《第一贼妃》 第一章 初遭报应(一) 作为神偷,罗七认为要善于抓住任何一个时机,比如这次日全食。 太阳公公难得地在上班的时候偷休息了那么几分钟,那些家伙就高兴成那样,就开始不安生工作,全都聚集到江滨看白天也懂夜的黑。 罗七觉得,无论在什么时候,自己都得时刻保持着敬业的态度,寻找任何一个可以下手的机会,争取任何一份不容错过的……不义之财。 天地间宛如黑夜,远处近处此起彼伏的欢呼声打造了一个适合下手的环境,真是天时地利人和。凭着认真的态度和技术上的“素质”,罗七在江滨闲庭信步,一圈下来,收获颇丰。 罗七觉得自己心里丝毫没有愧疚感,他们看个太阳都看得这么投入,等会就知道什么叫乐极生悲,她这是在帮他们成长。 “53部手机,78个钱包。”罗七得意洋洋地把东西悉数扔进她的小飞度,脑海里计算器一般迅速闪过这几个数字,还有若干条项链,若干块手表,等等,这是什么? 罗七猛地踩下刹车,这么冰,这么滑,关键是,它还会动…… 外面传来一阵急切的呼唤:“我的‘曼曼’呢,我的‘曼曼’去哪了?” “你的‘曼曼’是什么?人,还是狗?”有人关切地问道。 “我的宠物蛇啊,它一直乖乖地躲在我口袋里的啊,值一万美圆啊,我的‘曼曼’!”那人带着哭腔地说道。 罗七闻言,顿时觉得头皮一阵发麻,瞳孔散大,目瞪口呆地看着从包里探出头来,周身通黄,吐着小信子的家伙,背上开始迅速降温。 那家伙许是听到外边主人的呼唤,挣扎着要从包里爬出来,然后离罗七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罗七脑部的血液在巨大的恐惧下加快流速:如果偷东西不成,被蛇咬死了,那就真是死得轻如鸿毛了,当下咬了咬牙,眼睛一闭,提起包往窗外一扔,决定溜之大吉。 那么大一笔横财啊,罗七心如刀绞。 刚踩下油门,一个熟悉的黄色的身影阴魂不散地从窗缝里钻啊钻,罗七再也忍不住,“啊—”地尖叫一声,车子以巨大的加速度向前奔去,还来不及反应,眼前突然出现一个大坑,车子仿佛看到母亲的怀抱,欢呼雀跃地地扑了进去。 然后罗七在空中做着抛物线运动。 没有人理会她,人们欢呼着迎接回归的太阳。 临终前,罗七在心里忏悔:“曾经有一次好好做人的机会摆在我面前,我没有珍惜,等到失去了才追悔莫及……如果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决不偷了。” 第二章 初遭报应(二) 也许她的誓言感动了太阳公公,不知过了多久,罗七发现自己居然醒了过来,而且醒过来第一反应居然不是痛,而是饿。 “我要吃东西!”罗七高声喊出自己的欲望,一个婴儿的声音把她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她又尝试性地叫了几声,依然是婴儿声。 一个残念的事实摆在眼前:她穿越了,而且穿成了一个婴儿! 之所以认定是穿越而不是重生,是因为眼前无数穿着古装的人在奔跑,边跑边扔掉手上的东西,大有丢盔弃甲的架势,到处尘土飞扬,鸡飞狗跳,很符合电视里战乱时的场景。 喧哗声过了之后,一个整齐的列队走了过来,领头的男人威风凛凛,和他的威风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的旁边不是什么猛将护卫,却是两个小孩,一个约莫八九岁,一个约莫五六岁,两个小家伙神情严肃,呈现着与年龄不相称的成熟,煞有介事地骑在马上,眉眼间英气十足。 “啧啧啧”罗七叹道:瞧这父子仨,不是英雄就是枭雄啊。 可惜帅哥再养眼也无法满足罗七此刻强烈的物质需求:“我饿啊,饿得受不了啦,谁给我点吃的先?” 功夫不负苦心人,罗七坚定的哭声终于吸引了领头男人的注意,他皱了皱眉头:“哪有婴孩啼哭?” 罗七很快被人发现。一个满脸胡子的男人凑近,把罗七提起来拨拉了一阵,确定罗七的性别,让罗七好一阵害羞,要不是看在打不过他的份上,她早就对他不客气了。作孽啊作孽,一穿过来就被人偷窥了隐**私,这叫她以后怎么在旧社会立足?想到这里,罗七更加豪放地哭将起来。 “启禀王爷,是一女婴。”大胡子像提只小鸡一样把罗七提到为首的男人跟前。 “女婴?”那个被称之为王爷的男人闻言侧头看了看大胡子手中的罗七,目光深邃,让罗七一时猜不透他在琢磨什么,只觉得寒气逼人。 一旁那大一些的男孩许是猜透了王爷的心思,不疾不徐地说道:“父王,我看这孩子脏乱不堪,且包裹的也是寻常百姓家的衣物,想来不是什么大富大贵所出。” 大胡子也随之会意,附和道:“奶娘说过,那女婴耳后有胎记,这个……没有。” 端王爷释然,将目光转向男孩:“依洛儿之见,如何处置这婴孩呢?” “今日是父王登基的大日子,本该举国上下为之欢欣,虽说她是个婴儿,却躺在路边哭泣,明显是有人故意为之,借此挡父王的吉利。孩儿认为,当杀。” 王爷闪过一丝阴冷的笑意,赞许地看了看男孩:“洛儿说得有理,既如此,杀了她便是。”撇下罗七,再没兴趣。 罗七一听,立刻明白那小男孩的意思是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还找这么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登时小心肝颤得呀,当下更加哭得歇斯底里,还加上手舞足蹈,妄图做最后的挣扎,只可惜她人小力薄,只觉得身子被大胡子掐得越来越紧,渐渐有些呼吸困难。 “慢!”王爷突然停住马,回头看了一眼年龄稍小些的男孩,“这婴孩交由旭儿亲手处置。” 第三章 初遭报应(三) “父王?”小男孩先前见罗七要被活活掐死,满脸同情,只是不敢贸然言语,这番听到王爷的话,登时面露惊讶,随即一脸惶恐地看着王爷。 “怎么?”王爷脸色一沉,只等小男孩解释。 “父王,孩儿认为父王当以仁治天下,父王今日登基,若能好生安顿此婴孩,便可彰显父王德怀天下之心,如此百姓必将拥戴父王。” “你的意思是,当今百姓对父王有异心?”大男孩冷冷地说道。 “孩儿不敢。”小男孩闻言忙恭敬地说道。“孩儿只是认为……” “王爷,时辰快到了。”大胡子望了望了太阳,忙提醒道。 “旭儿,杀了她!”王爷说完便继续向前。一行人紧随其后。 罗七的心又提到嗓子眼,这回她学乖了,没再歇斯底里地哭,而是深情款款地看着小男孩,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听得懂自己内心的呼唤:“帅哥,手下留情啊。” 小男孩无奈地接过罗七,手上多了一把匕首。 然后罗七觉得一股气息袭来,小男孩靠近她耳边,轻声说道:“是生是死,就看你的造化了。” 罗七觉得身子一轻,腾空而起,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躺在一个两尺见方的草垛上,不偏不倚地躺在中间。罗七明白,小男孩放了自己,虽然自己被这么一扔还是觉得疼,但求生的欲望踩过疼痛,罗七没敢吭一声。 远远地听到男孩稚嫩的声音:“父王,孩儿已将婴孩处死。” “如此甚好,旭儿你生性懦弱,如今你们兄弟二人即将成为苎国皇子,眼下国中内忧外患,终有一日需要你们二人出兵,他日战场上,兵刃相见,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远比这残酷百倍。” “是,孩儿谨记父王教诲。” 队伍终于越走越远,罗七的饥饿感重生,为了不让自己饿死,她继续号啕大哭,功夫不负有心人,她的叫声终于吸引了两个身穿古装的人,一男一女。 “一个女娃。”男的兴奋地说道。 罗七意识到,这两个人将决定着自己以后的命运,得看清楚了,于是睁大眼睛滴溜滴溜地把他们俩从头到脚看了一遍,以她前世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二十多年的经验,很轻易地判断出:这两个人贼眉鼠眼,非奸即盗。 “哇——”罗七黯然神伤,自己没有穿到大户人家做小姐就算了,还摊上这么一对养父母,终究逃不过前世的命运,不禁悲从中来。 “眉眼还挺清秀,还有颗美人痣。带回去吧,凑合几年就可以卖了。”女的则以发展的眼光看待这个小家伙。 罗七闻言,哭得更厉害了,难不成他们要把自己卖到青楼去?原来不是前世的命运,远比前世更惨啊,老天爷,不要惩罚我吧,报应一次就够了,还得连环报应。 “我不要啊!我不要啊!” 罗七拼命挣扎着,小胳膊小腿踢得正欢,可惜小孩斗不过大人,在他们塞给自己一瓶奶之后,罗七终于停止了哭声,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先把肚子填饱再说。 第四章 比貌招亲(一) 时光真是荏苒啊,转眼十六年过去了。十六年可以塑造一个未来的大学生,也可以培养一个小太妹,罗七没有办法实现前世的诺言,做个好人,摊上这么两个养父母,加上前世的“经验”,罗七悟性极高,稍一点拨,坑蒙拐骗偷,样样坏事能很快上手,尤其对偷有着极强的天赋,还有喝酒,那酒量,一般男人都不是她的对手。 罗七的“素质”让她很快就在众姐妹中脱颖而出,养父母需要分派任务时,总喜欢叫上她,这十六年里,罗七想的最多的事就是如何逃跑,可是眼下天下不太平,去哪还不得有钱啊,罗七的养父母比猴都精,不仅将他们弄来的钱搜刮殆尽,还总能想到各种办法找到他们的“工资”,再以各种借口骗了去。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罗七算是深刻领教了。 其实让罗七不敢离开的真正原因是,他们几个人出去“走穴”都是联合作战,若是罗七一个人,她还真担心应付不过来,有一次,罗七差点就人财两失,险些把命搭进去,养父母虽然苛刻,至少还能混个温饱,等有朝一日,自己大富大贵了,再另谋出路不迟。 闲来无事的时候,罗七总喜欢缠着养父说皇宫里的野史,养父对宫里的事情知道得详细,其实罗七一早就看出来,养父是太监,这点从他说话的腔调和永远不长胡须的脸可以判断出来。难怪他膝下无子。至于养母,和他不过是名义上的夫妻。至于本该呆在宫里的养父为何流离在外,这个秘密和养父是太监的秘密一样,他从未提及,罗七猜着了前头猜不中结局。 听说自己刚穿过来时,仁宗爆病,怀疑是谨王爷下毒,硬撑着一口气,因他子嗣单薄,仅有一女,誓死不下召将皇位让给谨王爷,只得叫人把驻守在边界的端王爷给招了回来,端王爷早年和仁宗有过过节,被遣到边疆多年,仁宗临死时才发觉,相比之下,还是端王爷比较正直些,虽说皇位让给谁也和自己无关,但换了谁都不愿意把皇位让给一个谋害自己的人。于是端王爷就捡了个大便宜。用养父的话说,如果端王爷也在京城,难保他不会起异心。 仁宗的条件是端王爷当上皇帝,必须善待他的女儿。区区一女,何足挂齿,年长了打发她嫁人就是,端王爷想也没想就答应了。于是就有了真正入主京城,登基大典那幕。 第五章 比貌招亲(二) 端王爷以护主名义起兵,剿灭谨王爷一族,继任皇位,改年号“盛和”,十三年后,端王爷也薨了,追为“景宗”,长子丰元洛继承皇位,改年号“天圣”。原本长子即位也没什么异议,奇怪的是,二皇子丰元旭突然失踪,不知去向。 养父说,宫里有流言说是先皇原本欲传位给二皇子,是大皇子起了谋逆之心,把二皇子秘密杀害,夺得皇位了。 养父的话让罗七有几分质疑,原因是她早在十六年前就已跟随养父,期间除了坑蒙拐骗之外,也未见他入过宫,这后头的事他是如何知晓的。转念一想,他既原是宫里的人,总有些人脉,从其他人那得知也正常。 总之,现在罗七处在苎国天圣四年就对了,从苎国连年的苛捐杂税,还有和周边邻国接连的战乱来看,丰元洛这皇帝似乎做得不太平。 好在罗七他们干的就是乱世求生存的勾当,倒也衣食无忧,偶尔还有俩闲钱接济一下穷人,以此缓解一下罗七内心的负罪感。 这天,罗七依旧和姐姐阿离在街上探点,小城闹市中间不知什么时候搭起一座台子,上面写着“比貌招亲”,罗七只听过“比武招亲”的,还没听过“比貌招亲”,好奇心使然,就不由自主地凑上去看看,顺便摸走几个人行人的钱袋。 连看带问了半天才弄明白,原来是一个外乡人要到本地找个漂亮的姑娘做老婆,这外乡人什么都好,惟独是个傻子,算命的说,他得到里县寻个属马的姑娘,才能保平安,所以就千里迢迢上这寻亲来了。 人们见是个傻子招亲,还得找漂亮的,都议论纷纷,就他这条件,能有姑娘嫁给他都是祖上积德,还想漂亮姑娘,顿时兴趣大减。 然后,媒婆开出的条件让很多人都挪不动脚步:若能被选中,愿酬谢黄金五百两! 五百两啊,还是黄金!这个世道,偷抢都赚不到,普通人得做几辈子?不少人动了心思,当然包括养父母。养父母挨着个的把旗下属马的养女想了个遍,最后把目标定在罗七身上。 第六章 比貌招亲(三) 罗七纳闷了半天,她记得她是属羊的。养父母的意思很直接,只要能拿到五百两黄金,他要罗七属什么都行,咱的目标在于钱,管他傻子平不平安。拿了钱,全家人远走高飞,傻子一家能去哪找去。 说话间,养父母连假的生辰八字都准备好了,先斩后奏,逼上梁山这种事向来是养父母最爱干的,罗七没有可以逃避的借口。好吧,既然养父母心意已决,罗七也不推辞。想人家能拿得出五百两黄金,必定是个大富人家,能做大富人家的媳妇,至少也得端庄大方,知书达理。罗七相貌中上,论气质,和这几个字边都挨不上,他瞎了眼才会选自己。 而她走这一趟,就算没被选上,说不定还能瞅个机会捞点东西,怎么也不会空手而回。看在钱的份上,罗七应允了,竞选那天,任由养父母把自己打扮一番,可怜养父母担心平时骗人的打扮不够杀伤力,把玉春楼的老鸨给请了来,硬生生把原本没什么气质的罗七扮得风尘气十足。打扮完,老鸨还大言不惭地说:“呀,阿蓝啊,你要来我们玉春楼,肯定是个花魁娘娘。” 对了,罗七这一世的名字叫阿蓝,原本叫阿春的,罗七一听这名字就有养父母要把自己往青楼送的恐惧感,拼命反抗,在一岁半会说话的时候就主动要求养父母改个名字,养父母才华有限,试图顾左右而言他,仰天想了半天,憋了句:“天真蓝啊!”于是罗七就叫阿蓝了。比起阿春,阿蓝勉强能接受,罗七就没再反抗。 罗七到竞选现场的时候,那早已是人山人海,看这架势就知道全城的人都做了养父母一样的事,管女儿是不是属马的,都属马了。当然其中混杂着无数为了看美人的男人,赶庙会都碰不上这么全的,不看白不看。 罗七穿越人群,一边囔着:“借过借过。”一边将两旁看热闹的人贵重物品尽收囊下,一路走来,顺风顺水,眼看口袋渐渐鼓了起来,快到台前时,突然手被一人抓住。 罗七一惊,抬头一看,竟是个算命的,心下暗暗松了口气,在她看来,算命的和自己没什么两样,都是变着法骗人,如今世道不好,人们不知出路在哪,都纷纷去问算命的,算命这行因此做得风生水起,连养父母都在琢磨要不要培养一两个往算命这个有前途的职业上发展。 既是同道中人,罗七不收他的钱财,朝他妩媚地笑了笑,把银袋还给他:“半仙,借过借过。” 半仙目光锐利地在罗七脸上扫了几眼,微微一笑,意味深长地说了句:“好一颗招事的美人痣,福因它而生,祸因它而起。姑娘,要自重啊。” 第七章 比貌招亲(四) 罗七没好气地说:“兄弟,骗人也得看看对象,都是同道中人,别在本姑娘这浪费时间,我是不会给你银子的。让开!别挡本姑娘的财路。” 半仙果然没再挡路,悠然让道,目送着轻盈地跳上搭台的罗七,轻轻点了点头。 比貌招亲果然是比貌,竟然一点内涵都不讲究,既不考琴棋书画,也不考女红。想想也是,要嫁的人是个傻子,会琴棋书画给谁看去?至于那大富人家,自然也无须做什么家务活,只需面容姣好,对后代基因好些便是。 媒婆叫了几位号称是男方代表的人进行海选,几轮竞选下来,罗七列在第十位,总算勉强入围十强。最终从这十位里选择一位,罗七觉得得胜机会渺茫,好在她的目标不是嫁给傻子,在其他女子频频放电做娇羞状的时候,她的目光已经游离在四周适合下手的人身上。 媒婆到台后去,似乎问了什么人,一会,又回到台前,对入围的十位女子说道:“几位姑娘随我到后台来,新郎长辈说了,最终选谁得由长辈做主。” 父母之命,也算是这个年代的规矩,罗七暗喜,能深入虎穴,就更方便自己下手了。当下学着前面几位姑娘盈步走到后台,走得那个慢呀,仿佛走了一个世纪。所谓的后台,自然不是简单的搭台后面,而是穿过几条巷子到了城里最大的客栈“里县第一客栈”。 罗七暗暗叫苦,养父母等人还在搭台那等着,如果自己单独下手,没他们接应,恐怕很难全身而退,她没有忽略刚才一路走来时,客栈里站着的那些不是伙计的伙计,别的功夫深浅看不出来,那脚下的轻功都是非同一般。看来,这家人不仅仅是有钱。 思前想后,罗七决定还是放弃这票生意,把方才在人群中偷的东西打包好就行,这么一想,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口袋,结结实实地吃了一惊:刚才偷的东西,不知什么时候不易而飞了! 罗七脸色顿变,能在自己身上偷东西,说明那人的“素质”比自己还高,而且竟然偷得神不知鬼不觉。即使是前世罗七有高科技手段辅助下,也不一定能达到如此高的造诣。 蓦地她想到一个人,便是适才碰见的算命先生,起初就觉得他十分诡异,这么一想,越来越觉得他诡异,他定是趁着和自己说话的当口,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把东西给偷走了。 第八章 比貌招亲(五) 罗七还在胡思乱想,对面帘子里面的妇人开口说话了:“小儿的情况想必几位姑娘已然知晓,老身也不再说客套话,但凡进了我黎家的门,一切得遵照黎家的规矩,安守本分,好生伺候小儿,不得委屈了他。自然老身也不会委屈媳妇,等会选中的姑娘不必回去了,就在客栈里挑一间先住下,今晚就成亲,老身老啦,了一桩事是一桩事。聘金会遣人送到府上,以姑娘家属的回信告知,姑娘大可放心。” 说了这些,两旁的人挑开帘子,老妇人走了出来,果然一副雍容华贵之相,罗七没敢细看,学着其他几人微低着头。余光瞥见老妇人在她们几人间慢慢地踱着步子,还亲切地询问了些家事,无非是些家有几口人,父母祖上做什么的之类的。 最后问到罗七的时候,老妇人定定地看了她一会,看得罗七有些惶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编,她总不能直说她从小不知父母是谁,养父母是行走江湖的骗子小偷,自己也是个老江湖。 还未等她说,老妇人手中的帕子突然滑落,罗七下意识地用手一接,递给她:“夫人,您的帕子。” “恩,很好,抬起头,让我看看。”老妇人接过手帕,慈祥地说道。 罗七这才抬起头来,这一看有些发愣,这老妇人保养得也忒好了些,皮肤光滑,只眼角有些微的皱纹,和她满头的白发极不相称。 最终选定的结果让罗七大吃一惊:自己居然被选中了! 罗七得知这一结果的反应不是欣喜,更多的是惊愕,还有想立即逃离现场的冲动,她下意识地想回去向养父母呼救,然而随即蹦出来的几个下人断了她的心思,老妇人亲切地拉过罗七的手,笑盈盈地拉她坐下:“别害怕,令尊那,我自会派人通气,我一见你啊,就觉得特别有缘分。做我们黎家的媳妇,不会亏待你的。你只需记着一件事:好生看好你的夫君,别让他到处跑,看了不该看的东西,做不该做的事。” 说着,拍了拍罗七的手。那手光滑得很,竟没有一丝皱纹。 罗七听得话里有话,只不便表露出来,看了看老妇人,恭敬地说了声:“是。”心里盘算的却是如何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第九章 比貌招亲(六) 晚间时刻,罗七收到养父的信,信上歪歪扭扭地写了几行字:“女儿,礼金已收,切记遵守妇道,不可红杏出墙,否则为父在外,还有你的母亲姐妹等,定不饶你!”看完,罗七心下暗喜,在别人看来,这是没有什么文化素养的养父措辞不当,但是罗七清楚,这是养父的暗号,每句话最后一个字连起来便是“收到,墙外等你。” 罗七看了看客栈,墙不算很高,应该能翻得过去。当晚,只简单的拜完天地,罗七和傻子就被送进洞房,因为盖着红盖头,罗七连傻子什么模样还没瞧见。 待下人都离开,罗七自己扯了盖头,总算看见傻子的庐山真面目。严格来说,傻子身材魁梧,五官周正,算得上相貌堂堂,可惜了他呆滞的眼神,浪费这一身好皮囊。 “你叫什么名字?”罗七忍不住问道,按常规,她不会问人名字,雁过无痕,最好不要留下任何牵扯,只是不知为何,见到傻子痴痴地看着自己,竟有些同情。 “别人都叫我傻子,我娘说我叫阿寿。”傻子说道,依旧恭敬地坐在那,手里玩弄着一个橘子。举止间竟如一孩童。 罗七叹了口气,心底泛起一丝怜悯,她从未骗过智障人士,为了五百两黄金,也只得豁出去了,只希望不要伤到他就好。想了想,决定把他灌醉再说。 “阿寿,来。你我既成夫妻,也算千里姻缘一线牵,我敬你一杯。”说着,罗七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估计他只认得数量,暂且不会考虑到大小,顺便给他斟了一大杯。 阿寿许是听不懂罗七的话,愣了半天,见她递过来一杯酒,才知道是要自己喝酒,也不客套,接过来就喝。罗七见他喉结动了两下,满满一杯酒即灌了进去,咧开嘴憨憨地笑了笑:“阿寿喝完了,好喝,再来再来。” 此举正中罗七下怀,她赶紧一杯接一杯地倒给他喝,不多时,两人的身边摆满了酒坛子。喝完最后一杯,阿寿看着似乎越喝越兴奋,酒量甚好的罗七却感觉有些头晕了,在喝完最后一杯时,她终于昏昏沉沉地倒了下去。 意识消失的一刹那,她猛然惊觉哪不对劲,谁家的婚房摆这么多酒坛…… 第十章 连番报应(一) 夜半时分,罗七迷迷糊糊醒来,窗外的月光从窗缝稀稀落落地洒进来,罗七觉得有些冷,这才渐渐恢复了思维。待她正视到眼下的形势时,她有了想立即尖叫的冲动。 她赤身露体地躺在床上,身旁是同样赤身露体的傻子! 罗七行走江湖这么多年,第一次输得这么惨,从来都是她把别人灌醉,没想到今天居然被一个傻子灌醉,输了阵还输了人,真是报应啊报应。恼羞成怒的罗七抓起房间里的剪刀,一步一步逼向傻子。 渐渐地,罗七开始觉察到那些不对劲的地方,从那个老妇人开始,一切就显得怪异了,她年轻的相貌和满头不相称的白发显然是装的,还有她拍罗七的光滑的手,试问哪个老妇人能保养到此等境界? 那么多的淑女不选,偏偏选中罗七,罗七还以为是自己走了狗屎运,谁知道这后面有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老夫人故意在她面前丢下手帕,罗七身手敏捷地接住,她决不是不小心,而是故意的。如果是故意的,必定是为了试罗七的身手。 她会试罗七的身手,定是对她产生了怀疑,那么多女子,惟独没有问罗七的家庭状况,想来是对罗七早就熟悉,甚至,他们知道罗七就是骗子。 明知她是骗子,还将她娶为媳妇并且霸占了她,目的又是为了什么? 罗七越想越不对劲,手中的剪刀渐渐放了下来。 她没有忘记,走进客栈时,沿途见到的那些神色怪异的伙计,那些人极有可能是老夫人的同党,从他们的身手来看,一旦罗七意图对傻子不轨,断然逃不出他们的手心。 罗七小心翼翼地开了门,门外空无一人。 罗七瘫软在地,她越发笃定了一个事实,一股强烈的恨意涌上心头,她想把傻子大卸八块,剁成肉酱,但是理智告诉她,现在不能这么做。她很清楚,从一开始她就进入了一个圈套:有人要利用她杀掉傻子! 明明知道自己是骗子,却不派任何人防备,无疑是放任罗七在受到凌辱后杀掉傻子泄愤。罗七看多了因为种种理由需要借刀杀人的事,却没想到,有一天,竟应在自己身上。罗七相信,在客栈的某个出口,一定有人在等着她自投罗网。她现在能做的只有两条路:一是冒死冲出去,二是静观其变,假装自己甘心情愿地做傻子的媳妇。 第十一章 连番报应(二) 但是随即,罗七否定了第二条,因为一旦他们试图陷害罗七,就不可能让她安心,有可能天亮之前,傻子就会因各种奇怪的原因死于非命,然后栽赃嫁祸给罗七。 走,有可能会死,留,一定会死,罗七这回真是人财两空。无论如何,她也得赌一赌,她要赌养父母尚存一丝良心,不会在等了这么久之后离她而去,如果有他们和姐妹们的帮忙,兴许还有一线生机。 下定决心,看着依然酣睡的傻子,罗七刚举起的剪刀又一次放下,罢了罢了,他也是不能自主命运的可怜虫,今天不死,总有一天要死。但是贼不走空,这是纪律。罗七用最快的速度搜罗了房间里一切可带走的贵重物品,连傻子身上的佩玉也不放过。 夜风微凉,衬着罗七现在冰凉的心情,显得刺骨的冷,她蹑手蹑脚地跳出窗户,施展轻功跃到墙角,借着月光依稀看到墙角下蹲着两三个人。罗七心头一热,尽管养父母素日无情,关键时刻还是没有丢下自己,当下赶紧跳将下去。 跳下墙的一瞬间,罗七忍不住回头看了看,这一看,惊出一身冷汗,就在自己刚刚逃出来的房间里,一个人影站在窗前,仿佛黑暗中的幽灵,尽管隔得很远,那眼睛却似乎能逼到罗七的灵魂。吓得她差点失足从墙头跌下来。 是傻子,在朝着自己暖暖地微笑。 养父母见罗七出来,终于松了口气,拉着她赶紧跑,身后不出所料地想起有人叫嚣着追逐的声音。罗七还在因傻子的微笑惊魂未定,眼下却不便多想,赶紧随着养父母逃走。 这次行动,罗七分得五十两黄金,尽管只有十分之一,却足够她下半辈子衣食无忧。只是罗七大病一场,醒来后许久也没胆子再走穴。 他们一家人逃离了县城,到了百里外的桐县暂时落了脚。一个月后,养父母不知怎么从里县弄来一些零碎的消息,传言傻子婚后第二天突然和新娘不知所踪,然后是县城里陆续发现的几具姑娘的尸体,那些尸体无一例外的,是入围竞选傻子媳妇的十强。更令人恐惧的是,那些尸体全都成了干尸,就像一夜之间被人抽干了水分。 第十二章 连番报应(三) 这个消息让养父越发生疑,他找罗七询问当时的具体情况,自罗七回来后,对当晚的情形只字未提,又见罗七大病一场,更觉得蹊跷。面对养父的提问,罗七无言以对,她实在不愿意提及那件事,只希望时间久了,会渐渐淡忘,对她来说,那件事不过是对她坑蒙拐骗这么多年的报应。 然而报应远远不只这些,罗七病愈后,发现自己一直很准时的大姨妈久不造访,在经过最初的侥幸心理和否定情绪后,罗七不得不从大夫异样的目光和略带讽刺的口气里获得证实:她怀孕了! 宛如晴天霹雳,罗七再一次深刻体会到想死的心情。养父母知道情况后,终于猜到个大概,他们意见坚决地希望罗七打掉孩子,还为她准备了据说最好的红花。罗七心里也是十分不愿意要这个孩子,一个未婚先孕的女人,在前世都被人鄙视得一无是处,何况在那个年代。再者,那个男人是个傻子,而且那天他们喝了那么多酒,从优生优育的角度说,也不能留。 罗七视死如归般地捧起那碗红花,在养父母希望的眼神中放到嘴边,突然,她觉得肚子似乎被踢了一下,腹动来得如此明显,明显得实在不像错觉。理论上,两个多月的孩子应该不至于有胎动,但是罗七初次怀孕,没有经验,养父母也不能提供参考。就是这一下,激发了罗七母性的温柔,让罗七做了决定:她要生下这个孩子。 “那不行!如果你一定要生下他,我们父女缘分就到此为止了!”养父坚决地反对! 罗七明白,养父这么做,不仅因为自己怀孕了以后就不能再出活,更重要的,他们这一行,随时都在逃跑,带上怀孕的罗七和孩子十分不便。 “父亲,母亲,阿蓝谢谢父母多年来的养育之恩,父母对阿蓝的好,阿蓝这辈子都会记在心里。如今阿蓝也即将为人母,是孽缘也罢,是天意也罢,这个孩子,阿蓝一定要生下来。请父亲母亲原谅阿蓝不尽孝道,从今以后,父亲母亲要多多保重身体,阿蓝没在跟前……”说到这里,罗七忍不住哽咽,不忍再说下去。 养母早已泪如雨下,张口想说什么终究没能说出口,养父倒是一副冷脸,只是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去吧去吧,从今以后,不要再让我看到你!” 罗七带着一些必须品,拜过养父母,含泪离去,身后传来养母的叮咛:“阿蓝,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们……”后面没了声音,罗七略微疑惑地回头,看见养父慌忙紧闭的房门,将她孤独地隔离。 第十三章 定居洛芙(一) 六年后,某个偏远的名叫洛芙镇的小地方响起一声惊天动地的吼声:“罗宋!你又把胭脂送给谁啦!那可我是配了花露蒸出来的,十两银子一盒,你个做孽的!” 罗七冲出胭脂铺,对着街边隐没的小小身影张牙舞爪,恨不得施了轻功把他捉回来一阵好打。自从六年前,她孤身一人来到这个小镇,用她随身的积蓄落了脚,开了一间胭脂铺,生下一个男孩,她就此收手,再不干以前的营生,也从不在小镇人前显露半点武功。 那场孽缘,她生下一个男孩,所幸男孩继承他爹的漂亮和罗七的聪明,这让罗七有了否极泰来的人生感受,回想这六年来,她一个人含辛茹苦,个中辛酸只有自己能体会。 在洛芙镇,她用回自己前世的名字,并给儿子起名“罗宋”,这和罗宋汤没什么关系,主要是笔画简单,而且叫得也顺口。有了儿子,罗七决心洗心革面从新做人,安心经营胭脂铺,把儿子抚养成人。罗宋倒也争气,三岁开始上私塾,一个月学会别人一年学的东西,可惜这小子天性风流,罗七一相情愿地觉得他学了那么多先贤圣士的故事,理应有个宏大的抱负,谁想这小子挥毫几笔,写下“书中自有颜如玉”,常挂床头。 罗宋闲来无事,便跟随罗七经营胭脂铺的生意,借此看遍小镇里各色美人,久而久之,居然成了一个美容顾问,时常给人提点一二,让罗七汗颜不已,好在小镇人民民风淳朴,不仅没把罗宋归于未来色狼一类严加防范,反而对他赞誉有加,有时甚至点名要他提供建议。 罗七已经可以预见,罗宋正往花花公子的方向发展,或许这一世应该叫风流才子。既然这是他的抱负,看起来也不吃亏,按理罗七应该全力支持,但是他为了讨好美人,三番两次把胭脂拿去送人,这就让为娘的吃不消了。 罗七追不上罗宋,只好折回铺子,回头看见简殇斜靠在门边扔棋子,小小的棋盒搁在桌上,离门口至少也有五米多的距离,简殇幸灾乐祸地看着沮丧的罗七,一只手随意地丢着棋子,那棋子却似长了眼睛般,不偏不倚地落入棋盒。 第十四章 定居洛芙(二) 罗七见状,气不打一处来,上前指着简殇便骂:“都是你,你没事教他什么武功?教他武功就算了,还要教他轻功,以后叫我怎么管?” “宋宋悟性极高,只需稍加提点,便能触类旁通,若能得人悉心教导,他日必成大器。”简殇气定神闲地将最后一颗棋子丢进棋盒,又将棋子尽数倒出来,继续站回原位重复先前的动作。 “我一不求他当官,二不求他发财,只求他能平平安安即可,所以这些危险的事能免则免,三天之内,你自己想办法,在不伤他的身体的前提下把他轻功给废了。”罗七气得坐在桌前,一手把棋盒扫了,棋盒滚了几滚,滚到墙角,简殇目光望向街边,手中的棋子却仍然分毫不差地落进盒子里。 他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悠然说道:“轻功这种东西,岂是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 罗七彻底无语,她也搞不清楚,当年怎么就会收留了简殇。两年前的某个夏天,天空下起瓢泼大雨,街上人烟稀少,罗七的胭脂铺早早就关了门,和铺子里的三个伙计一起吃晚饭。刚吃到一半,突然传来一阵微弱的叩门声。 众人正纳闷,谁会在大雨天登门买胭脂水粉,伙计柱子连忙去开门,谁想门打开,却空无一人。心下道是谁开玩笑,正想把门给关了。 “没人。”柱子如实说道。 “救我……”一个声音从地上发出来,柱子一听,吓得赶紧关了门。 “掌柜的,是一个人!” “废话,不是人是鬼啊!”罗七骂着,看不惯柱子惊慌的样子,柱子天性老实,没见过大世面。当下自己开了门,看了一眼,也吓得赶紧关上门。 “呀,还真是个鬼!”罗七看了一眼,那人浑身衣裳破烂,身上有十几处伤口,血水和着雨水,更显得惨不忍睹。 罗七捂着胸口,惊恐不已,看这架势,此人不是被官府追杀就是与人结怨,无论是哪种原因都不能留他,否则连累了铺子就麻烦了。 可是,不知为什么,罗七又开了门,为了儿子,她曾暗暗发过誓,要做个好人,如今有人生命垂危,却见死不救,岂是好人所为。 正纠结中,那人慢慢抬起头来,眼神里不是哀求,不是绝望,而是漠然,仿佛知道是这样的结果。他没再说第二句,只是看了罗七一眼,然后蹒跚地作势要离开。 “柱子,二牛,把人抬进来!柳杏!去烧点热水,拿套干净的衣服来!”罗七在看到他眼睛的那一刻突然就做了决定,宛如当年她决定要生下罗宋一样。 伙计们犹豫了片刻,便七手八脚地按罗七的吩咐把男子抬进来。 第十五章 一丘之貉(一) 这就是罗七第一次见简殇的情景,那年,罗宋才三岁多,见到简殇的样子却一点也不害怕,许是因为他的眼神,一大一小两个男人一见如故。事实上,罗宋的确有透过表面看本质的能力,待简殇洗漱一番,换上干净的衣服,竟是一个风度翩翩的俊逸男子。 简殇就在胭脂铺里呆了下来,自始至终不肯说出他的来历。好在他到铺子两年,未曾见到一路追来的仇人,罗七这才渐渐放下悬着的心。因为担心抛头露面会被仇家发现,罗七不敢让他卖胭脂,而是让柱子教他种植红蓝花,为制作胭脂提供原材料,还有个私人的原因是铺子里放着这么个年轻俊俏的男人,会招来流言,俗话说,寡妇门前是非多,对于带着个孩子的罗七,小镇上的人已经自然而然地把她理解为寡妇。 最近半年,因为放松了警惕,罗七开始尝试让简殇上任前台销售的工作,果然,没多久,她的计划就获得巨大的成功,小镇里的女人们知道胭脂铺里有这么个后生,都借买胭脂的名义观摩一番。起初罗七还担心有流言,事实证明,她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在众人看来,相貌不甚出众而且还带着一个孩子的罗七绝不可能吸引到简殇。 罗七见简殇一副理所当然的态度,气不打一处来,可恨自己不能使用武力,因为武力上,她除了轻功尚可,别的没一样能与简殇对付。 好在她是这家客栈的ceo兼财政部长,掌握着经济大权。既然肉体上不能施以惩罚,只好在经济上给予制约。 “既如此,扣你半年月钱,可有异议?” “没有,管吃管住就行。”简殇无所谓地说道,“算起来,掌柜的似乎已经扣了我七十个月的月钱了,一年十二月,近六年呢。也不差这半年。” 如果在前世,罗七就是最低级的管理者,使用的是最低级的办法,扣钱,大气的领导者以德服人,有能力的领导者以制度服人,最没用的就是以扣钱控制人。硬要用这招本也不为过,可气的是简殇从来不吃她那一套。 第十六章 一丘之貉(二) “娘,孩儿回来了!”罗宋人未到,声音先到,话音刚落,他便跨过门槛走了进来,对着正要发火的罗七说道,“娘,孩儿自领惩罚,今天是抄《三字经》还是抄四书?” “你把胭脂送谁了?”罗七阴着脸问道,至少得弄清楚谁诱惑未成年少男,居然在骗子鼻祖眼皮底下行骗,还专骗鼻祖的儿。 “周大叔家的三姑娘,昨日她到铺子跟前站立了许久,后来被周大娘唤走了,孩儿想她是想买胭脂,可家境贫寒买不起,自古美人皆爱红妆,孩儿乃堂堂君子,岂能不成人之美?”罗宋说得头头是道。 简殇赞赏地对他竖起大拇指:“宋宋做得好!” “你们简直是一丘之貉!”罗宋七窍生烟,罗宋哪里知道,三姑娘固然喜欢胭脂,但她站在胭脂铺前许久不走,不是因为想买胭脂却囊中羞涩,而是在偷看简殇。 “既如此,好吧,就罚你抄〈史记〉吧,不要多,十遍就好,某人千万不要帮忙,你的字迹化成灰我也认得。” 一大一小两个男人目送罗七愤愤离去的身影。 “简叔叔,你真是神算!居然能未卜先知算出我娘今日要抄的是〈史记〉,好在我们早有准备。” “你娘那点心思,岂能瞒得过我?她素日里叫你抄的无非是〈三字经〉、四书五经或〈史记〉,你只需将前两种挑出来问,她必定认为你已早有准备,而选你未提及的。” “简叔叔,我真是太佩服你了!”说着罗宋拉着简殇往后山走去,嘴里囔囔着“继续教我点穴吧,不知为何,我的指法老不到位”。 “不急不急,那是你尚且年幼,根基未稳,力道不足……” 待罗七拿些新的胭脂水粉到前厅时,两人早已不见踪影。罗七叹了口气,招呼柳杏帮自己放置胭脂。 外边传来一阵喧哗声,听着不像有人办红白事,倒像车马声,听起来为数不少,洛芙镇难得地能保持宁静,因了它的偏远,素日里极少车马,小镇不大,除了镇上的地主龙家以外,很难见大车大马,何况是这么多人。莫不是龙家人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第十七章 一丘之貉(三) 正想差柱子去探个究竟,二牛慌慌张张地跑了来:“掌柜的,不好了,镇上来了好些外乡人,个个头顶蓝巾子,那架势比山上的土匪还盛呢。” 罗七一听,赶忙放下手中的物件,吩咐他们关紧大门,小镇偏远得安静,却也因偏远时常闹山贼,镇上好些商户都遭过他们的贼手。刚到这的头两年,罗七就连遭几次洗劫一空的厄运,当时罗宋还小,为了护他,什么东西都不曾带走。后两年,因为简殇在,铺子里倒没什么损失,一有动静早早的就躲到密道去了。这里挨家挨户都有暗道,不为别的,就为躲那些土匪。 门快关好时,罗七才猛然想起简殇和罗宋还没有回来,心下一惊。简殇身手是不错,不过究竟多深罗七也没见识个真切,况且山贼那么多,他一个人还要顾及罗宋,怎么顾得过来。万一罗宋落入他们手里,来个绑架撕票什么的,想到这里,罗七不敢再想下去,吩咐店里的伙计大门紧闭,不是自己人,决不能开门,自己出了铺子要去寻他们。 她的决定随即招到伙计们的集体反对,他们的理由是,罗七不会武功,就这么去不仅不能救他们,反而白白羊如虎口,再说现在也不能判定那些人就是山贼,罗宋他们就一定有危险。 罗七想了想,即使简殇打不过,他轻功那么好,罗宋也学得差不多,跑应该没问题,想到这里,不禁对罗宋学轻功感到庆幸,这世道,还是得学点防身的本事为好。 众人留在暗道里等消息,许久也没听到山贼入户的声音,眼见天色渐渐暗下来,罗宋和简殇还是没有动静,按说平日里他们再去玩也不至于玩到这么迟。罗七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终于她再也忍不住,一把拉开大门,要出去找儿子。 罗七冲出去的当口,狠狠地撞着一个人,来不及喊痛,定睛一看,不是简殇是谁。罗七的眼泪当场就飚了出来:“你回来了?宋宋呢?” 简殇脸色铁青,一言不发地掏出个物件给罗七看,罗七一看,竟是罗宋的鞋子,登时晕了过去。 “掌柜的!掌柜的!”众人七手八脚地把罗七扶进铺子里。好在罗七惦记着儿子,没晕多久又醒了过来,这一醒,一把抓住简殇再不松手。 “宋宋怎么了?” 简殇任罗七揪着自己的衣服,一脸严肃而决然地说道:“掌柜的,你放心,这是他跑丢的,宋宋暂时无大碍。” “无大碍,他为什么不跟你一起回来?” 伙计们摒住呼吸不敢插话,只等着简殇说事情的经过。 第十八章 一丘之貉(四) 原来,简殇在后山教罗宋点穴,约莫半个时辰,罗宋说点穴学得乏了,不如复习复习轻功,两人便玩起追逐的游戏,不知觉间就追到大马路边,简殇便放慢了步伐,马路边时常有人经过,他不想太露身手,谁想罗宋正玩在兴头上,一溜烟跑得老远,简殇只好又跟上去,谁想路边出现一列马队,人马不下百人,个个骑着快马,也不知是何人。为首的一个看见罗宋,不知为何就停了下来,还跟罗宋说了些什么,因为隔得远,没听清说话内容,只见罗宋兴致勃勃地要坐首领的马,简殇见势不妙,赶紧上前想救下罗宋,不想那首领叫了几个高手对付简殇,自己带着罗宋走了。 听到这里,罗七又一次晕了过去。说晕就晕也算是一种境界了。柳杏狠掐罗七人中后,罗七总算一口气缓了过来,先是愣了愣,随即大喊一声:“宋宋啊!” “掌柜的,别急,那几个人颇为可疑,与我交手不取我性命,只想与我纠缠,后来见他们主子走得远了,才放手离开。” “我不想听你的,我想知道宋宋怎么样!”罗七大喝一声,打断简殇的话。如果目光可以吃人,简殇浑身上下已经被吞了一半。 罗七快火烧眉毛了,简殇仍旧一副不紧不慢的神色:“随后我一路尾随他们,见他们进了镇,其他人在东门的破庙扎了营,为首的和几个贴身下人包下锦辰客栈。宋宋聪明得紧,用他随身携带的胭脂沿途做了记号。我们只需查看客栈里有胭脂痕迹的房间,便知宋宋所在。” 闻言,罗七收了眼泪,疑惑地询问道:“你的意思是,宋宋现在安然无恙,还留了记号让我们找他?” “正是。” “那他为何上人家的马?不是没事找事!”罗七愤怒地骂道。 简殇略微想了想,肯定地说道:“许是他未曾骑过马,觉着好奇。” 罗七仔细一分析,觉得简殇说得很有道理,她养的这个小孽障,还真就有这番好奇心和胆识。只是他这一出得害他娘多少担心,罗七决定等罗宋安然回来,非得把他五花大绑不可,再不许他出房门半步。 如今急也无用,关键得如何救他要紧,罗七将伙计们依次看了一遍,寄希望于他们,柱子,二牛和柳杏都充满同情和一脸茫然地看着罗七,见罗七难掩的失望,柱子想了想,艰难地说道:“要不,我们几个人带点刀啊什么的,去客栈看看?” 罗七叹了口气:“行了,你们先回去休息吧,宋宋的事交给我和简殇处理。你们记得好好保重自己便可,没事别出门,千万别再给我添麻烦。” 伙计们赶紧点了点头,都依照她的意思回房各自休息。柱子倒还有一丝犹豫,被罗七一阵打发,悻悻离去。 罗七坐在桌前,定定地想了想,烛光照在她凝重的脸上,气氛异常沉闷,许久,她轻轻地说了句:“简殇,你且在此等我片刻,我回房一趟,今晚就得探探锦辰客栈。” “明白,你是要带血胭脂?”简殇挑了挑蜡烛,淡淡地说道。 罗七回头看了他一眼:“我就猜到,你早就知道了。” 第十九章 夜探客栈(一) 罗七从床板下的暗格里取出一个红色盒子,轻轻打开了来,顿时房间里弥漫着一股特殊的香味,沁人心肺,让人陡然精神不少。罗七无暇享受清香,只确认了,便合上盖子。 在今天之前,她以为洛芙镇没有人知道她的胭脂铺除了胭脂水粉,还有毒药。 六年前,她怀着罗宋独自逃亡,曾路过一个小县城,那家县城有一家胡记胭脂铺的胭脂十分畅销,传说是胡记的二媳妇亲手调制的,只是胡家门风森严,外人从未见过二媳妇的模样。罗七好奇心使然,连夜潜入铺子,想看看究竟有何奥秘。不想没看到二媳妇,却搜出一张配方。就是这张配方,让罗七在洛芙镇开了这家胭脂铺,那件事也成为罗宋出生前,她干的最后一票。 配方上密密麻麻写着各色胭脂水粉的制作过程,到最后一段的时候,字迹明显是新的,写着血胭脂。只是它的功效不再是美容养颜,却是杀人致命的毒药。此种毒药的配方奇特,外观与胭脂色泽相似,只是颜色更为鲜红,配制时还需加如人血,故称之为“血胭脂”。 罗七当然也配制了一盒,并且很快就派上了用场,至今为止的唯一一次。自那次后,罗七知道了它的功效,不敢轻易将它拿出。 罗七下楼的时候,简殇在自斟自饮。 “真是好闲情,都这时候了,还能喝得这么自在。是宋宋对于你来说太过不屑,还是你对自己太过自信?”罗七冷冷地说道。 “我只相信,宋宋一定会没事。”简殇放下手中的杯子,“走吧。” 罗七不再多言,尾随其后。平日里也没觉得简殇的漠然有什么不自在,看他与罗宋的亲密,还道他是个外冷内热的人,谁想关键时刻,终究看得出一个人的本性。罗七明白,他不是罗宋的亲人,自己才是,在没有见到罗宋平安回来之前,她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安心。 简殇突然停住脚步,略一侧头:“你真打算用它?” “知道了何必多问。”由于罗七对他的印象大打折扣,言语间冷淡了许多。 “它不似其他毒,用得不好会伤了自己。”简殇欲言又止。 罗七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清冷的声音宛如寒凉的夜风:“谁想伤害我儿子,即使是同归于尽,我也决不放过。” 简殇没再多说,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叹气声散在风里,罗七并未听到。 第二十章 夜探客栈(二) 小镇不大,一会就到锦辰客栈西侧,两人商量了一下路线,虽然罗宋有用胭脂做了记号,但夜黑看不清,所以基本等于没用。两人决定还是到房顶上看看。在简殇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罗七有些为难,她不知道该不该在简殇面前透露自己会轻功的事实。 谁想她还在犹豫,简殇倒开口了:“犹豫什么?以你脚下的功夫,再多两层楼也不再话下。” 罗七了然,他连血胭脂都能知道,自己那点秘密岂能瞒得过他。何况眼下情势所逼,为了儿子,该现的都得现出来。罗七冲简殇点了点头,意外地,简殇突然一把握紧她的手,还来不及反应,便轻盈地踏了出去,罗七差点没跟上,好在她机灵,只晚了半秒的工夫。 从屋顶自上而下,锦辰客栈下面的风景一览无遗。看来来人来头不小,客栈前后门都有人把守,老板和伙计全被赶到厨房睡觉。两人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寻找,终于在靠南的第二个房间,看见床上一只小鞋子,正是罗宋穿的,可恨这厮居然睡得无比香甜,全然不知他老娘为了寻他,连屋顶都爬了。 罗七又激动又生气,只想跳下去将儿子揪起来打一顿屁股,不过她知道眼下不可轻举妄动,他们要带走罗宋,就不可能让他一个人睡一个房间,房间外,或者屋子里定然有人守着,只是罗七和简殇在视线范围内查看了一番,都未曾发现异常,他们究竟是谁,带走一个小孩,又不见写勒索信,究竟要做什么? 管他做什么,反正罗七此刻就想把儿子平安地带回家。她已做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准备。 “你不能下去,越是太过平静就越有蹊跷,如此贸然下去,不仅不能救宋宋,反而会搭上自己。”简殇一把抓住罗七说道。 “我有血胭脂,谁敢拦我,我就要谁死。”罗七定定地看简殇,“你要拦我,也一样。” 简殇一愣,随即松了手,有些无力地说道:“你可知血胭脂是什么?不是普通的毒药,是蛊毒。你配制它时,定是滴下了自己手臂的血,中此毒的人,必须在三日之内死去,否则,蛊毒会反噬,伤着下蛊的人。” 第二十一章 夜探客栈(三) 罗七愕然,她只知道血胭脂是毒,配制时的确有用自己的血,还道是方法奇特,却不知竟是传说中神秘的蛊。 “你如何知道?你究竟是什么来历?”罗七像第一天认识简殇似地看着他。 “说来话长,总之你不能轻易使它,更不能贸然进宋宋房间。那里一定有圈套。” “不,我既要救宋宋,就定要致那个人于死地,他若不死,我也救不了儿子,那我活着没意思,不如死了算了。”说完,罗七不再犹豫,纵身跳到客栈。 她蹑手蹑脚地进了罗宋房间,借着月光,看见儿子酣然入睡,忍不住伸手抚摩了一下他的脸:“宋宋,娘来救你了。”说着轻轻摇了摇他。 小家伙被罗七一阵摇晃,眉头一皱,嘟囔着:“春宵一刻值千金,花有清香月有阴。不要吵我,我还没睡饱呢!” 听得罗七刚泛起的母性一扫而空,若不是怕声响太大,真想提他起来打一顿。在贼窝在睡得这么安稳。 “宋宋,是娘!快起来,跟娘回家!” 罗宋的美梦终于在罗七更强烈的摇晃下被惊醒,揉着眼睛,半天才看清一身黑衣的罗七,不禁露出惊异的目光:“娘?你是娘?” “废话,除了你老娘谁会来救你!我真是白养你了,平日里精得跟猴一样,陌生人随便骗一骗就上了贼床!” “娘,您今日这装扮,可真像侠女啊,平日里娘衣着过于宽松,孩儿今日才知娘竟有如此身段!”罗宋似乎没有想走的意思,倒上下打量起他娘的身材。罗七忍无可忍,拍了一下他的小脑袋。 “快点起来!逃命要紧!你个小色胚!” “为什么要逃命?”罗宋显然还没全醒,无法体会当娘的焦急的心情。 罗七无语地看着罗宋,许久,低声下命令道:“别废话,跟娘回家!” 房间突然亮堂起来,不知何人将油灯点亮,罗七大惊失色,下意识地护住罗宋。 “你就是罗宋的娘?”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随之而来的是门被打开,几个下人模样的人鱼贯而入,最后进来一个身着蓝缎长袍的男子。 这个人!这个人!罗七刹那间仿佛停止了呼吸。 第二十二章 血色胭脂(一) 六年了,不堪回首的六年,罗七一直将六年前的错误深埋心底,因了罗宋的出生,让她觉得上天垂怜自己,在错误以后给了一个幸福的恩赐。原以为,生活会照着她自己的轨迹平淡地继续。没想到,时隔六年,那个男人会再次出现在自己眼前。 “是你……”罗七的声音有些颤抖。 “我猜可能是你,果不其然,阿蓝,好久不见!”男子的目光不曾离开过罗七,说话间,已然走近她,将她上下打量了几遍。 “娘,这是薛远叔叔。他可好了,教我骑马,还带我认识好多兵器。”罗宋见状,赶紧做介绍。 罗七的脑海里闪过一丝疑惑:“薛远?你不是黎阿寿么?” “我叫什么很重要么?名字不过是代号,如你一般,以前的阿蓝,现在的罗七,无论哪个名字,终归是你。” “你不是傻子。”罗七回想起以前的种种,坚定地说道,不知道她是否定以前的那个他,还是现在的这个他。 “是或不是,都是以前的事了。当日你肯嫁一个傻子,是贪我的钱;后来你想杀我,却没有下手。”说着,薛远凑进罗七,贴着她的耳边说道,“是因为良心发现,还是一日夫妻百日恩?” 薛远的言语气息和当日完全不同,一时间,她分不清眼前的人究竟是不是六年前的傻子。他的话语在耳边想起时,罗七有些慌乱,猛地反应过来,目光刹那间变得凌厉:“当日没杀你,今日杀也未尝不可!” 说话间,罗七适时退到桌边,手臂拂过,碰触到酒杯。 “娘!你为何要杀他?”罗宋清脆的声音宛如魔咒,罗七的手猛地一抖。 薛远看了看罗七,又看了看她的手,走上前,轻轻将她手臂拉开,看着那壶酒,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微笑:“如果没有猜错,你在酒里下毒?” 罗七只冷笑道:“既怀疑我下毒,大可以杀了我。”下了血胭脂的酒,银针也试不出。 薛远看了她一眼,也不用银针试探,端起酒杯就往嘴里送。罗七没料到他会这样,在酒即将碰到他嘴唇时,她下意识地一把打掉酒。 第二十三章 血色胭脂(二) 酒洒了一地,散发出沁人心脾的香,夹杂在浓郁的酒香里,在场的人都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 薛远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他命众人退下,只留两人在屋外守着,屋里连他只剩三人。 “很好。你还不至于太过绝情。”薛远走近罗七,抚弄着她的鬓前垂落的几根乱发。被罗七一手掸开。 “我跟你没什么交情,就想带我儿子走。方才放你一马,是宋宋还在这。我若杀了你,我们母子也走不了。” 闻言,薛远坐在床头,摸着罗宋的脑袋,柔声说道:“宋宋乖,现在还早,再睡会,我和你娘说说话。” “和我娘说话可以,但大丈夫不可欺负弱女子,别惹我娘生气哦。”罗宋早看出他娘和这个男人早就认识,说不定还有一段不浅的渊源,乐得让他们说个究竟。 “宋宋!”罗七真想上前捏死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家伙。 薛远灿烂地笑了笑:“放心,我会对她好好的,比对你还好。” “君子一言——”罗宋握起小拳头。 薛远会意,盖上他的大拳头:“驷马难追!”说话间,薛远顺势点了他的睡穴。 然后罗宋继续做他的清梦。罗七忍无可忍,冲到床头试图用生拉硬拽的方式把儿子拖回家,被薛远拦了下来。 “阿蓝,难得我们一家团圆,何不坐下来说说这些年,你过得如何?” 罗七闻言,被戳到某些痛处,火烧了屁股般地跳起来:“谁跟你一家人!” “自然是你,还有我们的儿子。别忘了,你我可是拜过堂的夫妻。”薛远顺势,又摸了摸罗宋的头,拉了拉被子。 “我和你拜堂,是为骗你钱财。至于宋宋,和你没有任何关系。”罗七说完坦然地看着薛远,说谎说得连她自己都相信了。 “哦?是吗?罗宋既不是我儿子,为何他的脖子上挂着当年你从我这偷走的佩玉?况且宋宋自己也说,他的娘自他出生至今,未再嫁人。”薛远又看了一眼罗宋,“我见着宋宋,便有似曾相识之感。” 原来他半路截走罗宋是因见了佩玉,罗七此刻懊悔万分,原本不过想着那玉做得精致,且质地上乘,戴着能驱邪庇佑,谁想招来这一出。 第二十四章 血色胭脂(三) “宋宋出生之后我未曾嫁人,并不意味着他出生之前我未嫁人。我既可为了钱财嫁一个傻子,亦可为名利嫁一个老头。宋宋和你没关系,算我恳请你,放过我们母子,为了他,我已收手多年,如今只想偏安一角,过正常人的生活。”既杀不了他,索性罗七跪了下来。 “你收手得及时,否则,我也再见不到你。”薛远伸手扶罗七,意味深长地说道。 罗七听的话里有话,不禁问道:“此话是何意?” “你果然收得彻底,竟再未与你养父母联络么?” 听他提到养父母,罗七一阵不安,最后一次见他们,便是他们匆忙关门的情景。 “的确未再见过,他们……可安好?”无论如何,十六年的养育之恩,罗七万万不可忘记,否则当年她早就死在草垛里。 “他们死了,你离开里县不到三个月,他们就死了,连同他们家里其余六个养女。死于被人用毒针直穿百会、后顶、风府、哑门四穴,七窍流血,浑身僵硬,死状令人发指。”薛远边说边在罗七头上指着这些穴位的位置,手指触过,明显感觉到罗七一阵颤抖。 “谁?谁下的毒手……”罗七想象着亲人的死状,悲伤和愤怒涌上心头。 “我并不知道,即便我知道,也没有证据。无凭无证,难以令人信服。你若信我,我倒可以指点一二,因为她不仅是你的仇人,也是我的仇人。” 罗七有些茫然地看着他,不知道他嘴里说的是何许人,既和他有仇怨,亦和养父母有仇怨的,他和养父母之间唯一的交集便是自己。 五百两黄金,这个价码高得太过离谱,罗七早该料到,价码太高必定有诈,要么是根本拿不到,要么是拿命去换。养父母行走江湖这么多年,又岂会不明白这个道理?终究是利欲熏心,还是……无奈之举? 她想起养母最后说的那句:“阿蓝,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们”。 罗七只觉得气血上涌,眼前一阵发黑,身子便软了下来。 “阿蓝,你怎么了?”薛远忙扶住罗七,皱着眉头,手掌过处,竟觉得罗七的身体忽冷忽热,再看罗七,方才尚且红润的肤色渐渐变得煞白。 “你中毒了?”看症状,即可猜得出一二,令薛远不解的是,他并未对她下毒,莫非毒是她自己中的不成。 第二十五章 血色胭脂(四) 罗七浑身无力,回头看了眼熟睡的罗宋,忍着口气说道:“麻烦你照顾宋宋,决不能让他受到任何伤害。再麻烦你派人送我回胭脂铺。” “宋宋我自会差人照顾好,我亲自送你回去。”薛远以为,既然罗七急着要回胭脂铺,许是知道中的毒,寻解药去。 “不!宋宋必须由你亲自照顾,你只须叫人送我回铺子即可。”罗七语气虽轻,却态度坚决,“除了我,你是他唯一的亲人。” 薛远一愣,难掩的心酸涌上心头,这么多年,她和儿子是彼此唯一的亲人。 当下,薛远遣了心腹岳怀朗送将罗七送至铺子,伙计们被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惊醒,见罗七的模样着实吓了一跳,来不及多问,便七手八脚地将她抬回房间。罗七早已口唇发黑,半晌吐出几个字:“叫简殇来。” 柱子眼泪都掉了下来:“简殇跟主子出门到现在还未回呢,不如先请个大夫?” “不用了,普通的大夫解不了。”罗七说完这些再说不出话来,岳怀朗听着留了个心思,如此说来,应该还有一个人和罗七一起去的,他们的人那么多,竟没有一个人发现,赶紧在几个随从耳边叮嘱几句,便匆忙告辞。 柱子、二牛和柳杏三人面面相觑,虽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却不知如何是好,柳杏想了想,这么等简殇不是办法,便让柱子和二牛带个锣出门寻他去。 罗七只觉得身上一股子热流,又一股子冷流,冷热交替,时而大汗淋漓,时而冰冷刺骨,浑身乏力,半个时辰后,冷热交替感渐失,肢体的末梢关节开始出现针刺样疼痛,渐渐由末梢向躯干扩散,且愈来愈烈。 她明白,这是蛊毒反噬,她下毒要杀死薛远,却在蛊毒即将进入他体内的时候被她一手打掉,蛊毒便顺着她的手反扑。当时她为薛远挡掉酒,不过是下意识,无论如何,他是罗宋的父亲。而简殇,是罗七解毒唯一的希望,他既了解血胭脂,或许能知道解它的方法。 第二十六章 血色胭脂(五) 一个时辰后,罗七吐出第一口鲜血,简殇终于回到铺子,看了看地上的暗黑色的血液,皱起了眉头。 “你还是遭到反噬了。我早猜到会这样,宋宋和那个男人眉眼间如此相似,你怎舍得伤他?” “如今说这些无用,我只问你,可有方法解蛊毒?”罗七微闭着眼睛,微弱地问道。 “蛊术自古传女不传男,除非是苗族大寨里的男神婆。只有一个方法,杀了他,你就能活。” 罗七默然,轻轻地闭上眼睛,往事一一浮上心头,她曾一味地希望罗宋过凡人的生活,却不得不承认,她的儿子,实在是个可造之材。是埋没他的才能强留在自己身边,还是割断他的牵挂让他随父亲而去? 如果离开,她唯一割舍不下的,只有儿子。 许久,艰难地开口道:“简殇,依你之见,宋宋跟着我好还是跟着他父亲为好?”两行清泪随着话语悄然滑落,六年前的孽缘到如今才做清算,她和傻子之间必须死一个。罗宋的父亲若真是傻子,倒也没什么可犹豫,可是今非昔比,罗七彷徨了。 简殇在胭脂铺里两年,还是第一次见到罗七这么伤心地流泪,不禁有些动容,他轻轻擦去罗七眼角的泪水,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温和语气说道:“我明白你的心思。你希望宋宋长大能有一番作为,跟着你,只能一辈子留在洛芙镇。以前,你总说你不指望他成名成才,天底下哪一个做父母的不望子成龙。” 罗七心如刀绞,泪水如开了闸的洪水一般倾泻而出,她感激地看了一眼简殇,这个看似冷漠的男人的,却比谁都了解她。 “你且不忙做决定,明日一早,我替你去找他,探清了他究竟是何人再说。洛芙镇位置偏远,既无宝藏,也无奇珍,他会到这里着实令人生疑。你要将宋宋托付给他父亲,也得看看他究竟是什么底细。” 罗七合了一下眼睛表示赞同,简殇为让罗七睡得安稳,点了她的昏睡穴,一夜无话,天微亮的时候,简殇才在罗七床头趴着小憩了一会。 第二十七章 血色胭脂(六) 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窗缝伸进铺子里时,胭脂铺外响起震耳欲聋的拍门声,伴随着罗宋扯着嗓子的喊声:“娘!开门!” 二牛边穿衣服边冲出房门,紧随其后的是柱子和柳杏,二牛一开门,见到罗宋,愣了愣,随即便激动地将罗宋一把搂在怀里:“小掌柜的,你这一晚可去了哪了,把掌柜的给愁坏了!柳杏!快快,快告诉掌柜的,宋宋回来啦!” 柳杏慌忙不迭地点着头,打着小跑上楼。 门外随之跨进另一个男人的脚,带着一阵风的气息,二牛和柱子从下至上地打量了一番来客,确定眼前的男子是未曾在镇上见过的,那通身的气势让人生出几分怯意。 “你是……”柱子惶然问道,大清早的,一个男人上胭脂铺,没那么简单,他想起昨日见到的那些头顶蓝巾的外乡人,若是外来的山贼,来铺子敲诈就糟了。 罗宋见柱子一副警戒的模样,小小鄙视一番:“柱子叔,这是薛叔叔。薛叔叔,这两人是店里的伙计,他叫柱子,他叫二牛,没见过什么世面,别跟他们一般见识。二牛,我娘呢?” 话音刚落,罗宋便转移视线,看着从楼梯上走下来的简殇:“简叔叔,我娘呢?素日里我娘一听到我的声音便要揍我,怎么今日竟不见她人影?” 简殇慢慢踱步下楼,拦住想冲上楼的罗宋:“你娘昨日染了风寒,还在休息,她担心你受染,故而不愿见你。宋宋,你怎么把陌生人带回家?” “他是薛叔叔,我们一见如故,他已是我忘年至交了,说来话长,先不与你多说,我娘不舒服,我先看看她再说。”说着不顾简殇阻拦,仍要上楼。 简殇丝毫没有要放手的意思:“你娘叫你不要靠近,不听话,仔细你娘教训你!今日不用去学堂了么?” 罗宋一听到去学堂,精神气顿时蔫了半截,沮丧地朝薛远看了看:“薛叔叔,我得去学堂了,你自己和我娘说吧。” 薛远也不计较,隐隐地感觉到简殇并不友善的目光,待罗宋走远了,开门见山地问道:“你们掌柜的可还好?” “我要去找你,你却自己找上门来了。”简殇招呼柱子关好了门,“今日铺子休息,我与薛公子有话要说。” 第二十八章 命悬一线(一) 柱子虽然对薛远心存畏惧,听得简殇这么说,想简殇武功一流,再者薛远单枪匹马,自己这里人多势众,一群单挑一个应该不足为惧,便将大门紧闭,还加了个栓,自觉地和二牛站在简殇背后虎视眈眈地看着他,试图在气势上打倒对手。 薛远见状,勾起一抹冷笑,瞧这架势是想玩一场关门打狗的戏码了。只是眼前的人,还未弄清楚谁是被打的狗。 “你是何人,到洛芙镇来做什么?”简殇开门见山。 薛远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你是知县?还是官差?凭什么要告知于你?”说完,不等表态,便径自往楼梯上走,他心里惦着罗七的病。 柱子撒着腿抢在他前面堵住楼梯口:“你不能上去!”他想昨日罗七就是去找罗宋变成这样,十之八九是薛远下的毒。 “凭你便想拦我?”薛远视线扫过柱子,语气虽轻,却带着几分寒意。 柱子下意识地后退两步,简殇目光如炬地盯着薛远,突然说道:“若我没猜错,你和掌柜的曾经相识。实不相瞒,掌柜的现在危在旦夕。我只问你,用你的命换掌柜的命,你可愿意?” 薛远斟酌着他话里的意思,隐隐感觉事情比他想象得严重:“阿蓝怎么了?” “我只问你,你愿不愿意?”简殇执着地重复道。 “当然不愿意,我的命不单是我一人的。她若死了,我替她照顾罗宋。不过,我没让她死,谁敢让她死。”薛远扔下一句话,大步走上楼去。 柱子想去阻拦,被简殇一把拖住:“让他去吧。” 到门口便听到柳杏焦急的哭声:“掌柜的,你醒醒啊。” 薛远一把推开门,只见地上一滩旧血,旁边又一滩,看样子是新吐的,罗七一脸煞白已经昏迷。薛远登时黑了脸,怒上心头,三步并做两步冲到罗七床头,摸了摸她的脉息,脉搏细弱,气若游丝。 薛远又急又气,苦于无人发泄,突然转手揪住柳杏的衣领:“你们掌柜的昨日还好好的,究竟怎么回事?!” 柳杏连惊带吓,加上衣领被提起,勒着了脖子,痛苦地张着嘴巴半晌发不出一个字。脸色也犹如开了染坊,由红变白,转眼又变黑。眼见就要被薛远活活勒死,简殇等人适时跟了上来。 第二十九章 命悬一线(二) “放开他!”二牛心疼地喊着便要冲上去和薛远拼个你死我活。 薛远这才惊觉自己差点要了柳杏的命,连忙将手一松,柳杏重重地跌倒在地,被二牛搂进怀里,只吓得不敢做声,拼命流泪。 简殇知他心里着急,事到如今,也瞒不了谁,便如实说道:“掌柜的中的是蛊毒,她以为你挟持宋宋,下了决心要杀你,没想到杀你不成,蛊毒反噬。现在,不是你死就是她死。” 闻言,薛远的瞳孔渐渐散大,脸上呈现一副灰白色,喃喃说道:“她怎么也会这邪门蛊术?”瞧他架势似乎对蛊毒也颇有了解。 “说来话长,掌柜的先前并不知道那是蛊毒。如今不是纠缠毒从何而来,当务之急,是如何救掌柜的。” “你既知道它是蛊毒,想必有法子解?”薛远的想法竟与罗七一致。 简殇无奈地摇了摇头,告诉他蛊术传女不传男,他知道并不代表他会下,或者会解,末了,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说道:“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众人顿时对他投去希望的目光。仿佛他是从天而降的救世主。 “你死了,她就能活。蛊术有很多种,血胭脂属于情蛊,一旦下毒的人最初的目的达到,她便能活。她本为杀你而伤,如今要看你舍不舍得为她而死。”简殇说完这些,定定地看着薛远。 薛远听着这个残忍的抉择,这么多年过去,他好不容易见到自己的儿子,还有罗七,却要面临生死的考验。如今罗七的命在他手里,他死,她便活,他若不死,她就得死。无论谁生谁死,罗宋都必须失去一个亲人。 造化弄人,薛远不禁露出一丝苦笑,一切都是天意,他和他的手下来到这个小镇,竟遇见和自己小时侯十分相象的罗宋,还有他胸前那块独一无二的佩玉,让他对这个小孩产生了莫大的兴趣,然后他见到六年前那个和自己一夜夫妻恩情的女人,原以为,他的人生有了新的开始,谁知道竟是这样一个下场。 “你不会死的。”简殇见他犹豫,毫不客气地指出。 无论他是高官显赫,还是流贼草寇,坐拥权力的男人从来不会把女人放在心上,何况是罗宋这样无地位无权势,甚至连金钱都没有的,对他起不了任何帮助的女人。 第三十章 命悬一线(三) “是,我不会死,我身后有那么多兄弟跟着我出生入死,我岂能为了一个女人送了命?”薛远平静地说道,随之感受到屋子里的人投来的鄙夷的目光。他无须过多解释,这里没有人知道他肩负的责任。 然后他走到床前,小心翼翼地抱起罗七。 “你……你要干什么?”柱子慌忙问道,不顾一切地试图掰开薛远的手,想把罗七抢过来。 门被“砰”地撞开,罗宋斜挎着书包,满脸泪水地站在门口:“我娘究竟怎么了?” “宋宋?你怎么回来了?”简殇有些诧异地问道,他来了,屋里竟没人察觉,这小子的轻功果然达到一定火候。 “我一早看出来你们神色怪异,就知道我娘肯定病得不轻。”说话间,目光移向奄奄一息的罗七,“娘,娘,你醒醒,你怎么了娘?你快起来,孩儿以后一定谨遵娘的教诲,再也不乱跑了……”罗宋边哭着边摇晃着罗七,连同抱着罗七的薛远也跟着摇晃起来。 “宋宋,你娘得了重病,危在旦夕。我不会袖手旁观,即便寻遍天下名医,也得把你娘救活了。”薛远的声音在罗宋头顶清冷地响起,没有一丝犹豫,“我已错过多年,绝不轻易放手。” 柱子一个人蹲在角落无声地哭,二牛和柳杏也早已泪流满面,简殇则一脸严肃地思索着什么,突然,柱子站起身来,四下看了看,操起一把剪刀猛地朝薛远刺去…… “我替掌柜的杀了你!”说话间,柱子已是满脸凶光地朝薛远刺来。众人没想到老实巴交的他会突然来这么一出,一时没能反应过来。还是简殇反应迅速,抬脚踢起一张凳子,不偏不倚击中柱子的手腕,柱子手一麻,剪刀顺势丢在地上。柱子不死心,伸手去抢那剪刀,简殇上前在他胸前着手点了几下,柱子便浑身僵硬动弹不得,只依旧恶狠狠地盯着薛远。 “你们怎么不杀了他!杀了他掌柜的才能活……”柱子嘴里喃喃着这几句话,无奈身子动弹不得,说了几句,见众人没反应,只伤心欲绝地喃喃道,“你们怎么不杀了他……杀了他……” 第三十一章 命悬一线(四) 屋子里没有人动作。 简殇直看着薛远。 罗宋听完柱子的话后,亦若有所思。 二牛与柳杏早已日久生情,两人只想着以后能一起过安静的日子,他们没有武功,打不过薛远,贸然出手,只怕伤人不及,反伤了自己。 而柱子,从胭脂铺开张他便是店里的伙计,足足干了六年,年轻时由于家里穷,一直尚未娶亲,罗七见他老实可靠,加上会种植红蓝花,便收了他做伙计,顺便托媒婆给他张罗了一门亲事,柱子对罗七感激不尽。谁想柱子福薄,新娶的妻子身子不好,嫁过来两年也未有身孕,再一年,得了病过世了。 柱子没再娶,他心里有个深藏的秘密。没人知道,他和罗七相处久了,早已对罗七动了心思,只是一直也未敢说出口。 “柱子,你冷静点!”简殇劝解道,“或许有个办法可以一试。” “什么办法?”众人闻言,犹如黑暗里见到一丝曙光,一个个眼睛发亮地盯着简殇。 “放血。”简殇轻轻吐出两个字。 “放血?放谁的血?”柱子茫然问道。 简殇道:“掌柜的,还有薛公子的。蛊术多为虫蛊,心蛊、情蛊、鬼蛊。媒介各不相同,血胭脂配置时有加配置人的前臂鲜血,想必是以血为媒介。多年前,我曾见过一个苗寨神婆破除虫蛊,虫蛊对于众多蛊术来说,是最为简单的一种。 有个小孩因偷东西被人下了虫蛊,终日腹痛不止,后来家人推测是被下了蛊,问清了他偷的人家,这才求那家女主人破解。记得那解蛊之人接过小孩奶奶给的三个鸡蛋,滴了些自己的手臂的血到鸡蛋上,再将蛋放在孩子肚子上来回滚动,不到一柱香的功夫,那小孩的肚子再不疼了。 让我终身难忘的,是那三个用过的鸡蛋,小孩的奶奶将蛋剥开,蛋黄全不见了,蛋黄的位置上,满是白色虫子,还在蠕动。” 屋里的人一脸骇然,尤其是柳杏,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薛远将罗七小心地放回床上:“你说阿蓝的蛊是情蛊,难道也用虫蛊的方法解不成?” “不,掌柜的所中的蛊比那小孩中的深得多。不过我想,但凡解蛊,无外乎破与导。破蛊稍一闪失,便可伤及性命,不如用导试试。” 薛远和在场的人显然听不明白简殇的意思:“你说得明白些。” 第三十二章 破釜沉舟(一) 简殇顿了顿,艰难地说道:“将掌柜的血放大半,兴许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方法。取两个盆子,一接掌柜的血,一接薛公子的血,接薛公子血的盆子里放一有生命的载体,如鸡鸭皆可,蛊见掌柜的体弱不能维持,或者会移至薛公子的血中,到时候,再将盆子置于火中焚烧,便能将蛊除尽。当然,这只是我的推测,至于行或不行,都有极大的风险,弄不好两败俱伤。” “不行,我娘都这样了,再放血,非死不可!”罗宋惊恐地听完简殇的讲述,连忙摇头。 “宋宋,事到如今,恐怕再无别的办法,不如破釜沉舟,试一试?无论结局如何,从今日起,你就是我的亲生儿子,走到哪,我都会照顾你!”薛远不容反驳地做了决定,对于他来说,不过是献些血,尚无生命危险,大业未成,他无论如何是不能死的;至于罗七,只有靠天意了。末了,不忘叮嘱一句: “简殇,你可以一试,若是不能成功,也须不能让阿蓝断了气,此路不通,还得留着后路。” 简殇沉默了半晌,说道:“掌柜的此举,生死一线,不成功就一定会死。” “那我就杀了你,给她陪葬。”薛远闻言,逼近简殇,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道。 罗宋沉默不语,看了看薛远又看了看简殇,趁众人不留意,偷偷捡起地上的剪刀。 一切都按简殇说得准备,他抬起罗七的手臂,因为失血加上蛊毒侵蚀,罗七周身苍白,没有一丝血色,这一刀下去,实在是凶多吉少。简殇深深吸了一口气,对准罗七血管的位置割了一刀。 暗红色的血液汩汩地流到盆子里,渐渐装满小盆子,溢到连接的竹管,竹管的另一头放连着装薛远血液的盆子,里面是一只受伤的鸡,许是被点了穴,竟一动也不动地蹲在盆里。 罗七的脸色越来越白,已近乎灰白,众人摒住呼吸,大气不敢喘,担心一用力吹气就把罗七的魂给吹没了。简殇一直坐在罗七跟前,一会看着盆子里的动静,一会看看罗七的情况,突然,罗七好象微微动了动,紧接着手无力地垂了下去。 众人看到简殇的脸异常难看,他迅速摸了摸罗七的脉息,回头的一刻,面如死灰地摇了摇头。 (今天三更,此第一更) 第三十三章 破釜沉舟(二) 简殇的神色让在场的人悬着的心陡然沉了下去。 “掌柜的……”柱子终于忍不住,悲伤地痛哭起来。 罗宋却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只阴着一张脸。简殇担忧地看着他,罗宋与其年龄不符的冷静太过反常,果然,他猛地掏出剪刀,狠狠地朝薛远刺去。薛远就在他正前方,不过咫尺的距离,对他突然的这一剪刀显然防不胜防。 剪刀深深地扎进他的背,加上刚才放血,薛远的脸色顿时白了下来。 “宋宋!?”薛远难以置信地喊道。 “薛叔叔,对不起了,你和娘,我只能选择一个。”罗宋平静的神情呈现出从未有过的阴冷。 简殇没料到,罗宋会对薛远下手,他艰难地说了句:“宋宋,你可知他是谁?” “我不想知道,我只知道,他害我娘丧命。”罗宋虽然年龄尚小,但以他的推测,薛远必定与娘是旧相识。 “宋宋……”薛远震惊地看着他,罗宋的这一剪刀不足以取他性命,他只需用力一挣,再一掌,便可以将罗宋推得远远的,只是,他不能相信,他的亲生儿子,居然会下手杀他。 空气凝重得让人窒息,屋子里弥漫着死亡的味道。胭脂铺的伙计们显然还没从眼前的事实中抽离出来。奄奄一息的掌柜,受伤的薛远,伴着罗宋手中带血的剪刀。 就在昨天,一切都很正常,只一夜,便成了这般光景。 突然,盆子里的鸡动了动,随即剧烈地动,先前动弹不得的翅膀扑腾起来,撒得盆子里的血溅了一地,再听得一声尖锐的叫声,那鸡竟又突然浑身僵硬,动弹不得,眼珠子几欲崩裂,再一刻,便耷拉了脑袋,软了下来。 盆子装着的血,不知什么时候已然变成黑色,竟如墨汁一般。 屋子里的人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一幕,一时忘了罗宋杀薛远的事,简殇突然意识到什么,箭步冲到床前,果然,罗七原先已灰白的脸色渐渐有了血色,再一探,脉息已恢复如初,只是因了失血,比平时弱些。 “掌柜的活过来了!”简殇惊喜地说道。 这一声宛如天籁,把众人从死亡的情绪中拉了回来。罗宋丢下剪刀,一把冲到床前抱住罗七的手,大声地喊着:“娘!娘!你醒醒!” 第三十四章 失而复得 罗七禁不住摇晃,终于睁开了眼,看见小小的罗宋满脸眼泪,焦急地叫着自己,仿佛在梦中,忍不住扁了扁嘴:“你个小冤家,你总算知道回来了!” “娘,孩儿回来了,孩儿再也不乱跑了!”罗宋涕泪交加。 柱子,二牛和柳杏也赶紧围到罗七身边,一会哭一会笑。失而复得,一瞬之间,大喜大悲,真难为他们了。简殇默默地走开,拿个盆子将那血盆子扣了, 带出去烧掉。 薛远见罗七已醒,如释重负地笑了笑,顶着伤默默离开了胭脂铺。 罗七经此大难,再也不敢轻易提及血胭脂。休养了几天,渐渐好转,胭脂铺这才照常开业。 听说薛远领着他手下几百人买了镇上的几间宅子,看样子是想安顿下来。究竟他们是何人,镇上的人众说纷纭。镇上的说书人老孙头的话引起了罗七的注意,他说苎国当年失踪的二皇子没有死,起兵造反,讨伐现任皇帝,欲夺回失去的皇位,起义军称“义蓝军”,个个头顶蓝巾子。 朝廷中的事,向来不是罗七愿意理会的,只是她没有忘记柱子见到薛远那班人时描述的特征,他们也是头戴蓝色头巾。若他是二皇子的人,罗宋还是不要与他相认的好,毕竟替皇家办事,若二皇子胜了,也是过河拆桥,若是败了,第一个挨刀还是办事的人。古往今来,罗七听多了这样的故事。 罗宋自他娘中毒的事后,收敛了不少,也不敢缠着简殇偷偷习武了,每日下了学堂便回家乖乖地写作业,读书,罗宋太乖了,反倒让罗七不大适应,连续几日后,终于忍不住抓来拷问一番。 “宋宋,最近怎么不和简叔叔出去玩了?” “孩儿答应过娘,不再顽皮,以后再不到处乱跑,让娘担心。”罗宋一本正经地说道。 罗七心疼地拉过他:“宋宋,你的心意娘懂,比起你乖乖地呆在家里,整天闷闷不乐,娘宁愿让你去开心地玩,变回以前聪明活泼的你。” “娘,其实……孩儿闷闷不乐不是因为在家里,是因为……”罗宋没再说下去,低头随意地翻了翻书。 “是因为薛叔叔?” 罗宋目光一垂,点了点头。 “你后悔伤了他,对不对?早知道娘不会死,你就不会刺他那一剪刀,对不对?” 罗宋又点了点头。 这孩子,竟与薛远这么投缘,罗七一阵心酸,毕竟是父子连心啊。 “宋宋,如果薛叔叔原谅你,你会不会还跟他是忘年至交?” 罗宋抬起头,眼前一亮,随即又黯淡,轻轻地摇了摇头:“薛叔叔肯定不会原谅我了,我差点要杀了他。” “放心吧,相信娘,薛叔叔一定会原谅你。”罗七把罗宋搂进怀里,坚定地说道。 第三十五章 不祥之人 罗宋择了个日子独自拜访薛宅,薛宅原是镇上周姓家的房子,因周家人中了进士,到邻县当了官,周家本来人丁不旺,便举家迁走。周家从此就空了,这回恰好薛远买了宅子,也算两相遂愿。 到薛府得经过镇上最大的财主龙泽舆的宅院,龙家有钱有势,在洛芙镇称霸一方,连县令都让他三分,最重要的,是罗七曾和龙家有过节。罗七经过龙宅大门的时候,有些忐忑,不敢多做停留,低了头便走。 谁想越担心什么就越来什么,面前一顶轿子停在面前,随之走下来的是不是别人,正是龙泽舆,龙泽舆年过六十,却拥有十房妻妾,最小的才十七岁,眼下正是他的第十房小妾挽着他。 “这不是罗掌柜吗?”龙泽舆看似老辣沉稳,语气里却带着几分挑衅的意味。 罗七看了看他周围的人不下十个,知道和他们抬杠没什么好果子吃,识时务者为俊杰,忍得一时是一时,便微微点了点头:“见过龙老爷。” 他的小妾把罗七从头到脚打量了几遍,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老爷,这就是您说的胭脂铺的罗掌柜?” “见过十夫人。”罗七只笑了笑,连头也未点。小妾年纪不大,眉眼间却满眼的势利,看人的姿态居高临下,全然忘了自己曾是个青楼女子。 小妾见罗七没有如自己预想的对自己毕恭毕敬,怒从中来,挖苦道:“想必罗掌柜家的胭脂竟是些下水货,连掌柜的自己都不用。” 罗七微微一笑,不急不躁地说道:“罗七是个寡妇,自然不能涂脂抹粉,罗家的胭脂多为良家妇女所用,内敛端庄,自然不似青楼女子用的,妖艳异常,十里留香。” 小妾气得脸顿时阴了下来:“你骂谁呢!” 罗七故做无辜地说道:“罗七不过是说胭脂的事,夫人何必如此反应?” 见说不过罗七,小妾只得抓住龙泽舆的衣服撒娇:“老爷,这个扫把星欺负我!” “好了好了。”龙泽舆轻拍着小妾的手,一脸怒意地盯着罗七。 罗七忙接话道:“罗七是不祥之人,不便在龙府门口多留,借过。”说着绕过龙泽舆和小妾径自向前走去。众仆人竟没有一人敢上前阻拦罗七,都畏惧地躲开。 第三十六章 初入薛宅(一) 身后是小妾气得捶胸顿足的声音:“老爷,你怎么可以轻易放过她,我不依!我不依!” “好了好了,你想要什么,老夫补偿你就是。”龙泽舆言语间满是宠溺,和哄小孩无异。 罗七没想再听,只想立刻离开这是非之地。步子越迈越快,待走到薛宅跟前时才略略放松,一时竟两手心的汗。不禁回头看了看龙宅,龙泽舆和小妾已然进了家门。 “看什么呢?”一个声音从天而降,把罗七吓得“啊”地大叫一声。 薛远皱了皱眉头,在他看来,自己这一声询问并未多吓人,那么让她害怕的一定在她看去的方向。 “龙家人得罪你了?”薛远猜测道。 “关你何事!”罗七小声啐了一口,却并不敢正眼看他。 薛远也不多问,他的伤已无大碍,难得见罗七亲自登门,他临时打消了要出门的想法,勾起一抹偷笑,数日不见,这女人分明是想自己了,若非如此,也是心存愧疚,特意登门致歉,说不定以身……什么什么的。 薛远只在心中意淫,见罗七狐疑地看自己,忙迅速收起,正色说道:“难得罗掌柜亲自造访,有何贵干?” “你打算让我站在门口谈吗?”罗七下意识地望了望四周,身为人们口中的寡妇,若是被人见到与一个陌生男人说话,难免不被流言说死。 “哦,是我疏忽了,请。”薛远做了个手势。 罗七又看了看四周,确定无人,这才随着薛远进了门。 到了客厅,罗七开门见山地说明了来意,希望薛远继续和罗宋保持良好的“友谊”,但是暂时不得告诉他他们之间的关系。 薛远想了想,表示不能接受:“区区忘年交,怎可原谅他杀我?我自然不会计较宋宋给我的那一刀,不过,必须是以父亲的胸怀。” 罗七二话没说,转身就走。 薛远一个踏步,将罗七拦在面前:“薛府岂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你想怎样?”罗七怒目圆睁,只恨双手被他钳制,动弹不得,只得补上一脚,却又被他闪开。 薛远暧昧一笑,温柔地说道:“妻子回家,我这做丈夫的,你说想怎样?” “无耻!”罗七又飞起一脚。 第三十七章 初入薛宅(二) 薛远一个后退躲开这一脚,顺势一个反侧,将罗七抱在怀里,顺便点了穴,这回罗七再使不得性子,乖乖地被他逗弄着脸颊。 “你若敢对我无礼,我绝不会再手下留情。”罗七只剩口头上叫嚣。 “夫君与娘子亲密,何谈无礼?别忘了,你我可是拜过堂喝过交杯酒的夫妻。”薛远说话间,动作越来越放肆,渐渐由上至下,直达胸口。 罗七因紧张而起伏的胸勾起某些人的欲望,薛远突然一把将她压至客厅的桌子上。一旁的下人识相地纷纷回避,偌大一个客厅只剩他们二人。 “禽兽!”罗七咬牙切齿地骂道。 薛远的声音在罗七耳边阴阴地响起:“我是禽兽,你也不是什么好人。你出身贼门,没少干坑蒙拐骗的事。为了五百两黄金,竟委身一个傻子。” 薛远的话宛如刀子,揭开罗七的伤疤。两世为贼,个中滋味只有自己知道。罗七承认,她这辈子最后悔的事莫过于此,他要真是个傻子便罢了,天知道,他居然有一天,可以这样羞辱她。 只是耳边又响起薛远魔鬼般摄人心魂的声音:“骗子和傻子,未尝不是绝配……”后面的话淹没在他肆虐的吻里。 泪水悄然落下,罗七想起因一时贪恋导致如今的下场,还有养父母一家的死,往事尽上心头,罗七没法挣扎,只剩流泪。 薛远猛然停住动作,眼神里难掩的欲望,幽幽说道:“我尚未真正对你如何,你哭什么?” 罗七看着薛远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是不是和朝廷有瓜葛?若真如此,求你不要与宋宋相认。” 薛远的眼眸渐渐变深,两人僵持许久,他突然抽身,解了穴,背对着罗七,冷冷问道:“你是探我底细的?” 罗七缓缓起身,整理着身上的衣物:“我无意探你什么,六年前那场孽缘,之于我是劫难,我一心躲到洛芙镇,便是不想再与以前有任何牵扯。谁知造化弄人,竟在此又遇见你,虽然我不知当年你是真傻假傻,如今的你却不是当年的模样。我道你是人中龙凤,若宋宋能跟随你,他日或许能成一番大业。但我听说你们头带蓝巾,竟与叛军无异,自古离经叛道之事从来没有好下场,我岂能让宋宋认你为父。” “离经叛道?一介女流,你懂什么。”薛远背对着罗七,无奈地叹道。有太多事,现在不是说明的时候。 第三十八章 初入薛宅(三) 罗七看不到他的表情,也无法体会他的深意,执意坚持自己的意愿:“若是你执意要认宋宋,那我只好又带他离开,如今的世道,人人都是苟且偷生,想再找到一个似洛芙镇这样安静处所,实在是难上加难,你若是真为宋宋好,我劝你三思。” 薛远良久不再言语,罗七见状,只道他是拒不接受,当下深深吸了一口气,挤出几个字:“如此叨扰了,告辞。”转身便走。 身后传来薛远的声音:“慢着!我答应你,暂且不认他,他日我大业既成,定会接你们母子二人享尽荣华富贵。” 荣华富贵,罗七不敢奢望,她只希望能安静地过下半辈子就好,若真如他所愿,他成就大业,那时罗宋认他倒也无可厚非。 “谢谢你。”罗宋停住脚步,“宋宋挺想你的。他对那件事一直心存愧疚,好几日都未见笑容了,其实我这次来,是希望你能和以前一样对他,仅如朋友一般。” 说完,不敢多做停留,匆匆离开。 罗七刚走,岳怀朗便从厅后走出来:“王爷。” “他们母子二人这些年过得如何?”薛远望着罗七离去的背影悠然问道。 岳怀朗据实答道:“罗掌柜和镇上的人相处融洽,几年来经营胭脂铺,悉心教子,安分守己。唯一与龙家素不来往,据说六年前罗掌柜刚到洛芙镇时,曾与龙家有过节,具体何事,问的人也道不明,只听说有算命先生指罗掌柜是扫把星,与龙姓族人犯冲,她刚到镇上不久,龙家三公子龙千腾就暴病身亡。” “哦?”薛远眉头扬了扬,“你好好查查龙家的底。什么犯冲,不过是江湖术士搪塞之言。对了,她身边那几个伙计如何?” “罗掌柜的胭脂铺一共四个伙计,年份最久的是柱子,柱子本地人氏,姓秦。生性老实,会种红蓝花,从罗掌柜铺子开张时便在里头,一年后,娶了个媳妇,不出两年,媳妇病逝,至今未再娶;柳杏也是本地人氏,罗掌柜临盆时招来的杂役,她父母早亡,只有一个婶子,在龙家做下人;二牛是邻县人,四年前到胭脂铺做杂工,这三人都无甚特别。至于那个简殇,身份不明,两年前突然出现在胭脂铺,街坊也不知他从何而来,是何方人氏。小的现今只知这些,若主子想知道的细些,小的遣人继续查。” “简殇……”薛远玩味地琢磨着这两个字。 第三十九章 逼良为妻(一) 罗七压着情绪匆忙离开薛宅,出门的时候,隐约感觉有人盯着自己,回头仔细看了看,又未有所发现,心下正纳闷,思索着走了几步,抬头又回到龙宅门前,当下不敢多想,加快了脚步赶紧离开。 回到胭脂铺时,远远地看见三姑娘在门口正在和简殇说着什么,低着头,表情羞涩,两手揉搓着一条绿色方巾,那脸色比抹了胭脂还红三分。三姑娘今个倒是大了胆子,平日里只敢远远地看着,从未有勇气主动和简殇搭讪。 “三姑娘来啦?”罗七赶忙迎将上去,简殇适时退开,将她推给罗七。罗七明显看见三姑娘闪过的不愉快的表情。 “看中哪一款?依我看,三姑娘肤色白皙,不点则红,不如用这款‘烟霞红’。色淡些,很多姑娘都喜欢这款的。” “哦。”三姑娘接过罗七递来的胭脂,打开闻了闻,味道极淡,香而不腻,试了一点在手上,看那神情似乎不太满意:“我用着,上次宋宋赠予我的那盒胭脂不错,可有货么?” “厄……”罗七半晌说不出一个字,上次罗宋送她的那盒胭脂十两银子一盒,当然不错,可是她买得起么? “有……倒是有一盒。”罗七艰难地说道,“不过,那盒‘玫瑰怜’是许姑娘定下的,要再做也是不难,不过工序繁琐些,价格也贵些……” “这是十两银子,订一盒,劳烦罗掌柜受累,这两日给我赶出来可好?”在罗七目瞪口呆的表情中,三姑娘毫不犹豫地掏出十两银子。 罗七到镇子多年,印象中三姑娘家每年一入冬便没有粮食吃,平日里那几亩薄田都给龙家收租给收了个大半。平白无故的,她从哪拿来这么多银子?看她那身手模样,又不似罗七能干偷抢骗的行当,莫非走了运,捡了上百两银子? 可惜捡钱这种事和偷人一样,不好问,且问了人家也不会承认,罗七强忍好奇默默收下银子,憋出个“好”字,然后看着三姑娘款款离去。三姑娘临走不忘回头往铺子里看一眼,眼神幽怨复杂,罗七若是男人,怕都有几分动容了。 罗七还在出神,简殇的声音悠然响起:“她订了什么胭脂?” 罗七回头见简殇交叉着两手斜靠在门边,似笑非笑地问道,似乎知道点什么,便如实答道:“‘玫瑰怜’。” “我还以为她舍得买‘玉芙蓉’,才配得上龙家的财势。” “龙家?她买胭脂和龙家有什么关系?”罗七疑惑道。 “没有龙家,她买得起这么好的胭脂么?”简殇又把话题踢给罗七。 罗七细细一想,心下一惊:“莫非……” 第四十章 逼良为妻(二) 龙泽舆那个老色棍连年借故加三姑娘家的地租,缘于早就垂涎三姑娘的美色,周大娘死活硬撑着不愿将女儿送入虎口,如今听说周大叔生了重病,许是迫于无奈,终究逃不过龙家的魔掌。 简殇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继续聊道:“她说下个月便要进龙家当龙老爷的第十一房小妾,龙家免了她家今年的租,还给了她一百两银子,叫她置办些嫁妆,顺便给她爹看病。” 难怪她今天出手如此阔绰,也难怪她终于能鼓起勇气跟简殇搭讪,不管怎么说,人家一个黄花闺女,明恋暗恋了简殇这么多年,即将嫁人了,新郎却不是她,难免想要和心爱的人说说话,了了这么多年来的心愿,也算做一番告别。 只是简殇居然能无所谓到这等地步,着实没有人性了些。他不傻,三姑娘对他的情谊早已了然于心,平时不把罗七当掌柜的尊敬也就算了,还忍心对一个这么中意他的女子这么冷漠,罗七越看越有想扁他的冲动。 “你好象无动于衷?”罗七试探地问道。 “关我何事?三姑娘嫁进龙家,也算嫁了个家底丰厚的人,理应恭喜才是。” 罗七白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默默地转身,顺便狠狠地踩了简殇一脚。身后传来简殇哀号的声音。 过了两日,三姑娘如期到胭脂铺里取“玫瑰怜”,神色黯然,仔细看眼睛似乎有哭过的痕迹,罗七于心不忍,本不该多问,却忍不住安慰道:“三姑娘,好生保重。”若是其他人,罗七兴许会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帮她一把,但牵涉到龙家,她不想趟这滩浑水。原本指望简殇良心发现,能来个英雄救美,看样子他是不打算出手了,只能怪三姑娘命不好。 闻言,三姑娘强忍的泪终于掉了下来,而且一发不可收拾,由默默流泪到小声抽泣,再到哭得肝肠寸断。罗七没辙,万一要被龙家人看见就不好了,忙将她拉到后院,任她哭个够。 哭得有些累了,三姑娘抽搭着说道:“罗掌柜,我这辈子算毁了,嫁给那样一个糟老头子,若不是为爹娘着想,我一早投江了事,反正也没个活的盼头了。” 第四十一章 逼良为妻(三) “别这样,三姑娘,我知道你心里苦,其实谁没个难处呢,像我,当年自己带着个孩子来到这里,一个女人得扛着多少事,还不是一步一步熬过来了么?想开点,好活赖活也得活着,不如捡点开心的想法,让自己快乐些。”罗七也不会安慰人,只得从自己出发,以身作则,其实她原本想引用前世听的一句话“生活就像强#奸,既然不能反抗,不如好好享受”,担心她接受不了,给憋了回去。 “我和罗掌柜不一样,我要有宋宋这么个机灵的孩子,下半辈子也就这么过下去了。至少掌柜的身边还有柱子哥,简大哥这样的人在旁边帮衬着,可是你看看,我往后的日子……”说着,刚忍住的哭又开始一波又一波。 罗七也无奈,换做以前,她可能早就忍不住要管这闲事,可今非昔比,她经历过一次生死考验,万一自己一管闲事,把命给搭进去,罗宋怎么办?龙家不是好惹的,她还有个孩子,为了孩子,她也得管住自己。 三姑娘哭着哭着,越哭越觉得自己没法过了,绝望的念头在哭声中推波助澜地蔓延。并且迅速在哭泣中领悟到不反抗就死亡的道理,突然“扑通”一声跪在罗七面前:“罗掌柜,求求你,救救我吧,你是好心人,除了你,我实在不知道该求谁了。” “三姑娘,你快起来!”罗七没料到她会来这一招,有些不知所措。 “罗掌柜,你要是不答应,我就跪死在你面前,反正去那人家也是死,不去也是死,死在罗掌柜这还干净些。”三姑娘铁了心,一脸决绝。 把个罗七给震的,你死在这是干净了,我这铺子可就不干净了。罗七非常后悔自己没事找事,请神容易送神难,这尊神怕是抬都抬不走了。 “三姑娘,你这是做什么呢!别说我没那本事帮你,就有那本事,那龙家的人是我能招惹的?且镇上的人都知我与龙家早有过节,我这一去,你还让不让我在镇上呆了?”罗七愤然说道。 三姑娘呆了呆,随后瘫软在地,沉默了一会,又伤心欲绝地大哭。 见此情景,罗七也有些心软了,将三姑娘扶起:“三姑娘,这世道,不平的事多了去了,谁都看不惯强横霸道的事,就如那些山贼,谁不是见一个想杀一个?但不是想就能做到,连皇帝老子也有诸多办不到的事。有时候,人就是命,这么一想,你就宽慰些,毕竟身子要紧,不为自己想,也得为爹娘想想。” “我知道,罗掌柜,谢谢你。”三姑娘擦着眼泪徐徐起身,“你说得对,都是命,只恨我自己命不好,嫁不了简公子这样的人,得嫁个老头子做妾。今儿个,许是我最后一次来你们铺子了,罗掌柜也是个明眼人,想必早看出我这点心思。别的我也不多说,只求罗掌柜给简公子捎句话:若是有缘,我希望下辈子能和简公子……”说着,话哽在喉咙半晌说不出口,三姑娘便捂着脸跑开,连那盒胭脂都没带走。 第四十二章 意外失踪(一) 罗七望着三姑娘的背影,心里阵阵发酸。回头见那盒胭脂,“呀”了一声,拿起了就追,人家求自己帮忙没求着,胭脂又落这了,怎么说人家花了十两银子,不能白花,可那三姑娘平时弱不禁风的,今天却好似脚下生风,罗七就差忍不住使轻功了,愣是没见人影,这么一会,不知跑哪去了。当下只好折回铺子,把简殇提出来。 “你也听见她刚才的话了,枉费人家对你一片心意,你就没有感激涕零一番?这样吧,不如你给她送送胭脂,以表你绵延不绝的愧疚之情。” 简殇白了罗七一眼:“我愧疚什么?又不是我招得她。再说人家快出嫁的一个姑娘,我去送胭脂合适?” 罗七一想,也是,只得自己拿了胭脂亲自走一趟。边走边叹气道:三姑娘啊三姑娘,有的人千万不能动心的,比如吴起,刘安,赵胜,陈世美,简殇…… 罗七来到周家,屋子破败不堪,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药味,床上躺着病恹恹的周大叔,一旁的周大娘正给他喂药。罗七看了眼前这副光景,有些后悔自己没有出手帮三姑娘,觉得似乎太绝情了些,当下赶紧说明了缘由。 谁知周大娘竟说三姑娘未曾回家。罗七心下一凛,仔细一琢磨,猛然惊觉三姑娘说的那些话似乎有些不祥之兆,当下赶紧匆匆告辞,回头去找。 罗七发动铺子里的人满镇子的找,一连找了三天,也未发现三姑娘的身影。周大娘也急了,可怜她要照顾丈夫,走不开身,只得成日地盼着罗七的消息。万一女儿有个不测,人丢了,龙家给的钱也用了,到时候得落个人财两空。 这边罗七也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只恨当初没有利用自己的淫威逼迫简殇从了三姑娘。见他一次就得骂他一次。很快,罗七满大街找人的事传到薛远那,第四天一大清早,他便带了几个随从到了铺子。罗宋正要去学堂,一见薛远,有些不好意思地躲在罗七身后。 “宋宋,还不叫叔叔?”薛远冲着罗宋笑道,好似从未发生过什么事。 罗宋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罗七,怯怯地叫了声:“薛叔叔。” 薛远点了点头,又跟他开了几句玩笑,便嘱咐他上学堂,等有空了再和他玩。罗宋心里一块石头落地,美滋滋地哼着歌上学。 “听说你在找人?我来看看是否需要帮忙。”见到罗七,薛远开门见山地说明来意。 罗七虽不想欠他人情,眼下却是非常时期,便不假思索地请求他派些人手找找三姑娘,薛远听了罗七对三姑娘的描述,如此嘱咐岳怀朗一番,岳怀朗便带着一干手下四处找寻起来。 第四十三章 意外失踪(二) 中午时分,终于有人打探到三姑娘的下落,薛远的属下在镇东边的小河边捡到一只鞋,还有一封留给罗七的书信。一行人知道事情不妙,赶紧跑到河边,一看那书信用根细细的丝线绑在河边小树树梢上,迎风摇曳,摇得罗七战战兢兢。 罗七颤抖着取下信浏览一番,洋洋洒洒三大页。大意是她觉得人生暗淡,前途无光,已生无可恋,令人汗颜的是居然引用了“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的名句以衬托她求死的心情。信中还特别提到是罗七的一番话,给了她启示,让她有了醍醐灌顶,茅塞顿开想法。下辈子她做牛做马,也要感谢罗七的提点。落款是三日前。 罗七一看,浑身冰冷地站在那动弹不得,三姑娘投水准备做牛做马去了,可是罗七心里清楚,她下半辈子得给龙家做牛做马了。 周大娘闻讯赶来,见了鞋子号啕大哭,不多时便晕厥过去。 很快,人群中传来窃窃私语,都指罗七真是扫把星,但凡和龙家有关联的人都会被她克死。罗七只觉得气紧,说不出一个字,想强忍着走出几步,却一把瘫软在地。 薛远见状,顾不得旁人,将罗七拦腰抱起,飞快跑回胭脂铺。 罗七的屋子又围了一圈人,宛如她上次中毒一般,几个伙计站在旁边大气不敢喘,只看着罗七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发呆。简殇倒是气定神闲地泡起了茶,众人见惯了他这副样子,也不计较,倒是薛远越发留意起他。 许久,罗七突然直坐起来,幽幽吐出一句:“三姑娘,你这是害我呀!” 众人一看,吓了一跳,还当她鬼魂附体,在和死去的三姑娘说话,柳杏当场就钻到二牛怀里不敢看她。 柱子小心翼翼地上前,轻声细语地问道:“掌柜的?” 罗七没理他,依旧目光呆滞,突然想起了什么,跳下床满屋子地寻找。 薛远一看罗七似乎真有些不对劲,连简殇都忍不住放下手中的杯子,警戒地看着她。 “宋宋呢?”罗七急急问道。 “在学堂呢。”柱子如实说道。 “快把他接回来!” “可是……”柱子越发疑惑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大家。 “快呀!你们别那样看着我,我没事!三姑娘自己寻死也就罢了,偏偏留了那样一封信,你说,她不是想害我是做甚?龙家人若信了书信里的话,必定认定是我害死三姑娘的,我担心宋宋有事。” 被她如此一说,众人才醒悟过来,柱子忙起身说道:“我这就接回来。” 第四十四章 胭脂染血(一) 罗七指着简殇:“不行,简殇去,龙家那几个下人身手不错,若是他们去抓宋宋,柱子怎对付得过?” “不如我和简殇一同去吧,也有个照应。”柱子权衡之下说道。 “不必了,你与我同去,只怕我得照应你。”简殇放下杯子,也不多说,便出了房门。 柱子张口想说什么,终究没说出口。 简殇刚出门没多久,胭脂铺外就响起一阵喧哗声,得到罗七的示意,柱子匆匆下楼一看又匆匆跑了上来,一脸惊慌之色:“不好了掌柜的,龙家人来了,都挤在外头叫嚣,说要把胭脂铺给砸了!” 罗七一脸冷然,“倏”地从床上跳下来,不忘捋了捋发髻,保持良好形象:“来就来,他们不怕我是扫把星,就尽管死在我门口。” “你要干什么?”薛远依稀可见她眼底的杀意,她想靠一个人的力量对抗龙家,她有什么胜算。 “杀人。”罗七淡淡地吐出两字,云淡风轻,好似吃饭穿衣般平常。 柳杏和二牛目瞪口呆,好似第一天认识罗七。柱子也呆立在那震惊不已。 “是他们逼我的。我一直在回避,他们却咄咄逼人,扫把星我也做了,我是千方百计地躲着他们。可惜龙家人总想置我于死地,我若不反抗,他们不会轻易放过我。”往事浮上心头,罗七难以抑制的心酸,“兔子急了也会咬人,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说着,也不回避,当着大家伙的面,从床板暗格取出那盒血胭脂,小心翼翼地将它托在掌心,因了上次的事,竟对这盒她亲手调制出的毒药有了敬畏之心。 罗七邪魅地笑了,笑得像个刚出关的女魔头,带着修炼的法宝,只差背景没有配合点雷鸣闪电之类的以烘托她此刻的心情。 “你们可知我上次中的毒?就是这盒子里的,名字很美,唤作血胭脂。在我自己中毒之前,我只知它是毒药,却不知是蛊毒。除去上次,我真正只用过它一次。” 小巧而精致的盒子因了罗七的话变得令人生畏,谁能知道,这个和店里装普通胭脂无二的盒子里,装的是邪恶的蛊毒? “那是我唯一一次使它,亦是我唯一一次杀人。”罗七缓缓讲起那段尘封的往事。 第四十五章 胭脂染血(二) 刚到洛芙镇的时候,罗七选中了地点,开了这家胭脂铺。谁想铺子刚开张,龙家的三少爷龙千腾就来闹事,他看上了罗七,听说罗七是寡妇,那双眼睛便更加肆无忌惮。后来索性赖在铺子里不走,罗七初来乍到,不知水深水浅,不敢贸然与他作对,便一再忍让。谁想龙千腾得寸进尺,当罗七怕了他,一日,突然差人抬来花轿,请了吹弹奏乐的人,赖在胭脂铺门口不走。 罗七对跟来的媒婆说了她已怀有前夫的骨肉,不可再嫁他人。龙千腾一听,当即气急败坏地走了。龙千腾当众失了面子,罗七知他定不会善罢甘休,所以连夜依照配方配制了这盒血胭脂,以备不时之需。 果不其然,两日后,柳杏匆匆跑到胭脂铺,告诉罗七龙千腾和下人密谋要打掉罗七肚子里的孩子,再将罗七纳为妾,他们说这话的时候刚好被柳杏的婶子听到,听到这话,想着人命关天,柳婶子赶紧叫柳杏赶来通风报信。 罗七闻言忍无可忍,惹她她忍忍也就算了,居然还想对她肚子里的孩子下手。你不仁,我不义。就在龙千腾第二次来胭脂铺的时候,她在酒里下了血胭脂。 龙千腾死了,龙家人自然怀疑罗七,于是管家领了一干人马到胭脂铺,扬言要烧掉铺子,杀死罗七。奇怪的是,龙家人刚到胭脂铺就觉得浑身无力,使不上劲。后来,一个算命先生经过,告诉龙家人罗七与姓龙的犯冲,龙家人不可惹她,否则会引祸上身。 起初龙泽舆不信,一边骂他的下人无用,一边叫嚣着要亲手杀了罗七,孰料那日去胭脂铺闹事的管家也意外在家死了。一时之间,罗七是扫把星的传言不胫而走,龙家人这才对算命先生的话深信不疑。从此但凡与龙家有关的人都不敢对罗七动手。 因为柳杏好心救过罗七一命,罗七感恩于她,临盆时便将她招到店里打工,也算解决了她的就业问题。 罗七尽量让自己平静地说完这些,仍是难掩的激动,随后叹了口气:“我自小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女子,也受过诸多白眼。凡事忍忍也就过去了,惟独对宋宋,谁要对他下手,我拼了这条命也不放过他。不过这事说来好生奇怪,龙千腾是我杀的,但那管家却不是我所为。许是我真是他们龙家的扫把星,是也好不是也好,逼人太甚,就休怪我心狠。”末了,想起简殇已去了多时,便问道,“简殇和宋宋回来没?” 第四十六章 店铺遭劫(一) 话音刚落,突然“彭”地一声,窗户闪过一团影子,宛如一团重球,直打得窗棂七零八落。若要修补一番怎么说也得大几十文钱,罗七正欲发火,定睛一看,那影子不是罗宋是谁?只见他在空中几个踏步,卖弄了一把轻功,然后轻盈地落在罗七面前,顺手拍了拍身上的土,叫了声:“娘,孩儿回来了。” 与此同时,简殇悠然开门,走了进来。 罗七将罗宋上下打量一番,只见他浑身上下尽是尘土,不像上学堂,倒像打过泥战,好在他健全无碍,便皱了皱眉头:“好好的门不走,非走窗户,你看看,把窗户都撞坏了,修补窗户的钱从你这月零用里扣。” “娘,幸亏孩儿走窗户,你不知道,孩儿险些被抓了去。” 罗七闻言,想想也是,大门那都是龙家的人,若从大门进来,保准被龙家人抓了去。比起儿子,区区窗户何足挂齿?当下把罗宋紧紧搂进怀里:“不会的,有娘在,谁也别想伤害你。你和简殇呆在屋里,娘去会会下面的人。” 罗七一会严肃一会殇情的举动让罗宋有些消化不良。 “你确定要下去?”简殇扬眉问道,又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样,好好的话不说明,非得让你琢磨三分。让罗七几欲抓狂。 “少废话!别挡我杀人,老娘不发威,当我是hello ketty!”罗七气得将前世的话脱口而出。 在场的人面面相觑,全部不知所云。 罗七穿到这个朝代已二十二年,苎国不似她印象中的古代,说话更接近于白话,罗七接受和使用不至于太难,平日里说话习惯也与他们无异,只偶尔会迸出几句前世的话,比如“姐卖的不是胭脂,是寂寞”等等,最经常迸出的是国骂三字经。 简殇虽听不懂罗七最后那句英语的意思,却也能从语气中辨别个大概,便识相地闭了嘴笑而不语。 薛远见他神色异常,走到窗前往下一看,空气中飘来一阵特殊的味道。 “简殇言之有理,阿蓝,你还是别下去了。”薛远回头对罗七说道,神情居然和简殇一般暧昧。 罗七无奈地翻了翻白眼,好吧,既然你们二位不想说,索性老娘亲自下去看看,开了门便冲了下去。 片刻的工夫,她又折了回来,面色苍白,手指着楼下,宛如得了鸡爪风,半天抽不出一个字。 柱子忙关切地问她发生何事。 “门外那些人,居然把大粪,鸡血都挑来了!” 第四十七章 店铺遭劫(二) 闻言,众人强忍笑意,以罗七方才的气势,对方若是拿着刀枪吓不退她,惟独这等肮脏的东西是她万万不能忍受的。别说她平日里常与胭脂水粉这等香气怡人的东西处在一起,就是一普通人,突然面对这么脏的东西,也难以接受。 显然,龙家人把罗七当成妖魔鬼怪对待,试图借着脏物煞煞她的秽气。想到自己在众人心中已是这副令人畏惧的形象,罗七不知该骄傲还是该难过。 胭脂铺不比龙家朱门,龙家的下人们几阵撞击便成功撞破,随着阵阵恶臭袭来,龙家人已将大粪尽数往胭脂铺里泼洒。不多时,楼下已是惨不忍睹。 罗七心如刀绞,胭脂铺是她多年苦心经营的产业,如今被泼了粪,往后谁会来她铺子里买胭脂?这比被山贼扫空了还令她难受,山贼抢空不过是钱财上的损失,这等羞辱却是精神上的折磨,想到这里,罗七恼羞成怒,不顾柱子的阻拦,挣扎着要下去,嘴里骂着:“老娘跟他们拼了!” 她倒想下去和人拼命,那些人却主动找上她。他们在楼下找了一遭,未找到人,一股脑儿全往楼上冲。 简殇也不加阻拦,悠然地说道:“柱子,让她下去。” 罗七好容易挣脱了开了门,便见一个满脸横肉的家丁气势汹汹地提着半桶鸡血朝她扑来,后头跟着几个助阵的小喽罗,楼梯口上下,早已是阵阵恶臭扑鼻,罗七刚鼓起的勇气又生生被吓退,慌忙关上门,骇然问道:“他们冲上来了,如何是好?” 薛远皱了皱眉头:“偌大一个镇,竟无人管管这等下三滥的行径?” 罗七看他一眼,不予理会,他是外乡人,哪知道洛芙镇的状况,洛芙镇离县城百十来里,山高皇帝远,衙门压根管不到这里。龙家就是洛芙镇的官老爷,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再说,这等事,就算告上去,该杀的也杀了,该泼的也泼了。 慌乱中,罗七又喃喃一句:“如何是好?” 说话间,他们已然冲到门前,用力拍打着门,叫嚣着要罗七出去。说来也令人无奈,屋里虽不说人人都是武林高手,至少一半是有些身手的,可外面的攻击不比真刀真枪,那肮脏东西竟令谁也没有勇气自告奋勇地面对。 “罗七,你个扫把星!出来,还我们十一夫人!” 罗宋起初还有些畏惧,后来见罗七比他更害怕,保护亲娘的念头占了上风,男子汉的气势成几何级地增长。这得得益于罗七从小对他的教育:求人不如求己。如今他肯挺身而出,算是罗七的教育初见成效。 罗宋从罗七的针线盒里抓了几枚针,默默地走到门前。 第四十八章 店铺遭劫(三) “简叔叔,你教我使飞镖半年有余了,徒儿还未在真人上试过。”罗宋沉静地说道。这孩子,一到要做点什么,便习惯性地流露出那副与年龄不符的成熟。 众人闻言,便知他要做什么,罗七见一屋子大人不行,最后竟是儿子出头,不禁感慨万分,归根结底,还是儿子贴心,靠别的男人,不如靠猪,当下在精神上支持儿子:“宋宋,你尽管动手,若闹出人命,大不了娘再带你闯荡江湖。”她能想的也就这招了。 罗宋沉着应道:“好。” 话音刚落,便见罗宋猛地转动手腕,只见眼前一亮,随即听得外面的叫嚣声戛然而止,继而是桶从楼梯滚落的声音。 屋里屋外登时异常沉默,突然一阵杀猪般的喊声响起:“杀人啦!杀人啦!扫把星显灵啦!又死人啦!” “连大粪都煞不住的扫把星,快逃啊!” 众人反应过来时,罗七已然坐在地板上,一脸沮丧,欲哭无泪。 “我的铺子,我辛辛苦苦经营起来的铺子啊。这些天杀的!” 罗七等人整整花了三天的时间才将铺子清理干净,令他们疑惑的是,死掉的大胡子只看见眉心有针刺进的痕迹,却未见针在哪,罗七叫人四下找了一遍,罗宋拿出的五枚针始终只有四枚。 龙家人不愿意收大胡子的尸体,罗七只好叫二牛柱子将他掩埋了。埋的时候,二牛眼尖,终于发现为何针找不着,原来竟是整枚针都没进了大胡子的头。回去禀报罗七时,罗七把罗宋从头到尾看了几遍也不能相信,他竟有如此深厚的功力。 简殇显然也不相信,人的头骨坚硬异常,别说罗宋一个小孩,即便是他,也无法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将针没入额骨。可惜当时太过混乱,没有人留意到,事情的真相如何。 铺子总算收拾干净了,可却再没有人来买胭脂,若说以前罗七被传是龙姓人的克星也罢了,如今三姑娘从她铺子出来便投河自尽,镇上都传着罗七的胭脂有邪气,用不得。 铺子眼看就要关门,罗七没法子,只好招呼伙计们开会,大意便是如今铺子是没法经营下去,大家伙领了遣散费都散了吧。二牛和柳杏倒是没什么意见,柱子死活不肯,说饿死也要呆在胭脂铺。罗七见他意见坚决,只好答应他留下来。至于简殇,也不说走,也不说不走,每日该吃饭吃饭,睡觉睡觉,教罗宋武功亦照常,基本上,罗七等于默认他不走。 第四十九章 偶遇佳人(一)6更-1 好在罗七六年前那五十两黄金还留了一半,毕竟是黄金,不比银子,平常铺子生意好,也惦记不上它,如今不比往日,已到吃老本的时候,罗七只得用它们度日。粗略一算,挨到罗宋成人应该没问题。 本以为日子就这么过下去,不想突然有一天,薛远带着几十号人浩浩荡荡地来到胭脂铺,把罗七母子俩给请走了,说是有样东西要送给他们。 虽然罗七深知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薛远会无缘无故送自己东西肯定有所图谋,但罗宋的兴趣颇大,而且对方动员这么大的阵势,也算给足了面子,不去似乎不大妥当,再瞧那些人,若是罗七不去,估计也得把他们母子架走,所以也就跟着晃悠到薛府。 罗宋刚到门口便囔着“薛叔叔”小跑进门,跑得急了还差点绊了脚,好在脚下功夫不错,很快便调整过来,没有太过难看。 一双纤纤玉手伸了过来:“小心。” 话音落处,一个身着绿衣的女子笑盈盈地扶着罗宋,一下子把罗七母子俩的目光都吸引了去,这女子约莫十五六岁光景,恰值青春时节,肤色如雪,眉如远黛,标准的美人胚子。她亲切地扶着罗宋,冲他浅浅一笑,见罗宋站稳了,便适时松手,然后款款离去。举止间大方得体,既不失亲切,亦不显过分。 罗宋目光随着女子渐渐远去,直到女子隐没在廊间,不觉摇了摇头叹道:“增之一分则长,减之一分则短,此女只应天上有,实在太美了。” 罗七心里很不是滋味,薛远的府里居然有女人,还是这等标致的女子,看她的打扮不似丫鬟,模样也是罗七未曾见过的,说明不是镇上的人,看来,这女子一直都跟着薛远,十之八九是他的女人。虽然年龄在罗七看来小些,不过想到自己十六岁都能生个娃出来,人家这年纪跟着薛远也不足为怪。顶多有点老牛吃嫩草的嫌疑。 想到这里,罗七一阵莫名的难受。再见罗宋一副垂涎三尺的模样,难受瞬间转化为愤怒:“看什么看!小小年纪,盯着人家姑娘目不转睛的,你不懂何谓非礼勿视吗?!” “娘,我就看看,又能如何?当然,若能博得美人一笑,就不枉此行了。”罗宋依然沉浸在刚才女子的遐想中。 (今天六更) 第五十章 偶遇佳人(二)6更-2 罗七为之气结!前些天她还觉得自己的教育是成功的,没想到当场就让她失败了一回,这孩子是不是呆在这小镇里见识狭隘,有点老少通吃的嗜好? “那姑娘比你至少大十岁,岂是你消受得起的!别胡说八道,小心你薛叔叔生气。”说罢,附在他耳边小声说道,“人家八成是你薛婶,可千万别让薛叔知道你这无礼的想法。否则,休怪他与你反目成仇,自古红颜祸水,为一个女人,兄弟父子相残的事还少吗?” “薛婶?薛叔喜欢的不是娘么?”罗宋疑惑问道。 罗宋的话宛如横空出世的惊雷,把罗七震得心跳漏了半拍。 “你……你胡说什么!”罗七想不到罗七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吓得有些语无伦次。 “薛叔经常借故去胭脂铺,难道不是看上娘了么?”罗宋一脸认真地问道。 “谁……谁说他喜欢娘了?你娘我有自知之明,谁会看上一个什么都没有,还带着个孩子的寡妇啊……”说到这里,罗七的心情突然就黯淡了,随即拍了拍了罗宋的头,“不许胡说,反正,你就是不能喜欢那姑娘!” “好吧,既是薛婶,君子不夺人所爱,就让给薛叔叔吧。”罗宋一脸失望地看了看罗七,摇头叹道。 “何物要宋宋让与我?”薛远仿佛从天而降,罗七竟连他什么时候走到跟前都未察觉,被着着实实吓了一跳,想到刚才罗宋的话,该死的突然脸就开始发烫。 罗七实在觉得难以启齿,父子俩同时爱上同一个女子,实在不符合伦常,赶紧打了个哈哈:“没什么,他说笑呢。你找我们来有何事?” 薛远也不追问,冲他们母子笑了笑,正欲上前牵罗宋的手,却被罗宋快走一步撇在后面。罗七知道儿子因为被夺了心头爱,正记恨薛远,所以没了往日的热情,当下只好尴尬笑笑,小心说道:“宋宋有些不适,没大碍,不过沉静些。” 薛远看罗宋也不似生病,便只吩咐罗七若是不舒服尽早请大夫云云,说着,领着他们到后院。期间,薛远意图搂罗七的肩膀,被罗七坚决推开,好在没被罗宋看见,否则,他应该会忍无可忍地出来制止薛远博爱的行径。 第五十一章 恨因何由(一)6更-3 后院有一块石板砌成的空地,空地另一头连着一个厅,比前厅小些,两旁种了些常青树木和几座假山,整体布置不过是寻常大户人家的模样,没什么特殊。 下人很快上茶,罗七抿了一口,是上好的普洱,适合胃不好的人喝,罗宋对茶没兴趣,自己对着一堆瓜果点心满怀心事地吃着,对每个下人都仔细观察了一遍,试图寻找刚才那个绿衣女子的身影。 茶喝了一道,听得薛远说了句:“带上来!” 罗七讶异地朝四周看看,果然,左侧过门上几个家丁抓着一个女人走了进来,直到薛远跟前,将女人重重地扔到地上。 让罗七和罗宋担心的是,这个女子也穿着绿色的衣服,却是破烂不堪,头发凌乱,低垂着头,看不清是谁。 “薛叔叔,她所犯何罪?”罗宋怜香惜玉之情顿生,忍不住问道。 “你可知她是谁?”薛远侧头问道。 罗宋担心眼前的女子便是刚才见到的那位,摇了摇头,他确实不知刚才那女子姓甚名谁,不过目光里尽是期待,看样子,是铁了心要救她。 “抬起头来!”薛远抚了抚茶盏,悠然说道。 女子不为所动,也或许是受伤过重,无力抬头,下人见状,赶紧将她的头扳起,这一看,罗七母子禁不住“啊!”了一声。 “三姑娘!” 三姑娘茫然望着他们母子二人,嘴唇动了动,先前茫然的眼神突然闪过一丝恨意,随即勾起一抹冷笑:“罗掌柜,你还活着?” “三姑娘,你没死?你究竟去哪了?你可知你害得我好苦啊!”罗七见到她,满腹委屈涌上心头,连问了几个问题。 “罗掌柜果然好手段,龙家人居然能放过你。”三姑娘小声说道,语气中却有素日里见不到的寒意。 “你什么意思?”罗宋听着不对劲,冷冷地问道。 三姑娘脸上的笑意更深,目光渐露几分凌厉:“什么意思?如今我落在你们手里,已是将死之人,告诉你们也无妨。没错,我没死,我诈死,且留下那封书信,不为别的,就是为让龙家人找你报仇。” 罗七闻言,全身发冷,只是心存不甘,想要问个究竟:“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陷害我?” 第五十二章 恨因何由(二)6更-4 “罗掌柜,你是与我无冤仇,只是你不过区区一个寡妇,凭什么可以接近这么多好男人?你明知柱子哥对你一心一意,却对人家若即若离,还霸着简公子不放,薛公子刚到洛芙,就与你有来往。我不似你,喜欢周旋在这么多男人中间,我只求你促成我和简公子,甚至都不惜跪下来求你,你却眼睁睁看着我进火坑,也不愿搭我一把。哪怕借点银子给我,让我还了龙家也好……” 说着三姑娘哽咽了,随即深吸了一口气,又恢复先前的语气:“好,你见死不救,我这辈子只能认命。即使认命,也得把你拉下水。从你铺子出来,我没回来,而是进了龙家的门,什么过门不过门,不过是些形势……我把身子献给了龙泽舆,条件是要他帮我设计杀了你!” 薛远冷眼瞧着,讽刺道:“我的人,把她从龙老爷的床上拉下来的。龙老爷当场吓得中风,估计以后只能躺在床上了,没有人会来救她。” 罗七的脸白一阵青一阵,现场开起了染坊。她的心情十分复杂,说不清是愤怒还是难过,抑或二者兼有。没想到自己在她眼里竟是处处留情的女人。罗七自问问心无愧,自生下罗宋开始,对任何人,即便风流倜傥如简殇,也未曾有过非分之想。可这些,如今也没向三姑娘说明的必要。 “三姑娘,你这样做是何苦呢?只要你在洛芙镇,总有一天要示于人,即便龙家人因此杀了我,别人也知我是枉死。” “你死了,我心愿遂了,其他的无须考虑。反正我死也有你垫背,如此足够了。”三姑娘幽幽出口,说话间,始终带着糁人的微笑,竟如索命的厉鬼一般。 罗七压抑的怒火刹那间迸发,她若是苦苦哀求认错也就罢了,偏偏将所有罪责推到自己身上,非得要自己与她一起死,想来自己一路走来也是诸多艰难,谁没个沟沟坎坎,凭什么要替她承受这些。当下二话不说,上前就狠狠给了三姑娘一个耳光,这一耳光下的力道大,加上原本三姑娘就有伤,竟给她打落了一颗牙。 三姑娘满嘴血腥地笑了:“打死我吧,你不杀了我,我可要杀你。别人眼里你是个好人,在我看来可不尽然,谁知你以前是什么样的人,谁知你背后干什么勾当,一个寡妇,养着那么多男人,单这条,便可叫你浸猪笼。” “你……”罗七被触及往事,只觉得她的话宛如刀子,句句插进心里,当下怒急攻心,又要去打她。 罗宋一把拉住她:“娘,别脏了你的手。” 第五十三章 恨因何由(三)6更-5 罗宋即使抓住罗七的手,并向她使了个眼色。 罗七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若给三姑娘来个拳打脚踢,估计不死她也得奄奄一息,自古杀人只认最后一脚,罗七不想背这个罪名。 “我不与你多言,你陷害我,我只需抓你示众讨个清白,让大家伙瞧瞧,究竟是我该浸猪笼,还是你这个从龙泽舆床上爬起来的女人该浸猪笼。” 既然如此,薛远遣人将三姑娘带了下去,吩咐叫人抬到镇上示众三日。周大叔原本病重,听说此事,一时没缓过神来,当场便晕死过去,自此再没好过,挨了半年便过世了,周大娘一夜之间老了几岁,整日以泪洗面。至于三姑娘,示众一日后,在关她的暗室里撞墙自尽。这些是后话。 罗七眼见着三姑娘被抬了出去,地上还残留着方才她跪着时留下的血痕,不知为何,满腔的愤怒化成委屈,鼻子阵阵发酸,差点掉下泪来。 薛远见状,忙叫人带罗宋下去玩耍,罗宋人小鬼大,也觉察娘的委屈,婉言谢绝薛远一番好意。 薛远一心想和罗七说会话,悄悄吩咐下人几句,不多时,一抹绿影盈步而来,罗宋的目光登时就被吸引了去。只见方才那绿衣女子正朝他走来,先对薛远和罗七微欠了欠身,随后便拉起罗宋的手。 “我们去跳房子吧?” 若在平日,罗宋是最不屑这些女儿家玩的游戏的,可今日不知为何,竟欣然答应:“好。”随后撇下娘不管,跟着那女子出了厅,走了约莫十来步,这才想起还有个罗七,忙折回来,嘱咐薛远不得欺负他娘之类的云云,这才放心地和绿衣女子离去。直看得罗七七窍生烟,想罗宋以后定是个娶了媳妇忘了娘的主。 “那女子是谁?”罗七带着几分怒意问道。 “绿芙。我的侍妾,如何?”薛远说完勾着笑意看罗七的反应。 果然如此,罗七的酸意又莫名上涌,真是色胚,自己老牛吃嫩草便罢了,还叫侍妾勾引儿子,父子同时喜欢一女子,不是乱伦么?罗七意识到事情严重,忙起身朝罗宋的方向走去,试图阻止错误扩大化。 “你要去哪?”薛远慢悠悠地问道,随即有两个下人拦住罗七。 罗七见这架势,眉眼一抬:“怎么,想囚禁我?我要带宋宋回家,戏也看完了,多谢你为我讨回清白。”言语间赌气般的客气。 “这就是你的家,你们母子住在这天经地义,何谈囚禁?” 第五十四章 爱恨难辨(一)6更-6 罗七白了他一眼:“有话快说,我还得打理铺子。” “胭脂铺?我听说已经关门了?连伙计都遣散了。哦,也不尽然,还有两个忠心耿耿的没走,莫非,你是要急着见他们?”薛远讥讽道。 “你……”罗七刚被三姑娘羞辱,才平复下来,又被薛远刺激。 薛远一把抓住罗七想要扇过来的手,逼视得令她没有逃的余地,低沉的声音盘旋在罗七耳边:“我觉得那个女人说得不无道理,你一个女人,身边跟着两个男人不大妥当。以前可说是胭脂铺的伙计,如今铺子都关了,还拿什么做借口。” 罗七只觉得手被抓得生疼,挣扎了几下未果:“要你管!你算什么人,竟管我的闲事?”说着说着,罗七的鼻子就酸了。 其实她想说的是,只许你周旋在什么红姑娘绿姑娘中间,就不许我招几个清白的伙计? 只是终归这些话醋意太过明显,罗七纵然想,也难以启齿。 “我是你什么人……”怒火从薛远的眼睛里喷出,他怒了,眼前这个女人对自己始终冷漠的态度让他终于忍无可忍。他眼睁睁地看着她对身边的男人亲切温和,却拒自己于千里之外。 他早就怒了。 刹那间,他的吻如暴风骤雨般席卷而来,舌头长驱直入,在罗七唇齿之间翻卷横扫,试图融化横在他们中间的冰川。 罗七没有给他机会,在他的舌头占据自己时狠狠地咬了他一口。 薛远难以置信地从疼痛中抽离出来,看见的却是罗七满脸的泪痕,嘴角还残留着余血。像个吸血的妖女。 “你装疯卖傻,骗了我的身子,害得我流离失所,一个人带着孩子生存。从始至终,我也未对你有过任何情愫,我骗了你的钱,你骗了我人,彼此互不相欠。你大可妻妾成群,坐拥无数女人,只请你别过问我的事!我和你从来就不是真夫妻!” “你撒谎!你若真对我无任何情愫,为何在意我妻妾成群?” 罗七不敢直面薛远的眼睛,她乱了心绪,分不清究竟对薛远是什么感觉。认识他时,他是个傻子,却干净得让人动容,再见他时,他已是人中龙凤,有了数百手下,或许还有更多,自然不缺伺候他的女人。 他们的相识,不过是一场孽缘,从来,他也不是她的。 薛远的声音幽幽响起:“阿蓝,当初你举刀要杀我,却又临阵手软,难道仅仅因为良心发现?” 第五十五章 爱恨难辨(二) 泪水再次夺眶而出,这么多年,罗七几乎没流过泪,当初龙千腾要对自己下手,罗七也没哭过,自从这个男人出现,罗七几次落泪,实在不得不慨叹真是报应啊报应。 罗七别过头去,“是,若是当初知道你不是傻子,我也不会冒这个险,我就是想拿钱走人,之所以留你的命,不过为少添麻烦。谁料人算不如天算,我自己遭了报应不算,你们竟如此凶残,杀我养父全家,此仇不共戴天,你如何指望我对你有别的情愫?” 薛远的目光渐渐黯淡:“我以为……谁料是我自作多情了。只是,锦辰客栈那次,为何你要拍掉那杯毒酒?” “自然是因为宋宋。否则我决不会手下留情。养父一家既死,活人总得为活着的人的着想。当时我若杀了你,你的手下定然不会放过我和宋宋,我死不足惜,但宋宋还小,为娘的,岂能眼睁睁看他去死。” 说谎对于罗七向来不是难事,她坑蒙拐骗了那么多年。只是为何这次,竟如此心痛?每一个字竟不像对他说,倒是个个打在自己心上。 薛远难掩的失望,自负却让他强忍内心的失落,只苦笑了一下,叹道:“果然一个好娘亲!我若有你这样的娘,当初也就不会落得如此境地。”语气间竟不似嘲讽,倒像是真心慨叹。 “你不是也有个好娘亲?还为你搭台子招亲,为你杀我全家,估计其余那几个入选的姑娘也是你们杀的吧?”罗七冷笑道。 薛远摇了摇头:“阿蓝,与你成亲之时,我的确是个傻子,前程旧事都记不得,不过是个任人摆布的木偶,那个女人,根本就不是我母亲,你也算行走江湖的人,怎会被她那等拙劣的易容术骗了?” 罗七闻言,震惊无比,她的确怀疑过那个女人的年龄,只是想着即便不是真的黎夫人,也是与黎家有关的人。如今听起来,似乎薛远也是受害者。 “她究竟是何人?与你有何关系,为何会假冒母子到里县招亲?” 事情锋回路转,罗七很快被以前的秘密所吸引,暂时忘了她与薛远之间的恩怨。 “说来话长,你准备就这么站着说么?”薛远看了看眼下的场景,两人相隔数米,相对站着,嘴上留着血迹,的确有些尴尬。 罗七不多言,挑了张椅子坐了下来,准备洗耳恭听,她确实想知道,当初致养父全家于死地的女人究竟是谁,竟有如此毒辣的手段。 第五十六章 前因旧原(一) “她是当今贵妃黎芗愫,盛和十二年,选秀入宫,未被先皇临幸,按例当出家为尼,谁知那女人心机重,寻个机会被继任的皇帝看中,于天圣二年被册封美人,四年封修容。便是你我相识那年,时隔六年,她已是贵妃,主掌后宫。” “贵妃主掌后宫?那皇后呢?”罗七越发疑惑道。 “苎国没有皇后,你不知道么?”这回倒是薛远疑惑地看着罗七,仿佛这是个人尽皆知的秘密。 而罗七的确不知道,对于她来说,皇宫里的事,离自己太过遥远,况且自六年前到了这个与世隔绝的小镇后,外面之于她,宛如另一个世界。眼前这个男人,看来果真是二皇子的心腹,因而对宫中之事了如指掌。 只是苎国在各国中虽不算极盛的国度,却也不容小觑,一个国家,为何没有皇后? “仁宗当年传位景宗时,曾托付景宗照顾好他的公主。景宗薨逝前,立下遗诏,继任皇位者需立仁宗之女兰德殊为皇后。天圣元年,皇帝丰元洛刚颁下圣旨,欲封后,谁知兰德殊莫名失踪了,生死未卜。故而皇后之位一直为空。” “哦。”罗七轻轻叹了口气,“和当年的二皇子竟如出一辙。莫非是有人觊觎皇后之位?” 薛远眉头微扬:“你认为如此?” 罗七淡淡地笑了笑:“不过猜测而已。宫门恩怨,与我何干。快告诉我黎芗愫杀害那么多人的缘由吧。她既是皇帝的妃嫔,怎可轻易出宫?” “她能位及贵妃,自然有她的手段,出宫本不是难事,连皇帝都让她三分。那阴毒的女人使了蛊术将我致残,整整三年,我如她手中玩偶,任她摆布。成亲那夜,阴错阳差,她在酒里下了媚蛊,本想促你我好事,借你的刀杀了我,孰料,两种蛊毒相斥,竟一夜之间解了先前的蛊,令我恢复了神志。”薛远说这话时,几分苦涩,几分庆幸。 又是蛊,罗七听到这个字就浑身不舒服,难怪千杯不醉的她,对那夜的酒在探不出任何迷药的前提下,竟莫名其妙地醉了。 难怪那晚翻墙的时候,看到薛远站在窗前看着自己。 “她既可摆布你,为何要处心积虑地设套,借我的手?如此大动干戈,比貌招亲,就为了让我杀你,然后她杀我以正法?”罗七有些难以接受。 “因为绿芙。” 第五十七章 前因旧原(二) “或者说,一切的根源,在于我。绿芙也是她手中的棋子。” 罗七越听越迷糊:“绿芙究竟是谁?你又究竟是谁?” “她是我的侍妾。”薛远言语躲闪地说道,“她的身份,现在不便说明。而我,便是民间流传的二皇子丰元旭,亦是当朝濂王。” 罗七惊愕半晌,久久回不过神,眼前这个男人角色变化太快,一时让她无法适应,先是傻子,然后是二皇子的心腹,接着就成了二皇子。 下一步,他是不是要告诉自己,他就是当朝皇帝。 也不无道理,他想坐的,不就是那颠峰之位么? 罗七难以置信地发出一声冷笑:“你是二皇子?开什么玩笑?” 二皇子起兵造反,就只区区这数百人?二皇子要造反,不到京城戊齐,却蜗在这小小的洛芙镇?二皇子不忙着打战,不忙着拉拢邻国的关系,跑到这追女人,抓点诸如三姑娘这样的民妇? 如果他真是二皇子,真做这些事情,就可以如传言中的二皇子攻破连州、渠城、百扶十数城,那他是侮辱了苎国的兵力和丰元洛的智商。 “她既知道你是丰元旭,为何不禀报丰元洛,或者索性在你还是傻子时将你献给他,说不定,连皇后都当了。”罗七讽刺道。 “她将我留下,不能杀我,自然有她的原因。我亦有我的筹码。阿蓝,你相信我,总有一天,你会知道一切真相。” 罗七觉得,即便他不再是个傻子,也是臆想狂,既然他现在不愿说黎芗愫杀养父全家的原因,其他的解释她不想听。这个世道,知道得越多越危险,无关于自己的,还是不听为好。当下起身,也不告辞,便要去寻罗宋回家。 其实罗七之所以下意识地抵触他是二皇子,不仅仅因为她无法接受当年的傻子一夜之间成了皇子的事实,更因为她记得,在她刚穿越来时,就是丰元旭救过自己的命。那个五六岁的男童,那么温暖的眼神,叫她如何能和六年前那个傻子,和眼前这个男人重叠在一起。 相信他是丰元旭,她连恨他的理由都没有。而她,应该恨他的,不是吗? 那两个忠心耿耿的士兵再一次将她拦住,罗七原本心乱得一时理不清头绪,被他们一阻拦,无名怒火升腾起来,突然左右开弓两个耳光打在他们脸上:“谁再拦我,别怪我不客气!” 孰料那两人虽挨了打,却也不敢还手,拦罗七的手竟丝毫不放松。 “阿蓝,没我的许可,你是走不出这宅子的。”薛远的声音凉凉地响起。 “你究竟想怎样?若你真是丰元旭,何苦纠缠我们母子?我们在你眼里算什么?” “我叫你来,自然不单为一个三姑娘,而是要你帮个忙。”薛远终于说明了真正意图。 第五十八章 再生事端(一) 所谓帮忙,不过是强迫罗七做些事,愿不愿意,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罗宋还在他手上,他比谁都清楚,儿子是罗七的软肋。 罗七的鼻子又一阵发酸,强忍着没有掉泪,他果然不可能只为替自己主持公道就抓了三姑娘,无论他是傻子还是皇子,自己在他心中,都比不他逐鹿的江山。 “你要我做何事?”既不能讨价还价,就无须多言。 “那个女人是活不成了,三日之后,本王要你亲自将她的尸体送到龙家。”薛远一句话简单说明。 罗七目瞪口呆,原来他要的不是利用她,而是要她去送死。 “你明知我与龙家有过节,还要我去龙家送死?”罗七的声音不由地颤抖。 “本王的女人,没本王的应允,谁敢动你。你只需按本王吩咐去做,到时候便知晓。” 罗七刚对他产生的一点说不清的情愫刹那间当然无存,她泛过一丝冷笑:“如此,多谢濂王。民妇不在府上,劳烦王爷照顾小儿。” “这个你放心,没人比本王更适合照顾宋宋。”说完,薛远示意手下让罗七离开。 罗七心情复杂地出了薛宅,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泪水再一次夺眶而出。这扇普通的门,一进一出之间,仿佛两个世界。她不知道自己要是按薛远说的做,还能否再见到儿子。 薛宅门前恰好有几个妇女经过,见罗七在薛宅门前哭,不禁关切地上前询问出了何事,罗七只哭不语,毕竟这是在薛宅门前,说多了,惟恐对罗宋不利。虽说虎毒不食子,但帝王家的男人,多少杀父轼子的事,罗七不得不防。 罗七只哭不言语,不免让妇人们心生疑虑,几个人交换了眼神,更加深了怀疑,当她是被薛家的男人欺负了,否则一个寡妇,平白无故跑到一个外来人家门前哭,成何体统。这么想着,顿时流露几分鄙视的目光,只淡淡地安慰几句,便离开了,边离开边窃窃私语。 罗七径自回到家,开了门对迎上来的柱子淡淡说了句“叫简殇来”便径自往楼上去,此时外边已响起阵阵喧哗声,不用多想便知是三姑娘示众的声音。罗七一路都尽量不被他们发现,这会好容易回到铺子,竟觉得心力交瘁。 不多时,简殇和柱子一齐上了楼,见罗七独自匍在桌上,看不清表情。柱子关切地问道:“掌柜的?” 罗七依然没有抬头,只闷闷地说道:“柱子,你去看看外边三姑娘的情况,着手做些准备,三日之后,与我一同将三姑娘送到龙家。” 柱子一听,惊诧不已:“掌柜的,三姑娘是你……” 简殇也略为诧异,细想了想问道:“薛远要你这么做的?”四下一看,发觉少了一个人,“宋宋呢?” 第五十九章 再生事端(二) 罗七听到“罗宋”二字,刚收的眼泪差点又掉了下来,当下深吸一口气,缓缓抬头:“无须问太多,只照我的话做便是。” 简殇越发觉得罗七与往常不同,又问道:“宋宋在薛宅?” 罗七轻轻点了点头:“你既明白,就更无须多问。”说着,上了床,拉下床幔,“我乏了,要休息会,你们出去吧。” 因为三姑娘示众当晚便撞墙自尽,比薛远预料的三日期限提早两日,事情不得不发生变化。次日薛远遣人到胭脂铺,柱子得了消息匆忙跑到罗七房里告知,却发现日上三竿,罗七依旧躺在床上。 “掌柜的,三姑娘昨夜自尽了。掌柜的?掌柜的?”柱子站在床帐外唤了几声,没有反应,四下看了看,有些犹豫地伸出手,半晌终于鼓起勇气掀开床帘,一看,却发现罗七脸色通红,有气无力地躺在那。伸手一摸,竟烫得惊人。 “掌柜的?你病了!”柱子一时慌了手脚,罗七上次中毒,算是在生死间走了一遭,“你等着,我这就寻大夫来。” 简殇刚进门就撞上柱子,忙询问何事,柱子急火火地将缘由说明了,简殇二话没说,查看了罗七一番,略为放心道:“不碍事,掌柜的感染了风寒,柱子,你取凉水毛巾来,冷敷即可。” 上次简殇救了罗七,柱子对他已是言听计从,闻言忙着手去准备。待他离开,简殇将罗七的手放入被子里,说道:“你上次中了毒,身子大不如从前,凡事不可急怒攻心。” 罗七浑浑噩噩间“恩”了一声,想说点什么却无力开口,想来身体果然是大不如前了,以前怀孕的时候也没这么娇贵。 果然敷了些冷水后,烧退了大半,只是还觉得头有些重,罗七挣扎着要起身,被柱子骂了一通,柱子来胭脂铺这么久,还是第一次骂罗七,也是着急。罗七也不计较,只解释道,既然三姑娘提前死了,她就得遵照薛远的意思将三姑娘的尸体送到龙家。柱子虽又劝了几次,亦拗不过罗七的坚决,只好答应帮她一同送去。简殇倒没多劝说,只看看罗七,确定她暂时不会出现晕厥之类严重的反应,便默许了。 罗七特意为三姑娘订了一口上好的楠木棺材,差柱子和简殇一齐送到龙家大门口。按理,三姑娘尚未过门,尽管与龙泽舆有染,却也仍算周家的女儿,是不能进龙家的。罗七闹这么一出,显然是自找麻烦,果然,龙家大儿子龙千寻火冒三丈,直接差人将罗七主仆三人给抓了去。 罗七三人被关在龙家地下室里,可笑的是,龙家人抓了罗七不过是一时气愤之举,却仍然对罗七心存顾虑,在关罗七的暗室跟前放置了两尊神像,想着煞她的秽气。 第六十章 再生事端(三) 罗七也不哭也不闹,只想着任务既已完成,只管安心睡觉便是,挨着墙边,片刻便昏沉睡去。 可怜柱子无比担心,彻夜难眠,简殇等到下半夜,见还是没有动静,便也合了眼。 不知过了多久,柱子将两人唤醒:“掌柜的!简殇,有人来了!” 简殇首先醒了过来,推了推罗七,罗七被他一推竟歪一边去,再一探,她的身子又烫了好些,地下室原本潮冷,又没有被褥,罗七经这么一折腾,病情加重了几分。 这回简殇也急了,眼下没有水没有药的,若今日出不去,只怕罗七得死在这里。 当下侧耳细听,声音杂乱无章,隐约听到龙家有人哭,其中伴随着龙家几条狗的叫声。约莫一刻钟的光景,狗叫声不见了,外面似乎也安静下来。地下室的门却突然“吱呀”一声打开,只见数十人鱼贯而入,最后进来的是龙千寻与薛远。 薛远看了一眼关着的罗七三人,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随即正色说道:“这便是龙家的密室?” “薛公子,在下只抓了他们三人,如今他们三人悉数在此,薛公子只管带回去便是。在下不知她竟是薛公子的人,所谓不打不相识,以后咱们都是朋友,龙某决不再冒犯。”龙千寻毕恭毕敬地说道。 “他们三人,本公子自然会带了去,不过,你冒犯了本公子的人,岂是带走这么简单?” “这……”龙千寻不知薛远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当下有些担心地看着他。 “龙家二公子龙千允入京为官多年,皇上要赐予龙家豪宅大院,在京城安家落户,龙家却不舍离开老宅,本公子听说,是因为老宅密藏了一幅《千山末路》图?” 罗七虽精神不济,昏昏沉沉,但他们的对话也听了大概,《千山末路》图她的确听镇上的人说起过,传言那幅图平淡无奇,不过是幅寻常的风景画,只是画又与寻常的山水画不同,上面画着无数条路径,本意是条条道路皆可登至山顶的意思,但每一条路似乎都终结至半山腰,宛如一个迷宫。故而得此画名。更有人传言那幅画其实是是一幅隐含的地图,隐藏着一个巨大的宝藏。 世人猜测众说纷纭,罗七以前听了,不过一笑了之,只觉得世间哪有那么多宝藏,即便有,也与自己无关,却未曾想过,有一日,自己竟卷入此争端中。 龙千寻闻言脸色顿变,在灯火中难掩惶然之色。 第六十一章 千山末路 “世人的确传言龙家藏有《千山末路》图,但那不过是世人无端猜测而已,在下出生于龙家,至今四十年整,从未见过此图,也未曾听家父提及。”龙千寻慌忙答道。 “既如此,不如本公子替龙公子找找那幅画?如今令尊抱恙在身,怕是无法说出画究竟藏于何处,龙公子身为龙家长子,却未见过此等名画,岂不是可惜?” “薛公子要人,在下已双手奉上,若是薛公子借要人之名,意图搜龙家,龙家决不会坐以待毙。且不说龙家上下会以死护宅,如薛公子所言,胞弟在京城为官,若是薛公子执意妄为,胞弟奏明圣上,即便薛公子是名臣之后,皇上亦会秉公办理,到时耽误了令尊的前程……还望薛公子三思。”龙千寻终于拉下脸来,还把皇帝给搬了出来。 “那本公子要看看,皇帝如何秉公办理。”薛远脸色一沉,做了个手势,更多人进入密室,开始四下搜寻起来。 罗七只觉得身子越发烫了,心里却还在寻思丰元旭故意更名薛远,想是冒充了某位薛姓高官的名号。否则龙家不会对他毕恭毕敬,还拿什么皇帝来说事,不拿皇帝倒好,拿了皇帝无疑火上浇油。 简殇冷眼看着热闹,心下惦记着罗七的病,听见薛远要搜龙家,想来又得耽搁几个时辰,忙朝薛远说道:“你要找你的图,先把掌柜的弄出去,寻个大夫。” 薛远闻言,微微皱了皱眉头:“阿蓝怎么了?”当下叫人打开房门,这一探,倒抽一口冷气,低沉吼道:“生病了,还跑来这凑热闹!”全然忘记是谁要罗七来龙家的。 罗七张了张嘴,想辩解,想想辩解无用,看在现在打不过他的份上,暂且把这笔帐记下。 薛远吩咐岳怀朗:“给我仔细地搜!没搜到,谁也别回去复命!”当下一拦腰,将罗七横抱起来,径自冲出龙家,往薛宅奔去。 出了龙宅,夜风一吹,罗七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薛远明显感觉到罗七的身子颤抖了一下,忙脱下袍子将罗七紧紧地护住。罗七只觉得一阵暖意袭来,强打的精神终于不支,偎依在薛远怀里昏昏沉沉地睡了去。 天明时分,罗七烧退了大半,只是依旧有些头昏。简殇和柱子也算头一次进了薛府。简殇坐在前厅一道一道地喝着茶,柱子则心绪不安地等着罗七的消息,眼里不时四下张望。 罗宋前脚刚踏进客厅,便被眼前的两个熟悉的人吸引了去:“咿?简叔叔,柱子叔,你们怎么会在这?我娘呢?” 第六十二章 美人如酒 柱子一见罗宋,忙抱住他,从头到脚看了几遍,确定罗宋完好无损,似乎没有被劫持的痕迹,稍稍放了心。正要告诉他昨日的事,听得简殇一声轻咳,临时换了口吻:“柱子叔想你了,特来看看你。” 罗宋狐疑地看了看他:“我娘不想我了么?怎么没和你们一起来?” “你娘稍后便到。”简殇悠然答道,“你在这里住得如何?” 罗宋一听,眉头顿时扬起:“嘿嘿,这里可好了。不用去学堂,还有许多好吃的好玩的,最重要的,是有美人相伴。” “哦?”罗宋的话勾起两位成年男人大大的兴趣。 “是什么样的美人让宋宋流连忘返?不妨引见我们认识认识?”简殇饶有兴味地说道。 柱子闻言,忙点头附和:“对对对。” 罗宋闻言,一脸戒备:“朋友妻,不可欺,你们看看可以,不许动心思。” 简殇和柱子相视一笑,他们想来,让罗宋动心的不过一小姑娘而已。 “你们三个没良心的,说起美人来,连我也忘了?”罗七不知何时已下了楼,见三人在谈论绿芙,不禁横生飞醋。 罗宋见到罗七,忙扑到老娘怀里:“哪里哪里,孩儿无时无刻不惦记着娘,希望娘身体康健,芳容永驻。” 罗七听着后面那句怎么这么别扭。当下轻轻拍了拍他的头,嗔怪道:“少跟为娘花言巧语,你那点花花肠子,能逃得为娘的火眼金睛?” 说话间,绿芙端了一些果子点心盈步走来,依旧那身葱绿得耀眼的衣服。罗七觉得好生奇怪,这女子每天都穿着绿色衣服,虽款式不同,颜色却是一色的绿。难道名字有绿就非得穿绿的不成? 罗宋见众人的目光都被绿芙吸引了去,忙朝绿芙温柔一笑,凑到罗七耳边轻声说道:“娘,绿芙待我可好了,等孩儿长大,让她做你儿媳妇可好?” 罗七哭笑不得,人家早就是你父亲的菜了,哪轮得到你。 “你那么喜欢绿芙?忘了她是你薛婶了?再说等你长大了,她可老了,可没有现在这么年轻美貌。” “娘,绿芙说她不是薛婶。”罗宋随即声音大了一倍,仿佛故意说给绿芙听,“女子的容颜自然会老,但才华却是愈老愈醇,宛如陈年老酒。绿芙不仅容貌出众,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依孩儿看,绿芙的棋艺不会输于简叔叔,改日让他们俩一决高下如何?”罗宋表扬完美人,又转头向简殇。 没想到简殇的目光完全在绿芙身上,全然没有听到罗宋的话。 第六十三章 玉亭对弈(一) 罗七心里“咯噔”一下,难以名状的感觉涌上心头,当下学着罗宋的样子唤了简殇一声:“简叔叔?” 冷漠如同简殇,竟也被绿芙吸引了去,看来此女子的确不简单。再看绿芙,她一如既往的淡淡的微笑,眼里只有罗宋,目光未曾移开。沉静得宛如仙子,在罗七看来,却是有十分的手段,难怪有那么多男子为她动心。 简殇被罗七这声“简叔叔”唤醒,收了目光,问道:“何事?” 罗宋又重复了一遍:“简叔叔,改日你和绿芙比比棋艺,如何?” “在下对围棋不过是略知一二,怎敢和人比较。”简殇说着,又忍不住多看了绿芙几眼。 “简殇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谦虚了?莫非是美人当前,怜香惜玉,不忍痛下杀手了?”罗七讽刺道,可她全然不知这话在旁人听来倒有几分吃味的感觉。 简殇不为所动,倒是坦然地迎上罗七的目光:“掌柜的,你怎知绿芙姑娘技艺不如在下?简殇是怕输给美人,丢了自己的面子。” 罗七被噎得一时无话,才见第一次面,就如此护着她,丝毫不把她这个领导放在眼里。 “绿芙姑娘,你意下如何?”罗七不死心,简殇越是不想和她比棋艺,她倒越想让他们坐下来比一比。 罗七也说不清自己为何这么做,向来她属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人。许是成心要让他们二人分个高下,到时随便压了谁的威风都能让她心旷神怡。 老孔先生曾说过:“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果不其然。 “小女子只是略知一二,实在不敢班门弄斧,若是罗掌柜喜欢,倒不妨一试,只是难免贻笑大方了。”绿芙说着,目光依旧没有飘到简殇身上。 看来她似乎对简殇没什么兴趣,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万人迷简殇遭此冷落,罗七幸灾乐祸之心油然而生。 罗宋拍起手赞同:“如此甚好,绿芙,不如明日吧,明日到花园的玉亭里比一比,请薛叔叔做裁决如何?” 闻言,绿芙面露为难之色:“公子近日事务繁忙,恐怕……” 被她一提醒,罗七想起薛远还在找那什么劳什子图,若图找到了,还算有兴致凑个热闹,若是没找到,哪有那闲情逸致,只怕挨他一顿骂。 “是了,宋宋,你薛叔叔有要事要忙,不如……不如让娘来做裁决吧。”罗七只得自告奋勇。 “娘,你何时懂得下棋了?”罗宋为难地问道,好似第一天认识他的娘。 第六十四章 玉亭对弈(二) 在两个围棋高手面前居然拆老娘的台,叫罗七情何以堪? “少废话,娘不懂,你还不懂吗?你在旁边帮衬点便是,就这么定了。总之,明日在玉亭比围棋,你们两人须准时到。”说完,罗七悄悄走到柱子跟前,如此吩咐了几句,柱子领了命悄然退下。 简殇看着罗七母子导演的这场棋赛,不置可否。 傍晚时分,罗七正朝书房走去,想在人家的地盘上举办赛事,于情于理都应该知会当家的一声。 半路看见岳怀朗急匆匆从前厅赶来,径自往书房走去。罗七停下脚步一想,定是与《千山末路》图有关,忍不住想看个究竟。虽然还有些头晕,大体已无大碍,当下施了轻功,悄悄躲在书房外偷听。 “寻着了么?”说话的正是薛远。 “启禀王爷,属下派人将龙家翻了个底朝天,也未找出那幅画。”岳怀朗如实说道。 “你寻的是纸画?” “纸画,绢画,但凡像画的物件都仔细搜过了,没有找到《千山末路》图。” 沉默片刻,薛远幽幽吐出两个字:“人呢?” 罗七诧异他这两字是何意,许是岳怀朗和自己一样疑惑,并未出声。 “本王指的是人的身上,这么重要的画,岂是一卷纸绢便能收藏得好的。将龙家上下所有的主子下人,全部给我脱光了衣服搜。若是他们将画纹在身上,任你找遍龙宅,也不可能搜得出画的所在。” 岳怀朗恍然大悟,躲在屋外的罗七亦然。待岳怀朗领命出去,屋里响起薛远慢悠悠的声音:“阿蓝,出来吧。” 罗七本想悄悄离开,谁知被发现了行踪,不禁有些尴尬,只得现身,陪着笑脸说道:“你早知道了?” “你刚来我便知道了,你病才初愈,脚下功夫也弱了不少。不如简殇脚程快,未等怀朗离开,他便先行离去了。” 罗七诧异道:“简殇也来偷听?”话一出口,连忙捂住嘴。 他不是要准备明日的棋赛,好追求绿芙么,怎么有兴致管画的事。 “你在屋外偷听不过是好奇,他可不一样。普天之下,想得到画的人太多了。除了好奇,你找我还有何事?” “哦,我来原是想知会你一声,未经王爷许可,民女擅自借用玉亭办了一场围棋对弈。不知王爷有没空赏光?” 第六十五章 书房交易(一) “我听说你已经应承兼做裁决了?”薛远似笑非笑地看着罗七。 罗七一阵尴尬:“我……我是担心王爷事务繁忙,抽不出空闲。” “你有心了。本王的确没有空闲。你和宋宋看着办吧。”薛远说着,顺手从书架上取下一卷书,“阿蓝,既然来了,不妨陪我说说话。” 说说话而已,无甚大碍,罗七默许了,只四下看着书房的布置。书房陈设简单,偌大一个书房,横竖陈着两个直通屋顶的书架,书架前一张古朴的书桌,搭配一张雕花靠椅。整个书房干净利落,略显奇怪的是,墙上竟无半点书画。 就听得薛远说道:“周家人中了进士,全家都搬走了,留下一座偌大的宅院,连这里的书都未搬走。龙家二公子,京城任官,却始终不肯离开龙宅半步,龙千寻说未见过那幅画,换了你,你信么?” 罗七敏感地觉得薛远话里牵扯太多,不想多做评论,摊手说道:“这些事与我无关,罗七不过是一介百姓,看热闹而已。” “你想看热闹?有时却由不得你。你且舍了那胭脂铺,带你了两位伙计住进来,往后不愁没有热闹看。”薛远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放下书,伸手在罗七头上试了试,确定她不再发热,这才放下心来。当下叫人上了茶,大有想长聊的架势。 “此话怎讲?”罗七听得糊涂,不禁问道。任他探自己的额头。不过,胭脂铺是不舍也得舍,昨夜龙家闹了那一出,罗七若还有胆呆在胭脂铺,真是胆大包天了。方才她便悄悄嘱咐柱子把行李收拾好了,送到薛府,赖也得在薛府赖上一阵子。 “且看着便知。首先看的,便是你那些伙计的热闹。看看你都糊里糊涂招了些什么伙计。”薛远冷笑道,又坐在案前,翻看起手中的书,只是目光虽定格在书上,却不似在认真看书,手翻得极快。 罗七听得他话里有话,正想再问个究竟,又听得他说:“周家人是以科举入的官,盛和十二年的进士,如今为官也已多年。古往今来,身为学子,无不将书视为宝贝,周家却任由这么多书放在老宅,任其生尘土,实在令人匪夷所思。这几日,我翻看了一下周家留下的书,无非是四书五经和一些史册,和寻常读书人无异。按理,不应将这些书丢弃在此。阿蓝,若你是周家人,为何会将书丢了?” 罗七被他一说,也觉得有些奇怪。想了想说道:“周家举家迁移,不仅书未带走,我看这屋里的陈设,多是旧物,可见他们不仅留下了书,还留下了其他东西。论原因,无非有二。” “说说看?”薛远合上书,饶有兴味地问道。 第六十六章 书房交易(二) 罗七侃侃道来:“一是,周府突生变故,周家人匆忙离去,什么都来不及带走,看这宅子里的物件齐全,想不是天灾,倒更像是人祸;二是周举人不想带走,预备着有朝一日还回周府居住,后来又因种种原因,无法回来,只好将老宅卖了。” 薛远闻言点了点头:“有些道理。依你看,哪种原因更接近?” “这我可就不知道了,你得问周家的人。”罗七摇了摇头,“不过,天下为官的大都想着平步青云,扶摇直上,哪有想着后退的。” “阿蓝言之有理。”薛远冲罗七点了点头,笑了笑,意有所指地说了句,“我听说,三姑娘也姓周?” 罗七一愣,听到三姑娘,终究让她有些不舒服。 “洛芙镇周姓是个大姓,姓周的多了去了。三姑娘与周家并无瓜葛。” “哦。”薛远淡淡应了一声,没再多说。 倒是罗七斗胆冒了个主意,张口想说什么,又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尽管开口。”薛远明明是低着头看书的,却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一般,冷不防说了一句。 “我们母子一直留在府上也不是办法,要去外头,龙家人定不会放过我们。不如我留在薛府做丫头,柱子和简殇跟着你当差也好,做奴才也好,如此留在府上也名正言顺。只是我手脚粗笨些。”罗七斗胆说完这话,小心翼翼地看着薛远。 “然后呢?”薛远阴着脸问道。 “王爷胸有大志,自然不会久留洛芙。他日离开此地,只求王爷放我们几人离开,好去他处安身立命。”这才是她的真正目的。 “很好,你想不签卖身契,进入薛府当差。借我的庇护,带你们安全离开洛芙?”薛远依旧冷着脸,让人捉摸不透。 “是……是这个意思。”罗七只觉得自己万分没骨气,见他阴寒的脸色突然就没了底气。 “阿蓝,你真的那么想离开我?”薛远突然问道。 罗七被他的声音一震,忍不住扁了扁嘴,赶紧转过身去:“我曾是个贼,这一辈子也无法抹去的污点。王爷乃人中龙凤,怎肯屈尊接受一个女贼?即便王爷不计较我的身份,我也不能跟王爷走。” “为何?” “无论王爷以后是否能成大业,王爷的身边都会有无数的女人。罗七虽出身不好,却不愿与几个女人共享一个男人。罗七的夫君,须得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今生今世,只此唯一,互不相负。” “可是,你已是本王的……” 薛远话说一半,被罗七打断:“罗七有自知之明,知道犯过的错无可挽回,无须王爷提点。罗七自知不能妄想留住王爷,也不愿委身他人,玷污了人家的名声。所以恳请王爷放我走。看在宋宋的份上,保我们母子安全离开。” “那宋宋呢?他是个可造之材,你忍心让他跟着你,一生默默无名?” 第六十七章 书房交易(三) (今天停电了,在家里烤了一整天,热得都快打人,所以更迟了……) “宋宋……”说到儿子,罗七有些犹豫了,最让她割舍不下的就是他。 “等到时机成熟,我会告诉他你的身份。到那时候,他如何选择,我都尊重他。倘若他选择跟随你,我只有一个请求,希望你对他能对你未来的其他孩子一样,千万别因为他母亲的出身对他有偏见。” “看来你是执意要走了。我只问你一次:你坚决要离开我,是不是心里有人了?”薛远灼人的目光,言语间夹杂着隐隐的不安。 罗七知他说得是谁,即便她的态度如此鲜明,他也觉得以他的地位和魅力,罗七不应该一直想逃离,除非是心里有了别的男人,比如简殇。 罗七清楚地意识到,薛远一旦感觉简殇给他造成压力,他便会不择手段地给简殇压力。 “王爷真是说笑,以罗七眼下的情景,如何配的上简殇?镇上中意他的姑娘数不胜数,我又怎会趟这滩浑水?我与他,纯粹是掌柜与伙计的关系。” “如此甚好,本王有的是时间。”薛远露出一抹稍纵即逝的微笑。 这话在罗七听隐隐有些怪异。薛远,或许应该叫他丰元旭,他自从在罗七面前暴露了身份,已然左一个“本王”又一个“本王”,称呼得煞是顺口。只是,他说的“有的是时间”是什么意思? “王爷是应允罗七刚才的要求了?”罗七有些不塌实,又问了一遍。 “是,既然你不想做本王的夫人,非得做下人,本王成全你。你伺候绿芙吧。”薛远抿了一口微凉的茶,慢悠悠地说道。 罗七的心里仿佛绵绵地插了一根针,有些痛,又痛得并不张扬。 “如何?”薛远突然的声音把犹豫的罗七吓了一跳。 罗七赶忙理了理情绪:“很好,绿芙蓉姑娘秀外慧中,才貌双全,他日定是王妃的不二人选,能伺候绿芙姑娘是罗七的荣幸。”说得那个违心啊,刚才还是绵绵的针扎,说完这话仿佛是利刃剜心了。 “罗掌柜果然很有远见,绿芙的确是正妃之选。本王会好好的调教她。罗掌柜可要小心伺候,若有任何闪失,就算她饶了你,本王也不会饶你。” 寄人篱下,不得不忍,大丈夫能屈能伸,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能想到的安慰之词,罗七都想了一遍,忍住想打人的冲动,毕恭毕敬地低头说道:“王爷放心,罗七定当克尽职守,做好自己的本分。” 第六十八章 鸿门家宴(一) 柱子已将铺子里罗七交代带的细软悉数搬到薛宅,尽管想起胭脂铺难免有一丝难过,罗七现阶段是万万不敢离开薛府,目前能做的,只能安分地在薛府呆下去。 绿芙得知罗七伺候自己,面露惊讶之色,看着罗七身后的薛远,张口似乎想说什么,终究没说出口。 次日,绿芙与简殇如期在玉亭对弈,罗七看了看简殇,不禁想起昨日他也去薛远那偷听的事。当下只装做浑然不知,照常主持了比赛事宜。几番争斗下来,和了两局,第三局竟是绿芙险胜。绿芙这才正眼瞧了简殇一眼 ,抱歉地点了点头,说道“承让了”。简殇愧不如人,却也彰显君子风度,甘拜下风。 “绿芙姑娘棋艺过人,令在下佩服佩服。”简殇由衷说道。 罗七一旁冷眼相看,认识简殇多年,从未见他对一女子如此心悦诚服,也从未见他对一女子流露出如此深情。再看绿芙,倒是一副不卑不亢的模样,言语举止间毫无越礼之处,看不出她的真实内心。 “薛公子吩咐,无论今日对弈是谁胜出,都会宴请胜者,以示庆祝。恭喜你了,绿芙姑娘。” 绿芙没让罗七叫自己“主子”,而是要求她和平时一样称呼自己。许是在她看来,罗七如今会被薛远派来伺候自己,不过是薛远一时兴起,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突然变成妃子,成为她的主子。 罗七这人则是典型的欺软怕硬,原先还想着薛远要整自己,绿芙定然全力配合,不把自己整到求饶绝不罢休,如今掂量着绿芙似乎没有和薛远一起“狼狈为奸”,不禁大大松了口气,对绿芙也就少了下人对主子的畏惧。 绿芙闻言,脸上掠过一丝羞涩:“薛公子真的如是说么?” “那是自然,薛公子有要事走不开,错过此等赛事,已然懊悔不已,宴请胜者,不过是解了心中遗憾而已。两位可一定要赏光哦。” “太好了太好了。”罗宋拍手称道,“绿芙姐姐,我拜你为师可好?” 绿芙正为难,不知如何回答,罗七忙一手拍掉罗宋的手,嗔道:“别胡说,你已拜简殇为师,还未出师,怎可又拜他人?这叫你的前任师父情何以堪?为娘倒有一个好建议,不如你拜绿芙姑娘为师娘,你师父定无异议。” 罗七话音刚落,就遭到儿子嫉恨的目光:“绿芙是我的,娘不可胡说。” 第六十九章 鸿门家宴(二) 简殇闻言,只笑着不语,看来似乎很乐意接受罗七的安排。只是绿芙登时红了脸,随即沉下脸来:“绿芙是薛公子的人,这等事自然听从薛公子的安排,罗掌柜在此拿绿芙编排,实在是多此一举。”说罢,撇下他们三人拂袖而去。 罗七瞬间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在此之前,她一直觉得绿芙是个温文尔雅的女子,拿来开开玩笑也无伤大雅,看来古代女子对这种事果然是看得重的,都怪自己一时嘴贱,当下只好讪讪地笑了笑。摆正了态度和身份,跟在她后面。 简殇见绿芙离去,悠然起身,四处看了看,叹道:“薛府果然好景致,宋宋,随简叔叔赏赏花如何。” “好啊,宋宋以为简叔叔独好武术,没想到竟也有此等雅兴,岂有不奉陪之理。简叔叔,请!”罗宋嘴里说着“请”,却见简殇先于他的邀请迈出步去,只得收起手势尾随其后。 中午薛远果然如约准备了一桌盛宴,请了绿芙和简殇一同入坐,顺便叫了柱子和罗宋作陪。可怜罗七被刻意忽视,站在绿芙身后对着一桌的美食,鼻子备受煎熬。 罗宋觉察出老娘和薛远的异常,举着筷子,眼神滴溜滴溜地看着他们俩,不知道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宋宋,尝尝这个。”薛远亲自夹了一块肉到罗宋碗里,“盐水鸭,工艺简单,却皮肥骨香,鲜嫩异常。” 闻言,罗七很没骨气地咽了咽口水。 “来来来,大家一起吃,听说今日对弈,绿芙胜出?果然巾帼不让须眉,来,我先敬你一杯。” 绿芙受宠若惊般地干了一杯,脸上的红晕久久不曾散去。紧接着,薛远命人拿了壶酒来,说是要与众人品尝一下。 柱子也明显地感觉到异常,向罗七投去询问的目光。罗七只沮丧地低着头,全然看不到柱子的眼色。 罗宋离得罗七稍远些,于是将头凑到绿芙跟前,悄悄问她怎么回事。绿芙表示不知情地摇了摇了头。 说话间,薛远叫人拿的酒已然端了上来,只打开了瓶盖,饭厅里一阵清香,果然是好酒,再看那色泽,纯净的黄,清冽怡人。 第七十章 鸿门家宴(三) 罗七赶紧主动为在座的各位倒酒,倒至简殇时,薛远的目光停顿在他身上。简殇神色平静没有一丝异常。转至薛远时,薛远突然示意她坐在自己身边。 不等众人疑惑,见众人酒已满杯,薛远起身敬酒:“这是在下一位昆离国的朋友送给在下的,命唤‘玉液清’,据说喝了此酒,千杯不醉,煞是过瘾。大家尽管开怀畅饮。” 绿芙闻言问道:“滴酒不沾的人也可饮用么?” 薛远点了点头。 罗宋忍不住也问道:“小孩也可饮用?”刚说完便被罗七拦下:“小孩喝什么酒,仔细娘打你。” “既喝不醉,难得开怀一次,但喝无妨。”薛远微笑着说道。 众人闻言,便一同举杯。说话间,都干了下去,只有罗宋迫于罗七的淫威,不敢造次,硬是将酒杯放下。罗七将酒端至嘴边,只觉得一股氤氲之气,不知觉间有些晕眩。 众人说笑着又吃了一会酒菜,突然,桌上的人悉数倒下。只剩罗宋和简殇依旧清醒。 罗宋见罗七倒下,一脸红晕,睡得酣畅,不禁疑惑地推了推罗七:“娘,娘,你醒醒,你怎么睡着了?你不是千杯不醉么?” 薛远安慰罗宋道:“无大碍,你娘不过小睡几日而已。简公子,为何你杯里的酒还是满的?” 简殇淡淡看了一眼自己的酒杯,的确,众人喝下酒时,他只轻轻润了润唇:“在下听说‘玉液清’,一杯即可沉睡三日,并非薛公子说的千杯不醉。” “简公子果然好见识,据在下所知,知道‘玉液清’的,只有一个地方的人。便是昆离人。” “薛公子也知此酒,莫非也是昆离人?”简殇笑着反问道,“在下不过走南闯北,多行了几处地方,多知晓几种美酒而已。” 罗宋闻言,好奇地问道:“昆离是何处?” 简殇笑着对罗宋说道:“昆离是苎国南边的邻国。那里有茂密的丛林,一眼望不到头的区河,有许多美酒佳肴,更重要的,是有许多美人。恐怕苎国最想攻占的地方便是昆离了。”说罢,意有所指地看了看薛远。 “苎国外还有其他国家么?我道天下只有苎国一个国度,看来是我孤陋寡闻了。简叔叔,改日我们一起去昆离看看可好?” “可以啊,把你娘也带上?天下之大,国家、部落、民族数不胜数,单苎国周围强盛的国家便有昆离,霞庶,其余小的国度更是不胜枚举。你若想周游列国,需费一番心思……”简殇话到此便收住没再往下说。 罗宋一听,慨叹道:“原来天下竟如此广阔,有朝一日,我定要踏遍每一个国家,一览各国风光。” 第七十一章 鸿门家宴(四) 薛远闻言,眼里闪着赞许的光芒,罗宋小小年纪,便有如此抱负,果然虎父无犬子,当下循循善诱道:“宋宋,你可知要尽享各国风光,要做何努力?” “古人诗中有云: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薛叔叔指的是夺天下?”罗宋小小的脸庞露出坚毅的神色。 薛远目光里的赞许之意加深,上前拍了拍罗宋小小的肩膀:“小小年纪便有如此志向,你娘说你只爱美人不爱江山,我真该让她看一看。宋宋,切记,男儿当志在四方,江山有了,天下的美人都是你的。” 说罢,遣人将桌上倒着的几位客人送回房休息,顺便连同罗宋一并送回房,吩咐他照顾罗七,桌旁只剩简殇一人,还在悠闲地吃着菜,薛远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说道:“简公子请自便,在舍下可如自家一般。不过我想简公子是个聪明人,知道为客之道,哪该去哪不该去。” 简殇目光没有离开桌子,微笑着抿了一口酒:“薛公子放心,不该看的东西,在下一概看不到。” “如此最好。”薛远说完便起身离去,留下简殇一人在那独享整桌菜肴。匆匆出了前厅,就见岳怀朗一副等急了的模样,便道:“适才见你使眼色,似乎有了新的进展?” “启禀王爷,属下搜查龙家上下一百零七口人,男男女女全搜了个遍,没有发现他们身上有图样痕迹。不过,属下在密室发现另有玄机。” “哦?”薛远闻言,来了兴致,“玄机在何处?” “密室的墙,土质特殊。说来也巧,属下在密室问龙千寻时,他的一个家仆送了碗水来给他主子喝,不想水不慎打落在地,溅到墙上,属下这才发现那墙竟呈现出异样的纹路。属下不敢轻举妄动,派人守好了,这才匆忙过来禀报。” “做得好。快带本王看看!”说着,薛远的脚步越发急了。 “王爷,那几个人……”岳怀朗说着往里头看了看。 薛远会意,淡淡应道:“他们会睡上几天,没有人会看到画。只是简殇身份果然可疑,竟未喝下‘玉液清’。不过,他喝了,本王省事,不喝,恰恰表明他便是昆离人。你派路萧、区仲领几个人好生看好了他,别让他靠近龙家。”顿了顿,又加了句,“无论用何种办法,无论生死。” 岳怀朗正色道:“属下明白。” 第七十二章 设局探密(一) 罗七被人抬到房里,罗宋乖乖地呆在一旁,待送来的人走后,罗宋用力地摇晃着他娘:“娘,别装了,快起来!” 罗七被摇得五脏六腑险些移位,只好一副不耐烦的模样,睁开眼来:“我的小祖宗,你就不能让你娘安生睡会!”说着,缓缓起身,竟觉得有些头晕,不禁骂道,“这什么酒,劲这么大,要不是老娘酒量过人,还真差点睡上三天。宋宋,你怎么知道娘没有醉?” “孩儿只见过娘喝醉过一次,便是去年和简叔叔打赌喝了三天三夜,那次娘从额头红到脚底,还一直唱曲,曲词是从未听过的,言辞大胆豪放,听得柳杏姐姐都不好意思听下去,娘足足唱了一夜,次日才昏沉入睡,睡了一天一夜也醒了。今日这酒,虽听薛叔叔说是烈了些,寻常人家喝上一杯可睡三天,对娘来说可就例外了。娘才红到脖子,加上呼吸均匀,孩儿便知娘是装的。” 罗宋分析得头头是道,听得罗七不得不佩服万分,加上无比汗颜,罗宋说的那次醉酒,罗七洋相百出,最让人大跌眼镜的是罗七的歌,唱的竟是“只等到太阳它落西山头,让你亲个够”,据说还吊在简殇的脖子上死不下来。 好在她的窘态只限于胭脂铺内部观摩,尚未外传,酒醒后,罗七执意将它归咎于酒的原因,照常和店里的几位男士保持着领导和下属的正常距离。 “好吧,算你小子有几分心眼。你娘我从小喝酒喝到大,什么样的烈酒没见过,那酒一端到跟前,就闻出此酒不可等闲视之。没有几分底,你娘我从不乱喝酒。”罗七得意地说道,随即在心里黯然地加了一句:除了六年前那一次。 “那是,娘的酒量岂是轻易便能倒下的。不过娘为何要装醉呢?”罗宋不解地问道。 “你薛叔叔想让大家伙都醉了,必定是不想让人知道一些东西。所以故意借对弈宴请胜者,无论谁胜都请。我们只好陪他演这场戏,看看他究竟想做什么。不过,为娘装醉装得值,若是薛远没说错,简殇可能真是昆离人。” “你也觉得我是昆离人?”简殇的声音突然响起,随即闪进一个熟悉的身影。 罗七暗暗一惊,随即恢复神色,笑道:“那一桌的酒菜,这么快就舍得离开?” “一个人喝酒有什么意思?不如早些过来听听你们母子如何议论我。”简殇说着,挑了张凳子坐下,顺手拿起桌上一个熏壶把玩,淡淡说道,“若要说,得快些说,我猜那几个人就要来了。” “谁要来?” 第七十三章 设局探密(二) “薛大公子的几个手下,方才我与他们玩了几个回合,眼下他们在薛府各处寻我。不出意外,稍候便会找到这里。你们母子二人是要留在这继续议论我是否是昆离人,还是与我前去看看热闹?” 罗宋一听有热闹可看,登时来了兴致,兴奋地问道:“哪有热闹看?快带我去。” 简殇将罗宋上下打量一番,点了点头:“按说宋宋的轻功已有些火候,看看热闹应该不算太困难,掌柜的,你呢?‘玉液清’的酒可醒了?” 罗七本不想去凑这热闹,心里猜着几分是去龙家,但他们二人都走了,留下自己一人也没什么意思,便跳下床来,挑衅地看着简殇:“你放心,这次不会吊你脖子上纠缠你!使起轻功,简公子不定胜得了我。” 简殇闻言,神色一僵,撇下熏壶转身朝门口走去。 因为热闹在密室里,密室里仅一个出口,且有众人把守。轻功难以发挥到极致,罗七提议乔装成薛远的人方便些。当下抓了两个经过的属下,点了他们的昏穴,将他们的衣服换了。只是罗宋个头太小,一时找不到可以乔装的对象,临阵被罗七勒令回薛府,罗宋反抗无效,被迫答应,含恨离开,不忘一步三回头。 罗七和简殇顺利进入密室,孰料进了第一重门,便见诸多人守在外头,他们二人都是到过那密室的,知那密室共两重门,眼下的情形,薛远定是和岳怀朗等几个心腹在里头,把这么多人留在外头,可见里面定是有重大的发现。 罗七更有兴趣了,苦于不知该找什么借口进去。 两人正想对策,突然听得外面大叫一声:“不好了,走水了!”随即闷热的密室里传来一阵浓烟,密室里候着的数十人大惊失色,立即有人对着里头大喊:“主子!走水了!请主子速速离开!” 简殇露出一抹庆幸的神色,罗七正中下怀,两人尽量隐在人群中,不动声色,只等着看里面的人什么时候出来。果然不多时,薛远一脸怒意地启了第二道门走了出来,后面跟着含岳怀朗在内的三五个亲信,最后被抓出来的,却是龙千寻。 “怎么回事?”薛远黑着脸问道,明显被人坏了大事的恼怒模样。 随即有人从外面跑进来禀报:“主子,不好了,龙家着火了,从书房一路烧到西厢房,火势即将蔓延到此,怕是有人故意纵火。” 第七十四章 设局探密(三) 闻言,薛远脸色更加阴沉:“没用的废物,百来号人看不住一个宅院!还不快叫人去灭火!万一烧到这,谁也出不去。”说罢,狐疑地看了一眼龙千寻,理所当然地认为定是龙家人干的好事。 又听得岳怀朗面露担忧地说道:“主子的安危要紧,不如您且先行离开,属下派人守护在此,等火灭了再来。” 薛远没有立即回应,细想了想,见密室里浓烟越来越多,部分手下已被打发出去一齐灭火,剩余的心里想逃,见薛远不同都不敢动,已有不少人轻微地咳嗽。 罗七被烟熏得想流泪,有些后悔这次来得冒失,万一秘密看不成葬身火海就得不偿失了。心里也期待着薛远下令叫众人撤离,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 终于,薛远遣众人先行离开,吩咐岳怀朗指派数人守在这,死也不能让闲杂人等进来。便匆忙离去。岳怀朗扫视了一眼,因浓烟一时也看不清是谁,胡乱指了数人留下,便跟随着薛远出了密室。 罗七和简殇居然被选在其中。 密室只剩下四人,其余两人一脸沮丧,禁不住大声咳嗽,都觉得自己八成得死在这里,罗七也终于忍不住眼泪,熏得眼睛发痛,四下里找水。恰好角落里有放置着一些水,想是饮用的,赶紧撕下两片衣襟,浸湿了,分了一块给简殇,捂住口鼻。 简殇见那两人不停地埋怨,顺水做了人情让他们二人先行离开。起初那二人面露犹豫之色,禁不住简殇的恳切言辞,加上求生欲望占了上风,便一齐道了谢,溜之大吉。 罗七明白简殇的意思,见那二人已然出去,当下使了眼色,两人一起旋开第二道门的机关,门应声打开,随即一股浓烟卷着冲了进去。 两人进了密室,大吃一惊,果然密室的墙上有玄机。方才外头那些水看来似乎不是饮用的,而是用于泼洒在墙上。这墙竟似密函加了显影粉,需沾了水才能看出端倪。整面墙呈现一幅巨大的图画,画上有山有水,不同的是,所有石块,水路汇聚在一起,竟似千万条路,每条看似都通着山顶,却又没有一条直达山顶。 “这就是《千山末路》图?”罗七带着震撼地叹道。 第七十五章 设局探密(四) 简殇忍不住上前摸了摸墙面:“难怪龙家不愿意离开,若是普通的画,他尽可带走了事,惟独留在墙上的东西,需要龙家人守护。相传龙千允能进京为官,便是靠的这幅图,皇帝风闻龙家有这幅图,想用一个官爵换得此画。” “那为何龙家还是没有把画贡献出来呢?”一个稚嫩的声音突然响起。 “宋宋?”罗七惊讶地看着门口探着的小脑袋。 “娘,简叔叔。有好东西看,怎可少得了我呢?”罗宋一溜烟钻到罗七跟前,也跟着欣赏起画来,“此画撇开个中寓意,实在称不上一幅好画。山水画在乎意境,浑然天成,此画但见数条沟沟壑壑,无浓淡轻重之分,不能称之为画,倒像一张地图。” “宋宋说得极是,真正的《千山末路》想必已经被龙家人毁了,留在墙上不过是找人临摹的线条而已。”简殇赞许地摸了摸罗宋的头,顺便把自己捂着的湿布捂在他口鼻前,“若我没猜错,那火是你放的吧?” 罗宋狡黠一笑:“嘿嘿,若非我助你们一臂之力,你们二人也进不了这密室。” 罗七鼻子发出一声冷哼:“如此为娘倒要谢谢你了!”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罗宋大言不惭地挥了挥手。 “放火还敢说是小事?看我回去不教训你!”罗宋要心有愧意也就罢了,偏偏一副满不在乎,还自以为是的模样,不得不让罗七重视他的世界观,人生观。 “简叔叔,为何龙家未把画交出,皇帝还不罢了他龙千允的官?”罗宋又将刚才的问题问了一遍。 “这便是龙千允的狡诈之处,若是他交出了画,便显得没有用处了,皇帝才真正会罢了他的官。”简殇如是说道。 说话间,浓烟已弥漫至内室,再不出去,恐怕三人都得憋死。三人赶紧逃离,好在罗宋方才进来避过了薛远驻守在外的人马,从另一条小通道跑了出来,最后的出口竟是在龙家车马舍。 三人逃离出来,脸上满是黑灰,相互望了望,不禁开怀大笑,当下装作没事人似的,晃回薛府。薛远的手下已然将火扑灭,龙宅上下乱成一团,无人注意到他们三人。 罗宋随简殇回房,留下罗七一人在房里洗漱。刚换上睡服,将脸上的黑灰洗净,罗七突然觉得身子一紧,一双大手将其从身后抱住,吓得惊叫一声:“啊!” 薛远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没醉。” 第七十六章 意乱情迷 听到是他的声音,罗七暗暗担心:“濂王事务繁忙,怎么有空到这来?”适才并未见他进屋,简殇和罗宋出去时已将门带上,可见他是在他们三人进来之前就已在屋里,那么,刚才三人说的话,十之八九被他听了去。 更令人难堪的,是刚才换衣服全被他看光了。 “你说本王为何到此?”薛远依然不放手,倒将脸埋在罗七的颈项中,微闭起双眼,轻微磨蹭。手劲又加重了几分。 罗七只觉得脖子一阵酥麻,想挣脱又挣不开,只得极力回避。不想薛远索性一把将她扭转面对自己,罗七看到他眼里流露着的渴望,随即沉重的吻侵袭而下,带着霸道和倾略的气势。 许是气氛的缘故,也或许是罗七心有愧疚,竟没有过多地反抗,渐渐有被动转为回应。薛远感受到她的回应,过了最初的惊愕后,报以更疯狂的侵袭。严格意义上,这是罗七真正的初吻。六年前,他们究竟有没有吻过,罗七脑海里一片空白,而前些日子,罗七却在薛远强吻时,带着满腔怨恨咬破他的唇。 很快,薛远从最初的探索发展到进一步的需求,猛地将罗七抱起,两人重重地跌到床上,吻如雨点般从嘴唇自上而下,力道恰倒好处地在罗七身上点燃每一处沉默的火山。 一个词突然在罗七脑海里闪过:淫#荡。 猛地她推开薛远,看见他疑惑的眼神和压抑的欲望,下意识地蜷缩在角落里。她不敢正视他,不是因为他的侵犯,而是她悲哀地发觉一个事实:在那次错误后,她一直以来守身如玉,自认不是随便的女人。却没想到,原来她的内心潜藏着诸多不安分的因子,随便起来也可以不是人。 薛远见她如此强烈地包裹着自己,不敢轻易再靠近,担心她会歇斯底里地喊出来。回想起她刚才的回应,他露出一抹偷笑,这个女人,不过是最后一道道德底线约束着她,其实她的身体早就背叛她自己。 “绿芙是本王的侍妾,只是个名分,并无夫妻之实。”不知为何,薛远没来由地冒了一句。 她说她不能和别的女人共同分享一个男人,她是个女贼,却满心的清高,他的确想过教训她,却连开始都没有,就自己先心疼了。他怕伤她太深,她又带着孩子跑了,她已经跑了六年,仿佛转眼的时间,就把孩子养得那么大。 罗七茫然地看着他,琢磨着他说这话的意思,许久的沉默。 第七十七章 下逐客令 薛远离开罗七,坐在离她两米远的桌前,仿佛没有发生过刚才的事,正色说道:“未经本王允许,你们三人竟敢放火,还擅自闯入密室偷看壁画,该当何罪?” 罗七还没从刚才的惊慌中完全抽离,被他这么突然严肃地逼问,一时回答不出,只愣愣地看着他。没能适应他情绪的变化。 看得薛远不禁有些心疼,这个女人,平时一副严肃强硬的模样,居然也有如此害怕的时候;这个女人,叫他怎么相信是当年独自一人闯入客栈骗钱的女骗子。 “火是宋宋放的,念在他是孩童,暂且饶他一次,不过,小孩惩罚可免,你这母亲罪责难逃,本王罚你和宋宋于三日之内,将密室的画拓到纸上。至于简殇,他不能再留在薛府。” “你要赶简殇走?”罗七这才回过神来。 “此人来路不明,接近你们母子动机不纯,留在你们身边终究是个隐患,早些打发走了省事。” “他和宋宋感情甚好,教宋宋研文习武,是宋宋的良师益友,我实在看不出他是什么隐患。你若是定要他离开,只怕我答应,宋宋也不会答应。”要简殇走,罗七难以接受。 “以前或许只是胭脂铺的伙计,如今他知道你们母子二人与本王的关系,只怕人心难测,伙计早就不是单纯的伙计了。宋宋以后自然有我亲自教导,无须旁人插手。” “王爷心在天下,哪有时间管我们母子?若是指望王爷教导宋宋,呵……”罗七嘲讽道。 “即便本王没有闲暇时间和宋宋一起,本王也自会聘请饱学之士和武林高手教导儿子,没必要身份不明的男人照顾。”薛远见罗七意见坚决,不禁怒从中来,“他进了密室,我不杀他,已经是格外仁慈,你休与我讨价还价。” 罗七意识到薛远是铁了心要赶走简殇,不仅因为对他的身份有怀疑,还因对他心生醋意。以薛远的手段,若真有心要简殇走,大可以暗暗使了手段即可,无须在罗七面前交代,他说这些不过是吃醋不满,借以发泄罢了。 无奈罗七虽知道薛远的意思,却没有要顺着他,求他的意思,只淡淡应了句:“行,反正简殇要走,我们母子俩也走。” 罗七的态度彻底激怒了薛远,他猛拍一下桌子,大声喝道:“本王对你一再容忍迁就,你休要得寸进尺。你是本王的女人,身边却跟随着其他男子,本王不杀他们已是给你极大的脸面。三日之内,简殇若不独自离开,本王定要他瞧瞧本王的手段!”说罢,拂袖而去。 第七十八章 往事如烟(一) 罗七第一次看他对自己如此动怒,在他离开的一刻,委屈和难过逼得眼泪潸然落下。她自问问心无愧,无须在人前挂块贞节招牌。她更不是什么人的女人,这些年来,她们母子相依为命,从来没有属于过任何人,过也得平静安稳,倒是他的出现,打乱她的生活,她失了铺子,寄人篱下,若仅仅因这样一个原因,就要弃简殇于不顾,那薛远也太小瞧罗七了 简殇默默地走了进来,没有任何表情。 罗七料想他可能听到什么,只等他开口,看他什么态度。简殇却依然什么也没说,突然走到罗七身后,帮她整理因为刚才的纠缠弄乱了的头发。屋子里暧昧的沉默,罗七难以想象这是怎样一幅场景。简殇之于自己,从来都是规规矩矩,不敢有肢体上的轻薄。倘若这一幕让薛远看见,只怕不是要他三天后离开,而是现在就得取了他的性命。 想到这里,罗七起身退开,充满询问地看着他:“你不是和宋宋在一起么?” “他困了,刚睡下。”简殇暖暖地笑了笑,又将她摁在凳子上,“头发乱了,就不美了。”说罢,开始帮她梳理一头青丝。 “简殇,你……”罗七的眼里闪过一丝惶恐。 简殇的手没有停下,一边不大娴熟地梳理着,一边用带着叹息的语调温和地说道:“两年前,你救了我,我感激不尽。却从未替你做过什么。记得那日,我的伤已痊愈,欲上楼和你告别,便见你坐在台前整理头发,还记得你当时往头上插的是一个玉碟装饰的银簪。床上宋宋还沉浸在梦中,那场景竟似一幅画般恬静,令人不忍打扰。” “你曾有来与我告别过?”罗七疑惑道,印象中,简殇并没有说过要离开的话。 “是。伤愈之后,我确实想过离开。可惜突然山贼来侵,我还未来得及与你说明,他们就冲到镇上,外头一片混乱,情急之下,我将宋宋抱起,和铺子里的伙计一同躲到密道里。也就是那一次,无意中发现你床板暗格里的血胭脂。”简殇缓缓回忆道。 罗七想起,简殇在铺子里休养了几日,已无大碍,有一日清晨,镇上依旧响起喊声:“快跑啊,山贼来啦!”当时她手脚就乱了。头发梳至一半,就见简殇破门而入,将罗宋抱在怀里。见他来,罗七安心许多,也镇定下来,随即招呼伙计们躲进密道。她以为,那次,简殇只是来救他们母子的。 第七十九章 往事如烟(二) “原来,你想过要走?你既决定要走,为何后来未再说起?”罗七满心的失落。她一直以为简殇心甘情愿地留在铺子里。 “我看你惊慌失措的模样,还有其他伙计一脸惶然,便决定留下来。还记得吗?那次躲藏,你的银簪不见了,几日后又突然出现。其实不是失而复得,是我叫人打造了一个。”简殇又说道。 罗七愕然,忙拿起桌上的玉碟簪子看了看,竟看不出有任何区别。 简殇接过簪子,轻轻将玉蝶旋开,依稀可见些许白色粉末。 “这是迷香,重新帮你做簪子时,我将你的簪柄制成了空心,放置了这些迷香,本想着若是有一日我离开了,再有人侵犯你,你戴着它可备不时之需。” “简殇……”罗七只觉得鼻子发酸。 简殇将罗七的头发挽起,用夹子给她别了个发髻。 罗七的眼泪悄然落下。 “怎么了?” “没什么,你发夹夹太紧,弄疼我了。”罗七说着推开简殇,自己重新别了一次发夹,却不知为何,手总是颤抖,别了几次也别不好。终究,满头长发又倾泻而下。 罗七的眼泪也终于如泉水般汹涌而出。 “简殇,这些年来,你与我们母子同舟共济,早已如我们的亲人一般,我舍不得你离开,宋宋也舍不得。我只问你,如今你是否还有想离开的意思?若是有,我不拦你,若是只因薛远一句话,我们母子大可以与你共进退……”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若是有缘,他日我们定能再相见。如他所言,宋宋的身份今非昔比,用不着我来教导。当日我执意教他武功,不过是希望有朝一日他可以保护你,那时我便可无所牵挂地离开。”说着简殇轻轻地拿过发夹,又小心地给她重新盘好,接着轻轻地将簪子插入发间。 两人没说话,只剩罗七独自流着泪。 随即简殇又打开梳妆盒,翻了翻,叹了口气:“你自己是胭脂铺的掌柜,却从未用过胭脂,成日里素颜面人,真把自己当成寡妇了。”说罢,从怀里掏出一盒精致的胭脂,伸到罗七面前说道,“‘玉芙蓉’,铺子里最好的胭脂。以你的肤色,只需和水粉拌匀了抹开即可。无须额外妆点,太过妖艳,怕你一时也难以接受。” “多谢……”罗七接过胭脂,哽咽道。 “罗七……”简殇突然叫了罗七的名字,在此之前,他一直都称呼她为“掌柜的”。 “恩?”罗七心下一动,抬头看见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温柔。 第八十章 简殇离开 简殇想了想,微微一笑:“没什么。保重。” “你真舍得宋宋?还有……对了,还有绿芙姑娘?宋宋说她不是薛远的人,薛远自己也承认过,再过两日,酒劲散了,她便会醒来。”罗七突然想到她,想她应该能留得住简殇,“你若走了,岂不是将她拱手让人?” 简殇闻言笑着摇了摇头:“绿芙?的确是个绝代佳人,可惜要不得的。” “为何你也这么说?薛远也曾说过类似的话。”罗七不明白他们两人究竟知道绿芙什么,竟是同样的态度。 “以后你就明白了,我也只是猜测。”简殇淡淡地说道,“我不过先行一步,若没猜错,过不了几日,你们也要离开洛芙镇。”。 “此话怎讲?”罗七疑惑问道。 “龙家人不会就此坐以待毙,必定会遣人到京城里禀报龙千允,估计他的人现在已在来洛芙镇的路上。” 罗七顿时恍然大悟:“难怪他要我三日之内,将壁画拓到纸上。可惜他不知我并不会作画。” “你不会,宋宋会,宋宋留在薛府时,他已试探过宋宋。你尽可将画拓下,亦可多留一份,若是画的传言属实,日后对宋宋或许有益处。” 罗七点了点头。 简殇帮她梳好头发,便坐在她对面,目光定格在她脸上:“从未见你施粉黛,临别时,让我看看如何?” “好。”当下罗七擦净眼泪,开始上妆,她对胭脂如此熟悉,帮无数的姑娘使过,只是从未在自己脸上试用,胭脂在她光洁的脸上均匀地铺开,宛如神来之笔,在她脸上增添了几分神韵。 看着镜中的自己,罗七忍不住感慨,许久不见做女儿家的模样,原来自己亦可以如此明艳动人。眉心那点红痣更是平添几分秋色。 简殇情不自禁地伸手,将罗七的下巴轻轻抬起,目光中几许惊叹,随即一抹邪魅的笑容晕开,及时抽手转身,留下一个熟悉的背影。 “若是薛远不曾出现,多好。”简殇轻叹一声,大步离开屋子。 这句话,这个背影,成了简殇在洛芙镇留给她的最后记忆。 第八十一章 未爱情殇 罗七久久未从刚才的场景中回过神来,仿佛一夜之间,简殇变了一个人。平日里刻意和店里所有人保持距离的简殇,在临别的一刻,为她梳头绾发。手轻轻摸着他给自己梳的发髻,似乎还残余他手心的温度。 她想起两年来,和简殇相处的点点滴滴,他第一次学种红蓝花,种死了一半,被自己大骂一顿,却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他总是不听劝告,执意教宋宋各种武功,偶尔也教他下下棋,作作画,能文能武,却总是不讨自己的好,至今还克扣着他六年的工资;她总是骂他,气他,遇到大小的事,却总也避不开和他商量,自从他来到店里,不知不觉间已经习惯了对他的依赖,仿佛他才是店里的主心骨。他们从未有过任何暧昧的眼神,举动,除了那次喝醉,她吊在他脖子任别人拉扯都拉不开。 一直以来,罗七觉得她和简殇之间就是亲人一样的关系,无条件地相互信任对方。 可是他说“若是薛远不曾出现,该多好。”一句话乱了罗七的心。 一瞬间的动心或许经过时间的流逝可以变淡,长久的依赖一旦离开,却仿佛被掏空了心,罗七扪心自问,自己是否对简殇从未有过别的情愫?还是因为道德约束深埋了自己的感情? 罗宋说,那次喝醉她吊在简殇的脖子上唱情歌,眼神火辣,始终没有离开过他,众人拉了半天才将失态的她拉开。有一句话叫作醉后吐真言,罗七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言,她习惯了自卑和掩藏,一个女人,带着个孩子,她不敢有非分之想。但是现在,她感受到锥心的痛苦,却没有勇气挽留。 她不敢承认自己曾喜欢过简殇,犹如她不敢否认自己对薛远没有一丝感觉。 那个下着倾盆大雨的夜里,他淡漠的眼神,不知道遭受过多少人家的拒绝,正当他想继续蹒跚地离开时,罗七就心软了。 从来,他对什么都是可有可无,漠然的外观背后到底想什么,和他的身份一样让人捉摸不透。镇上的姑娘们曾用羡慕的口气跟罗七说:“罗掌柜,你好福气,有简大哥这样的人帮你打理铺子。” 每次罗七都会不屑地跟她们说:“他有什么好的,做事手脚没有柱子麻利。成天不知道在想什么,这种人啊,不让人安心。” 也许就是这种安全感的缺乏,加上道德的约束,罗七对简殇始终保持着应有的距离。 她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只拼命流泪,空空落落的,不知该何去何从。 第八十二章 难以释怀(一 ) 简殇走了,罗七拒绝见薛远,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除了罗宋,谁也叩不开她的门。 酒醒后,柱子和绿芙等人一一醒来,薛府上下自然不敢对他们透露密室的半点消息。听说简殇走了,反应不一,柱子自是十分难过和不舍,绿芙倒是一脸平静,看不出太大的波澜。 简殇既离开,柱子就成了罗七唯一信任的人,她哭着将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一遍,隐去了密室的事,她担心让柱子知道太多,薛远下一个要赶走的便是他。 得知简殇是被逼走的,柱子难过之余添了几分愤怒,随即说道:“此处终究是寄人篱下,掌柜的,不如我们三人离开洛芙镇,如今龙家人自身难保,想也不会太纠缠我们。我们离开得远远的,过安生日子。” 闻言,罗七苦笑了一下:“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们能走到哪去?” 柱子闪过一丝不解:“掌柜的,此话怎讲?薛远不过是名流贼草寇,区区几百人马就想称王称霸?” 罗七知自己失言,他们不知薛远的真实身份,当下随便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我的意思是,到哪里都有耳目,终归逃不远的。” “我赞同娘的意思,男子汉大丈夫,岂能遇事便逃离,薛叔叔虽然对简叔叔苛刻了些,对我们尚好,且简叔叔离开,也是他早有的意思。他日薛叔叔真不念及旧情,要赶我们离开,我也不会让他得逞。洛芙镇是我们的家,要走,也应是他走。”罗宋坚定地说道。 “好!宋宋少年傲骨,令薛某敬佩不已。”薛远推门而入,一个示意,手下人随即守在门口,自己大步踱进屋子。 屋里的人一脸警觉,登时都沉默了。罗七将头别开,不愿正视他。柱子看了看罗七,忙拦在罗七面前:“薛公子,我们掌柜的身子不适,要休息了。” 薛远对柱子视若无物,径自走到罗七床前,柱子原本憋了一肚子火,这回见他执意要接近罗七,忍不住动了手,上前就拉扯薛远。薛远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一个挥袖,试图将他甩开,不想柱子铁了心要阻拦他,竟丝毫未松手。 薛远目光一凝,另一只手已然伸去,试图打上柱子腋下穴位,逼他放手,谁知柱子生拉硬扯,居然躲过薛远的进攻。 罗七担心薛远一个狠手将柱子打伤,忙出口阻止:“住手,薛远,你究竟想怎样?” 薛远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柱子,柱子仍旧一脸护主心切的模样。 第八十三章 意外发现 “柱子,你先带宋宋出去。”罗七小声吩咐道。 “掌柜的……”柱子忧心忡忡地看着罗七。 “走吧,柱子叔,薛叔叔不会对我娘怎么样的。”罗宋过来拉柱子,柱子一步一回头地跟着罗宋便出了屋。 薛远勾起一抹不易觉察的笑意,到底父子连心,小家伙还是给他腾机会,当下坐在罗七的床头:“叫你做的事如何?” 罗七会意,取出一幅画卷,摊开了来,和龙家壁画所差无几,竟像是比对着比例画下的。 薛远看了看,赞许地点了点头:“不错,宋宋的笔法虽稚嫩些,意上略有差异,形上却几近相同。” “那壁画原也是从画上拓到墙上的,易了几手尚未确定,你怎知意境不是如宋宋所画的?依我看,要找所谓的宝藏,不过从这些线条深究,至于画的意境倒无甚用处。”罗七不以为然地说道,要一个未满六岁的孩童临摹下来已不容易,这个当爹的还要百般挑剔。 薛远闻言,将画收下,岔开话题:“我知你对简殇一事耿耿于怀,你恨我也罢,怨我也罢,简殇究竟何人,想你也一无所知。让一个不知底细的人陪在身边,我终究不放心。” 罗七听到“简殇”二字,赌气不再言语。 顿了顿,薛远突然问道:“柱子真是本地人氏?” 罗七闻言,闪过一丝凌厉:“你想干什么?你赶走了简殇,还想对柱子下手不成?你是不是要把我身边的人都赶尽杀绝,最好连宋宋都带走才罢手?” 罗七的反应如此强烈,让薛远有些意外,之前,他一直以为柱子和简殇相比,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伙计,如此看来,他在罗七心中的地位不低于简殇。也是,他是胭脂铺里最早的伙计,和罗七感情深厚也不足为奇。 但是,柱子不低于简殇的,不仅仅是在罗七心中的地位,还有武功。 刚才他顺手试的那几招,看似杂乱无章,却泄露了不凡的功力。 他在罗七身边,深藏不露,远比简殇更为复杂。 薛远不想和罗七闹得太僵,暂时做了退让:“我并无此意,你要留他,薛府不过多一双筷子,区区一个下人,薛府还是养得起的。只是薛府要留的人必定是要身份明确的人,我不过问问而已。” “柱子跟了我多年,他是什么为人,我比你清楚,王爷无须在他身上费心。如无其他事,我要休息了。” 薛远出房门时,见柱子和罗宋在亭子看鱼,只是罗宋的心思在鱼身上,柱子却时常往罗七屋子里张望。薛远看了他俩一眼,侧头对身边的属下交代道:“留意柱子。” 第八十四章 无风起浪(一) 说话间,又过几日,罗宋一如往常由绿芙照料。倒是罗七因为简殇的事辞了丫头的职。绿芙本来没指望让罗七伺候自己,也不计较。 罗七虽多次暗示罗宋别和绿芙太过亲近,因听薛远和简殇的意思,似乎绿芙不是等闲之人,但罗宋美色当前,全然不顾娘的教诲,反倒劝罗七放宽心,还大言不惭地说他在教导媳妇如何孝敬未来的婆婆,让罗七汗颜不已。 薛远自从龙家得了壁画,便撤了驻在龙家的属下。罗七这几日常见薛府上下都在忙碌,似乎在搬什么东西,竟像是要搬家的架势,不禁想起简殇临走时说的那些话,心下一惊,忙去找薛远。 罗七跨进书房时,就见岳怀朗正想说什么,见罗七进来,忙收了声。罗七见状,当他们在商量大事,知趣地退出,被薛远叫住:“有何事?” 罗七如实问道:“我见众人在搬运什么,似乎要离开?” 岳怀朗望了望薛远。 薛远笑了笑,说道:“我们正商量此事,卫齐有人来报,说龙千允正领人赶往洛芙。本王手下仅数百人,恐难以抵挡。” “你就这样走了?卫齐离这,不比京城到此遥远,你大可以从卫齐调动兵马与龙千允抗衡。”罗七有些恼火,他们要走,竟未通知他们母子,看样子,似乎是想丢下他们母子不管。 “区区一个洛芙,值得本王调动卫齐的兵马支援?况且,本王此行目的已然达到,无须在此久留。” “那宋宋呢?你既要走,且不愿带我们母子,何必要让简殇离开?” “以后本王不想再听到这个名字。”薛远铁青着脸说道,“本王想等一切准备妥当再通知你二人。你既已知道,回去收拾行李吧,等粮草准备停当,即刻上路。我与怀朗还有大事商量,你先退下。” 罗七吃了一肚子气,发作不得,闷闷地回去。不知为何,总有些不安,出了书房,本想去亭子里找罗宋,脚步竟不听使唤地回到自己屋里,发了一会愣,才想起折回去找罗宋。刚走到一半,就见一个绿色身影朝她急匆匆赶来。 那抹葱绿绿得耀眼,不用近看也知是谁。 第八十五章 无风起浪(二) 罗七心中的不安随着绿芙走近终于得到验证。绿芙见到罗七,急切地说道:“不好……不好了,宋宋掉到湖里去了!” “什么!”罗七闻言大惊失色,忙随着绿芙往亭子跑去,边跑边询问来龙去脉。 原来两人正在亭子里下棋,中途休息时,见湖里有两只蜻蜓在荷花上嬉闹,罗宋爱逞能的毛病发作,想在美人面前一展拳脚,说他能徒手抓住两只蜻蜓。绿芙蓉见两只蜻蜓在水中央,距离亭子甚远,便露怀疑神色。见美人怀疑,罗宋非得亲自捉了不可,原本以他的轻功,捉两只蜻蜓也不在话下,谁想重心未稳,脚下踏的荷花突然折断,他便连人带蜻蜓一头栽到湖里。 两人匆忙赶至亭子里,就见罗宋在水里扑腾,罗七心急,没多想便飞身一跃,跃至湖中央,抓住罗宋往上提,平日里极少抱他,不曾想他竟这么重,加上求生的本能促使他紧紧地抓住罗七的手,那力道大得惊人,险些将罗七直拖下水,此时绿芙早已吓得花容失色,只大声喊叫,下人们闻言纷纷赶来,几个身手不错的见状过来搭救,这才把罗七母子从水里捞出来。 罗七经此一劫,七魂吓丢了六魄,罗宋是她的命根子,他若出什么事,她也没有了活的念头,当下只紧紧地抱住他,生怕一松手就又给丢了。 “娘……你抱得我快喘不过气来啦。”罗宋刚刚死里逃生就立刻好了伤疤忘了疼,抽出空来龇牙咧嘴地抗议道。 罗七一愣,随即板起脸来:“谁叫你没那本事还要逞英雄?差点把为娘给吓死。” “纯粹意外,以孩儿的身手,区区两只蜻蜓本不在话下,奇就奇在那荷花突然断了。下次决不会再出差错了。”说着,得意洋洋地松开手来,竟是两只蜻蜓的残骸。可怜已经被他捏得头身分离,看起来有些恶心。 “快扔了!跟娘回去换身衣服。别着凉了。”罗七说着拉起罗宋就走,顺便回头看了看绿芙,绿芙只知道掩面哭,哭得怎一个梨花带雨,看得罗宋心疼不已,罗七则是倍感“红颜祸水”,拉起跟个落汤鸡似的罗宋就走。 晚些的时候,罗宋果然发热,面色潮红,症状和感染了风寒无异。罗七觉得自己真是乌鸦嘴,担心什么来什么。看来龙家人说自己是扫把星,真没错给了自己这个荣誉。 第八十六章 无风起浪(三) 薛远得知后,忙到罗七房里探望罗宋,屋里就剩罗七和柱子对着罗宋发愁,询问一番后,得知罗宋刚吃了药,现在除了不时更换湿毛巾,再无他法,只等他药性发作,把烧退了是正经。 薛远摸了摸罗宋的头,叹了口气:“都怪我,明知宋宋对绿芙有好感,还叫绿芙照顾他,若非逞强,也不会遭此劫数。” 罗七现在摸清了,薛远若只和罗七一人交谈,便自称“本王”,若是旁人还有外人,便以“我”自称。 “如今说这些也无用,只希望宋宋快些好才是。若是就这样上路,怕经不起路上折腾。”罗七忧心地说道,说完,喃喃自语道,“最近是不是冲了煞,倒霉事一件接一件。” “放心吧,宋宋不过受了风寒,休息一晚应该无大碍。”薛远安慰道。 柱子也说道:“是啊,掌柜的,宋宋平日跟着简殇强身健体,这次不过受了点风寒,睡一晚,发发汗就好了。掌柜的不用太担心。” 罗七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谁想,到了第二日,罗宋的烧还未退,原先还可说些胡话,这会倒是什么话也说不出口,只昏睡着,满脸通红,烫得吓人。 罗七忍到正午时分,再也忍不住,匆匆跑到薛远那,请求他再找个好点的大夫来看看。谁想下人说他不在,被人请走了。洛芙镇与薛远有些交集的除了龙家就是罗七,除此,罗七再想不出他人,况且下人说他是被请走的,请得动他的人必定非等闲之辈。 细问一番,下人也说不清楚,罗七狐疑地看了那下人一眼,想不是他不清楚原由,倒像是他不肯说。主子是他的主子,他要效忠也在情理之中。但是儿子是自己的儿子,当爹的不管,当娘的可不能再拖下去。 当下,罗七招呼柱子背起罗宋一齐去镇上寻大夫。出门的时候,远远看见龙家门前站着几个家丁,罗七不由得心生疑惑,自从薛远上次在龙家闹了那一出,龙家人便缩在宅子里,也不敢在镇上作威作福,门口更是许久不见下人的身影。 “柱子,龙家有来人了么?”罗七突然掠过一丝不安的想法。 第八十七章 无风起浪(四) “昨天夜里似乎听到龙家那有响动,也没去细看,许是来人了吧,也不知来的是谁?”柱子把罗宋往背上揽了揽说道。 罗七轻轻地“哦”了一声,心下明白了几分。龙家要是来人,除了龙家二公子龙千允还能有谁,这样看来,薛远十之八九是被龙家人请走。只是按理要来见薛远应该是登门拜访才对,而今却上门把薛远请过去,唯一的可能性是,龙千允的官职比薛远“他爹”的官职更高。究竟薛远冒充了哪位大官的儿子,龙千允现在又位及几品,让罗七颇为好奇。 只可惜现在儿子生病,所有好奇心都只能强压下来。 大夫看过后,略为疑惑地想了想,罗七想不过是风寒而已,正想问大夫,那大夫却突然伸手阻止罗七说话:“三位请稍候片刻。”说话间已然跑到后堂,再出来时,手里竟拧了一本书,这稍候的片刻,在罗七看来简直是度日如年,大夫不停地找书查书,罗七看着病恹恹的儿子,急得差点抓大夫大骂一顿。 柱子首先忍不住开了腔:“大夫,我家小掌柜的究竟得了什么病?” 大夫没有应声,依旧认真地查着书,罗七终于怒火直冲,当着大夫的面拍起了桌子:“魏大夫!你老在镇上看病少说也有二十多年了,怎还需临阵翻书?若是学艺不精,早些收拾东西回家耕田,别在这误人性命!” 那大夫着实有一番执拗脾气,竟连罗七这等难听的话也不计较,依旧认真地看着书,正当罗七忍无可忍,准备带儿子离开时,突然听得他一拍大腿:“就是了!哈哈。罗掌柜,老夫知道令公子所患疾病了!” “是吗?”罗七几乎是冷笑着说道,“那就麻烦您老人家快些开个驱除风寒的药方吧。” 魏大夫连忙摆了摆手:“唉,令公子得的可不是风寒啊,若是按风寒下药,便是南辕北辙了。” 这话说得罗七有些发愣,想来罗宋的确是对那些针对风寒开的方子无效,这才把方才的鄙夷收了,必恭必敬地问道:“依魏大夫所见,小儿得的是什么病?” “令公子得的不是病,是中了毒。”魏大夫横空飞来一句话,把罗七和柱子吓了一跳。 谁敢在薛远的眼皮底下下毒?除非是薛远亲自吩咐的,随即这个猜测被罗七否定,虎毒尚且不食子,他应该不至于。罗七愣了半晌,忽然回过神来,现在不是研究谁下毒的时候,当务之急,得弄清中的是什么毒,如何解才是。于是赶忙急切地虚心求教。 第八十八章 无风起浪(五) “说来,这毒竟和罗掌柜密切相关的,便是红蓝花的根。” 红蓝花,罗七再熟悉不过,用以做胭脂的植物,不仅无毒,还可做药用,怎么这会竟说毒是红蓝花?而且自从住进薛府,罗七再没制作胭脂,罗宋也再未接触红蓝花。 “魏大夫,红蓝花可做胭脂,本无毒无害,如何是毒药?” “红蓝花性温,本是一味良药,但其根须呈寒性,若是将根须研粉,和上葱白,加陈年的米酒浸泡食用,体弱者可致昏迷,浑身热症不退,外观和感染了风寒无二。只是二者仍有区别,风寒者,实应分风寒及风热,风寒者,发热轻,无汗,苔薄白,脉浮紧;风热者,发热重,有汗,舌薄白微黄,脉浮数。令公子热重,但无汗,且脉象细数而无力。罗掌柜,请看……”魏大夫说着掏出一枚针灸针,在罗宋的前臂轻轻扎了一下,一颗豌豆大的血冒了出来,竟深得近乎黑色。 罗七忍不住“啊”地轻呼一声:“魏大夫,此毒可有药解?” “万物必定相生相克,适才我翻了许久的书,便是找解毒的方法。说来倒巧了,解铃还需系铃人,毒也是如此。解药便是罗掌柜素日里见的最多的红蓝花,将红蓝花花叶连茎掏汁服用,一日三剂,两日见效。” 闻言,罗七松了口气,好在下毒的人没用什么砒霜鹤顶红什么的,否则就回天乏力了。 当下给魏大夫留了十两银子,千恩万谢地离去,出门便差柱子去摘些新鲜的红蓝花来。 魏大夫也不推辞,接过银子,意味深长地嘱咐了句:“罗掌柜,此毒虽不至于要了令公子的命,不过令公子年方尚小,也经不起几次折腾啊,罗掌柜凡事要小心谨慎。” 罗七心下明白,真诚地说了声“谢谢”。她清楚魏大夫的意思,若是不揪出下毒的人,罗宋有可能会遭下一次毒手,下一次,就不知是冲谁下手,亦不知是下什么毒了。只是罗七心中还是纳闷,罗宋不过是个孩子,与人无冤无仇,谁会对他下手呢? 而且,此人对红蓝花的熟悉程度丝毫不亚于自己,甚至超过自己。洛芙镇里卖胭脂的铺子有三两家,平时也无太大来往,若是因为同行竞争,为何以前不谋害他们母子,倒要现在店铺关了再多此一举?显然,和他们无关。 一时半会,去哪找这个与他们母子结怨,有熟悉红蓝花性的人呢?罗七叹了口气,看着柱子背上依旧昏迷的罗宋,还是先将儿子救醒,亲自问问他再说。 第八十九章 山雨欲来(一) 照魏大夫的方子吃了几剂,果然罗宋烧渐渐退了去。此是后话。 再说罗七和柱子领着魏大夫的方子回薛府,进了门就见薛远铁青着脸坐在厅前,一旁的下人只低着头,不敢出声。罗七虽然心里十分好奇,见薛远这副面孔也难免心有畏惧。推搡着柱子就要从旁边偷溜。 “站住!你们鬼鬼祟祟的作甚!”薛远眼皮一抬,便冷冷地说道。 罗七吩咐柱子把罗宋送回房,自己提了胆子走到薛远跟前。见薛远那模样,心里有几分发虚,想想自己又没惹着他,他不理罗宋应当是自己问他罪才是,便又壮起胆子回应道:“宋宋中了毒,我这当娘的总不能坐视不管吧。” 闻言,先前一脸怒意的薛远脸色更黑,双眉怒扬,两只眼珠子好似要突了出来:“宋宋中毒?在我府上,谁敢对他下毒!” “我也正纳闷呢,本想劳烦王爷你替我查查,不过看起来,王爷似乎没这个空闲。也罢,儿子是我的儿子,好在有了解毒的方子,以后我小心些便是。不敢叨扰王爷。”罗七这人,有个不好的,便是习惯火上浇油。你若在她面前服软,她反而会将心比心安慰你一番;若是在她面前逞强发脾气,其实心里是害怕的,嘴上也得不饶人。 换个想除她的人,她死十次都够了。 “你总拿这些话来气我。”薛远突然叹了口气,“宋宋没事就好,你也回去休息吧,我们一时半会怕是走不成了。” “怎么了?”见惯了他吹眉毛瞪眼睛,难得见他如此的无力感,罗七的母性光辉绽放,关切地问道。 “龙千允来了。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果然如此。想必王爷见过他了?”罗七虽猜着几分,仍是心中一凛,薛远这副神情看来麻烦不小。也是,扰了人家的老窝,还盗了人家的宝贝,沾点麻烦是在所难免了。 薛远点了点头:“不瞒你说,这次本王冒充的是左丞相薛之由之子……” 罗七一听这名头,大吃一惊,早在六年前,她便听养父说过这个薛之由,当年薛之由不过是军中一个小头目,几年前,苎国边城遭遇霞庶连夜偷袭,伤亡惨重。薛之由领着百来手下硬是杀出一条血路,身中十数刀,还被砍断左臂,仍杀到霞庶将领跟前,将其擒下。这才解了苎国的困境,直等到援军到来。薛之由一战成名,被丰元洛破格提升。没想到,时隔数年,他以官至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第九十章 山雨欲来(二) 更离奇的是,他入朝为官,坚持不带家眷,将家眷安至老家,只逢年过节恳请特准回家探亲。朝中无人见过他的家眷。有人说他的妻子貌美如花,他是担心妻子的安危,更有人说,他的妻子与朝中某位大臣有过一段渊源,涉及桃色新闻,人们总是津津乐道。 “薛之由?他的儿子不是和他妻子在老家么?你冒充他怎会让龙家人相信?”罗七不解地问道。 “半年前,丰元洛一道旨意,下令将薛之由家眷接入京城,宫里人传言是皇帝怀疑薛之由在老家屯兵意图谋反,下旨要他的家眷入宫,不过是做人质的意思。” 罗七顿时了然,她将薛远上下看了几遍,明白了几分:“若我没猜错,向丰元洛放消息应该就是你。而真正的薛远在去京城的途中就被你劫下来了,或者,已经死了。对吗?” 薛远意味深长地看了看罗七:“果然瞒不过你。” “王爷愿意和我说这些,本意也并不想瞒我。”罗七抿嘴笑道。 “话虽如此,女人终归不要太聪明的好。”薛远凉凉地说道。 罗七当即不言语,她明白,薛远的意思不是要女人愚笨,而是不要锋芒太露。 又听得薛远说道:“丰元洛当真信了薛之由谋反的传言,为了压制他的权力,居然让龙千允从上将军做到右丞相。龙千允那只老狐狸,他一眼便怀疑我的身份。如今他位高权重,此次带的人马众多,恐怕很难脱身。” “你盗了他家的传家宝,无论你是真的薛远还是假的薛远,他都不会放过你了。惟今之计,不如,把消息放出去,如果薛之由听说妻儿被龙千允困在洛芙镇……”罗七忍不住自作聪明地说道,说到一半,想起刚才薛远的提醒,忙不迭地闭了嘴。 “说下去。”薛远不动声色地说道。 罗七想了想,没好意思继续说。 “怎么不说了?” “我想了想,从京城到洛芙路途遥远,还不如从卫齐到洛芙近,与其把宝押在薛之由身上,不如到卫齐调动兵马……”说完,罗七惭愧地低下了头。 “其实你说的不无道理。”薛远突然说道。 罗七诧异地抬头。 第九十一章 山雨欲来(三) “龙千允既怀疑本王的身份,必然会查探本王的来历。无论本王是否是真的薛远,他都不会轻举妄动。丰元洛既生了除去薛之由的意思,龙千允怎不会顺水推舟做个人情呢?” 罗七顿时恍然:“你是说,他会告诉丰元洛你的真实身份,却告诉薛之由你就是薛远,然后他救子心切,定会派人前来营救,到时候丰元洛自然可以安他一个内外勾结,结党谋反的罪名。” “正是,所以龙千允现在要做的,无非是两件事:一是查明本王的真实身份,二是将本王困在洛芙。” “以你的身手,挑一两个人出了洛芙去卫齐,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罗七不屑地说道。 薛远定定地看了她一眼:“傻瓜,本王担心的是他们困住你们。”说着,将罗七轻轻拥入怀中。 罗七一时没能反应过来,细细回味了他这话,顿时心头一暖。 “这些日子,你和宋宋不得离开薛府半步。” “恩。”罗七小声应道,随即挣脱开来,且不说简殇的事还挂在心头,单是罗宋中毒的事还没解决。 “你叫我们母子如何能安心呆在府上?若不是魏大夫医术高超,宋宋只怕……”说着罗七便红了眼圈。 当下薛远细问了罗宋的病情,脸上神情复杂,却不作言语,只安慰了罗七几句,便叫人送她回房。 罗七隐隐地觉得薛远似乎知道什么,只是心里惦记着罗宋的病,不容多想,便匆匆离去。进屋的时候,看见柱子正依照魏大夫的方子给罗宋灌药,忙上前帮忙。两人手忙脚乱地好容易将药灌了进去,一屁股坐在床边,看着罗宋。 看着看着,罗七的眼泪就忍不住掉了下来:“这孩子,从来都是结结实实的,也没生过什么大病,还是个孩子,怎么就有人下这么狠的手,对他下手,他这回要没事也就罢了,要是有个三长两短……” “掌柜的,没事了没事了,大夫都说了,服了药了就好了。”柱子忙安慰她,可惜他嘴笨,说不出什么好听的。 第九十二章 山雨欲来(四) “我知道,只是不明白,谁会对一个小孩子下手,他又没招谁惹谁,定是我得罪了什么人,把祸嫁他身上了。原本指望着投靠薛远,能带我们离开,如今他自己身陷囹圄,只怕顾不上我们了。我就担心,这一次算是死里逃生,要再有下一次可如何是好……” 柱子见不得罗七这番伤心难过,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喃喃着说道:“没事没事,掌柜的,有我呢。” 罗七哭着哭着,觉的脖子发酸,想柱子平时老实巴交的,自己对他和对姐妹无两样,不占便宜白不占,就借了他的肩膀来靠靠。 她这一靠,把柱子惊得顿时直了腰,半晌不敢动,双手横在空中,落也不是,不落也不是,脸的表情却是变化丰富,分不清是激动还是尴尬。 “掌……掌柜的,你放心,只要我柱子活着一天,决不让你和宋宋受了委屈。”柱子终于把手搁在罗七背上,郑重地说道,像是说了一个庄严的誓言。 罗七不知道,柱子话里的分量。 眼见罗宋服了几剂药后,烧渐渐退了,人也精神起来。头一遭想到的竟仍是绿芙,想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罗七有心岔开他的话题,谁知罗宋绕了几圈仍离不开绿芙,着实中毒太深。罗七无奈,只得跟着他一同到绿芙的住处。 两人走近绿芙的卧房,却听见里头似乎有男人的声音,当下相视一望,十分有默契地蹑手蹑脚地走到窗前。 “你老实交代,我放你一马,否则休怪本王不客气!” 屋子传来的声音让罗七母子吓了一跳,这声音不是薛远是谁? “绿芙跟了王爷多时,王爷竟连绿芙都不相信?”绿芙的声音里透着几分哀怨,可以想象此时她伤心欲绝的表情。 罗宋光想想就觉得心疼,飞起一脚想踹门而入,被罗七一把制止,直觉告诉她,他们谈话的内容必有玄机。 “本王早与你交代过,他们母子你是断断动不得的,之于你,不是客人,而是主人,总有一天,罗七是我的妻,罗宋是我的儿子。你不仅不听,反而下毒害他,跟了我那么久,你应该知道我对不听话的人是什么手段。” 罗七母子“咯噔”一下,罗宋的脸登时煞白,原本想再踹的脚也收了回来。 “王爷嫌绿芙碍眼,大可以明明白白赶了出去,何苦要捏这些罪名强加在绿芙身上……”说着,绿芙掩面哭泣起来。 “你休要在本王面前惺惺作态,那日去救他们母子的几个侍卫,顺便带回了当日折断的莲花,莲花断痕齐整,明显是有人用刀刻意割断。宋宋轻功不凡,若非你折断莲花,他岂会落入水中?他落入水中,便可顺理成章地受了风寒,以掩盖你下毒的症状。” “王爷……”绿芙的声音开始变得慌乱。 罗宋沉静地想了想,终究推开了门:“薛叔叔,单凭荷花是被人刻意割断的,可怀疑是有人陷害,但怎可推断是绿芙所为?” 第九十三章 疾风满楼(一) 薛远见到他们母子,略微有些诧异,转瞬间便释然。 “你们来了?” 罗七没有看他,眼睛死死地盯着绿芙,直看得绿芙不敢正视她。 “薛叔叔,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罗宋平静地提醒道。 “阿蓝……”薛远面露为难地看着罗七,有些事,现在透露得不是时机。 “王爷,宋宋在问你呢。”罗七凉凉地问道,嘴角挂着一丝咄咄逼人的微笑。 任你是什么公主王妃还是太皇太后,既想害罗宋,就别想在我这谈条件! 他不肯说明原因,不过是怕罗七母子会设法除去绿芙。 “罗掌柜,你别逼王爷了。绿芙自己说了吧。是,荷花是我弄断的,毒是我下的,王爷能推断出,是因为王爷了解绿芙,绿芙比罗掌柜更熟悉红蓝花的习性。”绿芙停了刚才的哭声,起身正色说道,眼角依稀挂着些微泪痕。 “绿芙,你究竟是何人?宋宋视你为珍宝,你却要设法害他!”罗七闻言忍无可忍,厉声质问道。 罗宋则一脸受伤地看着绿芙,半晌说不出话来。 “绿芙就是绿芙,是王爷的侍妾。尽管是如此卑微的名分,在绿芙看来,也弥足珍贵。绿芙一心想伺候好王爷,从来没奢望过有朝一日能做王妃,绿芙只希望王爷能多疼惜绿芙几分就好。可是……”说到这里,绿芙哀伤地看了看薛远。 薛远闪过一丝不自在的神色。 “王爷却从未碰过绿芙。绿芙自问虽不至倾国倾城,也算得上花容月貌,却难入王爷的眼,想必是王爷眼光胜人一等。谁想你出现了,竟将王爷的心思都勾了去。若是一位貌若天仙的女子,抑或是才情四溢的女子也就罢了,偏偏你这等姿色,出身卑微,何德何能?” 罗七听了半天总算明白过来,当下狠狠地剜了薛远一眼,又看着绿芙,气不打一处来:“说到底,你妈的妒忌我,你恨我你大可以朝我来啊,干吗对宋宋下手,你脑子进水啦!” 罗七一言既出,把薛远惊得瞪大了眼睛,罗七顾不得那么多,对上薛远的眼:“如今她自己也承认了,你说吧,你处置还是我处置?” 第九十四章 疾风满楼(二) 罗宋却仍然不依不饶,任他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绿芙因为妒忌他娘会对自己下手:“绿芙,你是否有难言之隐?是否我做错了什么,才让你将怒意发到我身上?” “王爷不日就要启程回卫齐,我不想让他带着你和你娘。若非有你,罗掌柜也不会纠缠王爷,你说呢?别怪我,宋宋,你还是个孩子,在我眼里,你和弟弟一样,可是姐姐此次要教你一个道理,再美丽的女人,为了她心爱的男人,也会狠下心肠。”绿芙说完,露出一抹绝然的微笑,缓缓转身,看着薛远,“王爷,该说的我都说完了,绿芙既是你的人,甘愿任你处置。” 薛远面对两个逼视自己的女人,显然有些不自然,原本他不过是想来确定一个事实,以便警告绿芙以后不得再伤害罗七母子,却没想到事情演变到这样一个境地。 “来人!先将绿芙关押起来,容后处置。”薛远迫于无奈,只得下令道。 他不能在这当口告诉罗七,无论绿芙对他们母子做了什么,现在都不是杀她的时候,但他也不能不做点表示给罗七交代。 绿芙很快被人带了下去,始终是微笑的,看得罗七黯然神伤。 “娘,我不相信绿芙想害死我,她若真想我死,为何不用砒霜?”罗宋望着远去的绿芙喃喃说道。 罗七见薛远只把绿芙带下去,没当场惩罚,明白他明着惩罚,实则保护她,已积了一肚子气,这会听到罗宋这般言语,恰似火上烧油,抬手就打了罗宋一下:“都阎王殿里走过一回的人了,还不醒悟,你真真是要死在这个女人手里才干净?我算白养你了!”说着,倒自己先哭了起来,撇下儿子一边抹着眼泪走了。 屋里就剩薛远和罗宋二人。薛远叹了口气,叫了声:“宋宋。” 罗宋闻言抬头,眼神似看一个陌生人:“薛叔叔,你究竟更喜欢我娘还是绿芙?” “你为何问这个?” 罗宋神色平静:“若是喜欢我娘,你应该除去绿芙。若是喜欢绿芙,你应该像个男人的样子保护她,毕竟她是为你才这么做的。” 薛远又叹了口气:“宋宋,男人留下一个女人,有的时候不是因为喜欢她。男人做的决定和女人不同,很多时候不能仅凭情感。你还小,以后就懂了。” “我不懂,我只知道你失了两个女人的心。王爷。”罗宋说完,迈着步子离开,小小的身影竟也有几分落寞。 第九十五章 疾风满楼(三) 罗七回到房里,手脚没有停下来,开始收拾东西。柱子在外头时见她抹着眼泪回来,赶紧跑来看,看到这个阵势,不由得疑惑道:“掌柜的?怎么了?” “柱子,这地方不能呆了,出去是生也好死也好,我也不指望他。有人都要害宋宋,他还放任包庇。原想着这是个栖身避难的好地方,没想到,这才是鬼门关。”罗七边收拾边唠叨道。 柱子听得不十分明白,又问了一遍发生何事,罗七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柱子一听,“腾”地跳起来:“那黑了心的女人关在哪?我非宰了她不可!” “算了,他有心要包庇她,府里上下这么多人,哪容得下你下手?我惹不起躲得起,今天就走!” 柱子一听,忙不迭地点头道:“好!掌柜的,你等等我,我去把行李收拾了。” 傍晚时分,薛远不知为何事离开了薛府。罗七觉得这是个好时机,叫上柱子带上罗宋就要离开。罗宋纵然有万分不舍,却也因为绿芙的事多少有些心灰意冷,便木然地任由罗七带了去。 谁想走到门口,守门的家丁拦住他们三人:“主子吩咐过,没有我们主子的允许,你们三人谁也不能离开。” 罗七神色一凛,冷笑一声:“我要离开,你们几个人拦得住?”之所以她要走着出门,是担心柱子没有武功,否则早就和罗宋翻墙跑了,还轮得到他们来吩咐。 柱子悄悄走到罗七身边小声说道:“掌柜的,你和宋宋先走,到镇口等我。” “柱子……”罗七担心道。 “何必这么麻烦。”罗宋摇了摇头,话音刚落,只见眼见一阵小小的影子飘过,立定的时刻,那几个家丁已不能动弹。罗七这才反应过来,罗宋点穴手法不错,怎么自己把这遭给忘了。 三人得意地出门,罗七还慷慨地送了他们几人一个飞吻。 三人中,柱子此时的心情最好,他早想着有朝一日他们三人走在一起,脚步也轻快了许多,罗七母子只是不言语,各自心情沉重。 眼见着就要走到镇口,沿途见着许多穿着士兵服饰的人,想必都是龙千允带来的。街上也许多生面孔,料想是薛远的人乔装的百姓。洛芙镇的街上,明显比往日热闹许多,可是在他们三人看来,却是十分的诡异。 突然,小镇的尽头传来一声歇斯底里的喊叫:“不好啦,山贼又来啦!”登时,熙熙攮攮的街道上一片混乱,商户们顾不得东西,拔就跑,街上的人因了人多,已辩不清方向,只是横冲直撞,到处充斥着喊叫声,小孩的哭声。 第九十六章 疾风满楼(四) 罗七三人被突如其来的混乱冲散,罗七还险些被人踩着了,好在挣扎着爬着起来,却找不到罗宋和柱子的影子,急着大叫他们两人的名字,无奈,她的声音有限,很快就淹没在混乱的声音中。 罗七在焦急找寻着他们二人,突然脑后一阵重击,只觉得眼前一黑,便软软地倒了下去…… 醒来的时候,罗七还在混沌当中,渐渐地梳理了思绪,只觉得头疼得厉害,方才挨的那一下也不知道有没有伤着大脑了,起码脑震荡是最基本的。 理清头绪的第一件事就是找罗宋的下落,罗七迅速看了看周围的环境,这环境她太熟悉了,不是龙家的地牢是哪?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她看到旁边躺着罗宋,还在昏迷中。苍天可怜,她总算没和儿子走丢,可惜两人一同被关了进来。 但是柱子却不见了。罗七没有力气多想,忙推了推罗宋:“宋宋?宋宋?” 罗宋总算醒了过来,也花了半天找思绪,末了,惊讶地说道:“娘?这不是龙家的地牢么?” “是啊,恭喜你,你还没傻了。”罗七调侃道,语气里充满着无奈。 “我们怎么会到这里,我还以为是山贼把我打晕得呢。”罗宋自言自语地说道,“唉,走了半天,还是走不出洛芙镇啊。” 顿了顿,罗宋幽幽说道:“不知道薛叔叔会不会来救我们呢?” “算了吧,你薛叔叔根本就不知道我们在这。龙家人这会可算抓到我们了。儿子,我们还是想想怎么跟龙家人商量一下,让我们死得痛快一点。或者,死一个放一个?” “娘,你这愿望太奢侈了。”罗宋摇了摇头。 罗七笑了笑,突然鼻子一酸,将罗宋抱在怀里:“宋宋,你怕不怕?我们娘俩好象特倒霉,什么倒霉事都碰上了。” 罗宋猫进罗七怀里,宛如还是婴儿时期在罗七怀里吃奶时的模样:“娘,悄悄跟你说,我还真有点怕,不过,还不算太糟,至少和娘在一起。” “娘也这么觉得。”罗七将罗宋抱紧了些。 密室的门沉重地打开,一个身穿紫色绸袍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的是龙千寻和几个侍卫模样的人,随后是几个龙家上等仆人。看这阵势,这个中年男人应该是龙千允了。 第九十七章 身陷囹圄(一) “你就是罗七?果然有几分姿色,不过,比起丰元旭身边的绿芙倒是差得远了。”龙千允坐在下人准备的虎皮靠椅上,借着灯光打量着罗七母子。 罗七听他口中说着“丰元旭”,暗叫不好,这么快他便打探清楚薛远的真实身份,看来薛远此次麻烦大了。而她更担心的,是当日薛远曾担忧的事——他们会借他们母子要挟薛远。 “你是龙家二公子?民女不知丞相大人口中的‘丰元旭’是何人。”罗七虽心里慌乱,面上却极力掩饰,装出一副平静的模样来。只是抱着罗宋的手忍不住轻轻颤抖。 龙千允干笑两声,语气温和地说道:“不知道没关系,那你可知本相要你来此是何意?” 罗七苦笑一声:“自是为三姑娘的事,龙大公子积怨在心,早就想将民女除之而后快。” 龙千允依旧温和地笑了笑,起身凑近罗七说道:“罗掌柜啊,看来丰元旭调教得不错,遇事临危不惧,你都准备弃他而去了,仍在极力袒护他。” “丞相大人越发说得罗七不明白。”罗七仍然坚持道,她不清楚龙千允究竟知道薛远多少底细,若他只是套自己的话,她一露了底,薛远的情况就更加岌岌可危。 “罗掌柜想必是思绪混沌,还未清醒,不过,本相相信,很快你就会明白了。”说着,又坐回靠椅,向旁人使了个眼色,一旁两人会意走出来,将牢门打开,伸手就去拖罗宋。 罗七大吃一惊,忙紧紧地护住罗宋,大声呵斥:“你们要做什么?!” “本相不过是带他下去,赏他一些吃的。罗掌柜不肯配合本相,也别饿着孩子。”龙千允慢悠悠地说道。 罗七见他这般坚持,心中笃定几分,他还不是十分确定薛远的真实身份,否则也无须从罗七口中得到证实。但是一想,若是不说,怕他们折磨罗宋。情急之下,忙说道:“罗七实在不知道丞相要罗七说什么。丞相是朝中重臣,出兵需出师有名,抓人也得有个罪名。若是龙丞相想因三姑娘的事治罗七的罪,罗七一人可领了。宋宋只是孩子,大人做的事与他无关。” “真是爱子心切。令本相感动不已。若是罗宋的父亲也有这番爱子之情……”龙千允话说到一半,意味深长地看着罗七。 罗七心中一凛,他不仅知道薛远的真实身份,居然连他与自己的关系都打探清楚了。 第九十八章 身陷囹圄(二) “丞相说笑了,宋宋的父亲早已过世。我们孤儿寡母的在这镇上已经六年,镇上的人谁人不知?丞相有什么想说的,大可以跟罗七摊开言明,无须遮遮掩掩,让罗七听得云里雾里。” “好,既然你成心和本相装糊涂,本相就开门见山。薛远就是丰元旭,也是罗宋的生父,这一点想必罗掌柜早已心知肚明,不必再拿话来搪塞本相。” 罗宋脸色沉静地看着龙千允,话却是问向罗七:“娘,他说的可是真的?” 罗七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将握住罗宋的手加重了些力道。罗宋即刻便明白了,之前他早怀疑薛远和罗七的关系,只是事情得到证实,多少还是让他难以接受。 “罗七也不与大人拐弯抹角。大人若是认定了薛远是丰元旭,大可以上报朝廷,让皇上做定夺,或者先斩后奏,以大人如今的地位,不是做不到。把我们母子抓来算什么?借此要挟他?大人未免太高估我们母子在他心中的地位了。” 龙千允依旧是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这个不用罗掌柜费心。本相带来的人,还有那些山贼,早把薛府围个水泄不通,任他插翅也难飞。不过,本相不会亲自动手,本相还想着看场好戏呢。薛远是薛丞相的儿子,儿子犯错,自当老子来管教。” “原来那些山贼竟是你招来的?”罗七冷冷地说道。龙千允的本事比她想象的大,换在前世,他便是白道黑道通吃。 她心里还惊的,是龙千允果然如薛远当日预料的,将消息放给薛之由。 “不能为朝廷所用,便是贼寇;能为朝廷所用,便是忠义之士。这要看罗掌柜怎么看了。”龙千允笑道。 “丞相大人究竟把我们抓来做什么?不会只是想在这聊天吧。”罗宋终于沉不住气。 “虎父无犬子,小小年纪,居然如此沉着,让本相刮目相看。听说……我们龙家密室墙上的画是你拓下的?”龙千允说到这里,一直笑着的脸渐渐变得阴沉。 罗七这才明白他将自己带到这的真正目的,那次薛远吩咐他们母子将壁画拓下之后就命人将壁画毁了。龙家人虽拥有此画,平日里是见不着的,对画并无多少印象。 “大人是想让我们母子重新给你画一张?”罗七问道。 “罗掌柜果然聪明。”说罢,命人摆上笔墨纸砚。 “本相与你三天时间,凭借记忆将画回忆出来。若是想不出,你们母子就准备在这地牢里终老吧。” 罗宋扬眉笑道:“大人不怕我们作一张假画?” 龙千允闻言笑了笑:“本相素来钟爱美人,可惜笔法拙劣,不能将美人呈现于画上,但品论美人图却是很在行。龙家上下,别人不知那画究竟什么模样,我却是见过的。你们胆敢有一丝作假,就试试本相的手段。” 两人不敢再言语,龙千允领着一干人等退出地牢。 第九十九章 冲出牢笼(一) “娘,我们万不可轻易就交了画。”待他们一干人悉数出去,罗宋严肃地说道。 罗七点了点头:“是,娘明白,但都不动笔也会遭他怀疑,你且拖着,一日画一点点,就说在努力回忆。看看你薛叔叔那里有无进展再说。” 不管罗七愿不愿意,如今唯一的希望只得放在薛远身上。虽说眼下他的局势不妙,但能与龙千允稍做对抗的也只有他了。 就这么拖了两日,龙千允每日都派人查看几次。 第三日的时候,龙千允亲自来到地牢,见纸上几条稀疏的线条,面无表情,只淡淡地说道:“罗掌柜,今天可是最后一天期限了。罗掌柜若是没有作画的天分,本相决不强留……” 罗七略微诧异地看着他,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龙千允看似漫不经心地说道:“洛芙镇真是好地方,可惜缺一座青楼。若是在此地开一家,有罗掌柜这样的人儿坐头牌,生意必定十分红火的……” 罗宋握紧了小拳头,被罗七一把按住。 罗七知他在威胁自己,强忍着想骂娘的冲动,微微一笑:“罗七的确不会画画,不过偶尔涂鸦还是可以的。相爷的话,罗七谨记在心,罗七无才无貌,有自知之明,不敢坐头牌。” “罗掌柜知道分寸就好。”龙千允说着便在下人的簇拥下离开地牢。 他的态度已经很清楚,罗七妄想用拖延战术是断断不行了。可是她也明白,若是明日当真交出画稿,他们母子也得死。 这一夜,罗七和罗宋异常难熬。 凌晨时分,地牢的天窗上刚刚射进第一缕光线,罗七突然听到一阵“悉数悉数”的声音。当下心中一阵激动,忙望向守门的两个士兵。这个时候大概凌晨四五点钟,熬了一晚上的士兵正是最困乏的时候。 罗宋原本已在频频点头,听到这声音一个激灵也醒了。 两人相视一望,心下领会。 这声音是从旁侧的密道传来的,那条密道在上一次着火时便被罗宋发现,尽头通向马厩。 来人究竟是谁?罗七母子此时的心仿佛快要飞了出来,既兴奋,又担心。 一个熟悉的身影钻了出来,罗七一看,不是柱子是谁?当下两人只兴奋地抓住他的手,却是不敢说话。 柱子看了一下两人的光景,苦于两人都被关在牢里,没有钥匙断然出不来,若是贸然去那两个士兵那偷,万一将他们弄醒了就麻烦了。 第一百章 冲出牢笼(二) 柱子用眼神安抚了两人,蹑手蹑脚地走到两个士兵跟前,只见他双手将那士兵的脸一捧,紧接着一扭,就见一行鲜血从士兵嘴角流了出来。片刻间便要了两人的性命。 罗七和罗宋看得目瞪口呆。 柱子从那两个士兵怀里摸到钥匙,小心地看了门,对着惊愕的两人说道:“走吧,掌柜的,出了这鬼地方再说。” 顺着密道一路小心穿过,三人到了马厩,各自挑了一匹便骑了上去。 三人拼了命地跑,守卫的士兵终于被惊醒,不多时身后便追了一群人。毕竟是征战沙场的士兵,对骑马颇有经验,不似罗七和罗宋都是刚学的半桶水。眼见着就要被他们追上,柱子突然停了下来,郑重地说道:“掌柜的,你和宋宋先走,到十里外的闵坡上等我!” 罗七回头问道:“柱子,你要做什么!你一个人怎敌得过他们上百人?” “放心,我一定会活着见你的,柱子曾答应过掌柜的,只有有柱子一天,决不让你们母子受了委屈!” “不行!我们三人要同舟共济,要对付一起对付!”罗七说着折了回来,罗宋紧跟其后。 “对,柱子叔,我娘和我也是有些身手的。只要我们三人合作,对付他们应该不算太难!” “快走!”柱子容不得他们多做考虑,突然飞身在他们俩的马上左右拍了一下,那马仿佛得了命令,竟飞也似地朝前跑去。 罗七纵然轻功了得,对驾驭马实在不熟,不知道马的习性,一时紧张得不知如何是好,只得任由马将她带离。 日头渐渐到正中,身后已没有了追兵。罗七母子站在闵坡苦苦等候柱子的到来。从龙家到闵坡,若是骑快马,用不着半个时辰。但是他们在这里已经等了两个时辰有余。 一股不祥的预感笼罩在他们心头,只是谁也不敢率先提及。只那么静静地等着,望着来时的路。 终于,罗宋忍不住开口道:“娘,不如我们回去看看吧。” 罗七摇了摇头:“宋宋,若是柱子安全离开,必定会到这找我们,万一我们走开他便来了,岂不是走空了?若是……若是柱子有个什么意外……我们再去,落入龙千允的手里,岂不是辜负了他一番心意?” “那我们就在这干等不成?” “再等等,你柱子叔从未食言。”顿了顿,罗七又说道,“即便要回去,也得等到天黑了。” 罗七面上镇静,心里却早已焦急万分。她已失去简殇,柱子是她唯一的亲人。她在心里祈祷着柱子平安无事,盼望着在路的尽头能出现他熟悉的身影。不知过了多久,眼尖的罗宋突然激动地说道:“娘!快看!柱子叔来了!” 远远地,柱子朝他们娘俩挥手,正步履蹒跚地朝他们走来,罗七心头的一块石头落地,眼泪霎时模糊了双眼,罗宋早已飞也似地朝柱子扑去。 第一百零一章 报恩下嫁(一) 柱子满身是血,口唇已近乎苍白,在罗宋扑向他的时候,他微笑着终于倒了下去:“掌柜的……我回来了!” “柱子!” “柱子叔!” 罗七和罗宋费了好大的尽将柱子送到附近的小镇上,用身上仅有的几块银子买了一些金创药给柱子敷了。 柱子连日的高烧让罗七没了主意,除了照顾他就是哭。倒是罗宋乖巧的紧,不时安慰罗七,还主动承担了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上山打了些野味给柱子补身子。 可惜总不见效,柱子依旧高烧不退。 这一日昏迷了几日的柱子突然醒了过来,见罗七在偷偷抹眼泪,虚弱地叫了一声:“掌柜的……” 罗七惊喜地边擦眼泪边回头:“柱子,你醒啦?” “掌柜的,你哭了?” “没……柱子,你觉得怎么样,好点了吗?来,宋宋上山抓了两只野鸡,刚炖好呢,喝点汤吧。” 柱子喝了几口,便摇头。罗七只得又将他扶了躺下。 “掌柜的,我怕是不行了。这些天,多亏你和宋宋照顾我。” “别这么说,你都是为了救我们母子才……”说着,罗七忍不住别过头去擦泪,柱子这样说,叫她情何以堪。 “掌柜的,我知道自己没几天了。有些话,我怕再不说就没有机会说了。”柱子缓缓说道。 “别胡说,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掌柜的,柱子这一辈子,无亲无靠,幸得掌柜的收留,才有口饭吃。柱子从到胭脂铺第一天起,就对掌柜的……柱子知道自己配不上掌柜的,一直也没敢说出口。掌柜的给柱子相了个婆娘,唉,说来,是我负了她。从她过门到死,我也没碰过她。” “啊……”罗七闻言十分震惊,“柱子你……” “柱子心里装的人是掌柜的。掌柜的叫我娶她,我便娶她,但要与她同床共枕,柱子实在做不到。头些日子,她还害羞,日子久了,便心生怨怼了。可能女人家的心思细密,不久她就觉察出我对掌柜的的情意。那日,她竟想在掌柜的茶里下毒,幸而被我发现了,没有酿成大祸……这样的婆娘留她何用,于是我便将她杀了。”柱子说这些话时,像是费了许多力气,期间断断续续数次,才勉强说完。 罗七十分震惊,她没有想到柱子对自己的心意竟到如此程度,更没想到,当日自己的一番好意,却害了一个女人。 第一百零二章 报恩下嫁(二) “柱子,你这是何苦呢?”罗七实在不知该如何应答,只是心里惊的厉害,脱口而出。 “掌柜的,柱子这一生别无他求,只求能与你和宋宋成为一家人,安安静静过日子。若是掌柜的成全我,柱子希望临死前能与掌柜的拜堂成亲,柱子便死而无憾了……”z柱子说完这话,突然紧紧地抓着罗七的手,像是拼了全身的力气。 “柱子……我……”这样要求来得太过突然,罗七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当下赶紧用力抽回手,站起身来。 “娘,答应柱子叔吧。”罗宋不知什么时候已进来,手里提着一只兔子。 “谢谢你,宋宋……”柱子向罗宋投去感激的目光,随即满怀希望地看着罗七。 罗七一脸惶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柱子的目光。 “我考虑考虑……”说着,罗七仓皇地离开屋子。 罗宋一屁股坐在罗七身旁:“娘,想好了么?” “宋宋,你当真希望娘嫁给柱子?你可知道嫁人对于女人来说意味着什么?”罗七没想到罗宋竟支持自己嫁给柱子。 “娘,你喜欢的是薛叔叔还是简叔叔?”罗宋没有回答罗七的话题,而是岔开了问道。 罗七疑惑地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接着违心地答道,“我谁都不喜欢。” “不,娘或许喜欢薛叔叔,或许喜欢简叔叔,惟独不喜欢柱子叔。娘对柱子叔犹如亲人一般,这点宋宋早已看出来。只是柱子叔已是这样的光景,娘即使和他成亲,也不过是名分而已。柱子叔可以含笑九泉,娘以后照样可以选择娘喜欢的人。若是换了薛叔叔或者简叔叔则不同,嫁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都必须是发自于心。” “即便他们中的一个也是如柱子这般样子?”罗七反问道。 “即便如此。嫁给柱子叔只出于成全,娘可问心无愧;嫁他们中的一个,娘要交托可不单是一个诺言。”罗宋说这话的时候,目光深沉地望着远方,认真得仿佛已经历无数场爱情的专家。 罗七宛如看着怪物一般看着罗宋,实在无法想象这是出自一个六岁孩子的口:“宋宋,你这些都是从哪学来的?” “从娘身上啊。娘这么多年为了孩儿隐忍舍弃了许多。情之所至,向来不是学的,而是体会感受。” 三天后,罗七简单地布置了这间破旧的小屋,决定嫁给柱子。 第一百零三章 原形毕露 红烛,红帐,简单地呈现着一丝悲凉的喜庆,天地为媒,罗宋为见证,罗七和柱子勉强拜过了堂。 罗七面无表情,见柱子一脸激动勉强扯了扯笑意,忙扶他躺下。柱子紧紧抓住罗七的手:“掌柜的……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罗七轻轻地安抚道:“都成亲了,还叫我掌柜的。你好好休息,我去给你盛药。”说着抽了手出门。 晚风微凉。罗宋在地板上搭了地铺已沉沉入睡,罗七睡不着,她始终不能接受在柱子身边躺下,只是端坐在柱子床旁,失神地望着摇曳的烛火。 “罗七,你后悔了,是吗?”柱子的声音突然微弱地响起,带着难以掩饰的委屈。 罗七忙转身,正色说道:“胡说什么呢?我只是睡不着,坐坐。” “我知道,要你嫁给我,委屈你了。若不是我已到将死的时候,你也不会答应。” “柱子,你是好人。嫁给你的女人,会幸福的。”罗七动了动嘴唇,小声说道,顺手帮他掖了掖被子,“睡吧,很晚了。” 突然,罗七的手被柱子狠狠地抓住,力道大得惊人,罗七挣了挣,竟没法挣脱,再看柱子,他的眼睛在微弱的烛光下闪着异样的光芒。 “罗七,我会给你幸福的!”柱子低吼着,突然掀开被子弹跳起来,顺势将罗七摁在床上。 罗七这会清醒了大半,她猛然意识到,柱子这些天可能是装的。既是奄奄一息,怎么这样的身手和力气?随着他的吻如雨点般落下,罗七的心渐渐发凉。 罗宋依然睡得无比安稳,空气中弥漫着蜡烛燃烧的味道,罗七这才觉得这房间里的蜡烛味有些不一样,登时明白了什么。 柱子在蜡烛里做了手脚,他做得这一切早就蓄谋已久! 巨大的困倦袭来,罗七强忍着困意,拼命挣扎着,却仍然忍不住睡了过去,耳边响着柱子沉重的呼吸声…… 迷糊中,一个黑影破门而入,然后是柱子惶然的神色,再后来,罗七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醒来的时候,罗七发现自己依然在破屋里,只是身边除了罗宋再无柱子的身影。混沌的思维渐渐理出思绪,想到昨天的一幕,罗七慌忙看看自己,似乎没发现有何异常,当下赶紧把罗宋叫起来。 罗宋迷糊醒来:“娘,柱子叔呢?” 罗七听到柱子二字,气不打一处来,当下简单将昨夜的事与他说了。罗宋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娘说柱子叔是装的?孩儿见他面色苍白,气息微弱,实在不像装的呀?” “总之柱子不是你我想象的那样。他不知去了哪,许是被那黑衣人带走了,我们也走吧,尽早离开这里。” “去哪?”罗宋还沉浸在疑惑中,茫然地问道。 罗七望着初升的太阳,也是一片茫然:“娘也不知道去哪,不如找个就近的地方,先安顿下来。大不了,娘再重抄旧业。”做贼,她最在行的不是吗?罗七苦涩地笑了笑。 第一百零四章 他乡偶遇(一) 只是她依然记得昨天那个黑影。究竟是谁救了他们? 母子俩走了二三十里的路,总算又见着了一个小县城,比起洛芙镇,热闹许多。人来人往,到处充斥着各种商贩的叫卖声。 走到包子摊前,罗宋走不动了。两只眼睛死盯着蒸笼里冒着热气的包子,罗七看了一阵心酸,摸了摸口袋,早已空空如也。 当下小声与罗宋说道:“宋宋,走吧。” 罗宋不情愿地随着罗七离开,目光依然尾随着越来越远的包子摊。 罗七再也忍不住,自己饿着也就算了,罗宋从小到大,还没遭过这等罪。四下张望一番,见一个衣冠楚楚的男子悠然从身边走过,罗七心下一横,只一个擦汗的手势,衣袖拂过男子,瞬间钱袋已落入囊中。 “走,宋宋,娘带你吃顿好的。” 罗宋疑惑地看着罗七:“娘,我们哪来的银子?” 罗七暗暗将袖子中的钱袋露了露。罗宋面露狐疑,只瞬间便转为惊喜,忘却了探究银两来源,两人直奔附近的酒楼,点了满满一桌菜,大块朵颐起来。 正吃得欢,突然眼前一个身影在他们面前坐下。 罗七母子惊讶地抬头,只见一张似曾相识的脸正朝他们微笑。 罗七用两秒钟的时间迅速反应过来:这不是自己刚才“借”银子的人么?如今钱还没用上,失主先找上门来了,难不成,要完璧归赵,然后自己被酒家老板赶出去? 想到这里,罗七决定发挥泼皮无赖的风格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吃,一边吃一边义正辞严地说道:“你是什么人?” “娘,想是这位叔叔饿了,出门在外,行个方便,叔叔,别客气啊。”罗宋大方地说道,还张罗店小二加一副碗筷。 罗七面上带着微笑,却忍不住从桌子底下狠狠给了罗宋一脚。他尽顾着逞强,还不知道人家正准备喊捉贼了。 但是罗七仍然心有不甘,许是这些年都没动手,生疏了不少,否则怎么这么快就会被发觉,真是惭愧啊惭愧。 面前的男子盯着罗七不放,看得罗七索然无味。可是,当他的话说出口时,罗七手里的筷子猛地掉了下来: “当年的女飞贼,如今真是大不一样了。我还以为,你和那几个姑娘一样,都死在里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