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王熙凤重生》 第1章 刘姥姥二进荣国府,王熙凤改常成贤妻。 京都。 荣国府。 这日晚间,王熙凤因在螃蟹宴上多吃了几口蟹黄和烧酒,身上不大自在。 回房后匆匆卸妆洗漱一番,便早早歇下了。 至夜间。 平儿忽然听见凤姐传来呓语般的胡话。 一会儿喊着什么离恨天,一会儿又叫着什么警幻仙姑。 她上前掀开帘子一看,只见凤姐光洁的额上正不停沁出细汗。 整张脸如同白纸般惨淡,眉头皱成一团,仿佛陷入了巨大的惊惧悲伤之中。 看着十分骇人。 “二奶奶!” “奶奶这是怎么了!” “您醒醒呀奶奶!” 平儿焦急地站在床边轻声叫了好几遍。 却不敢上手去把人摇醒,生怕惊着凤姐的心神。 “奶奶莫不是魇着了?” “这可如何是好!” 身后的丰儿瞅了眼凤姐那如同死人般的脸色后,当即就吓出了一丝哭腔。 临睡前还好好的人,怎么忽然就这样了? 正当平儿准备打发小丫头去请大夫过来时,凤姐那狭长的丹凤眼却忽然悠悠睁开了。 黑白分明的眸子里丝毫没有刚刚醒转的惺忪茫然,眼底反而一片清明。 她抬眸看着这熟悉的床帐,前世的凄苦记忆又疯狂涌来,密密麻麻地啃噬着心脏。 如同被千刀万剐般鲜血淋漓。 没错。 王熙凤重生了,带着她前世的所有记忆。 上一世。 她机关算计,却落得众叛亲离的下场。 唯一的宝贝女儿也被奸人所卖,偌大的贾家和王家竟无一人护她! 这一世。 她发誓不再枉替他人做嫁衣,只愿将所有的聪明才干都用在守护珍爱之人上。 绝不让巧姐再受一丝委屈。 “奶奶,您可有哪里不自在?” 平儿见凤姐醒来后并不言语,只是怔怔地盯着某个地方出神,脸上是她从未见过的神色。 心下便有些不安。 但很快。 便见凤姐又恢复了往日的神色,笑着道:“无妨,扶我起来罢。” 平儿连忙答应着,心里的石头这才落地。 随后便命人将温热的茶水端过来,自己则俯身上前将凤姐轻轻扶坐在床头。 一手接过丰儿递上的烟色金丝软枕,垫在了凤姐的腰间。 又亲自将茶水吹了吹,确认温度无虞后,才端到凤姐跟前。 “奶奶,您喝口茶压压惊罢。” 看着眼前一心向她的平儿,王熙凤不自觉流露出了几分温柔。 就着那素白的手直接将茶一饮而尽。 温热的液体缓缓下肚,终于将她心头的寒意慢慢驱走。 又想到自己前世糊涂,竟为了贾琏这么个混账男人去打平儿。 真是让猪油给蒙了心! 平儿见凤姐始终盯着自己看,心中甚是怪异。 但又不敢多问。 只能笑着道:“外头才三更天,奶奶再歇一会吧。” 想了想,又接着道:“方才跟着二爷的小厮来回话,说是二爷在外头有事绊住了,晚上不回来了。” 听到贾琏,凤姐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他还能有什么事? 无非又是在外头勾搭其他女人罢了。 罢了,罢了。 为了这么个混账东西生气不值当。 若不是为着贾琏是自己的丈夫,是巧姐的父亲。 是她们娘俩在这世上最要紧的依靠。 凤姐现在恨不能直接同他和离。 可重生后的王熙凤明白。 贾琏再不济,终究是个男人。 即便她不愿承认,却也不得不接受这么个现实:没了贾琏这个丈夫,哪怕她王熙凤再聪明能干,也什么都算不上。 琏二奶奶,琏二奶奶。 最要紧的,不还是那个琏字吗? 想到这,王熙凤无奈地叹了口气。 自己前世就是因为不能明白这个道理。 一味掐尖要强,连自己的丈夫也要越过去。 导致最后被贾琏狠心休弃。 抑郁而终。 她又细想了想,其实贾琏除了好色不上进,其余的也没什么。 都怪自己从前把个臭男人当成宝,一味地吃那没用的酸醋。 才导致他们夫妻渐渐生出那许多嫌隙。 也让自己犯下诸多祸事。 既然如今,连老天爷都愿意再给自己一次机会。 那从前的错事可绝不能再犯了。 这贾琏好色,便由得他去吧。 自己还能落个清静。 至于他想纳妾,那也没问题。 等时机成熟了,直接寻个由头让他把尤二姐抬进来算了。 省得这两人成天鬼鬼祟祟,没得叫人恶心。 反正那尤氏生下的儿子,见了自己也得规规矩矩叫一声母亲。 到那时。 贾琏这一脉有了子嗣,自己也不至于因此天天被人诟病。 何况只要把那尤氏儿子调教好了。 对巧姐将来的婚事,那也是有所助益的。 总而言之。 凤姐今后只打算把贾琏当做自己和女儿的护身符来看待。 温柔贤妻谁不会装呢? 只有深爱丈夫的女人,才会不愿跟其他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 而她王熙凤对贾琏的爱,早已在前世含恨而终的那一刻。 消失得干干净净。 “奶奶?” “奶奶可要再歇一歇?” 平儿的呼唤把凤姐那早已飘到天际的思绪又给拉了回来。 她回了回神,只见一双忧心忡忡的眼睛正看着自己。 又见丰儿不知何时已经退下了。 屋里只剩下她们主仆二人。 凤姐温柔地拉过平儿的手,笑道:“横竖二爷今晚不回来,你就陪我一块在这睡吧。” 听到这话,平儿当下便有些诧异。 二爷整宿不归,二奶奶竟然一点怒意也没有? 不过她也没敢多问,忙笑着回道:“是,奶奶。” 及至夜半时分,屋内的灯方灭。 一宿无话。 次日一早,凤姐醒来梳洗后便去了邢夫人那里请安。 这又把平儿给弄迷糊了。 因为素日里,她们二奶奶基本都是去给王夫人请安的,邢夫人那边不过偶尔过去做个样子罢了。 今儿并非什么要紧日子,实在想不明白为何要特意跑这一趟浪费时间。 虽是心里这么想,平儿嘴上却也不敢多问。 只是跟着凤姐一路来到了邢夫人的住处。 “你怎么过来了?” 见到王熙凤领着贴身丫鬟进来,邢夫人明显也是一惊。 “媳妇过来给婆婆请安。” 说着,凤姐便笑着行了大礼。 “哐当——” 不仅邢夫人惊得掉落了手里的茶杯,就连满屋子的丫头婆子也都讶异地看着凤姐。 仿佛见到了鬼。 第2章 邢夫人喜提孝儿媳,王夫人敲打内侄女。 今儿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一向看不上自己婆婆的琏二奶奶,居然会特特地跑来给邢夫人请安。 礼数还这么周全。 一屋子都静了下来,好一会没人说话。 还是平儿第一个反应过来了。 她走上前将凤姐扶起,又使了个眼色给身后的小丫头,上去把邢夫人掉落在地的杯子碎片收拾干净。 “常言道碎碎平安,太太这一摔,可是好意头呢。” 王熙凤走到邢夫人跟前,笑吟吟地道。 邢夫人听了,也终于回过神来,说道:“很是。” “前儿听得太太有几声咳嗽,不知今日好些没有,若是还不自在,一会媳妇就命人去把王太医请来。” 凤姐立在邢夫人身侧,关切地问道。 虽然王熙凤这反常的举动让邢夫人心中很是纳罕,但她从未被人如此嘘寒问暖过,当下自然是欣喜的。 “我的儿,难为你惦记着,不过是夜里偶感风寒罢了,喝碗姜汤也就好了。” 邢夫人拉着凤姐的手,含笑回道。 这婆媳和睦的景象,简直比那枯木开花还奇。 一个角落里的婆子甚至悄悄打了自己一巴掌,怀疑是不是自己是没睡醒看走眼了。 王熙凤将所有人的反应尽收眼底。 她又笑着在邢夫人跟前奉承了几句,只是那笑意始终未达眼底。 想到自己前世就是因为看不上邢夫人这种愚蠢无能的婆婆,只顾着讨好老太太和王夫人。 导致邢夫人对巧姐完全不上心,连她的终身大事都只打算敷衍了事。 差点毁了巧姐一辈子。 而自己当初拿到的休书里,也写着不敬公婆这一条。 所以这一世,王熙凤决定先把邢夫人拉拢过来。 这老妇虽然自私薄情,却是个愚蠢至极的。 想要摆弄她可太容易了。 而且作为荣国府名正言顺的大太太,邢夫人也不是毫无可用之处。 如今的凤姐早已明白,自己和二房再亲近,终究也是大房里的人。 只有和自己的婆婆打好关系,方能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贾府里进退自如。 说笑之间,婆媳俩又亲密地携手来至贾母处,一同给老太太请安。 王夫人和李纨已在里头伺候贾母用早膳,其他姐妹也都在那里作陪。 见状,凤姐忙上前去替贾母布菜,邢夫人也过去进羹。 “今儿怎么倒是你们娘俩一块过来?”贾母随口问道。 王熙凤笑着回道:“前儿听见我婆婆咳了几句,我心里放心不下,所以今早特意过去请安,一高兴又说了会子话,所以才来迟了,还没来得及给老祖宗赔罪呢!” 这话新奇得很。 贾府上上下下都知道,王熙凤一向和自己的正经婆婆不大亲近。 怎么忽然就这么孝顺起来了? 尽管在座的姐妹们都在心里暗暗称奇,但无人表现出来,仍旧是继续吃饭。 一旁的邢夫人听到凤姐的话后,心里立刻高兴得了不得。 这个儿媳妇一直瞧不上自己,她自然能感觉得到。 再加上府里那些下人婆子总在背地里嚼舌根,说她这个婆婆当得实在窝囊,由着儿媳骑到自己头上作威作福。 因此,邢夫人心里总是憋着一口怨气。 对凤姐有诸多不满。 可今天,这个儿媳却如此给她面子。 不仅礼数周全地亲自过去给她请安,嘘寒问暖。 还赔笑着说了许多体己话。 现在更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奉承她,真真是难得。 想到这,邢夫人不禁满眼慈爱地看了眼凤姐。 “难为你这么孝顺,不过大太太身体一向健朗,怎么忽然就病了?” “要是身子不自在,派人过来说一声就行了,何必还过来伺候?” “鸳鸯,快去给你大太太添张椅子。” 贾母听得连事务繁忙的凤姐都特意抽时间过去给邢夫人请安,还以为邢夫人的病很严重,忙不迭地叫她坐下。 “不妨事的老太太,不过是夜里寒气重,有些着凉了,现如今已无碍了,都是凤丫头太紧张了些。” 邢夫人连连笑着摆手,让鸳鸯不必忙了。 贾母听得邢夫人的声音如常,确实没有生病的迹象,便也就不勉强她了。 “虽如此,还是要多注意保养,你和二太太都是有年纪的人了,当心点总是好的。” “凤丫头对你上心,这也是她做儿媳的孝心。” 贾母又忍不住叮嘱了两句。 邢夫人和王夫人都忙含笑答应着。 那王夫人应完也就完了,唯有那邢夫人高兴得就跟吃了蜜一般,整个人如沐春风。 因着性格不讨喜,也没个显赫的母家,所以邢夫人进了贾府后便处处受人冷落忽视。 哪曾想有一天,自己不过咳嗽了几句,就被人这么挂念着。 连府里的老祖宗都亲自关心她。 这可是从来也不敢想的体面。 见邢夫人又偷偷瞅着凤姐傻乐,王夫人心中不免烦闷。 一时饭毕,众人商量完明日给湘云还席的事后,便也就散了。 王夫人寻了个由头,将凤姐叫至自己房中。 又屏退所有随从,连彩霞和平儿也叫了出去。 “你实话同我说,可是有什么事让你婆婆抓住了把柄?” 听到王夫人这话,凤姐心里不禁冷笑了一声。 自己这个姑姑可真是从未真心替她考虑过。 王熙凤故意露出惊讶的神色,语气里满是不解,“太太这话是何意?” “你特意去给你婆婆请安,又上赶着奉承她,难道没有任何缘故?” 见凤姐不明白,王夫人干脆直接把话挑明了,言语间带着明显的不悦。 自己这内侄女一向聪明,怎么忽然就这么糊涂起来。 怕她不能领会,王夫人又继续敲打着,“大太太能帮你的,我这个姑姑自然也能帮你。咱们是自家人,有什么事情你若是放着我不找,反而去求她,那可真真是糊涂了。” “太太说得极是,我怎么能不知道太太疼惜我呢?” “若是有难处,我自然第一个来求太太的。” 凤姐转眸一想,继续笑着回道:“大约是有了大姐儿,我这做母亲的总想着该给她立个榜样才是。刚好二爷最近在外头事情多,我便想着替他在大太太跟前多尽些孝心,好帮他分忧。” 听到这话,王夫人的脸色虽有些难看,但也不好再说什么。 只好讪讪道:“这话倒是正理,咱们王家教出来的女儿自然是最贤良的。” “只不过,你如今替我管家,又要忙着伺候婆婆,怕是忙不过来。” 王夫人见凤姐说话间偏向大房,不似从前那般对她言听计从,便暗暗地拿管家之权来威胁凤姐。 她心里清楚这个内侄女是最在意这些的。 第3章 恶刁奴离间婆媳俩,慧凤姐巧舌化风波。 凤姐自然听出了王夫人的弦外之音。 心里却毫无波澜。 她不慌不忙地笑道:“太太说得极是,我到底年轻,论起管家这样的大事,自然是大嫂子更合适。” 闻言。 王夫人心中大惊,直接怔在原地,连基本的伪装都忘了。 脱口而出道:“你当真甘心把管家之权拱手相让?” “什么让不让的,太太这话便是取笑我了。” 王熙凤嗓音婉转,轻笑道:“不过是太太瞧得上我,让我帮着管管家,要是连这么个道理都不明白,那我岂不就成了笑话么?” 凤姐温顺的面容下,却藏着无尽的恨意与懊悔。 自己前世就是太过愚蠢,贪图这管家之权,甘心为王夫人鞍前马后地操持家事。 结果人家正经儿媳一过门,她这琏二奶奶就立刻被宝二奶奶取而代之。 二房这边她成了外人,大房那边也不待见她了。 弄得自己里外不是人,沦为众人的笑话。 想到这,凤姐的眸子里不禁闪过一丝寒意。 但等王夫人看过来时,这道寒意又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剩下满脸的笑意。 “话虽这么说,只是你珠大嫂子要照顾兰小子,恐怕也是有心无力。” 王夫人回过神来,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连忙给自己找补。 顿了顿,她又接着道:“你有心孝敬婆婆自然是极好的,不过你到底是我侄女,做事也稳妥,让你帮着管家我总是更放心些。” 王夫人继续打着亲情牌。 凤姐也连忙点头笑道:“多谢太太抬爱。” 嘴上虽这么说,可她心里清楚,这些都不过是借口罢了。 王夫人正是知道让凤姐管家是名不正言不顺的,所以才会安心放权给她。 因为随时便能将这管家之权收回。 可如果让李纨来管家,那王夫人后面想收回这管家之权恐怕就难了。 作为贾珠的遗孀,李纨管家本就名正言顺。 但王夫人不甘心权柄下移,且又一心偏着宝玉,想帮未来的宝二奶奶留住这管家之权,所以才会暂时让凤姐帮着一块管家。 以堵住众人的悠悠之口。 前世的王熙凤不是不明白这些道理,但富贵权势迷人眼,送上门的机会她舍不得放弃。 且自己又是个好卖弄才干的,眼里揉不得沙子,因此招来不少嫉恨。 如今再活一世。 凤姐深知即便要帮王夫人管家,凡事也该留有余地,不必时时去当恶人。 替别人管家而已,那么拼命做什么呢? 姑侄俩又说了几句体己话,凤姐便回去了。 明日老太太要在大观园设宴还席,不少事都还等着她拿主意。 凤姐原想等晚些时候便亲自去看望刘姥姥,可无奈琐事太多。 等她闲下来时,已是掌灯时分,只好作罢。 又令丰儿好生看顾刘姥姥和板儿,莫让底下人轻慢了他们。 翌日清晨。 王熙凤依旧先到邢夫人处请安。 一回生二回熟,这次大家都习惯了,神色如常地笑着行礼。 唯有那王善保家的有些阴阳怪气,她素日就因为凤姐不怎么把她放在眼里而不大自在。 见凤姐近日忽然对这边殷勤起来,她便仗着自己是邢夫人的陪房,越发得寸进尺起来。 “二奶奶近日莫不是走错了屋子,怎么不去二太太那边请安,反倒来了我们大太太这边?” 听到王善保家的这明显嘲讽的语气,凤姐也不恼。 只是冷冷地扫了她一眼。 前世大观园之所以会被自家人抄检,便是因为这起子小人在背后挑拨离间,拨弄是非。 自己还没找她算账呢,她倒急着先跳出来了。 王熙凤慢慢地拨弄着手里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 又瞥见邢夫人听完王善保家的话后,脸色便不似方才那般喜悦,态度冷淡了不少。 她放下茶杯,轻笑道:“妈妈教训得极是,原是我年轻不懂事,总还存着出嫁前的心思,和娘家人走得近了些。” 顿了顿,凤姐又接着道:“二太太到底是我姑母,打小就待我极好的,我从前日日给二太太请安,也是为了报答这份恩情。” “不过我自己如今也是做母亲的人了,自然知道抚育孩子的辛苦,太太教导琏二爷不易,我自然也该替二爷在太太跟前尽孝才是。” 说着,凤姐笑盈盈地看向邢夫人,语气里带着恭敬,“说到底,我既已嫁给二爷,那自然便是大房里的媳妇了,给婆婆请安,是我这做儿媳妇的本分。” 邢夫人被凤姐说得心头一热,眉目间也慈祥了起来。 她一把拉过凤姐的手,温和地笑道:“我的儿,难为你的孝心,从前倒是我误会你了,以为你瞧不上我们这大房呢。” “不过你说得也是,你同二太太本就是姑侄,亲近些也是情理中事,这往后你得空也照旧给二太太请安去,不必太生分了,没得让人家笑话我们大房不懂规矩。” “是,一切都听太太的。” 邢夫人被凤姐哄得飘飘然,对这聪慧体贴的儿媳忽然就顺眼起来。 怎么看怎么喜欢。 王善保家的见自己的话居然起了反作用,心下更不自在起来。 这王熙凤太聪明了,要是连邢夫人都被收服了,那往后岂不是连大房都要由她说了算? 就在她走神时,冷不丁地又听到邢夫人说起京郊外的那家木材店。 一颗心顿时“突突突”地猛跳起来。 她惊恐地抬眼看了过去。 “好孩子,我手上最近有家店铺想要转出去,是家木材店,因为开的地方偏僻,所以生意一直不好,年年都要我倒贴钱。” 邢夫人看着凤姐,继续道:“我是实在没法再去补这个亏空了,便想着尽快低价把铺子转出去,可没想到这年头世道竟如此不好,我那木材铺虽说地段一般,可面积却是极大的,那买家开出的最高价格竟只有三千两银子,真真是想诓我!” 闻言,凤姐不禁露出了错愕的神情。 这京都的店铺,向来都是寸土寸金。 即便是在郊外,也断不可能只值三千两。 王熙凤蹙眉想了想,自己前世里完全没有这段记忆。 不过也是,前世的自己和邢夫人关系十分淡薄,她又怎么可能会把这样的事情告诉自己呢。 凤姐瞥了眼王善保家的,瞅见她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明显是做贼心虚。 看到这,王熙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自己婆婆愚笨,只怕让底下人把银钱都搬空了还浑然不觉呢。 她转头笑着对邢夫人道:“太太请放心,我一定想法子帮这铺子卖个好价钱,您把铺子的店名和位置都告诉我,我马上吩咐手底下人办去。” =========分割线========= 哈喽各位宝子们好! 看到很多宝子对这一章的内容有不少争议,所以我在这里统一向宝子们解释下我的个人想法哈。 1、《红楼梦》开篇就告诉大家了,此书“无朝代年纪可考”,所以大家把这本书当做架空文看可能会更好一点喔。因为如果一定要把咱们古代那套规则全部安到《红楼梦》里头是不合适的,毕竟书里连很多官职名称都是作者自己虚构出来的。 2、关于对长子贾赦袭爵位,次子贾政袭爵产(即荣国府等有形资产)这个写法不能接受。这一点我其实非常理解大家,因为我儿时看《红楼梦》时也有这种困惑。爵位和爵产是一体的,怎么还能分割呢,这不是藐视皇权吗?但,《红楼梦》这本书本身就是有非常多超前的设定和思想,就像书里那会就已经说“一辈子不嫁男人,又怎么样?乐得干净呢!”,这样的话哪怕放到现在,恐怕都会引来不少争议。 3、对于荣国府袭爵位的长子贾赦,不仅没有正经承袭荣国府这份家业,还被赶去住府内小院,如此不合规矩的事情,皇家难道不追究吗?要知道贾府此时早已没落,朝廷里根本没有什么说得上话的人,荣国府要是敢这般藐视皇恩的话,只怕早就被言官参死了。而且荣国府上上下下似乎都默认了是由贾政一房承袭荣国府这份家产的,书中一再提到过凤姐是在帮王夫人管家,而非她婆婆邢夫人。就连赵姨娘勾结马道婆暗害凤姐和宝玉时都说,“把他两个绝了,明日这家私不怕不是我环儿的。”,如果说把荣国府正房给贾政居住和管理是贾母偏心,那贾环是没人偏心他的,但赵姨娘仍然理直气壮觉得宝玉死了这家私就该是贾环的,完全没忌惮过年长理事的大房长子贾琏,更加说明这份家产可能已是给了贾政的,所以他这一脉承袭非常合理。而且这样也可以解释为何贾琏一个将来要袭爵的人地位却不高,因为他能袭的只有爵位,却无爵产,所有人都知道你只是个空架子罢了,自然不大看得上。而贾赦又那么能挥霍,将来留给他的财产只怕也不多。因此贾琏夫妇才那么紧着贾政一房,被派些差事办至少又体面又有钱,具体情况可以参考《红楼梦》里的贾芸等人。 4、贾府众人的态度,再加上前面所说的皇恩不可藐视,就说明荣国府的爵位和爵产分离,很有可能其实是皇帝的意思。这里《红楼梦》开篇时也借冷子兴的话提过,贾代善临终时上过一道遗本,然后皇帝就让长子贾赦袭爵,又额外赐了个从五品的官职给次子贾政。很多人都只注意到这里贾政被赏了个从五品官,但其实遗本里也提到了长子贾赦袭爵一事。贾赦的封号是恩侯,再联系上他的名字就有开恩赦免之意。因为曹雪芹非常喜欢用各种名字称号来隐喻,所以不少人认为贾赦曾犯下过大罪,皇家念在贾代善临终为自己儿子求情的份上勉强留下了他的爵位,但爵产是不能再给他了(这里头也有几分羞辱之意,从而也侧面解释了为何贾赦一房会被如此边缘化。) 5、然后还有一点,是我看到有位小可爱的评论后才注意到的。满族文化里好像确实有父母和幼子生活的习惯,这一点我不是很了解,或许也可以回答为何《红楼梦》里总是各位二爷备受关注了,如果有兴趣的宝子可以自行了解喔。 6、最后呢,因为《红楼梦》是残本,又被增删减改多次,所以很多内容都极具争议,大家理解不一样也很正常。如果有朋友实在接受不了我对《红楼梦》的理解和设定的话,可以选择换一本哦,看文还是要以开心为主嘛。无论如何,还是非常感谢每一位愿意阅读评论的朋友!第一次写文难免有不少疏漏,非常感谢帮忙指出错误的宝子们,再次表达我的谢意!也非常感谢每一位支持我的宝子,没有你们的支持我很难写下来,爱你们呀! 再次鞠躬感谢各位宝子!!! 第4章 慈母心不忍儿受苦,谢恩人凤姐行大礼。 听到凤姐的承诺后,邢夫人喜不自胜,连忙命人把木材铺的地契拿来,将上面的内容抄了一份递给平儿家去。 今儿是贾母在大观园设宴的日子,她们唯恐去迟了不合规矩,也不敢再耽误。 婆媳俩共乘一轿,径直往园子里去了。 这是王熙凤重生后第一次见到刘姥姥。 她当下便立刻红了眼眶。 想到前世是这位有情有义的老人家将自己的女儿救出苦海,凤姐很想上前去给刘姥姥行个大礼。 可她知道这样必定会引起众人的不解,只好生生忍住了这个冲动。 尽量神色如常地笑着和众人打了招呼。 唯有一直跟在身旁的平儿瞧出了凤姐的异样。 但她也不敢多问。 用过早饭后,刘姥姥又把贾母逗得开怀大笑。 老祖宗一高兴,便领着众人把大半个园子都逛了一遍。 正在一处亭子里休息时,忽见奶妈抱着大姐儿过来。 王熙凤不禁眉头一皱。 自己出门前特意叮嘱过,今日不要带大姐儿到大观园里去。 因为在前世里。 巧姐儿就是在这一天进园子找她,风地里吃了块王夫人递的糕点,又不小心遇到了花神,导致着凉发热。 做母亲的,自然是希望子女可以少遭些罪。 可没想到,该发生的事情她还是阻止不了。 “奶奶,大姐儿一直哭闹,怎么也哄不住。” 跟来的小丫鬟见凤姐眼中有几分怒意,吓得急忙解释:“二爷在屋里头补觉,说是吵得睡不得了,便吩咐我们带姐儿来园子里找奶奶。” 又是贾琏这个臭男人! 凤姐听完后心里很是窝火,一时半刻却又拿他没法子。 她正想打发奶妈抱着大姐儿回荣国府的小花园里逛逛。 却见王夫人朝她们走了过来。 近日来,王夫人正为着凤姐和邢夫人的关系亲密而发愁。 因此见到大姐儿后,便有意想和她多亲近些。 以此拉拢王熙凤的心。 “这糕点很是松软可口,给我们大姐儿也尝尝。” 听到王夫人如此说,跟在奶妈身旁的小丫头立刻拿出一块干净的手帕铺在掌心,恭恭敬敬地将那糕点接过。 “太太如今怎么只疼大姐儿,倒不疼我了,我巴巴地站着呢,也不见有糕点递过来。” 凤姐含笑看着王夫人,语气俏皮,一副等着被喂食的模样。 看着怪招人疼的。 见状,周围的小丫头们都忍不住偷偷地抿着嘴笑。 “你们听听,竟还有人跟自己女儿抢食呢,我都替你臊得慌!” 李纨离得最近,听到凤姐的话后,忙不迭地笑着高声打趣道。 众人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听到李纨的话后,又一打听,方知她们琏二奶奶正巴巴地找王夫人讨要糕点吃呢。 也都立刻笑将起来。 贾母更是笑着拍桌子道:“可怜的猴儿,你们有多余的吃食便赏些给她罢,就当是积攒功德了。” 这话一出,大家笑得越发厉害了。 看到这,王夫人也满意地笑了笑。 心想这内侄女还是同自己更亲近些。 她暗暗扫了眼邢夫人,见对方的神色明显不悦,心中更是畅快。 那王善保家的见状,便趁机在邢夫人耳边低声进谗言:“奴才早就说了,这二奶奶是没安好心的,太太就是心太善了,才轻易信了她的鬼话。” 见邢夫人的脸色愈发难看,她说话也就更加肆无忌惮起来:“以后她要是再来给太太请安,您一定要拿出婆婆的架势压一压她,给她好好立立规矩!” “还有太太也忒信任她了,怎么能把木材铺这种要紧事都告诉她呢......” 那王善保家的还在喋喋不休,丝毫没有注意到正直直朝她们这边走来的王熙凤。 “既然二太太更疼惜姐儿,那就只能希望婆婆多多疼惜我了!” 话刚落音,便见凤姐在邢夫人跟前屈膝蹲下,直接将头埋在邢夫人膝上。 俨然是在同邢夫人撒娇。 看到这个场景,所有人都怔住了。 笑声戛然而止。 一个称为“二太太”,一个称为“婆婆”。 孰亲孰疏,一听便知。 邢夫人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连忙抬手抚上凤姐的脸。 受宠若惊地笑着道:“这是怎么说,我何时不疼惜你了,若想要点心吃,只管来拿就是了。” “这凤丫头真是越发像个孩子了,还不快从你婆婆身上起来,大姐儿都没你这么能闹。” 贾母也笑着嗔怪道。 闻言,平儿连忙上前将王熙凤扶了起来。 见凤姐儿的头饰有些歪了,她便站在那里帮忙理了理。 瞧着自家儿媳这般小女儿姿态,邢夫人的心里忽然就有股异样且陌生的感觉涌上心头。 方才这丫头靠在自己的膝头撒娇时,她不知怎的就想起了人们常说的“承欢膝下”。 按理说。 邢夫人这辈子和“承欢膝下”四个字都没什么缘分。 虽然她有贾琏贾琮和贾迎春这几个名义上的孩子,可到底不是亲生的,感情上也并不亲厚。 尤其是迎春那木头般的性子...... 想到这,邢夫人不禁又看了眼凤姐。 心中顿时涌过一道暖流。 眉眼间也不自觉地染上几分慈爱。 众人看到凤姐和邢夫人的举动后,都不免在心中暗暗揣测。 这婆媳俩的感情难道竟是真的? 忽然就这么婆慈媳孝起来了么? 旁人尚且还好,唯有那王夫人早已被气得半死。 偏她又不好发作。 只能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地假装吃东西。 不一会儿。 贾母觉着有些乏了,便自去李纨处休息。 众人见老祖宗神色困倦,心知这是累着了。 一时间也都各自回去了。 等贾母醒了传唤再进来。 及至晚间饭后。 只见刘姥姥带着板儿过来给凤姐辞行,说是明日必定要家去了。 闻言。 王熙凤先是屏退众人,只留下平儿在内服侍。 待众人退出后关上门,便见她后退两步,双膝跪地。 郑重其事地朝刘姥姥直直拜了下去。 边磕头边道:“姥姥大恩大德,我王熙凤感激不尽!” “我的姑奶奶!这是做什么,可是折煞我老婆子了!” 刘姥姥哪里见过这阵仗,唬得也立马跪了下去,嘴里不住地念着“姑奶奶”三字。 手足无措地想去拉凤姐起来。 身后的平儿也被凤姐的异常举动吓了一跳,连忙跟着跪到地上扶住了凤姐。 温柔的嗓音里满是担忧,“奶奶,仔细您的膝盖!” 站在一旁的板儿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见所有大人都忽然跪在地上,便也屈下膝盖,颤颤悠悠地有样学样。 缓缓趴在地上。 小小的一团就伏在她们不远处。 第5章 王熙凤感恩送腰牌,刘姥姥施巧取闺名。 “好孩子,快起来吧。” 凤姐搀着刘姥姥起身后,瞧见板儿也规规矩矩地跪在地上,心中顿时软了几分,忙命平儿过去把人扶起来。 说着,凤姐又亲自拉着刘姥姥的手,将人携至炕上坐下。 刘姥姥再三推辞,见凤姐很是坚持,便不好再让,只得陪笑着坐下了。 心中却越发局促不安起来。 凤姐这些没来由的举动把她吓得不轻。 “平儿,抓些果子来给孩子吃罢。” “是,奶奶。” 见平儿出去,刘姥姥连忙转头对凤姐笑道:“姑奶奶是再尊贵不过的人物,好好地跪我这糟老婆子做什么,没得把裙子弄脏了。” 闻言,凤姐那两道柳叶眉却笑得更弯了,“姥姥这话便生分了,咱们两家祖上既连过宗,那便是一家人了。” “以您老的辈分,我作为晚辈给您行个大礼也是应当的。” “再者,这些天为着哄老祖宗高兴,我也有不少冒犯姥姥的地方。” 说着,凤姐便起身倒了杯茶。 又将茶亲自捧到刘姥姥跟前,笑着道:“我在这以茶代酒,给姥姥赔个不是。” “哎呦使不得!” 见状,刘姥姥连忙跟着起身。 她急哄哄地伸手接住了那杯茶,被凤姐的一番话说得老脸都红了起来,“姑奶奶今儿这是怎么了,越发抬举我了。” “能哄老太太高兴那也是我的造化,岂有为这个恼的?” 这话音刚落,就见平儿亲自捧着一盒精致的果子进来了。 今天的二奶奶十分反常,她不敢轻易叫人进来伺候。 “好姑娘,辛苦你张罗了。” “不妨事的,姥姥。” 板儿对这边已经有些熟悉,看到果子后便直接拿起来吃了。 把刘姥姥气得又骂了他两句没规矩。 “姥姥,我看板儿倒是个齐整孩子,不送去读书有些可惜了。” 听到凤姐这话,刘姥姥笑着道:“姑奶奶说笑了,我们庄稼人,哪里有银钱读书呢。” “何况板儿又不是什么正经公子哥儿,没得让乡亲们笑话。” 闻言,凤姐却是连连摆手,“这有什么可笑话的,若是爱笑便让他们笑去!” “将来板儿要是高中了,这些人还不知道怎么奉承呢!” “何况板儿祖上也是做过京官的,不比旁人差什么。” 听到这话,刘姥姥的眼里微微一热。 心中很是感动。 她刚想说些什么,又见凤姐拿出了一块极其精致的小牌子。 “姥姥,这块牌子您收好,千万别给其他人。” “今后若有急事找我,您只管把牌子给那门口的小厮们瞧一眼就行,再不必去求旁人了。” 听到这牌子竟有如此大的用处,刘姥姥反而不太敢收了。 她紧张得擦了擦衣服,面露难色地盯着牌子。 一时间有些噎住了。 就连站在一旁的平儿也被凤姐这番话和举动给惊着了。 这可是她们奶奶的贴身腰牌,平日里最多就是借给底下人办事而已。 用过后须得马上归还。 将牌子直接送人还是头一遭见。 平儿越发瞧不明白她们奶奶了。 见人犹豫,凤姐只好把牌子直接塞到了刘姥姥的手里,笑着道:“姥姥,我是真心觉得跟您投缘合得来,把您当自家亲姥姥看的。” “您老人家要是不肯收,可见还是跟我外道了。” 听到这话,刘姥姥哪里还敢推辞。 连忙把那牌子擦了又擦,而后才小心翼翼地收进怀里。 “姑奶奶放心,这牌子我一定收好了,决不会拿出来瞎用给你添麻烦,给你丢人的。” 刘姥姥如同发誓般郑重地说道。 眼神坚定地就跟要去从军似的。 凤姐被她那副憨厚虔诚的模样给逗乐了,“我自然信得过姥姥。” 随即又笑着打趣道:“姥姥既收了我的东西,自然也该帮我做些什么才是。” 闻言,刘姥姥毫不犹豫地回道:“姑奶奶要我做什么尽管说,哪怕是要去那刀山火海里滚一遭,我也是不带一点儿含糊的。” 这话如果换了别人说出来,凤姐一个字也不会信。 可重生后的她很清楚,刘姥姥这话是认真的。 “那就麻烦姥姥替我的大姐儿起个名儿吧。” 提起女儿,凤姐的眼神不自觉就柔了几分,“我这大姐儿总是生病,也没个缘故。所以想着借姥姥您的寿,给她压一压,兴许就好了。” 闻言,刘姥姥又问了孩子出生时间。 得知是七月初七后,她就笑着对凤姐道:“那便叫巧姐儿,这招叫‘以毒攻毒,以火攻火’,有了这名字,咱们大姐儿必定长命百岁,逢凶化吉。” 听到这跟前世基本一致的回答后,凤姐的眼眶忍不住湿润了起来。 她强忍着泪水,哽咽道:“就听姥姥的,以后便叫她巧姐儿。” 平儿和刘姥姥都不知凤姐为何忽然就伤感起来。 正不知该如何说话时,就见凤姐的神色已经恢复如常。 她抬头笑着对刘姥姥说道:“姥姥,板儿读书的事您先回去跟他爹妈商量一下,也仔细问问板儿的意思。” “若是愿意读,需要的银钱和读书的去处都由我这边安排,若是不愿意读也不打紧,不过就是白问一句罢了。” 听到凤姐如此说,把刘姥姥感动得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 口里不住地念着佛。 凤姐笑着让她不要见外,又转头吩咐平儿得空先帮刘姥姥把送的东西打点好,让她明天走的时候便利些。 闻言,平儿便知凤姐还有事情要忙。 于是就上前带着刘姥姥和板儿去另外一间屋子收拾去了。 刘姥姥自是千恩万谢方辞别凤姐。 ...... 至晚间睡前。 平儿见四下无人,便想问问凤姐为何突然便与王夫人生分起来,又为何忽然就对这位刘姥姥如此掏心掏肺。 可她在心内酝酿了半天,终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倒是凤姐瞧出了平儿的欲言又止,笑着问道:“你这蹄子,有话就直接说,藏着掖着做什么?” “奶奶,二太太给姐儿的那块糕点,是有什么问题么?” 平儿到底也不敢问得太直白,只能斟酌着开了口。 在大观园里,王夫人分明是出于好意递给了巧姐儿一块糕点。 可凤姐却如临大敌般,趁着无人注意时赶紧给平儿使了个眼色。 幸好平儿素来机敏,立刻就走过去悄悄地将那糕点从小丫头手里拿走。 最终没有让巧姐吃到那块糕点。 想到这,凤姐忍不住用感激的眼神看了眼平儿。 第6章 邢夫人愚笨遭设计,王熙凤暗查生怒气。 “糕点没有问题。” “只是我前儿做了个梦,梦到我的巧姐儿迎风里吃了那糕点,回来就发起了高热。” 听到凤姐如此说,平儿不由得一怔。 她们奶奶向来是最不相信这些东西的。 如今怎么会...... 再联想到凤姐这几天的反常举动,平儿看向自家主子的眼神便有几分复杂。 “若是为我自己个儿,倒也没什么,但涉及到巧姐,我不能不多几分小心。” 凤姐自然知道平儿所想,淡淡解释道。 “再者,咱们到底是大房的人,跟大太太亲近些,对巧姐的将来也有好处。” “明白了,奶奶。” 平儿恭顺地回道。 她见凤姐句句不离巧姐,心中只当这是母亲爱护子女的天性。 因此也不再作他想。 ...... 次日一早。 因贾母身体欠安,贾府众人都忙过来请安。 及至御医过来瞧过,说并无大碍,大家这才放下心来。 刘姥姥千恩万谢地辞别众人后便家去了。 按照凤姐的嘱咐,平儿又私下派了两个稳妥的小厮,将刘姥姥和板儿亲自送到家中。 一来是为了护这祖孙俩的周全,二来也是为了给刘姥姥体面。 好让村里人知晓贾府看重刘姥姥。 等府内的琐事忙完,凤姐终于得空可以喝杯温茶。 “奶奶,您吩咐去查大太太的那家木材铺,旺儿那边已有了眉目,现下正在外头候着。” 说着,垂立一旁的平儿又轻声问道;“不知奶奶是否有空见他?” 闻言,凤姐揉着太阳穴点了点头。 平儿便立刻命人把旺儿传进来。 “那家木材铺,可是有猫腻在里头?” 见王熙凤发问,旺儿也立马照实回答:“回二奶奶的话,那家木材铺确实和大太太所言的不一样。” 顿了顿,旺儿又接着道:“据小的查探,那家木材铺虽说生意一般,但也到不了亏损的地步,想是大太太那边搞错了?” 听到这话,凤姐不由得冷笑;“哪里是大太太搞错了,分明是底下那起子没心肝的奴才合起伙来诓大太太呢!” “可那木材铺的周掌柜乃是大太太娘家那边的人......” 旺儿瞧着凤姐神色不好,斟酌着回道。 听到这话,凤姐的语气更冷:“那周掌柜和王善保家有什么关系?” “他们都大太太打娘家里带过来的人,感情自然也更亲厚些,小的只知道王家有个小女儿许给了周掌柜的儿子,这事大太太也是知道的,还赏过贺礼呢。” 旺儿的这几句话倒是把凤姐点醒了。 她前世里对邢夫人这边的事情向来不怎么上心。 以至于连这样明显的行为都没有注意到。 王善保家的在邢夫人身旁煽歪风点邪火,周掌柜家就负责在外头把邢夫人的钱财一点点坑骗走。 这可真真是老鼠偷油——悄无声息! 想到这。 凤姐怒极反笑,又继续问道:“那木材铺可有传出要变卖的消息?” “这个小的也仔细打听过了,木材铺的周掌柜亲口否认,说暂时没有卖铺子的打算。” “知道了,你再替我回娘家传封信。” “是,奶奶。” 说着,旺儿便恭敬地接过平儿手上信封。 正准备告退离开时,又忽然被凤姐叫住了,“对了,还有一件要紧的事。” “这批利钱收回来后,便不要再做放债的事情了。” 闻言,平儿和旺儿的脸上都是一惊。 “这事到底是损阴德的,从前已经放了的自然无可挽回,但今后起断不可再做!” “是,奶奶。” 闻得凤姐的语气严肃,旺儿也不敢多问,连忙低头应下。 又听见凤姐继续说道:“你回去就把手上所有借据都整理出来,明天让你女人拿进来给我。” “这些不体面的事今后就烂在肚子里,谁要是乱嚼舌根给传出去,别说是你们了,就连我自己个儿,那也是保不住的。” 见凤姐说得如此严重,旺儿不禁疑惑起来。 从前分明是二奶奶自己教的,说咱们这样的人家,出了什么事都是不打紧的。 还让自己放开手脚去做事,不必前怕狼后怕虎的。 怎得如今区区放个印子钱而已,就说得如此严重起来。 见旺儿不解,凤姐只得耐心解释。 毕竟这是自己的陪房心腹,若是日后阳奉阴违出了任何差池,终归还是会祸害到自己头上。 “旺儿,你一直是我手下最信任的奴才,有话我也不瞒着你。” “咱们家外头看着轰轰烈烈,可内里到底怎么样,你心里肯定也是有数的。” “咱们好歹主仆一场,我也不希望你今后为着替我做了不体面的差事而有差池。” 见凤姐如此说,旺儿心中不由得一热。 随即感动地抬头道:“能替二奶奶做事,那是旺儿的福气。” 闻言,凤姐笑了笑:“我自然知道你们两口子都是忠心的,正因为这样,我才不能不考虑你们的周全。” “我的意思也已经明着告诉你了,今后做事都规矩些,在外头不要仗势欺人。” 说着,凤姐又补了句:“你先回去吧,那些放贷的单子要全部交上来,我得空了会叫彩明细细核验,若是找出一点儿错,仔细你的皮!” 旺儿深知凤姐的脾气,忙不迭地点头答是。 随后便低着头回身出去了。 凤姐转头见平儿不言语,笑着打趣道:“这不是正合了你的心意么,怎么瞧着不大高兴?” 前世里,平儿暗地里劝过凤姐不少次放贷的事情。 可当时的凤姐根本听不进去,只觉得平儿实在过于小心谨慎了。 “奶奶说笑了,我一个奴才丫头能懂什么。” 平儿自然听出凤姐话里的打趣之意,却只是轻声回了句不痛不痒的话。 她并非不高兴。 自家奶奶愿意收敛那些过分的行为,平儿比谁都高兴。 可凤姐的变化太突然,太剧烈了。 作为贴身伺候凤姐的人,平儿心里总有种异样的感觉。 可她却又没法对任何人说起这件事。 因此心里难免惴惴不安起来。 “平儿,你是跟了我最久的人,也是跟我最贴心的人。” 凤姐盯着平儿缓缓道:“你放心,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事,我自当尽全力保全你。” 第7章 暖凤姐和盘说梦境,苦尤氏含泪诉难处。 “二奶奶,好好的怎么说这些......” 听到凤姐的话,平儿的心里既感动又不安。 连声音都带了几分颤抖。 见状。 凤姐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温声笑道:“不过是看你眼里慌得很,说些好听话让你宽心罢了。” “一早忙到现在,也没怎么吃东西,这会子倒是有些饿了。” 说着,她又柔声吩咐平儿:“你去叫人摆饭吧,再坐下陪我一块吃些,晚点还得去东府那边呢。” “是,奶奶。” 平儿收起眼底的担忧,领命出去了。 寂然饭毕。 凤姐又见了几个管家女人,回了几件差事后,便坐着轿辇往东府去了。 一到宁府,便有贾珍之妻尤氏带着好些个美妾丫鬟在那里等候。 还没等尤氏开口,几个姬妾就笑着上前迎过凤姐:“二奶奶素日忙,今儿怎么临时得空过来了?” 闻言,凤姐笑笑不作答。 却是对着尤氏说道:“嫂子这里总是热闹,我倒是想躲个清净呢。” 听到这话,尤氏便知凤姐今日过来应是有事要说。 “刚好你珍哥哥出门去了,我屋里倒是清净。” 说着,尤氏便笑着拉过凤姐的手。 径直往自己屋里去了。 见状。 那几个姬妾觉得无趣,一时间也就各自散了。 到了尤氏屋里,银蝶又命小丫头们端了几盘茶果点心送进来。 随后她便和平儿等去外头候着了。 临走时还特意把门也关上了。 “你这凤丫头巴巴地跑过来,究竟有什么要紧事?” 尤氏笑着问道。 看着眼前眉眼弯弯的尤氏,凤姐不由得想起前世因为贾琏偷娶尤二姐的事情,自己最终和尤氏渐行渐远。 心中顿时有些堵得慌。 这辈子可决不能再犯这种错了! 想到这,凤姐决定如实相告:“嫂子,实不相瞒,蓉儿媳妇走的那天,她给我托了个梦。” 接着,她便把秦氏那番该如何永保贾家基业的话大致复述了一遍。 主要就是得在祖茔附近提前多购置些田庄、地亩以及房舍等,以供四时祭祀的费用。 因为律法有规定。 即便获罪,祖茔附近的祭祀产业也是不会入官的。 尤其是要将家塾也设在祖茔附近。 如此一来。 哪怕将来贾家败落,族中子弟的上进者也可有个读书的去处。 听完凤姐的后,尤氏却是怔愣了好半天。 缓过神后,她才叹息道:“难为那孩子,死前还惦记着家里。” “只是这话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是不易。” 尤氏是宁国府的当家主母,跟凤姐一样管着入不敷出的贾家。 也正因为如此,她比所有人都明白凤姐的不易。 二人一直都是惺惺相惜的好友。 “凤儿,你今日同我说这些,可见是拿我当自己人。” 尤氏亲切地拉过凤姐的手,感慨道:“咱们比谁都清楚,家里早已是寅吃卯粮,能撑得一日算一日罢了。” “且不说在祖茔附近购置田产房舍等需要不少银子,便是咱们说给家里的爷们儿听,他们也未必肯往心里去。” “再就是咱们在京都里已有家塾了,怎好在金陵祖茔那再设一个家塾呢?” 尤氏越说越觉得此法行不通,“现如今大家都是紧巴巴地过日子,哪一房愿意多花这么一笔钱呢?” “那些爷们又都是一味只知花天酒地的,你珍哥哥成天花钱如流水,我的话他根本听不进半分......” 说到委屈处,尤氏忍不住拿手帕擦了擦眼角的泪花。 “嫂子的难处,我自然是知道的。” 凤姐走上前轻轻揽住了尤氏的背,温声道:“方才我到你们府上,你这主母还未开口,那底下的姬妾倒先说话了,可见你们府里的规矩都坏成什么样了。” 顿了顿,她又接着道:“我这话不是要怪你治下不严,是我深知你有心无力,替你憋屈呢。” “珍大哥哥行事不成样子,你自然也就难以管教底下人了。” 凤姐的话字字都戳到了尤氏的痛心处。 她往日哪里敢同人说这些? 见尤氏的泪水流个不停,凤姐轻叹了口气,接着说道:“我光瞧着便知咱们家难以长久,不说珍大哥哥成日家聚众赌博,沉溺美色。” “就是我们府上的大爷,那也不是个安分的主儿。要是家里的权势哪天差一点儿,这些事叫人嚷出来了,只怕咱们连个退路都没有。” 说到这,凤姐又低头望向尤氏,正色道:“我正是知道这些话同家里的爷们说无用,所以才特意过来跟你说的。” “既然那些爷们靠不住,那咱们娘们就该自己立起来才是,难不成还真要全指望他们么?!” 闻言,尤氏透过泪光怔怔地盯着凤姐。 她总觉得眼前这个人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 虽然以前的凤姐也是个不输男人的脂粉英雄,可今日的凤姐身上似乎还透着一股令人说不清道不明的坚定与从容。 “真真是做母亲的人了,做事倒是比以前更稳妥坚韧了。” 尤氏瞧了她半天后,忍不住地感慨道。 “这话说的,你难道不是做母亲的?” “许是蓉儿这小子孝心不够,我明儿替你敲打敲打他。” 凤姐笑着回道。 她见尤氏止住了哭泣,便坐回椅子上,端起温茶喝了一口。 闻言,尤氏摇了摇头,“不一样的,女儿到底更贴心些。” “许久不见你家姐儿了,倒是怪想她的。” 说到自家女儿,凤姐的眼神瞬间柔软了几分,“好好的怎么就惦记起我们巧姐了,我方才说的,你可还没给个准信呢。” 尤氏想把话题扯开,凤姐偏偏不让。 她苦笑道:“这事我自然是愿意支持你的,可你也看到了,咱们既没银子,也没个由头,这事怎么办呢?” 尤氏的话没有错。 这种祖茔和家塾的大事,向来由家中族长做主。 而贾家如今的族长,正是贾珍。 这也是凤姐今日过来同尤氏说了这么多的原因。 她若是想插手贾家这些根基之事,必须要由贾珍点头才行。 否则便是名不正言不顺。 可贾珍哪里肯费心力做这些呢? 所以凤姐想到了目前唯一能命令贾珍的人。 那就是贾珍的父亲,已在都城外玄真观内修行许久的贾敬。 第8章 邢夫人发觉事不对,王熙凤扮弱讨欢心。 王熙凤作为荣国府的媳妇,给宁国府的大爷贾敬写信是不合适的。 可若是有尤氏一起出面,那事情自然就变得合情合理了。 “这......这万万行不通的!” 尤氏一听凤姐竟是要绕过贾珍直接去找贾敬谈这些事,当即就连连摆手拒绝。 “凤儿,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公公他早已是不问红尘俗世的,就连蓉儿媳妇的葬礼他都不愿多管,又怎会听了你我的一两句话就回来管家中这些琐事呢?” 闻言,凤姐却是笑着回道:“嫂子糊涂,大老爷是咱们家唯一中过进士的,论聪明才干,谁也越不过他老人家去。” “难道他瞧不出家里的情况么?” 顿了顿,凤姐又接着道:“大老爷之所以不提这些,想来也是寒心,看得出家中那些爷们无人为贾家的子孙后代考虑,只顾着眼前享乐。” “所以我想着,若是以你的名义给大老爷去一封信,把在祖茔置产和设家塾的事提一提,兴许大老爷心中欣慰,这事也就成了。” 说到这,凤姐又狡黠地看了眼尤氏,缓缓道:“至于你担心的银钱,便由我和琏二爷这边先出吧,等日后购置的田庄地亩有了收益,再轮换各房每年来掌管相关的事宜。” “如此一来,反而无人敢在从中弄鬼,你道如何?” 闻言,尤氏连忙问道:“你与琏儿哪来这么多钱?” “想来拿出我的一半嫁妆也就够了。” 凤姐淡淡回道。 “......” 听到这话,尤氏顿时愣在那里。 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爱财如命的王熙凤么? 这丫头不会是让什么人给夺魂了吧...... 见尤氏只是死盯着自己看,凤姐又端起杯子轻轻抿了口茶。 “嫂子,我虽没读过什么书,但也知道树倒猢狲散的道理。” 凤姐放下茶杯,轻声说道:“若是贾家彻底没了,我那些银子也是迟早守不住的。” 听到这话,尤氏终于回过神来。 原来是这么个意思。 “你连自己的嫁妆都愿意拿出来,可见是下了决心。” 尤氏又仔细看了看凤姐,终于鼓起勇气回道:“好吧,我便修书一封给大老爷,将你的意思告知他老人家。” “多谢嫂子。” 凤姐感激地朝尤氏笑了笑。 她心知尤氏这么做一定会得罪贾珍。 到时候尤氏的日子会更加艰难。 可为了长久之计,眼下也不得不这么做了。 “嫂子今日帮了我大忙,日后若有任何难处,只管派人知会我。” 凤姐见尤氏那孤立无援的模样,心中莫名有些酸涩,忍不住地说道。 尤氏自然知道这话里的意思,笑着点了点头。 眼眶不自觉地就红了起来。 尤家家世一般,她作为贾珍的续弦嫁进来。 根本管不住这一家子的富贵眼。 不过空有个东府大奶奶的名头罢了。 整个宁国府乌烟瘴气的,尤氏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 又过了几日,凤姐照旧每天一早给邢夫人请安。 而王夫人那边除了日常汇报府内事务之外,凤姐基本不怎么走动了。 邢夫人看在眼里,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 嘴上却又故意念叨着:“得空你也去给二太太请个安,别成日家就只顾着在我跟前孝敬,那边到底也是你娘家人。” “婆婆说得极是,只是这几天府里忙,我走不开呢。” 凤姐当然知道邢夫人的口是心非,因此便随意找了理由搪塞过去。 面对这个回答,邢夫人自然是满意的。 抽不出时间给王夫人请安,却能日日到她跟前请安。 这不更说明凤姐对她这个婆婆的重视么? 因此邢夫人脸上笑得更加慈祥了。 “对了,我那木材铺你帮我问得怎么样了?” 邢夫人拿起身旁的账本,毫不设防地翻开给凤姐瞧。 叹息道:“我这铺子可真真是不赚钱,日日都是亏损的。” “还是早日卖出去为妙。” 闻言,底下的王善保家的却是吓得一哆嗦。 神色间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慌张。 凤姐淡漠地扫了她一眼,转头看向邢夫人,笑着道:“婆婆这账本是日日都记的么?” “这是自然,周掌柜的每日都会把当天的收支情况抄一份送过来。” 邢夫人最在意的便是钱财。 因此她对手上这些陪嫁的店铺田庄等十分上心。 “那怎么会日日亏损呢?” 凤姐故作不解地道:“前几日我娘家嫂嫂说起她有位手帕交,嫁给了西宁郡王做侧妃,因着圣上体恤,特许西宁郡王一家回京暂住,还新赐了一处宅子。” “我娘家嫂嫂为祝贺他们一家入住新宅之喜,特意在婆婆您的木材铺里定制了一套上好的紫檀木梳妆匣当做贺礼。” 说到这,凤姐故意顿了顿。 意有所指地冷眼看向王善保家的,一字一句地道:“我听我娘家嫂嫂说,这梳妆匣早已交货,侧妃娘娘很是满意,账本上竟没把这笔大买卖写进去么?” 果然。 那王善保家的一听到这话,顿时就吓得面如土色。 见到凤姐那刀锋般冷冽的眼神后,更是唬得连头都不敢抬了。 恨不得跟鹌鹑似地把头埋起来。 可即便她想躲,邢夫人又岂会轻易让她如愿? “这是怎么回事?!” 听到邢夫人这明显发怒的语气,王善保家的只得讪笑着走上前来。 她心知自己中了圈套,不由得在心里深恨凤姐。 可面上却仍是一副受惊的模样,“太太,小的不知二奶奶说的是什么。” “周掌柜的做事一向严谨,许是二奶奶记错了店铺的位置,让那王家夫人去了别人家的木材铺?” 王善保家的语气虽卑微,可这话里的冷箭却叫人恶心不已。 偏生邢夫人还真就吃这一套。 听到挑唆后,她转过头看向凤姐的神色里立刻就染上了几分不悦:“你是不是没把我的事情放在心上,才会把事办得如此草率。” “连个铺子的位置都弄错了,白白损失了这么一笔好生意。” 听到这话,凤姐便知自己婆婆已经选择了相信王善保家的一面之词。 她倒也不觉得委屈。 毕竟是陪房心腹,邢夫人第一时间选择相信王善保家的和周掌柜,这也无可厚非。 “婆婆,您的话我一向是当成最要紧的事儿来办的。” 凤姐故意说得有些哽咽。 见邢夫人神色有些松动,她又接着道:“我娘家嫂嫂一问我这京都里可有什么质量上乘的木材铺,我立刻就派底下人把您的木材铺推荐给她了。” “这店铺的位置和名字,都是彩明亲自抄的,断不会错。” 说着,平儿便将一张纸递了上来。 邢夫人接过一看。 这确实是自家的木材铺。 没有错啊...... 正当邢夫人疑惑之际,凤姐又继续委屈地说道:“媳妇儿原本还想找您邀功呢......” 说着,凤姐便从身上掏出了一张收据。 正是那买紫檀木梳妆匣的买卖凭证。 “我特意找我娘家嫂嫂要的,跟她讲明了是为哄我婆婆高兴。” 说着,凤姐便把那张收据双手递到了邢夫人跟前。 一双嫩白的小手还在颤抖。 邢夫人伸手接过,却没有马上核对收据。 而是仔细扫了一眼凤姐。 王熙凤平日里一向盛气凌人,如今这番泫然欲泣的委屈模样反倒叫人看了心疼不已。 见状。 邢夫人不由得有些懊悔,方才不该那样说话。 她低头瞧了瞧手上的收据。 脸色登时就冷了下来。 “好啊!你们这起子奴才竟然骗到我头上来了!” “去把周掌柜给我带进来!” 邢夫人气得浑身乱颤。 她从没想过自己最信任的奴才竟会合起伙来骗自己! 第9章 遭背叛邢夫人寒心,遇真心王熙凤犹疑。 见邢夫人盛怒,王善保家的吓得立刻跪倒在地。 不住地磕头喊冤,“这里头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我是无辜的啊太太!” “您好歹看着奴才伺候您一场的份上,千万听信外人的谗言啊太太!” ...... 邢夫人听得头疼,也不愿多听。 直接吩咐人把王善保家的嘴给堵上了。 “凤儿,方才是我误会你了,你别往心里去。” 邢夫人见凤姐的脸色还有些委屈,忙拉过她手笑着赔不是。 闻言。 凤姐自然见好就收,也立刻回了个笑脸过去。 温声道:“婆婆这话就严重了,我自然知道是底下奴才挑唆的,您素日疼我,媳妇儿知道的。” 听到这么懂事的话,邢夫人内心的愧疚又添了几分。 凤姐是好意帮她忙,自己却因为下人一两句话就疑心她。 实在不像话。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就见周掌柜被人带了进来。 为避外男,凤姐早已在屏风后坐着了。 周掌柜一看王善保家的被捆在一旁,心中便知是事情败露了。 可面上却仍旧强装镇定,拱手问道:“不知太太叫小的来有何吩咐?” “你是我从娘家那边带过来的,我素日相信你,把铺子都交给你管。” 邢夫人坐在主位上,嗓音里带着几分冷意,“可你就是这么帮我管铺子的?” “把钱都管到你们自己个儿的钱袋里去了?!” 听到这话,周掌柜连忙跪下磕头,惶恐地道:“太太这话,实在是冤枉小的了!” “小的自从替太太做事,一向是忠心耿耿,岂敢做这种不仁不义的猪狗之事!” 闻言,坐在屏风后的凤姐倒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人脸皮厚起来真是一点儿脸都不要的。 骂自己也能骂得如此起劲。 听到这声带着明显讥讽意味的笑声后,周掌柜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 他这才注意到屋内的屏风后还有其他人。 “你用不着跟我说好听的话糊弄我!” 邢夫人心中的怒意不减,继续骂道:“你既说对我忠心耿耿,那怎么这笔金额如此大的买卖你不记到账上?!” “你莫要告诉我是疏忽了!” “这么大笔买卖你都能疏忽,那我还要你有何用!” 邢夫人越想越气。 她已经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肯定被这底下奴才给坑了。 他们断然不会只坑这一笔,只怕有无数笔买卖都让他们中饱私囊了! 像是想到了什么,邢夫人又接着问道:“你老实告诉我,我这木材铺当真如此难卖?” “须得被压价成那样才能卖得出去?!” 闻言,周掌柜不敢贸然答话。 他还不知道邢夫人到底知道了哪些事情。 见人不言语,邢夫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只怕自己这木材铺早已被他们盯上了。 所以才故意骗自己木材铺卖不出去,想哄得自己用低价将铺子贱卖。 只怕他们口中那唯一愿意出价购买铺子的,也是他们的人。 想到这。 邢夫人不由得悲从中来。 自己家世平平,嫁到这声名显赫的贾家后。 上不讨贾母喜爱,下不招仆人待见。 自己的夫婿贾赦也基本视自己为无物。 成天小妾纳个没完。 她唯一能寄托温暖的也就只有这几个从娘家里带过来的人了。 可这些人,却联合起来在背后狠狠地捅她一刀! “太太,您怎么了?” 一旁的小丫头见邢夫人神色不对,忙上前轻声问道。 “没什么,把人都带下去先关起来吧。” 邢夫人拿帕子拭去了眼角的泪珠,冷声吩咐道。 见人离去,凤姐便从屏风后出来了。 她瞧见邢夫人的眼眶微红,便知对方是心寒了。 不过凤姐也能理解邢夫人此刻的心情。 若是平儿和旺儿他们联合起来欺骗自己,只怕自己会比邢夫人惨痛百倍。 想到这,凤姐便径直走到邢夫人身后。 抬起那双白皙纤嫩的手,轻轻地替邢夫人按了按额角的太阳穴。 “凤儿......” 邢夫人原本还沉浸在被信任之人背叛的痛苦之中。 忽然感受到一阵力道适中的按压在额边绽开。 整个大脑都松快了许多。 邢夫人一转头,便看见凤姐正站在身后帮她揉那疼得厉害的太阳穴。 “我的儿,这些事叫小丫头们来就是了。” 邢夫人轻轻拉过凤姐的手,将人接到身旁坐下。 “你千金贵体的,不用做这些。” 闻言。 凤姐却是柔声笑道:“我是瞧您难受得紧,所以想帮您按按纾解一下心中烦闷,您就当是成全我的一点儿孝心罢。” 顿了顿,凤姐又接着道:“我生母走得早,所以总未能有机会给母亲尽孝,现在能给婆婆尽点孝道,也算是我的福气了。” 听到这话。 邢夫人心中不由得大为感动。 她见凤姐穿着家常衣服,依旧难掩其绝美姿容。 柔和的脸上总挂着浅浅的笑意。 不由得眼中微微一热。 自己若是有个女儿,能生成这样,便也就是自己的造化了。 想到这。 邢夫人忍不住抬手抚上凤姐的脸庞,慈爱地说道:“凤儿,今后你就唤我母亲吧。” “我自当拿你视作我的亲生女儿。” 邢夫人的眼神无比真挚,凤姐一时间倒是有些怔住了。 她这婆婆,似乎是开始有几分真心了。 不过转瞬间,凤姐的神色便恢复如常了。 她扑进邢夫人的怀中,嗓音清甜地叫了句:“母亲。” 话音刚落。 凤姐便明显感觉到邢夫人的身体一僵。 随后才听到她十分欣喜地回道:“哎,我的儿!” “太太......” 凤姐还窝在邢夫人享受这天伦之乐时,忽然就听到了一道熟悉至极的男声。 她起身抬头一看,果然是贾琏。 对方似乎比她还要震惊许多,整个人就跟被雷劈了似的。 怔愣在原处一动不动。 “琏儿来了,凤儿正陪我说话呢。” 邢夫人又抬手帮凤姐理了理额角散落的碎发,这才抬眸看向贾琏。 凤......? 儿......? 贾琏似乎被邢夫人的这个称呼再次惊到。 满眼都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他这段时间在外头胡混,王熙凤从未找人寻过他,甚至连一丝脾气也没有朝他发过。 最后还是贾琏自己觉得无趣,一声不吭地回家了。 没成想他一回家,凤姐就以照看女儿为由,径自搬去了巧姐的房间。 根本不给他任何亲近的机会。 贾琏许久没能碰凤姐,心中反倒被挠得痒痒起来。 因此今日特意早早地便回来了。 却听下人说二奶奶在大太太那里。 贾琏正纳罕呢。 她怎会不在二太太王夫人那里,反倒是在大太太邢夫人屋里。 贾琏以为是出了什么事情,所以连忙赶过来了。 谁知一进门,他就听到了那段足以惊掉下巴的腻歪对话。 这......实在匪夷所思! 邢夫人一向不喜凤姐,这点贾琏是知道的。 而凤姐也一向瞧不上邢夫人,这点贾琏更是知道的。 所以究竟是发生了何事...... “二爷过来是有什么事么?” 凤姐努力扯出个笑脸轻声问道。 她见贾琏跟个傻子似的站那不说话,心中不免有些无语。 可在邢夫人跟前,她又少不得要把那表面功夫做足了。 “我过来给太太请安,顺便寻你回去。” 贾琏终于缓过神来,笑着解释道,“姐儿也醒了,正哭闹得厉害,许是想你了。” 听到这话。 邢夫人忍不住笑道:“罢了,你们都回去吧。” “我也不留你们两口子吃饭了。” 说着,她又打趣道:“我看不是巧姐儿想你了,倒是琏儿这不争气的想你了。” 这话一出,凤姐的脸登时便红了起来。 那悄悄染上的一抹红晕,比春日里初绽的桃花还美。 贾琏不由得看痴了。 “要看便带了凤儿家去慢慢看。” “都老夫老妻了,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 邢夫人见贾琏那双眼珠子巴不得直接黏在凤姐身上,忍不住地啐声骂道。 听到这话。 贾琏自知失态,也不敢多说什么。 低头拉住凤姐的手便请辞出去了。 出了门后,凤姐想要将手抽出来。 可贾琏便生不让,反倒越攥越紧。 见状。 路过的小丫头们都不敢多看,红着脸低头匆匆行礼后,便快步走开了。 及至回到了两人的住处。 见房内无人,贾琏急哄哄地就要往凤姐身上拱。 气得她立时便撂下了脸。 狠命甩开了贾琏的手,眼中的泪珠将落未落,看起来莫名有几分动人。 凤姐清冷的嗓音里带着几分委屈,“二爷如今是怎么个意思?!” “拿我同外头那些烟花女子般对待么!” 第10章 王熙凤贤惠纳美妾,琏二爷吃醋生闷气。 听到这话,贾琏忙赔笑道:“这话从何说起,不过是想同你亲近些,怎么好好的就恼了?” “青天白日的,二爷放尊重些才是体面。” 凤姐生生将心中怒气忍下,知晓贾琏是个喜欢温顺女子的人,便拿出帕子擦了擦微红的眼角。 又故意将嗓音放柔了几分,“二爷在外劳累,作为妻子我也不敢偷懒,因此日日为府上诸事操心,在婆婆跟前也是想尽法子替二爷尽孝。” “可二爷倒好,一回家便只记挂着风月之事,可不就是拿我当烟花女子么?” 说着,凤姐白玉似的脸上便滚下两行清泪。 她今日穿得颇为素净,一袭湖蓝色的锦边绣花罗裙衬得她如同出水芙蓉般清丽可人。 此时一哭,更是人比花娇,越发显得楚楚可怜。 同往日里的强势跋扈截然不同。 见状。 贾琏心中便已酥了几分,更不用说听到凤姐这般贤惠体贴的话语。 他根本没心思去细想凤姐的变化,反倒一味地笑着作揖道歉:“二奶奶说得极是,小人方才实在唐突,还请二奶奶见谅。” 闻言,凤姐忍不住嗤笑一声。 这贾琏说起浑话来是一套一套的,自己前世就是信了这些花言巧语,总以为和他的夫妻情分不浅。 想到这,一股恶寒之意不由得从心底升起。 虽然心中无比愤慨,但凤姐的面上却是一点也不显。 她走过去亲自替贾琏倒了杯温茶,奉到他跟前,笑着道:“二爷惯会取笑人的,既然这样,二爷便把这杯茶喝了,只当请罪罢。” 外头天热,贾琏一回来又跑前跑后的,此时刚好有些口渴。 见凤姐捧着的又是自己素日最爱喝的普洱茶。 心中不免一暖。 他并不接茶,却是抬手直接将凤姐的手轻轻握住了。 骨节分明的大掌将凤姐那细嫩白皙的小手彻底包住了。 贾琏瞧得眼热,一瞬不瞬地盯着凤姐,就着这个暧昧的姿势直接将茶一饮而尽。 “二奶奶的茶果然是极好的。” 喝完后,贾琏才依依不舍地把手松开了,笑着回道。 凤姐方才的话还言犹在耳,所以他也不敢再有进一步的亲密举动。 生恐造次惹怒了凤姐,失去同她尽夫妻情分的机会。 贾琏不由得望了望外头的天色,心想既然白天不许亲近,那便等天黑好了。 “凭是什么好茶,二爷喜欢才是最要紧的。” 凤姐这话语气平平,却极大地取悦了贾琏。 一向盛气凌人的凤姐忽然变得温婉可人了。 他心里虽然感到有些不对劲,但又有哪个男人能忍得住美丽妻子的温言软语呢? 贾琏喜上心头,坐下笑着道:“我昨日同几个朋友吃酒,听说京都内刚开了家首饰楼,里头的饰品成色不错。” 顿了顿,他又继续道:“再过几日便是你的生辰了,我带你去挑几样喜欢的饰品作生辰贺礼如何?” 听到这话,凤姐的眉眼一弯,淡笑着回道:“多谢二爷费心了。” 若是换做前世,王熙凤听到贾琏这话必会冷笑着问他这银钱从何而来。 可经过尤二姐一事,凤姐早已知道贾琏背着自己私藏不少梯己。 更是在偷娶尤二姐后将这些钱全部交给了尤二姐保管。 所以,自己从头到尾就没有得到过贾琏的一丝真心信任。 ...... 分明还是夏日,贾琏却忽然觉得背后有些凉意。 他转头一看,天已渐渐黑了下来。 晚风吹进窗子,倒是凉快了不少。 “快叫人把饭摆上来吧,咱们吃了好歇息。” 贾琏此刻越瞧凤姐越喜欢,心内就跟被小猫挠似的,痒得难受。 一心只想快点把晚饭吃了,好同凤姐亲热一番。 没过多久,平儿便带着小丫头们提着饭盒进来了。 饭间。 贾琏十分殷勤,一会给凤姐夹菜,一会又给她盛汤。 王熙凤是个聪明人,瞧着贾琏这个光景,又岂会猜不到他的心思呢? 吃得差不多后。 她便放下筷子含笑道:“正有件事想同二爷说呢,姐儿这几日总睡不好,须得我在一旁哄着才肯略睡一睡。” “照理说,今晚二爷在家,我该陪着二爷才是,不过姐儿尚在襁褓之中,一时间离不开我,想来二爷这个当爹必定也心疼她。” 听到这话,贾琏那热烘烘的心顿时凉了一大半。 “姐儿有那么多奶母下人伺候着,怎么还要你如此操劳?” 说到这,贾琏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犹豫着问道:“莫不是照顾姐儿的人不用心?” “这倒不是,伺候姐儿的人都是我精心选过的,断不敢偷懒的。” 凤姐夹了块肉放到贾琏的碗里,笑着道:“实在是我这个作母亲的放心不下,不亲自照看姐儿不安心。” “我福薄,总共就巧姐这么一个孩子,只希望她能平平安安的。” 仿佛说到痛处,凤姐的眉眼不自觉地带了几分哀伤。 贾琏一看,便知她这是在替之前小产的孩子难过。 心里也跟着伤感起来。 “都是我不好,好好提这些做什么,倒惹得二爷不痛快了。” 凤姐又替贾琏斟了杯酒,重新带上笑意:“我这身子也不知今后还能不能再生养,从前都是我不懂事,没给二爷房里多留几个人,以致于咱们屋里这么冷清。” 说着,凤姐的神色忽然严肃了几分,正色道:“我仔细想过了,二爷如今膝下无子,这都是我没能思虑周全的缘故。” “所幸二爷还年轻,只要多纳几名美妾回来,必能开枝散叶,绵延子嗣。” 听到凤姐居然破天荒地主动提出要给自己纳妾,贾琏却并没有想象中那般高兴。 心里反倒有些空落落的。 他能明显感觉到,自己这个妻子变了。 不仅变得温柔贤惠,还变得大方了起来。 她从前是最爱吃醋的,哪个小丫头敢多看他两眼,她都必定要不快许久。 可如今,她竟主动提出要替他纳妾...... 不知怎么的,贾琏心里忽然就有些慌。 他的妻子,似乎是不爱他了。 见贾琏低头不说话,凤姐只以为他是高兴得昏了头。 因此也不甚在意。 “二爷心里头可有中意的人么?” 王熙凤试探着问道。 她并不知道贾琏是何时同尤二姐厮混在一起的。 若是此时便贸贸然提起尤二姐,只怕贾琏会疑心。 不如让他自己来说,这样更加妥当些。 “我并没什么人选,你自己看着办就行了。” 贾琏淡淡回道。 那波澜不惊的语气里竟是让凤姐听出了几分委屈来。 要不是王熙凤已经死过一回,深知贾琏后面会是什么德行。 她差点都要信了这男人眼下这副心不甘情不愿的鬼样子。 啧,真真虚伪。 凤姐在心里默默想着。 “既然如此,我明儿给母亲请安时,问问她老人家的意思吧。” 听到凤姐在私底下也亲密地唤邢夫人母亲。 贾琏莫名有些吃味起来。 她同邢夫人亲近。 同巧姐亲近。 就是不愿同自己亲近。 贾琏心中颇为烦闷起来。 第11章 美秋桐喜做贾琏妾,贤平儿誓随王凤姐。 翌日清晨。 凤姐果然在给邢夫人请安时,提出要替贾琏纳妾。 “凤儿,这是不是琏儿的意思?” 邢夫人一听就皱起了眉头,心疼地看着凤姐,“你莫要委屈自己,有什么事说给我听,母亲替你作主。” “这事和二爷不相干,都是媳妇的意思。” 凤姐笑着回道:“咱们先珠大爷像二爷这么大时,早已有了兰小子呢,既然我福薄无子,那就该纳其他姐妹替二爷添丁才是。” 听到这话,邢夫人便知凤姐是真心要给贾琏纳妾。 因此也不好再拦着。 只得拉着凤姐的手,宽慰道:“你能如此懂事自是好的,但也不必如此悲观,你还年轻,儿子将来必定是有的。” 说着,邢夫人又抬眼笑道:“必定是你平日里太操劳了,打今儿起,我叫人炖了滋补汤药给你补补身子。” “多谢母亲。” 凤姐垂眸笑道。 婆媳俩正说话时,一个标致俏丽的丫头忽然走了进来。 福礼笑道:“太太万福,奶奶万福。老爷那边正找太太呢,说是有个要紧的东西找不着了,想请太太帮着找找。” 闻言,凤姐赶忙道:“母亲既然有事要忙,那媳妇就先回去了。” 说着,她又扫了眼进来通报的这名丫头。 正是在前世里被贾赦赏给贾琏的秋桐。 想到这,凤姐便笑着奉承道:“母亲真是会调教人,秋桐出落得越发标致了,若是二爷房里能有这样的美人儿服侍,子嗣定是不愁的。” 话刚落音,便见秋桐早已羞得满脸通红了。 邢夫人听到这话,也不免多看了秋桐两眼。 心想若是凤姐真看上了秋桐,想把这丫头赐给贾琏作妾,那倒也合适。 毕竟是自己屋里人,比外头寻来的那些不知根底的女孩儿要强。 因此,邢夫人便笑着对凤姐道:“你既觉得秋桐这丫头不错,那我便去问问老爷的意思,若是他肯了,就将秋桐赐给琏儿作妾吧,也好为你分忧。” “多谢母亲。” 见凤姐神色语态间没有丝毫不愿,邢夫人这才放心离去。 那秋桐见凤姐竟然亲自开口向邢夫人讨要自己,顿时又惊又喜。 也忙跪下答谢凤姐。 见状,王熙凤亲自上前将她扶了起来。 笑吟吟地道:“妹妹不用行这么大的礼,若是日后真作了二爷房里人,那咱们便是自家姐妹,无须这么客气。” 秋桐一听,心中更是喜得不行。 素日里总听说这琏二奶奶最是善妒不好相与的,可今天这么看来,流言果然不能尽信。 秋桐想,定是二奶奶管家严了些,所以才招来那起小人的怨恨,故意编排出这些话来坏二奶奶贤良的名声。 看着凤姐那无比和善的眼神,秋桐仿佛已经看到自己将来替贾琏生下一儿半女,再被抬成姨娘的风光景象。 脸上不由得露出了几分得意。 见状,平儿不免微微蹙眉。 ...... “奶奶,那秋桐看着就不是安分的。” 平儿立在一旁轻声问道。 忙了一天后,凤姐难得有空,正抱着巧姐亲自哄她睡觉。 “我知道,不过二爷房里没人,这秋桐又是二爷中意的,我不过就是做个顺水人情罢了。” 凤姐自然明白平儿的担忧,不过经历过前世,她比谁都清楚这秋桐就是个没脑子的蠢货而已。 “你放心,秋桐要是敢来招惹我,我自然不会轻饶了她。” 见凤姐眼中露出了熟悉的威严,平儿这才放下心来。 “其实一开始,我是想抬你做姨娘服侍二爷的。” 凤姐瞧了眼平儿,缓缓说道。 闻言,平儿立刻就跪了下来,惊恐万分地道:“奶奶误会了,我万万不敢肖想这些的!” “我说秋桐,也只是平心而论,并无嫉妒之意。” 平儿生怕凤姐不信,语气里带了几分急切。 “傻丫头,你这话才是误会我了。” “快些起来吧,等下把巧姐闹醒就不好了。” 凤姐手上抱着巧姐,一时也不好去扶平儿。 所幸平儿自己听了这话后,就连忙站了起来。 眼眶微微泛着红。 明显是急哭了。 “我的话是真心的,你为了成全我的体面,做了二爷的房里人,却是一点儿名分也没有。” 说到这,凤姐的语气便有些愧疚,“你是我的陪嫁丫鬟,我自然该替你考虑才是。所以这些日子我总想着该给你个什么名分才好。” 顿了顿,凤姐又接着道:“只是你的身份特殊,一直在帮着我管家,我只是担心若替你开了脸,直接抬你做姨娘侍妾,今后你反倒不好帮我管家了。” “这丫头的身份虽低,办起事却是百无禁忌。而姨娘侍妾的身份虽好看,却是个束手束脚的空架子。不说远的,便是今后那些小厮们,你便不好再直接管了。” 听到这番掏心掏肺的话后,平儿心里顿时软得一塌糊涂。 她的二奶奶,竟替她费心到了这个地步! “奶奶,我一个奴才,您替我想这么多做什么......” 平儿怕吵到巧姐,尽量压低了声音,“您一天到晚要替家中诸事操心,得空也该多休息才是,保养好身子才是最要紧的。” 说到这,平儿又微红着脸道:“您又何必总把二爷往别人那推呢,我瞧着二爷这两日对您很是上心,您若是不同他置气,好好地再生个哥儿,今后谁还敢再背后乱嚼舌根子?” 闻言,凤姐忍不住嗤笑一声。 “你这小蹄子,倒是替我都盘算好了。” 说着,凤姐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她知道自己之后还会再怀一名男胎,只是前世没能保住。 这一世,如果真的有幸再怀上了,她自然会尽全力去保住这孩子。 “奶奶,要我说您就不该把心思都放在管家之事上,抓紧生个哥儿才是正理。” 平儿见凤姐不言语,以为她是在思虑自己的话,因此便更加直白相劝。 “不说别的,便是咱们巧姐,将来若能有嫡亲兄弟扶持,那岂不是更好?” 平儿知道凤姐素来最在意巧姐,故意把巧姐也搬了出来。 “罢罢罢,你如今是越发牙尖嘴利了。” 凤姐抿嘴笑道;“原本是想说说你的事情,反倒叫你说起我来了。” “奶奶最是明白的,我总归是奶奶的人,自然是奶奶好我才好。” 平儿缓缓回道:“凭是什么姨娘侍妾的,我都不稀罕。” “我只一心一意盼着能服侍奶奶到老,如此便也就是我的造化了。” 闻言,凤姐却是连连摇头,“你这傻姑娘,难不成你一辈子就都给我当丫鬟不成?” 第12章 王夫人分权治凤姐,史太君发怒斥孙儿。 “这有什么不成的,奶奶莫不是嫌了我?” 平儿立马笑着回问道。 她自然知道凤姐的好意。 只是贾琏那德行她是再清楚不过的了。 即便一时新鲜同她好了几日,过后必定就腻了。 反倒不如老老实实跟着凤姐,当她的得力助手。 比什么不强? 见状。 王熙凤便已知晓平儿的选择,笑着道:“罢了,既如此我也不勉强你。” 想了想,她又补了句:“只是哪日你若改变主意,或是有了嫁人生子的想法,定要告诉我,我自当为你做主。” “是,多谢奶奶。” 平儿笑着应道,心里暖成一片。 ...... 过了一日。 邢夫人果然就把秋桐直接赏给贾琏做妾了。 贾府上下不知内里缘故,都以为这是邢夫人在故意给凤姐难堪。 毕竟她们婆媳俩不睦已久,虽然这段时间二人关系缓和了不少,但保不齐只是逢场作戏。 等着看热闹的人可不少呢。 因此这秋桐的事情一出,府里上上下下的闲话就多了起来。 尽管邢夫人那边有婆子解释说这是琏二奶奶贤良,自个儿要求给琏二爷纳妾的。 但王熙凤那善妒不容人的名声早已深入人心。 因此这番解释根本没人愿意相信。 反倒被众人认为是托词罢了。 莫说旁人,就连王夫人这个亲姑姑也断断不信凤姐会变得如此大度起来。 因此她特意寻了空将凤姐叫来,端起姑母的姿态替她抱起了不平。 “你这婆婆也实在不像话,你都还尚未诞下嫡子呢,就巴巴地给琏儿纳起妾来。” “亏得你这些日子对她如此孝顺,可真真是辜负了你的一片心。” 闻言。 凤姐却是淡淡一笑,“太太怕是误会了,给二爷纳妾是我的意思。” 顿了顿,她又接着道:“我见秋桐模样标致,行事也得体大方,伺候二爷再合适不过了,因此便特意向我婆婆讨了这丫头来。” 听到这话后,王夫人差点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她当即愣在那里,久久说不出话。 眼前这个曾经再熟悉不过的内侄女,现在仿佛已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陌生到甚至让她有些不安。 “你......你能如此想当然最好了。” 缓过神后,王夫人讪讪地说道。 脸上的表情有些尴尬。 “既然你要操心琏儿的房中事,那府内诸事只怕会力不从心。” 说着,王夫人又扫了眼凤姐,“我想着不如让探春和宝丫头跟着你一块帮忙管家,如此也不至于让你太劳累了。” 听到这摆明要削她实权的话后,凤姐不由得在心里冷笑。 可脸上却笑得无比真诚:“三妹妹愿意帮着管家自然是极好的,只是宝姑娘到底不是咱们家的人,让她管家恐怕底下人会嚼舌根子呢。” 凤姐自然知道王夫人如此安排的用意,这是早早地就在为宝钗这个日后的儿媳管家铺路呢。 想到这,王熙凤又故意提起了李纨,“再就是珠大嫂子,论管家谁也没有大嫂子合适的。” 果然。 一听到这话,王夫人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你大嫂子要照顾兰小子,哪里能得空。” 听到这句熟悉的敷衍之语,凤姐只得继续敲打王夫人,“太太体恤大嫂子,可其他人未必能明白这一点。” “尤其宝姑娘又是太太的外甥女,若太太只叫宝姑娘帮着管家,却不让大嫂子帮忙,只怕那起子不懂事的会说太太偏心娘家人呢。” 说到这,凤姐又压低了声音说道:“就是老太太那边,咱们也不好解释。” 这最后一句话终于起了作用。 王夫人对贾母还是忌惮的。 “罢了,那也只好让你大嫂子跟着辛苦了。” 闻言,凤姐又笑着:“太太放心,三姑娘是个好样的,再有宝姑娘帮衬着,横竖累不着大嫂子的。” “这是怎么说,我不过是叫她们几个来给你帮帮忙,等你何时忙完了自己房里的事,终究还是只叫你管事的。” 王夫人见凤姐竟真有打算交出所有实权的意思,心中顿时有些慌了,立马开口挽留。 王夫人不过是因为凤姐近日来总讨好邢夫人那边,倒是把她这亲姑姑疏远了不少。 心中有些吃味,所以才故意说出这些话来敲打凤姐。 在宝玉的未来媳妇过门前,王夫人自然还是最希望凤姐来帮忙管家的。 可谁知,凤姐如今竟如此硬气,愣是一点儿都不肯服软。 反倒叫王夫人也拿她没办法了。 可若是凤姐此时真的甩手不干了,而宝玉的婚事又还没能定下。 那这管家之权岂不是就要最终落到了李纨手里? 想到这,王夫人又笑着补了句:“你是我打小看着长大的,一向最是聪明能干,可千万不要躲懒,好好替我和老太太把家里的事打理好才是正经。” “太太教训得极是。” 凤姐笑着回道,心里却是厌恶极了王夫人。 真真是个佛口蛇心的人。 ...... 及至到了王熙凤生日这天。 贾琏早先说要带凤姐去买首饰给她当生辰贺礼,可到今天为止连个影儿也没有。 凤姐只当他是得了秋桐后,喜得早已将所言之事抛诸脑后了。 因此并不放在心上。 何况按照前世的发展。 贾琏这混账男人将会在她生日这天,在她最快乐的时候给她戴上一顶鲜艳无比的大绿帽。 悄摸摸地带着鲍二媳妇在家里乱搞。 令她在众人面前颜面扫地。 想到这。 凤姐觉得很有必要先防患于未然。 因此便决定今晚死都不要再靠近贾琏跟她的卧室。 幸好这段时间她都以照看女儿为由,宿在了巧姐的屋里。 所以即便不回自己的屋子休息,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当晚。 众人都忙着给凤姐过生日,席间欢声笑语不断。 王熙凤作为寿星,自然少不了被敬酒。 一时不防便已喝得有些醉意了。 可她牢记着前世的教训,心知贾琏此刻定在家里偷人。 因此便强忍醉意不肯家去。 同坐一桌的尤氏见她脸上醉红得厉害,倒替她挡了不少酒。 众人吃得正尽兴时,忽见一个小丫头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二奶奶不得了了,二爷在家里发了好大的火,还请奶奶家去瞧瞧!” 第13章 贾琏丢金簪责秋桐,贾母喝孙儿护凤姐。 闻言。 满座的人都立刻静了下来。 凤姐那晕乎乎的脑袋也瞬间清醒了几分。 还未等她说话,坐在里头的贾母倒是先发了火,“琏儿这小子如今是越发不懂事了!” 她气巍巍地站了起来,语气里带了几分威严,“凤丫头一年到头辛苦着,好不容易趁着生日想叫她歇歇受享一日,偏生他就要在今儿闹起来!” 众人见贾母发怒,生怕她老人家气坏了身子,都忙过来笑着开解。 尤氏:“老祖宗莫要生气,这小丫头慌慌张张的许是弄错了也说不准。” 薛姨妈:“正是呢,琏二爷一向孝顺,断不敢扰了老太太您的兴致。” 邢夫人:“老太太莫恼,我明儿个就叫琏儿这小子来问个明白。” …… 众人还在你一言我一语的围着贾母开解着。 此刻的凤姐脑子里却已经彻底懵了。 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和前世发展的不一样了? 自己明明没有中途家去。 也没有去戳破贾琏的腌臢事。 他好端端的还发什么火? 贾母见凤姐完全不言语,平日里比霸王还厉害的一个人,此刻却露出了迷茫的神情。 分明是比任何人都要灵巧的口齿,眼下却紧抿着双唇,一言不发。 她当下便在心中暗骂贾琏太不懂事。 即便同媳妇之间有什么不痛快,也不该在她的生日宴上这么闹出来。 白白叫凤姐没脸。 贾母瞧着凤姐那醉酒茫然的模样有些心疼,于是便决定破例插手给她撑一回腰。 “凤丫头,今儿是你生日,你不必操心。” “我亲自替你去瞧瞧这琏儿在恼火什么!” 说着,她便拄着拐杖往门外颤颤巍巍地走去。 众人也忙不迭地跟了上去。 李纨估摸着这是贾琏和凤姐的房中事,因此便不让黛玉探春等未出阁的姑娘们跟过去。 自己又带着她们和宝玉在这里略坐了一会,随后便也就各自散了。 而邢夫人和王夫人这边见贾母是铁了心要给凤姐做主,因此也不敢相劝。 一行人乌泱泱地直奔贾琏和凤姐的住处而去。 “二爷,我当真没有偷拿那金簪!” “昨晚您歇在我房里,今儿早上我在床上瞧见了那簪子,便以为是二爷赏我的,所以才将金簪收了起来!” 远远的,众人就听到一道女子的哭喊声传来。 邢夫人耳尖,立刻就听出了这是秋桐的声音。 紧接着便是贾琏那明显喝了酒的怒骂声:“胡说什么!那金簪上雕着凤,能是给你的么!” 听到这,众人立刻都明白过来了。 雕着凤,那这金簪想来定是要送给王熙凤的了。 贾母原本还窝着一肚子的火,听到这话后脸色也缓了下来。 “老太太怎么亲自过来了?” 贾琏原本正发着火,兴儿忽然跑进来通报说贾母等人来了,吓得他赶忙出来行礼问安。 这又是哪个没眼力劲的跑去通风报信,把老太太都给惊动了。 贾琏此刻又惊又气,却又不敢立刻发作。 只得陪笑着请贾母等人进屋喝茶。 一转眼又瞥见凤姐喝得满脸通红,正迷迷糊糊地由平儿扶着。 见状。 他不由得心中一动,径直走过去将凤姐轻轻拉到了自己怀中。 “哟哟哟,琏二爷当真是体贴。” 尤氏立刻笑着打趣道。 闻言,其他人也都忍不住捂嘴笑了起来。 “你不必忙,我们不进去了。” 贾母见他们夫妻二人恩爱,语气便也软了下来。 顿了顿,她又接着道:“既心疼你媳妇,就不该在她的好日子里打人骂狗的!” “方才听你嚷着什么金簪,究竟是怎么回事?” 见贾母亲自过问,贾琏不敢瞒着,连忙如实在相告:“是孙儿定做了一支雕凤翠玉金簪,原是想送给夫人当做生辰贺礼,可谁知竟寻不着了。” 说着,他又扫了眼跪在地上的秋桐,冷声道:“后来问了半日,才知是叫秋桐给误拿了,可她眼下又说也找不着了,所以孙儿这才急了。” 听到这,众人也都把目光移到了秋桐身上。 贾府里上上下下都是人精,一眼就看透了她那拙劣的手段。 那秋桐被众人打量着,顿时感到有万千利剑朝她刺来。 脸色苍白得连争辩哭泣都给忘了。 “这事也简单,既在咱们家里找不着,那金簪必定是落到外头去了。” 贾母目光如炬地盯着秋桐,语气里带着冷冽:“去查查这丫头今日都跟什么人见过面,把这些人都给我细细审问一番,自然就有结果了。” “是,老太太。” 话刚落音,鸳鸯便领命去办了。 “这都不是什么要紧事,亏得你还是大家子出来的公子哥,下人们有什么不是,叫人查出来按规矩罚了也就是了,何必白生这么大气?” 贾母瞧着贾琏那略带酒意的神色,谆谆教导着。 闻言。 贾琏也忙陪笑道:“老太太教训得是,都是孙儿吃了酒,做事就不知轻重起来,还请老太太恕罪。” “罢了,今儿是凤丫头的生日,原该和和美美的才是,你有心送她生辰贺礼,这份心意便也就够了。” 贾母看到凤姐双眼惺忪,便又接着道:“你带你媳妇进去休息吧,秋桐这丫头是断不能再留在你房里了。 “可惜凤丫头倒好意待她,巴巴地找你大太太讨了她来服侍你,谁知这人心竟是难测,白瞎了凤丫头一片好意!” 闻言,秋桐的身子便不住得哆嗦了起来。 泪水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直掉。 贾琏这边听了贾母的话后,便扶着凤姐回里屋去了。 看也不曾再看一眼秋桐。 “老太太,我真的是冤枉的呀......” 秋桐望着贾琏冷漠的背影,不死心地又喊了句。 “你放心,这事我定会查个明白,若是真冤枉了你,自然还叫你伺候琏儿和凤丫头。” 贾母冷冷地瞧着秋桐,继续说道:“可我丑话也说在前头,要是叫我查出来你故意偷拿主子的东西,还死不承认,那就莫怪我不念主仆之情,将你送官查办了!” “老太太......” 听到‘送官查办’这四个字,秋桐的脸色刷得就白了起来。 一脸惊惧地呢喃着。 第14章 妒凤姐秋桐被赶出,俏平儿温言叙前事。 见她这副做贼心虚的样子,尤氏忍不住出来敲打道:“你这丫头好糊涂!既然做了若肯如实招来,那老祖宗自然看在凤丫头面儿上从轻发落。” 见秋桐的神色有些松动。 尤氏便继续说道:“可你这般抵死不认,我们少不得要闹出动静细细查问了,等到真被查出的时候,你再认罪也无用了,主仆之谊全让你糟蹋了。” 听到这,秋桐连忙跪着爬向贾母。 立刻就被琥珀拦住了。 “老太太,那金簪确实是我一时糊涂私拿去了......” 秋桐生怕被贾母送官,因此哭得格外凄凉,“是我见财起意,让猪油给蒙了心,将那金簪偷去后买通了一名小厮,托他替我拿到外头的金店里卖掉了。” 闻言,邢夫人比旁人更气。 毕竟这秋桐是从自己房里出来的,眼下做出这等没脸的事情,实在叫她丢人。 “跟你同流合污的小厮是哪个,又是拿到哪家金店卖掉的,都给我一一交代清楚,要是再有不实之言,休怪我无情!” 贾母早已不管家事,但年轻时也是撑起偌大贾府的当家主母。 因此说话间不怒自威,又字字句句都直指要害。 令众人称服。 那秋桐此刻早已吓得浑身直颤,哪里还敢撒谎? 她立刻抽抽噎噎地将事情和盘托出。 “你往日是在大太太那边服侍的,也不是没吃过见过,怎得好好的就去偷琏儿送给他媳妇的金簪了?” 听到贾母这句冷冰冰的问话。 秋桐那白纸般的脸上浮现了一丝不甘之意。 那支雕凤翠玉金簪摆明了就是贾琏要送给王熙凤的生辰贺礼,她别的不偷,偏偷这个。 还故意拿去卖掉了。 其中的心思早已昭然若揭。 众人瞧着她,仿佛在笑她的不自量力。 “我......我是见二爷总是挂念着二奶奶,所以才一时起了歹念......” 秋桐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支支吾吾地说不出口。 没错。 秋桐正是嫉妒王熙凤才故意偷走了贾琏为其准备的生辰贺礼。 明明之前还在大房里的伺候的时候,贾琏同她还是有意的。 二人眉来眼去已久。 因此当凤姐竟主动提出想将自己赏给贾琏时,秋桐的心里既高兴又得意。 高兴的是自己终于能和贾琏光明正大在一起。 得意的是凤姐竟傻到将自己的情敌拱手送到丈夫身边服侍。 所以。 秋桐一直认为贾琏和凤姐并无多少情谊。 自己才是贾琏的真爱。 可谁知。 才服侍了贾琏没两天,秋桐就敏锐地发现事情并非她想象中的那样。 贾琏并不为纳妾之事高兴,见到她态度也是淡淡的。 到这里为止,秋桐还能安慰自己说是贾琏外头事忙。 可等到夜深人静时。 秋桐作为贾琏的枕边人,亲耳听到了他在梦中都念着凤姐的名字。 一切美好的幻想都在此刻瞬间破碎了。 秋桐恨恨地想起了凤姐那和善可亲的眼神。 顿时只觉得对方实在可憎。 她又想起从自己过来后,凤姐似乎总远着贾琏。 因此便认定这是王熙凤在欲擒故纵吊着贾琏。 恐怕连给贾琏纳妾也不过是一种手段罢了。 因此。 秋桐无意间在看到那支雕凤翠玉金簪后,理智瞬间就被无尽的妒火烧没了。 这才做出了后面那些愚蠢至极的事情。 “罢了,你既已如实招认,看在你是我府里的丫头,我也就不送你去见官了。” 听到贾母如此说,秋桐终于松了口气。 忙磕头谢恩不止。 可贾母接下来的话,却令她如坠冰窟,“通知她的娘家人把她接回去吧,这等心术不正的东西,今后不许再入贾府。” “那替她卖金簪的小厮打五十大板,打发到田庄那边去,也不许他再入府伺候了。” 闻言,邢夫人和王夫人都忙行礼应下。 一旁的婆子也立刻上前将秋桐拖了下去。 “这些都是小事,倒是琏儿送他媳妇的那支金簪要尽快寻回来才是。” “老太太请放心,我这就叫蓉儿去把那簪子买回来,洗干净了原封不动地给凤丫头送去。” 尤氏笑着应道。 见天色已晚,贾母便叫众人散了。 于是大家各自回去,一宿无话。 ...... 次日天已大亮。 王熙凤才悠悠醒转过来。 宿醉带来的头痛令她一时竟不能起身。 可一看天色,她立刻就急得坐了起来,“平儿.....” 这哑得厉害的嗓音让凤姐不由得一怔。 她后知后觉地感到浑身不对劲。 “奶奶,您醒了。” 平儿听到凤姐的声音后,忙端着水进来服侍。 “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睡在这里了?” “奶奶都不记得了?昨晚好生热闹,老太太亲自替奶奶发落了秋桐这不知好歹的东西呢。” 听到平儿的话,凤姐蹙眉努力回想着昨晚的光景。 可一想头就疼得厉害。 “奶奶莫要为难自己,先喝口茶润润嗓子吧。” 平儿见凤姐神色难受,忙开口劝道,又端了杯温茶过来。 温热的茶水浸润了快要冒烟的嗓子,凤姐这才觉得身上好多了。 “昨晚我怎么就睡在二爷这了,不是吩咐过你,我这段时间都同巧姐睡么?” 王熙凤见自己的衣裳全被换过,便知昨晚自己和贾琏定是同房了。 语气里便带着一丝不悦。 “奶奶,昨晚是老太太亲自吩咐二爷将您扶回房的,二爷关了门就不许我们底下人伺候了......” 平儿自然猜到发生了什么,红着脸缓缓回道。 见状。 凤姐也不好再说什么,表情有些不自然地问起了秋桐又是怎么回事。 于是平儿便把昨晚之事一五一十全部跟凤姐说了一遍。 听完后。 王熙凤沉默了许久。 她发现,有些事情似乎和前世发展得不太一样了。 难道是因为自己做出了和前世不一样的选择,所以才影响了方方面面的发展吗? 那......那自己有没有可能改变贾府最终被抄家的命运呢? 可只是这么一想,凤姐便知自己是在痴人说梦。 作为管家人,她比谁都清楚贾府早已到了极度入不敷出的地步。 再加上如今的贾家子弟几乎全是好吃懒做之徒。 根本没有振兴家族的觉悟。 那日托尤氏给贾敬送去的信至今也没有回音。 想来这位大老爷是真的铁了心不再管红尘俗世了。 罢了。 还是想法子把这些姑娘们保全了就好。 女孩们不比男子。 一旦贾府没落,她们将会比那些男子凄惨百倍。 想想前世里她那可怜的巧姐便知道了。 第15章 凤姐慧语劝阻贾赦,贾母知悉感念孙媳。 想到女儿,王熙凤的精神才稍稍恢复了些。 她原本想提早把秋桐收进来,免得贾琏总把心思放在她这边。 可谁能想到。 这秋桐竟会蠢笨到如此地步。 因为个破簪子就被打发出去了。 实在无用。 “奶奶,大太太那边打发人送了参汤,说是给您补补身子。” 平儿知凤姐昨晚应该累得不轻,便贴心提醒她先吃些东西再说。 很快。 小丫头们便端进了几碟精致小菜,还有一碗碧梗粥。 凤姐没什么胃口,略吃了几口便命人撤下去了。 其他人刚退下去。 平儿便拿出了贾蓉一早就亲自送过来的那支雕凤翠玉金簪。 因当时贾琏和凤姐都还未起,他便笑着转交给平儿了。 平儿原是想着将金簪拿给贾琏,再由他亲自送到凤姐跟前,好全了他对凤姐的心意。 可谁知贾琏一起来就被外头急急忙忙地叫去了,平儿也不敢耽误他,只好将金簪的事暂时按下不提。 而凤姐拿到金簪后,却并未如平儿想的那般喜悦。 甚至连一丝多余的表情也没有。 她只是拿着簪子微微出了会神。 “平儿,你回头叫旺儿去帮我买个模样温柔些的丫头,最好是家里艰难些的。” “奶奶,咱们家难道还缺使唤的人么?” 平儿不解地问道。 “是二爷身边缺个贴身照顾的人,既然秋桐去了,我总得给二爷再添一个才是。” “家里模样略好些的丫头难免心气高,想法也多,不如外头寻个听话的回来,倒是省心得多。” 凤姐淡淡解释道。 听到这话,平儿便知凤姐是铁了心要给二爷房里塞人了。 虽然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但凤姐的话平儿向来不敢质疑,她立刻便恭敬地应下了。 如今家里有李纨探春和宝钗这三人帮着管家。 凤姐倒是可以稍微躲点懒。 梳妆打扮一番后,她便带着贴身丫头径自去了邢夫人那边请安。 才进屋里,凤姐便发觉今日大房这边的气氛有些不对劲。 不知怎的,她忽然就想起了前世里贾赦想讨老太太身边的鸳鸯做小老婆一事。 果然。 刚坐下没多久,邢夫人便屏退左右。 忧心忡忡地说道:“凤儿,有件要紧事想同你商量。” “咱们老爷看上了老太太屋里的鸳鸯,叫我跟老太太讨去,若是旁人也就罢了,偏是鸳鸯这丫头最讨老太太欢心,我只怕老太太会不同意。” 闻言,凤姐先是装作一惊。 随后并不像前世那般直接否决了这件事。 而是故意露出了疼惜的神色,娓娓说道:“母亲,老爷这可是把个烫手山芋丢给您了。” “这老太太有多重视鸳鸯,母亲是比我还知道的。” “虽说能伺候老爷那是天大的福分,可就怕老太太离不开鸳鸯呢,您若是贸贸然去说,万一老太太发火了,岂不是伤了您和老太太的体面?” 这番车轱辘话虽然没什么实际用处,却实打实地说到了邢夫人的心坎里。 她立刻满眼慈爱地回道:“我的儿!这便是我难办的地方呢,可你是知道老爷的,他想要的人,从来没有不得手的。” “何况我若是不替他办去,回头他定要怪我无用......” 说到心酸处,邢夫人忍不住地落泪起来。 见状。 凤姐忙起身走到她身旁,拿起手帕替她擦拭眼泪。 又温声宽慰道:“母亲的难处,我自然知道。老爷既想讨老太太那边的鸳鸯,不如您寻个机会私下悄悄向老太太回了老爷的意思,告诉老太太您已经极力劝过老爷了,可老爷不肯听劝。” “再怎么说,老爷是老太太的亲骨肉,她老人家自然是比谁都了解这个儿子的,这事到底怎么办,最后就由老太太自己裁决去,母亲不必再掺和在里头。” 闻言。 邢夫人却是连连摇头,“这法子不成,老爷日理万机的,我若是再去劝他,只怕他会责怪我连这点内宅之事都处理不好。” 听到这话。 王熙凤忍不住在心里直叹气。 暗骂邢夫人终究是个愚犟胆怯之人,只知一味地顺着贾赦以保全自身。 真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想到这,那想帮她一把的心也凉了大半。 可鸳鸯是个忠诚刚烈的女子,凤姐又不忍心完全撒手不管。 前世里虽说贾赦最终没能得手,却把鸳鸯的名声给彻底毁了,还逼得她发出了终身不嫁的誓言来自保,这傻姑娘在贾母死后便也跟着上吊自尽了。 想到这,凤姐决定还是不能袖手旁观。 “母亲,您上次说从此拿我亲生女儿看,这话我听到了心里去,所以才一心一意地替您考虑。” 她静静地盯着邢夫人,语气里带着几分意味不明,“我猜母亲定是想私下先找了鸳鸯和她家里人,提前把这事说准了,再一并去回老太太。” 听到这话,邢夫人心里不由得一惊。 都说她这儿媳妇聪慧过人,果然是名不虚传。 自己的想法竟被她猜得丝毫不差。 凤姐自然看出了邢夫人眼中的诧异,继续缓缓说道:“但是母亲,以我管家这些年来同鸳鸯打交道的经验来看,这丫头定是不会同意的。” “鸳鸯是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子,真要把她逼急了,只怕她拿剪刀绞了自己头发做姑子去都有可能。” 顿了顿,凤姐又接着道:“若是真闹到那般田地,老太太以后对咱们大房岂不是更加寒心了?” “这些事对老爷自然影响不大,可对母亲您的影响可就大了,得罪了老太太不说,这以后府里上上下下又会怎么看您呢?” 听完凤姐这番苦口婆心的劝说,邢夫人的心里顿时乱成一团。 她对鸳鸯的了解不多,想着即便老太太房里的心腹大丫头,那到底也不过是个丫头而已。 又有哪个姑娘会放着姨太太不做,偏爱做丫头的? 可凤姐的话听来又不像是在开玩笑...... 想到这,邢夫人不禁又想起了方才她能准确无误地猜中自己的打算。 心里不由得有些动摇。 她这儿媳妇看人做事的本事向来比自己要强千百倍。 若是鸳鸯果真如凤姐所言,到时候寻死觅活起来,那自己今后在这府里还能有什么脸面? 看着邢夫人的神色,凤姐觉得或许有戏。 于是便又接着劝道:“母亲放心,这件事媳妇定和您共进退,咱们大房本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孩儿不会让您一个人受这委屈的。” 这话如同一颗定心丸般,瞬间就让邢夫人下了决心,“我的儿,你既愿意这样,那我还有什么不能做的?” 她泪眼婆娑地搂了凤姐入怀,哽咽着道:“你说得极是,老爷胡闹完了不过就是挨顿骂,可剩下的罪岂不全让咱们这些娘们受了,我断不能让你也跟着叫人非议。” 邢夫人的话里带着几分坚定,听得王熙凤不禁心里一动。 她这婆婆,倒是比她那姑母有良心一些。 婆媳俩主意已定,便趁着贾赦还在家,一起往书房里寻他去了。 见到凤姐和邢夫人一起过来,贾赦还有些奇怪。 他这儿媳妇向来不怎么和大房亲近的。 “给老爷请安。” 王熙凤神态恭敬,举止大方得体。 贾赦看了很是受用,便笑着叫人上茶。 邢夫人坐下喝了口茶,心里却是死死捏着一把汗。 缓了好一会才有勇气慢慢开口,“老爷,您吩咐去找老太太讨要鸳鸯的事,我思前想后,又和琏儿媳妇商量了一番,觉得此事实在不妥,还请老爷三思。” 这话一出,贾赦的脸当即就冷了下来。 “不过是想讨个丫头,老太太岂有不准的,我看是你们懒怠开口的托词罢了!” 说着,他便随手拿起茶杯往地上狠狠一砸。 额上的青筋冒起,明显是动怒了。 邢夫人被吓得立刻就不敢说话了,只悄悄瞥了眼凤姐。 见状。 王熙凤也立刻回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随后便不慌不忙地把手里的茶杯轻轻放下,起身福礼笑道:“老爷息怒,母亲为着老爷的事急得白发都冒出了两根,又怎会不肯助老爷成事呢?” 顿了顿,她又接着道:“只是老爷是在外头做大事的人,自然不知内宅的情况,咱们老太太年岁越高,对身边这些丫头们也是越发依赖起来了。” “说句难听的,便是我们这些日日去请安的儿孙们,恐怕都比不上那些丫头们对老太太的用处大。” 闻言。 贾赦不耐地冷哼道:“伺候主子本就是这些下人们该做的,这有什么可说道的?” “老爷的话极是,只是一个用久了的好奴才也是不易找的,鸳鸯伺候了老太太十几年,这份信任和依赖便是旁人比不了的。” “老太太如今年纪大了,最见不得的就是分离。鸳鸯虽是个丫头,可到底是打小就跟着老太太的。若是老爷您骤然将鸳鸯要了去,岂不叫老太太心里不舒坦?何况老爷一向是最孝顺不过的,想来也不愿老太太身边没有得力的人伺候着。” 见贾赦的神色有些松动。 凤姐又继续缓缓道:“退一万步讲,便是老太太将鸳鸯赐给了老爷,那后面老太太若是离了鸳鸯不习惯,有个什么闪失,咱们大房这边岂不叫人说嘴?” “丫头事小,老太太事大。这鸳鸯原也不值什么,能得老爷的青眼那也是她天大的福气,只是这丫头眼下是老太太身边最得力的人,只怕老太太房里若离了她难免要出乱子的,因此还请老爷三思。” 说完,凤姐便垂眸侍立。 等着贾赦做决定。 若是他仍要恣意妄为,便只好请贾母来亲自教导这个儿子了。 屋里瞬间就静了下来。 一旁的邢夫人早已被凤姐这番话说得心悦诚服,心道她这儿媳妇的口才和胆量实在都是一等一的好。 话都已经说到这份上了,老爷若是还听不进去,那可真真是没救了。 过了半晌。 贾赦终于开口:“罢了,此事就当我没提过吧。” “难为你这孩子考虑得如此周全,倒是我一时不慎就要背上不孝的罪名了。” 闻言。 凤姐忙笑着回道:“老爷言重了,您素日对老太太的孝心我们都是知道的。鸳鸯这事原也不能怪老爷的,是您并不知晓这里头的关系,不过说开了也就好了。” 邢夫人也喜道:“琏儿媳妇说得是,老爷您哪里会知道一个小丫头的事情呢?说来鸳鸯确实聪慧能干,长得也娇俏可人,老爷您能瞧上她......” 话还没说完,凤姐便急忙用眼神制止了她接下来的话。 邢夫人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但还是乖乖闭嘴了。 婆媳二人的眼神交流被贾赦尽收眼底。 他不由得在心里啧啧称奇,这儿媳妇实在厉害,竟把婆婆治得服服帖帖起来。 “罢了,你们去吧,我还有事要忙。” 听到逐客令,邢夫人和凤姐便都知趣地离开了。 一回到自己的屋子。 邢夫人便笑着命人送些凤姐爱吃的点心进来。 “我的儿,这次真是多亏了你,否则我还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闻言,凤姐只是微微笑道:“母亲不嫌我多事就好。” “你这孩子,我高兴都来不及,又岂会嫌你。” 正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邢夫人此时整个人都洋溢在一片喜悦之中,语气也比往常更亲切起来。 可王熙凤知道,贾赦并没有死心。 等贾母离世后,他便会想法子把鸳鸯强占过来。 可惜。 贾赦并不知道,贾母一旦不在,贾家也就差不多要被倾覆了。 ...... 次日一早。 凤姐照例跟着邢夫人一道来给贾母请安。 众人陪着贾母用完早饭,又说了会子话,便也就散了。 正要走时,贾母又命邢夫人和凤姐单独留下。 “昨儿个你们在大老爷书房里说的事,我已经知道了。” 听到贾母的话,凤姐不由得心里一惊。 可随后又想到,贾赦那边的管理本就十分散乱。 估摸着早就让人偷听去了。 “老祖宗,老爷他也是一时糊涂,还请您老人家不要生气。” 凤姐笑着走到贾母跟前,生怕她因此不快。 邢夫人也忙跟着回道:“是啊,老太太莫要往心里去,凤儿已经跟老爷说清楚了,老太太是万万离不开鸳鸯的。” 闻言,贾母轻叹了口气。 “大老爷行事没个轻重,你们有时间便多劝劝他。” “只是凤丫头到底是晚辈,说话也不方便,这些事还是要辛苦大太太才是。” 第16章 纳姨娘江如月进府,闻旧称凤姑娘恍惚。 邢夫人一听这话,连忙应道:“老太太说得是,我自然会劝着些老爷的。” 她鲜少有被贾母如此认可的时候。 因此心中早已喜不自胜。 对凤姐也越发感激起来。 看着一向懦弱愚拙的邢夫人终于也有了几分名门宗妇的气度,贾母深知这都是凤姐的功劳。 拉着她的手便不住地摩挲起来,满眼都是慈爱之意。 凤姐这番劝阻贾赦讨要鸳鸯的举动,无疑是保全了贾母和贾赦之间的母子情份。 倘或真让贾赦开了口,他们娘俩估计就要因为鸳鸯这事生出嫌隙了。 到时候既叫人笑话,又叫母子二人离心。 想到这。 贾母便转头吩咐琥珀去取那套珍珠头面赐给凤姐,又赏了一支白玉鎏金簪子给邢夫人。 三人闲聊几句后,贾母渐渐感到有些乏了。 于是便命鸳鸯将好生将人送出去。 及至送走了邢夫人,鸳鸯又悄悄地将凤姐和平儿引到了厢房里。 刚一关上门,她就立刻跪了下来。 小声地哭道:“多谢二奶奶救我!” 见状。 平儿忙上前将人扶了起来。 凤姐也拉过她的手笑道:“你我快不必如此,我知道你是个刚烈的,所以才自作主张替你回绝了大老爷,就是不知道我有没有会错了你的意思。” 顿了顿,她又接着打趣道:“若是你想当那姨太太,我便带你去回了老祖宗,好弥补我的过失。” 平儿听了抿嘴直笑。 鸳鸯不由得红着脸啐道:“好个二奶奶,说话越发没个正经了!” 说完,她又觉得这话不该对一个刚刚救自己于水火之中的人说。 因此又正色道:“二奶奶如此待我,今后若有用得上我鸳鸯的地方尽管开口,我自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见鸳鸯说得郑重,凤姐也不好再开玩笑。 敛了神色道:“好姐姐,我知道你伺候老祖宗是最用心的,就凭这一点,我们这一大家子都该谢谢你。” “大老爷是糊涂了才提那样的话,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一提到贾赦,鸳鸯的脸色立刻就冷了下来。 这老不正经的东西,竟连自己母亲身边的大丫鬟都惦记着。 真真是不要脸! 凤姐见她面色不悦,便不再提贾赦,只说今后还是照旧一起帮着把家里管好才是要紧。 鸳鸯自然无不应允。 原来这鸳鸯自从听到贾赦想讨自己做小老婆的流言后,便心慌不已,立刻悄悄去四处打探消息的真假。 因此。 从贾赦是如何摔了茶杯发怒,到邢夫人是如何被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再到凤姐又是如何顶着压力一字一句地竭力劝服贾赦。 鸳鸯全部如有耳闻般地知道内情。 正因为如此,她这次是打心眼里感激凤姐。 她深知,贾赦若是不顾体面起来,王熙凤便会落个顶撞公公,插手公公房中事的不孝骂名。 鸳鸯素来是个恩怨分明的人。 凤姐既如此厚待她,她自然也会投桃报李,感激在心。 ...... 又过了没几日。 旺儿媳妇便带了一名温柔婉约的江南美人来见凤姐。 “回奶奶,这位江姑娘今年十七岁,父亲生前是卖丝绸的商人,母亲是南边人。” “江姑娘的父亲三年前没了,家里只剩下个母亲,因她母亲病重,家里的银子都拿去治病了,她听得我们府上打算买位姨娘,便主动找到我,希望能用自己换点银子保住她母亲的命。” 顿了顿,旺儿媳妇又接着道:“我见江姑娘长得秀气可人,为人又极聪慧孝顺,伺候奶奶这边是再合适不过的了,因此便带她来给奶奶您瞧瞧。” “若是满意,奶奶便将她直接留下,若是不满意,我就将她带回去。” 闻言,凤姐便仔细看了看眼前的女子。 确实是个难得的美人儿。 身量纤长,盈盈细腰,鹅蛋脸,柳叶眉,皮肤也是白皙细嫩。 贾琏看了肯定心动。 “你叫什么名字?” “回奶奶的话,我叫江如月。” 听着这黄鹂般悦耳的声音,凤姐对眼前的女子越发满意了。 “名字不错,说话也算懂规矩,那便留下伺候二爷罢。” 凤姐这话一出,旺儿媳妇便立刻笑着跪下祝贺起来,“恭喜二奶奶,恭喜江姨娘。” 见状。 江如月忙去扶旺儿媳妇,显然还不能习惯姨娘这个新身份。 平儿在一旁冷眼瞧着,见对方眉眼温顺,许是个安分的。 心里这才稍微放心些。 “平儿,去柜子里拿八百两银子给江姨娘,带她去把卖身契签了。” “再拿出五十两给旺儿媳妇,给她拿回去吃酒。” 闻言,平儿忙领命去了。 旺儿媳妇也笑着谢恩不止,一时间拿了银子便家去了。 王熙凤早已命人提前收拾出了西厢房,又拨了一个名叫福姐的小丫头负责贴身伺候江姨娘。 “你先住下,明儿我叫旺儿带着府医给你母亲瞧瞧。” “你晚上先见过二爷,等熟悉些了我便带你去拜见家里的太太小姐们,咱们家规矩不少,你跟着慢慢学就是了。” 听到凤姐这几句话,江姨娘早已感动得跪在了她的跟前。 声泪俱下地喊道:“奶奶真是慈悲心肠,若能治好我母亲,如月愿从此给奶奶当牛做马报答您!” 闻言。 凤姐不由得苦笑了一声。 慈悲二字,可是和前世的自己丝毫不沾边。 “快起来吧,你以后叫我一声姐姐便是。” “你也无须当牛做马,好好地伺候二爷,尽好当姨娘的本分就是。” “我这人也不是什么慈悲心肠,你若本分,咱们自然相安无事,你若有歪念头,我也绝不轻饶你,还有你的母亲。” 凤姐的语气平淡,那股森寒之意却叫江姨娘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姐姐您放心,我不是那种不识好歹的人,从今往后如月一切都听姐姐的。” 江姨娘自小跟着父亲见过一些世面,深知凤姐绝非一般的闺阁女子。 因此也不敢有他想,只希望能在贾府有个安身之处。 及至晚间。 贾琏也从外头回来了。 凤姐这几日同他总是不温不火的,叫他简直不知如何是好了。 上次精心准备的生辰贺礼叫秋桐那么一搅和,估计已扫了凤姐的兴致。 那支金簪从未见她戴过。 “凤姑娘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原本兴冲冲进屋的贾琏,一见到房内忽然出现的陌生女子便怔住了。 世家公子出身的他怎会不知这样的场景意味着什么。 那张原本带着笑意的俊脸顿时就冷了下来。 而凤姐听到贾琏那句熟悉又陌生的“凤姑娘”后,也顿时愣在了原地。 一时间有些恍惚。 第17章 琏二爷冷拒新姨娘,江如月偶遇好色徒。 贾琏和王熙凤是打小就认识的。 二人也算得上青梅竹马。 那时候,他们以及贾珍等人的关系并不比如今的宝玉同众姐妹的关系差。 大家也是哥哥妹妹的亲切叫着。 对于王熙凤这个自幼假充男子教养的姑娘,同辈里都称她为“凤姑娘” 未成婚前,贾琏也一直是这么叫她的。 ...... 见两个主子都沉默着。 屋子里莫名就静了下来,没人敢再发出声响。 江姨娘不动声色地看了眼贾琏,只见他身材颀长,面容冷峻,一袭锦衣华服衬得他整个人都矜贵无比。 一想到如此英俊的男人便是自己今后的夫君,她的心就不受控制地砰砰狂跳起来。 那张细白的小脸也不自觉地染上了红晕。 “二爷回来了,这位是我刚买回来伺候二爷的江如月江姨娘,不知道二爷瞧着可还喜欢?” 说着,凤姐便朝江如月使了个眼色。 江如月立刻会意。 红着脸款款走到贾琏跟前,福礼微微笑道:“妾身江如月见过二爷,二爷忙了一天辛苦了,不如由妾身伺候二爷坐下先用点东西吧?” 说着,她便按照府里嬷嬷刚教的,亲自上前去替贾琏把外衣脱下。 可谁知。 她那玉指连贾琏的衣角都还未碰到,男人便已冷着脸移开了。 江如月的脸色顿时有些难堪。 “江姨娘第一天伺候二爷,难免有些笨手笨脚的,多学着点就好了。” 见情势不对,平儿立刻笑着上前替贾琏宽衣。 又转头对着江如月说道:“江姨娘的屋子里似乎还缺两个像样的花瓶,不如丰儿带姨娘去库房里挑两件中意的摆上吧。” 江如月自然听出这是平儿在变相替自己解围。 忙点头跟着丰儿去了。 “你们也都先出去,我跟二奶奶有话说。” 贾琏冷声吩咐道。 一时间,屋子里伺候的人便都空了。 只剩下贾琏和王熙凤两人静静看着对方。 “我方才问凤姑娘究竟是什么意思,你还没回答我。” 闻言,凤姐忍不住微微蹙眉。 这贾琏一向是看到貌美女子便走不动道了。 怎么如今倒同她装起正经来了...... 莫非这人也重生转性了? 但只是这么一想,凤姐便立刻否定了自己的猜测。 这贾琏每日走马观花的纨绔程度丝毫不亚于前世。 因此他绝不可能是重生之人。 “二爷不是都看到了么,我替二爷买了位美娇娘回来伺候二爷。” 说着,凤姐又补充道:“二爷放心,我用的是梯己,并非公中的钱。” “我究竟是做错了何事,你要如此惩罚我?” 贾琏缓缓问道,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解。 听到这话,凤姐倒是不知该如何接话了。 想了想。 她只好笑着回道:“二爷这话我就不明白了,我好心帮您找了位姨娘,怎么倒成了惩罚?” “这江姨娘的模样身段都不差,二爷竟是瞧不上她么?” 顿了顿,凤姐又接着说道:“若是这样,那不如二爷告诉您喜欢什么样的女子,我再替您寻一个回来?” 见凤姐说得真诚,贾琏眉头皱得更紧。 “我并没有说要纳姨娘,二奶奶未免贤惠过头了,家里头使唤的人够用了,这位江姑娘不用留下了。” “老爷那边找我还有事,方才我在外头吃了酒,晚饭就不吃了。” 说完,贾琏便又起身拿衣服套好,直接抬脚走了。 “奶奶,二爷这是怎么了,脸色那么难看。” 平儿见贾琏出去时的脸色不好看,忙进来瞧瞧情况。 生怕这两口子又拌嘴了。 “无妨,请江姨娘过来吃饭吧。” “是,奶奶。” 平儿应下便出去叫人了。 她见凤姐神色平静,倒不像是刚吵过架的样子。 心里只觉得二奶奶同二爷是越发奇怪了。 从前都是二奶奶巴巴地等着二爷回来,可如今倒像是反了过来,竟是二爷每日想着法子哄二奶奶开心。 可二奶奶却丝毫不为所动,一门心思想着给二爷纳妾。 真真是稀奇。 ...... 在王熙凤的陪同下,江如月很快就见过了贾府里一众女眷。 大家见她说话轻声细语,行事也得体优雅。 因此都十分喜欢她。 刚开始还有些婆子在背后嚼舌根说凤姐定是假扮贤良,装装样子罢了。 可时间一长,大家发现她对江如月确实挺好。 就连江如月自己也是一口一口姐姐天天叫着。 两人倒是像亲姐妹般和睦。 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贾琏从未踏足过江如月的房间。 这些事倒也不是有人刻意传的,而是那些小丫鬟们喜欢在背地里议论。 不知不觉就被传开了。 因此也有人说是凤姐故意为之,纳了位美若天仙的姨娘,却刻意不让贾琏近身。 实在恶毒。 “姐姐,外头那些人实在胡说,分明是二爷瞧不上妾身,怎么就成姐姐的不是了?” 江如月陪凤姐用着点心,不忿地说道。 闻言,凤姐却是展眉一笑。 “不相干的人说些不相干的话罢了,由他们去吧。” 说完,她又补了句:“二爷并非瞧不上你,你不必妄自菲薄,想来二爷有自己的考虑,这事也怪我,办得太仓促了,没有提前问一声二爷,倒是苦了你了。” 凤姐如今也实在摸不透贾琏的想法了。 难道他这人就好偷情不成,好好的美人替他寻回来他倒不乐意了? 王熙凤不由得头疼起来。 前世自己不准许贾琏纳妾,便成了众人口中的妒妇。 如今自己主动帮贾琏纳妾,又成了大家眼中的毒妇。 这当贾琏的妻子,怎么就如此难呢? 好在凤姐也不是个在意虚名的。 那些闲话她并未往心里去。 只是这江如月已经买进来了,也过了明路了。 贾琏迟迟不肯同她圆房,倒叫凤姐不知该如何安置江如月才好。 这天。 江如月照例在旺儿和旺儿媳妇的陪同下,悄悄去瞧她那生病的母亲。 刚一回府就被几个小厮给拦下了。 旺儿媳妇怕江如月叫人冲撞了,忙命跟着的小厮护在江如月跟前。 “什么人鬼鬼祟祟的!” 那拦路的小厮盯着江如月大声骂道:“大白天的戴什么面纱!” 旺儿认出了贾赦的轿子,忙跪下赔罪道:“大老爷息怒!小的是琏二奶奶的陪房,这位戴白纱的是琏二爷新纳的江姨娘,因江姨娘母亲病着,二奶奶特意开恩叫奴才带了江姨娘回去瞧瞧,也不枉她们母女一场。” 听到这话,贾赦却从轿子里下来了。 “什么时候抬的姨娘,我竟不知。” “回大老爷的话,是前不久二奶奶刚替二爷纳的姨娘,大老爷事务繁忙,一个小小的姨娘自然也没人当正经事回您了。” 不知为何,旺儿说着说着就冷汗直冒。 这位大老爷可是出了名的好色。 第18章 赦老爷心念他人妇,江姨娘痛失病重母。 贾赦一听是二奶奶亲自帮忙纳的姨娘,也不免感到稀奇。 便命江如月把面纱取下。 那旺儿媳妇生怕怠慢了贾赦,也忙笑着说道:“姨娘,快取下面纱见过咱们大老爷!” 闻言,一旁的丫鬟福姐便主动帮忙把江如月的面纱摘了下来。 “妾身江如月见过大老爷。” “方才唐突了大老爷,还请大老爷不要怪罪。” 江如月郑重地给贾赦行了礼,嗓音绵柔婉转,叫人听了仿佛一下子就到了江南。 贾赦居高临下地瞧着江如月,见她穿着一身月白色银绣锦裙,头上简单地插了根碧绿珠钗。 巴掌大的小脸莹白细腻,未施粉黛却自有一番风情。 瞧着倒有几分楚楚可怜。 贾赦看了心里一动,瞬间有股酥麻之意席卷全身。 琏儿这小子真是有福气。 贾赦眯着眼想。 “既是琏儿的房里人,便不用多礼了。” “一家子不用客气,有空便跟着你们二奶奶一起过来请安。” 听到贾赦如此说,旺儿才松了一口气。 “是,妾身谢过大老爷。” 江如月又微微福了礼,这才退到一旁。 贾赦坐回轿子便离开了。 及至回到了自己书房。 贾赦仍对方才的那抹纤细身影不能忘怀。 因着没能如愿讨到鸳鸯,他这几天又四处托人想买个娇媚可人的年轻丫头回来。 银子花出去不少,可没一个让他觉得满意的。 这日偶然见了江如月,贾赦心中便不由得痴迷起来。 可惜她偏是贾琏的爱妾。 看着贾赦那副坐立难安的样子,跟着伺候的小厮寿儿轻易便捕捉到了自家主子的想法。 “老爷,这江姨娘也实在可怜,如此一个绝色美人却叫咱们二爷冷落至今,听说两人都还未圆房呢。” “哦?这又是什么缘故?” 见贾赦果然有兴趣,寿儿便立刻回道:“这里头的缘故小人们也不知,只知道江姨娘入府至今仍是清清白白的,这是伺候二爷的兴儿亲口说的,错不了。” “小人听说许是二奶奶并非真心要替二爷纳妾,这江姨娘不过是个幌子,因着二奶奶一直没能诞下嫡子,名声不太好,所以才纳了江姨娘进来做做样子。” 说着,寿儿又压低声音笑道:“老爷是知道的,咱们二爷一向最是惧内,这二奶奶不许他碰的人,他自然也只能干看着了,只是可怜了江姨娘,年轻貌美的就守着活寡,真真是可惜。” 听到这,贾赦不由得一笑。 这寿儿是个人精,一瞧贾赦这神态,便立刻猜到了他心里的想法。 主动凑上来建议道:“小人想着,老爷最近不是正想买个年轻丫头回来伺候么,那江姨娘的模样身段倒也配伺候老爷,且又是二奶奶亲自选的人,可不比外头那些强么?” “既然江姨娘在琏二爷屋里身份尴尬,不如老爷发发善心将她收到咱们屋里,也算成全了她。何况这府里上上下下都知道江姨娘同二爷并未圆房,想来如此也不妨事的。” 听完寿儿的话后,贾赦心里顿时神清气爽起来。 “你倒是想得周全,既如此,你先拿对玉如意给江姨娘家里人,告诉他们,若是江姨娘从此跟了我,日后少不了他们的好处。” “是,小人这就去办。” 闻言,寿儿忙领命去了。 ...... 这边凤姐正喝着邢夫人送来的参汤,却见贾琏忽然回来了。 “二爷今日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凤姐放下手里的小勺子,笑着起身问道。 “我刚从大老爷那边回来,有件事须同你说说。” 听到贾琏的话后,平儿等人便立刻带着小丫头们出去了。 “老爷说什么了,叫二爷脸色如此难看?” “老爷说,江姨娘同我并未圆房,白放在咱们屋里也是浪费,没得耽误人家年轻女子的光阴,所以......” 贾琏看着凤姐,俊朗的面容闪过一丝尴尬。 顿了顿,他才继续硬着头皮说道:“所以老爷说不如把江姨娘送到他屋里,正好他还缺个伺候的人。” “......” 听到这,凤姐不由得沉默了起来。 她想起今日回来,旺儿媳妇倒是跟她提过江如月撞见了贾赦的事。 凤姐虽知贾赦是个好色无耻之徒,可没想到这糟老头子竟连自己儿子的房里人都敢惦记。 真真是叫人大开眼界。 “那二爷是如何回老爷的呢?” 凤姐冷笑着问道:“咱们老爷年纪也不小了,屋子里的小老婆只怕都要放不下了,怎还会缺伺候的人?” 闻言,贾琏勉强笑道:“你先别恼,我自然知道老爷此番行事不妥,所以并未应下。” “我同老爷说了,这江姨娘是你用梯己买回来的,卖身契也在你这边,我做不得主的。” 若是其他公子哥说出这样的话,定要被人狠狠嘲笑一番。 可贾琏屋里的情况所有人都知道,向来就是由凤姐做主的。 所以贾赦不疑有他,也没有出言责怪,只得放他回来好好跟凤姐商议一下。 “这事我断不能答应,一个女子前后脚许给父子俩,这让江姨娘今后还怎么见人,老爷说得出这话,我却做不来这事。” 王熙凤毫不客气地拒绝了。 只是贾赦既已盯上了江如月,除非贾琏愿意同她圆房,彻底断了贾赦的念头。 否则今后江如月在贾府恐难立足。 但这么一来,贾琏便会得罪贾赦。 以贾琏这窝囊性子,肯定不敢跟自己老爹叫板。 想到这,凤姐不由得烦闷起来。 原本是件极简单的好事,怎么会变成如今这番处境。 说来说去,都要怪贾琏这假正经的男人。 见凤姐瞪他,贾琏不由得委屈起来:“好人儿,这都是大老爷的主意,我也是不赞成的。” “既如此,你今晚便同江姨娘圆房,我亲自去回大老爷,便说江姨娘之前身体不适,不适合圆房,现如今已大好了。” 凤姐的话音刚落,贾琏便连连摆手拒绝。 “这不行,我说了不纳妾,何必耽误了人家。” “这哪个世家公子不纳妾呢,二爷便是不替自己考虑,也该为我的名声想想,我可不想叫人在背后非议我。” 为了保住江如月,凤姐觉得无论如何都得逼贾琏圆房了。 “二爷,奶奶,不好了!” 平儿慌慌张张地小步跑了进来。 语气里满是焦急:“江姨娘她母亲去世了,听旺儿说是大老爷那边的人去瞧过后人就没了!” 第19章 凤姐怒打仗势刁奴,贾母无奈护不孝儿。 “什么!” “江姨娘可知道了?” 凤姐没想到贾赦的动作会如此快,竟已找到江如月的家里去了。 “回奶奶,江姨娘已知道了,人当时就立马晕过去了。” “府医来瞧过了,说是急火攻心,好好休养两天便是。” “只是这江姨娘一向和她母亲相依为命,母女两人感情深厚,眼下她母亲突然离世,对她的打击实在不小。” 平儿这段时间和江如月走得近,深知她是个有礼有节的良善之人。 没想到却不幸被贾赦看上了,遭受这飞来之祸。 因此格外替江如月难过。 “听照顾江姨娘母亲的婆子说,那人自称是大老爷身边的人,拿着一对玉如意当见面礼,希望江姨娘能离了咱们二爷去伺候大老爷,还说一定不会亏待了江姨娘。” 说到这,平儿的语气更是不忿,“那江姨娘的母亲一听这话就来了气,尤其是得知那人口中的大老爷还是咱们二爷的父亲时,她老人家气得直接就把玉如意扔了出去,嘴里大骂不止,接着人就没了,那人见江姨娘的母亲断气,吓得立刻就跑了。” 得知事情的经过后,凤姐气得浑身乱颤。 贾琏也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大老爷那边派了谁去见江姨娘母亲,把人给我捆到老祖宗跟前,我倒要叫人仔细听听他都说的什么混账话!” “这......这到底是大老爷身边的人,奶奶千万别意气用事。” 平儿虽还抹着泪,却仍旧事事以凤姐为先。 生怕她一时冲动叫人拿住了错儿。 “放心,我既还帮忙管家,那自然就该把这爱进谗言的小人先管管!” “再替我把大太太和二太太都请到老太太那边去,就说想请老太太和二位太太替我做个主。” “是,奶奶。” 平儿见凤姐已经动怒,也不好再劝,只得应下去办了。 “二爷若是担心受此事牵连,惹怒大老爷,不如就请先出去喝点花酒避一避,回来推说不知情便可。” 凤姐挑眉对贾琏说道。 “这话是怎么说,咱们夫妻还分什么你我,大老爷这事确实做得过了,怎么说也是一条人命,我陪你一块去老太太那边问个明白。” 听到这话,凤姐看贾琏终于顺眼了几分。 前世倒没发现他也是有几分担当的。 不多时。 他们夫妻二人便一块到了贾母屋里。 邢夫人和王夫人已坐在那等着了。 “凤丫头,谁敢给你委屈受,莫不是琏儿做了什么惹你生气?” 听到贾母如此问,凤姐登时便落泪大哭不止。 “请老祖宗替我和江姨娘做主!” “大老爷不知何时看上了江姨娘,同二爷说想收她做屋里人,又背着我们偷偷去找江姨娘的母亲,那派去的人说话不知好歹,竟把人给活活气死了!” 凤姐的话一出,大家都露出了惊讶之色。 满屋子都瞬间静了下来。 众人不敢说话,只等着看贾母如何说。 “琏儿,你父亲当真找你要江姨娘?” “回老祖宗的话,父亲听了底下人的话,得知江姨娘还是清白之身,所以才有这个念头。” 贾琏恭敬地回道。 “混账东西!把跟着大老爷的人给我带过来,成日家就会纵着老爷做些不成体统的事情!” 贾母怒骂道。 很快。 那寿儿便被押了进来。 “老太太息怒!” “小人只是替大老爷办事而已!” 寿儿一进来便吓得跪地叩头不止。 他没想到不过是气死个普普通通的老妇人,凤姐竟如此较真起来。 连自己公公身边的人都说捆就捆了。 想来是自己低估了这江姨娘的分量。 “大老爷叫你去见江姨娘母亲做什么!” “回老太太的话,大老爷见江姨娘长得端庄可人,二爷又不愿同她圆房,便想着收到自己屋里去,好给江姨娘一个前程。” 听到寿儿这般颠倒黑白的话,贾母气得直接啐道:“那江姨娘早已是琏儿房里的人,哪怕还未圆房,难道他这做父亲的就能不顾伦理纲常去要人?!” “我竟不知道天底下还有这样的道理!” 见贾母气极,凤姐又立刻上前质问寿儿:“你这小子说话实在滑头,江姨娘因身子不适,暂时不宜和二爷圆房,这等内宅私事大老爷怎么会知道,更不用说大老爷是今日才知道家里多了位江姨娘。” “你们这些奴才平日里就爱在主子跟前瞎撺掇,现如今出了事,倒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了!” 闻言,众人也大致明白过来了。 想来定是贾赦见江姨娘生得貌美,一时动了心。 而这寿儿为了投主子所好,便想方设法地促成这般不耻之事。 “你给我交代清楚了,你到底同江姨娘母亲说了什么,竟把好好一个人给活活气死了!” “你要还不老实,我即刻送你去官府,叫你给江姨娘母亲赔罪!” 凤姐气势十足,语气里满是威严。 寿儿自知今日定是躲不过了。 便垂首将事情和盘托出:“并非是小人故意为之,只是那江姨娘的母亲身子一向不好,我去瞧时她老人家还在喝药呢。” “大老爷原本只是想叫奴才劝服江姨娘的家里人,如此再把江姨娘接到屋里也方便些。” “可谁知那江老太太一听我的来意便恼了,说是我的话侮辱了她女儿,还将那送去的玉如意也扔了出来。” 说着,寿儿便有些心虚,声音也低了几分,“小人见大老爷的东西被扔,一时没忍住就说了两句重话,没想到她老人家就......就断气了。” “你说了什么重话?” 凤姐气极反而平静了下来,语气里带着寒意。 寿儿不由得一哆嗦,难以启齿地道:“小人说......说江姨娘能伺候大老爷那是她的福分,否则便只能一辈子守着活寡......” “今后怕是配我们这些底下人都不够格......” “啪——” 寿儿的话刚落音,凤姐便毫不留情地直接上手狠狠打了他一巴掌。 “奶奶!仔细您的手疼!” 见状,平儿连忙上前拦下。 贾琏也走过来握住了凤姐的手,轻轻地揉着。 凤姐怕人看见笑话,又不动声色地将手抽了出来。 “不像话!实在不像话!” 贾母怒喝道:“给我把这仗势欺人的狗奴才拖出去,直接打死!” “老太太饶命啊!” “小人下次再也不敢了老太太!” “求老太太开恩!” 寿儿没想到一向仁慈的贾母竟会直接把自己处死,连忙求饶不止。 凤姐聪慧,却是立刻就明白了贾母的用意。 她这是在想法子保全自己的儿子。 否则江姨娘母亲被气死的事情一旦传了出去,寿儿便是证人。 果然。 贾母见寿儿已死,又冷声吩咐道:“这件事到此为止,谁也不许再提了。” “江姨娘那边凤丫头好生安抚她,不要叫她出去乱嚷。” “此事大老爷虽有不是,但到底也是受了下人的挑唆,既然这挑唆之人已经处死了,也算是给江姨娘一个交代。” 说着,贾母又看向邢夫人,“今后大老爷若是还想买小丫头,你不许给他银子,成日家就只知道和小老婆喝酒,像什么样子!” “是,老太太。” 邢夫人忙起身回道。 “吩咐下去,等大老爷回来就叫他直接到我这来一趟。” “我也乏了,你们都回去吧。” 听到这话,众人便都各自散去了。 第20章 念亡母江如月含恨,怜孤女王熙凤相助。 窗外月光皎洁,莹莹流光铺散一地。 江如月躺在床上双眼无声地盯着外头那高悬的明月。 昏黄的烛光照得她那张苍白憔悴的脸忽明忽暗。 原本灵动娇俏的眸子,如今却像鱼目珠子般死寂。 “姨娘,您好歹也喝点粥,别伤了身子。” “二奶奶已经回明老太太,也打死了那不知好歹的寿儿,好歹算是替您出了口恶气。” “平姑娘也说了,您母亲的葬礼一定办得体面些,绝不叫您母亲委屈。” 福姐瞧着江如月那死气沉沉的模样,生怕她想不开,轻声劝个不停。 闻言。 江如月却是冷笑了一声,“不许告知别人我母亲的真实死因,只许说是病死的,这便是所谓的不委屈我母亲?” “姨娘......这些话可别叫人听见了,仔细您自个儿。” “我母亲都已经死了,横竖我们家也没别人了,我还有什么可怕的!” “姨娘少说两句吧,当心身子。” 江如月越听越头疼,索性把头一歪,不再理人了。 见状,福姐也不敢再劝。 刚准备出去时,便见凤姐独自进来了。 “你出去伺候吧,我同江姨娘说说话。” “是,二奶奶。” 福姐行礼告退,掩门出去了。 “我知你心里恼火,可你母亲在天有灵,若是见了你眼下这副模样,只怕要心疼而死。” 闻言,江如月又把头转了过来。 坐起身后冷冷地盯着凤姐。 “二奶奶若是想搬出我母亲来劝我,那倒也不必。” “杀人真凶还在饮酒作乐,我哪里敢就这么死了!” 听到这怨恨至极的语气,凤姐便知江如月定不会善罢甘休。 这姑娘看似柔弱纤细,实则骨子里是个极硬气的。 “既如此, 你就更该保重自身才是。” 凤姐亲自端了碗药膳粥,舀起一勺后吹了吹,才递到江如月的唇边。 她对此时的江如月既心疼又愧疚。 前世自己死后,她的巧姐也是这般无人照拂,受尽苦楚。 想到这,凤姐对江如月的同情便又深了几分。 “奶奶,你不必如此,我同贾家,是再不能好的了。” 江如月到底没喝那口粥,因为她已打定主意要贾赦血债血偿! 所以不想再欠凤姐人情了。 “冤有头债有主,你想替你母亲报仇,也不必把整个贾府都恨上。” “二奶奶这话我就不明白了,难道不是你们贾府包庇那杀人真凶么?” 凤姐一时被江如月的话呛住了,把手里的粥放下后才无奈回道:“这贾府到底不是我作主,你若是真心连我也一块恼了,那我也没法分辩。” 说着,凤姐淡淡说道:“只是你若抱了同那凶手同归于尽的念头,我也实在替你惋惜,你若信我,我必定想法子叫你既报了仇也能脱身。” 闻言,江如月不由得一惊。 “姐姐,您真的愿意帮我?!” “你既叫了我这么多天的姐姐,我又岂有不帮你的。” “可......可那是二爷的父亲。” “正因为如此,他才更加罪大恶极。” 听到这,江如月不由得用力抓紧了衣服,指骨都微微泛起了白色。 虽然她不知凤姐同贾赦有什么深仇大恨。 但既然对方不说,她自然也不会去多问。 “先喝粥吧,把精神养好了再说。” 闻言,江如月却是又把粥推开了,认真道:“姐姐莫要骗我,若是姐姐只想诓我喝粥,待我好了便又不认此事,那我可真就从此不敢信姐姐了。” “若是不能亲自手刃仇人替母亲报仇,那我宁可立刻就死了!” 凤姐杏眸微沉,沉吟道:“放心,我自然知道你是个说一不二的人,断不会哄骗你的。” 得到保证后,江如月这才端起那碗粥慢慢吃了起来。 ...... 回到巧姐的住处后,凤姐仍在想着同江如月定下的约定。 前世里荣国府被抄家,十有八九都是贾赦惹来的祸端。 他若是早点死了,倒也是桩好事。 凤姐之前从未想过,如果能提前把贾家这些害群之马除掉,那是不是有可能保住贾府最终不被抄家呢? 可贾家已经从根上都烂了。 若是真心要除,只怕得把贾家的男子都除尽了才行。 可惜女儿家不能有一番自己的作为,否则家里的女孩们倒是个顶个的好。 想到这。 凤姐觉得是时候该替探春先寻个好婆家了,以免她日后被送去和亲。 令她比较头疼的是黛玉,这姑娘一心都在宝玉身上,不知该如何才能叫她早点明白宝玉并非良缘。 该早早死心才是。 “奶奶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平儿的话将凤姐的神思一下子就扯了回来。 她见凤姐从江姨娘处回来后始终一言不发,心里不免有些担忧。 “便是江姨娘不太好,奶奶也不该太费神了,这也是没法子的事,估摸着得过段时日才能好些。” “这件事到底如何,咱们心里都是知道的,总是可怜了江姨娘,她母亲眼看着身体就要好起来了。” “罢了,这些终究是无用之言,咱们也早些歇下吧,明儿还有得忙呢。” 说着,凤姐便叫平儿卸下珠钗发簪,准备梳洗一番睡下。 ...... 话说贾赦那日一回家就被贾母叫去痛骂了一顿。 他既愧又气,因此便连着几日都称病不敢去给贾母请安。 每日只叫邢夫人替他转达请安之意。 原本贾赦只恼凤姐,可后面得知贾琏也跟着在这件事里出力。 因此便对这个儿子也逐渐生出了几分厌恶。 邢夫人见大房里人心散乱,心里难免烦闷。 便日日都去瞧巧姐这个小孙女,好避开那些糟心事。 这天午饭后。 贾赦刚打算小憩一会,忽然听到了一阵悠扬婉转的琴声。 他心里顿时一动,猜想定是位才貌双全的女子所奏。 由于贾赦的姬妾众多,所以他一时也听不出是哪位姨娘的琴艺。 这道醉人的琴音令他顿时睡意全消,披了衣服便直接起身往外头走去。 “老爷不休息了吗?” “你不用管,我去去就回来。” 贾赦生怕这份情趣被人打扰,因此便不许下人跟着。 “可......老太太吩咐过,叫我们好生跟着老爷,免得出事。” “这青天白日的,能有什么事!” 贾赦见这小厮完全没有从前的寿儿那般听话机灵,心里不免有些恼火,语气里带了几分不悦。 “小人愚钝!还请老爷恕罪!” “你好生在这守着,太太回来要是问起,就说我在屋里歇着!” “是,老爷。” 贾赦唯恐琴声停下,抬脚便直接寻源头去了。 第21章 婉婉琴音诱人痴迷,森森湖水静掩倩影。 贾赦顺着声音一路走着,不知不觉就到了栖湖阁这边。 这栖湖阁临着水榭,正是欣赏丝竹管弦之乐的好去处。 婉婉流转的缕缕琴音顺着湖面清风袅袅而来,听得人更是心中一颤。 听着听着,贾赦对弹琴之人的兴致逐渐达到了顶峰。 随着脚步的不断靠近,他终于走到了栖湖阁内。 “嘎吱——” 院门刚打开,那抹有些眼熟的纤细身影便映入贾赦眼中。 “大老爷!” 江如月明显被突然出现的男人给吓了一跳,忙停手起身行礼,“妾身见过大老爷。” “你在这弹琴做什么?” 想到几日前的不快,贾赦的语气便有些冷硬。 但见眼前的清丽少女即便只穿一袭素色纱裙,也依旧难掩其绝美姿容。 他那皱起的眉头便又不自觉松了下来。 “回大老爷的话,我母亲前几日病重离世,妾身想要悼念她老人家,又恐惊了旁人,所以特意选了这偏僻之处以琴音寄托哀思。” 江如月的嗓音又绵又柔,听得贾赦心里酥酥麻麻。 还未等他说话,便听到江如月又愧疚地说道:“我母亲大约是不清楚妾身在琏二爷房中的不易,所以才误会了大老爷的美意,好好的倒叫妾身今后得继续守着活寡了......” “妾身这琴,既为那离世的母亲弹,也为自己的不幸弹。” 说着,江如月的眼泪就如同珍珠般大颗大颗地落下,小巧细腻的鼻尖哭得红彤彤的,瞧着就叫人觉得楚楚可怜。 贾赦哪禁得住她这般,心里早已软成一片。 不由得上前安慰道:“莫要再哭了,你若真愿意跟我,倒也不是什么难事,我亲自去回老太太,再没有不允的。” 闻言,江如月不动声色地移开了些。 脸上却露出了欣喜之意,“大老爷此话当真么?” “妾身的命已经够苦了,还请大老爷莫要再许给妾身那些虚无的诺言。” 贾赦看着她那泫然欲泣的娇媚模样,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你放心,我要定了你,没人敢拦的。” 说着,他便想上手去拉扯江如月。 却被江如月眼疾手快地躲开了,“妾身眼下可还是琏二爷的人呢,大老爷莫要叫妾身成了那失德之人!” 见贾赦神色越发不堪,她不由得在心中冷笑。 “前几日为着我母亲的事,倒叫大老爷受了好大委屈,妾身在这里以茶代酒,敬大老爷一杯,还望大老爷莫要同妾身计较。” 说着,江如月便亲自斟了杯茶。 莹莹玉手端着杯子,直接递到了贾赦嘴边。 那双妩媚动人的眸子含笑望着贾赦,越发显得风流婉转。 瞧着分外勾人。 “如月的茶,那我定是要喝的。” 说着,贾赦便笑着将那杯茶一饮而尽。 只觉眼前馨香一片,叫他如痴如醉。 但很快。 贾赦很快便察觉到了这杯茶不对。 他的五脏六腑忽然间仿佛被烈火灼烧般痛苦难耐。 “你......你竟敢下毒!” 话刚落音,贾赦整个人立刻就倒了下去,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 “来......来人......” “救......救......” 他苍白无力地喊着,全身的虚汗冒个不停。 见状。 江如月也不再伪装,方才还打情骂俏般的娇柔之态全然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冷若冰霜的无情面庞。 “你......” 话还未说完,贾赦便在极度痛苦中毒发死去。 这颗毒药是江如月父亲留下的。 据家里说是江父生前偶然救了一位采药人,那人奇得很,专炼毒药。 因他身上也没任何值钱物件,便随手拿了颗新炼的上乘毒药赠与江父。 以答谢其救命之恩。 江家原没打算留下这颗毒药,因江父去世突然,全家人都一时慌了手脚。 便也无人再去注意这颗毒药了。 谁知今日,这颗毒药却被用在了贾赦身上。 冥冥之中或许自有天意。 见贾赦已经彻底断气,江如月又连忙解了这繁琐的衣裙,露出了里头那套便于行动的束身黑衣。 又掏出一封提前写好的遗书放到桌上。 接着,她又将那条脱下的纱裙快速包好后绑到腰上。 然后便直接跃入湖中,动作娴熟地游走了。 江如月自幼在江南长大,水性极佳。 这道湖的水通向外头,以她的凫水能力直接游出去并非难事。 凤姐早已提前命人备下了马车,只要江如月一上岸便会有人悄悄接应。 贾赦身上有一等将军的爵位,他的死保不齐会引起一番彻查。 因此凤姐不敢让旺儿等人知道此事。 唯一知情的便只有平儿。 ....... 天色渐黑,那负责伺候贾赦的小厮见他一去不回。 心里便隐隐地感到不安。 邢夫人早已回来,听了那小厮的话后便只以为贾赦正在屋内歇息。 并未觉察不对。 直到一名负责巡逻的婆子发现了栖湖阁内的异常。 她走进去一看,便见地上似乎躺着个人。 当即吓得大喊大叫起来。 不多时便引来了不少人。 众人拿着烛火一瞧,见竟是贾赦被害死在这里,顿时都惊慌失措起来。 忙踉跄着跑去禀告老太太和大太太。 “我的儿!” 贾母坐着小轿急匆匆地便赶来了,见到已经冰冷僵硬的贾赦后,她立刻痛哭不止起来。 “老爷!” “您睁开眼睛瞧瞧我们啊!” 邢夫人也在一旁哭得伤心欲绝。 谁也没想到,贾赦竟会在自己家里被人毒害。 “老太太,这边有封信!” 赖大家的眼尖,一眼便看到桌上江如月留下的的遗书。 忙将其用双手递给了贾母。 “这黑心下作的东西!为着她母亲之事,竟敢来谋害主子!” 看完所谓的遗书后,贾母又气又伤心。 这大儿子向来好色,如今竟是栽在了一个小小姨娘身上! 也许这便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老太太,咱们要报官么?” “万万不可!官府一旦彻查起来,只怕大老爷的错倒是要占八成!” “何苦来,他都已经死了,死后的名声总还是要替他顾一顾的。” 闻言,没人敢再提报官之事。 “派几个水性好些的下去,无论如何都要把这江姨娘给找出来!” 说着,贾母又狠狠啐道:“我看她未必真的自杀,不见到这毒妇的尸首我是不信的!” “是,老太太。” 众人想着江姨娘素来是个温和良善之人,今就忽然这么去了,心里都不免替她难过起来。 却不敢在贾母跟前显露出分毫。 第22章 贾府之内人心惶惶,贾母屋中二房斗法。 贾赦之死很快就在宁荣二府内引起了轩然大波。 贾母下了死令,不许任何人把贾赦的真正死因泄露到外头去。 对外只称贾赦是不慎落水溺亡。 荣国府内。 “老太太,家里上上下下都找遍了,并没有江姨娘的踪影。” “负责看门的小厮们也都盘问了个遍,那日江姨娘并没有出府。” 王夫人垂首侍立在贾母的病床前,将近日所查结果一一禀明,“那片湖已被翻了个遍,暂时没有捞到江姨娘的尸首。” “那湖是通到外头的,想来那尸首已飘到了外头去也未可知。” 她不敢回明的是,那湖里不仅没有捞到江姨娘的尸首,反倒是捞出了一具已经腐烂发臭的尸体。 有人根据尸体上戴着的首饰,认出了这具尸体应是从前在大老爷房里伺候的小丫头烟儿。 一时间又闹得府里人心惶惶起来。 无奈之下。 王夫人只得同邢夫人商议了,先暂时瞒着贾母不再往湖里捞人。 而贾母自从那日从栖湖阁回来后,便一直病重不起。 可她仍旧挂念着大儿子的死,定要亲自盯着把江如月找出来才肯罢休。 听王夫人说家里找不到江如月的踪迹后,贾母更加确信江如月一定是逃到外头去了。 “你叫琏儿去报官,就说府里新买回来不久的姨娘逃跑了,请官府派人寻回来。” “回老祖宗,这法子只怕不成。” 一旁的凤姐听到贾母的命令后,便恭敬地上前道:“老祖宗恕罪,我之前并不知晓江姨娘的不轨之心,因此把她的卖身契送还给她了。” 顿了顿,凤姐又接着解释道:“只因她母亲死后,我见她实在可怜,又心中有些愧疚,这才想着还她个自由之身,好宽慰宽慰她。” 闻言。 贾母也不说话了,只静静地歪在病床上,那双有些浑浊的眼睛盯着凤姐。 瞧着像是有几分责怪之意。 “我素日就说你待下人不够严,怎能把奴才的卖身契还回去,那还算个奴才么?!” 王夫人生怕贾母怪到自己头上,再加上这阵子本就不满凤姐,因此愈发疾言厉色,“这江姨娘是你买进来的,我之前就瞧着她不安分,好好地惹出多少祸事来,如今更是把咱们大老爷都给祸害没了!” 说着,王夫人的眼眶便有些泛红。 “太太教训的是,我原是好意想叫二爷房里热闹些,没想到反而弄巧成拙了。” 王熙凤说完便直接跪下了,眼泪不住地往下直流。 见状,一旁的平儿也忙着跟着跪下。 “老祖宗,太太,都是我年轻不懂事,做事没个轻重,白白连累了咱们大老爷。” “就请老祖宗责罚我吧,叫我心里好受些。” 说着,凤姐又将头一磕,“不孝孙媳愿自请带着巧姐去金陵老家给贾家列祖列宗守坟去,好告慰大老爷的在天之灵。” 此话一出,满屋寂然。 连原本准备继续落井下石的王夫人都惊住了。 她这侄女如今是越发叫人琢磨不透了,管家权不在意了,贾琏纳妾不在意了,现在竟是连贾府都不屑待了么? 看不懂......委实看不懂。 而王熙凤说这话自然有她的一番打算。 那日托尤氏暗地里写给贾敬的信,如石沉大海般毫无回音。 想来这条路已是行不通了。 因此凤姐决定利用这个机会主动请求去守祖坟。 如此一来,她便有机会亲自管理祖坟周围的产业了。 这法子虽辛苦了些,但至少行得通。 只要她带过去的银钱够多,不管是置办田产还是设立家塾,应当都不成问题。 “胡闹!” “你一个妇人家,去守祖坟做什么!” 贾母见凤姐说得认真,毫不犹豫便拒绝了。 贾赦之死,确实让她对凤姐生了几分怨气。 可还不至于因此就让凤姐年纪轻轻地去守祖坟。 说出去还以为凤姐犯了什么滔天大罪呢! “什么守祖坟,好好地怎么说起这个了?” 话音刚落,就见邢夫人和贾琏走了进来。 为着贾赦的葬礼,他们娘俩今天一早就去了宁国府,同贾珍和尤氏一同商议相关事宜。 凤姐早上起来便感到肠胃不大自在。 因此就没有过去。 “见过老太太,二太太。” “珍大爷那边已经叫人看准了几个出殡的日子,叫我回来请老太太的示下。” 说完,贾琏瞥见凤姐跪着,便自己也跟着跪了过去。 朗声问道:“不知我这媳妇犯了何事,叫老太太如此生气,孙儿愿一同受罚。” “快都扶起来,哪里有什么事,是凤丫头太懂事了些,原也同她没关系的。” 贾母见贾琏也跪下了,赶紧叫琥珀等人上前去把他们两口子都扶起来。 “平儿,到底是怎么着,你二奶奶瞧着不大好。” 邢夫人见凤姐的脸色有些苍白,心想这每日的参汤喝着,怎么反倒越发憔悴起来了。 平儿见邢夫人问,便不敢再隐瞒。 且她也有意想替凤姐出口气。 于是就老老实实地回道:“回大太太的话,方才我们奶奶说江姨娘的卖身契已送还回去了,二太太听了便责怪奶奶管家不严。” “随后二太太又说江姨娘是我们奶奶买进来的,素日就不安分,因此才连累了大老爷。” 说着,平儿便跪下泣道:“二太太如此一说,叫我们奶奶如何还敢在府里待着,因此便主动提出带巧姐儿回金陵老家去给列祖列宗守坟,好给大老爷赎罪。” 平儿的话还未说完,便见邢夫人和贾琏的脸色已是难看到了极点。 “我并非这个意思......” 王夫人面色一白,想开口为自己辩解几句。 却发现平儿的话好像没有什么不对的,自己方才确实是如此说的。 因此只说了几个字便堪堪停下了。 “凤儿想给琏儿纳妾这事,是同我这个婆婆商量过才做的。” “那江姨娘也是我点了头才抬进来的,二太太若是觉得有不妥之处大可以过来找我说道说道。” “何必把错全怪到凤儿身上,她小小一个人儿哪里禁得住二太太这么多罪状。” 邢夫人扫了眼凤姐,见她神色间很是疲惫,不由得更加心疼起来。 对王夫人说话也就带着几分不客气。 “二太太今后还请慎言,累及公公性命这样的大罪,可不是说着玩的。” 贾琏冷冷说道,语气间带了几分寒意。 众人一听,都不由得有些惊异。 这贾琏素日最是好脾气的,对长辈更是恭敬有加。 今日竟因王夫人的一时失言而直接这般撂了脸子。 丝毫没有给王夫人面子。 真真是稀奇。 “二太太也是为了府里考虑,江姨娘的卖身契我确实不该还她,原只是想安抚她的丧母之痛,谁知她竟这般不知好歹。” 凤姐见王夫人实在有些下不来台,只好开口给她递个台阶。 但那去守金陵祖坟的事,她还是想再争取一下。 “那祖坟......” 刚一开口,凤姐的胃里便猛得泛起一阵恶心。 急得她忙捂嘴跑了出去。 扶着门口的柱子干呕不止。 “凤儿!” “奶奶!” “凤丫头这是怎么了,快传大夫进来瞧瞧!” 一时间大家都慌了,一名小厮忙飞奔去请大夫。 第23章 王熙凤意外有身孕,亲舅舅狠心害巧姐。 “恭喜二爷!” “恭喜奶奶!” 王太医隔着帐子诊完脉后,便起身笑着向贾琏祝贺道:“奶奶已有了一月多的身孕,加上近日有些上火,脾胃不调,所以才呕吐不止。” “待开些温和祛火的药,吃两剂下去也就好了。” 说着,王太医又特意叮嘱道:“奶奶如今有了身孕,饮食上不可补得太过,否则容易适得其反。” “多谢王太医。” 贾琏闻得凤姐有了身孕,当即喜不自胜,忙命平儿取了块金元宝给王太医当做谢礼。 随后又亲自将王太医送了出去。 “太好了奶奶,这胎若是个哥儿,今后就再没人敢拿子嗣的事来说奶奶了。” 平儿得知凤姐怀孕后,整个人都喜气洋洋起来,脸上的笑意就没有停下来过。 “哥儿也好,姐儿也罢,总归都是我的孩子。既生下他们,少不得替他们操一辈子的心罢了。” 说着,王熙凤又吩咐道:“我也乏了,眼下身子重得很。若有人来瞧我,就说是王太医的意思,叫我先休养着,暂时不便见人。” “你若得空也去歇歇,外头有丰儿看着,不碍事的。” “是,奶奶,您先歇着吧,二爷那边我让他也别进来打扰您了。” 说完,平儿便将那鸳鸯金绣花帐子放下,轻手轻脚地掩门出去了。 ...... 转眼便到了冬月。 薛蟠因外出学做生意去了,香菱便跟着宝钗住到了大观园里。 王熙凤的兄长王仁在进京路上遇到了邢夫人的亲戚。 两家说起来都是亲家,又同样是要到荣国府,因此便一道走了。 刚好也有个照应。 走到半路时,这两家人又遇到了李纨的寡婶,她刚好也带着两个女儿上京。 因此三家人便结伴而行。 巧的是薛蟠的从弟薛蝌刚好也带着妹妹薛宝琴进京发嫁。 四行人齐齐来到荣国府,贾家一下子就变得更加热闹起来了。 王熙凤此时已经有了近六个月的身孕,自然不便接待。 幸好有平儿帮着探春和李纨一起操持,再有宝钗从旁协助。 倒也把这些亲戚全部安置妥当了。 见到王仁后,凤姐立刻就想起了前世里这个哥哥是如何在自己死后糟践巧姐的。 因此便对他十分冷淡。 “我也知你如今眼里只有老太太和大太太,连自己的姑母都不肯亲近,更别说我这个毫无助益的哥哥了。” 王仁见凤姐待他懒懒的,又听王夫人抱怨说凤姐已好些日子不曾给她请安了。 因此便趁着无人,想好好教育一番这个不懂事的妹妹。 “哥哥既知自己对家里毫无助益,便该发奋图强才是,同我这边说嘴又有何用?” 凤姐抿了口温水,淡淡回道:“我同家里哪位太太亲近,自然有我的道理,哥哥一个大男人,管我们这内宅私事做什么?” 她每叫一句哥哥,心里的恶心就加重一分。 一想到王仁在前世里竟把巧姐卖进了烟花之地。 王熙凤就恨不能当场将他撕碎! “罢罢罢,你现在怀着贾琏的孩子,自然心气高瞧不上我们王家了,将来若是一朝诞下嫡子,只怕我王仁今后给你琏二奶奶提鞋都不配了!” 一阵挖苦后,王仁便愤愤离去了。 回到王家后。 王仁又将凤姐对自己的失礼之处抱怨给了伯父王子腾听。 原是希望王子腾能为自己出头。 谁料他却是对凤姐的话深表赞同,还教育王仁莫要每日只知斗鸡走狗、赏花玩柳,也该为自己的将来打算才是。 面对伯父的这番数落,王仁只能唯唯诺诺地应下。 低着头不敢再开口。 心里对王熙凤的怨恨不由得更深了起来。 ...... 这日午后。 因尤氏近日病得厉害,凤姐便准备带着丫鬟们过去探望。 她如今怀着身孕,月份也不小了,所以阖家上下都十分小心。 这趟出门婆子丫鬟跟了一地。 那王仁见凤姐浩浩荡荡带着一大帮子人出去后。 便悄无声息地拐去了巧姐的屋子。 此时巧姐正在睡午觉,奶妈昨晚哄了巧姐一整宿,眼下正在隔间里休息。 里头只有一个丫鬟福姐负责看屋子。 自从江姨娘“死”后,王熙凤便把福姐派去照顾女儿了。 “舅老爷,您怎么来了,二奶奶可巧刚出去呢。” 福姐见到王仁后,生怕他吵醒巧姐,忙迎了出去行礼回话。 “无妨,我来瞧瞧我外甥女,这外面日头正好,我抱她出去晒晒太阳吧。” 说着,王仁便大步迈进了屋子,往床边走去。 “舅老爷,姐儿还在睡中觉呢,不如舅老爷等姐儿醒了再来罢。” “孩子不能睡得太多,她眼下睡得香,到了晚间可就有的闹了!” 王仁丝毫不顾福姐的阻拦,弯腰便将巧姐直接抱起。 “我难得见外甥女一面,你拦着做什么,我抱她在外头走一会就送回来。” “你留在家守屋子吧,别跟着了。” 说着,王仁就抬脚准备抱着人走了。 “舅老爷请等等!” “外头天寒地冻的,仔细冷着姐儿了,还请先把这雪帽给姐儿戴上,还有这件鹤氅给姐儿包上。” 福姐见王仁执意要抱巧姐出去晒太阳,一时也没了主意。 她见对方是巧姐的亲舅舅,想来抱出去一会也无大碍的,只好急忙把巧姐严严实实地包了起来,这才放心地交给了王仁。 见状,王仁在心里冷笑了一声。 盯着巧姐那张粉雕玉琢的小脸怨毒地扫了一眼。 随后便大步流星地将人抱出去了。 ...... 眼下天气正冷,能待在屋子里的基本不会出来。 王仁又特意挑着僻静的地方走。 因此一路下来没碰着任何人。 他见离凤姐的屋子已经够远了,便抱着巧姐躲到一处假山里。 “你同你那娘亲一样,如今是越发金尊玉贵起来了,倒叫我这舅舅显得寒酸。” 王仁瞧着巧姐身上的名贵衣裳,又想到凤姐对他的不屑姿态,心中越发地不忿起来。 “你也莫要怪舅舅狠心,若不是你娘亲那般没良心,我又岂会如此对你?” “来世投胎可莫要再投到这毒妇怀中了。” 王仁对着巧姐一个尚未能言语的婴孩喃喃说道,眼底的妒恨之意愈发强烈。 那凤姐一介女流竟敢如此不把他这哥哥放在眼里。 实在可恶! 王仁恨恨地想,待她没了娘家的支持,又没了儿女的倚仗。 看她王熙凤到时还能如何威风! 想到这,王仁便气急败坏地将巧姐头上的雪帽摘下。 直接撕成了碎片,随后又将这碎片塞到了巧姐嘴里。 以免她发出哭声将人引来。 那巧姐的小嘴被碎片一塞,登时就哭得涨红了脸。 手脚并用地挣扎了起来,小小的身子立刻抖成一片。 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见状。 王仁却是更加暴虐起来,他直接将巧姐身上裹着的鹤氅扯掉。 又把她穿的厚实衣服全部脱掉,只留下了薄薄的一层里衣。 如此寒冬腊月。 莫说是个婴儿了,即便是身强体壮的男人,只怕也没法在这种情况下撑过一个时辰。 那王仁虽心狠,可巧姐到底也是他的亲侄女,若直接将人掐死,只怕将来会被祖宗降罪。 可这孩子若是在寒日里被活活冻死的,那自然就怪不到他的头上。 王仁见巧姐的脸色越发暗紫起来。 不由得满意一笑。 随后便独自离开这座假山,直接出府回王家了。 第24章 寒天雪地巧姐被救,怒火中烧王仁被打。 那福姐自从王仁把巧姐抱走后,心里便隐隐有些不安。 因此便去外头寻了个正在擦花瓶的小丫头,吩咐道:“舅老爷方才抱了姐儿出去,天寒地冻的我怕姐儿冷着了,你出去替我找找舅老爷,就说姐儿差不多该喝奶了,叫差不多就抱回来吧。” “是,福姐姐。” 那丫头领了命就出去了。 可等了有大半个时辰也没见人回来。 福姐越想越不对,只好去里屋把奶妈叫醒,把事情说了一遍。 可那奶妈听了却是不以为意:“我的好姑娘,就为这点事你就巴巴地把我吵醒?” “那舅老爷许久不见姐儿,多抱着玩会儿有什么的,人家是亲舅甥,一家子的骨肉,疼还疼不过来呢,哪里轮得到咱们做下人的来操心。” 说完,奶妈便又躺下准备睡了。 福姐见叫不动人,只好出去接着等了。 “福姐姐,我寻了个遍,也没见舅老爷和咱们姐儿。” 那派出去的小丫头气喘吁吁地回来道;“我还跑去问了外院看门的人,人家说舅老爷早就出府去了,可并未抱着咱们姐儿。” 一听到这话,福姐顿时如遭五雷轰顶。 正在她怔愣之际,只见林小红从外头走了进来。 是凤姐打发她回来取样东西。 福姐如见救星般冲了过去,哭着将事情经过讲了一遍。 听完后,小红也是明显一惊。 立刻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但眼下她不能跟着慌。 “你先别慌,姐儿既然还在府里,你赶紧多叫些人去找。” “各房太太那边也都打发人去瞧瞧,许是哪位太太一高兴留下姐儿解闷也说不准。” 说着,小红又叮嘱道:“不过此事暂时不要叫老太太和太太们知道,一来老太太还病着,二来此事关系到舅老爷,若是嚷出去了,回头是个误会的话,反倒伤了亲戚间的体面。” “你只管多寻些人找姐儿就是了,其他的事情交给我。” “是,我都听红姐姐的。” 说着,福姐便抹了抹泪,赶紧去寻人了。 ...... 这边凤姐正在尤氏屋里陪她说话,忽然见平儿神色匆匆地走了进来。 不知她在凤姐耳边说了什么,只见凤姐登时脸色大变。 “发生何事了?” 尤氏也瞧出了不对,关切地问道。 “好嫂子,你且把身子养好,其他的暂时不要费心。” 尤氏见凤姐神色不同往常,猜到定是发生了大事,也不敢再多问,只笑着回了句好。 随后便吩咐银蝶儿好生将人送出去。 凤姐刚坐上回府的马车,就见小红迎面跑来,急急回道:“奶奶,咱们姐儿找到了!” 说着,她又喘了口气,才接着道:“是那芸二爷帮着一块找到的,姐儿都冻坏了,已经请了王太医来瞧。” 听到女儿被找到的消息后,凤姐那颗悬着的心才终于落地。 可听到巧姐都被冻僵了,她立刻又担心起来,想到都是王仁害得巧姐这般。 王熙凤的杀心顿起。 原本她还念着兄妹之情,对王仁多少存着几分不忍。 可这份不忍,已被王仁的狠毒彻底抹灭! 一回到家。 奶妈便哭着跟凤姐喊道:“奶奶!咱们姐儿只怕是不大好了,王太医说姐儿的高热若是今晚退不下来,只怕就不中了!” 闻言。 凤姐立刻解下披风,去屋里看巧姐。 只见孩子的脸颊烧得通红,服药后已闭眼睡去,长长的卷睫微微颤抖。 即便在睡梦中也仍不安稳,呼吸细小而急促。 王熙凤看得心中一痛。 又连忙出去打发人再多请几位大夫来瞧。 此时贾琏也已得了消息回来。 见到平日里玉雪可爱的女儿,此时却被高烧折磨成这副样子。 当即就发怒要把看护巧姐的下人直接打死。 吓得福姐和奶妈忙跪地求饶不止。 “眼下最要紧的是想法子把姐儿的高热降下去,你这会子打人有什么意思?” 凤姐正心里焦灼不安,见贾琏回来只是添乱,不由得更加烦闷。 见状。 贾琏也不好再说什么,又打发人去问大夫请来没有。 “奶奶,舅老爷请来了。” 说着,旺儿便把王仁带了进来。 这王仁自把巧姐丢到假山后,便一溜烟跑回王家了。 又恐贾府派人来寻他,因此便叫了几个朋友去春香院吃花酒去了。 只等巧姐那小丫头死透后,再回来谎称不知。 可王熙凤铁了心要立时把他揪出来,因此那旺儿只得一家家的酒楼找过去,好不容易才把王仁找到。 “好好的,你们把我找过来做什么?” 见了贾琏夫妇,王仁也丝毫不愧惧,他深知贾琏这妹夫最是软弱,凤姐也一向最是要强护短,断不会真和自己这娘家哥哥撕破脸,叫外人看笑话。 想到这,王仁又背着手道:“我听旺儿说,外甥女发了高热,我这做舅舅的虽也心疼,可到底也没有法子。” 说着,他又自顾自地坐下了,将腿一翘,“我难得回京,本就有不少应酬,你们当着人就这么急急把我叫来,实在不成样子,今后人家还怎么好同我吃酒?” 见王仁这倒打一耙的样子,凤姐气得眼里就要冒火。 她缓缓走到王仁跟前,抬手便直接给了他一巴掌。 “啪——” 清脆的好大一声。 所有人都被凤姐的举动惊住了。 包括王仁。 “你!你个泼妇竟敢打我!” 待反应过来后,王仁立刻捂脸粗着脖子朝王熙凤扑了过去。 贾琏第一时间就把凤姐护到身后。 见状,其他人也赶紧拉住了王仁,生怕凤姐的肚子有闪失。 “都给我住手!” “成什么样子?还有没有规矩了!” 王夫人一声呵斥,闹成一团的屋子才停了下来。 见是自己的姑母过来,王仁顿时觉得有了底气,冷笑着道:“规矩?我竟不知贾府的规矩就是妹妹可以当众打哥哥的!” 说着,他又走到王夫人跟前,把自己脸上那清晰可见大巴掌印指给她看:“姑母您瞧瞧,凤丫头如今是越发不把我放眼里了,说打就打说骂就骂,哪里还有什么规矩可言!” “凤丫头,到底怎么回事!” 王夫人看了王仁的巴掌印,不免有些心疼。 这侄子虽说不争气,可到底也叫她一声姑母。 岂容他被人随意欺辱。 “太太,不能怪奶奶!” “是舅老爷把姐儿抱出去,又把姐儿寒天雪地的丢在了外头,这才害得姐儿发了高热!” 福姐见王夫人动怒,怕凤姐吃了亏,忙出来揭露王仁的所作所为。 第25章 王仁不仁死不认账,西宁王府雪中送碳。 “你这奴才胡说什么!” “我何时抱外甥女出去了!” 王仁一听便立刻高声否认。 他已打定主意,只要自己不承认,谁也拿他没法子。 何况亲眼见到他把巧姐抱出去的,只有福姐这个丫鬟罢了。 她一个小小奴才,又无凭无据,说出来的话又有几人会信呢? 果然。 听到福姐和王仁的话后,王夫人毫不犹豫地就选择了相信王仁,“你这丫头瞎说什么!仁儿是巧姐的亲舅舅,疼惜她尚且还来不及呢!” “我看分明是你这贱婢伺候巧姐不当心,害得她发了高热,你怕被主子责罚,就来胡乱攀扯仁儿,实在歹毒!” 说着,王夫人便命令道:“来人,把这护主不力,心思不正的奴才给我拖下去打二十大板! “若是她再敢胡言乱语,直接打死扔出去!” “是,太太。” 话音刚落,便有两个婆子进来擒住了福姐的双手,准备把人架下去。 “慢着!” 王熙凤一声喝止,那两个婆子闻言忙停了下来,用眼神看着王夫人。 一时间也不知该不该继续动手。 “凤丫头,难道你放着自己的亲哥哥不信,反倒信一个小丫头的浑话不成?” 说着,王夫人又扫了眼福姐,冷声道:“这丫头从前不是伺候江姨娘的么,想来她这是替江姨娘报仇也未可知。” 闻言,贾琏也觉得王夫人的话有几分道理。 他虽素日也不喜王仁,但王仁到底巧姐的亲舅舅,福姐所言之事实在叫人难以相信。 若王仁果真狠心对自己的亲外甥女做出这等恶毒之事,那他还能算是个人么? 因此,贾琏倒是更愿意相信王夫人的推测。 何况王夫人和王仁都是凤姐的娘家至亲,贾琏也不愿凤姐和她的娘家人闹得太僵。 于是就主动开口当起了和事佬,“太太的话极是,咱们都是一家子骨肉,大家疼惜姐儿还来不及呢,都是这奴才瞎说,没得叫人生气。” 说着,贾琏又笑道:“我这媳妇素日把姐儿当眼珠子般看重,如今姐儿病得这么厉害,她难免心急。” “还请太太和大舅子看在她还怀着身子的份儿上,莫要同她计较。” 贾琏的话让王夫人的脸色缓了许多,她见凤姐不说话,便以为她是认可了自己的话。 于是便瞥了那两个婆子一眼,示意把人拖下去打一顿。 “太太先别动这丫头,眼下姐儿还病着,就当是为姐儿积德罢。” “我想着太太素日吃斋念佛最是心善的,别为了这些龌龊事污了您的清静,这丫头还是交给我处理吧。” 闻言,王夫人闭眼点了点头。 那两个婆子立刻就把福姐放下了。 见状。 王熙凤又转头对平儿道:“你找两个靠谱的把人看好了,别叫她寻死了。” “等姐儿大好了我再处置她。” “是,奶奶。” 平儿一听这话就明白凤姐打算保下福姐,忙叫了人过去把福姐先带下去。 “说到底,咱们都是一家子,你婆婆这几日为着迎春的亲事忙得脚不沾地,你有事便该同我多商量才是。” 王夫人打算再拉拢回这个内侄女的心,便意味深长地道:“你眼下有身孕,自然暂时以休养为主。等来日你生下孩子,家里自然还是只叫你管的。” 王夫人之所以会如此说,主要是因为她叫宝钗这个外人帮着管家的行为,已经引起了底下人的不少议论。 连贾政那天都同她说了此事。 可若是只叫李纨和探春帮着管家,那将来等探春出嫁后,她再想收回李纨的部分管家权就难了。 所以,王夫人才开始急着要把管家权先全部交回凤姐手里。 这样日后也方便她收回。 “太太信任我,只可惜我倒叫太太失望了。” “还请太太莫要怪我今儿失礼了,我眼下只盼着姐儿能好起来,不敢再求其他。” 王熙凤当然知道王夫人心里的算盘。 自己目前对她来说还是很有利用价值的。 因此便故意软了姿态,语气里又带着几分凄凉,想叫此事尽快有个了结。 果然。 一听到凤姐如此说,王夫人便忙道:“这叫什么话,姐儿自然会好起来的。” “你做母亲的担心孩子才一时失了分寸,我们又岂会怪你。” 说着,她又看向王仁,“你哥哥也不是外人,说不定心里比你还担心姐儿呢,断不会往心里去的。” “可……” 王仁见王夫人竟是想把自己当众挨的这一巴掌轻轻揭过,当即就想出言反驳。 可他一眼就看出了王夫人眼里的警告,只得生生把这口恶气暂时咽下。 勉强地笑着回道:“姑母说的是,都是一家人,我又岂会往心里去。” 王仁见王夫人还是更看重凤姐,心里不免大失所望。 “既是一场误会,那我便先回去了,你们此时也没心思招待我,我就不在这里碍事了。” 说着,王仁便向王夫人行礼告辞。 凤姐心知王仁此番是有备而来,自己根本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是他害了巧姐,唯一的人证也基本无用。 因此她并不拦着人走,只是狠狠扫了眼王仁,眼神冰冷如同在看个死物一般。 王仁如有实感地浑身一哆嗦。 他抬眼朝凤姐望去,却见她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大舅哥慢走,兴儿好生将人送出去。” 贾琏不知内情,只以为王仁是被冤枉的,因此语气里便带着几分愧疚。 那王仁等了片刻也没听到凤姐开口送他。 便直接抬脚走了。 只是他心里不免有些忐忑。 如果没记错的话,今晚自打进屋后,凤姐就没再叫过自己一声哥哥。 想到这,王仁心里不免有些难受。 这个妹妹莫非真就因此要同自己生分了? 自己可是她的同胞哥哥,难道她真就如此无情? …… 王仁走后,王夫人又去瞧了眼巧姐,便也叹息着离开了。 好几位太医都来瞧过,这高热却仍是退不下去。 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奶奶,王家那边的大奶奶打发人来了!” 平儿面带喜色地进来回道:“大奶奶得知姐儿发了高热,忙去找了她的手帕交,也就是西宁郡王的侧妃娘娘,因得侧妃娘娘手上有一株千年雪莲,想来或许可解高热。” 这王家大奶奶杨氏,便是王子腾长子王信的正妻。 王家如今的当家奶奶,素日里就和凤姐关系极好的。 听到平儿的话后,屋里所有人都仿佛看到了希望。 凤姐忙道:“人在哪里,快请进来,再请王太医一块去瞧瞧那千年雪莲,看能否入药。” “奶奶,因这千年雪莲的保存方式特殊,侧妃奶奶怕底下人不懂反倒坏事,所以特意叫了世子爷亲自来送。” “眼下世子爷人已在正厅,已派人通知二老爷了,还请二爷也过去一趟才是。” 第26章 贾巧姐死里险逃生,芸二爷悔恨表真心。 一听竟是西宁郡王府的世子爷亲自驾临,贾琏不由得面色一紧。 忙去里屋换过衣裳,脚步匆匆地便赶去前厅了。 王熙凤听到平儿的话后也在心中暗暗吃惊。 她素日只听得自家嫂嫂杨氏提过几次这位侧妃娘娘,却不曾想她竟是这般心善,愿意为着个毫无关系的婴孩拿出千年雪莲这样的圣品来。 真真是难得。 说起这西宁郡王府楚家,那可是朝廷倚重的武将世家。 不仅世代镇守边疆,功勋卓着。 祖上更是开国四大异姓王之一,为朝廷立下过汗马功劳。 今日来贾府送千年雪莲的这位西宁郡王府世子爷楚牧风,乃是当今西宁郡王的嫡长子。 他的母亲王妃娘娘在生产当日因难产不幸去世,西宁郡王悲痛欲望绝,自此再未立过正妃,又在侧妃中选了德才兼备的郑氏郑眉清来抚育世子。 多年来。 郑侧妃对世子爷视如己出,虽非亲生却胜似亲生,母子二人的关系比世子爷同西宁郡王的关系还要亲厚。 也正因为如此。 楚牧风今晚听得郑侧妃在那边教小丫头要如何取出这千年雪莲时,二话不说就直接揽过了这件跑腿的差事,丝毫不觉得失了身份。 “奶奶,王太医瞧过了,这千年雪莲性极寒,轻易不宜入药。” “可若是给咱们姐儿退高热,倒是极好的。” 平儿知道凤姐心中担心,可大着肚子又不好行动,因此便跑前跑后地给她实时回明情况。 “那便好,你亲自去盯着人煎药,这雪莲难得,千万别出岔子。” “是,奶奶。” 说着,平儿又悄悄叮嘱丰儿,“你好生看着奶奶,若是奶奶困了便让她睡一会,千万别叫她硬熬着。” 丰儿点头应下。 ...... 忙活了一整晚后。 巧姐的高热总算是退了下去,王熙凤至此才敢松一口气。 还未等她回房歇息,便感到浑身一软,眼前一黑就倒了下去。 “奶奶!” 平儿和丰儿立刻眼疾手快地将人扶住了,又忙叫大夫过来瞧。 肚子的胎儿虽有异动,幸好最终有惊无险。 凤姐自怀这胎以来,处处小心保养。 加上如今也不必她一人管家,精神上倒松快了许多。 因此才保住了这个孩子。 三日后。 “小红,你去把芸哥儿叫来,我有事问他。” “奶奶,眼下有什么事能比您安胎更要紧的?” “便是要查,又何必急在这一时,等您来日生下孩子,多少事情查不得呢?” 平儿一听凤姐的话,便知她是要问巧姐的事,立刻担忧地劝道。 “你这丫头如今是越发爱做我的主了,不过是叫人来问两句话罢了。” 王熙凤嗔怪地看了平儿一眼,随后又笑着对小红道:“快去吧,咱们姐儿能找回来也是多亏了芸哥儿,我都还没好好谢谢他呢。” “是,奶奶。” 小红听到凤姐的话,忙笑着领命去了。 心里很是替贾芸高兴。 不多时。 小红便带着贾芸过来了。 “二婶婶安好?” 贾芸一进来便忙笑着行礼问安。 “快别站着了,都是一家人,坐下说话便是。” 闻言,贾芸却是再三推辞,见凤姐坚持,这才笑着告了坐。 “那日多亏你帮着找到姐儿了,这份恩情我还不知道怎么谢你呢。” 说着,凤姐又瞥了眼一旁的小红,笑着道:“我想着你也到了该成家的年纪,不知有没有什么中意的姑娘,我也好替你做个媒。” 听到这话,小红脸上不由得一红。 低头绞着自己的手帕子,看都不敢再看贾芸一眼。 那贾芸闻言便快速地偷瞄了眼小红,见她羞怯不已,心中不由得大喜。 “劳烦婶子记挂,只是我母亲这些日子病着,待母亲身子大好了,侄儿定来求婶子做主。” 凤姐瞧着贾芸和小红的模样,不由得心里一笑,知是这两人都害羞了。 “好好的怎么病了,可有请大夫瞧瞧?” “我这边倒是日日都请大夫,不如一会叫大夫顺道去瞧瞧你母亲?” 凤姐知道贾芸孝顺,关切地问道。 闻言,贾芸脸上一笑,感激地回道:“多谢婶子关心,不过侄儿已请过大夫了,母亲吃了药已好多了,想来过几日便可康复。” “那便好,说来我还不知芸哥是如何知道姐儿在那假山里呢?” 唠过嗑后,王熙凤觉得是时候该问个清楚了。 她虽相信福姐的话,但也不想冤了王仁。 贾芸那日能那么快地便将丫鬟婆子们引到假山那边去,定是知道些什么。 果然。 一听到凤姐的话后,贾芸的神色便有些不自然。 “说来都是巧合,我刚好从那边路过罢了。” “哦?只是路过么?” 凤姐一眼便看出贾芸在撒谎。 于是便接着道:“你不必害怕,这里没有外人,你若知道些什么但说无妨。” “伺候姐儿的丫鬟说是我那哥哥王仁带走了姐儿,把姐儿丢到了寒天雪地里,不知你听过此事没有?” 闻言。 贾芸不由得冷汗直出。 他那日确实是看到了王仁抱着个孩子往那假山走去。 由于那孩子身上裹着的鹤氅十分珍稀,贾芸一眼便猜到这是贾琏的女儿巧姐。 也就是王仁的外甥女。 原本贾芸还想上前同王仁问声好,可谁知他远远一看便发觉王仁的举止很是异常。 那模样不像是舅舅抱着外甥女,倒像是哪个人贩子抱着拐来的孩子。 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贾芸心知不对,但也不敢贸然上前。 他担心巧姐的安危,便悄悄地跟着王仁,看他究竟想做什么。 直到最后。 贾芸见王仁抱着巧姐去了一处偏僻的假山里。 但等出来时,便有王仁一人了。 并没有巧姐的身影。 贾芸心中大骇,不敢想这王仁竟会在光天化日之下在贾府里就对巧姐行凶。 待王仁走远后,贾芸忙跑到假山内一看。 心里顿时松了口气。 巧姐还活着。 只是离死也不远了。 这王仁当真心狠。 竟将巧姐身上的御寒之物全部脱下,只留了薄薄的一层里衣。 还将巧姐的嘴给堵上了。 分明是想将这孩子活活冻死在这里! 见状。 贾芸忙把巧姐的保暖衣物悉数穿回,又把堵着她嘴巴的雪帽碎片一一扯下。 可怜巧姐此时已被冻得小脸发紫,哭声比猫儿还弱。 贾芸忙抱了巧姐准备去找凤姐。 可刚要走出假山时,他又顿住了脚步。 这王仁乃是巧姐的亲舅舅。 若非自己亲眼所见,又岂能相信他竟会想要活活把巧姐冻死? 贾芸后知后觉地想到,他并无任何直接证据可以证明王仁想要害死巧姐。 若自己就这样把巧姐送回去,那回头怪罪下来,又有几个人会相信他的说辞呢? 那王仁可是凤姐的亲哥哥,而凤姐素日里就最向着自己娘家人的。 想到这。 贾芸又看了眼已被冻得半死不活的巧姐。 心知自己不能冒这个险。 要是巧姐不幸死在自己手上,那可真是跳进黄河也说不清了。 于是。 贾芸只好把巧姐又放回原处,替她把那厚实的鹤氅捂好后。 忙快步朝凤姐的住所跑去。 他知道小红如今已被调到凤姐身边当差,此事若有小红帮他,想来或许有法子在救回巧姐的同时,让自己全身而退。 可让贾芸没想到的是。 不仅小红那时不在家,就连凤姐屋里的其他人也几乎都不在。 除了两个看门的婆子外,凤姐那屋子简直跟空了一样。 连半个中用些的人都寻不到。 贾芸无法,只得再另想法子。 他正准备去找找宝玉时,就见有丫鬟像是在那边寻人。 一问方知正是在找巧姐。 贾芸大喜过望,忙殷勤地说自己可以帮忙一块找。 于是便假模假样地带着人往假山那边引。 这才将巧姐有惊无险地救了回来。 ...... 可这些事,贾芸哪里敢叫凤姐知道。 若是让她知道,自己分明早就发现了巧姐,却没有第一时间把孩子送回来。 只怕凤姐会第一个叫他不得好死。 对于这个面软心硬的婶子,贾芸心里始终是畏惧的。 ...... “婶子,我那日确实瞧见过舅老爷抱着姐儿出来逛,不过舅老爷是姐儿的亲舅舅,哪里舍得叫姐儿受委屈。” 贾芸琢磨着凤姐的神色,猜她定是知道些什么,于是决定暂时只说一半实话。 先探探她对王仁的态度再说。 “那日你既见过他抱着姐儿,怎么没听你说起过?” 凤姐微眯着眼问道。 她知道这个侄子最是小心谨慎的。 “侄儿想着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不值得特意拿出来说,因而也就没提。” “那王仁说自己那日并未抱着姐儿出去过,你既说那日见过他和姐儿,可见他是在扯谎。” 闻言,贾芸心中不由得一慌。 他生怕自己会因此被叫去同王仁对质。 此举不仅会得罪王家,还会得罪王夫人。 至于凤姐...... 贾芸见她方才直呼王仁名讳,连兄长二字都不愿叫了。 可见已对王仁没什么情份。 “婶子是个再聪慧不过的人,芸儿不敢在婶子跟前扯谎,舅老爷对姐儿做下的恶事,实在叫侄儿也难以相信。” 贾芸瞧着凤姐的神态,便猜她已知晓是王仁对巧姐下的毒手了。 这几日凤姐屋里人多事乱,他不好找小红问事情,小红也抽不开身。 因此二人还未能找到机会把双方知道的事情互通一番。 “只是侄儿人微言轻,岂敢去得罪舅老爷。” 贾芸站起了身子,垂首赔罪道:“姐儿说来也是我的妹妹,我岂有见死不救的,婶子若是怪侄儿救得晚了,侄儿甘愿受罚。” 听到这,凤姐也大致明白了那日的经过。 她当然不会去怪贾芸。 人总是自保为上,他还愿意在自保之余想法子救下姐儿。 这已是难得了。 “好好的怎么又站起来了,害姐儿的人又不是你,你有心救她便足够了。” 凤姐笑着道:“放心罢,我知你不愿掺和到这事里头,没得叫人记恨你。不过你救下姐儿的这份情,我总是记着的。” “眼下也不早了,你母亲还病着,想来还需要你照料,那我也就不虚留你了。” 说着,凤姐又命人拿来一小盒金锭子和一个对牌。 “马上就要元宵了,府里采买的事儿多着呢,我替你留了置办酒席的这块肥差,回头你拿着对牌找府里大奶奶说去就是,我已替你打过招呼了。” “这盒金锭子拿回去给你母亲买些补品罢,有年纪的人总是需要进补的。” 闻言,贾芸忙跪泣道:“侄儿不孝!婶子这般替侄儿着想,侄儿却事事只以自己为先,没能立时救下姐儿,叫姐儿遭了那么大的罪,侄儿实在该死!” 这贾芸父亲早亡,只有个母亲。 虽也是贾家后人,却只是个无权无势的旁支罢了。 因此从未有人替他这般打算过。 贾芸此时心中既感动又愧疚。 凤姐越是这般大度,倒叫他心里越发悔恨起来。 恨不能穿回过去,直接把巧姐从王仁手中抢走。 好叫孩子免遭这番恶运。 第27章 王熙凤欲全喜良缘,敬老爷破例染红尘。 “罢了,姐儿到底救了回来,这事到此为止,往后你就当不知情罢。” 凤姐抬眸道:“眼下府里事忙,你替我多帮着你大婶子把事情办好便是,等开春了我再替你张罗终身大事。” 说着,她又看了眼立在不远处的俏丽身影。 笑着道:“小红,你替我好生把芸哥儿送出去罢。” “是,奶奶。” 小红微红着脸回道。 “那侄儿就先不打扰婶子休息了。” 贾芸也低着头行礼告退,耳尖悄悄红了起来。 凤姐瞧着这对离去的背影,心中想着该早日帮他们俩把好事定下来才是。 前世里,这两人费尽千辛万苦才走到一起,甚至在贾府败落后帮了她许多。 这辈子,凤姐希望能助他们早日喜结良缘,报答他们夫妻俩忠心相助之恩。 ...... 到了除夕这日。 宁国府那边开了宗祠,长年在道观内修行的贾敬也按制归家参与祭祀。 祖祀结束后。 贾敬却并未如前世般直接出城回道观。 而是把贾珍叫了过去,命他将祖茔的祭祀产业交由贾琏夫妇打理。 又命贾珍务必要在祖茔处再设一家塾,一同交由贾琏夫妇打理。 待日后寻个机会同族中长幼商议出则例,再由各房轮流掌管每年的祭祀产业之事。 以示公正。 听完贾敬的命令后。 贾珍的心中不由得疑惑万分。 自己这父亲早已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盼修成仙。 怎会突然插手家中的祖茔和家塾之事呢? 但贾珍岂敢质疑反驳父亲,只能唯唯称是。 那贾敬交代完这些事后,便拂袖离去,自回道观炼丹去了。 一送走父亲。 贾珍和尤氏便转头去了荣国府,把贾敬的意思转达给了贾母。 随后又将贾琏夫妇叫了过来,言明此事。 “依着太爷的意思,今后祖茔的祭祀产业便交由你们夫妇来管,尤其嘱咐说要在祖茔处再设个家塾。” 说着,贾珍面露难色地道:“这原该是我负责之事,不想太爷却定要你们来管,如此我也只好照实同你们说了。” “今年家里的几个田庄收成都不大好,那庄头乌进孝送来的东西连过年都不够使的,更别想有富余的了。可依着太爷的意思,须得在祖茔附近多购置房舍、田庄还有地亩等,以供四时祭祀的费用。还有那家塾,一旦办起来就得请个像样的先生,其他各项费用更不消细说了。” 说到这,贾珍又看着凤姐笑道:“大妹妹素日也是当家的,自然知道这其中的难处。” “我倒是想匀出些钱来给你们置办祖茔产业,可真真是没有法子了。” 闻言。 贾琏便知自己接了个烫手山芋。 没有丝毫油水不说,搞不好还得倒贴钱。 也不知那太爷为何偏偏就把这份苦差派到了自己头上。 急得他在心里叫苦不迭。 正当贾琏愁着不知该找个什么理由来推掉这份差事时,却听得凤姐淡然一笑: “珍大哥哥放心罢,既然大老爷信得过二爷,那我这做媳妇的自当尽全力帮他把事情做好。” 听到这话。 贾琏吓得忙把头一转,想要制止凤姐应下这份苦差。 可还未等他开口,就听凤姐又接着道:“我那嫁妆还算丰厚,若是拿出一半来,兴许能助二爷成事。” “......” “......” 凤姐这话一出,贾琏和贾珍都惊得双双沉默了。 唯有那尤氏一早便知凤姐的打算,所以只是感慨地看着她。 这凤丫头真真是变了。 当初凤姐同自己说这些事的时候,尤氏还只当她是一时兴起罢了。 可当她真的一步步做到时,尤氏才惊觉凤姐当真是不一样了。 她不再是那个爱拈酸吃醋的小姑娘,而是一个能为家族深谋远虑的真正当家人。 “大妹妹,你这话可是当真?” 贾珍难以置信地道:“这可玩笑不得!” “自然是真的,我岂敢欺哄哥哥嫂子呢,大哥哥若不信,可叫官府来公证。” 听到凤姐的话后,贾琏更是错愕地看着她。 自己这媳妇最是贪财,他岂有不知的。 可......可如今她竟愿意为着自己把嫁妆都拿了出来。 要知道对一个出嫁女子来说,嫁妆便是她最大的底气和保障。 想到这。 贾琏的心湖如同被一道温柔的细弦轻轻拨动,荡漾起一圈又一圈悸动的涟漪。 他尽量维持着面上的平静,可眼底的炽热与温柔却怎么也藏不住。 “咳咳.....” 同为男人,贾珍一眼便瞧出了贾琏神色不对,忙咳了一声提醒他注意分寸。 听到贾珍的提醒后,贾琏才心虚地收回了目光。 “如此虽好,可嫁妆到底是你的,我怎好就这么收下了。” 说着,贾琏又忍不住提醒道:“何况这嫁妆将来你定是要给姐儿的,平白少了一半,叫我这做父亲的日后怎好见她?” “这嫁妆既是我的,想要如何用自然便是我说了算。” “至于姐儿,她也是贾家的孩子,这钱既是用来置办贾家祖茔产业,那说不定列祖列宗还多庇佑她些呢!” 凤姐怪瞧不上贾琏这婆婆妈妈的样子,可她又须得哄着贾琏收下嫁妆才行,否则下一步便不好做了。 “二爷与我既是夫妻,自然是夫妇一体,所以莫要再同我说这些生分的话了。” “若二爷实在过意不去,那今后在管理祖茔之事上,二爷便多听些我的话,也好叫我卖弄卖弄才干。” 这话一出,贾珍和尤氏都忍不住笑了。 唯独贾琏在听到“夫妇一体”四个字时。 心中狠狠一震。 他不动声色地瞥了眼凤姐那圆鼓鼓的肚子。 那里有个属于他们俩的孩子,马上就要来到这世上了。 想到这。 贾琏不由得心里一暖,脸上的笑意更甚。 “琏儿这小子真真是没出息,同你说正经事呢,你倒是一门心思都只在你媳妇身上了!” 尤氏瞧贾琏那死盯着凤姐的模样,佯怒笑骂了句。 “嫂子莫要胡说......” 贾琏怕凤姐害臊,忙讪讪地笑着回道。 “罢了,那此事就这么说定了,回头我同众人说一声,今后便由你们夫妇负责祖茔的祭祀产业以及家塾之事。” “是,我们定不负大老爷所托。” “凤丫头有身子就别送了,我们自己回去便是。” “是,多谢嫂子疼惜,哥哥嫂子慢走。” 待贾珍和尤氏离开后,贾琏忙过来亲自扶着凤姐出去。 两人一到屋外。 守在外头的平儿等人便忙迎了上来,想要帮忙去扶凤姐。 却被贾琏直接摆手拒绝了。 “你们去抬个小轿过来,奶奶现下不好走路的。” “是,二爷。” 凤姐被贾琏的莫名殷勤弄得头疼,可她又懒怠与他多言。 干脆直接闭眼坐上了小轿。 由着人把自己送回去,刚巧她也有些困意了。 第28章 林黛玉喜获管家权,王夫人忽荐接生婆。 刚回到住处没多久,就听得小丫头来报说二太太有事请奶奶去一趟。 闻言。 贾琏眉头一皱,“你如今月份大了,正该叫你多休息才是,这家里一个两个的反倒叫你受累起来。” “旁人也就罢了,二太太正经是你姑母,怎得也这般不知心疼你。” 说着,贾琏便向那丫头道:“你去回二太太,就说奶奶如今身子不便,今儿刚见了东府那边的大爷和大奶奶,现下正累着,怕是不好再动,等明儿再去给她请安罢。” “是,二爷。” 那小丫头领命便去了。 王熙凤今日也确实乏了,因此也不拦着贾琏。 她想到前世里自己便是因为太过劳累,才导致孩子直接流掉了。 现在想想,这其中或许也有王夫人的手笔也说不定。 贾琏方才的话虽是气话,却也不无道理。 一味地叫个孕妇劳累,这其中又能安着什么好心呢? 想到这。 凤姐的眸色越发冷了下来。 ...... “太太,我们奶奶今儿乏得厉害,眼下正在里头歇着呢。” 平儿见王夫人竟亲自跑了过来,忙笑着将人迎到上座,又亲自端着茶上前伺候。 贾琏此时有事出去了。 少不得还是要去通知凤姐起身见客。 “太太您稍等片刻,奶奶一会就来。” “都是自己人,叫凤丫头不用急。” 说着,王夫人便端起茶杯抿了口茶。 过了约有一刻钟。 才见凤姐穿着家常衣服从里屋出来了。 “我来迟了,还请太太恕罪。” 凤姐扶着肚子边走边笑着进来了。 “你眼下有身子,不必拘泥这些了,快坐下吧。” 听到这话,平儿便扶着凤姐在王夫人对面坐下了。 “你们都下去吧,我同太太说些体己话。” “是,奶奶。” 见屋里伺候的人都出去后,王夫人才缓缓说明来意。 “今儿一早,宝丫头就过来回我,说是最近手里的针线活多,每晚都要做到半夜,怕是没时间再帮着管家了。” 顿了顿。 王夫人又接着道:“我知道定是底下人嚼舌根子,叫宝丫头听了去。她那孩子一向心思重,少不得是往心里去了,所以才会跟我请辞说不再帮着管家。” 听到这,凤姐才明白王夫人今日为何会这么急哄哄地要见她。 原来是她最看重的管家权出问题了。 见凤姐不接话,王夫人直接上前亲切地拉过凤姐的手。 满眼慈爱地道:“我听说那大老爷要把祖茔和家塾之事都暂时交由琏儿和你打理,这算是怎么回事呢,咱们贾家现在几乎都在京都住着,好好的又去折腾那金陵祖茔做什么。” “你有这功夫还不如在府里替我管家来得实在,又体面又尊贵,没得去做那费力不讨好的差事。” 说着,王夫人又笑着夸赞道:“虽说你眼下怀着身子,可姑母知道你是最有本事的,若换了旁人,我自然也就不开这个口了。” “论起管家,还是你管得最叫我放心,诸事都料理得那么周全。” 这么一通迷魂汤灌下来。 若是前世的凤姐,早已被收得服服帖帖。 恨不能替王夫人卖命才好。 可如今的凤姐听了这些,却只是淡淡地喝了口水。 心中寒意更甚。 “太太既担心宝姑娘管家叫人说闲话,何不如再拉上林姑娘也跟着一块管家呢?” 王熙凤笑盈盈地说道。 她之前便想让黛玉跟着学点管家之道,好叫她今后嫁人了也能当好主母。 何况黛玉又是个极聪慧的,必定不会叫人失望。 可凤姐深知王夫人不喜黛玉。 因此她上次提名管家人选时,才故意略过了黛玉。 凤姐知道,若不把王夫人逼到无路可选的地步,她是断断不会松口同意让黛玉也帮忙管家的。 果然。 王夫人一听到这话后便立刻沉了脸色,“那怎么行,你林妹妹身子一向娇弱,成日里药不离口的,若是出了什么岔子,叫我怎么向老太太交代?” “太太先别急,林妹妹虽说体弱,可您细瞧瞧她管的潇湘馆,可不是像模像样的么?” 见王夫人眉头皱得更深,凤姐直接道:“太太若是叫我这个节骨眼去管家,我必是不能了。二爷今儿还数落我呢,说我怀着肚子还不安生,没得叫他担心。” “林姑娘和宝姑娘都是住在咱们家的亲戚,若是太太能一视同仁叫她们都帮着管家,想来底下人的闲话自然就少了,便是宝姑娘也不至于再担心被人诟病呢。” 见王夫人的神色终于有所松动,凤姐又乘胜追击道:“咱们家就这么些姑娘,二姑娘性子木,四姑娘年纪又小,除了个三姑娘,也就只有宝姑娘和林姑娘了。” “太太若是体恤林姑娘身子骨弱,便叫她管些省心省力的小事罢了,不过也是为着叫宝姑娘管家能舒心些,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呢?” 姑侄俩说了半天,最终还是王夫人被凤姐劝服。 同意叫林黛玉也帮着管家。 消息传出后。 黛玉立刻便知是凤姐替自己谋来的管家权,心下对她感激不已。 又不好对外显出来,只能默默地将这份恩情记在心里。 ...... 很快。 王熙凤的临盆之期就不远了。 可那之前替她接生过巧姐的稳婆却忽然告病,说是得了急症无法帮忙接生了。 无奈之下。 邢夫人和贾琏只好赶紧准备再寻个手法娴熟的稳婆。 就在这时,王夫人忽然毛遂自荐地带了位名唤赵嬷嬷的稳婆过来。 说是这位赵嬷嬷曾替京中好几位奶奶接生过,且生出来的都是哥儿,定能替凤姐也接生个哥儿出来。 这番话说得邢夫人心花怒放,忙谢过王夫人的美意。 又命丫鬟带着赵嬷嬷去见凤姐。 正厅内。 “既然两位太太都中意赵嬷嬷,那到时便辛苦您老人家了。” “奶奶言重了,能给奶奶接生那是我的福分。” 凤姐笑着命人带赵嬷嬷下去休息后,又叫小红即刻去找贾芸。 让贾芸悄悄地替她再寻个靠谱的稳婆来。 凤姐深知王夫人送来的这接生稳婆定然有鬼。 于是便又叫来平儿在她耳边细细地嘱咐了一番。 那平儿越听眉头皱得越深。 “放心吧奶奶,我就是拼死也定会护着您和腹中孩子的周全!” 凤姐听得心中一暖,笑着回道:“有你在,我自是放心的。” 第29章 王熙凤喜得儿女全,王夫人失意斥下人。 到了王熙凤生产这日。 那赵嬷嬷刚准备进去帮忙接生,忽然就被一闷棍直接敲晕了。 随后便被两个婆子悄悄捆到柴房里暂时关押起来。 见状。 小红趁着无人,赶紧带着提前找好的稳婆进去帮凤姐接生。 屋外。 小小的正厅里此时坐满了人。 邢夫人和王夫人一听说凤姐生产,便都急急忙忙赶了过来。 还有李纨和赵姨娘也来了。 自打探春帮着管家后,赵姨娘就对王夫人和凤姐十分感激。 好歹也是提携了她的亲闺女。 那李纨更不用说。 前世里,凤姐和李纨之所以不对付,十有八九便是为着这管家权。 而今凤姐主动提出让李纨帮忙管家,李纨岂有不动容的。 因此妯娌俩的关系一日好过一日。 正当众人焦急等待时。 只见尤氏也得了消息特地从东府那边赶来。 贾琏心里担忧凤姐,却只能在此招待各房长辈。 眼见廊下的丫鬟婆子们忙进忙出,又听得凤姐时不时传出的惨叫声,他那紧皱的眉头不由得皱得更紧了些。 这生孩子如同在鬼门关前走一遭。 可千万不要出事...... 王夫人在一旁冷眼瞧着,见这些人对凤姐竟都存了几分真心。 心下更不自在起来。 手中的佛珠转得越发地快。 ...... 及至天微亮时,一声婴孩的啼哭刺破天空。 众人忙把目光都投向里屋。 只见一个婆子兴奋地跑出来报喜: “恭喜二爷!奶奶生了位哥儿!” “母子平安!” 闻言。 所有人顿时都松了口气。 随即又替凤姐高兴起来。 “太好了,琏儿终于有后了!” 邢夫人欢喜的不得了,忙笑着向王夫人道谢:“二太太请来的稳婆当真灵验,还真替我们凤儿接生了个哥儿呢!” “大太太客气了,这也是凤丫头的福气。” 王夫人勉强地扯出一抹笑意,眼神却一直往里面瞟。 见贾琏含笑抱着已裹上襁褓的婴儿走出来后,她终于坐不住了。 “大夫瞧过没有,孩子身体如何?” “回二太太,大夫刚瞧过,说这孩子的哭声十分有力,来日定是个身强体壮的。” 闻言,王夫人心里却不由得直犯疑惑。 那赵嬷嬷究竟在做什么? 什么也不做么! 贾琏心念凤姐,丝毫没有注意到王夫人的异常。 他见里屋的婆子悉数退出后,便忙将手里的孩子递给了一旁的丰儿,命她好生照顾孩子。 自己则转头去里头看凤姐了。 “二爷,奶奶已累得睡过去了,等奶奶醒了您再来瞧她罢。” “无妨,我进去看看就出来,不打扰她休息。” 方才邢夫人、尤氏和李纨也要来看凤姐,都被平儿笑着拿话拦下了。 可这贾琏根本不听她的话,直接就抬脚往里头走。 平儿无法,只得跟着他一块进来。 那贾琏见凤姐脸色苍白,汗湿的头发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般。 平日里总是张扬着的一双丹凤眼,此刻却是紧紧地闭着。 显然整个人已是乏极了。 当年生巧姐时。 贾琏刚好不在京中,所以并未如今日这般身临其境地体会到生孩子的艰辛与痛楚。 他定定地瞧着凤姐那憔悴不堪的模样,心中暗暗发誓今后定要对媳妇千依百顺才好。 ...... 王熙凤足足睡了一日方醒。 “奶奶,您先别急着起身,喝杯蜜水润润嗓子罢。” 说着,平儿便端了杯温热的水喂给她喝。 滋润过嗓子后,凤姐方觉喉咙好受了些。 “孩子呢?” “哥儿刚被奶娘喂了奶,眼下正在隔壁睡着,和姐儿在一个屋呢。” 说着,平儿又补了句,“二爷在奶奶跟前也守了半日,方才有事被大太太叫去了。” “嗯,那就让孩子们睡着,我先吃些东西罢。” “是,奶奶。” 平儿见凤姐对贾琏的态度仍是淡淡的,不由得在心中叹了口气。 她分明觉得贾琏如今已变得不似从前般风流无状了,可自家奶奶却好像并不为此感到欣喜。 喝了碗人参炖的山鸡汤后,凤姐便觉精力已恢复了大半。 “奶奶,昨儿您生产完,二太太就一直问我们怎么不是赵嬷嬷帮忙接生。” “我按照奶奶您吩咐的,回说是赵嬷嬷不小心吃坏了肚子,所以没法过来接生,已送她家去了。” 说着,平儿便冷笑道:“那二太太听完果然就变了脸色,怒斥我们没有仔细照顾赵嬷嬷。” “您说说,稳婆出了差错,二太太不担心您这个孕妇,反倒有心思来指责我们这些下人,可不是有鬼么?” 闻言,凤姐也只是笑笑。 这个姑母的狠心,她早已深切体会过了。 “那赵嬷嬷可有吐出什么话来?” “回奶奶,那赵嬷嬷嘴巴十分紧,怎么也撬不开。” 闻言,凤姐却是话锋一转,“旺儿回来没有?” “回奶奶,旺儿刚回来没多久,因您还睡着,所以我让他先回去了。” “快叫他进来,能不能撬开这赵嬷嬷的嘴,就看旺儿查得怎么样了。” “是,奶奶。” 不多时。 旺儿便被叫进来回话:“小的按照奶奶的吩咐,去细查了那赵嬷嬷的家底,她有个嗜赌成性的儿子,因还不起赌债,便把自己年幼的儿子给偷偷卖掉了。” 顿了顿,旺儿又接着道:“偏这被卖掉的小孙子是个争气的,听说聪慧异常,不仅识文断字,背起文章来比那主人家的少爷还厉害!” “众人都说可惜了,以这小孙子的才华,将来兴许还能中举当个老爷呢,可惜是个奴才,没法参加科考。” 说到这,旺儿也不禁替那小孙子惋惜起来,“那赵嬷嬷后来好不容易才找到了这小孙子,当即就凑了银子要给他赎身,可这主人家却死活不肯放人。” 闻言,凤姐不解地问道:“这是为何?” “这个小的也不知,只打听得说是这家少爷不让放人,有人猜说是这少爷怕赵家小孙子脱了奴籍,今后若是科考高中了,那少不得就比这少爷尊贵了,因而才故意压着卖身契不放人。” 听到这话,平儿不由得皱眉道:“天底下竟有这样的人,真真叫人生气!” 旺儿忙笑道:“平姑娘说得极是,还真有贵人同平姑娘般看不下去,出手相助施压逼那主人家放人,所以那赵小孙子到底还是被赎出身了。” “是哪位贵人出手相助的,可查清楚了?” 听到凤姐如此问,旺儿只得照实回道:“回奶奶,这贵人暂时还没查到是谁,奶奶若是想知道,小的这就想法子继续查去。” “不急,你先回去罢,这两日辛苦你了。” “奶奶说的哪里话,能替奶奶效力,那是小人的福气。” 说着,凤姐又瞧了眼平儿。 平儿立马会意,忙去里头拿了几锭银子递给旺儿。 “多谢奶奶!” “那小人便先告退了。” 旺儿得了银子后,兴高采烈地便家去了。 “去把赵嬷嬷带上来罢,我亲自问问她这贵人究竟是哪位。” “是,奶奶。” 说着,平儿便亲自去柴房领人。 第30章 俏平儿看清蛇蝎面,王凤姐助人离苦海。 “听闻赵嬷嬷有位小孙子聪慧过人,我倒很想见识见识。” 王熙凤见到人后便直接开门见山地道。 她眼下还有许多事要处理,并不打算在这老妇身上浪费太多时间。 “二奶奶果然厉害,这么快就把我家里人都查清楚了。” 赵嬷嬷见凤姐快人快语,便也不打算和她绕圈子,“既如此,我也实话告诉二奶奶罢,从我答应害奶奶起,就已做好了必死的打算。” “所以奶奶不必再费力气了,不如直接给我个了断,我便是到了阴曹地府也绝不敢怪奶奶。” 闻言。 凤姐却是冷冷一笑,“死是最容易的事,我为何要这般成全你?” “赵嬷嬷既愿意为了自己的小孙子去死,那就更该明白一个孩子对母亲有多重要!” 听到这声怒喝,赵嬷嬷的脸上不由得露出了愧疚难当的神色,低着头不敢再看凤姐。 见状。 凤姐便知此人并非心狠恶毒之人。 “你眼下已把差事办砸了,你觉得你那小孙子还能安然无恙么?” “......” 闻言,赵嬷嬷的脸色明显一白。 她便是知晓自己没能成功完成王夫人交代的事情,所以才会一心求死。 只盼着王夫人能看在她誓死守住这份秘密的份上,按照约定帮她的小孙子脱去奴籍。 可这一切都只是她的美好幻想罢了。 赵嬷嬷对王夫人一无所知,只知道这是一位十分有权势的贵人。 能轻而易举地从刘员外家拿到那份她梦寐以求的卖身契。 不错。 赵嬷嬷那小孙子虽然人已经被带回家了,但他的卖身契眼下却还在王夫人手上。 王夫人承诺会在赵嬷嬷完成使命后将卖身契无条件送给她,还她小孙子一个自由身。 可王熙凤接下来的话却直接击碎了赵嬷嬷的美梦。 “如果我没有猜错,你那小孙子很可能会被重新卖回去当奴才。” “不......不会的......” 凤姐这话如同一道雷,劈得赵嬷嬷直接僵在了原地。 难以置信地呢喃着。 “你若不信,我现在就可以放了你,你大可以回去亲眼看看你为之卖命的人究竟是什么德行。” 凤姐瞧着她那惊疑不定的模样,冷冷道:“我已平安生下了孩子,所以你早就是个无用之人。” “我比你了解那个人,对于无用之人,她丢弃得比谁都快都狠!” 赵嬷嬷被这话吓得一激灵,近乎呆滞地抬眼看向凤姐。 只觉那漆黑的凤眸里正闪着极其骇人的光芒。 “平儿,把人放了罢。” “是,奶奶。” 虽不知凤姐的用意,但平儿还是恭敬地照做了。 那赵嬷嬷怎么也没想到凤姐竟会如此轻易地就放了自己。 走在贾府门外的长街上时,她整个人还有些恍惚。 真的就这样没事了? 可很快。 赵嬷嬷又想起了凤姐的话,立刻慌不择路地朝家里跑去。 “弘儿!” “弘儿在哪里!” 一进家门,赵嬷嬷就只看到了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的儿媳妇孙氏,以及满屋子的狼藉。 孙氏常年病着,本就瘦弱不堪,现下身上又添了许多伤痕,瞧着就分外吓人。 “娘!” “您可算回来了!” 见到赵嬷嬷回来后,孙氏也忙扑了过去,哭着道:“弘儿叫官府的人带走了!” “那刘员外去衙门报官,说弘儿是他们家出逃的奴才,我跟官差解释说弘儿已被赎走,早不是刘员外家的奴才了。” “可他们竟又拿出了一份新的卖身契,说是昨儿已有人把弘儿又卖回刘员外家了!” 说到这,孙氏满脸泪痕地问道:“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您不是说有贵人会帮咱们家弘儿么?” 听完孙氏的话后。 赵嬷嬷顿时气得心肝直疼,立刻跌坐在地。 她可算明白王熙凤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了。 这王夫人对待弃子真真是心狠! 把她的弘儿重新卖掉也就算了,竟还是卖回了那嫉妒弘儿才华的刘员外家。 且这王夫人的无情举动,不是明摆着叫刘员外家知道弘儿得罪了京都里的贵人么? 那今后刘员外家还不得往死里欺辱弘儿! 想到这,赵嬷嬷眼底的怒火便熊熊烧了起来。 “你在家等着,我哪怕拼出老命也一定会把弘儿赎回来的!” 留下这句话后,赵嬷嬷便又急匆匆地往荣国府跑去了。 ...... 旺儿一见到赵嬷嬷,便按照吩咐笑着上前把人从角门里带进去了。 “奶奶,那赵嬷嬷回来了。” “带进来罢。” 话音刚落,便见那赵嬷嬷扑通一声跪倒在凤姐跟前。 “求奶奶救我孙儿,奶奶想知道什么我必定知无不言!” 说着,赵嬷嬷便抬起头咬着牙道:“叫我害奶奶的是府上二太太!” “二太太的陪房周瑞家的同我说,若是生产当日奶奶生出来的是姐儿也就罢了,可若是个哥儿......便要我趁人不备直接把孩子闷死!” 这话一出。 不仅平儿被惊到了,就连常年在外帮凤姐为非作歹的旺儿也惊得张大了嘴巴。 这还是那位每日吃斋礼佛的王夫人么? “你可知,这二太太乃是我嫡亲的姑母。” 凤姐拨弄着手上的白瓷盖,缓缓问道。 “奶奶明鉴,小人不敢胡说!” “那周瑞家的原话便是如此,她还说了,便是把哥儿直接闷死也不打紧的。” “她说二太太早已买通了大夫,到时便会说是孩子先天不足,所以导致体弱夭折,断查不到我头上的......” 赵嬷嬷生怕凤姐不信,一股脑地把所有事情都招了出来。 说完后,她便心惊胆战地跪在地上,等着凤姐发落。 “真是岂有此理!” 凤姐还未说话,平儿倒是先气得浑身乱颤起来。 原先她还觉得凤姐如今同二太太实在是过于生疏了,到底也是亲姑侄,不该如此生分的。 可经过这遭事后,平儿才彻底看清王夫人的真面目。 说是蛇蝎心肠也不为过! 她不敢想象若非自家奶奶提早有防备,后果会是什么样子。 “别为这种人生气,不值当。” 说着,凤姐又见平儿气得了不得,忙倒了杯茶给她,叫她喝了压压火。 “奶奶......奴婢自己倒便是,您身子贵重,别折煞奴婢了。” 平儿见凤姐竟亲自给自己倒茶递水,心里一慌,赶紧屈膝上前双手捧过茶来。 那赵嬷嬷偷偷瞧着凤姐的一举一动,便知这是位心善之人。 而自己却险些害死了她的儿子,不由得更加懊悔起来。 “奶奶,小人所言句句都是实话,将来便是到了公堂之上,小人也绝不会改口。” “既然如此,一会我叫人写份证词,你便签字画押吧。” “是,小人一定配合奶奶。” 说着,赵嬷嬷又含泪望向凤姐,“小人死不足惜,只是我那小孙子......” “放心罢,不出两日,我定叫旺儿带着你小孙子和他的卖身契找你去。” “多谢奶奶!” “奶奶大恩大德,小人这辈子也不敢忘!” 赵嬷嬷听到孙子有救,忙磕头谢恩不止,头都磕破了也不肯停。 第31章 贾迎春退婚成难事,琏二爷抱女心欢喜。 凤姐不动声色地扫了眼旺儿,对方立刻会意,忙上前止住了赵嬷嬷的动作。 “你先别急,我想那周瑞家的定然不会蠢到自己亲自出面去见刘员外,所以这里头究竟还有些什么人,你都仔细说清楚了。” “奶奶英明,那周瑞家的确实不是自己去的,而是叫了她的女婿冷子兴出面。” 闻言,凤姐不由得冷哼了一声。 这冷子兴是做古董生意的,仗着有王夫人这层关系,素日就趾高气昂的。 没少借着贾府的名头在外生事。 偏他又跟那什么贾雨村的关系甚好,哄得贾政也高看了他两眼。 想到贾雨村,凤姐心中的寒意更甚。 前世里贾府会被抄家,可跟这奸邪小人脱不了干系! “我知道了,你先暂时不要露面,我叫个眼生的小厮悄悄送你去城外的庄子里避一避。” 说着,凤姐又吩咐道:“那边住着一位我极敬重的老人家,你唤她刘姥姥便是。” “到了那边,刘姥姥自会收留你的。” “是,多谢奶奶。” 话音刚落,旺儿便带着赵嬷嬷退下了。 待人离开后。 平儿担忧地低声问道:“奶奶,咱们之前已把江姑娘悄悄送去了刘姥姥庄子上,现下又送去个赵嬷嬷,会不会太招摇了些?” “放心罢,我早让旺儿悄悄买了几个身手不错的小子放在那边暗中守着,有事会立刻通知咱们的。” 听到这话后,平儿才慢慢放心下来。 原来那江如月自从跳湖逃出贾府后,便被王熙凤一路悄悄送去了刘姥姥那边。 她天生肤白,瞧着和庄里人不像。 幸好凤姐提前为她准备了几瓶不损皮肤的黄泥,叫她去了后便日日抹在脸上。 以免引人注目。 因此江如月便易名为杜笙,扮做普通农妇在刘姥姥家中住下了。 刘姥姥对外只称这是她的远房亲戚,无依无靠特意过来投奔她的。 庄稼人憨厚朴实。 对于刘姥姥的这个说辞,众人都十分相信。 又得知江如月无父无母怪可怜的,因而都对她十分关照。 ...... 直到傍晚时分。 贾琏才满脸疲惫地从邢夫人处回来。 只见凤姐正抱着刚出生不久的哥儿哄着,巧姐已经快两岁了,正趴在母亲身旁好奇地盯着眼前的婴孩。 黑溜溜的大眼珠子眨都不肯眨。 甚是可爱。 见状。 贾琏心中的烦闷立刻便烟消云散了。 他笑着上前抱起奶香奶香的闺女,忍不住在她那粉扑扑的小脸蛋上直接亲了一口。 顿时觉得十分满足。 “二爷可有吃酒,仔细别熏着姐儿了。” 凤姐嫌弃地扫了眼贾琏,冷声问道。 “自然不会,我今儿在大太太那边待到现在,哪有机会吃酒去。” “还是为着迎春妹妹和孙家的那门婚事么?” “可不是,大老爷生前留下的烂摊子,倒真真把我和大太太害苦了。” 说着,贾琏便抱着女儿坐下,又随手拿了个桌上的大橘子给她玩。 这孙家祖上乃系军官出身,因当年是宁荣二府里的门生,所以同贾家也算世交了。 如今孙家只有位名唤孙绍祖的在京都。 此人现袭指挥之职,不仅弓马娴熟,而且十分擅长应酬。 因此贾赦生前便将迎春许给了孙绍祖。 可据贾政和贾琏所知,这孙绍祖人品不堪,实在不是良配。 无奈那贾赦根本不听劝,众人无法,只得由他去了。 谁知这孙绍祖一听说贾赦溺水而亡。 便立刻火急火燎地派人到贾府说贾赦曾经欠了他五千两银子。 带着借条便上门要求贾府即刻把银钱还他,莫要赖账。 那会贾府上下正为着贾赦的葬礼忙得脚不沾地,来来往往的宾客又多。 孙绍祖如此一嚷,登时把那贾政和贾琏气得半死。 只得四处凑钱寻了五千两银子立刻还给孙绍祖。 并且要求退了迎春同孙家的婚事。 可谁知那孙绍祖却厚颜无耻地直接回绝了,转头便带着婚书上门求娶迎春。 口口声声说要趁着热孝赶紧把婚事办了,否则迎春接下来还要给贾赦守孝三年。 而他孙绍祖已年近三十,等不得了。 这话把那邢夫人气得险些呕血,忙命人把孙家人赶出去。 当时贾母正病着,因此无人敢去回她这些糟心事。 王熙凤当时也正怀着孩子,所以邢夫人和贾琏都不肯叫她插手这桩事。 只叮嘱她安心养胎便是。 可凤姐深知,这孙绍祖是匹吃人不吐骨头的饿狼,前世里迎春嫁给他后,便落了个香消玉殒的悲惨下场。 因此。 凤姐有身子的这大半年虽没去瞧迎春,却几乎日日都叫小红去打探迎春房里的情况。 若有不对,即刻就来回她。 迎春性子软弱,保不齐会受不住孙家的苦苦相逼。 生出随意嫁人的念头。 如此便是毁了自己一生。 “这孙绍祖实在无赖,昨儿又在外头嚷说我们贾家毁婚,污蔑家里姑娘们的清誉。” “二老爷和二太太已气得不管这事了,只扔给我和大太太处理。” 说着,贾琏叹息一声,“我听大太太的口气,倒像是不愿再磋磨下去了。” “说既是大老爷生前订下的婚约,少不得只能委屈迎春妹妹孝期满后嫁过去了,否则家里其他姑娘今后还如何嫁人呢?” “万万不可!” 凤姐听了忙劝道:“那孙绍祖言行无状,在大老爷葬礼上就把欠钱一事嚷得人尽皆知,哪里有半分拿大老爷当岳丈看的。” “依我看,对这种人不能妥协,否则他定会得寸进尺起来。” 顿了顿,凤姐又接着道:“咱们迎春妹妹什么性子你是知道的,连咱们合家上下都拿孙绍祖这无赖没法子,难道迎春妹妹嫁过去就能有好果子吃了?” “尤其是这孙绍祖还是个武将,若他对迎春妹妹动起手来又当如何?” “动手应当不至于,这孙绍祖到底也是个男人,怎会去用武力欺负一个弱女子。” 说完,贾琏却是自己都有些心虚了。 旁人也就罢了。 可这孙绍祖发起疯来,还真有可能对迎春动手。 “这亲事断断做不得了。” 听到贾琏这话,凤姐的神色才缓了下来。 算他对这妹妹还有几分良心。 “可大太太若是松口了,我这边说话终是无用。” 说着,贾琏又苦着脸道:“我知你心疼迎春,我这做哥哥的自然也不愿她去孙家受罪,可这桩婚事是大老爷亲自定的,若是大太太也准了的话,咱们不许又能如何?” 闻言,凤姐却是淡淡一笑:“迎春妹妹的事情就让我去处理罢,劳烦二爷替我也做一件事可好?” “你若开口,莫说一件了,再多也使得。” 贾琏立刻温声回道,笑得分外灿烂。 第32章 凤姐设计暗害孙家,贾政发怒厉斥周瑞。 翌日。 凤姐一早便把旺儿唤了进来。 “我听闻那孙绍祖好色酗酒,家中所有媳妇丫头都没能逃过他的掌心。” 说着,凤姐冷声道:“青楼里一旦有姑娘不幸得了花柳,便会被直接赶出去,你拿银子替我寻位貌美些的想法子送去给孙绍祖。” “悄悄的,别叫人知道是咱们送的。” “这事要紧的很,给你两天时间办好,否则也不必来见我了。” “是,奶奶。” 那旺儿闻得只有两日之期,忙领了银子便行礼告退出去了。 见屋里没人。 平儿又低声问道:“奶奶,您为何不把二太太对您做下的恶事告知老太太他们呢?” “若是她再对咱们哥儿不利可怎么是好。” 闻言。 凤姐却是将眉毛一挑,淡淡道:“这事儿断不能说出去,二太太乃是贵妃娘娘的生母,就凭这点,家里也没人会真的动她。” 说着,她又补充道:“包括老太太。” “那......那咱们就这么算了么!” 平儿的脸上顿时不忿了起来。 “不是算了,只是时辰未到罢了。” “昨儿赵嬷嬷那么一说,我才想起当年替我接生姐儿的稳婆何嬷嬷也是二太太举荐的。” 说到这,凤姐的眼神里便有几分冷意,“怪不得这何嬷嬷忽然就告病,说没法再来帮我接生了。” “只怕是良心不安,不愿再帮人作恶罢了。” 听到这话后,平儿立刻感到后背一阵寒意袭来。 难道说。 若巧姐不是个女孩儿,便也根本活不到今日么? 她忽然想起王夫人每次见到巧姐时那副慈爱温柔的模样。 顿时只觉得心中一阵恶寒。 “她既做得出害我的事,便别怪我狠心了。” “你放心罢,我迟早要叫她加倍偿还!” 说完。 王熙凤便把手中的茶杯一放,起身去隔壁屋瞧她的一双儿女了。 ...... 贾政书房内。 “老爷,侄儿前两天和同僚吃酒,听他说起城外有户刘员外,家中有个年仅七岁却已能写得一手好文章的奴才,侄儿想老爷您素日最是爱才的,所以便特意讨了那孩子的墨宝来给您瞧瞧,只当解闷罢了。” “如此甚好,倒是也叫我开开眼界。” 贾政见贾琏难得也会关心这些风雅之事,心中自是欢喜。 闻言。 一旁的兴儿忙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纸张,恭敬地双手捧至贾政跟前。 贾政拿起打开一看,文采果然不错。 虽说文章有许多不通之处,但对于一个七岁稚童来说,已是难能可贵了。 加上那字迹俊逸流畅,刚健洒脱。 足见此人心智坚毅,来日定有一番大作为。 “这样的人才该好生栽培才是,只做个奴才实在可惜了。” 贾政捋着胡须惋惜道:“这样罢,我拿些银子你替我给这孩子赎出身来,莫要耽误了他的前程。” “老爷慈悲,只是这孩子家中并非无钱给他赎身,而是那刘员外之子因嫉妒其才能,才故意压着这孩子的卖身契不放,还因此引来了不少的非议。” “幸而有位贵人出手相助,施压叫那刘员外家不得不放人。” 听到这,贾政不由得一笑,“倒也不失为一桩美谈。” 闻言,贾琏忙接着道:“若只到这里,确实是好事一桩,可谁知那贵人买了这孩子后,竟只隔了几日便又将孩子卖回刘员外家了,反叫那孩子更受折辱。” “自那以后,不论谁再去替那孩子赎身,刘员外皆是不肯放人,只说这孩子得罪了京都里的贵人,叫旁人莫要多管闲事。” 顿了顿,贾琏又接着:“听到这,侄儿自然好奇,这京中的贵人咱们家多少也都认识,没听过哪家会这般行事的。因此,侄儿便追问究竟是哪家的贵人会同个孩子那般过不去。” “谁知,那同僚竟告诉我这位贵人名叫冷子兴,是跟咱们府上有关系的。” 听到这,贾政便是再傻也明白过来了。 “去把那周瑞给我叫过来!” “是,老爷。” 那小厮见贾政脸色铁青,心知是怒极了,忙快步小跑着去找周瑞了。 其实也难怪贾政会如此生气。 近来圣上阴晴不定,那好好的甄家说抄便给抄了。 听说是有甄家豪奴当街欺凌弱小,叫人一纸诉状告到了御前,这才引得龙颜大怒,惹来了抄家之祸。 眼看有前车之鉴,贾府正该行事低调些才是。 不曾想这底下的奴才倒爱生事。 贾政岂有不知的,那些奴才在外头只怕比他这老爷还威风呢! “老爷,周瑞带过来了。” “小的周瑞,给老爷请安,给琏二爷请安,不知老爷找小的来有何吩咐?” 周瑞忐忑地低头问道。 “吩咐?我哪里敢来吩咐你!” “老爷息怒,小的不知犯了何事叫老爷如此生气,还请老爷明示。” 听到这,贾政气得直接上前踹了周瑞一脚,“告诉你那好女婿,便是要在外作威作福,也莫要打着我贾家的名号,别打量着我不知道!” “还有你女儿,既然太太已开恩放她出去嫁人了,那便和我贾家再无瓜葛!” “小的知道了,小的回去后定把老爷的话说给他们听,叫他们莫要在外生事。” 周瑞捂着被踹疼的小腿,忙不迭地磕头认错。 虽然他到目前为止仍是不知道自己错哪了。 “还有你和你媳妇,若是叫我知道你们在外不安分,到时便直接打发你们去看庄子!” “老爷教训的是,小的今后一定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 骂也骂了,打也打了,贾政心里的怒气才算稍稍消了些。 “你那女婿竟在外欺凌一个小小孩童,连我听了都替他臊得慌!” 说着,贾政又看向贾琏,吩咐道:“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若是闹大了丢脸的还是咱们贾家。” “少不得辛苦琏儿你亲自跑一趟,带着周瑞和他那女婿,务必要把孩子从刘员外家好生赎出来,今后若是再有贾府的人去欺负那孩子,你直接来回我,我定要清理门户!” “是,侄儿这就去办。” 贾琏恭敬地领命应下。 听到刘员外三个字后,周瑞终于知道贾政是为何生气了。 可这事情是王夫人吩咐办的呀...... 这两口子实在有意思,一个定要叫卖了,一个定要让赎了。 真真是叫人难伺候。 第33章 赵嬷嬷远走赴金陵,孙绍祖蛮横惨被打。 觉得贾家难伺候的不仅是周瑞,还有冷子兴。 冷子兴并不知晓那些内宅私斗之事。 他只知岳母有日忽然便把他叫去那什么刘员外家中,吩咐他给一个叫赵弘的七岁孩童赎身。 赎出来没几日,岳母便又吩咐他把人卖回刘家。 直到今日。 他岳父忽然又跑来叫他一道去把那孩子再赎出来。 这次同去的甚至还有琏二爷。 冷子兴不知他们为何反反复复地盯着一个孩童卖进赎出的。 但他也不敢多问。 只得老老实实地跟着琏二爷他们又去了趟刘员外家。 直到那孩子的卖身契被交到琏二爷手上后。 冷子兴才在心里松了口气。 ...... “弘儿!” “娘!” “奶奶!” 赵嬷嬷和孙氏一见到赵弘便把他死死搂进怀里。 一家三口立刻抱在一起痛哭不已。 “赵嬷嬷,奶奶那边已叫人散出消息,说您老人家得知孙儿重新被卖回去后便投河自尽了,如今生死未卜。” 听到旺儿的话后。 赵嬷嬷忙止住哭声,起身擦了擦泪,“多谢奶奶替我想得如此周全。” 她知道凤姐这是为了保全她才如此做,否则王夫人那边绝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奶奶说了,您先暂时带着儿媳和孙子在这边住下,过两日刘姥姥一家便要动身去金陵南边替我们家打理祖茔附近的田产之事,你们若是愿意,到时可跟着刘姥姥家一块去。” 顿了顿,旺儿又接着道:“况且您这孙子是位读书的奇才,奶奶已说了,我们家不日便会在祖茔附近再设个家塾,您孙子若是过去可直接入学读书。” 闻言,赵嬷嬷和孙氏都忙感激地跪了下去。 那赵弘虽还年幼,却是个极知书达理的。 听到旺儿的话后,便知这二奶奶是他们家的大恩人。 便也忙跪地叩谢不止。 “你们休要如此,这都是奶奶的恩典,跪我做什么呢!” 旺儿忙把人一一搀了起来,“奶奶说了,你们若是跟着去了金陵,便好好帮刘姥姥一家打理田庄之事,家里会按例给你们发工钱的。” “请奶奶放心,我们定会帮着把田庄打理好,不辜负奶奶的恩情!” “如此便最好了,赵嬷嬷你那赌鬼儿子可莫要跟去,否则定要坏事的。” 闻言,赵嬷嬷忙摇头道:“这个自然,我们只当他死了,断没有叫他同去的道理。” “便是我们去金陵的事,也不打算叫他知道。” “那便好。” 将赵嬷嬷一家安置妥当后,旺儿又按照凤姐的吩咐留了一百两银子给他们当做盘缠。 做完这些后,他才急匆匆地往城里赶。 ...... 这两日。 京都里许多小乞丐都在传那孙绍祖得了花柳。 一传十,十传百,很快便传到了孙绍祖耳中。 “那钱大夫不是再三承诺不会往外说的么!” 孙绍祖一挥手便将那桌上的茶杯砸了个稀巴烂,“怎得现下满京里都传遍了呢!” 下人们见他盛怒,都知晓这是个暴虐成性之人,生怕会在他暴怒之下被打。 因此无人敢上前相劝。 只由着他把屋子砸得满地狼藉。 原来,那孙绍祖自前日醉后不慎和一名患了花柳病的青楼女子发生关系后,便担忧地请来较为熟悉的钱大夫为他诊断。 原本他还抱着侥幸心理,不料竟是真的中招了。 孙绍祖生怕此事传出后会变成贾家退婚的借口。 因此便叫钱大夫务必要替他守住这个秘密。 还为此给了不少银子。 可这才过了一日。 满京里便都传着他孙绍祖患花柳病的流言了。 “定是钱恒生这老不死的!” “收了我那么多银子,竟还管不住那张烂嘴!” 孙绍祖越想越气,当下便决定去找那钱大夫算账。 带上两名小厮就直接出门了。 他本就生得健壮,日常又习武,此番带着滔天怒意去寻衅,众人更是吓得无人敢拦。 “孙老爷,您怎么来了!” “若是身子不舒坦,打发人叫我去府上便是了,何必辛苦您亲自跑一趟。” 钱大夫原本正在替人诊脉,忽见孙绍祖一脸怒意地走了进来。 心知来者不善。 吓得他忙停下了手中的活计,跑过来亲自问候。 “砸!” “一处都不许留!” “全都给我砸了!” 闻言。 那两名小厮便立刻拿出带来的棍棒,直接将眼前所见之物悉数砸烂。 医馆内的病人早已吓得跑光了。 唯有那钱大夫花白着头发,在里头拼死护着那些珍稀药材。 “砸不得!” “此物万万砸不得啊!” 钱大夫老泪纵横地道:“孙老爷,我与你无冤无仇,你究竟为何要砸我医馆!” “还无冤无仇?” “你这老东西倒是好意思说!” 孙绍祖把脸一沉,压低了嗓音骂道:“你收了银子却四处坏我名声!” “我不砸你的医馆砸谁的!” “老朽从未坏过你的名声!” “不是你还能有谁!” 正当两人争执时,忽见几十名官差将这医馆团团围了起来。 “里头是什么人在闹事!” “天子脚下,岂容尔等放肆!” “我乃京都府尹蒋兆,里面所有人都跟我去衙门走一趟!” 孙绍祖没想到竟有人敢跑去报官,只得立刻换了副嘴脸出来见人,“府尹大人您误会了,我同钱大夫乃是好友,方才只是在里头说话罢了,并未闹事。” “胡说!这医馆都被砸成这般了,还说没有闹事!” “来人,把这些人都给我押回去!” “是,大人!” 话音刚落,便有数名官差将孙绍祖和钱大夫各自绑了起来。 那两名小厮自不必说。 因他们手上还拿着砸医馆的武器,一早便被已被捆了起来。 “蒋大人,这是误会!误会啊!” “我乃京都指挥使孙绍祖,并非那无名无姓的平头小卒!” 闻言。 蒋兆却只是冷冷地扫了眼孙绍祖,语气淡漠:“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是你!” 见状。 附近围观的百姓不由得拍手叫好。 大赞京都府尹铁面无私。 ...... 京都衙门内。 “孙绍祖,你究竟为何要去砸人医馆!” “大人,小人已说了,这是误会!” 听到此话。 蒋兆也不再问孙绍祖,而是转头盯着神色呆滞的钱大夫。 “钱恒生,你说说,这里头是否有误会?” 说着,蒋兆便将那惊堂木重重一拍。 “啪——” 钱大夫被吓得一激灵,立刻回神了。 “大人,小民的医馆是无辜的!” “小民那些药材更是无辜啊!” 说着,钱大夫便潸然泪下。 今日被毁掉的许多珍稀药材都是他年轻时走南闯北带回来的。 简直比他的命还宝贵。 竟叫孙绍祖这么个霸王给彻底毁了! “求大人为小民作主啊!” 钱大夫哭着磕头道:“小民前两日为孙老爷看病,发现他竟不幸患了花柳之症,孙老爷叮嘱小民莫要说出去,还为小民备下了颇为丰厚的诊金。” 说着,钱大夫又正色道:“哪怕没有那诊金,小民身为大夫,自当也会守医家的本分,替病人保守病情。” “可这孙老爷却无端认定是小民将他患花柳之事说了出去,所以便狠心带人砸小民的医馆!” 听完钱大夫的话后,孙绍祖气得脸红脖子粗,“你这老东西莫要不承认!” “除了你还能有谁知道我得花柳的!” “你......老朽敢对天发誓,在方才之前,从未对任何人说起过你的病情!” “神明之事我孙绍祖向来是不信的,你同我讲这些虚话无用!” “你!” 钱大夫从未见过如孙绍祖这般无赖之徒。 当即被气得差点一口气喘不上来。 “肃静!” “公堂之上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蒋兆又拍了下惊堂木,冷声问道:“孙绍祖,你既说是钱恒生传了你患病之事,那可有证据?” “大人,这还需什么证据,我刚找他瞧完病,外头就立刻风言风语起来。” “ 您说说,除了他还能有谁!” 闻言,蒋兆便简单总结道:“也就是说,你并无证据,只是凭空揣测罢了。” “可是......” “肃静!” 那孙绍祖不服气,还想出言反驳,却被蒋兆直接一拍惊堂木喝止了。 “本官宣判,孙绍祖无故砸人医馆,且态度恶劣,今令其赔付钱恒生四千两银子,作为修缮医馆之用。” “再判孙绍祖当堂责打三十大板,以赎其京都闹事之罪!” 蒋兆的话一出,衙门外看热闹的百姓们顿时都乐开了花。 “蒋大人英明!” “这等恶霸就该严惩才是!” “正是呢,否则人人都敢当众砸铺子了!” “幸好是蒋大人,若遇上那官官相护的,钱大夫岂不屈死!” “蒋大人真乃包青天在世啊!” 听到众人都夸赞蒋兆,却一味贬低自己,那孙绍祖顿觉身上挨的板子都更痛了几分。 第34章 孙绍祖重病无人治,王熙凤深恨毒兄长。 自那公堂一审后。 孙绍祖患花柳之事便传得满城风雨起来。 众人都笑他偷鸡不成蚀把米,好好地去砸人医馆。 如今反倒闹得这般丑事人尽皆知起来。 ...... “老爷,外头现在都说咱们该同贾家退婚,莫要耽误了人家好好的清白姑娘。” “哐当——” 那小厮话音刚落,只见一个茶杯从他眼前被扔了出去。 接着便是孙绍祖那怒不可遏的声音,“滚出去!” “是,小人告退。” “慢着!” 孙绍祖揉着越发疼痛的太阳穴,皱眉道:“还是没有大夫愿意上门么?” “回老爷的话,京都里每一位大夫都去请过了,他们都为着钱大夫的事情拒绝来咱们府上看病。” 那小厮战战兢兢地道:“城外的大夫也想法子请了,仍是没找到愿意过来的......” “废物!” “都是一群废物!” “连个大夫都请不来,我养你们有何用!” 孙绍祖强忍着浑身发热的痛楚,破口大骂道。 那小厮被骂得不敢吱声,只能恭敬地垂首侍立。 “替我再去请!” “银子请不来就用金子请!” “我就不信他们还跟钱过不去!” “是,老爷。” 闻言,那小厮忙领命去了。 ...... 过了约有两个时辰。 那小厮才带着满身寒气从外头回来。 “还是请不来大夫么?” 孙绍祖此时已被高热折磨得有些恍惚了。 语气里带着极度的疲惫。 “回老爷的话,那些大夫说了,您毁坏的不仅仅是钱大夫的医馆和药材,更是毁了医者们的尊严,所以他们宁死也不愿前来为您治病。” “哼,狗屁尊严!” “我看他们分明是落井下石罢了!” “老爷,不如您亲自去给那钱大夫道个歉,兴许也就好了。” 听到这话。 孙绍祖却是痛苦地冷哼了一声,“你也不瞧瞧我现在这样子,怎好出门见人去?” 那小厮悄悄扫了眼孙绍祖身上显眼的斑疹后。 默默地闭上了嘴。 ...... 如此又过了几日。 孙绍祖已烧得有些神志不清起来。 那些小妾们每日都过来哭一趟尽尽职责,却不免在心中为自己的将来暗暗发愁。 孙家在京都并无什么亲戚,只同贾家还算有些关系。 可却又因为同迎春的婚事闹僵了。 这些小妾里唯有位柳姨娘还算有几分见识。 她深知若是孙绍祖死了,整个孙家都会立刻乱起来的。 届时须得请位有份量的人来孙家镇住众人才行。 因此。 这柳姨娘思前想后,最终叫了个稳重的婆子给贾府送去了退婚文约。 当众同贾家退了亲。 对外只称这是孙绍祖的意思。 众人都忙说这孙绍祖的良心还算尚未被狗全吃了。 唯有凤姐瞧出了内里的门道。 收下婚书后便笑着对那婆子道:“便是当不成亲家,咱们两家也是世交,若来日有需要的地方,尽管开口便是。” “多谢琏二奶奶了。” 那婆子满脸堆笑地便福礼告辞了。 回去后又立刻将凤姐的话一字不落地告诉了柳姨娘。 那柳姨娘一听,便知凤姐是个极聪慧的。 至此。 有了贾府重修旧好的承诺后,柳姨娘便不再担心那孙绍祖会骤然离世了。 只吩咐厨房每日替她备些精致吃食送来。 辛苦了这么些年,也应当好好犒劳一下自己才是。 又过了不到半个月。 那孙绍祖果然就活活病死了。 死时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块好地儿,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红疹,瞧着分外骇人。 幸好柳姨娘提前知会了贾府,有贾琏过来帮着料理丧事。 这才没叫孙家乱成一团。 ...... 转眼便是凤姐儿子的百日宴了。 这孩子最终取名为贾茂,希望他将来才德出众,不辜负祖宗的荫护。 “奶奶,刘姥姥也从金陵那边托人送了件百家衣给咱们茂哥儿当做贺礼呢。” 说着,平儿又拿出了一对龙凤玉佩,低声道:“这是江姑娘送的,说是她去庙里开过光的,一块给哥儿戴,一块给姐儿戴,能趋吉避凶,当护身符呢!” “最后这个长命锁是赵嬷嬷打了送给哥儿的。” 闻言,凤姐笑着将这些贺礼一一看过后,便命平儿先收起来。 等晚些时候再给孩子们戴上。 “嫂子,我先抱姐儿过去罢,今日人多,只怕疏忽了她。” “去罢,叫奶娘丫鬟跟着你,若抱累了把孩子给她们便是。” “是,嫂子。” 说着,迎春便抱着巧姐出去了。 自从同那孙绍祖退婚后,迎春的精神便慢慢好了起来。 人也变得爱笑了许多。 她知晓凤姐一直都有在关心她,尤其是孙家肯退亲,定然少不了凤姐在里头出力。 所以她对凤姐这个嫂子也越发依赖了起来。 “好好的,怎么把姐儿抱出来了。” 那王仁原本是想去府里找王夫人,不想迎面倒先碰上了抱着巧姐的迎春。 “回舅老爷,我们二小姐先抱姐儿出来逛逛。” 那奶娘一见王仁便立刻警惕了起来。 几个丫鬟也怕迎春被唐突,忙把她护到了后头。 尤其是那福姐,几乎要用如临大敌四个字来形容了。 王仁见福姐仍是在巧姐身边伺候,心下便不大自在起来。 又见这些下人看他的眼神都带着戒备,跟防贼似的。 心里顿时便有些恼火。 “那你们可得把姐儿看仔细了,莫要等下出事了便胡乱攀扯旁人!” 说完,王仁便冷哼着抬脚走了。 那福姐听出了王仁的挖苦之意,心里又气又恼。 当即便滚了两行热泪下来。 但她很快又想到今儿这样的好日子不该哭,于是又赶紧抬手把眼泪擦干净了。 “哟,这是哪里来的小美人呀!” “见过三小姐。” “见过三小姐。” 只见探春今日也打扮的格外端庄得体,正笑吟吟地带着丫鬟朝她们走来。 一见到扎着小揪揪的巧姐后,探春立刻便被这可爱的小侄女给萌化了心。 “三姑姑抱你好不好呀~” “不好不好,只要二姑姑抱!” 说着,迎春便模仿着巧姐的声音,笑着假意要带她跑走。 “今儿分明是茂哥儿的百日宴,你们一个个的都围着巧姐儿做什么呢?” 凤姐一过来便瞧见自己女儿正被众人围在中间。 像个受尽宠爱的小公主般。 发出清脆悦耳的稚嫩笑声。 “母......母亲!” 巧姐一看见王熙凤便亮了眼睛,激动地喊了母亲二字。 随后更是伸出那两只小短手拼命挥舞着。 显然是要叫凤姐抱她。 “母亲今儿忙,叫你几位姑姑陪你玩罢。” 凤姐温柔地抬手捏了捏巧姐粉嘟嘟的小脸后,便自去忙了。 走前把福姐也叫去帮忙了。 “好好的,你怎么眼眶倒红着?” 见凤姐问,福姐只得把方才遇到王仁的事情照实说了。 听完后。 凤姐的笑意便淡了许多。 “你们做得没错,今后见到他都该这么小心才是。” “是,奶奶。” “以后不必把他的话放心上,你且回去照顾姐儿罢,孩子怕生,还是你哄着好些。” “知道了,奶奶。” 说着,福姐便行礼告退了。 这边福姐一走,王熙凤便瞧见王仁正在不远处跟王夫人谈笑风生。 眼中顿时布满了森寒。 第35章 百日宴蒋兆陷风波,王熙凤化身小红娘。 这王夫人暂且动不得,可你王仁的死期却是不远了! 王熙凤冷眸想着。 随后便带着平儿等人去料理宴席事宜了。 今儿不仅来了向来同贾府交好的南安郡王府和北静郡王府,就连刚刚回京不久的西宁郡王府也来了。 因那西宁郡王府的千年雪莲救回了巧姐儿,所以此次西宁郡王府的请帖是王熙凤在百忙之中抽空亲自登门去送的。 余下宾客也几乎都是京都里的达官显贵,有那镇国公牛府,也有那忠靖侯史府,其贵气之极自不必细说。 不过当中也有贾府新结识的一些京中官员。 比如那日亲自审判孙绍祖的京都府尹蒋兆。 这蒋家祖上虽也做过京官,但子孙后代里上进的却没有几个。 到蒋兆父亲这一代时,家里早已穷得揭不开锅了。 幸而蒋兆是个上进之人,自幼便聪敏好学。 蒋家都当他是光复祖宗门楣的希望,因此一心培养他读书,以求来日考取功名。 只可惜那蒋父在蒋兆十岁时便病死了。 后来还是靠着蒋母日夜给人浆洗衣服,历经艰辛才把蒋兆给培养出来了。 因此。 这蒋兆虽有一身本事,为人更是刚正不阿。 却因出身微寒而在仕途上屡屡受挫。 前几年还因被同僚排挤遭到构陷,最后被外放到了岭南一带。 幸好圣上隆恩,去年又将他召了回来。 命他出任京都府尹一职。 不过这一调一贬后,京都里愿意同蒋兆来往的官员就更为稀少了。 且他家里人口单薄,家中除了位五十多岁的老母外,便只有那几个伺候的下人罢了。 因此。 这蒋兆日常除了当值办案外,便是回家陪伴母亲。 并不怎么跟人走动。 所以当他出现在贾府的宴席上时,立刻便引来了不少人的注意。 “这不是我们向来清高的蒋大人么?” 一道带着浓浓嘲讽之意的嗓音响起,“怎么蒋大人今日倒愿意下凡了,我还以为蒋大人最是不屑同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来往呢!” 话音刚落,便又有一道尖细些的声音应和道:“刘大人说得正是,这蒋大人虽与我们一同在朝为官,却是一点同僚之情都不顾,前不久还把那孙指挥患花柳之事闹得人尽皆知,害得他羞愤而死了。” 顿了顿,他又接着道:“这大家都是男人,原本这样的事情能帮着遮掩些便遮掩些,可蒋大人倒好,不帮忙也就算了,还揪着人家的痛处打,真真是铁面无情。” “听说害得孙指挥同荣国府二小姐的婚事都毁了,人都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蒋大人委实是造孽呀。” 蒋兆坐在那,听着这颠倒黑白的无耻之言,却并不打算搭理这起势利小人。 他淡淡地喝了口酒后,便决定直接回去了。 若非贾琏再三给他下请帖邀他赴宴,蒋兆今日本就没打算来。 人,他已经来过了。 酒,也已喝过了。 如此也算是赴完这场宴了。 ...... “二奶奶!那边闹起来了!” “蒋大人不知是如何得罪了其他几位大人,那些大人说话夹枪带棒的,可难听了!” 兴儿见蒋兆要中途离席,忙叫了几个下人想法子拖住蒋兆,自己则飞奔来寻凤姐。 “你琏二爷呢?” “回奶奶,二爷正在那边陪几位王爷说话,咱们二老爷还有东府那边的珍大爷也都在,小的怕若是此刻去找二爷,会惊动几位王爷,到时反而不好了。” “那宝玉和蓉小子呢?” “回奶奶,因那西宁郡王府的世子爷说宴席无趣,所以宝二爷和蓉大爷便带他去咱们家的大观园里头逛去了,此刻怕是也不好回来。” 听到这。 凤姐不由得眉头一蹙,转头吩咐平儿,“你和丰儿还有小红好生替我看着这边,有事便叫你大奶奶,大奶奶若忙不过来,便去找尤大奶奶。” “是,奶奶。” 说完,凤姐便领着旺儿媳妇亲自去找蒋兆了。 这蒋兆乃是京都里少有的清官,前世里凤姐从未听过这号人物。 若非因为孙绍祖当众砸毁钱大夫医馆一案,凤姐也不会注意到此人。 如今同贾府来往的官员里,不是名门显贵便是些趋炎附势之徒。 只看贾政身边跟着的那些清客相公便可知。 人在高位待久了,难免就只能听得进好话了。 因此。 凤姐才会有意要贾琏多同蒋兆这样的正直之辈多来往。 以肃贾家如今的不正之气。 原本此番百日宴,便是拉拢蒋兆的好时机。 可谁知竟会发生这样的变故。 凤姐深知,若今日就让蒋兆这么走了,今后想再请他入府做客便难了。 “二奶奶,那蒋大人是男客,您不便见他的......” 兴儿见凤姐竟是要亲自去找那蒋兆,唬得立刻出声劝阻。 “我行的端做得正,不怕人说闲话,这么多下人跟着呢,怕什么!” 闻言。 兴儿也不敢再言语,只得低头紧紧跟着凤姐,生怕出了差池回头叫贾琏怪罪。 到了角门附近。 只见几个小厮正死死跪在地上,拦住了蒋兆的去路。 “蒋大人请留步,今日是我贾府招待不周,委屈蒋大人了。” 王熙凤边走边道,又在不远处停下了步子,并不走得过近。 蒋兆抬眸一看,竟是位如神妃仙子般明艳动人的女子正朝他走来。 看那打扮气度便知身份不俗。 惊得他当即便红了脸低下头去,不住地作揖赔礼道:“蒋某失礼了,实在失礼了。” 见状。 一旁的兴儿忙上前笑道:“蒋大人不必如此客气,这位是我们琏二奶奶,今日的百日宴便是二奶奶负责操办的。” 顿了顿,他又接着道:“我们二奶奶得知蒋大人在宴席上受了气,因二爷要陪几位王爷说话走不开身,所以二奶奶才想着亲自过来替二爷给您赔个不是。” “此话言重了,只因蒋某家中有事,所以想提前回去罢了。” “惊动了琏二爷和二奶奶,倒是蒋某的过失。” 蒋兆十分守礼地低着头,丝毫不敢看王熙凤。 凤姐冷眼瞧着,见蒋兆生得俊朗不凡,言谈举止间也极有风度,说话做事更是滴水不漏。 难得的是。 此人恪守礼节,或许会是个值得托付终身之人。 想到这,王熙凤不由得在心中生出了一个念头。 “蒋大人无须如此见外,二爷时常同我说起你,大赞蒋大人是位明辨是非的好官,京都有蒋大人管理治安,实在是百姓之福。” 说着,凤姐话锋一转,缓缓道:“因二爷有个亲妹子,如今已到了适婚的年纪,又听说蒋大人至今尚未婚配,所以我们有意想同蒋大人结个亲家。” 听到这话。 所有人都错愕地看向王熙凤。 连那蒋兆也猛然抬头,不敢相信这位琏二奶奶竟是亲自来同他议亲的。 第36章 试蒋兆迎春又定亲,瞒贾母凤姐促姻缘。 “二奶奶抬举了,蒋某出身微寒,怎配得上贵府的千金。” 回过神后,蒋兆忙低头谢绝了。 顿了顿,又接着道:“何况这终身大事,蒋某也不敢擅作主张,须得家母做主才是。” 说完,他便垂眸不语。 显然是认为贾府这般议亲有失体统。 自然。 王熙凤也知道方才的话不合规矩。 更深知这蒋兆是个极重礼节之人。 但正因如此。 她才故意这般试探他。 重生一世后,王熙凤对那些迂腐之人十分瞧不上。 端看那贾政便知。 若这蒋兆也只是个不知变通的书呆子,那也实非迎春良配。 迎春的性子本就怯懦,心性又极淡薄。 如不能寻个心思通透些的沉稳之人当夫君,只怕将来还是不中用。 “蒋大人乃京都府尹,一向断案如神,自然知道不是所有案子都只讲律法便可简单结案。” 说着,凤姐抿唇一笑道:“正所谓法外开恩,便是这无情的律法之外,也要讲几分恩义,不知蒋大人是否认可我这小小妇人之言?” 闻言。 蒋兆不由得微微一怔。 素日只听说这荣国府的琏二奶奶是个极厉害的,管得贾琏如今连花酒都不敢喝了。 不曾想她的话倒颇有几分见地。 若是个男子,倒是可以引为知己。 可惜了。 “二奶奶所言,真乃办案之精髓,蒋某实在佩服。” “蒋大人谬赞了,既然办案不能只讲律法,那么想来婚嫁,也不能光看那门楣高低,还须得讲个眼缘。” 说着,凤姐又慢条斯理地问道:“您说是也不是?” 听到这话后。 蒋兆的目光微微一震。 心道这琏二奶奶实在是个豁达的性情中人。 不免暗暗叹服。 可他很快又想起当年的沈阁老也曾有意要将他招入麾下,甚至欲把独女都许配给他。 条件是他必须上门当沈家赘婿。 蒋兆拒绝后便遭到了沈阁老不少门生的打压。 想到这。 蒋兆面露难色地道:“二奶奶的好意,蒋某心领了。” “只是我蒋家子嗣单薄,蒋某又是家中独子,若府上有意招我入赘的话,怕是万万不能了。” 听到这,王熙凤对蒋兆已是十分满意。 她挑眉笑道:“蒋大人请放心,贾府无意招赘婿,只要蒋大人能对我贾家姑娘好生相待,贾府今后自当在仕途上助蒋大人一臂之力。” “这......蒋某实在不知,二奶奶为何这般抬举蒋某?” 蒋兆见凤姐快人快语,因此也就不同她绕圈子了。 直接问出了心中困惑。 以贾府的荣耀,实在无须追着他这么一个家世平平的京都府尹议亲。 莫非这里头有什么猫腻不成? “方才我已说过了,婚嫁之事不能只看门楣高低,二爷与我都对蒋大人的才干和人品十分敬服。” 说着,凤姐又正色道:“我那二妹妹虽说出身高门大户,却是个极和顺良善之人。二爷与我都不求她大富大贵,只愿她能嫁个真心相待的如意郎君罢了。” 蒋兆听得心中明了。 想不到贾琏夫妇竟会这般替家中妹妹考虑。 不免对王熙凤这位长嫂更加钦佩起来。 他原本也无意娶个太厉害的媳妇回去,只求对方能同他一道孝顺母亲便是。 如今听王熙凤这么一说,便知这贾家二小姐应当是个好相与的温善女子。 心下不免喜欢起来。 怯弱些也无妨。 他蒋兆护得住自己媳妇。 “二奶奶请放心,蒋某若果真有幸娶到二小姐,自当尽全力爱护她,不叫她受半分委屈。” 说着,蒋兆又作揖道:“只是这婚姻大事终究得回明家母才是,还请二奶奶给蒋某一些时间,若家母也同意这门亲事,蒋某自当带着母亲登门求聘。” “这个自然,只是成与不成,届时都还请蒋大人同二爷说一声才是。” “二奶奶放心,蒋某明白。” “那今日便不留大人了,还请蒋大人不必把那些无知小人的混账话听进心里去。” “您的人品如何,大家心中都是有数的。” 闻言,蒋兆的心头一暖。 知晓王熙凤是在为宴席上那些嘲讽之语安慰他。 “多谢二奶奶,那蒋某便告辞了。” “兴儿去送送蒋大人。” “是,奶奶。” 望着蒋兆离去的背影,凤姐不由得微微一笑。 心知这门婚事稳了。 这蒋兆最是个有主意的,他既对这门亲事动心了,便再没有不成的。 想到终于把迎春的归宿安置妥当了,凤姐不由得暗暗松了口气。 否则以迎春那懦弱性子和糟糕的管家能力,根本无法担起大户人家的主母之责。 毕竟她连自己房中的奶妈都挟制不住,更遑论其他。 因此。 如蒋兆这般人口简单之家。 反倒会是迎春的好去处。 至于那位蒋母,王熙凤也听人说起过。 那是位和蔼坚毅的老人家。 想来不会为难迎春的。 ...... 百日宴散,众人各自离席归去。 王熙凤忙了一整日,终于可以坐下歇息片刻。 “奶奶,您怎能亲自跑去同那蒋大人议亲呢。” 平儿一边给她揉肩,一边担忧地道:“便是要议亲,也该由大太太和二爷出面才是......” 凤姐正闭目养神。 听到平儿的话后,不由得在心中苦笑。 这女子嫁错了人,便是一辈子的折磨。 若非她亲自瞧过探过,知晓这蒋兆确实不错。 她又岂会放心把迎春就这么嫁过去。 万一这蒋兆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纨绔子弟,那岂不是害苦了迎春? 至于那邢夫人和贾琏,他们哪里肯去留心这些。 在他们眼里,只会觉得这蒋兆出身微寒配不上贾府罢了。 “大太太和二爷若是中用,又何须我这般操心。” “这桩婚事还未定下来,先别嚷出去,没得叫二姑娘尴尬。” “知道了,奶奶。” 说着,平儿又接着道:“老太太那边现病着,倒是还不知道。” “只听说二太太知道了,不大高兴来着。” 闻言。 凤姐却是淡然一笑,“她不高兴便不高兴罢,横竖这都是大房里的事,只要大太太和二爷没说什么就行了。” 说到邢夫人。 凤姐一送走蒋兆就立刻把这门亲事跟她悄悄禀明了。 给出的说辞便是迎春之前同孙绍祖定过婚事。 两家虽已毁婚,但到底对迎春的清誉有损。 今后怕是不好再找门当户对的婆家了。 而这蒋兆虽家世一般,但好在他为人上进。 今后在仕途上或许会有一番大作为。 邢夫人本就不懂这些,听得凤姐如此说,便也就认可了这门亲事。 那贾琏更不必说,他如今几乎只有凤姐一人是命。 岂有不允的。 又过了两日。 那蒋兆果然便带着母亲登门求聘。 邢夫人见那聘礼微薄,脸色便有些难看。 幸而有王熙凤和贾琏从中调停,这门亲事才算定了下来。 ...... 蒋家同迎春定亲的事情很快便在贾府内传开了。 迎春本人对此倒没什么想法。 她向来就是个不争不抢、唯恐生事的性子。 就连当日她奶妈将她的首饰卖去赌钱,她都懒怠追回。 如今听说她嫂子替她又说了门亲事,便也就安心待嫁。 并不做他想。 可这般怯懦的主子,却偏有个张扬跋扈的大丫头。 那便是司棋。 第37章 怨主子司棋生二心,捡香囊凤姐险遭疑。 这司棋是贾府的家生子。 她外婆王善保家的是邢夫人的陪房,父母都在邢夫人处担任要职,叔叔婶子也都在王夫人处当差,两头都有关系。 且她家又与大管家林之孝家的关系甚好。 因此在丫鬟中的地位颇高。 这司棋一听自家小姐的未来夫家居然是家境平平的蒋家时,顿时便气得心头起火。 又听说是那琏二奶奶极力促成的婚事,当即便更怨凤姐。 原本她外婆王善保家的在邢夫人跟前十分得势,偏这琏二奶奶忽然就插手起邢夫人的陪嫁铺子来。 害得邢夫人发了好大的脾气,险些要把她外婆直接赶出府去。 如今她外婆虽还在邢夫人处伺候,地位却是大不如前了。 每每想到这。 司棋他们一家便对凤姐气得牙根痒痒。 如今凤姐竟又开始糟践起迎春的婚事。 把那司棋气得险些晕死过去。 她想到迎春一旦嫁去蒋家,那自己必然也要当做陪嫁丫头一同跟过去。 到时岂不平白掉了身价? 因此。 司棋便百般地撺掇迎春去同邢夫人闹,定要把这门寒酸亲事退掉才罢休。 “好姑娘,您的祖父乃是堂堂荣国公,父亲虽不在了,可兄长也刚袭了正二品辅国将军的爵位。” “而那蒋兆算什么呢?既无爵位也无家世,祖上不过是个平平无奇的京官罢了。” 司棋越说越来气,“我听说那蒋兆的母亲曾经还替人浆洗衣服呢!” “难道您将来愿意去侍奉这样一个粗使婆子么?” “这样的人,怎配做您婆婆!” 迎春正捧着本《太上感应篇》在看。 听得司棋这番抱怨,不免有些头疼。 “你同我说这些也无用,我已是退过一次亲的人了,若是再退,岂不叫人笑话?” “何况这亲事既是琏二嫂亲自替我说来的,我又何苦去拂了她的好意?” 迎春略动了动倚着的手。 接着款款道:“至于那未来婆婆,她既成了我婆婆,那我自然便侍奉她,这也无谓配不配的,想来是命里便该如此罢了。” 一番话把司棋气得无话可说。 她心知迎春素日便是个软弱之人,因此也不愿再同她多费唇舌。 涨红着张脸便自出去另想法子了。 ...... 很快。 绣橘便把这边迎春同司棋的争执悄悄回给了凤姐。 重生后的凤姐清楚,迎春房里的奶妈丫鬟几乎都是心狠嘴利之徒。 唯有个绣橘还算可用。 因此一早便把她拉拢了过来。 “奶奶,这司棋也太不像话了,也就是二姑娘性子好,若换了其他姑娘,哪里能容许一个底下人如此放肆。” 平儿皱眉道。 “这二姑娘的性子你也不是第一天知道的,她向来便是这么个木头美人。” 说着,凤姐又浅笑道:“若非是她这么个性子,我又岂敢直接就把她的婚事给定下了。” “二姑娘没主见,少不得我这个做嫂子的替她操心拿主意罢了。” 说着,凤姐抿了口茶缓缓道:“若换成三姑娘啊,只怕是我这屋子都要叫她给掀了。” 一句话说得平儿直接噗嗤笑了出来。 不过也是。 古人云,一只猴有一只猴的栓法。 二姑娘这性子,便是要有人替她把事情都张罗好了才成。 可三姑娘便不同了,她是定要自己拿主意才好的。 “奶奶,那司棋瞧着是不愿随二小姐嫁到蒋家的,只怕后面还得闹呢。” “你叫绣橘把人盯紧了,且由她闹,闹出事了我直接打发出去。” “是,奶奶。” 这司棋是家生奴才,一家子都在贾府担任要职。 若没有十足的错处,只怕还不好发落她。 不过王熙凤心里清楚,这司棋和她表弟潘又安背地里有私情。 她现在十分怀疑前世里在大观园内发现的那枚绣春囊,便是这俩人在偷情时不慎留下的。 若果真如此。 那她倒是很愿意成全这对苦命鸳鸯,提前叫大家知晓他们的不易。 ...... 翌日午后。 王熙凤正在那里准备迎春的嫁妆单子。 忽然听人来报:“奶奶,大太太来了!” 凤姐忙放下手里的东西,同平儿一起迎了出去。 却见邢夫人的神色十分严肃。 “平儿也出去!” 闻言,平儿忙带着小丫鬟退下。 又把门也掩上了。 “母亲这是怎么了?” “你自己瞧瞧!” 说着,邢夫人便在将一个香袋丢到凤姐怀中。 凤姐低头一拾,便见是个绣春囊。 “你说说,这样的东西怎么会在大观园里头明晃晃地摆在山石那?” “这满园子的清白姑娘,若是瞧见了还了得!” 邢夫人显然被吓坏了,颤声落泪道:“如今是你帮着管家,这样的事闹出来咱们大房岂不叫人笑话!” “幸亏是我屋里的王善保家的捡到了,若换了旁人,一旦嚷出去,这家里的姑娘们今后还如何议亲!” 王熙凤仔细又瞧了眼这绣春囊,发觉同前世里拿到的质感确实是一样的。 只是她总觉得这里头透着股邪门。 前世的绣春囊或许是有人无意间遗失的。 可这次的绣春囊,她瞧着倒像是有人故意要拿来败她的名声。 尤其听邢夫人说,这绣春囊竟是王善保家的捡到的。 可前世里的绣春囊分明是老太太屋里的傻大姐捡到的。 “母亲怀疑这香囊是我的?” “否则还能有谁?这一大家子就你和琏儿是小夫小妻的!” 说着,邢夫人又啐骂道:“定是琏儿那不长进的混账东西弄来的!” 凤姐垂眸不语。 转身去给邢夫人倒了杯茶。 “母亲先息怒,喝口茶润润嗓子罢。” “我如今哪里还有心情喝茶!” 虽如此说,邢夫人却还是抬手将茶接过。 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这一路战战兢兢出了不少冷汗,倒确实有几分口渴。 见状。 王熙凤又拉着邢夫人坐下,抿唇道:“母亲细瞧瞧,这香囊做工粗糙,料子也是次等品,我和二爷便是真要买,也断瞧不上这样的货色。” 说着,凤姐便把那绣春囊递到邢夫人跟前。 邢夫人强搬着脖子瞧了眼,又立刻把这绣春囊丢开了。 仿佛这是什么蛇蝎猛兽。 “何况我便是有这样的东西,也断不会带在身上拿到园子里去。” “母亲知道的,我素日里都和姐妹们关系极好的,大家一时开玩笑拉拉扯扯也是有的,我又岂会带着这样的东西在身上?” “何况这样的东西若是叫下人们瞧见了,岂不叫人不尊重?” 凤姐每说一个字,邢夫人的神色便缓了一分。 她若有所思地想着这番话,顿觉自己确实又误会了凤姐。 忙红着脸解释道:“我也是一时急了,不曾想那么许多。” “你莫要往心里去,那王善保家的慌慌张张拿了这香囊给我,又说是在大观园里捡到的,唬得我立刻就没了主意。” “母亲说这香囊是王善保家的捡来的?” “是啊,有问题么?” “那既然如此,我们便该仔细问问她才是。” 闻言,邢夫人才恍然大悟道:“你说得有理,确实该细问问她才是。” 说着,她便命人去把那王善保家的叫来。 第38章 贾母责问孙女亲事,凤姐揭露赌钱丑事。 还未来得及细问那王善保家的,只见平儿又神色匆匆地敲门进来了。 “奶奶,老太太急命您过去呢!” “是鸳鸯亲自来传话的,说是老太太生了好大的气,好像是为着二姑娘的婚事。” 说着,平儿微红着脸道:“还有便是底下有人传您和二爷的房中物不慎遗落在了园子里头,老太太正在怒查是谁瞎传的呢。” 这话一出。 邢夫人倒是先愣住了。 蹙眉看向那王善保家的。 “太太,奶奶,这绝非是奴才说出去的!” “奴才一瞧见那香囊便直接拿去回太太了,并没有同任何人提起过此事!” 王善保家的一看情势不对,忙跪地磕头为自己辩解。 “奴才想着,许是那香囊被旁人瞧见过,因咱们家如今只有二爷和二奶奶是年轻夫妻,难免就疑心到奶奶头上了。” 邢夫人觉得王善保家的话有几分道理。 不禁担忧地道:“此事非同小可,若不讲明白,今后凤儿你的名声可就坏了。” “我同你一块去见老太太罢。” “多谢母亲。” 说着,婆媳俩便带着丫鬟们去了贾母处。 一进贾母的屋子。 便见底下跪了好几个婆子,其中便有那迎春的奶妈王婆子。 凤姐心知。 前世里便是这王婆子带着不少人聚众赌钱,把大观园弄得乌烟瘴气。 王夫人正坐在一旁,瞧着像是刚哭过的样子。 “凤丫头你过来,我素日知你是个懂分寸的好孩子,怎得如今行事这般不知轻重起来?” “宴席上擅见外男,不同长辈商量便私自把二丫头的婚事给议下了,你倒是说说,可有哪件事冤了你?” “回老祖宗的话,这些事确实是孙媳做得不够妥当。” 说着,凤姐便跪下道:“不过那蒋大人在茂哥儿的百日宴上受人羞辱,家里当时又都忙着,实在寻不到人了我才想着亲自去向蒋大人致歉,不想叫人觉得咱们怠慢了宾客。” 这事贾母早已命人查过,自然知道凤姐说的都是实情。 真正叫她生气的还是迎春的婚事。 那蒋家,实在一般。 “至于为二妹妹议亲之事,其实我同二爷商议过的。” 说着,凤姐垂眸道:“因二妹妹之前同孙家定过亲,那孙绍祖又闹得满城风雨,是以把二妹妹的名声都给带累坏了。” “二爷很是担心二妹妹将来的婚事,所以偶见那蒋大人还算有几分才干,便生出了结亲之意。” “那日我见蒋大人拂袖而去,似是有几分怒意,生怕因这百日宴的不快反倒叫两家生出嫌隙来,影响了之后的议亲,所以才情急之下便直接同蒋大人说起了婚事。” 贾母面沉如水,冷声道:“大老爷虽不在了,但二丫头还有大太太这个母亲,还有我这个祖母。” “她的婚事,再怎么样也不该越过我们,由着你们两口子胡闹!” 见贾母动怒,众人都忙垂首侍立。 敛声屏气不敢出声。 “老太太,琏二爷求见。” “让他进来。” “是,老太太。” 一语未了,便见贾琏穿着一身紫金穿花箭袖走了进来,身量高挑,瞧着分外俊朗。 “见过老太太,见过母亲,见过二太太。” 贾琏一进来便扫了眼凤姐,随后才给长辈们一一行礼。 他见凤姐虽跪着,但神色自如,不由得安心了许多。 “回老太太,二妹妹的婚事乃是孙儿的意思。” 贾琏跪下缓缓道:“我想着长兄如父,如今父亲不在了,我这做哥哥的自当替她操持才是。” “孙儿和孙儿媳妇见老太太您病着,故而不忍叫您操心。” “母亲为着父亲的葬礼,还有那孙绍祖之前的浑事,已累了许久,所以我们也不忍再叫她劳心。” 说着。 贾琏将头一磕,垂眸道:“孙儿本是想替父亲尽尽孝道,却不想反倒叫老祖宗生气了,都是孙儿的罪过,还请老祖宗责罚。” “这是做什么,还不赶紧去把人都扶起来!” 听到贾母如此说,鸳鸯和琥珀忙上前把贾琏和凤姐都扶了起来。 “罢了,我这把老骨头也不中用了。” “你如今已袭了祖宗的爵位,自然更该想着为家里出一份力才是。” 贾母叹息道:“我原本还想把你妹子说给那镇国公牛府,好叫你今后有个助益,只可惜二丫头心活面软,终究是个不成事的。” “罢罢罢,既然你这当哥哥的都如此说了,那我还有什么可说的,蒋家便蒋家罢。” 见贾母有些黯然神伤,凤姐便笑着开解道:“老祖宗若实在喜欢那牛府,不如便等三妹妹到了年纪,或许这门亲还能结呢。” 这本是句玩笑话。 却叫贾母和王夫人的脸色都忽然一变。 见状。 王熙凤立马便意识到,南安太妃或许已经在同她们商议让探春替嫁和亲之事了。 看来得尽快也为探春物色个好婆家了。 “你这猴儿还有心思开别人的玩笑。” 贾母敛眉道:“你可知府里现有人正聚众造你同琏儿的谣呢!” 说着,她又抬手指了指跪在不远处的几个婆子。 “这事我知晓你不好出面,所以便替你把帮乱嚼舌根子的奴才都捆过来了,要打发出去还是撵去看庄子,你和琏儿自己看着办罢。” 听到这。 王夫人却是微微一怔,笑着问道:“老太太,是不是该先问问琏儿和凤丫头,或许那东西真是他们夫妻不慎遗落的呢?” 闻言,贾母并不言语。 只是冷眼扫了下王夫人,心想这儿媳妇还是太愚笨了些。 这下人敢在背后非议主子。 先不说事情如何,就该先把下人惩治一番才是。 难道还真要主子自降身份去同那下人争辩不成? “二太太这话想来也是希望能还我个清白罢。” 凤姐见贾母面露不悦,便叫那王善保家的拿出绣春囊一一给人瞧去。 独独避开了鸳鸯琥珀这些年轻未经事的丫鬟们。 “各位妈妈们都看过这香囊了罢,如此粗糙的料子,莫说是我了,想来便是你们也都不大瞧得上。” “因而这脏东西定是从外头流进园子里的。” 说着,凤姐便冷声道:“如今大观园进出是由宝姑娘暂时帮着管的,她一个年轻姑娘,且又是客,难免纵了下人去,我听说近来园子里赌博喝酒的事可是不少。” 这话一出。 那些婆子们的脸色登时都吓得白了一瞬。 而王夫人见凤姐扯到宝钗,也不免眉头紧蹙。 “这还了得!” 贾母一听到聚众赌博,立刻便动了怒,“把那几个总理家事的媳妇都叫过来!” “是,老太太。” 见贾母竟要亲自处理此事,在场的婆子们都吓得两腿发颤起来。 “老太太,这些小事交给凤丫头处理便是,何须您亲自来。” 王夫人怕动静闹得太大,宝钗今后不好再帮着管家。 因此便想暂时按下此事。 “你到底年轻,自然不清楚这里头的厉害。” 贾母瞥了眼王夫人,缓缓道:“赌钱虽不是什么大事,可一旦赌钱自然离不开吃酒,一吃酒免不了便要呼朋唤友,也少不得要买东西。” “如此一来值夜守门的奴才便会随意开锁,那这园子岂不是就乱套了!” “依我看,这香囊估计便是如此这般流到了园子里头,若再不严惩一番,岂不纵得那些奴才越发猖狂起来!” 听到这,王夫人也不敢再言语。 默默地坐了回去。 不多时。 便见那林之孝家的、赖大家的、吴新登家的以及单大良家的,四位管家媳妇齐齐跪在了贾母跟前。 “我听说近日有人在园子里赌钱,你们莫要觉得这是小事不肯放在心上!” 贾母冷声道:“殊不知多少祸事都是因那小事而起!” “老太太教训的极是,我们今后定当注意。” 这四位管家媳妇忽然被急急唤来,又见贾母如此疾言厉色。 都不由得被吓出一身冷汗,忙跪地磕头不止。 见状。 贾母又命人即刻去查那头家赌家。 擒贼先擒王。 园子里参与赌钱的人想来不少,唯有将那头家先处置了再说。 听到这。 底下跪着的婆子们都瑟瑟发抖起来,她们没想到不过跟风造个谣罢了。 竟会扯出如此多的祸事来。 早知便不该贪那笔小钱。 王熙凤坐在一旁冷眼旁观,早将这些造谣婆子们的反应收尽眼底。 心中已有了决断。 “你们几个,胆敢私下非议主子,我看也不必留在府里伺候了。” “老太太,奴才知错了!” “老太太,都是那司棋叫奴才如此说的呀!” 见有人已经忍不住招认。 其他婆子便也跟着纷纷道出实情,“正是那司棋,她给了我们每人十两银子,叫我们跟人说那香囊是二爷和二奶奶调情时不慎遗落在园子里的。” 闻言,凤姐不由得在心中冷笑。 这些婆子当真是输钱输狠了,不过十两银子罢了,竟就叫她们敢冒着被撵出府的风险来诬陷主子。 “你们!” “你们莫要胡说!” “我家司棋可还是个清清白白的大姑娘,哪里知道这种东西!” 那王善保家的见自己外孙女被人攀扯,忙着急地红着脸否认。 “说来,这香囊还是王妈妈您捡到的。” 王熙凤淡淡开口道。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立刻看向了王善保家的。 第39章 司棋设计诬陷凤姐,贾琏生疑脸色大变。 “我......我不过刚巧经过瞧见罢了!” 见那王善保家的眼神闪烁,凤姐便知她又在撒谎了。 “既是这样,那少不得该去搜一下司棋的房间了。” “若是什么也搜不出来,此事我从此不再追究她。” 王熙凤一双丹凤眼厉着火,“可若是叫人搜出了什么不该有的东西,那你们可就别怪我了!” 闻言。 王善保家的顿时心中一慌。 这绣春囊其实并非她捡到的,而是她外孙女司棋捡到的。 司棋信誓旦旦地跟她说,这脏东西定是琏二奶奶不知羞带出来遗落了。 倘或拿着这东西去给大太太看,定能叫那二奶奶失了大太太的敬重。 今后便没人再拦着她们家重获大太太那边的器重了。 因此。 那王善保家的才会喜滋滋地拿着这绣春囊去给邢夫人邀功。 当时她完全没有想到。 司棋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怎会知道这种东西? 且看了也丝毫不觉得羞臊。 想到这,王善保家的不免有些后怕起来。 又见这些跪着的婆子们全都一口咬定是司棋贿赂了她们去造谣抹黑凤姐。 吓得她心里不免忐忑起来。 这外孙女究竟想做什么? 怎得连她这亲外婆都瞒着...... “搜!” “你们亲自过去搜!” “搜到什么都带过来,把司棋那丫头也一块带过来!” “是,老太太。” 贾母一声令下,屋里几个婆子便忙领命去了。 ......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 那婆子们便带着司棋回来了。 还有司棋的箱子也一并被搬了过来。 “回老太太,司棋姑娘的箱子里搜出了一双男子的锦带袜和一双缎鞋。” “还有一个小包袱,里头有一对同心如意并两枚香囊,还有一个字帖儿,老奴们不识字,便一块都带过来了。” 说着,便有个婆子恭敬地将那字帖递给鸳鸯。 鸳鸯接过一瞧,这帖子倒有些像是大红双喜笺帖。 又忙用双手奉给了贾母。 只见那帖子上面写道: 迎娶府上二姑娘之事已妥,你那小姑子性情软弱,想来婚后定不会妨碍你我相会。只是婚期尚远,难免心中挂念。若园内可以相见,你可托费婆子捎个口信。特再寄香囊两枚,略表我心,还望收好。蒋兆拜具。 贾母看罢,登时就变了脸色。 “先把这些造谣的婆子们押下去,等那起赌钱的混账东西查出来后一并打发出去,永不许再入贾府!” “是,老太太。” 那司棋见贾母有意要把这桩丑事压下去,忙大声哭喊道:“请老太太恕我死罪!” “实在是琏二奶奶以性命相逼,我和那费婆子才不得不受她驱使,为她和那蒋兆传递偷情信物!” 此言一出。 满屋子顿时都被惊得鸦雀无声。 “你这狗奴才!” “胡说些什么!” 贾琏气得直接上前照着司棋的肩膀便狠踹了一脚。 当即就把她踹翻在地,脸色发白地捂着肩膀惨叫。 那王善保家的见外孙女被打成这样,忙哭着上前护在了司棋身上。 见状。 底下的婆子们也纷纷拿眼睛去偷瞧凤姐的反应,却见她镇定自若,脸上毫无愧惧之意。 而贾母见司棋故意大声嚷出来,显然是有意要把凤姐的名声给彻底毁了。 心中顿时十分窝火。 她深知凤姐为人,断不会行这般丑事。 又见凤姐神态自若,便知她心中已有成算。 这才稍稍宽心了些。 贾母原不想把此事闹得人尽皆知,那司棋到底也是迎春房里的大丫鬟。 若她的名声坏了,丢的终究是迎春的脸。 可这司棋偏不领情,非要把事情闹大。 如此便也只能怪她自己了。 贾母略抬了抬眼,那些婆子们便立刻会意,把原本要押下去的那帮造谣之人给松开了。 “二爷莫要恼羞成怒,分明是二奶奶行事不检点,您打我们家司棋又有何用!” 那王善保家的见司棋脸上冷汗直冒,显然是被踹到了要害,顿时便心疼得口不择言起来。 “拿去给琏儿瞧瞧罢。” 说着,贾母便命鸳鸯把那大红字帖拿给了贾琏。 贾琏接过一看,脸色越发沉了下去。 他自然是不信这上面所言之事。 只是心里却也不免狐疑起来。 自从怀了茂哥儿后,凤姐便不肯同他亲近。 每每都以孩子为由将他赶走。 可如今茂哥都已办过百日宴了,凤姐仍是时时远着他。 几乎日日都歇在巧姐和茂哥的屋里。 贾琏心中早已为此感到疑惑不满。 尤其当初为迎春的亲事,凤姐一直在他跟前对蒋兆大加夸赞。 说那蒋兆虽出身微寒,但才华出众且心志坚定,来日定有一番大作为。 初听这话时,贾琏心中便已不大高兴。 如今这事一出,不免又触动他的心结。 因此看完帖子后,他的脸色便顿时冷了下来。 众人见贾琏这般反应,也不免疑心起凤姐来。 “二爷给我也瞧瞧罢。” 王熙凤见贾琏不言语,又神色大动,不免也有些奇怪,于是便自顾自拿过了那帖子来看。 她因要理家事,须得看那账本,所以便也略识得了几个字。 看罢后。 王熙凤却是不怒反笑。 这司棋当真是好样的。 想来是把所有记恨她的人都给搜罗了来。 一个个的合起伙来定要把她的名声彻底毁掉才肯罢休。 她忽然觉得贾琏方才那一脚踹得委实有些轻了。 “这字帖儿大家一个个看也实在麻烦,不如我念出来给大家都听听罢。” “不可!” 贾琏一听凤姐竟要当众把这等污言秽语念出来,立刻就怒了几分。 “二爷莫非还真信这上面所写之事?” “不......自然不是。” 刚说完,贾琏又心虚地道:“我只是怕污了太太们的耳朵。” 凤姐抿唇一笑道:“既然老祖宗已经瞧过了,那要不要念便全凭老祖宗做主罢。” “你若想念便念罢。” 贾母瞅着凤姐眼底的狡黠之意,便知她要淘气了。 心想一会儿定有好戏瞧,便笑着答应了。 众人都没想到贾母竟会同意,只暗暗感慨这老祖宗实在太纵着凤姐了。 “那我便念了。” 说着,凤姐便从头至尾将那帖子上的内容念了一遍。 听完后,众人都不免唬了一跳。 心想怪道这琏二奶奶上赶着要同那蒋家结亲。 原来竟不是为小姑子寻夫婿,而是替自己找情郎去了。 那几个跪在地上的造谣婆子原本心中还有些愧意,今见凤姐偷情已被人赃俱获还这般不知羞耻。 不免都露出了鄙夷之色。 心道那绣春囊果然是琏二奶奶拿来调情之用。 只是并非同琏二爷调情,而是同那什么蒋兆调情。 真真是水性杨花。 哪里还配做她们的当家奶奶! 第40章 王夫人发怒斥凤姐,邢夫人心寒撵心腹。 “胡闹!” 王夫人一听便气得发抖,“咱们王家女儿的脸面都要让你丢光了!” 尤其是见凤姐还只顾着笑,一脸不以为意的样子。 更是叫她气得差点昏死过去。 “太太莫要生气,我自问从未做过叫贾家和王家丢脸的事。” “那这些信物都是什么!” “回太太的话,这些信物确实不该出现在园子里,这里头除了宝兄弟之外,住的全是未出阁的清白姑娘。” 说着,凤姐便冷眸盯着司棋道:“可现下竟在司棋的屋里搜出这么些个男女定情之物,若传出去,岂不把满园子姑娘的清誉都给毁了?” “所以此事定要彻查才是,尤其是那帖子上所言的费婆子,更是该带来严加审问才是!” 听完后,王夫人也不再言语,只拿着她的佛珠转个不停。 邢夫人本欲说些什么,却被凤姐一个眼神给直接制止了。 那贾琏更不必说,瞧完那帖子后,便一直坐在那里出神。 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见状。 司棋又强忍着剧痛转头哭道:“二奶奶,您可真真狠心!” “我和费妈妈帮了您和蒋大人那么多次,那些信物您不方便收着,我便帮您藏了起来,若非今日不慎叫人搜了出来,我也从未想过供出您来。” “可您却是一见事情败露就要把祸事都推给我和费妈妈,真真叫人寒心!” 这话一出,所有婆子都不由得扫了眼凤姐。 眼神里写满了嘲讽。 王熙凤看都懒怠看她们一眼。 “你一个奴才,倒自称起我来了,可见素日就是拿自己当二层主子看的。” “你家姑娘好性儿,倒纵得你越发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听到凤姐这话后,司棋不由得心虚了一瞬。 她打小便是被人捧着长大的。 虽是个奴才,可仗着家里人得势,府里其他下人便也都敬着她几分。 当初为着碗鸡蛋羹,她就敢直接带人把大观园里的小厨房给砸了。 可心里想着是一回事,如今被凤姐当众点出来却又是另一回事了。 “二奶奶好口才,分明是在说您同那蒋大人偷情之事,却偏偏又要扯起我的礼数来。” 那司棋的脑子转得也极快,“我自然知晓自己是个奴才,可奶奶您这般行事,便请恕我没法再像从前那般敬重您了!” 这迎春是块木头,她的大丫鬟倒是个牙尖嘴利的。 “罢了,你既口口声声咬定我私德有亏,那咱们便来好好说道说道。” “你说你是为着那信物被人搜了出来,才不得不揭发我。” 顿了顿,凤姐又接着道:“那你可知,今日便是我主动提议去搜你的屋子。” “若照你所言,我早知你屋子里藏着我的东西,又为何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呢?” “......” 司棋并不知道竟是王熙凤提议去搜她屋子的。 她原是打算借着绣春囊之事先把凤姐的名声给抹黑了,届时再主动拿出这些信物去揭发凤姐。 到时只说自己良心发现,不愿再帮着作恶了。 可没想到。 还未等她行动,便有贾母的人亲自过来搜她屋子了。 司棋顿时喜不自胜,心道真是连老天都在帮她。 这些信物若是她自己拿出来的,那少不得还须她费一番心思去证明东西确实是凤姐的。 可这信物若是被人突然搜出来的,那么众人定会对此深信不疑。 毕竟谁会想到这些信物都是她提前备下的呢? 不过司棋千算万算,却万万没算到竟会是凤姐提议搜屋的。 “奶奶这可不就是打算弃军保帅了么?” 司棋泪眼盈盈地望着凤姐道:“好好的,您为何又要突然搜我屋子呢?” “想来是奶奶怕我说出您的丑事,先下手为强罢了。” 闻言。 王熙凤不由得冷哼了一声,心道这丫头当真好口才好心机。 若非心术不正,倒也可堪大用。 “我为何搜你屋子,这话你该去问问那收了你十两银子的婆子们去!” “别打量着我不知道,这香囊哪里是你外婆捡的,分明是你从自己屋子里拿去给她的!” 凤姐早知这司棋要生事,因此一直让绣橘暗中盯着她。 “奶奶您莫要胡说!” “那香囊分明是蒋大人送您的,您自个儿不当心遗落在了园子里的山石那边,如今怎反过来诬陷我呢!” “哦?何人告诉你这香囊是在山石里那被捡到的?” “我......” “我听我外婆提起的......” 司棋自知情急说漏了嘴,叫王熙凤拿住了错儿。 顿时连声音都弱了几分。 “胡说!” “你那外婆可是口口声声跟我说,她一捡到香囊便急忙拿来交给我了,谁也没提起过!” 邢夫人一听便发觉不对,气得眉头倒竖,“你们祖孙俩究竟谁在扯谎!” “太太息怒!” 王善保家的见邢夫人动了怒,忙跪地磕头道:“都是奴才的错,因在路上碰见了我这外孙女,一时不慎叫她瞧见了那香囊,我也不好瞒她,只好同她说了经过。” “除此之外,便再没旁人了!” 那王善保家的虽愚蠢刻薄,可对司棋这个外孙女却是真心疼爱。 她不忍司棋再被责罚,只好自己揽下了罪名。 “你的嘴既这般不严,今后也不必在我跟前伺候了,出府去守庄子罢!” “太太!” “求您开恩啊太太!” “奴才伺候您一辈子了,若是这会被撵出府去,叫奴才今后还如何见人呐......” 王善保家的见邢夫人竟要直接打发她去田庄,当即便痛哭流涕起来。 那司棋见自己外婆被撵,也忙跪到邢夫人跟前求情。 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邢夫人已是对王善保家的失望至极。 今日这绣春囊之事,她分明已再三追问过,此事是否有透给其他人知道。 这王善保家的毒誓发了一个又一个。 却转头就把事情传得人尽皆知。 可见丝毫没有把她这主子放在眼里。 当初木材店一事,已是叫邢夫人对娘家带来的这些下人寒了心。 今日之事更是让她对王善保家的彻底死了心。 贾母见邢夫人是真心要撵人。 便命自己屋里的婆子把那王善保家的拖了出去。 直接送去田庄,永不许她再入府。 撵走王善保家的后。 凤姐又抬头看向贾母,正色道:“还请老太太把那费婆子也找来,她是我母亲的陪房,想来不至于帮着外人污蔑我。” “鸳鸯去请,莫要叫其他人知道了。” “是,老太太。” 闻言,司棋不由得在心中暗暗得意。 这费婆子早已和她一样,恨透了凤姐。 因此当初她把这计谋和费婆子一说,对方立刻就答应了下来。 等着吧。 琏二奶奶,你就等着被休弃出府,叫万人唾弃吧! ...... 凤姐冷眼瞧着司棋那眼底的雀跃。 一眼便看穿了她所打的算盘。 那费婆子和王善保家的都是前世里挑唆太太们去抄捡大观园的奸险小人。 因此重生后,凤姐便一直有意打压这两人在大房里的势力。 所以那费婆子早已对她恨之入骨。 可凤姐却偏偏要叫人觉得她信任费婆子。 因为只有这般。 才能顺藤摸瓜捉出那些藏在大观园里的毒蛇。 不多时。 便见鸳鸯带着费婆子回来了。 第41章 司棋事败欲揽全责,贾母震怒亲惩刁奴。 “见过老太太,太太们。” “见过二爷,二奶奶。” 费婆子一进屋便忙给各位主子行礼问安。 又见司棋正跪在地上,哭得妆都花了。 旁边还放着个箱子,里头明显有男子的鞋袜。 她立刻便猜到了贾母唤她来的用意。 “费妈妈,二奶奶已准备把咱们推出去,好保全自身呢。” 司棋哭着对费婆子道:“这样的主子,也不值得咱们再替她遮掩,还请费妈妈把实情回给老太太知道,或许老太太开恩,还能留咱们一条活路!” 闻言。 那费婆子立刻便跪地磕头道:“老太太请恕罪,奴才也是不得已,才替二奶奶做这样的事!” “那蒋大人为了能和二奶奶私会,偷偷进过园子两次,奴才也劝过二奶奶,可到底人微言轻......” 说到这,那费婆子便畏惧地看了眼凤姐。 瞧着像是怕极了凤姐。 费婆子的话立刻就把王熙凤又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 不仅底下的婆子们用那心照不宣地的眼神交流着,仿佛已坐实了凤姐偷情一事。 就连那邢夫人的脸色也变得灰白了起来。 这费婆子是她的陪房,照理说不会诬陷她的儿媳才是。 如此便只能说明这琏二奶奶确实同那蒋兆有私情。 众人见贾琏仍是置身事外般一言不发。 都不免暗暗在心中猜测,这琏二爷该不会是叫二奶奶给管傻了吧。 “凤丫头,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回老太太,我是想着,这费妈妈虽是母亲的陪房,可她有何本事能助那蒋大人进园子呢?” 见凤姐如此问,那费婆子便忙道:“那负责看园子的张妈,乃是奴才的亲家,我女儿已许给了她家小子做媳妇。” “原来如此。” 凤姐恍然大悟道。 见状。 贾母忍不住笑了,这猴儿实在淘气。 不过也实在聪明。 三言两语间,便把大观园里这些奴才间的首尾给查得清清楚楚。 而这费婆子也不愧是邢夫人身边的人。 愚笨处丝毫不亚于邢夫人。 她到现在都没发觉自己已不知不觉间把那张妈给出卖了。 连司棋见她扯出张妈,都不免慌了起来。 心中暗骂这婆子实在蠢笨,不过一时忘了叮嘱她,她便傻傻地将张妈都给说了出来。 原来。 这张妈便是经常帮司棋偷放表弟潘又安进园子之人。 素日便收了司棋不少的好处。 可张妈同凤姐并无矛盾,人家也不缺银子使。 因此司棋没敢去收买张妈来一同诬陷凤姐。 “老祖宗,既如此,那少不得还须把那张妈也叫来对质才好。” “正是,琥珀快去传她来。” “是,老太太。” 听到这,在场聪明些的婆子便已察觉不对了。 这哪里是在审琏二奶奶偷情一事,分明是要借机彻查大观园里的混乱腐败。 不过一刻钟的功夫。 那张妈便也被带了进来。 “张妈,有人揭发你借着看门之便,偷偷帮人把那外男私带进大观园里头,可有此事?” 听到凤姐如此问,那张妈又见司棋也在,身旁的箱子里还放着男子之物。 便以为是司棋同她表弟潘又安在园内私会一事叫人发现了。 当即便唬得跪地叩头不止,“奶奶恕罪!都怪奴才一时糊涂!” “奴才见司棋同她表弟彼此有意,便一时生了不忍之心,这才偷偷放她表弟进了几次园子。” 话音刚落。 便见众人脸上皆是一惊。 今儿这事可真真是稀奇了。 莫非是这司棋贼喊捉贼,分明是她自己同男子私会,却栽赃起琏二奶奶来? 不过事情尚未到最后,大家也不敢妄下定论。 “司棋,你怎么说?” 王熙凤淡淡抿了口茶,缓缓问道。 只见司棋惨白着张脸,死死咬着唇一言不发。 那费婆子也没想到会生出这样的变故。 她万万没想到司棋竟会同她的表弟有私情,还敢胆大妄为地带到园子里来私会。 更令她没想到的是,这张妈一进屋便把司棋的事招了个干净。 费婆子终于后知后觉地想到,自己似是不该说出那张妈才是。 司棋之前教她说,若老太太那边问起蒋兆是如何偷偷潜入大观园的,便要回说是因那负责看门的婆子同自己相熟,一时趁她不备才把人悄悄带进园子的。 如此便可替那看门的婆子解围。 可谁知。 因被凤姐那么忽然一问,倒叫费婆子把原先背好的话给回岔了。 主要便是因那张妈同费婆子是儿女亲家,费婆子出入大观园没少得了张妈的便利。 故而才会一时不防说漏嘴了。 只是谁曾想又会扯出什么表弟来。 想到这。 费婆子便气恼地瞪了眼司棋。 暗怪她不把所有实情同自己讲明。 害得自己如今这般进退两难。 “回奶奶,今儿这事,是我百密一疏。” 说着,司棋又冷冷道:“成王败寇,悉听尊便。” 那费婆子见司棋竟是这么干脆地直接认罪了。 当即便吓得哆嗦不止。 只怪自己不该一时意气用事,轻易便上了司棋这丫头的贼船。 如今不仅没有扳倒凤姐,反倒是把自己给折了进去。 “只是这费妈妈并非有心陷害您,是叫我逼得没法子了才帮我,还请太太和奶奶饶了费妈妈。” 众人见司棋脸上并无畏惧羞惭之色,更是有意要把罪责全部揽到自己头上去。 不免都暗暗吃了一惊。 只见那司棋直挺挺地跪到了凤姐跟前。 磕头道:“我外婆和费妈妈都是大太太屋里服侍多年的老人,如今我外婆已经去了,请奶奶好歹留下费妈妈才是,否则今后叫谁来服侍大太太呢?” 这费婆子没想到司棋会如此说。 也忙挪到邢夫人跟前哭着求饶:“求太太念着奴才伺候您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好歹叫奴才继续跟着您罢!” 屋里正乱成一团之时。 忽见那去查大观园夜里聚众赌钱的人也回来了。 “回老太太,赌钱之事已查明了。” “在园内夜间聚赌的有三个大头家,一个是林之孝家的亲戚,一个是柳家媳妇的妹妹,还有一个便是咱们二姑娘的乳母王婆子。” “除了王婆子在您这里之外,其他人都已先被关了起来。” 闻言,那跪在地上的王婆子忙爬出来磕响头求饶道:“求老太太息怒!” “奴才因一时迷了心才去赌钱的,原本不过是想取乐罢了,求老太太好歹看着二小姐的面子,饶了奴才这一次吧!” 贾母冷眼瞧着今日这些混账事。 一件是迎春房里的大丫鬟司棋闹出来的。 一件又跟迎春的乳母有大干系。 足见迎春的御下能力实在堪忧。 几乎快叫这些奴才们踩到头上去了也不吭声。 真真是叫人怒其不争。 “你既是二姑娘的乳母,行事就该比旁人更尊重些才是!” “如今闹出这般丑事,又扯出你们姑娘来,反叫她跟着蒙羞!” 贾母怒极,冷声吩咐道:“把那骰子牌全部烧毁,今后谁再敢赌钱,直接打一顿撵出去!” “这三个为首者,每人打四十个板子,撵出去,今后永不许再入府!” “剩下那些跟着赌钱的,查出来每人打二十个板子,再革去三个月的月钱,拨去当夜香工。” “是,老太太。” 众人见贾母震怒,雷厉风行地便把园子里的那些老刺头给处置了。 一时间都不敢言语。 连大气也不敢出了。 第42章 凤姐施小恩全人情,司棋遇大怒被杖毙。 发落完那些聚赌之人后。 贾母又扫了眼司棋等人,面色肃沉:“这张妈私放外男进园子,罔顾主子的信任,打二十大板,直接撵出去,今后也不许再入府了。” “求老太太再给奴才一次机会!” “奴才是一时糊涂啊!” 张妈一听贾母要直接把自己撵出去,吓得立刻便嚎啕大哭起来。 见状。 一旁的几个婆子忙上前把她架了出去。 众人一看,便知贾母这次并不打算从轻发落。 都不由得脸色发白起来。 “这费婆子到底伺候了大太太多年,要撵要留,便由大太太自己拿主意罢。” “是,老太太。” 邢夫人忙起身回道:“儿媳管教下人不严,倒叫老太太操心了。” “费婆子是个糊涂的,叫司棋这丫头撺掇两句便昏了头,跟着做出这等没脸的事,差点冤了我们凤儿去。” 说到这,邢夫人又愧歉地看了凤姐一眼,“如何处置这奴才,便由凤儿决定罢。” 王熙凤立马便瞧出了邢夫人眼底的不忍。 想来她一共两个陪房,那王善保家的已被打发出去了。 若是连这仅剩的费婆子也没了。 只怕反倒要叫邢夫人生怨了。 罢了。 这费婆子在贾府里的威势远不如那王善保家的,留着她倒也无妨。 今后派人多留心她便是。 若她再不老实,届时便一起发作。 “母亲身边的人,我怎好随意动呢。” 凤姐微微一笑:“想来费妈妈也是一时糊涂罢了,她又伺候母亲多年,总不好为这事便把她撵出去了。” “不如便革去她半年月钱,再罚二十大板,以免叫人说咱们太纵着下人了。” “母亲觉得如何呢?” 邢夫人见凤姐竟肯如此大度,又全了她的体面,岂有不答应的。 忙感激地笑着拉过凤姐的手,“我的儿,难为你想的如此周全。” “今儿这事真真是委屈你了,若这奴才日后再敢胡言乱语,我直接命人将她拖出去打死!” 说着。 邢夫人又瞥了眼费婆子,怒喝道:“还不过来给你琏二奶奶磕头谢恩!” “若非凤儿保你,我是断留不得你!” 费婆子忙跪着爬到凤姐跟前,把头磕得震天响,“多谢琏二奶奶!” “奴才让那猪油混蒙了心,竟不知好歹地污蔑起奶奶来!” “奴才该死!” “多谢奶奶宽宏大量!” 说着,那费婆子又狠扇了自己几个巴掌。 脸上立刻便出现了几道清晰可见的红指印。 “费妈妈快休如此,您也是母亲身边的老人了,我年纪轻,禁不住您这么大的礼。” 见打得差不多后,凤姐才不慌不忙地出声制止。 那费婆子也不敢再多言,起身后便低着头退到邢夫人身后去了。 “这司棋是二姑娘房里的,照理说该请二姑娘来,再一道发落她才是。” 贾母敛眉道:“只是二姑娘一个未出阁的小姐,哪里能听这等不堪之事。” “如此便只好由我这祖母替她处置了罢。” 那司棋一听,便立刻跪直了身子。 垂首等候发落。 “老太太,这丫头一心想毁了孙儿媳妇的清誉。” “因此孙儿恳请老太太,将这丫头交由孙儿处置。” 还未等贾母发言,一直沉默不语的贾琏竟是忽然起身开口了。 “那你打算如何处置这丫头?” “回老太太,依孙儿所想,该直接杖毙了这丫头才是。” 此言一出,满屋讶然。 司棋更是错愕地抬头望向贾琏。 难以相信这位向来性子和善的琏二爷,竟会说出这等冷酷无情的话。 司棋原本想着,以她家在贾府的地位,贾母至多也就是打一顿再撵她出府罢了。 届时反倒成全了她。 因这司棋母亲不大瞧得上潘又安,觉得潘家太穷了些。 所以司棋便想着,若是自己被撵出府去,那身价自然便低了。 母亲便不好再嫌那潘家穷了。 如此或许便能点头答应两家的亲事。 可司棋万万没想到。 这贾琏竟是想要拿她的命给王熙凤出气。 真真狠心! “琏儿,我知晓司棋今日所为过分了些,但还罪不至死。” “老太太说的极是,这司棋一家子都在替咱们家做事,不看僧面看佛面,二爷好歹留她一命罢。” 凤姐见贾琏不知又发什么疯,忙跟着劝道。 前世里。 王熙凤不是没想过惩治家中豪奴。 可那些奴才背后关系盘根错节的,若是不慎动了要紧的部位,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再加上后来她的身体每况愈下,因而也就懒怠管了。 今见贾琏不管不顾地便要处死司棋。 不免叫凤姐有些恼火。 这男人素日又不懂内宅之事,今儿好端端地却非要跟着瞎掺和。 真真叫人烦心。 这司棋若是被处死了,只怕府里不少下人都得和贾府离心。 “回老太太,并非孙儿意气用事。” 说着,贾琏又安抚地看了眼凤姐,丝毫不顾她眼底的警告。 “孙儿只是认为,此番若不重重惩治这丫头,只怕今后其他奴才也会有样学样,都随口玷污起主子的清白来,到时咱们又该如何是好?” “总不能次次都如今日这般,兴师动众地反叫主子自证清白起来。” “如此这般,孙儿竟不知到底谁是主子谁是奴才了。” 贾琏不疾不徐地道:“再者,这丫头今日攀诬的,不仅有孙儿媳妇,还有那蒋大人。” “这蒋大人乃是咱们家未来的姑爷,若是不把这丫头处死,岂非叫蒋大人觉得咱们家门风不严?” 贾母静静听着贾琏的话,面沉如水。 她瞧着这孙儿竟是越发进益了。 将来或许是个中用的。 “琏儿的话,不无道理。” 贾母轻咳了声,接着道:“这样的事,确实不能不重惩,否则底下人的风气都要跟着坏了。” “就依琏二爷所言,把这司棋直接拉出去打死,好叫其他奴才知道,敢随口造谣主子,便是这般下场!” “是,老太太。” 司棋听到贾母的命令后,先是愣了一瞬。 缓过神后便立刻大哭着死命求饶,“求老太太开恩!” “求二爷二奶奶开恩呐!” “奴才再也不敢了!” “奴才知错了!” “求饶了奴才一命......” 随着声音渐渐远去。 凤姐才回过神来,她冷眼瞧着贾琏。 总觉得这男人和从前不太一样了。 “你们这些跟着造谣的奴才,念在你们只是贪财,便每人革去一年月钱,再各打二十大板,今后若再有犯事的,不必回我,直接撵出去!” “谢老太太开恩!” 那些婆子见司棋被活活打死,心里早已吓得半死。 所幸贾母最终还是留了几分情面给她们。 顿时都感激不尽,忙额头谢恩不止。 第43章 贾敬服金丹归西天,贾琏留家庙帮照看。 这边贾琏同凤姐刚回到自己屋内。 便见兴儿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二爷,二奶奶,东府里的大老爷殡天了!” 贾琏一听,顿时唬了一大跳,忙问道:“好好的怎么就没了?” “这个小的也不知,许是大老爷潜心修炼,如今功德圆满升仙去了。” 顿了顿,兴儿又接着道:“东府那边的大奶奶派人传话说,因珍大爷和小蓉大爷不巧都出门办事去了,一时半刻回不来,所以想请咱们二爷去玄真观里看看究竟是何缘故。” “这个自然,备好马,我换件衣服即刻就去。” “是,二爷。” 王熙凤送贾琏出了门后,心中也不免困惑起来。 前世里是宫中那位要紧的老太妃梦逝后不久,贾敬才因吞食金丹烧胀而死。 怎得如今这老太妃还好好的,贾敬却是死了。 不过她也无暇多想,这重生后的许多事情都和前世不大一样了。 又岂止这一件呢。 见外头的天色有些暗了。 凤姐忙卸下妆饰,又吩咐平儿拿件素色衣裳出来换上。 急匆匆地坐着轿辇去了宁国府。 “你怎么过来了?” 一见到凤姐,尤氏便心安了许多,忙亲自上前迎了进去。 “听说大老爷没了,大哥哥他们又都不在家,我怕你一个人忙不过来,这才想着过来听你差遣。” “难为你想着。” 尤氏心中一暖,拉着凤姐的手又紧了几分,“好在你家二爷已经去道观了,太医那边也命人去请了,好歹先查清楚是怎么没的才好。” “若果真得道飞升了,倒也全了太爷的心。” 妯娌俩边说边进了暖阁。 尤氏又命人送了几碟糕点进来,特意点名要那桂花百合酥、藕粉糖蒸栗子糕等。 都是凤姐素日爱吃的。 “你记挂着我,我倒是惦记着你。” 说着,尤氏又亲自倒了杯热茶递给凤姐,“我可听说你们府上今日好生热闹,老太太发怒撵了好些人出去。” “琏二爷好大的威风,直接为你杖毙了那生事的奴才。” “你这耳报神倒是厉害。” 凤姐捏了块栗子糕放进口中,又抿了口热茶,顿觉好多了。 今儿在老太太屋里待了一整天,几乎什么也没吃。 眼下倒真有几分饿了。 “大老爷这一去,珍大哥往后只怕更加不知收敛了。” 闻言。 尤氏不由得叹了口气,“这个我又岂能不知,只是我一个妇道人家,除了劝上两三句,又能做什么呢?” “如今蓉儿也大了,行事越发不成体统起来,成日家跟他父亲一般,跟那小丫头们拉拉扯扯的,偏你珍大哥总是护着他,我也不好说什么。” 凤姐听了,也只能勉强安慰几句。 叮嘱她多保重自身才是。 “奶奶,给老太太和两位姑娘预备的屋子都收拾好了,您要去瞧瞧么?” “不必了,你们收拾妥当就好,别怠慢了客人。” “是,奶奶。” 说完,银蝶儿便行礼掩门退出去了。 “可是你娘家那位继母要过来?” “正是,我因想着你如今有两个孩子要照顾,茂哥儿又小,自然走不开身,所以便叫了我娘家继母和那两位妹妹过来先帮着一块看家。” 听到这。 凤姐便知是那贾琏的小心肝尤二姐要来了。 顿时心中一喜。 “那自然是极好的,你的妹妹便是我的妹妹,等到了也叫我见一见罢。” 凤姐想着。 与其叫贾琏再做出那孝期偷娶的蠢事,倒不如自己先替他把这尤二姐定下来。 将来等贾赦的三年孝期一过,便让那尤二姐光明正大过门。 如此方不叫人拿住把柄。 “好好的,怎么对我的妹妹感兴趣了?” 顿了顿。 尤氏又蹙眉道:“你也知道,我这两位妹妹是我那继母嫁过来时一并带来的,同我家原没什么干系。” “你若见了,未必喜欢的。” 听到这,凤姐便知尤氏对尤二姐和尤三姐的感情一般。 到底彼此也没任何血缘关系。 想来不过是名义上的姐妹罢了。 两人又寒暄了一小会儿,确定尤氏这边不需要自己帮忙后。 凤姐便带着丫鬟婆子回去了。 ...... 次日一早。 贾敬去世的消息便传开了。 圣上隆恩,还特意追赐了个五品官职。 那贾珍和贾蓉得到消息后,立刻马不停蹄地赶了回来。 半路上又听说尤氏把尤老娘和尤家两姐妹也都请到了府里帮忙看家。 心中不由得高兴了起来。 父子俩相视一笑后,便快马加鞭赶了回去。 一路上索性连店也不再投了,直接日夜换马疾驰而归。 待到了铁槛寺。 父子俩依照孝例从大门外便开始跪爬进去,大哭不止地跪行至贾敬棺前。 哭到喉咙都哑了才算止住。 尤氏见贾珍等人归来,便回府去着手准备停灵之事。 那贾琏在铁槛寺内守了好几日,如今终于也得以家去歇息一番。 “二爷回来了?” 见凤姐的语气里满是关切,贾琏心中不免暖了几分。 “二爷在庙里守了太爷这许多日子,我也不敢闲着,便日日去东府那边看能不能帮上大嫂子的忙。” “我原是想着帮大嫂子打打下手,谁知大嫂子娘家来的那两位妹妹竟是那般聪慧能干,人又标志,举止又大方,真真叫人喜欢得紧。” 说着,凤姐又笑道:“我过去反倒成了无用之人。” “既如此,你便在家陪着哥儿和姐儿便是,何须日日都过去呢?” “东府里的事乱着呢,咱们还是少沾染为是。” 贾琏早就听过这尤氏姐妹,贾珍父子俩把她们夸得天上有地下无,说都是难得一见的绝色女子。 若是从前,贾琏自然也希望能一睹芳容。 可自从亲眼见凤姐为他拼命生下了孩子,且还把自己一半嫁妆都拿出来补贴他。 贾琏便不再对其他女子存太多心思了。 何况自己这媳妇伶俐聪慧,精明能干。 长相更不必说,其明艳动人又比谁差了去? 只可恨她已许久不叫自己碰了。 每每想到这。 贾琏心中便有些恼。 “在外头歇不好,我已好长时间没睡个好觉了,先让我去屋里好好睡一觉罢,其他事情日后再说。” 贾琏闷闷地道。 他哪里听不出来,上次要他纳江如月时也是这般。 百般地夸赞人家姑娘好。 无比殷勤地想把自己推给旁人。 “二爷既累了,那便先歇息罢,我去隔壁瞧瞧孩子。” 凤姐见贾琏脸色阴沉,只当他是累乏了。 因而也不再多言,径直往外头去了。 第44章 尤三姐痴迷柳湘莲,王熙凤再提纳妾事。 且说这尤氏两姐妹。 因样貌出众,一直被贾珍父子等人觊觎。 又因尤家如今已落魄,时常需靠贾家的接济才能过活。 故而。 那尤老娘便对贾珍等人的行为装聋作哑。 只当不知情。 那尤氏也知晓内情,亦是无可奈何。 且她也存了想要借这两姐妹来巩固自己地位的想法。 因此也就不管不顾了。 贾敬停灵数日。 贾珍和贾蓉便百般地同那尤家两姐妹调情。 尤二姐的性情温婉,且她也渴慕贾府的权势奢华,因而也便半推半就地从了。 唯有那尤三姐性子泼辣刚烈,调笑间又故意大声嚷了出来,反倒叫贾珍父子不敢轻易上手。 贾琏因要到宁国府帮忙,也曾撞见过几次这等不伦之事。 只好垂着眸子当做没瞧见。 那尤二姐和尤三姐见贾琏丝毫不为她们的容貌所动。 心中不由得暗暗纳罕。 并非她们自夸,凡见过她们的男子,少有这般不心动的。 那尤三姐便自此敬重贾琏的人品。 唯有那尤二姐见贾琏眉眼清俊,长身玉立。 又如此这般有礼有节。 不免生了几分倾慕之意。 又暗暗感叹自己已被错许了人家,连终身大事都被搁置了。 且尤二姐素日便听人说起过,这贾琏的正妻乃是有名的烈货。 断断不能容人的。 每每想到这些,尤二姐便不由得暗自幽怨起来。 连饭也懒怠吃了。 “姐姐,咱们这样的人,只怕离了贾家才算好,你若还存了心思想进去,可知便是痴了。” 那尤三姐一早便瞧出了自家姐姐的心思,不免有些担忧。 尤二姐一听便更为伤心,伏在窗前落了几滴泪,“我自然知晓自己配不上他,不过是做梦罢了。” “姐姐快休说这等自轻自贱之话,咱们都是金玉般的人物,若非家里穷了叫他们爷儿俩拿住来取乐,又岂会落得今日这般。” “便是有错儿,那也是他们爷俩不尊重咱们,做出这等没脸的事,又跟咱们有何干系?” 尤二姐一听,心中更是暗悔自己不该失身于贾珍父子。 如今哪里还有妹妹这般底气? “罢了,姐姐若是听不进我的话,只怕来日总要遭罪的。” 说着,尤三姐又低头正色道:“说句不怕姐姐笑话的,妹妹心里早已有了人。” “将来只待见了他,便叫母亲去问问他的意思,若他愿意娶我,从此我便跟他去了。” “便是萍踪浪迹,我也认了,总比在此处受制于人来得强。” “若他不愿意,那我便绞了头发当姑子去,从此青灯古佛,以了此生。” 听到这番话,尤二姐心中不免一惊。 忙起身问道:“什么人这样动你的心?” “我竟从未听你说起过。” 尤三姐红着脸回道:“姐姐往五年前想便是了。” “当年咱们老娘家里做寿,请了一起串客,妹妹中意的,便是那里头一个叫柳湘莲的小生......” 说着,尤三姐便羞赧地低下头去。 用手绕着自己的帕子不言语了。 见状。 尤二姐便知自己妹妹是动了真心。 不免又惊又叹。 “若是他,倒确实是个难得的,只是他向来行踪不定,若是总见不到呢?” “那便一直等,若是这辈子都等不来,便是我同他的缘分太浅,我也不怪旁人。” “唉,你这又是何苦来。” 尤二姐深知自己妹妹品性,向来是个说到做到的。 不免又替她叹了口气。 这柳湘莲虽然出身世家,乃是那理国公柳家的公子。 无奈父母早丧,读书不成,家中也渐渐败了。 听闻此人性情不羁,酷好舞剑耍枪,弹筝吹笛,无所不为。 且他又生得俊美,最喜串戏,时常与那优伶为伍。 从世俗上讲,实非良配。 无奈尤三姐对他痴心一片。 如此也只好随她去了。 ...... 待到贾敬葬礼结束。 贾琏又被派了件要紧事前往平安州,不过三五日的功夫便要启程了。 凤姐一听是去平安州,心中立刻警铃大作起来。 前世里贾赦被参,便是因为同平安州的官员勾结,包揽词讼,虐害百姓。 因此一听贾琏要去平安州,凤姐便忙命平儿备下酒菜。 说是要亲自给贾琏饯行。 那平儿和丰儿等正因凤姐不愿同贾琏亲近而苦恼。 今见凤姐难得主动,都不免欣喜起来。 忙去张罗了一桌子的好酒好菜来。 “二爷此番去平安州,想来定是有要紧事,我也不懂这些朝堂之事,只盼二爷早日平安归来才是。” “放心罢,我办完事情便回,绝不在路上耽搁叫你挂心。” 说着,贾琏便笑着喝了口酒。 心中酥痒难耐。 都说灯下看美人,这影影绰绰的昏黄烛光照得王熙凤那原就出众的姿容更加娇艳。 正当贾琏想着或许今晚能抱得美人归时。 却又听凤姐话锋一转,扯到了已逝的贾赦,“我听娘家嫂嫂偶然提起,说那平安州的官员十分奉承咱们先大老爷,如今大老爷去了,只怕那官员便要巴结到二爷头上来。” 说着,凤姐又抬眸道:“我虽不知二爷此去要办的是何机密大事,但只求二爷好歹看着家里的哥儿和姐儿,莫要做那不成体统的事情,将来若是叫人拿住了错儿,岂不把一家子都赔进去了?” “便是大老爷从前行事不妥当,如今他老人家既已去了,少不得二爷这个做儿子的帮着填补才是,莫要跟着犯糊涂才好。” 闻言。 贾琏不由得眉头一蹙,随即又展眉笑道:“你娘家嫂子那边知道的倒是不少,也亏得你这般辛苦打听了。” “只是你不必同我这般绕圈子,你若想知道什么,直接问我便是,咱们是夫妻,我又有什么不能同你说的呢?” 听到这,凤姐心中微微一动。 掩在袖子里的手不由得握紧了些。 夫妻? 你贾琏前世里有真心拿我妻子么? 凤姐心中虽恨,面上却丝毫不显。 “二爷这话倒是折煞我了,我一个妇道人家能知道些什么,没得耽误了二爷的大事。” 凤姐瞧着贾琏那有些醉意的脸,淡淡道:“我不过是胆小怕事,希望二爷凡事顾虑些孩子和我罢了。” “你不必怕,我知晓大老爷从前行事多有不妥,此番去平安州便是处理大老爷生前留下的祸患。” 贾琏动情地握住了凤姐的手,目光沉沉,“因那官员为了奉承咱们大老爷,不惜虐害地方百姓,幸好有你伯父那边帮着压下来了,不过到底得我亲自跑一趟才是。” “还有当日那孙绍祖所言,说咱们大老爷欠他五千两银子一事,其实原是他托咱们大老爷帮忙运作,好替他在平安州谋个军职,可谁知大老爷忽然就去了,此事便只好作罢。” 贾琏掏心掏肺地把自己所知之事全告诉了凤姐。 只盼着她能多信任自己几分。 “大老爷既已去了,今后咱们大房便是二爷做主,二爷只管忙外头的事情去,我自当替二爷把家里的事情打理好。” 凤姐避开了贾琏炽热的视线,又笑着道:“只是家里没个正经侍妾,总叫我心中不安,平儿是我的陪嫁丫头,如今要帮着管家,怕是也伺候不好二爷。” 顿了顿,凤姐又接着道:“那东府大嫂子娘家来的二妹妹,我瞧着倒是个好的,模样又标致,性子又温柔可爱,不如我去替二爷讨了她来罢。” “二爷放心,那尤二妹子到底是大嫂子的妹妹,也是位官家小姐,待孝期一满,我自当礼数周全地将她迎进来,不如便抬她为贵妾如何?” 第45章 王仁命丧城外河边,凤姐喜认聪慧义妹。 王熙凤知晓那尤二姐是个安分守己的,性子又绵软,极好拿捏。 且自己前世到底害死了她一个孩子。 因而如今也有意抬举她。 可谁知那贾琏听了她的话后,脸上却并未有丝毫的喜悦之色。 漆黑的眸子忽地便冷了几分,“好好的,你怎会想到她来?” “且不说这尤家二小姐早已许了人家,便是她同东府里的关系可不简单,我去做那剩王八作甚?” 凤姐瞥了他一眼,垂眸不语。 心想前世里你这剩王八可是当得欢快的很。 见凤姐不说话,贾琏便以为是自己的语气重了些,吓到她了。 便又柔声道:“如今咱们也有茂哥儿了,便是我不纳妾,又有谁还敢编排你去?” 他见凤姐神色仍是淡淡的,心中顿时颇为不适,“罢了,我明儿还要早起办事,先去歇息了。” 说完便敛着眉起身回卧室去了。 那平儿见贾琏又是笑着张脸进来,冷着张脸出去。 便担忧地进屋去瞧。 却见凤姐正怔怔地坐在那里出神。 “奶奶,您同二爷又是怎么了?” 平儿一脸忧愁,“方才还都高高兴兴的,怎得忽然间就走了?” “平儿,人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说这一个人的本性还能改么?” “回奶奶,这话都是人说出来的,想来有例外的也说不准。” 平儿被凤姐这没来由的话问得一头雾水,只好斟酌着回了句。 闻言。 凤姐不由得一笑。 “罢了,既然二爷不吃,那便叫上丰儿和小红,咱们几个一道吃罢。” 王熙凤莹莹一笑道:“这么多好菜,可别糟蹋了。” 重生后,她便格外珍惜粮食。 可平儿却对此极不赞同,“奶奶,这吃饭倒是小事,咱们二爷马上就要出远门了,您好歹同他多说两句话才是,免得叫二爷又让外头的妖精给勾了去。” 她见凤姐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不免有些着急起来。 “若二爷果真被人勾了去,那也是没法子的事,我说再多话又有何用?” 凤姐嗔怪地看了眼平儿,抿唇笑道:“你这蹄子莫不是想饿死我?” “快去叫人来吃饭罢,吃完了还要去瞧林丫头呢,她这身子骨最禁不得寒气,眼下正是化雪的时候,倒是比冬日里还冷些。” “奶奶放心罢,照您的吩咐,因林姑娘身子弱,禁不住人参那样的大补之物,所以日日都给她送去温补些的冰糖炖燕窝,听紫鹃说,林姑娘今年也比往年咳得少了些。” “如此便好,这丫头无父无母的,倒叫我怪心疼的。” “奶奶的心,林姑娘都是知道的,每次我去瞧她,她也总叫我叮嘱您多休息,别累着自个儿才好。” 闻言,凤姐欣慰一笑,心中顿时暖了几分。 见劝不动人,平儿也不再多言。 出去把丰儿和小红都叫了进来。 主仆几人说说笑笑地便把这一小桌子菜给吃完了。 ...... 三日后清晨。 贾琏带上几个小厮便直接走了。 凤姐梳洗一番后,便也去邢夫人处请安了。 婆媳俩正一道唠着家常时,忽见那王夫人的陪房周瑞家的走了进来。 神色间很是凝重,“见过大太太,见过二奶奶。” 周瑞家的先是行了个礼,随后才缓缓道:“二奶奶,今儿一早王家那边派人来传话说,家里的舅老爷昨儿个夜里不慎在城外的河边冻死了。” “什么!” 一听这话,邢夫人立刻唬得站了起来。 连手里的茶杯都不小心摔碎了,“怎会有这样的事情!” 见状。 凤姐也立刻装出了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 泫然欲泣道:“这好好的,我那哥哥去河边做什么?” “奶奶也别太伤心了,还请保重自个儿的身子。” 周瑞家的见凤姐眼眶泛红,忙宽慰道:“听来报的下人说,舅老爷昨儿个一时兴起,便带着个小厮出城垂钓去了,可谁知一整晚都没回来,家里的下人在外头找了一夜,好不容易才在城外的一条小河边找着了舅老爷。” 顿了顿,周瑞家的又面露不忍地道:“可怜咱们舅老爷竟是被活活冻死的!” “那太医已瞧过了,说舅老爷全身都湿透了,应当是掉到了正在化冻的冰河里。” “可舅老爷的腹部又并未有太多积水,瞧着不像淹死的,倒像是在河边冻了一宿,活活给冻死的。” 说到这,周瑞家的又抬眼看了下凤姐,斟酌着道:“听那去看小厮回来说,舅老爷死前把自己的衣裳全脱了,太医说这是冻得神志不清了才会这般。” 话音刚落。 就听到邢夫人忙制止道:“罢了罢了,无须说得这般细,别吓着凤儿了。” “那跟去的小厮呢,可有抓到?” “回大太太的话,这小厮自出事后便找不着了,如今官府那边也正在缉拿他呢。” 说着,周瑞家的又接着道:“二奶奶,太太那边是想请奶奶一块回王家瞧瞧去,到底是您的亲哥哥,总该去送一送才是。” “二太太这话说得极是,我就这么一个同胞哥哥,如今乍然就这么去了,岂不叫我痛死!” 说着,凤姐假意又哭了两声,“只是今儿早上二爷刚出了远门,家里一大堆事还等着我安排,尤其是两个孩子如今谁也离不开我,一时不见便要闹的。” “还请周妈妈回去告诉二太太,我这边处理完琐事便立刻赶回娘家看去,请太太不必等我,先自去的好。” “是,奶奶。” 周瑞家的见凤姐哭得满脸泪痕,也不敢再多言。 行礼告退后便回去传话了。 “母亲,那我便先回去了,明儿再来给您请安。” “我的儿,你也别太难过了,想来这都是你哥哥命里的劫数,若是你忙不过来,便把茂哥儿和巧姐儿都暂时放到我这边罢,我替你照看两日也无妨的。” “多谢母亲,只是两个孩子都还小,怕扰了母亲的清静。” “不过母亲放心,若是真有需要,到时定当来叨扰母亲。” 说完后,凤姐又擦了擦眼角的泪,这才行礼告退。 带着丫鬟们回去了。 一回到自己的屋子。 凤姐便吩咐人把小红叫来,随后又屏退左右。 只留了平儿伺候。 “奶奶,芸二爷说事情已办妥了,请奶奶放心,找的都是些绿林好汉,且彼此从未露过面,绝查不到奶奶头上的。” 见小红如此说,凤姐才放下心来。 “芸哥儿办事我信得过,不过听说那跟着王仁的小厮逃了,这是怎么回事?” “回奶奶,芸二爷说了,那小厮一见有好些个蒙面大汉出现,便立刻吓得屁滚尿流,直接丢下王仁跑了。 “原本他们还担心那小厮会回王家叫人或者报官,所以特意派了个人悄悄跟着他,可谁知他竟是一路直接逃离了京都。” 闻言,凤姐沉思道:“以那王仁的性子,平日里定然会苛待下人,那小厮约莫着只想保住自己的性命罢了。” 说着,她又淡淡抿了口温茶润嗓子。 方才虽是假哭,但喉咙也有些发干了。 “奶奶说得是,那小厮到底无辜,且他也不曾见过任何人的脸,便是将来被官府抓住也不打紧的,因而芸二爷也就不追究他的去处了。” “这件事你和芸哥儿都辛苦了。” 顿了顿,凤姐又转头看了眼平儿,“你去替我把小红的卖身契拿来,今后她不再是咱们家的奴才。” “我准备认小红当义妹,抬抬她的身份,好叫她名正言顺嫁给芸哥儿当正妻。” 第46章 凤姐成全有情男女,贾蓉诱哄苦命姨娘。 “奶奶,这奴才万万担不起!” 小红一听,唬得忙跪下磕头,一张小脸涨得通红。 平儿便笑着上前将人扶起,又把卖身契递给了她,“奶奶的一番心意,你收下便是。” “只是芸哥儿到底也是家里的爷,我怕老太太和太太们知道了难免不高兴,也怕其他人因此作践你去,所以这事咱们暂时不宜张扬才是。” “等来日时机成熟了,我自会替你们想个法子告知大家。” 说着,凤姐又亲自上前拉过小红的手。 抿唇笑道:“你别恼我这话,我是一心替你着想,若你觉得我低看了你去,可就是枉费了我的心。” “奶奶,您对奴才的恩德犹如再造父母,我若是还不知好歹的话,出门就该叫那雷打了去!” “那便好,今后别再自称奴才了。” 顿了顿,凤姐又正色道:“往后同芸哥儿一道唤我婶子便是。” “奶奶......” 小红被这话羞得立刻便飞红了脸,头跟鹌鹑似的躲了起来。 “我一会儿还得去趟王家,怕是不得空,等明儿我叫芸哥儿过来,到时再细问问他的意思。” 凤姐揉了揉她的脑袋,笑着道:“你也家去同你父母说说,若他们觉得此法子委屈了你,也要叫我知道才好。” 说着,凤姐又款款道:“如今金陵祖茔那边虽已有刘姥姥等人在帮着打理,但到底不是咱们家的人。” “只怕那边的几位族老也未必肯给面子,所以我想着还是该派位咱们府里的爷亲自去盯着才好。” 顿了顿。 凤姐又接着道:“我思来想去,到底还是芸哥儿过去比较妥当,若他肯去,我便叫他带了他母亲和你一道走,你们到金陵成亲去。” “到时你只跟人说是我的义妹便是,刘姥姥她们又都知道你,必定会好好照顾你。” 见凤姐考虑得如此周全,小红不免又红了眼睛。 眼底满是感动,“奶奶,您这样替我想,叫我都不舍得走了。” “你这傻丫头,好好地跟芸哥儿在那边替家里把祖茔产业打理好了才是正经。” 说着,凤姐又眉心微皱,“只是你这一去,便只能跟你父母暂时分离了,这也是我的不忍之处。” “也正因如此,我才叫你先家去同父母好好说说,若是他们不愿,我再想别的法子便是。” 小红点了点头,心下不免也有几分难过。 凤姐自然瞧出了小红的心思。 她很想告诉小红,或许再过不久,宁荣二府都得回金陵去靠着祖茔附近的那些产业过日子了。 可这话到底不能说。 ...... 宁国府。 自从贾琏去平安州办事后。 尤二姐便日日拿着那天在廊下捡到的汉玉九龙佩发呆。 这九龙佩,她曾见贾琏戴过。 “二姨娘拿的这是什么?” 贾蓉不知何时走了进来,笑嘻嘻地问道:“这块玉佩好生眼熟,不是我琏二叔经常戴在身上的么?” “怎得到了二姨娘手上,莫非你们早已背着人好上了?” 见贾蓉笑得越发猥琐,尤二姐忙红着脸骂道:“别混说,仔细叫人听去了,倒带累了琏二爷的名声。” “二姨娘这话可是岔了,我这叔叔从前和我们玩得极好的,如今大约是刚袭了爵,所以才不得不收敛些。” 说着。 贾蓉又盯着尤二姐那红扑扑的小脸,觑着眼笑道:“二姨娘若是中意我叔叔,我便替你打算去,保管叫我叔叔纳了二姨娘。” 这话一出,倒叫尤二姐有几分心动起来。 原来。 这尤二姐早已指腹为婚,许给了皇庄张家。 只因那张家遭了官司,败落家产,渐渐穷了下去,便也顾不上娶妻之事了。 且尤老娘后来又带着两姐妹改嫁到了尤家。 自此便同张家断了联系。 两家已有数十年都不曾通过音信了。 那贾蓉原还担心,若尤二姐将来嫁去了张家。 今后只怕就不好得手了。 如今见尤二姐竟对贾琏有意。 不免叫他生了几分做媒的心思。 这贾琏最是个好色之徒。 欲令智昏起来比贾珍父子更甚。 虽说这段日子他总做出那般洁身自好的姿态来。 但贾蓉心中认定。 这无非是他在做样子罢了。 贾琏刚袭爵不久,如今又是大房里的当家人。 少不得要做出那般稳重姿态给众人瞧瞧。 但贾蓉是和贾琏一起厮混过的,深知其为人。 见尤二姐神色间有些松动,贾蓉便又信誓旦旦地道:“二姨娘若是不信,只管问我父亲去,这琏二叔若不是叫我婶子管得严了,只怕屋里的美妾不会比我们这边少。” 说着。 他又笑着宽慰道:“不过二姨娘放心,我那婶子和母亲的关系极好,想来便是看在母亲的份上,她也会对二姨娘网开一面的。” 尤二姐被贾蓉的一番话哄得有些恍惚起来。 但心中仍是十分担忧,“那你打算如何?” “琏二爷可知晓我......他不会嫌弃么?” 贾蓉一听有戏,忙笑着道:“二姨娘莫要担心这个,我那叔叔最是开明的,他从不在意这些。” “不过我得先同父亲那边说一声才是,且我那叔叔出远门办事去了,只怕还得有些日子才能回来呢。” 说到这。贾蓉又拉了拉尤二姐的袖子。 挤眉笑道:“若是二姨娘觉得闷,不如我替叔叔先陪陪二姨娘罢!” 尤二姐还未来得及骂,便见尤三姐也进屋来了,“蓉小子,大白天的你跑我姐姐闺房里来做什么!” 那尤三姐一看贾蓉又动手动脚的,当即便恨骂道:“你家太爷刚死不久,如今正是热孝在身,你便天天在此胡闹,仔细我告诉你母亲去!” “罢罢罢,三姨娘既不待见我,那我走便是了。” 说着,贾蓉又瞅着尤二姐笑道:“二姨娘好歹别忘了咱们说好的事,也莫要同人说去,否则便不好做了。” 说完后,贾蓉便笑嘻嘻地离开了。 他倒也并非惧怕尤氏,只是原就有事需要出府一趟罢了。 “姐姐,那混小子同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不过两句顽话罢了,蓉小子的嘴里能有几句正经话?” 说着,尤二姐又悄悄把那块九龙佩藏到了袖子里。 一颗心“突突突”跳得厉害。 第47章 贾珍夫妇忽起争执,忠心丫鬟忙请救星。 王熙凤原本好意想替贾琏纳了尤二姐。 却见他不大乐意的样子。 一时间也摸不准这男人的脉。 又想到了江如月的前车之鉴,因而这次便也不敢擅作主张。 以免又闹出一番事故来。 这日。 凤姐正在屋里陪一双儿女玩乐。 忽见那尤氏身边的大丫鬟银蝶儿急匆匆地来了,“二奶奶,我们家奶奶和老爷吵起来了,哥儿也在那边跟着闹,奶奶委屈的了不得。” 说着,银蝶儿又哭道:“奶奶这会儿正把自个儿独自关屋子里头呢,也不许我们这些奴才进去伺候,老爷又不肯管,转头就自己出去了,哥儿倒是在门口喊了几声,见奶奶不理,也就自己去了。” “求二奶奶好歹去瞧瞧我们奶奶才是,奴才担心得紧,怕奶奶做出什么傻事来......” 闻言。 凤姐微微垂眸,将手里抱着的巧姐儿递给了一旁的奶妈。 “你们好生照顾姐儿和哥儿,我去东府里瞧瞧。” “这事别随意声张,免得叫人编排大奶奶去。” “是,奶奶。” 说完,凤姐便进屋去换了身衣裳。 随后才带上平儿等人一道去宁国府。 路上凤姐又问银蝶儿发生了何事,可银蝶儿也一概不知。 她们这些丫鬟全被下令守在外头。 只能听到里头不时传出争吵之声,不多时便见贾珍怒红着脸出来了。 很快。 那贾蓉也被赶了出来。 尤氏便立刻将门关得死死的,将自己锁在了屋里。 贾蓉又在门口虚喊了几声,见无人理他便也就走了。 听完银蝶儿的描述后,凤姐不由得拧紧了眉头。 看来这贾珍父子又开始胡闹了。 宁国府内。 “奶奶,西府的琏二奶奶来瞧您了。” 话音刚落,便见尤氏把那紧闭的房门给打开了。 只见她眼圈红肿,显然是哭得狠了。 “好好的,去惊动你琏二奶奶做什么!” 见尤氏沉了脸,银蝶儿忙跪下磕头道,“请奶奶恕罪!” “奴才是担心奶奶,所以才自作主张去求了琏二奶奶来。” 闻言,尤氏的泪水便又忍不住滚了下来。 连个丫鬟都知道担心她。 贾珍这个枕边人却是连瞧都不瞧便直接抬脚走了。 真真凉薄。 “好丫头,快起来罢,我同你家奶奶说两句体己话,你和平儿她们在门口守着便是。” 银蝶儿听了凤姐的话,却仍是不敢起身。 那尤氏见了,只好红着眼道:“起来罢。” “多谢奶奶,多谢琏二奶奶。” 听到尤氏的话后,银蝶儿这才敢起身。 进屋一坐下。 凤姐便忍不住夸赞道:“银蝶儿这丫头倒是个守规矩的,也一心向着你,是个难得的。” “这丫头哪里守规矩,我这主子都没发话呢,她便自作聪明把你请了来,倒叫我怪不好意思的。”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素日拿你当亲姐姐看,你倒是跟我外道。” 听到这,尤氏不由得又红了眼眶。 豆大的泪珠滚滚而落。 见状。 凤姐心中便已有了几分猜测。 她款款起身走到了尤氏身旁,柔声道:“嫂子和大哥哥成亲这么些年来从没红过脸,嫂子的性子我也知道,向来最是温和柔顺的。” 顿了顿,凤姐又接着道:“今儿定是为着要紧的事,才会同大哥哥闹得这般不快。” “我想着,这事莫不是同我有干系?” 闻言,尤氏忙用手帕擦了擦泪,苦笑道:“你这猴儿怕不是个人精,怎得这般聪明。” “你一见到我,脸上便满是愧色。” “且银蝶儿擅自去请我,原也不是什么大事,你素日又是最体恤下人的,方才却那般疾言厉色,想来定是有缘故的。” 凤姐望着尤氏脸上的泪痕,面露担忧,“我若是还瞧不出来,那才真真是叫你白疼我了。” “凤儿,我实在是对不住你......” “好嫂子,你先别哭,究竟是怎么了,好歹先叫我知道才是。” 凤姐微微弯下身子,安抚地拍着尤氏那哭得有些发抖的薄背。 语气里甚至带了一丝她哄孩子时的温柔细致。 “蓉哥儿这孩子是越发不成体统了!” 尤氏稍稍止住了泪,难以启齿地道:“他竟跑来同我说,说想把我娘家二妹妹许给琏儿做外室......” 说着,她又哽咽着道:“他也不怕出门叫雷打了!” “总想着做这些没脸的事,打量着别人都不知道呢,殊不知人家早就拿我们这边当笑话看......” 尤氏越说越难过。 她没敢同凤姐说的是,今儿和贾珍吵架时,因一时气急说了句“已经毁了一个蓉儿媳妇,何苦再来糟践我娘家人!”。 这话简直就是戳了贾珍的肺管子。 他气得当即就摔门走了。 “嫂子莫哭了,仔细自己的身子才是。” 凤姐听完后心中一暖,心知尤氏定是为自己出头才会同贾珍吵成这般。 “嫂子待我的心,我都知道,只是这男人纳妾原也没什么的。” “既是珍大哥哥的好意,又是嫂子的娘家妹妹,我自然也是放心的。” 说着。 凤姐又微微笑道:“只是二爷如今不在家,我怕是也做不得主,少不得等二爷回来了,由他们兄弟自己商量去,嫂子不必替他们操心。” “凤儿,你无须这般委屈自己,你珍大哥哥虽不听我的,但我那娘家妹子倒是肯听我两句话,只要她不愿意,这事也是做不成的。” “嫂子,我当真不委屈,能多个人替我伺候二爷,我也好少操一份心呢。” 尤氏见凤姐笑意莹莹,脸上更是云淡风轻。 心中不由得大为困惑。 她素日便知,这凤姐最是个爱吃醋的。 嫁过去不久便把贾琏的屋里人全收拾了出去。 又拉了平儿来装样子。 虽说她前年大张旗鼓地给贾琏纳了个什么江姨娘,可众人都认定这是因为凤姐善妒不容人的恶名太盛。 所以才不得不纳个侍妾进门做样子,好挽回自己名声。 绝非真心要给贾琏纳妾。 端看那江姨娘至“死”都没能和贾琏圆房便知。 原本尤氏也对这些传言深信不疑,毕竟凤姐的性情她是知道的。 会做出这些事情也丝毫不奇怪。 可今见凤姐对贾琏纳妾之事确实不甚在意 尤氏这才惊觉,凤丫头真真是和从前不同了。 每次都叫她刮目相看,敬叹不已。 第48章 喜尤氏欲结亲上亲,慧凤姐良语慰三妹。 “嫂子,只是让尤二妹妹做外室万万不可。” 王熙凤抿唇笑道:“这蓉儿也是糊涂了,尤二妹妹是你的娘家妹妹,且又是官家小姐,岂能做人外室呢,没得打你的脸。” “便是真要许给我们二爷,也该抬个贵妾才是。” 听到这。 尤氏心中微微一暖。 但一想到贾蓉的用意,她顿时又涌上了几分恼意。 这混账父子俩哪肯管什么脸面。 将她二妹养在外头,无非是为了方便他们日后继续过去找人取乐罢了。 若是二妹被抬进荣国府里去,那他们还怎么好下手呢? 想到这。 尤氏又尴尬地咳了下,“凤儿,你怕是不知道,我这妹子......” “我这妹子......” “我这妹子已许了人家,只因和那定亲的张家失了音信,所以才耽搁至今。” “怕是也不好给琏儿作妾去。” 尤氏到底也没能把自己妹妹和贾珍父子不清不楚的事情说出口。 此事委实叫她羞愧难当。 “原来是这样,不过到底还是该把那张家尽快寻到才是,否则岂不白白耽误了尤二妹妹。” 凤姐淡淡地笑着回道。 只当自己全不知情。 不过这同尤二姐定亲的张华哪里是找不到了。 分明是尤家嫌那张家如今穷了,不愿再将女儿嫁过去。 所以才推说断了音信。 前世里。 贾珍不费什么功夫便将那张华父子找来了。 直接拿钱逼着人写下了同尤家的退婚书。 “既然尤二妹妹已有了好人家,我也就不好再讨要她了,只是珍大哥哥的一番好意怕是要辜负了。” 闻言,尤氏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 随即便抬眼笑道:“若是凤儿你果真想替琏儿纳妾,不如便把我那三妹妹许给琏儿罢。” “也无须抬成贵妾,只抬个良妾便是,到底还是该顾着你的面子才好。” 尤氏想着,自家二妹不仅背着婚约,而且已经失身于贾珍父子了。 再许给贾琏终究不合适。 倒是三妹尚未婚配,且她性子刚烈,虽和贾珍父子厮混。 但定然还是清白之躯。 尤氏对自家两个妹妹还是十分了解的,三妹瞧着虽泼辣放荡,可骨子里却最是刚烈不屈的。 若果真叫贾珍父子玷污了去,只怕她早不肯活了。 因此。 尤氏便想着,既然凤姐真心想给贾琏纳妾,若尤家能和贾家再结一门好亲。 倒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尤三妹妹么?” 凤姐凝眸想了想,“模样倒也是极好的。” 前世里,她曾听兴儿说起过这尤三姐,最后是为那柳湘莲抹了脖子了。 倒是个痴心烈女。 只可惜偏偏瞧上了柳湘莲这么个人。 见王熙凤不言语。 尤氏又忙笑道:“你放心罢,我这三妹妹性子虽直了些,但却是个实诚人。” “你日后便知道了,是个极好相处的。” 王熙凤原想婉拒尤三姐这门亲事。 但又想到自己方才同意了尤二姐,若是现下却推拒了她中意的尤三姐。 只怕要叫尤氏多心了。 想到这。 凤姐便略略一笑:“嫂子的妹妹,自然都是极好的。” “只是这事也急不得,不如嫂子先同珍大哥哥说明白了,再同两位妹妹也说个明白,免得叫人会错了意,到时反而不好了。” 说着。 凤姐又正色道:“何况咱们家眼下正在孝期,便是定下了也不好立刻就办的。” “这是自然,不过是先定下罢了,少不得要等孝期过了再进门的。” 尤氏见凤姐脸上确无不悦之色,这才渐渐放下心来。 一想到贾琏同尤三姐的亲事,她便喜之不尽。 可凤姐却深知这门亲定是结不了的。 不过她也懒怠多管。 这些人的糊涂事便由他们自己理去罢。 同尤氏又说了会子闲话后,王熙凤便起身告辞了。 送人出府时。 那银蝶儿见尤氏脸上又有了喜色,心中对王熙凤更是钦佩不已。 到底还得是琏二奶奶,三两句话的功夫便叫她们奶奶由悲转喜。 ...... 一回到荣国府。 王熙凤远远地便瞧见探春的丫鬟侍书正跟宝玉站在一棵树底下说话。 她刚想往自己屋子去,却见那侍书忽然狠狠扔了个什么物件儿在地上。 远远的瞧不太真切,有点像是块玉佩。 扔完后。 侍书便快步离开了,似是有几分怒意。 甚至都没给宝玉行礼。 王熙凤看得眉头微蹙,心知这探春的丫鬟向来最懂规矩。 断不会这般无礼。 “你们几个先回去罢,平儿和丰儿跟着我就行了。” “是,奶奶。” 见那几名下人走后,凤姐又道:“咱们瞧瞧三姑娘去。” 于是。 主仆三人便拐道往秋爽斋去了。 一进屋子。 便见探春笑着迎了上来,“凤姐姐今儿怎么忽然过来了,我还想着去瞧瞧巧姐儿和茂哥儿呢。” “两个孩子都在家呢,你若想瞧我明儿一块带过来便是。” 说话间,探春又忙让凤姐上座。 亲自倒了杯茶奉与凤姐。 “这些日子你管家辛苦了,快坐下歇歇罢。” 凤姐笑着接过探春的茶,拉着她也坐了下来,“难为你一个姑娘家,倒是事事都办得周全。” “凤姐姐惯会打趣我,我们这些人不过是帮着老太太、太太和你分忧罢了。” 说着,探春又愧歉地道:“不过我们到底年轻不经事,前些日子若非老太太亲自严查赌钱之事,只怕园子里还不知要乱成什么样子呢。” “宝姐姐为着这事,心中十分过意不去,向太太提了好几次请辞之意。” 闻言。 凤姐忙宽慰道:“这事原不能怪你们,府里那些老妈妈们素日便仗着自己年长,行事多有不妥,莫说你们了,便是我也不好去开罪她们。” “何况你们又都是年轻小姐,大嫂子性子又温和,哪里能压得住她们。” 说着,凤姐微微一笑道:“你的才能我最是清楚的,不说别的,便是你这屋里的丫鬟,哪个不是让你调教得聪慧又伶俐。” “尤其是这侍书,我方才还瞧见她跟宝兄弟说话呢。” “只是不知那宝兄弟又说了什么混账话,倒叫侍书生了好大的气。” 这话一出。 便见探春和侍书都双双变了脸色。 就连不远处的大丫鬟翠墨也是唬得忙低下头去。 见状。 王熙凤便知自己猜对了。 探春屋里定是有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发生。 否则以探春的稳重聪慧,断不会这般失态。 “我同三姑娘有话说,平儿你们都先出去罢,有侍书伺候便够了。” “是,奶奶。” 说着,其他人便都出去了。 屋里顿时只剩下了凤姐、探春和侍书三人。 “三妹妹若有什么难处,尽管和我说,你既叫我凤姐姐,我自然是拿你当亲妹妹一般看的。” 说着,凤姐又缓缓道:“我虽不喜赵姨娘,但却是真心疼惜你,虽说你不是太太肚子里出来的,可你也知道,我向来不在意这些嫡庶之说。” “你虽是个姑娘家,待人做事却叫我十分敬重,我亦知晓你的不易,所以才想着好歹也帮你做些什么才是。” 第49章 百日宴偶遇生情愫,世子爷暗送定情物。 探春一听这话,便立刻红了眼眶。 自己的亲娘不成样子,亲弟弟又是个扶不上墙的。 因此。 她唯有尽量向王夫人那边靠拢。 不过探春也深知,这王夫人对自己不过是面上的情份罢了。 到底不是她亲生的,倒也怪不得她。 今见凤姐竟肯同她说出这般掏心窝子的话。 探春岂有不动容的。 “凤姐姐,我确实有件难以启齿的事,正不知该跟何人说去才好......” 话刚出口,便见探春的脸飞速红了起来。 凤姐一看,便猜此事非同小可。 忙拉过探春的手握住,柔声道:“好妹妹,你若不好说,便叫侍书来说罢。” 那侍书一听,又看了眼探春。 见自家主子默许,便立刻跪下回道:“回二奶奶的话,家里百日宴那天,因姑娘的裙子不慎叫酒水给弄脏了,所以便带着奴才回园子换衣裳。” 顿了顿,侍书又接着道:“谁知我们在园子里便碰上了宝二爷和小蓉大爷,两位爷正带着那西宁郡王府的世子爷闲逛,我们姑娘一时不妨未能及时回避,只好当面向那世子爷行了礼。” “可那世子爷好生无礼,一见到我们姑娘便盯着不放,还是宝二爷他们出言提醒,这位世子爷才把眼睛挪开。” 说到这,侍书便忍不住气红了眼:“原想着那日之事过去也便算了,可谁知方才,宝二爷忽然来瞧我们姑娘,竟还带着那世子爷的亲笔书信和一块玉佩,说是世子爷的一片心意,叫我们姑娘好歹看一看......” “二奶奶您说说,那世子爷把我们姑娘当什么了,竟敢做出这等轻狂之事!” 侍书边说边掉泪,“我们姑娘好歹也是国公府的千金小姐,那世子爷便是真喜欢我们姑娘,那也该照着礼数登门求娶才是,哪有叫人偷偷拿着信物给我们姑娘的,此事若传了出去,岂不把我们姑娘的名声都毁了!” 那侍书越说越气,连带着宝玉也一块骂上了,“旁人这般不尊重我们姑娘也便罢了,亏得宝二爷还是我们姑娘的哥哥呢,竟也帮着外人欺负起姑娘来!” “莫要胡说!” 探春一听不对,忙出声打住了侍书的话,“宝哥哥素日便是这般,他并无恶意,是那世子爷举止轻浮罢了......” 王熙凤静静地把事情听完后,心中不免对这世子爷多了几分好奇。 那日巧姐病重,他能亲自登门来送千年雪莲。 可见是个良善之人。 不过她也曾听贾琏说起过,这位世子爷自小在西北边境长大,性子洒脱不羁。 和京中的公子哥十分不同,颇有些顽劣。 “好妹妹,此事委屈你了,你放心罢,这件事我定会帮你处理。” 顿了顿,凤姐又接着道:“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自然是不好出面的,此事又牵涉到西宁郡王府和咱们家的颜面,断不能叫人传了出去。” “你不必担心,我亲自替你去问问宝玉,看究竟是怎么个意思。” 探春听得心中一暖。 眼底不停打转的泪水便忍不住滚了下来,“多谢凤姐姐。” 凤姐又看向侍书,抿唇道:“快起来罢,我自然知道你替你家姑娘委屈,不过宝二爷到底是家里的爷,你若说他不好,旁人只会认为是你家姑娘的意思,到时岂不叫你家姑娘难做人?” “二奶奶教训的是,都是奴才急了,才胡言乱语起来,还请奶奶莫要怪罪我们姑娘。” 闻言,凤姐不由得打趣道:“你这丫头,不为自己求情,倒怕我怪罪你们姑娘,真真是主仆情深。” “罢了,方才的话我只当没听到,快些起来罢。” “是,多谢奶奶。” 说完,侍书便起身站到一旁伺候着。 “不过这位世子爷曾在巧姐儿病危时亲自送来了千年雪莲,多少也是我的恩人,所以我少不得要替他说两句了,还望妹妹莫恼。” “这个自然,他唐突我是一回事,救了巧姐儿也是事实。” 闻言,凤姐脸上便露出了赞许的笑容。 这三姑娘真真爽利,叫人喜欢。 “妹妹不轻易出府,自然不知晓那位世子爷的情况。” 凤姐微微笑道:“我听二爷说,这位西宁郡王府的世子爷,因自小在西北边境长大,为人豪迈不羁,行事不拘小节,最是个不守礼数的。” “他刚回京不久,听说便嫌京中规矩太多,闹着要奏请圣上回西北,把那西宁郡王给气得半死,从府里一路打到了府外的长街上,闹得外头人尽皆知,令人啼笑皆非。” 听到这,探春和侍书也都忍不住捂嘴笑了。 “这还只是其中一件呢,听说这位世子爷嫌京里的世家公子们太过迂腐了,便时常出言讥讽,因此得罪了不少人,被人直接告到了圣上跟前。” “幸而圣上仁慈,念在西宁郡王一家为朝廷守着那西北苦寒之地不易,也不忍多加怪罪,只命西宁郡王将儿子带回去好生看管,严加管教。” 说到这,凤姐又含笑道:“因此我想着,这位世子爷对妹妹大约并无轻薄之意,只是他不懂京中礼数,或许也是年轻,瞧不上咱们这边的规矩,这才不慎唐突了妹妹。” “不过这都只是我的猜测罢了,我一会儿回去问问宝玉便知道了。” 说到贾宝玉,凤姐忍不住噗嗤笑了一声,“我说呢,这世子爷的性子可不是和咱们家宝玉最合得来,怪不得两人能凑到一处去。” “想来你宝哥哥也知道世子爷是真心的,并非是不尊重你,因此才肯替他当这传声筒。” 凤姐知道,探春虽不说,但心里肯定是怨宝玉的。 这丫头向来便是个刚烈好强,却又敏感自卑的性子。 私底下还不知要为宝玉的举动伤心多久呢。 “姐姐莫要胡说,那世子爷才见了我一面,哪有什么真心可言......” 说着,探春便红着脸低下头去。 “罢了,既如此,我便找宝玉算账去。” “那世子爷给的东西可都处理干净了?” 凤姐正色道:“莫要叫人捡了去,否则此事便麻烦了。” “姐姐放心,那信我没看,直接让侍书烧了。” 探春微红着脸道:“至于那块玉佩,听宝哥哥说得极珍贵,是块透雕比目玫瑰佩,乃是世子爷生母的遗物......” “因此我不敢随意处置,便叫侍书拿给宝哥哥还回去了。” 闻言。 侍书不由得一惊。 那透雕比目玫瑰佩,好像叫她给狠狠扔到地上去了。 当着宝二爷的面。 第50章 凤姐出言敲打袭人,世子不羁吓坏宝玉。 离开秋爽斋后,王熙凤便带着平儿她们直接去了怡红院。 “见过二奶奶,二奶奶万福!” “都起来罢,你们二爷呢?” 闻言,袭人忙笑道:“回二奶奶,我们爷今儿也不知是怎么了,一回来就躺床上不言语了,整个人都呆呆的,跟他说话也不理人。” “不知是不是又同林姑娘拌嘴了。” 凤姐微微一笑道:“林姑娘眼下正学着帮忙管家呢,哪有闲功夫同宝兄弟拌嘴去。” “从前他们俩都小,一处闹着玩儿也就罢了。可如今大家都渐渐大了,今后这样的话可不许再瞎说,没得坏了林姑娘的名声。” 听到这,袭人脸上不由得白了一瞬。 讪讪回道:“二奶奶说的是,今后我一定注意。” 凤姐也不再理论,笑着道:“我去瞧瞧宝兄弟,你们不必进来了。” 说着,凤姐又扫了平儿和丰儿一眼。 两人立刻会意,悄悄留神盯着那卧室附近,不叫有心人偷听了去。 “宝兄弟,大白天的你倒躲起懒来了。” 宝玉原还躺着,一听到凤姐的声音便立刻坐了起来。 忙起身笑道:“凤姐姐,你怎么来了,也不派人叫我一声。” “是我不让她们惊动你的,好好的,听袭人说你又不自在了?” 闻言。 宝玉忙心虚地回道:“没有的事,姐姐莫要担心,我不过是没睡好,有些累着罢了。” “是么?” 凤姐盯着他缓缓道:“我刚从三姑娘那里过来,见她哭得眼睛都肿了。” “宝兄弟,你向来最是心疼这些姐姐妹妹,怎么好好的倒犯起浑来,帮着外人叫你三妹妹难堪?” 宝玉一听,便知探春已把事情告诉了凤姐。 忙低头赔礼道:“姐姐骂得极是,只不过我这也是无奈之举,是那秦兄,不,是西宁世子,他看上了咱们家三妹妹。” 顿了顿,宝玉又难以启齿地道:“自从那日在园子里见过三妹妹后,世子便一直念念不忘,向我多番打听三妹妹的情况。我虽知不妥,但又架不住他一再追着问,只好稍稍告知了一些情况。谁知世子越听越喜欢,差点就要翻墙进园子来找三妹妹去,幸好被我死命拦下了。” “我也同世子说过,若是真喜欢我们三妹妹,可先回去同家中长辈商量一下,再做打算。可世子却直接否决了我的意思,说婚姻大事须得自己做主才是,岂能假手于人。” 宝玉越说越臊,脸色也不由得红了几分,“世子说了,在他们西北那边,都是男方亲自拿着心爱的物件儿去找心仪的姑娘当面问个明白。” “若是姑娘愿意,便会收下信物,再拿样自己的贴身物件回赠给男方,如此便算是定了情。之后两人再一起回禀双方父母,安排成亲事宜。” 凤姐听得微微蹙眉。 不免也被这西宁世子的话给惊到了。 见状。 宝玉又无奈道:“所以凤姐姐,当真不是我想唐突三妹妹,实在是我已经尽力了。若非我拦着,只怕那世子已经闯到咱们园子里去了。” “他自幼习武,打小又在马背上长大,若真打起来只怕咱们府里没几个人能拦得住他。我好说歹说,才叫他同意由我这做哥哥的来转达他对三妹妹的倾慕之意。” 说到这。 宝玉便不免有些委屈,“可三妹妹一听我的来意便恼了,直接将我赶了出去,我此番可真真是里外不是人!” “世子那边我还不知该如何回话呢,以他的性子,若没有亲耳听到三妹妹的回绝,怕是断断是不肯死心。” 凤姐被宝玉那副神色逗得直笑,宽慰道:“既如此,倒是我们都冤枉你了。” “不过你也别太委屈了,三姑娘到底是女儿家,遇到这种事自然慌了,你是她哥哥,少不得要担待些才是。” “姐姐误会了,我并没有怪三妹妹的意思,她恼我也是应当的。” “我还想着明儿亲自去挑些字画书籍送给三妹妹赔罪呢,她素日里便最喜欢这些了。” 说着,宝玉又蹙眉道:“我只是发愁该如何同那世子说去,一同他讲京中礼仪他便恼了,只烦我们这边无用的规矩太多,活活将人束缚了去,好没意思。” 凤姐见宝玉竟也有这般苦口婆心劝人守规矩的时候。 不免笑意更盛。 “好姐姐,人家正愁着,你却只是笑!” “我笑你这么个人,难得被人比下去了。” 宝玉听出了凤姐的打趣之意,不免又红了脸,“好姐姐,此事定要你帮忙才好,千万别叫老太太和太太她们知道了,否则闹大了反叫三妹妹委屈。” “依你说,我该如何帮你?” “好姐姐,我瞧得出世子对三妹妹是真心的,你好歹替我去帮世子再说说好话才是。” 说着,宝玉又笑道:“若是三妹妹愿意,便叫她也拿个要紧的物件儿来,我好交给世子去,如此他便可安心了。届时便会按照京中礼仪,亲自登门求娶三妹妹的。” 闻言。 凤姐却是连连摆手道:“此法子不通,三姑娘性子你也知道。她如今已恼了,我若再继续劝去,只怕反叫她更加生气。” “何况这世子再好,却未必就能入你三妹妹的眼。她若不喜欢,难道你还要逼着她喜欢不成?” 宝玉被说得没法接话,脸上的愁云更甚。 “那世子当真这般霸道,敢强闯咱们家园子?” 王熙凤到底不信这西宁世子敢这般大逆不道。 宝玉见自己的话被质疑,语气不免有些急了,“我岂敢哄骗姐姐,世子亲口所言,就咱们京都里的这些院墙,他随手一翻便进来了。” “世子还说了,便是圣上责罚他也不怕的,为着见自己心爱的姑娘,便是有千难万险也该去的。” 这话直接让凤姐怔住了。 前世里。 西宁郡王府同贾家的交集并不多,这西宁世子更是从未回过京都。 因而凤姐对此人一无所知。 若他当真对探春这般情深,倒也未必不是段良缘。 且以西宁郡王府如今的实力,或许能助探春逃过被送去和亲的命运。 想到这。 王熙凤觉得自己该亲自去会会这位叛逆不羁的世子爷了。 毕竟话说得再好听也是无用。 是否真心还需验过才能知晓。 第51章 尤二姐因心病成疾,尤三姐喜见心上人。 谁知。 还未等王熙凤去找她娘家嫂嫂帮着悄悄安排。 宫里就传出有位病重的老太妃薨了。 当今圣上以孝治天下,因此举国皆哀。 贾家上至贾母下至贾蓉媳妇,都需每日按规定入朝随祭。 如此一来。 王熙凤便也就暂时腾不开时间去帮探春掌眼了。 不过幸好。 那西宁世子虽离经叛道,可到底还是懂几分孝义的。 倒也并未在这节骨眼上生事。 只是每日都叫宝玉帮忙送去各类轻巧玩意儿讨探春喜欢。 可他并不知道,探春如今早已不许宝玉进她屋子了。 为防那世子爷亲自翻墙来送,宝玉只得谎称自己已将东西送去了。 因此每日府内府外跑个不停。 如此一来。 宝玉倒是瞧着比府里所有人都还要忙上几分。 偏他仍能在百忙之中日日都抽出时间去看望黛玉,实在令紫鹃叹服。 ...... 因这老太妃的葬礼须得一月的光景才能办完。 宁荣二府商议后,便给尤氏虚报了产育。 好叫她得以抽身来处理两府事宜。 偏在这时,那尤三姐却忽然闹着要离了宁国府回尤家去。 只因尤氏同她说起,有意将她许给贾琏做妾。 “姐姐,我知你在贾家处境艰难,所以姐夫他们对我们姐儿俩做的混账事我也不怪你,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想着还要把我们姐妹俩再推一个到火坑里去才是!” 尤三姐泣道:“何况姐姐,你可曾在意过我同二姐姐的想法,便是真要许给那琏二爷,也断不该是我......” “休要多言!” 闻言,一旁的尤二姐忙含泪打住了妹妹的话。 生怕叫尤氏知晓了她对贾琏的心思。 尤氏见两个妹妹神色都不对,也不敢再多言。 只借口有事要处理便离开了。 原来。 自从那日贾珍夫妇大吵一架后,尤二姐便已猜到了尤氏的意思。 她必定是嫌自己名声坏了,配不上贾琏。 所以宁可同贾珍大吵,也不愿妥协将自己嫁过去。 可叫尤二姐没想到的是。 尤氏百般不愿将她许给贾琏,这会却巴巴地跑来给尤三姐同贾琏说亲。 分明贾珍父子是同她们两姐妹一块厮混的。 论起名声来。 尤三姐不见得就比她好到哪里去。 可在尤氏眼里却这般不同。 想到这。 尤二姐心中不免愈发悔恨起来,自己实在不该一时失足,从了那贾珍父子。 如今有了这个“淫”字,自然便叫所有人都轻看了她去。 原本尤二姐便有这个心病,如今又被尤氏提亲的事这么一激。 不免更加郁郁寡欢起来。 竟因此直接病倒了。 而那尤氏原不知尤二姐对贾琏有意,回头细想起来才发觉事情不对。 又见尤二姐为此病了。 心中更是懊悔不已。 因此也不敢再提让尤三姐给贾琏做妾之事。 只悄悄私下同凤姐说,尤老娘对尤三姐的婚事自有安排。 因此她也不便再插手。 凤姐听了并未多言。 只笑着打趣说是她家二爷没这福气。 因此。 这些事便也就被轻轻揭过,再无人提起。 唯有那尤二姐病得一日比一日重。 年纪轻轻的倒似得了绝症般一病不起。 尤家人都心急如焚,贾珍父子也是日日帮着请医问药。 却仍旧无济于事。 尤三姐深知自家二姐乃是得了心病。 因此便想着等贾琏回来,定要将他带来见姐姐一面才是。 ...... 一个月后。 贾琏终于从平安州回来了。 因在那边被要事绊住,所以他白白耽搁了好些日子。 好不容易处理妥当后,贾琏便立刻命人收拾东西赶回京都了。 一路上紧赶慢赶,只盼着能早日归家见到王熙凤以及一双儿女。 不想却在即将进城的路上碰见了柳湘莲和薛蟠。 这两人向来不睦,如今却好得似亲兄弟般。 实在叫贾琏纳罕。 三人彼此相见后,便忙互相问候一番。 随后又一道进了间客栈吃酒叙旧。 一番交谈后。 贾琏方知原来是薛蟠带着货物被强盗盯上了,幸好有柳湘莲出手相救,这才能免遭厄难。 薛蟠感念柳湘莲的救命之恩,便坚持要同他结拜为兄弟。 两人因此成了莫逆之交。 贾琏听得啧啧称奇,感叹这世间的缘分实在奇妙。 因着急家去,他又喝了两杯酒后便起身请辞了。 “小弟也要立马进城,不如便同贾兄一道走罢。” 见贾琏要走,柳湘莲也忙跟着起身道:“刚巧我也许久未见宝玉兄弟了,正想去瞧瞧他。” “那你们便先一块去罢,我还有些东西要跟家里的老伙计交代呢。” “等咱们都回京了再聚便是。” 说完,薛蟠便也忙起身将他们二人亲自送了出去。 ...... 贾琏和柳湘莲刚一到荣国府大门。 便见贾蓉的心腹小厮迎了上来,“二爷您可算是回来了!” 说着,他便急急回禀道:“我们家爷叫我在此等候二爷,说是二爷一回来便请先去趟我们府上,有条人命等着二爷去救呢!” “什么人命?” “我听得倒糊涂。” 贾琏蹙眉问道,不知贾蓉又在卖什么关子。 “二爷先同小人去瞧瞧再说罢,我们爷急得了不得。” 见这小厮说的如此严重,柳湘莲也忙劝道:“既是人命相关的大事,贾兄便先去看看罢。” “不如让小弟也同去,或许还能帮上些忙。” “如此便多谢柳兄了。” 说着,贾琏便转头命兴儿先把行李搬回去。 又吩咐他先去同凤姐说一声自己回来了。 随后才带着柳湘莲一道去了宁国府。 一进府。 那小厮却并不把贾琏他们往贾蓉的屋子带。 反而将人带去了尤老娘她们一家住的地方。 “蓉哥儿到底叫我来做什么,这乃是女眷所住的屋子,我来这边不合礼数。” 说着,贾琏便回身想走。 “还请琏二爷留步!” 尤三姐一听到屋外的动静,便立刻跑了出来。 见到贾琏后顿时喜不自胜。 心想自己姐姐终于有救了。 但很快。 她又瞧见了站在贾琏身旁的柳湘莲。 不免脸色一红。 忙害羞地低下头去。 第52章 琏二爷不解莫名情,王熙凤好意全体面。 那柳湘莲走南闯北,自诩见过不少标致女子。 却仍是被尤三姐的美貌一眼惊艳,瞬间失了心神。 怔愣片刻后他又忙别开了眼,心想这大约是贾珍的姬妾。 可从打扮上又瞧着不像。 正当柳湘莲疑惑之际,却见贾蓉也急匆匆赶来了。 “叔叔可算是回来了!” “快随我进去瞧瞧我二姨娘罢,她病得了不得呢!” 说着,贾蓉便上前拉过贾琏,想带他进屋。 闻言。 贾琏更为不解,执意不肯挪动,“蓉哥儿,你二姨娘病了便该找大夫去,找我作甚?” 柳湘莲到底见多识广,一听便知这里头掺杂着风月之事。 又知东府这边向来乱的很。 便也不欲多事,直接开口请辞了,“既是府上的家事,小弟便不打扰了,我先自去找宝玉兄弟罢。” 尤三姐一听柳湘莲要走,心下顿时不舍。 但又想到她二姐已是奄奄一息,便也顾不上自己的儿女私情了。 贾蓉命小厮将柳湘莲好生送出去后。 又转头对贾琏笑道:“叔叔怎舍得叫我二姨娘这么一位绝色佳人就活活病死了呢,好歹发发慈心瞧她一眼罢,或许便能救回她一条命呢。” “你这话委实叫我听不明白了,我同尤二小姐并无什么干系,无非便是在太爷的葬礼上见过几面罢了,怎叫你说得这般暧昧不清起来。” 说着,贾琏又蹙眉道:“尤二小姐好歹也是未出阁的小姐,蓉哥儿你说话也该顾着些分寸才是,莫要糟蹋了人家姑娘的名声。” “何况这些话若叫你婶子听了去,岂不叫她多心?” 贾琏边说边挣开了贾蓉的手,沉声道:“我这刚回来,还没向老太太和太太们请安呢,便先回去了。” 见贾琏执意要走,尤三姐也顾不得礼数了。 忙跑到贾琏跟前跪泣道:“请琏二爷好歹看着姐夫的面子,去瞧我二姐姐一眼罢!” “三小姐快休如此!” “蓉哥儿还不去把你三姨娘扶起来,这我可万万承受不起!” 贾琏被尤三姐的举动吓了一大跳,忙命贾蓉去把人起来。 可那尤三姐却是铁了心不肯起身,定要贾琏答应下来才罢休。 正当贾琏焦头烂额之际,便见凤姐也带着平儿等人过来了。 他双眼微微一亮。 喜得忙迎了过去,“你怎么也过来了,我正要家去呢。” “听兴儿说,蓉哥儿叫你来东府救人,我竟不知你出门一趟就成神医了,所以过来瞧瞧。” 听到凤姐的话后,贾蓉立刻吓得三魂跑了七魄。 忙讪笑着上前问好:“见过婶子,是侄儿在跟叔叔开玩笑呢,不过是想叫叔叔过来喝杯茶罢了。” 说话间。 贾蓉已快步挡在了尤三姐跟前,生怕让凤姐看出来不对。 “都怪侄儿考虑不周,叔叔出远门刚回来,自然该先陪婶子才是。” “还得麻烦婶子亲自过来寻人,实在是侄儿的错。” 说着,贾蓉又笑道:“既如此,侄儿也不敢留婶子和叔叔了,明儿必定亲自过去给婶子请安赔罪。” 闻言。 尤三姐便知贾蓉畏惧凤姐,不打算帮她二姐见贾琏了。 她心知贾琏如果就这么走了,今后再想把人弄过来就难了。 何况她二姐也未必能等得起...... 想到这。 尤三姐便决定豁出去了。 “见过琏二奶奶!” 说着,便见她从贾蓉身后跑到凤姐跟前跪下,磕头泣道:“请二奶奶开恩,让我二姐姐死前能见上琏二爷一面。” “奶奶若能答应,我今后便任由奶奶处置,哪怕当牛做马也绝无怨言!” 尤三姐这话一出,众人立刻都露出了惊讶之色。 贾蓉的脸色瞬间便难看了起来。 心中叫苦不迭。 “你莫要误会......” 贾琏觉得自己实在冤,忙向凤姐解释道:“我当真和那尤二小姐毫无干系,我也不知他们为何要这般。” “二奶奶,此事确实和琏二爷无关。” 尤三姐垂眸道:“是我那姐姐一片痴心,如今她人已经要没了,还请二奶奶发发善心,好让她走得安心些。” “平儿,快去把三小姐扶起来。” “是,奶奶。” 闻言,平儿便忙过去扶人。 可尤三姐却仍是执意要跪着。 看到这,凤姐不由得微微皱眉。 这尤三姐虽说一心为着她二姐,可却不明白尤二姐最在意的并非贾琏,而是自己的尊严。 也正因为如此。 方才她其实一过来便看到跪在贾琏跟前的尤三姐。 却故意装作没看到,由着贾蓉去遮掩。 如此便是想给众人一个体面。 不让尤二姐再添非议。 谁知这尤三姐却丝毫不能明白她的苦心。 真真叫人难办。 “三小姐先起来罢,这原不是什么大事,不必行这么大礼。” 说着,凤姐又看向贾琏道:“既如此,二爷便去瞧瞧那二小姐罢,好歹全了人家姑娘的一片心意。” 贾琏见王熙凤眼底毫无波澜,贤惠到叫他心里堵得慌。 这一个月来。 他在外头日夜都苦想着她。 回程路上更是恨不得能插上翅膀直接飞去找她才好。 可小别重逢,欣喜的却只有他罢了。 见凤姐仍是淡淡的。 贾琏的脸色便有些难看,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悦,“我同那二小姐并不相熟,二奶奶既心疼她,便自己去瞧罢。” “我还有事要忙,先回去了。” 说着,他便径自抬脚走了。 见状。 不仅贾蓉愣住了。 就连尤三姐也露出了困惑之意。 不是说琏二奶奶最是善妒的么,怎么好像反过来了? 可她没时间多想,今日无论如何都要让贾琏进去瞧瞧她二姐才成。 于是尤三姐便又急忙跑过去跪在了贾琏跟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看到这。 贾琏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 他刚想命兴儿直接将人拉开,却听到凤姐无奈地叹了口气。 “罢了,二爷既担心旁人说闲话,便由我陪二爷一道进去瞧瞧如何?” “这二小姐到底也是大嫂子的妹妹,说起来大家都是亲戚,岂有见死不救的。” 顿了顿,凤姐又缓缓道:“二爷若执意不肯同去,便是叫我今后无颜再见大嫂子了。” 见贾琏僵在那不动,一言不发。 王熙凤便知他是真生气了,只得亲自走到他身旁,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袖,轻声道:“二爷只当是陪我同去,如何?” 听到这微微放柔的语气,贾琏心中顿时软成一片。 满腹的火气瞬间就全消了。 “罢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说着,他又忙拉住凤姐想收回去的手,笑着道:“我陪你进去便是。” 第53章 尤二姐临终留遗愿,王熙凤心软应其言。 因尤二姐说自己不愿背着婚约死去,希望来世能有个自由身。 所以尤老娘和尤氏便替她找那张家退亲去了。 因此。 这屋内便只有尤二姐和两个随身伺候的小丫鬟。 见尤三姐带着贾琏夫妇和贾蓉进来。 那两个小丫鬟便忙行礼退了出去。 “姐姐你快醒醒,琏二爷和二奶奶都过来瞧你了。” 尤三姐强忍着眼底的酸楚,柔声喊道。 闻言。 尤二姐才虚弱地睁开了眼睛,原本莹莹动人的一双眸子,如今却变得黯淡无光。 “好好的,怎么惊动这么多人来。” 说着,她便捂嘴咳了一声。 又忙悄悄看了眼贾琏,把脸别了过去。 生怕眼下这副病容会破坏自己原本在他心中的美好模样。 贾琏原就想避嫌。 见尤二姐一看到他便把头转了过去,只以为自己唐突了她。 于是便走到凤姐身后去了。 看着眼前被病痛折磨得有些黄瘦的尤二姐,王熙凤不免又想起了她们俩前世的纠葛来。 眼底不禁露出了一丝复杂的神色。 想来这尤家的两姐妹也实在可怜。 只因生得比旁人比标致些,便招来如此不堪的祸事。 真真叫人唏嘘。 不过说来还是贾珍父子叫人恶心。 “二小姐无须这般见外,大嫂子和我虽是妯娌,但我们一向极好的,跟亲姐妹也不差什么。” 凤姐见尤二姐有些尴尬,便忙笑道:“二小姐和三小姐既是大嫂子的妹妹,那自然便也是我的妹妹了。” “若你们不嫌弃,少不得我托大,也唤你们一声妹妹如何?” 听到凤姐这般温情软语,反叫尤二姐流下了愧疚的泪水。 这么好的一个人,自己实在不该去惦记人家的丈夫。 “二奶奶抬举我了,像我这样的人,若是做了奶奶的妹妹,岂不带累了奶奶的名声。” 说着,尤二姐便滴下泪来。 “妹妹实在无需这般自轻自贱,我知晓妹妹最是温和良善的,只是时运不济罢了。” “说来,这世上又有谁是十全十美的,妹妹何必定要做那完人呢?” 说着,凤姐又拉过尤二姐那瘦得不成样子的手。 盯着她缓缓道:“若是妹妹能想明白,不去理会他人之言,身子或许也就好了。” 前世里,王熙凤也曾和尤二姐以姐妹相称。 但那会,她只是虚情假意罢了。 可如今,她倒是有些真心实意。 “多谢姐姐相劝,我原是个糊涂人,做了不该做的事,存了不该存的心。” 说着,尤二姐又垂泪道:“姐姐这般好意相待,倒叫我没脸见姐姐。” 话音刚落。 便见尤二姐从枕头下拿出了一块玉佩。 正是贾琏的汉玉九龙佩。 自从卧床养病以来,她几乎日日都要趁人不注意时拿出这玉佩来瞧一瞧。 尤三姐早就发现了,只当不知。 也正因如此,才叫她认定自家二姐就是为了贾琏才病成这般。 故而今日才会豁出一切地要把人请来。 “琏二爷,这块玉佩是我在府里的廊下无意间拾到的,如今物归原主,还望二爷莫要嫌弃。” 说着,尤二姐便将那汉玉九龙佩递了出去。 一双瘦得厉害的手微微发抖。 见状。 贾琏不由眉头微蹙。 他这玉佩好长时间找不着了,只当是喝酒时不慎丢了。 因而也并不在意。 谁知竟是叫这尤家二小姐给捡去了。 “二爷快拿回去罢,还要多谢尤二妹妹替你拾回来呢。” 见贾琏有些出神,凤姐忙把他从身后拽了出来。 笑着道:“二爷定是高兴坏了,这玉佩他喜欢得紧,之前找不着还急了呢。” 见凤姐如此说,贾琏只得接过那玉佩。 作揖道了谢:“多谢二小姐了。” “琏二爷客气了。” 说完,尤二姐便觉自己已是累极了。 凤姐自然瞧出了她的疲态,忙笑着道:“妹妹好生休息,我们便不打扰了,若有需要的,只管叫下人去我们家说一声便是,莫要见外才好。” 听到这话。 尤二姐不知怎得,便又流下了两行热泪来。 她知道自己大限将至。 唯一放不下的便只有尤三姐。 她这妹妹性子最是刚烈,若不能嫁与那柳湘莲。 只怕早晚也要死在贾珍父子的手里。 而自家母亲和大姐姐都不可能为她出头。 想到这。 尤二姐又死命挣扎着拉住了凤姐的手,颤声道:“姐姐,你是个极好的人。” “妹妹知道自己活不久了,我只有一个心愿未了,还望姐姐能成全我。” 闻言。 尤三姐忙上前抱住了尤二姐,哭着道:“姐姐莫要胡说,二奶奶方才说了,姐姐若是能放宽心,不去理会那些流言,自然也就好了。” 一旁的贾琏听得眉尾微挑。 只觉得这俩姐妹实在有些越矩。 分明自己同尤二小姐只有过几面之缘。 她却巴巴地要在死前见上自己一面。 闹得府里人尽皆知。 如今这二小姐竟又提出临终遗愿这般郑重的话来。 实在有些莫名其妙。 何况这等事情,便是要托也该托给大哥哥和大嫂子他们才是。 哪怕是托给蓉哥儿也都还算妥当些。 岂有托给他媳妇的道理。 真真无理。 想到这,贾琏便打算把杵在门口的贾蓉叫过来。 好好听听他二姨娘的临终嘱托。 可还未等贾琏叫人,便听到凤姐哽咽着道:“妹妹说罢,我自当尽力去办。” “这......” 贾琏刚一出声,便被凤姐红着眼瞪了回去。 只好讪讪地闭上了嘴。 他想不明白这二人的关系何时竟这么好了。 “姐姐,我这三妹妹名声虽不好,可她并未跟人做过什么龌龊事,还是个清清白白的姑娘。” “还希望姐姐能替我护着她些,莫要叫她让人糟蹋了去。” 说着,尤二姐便又咳了一声,脸色苍白如纸。 “姐姐......” “姐姐莫要说了......” 尤三姐没想到自家二姐的临终遗愿竟是她,早已哭成了泪人。 尤二姐摸了摸妹妹的头,艰难地喘着气。 缓了缓后,才对凤姐继续道:“我这妹妹性子虽烈,却是个认死理的,她心里已有了人,还望姐姐定要帮她把人找到才好,否则她这辈子怕是都要耽搁了。” “姐姐,我这妹子的心上人便是......” 尤二姐气若游丝地道:“便是那......那名唤......名唤柳湘莲的。” 第54章 尤二姐退婚心终安,王熙凤无奈全痴心。 尤老娘和尤氏等人赶回来时,尤二姐早已断了气。 她死前紧紧攥着尤三姐的手,像是百般不舍。 可怜这么个花容月貌的姑娘,竟年纪轻轻便病死了。 倒叫府里上下都感慨不已。 那贾蓉见是因自己提出纳妾一事才触动了尤二姐的心结,叫她抑郁而终。 不免心中有些愧意。 加之他又亲耳听到王熙凤应下了尤二姐请求帮忙关照妹妹的遗愿。 便不敢轻易再对尤三姐造次。 灵堂内。 那尤三姐拿着尤老娘好不容易要来的退婚文约,直接扬手烧给了尤二姐。 以告慰她的在天之灵。 “姐姐,你放心去罢。” 说着,尤三姐又重重磕了个头,含泪泣道:“只愿姐姐来世投生个好人家,莫要再这般受人欺辱。” 尤氏在一旁听得心酸不已,但又不敢多言。 只得红着眼上前劝道:“二妹既已去了,三妹更该保重自身才是。” “你已在这跪了一整天,先回去歇歇罢。” 说着,尤氏又哽咽道:“虽说费了些周折,但这退婚文约好歹是拿来了,你二姐至少走得安心,想来或许也是她的解脱......” 闻言,尤三姐却并不作答。 只跪在那里静静地流泪,一双杏眸哭得红肿不已。 尤氏见劝不住,便也不再多管,上了炷香后便回东府处理事情了。 原来。 这张华因整日赌钱,如今已欠下不少债务。 见尤老娘急匆匆地派人寻他父亲说要退亲。 便无赖地大嚷说尤二姐既同他指腹为婚,自然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 坚决不肯轻易退婚。 定要尤老娘亲自送一百两银子上门才肯让步。 尤老娘没法子,只好让尤氏请贾珍出面帮忙解决。 贾珍一听便怒了。 直接叫了几个小厮把那张华痛打一顿。 逼着他写下了退婚文约。 最后只给了二十两银子便把张华父子给打发了。 叫那张华敢怒却不敢言。 ...... 王熙凤也带着平儿去亲自祭拜了尤二姐。 她见尤三姐伤心得神形憔悴,不免有些担忧。 又好生细细劝慰了几句后才离开。 回府后。 凤姐便想着要尽快把尤三姐同柳湘莲的大事定下才好。 免得这柳湘莲萍踪浪迹,说不定哪天就又找不着人了。 反倒耽误了尤三姐。 虽说凤姐也不喜这柳湘莲,心知此人优柔寡断,性情游移不定。 绝非值得托付终身之人。 否则前世里便不会随意应下婚事,又轻易上门毁婚。 丝毫不懂得一诺千金的道理。 白白糟蹋了尤三姐的一片真心。 可无奈。 这尤三姐早已认定了柳湘莲,凤姐也不好多言。 只得趁着同贾琏一块用晚饭时,请他出面帮忙跟柳湘莲议亲。 “这门亲事到底还是该由东府那边去说才是,咱们揽过这个差事作甚?” 贾琏一听凤姐的意思便深感不妥,扬脖喝了口酒笑着道。 见状。 凤姐便夹了一筷子鱼肉放到贾琏的碗里。 笑盈盈地道:“二爷那日也在场,尤二妹妹亲口托了我,我既已应下自然便该替她办去才是,难道还诓骗个死人不成?” “我自然也知道叫大哥哥和大嫂子他们去说再好不过,可二爷大约也知道,这尤三妹妹如今怕是恨极了东府那边,若是他们说来的亲,只怕尤三妹妹反不愿意了。” 顿了顿,凤姐又接着道:“想来,这也是尤二妹妹临死前把这门亲事托付给我的缘故。” “我既应了下来,少不得还请二爷帮我说去才是,若二爷实在不愿意,我也只好再另想法子了。” 听着凤姐的语气有些闷,贾琏无奈一笑,“罢罢罢,咱们夫妻俩还分什么你我,既是你应下的,少不得我替你办去便是。” 说着,他又笑着打趣道:“只是不知你何时对这嫁娶之事这般感兴趣了,我今儿碰到了林之孝,他还趁着无人向我磕头谢恩来着,说是你抬举了他女儿小红,把她说给了芸哥儿做正室。” 贾琏望着凤姐缓缓道:“这事儿你倒瞒得紧,我还以为小红当真只是去金陵帮你管理祖茔产业了。” “不过此事确实不能叫老太太和太太们知道了,否则定要怪罪于你。” 凤姐自然知道贾琏的意思。 主子便是主子,奴才便是奴才,轻易乱不得。 哪怕那赵姨娘早已生下了探春和贾环,却仍旧只是奴籍。 卖身契还被王夫人牢牢握在手里呢。 见凤姐不说话,贾琏的语气便又软了几分,笑着道:“我并非怪你,只是有些想不明白。” “这小红再好,终究也越不过平儿和丰儿去,怎么好好的你就忽然把她抬成个主子了?” 闻言。 凤姐也不知该如何同贾琏解释。 说她只是想报恩。 希望助有情人终成眷属么。 这些话贾琏都不能明白。 “二爷怕是不知道,咱们家的几个大管家里,如今也就林之孝还算低调些,前不久还跟我提议说要削减些府里的开支呢。” 凤姐淡淡笑道:“其他几个大管家哪个不是借着咱们家的光,在外头横行霸道起来?那赖管家自不必说,乃是老太太跟前的人,他孙子如今又做了官,自然越发得意了。” 顿了顿,凤姐又接着道:“这林之孝两口子虽都是闷葫芦,但办事牢靠,为人也忠诚,我便是知道他们的性子,所以才敢这般抬举他们女儿的。” “上次为着个司棋,府里已有好些差事都叫我换人了。若是咱们不抓紧培养些忠心牢靠的下人,只怕今后这些奴才都要越到咱们头上来了。” 听到这番话后。 贾琏才明白王熙凤的良苦用心。 原来她竟为家里考虑得这般长远。 心下不免又添了几分感激。 “不过到底也不用这般抬举,赏些好东西便是了,何必连卖身契都还给她。” “二爷放心罢,小红最是孝顺,她父母的卖身契还在咱们家呢。” “何况她既嫁给了芸哥儿,那往后便也是咱们家的正经媳妇了,岂有不用心的?” 凤姐见贾琏的神色仍有些担忧,忙微微笑道:“我便是知道二爷不会赞成,所以才没同二爷说的,谁知这林之孝倒是自己给说了出来。” “不过想来也并非他嘴不严,多半是他觉着二爷乃我枕边人,这事岂有不知的,所以才特意向你谢恩。” 凤姐这“枕边人”三个字,倒听得贾琏心头微微一热。 他已许久都只能孤衾独枕了。 想到这。 贾琏便又忙命兴儿端进来一碗黑漆漆的汤药。 目光沉沉地望着凤姐道:“人都说,生孩子乃是在鬼门关走一遭,算来你已为我走过两遭了。” 说着,他又伸出大掌握住了她的手。 温情款款道:“所以这些日子你总不愿同我亲近,我也明白。” “只是咱们到底还年轻,你说我没出息也罢,我夜里总想你想得紧。” 这样露骨直白的话叫凤姐听得脸上倏然绯红起来。 整个人顿时羞窘不已。 忙急急地想把手抽回来。 却怎么也挣不脱那修长大掌的桎梏。 推搡间那碗汤药便被打翻在地。 “啪嚓——” 清晰的一声脆响。 立刻让王熙凤清醒了几分。 她盯着那碗摔得粉碎的汤药,一双凤眸不禁冷了几分。 “所以二爷便特意准备了避子汤?” 第55章 琏二爷假意寻花魁,奶妈子大谈夫妻道。 “奶奶可是烫着手了?” 平儿等人听到动静,忙进屋查看情况。 看到地上的一片狼藉后,便以为是凤姐给烫着了,又急忙拉过凤姐的手去瞧。 见那双莹白玉手毫发无损后,平儿才渐渐放下心来。 “你们二爷嫌我伺候得不周到,还特意亲自准备了避子汤来提醒我,实在叫我惶恐。” 说着,凤姐又将门口的兴儿喊了进来,“打明儿起,你就替我掌掌眼,看二爷在外头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只要瞧上了,哪怕对方身份再低也无妨,银子由我这边出。” “如今我也实在猜不透二爷的心思,更不敢再擅作主张替二爷纳妾,便只好辛苦你这随身伺候二爷的人替我张罗张罗了。” 听到这话。 兴儿吓得大气也不敢喘,忙跪地磕头不止,“奶奶请息怒!小人万万不敢!” 说着,他又抬头悄悄看了眼自家主子的神色。 只见男人那俊朗的剑眉紧拧着,眼底分明厉着怒意却又强行压着火。 “兴儿,去替我请那柳湘莲柳相公到揽心阁一聚,便说有件要紧事须同他说。” 贾琏的话一出,满屋子的下人都立刻紧张地看向凤姐。 这揽心阁乃是京都里有名的青楼。 里头的姑娘听说全是一等一的绝色美人。 勾走了不少世家公子的心。 甚至还有人愿意为此抛妻弃子的。 因此。 京都里家教稍严些的大户人家,都会明令禁止家中子弟去此处。 被发现后都是要动家法的。 “二爷,咱们换个地儿罢,那地方去不得。” “若是叫家里的老爷和太太们知道了,岂不又是一桩事儿?” 兴儿本想等凤姐出言拦贾琏,不曾想等了好一会儿也没听到凤姐说话。 无奈之下,他只好硬着头皮自己开口劝了。 “兴儿说得极是,二爷何必去那种地方叫人说嘴呢,何况今儿也晚了,不如二爷明日再出去罢。” 平儿见凤姐冷着脸,便知这两口子是吵架了,也忙开口帮着劝贾琏。 “你们二奶奶方才不是问我喜欢什么样的姑娘么?” 贾琏绷着脸,眼底带着一丝挑衅,“其他酒楼我已都去过了,唯独这揽心阁倒还未曾进去开过眼,自然也该去瞧瞧才是。” “若有幸能带个花魁回来,岂不正好全了你们二奶奶的美意?” 闻言。 平儿和丰儿等人的脸色皆是一滞。 可王熙凤的脸上却仍是云淡风轻,瞧不出一丝惊慌。 贾琏看得越发不快,微微抿唇道:“二奶奶方才的话可要算数,不论我买了身份多低的美妾回来,都还请帮忙把这笔银子出了。” “二爷放心,这是自然的。” 听到凤姐如此说,平儿忍不住担忧地道:“奶奶......” “爹......爹爹!” 当屋里闹得正僵时,只见奶妈抱着巧姐儿走了进来。 笑着行礼道:“回二爷和奶奶,姐儿晚上吃得多了些,一直闹着不肯睡,嘴里总喊着爹爹母亲的,我想着大约是姐儿想二爷和奶奶了,所以便抱过来让姐儿瞧瞧。” 贾琏见女儿那双神似凤姐的眸子正滴溜溜地盯着自己转。 眼底的依赖之意甚是明显。 心头那道怒火莫名便消了大半。 皱眉微松后,他便抬脚走过去将巧姐儿直接抱了过来。 又伸手将女儿歪掉的小帽子微微调正。 这巧姐儿一到自己父亲怀里,便立马笑着吐了个泡泡,咿咿呀呀地喊着:“爹......爹......” “么......母......母亲......” 听着女儿软软糯糯的声音,贾琏那原本冷着脸瞬间便缓了许多。 眉宇间甚至还染上了几分笑意。 “今晚不出去了,我在家陪姐儿玩耍罢。” “是,二爷。” 听到贾琏不去那揽心阁后,兴儿顿时松了口气。 平儿等人也忙把屋内的残羹冷炙都收拾了出去。 一出屋子。 众人便齐齐向那奶妈道谢不止。 “姑娘们客气了,二爷和二奶奶到底是年轻夫妻,一拌嘴便不管不顾起来了,什么重话浑话都说得出口,等冷静下来只怕又要后悔不迭。” 顿了顿,奶妈又笑着道:“不过这都是常事,家家户户都是这么过来的,你们到底是年轻姑娘,自然不知晓这里头的门道。” “咱们二爷哪里是真要去那青楼,真要去的又岂会嚷出来,都是悄摸摸便去了。二爷无非是想叫二奶奶开口留他罢了,这夫妻间吵架便是这般,谁若先开口留人,好似谁就输了呢。” “不过只要见到孩子便也就好了,咱们姐儿长得又讨人喜欢,谁瞧了不心软呢。” 兴儿在一旁听得直发愣。 心道这孩子的用处竟有这么大。 ...... 见屋里没有外人后。 贾琏便抱着巧姐儿坐到了凤姐身旁,语气低低地道:“二奶奶莫要生气了。” “你若是为着那避子汤,那可真真是冤了我。” 说着,他又正色道:“那避子汤并非只有女子才能喝,我特意问了王太医,说是也有专给男子喝的避子汤。” “你生了两个孩子已是不易,我又怎忍心再叫你去喝那有损身子的东西呢,所以才私下找王太医给我开了专给男子喝的避子药。” 这话一出,便见王熙凤难以置信地看了过来。 脸上满是讶然。 “二爷又何必如此,这药定然伤身。” “无妨,咱们已有了巧姐儿和茂哥儿。” 说着,贾琏又看了眼怀里粉嫩可爱的闺女,温声笑道:“有儿有女,我已是很满足了。” 凤姐看着他这副慈父模样,冷硬的心不由得软了几分。 “二爷疼惜哥儿和姐儿自然是好的,但也实在无须去喝那避子汤,若是叫老太太和太太们知道了,岂不成了我的过失?” “你放心,我已细细叮嘱过王太医,他断不会说出去的。” 顿了顿,贾琏又盯着她沉沉道:“你从前总说没有儿子,所以定要我纳妾绵延子嗣,可如今已有茂哥儿了,你还准备寻个什么托词来将我推出去?” 这话叫凤姐没来由得心虚了一瞬。 忙转头垂眸道:“二爷误会了,我只是担心自己伺候不周,故而才想着给二爷屋里添人罢了。” “果真如此么?” 说着,贾琏的脸色便又沉了几分,“方才我说要去那青楼,你眼底的不在乎我可瞧得清清楚楚。” “连兴儿他们都担心我会叫家里责罚,你倒是一丁点儿也不在意。” “我若果真带个青楼女子回来,你莫不是真要替我买下收在屋里?” 第56章 贾琏想方设法留妻,凤姐软硬不吃发火。 “二爷乃世家大公子,又是打小读圣贤书的,做事自然有自己的道理,我一个小小妇人哪里敢去质疑二爷。” 王熙凤淡淡道:“何况我自然也知晓二爷今晚不过是一时气话罢了,岂会当真去做那般不体面的事。” 说着,她又抬眼看向巧姐,眼底带着几分温柔,“时候不早了,我带姐儿先回屋歇息罢,既然二爷明儿要找那柳相公谈事情,便也请早些睡下罢。” 闻言,贾琏的脸色倏忽便僵了几分,抱着巧姐的手不由得顿了一瞬。 又是这般。 每当他想要同她说些真心话时,她便会用些不痛不痒的场面话给挡回来。 贾琏忽然想起,凤姐已许久没有朝他真正发过火了。 哪怕是今晚的争吵,他也能感觉到她心里其实并未起多大的波澜。 恍惚间。 贾琏的思绪便不自觉飘回了从前。 年少时他总是感到格外孤独,因为自打生母去世后,便再无人真心在意他了。 父亲贾赦基本只陪着那些小妾饮酒作乐。 见到他也是一脸的不耐烦。 继母邢夫人更不必说,永远都是那副淡淡的模样。 那会儿。 他当真羡慕极了贾珠。 父亲重视,母亲疼爱。 就连祖母见到他时,也会笑得格外慈祥。 当年的荣国府,所有人眼里几乎都只有珠大爷。 根本无人在意他这位琏二爷。 唯有那王家来的凤姑娘,偶尔见到他时会低着头轻唤一声:“琏二哥哥安好?” 嗓音清甜娇俏。 如一缕沁人微风直直飘进了他的心里去。 凤姑娘生得极美。 哪怕是外头那些所谓的花魁头牌也不及她一星半点儿。 所以他每次都要尽全力压住内心的澎湃,才能稳住那微颤的嗓音低声回道:“多谢凤妹妹关心。” 那时候的他怎么也不敢妄想。 自己有天竟能娶到美若天仙的凤妹妹为妻。 可如今。 他们俩怎么就变成了这般貌合神离的样子。 “二爷?” 凤姐见贾琏抱着巧姐儿出神,又不肯撒手,只得微微笑着道:“二爷许是乏了,不如早些休息,姐儿就交给我哄去罢。” 说着,她便要伸手去抱女儿。 可贾琏却蓦然抬眼望了过来,眼底染着久违的眷恋。 “凤妹妹......” 闻言,凤姐的手猛然一顿。 心底莫名便有些酸楚。 “凤妹妹,我若是做错了何事,还请你千万说给我知道才是。” 贾琏定定地盯着凤姐,眼底带了几分红,“莫要这般,直接就判了我死罪......” 王熙凤听得心中狠狠一动。 眼泪差点便要落了下来。 她忙转过身去拭泪,又缓了缓心神,这才回身笑着道:“好端端的,二爷怎么总说起这没头没尾的话来。” “二爷如今肩上担着咱们大房的重任,母亲和我,还有哥儿和姐儿,都指着二爷呢,还请二爷莫要再想东想西的,好好把日子过好才是。” 说着,凤姐便直接上前把巧姐儿抱了过来。 舒眉笑道:“不打扰二爷休息了,我先带姐儿回屋罢。” “等等!” 贾琏岂肯就这么把人放走。 直接大步上前挡住了凤姐的去路,修长高大的身躯一下子就把娇小单弱的身子给掩住了。 “你既说要同我好好过日子,那咱们是夫妻,岂有成日家分房而居的道理。” “二爷若是需要人伺候,我会尽快再去寻一位貌美端庄的可心人回来伺候您,还请二爷莫急。” 这话一出,贾琏便又不言语了。 屋内黄澄澄的烛光正打在王熙凤娇嫩明艳的小脸上。 她微微低着头,那翅睫的倒影如羽扇般一颤一颤的。 看得人莫名心动。 贾琏凝眸盯着,微微叹息道:“我早已说过了,屋里不必再添人。” “你若是为着我之前那些混账事怄气,我也同你说过了,如今我是连花酒都不吃了,不少同僚还为此笑话我来着。” 说着,他又柔声道:“我如今只有你,再无旁人的。” “二爷当真误会了,我从前年轻不懂事,才不许二爷纳妾。可如今我也是当母亲的人了,自然该识大体些,免得叫人笑话。” 见凤姐软硬不吃,贾琏不免有几分泄气。 “你执意要同我生分,难道就一点儿都不替姐儿和哥儿考虑了么?” 贾琏知晓凤姐最在意的还是孩子,语气里便带着几分威胁,“我若再有其他子嗣,难保就还能这般看重茂哥儿和巧姐儿了。” 果然。 听到这话后,王熙凤登时就变了脸色。 “二爷这话真真叫人寒心,方才还说我生下这两个孩子不易,不忍心叫我喝那伤身的避子汤。” “不过一会子的功夫,二爷便又换了说辞,想来若是哪日我不在了,这两个孩子岂不就要叫人随意欺凌去了!” 一说到这。 凤姐不免又想起了前世里巧姐被人卖掉的伤心事。 眼泪顿时便扑簌簌地往下直掉,“二爷既是这两个孩子的亲生父亲,不想着多疼他们几分,反倒拿他们来要挟我,真真叫人伤心!” 贾琏没想到自己这话会引得凤姐这般难过,忙手忙脚乱地低头去帮她擦泪。 又连连作揖赔礼道歉,“都是我糊涂,不该说这混账话。” “你莫要哭了,我今后再不敢拿孩子来同你说嘴了。” 凤姐哭了两下便也就止住了,她怕吓着巧姐儿。 “二爷的话我是一个字也不敢多信的,今儿高兴了哄着我,明儿不高兴了怕是连休了我的心都有。” “这话乱说不得!” 闻言,贾琏忙正色道:“我再混账也断不敢这般的。” “是么?” 凤姐红着眼睛,冷冷地看着贾琏。 眼底带着几分恨意,“二爷当真从未对我动过这念头么?” “自然没有!” 贾琏急急反驳道。 可话刚出口,他便莫名有几分心虚。 这两年他们的夫妻关系缓了许多,叫他几乎都快忘了之前的剑拔弩张。 那时。 他对凤姐的不满与日俱增,几乎都要盖过了他曾经的爱慕之情。 若非凤姐忽然软了姿态,开始处处都顾着他的面子和自尊。 他们俩怕是确实很难再好好过下去。 第57章 贾琏夫妇越吵越明,尤三小姐终身已定。 贾琏自然知道自家媳妇的性子向来泼辣不容人。 她一嫁过来便把屋里两个通房丫头都给寻由头赶了出去。 当时那两个丫头跪地大哭不止,请求贾琏出面帮忙留下自己。 可那会子贾琏刚刚抱得美人归,同凤姐正是新婚燕尔。 自是不愿为着个丫头叫她不痛快。 因此。 贾琏便对这些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凤姐自行处置。 后来还是老太太和太太们觉着不像话,私下劝了凤姐几句。 无奈之下,凤姐只得拉了陪嫁丫鬟平儿做屋里人。 当时的贾琏认为凤姐会这般吃醋,大约也是在乎他的缘故。 因此心里还挺美的。 可很快。 贾琏就渐渐发觉有些不对了。 凤姐不仅在屋里人面前不给他脸,就连在外头也经常下他的面子。 那次贾芸求他派件差事做,最后是凤姐那边派下去了。 结果凤姐当面便直接敲打贾芸,说他非要拣远路走。 明摆着告诉人,她这琏二奶奶说话比琏二爷管用得多。 在外吃酒时甚至还有人拿这话来打趣贾琏。 叫他当场脸面全无。 随着这样的事情越来越多,众人也都开始明里暗里地笑话贾琏窝囊。 虽然他每次听完都只是笑笑不理论,但听多了自然也就往心里去了。 连带着对巧姐儿这个闺女的疼爱之心都淡了几分。 为了想法子报复回去。 贾琏便开始故意做些不成样子的事情来挑衅激怒凤姐。 因此夫妻俩的关系一日比一日糟糕。 但好在,他们是年轻夫妻。 人都说夫妻吵架总是床头吵床尾和。 这话一点不假。 他们俩也就这么吵吵闹闹地勉强过了下来。 直到有一日。 贾琏忽然发现王熙凤变了。 变得体贴温顺,和善大方。 不仅不再跟他处处要强,反而事事都以他为先。 这变化简直叫贾琏欣喜若狂。 尽管他也曾对此感到疑惑过。 但很快他便认为应当是凤姐终于也意识到,他们俩再这般过下去定是不成的。 所以才开始转了性子。 想跟他把日子好好过下去。 想到这。 贾琏便对凤姐更为感激起来。 年少时的爱意又立刻回来了。 甚至比之前的更为强烈。 为了不辜负凤姐,贾琏也决心作出一番改变。 他开始尽量远着东府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出去同人吃酒也只是正经应酬罢了,不再做那寻花问柳之事。 每日外头无事便立刻回家陪妻逗女,再不瞎逛去了。 就在贾琏以为他们夫妻俩的感情定会一日好过一日时。 他却忽然发现,凤姐变得不只是性情。 还有那颗心。 她心里像是已经完全不在意他了。 意识到这一点时,贾琏感到周身都在发寒。 整个人都陷入了极度慌乱之中。 ...... 此时。 望着凤姐眼底的恨意,贾琏知她定是伤心极了。 语气一软再软,近乎卑微地赔礼道:“我从前是混账了些,可如今都已改了。” “我发誓,若今后再敢存那不知好歹的心思,便叫我不得好死!” 听着贾琏这口不择言的话,王熙凤抬眼淡淡问道:“也就是说,二爷确实想过把我休了,不是么?” “我......我那会也是叫你气极了,不过是在气头上的糊涂想法罢了,气话如何能当真!” 贾琏见凤姐对自己的话总是不信,不免有些急了。 见状。 凤姐不由得敛眉冷声道:“我曾做过一个梦,梦里二爷恨我入骨,巴不得我早死才好。” “你也说了是梦,梦境岂能当真?” 听到这令人哭笑不得的话后,贾琏又忙柔声解释道:“许是那会咱们吵得厉害,正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说来都是我太混账了,才唬得你做了这般噩梦。” “只是你打我也好骂我也罢,莫要不理我才是。” 闻言。 凤姐却只是低头垂眸道:“二爷莫要再说了,我今日也乏了,不愿再同二爷争执,我先抱姐儿回去歇息了,还请二爷让一让。” 贾琏沉沉盯着凤姐那倔强的小脸,心知若再不放人她定要恼了。 僵持片刻后,只好万般不愿地挪开了。 ...... 翌日上午。 贾琏约了柳湘莲在一家茶馆相见。 “贾兄,不知叫小弟前来有何要事?” “柳兄先请坐,是我想同柳兄商议一门亲事。” 闻言,柳湘莲不免有些奇怪。 自己同贾琏并不亲厚,怎么好好的便亲自跑来做亲了? 不过出于礼数,他还是笑着先坐了下来。 “实不相瞒,此次乃是受我夫人所托,想将一绝色女子许给柳兄。” “这是为何,小弟应当从未见过尊夫人才是。” 柳湘莲听得眉头微蹙,本想直接拒绝。 但又听到贾琏说是绝色女子,不免有些动心。 “此事说来话长,我夫人也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罢了。” 说着,贾琏便亲自给柳湘莲倒了杯茶。 柳湘莲忙起身用双手去接了过来。 “我东府大嫂子的娘家二妹妹,前不久刚刚病死了,不知柳兄是否有所耳闻?” “实在抱歉,小弟这两日都忙着收拾屋子,倒是没有听过此事。” 这几天柳湘莲正忙着收拾薛姨妈刚给他买的房子,确实无暇出门。 于是。 贾琏便把那尤二姐如何临终托妹的事大致同柳湘莲讲了一遍。 说完,他又笑着道:“说来,柳兄同那尤三小姐还颇有缘分。” “那日我刚从平安州回来,咱们一块去东府时,见到的那位姑娘便是尤家三小姐。” 原来是她。 柳湘莲顿时双眸一亮。 脑中立刻又浮现出那张倾国倾城的脸。 忙喜道:“既是如此,小弟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贾琏瞧着柳湘莲那副神色,便知他对尤三姐也是有意的。 想来倒确实是门好亲。 “那尤三小姐对柳兄一片深情,还望柳兄莫要辜负了才好。” “这是自然,小弟虽不才,这点道义还是有的。” 闻言,贾琏便知此事妥了,心中甚是喜悦。 顿了顿,他又接着道:“只是这尤二小姐刚刚离世,尤三小姐只怕不便马上成亲,还请柳兄留个信物做定礼,我好带回去让夫人转交给尤三小姐才是。” 听到这。 柳湘莲便忙卸下随身携带的一把宝剑递给贾琏,躬身道:“此剑名唤鸳鸯剑,乃是我柳家的传家宝,还望贾兄代为转交给尤三小姐。” 贾琏也起身接过那鸳鸯剑,笑着道:“此剑确实非同一般,足见柳兄对尤三小姐的情谊。” 柳湘莲笑着喝了口茶,耳尖泛起一片红。 两人又说笑了一会后,便也就各自家去了。 第58章 杨氏细述皇家内事,凤姐始知此非良配。 尤三姐拿到那把鸳鸯剑后,便将其挂到了自己绣房床头。 自认终身有了依靠。 每日只安心待在京中小院里侍奉母亲,一身素服为她二姐守丧。 其余诸事皆不理会。 ...... 这日上午。 王熙凤一早便去了王家拜访她娘家嫂嫂杨氏。 为探春打听那西宁世子秦牧风的品性为人。 “好好的,怎么问起位世子了,莫不是想给你们家里的姑娘说亲?” “真真是什么也瞒不过嫂子,不过是我瞎操心罢了,家里太太们如今都忙着,也就我略闲些,便想着到底也该帮家里做点什么才好。” 杨氏莞尔一笑,知晓凤姐这是提醒自己莫要张扬出去。 “要说这西宁世子,那性子可跟他父王年轻时如出一辙,都是极难管束的。” “且这父子俩真真都是情种,西宁王妃去世多年,西宁王爷始终不肯再立正妃,连侧妃都没有再纳,因此膝下唯有世子爷这么一个儿子。” 说着,杨氏又低头抿了口茶,笑着道:“不过这西宁王爷和已故的王妃娘娘乃青梅竹马,感情深厚无比。” “这王妃娘娘虽是京中贵女,但出身武将世家,那一身功夫不比男子差,当年还跟西宁王爷一同上过战场呢,所以王爷如今这般情深倒也情有可原。” 凤姐听得微微发怔。 前世里她一心一意地帮着王夫人管家,每日都忙得脚不沾地,基本无暇同王家女眷走动。 因此对这些事情一无所知。 “听嫂子这么一说,西宁王爷倒确实是位难得的有情郎,只是这世子爷年纪尚轻,又还未娶妻,怎么便知他也是如此呢?” 闻言,杨氏便压低了嗓音,附在凤姐耳边悄悄道:“此事你莫要声张,也是侧妃娘娘私底下同我说的。” “那日圣上宣了西宁王爷一家进宫,有意将二公主许给西宁世子,谁知这世子爷竟敢直接拂了圣意,跪地磕头说自己配不上公主,执意不从。” 凤姐听得大惊失色,心道宝玉说得果然不错。 这世子爷真真是胆大妄为。 杨氏见凤姐唬得不轻,便笑着道:“我刚听到时也同你一样,吓得脸色都变了。” “莫说是咱们了,便是在战场上杀敌无数的西宁王爷,也叫他这儿子的忤逆之言给吓得脸色铁青。” “尤其这二公主乃先皇后的嫡出公主,是当今太子爷的同胞妹妹,身份尊贵无比,岂能容许被人这般羞辱。听说太子爷当场便怒了,若非有圣上在,只怕早把世子爷给砍了。” 闻言,凤姐不禁眉头微蹙,心中升起了一丝不安。 这世子爷公然拒婚,莫不是为着探春? 若果真如此,反倒是害了探春。 “嫂子,这世子爷可有说他为何拒婚?” “圣上仁慈,也开金口问世子是否已定下终身,若是这般,便也就不强人所难了。” “圣上还问世子是瞧上了京中的哪家姑娘,若门当户对,便亲自为其赐婚,好成全一段佳话。” 顿了顿,杨氏又接着道:“可那世子爷却是连连磕头否认,说自己还年轻,不愿过早成家,只希望能为朝廷多多效力。” “圣上见世子这般坚持,便也不好勉强。且西宁郡王一家镇守西北边疆多年,是朝廷的大功臣,世子爷又是王爷独子,自然不能有闪失,因此这门婚事便暂时按下不提了。” 听到这话后,凤姐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幸好这西宁世子没把探春说出来。 否则怕是连带着贾家都要让太子一派给恨上了。 “不过我听侧妃娘娘说,世子爷心里定是有了人。” 杨氏淡淡笑道:“侧妃娘娘亲自抚育世子爷长大,最是了解他的。听娘娘说世子爷有块随身带着的玉佩,乃是王妃娘娘的遗物,世子爷向来宝贝得紧,可如今却不见他戴了,想来定是送给哪个姑娘了。” 闻言,凤姐心中不免又是一惊。 那透雕比目玫瑰佩莫不是还在宝玉那里? 探春并未收下玉佩,但宝玉不敢叫世子爷知道实情,怕是还留着尚未送回去。 想到这。 王熙凤决定一会儿回去便叫宝玉把那玉佩尽快还回去。 否则若是不慎叫人知道可就不得了了。 这西宁世子既已叫圣上相中了做驸马爷,探春便不能再同他有任何牵扯。 “我同你说这么许多,便是想叫你知道,这西宁世子是断不能跟你家姑娘结亲的。莫说这世子爷自己心里已有了人,便是那圣上的意思你也该知道。” 杨氏望着凤姐缓缓道:“圣上忽然急召西宁郡王一家回京,并非没有缘故。” “这西宁王爷在西北镇守多年,颇受当地百姓的爱戴,甚至还有人给王爷建庙立像呢。圣上知道后便不大高兴,因此才特意将人召了回来,且西宁王爷刚刚击退了敌国大军,同邻国签下五年互不相犯的条约,自然也就不必再守在那苦寒之地了。” 凤姐聪慧,自然听出了杨氏的言外之意。 圣上这是在有意敲打西宁郡王,提醒他莫要拥兵自重。 将二公主许给西宁世子,想来也是为了牵制西宁郡王府。 这趟浑水,贾家可绝不能跟着掺和。 “多谢嫂子提醒,这西宁郡王府门第颇高,想来我们家也不便去高攀。” “你们家姑娘个个都是好的,京中世家子弟也不少,我得空也帮你多留心些。” “如此便多些嫂子了。” 陪杨氏又说了会子话后,凤姐便起身告辞回去了。 荣国府内。 王熙凤刚准备换身衣服再去园子里找宝玉。 便见兴儿急匆匆地进来回话,“见过奶奶,二爷说那柳相公不知何故突然便铁了心要退亲,二爷百般拦不住,只得带他去见那尤老安人了。” “二爷说了,这事既是奶奶做主的,少不得也请奶奶过去一趟才是。” 凤姐一听就变了脸色。 连衣服也不换了,直接带着平儿等人便又急忙出去了。 前世里。 尤三姐便是在柳湘莲上门退亲时愤而自杀。 后来据兴儿所言,这柳湘莲在尤三姐自刎后又搂尸大哭不止。 因不知晓尤三姐对他的深情后悔不迭。 故而这一世里。 凤姐特意同贾琏说了,定要将尤三姐的爱慕之意告知柳湘莲。 以免再发生前世的悲剧。 可如今看来。 这柳湘莲终究不是真正的豁达之人。 他到底还是介怀尤三姐的名声不佳。 第59章 贾琏护妻不慎受伤,凤姐苦劝三姐释怀。 王熙凤刚进屋子,便见尤三姐正要将那鸳鸯剑递给柳湘莲。 一道冷冽明亮的刀光晃了过来。 唬得她忙上前将尤三姐一把推开了。 那贾琏见凤姐一进屋便直直朝尤三姐扑了过去。 也忙冲过去护住了凤姐。 “嘶——” 只见贾琏的肩膀立时便被那凌厉刀锋给开了一道大口子,疼得他当即便皱着眉倒吸一口冷气。 “二爷!” “二爷!” “琏二爷!” 所有人都被眼前的变故惊住了。 王熙凤看着贾琏那被鲜血浸红的长袖,顿时吓得血色全无。 整张脸面如白纸。 缓了一瞬后才忙慌声吩咐道:“兴儿快去请大夫!” 柳湘莲怔愣片刻后,便立刻撕下一片衣袖,上前蹲下将贾琏受伤的手臂暂时包扎起来,以免他失血过多。 随后众人又小心翼翼地将贾琏扶到了里屋去。 “可有伤着你?” 贾琏见凤姐脸色苍白,担心那利剑也划到了她,忙忍着剧痛关切地问道。 “我无事,二爷放心,莫要再说话了。” 说着,凤姐便拿起手帕替贾琏擦去额头上细密的汗珠。 眼底满是担忧。 看到这,贾琏竟莫名有几分高兴。 “大夫来了!” 兴儿的脚程极快,一阵风似的便把一位微微发福的中年大夫给带了回来。 “慢......” “慢......慢一点......” 那大夫一路上被兴儿抓着手狂奔不止,早已累得气喘吁吁。 “您老好歹先瞧瞧我们爷,若是这胳膊留下什么病根,日后可就麻烦了!” 兴儿直接上前给那大夫拍背顺气,边顺边催促道。 见状。 柳湘莲也忙倒了杯茶给那大夫。 王熙凤早已被平儿等人扶到屏风后回避去了。 “放心罢,这伤口不深,且并未伤到要害。” 大夫解开贾琏的伤口后,又仔细瞧了瞧,才缓缓道:“只需每日用金疮药好生敷上即可,不出半月便会痊愈的。” 说着,大夫便拿出随身带来的金疮药替贾琏仔细敷上,随后又取出绷带将伤口重新包扎了一遍。 “只是沐浴时要多加注意,莫要让伤口碰到水,否则会影响愈合。” “是,多谢大夫了。” 听到贾琏无事,兴儿这才松了口气。 凤姐在屏风后也立马念了句佛,又忙吩咐兴儿,“好生送大夫回去,多付些诊金才是,大夫一路赶来辛苦了。” “是,奶奶。” 说着,兴儿便领命出去了。 得知贾琏无碍,尤三姐这才怔怔回过神来。 她低头垂眸走到众人跟前,“扑通”一声便直接跪下了。 “我用剑误伤了二爷,还请二爷责罚!” 说着,尤三姐又把头往地上狠狠一磕。 额头登时便渗出血来。 “此事怪不得你,我方才是为着护住二奶奶才自己冲到你的剑里去,与旁人不相干。” 贾琏瞥了眼跪在地上的尤三姐,回过神后方知她刚刚竟是想自刎。 心中不免感叹不已。 “二爷说得是,不过到底是我的剑误伤了二爷,方才这个响头便当是我给二爷赔罪罢。” 说着,尤三姐又对着凤姐泣道:“二奶奶何苦拿您那千金之躯来拦我,我此生已是无望了,不如早死的好。” 看着尤三姐那泪如雨下的脸,凤姐心中不免有些酸楚。 前世里。 她也曾被众人厌弃,生不如死。 “你二姐既临终将你托给我,我少不得便要替你打算些。” 凤姐走上前亲自将尤三姐扶了起来,款款道:“你从前不是还认为你二姐死得不值么,那你如今又在做什么?” “既然这个男人瞧不上你,那你便该弃了他才是,何苦去做那傻事。” 顿了顿,凤姐又接着道:“你还如此年轻,不该叫外头那些流言蜚语给污了耳朵才是。只要你自己堂堂正正,旁人的话便无须放在心上。” “记住了,以死明志断断要不得,人一旦死了便什么都没有了,到时岂不更由着那起混账东西浑说去?” 闻言,尤三姐不免哭得更为悲切,“二奶奶,从未有人同我说过这样的话。” “稍有些身份的姑娘奶奶们都不大愿意同我和二姐来往,怕坏了她们的名声......” 说到这,尤三姐又抬起那双朦胧泪眼,哽咽道:“二奶奶待我这般好,就不怕坏了您的名声么......” 闻言。 凤姐却是淡然一笑:“这舌头长在旁人身上,他们要如何说便是他们的事,理他们作甚?” “我只求问心无愧便是了,其他的事情不敢强求。” 说着,凤姐又笑道:“何况你也并非不知,我这名声又有多好呢?” “奶奶休要如此说!” 尤三姐忙含泪打断道:“二奶奶是我见过最好的人。” “既如此,想来你定是不嫌弃我了,那今后便无须同我见外,直接唤我姐姐便是。” 尤三姐一听,心中微微发热。 忙低下头去,红着脸唤道:“是,姐姐。” 自打方才被凤姐舍身护下后,尤三姐便已对她感激不尽。 心中将她视作救命恩人。 因此这声姐姐喊得无比诚挚。 原本尤三姐已抱了必死之心,今被凤姐这么一劝。 心结竟好了大半。 连带着整个人都精神了许多。 “姐姐,您先带二爷回去罢。” 说着,尤三姐又望了眼外头,垂眸道:“他既想退亲,今后便与我再无瓜葛。” “姐姐请放心,我此生哪怕长伴青灯古佛,也断不会再有自戕之意。” 闻言。 凤姐便又留了两个小厮在这里。 嘱咐说若有东府的大爷过来,即刻跑去回她。 尤三姐含泪道了谢。 同尤老娘一道亲自把贾琏夫妇等人送了出去。 刚送完人回来。 便见那柳湘莲拿着鸳鸯剑,正站在院门口痴痴的望着尤三姐。 尤三姐瞧也不瞧。 直接命人把院门关了起来。 看到这。 柳湘莲顿时懊悔不已 深恨自己不该听了宝玉的话后,便认定尤三姐水性杨花。 急急地跑来退亲。 方才尤三姐那拔剑欲自刎的决绝姿态还萦绕在他的脑海里。 这等刚烈美貌的痴情女子。 自己竟这般不知好歹。 委实该打! 想到这。 柳湘莲便抬手狠命扇了自己两巴掌。 暗下决心要挽回尤三姐。 因他听那贾琏说,尤三姐痴恋自己多年。 想来断不会无动于衷的。 “咚——” “咚咚——” “咚咚咚——” 柳湘莲在院门外敲了半天门,却始终无人搭理他。 想到尤家此时应当正在气头上。 于是便决定过两日再来。 第60章 贾母被瞒误责下人,贾琏趁伤尽享体贴。 为免再生事端。 尤三姐误伤贾琏一事便被瞒了下来。 回府后,贾琏也只对贾母等人说是他骑马时不慎摔了一跤,才导致肩膀受了些轻伤。 众人不疑有他,关切几句也就是了。 唯有贾母格外上心,将那日常伺候贾琏的几个小厮都叫去训了一顿。 又叮嘱他们务必好生看顾贾琏,莫要再出这样的差池。 兴儿等人哪里敢道出实情,只得跪地连连磕头认错。 好在贾母也并非真要责罚他们,不过嘱咐几句话后便将人放回去了。 至晚间。 到了要给贾琏沐浴换药时,平儿早早地便寻了个借口躲出去。 凤姐又不敢叫旁人瞧见贾琏的伤口。 一时间便有些头疼。 “兴儿,你来伺候二爷沐浴更衣,再帮着二爷把药也换了。” “请奶奶恕罪,小人笨手笨脚的,怕是伺候不来这般精细活,没得再把二爷给伤着便不好了。” 兴儿自然清楚他们二爷的心思,忙低头请罪推辞着。 凤姐瞧着兴儿那副神色,便知这主仆俩定是提前通过气了。 念在贾琏到底是为着救她才伤的,凤姐便也就不同他们计较了。 “既如此,你便去瞧瞧厨房的热水烧好没有。” “是,奶奶。” 兴儿听到凤姐的话后立刻松了口气,忙行礼退了出去。 半个时辰后。 王熙凤先行沐浴了一番,随后又换上一身银丝月白寝衣。 待丰儿也退出去后。 她才命婆子们将贾琏沐浴所需的水送了进来。 很快。 屋内便只剩下了他们夫妻两人。 贾琏主动上前将手臂微微张开,低头温柔浅笑道:“有劳二奶奶了。” 话音刚落,便见凤姐的脸颊一片酡红。 也不知是给羞的,还是叫屋里的热气给熏的。 贾琏瞧着凤姐那满面羞赧的样子,顿时心热不已。 他知晓自己这媳妇在外头虽是个霸道强势的,可在情事上却最是面薄。 不仅不喜同他在外头有任何亲密举动,就连关起房门来也是极重规矩。 可今日。 贾琏却有意想趁凤姐对自己还存着歉意时多逗弄她几分。 好叫她明白什么是夫妻间的闺房情趣。 日后才不会一门心思地想着如何把自己这个丈夫给推出去。 “好了,二爷先进桶里热水泡着罢,莫要着凉了。” 凤姐红着脸垂眸道,眼睛略扫了眼贾琏那宽厚的胸膛后,便忙移开了视线。 “好,那你便坐一旁帮我上药罢。” 贾琏此时连眉眼都含着笑,漆黑的眸子始终凝视着凤姐。 闻言。 凤姐便拿出下人们提前备好的金疮药和绷带剪刀等物品,一一摆到了浴桶旁边。 摆好后,她才在浴桶旁的一个小木凳上坐了下来。 “二爷莫要乱动,仔细伤口碰着水了。” 说着,凤姐便拿起药瓶耐心地给那伤口换药。 贾琏见她目不斜视地盯着肩膀伤口处,其余地方一点儿也不肯多看。 便伸手亲昵地捏了捏凤姐的小脸,语气里颇有些委屈:“凤妹妹,你怎么都不瞧瞧我?” 凤姐立刻感到脸上一湿,手不免抖了一瞬。 她抬眼望向贾琏,只见他正趴在浴桶边沿,俊秀的眉眼定定地望着自己。 眼底染着明显的欲色。 见状。 凤姐忙又转头避开了那炽热的目光,耳尖红得几乎要滴下血来。 “二爷莫要乱动,一会包扎不好便麻烦了。” “无妨,这伤口本就不深,最多留道疤而已。” 说着,贾琏的嗓音又暗哑了几分,“幸亏伤的不是你,否则你这细皮嫩肉的怎禁得住。” “今日多谢二爷了。” 凤姐也没想到贾琏会在刀剑无眼的情况下,直接冲出来护在了自己身前。 令她至今想来仍是十分后怕。 若贾琏有个三长两短,只怕她们这些人便也活不成了。 “二爷今后莫要再这般以身犯险了。” 凤姐边说边将那绷带剪好,抬手绕了几个圈后,便轻轻系了个死结。 那修长莹白的纤纤玉指十分灵巧地上下穿梭着,叫贾琏看得微微怔住。 “伤口已换好药了,二爷洗好了再叫我罢。” 说着,凤姐便准备起身先出去。 见人要走,贾琏忙拉住了凤姐的手,轻柔地挠了挠她的手心。 眼中满是温情,“凤妹妹莫走,可否在一旁陪我?” “我今儿叫那剑吓坏了,定要瞧着你才好。” 凤姐听得眉心一蹙,却又不好就这么丢下人走了。 只好重新坐回了那小凳子上。 见她肯留下,贾琏心中顿时喜不自胜。 桶里的热气氤氲,更叫他有些迷醉起来。 仿佛一切都那么朦胧美好。 不多时。 贾琏便沐浴完毕,直接从桶里站了起来。 凤姐忙红着脸将那备好的干燥软巾拿过来。 又亲自帮贾琏把身上的水珠擦干,替他换上了一身干净的寝衣。 “你今日同那尤三小姐说了许多,说若是男子瞧不上她,便叫她弃了这男子。” 说着,贾琏便将凤姐轻轻圈到了怀里,垂眸道:“可我从未敢轻视凤妹妹,为何妹妹却像是已将我弃了般,百般不愿同我亲近?” “二爷仔细伤口......” 凤姐被贾琏身上的体温微微烫到,想将人推开却又得顾忌着他身上的伤。 整个人的呼吸都不由得乱了几分,“我那话不过是开解尤家妹子罢了,二爷何必这般多心。” “是么?” 贾琏抬手勾着凤姐的发尾,近乎痴迷地把玩着。 低沉的嗓音里染着明显情欲:“今晚你去沐浴时,我已喝过了那避子汤。” “王太医的药方定然不会出错。” 说着,贾琏便一手扣住凤姐那小巧的后脑。 低头凑了下去。 他试探性地碰了碰她的唇,见人没有怎么排斥后。 才敢放肆地吻了起来。 ...... 折腾了一宿后。 贾琏才从凤姐身上依依不舍地起身。 一脸餍足地盯着自家媳妇傻乐,“好人儿,你若累便多睡会,我吩咐平儿她们莫要进来吵你。” 闻言。 凤姐便恼得瞪了他一眼。 自己惦记着他身上有伤,所以处处都让着他。 不敢推他也不敢挠他。 可这男人倒好。 一要起来便不管不顾了。 自己哭得喉咙都哑了他仍是不肯停。 真真是难改他这好色本性! “先喝杯温水罢。” 贾琏被瞪得心虚,忙起身去倒了杯水给凤姐润嗓子。 “二爷今后若是再这般,便是喝上千百碗避子汤也莫要来找我了!” “凤妹妹说得极是,今后我万万不敢再这般的。” 贾琏瞧着凤姐那红着脸气鼓鼓的模样,只觉甚为娇俏动人。 一时忍不住便又凑上去亲了一口。 “二爷!” “眼下已是白日了,莫要再这般没羞没臊的!” 凤姐拧眉怒骂道,“还请二爷注意着些,莫要在人前唤我闺阁时的称呼,叫人听去岂不叫我没脸?” 王熙凤不知贾琏为何忽然又总唤她“凤妹妹”了。 她生怕这男人会不知好歹地在众人面前也这般浑叫。 白白叫她丢人。 “放心罢,我只在咱们两人时唤你凤妹妹,如何?” “我倒希望你也唤我琏二哥哥,可惜你定是不愿的。” 听到这些年少时的称呼,王熙凤仿佛一下子便回到了自己还是小姑娘的时候。 那会每每见到姑母家的这位二哥哥时,她总是脸红得厉害。 可真嫁给他后。 那份心动便被每日的争吵和算计给消磨殆尽了。 或许不同他成亲还更好些。 “罢了,我不闹你了,莫要再恼了。” 贾琏见凤姐的神色不对,忙把话头打住了,又笑着道:“我今儿还有事要办,天黑前定赶回来陪你和孩子用晚饭。” “二爷自去忙罢,若赶不回来也无妨的。” 见凤姐的语气又冷了些,贾琏不免心中一闷。 罢了。 到底是自己伤了媳妇的心。 慢慢哄罢。 第61章 邢夫人关心儿媳妇,王夫人欲成金玉缘。 贾琏出去没多久,王熙凤便也就起来了。 尽管身子乏得很,但她怕人笑话,因此还是忍着不适去给邢夫人请安了。 “我的儿,可是近来事情太忙了?” 说着,邢夫人又细细瞧着凤姐眼下的乌青,心疼道:“你凡事也不必太劳心了,多注意休息才是。” 凤姐听得脸色一红。 忙垂眸笑道:“多谢母亲关心,想来是近来渐渐热了,因而睡不太踏实。” “那回头便叫府医给你瞧瞧,看是否需要开些清凉祛火的药。” “是,多谢母亲。” 见凤姐端庄温顺,邢夫人不禁越看越喜。 便又悄悄地低声道:“我的儿,此事你可别声张。” “昨儿我去给老太太请安时,见她老人家和二太太的脸色都不大好,瞧着两人像是刚吵过架似的。我觉着不对,便私下叫费婆子去打听究竟发生了何事。” 顿了顿,邢夫人又接着道:“谁知老太太屋里的人嘴都特别严,一点儿消息也问不出来,后来还是一个婆子说隐隐约约地听着像是为宝玉的婚事吵起来的。” “你说这林姑娘还病着,宝玉的婚事只怕是急不得呢。” 凤姐一听便微微蹙眉。 莫非王夫人那边已经准备提前促成金玉良缘了么? “母亲,此事到底只是咱们听来的,或许听错了也未可知,老太太和二太太向来都最疼宝玉,难免关心过头了有些争执也是常事。” 说着,凤姐又缓缓道:“咱们先别叫屋里的底下人瞎传出去才是,否则老太太和二太太那边若是知道了,保不齐便要怪咱们大房多嘴。” “这倒是,宝玉的婚事乃是老太太她们的一桩心事,万一叫咱们给不慎闹出事故来,岂不白白招人恨去。到底还是凤儿你想得周到,我一会便叫她们别往外头浑说去。” “母亲也是关心家里罢了,说来宝玉也是您瞧着长大的。” 凤姐又忙笑着奉承了邢夫人两句,哄得邢夫人心花怒放。 她担心若是宝玉的婚事传到了黛玉那边,只怕会让她那孱弱的身子更受打击。 因此才会劝邢夫人莫要把这还没影儿的事传得沸沸扬扬。 误伤了可怜孤女的心。 婆媳俩又坐着喝了会茶后。 邢夫人见凤姐的精神委实不佳,便忙劝她赶紧回去多加休息。 莫要熬出病来。 闻言。 凤姐便也不再推辞,笑着行礼告退了。 一离开邢夫人的住处。 王熙凤脸上的笑意便立刻淡了下来。 见四下没有外人后,便忙低声向平儿道:“你亲自去悄悄问鸳鸯,老太太和二太太昨日在屋里吵些什么。” “再派个眼生的得力小丫头去宝玉那边盯着,留心怡红院最近有没有出什么事。” “是,奶奶。” 见凤姐脸色肃沉,平儿领完命便立刻办去了。 原本。 王熙凤今日打算去找宝玉问那西宁世子的随身玉佩是怎么个情况。 可听到邢夫人的话后,凤姐便知眼下有更大的事等着宝玉呢。 且她也确实累得厉害,怕是不好再亲自跑一趟怡红院。 少不得只能先回去歇息一会。 待缓过精神后再去问那透雕比目玫瑰佩的下落。 过了约有两个时辰。 平儿才神色匆匆地回来了。 一见她这表情,凤姐便知事情不大好。 “回奶奶,鸳鸯原不肯说,不过为着报答二奶奶的深情厚谊,所以才勉强同我说了些。” 说着,平儿又缓缓道:“鸳鸯说,是二太太昨日忽然提起说想把宝姑娘说给宝二爷。谁知老太太一听便沉了脸,告诉二太太说她早已打算将林姑娘指给宝二爷,只待林姑娘身子好些便可定亲成婚。” “二太太一听这话也变了脸色,连规矩都顾不得了,直接回说林姑娘自幼体弱多病,实在不是良配。反倒是宝姑娘办事周到妥帖,且身子也康健,将来定能为宝二爷开枝散叶。” 说到这,平儿又压低了嗓音,轻声道:“老太太听到二太太这话后便气得了不得,直接把手边的沉香木拐都扔了出去。” “老太太怒骂说林家的钱都叫咱们家挪来用了,若林姑娘不许给宝二爷,将来该如何同未来的姑爷交代去?” 听到这。 凤姐终于明白了过来。 想来王夫人已是铁了心要把宝钗说给宝玉。 “怡红院那边派人去瞧过没有,可有什么动静?” “回奶奶,怡红院那边出大乱子了。” 说着,平儿便满脸担忧地道:“宝二爷的那块通灵宝玉竟是给弄丢了。” “袭人和晴雯等人把怡红院翻了个底朝天也没瞧见,听茗烟说宝二爷昨儿个就只出门去见了位柳湘莲柳相公,并未再去过其他地方。” “袭人等一听,便忙叫宝二爷去问问那位柳相公,看看是否有瞧见这通灵宝玉。可宝二爷也是奇怪,竟是执意不肯去,袭人多劝两句他便恼了。” 顿了顿,平儿又接着道:“大家没法子,只得叫茗烟出府去问那柳相公,茗烟在外头寻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找着柳相公。” “谁知刚说明来意便被他骂了个狗血淋头,那柳相公一会骂茗烟把他当贼看,一会又怨宝二爷毁了他的好姻缘,骂得茗烟一句话都不敢再多言,灰溜溜地便直接回来了。” 凤姐听得眉心直疼。 心道这柳湘莲实在叫人难说。 只怕他是在尤三姐处吃了瘪,才把这满腔怨气怪到了旁人头上。 叫凤姐不解的是,这宝玉素来和柳湘莲亲厚。 怎么两人忽然就闹到这般田地了? “奶奶,宝二爷那块玉乃是他的命根子,如今这么一丢,怕是要出大事。” “这些事老太太和太太们自会操心的,咱们也帮不上什么忙,你叫紫鹃那边盯紧了,莫要让宝玉定亲的事传到林姑娘耳朵里,没得叫她白白伤心。” “是,奶奶。” 说着,平儿又不解地问道:“不过奶奶,宝二爷的婚事并未说定,或许最后定的是林姑娘也说不准呢,好歹还有老太太为林姑娘做主的。” “老太太虽疼林姑娘,可她老人家到底也得顾着二太太的主意,何况还有宫里的贵妃娘娘呢。” 闻言,平儿才猛然明白过来。 王夫人背后最大的靠山不是旁人,乃是她那当了贵妃的女儿。 便是贾母,怕是也不能不顾及贵妃娘娘的意思。 第62章 林黛玉病中存疑心,贾宝玉丢玉失灵气。 潇湘馆内。 林黛玉近日因身体不大好,便将管家之事暂时放下了。 每日喝完药后便只倚在床头看书解闷,偶尔有姐妹来瞧她,便也陪着说会子话。 大家见她病中神色倦怠,也不敢多留,说笑两句便也就回去了。 这日午饭后,黛玉正在那里看书。 忽见雪雁进来回禀:“姑娘,宝二爷打发人送了东西过来。” “请进来罢。” “是,姑娘。” 黛玉正因宝玉这两日没来瞧她而不大自在,如今见他打发人送东西过来。 可见心里还是惦记她的,因此便又高兴了起来。 那送东西的婆子一进来便给黛玉请了安。 黛玉瞧着她有点眼生,但也未曾多想,笑着问道:“宝二爷叫你送什么过来了?” “回姑娘的话,我们二爷想着姑娘天天喝药,嘴里定然发苦,所以特意送了瓶蜜饯白桃过来给姑娘解苦。” “多谢你们二爷费心想着。” “紫鹃,把东西收下罢。” 说着,黛玉又看向那婆子问道:“你们二爷近来可是忙着?” “回姑娘,我们二爷近来确实忙,老太太和太太那边大约正准备给二爷说亲呢。” 话音刚落,便见黛玉的神色变了一瞬。 紫鹃一看这婆子说话不对,忙笑着岔道:“妈妈送东西辛苦了,雪雁带妈妈出去坐下吃杯茶歇歇罢。” “是,请妈妈随我来罢。” 雪雁一眼便看懂了紫鹃眼里的意思,忙上前把婆子带了出去。 这婆子原还想继续说些什么,雪雁却不给她这机会,直接拉了人就走。 “你可是知道些什么?” 黛玉怔怔地望着紫鹃问道。 “姑娘,这话原不该我说,但您的病便是多思多虑才这般难好起来的。” 说着,紫鹃便叹气道:“我眼下只盼着您能静静地把身子养好,其他的事哪里能知道。” 黛玉见她不肯说,便也不再追问。 想到自己父母早逝,连终身大事都无人为她做主,不免又伤感起来。 泪水不自觉地便落了下来。 “我的姑娘,好好的怎么又哭了?” “那婆子说话造次,且眼生的很,未必就真知道些什么,指不定是她浑说的呢。” 紫鹃自然知道黛玉的心病,却也不敢多言,只得上前百般宽慰。 哄了大半日,才把黛玉的眼泪给劝住了。 “你们好生看着姑娘午睡,我出去一会就回来。” “是,紫鹃姐姐。” 说完,紫鹃便离开潇湘馆,一路去找凤姐了。 见到凤姐后,紫鹃便一五一十地把今日潇湘馆里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说完后,她又跪泣道:“求二奶奶好歹想个法子救救我们姑娘才是!” “老太太那边听说近日身子不大好,我也不敢去回,只求二奶奶能替我们姑娘做主!” 见状,平儿便忙上前将人扶了起来。 又劝道:“我们奶奶待林姑娘的心你也是知道的,若能帮忙岂有不管的,只是我们奶奶到底也做不得主。” 听到这。 紫鹃又哭着道:“二太太当真就要把宝姑娘说给宝二爷么?” “那宝二爷素日待我们姑娘的心便都是假的了,今儿竟还巴巴地叫了个婆子过来说浑话给我们姑娘听,他也不怕我们姑娘的身子受不住!” 闻言,凤姐略略摇头道:“宝兄弟丢了那通灵宝玉后便有些神志不清,断不会做这样的事,想来那婆子定不是宝玉叫去的。” 说着,她又看向紫鹃缓缓道:“我知晓你担心你们姑娘,只是这心病还需心药医,我们旁人便是再急也无法的,林姑娘能不能熬过去只能看她自己了。” “你先回去好生伺候你们姑娘,我会想法子去探探老太太的意思,成不成我也难说。” 听到这话,紫鹃忙喜道:“二奶奶肯这般上心便是我们天大的恩德了,我替我们姑娘谢过二奶奶!” 说着,她又跪地连连磕头道谢。 “快休如此,你先回去罢,你们姑娘眼下正需要你陪着呢,我得空了便去瞧她。” 说着,凤姐便让平儿把人扶起来,亲自把紫鹃送出门去。 送完人后。 平儿便低声道:“奶奶,那婆子若无人指使断不敢这般行事的。” “我知道,看来二太太是真急了,只是她的心也太狠了些,林家通共就剩了一个林姑娘,她竟也忍心下得去手。” 说着,便见王熙凤眼底闪过一抹狠厉的光。 平儿已许久未见凤姐露出这样的神色,心知她这是恨极了王夫人。 ...... 宝玉丢玉一事很快便在贾府内引起了轰动。 老太太和王夫人等人都急得焦头烂额。 偏有人疑心是贾环拿的,便去问了他两句,把贾环气得直哭。 那赵姨娘见儿子被当贼似的猜忌,又是大闹一番。 整个荣国府顿时鸡飞狗跳起来。 后来还是王夫人动了怒,赵姨娘母子才不敢言语。 贾府为了寻回那通灵宝玉,不仅在府内四处搜寻,还在外头发了重金酬谢的悬赏告示。 甚至还有人提议找那测字先生算一算。 总之是无所不用其极。 凤姐却深知这通灵宝玉并非世间俗物,找是找不回来的,唯有机缘到了方能自己回来。 因此便不大上心。 原本她还想同贾母说说宝黛二人的亲事,却见贾母正为那丢失的玉着急,便也不好再多言。 每日得了空便去瞧黛玉,使出百般言语陪她说笑。 紫鹃心中自是万分感激。 一日,凤姐见宝玉屋内无人,便悄悄问他那西宁世子爷送给探春的透雕比目玫瑰佩如今在何处。 谁知宝玉却只是嘻嘻地笑着道:“玉都丢了,如今我是一块玉也没有了。” 见状。 凤姐也无可奈何,寒暄了两句后便回去了。 而黛玉这边得知那通灵宝玉丢了后,心底竟隐隐有些高兴。 心道这金玉良缘可不就破了么。 可她见宝玉丢了那玉后便有些痴傻疯癫,说话也神志不清起来。 不免又替宝玉忧心不已,想来那玉是他打娘胎里便带着的。 自然丢不得。 于是便每日都命紫鹃去打听情况,问那玉寻回来没有。 心里倒是旁人都要急上几分。 第63章 圣上赐婚金玉良缘,贾母大怒气极伤身。 因担心宝玉,黛玉的病便又重了几分。 紫鹃看着却也只能干着急。 心知劝也无用。 那王夫人见宝玉丢玉后愈发痴傻起来,整个人都呆呆的,再也不似从前般机灵。 心中焦虑万分。 便决意要尽快定下宝钗,好给宝玉冲冲喜,或许人也就好了。 何况一向有金玉良缘之说,兴许宝钗那金锁还真能将通灵宝玉给引出来也未可知。 这日。 王夫人用过饭后便直接来到宝玉房中,又将旁人都叫了出去。 只留袭人在内伺候。 见四下无人后,王夫人才缓缓道:“我知你是个好孩子,有你照顾宝玉我是最放心的。” 说着,她又叹了口气,“只是如今宝玉变成这般模样,咱们到底也得想个法子才是。” “我仔细想过了,这孩子也到了该成婚的年纪,或许给他找个媳妇也就好了。” 闻言。 袭人忙跪下问道:“太太这话极是,只是不知太太定的是哪家的姑娘?” 王夫人忙把她扶了起来,拉着她的手笑道:“我想着宝姑娘最合适,又是自家亲戚,知根知底的,模样品性都错不了。” “太太为宝二爷考虑的,自然是极周全的。” 袭人一听定的是宝钗,心里也十分高兴。 她原还担心定的是黛玉。 想到黛玉,她不免又转喜为悲。 宝玉待黛玉的心,袭人是最清楚的。 那年夏天,宝玉在园子里不慎把她错认成了黛玉,对她说了好些心里话。 再瞧瞧宝玉素日的行为,想不知道他的心意都难。 如今若是趁着他人事不知,让他娶了宝钗。 那将来他清醒后又该如何呢? 何况即便宝玉如今痴傻着,却也未必便愿意娶宝钗。 想到这。 袭人便又跪下哭道:“太太,您的主意自然是极好的,只是咱们二爷心里怕是更中意林姑娘呢。” 说着,她便把宝玉同黛玉这些年的光景一一说给了王夫人听。 又将那年夏天她亲耳所闻的宝玉真心话也告诉了王夫人。 “太太,咱们二爷一向是个实心人,他心里惦记着林姑娘,怕是不会愿意娶宝姑娘。” 说着,袭人又抹了把泪道:“还请太太想个法子才好。” 听到这。 王夫人便将她拉了起来,皱眉道:“我自然也瞧出了这两个孩子不对,不过到底只是猜测罢了,今儿听你这么一说,便再也错不了了。” 说着,王夫人又细想了想,缓缓道:“此事我自有主意,你好生照顾宝玉便是。” “是,太太。” 见王夫人有办法,袭人这才渐渐放下心来。 ...... 不觉又过了一月。 这日,贾政原本在家同几位清客吃茶,忽然有门吏急急地进来回报说,宫里的夏公公来降旨了。 唬得贾政忙命人摆好香案,又速去更衣换了朝服。 直奔中门跪接圣旨。 只见贾母、邢夫人、王夫人和薛姨妈等人也都已跪在大门前,恭候旨意。 那负责宣旨的太监夏守忠下了马,带着许多内侍径自走到了府内厅上,朝南而立。 高声念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闻荣国府之公子贾宝玉,才华横溢,品貌非凡。 薛府之千金薛宝钗,贤良淑德,德才兼备。 二人郎才女貌,品性相投,实乃天作之合。 为彰显皇恩浩荡,促进世家和睦,朕特赐婚于二人,令其结为秦晋之好。 着即待太妃国丧之期满后,依礼成婚,共结连理。 钦此!】 念完后,夏守忠便笑着对贾母道:“老太太大喜,这可是贵妃娘娘亲自向皇上求来的恩德呢。” 听到这话后,贾母顿时火冒三丈。 但脸上却丝毫不显,恭敬地磕头接了旨,“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被扶起身,贾母又忙拿过刚备好的一对金元宝。 笑着递给了夏守忠:“有劳夏公公跑一趟了,这点心意还请公公喝茶。” 那夏守忠收下金元宝后,语气十分高兴,“老太太客气了,这都是我分内之事。” 说着,他便直接带着那群内侍回宫了。 好生送走这群人后。 贾母回到正厅内就变了脸色,指着王夫人怒骂道:“你如今哪里还把我这婆婆放在眼里了!” “老太太息怒!” 王夫人忙跪倒在地,低着头不敢言语。 众人不知何故,也忙齐齐跪了下来。 贾政趴在地上惶恐地问道:“不知儿子这媳妇犯了何错,叫母亲这般生气,还请母亲示下,儿子自当严加管教!” 说着,他又转头对着王夫人怒喝道:“你究竟做了何事!” “叫母亲如此动怒!” 王夫人听了,只把头低得更加厉害,却仍是不言语。 为了宝玉,她一切都能豁出去。 贾政见她这般,心头怒火更甚。 气得脸色发绿。 “罢了!” “你这媳妇我从此也不敢再受她的礼,只当我再没有这个儿媳妇便是!” 贾母越说越气,胸口起伏得厉害,竟微微有些喘不上气来。 贾政见了,唬得忙命人去叫太医。 鸳鸯等人也忙上前扶贾母坐下,帮她顺气。 那邢夫人不知原委,见贾母被气成这般,也忙上前伺候着。 唯有薛姨妈心知贾母是为着方才的赐婚恼了。 因此也不敢擅自起身,只陪王夫人在那跪着。 众人见贾母神色越发不好,便忙抬了轿辇过来,急急地将人送回房去。 幸好。 太医瞧过后说贾母乃是急火攻心所致,倒无大碍。 只是人年纪大了,禁不得这样的情绪。 叮嘱说定要让老太太静养才是。 否则再犯病便不好了。 贾政闻得贾母无碍,这才放下心来。 又千恩万谢地送走了太医。 随后便去前厅找王夫人问话。 “你究竟做了何事叫老太太这般生气?” 贾政瞥见薛姨妈竟也跪着,忙命人去把她扶起来,“姨太太快休如此!” 薛姨妈起身后,又看了眼自家姐姐,斟酌着道:“老太太怕是为着宝玉的婚事才气成这般。” “说来姐姐也是为着宝玉,想借着金锁把那通灵宝玉引出来,这才求了赐婚圣旨下来。” 闻言,贾政不禁眉头一皱,“这金玉之说不过是无稽之谈,岂可当真?” 说着,他又不解道:“便是宝玉的婚事,又何须惊动圣驾,好生和老太太商量着也就是了。” 第64章 王夫人自请诵经书,王熙凤良语慰痴颦。 听到贾政的话后,王夫人便哭着道:“若是珠儿还在,我便也就不管宝玉了。” 提到早逝的长子,她更是泪如雨下,“偏我那苦命的珠儿早早就去了,如今只剩下宝玉这么个指望,我岂能不为他事事打算着?” “老爷觉着这金玉之说是无稽之谈,可但凡有点儿盼头,那便是我的救命稻草了!” 听到这话,贾政也不免伤感起来。 眼圈顿时便红了。 摆手命人将王夫人先扶起来。 “老太太素日最疼宝玉,你却这般自作主张地请了道赐婚圣旨下来,也难怪她老人家动怒。” 说着,贾政又无奈叹气道:“不管怎么说,你到底该同老太太和我先商量一声才是。” 闻言。 王夫人又哽咽道:“老太太和老爷都不信这金玉之说,可宝玉病得愈发厉害起来,我心中焉能不急?” “老爷膝下还有其他儿子,老太太更不必说,可我却只有个宝玉了,虽说大家都疼宝玉,可这其中的心思又岂能一样!” 王夫人心知贾政最重孝道,今日惹得贾母这般动怒,少不得要想个法子叫人消气才成。 于是便垂眸缓缓道:“老爷放心,我自知此番行事不妥,愿自请闭门在佛堂内诵经一个月,好为老太太和家里祈福。” 贾政听王夫人如此说,又知她是为着宝玉,便也不好再深究。 “罢了,这赐婚圣旨都已下来了,少不得只能如此办了。” 说着,他便摇摇头出去了。 见贾政走远后,薛姨妈才道:“姐姐,我陪你一道去佛堂内诵经罢。” “使不得!” 王夫人忙拉着她的手道:“宝丫头那边还需你去多开解些才好,这桩婚事到底是委屈她了。” “这孩子一向深明大义,想来也能理解我的苦心。” 听到这话,薛姨妈也不免在心中暗悔。 她昨儿才听王夫人说,那袭人已去试过宝玉了,一听说娶的是林姑娘,宝玉便喜之不尽,连说话都清楚了许多。 看那光景,怕是只能先哄他说娶的是林姑娘了。 ...... 梨香院内。 那道赐婚圣旨一下,宝钗便即刻依礼搬回了母亲这边,跟薛姨妈同住。 薛姨妈一回去便将王夫人所提掉包之计告诉了女儿。 宝钗听完后也不言语,只是低着头默默垂泪。 “我的儿,妈知道你委屈。” 薛姨妈含泪道:“只是你姨妈那边帮了咱们家许多,你哥哥当初为着香菱打死人的事,若非承你舅舅和姨妈的情,又岂能轻易脱身......” 说到这,她又愧疚地搂过宝钗,颤声道:“你哥哥要是能及你十分之一,咱们家也不至于这般。” “妈......” 宝钗忍不住扑进薛姨妈怀里,低声哭道:“女儿既是薛家人,自当为家里考虑,一切都由妈安排便是。” “哥哥再不成器,可到底也是我亲哥哥,我岂有不管他的。” 见宝钗这般懂事,薛姨妈不禁更为心疼起来。 母女抱头痛哭了许久。 ...... 王熙凤这边得知圣上赐婚的消息后,立刻便猜到了王夫人的打算。 派人打听后果然不差。 怡红院内所有人都被王夫人亲自警告了一番。 叮嘱说不准将圣上赐婚的实情告知宝玉。 只哄他说赐婚的乃是林姑娘。 若有谁不慎说错了话,便直接立刻打出去,永不许再入贾府。 “奶奶,二太太这般行事,岂不叫宝二爷和林姑娘都要伤心死了。” 平儿没想到王夫人竟敢如此欺下瞒上,语气里带了一丝不忿。 紫鹃过来回话时,也说林姑娘瞧着像是猜到了什么。 但她也不敢确定,只得装作不知。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老太太如今病得厉害,太医说了需要静养,谁敢在这会子去烦她老人家。” 凤姐眉头一拧,冷声道:“二太太这次也是豁出去了,全然不顾老太太和二老爷的体面。” “听说二太太已自请去佛堂为老太太念经祈福了。” 听到平儿这句话,凤姐不禁勾起一抹讥讽,“也不知她是去为老太太祈福,还是盼着老太太早些走。” “罢了,咱们去瞧瞧林丫头罢,她也实在可怜。” “是,奶奶。” 说着,主仆俩便径直往潇湘馆去了。 ...... 一进黛玉屋内。 满屋子的药香便扑面而来。 “凤姐姐,你怎么来......” 话未说完,便见黛玉急急地咳了起来,“咳咳咳......” 一张苍白憔悴的小脸顿时咳得通红。 凤姐忙上前扶住了她,抬手轻轻地为她拍背,“快别说话了,你身子不好不必起来。” 说着,她又接过紫鹃递过的温水,亲自喂黛玉喝下。 润过嗓后,黛玉的咳嗽方才止住。 “多谢凤姐姐。” 黛玉强扯出一抹笑,感激地道。 这些日子凤姐几乎天天都来瞧她,变着法子给她说笑解闷。 黛玉心知凤姐这是可怜她孤单,所以特意来陪她。 “好妹妹,外头的天儿正好呢,等你大好了,叫上其他姐妹咱们一块放风筝去,把你这一身的病都给放了去。” “我倒也想去,只怕是不能了。” 说着,黛玉便又捂嘴咳了两声,“我今儿去蘅芜苑,却见宝姐姐的屋子已是空了,不知是怎么了?” 凤姐一听,忙笑道:“是姨妈这几日身子不大好,宝妹妹便家去照顾她了,等姨妈大好了,她仍旧搬回来的。” 黛玉一听,也不再多问,勉强笑道:“可惜我眼下正病着,也不好去瞧姨妈。” “无妨的,姨妈知道你向来体弱,心疼你还来不及呢,岂会怪你。” 说着,凤姐又忙把话岔开,“老太太这几日也不大好,否则早就亲自过来瞧你了。” “她老人家千叮万嘱地叫我定要好生照顾你,所以妹妹好歹把身子养好才是,我也好向老太太交差去。” 听到这话后,黛玉却忽然滴下泪来,“为着我这病,老祖宗也操了不少心。” 王熙凤提起贾母,原是想叫黛玉知道还有人挂心她。 可谁知却弄巧成拙起来,心中顿时懊悔不已。 忙笑着宽慰道:“妹妹这话可是错了,有妹妹这么个聪慧可人的外孙女,老太太高兴还来不及呢,便是为妹妹操心些,想来也是心甘情愿的。” 闻言,黛玉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浅笑,缓缓问道:“凤姐姐,我偶然听底下的小丫头说,宫里给咱们家下了道赐婚圣旨,好大的恩典,不知是真是假?” 这话一出,满屋子的人都立马唬了一跳。 凤姐也怔了一瞬,随即便忙笑道:“那小丫头大约是听岔了,并未有什么赐婚旨意,不过是咱们家娘娘赏了些东西下来罢了。” “原来是这样。” 说着,黛玉又微微笑道:“倒是我弄错了。” “妹妹好生休息最是要紧,其他的事不必放在心上。” 凤姐见黛玉面露疲色,也不敢多留。 叮嘱了紫鹃几句后便也就回去了。 出了潇湘馆后。 平儿终是忍不住为黛玉难过起来,“奶奶,我瞧着林姑娘这光景,若知道了赐婚一事,怕是了不得。” 凤姐听了,却也能叹息。 这样的事她实在无能为力,唯有多陪着黛玉罢了。 “奶奶不好了,宝二爷屋里出事了!” 说着,只见一个小丫头急急地跑来,气喘吁吁地道:“晴雯姐姐险些把赐婚的真相告诉了宝二爷,幸好被袭人姐姐和秋纹姐姐她们拦住了。” 顿了顿,小丫头又接着道:“谁知没过多久,二太太屋里的周妈妈便带着几个人过来了,直接就要把晴雯姐姐给撵出去。” 第65章 晴雯不忍险被撵出,水溶暗查赐婚之事。 这小丫头是凤姐悄悄安插在宝玉屋里的心腹。 听到她的话后,凤姐的脸色瞬间便沉了几分,忙带着人赶去怡红院。 宝玉早已被周瑞家的支去了王夫人处。 一进屋。 便见几个婆子正拉扯着晴雯,准备将她直接架出去。 “见过二奶奶。” 见凤姐进来,众人都忙向她行礼问安。 周瑞家的立刻上前笑道:“奶奶怎么过来了,我正奉太太之命,把这爱生事的奴才打发出去呢。” “周妈妈辛苦了。” 说着,凤姐又款款笑道:“只是这晴雯到底是老太太屋里出来的,若要打发出去,怕是得先跟老太太那边说一声才是。” “奶奶说的是,只是老太太如今正病着,怎好为这般小事去打扰她老人家休息呢?” 说着,周瑞家的便又笑道:“我想着好歹先把人打发出去,待日后老太太大好了,再去回禀她老人家也不迟的。” 闻言。 凤姐却是转眸一笑道:“若是放在从前,妈妈这么做自然也没什么,只是眼下家里正不太平,妈妈行事也该小心些才是。” 顿了顿,她又低声同周瑞家的道:“太太为何在关在佛堂内诵经,想来妈妈比我更清楚。” “我也是为着太太的名声着想,那日老太太当着众人的面直接斥责太太,已是叫太太背上顶撞婆婆的骂名了。” “若今日再擅自打发了老太太屋里调教出来的丫鬟,岂不更叫人说嘴去?” 顿了顿,凤姐又接着道:“我只是觉着,太太想打发这晴雯出去又何必急于一时呢,等日后这些事情过去了,多少人打发不得?” 周瑞家的被凤姐这么一说,心里便有些动摇起来。 脸上露出纠结之色。 “妈妈若是拿不准主意,不如便叫个小丫头去问问太太的意思,咱们一块在这等着便是。” 闻言,周瑞家的也觉得这个主意甚好。 忙命一旁的小丫头去请示王夫人。 “先把人放开罢,等太太确定发落她了,你们再撵她也不迟。” 凤姐见晴雯被拉扯得披头散发,衣裳都扯坏了,心中颇为不忍。 那几个婆子见凤姐如此说,又忙看了眼周瑞家的,见她点头,这才把晴雯暂时松开了。 不多时。 便见那派去的小丫头喘着粗气跑回来了。 “太太说了,既然是老太太屋里的人,自然该请示过老太太再行处置。” 顿了顿,这小丫头又接着道:“太太还说,只是不能再留在宝二爷屋里伺候了,先打发人干些别的,等将来得空回了老太太,再行发落。” 听到这话。 周瑞家的便转头对晴雯道:“既然太太开恩,那你今后便负责在外头打扫院子罢,莫要再进宝二爷屋里了。” 说着,她又冷冷扫了晴雯一眼,“莫要再仗着自己生得比旁人好些,便得意忘形起来,若再敢胡言乱语,太太定不饶你!” 话音刚落,周瑞家的又忙转头笑着对凤姐道:“那奴才就先回去了,多谢二奶奶提点,险些就叫这贱蹄子毁了太太的好名声。” “妈妈客气了。” 凤姐略略一笑,并不多言。 见周瑞家的走远后。 袭人、秋纹以及麝月等人便忙过去扶住了晴雯,语气里带着几分心疼,“早说你这暴脾气得改改,好好的跟太太过不去做什么!” 晴雯擦了擦泪,忙跪到了凤姐跟前,“多谢二奶奶方才救我。” “起来罢。” 凤姐看着她那狼狈的样子,心中不免有些感慨。 这丫头倒是一心替宝玉打算。 不过凤姐也知晓这屋里有不少王夫人安插的心腹。 因此并不敢多言。 “你不必谢我,如今家里老太太和林姑娘都病着,二太太又去佛堂为家里念经祈福了,少不得只能我多操心些。” 说着,凤姐又缓缓道:“太太既已吩咐你们不许浑说,你们听话便是。” “何况圣上已赐下旨意,若这门婚事办不成,便是整个贾府都担待不起的。” 闻言,晴雯便又磕了个头,含泪道:“二奶奶教训的是,奴才知错了。” 见状。 凤姐也不再多留,只命她们好生看顾宝玉。 莫要再出岔子才是。 谁知她刚出怡红院不久。 便见那晴雯又急急追了出来。 跪地泣道:“求奶奶帮帮我们二爷罢!” 说着,她又流泪道:“奴才知道圣命难违,可我们二爷的心思奶奶定然也是知道的,我实在不忍看着二爷被这般蒙在鼓里......” 闻言。 王熙凤略略扫了周围一眼,示意平儿将人扶起来。 “我方才说了,此事已成定数,无法挽回了。” “你是个忠心的好丫头,我也不忍看你就这么让人给赶出去了。” 说着,凤姐又盯着晴雯道:“你大约也知道,二太太定是留不得你了。” “你若愿意,我便想法子叫你还回去伺候老太太,或许还能继续留在府里。” 听到这话后,晴雯却是含泪摇头拒绝了。 “多谢奶奶替奴才想着,只是二爷如今正是需要奴才的时候,我怎好就这么走了。” 凤姐叹息道:“既如此,不如你便替宝玉去林姑娘那边先伺候着罢。” “你既知晓你家二爷的心思,便该明白若能把林姑娘照顾好了,他将来必定感谢你的。” 说着,凤姐又缓缓道:“林姑娘的身子如今是一天不如一天了,你是宝玉跟前的人,若有你去照顾她,想来她心里定是高兴的,或许还能好些。” 晴雯一听,低着头垂眸应下了,“奶奶放心,我自当替二爷照顾好林姑娘。” “那便好,平儿你亲自带她去潇湘馆,说话仔细些,莫让林姑娘瞧出不对来。” “是,奶奶。” 说着,平儿便带着晴雯去了。 ...... 北静王府。 一弯新月高悬,如银纱般的月光倾洒下来。 照在书房窗前那道颀长的身影上,衬得他越发身姿卓越,气质清冷。 “回王爷,属下已查明,确实是贤德妃娘娘亲自向圣上求的赐婚旨意,那贾老太太领完旨后便气得急火攻心病倒了。” “属下还特意去悄悄查了那太医的医案,断断不会有错。” 说完后,云影便躬身垂首侍立。 “如此说来,这桩婚事贾老太太是不同意的?” “回王爷,据属下探到的情况,确实如此。” “罢了,你先退下罢。” “是,王爷。” 说着,云影便行礼告退了。 做为北静王的心腹暗卫,云影虽不知那荣国府里的林姑娘是何许人也。 但他心里清楚,凡是和这位姑娘有关的事情,便是再微不足道,也是顶要紧的大事。 须得他亲自去办才行。 第66章 晴雯惊见窗外人影,水溶暗慕林府千金。 “二奶奶,昨儿我半夜起身去悄悄看林姑娘睡得如何,却发现林姑娘的窗外竟是隐隐约约有个人影!” 说着,便见晴雯惊魂未定地道:“奴才唬了一大跳,却又不敢嚷出来,怕惊着林姑娘。” “后来奴才便去把紫鹃也轻声叫了起来,我们带着几个体壮的婆子在那附近找了好几遍,却始终找不着半点踪迹。” 说到这,晴雯低头垂下了眉眼,“紫鹃说定是我睡迷糊了,一时看走了眼。” “可奴才瞧得真真的,那窗外定是道人影,而且看着不像是个女人。” 凤姐扫了眼面带委屈的晴雯,知晓她应该不会说谎,便抬头缓缓道:“我会多派几个婆子去潇湘馆那边巡逻的,只是你们到底没抓着人,确实不好嚷出来,没得再吓着林姑娘。” “是,奴才知道。” 说着,晴雯便行礼告退,回潇湘馆去伺候林黛玉了。 “奶奶,莫不是二太太那边......” 平儿也深知晴雯为人,若不是万分有把握的事情,她断不会这般坚持。 “应该不会,二太太已如愿求下赐婚圣旨,没道理再去生事。” 说着,凤姐脑子里不禁又闪过宝玉之前的话。 莫非是那西宁世子爷? 他当真悄悄翻进园子里来寻探春了? 若这世子当真敢这般放肆,那可实在不是个能成事的。 圣上如今正盯着他们西宁王府呢。 他正该收敛德行,韬光养晦才是。 岂有为着儿女私情,便任性地将西宁王府和贾府都置于险境的道理。 “平儿,叫旺儿媳妇替我向西宁郡王府的郑侧妃下道拜帖。” “是,奶奶。” 凤姐想着,宝玉如今已是不中了。 少不得只能由她亲自去敲打敲打这叛逆不羁的西宁世子爷了。 郑侧妃虽非世子生母,但到底是打出生就养着世子的,多少应该也能劝上几句。 且凤姐听娘家嫂嫂杨氏说过,这位郑侧妃蕙质兰心,最是通情达理的。 应当能明白贾家如今的难处,断禁不起这位世子爷的胡闹。 过了约有一个时辰。 却见那旺儿媳妇拿着拜帖又回来了。 “回奶奶,奴才去了西宁王府才知道,原来这几日王爷一家都陪着圣上去清德山庄避暑了,因而侧妃娘娘也不在府上。” 听到这话,凤姐不禁微微蹙眉。 原来竟不是世子爷么? “罢了,既如此你便先去忙罢。” “是,奶奶。” 见旺儿媳妇走远,平儿也忍不住问道:“好好的,奶奶怎会想见那郑侧妃呢?” “你日后便知道了,多派些人留心园子里的动静罢,有事先来回我,莫轻易嚷了出去。” “是,奶奶。” 见凤姐神色凝重,平儿也不敢多问,忙出去安排人手严加巡视大观园。 ...... 北静王府。 “王爷,属下已将林姑娘近日服用的药渣子拿去给太医细细看过了,太医说都是些吊命的药材,足见林姑娘已病得十分厉害。” 见自家主子的眸色如冰,云影又斟酌着道,“属下昨晚在林姑娘的屋外听了会儿,半个时辰不到的功夫,便闻得林姑娘至少咳了五六回,根本无法入眠。” “你在她屋外做什么?” 听到这声带着寒意的质问,云影忙跪下恭敬回道:“回王爷,属下并无冒犯林姑娘之意,是太医想进一步了解林姑娘的病情,才叫属下去打探这些病中细节。” 闻言。 北静王紧皱的眉头才微微松了些。 “那些有名的神医可都去问过了?” 说着,他又沉声道:“多派些人手出去,不必只限于京中,那些江湖上的奇人异士也可去问问。” “若能把人治好,要什么本王都能满足。” “是,王爷。” 说着,云影便火速领命去办了。 书房里顿时便又只剩下北静王水溶一人。 只见他从暗格里拿出一幅画卷,小心翼翼地将其展开。 那画上的女子眉如远山含黛,目似秋水盈盈,身量婀娜多姿,却又纤弱单薄。 光是看着便会叫人生出想豁出一切去护她周全的念头。 水溶目光沉沉地盯着这幅画,视线一寸寸地细细描摹着。 仿佛要将这幅画深深刻进心里去。 他看了一会后,不禁又想起在姑苏初见黛玉时的场景。 那会儿水溶才十几岁,还是北静王府的世子。 因奉圣上之命,他陪着父王南下微服私访,这才见到了彼时尚未入京的林黛玉。 水溶和父王到林府时,林如海正陪着爱女在书房写字。 因是微服私访,所以林如海起初并不知晓来拜访人的竟会是北静王父子。 拿到管家送进来的腰牌信物时,他才大吃一惊。 忙命奶妈王嬷嬷将黛玉先带回去,自己则亲自迎了出去。 水溶进来时刚好瞥见王嬷嬷带着黛玉离开。 那是一个五六岁的娇娃娃,皮肤如白瓷般细腻,甚为可爱,就是略清瘦了些。 进到林府书房后。 水溶又瞧见了黛玉方才写的字,是细腻工整的蝇头小楷。 上面是一首诗,虽带着几分稚气,却也足见其超逸之才气。 趁着无人。 水溶又将这首诗悄悄藏到了袖子里。 一藏便是近十年。 彼时他并未有什么龌龊心思,只觉这小女孩的诗极有灵气。 其别出心裁实乃他生平罕见。 可想到如今病入膏肓的黛玉,又想起云影探回来的消息。 水溶不禁怀疑自己是否做错了。 当年。 林黛玉刚入京都时,他的父王也正好离世。 因忙着葬礼,且又要照顾重病的母亲。 所以他也无暇顾及黛玉。 只听得云影打探回来说,那贾家老太太万分疼爱这个年幼丧母的外孙女。 比自己几个嫡亲孙女都重视。 听到这样的话后,他自然也就放心了。 后来。 水溶又听说贾府有意亲上加亲,连底下人都知道贾宝玉将来的妻子定是这青梅竹马的林姑娘。 而对于贾宝玉,水溶也是满意的。 趁着宁国府长孙媳的葬礼,他特意将那贾宝玉叫来细细问了几句话。 果然人如其名,长得如宝似玉,谈吐间也是气度不凡。 堪为良配。 于是。 水溶终是彻底放下心来,不再去轻易打探黛玉的消息。 他虽贵为郡王,却未必能如那贾宝玉那般,给她一个安稳归宿。 朝廷里。 太子和四皇子之间的明争暗斗不断,北静王府即便不愿站队,只怕将来也难独善其身。 何况自己如今颇受圣上器重,多方势力都对他十分忌惮。 他实在不愿叫黛玉也成为这众矢之的。 第67章 水溶梦回三生石畔,黛玉魂断大限已至。 可谁能想到。 这贾府如今竟已不是由贾老太太这位国公夫人做主的了。 想到宫里的贤德妃,水溶的神色不禁冷了几分。 若非有太子和二公主的势力帮衬,她又岂能从一介小小女官翻身当了妃子? 如今的贾家有几斤几两,水溶比谁都清楚。 自从贾代善去了后,贾家早已日渐衰落。 听说仅是修建一座省亲别墅,便已叫贾家难以为继。 想到这。 水溶不禁迟疑起来。 一个更为阴暗的念头在他心底缓缓升起。 “来人。” 话音刚落,便见一名侍卫推门而入,躬身行礼道:“王爷有何吩咐?” “你即刻去趟姑苏,替本王暗查当年巡盐御史林如海的家产在他死后是被如何处置的。” “是,王爷。” 说着,这名侍卫便领命出去了。 一想到贾家极有可能暗自侵吞了林家的财产。 水溶便悔之不迭。 他实在不该轻信贾家,以为他们定会善待林家孤女。 ...... 窗外夜色渐浓,转眼间便已是深夜。 看着书桌上黛玉的画像,水溶恍惚间便沉沉睡去了。 朦朦胧胧间。 水溶不自觉便来到了一条河边,只见河岸处有块大石头。 上面刻着“三生石”几个大字。 正当他茫然之际,却见有个道人忽然出现,笑着道:“水神大人难得回家,莫不是近乡情怯?” “敢问真人,此乃何处?” 水溶见眼前的道人仙风道骨,便知定非凡人。 闻言。 这名道士却笑着捋了捋花白的胡子,答非所问地道:“当初水神大人为了那绛珠仙子,也自请下凡去历劫。” “如今绛珠仙子同神瑛侍者的尘缘将了,小道当年承蒙水神大人多番眷顾,自当报答大人的襄助之恩。” 说着,便见那名道人取出了一张药方,笑着道:“大人只需按照这方子上的法子去为绛珠仙子炮制便是,定能叫仙子起死回生。” 话音刚落,这名道人便将药方双手奉与水溶。 水溶接过一看,只见上面写着: 【绮梦丸制法: 于月光下绽放的虚梦花,取其花瓣上凝聚的露珠九滴。 再取生长于谷中隐秘之地的忘忧草研磨成粉。 将这二者混合,再配上爱慕之人的一滴心头血,制成药丸即可。】 “水神大人切记,此药须在绛珠仙子泪尽人亡后的一刻钟内给她服下。” 说着,这名道士又正色道:“此药若不慎服早了,便会妨碍绛珠仙子同神瑛侍者的劫数。如此非但救不回仙子,反会让我们这些干扰之人受到天道的惩罚。” “可此药若是服晚了,绛珠仙子魂归太虚幻境,彻底弃了肉体凡胎,那便只能回天乏术了。” 这番话听得水溶一头雾水。 他刚想问那道士究竟谁是绛珠仙子,忽然便听到窗外一道惊雷乍然响起。 水溶立刻从梦中惊醒过来。 他睁开眼睛一看,哪里还有什么道士。 方才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梦罢了。 水溶抬眼望向窗外,只见有数道闪电齐齐劈下,顿时将天空划得四分五裂。 漆黑的夜晚瞬间便被照得如同白昼般明亮。 紧接着,屋外便下起了瓢泼大雨。 立刻驱散了日间留下的炎热暑气。 水溶怔怔地看了会窗外的雷雨,难得的凉意叫他身心都舒畅了不少。 方才的梦早已叫那声骤响之雷给惊得忘了大半。 唯有那梦中所提的绮梦丸制法让他记忆犹新。 想到这。 水溶便忙铺好纸笔,将那药方一五一十地写了下来。 哪怕只是场梦,他也愿为黛玉尽全力一试。 ...... 不觉又过了一月有余。 这日,王熙凤正因晴雯所言之事挂心。 忽然又听雪雁急急来报,说是黛玉和宝玉不知怎得竟在园子里遇上了。 两人都魔怔似的,说了好些痴话。 把紫鹃和袭人唬得双双变了脸色。 正当她们不知该如何把这两人分开时,却见黛玉忽然起身笑着对宝玉道:“你回去罢,我也该回去了。” 于是紫鹃和袭人便忙扶着各自的主子回去了。 谁知。 黛玉刚进潇湘馆,便直接吐出一口血晕了过去。 说到这,雪雁又滚下泪来,眼圈红得厉害,“求二奶奶去瞧瞧我们姑娘罢,老太太如今病得厉害,我们也没人敢去回她老人家。” “二姑娘因要待嫁,如今已回大太太那边住着了。三姑娘也让二太太叫回去住了,说是准备给她选个好人家。如今整个园子里都空落落的,叫我们姑娘看着都难受......” 雪雁越说哭得越厉害,最后几乎已是泣不成声,“府医方才来瞧过了,说我们姑娘怕是......” “怕是撑不过今晚......” 凤姐越听越心慌,忙带着平儿赶去了潇湘馆。 一到屋里。 便见黛玉正静静地躺在床上,一张脸面如死灰。 “凤姐姐,你来了。” 这道声音细若游丝,仿佛一阵微风便能将其吹散。 听到后,凤姐的眼泪登时便落了下来。 “好妹妹,我来瞧你了。” 说着,凤姐便忙擦掉泪水,快步走到了黛玉的病床前。 “姐姐,这些日子多谢你费心了。” 说着,黛玉便又咳了几声,紫鹃忙递过痰盒去接。 凤姐瞧了一眼,只见里头的痰全都带着血。 忙将黛玉搂进怀里,颤声落泪道:“好妹妹,你最是个明白人,怎得在这事上如此看不开!” “姐姐,我不是看不开,我是看开了。” 说着,黛玉又缓缓道:“不知是不是哭多了的缘故,我如今是竟一滴泪也哭不出了。” “你们也都少为我哭些罢,多保重身子才是。” 这话一出。 便见紫鹃雪雁等都悲拗不止,却又怕黛玉听见,只能狠命忍下泪水,不敢轻易哭出声来。 就连刚来不久的晴雯,听到这话后也立刻红了眼圈,眼底的泪水不停地打转着。 虽然在潇湘馆里伺候的日子不长,但晴雯也能明显觉察到黛玉这个主子的与众不同。 她对这屋里伺候的人几乎都是真心相待。 怪不得紫鹃每每提起林姑娘,总是像提起自家亲姐妹般,又挂心又爱怜的。 看到晴雯后。 黛玉又奄奄一息地道:“晴雯姐姐,多谢你这些日子照顾我,你回去伺候你们二爷罢,他送我的东西已叫我烧了,叫他今后不必再挂念我。” 晴雯听了,眼底的泪终是忍不住落了下来。 又想到在怡红院内痴痴傻傻任人摆布的宝玉,心中不免更为他们两人伤心起来。 便直接捂脸哭着跑了出去。 “凤姐姐,我的紫鹃和雪雁,今后便请姐姐多关照她们些。” 说着,黛玉又气若游丝地道:“她们俩都是极好的,只是太向着我些,还望姐姐多担待。” “姑娘......” “姑娘何必说这丧气话,若是姑娘不在了,我便跟了姑娘去!” 听到紫鹃如此说,黛玉急得又连咳了好几声。 吓得紫鹃忙拉着她的手不住地落泪赔不是,“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叫姑娘这般挂心,姑娘放心罢,我自会好好保重自己。” “那便好。” 闻言,黛玉又微微一笑道:“我此番走得急,也不愿惊动太多人,能有凤姐姐和紫鹃雪雁相送便足矣。” “只是我这身子到底是干净的,但愿能葬回我们林家的祖坟去。” 听到这话后,凤姐忙泣道:“妹妹放心,我一定和老太太说去。” “多谢姐姐,如此我便可安心了。” 说完后,便见黛玉闭着眼不再言语。 见状。 紫鹃和雪雁顿时都泪如雨下。 凤姐紧紧抓着黛玉的手,只见她的呼吸越发急促。 不多时便只有出的气,却没有进的气了。 就在这时。 屋里忽然飘来了一阵奇异的香气。 凤姐向来机敏,立刻便拿袖子掩住了自己的口鼻。 紫鹃和雪雁等人却未能及时察觉,很快便都被这股香气迷晕了过去。 见状。 凤姐便也假装晕了过去,小心翼翼地抱着黛玉齐齐倒在了床上。 第68章 云影怜主道出实情,黛玉魂游太虚幻境。 见里头的人都晕过去后。 云影便从屋顶上迅速翻身进了屋内。 这林姑娘已然断气,按照他们王爷的吩咐,须在一刻钟内将这绮梦丸给她服下。 否则此药便会失去效用。 可谁知。 云影刚准备将抱在一块的凤姐和黛玉分开时,却见一道明晃晃的刀光倏然向他袭来。 他万万没想到凤姐竟是装晕,且她一个毫无武功的深闺妇人居然会随身藏着利刃。 因此他毫无设防。 若非自己反应极快,迅速灵巧避开了对方刺来的那一刀。 只怕他堂堂北静王府的一等暗卫,便要叫一个手无寸铁之力的弱女子给伤着了。 说出去恐怕都无人敢信。 “琏二奶奶莫嚷!” 云影怕凤姐喊出来惊动了人,便忙恭敬地自报来意,“属下奉北静王爷之命,特来给林姑娘送药。” 说着,他又立刻亮出了自己的腰牌。 凤姐接过一看,还真是北静王府的人。 可北静王为何要来给黛玉送药? 送药便送药罢,为何又要这般偷偷摸摸的? 何况黛玉都已去了。 这会子送药来又有何用。 凤姐摸着黛玉冰凉的手,哽咽道:“多谢北静王美意,不过我这妹妹已安心去了,这药怕是用不上了。” 闻言,云影便忙道:“二奶奶此言差矣,此药正是要在林姑娘气绝之后服用才有效。” 说着,他又递过一个白瓷小瓶,焦急地道:“还请二奶奶将这药即刻给林姑娘服下,再晚便来不及了!” 听到这话后,凤姐微微皱起了眉头。 什么药如此刁钻,竟要人身死之后服用才有效。 若放在从前,凤姐对这样的话定是丝毫不信的。 可她自己都是重生之人,自然便对这样的事情多了几分敬畏。 云影瞧着凤姐的神色,见她仍是犹疑。 便打算趁她不备直接将人打晕,好赶在一刻钟前将药给林姑娘服下。 谁知云影刚准备动手,便听见凤姐叹息道:“罢了,死马当活马医也好。” “既是王爷的一番心意,也不好辜负了去,将药给我罢。” 闻言。 云影便忙递过那药瓶,又去桌上倒了杯水,双手奉与凤姐。 此时黛玉已气断身绝,哪里还喂得下药。 凤姐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将那药强行给她服了下去。 见状。 云影终于松了口气。 自家王爷的这番苦心总算没有白费。 瞥见地上躺着的两个丫鬟后,他又忙过去将人都挪到了屋内的软榻上。 以免叫人生疑。 “这究竟是什么药,竟如此奇异?” 凤姐将黛玉放平躺好后,又仔细给她掖好衾被,这才回身缓缓问道。 “回禀琏二奶奶,此药方乃是一位世外高人赠与我们王爷的,有着起死回生的神效。” 顿了顿,云影又接着道:“此药方上的药材极其珍贵难得,我们王爷费尽周折才一一将其寻了回来。” “且为了炮制这药丸,我们王爷甚至不惜自损金贵之躯,取了一滴心头血来做药引。” 云影见自家主子为了林姑娘尽心竭力,却又不肯叫人知道,不免在心中替他暗抱不平。 因此便故意将这绮梦丸的炮制不易告知了凤姐。 他看得出来,这位琏二奶奶在林姑娘心中的位置颇重。 或许将来能为他们王爷在林姑娘面前美言几句也未可知。 果然。 听到云影的话后,凤姐登时就惊了一瞬。 随后又立刻想到了之前晴雯所言的窗外人影。 想来应当就是北静王派来暗中探视黛玉的。 听到这,凤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不曾想这位高权重的北静王竟对黛玉用情如此之深。 “王爷的一番心意,我先替我家妹妹谢过了。” 说着,凤姐又疑惑道:“只是不知王爷如何能知晓我这妹妹呢?” 闻言,云影便低头回道:“当年林如海林大人还未外放时,曾在我们北静王府指点过王爷的功课,说来也算得上是我们王爷的恩师。” “林姑娘乃林大人的掌上明珠,我们王爷自然格外上心些。” 凤姐点点头,“原来如此。” 话音刚落,她便察觉到黛玉的秀眉竟是微微地蹙了一瞬。 见状。 凤姐便忙伸手去探了下黛玉的呼吸,惊喜道:“此药真乃神药!” “既如此,属下便回去向王爷复命了。” 说着,云影又躬身作揖道:“今日之事,还请琏二奶奶千万替我们王爷保密才好。” “这个自然,我还要多谢你们王爷才是。” “二奶奶客气了。” 话音刚落,只见云影一个飞身便不见了。 王熙凤从未见过这般好身手的人,立刻便惊住了。 “凤.......凤姐姐。” 听到这声微弱的呼唤后,凤姐忙低身笑着道:“妹妹身子还未大好,再闭上眼歇一会儿罢。” “我方才,方才不是已经......” 黛玉感到浑身都如同被拆分后又重塑了一般,整个人都乏得厉害。 但她竟已感受不到喉咙间的丝丝痒意,完全不再咳嗽了。 “妹妹方才晕了过去,把我们唬了一跳呢。” 说着,凤姐又柔声道:“幸好苍天保佑,妹妹到底没什么大碍。” “紫鹃和雪雁哭得太伤心,我便打发她们自去歇歇,等妹妹醒了再来伺候。” 听到这,黛玉也不免有些恍惚了。 原来竟没死么。 那方才的情景,都只是梦么? 黛玉在意识迷离之际,恍惚见自己来到了一处名为“太虚幻境”的石碑前。 一位曼妙仙子满面含笑地唤她绛珠。 又贺她终于历劫归来,重归幻境。 说着,那仙子便笑着上前拉过她的手。 可谁知黛玉刚准备随她迈入那太虚幻境时。 却见那仙子又蹙眉道:“不好!” “这水神大人分明承诺过不会在凡间同你纠缠,还自请早下凡九年,特意错开了你同神瑛侍者的劫数,怎得如今却出尔反尔起来!” 说到这,便见那仙子有些恼了,“水神大人这般行事,就不怕受天道惩罚么!” 话音刚落。 便见一位白发苍苍的道士缓缓走来,笑着道:“警幻仙子错怪水神大人了,实乃小道不忍见大人历劫一趟却仍旧不能得偿所愿,所以才擅作主张,赠了一味绮香丸来为绛珠仙子续命。” 说到这,那道人又向黛玉施了一礼,笑着道:“绛珠仙子只念神瑛侍者的灌溉之恩,可那滋养仙子的甘露乃是水神大人用自己的修为炼化而来的。” “若非如此,仙子又岂能轻易脱去那草胎木质,换得人形呢?” 听到这话后。 警幻仙子却是冷冷打断道:“一案归一案,绛珠此番历劫乃是为了报答那神瑛侍者灌溉之恩,如今劫数已毕,她便该随我回宫,一同去案前销号才是!” “如今你却横插一手,害绛珠无法按时归劫,此等大罪,岂是你一介小道能担待的!” 第69章 黛玉木石前盟已尽,东平府有意认义女。 面对警幻的质问,那道士却仍是淡然一笑,“警幻仙子请放心,待来日水神大人同绛珠仙子归来,我自当向负荆请罪,甘受任何责罚。” “你......” 还没来得及听到警幻接下来的话,黛玉便被一股无形力量直直抽离了太虚幻境。 一睁眼。 她便见自己已躺在潇湘馆内的绣床上。 一旁的凤姐正为她哭得双眼红肿。 “姑娘!” “太好了,姑娘没事了!” 紫鹃和雪雁一醒来,便见黛玉已无恙了,正歪在床上微微出神。 看到这,她们都不免又惊又喜。 方才真真是把她们吓坏了,以为黛玉当真就为了宝玉伤心而死了。 “你们姑娘素日里服用的药太凶了些,都先停了罢,等过些日子叫王太医再开些药性温和的。” “是,二奶奶。” 紫鹃见黛玉醒来后再也没咳嗽过,顿时喜之不尽。 “好妹妹,那我便不耽误你休息了。” “姐姐且等等!” 见凤姐要走,黛玉又忙拉住了她的手,缓缓道:“我这病,实在痊愈得蹊跷。” “姐姐一直在这陪着我,还请姐姐莫要瞒我才是。” 说着。 黛玉又垂眸道:“我知晓圣上已为他和宝姐姐赐了婚,你们顾着我的身子才苦苦瞒着我,我自然也感念你们的这份心。” “既然我同他的情份已尽,今后便只把他当哥哥看待,断不会再有别的念头。” 顿了顿,黛玉又勉力坐直了身子,缓缓道:“我既已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自然便该将那些虚妄之念放下。” “姐姐放心罢,我的身子虽未大好,但已觉身上都松快了许多,想来不会再像从前那般禁不住事了。” 说到这,黛玉又握紧了凤姐的手,抬眸道:“我这病断不会无缘无故好起来的,还请姐姐照实相告,莫要再瞒我才是。” 凤姐看着眼前追问不舍的黛玉,又想到云影临走前的嘱托。 顿时有些左右为难。 但凤姐聪慧,自然能猜到云影的心思。 他特意告知自己那绮梦丸乃是用了北静王的心头血做药引。 想来也是希望北静王的一片真心能叫黛玉知道。 “好妹妹,这事我原答应了人不说出去的。” 说着,凤姐又扫了屋内。 确定没有旁人后,才附在黛玉耳边低声道:“只是此事关乎妹妹生死,我自然也不好瞒着妹妹。” “实不相瞒,救回妹妹的乃是当今的北静王爷,他偶然间得了一位世外高人相赠的药方,名叫绮梦丸。” “据说此药有起死回生之神效,因得知妹妹病得厉害,王爷便按照这药方为妹妹亲自炮制了一粒绮梦丸。” 见黛玉微微蹙眉,凤姐又忙道:“前来暗中送药的侍卫说,北静王年少时曾蒙咱们家姑老爷指点过功课,因此便自认姑老爷为恩师了。 “姑老爷去世后,他疼惜妹妹无父无母,便也就对妹妹格外留心了些。” 说到这,凤姐又忍不住夸赞道:“这位北静王爷倒真是个重情重义的,为了昔日恩师之女,竟能做到这般田地,真真是难得。” 闻言,黛玉的眸光微动。 她又细细地想了一回,对这位北静王仍是毫无特别印象。 怔愣半瞬后。 黛玉才缓缓道:“如此说来,这位北静王爷倒是我的救命恩人了,我该好好向他道谢才是。” 不知想到了什么,黛玉又忽然露出了不解的神色,“只是姐姐所言的绮梦丸若有这般神效,为何却从未有人提及过?” “何况这等神药,王爷岂有不献给圣上之理?” 要知道宫中那位要紧的老太妃薨逝时,圣上可是伤心了许久。 若有这等神药能救回老太妃,北静王又岂敢私藏不献出来? 听到黛玉的困惑后。 凤姐只好把绮梦丸的刁钻之处也娓娓道出,“妹妹不知,这绮梦丸的药材倒不是最难得的,只是它有一道药引极其特殊,须得取人的心头血入药。” “怎会这般!” 黛玉一听便唬了一跳,顿时吓得大惊失色,“那......那我服下的药丸,莫不是以王爷的心头血入药的?” “妹妹猜得不错,确实是王爷亲自取了自己的心头血来为妹妹炮制出的绮梦丸。” 凤姐见黛玉被这番话吓得花容失色,也不敢再多言。 忙宽慰道:“妹妹无须这般害怕,王爷感念姑老爷的恩情,想救下姑老爷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这片心意倒也不难理解。” 说着,凤姐又笑道:“妹妹只须好好保重自身,便也就不枉费王爷的一片苦心了。” “姐姐说得是,这么多人为我操心着,我若还那般不知好歹,便真真是该死了。” 见黛玉眉眼淡然,凤姐便知她确实放下了宝玉,因此也就放心了。 “那你好生歇息,我明儿再来瞧你。” “好,我备好茶点等姐姐来。” 见屋内无人在旁伺候,凤姐又亲自将黛玉扶好躺下,把那藕合色碎花帐放了下来。 出了卧室后。 她又叮嘱紫鹃和雪雁等人,这几日让黛玉静养即可。 不必叫旁人知晓黛玉已大好了。 众人虽不知凤姐这话是何用意,但也都忙应了下来。 ...... 如此又过了数月。 黛玉在凤姐的精心呵护下,身子一日比一日好了起来。 且她已去了心病,再无那劳心伤神之举。 每日除了作诗赏花,便只帮着凤姐管家。 其余诸事都不大理会。 宝玉几次想来潇湘馆,都被袭人和秋纹等人用万般言语拦下了。 因此黛玉的日子倒过得比旁人都惬意许多。 随着国丧之期将满。 贾府终于开始着手准备宝玉和宝钗的大婚。 可就在这时。 东平郡王府的王妃娘娘却忽然登门造访。 贾母等人都忙按品大妆迎了出去。 “老太君无需这般多礼。” 东平王妃一见到贾母便立刻将人扶了起来,随后又亲切地携着贾母的手一同走向正厅。 到了正厅后,众人刚一落座。 便立刻有小丫鬟们恭敬地奉上茶来。 东平王妃端起茶杯,撇去上面的浮沫后微微抿了一口。 随即便笑着夸赞道:“老太君府上的东西果然都是极好的,这蒙顶甘露喝起来当真爽口。” “王妃谬赞了,我们家的东西岂能跟王府里的相比,不过是王妃不嫌弃罢了。” 闻言。 东平王妃便又笑着道:“我此番前来,是想跟老太君讨个人,不知老太君是否愿意割爱?” 说着,她又笑着打趣道:“都怪老太君太会调教人了,教出来的姑娘个个都是好的。” “我那日见了府上的林姑娘,心里便喜欢得紧,偏我也没个女儿,便想认这林姑娘做义女,不知老太君能否成全?” 此话一出,贾母倒还没什么反应。 一旁的邢夫人和王夫人却是立刻都被惊住了。 “王妃娘娘抬爱了,我这外孙女哪里能有这样的福气。” “老太君放心,此事我已同王爷商量过了,只要老太君愿意,我们自当奏请圣上,风风光光地将林姑娘认下来。” 听到这话后,贾母的神色不免有些松动起来。 宝玉同宝钗的婚事既已不可挽回,她少不得只能为黛玉另做打算了。 见贾母犹豫,王夫人便想开口制止,却又碍于礼数不好多言。 只能在心里暗自着急。 这黛玉若被东平郡王府认去做义女,便不好再由贾家管了。 那当年贾家私自挪用林家财产一事,岂非就瞒不住了? 第70章 贾母应下认亲之事,水溶心思再难掩饰。 贾母细思一番后,又想到了死去的女儿贾敏,终是点点头应了下来,“王爷和王妃既如此瞧得起我这外孙女,想来也是她前世修来的福气,我又岂有拦着的道理。” “老身在此先替我这外孙女多谢王妃娘娘了。” “老太君客气了,今后咱们便是一家人,无须这般见外。” 东平王妃见事情已妥,便起身笑道:“既如此,我便先回去同王爷说一声,也好尽快为林姑娘准备认亲仪式。” 闻言。 贾母、邢夫人、王夫人以及凤姐等人也都忙站了起来。 恭恭敬敬地将东平王妃送了出去。 刚一回到贾母处。 王夫人便忍不住开口道,“老太太再疼惜林姑娘,也该顾念着家里才是。” 贾母自然听出了王夫人的意思,当即便沉下脸来,“不顾念家里的究竟是谁!” “我原本都打算好的,咱们家当初既一时拿不出银钱修建园子,暂时挪了那林家的钱,少不得便要替林丫头多打算些才是。” 说着,贾母又扫了眼王夫人,冷声道:“偏巧宝玉和林丫头又都合得来,本是一件极好的事,可偏偏就有人存着私心,非要乱点鸳鸯谱!” “你自己细想想去,这道赐婚圣旨一下来,除你之外还有谁是高兴的?” 闻言。 王夫人的脸色不禁白了一瞬,低着头不敢再言语。 只是贾母的话她并不赞同。 莫说旁人,便是她亲妹子薛姨妈怎会不高兴? 要知道能和贾家结亲,那对薛家可是大有裨益的。 否则今后的薛家如何能在这京都之内有一席之地。 而对宝玉而言,将来能有宝钗这样端庄稳重又识大体的媳妇引着他多走正途。 岂不比那小性儿又病恹恹的黛玉强上千百倍! 想到黛玉,王夫人不禁又责备地瞥了眼凤姐。 她这内侄女如今竟是比贾母还要操心黛玉,愣是叫她把黛玉那副病态缠绵的身子给悄无声息地调理好了。 如今的黛玉虽还是那般清瘦娇弱,整个人却已变得容光焕发,再不似从前般萎靡不振了。 为此。 王夫人还特意派人去询问那负责给黛玉调理身子的太医,想知道黛玉究竟是服用了何药才能这般脱胎换骨。 谁知那太医却是连连摇头,说药物都是其次,病人的心态才是最要紧的。 他给林姑娘服用的不过都是些普通的滋补之药罢了。 听到这话后。 王夫人当时还挺高兴的,想来黛玉是当真放下了宝玉。 不由得暗自庆幸她的宝玉终于不再被那小狐媚子惦记着了。 可谁知。 东平郡王府竟会忽然这般抬举黛玉,居然亲自登门想收黛玉为义女。 想到这,王夫人不免狐疑地看了眼贾母。 疑心是贾母舍了自己的老脸才为黛玉求来了这份殊荣。 “你先回去罢,这里有大太太和凤丫头就行了,我也不敢承你伺候。” 贾母扫了眼王夫人那若有所思的样子,也懒得再同她多说,直接就下了逐客令。 “老太太,那林家的......” “你放心,林丫头同你不一样,她到底还是把我这老骨头放在眼里的。” 贾母的话里带着明显的讥讽之意,王夫人顿时便有些难堪,讪讪地不敢再多言。 低头行礼后便告退了。 见王夫人离去后,贾母又叹息道:“我的精神已是大不如前了,林丫头的认亲大礼少不得便要辛苦你们娘儿俩了。” “老太太的病刚好,身子自然倦怠些,不过养一阵子也就好了。” 听到凤姐如此说,邢夫人也忙宽慰道:“凤儿说的是,等老太太身子大好了,少不得还得亲自替林姑娘挑选夫婿呢。” 顿了顿,她又接着道:“咱们林姑娘如今可真真是不一样了,将来还不知得是怎样的好儿郎才能配得上她呢!” 贾母听到这话后,果然就又高兴了起来。 眉眼间满是慈爱。 凤姐听到邢夫人的话后,却是不由自主地便想起了那位高权重的北静王。 若是他,倒确实堪为黛玉良配。 只是黛玉自从舍下对宝玉的情意后,便像是断情绝爱似的,竟丝毫瞧不出那北静王对她的爱慕之意。 凤姐多次旁敲侧击地在她跟前提起北静王,可黛玉愣是油盐不进。 只道自己将来寻了机会,定会当面郑重感谢北静王的救命之恩。 其余的便一概不肯多言了。 凤姐无法,只得暂时歇下这做媒的念头。 ...... 东平郡王府。 东平王妃从荣国府一回来,便见水溶恭敬地迎了上来,“多谢王妃娘娘为小王辛苦跑这一趟。” “母妃您回来啦,水溶哥哥在这等了许久,一直走来走去的,没想到孩儿竟也有幸见到水溶哥哥这般不稳重的时候呢!” 说着,便见那东平世子穆时笑嘻嘻地上前拉过东平王妃的手。 分明都已经十五岁了,却仍旧跟个孩子般同自己的母亲撒娇。 “莫要浑说,你水溶哥哥难得动心,有了自己中意的女子,这可是天大的喜事,我今晚须得烧炷香告知北静王太妃才是。” 说着,东平王妃又笑着对水溶道:“你放心罢,贾老太君已准了,我将来也定会对林姑娘这个义女视如己出的。” 听到这话后,水溶忙躬身行礼又郑重一谢。 耳尖微微有些泛红。 “你这孩子跟我还客气什么,我同你母妃自幼便一起长大,可怜她年纪轻轻便去了,只留下你这么个儿子,我岂有不替她疼惜你的!” 提到已故的北静王太妃,东平王妃的眼圈儿便红了起来。 随即又忙拿帕子拭去眼角的泪痕,欣慰地笑道:“我这些年总记挂着你的婚事,偏你这孩子牛心古怪的,一把年纪了却迟迟不肯成婚,叫我忧心得很。” 说着,东平王妃又笑着打趣道:“谁知你这孩子的心思竟藏得这般深,也不早叫我知道,我好为你们做主去。” “不过那林姑娘倒真是个极难得的,模样自不必说,便是放眼整个京都,只怕也挑不出谁能盖过她去。 “最叫我喜欢的还是这丫头的性情,一瞧便知是个直率伶俐的孩子,倒真真是对极了我的性子。” 顿了顿,东平王妃又接着夸赞道:“且我听说这林姑娘已帮着荣国府管家了,想来今后定能把你的北静王府打理得井井有条。” “王妃娘娘误会了,我并非......” 见东平王妃说得越发不成样子,水溶忙红着脸忙急急否认。 他原只是想助黛玉脱离贾府,谁知竟叫东平王妃一眼就瞧出了自己的心思。 顿时慌了一瞬。 “误会什么?” 东平王妃盯着水溶那略显紧张的神色,不免有些发笑,“我可是打小就看着你长大的,你瞒得过旁人,岂能瞒得过我?” “什么叫只是为了报答林大人昔日的指点之恩,这话王爷信,我可不信。” 说着,东平王妃又缓缓道:“何况你这孩子向来都对世家小姐们避之不及,就连对二公主都只肯以礼相待。” “如今却忽然为了个姑娘这般上心,我便是瞎子也该瞧出不对了。” 第71章 圣上怜下赐封县主,黛玉好心收容晴雯。 水溶被东平王妃的这番话说得无言以对。 只得躬身低着头不再说话。 整张脸烫得厉害。 穆时虽听不大懂,却也瞧出他的水溶哥哥是害羞了。 立刻哥俩好的拍了拍他的背,嘻嘻一笑道:“水溶哥哥无须这般害羞的,既然这位林姑娘将来要被我的父王母妃认作义女,那自然便是我未来的......” 说到这,穆时才想起自己并不知晓这位林姑娘的芳龄,忙转头问道:“母妃,这位林姑娘可及笄了?” “林姑娘去年刚及笄,比你大一岁,今后你便唤她姐姐罢。” “嗯!” “孩儿明白!” 说着,穆时又笑道:“水溶哥哥你将来娶了我姐姐,那便是我姐夫了,咱们岂不就真的成一家人了,如此多好!” 眼见这误会越来越深,水溶忙敛眉道:“只要王妃和世子将来能善待林姑娘,水溶便已心满意足,不敢再奢求其他。” 说着,他又正色道:“王妃和世子拿小王说笑无妨,但林姑娘尚未婚配,轻易玩笑不得。” “还望王妃和世子莫要再这般了,若损了林姑娘的清誉,便是小王的罪过。” 见水溶言辞恳切,穆时顿时有些看不明白。 难道他水溶哥哥当真不喜欢这林姑娘么? 东平王妃看着水溶的脸,终是忍不住叹了口气,“你这孩子总是这般,什么事都藏在自己心里......” 她自然猜到水溶应当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便也不再多劝。 随即又笑着道:“罢了,这林姑娘是我打心眼里就喜欢的,便不是为着你,能认下这么个蕙质兰心的女儿我也是高兴的。” “如此便恭喜王妃娘娘了。” 说着,水溶又低头行了一礼。 心头微微痛了一瞬。 他岂会不愿迎娶黛玉。 只是他深知黛玉的心里只有宝玉,乃至为了宝玉伤心而死。 若自己仗着强权逼黛玉嫁给自己,或是挟恩图报令黛玉不得不嫁过来。 都只会让黛玉再度心伤。 对于这个刚受过情伤的小孤女,他实在不忍再叫她难过。 ...... 这段日子。 贾府上上下下都十分忙碌。 一边要忙着张罗宝玉和宝钗的大婚,另一边又要忙着配合准备黛玉同东平郡王府的认亲仪式。 且那圣上看见东平王爷呈上去的奏折后,才知道原来袭过四代列侯的林家竟还有个女儿住在荣国府。 圣上又想起这林如海乃是自己当初钦点的探花郎,颇为得用。 心中顿时便对黛玉多了几分好感。 那北静王见圣上动容,便也在一旁感慨不已,说这林大人最是学识渊博的,自己当年也曾受其指点,心中十分感激。 不料林大人却只剩下一个女儿在世,真真是可怜。 如此一来二去的,便叫圣上对黛玉起了极大的怜悯之意。 不仅破例将黛玉封为幽兰县主,把那姑苏城赐给她当封地。 还特意开恩赏了座京都的宅子给黛玉,好叫她今后能有个自己的住处。 这道圣旨一下。 贾府所有人都惊掉了下巴。 尤其是那王夫人。 她万万没想到这圣上又忽然想起了林家来。 竟二话不说便赐了黛玉如此大的殊荣。 要知道能被封为县主的,基本都是亲王或者郡王的嫡亲女儿。 可这黛玉不过是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小小义女罢了,凭什么竟能被如此厚待? 王夫人越想越不忿,暗怪定是圣上犯糊涂了。 可其他人跟王夫人的想法却完全不一样。 贾府众人见黛玉这般受圣上眷顾,便都忙不迭地去讨好她。 配合东平王府那边准备认亲仪式时也都更为用心了些。 反倒是宝玉的大婚竟变得可有可无起来,颇为敷衍。 王夫人越看越气,她本就不善控制自己的情绪,这一动怒便发落了不少下人。 荣国府顿时便鸡飞狗跳起来。 那凤姐和邢夫人一早便同王夫人讲明,说她们婆媳俩受老太太所托,须尽全力帮黛玉准备认亲仪式。 因此便直接撒手不管二房这边的事情了。 把王夫人气得无话可说,只能把探春也叫过来帮忙了。 这天。 凤姐正在屋里帮黛玉核对认亲当天所需佩戴的饰品规格。 便见平儿忽然急匆匆地从外头进来了。 “奶奶,有婆子来报说二太太方才发了好大的火。” “她不仅当众斥责晴雯不检点勾引宝二爷,还直接就把人给撵出去了!” 平儿怎么也没想到,王夫人竟真的一气之下就把晴雯给打发了出去。 连老太太那边也不回一声。 “晴雯已被领回家去了?” “是的奶奶,晴雯的心气一向极高,如今却被这般直接撵了出去,实在没脸,只怕她会想不开。” 闻言。 凤姐便缓缓道:“林姑娘过段时间同那东平王府认亲后,便会被圣上正式册封为幽兰县主,到时她便会搬到圣上御赐的宅子里住。” 顿了顿,她又接着道:“届时林姑娘定然要买不少下人,我回头问她愿不愿意将晴雯买回去使唤。” “你先派人去好生看着晴雯,别叫她寻了短见。” 听到这,平儿又担忧地道:“奶奶的安排自然是极好的,只是这晴雯到底伺候了宝二爷多年,林姑娘如今已同宝二爷彻底断了,只怕不会愿意见到晴雯。” “放心罢,林姑娘是个明白人,她既说放下了那便是放下了,定然不会因为个丫鬟就乱了心。” 说着,凤姐又淡淡道:“你先去安抚晴雯罢,也问问她的意思,愿不愿意去林府伺候林姑娘。” “我一会也去问问林姑娘的意思。” “是,奶奶。” 说着,平儿便领命去了。 ...... 潇湘馆内。 “姐姐来了,快请坐罢。” 黛玉一见凤姐,便忙笑着起身让坐。 又命紫鹃将那备好的桂花百合酥和藕粉糖蒸栗子糕端了进来。 她知道凤姐爱吃,所以日常都备着。 果然。 凤姐一吃这糕点便觉甜到了心里去,又想到黛玉不日便要搬走。 心中顿时便有些不舍。 “姐姐得空便常去瞧瞧我罢,我到了那边立马就收拾出几间干净的屋子给姐姐和巧姐儿茂哥儿住。” “难为你想着,放心罢,有空我定会去的。” 说着,凤姐便又捏了块栗子糕放入口中,随即又抿了口茶。 “姐姐来找我可是有事?” 黛玉一看凤姐方才的神色,便知她应当是有事要同自己说。 “真真是个水晶心肝玻璃人,什么事在你面前都藏不住。” 说着,凤姐便正色道:“是那晴雯让二太太给撵了出去,想来定是容不下她了。” “我想着,这晴雯在你病重时也伺候了你一段日子,我瞧得出你们还是很投缘的。” “若你还中意,不如便将她买回去放在你今后的宅子里使唤罢,也算是给她一条生路。” 听完后。 黛玉稍一思索便应下了,“晴雯的手极巧,我身边正缺个这样的人呢。” 见状。 凤姐便知黛玉果然已是将宝玉彻底放下了。 忙笑着回道:“那正好,我回头便叫平儿跟晴雯说去,让她以后好生服侍你。” “多谢姐姐。” 说着,便见黛玉微微一笑,眼底眸光潋滟,瞧着分外动人。 第72章 贾母年迈有心无力,林府忠仆苦尽甘来。 王熙凤从潇湘馆出来后,便直接去贾母处请安了。 “老祖宗今儿瞧着好多了,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说着,她便微微施了一礼,含笑道:“等过几日林妹妹受封当了县主,又得东平王府庇护,将来定是不用担心的了。” “还有宝兄弟马上也要和宝妹妹成婚了,这门婚事虽不大妥,但到底是圣上的恩典,老祖宗也无须太忧心了,兴许宝兄弟成婚后也就好了。” 凤姐知道贾母最放心不下的便是宝玉和黛玉,因此特意用这两人来开解贾母。 果然。 听到这话后,贾母的神色便舒展了许多。 随即又转头命鸳鸯取了个黑漆木匣子出来。 “这里头装的是林家所有仆人的卖身契,我原想着等林丫头将来出嫁时再还她。不过既然圣上隆恩,赏了林丫头这么大的体面,又开恩赐了座宅子给她,那新宅里自然也缺下人使。” “我想着,这外头买的奴才再好,到底也比不上林家的家生奴才忠心。” 说到这,贾母便有些力不从心。 缓了一会才接着道:“昨儿林丫头过来给我请安时就想给她了,偏又忘了,少不得只能辛苦凤儿你替我跑这一趟了。” “是,到底还是老祖宗想得周全。” 说着,凤姐便忙笑着接过了那盒卖身契。 她心知这是贾母心中有愧,不忍同黛玉当面谈论这些,因此才叫她来当中间人。 见贾母神色倦怠,凤姐也不敢多留,稍说了几句话后便出去了。 一出主屋。 凤姐便拉住前来相送的鸳鸯,悄声问道:“老太太这个光景,太医是怎么说的?” 鸳鸯瞥了眼四周,见没有人,才敢低声回道:“太医说了,像老太太这样有岁数的,本该少操心些才是。” “可二奶奶也知道,老太太为着宝二爷的婚事,一直不大自在,总是闷闷的。” 顿了顿,鸳鸯又接着道:“薛家大少爷最是个能生事的,身上还背着人命官司,有这样的大舅子,宝二爷将来的麻烦怕是少不了,所以老太太才格外忧心。” “若不是林姑娘的事叫老太太宽心了些,只怕她老人家还未必能有今日这样的精神呢。” 听到这番话后,凤姐便知贾母的身子怕是撑不了多久,眼底不免有几分悲痛。 “罢了,这些都是二太太自己求来的,咱们操心也无用。” 说着,凤姐又宽慰道:“你回去好生伺候老太太罢,若有事拿不准主意也可来找我。” “是,多谢二奶奶。” 鸳鸯感激地看了眼凤姐后,又抹了把泪,这才福礼告退。 她没敢同凤姐说的是,为着宝玉的大婚,王夫人曾私下找过她。 王夫人说大婚的开销很是不够,便叫她悄悄地把老太太的梯己挪出来先用一用。 好歹也是圣上亲赐的大婚,断不能失了排场。 鸳鸯趁着老太太清醒时,暗自将这事回给了她老人家知道。 原以为老太太会动怒,没想到她却只是无奈地闭着眼点头,命鸳鸯照王夫人之意去做便是。 鸳鸯看得心里直发酸。 却也不敢同旁人说去。 ...... 接到京都传来的书信后。 林家的外院管家陈安立刻便激动得热泪盈眶起来,忙把自家大小姐被东平王府认作义女,且还被圣上亲赐为县主的大喜事告知了所有人。 原本一派死寂的林家祖宅立马就变得欢天喜地起来。 当年林如海死后,贾琏一来便按照家中吩咐,直接把林家所有能变卖的资产全卖了出去。 给出的理由便是他们林家大小姐今后只留在京都,由贾府照管,不会再回林家了。 因此林家这些财产若不尽快处理妥当,只怕反叫有心之人贪了去。 这话听得林家仆人都十分窝火,却又不敢在林如海的葬礼上闹出来,免得叫人笑话了去。 何况他们家大小姐还须仰仗贾府教养,少不得只能忍气吞声了。 当然。 林家仆人们并不知道,贾家卖掉了林家的资产后,却没有留给他们大小姐当做嫁妆,而是自己悄悄用掉了。 林家世代清贵,属于钟鼎之家,且极重教育,称得上是书香之族。 因此底下的仆人们也都颇重情义。 自从林如海死后,林家便算是绝后了。 可这些仆人们却仍是不肯离开林家。 宁可留下为林家看守祖宅和祖茔,也不愿另谋生路。 贾琏原想着留下五六个奴才便也就够了,可谁知他劝了好几日,肯走的人却始终寥寥无几。 无奈之下,他也就不管了。 留下的这些林家仆人,基本都是林家的家生奴才。 因感念林家世世代代的恩情,且也记挂着他们在京中的小主人,便下了决心死守在林家。 他们原以为这辈子也没机会再见到自家大小姐。 可谁知圣上竟还惦记着他们林家,赐了如此殊荣,真真是皇恩浩荡。 “咱们大小姐在信里说了,不论是想留在这里继续看守祖宅和祖茔,还是想去京都伺候,都由大家自己决定,你们回去仔细想想,明儿一早给我回话,我好把人手都安排妥当。” 说着,陈安又接着道:“你们便是留在这里也无妨的,大小姐说了,从前她身子不好,所以总没法回来。可如今大小姐已大好了,少不得每年都要回来给列祖列宗上香的。” 听到这话后,梁嬷嬷不禁含泪道:“大小姐打小便生得比旁人弱些,我当年还叮嘱雪雁呢,仔细着大小姐的身子,千万别偷懒。” 这梁嬷嬷乃是雪雁的生母,从前是负责伺候贾敏的,也是林家内院的管事嬷嬷。 “嬷嬷莫要哭了,咱们马上便能见到大小姐了,还有你家雪雁,估摸着都是大姑娘了。” 陈安见梁嬷嬷伤感,忙安慰了她两句。 这些年全靠着他们这些老管家齐心协力,才能勉强护住林家这座空壳子。 因此他们之间的感情都十分深厚。 “陈叔说得极是,这么喜庆的日子,我有什么可哭的。” 说着,梁嬷嬷像是想到了什么,忙转头道:“依我说,咱们该先去把那孙先生找回来才是,大小姐那边须打理的田庄铺子不少,这账房先生可马虎不得。” 顿了顿,她又接着道:“这孙先生从前便帮着夫人管账,办事最是稳妥,虽不知他当初为何悄悄就走了,可若能把他寻回来便是再好不过了。” 第73章 元春欲送黛玉入宫,水溶惊知暗动杀意。 陈安一听这话便皱了眉头。 孙先生当年一声不吭地便走了,连声招呼都不打。 他想另寻主家确实乃人之常情,毕竟林家已是败了。 只是他的态度委实叫人恼火。 见陈安不说话,梁嬷嬷便知他是介怀当年孙先生私自离去一事,“陈叔若是有别的人选,咱们便不去寻那孙先生了。” 说着,梁嬷嬷又斟酌着道:“只是孙先生当年颇受老爷夫人器重,我也十分敬重他的为人。” “因此孙先生当初悄悄离开一事,我至今也想不明白,总猜着是不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听到这话后,陈安也不免犹疑了几分,这孙先生确实不像是那种无礼之人。 “既如此,我便托人去找找他,只是咱们大小姐的认亲仪式和册封典礼都马上就要到了。” “我们定下人数后便要马上动身去京都的,若在此之前找不到孙先生,便也就没法子了。” 听到这话后,梁嬷嬷也忙道:“这是自然,岂有为着他耽误大小姐的喜事。” 众人又兴奋地商量了一番后,这才各自回去歇下。 ...... 凤藻宫内。 “时候不早了,娘娘早些歇息罢。” 宫女见元春一脸沉闷地坐在那里许久,只得小心翼翼地提醒道。 “你下去罢,这里不用你伺候了。” “是,娘娘。” 见人出去后,元春又蹙眉出神了许久,细细思虑着前朝后宫里的诡谲云涌。 当今圣上唯有三位皇子和一位公主。 大皇子和二公主都是先皇后所出,一直备受圣上宠爱。 大皇子谢长乾一出生便被立为太子,自幼便被众人寄予厚望。 只可惜先皇后在生二公主时不慎难产去世了,彼时太子只有两岁。 圣上心疼太子和二公主年幼丧母,对二人都格外溺爱。 也因此把这两兄妹惯得十分跋扈。 如今太子已十七岁了,在前朝里颇有分量。 二公主永宁也不遑多让,一直都十分积极地为她皇兄走动,只盼着她皇兄能早日继承大统。 而令这兄妹俩如此的不安的根源,便是如今的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身子康健,平日里所承雨露也不少,却在入宫多年后才诞下了自己的嫡子。 也就是当今的四皇子谢长修。 一切只因皇后娘娘入宫晚,且一开始不懂得内宫之斗,被先皇后留下的老嬷嬷给暗中动了手脚,这才害得她多年都无所出。 后来,还是皇后娘娘身边的陪嫁宫女发现了异常,这才将祸害揪出。 同太子一派的梁子也就彻底结下了。 因此。 当今四皇子十分年幼,如今才六岁有余,实在难以同太子抗衡。 而三皇子谢长闵虽年长,今年已是十四岁了,可他的母妃出身微寒,且生下他不久后便去世了。 因此也难成气候,他将来最多便就是个亲王了。 元春便是考虑到太子一派更有可能继承大统,所以才在入宫后选择了投诚太子。 也正因为如此,她才有机会被圣上封妃,入主了这凤藻宫。 可因为贾府日渐衰败,圣上对她终究只是淡淡的。 元春知晓圣上最喜有才情的女子,还特意私下又研读了不少诗书。 无奈多年下来,圣上对她早已看倦了。 因此收效甚微。 眼见圣上待她越发冷淡,元春不禁日渐惶恐起来。 她心知自己一旦失宠,定会成为所有人的弃子,到时莫说她自己了,便是贾家也会受到牵连。 直到林黛玉将被东平王妃认作义女,且还被圣上破例赐封为县主的消息传来后。 元春才感到自己又有了一线生机。 黛玉的才情她是知道的,圣上见识过定会喜欢。 且这东平王府和其他三家异姓王一样,向来只保持中立。 既不偏向皇后一派,也不偏向太子一派。 只一心效忠当今圣上。 皇后和太子都曾为争取这些人下过血本,却始终撼动不了他们的立场。 而元春却在黛玉身上惊喜地发现了突破口。 黛玉既被东平王府看中了,那么只要将拉拢她过来,将来或许便能为太子争取到东平王府的支持。 尤其这黛玉的模样性情都十分出众,家世更是不俗。 哪怕入宫封妃也不是没有指望。 虽说黛玉是林家人,可她到底是贾府教养长大的,更别说彼此间也是血脉相连。 因此元春相信,黛玉定然也是愿意为贾家出一份力的。 想到这。 元春那死寂的脸上终于又有了几分颜色。 忙命宫女把家里之前送上来的诗作都寻出来。 ...... 北静王府。 “王妃娘娘怎么亲自过来了,有事您打发人叫小王过去便是。” 水溶刚从宫里出来,便见东平王妃坐在正厅里等他,忙迎了过去。 “你可知道,今儿一早皇后娘娘便召我入宫,不住地赞林姑娘是位才女,说林姑娘的诗极有意趣。” 闻言,水溶不禁皱紧了眉头,“皇后娘娘何出此言,林姑娘还未进过宫,她岂能知晓这些?” “这便是我今日来找你的缘故了。” 说着,东平王妃难得沉了脸,正色道:“皇后娘娘说,是那凤藻宫的贤德妃娘娘拿了林姑娘的墨宝献给圣上。” “圣上看了之后便赞不绝口,还说要亲自去瞧瞧林姑娘的认亲仪式,届时便直接将那册封县主的旨意一道下了。” 这话一出。 水溶当即就变了脸色,一双漆黑的眸子冷得骇人。 贤德妃的用意再明显不过了,她想铺路让黛玉入宫为妃。 “好孩子,我知晓你一人撑着这北静王府不易,所以行事也都格外小心。” 顿了顿,东平王妃又接着道:“你不娶林姑娘的苦衷我也不好多问,只是如今圣上的态度不明,到底也叫我担心。” “我怕圣上见到林姑娘后,若当真瞧上了眼,万一下了封妃旨意,那便再无挽回的余地了。” “王妃的意思,小王明白。” 说着,水溶又微微行了一礼,沉声道:“请王妃给小王一天的时间,小王定会给王妃一个答复。” “好罢,既如此我便也不多留了。” 东平王妃起身道:“认亲仪式在后日,你须尽快了。” “是,小王明白。” 说着,水溶便亲自把东平王妃好生送了出去。 第74章 水溶再探贾府之意,黛玉终见北静王爷。 一送走东平王妃,水溶便立刻将云影唤了过来。 “属下见过王爷,王爷有何吩咐?” “你即刻悄悄去趟荣国府,请那位琏二奶奶替本王问问林姑娘,问她明日是否愿意同本王单独见一面,本王有要紧的事须当面同她说。” 闻言。 云影顿时一喜,心道自家王爷终于有所行动了。 忙拱手回道:“是,属下这就去办。” “你再将那贤德妃有意让林姑娘入宫为妃的事也一并告知琏二奶奶,仔细瞧着她的反应。” “是,王爷。” 说完后,云影便领命去办了。 水溶之所以会把这等要事托给王熙凤,还是因为那日云影回来后,便一直对这位琏二奶奶赞不绝口。 不住地夸她有胆有识,还说这位琏二奶奶若是个男儿,定能有一番大作为。 而真正让水溶放心的,还是黛玉与这位琏二奶奶的关系亲厚。 据云影所言。 黛玉临死前都只命丫鬟去请琏二奶奶来见最后一面,可见是把她当成自己真正的亲人。 不过人心难测,水溶也不敢再轻信贾府之人。 因此才命云影去试试这位琏二奶奶。 他倒要看看,让黛玉入宫为妃这个主意,究竟是贾府的意思,还是她贾元春一人之意。 ...... 翌日一早。 黛玉刚起没多久,便见紫鹃急急地进来回报,“姑娘,东平王府那边打发人来说,明儿圣上也会亲临,所以特意请姑娘今日先过去再熟悉一遍规矩,以免到时忙中出错。” 说着,紫鹃又缓缓道:“不过姑娘也不必怕,王妃娘娘知道姑娘和二奶奶最是亲厚,所以特意命二奶奶陪姑娘同去呢。” “我知道了,你先替我更衣罢。” 黛玉淡淡回道,脸上毫不惊讶。 昨日凤姐便已同她说过了,那北静王想单独跟她见一面,说是有要事相商。 若换了旁人,黛玉定会觉得此人轻浮浪荡,早已恼了。 可北静王到底救过她的命,且对她父亲颇为敬重,因此黛玉听了凤姐的话倒也不生气。 想来是那北静王爷确实有要事相商。 真正让黛玉不自在的,是凤姐后面又说,家里的元春娘娘有意想抬举她入宫为妃。 这也是北静王那边告知的。 想到这。 黛玉不禁心中酸涩。 在这贾府里,她的想法倒真真一点儿也不打紧。 这样大的事,竟也没问过她的意思便擅自定了下来。 “好好的,姑娘怎么哭了?” 紫鹃见黛玉眼眶泛红,顿时有些紧张起来。 生怕她旧疾复发。 自打那日病好之后,紫鹃便再未见自家姑娘轻易掉过眼泪。 谁知眼看着就要被封为县主了,竟是又伤感了起来。 “你莫慌,我没事的。” 黛玉一看便出了紫鹃眼底的慌乱,心知这丫头是让自己给吓怕了。 忙止了泪水,笑着道:“我不过是太高兴了些,想着家里从前那些老管家们都要过来,难免便乐过了头。” 说着,黛玉又嗤笑道:“我还算好的,你瞧瞧雪雁去,一天天的就盼着她娘过来呢。” 雪雁一进来便听到黛玉在开她玩笑,顿时便红着脸道:“好姑娘,等我娘来了,您可千万多替我说些好话,莫说我躲懒,否则她老人家定不饶我的!” “哟哟哟,你也知道你平时犯懒呢,偏你这蹄子最会撒娇,我们也不好说你去。” 见紫鹃如此说,雪雁便又忙拉着她的袖子,不住地摇晃道:“好姐姐,我不过是偶尔犯懒罢了,姑娘的差事我从来没有耽误的。” 说着,雪雁又不住地撒娇道:“好姐姐,好歹在我娘跟前替我美言几句,好不好嘛好姐姐......” “哎呦呦,我真是受不了这小蹄子,姑娘快将她拉走罢!” 说着,紫鹃便笑着去掰雪雁的手。 黛玉在一旁看着,也忍不住捂嘴笑了。 “姑娘们莫要顽了,东平王府的人还等着呢。” 门外的婆子听见里头的笑声,生怕黛玉去迟了,忙进来提醒道:“快好生伺候咱们姑娘梳洗才是。” “妈妈放心罢,方才平姑娘同我说了,要咱们辰时后再去东平王府才好,若去早了只怕人家还未用过早膳,反倒失礼了。” 顿了顿,紫鹃又接着道:“外头有琏二奶奶陪着,不碍事的。” 听到这话后,那婆子才放下心来,不再言语。 一切准备妥当后。 凤姐便携了黛玉的手,两人共乘一顶紫檀木软轿,在一众仆妇的簇拥下,径直去了东平王府。 一见到黛玉,东平王妃便忙上前扶住了她,让她不必拘礼。 一旁的丫鬟也极有眼力地立马扶起了凤姐。 “都是一家人,不必在意这些虚礼。” 说着,东平王妃便笑着拉过黛玉和凤姐,一手拢着一个,笑吟吟地往后院走去。 穿过几道游廊后。 她们便来到了一座别致清雅的小院前。 院内是一片开得正绚烂的芙蓉花海,如一幅赏心悦目的画卷铺展在众人眼前。 令人瞬间心旷神怡。 院墙由青灰色的古砖砌成,倒给这座小院添了几分雅致。 “这便是我收拾出来给林姑娘日后居住的地方。” 见黛玉眸色微动,东平王妃又笑着道:“因这小院养的芙蓉花极好,所以便叫芙蓉院,林姑娘听着如何,若有更喜欢的名字也可换一个。” “多谢王妃娘娘,芙蓉院三字极好,和这小院的景致甚是相衬。” “林姑娘喜欢便好,既然都来了,咱们便一道进去瞧瞧罢。” 话音刚落,便立刻有丫鬟上前打开了院门。 一股淡雅的芙蓉花香便悄然溢出。 只见一条由细碎鹅卵石铺就的小径蜿蜒通向了院内的几处屋子。 虽不奢华,却自有一番雅致。 黛玉越看越喜,心知东平王妃定是叫人问过自己的喜好,才能将芙蓉院布置得这般合她心意。 不免对这位未来的义母又添了几分感激。 “我和琏二奶奶去那小亭台坐坐,青柳你带林姑娘去屋子里瞧瞧罢,看有没有什么地方需要改的。” “是,请林姑娘随奴婢来。” 说着,便有一名穿着青缎子背心的丫鬟走上前来,为黛玉引路。 黛玉朝东平王妃和凤姐各自行了一礼后,才跟着那丫鬟那去了。 进到书房后。 便见里头已站着一名修长挺拔的男子。 只见他身穿墨色云纹冕服,戴簪缨银色玉冠,腰间束碧玉锦带,脚上穿着一双锦绣如意靴,着装上便透着几分威严,仪态间更是不疾不徐,潇洒不凡。 黛玉一看,便知此人定是北静王。 第75章 水溶细道成婚之利,黛玉细思终定终身。 “回王爷,林姑娘来了。” 说着,青柳便向北静王行礼道:“王妃娘娘说了,请王爷拣着要紧的话说,莫耽搁了时辰。” 叮嘱完后,青柳便向黛玉行礼出去了,把门也一道给关上了。 屋内顿时只剩水溶和黛玉两人。 未婚男女独处一屋乃是大忌,黛玉不自觉便红了脸。 但她又想到眼前这人乃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于是便低头行了跪拜大礼。 “多谢王爷救命之恩,此恩此德,犹如再造,实难言表。” 眼见黛玉又要磕头,水溶便忙过去将人扶了起来,“林姑娘快快请起!” 说着,水溶又忙撤了手,唯恐自己唐突了黛玉。 “林姑娘无须这般见外,林大人昔日曾指点过本王的功课,便是本王的恩师了。” 说着,水溶又神色凝重地道:“善待恩师之女,原就是本王该做的。” 闻言。 黛玉也不好再说什么,这位北静王既是看着她父亲的面子才这般待她,想来若是自己太客气了反会显得生分,倒伤了他的一片心意。 水溶看着她那低垂的眸子,知她是想明白了。 便接着缓缓道:“本王此番请林姑娘来,是想问问林姑娘是否有意入宫为妃。” 黛玉听得十分困惑。 这位北静王所说的要事便是入宫之事么? “回王爷,这样的大事只怕小女子一人做不得主,须得同我外祖母等人商量后才能知晓。” “不必这般麻烦,本王只问你的意思。” 水溶看着黛玉,目光坚毅沉静。 黛玉心中被这视线震了一瞬,微微低头道:“小女子不愿入宫。” 听到这话后,水溶顿时便松了口气。 “那贤德妃已将你的诗作献给圣上瞧过,圣上颇为满意,这才临时决定来东平王府看看你的认亲仪式和册封大礼。” 说着,水溶又缓缓道:“东平王妃和本王都担心明日圣上若是见了你,当真起了兴致,那便麻烦了。” 黛玉听得心头一窒。 一股任人摆弄的无力感油然而生。 水溶看着她那强忍泪水的模样,顿时十分心疼,便忙道:“不知林姑娘是为何不愿入宫?” 说着,他的嗓音便沉了几分,“可是有了意中人?” “回王爷,小女子不喜束缚,所以不愿入宫。” 说着,黛玉又摇头道:“小女子目前并无意中人。” 水溶的眸子死锁着黛玉那低垂的脸,将她的每一分神色都尽收眼底。 见黛玉说到没有意中人时,脸上表情也丝毫不改。 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想来她应是对宝玉没有那么执着了。 “那便好,本王接下来说的话,希望不会唐突了林姑娘。” 顿了顿,水溶又接着道:“本王今年二十有五,早已过弱冠之年,可本王至今不敢娶妻。” “如今京都内的世家贵族们,不是偏向皇后娘娘一派,便是偏向太子殿下一派,因此本王不论娶了京都内哪一家的世家贵女,都会妨碍本王的立场。” “而本王不愿偏向任何一派,只愿一心效忠圣上。” 说着,水溶又接着道:“但本王也不能终身不娶,因此本王思来想去,觉得林姑娘若是愿意嫁与本王为妻,当本王的正妃,那便再好不过了。” 闻言。 黛玉当即惊得抬起了头,一脸愕然地看向水溶。 “还请林姑娘见谅,原本这样的终身大事该由父母相商才好,可本王与林姑娘的父母都已不在世上,少不得只能由本王同林姑娘自己来拿主意了。” 水溶瞧着黛玉那惊慌失措的模样,顿觉心情大好。 他强行压下唇角的笑意,接着缓缓道:“林姑娘既不愿入宫,也无意中人,而本王也不愿因婚事卷入朝中斗争。” “我们若是成了婚,岂不各取所需,一举两得。” 这话听起来十分合理。 黛玉不禁蹙眉认真思索了起来。 片刻后,她又抬眸问道:“那王爷呢,您也没有意中人么?” 水溶的神色瞬间凝住了,眉目间有着掩不住的意难平,微微苦笑道:“本王的意中人,心里早已有旁人了。” 黛玉看得有些动容,没想到这北静王竟也是个痴情的。 “林姑娘请放心,婚后本王定当以礼相待,绝不敢怠慢姑娘,若哪日姑娘有了自己中意的儿郎,本王定会成全姑娘,还姑娘一个自由身的。” 听到这,黛玉终究还是被水溶的这个提议打动了。 但她心中仍有担忧,“不知王爷是否知晓,贾府乃归属太子一派,我到底在贾府长大......” “林姑娘放心,莫说林姑娘姓林不姓贾,便是如今林姑娘已被东平王府认作义女,且马上又要被册封为县主了,今后林姑娘同贾府的关系只会越来越浅,断断影响不到我的立场。” 说着,水溶又接着道:“本王也会命人放出话去,同林姑娘成婚,北静王府看重的是林家世代清贵,与贾家无关。” 黛玉见水溶这般敬重林家,心中顿时一暖。 随即她又想起方才水溶提及自己意中人时的那抹苦笑,不禁有些好奇,“恕小女子斗胆,王爷这般出色,不知是哪家的姑娘竟会舍得辜负王爷?” 水溶一听,便瞥了眼黛玉。 随后才目光沉沉地道:“倒也不算她辜负了本王,她连本王的心意都不知道。” “是本王自己来得太迟了,她心里既已有了人,我怎好再去打扰的。” 正说着,屋外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想来是东平王妃那边派人来催了。” 说着,水溶又盯着黛玉,眸色晦暗不明,“还请林姑娘给个准话,若姑娘愿意嫁入我北静王府,本王即刻便去安排,定赶在明日前办好。” 闻言 黛玉绞着帕子纠结了一瞬,终是点点头应下了。 看到这,水溶心中悬着的大石才狠狠落下。 眉眼间的笑意再也掩不住,“请林姑娘放心,本王自会将一切办妥,姑娘只需安心准备明日的认亲仪式和册封大礼即可,其余的不必挂心。” “叩叩叩——” 听到门外的敲门声又起,水溶便微微笑道:“林姑娘请自去罢,本王晚些时候再走,以免叫人误会了。” 说着,他又作揖道:“唐突姑娘的屋子了,还望姑娘莫要怪罪。” “王爷言重了,这屋子我还未住进来呢。” “既如此,小女子便先告退了。” 说着,黛玉便低头施了一礼,转身出去了。 第76章 贾母心安黛玉有靠,元春失策皇后敲打。 次日一早。 荣国府内所有人都起了个大早,连久病缠身的贾母也强撑着精神起来了。 老太太到底要亲眼看着黛玉有个好归宿才能安心。 昨晚凤姐过去给贾母请安时,已私下回明了东平王妃有意给黛玉和北静王做媒一事。 贾母听到男方竟是北静王时,心中不免一惊。 随即又想到黛玉如今的身份已非同一般,嫁去郡王府倒也没什么不妥。 何况黛玉本就才能出众,从前都是叫那病弱的身子给拖住了,如今她的身子既已大好,想来定能当好这北静王妃。 ...... 东平王府。 因有圣上亲临,且那贤德妃娘娘乃是黛玉的表姐,便也请旨一道过来了。 同行的还有皇后娘娘。 故而黛玉今日这场认亲仪式倒比往常的都要隆重许多。 将圣上等人恭敬地迎入正厅后。 东平王妃便忙上前朝圣上行了一礼,“臣妇斗胆,想向圣上讨个恩典。” 文宣帝和蔼一笑,摆手道:“东平王妃无须这般客气,有事但说无妨。” “多谢圣上,臣妇与已故的北静王太妃向来交好,因此十分记挂北静王爷的终身大事。” “无奈北静王一心只想着为朝廷效力,臣妇每每与他说起此事,王爷总说不得空。” 说着,东平王妃又缓缓道:“后来因臣妇要为林姑娘筹备认亲仪式,便瞧见了林姑娘的生辰八字。臣妇当即便吃了一惊,这林姑娘的生辰八字与北静王的生辰八字实在合得很。” “臣妇立马便去请了京中有名的媒婆来瞧,那媒婆也说这两位真真是天作之合,将来定能琴瑟和鸣。” 顿了顿,东平王妃又笑着道:“也不知是否因这八字确实极合的缘故,臣妇托我家王爷同北静王一说,北静王此次竟难得松口应下了这门婚事。” 东平王妃的话刚落音,便见元春的脸色已有几分难看。 可当着众人,她也不敢多言。 “北静王确实早该娶妻了,这些年朕也劝过他多次,无奈他总是百般推辞,朕也不好勉强。” 说着,文宣帝又敛眉道:“如今他难得愿意成家,朕自当亲自为他主婚才是,便当做他这些年来为朝廷尽心尽力的嘉赏罢。” “只是这林姑娘倒真真叫朕好奇,不仅东平王妃对她一见如故,请旨认了义女。如今竟是又入了水溶的眼,令他这么个向来只醉心公务的人,也愿意成家了。” 闻言。 在场其他人的脸色顿时都有些微妙起来。 东平王爷忙上前行礼道:“圣上误会了,北静王从未见过林姑娘。” “王爷之所以愿意娶林姑娘,一来是年纪到了不得不成婚,二来也是为着林姑娘乃是前巡盐御史林如海林大人的千金。” 说着,东平王爷又接着道:“圣上有所不知,因林大人学识渊博,昔年曾指点过北静王的功课。” “北静王感念这份恩情,便自认林大人为恩师了,这才会允下同林姑娘的婚事。” 听到这,东平王妃也忙笑着道:“正是如此,都怪臣妇不会说话,倒叫圣上误会了。” “林姑娘虽好,可到底也是个未出阁的小姐,不过是宴席间在我们这些女眷里头偶尔露个面罢了,岂有机会见到北静王的。” 文宣帝一听,不禁抚掌笑道:“朕想起来了,水溶同林家是有这么一层渊源。” “如此想来,他会应下这桩婚事倒也不稀奇。” 说着,文宣帝又感慨道:“这林如海确实是个难得的,做学问也好,做官也罢,都是极出色的,只可惜,走得太早了些。” “林家乃书香世家,也难怪这林姑娘才情出众,怨不得东平王妃一见到她就喜欢得紧呐。” 听到这话后,东平王妃才松了口气,忙笑着回道:“圣上说得极是,林家世代清贵,林姑娘自然也是个好的。” 一旁的元春也跟着称赞道:“圣上有所不知,并非东平王妃一人这样,臣妾这妹妹一到我们贾家,家中祖母便喜欢的什么似的,待她比所有嫡亲孙女都亲呢。” “莫说祖母了,家里上上下下都宠着林妹妹呢。一来是怜恤林妹妹年幼失去父母,二来便是这林妹妹实在招人疼,模样性情都是极好的。” 听到这话后,原本不说话的皇后娘娘也开口了,“贤德妃如此说,本宫倒真想见见这位林姑娘了。” 说着,她又看向文宣帝,笑着道:“臣妾想着,这林姑娘祖上也是袭过列侯的,如今虽说后继无人,可到底也不能亏待了林姑娘,以免寒了朝中功臣们的心。” “众人既都对这位林姑娘百般称赞,想来定是位品性极佳的好姑娘,北静王府今后能有这样的当家主母,想来定是不必担心了。” 文宣帝听到这话后,神色不由得凝了一瞬。 随即便唤来了御前侍奉的孙公公,“孙正海!” “回皇上,奴才在。” “待幽兰县主受封后,替朕再传一道旨意下去,北静王同幽兰县主的大婚,将由朕亲自主婚,且幽兰县主乃林氏遗孤,朕感念林家世代为朝廷效力,特许幽兰县主出嫁时可按郡主之仪来办,由皇后亲自为其添置嫁妆。” “是,奴才遵命。” 孙正海一听,便知文宣帝有意抬举这位林氏遗孤,以此笼络人心。 同时还能卖个面子给北静王。 毕竟文宣帝如今最看重的,便是这位沉稳睿智的北静王了。 “微臣替幽兰县主谢过圣上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臣妇替幽兰县主谢过圣上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黛玉不在,因此便只能由东平王爷夫妇替她先谢过这份恩典了。 见状。 元春心中又是一堵。 她原想借着黛玉引圣上来夸赞贾家有情有义,善待亲戚家的孤女。 可谁知却被皇后抢了话头去。 如今这份殊荣倒全成了林家的。 也不想想是谁把黛玉接到家里养这么大的。 没有贾家哪有如今的黛玉? 不过文宣帝此时正高兴,众人都奉承他宅心仁厚。 元春也不敢在这会子露出愠色。 只得跟着摆出一副喜悦之态。 但她转念一想,又觉得黛玉嫁去北静王府似乎也不错。 虽说不能入宫为妃有些遗憾。 可如此一来,黛玉身上便系着北静王府和东平王府两大郡王府。 若是能把这两家的势力都争取过来,想来对太子也会大有裨益。 想到这。 元春不免又释怀了些。 这黛玉当了北静王妃后,日后少不得要去给她请安的。 届时再好好教导她便是。 第77章 圣上亲封幽兰县主,林家忠仆惊闻秘事。 到了吉时。 只见黛玉穿着一身精心缝制的藕荷色锦缎宫装缓缓走了进来。 那衣袖上绣着细腻的兰花图案与她的出尘气质相得益彰。 而那裙摆边缘镶嵌着的银丝与珍珠,在日光下正散出温润之泽,更衬得她整个人都矜贵无比。 这身打扮既显得黛玉清丽脱俗,又不失尊贵之气。 随着她莲步轻移,那耳畔的翠玉耳环便也跟着微微摇曳,更添几分灵动与雅致。 “小女林黛玉参见皇上皇后,愿皇上万岁万福,愿皇后千岁吉祥。” 说着,黛玉又垂首朝元春那边行了个礼,声音清脆悦耳,“贤德妃娘娘吉祥,愿娘娘福寿康宁。” “很是端庄有礼。” 说着,皇后又含笑点头道:“快起来罢,抬起头来本宫瞧瞧。” 闻言。 黛玉便把头微微抬了起来。 “嗯,模样也比旁人齐整些,怪不得如此招人喜欢。” 说到这,皇后又笑着对文宣帝道:“难怪东平王妃急急地便要认下这个义女,可惜本宫竟是来晚了。” “皇后有永宁这个女儿还不知足吗?” 听到文宣帝如此说,皇后的脸上顿时一滞。 随即又忙笑道:“臣妾是开玩笑呢,永宁聪慧可人,自是比臣妾的亲生女儿还要贴心。” 说着,皇后又对黛玉含笑道:“林姑娘快去给东平王爷和王妃敬茶罢,莫要耽误了时辰。” “是,多谢皇后娘娘。” 黛玉行礼告退后,便朝东平王爷和王妃那边走了过去。 行过跪拜大礼,喝过改口茶后。 东平王爷便立即起身,在众人的见证下,高声宣读了认亲文书。 至此。 黛玉便正式成了东平王府的义女。 接下来,便是册封县主了。 原该由孙正海孙公公宣读旨意,可文宣帝兴致一起,临时决定亲自开尊口赐封。 “林黛玉上前听封!” 闻言。 黛玉忙上前跪下,恭敬地应道:“臣女在。” “前扬州巡盐御史林如海之嫡女林黛玉,今被东平王府收为义女,其出身名门,才德兼备,淑慎温婉,堪为众女子之表率。” “故此,朕特赐封林黛玉为‘幽兰县主’,以表其高洁之性情。并赐封地姑苏,赏食邑千户,望县主能秉持才情与品德,造福一方,教化百姓,使姑苏之地更添文采风流。” 听完后,黛玉便立即行大礼谢恩,“臣女谢过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县主起来罢,今后定要好生照拂一方百姓,莫要辜负朕的期望才是。” “是,臣女谨遵圣意,绝不敢辜负圣恩。” 话音刚落,便有两个小宫女上前将黛玉好生扶了起来。 今日来赴会的皆是朝中权贵,见圣上这般体恤林氏遗孤,便也纷纷对黛玉高看了几分。 立刻便有几位世家主母开始打听黛玉是否婚配,有意想同东平王府攀一攀亲。 可谁知。 还没等她们问到结果。 便又有一道圣旨下来了。 是圣上要亲自为北静王同幽兰县主主婚,并且还特许幽兰县主可按郡主之仪出嫁。 甚至还是由皇后娘娘负责添置嫁妆。 众人一听,瞬间都惊得张大了眼睛。 不敢想象这位幽兰县主来日出嫁时,该是何等的风光。 ...... 幽兰县主府内。 林家众仆们紧赶慢赶,到底还是没能赶上黛玉的册封大礼。 只因他们人太多了,且又要顾及当中的年长者不宜赶路,因此行程便比原本预期的迟了几日。 这一路颇为辛苦,但只要想到很快便能见到自家小主人,他们就觉得这一切都值了。 到了京都后。 这些仆人们立刻便被有条不紊地安排去了县主府内的新住所。 见收拾得差不多后,雪雁便带着梁嬷嬷和陈安来见黛玉。 “大小姐!” “奴才见过大小姐!” “奴才见过大小姐!” 一见到人,陈安和梁嬷嬷两位老管家便立刻都大哭着跪了下来。 吓得紫鹃和雪雁都急忙去扶。 见状。 黛玉也不免红了眼眶,“都快起来罢!” “多年不见,大小姐如今更是个美人了,比夫人从前还俊呢!” 说着,梁嬷嬷又满眼泪光地看着黛玉,“老爷和夫人若是泉下有知,定然也是替大小姐高兴的。” 黛玉忙亲切地上前拉过梁嬷嬷的手,又看着一旁的陈安,哽咽道:“梁嬷嬷和陈叔这些年都辛苦了,若非有你们,只怕林家早就散了。” “倒是我该谢谢你们才是。” 说着,黛玉便要跪下答谢。 “使不得!” “万万使不得!” 梁嬷嬷忙眼疾手快地拦住了黛玉。 陈安也在一旁老泪纵横地道:“老爷和夫人昔日待我们这些下人都不薄,我们这些做奴才的也没什么能回报的,唯一能做的便只有把林家的祖宅和祖茔给守好了。” 说着,陈安又擦了把泪,“幸好咱们林家还有大小姐,只要大小姐您还在,那咱们林家便有指望了。” 闻言。 梁嬷嬷也忙道:“是啊,大小姐您莫要哭了,您这身子哭不得的。” 说着,她又自责地道:“都是奴才的不是,好好的倒把大小姐给招哭了。” 陈安一听这话,也忙把泪水止住,扯出了一抹笑意,“梁嬷嬷说的是,如今大小姐刚受了封赏,连将来的终身大事都那么体面,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大喜事,咱们该好好庆祝庆祝才是,岂有哭的道理呢。” “庆祝的事不急,我想着诸位叔伯婶母们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正该好好歇息几日才是,回头把精神养好了,我便让人陪你们去京里逛逛。” 说着,黛玉又笑道:“大家先熟悉一下这边的风土人情,和咱们姑苏那边不大一样呢。若有实在住不惯的,我也好派人送回去,免得身子不自在。” 闻言。 陈安和梁嬷嬷心中都不由得一暖。 忙笑着道:“大小姐也太替我们这些下人考虑了,您当年那么小的年纪,又这么个体弱多病的身子,这些年不也住下来了?” 顿了顿,他们又憨笑道:“我们这些奴才糙惯了,不碍事的。” 见外头的天有些黑了。 梁嬷嬷便忙道:“今儿已晚了,我们便不打扰大小姐休息了。” “您放心罢,我们定会把这县主府打理妥当,不叫您操一点儿心。” 闻言,黛玉便微微笑道:“有你们在,我自是放心的。” 听到这话后,陈安和梁嬷嬷对这位多年未见的小主人不免又添了几分亲切。 心道不愧是老爷和夫人的孩子,真真叫人喜欢。 离开黛玉的屋子后。 梁嬷嬷便悄悄地将陈安拉到了僻静处,低声道:“陈叔,那孙先生已找着了,他得知咱们已动身来京都找大小姐,便也跟着过来了。” 听到这话后,陈安的脸顿时便沉了几分,“他跟来做什么,我已托人去另寻账房先生了,定能为大小姐找个更好的。” “陈叔莫要生气,孙先生在信中说了,他当年之所以会离开林家,都是叫那贾家的人给逼走的,并非他所愿。” 闻言。 陈安的脸上不禁露出几分不解,“贾家的人为何逼他走?” 梁嬷嬷警惕地瞥了眼四周,这才轻声回道:“此事事关重大,我还没敢同大小姐说呢。” “孙先生在信里说了,当年贾家来的那位琏二爷,刚过来便急命孙先生把家里的资产全都清点出来,随后便火急火燎地转手卖掉了。” “当年咱们家好多铺子因出手太急,都是贱价卖出去的。” 说到这,梁嬷嬷又冷声道:“孙先生一早便瞧出不对了,那样子哪里像是为咱们大小姐处理资产的,倒像是那位琏二爷立等着银子使呢。” “因此孙先生便留了个心眼,趁着去给那琏二爷回话时,偷偷听了两耳朵。” “孙先生这才知道,原来贾家是打算挪用咱们林家的钱去给他们家贵妃娘娘盖什么省亲别墅呢!” 闻言。 陈安的心当即停了一瞬,大惊道:“他们竟敢行这般强盗行为?!” 第78章 账房先生智留证据,凤姐登门惨遭冷待。 “陈叔仔细着些,莫叫人听了去!” 梁嬷嬷唬得忙又扫了眼周围,见四下无人,这才放下心来。 陈安惊疑未定地道:“孙先生可有听错,这贾家好歹也是名门望族,又是咱们夫人的娘家,岂会这般行事?” “莫说陈叔不信,我乍然得知也是不信的,只是后来又细细琢磨了一番,那孙先生何苦来撒这样的弥天大谎呢?” 说着,梁嬷嬷又接着道:“孙先生在信中说了,当年他得知真相后,刚准备离开那屋子,却不慎被那琏二爷的随行小厮给发现了,孙先生便被押到了那琏二爷跟前去。” “原本孙先生都已做好必死的准备了,可那琏二爷却偏偏又不处置他,只处处拿咱们家大小姐来要挟孙先生。” “那琏二爷说了,若将这等不光彩的事嚷出去,害得贾家同林家的关系受损,岂不叫咱们大小姐夹在中间为难,大小姐今后还如何能在贾家好生住下去?” 听到这,陈安的脸色已是难看到了极点。 梁嬷嬷瞧着他的神色,斟酌着道:“不过这都还不是孙先生愿意妥协的理由,最后是那琏二爷又说,贾家的老太太是极疼咱们大小姐的。” “说他们老太太早已替大小姐打算好了终身,将来定是许给他们家宝二爷的。” 顿了顿,梁嬷嬷又接着道:“这宝二爷便是贾家那位衔玉而生的公子,家里老太太太太们都宝贝的很。琏二爷说了,他们贾老太太的梯己将来定是留给宝二爷的,咱们大小姐嫁给宝二爷,断吃不了亏的。” “尤其是那琏二爷又说,宝二爷和咱们大小姐是青梅竹马,感情极好的。咱们大小姐回来给老爷奔丧,那宝二爷便百般放心不下,寄来的家书里字字句句都记挂着大小姐呢。” “孙先生也曾亲眼瞧了那些家书,确实情真意切,不像是有假。” 听到这话后,陈安立即便狠狠啐了一口,“既这般情真意切,那宝二爷怎就先同旁人定了亲去!” “我看分明是那贾家骗孙先生的,若非圣上隆恩,咱们大小姐岂不是人财两空!” 闻言。 梁嬷嬷也不免叹了口气。 她一见到雪雁便忙私下问了黛玉在贾家的情况,知晓黛玉为着那宝二爷病得险些连命都没了。 可这些话,她也不好同陈安说去。 于是。 梁嬷嬷只得苦笑着道:“咱们如今自然知晓琏二爷那些话都是哄人的,可当年孙先生见了那些家书后,便信以为真了。” “孙先生怕自己嚷出去,毁了大小姐的好姻缘,便也只好装作不知。那琏二爷便立刻派人将孙先生连夜送回老家去,还叮嘱孙先生莫要再回林家了。” 说到这,梁嬷嬷又低声道:“这些年来孙先生一直都担心着大小姐,他得知咱们大小姐如今已彻底离了那贾家,便决定亲自上京来揭露那贾家当年的恶行。” “好叫贾家把当年私吞咱们林家的钱财都吐出来,替大小姐讨回公道!” 闻言。 陈安却又担忧地道:“那孙先生可有留下什么证据没有,否则只怕无人肯信的。” “陈叔放心罢,孙先生最是个稳妥的。他当年一瞧出不对,便立刻悄悄把家里所有的账目都重新抄录了一份,偷偷藏到了他的好友那边。” 说着,梁嬷嬷又笑道:“不仅如此,那琏二爷初来乍到的,自然对咱们姑苏不大熟悉。因此变卖资产时,也都是派人跟着孙先生去办的。” “孙先生早早地便留了心眼,那些变卖出去的铺子房舍还有田地等,他都暗中多留了一份收据,趁人不注意藏起来了。” 听到这,陈安也忍不住赞道:“孙先生真真是个聪明人,不似我这般愚人,竟叫那贾家蒙骗至今!” 说着,他又愧疚地道:“从前都是我错怪孙先生了,等来日见到他,定要向他好好赔罪才是。” “陈叔无须这般自责,说来都是那琏二爷使的坏。” 梁嬷嬷忙宽慰着道,沧桑的脸上随即又露出了几分冷意,“等孙先生带着那些账本收据赶过来,咱们便立刻将这些事回给大小姐知道,好叫她裁夺去。” “正是这个理,那贾家贪了咱们家那么多银子,也该找他们要个说法了!” 说完后,陈安又同梁嬷嬷合计了几句。 随后便各自回房歇息去了。 ...... 翌日晌午。 王熙凤因这日颇有空闲,便想去县主府瞧瞧黛玉。 于是便命平儿备了丰厚的贺礼,亲自带着丫鬟仆妇们过去了。 那陈安一听说是荣国府的琏二奶奶前来拜访。 脸色登时便沉了几分。 “陈总管,要先把人请进来么?” 进来回话的看门小厮忐忑着问道。 “自然该请进来的,来者是客,总不能失了礼数。” 说着,陈安又冷着脸道:“只是咱们家里眼下正忙着,许多地方都还没收拾出来,先请那琏二奶奶在外头略等等罢,我进去同梁嬷嬷说一声再请人进来。” 那小厮一听,便知陈安不喜这琏二奶奶。 忙应了声是,便直接出去回话了。 语气却不似方才那般恭敬。 “二奶奶,这林姑娘府上的下人也太无礼了些。” 负责传话的婆子受到冷待,心里便不大自在,“咱们好心好意来瞧林姑娘,不请咱们进去坐坐也就罢了,竟还这般给咱们脸色看。” “妈妈莫恼,这些都是从姑苏那边接过来的林家仆人,想来不大认得咱们,日后多来往便好了。” 凤姐笑着安抚道。 心中却也不免打起了鼓。 莫不是这些下人见府上只有黛玉一个小主子,便擅自拿大起来。 若果真这般,她可要好好替黛玉撑撑腰才是。 过了约有一刻钟。 才有几名婆子出来将凤姐等迎了进去。 到正厅坐下后。 却又迟迟不见有人上茶。 只有个小丫鬟进来回话说,她们家大小姐不巧去东平王府那边请安了。 怕是还得等一会儿才能回来呢。 见状。 平儿不由得蹙了眉。 “奶奶,这林姑娘从姑苏接来的仆人,瞧着都不大懂礼数呢。” “且再瞧瞧,若他们真敢作践到主子头上去,林姑娘断饶不了他们。” 凤姐微微拧了眉,神色间带着几分威严。 那侍立在不远处的林家小丫鬟见了,立马便吓得低下头去。 第79章 凤姐发怒始知缘由,黛玉气极怒惩仆人。 又过了约有一刻钟的功夫。 才有个小丫鬟姗姗来迟地进来上茶。 凤姐一看,竟是给她拿了个下人使的茶杯。 她当即便动了怒。 那双丹凤眼登时一凝,将那桌子狠狠一拍,厉声斥责道:“此乃圣上亲赐的县主府,岂容你们这些奴才放肆!” 说着,凤姐便指着那负责上茶的小丫鬟喝道:“你是跟谁学的规矩,竟敢这样给客人上茶!” “你们姑娘虽年轻,可到底是圣上亲封的县主,又是东平王府请旨认下的义女,更是我们家老太太打小养大的姑娘,岂容你们这些奴才随意欺压了去!” 闻言。 那小丫鬟顿时吓得大气也不敢出,立即跪在地上磕头不止,“请琏二奶奶息怒,是奴才伺候不周,请奶奶息怒!” 梁嬷嬷在外头听见了凤姐的话,心中不由得冷哼了一声。 暗道这贾家的人真真都会做戏。 分明是自己被人怠慢恼了,话里话外却说得像是在替她家大小姐出头一般。 若非自己已知晓贾家所为,恐怕便要叫这琏二奶奶给骗了去,信了她的假仁假义。 “请琏二奶奶息怒,奴才是府里的内院管事嬷嬷。” 梁嬷嬷边说边走了进来,却也不行跪拜大礼。 只微微福了一礼,道:“琏二奶奶说的极是,我们家大小姐如今身份尊贵,来往的贵客难免多了些。” “因此府里便有些忙不过来,这才怠慢了二奶奶,还请二奶奶见谅。” 凤姐一瞧,便知这管事嬷嬷是个硬骨头。 且看她那副神情,倒像是对自己有着极大的敌意。 真真叫人莫名。 可不知怎得。 凤姐忽然便想起当年盖大观园时,贾家因实在拿不出银子,无奈之下只好把主意打到了林家头上。 想到这。 她的脸色不由得缓了一瞬。 “你既是府里的管事嬷嬷,想来从前定也服侍了林家多年,断不该这般不懂礼数。” 顿了顿,凤姐又接着道:“你既知晓你家大小姐如今今非昔比,行事便该比往常更谨慎些才是,怎得反倒这般轻狂起来。” “今日幸而是我,若换做是京中其他贵客被你们这般疏忽,人家转头说与旁人听去,岂不伤了你们家姑娘的体面?” 这话说得有理有据。 听得梁嬷嬷顿时便有些心虚,脸色不免白了几分。 可她一想到贾家竟将他们林家的财产全私吞了去。 心中便立刻又被一把怒火烧着,目不斜视地抬头道:“二奶奶的话自是不错,只是这天下之事究竟越不过公理二字,我们也不是那等随意怠慢客人的刁奴,一切不过是有因有果罢了。” 听到这话后。 凤姐便知自己猜得不错。 定是这林家仆人已知晓贾家当年所为,今日才会这般刻意冷待她。 凤姐见他们都这般护着早已败落的林家,心中倒也有几分敬服。 可平儿却没能想到这一层。 她见这管事嬷嬷说话十分无礼,顿时便也有些恼了,“你这嬷嬷好生不懂事,我们奶奶同林姑娘向来极好的,你既说因果,那便更不该怠慢我们奶奶了!” 还未等梁嬷嬷说话,便见黛玉带着紫鹃和雪雁走了进来。 她见平儿脸上带着怒气,忙上前问道:“好好的,平姐姐怎么恼了?” 说着,黛玉又瞥了眼凤姐桌上的茶杯。 脸色顿时便冷了下来。 “咱们县主府竟这般没规矩么!” 黛玉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小丫鬟,斥责道:“谁教得你这般轻慢客人,竟给客人用这样的茶杯!” “说出去人家还以为我们林家已寒酸到连个像样的杯子都买不起了呢!” 见黛玉动怒,梁嬷嬷忙跪下道:“大小姐莫要生气,都是奴才的不是,因府里的事情太多了,奴才一时忙不过来,这才不小心拿错了杯子。” “梁嬷嬷昨儿还同我说,今后定会和陈叔替我将这县主府打理妥当,原来竟都是哄我的么!” 听到黛玉如此说,梁嬷嬷不禁慌了一瞬。 他们大小姐想来还不知晓贾家的恶行,自然便会觉得他们今日的行为过分。 可孙先生还未到,梁嬷嬷也不好把还没证据的事说给黛玉知道。 一旁的雪雁见自己母亲迟迟不说话,便也急了。 忙跪到她身旁替她求情,“姑娘请息怒,我妈妈定是年纪大了老糊涂,想来是无心的,还请姑娘饶过她这一回罢。” 说着,雪雁又跪到了凤姐跟前,哭着磕头道:“请二奶奶恕罪,我替我妈妈给奶奶赔个不是!” 见雪雁这般,黛玉心里也十分难受。 梁嬷嬷见自家闺女不住地替自己磕头求情,顿时心疼不已。 忙哭着道:“都是奴才老糊涂了,请姑娘责罚罢。” 看到这。 凤姐只好出来打圆场,淡淡开口道:“罢了。” “梁嬷嬷既是林家的老管家,今日之事便算了,只是这京都比不得姑苏。” 说着,凤姐又盯着梁嬷嬷冷声道:“此乃天子脚下,一言一行都有人瞧着的,你们若是不慎叫人拿住了错儿,败坏的可都是你们家姑娘的名声。” “便说今日,你们将我们这一帮子人直接晾在县主府外,便是我们不说出去,难道旁人就瞧不见么?” 听到这话后,梁嬷嬷不禁打了个寒颤。 她还真没想这么许多。 黛玉不曾想凤姐竟还吃了会闭门羹,顿时气得浑身乱颤。 “去将那看门的小厮叫进来!” “是,姑娘。” 紫鹃见黛玉这副神色,便知她是气狠了。 又想到今日这些下人所为确实过分,便也不敢相劝。 不多时。 那名负责看门回话的小厮便被带了进来。 “既有贵客来拜访,为何不直接将人迎进来!” “回大小姐,小人不知,小人只是照吩咐行事罢了。” 说着,那小厮便跪地将陈安的话一五一十地回了一遍。 黛玉越听越恼,俏生生的小脸被气得满是愠色,“你究竟是替我林家办事,还是替陈总管办事?” “回大小姐,小人自是替林家办事。” “既如此,琏二奶奶是来瞧我的,你怎就因陈总管一人不喜,便敢擅自怠慢我的贵客!” 听到这话后,那小厮忙磕头不止,语气里满是惊恐,“大小姐恕罪,是小人有眼无珠,怠慢了贵客,小人该死!” 闻言。 黛玉痛心疾首地道:“我感念你们多年来替我守着林家,故而连给你们每人开的月钱都是京都里最高的。” “可你们却生生地糟践了我这份心意!” 那小厮一听,立刻将头磕得震天响,“小人知错了!” “小人再也不敢了!” “大小姐待我们这些底下人都是没话说的,都是小人让那猪油蒙了心,一时糊涂了!” 看到这,一旁的梁嬷嬷也不免有些后悔起来。 早知便该将贾家的恶行回了黛玉,问清她的意思再行事才是。 只是谁又能想到这琏二奶奶忽然就来了,叫他们连个准备也没有。 紫鹃见黛玉伤心,忙上前将她扶住坐下。 “你自去领二十大板罢。” 说着,黛玉又缓缓道:“你既认我是主子,那便听仔细了。” “我林家向来以礼待人,今后你若胆敢再私自随意怠慢客人,便休怪我这县主府容不下你!” “念在你好歹伺候了我们林家一场,届时我自会将卖身契还你,你若想回姑苏去,我也会派人好生将你送回去。” 闻言,那小厮忙磕头回道:“大小姐请放心,小人今后只听大小姐的,断不敢再擅作主张!” 第80章 林家忠仆细说内情,黛玉谆谆教导管家。 一旁的梁嬷嬷听了,脸上的神色顿时青一阵白一阵。 她知晓黛玉这话,明面上是在骂看门小厮,实则是说给她听的。 处置了那小厮后,黛玉又看向跪在地上小丫鬟,冷声道:“你也自去领罚罢,革去两个月的月钱,今后不必再到前头来伺候了。” “是,大小姐。” 那小丫鬟自知理亏,也不敢再多言。 磕头行礼后便含泪出去了。 “姐姐好意来瞧我,反倒叫姐姐受了如此大的委屈。” 说着,黛玉又愧疚地施了一礼,“都是我管教无方,还请姐姐恕罪。” “只盼姐姐今后还来这县主府瞧我才好,莫要因此同我生分了。” 闻言。 凤姐也忙上前拉过黛玉的手,笑着道:“这是哪里的话,我岂会把这点子小事放在心上。” “不过今儿也是我临时起意来瞧你的,下次该提前派个人过来同你说一声才好。” 说到这,凤姐又扫了眼跪在不远处的梁嬷嬷。 抿唇笑道:“我也出来好些时候了,差不多便该回去了,下次再来瞧你罢,刚好也尝尝你们姑苏那边的家常菜。” 听到这话后。 黛玉也没有多做挽留,今日确实不是招待客人的好时候。 梁嬷嬷和陈安对凤姐的敌意昭然若揭,她也该好好关上门问个清楚了。 好生地将人送出府后。 黛玉便将陈安和梁嬷嬷单独叫到了后院正厅里。 “今日是我们怠慢了客人,给大小姐丢人了,还请大小姐责罚!” 陈安边说边跪了下去,他的头上已有不少白发,瞧着颇为憔悴。 梁嬷嬷方才已认过错了,也仍旧跟着下跪又请了一次罪。 黛玉抬眸,眼底带着几分心疼与失望,“你们还是不肯同我说实话么?” “好好的,你们断没理由那般待客。” 听到这话,梁嬷嬷和陈叔忍不住互相看了一眼。 要现在就告诉大小姐真相么? 还是再等等孙先生呢? 眼见黛玉的脸色愈发难看,梁嬷嬷终究还是决定直接坦白了。 她上前将头一磕,愤慨地道:“回大小姐,并非我们无故苛待琏二奶奶,实在是那琏二爷当年欺我们林家太甚!” 说着,梁嬷嬷便将孙先生在信中所言之事,一五一十地全部告知了黛玉。 最后又言明孙先生不日便会带着证据来京,届时定能叫所有人都知晓那贾家的恶行。 听完后,黛玉不禁怔了好一会。 随后又走上前将梁嬷嬷和陈安亲自扶了起来,眼眶泛红地道:“难为你们了,这孙先生也是个难得的,竟私下为我林家做了这么多事。” “等他入京了,你们便带他来见我罢,我好亲自答谢他。” 梁嬷嬷见黛玉落泪,忙宽慰道:“姑娘放心罢,有了孙先生的证据,咱们到时便告到官府去,实在不行也可告到御前,断不能再让贾家逍遥法外!” 可黛玉却是含泪摇了摇头,“你们所言之事,我早些年便已猜着了,只是不好说出来罢了。” 听到这话,梁嬷嬷和陈安顿时都心如刀绞。 他们林家的小主人真真可怜,一人孤身在贾家住着。 即便知晓贾家私吞了林家的大笔资产,却也只能浑装不知...... 梁嬷嬷和陈安都泪流满面地心疼道:“大小姐莫怕,从前您一个人在贾家自然不好嚷出来的,可如今我们都过来了,奴才们便是拼了老命也一定替老爷和夫人护住您!” 闻言,黛玉不禁更为动容。 她红着眼微微摇头道:“我到底是贾家养大的,他们于我有恩。” 说着,黛玉又垂眸道:“从父亲将我送去外祖母身旁教养的那一刻起,我们林家同贾家便再也说不清谁欠谁的了。” “这些年来,我的吃穿用度,同他们贾家几位姑娘皆是一样的,更不必说我还须日日请医问药,这些账,又如何算得清......” 黛玉越说越心酸,眼里扑簌簌地往下直落,“便是这些东西能算清,那外祖母和凤姐姐等人的疼爱,以及家中诸位姐妹的相伴之谊,这些又岂是能用银钱衡量的......” 陈安和梁嬷嬷听了,也一下子都不知该说什么好。 只能叹息着抹眼泪,暗自感慨他们家姑娘的命怎么就这么苦。 “我知晓贾家当年所为过分,可如今外祖母年纪大了,若是我非要在这会子闹出来,一旦外祖母有个闪失,岂不都是我的过失?” 说着,黛玉又哽咽道:“还有凤姐姐,她待我向来是极好的。” “你们大约不知道,因外祖母病得厉害顾不上我,后面在贾家的这些日子全靠凤姐姐费心费力地照顾我。” “若非有她,我怕是都捱不到见你们的时候。” 听到这番话后,陈安和梁嬷嬷都不免心虚了一瞬。 那琏二爷这般坏,难不成琏二奶奶竟是个大好人么? 见他们不信,黛玉便又看着梁嬷嬷道:“嬷嬷不信便去细问问雪雁,她一直跟着我,谁真心待我好,她最是清楚的。” 闻言。 梁嬷嬷和陈安便知自己今日错怪好人了。 他们原是想借着这琏二奶奶给贾家一个下马威,好叫人知道他们林家不是好欺负的。 可谁知,竟弄巧成拙地误伤了他们大小姐的恩人。 怪不得他们大小姐这般生气。 “都是奴才们糊涂!” “请大小姐放心,待琏二奶奶下次过来,奴才一定向二奶奶磕头认罪!” 说着,陈安和梁嬷嬷便又跪下道:“琏二奶奶既待咱们大小姐这般好,那今后琏二奶奶便是咱们县主府最要紧的客人,奴才们今后定会好生留意着二奶奶的喜好,断不敢再怠慢二奶奶的!” “快都起来罢,你们都是有年纪的人,今后在家里不必动不动就向我下跪。” 黛玉边说边将人搀了起来,接着又缓缓道:“凤姐姐今日说的是,咱们如今正蒙圣恩,不知有多少人暗地里盯着县主府。” “你们是府里的大总管,行事便该比旁人更谨慎些才是,虽说你们都是为着我,可也不能太失了礼数,否则只怕要招罪的。” 闻言,陈安和梁嬷嬷都不住地点头道:“大小姐放心,奴才记着了,今后断不敢无礼的。” 见他们都能听进去,黛玉这才放心地笑道:“如此便好,你们这些大管家把规矩立好了,底下的人自然便会跟着学好的。” 又叮嘱了几句话后,黛玉便让陈安和梁嬷嬷各自去忙了。 第81章 太子施压替嫁之事,元春惊闻苦求无果。 凤藻宫内。 “回娘娘,永宁公主来了。” 闻言,元春忙放下手里的茶盏,站了起来。 “贤德妃娘娘吉祥。” 见永宁公主竟私下也行礼问安,反倒叫元春有些不安起来。 “公主无须这般多礼,快快请坐罢。” 说着,元春又忙命小宫女将上好的碧螺春拿出来。 她知晓永宁最爱喝的茶便是碧螺春。 “多谢娘娘了,娘娘不愧是贾家教养出来的女儿,同那幽兰县主一样,都那么叫人喜欢。” 元春微微笑道:“公主见过幽兰县主了?” “昨儿去东平王府时见着了,模样真真标致。” 说着,永宁的眸子不禁寒了一瞬,冷声道:“怪不得北静王对这桩婚事答应得倒是爽快,当年父皇有意招他为驸马时,他便推三阻四的。” “公主误会了,北静王未曾见过幽兰县主,不过是感念林大人的恩德罢了。” 见永宁面色不佳,元春忙笑着道:“公主乃金枝玉叶,尊贵无比,幽兰县主再体面也不过是圣上一时体恤罢了,岂能同公主相提并论。” 闻言,永宁的脸色才有所缓和。 随即她又抿了口茶,缓缓笑道:“不过父皇也真是的,幽兰县主分明是你们贾家辛苦教养出来的女儿,怎么所下的圣旨里竟一字也不曾提及贾家,这幽兰县主也不知向父皇提一嘴,真真叫人寒心。” 这话正触动了元春的心结,她的脸上顿时便僵了一瞬。 永宁公主放下茶盏,又接着道:“不过也无妨,这幽兰县主到底不是你们贾家嫡亲的女儿,只要你们家的嫡亲女儿中用便好了。” 元春的笑容勉强,“恕臣妾愚钝,不知公主这话是何意思?” “想来娘娘应当知道,自从南安郡王被那南边的番邦打得节节败退后,我父皇便发了好大的火,气得差点要把南安郡王的爵位都给削了。” “幸而南安郡王已同那倭寇谈妥了条件,还同意将自己的亲妹子送去和亲,这才叫我父皇勉强消了气。” 顿了顿,永宁公主又意味深长地道:“只是这南安郡王舍得下自己亲妹妹,南安太妃却舍不得自己亲女儿呐。” “想来南安太妃早已私下找过你们贾家,想从你们家里头寻个合适的姑娘替嫁过去罢?” 听到这话后,元春便忙急急回道:“公主不知,此事我祖母已是回绝了的。” 永宁抿唇一笑,“本公主知道,这也是南安太妃近日求到我皇兄那边的缘故。” 闻言。 元春的脸立刻便惨白起来,喃喃道:“依公主的意思,难不成太子竟要帮着南安太妃施压我贾家么?” “娘娘这话可是错了,咱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人,自然该齐心协力才是。” 说着,永宁公主又冷声道:“当今四大异姓王,难得有个南安郡王府有意投诚皇兄,咱们自然该抓紧才是。” “何况南安太妃已说了,届时自会同那东平王府认义女一般,南安郡王府也会认你们贾家姑娘做义女的,断不会亏待了她。” 闻言。 元春的泪便急簌簌落了下来,忙跪地求情道:“请公主替我向太子求求情,那番邦常居岛屿之上,我家妹妹打小都在京里长大,岂能受得了......” “欲成大事,必然都是有所牺牲的。” 永宁冷冷看了眼元春,眸中满是倨傲,“用你贾家一个姑娘,换来整个南安郡王府对我皇兄的支持,这笔交易便是不用脑子想,也该知道是极划算的。” 见元春仍是听不进去,永宁的耐心也彻底没了。 她站起身来,横眉冷睨,“此事我皇兄已答应南安太妃了,听说她老人家一早便瞧中了你们家三姑娘。既如此,便是你家那三姑娘的福气,她可别不知好歹才是!” 说到这,永宁又面容冷厉地道:“你莫要忘了,当初若非本公主帮你制造契机,又再三替你在父皇面前美言,你又岂有机会爬上龙床,当了这体面尊贵的娘娘!” 话音刚落,便见永宁寒着脸直接走了。 元春满脸泪痕地跌坐在地,眼里只剩下无助。 恍惚间,她猛然想起了黛玉。 若黛玉能求来东平王府或是北静王府的支持,想来探春还能有救。 于是元春又忙从地上挣扎着起身,稍微整理一番仪态后,便将门外的小太监唤了进来,“本宫有要事想见幽兰县主,你替我去县主府传幽兰县主进宫一趟罢。” 谁知。 那小太监却是冷冷回道:“永宁公主方才吩咐了,这些日子圣上烦心,便请娘娘好生在自己宫里待着,莫要出去了。” “本宫不出去,只是想请幽兰县主进宫一趟。” 那小太监仍是面无表情,“请娘娘好生在宫里休息,不必为外事烦心。” 闻言。 元春不禁怔愣了一瞬,又忙道:“那你替本宫去向永宁公主说一声,便说本宫有要事找她。” 见那小太监仍是不理,元春只好急急地低声道:“本宫有法子叫东平王府和北静王府都为太子效力,请公主速来相商!” 听到这话后,那小太监终于有了反应。 他唤来不远处的一个小宫女,命她好生盯着元春。 随后自己便转身去传话了。 不多时。 那小太监便脚步匆匆地回来了。 “永宁公主说,贤德妃娘娘似乎太瞧得起自己了,那幽兰县主是何态度,公主早已试过,绝非可为太子驱使之人。” 顿了顿,小太监又低声道:“公主吩咐了,宫外之事不劳娘娘费心,娘娘只须注意后宫之事便可。” 听到这话后。 元春再也支撑不住。 整个人虚浮无力地走回了自己殿内,随后便双腿一软,直接瘫坐在了地上。 ...... 荣国府内。 贾琏一接到消息,便急急地赶回了家。 如今他几乎事事都同凤姐商量着来办。 平儿等见贾琏一回来便神色凝重,也不敢在内伺候。 忙都退了出去,又把门也给关上了。 “二爷这是怎么了,脸色这般难看?” 凤姐见他神色极不寻常,便也放下了手上的账本,担忧地问道。 “东宫那边来了消息,说是南安太妃要认咱们三姑娘做义女,替他们南安郡王府同那番邦和亲。” 闻言。 王熙凤也不免惊了一瞬。 元春如今都还未死,宫里竟就已开始对贾家动手了。 “老太太和太太们都知道了么?” 说着,凤姐又蹙眉道:“老太太如今的身子,怕是禁不得这样的事。” “我自然知道,可这样的事岂能瞒得住。” 贾琏叹气道:“为着宝玉的婚事,府里的银钱几乎都要被掏空了,二太太那边的意思是,如今只能先紧着三姑娘的亲事办了,宝玉的婚事怕是要暂时缓一缓。” 第82章 王夫人劝慰贾探春,世子爷私闯大观园。 听到贾琏的话后,王熙凤登时便拧起了眉头,“这是怎么说,南安郡王府既要咱们三姑娘过去替嫁和亲,怎得连份嫁妆都懒怠出?” “自然不是,三妹妹的亲事用不上家里的银子。” 说着,贾琏又低声道:“南安太妃那边说了,三妹妹既做了他们家义女,南安郡王府自然也该为宝玉的婚事出些力,断不能叫圣上亲赐的大婚太寒酸了。” “二太太一听这话便动了心,这才想着将宝玉的大婚暂时缓一缓,待日后有了南安郡王府的帮衬,这大婚自然也会更体面些。” 听到这,凤姐的不由得冷哼一声,“也不知这是体面还是羞辱。” 不过她心里也猜着了,王夫人大约是不愿宝玉同宝钗的大婚输给将来黛玉同北静王的大婚。 所以才会这般猪油蒙了心。 竟把南安郡王府那等无耻小人的话当成救命稻草了。 “罢了,二太太的心思我也瞧不明白。” 说着,凤姐又微微蹙眉道:“三姑娘一及笄,我便好意替她打听了几门不错的亲事,可二太太不是嫌这不好便是嫌那不配,总是百般不喜,活活地拖到了今日。” “三姑娘到底是人家二房的人,我自然也不好说什么。” 闻言,贾琏也不免叹息道:“这也怪不得家里,南安太妃早就瞧上三妹妹了,老太太虽已婉转回绝,可咱们若是先一步把三妹妹嫁了出去,那便是彻底得罪了南安郡王府,家里岂能担待得起。” 凤姐一听,心中不免更替探春难过。 家里名义上是早已回绝了南安太妃,可私底下只怕仍是在暗暗协商着。 否则便也不会一直拖着探春的终身大事。 想到贾家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靠着牺牲家中女儿的幸福来苟延残喘。 凤姐不禁悲从中来。 难道探春真就逃脱不了被远嫁和亲的命运么? 不知怎得,凤姐忽然便又想起了那西宁世子爷来。 若他真有本事,或许能把探春从这死局中救出来也未可知。 ...... 赵姨娘一听说自己的亲闺女竟要被送去同那番邦和亲,顿时如遭雷劈。 整个人都哭成了泪人一般。 偏王夫人又在此时将她叫了过去。 赵姨娘无法,只得擦了泪重新梳洗一番,跟着小丫鬟去了。 一到王夫人住处,却见探春也在。 看到女儿后,赵姨娘的眼泪瞬间便又流了下来,眼底满是心酸不舍。 “姨娘莫要哭了,仔细唐突了太太。” 探春怕母亲哭坏了眼睛,便哽咽着劝了一句。 见状。 王夫人也不免红了眼圈,含泪道:“都坐下罢,老爷便是不忍心,所以才叫我来说。” “南安太妃既有意认咱们探丫头做义女,便也算是份殊荣罢。” 顿了顿,王夫人又接着道:“那林丫头不也被东平王妃认做义女了,想来都是咱们家老太太教养得好,教出来的姑娘一个比一个招人喜欢。” 说着,王夫人又拉过探春的手,勉强笑道:“虽说你这孩子不是我亲生的,可你也知道,我素日都是拿你当亲闺女看的。” “此去和亲,虽说路途远了些,今后同家里不好相见,可你到底是嫁过去当王妃的,想来那番邦也断不敢亏待了你。” 探春听了,心中满是酸涩,却也不好多言。 只得低头垂眸,含泪点头应下了。 看到这。 王夫人便又扫了眼在一旁哭得泪眼婆娑的赵姨娘,宽慰探春道:“你只管放心去罢,我今后自当替你多看顾些你姨娘和环哥儿,不叫你挂心。” 闻言,探春便又忙起身行礼谢恩。 见探春这般懂事,王夫人才渐渐放下心来。 随后她又警告了赵姨娘几句,让赵姨娘莫要将此事到处乱嚷,以免坏事。 正说话间。 忽见那周瑞家的进来回话了,说是薛姨妈那边有事想请王夫人过去一趟。 于是王夫人便停住了话头,让探春和赵姨娘都先回去。 母女二人行礼告退出来后。 赵姨娘原还想同探春再多说几句,可探春见她母亲方才哭得实在伤心。 便不忍再把她的眼泪给招出来。 于是只好勉强笑道:“姨娘先回去罢,我已好些日子没往园子里逛去了,倒是怪想的。” 说着,探春又转头吩咐伺候赵姨娘的小丫鬟,“好生照顾姨娘,莫让她哭多了,我晚些时候再去姨娘那里用饭。” “是,三姑娘。” 赵姨娘此刻哭得昏昏沉沉,浑身几近脱力,便任由那小丫鬟扶着她回去了。 ...... 一进大观园。 探春立刻便感到有股强烈的萧瑟之意。 令人心生寂寥。 如今还在园子里住的,便只有宝玉和惜春了。 听说东府那边多次想把惜春接回去住,却都被惜春冷言拒绝了,话里话外都在暗指东府内混乱不堪。 把那东府大奶奶尤氏给气得半死,却也无可奈何,只好由着惜春自己去了。 走着走着。 探春不经意间便已走到了怡红院这边。 既然来了,她便也想进去瞧瞧宝玉,今后能见的日子不多了。 “见过三姑娘。” 开门的小丫鬟一见是探春,忙恭敬地把人迎了进来。 “三姑娘怎么过来了,快请坐下喝口茶罢。” 袭人见探春过来,也忙笑着上前行礼。 “不必麻烦了,我瞧瞧宝哥哥便走。” “宝二爷方才还在这坐着呢,想来是困了又回屋歇去了。” 说着,袭人便要去卧室叫宝玉。 “宝哥哥如今白日也总是睡着么?” 探春一听便觉不妥,不禁蹙眉道:“也该劝他多出去走走才是,总这样待在屋里闷着,便是没病也要闷出病来的。” 袭人自然不好说这是王夫人的意思。 她们怕宝玉一出门便要往潇湘馆找黛玉去,便只好想着法子将他哄在这屋子里头。 幸而宝玉自从失了那通灵宝玉后,整个人便痴痴傻傻起来,倒也不同人计较。 一心只等着跟林妹妹成亲。 见袭人不敢言语,探春便也猜着了七八分,不免有些心疼宝玉。 “罢了,我去瞧瞧宝哥哥便走,不必叫醒他了。” 说着,探春便随袭人等进了宝玉的卧室。 可谁知。 她们一进屋便见宝玉正坐在床头发呆。 吓得袭人忙上前问道:“二爷何时醒的,方才瞧您还睡着呢。” “刚醒的,听到外头有动静便醒了。” 说着,宝玉又转头嘻嘻笑道:“好久不见三妹妹了,三妹妹陪我说说话可好?” 顿了顿,他又苦恼道:“如今林妹妹成了我未过门的媳妇,她们说我在成亲前都不能再见林妹妹了,否则失了规矩,林妹妹要恼的。” 探春一听,心底又是一酸。 脸上却勉强扯出了一抹笑:“既如此,我便陪宝哥哥说两句话罢。” 听到这话后,宝玉明显一喜,忙转头命袭人等出去。 “你们都出去伺候罢,我同三妹妹好说话解闷儿。” “是,二爷。” 见众人离去后,宝玉又起身跑到屋内的西洋镜柜前,从里头掏出了一个精致的小匣子。 “这是三妹妹的东西!” 说着,宝玉便把这小匣子递给了探春,笑着道:“凤姐姐找我要,我都没给她呢!” 探春不知这是何物,只当是宝玉如今神志不清的浑话罢了。 便也就笑着接过了那小匣子。 可当她打开匣子看到里头的东西后,脸上的笑意顿时便凝住了。 里头装的竟是那透雕比目玫瑰佩。 “宝哥哥,这东西不是已叫你还回去了么!” 说着,探春又扫了眼门口,正色道:“此事玩笑不得,宝哥哥快些还回去罢!” 可宝玉却仿佛完全听不懂探春的话,只笑着道:“这东西本就是三妹妹的,要还给谁去呢?” 探春听得傻眼。 顿时又急又气。 这玉佩若不慎叫旁人瞧见了,宝玉如今说话又这般口无遮拦,怕是迟早要出大事。 无奈之下。 探春便只好将这玉佩悄悄放到了自己的袖中藏好。 想着等回去之后再将其交给凤姐,好叫她想个法子还给那西宁世子爷。 ...... 同宝玉又闲聊了几句后。 探春便从怡红院出来了。 她转头又去了自己曾经住过的秋爽斋。 “你们都在外头候着罢,我想单独在里面待一会儿。” “是,姑娘。” 说着,探春便独自进了秋爽斋的宴客厅。 一想到从前同姐妹们和宝玉在此作诗赏花的惬意日子,她便怀念不已。 这样的日子,以后怕是再也不能有了。 正当探春伤感之际。 一道似曾相识的高大身影忽然便出现在她的眼前。 还未等她惊呼出声,那人便已眼疾手快地隔着帕子轻轻捂住了她的嘴巴。 磁性的男音低低响起,“三小姐莫怕,是我。” 探春缓住心神仔细一瞧。 竟是那西宁世子爷! 第83章 凤姐拜访西宁王府,世子南征感动探春。 见探春认出自己,这西宁世子秦牧风不禁心中一喜。 心道她还是记得他的。 但随即便又瞥见探春正气恼地瞪着他。 看到这。 秦牧风才猛然意识到探春正被自己牢牢桎梏在怀里,于是便忙将手松开,又连退了好几步。 不住地躬身赔礼道:“得罪三小姐了,在下是特意来向三小姐辞行的。” 探春原本被这西宁世子的无端唐突给气得半死,偏他道歉的态度又极诚恳,叫人也不好朝他发火。 “世子爷客气了,小女子与世子爷不过一面之缘,实在担不起您这般看重。” 听到这疏离冷淡的语气后,秦牧风那原本雀跃的眸子瞬间便黯淡了几分。 “三小姐都不想知道在下将要去何处么?” “世子爷身份贵重,小女子岂敢随意打听您的行踪。” 顿了顿,探春又垂眸回道:“还望世子爷今后莫要再这般无礼,我贾家姑娘虽说比不得皇族贵女,可到底也是正正经经的世家女子,断不能容许世子爷一再肆意轻薄。” 说完后,她便微微施了一礼,冷声道:“世子爷若无其他要事,小女子便先行告退了。” 眼见探春要走,秦牧风忙疾步上前拦住了她的去路。 言辞恳切地道:“三小姐误会了,在下从未有过轻视三小姐之意,在下......在下只是......” 说着说着,一向大大咧咧的秦牧风竟是不自觉地红了耳根。 连那潇洒自信的嗓音里都带了几分微不可察的颤抖,“在下只是心悦三小姐,所以想在出征前见上三小姐一面罢了。” 闻言。 探春不禁脸色一红,忙将头低了下去。 但很快她便听出了不对,于是又抬眸问道:“世子爷要出征?” 据探春所知。 由西宁郡王镇守的西北边疆不久前才刚击退了敌国大军,同敌国签下了五年之内互不相犯的和平条约。 好端端的,怎会忽然又起战事? 见探春面露疑惑之色,秦牧风便低声解释道:“今日一早,我已进宫向圣上请命领军南征,为朝廷除去南部沿海的倭寇之乱。” 说着,他又笑道:“圣上已允了,明日早朝时便会封我为征南大将军,命我亲率秦家军南下平乱。” 听到这话后。 探春当即便被唬得乱了心神,大惊失色道:“世子爷此举实在冒险!” “您虽骁勇善战,可到底是在马背上长大的,想来秦家军擅长的定然也是陆战。而两军此番的交战地点乃是在海上,那倭寇又最善水战,只怕秦家军会因此吃大亏。” 闻言,秦牧风不禁露出了赞许之色。 “三小姐果然聪慧过人。” 说着,他又敛眉道:“圣上也曾有此担忧,不过我已向圣上下了军令状,此次南征若不能取回那藩王首级,我秦牧风便甘愿将自己的项上人头奉与圣上!” 秦牧风说这话时,瞧着不再像是一名洒脱不羁的少年,倒更像是一位威严稳重的将领。 探春不禁被他眼底的坚毅深深震住,仿佛里头蕴藏着无限的力量。 “世子爷若是为了我,实在不必这般......” 缓过神后,探春又忙藏起了心底的感动与震撼,含泪道:“舍我一个小女子,若真能换来两地百姓的安稳,倒也算是值得了。” 说着,她又微微行了一礼,“多谢世子爷的苦心,只是若能用和亲换来和平,便实在无须再去牺牲将士们的性命了。” “三小姐此言差矣!” 见探春有舍己之意,秦牧风便忙道:“三小姐的大义实在令在下佩服,只是保家卫国乃是军人的天职,若我们这些将士反要躲在钗裙之后苟且偷生,那才真真是辱没了军人二字。” “何况用和亲换来的和平焉能长久,若那番邦变本加厉得寸进尺起来,那我大天朝难道还真要有求必应不成?” 说着,秦牧风又正色道:“在下此次请求南征平乱,虽是为着三小姐,但同时也是为着我作为一名军人的职责。” “国家大难当前,正该是我们这些将士为之冲锋陷阵的时候,在下岂有退缩不前的道理。” 顿了顿,他又自责地道:“说来惭愧,如此简单的道理,在下竟还须府上的琏二奶奶提点才能明白过来。” 闻言,探春不免又是一怔。 这同凤姐姐有何干系? “府上的琏二奶奶昨儿下午去我们王府拜访我母妃,恰巧我也在母妃处请安,便陪着坐下闲聊了两句。” 说着,秦牧风又冷声道:“我这才知晓,原来那南安郡王府竟想用三小姐来替嫁和亲,真真叫人不齿!” 他没敢同探春说的是。 自己一听到这个消息便气得牙根痒痒,恨不能立马冲到南安郡王府将那懦弱无用的南安郡王拖出来揍一顿。 最后。 秦牧风还是强行忍住了自己握紧的拳头。 因为他心知这样做不但救不了探春,反而会害得探春被众人猜忌。 就在秦牧风苦心琢磨着要如何才能将探春从虎口下救出时,他又听得那琏二奶奶叹气道:“可惜我贾家男儿竟无一人从军,否则便不至于让家中一个柔弱姑娘去担起这保家卫国的重责。” 这话狠狠点醒了秦牧风。 是啊。 他是一名军人,保家卫国本就该是军人们该做的事情,岂有牺牲女子去换取和平的? 既然南安郡王保不了家护不了国,那便换他们秦家军来! 陆战他们可以打赢敌军,那么水战也一定可以! 没有人天生就会打仗,唯有靠坚持不懈的系统训练和日复一日的经验总结罢了。 只是那西宁郡王因常年在苦寒之地领兵作战,早已落下了一身的伤病。 且他到底已不再年轻,只怕难以适应那陌生艰难的水战打法。 故而此次南征,秦牧风便决定请命由自己单独率秦家军出征。 这秦牧风又是个行动力极强的人,向来说做便做。 待王熙凤一离开西宁郡王府,他便立刻同郑侧妃回明自己有意请旨率军南征的想法。 那郑侧妃也是常年跟着驻守在西北军营里的人,自然能明白秦牧风作为一名军人的满腔热血。 因此她也没有多加阻拦,只叮嘱秦牧风务必要取得他父王的同意后,才能进宫面圣。 不过,正所谓知子莫若父。 连郑侧妃能懂秦牧风,更不用说是同为军人的西宁郡王。 他一听完自家儿子的请求后,如鹰般锐利的眸中便立刻露出了几分欣赏。 心想自己至少没有养出个贪生怕死之徒。 且这西宁郡王原本也不赞成南安郡王提出的和亲之计。 因为实在丢人。 无奈人家南安郡王已同圣上奏明,送去和亲的女子将会是他们南安郡王府的女儿。 这般委曲求全,旁人自然也就不好再说什么。 可听了秦牧风的话后,西宁郡王才知晓,南安太妃竟是想认个义女来搪塞过去。 这等无耻行径,在当今的四大异姓王里,怕也就只有南安郡王府能做得出了。 于是。 在获得西宁郡王的许可后,秦牧风今日一早便入宫向圣上求来了南征伐寇的恩准。 想着自己此行生死未卜,秦牧风才终于忍不住翻进大观园,想在出征前见上探春一面。 可谁知。 待他悄无声息地翻进来后,却发现这园子竟是空得厉害。 同上次来逛时截然不同,里头几乎已经没住什么人了。 秦牧风依稀记着宝玉曾同他说过,他家三妹妹住的地方叫秋爽斋。 因此。 秦牧风便抱着最后的一丝希望悄悄寻了过来。 当看到人去楼空的秋爽斋后,他原本已失望地准备离去。 可或许是苍天怜悯。 竟让他在离开前的最后一刻,瞧见了影影绰绰朝此走来的探春,身后还跟着几个丫鬟。 第84章 玉佩碧簪终定情谊,南安郡王顿感危机。 见探春久久不言语。 秦牧风便又红着耳根道:“在下原本一直想当面问问三小姐的意思,可府上的宝玉兄弟说,如此做于礼不合,会有损三小姐的清誉。” 顿了顿,他又接着道:“只是如今在下出征在即,宝玉兄弟听说又正忙着自己的婚事,我也不好再去烦他,少不得只能逾矩亲自来问问三小姐的意思。” “在下已将自己的心爱之物,也便是那透雕比目玫瑰佩,赠与三小姐了。” 说到这。 秦牧风那一向爽朗不羁的脸上却露出了几分窘迫,低声道:“不知三小姐是否愿意也送件东西给在下,好叫在下能有个念想。” 闻言。 探春那白皙的小脸顿时羞得飞红,双颊立刻变得滚烫起来。 一双秋水般的眸子里满是羞赧与不安。 只见她微微垂着头,双唇紧抿着。 长而微卷的睫毛如同蝶翼般轻轻颤动,令那素来爽利的模样平添了几分柔媚可人之态。 “莫非,三小姐心里早已有人了?” 见探春不回答,秦牧风便艰涩地问了一句。 说出的每个字都像是带着尖刺,刮得他的喉咙直发痛。 “世子爷慎言!” “小女子久居深闺内院,又未曾出阁,岂有私见外男之理。” 说着,探春又蹙眉道:“也就是世子爷这般轻狂无礼之人,才敢擅闯我们贾家内宅。” 听到这话后。 秦牧风立刻又转悲为喜,忙躬身赔礼道:“是在下失礼了,还请三小姐恕罪。” 说着,他又凝了凝眸,郑重道:“三小姐误会了,在下并非那等轻浮孟浪之徒,若非对三小姐一见倾心,在下断不会这般的。” “只因在下自幼在西北边境长大,那里的风土人情便是如此,婚姻大事须得男女两情相悦才好,同京中这边的规矩是不一样的。” 说到这,秦牧风便沉沉盯着探春那红得仿佛能滴出血的俏丽小脸。 温声道:“在下只想问明三小姐的意思,若三小姐对我实在无意,在下也绝不敢勉强三小姐,今后断不敢再来打扰。” 听到这。 探春心中不由得一紧。 她死死攥住了藏在袖内的那块透雕比目玫瑰佩。 脑中残存的理智告诉她,该立即将这玉佩当面还给世子爷,今后同他再无纠葛才是。 否则便犯了私定终身的男女大忌。 此事若不慎传出去,她的名声可就彻底毁了。 但不知为何,探春的心底却又涌起了强烈的陌生情愫。 心里总有道听不见的声音在阻止她。 探春悄悄瞥了眼不远处的秦牧风,只见他黑沉沉的眸子里满是希冀。 瞧着竟有几分莫名的可怜无助。 同方才说起军人天职时的坚毅豪迈之态截然相反。 真真是个有意思的人。 探春默默垂眸想了一会,随后又微微闭了闭眼。 仿佛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 就在秦牧风那浓烈的眼神已渐渐染上落寞时,却见探春忽然抬手将头上戴着的一支碧玉花簪取了下来。 动作间带着几分决绝。 “这支簪子虽不名贵,却是我生母送给我的及笄之礼,还望世子爷莫要嫌弃。” 说着,探春便红着脸将那簪子递了过去。 秦牧风原以为探春不喜他,正在苦恼要如何拒绝他才好,因此他那颗高悬的心已是一点点慢慢沉了下去。 可谁知。 探春最后竟是给他递了支定情簪子过来。 喜得他瞬间都怔住了。 反应过来后,秦牧风便忙伸出双手将那簪子捧了过来。 语气里带着掩不住的激动与欣喜,“三小姐的东西,于我而言便是世上最好的东西,在下岂有嫌弃之理。” 说着,秦牧风又咧嘴笑道:“请三小姐放心,在下定会将这簪子随身珍藏。” 顿了顿,他又柔声道:“待他日凯旋归来,在下便以军功向圣上求娶三小姐,想来如此便再无人能反对了。” 闻言。 探春便也红着脸点点头,抬眸道:“多谢世子爷想得这般周全,出征之日小女子也不便相送,只盼世子爷此去平安顺利,早日获胜归来。” “请三小姐放心,在下定不负三小姐所望!” 话音刚落,两人的目光便不自觉碰到了一处。 电光火石间,他们瞬间便齐刷刷地红了脸,忙都把视线匆匆移开了。 脸上的神情皆是又羞又喜。 秦牧风到底是男子,很快便压住了心底的羞窘,强装镇定地道:“时候也不早了,在下还须回去同父王商议出征之事。” “待明日圣上旨意一下,这事便算定下了,届时我只怕分身乏术,恐无法再同三小姐相见。” 说着,他又不舍地道:“只盼三小姐保重自身,如此在下才能安心。” “我不在京时,若三小姐遇到了难处,或许可同府上的琏二奶奶说去,在下看得出,这位琏二奶奶最是个有法子的。” “且琏二奶奶又同我母妃见过,届时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我母妃定不会袖手旁观的。” 见秦牧风这般事事替她考虑,探春不由得心中一暖。 便红着脸垂眸一一应下了。 正当二人相顾无言时,外头忽然传来了几道敲门声。 紧接着便是有人推门而入的声音。 听到动静后,秦牧风便立即迅速跃到了房梁之上。 还未等探春反应过来,便见侍书和翠墨已走了进来,“姑娘,姨娘那边打发人来请姑娘回去用饭了。” 顿了顿,侍书又接着道:“那来传话的小丫鬟说,姨娘亲自下厨做了好几道姑娘素日里爱吃的菜,叫姑娘尽快过去尝尝呢,怕一会菜凉了不好吃。” 闻言。 探春心中又是一暖,忙笑道:“既如此,咱们现在便过去罢,免得让姨娘等急了。” 趁丫鬟们不注意时,她又悄悄朝房梁上瞥了一眼,同秦牧风暗暗道了别。 那秦牧风见探春看过来,心中更是欣喜若狂。 忙轻轻挥手回应了她。 ...... 翌日上午。 圣上果然在早朝时便下旨命西宁世子秦牧风领军南下攻打倭寇。 还赐封秦牧风为镇南大将军。 南安郡王听到这旨意后,心中立刻便十分不自在。 这不是当众打他的脸么? 要知道。 自开国以来,本朝四大异姓王便始终是各司其职,各有其守。 西北边境由西宁郡王镇守,南部沿海由南安郡王镇守。 这一直以来都是众人心照不宣的规矩。 可如今。 他西宁世子竟然胆敢把手伸到了南边来。 真真是不知好歹。 更何况,此次若真叫那西宁世子轻易击败了久攻不下的南部倭寇。 那今后朝中如何还能有他南安郡王的立足之地? 想到这。 南安郡王的心里便感到既气恼又恐惧。 西宁世子这般不懂事,他老子西宁郡王竟也不知道管管。 原本四大异姓王之间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甚至称得上和睦二字。 可他西宁郡王府此番行为实在欺人太甚! 尤其令南安郡王感到难堪的是。 今日早朝时,圣上还特意命他须全力辅佐西宁世子,务必要将多年来同倭寇交战的经验悉数告知世子。 好叫世子能尽快熟悉南部沿海的战场情况。 这叫什么话? 那西宁世子才多大,毛才刚刚长齐的浑小子罢了,竟有脸要一位长辈来辅佐他! 真真轻狂至极! 因此。 南安郡王虽然在圣上跟前应得十分恭敬诚恳,心里却是早已将这西宁世子给彻底恨上了。 巴不得要他惨死在倭寇手里才好。 第85章 圣上亲临为军饯行,南安太妃仍欲认亲。 南征大军出发之日。 为鼓舞军中士气,圣上还特意亲临校场为将士们饯行。 只见秦牧风披着一身银甲,肃立于高头大马之下,整个人都意气风发。 他的面容虽年轻,可因自幼在西北军营里长大,所以瞧着分外坚毅。 俊朗的眉宇间已露出了几分指挥若定的领袖气质。 看到这。 文宣帝不禁越瞧越喜,便亲自端起两樽美酒走下观礼台,缓缓走到秦牧风面前。 高声称赞道:“世子骁勇善战,此次南征伐倭,定能克敌制胜,扬我国威!” 秦牧风忙单膝跪地行礼谢恩,恭敬地接过了金樽。 顿了顿。 文宣帝又转头望向众将士,慷慨激昂道:“朕在此为尔等饯行,愿天佑我大军,盼诸位将士早日凯旋而归!” 言毕,他便将杯中之酒洒向大地,以示祭天告祖。 看到这。 秦牧风也忙将手中金樽一饮而尽,随后便直接翻身上马,拔出腰中长剑高高举起,厉声喊道:“将士们,为了家国百姓,吾等誓要击退倭寇!” “出发!” 随着一声令下,秦家军也都齐声高呼,声音顿时响彻云霄。 只见他们纷纷举起兵刃,向着前方进发,再一次踏上了保家卫国之路。 而此时的校场内更是鼓声震天,号角齐鸣,斗志昂扬地为将士们壮行。 ...... 校场外的一辆马车内。 “大军已走了,咱们也回去罢。” “是,侧妃娘娘。” 话音刚落,便见马车慢悠悠地离开了校场。 因圣上体恤,故特许西宁郡王府今日可来为南征大军远远送行。 西宁郡王因近日感染风寒不宜出门,因此便只有郑侧妃带着府上的丫鬟侍卫前来相送了。 而此时在马车内坐着的,却不止有郑侧妃,还有王熙凤和贾探春。 “三姑娘不必担心,牧风自小便跟着他父王熟读兵书,十二岁便已跟着上战场杀敌,行军打仗是他最擅长的。” 见探春的眸中满是担忧,郑侧妃便温和地宽慰道:“并非我这母妃自夸,牧风看似顽劣,实则最是个有担当的,他父王亦说过,这孩子是个天生的将才。” “只因他还年轻,所以行事略冲动了些,待多历练些时候,将来定会是个成熟稳重,值得托付之人。” 听到这话后。 探春不禁面色一红,忙低头回道:“多谢侧妃娘娘,小女子自是知晓世子爷乃天生将才,最是英勇的。” 凤姐见探春害羞,也忙笑着道:“正是呢,说来我贾家还要多谢世子爷才是,若非世子爷这般有担当,我们三妹妹怕是还要遭罪呢。” “琏二奶奶无须客气,一家人又何必说两家话。” 说着,郑侧妃又正色道:“如今朝中情势凶险,我秦家也不敢在大军出征前贸然向府上提亲,生怕因此引来各方猜忌,届时反倒连累了府上,还望琏二奶奶莫要怪我们秦家失礼才好。” 听到这话后。 凤姐也忙回道:“侧妃娘娘言重了,如今战事当前,自是不好谈论婚嫁之事,不过世子爷是个极有担当的,想来定不会辜负我家三妹妹的。” 闻言,郑侧妃才放下心来。 她又转头亲切地拉过探春的手,笑着道:“我虽非牧风生母,可到底是打从他出生起便养着他的,这么多来,早已是拿他当亲儿子看的。” 顿了顿,郑侧妃又和蔼一笑,“牧风既已认准了你,我自然便也拿你当自己孩子一般看待。” “眼下他离京打仗,又在临走前百般托我好生看顾你,这孩子少有求我的时候,可见他心里很是看重你。” 顿了顿,郑侧妃又接着道:“不过我也知晓这京中规矩森严,女儿家的清誉最是要紧,所以我也不敢在明面上待你太好,以免让人说嘴去。” “何况圣上如今又格外看重我们西宁郡王府,若我不注意着些,只怕反而害了你。” 听到这,探春便知这郑侧妃是个深明大义之人。 又见她为自己思虑得这般周全,心中更是动容。 “多谢侧妃娘娘,小女明白您的苦心,定会谨言慎行,断不会给西宁郡王府和贾家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闻言,郑侧妃也满意地点了点头。 心道这贾家三小姐果然是个聪慧爽利的姑娘,怪不得自家儿子这般喜欢。 ...... 荣国府。 探春同凤姐刚一回府,便有小丫鬟急急来传话说,南安太妃过来了,老太太因身子不适不好见客,眼下只有大太太和二太太在内作陪,想请三小姐也尽快过去一趟。 凤姐听得十分莫名。 这南安太妃又见探春作甚? 圣上都已决定不同那番邦和亲了,怎得南安太妃还盯着探春不放。 “太太们有没有说请三姑娘过去所为何事?” “回二奶奶,似乎还是为着认亲之事,不过南安太妃还未言明,所以二太太也只是猜测罢了。” 闻言。 凤姐和探春不禁齐齐蹙起了眉头,两人相视一眼后,立刻都从对方的眸子里看到了困惑与不安。 “我同三姑娘一块过去罢。” 凤姐携了探春的手,笑着对那丫鬟道。 见状。 探春不免又感激地看了眼凤姐,心中顿时安心了许多。 一进正厅。 便听到那南安太妃夸赞道:“我说你们家的姑娘最是有孝心的。” “为着老太太的病,大热天的还亲自跑去佛寺为她老人家祈福,真真是难得。” 听到这话,凤姐不由得心虚了一瞬。 她今日把探春带出去,给出的幌子便是说要带探春去佛寺为贾母祈福。 一番行礼问安后,凤姐和探春便也都坐了下来。 听到南安太妃的称赞后,邢夫人只是附和地笑了两声。 可王夫人却是喜不自胜,抿唇笑道:“都是老太太教的好,家里的姑娘们又打小便是在老太太跟前养大的,自然格外孝顺些。” “当今圣上以孝治天下,你们家的姑娘既这般孝顺,那我南安郡王府便更不能失了这份良缘。” 说着,南安太妃又缓缓笑道:“如今虽说不必和亲了,可我是真真喜欢你们家三姑娘,因此便想着还是要将这义女认下才好,否则我心里总惦记着这孩子。” 听到这。 王夫人不由得面色一喜,忙道:“能入南安郡王府的眼,那也是我家探丫头的福气。” 说着,她又笑着对探春道:“怨不得老太太素日总是夸你,想来这也是你的福气,你可要好好珍惜才是。” “是,太太。” 说着,探春便又起身向南安太妃也施了一礼,恭敬地低头谢恩。 第86章 探春不喜认亲之事,南安太妃有意做媒。 凤姐听得心里直奇,总隐隐感到有些不安。 “不必这般多礼,快起来罢。” 说着,南安太妃便命小丫鬟将探春扶起来。 随后她又笑着道:“只是咱们此番认亲,便不必向圣上请旨了,南边的战事未平,圣上正为此忧心不已,咱们也不好拿这样的事打扰。”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 南安太妃的神色忽然便冷了几分,挑眉道:“说来只能怪那西宁世子爷太爱出风头了些,原本我家王爷都已同那番邦谈妥了,只要和亲事宜一成,两方即可停战。” “偏这世子爷不知同圣上说了些什么,好好的便又挑起战事来,害得圣上烦忧。” 听到这话后,探春的心当即便冷了一瞬。 她刚从校场上回来,南征大军那视死如归般的嘶吼声还在她的耳边回荡。 怎得在南安太妃口中,这些将士们豁出性命去保家卫国的行为,竟变成了挑事生非。 果然。 在场没有人敢接南安太妃这个话茬。 哪怕是如今一味巴着她的王夫人。 见众人不言语,南安太妃也立即意识自己的话有些逾矩了。 忙笑着道:“我并未有其他的意思,不过是见不得两军交战,百姓们流离失所罢了。” 王夫人也忙赔笑道:“您最是个慈心的,自然见不得这些杀戮之事。” 见探春的神色有些冷漠,王夫人便又笑着道:“三丫头刚从外面回来,想是也累了,不如先回去休息罢,认亲之事由我这边做主便是。” 说着,她又叮嘱侍书道:“你们家姑娘今后便是南安郡王府的义女,自然更是千金贵体了,都仔细着些伺候,莫要偷懒才是。” “是,二太太。” 闻言,探春便也起身行礼告退,先行回屋去了。 她确实不喜同那南安太妃说话。 若非王夫人不愿意,探春万分想将这认亲之事作罢。 可无奈,探春又深知王夫人如今一心指望南安太妃能帮衬贾家。 断不会为着她得罪南安太妃的。 ...... 见探春离去后。 南安太妃便又笑着道:“方才三姑娘在,我也不好说起此事。” “其实我今日前来,不仅是想定下认亲之事,还想替三姑娘这义女作个媒。” 听到这话后。 凤姐心中立刻警觉起来,心道这大概才是南安太妃此行的真正目的。 可王夫人却是更为欣喜,有南安太妃做媒,这可是难得的体面。 “这三丫头真真是好福气,有您这样的义母替她操心,只是不知您瞧上了京中哪家公子?” “二太太信得过我便好,我原还担心自己越俎代庖了呢。” 说着,南安太妃又缓缓道:“是我的娘家外甥,比三姑娘大两岁,我姐姐一向爱如珍宝,偏这孩子也争气,年纪轻轻便中了秀才,学识自是不必说,连他那当礼部侍郎的父亲都夸赞不已呢。” 王夫人一听更是喜欢,忙笑着道:“不愧是礼部侍郎家的公子,想来今后定是个前途无量的。” 听到这,南安太妃又忽然叹气道:若是没出意外,这孩子将来哪怕入阁拜相都是有希望的。” “只可惜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我这外甥前两年去郊外狩猎时,因那马受了惊,不慎从马背上摔了下来,又被伤到了要害,导致他的下半身如今已是动弹不得了。” 顿了顿,南安太妃又接着惋惜道:“也正因如此,这孩子的亲事如今便有些不好办。” “偏他又是家中独子,我想着到底不能让他这一脉断了香火,好歹也该找个姑娘成亲,试试看才是,或许还能留下个子嗣也未可知。” 这番话一出,贾府众人的脸色皆是十分难看。 尤其是王夫人,她原还以为南安太妃当真瞧上了探春,要好好抬举她。 可谁知。 南安太妃竟这般侮辱人。 “您的一番美意,原也不该拒绝,只是三丫头到底还年轻,我想着她的亲事也不必这般急。” 说着,王夫人又讪讪笑道:“不如咱们先把议亲之事商议妥当,其他的事来日再说。” 听到这话后,南安太妃当即就撂了脸子。 语气也不似方才那么和善,“二太太是嫌弃我那娘家外甥么?” 说着,她又冷哼道:“我既认三姑娘为义女,那便是真心喜爱她,可谁知我这义母说话竟是毫无用处,真真叫人寒心。” 顿了顿,南安太妃又意味深长地看了王夫人一眼,“你们莫要嫌弃我那娘家外甥瘫了,即便他如今动弹不得,可他的显赫家世摆在那里,谁家姑娘若嫁过来,那便是礼部侍郎家的儿媳妇了。” “说出来只怕你们不信,这想将女儿嫁过来的人家并非没有,只是我想着三姑娘到底是我义女,这样的好事自然该给她留着才是。” 顿了顿,南安太妃又敲打道:“我那外甥的学识最是渊博,且他父亲又是礼部侍郎,对科考之事最是清楚的,想来你家宝玉今后定然也要考取功名罢?” 这话一出,王夫人的神色当即便有些松动。 若探春真嫁与这礼部侍郎家,那宝玉将来入仕定是不愁的。 甚至还能得到不少照应。 见王夫人当真仔细考虑起来,凤姐不由得又心疼起探春来。 果然只要提及宝玉,便能立即叫王夫人失了心智。 看来这南安太妃也是个极擅拿捏人心的。 “王太妃娘娘既这般替三妹妹考虑,太太何不去问问老爷的意思呢?” 凤姐起身微微施礼道:“咱们老爷想来定也钦佩侍郎大人家这位公子的才学,或许喜欢这门亲事也未可知。” 话虽如此说,可王熙凤心知贾政是绝不会同意这门亲事的。 将好好的年轻女儿嫁给个残疾人,说出去只怕贾政的脊梁骨都要让人给戳弯了。 也就是王夫人又让这南安太妃给拿住了七寸,才会这般不辨是非。 王熙凤别的不怕,就怕这王夫人等下脑子发昏,又不跟贾政商量一声便直接把婚事应了下来。 届时南安太妃再转头去请道赐婚圣旨下来,那这门亲事就被定死了。 果然。 听到凤姐的话后,南安太妃立刻便冷冷瞥了她一眼。 又似笑非笑地对王夫人道:“二太太可想仔细了,这门亲事对宝玉将来入朝为官可是大有裨益的,万一错过,可就再也寻不到这样的好事了。” 这话真真叫王夫人动心。 可她随即又想到,上次宝玉的那道赐婚圣旨已叫贾政发了好大的火,若此次探春的婚事自己又擅自定了下来,只怕到时会难以收场。 想到这。 王夫人不禁又瞧了眼凤姐,她方才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 贾政向来最是欣赏有才学之人,或许真会应下这门婚事也未可知。 不如便先等一等,待晚上先问过贾政的意思后,明日再答复南安太妃也不迟。 第87章 凤姐情急打断议亲,王氏气急怒责侄女。 “三丫头的终身大事,到底还是该由我家老爷来定。” 说着,王夫人又笑着道:“不过凤丫头的话不错,我家老爷最是惜才,定也喜欢满腹经纶的女婿。” 听到王夫人这般说,南安太妃的眼底便有几分失望,“罢了,我原以为府上是真心拿我当三姑娘的义母看,故而才敢这般大包大揽地来做媒。” “我那外甥自从摔断腿后,原本好好的一个翩翩公子哥,如今却变得十分消沉,心思也敏感了起来,总担心自个儿会耽误人家姑娘,对娶妻之事很是不上心。” 顿了顿,南安太妃又拿起手帕擦了擦眼角的泪,心疼地道:“若非我这亲姨妈向他再三言明,说这贾家的三姑娘最是至善至孝之人,断不会心生嫌弃,只怕我那外甥还不敢提这门亲事呢。” “且我也同他父母说了,我既是贾家三姑娘的义母,她的亲事自然是能做得几分主的,故而他们家才托我来府上说一说。” 说到这。 南安太妃又瞥了王夫人一眼,叹息道:“可惜竟是我太自以为是了,都怪我之前把话说得太满了些,才叫人以为府上是真心看重我这个义母。” “罢了,既然二太太认为我这义母亲自做的媒不好,我自然也不敢勉强,少不得只能丢了这张老脸,回去同他们说明白罢了。” 顿了顿,南安太妃又意味深长地道:“依我看,三姑娘这义女我也不敢认了,免得叫我娘家亲戚那边笑话了我去。” 王夫人一听这话,当即便慌了神。 贾家如今日渐颓败,难得有个南安郡王府愿意帮扶贾家,断不能为着探春的亲事得罪了南安太妃。 且宝玉将来的大婚也还需南安郡王府那边帮着助势,以免失了排场。 “既是王太妃娘娘的美意......” “哎呦烫死我了!” 王夫人刚想先开口应下,却见凤姐忽然惊叫一声跳了起来。 随后便将手里的茶杯直直甩了出去。 还不偏不倚地砸到了南安太妃身上,洒出的茶水瞬间便将她的华丽衣裙溅湿了。 唬得邢夫人和王夫人都忙上前扶住了南安太妃,细细查看有没有给伤着。 “王太妃娘娘请恕罪!” 凤姐也立即惶恐地跪地赔礼不止,“都怪妾身一时不防让这茶水给烫着了,这才误伤了您,妾身绝非有意冒犯王太妃娘娘。” 邢夫人听到凤姐也被烫着了,手里的动作一顿。 想过去问问她有无大碍,却又见南安太妃满脸怒容,便也不敢在此时多言。 “快去请太医来给王太妃娘娘瞧瞧!” 王夫人的话刚落音,便听到南安太妃寒着脸咬牙道:“不必了,本妃无事,不过是让脏东西弄脏衣裙罢了。” 说着,南安太妃便冷冷扫了眼凤姐,眼底满是阴鸷,“你们家老太太一病,这府里的规矩竟就坏成了这样!” 见南安太妃动怒,王夫人便也忙斥责道:“凤丫头做事向来妥当,怎得今日竟这般毛手毛脚的!” 说着,她又忙不迭地将方才上茶的小丫鬟也叫进来骂了一通,还革去了这小丫鬟三个月的月钱。 处置完毕后。 王夫人见南安太妃仍是冷着张脸,也不命凤姐起身,心中顿时十分忐忑。 邢夫人原只是过来作陪,没想到自己的儿媳妇却不慎惹了祸,不免也有担忧起来。 一来是担心南安太妃会因此记恨凤姐。 二来她也怕凤姐跪久了会有闪失,到时不好同贾琏交代。 毕竟自己这儿子如今是把凤姐看得比谁都重。 就在邢夫人犹豫着要如何替凤姐求情时,南安太妃终于舍得开口了,“罢了,本妃的衣裙既脏了,少不得只能先回府换身干净的,今日便先不打扰了。” 听到这话后,凤姐才勉强松了口气。 心道探春的亲事总算是暂时拦住了。 邢夫人和王夫人见南安太妃不再追究,忙千恩万谢地将人好生送了出去。 见南安太妃一走。 平儿和丰儿便忙上前将凤姐扶了起来,心疼地道:“奶奶跪了这么久,只怕伤了膝盖,等奴才回去拿些活血化瘀的药膏给您揉一揉才好。” 凤姐忍痛笑道:“我倒不碍事,只是委屈方才上茶的小丫鬟了,说来都是我自己不小心洒了茶,倒是连累她受罚了。” 说着,她又低声道:“你们回去替我悄悄拿些银子给她罢,便当是我补给她的月钱。” “是,奶奶。” 话音刚落,便见邢夫人和王夫人已送完人回来了。 “你今日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会在南安太妃跟前这般失礼!” 王夫人气急败坏地对着凤姐骂道。 方才她心里虽恼,但顾及着有南安太妃这位贵客在,且凤姐又是她的内侄女,传出去后丢的还是她王家的脸。 故而才忍气吞声没有发作。 如今贵客一走,王夫人便再也压不住心中的怒火了。 她完全不顾还有邢夫人和丫鬟婆子在场,对着凤姐便是一顿劈头盖脸的指责,“从前老太太还硬朗时,我瞧着你行事向来都是比旁人稳妥周全的,怎得如今老太太一病,你便这般拿大起来,丝毫不把我和你婆婆这两个长辈放在眼里!” 闻言。 凤姐却是泪眼朦胧地对着邢夫人行礼道:“还请婆婆明鉴,儿媳从未敢忘了规矩。” 说着,她又转头对王夫人施礼道:“二太太所言,实在叫我惶恐,我对家中每位长辈都是极敬重的,断不敢拿大。” 看到凤姐那委屈落泪的模样。 邢夫人当即便有些心疼。 且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凤姐是她的儿媳妇,凭什么由着王夫人在这欺负人。 “二太太便是想训话,少不得也要耐心些再等等,等将来宝二奶奶过了门,二太太有多少话训不得?” 说着,邢夫人又假意笑道:“今日确实是凤儿失礼了,可她到底是无心之失,且连南安太妃都并未多加责怪,二太太又何必这般疾言厉色。” 闻言,王夫人的脸色便有些难看。 勉强笑道:“大太太误会了,我也是为了凤丫头好,她到底还年轻,我这做姑母的少不得便该多教导她些,否则只怕她今后还要犯错的。” 这话邢夫人听得心里更不自在了,似笑非笑道:“凤儿虽是二太太的内侄女,可她到底已嫁给了琏儿,这规训之责难道不是我这婆婆的分内之事么?” 不知是不是同凤姐亲近久了缘故,邢夫人如今的脑子反应倒快。 几句话便把王夫人说得无话可回。 只得讪笑着道:“大太太说的极是,是我这姑母关心则乱了。” 一旁的周瑞家的听出话头不对,便忙上前笑着行礼道:“太太许是忘了,咱们今儿还得细瞧瞧宝二爷大婚当日要宴请的宾客名单呢。” “既如此,那我便先回去了。” 说完,王夫人便带着周瑞家的等人匆匆离开了。 第88章 贾琏心疼顿生愧意,太子不仁实非明君。 至晚间掌灯时分。 贾琏一进卧室便闻到了瘀散灵宝膏的香气,忙问道:“好好的怎么用上这药了,可是有谁伤着了?” 这瘀散灵宝膏对活血化瘀有奇效,当年贾琏为着石呆子不肯卖扇一事被他父亲贾赦打得半死,便是用了这药才慢慢好起来的。 因此他对这药膏的香气印象极深。 见贾琏如此问,平儿便犹豫地看了凤姐一眼。 因她记着二奶奶吩咐过,今日被南安太妃罚跪一事,不必叫二爷知道。 可没想到贾琏这般机敏,一进屋便察觉了。 见实在瞒不住,凤姐便笑着道:“也不是什么大事,都是我毛手毛脚的,不慎将茶水泼到了南安太妃的衣裙上,为了赔罪我便跪了一会子,所以膝盖有些疼罢了。” 贾琏一听这话,那漆黑的眸子瞬间便冷了几分,皱眉道:“又不是有心的,怎得这般糟践人?” 说着,他便上前在凤姐身旁坐下,柔声问道:“可是疼得厉害?我明日叫兴儿去请王太医来给你细瞧瞧。” 凤姐不禁听得头疼,她便是怕贾琏小题大做,所以才不愿他知晓。 “二爷言重了,不过是略跪了一会,无须请太医那般兴师动众的。” 顿了顿,她又接着道:“何况到底是我失手打翻茶杯,误砸了南安太妃,多跪一会也是应当的,否则二太太心中定要不安了。” 闻言,贾琏不禁垂下了眸子。 他自是知晓王夫人如今把南安郡王府当成救命稻草般巴结着。 说来都是贾家如今渐渐败了,才叫自己媳妇被人这般欺负。 “你们都出去罢,这里不用人伺候了。” “是,二爷。” 说着,平儿便带着丫鬟们出去了。 见人走后,凤姐便弯眉笑道:“二爷在外累了一天,想来也乏了,快早些歇下罢。” “不急,我先瞧瞧你的伤口。” 说着,贾琏便要去掀凤姐的寝衣。 吓得凤姐忙抓住了他的大掌,急急制止道:“平儿才替我揉开了,又上了药,想来过两日便也就好了,二爷无须担心。” 见凤姐如此说,贾琏更是心中怜惜不已,暗怪自己无用。 他这媳妇的皮肤最是细腻娇嫩,平日在床上他几乎都不敢怎么用力,却仍是在她那白皙如雪的身上留下了各式青紫红痕。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被人欺负得有多狠呢。 可贾琏哪里舍得,向来都是忍着冲动尽量顺着凤姐。 生怕她恼了。 可谁知。 自己万般呵护着的媳妇,竟就因一杯茶水便被那南安太妃罚跪到膝盖都伤了。 不知揉开淤血时她该有多疼。 见贾琏眼底深沉,凤姐便知他又在瞎想了,只好将手一松,无奈地笑道:“二爷既想瞧,那便瞧罢,瞧完赶紧睡觉,明儿我还要早起呢。” 闻言。 贾琏便低头小心翼翼地将凤姐的绛色寝衣撩开。 只见那原本细腻无瑕的膝盖,此刻却红肿不堪,有些地方甚至还破了皮。 贾琏看得心头微沉,只觉这伤痕格外刺眼。 比他自己之前受伤还要叫他难受。 盯了一小会后,贾琏便沉默着将凤姐的寝衣又仔细盖了回去。 “时辰不早了,赶紧歇息罢。” 说着,凤姐便准备去吹灭蜡烛。 可她刚要起身,却忽然听到贾琏低声道:“咱们贾家只怕是跟错了人,这太子爷如今为了争取到南安郡王府的支持,丝毫不顾咱们的死活,我怕再这样下去,整个贾家都会落得个灰飞烟灭的下场。” 听到这话后,凤姐不禁唬了一跳,忙回身用手捂住了贾琏的嘴。 “二爷仔细着些,小心隔墙有耳。” 闻言,贾琏便笑着将她的手轻轻拉开,又俯身过去贴着她的耳畔道低声道:“那我这般说可好?” 看到凤姐迅速骤红的耳垂后,贾琏脸上的笑意更甚。 “我想着,既然太子不可靠,那咱们不如投靠便皇后娘娘罢。” 顿了顿,贾琏又接着道:“只是咱们家贵妃娘娘已是和太子那边绑死了,二太太和二老爷定然也不愿临时换阵营。” “还有咱大老爷,他生前也替太子办了不少事,光是平安州我就跑了好几趟,因此只怕我和大太太也难以脱身。” 贾琏盯着凤姐那小巧莹润的耳垂,忍不住轻轻咬了一口。 未等凤姐发火将他推开,贾琏便又轻轻将人搂进了怀里,沉沉道:“可我不能眼见着你和巧姐儿茂哥儿都葬送在这里头,到底该想个法子把你们从里头摘出来才好。” “我思来想去,不如便卖皇后娘娘一个人情,将太子在平安州所行之事悄悄告知她那边,只求皇后娘娘将来能保住你们娘儿三个。” 听到这话后,凤姐不由得心中一暖。 难得贾琏愿意把孩子放在心上。 “二爷肯为两个孩子这般考虑,自然是极好的,只是那皇后娘娘究竟是何样人物,咱们到底也不知晓,四皇子如今又极年幼,怕是难登大宝。” 顿了顿,凤姐又接着道:“万一将来是太子继位,咱们岂非死无葬身之地?” “何况咱们一旦选了皇后娘娘,今后便是和二房那边彻底离心了。” 说着,凤姐又叹了口气:“其余的也就罢了,唯有个三姑娘叫我放心不下。” 听完凤姐的顾虑后,贾琏不由得无奈一笑,“并非我想要这般铤而走险,实在是太子所为令人寒心。咱们贾家如今已是大不如前,他怕是早就瞧不上咱们了,否则也不会处处作践咱们家的人去讨好南安郡王府。” “因此将来若是太子继位,只怕咱们贾家迟早都要被他狠狠踹开的。” 顿了顿,贾琏又沉声道:“可咱们若是投诚了皇后娘娘,将来只要四皇子登基,咱们或许便能有一线生机。” 听到这,凤姐不禁恍然大悟。 难怪当今四大异姓王都不愿站队。 想来是这太子狠绝无情,令人不敢追随。 而四皇子又还年幼,实在瞧不出什么来。 三皇子更不必说了,不仅没有母族可依仗,连圣上也不是很待见他,因此最无继位的可能。 如此一来,倒并非是四大异姓王不愿站队。 实在是这几位皇子们一个比一个难选。 还不如尽量独善其身的好。 只可惜贾家并没有四大异姓王这样拒绝站队的实力。 “二爷若信得过我,我得空便去林妹妹那边打听打听,看看皇后娘娘是何人品,若果真值得追随,二爷再行事也不迟。” 说着,凤姐又蹙眉道:“若皇后娘娘行事同太子差不多,那便也不值得咱们投诚,少不得只能再另想法子了。” “何况依着太子的性子,一旦发现二爷生了异心,想来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顿了顿,凤姐不禁叹息道:“二爷若追随了皇后娘娘,将来少不得要担上背弃太子这个旧主的骂名,二爷可要想仔细了。” 闻言,贾琏却是冷冷一笑,“追随太子并非我本愿,他既那般不仁,便休怪咱们不义了。” 凤姐听了,深以为然。 第89章 凤姐告知西宁侧妃,南安太妃棒打鸳鸯。 翌日一早。 王熙凤从邢夫人处请安回来后,果然便听说昨晚贾政为着探春的亲事又发了好大的火。 众人见贾母病得厉害,也无人敢去回她老人家。 用过午饭后,凤姐便带着平儿等人去了王家。 郑侧妃早已在杨氏那里等着了。 “见过侧妃娘娘。” “无须这般多礼,快坐下罢。” 郑侧妃对着凤姐微微笑道,语气很是随和。 王熙凤担心自己频繁出入西宁郡王府会惹人注目。 因此便决定同郑侧妃约在杨氏这边相见。 毕竟郑侧妃和杨氏是手帕交,两人来往密切些也没什么。 而王熙凤回娘家就更是情理中事了。 因此。 秦牧风和贾探春之事,自然也就瞒不住杨氏了。 “你们俩何时竟这么好了,倒是把我给撂开了。” 说着,杨氏又笑着感慨道:“我是真真没想到你们两家会这般有缘分。” 郑侧妃微微笑道:“这样的事自然不好张扬,何况他们将来大婚时,定也少不了你的喜酒,又何必急于一时。” 听到这话后,凤姐也抿唇笑道:“说来都是承嫂子的情,若非有嫂子的缘故,当日侧妃娘娘又岂能知晓我家姐儿正发高热,发慈心让世子爷送来了那救命的千年雪莲。” 说着,凤姐又打趣笑道:“若是没有这层缘故,又如何有他们俩后面的事。” 郑侧妃也忙笑道:“这话说的在理,说来你才是最大的红娘呢。” 这番话听的杨氏十分高兴,笑着道:“如此说来,将来这两个孩子成亲,也该多敬我一杯才是。” “这是自然的。” “只是如今世子爷不在京都,我家三妹妹又已到了年纪,我总怕有变数。” 说着,凤姐便放下手中的茶盏,蹙眉道:“这也是我今日请侧妃娘娘来此一见的缘故。” “昨儿南安太妃来我们家拜访,说仍是想认我家三妹妹为义女,只是并不像东平王府认下幽兰县主那般隆重,不过是改个口罢了。” 顿了顿,凤姐又低声道:“原本这也无妨,到底也是南安太妃的一片好意,我还替我家三妹妹高兴呢。” “可谁知,南安太妃还未当上三妹妹的义母呢,便已急着要给三妹妹说亲了。” 闻言,郑侧妃的脸色顿时便冷了一瞬,“不知说的是哪家的公子?” 凤姐缓缓回道:“乃是南安太妃的娘家外甥,礼部侍郎家的公子。” 听到这话后,杨氏也吃了一惊,忙问道:“可是那位不慎摔下马去,如今瘫痪在床的李瑾李公子?” “嫂嫂怎会知晓?” “你哥哥当初去过侍郎大人家里吃酒,因此见过那位李公子。” 说着,杨氏不禁感慨道:“听你哥哥说,那李公子长得一表人才,为人也谦和有礼,说话更是出口成章,很是有文采,真真是可惜了。”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郑侧妃忽然问道:“这位李瑾李公子,可曾同南安郡王府的静如郡主定过亲?” “这个......” 杨氏细细思索一番后,犹豫着回道:“两家确实来往甚密,但有没有定亲便不清楚了。” “尤其是那李公子如今成了这副模样,南安郡王府断不可能再同意静如郡主下嫁的。” 说着,杨氏又压低嗓音道:“听说李大人已开始在族中寻找合适的孩子,准备过继给李公子当嫡子呢。” 听到这,凤姐心中不免有些窝火。 这南安太妃是把探春当她闺女的避祸符了么? 她闺女不愿去的和亲逼着探春代替她去。 她闺女不想嫁的男人也要转手推给探春。 真真欺人太甚。 见凤姐眼底有几分恼意,郑侧妃便温声宽慰道:“二奶奶放心罢,我自会派人细细查明,若静如郡主果真同李公子定过亲,我定会想法子让圣上为他们俩做主,断不会让府上三姑娘来受这份委屈的。” “如此便多谢侧妃娘娘了。” 听到郑侧妃的话后,凤姐的心里才安心了些。 否则她真怕王夫人被南安太妃一撺掇,等下又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傻事来。 三人又说了会子闲话后,凤姐便起身请辞先回去了,家中还有不少事等着她处理。 又过了两日。 南安太妃自回去后便再没来过贾府,也不再提认亲之事。 急得王夫人派人去南安郡王府那边问了好几次。 可负责回话的小厮却只说郡王府里这两天正忙着,无暇顾及其他,其余的便不肯多言了。 王夫人无法,只得忍气吞声地等着。 心中更是深怨凤姐,暗怪她那天失礼得罪了南安太妃。 ...... 南安郡王府。 自从得知自己母妃竟要把贾探春说给李瑾后,静如郡主这几天便日日都在家中大闹不止。 把南安太妃闹得白发都多了两根。 “母妃,您为何要将那贾家三小姐说与瑾哥哥,您分明知晓我同瑾哥哥才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 说着,静如郡主便泪如雨下,“当年瑾哥哥一出事,您便瞒着女儿去找李家退亲,如今又瞒着女儿替瑾哥哥说亲,您就当真一点也不在乎女儿的想法么......” 听到这话后。 南安太妃便忙搂过宝贝女儿的细肩,心疼道:“你这傻孩子,母妃若不是为着你,又何苦要做这么多事?” “你瑾哥哥再好,可他如今已是个废人了,你嫁过去便是守活寡!” 静如郡主含泪道:“女儿早已同您说过了,我不在乎这些,只要能守在瑾哥哥身边便好。” “何况他如今成了这样,更是需要我照顾的......” 南安太妃一听这话便气得眉头倒竖,恨铁不成钢地道:“我怎么竟生出你这没出息的女儿来!” “你乃是堂堂的郡主,怎会天天就想着去伺候个废人,我真真是要叫你给气死了!” 见女儿哭得伤心,南安太妃的火气不由得又歇了几分。 她深吸两口气后,接着缓缓劝道:“母妃是过来人,断不会害你的。不说旁的,若今日瘫痪在床的人是你,你瑾哥哥未必便会愿意娶你的。” “不会的!” 静如郡主一听这话便哭得更凶了,哽咽着道:“母妃就根本不懂我同瑾哥哥的感情,他不会丢下我,我也不会丢下他的......” 顿了顿,她又双眼红肿地道:“母妃若执意要把那贾家三小姐说与瑾哥哥,女儿便在他们大婚当日一头撞死!” 南安太妃听得头疼不已。 第90章 静如郡主喜出望外,惜春出家凤姐相劝。 就在南安太妃母女俩吵得不可开交时。 府里的管事嬷嬷忽然急急过来了,说是御前伺候的孙正海孙公公亲自前来传旨。 唬得南安太妃和静如郡主都忙止住了泪,又立刻有丫鬟们进来替她们整理了一番仪态。 随后她们才匆匆赶去前厅接旨。 “恭喜郡主了,圣上亲自赐婚,这可是难得的殊荣啊。” 听到孙公公的话后,静如郡主的脸当即便白了一瞬。 疑心是她母妃私自求了圣上,要把她强行嫁给别人。 一颗心顿时如同被刀剜般疼痛。 可此事并非南安太妃所为,因此她听了之后也是一头雾水,不知圣上怎会忽然赐婚了。 不过这刚好也能让静如和那李瑾彻底断了。 因此南安太妃倒也乐见其成,心中颇为高兴。 孙公公见静如郡主的脸色很是苍白,便也不敢再多言,立即高声宣读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今有礼部侍郎之子李瑾,出身名门,儒雅风流,聪颖过人,为朝野所共赏。 然天有不测风云,李瑾不慎自马上失足,致腿骨受损,虽遭此厄,然其志愈坚,才情不减,实属难得。 又闻南安郡王府有郡主静如,品貌端庄,温婉贤淑,才情兼备,深得朕心及百姓爱戴。 朕闻静如郡主与李瑾自幼相识,情谊深厚,更已定下百年之约,实为天作之合。 为感念其情深意重,朕特赐婚于二人,以成佳话。 望二人今后能相敬如宾,为朕之江山社稷添福增祥。 钦此!】 宣读完圣旨后。 孙公公便见那静如郡主当即磕头谢恩不止,语气里满是雀跃。 反倒是南安太妃的神色明显地僵了一瞬,瞧着有些颓然。 不过仍是笑着谢了恩。 待将孙公公送走后。 静如郡主便立马欣喜地抱住了南安太妃,感激道:“多谢母妃成全我和瑾哥哥!” 木已成舟。 南安太妃只得苦笑着道:“既然圣上都赐婚了,我还能说什么呢。” 顿了顿,她便命小丫鬟过来将自己扶回去休息。 看到母亲这个反应后,静如郡主便知圣上赐婚并非是南安太妃求来的。 心中不免也有些困惑。 ...... 荣国府。 静如郡主的赐婚旨意一下,郑侧妃便派人悄悄同凤姐说了事情的始末。 凤姐听完后,不免颇为感慨。 心道这世上的痴情人还真不少,只愿李公子莫要辜负了静如郡主的深情厚谊才好。 就在她出神之际,忽见平儿匆匆走了进来。 “奶奶,四姑娘正闹着要出家呢。” 顿了顿,平儿又接着道:“只因家里这两天请了那位德高望重的慈元师太过来做法事,盼着能给老太太去去病气,谁知四姑娘跟慈元师太竟甚是投缘。” 说到这,平儿便有些哭笑不得,“如今慈元师太要回去了,四小姐便闹着要同慈元师太一道走。” “东府大奶奶已过来劝了半日,四姑娘仍是不听,这才派人过来请奶奶也帮着劝劝。” 闻言。 凤姐不禁心中一动。 惜春同佛法确实有缘,前世里她也是执意出家了,想来如今未必便能劝得住她。 罢了。 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勉强不得。 “那咱们便去看看罢。” “是,奶奶。” 说着,主仆二人便径直往大观园里去了。 到了藕香榭。 凤姐刚一进屋,便听到尤氏那气得发抖的声音:“姑娘既嫌我们带累了你的好名声,我今后自然也不敢再同姑娘亲近。” “若果真这般,那便是我的造化了。” 听到惜春的冷言冷语后,尤氏的心更是凉了半截,也不再答话。 “好好的,怎么就都恼了。” 说着,凤姐便上前安抚地拍了拍尤氏的背,笑着道:“四妹妹还小呢,嫂子慢慢同她说罢。” “我也不敢再说了,凤儿你来同她说罢。” 尤氏越想越委屈,眼眶已是微微泛红。 她自然知晓宁国府内混乱无度之事,早已是人尽皆知。 故而才会让惜春这个宁国府的正经小姐都生了厌嫌之意。 一心想着要离了宁国府才好,甚至不惜出家当姑子去。 可尤氏想着,宁国府哪怕再不堪,外人说说便也就罢了,怎么竟连惜春这个自己人也百般贬损起来。 真真叫她又愧又气。 “四妹妹果真喜欢佛法,在家清修也未尝不可,何必定要跟了那慈元师太去?” 说着,凤姐又笑道:“何况咱家的栊翠庵便是极好的修行之地,妙玉不就在里头修行,你刚好可以跟她做个伴儿。” 惜春却是连连摇头道:“在家修行怎能算得真正的修行,我若不跟随慈元师太四处游历,又岂能知晓人间疾苦,参透真正的佛法。” 顿了顿,惜春又接着道:“只求凤姐姐能替我求求太太她们去,我是定要拜慈元师太为师,随她去参悟无上佛法的。” 凤姐听了,略略一笑道:“你先同我说明白,为何这般中意慈元师太,水月庵和栊翠庵你都不愿意待么?” 未等惜春回话,尤氏便忙道:“凤儿莫要玩笑,咱们岂能真让四丫头出家去。” 说着,她又嗔着凤姐:“我是叫你劝四丫头歇了这样的念头,并非叫你同她论起去处的。” “嫂子莫要急,我方才已说了,四妹妹还小呢,须得让她自己多想想才好。” 说着,凤姐又笑道:“若四妹妹果真喜欢佛法,咱们到底也拦不住。” “可若四妹妹不过是一时兴起闹着玩的,那咱们把话问清楚,等她过了一阵觉得无趣,自然也就把这事丢开了。” 尤氏听她说得有理,便也不再多言。 惜春听得凤姐如此说,心中不免十分感激。 忙上前施了一礼,正色道:“凤姐姐放心,我自是真心要修行去的,并非胡闹。” 凤姐点头笑道:“罢了,既如此,你便先在栊翠庵同妙玉先修行一段日子。” 说着,她又拉过惜春的手,款款道:“至于那慈元师太,虽说她老人家四海为家,可京都这样的地方她总会再来的,届时若你仍决意要随慈元师太出家去,我们自然也不好拦你了。” 惜春听后,立即点头应下了。 尤氏原不同意。 可她见惜春终于肯松口,不再闹着要立马跟随慈元师太出家去,便也只好先应下来了。 心里只盼着惜春去栊翠庵住两天后,便能自觉无趣搬回来。 “既如此,那我就搬到栊翠庵去了,打明儿起我便戒荤了。” 说着,惜春便双手微微合十,行了个佛门礼。 随后便自去收拾东西了。 把尤氏气得直发怔。 第91章 凤姐暗查慈元师太,黛玉亲自款待贵客。 见尤氏气得厉害,王熙凤便又把她请到了自己屋里喝茶。 “我自是知晓嫂子心疼四妹妹,可四妹妹的性子最是冷僻,且她认准的事从不肯退让的。” 说着,凤姐又感叹道:“想那入画打小便服侍四妹妹,只因替她兄长收着珍大哥哥赏下的东西,便叫四妹妹给直接撵走了,咱们如何劝都无用,真真是说一不二。” 这话不免又触动尤氏的心病。 她的脸色当即便白了一瞬。 惜春名义上是在撵入画,实则是在同宁国府那边划清界限。 过了半晌。 尤氏才低声道:“这丫头最是个冷心冷口的。” 闻言,凤姐便忙递了温茶过去,笑着道:“既如此,嫂子便快喝口热茶,暖一暖也就好了。” 尤氏伸手接过茶,苦笑道:“这四丫头年纪虽小,说出来的话,倒真真叫人寒心。” “正是这般,所以我才劝嫂子莫要苦拦着才是。” 凤姐笑着宽慰道:“想来这也是四妹妹的因果,或许她此生的命数便是要修行佛法,广度众生,这也未可知呢。” 尤氏听她说的不像话,便忙止住了话头,笑着道:“罢罢罢,这样的话我已在你四妹妹那边听多了,你这猴儿莫要再说了,否则我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见尤氏不信这些,凤姐便也不再多言。 端起茶抿了一口后,才缓缓道:“嫂子也无须太担心了,这慈元师太佛法高深,连当今圣上都十分敬重她老人家呢。” 顿了顿,凤姐又接着道:“咱们四妹妹既能入慈元师太的眼,想来定是有慧根的,将来便是真追随慈元师太出家修行去,断也不会太差的,总比去外头随便找个庵子修行强。” 见尤氏面露不喜,凤姐便又忙道:“不过这些都是没影儿的事,眼下四妹妹好歹还在咱们自家园子里住着,那栊翠庵里头有妙玉管着,想来也是妥当的。” 顿了顿,凤姐又笑着道:“至于那慈元师太何日再来京都,便更是说不准的事了。等过两年四妹妹大了,少不得便要议亲的,届时嫂子再去问问四妹妹的意思,或许她也就松口了。” 听了凤姐这番话后,尤氏心里才稍好一些。 随即便展眉笑道:“到底还是凤儿你有主意,不像我,一听到四丫头嚷着要出家,便急得了不得。” 说着,尤氏又恍然大悟,“你的话在理,四丫头到底还小,能知道些什么呢。” “她一个成日家养在深宅内院的千金小姐,岂能知晓外头的不堪,那佛门清净之地里可藏着不少腌臜事,待我得空慢慢说给她知道便好了。” 闻言,凤姐便略略一笑,“嫂子的主意极好。” 话虽如此。 凤姐心里却深知,惜春的出家之心甚是坚定,想来不会被轻易说服。 她暗暗想着,既然那慈元师太愿意收下惜春,不如便派人先去仔细打听一番这师太的为人。 若果真不错,倒也不失为惜春的好去处。 尤氏又略坐了一会儿后,便起身准备回东府去了。 走前又拉着凤姐的手感叹道:“我瞧着琏儿是越发进益了,你蓉小子前两天还跟我抱怨呢,说如今想找他琏二叔出来吃杯花酒可是比登天还难了,怎么都骗不出来人,倒把他给恼得不行。” 凤姐笑着道:“蓉儿这小子真真该打,出去吃花酒不瞒着你这母亲也就罢了,竟还敢特意拿来说嘴,真真是越发没规矩了。” 尤氏一听,不免又是叹息连连。 宁国府的规矩向来不是她能说了算的。 ...... 幽兰县主府。 管家陈安一听是荣国府的琏二奶奶上门拜访,忙恭敬地亲自出来迎接。 凤姐一看,便知定是黛玉已特意交代过了。 心中顿时一暖。 “凤姐姐你可算是来了,快请进来坐罢。” 黛玉一见到凤姐便忙亲切地上前拉过她的手,笑着道:“上次姐姐说想尝尝我们姑苏那边的菜,今儿我已命厨房那边提前备下了,一会儿午饭咱们便吃姑苏菜。” “难为你还记着,今日我可有口福了。” 说话间,一行人便已来到了正厅内。 见晴雯也在一旁伺候,凤姐便笑着问道:“在县主府里伺候得可还习惯?” “回二奶奶,我们姑娘待我极好。” 说着,晴雯便忙上前又行了一礼,哽咽着道:“奴才当时被撵回家后病得厉害,险些连命都要没了。” “我们姑娘知道后便忙派人把我接到了县主府,又日日命府医过来给我看诊,这才把奴才的命救了回来。” 说着,晴雯又对着凤姐行了跪拜大礼,含泪磕头道:“还未多谢二奶奶给奴才指了条活路,否则奴才怕是早已去见我那死去的娘亲了。” “快起来罢,原也不是大事,我见林姑娘和你甚是投缘,这才想着让你过来伺候林姑娘。” 说着,凤姐便忙让平儿和丰儿将晴雯扶起来。 不多时。 梁嬷嬷便恭敬地进来回话道:“回大小姐,回琏二奶奶,午饭已摆好了,还请您二位移步去园里的凉亭用饭。” “这倒是雅得很,那咱们便走罢。” 说着,凤姐便笑着携了黛玉的手,一同去了后院里的一处园子。 只见园子里一派江南水乡的静谧与雅致,令人甚是舒畅。 凉亭内。 一张紫檀雕花木桌上已摆满了各式美味佳肴。 有那酸甜适口的松鼠桂鱼、晶莹剔透的清炒虾仁、酥润多汁的酱汁肉、香甜爽口的枇杷酪,还有软糯香甜的海棠糕。 光是听小丫鬟报菜名,便已叫人馋了。 “果然和京里的菜式大不相同。” 闻言,黛玉便忙道:“凤姐姐可先尝尝,若有喜欢的便告诉我,下次过来时我便叫厨房专做姐姐爱吃的。” 说着,她又转头吩咐紫鹃等,“这里不用你们伺候了,我同凤姐姐自己吃着自在些。” “是,姑娘。” 说完后,一众丫鬟们便都退下了。 小小的凉亭里顿时只剩下凤姐和黛玉两人。 “多谢妹妹了,考虑得这般周全。” “凤姐姐无须同我这般客气,我向来是拿你当亲姐姐看的。” 说着,黛玉便夹了块鱼肉放到凤姐的碗里,笑着道:“姐姐尝尝这个,很是开胃。” 见四下无人,她才接着低声道:“姐姐有何要事,现在便可说了。” 凤姐尝了口那鱼肉,果然十分美味。 可一想到接下来要说的事情,她便忍不住蹙起了眉头,“此事风险甚大,我原也不想将妹妹牵扯进来,不过可惜我眼下除了妹妹,实在也不知该问何人才好。” 说着,凤姐又瞥了眼四周,正色道:“是二爷同我都有意投诚皇后娘娘,但不知皇后娘娘是何人品,所以才想来问问妹妹。” 第92章 黛玉应下打探之事,薛蟠跋扈又添人命。 黛玉一听,不免暗暗吃惊。 但随即又想到上次在东平王府里见到的永宁公主。 真真是傲慢骄纵。 若当今太子也是这般,倒的确不值得追随。 可那皇后娘娘究竟如何,黛玉也尚不知晓,虽说有入宫向她请过几次安,可每次都是说些家常话罢了,实在瞧不出什么来。 “皇后娘娘虽年轻,却很是端庄沉稳,每每见她总是眼含笑意,瞧着倒是个极好相与的。” 说着,黛玉又笑着道:“不过这也瞧不出人品如何,我见皇后娘娘的次数到底不多,姐姐若真有这意思,往后我便替姐姐多留心些。” 凤姐忙感激道:“好妹妹,难为你了。” “姐姐客气了,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说着,黛玉又抿唇笑道:“姐姐先吃饭罢,一会菜该凉了。” 凤姐笑着点头应下,这才开始安心用饭。 ...... 王熙凤刚从县主府回来,便见那周瑞家的急急来寻她。 “二奶奶可算是回来了,薛大少爷出事了,还请奶奶快去瞧瞧太太和姨太太罢!” 闻言,凤姐不禁眉头一皱。 心道定是那薛蟠又打死人了。 前世里的薛蟠便是屡教不改,仗着有人撑腰便丝毫不把普通人命放在心上。 为着香菱当街打死个冯渊还不算完,后来又为着那蒋玉菡把一名叫张三的堂倌给直接打死了。 真真是视人命如儿戏。 前世里,凤姐和贾琏为着救薛蟠还出过不少力,花了许多银子买通官府那边,让仵作改掉将尸格,最后才堪堪保住了薛蟠。 可重生后,凤姐已深知人命可贵,因此便不愿再助纣为虐。 既然那薛蟠死不悔改,便该让他受到应有的惩罚才是。 委实没必要这般死保着他,倒纵得他越发不像话了。 “二奶奶,咱们快去瞧瞧罢,好歹该想想法子把薛大少爷救出来才是。” “周妈妈放心,这是自然的,只是我刚从外头回来,就这么去见太太和姨妈怕是不合适。” 说着,凤姐又笑道:“请妈妈先去回太太,说我换身衣裳便过去。” “是,二奶奶。” 见周瑞家的走后,凤姐脸上的笑意便淡了下来,眼底带着几分寒意。 她知晓贾家定会帮着薛家保住薛蟠,毕竟两家如今又结为了儿女亲家,早已是荣辱与共。 不说旁的,便是为着宝玉,贾政也不得不去为薛蟠运作。 说来只能怪王夫人实在愚蠢,竟叫薛家吃得死死的。 连王家都在竭力远着薛家,深知薛蟠是个不成事惯会惹祸的,可王夫人却是浑然不觉。 到了如今这地步。 虽说贾史王薛四大家族彼此间皆联络有亲,可各家早已只剩下名面上的情份罢了。 王史两家见贾薛两家日渐败落,其后代又委实纨绔不堪,早已不愿再同贾薛两家通婚了。 故而在年轻一辈里。 史家那边,忠靖侯史鼎和保龄侯史鼐为史湘云定下的是京中卫翰林之子卫若兰,这位卫公子乃是京都内有名的才貌仙郎。 王家这边,王子腾也已为女儿定下了保宁侯之子。 丝毫不曾考虑过贾家和薛家这边的儿郎。 也正因为如此,如今薛蟠再次打死人,薛家能求的怕是也只有贾家了。 “奶奶,咱们不过去瞧瞧么?” 平儿见凤姐回屋后只是坐着出神,便轻轻地问了句。 “自然是要过去的,不过须等二爷回来后再一道过去。” 顿了顿,凤姐又接着道:“你派人去问问二爷何时回来,就说我有要紧的事找二爷。” “是,奶奶。” 说着,平儿便领命去办了。 过了约有一个时辰。 贾琏才匆匆赶了回来。 他以为凤姐担心薛蟠,因此一进来便宽慰道:“你放心罢,那案子二老爷已托人去找知县说情了。” 说着,贾琏又沉声道:“此事难办在薛大傻子已当场认罪画押了,且证据又确凿,倒当真有几分棘手。” “依着二老爷的意思,想来只能花钱请仵作改一改尸格,再请位厉害的讼师,或许此案还有翻供的可能。” 听到这。 凤姐便故作为难地道:“咱们哪里还能拿出那么多银子?” “这个倒不担心,姨妈那边定是有的。” 见贾琏如此说,凤姐便又凝眸问道:“不知若是咱们的孩子叫人活活打死了,二爷会如何?” “谁敢吃了熊心豹子胆来动咱们的孩子,若果真有这等不知好歹的,我自然要将他千刀万剐才好!” 说完后,贾琏才明白过来凤姐的意思。 便又笑着道:“这薛大傻子做事虽不像话,可他到底是你表哥,咱们岂有见死不救的。” 说着,贾琏又正色道:“何况这关乎咱们几家的名声,断不能不管。” 闻言。 凤姐便蹙眉道:“二爷想来也知道,薛大哥哥此次是因那堂倌多看了蒋玉菡两眼,才动怒失手打死了堂倌。” 顿了顿,她又接着道:“这蒋玉菡岂是寻常人物,他乃忠顺亲王极看重的戏子。当初他出逃忠顺亲王府后,那王府的长史官甚至还追到咱们家来,向宝玉讨要蒋玉菡呢。” 听到这,贾琏也想起来了。 当年为着这事,家里闹得鸡飞狗跳,贾政气得差点就要把宝玉给直接打死了,幸好有贾母和王夫人死命拦了下来。 见贾琏若有所思,凤姐便接着道:“自那之后,连宝玉都不敢在明面上同蒋玉菡有所往来,偏是薛大哥哥没个忌讳,竟还为着蒋玉菡把人给打死了,这事若传到忠顺亲王的耳中,只怕又要误会咱们家惦记他王府里的人了。” 闻言,贾琏的神色不免凝重了几分。 见状。 凤姐便又款款道:“依我说,这薛大哥哥最是个不知收敛的,当初他在金陵打死人的事,虽说有那贾雨村帮忙压了下来,可若将来有人把这案子又翻出来呢?” 说着,她便叹息道:“这忠顺亲王若是想查,有什么事查不出来的,届时只怕连咱们家也有了不是。” “何况那帮忙结案的贾雨村是何人品,想来二爷比我清楚,当初他能为着讨好咱们先大老爷,便把那石呆子下狱抄家。那将来他为着自己的前途,保不齐便会把咱们家的事也给抖出去。” 贾琏听了,不免怔了半晌。 这贾雨村绝非善类,他自然知晓。 可无奈贾政却偏偏十分欣赏此人的学识才干,因又同姓贾,甚至还彼此连了宗。 第93章 贾琏避开薛蟠之事,夫妻协力抽身而出。 贾琏眉目一沉,露出了几分无奈,“若是从前,倒还好办。” “可如今宝玉已同薛大妹妹定了亲,又是圣上亲自下的赐婚旨意,断断无可挽回了。” 闻言,凤姐便垂眸道:“论理,我也不该说这样的话,只是薛大哥哥行事委实不妥当,若咱们还不远着他些,只怕将来连巧姐儿和茂哥儿都要受到牵连。” 提到一双儿女,凤姐的眼底便有几分心疼。 贾琏看了,不免也有些动摇起来。 “你的担忧不无道理,这薛大傻子迟早会闯出更大的祸事来,到时怕是连咱们脱不了干系。” 听到贾琏如此说,凤姐便忙道:“二爷说得极是,更叫我担心的还是那忠顺亲王,他是最早投诚太子一派的。若将来咱们果真另投了皇后娘娘,那薛大哥哥今日这桩人命官司定会叫忠顺亲王给揪出来当成把柄,届时咱们可就真真躲不掉了。” 凤姐这话一出,贾琏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竟没有想到这一层来。 见贾琏神色大变,凤姐便又缓缓道:“当年薛大哥哥在金陵犯下的人命官司,平事的人是贾雨村,与之联系的也是二老爷,说来和咱们大房这边不曾有太大干系。” 顿了顿,凤姐又接着道:“我想着,既是这样,那如今薛大哥哥的这桩人命官司,咱们大房也断不能直接插手才是。” “如此一来,便是将来真出了事,咱们这边最多也只是受到牵连,好歹能减轻些罪责。” 听到这番话后,贾琏不由得认真思索了起来。 府里的大房和二房其实早已分家,与薛家紧密相连的是那二房,说来确实同大房无甚干系。 只要自己别再去插手薛蟠的烂事便好。 “到底还是你想得周到。” 想明白后,贾琏不由得感激地看了眼凤姐,笑着道:“我竟差点为了那薛大傻子误事了。” 说着,贾琏便又敛眉道:“既是如此,咱们好歹该想个由头混过去才是,二老爷还命我带上银子去同那仵作说情呢。” 凤姐一听,便立马顺手抄起桌上的一个小花瓶,直接就朝贾琏的额头砸了过去。 “哎呦!” 随着一声惨叫,只见贾琏的额上立即便有两道鲜血流了下来。 那小花瓶顿时便化为了碎片,散落一地。 听到动静后。 平儿等人便急忙慌慌张张地进了屋,看到满脸是血的贾琏后,立刻都吓得大惊失色,“二爷这是怎么了!” 话音刚落,便听到凤姐急切地吩咐道:“快去请府医,二爷不慎把自己的脑袋给磕破了!” 听到这话后,兴儿忙应了声是,便飞速跑去请人了。 ...... 王夫人和薛姨妈原还焦急地等着凤姐过来相商。 可谁知凤姐却是迟迟不来。 正当王夫人等得火大,准备叫个小丫鬟再去请人时。 却见凤姐身边的丰儿忽然急急来报,“二太太,姨太太,不好了!” 王夫人一听,那惶恐不安的心便立刻又被揪紧了。 只听丰儿红着眼眶道:“我家二爷因办事太急,回来后一时没注意便撞到了桌角,把桌上的花瓶都给碰碎了,流了好多血!” 听到这,王夫人和薛姨妈都不免慌了一瞬,忙问道:“琏儿伤得可厉害?” “回太太们的话,府医已在瞧了,说是幸好没撞到要害,不过到底是伤了脑袋,马虎不得,让二爷这段时间最好在家静养着,莫要出去了,否则一旦发起高热来便麻烦了。” 薛姨妈一听便怔住了。 她儿子眼下正等着贾家的人去救呢,可贾琏却偏偏在这会子出事,真真是要把她急死了。 见薛姨妈坐立难安,王夫人便宽慰道:“咱们先去瞧瞧琏儿罢,若实在不行,便叫蝌儿带上琏儿的印信去官府那边找人,想来也是一样的。” 闻言,薛姨妈这才缓下心神,勉强笑道:“是这个理,咱们先去瞧瞧琏儿才是。” 于是。 王夫人和薛姨妈便带着一行人来到了贾琏同凤姐的住处。 一进屋,果见贾琏正满脸苍白地躺在床上,双眼紧闭。 额头上还围着一圈白色绷带,上头的鲜血红艳而刺眼。 “见过太太,见过姨妈。” 凤姐见人进来,便忙起身行礼问安,一双丹凤眼哭得通红。 王夫人和薛姨妈都忙关切地道:“你也无须太伤心了,幸而没什么大碍,这段日子好好养着也就是了。” 顿了顿,王夫人便又拉着凤姐的手,轻声问道:“不过你薛大哥哥那边怕是等不得了,所以我想着好歹先把琏儿的印信拿出来,再交给蝌儿去把官府那边的事情办了才是正经。” 薛姨妈也忙道:“好孩子,你放心,这蝌儿办事比他哥哥牢靠的多,他一办完事便会立刻把印信还回来的。” 凤姐听得心中一冷。 脸上却露出了无比关切的神色,“这话不等太太和姨妈吩咐,我方才便已想到了。” 说着,凤姐又满脸愁容地道:“可二爷不知是把印信放到什么地方去了,我方才在平日里放印信的位置仔细找了一遍,却怎么也找不着。” “眼下二爷这副模样,我也实在不好再去问他。” 听到这话后,王夫人和薛姨妈都不免愣住了,眼底露出了几分不悦。 见状。 凤姐便斟酌着回道:“若是薛大哥哥的事能略缓一缓,等二爷醒来后,我自当问清印信的去处。” 薛姨妈一听便落泪不止,哽咽着道:“这事岂能等的,蟠儿如今都已认罪画押被判刑了,若咱们还不抓紧着些,只怕便难救回来了!” 王夫人听了,也是满脸忧愁。 薛蟠若果真被判了刑,宝玉将来有这么个大舅哥,岂不叫人轻看了去。 她烦闷地扫了眼躺在床上的贾琏,不由得生了几分暗气。 何时受伤不好,偏偏就在这节骨眼上倒下了。 真真是无用。 凤姐一眼便瞧出了王夫人眼底的厌嫌,心底更是发寒。 她假意笑道:“既如此,少不得只能先用二老爷的印信去办事了。” 说着,凤姐又故意道:“这都是为了薛大哥哥,想来二老爷也会同意的。” 果然。 一听凤姐这话,薛姨妈便立马看向王夫人。 眼底带着几分祈求。 王夫人被看得没法子,只得勉强点头道:“罢了,那就让琏儿在家好好休养,我回去同老爷商量商量。” 薛姨妈听了,自是感激不尽。 因着急薛蟠的事,王夫人和薛姨妈都不欲多待。 随口叮嘱几句话后,便也就出去了。 将这两姐妹好生送走后,凤姐才终于松了口气。 她一回屋便将所有丫鬟都支了出去。 随后又轻轻推了推“昏迷不醒的”的贾琏,埋怨道,“二爷可是舒坦了,只须躺在床上便好,倒叫我在这辛苦演了场大戏。” 第94章 贾琏为妻又吃暗醋,迎春回门面色含羞。 听到这话后。 贾琏便立刻坐了起来,忙一把将人搂进怀里,笑着道:“好人儿,方才你拿那小花瓶砸我,我虽疼得厉害,可却是一点儿也没怪你。” 凤姐听得心里直发腻,忙将他一把推开了。 忍不住嗤笑道:“二爷好歹也是个男人,怎得连这点疼痛都受不住。” “我下手自然知道轻重,那小花瓶薄得很,砸下去最多也就是个皮外伤罢了。” 说到这,凤姐又忙叮嘱道:“不过二爷只管同府医说得严重些,便说头疼得了不得,横竖府医开的药二爷也是不喝的。” 她看着贾琏头上厚厚的绷带,不由得打趣道:“以二爷的伤势,想来只须涂几日膏药便也就好了。” 贾琏一听这话,便又将人拉到了跟前,笑着道:“我这都是为了谁,好个小没良心的。” 凤姐听得脸色微红,便也不再笑话他。 忙正色道:“二爷这几日莫要出门了,以免叫人瞧出不对来。” 见凤姐面露羞怯,贾琏不由得心头发痒,更添几分逗弄之意。 便故意笑着道:“若你愿意在此陪我,那我从此再不出门也使得。” 凤姐一听,便立即红着脸啐了他一口,“想来到底是我下手太轻了些,才叫二爷还有力气说这些没正经的浑话!” 说着,她便立即起身离了贾琏。 “二妹妹过两日便要回门了,届时二爷还须同那蒋大人说明白才好。” 顿了顿,凤姐又接着道:“蒋大人乃京都府尹,薛大哥哥的案子虽说发生在京都城外,可保不齐二老爷那边会找蒋大人说情,届时只怕蒋大人为难。” “我知晓蒋大人乃是清官,断不愿意帮咱们家遮掩那罔顾人命之事,可他顾着二妹妹的面子又不好不理,因此还望二爷同蒋大人说明白了,咱们大房这边是不插手薛家命案的。” 不知为何。 贾琏一听凤姐百般夸赞那蒋兆,心中便十分不自在。 他自然知晓自己这媳妇最是行事端正,断不会同那蒋兆有什么首尾。 可心中仍是极不痛快。 见贾琏不言语,凤姐便蹙眉问道:“二爷怎么了,可是真有什么不舒服?” 那小花瓶虽轻薄,可到底砸的是脑袋,因此凤姐不免也有几分担忧。 若不慎真把贾琏给砸坏了,她和两个孩子今后可就难了。 看到凤姐那满是关切的神色后。 贾琏心里便立刻又高兴了起来,忙笑着道:“放心罢,我自会同那蒋大人说明白。” 说着,他便将自己身侧的位置让了出来。 随即又拍了拍床,笑着道:“还请二奶奶同小人一起歇歇罢,想来奶奶方才演戏也辛苦了,小人定会好生伺候奶奶,好给奶奶解解乏。” 凤姐没理他这不正经的话。 只是理了理自己的衣裳,红着脸道:“林妹妹的婚期将至,老太太如今又病得厉害,少不得只能我替林妹妹多张罗些了。” 说着,凤姐又微微施了一礼,“还请二爷好生在家歇息,莫要胡闹,我去县主府瞧瞧林妹妹便回来。” 贾琏见留不住人,便只好悻悻回道:“好罢,那你早去早回。” 凤姐很是见不得贾琏这副没出息的模样,也不答话,直接便出去了。 ...... 过了两日。 迎春果然便带着蒋兆回门了。 蒋家清贫,因此带来的礼品并不丰厚。 邢夫人看了后便不大高兴。 幸而有凤姐在旁百般哄着,才叫邢夫人的脸色渐渐好转起来。 看到迎春同蒋兆十指紧扣的娇羞模样,凤姐很是替她高兴。 这个向来无人关爱、备受冷落的懦弱小姑娘,如今终于能有个疼她护她的好夫君了。 众人一番寒暄后。 贾琏便自请蒋兆去书房说话。 迎春则留在邢夫人处,同凤姐等人一起说些家常话。 “二妹妹在蒋家可还好?” “我瞧着蒋大人待妹妹很是上心呢。” 见凤姐如此说,迎春便红着脸低头道:“多谢嫂子关心,蒋家上上下下都对我很好。” “那便好,蒋家人口虽少,可想来未必不是件好事,好歹妹妹也清闲些。” “嫂子说的是,我原也不擅理家,如今家里仍旧由我婆婆管着,我觉着倒好,大家都极有规矩。” 说到自家婆婆,迎春的眼底不禁柔了几分,“我婆婆辛劳了一辈子,难免皮肤糙了些,因此便总夸我长得像画上的仙女,对我很是照顾,处处都紧着我来,生怕我受委屈。” 听到迎春这般奉承她婆婆,邢夫人当即便不大自在。 她冷冷瞥了眼迎春,道:“迎丫头这话说的,倒像是在咱们贾家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说着,邢夫人又拧眉道:“怪不得人家都说,这嫁出去的女儿,便是泼出去的水,你才刚嫁到蒋家多久,便已把自个儿娘家全抛到脑后去了。” 听到这话后。 迎春吓得眼圈儿瞬间就红了,立即起身行礼道:“母亲误会了,女儿只是觉得婆家待我不错,所以才特意告知母亲和嫂子,想叫母亲和嫂子放心罢了。” 说着,迎春又忙道:“婆婆待我再好,自然也不及家里将我抚育成人的恩德。” 见邢夫人仍是冷着脸不言语,迎春当即便有些不知所措。 只得红着眼望向凤姐,眼底带着几分求助。 看到这。 凤姐便知邢夫人发火的根源乃是迎春在蒋家竟又没能拿下管家之权。 迎春从前在贾家没能帮着管家也就罢了,可如今嫁到蒋家这么个小门小户里却仍是当不了家,自然叫邢夫人脸上无光。 于是凤姐便忙笑着道:“母亲想来也是怕二妹妹在蒋家受委屈,这才提醒二妹妹,你乃是贾家出来的千金小姐,断不能叫蒋家欺负了去。” 顿了顿,凤姐又接着道:“那蒋老太太管家自然是好,可二妹妹既做了蒋家唯一的媳妇,便也该慢慢学着管家才是,断不能太躲懒了。” 见邢夫人的神色稍缓。 凤姐便又起身亲自扶起迎春,笑着道:“妹妹快坐下罢,都是一家子骨肉,无须这般多礼。” 闻言,迎春便忙看了眼邢夫人。 见她闭着眼点了点头,这才敢慢慢坐了下去。 一旁的绣橘看了,不免又替她们姑娘暗暗委屈起来。 心道邢夫人这继母还真不如蒋老太太那婆婆呢。 至少她们姑娘在蒋老太太跟前总是眉眼含笑,说话做事也自在不少。 从未像在邢夫人跟前这般小心翼翼。 但绣橘转念一想。 又觉得还是蒋老太太和善些更要紧,毕竟她们姑娘已是蒋家的人了,平日里也见不着邢夫人。 何况这蒋家的新姑爷也是个极好的,从不因她们姑娘的性子软弱,便趁机欺负她们姑娘。 反倒是百般疼惜体贴她们姑娘,夫妻俩还经常一起看书论道。 甚是和睦。 想到这,绣橘便不由得暗暗感慨,这琏二奶奶做的媒真真是极好的。 第95章 凤姐亲送黛玉出嫁,贾府大婚甚为冷清。 转眼间,黛玉同北静王的婚期便很快要到了。 巧的是。 宝玉和宝钗的大婚竟也定在了那一天。 只因王夫人见贾母的身子已是大不中用,生怕若是错过这个黄道吉日,便又要再等上两个月,如此一来恐再生变数。 少不得只能抓紧时间尽快把婚事办了。 而黛玉同北静王的婚期,乃是圣上同皇后娘娘那边亲自定下的,自然改不得。 因此即便撞了婚期,众人也只好照旧办了。 ...... 大婚当日。 微风和煦,花开满城。 北静王府和幽兰县主府皆是一派庄重喜庆的氛围。 皇后娘娘专门派来给黛玉上妆的姑姑昨晚便已到了县主府,为的是能提早为黛玉净肤开脸,以确保大婚当日的妆容不会出错。 尚衣局那边也早早便将提前做好的凤冠霞帔送了过来。 经过众人的精心打扮后。 只见穿着大红喜服,头戴华丽凤冠的黛玉,宛如一位从画中走出的曼妙仙子般明艳动人。 连宫里这些见过大世面的姑姑们,都不免被黛玉的容貌身段给惊艳了一瞬。 暗道北静王真真是有福气,竟娶到了如此绝色的王妃娘娘。 梁嬷嬷更是看得老泪纵横,心中暗暗可惜老爷和夫人不能亲眼看到这一幕。 “好妹妹,我来迟了。” 众人正替黛玉仔细打扮着,忽然便听见一道笑意盈盈的声音。 原来是王熙凤来替贾母送黛玉出嫁了。 “凤姐姐。” 一见到凤姐,黛玉那原本有些黯然的神色便立刻亮了起来。 忙走过去亲切地拉着凤姐的手笑道:“难为姐姐今日还特意过来。” “老太太和我都惦记着妹妹呢,她老人家既来不得,少不得只能我带着老祖宗的心意一道来了。” 说着,凤姐便又细细打量了一番盛妆打扮的黛玉。 由衷赞叹道:“妹妹本就是个极标致的,如今再这么一打扮,倒真真比那西施还要美上几分。” 顿了顿,凤姐又含笑道:“虽说妹妹的嫁妆有皇后娘娘和东平王妃那边置办着,自然都是极好的,可老太太心疼妹妹,因此又拿出不少梯己给妹妹添妆,我自个儿也添了些,还望妹妹莫要嫌弃。” 闻言,黛玉忙感动地道:“姐姐的一片心意,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岂有嫌弃的。” 梁嬷嬷在一旁听着,也不免向凤姐投去了感激的眼神。 她原还心疼自家大小姐出嫁时没个正经的娘家人相送。 不曾想这琏二奶奶竟会撇下他们贾府今日自己的大婚,亲自跑来送她家大小姐出嫁。 真真是个大好人。 “时辰还早呢,不如先把林妹妹头上的凤冠取下来,等时辰要到了再戴上罢,否则只怕压着头疼。” 听到凤姐如此说,宫里来的姑姑也忙笑着道:“自然要取下来的,不过是先给县主试戴一番,瞧着配不配县主今日的妆。” 说话间,那姑姑便已小心翼翼地将凤冠取了下来。 这御赐的凤冠极贵重,上头镶满了流光溢彩的昂贵宝石,每一颗都是稀世珍宝。 若不慎弄坏了,只怕赔上她的脑袋也不够。 “各位姑姑今日都辛苦了,不如先请姑姑们随奴才去外头吃杯酒罢,酒席已摆好了。” 梁嬷嬷知晓自家大小姐和琏二奶奶定有体己话要说,因此便笑着请宫中的几位姑姑先出去吃点东西。 这些姑姑们从清晨便一直忙活到现在,自然有些饿了,于是便向黛玉行礼谢恩后出去用饭了。 见人出去后。 梁嬷嬷便又忙命紫鹃和雪雁等人端了一小桌饭菜进来给黛玉吃,又细细叮嘱黛玉莫要吃多了。 凤姐见这梁嬷嬷做事十分妥当,便也就渐渐放下心来。 ...... 同样是大婚。 比起县主府和北静王府的热闹非凡,贾府这边便显得有些落寞了。 因北静王同幽兰县主的大婚乃是由圣上亲自主婚,故而京都里的高官贵族们便都去了北静王府那边吃喜酒。 且薛蟠的人命官司虽暂时由故意杀人改为过失杀人,可刑部那边尚未判下来,只将薛蟠监禁候详。 贾家和薛家都怕被人知晓薛蟠所犯之事。 故而宝玉和宝钗的这场大婚便也不敢十分张扬。 只请了贾家的族中老幼来吃喜酒,其他人也不敢多请。 王夫人和薛姨妈见一场御赐的大婚竟被办得如此冷清萧瑟,心中不免都十分苦涩。 尤其外头又时时传来敲锣打鼓之声,一晚上烟花炮仗放个不停。 听着甚是热闹。 不用猜也知道这是在庆贺北静王府那边的大婚。 因此更衬得贾家这边的大婚如同儿戏一般,寒酸到令人有些心疼。 薛姨妈越想越觉得对不住自己女儿,便忍不住背着人偷偷哭了起来。 众人见薛姨妈的眼眶泛红,便更加提不起兴致,一顿喜宴吃得味同嚼蜡。 可宝玉却是十分高兴。 他已许久不曾见到黛玉,因此一看到新娘子便立刻欣喜地走过去问道:“妹妹身子可大好了?” 说着,他便想去揭那红盖头,好瞧瞧黛玉。 可随即又立刻想到这不合规矩,林妹妹定会生气的。 因此便又生生忍住,将手抽了回去。 宝玉这个举动把王夫人和袭人等都给唬了一大跳,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薛姨妈见了,心中更是替宝钗委屈。 吉时一到。 宝玉和宝钗便依礼拜过天地。 随后众人又忙将贾母抬出,受了新人四拜。 最后新人又齐齐拜了贾政夫妇。 如此便算是礼成了。 礼毕后,众人便忙将新人送入洞房。 贾政见宝玉今日的精神倒好,连日来为着薛蟠之事的不快便也就消散许多。 因此便自去外头应酬宾客了。 王夫人等却都不敢离开,一道跟着进了洞房,仔细盯着宝玉的反应。 “林妹妹一晚上都盖着这劳什子,想是闷坏了。” 说着,宝玉便忙上前替新娘揭去了红盖头。 可红盖头一揭,他仍是没瞧见心心念念的林妹妹。 反倒是宝钗盛妆艳服地端坐在那里。 宝玉瞬间便怔住了,将眼睛睁大后揉了又揉。 随后又拿过花烛凑上前细看了好几眼。 这才确认是宝钗无疑。 “林妹妹哪儿去了?” 闻言,袭人便忙上前笑道:“好好的,二爷找林姑娘做什么,今日乃是二爷同宝二奶奶的大喜日子。” 宝玉听得更为不解,怔怔问道:“宝二奶奶不是林妹妹么?” 袭人一听便又笑了,“二爷又糊涂了,宝二奶奶是宝姑娘才是,林姑娘已是北静王妃了。” 第96章 宝玉晕厥痛失所爱,水溶黛玉终成夫妇。 宝玉一听这话便如遭雷劈,整个人立刻陷入了一片混沌之中。 口中不住地喃喃道:“好好的,林妹妹怎会成了北静王妃......” 说着,他又恍恍惚惚地跌坐在椅子上,含糊不清地自言自语道:“林妹妹早就拿了我的心去,她怎会嫁给北静王......” 众人见宝玉的神色越发不对,忙上前扶住了他。 袭人焦急地道:“二爷快醒醒,莫要犯糊涂才是!” 说着,她又指了指坐在床边低头不语的宝钗,勉强笑道:“今日乃是二爷和宝姑娘的大喜日子,二爷好歹也该去瞧瞧新娘子才是。” 听到这话后,宝玉的脑袋更是涨得厉害。 心像是被人活生生剜去了一块,疼得了不得。 “不是的......” 宝玉双眼无神地喃喃道:“我娶的分明是林妹妹,怎就忽然变了......” “定是你们把她赶走了......” 说着,宝玉便忽然挣扎着要起来,“我要去找林妹妹!” 见状。 袭人和麝月秋纹等人都忙上前死死按住了宝玉。 薛姨妈却只是一言不发地站在宝钗身旁,紧紧搂着女儿的肩膀,眼泪落个不停。 王夫人在一旁看得眉头紧皱,暗怪都是黛玉那小狐媚子才把她儿子害得如今这般。 “快去请府医过来!” “是,太太。” 说着,茗烟便忙跑去请人了。 可还未等府医过来,宝玉便忽然猛地吐了一大口鲜血出来,随后便直接晕了过去。 “宝玉!” “二爷!” “二爷!” 众人都被宝玉这副光景吓了一大跳,王夫人忙上前抱住昏厥过去的宝玉,大哭道:“我的儿,你莫要吓我!” 袭人等见了,便忙上前劝慰道:“太太莫慌,想来是二爷一时受不住,这口血吐出来或许便清醒了。” 薛姨妈也忙上前看了眼宝玉,见他还有气息,这才放下心来。 便也跟着劝王夫人,“咱们好歹先将宝玉扶到床上躺下才是,一会府医来了也好瞧他。” 闻言,王夫人这才将宝玉松开,由着众人将他仔细抬到了床上。 宝钗早已起身站到了一旁。 看到一身喜服的宝钗孤零零地站在门边,王夫人不免也有几分心疼,忙过去拉着她的手,含泪宽慰道:“我的儿,你向来最是懂事的,此事莫要怨宝玉,他也是一时糊涂罢了,等来日他清醒过来,我定叫他好生给你赔个不是。” 宝钗低头垂眸道:“姨妈言重了。” 听到宝钗如此说,王夫人这才放下心来。 随即便又愧疚地道:“好孩子,今晚委屈你了,不如你先去厢房歇息罢,宝玉这边有我和袭人她们看着便好,你今日也累了一天,该早些休息才是。” 宝钗却是微微摇头道:“我在此处歇息便是。” 听到这话。 王夫人也不好再勉强,只得随她去了。 ...... 北静王府。 今日的王府甚是热闹,满朝文武大臣凡是品级不低的,几乎全携了夫人前来祝贺。 圣上赐婚已是难得了,圣上主婚更是莫大的殊荣。 自本国开朝以来也没几个大臣能有这样的荣幸。 因此百官们自然都想来一睹这风光无限的皇家大婚是何模样。 不过比起大婚的热闹奢华,更让众宾客好奇的,自然还是那位颇受圣上眷顾的幽兰县主。 听说是位难得一见的绝色美人。 且才情极高,连圣上都十分赏识。 诸位权贵们原以为今晚定能趁着大婚一睹这幽兰县主的风采。 可谁知北静王一句,王妃体弱,不擅饮酒,便直接不叫王妃出来敬酒了。 只自己单独出来应酬一众宾客。 随后北静王又死守在婚房门口,不许众宾客进去闹洞房。 说是怕吓着王妃了。 这话一出。 众宾客便都笑着起哄道:“王爷也太心疼王妃了些!” “听那宫里的姑姑们说,咱们这位北静王妃可是天仙般的人物,也怨不得王爷这般宝贝不让我们见呢!” “既是如此,便也只能怪我等没这福分了。” 北静王听了,只是笑着作揖致歉,仍不肯放人进来。 一双白玉似的耳朵却红得厉害。 后来还是那东平王府的小世子穆时跳出来解围道:“诸位莫要为难我水溶哥哥了,他一把年纪才娶到媳妇,自然心疼得紧。” 说着,穆时便又笑着道:“何况诸位既知晓我姐姐乃天仙一般的人物,那今后自然一见便知了,又何必急在一时。” “今日正经是我水溶哥哥同我姐姐的大喜日子,咱们莫要耽误了人家两口子才是!” 众宾客一听,便都忙笑将起来,大声道:“东平世子的话极是,正所谓春宵一刻值千金,那咱们便不打扰北静王爷和王妃娘娘了。” 不到一会子的功夫。 方才还乌泱泱聚在婚房门口的宾客们便都一一散去,自去前头继续吃酒了。 黛玉在里头听见后。 不免也微微红了脸,一颗心莫名有几分慌乱。 随即她又想起方才红盖头被挑起后,那瞬间映入眼帘的俊朗身姿。 喜服上的龙纹将原就长身玉立的水溶衬得更为矜贵。 男人眼底带着掩不住的温柔缱绻,看得黛玉不禁有几分失神。 正当她发愣之际。 便见水溶已推门而入了。 “外头那些浑话,还望林姑娘莫要放在心上。” 说着,水溶便又躬身作了一揖。 小心翼翼地藏起了自己眼底的情愫。 今晚他挑起红盖头的一瞬间,当即便被黛玉那绝美姿容惊艳到连呼吸都忘了。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不外如是。 水溶一直都知道黛玉极美,可在今日这般精巧妆容之下,便是用倾国倾城四个字来形容她也不为过。 “王爷言重了,倒是小女子要多谢王爷替我百般考虑。” 说着,黛玉便也忙起身施了一礼。 这话说完后,屋子里顿时便安静了下来。 水溶轻咳了一声道:“今晚怕是要委屈林姑娘同本王先歇在一个屋子里了。” 说着,他又耳尖泛红地道:“林姑娘请放心,本王自会打地铺睡在地上,断不敢唐突姑娘。” 闻言,黛玉便也红着脸垂眸应下,“如此便委屈王爷了。” 第97章 薛家母女相互宽慰,夏家小姐悔之不迭。 打好地铺后,水溶忽然又低声沉吟道:“虽说是权宜之计,不过林姑娘既嫁与本王为妃,为防隔墙有耳,今后本王私下也唤林姑娘为王妃如何?” 黛玉点点头道:“王爷思虑周全,自然该如此的。” 听到这话后,水溶不禁唇角微扬,沉声道:“那王妃早些歇息,今日想来也乏了。” 话音刚落,便见他俯身将桌上的龙凤花烛吹灭。 屋内瞬间就变得漆黑一片。 两人各自和衣睡去,一宿无话。 ...... 荣国府。 宝玉自昨晚吐血晕厥过去后,醒来便一直双眼无神。 瞧着没有半点精神。 王夫人同他说话也不理,只是怔怔地望着头顶上的大红喜帐出神。 整个人竟比从前还要痴傻许多。 看到这光景后。 薛姨妈不免更为伤心起来,心疼自己女儿竟嫁了个傻子。 又想到自己儿子仍被收押在牢里,能否安然脱身还未可知。 薛姨妈越想越难过,最后终是忍不住走出去悲拗痛哭了起来。 见状。 宝钗只得收起自己的满腹委屈,也跟着出去低声宽慰:“妈也别太伤心了,仔细哭坏了身子,府医昨晚已瞧过了,他的身子并没有大碍,无非是心病罢了。” 说着,宝钗又哽咽道:“这样的事少不得只能慢慢劝他了,咱们急也无用。” “倒是哥哥如今在牢里关着,嫂子又是个不安生的,妈该多仔细着家里那边才是。” 听到这番话后,薛姨妈不禁又是心疼又是忧愁。 心疼宝钗这般懂事识大体。 忧愁薛蟠娶了个母老虎进门。 那新娶不久的夏金桂如今闹得薛家阖家不宁,成日家不是打骂奴才,便是到处嚷着说自己被薛家坑害了。 因如今薛蟠被收监,她在家便更加无法无天起来。 薛姨妈性子软,哪里能辖制住这样彪悍的儿媳妇。 从前宝钗未出阁时,好歹还能以言语暗暗弹压这个厉害的嫂子。 可如今宝钗已嫁到贾家,自然不好再插手娘家的事,因此她心中很是担忧薛家。 “我的儿,你莫要担心家里了,该好生注意宝玉才是,他可是你终身的依靠了。” 薛姨妈略略止住了泪,拉着宝钗的手劝慰道:“宝玉这孩子心实,同林姑娘又是打小一块长大的,感情自然好一些,不过如今他们都已各自嫁娶了,想来这份心慢慢便会收起来的。” 见四下无人,薛姨妈便又低声道:“林姑娘那会子不也为着宝玉病了一阵,后来让凤丫头劝开了,病不也就慢慢好起来了么,说来都是些孩子间的天真心性罢了,想明白后自然也就丢开了。” 宝钗低头应着,勉强笑道:“妈说的是,正是这么个理。” 母女俩又相互宽慰一番后,心中的烦闷才稍稍散了些。 ...... 这薛蟠新娶不久的薛大奶奶夏金桂,家里也是世代行商,十分富贵。 只因夏家没有儿子,如今只剩下一位夏太太带着女儿夏金桂过日子。 这夏太太原也是薛家的姑娘。 论起来,薛蟠同夏金桂还是姑舅兄妹,两人打小曾在一处厮混过的。 因有这层关系,夏太太一见到已长大成人的薛蟠,当即便喜欢得了不得。 忙命女儿夏金桂出来与薛蟠相见。 夏金桂作为夏家的唯一的千金小姐,从小便是千娇万宠,自然出落得花朵一般。 薛蟠一看便喜欢上了。 回家后便急忙叫薛姨妈去夏家求亲。 薛家同夏家原就门当户对,又自小都见过面,薛姨妈岂有不允的。 因此这门亲事很快便被定下了。 没过多久,夏金桂便进了薛家的门,成了薛家的大奶奶。 可谁知。 刚过门没多久,夏金桂很快便发现薛蟠不过是个虚有其表的窝囊草包罢了。 且这薛家早已败了,如今万事都得仰仗贾家。 夏金桂当即便悔之不迭,暗怪家里一时不察害得自己错许了终身。 可既已进了薛家的门,她一个女流之辈也不能拿薛家如何。 不过夏金桂向来泼辣跋扈,自然不肯白白咽下这口气。 因此她便每日大吵大闹,不是打骂奴才,便是指桑骂槐地暗骂薛姨妈一家,丝毫不顾薛家的脸面。 连贾家这边的仆人都知晓薛大少爷新娶了位刁蛮泼辣的大奶奶。 想当初。 薛蟠也是为了暂时避开夏金桂,才主动提出要去南方置办货物。 他在出城不久后,又偶遇了刚巧准备进城的蒋玉菡,两人便约着一道去吃酒。 于是薛蟠就同那堂倌张三起了冲突,一怒之下不慎将人给打死了。 自薛蟠出事后。 夏金桂见家中堂弟薛蝌生得清俊,且又年轻忠厚,比薛蟠不知要强上多少倍。 因此便渐渐对薛蝌生出了别样的心思。 夏金桂还时不时便叫陪嫁丫鬟宝蟾去试探薛蝌,看他是否是个明白人。 把薛蝌吓得半死。 因此他后来便有意远着夏金桂和宝蟾了。 见状。 夏金桂不禁又气又恼,心中却对薛蝌更添执念,一心想把他弄到手。 于是她便更加不管不顾起来。 不仅时常打扮得花枝招展从薛蝌住所前经过,还要故意在经过时咳嗽一声。 在家中同薛蝌遇上后,她便做出种种娇媚之态,又假意嘘寒问暖。 逼得薛蝌不得不硬着头皮回答。 连底下的丫鬟们都有些看不下去,暗自悄悄走开了。 见不论如何撩拨,薛蝌仍是不为所动,夏金桂心中便有些恼了。 可她又不舍得动薛蝌。 于是便把满腔的隐恨都发到了香菱身上。 只因那香菱聪慧和善,故而薛蝌便十分信任她。 因自己尚未娶妻,薛蝌不仅把日常的东西托给香菱收着,有时连衣服缝洗也是交给香菱。 得知这些事后,夏金桂当即便醋兴大发。 气得了不得。 因此便开始百般折辱起香菱来。 不仅把香菱的名字改为秋菱,后来又直接指名要香菱来屋里伺候自己。 薛姨妈早已被夏金桂闹得头疼,只求她莫要生事便好。 因此便叮嘱香菱过去好生伺候大奶奶。 香菱心中虽十分惧怕夏金桂,却又不能不去,便只好垂眸点头应下了。 她向来都是委屈求全的性子,想着只要自己仔细伺候着,大奶奶也不会真把她一个下人怎么样。 于是。 香菱便急忙收拾好自己的被褥等东西,径直去了夏金桂那边。 第98章 薛大奶奶心生醋意,无辜香菱反受连累。 “奶奶,秋菱来了!” 听到宝蟾的话后。 夏金桂便从里屋走了出来,假意笑道:“叫你来伺候我,倒是委屈你了。” 香菱一听便忙跪下低头道:“奶奶言重了,能伺候奶奶,那是我做奴才的福分。” 夏金桂冷笑着道:“你正经比我早伺候大爷,模样又这么标致,听人说你还会作诗呢,伺候我可不是委屈你了?” “奶奶误会了,我不过是个奴才罢了,哪里配作诗。” 说着,香菱便又磕头道:“不过是之前陪咱们姑娘去贾家大观园里住时,里头的姑娘们个个都会作诗,见我什么也不会,那林姑娘才略教了我一些,以免扫了大家的兴。” 听到这话后,夏金桂也不言语,自回里头歇着去了。 见状。 宝蟾便笑着道:“先随我来罢,我带你去放东西。” “是,多谢宝蟾妹妹。” 把香菱安置妥当后,宝蟾便又来里屋见夏金桂。 “奶奶,秋菱瞧着是有些狐媚,怪不得咱们二爷那么喜欢她。” 夏金桂一听这话便冷了脸,登时气得柳眉倒竖,“这丫头在金陵时便能勾得咱们大爷为她打死了人,可不是个狐狸精么!” “奶奶莫要生气,好歹奶奶已把秋菱捏在了手心里,今后二爷若想见她,便须到咱们屋里来,那奶奶岂不是也能多见见二爷了?” 一提到薛蝌,夏金桂的脸色便缓了几分,冷声吩咐道:“你替我盯仔细了,若二爷来了,便立刻叫我。” “是,奶奶。” 主仆俩又商议一番后,夏金桂心里才舒坦了许多。 ...... 一日。 薛蝌在外头吃了酒回来,刚准备回屋歇息,经过夏金桂院门时却被宝蟾给叫住了。 “见过二爷,二爷今日怎得喝酒了?” 说着,宝蟾便又笑着道:“前些日子我们奶奶特意备了好酒好菜请二爷吃,想答谢二爷连日来为着大爷之事奔波劳累,可二爷却是百般推辞,说自己喝不得酒,今日一看,可知是在扯谎呢。” 薛蝌确实不胜酒力,脑子早已是昏昏沉沉,便只好红着脸回道:“今儿是张大爷的好日子,少不得只能喝一些了,我这脸到现在还烧得厉害呢。” 闻言,夏金桂便忙从帘子后走出来,笑着道:“二爷既喝醉了,不如便先来屋里歇歇罢,我让宝蟾煮碗醒酒汤给二爷喝。” “是,奶奶。” 说着,宝蟾便应声走开了。 薛蝌一看不对,忙摆手道:“不必麻烦嫂子了,我回自己屋里歇息便是。” 说着,薛蝌便立马抬脚准备走人。 可夏金桂哪里肯轻易放他走。 见四下无人,她便直接上前拉住了薛蝌的袖子,想将他拉到屋里去。 薛蝌万万没想到对方会这般大胆。 顿时吓得连酒都醒了几分,忙急急地去扯那袖子,一张脸红得更加厉害,“嫂子莫要这般,快松开,叫人瞧见可就说不清了!” 夏金桂看上薛蝌已久,眼见就要事成,自然不肯松手,便红着脸道:“你若怕人瞧见误会,便随我进屋说话。” 二人正拉扯间,忽见香菱从远处走了过来。 夏金桂当即便被吓了一跳。 薛蝌趁着她手一松,便立即脱身跑走了。 香菱还未反应过来,便只见薛蝌满身酒气从她跟前跑了过去。 她正纳罕着,又见宝蟾不知从何处也冒了出来。 宝蟾原本在附近放风,看到香菱后也是吓了一大跳,因此语气里便带着明显的责备,“你来这做什么,不是打发你去琴姑娘屋里拿些头油来?” 香菱低着头回道:“我忘记带瓶子过去了,所以回来取。” 她不知自己犯了何事,见宝蟾的脸上满是怒意,便也不敢再多言。 那夏金桂眼见自己的好事被人毁了。 气得站在那怔了半天,又怨毒地扫了眼香菱,随后便恨恨地回房去了。 香菱原不知发生了何事。 等她回去细想一番后,又想起底下人的议论,这才慢慢觉察出不对,不免又惊又臊。 这样的事她也不敢告诉人去,只得更加小心地伺候着夏金桂。 而夏金桂自打这事后,不仅把香菱给彻底恨上,连那薛蝌她也一并恼了。 心想既然薛蝌这般瞧不上人,便休怪她无情了。 ...... 荣国府。 这日,凤姐难得闲下来去瞧宝玉,因王夫人和宝钗也都在,她便又宽慰了几句。 见宝玉仍然只是神志不清地躺着,凤姐不免又暗暗叹息了一回。 正说话间。 忽见周瑞家的急急来报,“不好了,姨太太那边出事了!” 顿了顿,她又接着道:“不知怎的,姨太太发了好大的火,说是要把香菱那丫头给撵出去卖了。” 听到这话后,宝钗便忙问道:“好好的,卖香菱做什么,这丫头向来最有规矩,我妈也一向疼她,周姐姐可是听错了?” 闻言,周瑞家的便忙道:“回奶奶,奴才听的真真的,断错不了,好像还跟府上的薛二少爷有关......” 说到这,周瑞家的便忙闭上了嘴。 因为接下来的话她实在不好开口。 据底下人所言,是那香菱见薛大少爷不在家,心中寂寞,便趁机勾引起薛二少爷薛蝌。 两人偷情的证据还不慎叫人给发现了,因此才惹得薛姨妈大怒,差点就要把香菱给当场打死,幸好那薛二少爷死命拦下了。 见周瑞家的欲言又止,凤姐等人便知此事不简单。 吩咐袭人等好生照顾宝玉后,一行人便急忙赶去了薛家的住所那边。 众人刚进院子。 便听到薛姨妈带着哭腔大骂道:“我薛家何时亏待过你!” “哪怕你是个来路不明的,我薛家不还是照样正经摆酒把你迎进门来。这么多年来,我见你规矩懂事,又可怜你无父无母,一向都是拿你当半个女儿看。” 说到这,薛姨妈又痛哭流涕道:“谁知竟是我瞎了眼,把个狐狸精当成正经人,蝌儿好好的一个爷们都叫你勾搭坏了!” 香菱听了,几欲寻死,却被人死死按住了。 她满脸泪痕地道:“我同二少爷是清白的,那诗不是我写的,我只是替二少爷保管些东西罢了,其余的便再也没有了......” 薛蝌也在一旁焦急地解释道:“大哥哥屋里的人,侄儿岂敢失礼,这当真是个误会!” 宝钗见家里乱成一团,又见母亲哭成个泪人,忙心疼地上前宽慰道:“妈莫要急,到底怎么回事,也让薛蝌和香菱说个明白才好。” 见到女儿后,薛姨妈这才止住了泪,忙拉住宝钗的手哽咽道:“我的儿,你怎么过来了,这样的混账事,我原不想叫你烦心。” 正说着,便见王夫人和凤姐也都进来了。 薛姨妈忙起身将人都迎了进来,又擦了擦泪,转头责备道:“你们这些奴才越发没规矩了,客人来了也不通报一声。” “姨妈也别怪他们了,咱们都是一家子,无须太客气。” 见凤姐如此说,薛姨妈便也不好再追究,勉强笑着道:“虽是如此,到底也太纵着他们了。” 第99章 一纸情诗定下罪责,薛家决意撵出香菱。 夏金桂见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生怕薛姨妈改主意不撵香菱了。 于是便放声大哭道:“这日子没法过了!” 说着,她又上前死命地推了香菱一把,啐骂道:“大爷还在牢里关着呢,你就等不及勾搭起二爷来了,无非是仗着家里上上下下都偏疼你罢了,若这薛家我做得了主,岂能容你做出这等没脸的事来!” 薛姨妈一听这话果然便气得浑身乱战,幸而有宝钗在旁安抚住了。 王夫人见夏金桂在长辈跟前这般没礼数,便蹙眉道:“夏家好歹也是大户人家,怎得教导出来的女儿这般没规矩。” 夏金桂一听便冷笑道:“规矩?我竟不知薛家的规矩就是哥哥的小老婆能去勾搭弟弟的!” 王夫人从未跟这样跋扈无赖的人打过交道,当即便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她冷冷扫了眼夏金桂后,便闭眼转起了手中的佛珠。 不愿再多言。 看到这,宝钗便上前道:“嫂子先别急,咱们好歹把话问明白才是。” 说着,她便转头看向一旁的宝蟾,缓缓问道:“你素日都跟着嫂子,究竟发生了何事,想来你是最清楚不过的了,我刚回来还糊涂着,少不得只能辛苦你告诉我一声了。” 闻言,宝蟾便忙行礼回道:“回姑娘,我们奶奶见大爷迟迟回不来,便好意叫秋菱来我们屋一块住着,全当做个伴儿。” 顿了顿,宝蟾便斜了眼香菱,接着道:“我如今同秋菱住在一个屋,因无意间瞧见她的包袱里有不少男人家的东西,便多嘴问了两句,一问才知这些东西都是家里二爷托她收着的。” “到这里我原也没多想,只当是他们叔嫂俩的感情格外好些,便不大放在心上。可谁知后来,我无意中又瞧见秋菱的包里还藏着好几叠纸,上头写满了字。奴才不识字,便一时兴起拿去给我们奶奶瞧了,奶奶说这应当是秋菱自己作的诗,还赞了她几句,谁知看着看着奶奶忽然就生气了,还大骂起秋菱来,说她是下作的娼妇。” 听到这,宝钗便蹙眉道:“诗作在哪,拿来给我瞧瞧罢。” 话音刚落,便立马有个小丫鬟恭敬地递上了一叠纸。 宝钗接过一看,确实都是香菱当初在大观园所作的诗。 那会子。 香菱也不知是中了什么邪,非要学作诗。 宝钗原不想她在这些无用之事上浪费时间,可无奈香菱百般求她,黛玉又正经地收了香菱为徒,当件要紧事教了起来。 故而也就只能随她们去了。 可谁知竟会因此惹出今日之祸,倒叫宝钗懊悔不迭。 早知如此,当初便不该同意香菱学作诗。 “姑娘莫要只看上面的诗,仔细那一首《月夜思》。” 听到夏金桂如此说,宝钗便忙翻到了这首《月夜思》。 只见上面写着: 月下菱歌传爱意, 风中蝌影舞缠绵。 情深似海难言尽, 爱意绵绵入梦哉。 宝钗一看便红了脸,忙把诗掩住了。 凤姐一瞧,便立即猜到这上头定是首情诗。 见状。 夏金桂便得意道:“姑娘既瞧过了,便该知晓我并未冤枉秋菱。” 说着,她又盯着香菱冷笑道:“好个老实本分的丫头,这诗里写的都是些什么!” 王夫人平生最不喜狐媚之人,见如今证据确凿,便转头对薛姨妈道:“既是如此,姨太太便把这丫头撵出去罢,以免坏了蟠儿和蝌儿的名声。” 薛姨妈一听也忙道:“原就准备撵出去的,家里是断留不得她了。” 香菱自知此番一旦被撵出去,自己多半只能被卖到青楼去。 便惨白着脸痛哭不止,“太太们饶命,我当真是冤枉的,若要把我撵出去,不如便直接打死我罢!” 薛蝌看得于心不忍,便又忙行礼求情道:“请太太们明鉴,那些东西确实是我托香菱暂时保管的,只因近日忙着料理大哥哥的事情,我怕底下人做事不妥当,若遗失了要紧的物件,岂不成了我的过失,故而才叫香菱帮忙先收着,这当中实在没有别的意思。” 夏金桂一听便越发动了醋意,冷笑道:“二爷即便再心疼秋菱,也该适可而止了。” 说着,她又哀怨地扫了眼薛蝌,似笑非笑道:“二爷或许对秋菱没什么意思,可难保她不会多想了去,那首情诗想必二爷也瞧过了,可真真是把秋菱对二爷的一片真情都给写出来了,怪不得大家都赞香菱的诗不错,这文笔果真是极通的。” 薛姨妈听得越发恼火,忙禁喝道:“罢了!都无须再多言,快去叫个人牙子来,把香菱卖出去,今后大家也好过安生日子。” 听到这话后。 宝钗便忙笑着制止道:“妈可是糊涂了,咱们家从来只买人进来使唤,何时曾卖过人,若传出去可成什么了。” 说着,她又看了眼哭得双眼红肿的香菱,叹息道:“既然妈和嫂子都嫌这丫头伺候得不好,不如便留给我使唤罢。” 可谁知。 宝钗的话音刚落,王夫人便立刻皱紧了眉头,冷声道:“万万不可!” “这样的狐媚子断不能进我贾家的门,宝玉如今还病着,可禁不住这些人勾引。” 见宝钗的脸上有些过不去,王夫人便又忙拉了她的手笑道:“我知晓你这孩子最是个心软的,若是从前我自然不会反对你留下香菱。” “可如今咱们既已知道这丫头不是个安分的,便该早早打发她出去才是,否则家里留着这样的狐媚子,终究是个祸害。” 说着,王夫人又沉思道:“只是卖人确实不好听,不如便把这丫头撵出去,让她自生自灭也就是了,横竖不与咱们相干。” 薛姨妈也怕宝玉有闪失,忙跟着道:“姨太太的话极是,你这孩子便是好心也该有个度才是,都是香菱这丫头自己不知好歹,怨不得旁人,说来咱们薛家待她已是仁至义尽了。” 宝钗听了,虽深知香菱为人,知晓她断不会做出这等逾矩之事。 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垂眸应下了。 看到这,夏金桂便忙笑着吩咐道:“还不快把这狐狸精撵出去,省得在这碍大家的眼。” 薛家管事见薛姨妈默许,便只好命几个婆子进来,准备把香菱架出去。 “求太太奶奶们开恩!” “求姑娘救救我!” “我当真是冤枉的!” 香菱见薛家当真要把自己撵出去,忙死命抓着地,嘴里喊屈不止。 原本齐整的指甲立马全都被抠破了,一双手顿时满是血污。 可她完全顾不上疼痛,只是撕心裂肺地哭喊着: “求太太奶奶姑娘们好歹留下我!” “我一定当牛做马伺候太太奶奶们!” “求太太奶奶莫要把我撵出去!” 看到这光景。 众人都不免有些不忍,忙别过了脸去。 凤姐原不想多事,毕竟前世里她同香菱也没多少来往。 可看着眼前的惨状,她到底还是没法撒手不管。 只因自己前世里死的时候,也是这般绝望无助,悲痛至极。 第100章 薛大奶奶再生恶意,琏二奶奶施救香菱。 “请各位妈妈们等等。” 话音刚落,便见凤姐忽然款款起身行礼道:“姨妈家里的事,论理我一个小辈也不该多嘴。” 说着,她又笑着道:“只是我想着,薛大哥哥如今还在牢里关着,咱们若是这会子把香菱给撵出去,只怕大哥哥来日回家,见不着香菱反倒难过。” 那些婆子原本正拖着香菱往外走,听到凤姐的话后,便忙止住了动作。 她们都深知香菱的为人,又可怜香菱的身世,故而也不忍心见她就这么被撵出去。 心道若是这琏二奶奶能有法子留下香菱便好了。 夏金桂见婆子们停手,便冷笑着道:“琏二奶奶多虑了,我们大爷向来是见一个爱一个,前不久还找我讨要宝蟾呢,不过是个香菱罢了,没了也就没了,大爷断不会往心里去的。” 薛姨妈一听这话就白了脸,心道这儿媳妇实在太不给薛蟠面子。 可夏金桂说的全是实话,她也不好反驳。 薛姨妈深知自己儿子确实是“得陇望蜀”的性子。 当初他刚见着香菱时,也是喜欢得紧,甚至不惜打死那冯渊也要将人抢过来。 可真把香菱讨回来做了房里人后,他没过多久也就看得马棚风一样了。 自从娶了夏金桂后,薛蟠就更是把香菱给丢开了。 因此。 薛姨妈也认为自己儿子断不会舍不得香菱。 无非只会闹着要再讨几个小老婆罢了。 “凤丫头,你一个年轻媳妇,就别管这样的事了。” 见王夫人面露不悦,凤姐便又忙笑道:“太太说得是,我到底年轻,且也不认得什么字,实在想不明白怎得一首诗便能瞧出什么情意来,真真叫我糊涂得很。” 听到凤姐的话后,夏金桂便冷笑着道:“琏二奶奶这话是何意,难道我们还会冤枉秋菱不成?” 说着,夏金桂便又扫了眼宝钗,“何况这诗连我们家姑娘都已瞧过了,上头的字迹究竟是不是秋菱的,姑娘一看便知,谁还敢信口胡说了去。” 闻言,凤姐却是略略一笑道:“我虽不会作诗,但到底也帮着管家,深知这字迹也并非不能模仿。” 顿了顿,凤姐又意味深长地道:“故而但凡是要紧的字据,光有签字是断断不够的,还须摁了手印才行,嫂子家里也是做生意的,想来对这其中的门道应当比我清楚。” 这话一出。 夏金桂顿时便心虚了一瞬。 脸上的神色当即便有些不自然,她强装镇定地回道:“琏二奶奶的话真叫人听不明白,咱们正说秋菱的诗,好好的怎么又扯起什么字据来了,这本就是两码事。” 说着,夏金桂又冷哼道:“这秋菱不过是丫鬟罢了,谁还费心费力地去模仿她的字迹,也不拿镜子出来照照,看她配不配得上!” 凤姐默默观察了宝钗和薛姨妈的神色,心知她们都明白香菱是被冤枉的。 只是不愿大费周章地为了个香菱闹得家中不宁。 看到这。 凤姐便知,即便今日香菱勉强留了下来,今后定也难在夏金桂手上逃出命来。 不如早早离了这里才好。 原本将香菱送到黛玉的县主府里伺候是最合适不过了。 她们俩又有昔日的师徒之情,想来黛玉定也愿意收容香菱。 可无奈如今王夫人一心怨着黛玉。 将宝玉的心病全怪到了黛玉身上。 眼下若是提出将香菱送去县主府,只怕王夫人第一个不答应。 何况薛姨妈那边多半也是不愿意的。 想到这些后。 凤姐不免又叹了口气,“说来当初香菱便不该学诗才好,否则也不至于移了性情,闹出如今这些不体面的事来。” 说着,她便又缓缓走到了香菱身边,惋惜道:“只是这丫头到底伏侍了薛大哥哥一场,如今虽有了不是,咱们到底还是该给她留条活路才是。” “以香菱的模样,若是被咱们这么直接撵出去,只怕她多半仍要叫外头的拐子给卖到青楼去,如此一来岂不更可惜了?” 凤姐边说边走到了薛姨妈跟前,施礼笑道:“不如姨妈便把香菱交给我罢,我让旺儿带她去田庄上寻个庄稼汉配了,如此既不叫她沦落到青楼去,也不至于叫她饿死了,只当是替牢里的大哥哥积德了。” 闻言,王夫人和薛姨妈便心照不宣地看了对方一眼。 眼底似有赞同之意。 宝钗也觉得这主意甚好,以香菱的性子,便是嫁去乡下,想来也能过得不错。 唯有夏金桂颇为不悦,“琏二奶奶虽是好意,可若将来大爷回家后,哪天一时兴起又跑去田庄那边把秋菱抢回来该如何?” 说着,她便讥讽道:“我们大爷向来便是这般,家里的永远比不上外头的,抢人这样的事他也不是第一回干了,若是又为此闹出条人命来,也不知咱们薛家能不能赔得起。” 薛姨妈一听这话便触动了心病,忙摇头道:“此话甚是有理,还是把香菱直接撵出去为好,以免又叫蟠儿生事。” 凤姐冷冷瞥了眼夏金桂后,又忙转头对薛姨妈笑道:“姨妈的担忧自是有理,只是香菱被撵出去后,一旦不慎死在外头,人家定会知晓这是薛家出来的人,到时反叫人议论。” “若是从前也就罢了,可如今薛大哥哥还在牢里关着,我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横竖把香菱送到庄子上嫁人,悄悄的也没人知道,岂不省心些?” 顿了顿,凤姐又接着道:“姨妈若是担心大哥哥将来会为香菱再度生事,咱们便不告诉他香菱去了何处,只说已卖人了也无妨,何况我安置香菱的庄子既不是薛家的产业,大哥哥将来又如何查去?” 见薛姨妈仍是犹豫,宝钗便忙道:“妈就把香菱交给凤姐姐罢,这事妈别管就是。” 说着,宝钗又细细劝道:“如此一来,将来便是哥哥回家问起来,妈一概不知,哥哥又不好去问凤姐姐,自然也就把这事丢开了。” 夏金桂原想着等香菱被赶出薛家后,她便暗暗派人把香菱扔到青楼里去。 好叫薛蝌从此彻底嫌了香菱。 可谁知被王熙凤这么一通说下来,倒叫她不好再下手了。 “既是这样,凤丫头便把香菱领了去罢。” “是,姨妈放心交给我便好。” 一直在旁转佛珠的王夫人忽然冷冷开口道:“这狐媚子不准带去家里,凤丫头既要把她送到乡下田庄上,即刻雇辆马车送去便是,无须太费心思了。” 凤姐看了眼双手满是血痕的香菱,低声回道:“太太放心,我立刻就叫旺儿雇马车去。” 她原想带香菱回去先叫府医给她处理一下手上的伤口,以免感染了。 可王夫人这般避之不及,她自然也不好再多言。 少不得只能叫旺儿去街上请个大夫先帮香菱包扎一下。 “平儿,你把香菱先带出去,叫旺儿媳妇好生看着,别叫她寻死了。” “是,奶奶。” 说着,平儿便去扶起了香菱。 香菱此刻早已是心灰意冷,整个人如行尸走肉般木然。 虽说乡下贫苦,可也比被卖去青楼强。 想到这。 香菱便又上前给薛姨妈和宝钗各自磕了个头,随后又对着凤姐郑重一磕,含泪道:“多谢琏二奶奶费心了。” 凤姐看得心头发酸,忙命平儿把人扶起来,先带去外头等旺儿雇马车来。 第101章 香菱暂留县主府内,甄家故人认出英莲。 回到荣国府后,平儿见四下无人,便忍不住感叹道:“这香菱实在可怜,如今乡下那边鼠盗蜂起,香菱又这般标致,我只怕......” 说到这,平儿便说不下去了,拿起手帕不住地拭泪。 凤姐抿了口茶,缓缓道:“我原是想送香菱去林姑娘那边伺候着,可又怕给林姑娘添麻烦,再则也怕二太太知道了反倒生事。” 顿了顿,凤姐又蹙眉道:“咱们当初把晴雯送去林姑娘那边已是不妥当,说到底也是在宝玉身边伺候多年的大丫鬟,将来若叫有心人知道了,还不知要在背地里如何编排林姑娘呢。” “故而我也在大婚那日同晴雯细细说了,叫她好生在县主府里帮忙便是,不必跟去北静王府伺候林姑娘了,以免落人口舌。” 说到这,凤姐便忍不住赞了句,“晴雯这丫头的脾气倒是改了不少,我原以为她定要恼的,谁知她竟是很能明白我的担忧,想来也是叫二太太那样的人给骂怕了。” 平儿听了,也不由得苦笑道:“晴雯虽是块爆炭,心却是极软的,她这刀子嘴豆腐心的性子,也不知让她吃了多少亏,如今她既知晓收敛性子,想来今后也能好过些。” 凤姐眉目微垂,叹息道:“香菱的性子虽是极好的,可她到底是薛家那边明堂正道迎进门的侍妾,如今反倒比晴雯更难办些。” “何况香菱的模样虽标致,可到底已不是清白的大姑娘了,只怕将来配人也难,因此我才想着送她去乡下嫁个庄稼汉,若是能挑个老实本分的人过日子,未必不是她的好去处。” 平儿听了,虽替香菱惋惜,却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来。 主仆俩正说话时,忽见旺儿媳妇神色匆匆地进来了。 “见过奶奶,大夫已给香菱瞧过了,说她手上的伤并无大碍。” 顿了顿,旺儿媳妇又接着道:“只是香菱的气血原本就虚,近日来又惊惧伤感,如今倒酿成了干血之症,须得好生调养才是,否则怕是难以长久。” 听到这,凤姐不禁又蹙起了眉头,缓缓将手上的茶盏放回了桌上。 “罢了,少不得只能我这边再去托个人情,请林姑娘的县主府暂时收容香菱,等香菱的身子大好后,咱们再将人送去田庄也不迟。” 说着,凤姐又低声吩咐道:“这事咱们悄悄办,别叫人知道了,你回去叫旺儿替我留心着,在田庄里挑几个尚未娶妻的老实本分之人,我好替香菱先掌掌眼。” “是,奶奶。” 说着,旺儿媳妇便行礼告退了。 ...... 翌日清晨。 当众人还在酣睡之际,一顶不起眼的小轿便悄悄从角门处被抬进了幽兰县主府。 香菱原以为自己会被直接送去田庄嫁人。 可谁知出了城后,旺儿又笑着跟香菱说,今日这趟出城不过是个幌子罢了。 等天略黑些,他们便会换辆马车直接回城。 听到这,香菱这才知道。 原来是琏二奶奶不忍见她拖着病弱之躯被打发去乡下,故而特意求了林姑娘,请县主府那边暂时收拾出一间屋子给她养病。 待将来身子大好后,再悄悄将她送去田庄。 听完旺儿的话后,香菱自是感激不尽,泪流不止。 县主府内。 旺儿将人送到县主府后便急忙回去了,生怕被人瞧见。 故而香菱只得单独来拜见梁嬷嬷等人。 “见过梁嬷嬷。” “快起来罢,无须这般客气。” 说着,梁嬷嬷和晴雯便忙上前扶起了香菱。 梁嬷嬷一见香菱便喜欢得紧,这姑娘长得水灵,倒有几分姑苏那边的气质。 “既是琏二奶奶亲自吩咐的,就请香菱姑娘安心在我们这边住下便是,若有什么缺了少了,姑娘只管告诉我去,或是同晴雯姑娘说也是一样的。” 香菱听了,忙低着头一一应下,含泪道:“有劳梁嬷嬷了。” 说着,她又对晴雯也施了一礼,垂眸道:“多谢晴雯姐姐。” 见状,晴雯便忙笑着道:“快休如此,咱们好歹是旧相识,不必行这些虚礼了。” 梁嬷嬷也忙道:“正是如此,香菱姑娘一路也辛苦了,快去梳洗一番好好歇息才是正经。” 说着,梁嬷嬷便让晴雯带香菱去住所那边休息。 她们刚要走出门时,忽见孙先生走了进来。 众人一时不防便打了个照面。 那孙先生一看到香菱便觉此人好生面熟,不免又多看了两眼。 把香菱看得羞臊不已。 梁嬷嬷忙上前挡住了香菱,笑着问道:“孙先生可是有要紧事,怎得这么早就起了?” 听到这话后。 孙先生才回过神来,又见香菱已走了,便忙回道:“回嬷嬷,我今日要去城外收账,打算赶在天黑前回来,故而起得早了些。” 说着,他又斟酌着问道:“不知方才站在晴雯姑娘身旁的那位姑娘是谁,我瞧着倒是眼熟得很。” 梁嬷嬷一听便笑着打趣道:“孙先生若是中意人家姑娘,我自然替你打听去。” “嬷嬷莫要玩笑,我当真是瞧着那姑娘眼熟。” 说着,孙先生便微红着脸道:“想来嬷嬷也知道,我大哥当年曾在姑苏甄家当差,故而我得空时便会去甄家那边瞧他。” “当年我曾偶然见过甄家小姐几回,同方才那位姑娘真真是像极了。” 闻言,梁嬷嬷便难以置信地问道:“可是那位甄英莲甄小姐?” 说着,她又忍不住皱起了眉头,犹疑道:“可这甄小姐不是五岁时便走丢了么,如今都过了这么多年,能不能活着都未可知,先生怕不是记错了罢。” 孙先生微微摇头道:“虽是隔了这么些年,但我仍能记得那甄家小姐的大致模样,同方才那位姑娘当真是一般无二,只是出脱得更齐整些。” 说着,孙先生又正色道:“那甄家小姐眉心间有一点米粒大小的胭脂记,听我大哥说,这是甄小姐从娘胎里带来的,方才我细细瞧过了,那位姑娘的眉心间也有这么个胭脂记。” “嬷嬷您说,这世间的事能有这么巧么,两个长得如此相像的人,还有一模一样的胎记,便是双生子怕也不能这么巧的。” 听到这话后,梁嬷嬷也不禁有几分信了,便蹙眉道:“既如此,那我回头寻个话头问问这香菱姑娘,若她也是打姑苏来的,想来便错不了。” “如此便多谢梁嬷嬷了。” “孙先生客气。” 领了对牌后,孙先生便出城收账去了。 第102章 静如郡主喜结良缘,圣上敲打元春殒命。 李府。 今日乃南安郡王府的静如郡主同礼部侍郎李大人之子李瑾的大喜之日。 故而朝中便有不少文武大臣前来祝贺,众人脸上皆是笑意盈盈。 唯有南安太妃是在强颜欢笑。 如今的李瑾莫说是入朝为官,甚至连日常的起居饮食都只能倚仗他人。 不说旁的,便是今日这样隆重的大婚。 李瑾都无法亲自同静如完成大礼,只能叫个体格魁梧些的丫鬟来代替他。 真真叫人难堪。 南安太妃眼看着自己的掌上明珠竟在跟一个丫鬟拜堂成亲,早已是又气又痛。 尤其当她看到宾客们眼中那掩不住的同情之意后,心中更是窘迫不已。 而静如郡主披着红盖头,对此一无所知。 她满心都只有嫁给心爱之人的幸福与喜悦。 “礼成!” “恭送新人入洞房!” 话音刚落,便见众人脸上都更加喜气洋洋起来,气氛甚为温馨。 南安太妃悄无声息地攥紧了袖子,脸上笑得格外和蔼,可心里却早已恨得牙根痒痒。 她费了不少力气才查明白,那日圣上是在见过皇后娘娘和西宁侧妃后,才忽然下旨赐婚的。 如此想来,定然是这西宁侧妃在捣鬼。 可南安太妃想不明白,西宁郡王府同南安郡王府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 即便为着南部的倭寇之乱彼此有些不愉快,可到底也不至于牵扯到静如的婚事。 因此。 南安太妃很快便把事情的根源猜到了贾家那边。 她认定是贾家不愿将探春嫁给已有残缺的李瑾,故而便去求西宁侧妃请圣上赐婚,好将静如强行推给李瑾。 南安太妃之所以会这么想,是因为她听说贾家的宝二少爷同那西宁世子爷的关系很是不错。 西宁侧妃又素来仗义,岂有不肯帮忙的。 弄明白这一切后。 南安太妃不禁越想越气,她估摸着贾家便是怕暴露自己,故而才放着自家的贵妃娘娘不求,反倒求了八竿子打不着的西宁侧妃帮忙。 想以此蒙骗了她去。 不过这西宁郡王府如今正蒙圣恩,南安太妃的心中便是再恼,也断不敢轻易去动西宁侧妃。 可贾家就不同了。 除了宫里那位已不大受宠的贵妃娘娘,他们家还有什么可令人忌惮的? ...... 养心殿。 北静王水溶正在里头陪文宣帝下棋时。 忽见孙正海神色匆忙地进来回禀道:“回圣上,庄妃娘娘腹中的孩子没了。” 闻言,水溶忙停下手里的棋子,起身行礼道:“那微臣便先告退,还请圣上节哀。” 文宣帝却摆摆手道:“无妨,这棋继续下。” 水溶思索片刻后,便又慢慢坐了回去。 “好好说说,孩子怎么没的。” 听到文宣帝的话后,孙正海便低头斟酌着道:“回圣上,是今日庄妃娘娘在御花园闲逛时,遇上了贤德妃娘娘,不知怎的,两位娘娘便起了争执,后来庄妃娘娘不慎摔倒在地,当即便血流不止。” 说到这,孙正海又看了眼文宣帝,接着道:“太医说了,庄妃娘娘本就胎像不稳,如今月份大了,更该加倍小心才是,实在禁不起这样的磕碰。” 闻言,文宣帝便冷声道:“既知晓庄妃有孕,贤德妃为何不让着她些?” “回圣上,这些奴才也还不知,不如奴才去把贤德妃娘娘请来细问问?” “不必了,无论是何原因,贤德妃不顾念皇家血脉,公然同有孕嫔妃起争执,实在担不起这贤德二字。” 说着,文宣帝又看了眼水溶,眸色深沉地道:“庄妃的父亲刚刚替朕治理了黄河水患,实乃我朝功臣,朕此番若不严惩贤德妃,只怕会寒了功臣的心。” 水溶忙起身下跪行礼道:“圣上英明,一向赏罚分明。” 只见文宣帝的眼底越发寒沉,“说来贾家当年也是有功之臣,只可惜这子孙后代里竟是再无可用之材,真真叫朕失望。” 说到这,文宣帝忽然话锋一转,敛眉道:“处置贤德妃倒也容易,只是朕想着,北静王妃同贤德妃乃是表姐妹,朕到底也该顾着水溶你的面子才是。” 听到这话后。 水溶忙低头惶恐道:“圣上多虑了,微臣迎娶的乃是林如海林大人的千金,看重的是林家世代清贵,同贾家毫无干系。” 说着,水溶又正色道:“贤德妃娘娘若果真犯了错,此乃天子家事,想来自有圣上和皇后娘娘定夺,岂有为着微臣网开一面的,圣上此言,倒真真叫微臣惶恐。” 文宣帝听了,便笑着道:“起来罢,先陪朕把这棋下完再说。” “是。” 说着,水溶便又起身坐了回去。 见孙正海仍跪在一旁,文宣帝便沉声道:“传朕旨意,贤德妃无贤无德,褫夺其封号。” “她既害死了皇家子嗣,便赐条白绫,让她去给庄妃的孩子赎罪罢。” 说着,文宣帝又蹙眉道:“庄妃那边刚没了孩子,这几日叫御膳房多送些补品过去,再叫皇后那边多照料着些,江南织造最近刚送上来的云锦不错,便赏给庄妃罢,朕近日政务繁忙,等空下来再去瞧她。” “是,圣上。” 见孙正海领命出去后,文宣帝便又笑着同水溶一起下棋了。 ...... 待北静王出宫后。 文宣帝便拿起一道折子,边看边随口问道:“贤德妃那边如何了?” 闻言。 孙正海忙停下手上研墨的动作,恭声回道:“回圣上,贤德妃娘娘自愿赴死,走得安详。” 文宣帝点头道:“她的性子向来如此,从不敢忤逆朕的。” “罢了,对外就只说贤德妃是因病而亡,好歹全了她身后的名声。” “是,圣上。” 说着,孙正海便又回禀道:“今日的事,奴才已叫小德子去查明了,确实是庄妃娘娘得理不饶人,贤德妃娘娘已是一再退让了。” 顿了顿,他又斟酌着回道:“听小德子说,今日南安太妃也在,是南安太妃一再挑唆庄妃娘娘生气,这才引得两位娘娘越发不快,且也是庄妃娘娘先去推搡贤德妃娘娘的。” 文宣帝听完后,便抬手揉了揉眉心,不耐地道:“除了那南安太妃,这些事便是不用查,朕也都已猜到了。” “庄妃素来刁蛮任性,贤德妃一向是谨慎谦卑的性子,断不敢去冲撞有孕嫔妃。” 说着,文宣帝的眸子忽然一冷,“只是庄妃的娘家人如今颇为得用,而贤德妃那边除了跟着太子胡闹,又何时有替朕分忧的时候?” 听到这话后,孙正海当即便明白过来。 圣上今日处死贤德妃,多半是想借着此事敲打太子那边,让他们莫要把手伸得太长了。 第103章 王子腾回京遇埋伏,王熙凤劝其早防备。 “南安太妃近来不是同太子那边走得颇近,好好的怎会去针对贤德妃?” 见文宣帝面露不悦,孙正海便忙低头回道:“这些奴才也不知情,只知永宁公主还特意赶去见了贤德妃娘娘最后一面,公主瞧着倒也没有怪罪南安太妃的意思。” 听到这话后。 文宣帝却忽然笑了一声,摇头叹道:“真真是朕教养出来的女儿,何人有用何人无用,她倒是比朕还清楚。” 说着,文宣帝又看了眼窗外,沉声道:“王子腾快要回京了罢。” “回圣上,王大人大约再过六七日便能入京。” 闻言,文宣帝的眼底倏忽间便染上了几分寒意,“叫锦衣卫那边抓紧了,内阁里断不能有太子的眼线,否则朕只怕连皇位都要坐不稳了。” “是,奴才这就去通知夏凛大人。” 说着,孙正海便忙领命去办了。 他深知圣上这是终于下定决心要拔除太子羽翼了。 说来也只能怪太子行事太过荒唐,竟敢在平安州那边偷偷屯练私兵,甚至还暗中私造火器。 真真是大逆不道。 若非北静王府上的暗卫无意间查探到这些消息,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也正因如此。 圣上这次才不得不狠下心来,开始着手惩治自己最为疼爱的一双儿女。 ...... 京都外十里屯。 王子腾原想快马加鞭赶回京去,可又想起几日前收到的家书里,他那侄女王熙凤忽然在信中劝他莫要着急赶路。 还叮嘱他要留心日常饮食,最好拿根银针验过才好。 初看这信时,王子腾只觉颇为不解,且感到几分好笑。 想来不过是深闺妇人的杞人忧天罢了。 不过到底也是自家侄女的一片好意,且这银针也不是什么稀罕物。 拿来验一验食物也不费什么功夫。 故而王子腾便依照凤姐所言验了几日。 果然什么也没验出来。 正当他打算把银针丢掉时,忽然又想到马上便要进京了,最后再验一次也无妨。 于是,王子腾便照旧把那银针轻轻探入食物内查验。 可这次却与之前几次不同,只见那银针迅速便发黑了。 王子腾看得心底直发寒。 想不到竟真有人打算害自己性命。 “来人!” 话音刚落,便立马有个年轻护卫走了进来,躬身行礼道:“大人有何吩咐?” “传令下去,即刻起所有人的吃食都须拿银针验过,众护卫们更要加强巡视,仔细周围有刺客。” 听到这话后,那名年轻侍卫也不禁唬了一跳,忙垂首应道:“是,大人。” ...... 眼看着王子腾不仅没有服下那特制的毒药,甚至还十分警惕地加强了防卫。 锦衣卫首领夏凛不禁开始怀疑自己这边是否出了内鬼。 可他稍稍一想,便又立马排除了这个念头。 毕竟此番前来一同执行任务的,都是曾跟着自己出生入死的死士。 断不会背叛锦衣卫。 夏凛见毒杀王子腾不成,便只能破釜沉舟直接刺杀了。 虽说圣上那边言明不要闹出动静来,以免引起百官的恐慌。 可眼下王子腾马上就要进城了,夏凛自然也顾不上许多。 这一晚,夜色如墨。 王子腾正面色凝重地坐在马车内,仿佛能预感到即将到来的腥风血雨。 随行的侍卫们自从接到指令后,便丝毫不敢懈怠,全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只见他们身着铁甲,手持长枪,骑在高大的骏马上警惕地环顾四周。 但即便如此,危险仍在悄无声息地逼近。 “咻!” “咻咻!” “咻咻咻!” 只听得几道细微却清晰的凌厉声音瞬间划破了空气。 立即便有不少马儿被暗器打中,凄厉的惨叫声顿时响彻夜空。 “保护大人!” 话音刚落,便见一众侍卫们忙把王子腾的马车团团围住,手持长枪将暗器一一挡开。 就在此时。 忽然又有数十道黑影从四周的密林中一一跃出,如鬼魅般迅速包围了王子腾一行人。 众人见这些刺客们皆以黑布蒙面,可眼神却甚是冷冽,动作更是比常人迅捷许多,显然都是些经过严格训练的杀手。 王子腾从马车内望去,不由得更为困惑。 自己究竟是何时得罪了这样厉害的大人物? 不知怎的,他脑子里忽然便鬼使神差地想到了文宣帝。 可他立马又否认了这个想法。 太子乃是圣上最为宠爱的皇子,这江山迟早都是要交给太子的。 自己追随太子,想替王家谋份从龙之功,又有何过错? 就在王子腾思索之际。 那群刺客早已在马车外同护卫们厮杀了起来。 随着兵刃相见,金属交击之声不绝于耳,夜色中顿时弥漫起浓重的血腥味。 王子腾坐在马上,心内越发不安起来。 不多时。 马车外忽然安静了下来。 王子腾犹豫着掀开帘子,朝外头看了一眼。 只见一名黑衣刺客忽然便举着利剑,直直朝他这边刺来。 王子腾躲闪不及,左肩处当即便被刺了一剑。 怔愣间,他忽然瞥见了刺客腰间不慎露出的令牌。 上面刻着“如朕亲临”四个大字。 那是锦衣卫独有的身份象征。 这一刻。 王子腾的心瞬间便沉到了谷底。 要杀他灭口的人,果然是圣上。 一股前所未有的愤怒与绝望顿时涌上他的心头。 就在王子腾准备闭眼赴死时。 却见那名刺客的胸膛反被一把利剑直直击穿了。 见状。 其他几名刺客便忙上前护住了这名受伤的刺客。 几道黑色身影倏忽间便又跃回了密林内,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王大人,您可还好?” 说着,便见一名穿着灰色短褐的中年男子朝王子腾跑了过来。 王子腾从未见过此人,脸上不禁露出了几分迷茫。 可随即他又想到,方才便是这人趁着那刺客不备,一举刺伤了刺客的胸膛,这才帮自己逃出命来。 于是便忙作揖谢道:“多谢好汉出手相救,不知该如何称呼好汉?” 闻言,那名男子便摆手大笑道:“王大人无须客气,小人名叫倪二,乃是受令侄女琏二奶奶所托,特意来城外迎接王大人的。” 说着,倪二便又怒骂道:“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强盗,竟连朝廷命官都敢谋害,真真是无法无天了!” 王子腾听了,心中自是感激不尽。 他又扫了眼满地的尸体,见自己带出来的一众侍卫,死的死,伤的伤,不禁越发悲凉起来。 圣上既已对他动了杀念,他又如何还能有活路? 第104章 王子腾急急辞官去,梁嬷嬷细细问香菱。 王子腾在京都城郊外遇伏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朝野。 堂堂的内阁大学士竟公然遇袭受伤,此事立马便引来文武百官的极度恐慌。 京都府尹和都尉都急忙加强了各处的巡逻与检查。 以防那伙匪盗藏到了京都内。 圣上对此也十分重视,甚至下旨命太子亲自彻查此事,好叫朝野上下安心。 可令众人唏嘘的是。 这王子腾大人自从那日伤重回府后,便紧闭大门再不见客。 不仅如此,王大人转头便立马上了道折子,说自己被匪徒伤到了要害,今后怕是再难为国分忧。 故而自请辞去内阁大学士一职,求圣上恩准他告老还乡养病去。 圣上自是不忍如此重臣就这么去了。 因此又百般挽留。 无奈那王大人却是去意已决,连上了好几道折子请求辞去。 圣上没法子,最后只得答应了。 ...... 王子腾携夫人离京当日,贾家和薛家都忙来相送。 只见所有人都苦着张脸,眼底满是凄楚。 元春刚刚病死,王子腾如今又被迫离京返乡。 一个接一个突如其来的沉重打击立马便把众人的主心骨全打碎了。 尤其是薛姨妈,她原还指望王子腾那边能顾念几分亲情帮着救出薛蟠,可如今却是什么也不敢想了。 众人都不敢将这些祸事回明贾母,生怕再添一件伤心事,只得想法子暂时瞒住了。 贾家原想办个简单的酒席为王家夫妇送行,却被王子腾严词拒绝了,说是怕再生事端,故而便也只好作罢。 同贾政和贾琏等人寒叙了几句后。 王子腾又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到凤姐跟前,语重心长道:“我此番能逃出命来,多亏你这孩子提前料着了,如今我也不敢多想旁的,只盼着能保住咱们王家的祖宗家业罢了。” 说着,王子腾又长长叹了一口气,“你信哥哥想来自有他的一番事业,我也不愿多管,唯有你那刚嫁去保宁侯府的妹妹,倒叫我很是放心不下。” 闻言,凤姐便忙含泪道:“伯父请放心,我同妹妹自当相互照应的。” 听到这话后,王子腾便安心点头道:“你这孩子做事最是周全,有你这话我便放心了。” 一旁的王夫人和薛姨妈听了,心中都不免有些不自在。 尤其是王夫人。 她没想到自己弟弟临走前托付女儿时竟不是托给她,反倒是托给凤姐这么个年轻小辈。 真真叫她没脸。 凤姐自然也察觉到了王夫人的不快,可此时她哪有心思跟王夫人计较这些。 因此便佯装不知,只忙着同王子腾夫妇道别。 直至将人送出城门外,凤姐等人才依依不舍地回去了。 ...... 县主府内。 因离了夏金桂,香菱无须再日常受闷气,故而她的身子便恢复得极快。 可越是这般,香菱心中却越是难过起来。 她实在害怕去那田庄。 若是再碰上个动辄爱打骂人的丈夫,她可该如何是好。 正当香菱独自对窗垂泪时,她忽然听到外头传来了几道敲门声。 随后便听到梁嬷嬷那慈爱的笑声,“香菱姑娘近来可好些了,我瞧着姑娘的脸色倒是红润不少。” 听到这话后,香菱的心当即便沉了下去。 她忙起身相迎,勉强笑道:“辛苦梁嬷嬷这段时间照顾我了,我确实觉着舒坦了许多。” 说着,香菱便忙请梁嬷嬷坐,随即又忙去倒茶倒水。 “姑娘不必这般客气。” 梁嬷嬷边接过茶边笑着道:“不知姑娘平日里爱喝什么茶,我们姑苏那边虎丘三花茶甚是好喝,不知姑娘可曾喝过?” 闻言,香菱便摇头道:“我不曾喝过。” 梁嬷嬷忙又问道:“那姑娘可曾去过我们姑苏?” 香菱又摇了摇头,笑着道:“想来姑苏定是个好地方,将来若能去那边瞧瞧,便是我的福气了。” 听到这话后。 梁嬷嬷便不免有些泄气,心道定是那孙先生记错了。 这香菱姑娘分明从未去过姑苏,想来不会是那甄家小姐。 可梁嬷嬷忽然又想起晴雯所言,说香菱是打小便被人拐走,故而连自己的父母家乡都已记不得了。 想到这。 梁嬷嬷的眼底不禁又添了几分怜惜,忙亲切地笑着解释道:“我见姑娘实在标致,像极了我们姑苏那边的姑娘,这才多问了两句,还请姑娘莫要见怪才是。” “嬷嬷言重了,不过是些闲话罢了,嬷嬷有什么想问的直接问便是。” 梁嬷嬷眼睛一亮,斟酌着道:“我听晴雯姑娘说,姑娘是打小便让那没天良的拐子给拐了去,故而已不记得自己的父母家乡了。” 香菱一听,便垂眸点了点头。 “那姑娘被拐走时大约几岁了,当真一点儿印象也没有么?” 见梁嬷嬷如此问,香菱不禁有些莫名,怔怔地想了一瞬后回道:“我也不记得是几岁时被拐的,有记忆时便是在拐子那里了。” 这话听得梁嬷嬷越发心疼,她忙拉着香菱的手问道:“那姑娘这眉心间的胭脂点,是打小就有的,还是后来不小心伤着的?” 香菱想了想,认真回道:“应当是打小就有的。” 梁嬷嬷见实在问不出什么,便只好如实问道:“那姑娘可曾想过寻自己的亲生父母?” 这话狠狠了触动香菱的心结。 不知怎得,这姑苏来的梁嬷嬷一直都叫她倍感亲切。 因此香菱便一时没能忍住,眼底蓦然一酸,豆大的泪珠瞬间就滚了下来。 梁嬷嬷见香菱并不言语,只是止不住地流泪,便知她是委屈得紧。 于是忙轻轻揽过她的细肩,语气里满是心疼,“姑娘定是想爹娘了罢。” “并非我这老婆子好好的非要勾出姑娘的伤心事来,这里头也有个缘故。” 闻言,香菱便忙止住了泪,红着眼问道:“是何缘故,还请嬷嬷但说无妨。” 见香菱如此问,梁嬷嬷反倒又犹豫了起来。 她和孙先生都还未能确定这香菱便是那走失多年的甄家小姐。 若不慎弄错了,岂不叫香菱空欢喜一场。 届时反叫她更加伤心。 见梁嬷嬷欲言又止,香菱便擦了擦泪,笑着道:“嬷嬷莫不是怕我听了又要哭鼻子,便不好同我说了?” 说着,香菱又忙道:“嬷嬷放心罢,我不是那禁不得事的人,否则也难活到今日。” 梁嬷嬷又瞅着香菱犹豫了半晌,这才缓缓道:“是我们府上的账房先生,说香菱姑娘像极了我们姑苏那边的一位甄家小姐。” 第105章 香菱应下姑苏之行,贾母病重黛玉尽孝。 香菱一听,便抿唇笑道:“嬷嬷抬举我了,能有几分像那甄家小姐,想来也是我的福气。” 梁嬷嬷忙正色道:“孙先生说话做事一向稳妥,没成算的事情他断不会混说的。” 顿了顿,她又接着道:“孙先生还说了,那甄家小姐同香菱姑娘一样,眉心间也有这么一点米粒大小的胭脂记,是打娘胎里便有的。” 听到这话后,香菱也不免怔住了。 随即她又微微摇头道:“这世上巧合的事也不少,嬷嬷和孙先生大约是弄错了。” 见状,梁嬷嬷便忙拉过香菱的手,细细向她叙说姑苏甄家的情况。 “香菱姑娘有所不知,这姑苏的甄老爷,最是个乐善好施的,甄夫人性情贤淑,待家中下人也都极好。” 说着,梁嬷嬷忽然便叹了口气,惋惜道:“只可惜甄老爷膝下无子,唯有个女儿,名唤英莲。” “甄老爷和甄夫人都爱如珍宝,偏这甄小姐在五岁那年竟不慎走失了,叫甄老爷夫妇几乎痛死过去。” 听到这,香菱的心也不免跟着疼了一瞬。 梁嬷嬷接着缓缓道:“那甄家小姐走失后,甄老爷和甄夫人便前后脚都病倒了,只得日日请医调治,偏生这会子甄家隔壁的葫芦庙炸供,又不慎走水了,大火把那一整条街都给烧没了。” 香菱一听,忙紧张地问道:“那甄家人可有大碍?” 梁嬷嬷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轻声道:“幸而众人跑得及时,性命都无大碍,只是房子全都烧没了,甄家就在那葫芦庙隔壁,一早便被烧得精光。” 香菱垂眸道:“人无事便好。” “姑娘的话极是,只是那甄家本就不甚富贵,那大火一烧,便把甄家大半家业都给烧没了,甄老爷没法子,只得把家中仆人遣散,又把田庄都折卖成银钱,带着甄夫人和两个丫鬟投奔他岳丈去了。” 说到这,梁嬷嬷又感叹道:“说来这甄老爷和甄夫人都是极良善的大好人,否则那孙先生的大哥也不会在换了东家后,还时时打听着甄老爷一家的动向。” “只可惜这命运有时实在不公,甄老爷那样好的一个人,后来竟跟个道士出家去了,如今只剩下甄夫人带着丫鬟,独自住在自己娘家那边。” 香菱听得心里直发酸,眼圈儿不自觉便红了。 梁嬷嬷也是一阵唏嘘,忍不住道:“孙先生离开姑苏前还同他大哥叙了一次,兄弟俩说起这甄家夫人,都感叹她实在可怜。” “听说甄夫人的身子已不大好,只是仍旧挂念着她那走失的女儿。” 说到这,梁嬷嬷便望着香菱道:“故而孙先生初见香菱姑娘时,才会那般失礼,实在是姑娘长得太像那甄家小姐了。” 听着听着,香菱眼底的泪便不自觉滚了下来。 她忙抬手擦了擦,又哽咽道:“嬷嬷不知,我这辈子早已认命了,实在不敢妄想自己还能有爹娘。” 梁嬷嬷自己也是有女儿的人,一听香菱这话便心疼得紧。 忙搂过她瘦弱的身子,宽慰道:“好孩子,说来都是那拐子丧尽天良,姑娘莫要因此便失了盼头。” 说着,她又缓缓劝道:“姑娘不妨便随我们孙先生去瞧瞧那甄夫人,虽说姑苏远了些,可若姑娘当真是甄家小姐呢,岂不叫大家都高兴。” 见香菱垂眸不语,梁嬷嬷便又笑着道:“姑娘只管放心,我们家王妃也十分心疼姑娘,定会同意送姑娘去姑苏那边瞧瞧的。” “这些日子我每每去北静王府给王妃请安,王妃总叮嘱我要好生照顾姑娘,还说香菱姑娘乃是她正经收下的弟子,断不能有差池。” 香菱听了,不由得心中一暖。 她原是担心给凤姐和黛玉等人添麻烦,故而才一再推辞。 如今听梁嬷嬷如此说,便也就放下心来,不免也有几分动摇起来。 若那甄夫人果真是自己的母亲...... 见香菱神色间有些犹豫,梁嬷嬷便知此事有戏。 她轻轻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说来也是因那甄夫人如今的身子不宜远行,否则孙先生若是写封书信言明此事,想来甄夫人便是再不适,也定要赶来京都瞧瞧香菱姑娘的。” 果然。 香菱一听这话便忙急道:“这如何使得,甄夫人年纪大了,又长年久病,自然不好远行的,便是要瞧,也该由我去姑苏瞧她老人家。” 话音刚落,便见梁嬷嬷唇角微微扬起,“姑娘的话在理,我回头就同孙先生说去,咱们收拾妥当后便立马动身去姑苏。” 香菱反应过来后便涨红了脸。 心中既感激又感动。 忙起身给梁嬷嬷行了跪拜大礼,含泪道:“我一个被薛家厌嫌赶出家门的人,难为嬷嬷还如此费心替我想着。” 闻言,梁嬷嬷便忙上前将人扶了起来,亲切地笑道:“香菱姑娘无须这般低看自己,你这么标致的模样,人又如此聪慧良善,谁瞧了不喜欢?” “何况姑娘乃是琏二奶奶亲自托付过来的人,那琏二奶奶从前便对我家王妃颇为照顾,我林家上下自然都感念这份恩德的。” 香菱听了,心中更是十分感激凤姐和黛玉等人。 ...... 荣国府。 眼见贾母的病一日比一日重。 偏贾府此时已是穷得厉害,早已撑不起贾母日常所需的昂贵药材了。 幸而有黛玉那边日日派人送来药方上的珍稀药材,又不时亲自前来探望贾母。 这才让贾母的身子好转了些。 可谁知。 原本贾家上下都苦苦瞒着的元春之死,却叫贾母屋里的傻大姐给不慎说漏了嘴。 鸳鸯和琥珀等人听到后都唬了一大跳,忙把傻大姐撵去了外院。 不许她再进内院伺候。 可怜贾母临死之际才知晓自家大孙女竟死在了自己前头。 心中顿时悲痛不已。 她匆匆嘱咐了贾政等人几句话后,又忙将自己多年的梯己分配妥当,便直接撒手人寰去了。 贾母断气后,贾家上下立马便陷入了一片悲伤慌乱之中。 贾政自不必说,他既为母亲的离世伤心难过,更为贾家的未来担忧不已。 一想到自己膝下的几个儿孙,他便发愁得紧。 宝玉如今痴傻得越发厉害,定是无用了。 贾环不必说,仍是那般不中用。 唯一能指望的便只有个贾兰了。 可王夫人为着贾珠之死,一直十分不待见李纨和贾兰。 她认定是贾兰这个遗腹子不祥,才克死了她的长子贾珠。 贾政虽知此乃无稽之谈,可他又劝不过王夫人,故而一直颇为头疼。 如今贾母一去,贾家最大的精神支撑便也就没了。 贾政不求旁的,只盼王夫人能明些事理,好生帮着把贾兰培养出来才是正经。 第106章 贾母葬礼缺钱少银,凤姐借口躲去风波。 贾母贵为国公夫人,其葬礼本该风光大办才是。 可如今的贾家早已亏空得厉害,自然没有银钱大操大办。 贾政向来不理家事,他原以为贾家如今虽败落了,可办个风光些的葬礼定是不成问题。 谁知王夫人却支吾着回明,说老太太的丧事怕是只能从简。 贾政一听便大惊失色,忙要了账本来瞧。 仔细看过后,他才知晓家中竟早已是寅吃卯粮。 顿时跌足长叹不已。 贾政又忙派人去问宁国府那边,想着宁国府并无贵妃省亲这样大的开销,也无须打点宫中太监,定然能富裕些。 可谁知。 宁国府竟也只剩下个空架子。 那贾珍和贾蓉等人都只一味的贪图享乐,何曾考虑过长久之计。 虽有尤氏竭力省俭,到底是无济于事。 贾政万万没想到,自家祖上辛勤挣下的这份家业,竟已被众人挥霍得所剩无几。 顿时痛心不已,暗悔自己从前没有过问家事。 可如今贾家已败成个空架子,他便是想马上省俭起来也迟了。 ...... 见贾政每日长吁短叹,王夫人看得心里也发愁。 于是便叫了邢夫人、尤氏和凤姐过来相商,想着好歹凑些银子把贾母的葬礼办得体面些才是。 “我琢磨着,咱们不如便去问问那林丫头,当初圣上封她为县主时赏了许多的田庄铺子,想来银子定是少不了的,她一个女儿家,哪里用得上这么多银钱?” 说到这,王夫人便看向凤姐笑道:“你这孩子素日跟林丫头最是要好,当初她病重时也是你日日亲自照看着,想来若是你去开口,林丫头断不会拒绝的。” “何况老太太在时,也是把林丫头当成嫡亲孙女疼的,咱们贾家把林丫头养成这么个大姑娘也费了不少心思,老太太的丧事她自然该出些钱才是。” 凤姐一听,心中顿时冷笑不已。 她没想到王夫人竟还敢把主意打到黛玉身上。 以贾家目前的情况来看,这笔钱定是有借无还。 想到这。 凤姐便面露难色地道:“太太的话自是有理,只是如今林妹妹已贵为北静王妃,咱们贾家若是去找她要银子使,只怕叫人知道了难免要说闲话,说林妹妹拿着北静王府的钱贴补咱们贾家呢。” 王夫人一听便眉头直皱,冷声道:“林家早已无人,咱们贾家便算是林丫头的娘家,如今娘家的老太太去了,她出点银钱表些心意也是应当的。” “何况咱们是管县主府那边借钱,同北静王府又有什么干系?” 说到这,王夫人又不悦地道:“这幽兰县主乃是圣上特赐的封号,赏下的东西也都是林丫头自己个儿的,只要她愿意给咱们,谁还敢说什么去?” 邢夫人也觉得王夫人的话有理,便忙道:“二太太的话甚是有理,凤儿你便去同林姑娘那边说说罢,否则老太太的丧事不好看,林姑娘不也跟着没脸?” 唯有尤氏看出了凤姐眼底的不愿意,便笑着打圆场,“虽是如此说,可借银子这样的事到底难开口,凤丫头又是大家小姐出身,自然拉不下这个脸。” 听到这,凤姐忙感激地看了眼尤氏。 王夫人却听得颇为不耐,她将手中的佛珠直接放下,冷声道:“咱们家如今哪里还能顾得上这些,凤丫头一向爽利,怎得忽然就这般拘泥起来?” “太太莫急,我自然也希望老太太的丧事能好看些,想来林姑娘定然也是这般想的。” 见王夫人的脸色稍缓,凤姐便又接着款款道:“只是咱们家既然要借银子,便该拿出些诚意才是,太太们和嫂子也都知道,借钱这样的事若一次说不准,之后再想借便难了。” 众人一听,都认为这话在理。 邢夫人忙问道:“那依凤儿你的意思,咱们家要如何做才算有诚意,好让林姑娘那边不好回绝?” 凤姐看了邢王夫人,缓缓笑道:“回母亲,我想着咱们家该叫上最体面的人去同林姑娘说才好。” 说着,凤姐又拉起邢夫人的手,眸光一亮,“如今老太太去了,咱们家最体面的可不就是母亲和二太太么?” 这话听得邢夫人心中十分受用。 便忙笑着同王夫人道:“凤儿的话不错,老太太的葬礼若想体面些,以咱们家如今的境况,只怕还得借不少银子。” “如此一来,倒确实须得我同二太太一道去找林姑娘开口才好。” 顿了顿,邢夫人又接着道:“林姑娘到底也是咱们打小看着长大的,断不会不给咱们这些长辈面子,兴许她知晓咱们家如今艰难,直接便把老太太的丧事开销给全出了也未可知。” 这话听得王夫人十分心动。 想来黛玉虽是个小性儿的,可她一向孝顺贾母,或许当真会把贾母丧事的开销给揽下。 尤其是贾家养了她这么多年,她到底也不好置身事外当白眼狼。 想到这。 王夫人便笑着道:“既是如此,少不得只能我同大太太一道去瞧瞧林丫头了。” 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王夫人又忙叮嘱道:“只是这样的事到底不好叫人知道,尤其是姨太太和宝丫头那边。” 凤姐一听,便忙笑着道:“太太放心,咱们只说去瞧林姑娘便是。” 王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 商议完毕后,众人便也就各自家去了。 ...... 过了两日。 王夫人正在那里准备出门去县主府时,忽见丰儿神色匆忙地来报:“回二太太,我家二爷因前些日子磕碰了脑袋,今日不知怎的忽然便说起了胡话,把我们太太和奶奶都给吓着了。” 说着,丰儿又低声道:“我们奶奶说了,林姑娘如今身份贵重,难得特意出王府来见咱们,这样的恩典咱们断不能辜负了。” “只是二爷眼下这光景,大太太和奶奶自是走不开,少不得只能请二太太独自去县主府了。” 听到这话后,王夫人当即便皱紧了眉头,“琏儿那伤究竟怎么回事,怎会忽然这般严重,太医不是都已瞧过了,说不妨事么?” 丰儿忙低头回道:“回二太太,二爷的伤口自是无大碍,只是磕碰的地方到底是脑袋,故而连太医也说不准究竟是何缘故。” 说到这,丰儿便照凤姐所教的那般,红着眼哽咽道:“旁的倒也没什么,我们太太和奶奶只怕二爷磕伤了脑子,若二爷果真糊涂起来,叫我们太太和奶奶今后该如何是好......” 听到这话后,王夫人当即便想起了宝玉。 心中顿时颇为苦涩。 她原以为给宝玉娶个媳妇冲喜后,他便能慢慢好转起来。 可谁知此举却是毫无用处,宝玉甚至比之前还要痴傻几分。 王夫人越想越心酸,便叹息道:“既如此,大太太和凤丫头便留在家里好生看顾琏儿罢,我自己去县主府也是一样的。” “是,太太。” 说着,丰儿便恭敬地行礼告退了。 周瑞家的瞧着不对,便斟酌着劝道:“太太,不如咱们今儿也别去了,等大太太和二奶奶那边得空了,咱们再一块去县主府也不迟。” 王夫人摇头道:“凤丫头的话自是有理,林姑娘如今是北静王妃,她今日特意回县主府见咱们,此事北静王府上下定然都知晓,若咱们贾家全都失约不去,岂不叫人觉着咱们轻慢了林姑娘。” 说到这,王夫便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旁的也就罢了,就怕有人会借这样的事说嘴,造谣咱们贾家欺负林家孤女,到时可就说不清了。” 周瑞家一听,便也不敢再言语。 忙扶着王夫人上了轿辇,一行人径直往县主府去了。 第107章 王夫人上门打秋风,林黛玉细数其中事。 幽兰县主府。 只见黛玉穿着织金绣满的团花掐丝小夹袄,梳着流云髻,头上簪着金步摇,款步姗姗地给王夫人福身见礼。 这通身的尊贵气派,一下子便把王夫人看得有些眼热。 “王妃快快请起,这叫我怎么敢当。” 说着,王夫人便忙上前扶起了黛玉,又笑着携了她的手,亲切地道:“王妃大婚那日,我这做舅母的也没能亲自去喝杯喜酒,倒叫我很是过意不去。” 黛玉听了,便微微笑道:“二舅母言重了,我自然知晓舅母事忙,一时走不开也是有的。” 听到这,王夫人便也不好再多言,同黛玉一道先坐了下来。 她随手端起桌上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随即便被苦得眉头紧皱,差点没忍住当场直接吐了出来。 “这是什么茶,怎得这般苦!” “回二太太,此茶名叫莲心清韵,乃是以晒干的莲子心烹煮而成。” 说着,梁嬷嬷便又恭敬地回道:“因听说二太太常年礼佛,这莲子又最是清心养性的,故而老奴才特意为二太太烹制了这茶,虽说略苦了些,可奴才想着,到底得是这样的茶才配得上二太太。” 王夫人听了,只得勉强笑道:“难为你这般用心。” 随即她又想到此行的目的,便也懒怠同一个奴才计较。 于是便转头对黛玉道:“其实我今日来县主府,是有件要紧事想同王妃商议。” 闻言,黛玉便忙放下手里的云岩茶,笑着道:“舅母客气了,有事但说无妨。” 还未开口,王夫人的脸却已有些发烫了,她斟酌着道:“想来王妃也知道,咱们贾家如今已是大不如前,若放在从前,老太太的丧事想如何风光大办都使得,偏是眼下这么个光景,倒真真是有些难了。” 听到这,黛玉便不自觉红了眼眶,“这倒是我的不是了,老太太疼了我那么些年,她老人家的丧事我自然该帮衬着办好才是。” 王夫人一听,便忙拉着黛玉的手感激道:“好孩子,我自然知晓你懂事。” 说着,她又忽然叹了口气,“王妃有所不知,若非老太太走前把自己的梯己全拿出来分了,只怕咱们家如今连个像样的下人都用不起了。” “前些日子那林之孝家的还提议,说是想让家里开恩把出过力的老家人都放出去,你凤姐姐觉着这主意不错,毕竟那些奴才们在外头都有自己的营生,咱们也可省下不少嚼用。” 黛玉听了,也不言语,只是垂眸吃茶。 见状。 王夫人便直接笑着道:“王妃如今正蒙圣恩,不说这县主府的产业丰厚,便是当日王妃出嫁时,那嫁妆都还是皇后娘娘和东平王妃亲自置办的,说来也是十里红妆,真真是好福气。” 顿了顿,王夫人又接着道:“我是想着,家里如今这般艰难,偏巧王妃眼下又不缺银子,不如便由王妃这边把老太太丧事的开销都出了罢,如此也算是全了王妃对老太太的一片孝心。” 这话一出,不远处的紫鹃和雪雁顿时都被气得脸色发白。 梁嬷嬷更不必说,早已气得把拳头都暗暗握紧了。 她没想到这王夫人竟真有脸跑到县主府来打秋风,甚至还把这等无耻之事说得义正言辞。 真真是不要脸。 黛玉的神色倒没什么变化,王夫人此行的目的,凤姐一早就派人悄悄知会她了。 只是她不经意间瞧见王夫人的嘴角竟都起了火泡,想来这些日子是确实急坏了。 就在这时,管家陈安忽然走了进来。 他恭敬地行完礼后,便叫人抬了一个箱子进来,沉声道:“回王妃,咱们老爷当年病重离世后,贾家的琏二爷便带着王妃回林家料理丧事,这里头的账本收据便是琏二爷当初急急变卖掉的资产凭据。” 说着,陈安又对着王夫人行礼道:“既然今日贾二太太也在,奴才想着择日不如撞日,咱们便把这变卖掉的银钱直接取回来也好,也免得叫贾家的老爷太太们还要费心替我们林家收着。” 王夫人一听这话,顿时便惊得连茶盏都不慎失手打翻了。 不由得在心中暗骂贾琏不会办事,竟叫人把这样的证据捏在手里! 陈安见王夫人吓得变了脸色,便又垂首道:“二太太若是不方便,奴才一会儿派几个小厮抬着这箱收据去府上取银子也是一样的。” “不......不必!” 王夫人忙摆手道:“都是一家人,何须这般麻烦。” 说着,她又尽量缓了缓心神,笑着看向黛玉道:“王妃未免也算得太精了些,琏儿当年也是好意才帮你们林家把资产都变卖了,否则只怕你家里的产业让奴才们给私吞了还不知情呢。” 黛玉听了,便忙正色道:“舅母说笑了,我林家向来善待家中仆人,这些年来也多亏有这些底下人替我守着林家的祖宅和祖茔,否则林家怕是早就没了。” 说着,黛玉又款款笑道:“何况这些账本收据之所以会特意留着,原也只是家里的仆人们担心我一个女儿家孤零零的叫人诓了去,故而才巴巴地一路从姑苏抬到了京都来。” “不过想来也是大家多虑了,贾家到底是我的外祖家,又岂会诓我。” 陈安一听这话便忙道:“王妃的话极是,奴才们自然也相信贾家定会善待我们林家大小姐,这些账本收据不过是咱们家的账房先生做事稳当,习惯多留一份了罢了。” 说着,陈安又看向王夫人,“奴才听说贾家如今是由二太太当家,故而才来问二太太的意思,不知您那边是把我们林家的银钱放在了何处,奴才自当亲自带人去府上把银子取回来,断不敢劳烦二太太。” 王夫人听得越发坐立难安,这才明白凤姐她们娘俩为何推脱不肯过来。 心中不免又悔又恨。 “论理,我们自然该把这笔银子给你们王妃送来的,只是眼下老太太刚去世,家里正忙着,怕是不得空。” 说着,王夫人又似笑非笑地道:“何况我们贾家也养了你们林家大小姐这么多年,日日都为她请医问药的,我们也从未跟你们林家算过账,说来都是一家子骨肉,你们到底也太见外了些。” 黛玉一听这话,便忙道:“舅母说的极是,我打小便养在老太太身边,这份恩情断不能拿银子来算的。” 王夫人冷笑着道:“到底还是王妃识大体些。” 谁知黛玉又忽然正色道:“只是如今我已嫁去了北静王府,这样的事想来还是说个明白的好,否则将来若是牵连到王府那边,岂不成了我的过失?” 说着,她便缓缓道:“舅母今日过来,是想叫我这边把老太太的丧事费用全出了,此是第一件事;当年琏二哥把我林家的资产全数变卖后,这笔银子仍旧暂存在贾家,此是第二件事;这些年,我吃住皆在贾家,且因身子弱些,请医治病的也花了不少银子,这些便是我欠贾家的,此是第三件事。” 顿了顿,黛玉又接着:“不知舅母可有需要添补的地方,咱们一道说个明白才好。” 王夫人闭着眼摇头道:“王妃如今身份尊贵,自然也瞧不上我们这些长辈,我又有什么可说的。” 梁嬷嬷听得火冒三丈,忙上前道:“二太太这话叫我们王妃如何受得起,说来我们王妃也是好意,这才想把彼此的纠葛理清些,也免得府上总觉得我们王妃亏欠了贾家。” 说着,梁嬷嬷便看向陈安道:“若是贾二太太做不得主,那陈总管不如便把这箱账本收据抬去贾家,请贾家的老爷们出来说个明白。” 闻言,陈安便忙道:“嬷嬷的话有理。” 话音刚落,他便招呼了几个人进来抬箱子。 王夫人吓得大惊失色,忙起身喝道:“此事同我说便可,贾家如今正忙着老太太的丧事,岂容你们过去放肆!” 众人正说着,忽然听见外头有人大声喊道:“北静王爷到!” 第108章 王氏欲走如坐针毡,水溶亲自买断恩情。 话音刚落。 便见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不疾不徐地走了进来。 众人忙齐齐行礼问安:“见过王爷。” 水溶亲自上前扶起了黛玉,又对众人含笑道:“无须这般多礼,都起来罢。” 说着,他又转头看向王夫人,微微颌首道:“小王方才在外头听到贾二夫人斥责下人,莫不是我们县主府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二夫人,还请二夫人示下,小王同王妃定当严惩不贷。” 听到这话后,王夫人的眼底明显闪过了一丝慌乱。 忙陪笑道:“王爷误会了,不过是些玩笑话罢了。” 见此地不宜久留,王夫人便起身行礼道:“王爷既特意来寻王妃,想来定是有要紧事,我便不打扰了。” 闻言,水溶也忙起身作揖道:“二夫人莫要这般见外,说来咱们两家也是世交,如今又做了亲戚,原该更亲近些才是。” 顿了顿,水溶又笑着道:“二夫人难得同王妃叙叙旧,若因小王来了,二夫人便急着要走,岂不就是把小王当外人看了?” 黛玉也上前将王夫人又扶回去坐下,款款笑道:“王爷的话极是,我同二舅母方才的话还未说完呢,请二舅母好歹再略待一会罢。” 这话王夫人听得心里直发慌。 可北静王夫妇都已这么说了,她自然也不好就这么走了。 “你们方才说些什么,本王倒也想听听。” 说着,水溶便端起刚刚奉上的碧螺春,微微抿了一口,忍不住赞道:“王妃这边的茶果然都是极好的,这碧螺春入口清爽细腻,回甘悠长,当真是极品。” 黛玉微微笑道:“这茶是皇后娘娘前几日刚赏的,王爷若喜欢,王府那边也还有,回头叫竹青沏了给王爷喝便是。” “如此便多谢王妃了。” 水溶又笑着喝了口茶,嗓音低沉醇厚。 王夫人见他们夫妻俩如此恩爱和睦,不免又想起了宝玉同宝钗的境况。 心中越发替自己儿子感到不值。 正当她暗自神伤时,忽然便听到陈安那不卑不亢的声音响了起来。 “不知二太太是打算如何,若贾家近日要办丧事不得闲,那也请二太太给奴才一个准信儿,看贾家那边何时有空,我们这边也好叫人去取银子。” 王夫人心头顿时一怵,忙讪讪道:“陈管家莫急,等我们家老太太的丧事过了,少不得会亲自把银子送到你们县主府来的。” 水溶一听,便忙问是何事。 陈安便把林家资产被变卖一事,细细回禀给了水溶。 王夫人在旁听得如坐针毡,整张脸都吓得发白。 “既是如此,便也不必劳烦陈叔,说来京都里到底是本王相熟的人更多些。” 顿了顿,水溶又笑道:“何况本王也一向钦佩贾府政老爷的忠厚正直,正想找个机会好好拜访政老爷,此事倒给了本王一个极好的由头。” 闻言,王夫人顿时唬得冷汗直出。 如今的贾家哪里拿得出那么多银子还给林家。 可将来北静王亲自上门,贾家却拿不出银子,到时岂不就暴露了贾家私吞林家财产一事? 王夫人越想越着急。 暗悔不该过来找黛玉要钱。 见王夫人额间满是细汗,黛玉便拿出帕子为她擦了擦。 “使不得!” 说着,王夫人又讪笑道:“王妃千金贵体的,这叫我怎么敢当。” 闻言,黛玉便垂眸道:“二舅母方才说,贾家养了我这么多年,却从未与我林家算过账,这话倒真真叫我有些过意不去。” 瞥见水溶的神色微变,王夫人忙起身道:“王妃误会了,我并非是那个意思......” “请二太太放心,我们林家大小姐这些年在贾府的开销,自然由我们林家这边自己出银子,断不敢叫府上吃亏。” 见梁嬷嬷如此说,王夫人更是急得了不得。 还未等她开口,又听到水溶沉吟道: “王妃客居贾家多年,这份恩情确实该还的。” “既如此,便请梁嬷嬷替本王算算,咱们该还贾家多少银子合适。” “是,王爷。” 王夫人眼见事情越发难以收拾,顿时有些心急如焚。 贾家好不容易才通过黛玉跟北静王府和东平王府都攀上了一点实际关系。 若她今日当真收下这笔银子,从此断了同黛玉的养育之恩,那贾家上下估计都得恨她入骨。 “王爷误会了,我们贾家乃是王妃的正经外祖家,说到底都是一家人,方才的话不过是玩笑罢了,我们岂会真同王妃计较起银子来。” 见王夫人如此说,水溶便又笑着道:“二夫人虽是玩笑,不过这样的话叫旁人听去,伤的也是我北静王府的体面。” 说着,他又凝眸道:“想来若是林大人还在世,定然也不希望自己的千金因银钱而被人非议,本王既认林大人为恩师,便断不能委屈了王妃。” 王夫人见北静王面容肃沉,便也不敢再多言。 只得局促不安地站在一旁,欲言又止。 “回王爷,奴才已算清楚了,贾家小姐的月钱皆是二两银子,我们家王妃当年也是一样,奴才按王妃客居贾家十年的时间来算,一共便是二百四十两银子。” 顿了顿,梁嬷嬷又接着道:“因我们王妃生得比旁人弱些,故而请医问药想来也花了不少银子。” 水溶静了片刻,沉声道:“既如此,北静王府便以百倍还给贾家。” 众人一听,都不由得惊住了。 百倍?! 那岂不就是两万四千两银子?! 便是用金子造个人也无需这么多银钱罢。 黛玉也认为北静王给的有些多了,便略略笑道:“王爷言重了,我不过是个小女子罢了,便是十年下来也用不了这么多银子的。” 王夫人也怕这么多银子一旦被送去贾家,便相当于彻底买断了黛玉同贾家的情份。 那贾家今后如何还能再攀附黛玉这边的关系? 一想到这,王夫人便忙上前行礼笑道:“王爷身份贵重,自然不把这些小钱放在眼里,只是我们贾家到底是比不得王府,实在承受不起如此丰厚的赏赐,还请王爷收回成命。” “二夫人误会了,这并非赏赐,而是感念贾家多年来对我北静王妃的照顾。” 说着,水溶又看向黛玉,温润笑道:“何况王妃一向身份贵重,从前是林家千金,如今又被圣上亲封为幽兰县主,区区两万多两银子,本王已是觉得委屈王妃了。” 梁嬷嬷和陈安一听这话,都不由得抿嘴一笑,心道他们家大小姐真真是嫁了个好夫婿。 第109章 荣国府外银钱满地,贾政方知王氏惹祸。 听到水溶的话后,黛玉便微红着脸道:“多谢王爷的美意,只是这些银子若叫王爷出了,到底叫我心里不安,所幸我还有不少嫁妆,不如便由我自己这边出了罢。” “王妃此言差矣,本王与王妃乃是夫妻,凡事自然该共进退才是。” 说着,水溶便沉眸道:“不如这两万四千两银子,便由王妃与本王各出一半如何?” 黛玉一听,也觉得这主意甚好,便垂眸点头道:“如此便多谢王爷了。” 水溶原还担心黛玉会不忍同贾家斩断恩情。 今见她脸上毫无不舍之意,这才渐渐放下心来。 “竹青!” 水溶的话音刚落,便见一名身量高大的侍卫走了进来,躬身行礼道:“王爷有何吩咐?” “你随陈总管一起,带上两万四千两银子去趟荣国府,便说这些银子是北静王府同幽兰县主府一道答谢贾家多年来对林氏千金的养育之恩。” 顿了顿,水溶又接着道:“你同政老爷那边说明白了,这笔银子乃是府上二夫人特意来县主府要的,我们夫妇自然也不敢怠慢,因此便立马将银钱送去了。” 王夫人一听这话便当即白了脸,忙上前道:“王爷当真误会了,我并非真要王妃给我银子......” 水溶冷冷扫了她一眼,寒声道:“二夫人方才的话,满屋子的人可都听到了,莫非二夫人还想强行狡辩么?” 见状,王夫人只得讪讪地闭了嘴,整个人险些便倒了下去,幸而有周瑞家的在旁扶住了她。 见竹青和陈安领命出去,王夫人顿觉眼前雾蒙蒙一片,整个人都神气昏沉起来。 周瑞家的看得于心不忍,便勉强陪笑道:“回王爷,回王妃,我家太太也出来许久了,家中还有许多事等着太太回去料理呢,怕是不好再多待了。” 黛玉款款笑道:“二舅母既有事,我自然也不好多留。” 说着,她又正色道:“只是老太太的丧事确实马虎不得,方才二舅母说家中银钱不够,想让我这边把丧事的开销全出了,我仔细想了想,这原也是应该的,否则老太太岂不白疼我了。” 王夫人此时哪里还敢再要黛玉的银子,忙不迭地摆手道:“不必......不必了。” “王妃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老太太到底是我们贾家的老祖宗,这丧事若反叫王妃一个外孙女来出全部的银子,说出去只怕也叫人笑话。” 黛玉听了,便垂眸道:“既如此,我便也不好强求了。” “二舅母也无须太担心银钱了,想来陈叔和竹青方才送去的那些银子,应当已足够让老太太风光大葬了。” 听到黛玉这话后,王夫人险些要被气出一口血来。 脸上却只能勉强笑道:“王妃的话极是,如此我便替家里多谢王爷和王妃了。” 说完后,王夫人便忙行礼辞去。 一行人几乎是落荒而逃地离开了县主府。 ...... 荣国府。 贾政今日特意叫了贾珍贾琏贾蓉等一众贾家子孙来共同商议老太太的葬礼事宜。 他甚至还把家中族老们也都请来了。 毕竟贾母的丧事在贾家算是件要紧的大事。 就在众人议事之际。 忽然便听到门外的小厮来报,说是北静王府和幽兰县主府的人一起来了,一行人还抬着好几十个沉甸甸的大箱子过来。 把荣国府大门外的地方都放满了,看着很是体面。 连附近经过的百姓都忍不住停下来瞧呢。 贾政等人都不明就里,忙起身一道去了外头查看情况。 见人出来后,陈安便高声道:“见过各位老爷少爷们,奴才是幽兰县主府的管家,奉北静王爷与王妃之命,特意给府上送来两万四千两银子,以答谢贾家多年来对我们家王妃的教养之恩。” 贾政等人一听,都不免又惊又喜,忙笑着相互看了一眼。 心道贾母丧事的费用总算有着落了。 可还没等他们上前行礼谢恩,却又见一道高大身影走了出来,“属下乃北静王府的侍卫,奉王爷之命前来送银子,顺便再带句王爷的口信给政老爷。” 贾政一听,忙上前躬身行礼道:“下官在。” “王爷说了,这笔银子乃是府上二夫人今日特意去县主府找我们王妃要的,王爷同王妃都很是感念贾家多年来的借住之恩,自然不敢怠慢,故而二夫人一开口,王爷和王妃便立马命我等将银钱送来了。” 听完竹青的话后,贾政当即便怔住了,难以相信王夫人竟会干出这等蠢事来。 随即贾政又瞥见周遭不少人的脸上都露出了几分鄙夷,顿时感到窘迫不已,整张脸都麻了起来,活像被人直接打了一巴掌。 竹青和陈安也不多待,办完事后便径自行礼告退,带着小厮们直接回去了。 只留下几十箱银子在那边,像一把把刀似的插在了贾政的心头。 “老爷,咱们好歹先把这些银子抬进去才是正经。” 说着,贾琏又上前低声道:“否则这么多百姓看着,也不像话。” 闻言。 贾政忍不住叹了口气,颓然道:“罢了,你叫些人把箱子都抬进去罢。” “是,老爷。” 说着,贾琏便忙叫兴儿等人去把箱子全搬进了荣国府内。 贾珍贾蓉和族老等人见贾政面色铁青,便知他已气得厉害。 便也不敢多言,都忙行礼辞去了。 回到荣禧堂后。 贾政怔怔地望着屋内正上方悬挂着那块赤金九龙青地大匾。 匾上“荣禧堂”三个字仍是那般苍劲有力。 随后他又看向后面的那一行小字“某年月日书赐荣国公贾源”,上头还盖着“万几宸翰”的宝印。 贾政不免越看越悲哀。 不敢相信这等煊赫的祖宗家业竟就要毁在自己手中。 王夫人今日此举,不仅得罪了北静王府和幽兰县主府,只怕也冒犯了东平王府。 黛玉到底是东平王府正经认下的义女,如今竟被贾家直接找上门要银子。 想来东平王府那边若是知道了,定然也会对贾家生出嫌隙来。 一想到这些,贾政便头疼不已。 他实在不明白,王夫人为何偏要跟黛玉过不去。 更不明白她怎会如此蠢笨,竟在一日之内同时把朝中两大异姓王都给得罪了。 何况今日这样的事一传出去,叫贾家今后还如何在京都世家内立足。 旁的也就罢了,如今探春和惜春都尚未婚配,若贾家名声不佳,叫她们今后还如何能寻个好婆家。 想到这些,贾政对王夫人不免越发失望起来。 她既一心只念着个宝玉。 便实在担不起当家主母这样的重责了。 “回老爷,太太已从县主府回来了。” 周瑞见贾政的神色不似从前,便也不敢多言,言语间越发恭敬。 第110章 贾政亲点管家之人,贾母出殡风光大葬。 王夫人一进荣禧堂,便忙跪了下去,含泪泣道:“请老爷恕罪,我见老爷为老太太的丧事忧愁不已,这才想着去林姑娘那边先借些银子来使,我当真没想过要挟恩图报......” 贾政见王夫人哭得伤心,也不忍再多加责怪。 他疲惫地抬手揉了揉眉心,冷声道:“无须再多言了,你凡事都不同我商量一声便自作主张,当初宝玉的婚事如此,今日去县主府要钱又是如此,真真是视我于无物。” 说着,贾政又叹息道:“你分明也知晓那蟠儿行事极不妥当,却偏要宝玉同他妹子结亲,虽说宝玉如今因病考取功名,倒是无甚妨碍。” 提及功名,贾政不自觉便有些恼了,“可来日宝玉一旦好转,他定是要去参加科考的,如今有了蟠儿这样的大舅,你叫宝玉将来的仕途如何能安稳!” 王夫人一听这话,脸色不免越发惨白起来。 看到这。 贾政便又转头吩咐身旁的小厮,“去把家里的几个大管家都叫过来,我有事要吩咐。” “是,老爷。” 说着,那小厮便忙领命去了。 见贾政今日竟是要动起真格来,王夫人不由得掩面大哭,“老爷当真不顾念这么多年的夫妻情份了么!” “我好歹也为老爷生下了两儿一女,若非造化弄人,叫我那苦命的珠儿和女儿都去了,我今日何至于要沦落到上门求人借银子的地步啊......” 见状,周瑞家的便也忙磕头求情道:“请老爷息怒,太太都是为着家里,今日才忍耻去那县主府找北静王妃借银子使,谁知王妃娘娘忽然便恼了,忙不迭地让北静王爷派人送了那么多银子来家里,当众叫老爷没脸。” 贾政一听便怒了,当即啐骂道:“你个奴才混说些什么!” “北静王妃乃是我的外甥女,又在贾家住了近十年,人家是何样人品我焉能不知,岂容你个奴才随意玷污!” 贾政不禁越说越气,他原也不把这些内宅小事放在心上。 可今见王夫人的陪房竟敢当着他的面就随意折辱黛玉的人品,真不知这些年来她们又是如何薄待黛玉的。 见贾政气得眼内出火,周瑞家的便也不敢再多言,只低着头跪在王夫人身后瑟瑟发抖。 不多时。 便见那小厮带着家中的几个大管事进来了。 “见过老爷,见过太太。” 众人见王夫人跪在地上,也不敢多看,忙齐齐跪地行礼问安。 “你们几个都听仔细了,打今日起,家里便由珠儿媳妇和琏儿媳妇一道管着,宝玉如今正病着,他媳妇既要看顾他,便不必再拿家事去烦宝玉媳妇了。” 说着,贾政又扫了王夫人,冷声道:“太太既要礼佛,今后便让她好生在佛堂内为家里祈福罢,你们若有实在拿不准的事,便由琏儿媳妇那边裁决。” 几个管事一听,都不免在心中暗暗吃了一惊,忙点头应是。 贾政冷眼看着跪在地上的周瑞家的,忽又想起当年冷子兴无端作践赵家幼童一事,心中不免更添怒意。 “传我的话下去,周瑞一家仗着是太太的陪房,便在外头打着我贾家的名号四处为非作歹,实在可恶!” 说着,只见贾政眉目一沉,冷冷道:“从今日起,不许他们夫妻俩再入府伺候,直接撵去田庄便是。” 周瑞家的一听,忙扑上前哭个不止,“求老爷开恩!” “都是奴才叫那猪油蒙了心,才胡言乱语污蔑王妃娘娘,奴才愿自打五十个嘴巴子给王妃请罪,还请老爷莫要把我们撵出去!” 见贾政今日动了大怒,众人一时间也都不敢吱声,只得低着头屏息敛气。 “太太!” “求太太好歹替奴才说句话罢!” 见贾政无动于衷,周瑞家的便忙哭着爬向王夫人,一双泪眼里满是祈求。 王夫人刚想开口,一抬头便瞥见贾政眼里的警告。 无奈之下,她只得悻悻地又低下头去。 罢了。 王家如今已失势了,自己自然也就没有显赫的娘家可倚仗。 若还不知好歹跟贾政作对,今后怕是连在贾家立足都难了。 想到这,王夫人便决意忍痛舍了周瑞家的。 先保全自身要紧。 “太太,您当真忍心见奴才被撵去庄子上么?” 见王夫人不言语,周瑞家的不免也有些心灰意冷,语气里带着几分凄凉。 她想到自己为王夫人卖命多年,替这主子做了不少肮脏事,到头来却连她的一声求情都求不来。 真真叫人心寒。 进来的几个婆子见王夫人并无求情之意,便直接按吩咐把周瑞家的给拖出去了。 看到这,贾政便又摆手道:“你们也都出去忙罢,今后好生帮着珠儿媳妇和琏儿媳妇把家里管好才是正经,莫要在外头生事!” “是,老爷。” 说着,众人便忙行礼出去了。 见王夫人哭得满脸泪痕,贾政到底也有些不忍心。 因此便缓了缓语气,对着彩云等人道:“把你们太太先扶回去罢,今后除了宝玉那边,其他地方便不要叫你们太太去了,老太太的丧事有琏儿媳妇同东府那边的大奶奶一起操办着也就是了。” “是,老爷。” 说着,彩云和彩霞等便忙起身把王夫人扶了起来,随后便行礼告退了。 看着王夫人离去的背影,贾政不禁又想到北静王府和幽兰县主府那边送来的两万多两银子。 顿时头疼不已。 他原想带着这笔银子亲自去县主府登门致歉。 黛玉一向敬重他这舅舅,想来定不会同他计较。 可如此一来,老太太的丧事费用便又没了着落。 其实,贾政最初也动过去县主府借钱的念头。 可他一想到当年盖大观园时,贾家已是暂时挪用了林家财产,这笔钱贾家至今仍是无力归还。 故而贾政也实在没脸再去找黛玉开口借钱。 谁知这块遮羞布却终是叫王夫人给扯了下来。 真真叫人又气又愧。 贾政独自坐在那想了半日后,最终也只能叹息着将今日这笔银钱暂时收下。 好歹先把眼前的难关给过了才是。 ...... 半个月后。 因王熙凤当年将秦可卿的葬礼办得甚是妥帖体面,故而此次贾母的葬礼,贾家便仍叫她来主办,又命尤氏和李纨等在旁协助。 有了那两万四千两银子,王熙凤办起事来自然也就游刃有余,断不会像前世那般捉襟见肘。 故而贾家如今虽败落,贾母却仍是以国公夫人的规格被风光大葬了。 除南安郡王府外,东平郡王府、西宁郡王府以及北静郡王府都各自设了路祭。 幽兰县主府也特意摆下祭棚,以此悼念贾母。 水溶见黛玉哭个不住,生恐她哭坏了身子,便一直在旁温言相劝。 其他世家夫人见了,都忍不住悄悄红了脸,暗羡北静王夫妇当真恩爱。 第111章 为寻宝玉寻来假玉,西宁世子惨遭暗害。 转眼间便又过了几月。 王夫人自那日被贾政勒令在佛堂内诵经后,便再没能干涉半分家事。 可她自然不甘心就这么一直被拘在佛堂,因此便日日都暗派彩云等丫鬟出去替她打探通灵宝玉的消息。 王夫人想着,只要宝玉的那块玉能找回来,自己的儿子便有望恢复神志。 届时再等宝玉考取个功名,自己便能重新有个倚仗。 这日。 王夫人正在佛堂内念经时,忽见彩云轻轻走了进来。 “那玉可是真的?” “回太太,如今外头知道咱们府里在私下找玉,那些骗子便一个个都找了过来。” 说着,彩云便忍不住骂道:“偏是有些黑心鬼,也不知怎得竟能知晓咱们宝二爷那块玉的模样,便照着那玉的形态做了块一模一样的送了来,若非我细细瞧了,见上头的字有些不对,险些就被那块假玉给骗过去了。” 王夫人一听,心中顿时又凉了半截。 她昨儿听丫鬟说有人见过那块通灵宝玉,便急忙让彩云出去瞧瞧。 可谁知竟又是个骗子。 彩云见王夫人神色黯然,便忙拿其他事来扯开话头,“太太怕是不知,那西宁世子爷竟是没了。” “战场凶险,想来这也是他的命数。” 说着,王夫人又皱眉问道:“那世子爷没了,南边的战事又该如何是好?” 若朝廷仍是打不过南边的倭寇,最终怕是还得把探春送去和亲。 彩云却笑着道:“太太有所不知,那西宁世子爷不愧是在军营里长大的,果真骁勇善战,我听门外的小厮说,那秦家军因不擅水战,一开始确实吃了大亏,幸而这世子爷聪明过人,很快便从南安郡王往年的失败经验里吸取了教训,为秦家军调整了新的作战方案。” 顿了顿,彩云又接着赞道:“这秦家军与世子爷配合默契,很快便把那倭寇打得落花流水,连连败退。” 听到这,王夫人的脸上便露出了几分不解,“既是如此,那世子爷好好的怎么就没了?” 闻言,彩云便忍不住叹息道:“此事说来实在叫人唏嘘,那倭寇原本都已签了降书,秦家军正准备班师回朝呢,谁知却有几名倭寇将士对世子爷心生怨恨,趁着世子爷不备,将世子爷给暗杀了。” 顿了顿,彩云又接着道:“倭寇那边得知世子爷的死讯后也唬了一大跳,忙把杀害世子爷的几名凶手都寻了出来,当场便直接交给秦家军泄恨,如今那几名凶手已被秦家军带来京都,交由圣上处置了。” 王夫人听了,也不免怔了一瞬。 随即又感叹道:“如此说来,这世子爷倒真真是可惜了,否则以他这般军功,圣上还不知该如何厚赏他呢。” 彩云也忍不住叹道:“可不是么,这世子爷又极年轻,原该有个大好前程的,谁知竟就这么去了,可怜西宁郡王膝下就这么一个儿子,如今却要白发人送黑发人,真真叫人伤心。” 主仆俩又感慨一番后,王夫人便接着念经了。 ...... 凤姐这边一听到秦牧风的死讯,便忙带着平儿等人赶去瞧探春。 一进探春的屋子,果见她哭得双眼红肿。 看到这。 凤姐便忙屏退了丫鬟们,又命平儿把门关上。 见四下无人,凤姐便亲自上前搂过探春的肩膀,宽慰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想来世子爷在天有灵,定也不愿见你为他哭坏了眼睛。” 闻言,探春便颤抖着拿出藏于袖间的透雕比目玫瑰佩。 泣不成声地道:“凤姐姐,当初他临走前我就该再去见他一面的......” 听到这声哭腔,凤姐也忍不住红了眼。 随即又轻声道:“怎么没去瞧呢,大军出征那日,咱们不是跟着郑侧妃去校场送行了么?” “可他并没见着我,他也不知我去瞧他了......” 见探春如此说,凤姐也不知该说什么,只能不住地拍着她的薄背无声安抚着。 过了约有一刻钟。 探春才略略止住了泪水。 看着泪眼婆娑的探春,凤姐不免心疼不已。 忙柔声宽慰道:“好妹妹,你在我跟前如何哭都使得,可千万莫在旁人跟前哭起来,否则便说不明白了。” 探春听了,便拿手帕擦了擦泪,感激地道:“多谢凤姐姐如此替我着想。” 说着,她又摸了摸那透雕比目玫瑰佩,垂眸道:“如今世子爷这个独子去了,也不知西宁郡王府那边该如何。” 凤姐忙道:“我听二爷说,圣上已封了西宁郡王为亲王,又追封西宁世子爷为昭靖郡王,以表彰世子爷平定叛乱的功绩。” 说着,凤姐又接着道:“且圣上额外开恩,说昭靖郡王的子孙可永袭王爵,想来秦家那边应当会在族里寻个出众的孩子过继给世子爷,好承袭世子爷的爵位。” 探春听了,便含泪点了点头。 “好妹妹,你放心罢,圣上绝不会亏待秦家的。” “凤姐姐,我自然知晓这些,我只是不忍他尚未娶妻就这么去了,黄泉路上也是孤零零一人......” 凤姐一听这话,误以为探春有殉情之意,顿时吓得变了脸色。 忙柔声劝慰道:“好妹妹,你可莫要看不开,这人世间的寿数想来都是命定的,那世子爷虽说骁勇善战,又聪明过人,可或许正是如此,老天爷给他是寿数便是不长,毕竟不能什么好都叫一个人全占了不是?” 顿了顿,凤姐又接着道:“妹妹你才刚及笄不久,将来的日子还长着呢,可不能为着世子爷便想不开。” 探春听了,只得苦笑道:“姐姐误会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又岂敢自损躯体。” 说着,她又接着道:“我只是想着,既然他活着时我不好嫁给他,如今他去了,或许我便可嫁去他家,也好替他在父母跟前尽些孝道。” “何况姐姐方才不是说了,秦家也须寻个孩子过继给世子爷,好承袭世子爷的爵位。” “既如此,不如便由我嫁去秦家,将来亲自教养这孩子长大,也好叫世子爷走得安心些。” 听完这番话后,凤姐当即便连连摇头道:“这又是何苦来,世子爷已是去了,妹妹嫁过去便只能守一辈子的寡,何必如此委屈自己。” 探春又看了眼那透雕比目玫瑰佩,含泪道:“姐姐,可我一点也不觉得委屈,他活着时我不大配得上他,如今他死了,想来也不会再有人拿这个说嘴了。” 顿了顿,探春又哽咽道:“何况我既已见识过这等顶天立地的男子,将来怕是再也无法把其他儿郎瞧到心里了。” 第112章 西宁王府一派肃穆,凤姐登门无功而返。 闻言,凤姐便知探春已是打定主意要嫁给秦牧风配冥婚。 心中不免感叹不已。 想当初还是那秦牧风苦追着探春不放,如今却是反了过来,倒变成探春舍不下这秦牧风。 真真是造化弄人。 “凤姐姐,我是真心想嫁给世子爷的,若是从前,定会有人说我是想攀附世子爷,可如今他人都已去了,想来便不会有这样的话。” 说着,探春又起身行礼道:“我也不敢奢求别的,只盼着将来死后能同他合葬也就是了,请凤姐姐好歹成全我罢。” 凤姐忙上前扶起了探春,无奈道:“好妹妹,你这可真真是叫我犯难了,你还这般年轻,叫我如何忍心让你就这么嫁去秦家给人守寡。” 说着,凤姐又轻叹了口气,“何况我听二爷说,那几名倭寇杀害世子爷后,便直接把世子爷的尸首给扔到海里喂鱼去了,秦家军连个全尸都没能捞回来,想来今后也只能给世子爷立个衣冠冢供人祭拜了。” “妹妹便是想在百年后同世子爷合葬,怕是也不成了。” 听到凤姐这番话后,探春那白皙如雪的脸上当即便又滚下两行热泪来。 “不妨事,既找不到世子爷的尸首,那我百年后便同世子爷的衣冠冢合葬罢,想来也是一样的。” “三妹妹......” 凤姐终是忍不住红了眼,“罢了,既然妹妹心意已决,我少不得只能替妹妹想法子去。” 闻言,探春便忙含泪感激道:“多谢姐姐。” 凤姐又好生安慰了探春一番后,这才带着平儿等家去。 ...... 翌日晌午。 凤姐一料理完家事,便忙换上了素白衣裳去西宁王府拜访郑侧妃。 众人刚一到西宁王府。 便见府邸的大门上正垂着厚重的黑纱,平日里高挂着的喜庆红灯笼已全被换成了庄严肃穆的白灯笼,瞧着格外沉重。 府上来来往往的仆人皆是身着素衣,面带哀容,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凉。 看到这。 凤姐便又忍不住伤感了一回,暗叹这西宁世子实在走得太早了些。 “奶奶,咱们快进去罢。” 平儿见凤姐怔在那里,便轻声提醒了句。 闻言。 凤姐便忙收回心神,先去灵堂内给秦牧风上了炷香,随后才跟着西宁王府的管事嬷嬷去了郑侧妃那边。 “见过侧妃娘娘。” “快起来罢,不必多礼了。” 说着,郑侧妃便忙让人奉茶看座,随后又命丫鬟们都出去守着。 屋子里顿时便只剩下郑侧妃与凤姐两人。 见郑侧妃神色憔悴,连鬓角都生出了几根银发,凤姐便知她定是伤心得厉害。 于是便斟酌着开口道:“还请侧妃娘娘多保重贵体才是。” “有劳琏二奶奶费心了。” 说着,郑侧妃又勉强笑道:“想来琏二奶奶此番前来,定是为了府上三小姐的事罢。” 凤姐忙点头道:“侧妃娘娘聪慧过人,真真是什么也瞒不住您。” 郑侧妃低头抿了口茶,叹息道:“说来也只能怪我们家牧风没福气,此生怕是与三小姐无缘了,幸而我们秦家也还未向府上提亲,想来倒也不影响三小姐的清誉。” 凤姐一听,便知郑侧妃是不愿耽误探春。 可她一想到探春那哭得梨花带雨的脸,便只能苦笑着道:“侧妃娘娘有所不知,我家三妹妹最是个忠贞不渝的,她既已同世子爷私定了终身,便断不肯再嫁与旁人的。” 说着,凤姐又低声道:“我家三妹妹一得知世子爷的死讯,便在家中独自哭成个泪人,幸而我去安慰了一番才勉强好些,不过三妹妹已同我言明,她宁愿与世子爷配个冥婚,嫁来西宁王府为世子爷守一辈子的寡,也不愿失信于世子爷。” 郑侧妃一听,也不免被探春的话给惊着了。 暗叹自己儿子的眼光果然不错。 可她到底也不忍心让探春这么一个年轻的世家姑娘守寡。 于是便凝眸道:“三小姐到底年轻,怕是不知道这配冥婚究竟意味着什么。” 顿了顿,郑侧妃又接着道:“莫说是三小姐这样出身尊贵的千金小姐了,便是外头随便寻个普通人家的女儿来给牧风配冥婚,我们秦家也是不忍心的。” 说到这,郑侧妃也忍不住红了眼眶,“只是牧风走得实在太早了些,若不寻个姑娘给他配冥婚,再从族里挑个好孩子过继给他,牧风这一脉岂不就断了......” 闻言,凤姐便忙劝道:“侧妃娘娘无须自责,这也是没法子的事,何况圣上如今又赏了个郡王爵位给世子爷,少不得只能辛苦王爷和侧妃娘娘为世子爷一脉好生打算着。” 顿了顿,她又接着道:“只是我想着,既然府上也须寻位姑娘给世子爷配冥婚,何不就让我家三妹妹嫁过来呢,她同世子爷又有情意在,说来也是两情相悦的事。” 郑侧妃却是连连摇头道:“此事不妥,若牧风还在世,我自然也盼着三小姐能嫁到我们王府来,可如今牧风已不在了,配冥婚这样的事说来到底没脸,我们又岂敢让堂堂国公府的千金来给我们家牧风配冥婚,说出去只怕惹人非议。” 说着,郑侧妃又缓缓道:“我已想过了,便是真要给牧风配冥婚,也断不能找个家世太好的姑娘,只求性情能好些便是了。” 听到这,凤姐便知郑侧妃是不会同意探春嫁去秦家守节的。 贾家如今虽说败了,可到底还是京都内的百年世家大族。 若一位活生生的贾家小姐果真被配给了已死去的西宁世子爷,此举不仅是西宁王府会落人口舌,贾家也会跟着没脸。 故而郑侧妃坚决不同意此事,凤姐倒也能理解。 若非探春苦苦相求,她原也不赞成这件事的。 ...... 荣国府。 因同郑侧妃多说了会子话,故而凤姐回府时便有些晚了。 连贾琏都已从外头回来了。 “见过二爷。” 平儿和丰儿等人给贾琏行了礼后,便都自觉地退了出去。 又将门也给掩上了。 “二爷今日怎回得这般早?” 说着,凤姐便脱下那薄薄的牡丹色披风,径自走过去坐了下来。 贾琏望着眼前那明艳精致的小脸,沉声道:“皇后娘娘那边派人送来密信,说今日忠顺亲王在御书房同圣上说了许久的话,还有那贾雨村也在。” 凤姐一听便知大事不妙,忙蹙眉问道:“那忠顺亲王和贾雨村说了什么,皇后娘娘可知晓?” 第113章 雨村不义出卖贾家,皇后惊闻暗送密信。 贾琏沉吟道:“皇后娘娘原不知晓,不过后来圣上又把皇后娘娘也叫了过去,忽然问及咱们家贤德妃娘娘生前如何,又问说是否该看在咱们家贵妃娘娘的面子上,饶恕咱们家。” 闻言,凤姐便皱眉道:“圣上这是在试探皇后娘娘?” “不错,皇后娘娘自然也听出来了,故而对朝中之事一句话也不敢多言。” 说着,贾琏又敛眉道:“幸而皇后娘娘了解圣上,知晓圣上最忌讳的便是后宫和前朝走得太近,所以并未亲自将咱们当日告知的平安州之事回禀给圣上,而是吩咐咱们去找北静王,再由北静王将此事回禀给圣上。” 顿了顿,贾琏又忍不住感叹道:“如今想来真真是好险,若当初平安州一事是由皇后娘娘回禀圣上的,那少不得便要将我也说出去,如此岂不就正犯了圣上的忌讳?” 听到这话后。 凤姐便垂眸道:“可惜咱们这般折腾,又打草惊蛇地叫太子那边记恨上了咱们家,却没见着半分回报,真真叫人失望。” 贾琏笑着道:“皇后娘娘亲自派人送密信来提醒咱们,这还不算回报么?” “那圣上究竟同忠顺亲王和贾雨村说了什么?” 听到凤姐这话后,贾琏的眸子倏忽便寒了几分,“是那贾雨村见咱们贾家势败,又知太子如今已决意弃了咱们这几家,便将自己所知之事全抖了出来,好在太子等人跟前卖个好。” 凤姐一听,心中便立即明白了大半。 看来贾家已离抄家之日不远了。 “那贾雨村将当年薛大傻子在金陵打死冯渊一案,全推给了咱们二老爷和已辞官告老的伯父,说自己是迫于宁荣二府和王家的权势,这才不得不胡乱了解此案,他甚至还拿出了好些书信作为证据。” 说着,贾琏便沉声道:“圣上一听这话便动了大怒,当即便传令让地方府衙重审冯渊一案。” 凤姐听了,也只能叹息道:“薛大哥哥闯下的祸事,咱们到底也没法子。” “这只是贾雨村供出的第一件事,接着他又把咱们先大老爷当年为着二十把古扇间接逼死石呆子一事也捅了出来,也是把罪责全推到了大老爷身上,那贾雨村口口声声说自己是被逼无奈才会将那石呆子下狱,为的是替咱们大老爷拿到那些古扇。” 凤姐一听,便忙气道:“这奸邪小人真真是混说,分明是他为着讨咱们大老爷的好,才擅自把那石呆子下狱逼死了,随后又巴巴地将那二十把古扇遣人送了过来,如今怎就成了大老爷逼他做的?” 贾琏忙笑着递过一杯茶,安抚道:“此事倒是无妨,说来不过是那贾雨村的一面之词罢了,我一回来便已叫兴儿将那二十把古扇寻出来全烧毁了,想来他们将来寻不到古扇,又没有旁的证据,自然也就赖不到咱们头上来,届时咱们只是不认,那贾雨村也拿咱们没办法。” “二爷这法子不错,到时咱们只说是那贾雨村混赖咱们的。” 说着,凤姐便微微抿了口茶。 随即便又问道:“那贾雨村可还有说其他的事么?” “其他的事便是由忠顺亲王那边查出的。” 顿了顿,贾琏又沉吟道:“东府那边每日设局聚赌,又引诱世家子弟来此酗酒淫乱,这样的事便是不用细查也能知晓。” “更叫圣上动怒的,是忠顺亲王查到咱们家竟有奴才在私下倒卖御制禁物。” 听到这话后,凤姐便忙问道:“莫不是二太太的陪房周瑞家的?” 贾琏点头道:“不错,周瑞的女婿冷子兴便是专门买卖古董的,偏那甄家当年被抄家前,又悄悄运了不少古董字画等物到咱们家藏着,想来大约是府里的银钱不够使,故而才叫二太太生出变卖古董的念头来。” 说着,贾琏又皱眉道:“也怪二太太行事太不当心,便是要卖也该挑些普通古董去卖才是,偏那所卖之物里竟有个水云瓶,此乃茜香国进贡之物,当初被圣上赏给甄家了,后来甄家被抄家后便一直寻不到此物的下落,谁知竟在冷子兴所卖的货物里被人瞧见了。” 凤姐听了,也不免暗骂王夫人实在大胆。 因肚子有些饿,她便随手捏了块糕点放进嘴里,又抿了口茶润嗓子。 见贾琏半日不言语。 凤姐便放下手中的茶盏问道:“二爷说完了么,咱们家可还有其他罪责?” 闻言,贾琏却仍只是定定地望着她,眸中晦暗不明。 见状。 凤姐也不敢再吃了,忙拿帕子擦了擦手,轻声问道:“可是有什么罪责同我相关的,二爷但说无妨。” 听到这,贾琏便目光沉沉地道:“确实有一事同咱们相关,也是那忠顺亲王查出来的。” 顿了顿,贾琏又接着道:“那长安节度使云光,说当年曾收到一封盖有我印鉴的书信,信中要求他逼迫原任长安守备家退掉同张家定下的亲事,因此害得那张家小姐和守备家的公子先后都自尽而亡了。” 凤姐听了,便知是自己当年在铁槛寺所为之事让人查了出来。 立即惭愧地低下头去。 重生后她便一直十分懊悔此事。 也曾暗中派人去查探过那张家和守备家的境况。 见他们两家如今仍是正常过日子,也不缺银子使,便也不敢贸然打扰。 凤姐又私下让旺儿去庙里给死去的张家小姐和守备家的公子供个大海灯。 祈求他们在下一世能有个好姻缘。 不过凤姐深知,这些忏悔丝毫不能弥补自己当年所犯下的罪过。 因此。 贾琏今日当面向她揭开此事时,反倒叫她有些几分解脱。 只见凤姐沉默半晌后,便忽然直接起身跪下道:“此事确实是我所为,请二爷放心,届时我定会同官府那边言明,二爷对此事毫不知情,是我私拿了二爷的印信,又假借二爷的名义去给那长安节度使去信,间接害死了一对苦命鸳鸯......” 说着,凤姐便含泪道:“我自知罪孽深重,故而也不敢求人原谅,只请二爷能好生把巧姐儿和茂哥儿养大,如此便是我唯一的心愿了。” 贾琏见凤姐泪如雨下,眼中满是悔意,不禁便想起之前的一桩事来。 当年他曾偶然在一间寺庙外撞见旺儿从里头走了出来。 原本这也没什么,却见旺儿的神色明显有些慌张,这才叫贾琏起了几分疑心。 因此。 贾琏后来便又特意去了那寺庙一趟,找住持问了旺儿来寺庙的用意。 他这才知晓,原来凤姐竟在这庙里供着个二十斤的大海灯。 也不知是供给谁的。 当时贾琏并未把这事放在心上,只当是凤姐自己供着玩罢了。 可如今想来,这大海灯约莫着便是供给那对双双殉情的男女罢。 “罢了,快起来罢。” 说着,贾琏便叹息着将人扶了起来,又轻轻替凤姐将眼角的泪拭去。 “此事想来也是你一时糊涂,我既是你丈夫,那封信又是盖了我的印信送出去的,少不得便由我担下此事罢。” 说着,贾琏又柔声道:“你不必怕,我一看完皇后娘娘的密信,便知咱们家这次怕是逃不过了,因此我一早便已替你和孩子们想好了退路。” 闻言,凤姐便忙止住了泪,红着眼圈问道:“二爷这话是何意,好好的,怎么就要替我担责了?” 贾琏低笑着将人搂进怀里,缓缓道:“横竖我有平安州那边的罪责,多半是逃不过了,那不如便把你那桩事一并记到我头上,或许还能保全你,这样咱们的孩子将来也能有人照看着,如此岂不更好些?” 凤姐听了,心中不由得一暖。 没想到贾琏竟会愿意替她顶罪。 可还没等她感动完呢,便见贾琏又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封休书。 第114章 又见休书凤姐痛哭,贾家将败贾琏救妻。 一看到那休书。 凤姐当即便想起了自己的前世。 眼泪顿时便如断线珍珠般滚滚而落,细弱的双肩颤抖个不住。 贾琏看了,忙心疼地搂紧她道:“你莫怕,我并非真心要休你,只是如今家里危在旦夕,也不知晓圣上是否会对咱们家从轻发落,故而我才想着不如先把你从贾家摘出去为好。” 说着,贾琏又沉声道:“虽说北静王当初承诺过,会看在平安州之事和林妹妹的面子上,尽量帮咱们大房这边减轻些罪责,可到底圣心难测,咱们也不知皇上是会感念咱们弃暗投明,暗中揭发了太子意图谋反之事,还是会因咱们背弃了太子那边,便认定咱们是个不忠心的,说来一切只能听天由命罢了。” 凤姐听了,心中不免有些五味杂陈。 贾琏的休书她也不是第一次收了。 可今生这封休书的用意,倒真真叫她有些意外。 没曾想贾琏竟会在这般危急关头还顾虑着她。 见凤姐盯着休书不言语,贾琏便又忙拿出了另外两封书信。 温声安抚道:“你放心,一切我都已打点好了,这其中一封信是写给你伯父的,信中已言明我并非真心要休你,实是为了保全你才不得不出此下策,你伯父看完信后定能明白。” 说着,贾琏又沉声道:“何况你当初到底救了你伯父一命,想来王家那边也不敢冷待你。” 凤姐听了,便抬手从他手中抽出另外一封信。 红着眼问道:“那这封信呢,二爷又是要将我托给谁?” 贾琏一怔,随即便笑着回道:“这封信是写给芸哥儿的,我亦在信中言明,你永远是我贾琏的妻子,即便将来回了金陵王家居住,贾家那边也须每月拿出一两银子悄悄送到王家去。” 说到这,他的眼底便染上了几分暖色,“何况咱们贾家当初添置这些祖茔附近的产业时,到底动用了你一半的嫁妆,如今即便每月从其中的利钱里拿出一两银子给你送去,那也是应当的,谁又敢说什么。” “王家虽说是你娘家,可我到底担心你回去会受委屈,若你手上自己有银子使,凡事岂不自在些?” 凤姐越听越酸涩,她实在不知今生的贾琏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虽说这男人办事一向周到,可这份周到从来都只对着外头。 对于她这个枕边人,他除了提防便只有埋怨。 何曾有替她着想的时候。 可如今...... 凤姐怔怔地望着那几封书信,又抬眸看了眼贾琏。 只见男人正一脸担忧地望着自己。 俊朗的眉宇间还藏着几分不舍。 凤姐看了一会,终是忍不住扑进他怀里痛哭起来。 这泪水带着前世里无尽的委屈与愤恨。 贾琏忽然被凤姐抱了个满怀,一时间竟有些受宠若惊。 毕竟他媳妇已多年不曾主动抱过他了。 “你莫哭,这不过是备用之计,若我的罪责不重,咱们便不把这休书示人。” 贾琏以为凤姐是给吓坏了,忙把人轻轻抱紧了些,不住地柔声宽慰道:“你放心罢,若非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我断不会叫你受这被休弃的委屈,让人非议你去。” 凤姐伏在贾琏胸前哭了好一会儿,眼见天色有些晚了,这才略略止住了泪。 随即她又抬眸道:“二爷替我想了这么许多,那家中其他几位姑娘又该如何,咱们到底也该替她们打算着才是。” 说着,凤姐便拿帕子擦干了泪水,低声道:“咱们家的男子定是躲不过了,可几位姑娘或许能先救出去。” 闻言,贾琏便望着她沉眸道:“一时半刻的,我倒真顾不上那么许多。” 凤姐微微笑道:“若二爷信得过我,便听我安排,如何?” “悉听奶奶吩咐,小人自当照做。” 说着,贾琏便低头在她娇嫩的脸颊上啄了一口。 羞得凤姐忙把人推开,红着脸道:“好好的,二爷又不正经了!” 贾琏低低一笑,“罢罢罢,我不闹你了,咱们好生说话。” 凤姐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裳,正色道:“想来二爷也知道,那西宁世子爷如今已被圣上追封为昭靖郡王,赐的又是可永袭后世的王爵,秦家那边少不得要替世子爷这一脉打算着。” 说着,凤姐又压低了声音,“我已探过郑侧妃的口风,秦家那边有意在族里寻个孩子过继到世子爷名下,届时再寻个普通女子给世子爷配冥婚。” 贾琏立马便听出了凤姐的意图。 忙皱眉道:“咱们家的姑娘,断不能给人配冥婚。” 凤姐早知贾琏会如此反应。 便苦笑着道:“此事若非三妹妹自己求我,我又岂敢有这样的念头。” 贾琏听了,不免又惊又疑,难以置信地问道:“可是咱们家的三妹妹?” “自然是咱们家的三妹妹。” “好好的,三妹妹怎会想不开要给人配冥婚去,她难道不知,这一旦嫁去秦家,她便得守一辈子的寡。” 见贾琏如此说,凤姐便忍不住叹了口气,“咱们家这几个姑娘,说来也实在可怜。” “外头都只道她们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自是高枕无忧,可又有几人能知晓她们的苦楚。” 说到这,凤姐便看着贾琏道:“四妹妹前不久闹着要出家当姑子一事,想来二爷定也听说了,好好的一个年轻姑娘,若非实在伤心,又怎会看破想出家呢。” 见贾琏仍是不解,凤姐便直接把话挑明了,“咱们贾家在京都的名声,二爷以为如何?” “尤其是东府那边,早已成了个烂泥坑,只怕连外头的叫花子都嫌咱们贾家不干净呢。” 听到这话后,贾琏的脸色顿时便白了一瞬。 怔了半晌后,他才缓缓垂眸道:“都是家里的爷们行事不成样子,把姑娘们的清誉都带累坏了。” 凤姐接着叹息道:“二爷细想想,如今京都内可还有世家贵族愿意上门求娶咱们贾家姑娘?” “唯有个林妹妹嫁去了北静王府,即便如此,那北静王府还要再三言明是为着林家世代清贵才求娶的林妹妹,半个字都不敢提及咱们贾家,生恐坏了林妹妹的名声。” 贾琏听了,心中虽不自在,却也深知这都是实情。 也正因如此。 当初凤姐把迎春说给蒋家时,他才没敢反对。 蒋家虽说清贫,也无世职,可如今的贾家早已没得挑选。 真正的京都贵族里,又有谁能瞧得上贾家出来的姑娘? 见贾琏抿唇不语,凤姐便又缓缓道:“咱们三妹妹是何模样人品,想来二爷定也知晓,她向来便十分钦佩那些保家卫国的将士们。” 顿了顿,凤姐又接着道:“何况那世子爷自请南下抗倭,又无意间免了三妹妹被送去和亲的厄运,三妹妹一直都对此感激不已。” “故而三妹妹一听说那世子爷不幸身亡,便立即跑来求我,说自己横竖也不好嫁人,不如便去给那世子爷配个冥婚,也好借此全了她对世子爷的感激之情。” 第115章 凤姐再言冥婚之事,惜春出家如愿以偿。 贾琏一听,当即便大为震撼。 细思一番后,又觉着这确实是探春会做出的事情。 “可三妹妹到底是二房那边的人,咱们说话怕是不好使。” 见贾琏如此说,凤姐便忙笑道:“二爷放心罢,这个我已想过了,此事若由咱们同二老爷说去,二老爷定是不赞成的,可若能由西宁王府那边亲自跟二老爷说,想来二老爷多少也要考虑一番,说不定便会去问问三妹妹的意思,只要三妹妹自己愿意,这事便有机会的。” 顿了顿,凤姐又接着道:“说来也是二爷提醒了我,既然如今尚不能知晓圣上会如何发落咱们家,不如咱们便先想法子替三妹妹求来那秦家的聘书,届时若圣上对咱们家从轻发落,那这门亲事便无须叫人知道,想来郑侧妃那边也会同意,可若咱们家真出了大事,那这纸聘书便是三妹妹的护身符。” 听完后,贾琏不由得地点了点头,认为这法子或许可行。 “可那西宁王府又如何就愿意上门给咱们三妹妹下聘书呢,即便要给世子爷配冥婚,想来秦家定也愿意找个家世普通的女子,以免惹人非议。” 见贾琏如此问,凤姐便忙回道:“今儿我已去西宁王府拜访过郑侧妃了,亦向郑侧妃言明咱们三妹妹对世子爷的钦佩与感激之情,那郑侧妃听了后,也为三妹妹的大义所动容。” 说着,凤姐又叹息道:“不过郑侧妃也觉着咱们家的姑娘给人配冥婚不合适,故而委婉回绝了,我还没敢告知三妹妹这个消息呢。” 贾琏不解地问道:“既是如此,你如何还想着这件事?” “若二爷没告知皇后娘娘送来密信一事,我自然便会想法子劝三妹妹断了这念头,可如今咱们家既已大难临头,那何不就借着西宁王府的威势趁机将三妹妹保下来呢?” 说着,凤姐又凝眸道:“因我娘家嫂嫂同郑侧妃是手帕交,故而我也见过郑侧妃几面,这位侧妃娘娘为人仗义,最是个有善心的,当年咱们巧姐儿发高烧,不就是郑侧妃发慈心送来千年雪莲才救回来的么?” “因此我想着,既然郑侧妃对咱们三妹妹颇为赞许,若她知晓咱们贾家如今正危在旦夕,或许便会松口应下配冥婚一事,说来也是为了护住三妹妹,郑侧妃定也不忍见三妹妹落难。” 听完这番话后,贾琏又细思了半晌,终是无奈叹息道:“罢了,到底也只能如此。” 闻言,凤姐便忙去铺纸研墨,笑着道:“二爷今日既已写了许多书信,不妨便再写一封罢。” 贾琏也忍不住笑了,低声道:“奶奶要我写什么,只管吩咐便是。” “我不大认字,此事也不好叫彩明来写,因此便只好辛苦二爷了。” 说着,凤姐便正色道:“二爷便在信上向郑侧妃言明,说咱们俩得了密信,贾家不日将有大祸临门,若西宁王府愿意发善心下份聘书保全我们三妹妹,我们贾家上下自当感激不尽。” 见贾琏手握毛笔写得飞快,凤姐便又接着道:“请二爷最后再添一句,便说给世子爷配冥婚虽不妥,可到底是我们三妹妹自愿的,还请侧妃娘娘好歹全了我们三妹妹的一片心意,想来世子爷在天有灵,也会感念娘娘的大义。” 话音刚落,便见贾琏也放下了手中的毛笔,沉声问道:“咱们家将有大祸这样隐秘的事,直接告知郑侧妃怕是不妥,连二老爷那边我都不敢同他说去,生怕牵连到皇后娘娘。” 闻言,凤姐便信誓旦旦道:“请二爷放心,郑侧妃定不会说出去的,若咱们不言明情况,只怕郑侧妃未必肯出手相助。” 见凤姐十分有把握,贾琏便抬手将那信装到了信封中,笑着道:“罢了,既然你信得过郑侧妃,那咱们便试试罢。” 可凤姐却又将贾琏的印信取了出来,低声道:“此事事关重大,若这封信没有盖上二爷的印鉴,只怕郑侧妃不会轻易相信咱们。” 顿了顿,凤姐又接着道:“如今时间紧迫,咱们实在等不起郑侧妃那边细细查探了,若明儿圣上便动怒把咱们贾家抄家下狱,届时三妹妹成了罪臣之女,便什么也来不及了。” 见贾琏仍是犹豫,凤姐便忙道:“二爷请放心,郑侧妃做事一向小心,她看完信后定会直接烧毁,断不会留下痕迹的。” 听到这话后。 贾琏便伸手接过凤姐手里的印鉴,朝那信上重重盖了下去。 见状。 凤姐便忙将信装好,又高声将平儿叫了进来,附在她耳边低声吩咐道:“你即刻把这封信交给旺儿,让他悄悄送去西宁王府给郑侧妃,仍旧说找何嬷嬷便是,此事要紧得很,让旺儿千万小心,莫要叫旁人知晓。” 见凤姐神色凝重,平儿便忙接了信回道:“奶奶放心,我这就叫旺儿送信去。” 说完后,平儿便又掩上门出去了。 见贾琏的脸上有几分不安,凤姐便忙宽慰道:“二爷不必担心,那信定会好生送到郑侧妃手上的。” 说着,她又微微叹了口气,“家里还有个四妹妹,我想着到底也该给她安置个去处才是。” 闻言,贾琏不禁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他缓缓走到炕上坐了下来,给自己和凤姐各倒了杯茶。 扬脖喝完后,贾琏才蹙眉道:“四妹妹一心想着出家,且又是东府那边的人,咱们怕是做不得主。” 凤姐也拿起茶杯抿了一口,冷声道:“东府那边最是麻烦,若果真出了事,哪里还顾得上四妹妹。” 顿了顿,凤姐又接着道:“何况四妹妹一出生便被老太太抱了过来,从小到大一直都养在咱们西府,同东府实在没什么情份。” “少不得只能咱们这边替四妹妹打算着了。” 贾琏低声问道:“那你准备如何安置四妹妹?” 闻言,凤姐便忍不住叹了口气,“这四妹妹年纪虽轻,可却是个极有主意的,她既铁了心要出家,想来咱们也劝不住,不如便成全了她罢。” 说着,凤姐又垂眸道:“等天一亮,我便去栊翠庵那边叫妙玉等人收拾好东西去县主府,对外只说县主府请了妙玉去讲经,四妹妹早已在家跟着妙玉修行,便是直接跟着妙玉等人过去也无妨,届时便让她扮作小尼姑,我再让人帮着一块打掩护送出去也就是了。” “至于林妹妹那边,她早已深知内情,想来也不必解释了,定会帮着暂时收容栊翠庵的尼姑们,至于这些人今后要如何打算,便由她们自己决定罢。” 第116章 惜春含泪收下度牒,圣上暗查贾家之事。 翌日清晨。 凤姐一早便梳洗了往栊翠庵去。 众姑子见凤姐这么一大早就过来,心中都不免有些疑惑。 “请二奶奶用茶。” 说着,便有一个小姑子捧了杯茶上来。 凤姐接过,笑着抿了一口,款款道:“你们出家人倒是起得早。” 说话间,只见妙玉也从里头走了出来。 身旁跟着同样是道姑打扮的惜春。 “四妹妹在这里住着可还习惯?” “我如今既已是修行之人,今后便请施主唤我法名慧真罢。” 见惜春如此说,凤姐倒也不生气。 随即又看向妙玉,笑着道:“县主府那边想请你带着姑子们过去诵几天经,我想着王妃从前在大观园里住着时,便和你极好的,这样的事想来你定然也愿意,故而我便已替你应下此事了。” 妙玉听了,便行礼回道:“不知要何时过去,我好提前叫人收拾好东西。” 凤姐笑道:“马车都已替你们备下了,一个时辰后便过去罢。” 众人一听,都觉得有些不对,这时间未免也太紧了些。 瞧着不像是去诵经,倒像是去避祸。 可没人敢多问,都急忙回屋去收拾自己的东西了。 妙玉自然也觉察出几分异常,故而便命小丫鬟把那些珍贵茶具也都拿出来,一并装好带走。 唯有惜春没什么反应,仍旧按照往常那般去给菩萨上香祷告。 凤姐在一旁瞧着,心中不免又暗暗叹了口气。 等她上完香,凤姐便忙把人叫住,“妹妹略等等,我有样东西给你。” “施主请说。” 闻言,凤姐便从袖子里拿出了一张度牒,笑着道:“既然妹妹出家之心已定,我亦不好再劝,唯有替妹妹买了这度牒来,好让妹妹日后在外头行走能方便些。” 惜春接过一看,眼圈顿时便红了起来。 忙跪下磕头泣道:“多谢姐姐这般替我考虑。” 凤姐忙上前将人扶了起来,宽慰道:“妹妹无须这般见外,咱们到底相识一场,又当了一家子,你既叫我一声姐姐,我自然便该看顾你这妹妹才是。” 说着,凤姐又低声道:“这度牒是我悄悄替你买的,并没敢让家里知道,所以你先藏好了,一会妙玉带人去县主府讲经,你也混在里头跟出去便是,外头我都打点好了,你放心出去便是。” 惜春一听,忙含泪问道:“是不是家里出事了?” 凤姐微微点头道:“咱们家本就不能长久,想来妹妹定也知道,因此妹妹只管去罢,不必想着家里了,今儿妹妹出了贾家这门,我今后便不再叫你妹妹了,只叫你慧真。” 惜春听了,忙后退一步,又郑重行了个大礼,哽咽着道:“姐姐的大恩大德,我唯有来世再报了。” 一旁的平儿看了,眼眶不自觉也红了起来,忙上前扶起了惜春。 凤姐见这里没外人,便又拿出了一小包银子递给惜春,低声道:“我知晓出家人不爱这些俗物,可妹妹刚到外头没银子,到底也不方便,这里头的银钱不多,请妹妹好歹收下才是” 说着,凤姐又劝道:“妹妹到了外头后,若实在用不上这些银子,便可换成铜钱拿去接济穷人,也算是功德一件。” 惜春不忍拂了凤姐的好意,到底还是把这包银子收了下来。 ...... 御书房。 文宣帝一下早朝,便把北静王又叫了过来,亲自查问忠顺亲王当日所言之事。 “微臣见过圣上。” “起来罢,事情查得如何了?” 闻言,水溶便忙低头回道:“回圣上,那金陵冯渊的命案已查明,确是薛蟠仗势欺人,命豪奴打死了冯渊,又强行抢走了冯渊先行买下的婢女。” 顿了顿,水溶又接着道:“当时的金陵应天府府尹迟迟不敢受理此案,后来是贾雨村贾大人上任后,才胡乱了断此案。” 文宣帝一听,便寒声问道:“若朕没记错,这贾雨村当时补授金陵应天府一事,王子腾和贾政都替他上了不少保书罢?” “回圣上,确实如此。” 闻言,文宣帝不由得冷笑道:“为了给那薛蟠平事,他们倒还真真是费了不少心思。” 水溶听了,也不敢答话,只得垂首侍立。 文宣帝接着问道:“贾赦为了古扇将人下狱逼死一事,可是属实?” “回圣上,此事贾雨村贾大人那边也拿不出实在证据,只说二十把古扇定还在荣国府内收着,圣上一搜便知。” 文宣帝寒声道:“既如此,这桩事便等搜出古扇后再定罪。” “是,圣上英明。” 说着,水溶又斟酌着道:“旁的事都还好查,唯有那荣国府的大房长孙贾琏,他所行之事委实叫微臣看不明白。” 听到这,文宣帝也不禁有几分好奇,沉眸问道:“此话怎讲?” “回圣上,微臣奉圣上之命,一直在暗中查探京都内的各大动向,故而才无意间发现贾家竟长年在暗中为太子和平安州那边传递密信,之前微臣一直以为是那贾琏做事不当心,才叫微臣的密探给发现了这等谋逆之事。” 顿了顿,水溶又接着回道:“可微臣后来仔细一想,又觉得此事颇为蹊跷,尤其是太子在平安州屯练私兵这样要紧的事,竟就让微臣的密探给轻易查明白了,实在不合常理。” 闻言,文宣帝顿时也生出了几分狐疑,“依你的意思,难不成竟是那贾琏故意露出破绽叫人知晓?” 水溶忙回道:“此事微臣也还未查明,因怕打草惊蛇,故而暂时也不敢去审问贾琏。” 说着,水溶又接着道:“只是忠顺亲王和贾家原都是替太子出力,如今好端端的,忠顺亲王却忽然转头揭发起贾家的罪行来,这其中的缘由,委实叫微臣想不明白。” “故而微臣才大胆猜测,莫不是贾家内有人对太子殿下生了异心,惹怒了太子那边,这才有了如今这样的事。” 听到这,文宣帝又忽然想起当日贤德妃和庄妃起冲突时,听说那南安太妃也在,还一再挑唆庄妃动怒,最终害得贤德妃误伤了庄妃的孩子。 而南安郡王府如今和太子那边走得颇近。 想明白这些后,文宣帝便冷声问道:“那贾琏如今可是袭着荣国府的爵位?” “回圣上,贾琏如今袭的是正二品辅国将军的爵位。” 见文宣帝闭着眼点了点头,水溶便又接着道:“微臣派去平安州暗访的探子说,自贾赦死后,平安州那边的事务便被交给了贾琏,可这贾琏同他父亲却是截然不同,不仅好生安抚了那些曾被他父亲欺压的平安州百姓,还拒不接受平安州官员的贿赂。” 第117章 水溶竭力陈情救人,圣上下令各自抄家。 说着,水溶又抬头道:“贾琏所为让平安州那边的官员很是不满,想来定也同太子那边告状了,圣上派人一查便知。” 文宣帝听了,不禁抚掌笑道:“照你这么说,贾家竟是歹竹出好笋,出了个深明大义的子孙。” 水溶也跟着笑道:“贾琏是何人品,微臣也不知晓,不过从他所行之事来看,应当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 文宣帝眸色复杂地道:“想来平安州那边的事,贾家能真正知晓内情的人定也不多,贾赦还在世时,那贾琏大约只是个跑腿送信的,怕是根本不知信中的内容。” 水溶听了,也忙点头道:“到底还是圣上英明,若如此想来,那贾琏是在贾赦死后才真正知晓了平安州的秘密,因他不愿助纣为虐,便故意处处露出马脚,说来倒也合乎情理。” 闻言,文宣帝便又皱眉问道:“若那贾琏果真是良善之辈,又为何会为着几千两银子,便去信逼死一对年轻男女。” 水溶忙行礼回道:“回圣上,这也是让微臣不解的地方。” 顿了顿,他又接着道:“据微臣所查,此事原是那张财主爱势贪财,想把女儿转聘给李衙内,故而惹恼了守备那边,因此守备家便在外头作践辱骂起张家来,毁了张家小姐的清誉,这两家原该是亲家,却为此闹到了公堂之上。” 说着,水溶便叹息道:“请圣上想想,这张财主和守备家都已撕破了脸面,张家小姐如何还能嫁去守备家,便是真嫁过去,又如何能过得长久?” 见文宣帝敛眉不语,水溶便接着沉声道:“贾琏当初为何要插手此事,微臣如今亦不能知晓内情,只是若他果真贪图那几千两银子,那后面的事便更说不清楚了。” 文宣帝一听,便知其中定然又有缘故,忙冷声问道:“后面又发生了何事?” “回圣上,这些都是微臣派人去找张财主和守备家了解情况时才知晓的,原来自那张家小姐殉情自尽后,便无人敢上门求娶张家的小女儿了,皆认为其姐姐不详。” 说着,水溶又接着道:“眼见小女儿的年岁渐长,张财主夫妇不免都十分忧心,谁知后来有一天,竟忽然有个媒婆带着聘礼登门求娶了,男方是一位员外老爷的儿子,家境十分殷实。” 听到这,文宣帝便问道:“定是贾琏那边暗中吩咐的罢?” “圣上英明,确实是那贾琏的夫人暗中派人说媒了,张财主原不知是哪家的贵人帮了忙,后面查了许久才知晓是荣国府里的夫人出手相助,顿时感激不已。” 说着,水溶又忙道:“不仅是张家小女儿的婚事,还有那殉情的守备之子家,贾琏夫妇也帮着他们把家中长姐的亲事给办妥了。” “微臣还查到,那贾琏夫人还长年在寺庙里供了个大海灯,听寺庙的住持说,这大海灯是供给一对年轻早亡的殉情男女。” 听完水溶这番话后,文宣帝久久不言语。 过了半晌。 他才缓缓开口道:“罢了,回头朕命人传道口谕,让那张家之女和守备之子合葬一处,也算是全了他们俩的夫妻情义。” 闻言,水溶便忙道:“圣人宅心仁厚,实乃百姓之福,有了这等皇恩眷顾,想来张家小姐和守备家的公子也能安息了。” 文宣帝接着问道:“那贾家私自藏匿倒卖罪臣家资,此事可查明白了?” “回圣上,那买卖古董的冷子兴已全部招认,说自己是受荣国府上政老爷的夫人所托,才会帮忙变卖这些违禁之物。” 文宣帝一听,当即便龙颜大怒,冷声斥责道:“贾家竟敢私藏罪臣家资,实是欺君!” 闻言,水溶忙行礼道:“圣上请息怒,好歹以龙体为重。” “罢了,该问的事朕也问得差不多了,你即刻便同忠顺亲王带着圣旨,替朕查抄贾家,宁荣二府一律不得放过!” “是,圣上。” 说着,水溶也不敢再多言,忙领旨去了。 见人出去后。 文宣帝便把东平郡王也叫了过来,下旨命他去查抄王家。 念在王子腾自愿辞官告老的份上,文宣帝便只革去王家世职,没收王家家产,不再问罪王家其他家人。 ...... 宁荣二府。 忠顺亲王一下马,便急命人将两府都团团围了起来,不许任何人进出。 随即锦衣卫便开始四处搜检查抄,挨屋逐院的贴起了封条。 贾珍和贾蓉等因过来给贾政请安,故而此时也都在荣国府内 众人一看这架势,早已吓得面如土色,浑身震颤。 唯有贾琏早已知晓内情,倒是镇静许多。 只见忠顺亲王和北静王齐齐走了进来,唬得贾政等人忙上前俯伏在地,颤抖着磕头道:“恭迎两位王爷。” 见状,忠顺亲王便拿出圣旨,高声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经查,贾家私藏罪犯家资,倒卖禁物,欺君罔上,有负圣恩,其罪一也。 贾珍身为贾家族长,不思表率,反聚赌酗酒,日夜沉沦,恃强凌弱,欺压百姓,败坏京都风气,其罪二也。 贾政身为朝臣,本应秉持公正,辅佐君王,不料却滥用职权,草菅人命,有忝列祖列宗之德,其罪三也。 此等诸行,皆已蹈越律法,不容宽宥。朕念贾氏昔日之勋劳,欲矜其一线,然国法无私,不容私恩废公。 今特旨如下: 着即革去贾家世职,查抄家产充公,以示惩戒。 贾政贾珍二人,即刻收监候审,秋后问斩,以正国法。 贾家其余男子,一律暂时收监,等候发落。 贾家女眷,暂押宗祠,严加看守,以待圣裁。 圣命既下,着有司即刻奉行,不得有违! 钦此!】 贾家众人听完,早已唬得软了双腿,丝毫动弹不得。 忠顺亲王忙一叠声叫拿下贾政和贾珍,押入死牢。 随后又命众番役将贾家男子悉数收监候审。 见忠顺亲王带着人准备去查抄后宅,北静王便忙道:“圣上到底感念贾家昔日之功,咱们不如先传言后宅,请贾家女眷们先行回避,之后再查抄也不迟。” 忠顺亲王听了,虽不愿意,却也不好驳了这话,只得冷笑道:“北静王到底同贾家有些姻亲关系,自然百般替贾家想着了。” 闻言,水溶忙正色道:“王爷误会了,我不过是替圣上着想罢了,那圣旨上写得明白,贾家祖上到底是有功之臣,圣上也是感念这份功劳的,如今贾家子孙们虽犯了罪,可女眷们是无辜的,咱们不该随意折辱人家才是。” 忠顺亲王一听便冷哼道:“旁人也就罢了,那贾政之妻暗中倒卖违禁之物,此事可是罪证确凿!” 北静王忙作揖道:“有罪之人自当该罚,水溶断不敢拦着王爷。” 第118章 贾家败落王氏伏法,忠顺王爷奚落探春。 北静王亲自挑了十来个老实的老年番役后,这才领着人一同进荣国府后宅查抄。 众人一进后宅。 忠顺亲王便先高声问哪个是贾政的夫人。 王夫人颤抖着答应了一声,立刻便有人拿出一条绳将她捆了起来,宝钗袭人等都忙哭着上前阻拦,却被番役们死死隔到了一旁去。 随后屋里的其他女眷也都被赶去了宁国府的宗祠里看守起来。 见这座院子的女眷都被押出去后,番役们便立即冲进各间屋子查抄起来。 不多时。 众人又来到了探春的住处。 只见她早已带着丫鬟们站在院门口候着,自请要面见王爷们。 番役们见探春虽是女儿家,遇到这样的抄家大祸,脸上却毫无惧色,说话更是不疾不徐,丝毫没有惊慌之意,不免也生了几分钦佩之意。 便忙将此事回禀给忠顺亲王和北静王。 “一个罪臣之女,有何脸面来见本王!” 说着,忠顺亲王便怒斥道:“直接将人押去贾家宗祠便是,这样的事竟也跑来回本王,真真愚蠢!” 那番役一听,顿时吓得脸色发白,忙躬身回道:“王爷恕罪,属下这就将人押下去。” 话音刚落,却听得北静王沉声道:“这贾家三小姐倒是有几分胆识,既然她主动求见,想来定是有要紧的事,不如便将人带过来罢。” 闻言,那番役顿时便有些为难。 忠顺亲王不愿召见,北静王却又命他带人过来,委实叫他不知该听哪位王爷的。 竹青见那番役左右为难,便忙喝道:“糊涂东西!我们王爷叫你带人过来,还愣在这里作甚!” “是,属下这就去把人带过来!” 看着那番役有些踉跄的背影,忠顺亲王不禁冷笑道:“北静王怕不是忘了咱们此行的目的,这贾家上上下下几百口人,若是人人都来回上两句话,也不知这抄家得抄到何时才能有个结果!” 水溶听了,只是笑而不语。 正在这时。 忽然又有几名番役来报,说是那贾家四小姐已出家去了,并不在荣国府内。 忠顺亲王当即便怒骂道:“我看分明是在扯谎!” 说着,他又冷笑道:“好好的一个世家小姐,怎会去出家,我看她分明是携带禁物私逃了。” “请王爷慎言!” 一道清脆的悦耳女声清晰传来,只见探春正穿着一身织锦夹纱杏花色的琵琶小袄款款走来。 她微微施礼道:“回两位王爷,我家四妹自幼便喜爱佛法,不久前还闹着要出家,此事我们贾家上下都是知晓的,王爷一查便知。” 忠顺亲王冷声道:“即便如此又如何,若无度牒便是欺君!” 探春不紧不慢地回道:“我家四妹自然是有度牒的,她在万顺庵出家,如今法名慧真,师从慈元师太,王爷若不信尽可查去,小女子断不敢欺哄王爷们。” 水溶一听便忙道:“慈元师太佛法高深,连圣上都颇为敬重她老人家,听说师太不日便要来京做法事,为昭靖郡王和死去的将士们超度。” 顿了顿,水溶又沉声道:“既然四小姐已入了佛门,如今又是慈元师太座下的弟子,自然便与贾家无关了。” 听到水溶提及秦牧风,探春心中不由得一酸,眼圈儿顿时便红了起来。 “三小姐所言最好是实情,否则你便是哭出一缸眼泪来也无用!” 顿了顿,忠顺亲王又冷冷道:“想来这便是三小姐求见本王与北静王的缘故罢,既然话已说完......” 说着,只见忠顺亲王转头对着番役喝道:“来人,把这罪臣之女押去贾家宗祠看管起来!” “是,王爷。” 说着,便立即有几名番役上前准备动手。 探春忙制止道:“且慢!” 话音刚落,便见她从袖中拿出了一张金花红笺,沉声道:“我乃昭靖郡王未过门的王妃,谁敢无礼!” 那些番役们一听,登时都吓得变了脸色。 这昭靖郡王年纪轻轻就为朝廷平定了南边的倭寇之乱,举国上下无不感念他这份恩德。 更别说昭靖郡王还为国捐躯了,如今谁不把他当成个大英雄供起来? 若眼前这位小姐果真是昭靖郡王未过门的王妃...... 想到这。 众番役便忙恭敬地后退一步,随即又把头全低了下去,生恐唐突了探春。 忠顺亲王早已接过探春手里的聘书,仔细瞧了好几遍。 见上头果然盖着西宁王府的印信,便只能哑口无言地将聘书还与探春。 “没想到贾家为了攀附西宁王府,竟是连家中女儿都舍出去给人配冥婚了,真真叫本王大开眼界。” 说着,忠顺亲王又似笑非笑地道:“只是配了冥婚又能如何,不过是白送一个女儿给人罢了。” “贾家罪念深重,即便昭靖郡王军功盖世,圣上也断不可能为此便罔顾国法,饶了贾家去。” 探春将那聘书细细收好后,又略略行了一礼,“王爷误会了,这桩婚事并非家中父母所愿,实是小女子感念昭靖郡王以身殉国,故而才自请嫁去西宁王府,为昭靖郡王守节。” 说着,探春又冷声道:“能嫁给昭靖郡王这样的英雄,是小女子天大的福气,便是给昭靖郡王配冥婚,那也是小女子求之不得的事情。” 忠顺亲王听了,不免越发觉得好笑,“依你这么说,嫁给个死人竟是你的福气了?” 说着,他又打量了一眼探春,故作惋惜地道:“三小姐莫要嘴硬才是,你正是年轻貌美的时候,若将来闺中寂寞,闹出丑事来,只怕反给昭靖郡王丢人。” 水溶一听这话不像样,忙正色道:“王爷慎言!昭靖郡王乃我朝功臣,如今他尸骨未寒,若叫圣上知晓王爷竟当面辱骂未来的昭靖王妃,不知会作何感想?” 忠顺亲王笑着道:“北静王误会了,我何曾辱骂这未来的昭靖王妃,不过是好言相劝两句罢了,以免日后闹出不体面的事来,那才真真叫昭靖郡王死不瞑目。” 顿了顿,忠顺亲王又觑着眼看向探春,唇角带着几分讥讽,“京都内谁人不知,这贾家最是秽乱不堪,本王不过是担心三小姐会把这股子歪风邪气带去西宁王府,把人家好好的忠烈之家给毁了。” 探春听了,心中虽恼,却也不愿在此时生事,叫贾家雪上加霜。 故而只得忍气不言语。 “忠顺王爷说贾家秽乱不堪,可小王怎么听说忠顺王府也是不遑多让,王爷府上的戏子可都是绝色!” 探春一听这熟悉的声音便立马滚下泪来,忙抬起朦胧泪眼回身望去。 果然瞧见那抹高大伟岸的身影正立在不远处。 第119章 昭靖郡王死里逃生,开恩赦免贾家女眷。 “西......西宁世子?!!!” 忠顺亲王一看到秦牧风便吓得面色发白,连舌头都打结了。 在场真正见过秦牧风的人不多,众人原也不知来人是谁。 听到忠顺亲王的话后,他们才知晓原来此人便是大名鼎鼎的昭靖郡王。 顿时都以为大白天见鬼了,当即便被吓得连连后退。 唯有探春纹丝不动,站在那哭成了个泪人。 秦牧风看了,顿时心疼不已,忙上前将人细细瞧了一番。 见探春毫发无损,这才渐渐放下心来。 随后他便转身对着忠顺亲王冷笑道:“人都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忠顺王爷一见到小王便吓成这样,莫不是对小王做过什么亏心事不成?” 水溶见秦牧风“死而复生”,原也给唬了一大跳。 见秦牧风的言行举止同往常无异,便忙笑着上前祝贺道:“定是天佑我朝,才叫昭靖郡王有惊无险,平安归来。” 秦牧风也忙笑着回道:“北静王的话极是,若非有圣上当年御赐给我父王的软猬甲,小王只怕早就命丧黄泉了。” 闻言,忠顺亲王又仔细看了看秦牧风的影子,确认他是活人后。 这才敢讪笑着上前道:“原来如此,到底是圣上隆恩,又有苍天庇佑,实乃昭靖郡王之福。” 见秦牧风竟穿着寻常百姓的粗布麻衣,忠顺亲王便又问道:“昭靖郡王怎得这般打扮?” “这话该问忠顺亲王才是,小王若不扮作寻常百姓,只怕即便能从那倭寇底下逃出命来,也回不了京都。” 一听这话,忠顺亲王的脸色顿时便白了一瞬。 忙强装镇定地道:“昭靖郡王这话可就叫本王听不明白了。” 秦牧风的眼刀直接飞了过去,“王爷明不明白不打紧,圣上能明白便足矣。” 忠顺亲王听了,心中不由得慌了几分。 生怕秦牧风已知晓是南安郡王伙同那几名倭寇暗害他。 正当忠顺亲王狐疑之际。 只见秦牧风已站到了众人跟前,高声道:“圣上命本王带来口谕!” 闻言,大家便忙齐齐跪了下来。 “圣上有旨,我朝向来以仁孝治天下,贾家虽有大罪,念及祖上功勋,姑且饶恕部分无罪子孙,经查荣国府贾琏一房未曾涉事,故不追究其责。” “贾珠之遗孀李纨,年轻守节,甚是不易,实乃妇人之典范,故而也不追究李纨同贾兰之责。” 顿了顿,秦牧风又接着道:“今闻贾家三小姐贾探春深明大义,自愿以千金贵体嫁去西宁王府为昭靖郡王守节,实在令人钦佩,足见贾家女儿的教养不俗。” “故此,贾家女眷经查无罪者,亦不再追究其责,钦此。” 听完后,探春不免又惊又喜,暗暗松了口气。 还没等她起来,便见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伸了过来。 紧接着便是秦牧风那低沉的嗓音传来,“三小姐快起来罢,地上凉。” 闻言,探春的脸上不由得一红。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也不好拒绝,便由着他将自己扶了起来。 随即又垂眸道:“多谢王爷。” “三小姐客气,圣上说了,北静王妃乃三小姐的表姐妹,故而便请三小姐去幽兰县主府暂住待嫁。” 说着,秦牧风又忙道:“请三小姐放心,我西宁王府定会尽快迎娶三小姐过门,不叫三小姐在外头受委屈。” 探春一听,当即便臊得满脸通红。 但她知晓秦牧风的性子便是如此,又心疼他好不容易才死里逃生回了京都。 故而也不忍叫他失望,便微微点了点头回应他。 秦牧风看了,不由得心内一喜。 唇角早已高高扬起,忙笑着道:“圣上说了,三小姐的东西检查无虞后皆可带走,丫鬟婆子们也可继续跟着伏侍三小姐。” “小王陪三小姐一道去收拾东西罢,以免又有人口出恶言,唐突了三小姐。” 听到这话后,忠顺亲王不由得心虚了一瞬,忙借口要去查抄别处。 可他刚一转身,却忽然便有块石子飞了过来,直直击中他的后脑勺。 “哎呦!” 忠顺亲王忙抬手捂住了脑袋,惨叫着骂道:“何人胆敢行刺本王!” 众番役忙上前护住忠顺亲王,刷刷刷地将刀全拔了出来。 北静王和探春等人自然知晓是秦牧风暗中动的手,却也不敢笑出声来。 “想来是天上飞鸟掉落的东西罢。” 说着,北静王又关切地道:“若王爷实在有恙,不如便请回府歇息罢。” 可那二十把古扇尚未找到,忠顺亲王又岂肯轻易离去。 “皇命在身,本王岂能擅自离开。” 说着,忠顺亲王又狠狠剜了眼秦牧风,冷声道:“都随本王去其他屋子查抄!” “是,王爷。” 见众人离去后,秦牧风才对着探春低声道:“让三小姐担心了,在下实在该死。” 探春忙回道:“王爷莫要自责,这样的事谁也不愿发生的,王爷能回来便好。” 秦牧风听了,心中不由得一暖。 忍不住低头看着探春直笑,耳尖早已红成一片。 不过他亦知晓贾家如今乃是非之地,便也不敢多留,忙陪着探春回屋收拾东西,带着她一道出府去了。 ...... 宁国府宗祠内。 凤姐打听到抄家罪名里并未提及平安州后,便知晓圣上已对贾琏开恩了。 故而也不再担心。 只由着番役们将她们这些女眷悉数带到了东府宗祠内。 尤氏和邢夫人等却是早已被吓得乱了主意。 得知贾政和贾珍都已被判了死罪后,众人顿时都痛哭不已。 “母亲和嫂子好歹保重些身子,莫要哭坏了眼睛。” 凤姐红着眼眶微微劝道:“咱们家如今已成了这般,若母亲和嫂子再有个闪失,我可真真就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闻言,尤氏和邢夫人都忙哽咽着道:“凤儿的话极是,眼下也不是哭的时候。” 说着,邢夫人又扫了眼四周,轻声道:“幸而你叫平儿和丰儿抱着两个孩子去县主府听经了,否则家里如今乱成这样,只怕吓着孩子。” 尤氏也忙低声道:“说来也是祖宗庇佑罢,否则两个孩子一旦落到他们这些人手里,还不知会被人怎样揉搓。” 提到两个孩子,凤姐的眼底便柔了几分。 她已提前为平儿和丰儿赎了身,命她们二人带着巧姐儿和茂哥儿先躲起来。 若她同贾琏无事,她们便可带着孩子们回来。 若她同贾琏都出了事,她们便会即刻带着孩子们一路南下去金陵找刘姥姥等人。 第120章 薛家夫人因子被捕,贾家之女雪中送炭。 凤姐见宝钗哭得双眼红肿,便上前宽慰了她几句。 两人正说话间,忽见番役们把薛姨妈和夏金桂也把押了进来。 宝钗顿时大惊失色,忙上前问道:“我妈和嫂子并非贾家人,怎得把她们也带过来了?” 说着,她又急急解释道:“想来是各位大爷们误会了,薛家只是借住在贾家罢了,即便如今贾家被抄检,也断不该牵连到薛家人才是。” 闻言,其中一名番役便冷笑着道:“忠顺王爷说了,借住在贾家里头的薛家最是可恶,仗着贾王两家的势,在外头胡作非为,草菅人命!” 一听这话,薛姨妈和宝钗的脸色都不由得白了一瞬。 那番役又接着冷声道:“当年在金陵当街打死人的,可不就是你薛家长子薛蟠?此案如今已被圣上知晓,圣上当即便龙颜大怒,下令重新彻查此案,你薛家便是再昧着良心,也该知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辰未到这个道理罢!” 说着,只见那番役又略带嘲讽地道:“你薛家的儿子是宝贝,难道旁人的命便该由着你们随意拿去不成,我们王爷奉命抓捕薛蟠时,听说他早又打死了一名酒铺的堂倌,如今正在牢里关着,因贾家在里头周旋,竟险些又要叫他给逃了过去,幸而老天有眼,才叫圣上亲自惩治了你们!” 听完这番话后,薛姨妈早已搂着宝钗大哭不止,心知自己这儿子定是保不住了。 宝钗也是面如死灰,连半句劝慰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见状。 那些番役们也都懒怠再理会,忙出去看守了。 一旁的贾家女眷们自是听到了那番役的话,知晓贾家今日之祸也有薛蟠的缘故,心中顿时都有些五味杂陈。 劝解的话实在说不出口。 便只好由着薛家母女自己抱头痛哭罢了。 夏金桂更是哭得死去活来,深怨自己母亲识人不明,害她嫁给了薛蟠这么个混蛋。 当初哪怕是把她说给薛蝌也好。 ...... 直至查抄结束,忠顺亲王也没能在宁荣二府内寻到贾雨村所言的二十把古扇。 心中顿时颇为恼火,暗骂那贾雨村无用。 “既然贾家内并无那些珍稀古扇,这石呆子一案便算不得贾家的罪责。” 说着,北静王又笑着道:“想来是贾雨村大人公务繁忙,一时不慎给记岔了。” 忠顺亲王不耐地喝了口茶,拧着眉道:“罢了,既然已查抄完毕,便叫那书记官过来将所抄之物登记造册罢,咱们也好尽早向圣上交差。” 水溶微微笑道:“王爷所言极是。” 不多时。 便有侍卫将两名书记官请了过来。 向忠顺亲王和北静王行过礼后,他们便忙拿出纸笔登记起来。 只见上头齐齐整整地写道: 所抄头饰有:金玉珠宝头箍十六件、九凤衔珠钗两件、花蝶顶簪五支、双龙抢珠累丝嵌玉挑心两副...... 忠顺亲王看了一会,便觉有些乏了,故而只坐在一旁扶额打盹。 及至深夜。 那两名书记官方登记完毕。 “王爷,王爷醒醒。” 一旁的侍卫叫了半天,忠顺亲王才缓缓醒来。 随即便满脸不耐地厉声问道:“可都登记妥当了?若有差池,你们可是要掉脑袋的!” 闻言,那两名书记官便忙哆嗦着行礼回道:“回王爷,下官已一一核实过,断不敢懈怠。” “既如此,那本王同北静王爷便可放心了,你们都先回去罢,明儿早朝时,本王自会将这册子交给圣上,请圣上过目。” “是,下官告退。” 见那两名书记官出去后。 忠顺亲王又转头对水溶道:“既然差事已了,咱们便也回去罢,此地有禁军把守,想来也不必咱们操心。” 水溶忙起身道:“王爷所言极是。” 于是二王便各自回府去了。 ...... 贾家宗祠。 就在贾家女眷们都惶恐不安之际。 忽然又有官差急急来报,说是当今圣上感念贾家先祖曾为朝廷立下大功,故而额外开恩不追究贾家女眷之罪责,只将其贬为庶人即可。 闻言。 众人心中虽十分难过,可到底没有被流放或变卖为奴。 实在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故而都忍不住喜极而泣起来。 就在此时,那名官差忽又冷声问道:“哪个是薛家老太太?” 宝钗一听便觉不妙,忙把母亲掩到身后。 可那官差却是眼尖得很,立马便直接上前将薛姨妈揪了出来。 厉声喝骂道:“你儿子薛蟠两条人命,皆有你一再私藏包庇才能逍遥法外,如今又岂容你置身事外!” 话音刚落,早又有两名官差上前将薛姨妈捆了起来,直接将人押了出去。 “妈!” 宝钗忙大哭着要上前去拦,幸而被凤姐和尤氏等人死死拉住了。 那夏金桂生恐自己被薛蟠带累,早已悄悄躲到了一旁,半句话也不敢多言。 “行了,这府邸已不是贾家的了,你们这些闲杂人等都出去罢,我们要给大门贴封条了。” 说着,便有几名官差上前将这些贾家女眷全赶了出去。 此时外头已是月黑风高。 凤姐等人一出府便被刺骨的寒风刮得直哆嗦。 “咱们如今该往哪儿去.....” “大半夜的,竟是连个安身之处都没有......” 邢夫人说着说着,便忍不住捂脸哭了起来。 凤姐刚要出言宽慰,便听到迎春的声音远远传了过来,“嫂子!” 她定睛一瞧,果然是迎春和蒋兆驾着马车过来了。 “嫂子可还好?” 一下车,迎春便忙朝凤姐这边匆匆走来,见凤姐无恙后,她才渐渐放下心来。 随即又忙问候了邢夫人等人,“若太太嫂子们不嫌弃,不如便请先去京郊外的小院子那边歇息罢。” 顿了顿,迎春又忙道:“那小院子里大约有十来间屋子,虽说不大,但也能勉强住些人的。” “何况当初也是我嫂子劝我买下这院子,说是好歹能有个散心的地方,便是我买这院子的银钱,也是用我嫂子给我添置的嫁妆买的,说来半点也没用到蒋家的银子,太太嫂子们无须客气的。” 话音刚落,只见那蒋兆也停好马车走了过来。 他一听到迎春的话便忙道:“我家夫人的话极是,还请各位太太奶奶们先去那小院子歇歇脚,待安定下来后再做打算也不迟。” 说着,蒋兆又看了眼黑漆漆的天,沉声道:“眼下城门正关着,不如请各位太太奶奶们先去马车上歇着,等天一亮我便送大家出城去。” 邢夫人一听,自是十分愿意。 迎春本就是她名义上的女儿,如今贾家遭了难,自己去女儿那边住也是常理中事。 更何况那院子还是迎春用自己的嫁妆买下的,说来同蒋家确实没什么干系。 倒也不算欠蒋家人情。 想到这。 邢夫人不禁又满意地看了眼凤姐。 心道她这儿媳妇真真是聪慧无比。 可尤氏等人却是有些难为情。 迎春到底已嫁去了蒋家,如今贾家这么多女眷乌泱泱地全跑去她那里住着,说出去实在不大好听。 凤姐自然看出了尤氏眼底的犹豫,忙笑着道:“嫂子莫要顾忌那么许多,咱们如今早已今时不同往日,能有地方歇脚已是难得了。” 说着,凤姐又接着道:“不过方才我也替嫂子想过了,若嫂子觉着去二妹妹那边不妥当,不如便请嫂子去尤三妹妹那边先住着如何?” “如今尤老太太和尤三妹妹在京中住着的那座小院子,乃是我当日特意买来给她做待嫁之用,谁知后来竟是用不上了,不过尤三妹妹倒是喜欢得紧,故而一直都住着,想来嫂子定也知晓。” 顿了顿,凤姐又忍不住道:“旁的倒也没什么,只是尤三妹妹那边有个柳湘莲经常在外头守着,没得坏了尤三妹妹的名声,嫂子若是过去住,便帮着劝劝罢,让那柳湘莲莫要再痴缠尤三妹妹才好。” 尤氏一听,也立即想起了尤老娘和尤三姐来。 忙笑着道:“既是如此,我便带着蓉儿媳妇去找我母亲和三妹同住罢,否则咱们这么多人,二妹妹那边怕是住不下。” 迎春听了,便微微笑道:“如此也好,嫂子他日若还想过来住也使得的。” 尤氏忙又拉着迎春的手含泪道了谢。 见状。 凤姐便笑着道:“既如此,我便同母亲、宝妹妹、珠大嫂子和薛大嫂子去二妹妹那边先住着。” 说着,她又对蒋兆行了一礼,“到底还得麻烦蒋大人替我们家打听着消息。” 蒋兆忙回了一礼,低头道:“这是自然,二奶奶客气了。” 说话间。 天不知不觉便亮了起来。 凤姐和宝钗等人便上了马车等待城门开启。 蒋兆将尤氏婆媳俩送到尤三姐那边后,便回来驾着马车直接出城去了。 ...... 翌日下午。 趁着人不注意,凤姐便被一乘小轿悄悄抬进了县主府里。 黛玉一见到她便哭成个泪人。 尤其是如今的凤姐只穿着一身粗布麻衣,头上一丝妆饰也无,看得黛玉越发心疼。 她哽咽着问道:“凤姐姐为何不来县主府住着?” “好妹妹,如今圣上正在彻查贾家之事,妹妹若还处处接济我们,岂不叫圣上看着不自在?” “妹妹身上如今不仅担着林家的世代荣光,还担着北静王府的满门荣耀,实在冒不得险。” 顿了顿,凤姐又接着道:“何况到底二妹妹才是我们大房出来的姑娘,我同大太太投奔她去才是应当,如此才能叫人挑不出错来。” 黛玉听了,只是垂泪不语。 凤姐又忙宽慰道:“妹妹已是帮了家里许多,莫要再自责才好,何况若非有北静王爷在圣上跟前处处替二爷说话,二爷此次又岂能全身而退。” “这些自然都是北静王爷看着妹妹的面子才会如此,我同二爷心里都是明白的。” 顿了顿,凤姐又低声道:“不知那妙玉可回西门外牟尼庵去了?” 闻言,黛玉便忙回道:“姐姐放心,今儿一早便已照着姐姐的吩咐,将她们全送出城去了。” 顿了顿,黛玉又不解地问道:“不过我仍是不大明白,其实在县主府里给妙玉辟个院子修行也不是什么难事,如此也安全些,为何姐姐定要我把妙玉送走?” 见屋内没有旁人,凤姐便低声回道:“妹妹有所不知,这妙玉并非普通的姑子,她原也是官家小姐,因打小体弱多病才不得不出家,可她父母到底不忍心自己唯一的女儿就这么彻底入了佛门,故而他们原是打算待妙玉及笄后,便给妙玉寻个好人家,仍叫她还俗嫁人的。” 黛玉听了,不免也怔了一瞬。 她自是知晓妙玉出身不俗,可没想到妙玉父母竟是有意让她还俗嫁人的。 见黛玉神色颇为意外。 凤姐便又接着缓缓道:“不过可惜,妙玉家中后来也因罪被抄家了,因她早已入了佛门,故而才能逃过一劫。” “她父亲当年收到风声后,便忙将家中不少珍稀古玩全藏到了妙玉修行的玄墓蟠香寺内。” 听到这。 黛玉立即便想到当日去栊翠庵喝茶时,妙玉拿出的那些名贵茶具。 真真是找遍荣国府也未必能找出那般罕见的器物来。 凤姐抿了口茶后,又接着道:“因妙玉的父亲同我家伯父颇有交情,故而便提前给我伯父写了封信,乞求我伯父能帮忙庇护妙玉,因此妙玉便在她师傅的陪同下,带着一个丫鬟和两个老嬷嬷来京都了。” “不过那会子我伯父正忙着升迁,又在朝中四面受敌,故而也不敢在明面上照拂妙玉,只能将她暂时安置在西门外牟尼庵里修行。” 说到这,凤姐便看着黛玉道:“后来咱们贾家因要盖省亲大别墅,我伯父便忙同二太太言明此事,将妙玉托给了二太太照看,因此二太太便忙寻了个由头,在大观园内辟出个栊翠庵给妙玉修行,将人接到家里庇护起来。” 黛玉听了,不免又是暗暗吃惊。 见状,凤姐便忙正色道:“故而我才对妹妹说,这妙玉断不能留在县主府里修行,如今贾家和王家都已败了,咱们也实在无力再庇护妙玉。” “我是想着,若今后能寻个机会帮妙玉还俗嫁人便是最好,她到底也不是真心要当姑子,强留在佛门里倒也是难为她了。” 说到这,凤姐忍不住长叹了口气,“只是妙玉的家世复杂,我到底也不敢轻举妄动,生怕扯出别的祸事来,又连累了你们这些无辜之人。” 闻言,黛玉忙动容地道:“姐姐已为我想得够多了,也该替自己多想想才是。” 说到这,黛玉又看了眼有些憔悴的凤姐,含泪道:“姐姐今后有何打算,若有需要我的地方,还请姐姐莫要与我外道才是。” 凤姐忙亲切地拉过黛玉的手,笑着道:“妹妹放心罢,我一向都拿妹妹当亲妹妹看的,岂会同你见外?” 顿了顿,她又接着道:“如今两个孩子和二爷都没事,我便已是心满意足了,旁的打算倒真真没有,我只盼着能陪巧姐儿和茂哥儿好好长大也就是了。” 黛玉听了,只当凤姐是被抄家之祸吓得失了斗志,顿时又忍不住落下泪来。 见状,凤姐便忍不住打趣道:“妹妹莫要再哭了,你这身子若是又给哭坏了该如何是好,难不成还要让咱们北静王爷为妹妹再炮制一粒绮梦丸去?” “旁的也就罢了,就怕妹妹心疼呢!” 黛玉一听这话,早已羞得低下头去,连耳带腮都红了起来。 娇声嗔道:“好个凤姐姐,人家正经担心你,你反倒编排起我来了......” 见状。 凤姐便也不再逗她,忙拉过黛玉的手,蹙眉问道:“既然妙玉已回庵里修行,那咱们四妹妹如今又是怎么个光景?” 黛玉叹息着回道:“我瞧着四妹妹的佛心竟是比妙玉还诚,如今她独自在屋里住着,也不许人伺候,除诵经礼佛外,其余的便一概不管。” 顿了顿了,黛玉又接着道:“抄家那日,梁嬷嬷慌慌张张地便跑去回禀四妹妹,谁知四妹妹听了后就跟个没事人一样,仍旧只是闭眼念她的经,把梁嬷嬷都给惊着了,她老人家后来同我絮叨了许久,说是从没见过这样冷心肠的小姑娘。” 凤姐听了,也忍不住苦笑道:“所以我从前便同珍大嫂子那边说了,既然四妹妹舍得下这些尘缘,想来便是与佛门有缘,不如成全了她才好。” 黛玉听了,心中不免深以为然。 可随即她又低低叹了口气,“只是外面到底不太平,四妹妹即便有度牒,怕是也难周全,若四妹妹愿意留在县主府里,我再单独辟个小院子给她修行,岂不更妥当些。” 说着,黛玉又缓缓道:“横竖圣上已饶恕了贾家女眷,想来四妹妹便是留在县主府内修行,也不会有人怪罪的。” 凤姐无奈摇头道:“这便是叫人难办的地方,四妹妹一心想绞了头发随那慈元师太四处游历去,咱们苦劝也是留不住她的。” 顿了顿,凤姐又叹息道:“罢了,既然四妹妹主意已定,咱们也实在无须再勉强她。” “横竖那慈元师太过几日便要来京做法事,届时便让四妹妹好生拜了慈元师太为师,请师太亲自为四妹妹剃发出家罢,如此也算是圆了四妹妹的心愿。” 第121章 探春感念姐妹恩情,昭靖郡王暖心哄妻。 就在凤姐和黛玉说话之际,忽然听到紫鹃来报说探春在外头求见。 黛玉忙把人请了进来。 “见过王妃娘娘。” 探春一进屋子便忙行了一礼。 “三妹妹快起来罢,之前不是说过了么,咱们都是打小一块长大的姐妹,无人时不必行大礼的。” 说着,黛玉便忙上前将探春扶了起来。 随后探春才看到凤姐也在,顿时又惊又喜,忙上前给凤姐行礼问安。 看到一向都是盛妆华服的凤姐,如今却只穿着简朴衣物,探春的眼眶瞬间便红了起来,“谁能想到,咱们贾家竟是一败至此......” 凤姐忙宽慰道:“妹妹无须太难过了,想来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家里的爷们都不中用,又不爱惜祖宗挣下来的体面,总在外头生事,如今圣上没再追究咱们家女眷的罪责,已是皇恩浩荡了。” 说着,凤姐又瞧见探春的眼底满是乌青,便知她定是一宿没睡。 于是便微微笑道:“三妹妹放心罢,我自然知晓妹妹担心你姨娘的下落,故而已托人打听着,一旦知晓你姨娘被发卖的时辰地点,林妹妹便会请东平王妃那边替咱们先买下你姨娘,待帮你姨娘赎出身后,便叫你们母女团聚。” 探春听了,当即便又行了一礼,含泪泣道:“多谢两位姐姐,难为你们还替我姨娘想着。” 凤姐和黛玉忙上前将人扶了起来。 三人围着桌子坐下后,凤姐又接着对探春缓缓道:“说来不过是为着妹妹能宽心些罢了,否则妹妹的生母流落在外,自然叫妹妹挂心。” “虽说三妹妹如今已是昭靖郡王未来的王妃,要替你姨娘赎身也不是难事,可这样的事到底不好同西宁王府那边开口,少不得还是由我和林妹妹这边替你周全了此事才好。” 黛玉也忙笑道:“凤姐姐的话极是,此事由我和凤姐姐来办最是妥当的。” 探春听完后,心中更是动容不已,不免更加感念凤姐和黛玉的恩情。 随后三人又说起被判死刑的贾政和贾珍,不免又彼此痛哭了一场。 过了约有半个时辰才略略止住。 不多时。 便见紫鹃进来回话说早饭已摆好了。 闻言,黛玉便忙起身道:“还请凤姐姐好歹用了早饭再回去罢,我今儿特意吩咐了厨房,做了好几道姐姐爱吃的菜。” 探春也忙跟着劝道:“林姐姐的话极是,想来昨儿凤姐姐也受累了,便在县主府好生歇息一番再走罢。” 说到这,探春又忍不住红了眼眶,“可惜我竟是连出府去瞧瞧家里都不能够,也不知大家如今住的屋子如何,倒叫我挂心得很。” 看到这,凤姐便忙笑着道:“罢罢罢,我原是想早些出城去,既然你们姐妹俩都如此说,那我便用了早饭再回去罢。” 说着,凤姐又宽慰道:“妹妹们都无须担心,好生做你们的王妃才是正经,横竖你们把日子都过好了,我这心里头才能安心,何况我如今有两位王妃妹妹,谁还敢欺负我去?” 黛玉和探春听到这话后,都忍不住捂嘴笑了。 正当她们准备移步去前头用饭时,只见梁嬷嬷又走了进来。 “回王妃,方才西宁王府那边打发人送了好几箱东西过来,里头全是各地的新奇小玩意儿,说是昭靖郡王特意送来给贾家三小姐解闷儿的。” 探春一听,脸上顿时便绯红一片。 黛玉忙笑着道:“既是如此,便把箱子都抬到三妹妹屋里罢。” “是,王妃娘娘。” 见梁嬷嬷出去后,凤姐又忍不住打趣道:“这昭靖郡王倒真真用心,知晓三妹妹这两日心中必定难受着,便特意想着法子逗三妹妹开心,真真是个会疼人的。” 听到这话后,探春便低头垂眸道:“偏他总是这般招摇,也不知旁人瞧见后又该如何编排他。” 凤姐微微笑道:“这倒也无妨,我瞧着这昭靖郡王行事虽大胆,却是个极有分寸的,既是王爷的一片心意,三妹妹只管收下赏玩便是,无须太过小心了。” 探春红着脸点了点头。 ...... 不到一天的功夫。 秦牧凤死里逃生之事便传遍了朝野上下。 众人惊奇之余,又听说乃是圣上御赐的软猬甲起了大用,一时间便又都称颂起圣上的功德来,令文宣帝龙颜大悦。 当天下了早朝后。 文宣帝便把秦牧风单独召到了养心殿里,亲自细问起他是如何死里逃生的。 “微臣见过圣上。” “爱卿快快起请。” 听到文宣帝这话后,孙正海便忙上前亲自扶起了秦牧风。 见状,秦牧风便对着孙正海抱拳一笑,“有劳孙公公了。” 孙正海忙恭敬回道:“王爷客气了。” “昭靖郡王伤重未愈,快坐下同朕说话罢,无须拘礼了。” “多谢圣上。” 说着,秦牧风便在文宣帝跟前坐了下来。 “同朕仔细说说,爱卿是如何发觉朝中有人私通倭寇的。” “回禀圣上,微臣刚到南边不久便察觉有异,那倭寇久居群岛之上,却对我南部百姓的日常动向了如指掌,不论商船是几号出海,在何地出海,那倭寇皆能在第一时间赶来抢夺。” 顿了顿,秦牧风又接着道:“这样的事若只发生一两次,倒是能用巧合二字盖过去,可我朝的商船出海十次,竟有九次都能让那倭寇抓个正着,抢夺一空,此事若说没有内应,便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了。” 文宣帝听了,脸色当即便沉得厉害。 这样要紧的事,镇守南边多年的南安郡王竟是从未上报过朝廷。 难怪南边的百姓全都拼了命要北上,闹得外头全是流民。 见文宣帝面沉如水,秦牧风便又斟酌着道:“微臣后来又发现,我朝军队里的战船实在朽烂不堪,用的竟都是那易折易烂的松木,而倭寇打造的战船,用的则是极其坚硬耐用的柘木,故而两军交战时,我朝自然便落了下风。” 文宣帝越听越恼火,当即便拧眉问道:“朝廷每年都拨出大把的银子运到南边军队去,怎会连艘像样的战船都造不起,南安郡王竟敢中饱私囊不成!” 闻言,秦牧风便忙起身行礼道:“回圣上,此事微臣也细细问过了,据说是当初南安郡王建造战船时,不慎叫那木商给骗了去,误把松木当成柘木买了下来,待到后面发现时,那黑心木商却是早已不知所踪了。” 说着,秦牧风又接着道:“后来倭寇频频来犯,我朝军队也无暇再另造战船,只得勉强使用朽烂战船迎敌了。” 文宣帝一听便气得摔了杯子,“一派胡言!” “朕看分明是南安郡王办事不力,又不敢同朝廷言明情况再要一笔军费造船,便由着我朝无数将士白白送死!” 第122章 圣上亲问南边战事,南安郡王欺上瞒下。 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 文宣帝又沉声问道:“这样要紧的事,怎得今日才同朕说,为何不一早便上报?” 秦牧风微微抬头道:“回圣上,微臣一到南边便觉不对,故而一早便已写了密信命人八百里加紧呈给圣上,却始终没有收到回音。” 听到这话后。 文宣帝的脸色顿时一变,心中不由得更加怒火中烧。 定然是他那逆子帮着南安郡王欺上瞒下,私自扣下了军营里送来密信。 见文宣帝眸色深沉,秦牧风便斟酌着回道:“微臣见京都这边久久没有回应,便已深感不妥,故而又暗中派出好几名得力将士去送信,却是连人带信都没了消息。” 顿了顿,秦牧风又接着道:“因此微臣后来便不敢再言及战船有损一事,只去信求朝廷能再拨些银子过来,却仍是收不到任何回复。” 文宣帝听了,便上前亲自将秦牧风扶了起来,又拍了拍他那厚实的肩膀,赞许道:“此战能打赢,真真是辛苦你了。” 秦牧风忙回道:“圣上言重了,为天子分忧乃是我等做臣子的本分,微臣不觉辛苦。” 文宣帝听了,脸上的笑意更甚。 随即他又想到了秦牧风的婚事,便忍不住叹了口气,“那贾家三小姐虽说人品贵重,可到底已是罪臣之女,若嫁与你做正妃,怕是委屈了你。” 说着,文宣帝又沉眸道:“不如便让贾家三小姐为侧妃,朕再替你寻个模样家世都极佳的京中贵女为正妃如何?” 秦牧风一听,忙单膝半跪行礼道:“圣上美意,微臣自当感激不尽,只是那贾家三小姐实乃大义之人,微臣实在不愿辜负了她。” 说着,他又垂眸道:“微臣当初被那倭寇重伤后,立刻便又被丢弃到茫茫大海之中,若非被偶然路过的船只搭救,只怕早已命丧黄泉。” “微臣命悬一线之时,心中最放心不下的便是家中父母,而那贾家三小姐竟愿年轻守节,自请嫁到西宁王府,替微臣在父王母妃跟前尽孝,微臣实在感念这份恩情,故而微臣愿以此次军功求娶贾家三小姐为正妃,恳请圣上成全。” 顿了顿,秦牧风又磕头道:“圣上可收回之前对微臣的封赏,只求圣上能准许微臣以正妃之位迎娶贾家三小姐。” 文宣帝听了,心中不免暗暗一惊。 “可世代永袭的王爵,竟比不过一个女子么?” 说着,文宣帝又蹙眉问道:“你是何时对这贾家三小姐生了情愫?” 闻言,秦牧风便忙回道:“圣上明鉴,微臣断不敢轻视郡王之位,亦万分感念圣上隆恩。” 说着,秦牧风又正色道:“只是微臣深知千金一诺,既然那聘书上已写明是求娶贾家三小姐为微臣的正妃,微臣实在不愿轻易食言,违背定下的婚约,故而才会不惜以军功相求。” 文宣帝听了,不禁抚掌大笑起来。 ”真真是同你父王的性子一样,重情重诺。” 说着,文宣帝又把人扶了起来,感叹道:“罢了,既是如此,朕就不勉强你了。” “你这孩子实乃难得一见的将帅之才,朕原还想将公主许给你,好叫人知晓朕看重你,不过既然你不愿辜负那贾家三小姐,朕自然也不好逼你。” 听到这话后,秦牧风忙惶恐道:“圣上抬爱,实是微臣在军营里待久了,言行粗俗鲁莽,断配不上金尊玉贵的公主。” 文宣帝听了,只是微微一笑,也不再多言。 ...... 又过了几日。 贾琏、贾琮和贾兰果然就被免罪释放了。 宁国府内的男子,除贾珍被判斩首外,其余男子一律被判流放海疆。 荣国府内的男子,除贾政被判斩首外,二房里的其他男子一律被判流放北疆,唯有个贾兰因其母亲年轻守节,故而才被开恩赦免。 而王夫人因指使下人倒卖违禁之物,先是被了杖责二十大板,随后便被贬去掖庭为官奴。 薛家那边更不必说,薛蟠自是死罪,薛姨妈因多次纵子行凶,教养不善,便被判了个流放岭南的罪名。 薛蝌因替薛蟠之事四处行走,故而也被判了三年牢狱。 那夏金桂在听到薛蟠和薛姨妈的判决后都没什么反应,反倒是听闻薛蝌被关押后便哭得梨花带雨起来。 宝钗此时正哭兄伤母,又担心宝玉会受不住流放之苦,哪里还有心思理会旁的,自然也就由得她去了。 偏那夏金桂又要跑到宝钗跟前大哭不止,“姑娘好歹也该想个法子搭救咱们二爷才是,家里的大爷横竖是没了,断不能叫二爷也有闪失......” 宝钗听得心烦,便冷笑着道:“嫂子若想当我弟妹,只怕要等下辈子了,否则我是断断没脸改这个口的。” 说着,宝钗便红肿着眼睛自回屋子去了。 夏金桂见宝钗不管薛蝌,心中更是恼恨,便决意拿了薛家的和离书后,自回娘家想法子去。 ...... 跨过火盆后,平儿和丰儿等又忙给贾琏、贾琮和贾兰各自备下洗澡水,准备了几身干净的新衣裳给他们换上,好叫他们把牢里的晦气给去了。 贾琏见凤姐把这小院子打理得十分妥当,心中不免更为感激。 又见凤姐虽穿着普通的朴素衣裳,却仍是难掩其绝色姿容,因这几日又清减了些,瞧着倒是比之前更为标致。 人都说小别胜新婚。 贾琏离了凤姐这几日,眼下实在想她想得紧。 一看到他那勾着火的暗沉眸子,凤姐顿时便有些恼,这男人的脑子怎就净想着那档子。 于是便瞪眼骂道:“家里如今刚遭了难,二爷竟还有心思想这些,也不怕叫雷了打去!” 贾琏喝了口茶后,便轻笑着回道:“好人儿,我一早便已替家里打算了,可又能如何,那薛大傻子一冲动便杀人,咱们二太太又非要紧着薛家,我能说什么去?” 说着,贾琏便走到凤姐身旁坐下,缓缓道:“何况家里识人不明,跟了太子那边,这也不是我能左右的,如今圣上动了怒,咱们贾家自然便保不住。” “我唯有想法子护住你和两个孩子罢了,如今你和孩子们都无恙,我自然也就安心了,又岂会没心思?” 凤姐听了,心中虽有几分动容,但仍是将贾琏那不安分的手拉开了,红着脸道:“如今大家都住一个院子里,青天白日的,二爷莫要胡闹!” 贾琏低低笑道:“我轻一点,你小点声便是。” 凤姐情知拗不过他,待要恼了撂开手时,又想起这男人在贾家出事前,确实方方面面都替她和孩子们想到了。 又想起他从牢里刚回来时,满身的狼狈不堪,手上甚至还有几道细碎划痕,想来到底还是在牢里受罪了。 因此便又生了几分不忍。 就在凤姐犹豫之际,贾琏那宽大炙热的手掌已在她如雪般的肌肤上四处点火了,所过之处顿时便撩起片片火花,叫她颤栗不已。 男人的声音嘶哑到极致,“凤妹妹......” 她在这温柔又炽热的抚摸下逐渐软化,整个人像是没了骨头般瘫倒在他怀里。 外头忽然便下起了瓢泼大雨,将屋内的阵阵缠绵尽数掩了过去。 第123章 甄家母女终于相认,探春劝母终是无用。 如此又过了半月有余。 那孙先生也已从姑苏回到了京都。 见香菱没同他一道回来,梁嬷嬷便忙问道:“怎得不见香菱姑娘?” 孙先生笑着道:“回嬷嬷,香菱姑娘果真就是那甄家小姐,故而我便让她先留在姑苏陪甄夫人养病,我自己先回京都同王妃交差。” 梁嬷嬷一听,忙喜得合手念了句佛,随即又道:“可是认准了,莫要认错才好。” “嬷嬷放心罢,断断错不了,那甄夫人同香菱姑娘活脱脱就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说着,孙先生又忍不住感叹道:“甄夫人一见到香菱姑娘便哭得了不得,当场就把人搂进怀里心肝肉的叫个不停,真真是可怜。” “倒是香菱姑娘有些怔着了,一开始都不敢言语,只由着甄夫人抱着她哭,后来甄夫人又说起甄小姐幼年顽皮,独自悄悄跑到了甄府内的假山之上,结果一个不当心从上头滚了下来,膝盖那边磕破了一大层皮,当时的大夫说了,这伤口颇深,怕是多少都会留下些痕迹。” 顿了顿,孙先生又接着道:“许是香菱姑娘的膝盖那边也有伤疤,她这才彻底信了自己就是那走失的甄家小姐,登时便滚下泪来,抱着甄夫人连喊了好几声娘。” 梁嬷嬷听完后,眼眶不自觉便湿润了。 不住地感叹道:“真真是老天有眼呐,这甄家母女失散多年,竟还能有相认的时候,想来冥冥之中凡事都是有定数的。” 孙先生也略有所感,点头叹道:“嬷嬷的话极是,这甄夫人本就是思女成疾,如今一夕之间寻回女儿,我瞧着甄夫人的精神竟是立刻便好了许多,想来只要再好生调养些日子,定然也就无大碍了。” 说着,孙先生又对梁嬷嬷道:“既然香菱姑娘便是那甄家小姐,咱们少不得便该替她赎出身来才是,甄小姐到底也是官家小姐,断不能再给人为奴为婢去。” 梁嬷嬷忙笑着道:“孙先生放心,此事倒不难,琏二奶奶早已将香菱姑娘的卖身契交与咱们王妃,只要孙先生同王妃说个明白,王妃定会给香菱姑娘一个自由身的。” 孙先生自然也深知黛玉为人,故而也就渐渐放下心来。 只等黛玉得空后,便将香菱一事回给她知道。 ...... 过了几日,东平王妃果然便把赵姨娘买了回来。 凤姐打听得袭人麝月以及莺儿等人也都在那菜市口发卖,便忙请东平王妃将这几个丫鬟也一并买了回来,好叫宝钗身边有个伺候的人。 一见到赵姨娘,探春的泪顿时便流了下来。 母女俩免不了又是一番痛哭。 略略止住泪后,赵姨娘便哽咽着道:“姑娘如今是要做王妃的人了,好歹也该多想想你兄弟才是。” 顿了顿,她又接着道:“环哥儿到底是你亲弟弟,想来你也不忍心叫他受那流放之苦,何况北疆乃苦寒之地,环哥儿便是能活着捱到那里,只怕也住不惯的。” 探春红着眼圈儿道:“姨娘一见面,也不问我这几日过得如何,开口便只有环儿,可见只有环儿是姨娘亲生的了。” 闻言,赵姨娘便忙道:“姑娘这话可是多心,你和环哥儿都是我肚子里出来的,我岂有不心疼你的。” 说着,她又忍不住抹了把泪,“如今姑娘终身有靠,嫁的又是显赫的昭靖郡王,自然不用我这当娘的操心了,可环哥儿受他老子那边牵连,将来这条小命能不能保住都还不知,我除了来求姑娘,又还能求谁去!” 探春听了,心中不免越发凄凉起来。 贾环是她的同胞弟弟,若真有法子,她又岂会不愿搭救他。 可如今满朝文武都知晓圣上已恼了贾家,谁又敢在会子去沾染贾家? 不说旁的。 便是北静王府和幽兰县主府都因和贾家有层姻亲关系而百般避嫌。 故而连赎买贾家旧仆这样的小事都只能请东平王府帮着出面,生恐一时不慎惹怒了文宣帝。 探春又深知秦牧风的性子最是随心所欲的,故而早已暗暗同他言明,请他莫要插手贾家之事,以免惹来圣上猜忌,连累了西宁王府。 如今的西宁王府虽说正是煊赫之极,南北两边的战事皆由西宁王府平定,朝中群臣无不上赶着奉承秦家。 可正所谓登高跌重,若西宁王府不能时刻警醒着些,焉知秦家便不会步上贾家的后尘。 见探春始终垂泪不语,赵姨娘便有些急了,“姑娘只是哭有什么用处,从前姑娘最是个有主意的,怎得如今就只会淌眼泪了!” “姨娘同我急也无用,实话同姨娘说了罢,此番能将姨娘赎出身来,已是林姐姐看在我的情面上冒险求来的,否则眼下这个光景,谁又敢轻易买下咱们贾家出去的人。” 说着,探春又哽咽道:“姨娘好歹还能救,环哥儿那边实在没法子了......” 赵姨娘一听便恼了,抱怨道:“姑娘无须拿话来哄我,同我一起被买下的分明还有袭人麝月等人,哪里就买不得了!” “袭人她们不过是家里的丫鬟罢了,姨娘虽是奴籍,好歹也是家里的姨奶奶,身份岂能一样?” 说着,探春又叹息道:“何况姨娘难道还瞧不出来么,圣上此番最恼的便是咱们二房这边,不仅老爷被判了死罪,太太还被贬去掖庭当官奴,姨娘再细瞧瞧大房那边可有事没有?” “环哥儿再不济,到底也是咱们二房里的正经主子,如今圣上既降罪咱们二房,谁又敢去忤逆圣上的意思。” 赵姨娘听了,立马便跌坐在椅子上大哭不止,“我苦命的环儿啊,从前家里富贵时,谁把他当正经主子看了,只怕宝玉房里的丫鬟都比他体面些,如今家里遭了祸,一个个的倒都想起他是主子了,偏拉着他一道受罪去......” 探春听了,早又流下泪来,心中酸涩不已。 见赵姨娘哭得实在伤心,她只得忍泪劝道:“姨娘放宽心些,环儿好歹还年轻,只要能熬过流放之苦,将来还是有机会回京都的。” “我的好姑娘,你便去求求那西宁王府罢!” 说着,赵姨娘便忙起身拉着探春的手哭道:“那昭靖郡王刚立了大功,环哥儿又是他未来的小舅子,想来他说话定然管用的。” 听到这,探春便知赵姨娘根本没把她方才的话听到心里去,仍旧只想着助贾环脱身,丝毫不顾旁人的死活。 心中不免寒了几分。 ...... 这日。 宝钗正在院子里给她哥哥烧纸钱时,忽见迎春急急忙忙地过来了。 “二妹妹慢些,仔细摔着了。” 说着,宝钗便将手中还未烧完的纸钱递给了一旁的莺儿,自己则起身亲自迎了出去。 “宝姐姐不好了,宝玉他......他丢了!” 一听迎春这话,宝钗当即便怔住了。 缓了好一会后,她才惨白着脸问道:“好好的,怎么会丢了?” 说着,宝钗又皱眉道:“这流放路上,想来宝玉定然带着枷锁,何况又有那么多官差负责看守,怎会说丢便丢了。” 迎春忙回道:“此事是我家相公刚刚得知的,说是宝玉在押解途中经过了一片荒地,不知怎得忽然就冒出了一僧一道来,两人皆是蓬头垢面疯疯癫癫,一直围着宝玉说些不着边际的话。” 顿了顿,迎春又接着道:“到底说了什么,旁人也听不真切,只听得那癞僧说什么木石前盟,又说什么欠泪还情的,宝玉听着听着便忽然大喊自己悟了,随后便笑着请那僧人带他一道走。” “一旁的官差听见后,便以为宝玉是要逃跑,忙带着刀过来赶那两名僧道,结果还没等官差走过来,便见那一僧一道竟是带着宝玉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了,把众人都唬了一大跳。” 说到这,迎春便红着眼道:“那些官差生怕担不是,因此便忙慌慌张张地把此事报了上去,如今圣上也已知晓,只道此乃天命所定,也不命人追查宝玉的下落,只下令说不许到处宣扬此事,以免闹得人心惶惶。” 宝钗听完后,脸上早已是面如死灰,连一丝血色也无。 迎春和莺儿见了,便忙将宝钗扶进屋去,又给她连灌了好几口温水,这才把宝钗的神志唤醒过来。 就在此时。 凤姐和邢夫人也都从屋里走了出来,看到宝钗这副模样后顿时都被吓了一大跳,忙问迎春出了何事。 于是迎春便把宝玉失踪一事又细说了一遍。 邢夫人一听,当即便唬得变了脸色,“青天白日的,三个大活人怎会好好的就不见了?” 说着,她又忍不住揣测道:“莫非是那些官差不慎把宝玉给弄死了,又不敢叫人知道,故而才扯出这样荒诞不经的事来浑说。” 闻言,迎春便忙回道:“母亲有所不知,此事有不少犯人也都瞧见了,倒是做不得假,何况流放之路本就艰苦不堪,便是有犯人死在路上也是常有的事,官差们实在没必要为此编出这样的谎来,反倒把事情闹大了。” 邢夫人听了,觉得迎春的话颇有道理,便也不再多言。 唯有凤姐一早便知宝玉乃是来历劫的,故而并未惊慌。 她见宝钗双眼无神,便忙劝道:“宝妹妹先别想太多了,你这几日为着薛大哥哥的死已是哭得厉害,如今又添了宝兄弟这桩事,便是个铁打的人也禁不住。” 说着,她又吩咐莺儿道:“快扶你家奶奶去屋里歇着,我回头叫二爷请个大夫来给她细瞧瞧。” “是,奶奶。” 说着莺儿便忙上前将宝钗扶起。 众人见宝钗神色涣散,整个人如行尸走肉般毫无生机,心中不免都感叹不已。 ...... 偏那夏金桂得知宝钗刚失了丈夫,便故意挑着这时间来找宝钗说事,言明自己已打算改嫁。 “好姑娘,如今薛家只剩个你是能拿主意的,我少不得便只能找你商量此事了。” 说着,夏金桂便冷哼道:“当日大爷还未被问斩时,我便想去死牢里找他要份和离书,偏是姑娘死拦着不让我去,如今大爷已不在人世,姑娘又叫我找谁讨这和离书去?” 宝钗听了,也不言语,只躺在里屋床上静静地掉眼泪。 莺儿自是知晓夏金桂的无赖跋扈,故而也不理睬她,只在一旁伏侍宝钗。 袭人原也为宝玉之事哭得厉害,今见夏金桂说话实在不堪,便忍不住上前劝道:“请薛大奶奶好歹也让我们家奶奶静静地歇一会才是,否则只是这么闹,若把我们奶奶闹出病来,岂不又是一桩事。” 顿了顿,袭人便又勉强笑道:“何况我们奶奶到底是小辈,从没听过哪家妹子能做主嫂子的婚嫁之事,说出去没得叫人笑话。” 听到这话后。 夏金桂便斜着眼把袭人细瞧了一遍。 只见她穿着一身家常袄裙,头上别着根碧玉簪子,模样虽不十分出挑,却自有其妩媚之处。 夏金桂从前只听过袭人的名字,却始终未曾见过真人。 只听说是宝玉房里的大丫鬟。 且听那薛蟠说,宝玉极其宠爱这丫鬟,待她与旁的丫鬟都不同。 贾府上下都知道,袭人将来定是要给宝玉做姨娘的。 想到这,夏金桂便似笑非笑地道:“袭人姑娘竟还有心思劝我呢,如今宝二爷跟着道士走了,是生是死都不知晓,也不知袭人姑娘今后预备着如何?” 这话狠狠触动了袭人的心结,只见她的脸色当即便白了一瞬。 见状,夏金桂便又接着冷笑道:“旁人倒还好配人,唯有袭人姑娘原是要当那风光无限的姨娘,如今却最多只能配个小厮罢了,真真是可惜。” 袭人被这话刺得心口直疼。 当年被宝玉那一脚踹出的后遗症竟是又犯了。 麝月原不想多事,可她瞧见袭人的额头正冒着细汗,又见她微微捂着肋下,便知她是旧疾复发,忙上前将人扶到椅子上坐了下来。 那夏金桂见袭人神色不对,早抬脚出去了,生恐被人赖上不是。 “我去请琏二奶奶那边给你叫个大夫瞧瞧罢?” 见麝月如此说,莺儿便也从里屋出来了,“好好的,袭人这是怎么了?” 闻言,袭人便忙忍着痛楚回道:“不碍事,都是老毛病了,我自己歇一会也就好了。” 说着,袭人又惨白着脸道:“如今这里的一应开销全靠着二姑娘的嫁妆,咱们好歹该省着些才是。” 听到这话后,麝月便忍不住低声问道:“可二小姐的嫁妆怎会如此丰厚,咱们大太太向来不是个出手阔绰的。” 莺儿忙瞥了四周,打量着宝钗在里屋听不真切,便低声回道:“我听说是琏二奶奶私底下给二小姐添妆了,把自个儿的另一半嫁妆差不多全给了二小姐。” 袭人和麝月一听,都不免大吃一惊,“琏二奶奶何时竟这般疼惜二小姐了?” 随即麝月便又接着道:“不过如此倒也算是因祸得福了,否则此次抄家,琏二奶奶的那些嫁妆定然保不住,咱们家这次除了珠大奶奶的东西外,其他东西全被抄没了,真真叫人唏嘘。” 莺儿忙努嘴道:“既是如此,珠大奶奶和兰哥儿平日里怎么还花着琏二奶奶的银子,想来他们母子俩的梯己定也不少。” 闻言,袭人和麝月便心照不宣地看了对方一眼,却也不敢接话。 李纨的贪财和抠门算是贾家里人尽皆知的秘密。 想来莺儿同李纨相处久了,应当便能瞧明白的。 第124章 宝钗重病黛玉送药,李纨藏私东窗事发。 自那日后。 宝钗果然就大病了一场。 幸而有黛玉那边悄悄给了凤姐不少名贵药材,这才堪堪将人保住。 因每日都须请医问药,到底还是费了不少银子。 故而邢夫人便将李纨叫了过去,想让她也帮忙出些银子,作为日常家计之用。 “太太有所不知,我从前便时常拿钱补贴娘家,手上实在没剩多少银子了。” 说着,李纨又红着眼道:“何况兰哥儿马上就要科考了,须打点的东西也不少,这孩子又刚遭了牢狱之灾,我怕他把读进去的书给吓忘了,便私拿出银子给他买了点人参进补,故而没法子再帮衬家里了......” 邢夫人听她说得可怜,便也不好再多言,只得算了。 ...... 因莺儿这几日和李纨的贴身丫鬟素云走得颇近,便无意中得知李纨已在暗地里托她娘家人帮忙找房子。 打算带着贾兰单独出去过日子。 莺儿原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只悄悄告诉了袭人她们。 偏那费婆子却把家中日渐拮据一事怪到宝钗头上,抱怨宝钗生病花了许多银子,把家里都给掏空了。 莺儿一听这话,当即便气了个倒仰,立马便把李纨的事情嚷了出去。 闹得邢夫人和凤姐等人都知道了。 宝钗得知消息后,忙把莺儿叫去训了几句。 邢夫人却是气的了不得,指着李纨痛骂道:“我虽不是你的正经婆婆,却也勉强算是你的长辈,你竟如此欺瞒我!” 说着,邢夫人又指着宝钗的屋子道:“你们二房屋里的媳妇,如今却天天花着我们大房这边的银子治病,前些日子我不过是叫你这正经大嫂拿出些银子给宝丫头看病,你就一味跟我哭起穷来,如今谁又是有钱的,不过是念在亲戚的情面上苦撑罢了!” “亏我是个糊涂人,竟信了你的混话,真以为你寡妇失业的没有银子,倒还为此不安了好些日子,谁知你却是打算拿着银子离了我们这些人,带着兰哥儿娘俩自个好日子去,真真是丧了良心!” 李纨听了,也不敢言语,只低头站在那任由邢夫人责骂。 宝钗虽在里屋卧病,却也把邢夫人的话听得十分清楚,心中更是苦不堪言。 凤姐在一旁冷眼瞧了半日,心知李纨本就不是能守望相助的性子,既然她已有去意,自是不好再留了。 于是便上前款款道:“母亲莫要生气了,嫂子既有自己的去处,又不必咱们费心兰哥儿的吃穿,想来也能减轻些家里的负担,不如便让他们娘俩自己好生过日子去罢。” 邢夫人一听,更是气得浑身乱颤起来,“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这些日子他们二房吃咱们的,用咱们的,分明自己身上有不少银钱,却只藏着不叫人知道,如今就想这么轻易走人么!” 闻言,凤姐便忙道:“那咱们便把这些日子的嚼用都算一算,让大嫂子把二房那边的银子出了,今后二房便不再与咱们相干,母亲以为如何?” 还未等邢夫人回话,李纨便忙摆手道:“我这边的银钱只够出我和兰哥儿的嚼用,宝丫头那边却是断断出不起的。” 说着,李纨又面露难色地道:“我那日也瞧了宝丫头的药方,上面尽是些名贵药材,又吃了这么些日子,也不知到底花了多少银子,我便是有金山银山也不够的。” 话音刚落,便见莺儿将门一开,拿着宝钗那不离身的金锁从里头出来了。 “我们奶奶说了,她身上如今也没什么值钱的物件,唯有这金锁还值些银子,请琏二奶奶拿去当了,好抵我们奶奶的医药费。” 凤姐一听便忙道:“这如何使得!” 说着,她便把那金锁塞回了莺儿手中,蹙眉道:“快拿回去给你们奶奶戴上,这金锁乃是姨太太打给你们奶奶保平安的,如今你们奶奶身上正不痛快,若再没了金锁,回头出了事可如何是好。” 可莺儿却是死活不肯接手,只站在那垂眸不语,脸上还带着几分不忿。 看到这,凤姐便冷声敲打道:“莺儿姑娘是打小便伺候宝妹妹的,原该比旁人更妥贴些才是,怎得如今为了置气便连你们奶奶的身子都不顾了?” 说着,凤姐又缓缓道:“想来莺儿姑娘也知道,我贾家如今正是艰难的时候,原是不必再把姑娘买回来的,只因我见宝妹妹身边没个可心的人伺候,这才托人将姑娘买了回来,可姑娘若是不能替你们奶奶分忧,反倒处处生事,便休怪我不顾念你同宝妹妹的主仆情份了。” 莺儿一听这话,心中顿时便虚了一瞬。 她心知自己如今的卖身契是在凤姐手上,若凤姐当真恼了她,到时怕是连宝钗也保不住她。 想到这,莺儿便忙接过金锁,低头地施了一礼后回屋去了。 见状。 凤姐便又看着李纨笑道:“嫂子的娘家最是讲礼数的,想来嫂子定也不忍见自己弟妹没个去处,既然嫂子已打算带着兰哥儿出去自立门户,少不得便该把宝妹妹也一块带上才是。” 听到这话后,李纨当即便吓得变了脸色,“凤丫头莫要玩笑,我一个寡妇家,带着兰哥儿过日子已是艰难,若再带个宝丫头,这日子真真是过不得了。” 邢夫人早已不信李纨的鬼话,立马便冷声道:“既是这样,我便让费婆子去瞧瞧你的屋子,若你果真没什么银钱,我自然也不勉强你。” 李纨一听这话便红了眼,含泪泣道:“太太这是要做什么,连当今圣上都体恤我年轻守寡,将所抄之物尽数归还于我,如今太太竟是要再抄一遭我的屋子么......” “你无须同我扮可怜,凤儿方才已仔细问过素云了,你托你娘家人找房子时,分明只要宅子称心,说是不必担心银子。” 听到邢夫人这话后,李纨当即便扫了眼素云。 把素云吓得立马跪了下去,哭着磕头道:“求奶奶恕罪,琏二奶奶亲自问话,奴才实在瞒不住,何况这样的事,琏二爷往外头一查便能知晓,奴才瞒着也是无用......” 李纨听了,心知这是实话,便也不忍责怪。 念及素云到底伏侍了自己多年,又忙弯腰将人扶了起来。 看到这,凤姐便笑着道:“请嫂子放心,只要嫂子把自己该出的那份银子出了,我们今后定不会再去打扰嫂子。” 说着,凤姐又意味深长地道:“若嫂子实在不愿出钱,回头我们不慎把这样不体面的事给嚷了出去,还望嫂子莫要怪罪才好,旁的也就罢了,就怕兰哥儿会叫人说嘴。” 一提到贾兰,李纨的心当即便被揪了起来。 她唯一的指望便是这个儿子。 见凤姐的神色不似玩笑,李纨只得松口道:“既是如此,便依凤丫头所言,由我这边将二房近日的嚼用出了。” 说着,李纨又接着道:“只是宝丫头那边,我实在不能照顾她,兰哥儿马上就要进场了,若是在这个节骨眼上被过了病气该如何是好?” 闻言,凤姐便笑着道:“嫂子的话自是有理,兰哥儿的前程要紧。” 听到这话后,李纨才安心了些。 可邢夫人却是满脸不悦,如今大家都是紧巴巴地过日子,多养个宝钗,便得再养着莺儿袭人这些丫鬟,里头的费用可是不少。 想到这,邢夫人便忍不住皱眉道:“不管怎么说,宝丫头到底是你们二房的人,如今却只推给我们大房养着,这算个什么事?” 李纨听了,也不答话,只是低着头。 瞧着颇为可怜。 见状,凤姐便抿唇笑道:“母亲的话极是,不过大嫂子的话也有几分道理,因此我想着,不如咱们便把宝妹妹留在这边养病,再由大嫂子那边每月送二两银子过来,如此岂不两全其美?” 邢夫人一听每月只有二两银子,哪里能够养活宝钗房里五个人,立马便想直接回绝。 她刚准备开口时,却又忽然想到李纨素来抠搜,叫她每月拿出二两银子只怕已是在割她的肉了,若要她再多出银子,想来定是不能了。 思索再三后,邢夫人终是答允了凤姐的做法。 果然。 李纨一听到凤姐的提议,心中便百般心疼自己的银子。 可顾及到贾兰的名声,少不得也只能点头应下了。 几人商议完毕后,便见贾琏、贾琮和贾兰也从外头回来了。 今日是贾蓉等人被流放海疆的日子。 贾琏四处托人打点,又花了好些银子,这才带着贾琮和贾兰去送了他们一程,也算是全了亲戚间的情份。 众人进屋后。 贾兰一眼便瞧见李纨的双眼红肿,忙上前关切地问道:“母亲这是怎么了?” 李纨心虚地摆了摆手,“没什么,你今日出门也累了,快回去歇着罢。” 看到这,邢夫人便冷哼道:“兰哥儿可真该谢谢你母亲,如此这般替你想着,生怕我们这些外人花了你们娘俩一分银子去。” 贾兰听着这话不像,忙行礼问道:“太太这话是何意?” “你无须管这些事,过些日子就要进场了,快回屋温习功课才是正经。” 说着,李纨便拉着贾兰往屋里走。 可贾兰近日刚遇家中大变,今日又去瞧了贾蓉等人,眼见一个个富贵公子哥都成了蓬头垢面的阶下囚,心境早已不似从前。 故而便执意不肯回屋,定要留在这问个明白。 “还请太太明示,我母亲究竟做了何事,叫太太如此责难?” 见贾兰如此问,反叫邢夫人有些不好开口。 家里如今唯一能在科考上有指望的便只有贾兰了,实在没必要同他闹得太难看。 见邢夫人讪讪不语,凤姐便忙笑道:“兰哥儿马上就要进场了,人都说读书人要心静才好,故而我们才不同兰哥儿说这些杂事,没得乱了兰哥儿的心神,耽误了科考这样的要紧事。” 说着,凤姐又看着李纨道:“你母亲担心你前些日子受了惊吓,因此便悄悄买了人参给你进补,此事太太原不知晓,今日不知怎得就给知道了,因想着家里如今手头紧,你母亲却还舍着银子给你买人参,故而才有些恼了。” 李纨听了,也忙道:“正是如此,你如今科考要紧,旁的事莫要多想了。” 听到这,贾兰便知自己问不出什么实情来。 故而也不再多言,行了礼后便告退回屋了。 ...... 及至回了自己屋内。 贾琏见四下无人,便笑着问道:“今儿是怎么了,太太同大嫂子向来没什么干系,好好的怎么就恼了?” 凤姐将黛玉差人送来的两盒绵胭脂收好后,这才轻声回道:“大嫂子打算带着兰哥儿出去单住,还叫她娘家人只管帮忙寻些好宅子,说是不缺银子。” 贾琏一听,便忍不住摇头笑道:“我说太太怎么气得脸色都变了,原来是两个抠搜鬼斗法,咱们太太竟是输了。” 闻言,凤姐便笑着瞪了贾琏一眼,低声骂道:“二爷如今是越发没个正经了,连自己母亲也编排起来,这样的话若是传到了太太耳朵里,可莫要扯出我来!” 贾琏忙将人搂进怀里,低头笑道:“好人儿,我以后再也不混说了,你好歹替我遮掩这一回罢。” 凤姐红着脸将他推开些后,又接着道:“太太今日让大嫂子把宝妹妹也一块接出去住,说是她们二房里的媳妇,如今却由咱们大房这边养着,说出去实在不像话。” 顿了顿,凤姐又接着道:“可这样的事大嫂子自然不愿意,故而我便提了个折中的法子,让宝妹妹继续留在咱们这边住着,再由大嫂子那边每月拿出二两银子给宝妹妹过日子。” 闻言,贾琏便蹙眉道:“宝妹妹屋里如今有三个丫鬟,再加上个薛大嫂子,一共便是五个人,一个月只有二两银子怕是不够使。” 凤姐微微叹道:“我自然也知晓银子不够,故而便想着把袭人和麝月都放出去,横竖也不要她们的银子,直接将卖身契还给她们便是,再通知她们家里人过来把人给领回去。” “这主意甚好,原就该如此的。” 说着,贾琏又接着道:“当日原是你一时不忍心,才把袭人麝月等丫鬟又买了回来,可如今宝玉已是不回来了,他那屋里的人咱们留着也是无用,不如便趁早把这些丫鬟放回去配人,免得耽误了人家。” 听到这话后,凤姐便忍不住长叹了口气,“二爷的话自是有理,麝月倒还好办,唯有那袭人倒真真叫我头疼,她虽还未过明路,可咱们家早已拿她当宝玉的姨娘相待,连月钱都是按照姨娘的分例发给她的,如今却叫我如何同她说去呢。” 顿了顿,凤姐又接着道:“何况那袭人一心都在宝玉身上,我只怕她不愿轻易家去,宁可在这守着宝玉回来。” 第125章 宝钗自请礼佛祈福,袭人跪请相随伏侍。 贾琏听完凤姐的话后,便蹙眉道:“依我看,宝玉定是出家不回来了,袭人又没名没分的,若是这么死守着也没意思,没得倒叫人笑话。” 闻言,凤姐也忙道:“二爷的话极是,如今家里虽说穷了,倒也不缺她一碗饭,再不济咱们这边帮着添补些也就是了,可就怕说出去不好听,再则也耽误了她。” 说着,凤姐又接着道:“幸而那袭人的性子最是柔顺,若咱们这边能想法子替她说门好亲事,想来她定也不好不答应。” 前世里,袭人最终是被花家说给那蒋玉菡为妻。 虽说蒋玉菡有房有地有铺面,模样也是百里挑一,可他到底是戏子出身,袭人嫁过去后便只能一同入了贱籍,实在是糟蹋了。 何况蒋玉菡又是忠顺亲王跟前的红人,若来日圣上对忠顺王府发难,只怕这蒋玉菡也难逃一劫。 因想着袭人好歹伏侍了贾家一场,凤姐便决定替她也打算着些。 只见贾琏蹙眉道:“这个倒不难,我回头找人打听打听,看有什么人家合适便说给你知道。” 闻言,凤姐便又忙笑道:“既是如此,便请二爷再帮着多留心些,将麝月的亲事也一并打听了,以免叫她觉得咱们偏心袭人。” 听到这话后,贾琏不由得又是一笑,“罢罢罢,既然二奶奶如今喜欢给人牵红线,小人少不得便只能替奶奶跑腿了。” 说着,贾琏便抬手将烛火灭了,直接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是夜,夫妻二人自是曲意柔情,百般恩爱,不消细说。 ...... 翌日晌午。 凤姐因前夜里劳累,故而便起得晚了些。 贾琏却是一早便出门去了,只因圣上隆恩,又复了他同知一职,故而今日便约了几名同僚吃酒叙话。 平儿进来伺候凤姐梳洗时,见她满脸春色,便红着脸道:“二爷从前虽不像话,如今却是越发知道疼惜奶奶了,奴才见了也替奶奶高兴。” 闻言,凤姐便拉过平儿的手,正色道:“我昨儿还同二爷说,叫他在外头帮着打听些,看有没有合适的人家说给袭人和麝月。” 说着,她又接着道:“你和丰儿如今也都大了,若你们愿意,我自然亲自替你们俩掌眼,给你们寻个好人家,绝不委屈了你们。” 平儿一听,便忙低头行礼道:“多谢奶奶费心,我不过是个奴才罢了,能伺候奶奶已是天大的福气,从没有想过旁的。” 凤姐忙上前将人扶了起来,笑着道:“你这蹄子怎么回事,一同你说起终身大事便哭哭啼啼的。” 说着,凤姐又叹息道:“我自然也舍不得你和丰儿,只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若我只是留着你们,把你们留成个老姑娘,将来岂不害了你们。” 听到这话后,平儿便低头道:“奴才打小便伺候奶奶,金陵那边的老子娘又都早早去了,说句不怕奶奶笑话的,遭了这么多事后,奴才早已把奶奶当成唯一的亲人......” 凤姐一听,眼眶顿时便红了。 正欲说话时,只见丰儿神色匆匆地进来了。 “回奶奶,莺儿过来说,宝二奶奶有事想求见奶奶,因眼下还病着下不得床,请奶奶好歹过去一趟。” 凤姐皱眉问道:“莺儿有说是为着何事么?” 闻言,丰儿便忙回道:“这话她倒没说,不过今儿早上我瞧见莺儿同兴儿说话来着。” 听到这话后,凤姐的眸子当即便冷了几分。 这莺儿实在是个不安分的。 想着法儿的处处套话。 “罢了,既是如此,咱们便去瞧瞧宝妹妹罢。” “是,奶奶。” 说着,平儿和丰儿便忙替凤姐梳妆打扮了一番。 随后主仆三人便径自去了宝钗的屋子。 一进屋。 袭人麝月等丫鬟便忙给凤姐行礼问安。 “见过琏二奶奶。” “都起来罢,无须这般多礼。” 说着,凤姐便瞥见袭人的脸上满是泪痕,想来定是哭过了。 “宝妹妹打发人叫我来,想来定是有要紧事。” 凤姐边说边笑地走到宝钗的床前坐下,又接着道:“只是妹妹如今正病着,凡事便该少操心些,好生把身子养好才是正经。” 宝钗听了,微微笑着道:“这些日子有劳凤姐姐了,若非有凤姐姐替我寻医问药,只怕我也熬不过去。” 说着,宝钗又撑直了虚弱的身子,缓缓道:“我亦知晓是林妹妹送来了那些名贵药材,否则依着咱们家如今的境况,怕是也喝不起这样的药,不过我到底不好再见她,故而只能托凤姐姐替我转达这份谢意了。” 听到这话后,凤姐便忙笑道:“放心罢,我自当替你同林妹妹说去。” 闻言,宝钗便抿唇道:“多谢凤姐姐,只是我还有一事想请凤姐姐成全。” “宝妹妹客气了,有话同我直说便是。” “我自知宝玉原是个奇异的人,如今他既抛下我们这一大屋子人,想来定是不再贪恋尘世了。” 说到这,宝钗便忍不住流下泪来,“只是我到底是他明媒正娶的媳妇,少不得只能寻个清净的地方等他回来,若过了几年他愿意回来,那便是我的福气,若这辈子他也不肯回来,那便是我的因果,我也不敢怨天尤人。” 顿了顿,宝钗又哽咽道:“我也不叫你们难办,只求凤姐姐替我同妙玉那边说一声,好歹收容我在寺中礼佛,我也好替我妈念经祈福,若来日还能活着见到她老人家,便是我的造化了......” 袭人一听这话,便也忙哭着跪上前来,“奴才愿意跟着宝二奶奶去那寺里吃斋礼佛,替家里和宝二爷祈福,只求琏二奶奶成全,莫要把奴才撵出去嫁人。” 闻言,凤姐便冷冷扫了眼莺儿。 心知定然又是这丫鬟乱嚼舌根。 莺儿被凤姐那冷厉的眼神一瞥,顿时便吓得跪了下来,俯伏在地瑟瑟发抖。 一声儿也不敢言语。 宝钗看着哭得双眼红肿的袭人,便含泪道:“既然袭人愿意跟了我去,不如便请凤姐姐成全了她罢,莺儿和麝月便请姐姐安排着,放出去嫁人还是配人都好。” 说着,宝钗又接着道:“我那嫂子已自行搬回娘家去住,她便是执意要改嫁,横竖还得给我哥哥守丧三年,想来这几年她也不会再来闹了,日后的事便待日后再说罢。” 凤姐听了,不免又是叹息不已。 “妹妹的意思我已知晓了,你先好生养病,我回头同太太和二爷那边说一声,问问他们的意思。” 说着,凤姐又转头对袭人道:“你若果真要去寺庙里服侍宝二奶奶,今后便不好嫁人了,你可得想仔细了,到底该同你家里人商量一声才是。” 听到这话后,袭人便忙磕头道:“奴才既卖身给主子家,自然便与家里人不相干,只求奶奶能成全奴才!” “罢了,快都起来罢,这事我一人也做不得主,等回头替你们问明白了再说。” 见凤姐如此说,平儿和丰儿便忙上前将人都扶了起来。 第126章 尤氏相助料理家事,探春生母又惹事端。 凤姐将宝钗和袭人的话细细回明了邢夫人后,邢夫人也不理论,只交由凤姐自办。 贾琏更不必说,他近日原就忙着官场应酬之事,自然无暇顾及家中内宅之事。 故而凤姐便又将此事告知尤氏,妯娌俩一道将宝钗等人的事情料理妥当了。 这日。 凤姐正坐在屋里看着巧姐儿和茂哥儿顽耍,忽见探春身边的丫鬟侍书急急进来了。 “奴才见过琏二奶奶,求奶奶去瞧瞧我们姑娘罢,她哭得了不得,说是定要撵了姨奶奶出去。” 顿了顿,侍书又忍不住哭道:“不过这也怪不得我们姑娘,实在是姨奶奶做的事叫人寒心......” 听到这话后。 凤姐便忙让平儿将人扶起来,随即又蹙眉问道:“到底出什么事了,你仔细些说。” “回奶奶,我们姑娘一早便同姨奶奶说了,咱们家的抄家祸事都是自己招来的,叮嘱姨奶奶莫要找西宁王府那边求情去,否则只怕连累了秦家。” 顿了顿,侍书又接着道:“姨奶奶嘴上答应着,背地里却叫人偷偷以我们姑娘的名义给西宁王府递了封信,信中百般请求西宁王府搭救我们环三爷。” “我们姑娘知道后当即便气死过去,偏那信又叫西宁王爷拿到了,随后西宁王爷便派人回了个口信,说是秦家不敢忤逆圣意,还叫我们姑娘好自为之。” 凤姐一听,当即就变了脸色。 心道这赵姨娘真真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竟能如此坑害自己女儿。 她当初原是不忍见探春没了父母,又知晓赵姨娘虽是个混不吝的,对自己的一双儿女倒还算真心疼爱。 故而才会想法子将赵姨娘搭救出来,谁知反倒害了探春。 真真叫她悔之不迭。 想到这,凤姐便忙问道:“除此之外,那西宁王爷可还有说旁的没有?” “回奶奶,西宁王爷就只回了这么一句话,我们姑娘听完后便垂泪不止,整个人都不言语了。” 说着,侍书又抹了把泪,愤慨道:“我们姑娘真真是可怜,好不容易许给了昭靖郡王这样的人,可人还没嫁过去,名声却是已被自己的生母给作践了......” “那西宁王爷定是误会了,觉得我家姑娘是那是非不分之人,故而才会那般回话,求奶奶好歹替我们姑娘想想办法才是,不如便请北静王妃去西宁王府替我们姑娘说个明白如何?” 闻言,凤姐便忙敛眉道:“断断不可,西宁王府既然已经误会了,想来咱们解释也无用,何况赵姨娘到底是你们姑娘生母,此事若果真闹大了,丢的仍是你们家姑娘的脸,依我说,竟是别再提起这事才好。” 说着,凤姐又低低问道:“你们姑娘眼下如何?” “回奶奶,我们姑娘先是哭了一阵,后来便命我们将姨奶奶赶出去,痛心疾首地说她没有这样的母亲,我们自是不敢照办,生怕叫人说我们姑娘不孝。” 听到这话后。 凤姐便忙夸赞道:“好丫头,不枉你们姑娘平日里疼你们,幸而你们没把赵姨娘赶出去,否则这不孝的骂名一旦扣上来,只怕京都里的唾沫星子便能将你们姑娘淹死。” 说到这,凤姐又沉声道:“你先回去罢,你们姑娘怕是已气坏了,你好歹看着她些,莫叫她一时冲动做出傻事来,我换身衣服便去县主府看你们姑娘去。” 听到凤姐的话后,侍书心里才勉强松了口气。 随即又忙道:“轿子已在外头备下了,请奶奶好歹快来,我们姑娘已是一天没吃东西了,倒叫我担心得紧。” 闻言,凤姐便忍不住笑道打趣道:“快去罢,偏你催得厉害,讨债鬼也没你这么催的。” 侍书听了,也知有几分逾矩,忙又上前郑重行了一礼,这才急匆匆地出去了。 ...... 西宁王府。 秦牧风今日在宫中待到宫门快落锁了才出来,一回王府便又被管家叫去了书房。 “见过父王,不知父王找儿臣有何要事?” “你自己打开看看罢,这是贾家三小姐今日递到咱们府上的信。” 闻言,秦牧风心中顿时一惊。 随即又担心是探春出事,便忙将信展开细看了一遍。 看完后。 秦牧风便知此信定非探春所写。 不免俊眉紧皱起来,脸色顿时沉得厉害。 西宁王爷看着已比自己高出许多的儿子,终是忍不住道:“依父王所见,这贾家三小姐若嫁与你正妃,委实不妥当。” 说着,西宁王爷又沉眸道:“父王知晓你不愿违背婚约,可娶妻当娶贤,这三小姐如此是非不分,将来只怕也难教养好儿孙,终是后患无穷。” 听到这,秦牧风便忙躬身行礼道:“请父王放心,儿臣定会查明此信是何人所写,还三小姐一个清白。” 说着,他又凝眸道:“请父王相信儿臣,三小姐人品贵重,再无人比她更适合当儿臣的正妃了。” 听到这话后,西宁王爷不免耳中一震,沉声问道:“你同父王说实话,你跟这贾家三小姐究竟怎么回事?” “当日郑侧妃来求我下聘书时,我便已觉得奇怪,好好的一个名门贵女,怎会忽然便自请嫁来我西宁王府守节,不过当时我正值伤心之际,倒也无暇多想,可如今细细想来,这其中实在是不寻常。” 顿了顿,西宁王爷又寒声道:“咱们王府的这纸聘书可真真是及时雨,上午刚把聘书送到贾家,下午圣上就下令查抄贾家,那三小姐便借此躲过了抄家之祸,你们都说是巧合,我却是不信这话。” 闻言,秦牧风便抬眸看向自己父王,目光里满是坦荡,“父王果然锐眼如炬,此事确非巧合。” 一听这话,西宁王爷眼中顿时便起了微愠。 秦牧风忙接着道:“请父王无须责怪旁人,母妃此举都是为着儿臣罢了。” 说着,他又目光沉沉地道:“儿臣有幸,已寻到自己心爱的姑娘,亦将那枚玫瑰佩赠与了她,若父王信得过儿臣的眼光,便请好生相待贾家三小姐。” 听到这话后。 西宁王爷不免怔了一瞬。 委实没想到自己那向来任性不羁的儿子,有天竟会同他说出这样的话。 透过秦牧风那深邃坚毅的轮廓,西宁王爷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 暗叹自己真真是老了。 连儿子心里有了人也没发觉。 想到这。 西宁王爷便忍不住叹了口气,“罢了,这王府迟早是由你做主的,既然你中意那位贾家三小姐,父王自然没有异议,今日之事我已吩咐过管家,府里无人敢乱嚼舌根的,你只管放心。” 闻言,秦牧风便忙行礼道:“多谢父王!” “时辰不早了,你也早点回去歇着罢,圣上如今虽器重你,可你到底年轻,凡事莫要太张扬了。” “是,儿臣谨遵父王教诲,” 说着,秦牧风便行礼退了出去。 第127章 凤姐意送赵氏离府,苦劝不听探春心寒。 为免赵姨娘再生事,凤姐便向探春提议将人送到乡下的田庄上先安顿着,待日后再做打算。 见探春眼底有几分不忍,凤姐便劝道:“我知晓妹妹是最有孝心的,自然不愿叫生母受苦,可赵姨娘的性子咱们都清楚。” 说着,凤姐又款款道:“当日她在贾家尚不得势时,时不时还要闹上一场,若将来她果然得了妹妹这王妃的势,还不知会捅出什么篓子来。” 听到这,探春便忍不住落下泪来。 见状,凤姐便拉过她的手,关切地道:“妹妹这王妃虽体面,可到底没有娘家的庇护,原就比旁人更艰难些,实在禁不得赵姨娘闹腾,更何况赵姨娘将来若果真惹出大祸,连累了西宁王府,岂不叫妹妹良心难安?” 探春越听越难过,含泪道:“姐姐的话我都明白,我自是不会助着她,只是她到底生了我,我怎好不管她的。” 顿了顿,探春又哽咽道:“如今环儿又被流放在外,我若不管她,又叫她指望谁去?” 凤姐听了,忙笑着道:“妹妹误会了,我只是提议将赵姨娘送到田庄上先养着,并非叫妹妹今后就不管她了。” 说着,凤姐又接着道:“妹妹放心罢,这田庄就在京都的城郊外,原是我娘家给我置办的嫁妆,后来二妹妹出嫁,我便把这庄子拿去给二妹妹添妆了,故而不曾被查抄,如今仍是那张六当庄头。” “妹妹请放心,这张六做事最是稳当,且人也老实本分,到时我仔细叮嘱他,让他好生看顾赵姨娘,想来便不会有闪失了。” 听完这番话后。 探春忙起身行了一礼,感激道:“多谢凤姐姐,每每我遇着事,总是姐姐替我百般打算着,真真叫我不知该如何回报姐姐的大恩大德才好。” 见状,凤姐便也忙上前扶起探春,笑着道:“妹妹这话可是外道了,咱们都是一家子,本就该相互帮衬着,何况我素来敬重妹妹为人,自是不忍见妹妹受难。” 探春听了,不免更加动容。 两人正说话时。 只见平儿走了进来,缓缓行礼道:“回奶奶,赵姨奶奶说想见三小姐,侍书见她嚷得不像话,生怕坏了三小姐的名声,故而叫我来问问奶奶和三小姐,该如何办才好。” 闻言。 探春当即便气得柳眉倒竖,冷声道:“让她进来,我倒要听听她还想说些什么!” 平儿听了,只得领命去把赵姨娘带了过来。 刚进屋子。 赵姨娘便瞧见凤姐正端坐在上座,心中立马便怵了几分。 可随即她又想到,王家和贾家如今都已失势,倒是探春马上就要飞上枝头变成凤凰了。 那她这凤凰的亲娘,自然该比凤姐更体面些才是。 想到这。 赵姨娘便走到凤姐跟前,将眼皮一抬,哼哼唧唧地道:“请二奶奶让让,人都说风水轮流转,这位子如今也该轮到我坐了。” 探春当即便怒拍桌子道:“姨娘混说什么!便是我今后当了王妃又同姨娘有什么干系,姨娘可莫要打错了算盘!” 赵姨娘一听这话,立刻便鼻涕眼泪地哭了起来,“你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我熬油似的熬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把你和你兄弟拉扯大,如今你一过上好日子就急哄哄地要把我这亲娘撇开,真真是没良心......” 探春被这话气得脸色发白,含泪道:“何苦来,谁不知道我是姨娘生的,若非为着这缘故,凤姐姐她们又何苦冒险将姨娘买回来,以免让姨娘被人作践了去,可谁知竟是好心没好报,姨娘也不念着凤姐姐的恩德,一心只想着耍威风!” 闻言,赵姨娘顿时便噎了一瞬,忙心虚地瞥了眼凤姐。 随即又唠唠叨叨地哭道:“我欠了谁的情,哪里敢劳烦姑娘替我记着,少不得我自己给人当牛做马还债去,谁叫我虽有个当王妃的女儿,却是个没情义的,倒不如人家没女儿的好,也少操了那么多年的心。” 探春气极反笑道:“好,好,好,姨娘若果然不认我这女儿,倒是我的造化了。” 听到这话后,赵姨娘忙哭天喊地道:“姑娘莫要颠倒黑白,我何时不认姑娘这女儿了,分明是姑娘嫌了我这生母,想同我断了干系。” 凤姐听了半天,也不多劝,只是默默地喝茶。 她知晓探春重情重义,若不叫她对赵姨娘彻底寒心,只怕今后还有的闹呢。 倒不如让她们娘俩好好厮吵一番,便是直接撕破脸面也无妨。 见吵得差不多后。 凤姐便命侍书过来给探春洗脸净手,又笑着对赵姨娘道:“姨娘可还记得自己是何身份?” 顿了顿,凤姐又接着道:“二老爷如今被收监候斩,二太太也被贬为官奴,姨娘身为二老爷的房里人,便是罪臣的妾室,若非托着林妹妹的人情,东平王妃又岂敢轻易买下姨娘来。” 见赵姨娘白着脸不敢吭声,凤姐便又冷声道:“原本这样的事大家都不敢张扬,生恐叫有心人知道了去,徒增麻烦。 顿了顿,凤姐接着道:“可姨娘实在不知好歹,定要闹得人尽皆知才罢休,既然姨娘仍是这般行事,我自然也没心肠了,少不得只能将姨娘先送到田庄上避避风头,待日后没人提了再说。” 听到这话后,赵姨娘当即便吓得变了脸色。 忙跪到凤姐跟前哭了起来,“请二奶奶看在三丫头的份上,好歹再给我个机会,人都说送佛送到西,奶奶既然都已想法子把我赎了出来,便让我继续留在这照顾三丫头罢,那田庄里头又脏又乱,哪里是住人的地方......” 那赵姨娘哭了半天,凤姐却只是自顾自地喝茶,并不理睬她。 于是赵姨娘便又跑到探春跟前求情,“好姑娘,都是我不识好歹,白白糟蹋了姑娘的一片心,求姑娘好歹看在咱们母女一场的份上,便让我继续跟着姑娘罢,莫要将我打发去田庄上受罪。” 闻言,探春却只是含泪别过眼去,一句话也不肯多言。 凤姐见赵姨娘仍不死心,便蹙眉道:“姨娘说话真真可笑,三妹妹今后是要嫁去西宁王府的,难道姨娘也要跟了去不成?” 说着,凤姐又微微抿了口茶,冷声道:“姨娘莫要糊涂了,如今你能在这县主府里借住,托的全是三妹妹的情,来日三妹妹一旦出嫁,姨娘又该去何处安身?” “依我说,姨娘既然一心记挂着环哥儿,不如便先去那田庄上好生住着,待来日环哥儿回来后,姨娘自然就有了倚仗,届时再同环哥儿一道打算新的去处便是。” 见赵姨娘的神色有些松动,凤姐便接着道:“如今我看在三妹妹的面子上,勉强还愿意给姨娘寻个妥当的田庄安身,若姨娘实在不领情,我自然也不上赶着讨人嫌,将来姨娘无处安身之时,也莫要再想起我来。” 闻言,赵姨娘便讪讪笑道:“二奶奶的情,我自然还是要谢的,只是我思来想去,还是不麻烦二奶奶为好。” 顿了顿,赵姨娘又接着道:“只要我家三姑娘一嫁入西宁王府,想来银子定是少不了的,那秦家是何等富贵的人家,即便是拔根寒毛也足够给我买个大宅子住了。” 听到这话后,探春顿时便气得脸白气噎,深恨自己有个这样的生母。 凤姐也不免被赵姨娘的话给气笑了。 她在贾家时便不愿同赵姨娘这样的蠢货打交道,委实叫人心累。 第128章 赵姨娘被送去田庄,郑侧妃亲自来探望。 王熙凤将手中茶盏一放,叹气道:“看来我方才同姨娘所言,姨娘是一个字也没听明白。” 顿了顿,她又接着道:“既是如此,我便直接告诉姨娘罢,姨娘乃罪臣的妾室,如今虽说已被赎出身来,可日后少不得便该夹起尾巴做人,否则一旦惹来圣怒,不说姨娘的性命堪忧,只怕还会殃及环兄弟。” 闻言,赵姨娘当即便被吓白了脸。 见她眼底仍是有些不信,凤姐便忍不住皱眉道:“姨娘以为三妹妹这门亲事很是稳当么,为着三妹妹如今是罪臣之女,圣上早已有意给昭靖郡王再选一位正妃,若非西宁王府家风严谨,不愿做出毁婚之事,姨娘真以为三妹妹不会被家中之事所累么。” 说着,凤姐又冷声道:“如今姨娘顶着罪臣妾室这样的身份,却到处宣扬自己是未来昭靖王妃的生母,这话一旦传到西宁王府那边,只怕秦家再不忍心也只能退婚了,否则一旦招来圣上不快,那又岂是闹着顽的,咱们家可不就是现成的例子。” 听到这话后,赵姨娘便忍不住落泪道:“那我今后难不成都不能认女儿了么?” 说到这,她便捂脸大哭了起来,“我真真是命苦啊......” 凤姐听得心烦意燥,拧眉道:“姨娘心里若有三妹妹这个女儿,便该替她多打算着才是,而非一味地给她添乱。” 说着,凤姐便把旺儿媳妇叫了进来,“你叫旺儿即刻雇辆马车,带着赵姨娘去京郊外的那处田庄安身。” “到那以后,你再替我传句话给张六,就说赵姨娘好歹是二老爷跟前的人,叮嘱他定要以主子之礼相待,将来环三爷回来必定亲自感谢他的。” “是,奶奶。” 说着,旺儿媳妇便忙上前将赵姨娘扶了起来。 此时的赵姨娘早已哭得身疲体软,哪里还有力气挣扎。 她见探春只是垂眸不语,便知探春定是真恼了。 故而也不敢再多言,含泪跟着旺儿媳妇便出去了。 见四下无人。 凤姐便又拉着探春的手道:“此事说来倒是我的不是,好好的偏要把赵姨娘给赎回来,没得给你添乱。” 闻言,探春忙正色道:“姐姐这话可是错了,便是姐姐不替我赎人,我定然也要想法子搭救姨娘的,说来她到底是我的生母,我岂有见死不救的。” 说着,探春又红着眼道:“我只恨自己不能选个像样点的生母罢了。” 凤姐忙宽慰道:“妹妹莫要想这些糟心事了,赵姨娘既已去了田庄安身,妹妹便无须再担心她了,只要逢年过节时遣人问候一声也就是了。” 探春含泪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平儿忽然又进来了。 “回奶奶,郑侧妃来瞧三小姐了。” 凤姐和探春一听,当即便吃了一惊。 随即又忙整理了一番仪态,这才急匆匆赶去前厅见客。 “见过侧妃娘娘。” “快都起来罢。” 说着,郑侧妃便忙上前亲自将探春扶了起来,一旁的丫鬟也忙将凤姐扶起。 “这县主府倒真真别致,怪不得人家都说北静王妃心思细巧。” 说着,郑侧妃便拉着探春和凤姐一道坐了下来。 随即又转头对丫鬟们道:“我们几个说些体己话,你们不用在跟前伺候了。” “是,侧妃娘娘。” 说着,一众丫鬟仆妇们便都出去了,随即又把门也掩上了。 见探春眼尾泛红,郑侧妃便知她定是哭过了。 因此便忙宽慰道:“昨儿的事,还望三小姐莫要往心里去才好,我家王爷虽是个肃穆寡言的,可他一向通情达理,断不会怪罪三小姐。” 顿了顿,郑侧妃又接着道:“昨儿晚上,牧风一回王府便被王爷叫去了书房,父子俩说了许久的话,想来牧风定已将自己的心意同王爷言明。” “故而王爷才会叫我来县主府瞧瞧三小姐,说是三小姐若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同西宁王府开口便是,只是贾家罪责已定,西宁王府也不好再干涉。” 听到这话后。 探春便起身行了一礼,“这是自然的,贾家之罪乃由圣上亲自判定,谁还敢拂了圣意去,西宁王府自然不该插手。” 说着,她又忍不住低头垂泪道:“至于昨日送去府上的那封信......实在非我本意,还请侧妃娘娘替我向王爷请罪。” 闻言,郑侧妃便忙上前将人扶起,又拿出帕子替探春拭泪。 随即才笑着宽慰道:“三小姐放心,牧风昨晚已在王爷跟前替你作保,说那封信绝非三小姐所写,我们王爷不信旁人,难道还不信自己儿子么。” 听到这话后,探春脸上不由得一红。 心中顿时暖成一片。 凤姐见了,便也忙笑着道:“到底还是昭靖郡王了解我们三妹妹的人品。” 见西宁王府并不怪罪赵姨娘送去的那封信,凤姐的心才渐渐放了下来。 故而也不再主动提及此事。 见屋里没有外人,郑侧妃又笑着道:“说来还是牧风太忙了,否则他定要亲自来见三小姐一面才能安心。” 因探春和凤姐早已对秦家那与众不同的家风习以为常,故而倒也没有被这话唐突到。 否则按照京中规矩,男女定亲后都是要避嫌的。 岂敢这么大剌剌地说要见面。 见探春面露羞窘,郑侧妃便忙笑道:“请三小姐见谅,我们秦家世代武将出身,又常年在西北蛮荒之地待着,故而难免有些失礼了。” 探春忙红着脸回道:“侧妃娘娘言重了。” 郑侧妃从探春自请为秦牧风守节那时起,便已对探春另眼相看,早在心里把她当作自己的儿媳妇了。 又知凤姐是个极妥当的人,将来也是亲家。 因此便低声对她们二人道:“那南安太妃从前处处祸害三小姐,可知善恶终有报,圣上已对南安郡王府动了惩治之意,只是苦于没有实在的证据。” 顿了顿,郑侧妃又接着道:“那南安郡王到底镇守南部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故而圣上若没有实在的罪证,也不好轻易对他动手,以免寒了将士们的心。” 听到这话后。 凤姐和探春都不免唬了一跳。 第129章 郑侧妃细叙南边事,王熙凤心生小妙计。 郑侧妃微微抿了口茶,接着道:“原也怪不得圣上寒心,实在是那南安郡王行事太过不堪。” 说着,郑侧妃的眼底便闪过一丝鄙夷,“多年来,南安郡王一直暗中贪污军饷,用极便宜的木材打造战船,害得我军将士白白牺牲,不仅如此,他还同那倭寇有不少首尾,暗中勾结倭寇抢夺我朝百姓的商船。” 凤姐和探春一听,脸上皆是又惊又怒。 探春忍不住道:“那南安王爷怎敢如此行事,难道就不怕圣上责罚么?” 郑侧妃笑着道:“三小姐有所不知,这军队一旦离了京都,便一切都由主帅做主,常言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顿了顿,郑侧妃又接着缓缓道:“何况南部沿海离京都甚远,自是不好时时监察,圣上亦是鞭长莫及,若非牧风此次南征,也不知圣上要被蒙骗到何时才能知晓内情。” 听到这话后,探春心中当即便有些不安。 一个可怕的念头陡然在她脑海里浮现。 “回侧妃娘娘,小女子一直都只知晓昭靖郡王被倭寇暗算,靠着圣上御赐的软猬甲死里逃生,可对这其中的细节却是一无所知,不知能否请侧妃娘娘告知一二?” 说着,探春又斟酌着道:“小女子是觉着昭靖郡王遇刺一事没那么简单,只怕和南安郡王那边脱不了干系。” 闻言,郑侧妃便忍不住赞许地看了眼探春。 随即又抿唇笑道:“三小姐真真是聪慧过人。” 听到探春的话后,凤姐也立马觉察出了不对。 那南安郡王既然在南部沿海胡作非为,想来定不会轻易放秦牧风回京都。 若是南安郡王暗中勾结倭寇加害秦牧风,秦牧风自然防不胜防,也就难怪他会被区区几名倭寇重伤弃海了。 一想到秦牧风险些被奸邪小人害死,郑侧妃那狭长的眸子登时便冷了几分,“三小姐猜的不错,那几名倭寇之所以能轻易寻到刺杀牧风的时机,皆是那南安郡王通风报信的缘故。” 说着,郑侧妃又冷声道:“也正因如此,牧风后来虽被渔民搭救,却也不敢知会当地官员,只得自己一个人悄悄摸回了京都,幸而他的轻功不错,这才能躲过一路上的盘查。” 听到这话后,探春当即便想起贾家被抄那日,秦牧风如同神兵天降般出现在她眼前时,穿的正是寻常百姓的衣服。 当时那忠顺王爷还特意问及此事,秦牧风的答话也十分耐人寻味。 探春那会子只当秦牧风是对忠顺亲王不满,故而言语间才那般唐突。 可如今细细想来,那南安郡王和忠顺亲王皆是太子麾下的人,秦牧风遇刺一事焉知就没有忠顺亲王的手笔。 见探春蹙眉深思,郑侧妃便笑着道:“三小姐不必在那里苦想了,想知道什么直接问我便是。” 闻言,探春便忙问道:“那南安郡王的种种罪行,难道就都寻不出罪证么?” 郑侧妃微微叹了口气,“南安郡王实在狡猾,秦家军一班师回朝,南边的战船听说就因不慎走水全烧没了,如今已是无可对证。” 顿了顿,郑侧妃又接着道:“至于克扣军饷一事,南安郡王做的更是滴水不漏,几乎无人知晓,那军队的账本如今也被烧没了。” 凤姐听了,也忍不住摇头叹道:“南安郡王真真是仗着天高皇帝远,竟连账本都敢烧毁。” 郑侧妃敛眉道:“南安郡王自从攀上太子之后,便更加肆无忌惮起来,他们当初连牧风八百里加急送往京都的密信都敢私自拦截,又岂会把区区几本账本放在心上。” 探春和凤姐听了,心中不免又是深深一惊。 郑侧妃端起茶抿了一口后,又接着缓缓道:“如今唯一能将南安郡王定罪的,便是牧风遇刺一事,幸而那几名倭寇一直由秦家军亲自看守,倒都还活着。” 说到这,郑侧妃便忍不住拧眉道:“只是那几名倭寇的嘴实在严实,牢里的几大酷刑都已一一招呼过了,这三人却仍是什么也不肯交代,口口声声只说是自己恨极了牧风,故而才生了暗刺之心。” 闻言,凤姐便忙道:“许是这几人有什么把柄被南安郡王拿了去,这才不敢吐露真相。” 郑侧妃也认可这个猜测,忍不住叹息道:“此事的难办之处正是在此,咱们实在不知晓南安郡王究竟捏了什么要紧的把柄在手里,真真叫人发愁。” 听到这话后,凤姐又细细想了一回。 随即便微微笑道:“我这边倒有个法子,不知当讲不当讲。” 郑侧妃和探春一听这话,双眸立刻都亮了起来。 郑侧妃忙笑道:“快说罢,别卖关子了。” 闻言,凤姐便款款道:“我们家有位亲戚,姓薛,这薛妹妹自小便跟着她父亲四处经商,因此见识了不少异样人物。” 探春一听,便知凤姐说的乃是薛宝琴。 只听凤姐接着道:“我听这位薛妹妹说起过,那倭寇因居于海岛之上,一应生产皆仰赖天象,故而十分崇尚神佛祭祀。” 见郑侧妃和探春皆是一脸不解,凤姐便直接道:“我想着,既然那倭寇如此敬畏神佛,不如便以神佛逼出他们的心里话来。” 说着,凤姐又问道:“不知那倭寇是否知晓昭靖郡王死里逃生一事?” 郑侧妃蹙眉想了想,回道:“他们应当不知晓,牧风回来后便日日都被叫进宫去面圣,想来也抽不出时间去死牢里瞧这些人。” 顿了顿,郑侧妃又接着道:“等我回去亲自问问牧风便知道了。” 凤姐听了,便忙笑着道:“若那倭寇果然不知晓昭靖郡王尚在人世的消息,便是连老天爷都在助着咱们了。” 见郑侧妃的眼底有几分犹豫,凤姐便忙正色道:“请侧妃娘娘替我同王爷那边说一声,好歹依我这法子试一试才好,即便不成,想来到底也没什么损失,可若果真能借着这法子从倭寇嘴里套出实话来,岂不叫大家都高兴。” 探春听了,也觉得这法子值得一试。 便跟着劝道:“我家凤姐姐的主意向来不错,还请侧妃娘娘信我们一回。” 见凤姐和探春都十分恳切,郑侧妃便笑着道:“既是如此,我便回去同王爷和牧风说一声,问问他们爷俩的意思。” 听到这话后,凤姐和探春都忙起身又行了一礼,谢过郑侧妃的信任。 第130章 阴曹地府审问倭寇,黑白无常巧舌如簧。 漆黑的屋子里伸手不见五指,不时有阴风袭来,森寒入骨。 那三名倭寇自昨日受了酷刑后便都昏死过去。 一醒来却发现自己竟已不在死牢之内,连身上的手铐脚链也全不见了。 “莫非咱们得救了?” 其中一名倭寇颤抖着道,欣喜的语气里带着几分难以置信。 闻言,另一名倭寇也忍不住低声道:“可这究竟是哪里,救咱们的人是谁,为何却不露面?” 听到这话后,三人不约而同地便都想到了南安郡王。 可谁也没敢说出来。 因他们三人的手筋脚筋皆被挑断,故而便只能互相搀扶着一瘸一拐地走着。 就在他们寻不着方向,在黑暗中摸索出口时,忽见一黑一白的两道身影朝他们缓缓走来。 分明是黑洞洞的地方,这两人身上却自带亮光,瞧着甚是诡异。 虽说这三名倭寇在战场上也见惯了生杀场面,可这等渗人景象却是头一回见到。 他们当即便被吓得瘫坐在地,浑身颤个不住。 只听那一身白衣的冷声喊道:“此乃阴司泉路,尔等阳寿已尽,还不速速随我们回去面见阎王!” 听到这话后,三名倭寇当即便惊疑不定起来。 自己竟是死了么? 其中一名倭寇反应倒快,立刻便哭着对身旁的同伴道:“完了,这必定就是他们口中所言的黑白无常,咱们已死在异国他乡,连魂魄都无法飘回家去……” 闻言,其他两名倭寇便也忍不住痛哭起来。 “吵什么!” 只听那黑无常训斥道:“尔等身上杀戮甚重,只怕得下十八层地狱才好消罪!” 听到十八层地狱这几个字后,三名倭寇更是哭个不住。 其中一名倭寇边哭边道:“吾等乃是为国为家才上了战场,如今怎得就只剩下满身罪孽,一丝功劳也无了。” 另外两名倭寇听了,也忙哭诉道:“正是如此!我们离了妻儿老小,一辈子也没能和家人团聚上几天,如今就这么惨死他乡,委实死不瞑目。” 闻言,那白无常便冷冷道:“你们别打量着我等不知晓阳间之事,便拿混话来欺哄我们!” 说着,那白无常又接着道:“你们因何被抓,又因何受尽折辱而死,我们阎王老爷的生死簿上可一笔笔都记着呢,谁也别想混赖了去!” 这话一出。 那三名倭寇顿时便都有些心虚,也不敢再哭天抢地了。 见状,那一黑一白便拿出锁链将他们三人的脖子各自套牢。 这三名倭寇一靠近黑白无常,当即便觉寒意浸骨,顿时冷得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这绝非活人体温。 想到这,他们三人又忙相互看了一眼。 彼此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恐惧二字。 自己真的死了么? 就在黑白无常正准备将人押走时,其中一名倭寇忽然又踉跄着跪了下来,丝毫不顾脖子上的疼痛。 “求二位开开恩,放我们回去见家人最后一面罢!” 闻言,另外两名倭寇便也齐齐跪了下来,痛哭道:“我们自从跟着军队出来打仗后,已许久不曾见过自己的家人,若就这么去见阎王,只怕便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听到这话后。 那黑无常便冷笑道:“照理说,我们阴曹地府并非那不能通融之地,但凡求了情的,我们二人也都愿意放人回去同家人朋友道个别,阳间便将此称为回光返照。” 听到这话后,三名倭寇的脸上皆是一喜。 忙含泪磕头道:“多谢二位慈心,我们日后即便下了十八层地狱也是感激你们的。” 闻言,那黑无常却又冷哼道:“你们谢的倒急,我何时答应放你们回去了?” 这话如同一盆冷水直直浇了下来,只见那三名倭寇的身子当即便僵在原地。 满脸的羞愤委屈,瞧着颇为可怜。 见状。 那白无常便冷冷道:“若你们没有无端造下杀孽,我们自然也就容你们回阳间瞧一眼,也好叫你们走得安心些。” 说着,白无常又瞥了他们三人一眼,沉声道:“你们在两方战事已停之际,又私自行刺敌方主帅,险些害得战事又起,此等大罪,尔等还想欺瞒我们不成!” 这话一出,那三名倭寇当即便愧疚地低下头去,再也不敢多言。 看到这,白无常便接着道:“你们只觉自己可怜,怎不说那被你们无辜害死的秦牧风可怜?” 见这三名倭寇始终垂眸不语,黑无常便冷声道:“那秦牧风乃是被暗杀而死,故而死得十分不甘,险些便化为厉鬼无法超生,既如今你们也下了地府,不如便叫你们彼此见一见,也好叫秦牧风安心投胎转世去。” 闻言,那三名倭寇当即便吓得变了脸色。 他们原本还对这黑白无常存了不少疑心。 可当他们听到被自己亲手杀死的秦牧风竟也在此处时,心中终是忍不住将信将疑起来。 暗道自己莫非真要下那十八层地狱不成? 就在这三名倭寇既惊又惧之时,果见那秦牧风惨白着张脸,被一名官差模样的人押了过来。 一见到此情此景。 三名倭寇当即便被吓得神魂飘散,彻底信了自己已然身死之事。 看到这,那黑无常便冷声道:“这秦牧风一直想不明白你们为何要暗刺他,因有此心结作祟,故而便无法好生投胎。” 说着,黑无常又看着倭寇道:“你们如今便当面告诉他缘由,好叫他做个明白鬼,我们地府念着你们这份功德,自然便放你们回去瞧家人最后一眼,也算是全了你们所有人的一桩心事。” 听到这话后,三名倭寇又忙相互看了一眼。 眼底满是纠结。 “都快着些!阎王老爷可不等人,你们再拖下去便没这机会了!” 见白无常有些不耐烦,其中一名倭寇终是忍不住道出了实情:“真真不是我们有意要杀害秦将军,我们也是被逼得没法子了,才不得不如此。” 那两名倭寇听了,心知此事再瞒也无用,便忙跟着道:“原本我们两国已签了停战合约,大家都十分高兴,心想终于能回去陪伴家人了。” 说到这,他们便忍不住滚下来泪来,“谁知那一日,忽然便有人找到了我们三个,说是我们三人的孩子都已被拘了起来,起初我们都不信这话,想着孩子们好好的都在家中,怎会跑来这等是非之地。” 顿了顿,其中一名倭寇又哭着道:“可很快我们便亲眼见到了各自的孩子,那南安郡王不知是用了什么法子,竟把我们几人的孩子全都抓到了他那里去!” 听到这话后,秦牧风便皱眉问道:“你们怎知是南安郡王所为,这样的事他定不会亲自露面。” 闻言,其中一名倭寇便忙回道:“我们长年与南安郡王那边的人打交道,自然眼熟他们,断断错不了。” 秦牧风看着浑身是血的几名倭寇,沉声道:“照你们的意思,是那南安郡王抓了你们的孩子,逼着你们行刺本王的?” 那三名倭寇忙齐齐磕头回道:“正是如此,秦将军骁勇善战,我等皆是钦佩不已,又岂会在战事已停的情况下加害于你。” 说到这,那三名倭寇又忍不住愧疚道:“无论如何,到底是我们害死了秦将军,否则以秦将军的才干,将来定是一代名将,是我等对不住秦将军呐……” 秦牧风见他们哭得撕心裂肺,便转头示意一旁的官差,让他把刚刚写好的证词拿来。 “尔等既已认罪,便在上头签字画押罢。” 说着,秦牧风又冷声道:“祸不及妻儿老小,你们虽是死罪,但你们的孩子皆是无辜,我自当替你们把孩子救出来。” 闻言,这三名倭寇又忙磕头答谢不止。 可很快便立即察觉到这话不对,心中暗道不妙。 还未等他们反应过来,便听到黑暗中传来了一阵窸窣之声。 随后便见一盏盏烛火亮了起来,整个屋子顿时亮如白昼。 三名倭寇用力地揉了揉眼睛,仔细一看,只见远处正中间坐着个一身龙袍的中年男子。 不是旁人,正是文宣帝。 第131章 南安郡王抄家问斩,为保太子圣上留情。 文宣帝身着龙袍,头戴金冠,面容冷峻,眼神锐利地扫了眼坐在一旁的太子和忠顺亲王。 在橙色烛光的照映下,他们二人额上的细汗清晰可见。 看到这,文宣帝便又转头望向端坐另一侧的北静王,沉声道:“水溶!” “微臣在。” 说着,水溶便忙起身上前,恭敬地行了一礼。 “传朕口谕,南安郡王通敌叛国,勾结倭寇,加害我朝忠良,罪不容诛!” 顿了顿,文宣帝又接着冷声道:“你即刻带上羽林军,将南安郡王府上下全部押入大牢,男子一律斩首示众,女子则贬去掖庭为官奴,其家产全数查抄充公!” 听到这话后,水溶忙躬身回道:“微臣谨遵圣意。” 太子谢长乾忽然起身行礼道:“回禀父皇,依儿臣愚见,若是仅凭这三名倭寇的一面之词,父王便匆匆给南安郡王定了死罪,只怕会难以服众。” 秦牧风听了,便忙上前行了一礼,恭声道:“太子殿下所言甚是,圣上自然早就想到了这一层,故而方才那倭寇一经招认,孙公公便已通知我秦家军去南安郡王府救人了。” 说着,秦牧风又沉吟道:“想来南安郡王为了控制这几名倭寇,定然会把他们的孩子也一同带到京都,故而只要能在南安郡王府内搜出这几名孩子,自然便是铁证如山了。” 闻言,谢长乾的眉头立刻便微不可见地皱了一瞬。 心道这南安郡王若是个聪明的,没把那几个孩子关在自己府上,此事或许还有转机。 可结果还是让谢长乾失望了。 只见那孙正海脚步匆匆地进来回禀道:“回圣上,西宁王爷亲自带人在南安郡王府内找到了几个孩子,其身上皆有伤痕,与咱们这边语言不通,经查确乃倭寇之子无疑。” 说着,孙正海又斟酌着道:“西宁王爷已暂时将南安郡王府看守了起来,等候圣上发落,听传话的下人说,南安郡王恳请面圣。” 听到这话后,太子和忠顺亲王皆是心中一慌。 生恐南安郡王招出他们来。 文宣帝瞥了眼自己儿子那心虚的神色,心中不禁颇为失望。 “朕今日已乏了,懒怠再见人。” 说着,文宣帝又沉眸道:“南安郡王府之事,由北静王和昭靖郡王处理便是。” 闻言,水溶和秦牧风便齐齐上前领下旨意。 随即便忙带着羽林军去南安郡王府查抄抓人。 见状,太子和忠顺亲王才勉强松了口气。 …… 是夜。 月色昏暗,残月如钩。 南安郡王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会在一夕之间便由尊贵的郡王沦为了死刑犯。 北静王已私下同他言明,圣上早已知晓一切,只因顾念着父子手足之情,故而暂时不忍惩治太子和忠顺亲王。 且太子到底是圣上亲自带大的,其父子情谊非同一般。 圣上自是不忍见自己最喜爱的儿子走上歧路,因此便命北静王私下要一份签好字画完押的口供送到宫里。 希望能以此警告太子,让他今后收敛着些。 南安郡王岂敢违背圣意,少不得只能含泪将自己所为之事一五一十全写了下来,又将太子和忠顺亲王是如何助他拦下秦牧风密信等事也明明白白地写了。 画完押后,他又一口咬破自己的拇指,将手印按了上去。 “请王爷替罪臣向圣上求个情。” 说着,南安郡王便跪了下来,磕头道:“罪臣自知万死难赎其罪,圣上没有诛我九族已是皇恩浩荡。” 顿了顿,南安郡王又含泪道:“只是罪臣有个侍妾,已怀有六个月的身孕,罪臣只求圣上能饶恕这个未出世孩子,便当是给罪臣留个后了……” 闻言,水溶便皱眉道:“圣命已下,岂能再改的。” 南安郡王忙哽咽着道:“罪臣自然不敢求圣上收回成命,只是那侍妾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小女子罢了,大不了便对人说她因怀着身子不慎动了胎气,结果一尸两命了,想来也不会有人多加追究的。” 见北静王沉眸不语,南安郡王又接着道:“想来王爷也知晓,我那妹夫乃是半个废人,子嗣上早已无望,若是能将我那未出世的孩子送到我妹妹跟前养着,如此岂不两全其美。” 听完南安郡王的如意算盘后,水溶便沉吟道:“你的意思本王自会代为禀明圣上。” 说着,水溶便又冷声道:“古语有云,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你这般替自己孩子打算,却又对旁人的孩子痛下毒手,真真是枉读圣贤书。” 闻言,南安郡王的脸色当即便白了一瞬。 他自然知晓自己伤害无辜稚子一事已引来不少众怒。 可很快他又觉得,那可是倭寇的孩子,又不是他们这边的孩子。 有什么可疼惜的? 要知道,这些小倭寇长大后或许便会同他们父亲一般,成为敌方军队中的一员猛将。 还不如直接斩草除根的好。 见南安郡王的眼底闪过一丝阴狠,水溶也不愿再同他多言,拿了证词口供便打算离开。 临走前,水溶又沉声道:“圣上特意交代过,你所犯之事皆是重罪,一旦牵扯到太子,少不得便会动摇国本。” 南安郡王一听,忙磕头道:“请王爷回明圣上,罪臣自会独自认下所有罪责,绝不敢连累太子殿下和忠顺亲王。” 说着,南安郡王又含泪道:“只是罪臣也希望能保全自己的孩子,好歹把这香火延续下去……” 闻言,水溶忙摆手道:“罢了,此事你无须再多言,圣上自有定夺。” 话音刚落,便见水溶已抬脚直接走了出去。 …… 养心殿。 文宣帝从水溶口中得知南安郡王的遗愿后,又闭着眼沉思了片刻。 随后才缓缓开口道:“罢了,南安郡王既肯主动替太子遮掩,朕自然也不好赶尽杀绝。” 说着,文宣帝又冷声问道:“那名侍妾如今在何处?” 水溶忙躬身回道:“回圣上,微臣已将人暂时安置在掖庭令那边,叫她们好生看守着。” 文宣帝点头道:“那便依南安郡王的意思,待这名侍妾生产后,便将孩子送去李家,只说是李家族中的孩子便是。” “是,圣上。” 说着,水溶又忙问道:“那名侍妾圣上打算如何处置?” 文宣帝寒声道:“她自是留在掖庭为奴,告诉她孩子一生下来便死了,其余的不必叫她知道。” 听到这话后,水溶便忙领旨去办了。 第132章 黛玉宫宴巧助凤姐,圣上细问亲赐恩典。 九月初五这日。 文宣帝特意在太和殿办了家宴,亲自为二公主永宁庆生。 又宴请了三大异姓王作陪。 因西宁王爷旧疾复发,故而西宁王府便只有秦牧风出席。 众人说笑时,忽然有人提到了倭寇一案,随后便有不少人纷纷称赞秦牧风聪明过人,竟能想到以鬼神之计逼问出那几名倭寇的真话。 听到这,黛玉便有意无意地提到那扮鬼之计乃是她表嫂所献。 文宣帝一听便笑着道:“这样的事,昭靖郡王怎么不早叫朕知道?” 秦牧风忙放下手里的酒杯,起身上前行礼道:“回圣上,贾夫人原不知晓倭寇之事,是我母妃去县主府探望贾家三小姐时,正巧贾夫人也在,几人便一道喝了会儿茶”。 说着,秦牧风又接着道:“微臣当时正为倭寇一案忧愁不已,故而我母妃便抱怨了两句,说我太忙于公事,不知保养自己,又怪那倭寇嘴硬,好好的愣是不肯道出实情,那贾夫人听了,这才知晓原来倭寇一案另有内情,便提议用扮鬼的法子吓唬倭寇。” 听完后,文宣帝当即便笑着赞道:“如此说来,这位贾夫人倒是颇为聪慧。” 秦牧风忙回道:“贾夫人虽献上妙计,却一再叮嘱我母妃莫要提起她来,说是因贾家有负圣恩,心中实在愧疚得很,他们大房虽得了圣上的宽恕,可仍是自责不已,故而才不敢叫圣上知道,以免污了圣上尊耳。” 闻言,黛玉便也忙起身行礼告罪,“此事倒真真是臣妇的不是,一时失言扰了圣上的兴致,还请圣上责罚。” 水溶一听,当即便跟着赔罪道:“王妃失言,实乃微臣之过,请圣上责罚微臣便是。” 眼见东平王府一家也要起身告罪,文宣帝当即便摆手道:“都坐下罢。” 顿了顿,他又接着道:“有功便赏,有过便罚,那贾家之罪朕既已罚过,自然便不会再继续追究,而那贾夫人如今既有功,朕自然便该赏她。” 听到这话后,太子谢长乾和永宁公主的脸当即便冷几分。 一旁的皇后娘娘见了,便忙笑着道:“圣上向来便是赏罚分明的,这次定不会亏待那位贾夫人。” 说着,皇后便又看向黛玉,微微笑道:“北静王妃不过是心直口快罢了,想来你也不知晓内情,便无须自责了,快回去坐着罢。” 听到帝后都如此说,黛玉等人这才各自坐了回去。 文宣帝颇有兴致地问道:“这贾家大房如今的当家人,可是叫贾琏?” 水溶听了,忙起身回道:“回圣上,确实叫贾琏,因圣上隆恩,还将那同知一职赏还给他了。” 文宣帝抚掌笑道:“依朕看,小小同知倒是委屈他了,既是昔日荣国公的子孙,又有这等聪慧贤妻当贤内助,想来或许是个好的。” 说着,文宣帝便将御前侍奉的孙正海唤了过来,“传朕旨意,进正五品同知贾琏为正四品太常寺少卿,其妻王氏贤良淑德,蕙质兰心,因献出妙计巧破倭寇一案,故特封赠为正三品淑人,以示嘉奖。” “是,奴才谨遵圣喻。” 说着,孙正海便忙出宫传旨去了。 黛玉听了后,心中自是十分高兴。 想着凤姐姐终是苦尽甘来了。 …… 宫里的圣旨一下,邢夫人当即便喜得了不得。 尤氏也忙带着贾蓉媳妇和尤三姐等人赶来祝贺。 唯有李纨的脸色有几分讪讪的。 邢夫人见了,便冷哼着道:“大奶奶的大宅子不知找得如何了,我家琏儿不日便要上任,我和凤儿娘俩少不得便要跟着他挪到那官邸里住去。” 说着,邢夫人又扫了眼李纨,假意笑道:“如今宝丫头已带着袭人搬去寺庙内礼佛了,莺儿和麝月这两个丫鬟也都各自许了人家,想来咱们这小院子也是时候该还给迎丫头了,这院子虽说是迎丫头的嫁妆,可到底也不能一直拿给娘家人住着,大奶奶说是不是?” 李纨听了,顿时又羞又臊。 一张脸登时憋得紫胀起来。 尤氏等人见了,都忙笑着道:“太太的话自是有理,只是我瞧那蒋家姑爷倒是个好的,家里出事那晚还特意陪着二姑娘来接咱们,真真是周到至极。” 说着,尤氏又拉着李纨的手笑道:“眼下琏儿和凤丫头都进宫谢恩去了,想来今晚的席面便只好由咱们带着小丫鬟准备了,我瞧着凤儿近来竟是有些懒懒的,既如此,咱们两个大嫂子便备好黄汤辣水等她回来,看她臊不臊!” 一席话说得众人都忍不住捂嘴笑了。 看到这,尤氏便忙给尤老娘使了眼色,让她陪邢夫人去里屋说话。 随即又转头叫尤三姐去厨房里瞧瞧,看饭菜准备得如何。 见人都出去后。 尤氏便拉着李纨坐了下来,细细劝道:“大太太的性子一向如此,你无须放在心上的。” 闻言,李纨却只是低眸垂泪,心中十分委屈。 尤氏看了,便忍不住叹息道:“我知晓你心里苦,亦知晓你同贾家不亲近,原都是二太太不待见你,这才叫你心寒。” 说着,尤氏又轻轻拍了拍李纨的背,缓缓道:“只是家里不止有大太太和二太太两人,旁的不说,便是从前老太太在时,难道不是百般疼惜你和兰哥儿?” 闻言,李纨便忙哽咽着道:“老太太自是待我们娘俩极好。” 尤氏温声道:“老太太怕二太太不高兴,故而不好明着对你和兰哥儿太好,可你细想想,家里的月例银子你是第一等,足和老太太齐平;当日住在大观园时,家里又分了园子地给你,许你自己收地租;再者,家里年终分年例时,你又是上上分儿,这些都是老太太怕你寡妇失业的没银子,故而特意替你打算着呢。” 李纨听了,眼圈儿不免红得更加厉害起来。 “我说这些,倒不是故意要来招你的眼泪,只是想叫你知道,家里疼惜你的人也是有的。” 说着,尤氏又缓缓道:“如今老太太虽不在了,可凤儿待你如何,你心里难道不清楚么?” 说到凤姐,李纨忽然便想起两年前的事来。 那时贾兰因感染风寒患了咳疾,吃了好些日子的药也没见好,把李纨急得整宿整宿都睡不着。 后来贾兰尚未痊愈,她自己倒是也给急病了。 贾府众人见他们母子皆病着,便都时不时遣人去问候两声。 唯有凤姐是亲力亲为,几乎日日都带着平儿过去瞧她。 有大夫过来替她看诊时,凤姐更是回回都陪伴在侧。 对此,稻香村上下皆是啧啧称奇。 不过当时李纨只觉凤姐是在做样子博名声罢了。 故而并不感念凤姐的关照。 可如今细细想来,凤姐实在无须去讨她的好,没得倒叫王夫人不自在。 想到这些后。 李纨心中不免越发惭愧起来,暗悔自己不识好人心。 眼泪登时便流个不住。 可她也实在没法子,丈夫早逝,婆婆又处处冷着她,若是不多替自己和儿子打算着,她又能靠谁去? 第133章 贾家复势众人相贺,凤姐援助李纨心愧。 至晌午时分。 邢夫人原本正在屋里同尤老娘说话,忽见银蝶急急进来回道:“请太太出去瞧瞧,外头来了好些太太奶奶们,又带了好些礼来,说是庆祝咱们琏二爷高升,祝贺咱们琏二奶奶得封了三品诰命呢!” 邢夫人一听,顿时喜上眉梢,忙换了身鲜亮些的衣裳出去见客了。 原来。 京都里那些素日同贾家交好的世家,因见贾家被抄家,主心骨贾政也被问斩,便都认为贾家定是树倒巢倾,彻底败了,故而便都有意远着贾家,生恐被连累。 可谁知。 圣上却又忽然起用了贾家子孙,倒叫众人又惊又羡。 想着贾家真真是破船还有千斤钉,实在不容小觑。 尤其是王熙凤,竟直接得了个三品淑人的诰命,比她丈夫贾琏的官职还要高出一品,真真是皇恩浩荡。 要知道自古以来皆是妻凭夫贵,可到王熙凤这竟是反过来了,只怕满京都里也找不出第二份这样的殊荣。 因此。 那些世家贵族们便觉着圣上定然还是眷顾贾家的,便又都忙备了厚礼来笼络感情。 见贾琏夫妇不在,她们便只好陪着邢夫人等人说笑了一会子。 那邢夫人从前在贾家时,处处都落在王夫人后头,何曾有过今日这般众星捧月的时刻。 故而心里早已是乐开了花,连同李纨说话都和颜悦色了不少。 到了傍晚时分。 凤姐和贾琏才双双从宫里回来。 因来了几位贵客,贾琏一进院子便忙跟着兴儿去书房见客了。 凤姐则回后院给邢夫人请安。 一见到凤姐,邢夫人便忙上前亲切地拉过她的手,笑着道:“凤儿进宫这一日,想来定是累了。” 说着,邢夫人又转头吩咐小丫鬟,“快把你二奶奶的碗筷摆好,再把那百合虾仁、栗子蒸鸡腿、油焖豆腐羹都端到你二奶奶跟前,她爱吃这些的。” “是,太太。” 闻言,凤姐便忍不住笑道:“母亲便是疼我,也别失了规矩才好。” 说着,凤姐又忙将邢夫人扶到桌前坐下,款款道:“便是用饭,也该紧着母亲才是。” 因见尤老娘也在,凤姐便忙道:“尤老太太也快请过来坐着罢。” 见状,尤氏便笑着道:“知道你最有规矩,不过你今日到底忙了一天,且我见你这些日子总爱犯懒,到底该叫个大夫来瞧瞧才是。” 听到这话后,邢夫人也忙蹙眉道:“正是如此,你虽年轻,可操的心却比旁人多,又要照顾巧姐儿和茂哥儿,想来定是累的,该尽早叫大夫给你开些滋补的药吃着才好。” 凤姐听了,便微微笑道:“多谢母亲和大嫂子替我想着,原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觉着身子比以前重些罢了,想来养几天几日也就好了。” 见李纨在旁低着头一言不发,凤姐便走上前问道:“莫非嫂子身子也不自在?” 说着,凤姐便笑着道:“若是如此,咱们明儿便叫个大夫过来一道瞧瞧,咱们这虽偏僻了些,可若跑一趟能挣两份诊金,想来大夫也是愿意来的。” 听到这话后,满屋里的人便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李纨刚想回话,便见邢夫人已先开了口,“咱们大房倒是好意,做什么都没落下二房的人,可人家不领情,咱们又有什么法子?” 闻言,李纨的脸当即便白了一瞬。 再也不敢言语。 凤姐知晓贾兰是个好的,李纨虽吝啬自私,倒也并非那等爱生事之人,只要不损害她的利益,她便是个活菩萨。 故而凤姐便有意拉拢他们母子俩一起振兴贾家。 否则若只有个贾链,也实在是孤掌难鸣。 打定主意后,凤姐便忙拉着李纨和尤氏的手笑道:“今儿既然大家都高兴,不如咱们便直接坐一桌吃饭罢,也讲不得那虚礼了。” 说着,凤姐又对邢夫人笑道:“便请母亲和尤老太太容我们放松一回罢。” 邢夫人听了,便笑着道:“你若高兴,自然也没什么的,大家亲亲热热的一块吃饭,倒也更有滋味些。” 尤老娘自是笑着称好。 于是几个丫鬟们便忙把碗筷全摆了上来,又把厨房里热着的菜也都端了进来。 只见有那焖得烂烂的红烧肘子,清蒸的鲫鱼,鲜香的小鸡炖鲜笋,油亮亮的白汁排翅,还有一大碗鲍鱼花胶汤。 闻着便喷香不已。 用过晚饭后,尤氏便带着尤老娘、尤三姐,还有小蓉媳妇许氏准备回去。 凤姐忙叫旺儿过来送人回去。 好生将人送上马车后,凤姐便说想请李纨一块帮着整理今日收到的礼品,以便今后还礼。 邢夫人不疑有他,便自回屋歇着去了。 见四下无人,凤姐便拉着李纨的手款款道:“嫂子既打算带着兰哥儿搬出去,我自然也不好再拦的,只是咱们到底是一家子,今后便是不住在一块,彼此也莫要生分了才好。” 顿了顿,凤姐又接着道:“便是为着兰哥儿,嫂子也该叫他多来见见二爷才是,如今二老爷已去了,咱们家只有个二爷还能在仕途上帮着兰哥儿些。” 李纨一听这话,当即便动容不已,忙含泪道:“难为你一片好心,我自然叫兰儿日日过去给他琏叔请安,今后好生孝敬他叔叔和你这婶子。” 凤姐笑着道:“倒也不必日日都来,没得倒耽误了兰哥儿的功课。” 说着,凤姐又微微笑道:“如今咱们家的家塾既没了,少不得便该为兰哥儿另想个读书的去处才好,虽说在家自己用功也是一样,可到底不如有先生指点着更好些。” 这话直直说到了李纨心里去,她当即便忍不住红了眼圈儿。 忙拉着凤姐的手哽咽道:“我自然也想替兰儿想个读书的去处,可到底没什么门路,何况自打家里出事后,外头早都远着咱们家了,谁又敢收容兰儿呢?” “嫂子不必担心,此一时彼一时,如今二爷好歹有了点苗头,想来说话多少也是有点用处的。” 说着,凤姐便扫了眼满屋子的礼品,笑着道:“今日不就有不少人上门跟咱们家重修旧好么?” 李纨一听,忙感激道:“若果真能为兰儿寻个读书上进的好去处,我今后自当报答你的。” 凤姐款款笑道:“嫂子又同我外道了,兰哥儿到底是贾家的子孙,二爷帮衬他也是应当的,正所谓一笔写不出两个贾来,兰哥儿将来若是出息了,我同二爷不也跟着沾光么。” 李纨听了,心中不免又愧又暖。 脸上早又滚下两行泪来。 第134章 贾琏上任拖家带口,李纨买宅比邻而居。 过了两日。 贾琏果然便带着一家老小搬去了官邸。 虽说只有十来间屋子,好在如今他们一家子人也不多,倒也住得颇为自在。 李纨自听了凤姐的话后,因想着贾兰今后要同贾琏那边多走动,便将房子买在了少卿府附近,以便两家人来往。 邢夫人见了,倒也没说什么。 如今的贾家女眷中,唯一还能在京都世家内交际应酬的,便只有她和凤姐了 故而她早已没有心思同李纨计较。 又过了大半个月后。 凤姐果然替贾兰在北静王那边寻了个读书的去处,李纨得到消息后,当即便喜极而泣。 随即又忙亲自下厨张罗了好几道菜给凤姐送去。 可她和素云刚跟着管家媳妇走到少卿府后院,便听到屋里有杯子摔碎的声音传来。 唬得众人忙止住了脚步。 随即便听到贾琏陪笑不止,“好奶奶,都是小人的不是,奶奶想如何发落小人都成,只求奶奶别生气了,如今肚子里还有一个,若是奶奶气出什么毛病来,小人便是哭死也难以赎罪……” 听到这,李纨方知凤姐竟是又有了。 既然贾琏这会子也在,她们自是不好进去的。 因此便决定改日再来拜访。 那管家媳妇也不知贾琏是何时回来的,忙讪讪笑道:“大奶奶不如便把这盒子给我罢,奴才替大奶奶送去。” “那便麻烦孙妈妈了。” 说着,一旁的素云便将那食盒递给了管家媳妇。 李纨正准备走时,忽见平儿从里头出来了。 “大奶奶来了,快随我去前厅坐坐罢,我叫人沏杯茶给奶奶喝。” 听到平儿的话后,李纨忙低声笑道:“姑娘不必忙了,我这就回去了。” 说着,李纨又指着那食盒道:“我原是特意亲自做了几道凤丫头爱吃的菜给她送来,不过眼下只怕她也没这胃口了。” 闻言,平儿便知李纨已知晓凤姐有孕之事,忙笑着道:“大奶奶的心意,我先替我们奶奶谢过了,等我们奶奶过两日身子好些了,自当亲自登门感谢的。” 李纨笑着道:“如今你们奶奶既有了身子,自然不好出门的,横竖我过两日再来瞧她便是。” 说着,李纨又将平儿拉到一旁,悄声问道:“有喜本该高兴才是,凤丫头怎么还生气了?” 闻言,平儿便抿唇笑道:“这倒真真倒叫我不知该如何说了。” 李纨忙道:“有什么不好说的,莫不是你们二爷在外头有鬼,叫凤丫头知道了?” 听到这话后,平儿忙正色道:“这倒不是,我们二爷如今已改了从前那些毛病,对奶奶很是上心。” 说着,平儿又接着道:“今儿上午我们奶奶吐得厉害时,二爷回来得竟是比那大夫还快呢。” 李纨听了,便也不好再问,笑着说了两句话后便回去了。 原来。 贾琏因出狱那日太过匆忙,便没有喝避子汤便同凤姐行了夫妻之礼。 这才不慎又有了孩子。 凤姐原本无意再生孩子的,想着有巧姐儿和茂哥儿也就够了。 可谁知,因着贾琏一时不注意,她便又要再受那十月怀胎之苦。 且女子生产本就极伤身子,产后调理也须不少时日。 故而凤姐才会越想越气,忍不住将满肚子的烦闷全撒在了贾琏这个罪魁祸首身上。 贾琏心中有愧,自是打叠起千百样的温言软语哄着。 …… 如此又过了三个月。 眼见凤姐的害喜之症好了不少后,贾琏才敢同她说起探春的亲事。 原来西宁王府那边早已选了几个良辰吉日,想同贾家这边商量着定下个好日子。 好将探春尽早迎进秦家去,以免她久居县主府。 可凤姐这胎实在害喜害得厉害,每日吃的不多,吐的倒是不少。 把原就纤弱的一个人折腾得更加清瘦。 众人见了,哪里还敢叫她操劳。 尤其是贾琏,他心知自己媳妇最是个好揽事的,故而便将探春之事瞒得死紧,一点儿风声也不敢叫凤姐知道。 因李纨是个寡妇,自然不好料理这等喜庆之事,因此探春的婚事最终便落到了邢夫人头上,由她和尤氏一块帮着操办。 贾琏原以为凤姐知道后定要恼的,可谁知她却只是微微笑道:“有珍大嫂子帮着料理,想来三妹妹的婚事必然妥当,如此我便放心了。” 见贾琏眼底有些讶然,凤姐便抿唇笑道:“二爷打谅我是个瞎子么,咱们太太每日家忙进忙出的,我一瞧便猜到了。” 说着,凤姐又摸了摸肚子缓缓道:“只是我的身子到底不适,强撑着过去帮忙也没意思,若果真为着婚事害得孩子有什么闪失,岂不反叫三妹妹过意不去。” 贾琏听了,忙笑着道:“到底还是你想得周全,倒是我枉费心思了。” 夫妻俩又说了几句闲话后,便也就早早歇下了。 …… 大婚这日。 妆娘一早便替探春上了精致的红妆,越发衬得探春朱唇皓齿,月容星目。 凤姐和黛玉迎春等人来瞧时,只见探春凤冠霞帔,罗裙锦履,满身的锦绣华彩,打扮得神女一般。 凤姐看着探春头上戴着九龙四凤的珠玉翠冠,笑着打趣道:“这下可好,咱们家一下子出了两个王妃。” 说着,凤姐又拉过迎春的手,笑着道:“今后我同二妹妹便全仰仗两位王妃妹妹的照拂了。” 迎春听了,也忍不住笑道:“正是呢,我家夫君的几位同僚夫人之前过来寻我说话时,一听说我有个王妃妹妹,顿时便都亲切了许多,想来这便是沾了妹妹的光。” 黛玉和探春听了,都忙笑着道:“姐姐们这话可是折煞我们了,都是一家子姐妹,什么沾光不沾光的。” 众人正说笑时,只见侍书和翠墨也都满脸喜色地进来了。 “回姑娘,昭靖郡王亲自过来接亲了,咱们准备着便该出去了。” 听到这话后,凤姐便笑着道:“真真是难得,原本郡王是不必亲自过来接亲的,可见昭靖郡王真真是看重三妹妹。” 探春一听,脸上当即便红了起来。 连带着莹白的耳根都泛起了粉色。 黛玉见了,也忍不住打趣道:“凤姐姐快别说了,三丫头今日已是一身的红了,姐姐若是再说下去,只怕她便要像那煮熟的螃蟹一般——红透了!” 这话一出,满屋子的人便都忍不住拍手笑个不住。 把探春臊得更加满脸通红起来。 随即便拉着凤姐垂眸道:“都是凤姐姐惯得她越发逞强。” 顿了顿,探春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忙笑着道:“姐姐莫要只拿我顽笑,想来林姐姐出嫁那日,北静王爷定然也是来接了罢。” 黛玉听了,一张小脸早已飞红。 见状,凤姐便将她们三姐妹的手都拉了过来,笑着道:“这有什么可不好意思的,姑爷们待你们好,我这做姐姐的才能安心。” 说着,凤姐又看着探春道:“时辰差不多了,快随侍书她们出去罢,以免误了吉时。” 闻言,迎春和黛玉也都忙道:“妹妹快去罢,今后便是好日子了。” 探春听了,当即便忍不住红了眼圈儿。 此番出嫁。 她原是有些含悲忍痛,如今整个二房都已支离破碎,难免叫她生了几分兔死狐悲的凄凉之意。 故而心里总是有些空落落的。 可眼下。 探春看着凤姐、迎春和黛玉三人,心中忽然便涌起阵阵暖意,之前的不快顿时一扫而空了。 第135章 昭靖郡王亲自迎亲,探春大婚终成王妃。 县主府。 为着今日大婚,贾琏一早便已准备妥当,亲自带人在大门前等候。 吉时将至时,众人隐隐便听到街上传来了一阵唢呐之声,好不热闹喜庆。 听到这动静。 贾琏便忙抬眼去瞧,果见一队人马正朝他们这边敲锣打鼓地走来。 秦牧风骑着高头大马走在最前头,一身绣工精巧的大红喜服衬得他越丰神俊朗,意气风发。 及至到了县主府门前,秦牧风一下马,贾琏便忙迎上前见礼。 随后又命人将鞭炮放了,再把鼓乐都奏起来。 在一片热闹声中。 西宁王府的花轿便被抬进了院子里,早有仆人铺下了红毡子,直直通向探春屋里。 只见探春披着红盖头,由侍书和翠墨一左一右扶了出来。 她刚迈出门槛,便见有一只宽厚大手伸了过来。 手指修长匀称,甚是好看,可掌心里却满是厚茧子,一看便知是常年习武之人。 探春又瞥了眼对方那绣着龙纹图案的喜服袖口。 心中立刻便知晓这是秦牧风,她今后的夫君。 微微回神后,探春便将手放进了那宽厚大掌之内,红着脸由他牵了出去。 顿时只觉自己一颗心都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 而秦牧风显然也是头一回牵姑娘的手,那平日里刀枪棍棒皆能挥舞自如的大掌,今日竟是有些不听使唤,叫他颇为懊恼。 他第一次发现姑娘家的手竟是这般柔弱无骨。 比那水豆腐还嫩,仿佛一捏就会碎。 秦牧风生恐自己用力了会将人弄疼,可又不敢握得太松。 这其中的力道委实不好平衡。 故而短短的一小段路下来,他的掌心早已沁出了微微细汗。 好不容易走到了花轿前,喜娘大约也瞧出了秦牧风的紧张,便忙上前帮着将新娘子扶进花轿坐下。 出了县主府后。 秦牧风仍是骑马在前,一路上吹吹打打地将探春迎回了西宁王府。 一进王府。 喜娘和侍书便将探春扶去了正厅内。 里头地上也全铺着红毡子,处处皆是喜庆的红色。 晃得探春眼睛都花了。 西宁王爷和郑侧妃早已端坐在正厅内的主座上。 只等着新人过来拜堂。 摆好香案后。 探春便同秦牧风依礼拜了天地,又拜了父母,随后便被送入洞房。 傧相赞礼,合卺而饮后,秦牧风便在喜娘的一再催促下,出去坐席陪客了。 今日这场大婚,原本当今圣上同皇后娘娘也要过来的。 谁知临出宫时。 皇后娘娘忽然觉着身子很是不适,竟把刚用不久的早膳全吐了出来。 吓得锦心姑姑忙急急传了太医来瞧,一搭脉才发现,原来皇后娘娘已怀了近一个月的身孕。 文宣帝一听便大喜过望,当即便又宣了太医过来细细叮嘱一番。 这一来二去的,自然也就耽误了出宫的时辰,错过了大婚的吉时。 因有这般变故。 文宣帝便也不好再赶过去,于是便派孙正海亲自将大婚的赏赐送去西宁王府,又另添了六斛东珠给昭靖王妃。 皇后娘娘那边也又挑了三副金丝珠翠头面和一箱子簪钗首饰赏给昭靖王妃,聊表心意。 众宾客们见帝后虽未能亲至,可送来的赏赐却是无比丰厚,足足将大半个屋子都摆满了,顿时都羡慕不已。 暗道这贾家三小姐真真是撞了大运,竟白捡了个体面的王妃之位。 及至闹洞房时。 秦家亲友们的心中不免都百般期待起来,心想终于要见到这位京都内有名的奇女子了。 毕竟当初谁也没想到秦牧风竟能死里逃生。 因此。 对于贾家这位自请嫁给死人的世家小姐,众人皆是又惊又叹。 只道连老天爷都格外眷顾她些,这才叫秦牧风又活着回来了。 新房内。 在喜娘和侍书等人的伺候下,探春早已又换了一身见客的衣裳。 只见她穿着一袭大红织金嫁裳,头上戴着一顶珠翠凤冠,脸上施着薄薄的脂粉,真可谓是蛾眉皓齿,雪肤花貌,恍如神女一般。 见状。 这些亲友们不免都惊艳住了,纷纷笑着说新郎官真真是好福气。 秦牧风听了,脸上的笑意更甚。 看着探春的目光沉沉。 因喝了酒的缘故,他那张俊脸早已红得瞧不出是羞的还是醉的。 早在数日之前。 秦牧风便已同家中亲友们言明,若谁敢在大婚那日去闹他的新娘子,便休怪他拳脚无眼。 这秦牧风是出了名的武艺高强,又一向不守礼数,即便是族中长辈,只怕他也会照打不误。 何况他如今又是圣上跟前的红人,自然无人敢招惹他了。 故而这些亲友们在探春面前都十分规矩,没人敢放肆。 众人如愿瞧过新娘子的模样后,又笑着说了些吉利话,便都各自出去了。 这洞房几乎跟没闹一样。 看到这,探春心中才终于松了口气。 原来。 京都中每位女子出嫁前,皆会有家中的年长妇人提前教导一番闺阁中事。 以免在洞房时什么也不知,没得叫人笑话。 原本该教导探春这些闺阁之事的,应是王夫人这位嫡母。 可眼下自是不能了。 故而邢夫人便将这差事派给了尤氏,命她婉转些同探春说了。 尤氏没法子,只得依命而行。 正是因为如此。 探春才会从尤氏那里得知,一般大婚时为了热闹,亲友们都会去闹个洞房,好讨些赏钱图个吉利,或许还会有人说些不打紧的荤话,皆是为了助兴罢了。 自听了这番话后。 探春便一直为此悬心不已,生怕有人借着闹洞房的由头胡闹,届时她又不好真的恼了,没得叫秦牧风为难。 可谁知她忧虑了这么多日,竟是白担心了。 这秦家人真真是有涵养。 莫说什么荤话了,这些人连眼神都极规矩。 最不规矩的目光甚至还是来自秦牧风。 ...... 见那些人都出去后。 侍书和翠墨便忙伺候着探春梳洗卸脸,又替她换了身大红锻锦寝衣。 上头绣着“并蒂莲开”四个精巧小字。 收拾妥当后,二人便忙行礼告退出去了。 屋里顿时便只剩下他们夫妻俩。 四目相对时,两人仍是有些羞窘。 想到探春大概一天也没怎么吃东西,秦穆风便忙命人传了一桌小菜进来。 “你先尝尝家里厨子的手艺如何。” 秦牧风一边给她布菜一边道:“若是吃着不喜欢,我回头便叫人再寻个厨子过来,就照着贾家之前的厨子找,定找到你满意为止。” 闻言,探春便红着脸笑道:“王爷无须这般费事,我也没那么金贵,何况王府里的厨子自然都是好的,我岂会不喜欢。” 秦牧风夹好菜后,便将筷子放了下来,笑了笑道:“因我们家之前长年都在西北边境住着,故而家里的口味怕是同京都的不大一样,我担心你吃不惯。” 说着,秦牧风的耳尖便不自觉红了几分,“如今你既是我的妻子,我自当尽我所能给你最好的,否则岂不叫你白跟了我。” 闻言,探春心中不免一暖。 卸了妆容的清秀脸蛋早又通红起来。 见状,秦牧风便低低咳了一声,“你先用点东西,我去沐浴更衣,免得这一身的酒味熏着你。” “那我叫丫鬟进来伺候王爷?” 听到探春这话后,秦牧风忙道:“不必!” 顿了顿,他又接着道:“我不习惯有丫鬟伺候,到底男女有别,也不方便。” 听到这话后。 探春才发觉秦牧风屋里好像确实没有丫鬟婆子。 唯有两个侍卫跟着他进出罢了。 见她的眼底有些不解,秦牧风便解释道:“西北那边的风俗同京都大不相同,那边没有让小姑娘伺候男人起居的习惯,且我又打小在军营里长大,身边有两个侍卫跟着便够了。” 探春听了,心中不免深为纳罕。 暗叹真真是人有千面,世有万态。 她见外头的月色又浓了几分,便笑着道:“王爷的意思我明白了,既是如此,便请王爷自去沐浴更衣罢。” 说着,探春又微红着脸叮嘱道:“只是王爷到底喝了不少酒,还请莫要久浴才是,以免伤身。” 秦牧风笑着嗯了一声,心里头顿时暖成一片。 ...... 不多时。 果然就见秦牧风披着大红寝衣出来了。 他这身寝衣上绣着“同心永结”四个字,同探春那身寝衣乃是一对儿。 是皇后娘娘特意命尚衣局做来庆贺昭靖郡王大婚之喜的。 两人看着彼此身上的寝衣,脸上皆是一红。 秦牧风见探春垂下眸子,便走上前牵住了她的手。 一回生,二回熟。 这次他已知晓该如何牵自己媳妇的小手了。 随着秦牧风的不断靠近。 探春的心跳顿时又猛了起来,手心不自觉地出着细汗。 她开始努力回想着尤氏同她说过的夫妻之道。 这会子该为夫君宽衣解带了么? 还是该等夫君替她宽衣解带呢? 探春越急越想,越想越急,最后竟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大脑如同浆糊般晕乎乎的。 只觉呼吸好像越发艰难起来。 待探春的意识稍稍回笼时,才发现原来是自己的唇被秦牧风堵上了。 怪不得她连气都快喘不上了。 “唔......” 就在她觉得自己快要窒息时,探春终是忍不住抬手推了推秦牧风那坚硬如铁的胸膛。 察觉到怀里的挣扎后,秦牧风这才依依不舍地将人松开了。 两人唇上皆是水光潋滟。 他眸光沉沉的低头盯着探春,目光带着几分缱绻,眼底却染着掩不住的情动。 “抱歉,我看书上是这么写的,那我再轻点好么?” 男人低沉暗哑的嗓音从耳畔传来,听得探春当即便满脸通红起来。 蝶翼般的睫毛轻轻颤了下,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只见她乌黑的杏眼里满是水汽,红润的樱唇微微肿起,瞧着倒像是被他方才的吻给欺负狠了。 秦牧风看得眼底发暗,一把将温香软玉直接抱了起来,抬步朝那铺满大红喜被的拔步床走了过去。 桌上的龙凤花烛足足燃了一整夜。 至天明时分才将缓缓烧尽。 ...... 次日。 探春睡到了巳时方醒。 秦牧风已上早朝去了。 她一醒来便忙将侍书和翠墨叫了进来,蹙眉道:“不是同你们说了么,我今儿定要卯时起,否则便赶不上辰时给侧妃娘娘敬茶了。” 闻言,侍书便微红着脸道:“我们原是想进来叫姑娘的,但侧妃娘娘身边的何嬷嬷一早便来咱们这边吩咐了,说是不必叫姑娘太早过去敬茶,这杯改口茶随时都能喝的,让姑娘多睡一会也无妨的。” 翠墨也跟着道:“不止是侧妃娘娘那边吩咐了,王爷今儿出门前,也叮嘱我们莫要扰了姑娘休息,让我们好生在外头守着便是。” 探春听了,当即便忍不住嗔了她们一眼,“侧妃娘娘好性儿,咱们便更不该失礼才是。” 说着,探春又冷声道:“我从前都是如何教你们的,你们竟都忘了不成?” 侍书和翠墨一听,都忙跪了下来,红着眼道:“姑娘莫要生气,我们也是心疼姑娘昨晚一宿没睡,所以才想着让姑娘多睡一会也好。” “你们怎知......” 探春刚问几个字,脑子里便立刻反应了过来。 心知定是自己和秦牧风昨晚胡闹的动静叫她们听了去。 脸上顿时羞得红霞满天,恨不能将头埋回被子里去。 “姑娘无须担心,王爷这院子里竟是干净得很,一个丫鬟婆子也没有,只有两名侍卫,昨晚还被王爷叫去外头看院子了,说是怕唐突了姑娘。” 听到这话后,探春的脸却仍是烫得厉害。 缓了缓后,才垂眸道:“罢了,先扶我起来梳洗罢。” “是,王妃。” 说着,侍书和翠墨便忙上前将探春扶下床来。 妆扮整齐后。 侍书又挑了身端庄得体的衣裳给探春换上,虽只是淡扫蛾眉,略施粉黛,却已是顾盼神飞了。 因见外头有些寒意,翠墨便又拿出一件由上好白狐皮缝制而成的白色斗篷,皮子外还绣着几朵含苞欲放的杏花,既御寒又雅致。 这也是皇后娘娘赐下的大婚恩赏,探春当时一瞧便甚为喜欢。 就在主仆三人收拾妥当准备出门时,忽见秦牧风从外头走了进来。 他身上还穿着青色白蟒朝服,想来应当是刚下朝回来。 侍书和翠墨忙行礼问安,“见过王爷。” 探春也微微福了一礼。 “都起来罢,无须这般多礼。” 说着,秦牧风又上前扶起探春,笑着道:“今后若没有外人在,你便不必再同我行礼了,没得倒生分了许多。” 闻言,侍书和翠墨便都忙低头退了出去。 难得这位姑爷是个好的,她们真真是打心眼里替自家姑娘高兴。 第136章 圣上动怒禁足太子,皇弟献画力表忠心。 东宫。 自从那日文宣帝将南安郡王的供词丢到太子谢长乾跟前后,谢长乾便被罚了五日禁足。 忠顺亲王更是被降旨在府内自省半月。 经此一事。 太子麾下的官员们皆是收敛了许多,甚至有不少人已是战战兢兢起来,生恐自己会同南安郡王落个一样的下场。 因此都不敢再轻举妄动。 见自己这边人心涣散,而皇后竟是又怀了一胎,谢长乾不免越发焦虑起来。 虽说他打出生起便是太子,可这位置到底坐得不安稳。 哪天文宣帝一旦起了废太子之心,自己根本毫无反抗之力。 每每想到这些,谢长乾便担忧不已。 就在他烦闷之时。 东宫的首领内监江禄忽然走了进来,弯腰行礼道,“回太子殿下,三皇子求见,说是近日偶然得了一幅《山路松声图》,因知晓太子殿下对此最有见解,故而特意亲自送来请太子殿下品鉴。” 谢长乾听了,当即便有些不耐烦。 可他随即又想到,这三皇弟谢长闵虽说不受父皇待见,却到底也是个名正言顺的皇子,想来日后或许会有用处也未可知。 且正因谢长闵不受宠,又无显赫的外戚势力支持,用起来才叫人格外放心。 想到这些后。 谢长乾便摆手道:“传他进来罢,本宫也许久未见三皇弟了。” 闻言,江禄便忙行礼回道:“是,奴才这就去请三皇子进来。” 不多时。 便见江禄领着一个身形清逸,面容俊秀的男子走了进来。 “见过皇兄。” “快起来罢,难为你特意过来瞧我。” 说着,谢长乾便笑着走过去虚扶了一把。 谢长闵性子内敛,不擅交际,又最喜读书。 故而整个人都隐隐透着一股子书卷味儿。 奉完茶后。 江禄便领着宫人们都出去了。 谢长闵抿了口茶,笑着道:“皇兄言重了,做弟弟的本就该日日都过来给哥哥请安才是。” 顿了顿,谢长闵又接着道:“只是皇兄乃我朝储君,身上肩负着江山社稷,人都说能者多劳,皇兄的时间自是金贵,故而愚弟才不敢轻易前来叨扰。” 这话听得谢长乾很是受用,忙笑着道:“三弟无须这般见外,本宫便是再忙,见亲兄弟的时间总是有的。” 听到这话后,谢长闵便拿出袖子里的一卷画,微微笑道:“这幅《山路松声图》是愚弟在宫外游玩时,偶然从一个古董商那里瞧见的,因见此画颇有几分唐公风韵,便特意将其买了回来,还请皇兄替愚弟掌掌眼,看看此画是否为真迹?” 闻言,谢长乾便抬手接过了那幅画。 凝神细看了一会后,他便笑着道:“此画虽是赝品,仿得倒是颇有几分神韵,也算是难得了。” 谢长闵忙笑着道:“到底还是皇兄锐眼如炬,愚弟竟是轻易便被哄了过去。” 说着,他又接着道:“愚弟相信皇兄在识人断事时,定然也是洞若观火,明察秋毫的。” “只是愚弟实在想不明白,皇兄为何竟会同那通敌卖国的南安郡王有所牵连?” 听到这话后。 谢长乾当即就变了脸色,冷声道:“这话你听谁说的?” 闻言,谢长闵便忙起身行礼道:“请皇兄恕罪,前几日愚弟见皇兄被父皇无故禁足,便特意去找父皇求情,毕竟皇兄乃是东宫太子,我朝未来的储君,断不可这般失了颜面。” 顿了顿,谢长闵又接着道:“谁知父皇听明来意后,当即便发了好大的火,不仅狠狠申饬了愚弟一番,随后还气急败坏地将南安郡王一事细细告知愚弟,叮嘱愚弟莫要同皇兄一般,做出那欺君卖国之事。” 谢长乾听完后,心中早已是怒火中烧。 那日父皇分明向他保证过,此番罪名将由南安郡王全部承担,断不会叫人牵连到他。 甚至还语重心长地同他说了不少体己话,叮嘱他在东宫内好好自省几日,今后莫要再行不当之举。 可谁知。 父皇竟是一转头便将南安郡王一案的内幕全说了出去。 谢长乾越想越恼火。 暗骂自己实在天真,竟轻易相信了一个帝王的话。 “皇兄?” 谢长闵惊恐地看着一脸铁青的谢长乾,忐忑道:“愚弟想,定是那南安郡王想趁机攀咬皇兄,只要皇兄日后寻出证据来,自然便可还自己一个清白,届时也能叫父皇放下对皇兄的成见。” 看着眼前那张有些稚嫩的脸,谢长乾不由得冷哼了一声,“如今连父皇都不肯相信本宫,怎的你就如此信我?” 闻言,谢长闵忙磕头道:“此事定是父皇被小人蒙蔽了,才会一时误会皇兄,请皇兄莫要伤心才好。” 说着,他又抬头接着道:“皇兄本就是我朝储君,将来定是要继承大统的,又怎会想不开去通敌卖国,此事听来可不是甚为荒唐么?” 听到这话后。 谢长乾便沉声问道:“你认为将来继承大统的必定是本宫么?” 谢长闵忙正色道:“在愚弟心中,皇兄将来继承大统本就是顺理成章之事,这有什么可置喙的!” 闻言,谢长乾当即便起身亲自扶起了谢长闵。 随后又笑着道:“从前只觉你是个书呆子,没曾想竟是个明白人。” 说着,谢长乾又保证道:“你放心罢,若将来本宫果然继承了大统,你便会是本宫亲封的第一个亲王!” 谢长闵当即便叩谢不止,忙行礼道:“多谢皇兄!愚弟只求能一生当个富贵闲人,如此便也就心满意足了。” 谢长乾听得心中直发笑,心道他这三皇弟可真真是胸无大志之人。 不过如此倒也正好。 谢长闵既没什么野心,便更加可以安心为他所用了。 想到这。 谢长乾便沉声道:“虽说皇弟知晓本宫是太子,一国的储君,将来由本宫继承大统乃理所应当之事,可却并非人人都能牢记这个道理。” 顿了顿,谢长乾又忍不住黯然道:“莫说旁人了,只怕连父皇都快忘了。” 闻言,谢长闵便斟酌着道:“想来是皇兄见父皇如今待四弟更亲切些,故而才生出这般担忧罢?” 说着,他又微微笑道:“依愚弟之见,四弟到底年幼,长辈们更疼惜幼子也是常有之事,皇兄实在无须将此事放在心上。” 见谢长乾拧眉不语,谢长闵便接着劝道:“何况皇兄一生下来便被父皇封为太子,这等殊荣岂是旁人能比的。” 听到这话后,谢长乾那皱紧的眉头才稍稍缓了些。 但随即他又想到,自己能一出生便当上太子,靠的乃是文宣帝对他生母的深情厚谊,可如今他生母都已薨了十几年,只怕文宣帝的感情也早已慢慢淡了。 何况如今的皇后又是个美人胚子,文宣帝估摸着早已把心肠都移到了皇后那边去。 只怕连他生母模样都记不得了。 人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 哪怕自己是文宣帝亲自带大的儿子,也保不齐有朝一日他会狠心处决了自己。 何况自己又留了那么多把柄在文宣帝手上。 桩桩件件都是死罪。 与其这般坐以待毙,每日都寝食难安,倒不如主动出击,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打定主意后,谢长乾便低声道:“你我既是手足,本宫便也不瞒你了。” 说着,他便一脸痛心地道:“本宫已做了十几年的太子,自问一向都是勤勤恳恳,从不敢辜负父皇的厚爱,可如今却是真真被父皇的无情给伤透了心。” 顿了顿,谢长乾又接道:“父皇当初分明亲口答允,断不会让南安郡王一事牵扯到本宫,还说已替本宫封了口,今后断不会有人再提及此事。” “可结果如何,三弟你也瞧见了,父皇同你向来不甚亲厚,却能轻易就对你嚷出此事,焉知父皇今后便不会再同旁人说起,届时只怕满朝文武都要误会本宫了,叫本宫还如何能继承大统?” 听到这番话后,谢长闵的神色不免也有了几分担忧,“请皇兄放心,愚弟定会守口如瓶,断不会叫旁人知晓此事。” 说着,他又低声道:“皇兄也无须太过担忧了,父皇当时也只是想训诫愚弟几句,这才不慎说漏了嘴,想来在朝中大臣跟前,父皇定然还是会以皇兄的声誉为重。” 谢长乾一听,当即便冷着脸摆手道:“父皇如今年纪大了,难免便有些老糊涂,且又有母后时不时在父皇耳边吹枕头风,本宫只怕自己凶多吉少。” 顿了顿,谢长乾又沉声道:“三弟向来只知读书,怕是不能明白宫中险恶,一旦母后那边将本宫铲除了,下一个要对付的人定然便是三弟。” 闻言,谢长闵当即便吓得脸色一白。 颤抖着嗓音道:“愚......愚弟从未起过害人之心,好好的,母后为何要对付我?” 看着被吓得瑟瑟发抖的谢长闵,谢长乾心中不免又是一阵嘲讽。 暗道自己这三弟也实在太胆小了些。 难怪父皇瞧不上他。 心里虽如此想,谢长乾的脸上是丝毫不显,沉声道:“三弟细想想,若本宫没了,三弟便是最为年长的皇子,而母妃一心盼着自己的亲生儿子继承大统,自然便会想法子将三弟除去,好为她那年幼的儿子提前扫清障碍。” 见谢长闵的神色越发惶恐,谢长乾的语气便缓了几分,安抚道:“三弟无须这般害怕,若将来是本宫登上宝座,本宫自然便会给三弟封个亲王,好叫三弟当个自在的闲散王爷。” 闻言。 谢长闵当即便跪倒在地,哭着磕头道:“请皇兄救救愚弟,愚弟自当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快起来罢,都是自家兄弟,无须行这般大礼。” 说着,谢长乾便将人扶了起来,沉吟道:“你既如此说,本宫便同你说个明白。” 顿了顿,他又附到谢长闵耳边,低声道:“父皇既不仁,便休怪本宫不义了,我已打算知会六叔那边,请他帮忙在宫外搜罗些绿林好汉,待父皇出宫祭天那日,便趁其不备取他性命,届时本宫便可直接取而代之,继承大统。” 谢长闵听了,心中不免大骇不止。 早已唬得面如土色。 见状。 谢长乾便冷笑道:“三弟这般懦弱的性子,也不知是如何在宫中活这么久的?” 闻言,谢长闵当即便羞愧地低下头去,紧张地攥着衣角问道:“不知皇兄需要我帮忙做些什么?” 谢长乾见他还算上道,便低声道:“如今父皇已对六叔生了戒心,本宫只怕六叔一人难以行事,若能有你暗中帮衬着,想来也会更方便些。” 顿了顿,谢长乾又接着道:“六叔府上养了不少幕僚,这些人来自五湖四海,消息最是灵通,江湖上有哪些高手他们也都知晓,届时本宫便让六叔拟出个名单来,你照着这单子将人一一寻来便是,不论要钱还是要物,本宫皆会满足他们。” 听完后,谢长闵忙低声回道:“愚弟明白,请皇兄放心便是。” 谢长乾满意地点了点头,“既如此,你便先回去罢,为免引人注目,今后你仍是少来东宫为好,若实在有要紧事,你便打发个靠谱的小太监过来悄悄知会一声,本宫自会暗中派人去见你。” 闻言,谢长闵便忙又行了一礼,垂首道:“是,谨遵皇兄之意。” ...... 毓庆宫。 从东宫回来后,谢长闵便独自坐在书房内出神。 一言不发地待了两个时辰。 眼见外头的天色渐暗,太监周福终是忍不住进来行礼问道:“时辰不早了,不知殿下打算何时用晚膳?” 闻言,谢长闵才微微回了神。 见四下无人,他便蹙眉道:“这几日莫让雀儿再往咱们宫里来了,以免太子生疑。” “是,殿下。” 说着,周福又低声问道:“殿下今日去东宫可还顺利,怎得瞧着很是疲倦?” 听到这话后,谢长闵便冷笑道:“自然是顺利的,太子那蠢货一听到南安郡王四个字,便吓得都准备直接造反了。” 周福一听,也不禁唬了一大跳。 他回身瞥了眼四周,这才犹疑着低声问道:“莫非南安郡王通敌卖国一事,果真是受了太子的唆使?” 谢长闵凝眸道:“这事父皇那边瞒得死紧,若真要细查只怕反会惊动父皇。” 顿了顿,他又接着道:“即便是太子妃身旁的贴身宫女雀儿,也不过是在父皇斥责太子那日,无意间听到南安郡王这四个字罢了,具体内情皆是一无所知。” 听到这话后。 周福便忍不住赞叹道:“这更能显见殿下的聪明才智了,不过是有南安郡王四个字,殿下便能轻易猜到太子的被禁足的原因,如今又激得太子起了谋逆之心,想来殿下才是真正的天命之人。” 谢长闵听了这话,内心却无甚波澜。 他疲惫地揉了揉眉心,皱眉道:“晚膳不必送来了,我想早些歇息。” “是,殿下。” 周福原还想劝两句,哪怕喝两口粥也是好的。 可他一眼便瞧见了谢长闵眼底的不耐,故而便也不敢再多言,忙行礼告退出去了。 见人出去后。 谢长闵便冷冷盯着眼前的一切,眸中满是寒意。 他实在想不明白。 为何文宣帝宁愿扶持一个既愚蠢又窝囊的草包当太子,也不肯多看两眼他这读书上进的儿子。 最叫谢长闵心中发酸的是,文宣帝分明早已知晓太子有不轨之心,却仍是替他百般遮掩。 真真是父子情深呐。 谢长闵有时会觉得,大约正是文宣帝的溺爱包容,才养得太子这般愚蠢废物。 而他自己则因自小便无人疼爱,故而才如此善于钻营。 如此说来,他倒应当感谢自己的父皇才是。 想到这。 谢长闵忽然便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得他浑身抖个不住。 几滴泪便从这笑声中不自觉流了下来。 第137章 冬至祭天圣上出宫,太子买凶当街行刺。 日子打马而过,很快便要冬至了。 因皇后有孕不宜出宫,文宣帝便决定带庄妃随行祭天。 除此之外。 一同前往天坛的还有太子谢长乾和三皇子谢长闵。 而永宁公主因近日偶感风寒,便只好留在宫中养病。 到了冬至祭天这日。 宫外的长街两旁早已被御林军层层围守。 明黄色的旗帜在风中随风飘扬,仗仪队一路都奏着鼓乐,让沉闷的冬日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 老百姓们齐刷刷地跪在街旁,既想一睹天子风采,却也不敢造次,只得将脑袋老老实实地低垂着。 北静王和昭靖郡王皆骑着高头大马,一左一右地护在龙舆两旁,带着队伍迤逦向前。 时不时便有匍匐在地的百姓高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文宣帝听了,心中自是颇为受用。 见状,一同坐在龙舆内的庄妃便忙笑着道:“圣上以仁孝治天下,如今我朝才能国泰民安,老百姓们山呼万岁,想来也是有感而发。” 闻言,文宣帝更是面露喜色。 他刚准备开口说话时,忽然便听到外头传来水溶急促的喊叫声:“护驾!” “无须惊慌!” “护驾要紧!” 话音刚落,便又有一阵激烈的打斗之声传来。 吓得庄妃立马便抓住了文宣帝的胳膊,惊恐地道:“圣上......” 听到这番变故,文宣帝也不由得眉头紧皱。 就在此时,只见孙正海掀开帘子急急回禀道:“回圣上,外头忽然出现了不少刺客,且个个武艺高强,北静王和昭靖郡王已亲自带着御林军杀贼护驾了。” 顿了顿,孙正海又接着道:“三皇子担心圣上安危,故而想自请来龙舆内贴身护驾,不知圣上是否应允?” 闻言,文宣帝便沉声道:“难得他有这份孝心,便叫他过来罢。” 说着,文宣帝又凝了凝眸子,蹙眉道:“把太子也一并带过来罢,眼下御林军怕是一时护不到他,到朕身边安全些。” “是,奴才这就去把太子殿下和三皇子都请过来。” 见孙正海走后,庄妃便忍不住颤声道:“不知是何人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行刺圣驾,圣上回宫后定要严惩歹徒才是。” 听到这话后,文宣帝眸中的寒意更甚。 不多时。 谢长乾和谢长闵便在一众御林军的护卫下来到了龙舆内。 一见面,谢长闵便忙关切地问道:“儿臣见过父皇,见过庄妃娘娘,不知父皇和庄妃娘娘可有伤着?” 见他眼底满是担忧之色,文宣帝便勉强点了点头。 庄妃也忙道自己无事。 见状,谢长闵才忍不住长舒了口气。 谢长乾在一旁看得越发不屑。 心道自己这皇弟不仅懦弱胆小,且还十分没眼力劲。 父皇分明都懒怠搭理他,他却偏要拿热脸凑上去。 真真叫人看了都想摇头。 不过眼下谢长乾倒也没工夫嘲笑谢长闵。 因为他委实没想到文宣帝会将自己叫到龙舆里。 如今这个境况。 刺客一旦杀进轿辇,谢长乾也不知自己是否要装装样子施救一番,若是不搭救,只怕日后难免要遭人非议。 可若果真要施救,这刀剑无眼的,他只怕自己会被误伤。 正当他纠结之时。 谢长乾忽然察觉到一道视线直直扫了过来。 抬眼一看,只见文宣帝正冷冷看着他。 见状,谢长乾便忙作揖行礼道:“见父皇和庄妃娘娘都无恙,儿臣心中的石头可算是落地了。” 说着,他又斟酌着道:“只是儿臣想着,外头的刺客不少,兵马司那边调兵过来也没那么快,不如便由儿臣出去一道帮着杀敌,或许还能助北静王他们一臂之力。” 见文宣帝不言语,谢长乾便又忙接着道:“请父皇放心,儿臣自幼也是弓马娴熟,断不会给两位王爷添乱的。” 听到这话后,文宣帝便冷声道:“这里自幼习武的皇子不止你一个,用不着你如此出风头。” 顿了顿,文宣帝又沉眸道:“你乃是太子,自身的安危关系到江山社稷,岂能如此任意妄为!” 闻言,谢长乾自是不敢再吱声,只得低低回了声是。 他原想着,只要自己离了这龙舆,一会便可不必亲眼看着自己的父亲身陷险境。 且外头那些刺客又都是他的人,自然不会真对他下手。 可没想到。 文宣帝竟是连放他出龙舆都不肯。 “父皇说得极是,皇兄乃万金之躯,自然不好以身涉险。” 说着,谢长闵又郑重道:“不如便请父皇允许儿臣出去助阵罢。” 一旁的庄妃听了,心下顿时大为不忍。 这三皇子自幼便体弱多病,虽说也学过几年功夫,可到底无甚用处,又岂能拿剑杀敌呢。 庄妃见文宣帝闭着眼不言语,便斟酌着想替三皇子说两句好话。 可还没等她开口,忽然便感到有一股大力袭来。 直直将她推出了龙舆之外。 ...... 水溶和秦牧风等人原本正在奋力杀敌,忽见龙舆内竟有人掉了出来。 当即吓得便大骇不止。 还未等他们反应过来,却见龙舆内又有一道身影飞了出来。 乃是三皇子谢长闵。 见状。 水溶忙边打边退至谢长闵身旁,又转头对秦牧风道:“请王爷速去圣上跟前护驾,可想法子先送圣上回宫,小王带人在此替你断后!” 闻言。 秦牧风忙回了句是,随后便飞身去了文宣帝身旁。 “求王爷救救庄妃娘娘,她一介弱质女流,若不慎落到贼人手里,只怕会生不如死!” 谢长闵落地时因站不稳,早已摔得晕头转向,幸而有水溶上前将其扶起,又挥剑替他挡住了贼人的刺刀,这才保住堪堪他的性命。 “三皇子快回龙舆罢,此处危险!” 说话间,水溶又护着谢长闵抵挡了好几人的攻击。 见水溶不愿正面回答庄妃之事,谢长闵便接着追问道:‘’莫非庄妃娘娘已遭了不测?” 顿了顿,他又接着含泪道:“还请王爷如实相告才好。” 水溶原就被眼前的武林高手缠得分身乏术,偏这谢长闵又一直乱他心神。 无奈之下。 水溶只好叹息道:“请三皇子节哀,庄妃娘娘一落地便被几名刺客团团围住,身上连中了好几剑,只怕是回天乏术了。” 谢长闵一听,当即便痛苦地落下泪来。 众人见三皇子哭得情真意切,不免也有几分动容,暗道他真真是至孝之人。 且他们又亲见三皇子飞身出来施救庄妃娘娘,丝毫不顾自身安危,顿时都对他生了几分敬意。 就在这时。 因谢长闵哭声不止,水溶被吵得一时乱了心神,疏于防范间便被一名蒙面高手直直刺穿了胸膛。 当即便血流如注。 月牙色的衣袍瞬间红成一片。 “北静王爷!” “王爷!” “王爷!” 周围的御林军见水溶负伤,都不免大惊失色。 待他们好不容易击退身旁的歹徒,赶到水溶这边时,却见他已是双眼紧闭,一张俊秀的脸惨白不已。 有将士忙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 确认水溶呼吸尚存后,那将士当即便欣慰道:“老天有眼,北静王爷还活着!” 众人一听,心里才渐渐松了口气。 可还没等他们缓过神来,便听到身后的谢长闵忽然传来了一声惨叫。 “三皇子!” “三皇子!” 御林军见谢长闵也身中长剑,当即便吓得变了脸色,忙冲上前将那刺客就地正法了。 “不是让你们好生保护三皇子么,眼睛都长到天上去了不成!” 一名将领怒不可遏地骂道。 闻言,那几个被临时派来保护谢长闵的侍卫当即便吓得浑身发抖。 忙跪地道:“请将军恕罪,都是属下一时疏忽,没想到这刺客竟会绕到后头来......” 就在这时,兵马司派来的增援部队终于赶到了。 那些蒙面高手武功虽高,可到底已同御林军死战过一回,早已是筋疲力尽。 故而他们一见大批官兵朝这边涌来,顿时便吓得四散逃走了。 唯有几名身手略差些的歹徒,因逃跑不及成了瓮中之鳖,当场便被官兵们拿住了。 ...... 大帮武林高手行刺皇帝一事很快便传遍朝野。 举国皆惊。 文宣帝回宫后自是大怒,当即便下令各地严查匪寇,又将一大批原本准备秋后问斩的江洋大盗直接处决了,以绝后患。 江湖上更是闹得人心惶惶,那些侠客们如今连去客栈里吃个酒都须被百般盘查一番。 真真是叫苦不迭。 毓庆宫内。 谢长闵那日伤得虽重,幸而没有伤及要害,太医说只须静养上一段时间便可。 文宣帝看着脸色苍白的儿子,沉声问道:“那日为何要冲出龙舆?” 谢长闵忙垂首回道:“回父皇,儿臣当时没能想那么多,只是一心想救下庄妃娘娘罢了。” 说着,他又痛惜地道:“都是儿臣无能,到底没能及时救下庄妃娘娘,还害得父皇替儿臣担心,儿臣真是罪该万死!” 话音刚落,便见谢长闵直直跪了下来。 胸前的伤口似是裂开了,那洁白绷带上的鲜血瞧着颇为刺眼。 “起来罢,你如今还伤着,就别行礼了。” 见文宣帝如此说,谢长闵才勉力站了起来。 “庄妃的祖父乃两朝元老,连先帝在时,都颇为敬重他老人家,如今他的孙女死于非命,朕若不能给他一个交代,只怕会寒了这些老臣们的心。” 顿了顿,文宣帝又敛眉道:“庄妃的父亲程尚书更是日日都在为朝廷奔波,前阵子刚替朕治理了黄河水患,如今又忙着修建南边运河之事,真真是辛劳至极。” 闻言。 谢长闵便忙垂首行礼道:“父皇仁厚,自是百般体恤臣子,只是儿臣觉得,论果真起辛劳,举国上下又有谁能比得过父皇呢。” 说着,谢长闵便抬眸道:“儿臣自知天性愚钝,也不配为父皇排忧解难,只求父皇好歹饶过皇兄,让皇兄替父皇分担些才好。” 听到这话后。 文宣帝当即便冷了脸,寒声道:“你皇兄暗中买凶,意图弑君,你竟还要替这等畜生求情!” 谢长闵忙跪地叩首道:“请父皇息怒,儿臣自幼同皇兄一道长大,相信皇兄乃良善之人,此番定是受奸人蒙蔽,才会做出这等糊涂事,好在父皇到底无恙,便请父皇再给皇兄一个改过的机会罢。” 顿了顿,他又红着眼道:“何况皇兄到底是父皇亲自抚养成人的,儿臣相信父皇定也不忍将皇兄治罪。” 这话狠狠触动了文宣帝的心结。 他委实没想到,自己呕心沥血培养出来的儿子,竟会成了这般模样。 看着瘦弱到有些单薄的谢长闵,文宣帝终是忍不住上前扶起了他。 “你皇兄此次勾结武林中人公然行刺,害死了庄妃和不少御林军,还重伤了你和北静王。” 说到这,文宣帝便忍不住叹了口气,“你算是有福气的,北静王至今仍是昏迷不醒,太医说他伤及心脉,还能活着已是个奇迹了。” 谢长闵听了,心中不由得一紧。 暗道这北静王可真真是命硬。 文宣帝接着道:“如今奏请废太子的折子已堆满了御书房,杨尚书所在的工部更是奏请要依法处决太子,以慰庄妃的在天之灵。” 说着,文宣帝又看着谢长闵道:“难道朕要罔顾朝中群臣的意思,轻轻饶过你皇兄不成?” 谢长闵一听,忙作揖行礼道:“请父皇息怒,儿臣自然不是那个意思,儿臣只是......儿臣只是顾念手足之情,故而才生了不忍之心。” 听到这话后。 文宣帝不免冷笑了一声,“手足之情?你这孩子也委实太心善了些。” 说着,他又沉声道:“你可知太子同忠顺亲王那边,都一口咬定这些武林高手乃是你找来的。” 闻言,谢长闵当即便吓得变了脸色。 忙跪地磕头不止,“请父皇明鉴,儿臣断不敢行这等不轨之事!” 文宣帝上前将人扶了起来,凝眸道:“朕知道你不敢。” 顿了顿,他又沉声道:“放心罢,在你昏迷养伤的这些日子里,朕早已命人仔细查清楚了,那些被捕之人皆是供认不讳,都承认自己是拿了太子的不少好处,才会答允行刺之事。” “他们亦将太子所赏之物的下落都交代清楚了,锦衣卫也将那些赃物全取了来,朕已一一瞧过,皆是朕素日赏给太子的东西。” 说到这,文宣帝不禁越发心寒起来。 他这大儿子可真真是能耐,竟拿着他的赏赐去收买刺客来行刺他。 见文宣帝的神色间带着几分怒意,谢长闵便斟酌着道:“多谢父皇替儿臣洗刷冤屈,否则儿臣只怕连死都不能瞑目的。” 顿了顿,他又接着道:“儿臣虽不知皇兄和六叔为何要污蔑儿臣,但儿臣想着,或许是儿臣那日执意要救庄妃娘娘,乱了那些刺客的计划,这才叫皇兄他们记恨上了儿臣。” 文宣帝听了,倒也不言语。 随后他又叫来毓庆宫的首领太监周福,吩咐周福好生照顾三皇子。 “请圣上放心,奴才定会按照太医的嘱托,仔细看顾三皇子的身子。” 闻言,文宣帝便满意地点了点头。 随后便带着孙正海等人直接离开了。 第138章 北静王爷昏迷不醒,北静王妃亲自照顾。 北静王府。 水溶自被抬回来后,便一直昏迷不醒。 宫里的太医几乎全来了一遍,却仍是束手无策。 文宣帝也亲来探视过几回,见水溶虽然气息尚存,却俨然已是一副将死之态。 那张深邃俊脸惨白得吓人。 看到这。 文宣帝便沉声唤来了孙正海,命他派人先将水溶的后事预备下来。 一来是为着冲喜,二来也为了避免北静王妃届时料理不及。 见状,北静王府上下不免更为悲痛起来。 只当北静王果真是回天乏术了。 看向黛玉的神色也都不自觉间带了几分同情。 暗叹这北静王妃真真是可怜,还如此年轻貌美就要守寡了。 但黛玉的脸上却毫无自怜自哀之色。 她每日仍是如常一般打理北静王府,又带着丫鬟们在病榻前亲自照顾水溶,处处都十分周到细致,令王府上下皆对这位王妃刮目相看,暗暗称服。 云影见了,也不免对黛玉生出几分敬意。 他原以为黛玉不过是盏美人灯罢了,中看不中用。 不曾想在北静王府人心惶惶之际,她竟真能撑起当家主母的重担,不仅将王府打理得井井有条,更是及时安抚住了府内众人慌乱的心神。 让北静王府慌而不乱,忧而不惊。 真真是了不得。 怪不得能让他们王爷如此倾心。 想到这。 云影的眸光不免又黯淡了几分。 旁人或许不知。 可他作为水溶的近身暗卫,自是深知水溶仍未同黛玉言明心意。 否则水溶也不会在成婚后还经常独自在书房内看着黛玉的画像出神。 对于这些事。 云影从前自是不敢多言。 可如今他们王爷已是危在旦夕。 云影实在不忍心见他们王爷将来只能带着这片心意进棺材。 哪怕王妃能知晓王爷的心意也是好的。 打定主意后。 云影便直接去求见黛玉了。 清逸轩。 黛玉正在一勺一勺地亲自给水溶喂药,虽说喂不进去多少,可到底只能想法子硬喂一些了。 她看着水溶苍白憔悴的脸,心中不免越发替他惋惜起来,眼圈儿不自觉便红了几分。 如此爱才慕贤之人,竟叫人伤成这副模样。 真真是可恨可叹。 且自黛玉嫁入王府后,水溶果然如之前承诺的那般,不仅对她以礼相待,更是将王府中馈直接交给了她,对她百般信任与支持。 府内之前有个资历深厚的老管家,乃是当年北静太妃的陪房,因见黛玉年轻纤弱,她便故意暗暗耍威风欺压黛玉。 黛玉那会子还不清楚水溶的脾性,故而也不敢轻易发落这名老管家,只待寻个合适的时机再行处置。 可谁知。 还未等黛玉那边发作,水溶竟是先动了大怒,他直接便下令把这名老管家撵去了田庄,永不许她再入王府。 不仅如此,水溶还当即便把家中管事全叫去斥责了一番。 他直接同众人言明,今后若再有奴才胆敢唐突王妃,不论从前如何体面,皆是留不得了。 水溶的这番话,自是狠狠震住了北静王府的一众奴仆。 打那之后,便再无人敢惹是生非了。 想到这些。 黛玉心中不免又是一阵感动。 撇开旁的不说,水溶待她真真是仁至义尽了。 也正因如此。 此番水溶重伤,黛玉自是亲力亲为侍奉在侧。 只当是报答他的多番恩情罢。 就在那碗药堪堪见底之时。 忽见雪雁匆匆走了进来,“回王妃,王爷的下属云影求见。” 闻言,黛玉便凝眸道:“叫他先去外头正厅候着罢,我一会过去见他。” “是,王妃。” 说着,雪雁便行礼告退出去了。 “王妃如今要打理的事情不少,不如便由我替王妃去见那云影罢。” 说着,紫鹃又心疼地道:“王妃这段日子消瘦了不少,也该多注意保养自己才是,若那云影果真有什么要紧事,奴才自当回来禀明王妃,若他只是回些不打紧的事,奴才便直接替王妃打发了他,也好叫王妃省心些。” 听到这话后,黛玉便微微蹙眉道:“若是旁人也就罢了,只是这位云影并非一般的下属,他若亲自来求见我,想来定是有要紧事。” 黛玉深知,这云影乃是水溶的心腹。 否则当初她命悬一线之际,水溶也不会放心派云影前来送药。 ...... 一到正厅。 黛玉便见云影一身黑衣站在那里。 “属下见过王妃娘娘。” “无须多礼,快起来罢。” 说着,黛玉又命小丫鬟上茶看座。 云影忙行礼回道:“回王妃娘娘,属下知晓王妃如今事务繁忙,故而也不敢耽误王妃的时间,只求王妃能去王爷的书房里瞧瞧,那里有极要紧的东西。” 黛玉一听,心中顿时颇为不解。 她自知同水溶不过是名义上的夫妻,故而从不敢踏足水溶书房这样的地方。 生恐失了分寸。 见黛玉犹豫,云影便接着低声道:“王妃请放心,王爷书房里的东西同同朝政无关,不过都是些私人的物件罢了。” 顿了顿,云影又半膝跪地道:“属下自知此举有失规矩,若王爷醒来后要为此惩治属下,属下自当毫无怨言,便是王妃瞧过后,若是觉得属下唐突了王妃,属下也愿受一切处置!” 说着,云影便朝地上重重磕了个响头。 把黛玉和紫鹃等人都惊着了。 见他说得这般恳切,黛玉自是不好再推辞。 于是便缓缓道:“罢了,既然事关王爷,我便去书房瞧瞧罢。” 云影忙又磕了一头,“多谢王妃娘娘!” ...... 及至到了墨竹斋。 云影先上前替黛玉打开了书房的大门,随后又行礼道:“属下和两位姑娘在门口守着,王妃有任何吩咐叫一声便是。” 黛玉听了,微微点了点头。 随后便款款迈进了书斋。 一进到里头。 黛玉便觉满屋的书香之气扑鼻而来。 她抬眼扫了一圈,倒也没瞧出有什么奇特之处。 随后黛玉又缓缓走至书案前。 只见案上的文房四宝排列整齐,旁边还堆着一摞书,想来是水溶闲时用来打发时间的。 正当黛玉觉得无甚可瞧时。 她忽然瞥见书案底下还有一排抽屉,思索片刻后,便伸手将其抽了出来。 一卷微微有些陈旧发黄的字画瞬间便映入眼帘。 见状。 黛玉心中便立即猜到此物应当就是云影口中的要紧之物。 稍稍犹豫后。 她终是将那幅字画小心翼翼地取了出来,又抬手将其展开铺到了书案之上。 刚一铺好,黛玉当即便直接怔住了。 这......这竟是她的画像! 看到这。 黛玉心中顿时如轰雷掣电,脑子里登时便乱成一团。 她勉强扶着书案旁的椅子坐下后,才稍稍恢复了些神智。 黛玉本就极聪慧,细细思索后,一切事情便都渐渐明白了过来。 怪不得北静王竟不惜以自己的心头血为她入药。 原来也是为着个情字。 黛玉当初便觉北静王给出的赠药理由颇为牵强,不过她到底也不好多问,便只当是北静王极其尊师重道。 可如今细细想来。 竟是自己一再辜负了他的心。 思及此,黛玉心中不免又生出了几分愧意。 一想到水溶当初提起自己意中人时的那抹苦笑,黛玉便觉自己实在该死。 她怎会如此糊涂,竟连这样明显的心思都瞧不出来。 真真是误人又误己。 暗暗自责了一会后,黛玉又不免有些疑惑起来。 自己同北静王从未有过交集,好好的他怎会莫名便生出情愫来? 想到这。 黛玉又忍不住在抽屉内探了探,果然叫她寻到一张同样有些泛黄的纸。 展开一瞧,上头竟是一首她儿时随手写下的小诗。 那熟悉的字迹如同一双无形的手,正死死揪着她的心。 黛玉只觉眼前的疑云更甚。 若她没记错的话,这诗应当是自己父母尚存时的写的,彼时她仍在姑苏生活。 那一向久居京中的北静王,又是如何拿到这首诗的? 就在黛玉百思不解时,外头的门忽然被轻轻敲了两声。 随后便传来紫鹃的声音,“回王妃娘娘,梁嬷嬷过来了,正在外头正厅里候着。” 话音刚落,便见黛玉已开门出来了,“梁嬷嬷昨儿便打发人说要过来瞧我,咱们也别让她老人家久等了,现在就过去罢。” “是,王妃娘娘。” 说着,紫鹃和雪雁便上来扶着黛玉。 云影见黛玉出来后仍是淡淡的,便忍不住上前行礼道:“属下斗胆了,想请问王妃娘娘可有瞧见王爷那些要紧的物件儿?” 黛玉听了,便微微止步道:“我已瞧过了,难为你这般替王爷想着。” 顿了顿,她又接着道:“如今王爷一直昏迷不醒,还请你多去外头想想法子才好,若果真有奇药能救下王爷,便是拿了我的命去也是应当的。” 闻言。 紫鹃和雪雁当即便都唬了一跳,忍不住红着眼道:“好好的,王妃怎么又开始说这样不吉利的话......” 云影听了,也忙磕头道:“王妃是若有任何差池,属下也不必活了,直接一刀砍死自己便是。” 黛玉自知这些话意头不好,便也不再多言,只吩咐云影去找找那当日赠下绮梦丸药方的世外高人。 如此或许还能有法子救回水溶。 云影亦不知晓那世外高人的所在,可他到底也不忍叫众人失望,便只好硬着头皮领命去办了。 ...... 正厅内。 梁嬷嬷一见黛玉便立马红了眼眶,哽咽着行礼道:“奴才见过王妃。” “嬷嬷快起来罢。” 说着,黛玉便亲自上前扶起了梁嬷嬷。 随后又吩咐紫鹃将给梁嬷嬷备好的六安茶端过来,她知晓梁嬷嬷最爱喝这个。 梁嬷嬷见黛玉消瘦了许多,心中早已疼惜不已,又想起北静王至今仍是昏迷不醒,不免更为悲切起来。 因恐黛玉伤心,梁嬷嬷便只好含悲忍痛地道:“王爷到底是打小便练过功夫的,身子骨自然比一般人壮实些,想来只要多休养些日子,定能慢慢好起来的。” 说着,她又看着黛玉含泪道:“倒是王妃娘娘的身子该多注意些才是,莫要太操劳了,有事吩咐底下人去做便是,无须事事都亲力亲为的。” 黛玉一听,便知梁嬷嬷是在心疼自己,忙笑着回道:“嬷嬷放心罢,我也算是会躲懒的了,如今除了亲自照顾王爷,旁的事我基本都放手交给底下的管家媳妇们了,只叫紫鹃和雪雁一块帮忙盯着罢了。” 听到这话后。 梁嬷嬷才稍稍放下心来,随后又走到黛玉身旁低声问道:“这话论理不该我由这老婆子来说,只是咱们夫人走得太早了些,自然便来不及教导王妃娘娘了。” 黛玉听她说得郑重,便也忙轻声道:“嬷嬷但说无妨。” 闻言,梁嬷嬷便把声音压得更低,“王妃同王爷成婚也有些日子了,不知肚子里可有动静没有,也该请位太医来瞧瞧才是,否则王妃如今这般劳累,若是不慎把孩子给累出个好歹来,岂不叫人痛死!” 顿了顿,梁嬷嬷又接着道:“何况王爷如今成了这般模样,王妃也该替北静王府的将来打算才是,若咱们王爷能留个孩子下来,将来王妃的终身有靠不说,便是北静王府也能后继有人,这可比管家要紧得多呢。” 听完这番话后。 黛玉早已羞得满面红云,只低头绞着手里的帕子。 一句话也不言语。 见状。 梁嬷嬷只当黛玉是臊极了,便忙拉过黛玉的手,语重心长地道:“我的好姑娘,嬷嬷是过来人,断不会害你的,再没什么比子嗣更要紧的了。” 说着,梁嬷嬷又惋惜道:“只可惜,王爷同王妃的父母皆是不在了,否则这样的事,定然早早便会有长辈叮嘱你们的,奴才之前便想同王妃说了,管家之事倒是不打紧,横竖北静王府也没旁的主子,总归都是要交给王妃管的。” 黛玉越听脸越热,生恐梁嬷嬷会揪着此事说个不停。 因此便忙红着脸道:“嬷嬷的话我记着了,等明儿便会请太医替我瞧瞧的。” 说着,黛玉便拿起一旁的茶盏喝了口茶。 好压压心头的滚烫。 定了定神后。 黛玉才接着开口问道:“不知嬷嬷可有印象,当日我父母还在时,可有什么京都的贵人去姑苏拜访过咱们林家。” 梁嬷嬷一听,便笑着道:“那可就海了去了,咱们老爷当年乃是圣上钦点的探花郎,自是在京都里结识了不少王公贵人。” 顿了顿,她又接着道:“不说旁的,便是咱们姑爷家,当年也是同咱们家老爷十分投缘的。” 闻言,黛玉便知水溶当年定是去过他们姑苏林家了。 否则她的那首小诗也不会无端出现在水溶的书房里。 第139章 梁嬷嬷良语慰黛玉,绛珠再回三生石畔。 喝过茶后,梁嬷嬷又细细交代了紫鹃和雪雁不少话,叮嘱她们定要好生照看黛玉的身子。 随后黛玉又陪着梁嬷嬷去了清逸轩探视水溶。 一见到水溶那张毫无血色的脸,梁嬷嬷当即便忍不住红了眼眶。 暗叹他们家大小姐是真真可怜。 小小年纪时便没了父母,长大后好不容易嫁了个样样都不错的夫婿,没成想竟是个如此短命的。 梁嬷嬷生恐叫黛玉看了伤心,便忙抬起袖子将泪水悄悄擦去了,随后又勉强笑道:“想来咱们王爷定是吉人自有天相,否则若是换了旁人,心窝处叫人这么捅上一刀,只怕当场便会没命的。” 顿了顿,梁嬷嬷又接着道:“偏是咱们王爷福大命大,硬是还能吊着这么一口气,我常听那些积古的老人家说,像是这般都不死的,向来都是老天眷顾,将来定有大造化的。” 紫鹃等听了,都忙道:“到底是嬷嬷有见识,想来定是如此了。” 说着,紫鹃又忍不住感慨道:“否则便是连一众太医也说不出个缘故来,都说依着咱们王爷的伤势,原是当场便保不住命的,偏是咱们王爷的福气大,至今仍是呼吸如常,倒真真是奇得很。” 听到这话后。 梁嬷嬷便忙念了句佛,正色道:“定是如此的,想来只要多修养一阵子,王爷自会慢慢醒转过来的。” 黛玉听了,心知她们都是为着宽慰自己才如此说,自然也不好拂了众人的好意,便也跟着点头应和了几句。 不多时。 又有凤姐和探春各自打发了人来瞧,亦是百般叮嘱黛玉要保养自身。 且都送了不少珍贵的滋补之物过来。 梁嬷嬷见了,心中不免越发感激凤姐和探春。 …… 送走梁嬷嬷后。 黛玉又忍不住独自来了水溶的书房内。 看着那边缘微微有些破损的画像,黛玉便知水溶定是经常拿出来瞧,故而才会摩挲出这样的痕迹来。 看到这。 黛玉又将自己同水溶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都细细回想了好几遍。 她越想越觉着不对。 那东平王妃好好的,怎就忽然认了自己做义女。 还有圣上那边,当初若不是看在东平王府的面子上,且又有北静王一直在旁边帮着进良言,只怕自己根本就不会被封为县主。 甚至连他们二人的婚事,也是因当初贾家有意送她入宫为妃,水溶这才不得不想法子将她暂时护到了自己府中。 最叫黛玉动容的是。 水溶当初是在问明她确无入宫之意后,才提出了假意成婚的法子。 真真是极看重她的想法。 只是如此想着,黛玉心中便已是又叹又愧。 一颗心不自觉间便已被水溶的温情渐渐暖化。 自那日心死之后,黛玉自问已对世间的男女情爱之事看淡许多。 深知凡事皆不可强求。 在生死关头徘徊过一回后,黛玉亦深知这世间还有许多真正关心她的人,实在不该为着小小情爱便叫这些人为自己伤心。 因此。 自那之后,黛玉便将男女之事全数丢开,一心只想着要担起自己作为林家独女该负起的责任。 可如今。 忽然却又冒出个深情款款的水溶来,倒真真叫黛玉有些不知所措了。 正当黛玉沉思之际。 恍惚间便有阵阵困意袭来。 她这段日子为了照顾水溶,确实都没能好好睡上一觉。 如今在这书意盎然的墨竹斋里,竟叫她的困意浓得有些撑不住了。 朦胧睡去后,黛玉的神识便随梦境到了一块刻着“三生石”的大石前。 她瞧着此处颇为眼熟,可一时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正当黛玉疑惑之际,只见一位鹤发松姿的道人缓缓朝她走了过来。 “此乃绛珠仙子的来处,不知仙子可还记否?” 闻言,黛玉便微微施礼道:“真人只怕是认错了人,小女子乃姑苏人士,并非来自此处。” 听到这话后,那道人便忍不住抚须笑道:“罢罢罢,既是如此,小道自当不敢以仙子故人自居。” 说着,那道人又缓缓道:“小道今日冒昧将仙子引来此处,实是有要事相商,还请仙子定要依小道所言才是,否则只怕水神大人此番的历劫便会被中途打断,最终悻悻而归呐。” 黛玉听了,心中更是不解。 可听到“历劫”二字后,她又隐隐有所感念,一时竟有些顿悟起来。 “不知真人口中的历劫是何意思,这位水神大人又是何方神圣?” 见黛玉如此问,那道人便微微笑道:“论起历劫,自是天机不可泄露,仙子日后自会知晓。” 顿了顿,他又接道:“说来也怪小道,只因我擅自乱了水神大人同仙子的因果,这才叫水神大人受了天道的惩罚,活活少了大半的寿数。” “小道见水神大人为了仙子而不愿轻易回归灵河之内,如今只能强行靠着自身修为苦苦对抗天道,心中实在不忍,故而才冒着被诛灭的风险将仙子引来此处,只望仙子能助水神大人一臂之力,好叫他这一世能如愿以偿。” 听完这番话后,黛玉也不免怔住了。 暗叹这世间的痴情人竟是何其多。 她虽知是这道人认错了人,却还是忍不住问道:“不知要如何才能帮到这位水神大人?” 那道人捋了捋洁白的胡须,笑着道:“此事倒也不难,当初水神大人以自己的心头血为仙子入药时,便已是将自己的一颗心交给仙子了。” 顿了顿,他又接着道:“仙子收了水神大人的心,却并未将自己的心交给水神大人,如此一来,水神大人原本该放着一颗心的位置,如今岂不就空落落的么。” 听了这等荒诞不经之语后,黛玉的脸色顿时便有几分发白。 见状。 那道人便又笑着道:“如今仙子只须将自己的心交给水神大人,自然便可救回水神大人的性命,延其寿命。” 黛玉此时早已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谁,只怔怔道:“依真人所言,小女子便也该取出自己的心头血,好为那水神大人延续性命,是么?” 第140章 以心换心黛玉落泪,一绺青丝子时救人。 闻言,那道人便微微摇头道:“仙子乃草木之质,同水神大人自是不同。” 顿了顿,他又接着道:“仙子只须在今夜子时将自己的一绺青丝剪下,再将其置于水溶大人当日取心尖血的伤痕处即可。” 黛玉一听,当即便红着脸啐道:“好个不正经的老道!” “都混说些什么!” 说着,她便转身欲走。 那道人忙上前解释道:“仙子莫恼,小道绝无唐突之意,实在是水溶大人已等不得了,今晚便是最后的期限。” 黛玉自是不愿再听他胡言乱语,只道是自己看走了眼,竟将个登徒子误认为世外高人。 那道人见黛玉执意要走,不免也急了几分。 就在他准备上前继续解释时,忽然便听到一道熟悉的威严女声遥遥传来。 “好个冥顽不灵的小道,竟敢一再乱我幻境规矩!” 那道人一听,便知是警幻仙子察觉异常追来问责了。 当即便忙对黛玉道:“请仙子切记,今夜子时救人时断不能有第三人在场,否则便不灵验了。” “要紧!要紧!” 话音刚落。 黛玉便见那道人将手中拂尘朝自己跟前一扫,随后她的眼前便只剩白茫茫一片,什么也瞧不见了。 “王妃……王妃醒醒,这里寒气颇重,咱们回屋再歇息罢。” 紫鹃见黛玉竟在墨竹斋的书案前睡着了,忙上前将人轻轻摇醒。 又将带来的狐皮斗篷给黛玉披上,生恐她冻坏了身子。 “眼下是什么时辰了?” 黛玉被紫鹃叫醒后,早已将梦中之事忘了大半,唯有那句“子时救人”还萦绕在心头。 故而她一醒来便忙问紫鹃时辰,生恐自己不慎错过了子时。 见黛玉问得急切,紫鹃便忙掏出怀里的钟表看了一眼,“回王妃,此刻正是亥时。” 听到这话后。 黛玉心里才缓缓松了口气。 见状。 紫鹃便斟酌着问道:“王妃还未用过晚膳,不如我叫厨房那边将菜热一热,王妃多少也用一点。” 闻言,黛玉便摇头道:“不必忙了,我眼下并不饿,先扶我去清逸轩罢。” 因趴在书案前睡了好一会儿,黛玉此时正是手脚皆麻,便只好让紫鹃先搀着自己走。 ...... 清逸轩。 雪雁原本正在屋里帮忙照看水溶,一见黛玉回来,便忙迎出来哽咽着道:“请王妃快去瞧瞧王爷罢,奴才只觉王爷的呼吸似乎比往日更弱了些。” 说着,雪雁便忍不住落泪道:“方才太医已来瞧过,说是王爷心脉尽损,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闻言,黛玉的脑中当即便只剩下“救人”二字。 无论那梦中所言之法如何荒谬与失礼,她都已打定主意要亲自试试才成。 否则便是愧对水溶素日待自己的情谊了。 想到这。 黛玉便沉声吩咐道:“你们全都出去守着,今晚谁也不必进来伺候。” 顿了顿,她又转头对雪雁道:“你先去寻把锋利些的剪子过来罢。” 雪雁和紫鹃一听这话,当即便都哭着跪了下来,“请王妃莫要想不开,便是王爷果真不在了,王妃也该多保重自己才是,岂能轻易看不开.....” 黛玉听了,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忙上前一左一右地扶起了两人。 “你们放心罢,我如今身上担着多少职责,岂敢有自戕之意。” 说着,黛玉又红着眼道:“只是我同王爷到底夫妻一场,若他果真不大好了,我少不得也该静静地陪他走完最后一程才是。” 闻言,紫鹃便忍不住含泪道:“既是如此,王妃又要那剪子作甚,没得等下倒误伤了自个儿。” 雪雁听了,也忙哽咽着附和道:“紫鹃姐姐说的极是,王妃有什么事直接吩咐我们这些奴才去做便是,何必亲自动手。” 黛玉心知自己这两个贴身丫鬟机灵得很,自是不好轻易哄骗过去。 思索一瞬后,她便款款回道:“此事倒真真不能叫你们代劳,须得我亲自来做才显得有诚意。” 说着,黛玉便红着脸低声道:“人都说,恩爱夫妻,永结同心,这同心结须将男女各自的一绺头发编织在一块才算是真正的永结同心,我也没什么可送王爷的,便只能在他走前亲自编个同心结送给他,也不枉我们夫妻一场。” 听到这话后。 紫鹃和雪雁当即便都忍不住又滚了几行泪下来。 雪雁忙红着眼道:‘’请王妃稍等,奴才这就去寻把锋利的剪子送来。” 说着,雪雁就领命出去了。 紫鹃也忙上前将炖好的血燕端到了黛玉跟前,轻声劝道:“这是昭靖王妃昨儿差人送来的血燕,说是难得的珍品,用来补身子是再好不过了,王妃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多少也喝两口罢。” 闻言,黛玉便只好坐下略吃了一些。 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她又抿唇道:“如今凤姐姐正有身子,这些血燕该送去给凤姐姐吃才是。” 紫鹃听了,便忙回道:“王妃放心罢,昭靖王妃已给咱们二奶奶送去了。” 听到这话后,黛玉便也不再多言。 因恐误了时辰,她略吃两口后便推说饱了,只命紫鹃带着丫鬟们去外间守着便是。 不多时。 雪雁果然便拿着金灿灿的剪子回来了。 黛玉伸手接过剪子后,便将雪雁也支了出去,随后又直接将里屋的门闩给插上了。 一切都准备妥当后。 黛玉便仔细盯着墙上的自鸣钟。 一到子时,她便立马用剪子绞了一绺头发下来。 随后又将剪子搁到桌上,抬手将头上的头绳解了一根下来,将那绺头发稍稍紧系了。 做完这一切后。 黛玉便拿着这绺青丝缓缓走到水溶的病床前。 她看着眼前这个呼吸越发微弱的男人,又想到他曾为自己付出的种种。 心中终是忍不住地酸涩起来。 “王爷这又是何苦......” 黛玉边说边落泪,一双手微颤着将水溶的上衣轻轻解开。 因心口处的伤口始终未能痊愈,故而水溶便只穿着一见月牙色的丝缎寝衣,黛玉轻轻一揭开,便立刻瞧见了他胸前那缠得厚厚的白色绷带。 见状。 黛玉便忙回身去拿剪子,利落地将那绷带仔细剪去。 一道血淋淋的伤口瞬间便暴露在了空气之中。 黛玉看得心疼不已,忙低头去寻那当日取心尖血的伤痕。 果然就在此次伤口的附近。 看到这。 黛玉便忙将自己刚刚剪下的头发轻轻放了上去,竭力避开水溶那血淋淋的伤口。 第141章 圣上亲临北静王府,水溶伤愈众人大喜。 头发放好后,黛玉又仔细瞧了瞧水溶,却见他仍是双眼紧闭,脸色苍白,一点变化也没有。 看到这。 黛玉的心顿时便凉了半截。 心道梦境果然不能当真。 当即便忍不住红了眼圈儿,两行热泪直直滚了下来。 抽噎着哭了一会后。 黛玉原想将那头发从水溶的胸前拿走,可心里却到底还是存着几分希冀。 故而便仍是将头发放在那里。 只盼能有奇迹出现。 ...... 翌日清晨。 黛玉刚微微醒来,便发觉自己竟躺在了水溶的病床上。 身上盖着的锦被正散着丝丝药香。 里头还夹着水溶身上特有的味道。 黛玉脸色一红,忙掀开厚被子准备起身。 就在此时。 紫鹃正好也从外头走了进来,“王妃醒了,奴才伺候您梳洗罢。” 说着,她便忙上前扶起黛玉,又拿出一件家常穿的红缎披风给黛玉披上。 见紫鹃这般不慌不忙,黛玉便忙问道:“王爷哪儿去了?” 紫鹃笑着回道:“圣上听闻王爷醒了过来,一下朝便亲来咱们王府探视,眼下王爷正在前厅里陪圣上说话呢。” 黛玉听了,心中顿时大喜,忙拉着紫鹃的手问道:‘’王爷醒了?何时醒的?” 说着,她又微微蹙眉道:“这样要紧的事,你们怎么也不叫醒我。” 得知文宣帝亲临北静王府,黛玉又忙道:“快拿朝服过来,咱们也得过去面圣才是,否则便是失礼。” 听到这话后,紫鹃便忙笑着回道:“王妃不必担心,王爷一早便已回明圣上,说王妃娘娘连日来亲自照看病人,实在劳累得很。” 顿了顿,紫鹃又接着道:“圣上听完后便对王妃赞不绝口,当即便赏了好些珠宝绸缎,又吩咐让王妃好生歇息便是,不必过去请安了。” 闻言,黛玉才略略安心了些。 一想到水溶那血淋淋的伤口,她又忍不住心疼道:“即便是人醒了过来,可王爷的伤口还未痊愈,你们怎就轻易让他下床出去了。” 顿了顿,黛玉又接着道:“如今天儿正寒着,若是王爷再冻出个好歹可如何是好。” 紫鹃立马便听出了黛玉话里的关切,心中不由得一喜。 随即便忙笑着回道:“王妃放心罢,太医一早便来瞧过了,说王爷的伤口已呈愈合之态,精神头儿也恢复了大半,想来是这段日子的汤药和休养起了作用。” 说着,紫鹃又接着道:“今儿一早王爷便自个儿从里屋走了出来,把我们这些奴才都唬了一大跳,随后又都高兴的什么似的,我刚想去里头叫王妃,王爷便忙把我拦住了,又吩咐我们莫要进去打扰王妃歇息。” 听到这,黛玉的脸早已飞红成一片。 她隐约记着自己昨晚应是守在病床前睡着的。 可醒来后却发现自己已躺到了床上。 这其中的缘故。 她便是不用想也已明白过来了。 见黛玉面露羞怯之色,紫鹃便也不再多言,只满脸笑意地替她打扮了起来。 ...... 过了约有一个时辰。 水溶好生送走文宣帝后,便将云影唤到了书房里。 “属下见过王爷。” “起来罢。” 说着,水溶又沉声道:“此番行刺定有内情,你暗中替本王多加查探一番。” 云影听了,心中不免一惊,忙低声问道:“难道王爷怀疑太子是被人冤枉的么?” 水溶微微摇头道:“太子跋扈愚蠢,行刺之事应是他主谋无疑,只是那三皇子绝非看上去那般简单。” 顿了顿,水溶又凝眸道:“当年他曾多次暗中拜访过本王,本王见他颇有才学,便也就同他交谈了几次。” “几番接触下来,本王便觉此人心机颇深,不宜深交,故而之后便婉拒了他的邀约。” 听到这话后。 云影也立刻想了起来,那段日子确实有位长身玉立的贵气公子哥经常约他们王爷出去喝茶。 想来那公子哥便是三皇子了。 “王爷是怀疑此番行刺同三皇子有关?” 云影犹疑着问道:“可是王爷大约不知,三皇子也在那场行刺受了重伤。” 闻言。 水溶的眸子当即便寒了一瞬,冷声道:“哦?圣上今日竟未同我提及此事,想来圣上定然也生了疑心。” 云影斟酌着问道:“依王爷的意思,圣上也瞧出了三皇子不对么?” “知子莫若父,圣上虽不待见三皇子,可到底是血脉相连的至亲。” 说着,水溶又沉吟道:“连我这个外人都能瞧出三皇子的不安分,圣上何其英明,又怎会被轻易欺瞒过去。” 一回想起自己当日受伤的情景,水溶便更加认定谢长闵没安好心。 那会若非谢长闵哭问不止,自己也不会一时分心叫刺客寻到下手的机会。 想到这。 水溶便寒声道:“只怕当年三皇子百般拉拢不成,便早已暗暗将本王恨上了,故而他才会想借着此次行刺,将我一道除去。” 云影一听这话,当即就变了脸色。 他没曾想自家王爷差点命丧黄泉,竟是因那三皇子从中作祟。 “王爷放心,属下定会细查三皇子近日的行踪。” 顿了顿,云影又叩头道:“属下还有一事想回禀王爷。” 水溶见他语气颇为郑重,便抬眸道:“何事?” 云影忐忑着道:“回王爷,王妃娘娘已来过书房了,亦瞧见了那些东西。” 水溶一听,当即便寒了脸,“是你把王妃带过来的?” “是......是属下带王妃过来的。” 云影自是听出了水溶的怒意,忙磕头道:“请王爷恕罪,属下当时以为王爷命不久矣,这才自作主张将王妃请到了书房。” 顿了顿,云影又接着道:“属下实在不忍见王爷带着满腔心意就这么去了,故而才会出此下策,请王爷责罚!” 水溶一听,当即便气得拍着桌子道:“胡闹!” “你只顾自己不忍,那你可曾想过,若是本王真就这么去了,你让王妃今后该如何自处,岂非叫她心中不安!” 说着,水溶便蹙眉道:“本王罚你半年月银,自去外头领二十大板罢,若今后再敢这般擅作主张,便休怪本王不念旧情了。” “是,多谢王爷饶小人一命。” 说着,云影便行礼告退出去了。 第142章 云栖阁内夫妻用膳,相互坦言心事渐消。 云影刚出去。 便有侍卫进来回禀道:“回王爷,王妃刚刚派了侍女过来传话,说想请王爷过去一同用午膳,不知王爷是否得空?” 水溶听了,心中莫名便生出了几分窘意。 黛玉如今既已知晓他的心意。 那他今后又如何还能以照料恩师之女的名义来厚待她? 想到这。 水溶心中便越发惆怅起来。 何况以黛玉的性子,只怕今后她定会远着自己了。 “王爷,王妃的侍女还在门口等您回话。” 那侍卫见水溶沉默不语,便只好出声提醒了一句。 “本王即刻便过去。” “是,王爷。” 说着,那侍卫便忙出去回话了。 ...... 云栖阁。 云栖阁乃北静王府内宅的主院,黛玉嫁过来后便一直住在此处。 因那日水溶伤势过重,故而众人便将他抬去了离外院最近清逸轩里。 如今水溶伤势渐好,自然也该搬回云栖阁了。 “见过王爷。” 紫鹃和雪雁等见水溶进来,便都忙低着头行礼问安。 黛玉也款款上前行礼道,“妾身见过王爷。” 水溶忙将人扶起,微微笑道:“王妃无须这般多礼。” 说着,他又作揖道:“倒是本王该多谢王妃才是,这段日子辛苦王妃了。” 看到黛玉又清减了许多,水溶不免越发心疼起来。 “王爷言重了,此番王爷能得救,想来都是太医们没日没夜地查看医书的功劳。” 说着,黛玉又抿唇道:“虽说妾身已厚赏了诸位太医,不过这到底是救命之恩,还请王爷回头寻个空闲日子,同妾身一道去亲自登门致谢才好。” 闻言,水溶便忙笑道:“这是应当的,到底还是王妃考虑周全。” 说话间,夫妻二人便已各自落座。 紫鹃同雪雁在一旁帮着布菜。 黛玉亲自夹了一筷子绿油油的青菜放到水溶碗里,微微笑道:“太医那边叮嘱过,王爷伤重初愈,须好生保养一段日子,荤腥油面等物都暂且碰不得了。” 水溶听了,笑着点了点头。 随即便将黛玉夹的青菜放到了口中,只觉甚为可口。 一时饭毕。 待丫鬟们将饭菜都撤走后,黛玉便看向水溶道:“王爷的伤还未好全,今儿一早又费了许多精神,便请在此歇会中觉罢,清逸轩那边的东西都已搬回来了。” 水溶知晓黛玉昨儿也没睡好,便笑着道:“王妃忙了这许多日子,也该多歇歇才是。” 顿了顿,他又低声道:“本王自去书房歇中觉便是。” 听到这话后。 黛玉便将屋里的丫鬟们都支了出去,随后又缓缓道:“说来妾身还未仔细瞧过王爷的书房,不知王爷是否方便让妾身也跟过去看看。” 水溶听了,耳尖顿时便泛红起来。 他原本见黛玉神色如常,又只字不提画像诗作等物,便以为黛玉不准备同他说破此事。 他自然也愿当做无事发生,二人能如从前般相处便是最好。 可不知为何,他心里却又隐隐有着说不上来的失落。 如今见黛玉这话大有挑破窗户纸的意味。 虽叫水溶又惊又窘又惧,却又微微有些莫名的期待。 他自知比不上贾宝玉同她青梅竹马的情份,可这段日子以来,他自觉已同她亲近了许多。 或许,或许自己并非全无机会呢? 看着黛玉那蝉翼般的长睫,水溶微微握紧了骨节分明的大掌,沉声道:“旁的地方本王自是做不得主,可若是在北静王府内,只要是王妃想去的地方,便没有去不得的。” 闻言。 黛玉便从袖中拿出一张微微泛黄的纸,红着脸道:“这上头的诗,乃是妾身儿时在姑苏家中所作,不知怎会到了王爷手上?” 顿了顿,黛玉又垂眸道:“不知妾身是否误会了,王爷似乎很早便知晓妾身了。” 水溶听了,心中顿时一阵慌乱。 忙急急解释道:“王妃没有误会,本王确实很早便留意到了王妃。” 说着,他又微微攥紧手心的汗,缓缓道:“当年本王随父王下江南微服私访时,因家父同林大人颇有交情,我们父子俩便专程去府上拜访了一回。” “当时父王同林大人在一旁叙旧,本王无意间便瞧见了书房案上的一首小诗,看完后只觉颇为超逸别致,且看字迹便知乃孩童所作,因此便越发钦佩不已。” 顿了顿,水溶又看着黛玉道:“本王偶然曾听家母提起过,说林大人膝下单薄,虽年过半百却唯有一女,故而本王当时便立刻猜到那小诗定是林大人爱女所作。” “因本王实在喜欢那首小诗,又见那小诗不过被随意放在桌上,想来不久后便会被当成废纸遗弃,故而本王便将其带回了京都。” 听完水溶这番话后,黛玉便知他不过是惜才罢了。 想来云影怕是也误会了。 “一首小诗罢了,难得王爷这般喜爱,想来也是这诗的福气罢。” 说着,黛玉又不解地问道:“好好的,王爷又为何要将妾身的画像放在书房里,没得倒叫人误会。” 见黛玉问的直白,水溶便坦诚道:“并非误会,本王确实很早便已心悦王妃。” 顿了顿,他又目光沉沉地道:“这心思究竟是何时生出来的,竟是连本王自己也不能知晓。” 话音刚落,便见黛玉的脸早已红如桃花。 一双手颇为不安地绞着手里的帕子。 看到这。 水溶便猜是自己的爱意叫她有了压力。 于是便垂眸道:“王妃放心罢,当日本王既已作出承诺,便绝不会食言,今后王妃若寻得意中人,本王自会写份放妻书,好叫王妃安心离开。” 每说一个字,水溶便觉自己的心叫人剜了一刀。 说完这几句话后,他脸上的血色早已褪得一干二净。 看到满脸苍白的水溶,黛玉顿时便被唬了一跳。 随即也顾不得羞窘,忙上前将人扶到炕上坐下,又抬手倒了杯参茶喂给水溶。 刚把杯子放到水溶唇边,两人便都齐齐怔住了。 糟糕,这段日子喂药喂习惯了。 黛玉心中大窘不已,忙将杯子递给水溶,红着脸道:“王爷如今既醒了,便请自个儿喝罢。” 听到这话后,水溶心里顿时比喝了蜜还甜。 随即便笑着将那参茶一饮而尽。 喝过参茶后,水溶脸上便又恢复了几分血色。 他微微咳了一声道:“这段日子真真是辛苦王妃了,本王如今既好了,自然不该再叫王妃操劳才是。” 见黛玉坐在一旁不言语,水溶便沉眸道:“为报答王妃这番恩情,本王定会想法子替你将贾宝玉寻回来。” 说着,他又看着黛玉道:“王妃或许也知晓,那宝玉在流途中叫两名僧道给诓走了,如今也无人知晓他的下落,真要找起来自是颇费功夫,想来只能请王妃耐心等候了。” 黛玉听了,便抬眸问道:“王爷这是何意,好好的寻那贾家表哥作甚?” 顿了顿,她又接着道:“妾身的表哥既决意出家,自然有他自己的考虑,又何必去勉强人回来。” 见水溶沉眸不语,黛玉便微微蹙眉道:“王爷可是误会了什么?” 闻言,水溶那深邃的眸子便闪躲了一瞬,闷闷道:“本王知晓,王妃当日乃是为着宝玉赐婚才病倒的。” 听到这话后。 黛玉心中不免更为吃惊,“王爷怎会对贾家后宅之事如此了解?” 水溶怕她误会,忙解释道:“本王也是偶然得知贾家的表小姐病重,因知晓是林家千金,便特意暗中派云影去贾府内查探一番,这才无意间知晓了内情。” 闻言,黛玉便感激道:“多谢王爷这般费心,若非有王爷,妾身只怕早已不在这世上了。” 见水溶那漆黑的眸子里带着几分掩不住的失落,黛玉便定定地望着他道:“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从后种种,譬如今日生。” 说着,黛玉又缓缓道:“从妾身死里逃生的那一刻起,便已将从前之事全放下了,否则妾身断不会答允王爷的成婚之计。” 听到这话后,水溶心中不由得狠狠一震。 第143章 再言心意黛玉动容,圣上进封北静亲王。 望着黛玉如水般平静的乌黑眸子,水溶方知竟是自己误会了。 原本的寂寥不安的心,顿时便如死灰复燃般灼灼烧了起来。 他目光沉沉地望着黛玉,温声道:“不知王妃可否愿意给本王一个验明真心的机会。” 顿了顿,水溶又接着道:“本王此生绝不纳侧妃,只盼能同王妃一生一世一双人。” 黛玉听了,那张嫩白小脸顿时便红成一片。 心跳如鼓点般急促起来。 她微微抬眸道:“那王爷之前所言的意中人......” 闻言,水溶忙起身作揖道:“本王心悦之人,始终只有王妃一人。” 听到这话后,黛玉当即便全都明白了过来。 看着水溶那满是希冀的目光,她的眼圈儿不自觉便红了几分,“王爷这又是何苦......” 水溶微微笑道:“能同心悦之人成婚,本王只觉幸运至极。” 说着,他又凝眸道:“王妃不必为此便勉强自己,本王愿静候王妃心意,毕竟两情相悦者方能长久。” 黛玉听得心中越发酸涩,只得红着眼垂眸点了点头。 她实在也分不清自己如今对水溶究竟是何情谊。 是感激? 亦或是感动? 这里头又是否有男女之情? 真真叫人分辨不明。 见黛玉抿唇不语,水溶便缓缓道:“既如此,本王便自去书房歇息了,王妃也尽量歇一会罢。” 黛玉忙起身道:“王爷且慢。” 顿了顿,她又抬眸道:“书房那边到底寒冷,王爷如今伤重初愈,岂能禁得住那般寒意,还请王爷留在这暖阁里歇息罢。” 见黛玉仍肯留他,水溶眼底不禁染了几分暖意,笑着道:“如此也好。” 说着,他又径自去大柜子里搬出了一床厚厚的衾被,熟练地将其铺在地上。 黛玉忙上前道:“请王爷去床上歇息罢,仔细地上凉,妾身去其他屋子歇息便是。” 水溶微微笑道:“王妃素来体弱,又劳累了这许多日子,如今更该在暖阁里好生歇息才是。” 说话间,水溶已快速打好了地铺,温声催促道:“王妃快去床上歇息罢,横竖这暖阁已安了地龙,断不会冻着本王的。” 听到这话后。 黛玉自是不好再勉强,便只好依言上床歇下了。 ...... 如此又过了半月有余。 水溶因舍命护驾有功,特被圣上进封为北静亲王。 秦牧风等人也皆有不少赏赐。 唯有三皇子谢长闵没有受到额外的封赏。 朝臣们见文宣帝这般是非不分,便都忍不住纷纷上奏为谢长闵抱不平。 文宣帝越瞧越心烦,便传了水溶进宫商谈相关事宜。 养心殿。 “微臣见过圣上。” “快起来罢,你重伤初愈,无须这般多礼。” 说着,文宣帝又命水溶坐下说话。 孙正海亲自奉完茶后,便带着一众宫仆退了出去。 “朝臣们如今颇为奉承三皇子,溶卿可知这里头的缘故?” 闻言,水溶便斟酌着回道:“回圣上,微臣这段日子在王府里养病,倒真真没怎么在意外头的事情。” 顿了顿,水溶又接着道:“不过微臣想着,大约是为着庄妃娘娘罢,三皇子那日舍身冲出龙舆施救庄妃娘娘,此举不仅叫一众御林军敬服,更是让庄妃娘娘的母家对三皇子感激涕零。” 听到这话后。 文宣帝便微微点了点头,“溶卿猜得不错,那上奏为三皇子请封的朝臣里,皆是些程家的至交好友。” 说着,文宣帝又寒眸道:“如今大皇子已被皇族除名,贬为庶人流放海疆了,太子之位既空了出来,少不得便又有人想谋这从龙之功了。” 闻言,水溶便不敢再多言,只是恭敬的垂着眸子。 “今儿一早又有不少言官上奏,要朕早立太子,以免国本不稳。” 顿了顿,文宣帝又冷声问道:“如今拥立三皇子为太子的人自是不少,不过也有部分朝臣认为该立四皇子这个嫡子为太子,不知溶卿觉得哪位皇子更为合适些?” 闻言,水溶忙起身行礼道:“回圣上,诸位大人们也是为着国家社稷着想,故而都有自己的一番考量。” 说着,水溶又缓缓道:“三皇子如今乃圣上长子,自当是诸位皇子们的表率,而四皇子虽年幼,可到底是皇后娘娘所出,自然更合祖宗规矩些,故而微臣也实在为难,只觉两位皇子都是极好的。” 文宣帝听了,不禁抚掌笑道:“你这段日子虽在王府养病没能上朝,可方才那番话已是将朝中百官们的意思都说尽了。” 顿了顿,文宣帝又凝眸道:“溶卿无须多虑,但说无妨。” 水溶一听,当即便行礼道:“恕微臣斗胆,圣上如今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实在无须过早便为太子人选忧心,否则无论选了哪位皇子,都难免会叫人生出自许之心,行事便难以自控,端看昔日的大皇子便可知晓。” 说着,水溶又斟酌着道:“圣上亲自将大皇子抚养成人,何等的慈父情怀,可最后大皇子竟反倒生出不轨之心,微臣细细想来,大约便是这太子之位的权势叫人迷了心智。” 听到这番话后。 文宣帝满意地点了点头,笑着道:“知朕者,溶卿也。” 水溶忙行礼道:“圣上谬赞,微臣愧不敢当。” 说话间,文宣帝已亲自上前将水溶扶起,沉声道:“此番行刺一案,为安抚庄妃家人,朕不得不早早结案,可这其中绝非那么简单。” 说着,文宣帝又寒眸道:“庄妃虽是个柔弱的妇道人家,可断不至于会好好的便从龙舆里摔出去。” 水溶一听,脑子里立刻便又浮现出谢长闵那张俊秀苍白的脸。 他直觉这定然同谢长闵脱不了干系。 可自己并没有实在证据,且谢长闵又是皇子,因此听完文宣帝的话后,水溶并没有直接接上话茬。 只是静静地垂首侍立一旁。 见状。 文宣帝便微微凝眸道:“如今皇后有孕,四皇子又还年幼,朕断不能容忍宫中藏着不干净的东西!” 这话听得水溶眉梢一挑。 果然,文宣帝也已在疑心三皇子了。 …… 次日早朝。 礼部尚书:“回圣上,如今我朝太子之位虚悬,只怕会影响国本,还请圣上早立太子为是。” 文宣帝敷衍问道:“爱卿以为,哪位皇子合适?” “回圣上,如今两位皇子中,唯有三皇子已经成年,且又纯善温厚,德才兼备,实乃众望所归。” 话音刚落,便见有不少大臣齐齐站了出来,躬身行礼道:“尚书大人所言极是,微臣等也认为三皇子未来可堪大用。” 皇后那边的朝臣听到这话后,也忙行礼道:“回圣上,四皇子乃圣上嫡子,论理更该继承大统才是。” 礼部尚书忙道:“四皇子年幼,只怕将来会有外戚干政之祸。” 文宣帝听得头疼,忍不住抬手揉了揉眉心,沉声问道:“北静王以为如何?” 闻言,水溶忙上前行礼道:“回圣上,微臣不敢妄下定论,两位皇子皆是龙子,自是万中难挑其一,只是如今圣上正值康健之年,或许也不必急于立储之事。” 东平王爷忙跟着应和道:“微臣也是如此认为,两位皇子都须多加历练,实在不必急于一时。” 闻言,西宁王爷和昭靖郡王也纷纷道:“微臣亦认为不必过早立储。” 礼部尚书一听,当即便悄悄瞥了眼工部尚书程大人。 果见他脸上已有了几分不忿之色。 自庄妃死后,程氏一族出于感激与欣赏,便开始全力辅佐起三皇子谢长闵。 可如今几大异姓王都不赞成此时立储,摆明了就是要等那四皇子长大。 届时四皇子又是嫡子,自然比三皇子有胜算的多。 文宣帝冷眼瞧着底下朝臣们的神色,缓缓道:“三皇子开蒙晚,虽说虚长了四皇子不少,可到底资历尚浅。” 顿了顿,文宣帝又接着道:“不过此番三皇子能在危急时刻舍身救人,倒也确实难能可贵。” 说到这,温宣帝便沉声道:“孙正海!” 孙正海忙上前行礼道:“奴才在。” “传朕旨意,三皇子忠勇过人,特赐封为豫贝勒。” “是,奴才谨遵圣意。” 说着,孙正海便忙领着小太监去毓庆宫传旨了。 见状,水溶便行礼道:“圣上英明,想来豫贝勒历练几年后,也能更好地为圣上排忧解难。” 众大臣听了,便也齐声行礼道:“圣上英明,微臣恭喜豫贝勒。” 程尚书等人虽然对此颇为不满,但却也无可奈何,文宣帝既已封赏了谢长闵,他们便不好再咬着太子之位不放。 …… 毓庆宫。 听完孙正海的旨意后,谢长闵心中便知文宣帝已是属意谢长修将来继承大统了。 而他,不过是被施舍冷饭般地赏了个小小贝勒罢了。 满脸笑意地送走孙正海等人后,谢长闵的脸当即便沉了下来,蹙眉道:“南安郡王之事查的如何了。” 周福忙低声回道:“回殿下,奴才也不敢细查,故而只查到南安郡王有名侍妾在掖庭内生下一子。” 顿了顿,周福又接着道:“不过这孩子大约是在母胎中便受了惊,因此一出生便死了,那侍妾得知后此事便直接疯了,大嚷说自己的孩子叫人藏起来了,始终不肯接受孩子已死的事实。” 闻言,谢长闵便微微皱眉道:“那孩子的尸体可有人瞧见了?” “回殿下,这个奴才也不知晓,估摸着是给丢到乱葬岗去了。” 周福边说边叹息道:“因那侍妾嚷得不像话,后来便被拉到无人处直接打死了,也算是叫他们母子团聚。” 谢长闵越听越觉得此事并不简单。 那南安郡王绝非善类,当初竟肯不吵不闹地直接伏罪认诛,实在叫人匪夷所思。 尤其是谢长乾这傻子分明也参与了谋逆之事,南安郡王竟一个字也不肯扯出他来。 真真叫人纳罕。 谢长闵的手指轻轻敲着桌子,俊秀的眉头拧得死紧。 “沈氏可还在掖庭?” 闻言,周福忙回道:“回殿下,南安郡王妃府的女眷皆被贬至掖庭为奴,沈氏如今也还在里头干活。” 沈氏,便是昔日风光无限的南安太妃。 谢长闵冷声道:“那孩子是南安郡王最后的血脉,沈氏定然留心,你去想法子撬开她的嘴,她肯定知道些东西的。” 闻言,周福便忍不住问道:“殿下是怀疑那孩子没死么?” 说着,周福又犹疑着道:“可若那孩子没死,他又如何能逃出掖庭去,掖庭令又岂会轻易饶过他。” 谢长闵冷冷笑道:“自是有背后的高人想放这孩子一马,区区掖庭令又算什么。” 周福没听懂这话,不过他也不敢再多问,领命后便忙行礼告退出去了。 …… 至晚间。 谢长闵正在书房内写字时,便见周福披着一身寒意从外头回来了。 “奴才见过殿下。” “起来罢。” 谢长闵头也不抬,专注着将眼前那大大的“静”字给写完了。 周福起身后搓了搓手,恭敬地回禀道:“奴才今儿派了个眼生的宫女混入掖庭,骗沈氏说是南安郡王府的故人,那沈氏原还存着疑心,一听是要帮她寻孩子后,当即便如救命恩人般知无不言了。” 谢长闵微微蹙眉道:“她都说了些什么?” 周福赞叹道:“殿下真真是神机妙算,那侍妾的孩子大约并没有死。” 顿了顿,他又接着道:“沈氏说,孩子生产那日她不得闲,且那侍妾又被掖庭令看了起来,故而她也没能见上孩子一面。” 见谢长闵皱眉不语,周福又接着道:“不过那侍妾疯了后,沈氏曾悄悄接近她问过话,那侍妾言语清楚,倒一点儿也不像疯子。” “那侍妾一直哭诉说自己的孩子很是健康,断不可能夭折,且那侍妾还说,她的孩子刚出生时,那接生嬷嬷见她可怜,曾让她瞧过一眼孩子,因此她知晓自己孩子的肩上有一块青色胎记。” 谢长闵沉吟着道:“我听闻,礼部侍郎之子因无法生育,已在李家族中过继了一个男婴,交由静如郡主亲自抚养。” 听到这话后,周福顿时便恍然大悟道:“殿下是认为,南安郡王之子如今已摇身一变成了李大人家的孙儿?” 谢长闵微微点了点头。 第144章 南安旧部起义造反,柳家相公辞别三姐。 不久之后。 京都内忽然便流言四起。 到处都在传说那南安郡王并非外通倭寇的主谋,只是替前太子谢长乾顶缸罢了。 这些言论被传得有鼻子有眼的,不仅绘声绘色地讲述了当初文宣帝是如何说服南安郡王替前太子顶罪的,还说文宣帝出于愧疚便给南安郡王留了一个遗腹子作为补偿。 如今这个孩子已被收养在静如郡主膝下,成了礼部侍郎家的孙子。 听到这些流言后。 南安郡王昔日的部下顿时都十分震怒。 尤其是一名叫做吴勇的大将。 他当初乃是南安郡王麾下颇为得用的将领之一,原本前途一片大好。 结果却因受到南安郡王通敌卖国的牵连,灰溜溜地被文宣帝贬去看守城门了。 地位可谓是一落千丈。 吴勇原以为是自己时运不济,跟错了主子,这才落得个竹篮打水一场的凄凉下场。 可自从听了那些传言后,他才渐渐明白过来,原来自己的不幸都是当今皇帝为了袒护自己儿子造成的。 吴勇原是不敢相信这些流言,后来忽然有个神秘人带着南安太妃的信物暗中找到了他,并且向他证实了流言的真实性。 至此。 吴勇才算是对文宣帝彻底死了心。 他越想越气,于是便暗中纠集不少了南安郡王昔日的部下,决定直接起义造反。 横竖他们这些人已是文宣帝的弃子,不知哪日便会被一道圣旨直接赐死或流放。 既是如此,那还不如直接破釜沉舟,同朝廷来个鱼死网破。 或许还能为自己重新挣个前程。 因近年来朝中本就自然灾害不断,不少百姓都只能背井离乡另谋生路。 如今既有吴勇等人揭竿而起,自然便有不少流民匪寇纷纷响应,想借此机会求个温饱。 因此。 自吴勇宣布自立为王的那日起,他的队伍短短几日内便涌入了数千人之多,直接便将京都百里外的一个小县城给占了去。 得知这个消息后。 文宣帝当即便大怒不止,立刻派了秦牧风率领秦家军平定叛乱。 因一时查不到是何人走漏的风声。 文宣帝气极之下便又将掖庭内南安郡王府的一众女眷悉数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尽管礼部侍郎一家再三言明,过继到李瑾膝下的孩子乃是李家族中的孩子。 可流言早已深入人心,后来的辩解自是无人肯信。 最后还是朝廷下令抓捕了不少四处传播的百姓,此事才渐渐平息了下来。 经此一事,文宣帝在民间的声望便可谓是急转直下了。 众人虽敢怒不敢言,可从那不断扩大的叛军数量里,便可窥见不少百姓的心声。 ...... 少卿府。 尤氏同尤三姐等人因挂念凤姐的身子,因此时不时便会亲去探视。 这日,她们姐妹俩又带着个攒心八宝锦绣彩漆盒去瞧凤姐,盒子里装着藕粉糖蒸栗子糕、玫瑰蜜饯、桂花百合酥以及牛乳酪等各式点心,皆是凤姐素日里爱吃的。 凤姐如今怀着身子,正是贪嘴爱吃些小玩意儿的时候。 因此看到尤氏等人带来的各色点心后,顿时便增了不少食欲,就着温水将每样点心都吃了一小块。 看到这,尤三姐便欣慰笑道:“姐姐怀这一胎真真是辛苦了,瞧着都清减了许多。” 顿了顿,她又接着道:“若姐姐对这些点心还略吃得下,我日后便天天做好了给姐姐送过来罢。” 闻言,凤姐便感激笑道:“难为嫂子和妹妹这般替我想着,只是这些甜食偶然吃一两次还使得,吃多了到底克化不动,且也容易腻呢。” 尤氏忙打趣笑道:“瞧瞧这凤丫头,如今嘴巴是越发刁了,日常大鱼大肉定是嫌荤腥重了,清汤寡水的又怕嘴里没味儿,也亏得琏儿好性儿,处处都纵着你。” 话音刚落,便见平儿等人都忍不住笑了。 凤姐抿唇笑道:“嫂子方才还说心疼我怀胎辛苦,怎得才吃了一杯茶的功夫,便反倒心疼起二爷来了。” 说着,凤姐又看着尤氏嗔道:“嫂子方才喝的乃是林妹妹之前送我的八宝茶,并非是托二爷的福,嫂子可莫要谢错了人才好。” 这话一出,满屋子的人都不禁哄然大笑起来。 尤氏更是笑着要上来佯装撕凤姐的嘴,“你这猴儿,我难道就为着口茶混说不成。” “若非见你怀着身子,我今儿可定不饶你!” 听到这话后,尤三姐也笑着道:“姐姐的话极是,如今凤姐姐既怀着身子,自然万事都该让着她些。” 凤姐一听,忙点头笑道:“尤三妹妹的话很是。” 因见尤三姐眉目间总挂着几分掩不住的愁色,凤姐便猜她定是有什么心事。 于是便将丫鬟们都支去了外头伺候,随后又望着尤三姐道:“妹妹可是遇到什么事了?” 听到凤姐这话后,尤氏也是明显一怔。 随后才想起她这三妹确实从昨儿起便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三妹有什么事但说无妨,莫要自己闷在心里才是。” 见尤氏如此说,尤三姐又看了眼凤姐,犹豫半晌后才缓缓开口道:“昨儿下午,那柳相公特意来同我道了别。” 说着,尤三姐又微红着脸道:“我原以为是他想通了,所以才来向我辞行,可听着他话里的意思,我又觉着不大像,且看他神色里满是决然与悲痛,倒叫我有些担心起来。” 闻言,凤姐便蹙眉问道:“那柳相公同妹妹说了些什么,妹妹可否方便细细再说一遍?” 尤三姐点了点头,凝眸道:“昨儿下午有下人来通报,说柳相公特意来向我辞行,请我好歹见他最后一面。” 顿了顿,尤三姐又接着道:“我听这话说得颇为郑重,便答应让下人将柳相公请到了正厅里,因姐姐和母亲那会子都在歇中觉,蓉哥儿媳妇也在自己屋里歇着,因此我便没敢惊动你们。” “那柳相公进来后,确实也就说了几句话便走了,他先是说很对不住我,后来又祝我早日觅得良婿,说他今生怕是没这福气了。” 说到这,尤三姐便忍不住拧眉道:“可随后柳相公又忽然说凡事皆无定数,或许他将来能有大造化也说不准,尔后便一脸郑重地叫我且等着,若他来日飞黄腾达了,定会凤冠霞帔迎我过门。” 凤姐和尤氏听了,不由得面面相觑,一时间也听不明白这柳湘莲究竟是何意思。 第145章 柳湘莲全数卖家产,王熙凤细查其中情。 凤姐脑子转得极快。 她很快便想到柳湘莲常年同那些江湖人士打交道,如今南安郡王旧部起义造反,早已有不少江湖人士也纷纷加入其中,以谋求个飞黄腾达的机会。 只怕柳湘莲也是生了这糊涂心思。 想到这。 凤姐便忙将平儿叫了进来,沉声吩咐道:“你即刻出去同旺儿说一声,让他速速去趟柳湘莲柳相公家中,仔细查查那柳相公如今去了何处。” “是,奶奶。” 说着,平儿便忙领命出去了。 见凤姐神色颇为凝重,尤三姐便忐忑着问道:“凤姐姐,可是那柳相公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凤姐微微凝眸道:“妹妹仔细想想,如今外头正有个吴勇准备自立为王,而凤冠霞帔又是何等身份才能有的?” 尤三姐和尤氏一听,都不禁唬了一大跳。 莫非柳湘莲竟真想不开要去投靠反贼吴勇不成? 可细想下来,又确实只有这么一个可能了。 否则好好的,谁又会白送一个王爷给柳湘莲当去。 尤三姐越想越心寒,暗道这柳湘莲可真真是糊涂。 见状,凤姐便略略宽慰道:“妹妹也无须太担心了,眼下只是我的猜测罢了,到底还得查探之后才能知晓。” 尤氏听了,也忙跟着劝慰道:“正是呢,想来那柳相公应当也不会糊涂至此,放着好好的安生日子不过,跑去跟着反贼胡闹。” 尤三姐勉强点了点头,红着眼道:“我只怕他是为着我才一时糊涂,可他实在误会了,我并非那等嫌贫爱富之人,若他果真明白我,便不该如此行事才是。” 闻言,凤姐便也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柳湘莲看着是个金玉之质,长得一表人才,可实在不是个妥当人。 行事也太毛躁了些。 几人又闲话了一会子后,尤氏等人便坐着马车回去了。 ...... 至傍晚时分。 旺儿便已打听好内情回来了。 因这些年跟着凤姐办了不少要紧事,他如今倒是越发能干起来。 “回奶奶,那柳相公前两日便已将自己的宅子田产全部变卖,连两个下人都各自遣散回家了。” 顿了顿,旺儿又接着道:“不过柳相公如今究竟去了何处,小人却实在打听不到,因他素日里便是萍踪浪迹之人,故而周围的邻居也都没有多问,只当他是又去远游了。” 凤姐微微蹙眉道:“那之前伺候他的两个下人呢,可有去查查,或许他们能知晓一二。” 旺儿忙行礼回道:“回奶奶,小人倒是去找了这两名下人,其中一个听说已南下回老家去了,另一个听说是京郊附近的屯里人,如今也家去了,小人想着明儿一早便出城去找找。” 凤姐赞许地笑道:“你如今办事倒是越发妥帖了。” 旺儿忙回道:“都是奶奶教的好。” 凤姐瞧着他那被冻得有些发红的脸,温声道:“这么冷的天儿,难为你奔波了这大半日,回去买些烧酒暖暖身子罢。” 说着,凤姐便转头对平儿道:“去里头拿二两银子给旺儿。” “是,奶奶。” 见状,旺儿便忙磕头道:“多谢奶奶赏!” 领完银子后,旺儿便行礼告退了。 不多时。 贾琏便也下值回来了。 平儿等忙上前替他解了大氅,又端上热水为他净手擦脸。 见凤姐坐在那微微出神,贾琏便忙上前关切地问道:“可是哪里不自在,亦或是肚子里的孩子又闹你了?” 说着,贾琏又将手微微搓热了,尔后才去握凤姐的手,“今儿胃口可有好些,若仍是实在吃不下,不如我明儿便去求了林妹妹,请她将北静王府上的厨子暂借咱们一阵子,我瞧着林妹妹素日送来的东西你倒是能吃上几口。” 闻言,凤姐便忍不住嗔了贾琏一眼,笑着道:“二爷可是混说,从没听说还有借厨子的,人家把厨子借给咱们,倒叫人家吃什么去?” 说着,凤姐又摸着肚子缓缓道:“二爷不必瞎忙,林妹妹那边的东西我也大约全吃过了,都是刚尝的时候新鲜,过些日子便腻了。” 听到这话后。 贾琏便忍不住也轻轻摸了摸凤姐那圆鼓鼓的肚子,笑骂道:“这孩子可真真是个磨人的,当初怀巧姐儿和茂哥儿时都没见你这么受罪。” 说到另外两个孩子,凤姐便忍不住问道:“茂哥儿如今在北静王的家塾那边可还习惯,他到底还小,水家那边的孩子又都是极有权势的,只怕茂哥儿受了委屈也未必敢往家里说,二爷这当父亲的也该多留心些才是。” 顿了顿,凤姐又接着道:“如今巧姐儿有珠大嫂子教导着读书之事,我自是极放心的,可茂哥儿不在身边,到底叫我挂心。” 听到这话后,贾琏便忙笑着道:“你放心罢,茂哥儿去水家学堂那日,乃是北静王爷亲自带过去的,又好生嘱托了大儒一番,我亦备了不少丰厚礼品给大儒送去,想来那大儒断不会亏待咱们茂哥儿的。” 说着,贾琏又轻轻揽过凤姐的细肩,宽慰道:“何况兰哥儿也在那学堂里读书,多少都会照应着些,你也无须太担心孩子了,该多注意保养自己才是。” 夫妻俩正说话时,只见平儿走了进来,笑着行礼道:“二爷,奶奶,差不多该用晚饭了,再等下去只怕饭菜要凉了。” 闻言,贾琏便道:“那便摆饭罢,我正好也有些饿了。” 听见里头传饭,外头的丰儿便带着丫鬟们提着食盒进来了。 只见晚饭有一盏燕窝汤,一碟素菜炒鸡丝,一盘栗子蒸鸭,一碗山鸡汤,一碗牛奶熬的糖梗米粥,另有两碗御田胭脂米蒸出的米饭。 贾琏看着菜色不错,便笑着对凤姐道:“好歹也用一些罢,不然只怕半夜饿。” 凤姐只命平儿舀了一小碗燕窝汤,微微摇头道:“二爷不知,今儿珍大嫂子她们过来瞧我了,带了好些精致点心过来,我闻着味儿不错便多吃了两块,眼下肚子倒是不饿,若是再多吃,只怕晚上反而积食。” 顿了顿,凤姐又笑着道:“倒是二爷当值一天辛苦了,正该多用些晚饭才是。” 贾琏听了,只得作罢。 吃饭时。 贾琏无意间便说起圣上近日正命人在宫外寻戏班子,好入宫给皇后娘娘解闷。 凤姐听了,脸上顿时便露出几分不解,“这可是奇了,宫中什么样的戏不能排,何必非要宫外的。” 贾琏笑着回道:“皇后娘娘最爱听戏,这宫里的戏早已都听腻了,且总是那么些人,实在没意思。” 顿了顿,他又接着道:“如今皇后娘娘正怀着身子,圣上自然十分看重,故而才会大费周章地命人从宫外搜寻戏班子,说是定要别致新奇的,只盼能引皇后娘娘多笑笑罢了。” 闻言,凤姐却是抿唇不语。 这文宣帝不仅流放了大皇子,还将苦苦为胞兄求情的二公主也直接一条白绫赐死了。 真不知先皇后在天上看着会作何感受。 这便是男人呐。 想到这,凤姐便又忍不住瞥了眼贾琏。 贾琏原本吃得正香,忽被凤姐冷冷一瞥,心中顿时便不安起来。 随即便忙放下手中的碗筷,犹疑着道:“好人儿,我又做错了何事?” 凤姐在心中微微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了几分笑意,“没什么,不过是我见二爷进饭颇香,心中有些不平罢了。” 说着,她又蹙眉道:“二爷不必受身体上的一丝苦楚,便可得个亲生孩子,而我却须受尽十月怀胎之苦,且又要遭那生产之痛,如此艰辛才能诞下孩子,想想便觉实在不公。” 贾琏听了,生恐凤姐又要为他忘记饮避子汤而恼怒,忙起身温言哄着。 随即他又转头对平儿等人道:“把饭菜都撤下去罢,今后若是奶奶吃不下,我便也不吃了。” 听到这话后,凤姐当即便忍不住嗤笑道:“罢罢罢,二爷莫要说这些混话,若是不慎传了出去,横竖又是我的不是。” 说着,凤姐便将贾琏轻轻推开,示意他坐回去继续吃。 平儿和丰儿等人在一旁看得心中直乐,可又不敢真的笑出声来。 因此一个个把脸都憋红了。 第146章 旺儿带回柳家仆人,凤姐细问柳家内情。 翌日上午。 旺儿的脚程倒快,赶在午饭前便已出城回来了,还带回个消瘦的中年妇女。 “见过奶奶,小人已把当初在柳相公府上当差的婆子带回来了,不知奶奶是否方便见她?” “带她进来罢。” “是,奶奶。” 说着,便见旺儿从外头领着个唯唯诺诺的婆子进来了。 一进屋,那婆子便忙跪地行礼道:“小人何氏,见过奶奶。” 凤姐微微抿唇道:“起来说话罢。” 说着,她又问道:“你在柳家当差多久了?” “回奶奶,小人在柳老爷家做事快有两年的功夫了。” 听到这话后,凤姐便缓缓问道:“好好的,你们家老爷怎么就把家产全卖了,莫不是出了什么要紧的事?” 那婆子一听,神色顿时便有些紧张起来。 凤姐见了,心中立刻便确定这婆子定是知晓些什么。 于是便款款笑道:“想来你也知道,我们尤妹妹当初是同你们老爷定过亲的,虽说最后没能结成亲家,可这到底也不影响咱们几家的交情。” 顿了顿,凤姐又接着道:“若是柳相公遇到了什么难处,可莫要瞒我们才好,否则大家岂不白认识了一场。” 听到这话后,一旁的旺儿也忙跟着旁敲侧击道:“我们奶奶最是个有善心的,何婶子有难处不妨便直接告诉我们奶奶,我们奶奶定是能帮则帮的。” 这话说得何氏颇为心动,她眼下确实十分需要银子。 因自己忽然被柳家遣散,家中唯一能干活赚钱的儿子又病了,如今他们家的生计已是全断了。 不仅如此。 因儿子病得愈发厉害,何氏便只能把那笔遣散费和家中为数不多的积蓄全拿出来给儿子看病吃药。 故而她家里如今已是穷得揭不开锅了。 一想到家中还有两个年幼的孙儿正饿着肚子,何氏便发愁不已。 见何氏面露愁容,旺儿便忙趁热打铁地劝道:“何婶子只管放心,只要婶子好生回了我们奶奶的话,银子定是少不了的,届时婶子家里也能好过些。” 听到这话后,凤姐便已立刻猜到这婆子的家中如今正十分艰难。 可越是这般,凤姐心中的不安也就越盛。 若非事态严重,这婆子断不会到了这般田地还迟迟不肯松口。 犹豫半晌后。 何氏又暗暗打量了几眼凤姐,见她一身贵气,便知她定是少不了银子。 随即又想到自己那即将饿死的一家老小,何氏终是心下一横,跪地磕头道:“回奶奶的话,我们老爷有个极要好的朋友,名唤丰子义,这位丰公子当年也是富贵人家出来的,后来因丰家渐渐败落,便不得不开始做些小本买卖。” 说着,何氏便忍不住叹息道:“可谁知丰公子刚带着货物出城不久,便不幸遇上了一伙盗匪,那些歹徒不仅将丰公子的货物抢夺一空,甚至还将丰公子也给直接掳走了。” 听到这话后,凤姐等人也不免吃了一惊。 何氏又接着道:“丰公子出事后,我们老爷便立刻报官寻人,却始终苦寻无果,因此大家便只当是丰公子已不幸死在了匪盗手里,可谁知......谁知......” 说到这,何氏忽然又闭上了嘴,眼底满是纠结。 凤姐瞧出了她神色间掩藏的恐惧,便转头吩咐平儿等人道:“你们都先出去罢。” “是,奶奶。” 说着,众人便忙行礼出去了,平儿又将木雕门也掩上了。 屋里顿时便只剩下凤姐和何氏两人。 “你放心罢,我已猜到柳相公大约是入了歧途,只是怕冤了他,故而才找你来问个明白,你实话实说便是,无须害怕。” 说着,凤姐又缓缓道:“届时我会给你五十两银子,断不叫你白来这一趟。” 听到这话后,何氏便含泪磕头道:“多谢奶奶慈心!” 顿了顿,她又接着道:“奶奶猜的不错,我家老爷真真是被逼着走上歧途了。” “原来那丰公子竟没死,只是不知怎的却一直没有回来,直到一个月前的深夜,他才满身是血地敲开我们柳家大门。” 闻言,凤姐心中不由得一惊。 一个月前? 那不正是文宣帝当街遇刺的时候。 莫非这位丰公子竟还是行刺圣上的反贼不成。 何氏见凤姐神色凝重,便斟酌着道:“我们老爷见来人是丰公子,自是喜出望外,又见他浑身是血,便忙命人去请大夫,可那丰公子却是拼死不让,只说用些金创药处理一番伤口便是。” 说着,何氏又接着道:“见丰公子如此坚持,我们老爷自然也不好勉强,便亲自替他上了药,又命小人做些汤水给丰公子吃。” “从那以后,丰公子便在柳家养伤,直养了大半个月才慢慢好转。” 凤姐缓缓喝了口水,抿唇问道:“那丰公子是为何受伤的,你可知晓?” “回奶奶,这个小人实在不知。” 顿了顿,何氏又接着道:“丰公子大好后便直接走了,随后便又如同消失了一般,直到前几日才忽然提着好些贵重礼品登门拜访。” 凤姐微微蹙眉道:“这丰公子不是家道中落了么,怎么还有银子买贵重礼品?” 闻言,何氏便低声道:“此事小人原也不明白,只当是丰公子又在哪里发财了,可后来小人上茶时无意间听到了丰公子同我家老爷说话,这才知道,原来丰公子早已上山当了匪寇!” 凤姐听了,不免又惊又叹。 暗道真真是命运弄人。 见凤姐面露惋惜,何氏便忙道:“奶奶莫要叫那丰公子骗了去,他可绝非什么善茬。” 顿了顿,何氏又忿忿道:“原来丰公子带着礼品来拜访柳家,并非是为了感念当日的救命之恩,而是来劝服我家老爷同他一道落草为寇的!” 听到这话后。 凤姐便忍不住疑惑道:“柳相公莫不是魔怔了,这样的混话他竟也肯听,还为此便直接变卖家产跟了人去?” 何氏忙解释道:“回奶奶的话,我们老爷听了那话后自是大骂不止,可随后那丰公子竟以我们老爷当初收留过他相要挟,说我们老爷若是不答应,便要直接去官府报案,状告我们老爷私藏匪寇。” 顿了顿,何氏又一脸愤然地道:“那丰公子几乎疯了一般,宁可拉着我们老爷一块吃官司,也要逼着我们老爷跟了他去。” 凤姐听得更是不解,这些人怎的如此莫名。 好好的,一个个竟都活腻了么。 何氏接着缓缓道:“我们老爷最是个受不得人威胁的,听丰公子如此说,当即便也动了怒,还拔剑要砍丰公子。” 说到这,何氏便叹息着道:“可那丰公子竟是又搬出尤三小姐来,威胁我们老爷若是不答应跟他走,便会想法子叫人掳走尤三小姐,将她送去给匪头当压寨夫人。” 凤姐听了,当即便啐骂道:“畜生!他以为自己是谁,这京都内岂容他放肆!” 何氏见凤姐动怒,又见她大着肚子,便忙劝道:“奶奶息怒,犯不上为这样的奸人生气,不值当的。” 说着,何氏又接着道:“我们老爷听了这话后,原本也是气得了不得,可不知那丰公子又在我们老爷耳边低声说了什么,竟叫我们老爷直接便怔在那里不言语了,将丰公子送出去后,老爷便同我们说起了遣散之事。” 听完这话后,凤姐不由得眉头紧蹙。 她沉声问道:“那柳相公可有向你们透露过他今后的去处,亦或是有没有什么古怪的地方。” “回奶奶,我家老爷什么话也不肯多说,只急急地将家中东西全卖了。” 说着,何氏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忙回道:“若说有古怪的地方,那便是我们老爷独独留下了几箱子唱戏用的东西。” 凤姐一听,脑子里电光火石般地便立刻想起了贾琏昨晚的话。 圣上近日正命人在外头寻戏班子进宫唱戏。 怪不得这丰子义铁了心要拉柳湘莲入伙,原来竟是为着这个。 凤姐原不知柳湘莲喜爱串戏,皆因当初同尤三姐闲聊时,偶然问起三姐那会子为何如此钟意柳湘莲。 在尤三姐红着脸说出的只言片语中,凤姐才渐渐知晓了内情。 原来是因戏生情。 见问得差不多后,凤姐便将平儿和旺儿又唤了进来。 “去里头取一百两银子给何婶子。” “是,奶奶。” 说着,平儿便去里头开柜拿银子。 何氏见凤姐竟又多赏了五十两银子,顿时感激不已,忙磕头谢恩道:“奶奶大恩大德,小人这辈子也没什么能报答的,只好在家里供个佛像,给奶奶日夜祈福罢!” 凤姐抿唇笑道:“无须这般客气,你肯如实相告已是难得,这银子便是我谢你的。” 说着,凤姐又敛眉道:“只是此事远没有你想得那么简单,回去后便拿着银子带全家人搬走罢,若今后再有人问起,定要咬死了说不知情才好。” 见凤姐语气凝重,何氏心中也不禁有些害怕起来。 她忙又磕了一头道:“多谢奶奶提醒,小人自当照做。” 见状,凤姐便又吩咐旺儿道:“你雇辆马车将人好生送回去罢,对外只说是你的亲戚来瞧你。” 旺儿忙回道:“是,奶奶。” 双手接过沉甸甸的银子后,何氏又忍不住朝凤姐磕了几个响头,这才跟着旺儿出去了。 一送走何氏。 凤姐便又吩咐平儿道:“你即刻派几个健壮些的婆子去珍大嫂子那边,命她们务必要寸步不离地守着尤三妹妹。” 顿了顿,凤姐又接着道:“再叫个机灵些的婆子替我给珍大嫂子传话,便说那边暂时住不得了,让她们娘儿几个把要紧物件儿全收拾出来,再带上几身日常穿的衣裳,好生在家里先等着,晚些时候自会有马车去接的。” 平儿听了,便忙问道:“奶奶,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凤姐微微蹙道:“此事一时半会也说不明白,晚些时候再同你说罢,我此刻还需去趟北静王府见林妹妹,请她帮着先收容珍大嫂子她们。” 说着,凤姐又凝眸道:“县主府那边有府兵看守,想来也安全些。” 闻言,平儿便也不敢耽误,忙领命出去了。 ...... 北静王府。 黛玉见凤姐大着肚子前来,忙命人去将藤椅抬来给凤姐坐。 一行人来至偏厅后。 黛玉心知凤姐定是有要紧事,因此一上完茶便直接命丫鬟们都去外头守着。 “好妹妹,此番来的急,都没能提前同你说一声。” 见凤姐如此说,黛玉便忙道:“姐姐无须这般客气。” 说着,她又凝眸问道:“姐姐如此急匆匆地过来,不知是有何要紧事?” 凤姐微微笑道:“妹妹果真聪慧,我今儿过来,倒确实有件事想告知妹妹。” 说着,凤姐便将那何氏的话细细说了一遍。 黛玉听完后,心中也是暗暗吃了一惊。 见状,凤姐便正色道:“妹妹应当知道,近日圣上正命人从宫外寻个新鲜别致的戏班子入宫,好给皇后娘娘解闷,偏生这会子那丰子义又死逼着会唱戏的柳相公入伙,这其中断不会没有缘故。” 顿了顿,凤姐又接着道:“想来那些匪徒定然早已投诚了吴勇,他们费尽心思地拉柳相公入局,只怕是为了让柳相公跟着戏班子混入宫中,好行不轨之事。” “何况那柳相公将家产全买了,却独独留下自己唱戏的家伙,这可不是更叫人生疑么?” 听完这些话后,黛玉又垂眸想了一瞬,觉着凤姐的推测确实有道理。 “姐姐放心,我这就叫人请王爷回来,亲自将此事回明王爷。” 说着,黛玉便将紫鹃唤了进来,“王爷今日在韩大人府上喝茶,你叫个侍卫去通报一声,便说我不慎扭伤了脚,请王爷回来瞧瞧。” “是,王妃。” 紫鹃见黛玉的神色凝重,自是不敢多言,领命后便直接出去了。 见状。 凤姐又微微抿唇道:“如今我更担心尤家三妹妹会受柳相公的牵连,因此想借妹妹的县主府给她们暂时避避风头,不知妹妹可否方便。” 黛玉笑着道:“这有什么不方便的,我那府里本就没住什么人,想要多少空屋子都有的。” 闻言,凤姐便感激地笑道:“既如此,我便先替珍大嫂子她们谢过妹妹了。” 黛玉知晓此事宜早不宜迟,因此便又将雪雁唤了进来,吩咐道:“你带上几个婆子去外头雇两辆马车,好生将珍大嫂子她们接到县主府暂住几日。” 说着,黛玉又款款道:“同梁嬷嬷说一声,将那垂花院收拾出来,那里清净又宽敞,正适合给珍大嫂子她们住。” 雪雁听了,忙回道:“是,王妃。” 看到这,凤姐心中的石头才稍稍落了地。 第147章 北静王爷匆匆回府,派出侍卫暗护尤家。 黛玉刚送完凤姐出去,便见水溶大步走了进来。 玉面华冠,剑眉朗目,身若修竹。 唯有那微微蹙起的眉头,泄露了他此刻心中的担忧。 看到黛玉如常走上来向他行礼,水溶才缓缓放下心来。 “王妃急着唤本王回来,可是有要紧事?” 水溶边说边将黛玉扶了起来,又笑着道:“韩大人棋艺精湛,本王原还想多学几招,好回来向王妃讨教。” 黛玉听了,方知他们原来正在下棋。 随即便忙又行了一礼,语气里带着几分歉意,“请王爷恕罪,妾身并非有意诓骗王爷。” 水溶忙又将人扶起,笑着道:“无妨,王妃的事定然更加要紧。” 听到这话后。 黛玉便趁着屋里没人,直接将凤姐方才所言一一回明。 水溶听完后,不由得沉眸凝思了起来,随后便挑眉道:“若此事千真万确,那便是三皇子的破釜沉舟之计了。” 顿了顿,他又接着道:“戏子入宫,所带之物定会经过重重盘查,若宫内无人接应,他们也无法成事。” 闻言,黛玉便微微蹙眉道:“可三皇子如今颇有威望,又何必多此一举?” “三皇子狼子野心,圣上早有察觉,只是苦于找不到实在证据。” 说着,水溶又望着黛玉低声道:“那三皇子行事虽百般谨慎,可总有百密一疏的时候,他定然也发觉圣上正在暗查他,一旦被抓到蛛丝马迹,便是万劫不复,故而才不得不急着对圣上动手。” 黛玉听了,当下便已明白过来。 文宣帝同三皇子本没多少父子情份,又因前太子一事彼此生了嫌隙,可如今三皇子颇受朝臣爱戴,文宣帝自然也不好随意动他。 因此父子俩如今皆在暗中斗法,只看谁能棋胜一招了。 水溶看了看外边的日头,随后便将云影唤了进来。 “属下见过王爷,见过王妃。” “起来罢。” 说着,水溶便沉声吩咐道:“你亲自点几个武艺高强的侍卫,这几日去县主府那边好生守着,再把那盯着县主府的苍蝇全揪出来,本王要活口。” “是,属下明白。” 说完后,云影便领命出去了。 见黛玉若有所思,水溶便温声道:“多谢王妃将这样要紧的消息告知本王。” “王爷客气了,说来都是我表嫂心细。” “王妃的这位表嫂确非寻常女子可比,真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黛玉听了,心中也深以为然,随即又抿唇道:“王爷可要入宫回明圣上?” 水溶眉头微挑,“圣上疑心颇重,若无万分把握,实在不好轻易回话,否则一旦出了岔子,反倒惹祸上身。” 顿了顿,他又沉声道:“那戏班子一旦入宫,宫中的内应定会想法子接应柳湘莲,本王若是过早行动,只怕反会打草惊蛇,不如等待时机,抓他们个现行才好。” 听到这话后,黛玉微微点了点头。 夫妇俩又说了会子话后,便有丫鬟过来请他们用饭。 因此便止了话头,不再言及此事。 ...... 初六这日。 天气晴好,暖阳高照,正适合听戏。 文宣帝端坐主位之上,一袭明黄龙袍甚为显眼。 戏台上已咿咿呀呀地开唱,戏子们皆是浓妆艳抹,身着华丽戏服,头戴璀璨珠冠,举手投足间尽显其神韵。 台下众人听得入神,唯有水溶丝毫不敢懈怠。 他静静地摩挲着手中的瓷白杯盏,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戏台上的一举一动。 一出戏堪堪唱完时,忽见一名扮作小生的戏子正悄悄以手臂瞄准文宣帝。 是袖箭! 水溶当即便立刻反应过来,随后便直接将眼前的桌案踢起,挡住了那支朝文宣帝射去的暗箭。 “有刺客!” “护驾!” 孙正海反应过来吓得脸色大变,忙高声喊来侍卫护驾。 皇后娘娘和其他妃嫔也大骇不止,早已被一众宫女护到了身后。 不到一会的功夫。 台上的戏子便已被侍卫们五花大绑起来,捆到了文宣帝跟前。 水溶生恐柳湘莲自尽,因此一早便已上前将人制伏,将他嘴里藏着的毒药也逼了出来。 随后又从柳湘莲的腕间搜出了暗器箭袖,拆开一看,只见里头的小箭上涂着一层褐色的东西。 不用验也知定是剧毒之物。 “回圣上,微臣方才便发觉此人举止有异,因此便多留心了些,不曾他竟敢如此大逆不道。” 说着,水溶又拱手行礼道:“这些戏子是从宫外进来的,可这暗器构造精巧,只怕非寻常人能有。” 闻言,文宣帝那愠怒的脸上更是染了几分寒意,他冷冷地盯着柳湘莲,仿佛在看一个死物,“说,是谁派你来行刺朕的。” 柳湘莲早已吓得魂不附体,整张脸上一点血色也无,只跪在那里瑟瑟发抖。 一声也不敢言语。 文宣帝看得更加火大,冷声吩咐道:“全都押下去,仔细拷问清楚了,务必要给朕问出实话来!” “是,圣上。” 话音刚落,侍卫们便将这些戏子拖了下去。 除柳湘莲外,其他戏子皆是大哭不止,一叠声地喊着冤枉。 文宣帝听得头疼,这接二连三的行刺之事令他大动肝火。 且此番竟然胆敢把谋逆之举舞到宫里来,真真是视皇家威严于无物。 文宣帝越想越恼火,决定要亲自彻查此事,非把这幕后真凶碎尸万段不可。 …… 毓庆宫。 周福一得到消息便匆匆赶回去禀告谢长闵,语气里满是惶恐,“殿下,殿下不好了,那柳湘莲行刺失败,如今已被圣上抓了起来!” 谢长闵听了,心中顿时一沉,漆黑的眸子里满是失望,“原还指望他能成事,没想到竟这般废物。” 闻言,周福便斟酌着道:“回殿下,奴才打听了一下,原本柳湘莲是能成的,偏那北静王爷心思缜密,瞧出了柳湘莲的异样,一直暗中留神台上的举动,这才害得那暗箭被拦下了。” 谢长闵气极反笑,眼底满是阴鸷,“又是这北静王,一再坏我好事!” 周福甚少见谢长闵动怒,当即便被吓得不敢言语。 沉默半晌后。 谢长闵又冷冷开口道:“先把那给柳湘莲送暗器的小太监料理了,以免他来日受不住刑把事情全供出来。” 周福一听,忙行礼回道:“是,奴才这就去办。” 嘴上虽应得干脆,可周福心中却是大为不忍。 那小太监算是他老乡,一直都十分孝敬他,也正是因为如此,周福才敢把送暗器这样的要紧事交给这小太监去办。 周福原想着,此事若能成,谢长闵十有八九便是未来的君主,届时也算是提拔了这小太监。 可谁知却是功亏一篑,反倒害了他。 就在周福满心不忍地准备出去时,谢长闵又缓缓开口了,“通知宫外,那柳湘莲的意中人可以抓起来了,再取样那女子的饰物送来,好提醒柳湘莲莫要在牢里混说。” “是,奴才明白。” 说着,周福便忙领命出去了。 看着书房里静静焚烧的银炭,谢长闵的心中却是越发不安起来。 他知晓文宣帝已对自己生了疑心。 故而才会急不可待地想要抢占先机。 因有宫外内线的再三举荐,谢长闵才留意到了柳湘莲这个人。 听那内线说,这柳湘莲是个情种,一心爱慕尤家的三小姐,隔三差五地便要带上礼品去尤家拜访,可这尤家却根本不待见他,连大门都不让他进。 但哪怕被这般冷待,柳湘莲却仍是不肯放手,依旧时常出现在尤家门前。 只怕连那条路上的狗都已知晓了他的心意。 故而那尤三小姐虽生得貌美如花,却无人敢上门找尤家提亲。 谢长闵听得颇为新奇,便决定亲自会一会这柳湘莲。 若此人果真有几分本事,又那般重情重义,倒确实值得好生拉拢一番。 因此。 在宫外内线的安排下,柳湘莲便被人蒙着眼带到了一间茶室里。 谢长闵见他生得一表人才,且说话间也是谈吐不凡,心中不免颇为满意。 原本他是准备以那尤三小姐的性命相要挟,好逼迫柳湘莲为其卖命。 但同柳湘莲交谈一番后,谢长闵便知此人心高气傲,若是能以求贤若渴的姿态来打动他,或许效果会更好些。 何况这柳湘莲上能同达官贵人相交,下又能混迹于三教九流之中,实在是个极好的眼线苗子。 想到这些后。 谢长闵便对柳湘莲以礼相待起来,还亲口承诺说,一旦将来他登上皇位,定会亲自为柳湘莲和尤三姐赐婚,好成全一对良人。 这番话自是听得柳湘莲十分感动,又见如此尊贵的皇子殿下竟这般礼贤下士,心中更是敬服不已,忙磕头谢恩不止。 因此。 柳湘莲在匆匆辞别尤三姐后,便按照丰子义等人的安排,不声不响地混入了戏班之中,同那班戏子一道进了宫。 原本一切都十分顺利,可偏偏就在最关键的时候,让北静王给横插了一手。 谢长闵越想越恨,当初那一剑怎就没要了北静王的命。 就在这时。 周福忽然从外头踉踉跄跄地进来了,他惊魂失措地行礼道:“回殿下,派去暗中盯着尤家三小姐的几个人全失踪了......” 谢长闵眸子一冷,“好好的,怎么会全失踪了?” “回殿下,那尤家人忽然全搬去了县主府,咱们的人自是不好再靠近,只得远远地盯着县主府。” 说着,周福那尖细的嗓音里便带了几分颤,“北静王近日又添了不少人看守县主府,奴才只怕是北静王早已察觉异常,故而才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咱们的人给抓了去。” 听到这话后,谢长闵气得直接将桌上的东西全扫了出去。 书房里顿时便一片狼藉,浓厚的墨汁溅得到处都是。 “殿下,如今最要紧的还是那柳湘莲,只要他不出卖殿下,旁人倒是都不打紧。” 顿了顿,周福又磕头道:“不如请殿下想个法子将那柳湘莲杀了,永绝后患。” 谢长闵闭着眼摇了摇头,“柳湘莲对尤家女子的心意众人皆知,如今那些盯守尤家的暗卫既已落入北静王之手,想来很快便会查到我这里来的。” 说着,谢长闵又冷声问道:“吴勇那边如何了?” “回殿下,吴将军按照您的指示,每每同秦家军交战时,便让那些普通百姓冲在前头。” 说到这,周福又低着头道:“故而秦家军根本不敢进攻,只以防守为上,如今两边僵持了许久,吴将军倒也没吃亏。” 谢长闵点了点头,“那吴勇还算上道,原本此番柳湘莲若是行刺成功,再借着宫外之乱,定能逼着朝中群臣立马决出太子之位,只可惜......” 想到自己只差一步便能登上储君之位,谢长闵对水溶的恨意就越发强烈。 …… 养心殿。 经过彻夜审问,戏班子众人皆是坚称自己并无谋逆之心,亦不知晓那柳湘莲为何会有谋逆之举。 “回圣上,戏班子的班主说,反贼柳湘莲从前也是世家子弟,并非他们这行里的人,只因喜爱串戏,故而才同他们这些唱戏的走得近了些。” 顿了顿,孙正海又接着道:“进宫前,他们戏班里的小生不慎吃坏了肚子,恰好当时柳湘莲来找他们吃酒,因大家之前一块排过戏,彼此也都合得来,班主情急之下便请柳湘莲临时补上了小生的位置。” 闻言,文宣帝便冷哼道:“看来有人为了送反贼入宫,暗中动了不少手脚。” 说着,他又寒声问道:“那柳湘莲可有供出幕后真凶?” 孙正海一听,忙行礼回道:“回圣上,刑部那边已拷问了一宿,目前还没能审出结果。” 听到这话后,文宣帝当即就露出了几分不悦的神色。 这柳湘莲家业已尽,父母俱亡,即便诛他九族也无甚用处。 一时间倒还真不能拿他如何。 就在这时,只见有个小太监低着头进来了,“回圣上,北静王爷求见。” 文宣帝摩挲着手上的玉扳指,沉声道:“传。” “是,圣上。” 说着,小太监便忙出去将人请了进来。 “微臣见过圣上。” “起来罢。” 想到那日多亏水溶相救,文宣帝的语气便缓了几分,“坐下说话罢,你我虽为君臣,可朕一向是拿你当手足看的。” 水溶一听,忙行礼道:“圣上抬爱,微臣实不敢当。” 顿了顿,他又接着拱手道:“微臣此次求见,是有一事想请圣上裁决。” “溶卿有何要事,但说无妨。” “回圣上,近日微臣在县主府附近发现了几个鬼鬼祟祟之人,便命手下将他们一一抓获,原以为不过是些市井无赖,可没想到,微臣竟在其中一人身上搜出了毓庆宫的令牌。” 听到这话后,文宣帝的脸色当即就冷了下来。 第148章 文宣帝亲问三皇子,尤三姐暗探柳湘莲。 水溶斟酌着道:“因涉及三皇子,故而微臣不敢擅自处置,特来请圣上示下。” 文宣帝冷声道:“孙正海,去把三皇子叫来,朕亲自问他。” “是,圣上。” 说着,孙正海便忙领命去了。 见状。 水溶便躬身行礼道:“既是如此,微臣便先行告退了。” 说完后,他便直接退了出去。 ...... 出了皇宫后,水溶便又直奔刑部大牢而去。 “下官见过王爷。” 说着,刑部尚书又忙行礼问道,“王爷今儿怎么有空过来了,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水溶看着他眼底的乌青,便知他已是疲惫至极,“本王听闻周大人在此审了一夜的犯人,实在辛苦,故而才特意过来瞧瞧,看是否有什么能帮忙的地方。” 说着,水溶又命人提了几大食盒过来,微微笑道:“想来周大人定然还未用早饭,不如便请尝尝本王府上的厨子手艺如何。” 听到这话后,刑部尚书顿时有些受宠若惊,忙行礼道:“王爷实在客气了,下官何德何能,竟能得王爷这般体恤。” 水溶笑着道:“周大人为圣上办事辛苦,这些都是应当的。” 说话间,早有侍卫将那食盒里的饭菜一一摆到了桌上。 闻着那喷香扑鼻的美味佳肴,刑部尚书顿时觉得有些饥肠辘辘起来。 “周大人请慢用,不如便由本王去里头替大人审问一会犯人如何?” 说着,水溶又低声道:“如今圣上正为此事恼火,朝中上下都希望能尽快查出幕后真凶才好,只是想来大人也乏了,审问起来自然有些力不从心,由本王代劳一会子也是无妨的。” 听到这话后。 刑部尚书虽有几分犹豫,但他见来人是北静王,自是不好拒绝。 便笑着行礼道:“王爷的话极是,如此便辛苦王爷了。” 说着,他又叫来两个心腹下属,跟着北静王一道进了地牢。 ...... 受了一夜刑罚的柳湘莲,此时早已是狼狈不堪。 他的手脚皆被厚重的铁链锁着,整个人恹恹地蜷缩在地上,头发上的血污和汗水黏成一团,遮住了那张惨白的脸。 看到这,水溶便沉声道:“你若肯如实招出幕后真凶,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可你若执意这般,只怕是大罗神仙也难救你了。” 闻言,柳湘莲的脑子里立刻便浮现出谢长闵那殷切信任的目光。 随后他又想到了尤三姐那满含泪光的绝美容颜。 心中顿时满是酸楚。 一想到自己此生果真与尤三姐有缘无分,他的心便宛如被油煎一般难受。 水溶见他始终不肯言语,便转头对身旁的一个小侍卫道:“本王也懒怠同这样的冥顽不灵之徒多言,你上前替本王同他仔细讲讲君臣之道,好叫这反贼明白什么是忠君爱国。” 说完后,还未等那侍卫回话,水溶便已不耐烦地走出了牢门。 随后他又带着一帮人去其他牢房查看,边走边问那刑部尚书派来的两名下属,“这戏班子的其他人可有吐出什么话没有?” “回王爷,其他人都称自己是无辜的,并未参与行刺一案。” “既是这般......” 随着水溶一行人的声音渐渐远去,柳湘莲才微微松了口气。 可这口气还没喘匀,他便听到了有些熟悉的微弱哭声,“柳相公这又是何苦......” 柳湘莲转过那疼痛至极的脑袋,便见一个眉眼神似尤三姐的侍卫正蹲在他身旁无声落泪。 他心中顿时一惊,只当是自己眼花了,忙抬手揉了揉眼睛。 “柳相公莫要惊慌,是小女子求了琏二奶奶,这才得以进地牢探望柳相公。” 听到这熟悉至极的婉转嗓音,柳湘莲才终于相信眼前这位满脸黑黄的小侍卫便是尤三姐。 心中不免又喜又惊。 随即他又意识到自己正满身狼狈,便忙将身子挪开了些,窘迫地道:“三小姐请回去罢,地牢这种地方实在不宜久待。” 尤三姐含泪道:“柳相公不必担心,小女子略说几句话便得马上走了。” 顿了顿,她又接着道:“小女子虽不知柳相公有何苦衷,可柳相公辞行那日所言,真真叫小女子不安。” “比起凤冠霞帔,小女子更在意的是真心实意。” 听到这话后,柳湘莲便脸色煞白地道:“我......我自是知晓三小姐绝非那等贪图富贵之人,我只是......” 说着,柳湘莲便也不知该从何说起了,他哀哀地叹了口气后,便低声道:“从前都是我误了三小姐,三小姐竟还愿意亲来地牢见我最后一面,我此生已是无憾了。” 顿了顿,柳湘莲又接着道:“我也不敢奢求旁的,只盼三小姐今后能寻一良人罢了。” 尤三姐听了,心中更是如刀绞一般难受。 “为了那三皇子,莫非柳相公当真连命都不要了。” 说着,尤三姐又哽咽着道:“那三皇子要对小女子不利,难道柳相公竟也一点都不在意么?” 闻言,柳湘莲忙否认道:“三小姐定是误会了,那三皇子乃是明君,他还承诺说会给咱们指婚的。” 话音刚落,柳湘莲才反应过来自己竟被套话了。 顿时懊悔不迭。 见柳湘莲脸上有几分愠色,尤三姐忙解释道:“柳相公误会了,是那三皇子派人暗中盯着小女子,这才叫北静王他们生了疑心,并非是小女子信口胡诌。” 说着,尤三姐便拿出一枚精巧的令牌递过去。 “柳相公既不相信小女子的话,难道连这令牌都不信了么?” 顿了顿,尤三姐又低声泣道:“若非有琏二奶奶护着,只怕小女子早已落入三皇子手中......” 柳湘莲颤抖着接过那枚令牌,又细瞧了好几眼,确认是三皇子宫中的令牌无疑。 就在这时。 只听牢房外的锁链声忽然响了。 “王爷准备回府了,既然这反贼不听劝,便也无须同他浪费时间了。” 说着,云影便上前道:“走罢,咱们该回去了。” 闻言。 尤三姐便忙将脸上的泪痕擦干,又将柳湘莲手上的令牌拿了回来,悄悄地藏回袖子里,随后便低头跟着云影出去了。 ...... 过了两日。 文宣帝便大告天下,称三皇子谢长闵图谋不轨,证据确凿,直接削去皇爵,将其移出宗籍,贬为庶民,流放海疆,永不得回京。 满朝文武皆是十分震惊。 庄妃的父亲程尚书原还有几分替谢长闵不平,可当他看到邸报上写着谢长闵曾暗中将庄妃推出龙舆,害得庄妃殒命后,整个人顿时便如遭雷劈般怔在原地。 老半天都缓不过神来。 后来还是进去奉茶的下人发觉不对,忙飞跑去请大夫。 大夫一瞧便惊了一瞬,忙拿出细长的银针给程尚书连扎了好几针,这才将人救了回来。 听说程尚书回过神后当即便恸哭不止,口中一直喊着庄妃娘娘的小名。 直言自己对不住她。 众人听闻后,心中皆是唏嘘不已。 因如今正有吴勇等人内乱,文宣帝为彰显自己仁德爱民,便将那无辜的戏班子赦免了,只罚了那班主一百两银子,以此作为惩戒。 而柳湘莲原是罪无可恕的凌迟处死,因见他最后肯主动招认,且水溶等人又替他美言了几句,只说柳湘莲也是为着保全意中人,这才不得不受谢长闵的胁迫,干了这等谋逆之事。 因此。 文宣帝最后到底还是留了柳湘莲一命,杖三十后将其流放北疆,永不许回京。 ...... 及至柳湘莲起解之日,尤三姐一早便已命小厮备好酒水衣食候在驿道旁,好在他离京前送上一程。 两人见了面后,柳湘莲更是百般感念尤三姐恩义,只骂自己从前糊涂。 只见他短短几日便被折磨得形如枯槁,整个人已彻底没了往日的精气神,几乎要被那厚重枷板压垮了身子。 看到这,尤三姐早又忍不住滚下泪来。 “三小姐莫哭,为着我这样的人实在不值当。” 说着,柳湘莲又惭愧道:“从前都是我误了三小姐,虽说这几日总在生死间悬心,倒叫我看明白了许多事情。” “三小姐当初的情意是真,后来的死心亦是真,错过了便是错过了,我实在不该再百般强求。” 听到这番话后,尤三姐便知他果真是释怀了。 随即便欣慰着含泪道:“柳相公能如此想,自是再好不过的。” 顿了顿,她又接着道:“请柳相公好歹用些酒饭再走罢。” 闻言,那跟来的小厮便忙拿出一小包银子递给长解,笑着道:“请官爷通融通融罢。” 长解将银子接过,掂了掂后便道:“罢了,便在此歇息一会子罢,只是那枷板万万解不得。” 那小厮忙道:“这是自然。” 说着,他便忙将另一盒饭菜摆好,以款待这位长解。 不多时。 那长解吃得差不多后,便直接起身催促柳湘莲道:“到时辰了,不宜再多耽搁,咱们还得赶路呢。” 尤三姐一听,眼圈儿顿时又红了起来,哽咽着道:“还望柳相公路上珍重,今后怕是再不得相见了。” 柳湘莲带着满身枷锁不好行动,却仍是郑重拱手行了一礼,“多谢三小姐,柳某无甚心愿,只盼三小姐能一生顺遂罢了。” 说完后,柳湘莲便拖着厚重的步子转身走了。 尤三姐虽不忍,但到底也没再多言,只命小厮将备好的银钱衣物好生送上去,以免柳湘莲到了夜里受冻。 直到远远地望不见人后,尤三姐才红着眼回到了马车上。 尤氏始终都坐在马车内等着,见尤三姐哭得满脸泪痕,便忍不住轻声问道:“妹妹心里既还有他,当初又为何总是将人拒之门外?” 尤三姐微微摇头道:“姐姐误会了,我对柳相公早已没有男女之情,只是将他引为知己罢了,到底同是天涯沦落人......” 听到这话后,尤氏便也不再言语,只命车夫驾车回去。 ...... 少卿府。 凤姐正在屋里喝安胎药,忽见平儿满脸笑意地进来了。 “回奶奶,金陵那边来信了。” 闻言,凤姐也是脸上一喜,笑着道:“我原想着如今外头正闹得厉害,只怕不好传信,没曾想还能通上金陵那边的消息。” 说着,凤姐便命人把彩明叫过来帮着读信。 “回奶奶,信上说江姑娘已在刘姥姥的做主下,嫁给了金陵那边一家丝绸铺老板的儿子,男方比江姑娘大一岁,长得很是清俊。” 听到彩明这话后,平儿顿时便高兴地红了眼眶。 凤姐也抿唇笑道:“既是姥姥的眼光,想来定是极好的,只可惜如今隔得远,我倒是连份礼金都没法送了。” 平儿笑着道:“江姑娘自然知晓奶奶待她的心,这礼送不送都是一样的。” 彩明接着道:“信上还说,咱们芸二奶奶前不久刚生了个姐儿,如今由林管家夫妇一块帮忙照看着。” 闻言,平儿和丰儿都忙笑着相互看了一眼。 叹道小红竟已当娘了。 凤姐笑着道:“真真不错,这林之孝两口子最是个妥当的,有他们俩帮衬着管家,想来芸哥儿打理祖茔产业时也能宽心些。” 顿了顿,凤姐又接着道:“否则五婶子常年病着,小红如今又有了孩子,只怕家里也忙不过来。” 平儿忙点头道:“正是呢,说来还是奶奶慈心,当初未抄家时便已替林之孝夫妇赎出身来,又叮嘱他们去金陵投奔女儿去,如今正好可以含饴弄孙享福了。” 凤姐微微笑道:“彩明,接着念罢。” “是,奶奶。” 说着,彩明便接着道:“信上说那赵家孙儿赵弘十分了不得,已通过今年秋季的院试,成了金陵城里最为年轻的秀才。” 这话一出,凤姐和平儿等都不免怔住了。 掐指算来,这赵弘今年不过才十一岁,竟就已考上了秀才。 怪不得当年众人都说这孩子乃读书的奇才。 真真是令人惊叹。 “回奶奶,信上说赵弘十分感念奶奶当年的恩情,故而又另写了几首敬颂诗献给奶奶,借此祝愿奶奶身体康健。” 闻言,凤姐便笑着道:“难为这孩子想着,只可惜我不大识字,更不懂诗,倒糟蹋了他的一片心意。” 平儿和丰儿都忙笑着道:“奶奶这话可是错了,既是敬颂诗,想来不过是些吉利话罢了,奶奶只管收下便是,有什么可糟蹋的。” 顿了顿,平儿又笑着打趣道:“何况以这弘哥儿的才华,想来定是要金蟾折桂的,奶奶如今只管先收着,将来怕是值不少银子呢。” 凤姐抿唇笑道:“这主意不错,打明儿起我便让弘哥儿每日都替我写一首敬颂诗,等将来他出息了,我便直接拿出去卖,或许还能借着这些诗发大财呢!” 这话一出,满屋子的人便都哄然大笑起来。 第149章 王家板儿弃文从武,昭靖王妃诊出喜脉。 因没听到板儿的消息,凤姐便问道:“那刘姥姥的孙子板儿如何了,读书可有进益?” 闻言,彩明便仔细地看了几眼信,随后摇头回道:“回奶奶,照信上所言,板儿少爷应是不喜读书,故而只认了些字后便不肯去学堂了。” 顿了顿,彩明又接着道:“因有个武馆老板说板儿少爷的根骨不错,正适合习武,刘姥姥他们便将板儿少爷送去武馆学功夫了。” 听到这话后。 凤姐便款款笑道:“学文习武都好,只要能有个吃饭的本事便够了。” “奶奶的话极是,奴才记得当年板儿来咱们家走亲戚时,便已是个调皮好动的模样,想来人的天性是一早便定下的,自是不好改的。” 说着,平儿又笑着道:“我记着刘姥姥还有个叫青儿的小孙女,比咱们巧姐儿大三岁,不知如今可还好?” 彩明听了,便忙在信上寻找青儿的名字。 “回平姐姐,照信上所言,青儿姑娘一直跟着芸二奶奶学东西呢。” “那便好。” 说着,平儿便忍不住感慨道:“说来已好些年没见着这些人了,心里倒怪想的。” 凤姐微微笑道:“若不是如今外头乱,咱们也并非不能回金陵老家瞧瞧去。” 众人正说话时,忽见管家媳妇进来了。 “回奶奶,昭靖王妃过来瞧您了,还带了好些礼品过来,奴才已将王妃娘娘先请去正厅喝茶了。” 闻言,凤姐便忙道:“怎么不早进来通报,快扶我出去见客。” 听到这话后,平儿和丰儿便忙上前扶人。 管家媳妇接着道:“奶奶莫急,王妃娘娘特意吩咐了,说奶奶如今身子重,慢些也无妨的,都是一家子姐妹,不必讲究这些虚礼。” 凤姐听了,心中自是一暖。 随即又微微笑道:“虽如此说,可到底也不能太失礼了。” 说话间,平儿已拿了件大红花缎掐金鹤氅给凤姐披上,又捧过一个手炉给凤姐拿着暖手。 收拾妥当后,众人便扶着凤姐往正厅去了。 “见过王妃娘娘。” “姐姐快快请起,仔细身子。” 凤姐刚要行礼,便已被探春眼疾手快地扶了起来。 姐妹俩说说笑笑地走到炕上坐下了。 探春笑着道:“我们王府近日新来了个厨子,做的点心甚是可口,因想着姐姐大约爱吃,便特意拿几样过来给姐姐尝尝。” 凤姐忙笑道:“难为妹妹如此费心想着,正好我也有些饿了。” 听到这话后,一旁的丫鬟便捧着个云漆八宝攒心盒上来,侍书和翠墨忙将里头的点心一一端到了炕桌上。 只见有那山药圆子、牛乳槌拍、云粉蜜糕、松瓤鹅油滪、玫瑰豆沙酥和水晶奶黄糕。 凤姐见了,便笑着道:“这样精致的点心,该配壶好茶才是。” 说着,她便转头吩咐平儿道:“去沏壶紫笋茶来,我如今虽喝不得,给王妃娘娘喝正好。” “是,奶奶。” 说着,平儿便微微施了一礼,准备出去备茶。 探春忙开口拦道:“不必了,我如今也不宜饮茶的。” 说完后,她的脸便微微红了起来。 凤姐一看,忙低声问道:“妹妹可是有了?” 探春红着脸点了点头,眼底又羞又喜。 “恭喜妹妹了。” 说着,凤姐便高兴地拉过探春的手,笑着道:“这样的大喜事,怎么不早叫我知道。” 探春的耳根微微发热,“我也是前儿才刚知道的,因一直也没觉着怎么样,故而都不曾发觉。” 顿了顿,探春又垂眸道:“后来还是侍书见我这个月的月信没来,让我请府医过来瞧瞧,这才知道原来是有了。” 听到这话后。 凤姐便又转头笑着赞了侍书几句,直夸她心细。 因见探春眸中带着几分掩不住的愁意,凤姐便忍不住关切道:“妹妹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随即她又想到秦牧风此次出兵镇压叛军似乎不太顺利,便微微蹙眉道:“我听二爷说,吴勇那反贼很是混账,每每同秦家军交锋时,便故意寻些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弱妇孺冲在前头,真真是下作得很。” 探春一听这话便气得牙痒痒,“可不是么!” 说着,她的语气里便带了几分恼火,“秦家军的刀枪利刃向来都是对着敌军叛贼,哪曾想到有一天竟要被迫对着无辜百姓,自是不忍心下手的。” 凤姐听了,脸上也不由地凝重了几分。 沉吟半刻后,她才缓缓道:“这些百姓之所以会这般听从吴勇的话,甚至不惜以血肉之躯为其挡下进攻,想来不过是为了混口饭吃,好有个安身之处罢了。” 顿了顿,凤姐又接着道:“若是朝廷能好生安顿这些百姓,或许他们便不会这般替吴勇卖命了。” 听到这话后。 探春虽觉颇有道理,可还是忍不住叹息道:“如今外头灾害不断,流民更是不在少数,只怕朝廷也是有心无力。” 闻言,凤姐便微微笑道:“当初因着倭寇之乱,且又有南安郡王暗通外敌,这才害得不少南部百姓北上逃亡,如今倭寇已除,南边也已慢慢恢复往来商贸,想来日子定会慢慢好起来的。” 说着,凤姐又接着道:“因此我想着,不如便请王爷派一队小兵将这些南边流民好生遣送回去,再舍些银子帮着安顿,想来他们便不会再跟着反贼胡闹了。” 凤姐看着探春款款笑道:“因我想着,左右镇压这些流民也是要花不少军费的,倒不如直接拿这些银子来安抚他们,还能叫人感念朝廷恩德。” 见探春若有所思,凤姐便接着道:“流民虽多,可到底都是我朝的无辜百姓,王爷若是能奏请圣上拨银好生安置这些人,那吴勇诽谤圣上无情之语岂非不攻自破?” 顿了顿,凤姐又抿唇道:“只要那些向吴勇投诚的普通百姓离开,秦家军便不会再有桎梏,歼灭吴勇等叛贼便也容易的多,” “更何况百姓一旦离开,那吴勇便算是失了民心,届时他们只怕从根上便乱了,队伍自然也就散了。” 听到凤姐这番话后,探春也觉得此法或许可行。 于是便笑道:“到底还是姐姐聪慧,我回去便修封家书,将姐姐的主意告知王爷,请王爷自行定夺。” 凤姐抿唇笑道:“我也不懂得行军打仗,说来不过都是些妇人之仁罢了,还望王爷莫要见笑才好。” 姐妹俩又笑着说了会儿闲话,略用了些点心,彼此话着家常。 直到外头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探春才笑着起身请辞。 ...... 至晚间。 贾琏刚从外头回来便摇头道:“这三皇子真真是不中了,竟同那反贼吴勇勾结在了一起。” 听到这话后,凤姐便忙问道:“二爷何出此言?” 贾琏沉声道:“三皇子在流放途中被几个黑衣人劫走了,朝廷一路追查过去后,方知那是吴勇派来的人。” 凤姐一听,脸上当即便惊了一瞬,神色间满是难以置信。 贾琏见天色已晚,又想着凤姐如今也快到临盆之期,因此便不愿再多说那些糟心事叫她烦心。 略提了几句后,他便又说起外头的趣事逗凤姐发笑。 夫妻俩用过晚饭后便都早早歇下了。 一宿无话。 ...... 话说那吴勇自救走谢长闵后,原打算尊谢长闵为王,好叫此番起义更加师出有名。 可还未等他如此行事,便听到有守城将士急急来报,说是有不少百姓正堵在城门口,直闹着要出去。 闻言,吴勇不由得脸色一变。 忙问发生了何事。 那小将恭敬地垂首道:“回将军,秦家军正在城门外高声大喊,称凡是流离失所的无辜百姓,皆可由军队护送回原籍,届时会给每人发放一小笔安顿费。” 顿了顿,那小将又接着道:“秦家军还放话说,此乃朝廷给出的最后机会,若百姓三日之内再不主动撤离,届时便会被视为乱臣贼子直接绞杀,再无可恕。” 听到这些话后。 吴勇早已气得咬牙切齿,恨恨道:“这样哄人的话,那些百姓竟就信了么!” 小将惶恐回道:“上午对阵时,因有几个半大的孩子将信将疑地悄悄躲到秦家军那边去,那秦家军验明身份后竟就真拿了一小包银子发给他们,之后便派了几个小兵领着他们走了,其他百姓一看,便也纷纷都要跟上去。” 说着,小将又低头接着道:“因事发突然,孙将军便忙将军队都撤了回来,随后又把城门也关了起来,可朝廷招安的消息仍是叫那些流民蠢蠢欲动,故而便有不少百姓都聚在城门口嚷着要出去。” 吴勇听得心头怒火直烧,恶狠狠地骂道:“真真是墙头草!” “当初他们不就是因为被朝廷逼得没饭吃,才叫苦连天地来投靠我,若非我大发慈悲赏了他们吃喝,他们有几人能活到今日的!” 顿了顿,吴勇又咒骂道:“如今朝廷不过是略给了他们一点儿甜头,他们竟就忘恩负义地要临阵脱逃,真真是一群没良心的混账东西!” 那小将听了,也不敢言语,只静静地低头垂首侍立一旁。 吴勇寒声问道:“如今军队里一共有多少士兵?” 小将垂眸回道:“回将军,加上新招来的适龄士兵,统共有六百人左右。” 听到这话后。 吴勇便沉着脸吩咐道:“通知下去,城内所有适龄男子皆须无条件入伍,若有不从者,直接斩杀!” 闻言,小将心中虽觉不妥,可到底也不敢忤逆自家将军的意思,只得恭敬地应了下来,领命照办。 ...... 短短一天的功夫,青甘县内就变了天。 当初吴勇带兵攻入城门时,曾亲口承诺城中百姓,说军队绝不会干扰他们的正常生活。 还信誓旦旦地保证,说自己将会做个贤德英明的守城之主,绝不会滥杀无辜。 正因为有他这样的话。 青甘县内的老百姓才基本都没有出逃,选择了继续留在此地生活。 虽然四处流窜而来的难民让这小小的青甘县越发拥挤混乱,可幸好有吴勇不时派兵巡视管理。 百姓们倒也能继续相安无事地过日子。 可如今。 吴勇竟是说翻脸就翻脸。 青甘县内的成年男子几乎全被他逼着加入了军队。 老百姓们顿时都怨声载道,叫苦连天。 次日上午。 一声厉喝划破了天际,打破了宁静的雪后街道。 “站住!” 是吴勇手下的几名小兵正在城里抓人,只见一名穿着布衣的中年男子正被他们追得气喘吁吁。 有个小兵将手中的刀鞘狠狠甩了出去,正好打中那中年男子的小腿,男子瞬间便踉跄倒地,怀里抱着的包袱直接被甩了出去,里头的金银细软散了一地。 他自知逃不过了,便忙跪地磕头道:“求各位军爷放过小人罢,小人上有老母须侍奉,下有妻儿要照顾,实在不能入伍啊......” “好个没良心的东西!” 说着,其中一名士兵便狠狠扇了那中年男子一巴掌,怒骂道:“若非我们保这小城平安,你们这些百姓焉能有安生日子过,不说旁的,便是那些流民就能将你家洗劫一空!” 另一个士兵也劈头盖脸地骂道:“偏就你家有妻儿老母不成!我们这些人难道就是从那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么!” 见那中年男子的包袱里有几样金器成色不错,这几个士兵顿时便生了歹意,目光森寒地道:“如今战事吃紧,正是用银子的时候,你既入了军营,便也该出份力才是,你这包袱里的东西充公了!” 听到这话后,那中年男子顿时便急了几分。 忙上前将包袱里的东西拢紧,死死地护到了怀里,“这是我的东西!” “你连人都归我们军营了,你的东西自然便是军营的东西了!” 话音刚落,便见那几名士兵齐齐上前抢夺。 谁知这中年男子看似生得瘦弱,力气却是不小,几番争执下来,士兵们竟是抢不过他。 “把东西老实交出来,否则休怪我们刀剑无眼了!” 一名士兵气急,直接便将腰间佩刀拔了出来,明晃晃的刀尖直直对准那名男子。 “你们......你们哪里是士兵!” 说着,那男子便哆嗦着喊道:“你们分明就是强盗!是朝廷的反贼!我就是死也不会跟你同流合污的!” 这话狠狠戳到了几名士兵的痛处,他们的脸色瞬间就变得十分难看。 第150章 昭靖郡王箭下救人,吴勇战败私自南逃。 “把他的手剁了,再把他舌头也剁了,看他还敢不敢胡言乱语!” 听到这话后,那中年男子的脸色当即便惨白起来。 他想大声呼救,可扫了一眼后,却发现家家户户都已是门窗紧闭,生恐惹祸上身。 “若你方才便老老实实的,我们自然不会为难你,可你偏偏要这般不识好歹,如此就莫怪我们了!” 说着,便见有个士兵举刀朝这名男子恶狠狠地砍去。 “咻——” 只见一支利箭凌空而来,竟将那士兵手中的长刀直接射落在地。 原以为必死无疑的中年男子缓缓张开紧闭的双眼,只见一名身穿玄色劲装的颀长身影正立在街道尽头,手中拿着一把做工精良的弯弓。 “你......你是什么人!” 那几名士兵瞧着这人眼熟,却一时又想不起是在哪见过,只觉这人身上带着几分嗜血的寒意。 当即便被吓得双腿有些发软。 可他们见他不过孤身一人,便决定壮着胆子上前找人算账,却见那人的唇角勾起了一抹嘲讽的弧度,随后便挽弓搭箭,竟是将箭头直接瞄准了他们。 看到这动作。 那三名士兵顿时便都慌了,忙回身四蹿,准备回去搬救兵。 “咻——” 还能等他们跑起来,杀气腾腾的箭便已直接贯穿这三人的心脏。 一箭三发,一击即中。 那倒在地上的中年男子不禁看呆了。 怔了一瞬后,他忙爬起来跑过去向人行礼道:“多谢这位恩公相救。” 说着,他又从手中的包袱里取出那几件金器,颤抖着递了过去,“小人身上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这点心意还请恩公笑纳。” “不必了,你赶紧带着东西回家罢,外头估计就要打起来了。” “敢问恩公尊姓大名,小人将来也好报答恩公的救命之恩。” “报答便不必了,保护城中百姓的安危,本就是在下的职责。” 听到这话后,那男子当即便惊讶地道:“莫非......莫非恩公是秦家军的人?” 说着,那男子便忙上前低声道:“此处危险,不如便请恩公随小人家去躲一躲罢。” 就在这时。 只听得城门那边鼓声震天,锣鼓齐鸣。 有一名身穿黑色劲装的青年急急策马跑来,“王爷,果然不出您所料,这吴勇如今军心涣散,外头根本没几个人愿意替他卖命。” 顿了顿,他又接着道:“只是属下到处都寻不到吴勇和谢长闵的下落,只怕他们已提前从暗道跑了。” 听到这番话后。 那满身狼狈的中年男子才知晓,原来救了自己的恩公竟是大名鼎鼎的昭靖郡王。 他当即便跪倒在地,诚惶诚恐地磕头行礼道:“小人见过王爷,方才不慎唐突王爷,还请王爷恕罪!” 秦牧风笑着上前扶起了他,朗声道:“无妨,说来你只是个无辜百姓罢了。” 顿了顿,他又接着道:“如今吴勇已逃,剩下的士兵定会不战而降,你也无须再提心吊胆了,快些家去罢。” 闻言。 那中年男子心中蓦地一酸,顿时便有些热泪盈眶,忙垂首行礼道:“多谢王爷。” 说着,他又抹泪道:“王爷悄悄进城,可是为了寻那昔日的三皇子?” “正是,你可知他如今下落么?” “回王爷,小人家中是开酒肆的,那日偶然曾听到几名吴勇部下喝酒时说起过,他们似乎正在尽力同倭寇那边重新取得联系,不知三皇子会不会是逃到南边去了。” 听到这话后,秦牧风的眸子不禁寒了几分。 他命属下将那中年男子好生送回去后,自己便转身去了城门那边。 ...... 毫无悬念的胜利。 那些叛贼一听说吴勇已带着谢长闵和几名亲兵跑了,便纷纷丢盔弃甲自请投降。 秦牧风命手下将士将人全部捆好后,便押着乌泱泱一班人回京都了。 文宣帝为了犒劳秦家军,便给每位将士都按品级赏了不少金银财宝。 又特意在武德殿设下宫宴,为军中的几位重要将领接风洗尘。 探春作为昭靖王妃,自是陪着秦牧风一同出席。 皇后娘娘见她气质不俗,言谈举止间颇为爽利得体,因此便格外喜欢,端庄笑道:“听说昭靖王妃已有了身孕,真真是可喜可贺。” 顿了顿,皇后又接着道:“碧竹,去把本宫的那支流云烟影簪拿来。” “是,娘娘。” 过了没一会儿,便见碧竹捧着个白玉匣子回来了。 她又忙将匣子里的簪子取了出来,恭敬地递给了皇后。 皇后抬手接过,对着探春款款笑道:“这支流云烟影簪是用一整块的绿松石打造,质地温润,颇为难得,本宫瞧着给你戴倒是正好。” 闻言,探春便忙起身谢恩道,“妾身多谢皇后娘娘赏赐。” “快起来罢,王妃如今是有身子的人了,今后在饮食上也该更加用心些才是。” 说着,皇后便又转头吩咐道:“碧竹,让内务府送些血燕到西宁王府那边,再让章太医隔几日便去王府把个平安脉,王妃这一胎乃是昭靖郡王的第一个孩子,断不能马虎。” 听到这话后,碧竹便忙福礼回道:“是,皇后娘娘。” 见黛玉坐在那不言语,皇后便笑着道:“本宫接下来就等着北静王妃的好消息了。” 闻言,黛玉的脸刷地便红到了耳根。 不知是心虚还是怎的,她的心跳忽然就急促了几分。 众人见黛玉垂眸不语,只当她是害羞了,便都抿嘴一笑,随后也就不理论了。 唯有远处的平远侯夫人看了,心中颇为不自在。 ...... 原来。 这平远侯夫人乃是北静王太妃的幼妹,也就是北静王水溶的姨妈。 因仗着自己是水溶名义上的长辈,平远侯夫人便一直明里暗里地要撮合水溶和自己的小女儿白灵,可谁知水溶却是软硬不吃,说什么也不肯妥协,每每都推脱说自己要给父母守孝,不准备过早成亲。 那平远侯夫人心中虽急,却也无可奈何,只得将女儿的亲事也耽搁下来,只待水溶哪天能回心转意。 可谁知。 半路却忽然杀出个什么林家千金。 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罢了,竟就在短短数日内百般荣宠加身。 先是被东平王府大张旗鼓地认作义女,随后又蒙圣上青睐,破例封为县主。 对于黛玉的这些荣宠,平远侯夫人都还只是有些眼馋罢了。 真真叫她心里发酸的,是她那极其抗拒成家立业的外甥水溶,竟然会破天荒地应下东平王妃的撮合,答应迎娶那林家孤女。 这事简直是戳到平远侯夫人的肺管子了。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那从小便千娇万宠的女儿,竟会比不过一个打小只能寄居在外祖家教养的孤女。 水溶真真是有眼无珠! 因着这些缘故,那平远侯夫人对黛玉自是没什么好感。 且她又见黛玉生得妩媚娇弱,身段袅娜,便只当黛玉是那勾人的狐媚子,将她好好的正经外甥给勾搭坏了,这才会引得水溶放着尊贵的侯府千金不娶,非要鬼迷心窍地娶一个已经家道中落的孤女。 原本平远侯夫人就一直想寻个由头好好治治黛玉,再趁势将自己的宝贝女儿送到北静王府去,哪怕只能当个侧妃也是好的。 如今可算是叫她逮到机会了。 宫宴上,皇后娘娘的一句话立马就点醒了她。 正所谓“无后为大”,子嗣之事向来都是最要紧的。 一想到这。 平远侯夫人便立马将女儿白灵唤了过来,又命侍女好生替她打扮,随后母女俩便在一众仆妇的簇拥下,坐着马车悠悠往北静王府驶去。 ...... 北静王府。 因昨儿在宫宴上略喝了几口酒,黛玉这会子心头还有些烧。 紫鹃便忙去小厨房熬了碗梨汁端过来。 好给黛玉润润肺。 正在这时,雪雁忽然从外头进来了,“回王妃娘娘,平远侯府的夫人和四小姐登门拜访。” 闻言,黛玉不由得眉头一蹙。 她自是能感受到水溶的这位姨妈很是不待见自己。 因此早就私下问过水溶缘故了。 得到的回答倒叫黛玉颇为意外。 水溶说,他的这位姨妈很是有些不着调,当初前太子谢长乾势大时,她便不顾劝阻非要投诚前太子,甚至还替前太子当过说客,把水溶气得避之不及。 后来谢长乾倒台了,这位姨妈便又哭着来求水溶帮忙,好叫平远侯府能不受前太子的牵连。 看在自己亡母的面子上,水溶自是不好袖手旁观,因此便尽量帮着周旋。 文宣帝自是给水溶几分薄面的,便也就轻轻揭过了平远侯府的罪行,只是象征性地申饬了几句,并未多加追究。 可这位平远侯夫人却仍不知足,依然时时想要将手伸到北静王府来,总是想尽办法地要把女儿嫁进北静王府,好叫平远侯府能彻底攀上北静王府这棵大树。 想到这些后,黛玉的眸子便不自觉冷了下来。 她从前便时常听东平王妃感慨说,水溶独自撑着这偌大的北静王府十分不易。 可因文宣帝始终都很看重水溶,因此外人看起来倒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人人都只道北静王府权势滔天,北静王爷更是圣上跟前第一得意人。 可又几人能知晓水溶每日的如履薄冰,孤身奋战呢。 不知怎的。 黛玉忽然便有些心疼他了。 “王妃娘娘,那平远侯夫人还在正厅等您呢。” 见黛玉半晌不言语,雪雁便又轻声提醒道。 “我略换身衣裳便过去。” 说着,黛玉便将手中的梨汁放下,又接过一碗茶漱口。 随后才起身去里屋换衣裳。 正厅内。 只见黛玉穿着一身掐金银丝镶边的夹纱袄,正弱柳扶风地朝这边走来。 平远侯夫人和白灵忙起身微微施了一礼,“见过王妃娘娘。” 黛玉也忙上前将人扶了起来,笑着道:“姨妈客气了。” 几人寒暄一番后,便都各自坐了下来。 紫鹃和雪雁等忙亲自上前奉茶。 平远侯夫人抿了一口茶后,便似笑非笑地道:“我从前便听人家说,王妃娘娘的身子素来就生得比旁人弱些,可知这样的天气便更该多加保养才是。” 黛玉听了,便略略笑道:“多谢姨妈关心。” 那平远侯夫人又接着道:“说来那昭靖王妃可真真是个有福的,这才刚嫁到王府多久,竟就已有了身孕。” 顿了顿,平远侯夫人又望着黛玉道:“王妃既同那昭靖王妃一同长大,想来应当一样有福气才是,怎的如今肚子却是一点儿动静,可有叫太医来瞧过?” 听到这话后。 黛玉便已知晓平远侯夫人今日来此的目的。 她心中虽恼,面上却到底也不好发作。 因此便装出一副羞赧之态,只是低头喝茶,并不接话。 见状,那平远侯夫人便又语重心长地道:“如今王妃既已嫁入北静王府,便也该替王爷的子嗣着想才是。” 说到这儿。 她便忍不住红了眼圈,哽咽着道:“可怜咱们王爷,早早的便没了父母。如今都这个岁数了,膝下却是连一子半女都没有,我这做长辈的看了,心里可真真是替他着急......” 黛玉抿唇笑道:“姨妈待王爷的这份心,我定然会代为转达给王爷的。” 平远侯夫人忙道:“这倒也不必,咱们王爷到底是在外头操心大事的人,这样内宅之事该由王妃定夺才是。” 说着,平远侯夫人又缓缓道:“说来咱们王爷身边伺候的人也忒少了些,如今朝中哪位王爷到了咱们溶哥儿这岁数,屋子里不是侧妃侍妾的好几个呢,偏就咱们王爷只立了个正妃,倒是把这绵延子嗣的压力全给了王妃,想来也是在不妥当。” 见黛玉只是低头喝茶,那平远侯夫人便又斟酌着笑道:“说来咱们都是一家子,我这小女儿灵姐儿打小便是同王爷一块长大的,两人也都亲厚的很。” 顿了顿,平远侯夫人又讪讪笑道:“想来如今若是能有灵姐儿帮着服侍王爷,或许也能为王妃娘娘分忧,哪怕只是替王爷添个一儿半女,也是解了王爷膝下的荒凉。” 一旁的紫鹃和雪雁不禁越听越气。 她们家姑娘才嫁进王府多久,怎就确定不能生了? 竟还敢送个青梅竹马的表妹过来。 真真是不要脸! 她们悄悄瞥了眼黛玉,却见她仍只是面不改色地喝茶。 过了片刻后,黛玉才款款笑道:“姨妈虽是一片好心,可四妹妹乃侯府千金,又是姨妈的掌上明珠,若是帮我去伏侍去王爷,只怕会委屈了她。” 那平远侯夫人见黛玉并不生气,便认为此事有戏,语气顿时便慈祥了几分。 随即便忙笑着道:“能给咱们王爷做侧妃,说来也不算委屈灵姐儿,如今咱们王爷乃是圣上跟前的大红人,想来侧妃也是一样恩宠加身的。” 黛玉一听这话,心里顿时便觉得有些好笑。 这平远侯夫人果然是个不着调的,竟当着自家女儿的面直接说出这样嫁女求荣的话来,丝毫不顾及灵姐儿的想法和颜面。 第151章 黛玉假哭以退为进,水溶动怒划清界限。 黛玉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灵姐儿,却见她始终只是红着脸,低着头垂眸不语,倒也实在瞧不出她的心思。 顿了顿,黛玉便笑着道:“姨妈的心思我知道了,我晚些时候便同王爷商量一下罢。” 平远侯夫人一听,忙阻拦道:“方才不是已同王妃说过了么,内宅之事由王妃定夺便可。” 说着,她又笑着道:“这样的小事实在无须去劳烦王爷。” 平远侯夫人心里清楚,水溶很是抗拒同白家结亲,若是让黛玉去问水溶,那这门亲事定然是做不成了。 如今她只能想法子先逼着黛玉亲口应下这门婚事,如此一来,便是来日水溶想要反悔,也断断由不得他了。 平远侯夫人便是明白黛玉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女,绝不敢轻易同她翻脸,因此才敢这般欺压她。 一旦黛玉面露愠色,她便会直接给黛玉扣个善妒和不敬长辈的罪名。 这对一位尊贵的王妃来说,已是极重的污名了。 黛玉冷眼看着平远侯夫人那张保养得当的脸。 自是一眼便看穿了她的小算盘。 心中忍不住暗暗叹了口气。 过了半晌。 黛玉才略略笑道:“承蒙姨妈抬举,我愿不该推辞,只是这样的事我实在做不得主,还请姨妈容谅。” “想来姨妈也知道,侧妃是要上宗谱的,须得王爷点头才行,因此我实在不敢擅自应下。” 说着,黛玉又垂眸道:“人都说出嫁从夫,虽说如今由我管理北静王府的内宅,可如此要紧的事,到底还是该由王爷拿主意。” 平远侯夫人听了,忙笑着拉过黛玉的手,亲切地道:“王妃不必担心,咱们王爷最是个温和有礼的,断不会为这般小事怪罪于你。” 顿了顿,她又宽慰道:“何况王妃愿意替王爷纳下侧妃,此乃贤惠得体之举,又都是为了王府的子嗣着想,想来王爷高兴还来不及,怎会反过来怪罪王妃呢?” 见黛玉眼中满是犹豫,平远侯夫人便冷哼着道:“若实在不成,不如便让灵姐儿给王爷当个侍妾罢,这样的位置王妃总该愿意给了罢?” 黛玉听了,眼底顿时便有些难以置信,“姨妈莫要顽笑,四妹妹这样尊贵的身份,怎好给人当侍妾去。” 平远侯夫人皱眉道:“谁让王妃死不肯松口,少不得便只能委屈我们灵姐儿了。 黛玉顿时便露出了几分伤心的神色,泫然欲泣道:“姨妈这可是误会我了,我并非不同意四妹妹嫁过来,只是这样的事,我实在不敢擅做主张。” 顿了顿,黛玉又红着脸道:“想来姨妈也清楚,我一个弱女子,打理这王府已是不容易,生怕叫人寻出错儿来。” 看到这光景。 平远侯夫人心中顿时便有些紧张。 她若是把堂堂的北静王妃给惹哭了,这事一旦传出去,只怕她今后定会被京都贵女们耻笑。 平远侯夫人没法子,忙又换了一副语气宽慰道:“王妃娘娘莫要委屈,我不过是想让女儿替王妃娘娘分忧罢了,若是王妃娘娘不愿意,我自然也不敢勉强,王妃又何必掉眼泪呢。” 黛玉忙含泪垂眸道:“姨妈误会了,我从未说过不愿,只是说了须得请示过王爷才能拿主意。” 平远侯夫人冷声道:“我们灵姐儿也算是王爷看着长大的,说句青梅竹马也不为过,这样的事王爷怎会不答应,说来不过都是王妃的托词罢了。” 闻言,黛玉便抬眸看向平阳侯夫人。 眼底满是不解,“姨妈这话更叫我不明白了,既然姨妈认为王爷定会同意这门亲事,那姨妈又何必急于一时呢,何况这桩亲事若能由王爷亲口应下下,岂不更有脸面些。” 这话一出,平远侯夫人的脸上顿时变白了一瞬。 莫名便生出了几分心虚。 随即又忙低下头喝茶,不敢再看黛玉。 就在这时。 忽然听到外头有人高声喊着——“王爷回府了!” 平远侯夫人心中不免一咯噔。 暗道大事不妙。 她分明已提前派人打听过,说水溶今日会去宫里陪文宣帝下棋,应该不会太早回来才是。 可如今...... 她还来不及多想,便见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已大步走了进来。 众人忙上前齐齐行礼,“见过王爷。” 灵姐儿一见水溶回来,便忙红着脸凑到前头行礼。 水溶冷冷瞥了她一眼,转头直接朝黛玉走了过去,好生将人扶了起来。 随后才转头道,“都起来罢。” 说着,水溶又看向平远侯夫人,忍不住皱眉问道:“姨妈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了?” “嗯......” 平远侯夫人支支吾吾地回道:“我带灵姐儿过来给王妃娘娘请安,正好陪王妃说说话解闷儿。” 水溶见黛玉脸上似有泪痕,脸色当即便寒了一瞬。 “你们谁惹王妃不高兴了。” 见水溶如此问,一旁的紫鹃便忙上前跪地行礼道:“请王爷为王妃娘娘做主!” 雪雁见了,便也忙跟着跪在地上磕头。 见状,水溶周身的气息顿时便凛冽了几分。 他见黛玉只是低着头垂眸不语,便知她定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心中顿时便涌上一股心疼和恼意。 “起来罢,仔细说说究竟发生了何事。” “是,王爷。” 说着,紫鹃便红着眼将方才发生的事大致说了一遍。 说完后,她又忍不住磕头哭道:“平远侯夫人是长辈,我们王妃自是不好拂了她老人家的意思,可奴才实在想不明白,平阳侯夫人想要给王爷纳个侧妃,分明可以直接同王爷说去,为何非要逼着我们王妃娘娘答应呢?” 水溶听了,俊朗的脸上早已凝了一层寒霜。 “平远侯夫人乃平远侯府的长辈,又如何能算是我北静王府的长辈?” 说着,水溶又冷声道:“若果真论起身份,王妃娘娘乃是王爵,平远侯夫人不过是侯爵,本王从未听过有哪位侯爵夫人敢来给王妃施压的。” 顿了顿,水溶便寒眸道:“你们这些奴才也太好性了些,今后若再有这样没规矩的事,直接叫侍卫过来将人打一顿便是,追究起来便说是本王的意思。” “是,王爷。” 闻言,紫鹃和雪雁便忙含泪磕了一头。 随后才缓缓起身退到一旁。 那平远侯夫人原本见水溶动怒,心中还有几分忐忑不安。 可当她听见水溶说话竟这般不留情面时,顿时便也有些恼了。 这真真是一点儿亲戚情分也不顾了! 平远侯夫人越想越气。 最后恼羞成怒地冲上去指责道:“溶哥儿如今是越大越不把长辈们放在眼里了,我这姨妈又算得上什么呢!” 说着,平远侯夫人便落泪不止,“也不知姐姐泉下有知,心中会是何滋味,说来我这些年也是白疼你了!” 水溶听了,当即便无奈地揉了揉眉心,沉声道:“姨妈莫要忘了,当初姨妈求本王保全整个平远侯府的时候,本王便已同姨妈说过,那将是本王最后一次看在亲戚情面上出手相助了,若今后姨妈再惹是生非,别休怪本王无情。” 说着,水溶又冷声道:“今日姨妈趁本王不在府中,便摆出一副长辈的款来,对我的王妃百般施压,姨妈又何曾念及过亲戚情份。” “本王同王妃亦是念在亲戚情分上才未曾追究姨妈的以下犯上,否则若果真要治姨妈一个冲撞王妃之罪,不知姨妈又能否担待得起。” 平远侯夫人一听,脸上的神色顿时就变了,眼底明显闪过一丝慌乱。 一旁的白灵见水溶对她母亲说话竟这般不客气,便红着脸上前嗫嚅道:“水溶哥哥,你怎能这样同我母亲说话呢.....” 听到这颇为矫揉造作的嗓音,水溶不动声色地避开了身子,寒眸道:“还请四小姐慎言,说来本王如今已有家室,这样亲昵的儿时称呼实在不宜再瞎叫,还望四小姐能避嫌些,如此也是为了四小姐的清誉着想。” 水溶这绝情的话如同一个巴掌直接拍在了白灵细嫩的脸上,她当即便有些挂不住脸,直接掩面而泣跑了出去。 “灵姐儿!” 说着,平远侯夫人便急忙命小丫鬟去追。 她此刻又气又急,忍不住咬牙切齿地对着水溶道:“好好好,真真是好样的,你莫非还真要为个外人便同姨妈断了干系不成!” 水溶目不斜视,微微蹙眉道:“平远侯夫人的话倒真叫本王有些听不明白了,难道本王的王妃竟还成了外人么?” 顿了顿,他便冷声吩咐道:“传本王的话,今后若是平远侯夫人再来拜访,便请恕北静王府无瑕接待。” “是,王爷。” 说着,紫鹃便忙领命去传话了。 平远侯夫人难以置信地看着那水溶那冷峻刚毅的脸,只觉这亲外甥已叫她感到越发陌生。 第152章 水溶赴宴醉酒而归,夜半惊醒小心呵护。 待人都走后。 水溶同黛玉便相对无言地坐着。 “王爷今日怎得这么早就回来了?” “圣上龙体欠安,说是有些不大自在,故而便先叫我出宫了。” 这话说完后,屋子里便又陷入了一片沉默之中。 水溶抬头看着黛玉那微微发红的眼尾,沉声道:“日后若是再有这样的事情,王妃可立马差人告知本王,不必受这么多委屈。” 说着,水溶的心底便泛起一丝苦闷。 他将这无依无靠的小姑娘接到身边,原是想好生守护她的。 谁知却反叫她因着自己的事情而遭人排揎。 真真是让水溶自责不已。 黛玉刚一抬眸,便猝不及防地撞进了男人那晦暗不明的深邃目光里。 两道视线交汇时,她那晶亮的眼睛瞬间便又躲了回去。 俏生生的小脸忽然便红透了。 水溶看得微微眼热,忙咳了一声道:“下午本王还须去趟周大人府上,今日周大人宴请了几位好友一道吃酒。” 黛玉垂眸道:“嗯,不过王爷还是少饮些酒罢,到底喝多了伤身。” “好,本王晓得了。” 说着,水溶便微微笑道:“王妃不必将平远侯夫人的话放在心上,本王同白家四小姐从无瓜葛,只是一般的姨表兄妹罢了。” 听到这话后,黛玉便也款款笑道:“妾身也并非为着平远侯夫人的话伤心,眼泪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王爷不必为此挂心。” “那便好。” 说着,两人便相视一笑。 随即又都悄悄红了脸。 ...... 云栖阁。 用过午膳后,水溶便带着几个侍卫赴宴去了。 黛玉闲来无事,便捧了本书来看。 不知不觉间便已看至天黑。 紫鹃进来又添了两根蜡烛,笑着道:“王妃明儿再看罢,仔细看坏了眼睛。” 闻言,黛玉便将手中的书放下,随口问道:“王爷还没回来么?” “回王妃,还没呢,不如奴才打发个侍卫去瞧瞧?” “不必了,我不过随口问问罢了。” 正说话时,忽然就听到院子外传来一阵嘈杂声。 紫鹃忙掀开帘子出去瞧,只见北静王喝得酩酊大醉,正不省人事地被云影等人抬了进来。 云影忙在门外解释道:“回王妃娘娘,因周大人不日便要外放,故而王爷他们才一时贪杯多喝了些,王爷原是不欲多饮的,无奈又禁不住众人一再相劝,这才不慎喝醉了。” 闻言,黛玉便缓缓道:“知道了,你先回去歇息罢,跟了王爷一天也辛苦了。” “是,多谢王妃娘娘。” 见云影等人走后,黛玉便又吩咐小丫鬟取来热水给水溶净面擦手。 好不容易将他收拾干净后,外头的天色便也已经不早了。 眼见水溶双目紧闭睡得正香,黛玉自是不忍吵醒他。 于是待众人都出去后,她便费力地从柜子里搬出了水溶每日所用的衾被。 因担心黛玉叫人说闲话,故而自成婚以来,水溶便一直坚持不懈地睡在云栖阁主卧的地板上。 哪怕其实北静王府一点儿也不缺屋子住。 每每想到这些细枝末节,黛玉心中便十分感激。 铺好被褥后。 黛玉便和衣躺了上去,因担心水溶晚上会起夜,故而她便特意吩咐紫鹃留了一盏小灯。 窗外忽然飘起了漫天大雪,屋内却是一片暖意。 不知不觉间,黛玉便浅浅睡去了。 及至半夜。 水溶果然醒了。 他一开始还未察觉不对,直到锦被上传来阵阵沁人馨香后,他才意识到自己正睡在黛玉的暖床之上。 意识瞬间便清醒了过来。 水溶忙小心翼翼地起身下床,果见那抹纤细的身影正静静地裹在地上的衾被之中。 他忙上前准备将人抱回床上去,可刚准备伸手时,他又想到自己今日喝了许多酒。 虽说那满身酒气的外袍已被人换下,可水溶到底担心会唐突佳人。 于是便独自去耳房内用冷水快速冲洗了一遍,换上了一身干净的玄色寝衣。 回到暖阁后。 水溶小心翼翼走到黛玉身旁蹲下,尔后又轻手轻脚地将她身上的锦被掀开,如同呵护珍宝般将纤弱的黛玉轻轻抱起。 一步步踮脚走至床边,生恐吵醒了怀中的温香软玉。 可他刚将人轻轻放至柔软的大床之上,便见黛玉那乌黑分明的眸子缓缓睁开了。 眼底清明,应是已经醒了许久。 轰—— 水溶只觉有电闪雷鸣瞬间在他的体内炸开。 他一时竟直接怔住了,连目光都忘记藏起。 就那么赤裸直白地盯着她。 眼底满是掩不住的爱欲。 不知怎的,水溶竟鬼使神差地将滚烫的薄唇缓缓压了上去,在黛玉那红润小巧的唇瓣上蜻蜓点水般地碰了一下。 温暖的体温紧紧相依。 两人的发丝默契地交缠在一起。 水溶原以为黛玉会躲,可她没有。 一双雾气弥漫的眸子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如同一只娇俏矜贵的小猫,挠得水溶的心酥酥麻麻的。 “可以么?” 男人的嗓音暗哑,线条清晰的喉结性感地上下滚动着。 黛玉被他贴在耳畔的气息熏红了脸,浑身不可思议地软了下来。 她只觉得自己的大脑已经发懵,整个人都晕乎乎的。 仿佛置身于朦胧之中。 望着水溶那漆黑凝重的瞳仁,她终是忍不住含糊地应了一声:“嗯。” 小小的一个字,却如同平地惊雷般,让水溶浑身的血液都瞬间沸腾了起来。 男人炙热细密的吻铺天盖地落了下来。 细密缠绵,辗转反复。 既霸道又克制。 虽是寒冬长夜,屋内却温暖如春。 昏暗烛光下。 水溶又细细描摹着她的眉眼,褪去平日里的疏离清冷后,她越发像颗娇软的糯米团子,让人忍不住想咬上一口。 看着她无意识地抱住了自己的脖颈,水溶心中越发感到满足。 所有的理智全部消失不见,只剩下被无限放大的情绪。 似是被折腾的有些恍惚,黛玉睁开了水雾蒙蒙的眼眸,小手推了推他的臂,待他慢下来后,她又抬手想要去抱他,水溶低笑着配合,直接将身子塌了下来,轻轻伏在她的身上。 这一刻。 水溶什么也不愿多想,只想将她全部占有,紧紧抱着她,直到地老天荒。 第153章 三月季春再添麟儿,贾琏有意携妻回乡。 季春。 在桃花盛开之时,王熙凤诞下了一名男婴。 夫妇俩为其取名荀。 年幼的巧姐儿和茂哥儿看着襁褓中那皱巴巴的小脸,不约而同地露出了几分嫌弃。 邢夫人却对这个孩子格外喜爱。 几乎每日都要过来逗他顽笑。 凤姐见了,倒也乐得清闲。 只一心先将养身子,好补上产后的亏空。 同年六月。 皇后娘娘亦诞下一位公主。 文宣帝见女儿生得粉雕玉琢,心中甚是喜爱,便赐封其为永嘉公主。 如今他膝下唯有谢长修这个皇子。 因此自是百般重视起来。 不仅亲自为其另挑了几个伴读,还时不时便要过问谢长修的功课。 俨然是在培养未来的储君。 自谢长乾和谢长闵接连出事后,朝臣中便无人敢再轻易提起立太子一事。 生恐再折一名皇子。 如今这四皇子虽无太子之名,可瞧着文宣帝的态度,想来定是要叫谢长修继任大统的。 ...... 少卿府。 贾茂被选上四皇子伴读的喜讯如同长了翅膀一般,立刻就传遍了整个京都。 贾家顿时便又成了京中炙手可热的香饽饽。 人人都心知肚明,这四皇子定是将来的天子。 能当上他的伴读,未来的前途自是不可限量。 提前奉承着总是好的。 因此。 不过短短数日,来少卿府拜访的贵客便如过江之鲫般络绎不绝,几乎快要把门槛都踏平了。 邢夫人心中早已乐开了花,她没想到贾家竟还能有翻身之日,慈爱地拉着贾茂那白花花的小手摩挲着,直夸他有出息。 一旁的凤姐见了,心中却颇为担忧。 她知晓贾茂在读书上很有天分,就连桃李满天下的大儒也赞他天资聪颖。 可伴君如伴虎,贾茂今年不过六岁有余,他哪里能明白这其中的艰险。 凤姐越想越愁,人又消瘦了几分。 贾琏看得心疼,终是忍不住私下宽慰道:“茂哥儿能被选上皇子伴读,一来是他的学问不错,二来也多亏了水家私塾那边的推举,说来总是件好事,你也无须太担心了。” 顿了顿,贾琏又温声道:“咱们茂哥儿是这批伴读里头年纪最小的,比四皇子小了好几岁,年龄差便摆着呢,说来未必便会同四皇子多么亲厚,他只须尽好自己的本分,想来自保应是不成问题的。” 凤姐听了,微微叹气道:“二爷的话我自是明白,只是宫中人心险恶,茂哥儿这么小一个孩子进去,我总是不放心。” 贾琏笑着道:“你这当娘的担心,我这做爹的难道就不挂心么?” 说着,他又轻轻揽过凤姐的细肩,凝眸道:“只是茂哥儿既被选上了,想来便是他的造化,这孩子将来定是个有出息的,咱们虽放心不下,可到底也不能阻了他的前程。” 凤姐听得心中发酸,她自然知道孩子大了便该让他自己闯去。 可茂哥儿才六岁多呀...... 一想到这,她便忍不住红了眼圈儿。 见状。 贾琏忙又将人搂紧了些,软声细语地哄了近一夜。 直至快天明时,凤姐的思绪才渐渐好转了些。 ...... 次日清晨。 凤姐因一宿没睡,原本灵动的丹凤眼下满是乌青。 贾琏为着哄她,自然也是一晚上没合眼。 因此夫妻俩看着都十分疲惫。 看到这光景。 邢夫人便忍不住低声责备贾琏道,“都老夫老妻了,怎得还这般不知节制。” 顿了顿,她又忍不住低声啐道:“你媳妇每日要操心家里多少事,又刚替你生了个大胖小子,正是需要休养的时候,你不想着多体谅她些也就罢了,成日家净会折腾她。” 见贾琏低着头不言语,邢夫人不免更加来气,“若是凤儿叫你累出毛病来,看我饶不饶你!” 听到这话后,贾琏便微微行礼道:“太太的话,儿子知道了,今后定会好生注意媳妇的身子。” 凤姐站在贾琏身旁,脸上早已红得火烧云一般。 向来口齿伶俐的她,这会子舌头竟跟打了结一般,愣是不知该如何开口替贾琏解释。 “母亲......” 凤姐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开口时,却被贾琏的话给打断了,“母亲的话极是,如今家里往来的宾客不少,荀哥儿又刚满月,我这媳妇确实辛苦。” 说着,贾琏又对邢夫人道:“因此儿子想着,既然京中应酬之事颇多,不如我便带媳妇回金陵去瞧瞧罢,也好叫她松快几日。” “何况儿子也已多年未曾回乡祭祖了,家里这几年遭了不少事,如今还能苦尽甘来,焉知不是列祖列宗在保佑着,我到底也该去坟前磕个头才是。” 听到这话后,邢夫人和凤姐都不免怔了一瞬。 缓了片刻,凤姐才微微蹙眉道:“二爷有这份孝心自是难得,只是茂哥儿不久后便要入宫伴读,二爷也须每日当值,只怕未必准假的。” 邢夫人也觉得金陵甚远,若是路上出了什么岔子可就不好了。 “凤儿的话有理,你如今官务繁忙,哪里走得开。” “回太太,儿子昨儿已探过陈大人的口风,上头应当会准许我回乡祭祖。” 顿了顿,贾琏又接着道:“儿子亦知晓太太如今不宜远行,因此也不敢叫太太劳累,此番回金陵祭祖由儿子带着媳妇过去便是,再就是带上巧姐儿罢,茂哥儿不日便要入宫当伴读了,自是不好跟去的,荀哥儿刚刚满月,自然也出不得远门,少不得只能辛苦太太先照看着了。” 见贾琏考虑得如此周全,邢夫人和凤姐便知他已是打定主意,自然不好再多言,只得应了下来。 出了门后。 凤姐见四周没有外人,便抿唇问道:“这样的事,二爷怎么都不提前同我商量一声。” 贾琏见她脸上似有几分怒意,便忙笑着解释道:“昨晚原就想同你说的,可你一心念着茂哥儿,我自然也不好开口。” 凤姐听了,心中更是不解,蹙眉问道:“好好的,二爷怎就忽然想回金陵了?” 贾琏停了脚步,定定地望着凤姐道:“你从前做梦时,好几次都念着金陵。” 听到这话后,凤姐那明艳的小脸倏然绯红,随即便忙将目光躲开。 再不敢多看贾琏一眼。 第154章 柳湘莲看破红尘去,尤三姐欲待下金陵。 前世里。 凤姐临死前一直念着自己从前未出阁时的日子。 故而总惦记着金陵。 日子长了,大约便成了一种奢望藏在梦里头。 她自己倒是不怎么放在心上,醒了也就忘了。 每日要忙的事情太多,哪里还能顾得上这个。 可没想到。 睡梦时的呓语却叫贾琏这个枕边人给听到了心里去。 倒真真叫她有些五味杂陈了。 也不知他还有没有听到什么不该听的。 就在凤姐垂眸凝思时,只见一个小丫鬟急匆匆地过来了。 ”见过二爷,见过奶奶。” 说着,那小丫鬟又行礼道:“珍大奶奶过来了,眼下已被请到胧香阁里用茶。” 听到这话后,凤姐便款款笑道:“大嫂子这么早便亲自过来,想来定是有要紧事,我过去看看罢。” 顿了顿,她又接着道:“二爷晚些时候还须上值,自是耽误不得,便请先去用早饭罢。” 贾琏笑着道:“罢了,既是如此,我今日便过去同陈大人言明还乡祭祖之事,好请他准假。” 凤姐微红着脸点了点头,并未再多言。 ...... 胧香阁。 凤姐一进屋便笑着道:“好嫂子,今儿怎么有空过来了。” 说着,她又忙吩咐道:“叫厨房把西宁王府昨儿送来的半只烤羊腿切了,再熬些御田梗米粥,备几样可口小菜送过来。” “是,奶奶。” 看到这,尤氏便笑着道:“你也不问问我过来做什么,就只顾着张罗吃的。” 凤姐上前拉了尤氏的手,抿唇笑道:“便是再要紧的事,也得先吃了饭才成,否则饿着肚子能干什么呢。” 说着,她又将尤氏携到椅子上坐下,款款道:“嫂子这么早过来,定然还没用早饭罢,说来我也好些日子没能陪嫂子一道吃饭了,今儿倒是赶得巧。” 听到这话后,尤氏不由得心中一暖。 如今贾珍这一脉已是彻底败了,京都里自是无人再愿意拿正眼瞧她们婆媳几个。 昔日的宁国府常客更是对她们避如蛇蝎。 生恐自己被带累。 故而此番贾茂被选上四皇子伴读,尤氏等人也不敢贸然上门相贺,只派人送了几样礼品略表心意罢了。 可谁知。 凤姐见了她却仍是如常相待,丝毫不拿大。 倒真真叫尤氏感动不已。 “好好的,嫂子怎么眼圈倒红了?” 顿了顿,凤姐又忙关切地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尤氏拿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勉强笑道:“说来原也不是什么大事,是我那三妹妹的事。” 说着,尤氏便叹息道:“今儿一大早,便有好些官兵找上门来,说是那柳湘莲在流放途中跟着个跏腿道士跑了。” “若是换做旁人也就罢了,偏那柳湘莲是行刺过圣上的歹徒,官差们自然不敢懈怠,定要将人寻出来才肯罢休,因此连我们那小宅子都不肯放过,里里里外外的全搜个了遍。” 听到这话后,凤姐忙蹙眉问道:“搜检归搜检,那官差们可有无礼之处?” 尤氏笑着道:“这倒是没有,许是看在琏儿和茂哥儿的面子上,这些官差们还是客气的,搜检时也让我们回避了。” 闻言,凤姐这才渐渐放下心来。 因她前世里便知柳湘莲最后有出家之举,故而也并未感到惊讶。 沉吟半晌后。 凤姐又正色道:“依我想着,如今这柳湘莲既跟了道士去,想来三妹妹定是死心了,咱们该好生给她说门亲事才是正经。” 顿了顿,凤姐接着道:“因这几年叫柳湘莲痴缠着,好好的倒把三妹妹都给耽搁了,如今京都里谁不知晓这柳湘莲中意咱们三妹妹,只怕三妹妹将来的亲事得多费些心思才成了。” 尤氏听了,心中不免十分酸涩。 她自是知晓自己三妹的亲事不好做,这其中不仅有柳湘莲的缘故,更有当年贾珍父子的缘故。 见尤氏面露窘色,凤姐立马便猜到了她的心思。 于是便斟酌着道:“二爷打算回金陵祭祖,一旦上头准假,便决定带着我和巧姐儿一道回去瞧瞧。” 说着,凤姐又款款笑道:“因此我想着,若是三妹妹愿意,不如便随我们一块去金陵罢,或许还能在那边给三妹妹寻个好人家。” 尤氏一听这话,心中顿时十分感激,忙拉着凤姐的手道:“难为你这般替她想着,若果真能在金陵给三妹寻个合适的人家,那便是她的造化了。” 顿了顿,尤氏又忍不住落下泪来,哽咽着道:“否则她一个年轻姑娘,在京都里的名声又坏了,我也实在不知该拿她如何是好......” 凤姐忙温声宽慰道:“嫂子快休如此,三妹妹生得貌美,性子也刚烈,且又是正经的官家小姐,哪里就愁到那份上了,说来都是叫京都里的流言蜚语给误了。” 尤氏含泪点了点头,又对凤姐连道了几声谢。 见状。 凤姐又忍不住蹙眉道:“不知嫂子有没有替自己打算过,如今蓉哥儿也没了,蓉儿媳妇又那么年轻,将来少不得要改嫁的。” 这话狠狠触动了尤氏的心结。 她当即便捂着脸痛哭起来。 原来。 那贾蓉等人自幼便娇生惯养,且又长年沉迷于女色之中,身子自然虚得厉害,哪里能禁得住这漫漫流放之苦。 故而一个个都病死在了流途之路上。 凤姐见尤氏哭得伤心,忙起身安抚道:“说来这都是命数,嫂子也无须太伤心了,该多想想自己今后的出路才好。” 顿了顿,凤姐又凝眸道:“我想着,不如嫂子也同我们一起回趟金陵罢,届时便让二爷在族里选个合适的孩子过继到珍大哥哥名下,也好让嫂子将来能有个指望。” 闻言,尤氏忙止住了泪,拉着凤姐的手哽咽道:“好凤儿,你待我这般好,倒真真叫我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若是没有你和琏儿照拂着,我们这一家子寡妇怕是早就活不成了......” 凤姐听得心酸,忙又轻轻拍着尤氏的背,红着眼细细宽慰了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