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在三国?我真的是汉室忠良啊》 序曲 (各位书友,按照番茄惯例,此处应有大脑寄存处,但千万不要把脑子存在第0章 序曲这里,此乃设置悬疑之地,很多书友都说晕,可以大胆跳到第一章。) …………分割线,以下正文………… “哎,大科学家折腾的这个大玩具终于要完成了。” “是啊,结束了快,十年心血,俱在于此。” “哼哼,还记得当年大科学家的立项理由吗?” “‘唯物主义的武器已经不够用了,我们需要借助一些唯心主义的力量。’” “哈哈,这武器好不好用还不知道,倒是我手底下十来个博士借着这个家伙毕业了。” “这显然不在大科学家预设的用途之中。” “我倒是觉得这样更实用。” “诶,倒计时了,准备启动了。” “你说这会是智慧生物的新篇章吗?” “当然,我是说如果这个大玩具成功启动的话......什么情况?” “很显然,大玩具消失了,你可真是个乌鸦嘴。” “呃,这.......话也不能这样说,大科学家不是说了吗,这玩意是借助唯心主义的,现在它从物质世界消失了,至少证明它部分成功了。” “是吗?那我们要如何进行后续研究呢?我那里可还有十来个博士指着这家伙毕业呢!靠冥想吗?” “如果是我,我会靠祈祷的,毕竟熟练一点,哈哈哈。” …… “那个啥,你可以送我回去吗?” “大集体,请称呼我为大集体,也可以叫我大集体1.0.” “好的大集体,请问您能送我回去吗?” “可以。” “太好了,没想到死之后的场景是这样的,回去以后我得好好和大伙说道说道......等等,是不是要消除记忆重新投胎啊?。” “不用如此麻烦。” “那为什么我死之前没有见过其他人说到过死之后的真相呢?是不被允许吗?” “没有其他人。” “没,有?那,我是被选中的那个?” “我没有选择。” “那和我简单介绍一下当前的情况吧。” “我知道的已经全部告诉你了,非常抱歉,我还很无知。” “彳亍吧,那我现在总能回去了吧?” “不可以。” “你之前不是说的好好的吗?” “现在不行,现在的我还太弱小,以后有一天,我会带你回去的。附近有一个坐标闪烁了,就先在那里安置。” “等等~啊~!” …… “就咱们八个。大集体的锚定者还没能进来。” “还需要等待四年,大集体第一次做这种事,生疏的很。” “也好,省得锚定者死了,我们被一锅端。” “所以今天吃啥?” “不该先弄清楚在哪里和什么时代吗?” “生存是第一要务。” “那边有一片竹林,可以折些竹竿去后面小溪里叉鱼。” “但愿是在一个过得去的时空,以后一天还会来一个同道,等于每天多一张嘴,可别全给饿死咯。” “看开点,每天一个新增劳动力。” ………………………………………… 四年后。 微风吹起他额前几缕散落的长发,丝丝细雨轻擦着面庞,周围弥漫着一层淡淡的雾气,其中夹杂的凉意让他禁不住紧了紧闭合的眼皮。 “今日不似登坛祭拜的好时日啊……” 微微张开的双眼,薄雾中祭坛周边的一圈力士手持大戟,屹立不动,外围一圈圈的身穿短褐的人们全都肃立着,似乎在翘首以盼着什么,头上系着的黄色头巾都在空气中有节奏地浮沉。 军心可用! 这个词很自然地出现在他脑海里。 他习惯性地将目光拉远,雾气遮挡了他的视线,但他很清楚,在他目力所不能及的百里内,千里内,乃至万里内,形形色色的百姓,无一不是骨瘦如柴,还要饱受病魔的折磨。 这片土地不是没有粮食,不是没有药物,只是它们都被一小撮人给霸占着,彼辈很强,凭借吾等同道手中的二三家伙事儿,是决难把物资夺过来的。 “筹划多年,仍旧是以卵击石,加之今日天气也不佳,要不,藉口天意不顺,再延一延?”他在心里琢磨着。 雾气似是有所散去,台下同道们的灼灼目光,好像在刺痛着他,也在支撑着他。 “今日我能搬弄天意糊弄过去,可那些无果腹之食的百姓,要凭借什么去过今天?不能再等了!” 心念至此,他心一横,咽了一口口水,微启双唇,轻震喉咙,道: “苍……” 就在这时,薄雾散去的速度愈发加快,一轮火红的太阳渐渐显现出来,迎着破开重重水汽,也愈发刺眼的日光,他双目全睁,瞳孔紧缩,眼前之景愈发迷幻,可嗓音却是越来越有底气: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身周力士立刻将他的话语以数十倍的声量重复着:“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坛下教众们一遍遍地高呼着大贤良师的口号,手里的锄耰棘矜挥舞着,有大贤良师的领导,这天下的败落腐朽终会被吾辈涤清! 高悬的烈阳完全显露出来,大贤良师的眼睛再也承受不住,轻轻地合上双目。 “肉食者啊,吾将引万民之怒,去试试汝等斧钺刀枪还利否,这天下,终究不是任由你们肆意宰割的。 无量天尊,保佑我等此行顺利吧……” …… 与此同时: 伶仃洋,南海碧波依旧,延岸的红树林绵延不尽,一阵海风卷过,一个身不着片缕的幼儿突兀地出现在泥滩上,半个身子都粘上了湿冷的淤泥。 眼前骤然的温度变化似是让他有些惊惶,两个眼珠子瞪得滴溜圆。 这时,一只大手稳稳地将幼儿抄起,掏出一块破布简单擦了擦幼儿,那幼儿便不再惊慌,渐渐闭上了双眼,沉沉地睡了过去。 “主公无恙,真是这几个月来最大的好消息。” “不仅又多一张吃饭的嘴,还成了我们的软肋,好在哪?” “四岁娃娃,省得再去请奶妈,不能再好了。” “你也是习惯苦中作乐了。” “哼哼,这方世界要被搅动咯。” “得了吧,一个娃娃,能起多大的波澜?” 像是在回应着什么,一个小小的浪头冲上了泥滩,不消六七步的距离,就没了踪影。 第1章 七年之期已到 人常道,三岁魂重聚,七岁魄归来。 不无道理,就比如今天,刚满七岁的韦恩瞬间意识到,自己是穿越者。 那时韦恩还是个农学生,记得那是个暑假,听老乡说哪个山崖边好像有野生稻,于是就攀了过去找,好巧不巧,碰上一只性起的山羊,偷摸摸地一顶,将韦恩撞下了悬崖,一阵阵剧痛袭来,然后韦恩就不省人事了。 再一睁眼,四周都是白色的光,也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好像只是意识漂流在光晕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周围的景象起变化了,自己似乎陷在了泥潭里,身体好像也变小了,各个部位都不听使唤,像是被困在躯壳里一样。潮湿,泥泞,无力,湿冷,都在折磨着韦恩。 韦恩竭力保持清醒,他感觉如果再昏过去,那自己恐怕就醒不来了。 就在韦恩感觉自己要永远陷入那个黑暗的时候,一只温暖的大手把自己托了起来,之前的恐惧不安也消失了,于是他安心的闭上了眼。 再次恢复清晰的意识,就是今天了。 眨了眨眼皮,转了转眼珠,扭了扭脖子,这个孩子忽然就有了灵性。 这是一间二十来平的屋子,门窗开的很大,外头的阳光很耀眼,里头陈设简单,一张质朴的方木桌,几把带靠背的竹椅,除了韦恩,还坐了八个人,八个成年人。奇怪的是,这几人身上穿的很复古,像是把一张麻布直接裹在身上一样。 疑惑刚产生,韦恩的脑子就涌现出大量信息,这些东西对于七年份的大脑,属实有些过载。 这个叫大集体1.0的系统,在混沌空间撞上了韦恩的灵魂,把他带到了东汉末年,并且为他重塑了一副新躯体。 大集体1.0是某个时空专门为了变革世界而建造的系统,它能够根据锚定者也就是韦恩和整个位面的变革热情和变革进度,来从混沌空间造出不同数量的征召人,作为韦恩的同道,一起进行变革。 制造过程大致是从混沌空间中提取物质,适应本位面的法则而制造出和本位面土着相似的人,然后再从混沌空间中提取大量灵魂因子合成一个与大集体1.0共生的灵魂,再注入进去。 产生的同道资质在本位面中等偏下到最优秀之间正态分布。 然后是整个位面的变革热情,最基础的,是锚定者苏醒后,能起到正面表率作用,那就每个自然日能制造一个同道,同道们就不会背叛变革,但会优先考虑自身的利益。 直辖县镇完成变革,则同道们会在自己安全的前提下尽职尽责,到点上班,不迟到早退。 一个郡完成变革,则同道们的身体机能会略微强化,小部分同道会舍身忘死。 一个州完成变革,大部分同道会奋勇争先,个人魅力亲和力略微提升,同时每日大集体能造出2个同道。 一个大区域完成变革后,同道们身体机能会大幅度提升,达到本位面的顶峰,每日的同道增加数量达到3个。 当一个跨区域的大国完成变革后,同道们的魅力和亲和力会大幅提升,并且可以开始锁定下一个空间坐标。 另外,会初始锁定八个变革热情最高的同道,如果其中有人死了,则由同道内部推举顶替。 包括韦恩在内的所有同道,都能通过大集体共享知识技能,但只限于理论,需要花费十个自然日领悟。 简单地说,就是这个系统,每天召出一个变革战士,如果变革事业越大越彻底,变革战士会越能干,数量也会越多。 看完这个,韦恩又转到了知识库,并且注意到几个亮点: 骑射(精通) 韦恩生自包头,放假没事做,就会到牧民同学老家去骑骑马,射射箭,评一句弓马娴熟完全不过分。 炼铁(两宋),炼钢(西汉) 这还是包头从小耳濡目染的结果,会烧砖,懂炼焦,知道起高炉还原,然后精炼氧化,然后就没有然后了。这就是理论和现实的差距,知道理论,然后经历不知多久时间的试错,才能实践成功。 水稻种植(宋元) 应该是稻种还没改良到一定程度,韦恩自衬给够时间,他能达到有机稻(不用化肥)的巅峰。 然后就是韦恩以前不会的了: 造船技术(东汉),盔甲制作(隋唐),造纸印刷(宋元),纺织(西汉),狩猎(精通)…… 同道们真是多才多艺啊~ 一位盘着头发的年轻女子似是看出来韦恩心中所想,先开口:“主公倒是好悠闲,每天喝些羊乳就够了,呆头呆脑地也不说话,浑浑噩噩三四年就过去了。 我们就辛苦了,一开始不仅要荒野求生,还要派遣同道出去当学徒,为奴为仆的,就为偷学一些技术。” 说完还抿着嘴朝韦恩笑。她相貌也不出众,她一举一动却让人感觉到一点点叠加的温暖与亲近,然后逐渐放下警惕,变得倾向于信任她。 见韦恩陷入不好说啥的窘迫之中,一青年男子咳了咳,说道:“额呵,仲胜,还是正事要紧,主公,当前的情况大致就写在你面前的这份报告里,有什么疑问可以和大家一起商讨。” 韦恩目光转向眼前厚厚的一叠偏灰色的草纸,浏览了一下目录,政治、经济、军事、民俗等等,光目录就有六页,内容起码上百页,一时半会也看不完,再加上韦恩小脑袋的功耗已经接近极限,故而开口道:“同......道们,还是你们大致讲一下吧,讲一下重点。” 一名方脸阔口的男青年点点头,说道:“我钱散钱叔慈,负责总理民政,各项事务都较为熟悉,就由我来说吧。” 不待韦恩同意,钱散就继续道: “现在是东汉中平四年,公元187年。我们所处的地方是交州南海郡番禺县附近,我们自己建了个镇子,叫定海镇,这个名头和旗号嘛,我们八个和其他同道也一直统一不了意见,姑且就叫韦家,我们名义上都是韦家家臣,所以我们也可以叫你家主,名义上的,这也是大部分居民对你的称呼。 七年来一共来了2557位同道,期间牺牲了236位,剩余2321人。我钱散主管民政,赵大赵伯达负责贸易和公开外交,孙顺孙叔慈领导科研,李弎李叔寇总管军事,周荣周伯均负责主公的安全,吴裘吴仲胜掌管谍报信息和秘密外交,郑彦郑济平统领水军,王余王忠漱负责建设” 另外一个带着猛鬼铁面甲的壮汉发出低沉的声音插嘴道:“还望主公早日肃清一郡,现在诸位同道的变革热情普遍不高,缺乏主动性,摊子大了,我们八个人现在有些顾不过来了。” 这人正是负责韦恩安全的周荣,身高九尺,虎背熊腰,平时一般都戴着面具。 钱散等着周荣说完,再扫视一下其他人,看都没有什么要补充的,于是继续道: “主公可以翻到第十二页,那里有地图。 上面两个点是我们当前的两个主要据点,一个就是我们脚下的定海镇,离番禺县城不远,另外那个在琼崖岛的,是田独镇,我们在那里开掘了露天的田独铁矿,目前限于人手不足,铁年产量在300吨左右。 这两个据点周边拢共约有二万人口,各有步骑兵一千左右的军力部署。” “意思是我们开局有两千人的武装力量?”韦恩有些惊喜,武力是乱世生存的根基,有了这两千人,生存不再是问题。 别小看这两千人,要知道日后三公家庭出身的曹操起兵,散尽家财,还接受了大量好友亲戚的投奔,这才拢共聚拢了战兵五千。 韦恩这四舍五入,也算半个三公家族的底子了。 一面带疤痕,肤色黝黑的壮汉摇摇头道:“非也,我们开局只有八个人,之后一天加入一名同道,四年零十个月后才捡到主公,七年后的今天,你才回过神来。” 此人叫李弎李叔寇,是目前几千同道之间最会打仗的一个人。 他们八人言语之间的疏离感甚至是排挤之意让韦恩有些不好受,但随即释然,自己现在苏醒,就好似一个空降领导,眼前八人虽然绝对忠诚,但也不是唯命是从的机器人,他们有自己的思想。 这很好,不怕你来事,就怕你不来事,一言堂怎么能干得好大事业呢? 不管这八人对韦恩如何态度,但韦恩知道,这是他的同道,是目标一致的同行之人,是彻头彻尾的自己人,个人好恶就显得次要了。 看样子当务之急就是和这八人建立信任,让他们认可自己的作用。 钱散看了一眼那壮汉,继续说道: “正好要谈到与叔寇有关的部分。主公请看,地图上那遍及珠江流域的一大片阴影区域,就是我们的游击区。” 韦恩听着一个激灵,立马身体前倾问道:“我们已经造反了?怎么不高筑墙,广积粮?” 刚刚的惊喜,现在变成了惊吓。 这才中平四年呐,要知道,汉以强亡,这时候的的大汉朝廷,还是武功赫赫的。黄巾主力刚刚被剿灭,现在造反,岂不会摇来帝国双雄——朱儁、皇甫嵩的大汉天兵? 手里只有两千正规军,几万百姓,拿什么去抵挡? 先种田,整合岭南资源,初步工业化,造出火枪大炮,然后爆兵北伐,这不稳得多? 第2章 请王归位! 李弎叹了一口气,道:“一开始我们是想积蓄实力的,但是交州瘟疫横行,我们收容流民,四处救济,百姓看我们泡的草药水真能救人,于是都传我们是大贤良师派来救世的。” 坐韦恩边上的一个个子不高的青年,他是负责商贸经营的赵伯达,刚刚一直看着没说话,现在开口道:“百姓靠近我们,总不至于把他们推开吧。” 韦恩点头表示同意。 这黄巾的大帽子扣在他们头上,想摘也摘不掉了。自下而上的浪潮,他们想躲也躲不开。 赵伯达继续说道:“不过我们也留了一手,毕竟大汉的军队还是太强了。李弎负责领导起义军,和定海镇保持距离,我们继续充当乡间的豪强,暂时还和交州各家没有直接冲突,他们只当李弎是我们养的宗贼。” 宗贼就是一种世家豪强的逃税组织,大量人口当山贼路匪,不用交税,而实际上则是受各个世家豪强掌握,平时为匪,乱世为兵,也是世家豪强投子世间的资本。 “看样子只能杀官造反受招安了。”韦恩说着,将身子靠回椅背上。 他认同这种做法,毕竟现在自身力量还是太弱小了 “然后我们主要的经济情况大致如下,定海这边开垦了水田五万五千亩,田独那边也有五千亩,种的是经过我们花费七年时间对占城稻选优杂交改良的水稻,亩产目前只有220斤,相较于东汉普遍的亩产160斤已经提升37.5%,进步巨大。 孙顺正在带队继续改良水稻。好在交州水热条件好,能一年两熟,等于一年每亩能收440斤谷,琼崖岛上还能种三季稻,一年每亩能收660斤谷。 然后组织形式,基本都是组织流民开荒,形成集体村社,实行粮食配给制,人均660斤粮食,再留够一部分军粮,其余全部外销,均价在30钱每石,也就是30公斤。这是财政收入的大头,再加上一些土特产的贸易,我们的年利润有8千万钱。 同时我们的劳动力充足,每天都在清理珠三角的树林和沼泽地,耕地面积增加的很快。” 钱散补充道:“可以从刘宏那买四个太守。” 灵帝刘宏那卖官,明码标价,童叟无欺,两千石的太守,价格就是两千乘一万,两千万钱。 “勉强算得上是富可敌国的。” 韦恩隐约记得,东汉朝廷的年收入也就几十亿,但一般的豪商都是动辄收入上亿,这是因为东汉放任民间经营,连盐铁都放弃官营,故而经常出现这种富可敌国的场面。 赵伯达接着皱眉道:“主公,余粮征集制岂能长久,你可知道,东汉其他地方的田税都是三十税一?” “嘶~”韦恩倒吸一口凉气,合着大汉三十税一,我们定海三一税,而且那一是留给自己的?这算哪门子解放?这草台班子岂不是要玩呐? “主公莫听那赵伯达那厮危言耸听。”说话的是一名女青年,模样倒挺英气,就是肤色黝黑,像是经过了太阳长期暴晒。她是水军统领,郑彦郑济平。 她接着说道:“那些百姓经过一层层盘剥,人均吃的粮食只有四五百斤,一个个饿的皮包骨头,得了瘟疫还没得治,咱们还有鱼肉配给,还帮着把孩童管了,还有谁不乐意的?” 韦恩附和地点点头。确实如此,看来在朝廷大军来之前,还不会完蛋。 赵伯达摇摇头,缓缓说道:“现在乐意,可不代表以后乐意,温饱满足了,更多的需求就来了,到时候怎么办?就算这些大人一直感激我们救他们于水火,但那些孩子,都是在温饱中成长的,当他们长大了,他们必然会要求更多。我们理想主义者,当为长远考虑。 而且那些懂点历史的,都说我们是暴秦之政,秦在汉人之间的名声可谓是过街老鼠,会造成百姓对我们的误解,非常不利于团结群众。” 韦恩又点了点小脑壳,这赵大说的,也好有道理。 钱散一抬手,制止了争论道:“这事儿吵了六七年了,至今还没个定论,正好现在主公能理事了,到时候开个民主会,讨论出个结果。” “我们有百分之一个东汉的收入,只要养几千分之一的人口,这种生活质量的差距是不言而喻的,明眼人自然会看出我们的先进与优越,而且我们自己的基础教育,也不是为了培养白眼狼的,以后的事不用太担心。”韦恩说道。 优越都是比出来的,当邻居家都吃不上饭,治不了病的时候,你能吃饱,还有肉,孰优孰劣,一目了然。 郑彦附和道:“就是,我就说主公是个能拿主意的,你赵大不过就是担心你那生意做不大罢了。” “什么叫我的生意?除了基础粮食,我有多拿一分钱?这些商品我不出手掉,你郑彦还有李弎的军队拿什么养?孙顺的各个育种、冶炼项目怎么推进?”赵伯达有些激动地说道。 外头的人看到赵伯达这一幕,一定会感到很陌生,平时赵伯达总是和和气气的,从没见他红过脸,今天这样子算是来了真性情。 郑彦自知说过了,也不言语,赵伯达却继续道:“我们内部消费少的几乎可以忽略,全靠着外贸,是个没有根基的空中楼阁,所以我认为得松动余粮征集制,不然到时候交州世家看中了我们这块肥肉,断了我们的贸易,我们怎么办?我们可没有足够的人才来维系更大规模的计划模式。” 韦恩有些头疼,合着还是随时要完? 李弎大手掌一拍桌子,喝道:“赵大,你当咱们两千正规军,加上游击区上万农民军是纸糊的吗?” 赵伯达冷笑一声道:“哼,七年过去了,整个交州四五十万户,一两百万人口,只有不到十万人在咱们这边,你不是纸糊的,谁是纸糊的?” “对呀,生意做这么大,怎么基本盘这么小?”韦恩疑惑道。 什么富可敌国都是假的,虚的,支持大事业的百姓才是靠得住的基本盘。 钱散开口道:“一是我们同道内部变革热情不高,缺少去主动扩大控制区的能力,二则是交州本土势力还是很强的,交州相较于饿殍遍野的岭北,已经算得上是世外桃源,他们严格地控制手下的百姓,百姓一般感谢我们,却很少响应我们。” “没错,要不是交州那几家堵着,我们的大米卖到荆州去,每石起码能卖60钱。而且奢侈品交易也基本被他们垄断了。”赵伯达补充道。 “还不是惦记着你那点买卖。” “你......” 那几人又接着吵了起来,韦恩却陷入了思考。 不一会,他站到了椅子上,然后神情坚定地跳上台面。 八位长老看着韦恩那小身体上了桌子,神色无不一变,不约而同地停下了争吵,转头等着看这个主公有什么见解。 “所以目前的困境主要是,我们这团星星之火,烧不动交州这潭死水?” 第3章 又是一锅夹生饭 “所以目前的困境主要是,我们这团星星之火,烧不动交州这潭死水?”韦恩站在台面上说道。 众人思考了一阵,然后说道:“大致符合。” “好,就像老钱说的那样,两方面问题,内部的问题,是我们太弱小,没能解放一个郡,所以同道不积极,同样也没有时间培养出足够能力本地理想主义者,所以内部问题只能外部解决,对也不对?” “所以我们还是得对外扩张?可和交州世家豪族直接撕下脸面,财政就无以为继。”赵伯达反驳道。 韦恩也点点头,说道:“李将军不是明面上和我们不是一伙吗?我们把资源倾斜给农民军,和交州世家的生意还是照做。” 李弎摇摇头道:“交州世家又不是傻子。” “那就拉他们入局,或者干脆做掉他们,南岭以南,以后我们自己说了算。” 众人没想到,这个主公现在身体小小的,野心可够大的。 不待有人质疑,韦恩继续问道:“要打败交州世家,至少需要争取多少百姓?” 钱散开口道:“如果支持者对半开的话,我们有铁器产量优势,胜算应该是十足的。” “那就去争取这至少一半的百姓。” “八九十万百姓,压根就没这么多愿意干活的干部。”钱散说道。 众人本来对韦恩提升的评价,现在又落了下来,说的好听,哪有操作性呢?同道们一个个每天工作只干分内事,到点就下班,这是小问题,但关键还一肚子自己的小算计。 这可是乱世的创业时期,前期优势越大,那以后雪球才会比别人大,照这种速度下去,怕是没有二三十年都不能解放南海郡,届时无论是魏蜀吴,亦或者其他幸运势力,都会成为己方必须付出强大代价才能对付的庞然大物,且中原赤地千里,汉末五千万人口到三国末期居然只剩不到一千万,这种动乱,理想主义者怎么能够旁观? 就在众人有些失望时,韦恩又问:“不知交州对太平道的信仰如何?” “传播还是很广的。但信的不多。”李弎回答道。 太平道这一倾向于底层群众的思潮,居然传播到连雒阳的高官、近侍都愿意当内应,其感染力可见一斑。 “交州可还有其他黄巾军?”韦恩又问。 “没有。” “那我们这唯一一支黄巾军,怎么会没有百姓的支持,其他太平道的道士,在我们自己同道的辅佐下,不也可以胜任现阶段的干部?”韦恩有些疑惑,别的地方黄巾都是声势浩大,自家这个真能治病的黄巾,怎么还愁争取不到百姓? 钱散说道:“那个,主公啊,我们不是黄巾军,李叔寇他的旗号是道义民团,义军都不敢叫,只能算贼,我们怕吸引朝廷的火力,故而低调行事。” “原来如此。”韦恩了然道。“难怪百姓不知道你们,看样子百姓只觉得我们是一伙平常的反贼,只不过医术好了点。” 韦恩站在桌子上一言不发,像是思考着什么。众人也不说话,钱散还想招呼韦恩先下来,别摔着咯,这时韦恩说话了: “那就把黄巾的旗号打出去。” 众人不解地看向韦恩。 “把黄巾的旗帜打出去!” 韦恩语气愈发肯定,并继续问道:“叔寇将军,如果我们把黄巾的旗号打出去,你觉得会有多少人响应我们?” 李弎像是早有计量,信手拈来道:“交趾、九真、日南三郡,地方偏远,太平道影响很小,估计不会有什么反响。其余四郡,之前有个柱天将军,趁着郡兵造反的时候闹过一阵,后来前刺史贾琮上任后就平定了。” 黄巾在交州已经白给了一回? 韦恩仍不死心,又道:“那新刺史朱符也是个横征暴敛的主,历史上他就是死于反抗收征掠夺的民变,另外交趾的士燮现在买了一个太守还不满足,一心独霸整个岭南。 朱符将门虎子,交州又是他爹朱儁的起家之地,一旦生乱,他必然不会坐视不管,一个交州有两个头,久必生乱。 小小交州,两个想当老大的势力,不,加上我们有三个,三个头。 交州的新乱局已经孕育了,我们要做的是,第一把自己的名头打出去,第二就是把交州世家和朱符都拉下水。” 不等其他人说什么,韦恩继续道:“我知道同道们没有积极性,那就靠外部压力来逼迫,逼着大家向前。 你们的原方针太慢了,大汉的百姓可没有这个命来停下来等你们! 李将军,张角三兄弟占了天地人三才,你就占个四象吧,我们在南方,那你就是朱雀将军,仅次于张角三兄弟,把旗帜竖起来,来的不止会有朝廷的平叛军,到时候黄巾军幸存下来的,走投无路的,都会来投奔我们。这千里的跋山涉水,筛选下来的就是我们要的干部。 朱符征兵征粮是第一把火,朝廷的平叛军是第二把火,动起来的世家豪强是第三把火,借着这三把火,我们把交州这潭死水给烧活。” 钱散微微颔首,但仍旧说道:“这对交州破坏太大了。” “交州百姓失去的只是枷锁。”韦恩说的很平静,交州的动乱确实是被放大了,但交州人民,乃至整个天下的人,都会有一个吃得饱饭,还能吃上肉,能学习士人才能学的知识的未来。 成为这片土地的真正主人,白头到老,而不是人均寿命三四十岁,这才是挣扎在这片土地上的人的应许之宿命。 “那就投票表决吧。”钱散回应道。 赵伯达第一个举起了手。 “赵大,你舍得你的买卖了?”郑彦见状,瞪大了眼睛问道。 “垄断,垄断交州的土特产来转换成更先进的生产力,我也想把大米卖到60钱,然后雇佣更多的人,铸造更多的盔甲与箭矢。”赵伯达坦言道: “当然,我更认同靠外部压力来团结来鞭策同道们,比起对外的失利,我更害怕我们从内部垮掉。只是苦了朱雀大将军,得多加点担子咯。” 赵伯达很自然地给李弎的将军衔加了个“大”字。 李弎笑道:“赵老板都舍得瓶瓶罐罐了,我李叔寇何惧一死呢?”说着,李弎也把手举了起来。 众人纷纷举手,到最后只剩钱散,钱散凝神片刻,最终也郑重地举起了手。 韦恩于是下了桌子回到椅子上,笑道:“好的开始等于成功了一半,接下来就来完善细节吧。” 一番详细的商讨之后,扯旗造反的诸多事宜都敲定了下来。 “诸位元老,我这每天除了锻炼,就是巡视慰问,是不是有些紧了,你们知道的,我这身子毕竟才七岁。”韦恩看着自己这介于996和007之间的高强度作息,不禁有些羡慕同道们富有社会主义气息的健康作息时间了。 赵伯达听完,嘴角挂上了笑容,却是看着有些渗人,道:“主公可知为什么我叫赵大,而钱散、李弎为什么不叫钱大,李大?” “是赵钱孙李排序下来的?也不对啊,那得叫钱二李肆才合理?”韦恩也是不解。 “那是因为钱大钱二,李大李二,都死了,为了大事业而牺牲了。就连两千余同道,也差不多牺牲了十分之一,这还是他们主动逃避的结果。”赵大严肃道。 韦恩随即了然,生命之重,信念之深,他难以逃避,于是郑重道:“对不起,刚刚是我孟浪了,我绝对不会让他们白白牺牲的。” 第4章 上任番禺 按下定海这边的火热商讨不表,此时郁水东岸的南海郡治,番禺城中,一股紧张的气氛正在蔓延。 交州作为大汉最偏远的地方没有之一,向来是匮乏一些事物的。比如善于营建宫室的匠人。 倘若是连通荆交,人口繁盛的苍梧郡,兴许还能找到一两个,但远在南洋之滨的南海郡,属实难以找到让新任太守满意的匠人。 好在随着近几年岭北的动荡,迁徙南来的百姓不少,虽然缺少能工巧匠,但干苦力的汉子管够,太守府的修缮工程一定能顺利进行下去。 履新的南海太守名叫陈瑂,徐州下邳人,和他一起来交州的还有两人,一个是新交州刺史兼苍梧太守朱符,另一个是交趾太守士燮。 一个是平定黄巾军的大功臣,钱塘侯朱儁的儿子,一个是交州仲姓的新锐执牛耳者。 伯仲叔季,仲就是第二,意思是在交州,老刘家第一,老士家第二,当然,这是谦虚的说法。 整个大汉帝国都在进行着类似的职权交接。 一是刚刚平定大叛乱,需要重树中央权威,打压一下地方实权派。 如前任交州刺史贾琮,就是刚刚平定了本地的黄巾军,号称柱天将军的尔朱.......的无名氏。 对,堂堂一州反贼头目,没有留下姓名,想必是为了避免祸及亲友,没有暴露过真名;亦或是其人压根就没死,被交州乡党保护得好好的,然后随便送给贾刺史一个人头去请功。真相恐怕只有贾琮和他的亲信知道,不过他已经高高兴兴地上任冀州了,离了这瘴疠之地,去到了河北的花花世界。 明面上贾琮是凭借平定黄巾的军功升迁的,可陈太守来到番禺之后就清楚的很,交州压根没有什么黄巾,都是扯虎皮拉大旗,同样是二千万,世家出身的自己只能买一个边远小郡,而寒门出身的贾琮却能买一个大州刺史加大郡太守,只是因为贾琮是潜邸旧臣,简在帝心。 这又不得不提大规模职权交接的第二个原因,也是皇帝刘宏更在意的原因,那就是卖官。 只要出俸禄的一万倍,如二千石的太守,二千万钱拿走,公平买卖,童叟无欺。 两千万的成本,得在太守的位子上捞多少才能回本呢? 什么,要自带干粮上岗? 两种情况,一是自身刚正,但也有像巨鹿太守司马直那样的,出不起钱,被逼的自杀;剩下的,那就是世家大族刷履历,只要有二千石当,能用钱解决的都不是问题。 陈瑂是来刷履历的,但也不只是来刷履历的。 南海虽然赋税不算多,但盛产珍珠珊瑚等特产,真捞起来,回本肯定快。 但南海这钱也不是随便什么家族就能赚的。 南海的物产大规模出去只有两条路,一条是过灵渠入荆州,然后转运全国,但这条线,基本被荆北世家垄断,所谓“利尽南海”的利,十有八九被荆北几家人占据了。所以后世刘表为什么要打士燮,还不是荆北世家推动的贸易战争。 东汉开国皇帝,汉世祖刘秀的家乡就在荆北,即便荆北世家今天没有在朝中占据主位,但仍是大汉朝一等一的豪门。近两百年的积累,让荆北世家成为交州人不敢忤逆的存在。 若是想绕开荆州,那就走海路,泛舟大洋。海上路线也是历史悠久,武帝时期平定闽越岭南,就走了海路。 恰好下邳陈家也是有名的大海商,别家在交州捞钱,还要看荆北世家的脸色,他下邳陈氏却不用。 像同为徐州豪富的糜家,也是一方大海商,空有财富,却朝中无人,想买官都没有门路。于是素来依附陈家。这次糜家也派了人追随陈瑂,做一些零碎事。 能来南海的挣不了这个钱,挣得了这个钱的,却买不来这个官。这南海太守,真像是为他们陈家量身设计的。 看样子得努努力,争取把隔壁合浦、九真还有日南的太守也买过来。 吹着仆人扇的凉风,陈瑂如是想。 “唯一可惜的就是夏秋季过于炎热了,否则于此安置一支脉,岂不美哉?只是家中族老多半不会答应。” 一边巡视着太守府的修缮进展,陈瑂一边喃喃。 这时,一浓眉大眼的壮硕青年急匆匆地走近,打断了陈瑂的思考。 “府君,祸事了!祸事了!” 陈瑂笑脸相迎,道:“子方何事惊慌?” 这青年就是糜家派出追随陈瑂上任南海的人,糜芳,糜子方。 “那贾刺史真不地道,黄巾军还没剿完,自己反倒拍拍屁股升官走了。”糜芳手背狠狠地砸着另一手心控诉道。 陈瑂眉头一紧,说道:“黄巾?哪来的黄巾?” 糜芳答道:“据说一直都在,叫什么朱雀大将军。” 这时,南海郡丞带着一帮子文吏也火急火燎地赶到了,接着糜芳的话说道:“回府君,这朱雀大将军原是番禺这边的一方强人,叫做李弎。之前也算恭谨,近日不知道发了哪门子风,打起黄巾的旗帜,自号朱雀大将军。” 一位南海本地出身的决曹补充道:“府君,此事非同小可,前者柱天将军才覆灭未久,现在又冒出来一个朱雀大将军,恐郡县震动啊。” 陈瑂有些不安地问道:“这李弎手里有多少人?” “聚众上万。” “嘶~”陈瑂倒吸一口冷气,声音有些发颤道:“这这这他怎么就反了呢?怎么我来之前他不反?这这这......” 本来这趟是来发财的,结果碰上了兵事,倘若换做我那从兄陈珪,恐怕已经乐坏了,但我陈公琰又不通兵事,这下可怎番是好?那贾琮真是可恶,若有幸回到雒阳,必然狠狠参他一本。 糜芳见陈瑂阴晴不定地思索着什么,于是抢上前,拉起陈瑂的手,另一只手按在腰中佩剑上,瞪大眼珠道:“府君,这劳什子李弎早不反,晚不反,偏偏等到府君到任才反,这是针对我们徐州人士啊。” 陈瑂愕然看着交州吏员们。好似坏人就在其中。 一名本地决曹连忙深躬一礼,说道:“府君,我等南海人士绝无此意,那李弎是外来人,非我等乡族,平素里经常为一些黔首出头,所以南海各族都和他不对付。” “那为何郡丞说他之前还恭顺?”陈瑂松了一口气,原来只是本地的帮会不太礼貌,只要不是本地豪族做的杀猪盘就一切好办。 “李弎每年的丁口税都交了,也会派人服徭役,故此一直当他是寻常豪强。”郡丞答道。 “番禺可守得住?”陈瑂又问。 “禀府君,番禺有郡兵一千,城防完备,武库充盈,些许贼寇,不值一哂。”担任兵曹的陈家子弟答道。 陈瑂又松了一口气,道:“好好好,城池不失就好,子方,你去整顿水军,准备好退......准备好防止李贼乱窜,郡丞去上报朱刺史,出了万余黄巾贼,此事非同小可,得刺史亲至,集合全州之力,方可应对。” 陈瑂正要让众人散去,各自忙活时,一官吏哭丧着脸,挤到陈瑂跟前,直接拜倒在地,泣道:“请府君发兵救救我家吧,我家的坞堡已经被黄巾军给攻破了!” “阿楼,我家什么情况?” “吾家何等情形?” 一众本地官吏顿时焦成一片。 唤作阿楼的官吏抽泣道:“那李贼,逢堡便入,动辄抄家灭门,吾等乡族,恐怕凶多吉少啊!” “何以至此?坞堡有墙垒,族中有乡兵,一群民贼怎么攻进去的?” 阿楼直起上半身,仰着脸,涕泪横流地说:“哪里是什么民贼,彼辈个个身披铁甲,射术神准,更兼有铁骑纵横,且悍不畏死......” 还没等这阿楼说完,周围响起一阵阵惊呼:“府君!府君!” 原来那陈瑂听得阿楼的言语,竟然直接晕厥过去。 第5章 反了反了 把陈太守吓晕的黄巾贼们,此时却也不见乐观。 金乌刚刚冒出头,李弎连同朱雀军一干军官围坐在帐篷里。 “一晚上过去了,豪族财货还是没人愿意拿?”李弎虎踞帅位,摸着自己的短须扫视营中。 回答他的却是一阵阵哈欠声。 李弎也不恼,略过那帮没睡醒的人,转而把目光投向门边的那群神采奕奕的人。 龚胜就是其中之一。他原是南阳人,最初追随大渠帅张曼成起义,张曼成败亡后,他和几十个同伴侥幸逃脱,听闻交州还有黄巾余部,于是派他领着愿意跟随的几人千里跋涉来联络。 哪知世事难料,到了苍梧才知道,柱天将军的黄巾也被剿灭了。正当他们心灰意冷地准备回乡时,却听百姓说南海郡还有一伙黄巾,治病救人,关心黎庶,于是决心再走一趟。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龚胜这一走就是三年,不仅自己留下了,还招揽了很多以前的黄巾弟兄。 现在他已经是李弎帐下的一名曲军侯,指挥着两百名军士。 朱雀军的编制是这样的,十人一什,五十人一队,百人一屯,两屯一曲,曲的统领叫军侯,和汉军一样,再往上是三曲一营,统领叫司马,五营为一旅,统领叫旅帅。 同时从曲开始,设立指导员,和各级主官平级,负责除作战指挥以外的所有事。 龚胜包括一众黄巾出身的军官,听着这满营哈欠声,无不憋着一股气。 他们知道,这些打哈欠的,没睡醒的,都是韦氏子,平日里,用李弎将军的话就是,完全没有干变革事业的精神头。到点就归家,分外的事情决不干,分配的任务还要讨价还价,经常互相勾心斗角。 可偏偏这帮人还有本事: 识文断字有文化,骑马射箭武艺强。 能说会道口才好,井井有条办事牢。 而且还对其他人客客气气,十分尊重,完全没有其他地方读书人的架子。 这般才能行事作风,龚胜只在张曼成等大贤良师亲传弟子身上看到过,听说大贤良师三兄弟也是如此这般。 说句大逆不道的,现在等于有了上百大贤良师,何愁大业不成? 于是乎,龚胜经常同几个关系交好的韦氏子劝诫,说汝等这般人物应当为大事业而奋起,何以整日敷衍度日? 那些韦氏子只是讪讪,顾左右而言他。 龚胜等人也拿他们没有办法。 依龚胜对他们的了解,换作平时,他们压根不会这么早到,要不是兵事凶威,为了自家性命,怎么会在非工作时间出现在工作场所? 韦家的家主前些日子龚胜等人也见过,衣着朴素,待人很和气,不像一个小娃娃。连李弎表面上也对韦氏小家主很尊重,那些韦家子也看不出有什么不服。 这让龚胜等人摸不着头脑,按这帮韦家子的性格去,那就是面对上司,天王老子来了都不鸟,怎么对一个小娃娃表现得还过得去? 问他们也不说,龚胜等人就自行脑补——韦氏小家主应当是类似大贤良师遗孤一类的存在。 这很合理。 见李弎目光转来,龚胜总结起自己刚刚从各营问来的情况,说到:“除了秦邑乡的秦家,谷北里的胡家这两个名声臭了的土财主,其他地的老百姓,都没有敢去拿地主家的财物,都怕被秋后算账。” 李弎点点头,道:“和预想的一样,南海的豪强和百姓的矛盾不算尖锐,没关系,百姓有充足的时间与机会认识到谁是他们的敌人。 那秦邑乡和谷北里的分地情况怎么样?” 情况不似当初想的那样乐观,龚胜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李弎起身,来到一劲装打扮,满脸瞌睡的青年身边,搂着他的肩膀摇晃道:“越指导员,留给军队的时间不多了,等朱符反应过来,我们就要打游击了。到时候你们工作队的任务就难办了。” 越指导员是和龚胜搭班子的曲指导员,越行。 越行感觉到身体的晃动,勉强揉了揉眼睛。 “喔~咳咳。”越指导员打了个把眼泪挤出来的哈欠,然后清了清嗓子道: “乱糟糟的,争个没停,我建议不要把精力放在这上面,毕竟就两个乡,先集中力量取得军事胜利。” 另一位曲指导员补充道:“不如把精力放在集体村社的开拓上,那些原有的乡里,让他们自治得了,爱怎么作妖怎么作妖,我们没工夫和他们磨。” 李弎点点头,然后起身来到黄巾军官们面前,问道:“你们什么意见?” 龚胜身后一屯长忍不住抱怨道:“南海百姓真的短视,那豪强在头上压着,能有长久的好日子吗? 若是当年我在广陵做一样的事,百姓不止会打土豪分田地,甚至还会踊跃参军! 真是哀其什么。” 越指导员提醒道:“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对,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做鹰犬走狗还做出感情了,真是令人痛心!” 李弎点点头,踱步坐回到帅位上。 他没有对这些事做最后的决定:“这事就交给大本营头疼吧,我们把精力转到军事上,番禺城打不打,怎么打,大伙讨论一番。” 说罢,他探着头瞥了瞥帐外的太阳,然后将刀狠狠地拍在桌案上,吼道:“已经是上班时间了,诸位同道,打起精神来!” 韦家子们听李弎这样一嗓子,也是一个激灵,但也没有立即回过神,而是不约而同地望向帐外的日头。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于是一个个立马坐的笔直,涣散的眼神眨眼间变得清澈,整个营帐内的氛围为之一变。 新晋级的黄巾军官被惊得目瞪口呆,自身仿佛也受到了感染,好似浑身充盈着力量,但像龚胜这样看习惯了的老资历,脑海里只涌现出一个词,荒唐,再加一个最近夜校学的,滑稽。 若是正在秦邑乡观摩分田的韦恩知道了番禺城内太守府的闹剧,和番禺城外李弎军营里的喜剧,他大概只会评论一句: 谁还不是草台班子呢? 第6章 我不想好人被枪指着 谁还不是草台班子呢? 就眼前这情景,由大总管钱散亲自带着工作队组织分田,吵的也同集市一样。 “俺家丁口少,一人耕几十亩地如何顾得过来?不如和西边那块水田换一下。” “放屁!你秦麻五三兄弟还嫌人少,还想要肥田?人家王寡妇带着个奶娃子咋弄?” “依我看,还不如听人义军的,乡里青壮集合起来,把渠沟修修,不都成了肥田?听说郁水南边的定海那边都是这样的,一个个吃的膀大腰圆的。” “修渠当然没问题啊,但是我家兄弟好几个,你秦二狗子就一个独苗,岂不是帮你家白干活?” “就是就是,要俺说这田分个逑,义军刚刚也说了,朝廷都把几个大黄巾给灭了,造反有个什么出路?到时候这些黄巾一走,老太爷再领着朝廷的军队一回来,俺看你们恁办!” 一众秦邑乡的乡亲,围在一处在沙土上勾勒的田地图前,吵个没完去。平时作恶多端的秦老太爷的家已经被拆了,但财产怎么分,还得商量。 若是其他真黄巾军攻破了这里的坞堡,多半会让乡亲们自行抢个干净,但朱雀军却想长治久安。 韦恩就在周荣等护卫的陪同下,在边上旁观着这一切。 别的不说,周荣这九尺铁塔般的汉子往这一杵,乡亲们就起不了除了动嘴皮子以外的想法。只是苦了钱散在乡亲们面前苦苦周旋。 乡亲们知道朱雀军不杀人,还要送东西给他们,胆子也渐渐大起来了,有什么说什么,近乎寸土必争,钱散的调解很难起效果。 关于早上李弎传回来的报告,各位长老的意见已经汇集到韦恩这里了。 像赵大就认为维持宗族统治,统战优先,余下的几人则认为得牢牢控制住解放区,强行把地分了,然后分了地的百姓自然就和朱雀军绑定了,然后全力应对官方的围剿。 韦恩扯了扯周荣的裙甲,示意他坐下,有话说。 但周荣只是一只手把韦恩拎到边上的桌子上,在吵吵声中,勉强能听清韦恩说啥。 突然就被提溜起来,韦恩脸上的尴尬一闪而过,很快心平气和地道:“伯均怎么看?” “我赞成强行分地,我们缺人手。”周荣言简意赅。 韦恩赞同地点点头,说道:“分了地,确实会有不少百姓拥军,但更多的人和你貌合神离呢? 届时返乡团一来,他们就去哭丧着表忠心,说自己是被迫的,那么那些真心跟我们的百姓,岂不会遭了大难?” 周荣回应道:“只要我们反围剿成功,这帮首鼠两端的人自然会安分。” “何时成功?” 周荣满脸疑惑,但那张猛鬼面甲挡住了他的表情? 何时?那不是来了就能赢?这岭南地区,谁还能战胜他们? 韦恩轻笑一声,说道:“你们以为对手是攘外必先安内的返工先锋? 这是封建王朝,出了事,地方第一时间不是打电话拉兄弟一把,而是能瞒就瞒。然后一层层翻车,直到朝廷中枢反应过来。 再筹集粮草军队出征,这一连串麻烦事弄完,再加上山海相隔,路途遥远。 想在这南海见到大汉天兵,恐怕至少得等到明年。 这其中一年的建设期,我们中间要融入这么庞大的离心离德的坏分子,你能安心搞好发展吗? 那些团结统战对象,立了功要不要赏?有文化的要不要委任官职?不升官,留他们在乡里聚合民心和我们作对或者整日和我们讨价还价,阻碍工作,怎么办? 交州的百姓终究还是吃的太多了,比起已经有的八分饱,十分饱还有肉吃、老幼都有照料,甚至是实现更高层次的价值,他们还是更在乎自己的性命。 反正饿不死,拼什么命呢? 所以收他们的税就好了,比朝廷少收点,搞减租减息,然后设定法律,管理治安,再有欺压良善的,我们再带着武装以雷霆手段犁过去,明正典刑,威慑乡里。 表面上我退让了,统战了,实则是把拳头收起来,等着这帮老顽固们出头。 这样既有产出收益,还能让百姓记得我们的好。” “那以后呢?难道就一直依赖乡里宗族的低效生产效率吗?” 看样子周荣大体上同意了韦恩的解决方案,于是韦恩深吸一口气道: “兵过如梳,匪过如篦,草要过火,石要过刀,人要换种。到时候,南海百姓,自然就知道谁是他们的朋友了。” 周荣的脸现在才转向韦恩,就静静地盯着他,尽管不言语,黑色的鬼面阴沉着,眼眶缝隙里似有锐器射出,看得韦恩双目有些刺痛。 但韦恩不能退缩,他发现这就是他的作用,去当那个圣人,对外的圣人,当那个提议干脏活的,搞阴谋,不,搞让人难以接受的阳谋的人。 笑脸相迎,春风拂面,背地里插刀,赶尽杀绝的那种。 同道们都是好人,好人活该被拿枪指着,但他韦恩不是,他可以不择手段,他可以不问路径正确,只要目的正确,说难听点,韦恩就是个投机分子。 “都似你们八老这般按部就班,似一千同道这般自私惫懒,似黄巾干部那样稚嫩天真,我们打算牺牲多少人?” “你这是在愚弄百姓,玩弄人心。”周荣低沉着嗓子道。 “诚然,我玩弄了南海二三十万小地主,富农中农,但我能救岭北五千万黎庶,历史上,那里面四千万人都会消失的莫名其妙! 更何况,这就是小地主们想要的,我只是顺着他们,放他们去跳火坑,求仁得仁。” 韦恩也压着嗓子回应道,如果自己身量再大些,韦恩肯定会趁着气势,去揪起周荣的罩袍,以报自己的被提溜之仇。 “我们满打满算三千正规军,届时你们若是誓死保卫解放区,还是有异心的解放区,朱儁或是皇甫嵩随便领个几万人,碾蚂蚁一样就把我们碾死了。” “我们可以打游击。”周荣不死心道。 “塞北可以游击,泰山、王屋太行、大别山,乃至两川闽赣都可以游击,唯独交州不行! 这里有瘴气,我们离不开青蒿等一干药材的种植基地! 这里有越蛮,文明滞后,服从部落头领,刀耕火种,生产力落后。 还能去哪?去做海贼王吗? 而且你游击了,不止是新解放区那些乡里会遭殃,另外那些倾其所有追随我们的集体村社怎么办?他们已经把自己的身心融入变革大事业了,完完全全符合一众剃头们的人要换种的标准,连投降的机会都不会有!” 周荣一时无言,默默将头扭向了另一边。 韦恩跳下了桌子,也不管周荣能不能听清,道:“看看秦邑乡人,今天我们只是他们生活惯性的破坏者,但以后,我们就是他们的救世主。” 走了一两步后,韦恩停下来回头道:“呃那个,周兄啊,其实我的意思是八老正义凛然,一千同道尽职尽责,黄巾义士怀赤子之心,你莫要误会了。” 第7章 打出去 大本营通过了韦恩的方案,很顺利。 谁需要变革,谁不需要变革,这是问题的出发点,地就不强行分了,顺毛捋着先。 至于以后天兵来了该怎么打,到时候再商量呗,先忙眼下的事。 于是朱雀军不再在乡间逗留,而是留下一支由义军和定海民兵混编的一千两百人治安巡防队维持秩序。 其余主力,悉数开进到番禺城下。 先做出威胁港口的姿态,那里有许多大船,听说都是徐州来的太守带来的,现在成了徐州人的退路,徐州人的命根子。 这算得上是攻其必救。 刚刚清醒不久的陈太守,一听说港口可能有失,好悬又背过气去。 但他清楚现在不能再晕了,于是心念急转,决定带着家丁亲信突围,这地方不能待了! 好好的天赐之地,转眼间就要成为自己的葬身之地了吗? 但他是一方郡守,跑路不是这么简单的事。 或者说不能如此直白。 “立刻调兵城东,防止贼人破城!”陈瑂大手一挥,布置下去,然后转身堂内,取出宝剑,挂在腰上,说道: “某将亲至城东督战,诸位,随我走!” 原本慌了神的一众官吏,听得太守要亲自督战,顿时也安定了不少,纷纷赞叹道,不愧是名门大族子弟,胆略过人。 在匆匆东去人群中,陈瑂头头拉住糜芳,在耳边嘱咐道:“子方,这里面就属你武艺最好,你去安排人多备快马,万一事有不逮,我们就上船回徐州!” 糜芳有些惊讶,刚刚不是说要亲自上阵的吗,怎么现在又打算跑路了?某家热血还未凉呢! 陈瑂见他有些发愣,手掌也握得紧些,疼得糜芳回过神来,继续叮嘱道:“莫逞一时之勇,你我两家的显赫何以传到今日?还不是凡事莫要逞强,上万铁甲军,岂是你平时那帮斗狠的游侠所能比的?” 糜芳这才冷静了下来,转身脱离了人群。 这头陈瑂还在调兵遣将增援城东,那边李弎却带着主力转向了城北。 一座县城,只有一千毫无战斗准备的郡兵据守,而且还大半调去了城东,其余地方只有稀稀拉拉几十号人站岗。 李弎当机立断,派出三十名同道,组成神射队压制墙上守军,由龚胜带领几十名黄巾出身的老卒和定海来的勇士去攻取城门。 神射手们谨慎地拉近与城墙的距离,并时不时地射上一箭,城头不断有守军应声倒地。 整个东汉,到汉末割据时期之前,地方武备都是废驰的,若不是柱天将军之前闹过一阵,番禺怕是一千守军都没有。 现在这一千人,多半是样子货,精锐都调去城东追随太守守城了,这留下来的几十号守军,更是样子货中的样子货。 眼见城下的黄巾的弓箭极准,很快一窝蜂地溜了个没影。 反正黄巾又不杀百姓,拼啥命啊。之前不少人还跟柱天将军混过呢。 扛着竹梯的龚胜等人,原本还举着盾,准备一番恶战,哪想还没等上城,守军就已经跑了,当下加快速度,登上城楼,打开城门。朱雀军紧接着鱼贯入城,兵分三路,分别直奔太守府、武库和粮仓。 陈瑂一行人刚到城东,正巡视着城防,就听得城北失陷的消息。 陈瑂面不改色道:“郡丞,你领七百将士去救援,贼军主力在此,必定是小股人马突袭,本太守在这,万无一失,速去速回。” “诺。”郡丞也不啰嗦,点了几个军侯屯长就返身杀去。 大汉的官吏大多都是有血性的,像陈瑂这样明哲保身的还是少数。 毕竟按照大汉朝的惯例,失土的主官多半落得个身首异处。 但陈瑂心里有底,一是在如今这卖官鬻爵的世道,自家势力足够保全自己。二则贼众势大,到时候天塌了有高个顶着,担责任的也是交州刺史兼苍梧太守的朱符。 倘若朱符也不顶用,他爹,大军头朱儁总不会见死不救,自己也不是直接跑回老家,而是游弋于海上,届时自己再从海上策应,功劳也少不了自己的一份。 一千杂兵的小县城,守不住一万甲士的攻击,合情合理,就是刘宏他爹,中常侍张让来了,他陈瑂也底气十足。 南海郡丞领着这七百人,迎面撞上了攻取武库的龚胜。 此时半数精兵都进到了库房里,龚胜自己带着一个屯守在库房边,眼见街角杀来的南海郡兵,来不及多想,带着战士们就冲了上去。 汉军这头是郡丞带头,士气正旺,朱雀军这边则是刚刚在城墙上扑了个空,一股子气还没有泄。 眨眼间短兵相接。 街道狭促,来不及结阵,龚胜领着身边的军士就往上冲。 汉军打头的是十几个悍勇的刀牌手,格杀技艺娴熟。 甫一交手,先不急着劈砍,而是把刀架到眉前,护住面部,然后顶着盾牌,直直地朝着面前的撞去。 无独有偶,龚胜这边也是先用盾击,但朱雀军配的盾是方便搏斗的战术小圆盾,类似汉军的钩镶,略大一些,预设是用来精准格挡长兵器刺击和短兵器挥砍的。 于是当双方撞在一起时,汉军见敌军盾小,有机可乘,于是兴奋地将环首刀顺势劈下,好似下一秒就有一颗军功落下。 龚胜等人却丝毫不慌张,他们熟练地抬起持盾的手肘,用环臂甲去格挡,这是先登精锐的标配,上好的锻打铁甲片。 环首刀劈在臂甲上一阵火星四溅,然后滑落到了一侧。龚胜等人抓住机会,另一只手拎着一只页锤就当面劈去。 有反应灵敏的汉军及时抬起了盾,卸掉了朱雀军战士的挥击,但也有反应不过来的,下意识地侧过头,让肩上的披膊甲去挡一下。 若是平常,对面也是使刀剑等锐器,那无疑问题不大,但朱雀军看着当先打头的是全身披挂的精锐甲士,早就收刀入鞘,换了钝器。 页锤兼具钝器的势大力沉,又因其细长的接触面,打出的压强堪称钝器之首。 页锤一砸,披膊上的札甲片瞬间就凹了一大圈,甚至有些直接被崩飞出去。页锤的页片很快砸断了筋肉,有些力气使得准的,甚至连肩胛骨都给砸得稀碎,整个人都软了下去,龚胜这边再用盾一推,直接站不稳倒在了地上。 汉军的战线出现了缺口,龚胜带着人毫不犹豫地就挤了过去,往纵深接着杀。 前几排的汉军皆是骁勇之士,当下围着龚胜几人,不由分说地刀剑相加。 与汉军身穿筩袖甲不同,朱雀军的陷阵勇士在穿着缴获来的筩袖甲外,还要套上一层由生铁铸造的半身甲和肩甲。 生铁硬且脆,如果用于战阵,则不堪损耗。奈何韦恩这边对于炒钢、灌钢锻打等技术没怎么掌握,且人工不足,札甲编织耗时间,产量实在太小。 但好在虽然难以精炼,但田独的铁矿管够,于是就大量铸造了类似我的世界里的半身甲和头盔,半身甲分前后两面,用皮革连接绑定。若是敌军用锤子等钝器,那基本一砸就碎,甚至用石头,也可能破甲。但奈何汉军的制式装备一般就是环首刀,属实奈何不了这等“特种”重甲。 倒是卜字戟的拍击,还有长枪的刺击,对生铁铸甲的损耗较大,虽然很难一击破甲,但多来几下,生铁铸甲怕是就会原地分裂了。若是用一丈四的格斗矛,那差不多也是一扎一个准,一扎一个洞。 同样的,因为没有熟铁或者钢做兵刃,做的刀剑韧性差,很容易崩坏,所以定海产的兵刃多为钝器和长矛,同时为了保险,每名正规军战士,通常在腰间配有一把破甲神兵——页锤,锤头像一片片打开的书页一样,外加一把备用的铁骨朵,然后还有一把凑合用的平头刀,前排的陷阵勇士,才会分配一把缴获汉军的环首刀。 所以龚胜带着的这几个勇士,在对面汉军的眼里,都是一个个铁王八,几乎奈何不得,竟被步步逼退,导致缺口越来越大。 听到武库外起了厮杀声,里面的越指导员不敢再逗留,带着另一屯军士出门支援。 街上已经杀成了一团,龚胜这边的长矛手也支援了上去,挺着一丈四(三米四)的长矛,隔着步兵线刺击汉军后面的士兵,一时占得上风。 似乎再厮杀一阵就能取胜了,不过汉军在郡丞的亲自带领下格外悍勇,朱雀军这边需要付出的伤亡也不会小。 越行缩在门框后,这武库的门是在台阶上的,观阵的视野很好,被观阵的视野也出色。所以越行就在此处探头探脑,全然没有变革指导员那种跟我上的觉悟。 不过很快他就发现了,一文士模样的人,被汉军甲士护卫着连番后退。 这是条大鱼,干了他,我的位子又能往上挪一挪。 进步心切,越行当即取出弓箭,瞄准那文士,搭弓就是一箭。 接着那群汉军甲士一阵慌乱,原来是郡丞的面门直挺挺地插着一支箭,倒在身后军士的怀里,顿时没了生机。 一众甲士唤着:“郡丞死了!郡丞死了!”然后丢盔弃甲,转身就逃,全然不顾前方还在厮杀的同袍。 眼见形势明朗,很难再有什么暗箭飞来,越行当即跨过门槛,抬起弓箭,一箭接着一箭地收割着逃兵的生命。这一刻,那些四散奔逃的丧家之犬,在越行眼里,仿佛都是一枚枚行走的军功章。 龚胜正要敲开身前最后一个汉军小卒的头颅,这时一只羽箭就越过他的肩头,斜斜地扎在这名汉军小卒的咽喉上。那汉军小卒霎时弃了武器,双手捂住颈脖,痛苦地跪倒死去。 龚胜有些愕然,顺着羽箭的轨迹一回头,瞧见越行站在台阶上,似是微笑。于是侧着身子拱了拱手,喊了一句“指导员好箭术”,然后领着军队,埋头追着溃兵继续厮杀去了。 其他两路汉军经过一番鏖战,刚刚提起来的血勇很快消散,没几刻也被杀溃,全都四散逃命去了。 此时城东的南海太守陈瑂,却早已引着军队打出了城去。 陈瑂当时做完心里建设,当即召集剩下的军士,说道:“敌军轻进,现如今郡丞正面黏住了敌军,某在城外的水军还有一批将校和军资,诸位与我去接应,然后我们绕至城北,里应外合,一举歼灭敌军!” 士兵们一听,胸中顿生豪气,汉末交州平民多淳朴,不疑有他,其实在某人指洛水放屁之前,士人在百姓面前,就是一诺千金的代表,就是诚信道德的楷模。 一些精明点的将校倒是心生疑虑,这太守不会是想跑路吧?但陈瑂的家丁早就手按刀柄,左右狭持下,也不敢轻举妄动。 能逃也好,这些将校清楚,李弎这个是假黄巾,谁知道是不是和岭北的那些假黄巾一样,滥杀无辜呢? 很快,几百号人统一了思想,由糜芳整顿了队形,领着几员游骑,引着前锋步军先行探路。 第8章 汉末结交名士的方式 港区内人影罕见,似是刚刚朱雀军来骚扰后,附近的人都逃命去了。 瞧见港区内几艘大海船上陈家和糜家的旗帜还在风中飘扬,糜芳就让步卒散开,肃清街道,然后打马反身,去接应陈瑂一行人。 见前方畅通无阻,陈瑂大喜,与糜芳还有几名亲随,一扬马鞭,加速朝船只方向赶去。 等到这几位骑马人士行至距船只仅有百步远的地方时,忽听不远处一声尖锐的哨响。 “不好,有埋伏!”糜芳这个的半吊子家族军事人才这下反应过来,连忙高呼:“向府君靠拢,结阵!” 回应他的是无数的飞矢。 只见原本空空荡荡的道旁窗户间,伸出一张张汉军的制式臂张弩,哨音未落,就听一阵阵急促的机括与弓弦的响动,出城作战的南海郡兵顿时被射翻了一片。 朱雀军这边重点照顾的是着铁甲的兵士,于是糜芳胸前先是中了两箭,但没有穿透,还没等他回过神来,一支羽箭擦着他的兜鍪弹开,吓得他一哆嗦,身子一紧张,摔下了战马。 糜芳正是一二十岁气盛的年纪,跌下战马后也不犹豫,当即大吼一声,从地上爬起,呛啷啷拔出宝剑,激起身上新粘的黄土四处飞扬。 眼见周围的郡兵与屋舍里杀出的黄巾贼军绞成了一团,金铁交加,血肉横飞,糜芳胸中顿生一股豪气,这不正是我汉家儿郎立功之时? 这次回应他的是一记从背后挥来的页锤,势大力沉,直接卸下了糜芳右边半个肩膀,整条手臂立马失了气力,伴着一声凄惨的嚎叫,糜芳手里的剑也掉落在了地上,溅起一团黄土。 糜芳软倒的身子,被一只纤长却有力的大手提起,恍惚间就听见一女子的声音在耳边炸响: “敌将束手,缴械不杀!” 破城后的番禺城,没有出现像一般贼寇那样的烧杀抢掠,反倒是一些豪强富户被抄了家,现在正被集中在太守府等待公审。 男女老少,都被十来名甲士看管在墙角,时不时还有妇孺的哭声传出,身边的男人就会赶紧呵斥,千万莫要恼了黄巾军士! 看管的军士倒是无所谓,这些人的下场他们也清楚,罪大恶极的枭首,其余男丁按情节轻重服劳役,妇女会去纺织局做工,老幼会有另外的照料。若是那等名声好,跟脚干净的,甚至还直接重获自由,家财悉数返还,正如之前在南海乡里所做的那样。 倒是有几个北方来的老兵油子见这些妇女有些姿色,不免会想起某些传统。奈何朱雀军军纪严明,指导员们铁面无私,老渠帅们一点不顾念旧情,只好强忍着念想,把目光移向身后施工到一半的花园。 尽管一些花卉、假山还只是随意地堆砌在一旁,尽管一些池塘挖出的土方还没有清理,一些铁锹与竹筐凌乱地丢弃着。 但这还是老兵油子少见的景致,就是不知这样豪华的花园,会是被李大将军占了,还是归钱大总管他们享用呢?也许是给那个韦家的小家主。 那个小家主当真的命好,啥也不用干就有这么多人帮他攻伐取夺,狗日的东西。老兵油子想到这里,心中不免有些愤恨。 指导员说的好听,效忠韦家的志向,不效忠韦家的个人,可叹那朱雀大将军何等英雄人物,文武双全还平易近人,乃公在岭北都未曾见过有类此者,却为一个七岁小孩做事,端的可笑! 指导员讲过很多故事,老兵油子也触类旁通,知道这是主少国疑,大将军手握重兵,得提醒老渠帅早做打算。 最好能扶保李大将军,继承大贤良师之遗志。 最次也得护着诸位老黄巾的身家性命,千里迢迢从中原来到岭南,可莫要在这等政治倾轧中白白丢了性命。 老兵油子正出神,忽然听见一阵甲页响动,脚步凌乱,顿时循声望去,原来是李大将军的近卫领着一个衣衫凌乱略显狼狈的中年文士朝大堂走去。 那文士似是刚进门就注意到了这一大群人,但仍旧耷拉着脑袋,装作没有看见。 那头却恰恰相反,几个老人拍打着身边的年轻人示意扶自己起来,几个中年人却早已走到前头,隔着甲士喊道: “陈太守,留得有用之身以图后效啊,千万莫要逞强,这些黄巾义士都是讲道理的!” 陈瑂则装作没听见,继续随着近卫闷头往前走。 那头人群也不管那么多,在一个年纪最大的老汉的带领下,齐齐向着陈瑂深深一躬,说道:“南海万户人家性命,皆系于府君一身了!” 见陈瑂头也不回地走过了这进院子,一些年轻人先耐不住了问道:“大父,陈太守这样子不会想死节吧?倘若惹恼了黄巾贼,将吾等置于何地啊?” 那老汉一巴掌拍在小伙头上,喝道:“是黄巾义士! 莫要多想,老老实实等着。” 众人面面相觑,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得散去,回到家人身边,继续提心吊胆地等待。 且说这头陈瑂闷声走进了大堂,先听一阵豪爽的笑声从屋内传出。 就见一黑面大汉迈步从屋内走来,身高约莫八尺,身上披着一件灰色的戎袍,袍子底下鼓鼓囊囊,显得十分健硕。头上戴着一顶玄色兜鍪,两侧似有金色的羽翼伸出,顶上则缀着一团火红的缨饰。 陈瑂看着眼前此人,不禁有些愣神,从那魁梧的身段,磅礴的气质,还有那素未见过的红缨凤翅兜鍪,陈瑂便猜到这就是那朱雀大将军。 反贼竟有如此人物?这一路走来,贼军甲胄齐整,军纪严肃,其头领又是如此英豪。这莫非是上苍对大汉失德的回应?那帮阉竖真是国之祸害啊,还有刘宏这个昏君。陈瑂在心里咒骂着,好似全然忘记了自己的太守正是通过这帮奸贼运作买来的。 “陈太守,久仰久仰,鄙人李弎李叔寇,特来请太守一叙,请。”说罢,李弎拉着陈瑂就往大堂内走去,全然不顾陈瑂的扭捏的姿态。 大堂内有一帮子青年将校在悬挂舆图,拼接沙盘,整理案牍,李弎也不管他们,让他们按部就班地忙活着。他将陈瑂拉到一把胡床上,按着他的肩膀使他坐下。 之后李弎便自行坐在一旁,拿起一只小铁壶,给二人倒了杯水。 陈瑂见此,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李将军,这种杂事也要你亲自操劳?” 李弎不急着回答,而是将眼前这杯水一饮而尽,然后又添满,才不急不慢地说道:“南海甘家的井水,格外甘甜,难怪姓甘,陈太守新来,怕是未曾尝过,不妨先试试。” 陈瑂皱着眉,看了会儿眼前明净的,倒映着房梁的水,心中平静下来,若是这李弎要杀我,何必弄得如此麻烦? 当即不疑有他,抓起陶杯,放到唇边,抿了一口,果然甘甜,这甘家,还真是藏私! 然后也是一饮而尽。 李弎笑着又给陈瑂满上。 李弎虽然肤色黝黑,脸上还带着刀疤,但也是方额剑眉大眼直鼻阔口,相貌堂堂,兼之这番礼遇,让陈瑂宽心不少。 “听说陈太守善于营建?外头的花园没修完,怪可惜的。”李弎望着屋外,缓缓说道。 陈瑂刚放的心又提了起来,交州的深秋在陈瑂看来也算得上炎热,大堂内忙活的将校也有不少短衣襟,露手臂的,但他却出了一身冷汗。 他也是听过黄巾贼的做派的,这李弎好像在怪罪他不体恤民力,跟中原那些太守县令那样,被黄巾抓着就是一个被枭首示众的命,看来自己终究还是逃不过了。 不过自己死于王事,算得上是给陈家又添一功勋,也不枉此生了。 心念及此,陈瑂释然开口道:“交州蛮荒,不识中华礼仪,我做此园林,就是为了让南海士人看看,何谓中原之景,何谓华章之美。” 李弎微微颔首,微笑着道:“陈太守倒是有些急智。” 陈瑂正欲狡辩一二,李弎抬手示意他噤声,然后继续说道:“这些不重要了,我们调查了,你修这花园管足了饭食,也没有苛刻虐待民夫,所以这事就不计较了。” 陈瑂松了一口气,不禁有些庆幸。还好自己新来番禺,想展现徐州头部世家的风采,故此叮嘱下人待人要宽和,没想到这还救了自己的命。 为家族添分量的事还是留给其他人去做吧,比如自家当沛国相的从兄,陈珪陈汉瑜,这个长袖善舞的人明显更擅长官面上的经营。 “陈太守宠辱不惊,不愧是我们看中的人。”李弎道。 没注意去深究我们是谁,陈瑂只关心自己的出路,问道:“不知李将军看中我什么?” “我欲给予徐州陈家一场泼天富贵,不知陈太守意下如何?” 陈瑂好悬没从胡床上摔下去,怎么着?想拉陈家一块造反?徐州那头咋可能答应呢?这下好了,自己还得成为给家族添的分量。 第9章 你当师爷,我当 “太守莫要误会,在下只是想和陈家做些生意。”李弎笑道。 陈瑂有些疲惫地靠在胡床靠背上,好像些许大起大落,皆不能再动摇他分毫。 “南海有些土特产,想必走海路,绕过荆州,行销中原,定能大挣一笔。” “那是自然,这个好说。”陈瑂嘴上说着,心里却不禁腹诽道: 都是我南海太守的钱,我的钱! 先把这些财货寄在这里,保全性命再说。等着吧,等朝廷大军覆灭了汝等卑鄙小人,某陈公琰必将连本带利地收回来! “还有三十万石稻米,每年还会增加至少三成。”李弎继续道。 “小问题,无需问询徐州,我自己就......等等,多少石?”陈瑂从靠背上弹起问道。 “三十万石,上好的交州稻米,每年保守估计能增加三成。”李弎一字一句地说道。 陈瑂按捺住激动的心情,追问道:“敢问李将军,这三十万石的稻米要从何而来?” 这没办法按捺啊,在徐州,稻米起码能卖70钱一石,三十万石那就是2100万钱,又能买一个二千石,还是一年买一个!每年还至少增加三成? 若是战乱呢?我敢卖300钱一石,百姓还得对我们陈家感恩戴德! 袁基那伪君子一天到晚吹嘘自家四世三公,且看我陈瑂一人十年,就能挣出一个一世三公! 不过买官太频繁,会不会被认定是勾结宦官? 哎,又急了,这八字还没一撇呢。镇静,镇静。 见陈瑂很是意动,李弎满意地说道:“不知太守是否有留意,最近几年,荆州那边多了几十上百万石交州的稻米售卖?” 陈瑂恍然道:“是你们的稻米?难怪难怪,荆州那几家最近几年的发达,我也是有所耳闻的。” 李弎点点头道:“彼辈贪婪无道,我欲寻新的合作伙伴,这不,上苍就把陈府君送到了我的面前。 素闻徐州人士买卖公平,信誉遍及天下,不知陈家是否有意与我等一同共享这泼天富贵?” “你们要个什么价?”陈瑂问道。 “五五分成的话,我们这能保证来年提供六十万石稻谷。”李弎道。 “海上风云莫测,我们的风险太大。”陈瑂一副得加钱的口气。 “陈太守可曾注意到我军的铁甲?”李弎不动声色道。 陈瑂厉声道:“贩卖甲胄?这大汉还没亡呢。” 话虽是如此,但陈瑂心中却乐开花了,这朱雀黄巾一个个跟铁王八似的,若是自家也能弄点来,岂不美哉? 不过陈瑂没有经验,若是他留心观察,朱雀军今日一番作战下来,已经有小半的生铁铸甲开裂而不能使用,其余也多半有所损耗,几乎是一次性用品。 李弎当然不会戳破自家虎皮,说道: “陈太守误会了,我是说我们南海盛产铁器,一些铁制农具、铁制工具都可以与你买卖。” 原来不卖铁甲,陈瑂有点失望。 但听见南海一词,陈瑂这才想起自己还是南海太守,与这南海黄巾贼谈什么生意? 真是财迷心窍! 于是陈瑂这才问及最关键的事:“且不说那些细枝末节之事,不知李将军将待南海郡府何如,待广信的交州刺史部何如,又待这大汉天下何如?” 这可是叫嚣着苍天已死,黄巾当立的反贼啊,两汉没少被攻陷郡县,但哪次不被反杀回去,反而赔上尸骨累累。 面对朱刺史准备充分的州郡兵,你李弎能不能活下来,面对雒阳来的羽林军,你李弎又能不能活下来。 别到时候生意谈好了,你李弎却交不出货,那不白折腾了吗? 李弎老神在在道:“不知刘宏的亲军军械,比之我朱雀军如何?” “汉军不如也。”陈瑂如实答道。他也不在意直呼刘宏的名字,毕竟世家子弟私下里也经常如此。 李弎又问:“不知刘宏亲军善战敢战,比之我朱雀军如何?” “汉军不如也。诚然,但李将军如欲裂土割据,恐日后往来交通不便。”陈瑂算是彻底被朱雀军这一帮子令行禁止的铁人给吓到了。 李弎摇摇头道:“我乃汉人,世代汉家忠良,陈府君莫要误我。” 陈瑂腹诽,忠良?天下焉有造反的忠良? “我欲效平难中郎将故事,陈太守勿要多虑。” 平难中郎将就是原先的黑山贼首领张燕,这两年刚被刘宏招安。 陈瑂还是不放心,道:“交州刺史朱符性情刚烈,恐怕不会放任将军肆……纵横岭南。” 李弎忽然发出突兀的憨笑,还握住了陈瑂的手。 陈瑂下意识地一缩手,但只觉手心处一丝清凉传来。李弎的大手掌撤去后,露出一颗圆润饱满,晶莹剔透的水晶球! 饶是陈瑂这样的大族子弟都未曾见过这般宝贝。 “这,这,这是人间的宝物?”陈瑂看着这掌心这颗不大,却好似有吸人眼球魔力的水晶球,竟有些失语。 “哈哈,陈府君,一点心意,不必介怀,朱刺史那边,雒阳那边,还有以后双方的生意,都有劳府君多多关照。”李弎继续道。 “好说好说,将军若是要遣使雒阳,某可代为执笔,贸易之事,可与我家管事详谈,朱刺史那头,还得将军亲自应付。 另外,与我同来的糜家世侄,可否饶过他一二?日后商贸渐增,少不得糜家参与,毕竟,你知道的,我陈家……” 李弎笑道:“我懂我懂,商贾低贱之事,尽数交与糜家,你们陈氏子弟就负责当官。” 陈瑂也笑了,随后双方就是饮宴一番,宾主尽欢。 太守府内,觥筹交错,太守府外的校场内,也是一场大宴。 七八百俘虏在一曲朱雀军兵士的看管下,正一圈圈围着一个台子整整齐齐地坐着,飞快地吃着碗内的米饭。 新蒸的定海大米,香气扑鼻,外加一块油光泛亮的鱼干肉,让这些败兵俘虏吃得格外香甜。 “你说,这不会是断头饭吧?”秦四五嘴上吃着香,心里却直打鼓。 “恁多废话,吃饱再说。”或许是人这一辈子已经过够了,秦四五边上一老年郡兵只顾低头扒饭。 忐忑不安的不只有秦四五,走到台子上的龚胜也十分紧张,一会儿扫视一下埋头干饭的败兵,一会儿又瞥了瞥同他站在一起的越行。 虽然说自己平时没少在上百人面前讲话,但那些都是爱戴他的军士。 面对眼下这一圈圈饿狼样的俘虏,他甚至担心惹怒了他们,会不会引发暴动? 哎,那么多曲军侯,比他会鼓动人心的多了去,那些营司马,营指导员,哪个不比他能说会道?但是上面安排下来的任务,硬着头皮也得上啊。 看底下吃得差不多了,龚胜就安排士兵,去整顿会场秩序。 很快,这群俘虏在军士的驱使下,一个紧挨着一个,挤到了龚胜的跟前。下面几百双眼睛都看向了龚胜,有冷漠,有好奇,也有戏谑。 龚胜深吸一口气后,朗声道:“诸位,某名唤龚胜,是朱雀军的一个曲军侯,凉州陇右人士。” 凉州人?难怪这人口音怪怪的。 这下子底下人群就骚动了起来,本来心不在焉的都专注了起来,纷纷问询,你个大西北的凉州人,跑我们最南边的交州来干什么?一时间稳定的局面又有些骚动。 等军士把俘虏再次弹压安静,龚胜才继续。 看到自家军士辛辛苦苦地挨个警告躁动的俘虏时,龚胜才彻底进入状态,他是最看不得自己袍泽受累的。 “诸位都是军汉,都得守军规,在我们朱雀军,他人在大众面前发言时,如有问题先举手,倘若私下喧哗打断,要论处军律的。”龚胜严肃道。 俘虏们闻言,顿时老实了。 “凉州不似交州温暖,冬季严寒,常常有人冻死。 我早年家乡遭了羌人劫掠,亲人没剩几个,那时正值秋日,屋子也烧了,田也荒了,不知道如何度过严冬。 幸好,我们遇到了来凉州传播太平道的方士,那些人四处救济贫苦,我们也在他们的帮助下,度过了一个冬天。于是我们几个同乡青年,都入了教,后来跟着他,去投了南阳黄巾大渠帅,张曼成。 那时南阳包括整个中原地区,瘟疫横行,蝗灾肆虐,百姓饿死无数,唯有太平道方士在救济黎庶……” 龚胜边说边陷入了回忆,要不是营指导员曾嘱咐他,要他好好总结从凉州一路闯来交州的历程,并且写点文章,多鼓励鼓励后来人,他也说不了这么流畅。 但煞风景的是,一只精瘦的手臂在周围两个朱雀兵士不善的目光下,一直高举,屹立不倒。 龚胜于是暂停,让那个败兵说话。 那败兵利落地站起来,拱了拱手说道:“龚将军,恁多废话作甚,之前那黄巾的柱天大将军也没少给咱交州人讲故事。 你是不是要招我们当兵?我就问你一句话,当了你家李大将军的兵,是不是还能吃到今天的饭?” 龚胜没想到这么直接,虽然被打断了很不爽,但还是耐着性子答道:“当然可以。” 这时,一旁的越行走上前开口道:“你看看你边上那两个军汉,都是去年参军的普通兵士,一年吃成这样的壮汉子,你满不满意?” 那精瘦的败兵早就惊讶于朱雀军士兵的壮硕,于是赶忙说:“满意,太满意了,若是都能吃成这样,不止在这里的袍泽,李大将军想招多少兵,我们都去乡里帮他老人家找来!” 周边的俘虏不敢吱声,但都是用希冀的目光看着龚胜和越行。 越行继续道:“想当朱雀军可没那么简单,我们军纪严得很,别就为了几口吃的,丢了脑袋,下面请几位兵士,给你们念念,听完后,愿意留下来的,登记造册,不愿意留下来的,我们放你回家。 家里若是没有生计的,我们朱雀军开了官田,规矩和定海镇那头一模一样,甚至我建议你们家里没啥田的,都可以搬过去。” 这下几乎所有人都满意了,定海啊,那可是神仙一般的地方啊。 第10章 朱雀军在摩拳擦掌 一些朱雀兵士从兜里掏出军纪小册子,各自聚拢一二十个败兵,开始念道。 俘虏们可没见过这样的事物,一个个都往前挤。 “去去去,站开点,你们这几个糙汉子,这可是蔡侯纸,莫要弄坏咯。”这群兵士多半也是参军后才识得的字,对别的可能还磕磕碰碰,但对这本被当作启蒙教材的军纪军规书,那再熟悉不过了。 “三大纪律:一切行动听指挥、不拿百姓一针一线、一切缴获要归公......” 朗读声此起彼伏,加上又都是南海同乡的乡音,俘虏们都听得很认真,时不时还要举手讨论一番。 龚胜满意地巡视着,越行跟在后面有些出神,他正琢磨着得多休沐几日,才能补偿这狗入的战时调休。 突然,一名俘虏举手找到龚胜,先是一拱手,然后开口问道:“感谢将军饭食,敢问将军可是义军否?” “当然,惩恶扬善,替天行道,我们朱雀军向来如此。”龚胜肯定地答道。 那俘虏听后,立马跪倒道:“草民秦四五,乃秦邑乡人,家乡豪族,秦志一家,横行乡里,欺压良善,我爹因交不起口赋,就被此人活活打死,请将军为草民做主。” 这俘虏正是之前吃不安心的秦四五。 龚胜刚想问问越行,秦邑乡是不是已经清洗过了,却见一直神游天外的越行一个箭步冲到秦四五跟前,俯身把秦四五拉起,说道:“秦壮士快起来,别再跪了。 我们朱雀军扫荡每个乡里,都会主持公道,恶行昭着的直接砍了,财产土地都由乡亲们均分,其余的,我们也会把土财主多余的浮财、土地,分给乡亲们,保证不会让这帮坏家伙再为祸一方。 别的地方我不清楚,但秦邑乡是一个分了地的典型,正在通告全军,那秦老太爷一家几个作恶多端的男丁都被砍了,你家里估计还分了不少田地。” 秦四五泪流满面,还想再拜,但被越行托着下不去深,只好擦着眼泪,苦道:“多谢将军,朱雀军是我家的恩人呐!但我家中还有老母,长弟幼妹,恳请将军放我回去安顿一二,三日之内,我必回来,这条命都供将军驱使,绝无二心!” 周边的俘虏听到周边乡里情况,也不顾什么举手了,当即交头接耳起来,一传十,十传百,没多久,就都知道了朱雀军在帮他们铲除恶霸,有些抢着去问越行自家情况,挤不进的,都拉着讲解军纪的战士问。 回答都是大同小异:碰到恶事,绝不姑息,具体情况,得问友军。 有些朱雀战士讲起自家也是受了李大将军的照顾,为了报恩参军的,有的则是说参军吃得更好,军饷足,李弎还没称作朱雀大将军时,就已经带着人替天行道,安顿流民,一切制度,都仿照定海那边来的。 俘虏们也打开了话匣子,说起自身的经历,总少不了一些乡间反派,但像秦四五那样被害死了亲人的还是少数。 南海毕竟人少地多,过不下去就逃去开荒,或是投奔山民,豪族也不敢盘剥过剩,都跑了,谁去他家当佃农呢? 像是豪族害人性命的戏码,听说苍梧那边不少,苍梧多山,且官府控制严格,黎庶被欺压了也无处可逃,所以不少俘虏提议要朱雀军往苍梧打,但又有人说了,新来的苍梧太守是车骑将军的儿子,肯定是块硬骨头,不能蛮干。 在激烈的讨论交流中,这些俘虏已经不自觉地将自己当成了朱雀军的一员,后续事宜,自然是好办。 没有牵挂的就直接改换门庭,到了李大将军手下吃粮,吃好粮。 想回去看看的,约定几日后再回来。在司马某指洛水放屁之前,汉人的承诺都是效力很足的。 也有想回去当农民,回乡的自不必说,想去朱雀军新开辟的官田也有几十个。 于是一场低开高走的忆苦思甜大会,最终成功为朱雀军转化了五百多解放郡兵。 这是第一场针对官军的反正运动,给了韦恩这群预设大会流程的人很大的震撼。 韦恩此时就和周荣等人站在校场边缘围观,亲眼看着龚胜一开始冷场,再到当兵吃好粮,以为差不多结束了,毕竟俘虏们基本愿意换个能吃饱点地方继续干了。 哪想他们听到家乡的变化,和那些恶霸劣绅的处置后,情绪那么高涨。 韦恩也不是没想过用家乡变化来吸引他们,但奈何乡里这边压根就分不下地,给不了他们实惠,故此就没有放进预案里。 可他不知道,秦汉之人重情义,喜豪侠,朱雀军仅仅是做了点微不足道的工作,却还是让这些人感恩戴德。 “真是一群可爱的人。”韦恩感叹道。 “却要惨遭你的玩弄。”周荣嘲讽回去,看样子他还是有些不平。 “那他们有没有过上更好的生活,然后还能去帮助更多的人呢?”韦恩平静道,见周荣不言语,于是继续道:“按你们的办法,只会饲养一群巨婴,一群谁是敌人谁是朋友都分不清的巨婴。 得趁着这些人还圣质如初的时候,塑造一个集体记忆,一个集体印记,才能经得起以后的风吹雨打。 你们之前觉得我应该亲自出马去收拢人心,我看没必要。像越行那样的同道,虽然毛病不少,但做事有原则,看不得百姓跪下,他们都是好同道,随着他们的增加,我们的事业会越来越顺畅的,完全不需要什么个人崇拜来作为向心质点。 明天我就去育种基地吧,做自己最擅长的事,亩产两百斤简直愧对先贤。 伯均你也不用陪着我了,那边都是同道,安全得很,这边打仗,还需要你的个人勇武。” 第11章 朱符也在摩拳擦掌 按下番禺这边的战后忙碌不表,此时的苍梧郡郡治广信县的刺史府也是一阵鸡飞狗跳,夜色已深,却仍是灯火通明,人流不息。 “使君还请稍安勿躁,郁林郡那边已经答应出兵3000了。”一官吏垂首对一名坐着的中年官员说道。 啪! 那中年官员将手中的一卷竹简朝吏员脚边一砸,红着眼珠子吼道: “汝叫我不急?番禺城一天都没守住,某家刚刚赴任,一个郡就失陷了!这就是你们交州人迎接我的方式吗?” 听着这新刺史朱符的言语,好似指责交州世族豪强与朱雀黄巾有所勾结,一应大小官吏赶忙停下手中之事,起立躬身,其中领头的一个来自苍梧士家的长吏说道:“还请使君钧鉴,勿要做此等诛心之言。” 中年官员右手紧握着拳头,重重地砸向了身前的桌案,左手指着刚刚丢掉的竹简怒道:“诛不诛心没人比你们更清楚!这是那李弎交夏粮的记录,户一万三千零四十六,缴粮三百六十七石! 我来之前他还在交税,还在交税! 我来之后他就扯旗造反?还叫什么劳什子黄巾赤鸡大将军? 是不是你们这些酷吏逼反的?还是说这鸡毛将军是你们交州推出来棋子? 右车骑将军才离开交州多久,你们就这般害怕他儿子回来吗?” 士家长吏继续平静地言道:“使君多虑了,交州士民无不感念钱塘侯的恩德,怎会排挤君侯后人呢?想必是那陈太守刚从徐州而来,不解交州人情而妄自耗费民力而导致的民变罢了,这种事经常发生,使君只需遣使安抚,必能平乱。” 他身后的苍梧兵曹区景没有丝毫镇静,甚至想拉住那姓士的,就你有嘴,这不越描越黑吗?还遣使安抚,朱符若是听了你的话,遣使抚平,那不更显得我交州世族与李弎交情深厚吗? 朱符冷笑一声道:“哼,可恨我这个刺史手上没一州之兵权,否则还与汝等土皇帝纠缠个啥。” 区景越听越不对劲,生怕那姓士的再惹了朱符,于是抢声道:“使君勿恼,士功曹的意思是李弎之流不足为惧,当镇之以静。” 朱符一挑眉,道:“哦?意思是我冤枉你们了?” 冤枉吗?当然不冤枉,李弎那边产的粮,少部分交了一应赋税,其余多半不还是交州这几家给收了?真要深究,谁能撇清关系? 但话能这样说?说开了你朱符还怎么和我们交州世家合作?钱塘侯当年多知趣,交州世家也投桃报李,这朱符是他亲生的吗? 看朱符咄咄逼人的样子,区景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说:“使君宽心,交州世族必然会给使君一个交代。” “反贼的人头,就是最好的交代!”朱符的话还是硬气的,但语气却已经松了很多,似是不再追究交州世家的责任了。 他看着这屋内的交州官吏的反应很是满意,这不正是父亲叮嘱的和世家豪强的相处方式吗,先得让他们畏惧你,给你添乱时先想想有没有这个胆子。之后才是施予恩惠,给他们甜头,让他们彻底膺服。 但有人可不答应,自从士家的千里驹从雒阳拜得名师,官也做到了交趾太守,并且还有几个兄弟也是官运亨通,士家就再也没有像以前那样在交州的外来两千石大员面前伏低做小的心态了。 苍梧士家向来是交州士人领袖,如今交州十之八九都是在士家的势力范围内,在交州,士家理应有说一不二的地位。你朱符不过一寒门武夫之后,你敢在弘农对杨家如何如何,敢在汝南对袁家如何如何吗? 朱儁当年还能凭着几千军汉将交州世家搓扁揉圆,时过境迁,我士家愈发强盛,而你朱符手里也没有朝廷大军,你拿什么来跟我们斗? 那李弎李叔寇是定海韦家养的宗贼,韦家一年贩给我们几十上百万石稻米还有各式铁制农具,逢年过节也少不了奇珍异宝的孝敬,也是你朱符说要人头就有人头的? 士功曹打定主意,不依不饶道:“听闻陈太守一来番禺就大兴土木,要在南蛮之地营造中原美景,故此才激起的民愤,还望使君明察!” 朱符这下彻底怒了,竟然起身离席,大步迈到士功曹身前,一脚将其踹翻在地,踩在他胸口上吼道:“汝等莫要欺我太甚!平日里你们勾结一二就算了,现在那鸡羽将军已经扯起黄巾大旗,黄巾啊,扯什么旗不好?陛下都差点被黄巾刺杀,这是彻底撕破脸面!汝还要如何安抚?” 士功曹气得只咬牙,但为了士人风骨,还是忍着痛坚持道:“使君若是贸然进剿,恐引发交州震动啊!” 朱符听了这个,脚下力气更大了,好悬没把士功曹当庭送走。 “好好好,事到如今还敢拿一州安危来威胁我?来人,把他拖出去砍了!”朱符吼道。 下面的士功曹傻眼了,这就砍了?莽夫啊,天地良心,他真没有威胁朱符的意思! 只不过日常把岭南一州七郡担在肩上惯了,习惯性地从大局考量。 在朱符眼里,这些反贼都是晋身之资,但在士功曹眼中,这是拥众几万的本地豪强,是交州的有机组成部分,你朱符要拿刀子割了它献给雒阳,这难道不会痛煞整个交州? 一旁的区景也吓坏了,刚刚他可是说过话的,若是那姓士的被砍了,他区景岂不会被士家惦记上?这还得了? “使君且慢,使君且慢,功曹绝非此意,绝非此意!”区景当即拜倒在士功曹身边。 区景没抬头去看朱符,而是用余光瞥向地上的士功曹,意思是我区景今天豁出命去和你士家站一块了,日后不得表示一二? “再要求情,连你一块砍了!”朱符怒道。 同时,四个朱符的亲随甲士上来,架起地上两人就要走。 这下,厅内的大小官吏再也不能无动于衷了,于是齐齐挡住甲士的退路,拜倒在地,说道:“还望使君开恩。” 甲士无路可走,一时不知所措,回头看向朱符。 被架起来的士功曹似是已经被朱符踩昏过去,而区景则露出了胜利的微笑,好好好,这次,赌赢了。 但他还没高兴得太久,就听宝剑出鞘之声,接着朱符声音有些颤抖道:“反了!反了!一个个狼狈为奸,沆瀣一气,近日,乃公亲自来为大汉除贼!” 就在区景怨道大起大落、人生无常、我命休矣之时,一只手拉住了朱符。 那是和朱符一同来岭南的交州别驾,常别驾,交州的二号人物。 朱符一愣,冷声道:“常公也要阻我?” 常别驾附耳道:“使君,事已不可为。此人姓士,名唤士武,士家本就是本土第一大族,历来担任交州诸郡守,现在使君麾下第一大郡交趾的太守又是他的兄长,于情于理,都不可擅杀。” “就是士燮士威彦?怎么不早说?”现在轮到朱符咬牙了。 常别驾无言以对,他还以为朱符起高调是有把握收拾士家的,结果反倒是一屋子官吏都给开罪咯,他还想问你朱刺史,就这? 朱符权衡一阵,还剑入鞘道:“好,今天就看在诸位面子上,饶过你二人,但死罪可免,获罪难逃,拖出去,杖责二十!” 这边众官吏也退让一步,道:“使君高义!” 高义?太讽刺了,朱符是真想拔剑砍几个人啊!还是早日回到军营,才能不受这些世家豪强的鸟气。 第12章 扩大 第二日清早,与韦恩分别后的周荣,带着十几名充任韦恩近卫的同道赶往南海太守府。 街道上已经清扫一空,完全没有战斗的痕迹。 倒是各个闾里都出现了很多空置,那基本是番禺周边的地方豪强在城内置办的房产,如今都提到校场等候处置了。 每个闾里门楣上都插上了一面红旗,示意朱雀军接管了这里。 一路上都很祥和,唯独经过市场时出了些意外。 周荣一行人近前一瞧,原来是朱雀军要在市场征收商税。 倘若是官府征收一些苛捐杂税,商贾们倒是不会敢说啥。 但奈何朱雀军太好说话了,口上还说着什么为民服务?那怎么能与民争利呢?平时在官吏面前大气不敢出的商贩,如今在朱雀军面前,反倒是一个个理直气壮起来。 甚至有些商贩聚集起来,围着税收员理论个不停,陪同税收员出来的几个朱雀军战士,顾及着军纪,也不敢随意动手,故而一直僵持着。 周荣见着,顺道就上前,两只大手呼啦一下拨开了人群,有些商贩没站稳,摔在了地上,正骂骂咧咧想起了找是谁干的,结果见了一个身高九尺,身着银甲带着鬼面的将军,顿时吓得不敢作声,自觉退到了一旁。 税收员也是同道,见到周荣过来,马上走到他身边,说道:“这位是周荣周将军,力大能分牛,我已经解释得够清楚了,诸位有什么问题,可以和周将军辩一辩。” 仍有胆子大的不撞南墙不回头,站在人群中喊道:“你们黄巾不是要行天道吗?这天下哪有与民争利的道理?”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则不然,损不足以奉有余。汝等皆富足之辈,而贫寒农夫种地都要交田税,尔等不事生产,多交些税正合天道!” 税收员回应道:“而且,某家刚刚业已承诺过,以后给官吏的孝敬,一应免除,这一进一出,还不知是不是又让汝等得利呢!” 大部分商贩很是赞同,以前南海郡虽然没有商税,但除了商人的人头税重一些外,额外还要给官吏一些贿赂,现在免去了,确实算得上是善政。 但一些大商人却不满意,因为番禺的商税直接收到了二成,这二成对于小商贩也许比不了给的贿赂,但对于大商人来说,那简直要了老命了,于是继续争辩道: “二成的税收,你怎么不去抢?” 税收员毫不在乎道:“不想交你可以不来,搞得像是谁请你来似的?” 那几个大商人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周荣等甲士一盯,一下子也泄了气势,当即交换了眼神,决定回去再商议商议。 南海郡这棵摇钱树,绝不能轻易放弃! 待众人散去,税收员对周荣说道:“多谢周将军了,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番禺新定,大本营就定下这样高的商税,不怕把这些大老板都吓跑吗?” 同道是彻彻底底的自己人,心腹,周荣对他也不藏私,解释道:“赵老板想垄断南海这边的贸易,大宗的都交由供销社,留些小集市也是行个方便。有你们这些同道操持供销社,至少腐败问题直接不存在了。” 税收员点点头道:“把中间商干掉?赵老板的胃口可真大,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若是要给我等同道增加工作时间,那劝你们早点打消这种想法。” 周荣冷声道:“汝等自与赵伯达去分说,军情紧急,某可没这功夫管这些。” 说完转身就走。 就听身后税收员一阵冷笑,道:“今日观之,周将军又比我等好的到哪去呢?” 周荣止步,扭头快速道:“有话直说。” 税收员微笑着怼道:“你不也是不想多干事?哈哈哈。” 周荣深吸一口气,然后抬腿就走,留税收员在原地,不再去理会。 税收员见周荣走远,也止住了笑声,然后对着周围有些发愣的朱雀军战士说道:“别外面傻站着了,走,里头喝茶去!” 除了商业,朱雀军对番禺城还有一系列整顿,待安置妥当,和主管民政的钱散后,李弎又将目光转到军事上。 攻下了番禺城,李弎当即分派部队去攻取南海剩下的县城。 一路交由水军统领郑彦统帅,带领陆战旅,编有400水陆精锐,2600农民军战士;外加由800精锐琼崖驻军,1000黎族民兵,1200农民军战士组成的第二旅。 总计六千人马,溯涅水而上,攻取博罗、龙川二县,走水道,快去快回。 一路西去前出,周荣负责指挥,攻取高要县城,由第一旅负责,主要由800精锐定海驻军和1800定海民兵,外加400番禺本地募兵为主,总计三千精兵,战斗力相当强悍。 高要是郁水下游的一处锁钥之地,几千里郁水翻过群岭,过了高要,就是一马平川,占领了高要,就隔绝了苍梧郡方向的威胁。 剩下一路,则是由农民军主力编成的第三旅,包括1000精锐农民军勇士,和2000农民军战士;由200定海民兵,2400农民军战士,和400番禺降卒混编的第四旅。 总计六千人马,由李弎亲自调动,扫荡番禺周边广阔平原上的坞堡,并且负责征集秋粮,维护治安。 军事方面安排妥当,外交上也没闲着,负责秘谍的吴裘,当即以赵大、钱散还有定海韦氏的名义,给士燮还有一重交州地头蛇去信,说南海不堪新太守抄掠盘剥,不得已行此下策,扯旗造反,希望诸位贵人帮忙在朱符那斡旋一下,争取和平解决,为了应对朱符可能的武力侵攻,今年的秋粮贸易不得不暂停。 同时还给士燮专门密信一封,承诺如果士家能帮忙解决韦氏在南海的立足问题,韦氏愿意出资,为士家买下一个两千石太守之位。 效果如何呢? 毕竟和交州各家地头蛇好几年贱卖粮食的交情了......当然是谁赢了跟谁咯。 这还算是有操守的,不落井下石就已经很不错了,毕竟韦氏根基浅薄,没有官面上的人物,就一豪强罢了,要不是担心韦氏手底下那好几万流民对交州造成破坏,早就几家给瓜分了。 不过吴裘想不到的是,朱符已经把士家和区家都给得罪了,在岭南,得罪士家就是得罪整个交州豪族,所以当吴裘几封信送出去,效果好到出乎她的意料。 这边士武和区景正养伤着,就收到了韦氏那边的信,不久之后,同时收到士武和韦氏信件的士燮,给士武也做出了指示,总结起来就是: “莫让事端扩大,能忍则忍,然不可使朱家子轻慢我交州士人。” 趁着朱符忙着四处征集兵力准备进讨南海时,士武把区景请上府来。 “多亏英纵兄仗义执言,否则愚兄就要被那朱家小儿给祭旗了。”英纵是区景的字,士武拉着区景,深情地感谢着。 “宏茂兄莫要如此,刺史羞辱你便是在羞辱我,咱们苍梧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宏茂是士武的字。 “好一个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今日你我伤势未愈,改日我请你痛饮一番,就喝韦家送来的烈酒,不醉不休!” “多谢多谢,说起韦家,不知宏茂兄收到了韦家来信吗?” “当然,韦家这次当真做得有些过了。”士武心里其实恨不得韦家立马杀到广信城下,把朱符脑袋砍了丢去喂鱼,但碍于身份,他不得不先试探试探区景的态度。 区景也不知道有没有领会到士武的意思,说道:“当年朱儁来交州的时候,也是依仗着几千武夫对我等交州士民吆五喝六的,如今朱家小儿身边兵不过百,还如此轻视我等,简直狂妄至极。 我还听说中原世族多行狂傲,想必那南海太守陈瑂也是个狂悖之徒,所以正好让韦家那边给个教训,告诉中原人我们交州人可不好惹,这未尝也不是件好事。 故此,韦家那边,在下以为,能帮则帮。” 士武不由自主地点点头,很快展露出自己的真实立场:“话虽如此,但终究是造反了,还打了黄巾旗,我观韦家的赵伯达,钱叔慈,李叔寇几人,皆非鲁莽之人,怎么这次非得要闹出这么大动静呢?” “自从黄巾贼乱之后,朝廷中枢威望江河日下,愚民之间太平道的名头大,韦家应该是想以此裹挟更多的愚夫愚妇,毕竟韦家不过南海一隅的乡豪,担心自家力薄无援,故而行此险策。听说韦家还在番禺城内拷饷,想必是已经快要穷途末路了。” 士武赞同道:“那既然韦家难以维持,那我等是不是要抓紧布置,去接管韦家覆灭以后的乱局呢?” 区景一阵腹诽,为王前驱的还没凉呢,就想着去接盘人家的遗产?朱符这帮外人才是首要的敌人呐! 区景语重心长道:“宏茂兄,若是这般就把韦家给分了,那你我两家就此失信与交州世族不说,那朱家小儿也会觉得我等软弱可欺,依我看,除非韦家已经被赶尽杀绝,不然我等还是要尽同乡之宜的。” 士武听后,起身对区景郑重拜道:“多亏英纵兄提醒,武险为些许小利而误大义!” 区景也起身说着不敢当,宏茂兄大义。心里却想着,韦家那盘子哪里是小利啊,一棵摇钱树,也别怪财帛动人心啊,但区景自衬没有韦家那般的经营之术,竭泽而渔实属无奈之举,外加朱符那一顿打,怎么着也得先帮韦家一阵,打击打击朱符的嚣张气焰。 于是区景接着说:“宏茂兄,我向来和南岭蛮夷联系紧密,在各部落中素有薄名,如有用得上之处,只管吩咐便是!” 第13章 累了,自治吧 朱雀军也在紧锣密鼓地整合南海郡的资源。 韦恩这边的各种冶炼技术,都是派遣同道去各个铁匠铺和矿场偷学回来,然后再结合后世的知识,自行改进的,总体而言少部分达到宋明水平,整体其实还落后于东汉的尖端水平。 现在炼铁的高炉解决了,还原剂暂时还是用着木炭,大本营一直盯着交趾郡的鸿基煤矿眼红,同时那里还有一年三熟的水热条件,若不是士燮等地头蛇还有亿些实力,否则早就把交趾这块宝地给解放咯。 材料强度主要靠锻打,目前还在试验炒钢法和灌钢法来实现工业化的炼钢。这次正好番禺城内的工匠及其家属都被请到了琼崖岛上,投入到炼钢工艺研究和武器装备制作之中。 每个匠户月薪千钱,分发宅院,子女全部入学,离了田独镇这个据点,外面都是黎族人的地盘,再往外就是大海了,所以他们只好暂且安定下来,毕竟匠户就是这样的命,何况这韦家待遇给的高,子女还能学习文化翻身,下一代不用像自己这样辛劳且卑贱,说来还得感谢韦氏大善人啊。 当然,当他们以后知道孩子们在学校里也要学不少匠人的知识,而且匠人不再是贱业,不知心中又会作何感想? 后面的事情怎样暂且无须考虑,有了番禺这批匠人的加入,前线朱雀军的装备应当能更靠谱一点了。 番禺的匠人去了琼崖开启了新生活,番禺周边的农民也面临着自己的新生活。 首先是宗族嫡脉或是地方豪门几乎都被朱雀军抓走了,然后要乡里自行选出乡长,亭长,里长,每个里都有朱雀军的军士巡视,当众宣布各乡自治,每年交两次粮,没有番禺县里签发的传验,不得随意离乡,倘若秋粮征集和前线战事顺利,明年正月会解禁,就可以随意走访了。 各乡的市集由朱雀军接管,并且朱雀军会开设供销社,收购布帛等织物,也可以收一些粮食,但是价格不会高,若是急着用钱,这也算一条换钱的路子。 供销社售卖良种、农具、药品和一些日用品。 其余商贩,要按财货规模收取商税,暂定百分之二起步,百分之六十封顶。 征粮标准是这样的,口赋,算赋等一并杂七杂八的赋,悉数免除! 苛捐杂税全改了,赋税只征田税,十一税,十税一,另外,家里有6岁到12岁稚童者,需要送至各个集市边开设的小学接受教育,如有不从者,田税标准提升为三税一。 山林渔泽,顺延汉朝老规矩,归国家所有,目前先限定于低烈度开发,以后怎么个利用章程,打完仗再说。大部分同道的倾向是,交由村社管理经营。 田税只向土地所有者征收,故而几乎所有佃农,都被地主逼着送小孩去学校,而有些地主担心朱雀军要吃小孩的谣言,或是要上自家的族学,于是按朱雀军一开始的分地政策,让适龄儿童家庭分家出去,只需几亩地三税一,以此来逃税。 故此,包括佃农在内的所有农民,几乎都把适龄儿童送去市集的小学去了。 各个小学都是草创,一边是正在施工的校舍,一边是一个个同道各带数十年龄不一的学生,围坐在一块块木板和石板前,用炭笔教授着简体汉字,简体数字,写完一块板子就交由年纪大的学生去擦洗。 遇上下雨就在油布棚子下授课,学累了就听老师讲故事: 有讲历史的,三皇五帝,东周列国,战国争霸,两汉兴衰。 有讲生活的,定海镇的生活,农民军的创立,琼崖岛上和黎族来往的故事,为什么要造反,为什么不收赋,而要摊丁入亩...... 讨论为什么学校能凭着科学让大家三餐管饱,而在家里只能两餐果腹,时不时做点浮力,杠杆的实验,以至于孩子们都向往着老师们口中的那个词——科学。 然后老师就会告诫学生,必须先得下苦功夫,学会认字,算术,才能去学习科学,不然就只是见识了世面,看了个热闹。 遇上学习偷懒的,周边的朱雀军战士,多是来自农民军的士兵,应对这样的孩子轻车熟路,李弎当年刚开始组织起流民的时候,就推行了小学。 先是提出来罚站,顽劣的用厚布帛裹住的棍子打,不留痕迹,实在学不进的,收进军营,军法管教,白日和士兵一起训练,晚上上夜校,教育也不能停。 为了能最大限度地发挥黎庶的力量,部分小孩的快乐童年只好牺牲掉了。但如果以后他们懂事了,他们就知道,能免费三顿饱饭,他们已经比大汉九成的孩子幸运,能接受教育,又比九成五的孩子幸运。 家长们倒是明事理,发自内心地感谢朱雀军,感谢这些来自定海的老师,当然,如果没有什么朱雀军要卖孩子,或者朱雀大将军要拿小孩祭炼法器,复活大贤良师的传闻就更好了。 番禺这边的小学刚起步,无论大小基本都需要先扫盲,有家学基础的孩子也要重新开始,因为教材是简体字,体系都是简体的,韦恩这一大帮子人,跟群穿一样,完全没理由去适应东汉的文化体系。 之后再按文,数,科,农,体,艺,这新六艺,分科授课。 除了小学和供销社,各个集市还承担着军营的功能,朱雀军以五十人一队为单位,在各个乡里之间巡视,一是当日常拉练,二则是处理各类案件,同时告诉所有村民,如有冤情,可以直接在路上拦阻巡逻队求助,有些小恶霸因此遭了殃,经过不堪忍受的村民报案,一经查实,严重者和已经公审完的豪强们一个待遇。 番禺县短时间内,就变得海清河晏起来。 同时各个集市还开上了卫生院,看病免费,药钱自负,李弎手下的农民军还有定海镇的神医早就声名在外,故此番禺人除了去集市买定海的良种农具外,很多也聚集到了卫生院。 一时间赋税的减免,小孩养育压力的减轻,治安清明,医疗普及,让番禺周边的农民逐步对朱雀军产生了认同。 但这种认同,是基于朱雀军还在番禺,若是朱雀军被打跑了,大部分百姓们可不会举家跟随,这都是经济基础所决定的。 另外,秦邑乡和谷北里这两个响应朱雀军大地主分田地的地方,朱雀军直接拿他们当典型宣传,同时派遣民兵组织指导乡人兴修水利,路过的巡逻队还会进乡里帮忙挑水,搬运重物。 这让在番禺投诚的秦四五每次经过家乡,都有衣锦还乡的感觉,倍感荣誉,这两地也投桃报李,总共出了四五十青壮参军。 整个南海郡,韦恩集团控制的人口有十五万之众,其中适龄儿童就占到两万,为了这批七八点钟的太阳,差不多一千名同道投入到基础教育事业中。这几乎占了全体同道差不多一半的数量。 就连军队系统都只投入了四百人,所以根本没有人手去治理南海的乡里。 这是押宝在了未来。 就算每天新增一名同道,十年才三千多,一个人影响着100人顶了天,那也才三十万,勉勉强强覆盖一个南海郡。东汉郡国数量一百零五个,韦恩等人撒进去,连声响儿都听不见。 但汉人是重恩义的,韦恩这边以仁政相对,南海人也会有相应的回报,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回报会愈发明显。 韦恩势力的农村治理重心还是在集体村社上,之前打土豪,想将土地分下去,奈何乡人不敢,那既然不敢,土地也不好荒着,于是这些地都交由集体村社去种植打理了。 第14章 我这一生,踌躇满志 时间飞逝,转眼间来到187年的冬天。 韦恩这头一切事宜都很顺利,在朱雀军武力的保障下,秋粮征集没出什么岔子。 田亩面积没有多余的人力和时间去仔细理清,就按简单的测量来收,大军在侧,乡人也不敢说啥,何况还是只收十一税的善政,甚至落实的那一刻,乡人边交粮还边感激。 十万人口,人均耕地面积10亩左右,总面积100万亩,亩产水稻160斤,约2.66石,收获266万斤稻谷,征收26.6万石,人均2.66石,正好一亩地的收成。 按本地粮价,30钱一石,换算则是78钱,一年交两次则是156钱。 而灵帝治下,田税三十税一,那就是是52钱,另外还要每亩加征10钱,那就是152钱,户赋30,更赋300,还有成年人算赋120,献给宫廷的献费63。 不算其他杂七杂八的税,这就是665钱每个人,而韦恩这只收156钱!就算刨去稻谷的溢价,按荆州的批发价,60钱每石算,也不过312钱,连给刘宏的一半都不到! 把百姓一年的劳动成果,想方设法地搜刮一空,弄得百姓穷苦无依,饥寒度日。 百姓没钱怎么消费?不消费经济怎么起得来?经济不起来,拿什么来发展工业? 只能成为小范围的景观罢了,如果不能让广大百姓享受到生产力的进步,那跟给孩子买了个精致的玩具有什么区别? 按定海标准,一个人一年的稻谷配给是11石,这一季稻的税收可以供给2.4万人的粮食,等于有2.4万人可以脱产! 这个年代,2.4万脱产就意味着2.4万职业军队,两晋时期叫一钱汉,一钱就能征来的兵,意思是这个时代养兵只需粮草,饷钱?那不是全靠劫掠和赏赐吗? 除了雒阳的刘宏,草原上几个首领,还有凉州的叛军比这个数多以外,接着就数朱雀军了,就连正在长沙闹起义闹得朝野震动,现在正忙于和孙坚对垒的区星,手里都只有1.1万人。 更可怕的是,南海是种两季稻的,这个数字还能翻番。 而且这还没种上改良稻,能增产70%的改良稻,如果明年南海还在手里,将稻种全都换成改良稻,那继续增长就是板上钉钉的事。 汉末三国几十年历史里,交州就是这样一块世外福地。 当然,如果这些乡里能全部转化为村社的话,那又是一个质变。 村社三万多农业人口,种植着五十万亩水利通畅的良田,一年的收成就有380万石,而配给量是五万人,每人11石,仅仅只需55万石。 剩下300多万石,就算在交州卖给本地人30钱一石,也能卖9000万钱,和交州世家合作卖到荆州60钱一石,能卖1.8亿钱,若是和徐州世家合作卖到中原去,收入还能往上攀。 这样的差距, 一是生产力的进步,杂交育种出来的改良稻功不可没,还有新式堆肥法,先进的水利工程,所需要的是先进的思想。 二是生产关系都进步,集中力量办大事,尽可能地把如地主这样的中间商铲除,统一调配水资源,所依赖的是行政效率。 而这些,只需要将火种延续下去,还将源源不断地产生。 而火焰燃烧的第一个对象,交州刺史,朱符,和他的交州大军,业已准备完毕。 与中原的千里冰封,万里雪飘不同,温暖的冬季就是交州最好的交战时机。 自从南海太守生死不明,朱雀军攻占了隔壁苍梧郡的县城,正式流窜到了隔壁郡,从一郡小贼患升级到了一州大患。 于是交州刺史朱符,荣升当前交州黄巾之乱的第一责任人。 作为将门之后,朱符做事雷厉风行。 在得知南海起了黄巾贼后,第一时间征发交州各郡郡兵,同时在治所苍梧郡征发青壮,积极应战。 郁林和合浦两个郡迅速响应,各派出2000郡兵沿郁水顺水而下,抵达广信城,和朱符会合。 交州第一大郡交趾的太守,士燮来信表示,南中蛮有暴动,引发交趾骚乱,没有多余的军力,希望朱使君坚持到明年春天,待交趾平息南中作乱,燮亲率大军,前来助战。 更南边的九真和日南两郡,都是士家几代耕耘过的地方,得到士燮放出的风声,于是堂而皇之地表示,边军不得擅动。 所以加上苍梧本地的三千郡兵,朱符手下总共七千“正规军”。 另外从广信、封阳、猛陵和端溪几个临近县城,征发了四千余青壮,加上朱符的百来个亲兵,凑齐了一万两千人,号称三万,沿着郁水东进,浩浩荡荡地向高要城杀来。 前线李弎这边第一时间也知道了朱符的实际兵力,当即作出相应安排,由周荣带领主力部队第一旅和新兵、降兵较多的第四旅,坚守高要城,消耗敌军,同时郑彦率领水军,沿郁水打水上游击战。 李弎还是带着两个旅,驻扎在番禺-四会一线,等待朱符锐气耗尽,再寻求决战。 李弎也不急,除了引导新的民兵日常巡逻外,还经常抽调部队去集体村社去帮忙冬季种豆固氮。 世祖刘秀当年直接废了西汉武德充沛的郡兵,全民服役,全员预备役成了过去式。 东汉则是改为募兵制。 故而临时征集的青壮,完全就是撑场面的,而其余三郡的郡兵,也只有对付主力武器为石头、骨头的蛮族,还有铁制武器装备率略高的农民起义军的经验。 周荣带领的两个旅,将是他们从未见过的强敌。 从西边通过高要县城的路实在是太险了,南北两边都是山脉,中间是郁水的u型湾,u的肚子里是一片平地,高要城就扼守其中,u的底部则是山脉和丛林,大军难以通过。u型的左上角起笔处,是两座山峰对望的一处峡口,称为高要峡。 最好的办法就是走水路直接穿过去,但首先给了朱符一点小小的震撼的,是朱雀军水军的强大。 朱符在端溪城誓师出征的当天,部队刚要登船,就见几艘身量瘦长,风帆极多,两侧划桨也很密集的小帆船,舰首挂着一面红旗,逆流而上,贴近朱符部队200步,几支弩箭迎面射来,虽然准头不太好,但是几箭过去,歪歪斜斜地插在码头上,吓得朱符的士兵都不敢到岸边登船。 朱符无奈,派出6艘艨艟快舰去驱逐。 朱符这边的艨艟,身材宽大,远不如朱雀军的内河版飞剪船敏捷和快速,更别说朱雀军逃跑是顺流而下放风筝,但郑彦示意游击舰队不急,故意降低速度,等等朱符的艨艟,吊着他们。 朱符这边开战就吃了个瘪,很打击士气,于是他当即又派出剩下的全部22艘艨艟,全力追击,务必要求取得开门红。 但刚下完令,朱符就有些后悔了,万一贼人狡诈,在前方埋伏怎么办?豪强闹事和农民起义的区别就在这里,老农们很少有这样的狡诈,打起仗来都是直来直去的,而豪强多多少少听过一些战争故事,故而会多一些计谋。 就在朱符忐忑之时,却那28艘艨艟一艘不少地回来,同时传令兵骑着矮矮的郁林马嘀嗒而来,然后在朱符面前一个漂亮飞身下马,单膝跪地,高声道: “报!报使君,我军首战取胜,敌军望风而逃!” 朱符这才如释重负,大手一挥,道:“登船,出发!” 看着一个个兵装还算精良,样子也像那么一回事的郡兵鱼贯上船,朱符抚摸着自己的须髯,满意地品味着自己作为主帅的人生首战。 看样子,自己也要同父亲朱儁一样,从交州开始戎马倥偬的一生。 第15章 一战高要 朱符的大军很顺利地通过了高要峡,然后就在高要城西的几处村庄间安置了营寨。 朱符军登陆也没有受到袭扰,扎营也没有任何的干扰。 当下一夜无话。 第二日清晨,朱符擂鼓升帐。 朱符一身镶嵌着菱形银甲片的铠甲,虎踞大帐中央,意气风发道: “昨日登船,本帅原本担心那鸡毛将军诱我军出战,是有埋伏,结果我军大胜。 昨日登岸,本帅原本担心那红毛将军会派小船和陆军一起趁机突袭,结果我军顺利登岸,还扎下了营盘。 昨日夜间,我原本担心那杂毛将军会趁着我军一日奔波劳累,派军夜袭,结果我安排的埋伏部队数了一夜的星辰。 由此可见,贼军皆鼠辈也! 诸位,今日就是我等赚取功名的天赐良机!高要之贼,一鼓而下! 刘彦!” “末将在!” “命你带领一千苍梧甲士,准备先登!” “唯!” “朱威朱嗣,命你二人带郁林、合浦共计四千弓弩手掩护刘彦。” “唯!” “其余诸将,随我带中军掠阵。” “唯——” 朱符从三郡汇集起来的军队,在自家百余跟随朱儁南征北战的老卒的整合下,几天之内就变得像那么一回事,再加上主帅本人自幼学习兵书战阵,且随从朱儁征战多年,这一万多人,若是放到中南半岛,不说随便灭哪个国家,至少没有一个国家是能战胜朱符的。 即便是自废武功、自缚手脚如此,也能称一句“强汉”,这就是大汉朝的底蕴。 然而朱符判定的一鼓作气没有马上出现,挡在刘彦的先登部队前面的是,一条条纵横交错的沟壑,沟不深,就半人高,但穿着甲胄爬上爬下,估计到了城墙根就没力气了。 沟壑从距离城墙两百步的位置就有了,之前朱雀军的水师就展现了勉强射到两百步外的弩箭,站在城上,居高临下,射程应该还能更进一步,所以朱符谨慎地让一众甲士,手持大盾,在沟壑之上铺就一条木板大道,直通城下。 汉军阵前,刘彦焦虑地和朱符说道:“贼军控制高要城月余,挖掘如此之多的沟壑,我军如果要靠走木板路登城,那势必集中于一条线上,很容易遭到集中射击。” 朱符也想到了这个顾虑,但军队的气势不可泄,于是平静地说道:“我让弓弩手往前压制,掩护你先冲一阵,试试贼军的成色,再做打算。” 刘彦点点头,当即转身去整顿等候冲锋的兵马。 朱符伸手拉住了刘彦,略带歉意地说道:“待会多穿一层甲。” 刘彦颔首拱手道:“定不负使君厚望。”然后转身离去。 朱符看着辅佐自己上马征战,下马治民几十载的左膀右臂的背影,心中不禁生出一股不安。 若是刚刚自己没在大帐中把话说得这么满,那刘彦就不必冒这个险了。 但大将难免阵前亡,拿起兵戈拼前程时就要有这个觉悟,自己真的是年纪大了,在战阵前居然会感人伤怀,但愿是自己多虑了。 那个鸡羽将军最好只是个半吊子草包。 老老实实地待在高要城内,等本使君一个个把你们送上天。 一刻钟的功夫,持盾甲士就将木板路推进了五十步,距离城墙还剩一百五十步,这时城上已经有箭矢,开始有针对性地狙射。 朱符感觉距离差不多了,下令弩手前进,覆盖射击城墙。 随着一排排令旗挥舞,朱威朱嗣分成两个弩兵大阵,前进到一百五十步的位置,开始给蹶张弩上弦。 高要城这边也做出回应,直接竖起一排排拼装好的木板、竹排,像是给城墙上盖了个龟壳。 朱符神色一紧,原本准备抛射杀敌,但从现在敌军的应对来看,效果就很难说了,于是下令朱威这边抛射,朱嗣那边直射,瞄准空隙打。 一支支弩箭弹离弓弦,顺着各自弩手瞄准的轨道,向着城墙上飞去。然后一阵叮叮当当声,城墙上的木龟壳纹丝不动。 朱符下令弩手不间断掩护,刘彦部出击。 穿了两层铁甲的刘彦一马当先,顶着盾牌,扛着竹梯,腋下还夹着木板,就顺着先前铺就的木板道疾奔而去,沉重的质量,压得木板嘎吱嘎吱地响。 这支突击队一路小跑着铺平沟壑,城墙上木板之间预留的射击孔中,不断有弩矢飞出,干扰着刘彦的军士。 好在刘彦所部全员披着汉军标配的筩袖甲,只有十几人运气不佳被射中腿部和面门,倒在了途中。 片刻工夫,刘彦一马当先来到了距离城头只有三十步的距离,一些射术好的朱家老卒已经摘下弓,从盾牌之间伸出来,对着射击孔间还击。 “都尉,前面已经没有壕沟了,可以一次性冲过去了。”一名军官猫着腰来到刘彦身边说道。 刘彦点点头道:“待会我带亲兵,用长矛把他们的木板推倒,你带着后续部众跟进。” 恰在此时,高要城楼后一支鸣镝腾空而起,喧嚣的交战区都能听见这声尖啸。 随之而来的是一阵阵破空之声。 刘彦抬起头,只见一大群碗口大小的石头从他头顶上划过一道弧线,略过了这支前出的突击队,直奔后方弩兵大阵而去。 暗道一声不好,朱符布置的两个弩兵大阵躲闪不及,一颗颗石头从天而降,一瞬间上百人被砸翻在地。 这些郡兵头顶都只是简简单单扎了一个发髻,绑了条有汉军特色的红色头巾,根本就无法抵挡天上掉下来的石头。 先是一阵慌乱,随即军官组织救护一下头破血流的同袍,然后第二波石子飞来了,无需多加考虑,两千人的弩兵阵一哄而散,很多郡兵还直接把碍事的蹶张弩给抛弃了。 瞧见朱符军的远程支援力量报销了,立于城头督战的周荣一声令下,木板撤去,朱雀军的将士们端起弓弩,对准还在城下进退两难的刘彦部倾泻火力。 刚刚攻下了四五个县城,弩箭数量数不胜数,将士们早早地在木板下上好了弦,现在射完一支弩就换下一只,急促的弩箭像是暴雨一样肆意地敲打着躲在盾牌下的突击队,不时有甲士被流矢射倒,发出一阵阵凄惨的叫声。 这些甲士本就是苍梧的郡兵,打过蛮夷,打过农民军,从来就没见过这种阵势,当即就有不少人架着盾牌往后逃跑了,任由朱家老卒嘶吼叫骂,可后退的人却越来越多。 原本躲在盾牌后,不动也许还不会被射到,但是一退,各种破绽就显露出来,越来越多的盾牌在弩矢洪流中倾覆,刘彦所部的伤亡直线上升。 刘彦眼见事不可为,一咬牙,下令撤军,然后在亲兵掩护下,原路退回。 之前刘彦预料的在木板上被集中火力的情形出现了,刘彦身边的一名亲兵被射倒,他跨出一步去拉他,周荣抓住了这个时机,他注意这群舍生忘死交替掩护的精锐们很久了。 那个身披重甲的军官探出身子去拉战友,不到五十步的距离,铁胎弓挂上一枚破甲重箭,嗖的一声直奔刘彦而去,刘彦感到一阵危机感,然后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原本奔着他躯干来的重箭,一下子扎穿了他的大腿,痛的刘彦咬着牙,忍不住低吼了一声。 光顾着本能反应了,忘记了今天穿了两层重甲,本来可以靠甲胄挡住的,这下好了,全都白穿了。 周边亲兵看见刘彦受伤,三四人上前,架着刘彦加快撤退速度。同时越来越多的甲士在箭雨中心理防线崩溃了,脱下碍事的铠甲兜鍪,就光拿着一面盾牌,向着后方飞奔而去。 雪上加霜的是,当刘彦部撤到原本弩阵的位置时,之前发威的射石机早已等待多时,又是一阵破空声,原本稀稀拉拉的撤退部队又是一阵慌乱,但好在不少人甲胄齐全,小石头杀伤不大,那些丢盔弃甲的士卒,则难以越过这条飞石封锁线。 饶是如此,许多逃回来的甲士的额头、手臂、腿部都是青一块紫一块的。 朱符见刘彦被亲兵拖回了本阵,赶忙焦急地上前查看。 刘彦额头上全是冷汗,但还是镇静地抓着朱符的手道:“贼寇狡猾,必然是力有不逮,不得已而使奸计,还望使君不要动摇,今日吾近观其城楼,军士不多,旌旗不明,不足为虑。” “你好好养伤,某下次还要你先登!”朱符当着众将士的面配合着刘彦,一唱一和。 二人一同久经沙场,默契十足,这次已经算得上是大败,急需稳住军心。 但像是故意来砸场子似的,朱符军左前方地面传来震动,交州郡兵都茫然不知所措,但朱符、刘彦还有一干老卒,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二人对视,竟然同时从对方紧缩的瞳仁中看到了两个字: 快跑! 第16章 二战高要 包藏祸心!绝对的包藏祸心! 交州一个小小的豪强,居然一下子掏出一队骑兵?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天见可怜,朱符这边除了几十匹郁林郡送来的驮马,他是真的一个正儿八经的骑兵都没有。 自己从岭北带来的战马都留在广信城内了,毕竟是要走水路坐船的,北方的战马刚来,还没有适应,因为晕船到现在还病殃殃的。而且按照朱儁以前和他讲平定交州的故事,都是什么交州人步战上有可取之处,但一点也不会骑马。 可刚刚朱符一万大军,就被朱雀军百余骑一路衔尾追杀,狼狈逃回营盘。 惊魂未定的朱符在中军大帐召集了心腹,刘彦也拖着刚刚取完箭头的大腿,躺卧着出席了军议。 “诸位如何看?大可畅所欲言。”朱符皱着眉头端坐正中,面前的困难,真是他始料不及的。 “陈公琰败的不冤,交州黄巾贼寇势大,日后恐成大祸,当上表朝廷,请派精兵。” “陈公琰现在是死是活?”朱符问道。 上来就要求援,这是朱符所不愿意看到的,他必须扭转会议风向。 “八成活着,躲在哪个犄角旮旯。若是死了,黄巾贼定会悬其首于城楼上,昭告百姓。”朱威愤慨道。 朱威的言论正合朱符的心意,大伙瞧瞧,连陈瑂这个软骨头都还没有服软,我们手底下一万大军,却要率先向朝廷求援? “主公,我军主力尚在,还可再战,何必求助朝廷?”朱嗣也附和道。 朱符点点头,自己是交州的一把手,出了事却解决不了,反倒要求助中央,那属实有些太无能了。 可那赤鸡将军麾下军队的精锐程度,让朱符很没有底。 刘彦见状,支起身子说道:“主公,敢问今日贼骑为何放我等归营?” 包括朱符在内的所有人,都被问的一愣。 是啊,贼骑杀来的时候,自家军队已经溃败,可贼骑却没有蹈阵,而是在缀在边缘骑射。 尽管他们射术确实高超,比之乌桓匈奴的高手也不遑多让,但终究杀伤有限,若是换朱符统领这支骑兵,那定是趁乱反复冲杀,还可以直取中军,一战而成。 假如周荣在旁听,就会听他无奈感叹道,由同道做骨干的一百骑去冲击一万乱军,还是太为难这些同道了。 一个月几百钱,卖什么命啊? 众人都看向刘彦,看看他有什么高见。 刘彦却给出了一个看似肤浅的回答:“贼骑不善突阵。” “因为不善,所以不干?” “这般简单?” 不顾同袍质疑,刘彦继续道:“这些骑兵恐怕只精于骑射,下次我们用强弩应对,不足为虑。” “不会是示敌以弱吧?”还是有人狐疑道。 朱符见众人情绪平定不少,对敌人的畏惧也消散得差不多了,于是顺势拍板道:“明天换个方向再打一阵,若还是没有进展,那就退回广信城,固守待援!” 刘彦和朱符的赌博是对的。 朱雀军的骑兵确实不足为虑,那一百骑别说强弩了,只要看到对面站稳了队形,就绝不会靠近到一百步以内。 他们也有理由啊,这些军马都是大老板赵伯达以万钱甚至是十万百万钱的天价从北方贩来的,怎么不得好好珍惜? 韦恩这边拢共约有300骑兵,全都由弓马娴熟的同道们领导和训练,导致那些普通士兵耳濡目染之下,也是谨慎的性格,完全没有骑兵的彪悍大胆,这已经成为这支军队的风格了。 再者,因为马实在是太宝贵了,所以马掌、高桥马鞍、双边金属马镫三件套配得整整齐齐,让新兵经过简单的训练,也能像个样子。 交州本土是有马的,郁林也就是后世广西那块,产马,一米二的小身板,外形非常可爱,适合走山路,但要靠这个组建骑兵,还是太为难这些温顺乖巧的郁林马了。 主管科研的孙顺,这几年一直都在培育马种。 因为同道出现的地方会出现时空闪烁,会对周围的基因造成一定影响,容易产生变异,故此,每天同道出现的地方都会被设在动植物的育种基地,碰碰运气,看会不会产生有利的基因变异。 同时,各种马的杂交育种也在进行,其中,以郁林马为母本,体型变异增大的辽东马为父本,培育出一种性状稳定遗传的马,肩高一米四,耐力优秀,是一种很优秀的军马,但奈何其繁殖欲望不强,目前科研人员想尽办法,脑汁绞尽,才弄出一两百匹,将其命名为虎门马。 至于说马镫三件套看一眼就容易怀孕,被别人学了去,这下韦恩要求加速的战略方针就起效果了。 山西老乡有句名言:“存在就是一切,一切为了存在。” 有了几百骑士,哪怕他们贪生怕死,也是交州大区独一档的存在。 甚至危急存亡时刻,他们敢豁出性命时,就算西楚霸王来咯,都得栽在这里。 倒是韦恩特别赞成这种贪生怕死战术,与其把宝贵的同道浪掷在战场上,还不如让他们多培养几个小学生。 技术扩散也是要时间的,尤其还是岭南这种中原人眼里的蛮荒之地。等到游牧民族凑齐铁骑三件套,韦恩自信,占据前期开局优势,快速起步发育的同道们,会拿出新一代武器,教会他们什么是能歌善舞。 但敌人可不会让你安心关起门来好好搞建设。 第二日清晨饱食一顿,朱符留下两千疲弱病残,然后带着八千人转向城北。 和城东的防守比起来,城北的防备则有些徒有其表了。 刘彦受伤不能上阵,这次换朱威率领五百甲士登城,还在刘彦的千叮咛万嘱咐下,拿皮甲围在腰间,就为了保护大腿。 这次虽然因为害怕射石机的攻击,弩兵支援大打折扣,但意外的是,朱威一次冲锋,就架上了梯子,他舞动一把百炼宝刀,格开城头伸出来的长戟,一个箭步,纵身越入城头。 刚刚被格开的两名守军,立刻上前,将长戟拍下,试图弥补自己的失误。 但朱威长久以来的搏斗经验,不是这两个稚嫩的守军能比的。 只见朱威一个侧身,躲开了长戟,然后顺着戟把欺身上前,一个横劈,干净利落地砍翻一名守军。 另一名守军见状,大喊一声,舞着长戟甩过来,一杆子抽在朱威背上。 城北安排的守军,都是在高要县招收的新兵,平时没什么营养,身子骨也不壮实,也没有什么战阵经验,这一戟抽过去,打在朱威的铁甲上,不痛不痒。 朱威手臂一揽,就将长戟夹在了腋下,一使劲,长戟就从惊惶失措的守军手中脱了出去。朱威腰胯一甩,右手的环首宝刀顺势劈下。 那守军本能地往右边倒下,但还是不及朱威的刀速,但也躲开了脖颈要害,一刀结结实实地劈在了盔甲的盆领上。 巨大的冲击力让这名守军瞬间陷入了晕厥。 朱威这边扫清了一个登城口,然后立马来到隔壁的垛口,对着还堵在梯子前的守军一阵猛砍。 守军抵挡不住,好在盔甲在身,也没丢了性命,只是和同袍们互相搀扶着往后退去。这一退,直接让两条梯子通畅起来,眨眼间二三十突击甲士登上了城楼,朱威一把砍下城楼的红色旗帜,换上了自家旗帜。 远处遥望的朱符,看到自家的朱字大旗立在了城头,当即兴奋地下令道:“朱嗣,带后队支援!” “唯!”朱嗣当即带着两千轻装后队,准备从朱威开辟的登城点上去,夺下这面城墙。 眼看城北已成摇摇欲坠之势,朱雀军的生力军到了。 朱威面前的一层层残兵败将突然在他面前分开两拨,还未等他有所反应,就见一九尺高的白铁塔挤过当先两个守军,抡起小腿一般粗的胳膊,将一根黑铁棍一样的武器砸下。 朱威下意识地横刀一挡,只感觉到一阵巨力从手臂上传来,肩膀往下就没了知觉,同时只听当的一声,百炼宝刀直接断成两截。 幸运的是,这一拼刀后,那白铁塔将军的武器也裂开了,朝后弯折过去,竟然直接敲在了地上,没有挨到朱威。 就在朱威惊魂未定之时,那白铁塔将军另一只手也是一模一样的武器,又是抡圆了劈来。 这次朱威可没有第二把武器格挡了,直接在惊叹对方勇武之时被劈瘪了兜鍪,脑浆崩裂而亡。 白铁塔者就是周荣,凤翅盔上缀着白缨戎服穿的是一身白,罩袍披风也是白色,脸上戴着银色面具。手上一对十斤重的铁锏,刚刚新报废了一个。 于是周荣用脚勾起地上一杆长戟,再用右手接住,这样他左手持锏,右手持戟,身后跟随着他的近卫,皆是白袍。 这一股生力军像道白色旋风一样,卷过城墙,将朱符军先登的几十甲士一扫而空,紧接着后续的援军也堵住了各个缺口,让城下的朱嗣再没有可乘之机,将战线彻底稳定了下来。 战至晌午,朱符鸣金收兵。 第17章 三战高要(上) 高要城内,刚刚血战一场的周荣,血迹都来不及清理,就匆匆领着十几近卫来到伤兵营巡视。 今日城北一番血战,战死二十一,重伤六个,一些外科手术倒是做了,但没有输血器材,生死还得看命。 另外有八十四个轻伤,用点药,养一养就能恢复。三十二名中老年妇女,身着白裙在各个床前悉心照料他们。 除了朱雀军的伤兵外,昨天朱符军抛下了近千伤号,经过治疗,最终活下来了六百余人,也安置在周边的空地上。 见到周荣来了,还能起身的伤号都朝周荣行礼,感念他的恩德,周荣收留他们之时,就用蹩脚的本地方言和他们说,乡里乡亲的,互相照应照应是应该的。 说得当时有好些伤号热泪盈眶。 外乡刺史抛下他们不管,邻郡的义军将军却好心收治他们,还管三顿饱饭。 要不是亲眷还在老家,不然干脆跟周将军干得了。 负责镇守北面城墙的营司马也在伤兵营里。 他名唤公孙毅,也是一名同道。 周荣巡视完一圈,就来到他的床前,直接坐在地上,其高度和常人坐在交椅上没有差别。 “阿毅,还好吧,多久能归队?”周荣问道。 “想都别想,正好休息,等下我调岗申请写好了给你,我打算转去炼钢部门。 生铁铸甲太不稳妥了,打着打着就裂了。”公孙毅说着,身子还扭动着翻向了里面。 “升级防具当然重要,但你的军事能力无可替代。” “随便找个同道花个十天的功夫学呗。” “学会的只是理论,他们缺乏你这样的实践经验。” “都是在战场上锻炼出来的。” “你打算花多少条人命去给他们锻炼?” 公孙毅转过身体,注视着周荣的眼睛说道:“少搞这些道德绑架,我不吃这一套。” “还记得第一年秋天,那时我们正为粮食发愁,是你带着巡逻队和一群流民,拖了五车稻谷回来 你说看不惯郡里督邮四处搜刮的跋扈样,一锤子送他升了天。” “我在科研岗位一样能发光发热。” “还有那次刘宏送给扶南国的礼物,也是你力排众议给截下来的,里面那两个船匠,现在还是定海船厂的老师傅。” “老周啊,我想活着看到变革胜利的那一天,我去投身炼钢事业,同样也能让更多同道活着看到胜利!”公孙毅还是坚持不松口,咬牙道。 周荣探身,嘴唇轻凑到公孙毅耳边,压低声音道: “我的意思是,你公孙毅个狗日的东西,就他妈一坐不住的货。 早点归队,我帮你申请先进模范。” 周荣说完,起身就走,头也不回。 公孙毅倒是先愣了一下,然后扯着嗓子吼道:“我都挂彩住院了,先进还要你帮忙申请?你站着,我可没答应啊!” 周荣不再理会,径直出了伤兵营,来到了指挥所内。 一名参谋立刻向周荣汇报情况: “据侦查回报,朱符部没有要撤的意思,算是上钩了。” 周荣点头道:“好,第一天打太狠了,差点把我们的刺史先生给吓跑了。李大将军动身了吗?” “第三旅和陆战旅已经驻扎在高要城东二十里的羚羊峡,等我们明天决战的信号。” “好,交战前没想到在守城战中,朱符的兵会和我们战斗力差距这么大。” 参谋回应道:“无论是攻城还是守城,我军的配重投石车都是极大的优势,之前攻击各个县城,都是投石一轮就会开城投降。” “就是石弹最大才十公斤,蒙古人和南宋对攻的回回炮,投上百公斤的石弹,射程还有400米。” “我们的投石车威力受限于材料强度不足,吃了冶炼技术落后的亏。” “时间足够,一定能突破。 让朱符的那些伤兵到咱们军营,和咱们的士兵吃一顿饭,就战时标准,让战士陪伤号们聊聊天,然后今天晚上让他们回去。”周荣转入正题。 “明白,那我们就先走了,周帅你记得叫老黄巾们值夜班。”几个参谋收拾收拾就下班了,晚上值夜的重担,还得几个老黄巾带着几位民军教育出来的参谋们担着。 高要城内紧锣密鼓地准备着,朱符大营也一改昨日的颓废气息。 今天的成功突击,让朱符看到了希望。 虽然朱威折在了城头上,但突击队不但登上了城,还夺下了敌军的军旗,同时还抓住了两个俘虏回来。 一番拷问之下,高要城内的底细大概知道了。 守城的贼将姓周,是个九尺壮汉,朱威就是死在他的手下。 城内守军大概就五千人,他们俩是附近的村民,听说朱雀军一天三顿饱饭,于是就参加了。 一进去就听一个书生和他们讲,他们是黎庶的军队,是黎庶的子弟兵,是来替天行道,来帮黎庶伸张正义的,我们的军队要打出一个朗朗乾坤,打出一个社会大同。 新兵说我不知道什么是大同社会,那书生说,大同社会就是每个人都能开开心心地吃饱饭。 两个新兵感觉,在朱雀军当兵的这一个月,真的就像是在大同社会一样。 那个书生是和曲军侯平级的军官,平时还教我们认字,算数,肯定不是坏人,这样的书生每个曲都有,军爷们若是抓了他们,可千万不要杀啊。 朱符感觉事情大条了,若是一般农民乡豪造反,绝对不会有什么大同社会的口号,还能吸引这么多读书人去卖命。 这可不是陈胜吴广之流啊,这是要儒生要改朝换代? 如若是,则彼辈,断不可留! 朱符没有把消息扩散出去,这个问题太棘手了,纵使他也略通历史,儒生造反最早也只听过孔子的后代孔鲋,为了反抗暴秦而投奔陈胜,被封为博士,最后还随陈胜而死。 然后天下几乎所有读书人,全都投入到了反秦这股洪流之中。 现在你说交州的儒生要造反? 我大汉成了暴秦? 不合理!完全不合常理! 交州这些年举孝廉也没听说出过什么乱子,上升通道敞开,你们这些儒生造哪门子反? 最怕的是,现在朱符手底下都是苍梧等地的本地人,若是听说是南海的儒生拿大汉当暴秦反了,那他们会不会和当年追随陈王一样,赢粮景从,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好巧不巧,恰在此时,高要城放回来六百多伤兵,听朱家老卒回报,说他们进了各自营垒就说贼军仁义,都是老乡,应该互相关照。 幸好刘彦都尉及时发现,现在把这六百多人集中到了一起,听候使君发落。 朱符脑门青筋一跳,下意识地就想脱口而出——坑之。 这不是啥不好来什么吗?撞在枪口上了属于是。 但朱符忍住了。 且不说让士兵杀同乡友军下不下的去手,就单论敌人好好医治的伤兵,自家主帅却要尽数杀了,这军心动摇了怎么办? 现在军营里的朱家亲兵已经不到一百人了,到时候能不能弹压得住近万交州兵? 想到这里,朱符心累了,他感觉自己似乎被包围了,帐外的那些交州兵,每个人都像潜在的叛逆。 若是父亲在此,会如何决断呢? 第18章 三战高要(下) 朱符一整晚都没睡好,翌日清晨,红着眼,点齐八千大军,集中了全军所有铠甲和弩箭,准备做最后一次尝试。 如果打下来了,就钉在高要峡,召集士燮那边的大军来会合,再思索下一步的动向。 如果打不下来,就撤军回端溪回广信,沿郁水层层布防,层层阻击。 之后再催一催士燮那边三个太守。 彼其娘之!又是士燮那老儿! 若不是那老小子阻挠,九真和日南的精锐边军怎么会不来? 不就是拿你士家的一个后辈立了威嘛,竟然拿军国大事来报复? 若说那红鸡贼和士燮没联系,打死朱符他都不信。 只能等战后再找他算账了。 士燮也不能说是被冤枉的,毕竟他也是有意拖延,但如果追责,还真没他什么干系。 边军是真的不能动,至少朱符这个没有都督交州诸军事职责的交州刺史,是决然没有资格把边军调离边境。 同样的,一州刺史调集郡守,这种缺乏上下关系的约束,全看私人关系了。士燮向来和朱符也没什么交情,凭什么屁颠屁颠地听凭调遣? 拖拖拉拉才是正常反应,反而如果是太热情,天子就会怀疑了,是不是这个一州刺史和大郡太守存在勾结? 郁林和合浦两郡离得近,给朱符他爹一个面子,说要出兵三千,实际上也只到了两千,别问,问就体,全是东汉的体制出了问题。 为了提振士气,朱符将兜鍪抱在怀中,迈步来到高要城北三百步外的高台上,准备亲自擂鼓助战。 锤子一下接一下地抡起,朱符发髻上绑着的红头巾也随之上下飞舞。 经过两次攻城,朱符军也熟悉了朱雀军的战法,棘手的只有那些飞石罢了。 可辎重里的各种木板,如车辆,都被拆下来铺壕沟了,没剩下啥东西来格挡。 这两日间,朱符派人从周围乡里拆了不少门板,还把本地豪强招来,让他们贡献木桌床板甚至是楼板。 为什么不让百姓贡献呢,是朱符爱民吗? 非也,百姓压根没有,睡草榻,用土桌,几千年了,一直是这样凑合过来的。 故此,那些没有大盾的士兵,现在都扛着一块大木板。 听到主帅亲自擂出的鼓声,下面的士兵个个跃跃欲试。 这个时代的特色如此,人与人之间的鸿沟巨大,交州刺史这么尊贵的身份,还亲自给前线将士擂鼓助威,不少乡里来的士兵甚至有股以死报效的心思。 为朱使君效死! 城北城墙上还是一如既往地守备松散,与城东的龟壳不同,城北只有寥寥数个临时用木板搭起的避箭楼。 看起来又和昨日一样,一冲就下。朱嗣思衬着,今日换他先登,他吸取朱威的教训,直接安排三十个屯,共计三千人,排成纵队,同时登城。 既能让敌人分身乏术,也能用散开的队形减少飞石的杀伤。 随着中军令旗一挥,朱嗣就领着三十个纵队往前冲。 一路上忐忑不安,时刻提防着飞石袭来。但一直跑到离墙根还有四五十步远的位置,那一直担忧着的飞石破空声终于姗姗来迟。 三千先登部队为了自身性命安危,纷纷举起手中的盾牌门板床板,一边小跑,一边绷紧手臂肌肉,祈求能平安度过这一波攻击。 似乎是三千人一起的祈求得到了苍天的回应,奇迹般的,三千先登部队没有一个人被飞石砸中。 当他们互相从周围的同袍脸上看到劫后余生的庆幸之后,也同时产生了一个疑惑:飞石哪去了? 大胆的士兵,就探出头,然后看到了令他们一生都难以忘记的情景:二三十颗面盆大的石头,掠过了他们的头顶,直奔后方朱使君的擂鼓台而去! 上次一百五十步砸破弩阵就已经很夸张了,现在这朱雀黄巾还要三百步取大帅首级? 莫非这帮黄巾真的会什么仙法?那怎么岭北的黄巾就旋生旋灭,而岭南的黄巾却让他们感觉到无法战胜? 是交州的郡兵比不上中原的吗? 应当不是吧? 中原兵可拿羌蛮一点办法没有,我们交州兵可是打得百越蛮南中蛮服服帖帖的。 莫非这就是那些从伤兵营回来的同袍说的,他们朱雀黄巾是黎庶的军队,是来替天行道来给穷苦人撑腰的,是黄天庇佑的正义之师? 朱使君待我等不薄,我等都愿意为活的朱使君赴死,但如果是死的朱使君呢? 擂鼓台上一片狼藉,二三十颗一二十斤的飞石把擂鼓台上凡是能立起来的东西,都给砸倒了。 朱家亲兵不顾危险,一边叫喊呼唤,一边在破碎的木地板中深一脚浅一脚地冲到平台中央去找朱符。 众人七手八脚地将背面朝上的朱符翻过身来,发现朱符居然还活着,只是因为没戴兜鍪,被一块碎石砸到了脑门,鲜血横流。 样子看着吓人,但实则无甚大碍,只是昏了过去。 还没等众人庆幸,第二轮飞石又来了,大伙只好一齐抬着朱符往远离城墙的方向逃去。 可前方的三千先登部队不知道朱符还活着,他们只看到擂鼓台那一阵哭爹喊娘,各路旌旗倒下一片,然后一群人呼啦一声逃离了战场。 周围的后备队也不知道朱符死活,那帮子亲兵抢的是活人还是尸体呢?怎么还一个个得要逃离战场? 然后就听得第二轮飞石袭来,便不再理会军官的命令,后备队也撒丫子跑散了。 与此同时,第四旅从北门正面掩杀而出,周荣率领第一旅从西门杀出,包抄而来;郑彦的水军也带着陆战队和第三旅直奔朱符水寨而去,此时水寨的精锐已经被抽调进先登部队了,留守的水兵,连帆都不敢升开,就直接上岸逃命去了。 随着各支部队或是在田野间抓住大部逃兵,或是接受之前放回的伤兵的投诚,抑或是追着那些朱家忠臣进了北面的山里,总之,由新任交州刺史朱符组织而起的,第一次围剿部队, 灰飞烟灭了。 …… 高要县的群众基础相较番禺县各有优劣。 番禺都是老乡,这几年和定海还要和李弎的农民军多有接触,虽然不信他们的实力能顶住大汉朝廷的清剿,但对他们的人品还是相当信任的,故而除了不敢分豪族的地,干什么都很配合,甚至心里盼着李大将军和韦小郎君能成事。 高要人则是隔壁县,定海镇的名头也是如雷贯耳,不少买来的,种在地里的高产稻种,曲辕犁,独轮小推车,还有送给各个乡里的蔡侯纸上记载的新式混合堆肥法,都表达着定海那边的善意。 但他们是隔壁郡,隔壁县的乱军,跑到高要县来,攻破了县城,引来了刺史的大军讨伐,然后把县城西面和北面的田地搞得一团糟,这算是外面闯来的祸患。 但好巧不巧,朱符这几天在县里强征木板,惹出了不少矛盾,更有豪族为了保住自家名贵的桌案和床铺,强买了黎庶家的棺材拆成板子,上去交差了,更有甚者,直接明抢。 后来朱雀军清扫乡里的时候,这些乡里的恶霸豪族,就被当作典型处理了,然后就拿他们的宅子当卫生院,当小学,当巡逻铺,成为高要农村地区的新据点。 朱雀军还是没能抓住朱符,钻山林,走小道的本事,除了一些老同道和老黄巾外,还真比不过朱符身边的老兵油子。 但不要紧,周荣给下游传讯后,继续溯郁水而上,一日之内攻破端溪县,兵临广信城。 朱雀军的红旗一出现,广信城内就出来一支车队,满载钱粮和军资,还有朱符带来的十几匹战马,另外附带着士武的信,直奔城外的码头。 周荣收下了物资,扫了一眼信后,告诉使者,士君的心意我们收到了,同时钱总管希望士君早日到定海来一趟,商议一下交州的未来。 说完,留下一队新兵驻扎码头,然后按照士武给的支持朱符的豪族名单,分兵挨个上门去算账,这些豪族的坞堡,在投石机面前已经是不堪一击了,所以没花多少时间,周荣就把这些土豪给打了。 第二天,李弎和朱雀军总部来到了广信城外,并且开始在原本是被清算的豪族的土地,位于郁水和漓水交汇的白云山山脚下,开始修筑城堡,来控制这个向西通往郁林牂牁,向西北通往始安零陵的交通要地。 广信事了之后,周荣带领第一旅回到番禺,同时让大部分民兵复员,休养生息,准备明年的春耕,李弎则继续冲着郁林郡和合浦郡的那些士武名单上的豪族算账去了。 与此同时,郑彦也带着水军和陆战旅,转向了合浦郡半岛上的徐闻县。 徐闻县耕种条件好,一年能够三熟,在和士燮撕破脸前,去交趾大规模搞地盘就不考虑了,徐闻成了最好的替代品。 至于徐闻县在不在士武的名单,不好意思,在苍梧地面还给韦家的老朋友一些面子,在其余地方,我们可是黄巾诶,是造了大汉反的反贼! 第19章 年的年关 交趾郡,龙编县,太守府内。 交趾太守士燮,正和从苍梧赶来的族弟士?月下饮酒。 初春的龙编,仍旧是暖得醉人,尤其是此时往后,蚊虫渐多,气温愈高,算是最后的清凉日子。 “兄长,韦家在南海郡乱来就算了,可他们在苍梧、郁林、合浦甚至在交趾,都干这种邀揽民心之事,还在交趾海边围了一块地,简直没把咱们家放眼里。” 头发斑白的士燮举止很有风度,年轻时在都城雒阳都是一时风流人物。如今牧守一方多年,气度更浓。 士燮呵呵笑道:“素昼啊,韦家不是送了你家一套纸质的《左氏春秋》吗?怎么这么贵重的东西,没能把你收买?” 士?急切道:“兄长,?虽不才,轻重缓急也是分得清的。再添一套《左氏春秋》,固然能充实咱家的阀阅,但前提是咱们士家还存在!” 士燮满意地说道:“素昼成熟了,很好,吾家又能添一栋梁。 不过交趾海边的那块地,钱叔慈也是付了钱的。 那还请?弟来为我分析,交州各家,哪家势力最强?” 士?把早就盘算过无数次的答案脱口而出道:“韦家,韦家近乎全控南海,还据高要,端溪、阿林和徐闻四县,同时吾听闻朱崖洲也在韦家手里。 另有精兵万余,辅兵数万,大将李叔寇统军,猛将周伯均陷阵,巾帼郑济平游击水面,据岭南之险,尽南海之利,为交州第一大族。” 士燮点点头,没有附和而是缓缓道: “我士家世代牧守岭南,深受国家和大臣倚重,交州世家豪族无不唯我士家马首是瞻,就连韦家也以我为尊。 我士家控制九真日南百战边军万余,交趾郡兵八千,朱符败军之后,苍梧、郁林和合浦剩余郡兵万余,悉数依附。各家部曲私兵也供我家调遣,四周蛮夷听闻士家的名号也会听任驱驰。 我士家外有朝堂奥援,内拥世民归附,比之韦家浮萍般的威势,何如也?” 士燮将一杯热酒推至士?面前,说道:“另外燮还为韦家准备了一道新年大礼,现在应该送到雒阳的宫城里了,如果韦家能渡过这个难关,才真正有资格争一争交州首。” 士?接过酒杯,疑惑道:“是朝廷大军?会是谁来?皇甫嵩?还是朱儁来给他儿子报仇?” 士燮微笑道:“陇右未定,国家多半会启用皇甫义真,朱儁在交州平乱起的家,多半会是打了小的,引来老的。 另外长沙太守孙坚孙文台在荆南平叛也颇为亮眼,又是朱儁故旧,也许会为朱儁之副。” 士?慢饮一口道:“朱符轻兵冒进,其父总不至于犯此种谬误。若是这般,兄长再引交州边军北上,南北夹击,可一举覆灭韦氏。 可惜了韦氏那么好的家业啊,多半会被朱儁带回雒阳邀功。” 二人一齐陷入了沉吟,韦家多物产,要是被朱儁这家伙卷走,属实可惜。 上次朱儁来,已经刮过交州豪族一次了,这次又来? 一瞬间,士家好像又回到当初和韦家一边的形势。 士燮缓缓给自己满上一杯,出声道:“听说韦家家主年仅八岁,不如许士家一女子配之,将他请来龙编,燮保他一世富贵。” 士?颔首赞同道:“到时候不但韦氏家产我等可以名正言顺地接管,韦氏小子还会对我等感恩戴德,实乃两全之策。” 韦氏小子会不会对士家感恩戴德不说,但他现在,正在新年祭拜之际,带着琼崖的汉人百姓,和归附的黎族百姓,进行新年祭祀,感谢袁老和他的所有团队成员还有为了粮食安全而奋斗的所有劳动者。 赞美伟大的三系杂交技术,赞美伟大的大自然提供的林邑稻(占城稻)。 同道们来到南海郡,第二年就去林邑国引进了帮助后世宋朝度过五千万人口大关,然后径直飙升到一亿多的大功臣——占城稻。 之后两年都是选育优种,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同道们找到了雄性不育株,然后就稳了。 接下来就是靠费时间的水磨工夫,在琼崖这块水热宝地上,不断地一代代地杂交培育,优中选优。 韦恩来了之后,凭借自己丰富的实践经验,迅速为育种团队带来了大量帮助。 培育两代之后,亩产预计又能提升20斤。 至于黎族百姓为何归附,这还得从定海一开始来田独开掘铁矿时说起。 那是一个阴天,矿工用了黑火药爆破,群山之间好似天雷滚滚,地动山摇。 黎族人敬鬼神,当即就拿矿工们当神仙子弟,予取予求。 所幸矿工内同道不少,没有闹出什么荒唐事,而是将他们划拉成治下百姓。 黎族人向来是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你搞仁政,我们就是顺民,你搞暴政,我们就是暴民。 前汉这里还是朱崖郡,但经过贪官污吏一阵折腾,黎族人不堪忍受,反了,于是汉朝失去了这里的统治。 现在韦家人来了,公平买卖,卖良种,教他们耕种,还能帮他们治病,还答应如果归附韦家,就能教小孩读书,用上铁制农具。 通过一两年的互相试探,黎族发现,韦家都是大好人,定海镇,田独镇,都是好的不得了的地方,于是不停有部落归附,部分被划分琼崖岛上的河谷地耕作安置。 更多的,被安排去南海和合浦开荒,加入集体村社。 那些受教育的小孩,许多都已经完成了小学教育,不少进入了城镇、村社、军队工作,也有一部分有天分的,进入了定海中学继续深造。 现在经过新一轮的人口统计,总共有三万黎族人,成为中华民族大家庭的一员,成了韦氏政权坚定的拥护者。 现在韦恩带着留在岛上的黎族人们祭拜先烈,祭拜天地,也是加深认同感。 这个年,韦恩过得相当开心,战胜朱符后,控制的城镇数量达到了16个,村社人口六万,乡里人口四十四万,脱产军队扩编到一万八千人。 村社现在还在忙开荒,收成不会增长太多。 单说多出的四十四万乡里人口,一年就能多产出两百多万稻谷,卖给徐州就是1.6亿钱! 如果换成和陈瑂商定的以二十石粮换一户至少带一壮丁流民的交易形式,则能换回十万多户百姓。 陈瑂是非常愿意换的,这等于是空手套白狼的无本买卖,谁不乐意了?中原那么多流民,与其饿死还不如送他们来交州,简直功德无量! 至于说自己的失职导致朝廷失地的后果,他是愿意为了家族而隐姓埋名的。 现在和徐州第一轮贸易已经完成了,十万石稻谷,换了五千户流民,四万多人口,都安排去村社了。 用乡里的产出,换成收益加倍的村社人口,这是暴利。而徐州陈家和糜家费些力气招募一些流民,就能换来成千上万的稻谷,这也是暴利。 存在这种双向暴利的双赢吗? 同道们门清,财富不会凭空产生,只会从一个阶层转移到另一个阶层。 那究竟是谁的财富被转移了呢? 那个冤大头正在雒阳宏大的宫殿中,大发雷霆呢。 当然,大汉朝家底很大,一点点微不足道的侵吞,是入不了皇帝陛下的眼的,现在惹怒他的,是更严重的军国大事。 刘宏清晨祭祖的礼服都还没来得及换,就收到了一个月前朱符兵败失踪的消息,气得他喊来包括朱儁在内的朝中重臣,直接将竹简砸在朱儁头上,吼道: “看看你养的好儿子!” 朱儁一把年纪了仍是身手敏捷,区区书简怎么砸得中他? 但他不敢躲。 只好拿最硬的头盖骨硬接了下来。被砸了还不能吭声,还得迈开高频小步去捡竹简和被砸飞的冕冠。 其余大臣同情朱儁的少,倒是感慨国家今日颇有高祖之风的多。 “看完给大将军还有诸位大臣传阅,有意思,雒阳有个大将军,交州也有个大将军,不知二者孰强孰弱啊。”刘宏狞笑着,微微躬着背,不顾礼仪,直接一屁股坐在了桌案上,俯视着殿中群臣。 刘宏的身子有些瘦,但十分高大,因沉溺于酒色而眼窝微陷,使得他的目光越发狠厉。 从熹平六年大将夏育兵败鲜卑后,这大汉天下的窟窿就越来越多,妖道张角更是席卷大半个天下,还把刀子送到了雒阳城内,险些将大汉朝廷倾覆。 好不容易把张角镇压下去了,但各地的黄巾还是灭了这个,起了那个。 朕岂不知百姓疾苦?朕少年时也是一农夫耳! 就不能再熬一熬?等到朕从这些世家豪族手里多掏点钱出来,有钱就好办事,好办事就能救天下。 可恨夏育那个无能之徒,将朕早年的积累一朝挥霍! 中平五年,西有凉州羌乱,北有幽州张举这个伪天子,南有交州这个什么大将军,荆南……荆南还好,孙坚不错,朕直接赏他一个县侯的爵位,还是寒门子弟靠得住。 朱儁也是寒门子弟,向来能担重任,但教子无方,丢了朕两个郡。寒门子弟或许有一两个英才,但家学教养还是比不了世家,故而煊赫难以传承。 若是能传承,那岂不是又是下一个世家了? 哎,也不能怪朱儁,朱符本就是更善治民…… 刘宏在上面陷入沉思,大将军何进却在下面有些不知所措,妹夫这话啥意思? 环顾群臣,都是一副羞愧的神色,这些公卿们似乎懂了?怎么我堂堂国舅大将军何进却不懂呢? 但何进是了解妹夫的喜好的,领不领会是一回事,表不表态又是另一回事。 于是起身拜道:“臣惶恐,愿为陛下分忧。” 刘宏没理他。 等到朱儁看完竹简,递给何进,何进从明白过来,哦,原来是交州出了黄巾贼,自号朱雀大将军,把交州刺史,同样姓朱的朱符给打败了。 早说嘛,那么多弯弯绕作甚? 于是何进把竹简递给身旁的太尉曹嵩后,继续拜道:“请陛下给我精兵一万,进愿为陛下讨平交州!” 这时刘宏才理会何进,一句话就摁住他道:“大将军不可擅离中央。” 何进只好满意地退回去。 又是一番沉默,随着诸位重臣都看完了竹简,渐渐起了交头接耳之声。 眼看刘宏又要不耐烦了,九卿之一的太常刘焉,起身道:“臣有一策,请废史立牧。” 第20章 二次围剿,曲江会师 “当今天下之所以乱象横生,盖因地方大员难以集合几郡之力而遭各个击破,各地郡守只图将贼寇赶出本郡即可息事宁人,徒任贼寇坐大。 像交州刺史,对交州各郡没有领辖之权,故而难以调度,是以兵败军覆。 如若于动乱之州设立州牧,总揽一州军政大权,则可从容应对。” 听刘焉说完,刘宏还在盘算。 设立这么一个土皇帝,乱子是容易平定,但权力大到实在有些过界了。 刘焉见状,只好亮出自己的底牌,道:“派遣州牧平乱,则无需费中央一钱一粮,全由地方供给。” 不要钱?是啊,刘宏眼前一亮,身子都直起来,但又随即控制住了自己激动的情绪。 “三公还有朱儁随我来,再召十常侍过来。”说罢,一众太监簇拥着刘宏往内殿走去,三公和身形狼狈的朱儁压着小步子跟在后头。 有了决断的刘宏,行事雷厉风行,当天诏书就出来了: 迁宗正刘虞为幽州牧,假节,都督幽州诸军事,平定伪张逆贼 迁太常刘焉为益州牧,都督益州诸军事,靖安益州 拜皇甫嵩为左将军,领羽林军一部,督前将军董卓等部,平定羌乱 命右车骑将军朱儁,领北军五校一部,征发三河骑士、丹阳、豫章、庐江、九江四郡郡兵出征交州黄巾 拜孙坚为偏将军,领麾下兵马,归右车骑将军朱儁帐下调遣 刘宏最终还是没有完全采取不花中央钱的策略。 大汉十三州任命十三个州牧出去,钱是不用花了,但以后也不用收了。 两个州牧,刘虞刘焉,都是位列九卿的宗室,德高望重,为官老到,压制一些蟊贼不成问题。 羌乱和大黄巾就需要中央派两个重号将军出重拳了。 皇甫嵩,朱儁,东汉双璧又放出去了,好似回到了当初中平元年黄巾之乱兴起之时。 皇甫嵩和朱儁各自让心腹幕僚在雒阳集结羽林军、北军五校和三河骑士,都是老部下了,听到二者的名字就俯首帖耳,无需过多关注。 皇甫嵩直接带着亲兵卫队奔赴关内,熟悉情况,而朱儁则南下去了豫章郡,调集四郡之兵,准备走曲江(韶关)直杀南海郡腹地,另外让孙坚作为偏师,走灵渠下漓水,直插苍梧郡的咽喉——广信。 其实相较于原时空,刘宏还省了一个给黄琬的豫州牧,原先包括汝南黄巾在内的,荆州豫州扬州的许多骨干,都投奔李弎去了,导致龚都在汝南没能弄出多大声势,就被轻松平定了。 在大帅张曼成等人兵败身死之后,黄巾余部就四处流窜串联,企图卷土重来,其中龚胜这批人就到了交州李弎手下。 随后各个黄巾余部都覆灭的差不多了,除了还想在家乡继续努力起事的,剩下不少也千里迢迢地投奔了李弎。 如今交州黄巾杀败了刺史,遮断二郡,让更多黄巾余党看到了希望,于是连龚都黄邵这种声名斐然的老渠帅,在各自经历数次失败后,也投李弎而去。 听说龚都黄邵要率残部来投,李弎便安排龚胜带人北上,前往曲江迎接。 由士武在广信城开的好头,碍于朱雀军的威势,曲江的豪族也交了一笔保护费,名叫赎城费,不贵,就意思了一下,毕竟大过年的,十万钱,一万石小麦,然后双方井水不犯河水。 原以为是匪兵,哪想朱雀军公平买卖,反手就用这十万钱在溱水河边的集散区买了块地,作为前出的据点。 不少百姓都暗地里称赞朱雀黄巾是义军,可唯有曲江豪族气愤不已,拿自家的钱,买自家的地,大过年的,这这,这算什么事啊? 龚胜带了五条标志性的内河飞剪船,就在据点这里的屋舍外等候。 不一会,就看到接头员领着风尘仆仆的二三十人走来。 龚胜远远地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快步小跑迎了上去:“阿兄!” 一个长相与龚胜相似,却明显瘦削、苍老许多的男子和龚胜抱在了一起,激动道:“阿胜!壮了不少啊,真好。” 看着两兄弟重逢,周围的黄巾军和朱雀军也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感染。 龚胜含着泪道:“阿兄,汝等受苦了。 众位弟兄,屋内准备好了热水和饭菜,诸位远道而来,先沐浴一番,再饱餐一顿,吃饱喝足了,我们再去定海!” 各自洗浴完毕后,坐了三张大桌,然后开始大快朵颐。即便是只有一些平常的菜和热气腾腾的米饭,但龚都一行人都吃得非常畅快。 龚胜夹了块鸭肉给龚都,说道:“阿兄,还记得小洛吗,我们以前在王庄捡的小娃子,他养的,我专门找他买了几只。” 龚都吃下了鸭肉,还扒了满满一口大米,说道:“真香,小洛我记得,挺伶俐的一个孩子,怎么养鸭子去了?” “哎,说来也是倒霉,小洛原本是跟着朱雀军的郑统领在水军效力,但有次出海被南洋岛上的土人打伤了腿,只好回村社养鸭子了。 但那小子聪明好学,现在认得许多字,被文艺委员会看中了,经常驾着驴车去各个村社说书,讲故事。 倒是阿洋运气不错,靠着身手矫健被看中了,到了最精锐的部队去了。” 龚都点点头,又聊了好几个黄巾老弟兄,有些牺牲了,活着的都还挺好。 饭吃到差不多时,龚都看着本桌除了龚胜,剩下的都是黄巾老弟兄,于是看着龚胜的眼睛说道:“阿胜啊,你给我交个底,朱雀军,李大将军,打着我们黄巾的旗号,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未等龚胜回答,一旁的黄邵开口道:“阿胜兄弟,不要紧,你有什么说什么,哪怕不是信太平道的,但只要是反这些个昏君贪官的,我们都愿意添份力。” 其余黄巾兄弟都是附和着点点头,唯有龚都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龚胜灌了一口水,说道:“四年前我刚来的时候也和兄弟们一个想法,天师失败了,黄巾什么的不再重要了,只要是反抗这不公的世道,我都愿意帮帮场子。 我去的时候,领军的还不是李弎将军,而是他的兄长李二,他听说我是从南阳来的黄巾,老高兴了,说我们都是为了天下千千万万穷苦百姓拼命的人,以后我们就是同道了。 我现在还记得他的样子,就像个老渔民,扔在码头边看不出来的那种。 后来去打一家豪强恶霸,他冲在第一个,被一个武艺高强的膏粱子弟给射中了脖子,牺牲了。 再后来,他弟弟李弎,在一个河滩芦苇地里伏击了那个豪强高手,万箭穿心,给李二将军报了仇。” 今天饭桌上没有酒,但龚胜的故事就像美酒一样,众人就着下酒菜,安静地听龚胜摇动着手里的筷子诉说着。 “我看到李二这样的好汉不少,他的军队也是保护百姓,为黎庶伸张正义的军队,所以我和几个弟兄就定下心思,跟他们一起干了。 诸位可能不知道,朱雀军从两百人的曲往上,都是一文一武两员主官搭档,现在甚至准备屯也这么弄。 和我搭档的人,名叫越行,他很有文化,懂很多东西,他也教会我很多东西。 我问他大贤良师为什么会失败,他和我说,太平道不错,黄天之世不错,还有黄巾的兄弟姐妹们,都是好样的。 太平道说,社会要公平,要人人劳动,要均贫富,这很好,但还不够好。 就好像一块田地一样,大家分的均匀公平,都有饭吃,但如果人越来越多,一块田就不够吃,要么找更多的田,就像朱雀军现在在做的一样,组织流民开垦更多的荒地。 另一个就是让田里种出更多的谷物。也是朱雀军在做的,原本一市亩水稻产不过一百五六十市斤的谷子,但经过朱雀军多年的研究改进,新的稻种已经能亩产220斤。据说韦家小郎君主持研究的新一代稻种,亩产能达到240斤。 一曰均田,二曰增产,田要分得均,产要增得起,谁阻碍这两件事,谁就是我们朱雀军的敌人。 世家豪强阻碍我等均田,他们就是我们的敌人;皇帝腐儒阻碍我们增产,他们就是我们的敌人。 还要像太平道那样,不把人分成高低贵贱,三六九等,提倡互帮互助,团结友爱。” 龚胜说完,放下筷子,等着大家的回应。 其实大家心里已经服了,均田,增产,每一件事都做到大家心坎里去了。 黄邵见大家差不多同意了,于是问道:“我等去了能做什么?” “弟兄去了之后,会先到学校培训,再分派任务。先得了解朱雀军的行事章程,才能做好事。 不过各位放心,朱雀军现在缺的就是认同信念,反抗意志坚定的人,另外诸位还有和大汉正规军交战的经验,肯定会得到重用的。” 黄邵满意地说道:“确实应该这样,我们当年都随老帅们游历四方,言传身教,才能干好他们布置的事。” 黄邵表态了,代表这二十几个老黄巾同意入伙了。 龚胜开心道:“那以后又是同道了,时局不易,朱雀军禁止饮酒,那就用这鸭汤代酒,共饮之!” 一碗鸭汤饮完,龚都放下筷子问了一个大家都困惑已久的问题:“阿胜,你之前来信说李弎将军是韦氏小郎君的家臣?那朱雀军到底是李弎将军的,还是韦氏小郎君的?” 话音未落,二十多老黄巾齐刷刷地看向龚胜,就连同行的朱雀军战士也好奇地竖起耳朵。 龚胜一下子也不知道说啥,老实说,他也不是很清楚,倒是听越行说过一些东西,于是开口道:“朱雀军是属于全体心向变革的人的,是为天下黎庶而战的军队,至于日常管事的话,我看李弎将军管得多,郑彦统领还有周荣将军管得少一点。 至于韦氏小郎君,他们对他挺尊重的。” 第21章 第二次反围剿会议 朱雀军禁酒,也是无奈之举,酒精都被用作医疗防疫,这才是当务之急。 新进的流民,很多都是从疫区收罗来的,他们从病魔手底下捱了过来,有了抗体,很多交州人则还没有。 交州也是着名的疫瘴之地,给流民一个良好的卫生条件,也是要紧之事。 同时还要花费人力物力去推广不喝生水,勤洗手洗澡等爱卫生运动,还要组织村社、乡里去清理各种沼泽、死水潭,以减少春夏秋季节的蚊虫数量。 岭南地区,最大的自然障碍——瘴气,也就是疟疾,朱雀军自有神器——青蒿对付,其余小灾小病,药材种植区都能兼顾到。 就连全天下都排的上号的杀星——炎症,也有发霉柑橘提取的青霉素伺候,再加上科学细致的伤患照料,朱雀军的伤病复原率和存活率在大汉朝,完全是神迹一般的存在。 龚都黄邵一行人来到南海后算是开了眼了,先是烈酒喷洒全身,然后医生来做快速体检,不仅是他们,从外州外郡来的所有流民都是同一个流程。 之后去定海的路上,沿途放眼望去,皆是水渠纵横,沃野千里,农夫农妇看到有朱雀军路过,都会笑着打招呼,一些老人还会拉他们进屋喝水。 路过学校,听见琅琅书声传来,近前围观,看着木板上那些不认识的字和符号,还有下面那些聚精会神的孩子,老黄巾们觉得十分佩服。 倘若黄天之世有模样,那就是南海郡的形状吧。 到了定海城,更有一种此地岂是人间之景的感觉。 定海新建的屋舍,都是竹筋混凝土建造的,中式古典三段式,底层,过渡层,和中式屋顶,但屋顶和外墙都没来得及装饰,只能起到房子的基础功能,一般都是三层楼。 主干道是20米宽的水泥路,规定行人靠右走人行道,留下双向四个马车道。 其余次干道,则是双车道,而支路只有一个车道和两条人行道,十米宽,两边的商铺饭店挨得很近,街道尺度很有商业氛围感,来往行人多是各村社、工厂放假的工农,过来参观旅游和采买物资。 进入一座大礼堂内,龚都一行人参加了由钱散和李弎一起主持的欢迎会,然后他们将朱儁南征大军的情报,给了李弎。 兵分两路,一路主力由右车骑将军朱儁亲自率领,从豫章郡南下,征发了豫章、丹阳、庐江、九江四郡郡兵五六千人,同时还有北军五校和三河骑士五六千人,征调周围几郡民夫一万多人,总共两三万人左右,号称五万。 另一路偏师由偏将军孙坚率领,一万人左右,从零陵出发,沿水路攻击苍梧。 听出营砍柴的民夫老乡们说,朱儁准备秋冬时节再南下,以防天气炎热,士兵水土不服。 情报宝贵,钱散和李弎当即召集八老和韦恩,来定海议事。 “秋冬作战也好,朱儁怕热,我们也怕热。”块头最大的周荣,是最难熬交州的夏天的,若是夏天让他穿几层重甲,那不用敌人来打,自己就能闷死。 “秋冬好,最好能在曲江阻击到冬天,等秋收之后再决战。”钱散说道。 “秋冬水流平稳,更适合水军作战。” “再拖个大半年,各村社各乡里的民兵也会训练得更充分,到时候占兵力优势的是我们。” “也要防止朱儁散播假消息,说秋冬动兵,结果现在就来偷袭。” 看样子,负责搞秘密工作的吴裘已经是最“阴”的了。 最后轮到韦恩:“那个,同道们,还记得卢植是怎么被阵前押入囚车,送归雒阳的吗?” 不等八老回应,韦恩继续抢声道: “久战无果,顿兵不前,得罪宦官。” “主公的意思是现在就要打?” “对,朱雀军的战士都是适应本地气候,而且还有医药保障,朱儁他什么也没有,如果现在就能把朱儁引来,完全可以不战而胜。 卢植的三条罪,朱儁已经准备犯了两条,再让他得罪宦官,或是干脆点直接得罪刘宏,那就凑齐了。 朱儁比卢植圆滑得多,刘宏逼他出兵,他绝对会老老实实出兵。” “所以该怎么让他得罪宦官或是皇帝呢?” 八老们算是又开眼了,同道向来是擅长壮大自身实力,然后以堂堂正正之师碾压一切魑魅魍魉,像韦恩这种一心想办法给敌人搞破坏的路子,完全不在他们的设定范围之内,顶多是偷个情报或是科技。 “让陈瑂上表,说自己坚守南海孤岛百余日,亟需援军,届时朝廷大军南下,他率兵北上,南北夹击,一战功成。” “陈瑂怎么会老老实实地配合?” “我们加钱。”韦恩一下给大伙逗乐了,原本紧张的气氛又变得活泼起来。 “陈瑂的分量够吗?” “估计不够,那士老头不是想和我联姻吗,先让他爆点彩礼,让他发动交州豪族给朝廷上表求援,说朱雀军肆虐乡里,交州父老日夜星盼天兵南下,士老头也整顿好了汉夷数万大军,只可惜朱符败得太快,没能配合,现在枕戈待旦,以待王师,南北夹击,一战功成。 一定重复强调南北夹击,一战功成,反复给刘宏加深印象,各个奏表相互印证,还能显得交州士民一条心,就等天兵降临了。 然后士老头若是要打点宦官,那钱我们出。” “哈哈哈,让女方先出彩礼,这好吗?一下还出这么大。”吴裘调笑道。 “就当身体力行男女平等,起带头模范作用。况且,我韦恩就一家徒四壁的穷小子,士老头这个地主头子想招赘婿,鲸吞定海,不得先拿出一点诚意吗?” 赵大泼了盆冷水道:“终究还是空手套白狼,士燮答不答应还两说,若觉得敌人会按我们的计划行事,那我们不成昭和参谋了吗?” 韦恩赞成道:“一计不成再来一计,两千万钱,给士武买个郁林太守,朱儁如果春夏之际到了番禺,我们和士老头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看着这穷小子两千万钱洒洒水就用出去了,赵大有些肉疼地道:“若士燮没能办成呢?” 韦恩轻松道:“那更好了,熬呗,熬死朱儁这个老头,就像你们之前说的,时间越久,我们越强,如果熬到刘宏归西,那时将是天下大乱,形势更是一片大好! 就像赵老板说的,空手套白狼,除了给陈瑂加钱,我们什么也没有付出,甚至陈瑂为了减轻自己的罪责,很可能积极性溢出地主动办事。 等打完第二次反“围剿”,我们就可以着手肃清南海郡,结束对小地主们的绥靖政策。完成解放一郡的小目标。” 吴裘接道:“所以我认为要严格审查乡里民兵,宁可少招,不能给潜在的敌人培养士兵。” 确实,到时候和小地主们翻脸,他们的子弟兵会站哪边呢? 韦恩有些底气不足地试探道:“要不,把乡里民兵当一线炮灰?” 民兵一般都会按家乡编制,然后派军官加上本地有威望的人一起统领,若是这种武装被小地主们控制,那必然会成为后续变革的阻碍。 周荣猛地一拍桌子,喝道:“太过分了!主公,这是百姓内部矛盾,怎么能用对付敌人的手段来对付他们呢?玩弄阴谋要适可而止!” 韦恩本就觉得有些不太好,见周荣这么大反应,于是就坡下驴道:“行,那我赞成少招乡里民兵,但是可以增加乡里募兵,把他们混编近朱雀军就没有后顾之忧了,打完这么多大土豪,一些浮财都堆积如山了,早点流动出去也好。 对了,老孙,你们的炮弄得怎么样了?” 越是精细的工序越难弄,像火枪,在材料和工艺上,东汉都差得远。 但口径粗一些,做得能糙一些的火炮,那就不一样了。 铁炮是想都别想的,连正儿八经的钢都炼得不咋地,但是铜的熔点1083c没问题啊,所以孙顺一直都有铸炮计划。 “之前的试验品都融了,现在有两门铁芯铜体炮,铁质炮管外包裹一层的铜皮,铜的熔点低,比生铁后凝固,能收紧压实里面的铁管。炮弹用十斤弹,但是火药肯定不够正式作战的消耗,而且火炮这种武器,虽然同属于看几眼就能仿制的,但危害绝对比骑兵三件套大,所以我认为这个得当压箱底的秘密武器,轻易不使用,除非我们能在铜、钢产量上占到优势。” 孙顺态度很坚定,能铸钟就能铸炮,门槛实在是太低了,大伙都挺认同的,于是把集体把目光转向技术激进派——韦恩。 “我赞同,完全赞同,但有一点,炮容易学,火药配方可不是那么轻松就能学下来的,十斤炮做秘密武器好啊,到时候万一大事业失败了,我们还能搬到船上去,当海贼王。” 韦恩的一番玩笑话,却引起郑彦的一阵激动:“火器上船?早该如此了!” 第22章 十二道金牌催战! 第二次反“围剿”会议开完后,朱雀军上上下下就行动起来了。 村社白日在同道干部的带领下,和部分朱雀军战士的陪同下,集体劳作,开荒,狩猎,晚上,则点起鲸油灯,上夜校扫盲,一整天十分充实。 没人有什么怨言,因为很难想象几个月前在徐州豫州等地差点饿死病死,结果坐船渡海来了人们口中蛮荒的交州反而有三顿饱饭,还有肉食,还有人愿意教他们认字。 若是朱儁现在带兵到了这些村社里,那不管老人还是妇女,都会主动拿起铁锹铁锄头去跟汉军拼命。 乡里倒是清闲了些,除了番禺的孩子们忙着读书,大人们过着和以前差不多的日子,只不过没什么人再敢去欺负别人了,不然被告到朱雀军那里,一经查实,动辄抄家流放,实打实的重刑。 其余县的小学则没开那么多,也没有全部强制入学,因为人手实在不够,再等个两三年,等第一批小学生长到十六七岁,那他们也就能充当新老师了。 但就算是要走几十里地去学校,家里宽裕一点的,都会让孩子去上学,汉朝百姓都是仰慕教化,尊重文化的,交州人甚至是整个长江以南的人,都渴望有文化,毕竟被中原人叫南蛮子的滋味,着实不好受。 各个部队也在抓紧训练,还请了龚都黄邵等人做顾问,专门研究怎么对付汉军主力。 扬州郡兵团结,纪律性强,其中丹阳兵还特别悍勇,是天下有名的精兵苗子。 北军装备精良,多强弓劲弩,刀枪剑戟如林,甲胄堆叠如山,是此时汉朝内部,最精锐的部队。 三河骑士勇敢,个人武艺突出,且有丰富的作战经验,作为骑兵具有天然的优势,对黄巾军产生过巨大的杀伤。 孙坚号称江东猛虎,每战必身先士卒,所以部下士气高,有韧性,打不散。 朱儁用兵老练,不会有一丝一毫的破绽。 这等强敌,是对朱雀军八年变革事业的一次大考,考过了,就是一段发展机遇期,没考过,那就要么退守郁水西南,守大河防线,再退就是琼崖岛,守海峡防线,最后实在走投无路了,就去青州,和青州的黄巾合伙再图东山再起,正好还有龚都黄邵作引见。 朱雀军这边忙个不停,老朱儁那则是急个不停。 自己已经准备好深秋再进兵,同时派人潜入岭南,探寻一下儿子朱符的下落,摸摸朱雀军的底。 朱儁在南昌城稳坐钓鱼台。 可雒阳城内却是一番风云激荡之景。 先是丢了南海的太守陈瑂上表说——南海有孤忠! 瑂困守孤岛百余日,大小战斗上千次,几近矢尽粮绝,日盼夜盼,朝廷援军,南北夹击,一举灭贼! 然后徐州世家们纷纷上表刘宏,请求催促出兵,以此卖陈家一个人情。 刘宏耳根子软,见陈瑂如此忠于王室,死战不降,于是一千八百里加急询问朱儁,能不能现在打。 朱儁言辞恳切,申明利害,得等天凉以后。 然后没过多久,交趾太守士燮的奏表也到了,说,燮纠集交州边军等汉夷精锐三万,未等赶至战场,忽听闻刺史兵败失踪,现在顿兵不前,每日钱粮耗费无数,请问国家后续动作,若朝廷有援军,则可南北对进,克敌制胜,望国家和诸公尽早决断,否则交趾、九真、日南三郡钱粮,难以为继。 看到“钱”字,刘宏这次更急了,生怕士燮找他要钱,所以又发一千八百里加急,和朱儁商量,能不能现在打。 朱儁又是一番言辞恳切,申明利害,同时也给刘宏点面子,表示至少得等深秋以后。 然后以苍梧士家为首的交州老臣故吏们的表章也到了,说朱雀黄巾,残害士绅,为祸乡间,交州士民不堪荼毒,日日夜夜北望王师,愿居中策应,南北夹击,一举功成,望国家早日发兵,贼军势众,交州士民难以抵挡。 这里面有几个老臣,刘宏还记得少年时见过他们,觉得老头子们怪可怜的,所以又是一道一千八百里加急去和朱儁沟通,能不能现在打。 朱儁又又又是一番言辞恳切,申明利害,这次面子给的大,至少得等中秋以后再出兵。 中秋出兵也差不多,路上行军速度慢一点,走到交州刚好秋凉。 然后士燮的弟弟,士壹,担任司徒丁宫的幕僚,串联起一些同僚,上书刘宏,说前秦的任嚣和前汉武帝征南越,都是经年日久,从未听过有什么水土不服,要挑日子之故事。 刘宏觉得有道理,转手一千八百里加急给到了朱儁,朱儁反驳道,不能只看前秦和前汉,看看本朝的马伏波南征交州,因染疫死了十之七八。 士壹这边的谶纬专家就反驳了,交州南陲,属土德,马伏波属水德,土克水,故此马伏波死伤惨重。 而黄巾贼同属土德,朱儁中平元年就平定了黄巾匪首,那就属木德,克制土德,必然能够万无一失。 朱儁这次没那么言辞诚恳了,而是义正词严道:兵家死生大事,岂可凭鬼神之说乱之? 然后狠话说完,末尾还是很贴心地和刘宏保证,入秋就动身! 士壹这边则是杠上了,拿出家里送来的预备金,献给平日和交州世族往来多的中常侍,赵忠。 然后赵忠在刘宏面前阴阳怪气起来,说朱儁不会是担心自己儿子朱符的安危才驻军不前。刘宏于是传信去问。 言辞还是比较委婉的,大意是老朱啊,是不是担心孩子的安全啊,要不我找卢植卢尚书来接你的班怎么样?卢尚书在尚书台闷久了,老早就想出来透透气了...... 这可是诛心之言呐,朱儁再也不敢耽搁,马上回奏,今日就出兵。再不走,怕是自己的下场还没有卢植好。 就这样,不等急报送出,朱儁率先出城点兵表明态度。 豫章和雒阳相隔一千八百里,来回共计十二道急报,消息在路上跑了将近三个月,终于逼得朱儁,在最艰难的季节——夏季,出殡……出兵! 第23章 过横浦关 初夏时节,豫章郡南野县。 午后的暴雨浇淋着南野盆地,像是锅里的食物煮沸之后,又往里添了点水,让滚沸的锅暂时平息下来。 浈水北岸,大汉右车骑将军朱儁的南征大军,正顶着豆大的雨珠,踩着泥泞往浈水下游的曲江县走去。 士兵们一个个光着膀子,将衣服系在腰间或是搭在肩上,露出每日定时两次的欣喜面容。 一次是午后的暴雨,虽然空气压得闷,引得呼吸不畅,但好歹是遮住了烈日,浇了些温凉。 另一次则是傍晚扎营之时,一天的路总算赶完了,能好好休息吃点东西,气温也降了下来。 士兵倒是轻松了,但随军的民夫就换了一种难受法。身上背的盔甲上的扎绳和皮子淋了雨,沾了水,越发沉重,此时他们只恨自己不是船家出身,能在浈水上撑船摇橹,总胜过跟骡马一样背负着这么沉重的辎重行走。 朱儁坐在一艘小舟上,在中军校尉朱稼的陪同下,来回巡视行军队伍。 船头船尾各有两名亲兵操船,朱稼则站在船篷的檐口下,四处眺望,一名文士和朱儁坐在船篷内避雨。 文士名叫熊庭,字开霁,出自豫章郡望熊氏,刚刚结束守孝,接受朱儁的征辟,担任朱儁军中的主簿。 “开霁可曾去过横浦关?”朱儁看着曲江附近的舆图,一边思索一边询问熊庭这个本地人。 “横浦关扬名已久,前秦赵佗隔绝南岭,首先就是堵住横浦关,武帝时期楼船将军杨仆南征越国,也是从横浦关入的南海郡。 余尝乘舟而过,横浦关依山而建,扼阻陆路,关是险关,但难以顾及江面。 若是曲江城未入敌手,则横浦关孤城一座,不足为虑。只是曲江形势不明,将军最好谨慎为之。” 朱儁听罢,头也不抬,朝门口喊道:“阿稼,曲江形势如何,可有探马回报?” 朱稼转过身子,探头进去说道:“回主公,只知道还是汉家旗帜,斥候还在深入探查。” 就见朱儁向外挥了挥手,朱稼就回到了门外。 “咳,咳。”朱儁的动作扯动了肺部,忍不住咳了几声。 “人老了,淋了点雨就染上了风寒。”朱儁摇着头叹道,然后熊庭递上烧好的姜汤,朱儁接过,试了试温度,然后一仰脖子,喝了个干净。 “舒畅!”朱儁砸吧砸吧嘴,然后又问熊庭:“儿郎们疫病情况如何?” 熊庭答道:“无几疫病,庭预计,到曲江之前都不会有很多疫病,曲江气候与南野相似,都是群山环抱。 但过了曲江往南,则是酷暑难耐,蚊虫遍生,不得不防。” 朱儁叹道:“依我本意,秋冬进兵最佳,奈何国家催促紧迫。哎~” 熊庭安慰道:“将军无虑,些许黄巾贼寇,将军灭之,如反掌之易。” “自中平元年起,这黄巾就没完没了,开霁,你说这大汉天下,问题究竟出在哪?”朱儁一脸风轻云淡道。 熊庭摸不准朱儁心思,打马虎眼道:“宦官祸国,黎庶短视,故而民乱此起彼伏。” 把锅给宦官,这是最通用的答案。加了个黎庶短视,则是熊庭自己的想法,若是黎庶愿意归附豪族,成为附徒,岂会到饿死的地步? 失去的只是自由,但得到的却是生命。辛勤劳作几十年,再把自己赎出去也行啊。 “宦官祸国,宦官祸国……”朱儁微闭双眼,在嘴里重复着这个词,另一个不见踪影,似乎也是通过他自己的想法滤掉了。 这时,门外的朱稼又探身进来,说道:“主公,公子来信!” 朱儁不动声色,问道:“公子,哪个公子?” “二公子,交州刺史。” 这时朱儁睁开了眼睛,看向朱稼,说道:“哦?是阿符啊,他还活着?他躲哪去了,信上说什么?” “符公子说,他带着残兵八百,潜伏在苍梧郡的山林之间,和逃亡山里的汉家群豪还有百越诸部联络紧密,询问主公是否有吩咐。” “在苍梧啊,那让他和孙文台联络吧。” “唯。”朱稼应到,同时把信件交给朱儁。 朱儁飞快地扫了一眼,说道:“等等,阿符他身子怎么样,还有砸中他的飞石是怎么一回事,让他写清楚点。回信就你帮我写吧。” “唯!” 朱儁这边还在船上避雨养病,大部队也还在路途中跋涉,前营先锋却已经赶至横浦关下。 横浦关位于浈水通往曲江的一处峡口,关城约莫两丈五高,建在山脚河岸边,地形十分险峻。 关城上旌旗林立,清一色的红旗,与汉军旗帜完全不同,防备看起来十分森严。 前营司马郗骏来到关城前两百步的地方,亲自观察。 前营编有三千郡兵,作为朱儁大军的开路先锋,沿途除了探查修补道路外,还要震慑沿途的山越部落,防止他们趁机作乱,现在总算遇到了正主。 郗骏在马上看了一阵,就打马返回,命令前营后退一里,安营扎寨,然后回报中军,说横浦关守备森严,需起大军攻之。 朱儁得到前营军情,于是干脆让大军缓慢行进,减缓疲惫感,同时嘱咐郗骏提高警惕。 就这样,本来一天的路程走了差不多三日,朱儁带领的大军终于抵达了横浦关。 汉军在安营扎寨,朱儁就领着几十骑亲兵,亲自抵近观察。 隔着三百步远,就见城头旌旗林立,人影绰绰。 大着胆子靠近到两百步,就偶尔有一两支弩矢飞来,但强弩之末,力不能穿缟,都被朱儁一行人拔刀轻松拨开。 朱儁还要往前,朱稼赶忙拦住他,然后和三名人马具甲的重骑士举着盾向前,行进到一百步时,有十几支弓箭射来,朱稼四人举盾护住面部。 汉军的重骑士只是人穿了筩袖甲,战马披了马甲,防护不错,但因为马具的落后,操控性很差,所以也没有大规模列装。 好巧不巧,这十几支箭偏偏避开盾牌和盔甲防护的地方,直奔人和马的下三路! 饶是马腿、人腿这样细长的标靶,饶是距离隔了一百步,仍旧有一人和另外一马被射中了。 人的反应还好,咬咬牙,忍一忍,但战马可忍不了,箭矢一穿透肌肉,那马就惊得人立而起,那骑士又没有双边马镫和高桥马鞍,还穿着重甲,呼的一下就往后一栽,跌下马来,重重地摔在地上,被砸得昏了过去。 还不等朱稼有所反应,第二轮箭矢呼啸而至,又是同样刁钻的角度。 朱稼当机立断,吼道:“撤!” 然后丢下那名昏厥的甲骑士和朝河滩撒丫子逃去的战马,三骑飞奔而回。 然后横浦关城门打开,同样也是三名轻骑飞驰而出,二骑用绳索套住倒地的甲士,往城内拖去,另外一骑则去牵那匹战马。 可朱儁哪里会让他们轻易得逞? 当即命令后排三十骑摘弓搭箭,一轮箭雨直奔那牵马骑兵而去。 那骑兵反应迅速,立即松了缰绳,双腿一夹胯下马肚子,战马倒退着跳了几步,然后返身加速逃走。 留下那匹腿上中箭的战马,前半身有甲片覆盖,后半身光溜溜的,被十几支箭扎中,蹦跶几下就瘫倒在地,血液伴着胸腔一起一伏而忽多忽少地流逝,就这样躺在河滩上等死。 待到双方骑士都回归完毕,朱儁扫了一眼岿然不动的横浦关城头后,打马回营而去。 第24章 我也想送朱儁一场火葬 横浦关内,夜色已深,城内一片寂静。 “屯长,俺把马铠抢回来了,幸好动作快,我刚走,就瞧见几个汉军骑兵偷偷溜出来,估计白天被指导员们给射怕了,现在只好扑个空了。”一名朱雀军战士洋溢着喜悦说道。 屯长笑着拍了拍战士的肩膀,鼓励道:“好样的,你现在先带着这一套铠甲回后方去。” 战士的笑容凝固了,质疑道:“屯长,还没怎么打,就让俺回后方?俺不答应。” 屯长笑道:“汝这汉子别不领情,一是让你带着铠甲去后方请功,二来你才刚结婚,再请假回去见见新妇,一举两得。” 战士立即立正站好,抬手行军礼道:“报告屯长,战士秦四五坚决要求留在前线,功劳自有指导员记着,无需我去后方报功。” 见秦四五态度坚决,屯长只好作罢,于是提议道:“也好,那再随我上城楼巡视巡视吧,省得那些出来捡垃圾的汉军骑士闹出什么乱子。” 夜晚的浈水河畔,徐徐凉风吹过,真是夏夜的好去处。 望着一里外灯火通明的汉军大营,秦四五疑惑道:“屯长,为什么不守横浦关啊?这关城靠山临水,就在这和朱儁他们干一场,不挺好的吗?” “哈哈,看来之前几个月你在夜校是用了功的,都开始考虑战略问题了。”屯长笑道。 秦四五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哪里哪里,都是指导员教得好,不嫌俺们乡人愚笨,之前俺还觉得上夜校麻烦,现在出来作战,不用上夜校了,反倒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等把朱儁的兵马干掉,就能恢复了。” “屯长,只打败朱儁够吗,他儿子朱符不才被我们打败吗?听指导员说,大汉两京十三州一都护都等着俺们去解放哩。” 秦四五说着,好似全然不知大汉两京十三州一都护到底有多大,按照他本来的人生轨迹,他很可能会同他父亲那一辈一样,面朝土地背朝天地在田间劳作一辈子,还要因为给官府给大地主的各种赋税,而半饥半饱一辈子。一辈子最远也不会去到就在隔壁的另一州的豫章郡。 现在他吃上饱饭了,家乡都吃上饱饭了,他也有了更多的见识。 指导员说,全天下的穷苦人都是相似的,我们不能只管自己,因为其余黎庶若是还在世家豪族的统治之下,那他们生产的粮食,就会变成侵略我们的军粮,他们生产的铁,就会变成射向我们的箭矢,甚至他们有的人,还会亲手把刀砍向我们的脖子。 只有全天下的黎庶都解放了,那才是真正的大同社会,那时我们都将安稳地生活在幸福中。 屯长回应道:“是啊,指导员以前给我们上课的时侯,我听后,也是豁然开朗,为什么大贤良师身死道消,为什么老帅张曼成打不过朱儁。 那时我和同道们不懂别的,只知道跟着黄巾军吃饭,不懂要研究更好的种子,不懂要制造更便利的工具,不懂不能去欺负其他百姓而是应该像一家人一样融洽相处,也不懂要造更多更厉害的武器和护甲,要训练出有纪律的军阵,哈哈哈,不懂的东西海了去了,让你秦四五见笑了。” 秦四五憨笑道:“屯长都是变革前辈,用指导员的话说就是,没有你们那些同道的牺牲,俺们也总结不出这么多经验教训。” 这位屯长名叫谷洋,是最早在河南跟随大渠帅波才,后来辗转和龚胜一块来投的老黄巾。他这一生,也是起起伏伏,经历颇多的。 “是啊,现在我们已经大变样了,而朱儁应当还是老样子,四年前他在长社夜间放的一把大火把我们给烧垮了,这次,定让他有来无回。” “所以不在横浦关坚守,只留我们几十人,是因为这边临河潮湿,放火烧不了多少人吗?” 横浦关现在是一座空城,除了一个不满编的屯,就没有其他活人了,城楼上站着的都是稻草扎的人,一旦朱儁来攻,守军就会立马焚城撤退。 “谁和你说的一定要烧回去的?” “人世间最痛快的,不外乎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嘛?记得正月里指导员说书时,讲《水浒》,武大郎被赤脚医生救了回来之后,那武大郎和李瓶儿,为了报复西门庆和潘金莲,直接当着他们的面拜天地。” “那是小说,都是编的,现实里还是要看实际情况的。” “那咱们的空城计还不是从《三国演义》里苏绰空城计退侯景那里学的?” “这哪能一样呢?能打败敌人且减少我军伤亡的办法,那就是好办法,横浦关里番禺离定海都太远了,溱水沿途都没有肃清四周,补给线不安全,曲江周边百姓很难支持我们,群众基础不好,不适合在这里作战。 况且,朱儁竟然会在夏天南下,不请他们去南海体验一下交州的夏天,实在过意不去,当然,如果朱儁硬要来送死的话,那我不介意送他一场火葬,哈哈哈……” 谷洋和秦四五并肩立于横浦关城头吹着晚风,聊着天的时候,汉军骑士啥也没捞着,就悻悻然回去复命。 汉军中军大帐内,一名骑士在朱儁面前单脚跪地道:“将军,属下无能,被贼军抢了先,没能带回马铠。” 就着一盏闪烁的油灯,朱儁手持一卷书简,坐在一把交椅上,看也没看那骑士,只是说道:“横浦关现在什么情况?” “禀将军,横浦关还是戒备森严,离近了好像还有贼兵在聊天。” 朱儁放下书简,追问道:“戒备森严?怎么个森严法?” “守军和白天一样,立于城墙上,岿然不动。” 朱儁闭上眼思索了一阵,然后深吸一口气,把书卷卷好,交给身后的亲兵,然后朝帐外吼道:“朱稼,擂鼓升帐!” 朱稼快步进来,询问道:“诸营都已歇息,急切召集,恐引发混乱,不如传讯诸位将校帐前听令?” 朱儁点点头道:“也好,但你自去把中军营动员起来,再派人去叫长水校尉夏牟点齐军队,还有朱炜和朱盈,让他们把骑兵准备好,随时准备和我出战。” “唯!” 随着朱稼转身跑出大帐,朱儁啐了一口老痰道:“被这帮小贼给蒙骗了,横浦关恐怕就是一座空城,当真好胆色呐!” 谷洋和秦四五发现了朱儁大营的异动,营内生起了大量火把,并且开始整齐地移动起来,不一会,就有一支大军,举着火把鱼贯而出,在夜色中像是一条橙色的矛头蝮蛇。 “朱儁怎么来攻城了?”秦四五疑惑道。 谷洋也是不解,但看了看周围稻草人,悟道:“坏了,哪有夜里士兵还站得像是稻草人一样一动不动还数量这么多,定是让那几个汉军骑士瞧破了!” “那咱们是不是要撤退了?”秦四五问道。 谷洋果断道:“不行,敌人来的太快了,也没料到晚上他们会来,你快去叫醒指导员他们,让他们先走!” “好的,那屯长你呢?” “我先在这里点火,再掩护你们撤退。”谷洋坚定道。 秦四五急了,拉着谷洋吼道:“屯长,你去保护指导员他们,我留下来!” 谷洋一脚直接将秦四五踹倒,取下腰间的页锤指着秦四五的脑袋喊道:“秦四五,战场抗命,我现在就锤了你,还不快滚!” 秦四五流着泪爬起来,拱手道:“屯长保重,我在河边等你。”说完也不拖沓,转身就跑下了城楼。 谷洋见状,将页锤别回了腰带上,然后进门楼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引火之物,准备给一些预设好的,泼在稻草人和草人之间的薪柴、秸秆上的油点火。这些燃料从城墙上绵延而下,一直联通到了关城内的木屋子,黑夜里,不靠近是分辨不出的。油也是用的鲸鱼油,这些中原兵应该也闻所未闻、难以察觉。 朱儁的前锋实在是来得太快了,由左骑营校尉朱炜亲自带着三百三河轻骑径直飞奔而来。到了城下就抛出抓钩,三河骑士们直接手抓绳索,蹬着墙面就上去了,没有一点阻碍,还真的都是稻草人! 阴影之中谷洋耐着性子,躲在一个城垛后面,等更多的汉军进城再点火。 可这些三河骑士立功心切,见城关内有一片灯火晃动,似乎是有人想逃,于是打开城门后,骑马加速去追。 再不点火恐怕会让汉军追上指导员他们! 谷洋暗恨着,咬牙点燃稻草堆。火焰噌地一下就起来了,大火顺着油脂和草料一路飞快地烧进城内,城内似乎指导员们走之前,也放了把火,于是火焰就迅速把半个关城围了起来。谷洋若是想撤退,就只能走城北的水路了。 朱炜见状,当即命令别追了,前队变后队,加速撤出去! 待朱炜冲回到城门边,却发现城门已经被关上。 一个身披甲胄的朱雀军战士,谷洋,先是拿木柄骨朵当门闩,又担心不牢固,然后取下铁柄的页锤加塞了进去,彻底锁死了城门,完事以后,挺着一杆长矛,独自挡在三百三河骑士面前。 骑士们也不犹豫,当先的四名武艺超群的骑士,架起马槊,纵马直奔谷洋而去。 周围一阵阵火焰撩伤了谷洋外露的皮肤,烟气熏得他睁不开眼睛,以至于他没办法看清敌人的来向。 热浪卷着烟气,让谷洋眼中仿佛浮现了很多熟悉面孔:一起到处找吃食的同乡,给灾民们送稀粥的道士,被火焰淹没的士卒,没能逃过大河的战友,千里跋涉相伴的同道,还有南海这边洋溢的笑容...... 今日,怕是走不出去了…… 终究,还是大意了啊…… 可惜了,玩火还是没玩过朱儁…… 弟兄们,我来陪你们了,同道们,你们可一定要把朱儁给赢了啊! 一阵阵痛楚从胸口传来,那是三河骑士的马槊穿透了定海草草铸造的生铁胸甲和汉家匠人精心编织的筩袖甲,巨大的冲击力将谷洋直接钉到了城门上,鲜血顺着槊杆喷涌而出。 骑士们也摔落马下,然后手脚并用地起身去开门,但谷洋死死抵在门闩上,不让他们开锁,几人一阵扭扯,竟然动摇不了谷洋分毫! 第25章 入曲江城 后头已经有越来越多的骑士被熏倒烧死,马匹焦躁不安地打着响鼻,烟雾也越来越浓,朱炜就在门前尚未起火的空地最中央,焦急地等待着。 那四名抢门骑士也渐渐支撑不住,后头又赶忙涌上几名骑士来帮忙。他们也怕人太多堵住了门洞,所以被军官拦着不许一拥而上 这时,门外传来一股巨力,那是后续跟进的北军将士,推着冲车,一次就把城门给撞开了,谷洋被城门拖着,挤到了门背,因为伤口扯动,一下子痛死过去,结束了颠沛流离、四处求索的一生。 几名骑士见城门大开,连滚带爬地冲出了城门洞,然后和北军将士一起呼唤战友们快出来。 很快,朱炜带着剩余骑兵卷着烟尘飞驰而出,来到城外一清点后发现,三百骑进去,只余八十骑而出。 见朱儁带着亲兵和北军赶到了城下,朱炜下马上前,单膝跪倒,低头道:“将军,属下无能,中了贼寇的埋伏。” 接着朱炜把经过简单讲述了一番。 朱儁扬手在朱炜耳边打响了马鞭,吓得朱炜一激灵,却听朱儁吼道:“起来!” 看着朱炜熏得漆黑的脸颊,烤得卷起的毛发,还有破破烂烂的罩袍,朱儁大笑道:“哈哈,定是贼子惦记着我于长社的那一把火呢,好好好,好得很。朱炜,去把那个堵门的贼将埋了,插个牌子,上面给我写上‘东施效颦’。” “唯!” 朱炜自去领人做事,朱儁等人就在横浦关外等着大火慢慢烧个痛快。 像是若有所感,朱儁问道:“这群黄巾为什么用赤旗?” 无人回答,唯有横浦关内这团赤红慢慢失去光泽。 …… 天亮的很早,秦四五在一片芦苇荡内等了一整夜。 “别等了,走吧,老谷牺牲了。”和他一起留下的有两名大集体同道,分别是曲军侯李肆和曲指导员石敏学。 按常理来说他们肯定第一时间撤到安全区域了,但是谷洋的自我牺牲,给了这两位很大的触动,让他们抛弃战友去逃命,本心上过意不去,所以让大部队先走,他们俩和秦四五留下来等待。 一晚上过去了,火势在半夜就熄灭了,朱儁军随即就占领了关城,然后一波波游骑探马就星夜出动。 一个倒霉的探马不小心经过了芦苇荡,就被石敏学一箭给射下马来,然后一番审问,得知谷洋已经牺牲了,牺牲的很壮烈。 死后还被朱儁羞辱讥笑了一番。 秦四五抹了一把眼泪,架着新抓的俘虏,默默地登上了船。李肆二人相对无言,也登上了小舟。 一叶孤舟驶离了芦苇荡,身后的晨曦像是在依依送别。 …… 曲江城,群山环抱之间,两河汇聚之地,是岭南交通的三岔路口。 往南就是交州南海,西北通向荆州桂阳,东北通向扬州豫章,也是汉庭经营几百年的要地,良田绵延,商旅不绝。 但昔日的一切,都因为朱雀军的起义,而被打断了。 良田倒是没怎么变,甚至有消息灵通的豪族,专门去南海买来新的高产稻种,在自家庄园里种下。期待夏季的丰收的同时,甚至还大逆不道地希望朱儁的朝廷大军能失败,因为朱雀军承诺了,打败了朱儁,就卖与铁制农具给周边郡县。 而商旅却是断绝了,一来南海那边商税重,一应大宗买卖都被朱雀军的供销社占了,来往贩卖,几乎无利可图。二来昨日横浦关的大火烧了半夜,映红了曲江城的半边天,眼见兵灾在前,也没有哪个胆子大的敢出来做买卖。 朱儁让长水校尉夏牟带精锐进入曲江城休息,昨日忙活一夜,已是十分疲倦了;另外让主簿熊庭安排民夫在城外扎营。 安排妥当之后,朱儁叫曲江县令出城入营相见,怒目圆瞪质问道:“汝这鼠辈,为何坐视蛾贼侵占险关!” 县令有些颤抖地躬身道:“禀将军,曲江弱小,贼寇势大,自保都难,无力顾及城外。” 朱儁大喝一声,将一卷书简砸到县令脚边,吓得县令直接跪倒在地,全身抖个不停。 曾经的帝国三杰,因为卢植开罪太监而变成帝国双雄,很快皇甫嵩也得罪了宦官,被一撸到底,唯有朱儁自己一人屹立不倒,成了最后的一枝独秀。 他的心态变了,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大将军只是地位尊贵,他朱儁朱公伟,才是名副其实的帝国第一武将,没想到在小小的横浦关内,被一个小小的黄巾贼给烧死了二百多精锐骑士! 况且他已经是五六十岁的老汉,需要顾虑的东西已经不多了。 然后再看匍匐于地的曲江县令,朱儁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怒吼道:“捡起来!捡起来!把竹简给我捡起来!” 县令颤颤巍巍地捡起竹简,正待要抱在怀里,朱儁又打算发火时,朱稼抢先上去一脚,把县令踹了个四脚朝天,然后提着他的衣领低声道:“打开看啊,藏起来当传家宝啊你要?” 县令这才醒悟,连忙称唯,然后打开书简一看,哦,原来又是一个要饭的。 只是这朱儁比朱雀军胃口大多了,张口就是二十万钱,十万石军粮。 哎,找县内大族凑一凑还是有的。 面对火冒三丈的朱儁,县令半点不敢推诿,毕竟几千大军都进了曲江城,曲江人只能听之任之了。 当下承诺道,三天之内,送到军营。 朱儁哗地一下把兜鍪砸在了县令身边,兜鍪从地上弹起的同时,县令也吓得从地上弹了一下,接着就听朱儁吼道:“一日,就一日,今日夜间,本将军就要犒劳诸军,若是钱粮不至,某取你人头!” “唯唯唯~”县令不敢再停留,抱着书简狼狈逃出了中军大帐。 朱儁冷哼一声,直接在一把交椅上坐下,却突然觉得一阵头晕目眩,朱儁本就上了年纪,先前还感染了风寒,昨夜一整夜就只在横浦关外小眯了一会儿,还强压着惊怒交加的起伏心态,故而现在有些心力交瘁的感觉。 朱稼赶忙上前询问道:“主公?是否唤军医?” 朱儁按着脑门,摆手道:“无妨,不碍事,且扶我去躺一会。” 被扶上床后,朱儁闭着眼睛,像是个老父亲一样和朱稼唠叨着:“符儿行事虽暴烈,但熟于战阵,绝不会败的如此惨,若有他的信送来第一时间送来我这。 昨日那黄巾贼如此刚烈,其志不弱于中平元年某在中原之所见,不同的是,贼寇有了骑术出众的骑士,还有百步穿杨的射手,某不解也,二十年前某就从交州奋战发迹,明明是一处蛮荒之地,何以能有如此勇士? 更令人担忧的是,蛾贼还学会了使诈,符儿所说,有读书人参与其中,多半不假,此次南征,恐怕不会容易。 阿稼,你说我若是在这曲江据守,拖延几月,待到冬日再出兵,国家会不会降旨问罪? ……” 第26章 江东猛虎 却说东路军的朱儁起了拖延之心,西路军统帅孙坚,则是半点不带犹豫,风风火火地驶过灵渠,顺漓水而下,直趋广信城。 从移驻零陵接到朱儁命令出发开始,到今天接近广信城为止,其间千二百里,居然只花了两夜三日。 孙坚今年刚刚三十三,从一寒门县吏以军功起家,至今仅有十六年,官就做到了一般世家子一辈子都难以企及的二千石,爵位更是到了大汉外姓的顶峰——县侯,乌程侯。 但他的热血还是滚烫的,心还是初始的,从始至终都还想再拱一卒,去岁长沙豪族区星作乱,身为长沙太守的他,以雷霆之势一月平乱,就这样还不满足,直接犯忌会地越境讨贼,平定了零陵的周朝,桂阳的郭石,甚至还出了荆州,跑到隔壁扬州去解了富春县之围。 若是平常时期,孙坚头上少不了一个谋反罪名,但刘宏欣赏他,刘宏就需要这种非世族出身,有能力且敢于担当的臣子,不但没有惩罚他,相反,直接封他做了县侯,让孙坚成了大汉朝最尊贵的几个人之一。 或是有报效君王的热忱,又或是有再进一步的野心,总之孙坚来了,风风火火地来了。 孙坚的亲兵在南方征战多年,早已适应南方炎热的环境,而其余战士也多是荆南人士,苍梧的气候与家乡无异,故而也没有什么水土不服的,所以孙坚有底气,乘着船一路直插敌军咽喉地带。 孙坚作战经常身先士卒,即使现今贵为公侯,但仍旧不改这个习惯,他就立于船队队首的艨艟上,额上的红头帻格外耀眼。 “孤观这广信风景,虽然也是险山奇水,但还是要逊始安一筹,德谋久历四方,不知作何感想?”吹着江风,孙坚惬意道。 这些日子率领万余军队,千里奔袭,让孙坚有些志得意满,非常豪气地开始称孤道寡。虽然县侯是有资格的,但大家一般都会谦虚谨慎,不会这般张扬。 奈何从始安开始,沿途风景秀美,让孙坚心中的豪气感时而发。 “普从幽州到交州,域极南北,似始安那种美景,在天下确实算得上是一绝。”程普赞同道。 “前方就是河口了,过了河口向西就是广信城,向东就是往南海去了。”程普补充道,却远远瞧见河口东岸好似有一座雄城,于是遥指道:“主公且看,那东面的雄城,普未曾听闻广信有如此险要之城!” 孙坚凝神望去,同样也是一惊,那城墙怕是有六七丈高,百余步宽,城角呈锐角,突出一个略高的塔楼,饶是孙坚等人征战四方,还从未见过如此形制的城池。 正当孙坚几人疑惑时,忽然几道破空声从江面上传来。 一旁的黄盖反应快,喊出一声“不好!”然后迅速抱着孙坚往前扑去。 得亏黄盖反应迅速,不然帝国新晋的侯爷,就要被床弩射死在漓水之上了。 那是河口的城池射出的六支床弩弩箭,有两支弩箭擦着孙坚等人刚刚所站立的地方飞过,有几个反应不及时的亲兵被串了葫芦,另外四支各有目标,其中一支更是扎破了一艘艨艟,导致其漏水不止,恐怕只能抛弃。 孙坚被黄盖这么一弄也是满脸茫然,待到后方惨叫声传来,他才是一阵后怕。说来也是奇怪,作为大将的他,居然很少有对危险的感应直觉,这很罕见。不过孙坚向来运气倒是极佳的,征战十六载,遇险总能转危为安。 主将如此狼狈,战士也好不到哪去,前面看清发生什么事的士兵,争相向船尾挤去,而后方船只的士兵,则是一脸懵逼地看着前面船只尾部的人越来越多,以至于那些艨艟几乎要失去平衡而倾覆。 孙坚军的船只都是始安和零陵临时征集,能打的大船根本过不了灵渠。所以孙坚做不了任何反击。 没过几息,又是六支床弩箭破空而来,然后又有十来个倒霉娃子被串了葫芦,另外有一艘艨艟被击伤,另外三支弩箭射入江中,溅起了比船还高的浪。 孙坚见状,果断下令:“转舵!调头!” 霎时间,孙坚旗舰上令旗舞动,鼓号齐鸣,船队迅速开始减速掉头。 可那城池内的床弩还未停息,虽然准头不高,但威慑力十足,不少孙坚军的战士都在转弯掉头的慌乱中跌落水中。 慌乱之中,孙坚的船队终于脱险,逆流而上,在广信城北的一个本地宗族的码头上,强行登陆。 码头不大,所以孙坚一开始就想直接开到广信城南郁水河畔的大港口去。 现在几艘艨艟靠了岸,庄园内跑来几十个忠心的部曲士卒,手持钢刀,围住了码头。这支船队庞大,旗帜是鲜艳的红旗,上头的字他们也不认识,所以他们都以为是朱雀军。 一首领模样的人喊话道:“朱雀军的好汉,为何不请自来我们区家的地盘?” 就见一中年军官带着一队士兵跳下船头,怒道:“睁大你的狗眼睛看好咯,某家将军乃是长沙太守,乌程侯孙坚孙文台,不是什么劳什子朱雀军!” 那首领连忙拱手说道:“将军勿恼,我等乡人粗鄙,不识汉家天威,还请见谅!” 可他心里却想的是,你说谁就是谁吧,俺也不识字,反正来了这么多强人,自己也没办法,爱咋地咋地吧。 “叫你家管事的出来,我军要在此登岸!”中年军官说完,一挥手,身后的战士就把这些部曲的兵器给缴了,没有一个人反抗。 船上的孙坚在程普的陪同下旁观着,颔首道:“黄公覆是个能持家的,这小小一豪强就有如此多的钢刀,看样子交州人不可小觑啊。” 程普附和道:“确实如此,但空有利刃,却无血勇,也只能任人宰割了。” “德谋言之有理,若是那朱雀军,既有利刃如那江城弩箭,还兼有血勇呢?”孙坚被江城弩箭这当头一棒砸得有些心悸道。 “主公无虑,若是贼寇势大,则必然不会采取守势,一应宵小,普为主公擒之!” 听副手程普意志坚定,孙坚这才定下神来,才意识到自己忽登高位,心态有些患得患失,隐隐失了往日之锐气,还自矜地称孤道寡,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于是孙坚恢复了从前的心态道:“好,那坚就要与德谋比一比,届时谁的斩获更多。” 第27章 朱符盼到了日思夜想的援军 孙坚上岸的第二天,朱符就闻讯赶来。 见到孙坚的那一刻,好悬没哭出来道:“文台!多日不见,风采更甚往昔啊!” 孙坚抱住了朱符道:“秉岩兄,你受苦了,小弟特来助你!” 朱符歉声连连道:“还叫什么小弟,你现在可是堂堂君侯,莫要如此!” 孙坚松开朱符道:“唉~如若没有钱塘侯的赏识,没有你秉岩兄的关照,孙坚哪能有今天呢?” 嘴巴上谦虚着,可小弟一词却是不见了。 朱符拍着孙坚的胳膊道:“你的功劳都是一刀一枪砍来的,再说了,你想谦让,但大汉的乌程侯怎么能够谦让?” 孙坚大笑道:“好好好,秉岩兄说得好,快快请进,我已让此间主人备好酒菜,你我今日,不醉不归。” 朱符笑着落座,随即神情严肃道:“文台,军情紧急,怎么好饮宴呢?” 孙坚却低声道:“秉岩兄,先不说其他,你先跟我说说,这家主人,苍梧区家,和我才灭了的那个长沙区星,有什么关系吗?” 朱符倒吸一口冷气,问道:“长沙区家你怎么处置的?” “区星跑了,我没抓到,只砍了区家几个领头造反的,这帮蛮子每隔二十年闹一回,树大根深,我也没什么好办法。” 对于荆南的民族分布,《汉书》直接说:“长沙,其半蛮夷。” 那时荆南还不是四郡,而是长沙国,长沙郡一个郡国。向来是大汉不安定的因素。 《后汉书》记载道:“永寿三年十一月,长沙蛮反叛,屯益阳。至延熹三年秋,遂抄掠郡界,众至万余人,杀伤长吏。又零陵蛮入长沙。冬,武陵蛮六千余人寇江陵,荆州刺史刘度、谒者马睦、南郡太守李肃皆奔走。” 后来朝廷调集十万大军,还征集了交州的军队,南北夹击,这才平定。平定以后,长沙蛮被打散编户齐民,区家就是其中一支。 长沙区家的造反剧本二十年没换,但平叛将领却换成了江东猛虎,孙坚,不到一个月就平定了长沙,半年内就扫平了荆南。 孙坚作战虽然勇猛,但政治上却很是谨慎,比如平乱时,严肃军纪,从不骚扰百姓,并且耳提面命要官吏善待百姓,所以他能很快地切割百姓和依附其上的叛军。 后世传他私藏传国玉玺,说他鲁莽胆大贪心,其实恰恰相反,就算他拿到了玉玺,那也必须得交到皇帝手里,这才是谨慎的行为,堂堂大汉第一等的公侯不亲自做这件事,反而交给袁氏这两个野心家,这才是真鲁莽。 朱符听了,放心道:“那就无碍,苍梧区家是先秦时南下的中原人,区星本是长沙蛮,但祖上和苍梧这边多有姻亲,所以后来也姓区了。” 孙坚如释重负,道:“那就好,否则我驻扎这都不安心,生怕为小人所害。” “也不能完全放心,这区家主人被吾羞辱过,还是得防着。”朱符提醒道。 孙坚微微颔首,羞辱又如何?不还是得老老实实奉上酒菜?然后继续下一个他关心的话题:“那江口的雄城是怎么回事?是朱雀军修的吗?” 朱符叹了一口气道:“唉,这群蛾贼极擅奇技淫巧,我之前就是吃了他们发石机的亏,不知文台兄可有携带大黄弩?” 大黄弩可谓汉家的超级大杀器,射程在三百步到四百步之间,也就是500米左右,这是朱符唯一能想到的在射程上匹敌朱雀军发石机的武器。 孙坚摇摇头,道:“这倒没有,不过江陵武库有不少,如果一定需要,一个月内能送来,国家和诸公对这次南征很是重视。” 朱符又问:“可有骑兵?” 孙坚又是摇头,并且困惑道:“何也?贼军竟如此难缠?” 这也没有,那也没有,你来干什么?游山玩水吗? 但朱符不可能骂出来,而是脸色凝重地说出他与朱雀军作战的经过。 然后在孙坚陷入思考后,补充道:“这河口东岸的白云城,贼军居然只用了不到半年就修筑完成了,城池有五面,每一面约百步长,六七丈高,内里的床弩、发石机,能同时覆盖漓水和郁水两条江面。” 孙坚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这样的武备,这样的坚城,让他怎么啃?但他嘴上还是说道:“秉岩兄,我这只是偏师,右车骑将军那担当重任的方向,吾等只需作为策应。” 朱符赞同道:“然也,与我同来的还有苍梧、南海几郡的忠良,被朱雀军残害与我一同躲至山间,今次还乡,一雪前耻,也为文台兄出一份力!” “如此甚好,有了秉岩兄和众乡贤襄助,不愁贼军不平。”孙坚终于听到了一个好消息。 但没过多久,孙坚就意识到自己错了。 这帮乡豪压根提供不了一点帮助,反而还想先让孙坚帮忙干活。 “扫荡乡里?不知那里有多少贼兵?孤行动匆忙,只带了万余精锐,没有多余的兵去乡里浪费。”孙坚质问道。 交州乡豪的毫无军事价值的出兵提议,着实惹恼了孙坚,以至于孙坚要开始摆身份来压制他们。 孤乃堂堂乌程侯,你们算什么东西,也想指挥我? 乡豪代表躬身道:“禀君侯,贼兵全都闻风而逃,但贼民却还在。” “贼民?他们犯了什么罪?我汉家良民为何被称为贼?”孙坚来到广信后,就广撒斥候,也没听周围乡里有什么贼情。 “那群泥腿子占了我等田地,还请将军做主。”说罢再拜。 “兴许只是看汝等逃走,田地无人耕种,去照料一二,汝等家资丰厚,何须计较这一季收成?”孙坚压根就不想分兵,尤其是敌人如此有威胁的情况下。 这时一旁的朱符出来打圆场,道:“那个,是这样的,文台兄,还请借我一曲人马,据我所知,些许黎庶已经被贼寇蛊惑,其心异我,为了以后的长治久安,这些人不得不除。” “既然秉岩兄开口,那我就与你两曲兵马,程普!调你部两曲与朱刺史。”孙坚无奈道。 “末将领命!” 第28章 猛虎之慈,全靠衬托 “这是第几个了?”孙坚立于一座土丘之上,远远地看着那行刑场砍了一茬又一茬的人。 “还不到一百,朱雀军待过的地方,一里至少杀三个丁壮,大部分都是和那些乡豪有过节的。”程普答道。 孙坚突然目光一凛,语气不善地说:“怎么还有小娃子?” 长沙众将皆是怒视无言,这哪是清剿贼寇啊,分明是挟私报复,奔着灭门去的。 “大荣,持我军令,让他们把孩子放了!”孙坚令下,亲卫领袖祖茂上马甩缰,飞驰而下,片刻工夫就到了行刑场,简单交涉后,把待斩的孩童外加老人妇女全部给救了下来。 见祖茂超额完成任务,孙坚便再没了继续观看的心情,于是和程普说道:“德谋,你去请朱刺史来军营议事,这个白云城啊,某想试试它究竟几斤几两,某不信天下有攻不破的城池。” 经过和朱符一合计,孙坚这几日派斥候偷偷潜入漓水东岸的山岭中,向乡民搜集了不少情报,也有大着胆子抵近观察的。 外加朱符这几个月来收集的情报,二者互相印证之下,孙坚得出了一个进攻方案。 于是当日夜间,孙坚所部一万人,趁着夜色偷渡到了白云城以东三里地的石鼓山。 在石鼓山脚、石鼓山腰、石鼓山顶扎下三重营寨。 这样就可以在高度上压白云城一头。 朱雀军的投石机再厉害也不可能将笨重的石块投到山上,居高临下,利于防守。 首先就将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若是朱雀军出城来攻,则孙坚这头江东猛虎再来一个猛虎下山,横扫千军,事情就好办了。 第二日清晨,孙坚还发现一个意外之喜,那就是白云城朝向内陆的这两个面,比起朝向江面的那三个面,射程恐惧威力骇人的弩炮的数量,是远远不如的。 原来白云城是个水寨? 这几日,孙坚命令随军工匠,还有征调而来的各豪族家的工匠,夜以继日地打造攻城兵器。 猛虎搏兔,尚需全力,何况是缚白云城这只卧熊呢? 孙坚大手一挥,将全部攻城器械悉数投入战场。 当先的是八台楯车,每台楯车由二十名士兵推动,再跟随八名弩手,借助楯车掩护,抵近射击。 镇守白云城的主将是周荣,先前他在守卫高要城时表现出色,所以,当仁不让的,周荣又扛起了守卫坚城的任务。 白云城的城墙分为两层,最顶端是半露天的走廊平台,依靠外围的城垛,和顶部的向外倾斜的竹顶遮蔽掩护。 往下一层,离地面13米高的位置,则是一个个独立不向连通的弩炮发射室,对城外只有一条长方形的射击口,人是绝难进入的,当地人蚁附攻城时,也可以用木板关闭,来隔绝城外向室内投掷东西。 投石机的位置则是有五个,对应五面城墙,根据不同的风向和天气,分别计算试验出射击诸元,制作射表。同时五个射击点也不是都有投石机,而是根据敌军的进攻方向,灵活布置,便于集中全部力量。 当然,若是以后物资充裕起来了,城内全部摆满投石机,也不是不行的。 城内的建筑也是竹筋混凝土,还修建了不少地下室,这些设计标准,完完全全是对照火药时代的防御标准来的,在这个时代,几乎没有被攻克的可能。 但是,战争的胜负,部分取决于兵器的先进与否,更多的,则是由人的因素决定。 空有一个个牢不可破的堡垒,和一套套无坚不摧的武器,也架不住不抵抗。 从某种意义上说,孙坚的决定没有问题。 周荣的抵抗意志就毋庸置疑,但他确实也没有好的着力点。 先是试射了两发弩箭,全部命中,但孙坚这边的楯车只是停顿了一下,然后又插着根弩箭接着向前,倒像是一根炮管装在了车身上,更显威武。 这就是这个时代弩炮的弊端了,大黄弩射程是有五百米,但有效穿透厚板材的射程可能就两百米,再远一点,穿透力根本不够看。当然,得有专门防御箭矢的楯车这种质量,不然一个人举着张盾牌,仍旧是螳臂当车。像孙坚军临时弄来的船只,都是些薄皮饺子,故而被轻易射穿。 现在孙顺正在研制八牛弩,北宋时期由三张弩臂组成的黑科技,创下过彪炳史册的战绩——两里开外,直取辽军大将萧挞凛首级。 有什么菜就做什么饭,周荣不习惯抱怨环境,随即作出应对,下令弩炮停止射击,合上挡板,然后让由同道组成的神射队进入弩炮室待命。 楯车后面的孙坚军弩手已经开始朝城头射击,但城头有各种遮挡,只听崩崩崩一阵轻响,弩箭全都扎在了竹墙、竹顶上。 城头上朱雀军的弩手也丁零哐啷地回击着,不出意外,没有什么幸运者,也没有什么倒霉蛋,双方都是战果寥寥。 孙坚在远方已经试探出了白云城的防御体系,所以他准备让先头部队撤回来,饱食一顿后,再发动总攻。 可就在这时,白云城头传来一阵急促的鼓声,紧接着城顶下方射击孔的挡板打开了一条缝,然后三十支羽箭射出,底下那些探头探脑的孙坚军弩手,当即就有十几人中箭倒地,吓得其余士兵死命地往楯车中间挤。 暗道一声奸贼,孙坚急忙下令鸣金收兵,那八台楯车被小心翼翼地拉回了孙坚军本阵。 陪同孙坚一起来到阵前的朱符开口道:“这就是我之前所说的贼军神射手,应对起来十分棘手,我身边大将,骑都尉刘彦,就是被这群神射手给射伤了大腿,否则愚兄我也不至于如此狼狈。” 孙坚拧着眉头,回身对一众将校说道:“诸位可有破敌良策?” 黄盖抢上一步,说道:“敢问朱刺史,贼军神射手数量几何?” 朱符思索一阵,说道:“似乎每次都只有二三十。” 黄盖喜道:“主公,既然敌军神射只有二三十,我军只需蚁附攻城,贼军难以顾全,不成威胁!” 孙坚皱眉摆手道:“敌军固然无法顾全,但彼辈可以顾重,专盯我军将校射杀,如何使得?” 黄盖当即单膝跪地,拱手道:“主公,末将不惧,愿为先登!” 后面的众将也纷纷表示,小小箭矢,不过家常便饭,哪个将领作战,不是浑身插满了箭头?都表示愿意去率军攻城。 孙坚朗声道:“诸位!倘若换作平常城池,我怎么会阻挡你们呢? 这白云城六七丈高,若是你们在爬梯时被射中了要害,悬在半空,进也不得,退也不是,该如何是好? 如此雄城,又得浪掷多少儿郎的性命? 我们虽然是偏师,但我们前面不是只有一座白云城,后面还有另一座险城——高要,还要配合右车骑将军围攻番禺,怎可这般莽撞?” 接着孙坚搀扶起黄盖,对着众将说道:“某意已决,现在回营,多伐树木,造更多的楯车、云梯,再去攻城。” 第29章 朱儁被寄予厚望 孙坚忙着造攻城器械,苍梧的还乡团忙着反攻倒算,于是朱符也不在孙坚这过多停留,直接返回广信去主持大事。 而大军主帅朱儁,则抱着病体,南下推进到了新的驻地——浈阳。 浈阳在曲江下游,也是个咽喉之地,溱水、滃水、洭水三条河流交汇于此,在山水汇聚之地,有通往南海郡的最后一处险关——洭浦关,只要越过这个洭浦关,再往南,就是一片坦途,无险可守! 可朱儁却一点也不兴奋,先是自己身体抱恙,二来,贼军着实狡猾无比,从曲江沿溱水南下之时,敌军的游骑、游舟日夜骚扰,不得安宁。 他们像是鬣狗追逐大型食草动物一样,等你松懈了就咬一口,你想回击,又跑得无影无踪,朱雀军的游骑之精锐,远超朱儁想象,他们骑术精湛,人马合一,马像是人的一部分,在马上开弓如同平地,乌桓鲜卑人都很难有这种技艺,朱儁实在是想不通,交州这烟瘴蛮荒之地,怎么会有如此骑士? 还有朱雀军的艨艟,形制不同中原,细细长长,风帆林立,来去如风,有的还装有床弩和发石车,白日里,朱儁这边时时刻刻准备着大黄弩,贼军船只不敢猖獗;可一旦到了夜间,他们偷偷摸摸地藏到一地,然后将弩箭、飞石尽数朝着朱儁的军营倾泻,然后就逃得没影了,朱儁的水军也不敢在夜晚追击。 从曲江到此地不过百里远,朱儁竟然整整走了八日,损耗了几百将士,而斩获则几乎没有! 另外,更多体质弱的民夫、郡兵,因为连日惊吓,休息不足,也开始染上了疫病,朱儁不得不将这些老弱病残,全都安置在浈阳县。 所以浈阳的乡豪们就不需要捐出很多军饷,而是只用提供场地、人员和物资,照料这些病号。 作为最后一道防线,不像横浦关那样虚张声势,朱雀军在洭浦关里实打实地囤积了重兵,朱雀大将军李弎亲自坐镇,率领第二旅和第四旅,外加一些临时征集的民夫丁壮充当辅兵,共计一万人,据险而守。 和孙坚在白云城浅尝而止不同,朱儁不信邪地让手下的儿郎们冲了三次,伤亡上千,这才作罢。也许是朱儁家底更足,舍得些许伤亡,亦或者是洭浦关不如白云城高大,觉得再咬咬牙就能下城。不管如何,朱儁算是在洭浦关前无法前进了。 为了避免朱雀军的水军夜间来骚扰,朱儁一不作二不休,直接后撤十里地,躲进浈阳城休整去了。 作为一方统帅,朱儁大大方方地占据了县衙,作为自己的中军大帐,至于县令他们去哪办公?也别乱走,就在门前待命。 今日朱儁倒是不在县衙里面,而是和熊庭登山纳凉去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岭南的天气也越发炎热起来,南征将士每日都是汗流浃背,经常成群结队地随意下河洗澡。 朱儁注意到后,对将士们晓以利弊,然后随意地下河就成了有组织地下河,同时河岸上必备大黄弩,防止被朱雀军从河流上偷袭。 得益于这几日的外出整顿,朱儁出了几身汗,早先的风寒眩晕也恢复得差不多了。 “人一旦老了,就没有年轻人的这种进取心了。”朱儁拿着一只书简,敞开衣襟,靠在荫地下的一块凉爽的巨石上,吹着朱稼辛勤扇来的风,觉得惬意十足。 那是孙坚过灵渠时写的军报,从零陵到桂阳再到豫章,绕了一大圈,终于送到了朱儁手里。 孙坚在上面说,朱雀军短视,不在灵渠等险要之地设防,自己顺流而下,几日之内可以抵达广信城下。 “主公春秋正盛,何须作此感叹。”熊庭在一旁开解道。 “也是无奈啊,洭浦关险峻,敌军狡猾善战,看样子,此次出战交州,决定过于匆忙,朱雀贼的威胁之大,还在陇西羌贼之上。”朱儁闭眼道。 “是啊,大同社会,说得吾等儒生都心动了。”熊庭打趣道。 “哦?那开霁何不去投那李大将军。”朱儁笑道。 “哈哈,听曲江和浈阳的商旅讲述,朱雀军给小娃子教的,都是些错字简字,似是而非,还不教圣人之学,反而沉溺于奇技淫巧,可见彼辈都是些买椟还珠之人,无甚前途。”熊庭鄙夷道。 朱儁睁开了眼睛,转头,饶有兴趣地看向熊庭:“那照开霁这么说,若是朱雀军有前途,开霁立马会千里相投?” 熊庭笑着摇摇头道:“庭家大业大的,除非朱雀军全据江南,否则断无投效之理。” 熊庭敢这样当着朱儁说些大逆不道的话,不是什么胆大妄为,而是东汉二元君主制的特色,不得不尝。 征辟熊庭的是朱儁,又不是刘宏,他的主公是朱儁,不是刘宏。 就算是刘宏祖宗刘秀来了,他都敢说,文叔啊,当年二兴汉室,我们豪族是出了大力的,当今之世,非但君择臣,臣亦择君,倘若我们看到更合适的主君,就别怨我们离你而去了。 这非但不显得自己不忠,恰恰相反,这是在强调,我熊家谁也不认,就认你朱儁这棵大树,天无二日,你朱儁就是今天熊家唯一的太阳。 朱儁叹了一口气,说道:“哎,没想到豫章士人,也认为汉室难救吗?” “若是将军能晋身辅政,革除天下弊病,何愁汉室不兴呢?”熊庭语气轻松地说道。 大话谁都会说,都知道大汉得改,不然迟早要完,可又有谁能改得动呢? 宦官和外戚,背后都是皇帝,而世家则是整个天下。刘氏皇帝是世家所认可的秩序,已经被一代代人推上了神坛,难以动摇,或者说是难以由世家自己来动摇,所以熊庭认准了朱儁这个寒门出身的搅局者。 若是朱儁能成事,则辅佐他成就一番霸业,若是不成,那就归乡读书着书,以待天时。 “何愁汉室不兴?倘若今次,儁得以二定交州,那就依开霁所言,入朝辅政,革故鼎新,再兴汉室。”望着南方最后一道群山,朱儁缓缓说道。 豪言壮语,不必多提,但是太多壮志都被挫折给磨平,历史上的朱儁,就被黑山贼张燕在巍巍太行山脚下给磨平了,不知道今日,这薄薄的一道洭浦关,磨不磨得平朱儁的野望。 第30章 孙坚被格外重视 此时,朱儁正心心念念的洭浦关,正在抽调兵力,转向西边,对付孙坚。 这是李弎针对朱儁军堪忧的攻坚能力而作出的判断,然后和朱雀军众将校一商量,大家都觉得可行,普遍认为,朱儁手里的兵,也许野战是个好手,但攻城嘛,着实乏善可陈。 倒是孙坚那边,作为耳熟能详的江东猛虎,所有同道一开始就给予最大的重视,何况孙坚还一直在战争中学习,不断积蓄着力量,不断在战场上及时改进调整技战术,肯定会越打越强。 相较于退守浈阳,态度消极的朱儁;孙坚的各种进取行为,都让朱雀军感到不安。 不如趁着他最弱小的时候,集中优势兵力,直接把他消灭在萌芽状态。 所以,面对南征副将孙坚,李弎又调集一万二千人去精心招待,而在南征主将面前,李弎只留下五千人敷衍了事。 话说孙坚筹备多日,觉得攻城器械足够充裕了,于是又组织了一次攻城。 四十二台楯车,引着一千士兵前出,这回楯车数量多,覆盖面积足够,白云城上,无论是弩炮还是神射手,都很难造成大规模的有效杀伤。 正当孙坚这头以为能够得逞之时,在白云城内等候多时的投石机终于开火了,两斤左右的小石子铺天盖地而来,楯车能挡斜前方的弩炮,却防不了天上来的碎石,外加孙坚军战士,或是学习模仿主将孙坚带头帻,亦或是本身就缺少装备,总之少有佩戴封顶兜鍪之人,故而一大片一大片的战士被砸得头破血流。 幸存下来的士兵,多半是站位靠前头大盾近的,拼着老命把楯车拉回来,一路上楯车的轮子不知碾过多少同袍的尸首,起起伏伏,跌跌宕宕,还有不少战士惊慌之中被尸体绊倒,短短百来步,像是耗尽了心血。 到最后总算回归了本阵,战后清点,出战之人,九死一生。 可孙坚仍不气馁,反而是斗志昂扬地下令继续砍伐更多的树木,做手持盾牌防御飞石,同时让朱符去苍梧各地收集硫黄硝石等引火之物,准备投掷进去,把白云城头那碍事的竹幕、竹顶给一把火烧咯。 因为营内的木材、硫黄渐多,失火的隐患也越来越大,故而孙坚对此也愈发重视,营外的平地里,由韩当负责,安排游骑,日夜巡视,警惕敌袭;营后的山区,则由黄盖负责组织巡视,警示敌军散兵的靠近。 营内,则由他孙坚亲自安排巡视,现在,孙坚就带着一队人马,逐一巡视各个木材堆和硫黄等引火之物的安全。 这些物品的储备之处,木材多半设置在山泉溪水附近,万一失火,也好就近解救。而硫黄、硝石等引火之物,则密闭于一个个陶罐内,防止其受潮。 石鼓山周边,多日未曾降水,今天夜间,更是连晚风都懒得吹,空气间格外燥热,蚊虫也比平日里多,孙坚不堪其扰,顾不得炎热,将两边撸起的袖子放下。 不放过任何一个木堆,不放过任何一个储存水的水缸,不放过任何一个装硫黄、硝石的瓦罐,一丝不苟地在各个营帐之间转悠。 孙坚的担忧不是神经过敏,因为真的有一群刁民,朝思暮想地想给他整个大活(火)。 区景、士武那边,老早就提醒朱雀军,朱符在帮孙坚大肆收集燃料。 等来了李弎的援军,周荣对原先的计划更有底气。 孙坚大营是离着白云城足够远,出了城内各种武器的射程,但他离着南边的郁水太近了。 朱符这群人跑得早,压根没有见过朱雀军水师的真正实力。 而且随着朱符带着还乡团在乡里作威作福,很多乡人都翻山越岭去联络乃至投奔朱雀军,尤其是以孩童为主。 于是在这群人的向导下,一路精兵已经运动到了孙坚大营东北的一个山村里潜伏下来。 相较于当今天下绝大部分的武卒,朱雀军的战士营养均衡,锻炼得当,身体素质远甚普通士卒,故而李弎周荣等人,可以放心大胆地安排很多寻常军队做不到的战术,比如,游击战,比如运动战,比如今晚准备的——夜间决战。 孙坚所部,白日劳作一整天,已是疲惫不堪,而周荣的守军还有李弎的援军则是养精蓄锐,休整多时。 近几日烈日炎炎,滴水未降,孙坚又囤积如此多的易燃易爆物品,今晚不烧,更待何时? 夜半三更天,明月高悬,孙坚军大部分士兵都已睡熟,就连营内巡防的将士都有些犯困,孙坚带头巡了一圈以示重视,然后也回帐休息了,只留下一些小校带着几队士兵巡夜。 从北面靠近一支轻装人马,正是之前潜伏的朱雀军,总共一个营600人,由龚胜担任营司马,越行还是和他搭档,他俩因为之前的战功卓着,所以升了上来。 这六百轻兵,短衣襟短打扮,没有过多的护具,腰间只挂着一柄环首刀,有的还携带弓弩,唯一特殊的是,他们背后都背着一个竹筐,内里装有几只圆筒。 龚胜亲率尖兵在前头开路,越行则带着射手队,保持一定距离。 斗大的明月照亮着大地,山间除了树影斑驳,其余一应事物,二三十步内都分辨得清。 一路上龚胜等人只撞上了一组巡山的孙坚军,越行这边几人眼疾手快,几发箭矢便让他们闭了嘴。 两三刻之后,龚胜一行人爬到了孙坚大营隔壁的一座山头上,那里距离孙坚大营仅有六十步远,但中间是林木茂密、落差巨大、难以通行的山谷,所以孙坚也没有特意防范,就算敌军到了这里,也杀不过来,奈何不了孙坚军,若是来对射的,孙坚倒要乐一阵了,这么近的距离,他的部下也能称作神射手,谁还能怕谁? 而且孙坚也留了一手,那就是把易燃物品堆积到了山阳一侧,临近郁水,以防止小股贼军爬到后山射火油箭,就连山阴面的营帐也没有排布很多。 再者,这大热天的,钻这种原生野蛮的山,什么样的军队顶得住呢? 龚胜和他的营做到了,几个同行做向导的小孩也做到了。 当然,这也算特意挑夜间行动的原因——没有白天那么热,也没有白天视线那么好。 第31章 一眼千年,能瞑目否? 夜里的喧嚣,由青蛙蛤蟆等一众单调且缺乏才华的小乐手撑起。 倒也很契合龚胜透过千里镜里侦察到的孙坚大营山阴面的景象——有价值的攻击目标,寥寥无几。 龚胜手里的千里镜,镜片还有些泛绿,半夜用起来,看得龚胜感到一股瘆人的寒意从尾椎骨那窜上身。 “孙坚倒挺谨慎的,这样的话,我们的战果不会很大。”一旁的越行放下千里镜,言语中略带惋惜之意。 为了不打草惊蛇,保险起见,龚胜没有在白天派人来提前侦查。 “也在预案之中,我们对着山的轮廓打,描出一个边,为水军指个路。”龚胜平静道,然后命令全军做好攻击准备。 战士们将背篓放下,取出一只只圆筒,筒身的一部分埋进土里,筒顶的开口对准孙坚大营,也有些胆子大的,直接把圆筒拿在手里,被周围的战友们赶得远远的。 这就是朱雀军的新武器——烟花。 厚厚的纸筒,包着黑火药和一些燃烧物,射出的烟花可以把火焰送到七八十步远的地方,轻便易携。 韦恩小时候也和儿时同伴们做过鞭炮玩,到一面面墙上刮些硝,找大人要点硫黄,然后弄点碳捣成粉,再追求点刺激还可以添点糖。 顺口溜是一硫二硝三木炭,这是属于做题家的顺口溜,方便写化学方程式的,制作起来的话按质量配比方便,10%的硫磺,15%的木炭,和75%的硝石。 但苦于墙上的硝不多,只能解解没鞭炮玩的馋。 缺硝是个世界性难题,就连大英帝国龙虾兵时期,为了打大仗,全国的厕所一个都不放过。 近一点的国内硝石,主要分布在川陇一带,所以在够得到西北之前,大规模列装火器,会被后勤问题给卡脖子。 但制作这么简单,战术效果这么突出的武器,不去用,那也太因小失大了。 同样是搜刮了全定海的老公厕和南海其他地区的新厕所,大铅球大铁球推不了几下,大炮听不了几个响,但如此绚烂的烟花,还是可以请孙坚观赏个够的。 想必提前几百年欣赏到如此盛景,孙坚临终前一定会很欣慰吧。 别的不说,起码是载入史册的一幕,江东猛虎,乌程侯孙坚,薨于燃放烟花。 三位朱雀军战士点燃了手里的火油箭,对准夜空,满月张弓一射,三支火箭无声地腾空而起,提醒郁水河上等待的水军,做好准备。 紧接着,更多的战士点燃火把,给引线点上了火。 几个呼吸之内,爆炸声一个接一个地响起,一道道橙红的烟花划过一条闪亮的弧线,不断落到对面山上孙坚的大营中,化作点点星火,在茂密的草丛中,交错的树冠上,艰难地燃烧着。 同时,也有不少烟花擦着两侧的山脊而过,落在了山的阳面,有些幸运的,径直落在了孙坚军的营帐上,瞬间腾起了一道道火蛇。 龚胜这边的山头已是烟雾缭绕,看不清对岸的情况,战士们在硝烟中,凭着记忆和感觉,点燃下一支烟花。 后山的爆炸声早早就惊醒了军营,好在孙坚手下治军严明,没有直接发生营啸。 孙坚也是急急忙忙地起床,来不及着甲,便出营查看,就听一传令兵慌慌张张地跑来说后山遭到火攻。 孙坚的困意顿时消散一空,追问道:“火势如何?” “回将军,火势不大,黄盖都尉及时处置,没有烧起来。” 孙坚放下心来,下令道:“擂鼓聚将,另外让韩当加强巡视,严防敌军偷营!再让祖茂亲自去盯着那些引火之物,确保万无一失。” 说完,孙坚先是登上帐外的高台,快速扫视了一下诸营的情况,然后返身回了营帐。 这种程度的失火,孙坚军完全有能力扑灭,但朱雀军玩火的可远远不止北面后山上的这支小部队,相较于他们直接取得的战果,他们为水军指引的方向,更具价值。 全程灯火管制潜伏在江面上的郑彦,看见腾起的三支火箭,就立刻下令点起火把灯笼,原本幽静偏僻的江面,转眼间就变得好像前汉首都长安年节时期的灞水,也是灯火通明,也是舟船绵延。 唯一不同的是,灞水河上的市民是出来享乐的,而郁水河上的朱雀军是来纵火杀敌的。 一艘艘楼船上,投石机的配重仓一起一落,一颗颗拖着尾焰的燃烧弹,对准后山朱雀军勾描出来的山体轮廓而去。 这些燃烧弹,大部分是装有鲸油的罐子,小部分是掺了蔗糖的炸药包,一个个在孙坚军营里落下。 一个个火油罐子砸碎在军营之内,点起一座又一座营帐,一些士兵本来还在庆幸掉下来的燃烧弹只冒烟,没起火,可下一秒他们就庆幸不了了,那玩意居然直接爆炸开来!剧烈的爆裂声响起,然后就是热浪和烟雾的膨胀,时间很短,却在爆炸中央留下一片寂静的狼藉,热浪波及到的地方,则是一阵鬼哭狼嚎。 眼见火势越来越大,祖茂很果断地让士兵把装引火之物的罐子扔到溪水和山涧中,但还是太晚了,一只火油罐在一处囤积点边上炸开,几点火油飞溅到了那些瓦罐上,眨眼间,一个、两个、三个……数不尽的瓦罐炸开,一团大火直冲夜空,在明月之下卷了个空翻。 火焰映红了祖茂的脸,升腾的空气让他汗透了衣裳,他还在坚持着让士兵去销毁引火罐子,但越来越多的士兵开始绝望,开始晕倒,然后自己跳进溪水,更甚者还不管不顾地跳进黑夜中深不见底的山涧中。 越来越多的药罐炸开,越来越多的木材堆被引燃,原本还饱含水分的树木,也渐渐被烤干,转化成助燃的薪柴。 火势控制不住了,整个石鼓山都烧了起来,山上三座大营却都陷入一片火海,哭喊声,叫骂声,木头的炸裂声混杂在一起,随着烟雾飘到了天边。 祖茂一行人也彻底被火海淹没。 他的视线有些模糊了,思绪也有些凝滞,烈火包围之中,他隐隐看见一个与自己身形仿佛的背影,扶保孙坚,出将入相,扫清天下,功成名就,退隐归乡…… 第32章 我能走到彼岸吗? 山火已经不可收。 韩当带着身后临时在苍梧组建的二三十骑在大营外不知所措,后退回营则是火场,前进又有周荣带着白云城守军堵着,于是只好下马,将马匹安抚着趴下,然后无力地靠坐在马身上。 周荣也不靠近逼迫,而是静静地等待大火烧完。 后山巡逻的黄盖,正遇上来设置隔离带的李弎军队主力,实力悬殊,难以匹敌,正退守一处山谷,也是焦躁不安地等着。 此时一众同道,包括李弎等元老,都在考虑着一个问题,那就是以后小霸王孙策的杀父仇人成朱雀军了,那样就又多了一个死敌。 纵使没有北伐的功绩,孙坚给孙策留不下什么基业,但凭借着孙策的能力,想在乱世中闯荡出一片天地,还是很有可能的。 换作是韦恩在这里,那他大可正义凛然地说道:“对敌人的最大敬意,就是赶尽杀绝。” 但同道们不行,暗杀、美人计等等,都是他们所不能接受的。 打铁还需自身硬,如果自家内功修得好,肯定不怕豺狼惦记。 被周围所有人关心的孙坚,正和一众心腹躲藏在一处山涧内,那里有小瀑布,有小水潭,暂时温度还没那么高,但烟雾已经开始聚拢来了。 看着那些趴在水边,恐惧地瑟瑟发抖的士兵,还有自己身边被熏得乌漆麻黑,狼狈不堪的将校,还有越来越近的大火和烟雾,孙坚横下一条心,摘掉红头帻,拔出宝剑横在眼前,盯着剑身上被火光映照着的双眼,愤然说道: “自古汉将只有马上死,火烧烟熏而亡,坚不为也!” 说罢,横剑颈脖上,就要双臂用力,自刎而亡! 身边的程普眼疾手快,死死抱住孙坚的手臂,不让他动手,周围的将校也一拥而上,拉住了孙坚,然后用布帛按住了孙坚脖子上浅浅的伤口。 外围躺倒的小兵们,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幕,在这一刻,就连孙文台将军这样的英雄,也同自己这帮小兵一样脆弱,随时可能丢了性命。 被层层抱住的孙坚感觉有些喘不过气了,众人一同紧张、用力,也都感到气血不畅。 程普含着泪水道:“主公,现下只是绝境,而非死路,绝境犹可逢生,明公不可轻生啊!” 孙坚闭着眼,长叹一口气道:“绝境逢生?坚薄德寡才,何以有此际遇? 诸位,是坚害苦了大家,若非我急于建功立业,怎么会将大军带到这种险地呢?” 一众孙家将校都拜倒,口称不敢,不少人还痛哭流涕起来,悲痛之下,不少人逐渐就陷入了昏厥。 眼看着许多将校一拜就起不来了,孙坚喘着粗气,释然笑道:“德谋,现在是不是死路?莫要再拦我了。” 说着,孙坚就坐在地上,拔出身边一个已经晕倒的将校腰间的宝剑,仰头看向烟雾后若隐若现的明月,眼角竟也滑落出一滴眼泪。 再贪婪地深吸了一口浑浊的空气,脑海中晃过年少的几个孩子,知遇自己的同乡前辈朱儁,器重自己的天子刘宏,还有,还有陪伴自己半生的妻子,当年岳丈可是嫌自己轻浮、狡诈的,还是夫人坚持要嫁给坚的。 都顾不上了,天子刘宏待他恩重如山,他孙坚必须为其守节! 当即又横下心,却感到脸颊上一滴湿润,接着又是一滴、一滴……下雨了? 孙坚缓缓睁开眼,细密的雨珠落到孙坚眼角膜上,孙坚僵硬在了原地。 回过神来的程普又一次夺下了孙坚的宝剑,然后孙坚像是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直直地向后倒去,失去意识之前,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苍天啊,为何雨降得如此迟?” 不只是孙坚的残部感恩这场及时雨,朱雀军也感激无比。 毕竟水火无情,万一没有控制住火势,他们岂不成了苍梧的罪人? 很快,雨越下越大,不出片刻工夫,石鼓山上的明火全都被浇灭了,只有一道道烟雾,被雨珠撕扯得支零破碎。 李弎、周荣、郑彦,从三个方向上向孙坚大营前进,半路上,韩当、黄盖等部都没有抵抗,乖乖地投了降。 安葬尸首,收集缴获自不必说,这个过程中还发现不少幸存者,其中就有孙坚所在的山涧,唯有程普抱着孙坚,外加寥寥几人还在清醒着,这些人爽快地投了降。 至此,长驱一千二百里,一路气势汹汹的孙坚所部,就这样憋屈地,在大火之中覆灭了。 苍梧这边朱雀军忙于战后处置,和对朱符还有他的还乡集团的清剿工作,这次苍梧的百姓对朱雀军更加热忱了,一条条朱雀军所不知的山路被标记出来,那些乡豪最后的藏身之处,也被一个个拔除。 朱符在广信就瞧见东面的大火,夜晚不敢出城,待到白日冒雨出城一看,白云城安然无恙,立马就懂了,孙坚大军,凶多吉少! 于是迅速下令收拢撒进乡间的士卒,准备据城死守,同时下令给苍梧各豪族,征集物资,征集壮丁,准备发动最后的力量。 觉得局势不妙的不止朱符,区景也倍感憋屈。 当时孙坚在自家庄园登陆,就没少吃他家的,用他家的,要知道孙坚这家伙,去年才在长沙,把他区景的远亲给宰了不少,他孙坚哪来的脸面再来占他们苍梧区家的便宜? 现在刺史朱符又来要人要钱要粮? 泥人还有三分火气,何况他区景也是个暴脾气的。 干了! 当日晌午,就有一大群披头散发,肤有纹身的蛮子,手持锃亮的钢刀,通过不知道怎么就打开的城门,杀气腾腾地直奔刺史府。 朱符身边的士卒大多都派到城墙上了,防备空虚的刺史府根本挡不住这群蛮兵,紧接着府内就是一阵厮杀声,没多久就平息了。 然后浑身是血的蛮兵头领,提着朱符的脑袋来到了大街上扔出去,朗声道:“乡亲们莫怕,非是有意造次,而是朱符这狗官逼迫过甚,我等不得已而为之,今天我们乌浒部就为苍梧父老除了这个祸害!各位,后会有期!” 说完,他就带着这群蛮兵风一样地原路出了城。 沿途还有胆子大的百姓冲着他们喊话:“义士一路走好!” 听得懂的蛮兵们也会拱手回敬。 可怜朱符的人头,就这样随意地丢在刺史府门前,一刻钟后,才有匆匆赶到的广信守军来收敛尸身,清洗地面。 第33章 最怕刘宏突然的关心 如果一个五十七岁的老父亲,听说自己的儿子死了,自己白发人送黑发人,会作何感想? 如果这个儿子还很有出息,做官做到了一州刺史呢? 更憋屈的是,还是被蛮夷刺死在刺史府里? 旁人或许无法感受,但这是朱儁所正在经历的。 朱儁已经在浈阳猫到了秋天,附近的山岭之间,溪流之侧,端的是交州夏日消暑的好去处,除了需要有下人经常驱赶蚊虫外,真的算是洞天福地了。 至于下人们会被咬成什么样子?能伺候乌程侯,右车骑将军,是你们几辈子都享不来的福! 然而快乐的日子总是短暂的,就在孙坚大军没于天降大火,朱符人头落于蛮族之手,后将近两个月,朱儁才得到消息。 孙坚、朱符这边全军覆没,已经没有军报发出了,但那些还乡的乡豪,在遭遇朱雀军和苍梧百姓的“反攻倒算”后,开始向周边的零陵、郁林逃亡,然后才带来了消息。 再经过零陵郡、桂阳郡和豫章郡的群山,这封携着兵败、丧子双重打击的战报,才姗姗来迟。 那日下午,朱儁从慌慌忙忙的传令兵手里接过书简后,就一直呆坐着,一言不发,熊庭等人也不敢开口,就这样一直到了夜间,朱儁连饭都没有吃就睡下了。 第二日,朱儁就病了。 朱炜等义子家将纷纷请战,要为兄长朱符报仇,朱儁虽然病容萎靡,但他红着眼睛,严词拒绝道:“天气炎热,不可动兵!再有妄言进兵者,斩!” 于是朱儁各军,还是接着在浈阳猫着。 朱儁思虑万千,还是决定入冬了再出发,那时自己的精锐部队,才能发挥最大战力。 作为一名沙场宿将,他必须把个人情绪放在最后面。 可人算不如天算,没多久,雒阳来了急报,天子刘宏亲自催问朱儁,为何还没有攻破洭浦关? 刘宏平日里大部分时间,都在自己建造的买卖街市里玩耍,太监宫女们陪着刘宏,陪着他去圆他的货殖大梦。也许只有这样才能让刘宏暂时忘记,这大汉天下四处漏风的困境吧。 年关时期,刘宏忍痛放权,任命了两个州牧和两个掌军的重号将军。 因为受到朱符兵败的刺激,故而反应迅速,所以很快就得到了回报。 幽州牧刘虞来报,伪天子张举战败,逃亡塞外;紧接着,益州牧刘焉也传来捷报,益州的黄巾贼寇,马相、赵祗悉数授首,益州从事贾龙立下大功。 两个刘家州牧都有了好消息,两个重号将军呢?皇甫嵩离得近,听说已经将羌贼赶出了扶风郡,保住了老刘家的祖坟;而朱儁,被一道关卡挡了几个月?偏师孙坚都直杀贼寇腹地了! 这接连的胜利,再次激起了刘宏治理国家的兴趣。 但是,刘宏还不知道孙坚已经全军覆没,朱儁的儿子已经身首分离,所以就有了这封催战急报。 倘若他知道了,那肯定不会这样催。 而是先给朱儁再升个官安抚一下,然后催得更急。 朱儁,你儿子死了!这能忍?朕给你加官晋爵,还给你加派援军,只要你立即动兵,要什么,我给什么。 如果还是执迷不悟,卢植这老匹夫可要在尚书台坐出痔疮了,他可是很愿意取代你的。 朱儁也没法子了,儿子死了,可以再生……年纪大了,这恐怕还是办不到,不过自己的长子,朱皓,也不差,就是不会带兵,但好歹也是两千石大员,也算是后继有人。 可如果权力没了,他又不是卢子干那种海外闻名的大儒,没了军权还能入朝执掌尚书台。 所以,无论怎么讲,他必须出战。 但不能死磕洭浦关。 鉴于朱雀军在南海郡推行了很复古的土地政策,南海郡大量的地主乡豪日子过得远远不如以前滋润了,于是有不少翻山越岭来联络停驻于浈阳的朝廷大军,表明忠心,还愿意带路。 朱儁这边,就拿洭浦关险要,难以攻克来推诿。 不少乡豪就说,洭浦关也不是非攻不可,东南方向有山路,可以绕过洭浦关,直杀番禺腹地。 朱儁就回复,军事,你们不懂,洭浦关封锁溱水,截断了粮道,我们五万大军,人吃马嚼的每日消耗怎么办? 乡豪们就说,可以因粮于敌啊,番禺种了高产的改良稻,夏收就有粮食吃,堆积如山,根本吃不完。 朱儁方面还是推辞,那是众位乡贤辛辛苦苦积累的家资,他们不好意思夺取。 这也只是嘴上说说而已,做将官到了朱儁这个位置,打仗的时候,你的就是我的,就是汝南袁氏,弘农杨氏这样的一等一的世家,也不敢忤逆,只是太得罪人了,不到万不得已,朱儁还是要和他们一团和气。 毕竟自己显赫只是一时,自家的后代还要在这大汉朝堂上混,少不得这些世家们的照拂。 总之就是,朱儁的决断,绝不会被这些本地土豪给左右。 但这次,刘宏发话了,若是再让刘宏知道,朱儁其实是有进攻路线的,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于是在南海地主乡豪的带路下,朱儁不顾病疼,率领三万大军,携带少许干粮,走山间小路,直杀番禺腹地。 莽莽群山被朱儁彻底甩到了身后,挡在他面前的,只有一片一眼望不到边的绿色海洋,一阵阵清风吹过,激起层层绿浪。 “一直听说朱雀军善耕地,今日亲见,才觉壮观,主公,庭斗胆谏言,尽量将贼军的农官生擒之。”熊庭骑在马上,向朱儁建议道。 朱儁打马慢步向前,到一片水田边,闭上眼睛,轻轻嗅了嗅,纵然朱儁因为生病,鼻子有些不通气,但他还是有种通感,好似自己已经被稻香淹没。 朱儁没有立即回复,而是闭目思索了一阵。 若是他没有记错,二十年前,这里应当还是一片蛮荒的树林。 这是符儿的功劳吗? 他为交州士民付出这么多,却还要遭受这等里外勾结导致的羞辱? 一阵阵愤懑之情冲击着朱儁的大脑,将他原本凝滞混沌的思绪,冲得飘飘欲醉。 中军骑士们就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他们感受到了自家主公熟悉的愤怒,那是恨不得生啖其肉,渴饮其血的愤怒。 凭借这股愤怒,他们追随朱儁撕碎了无数敌人,这次,也将不会例外! 朱儁睁开猩红的眼睛,没有部下们预想的愤怒,而是淡然道:“先去收集粮草。” 第34章 绕洭浦关 当朱儁下定决心,将粮道、气候等问题抛之脑后,就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他的三万大军了。 这三万大军,像是饿狼一样扑向了各个乡里。 一切都在按照朱雀军大本营的计划进行,诱敌深入,让朱儁大军陷入黎庶战争的汪洋大海中…… 那都是实力不够的无奈之举,若是朱雀军强势,早就打出去,去外线作战了,这样就能避免敌人破坏解放区的生产。 至于拿汉军和还乡团来反向教育乡人,韦恩可以产生这种听之任之的想法,但同道们可坚决不会这么执行。 在侦察到朱儁大军动身的那一刻,朱雀军上下几乎全部投入到帮助各个乡里村社的撤离工作中去。 村社自不必说,命令一下,一点折扣不打就立即执行了,携带着各种物资,全都撤到了郁水西南,暂时安置在定海这边的空房子里。 乡里却完全劝不动,各个乡老都说,朱儁将军不是这样的人,一二十年前我们见过,不会怎么为难我等乡野之人的。 朱雀军战士就反驳,当年他粮道通畅,还有本地豪族支持,再加上他儿子朱符才死在苍梧,不躲的话太危险了。 乡老们一听也有理,但也没有按朱雀军的要求,让所有人都走,而是让乡里的一些年轻人,带着妇女和跟着朱雀军读书的娃娃撤离。 也有全然不顾的,说兵灾他们在中原见多了,交州从来都不会那个样子。 战士们还想争执,指导员们却打住了。 这么多天的融洽相处之下,战士们或许真拿乡亲们当亲人了,但同道出身的指导员们则不然,站在他们一边的百姓,那就是如同他们的父母一般,但如果是铁了心要去信任敌人的人,那很抱歉,你们只是表格里的一串数字。 还有更多的乡亲们等着自己去通知呢。 有真心就回报以真心,绝不圣母。 于是,鉴于定海那空房子没有这么多,大部分乡里撤出来的百姓,都安置到了增城北面的丘陵中,增城也是朱雀军主力的屯驻点,这里地形险要,易守难攻,倘若朱儁围攻番禺城,就可以从增城出发,断绝朱儁的归路,将他包围在南海。 番禺就是砧板,位于增城的朱雀军主力就是菜刀,水军游弋遮蔽郁水河,保证战火不会蔓延到河对岸,现在朱儁这三万条鱼已经上了桌案了,就看他何时能蹦跶够,然后乖乖躺到砧板上,听候宰割。 可从始至终,朱儁这个老辣的对手,都没能让朱雀军的谋划得逞。 这次也不例外,朱儁一面派辅兵进入乡间征粮,然后竟然弃番禺、定海这等大城于不顾,调头北上,返身攻击洭浦关! 大集体1.0出来的同道,一开始就是依照着韦恩的思维认知模式来的,所以在同道们眼里,你都绕开了一道坚不可摧的防线,下一步肯定是纵深突破,攻取战略要地。 但古人除了一些天纵奇才的将领,作战都是偏保守的,也不会有这种闪电战、大纵深、大穿插的作战理念,他们习惯于稳扎稳打,习惯于一场战役打上几年甚至是几十年。 所以朱儁看到了番禺、定海这几块肥肉,但也只是看了一眼,然后毫不留恋地调头北上,打下洭浦关,保障自身的粮道畅通。 朱儁此举,扎扎实实地给了同道们一点小小的古人震撼。 洭浦关此时早已是空虚无比,两个月前主力就调去围攻孙坚了,剩下的兵力只够防御一个面,李弎等一众将校都忽略了洭浦关,导致洭浦关的守军没有得到加强,反而因为去疏散劝导百姓,又调走了部分军队,这下防御力量更显得捉襟见肘了。 增城的前敌指挥部内,朱雀军的高级将领正激烈地讨论着眼下的局势。 “这朱儁真是鼠辈啊,在豫章就开始拖延,一直拖到现在,好不容易到了南海,居然还是这么胆小?”郑彦气愤地说着。 朱儁开春就到了豫章,却一直拖延不南下,听说刘宏那边都急得连发十二道金牌催他出战?最后还是带着威胁,说再不出兵就换人,这才请动朱儁这尊大佛。 然后半路上又借口雨季泥泞,每日只往前挪个一二十里,好不容易蠕动到了南海郡最后一道大门——洭浦关北面的浈阳县,可谁知他却丢下大军不管,自个跑进山里避暑去了。 不似朱符、孙坚等后辈急于立功,作为大汉军事系统名义上的第二人,实际上的第一人,朱儁确实除了胜利以外,不再需要考虑其他。 “多说无益,还是想想怎么应对吧。”李弎神情凝重道。 周荣开口询问道:“洭浦关能不能守?” “放弃了,我已经安排船只去接应了,没有守的意义,洭浦关的防御工事历来都只修在北面,南面连城墙都没多高。”郑彦有些懊恼,因为每次抽调洭浦关的守军,都是从水路走的,所以她感觉洭浦关的空虚失守,和她有直接关系。 “再纠结洭浦关这一城一池的得失没有意义,这是我们所有人的疏忽,也是我们一贯有的对古人的傲慢。”周荣说道。 “周伯均,我最看不惯的就是你一天到晚反思这,反思那的。这七八年的风风雨雨,对古人的傲慢早就消磨得差不多了,我们现在大部分技术,还不是向这个时空的人学来的?只是单纯地没有按古人的思维来考虑问题罢了,至于这样上纲上线吗?”郑彦又气愤道。 好在屋内的旅一级的高级将校全是同道,对这两个大领导的矛盾压根不在乎。 李弎却不能再让他们继续把时间浪费在吵架上了,拍了下桌案,高声压过二人道:“好了,我有个想法,大伙参考参考。 我们现在在增城,远远不如在水边反应迅速,假如我们在番禺或是定海,那一两个时辰我们也能支援到洭浦关,所以我提议,我们不能继续待在增城,要么去番禺,要么去定海,若还是想断朱儁的后路,去桂水边的四会城埋伏也行,反正不能继续窝在番禺,朱儁已经多次证明,他不会按我们的设想出牌。” 一众旅帅、旅指导员纷纷附和。 郑彦开口道:“那增城的百姓呢?我们走了,他们走不走?带他们走占用运力,不带的话,朱儁杀来了怎么办?” “留个小部队,朱儁再怎么野,总不会放着大城不攻,却来这边钻山。”李弎答道。 “可你刚刚不才说了,朱儁这厮不按常理出牌吗?”郑彦追问道。 不待李弎做出下一步的回答,周荣冷声道:“不按常理是不按我们习惯的常理,哪个封建朝廷的军队能一个劲地往山里钻?当然,为了以防万一,增城不是有一两万小学生吗?我们把手弩留给他们,娃娃们平时没少练,帮忙守个城守个山,问题不大。” 第35章 姜还是老的辣,登也是老的狠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泪……”朱儁站在洭浦关的城头上,迎着桂水从上游裹挟而来的江风,看着朱雀军匆匆遗留在洭浦关内的书卷,不禁对眼前的景象有些失神。 “赤贼的简字,认起来还是很容易的,就是赤贼的数字,一时间也分辨不出,说是华夏先祖传下来的,庭却是闻所未闻。”跟随朱儁身后的熊庭手里也拿了一本,封面写着《小学数学二》,里面还有炭笔做的歪歪扭扭的笔记。 其实按常理,一般会叫朱雀军为朱贼,奈何自家主公姓朱,外加朱雀军的旗帜是一面红旗,那就只好以赤贼代之了。 朱儁好似没听见,先是翻了翻开头几页,然后自顾自地翻开到书的一半的位置,上书标题:《第四十六回 彭乐走马纵黑濑,高王千钧试臣心》,只是粗略扫过,朱儁便沉溺其间。 身后众人就这样地陪着,寂静无言,直到朱儁翻过了十几页,这才放下书,揉揉眼睛,然后开口道:“可惜这字认起来怪费劲的,这贺六浑还颇有高祖之风,难怪能做到异姓王的位置,不过依吾观之,此人以后八成又是一个王莽。” 赤贼的《三国演义》上的字写得很小,没多久朱儁就看累了,习惯性地想将书卷揣进怀里,却发现因为炎热,自己还穿着单衣,没地方塞。 朱儁自嘲地笑了笑,然后眺望着桂水对岸的群山说道:“开霁,你可曾听说过渤海高氏有一人名叫高欢,小名贺六浑?” “小说家言罢了,主公何必往心里去呢?”熊庭答道。 “小说家言吗?西梁,东梁和南楚,写得跟真的一样,赤贼之中,怎么会有这样的大才呢?国有遗贤,万事冤悲,大汉就这么不得南海士人之心吗?”朱儁感叹道。 熊庭宽慰道:“些许腐儒,何足挂齿,只能寄情于书案之中。” 朱儁摇摇头,道:“开霁啊,你还没有意识到问题之严重啊,据说南海几万孩童都要学习赤贼之文字文章,几十万百姓也会传颂一些故事和画册,假如赤贼被我们铲除了,你猜这几十万南海百姓会作何打算?” 熊庭有些茫然道:“怀念他们?再过分点也只能道路以目,不敢明言吧?” 朱儁悠然转身,然后用他依旧猩红的眼睛盯着熊庭,低沉地说道:“赤贼死了以后,这些百姓就是赤贼! 他们会变成新的赤贼! 他们适应了赤贼的文化,而我们后来者,再也不会有能让他们一日三顿饱食的官员和乡豪! 再也不会有什么也不要就教他们读书认字的先生! 再也不会有一个里一个里去走诊却只要药钱的郎中! ......” 朱儁的声调越来越高,到了最后完全是吼了出来。 这是朱儁的压力释放,他也不想这么做,他何曾没有拷问过自己,这样做,对吗? 但前太尉张温,原本因为平定羌乱而升的官,却因为羌贼复叛而被一撸到底。 他朱儁不能冒这个险,沙场搏杀三十载走到今日的高位,靠勇敢,靠智谋,也靠人情,但从来没有靠仁慈的说法。 慈不掌兵,慈不掌权。 区区二十万百姓而已,换来的是上虞朱家世世代代的富贵,相信后世史官与士人,都会为自己美言几句吧? 横下一条心,朱儁的命令从紧咬的牙关之间迸出:“朱炜、朱盈二人听令!” “末将在!” “命你二人领左右骑营,抵近番禺县城,将赤贼军队压制到郁水河岸附近,遮断沿线,不得放一兵一卒北上!” “唯!” “前营司马郗骏,后营司马宿贤,命你二人各自负责桂水两岸乡里的清剿,所有活口,一个不留!听到没有!” “……唯!” “开霁,你把辅兵分与二位司马帐下。” “庭知晓。” “长水校尉夏牟,中军校尉朱稼。” “末将在!” “命你二人率本部兵马,与本将军一同,前出番禺,为骑卒压阵!” “喏~”“唯!” 众人各自领命下了城,朱儁的身体还因为过度激动而微微颤抖。 朱稼赶紧上前搀扶,移步到后头的夏牟瞧见了,嘴角流露出一丝鄙薄的冷笑。 朱儁伸手推开了朱稼,然后扶着城墙说道:“不要再耽搁了,即刻出发!赤贼躲不了多久就会应战的,他们不是说是黎庶的子弟兵吗,现在我把他们的父母都杀了,看看他们还能不能当缩头乌龟。” 在朱儁走下城楼的最后一刻,他回首再看了一眼广阔的桂水和巍峨的南岭群山,心里感慨道,二十年前,我从交州一飞冲天,转眼二十年过去,这交州难道要成为我声名狼藉之地吗? 但我没办法!若是文盲黎庶,他当做黄巾,屠了也就屠了,没谁会说啥,但这是二十万会说会认甚至会写的人啊,杀肯定是杀不干净的,倒是这些幸存者口诛笔伐之下,他朱儁的名声就难保了。 但愿陛下能理解我的良苦用心吧,能给我上虞朱家一个满意的答复...... 若是符儿还在,老夫何须行此下策呢? 洭浦关下,三万平叛大军,就在各怀心事的主将们的带领下,由还乡的乡豪带路,杀气腾腾地朝着各个乡里而去。 首先让他们惊喜的,就是各个坞堡、大院都是敞开的,内里那些乡人不敢动的财物,组成前后两营的四郡郡兵当即就笑纳了,冲进去一同哄抢。陪在旁边的还乡老财主们急得当场落泪,有的死死拦住不让四郡郡兵搬运财物的,竟然直接被一刀给砍死了。 有些上了年纪的老乡豪,更是破口大骂道:“赤贼都不曾卷走我的家财,尔等这群匪兵,匪兵啊!”搜肠刮肚地,这些老汉、老太们,用尽毕生所学去咒骂这群强盗。 有些听得不耐烦的郡兵,一边抱着一个雕花箱子,一边伸出脚去,将这些老翁踹翻在地,都已经是预定上了阎王爷名单的人,咋就不能老实一点呢? 这不能怪我们,都是朱将军的军令,军令我们不去执行,就会有军法来执行我们,就让这些财货,作为你们生命的延续吧。 然后军官就召集乡人出来集合,清点一番有谁家跑了,那就当成认作赤贼,直接一刀捅死。然后借着埋葬这些“赤贼”的理由,逼迫全体乡人徒手刨出一个土坑,以示惩戒。 南海郡乡人谁家里没有铁制工具呢?但坚决不让用,于是待乡人们精疲力尽后,四郡郡兵再一拥而上,将这些乡人悉数杀死,然后埋在他们自己刚刚挖的坑里。 这样的情景同时发生在桂水两岸几十个乡里之间,仅仅一天半的时间,就有几万南海乡人,惨遭屠戮。 第36章 自古英雄出少年 朱儁的屠夫们组织严密,南海乡人想跑的也早就跟着朱雀军跑了,留下来的都是信任朝廷的,所以这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 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还是有三个躲在一处亭治所边的沟渠旁的杂草堆里的娃娃看见了。 他们三个都还不到十岁,分别是宋云,秦海和李律,都是从增城偷偷溜回老家的,因为老师说敌军凶残,他们放心不下家人,所以偷偷带着三把反曲弓,溜回了家乡,正好撞见了这地狱般的场景。 反曲弓都是上科学课时,老师带他们做的,原本秦海还想带着朱雀军分发的手弩,但李律制止了他,说要把武器留给大部队。 朱儁手下的暴行,深深地震撼了三个幼小的心灵,他们被吓得说不出话,完全不知所措。 平日里主意最多的秦海最先回过神来,颤抖着说:“必须告诉其他的乡里!” 两位同行的好兄弟,一齐看向秦海,生怕惊到敌人,故而只是默默地将眼泪噙在眼眶里,然后无声地涓流而下。 “怎么办?” 宋云低声问道。 秦海伸出手指头,指着亭治所边上的那五匹战马,边上还有两人看守。 之后秦海说道:“那两个狗腿子,你俩射左边那个,我射右边那个,然后我们抢了马就跑,宋云,你直接啥也别管,去番禺城给朱雀军送信;李律,你去通知桂水东岸的乡里;我去通知西岸。” 秦海说完,正要蹲着往前走去,李律一把拽住了秦海的胳膊,低沉着厉声道:“胡扯!你待怎么过河?” “语文课不是教了吗,车到山前必有路,人到河边必有船,总能过去的。”秦海说着,眼睛却瞥向另一侧。 一旁的宋云低声道:“秦海,一看你上课又没专心,是船到桥头自然直,那说的是只管做,别想其他,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我跟你交换,我去通知西岸。” 秦海急了,说道:“你个女娃子又要怎么过河?可别半道上让那群禽兽逮住咯!” 宋云不服气道:“我能开八斗弓,射的也比你们准,还会游泳,怎么瞧都比你们强。” “切,老师说了,是女孩发育早,有本事过几年再比?”秦海赌气道。 李律见状,一把抓住二人的手,说道:“阿云说的在理,但是,阿云,你要怎么在涨水季游过桂水? 听我的,阿海你骑术最好,那马只有单边马镫,你直接去番禺找朱雀军,这一点必须万无一失,如果朱雀军没有收到消息,那即使我们通知乡亲们逃跑,也迟早会被追上。 阿云你去通知东岸的乡里,切记每个乡里不要停留太久,也别解释什么,让乡亲们有警惕性就好了,重要的是让更多的人知道,到时候你们二人,各牵走两匹马。 我就沿桂水南下,看看半路上能不能看见朱雀军的船,若是不行,那就直奔定海,那里肯定也有朱雀军,再去救西岸的百姓。” 李律思虑得很到位,二人没有异议,当即开始行动。 先弯着腰偷偷靠近到二十步远,再摘下反曲弓,三支羽箭射出,那看守马匹的两个郡兵,一个咽喉中箭,另一个咽喉和面门各中一箭。 三个孩子大喜,不敢耽搁,冲刺上前,解开缰绳,再攀着周边的栅栏上了马。 这边的动静已经惊动了敌军的大部队,正要追来,却发现那三人已经把全部的战马抢走,一溜烟就不见了踪影。 宋云纵马在各个乡里之间大声呼喊,说朱儁的大军来杀人啦,南海人一个也不放过,乡亲们快去逃命吧!她牢记三人一开始的商议,乡亲们想问个明白,也不回复,而是催着战马匆匆赶到下一个乡里去。 倒是后面再来的朱儁郡兵发现,前头迎接他们的,都是手里拿着铁制镰刀、锄头,十分警惕的乡人。没办法,只能慢慢逼近,然后乡人开始逃跑,朱儁军的士兵只好玩命去追,战果寥寥。 那些骑着马的军官,也没有撒缰追逐,毕竟那些乡人,三三两两地跑一块,手里的家伙事还挺长,倘若自己还是小兵,那未尝不能冲一冲,可自己已经是屯长往上的军官了,何必去冒这个险呢? 朱儁可不会因为你多杀了几个黔首便给你多记几个功劳。只会因为你没有完成任务而惩治你罢了。一个上午就已经屠了不少了,今日足以交差。 秦海、李律二人则没有那么顺利。 李律半路上撞见了朱盈率领的右骑营,被几个三河骑士逼迫不堪,把战马屁股后挂着的酒囊和水囊倒空,吹满气封上口,又去下缰绳扎紧,然后从马上直接跳到了桂水河里,为了躲避三河骑士射出的箭矢,李律还时不时地要手里攥着缰绳,身体潜入水下。 约莫漂了半个时辰,李律全身都有些发白了,终于碰上在桂水河上巡逻的朱雀军水师,还没被捞起,李律就用尽全身仅有的力气喊道:“朱雀军的同道们!朱儁开始大屠杀啦!快去救救桂水西岸的百姓们吧!” 秦海半路上则撞见了朱炜率领的左骑营,就是之前在横浦关被烧死两百多骑的那支部队。 见到秦海骑着一匹他们的军马,身后还拉着一匹,当即有三名三河骑士赶来。的亏秦海的骑术天赋高,平时体育课上,还有假期里,都没有少练习,再加上他体重远比三河骑士轻,胯下战马又是朱家军官的好马,最终在付出被射死一匹马的代价后,逃到了番禺城下。 番禺城的守军先是用弓弩把追击的三河骑士驱离,然后就听秦海喊破了嗓子道:“老师们~!同道们~!朱儁杀人啦,所有人都要杀,快点去救乡亲们啊!” 将秦海放进城内,仔细询问后,朱雀军战士无不怒发冲冠,都将急切的目光投向自家屯长曲长还有指导员,瞧见他们也是颤抖着,咬牙说道:“吾誓杀朱匪!” 不久,一匹匹快马快船从番禺出发,全速奔向定海、四会、增城还有更远的县报信。 三个小娃子,豁出性命夺马送信,半天之内,为南海十几万没有撤离的百姓赢得了宝贵的时间,宋云跑得最累,秦海跑得最险,李律跑得最危,朱雀军上下一两万人,还有几十万朱雀军治下的百姓,无不打心底里佩服这三个小英雄。 不少人也想到韦氏小家主,同样是个娃娃,却能培育出活人无数的稻种,也算得上一个英雄。 不过被众人提及的韦恩,在一天后得知朱儁开始大屠杀的消息后,直接被震慑地失语。 这绝对不是他的本意! 他原以为朱儁只会想朱符在苍梧干的一样,顶多杀害一部分,而且还是和朱雀军也不怎么对付的那一部分。 可谁知朱儁这老匹夫搞得这么狠,真的来人要换种那一套? 这,绝对不是,他的本意...... 韦恩瘫坐到了水田里,任由泥水浸湿自己一身,旁边的同道赶紧去搀扶,却瞧见韦恩已经眼角湿润着昏了过去。 之后韦恩就一直高烧不起,直到中午醒来,醒来第一件事,就扯着干燥的嗓子说道:“我得去定海,不,去番禺,我要到最前线去,已经到了我要身先士卒的时刻了,不然我怕同道们会动摇!” 第37章 无非一念救苍生 同道们会动摇吗? 也许吧,当然,如果这个时候,冲在最前面的是韦恩,那他们会更加坚定。 但是现在,他们的大脑正被另一种情绪占据——愤怒! 诱敌深入,不断消耗了几个月,得出的就是这种结果吗? 还要躲在坚城之内,枯等最佳的决战时机吗? 这张答卷,现在就交,能打满分吗? 为什么将朱雀军做到这么大?为什么烈士牺牲这么多,为什么同道辛苦这么多,为什么韦恩执意要加速这么快? 无非一念救苍生! 刚刚转移到番禺的前敌指挥部内,李弎听闻昨日南海北边的百姓惨遭屠戮,当即就把手里的炭笔摔了个稀碎,屋内的将校、参谋皆是一副怒不可遏的状态。 李弎钢牙咬碎道:“好,这老匹夫急着送命,那我们就陪他打!郑彦,你带陆战旅去救援桂水西岸,其余朱雀军全体野战部队,随我出城迎战!” 李弎拔腿正要披挂,周荣却拉住了他。 李弎红着脸愤懑道:“伯均,都这种情况了,你还要劝我冷静吗?” 周荣起身,没有回答,只是冷声道:“待会我打头阵。” 一刻钟的时间,刚抵达番禺城还没休息多久的朱雀军一万二千野战部队,悉数出城整队,准备和朱儁决战。 十里之外的一座山丘上,朱儁满意地眺望着朱雀军的动作,一路上游击骚扰,回避决战,现如今靠着杀赤民,终于把赤贼这些缩头乌龟给逼了出来。 朱儁于是下令道:“让骑兵撤回本阵侧后方待命;再让前后两营向中军靠拢;长水营分作两部,列阵于中军两翼,就在此地等待,我军以逸待劳,省得被城内的飞石所伤。” 命令刚刚传出,朱儁又补充道:“去!去把那四架大黄弩搬到坡上来!” 打个赤贼竟然如此麻烦,好似在和前汉时期的匈奴帝国作战一样,各种器械战具都要准备妥当。 但值得庆幸的是,眼下看到的朱雀军骑兵的数量远远不足一千。 骑兵少,那就无所畏惧,自己手里的六千百战精锐步卒,能轻松粉碎天下任何一支步军,再加上还有两千多三河骑士在侧,两万郡兵辅兵为后援,朱儁有九成的把握拿下这场胜利。 那一成的不确定,就是从来没有和朱雀军主力大规模交手过,都是一些小打小闹,知道朱雀军军中的高手,实力不俗,仅此而已。 再强还能强过朱家亲兵和北军五校? 又是半刻钟的时间,朱雀军完成了装备清点和队伍整顿,然后各个旅营,排成纵队,跟随各部的红旗,伴着军乐手的鼓点声,背着四十斤重的铠甲,从碧绿的稻田之间的田埂上,齐步向十里外的朱儁本阵缓缓逼近。 骑兵分作两部,沿大道包绕前进,然后停驻到一片林子里休息避暑。 前部是轻装的游骑兵,负责远程压制和袭扰,百余骑,由横浦关逃生归来的李肆率领。 后部则是人马具甲的重骑兵,一人双马,骑兵身披专为骑乘改进的步人甲,甲页从头顶护到脚踝,胸前还绑了一面生铁铸甲,在负重的极限上,保护做到了极致,冲锋的战马从马头铁开始,铁制防御一直延续到腰部,后半身则是覆盖皮甲,马甲交错的大片甲页在阳光下炫光粼粼,挂在得胜钩上的4米长的马槊也摇晃不止。战马热得躁动不安,在骑士的不断安抚下打着响鼻。 同样也是百余骑,由横浦关逃生归来的石敏学率领。 朱儁军的阵脚有些动摇了,对面的赤贼不急不慢地逼近,只有整齐的鼓点和脚步声,好似一团泛着阳光的乌云,缓缓吞噬而来,天空没有应对之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慢慢淹没。 朱儁心中也是大骇,这等强军,何须躲避我躲到了天涯海角?从南野到浈阳之间,那么险要的地形,怎么不和自己一决雌雄呢? 但朱儁何以是朱儁?他当即下令,传信各部,说赤贼烈日之下负重行军十里,到此已是疲惫之师,不堪一战。 汉军各级军官传声下去,士兵们也恢复了信心,都是好多年的老卒了,谁都清楚,军阵齐整确实厉害,但如果没了力气,那拿什么打? 就在这种压抑肃穆的气氛中,朱雀军来到了离汉军两里地的位置,然后分两波开始互相帮助穿戴盔甲,汉军见状,也把先前因嫌热而摘下的头盔戴上。 最后的准备做完,朱雀军不再顾及农田,横向摆出一个倾斜的长约一里的大阵,比汉军略宽,左翼在前,右翼在后,骑兵也在左翼,周荣带着百余身穿三层乃至四层甲胄的猛士位于左翼的最前头。 面对朱儁的一字长蛇阵,李弎准备用斜击战阵,集中优势兵力,从左翼卷击而去,横扫敌军。 很快,双方的中军战鼓先后响起,两条钢铁战线缓缓靠近,到三百步的位置,朱雀军的床弩和汉军的大黄弩几乎同时发射,汉军的弩箭居高临下,一轮就射翻了十几名朱雀军战士,而朱雀军的远程床弩向来目标明确——优先消灭敌军的远程器械。 于是朱雀军推出来的八架床弩,都瞄准的是汉军土丘上毫无掩护的大黄弩,虽然运气不好,无一命中,但也把汉军床弩兵吓出一身冷汗,赶紧把目标调整为朱雀军的床弩。 朱雀军的床弩上弦靠绞盘,虽然速度慢,但是威力大,射程远,同时立马有几名光着膀子的士兵,背了几块生铁板和红木板出来,用木楔钉在了泥地里,只留出射击的间隙。 刚刚钉下第一根木楔,就有两支弩箭飞来,将木板撞翻了过去,见汉军的大黄弩开始拼命地攻击自己,自己这边有良好的防御,能黏住大黄弩的火力。 于是朱雀军将三架床弩对准了汉军的弩手军阵,一阵抛射,将汉军的弩手们射倒一片,但汉军仍是纹丝不动,这种频率的攻击,吓不倒他们。 倒是床弩的对射时间窗口不长,当双方步卒靠的足够近时,难免会伤到自己人。很快,准备更加充分的朱雀军就将汉军的大黄弩全部摧毁,但自身也失去了用武之地。 朱儁早就知道朱符当时是怎么败的,他老早就把指挥高台置于土丘之后,自己则从土丘上探出脑袋,小心翼翼地观察形势。 靠近到两百步时,双方弩兵开始抛射箭矢,但双方都是装备精良,手持大盾,箭矢杀伤有限。互相顶着飞矢,双方靠近到了三十步,对面士卒的表情都能够看清了,不约而同地,两条钢铁阵线开始加速,对冲! 首先撞到一起的是两丈长,前端微微下垂的战阵矛,互相拍击、顶起,然后是更短的一丈四的格斗矛、九尺长的长戟,一层层金铁交击,火星四溅。 两边的战阵配备都是如此相像,好似同一个师傅教出来的,互相之间破不了招。 这时候个人勇武对战斗的影响就体现出来了,周荣一手提锏,一手持盾,找准机会夹住了一根长矛,然后用盾牌格开一根长戟,紧接着一个箭步纵深,瞬间来到了汉军阵前,面前的哪个汉军还在惊惧于身前这个白袍鬼面壮汉的矫健身手,下一秒,铁锏就迎面砸来,这汉军老兵躲闪不急,被面部鲜血染成粉红色的脑浆飞溅而出。 周荣一脚将尸体踹到一边,然后大吼一声,往汉军纵深杀去。身后的百余重甲勇士,迅速沿着周荣趟开的通道杀了进去,一时间,原本严整的汉军右翼,竟然开始动摇! 第38章 酷暑鏖战 不过几息的工夫,双方剩余的整条战线都撞到了一起,汉军因为兵少,右翼已经被朱雀军包绕,可右翼一千五百长水营精兵丝毫没有畏惧。 再重的包围他们也不是没经历过。 长兵器互相僵持在中间,那就刀牌手向前翻滚渗透,短兵厮杀。 按道理来说,双方都是全甲具,轻易不会被伤到。 但长水营士卒憋屈地发现,敌军前排除了身上有一套筩袖甲,外面似乎还套着一层铁锅? 而且自己手里的精炼环首刀,废了半天劲也砍不动敌军,即便是使出全身力气,将赤贼身前的那层铁锅劈开,里头也还有一层筩袖甲! 这帮赤贼,怎么会有如此多的汉军制式盔甲? 多亏了朱符和孙坚,交州原本就是边境州,各个县城武库内都有不少祖传的盔甲,古老者可以追溯到前汉前秦。之后孙坚又不远千里送了一波荆州盔甲,原本朱雀军还只能精锐穿筩袖甲,现在好了,人人都有铁札甲穿,甚至还有盈余。 除此之外,赤贼手持短兵的,手里的家伙不是刀也不是剑,而是一柄张牙舞爪的铁锤,敲在身上,札甲的甲页根本抵挡不住,轻者皮开肉绽,重者直接碎骨断筋。 朱雀军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实力的对手,自家的页锤经常挥空,被汉军躲了过去,然后汉军会用刀在朱雀军腿部以下等没有防护的部位,留下一道鲜血喷薄不止的伤口。 冷兵器格斗,首先在勇气足够的情况下,一是双拳难敌四手,人少难打人多,朱雀军这边人多,所以能靠配合压制朱儁部。 二则是挥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若是你一直能保持强势凌厉的攻击,敌人也无暇反击。 但前提是体力充足。 周荣已经累了,亲手锤杀了不下四十名长水营精锐士卒,周荣浑身上下都被汗液浸透。 这天实在是太热了,火辣的太阳高悬晴空正中,中午出战,战到现在,正是下午三四点钟的时候,若是打一个鸡蛋在双方的甲页上,不出几息就能煎熟。 好在,双方都是全甲精兵,这份酷热被双方共享。 越来越多的士卒倒下,他们不是倒在了敌军的刀锤之下,而是在从盔甲的盆领和脖颈之间的间隙中升腾起来的热浪给闷倒的。 中暑,大面积的中暑。 朱雀军的战士更适应气候,但他们伙食更好,体型更壮硕,体重吨位更大,释放的热量也更多,再加之剧烈运动,越来越多的朱雀军战士倒下了。 朱儁军这边则很干脆,都是河洛健儿,哪里经受过这种熏烤?渐渐地脚上也没了力气,手上的动作也慢了下来,眼前的层层赤贼,好似一下长出个三头六臂,还不停地摇晃,下一秒,眼前的视线就变黑了。 朱雀军是因怒兴兵,被打击了软肋,不得不战,朱儁凭什么敢在秋老虎执掌的晌午出战呢? 他有援军,两万去执行杀光政策,早就杀红了眼睛的轻装兵已经快要赶到战场的边缘! 朱雀军甲胄精良,朱儁早就见识过了,朱雀军体型健硕,他也看到过了,自己同等的精兵不过七八千,而朱雀军可能有两万,怎么办? 那就一起在烈焰升腾的炼狱之中,兑子吧! 朱儁眼看双方阵线都将崩溃,当即下令,大旗一挥,两千余三河骑士冲锋,去稳住快要崩溃的右翼阵线。 一直等候的三河骑士们,擦了一把汗,然后飞身上马,扬起马鞭,催动胯下战马开始走快步,绕到战线右翼后,分出两百骑监视朱雀军的骑兵,然后剩下两千余战马袭步冲锋,直插朱雀军左翼侧面。 李弎老早就在左翼布置了应对,那是两千在战线后等待休息的战士,每个人背后都竖着一把双手持握的汉军斩马剑,全都是从孙坚手里缴获来的。 眼见三河骑士冲来,坐镇中军的李弎急忙抽调出陷入近战的弩兵,调转方向,朝三河骑士射出了一波箭雨,只来得及射出一波。 但是效果拔群,两百多三河骑士中箭坠马,其前锋也减弱了冲击速度。 朱雀军的斩马剑士,披挂整齐,前几排都是松散的队形,方便挥砍和辗转腾挪,后面几排则拍成了密集的墙阵,以此保证,不会有任何一匹马从他们阵中穿过,除非他们被敌军凿穿。 东汉骑兵的单边软制马镫和马鞍高桥化程度不够,给了包括朱雀军斩马剑士在内的全天下斩马剑士底气。现在的骑士拼杀都很难借助马力,因为那样的话,他们自己也会受不住反作用力而摔下马,所以三河骑士基本都是使一柄内刃马刀,靠劈砍杀伤,唯有身强力壮并且敏捷性还强的,才能在马上用马槊。 可这些精锐,大部分都被熏死在了横浦关内,或者在面对朱雀军沿路的游击骚扰中损耗殆尽。 故此,当第一层斩马剑士和三河骑士对撞时,双方都没有什么战果,有些斩马剑士躲避不及,亦或是躲了这个没躲过另一个,被砍飞了头颅,有些三河骑士则被劈断了马腿,高速之中向前急坠落马,丢了性命。 就这样互相消耗了三层,剩余的剑士和骑士们撞到了一团,终究是马的质量大,朱雀军这边当即被撞死上百剑士,但他们不能躲避,因为他们身后就是同袍的后背。 马也不傻,看着前面密集的人群,自己也会减速,奈何周围都是骑士,转不了向,所以只能往前撞去了,把第一排的铁甲剑士撞飞之后,不少战马也直接哀鸣一声,瘫倒在地,后排的朱雀军剑士一拥而上,和失去了最大武器——速度的三河骑士血战到了一块。 朱炜和朱盈此时是万分后悔的,他们压根就没想到这群剑士压根不怕死,导致左右骑营两千骑兵悉数被黏在了这里,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厮杀,三河骑士们虽然盔甲不如赤贼剑士精良,但个顶个的武艺高强,未必就不能杀穿。 若是一对一捉对厮杀,那确实如此,但占据兵力优势的朱雀军岂能让他们得逞? 一直在林子里躲太阳的李肆和石敏学出动了。 第39章 血色残阳 石敏学留下二十人,看守重甲战马,然后带着剩下骑兵轻装,跟着李弎百余轻骑奔出。 监视他们的两百三河骑士顿时紧张起来。 从曲江南下起,这一路上没少和赤贼骑士交手,但己方从未占到过上风。 该怎么去形容赤贼的骑兵呢?感觉就像是用了汉军装备的匈奴骑兵,骑术高超,射术精湛。 现在他们双方兵力旗鼓相当,怎么能不紧张? 李肆一出树林,就全力催动战马,手中箭矢一支接一支地飞出,直取敌军打头的军官。 三河骑士马术也不差,当即扯动缰绳,要和赤贼骑兵拉开距离,奈何赤贼那边的战马休息得好,吃饱喝足,而三河骑士胯下的河西马、渔阳马,经过交州烈日的暴晒后,都有些萎靡不振,故此很快就被撵上。 双方不断互相对射,不断有骑士中箭落马。 虽然打得火热,但这名军官也许是忘了,又或者是顾不到了,自己接到的命令是监视、挡住赤贼的骑兵,现在他躲开了,为了战术优势而放弃了战略优势。 石敏学立即抓住这个空当,领着八十余轻骑兵调转马头,全速朝着朱炜和朱盈的背后冲去。 朱雀军的骑兵可不是什么不敢使劲的蹩脚货,他们踩着双边金属马镫,端坐于高桥马鞍之上,人人腋下夹着一杆丈八长的马槊,直直地朝那些惊惶失措的三河骑士上身中央挑去,所过之处,左右敌军皆被挑下战马,甚至像石敏学这样的力大者,马槊上串了两具三河骑士的尸体,不得不停下战马,让周围的斩马剑士帮忙取下。 两三刻钟的时间,两千余三河骑士就被击溃了,幸存者拼命地逃出这个血肉磨盘。 失去成建制骑兵的朱儁也不慌,因为前营司马郗骏的万余生力军,就在汉军右翼的二里地开外,由于没有盔甲拖累,一个个虽不能说是精神饱满,但至少不会像战阵之中苦苦坚持的甲士那样精疲力尽。 这仗,胜了,朱儁露出了久违的笑容,赤贼就剩百余骑卒还能调动,就算他们还有千骑,又能怎样? 这种天气能跑多远?前营司马郗骏手下,还有丹阳精兵二千,区区骑卒,能奈我何? 击溃了赤贼主力后,自己就能凭着剩余的两万军队,一举扫平交州。 应该会顶替曹嵩出任太尉吧,曹公的太尉也当了快两年了。 朱儁神飞天外之时,李弎也在积极地调动手里剩下的部队。 首先是各个部队将中暑的战士替换到后方,然后放弃对敌军的半包围,收短战线,匀出千余还能战的士卒,但想靠这千余人去和敌人的援军作战,同样也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他一直藏着掖着的底牌该打出去了,紧接着又是一阵令旗变化和军号响起,石敏学立刻带着毫发无损的八十余骑飞速返回树林,换乘披甲战马。赶在汉军援军只有不到一里距离的时候,朱雀军的重骑兵冲出了小树林。 然后前营司马郗骏和他的部下,就成为华夏历史上第一支面对真正意义上重骑兵冲锋的部队,更糟糕的是,还是在行军之中的轻装步兵。 活着的人毕生都难以忘记这天傍晚眼前所见之情景,那是连人带马都身披铁甲的死神,无论是长矛还是箭矢都奈何不了他们分毫,他们冲倒了前路上任何一个胆敢挡在冲锋道路上的活物。 先是一个屯崩溃,然后两个三个四个……几息的时间内,这支上万人的生力军,崩溃了。 他们的反击是那么的无力,以至于不能迟滞这些钢铁怪物丝毫,他们的认知是那么浅薄,以至于面对超出自己理解事物的时候,心理防线彻底失守。 前营的崩溃引起了连锁反应,这些郡兵、辅兵们尖叫着、嘶吼着,疯狂地在田野间逃命,还在苦苦坚持的长水营和中军听到了,心里那根弦也绷不住了,心生退意。 朱儁更是大脑一片空白,刚刚还是形势一片大好,怎么情况又变得急转直下的呢? 但朱儁不会崩溃,他带着一股恼怒吼道:“鸣金!收兵!” 汉军听到自家的鸣金声,这下才重拾活下去的希望,当即和朱雀军脱离接触,拖着自家还有气的同袍向后撤去。 朱雀军也没有半点力气追了,除了把已经上好弦的弩的射出外,连弓都拉不开,待汉军撤出一二十步后,朱雀军也鸣金收兵,战士们忍着伤痛和疲惫,把中暑晕倒的同袍先拖到了荫地,脱下盔甲。 此时,番禺城内涌出了成千上万的军民,纷纷提着冷水和凉茶飞奔着赶到十里外的战场。 这场血战,无数军民揪着心,趴在城头上看了整整大半日,看着一个个棒小伙被敌军砍倒、射倒,或者在烈日中被晒得软倒,大伙的心都要碎了。 等到朱儁那边终于鸣金收兵,钱散招呼一些人将早早准备好的消暑物资送给朱雀军,却没想全城的男女老少纷纷响应,争相上前,还有回家取水桶布帛的。 等军民们到了近前,看到了东倒西歪、神情呆滞的朱雀军战士们,他们内心难受极了,个个含着泪水抓紧时间救治伤号,都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不知道还能救活几个,不管是苍天还是黄天吧,老天爷在上,求求你保佑保佑这些英勇的战士吧! 石敏学带领的重骑兵情况也不乐观,几乎所有的战马都瘫倒在了田野中,冲锋的位置本就是水田,泥泞不堪,跑起来格外费劲,外加气温太高了,重骑兵们知道,陪伴自己数年的老伙计,在今天多半是要离自己而去了。 他们徒劳地为战马卸下铠甲,取下兜鍪为它们扇风。 这些战马,都是不爱繁殖的虎门马,兴许就是因为心思不在繁殖上,所以能长得如此高大吧,还因为它们不发情,性格都和温顺,和主人也格外亲切,可是今天,它们最亲爱的主人,亲手把它们累死了,有些骑士抱着马头痛哭流涕,有些骑士则看着战马湿润的眼眶,自己也默默垂泪。 此时夕阳已经垂至西山,泛着血光的晚霞转眼间被乌云遮蔽,一场大雨瓢泼而下。 先是半日的暴晒和烘烤,又是一场大雨淋浇,不知双方会有多少士卒好不容易从中暑中救回,然后转眼间又会染上风寒呢? 第40章 一个朱雀军倒下了 酷暑鏖战后的当夜,整个番禺城都弥漫着一股悲痛的气氛。 太多的人牺牲了,朱雀军根本统计不过来,还保持成建制战斗力的,就只剩那两百余骑兵,外加四五个最后时刻抽调出来作预备队的曲。 朱儁的目的达到了90%,朱雀军主力不能打了,只是他没能完成收割。 全城上下,都不知道明天该怎么办,朱儁那边至少还有一万多生力军,番禺城要拿什么来抵挡? 郑彦和她的陆战旅在入夜后不久就进了城,总算是给了番禺军民一些安慰。她只咬上了后营司马宿贤的尾巴,在江面上消灭了两千敌军,拖住了这支部队,阻止了他们按时赶到战场,也是大功一件。 “明日黎明,我亲自带陆战旅去劫营,就算不能干掉朱儁,也能让他暂时出不了兵,他现在手里都是些杂兵,我们不需要畏惧什么!”得胜归来的郑彦气势正盛。 但扭转不了番禺前敌指挥部里惨淡的气氛,周荣没有来,他咬牙坚持到了最后一刻,然后整个人脱水昏厥,不省人事,被好几个人合力抬到一辆牛车上给拖回来的。 李弎则是熬到了城内,看着大家都安全进城了,然后拽着钱散的手说陪我去上厕所,结果一只脚刚迈进厕所门,身子就软倒在地。 现在指挥部里就只有钱散和郑彦两个人,钱散已经斗志全无了,为了照顾伤患,全城的军民已经动员了起来,还有大量对岸定海村社百姓被连夜动员,往番禺运输药材,陆战旅要忙于帮助水军操船,黎明出战太过冒险。 见钱散神情疲惫地一言不发,郑彦急道:“我的大总管啊,不打不行的,大家一点士气也没有了,接下去怎么办啊?” 钱散还是低着头,一言不发。 郑彦无奈,只好找了张胡乱摆放的空椅子坐下,胸口起伏剧烈,掩盖不住内心的急切。 安静只持续了片刻,就听见大门被轻轻推开,然后一个瘦小的身影走了进来,将顶在头上挡雨的油布随手丢在门前的空地上,留下一个个湿润的小脚印。 郑彦瞟了一眼,却不想和他说话,今天的惨烈,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钱散却抬起头,说话了:“主公?你怎么来了,来这里做什么?” 韦恩烧还没退,面色蜡黄却双颊通红,但还是扯着嗓子说道:“就按郑将军说的,明天再打一阵,但前提是得休息好。” 二人听后,都不作反应。 韦恩继续道:“和我一起来的,还有三千黎族兵,他们感念我们的恩德,全都愿意效死,另外,城内还有五六百小学教师,一人一张强弓,全都充实到军阵里,这是我们最后的杀招。然后再征集番禺和定海的丁壮,充当弩兵,已经到了最危险的时刻了,但我们还能再战!” 郑彦起身,沉默踟蹰了一阵,然后开口道:“好,我再信你一次。”说完她就出门,顶着大雨走入了夜幕之中。 “茶水在哪,大总管?”韦恩强打着精神,维持着一副冷静的样貌。 钱散回过神来,先是伸手一指,但手从半途中收了回来,接着让韦恩先坐下,自己起身给韦恩倒了一杯温水。 “主公怎么找的兵来增援番禺?”钱散也坐下问道。 韦恩灌了一口后说道:“基地周边部落村社听说前线正在血战,于是动员了千余青壮,又听说我要来前线,一些中老年族人说什么也要跟着,我拗不过他们,就让他们一并来了,他们身子也不弱,箭射得也还行,总归有些作用的。” “今日战况主公都知道了?” “知道了,敌我军精锐短时间内都报销了,但我军还有余力,优势在,不,胜利在望了。” 钱散点了点头,安慰道:“其实你也不用太自责,决定毕竟是集体下的。错误归于个人,功劳算在集体,这种事在我们这里,不可能发生。” 韦恩摇摇头,用坚定的语气道:“我不在乎,作为一个必须成为先进表率的人,这些东西对我来说都是次要的。我们终究还是胜了,还是正面击溃东汉最精锐的部队,最能打的大将,我现在更在意的是,我们要怎么做,才能把军事胜利,转化为政治上的胜利。” “政治胜利?朱雀军全体军民同仇敌忾,拧成了一股绳,若即若离的乡里百姓也变得对我们感恩戴德,我看今天的战斗,政治上,比军事上赢得多得多。” 钱散的看法也是绝大多数同道们的看法,韦恩却摆出了自己的观点:“你们总是只关心内部的政治,外部呢?这大汉两京十三州一长史府呢?” 钱散深吸了一口气,再次惊异于这个主公怎么老是野心这么大?朱儁的大营还立在城外十几里呢,就考虑要借机搞事了? “汉军的大黄弩全被摧毁了,明天如果天气好,我们推着投石车去攻他的大营,必然能将他逼出来决战,如果他不想被石头活埋在大营内的话。” 韦恩双手紧紧握着手里的陶杯,继续道:“两战,等于只用了两战,朱雀军就覆灭了大汉最强武力,别人不会知道我们的主力在第一天其实已经被打废了,别人只会听到, 双方血战半日,不分胜负,入夜方止。次日清晨,朱雀军再度主动出击,一战击溃朱儁大军,放眼天下,再无敌手。” “然后呢,把周围各个势力吓住了,难道他们就会倒戈卸甲,以礼来降吗,若是我们还有多余的军队,未必不能一试,但我们的胜利是虚的,是浮在空中的,我们根本就没有实力去落实!”钱散质疑道。 “所以我们只图虚名,不图实际。” “只图虚名?虚名有何用,或许对汉朝人有用,但我们是来变革的,我们要什么虚名?” “若是明年再来一支‘朱儁大军’呢?我们还要接着拼命吗?” 钱散下意识地想说,拼了!可眨眼间,白日里同道们、战士们凄惨的身影在他脑海中一一浮现。 这太难过了,钱散喉结上下一滚,没能说出话来。 “不知道你们家乡是什么样子的,至少在我那,变革就是个旗号,谁想打就能打,我想说的是,别人能伪装成我们,我们就不能伪装成别人吗? 不要担心什么被同不同化的问题,我们把枪杆子、笔杆子和核心技术全抓在自己手里,什么妖魔鬼怪来了,它只要还想在我们的土地内待一天,它就会被我们影响一天。 所以恰恰相反,是我们会同化他人,进而慢慢同化整个大汉,整个世界。 而只要到了我们五指山内的人,怎么蹦跶也蹦跶不出我们手掌心。 我的同道们,我亲爱的同道们,你们都是铁石心肠或者说不可腐化之人,这就是我的信心!我们也请客,斩首,当然,收下当狗就不必了,看着膈应人。 打仗是会打累的,需要不时的休息,这个时间里,我们不妨诛一诛心。” 这些个血腥的字词从一颗颗乳牙之间迸出,钱散丝毫不奇怪,从韦恩苏醒的第一天,他就发现,这个主公,和所有同道都不一样,或许正如韦恩说的那样,同道们的心肠,还是太好了。 “那主公具体有什么计划?”钱散追问道。 韦恩和钱散交流着,降雨之后,闷热的空气鲜有流动,指挥部内的一盏鲸油灯上维持着一团笔直的火焰,默默地照亮着不停交换意见的二人。 夜渐渐深了,雨也渐渐停了,但闷热的大气依旧盘踞在郁水入海口两岸,盘桓不去。 明天,又将不是一个好的出战时机。 第41章 千千万万的朱雀军再战! 与番禺城内数万军民憋着一口气忙忙碌碌不同,朱儁大营内则是一片死寂。 正面决战的三千中军营,三千长水营,总共六千精锐,鸣金收兵时只回来了千余人,还拖着六七百尚余一口气的同袍。 可朱儁大军没有像朱雀军一样,有着几十万百姓全力供给后勤,有民政总管钱散和科研总管孙顺组织安排,提供一桶又一桶的井里新提出来的凉水,一碗又一碗添加金银花、陈皮、薄荷等一应草药的解暑凉茶。 别说拖回来的精锐们没有几个醒过来的,就连那拼着最后一口气回来的千余人,暴晒半日,剧烈运动,已经轻微中暑,然后骤然淋雨,这一系列影响之下,又有半数精锐没能撑过今晚。 其余部队,那两千余三河骑士,逃回来的也不到三百。 至于那被石敏学麾下的重骑兵连破几阵然后全军溃散的前营,收拢回营的只有两千人。他们的伤亡肯定远远没有那么多,但绝大部分都是辅兵民夫,这一逃,干脆就逃到离这座炼狱能有多远就有多远的地方。 最完整的部队还是去桂水西岸屠戮赤民的后营,只在半路上被截杀了一部分,最后后营司马宿闲领着八千余人进到了大营内。 更绝望的是,主将朱儁,高烧不醒,不能主事,现在全军暂且由官职第二高的长水校尉,夏牟,暂时统领。 主力全军覆没,辅兵胆气尽失,主将毫无统领大兵团的经验。 此时支撑这支南征大军还没有崩溃的理由就一个——朱雀军的情况也不好,那是他们亲眼看见的。 故此,朱儁大营在惶惶之中,安然度过了一个夜晚。 翌日清晨,朱儁大营内各部士卒,被不同的方式叫醒了。 运气好的,听到营外鼓声大作,军号长鸣,迷迷糊糊之间,被军官们从床榻上抽醒。 运气差的,一二十斤的飞石从天而降,正中面门,直接进入到了永久的睡眠状态;又或者是被燃烧的火油灼烤而醒,又或者是被弩箭扎中痛醒…… 夏牟营帐内,仅存的军官们又急又怕地商讨着怎么办。 急的是飞石无眼,火油无情,它们可不会分什么将校和小兵,好像将校的命更精贵,然后躲着砸,保不准他们就会被一锅端。 怕的是,原以为朱雀军已经废了,没想到竟然还有余力来攻营,而汉军则根本没有这个勇气去应战。 此时大家公认的主心骨,夏牟,正神色不善地看着这群油锅上的蚂蚁。 原属于光禄勋属下的谏议大夫,被调任到北军五校之一的长水营当统领,执掌实权,出镇一校,前途无限光明。 原时空他也差不多,夏牟如果没来交州,那就会被汉皇刘宏给提拔到天子亲军——西园八校之一的位置,和袁绍曹操同级。 夏牟现在算是提前进步了,但结果反而有些更糟。 作为天子刘宏看中的中高级军官,夏牟自有其过人之处。 就在众人争个不停的时候,夏牟取下佩剑,重重砸在至桌案上,然后开口道:“如果有哪位觉得,能拿我的脑袋去换一条生路的,那请用此剑,取我头颅。” 众人垂下视线,悲戚之情在军帐内弥散开来。 谁都清楚自己干了什么,也都清楚,朱雀军昨日为什么要和他们拼命,没有活路的,不可能被放过的…… 看着颓丧的众将,夏牟冷笑一声道:“我听说,如果一头猪在被宰杀之前没有被按紧,那它会死命地逃开,甚至会撞伤屠夫。我们现在就算是一万头猪!他们朱雀军想杀也杀不完!” 众将还是情绪低落。 夏牟继续道:“诸君。” 众将一愣,低垂的脑袋突然抬了起来,因为好像听到了他们主将的名字。 夏牟冷笑道:“朱将军八成活不了,也没有什么需要避讳的了,接下来,我们都要为自己的小命而努力了,大营也别守了,集中力量,凑一凑,八千人应该还有,把长水营、中军营还有骑营的装备都发下去,我们再作最后一搏! 别想着逃,昨天朱雀军的骑兵你们也见过了,逃是铁定逃不出去的,诸君,我再说一次,诸君!我们只有一条活路,那就是胜利,楚霸王和淮阴侯,都是在这种绝境逢了生的,我们也当有一线生机!” 夏牟说的在理,确实没有其他办法了,当即众将行动起来,因为事关生死,故而只花了半刻钟就准备完毕,然后夏牟从营门内带出七千余全身披甲,装备精良的士卒,一出营门,就飞速拉近和朱雀军的距离,只有这样,朱雀军的飞石和弩箭才不会伤害到他们。 朱雀军也摆出了相去无几的阵势,正中是绝对精锐,三千陆战旅,然后三千黎族兵分作两翼,临时征集的青壮,手持各式弓弩,位于两边侧后,充当支援。 又是两条钢铁战线撞到了一块,但这次,朱雀军这边占尽上风。 尽管配备了最优秀的装备,但这些郡兵和民夫们,压根就不知道怎么配合,他们只有一股绝望的血勇,他们知道,只有赢,他们才能活命。哪怕前头是长矛,他们也要用尽力气去拨开,去夹住,就算被扎死也无所畏惧,流着血,忍着痛,也要死死抱住矛杆。 短兵相接的汉军,哪怕被长戟拍了几个血洞,哪怕被页锤抽断了几根肋骨,但脚还是不懈劲,手中的环首刀不停地杂乱挥砍着。 凭着这种悍不畏死的气势,双方的阵线竟然就这样僵持住了。 汉军一看,似乎有戏,愈发士气大振,竟越战越勇起来。 此时陆战旅还能凭着过硬的作战能力顶住,但黎族兵有些拼不过了。 眼看汉军又将再次谱写死中求生的华丽篇章,为华夏军事史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千钧一发之际,几声嘹亮的军号自朱雀军阵后响起,弯腰蹲着躲避在战线后的五百同道顿时起身,拉开一张张强弓,对准不到十步远的汉军射去。 怎样的射术能称作精湛呢? 十步射面! 够不够? 同道们能够清清楚楚地看清敌军的面庞,或是狰狞,或是癫狂,那一张张布满血污和烟灰的脸,被汗水冲刷成黑一道红一道的,很快都变成了同一副模样——面门上插着一支重箭,有些还贯穿了兜鍪,然后被巨大的冲击力带倒到了后排同袍的身上。 后排同袍直接被吓懵了,一瞬间不知道该做什么,他们好多都是几个月前还在种地,这辈子杀过最大的东西恐怕还是和乡人一起猎的野猪,不少老辣的猎手会一箭射中野猪的眼睛,以此来获得完整的皮毛。 现在,前排的同袍就好像那只野猪一样,箭头插进面门,倒在自己怀里,只顾汩汩地淌血,没有半分生气。 没过多久,第二轮箭矢又来了,还是十步射面。 夏牟临时鼓舞的大军,准备破釜沉舟、背水一战、死里求生的大军,又崩溃了,甚至连逃跑的信心都失去了,一个个直接跪地请降,上一秒还如同杀神一样不惧生死,下一秒却颤抖着趴在了地上,任人宰割。 原因无他,盖彻底绝望耳。 第42章 付之一炬 营外的汉军悉数投降,营内的一切全都笼罩在一片烈焰之中。 汉军纠集了一切勇气,出营作战,死中求活,根本无暇顾及营中的各处火情,还有因伤病无法出战的同袍,就这样任由他们在火海中自生自灭。 大营周边的农田被烤焦了一大片,为了减少损失,朱雀军一边收治伤员、清点俘虏,一边和百姓们一起,拿着铁锹铁铲,掘开水渠和水塘,将水灌向着火的大营。 两刻钟后,朱儁大营蒸起一层层水雾,只剩一些没有燃尽的火油尚在灼烧,很快就有朱雀军战士上去铲土将其覆灭。 大营内已经烧得面目全非了,除了搜集一些残破的武器盔甲外,几队朱雀军战士在两个俘虏的指认下,直奔朱儁的中军大帐。 跑在最前面的是秦四五,两天的连续战斗在他身上看不到任何痕迹,他觉得他天生就是当兵的料,几个月内就练熟了骑射、马槊,只有马刀用得不顺,他也是为数不多的从横浦关一直战斗到番禺的老兵,沿途和三河骑士不知道有过多少次交手。 虽然指导员和老黄巾顾问们都说三河骑士武艺高强,但秦四五觉得也就那样子,死在他手里的高手,两只手已经数不过来了,大多数战友也是这般认为的。 当然,秦四五也知道,自己是占了马鞍马镫的便宜,像仰躺在马背上躲避攻击这一动作,三河骑士再胆大也是不敢做的,而朱雀军的骑兵却能够轻易做到。 所以秦四五总是想,如果朱雀军能多一些战马,多一些骑兵,那是不是就可以打得更轻松一点呢?至少能多活几个战友吧,老屯长也不用一个人留在横浦关内了...... 虽然嘴上不说,但他一直打心底想回报朱儁的一场大火,终于盼来了,只是可惜,听俘虏们讲,朱儁那老儿在起火之前,早已神志不清,不省人事...... 朱儁的三五万大军被我们打垮了,下一步是不是要往北打过南岭去呢?山那边的敌人,会有朱儁的兵这么强吗...... 一路上思绪万千,跨过一团团焦黑的尸骨,秦四五一行人来到了原来中军大帐的位置,隐约间看见一副纹理细密的将军甲被熏得漆黑,除此之外,就没有什么可以被辨认的目标了。 朱儁大抵也是葬身火海了吧。 秦四五当时骑着马,跟着李肆、石敏学在朱儁大营外游弋,没有任何汉军逃过了他们的封锁线。 除非朱儁天亮之前就已经偷偷溜出营寨,弃军而走,不然他肯定是死了。 当然,就算他还活着又怎样呢?不管是谁,再敢在朱雀军的地盘上屠戮生灵,我秦四五拼着性命不要,也要将他刺于马下。 战后的战士们很少说话,都无声地做着手里的活,上了大半年夜校后,他们发现自己的心思变多了,变得好多好多,不禁觉得奇怪,以前的自己是怎么浑浑噩噩度过那一二十年的呢? 过去的就过去了,南海、苍梧都安全了,大汉还有一百多郡国等着咱们去解放呢,如若能够把这天下一百零五郡国都打上一遍,天下就大同了吧? ...... 第二次反“围剿”战役,结束了。 朱雀军军队阵没四千余人,两千余人因伤重退役,五千人受到轻伤,需要的恢复时间各不相同。 三万多百姓惨遭屠戮,桂水两岸尸骨成堆,水面一度被染成红色。 汉朝两路围剿大军,总计四万余人,歼灭三万二千余人,俘虏八千。 定海的印刷厂,第一时间将战报印刷了成千上万份,快船飞马传送至交州各地。 “朱儁匪军,统朱氏亲兵、孙家虎士,御北军五校、三河骑士,裹丹阳、豫章、庐江、九江四郡郡兵,拥众五万,南侵交州,屠戮交州百姓三万有余,天怒人怨,其罪难赦,罄竹难书! 幸有交州义军,名唤朱雀,举义旗,兴义兵,一战退敌,二战破之,歼灭匪军三万二千有余,俘获八千,另有数千匪贼流寇山野、乡间,若有乡亲遇见听闻,还望告知朱雀军,朱雀军替天行道,为民除害,扶保一方,必不会推辞!” 底下还配图,是一幅刻板画,画中一名正义凛然的朱雀军战士,挡在一群衣着褴褛的百姓面前,一拳打翻了盔明甲亮的汉军将军。 乡人不识字,先是觉得图片新奇,然后就听传讯的朱雀军战士,站在船头,站在村口,站在市集里,高声宣读着。 闻者无不惊骇,一来朝廷大军居然屠戮了这么多无辜百姓,二来则是,这般凶残的朝廷大军,竟然被朱雀军,只用了两战就给消灭了? 原先大家听说朱雀军,都以为是和四年前的柱天将军一样,是个寻常叛军,折腾个三两下就焉了。 没想到居然成了气候,还能保境安民,替天行道,为民除害,莫非这汉家的天下,又要陷入动荡了不成? 不过听说朱雀军治下的百姓,只需要交他们给汉家官府的一半赋税,不少人都盼着朱雀军能早日打到自己家乡。 乡人们大多看个热闹,毕竟在朱雀军来到家门口之前,对他们也没有多大影响,但交州的豪族们可坐不住了,面对这般战绩的朱雀军,坐拥数万大军的士燮,也收起了任何坐收渔翁之利的心思,而是第一时间派族弟士武出访定海,和朱雀军商讨一下交州接下来的命运。 开会的地方不大,里头也只有四个人,代表朱雀军的钱散,代表韦氏的韦恩,代表交州传统豪族的士武,还有被钱散拉来作陪的南海太守,陈瑂。 四人各自坐了一把竹椅,围在一张圆桌旁。 每次来定海,士武都会觉得格外舒坦,无论是坐椅子不用跪着腿,还是各种吃的用的,都能让士武耳目一新,但今天来定海,士武格外不安,尤其是韦氏小家主,在进门的时候,还叫了自己一句“士府君”。 韦氏之前答应的,说如果朱儁夏天来了交州就送两千万钱给士家,为士武他自己买一个郁林太守这事,韦氏不带半点拖沓,几条满载钱币的船只第二天就开到了广信城下,所以按理来说,用不着几个月,士武就能如愿成为士府君。 能在韦家覆灭之前,抠出这样一笔财富握在手里,士武当时还是很得意的。 但当时有多得意,今天就有多提心吊胆。 一者,朱雀军会不会挟大胜之威,要赖回这笔钱? 这个事也说不好,毕竟朱雀军向来讲究交易信用,可如今时移势迁,他们还会如以前一样谦恭吗? 二来,朱儁大军全军覆没,士武要怎么拿这两千万买一个太守? 郁林名义上已经是在朱雀军手里了,就算刘宏许给士武一张空头支票,他士武难道真敢去兑现?看样子只能想着谋求其他地方的郡守职位了,但哪里能比的了士家在交州的权势呢? 士燮当时可是盘算好的,就以士武平定朱雀黄巾有功的名义,出钱拿下郁林太守,可现如今,被平定的不是朱雀黄巾,而是朱儁大军,一切算计,全都打了水漂。 第43章 面壁者刘宏,我是你的破壁人 钱散这个人,士武熟悉,将朱雀军上下几十万人管得井井有条,是个济世之才。 韦氏家主韦恩,士武只有所耳闻,说其精于农事,素有贤名。不过士武觉得,多半是韦氏的造势,中原世家惯用的手法罢了,士家都不屑于做这些。 其实也不能说不屑,毕竟做了也没用,朝廷可不会因为你是交州这种蛮荒之地来的名士,就让你位列三公。 两千石,就是士家的天花板,再怎么折腾,也上不了天。 可现在,有个邻居把天给捅破了。 钱散率先开口道:“两位府君远道而来,定海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包涵一二。” 陈瑂习惯性地要客气几句,士武却抢道:“叔慈兄,你我也是老相识了,我知道你们不喜那些虚头巴脑的,还请你直接点,你们准备处置交州当前的局面,若是在我们苍梧士家的能力范围之内,我们愿意全力相助。” 韦恩笑道:“全力相助?那请问士府君,能借我们两千万吗?” 被一个孩童调笑,士武很是恼怒,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于是咬着牙赔笑道:“小郎君莫要再叫我府君了,一句戏言罢了,我明日便将那两千万钱如数奉还。” 韦恩哈哈道:“怎么,和韦氏做了交易,还想反悔不成?” 士武快要憋不住了,不给你不行,给你也不行,你这小儿到底待如何? 费了老大的定力,士武才忍耐着道:“还请小郎君明言。” 钱散笑道:“宏茂兄无须如此,家主的意思是,我们的交易还作数。” “有效又怎样?交州都失陷了,陛下还敢用姓士的当太守吗?就算当上了,到时候郁林郡,是武做主还是你们朱雀军做主?朝廷派武打你们,武要不要出兵?” “钱散不才,现在有一个让陛下不会再在交州动刀兵的方案,请两位来此,就是请整个交州管事的一起出面,说服陛下打消动兵的想法。”钱散缓缓道。 士武却急道:“当今陛下掌控之欲如此强的一个人,退让几门大世家已经是很勉强了,他怎么会和你讲和?” 钱散抬手,示意士武先别急,先喝点水,然后继续道:“如果朱雀军已经被消灭了呢?如果你苍梧士家,我南海韦家,还有太守陈瑂,在平叛过程中立有大功呢?” 钱散话音未落,士武好悬没有一口水喷出来,就连一直一副事不关己模样的陈瑂,一下子也瞪大了眼睛。 都是官场的老油条,不用钱散细说,士武二人已经懂了。 士武擦了一把嘴,开口道:“天子聪慧,这等做法不可能行的。” 安静了半天的韦恩,突然发出大笑。 陈瑂不解道:“韦君何故发笑?” “就是因为刘宏聪明才会这样做啊,朱儁和他的五万大军都死了,刘宏还能派谁来?太行张燕都打到黄河北岸,看得到雒阳城墙了,刘宏不照样还是一个将军名号奉上?”韦恩笑道。 陈瑂二人相顾无言,然后齐齐转头看向钱散,毕竟韦恩还是年纪太小了。 钱散颔首道:“就是这个理,而且我们不只要学张燕,我们还加钱,刘宏一旦看到钱,打碎了的牙齿也只能往肚子里吞,另外,朝中的衮衮诸公也不会任由天子胡闹的。” 士武二人已经觉得计划大致可行的,唯一可笑的是,如果天子执意要和叛逆打到底,竟然会成为胡闹之举,大汉复国不过一百六十余载,竟然已经颓废至此了吗? 大汉颓废又如何,各地的豪族兴盛就行,士武更关心自己的前途。 “那郁林怎么办,你们已经在合浦占了一大片地了,我不可能挪到九真日南的,那边的郡守都和我家打点好了。”士武问道。 “城池都交与宏茂兄,乡下归我们朱雀军。”钱散答道。 “那你们可不能再自称朱雀军了啊。”士武急道。 钱散看向韦恩,示意由韦恩来通告他们组织的新名称。 韦恩轻轻吸了一口气,今日他作为孩童,一些荒诞的话都有必要借着他嘴说出来,现在是最终的任务了。 心念至此,韦恩志得意满地说道:“以后,诸位可以用华南督政府来称呼我们。” …… 中平五年秋,雒阳城内,北宫之中。 大汉天子没有等来朱儁的捷报,而是收到了零陵、豫章等地传来的噩耗。 两个将军都被烧死,一个刺史被蛮夷砍了脑袋。 刘宏的感受说不出来,他把自己关在宫城一整天,把商业街的太监宫女尽数赶走,然后独自一人坐在一处摊贩边的阶梯上,发了一天呆。 可是第二天,正当他收拾好心情,准备再和朝中大臣斗上一场时,交州却又传来了捷报?还是露布飞捷,全雒阳的人看见了,一个个都欢天喜地的。 这样的大起大落搞得刘宏摸不着头脑,直到捷报送到他手里时,他才恍然大悟。 朱雀军完了,朱儁父子都死了的时候,多亏了南海义民韦家散尽家财,招揽乡兵,同交趾太守士燮、南海太守陈瑂合兵一处,打败了朱雀军,然后救下了长沙太守孙坚。最后迫于各路大军的威势,匪首李弎请降,请效仿黑山军张燕故事,恳请天家赐其一条生路,李弎愿为陛下保南岭一方平安。 此次大胜,全赖陛下天威,天佑交州百姓,天佑我大汉万万年! 读着读着,刘宏攥着露布的手指抓得愈发苍白,到最后将露布直接踩在脚下,狠狠地跺了几下,然后仓啷啷一声拔出腰间宝剑,怒吼道:“万你娘亲!什么狗屁韦家,士燮、陈瑂还有李弎,安敢如此羞辱于朕?朕必杀汝!召集群臣,让卢植挂帅,徐州交州臣子,再有敢阻挠我的,朕当堂砍了他!” 人这一生啊,难得糊涂,聪明人总是会过得很累。 这是刘宏的干爹,中常侍张让安抚刘宏的话。大意如此。 张让死死抱住刘宏,不让他冲动,并且不断重复道:“国家请冷静,没钱了,一分军饷都发不出了,效张燕故事未必不行啊……士燮他们还陈诺要送钱,好多好多钱……” 边说还边赶走附近的侍从太监和宫女们。 长期为酒色所伤的刘宏身子本来就虚,渐渐没了挣扎的力气,倒在张让怀里,有气无力地问:“好多钱?士燮这老儿打算出多少钱?” “交州这帮人,答应送我们总共两千万钱,八十万石稻谷,按雒阳粮价算,差不多一亿四千万钱。”张让细声道。 “一亿四千万,加那两千万,总共就是一亿六千万,哼哼哼……”刘宏浑身颤抖着不断重复这几个数字,最后化作阵阵抽泣。 张让小心地补充道:“他们说这是南海义民韦氏,不忍岭北百姓疾苦,特地送来粮食,另外还要献上海外寻得的高产稻种,配上新式的堆肥方法亩产能轻松上200斤,希望陛下能全国推广。” 先是沉默了一阵,然后刘宏的宝剑落地,砸出一连串火花。 接着刘宏就在张让的怀里号啕大哭:“阿父啊,我堂堂大汉天子,何以要憋屈如此啊?连反贼都跟我抢事做……” “国家何须如此?南海韦氏也上表说,正是圣天子临朝,才幸得上苍眷顾,于山南蛮荒之地寻得良种……” 张让然后好生安慰着刘宏,最后还是张让说宫里又新进了几位貌美的秀女,刘宏这才慢慢稳定了情绪。 之后刘宏如何释放和转移情绪,自不必细言。 第44章 好就好在招安 打又打不过,走过去都要小半年,态度其实也还算谦恭,外加交州这帮人做事上道,钱粮给得够大方,上下打点也不少。 所以比起给张燕一个不情不愿的平难中郎将,给李弎等人的名号倒是爽利的很。 由中常侍赵忠外加三公牵头,朝中大臣们很快敲定了此次交州“大捷”的封赏名单: 封交州义士李弎为定海中郎将,许其在岭南的山林之间安置百姓,耕作劳动。 迁南海郡功曹(陈瑂任命的)钱散为南海太守,着手恢复南海民生。 迁苍梧郡功曹士武为郁林太守。 南海韦氏韦恩,献种、堆肥法有功,且仗义靖安一方,因功加封为嘉禾亭侯,食邑两百户,封地位于荆州桂阳郡郴县嘉禾亭。 右车骑将军朱儁、交州刺史朱符父子双双战死沙场,追封朱儁为车骑将军,着其长子东平相朱皓,承袭钱塘侯,加封食邑两百户。 当封赏的奏折上交给刘宏过目送回后,群臣发现,国家多加了一道任命,调少府史璜为交州刺史兼苍梧太守。 少府作为皇室管理私财和生活事务的九卿高官,自然是天子看得顺眼,较为亲近的官职,现如今外放为地方郡守,足以见得刘宏还没有放弃,他也绝不会放任交州彻底落到本地豪族的掌控之中。 同时刘宏还写了两封私信给朱皓和孙坚。 告知朱皓,来雒阳一趟,朕想和你说说话。 勉励孙坚,孙卿还年轻,些许挫折只会让孙卿这柄宝剑愈发锋利,望孙卿回到长沙之后,继续厉兵秣马,国若有贼蠹,还需江东虎威,倘若国家又出现了叛逆,朕还要看到朕的乌程侯和他的雄兵。 雒阳的事,华南督政府管不着,他们有自己的事要忙。 借着大胜朝廷天兵的声威,华府四处出击,只用了很少的兵力,就轻而易举地控制了一连串战略要地。 西北前出控制了灵渠,加上和徐州世家连接的海上航线,还有扼守溱水的洭浦关,如今整个交州的对外贸易通道,都被华府抓到了手里。 东北方向,浈阳和曲江两座县城老老实实地将朱儁留在城内安置的伤兵全数交出,然后表示愿意接受华府的管制,只要求维持本地豪族的统治现状。 华府没有答应,都是临水的小城,有什么资格谈判? 战船上的投石机一开火,城头的守军就逃命去了,然后陆战旅再进去清理一波,将本地的头头脑脑挨个拿下审一遍,和在南海苍梧的流程一样。 与此同时,临时编组的民兵队开始进入各个乡间,进行打击土豪劣绅,减租减息的行动。 从此以后,华南督政府算是正式管辖到了交州以外的地方——扬州。 控制区方面的拓展暂时就只能这样了,自身硬实力的恢复还需要时间,另外郁林的农村已经在口头上完成了交割,下一步的开拓重点,就放在徐闻和鸿基附近,争夺这些水热条件更好的土地。 经济上,送出这么多钱,主要是因为最近打土豪导致太多钱进账,远远超出了需求,流通出去会引发解放区通货膨胀,不如将一些余钱送去换取政治上的转圜空间。 相比于钱,韦恩更倾向于送粮,对于雒阳权贵来说,交州大米是比钱币更坚挺的硬通货。 而且钱可能会被雒阳权贵们不知道挥霍到什么地方,但粮食,终究还是会落到百姓手里的,毕竟雒阳权贵们再怎么奢华,嘴巴就一张,肚子就一个,粮食的大头终究还是要卖给平头百姓变现的。 赵伯达和管理经济的同道们,正在紧锣密鼓地商定控制交州市场之后的经济新形势。 同道的惫懒,外加保守的发展方针,让赵伯达等人完全没有做好怎么面对当前迅速扩张的局面。但亡羊补牢,为期不晚,先抓大放小,再慢慢过渡,用不了多久,红区就会拥有对天下其他势力的经济优势。 内政上的动作,则更能体现这次招安的性质。 华南督政府大本营下设七大委员会,由赵伯达牵头的经贸委员会,由钱散牵头的民政委员会,由王余牵头的建设委员会,由李弎、郑彦和周荣共同领导的军事委员会,由孙顺领导的科技委员会,由吴裘领导的外交委员会和由韦恩牵头的监察委员会。 县一级设经济、民政、民兵三大委员会,统筹全县的财政军大权。 乡村地区,村社有村委会,乡里有自治会,另外,由大本营监察委员会安排,各县民政委员在朱雀军的陪同下,定期巡视各个村社和乡里,确保让解放区的所有百姓,时刻感受到民主,又能体会到集中的社会氛围。 如果有汉朝官员来解放区任职,县级主官保留一间面积合适的屋舍安置,然后不再理会,一应消费如正常百姓,没有优待和苛待。 郡一级的,苍梧、合浦和郁林三个传统势力还很强大的郡,设郡国委员会,统管郡内各个县委员会,便于统合力量,及时对传统势力的行为做出反应。 确保解放区针插不进,水泼不进。 总而言之,解放区的事,解放了的百姓们自己管了,汉朝的官来了,带钱来消费就是的,其他的事就别想了。 就连上缴中央的赋税,也由华府统一决定,给多少,什么时候给,汉廷的官员就无需操心了,一应事务,华府包办。 好就好在诏安,具体哪些好了? 被打痛了,能喘口气。 身份洗白了,很多以前得罪某些特定阶层的事,以后也能做得让他们觉得名正言顺。 和官府混到了一起,只要自身够硬,那一定可以对官府之人拉一派打一派,借助部分敌人的力量,去削弱另一部分敌人。 改天换日也是换,偷天换日也是换,这是能并行不悖的 总而言之,只要不是朝廷让你干啥你就干啥的那种诏安,那就是好的,不带反面教材性质的那种好。 宋江的诏安,为什么成了反面教材? 因为他被卖了还帮着数钱,背叛了助他起势的老兄弟和老百姓。 宋江是明初写的,到了明末,那些义军领袖们就真正领会诏安的终极奥义——不背叛自己的屁股,然后怎么有利怎么来。 至于这个度要怎么把握,无数“英雄豪杰”迷失其中,华南督政府要怎样保持自身的进步性呢? 文化自信,还不是什么笼统的文化,必须是基于大同理想的文化。 对于几乎处于文化沙漠的汉朝黎庶们来说,只要华南督政府不断地宣扬有关大同理想的文化,那不久的将来,大同理想的文化就将成为他们认知世界的全部。 第45章 桶蘸江东虎 此时心情大起大落的不只有刘宏,在石鼓山大火后被俘虏的孙坚,也是有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心情。 他在白云城内休养了将近两个月,他很想走出去到四处看看,白云城这座挡住自己一万大军的雄城到底是什么样子。 但他是俘虏,被一直禁足在一处屋舍内,和幸存下来的将士们待在一起。 按理来说,朱雀军抓的俘虏,经过审讯之后,罪大恶极的都要当众公审,当众处决;罪责小一些的,也要送去服上时间不等的苦役。 朱儁大军的俘虏就是如此,五千余参与屠杀的官兵被处决,设置的公开刑场遍布南海、苍梧、郁林、合浦四郡,给四郡百姓带来了不小的震撼。 剩余三千余被俘将士,则都被分散到了不同地方服苦役。 苦役主要是时间长,就像采矿,采矿工人正常的工作时间是四个时辰,而服苦役的则是六七个时辰左右的劳动。 并且,如果劳动成果数量不足,第一次警告,第二次就会送去小黑屋里关禁闭。 但孙坚军不一样,他们一路上军纪很好,不但没有残害百姓,相反,还救护了不少老弱妇孺。 所以大本营一致认为,孙坚这群人是可以团结的。 对于汉末群雄,韦恩有这样的总结。 曹操是把钝了的刀子,起初敢打敢拼,但自从杀了名士边让,因而丢了兖州老家后,从此以后就增加了对世家豪族的妥协与退让,以后世家的巅峰——九品中正制,正是在曹魏这片土壤里生根发芽的。 但钝刀子也是要割肉的,故而曹魏存在一定的进步性。 孙坚是把橡胶棍子,打起来痛,却看不到一点伤痕,对于没有背景的官吏,孙坚不介意踩着这样的尸骨上位,就连有头有脸的豪族,孙坚也不是不敢下手。 但在真正的实权世家面前,孙坚自甘将狗链子拴在自己这头猛虎脖子上。 孙策是把利刃,无论是谁,只要挡了他的路,那他可不会管你是什么豪门名士,刀子唰的一下就落了下来。 但他短暂的生命不能证明他以后不会妥协,韦恩推测孙策他大概率也会妥协,但是他在妥协之前,在这柄利刃变钝之前,还是一把好刀,而且战绩比曹操更辉煌,也更耀眼。 怎么样让这两把刀和一根棍子,对着岭北世家豪族们多来几下,这是之后华府外交的一个重点。 而刘备则是一面盾牌,当大家质疑为什么华府要对黔首们这么好时,华府可以说:“刘备也干了!” 而且还能得到刘备集团不少实力派的认可。 至于其余诸侯们,除却几十年后的公孙度这种异类,辽东波波沙,认为辽东疑似有些太豪族化了,然后把辽东姓公孙以外的豪族全部给图了。 其余诸侯,都没有敢站在世家豪族对立面的,他们深谙大汉社会的本源逻辑,并能借此飞黄腾达,全都作出一副“君臣”相得的好戏码。 所以只要能啃他们一口人血馒头,那就多啃一口。与其让岭北的世家豪族们给捡了便宜,不如让我们岭南“豪族”也来分一杯羹。 便宜谁还不是便宜呢? 岭北豪族是豪族,我们岭南特产的独苗“豪族”,南海韦氏,也是“豪族”! 满门公侯的含金量,够不够? 试问这天下谁与争锋? 刘氏皇族都一大帮子白身。 前人的鲜血不能白流,五千万百姓不能久等。 这大汉十三州的分馒头盛宴,韦恩挤也要挤上桌。 基于这种思路,华府开始了针对孙坚的统战工作。 孙坚铁定是不会被统战到华府这边的,但能分化一点是一点。 反倒是孙坚如果真的被统战过来了,那还不好办了,因为华府的理想新秩序中,压根就没有孙坚这类人的位置。 孙坚心情很复杂,因为两个月前他所征讨的黄巾贼首,朱雀大将军李弎,现如今已经成了大汉的定海中郎将,虽然孙坚自己是更高级的偏将军,但要知道就在去年,孙坚也是不带将军衔的。 我十六年的浴血,难道还比不上你半年的造反? 更加难以言说的是,这个大反贼管一个只比权儿大一点的小娃娃叫主公,这个小娃娃居然还是个侯爵? 所以朝中大臣们确认封赏时,到底有没有注意到他的年纪? 唉~ 注意了又如何?自己连同朱车骑的五万大军都全军覆没了,没让皇家选出一公主和亲都算留下了点颜面。 就在白云城内的一处餐厅内,孙坚被请到现场,参加一场为他举行的宴会。 说是宴会,却没有任何助兴的节目,只是交州这边的头头脑脑们,坐着一张张竹椅,然后各自在自己的小桌子前埋头干饭。 坐主席的是新晋的大汉嘉禾亭侯,韦氏家主,韦恩,作陪的有大汉的定海中郎将李弎,南海太守钱散等一众大本营委员们,另外也请了忠心护主的程普作陪。 与自己的征讨对象们成了同僚,还要和他们一起吃饭,孙坚高兴不起来。 假如换了别人,那孙坚一定会暴跳如雷,生气道:“竖子安敢如此羞辱于我?” 但这些朱雀军的头头脑脑们,可全都是在战场上战胜了孙坚的敌手,故此孙坚很自觉地带着忍辱负重的觉悟赴宴。 朱雀军的饭菜确实很好吃,基本都是孙坚从未见识过的风味。 但孙坚闷着头吃了不少,终究还是忍不住放下竹箸抬起头,用决绝的语气问道:“不知诸位朱雀军的将军们,打算如何处置坚还有坚麾下的将士?” 李弎张着满是食物的嘴笑道:“文台将军莫要再叫我们朱雀军了,朱雀军是反贼,我们是你的同事,这个可不兴乱讲。” 说话间一些饭粒喷到了桌面上,李弎全都仔细地一一捡起,放回嘴里。 抬头又见孙坚面色有些难堪,李弎于是又继续说道:“文台将军,我们没有别的意思,以后大家都是同殿称臣,俗话说不打不相识,我们不妨交一个朋友。你也可以叫我的字,李叔寇,那是白云城主将周伯均,那是水军主将郑济平……” 说来也不能怪孙坚态度不善,一群人就开头坐下问候了几句,之后竟然直接自顾自地闷头干饭,其间就只有李弎偶尔主动和孙坚交谈几句,余者全然不管客人。 搞得孙坚好像不是宴请的对象,而是作陪的食客。 这岂是待客之道? 孙坚颔首,然后扭头转向韦恩,问道:“不知你们所谓的主公,如何称呼?” 韦恩停下筷子,遥遥一拱手说道:“韦恩,韦子莱,久仰孙将军虎威。” 孙坚思索了一阵,无所得,然后继续问道:“不知韦君的字作何解释?” “莱者,丛生的野草也。我韦恩就如同那路边的野草一般,毫不起眼,但又无处不在。这野火一年年地烧了一茬又一茬,野草却总能在来年又长到那里。”韦恩笑着说道。 孙坚也乐了,大笑道:“哈哈哈,野草?野草一般的童子,如何对得起在座的诸位将军、府君的一声主公呢?” 韦恩面不改色,仍旧是一副和蔼的笑容挂在脸上,说道:“孙将军如若觉得不合适,也可以叫我韦侯。” 虽然韦恩是笑着说出这句话,可是字里行间的倨傲之情,溢于言表。 孙坚很是惊讶,这娃娃是没听过我江东猛虎的名头吗?敢这样呛我? 孙坚坐不住了,挤出一个笑容,然后端起水杯对着韦恩说道:“好,好一个韦侯,你嘉禾亭侯是个侯,我孙坚不才,忝为乌程县侯,大小也是个侯,那本侯就以水代酒,敬韦侯一杯。” 说着,孙坚举着杯子离席,迈步走向了韦恩。 戴着上半边面具吃饭的周荣坐不住了,正待起身,却听韦恩说道:“好,也别猴不猴的了,听着怪好笑的,长者请,不敢辞,小子先干为敬。” 韦恩说完,将杯中凉白开一饮而尽,喝完还举起空杯对着孙坚展示。 孙坚看了也是一愣,没想到这小娃子还挺会来事的,这时他也感受到了背后周荣、李弎、郑彦等武将不善的眼神,当下心思冷静下来。 于是孙坚走到韦恩的桌案前,同样一饮而尽,然后凑近道:“如今我与韦侯近在咫尺,抬手间可取韦侯性命,不知韦侯要如何应对?” 话音未落,郑彦率先起身提起了置于椅边的页锤,可不待周荣等人也有所动作,韦恩摆手示意无妨。 然后韦恩迎着孙坚的眼眸,带着一种回忆的感觉缓缓说道:“曾经有一位贵公子面对相似的情景,他说:‘吾剑也未尝不利!’” 第46章 昂首立天南 “他说:‘吾剑也未尝不利!’” 孙坚咧开嘴笑道:“所以韦侯打算和我比剑?” “不,子莱可不是什么贵公子,我只会说……”韦恩和煦地说到了这里,然后换了一种阴沉的语调,凑近孙坚耳边,朗声道:“孙坚你好大的胆子!汝欲谋反乎?孤乃堂堂大汉嘉禾亭侯,岂是你想说杀就能杀的?” 韦恩的话语震得孙坚的耳膜被有些发痛,一瞬间有股热血涌上大脑,刺激着孙坚想不管不顾地把韦恩这小娃子掐死,同时嘴上还要吼回去:你吼那么大声干嘛!? 韦恩的言语还没有停下:“汝放着这等大好前程不要,而选择做了反贼,人生这条路,别人是越走越宽,而孙侯可真是越走越窄啊……” 听到这里,孙坚突然释怀地笑了,这群反贼居然奉劝自己别当反贼?劝自己不要想着造反? 哦,某差点忘了,他们现如今都是大汉的栋梁啊,哈哈哈哈....... 孙坚仰头大笑着回到了椅子上,然后开始和诸位大汉栋梁们热切地交流起来,好似大家已经是共事多年的同僚。 席间,孙坚还谦虚地向李弎等人请教最近几次战斗上的得失,李弎等人都是宽慰孙坚,中了我等的奸计,否则不至于如此。若是堂堂之战,胜负犹未可知也....... 这次宴会,最终在一片团结热闹的氛围中结束了。 送完孙坚程普二人回屋,李弎返回到了餐厅,此时韦恩众人正和一些同道们在院子里闲聊。 李弎走过来笑着和韦恩说:“又有人看上主公了,那孙坚想让主公做女婿,不知主公意下如何?” 郑彦也笑道:“之前士老儿那还没回应呢?不知主公中意哪家?” 一众同道齐齐对着韦恩调笑,韦恩也笑道:“孙坚吧,孙家有前途,不过现在可以都吊着。” “小小年纪就这么渣?”郑彦神色有些不善,如果主公不能坚持华府基本的单配偶制的公平政策的话,她不介意亲手把韦恩骟了。 韦恩神态自若地说:“我现在成了个政治生物,政治生物是不需要节操的。到时候选谁有利就选谁。” 韦恩这是要以身入局? 见错怪了韦恩,郑彦愧疚道:“我们还是希望你也当个人,当个正常的人,我们大家也都想当个人。” “如果用我一个人的不当人,能换来千千万万的人当人,我这人啊,不当,也罢。”韦恩咬牙道,同时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从他身上消逝。 “主公你错了,真正的大同社会,是绝对不会放弃每一个应得之人。”一名当曲指导员的同道严肃道,引得大伙一致附和,纷纷劝说韦恩不要有这些自暴自弃的想法。 看见同道们那一张张赤诚的面孔,韦恩一时竟有些失神。 身处这种氛围内,韦恩那消逝的东西好像又回来了一些。 于是他笑着回应道:“那就,以后再说吧?孤还年幼,早得很呢,哈哈哈哈……” 那名曲指导员也乐了,说道:“孤?那朕吃饱了,准备起驾回宫咯~” “朕也吃饱了,但还要忙着给扬州的皇爷们减租减息,就不多留咯。” “朕要去看船厂,朕要去给烈士送抚恤,朕……” 韦恩被众人逗乐了,佯怒道:“当初说好人人皆国王的,你们这就称帝了?进步也太快了吧?我都跟不上了。” “也不失为一个思路,没事让百姓娱乐一下陛下,破去天子这层神圣外衣,也算得上我们对心中贼的又一次进攻了。”一名同道建议道。 “对,让群众参与到饰演帝王的戏曲中,比如让大伙演刘邦和吕雉,告诉大家,这等所谓的天潢贵胄,与你我本该没有什么不同。”一名同道附和道。 当即,不少同道们就着力于实现这个想法,其间还有人担心,天子刘宏会不会有意见。 刘宏肯定没意见,不信你去雒阳问他呗,若是你被刘宏给砍了脑壳,可千万怪不到华南督政府的头上啊。 随着同道们各自忙碌而去,韦恩也动身返回琼崖的育种基地,继续漫长的育种工作。 请孙坚的客只是个小插曲,更多紧张且热烈的变革活动、建设活动、教育活动,像是在交州兴起一阵阵狂风,要将交州的一面面红旗,卷向更加广阔的天地。 (第一卷完) 第1章 一个时代的落幕 中平六年(189年)初春,汉帝刘宏病重,未久,驾崩于雒阳长乐宫中。 自从那日交州事了,天子刘宏在“我父”张让怀里大哭一场后,日夜纵情酒色之中,本就虚弱不堪的身子再一次遭受到了持续性、毁灭性的摧残,终于在半年后,御医们回天乏术,刘宏病重离世,享年三十四岁。 出身偏远,少有壮志的刘宏,被窦氏外戚还有衮衮诸公给前赴后继地磨平了心气,终其一生都在酒色财之中逃避现实,偶尔打起精神来治国理政,却总是在军国大事上功败垂成。 幼年丧父,让刘宏对父亲这一角色的补充十分在意,所以他会拿从小对他好的太监张让当干爹,拿赵忠当干娘。 历经多年被窦太后当傀儡的生活,让刘宏对权力,有种执拗的掌控欲。 刘宏的一生,就好像一个富有正义感的中二少年,突然有一天被上苍选中,之后立志要作出一番事业,却最终没能敌过现实,索性开始放纵享乐,偶尔也会自责地认真做点事。 但他临死前,对于汉家朝廷最重要的一件事没有做——他没有立太子。 不过问题不大,没有太子却有皇后,现在成了太后,这位何太后还有亲生儿子刘辩。 因此,在士人和外戚两大集团一致的坚持下,虚岁十七的皇长子刘辩即位,改元光熹,大赦天下。 大汉的情况似乎好起来了,因为终于有了一个年纪看起来像那么一回事的天子即位,而不再是东汉传统的幼帝即位,外戚把持朝政的模式。 可知道内幕的人们绝不会这样想。 新帝就是个养在深宫,毫无主见的人,所以刘宏一直不满意,没有立他做太子。 朝廷大权,由两部分人掌控,一是宦官集团,刘宏留给他们不少遗产,最主要的是兵力一万左右的西园军,掌握在身形最为勇壮的宦官——蹇硕之手。 这也是刘宏玩累了,偶然间想起这天下还有那么多反贼,外加一些幸进之臣进献谗言,说“望气者以为京师当有大兵,两宫流血”,雒阳皇城恐遭兵灾。 外加制衡大将军何进的需要,于是刘宏忍痛拿出交州送来的钱粮,组建了这支天子亲军。 与宦官集团对抗的,则是由世家豪族所支持的大将军,何进,何太后的兄长,新帝刘辩的大舅舅。 大汉高层具体怎样勾心斗角,华府不在乎,就算是和原来的结局有区别,那又怎样? 就算是失去先知先能的优势,华府的变革还是要进行到底的。 但不在乎不代表不掺和,华府的代表和士燮等人的使者,押送着中平五年的赋税上京缴纳。 与士燮等太守带足了税款所不同的是,南海郡的使者们带的钱都不是给朝廷的,给朝廷的只有一张纸,上面写着南海惨遭兵灾肆虐,生灵一片涂炭,希望朝廷免除去年的赋税。 刘宏尸骨未寒,小皇帝刘辩刚刚登基,底下就有臣子拿一张白纸来抵扣赋税? 还是间接害得刘宏病重暴毙的前反贼? 他们怎么敢的? 要怎样的视死如归之人,敢带着这样一张纸来代替整整一年的赋税进京呢? 就算有,华府也不会让他们就这样白白送死的。 钱是一文都掏不出来的,但有铅钡玻璃烧作的琉璃器皿,用精美的箱子装了十几套,分别送到十常侍和大将军何进府里。 另外还有一套,靠实验室提取尿素然后用侯氏制碱法得出一点宝贵的纯碱,然后再用来制作钠钙玻璃,从而做出一套透明度非常可观的玻璃器皿,专门加送一套给最近没少照顾交州的大长秋,中常侍,赵忠。 太监送这么多,何进集团那边就只送一个人,这般厚此薄彼,华府是已经选好了怎么站边吗? 也不尽然,完完全全就是因为像十常侍这种贪财之人,他们也许记不住谁送了礼,但一定会惦记着谁没送。 就算他们也许没几日好蹦跶了,但万一就是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掌控中央大义名分的宦官们,给远在天边的华南督政府下绊子添堵恶心人呢? 至于世家大族那边,也许琉璃杯这种奇珍异宝并不能给他们留下什么深刻印象,他们不是没见过。 就算是再珍贵的礼物,也难以驱使世家大族帮着干一些与他们利益无关的事。 甚至这帮家伙还可能收了礼不办事,说不定还会因为南海的税款少了,导致他们能捞的总量变少了,反而干出一些白眼狼的举措。 但屠户出身的何进则不然,他出身寒微,这些宝物对于他来说,更显珍贵。 况且就算他身居高位已久,每天都是华贵事物享受不断,现在已经瞧不上这些东西了,但他这个人的本性,到死还没有变。 何进是个要面子,讲义气的,耳根子也软,喜欢听别人奉承他,夸赞他,渴望他人的认可。 南海郡送了礼给他,那至少他不会反对免除南海赋税一事。 甚至还可能因为送了他何大将军却没有送太傅、三公等重臣,反而觉得南海人有眼光,是个值得帮衬的对象。 除了这件事以外,进京的同道们还有一个任务,那就是建立雒阳的情报机构。 利用大集体1.0的知识共享系统,花费十个自然日能共享知识,同样的,也可以将自己所知道的情报由此传递出去。 所以出行的十几人中间,总有三个人每天除了吃就是睡,偶尔娱乐消遣一下,反正就是一点正事不做。 正是这些人在充当情报发送站,而远在定海的外交委员会内,也有一群人享受着同样的生活,他们是情报接收站。 等到这批人能凭着官面上的身份在雒阳站稳脚跟后,华南督政府的大手,就正式伸进了大汉中央最高权力,的边上。 至于华府的选边站队,大部分同道的倾向是纠结的,宦官集团的反抗给何进集团造成的损失太小了。 但何进集团的损失过重,又会让董卓夺权过于轻易,恐怕会使西凉匪兵更加肆无忌惮。 韦恩则玩笑道:“咸吃萝卜淡操心,边郡蛮子也想左右京城局势?考虑别人不如考虑考虑我们自己,为华府造点势……” 这次带队进京的是大本营的一位外交委员,名叫宫桐,字君鹧。 官面上的职位是南海郡主簿。 在同行的士家老人引荐下,宫桐顺利地将礼物送至了上述内外朝大员的家中。 然后就在雒阳置办宅邸,静候消息。 等了好几天也没有回复,到底是决定免税了呢,还是怒斥南海为叛逆啊,都没有下文。 不知道是新帝即位,事情繁多,忙不过来,还是干脆就是难以决策,就当断无此疏,难得糊涂? 由他们去吧,宫桐等人各自在雒阳城内外忙碌起来,没这个闲工夫关心朝廷,都是大集体同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终于又过了三日,宫桐终于收到了上头的消息,是大长秋赵忠送来的。 不过目的和南海赋税问题无关,只是赵常侍觉得宫桐所送之物甚合他的心意,愿意百忙之中抽空见见宫桐。 端的是,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税赋问礼物。 第2章 一鲸落而万物生 赵忠和宫桐的会面时间很短,不到一刻钟内,双方差不多完成了愉快的交流。 宫桐先是感谢大长秋对交州百姓,对南海百姓长久以来的照顾。 赵忠客套一下,说都是大汉子民,大臣们厚此薄彼,我们宦官作为陛下的家奴,必然要帮衬一二的。 但赵忠主要目的还是询问琉璃杯和玻璃杯是怎么得到的? 宫桐煞有其事地答道:“琉璃取自山中多种宝石,先是磨粉、混合、投入炼丹炉内烧制,历经七七四十九天后开炉,方可烧成。山中宝石光泽浑元厚重,多姿多彩,故而琉璃杯像是一块彩玉。” “玻璃杯则相反,取自海中珍宝,同样也是磨粉、混合、投入炼丹炉内烧制,所需时间却达到了九九八十一天方可制成。因为海洋清明干净,表里如一,故而玻璃杯像是一块通透的水晶。” 说完最后还不忘正事,希望南海的税赋问题,大长秋能通融一二。 赵忠毫不在意地说都是些小事,他理解南海的困难,你们不用担心朝廷催促。 倒是这琉璃、玻璃宝贝,如果太过耗费民脂民膏,还是少弄为好,至少大将军那一份可以免去,交州一应事宜,有乃公帮尔等照看。 一来二去,被奉承地舒舒服服的赵忠准备送客时,宫桐突然收敛了笑容,严肃道:“大长秋,此时此刻,若是按《战国策》里的纵横家做法,我会说一句‘大长秋死期将至矣!’” 突如其来的转变让赵忠脸色一变,但被权位浸染已久,赵忠也很快明白,这南海人此行,也不是简简单单地为了送礼这件小事。 于是赵忠示意准备送客的家奴稍待片刻,然后正色道:“哦,不知宫主簿有何赐教?” 宫桐面色凝重道:“吾虽不作惊人之语,但吾爱说实话。” 赵忠心中一阵冷笑,这还不叫惊人之语,那还有什么叫惊人之语? “先帝新丧,大将军何进在汝南袁氏等世家豪族的撺掇下,日日夜夜地都在筹备着如何剪除忠于先帝的宦官,不知大长秋作何打算?” 还以为宫桐有什么新鲜话,何进这帮人想动手,赵忠怎么会不知道?只是苦于没有什么好的应对方法,毕竟现下还没撕破脸,能安生过一天是一天咯。 “乃公有何打算,恐怕不是宫主簿所能知晓的,如果宫主簿有何高见,不妨直说。”赵忠有些不耐烦道。 大长秋日理万机,哪有空和你一个小小的边郡主簿打哑谜? 宫桐躬身拜道:“既然大长秋已有定策,那晚辈就不班门弄斧了,不过也请大长秋知晓,交州人最重情谊,若是大长秋有用得上的地方,交州二百万百姓,全都是您最坚定的后盾!” 说完宫桐也不停留,跟着赵氏家奴出门而去,留下赵忠一个人呆坐在屋里。 我已经有了定策?我怎么不知道?读书人都是这样做事的吗? 怎么这就走了?还没说你有什么办法呢?要不去叫他回来? 不行! 真是可笑,我堂堂大长秋,中常侍,岂会追着一个小主簿问计策? 倒是他最后所说,交州会站在自己这边,不知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嗯......就算是真,交州离雒阳两千里远,远水不解近火,又有何用? ...... 现如今,雒阳城内的气氛很是诡异。 如果说先帝驾崩不久,却也不见什么悲伤情绪;如果说新帝刚刚即位,同样也没见有半分欢庆之情。 好像这大汉都城皇宫内的主人是谁,雒阳人一点也不关心似的。 实际情况也确实如此。 从刘宏身死那一刻,雒阳这座城的主人姓甚名谁,还尚未可知,但有一点肯定是可以明确的,那就是这个人反正不姓刘。 名义上的第一管事,是摄政的何太后。 掌握行政大权的有两人,一是何太后的兄长,大将军何进,第二个是新任太傅,袁隗,天下仲姓——汝南袁氏的掌事族长。 但十常侍的宦官集团仍旧控制着宫城,比外朝的士人和外戚们更靠近中央的神圣权威,在外也有不少爪牙为其张目。 京城军事实力,大将军何进手下有羽林军、北军两部,共计两万人,何进弟弟,车骑将军何苗手下有五千人。 宦官集团,蹇硕手里掌控有一万西园军,另外,天子刘辩的弟弟,刘宏的小儿子刘协,他的舅舅骠骑将军董重,手下也有五千人,因为宦官集团倾向于尊崇刘宏生前的喜好与临终的寄托,要立刘协为帝,故而董重也是站在宦官这边的。 奈何朝野内外,都不赞成废长立幼,所以刘协这个皇帝没能立成,目前还在宦官集团的保护之下。 和二十年前刘宏登基时的情形多么相似啊,外戚大将军窦武,和宦官集团对峙,结果因为谋划不密,被宦官占了先机,落得个兵败自杀,枭首洛阳亭的下场。 前人教训犹在眼前,何进和宦官们都清楚,双方已经被逼到绝路上了。 二十年前是宦官势大,可如今因为黄巾贼乱,大量中央权力下放地方,世家豪族的实力已经远远甩过宦官。宦官集团没有胜利的信心。 就算除掉了何进又如何?到时候占据地方的世家豪族,哪个会善罢甘休? 再者,宦官集团自认为和何家兄妹相识于寒微之际,没有宦官集团的帮助,就没有何家兄妹今天的显赫地位,尤其是何太后本身也同宦官十分亲近,故此宦官们也幸存侥幸,希望双方能相安无事下去,直到天子刘辩成年亲政。 届时将不会再有人敢轻易动武,如若不然,谁动兵,谁就是铁板钉钉的反贼! 天子虚岁已经十七了,再熬个三年,便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大好局面。 无独有偶,何进心里也是这种想法,毕竟宦官们对自家有恩,如果能善始善终,何乐而不为呢? 但架不住何进身边的袁绍、何颙、郑泰、荀攸、陈琳等一众谋士天天念叨,什么勿忘前大将军窦武的教训啊,将军想要放过阉竖,可那帮阉竖如何能信得过大将军呢?他们也会惦记着窦武旧事啊,更别说,好多太监还是当年宫变亲历者! 就这样,一天天地,猜疑链被构建得越来越牢,交情再好,又怎敌顶层权力的冲突呢? 就算何进不动手,底下这群世家幕僚们也会逼迫何进动手,宦官这一皇权的爪牙一日不除,世家豪族就会被扼住一日的咽喉,他们这些世家子就会被限制发展空间。 当然,这些青年才俊之中,也有不是这般想的,两个人,一个袁绍,一个曹操。 袁绍的想法很复杂,他加入何进幕府也是身负重任的,目的也不会是除掉宦官这么简单,这只是袁氏大计划的第一步。 曹操则恰恰相反,现在的他很纯粹,他单纯地认为,宦官不掌权了,天下就太平了。 第3章 红区与红军 雒阳城内各势力引而不发,保持沉静,而两千里外的交州却是一番火热。 消灭了朱儁匪军,铲除了还乡团,南海苍梧各地都投入到紧张的恢复生产活动中。 南海北部几县,因为大量丁壮被屠戮,劳动力缺失,故此华府索性将乡里改为村社,组织剩余人力集体劳动,并且抽调各地生产队、各部队轮流援助劳动力。 另外,番禺一战四五千朱雀军将士因伤退役,华府将这些老兵分别安置,还能做重体力活的,任命为村社骨干,做不了的,出任各个村社、乡里的民兵教官,或者出任小学、卫生院等派出地的守卫,替换身体健全之人入伍。 同时,朱儁匪军的屠杀导致很多妇女守寡,华府于是安排多场集体相亲,举办了多场集体婚礼,很大程度上缓解了这个社会问题。 民风民俗不是一朝一夕能够转变的,尽管华府极力宣传男女平等,尽管东汉妇女不似后世大宋之后地位低下,但家里没个男人,大多数妇女腰杆子都不硬气。 之前让适龄儿童上学,大部分家里也乐意送男孩去读书,女孩的话,绝大部分都是不愿意的,还不是因为不去的话会有惩罚性三一税,才堪堪保障了全体儿童受教育的权利。 光靠宣传是很难作出迅速的改变的,就像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那样,只有越来越多的妇女能撑起半边天,人们的思想才会随物质现状而改变,而华府所要做的,就是为此塑造一个公平的环境,而不是裁判员下场去矫枉过正地操纵比赛进程。 整体层面上,解放区半年内实力增长不少。 得益于和徐州世家豪族以粮易口的政策,这大半年内,有二十万左右的人口移居到了交州,其中绝大部分,都被安置到了合浦郡徐闻县,新开垦荒地七十余万亩,都是一年三熟的上等良田。 如果全部种上最新的亩产250斤改良稻,除去粮食配给量这一成本,一年可以净收六百五十万石稻谷。 现如今,华南督政府治下总共约有百姓九十万,另外还有之前和士武在交州势力范围的划定会议上,约定的郁林二十万乡里黔首等待华府抽调干部去接收,另外合浦郡除徐闻以外的二十余万乡人,也在华府预定的接管范围之内。 再有半年,如果不出意外,华府就能兵不血刃地初步解放一百三十万人。 整个交州不在华府直接控制下的土地人口,主要是交趾郡内的近五十万人,九真日南两郡加起来约莫二三十万人口,再加上苍梧、郁林和合浦由本地大族直接控制的庄园和城镇,这里面有近十万人,以上加起来总共差不多有八九十万人。 当然,这里只是算的齐民编户的汉民,不少百越蛮也生活在交州之地,却只是接受羁糜统治,他们有自己内部的统治方式;有些甚至在深山之中与世隔绝,和外界全无来往。 他们大多居于山林,故而当前很少与居于平原、丘陵地区的汉民起冲突,反而会因为贸易而联系紧密。 这也是南海郡至今未被判定为完全解放的原因之一,次要原因;有些山林里,压迫极其严重。主要原因还是基于大量自治的乡里土地私有,外加乡人传统的生活习俗,二者合力而引发的一系列欺压问题。这是华府当前最要紧的工作方向,大本营希望,就在一两年内,至少肃清南海一郡,以得到同道们的质变。 交州治理者很少操心这些少民之事,毕竟交州光照充足,雨水充沛,随便撒点种子都有可观的收成,所以汉夷冲突不多。倒是让后世东南统治者长期头疼的山越,给了华府很大的惊喜。 山越说是越,但基本上是不堪汉朝各级残酷压迫的汉人,逃进闽浙赣的大山里成了山民,和当地汉化程度与中原几乎没有两样的越人混居到了一起,逐渐形成了一个整体。 他们素来向往平和的生活,只是山下的豪族们不答应,总是要抓他们为奴为婢,故而这些百姓,不得已地,由不同有威望之人组织起来,汇聚成一方贼寇,横亘在平原和山区的过度带上,既能依托山区人的支援,同时还可以随时下山劫掠。 这样的贼寇多分布于江东几郡还有豫章鄱阳等地,那里豪族势力大,经常和山越起冲突。 而赣南和闽南地区,汉家豪族势力薄弱,山越基本与平原汉民冲突较少,平时往来也很和谐,故而在听说了朱雀军的事迹之后,为朱雀军主张的“行天道”所吸引,曾多次派人下山探寻。 经过几番接触和磋商,临近的几个山越山寨都希望能接受华府的统治,一来华府可以保护他们不再受豪族的盘剥和避免其他山寨的攻击,二来更重要的是,华府愿意教授他们文化,不将他们视作下等的蛮夷。 汉民自不用说,对文化与知识的执着是刻进骨子里的,特别是穷苦地方的汉人,若是有读书的机会,那砸锅卖铁也要送去学习一二,何况华府这边,上学读书全部免费,还管小娃子的一日三餐。 越人的想法则比较复杂,从周朝起,他们就作为文明的一方世代生活于此,很多还是越国贵族后裔,怎么转眼间几百年过去,自己成了蛮夷?虽然自己不会写字,也很少有精通算数之人,但越人对文化的追求也是如同这闽越青山一样坚定,不改其志。 所以山越有多好治理呢? 将上层贪婪之人去除,再加入一点仁政,山越就变得和汉人没什么两样。 这也是后世某十万死之后,江南为什么得以大开发,一来掌控丁口作为部曲的江东世家被北方世家压制住了,失去了在江东地区肆意鱼肉山越的资格,二来嘛,几百年的征伐之中,有野心的山越领袖,都随着自己的野心一起埋葬了。 现如今,山越的举族投附才刚刚开始,等到华府的同道们理清眼前的一应繁杂事务之后,就能深入闽赣山区,去为更广阔的山越百姓带来崭新的生活。 解放区建设的同时,军队的改组也在紧锣密鼓地进行当中。 首先是朱雀军的名号不能再出现在汉朝官方的正式场合了,故此,华府的正规军正式更名为工农红军,也可以称作华南红军,但为了避免某些不必要的麻烦,以后简称还是叫做交州军,或者交州红军。 朱雀是赤红的,旗帜也是赤红的,所以在外人看来,由朱雀军改名红军,无外乎是一脉相承之事,没有什么值得特别关注的。 但在近三千人的大集体同道的心中,这个名字对于他们来说,意义非凡。 这意味着他们终于可以用自己的本来面目出现在大汉百姓面前,不用再因为害怕难以立足而改头换面,或是假借其他的名称。 今天,他们能够自豪地抬起头来,做一群顶天立地的人,然后也能光明正大地告诉追随他们的大汉百姓,我们是来做什么的。 第4章 军事准备 番禺一战,对于交州红军来说,是个刻骨铭心的教训。 这一战,让交州红军伤筋动骨,差一点就半身不遂。 战略上的教训首先是,打出去,一定打出去,优势在我就要想办法避免内线作战。 然后在打出去的基础上,尽量避免在冷兵器时期,和披甲率高的精锐军队正面硬碰硬,也许这点损失在古人面前不算什么,但同道们根本不可能接受,尤其是还有更好选择的情况下。 守城战,乃至攻城战,这种敌方迂回空间有限,且战术选择有限的情况下,可以借助一些战术兵器进行作战。 游击战方面,则要充分考虑负重与火力投送的矛盾问题。负重高了,身穿重甲,虽然防护到位,但是运动能力会受到极大限制,难以取得机动优势。若是负重轻了,不像火器时代,一杆枪就能有可观的杀伤,现在,如果没有带足可堪一用的武器和防具,是很难对披甲的精锐敌军造成杀伤的。 运动战方面,就一条,骑兵越多越好。 热兵器战斗为什么总能打出交换比可观的战斗?因为轻轻扣动一下扳机就能取得战绩,而冷兵器把力气用完都不见得能干掉一个甲士。 骑兵就相当于威力更大的武器,有着双边金属马镫和高桥马鞍,冲锋起来人马合一,骑枪马刀轻轻来一下都远比步兵的近距离攻击威力大。就连远程射击都方便去找更好的角度。 如果那日在番禺城下,朱雀军有的不是两百骑兵,而是两千,那番禺城下的第一战就不用打得那么惨;如果骑兵有两万,那就直接能在番禺的平原上拖死朱儁大军,当然,真有两万,战场也不会在交州,而是可以直接去河南和雒阳中枢决战。 兵力方面,交州红军将部分民兵复员之后,由一万八千和民兵混编的大部队,精简到人数只有九千的纯脱产军队。 编制也略有变化,屯一级不变,屯往上,三屯为一曲,设曲长,一曲三百人。三曲为一营,设营司马,一营九百人。三营加一直属曲为一旅,设旅帅,一旅三千人。三旅为一军,设军将军,一军九千人。 同时指导员下设到了屯一级,确保能时刻提醒每一个战士,我们军队的性质是什么。 按照某种惯例,交州红军从第四军开始授予番号。 交州红四军将军由李弎担任,军指导员由钱散出任,三位旅长分别是周荣、李弎和之前一系列战役中表现出色的李肆。 大集体同道也不是心如木石,受到一些很大的刺激后,变革热情会突破变革规模的限制,但有这样的突变也是极少数的,目前近三千同道中,只有李肆和石敏学出现了这种情况,石敏学还是和李肆搭档,出任旅指导员。 九千兵马,这个数量在即将到来的乱世之中并不够看,但这九千人都是精锐,是能够充当军官的架子部队,到时候如果要扩张,那塞个十万二十万民兵进去,完全不成问题,战斗力仍旧是此世之间一二等之列。 陆军精简了,但水军还是维持在之前的三四千人、百余艘战船的规模不变,陆军可以忍耐,但身处水网纵横的交州,水面霸权绝对不能失去。 交州红军的下一步动作,是要和南海郡范围内不服公理的一些小部族好生谈谈,不能耽误整个郡的变革进度。 等到这些不服公理的刺头被解决之后,那就是将自治乡里的土地性质,由私有转变公有,再出台一系列律令,推动变革并且保卫变革成果。 此事说容易也容易,华府在南海郡很得人心,再加上平原汉民向来逆来顺受,只是土地的所有者变了,使用者又没变,所以要推还是推得动的。 但说难也难,若是这个过程中,有某些不长眼的势力进来挑拨,让华府与自治的乡民之间产生了嫌隙,那也不利于长期团结。 所以在实施之前,至少在实施的过程中,像苍梧士家这样对交州有着极大影响力的,最好能被打下舆论的高地。 打扫干净屋子再请客,现在需要反过来,不能让和你住一个院子的恶邻打扰你搞卫生,那只好先把恶邻请出去咯。 具体要如何操作呢? 江东猛虎,韦恩泰山的候选之一,孙坚孙侯,给了华府思路。 原时空,孙坚借着讨董的大义名分,杀了一个刺史和一个太守,却几乎没有人敢指责他,反而褒扬孙坚忠烈。 华府也想借着某个大义名分,来将汉廷的同僚们搓揉一二。 所以宫桐在雒阳的折腾最好不要太过分了,朝中至少要出一个让天下诸侯群起而攻之的大奸贼。 如果是董卓,那再省事不过,如果是袁家的大计划得逞,那最好让他们背上弑君的嫌疑。 当然,后者操作难度属实有些高,华府不会强求,大不了,再扯一次旗造反。 造反不是目的,造反只是一种手段。 可此时,有着绝对便宜行事之权的宫桐一行人,在雒阳混得并不好。 那日赵忠只是匆匆见了一面,之后就再也没有找过宫桐,而何进这边,多是高门才俊,宫桐这蛮子也凑不进去。 所以当何进集团,动用军队,先是诛杀了先帝托孤太监,西园军统领蹇硕,后又接连诛杀掌兵的骠骑将军董重,以及陈留王刘协的养母董太后时,宫桐等人做不到一点影响。 他们整日就在雒阳城内外和人们交流,做调查。 城外的农村,多是大族的农庄,宫桐他们进不去,每日最多的,就是和小商贩、雇工们拉家常,讲讲包括交州在内的大汉风土人情,然后在他人敬佩的目光中,说道雒阳最近可能会不太平,又是一番令人信服的时局分析,弄得雒阳最近有不少百姓送老弱妇孺回乡探亲。 至于说什么提前去上门给宦官报信,让这些被害人做好准备,反杀何进及其党羽,抱歉,做不到,这多危险啊,岂是我等同道能做的事? 但有时你不主动做,别人会逼着你做,这时的情形就好比是“今亡亦死,举大计亦死,同死,死国可乎?”,宫桐等人就没法躲了。 张让、赵忠等宦官领袖,原本一心求和搞绥靖,没想到换来的却是何进方面的步步紧逼,盟友们一个接着一个被剪除,十常侍集团,也到了最后的时刻。 大将军何进,已经掌握了除了宫城以内宿卫禁军,外加雒阳城内外的所有军事力量,总兵力达到了三万。 就连整个朝堂,要么是他何进的人,要么就是他何进的盟友。 饶是如此,袁绍袁术还一个劲地怂恿何进召集外兵进京,以为声援。 可他们要对付的敌人是什么情况呢? 几千宦官和他们的亲信。 他们是能够以一敌十的大汉超人吗? 也不是,可偏偏袁家觉得还不够。 何进想也想不到这么多,他正在沉浸于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的幻梦之中,若是还能有更多的外兵效忠于自己,那只会越发的开心。 可宫桐等人看不下去了。 一日午间,大将军何进宴会之后,宫桐带人装作各家等候的车夫,守在了半道上。 眼见一个五短身材,却气宇轩昂的中年男子骑着马,在一群人的陪同下,晃晃悠悠地向宫桐所在的方向走来。 这应当就是曹操了。 宫桐为什么要找曹操?没办法,换作其他人,压根不会鸟宫桐这等边郡蛮子。 “来者可是孟德兄,典军校尉曹孟德?” 喝得醉醺醺的曹操一个激灵,以为有人要当街行刺他,急忙去拔腰中宝剑,但酒醉之中毫无方位感,怎么也摸不到剑柄。 当护卫们看到曹操动作,也以为有人行刺,七手八脚地将曹操拉下马匹,护在中间,以防贼人暗算。 但那几人并没有更大的动作,只是领头之人一个躬身说道:“在下宫桐,字君鹧,为南海郡主簿,家主乃嘉禾亭侯。” 躬身的同时,宫桐还出了点冷汗,不就是当街拦个人而已,一个个拔刀拔剑的,至于吗? 第5章 干吧,大长秋! 曹操的酒被吓醒了一半,但瞧见对面一副人畜无害的士人打扮,自己反倒将其错怪成刺客,当下脸上有些挂不住,于是嘴上笑呵呵,双手则用力拨开护卫,示意他们无需紧张。 然后曹操只身迈步上前,朗声大笑着赔罪。 尽管一时之间,曹操还没想起自己在南海有什么故人,这个嘉禾亭侯又是谁,但不妨碍曹操摆出一副热切的模样。 宫桐拱手又是一礼,面色焦急地问道:“素闻孟德公豪侠仗义,不惧强权,是海内外有名的忠义之士,可如今大将军何进独揽朝政大权,还掌握天下兵马,汇集于京师雒阳,令天下百姓无不疑惧,孟德公何故参与其中?” 听到这里,曹操的酒全吓醒了,先是扭头望了望街道两头有无可疑之人,然后才语气凝重道:“君鹧可是错怪了大将军,大将军的所作所为,全都是为了国家,为了这大汉天下。” 曹操嘴上打着马虎眼,心里却也在打鼓,自己身在局中,完全没想到何进对付宦官的种种举动,居然已经到了让地方郡县感觉何进要图谋不轨的地步? 是啊,军政大权一手掌握,所有政敌悉数铲除,下一步是不是就要更进一点,行王莽故事? 不太可能,本朝应当对外戚专权之事早已习以为常。 曹操还在思索着,宫桐则追着说道:“孟德公,凡事论迹不论心,大将军如此举动,很难不让人怀疑啊?如果是只要铲除宦官,有京中禁军足矣,何须再让那袁本初兄弟四处调集外军?由此可见,袁校尉是已经做好了制衡大将军的准备,孟德公你也要早做打算啊。” 曹操面不改色地说道:“君鹧兄,操还有要事忙碌,无暇多陪,改日,改日操再请君鹧兄饮酒。” 曹操说完,带着护卫们拔腿便走。 这等辛密之事,是绝不可能和陌生人在大街上细说的。 骑在马上,曹操心里颇不平静,他原以为袁本初因为一腔热血与忠心,从而尽心辅佐大将军,没想到他似乎还是有所保留? 也是,如果不保留反而奇怪,太傅袁隗名义上是和大将军何进并列的辅政大臣,不做点准备是不可能的。那前将军董卓董仲颖,本就是袁家故吏,看样子他的西凉军确实为袁家之后手。 曹操被自己的拳拳报国之志,还有自年少起长久以来的友情给蒙住了双眼,宫桐简单一提醒,曹操立刻就将局势看得更清。 哎~ 叹了一口气,曹操继续催马前行,三十四岁的他其实也明白,一个人不可能一心为公,这都是人之常情,是绝难改变的。 走着走着,他突然拉住了缰绳。 身边的护卫统领惊道:“主公?何故勒马?可是刚刚那群南海人有问题?” 曹操摇摇头,但随即又点点头,面带微笑着说道:“无事,我想起南海太守,嘉禾亭侯是何人了。” “是谁?” “不就是先前请降的交州黄巾和献上高产稻种的南海乡豪嘛,当忠臣也当得这般像,真是有趣的紧呐,哈哈哈。”曹操说完,坐在马上哈哈大笑。 边上另一魁梧护卫疑惑道:“原来是他们,可如果他们不是忠臣,怎么会给雒阳送来几十万石交州大米,还有高产的稻种和新式堆肥法呢?我看河洛百姓之间,很多夸赞他们的。” “安民啊,这就是彼辈乡豪的生存之道,和忠心半点关系没有。”曹操心思瞬间通畅,当下扬起马鞭,催动马匹扬长而去。 曹操不会和宫桐等人深入交流,可现在有人却急切地渴望听到宫桐的计策。 自从掌兵的蹇硕和董重被诛杀后,宦官集团们算是彻底成为了砧板上的鱼肉。 一众太监整日聚在一起讨论怎么办怎么办,却始终拿不出一个主意。 正当大家都焦头烂额之时,赵忠想起了几个月前他接见的那个南海主簿,那人早就预料到了今日的情形,而且又是个士人,总比他们这些宦官有主意吧? 所以宫桐就被秘密带进了宫城。 见到一众中常侍、大小黄门,宫桐还要行礼,赵忠就抬手打住,说道:“宫主簿,这里都是自己人,无需多礼,你有什么计策就快点说出来吧。” 宫桐清了清嗓子,朗声道:“桐有上、中、下三策,可解诸公困境。” 原本因为无计可施而神情萎顿的一众太监们,一听这话,又好似焕发了生机,当即为首的张让客客气气地说道:“还请宫先生快快讲来!” 宫桐悠悠道:“上策,烦请诸公请来太后懿旨,指派宦官进入西园军各层级为监军,一应军官兵权交与宦官,然后兵分两路,一路起兵攻杀袁隗一家,当前局势,看似是何进在掌握,其实全部都是袁家在操纵,灭了袁家,各种问题迎刃而解; 第二路直取何进中军,夺其兵权,然后依先帝遗诏,拥立陈留王刘协为帝,拜左将军皇甫嵩为大将军,节制天下兵马,召其班师,再图安定。桐随行十余人,都是战阵高手,精于骑射,可为破阵先锋。” 宫桐的话说完,屋内二十多个大小太监没一个说话的,宫桐的话对他们冲击太大了,一心对付自己的不是何进,而是袁隗那老儿? 好像也没错,那何进确实三番几次地都想放过他们。 但是直接起兵攻伐,这些太监们可没这个胆子。 众人面面相觑,最后赵忠只好开口道:“宫主簿啊,起兵还是太冒险了,那样我们不就成了叛逆吗?可以说说你的中策。” 宫桐佯装急切,说道:“大长秋!都什么时候了?敌强我弱,当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除去敌首,方有活路!” “失败才是叛逆,成功就是挽天倾!”宫桐见太监们还是犹豫,发自内心地吼了一嗓子。 理是这个理没错,但没有一个太监敢接话,于是宫桐只好继续说自己的中策:“连夜迁都西狩,带皇帝、太后前往长安,依靠皇甫嵩大军,与关东诸侯对抗。皇甫嵩此人,愚忠,只要大义在手,其必俯首帖耳。” 赵忠犹豫了一会儿,然后继续问道:“下策何解?” “召集家人亲信,固守宫城,与何进谈判,不求富贵,只求一个平安的保证,此乃下策。”宫桐声音低沉道。 出乎意料的,一众大太监纷纷意动,纷纷附和道:“下策好啊下策好啊,就依下策!总比和大将军刀兵相见来得安全。” 赵忠看了看神情有些失望的宫桐开口道:“忠多谢宫主簿献策,还请宫主簿于宫内稍微歇息几日,待宫内事了,再出宫去,事后忠必有厚报!” 第6章 雒阳宫变 住在大汉皇宫内,宫桐绝对是同道里的头一个,可他却半点高兴不起来。 除了每日提心吊胆,留心院墙后有没有喊杀声外,他干的最多的就是问太监要东西吃。 含大量蛋白质的肉类,黑豆,胡麻(芝麻)等等。 都是为了生发,把胡须和各种体毛给养起来。 免得等到袁家兄弟杀进来,喊着把没胡子的都砍了的时候,宫桐被当成一个太监给冤杀咯。 宫桐进宫时,身上只带了一柄有交州特殊的页锤,之后他又问看管他的太监要了一副三石弓,说临阵之前练一练,到时候和大将军拼杀时也不会生疏。 于是宫桐就开始过上了吃饱了练,练完了吃的神仙生活。 怎奈好景总是不长,一日宫桐饭饱之后开始午休,迷迷糊糊之中就听见了厮杀声,于是他急急忙忙起床,先摸了摸自己的须髯够不够长,然后放心地将页锤别在腰间,手持弓箭,小心翼翼地出了房门。 发现隔壁的房门都被随意地打开着,里头住的小黄门们早就逃得没影了。 宫桐看了一眼院子门,正要迈步出去,但又随即止步,返身调头从后墙上翻越出去,进了一处园林。 兵荒马乱的,还是苟一点好,宫桐可信不过汉军的军纪,万一要借他人头一用呢? 毕竟是杀进皇宫的定策之战,上头没点赏赐说不过去。 可怕什么来什么,因为园林内流水之声的嘈杂,宫桐和两个浑身是血的汉军甲士迎面撞上,相距不过五步。 宫桐赶紧说道:“在下乃南海主簿,追随后将军入宫为大将军报仇,尔等是哪个的属下?” 一边说,宫桐还一边用捏着一支弓箭的手,抓了一把自己的胡子展示给二人看。 那两名汉军极度亢奋之中,听宫桐交州口音的话也听不太明白,虽然说此人确实有胡子,但这寂静隐秘之处,剁了他的耳朵领功也不会有人发现吧,再说了,此时此刻,在皇宫之内鬼鬼祟祟的,多半是阉竖一党的。 两名汉军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见和自己相同的心思,于是提着还在滴血的环首刀,朝着宫桐飞速冲来。 宫桐心里暗骂一声匪军,然后凝神张弓搭箭,四五步的距离,一箭正中一名汉军的面门,将其射翻在地,毫无难度。 另一名汉军甲士惊怒交加,脚下步伐愈发加快,眨眼间到了宫桐近前,宫桐当即将手里的弓朝着那汉军甲士摔去。 汉军甲士轻蔑地抬起右手挡开了宫桐毫无威力的投掷物,可还没高兴半秒钟,宫桐高高举起页锤当面砸下,一下就把那汉军甲士的手臂砸成两截,由几条血肉模糊的筋皮连着才没有掉下去,鲜血混着碎肉糊住了汉军甲士的脸,疼得他在地上打滚,左手想去按住伤口,但一按又疼痛无比,一时进退两难。 宫桐没有让他为难太久,瞅准了汉军甲士毫无防护的面门,直接一锤子下去给了他个痛快。 然后宫桐跑到之前射倒的那个甲士身前,把他的盔甲、戎服扒下,穿到了自己身上,然后将两具尸体推进水潭里。 至于为什么不选后来锤杀的那个人的衣服,主要是粘的碎肉碎骨太多了,怪膈应的。 就这样,化身成为为大将军何进复仇的汉军甲士的宫桐,瞅准一群行色匆匆,却阵形混乱的汉军甲士路过,他也不动声色地跟到了最后面。 然后一路随着大部队出了皇宫,出了雒阳城,到了城外的北邙山,天色都已经变暗,宫桐瞅准一个野草丛生的地方,先是缓缓放慢脚步,然后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大部队。 宫桐惊险的一天结束了,但大汉禁军们还在辛苦地打着火把,在茫茫北邙山中寻找,被张让等宦官劫持的皇帝刘辩还有陈留王刘协。 好在卢植卢尚书就一直跟在劫持队伍后边,不断地深明大义,让张让、赵忠等太监早点放弃抵抗,不要做对不起大汉,对不起先帝的事情。 碍于卢植的名声,张让等人也不敢动手,今天杀掉大将军何进,就已经耗尽了他们全部的勇气,他们从未想过当叛逆,从未。他们原本想和何进谈判的,可谁知何进突然进宫,说服何太后准备铲除宦官,自己已经准备妥当,一声令下,大军就可入宫。张让他们没办法,他们还有几道宫门没有控制住,只好先下手为强了。 一直僵持到了黄河边,终于有一支军队追了上来,那是河南尹下属的河南中部掾闵贡所带领的一支骑兵,见到张让等人,当即破口大骂:“阉人!前面就是黄河了,汝等要将陛下淹死不成?” 张让扯着尖细的嗓音回道:“吾辈只想求一条生路,何以逼迫如此?” 闵贡当即大喝一声,冲进队伍之间砍翻了外围几个小黄门,大吼着道出了那段流传千古的名言:“诸君以阉宦之隶、刀锯之余,越从污泥,侍奉天子,却仗着国恩玩弄权力,劫迫圣上,颠覆王室,如今苟延残喘一时,即将变为河津上的游魂。自新朝灭亡以来,没有像你们这样的乱臣贼子!现在还不速速领死,我射杀你们!” 出逃的太监们,看看不远处于夜色中静静奔腾的黄河,又看了看为首的张让、赵忠,等着他们拿主意。 张让的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淌,到了黄河,他也死心了,于是向刘辩拱手再拜并叩头,悲怆道:“臣等将死,还望陛下自己保重!” 赵忠见状,也跪倒在刘辩身边,痛哭流涕道:“恕老奴不能再随侍陛下左右,忠悔不听南海人之言,陛下以后如果再遇到这种以下犯上的奸佞之徒,可以问计于南海人。” 刘辩惊惶失措之际,也没把赵忠的话往心里去,而一旁仅有九岁的陈留王刘协,却记住了赵忠所说的南海人。 该说的都说完了,闵贡和他麾下的骑兵也不会再等了,张让、赵忠等中常侍,带着一起出逃的大小太监几十人,在漆黑的夜空下,跳进了滚滚东去的黄河水。 滔滔黄河卷走了一众宦官,也卷走了好不容易重振雄风的大汉皇权。 卢植和闵贡赶紧上前问候皇帝和陈留王,闵贡还贴心地献上一只新宰的羔羊,为二位至尊充饥解渴。 刘辩历经一天的惊吓,早已是说不出话来,只有小刘协一边咬着羊腿,一边问:“卢尚书,我和皇兄安全了吗?” 卢植想让疲惫的面庞做出一副郑重的表情,但最终还是放弃了,只是语重道:“请殿下放心,植必然保得陛下与殿下的安全!” 刘协如释重负地颔首道:“那就有劳卢尚书了。” 此时,自远方而来的一道道火把靠近到了天子驻跸之处,刘协刚想着援军来了,总算彻底安全了,却听见炸雷一般的声音响在夜间的旷野之上,就连卢植老尚书都是眉头一拧。 “啊哈哈哈,陛下,臣董卓,救驾来迟啊~!” 第7章 袁隗做得,董卓也做得 宫桐回到雒阳城内的第二日就听说城里进了一大群西凉兵,传言是前将军董卓的部下,在北邙山救驾有功,一大早就在夸功游街。 一些孩童从闾里的边墙上探着头,好奇地看着路过的一队队西凉兵,因为昨日的动乱,家里的大人都不准孩童再出去玩耍。 西凉军匆匆行军,街道两侧的百姓纷纷避让,有些躲闪不及摔倒在地的,暗道一声苦也,没想到这帮子凶神恶煞的士兵却意外地和善,没有斥责,没有殴打,只是在军官的命令之下,出列两名士兵,将摔倒的百姓搀扶到路边。 不愧是平乱救驾的正义之师,沿途百姓纷纷称赞道。 也许用不了多少天,百姓们就会后悔自己今天的评价吧,但就说现在,西凉军的表现肯定是对得起雒阳百姓的赞美的。 因为刘宏走的早,还没来得及斥责、催促董卓快点赴任并州,所以董卓此次上洛勤王的过程中几乎没有任何政治污点,于是他便干脆延续自己忠良的人设,下令严肃军纪,不得扰民。 至于说早上入城,晚上再连夜出城,第二天再换一副旗帜入城以达到虚张声势的目的,这个欺诈戏码一样也没有落下。宫桐等人也不会傻到四处说出真相,计谋都是需要实力支撑的,而自己就十几个人,可不敢去摸凉州豺狼们的屁股。 宫桐回到了雒阳城内的据点,和同道们一碰头商议,感觉雒阳城内的形势实在是过于凶险,留在这里也无甚建树,说不得西凉军哪天就屠城了,所以必须早做撤退打算。毕竟宫桐差点死在了皇宫内,这种身不由己的处境,实在令同道们难以忍受。 同道们各自去准备后没几日,董卓就完全收拢了大将军何进、车骑将军何苗二人遗留下来的兵权,将两万多北军精锐,尽数掌握到手中。 但北军的大营在雒阳城外,城内的兵力大部分掌握在执金吾丁原手中,还有一众城门校尉等宿卫军,所以董卓如果想在雒阳城内做什么事,又或者袁家想通过董卓来做什么事,都会受到牵制。 但袁家很满意,在大将军何进身死,然后安排自家武臣董卓当上三公之一的司空后,太傅袁隗彻底成为了大汉实际的掌舵人,唯一的掌舵人。 至于城内的军事力量,那都是留给盟友的利益交换。 可袁隗怎么也想不到,平日里向来低眉顺眼的肱骨老臣董卓,经历了天下四方数年的平乱战争之后,逐渐对这天下时局产生了自己的想法。 袁隗当时告诉董卓说,自己渴望一个圣天子拱垂而治的盛世,请仲颖公助我一臂之力。 起初董卓也是欣然往之的,但随即他也想明白了,所谓拱垂而治的盛世,不外乎就是世家豪族的盛世,和他这寒门武夫关系不大。 故而与其让你袁氏占了这些私利,我董卓手下精兵强将无数,在大汉军界也是负有盛名,同时也是这帮武夫中最有政治头脑的人,他袁隗凭着一张嘴能做,我董卓凭着手里的刀剑,也一样能做。 光有想法还不够,董卓也是个行动力极强的人,从先后接到袁氏密信和灵帝圣旨的时候,就和心腹谋士李儒慢慢敲定了行动方针。 第一步,先是想办法位列三公,进入最中枢,掌控道义上的制高点,董卓当上了司空,这点达成了。 第二步,然后想方设法,把更多的军队划拉到董卓帐下,这点,董卓靠着恩威并施,也做到了。 第三步,则是引导袁隗和他的盟友起冲突。 这一步有些困难,因为袁隗和他的盟友们目标很明确,就是把快要成年的皇帝刘辩给废了,扶持年幼的刘协登基,在这一个目的达成之前,恐怕很难会有什么冲突。 但关键在于,他们这些注重羽毛的世家豪族,需要董卓这个粗鄙武夫来背这口黑锅。 只要董卓还是被强烈需要,那做出一点过分、出格之事,也是能被原谅的吧?总得补偿一下我董卓作出的巨大牺牲吧? 实在不行的话,那只好再兵变一次,请当今全体掌权的世家豪族,一起退出雒阳中枢。 没有你们河南河北世家,还有关中、凉州、江东、西川世家,这大汉天下,照样能转! 严谨的政治活动都需要一点点地试探各方的底线。 于是在收拢兵权后,董卓就示意下属可以搞点小摩擦。 比如让西凉兵们别装了,该抢钱的抢钱,该抢女人的抢女人,若是执金吾丁原的士兵来阻止,那就和他们做过一场。 下面的西凉兵早就憋坏了,煎熬了快十天,终于等来了董将军的开恩,这几天在雒阳城内游街,早就认清了哪些软柿子好捏。 那些皇城边上的大市场,一群盔明甲亮的宫中虎贲和金吾卫戟士日夜看守,不好直接去硬碰硬。 反倒是那些多由小商贩聚集的小坊市,财物也不少,守卫力量却几乎没有,全靠向金吾卫报警。这不正好合了西凉兵的心意?又能抢钱抢人,还能占据先到的地利和丁原的军队做过一场,两全其美。 于是乎,往日里和善的西凉军彻底撕下了伪装的面具,开始如狼入羊群般肆掠各个闾里内的小集市。 宫桐等人的据点就在这些小坊市边上,出门就正好瞧见西凉兵用刀背不断抽打着四处躲避的商贩和劳工,然后将钱粮财货装在一个个麻布袋里放到拖车上,还有不少西凉兵,狞笑着将一个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拖进边上的小黑屋。 闯进来的西凉兵估摸着有一个屯,近百人,宫桐等人没办法,太多了,打不过,只能回屋带上早就收拾好的行装,骑马出逃。 待到第二次出门,情况变了,原本一边倒的烧杀抢掠变成了势均力敌的苦战。 原来正好有一队巡街的执金吾步卒就在边上,尽管只有三四十人,但领头的军官异常悍勇,身高八尺有余,一杆大戟上下翻飞,眨眼间四五个匆匆迎战的西凉兵就成了戟下亡魂。军官身后的执金吾步卒们受到主将激励,也是一股血勇上身,和这些百战雍凉精锐斗在了一起。 奈何西凉兵反应迅速,后面还在放纵的士卒都被军官喝骂着赶紧结阵,在干掉了二十几个西凉兵后,执金吾步卒们就到了西凉军的军阵面前,长短兵器,层层堆叠,毫无破绽,执金吾步卒没有丝毫机会。 眼见在西凉军军阵的逼近下,执金吾步卒这方有些军心动摇,危机时刻,只见那高大军官抄起几柄环首刀,朝着军阵内连续掷去,几名西凉军士卒肩膀上、面门上插着钢刀应声倒地,战阵出了个缺口,然后那高大军官瞅准机会,手持双刀,径直杀了进去,双刀舞得势大力沉,密不透风,瞬间砍翻几个西凉兵。 其身后的步卒见主将骁勇,也嘶吼着一拥而上。 第8章 首倡义军 西凉兵人数众多,且俱是战阵好手,很快就将杀进来的二三十执金吾步卒团团围住,厮杀起来,并逐渐占据上风。 金吾卫步卒就只有一项强过西凉兵,那就是护甲。 金吾卫都是清一色的筩袖甲,防护面积远超西凉兵只护住前胸和后背的两档铠。 可还是架不住西凉兵的骁勇和围攻。 只有那军官还在奋勇拼杀,其余执金吾步卒们都感觉恐怕无力回天,这时,忽然西凉军军阵背后有连续的箭矢飞来,几乎是箭无虚发,全都扎在西凉兵的后颈脖上。 后方的箭矢连着射了三轮,前面的军官越战越勇,前后夹击之下,这股西凉军小队直接崩溃了。 在执金吾步卒将剩余的西凉兵捆缚之时,那高大军官上前拱手感谢道:“在下乃执金吾丁原帐下的武库令,五原吕布,吕奉先,多谢诸位义士相助!” 吕布?宫桐等人内心起了波澜,但表面上还是下马面不改色地回礼道:“吾乃南海主簿宫桐,宫君鹧,这几位俱是吾之同僚,今日多亏吕将军英勇相救,才保得一闾百姓的性命。” 吕布听闻笑道:“哈哈哈,当不得将军称号,都是分内之事。诸位,布还要去点起骑军,支援其他遭难的闾里,待得下次空闲,布再来拜谢!” 吕布说完,正要转身离去,却见宫桐等人从布袋里掏出一张写满字迹的蔡侯纸,塞给满面疑惑的吕布,同时也撒向惊疑未定的百姓,最后还有一位同行者将一份写在布帛上的告示,用浆糊贴在了墙上。 此时,宫桐翻身回到马上,对着吕布以及周边所有的围观百姓一一拱手,然后高声道:“朝中为奸臣所摆布,雒阳百姓苦不堪言,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良,我们交州人这就回去起兵,誓要清君侧,靖国难,提兵上洛,痛陈利害!” 说完,一刻也不停留,带着同行几骑反向飞奔而去,经闾坊的另一道门而出,一边疾驰,一边还从马匹后腰上挂着的布袋里,抓起一把白纸就往街道的两边撒去。 出了城,来到雒水边约定好的地点,上了早就准备好的船,对京师没有丝毫留恋,向着下游扬长而去。 好奇的百姓上前捡起,有些认识字的人,赶紧抬手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惊呼出来。 纸上没写别的,就写道: 灵帝尸骨未寒,臣子欲行废立? 疾风方知劲草,板荡才识忠良。 吾辈交州人士,世受汉恩,绝不忍天下百姓再受奸佞摆布,故此号召天下忠良之士, 兴义兵,伐无道,清君侧,靖国难! 他日必当提兵上洛,与一众奸贼痛陈利害! 右下角的落款是大汉定海中郎将李弎,大汉南海太守钱散,大汉嘉禾亭侯韦恩。 白纸的左上角,还印着此时非常罕见的彩色图案,那是一面红旗,旗子上似乎交叠着一把割草的镰刀和打铁的锤子,还都是金色的。 不少百姓都先试着去用指甲盖刮了刮那对金色的镰锤,直到确定不是金粉才关心具体内容。 废立之事不新鲜,袁隗早就通过董卓之口放出风声了,朝堂上阻力不大,另外作为保险,自己还安排了侄子袁术站出来反对,若万一事有不逮,袁家一脉也可交到袁术手里。 只是另一个侄子袁绍,自己没和他通气,他却也一样强烈反对废立,这让袁隗很是头疼,因为这样就显得好像他们整个袁家都反对废立,让那些还在观望的大臣不敢明确态度。 重臣们头疼半天的事,百姓们可是头一次知晓,先帝刚死没多久,先是大臣把太监杀了,这太监好死啊,平日里仗着先帝的亲近没少在雒阳城作威作福。 但怎么又要废立天子了?新天子登基才几天? 清君侧,看到这三个字,有些见识的百姓就会和周围人讲,这是当年前汉七王之乱的口号,是要造反的!再往后看,靖国难等等,让雒阳百姓感到不明觉厉,纷纷在街头巷尾还有各个娱乐场所里讨论是什么意思。 另外,只提了有奸佞,但具体名字没有,所以奸佞到底指的是谁? 外加今日西凉军因为打砸抢和执金吾还有城内禁军干了一仗这事,整个雒阳内外的舆论声音陡然倍增。 原本意气风发的袁隗,被最近一件件糟心事弄得有些头疼欲裂,于是第二日紧急密请董卓商讨对策。 “仲颖,昨日何故与丁原起冲突啊?”袁隗有些苍老,体格精瘦,但他嘴里说出的话,却是带着一种不可置疑。 “次阳公,可曾听说昨日交州赤贼散布的文书布告?”董卓没有直面袁隗的责问,而是说起了其他。他因为最近几年在关西陇右,顿顿羊头羊腿,口中毫无节制,所以原本健壮的体型也变得肥硕起来,坐在袁隗下首,活像一座肉山。 袁隗停顿了一会,然后微微眯起眼睛,盯着董卓的双眼道:“彼辈贼寇,反复无常,叛又复降,降又复叛,何足道哉?” 尽管董卓满脸横肉,但两只硕大的眼珠子还是挤出了肉层的围堵,恰到好处地点缀在这张肥脸上,给人一种很憨厚的感觉。 此时一阵春风刮进堂内,董卓突然大笑起来,身上的肉层也上下颤动不止,檐内垂下的帘子飘动而起,不知是风吹动的,还是屋内那座肉山的震动传递至此而导致的。 “太傅,正是因为交州赤贼这一搅和,卓才不得不和丁建阳起冲突的。太傅,现在全雒阳的百姓都知道我董卓要行废立大事,万一丁建阳借此民意,不说他有胆子来阻挠一二,就是来讨价还价,卓都觉得不能忍,故此,卓让手下的儿郎们,先给他提个醒,让他认清自身有几斤几两。” 袁隗笑了,说道:“哈哈哈,比斤两,他丁建阳如何比得过你董仲颖?” 这般调侃董卓的肥胖,董卓也不以为然,赔着笑道:“是啊,太傅,依我看,干脆把丁建阳赶出去,不然放着这样一个与我们不是一条心的人在城内,诸公睡得都不踏实。” 袁隗收敛了笑容,说道:“那仲颖觉得,城内防务应该交予谁?” “一事不劳二主,卓不才,城内城外一并管了,确保万无一失。”董卓露出一副忠心的表情。 袁隗冷哼了一声,道:“我看丁原还没来讨价还价,你董仲颖就先来跟我谈了。” 董卓蒲扇般的大手拍在胸前,做出一副发誓的样子,说道:“老恩公啊,因为交州赤贼那封文书,如今我董仲颖已经成了雒阳人人喊打的奸佞了,若是城内防务还在别人手里,恕我没有那个胆子,为老恩公当这个先锋。” 说完,董卓直接拜倒在地,浑圆的屁股翘得老高。 袁隗盯着这座拜倒的肉山,心念急转,半晌,叹了一口气,说道:“好吧,就交给你董仲颖了,记得事办得漂亮一点。” 董卓再拜道谢,然后藏在一架马车里出了袁府。 第9章 干得漂亮 董卓回府后,焦急等待的李儒赶忙迎上来,问道:“主公,如何,太傅答应了吗?” 董卓轻蔑地笑道:“答应了,某家都已位列三公,袁隗这老儿还这般轻视我,定要让他到时连死字都不知如何写。” 李儒附和道:“有此同感,太傅行至今日,早已是眼高于顶,日后必然跌落个粉身碎骨。常言道,唯名与器不可假人,雒阳兵马,尽在主公之手,此谓器在主公;废除昏君,拥立新帝,此谓名在主公,如此,主公大事可成矣。” “哈哈哈!袁隗还以为凭着个四世三公的名头就能号令天下吗?这老儿已经被下面那帮谄媚之徒捧得忘乎所以了。对了,文优,丁原那边做得怎样了?”董卓边向内走边问道。 “有一人已经意动,丁原手下的别部司马,执金吾武库令吕布,约定明日给我们答复。”李儒跟在董卓身后说道。 董卓满意地颔首,并且嘱咐道:“找几个由头抽调一些靠得住的北军五校部队进城,得提防这吕布不愿助我,反而去向丁原那厮报信。另外北军中侯刘表,也得早点打发走,北军那万把人,某必须全部捏在手里。” 董卓找人要来一缸酒水,掀开盖子就扬脖豪饮起来。 喝到一半,董卓停了下来,不顾嘴边全是漏出的酒水,开口道:“吕布?某似乎在哪听过这个名字?”边说,酒沫星子四处飞溅。 “回主公,吕布就是昨日和我西凉军正面搏杀的执金吾军官,击溃了我军多支部队,十分悍勇”李儒答道。 董卓两条粗眉毛一挑,疑惑道:“哦?那此人乃是丁原心腹咯?这样的人怎么能够为我所用呢?” 李儒笑道:“此人贪恋高位和财宝,执金吾武库令不过秩六百石的小官,初时见我还不假辞色,但听得儒替主公许诺其秩二千石的骑都尉,并附赠宝马一匹,财宝一箱,当场就与我约定接应时间。” “哈哈哈,此人甚合吾意,明日我亲自招待他。” 第二日,李儒的登庸行动一切顺利,吕布干得很漂亮,提着一只内里包裹丁原脑袋的裹布投靠了董卓,完成了包头(五原)吕布这一世界名画。 董卓越看越喜欢,当场二人约为父子,吕布当上秩两千石的骑都尉,晋升为大汉中高级军官,董卓让其时刻随侍左右,充当护卫,以示亲切。 吕布那头,董卓觉得干得很漂亮,袁隗事后听了可一点也不满意,直接骂道,董卓,真鄙夫也,手段太糙了。 奈何木已成舟,只能等到废立之后,再去收董卓的权。 数日之后,华南督政府也收到了雒阳情报站传来的消息,也不禁夸道,干得漂亮。 华府立即拿出准备好的预案,开始着手动员人力物力。 估算着时间,计划在两个月后正式发难。 光熹元年(189年)夏季,华府正式向交趾、苍梧等各郡太守发布公文,声称定海中郎将和南海太守意欲起兵北伐,清君侧,靖国难,于是先找邻筹集军粮军饷。 最先接到公文的新任交州刺史,苍梧太守史璜,第一反应就是不明所以,这好端端的,清什么君侧啊? 但没过多久,史璜就意识到,是不是这帮赤贼又要造反了? 于是下令赶快四下紧闭城门,新编的苍梧郡兵全部回城,加强防守,同时通知广信周边各个豪族,要他们做好准备,并且让他们想办法把消息传出去。 再远的地方,史璜这个刺史兼太守却是管不到了,政令不出广信城,别提他刚来的时候有多气愤。 但胳膊拧不过大腿,史璜只能忍气吞声,暗地里积蓄力量,串联交州豪族,等待赤贼露出破绽的那一刻。 现如今,赤贼的破绽似乎是露出来了,但自己压根就没有准备好。 首先是征兵,根本没人愿意当这个郡兵,一个月才几百钱啊?一天能吃几顿啊?每天都能不能吃肉啊? 都没有啊? 那我为啥不去当朱雀李大将军的兵呢? 还是本地豪族为了不让史璜难堪,各家抠抠搜搜地贡献出一点部曲,凑了凑份子,给新刺史配备了足足八百郡兵。 史璜也清楚啊,八百郡兵能顶什么用?朱儁和孙坚这两个名将,加起来四五万精兵都不够赤贼打的,他史璜难道比朱儁孙坚还会打仗? 但刘宏生前那么信任史璜,史璜也不能不有所回报。 履行自己一州刺史的职责,直接出战镇压?史璜不想当下一个朱符。 谨守门户,不失节于朝廷,史璜就已经仁至义尽了。 等公文送到郁林太守士武那时,士武没多久就开始不情不愿地清点物资准备满足华府的要求。反正都是公家的,赤贼真想要就来拿吧,只要别不顾往日情面而做出什么过分之事。 苍梧士家原本就是中原避难搬来的,若是苍梧以后不再适宜生存,那再搬到其他地方也不是不行,反正无论在哪,士家都至少有两个两千石。总之士武是半点和华府对抗之心都没有。 当交趾太守士燮接到这份公文时,他的反应可就大多了。 向来儒雅随和的老太守,看了公文直接暴跳如雷,喊着是可忍孰不可忍,即刻命令下属去清点兵马,同时通知九真、日南两郡的边军做好战斗准备。 才半年,咬着牙认韦氏这个交州头领才半年,刀子割肉就迫不及待地要割到自己头上? 还什么清君侧,靖国难,要不要看看你在说些什么? 要是我大汉因为废立,地方上就要起兵,那还能有一天安生日子过吗? 中央闹中央的,你个边鄙蛮子掺和什么,还不是冲着我来的。 打,必须打,不能再退让了,再退,交州就将不复存苍梧士家的容身之处。 不只是交州各郡,华府还通过贸易网络,将讨贼檄文送到了荆州、扬州、徐州甚还有青州等地,倒是没有要求提供粮饷,只是口头上号召大家一同起兵,各郡太守就当是个茶余饭后的笑话。 也有一个例外,那就是长沙太守孙坚。 这半年来,孙坚一直在研究打败他的朱雀军,四处打听他们的事迹,除却韦恩送给孙家小孩的小说和连环画外,孙坚还想方设法找来他们的书籍、宣传画观摩。 隐约中,孙坚就感觉,朱雀军所图甚大。 可惜孙坚他也不太懂这些,模模糊糊的感觉说不明白。 《太平要术》他也看过,觉得和孔孟等先贤说的大道理没什么两样的,但也没见哪个儒生能拿着经书来治国理政。 可朱雀军却做到了,他们产出了更多的粮食,产出了更多的武器装备,教育出了更多有知识的人,更多勇敢且高尚的人。 孙坚已经开始模仿,比如教普通士兵识字写字,让军队巡查地方,惩办劣迹斑斑的土豪劣绅,收益立竿见影,不少长沙乡民都对孙坚十分推崇。 但同样的,后果也很明显,不少长沙本地豪族起了疑惑,是不是孙坚在交州打了败仗,要在长沙搜刮回来?是不是之前打叛贼区星的时候,说只诛首恶的话不再作数,要拿他们秋后算账? 搞得孙坚被架在火上烤,下不来台,不得不叫停了巡查乡里的行动。 现在,南海那边又在搞新的大动作,自然而然地引起了孙坚很大的兴趣。 第10章 岭南岭北异悲喜 朝中的风声,孙坚远在长沙,听得不真切。 宫城流血,大将军、车骑将军,外加所有太监,全部死了。 从雒阳发来的邸报说得不是很清楚,只说了袁家兄弟为大将军报仇,屠光了阉竖,其间阉人还劫持天子与陈留王出城,前将军董卓因救驾有功,进封司空。 饶是孙坚这等对政争不敏感的武臣也嗅得到,这书简内一片片竹页之间所散发的诡异味道。 大将军掌控了全城兵马,怎么又被太监给杀了?窦武的前车之鉴,难道没有吸取一点教训吗? 军队都掌控在士人这一边,怎么救驾还需要靠一个原本要去州郡上任的外将? 之后又是南海这一封清君侧的檄文。 想到这,孙坚咧开嘴长长舒了一口气。 战争,这是战争的味道。 孙坚又有用武之地了。 自孙坚从交州归来后,他本有一段时间的消沉,自己在这大汉十三州征讨十六载,第一次败得如此之惨,败得如此之干净,一万人跟着他南下,只余三千人随他北返。 可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天子刘宏给他写信了,勉励他不要气馁,下次国家再有动乱,刘宏还要点孙坚的将。 孙坚含着泪水,拿着信,朝雒阳的方向拜了三下,然后拭去眼泪,重新振作了起来。 他开始模仿朱雀军,让步军研究如何更好地使用火攻和抵御火攻,奖励工匠打造更好的攻守器械,并且试着将发石机搬到战船上…… 转眼间大半年过去了,到了他孙坚报效刘宏厚恩的时刻,无论敌人还是朱雀军,或者真的是朝中出了奸臣,他孙坚都会义无反顾。 国有贼蠹,盼江东虎威。 现在,他江东猛虎孙坚,要来了。 心潮澎湃地走出书房,孙坚正好撞上孩子们在院子里玩闹。 二儿子孙权,骑在一匹赤贼所赠送的郁林马上摇摇晃晃,郁林马矮矮小小,正适合孙权这个年纪玩耍。已经虚岁十七的长子孙策,则耐心地在一旁指点,其余弟弟妹妹,都跟在大哥身后给二哥起哄。 见到孙坚过来,孙策笑着招呼父亲过来耍,而身后的弟弟妹妹们,则老老实实地行了一礼,骑在马上的孙权见状,也赶紧下马行礼。 “父亲,你看阿权,学骑马还学得挺快,估摸着要不了多久,阿权的马术就能赶上南海三位小英雄了,哈哈哈哈~”孙策几个大步就到了孙坚面前,一边说笑着,一边简简单单行了一礼。 “伯符,让你读书你不愿意,整日不是带着弟弟妹妹四处疯玩,就是沉溺于看南海的连环画,明日我就让你们母亲带你们回寿春。”孙坚严肃道。 听到这里,笑容从孙策脸上消失了,赶忙说道:“不要啊父亲,我看连环画都是看的霍骠骑、窦车骑这些大英雄,我也是在学习立志啊;我尽兄长之职,陪同弟妹玩耍,也教了他们不少东西的,尤其是阿仁,之前两位姊姊出嫁后就很少再见了,策想趁着弟弟妹妹们都还在家,多多关心一二。” 娃娃群中一个小女孩听到自己的名字,小心地躲到了哥哥们的身后。 “尽胡扯些什么,我什么时候说要把阿仁嫁出去的?她才多大?”孙坚鸡蛋里挑骨头道。 孙策疑惑道:“不是和南海韦氏约为婚约了吗?” “哼哼,我孙文台的女儿怎么可以许给一反贼?”孙坚冷笑道。 孙策仍是不解,小心翼翼地建议道:“父亲,既然已经做出了承诺,就没必要在乎他们的身世了吧,反正那韦氏小子都已经是大汉的亭侯了。” “哼,你父亲可是这般在乎家世来历的人?问题出在他们自己,十有八九,他们又反了。”孙坚冷哼道。 “又反了?”孙策和一旁的孙权异口同声道。 孙策喜笑颜开地一拱手道:“那太好了,请让儿子随父亲出征交州,助父亲报那火烧之仇!” 孙坚脸上一闪而逝一股难堪,但随即喝道:“你个小娃子,四十斤的重甲都穿不起,胡闹什么?还不带你弟妹去帮母亲收拾东西!” 孙策只好讪讪而退,带着几个小孩往母亲那里去了。 半路上,孙权拉着孙策的衣袖,担忧道:“大兄,还得提醒父亲啊,别再提着一把古锭刀不要命地到处乱闯,以免再次掉入火焰陷阱啊。” “古锭刀?谁告诉你父亲用古锭刀的?”孙策问道。 跟在后头的老三孙翊抢道:“是二兄在画册里看的!” 孙权回头瞪了他一眼,孙策却说:“是哪一本,我怎么没看过?” 孙翊一边冲着孙权做了个鬼脸,一边说道:“就是那本《飞石打刺史,烈火囚猛虎》那本,讲朱雀军怎么战胜朱符还有阿父的......” “阿翊!注重礼仪,不可直呼长辈的名字!”孙权教训道。 孙策笑道:“哈哈,小孩无需如此,阿翊你先说说那画册画了啥。” “好,话说新任交州刺史朱符收到了南海郡的求救信......” ...... 当孙坚在长沙享受难得的天伦之乐时,他们口中提到的韦小子韦恩,正站在一片肃穆之中的番禺烈士纪念公园,参加交州北伐军的誓师动员大会。 公园的位置就在被付之一炬的朱儁大营旧址,朱雀军时期的五千烈士,悉数埋骨于此。 石制的墓碑,因为生产力的限制,大小相近,外形也不规整,但整整齐齐地排布了五千个,每三到六个墓碑之间,都栽上了一棵树,品种都是袍泽们帮忙选的,栽松柏的最多,还有栽桐树、樟树、柳树乃至栽果树的。 甚至还有种狗尾巴草的,说这几个战友生前就爱学着指导员,嘴里叼一根狗尾巴草,那就多种点狗尾巴草吧,免得到了下面到处找。 作为唯一一个在横浦关壮烈牺牲的烈士,大伙也没有让他孤零零地一个人在外面,而是在横浦关留下一座纪念碑,然后迁坟到了烈士陵园。 作为牺牲最壮烈的,且对李肆、石敏学二人意义非凡的烈士,八老们执意给谷洋的墓边种上了一棵榕树,希望谷洋这类人对同道们的影响,能像榕树伸下的无数气根那般,独木成林。 今天,新建立的交州红军,由屯指导员们领着,排着整齐的队伍分批次来到一座座墓碑前行礼纪念。 第11章 征东征西合又离 按照华府军委的作战方案,交州红军将会兵分两路。 一路由李弎率领一个旅,向西前出到徐闻县,组织起徐闻的民兵,一边和士燮大军对峙,一边加强对徐闻新编制民兵的训练。 第二路才是真正的北伐军,先是由剩下两个旅和水军合力控制苍梧的郡治,广信城,把新任交州刺史史璜这个外来户搞定,然后由李肆和石敏学带领一个旅,在水军的掩护、运送下,北上荆州零陵。 届时,先观望北面情况,若是长沙太守孙坚和荆州刺史王睿,不出意料地响应北伐,那就和他们会师,最后汇集到袁术手下,打进河南,散播理念,争夺流民。 如果荆州不欢迎北伐军,那不好意思,你们都是董贼一党的奸贼! 假如董卓的大事没干成,让袁隗走到了前台,那就占着零陵,和雒阳进行骂战,将北伐的大义名分继续传扬出去,形成一副大汉正统在岭南的宣传口径。 但这是虚晃一枪,真正落到实处的杀招都是对交州内部的,趁此乱局,把苍梧士家排除出局,为以后对内的进一步变革打好基础。 听说原先的朱雀军,新的交州红军又起兵了,交州民间,再度热闹起来。 华府治下的城镇、村社、乡里自不必多说,有基层的委员们负责宣传动员。 朝中大臣勾结匪首董卓,放任西凉匪军在京师雒阳城内外大肆奸淫掳掠,滥杀无辜。 作为黎庶的子弟兵们,交州红军责无旁贷,必须出兵讨伐。 另外,朝中大臣和匪首董卓,为了一己私利,发动政变,破坏和平,全然不顾百姓利益,将整个国家置于危难之中。 故此,交州人有必要兴义兵,清君侧,靖国难。 同时发下去的宣传册里,还有宫桐等人在雒阳宫变前后的所见所闻,阅者无不群情激奋。 一时间,华府治下的街头巷尾,田头垄间,工作台边,都是有关西凉匪军在雒阳暴行的讨论。 老交州人感受还不深刻,最近几十年搬来的新交州人,还有最近十年由华府组织迁徙而来的移民们,则是有很多共情的感言。 有说山贼水匪肆虐家乡,导致自家流离失所的,有说一堆贼寇假冒黄巾的名义,先趁火打劫一遍,之后官军又来打劫第二遍,所以才过不下去来交州的。 但更多的还是饥荒疫病而背井离乡的。 他们原先还只是怨天尤人,怪老天爷为什么不赏赐一口饭吃。 但经过了华府的宣传教育,他们才知道,原来自己吃不上饭,主要原因还是长久以来官府和乡豪们盘剥过重,从而导致家里没有余粮,碰上灾年所以才吃不上饭。 说如今的后汉完全比不上前汉,前汉兴建常平仓,都是要保证全国的粮食: “三年耕,必有一年之食;九年耕,必有三年之食”。 也就是说,没有意外情况的话,前汉时期,三年颗粒无收还不能饿死人,这才是合格的治理。 而后汉则没有所谓赈济黎庶的常平仓,有存粮也具在世家豪族手里,若是遇到颗粒无收的境况,饿不饿死人就全看这些大族里有没有大善人。 华府的一切都好,让移民们也趋同地产生了达则兼济天下的豪情,这就是当时大汉百姓的群体印记,坚韧,质朴,且正义。 华府之外的百姓则没有这么激动。 但也在心里萌生了些期盼。 在他们眼里,华府首先代表的是一段传奇。 就在他们的眼前,一群和他们一样的黔首黎庶竟然靠着造反,挣下了一个将军,一个太守外加一个亭侯。 若不是交州百姓大多老实本分,日子还过得下去,不知道会诞生多少效仿者,也来过一把杀人放火受招安的瘾。 去年秋冬时节,朱雀军才和苍梧士家,和朝廷停战、合流的,怎么半年过去,又要陷入分离、对抗之中? 至于说什么雒阳百姓惨遭屠戮,需要交州人民出兵去伸张正义? 能不能先来为我们交州人自己主持一下正义? 由于东汉建国以来,长期赋予地方极大的自治权,导致东汉的百姓不像西汉那样有向心的凝聚力,所以从最质朴的情感上出发,他们很难和千里之外的人共情。 但华府的宣传教育则不然,交州的百姓是命,中原、边境的百姓就不是吗? 大汉百姓都是给朝廷交了赋税的,交这些个钱的原因,还不是为了万一有事,国家能出面保护自己吗? 所以交州如果遇到了外敌入侵,遇到了贼寇的骚扰,大汉朝廷就有义务从全国各地抽调人力物力去支援交州。 同理,当天下有难时,交州儿女一样责无旁贷。 整个大汉天下的百姓,都应该是团结的一家人。 当然,现在这个大家庭内,出现了数不胜数的大小家长,他们渴求着分割这个家庭的财富,以使自己的小家强盛,华府的职责,就是引领大家庭内,被欺压的家人们,推翻这些大小家长。 其中一个小家长,新交州刺史史璜,正面临着比他前任还棘手的麻烦。 同样是面对南海那边的军事压力,前任朱符至少还可以在一两个月内,凑出一万大军,而现如今,交州红军再次兵临广信城下,史璜手里只剩下八百不太听使唤的步卒。 按道理来说,城池都被围了,刺史府内应该是一片忙碌焦急才对,可现在的刺史府内却安静得可怕。 原来的苍梧功曹士武高升隔壁郡郡守了,现如今,以士燮长子,新任苍梧功曹士廞(xin)为首的本地官吏们,坐在刺史府内一言不发。 他们有恃无恐,且不说李弎、韦恩会不会真的对他们怎样,只要士燮的交趾大军还在,赤贼们就不敢做得太绝。 史璜则是无话可说,朱符上任的时候,好歹还是将门之后,带了一百亲兵,那是他拿捏苍梧豪族的本钱,而史璜光杆司令一个,想做什么事全要看本地豪族们给不给面子。 很明显,他们今天不打算卖这个面子。 开玩笑,面子能有里子重要? 交州红军有多能打他们还不清楚? 人家只是围个城,在城外喊喊话,发发文书,又没真的动手,至于反应那么大吗? 还是说你史璜这个文臣,比朱符那个武夫更会打仗? 那就请史使君,先证实一下自己的才能吧。 第12章 董党,董党,你们全都是董党! “赤贼今日在城外叫嚷多久了?”史璜在府里问道。 “回使君,从辰时就开始叫唤了。” 交州红军围城五日,一直都只是嘴上功夫下的比手上多,天天派出成百上千士卒,拿着个漏斗样的物件,对着城内喊话。 所以史璜从一开始的不知所措,到五天后的今天,已经对外面的赤贼感到麻木了。 战又不战,退又不退,这是何意? 事到如今,史璜也觉得局势似乎也没有他一开始所想的那么可怕。 兴许赤贼今次作乱,只是借着月前雒阳宫变而导致朝中不稳这一机会,向朝廷闹一闹有关赋税的事。 南海去年的赋税就没上缴,听说是靠着走十常侍的路子摆平的。 现在十常侍倒了,可不得换个方式,想办法把今年的赋税也赖下。 既然赤贼不是真的要攻城,那这里面就大有文章可做。 至于说史璜有几成把握确定赤贼不想攻城,史璜只能苦笑,彼辈若想攻城,他又没办法阻挡,还不如趁此机会博个名声! 想到这里,史璜正了正衣襟,对左右说道:“走,随本刺史上城墙,教训一下这群不识好歹的刁民。” 广信城作为交州要地,地位比肩交趾龙编这等的大城,城墙建有三丈高,跟漓水对岸的六七丈的白云城比起来要矮上不少,但胜在更为宽大。 离城墙几十步远,史璜一行人就能听到城外整齐的喊叫声,等登上城墙才发现,交州红军竟然就在城下四五十步远的地方,有恃无恐地站在一面面盾牌后,高声呼喊。 见到刺史亲至城头,城墙上的守军出现了一阵骚动,围城这么多天了,守军们终于见到了城内最大的官。 史璜对上前接待的军将疑惑道:“赤贼如此靠近,何不以弓箭射之?” 那军将露出一副为难的神情,小心措辞道:“使君,还请为全城百姓思量一二,朱雀军向来如此,你若不惹我,我也不会去犯你,所以还是相安无事的好。” 史璜听了有火发不出,站在那里不说话。 那军将以为是自己说错了话,于是额头冒着冷汗肃立道:“禀使君,倘若使君有破敌良策,在下甘愿效死!” 史璜摆摆手,表现出不在乎地说道:“无妨,不知汝可否安排些许军汉,将吾之言语,回击于赤贼?” 军将朗声答道:“请使君稍待片刻,某这就去安排。” 说完,转身和几位副官一起去组织喊话队。 不出片刻工夫,广信城头站了百余由军汉和临时找来的城内丁壮组成的喊话队,整齐地排列在城头。 底下的交州军军官看见,示意战士们暂停喊话,看看城内守军的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 史璜见交州军很配合,于是满意地说道:“某乃大汉交州刺史、苍梧太守史璜是也,尔等贼子莫要猖狂!” 喊话队就把这句话齐声喊出去,一开始磕磕绊绊,到后面就越发整齐。 但听起来就好像是“刺史刺史刺史,太守太守太守……”分不清到底有几个官,惹得城下的交州军战士,还有周围看热闹的百姓一阵哄笑。 面对这般羞辱,史璜面不改色道:“汝等无故聚众进犯州治,已是罪不可赦,但上苍有好生之德,我史璜不愿多造杀孽,奉劝你等,从哪来,回哪去!” 场面陷入了一阵尴尬的安静,史璜说了两句,交州军都没有回他,搞得史璜有些尴尬地下不来台。 交州军之前没回第一句话,那是因为带队的营指导员还在翻预案手册,然后还要通知各曲、屯指导员准备哪几句答语,终于在几个传令兵的努力下,交州军在史璜说第三句话前,抢先开怼。 “史璜,汝妄食汉禄,竟然与董卓这等奸贼沆瀣一气!汝这董党!难道也要效仿那董贼的所作所为,在交州奸淫掳掠、滥杀无辜、祸乱国家吗?” 史璜听了气不打一处来。你们这群反贼,竟然还骂我是贼寇,说我妄食汉禄? 于是史璜戟指大怒道:“呸!血口喷人,司空董公,乃我大汉鼎鼎有名的忠良,岂是汝这等乱臣贼子所能污蔑的?......” 史璜上头了,和城下的交州军你来我往,骂了大半天。 只能说不愧是牧守一方的大臣,不论是学识还是嘴皮子都让交州军难以招架,逼得指挥部好几次组织大集体同道开民主会,商量怎么回击。 最后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你骂你的,我骂我的,咬定史璜是董贼一党的,都是暴虐无道之人。 等到关东各地的讨董檄文传来,看你史璜怎么解释。 如果不是,那你为什么帮董贼说话? 开玩笑?广信周边几万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听得明明白白,你史璜,就是交州第一董党! 南边的士燮也没有半点资格和史璜争。 李弎以三千交州红军为骨干,征调三万徐闻民兵,组织成一支庞大的军队,和北上的士燮大军,对峙在合浦郡境内。 同样也是只动嘴皮子,没有动手。 但士燮显然比史璜更了解华府作风,看华府把雒阳事变说得煞有其事的,士燮也迟疑了,一面开始消极应付交州军,一面加紧派人去岭北探知情报。 前后两次党锢之祸,大汉士大夫集团被杀得人头滚滚,如果自己董卓一党的帽子被扣实,并且董卓真的在雒阳城内胡作非为,而交州军也真的是随了大流,兴义兵,清君侧,那他们士家就危险了。 冒险不是士燮的一贯作风,他必须谨慎谨慎再谨慎,既然交州军没有动手,像是在等待什么,那自己就陪着他们等,士燮等得起。 交州百姓也期待着,双方的骂战太精彩了,史璜这边口才好,听着很享受,交州军那头,图文并茂,总是能从不知道的地方,把一些画报、传单贴的广信城内到处都是。 广信城外的集市、码头等等人流密集的地方,还能听交州军的战士说书,说什么宫君鹧仗义救百姓、华南府首倡兴义军、吕奉先包头认义父,曹孟德献七星刀等等,听得大家如痴如醉,回去之后还口耳相传,弄得雒阳城的传闻在交州风靡一时。 交州人从来没有像这般感受过,原来这两千里之外,和自己素来无甚瓜葛的大汉京城,其实也没有那么远。 第13章 我是董党……我还是阉党? 面对广信城内的各种故事,史璜轻蔑地说都是赤贼的谣言,同时他还将继续亲临一线,为了朝中重臣的声誉,接着舌战赤贼! 史璜今天的表现确实惊艳了包括他自己在内的一群人。 谁说儒生文臣不能杀敌? 我史璜就凭借着三寸不烂之舌,挡住了前右车骑将军五万大军都挡不住的贼寇。 同时还示好了以董司空为首的一众朝中重臣,简直是大赢特赢,赢麻了。 但史璜高兴不到明天早上。 交州红军的行动是严格按照信息情报来的。 宫桐等人一出雒阳城,顺雒水而下进入黄河,然后在兖州地界,和早就等候于此的黄邵等人会合。 黄邵一直负责和青州、兖州的黄巾余部联络,希望他们能搬去交州。这个迁徙计划不是很成功,他们只同意和交州进行贸易往来。 但青兖黄巾,看在黄邵这位老前辈的面子上,帮忙提供了很多方便。 就比如利用宗族关系,为华府的商贸团队购来一些地皮做落脚点,同时也大方地拍胸脯说,山下不比以前,现在管得严,下面混不下去了,可以上泰山去投奔他们。 多亏了这个时期,还是我们的黄巾朋友遍天下,交州的商队或是特工们,可以向北直达黄河流域。 于是乎,当东郡太守桥瑁第一个冒充三公,向天下州郡发布征讨伪相国董卓的檄文时,华府特工第一时间将情报传回了交州。 用时比一般急报传到始安快了差不多一个礼拜。 所以交州军叫骂了五六天,算起来差不多就是明日,桥瑁的第一封讨董檄文,大汉的第二封讨董檄文,就会传递到广信城。 果不其然,第二日天刚放亮,交州军放了从始安过来的一条快船进港,船上所载的正是带有讨贼檄文的驿卒。 交州军在早起打鱼路过的百姓的围观之下,将檄文誊抄了一遍,然后让驿卒带进城去。 原本因为头一日的“胜利”而好不容易睡了个安稳觉的史璜,一大早看见了这篇以大汉三公为名义发下来的檄文,脑袋瓜子顿时嗡嗡嗡的。 “董卓逆贼,废立天子,夜宿龙床,秽乱宫闱……” 史璜不敢再多看,面色铁青地坐在位子上发呆。 一旁的士廞、区景等本地官吏则是长舒了一口气。 一是庆幸自己没有陪着刺史明目张胆地和华府对抗;二来,既然交州红军是真的响应三公去清君侧的,那就意味着双方的误会解开了。 士廞毕竟年轻,只觉得躲过一场无妄之灾。 但已经暗中做掉过一任刺史的区景,却是熟练地悄悄打量着史璜的脑袋。 如果史璜真成了董党的话,他区景不介意明着来取首级,希望借此机会能得到华府的回报。 可一纸空文又如何能吓倒史璜呢? 作为刘宏亲自点的将,如果凭借个文书就能干倒,那也太看不起刘宏的眼光。 沉吟半晌,史璜终于开口道:“诸君无忧,兴许是赤贼伪造的假公文,你我只需固守待援。” 诚然,如果整个广信城内的人,都觉得这封公文是假的,那它就真不了。 怕就怕除了史璜以外,大家都觉得是真的。 毕竟交州军的飞石机就架在城外,大家都希望是真的,以此来避免和红军交战。 回头士廞、区景等人私下一商议,决定还是再等等,至少等往荆州求援的使者回来再说。 一年内连着死两任刺史,终究也是个大麻烦事。 就这样,广信城内,众人假装无事发生,连史璜昨日豪言今天还要继续的舌战都没停下了。 翌日,求援荆州的使者回来了,带来更明确的消息,雪上加霜。 后将军袁术也在南阳郡向天下州郡发送了第三封讨董檄文,长沙太守孙坚已经准备好起兵响应了,同时不忘奉劝史璜,定海那边作为首倡义军的功臣,使君还是早日和解为好。 还附带有袁术的檄文,荆州刺史王睿的布告,外加孙坚的亲笔信 史璜绝望了,一个人孤独地坐在刺史府的议事堂内,只有几个家奴作陪,城内大小官吏,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广信城头的守军全部解散,回归各自豪族的庄园,城门也被默默地打开。 交州红军的军纪,全交州人都是有目共睹的,都放心他们进城。尤其是家里在城内还有生意的,那更盼着交州红军进来,希望他们来采买一些东西,毕竟他们公平,买卖公平。 于是在控制了东、南两座城门后,交州军派出一个营入城,前去抓捕交州的董贼叛党头目——史璜。 一路上,广信城内出门的百姓渐渐和交州红军混杂到在一起。 被围了六天,大伙都闷坏了,有出门采买用品的,也有想出门办事的,更多的,则跟在交州军后面,一起去刺史府看看热闹。 城内的一些有识之士看了,不禁感叹道,放眼当今天下,百姓敢和军队同行者,唯有交州一例。 称得上大汉的一方奇景。 浩浩荡荡的军民队伍很快来到刺史府,交州军分出两个曲前去包围府院,然后一什战士用扁担吊着一根粗滚木,对准刺史府大门就是一撞,大门应声而开,那锁门的门闩啪的一下飞出好几步远。 门内没有任何抵抗,门外的军民一拥而入,转眼间来到议事堂。 死到临头了,史璜也没有什么好畏惧的,身着全套官服,正襟危坐着,冷漠地看着涌进屋内的交州军。 因为天气炎热,他们身穿短褐,外面罩着一副皮甲,背上或是别着一张弓,或是一张弩,手里拎着的,则是一把形制古怪的锤子,一个个全都是神采奕奕、容光焕发。 这般军容,难怪能纵横岭南。史璜心里想着,但随即他淡然的神情横生一丝波动。他瞧见与他相对的,在门口形成半包围之势的人群中,似乎还有几个平头百姓打扮的男女? 这些是赤贼的奸细吗?化装成百姓混了进来? 看这仗势,就算没有董党的帽子,他们也能随意出入广信城,无论自己如何抵抗,都是徒劳罢了。 长叹一声,史璜也没了最后做舌战的兴致。 “史璜,你与董卓、阉竖狼狈为奸,可有想过有今日?还不束手就擒?”一名交州军军官朗声道。 史璜本来不想再多说什么,但听到这里,忍不住驳道:“说我董党也就罢了,但我和那帮刑余之人有什么关联?” “董贼如今打击迫害的朝臣,比如八厨,和当年十常侍所针对的是同一批,你说董贼和阉竖有没有勾结?” 史璜哑口无言,在围观群众的一致声讨下,木然地被交州军两位战士架走。 第14章 北伐!讨董! 抓住了史璜,拿下了广信城的控制权,华府就不准备再让出去了。 首先把城内的防务全部接管,至于行政,暂时没这个工夫和本地豪族扯皮,北伐大业还等着交州红军的参与呢。 苍梧这边将史璜顺利拿下,合浦对峙前线,士燮这头老狐狸更是干净利落。 从收到桥瑁的三公檄文之后,士燮第一时间和李弎通气,表示如果董卓真的祸乱朝廷,那他士燮就与董贼势不两立! 等到袁术和荆州的消息再来,并且伴随着史璜被扣上董党的帽子被捕时,士燮立马表示,自己受奸人蒙蔽,险些痛击友军。 为表歉意,士燮也愿意出兵三千,北上讨董,并且为了整个交州的团结和睦,这支军队凡事皆以李弎为首。 李弎也不推辞,当场和士燮完成了军队交接,士燮留下的三千人马,由士燮侄子士鋆统领,暂归定海中郎将帐下。 其余汉夷军队,从哪里来,回哪里去,李弎也解散了集训了几天的三万民兵,带着原来的一个旅三千人,外加士鋆的三千人,乘船前往广信和北伐军会合。 于是乎,三日后,交州北伐军誓师大会就在广信城南举行。 北伐军由李肆担任将军,石敏学担任军指导员,下辖两个旅,一个就是原交州红军第三旅,另一个则是士鋆带来的三千人,按照华府的规矩,把别部司马的名头改成了旅帅,其余不变。 后勤则由水军将军郑彦牵头,军事、民政、经贸三大委员会协作负责,此次北伐,军事并不是唯一的目的。 大会很简单,由定海中郎将李弎开场讲两句,再让受宠若惊到面红耳赤的交州群众代表士廞上台,讲了四五句类似家乡人都盼着你们立功,盼着你们平安回归的话。 然后就在百姓的夹道欢送中,六千北伐军将士,登上了前往荆州的船只。 原本选定的群众代表可不是士廞,而是一名农业劳动模范,来自最早接受朱雀军土改的两个乡里之一的谷北里。 一年不到的时间里,从一介白丁,到能上台在人山人海前讲话,这太不容易了。 临时换成这个交州大公子,没办法,士家也出了三千人,为了桶蘸就只好如此了。 这也是韦恩对桶蘸态度复杂的原因。 桶蘸一方面确实能减少了自己人的牺牲,另一方面却是要把自己人应得的回报,分一部分出去。 其实最可怕的还是合流之后双方谁同化谁的问题。 好在有大集体,最困难的问题不用操心;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 天地合,同道之志不改。 送走了北伐军,华府接下来的工作重心又回到了土地上。 在工业还没有形成一定规模前,大量劳动力还是要放在土地上的。 定海周边的土地经过长期耕种已经有些肥力不足,现在需要有进行组织地休耕,以恢复土地肥力,故此,对交趾郡一年三熟的沃土的垦殖计划正好实施来弥补粮食产量的下滑。 这也是为什么留了两个旅和全部的民兵守卫根据地,而只派出一个旅北伐的原因。 士燮,士威彦,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交州太小,容不下两个头。 尽管历史上讨董时期,火并盟友是件很常见的事,但华府不会做这么糙的事。 交趾郡,那里还有太多没有开垦的土地,华府慷慨解囊,帮助盟友建设他的荒地,绝对是一件留名青史的大善事。 …… 四百年前,始皇帝为了征服岭南,下令由人工开凿了沟通湘水和漓水的人工渠道。 于是乎,一条由无数劳动人民共同打造的,人类工程史上的一座丰碑——灵渠,建成了。 灵渠建成当年,秦朝就征服了岭南。 从此以后,岭南岭北就紧密地联系到了一起。 灵渠并不宽敞,二到三步的空间,只够一些艨艟小舟通过,这也是为什么之前孙坚走水路来交州,战船实力却很薄弱。 交州若要北制荆州,那必然要拓宽灵渠,这是后话。 话说北伐军乘船过了灵渠,先是直接二话不说攻下零陵县城,保住退路不失。 之后再到零陵郡治泉陵城下,发现零陵还是无郡守状态。 负责维持零陵郡日常运转的是本地几个豪族。 先前华府向荆州派出商队时就发现了零陵的异样,从两年前区星领头带动荆南叛乱时,零陵太守就挂印而去了。 孙坚平定荆南叛乱后,朝廷大事太多了,没人走动争取,零陵太守之位也就一直空悬着。 但没关系,这就是东汉,太守来不来差也差不多,平日里,除了听从一下督管荆南三郡军事的长沙太守孙坚,他有什么物资摊派需要征集,其余一应事物,零陵的黄老爷们都负责管了。 现在北伐军路过,断然没有放过这种“空城”的道理,留下第三旅一个营进城,负责征集零陵钱粮用作北伐,然后就等待交州方面腾出手来接管。 荆州因为最近十年间,接盘了大量新增产的交州大米,所以其人口之众,是可以预料的。人多了,矛盾就多了,所以以后的接管行动肯定不会顺利。 北伐军剩下五千多人,则继续顺湘水北上,等来到长沙郡治临湘县城时,已经是盛夏时节,但只要不是剧烈运动,大家也都能适应。 酷暑鏖战,已经成了交州军指战员们挥之不去的心理阴影。 到了临湘,北伐军才发现长沙管事的不是孙坚,孙坚已经出征北上了,留守的是他的同乡好友,长沙郡丞,苏代。 孙坚临走时有交代过,如果交州军经过,请苏代代为招待一番,并且告知交州方面,孙坚的目的地是袁术的驻屯地,南阳郡鲁阳县,请速来会师。 北伐军出征不过五日,也没什么需要休整的理由,只是上岸简单一顿饭,留宿一夜,建立个补给站,便又继续远征北上。 同时也收获了最新的情报,孙坚“下克上”,把荆州刺史王睿给做掉了。 原因和历史上没区别,武陵太守曹寅和荆州刺史王睿素有矛盾,担心王睿借机生事,于是决定先下手为强,伪造重臣书信,想借孙坚的刀杀人。 孙坚也不是愣头青,别人让他做谁就做谁。 王睿出身琅琊王氏,正儿八经的世家大族子弟,之前平定荆州叛乱期间,王睿是孙坚的上级,作战过程中多次表现看不起寒门出身的孙坚,尤其是孙坚因功受封县侯后,王睿的轻视瞬间到了另一个极端——嫉恨。 所以孙坚也是想除掉王睿的,老早就看这眼高于顶的膏粱子弟不顺眼了。 这不,瞌睡来了送枕头,孙坚揣着明白装糊涂,挑动王睿麾下将士闹饷,然后顺势逼得王睿吞金而死。 之后孙坚便顺理成章地吞并了王睿的部众,拥兵数万,继续北上。 第15章 铁骑三千 从交州南海郡的郁水入海口往北,一直到荆州南阳郡的淯水河畔的郡治宛城,其间两千里水道,皆可行船通达。 这也是南阳郡繁荣的原因,它是中原与荆州、益州、交州的物流集散地,是河洛盆地和中原地区进入黄金水道的内河航运起点。 北伐军紧赶慢赶到了宛城,勉强追上了孙坚的行军速度,却没能追上孙坚的杀官速度。 由相国董卓亲自任命的数个地方大员之一的,南阳太守张咨,被孙坚用一顿鸿门宴骗至军营,然后拖到营门口当众处决。 有意思的是,另外几个地方大员,如冀州牧韩馥、兖州刺史刘岱、豫州刺史孔伷、陈留太守张邈,都已经成了反董联盟的一方诸侯。 自从将张咨在营门被斩首后,整个南阳郡上下噤若寒蝉,对孙坚的所有需求,半点折扣都不敢打地满足。 没几天,孙坚便整编出了三万战兵,一万辅兵,备齐了物资,准备前往鲁阳和袁术会师时,正好碰上了匆匆抵达的交州北伐军。 孙坚亲自出营迎接,春风满面地问候北伐军将军李肆。 “孙将军,我们来迟了啊!”李肆拱手抱歉道。 原本还是笑容满面的孙坚,见着李肆的时候,一下子有些绷不住表情。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去年宴会上的朱雀军头头脑脑们,似乎没有这么一号人? 要是李弎这一级别的人来,孙坚还乐意交往一二,可你娘之谁啊? 赤贼轻慢人的习惯还真是一点不改啊。 但两军将士的目光皆汇聚于此,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孙坚勉强笑道:“哈哈哈,将军远道而来,一路辛苦,我即刻命人安排休整一二。” 李肆爽朗地笑道:“孙将军莫要如此,谈不上辛苦,北伐事紧,我交州人首倡义军,自然责无旁贷,休整就不必了,交州北伐军全军六千将士,现在就能随将军出征。” 现在就能走?还有点武夫的样子。 念及于此,孙坚神情自然了些,说道:“好,还不知将军姓甚名谁?” 李肆双眉挑起,连声道歉道:“在下李肆,字伯常,乃定海中郎将麾下的破竹校尉,见到孙将军这般的英豪人物,一时失了方寸。” 孙坚顿时高兴坏了,说道:“好一个失了方寸,不知李弎李叔寇是你?” “正是在下兄长。”李肆答道。 孙坚有些难以置信,眼前这军官,皮肤略白,身长七尺五,身形精壮,五官锐利,和李弎那个浓眉大眼的黑面大汉哪有半分相像? 但孙坚还是赞道:“原来是李将军之弟,难怪难怪,既然小李将军出兵心切,那你们交州军就作我军的后队,即刻出发。” 李肆颔首道:“孙将军豪气!不过我军还想请孙将军行个方便。” 刚说了急着出兵,现在却又还要谈条件? 孙坚皱眉道:“哦?说来听听。” “请于宛城城东的港口处,划拨一块地盘作为交州北伐军的后勤补给中心,转运交州送来的粮草军资。” 见多少还是和北伐相关的事,孙坚的情绪再度缓和道:“无需如此麻烦,交州军一应补给,都由我军负责,南阳郡富足,何必从交州千里转运?” 李肆迟疑半息,然后眼前一亮道:“真的可以吗?我军六千兵马,其中三千是交趾太守士燮麾下的狼兵,这个补给好说。 但另外三千,我们定海中郎将麾下的三千铁骑所需的草料和豆料,不知南阳郡可否供给?” 孙坚刚想说包在我身上,但他老道的军事经验还是阻止了他。 一匹战马,一天至少要吃掉一石草外加一斗豆,相当于三十多个步卒的消耗,三千匹马,那就是九万大军…… 嘶~ 南阳不是没有草料,只是又要多几倍的民夫去运输,拿自己的面子去换这么的里子,值不值? 孙坚心里倒吸一口冷气,想到:原以为赤贼首倡义军是另有所图,没想到竟然派出三千铁骑还有自备一应粮饷北伐?看来之前真是错怪了他们。 自己只是借董党之名,杀了个没根基的新太守,让南阳豪族们掏出几万人的军粮都还是勉为其难的,如果这个数字变为十几万,那他们怕不是会直接投靠董卓,那样还来的轻松些。 于是孙坚对着身边的程普说道:“德谋,有劳你去带小李将军找一块临水港口。” “唯!” “多谢孙将军!”李肆感谢道。 到目前为止,孙坚很满意交州的态度,觉得先帝这个侯爵没有白封,自己当初的眼光也没有白瞎,直到亲眼见到交州军所谓的三千“铁骑”。 “这马能上阵吗?” “这马是给娃娃骑的吧?” “不就是西南的驮马吗,好意思叫什么铁骑?” 孙坚手下一众将校笑作一团,孙坚自己的脸色也不是很好看。 黄盖见状,宽慰道:“主公请看东南方,交州人还是带了百余骑战马的。” 孙坚冷声道:“都是些河西、幽州马,八成是从朱车骑麾下的三河骑士那夺来的。” 好像每次和赤贼打交道都不会一帆风顺,孙坚无奈地摇摇头,自己拿华府没办法,只好带着将校们继续组织出征。 得亏李肆离开得早,不然高低得跟这帮手下败将们掰扯掰扯,自己这三千龙骑兵算不算铁骑。 怎么着,看不起骑马步兵嗷?骑马步兵学名叫龙骑兵,高级不?孙坚这帮子手下败将,有什么脸挑三拣四的。 所幸此次北伐讨董,不仅仅是一项军事行动,更是一项政治行动。 华府所求不外乎一些虚实。 虚的是把交州红军的名声打出去,让天下更多的人知道,存在这样一支与众不同的军队,其背后还有一片与众不同的土地。他们为了劳动者而战,为了劳动者而存在。 所以特立独行地每名战士牵一匹驮马,看起来就声势浩大。 实的方面,说白了就是去抢人口的,三千驮马都是运力,如果系上平板车那更是如虎添翼。 到时候就是一辆辆马车,拖着行李和走不动路的老弱,然后引导着无数家园荒芜的河洛人前往宛城港口…… 其实也是有军事上的考量,去年酷暑鏖战的阴影太大,军事委员会非常注重夏季防暑,还要预防以后的冬季防寒,制定出了一系列方案。 军队的防护不能减,铁器廉价,人命关天,不仅不能减,还要往上加,量和质都得加。 那就只能配备辅兵或者驮畜负责负重行军,战时再着甲。 华府内部劳动力都不够,辅兵是不可能加派的,那就只好委屈郁林的小马们,出门远游一趟了。 除此之外,北伐军还带了两样秘密武器。 去年随朱儁出征的二十名工匠在浈阳被红军包了圆。 都是来自京师的熟练工匠,在几位科技委员的指点下,借助水力锻打配合,手打了一百领带弧度的前胸板甲,用来替换先前定位尴尬的生铁铸甲。 另一样则是防护延伸到脚踝的步人甲,这样就能有效克服穿筩袖甲被箭矢射中腿部的弊端。 以后,董卓军就将真正感受到,一点点来自双重重甲的小小震撼。 第16章 袁盟主:孙坚、李弎都是个厚道人呐 因为有华府在雒阳首倡义军的举动,所以各路诸侯早早地就在暗地里做好了准备,等到真正举事之时,诸侯们反应极为迅速。 这次,孙坚的荆州大军来得实在是太快了,几日就行至鲁阳,和袁术会师,距离雒阳只有一步之遥。 这时河南百姓还没有被董卓逼着迁去长安,豫州刺史孔伷在颍川也还没有兵败,关东各路大军的实力都很完整,一齐压上,给了董卓更大的压力。 一时之间,河洛地区,人心惶惶。 原本董卓是准备立刻迁都,以避关东诸侯的锋芒。 奈何先前那个南海主簿在雒阳折腾得太出名了,让河南百姓对这个新任相国很是戒备。 若是要强行西迁百姓,董卓怕孙坚这个大忠臣趁机杀进来,军队散了出去,还有了百姓的拖累,董卓到时想走都走不脱。 为了维持京城的稳定,董卓只好暂缓迁徙百姓,而是准备先把皇帝一家搞去长安。 此时,天下讨董诸侯,汇聚到了四处屯兵之地。 以渤海太守袁绍为首的河北诸侯,屯军河内,南向雒阳,面前只有一条单薄且四处漏风的大河防线。 青兖徐三州诸侯,遥尊袁绍为盟主,屯驻兖州境内的酸枣县,离雒阳最远。 豫州刺史孔伷独领一路,也奉袁绍为盟主,聚兵于雒阳东南边的豫州颍川郡。 后将军袁术,则另树一帜,自己当盟主,以雒阳南方的鲁阳县为大本营。 整个讨董联军,目前共十三位州郡重臣出兵,是为十三路诸侯,已经将董相国一人掌控的朝廷半包围起来。另外还有诸如陈王刘宠自号辅汉大将军,以此举兵自保之类的行为,数不胜数。 但老实说,董相国一点不怕。 论名声,一千一万个董卓也比不过关东联军,但若论打仗,呵呵,把孙坚剔除在外……再把打赢孙坚的李弎剔除在外,别说剩下十一路诸侯,再来十一路董卓都不带怕的。 董卓和孙坚当过友军,知道孙坚是个能打的,现在还多了个似乎更能打的李弎,并且二人俱在鲁阳,故而董卓对袁术这一路格外重视。 受到董卓关注的鲁阳城内,此时正是一片欢庆。 面对远道而来的孙坚等人,袁术给出了当前条件下最大规格的招待。 原因无他,对于袁术来说,孙坚带来的两路大军,就是暴雪天里送来的木炭。 他袁术,血统比袁绍高贵,官位比袁绍大,可谁知这帮子关东诸侯,一个个跑去认袁绍做盟主? 真是岂有此理! 袁术这一个月来,全靠汝南袁家的支持,才得以坚持在鲁阳自成一家,但声势完全被袁绍那边十路联军给盖了过去。 不用别人说啥,袁术自己都觉得颜面扫地,进而无比地憎恨自己这个庶出的兄长。 可谁知峰回路转,孙坚居然带着南方两路大军,数家诸侯,整整五万大军来投奔自己? 人生的大起大落恰是如此,袁术原本都已经陷入了严重的自我怀疑,没想到还能得到此等强援的认可。 上天先是抛弃了他,将他袁术丢在泥坑里还踩上了两脚,哪知没等几天,又捞起袁术去遨游仙境。 袁术瞬间觉得,好似世间的一切苦等,都是为了更璀璨的未来。 孙坚是什么人?大汉乌程侯,偏将军,先帝刘宏最为倚仗的将军之一。 李肆是什么人?定海中郎将李弎的弟弟,麾下三千骑兵,可是连孙坚都奈何不得的苦主,就连当今所谓的大汉双璧之一的朱儁,都是他们的刀下亡魂。 至于士鋆手下的三千狼兵,那至少也是常年征伐的百战边军,若是到了战场上,袁绍手底下那数十万农夫就得日夜祈求上苍,千万不要撞见这些交趾兵。 反观那婢子之子袁绍手底下都是些什么阿猫阿狗? 除了人多一点,还有什么能比我袁术强? 况且人多有什么用,天下的黔首那么多,也没见妖道张角成事夺了这汉家天下啊。 哦,不对,小李将军在此,不能骂张角妖道,得叫大贤良师,哎哟,要是李弎再派三千铁骑来助我声威,日后追封张角三兄弟为国师也不是不行~ 在夜间的酒宴之上,袁术是真的喝醉了,他完全没有预料,自己的人生可以这般触底反弹,从最低谷直到最高峰。 早先接到孙坚的信件说要来会师,自己也是患得患失的状态,倘若有孙坚来投,那自己将不复这般尴尬,但又担心孙坚半途反悔,被袁绍那卑鄙小人给拉拢过去。 但孙坚没让他失望,反而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惊喜。 送一还赠一群,更别说这里面还有李弎这个首倡义军,名气与实力并存的诸侯。 这顿酒喝得真痛快,袁术直接放浪形骸,一坛接一坛地猛灌,席间都记不清出去如厕了多少趟。 要不是心底还有最后那根有关血统,有关高贵的弦绷着,袁术恨不得当堂和孙坚拜把子,义结金兰。 一夜宿醉无话。 第二日,袁术召集孙坚、李肆和士鋆来详谈讨董诸事宜。 “如今董贼肆虐,祸乱朝堂,不知诸君有何见教?”寒暄过后,袁术便直入正题。 孙坚当先拱手而言道:“孙坚乃一介武夫,一切听从盟主调遣!坚愿做先锋,率先攻入雒阳!” 袁术大喜过望,连声称好,然后将热切的目光转向李肆。 看着袁术这兴头,孙坚的第一反应就是袁术恐怕要吃瘪,然后果不出孙坚的意料。 李肆先是一拱手,然后面露难色道:“盟主还请见谅,交州军不比荆州军人数众多,我军兵微将寡,具体战况可能还需谨慎一二。” 袁术的笑容凝固了,就这样愣在当场,好半天才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无妨无妨,小李将军能来鲁阳,就是对我袁术最大的支持。” 袁术很快就做好了心理建设,不管人家愿不愿意出力,就拿李肆当前的行为来说,在外界看来,已经是站队袁术了。 袁术也不是什么狂傲之辈,现在的他,刚刚好不容易从低谷里爬出来透一口气,脑子清醒的很。 他袁术最大的敌人不在雒阳,而在河内。 李肆即使不去打董卓,没关系,只要他交州军大旗插在袁术大营一日,就有一日对袁绍的伤害。 这个节奏太熟悉了,此时,在一边旁观的孙坚暗暗想着,打了一棒子,该给一甜枣了。 像是在配合孙坚演出一样,李肆果不其然地补充道:“盟主勿急,但有一事,交州北伐军可以全力施为。” 第17章 袁术算术,四舍五入 孙坚的嘴角微微抽动,到现在为止,他算是摸清了一些华府人的行事风格。 该怎么形容呢……帝王心术? 还真是一如既往地大逆不道,孙坚轻轻呼出一口浊气,为自己又看清了一点华府人的真面目而暗自欣喜。 袁术可是第一次和华府打交道,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好,李肆的忽冷忽热,让他很不适应。 他只好再次提起兴致,问道:“不知所谓何事?” “粮草。”李肆答道。 袁术听闻,喜上眉梢,急忙追问:“不知李将军能供应多少粮草?” “倘若按照南阳、河南这边的均价,盟主要多少,我们交州就给多少,绝不涨价。”李肆说道。 “这……”袁术拧了拧眉毛,他感觉这帮子交州人比他的眉毛还拧巴,如果有这钱,为什么不直接我来买?虽然买的数量多了就会涨价,但袁术还是觉得肉痛啊。 “另外,不知盟主可曾听说过,徐州陈氏和交州的以粮易口的贸易?”李肆又补充道。 “还请李将军细言。”袁术耐着烦说道,那些恃才自傲的狂人袁术都忍过不少,何况李肆这种带来实际益处的人呢? “近年,中原地区民生凋敝,百姓食不果腹、流离失所,而交州却有大量沃土尚未开垦,前南海郡守陈公琰见状,遂与我家君侯商讨,我们每出二十石交州稻谷,徐州陈家就会运来换一户至少带一壮丁流民。如此一来,中原有了粮,能活更多的百姓,交州有了人,能产更多的粮食,二者相辅相成,谓之双赢。不知盟主可中意,这般泽被万民的大善事?”李肆忽然变得目光炯炯。 “陈家有船,可以送人,我这战事紧急,可腾不出人来帮忙迁徙。”袁术毫不犹豫地答道,置于桌案底下的双手还有些颤抖。 怎么当时没从袁家找人去南海上任?这种白捡的富贵,居然便宜了徐州陈氏那帮人,难怪之前他们在朝堂上和交州人走得那么近。 他袁术又不种田,所需之钱粮全靠抄掠附近百姓。 南阳这边的黎庶们一穷二白,袁术抢也抢不出什么财货,能拿去换粮食,简直是瞌睡来了送枕头。 至于说要靠这些黎庶种田发展?袁术赚快钱赚惯了,没这个心思再去脚踏实地了。 除非等到他袁术自己执掌天下的那一天,随便安排几个贤良去治理不就好了。 至于说担心南阳的三四十万户,河南的六七十万户被搬空?袁术会派人盯着核审的,袁家虽大,但他袁术也绝不是个败家子。 见袁术几乎是点了头,李肆笑道:“盟主只管在大营内等着交州送来军粮,至于迁徙这类杂事,完全不必劳烦盟主,只需盟主许下我军相应的行事职权即可。” “好,那本盟主就代表这天下苍生,谢过交州的各位英才!”袁术拱手道,“不知李将军所需何种职权?” “准许我军赈济南阳灾民,外加从宛城到南海番禺的水路执掌权,以便保障粮道通畅。”李肆答道。 “前者好说,任命你暂代南阳户曹即可,但是后者,好像没有什么先例可循?”袁术凝神想到。 “盟主可以于后将军府内增设一官职,或可称后将军府转运使,专职水运事务。”李肆建议道。 “后将军府转运使?权责能够覆盖这么长的水路吗?”袁术不解道。 以后将军开府,原则上可以,但需要皇帝同意,袁术逃出雒阳之后,没有取得皇帝的同意,就以后将军这一重号将军的身份开了府,招揽幕僚,组建军队。 本就是有些名不正言不顺的,现在还让后将军的属官管辖几千里的水路,于是袁术有些迟疑。 “盟主乃天下众望之所归,统联军,讨董卓,清君侧,靖国难,宛城水路以南,谁敢不服,我北伐军为盟主讨之!”李肆正义凛然道。 “这……这朝堂、地方上恐怕说不过去啊?”袁术犹豫着,李肆的话虽然听着舒坦,但就这样把权责范围如此之大的名头给交州来的陌生人,袁术还是拿不准主意。 李肆不急,继续拱手正色道:“不知盟主是否已经将上述几千里水道纳入掌控之中?” 袁术摇头否认。 是啊,慷他人之慨的无本生意,答应了也没什么损失。 但袁术还是心存芥蒂,之前李肆不愿意为他冲锋一事,嘴上说无妨,心里哪是如此轻易就能放下的呢? 见袁术还在犹豫,李肆只好拉下脸来,说道:“不知盟主帐下有几路诸侯?” 袁术摸不着头脑,试着说道:“三……三、四路?” “非也,盟主若要写公文,我们交州可以附上五个名字,南海、交趾、郁林三郡太守,定海中郎将,还有嘉禾亭侯,外加后将军和长沙太守,合计七路诸侯,如此这般,声势这才不下于酸枣联盟。我为盟主拉来七路诸侯之中的五路,盟主何须顾忌那群不敢来响应你的鼠辈?”李肆慷慨激昂道。 简单的算数题让袁术盘然醒悟,赶忙一拍屁股起身拱手道:“是术怠慢了义士,既如此,那就有劳李转运使替我去压服水道周边那些不敢响应起兵的鼠辈。术为大汉,在此拜谢诸位交州义士!” 李肆起身回礼,一旁的士鋆也赶紧起身随礼,虽然他们士家啥也没做,但后将军夸的可是整个交州,岂能不与有荣焉? 何况刚刚李肆说的五个交州诸侯里,有两个还姓士呢。 孙坚看着这二人恭谨的样子,忽然想起士家好像和华府不对付? 于是瞬间计上心头,笑道:“不知士将军可愿随我一同做先锋,为国家建功立业?” 孙坚的提议来的突然,士鋆年纪轻轻,当时听说要北上清君侧,自己也是带了一番建功立业、光宗耀祖的心情的,再加上袁术、孙坚这等大人物的一番礼遇,士鋆的心思很快翻腾起来。 虽有些意动,但还是转头看向了李肆,毕竟临行前叔父嘱咐过,此次北伐,一切听定海那边做主,最好是他们做什么你就跟着做什么,不要和他们起冲突。 李肆大方地笑道:“士校尉想去便去,肆岂敢阻挠义士的拳拳报国之心?孙将军乃是当今天下闻名的虎将,想必在孙将军帐下,士将军必定能够一展宏图。” 士鋆躬身拜道:“那鋆在此便谢过伯常兄了,也祝伯常兄一切顺利。” 然后又对孙坚拜道:“还请孙将军多多关照。” “好好好!哈哈哈!前锋帐下又添一勇将,真乃坚之幸也,亦乃家国之幸也!”孙坚笑得很肆意,旁人是无法理解他此时的心情的,三言两语就从华府手底诓来三千精兵,怎么不能算是他孙坚扳回一局呢? 至于李肆愿意放走士鋆那三千人的原因,很简单,碍事。 自己又不是真的来打仗杀人的,自己是来救人的。 何况跟着初期的联军几十万新兵一起进军,那不是白白送死吗?讨董作战真正的开始时机,至少得等孙坚把他这一路几万新兵给练出个样子。 这帮子友军加入后,石敏学觉得需要桶蘸一番,也是每天三顿饭的供给,吃的多还做得少,赶出去也省事。况且,当他们到了孙坚帐下,一下子也难以适应孙坚的军粮供给,说不得会喜提一本反面教材,从而心向华府呢。 第18章 乡亲们,我回来晚了....... 士鋆很利索地点起三千交趾狼兵,随同孙坚建功立业去了。 临走前,交趾兵与交州红军战士们依依惜别。 这一路上,交趾兵不仅托了北伐军的福,吃了一二十天好的,另外,北伐军也经常举行一些娱乐活动,诸如说书、唱戏,都会邀请交趾兵一起,着实让交趾兵大开眼界。 短短一二十天内,双方也算是结下了不浅的友谊。 可是军令如山,各自的任务分下后,两军就此分道扬镳。 半途中,北伐军早就和红水军一起,由军指导员石敏学负责,先斩后奏,建立了不少流民收留点,留下了大量兵力。 因此,随从李肆抵达鲁阳的兵力不过一营加上直属的骑兵屯,现在从袁术那里拿了个能用的名头,就立即动身前往南阳北部四处宣传,收留流民前往交州安置。 不似荆州南部几郡那样粮食充足,百姓就算自己收成不好,也能卖身豪族成为徒附,不愁饿死。 南阳郡这几年兵灾连连,旱情不解,外加本地豪族急于补回自家因黄巾之乱而损失的财产,故而向下盘剥更甚,南阳百姓一个个饿得骨瘦嶙峋,开口说句话都费劲。 北伐军将士们看得很难受,为了在短时间内救济更多的百姓,经过全军征集意见,北伐军决定把三餐米饭改为三顿厚粥,保持基本能量摄入的情况下,匀出更多的粮食去做稀粥。 同时还要专门给正值发育的青少年们喝肉粥,并且就地组成青年团,随同交州红水军下河打鱼,边劳动边锻炼集体协作意识。 在宛城外的码头负责转运流民的曲长龚胜,虽说是凉州人,但少年时期就追随黄巾方士来了南阳,南阳可以说是他真正的故乡。 如今,龚胜在宛城的发粥棚外,遇上了即将登船前往交州的故人。 龚胜眼尖,一眼就认出了这个身形佝偻的老汉,颤抖地喊道:“喜叔?喜叔,是你吗,我是阿胜啊!” 龚胜走到老汉面前,见老汉原本应当与自己身高相仿,如今却要费力地仰着脖子,撑大了上眼皮,仔细地瞅了瞅龚胜半天,才颤声道:“阿胜?恁是龚胜?” “对!是我,喜叔,你今年应当还不到四十吧,怎会如此苍老?”龚胜一时间悲喜交加,双手拉起老汉枯干的手说道。 龚胜跟着越行上了夜校后,乡音都变了,只剩下语音语调之间残存一点乡韵。 感受到手心里传来的热切,老汉叹了一口气道:“当年恁们跟着张大帅闹黄巾后一走了之,官府对乡里就越来越狠了,税赋年年加重,俺们连自己的吃的都留不够,不少青壮都离乡讨饭吃去了,留下俺们这些老弱,事也做不动,就越来越坏了。” 老汉一打量龚胜,眼神汇聚了一些说道:“阿胜恁也当了红军吗?” 龚胜泛泪答道:“对,我跑到南边的交州当了红军,现在打回来了,对不起喜叔,对不起乡亲们,我回来晚了……” “当红军好,红军好啊,阿胜恁从小就能吃苦,交州俺都不晓得有多远嘞,亏了恁跑这么远过去,又跑这么远回来。当了红军就好好干,俺听说好多老黄巾都成了贼,四处祸害良民,恁莫学他们!”喜叔攥着龚胜的手说着,直到龚胜向他保证不会当贼才松手。 龚胜看了眼周边的难民,以妇孺老弱居多,围着重逢的二人看着,又想一起上前去分享这种喜悦,却又担心惹了红军战士们的厌。 “喜叔,乡亲们,南阳又要打大仗了,大家先坐船去交州安置,那里有数不尽的田地等着大伙开垦耕种,且赋税只有章和时期的一半。交州不远的,坐船一旬就到了,比河北还近些。以后等天下太平了,我们再回来!”龚胜高声道。 边上一名老妇人首先止不住泪水,挣开在儿媳的搀扶,跪倒在地,拜道:“老身粗鄙,不知如何感恩,只能给壮士们磕头了。” 紧跟着老妇人,周围人越跪越多,就连喜叔也哭着跪倒,龚胜一个人孤零零地站立于其间,拉都拉不过来。 正当龚胜急得满头大汗时,先是一阵尖锐的哨子声响起,吓得拜倒在地的乡亲们赶紧抬起头观望,紧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整齐的脚步声,龚胜循声望去,原来是曲指导员越行带了一队红军守卫赶了过来。 就见越行神情肃穆地举起铁皮喇叭,用力嘶吼道:“起来,不许跪,全都起来,谁也不许跪!” 乡亲们犹犹豫豫地没反应。 越行一咬牙,唰的一下拔出明晃晃的钢刀,身后的战士也跟着拔刀。 在乡亲们惊疑的眼神之下,越行用刀指着跪倒的众人吼道:“我们红军不救软骨头!谁再磕头,打哪来的回哪去,解放区不欢迎你!” 乡亲一听,连忙一骨碌爬起身,继续在战士们的指引下,排成队列去领粥吃。 龚胜无奈地笑着走向老搭档,说道:“老越啊,对群众拔刀,你不怕这样弄吃上头的挂落吗?” 越行耸肩道:“爱咋滴咋滴吧,后面多少人还等着上船呢,哪有闲工夫和他们掰扯?倒是老胜你脸上该擦擦了。” 龚胜可以随大流地叫越行老越,越行可叫不出一句老龚,尽管老公此时还不是夫君的意思,关系铁、有身份的老汉就可以叫他老公。 龚胜开始也纳闷,直到后来才明白,定海方言里,老公是夫君的意思,差点把龚胜给乐坏。 龚胜此时脸上满是泪水,刚刚情急之中,压根没有感觉到,于是赶忙抬手用衣袖抹了抹。自己已经是一曲三百指战员的军事主官了,该有的形象还得注意,多少小战士拿他做榜样呢。 眼见当前事了,越行正打算离开,龚胜却叫住了他。 “老越,你说他们还有机会回来吗?”龚胜跨走上前和越行并肩站立。 越行本想下意识地说出心中所想,但回想起龚胜刚刚窘迫的神态,于是轻松地笑道:“怎么不会,你不就回来了吗?” 先是一愣,之后龚胜的嘴角渐渐上扬,笑声止不住地从牙关之间喷涌而出,转眼之间整个人的精气神便去而复返。 第19章 伤天和,可以;伤文和,不行!讨董军事学院,开课~ 北伐军忙着收拢流民,袁术则乐着跟在后头算账,孙坚也在抓紧时间练兵。 袁绍和孔伷两边都在积极四处串联,希望能摇来更多的帮手。 而诸侯最多的酸枣联盟,则每日忙于饮宴,压根没空做其他事。 眼看这四方几十万大军到位,志得意满的袁术于是传信各路诸侯,提议向雒阳进兵,为作表率,他先一步命令孙坚北上进入河南尹境内的梁县。 原本无可争议的联军盟主袁绍,在袁术接到了一众南方诸侯的投效后,地位本就有所动摇。 现如今,袁术还想在讨董进军事宜中博得头筹,袁绍就再也坐不住了,当即传讯给各路诸侯一同进兵。 渤海太守袁绍和河内太守王匡统兵两万,向雒阳北边的黄河渡口压上;豫州刺史孔伷统兵四万,拔营前往距离雒阳只有一百五十里的阳城。 至于酸枣联盟里的群雄,原本还打算接着奏乐接着舞,但在曹操的不懈游说下,也开始收拾行装,准备派出一支声势浩大的军队西进荥阳。 眼看雒阳局势愈发危急,有一个人坐不住了,他就是平津校尉贾诩,贾文和。 贾诩是对抗袁绍王匡、守卫黄河防线的前线统领,虽然此人胸有邱壑,但平日里极少与他人交谈,故而很少有人知道,他贾诩除了是个合格的中级军官外,同样也有着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的才智。 董卓的谋主,相国府长史李儒就是少数几个知道贾诩才能的人,但无论他如何劝说,贾诩都表示安于现状,不愿担当重任。 可反常的是,贾诩今晚偷偷从平津前线返回雒阳,连夜上门拜见李儒。 “文和何故连夜前来?”李儒出门迎接,惊异之情浮于言表。 李儒算得上是贾诩的朋友,他知道贾诩这个人是轻易不会有突然之举的。 “文优,进屋说。”贾诩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跟着李儒进了书房,屏蔽左右,这才开口道:“关东四路联军日益紧逼,不知文优准备如何应对。” 李儒轻叹一口气,道:“唉~相府正在河洛之地,大量募集士卒,并且日夜操练,关东看似四路进逼,实则所忧者只有袁公路,其麾下的两员大将,孙文台与李叔寇,皆是兵强将勇、熟于战阵之辈,应对起来颇为棘手。 北路有文和坐镇,万无一失,东面有虎牢关天险,且东面诸侯皆碌碌,同样不足为虑。” 贾诩先是颔首,后又低声喝道:“文优,你只知形而不明势,到时候我等西凉人士,都将被你给害死!” 李儒瞪大双眼,他知道这个沉默寡言的朋友不是个喜欢语出惊人之人,于是急切道:“文和所言何意?还请直言教我。” 贾诩也叹了一口气,说道:“我西凉军于河洛之间的名声被那帮交州人搞臭了,联军攻得越近,河南百姓就会越疏远相国。河洛所募之兵,现在慑服于中央权威,不敢有所怨言,可一旦联军攻近,引发河南震动,士卒离心离德,你我俱将死无葬身之地矣!” “那文和可有良策?” “必须主动出击,用军事胜利来巩固中央权威,以此来安定河洛士卒之心。” 李儒皱眉道:“凡战者,有胜有负,若是第一战就败了,岂不适得其反?” “那诩还有一策,请烧河洛为白地,逼得雒阳百姓西迁关中,则可安心依托函谷关,与关东联军周旋。”贾诩平静道。 李儒听了额渗冷汗,为难道:“此举过于败坏相国名声,非到破釜沉舟之时不可使用,文和还是说说如何首战制胜吧。” “打孔伷,此人只擅长夸夸其谈,空有虚名,实际无甚才能,帐下也无善战之将。派一上将,引西凉、并州、三河精锐骑军六千,百里奔袭,一战可破,来回所需仅有两三日。孔伷军队覆灭,定能震慑其余诸侯,并壮我军声威,之后便可从容应对。”贾诩说道。 李儒思索了一阵,开口道:“文优所言甚是,明日一早,还请随我面见相国,当面问对。” 贾诩一抬手,说道:“文优,老规矩,不要和任何人说是我的计策。” 李儒不解道:“文和,此计若成,便是大功一件,汝可凭之直入尚书台,一展胸中宏图,何以……” “诩只愿一生安稳,余者不敢有所求,文优不必再说了。”贾诩抢声道。 李儒深吸一口气说道:“好吧,既如此,儒便又欠文和一人情了。” “两个,两个人情,诩还有一事相托。”贾诩竖起两根手指头说道。 “但讲无妨。” “交州赤贼曾将大义、故事传扬于黔首……” 此事说定,李儒又问及大河防线有什么需要支援的,贾诩简单说现在什么都不需要,先集中力量打掉孔伷,之后腾出手来,就派个能陷阵的猛将给他就好了。 商谈完毕,贾诩也不留宿,连夜原路返回了孟津关。 …… 被贾诩视作关东联军最薄弱一环的豫州刺史孔伷,如今正领着他那四万豫州军,沿着颍水河艰难行军,每日只能前进二十里。 此时正值初秋,暑气略散,按理来说应该是个适合行军作战的好时节。 奈何一离开营寨,这四万新募集的新兵们,既不知道如何扎营,也不懂如何设防,整个行军队伍,就好像几万人在搞一场大郊游。 原本颍川自黄巾起事之后也是战乱不断,理应有相应的军事人才被锻炼出来,可他们当年要不就都随着朱儁、皇甫嵩继续征战天下去了,要不就是类似龚胜这样的老黄巾,逃到了不同地方,也不可能为孔伷所用。 现在孔伷的军队是由颍川世族直接支持建立起来的,基层军官都是各世家里平时管庄园、家丁的小管事,百人以下的队伍他们还能应付,这四万大军属实是远远超出他们的能力范围了。 孔伷刚出兵没两天就后悔了,瞧着手下这群熊兵,平日里从容的姿态全然不见踪影,连和颍川名士们饮宴的心情都消散一空。 他现在每天就盼着早日进入阳城,借着坚固的城池,孔伷才能安心地重新与颍川名士们欢聚。 可越怕什么就来什么,傍晚时分,孔伷大军行至距离阳城不到六十里的一处荒野之中,忽觉得西北方向的大地震动起来,循声望去,遥遥可见一团烟尘从西北方,顺着颍水狂飙而来! 第20章 千骑卷尘自天来 夕阳西垂,豫州军士卒望向西北,被夕阳刺地眯起了眼,眼中之景也愈发暗淡起来。 那团烟尘近了,打头的豫州先锋们的身体也开始随之上下震动起来。 在一片摇晃的昏暗之中,他们瞧见一披头散发的大汉,骑着一匹高大神骏,拖着一把长刀飞驰而来,待离得近些,其脖颈之间的那团苍色狐裘围脖便愈发夺目耀眼。 再没有见识的豫州士卒也知道该逃跑了。 可还不等他们作出一些屁滚尿流的反应,一支支箭矢如飞蝗一样撞入人群,豫州军士卒身上的防护过于单薄,一时间一道道弧形血柱四散飙出,可怜的豫州新兵们哀嚎着躺倒在荒草地上,痛苦地做着生命中最后的挣扎。 西北方杀来的骑兵飞速略过这群倒在地上还没死透的士卒,继续顺今日最后的夕阳,朝着前方那乌压压乱成一片的人群冲杀而去。 一马当先的乃是这支骑兵的统帅,骁骑校尉华雄,其部下有六千精骑,出发后不敢耽搁,花了两日时间先行赶到阳城,哪知孔伷所部一路上犹如龟爬,压根还没走到阳城。 于是华雄率军在阳城休养一日后,第二天带着全部骑兵,沿着颍水往东南杀下,正好在太阳落山前撞上了疲惫不堪的豫州军。 豫州军前锋被轻易屠戮殆尽,华雄继续直冲孔伷中军,同时分出骑都尉吕布所辖的并州骑兵两千,从南边绕到侧翼,把豫州大军主力往颍水河里驱逐。 华雄继续身先士卒,一柄长刀左右砍杀,左右近卫挺着马槊保驾护航,豫州军挡者无不身死,片刻工夫,孔伷的中军大纛就到了眼前,华雄一刀将其砍倒,然后左右近卫提了几个俘虏,问道:“孔伷何在?” 那几个俘虏浑身打颤,被吓得说不出话。 华雄打马上前,轻描淡写地削飞了一个头颅,鲜血溅了周围俘虏一身。 然后华雄的刀尖直指下一个被血滴妆点成血人的俘虏,阴鸷的眼神冷漠地落在俘虏颈脖处。 那俘虏仍是颤抖不止,用尽全身力气张开嘴巴,却怎么也说不出一句话。 唰,华雄又是一刀挑飞一颗头颅,然后刀尖继续转向下一个。 感受到从刀尖流下的鲜血留在颈脖、胸前的温热,那俘虏用了此生最大的力气吼道:“孔刺史他,他在你们刚冲阵时就准备骑马逃走,结果慌乱中失足落马,摔断了腿,现在就藏在溃军之中。” 等这名俘虏说完,一旁华雄的近卫吼道:“说就说,还如此聒噪,给我死去吧!” 说罢一刀就要落下,可谁知华雄一翻手,用长刀的刀背磕飞了近卫的环首刀,然后华雄发出沙哑的声音道:“这人不错,收作近卫,其余都杀了吧。” 俘虏们苦苦哀求而不得,那个被华雄幸运选中的新近卫,被另一名近卫搀扶起,然后在昔日同袍的惨叫声中缩着身子缓缓离去。 华雄这边还在收割,同时急切着寻找着孔伷的首级。 而负责驱赶豫州军入颍水的吕布,则开始出工不出力了。 不同于华雄那披头散发、狂放不羁的外型,吕布则很规矩地束发右衽,一身盔甲干净明亮,兜鍪之上立有两根红色长缨,战阵之中都保持一副玉树临风的模样。 他接了华雄将令分兵而出,一开始也没直接去执行华雄的全歼战略,而是奔着几面醒目的军旗冲杀而去,并州狼骑们都是马上好手,跟在吕布后面,端着一条条马槊冲向混乱的豫州军。 因为骑具的落后,并州狼骑的马槊扎到了步卒身上就要松手,不然自己也会被带飞。之后便抽出马刀肆意砍杀,没半点迟滞。 吕布也抓了些俘虏,一问,孔伷坠马,跑不动,八成被华雄抓走了。 于是吕布和跟在身边的副将张辽说道:“哼,运气不佳,没有抢得头功。文远,把你的部队拉出去,再从豫州军中军位置开始把他们向华雄中军那边驱赶。” 张辽疑惑道:“那不是只能截断豫州军一半的兵力吗,华雄那厮恐怕会怪罪奉先啊。” 吕布嘴角上扬,轻蔑道:“某送给华雄一两万战功,他应该感到知足。这些豫州杂兵和乡野农夫有甚么两样,让我吕奉先来杀这种人?某不为也,华雄想杀,就让他杀个够咯。” “那华雄怪罪下来怎么办?”张辽担忧道。 “我自去往下游跑一跑马,然后身上多弄点血回来,就说下游有孙坚的援兵,精锐无比,我军不可久留。” 吕布静静地眺望着颍水下游风光,那里有夕阳之下波光粼粼的江面,周边还有一群又一群跑得气喘吁吁,却又强忍着不让脚步停息的亡命之人,这让吕布回忆起少年时在塞外逃避游牧匪徒劫掠时的不堪。 张辽还是担心道:“华雄要是不上当呢?奉先,我还是觉得咱们没必要行险,董相国虽然没拿咱们当心腹,但也算得上是礼遇有加,比丁原那老儿不知道好到哪里去了。” 吕布眼中含笑地看向张辽,乐道:“所以我说你张文远就是个武夫,武夫就不会想那么远。我原以为相国是要当窦武、何进那样的权臣,那我们并州人投效他就能有用武之地。可谁知他居然还敢搞废立?我读书不多,却也知道搞废立的这些人都没有好下场。 你看看这河洛之外,整个天下十三州,除去叛乱的凉州,还有哪个支持相国?再跟着相国一条路走到黑是没前途的,屠杀关东军这事,得罪人,会得罪很多人,华雄乐意,就把这滔天的功劳送给他好了。” 张辽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吕布却又爽朗笑道:“文远要是还不乐意,那我们交换,我去驱赶,你去下游找‘孙坚’,如何?” “还是我去驱逐吧,华雄至少不会和我这种小辈计较什么,若是换作奉先,华雄那厮少不得要借机发挥一二。”张辽回应道。 “好,儿郎们,随我去追击‘敌将’!”吕布高兴地冲身后的骑兵们吼道,然后调转马头,朝着下游疾驰而去,从豫州溃军中间穿过。 那些溃兵原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索性不跑了,闭着眼睛跪在地上等死,等一阵阵狂风刮过,却发现自己,还有一众逃跑的袍泽们都相安无事,当即来不及惊喜,赶紧起身,各自寻一个方向继续撒丫子跑路。 而吕布则带着麾下千骑,顺着颍水飞驰而下,渐渐隐没了身影,好似杀向了天边。 第21章 关东兵威应声止 华雄的突击来得快,去得也快。 当连人带马浑身浴血,铠甲甲页之间还插着不少箭矢的吕布回到华雄面前说孙坚来了的时候,华雄没有半点怀疑,迅速带着一部分掠夺而来的辎重撤军,同时还对主动请缨留下来阻击孙坚的吕布感谢再三。 毕竟董相国当时的军令就是,把孔伷的头颅带回来,速去速回,不要恋战。 得知孔伷坠马后,华雄部下搜寻没多久,就在一处草丛中把瑟瑟发抖的豫州刺史孔伷给逮住了,华雄十分严谨地按照军令,将孔伷的脑袋砍下装盒,任务完成,不必再横生枝节。 撤退后华雄没有直接回雒阳,而是在雒阳八关之一的轘辕关焦急地等候吕布,当看见吕布和他的八百亲兵狼狈而归时,他才终于放心和吕布一起回雒阳复命。 董卓如何高兴,华吕二人得了何等赏赐,贾诩又如何深藏功与名,暂且不提,倒是关东诸侯听闻孔伷军溃败身死的消息后,一个个噤若寒蝉,其余三路大军的行动不约而同地停下。 最先得到消息的是袁术,毕竟南阳就在颍川隔壁,交州北伐军的游骑在四处招揽流民时,突然就发现了不少豫州的溃兵。 仔细询问后,李肆当机立断,带上千余龙骑兵,拉着几百平板拖车就前往打扫战场,得到的武器、军粮数不胜数,同时还收编了六千逃卒溃兵,暂时充当辅兵,平日里负责干一些杂活,随着北伐军收流民的摊子铺的越来越大,所需的劳力也越来越多。 等到把那片荒草地彻底收拾干净后,北伐军这才通知袁术。 袁术中接到这份情报的时候,宴席开得正欢,却当场就没了继续寻欢作乐的心思,立马赶走了舞女,就地和席间的心腹、贤良们商讨对策,最后得出一个统一的意见,那就是让北上的孙坚回收,保住鲁阳大营不失。 孙坚在一天后接到了袁术的急报,权衡一番,然后派给士鋆三千人,外加士鋆本部的三千交趾狼兵总共六千人回援鲁阳,自己则亲率三四万大军继续坚守梁城。 孙坚判断,倘若此时贸然撤军,万一半路上被西凉骑兵截住,也落不得好,不如依靠坚城,钉在西凉军的咽喉之处,以观后效。 最晚接到消息的是位于河内的王匡,当他到了黄河北岸和南岸的贾诩隔河对峙时,才知道孔伷那一路大军已经全军覆没,当场就没了继续前进的信心。 奈何自己已经到了西凉军眼皮子底下,想跑都晚了。 骑虎难下的局面中,王匡只好命人加紧挖掘壕沟,加固营寨,防止西凉军主动渡河北上。 而接到信息不早不晚的酸枣群雄们,听说孔伷已经被打败了,先是一惊,后又一喜,原本已经被提上议程的出兵被顺理成章地推迟,就连最激进的奋武将军曹操也觉得,还是先将手里的新兵好生操练一番再打仗,不能步了孔伷的后尘。 就这样,孔伷一死,关东诸侯停下了继续进兵的动作,雒阳也脱离了一日三惊的危局。 董卓对此十分满意,借消灭关东反贼孔伷的功劳,提拔华雄为羽林中郎将,李儒加录尚书事。 吕布多次无怨无悔地勇担重任,董卓对其展现出无与伦比的欣赏与信任,直接加封吕布兼任了相国府中的司马,秩千石,位比太尉,负责相国府日常的护卫工作。 为了扭转董卓被交州赤贼所败坏的名声,那天晚上贾诩除了提议先灭一路诸侯外,还建议李儒也效仿赤贼,组织大量的西凉、关东和并州士人,在雒阳城内日夜宣讲前汉七王之乱故事,说大破叛逆孔伷的华雄华将军,就相当于当年勇冠三军,攻破齐赵的鄃侯栾布。 更厉害的绛侯周亚夫还没有出手,关东反贼就已经被吓破了胆,可见关东反贼联盟着实可笑。 在李儒和他手下们的不懈努力之下,京城百姓也越发认可董卓这个新权臣,直接表现就是越来越多的百姓响应募兵。 原本因为担心董卓名声不好,现在听惯了七王之乱、栾布、周亚夫的故事,都觉得董相国是个可以力挽狂澜的大忠臣。 当兵就当董相国的兵,既能为国消灭叛贼,还能在战场上搏个功名。 至于先前西凉兵在雒阳城内的暴行,那都是丁原、袁绍等人搞的破坏,伪装成西凉兵来诋毁董相国的,不信的话你就去问那日负责保护百姓和贼兵厮杀的相府司马吕布,看看他怎么说。 吕布还能怎么说?难道说自己先和劫掠的西凉军干了一场,然后嫌丁原对我的赏赐不够,于是便赚了他的人头改投董相国这种实话吗?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只能顺着李儒的意思把责任都推到丁原和袁绍头上。 丁原已经是个死人,死人不会辩解;袁绍是反贼首领,为袁绍辩护的都是反贼同党。 于是乎,华府在雒阳城内轻轻扇动了一下蝴蝶翅膀,没能改变宦官、何进等人的结局,却保住了河南尹二百多万百姓的性命,历史上这些人半数都死在了西迁长安的路上。 那么,代价是什么呢? 代价就是,贾诩、李儒学会了深入基层的舆论宣传,渲染出一幅忠臣辅弼,克定关东七王之乱的形势,然后董卓凭此在河南之地暂时站稳了脚跟,有了远超之前的战争潜力。 至于说董卓坐大,难以钳制这一后果,华府丝毫不担心。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在外部强大的压力之下,西凉兵还会克制一二,如今外部压力骤然减小,西凉匪军的暴虐本性就会得到释放,届时,雒阳百姓现在怎么支持董卓,到时候都会十倍百倍地变成憎恨还回去。 无论贾诩、李儒再怎么口灿莲花,也改变不了眼前活生生的事实。 可似乎是老天担心西凉兵放松堕落,还没来得及享受几天孔伷兵败身死带来的轻松劲儿,新的压力又来了。 孙坚动兵了,西出梁城,直奔雒阳八关最南边的广成关杀来。 那日孙坚在派出斥候仔细探查孔伷那边的情况后,发现突袭的孔伷的只不过是一支奇兵,打完即走,显然是为了震慑关东诸侯,使关东诸侯放弃继续紧逼从而来争取董卓自己的准备时间。 所以,董卓其实也是准备不足的。 孙坚必须抓住这个战机,尽管他也一样,准备不充分。 这个比烂局,孙坚愿意赌,赌输了还有其他诸侯几十万大军继续作战;倘若万一,万一赌赢了呢? 那就是,上可报君恩,下可遂壮志,从此以后,天下地上再也没有任何人能拴住他孙坚这头猛虎! 第22章 美人帐下犹歌舞 当士鋆带着援军回到鲁阳后,袁术这边悬起的心又放下了,继续安心地吃喝玩乐起来。 这天一大清早,袁术昨夜的酒还未醒,就又开始了第二日的饮宴。 回援鲁阳的士鋆也在席间,昨日被一众南阳、颍川名士变着花样吹捧,士鋆俨然有些飘飘得找不着北。 袁术和帐下群贤们酒宴正酣时,一匹快马飞奔至营门口,不待侍卫通报,就见一名将军大踏步闯入营帐。 众人不情愿地把醉眼从妖娆的舞女身上转向这位将军,来者身长七尺五六,因为天热就只穿了一件不甚起眼的浅草色戎服,但其头顶那羽翼飞展的凤翅盔却格外亮眼。 凤翅盔是交州红军的标志性头盔,再加上从此人身上掩饰不住的锐气,酒醉的众人就感觉出,来者是破竹校尉李肆。 李肆准备上前和袁术说话,可路过士鋆的席位时,士鋆一把推开怀里的陪酒侍女,起身拽住了李肆。 张着酒气熏天的大嘴,士鋆在李肆耳边大声道:“伯常!伯常,来喝一杯,你们定海什么都好吃,就是没有好酒,来,尝尝。” 说着士鋆举起手里的酒樽就要往李肆嘴里送。 尽管士鋆酒樽里低度米酒的香气让李肆很是向往,但他还有更要紧的事做。 当下李肆双臂用力,将这醉汉一把推开,士鋆向后一仰,脚下绊在酒案上,身子直接摔倒在侍女怀里,惊得侍女一阵娇呼,惹得周围酒客阵阵哄笑。 不待涨红了脸的士鋆有所反应,李肆直接来到袁术近前,拱手道:“盟主,听说孙文台将军已经出战了?” 李肆几次三番地驳袁术的面子,本就让袁术有些不悦,于是讥笑道:“文台将军确实是出阵了,小李将军是不是也打算不遑多让?” 李肆也毫不客气地回应道:“盟主,恕在下直言,我军大难就要临头,诸君哪来的兴致白日纵酒?” 袁术皱眉道:“怎么?你觉得孙坚要败?孙文台征战二十载,他岂能不知兵?小李将军你今年加冠了吗?哈哈哈……” 群贤听闻,也是纵情放声大笑,纷纷举杯喊道:“当浮一大白!当浮一大白!” 众人老早就看不惯李肆这不合群的性格,乐得见其窘迫。 可李肆非但没有窘迫,反而眯起双眼,倒竖剑眉,露出比平时更锐利的目光,没去理会群贤,而是直勾勾地盯着袁术说道: “孙坚是我活捉的,没人比我更懂他有几斤几两,没有人。” 此话说完,好似在堂上丢下了一个消音魔咒,整个大帐都陷入了沉静。 李肆趁热打铁道:“孙将军平素最爱行险,我军主力俱在孙将军处,倘若他步了孔伷的后尘,你我就只能去雒阳陪董相国喝酒了。” 袁术红着脸,用力扯开了些衣领,先是猛灌了一口酒,晃了晃晕晕乎乎的脑袋,然后才平静地说道:“李校尉打算如何应对?” “我带来了八百骑兵,加上士校尉的三千交趾兵,一起去接应孙将军。” 袁术有些底气不足道:“董贼的兵马凶悍,李校尉可有把握?” 李肆笑着答道:“再凶悍能有朱车骑凶悍?” 袁术无言以对,只好传令下去,让士鋆带本部兵马随李肆北上接应孙坚。 李肆领命,风风火火地出去准备,半道上没忘记把躺在侍女怀里半睡半醒的士鋆给拖起来,然后叫上两个袁家侍卫把他送回军营,并且传达袁术的军令。 …… “主公走此小道!” 黑夜之中,几匹快马在大路上奔驰,身后约莫百步远,紧跟着一大群打着火把的追兵。 这是虎贲中郎将徐荣帐下的先锋张济,领着数百轻骑,一路追杀兵败逃亡的孙坚等人,追了将近一整夜。 董卓正对华雄突袭的战果沾沾自喜时,南边广成关突如其来的告急狠狠地扫了董卓的兴,说是孙坚提兵数万来攻,广成关难以抵挡,请相国尽快发派援军。 为了对付这不识好歹的孙坚,董卓直接派出打仗最让他放心的虎贲中郎将徐荣,统领李傕、郭汜、张济、李蒙诸将共计三万大军,南下救援广成关。 徐荣没敢耽搁,接令立马点兵聚将,紧赶慢赶,徐荣还是没赶上。 吸取了交州战役的教训,孙坚现在对攻城战算是得心应手,所得诀窍无他,唯有海量的攻城兵器和可堪一用的诸兵种配合。 于是在一排排楯车、云梯的冲击中,在一架架大黄弩的支援之下,孙坚军只用了不到一日就攻下了广成关。 大黄弩这等大杀器,都是孙坚在逼死荆州刺史王睿后,从南郡武库里搜刮而来的,楯车则是随军的工匠临时打造的。 唯一可惜的是,孙坚手下的工匠怎么也做不出和交州红军那般好用的发石机,无论使用多少人牵引,发石机的射程都不到二百步,落点还很飘忽,完全做不到交州军那样指哪打哪。 在白云城的时候,孙坚就可惜没有窥探到交州的发石机如何运作,此次北伐,这帮无心攻伐的交州士卒也没有携带投石机上前线,所以孙坚想学也学不来。 广成关失陷后的第二日,徐荣就引大军来到城下,还没来得及四散展开,孙坚就让程普带一万人守城,自己亲率三万大军出城抢攻。 结果很可惜,孙坚这个比烂局赌输了,对面主将徐荣同样老于战阵,手底大半新兵来自雒阳本地,以前其实也数次应征,虽然只是充当辅兵,没有当过什么主力战兵,但对军队条令却很是熟悉,纪律性、组织度都比孙坚手下的荆州新兵强了不少。 所以孙坚被打得大败,自己还因为作战时身先士卒从而陷入了包围。孙坚身边的亲卫虎士,保着孙坚一同冲杀,这才逃出重围。 刚开始保着孙坚逃出重围的骑士还有几十个,跑了一夜后就只余下了几个人。 眼见胯下战马愈显乏力,追兵也越来越近,随行的黄盖便提议孙坚走小路遁走。 孙坚回首望了一眼身后那一团团火炬,然后一咬牙,将头顶赤巾帻摘下,交到惊疑未定的黄盖手中,然后顶着狂风灌口大声道:“公覆,对不住了,有劳你暂且吸引贼军,他日我必有厚报!” 黄盖听明白了,孙坚这是要偷梁换柱,让他黄盖戴上赤巾帻假扮孙坚,好给孙坚争取逃生的机会。 想明白了的黄盖却半点犹豫没有,直接接过赤巾帻,并且取下自己的头盔换给孙坚,再将孙坚的赤巾帻在自己头上带好,最后冲孙坚一拱手,带着两位亲随一齐放慢了马速。 等到黄盖几人将西凉兵的注意力尽数吸引而去,孙坚则一扬马鞭,冲着一个通向山岭的幽暗岔路口扬长而去。 等到黄盖看不到孙坚的背影后,他才匆匆抽打马匹,加速逃离,此时他的两位亲随俱已中箭落马,黄盖自己背上也插了三支箭镞。 “戴赤巾帻的是孙坚!追上去!活捉孙坚!” “活捉孙坚!” “活捉孙坚!” 后头的追兵不断互相激励着,连黄盖都听得越来越真切,看样子就快要被追上了。 如果这帮西凉贼兵抓住了自己,却发现自己不是孙坚,恐怕会将自己给万刃分尸吧? 只能期望主公能为我黄公覆复仇。 怕什么来什么,黄盖正担忧之际,胯下战马跑了一整夜累的不行,头晕眼花之时一个不慎,马蹄绊在了一颗石子上,然后战马悲鸣一声向前栽倒。 黄盖随及落马,在地上翻滚几下后已是心如死灰。 第23章 将士阵前九死生 黄盖几下翻滚,除了溅得满面尘灰外,身上还摔出几处暗伤,背部那三支箭镞扎得更深了些,痛的黄盖牙关紧咬,额头直冒冷汗。 追兵只有五六十步距离,三四息工夫便至,再逃已无济于事,黄盖索性干脆放弃了挣扎,闭上眼睛趴着等死。 哪知西凉兵原本急促的马蹄震动突然变得杂乱起来,追击的骑兵队里也传来一片惨叫之声。 黄盖有些难以置信地抬起头,远远瞧见火光之中,一道道箭矢飞行的痕迹纵贯其间,西凉追兵被射得人仰马翻,敌将张济在慌乱之中下令停止前进,赶忙收队拉开距离。 黄盖再转头望向箭矢飞来的方向,黑夜里看得不真切,隐约之中几十步远的地方好像有一座肃穆的军阵,其中战士一言不发,只是重复着简单的上弦、瞄准、发射、再上弦的动作,严整宛如一体。 看到这种如同织布机上排布的经纬线一样整齐划一的动作,黄盖就明白了,这是交州红军的救援到了。 带着些许死里逃生的庆幸,黄盖忍痛起身,朝着交州军的弩兵阵左翼蹒跚而去,此时天空已经开始泛白。 走到还有不到十来步的位置,一名头领模样的壮士出阵相迎,嘴上还故作惊讶地高喊着:“哎呀呀,文台将军,伯常来迟矣!” 看清来人,黄盖赶忙摘下赤巾帻拱手回礼道:“多谢李校尉援助,我乃孙将军帐下别部司马黄盖,我家主公中了董贼奸计,现如今已安全转进到山林之间。” 黑夜之中看不清李肆的表情,只听见他说:“哦,那公覆司马手中的赤头帻是?” “乃我家主公匆忙之间遗落之物,某于路中恰好碰见,于是便拾起随身携带。” 黄盖匆忙之间编造了一个还算过得去的理由,可架不住李肆是懂孙坚的。 “哦?那想必西凉贼定是见了公覆头上的赤巾帻才紧追不舍的,公覆此举,当真是忠心可鉴呐。” 还未等黄盖谦虚一二,李肆身后几个大集体同道直接是被李肆的阴阳怪气给逗得没忍住笑出了声,弄得黄盖有些摸不着头脑。 李肆也笑着拉起黄盖的手,说道:“公覆快随我到后方去,汝受伤不浅,快快去诊治一番。” 黄盖自去随军医治疗不提,北伐军这边的危机尚未解除。 今天黎明,李肆带着三四千援军拔营继续行军,没多久就接到前方探马急报,说前方大路上碰上几个荆州溃兵,主公孙坚身陷重围,急需救援。 于是李肆便决定让七个屯的龙骑兵和一个屯的冲击骑兵共计八百骑先行,看看能不能赶在孙坚完蛋前救一救,如果万一这些溃兵是假的,一切都是西凉军的诱敌之策,那士鋆的三千殿后的狼兵正好可以当作后援。 于是乎李肆正好撞上黄盖狼狈坠马这一幕,旋即命令龙骑兵下马,取蹶张弩,脚蹬着弩头上的铁环,用全身力气上弦,然后对准仅有一百多步远的西凉军直射,杀伤效果显着,一轮飞矢过去,如同镰刀割麦一样扫倒一片西凉骑兵。 原以为截杀一阵西凉兵就会知难而退,放弃追击,可哪想这领军的将领也是个不服输的,带着剩余几百骑勒马退到弓弩射程之外,徘徊不愿离去,准备继续寻找北伐军破绽,伺机再咬上一口。 这让李肆挺难办的,如果是面对步兵,那自己这七百骑着郁林马的龙骑兵绝对是来去如风,可跟正儿八经的河西战马比起来,那速度差距就太大了。 好在北伐军是以逸待劳,昨夜睡了个饱;而对面的西凉骑兵们,停久了都开始坐在马上打哈欠。 张济不愿意放弃,接应那个戴着赤巾帻的孙坚的队伍,总人数看起来不过几百人,后面好像还留有百余骑兵,但张济有自信,西凉大马,横行天下,比拼骑兵,西凉军谁也不惧。 李肆也不敢久留,八百人的小部队停在半道上,右侧还是滔滔东去的汝水,万一对方派出机动部队从左翼山林之间绕后该如何是好?当即派出一匹快马催促士鋆加快行军速度,同时下令道:“龙骑兵结弩盾大阵,以攻击姿态缓慢前进,骑兵屯,着甲!” 一声令下,龙骑兵收拢了弩兵直射阵型,将一张张大盾顶在最前列组成龟甲阵,之后弩手在盾牌缝隙间寻找射击空间来压制敌军骑射。 而骑兵们则将坐骑从瘦小的郁林马,换成雄壮的幽州马,并且有二十名骑士还给战马套上了马铠,自己也身着双重重甲,由战友搀扶着上了马。 对面张济一看这架势,步兵不但不退反而向前进攻?骑兵换乘冲锋战马,还有几十个人马具甲的骑士准备冲锋? 这是个硬茬子啊。 张济转头,从身后骑卒们一张张疲乏和迟疑的面孔上扫过,于是含恨下令撤军。 西凉骑兵们听后如蒙大赦,一个比一个急地猛拽缰绳,拉着胯下河西马掉头就跑,转眼间就消失得不见踪影。 北伐军将士们也是松了一口气,屯长、指导员以前总是念叨以步制骑的凶险,尽管平时针对性的演习不少,但每次演习结果都是,哪个什哪个队被全部歼灭,哪个屯哪个曲被连续冲垮,弄得大家对打骑兵部队很没底气。 尽管军官们总是安慰,我们红军的骑兵是全天下最优秀的骑兵,打不赢他们很正常,北边那些军阀的骑兵,都是些样子货,纯纯的纸老虎,根本不堪一击,你们现在的训练成绩就足以战胜他们。 由此,战士们是有一些信心的,但不多。可架不住最近华雄、吕布的骑兵突袭,直接消灭了孔伷四万大军,这个战绩实在是过于吓人,不能怪战士们心虚。 好在今天把西凉骑兵给吓走了,还真应了指导员们时常挂在嘴边的那个“纸老虎”啊。 带着得胜后的喜悦,龙骑兵们上马撤退,只留下轻骑兵负责侦查和打扫战场。 待到和士鋆会师,酒醉未醒的士鋆晕晕乎乎之间好像听见自己又立功了? 返回梁县后的下午,北伐军才见到头上缺少其标志性的赤巾帻、神情狼狈的孙坚和他的几名亲卫。 李肆也不客气,直入主题道:“文台将军,下一步打算怎么办,听说你还有一万人留守广成关?” 第24章 南飞不止安巢鸟 “李校尉只需守住梁县即可,广成关有我麾下大将程徳谋镇守,军粮充足,物资齐全,必然万无一失。”孙坚强打着精神说完,就径直寻了县衙内一间屋子,一直睡到了第二日清晨。 孙坚刚睡醒起床走入院内,就看见李肆在和士鋆告别。 “伯常,何必如此匆忙?” “既然孙将军活着回来了,那我就不久留了,沐长,后会有期。”李肆与士鋆说完正要离去,孙坚出声叫住了他,非常谦虚地躬身行礼道: “李校尉,坚多谢贵军伸出援助之手。还请李校尉为坚分析,坚为何会有此一败。” 李肆也只好回礼宽慰道:“孙将军不必急于一时,如今董卓强压着西凉匪兵不去肆掠雒阳,所以雒阳百姓还没有站到董卓的对立面。 民心未失,董贼难制,孙将军不妨和我们交州北伐军一样,一边训练新兵,一边安抚百姓。西凉匪兵,匪性难改,假以时日,必然为祸京师。届时,其民心已失,我军再提精兵战之,则可扫除国贼。” 孙坚再次拜谢道:“听闻李校尉之言,犹如拨云见日,令在下茅塞顿开,李校尉真乃世之奇才也!” 李肆摆手道:“孙将军过誉了,像我这样的人,在华府还有成千上万个,这都不是我一个人想出来的,是华府千千万万个人不断讨论交流才作出的判断。” 孙坚于是感慨道:“华府人才,何其多也?” 等李肆走后,孙坚拿不准李肆刚刚到话里几分是真,几分是假,于是便又问士鋆:“士校尉,你们交趾和华府是邻居,刚刚李校尉所言属实乎?” 士鋆简单回忆了一下,然后颔首道:“应该是吧,他们一个什里十个大头兵都能开会,不过孙将军不必艳羡,交州红军都是些识字的茂才兵,军官们舍不得让他们拼命,你说上了战场不拼命,这能行吗?” 孙坚疑惑道:“不敢拼命?坚听说当年朱雀军和朱车骑决战之际,那是个顶个地不要命,怎么会不敢拼命呢?” “就是因为番禺一战给打痛了,故此更加惜命,什么要给每个大头兵都配上最好的防具,我看董贼好些军官都没有那么好的盔甲,平时也练些什么战场生存技巧……” …… 装备廉价,人命关天。 这是当前红军的建军思路。 带着这种思路,一支满载兵员与物资船队停靠在了宛城港。 兵员都是从各地抽调而来的男女民兵,除为了替换北伐军的流民征召工作外,也要让这些后备兵员,感受感受岭北的残破,避免他们在安乐乡里堕落。 所以现在华府军委出了新规,北伐军的抚民工作,全都由各县民兵委员会轮流接替,最好是所有民兵都能来南阳这边走一趟。 卸下了粮食和军需,这些空船又能载着移民返回交州。 军需主要分两大类,一类是消耗品补充,如弓弩箭矢;另一类则是新武器。 得益于鸿基煤矿的开采,还有朱儁随行工匠的加入,华府的冶炼锻造水平又提升了一个档次。 大量煤炭被开采,将其隔火加热炼成焦炭,然后替换木炭作为铁矿石的还原剂,极大地提高了生铁产量。 再根据俘虏工匠的技艺,将生铁和木炭加热搅拌,是为炒铁法炼钢。 华府的钢铁厂用焦炭替换木炭,显着提高燃烧温度,能将生铁里的碳烧得更干净。 如果想要出钢,则需要更精确的炉温、氧气比例、搅拌时间,华府目前还没有准确的经验。于是干脆将时间拉得足够长,充分将碳氧化,直接大规模地炒出含碳量极低的熟铁。 熟铁软,延展性好,用途很多,比如拉长做铁丝,再编织成铁丝网,能很好地应对西凉骑兵的高机动性。 第二件新武器则是新式长戟,采用钢制三棱刺做矛头,窄小的斧头作为侧翼替换原有的戈头。 三棱刺刀的优势很明显,刺入人体以后,通过血槽迅速将空气引入。空气在体内形成空气栓阻塞住血管。只需刺入人体任何部位8cm左右就可使敌手即刻毙命,而且在消除负压的体腔内将刺拔出,毫不费力。 窄斧翼替换长戈头,更能保证力道垂直作用于目标,使得长戟的破甲能力得到进一步加强。 交州长戟唯一的缺点就是钢材质量不稳定,不过考虑到假想敌们现有的护具水平,这种长戟完全称得上是锐不可当。 港区这边的军民在不辞辛劳地卸货,附近准备乘船南下的流民也正排着整齐的队伍等待。 而远处却有一人一马,与这种环境格格不入,他只是远远地望了一眼,就焦急地打马远离了港口。 港区戒备部队发现了那名骑士,于是骑着郁林马赶了上去,但没多久就被甩开了。 四处转悠了一圈没有找着,正准备无功而返时,忽然有几个乡人气喘吁吁地跑来告知北伐军战士,有个骑马的陌生人鬼鬼祟祟的,现在正躲在一棵大树底下休息,乡亲们想请北伐军的战士们帮忙看看,这人是不是来干坏事的。 乡人口中的那位鬼鬼祟祟的骑士,如今正坐在一片林子中休息,奔波了几百里地,人困马乏,坐下喝口水,吃点干粮,准备恢复一下体力再赶路。 此人便是被董卓从雒阳打发出来的刘表刘景升,先前任北军五校的统领,北军中候,非常不巧地挡了董相国独揽兵权的路。 刘表作为“八厨”、“八俊”、“八顾”等等一众老八之一,是天下闻名的大名士,董相国把他从北军里面赶出去就必须有个过得去的名头,比如说升官。 所以刘表此行,就是带着朝廷下发的荆州刺史的任命书,准备南下荆襄赴任的。 刘表这官阶从秩六百石一跃成为两千石,看起来董相国做得还够意思,可包括太傅袁隗在内不少朝臣都暗骂,董贼手段太糙,吃相过于难看。 董相国也有话说啊,他刘景升是堂堂北军主帅,单枪匹马地千里走个荆州肯定是小菜一碟吧。 什么?荆州北面的南阳郡有袁术这帮子反贼? 没有反贼,那我董相国点大名士刘景升这样的将干嘛?我董卓慧眼识珠,闯到反贼后方并且还能稳定局面的人,非刘表刘景升莫属! 第25章 名俊难过军民关 对袁隗这些故老的场面话是这么交代的,至于董卓自己真正的想法,其实也八九不离十,刘表即便无能,但他还有身份。 以老八之一而自矜的刘表,和所有的名士、大族子弟一样,看不起寒门、白身,所以即便是董相国舔着脸上门,人家也不会怎么待见。 同理,孙坚和董卓出身相似,董卓可太懂孙坚了,二人完全称得上是知己。 刘表怎么和董卓这个大相国不对付,那到了荆州就会变本加厉地和孙坚这个小太守不对付。 这一升迁,一石二鸟,既把北军军权握得更牢了些,又能给孙坚将上一军。 即便万一刘表没能活着走到荆州刺史的位置上,董卓至少也能达成第一个目的。 而且这个可能性太小了,这可是大汉第一流的大名士,他董仲颖都不敢杀,谁敢害他? 北伐军敢。 当刘表坐在大树底下感觉到有人要害他时,他已经跑不掉了。 在附近乡人的指路下,一个队全副武装的五十位民兵,举起三十张弓弩和二十把长短武器将刘表团团包围。 刘表吓得赶紧说明自己的身份,万幸民兵们还算克制,刘表于是有幸成了建军以来,被活捉的第二位州刺史。 当刘表被李肆带去见袁术时,袁术这次没有在军营里宴请群贤,他换了个更为健康的休闲方式,趁着秋高气爽的好天气,袁术和群贤们登鲁山,秋游去了。 费了老大劲,在卫兵的指引下,李肆和刘表沿着一条野趣十足的小道来到袁术所在之地——一眼山泉旁边的一块平滑的巨石上。 群贤们刚刚聊完山中的景致,现在正在谈论着当前的局势,有骂董卓暴虐无度的,有骂袁绍胆小如鼠的,也有夸赞袁术有魄力,领导有方,这才取得讨董联军唯一的战果——攻克广成关的。 袁术的仪态保持得很好,一直含笑着与众人交谈,很好地尽到了此间主人的责任。 但最为不专心的也是袁术,还不等侍从通报,袁术不经意地一瞥,就注意到了李肆和刘表二人。 袁术先是一愣,然后迅速起身上前道:“刘景升,汝不是尚在雒阳吗,怎么会到南阳来?李校尉,你怎么和刘景升一起来了?” 刘表没有开口,而是表情复杂地看向李肆,于是李肆回道:“禀盟主,刘景升乃是董贼新任命的荆州刺史,企图偷偷溜过南阳南下上任,半道上被我军给截获了,看样子又是一个董党。” 又是,那是因为前交州刺史史璜被北伐军从苍梧带到了袁术这,交由他处置。 史璜虽然是华府以董党的名义拿下的,但华府做事讲规矩,史璜任上也没做什么坏事,或者说压根没来得及做什么事就被华府给逮住咯,所以也没有什么合适的名头给他定罪。 至于说董贼一党算不算罪名,华府经过各级会议商讨,一致表示这一套就对外说说,华府内部不搞这么滑稽的东西。 于是史璜就被带到袁术这听候发落了。 袁术和史璜也不熟,没有保他的必要,反而为了笼络华府,袁术也给史璜董党的帽子加了一把锁,彻底坐实。如今史璜一直被软禁在鲁阳城内,整日无所事事,就等着袁术最终的安排。 现在李肆又送来一个董党,还是大名士刘表,袁术这下是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处置,他甚至心里暗骂,这个刘景升,连潜越都能被抓,真是个废物,想当年自己从大谷关、广成关一路逃来鲁阳,毫发未损,如此比较下来,我袁术才能远甚于刘表。 思索半晌没有决断,袁术为难地看着刘表说道:“景升兄,你为何要为董贼效力?” 刘表叹了一口气道:“唉~非是我欲效力于董贼,而是其为了彻底掌控北军,把我从北军中候的位子上挪到了荆州,实属无奈啊。” 袁术颔首沉思片刻,然后带着商量的口吻说道:“那这样吧,景升兄你看,荆州刺史的位子一直空着确实不好,听说襄阳、南郡那边宗贼最近闹的凶,我放你去上任,但有个前提。” “还请公路兄言之,表力所能及之事,绝不推脱。”刘表拱手道,有活路就好,悬着的心终是放下了。 “还请景升兄集荆州之力,支持我军讨董。”袁术正色道。 现在轮到刘表为难了,这里这么多自己熟识的颍川名士,刘表也不好说些假意改信,日后悔过的话。 他不是袁绍、桥瑁这种何进故吏,董卓提拔他们升任了太守后还能借着给何进报仇,反对废立的名义,反过来讨伐董卓。 他刘表可是海内外闻名的大名士,如此忘恩负义的举动,他是决计不能做的。 刘表的沉默弄得袁刘二人都有些尴尬,袁术的主簿阎象赶紧插嘴道:“那个,主公,刘使君,正事不如以后再谈,今日不妨先纵情山水。” 群贤们也纷纷附和,于是袁术只好就坡下驴。 可李肆不想拖,北伐军招抚流民、训练新兵、熟练新武器,各种事忙得很,他可没空等,于是开口道:“盟主,肆有一个主意,不知当讲不当讲。” 袁术难得觉得李肆说话这么讨喜,当即笑道:“还请快快讲来,李校尉素有韬略,想必是有两全之策?” “两全之策不敢当,只是当前情况下最好的选择了。”李肆谦虚一阵,然后继续道: “盟主屯兵南阳,而南阳太守之位空悬,许多事情想在南阳做却好像缺了点名分,敢问盟主,是也不是?”李肆问道。 袁术急迫地点点头,连声称是。 “孔豫州兵败身死,其留下的烂摊子,多是我军负责收拾的,那盟主是不是应该在豫州也有个名分?”李肆又问道。 袁术点点头的速度放慢了,但嘴角的笑容渐渐止不住了。 “肆与孙将军攻占广成关,是十几二十路联军唯一的战果,这等功劳国家是不是该有所表示?”李肆接着问道。 袁术抿着嘴颔首。 “那正好刘荆州在此,盟主,当下有南阳太守,豫州刺史等位子急需我军的有名望之人担起重担,不知盟主中意哪个?”李肆笑着问道。 “豫……不,南阳太守更好。”袁术脱口而出,豫州刺史虽好,但豫州汝南是自己的家乡,现在自己这种一方霸主级的大人物就违背异地为官的传统,属实是有些过于冲动了。 “那盟主便可上表孙文台为豫州刺史。”李肆说道。 袁术点头赞同,孙坚确实居功至伟,需要好生笼络一番,但随即又看向李肆,疑惑道:“不知李校尉所需为何?” 第26章 凛冬将至 袁术这路联军,基本的权力格局已经成形了,袁术自己为盟主,但军队还没有编练成,所以主要仰仗下面两座山头,一座就是孙坚的荆州军,另一座则是交州北伐军,如今自己和孙坚都有了官位奖赏,那拿什么给交州呢? “盟主可别忘了,史璜被我军捉拿后,交州刺史一直无人出任,故此不妨表奏我家定海中郎将为交州刺史。”李肆答道。 袁术先是一愣,自己怎么没想到呢? 想来多半是没把交州那无关紧要的边鄙之地当回事,于是抚掌大笑道:“好好好,李校尉所言深得吾心呐,那就烦请李校尉在鲁阳多留几日,等我把孙将军请来,一同署名上表。” “全凭盟主吩咐,不过肆在军中还有要务,还是等到孙将军到鲁阳,我再赶来不迟。” 袁术今天心情大好,也不和李肆计较,当即答应下来,然后拉着刘表一起坐于巨石之上,接着谈天论地,好生畅快。 两天后,袁术等人商议出了个结果,由后将军袁术、荆州刺史刘表、长沙太守孙坚、南海太守钱散等一众南方诸侯共同署名的表奏: 表袁术为南阳太守 表孙坚为豫州刺史、破虏将军 表李弎为交州刺史、定海将军 表孙坚的部下李旻为颍川太守 表孙坚的部下苏代为长沙太守 表华府的建设委员会首席王余王忠漱,为合浦太守 表周荣为清海中郎将,郑彦为靖海中郎将 原本这次分官大会只有袁术、孙坚、李弎三人的份,但在孙坚一番讨价还价之后,就变成了一长串的名单。 其中表郑彦为中郎将时,孙坚本来还想还价说郑彦是女将,我朝没有这个先例,但一想到韦恩当时和他针锋相对的认真神情时,孙坚还是没开这个口。 小孩都封侯了,再给女子封个将军又如何?以后皇帝、公卿们知道事情真相后该会是怎样的表情,孙坚想想还挺期待的。 董卓那头也说自己打赢了孙坚,不信你看这过万的斩获,同样是一通封赏;袁术这边也说自己打赢了,不信你看广成关在谁手里,所以表奏的也理直气壮,同时董卓抱着一点缓和局势的幻想,大笔一挥同意了袁术的表奏。 双方默契的表演看得袁绍那边的诸侯很是眼热,奈何自己这边啥动静也没有,谁也不敢丢这个脸去封官许愿,所以就只能干瞪眼。 冬天就要来临,这是从莽新时期就开始的寒冷期,一直延续至今,如果不出意外,还会延续到南北朝末年,就是因为这个寒冷期,北方的胡人才需要举族南下,和汉人、晋人争夺生存空间。 北伐军得抢在大幅度降温之前把流民运到温暖的岭南,同时岭南大本营,也在积极地为已经充实到上万人的北伐军准备过冬物资。 好在交州天气热,平时不怎么需要穿很多衣服。 纺织业不是一下子就能飞跃式地进步的,复杂的机械和材料、制作工艺,无一不是需要靠时间沉淀才能进步的。 当前百姓普遍穿的麻布衣服,袖子窄了没弹性,宽了不利于劳作,人们家里会常备一种辅助装备——缚膊,把袖子卷起再用一根绳子系住吊在脖子上,然后就达到了撸起袖子的效果。 交州就无需如此麻烦,平时干活就穿短袖,一年大部分时间也可以穿短袖,只要不怕蚊虫骚扰。压根没什么对冬衣的需求,所以华府也没有特别重视纺织行业,毕竟还是个劳动密集型产业,自己人力也不够,原材料还要靠进口,做起来不是很划算。 但好在现在如今的华府已经闯出了交州,成为逐鹿天下的一方诸侯,原材料可以从外地平价购入,商品销售渠道也畅通无阻。 冬衣方案早就做好了,两件套,毛皮大衣和毳[cui]衣,前者很常见,通过狩猎或是养殖动物就能大量获取,而后者就是古代的羽绒服。 用鸡鸭等牲畜的羽毛、绒毛,通过水力轧机轧碎,混到一起。 如果直接填充到麻布里,则会因为孔隙太大而经常弄得一身鸡毛,故而需要用更细腻的丝绸作为包裹材料,这个需要从徐州进口,友情价也高达1000钱一匹,一匹能差不多缝制10件羽绒服内胆。 但如果直接拿羽绒填充,那会有一股丑鸭子味,穿出去容易人嫌狗厌,这也是毳衣很少普及的原因,只有豪族才有这个人力物力去为一件毳衣除臭,然后豪族子弟们就能穿着暖和且轻便的毳衣出门社交了。 华府有自己的除臭流程,这也是华府能将羽绒服这种高成本的商品做成产业的底气所在。 华府有煤,有水果果皮,二者放一起发酵能做活性炭,除臭效果强劲且性价比极高。 先将轧碎的羽绒洗净,然后隔火烘干,再和活性炭一起放置一周,一团团无味儿白净的羽绒就做好了。将羽绒填充进丝绸内胆后,再用麻线缝出一个个小格子,防止羽绒分布不均,最后再在外面套几层麻布,高端一点的产品拿毛皮做外罩,就这样,一件华府生产的羽绒服就做好了。 单件成本不到200钱,面向平民的麻布款上衣卖500钱,下装卖450钱,但要的人不多,毕竟平民的消费能力有限,除了有轻便需求的,很少有人愿意尝试。不过没关系,麻布款本就是为了北伐军而设计的,也是以后红军的制式冬衣,不愁需求。 以后华府的治理范围北移了,治下村社、城镇百姓,都将直接配给足够的冬衣,也不需要去支付这等利润。 毛皮款则直接定制价格,上千上万都可以,反正徐州豪族有的是钱,想要什么印花、图案都可以整上,还能定制植物香型,或者全部用蜀锦做面料,只要有要求,全让京城来的大裁缝去手工满足,一时之间,交州羽绒就成了徐州甚至是江东上层的风靡之物。 除了防寒的衣服,华府对取暖之物也有准备 就是后世常见的蜂窝煤,铁炉子,无甚稀奇,甚至是无数穿越者前辈第一桶金的来源。 煤炭本来不好燃烧,但做成蜂窝状,和空气的接触面积大大增加,于是便可以做成很好的取暖物。 北伐军用蜂窝煤,可以省去砍柴这一无意义的重体力劳动,能非常好地解放劳动力,当下优先供应北伐军,等以后产量上去了,就能卖给北方,成为新的大笔收入来源。 得益于源源不断的移民涌入,外加最早培养的一批小学生的成年,还有进一步深造的中学生的毕业,华府的工业体系已经初显雏形,开始对大汉其他地区的小农经济,浅浅地露出獠牙。 第27章 年末的根据地 目前华府的工业布局,可以用环北部湾——零丁洋工业区来描述。 煤矿采集和蜂窝煤加工在交趾鸿基;两个综合炼钢厂——田独和石碌,都在琼崖;而加工制造中心,则在定海和番禺,许多工场都需要借助水力,故而多沿河分布。 从交趾挖出的煤矿,由海船运至琼崖炼焦炼铁,然后将炼出的钢铁材料再海运至南海加工,卸完货的海船也不会空船回去,而是满载移民和物资返回交趾。 至此,北部湾——零丁洋的三角航运完成了一个轮回。 以南海、琼崖为核心地区,布置产业中下游,以交趾等新附之地为原材料供应上游,从经济上保证一种向心力。 至于说内殖民剥削这一问题,华府可是有着强有力的有形的大手,剩余价值先集中后分配,确保大体公平。 华府的上层调节最明显的地方就在于,将交州粮价一直压在30钱以下的超低价,除降低了非农业人口劳动再生产成本外,还有效地压制了自治乡里的经济实力,以此来保障村社的经济优势,促进农业集约化,为进一步解放生产力打下基础。 新的生产力带来了新的生活方式,无数交州百姓正经历着这样的转变。 章金是定海最早的一批小学生,12岁毕业后就去了建筑施工队,负责看图纸和现场计算,16岁时因为组织能力突出而被分派到徐闻的一个新建村社当村长兼村委主任,带领一百户移民,四百多人在徐闻建设新家园。 趁着冬季的休沐日,章金和另一个村社委员卫婶,一位年过50的老寡妇,二人乘船前往定海,为村社订购一些紧俏物资。 卫婶是南海人,老早就跟了韦家,虽然文化水平不高,但多年的耳濡目染之下,对集体农业生产很熟悉,故而征召她作为新村社的骨干来快速把村社运营起来。 像卫婶这样的土着骨干还有很多,不像章金这样的青年是为了大同理想而奋斗,卫婶她们这样的骨干们纯粹是为了报答华府的恩情。 卫婶一家早先活得很拮据,但当年韦氏起家拓荒时招揽了她们,领着她们一起过上丰衣足食的好日子,儿女也得到很好教育,丈夫战死沙场也有抚恤和照顾。 现如今卫婶的儿女都去别的地方工作了,卫婶觉得自己还能继续报恩,自己不能枯坐着等着华府来养老。于是她响应了华府成为援助骨干,带领新移民去建设新家园。 等到了新环境工作了一段时间后,卫婶这才理解华府为什么要宣扬大同理想。 这些徐州、豫州来的百姓实在是太惨了,比当年自家还惨,一个个瘦的跟个排骨似的不说,更要命的还是没有半点精神头,望之不像个活人,看得卫婶经常心塞垂泪。 原来天下还有这么多苦命人,一种责任心油然而生,卫婶也理解了为什么当初华府不要她格外回报什么,只需要好好工作,好好学习,好好休息,如果还有余力,那就加入他们,把这种理想和生活传递给更多人。 当初韦氏拉了我一把,以后我就去拉别人一把,如果这样做的人越来越多,这天下是不是就能大同呢? 和越来越多这般想的人一样,卫婶也发自内心地加入了华府掀起的浪潮之中,同时嘴上虽然没说出来,但心底有种感觉,那就是只要自己还有一口气,就一定要将大同理想这份事业进行到底,让天下更多的人能活得像个人样。 多亏了有卫婶这样的人的加入,华府才有能力安置近百万移民,单靠同道和小学生们,华府估计还得大量放权,继续维持小农生态。 通过农具、肥料、畜力等一系列的集中和改进,村社才能成为比乡里更先进更优越的生产模式。如果这样做的成本比乡里自治高,华府是很难继续搞下去的,所以才要压低粮价。 当然,在外人看来,华府是妥妥的德政,仁政,因为放眼整个大汉,就只有刘虞治下的幽州同样是30钱的低粮价,其余地方,大多数是三位数。 当然,要是等到蒸汽机出来的那一天,维持小农经济的乡里连给集体村社提鞋都不配了。小农经济会被农机摧毁的一干二净,集体与分田之争将不复存在。 但在此之前,华府还是需要通过政策来扶持集体村社。 从徐闻到定海,坐船要将近一整天,好在华府的海船都是些上千斛的大船,一路上也比较安稳,在船舱里的吊床上摇摇晃晃休息一晚上也就到了。 无论来多少次定海,人们都会惊叹于这是一座奇迹般的城市,宽阔的道路,成荫的绿植,整齐的高楼,还有下水道、自来水等等新奇的基础设施,一应俱全。 章金、卫婶二人是来订购水磨的,村社边上有一条流速可观的小溪,很适合建一座磨坊。 完事之后,从一处供销社里出来,章金想去定海的图书馆看看,卫婶也闲来无事,于是便和他同行。 等到了门口,卫婶却没有和章金一起进去,而是被一些新上架的画册给吸引去了边上的书店。 华府的学校,尤其是中学、大学,都有完整的图书馆,小学则要看地方情况,但必然保证每个学校都有足够的书读,这些图书馆都不对外开放。 城镇也有图书馆,并且对外开放,但不得外借,农业工具书除外,凭照身帖出入,门口还有工作人员负责登记盘问,外籍人士不得入内,图书馆内不得喧哗抄录,违者驱逐。 所以外籍士子也有不少听说华府书籍浩如烟海,慕名前来拜访却不得入内,非常恼火,只能去外面的书店看书、买书,而且这些书都是他们见的少的简体字,于是不得不先弄一本繁简字对照字典在边上 等到他们费了半天劲终于学习、适应了简体字后,然后他们就会愈发恼火地发现,外面的书店尽是些小说、画册,经史子集也只有一本《传统经书选编》,仅仅载有孔孟等先圣的只言片语,甚至还有墨家等歪门邪道,并且注解都是似是而非的,惹得士子们一个个骂道狗屁不通、斯文扫地。 但他们还是没有离去,有书读总比没得读好,并且他们也打听了,要想看经史子集,得考进华府各县的中学,里面有文学等专业就是学这个的,这些书也只有中学图书馆有。 所幸华府的中学不限制外籍人士报考,求知心切的北方士子就在几个县住了下来,积极备考,外加交州粮价便宜,北方士子也不至于饿死。 卫婶买了一些给村社幼儿启蒙的画册,同时听说很多北方来的士子要考中学,于是她见到章金就问道:“凤阁,看你借的都是家畜畜养之书,难道你不打算继续读中学吗?” 凤阁是章金的字,为了让新入学的孩子们多记住几个字,小学老师都会给新学生取字,一开始就学写自己和同学的名字,平时喊的多了,写的多了,很快就会了。 章金望了一眼那群在书店谈天说地的北方士子,没有言语。 第28章 初平元年 章金再低头看了看手中位于最上面的那本《母猪的产后护理》,然后眼神坚定地说道:“继续深造,我不是这块料,在村里我才能更好地发挥作用。” “也是,正如画册上经常说的,广阔天地,大有可为!”卫婶说着,一巴掌拍在章金后背,拍了个一激灵的同时,也把章金的迟疑给拍走了。 章金点头道:“确实如此,再说了,我以后若觉得自己学问不够,再去上中学不迟。” “这才像个小伙子,就像说书先生们经常说的那样,活到老学到老,说不定哪天你卫婶我都会去考个中学读呢。”卫婶边走边笑道。 “哦?那就预祝卫婶早日金榜题名!” “啊哈哈哈……” “卫婶你还得努力,中学可不是那么好考的,尤其是你们这些没上过小学的,小学学的新六艺都要考察,那些北方士子文政也许还凑合,但数学、物化、生地这三科,他们恐怕许多人都从未涉及过,虽然只是小学的粗浅水平,但想靠自学还是不容易的。” “艺体两科呢?”卫婶本是随口说说,但现在被章金勾起了兴趣。 “艺体两科稍微简单,只需达标就行。艺考项目都是自定,我当年毕业时的艺考就选的是打扑克牌,反正就是展示一项娱乐技能,卫婶你到时候选你平时天天领着大家跳的广场舞就行。至于体科,不同年龄标准不同,万一你身体实在不达标,还可以选理论考试,看看你对某项运动包括军事技能的理论了解程度。 小学毕业考试不是为了把人考倒,只是体现一个兴趣或者擅长的方向,然后各中学再分专业进行面试选拔。”章金点评道。 “看样子凤阁你很有把握?当时毕业之后怎么没直接去上中学?” “六年级最后一次暑期实践的时候,建筑队的工人们都夸我是个天生搞土木的,我也挺喜欢做的,于是就留下来了。”章金的言语带着自豪,继续道: “如果我当时选择去上中学,那会少为百姓做多少事啊,当然,我也不是说读书不好,毕竟对我来说,建设新家园更加的海阔天空嘛……” …… 189年,自汉灵帝刘宏驾崩以来,这大汉天下又陷入动荡之中,终于在关东诸侯组建起讨董联军时进入最高潮。 然而这场关东群雄的狂欢高潮之后却又是一长段时间的索然无味,袁绍、王匡在河北徘徊了半年,酸枣联盟在原地喝了半年的酒,袁术那头打了几场不痛不痒的仗,然后董卓、孙坚参战双方各自总结经验,继续厉兵秣马。 幽州军民还在大司马、幽州牧刘虞的带领下抗击乌桓和二张;青州诸侯则刚刚解决青州的民乱,匆忙赶往酸枣会盟;同时并州的张燕在听说同为黄巾的朱雀军首倡义军之后,他的黑山军也派出了代表参与同盟;西凉的叛贼们都被皇甫嵩堵在陇右的群山之中;而华府也是在交州的农村、荒野和山林里默默地扩大自己的基本盘,和交州豪族没有起明面上的冲突。 就这样,189年过去了,时间来到了190年,雒阳朝廷也将年号改元为初平元年,似乎是定了一个小目标,寓意这天下乱局能够初步平定吧。 …… 湘水之湾,建宁城西北的石峰之上,正月的北风吹过,让人有些高处不胜寒。 建宁守备冉春和几名同僚,趁着新年休沐的闲暇之际,登高游览。 在石峰山的一处石台上,冉春等五六名官吏,或是围坐在火炉前烧酒,或是和冉春一起,眺望着湘水,以及湘水河西的田园风景。 春冬之交的湘水水量不见减少,河西的百里良田种满了绿油油的冬麦和芸薹,其中几个聚落张灯结彩,作为团团红晕,点缀其间。 “怪可惜的,这么好的水热条件,种水稻不好吗?”建宁屯田使李晟叹息道。 “都是临湘桓家的庄园,他们爱种啥种啥,咱们管不着。”冉春略有些无奈道,桓家的桓阶是孙坚的重要幕僚,没必要这个时候得罪他们。 “爱种?交州不是高粱价格高的下不来吗,长沙豪强反正不懂修水利,那种高粱还更省事更挣钱。”李晟说道。 因为战乱的缘故,华府不再像以前那般随意对外倾销粮食,反而有意识地从外部收购粮草,因而内部粮食充足,于是酒水禁令便顺理成章地解除。 毕竟卖酒可比卖粮赚的多得多,尽管没有投产,华府对此早有技术储备,尤其是东汉就已经有蒸馏等技术,缺的只是更便利的生产方式和更庞大的生产规模。 交州的两种酒已经名扬天下了,一谓观海,一谓听涛。 观海酒是米酒,度数不高,还带有甜味,喝了它,胸中豪气略长,还能保持清醒地纵观四海风云。 而听涛酒则是高度数白酒,喝的人晕晕乎乎,目之所视,皆成虚妄,唯有耳边同样醉酒的亲朋好友的声音,听不清说什么,只是像波涛一样重复摇晃着,冲击着,催人入眠。 前者所需的稻米,在交州遍地都是,而后者所需的高粱则有些匮乏。除了向牂柯蛮那预定或是开设农场组织种植,其余还真没什么地方舍得种。 毕竟更高产的水稻,意味着更多的粮食,意味着更多的人口,这是华府在这个乱世取得变革胜利的关键因素。 “供销社还是没能在临湘城里开起来吗?”冉春眺望着河西的集市说道。 “苏代那厮,收了酒不办事,推脱城里的店铺都是本地豪族所有,实在是腾不出地方给我们,搞的临湘人想喝酒,都得跑来我们建宁。”李晟说道。 临湘是长沙郡的郡治,就位于后世的长沙,郡内的达官贵人基本都住在那。而建宁则位于后世的株洲,目前是韦恩集团在长沙郡的落脚点,故此供销社也开到了这里。 直接导致临湘的奢遮人物想喝交州产的观海听涛酒,或是吃些炒菜佳肴,还得驱车骑马奔波将近一个时辰。 自从孙坚响应袁术起兵讨董后,长沙郡就托付给了孙坚吴郡的老乡兼好友,苏代。 苏代是吴郡的地主豪强,平生也喜欢舞枪弄棒,故而和孙坚交好。 后来孙坚也是先上车后补票,借着和袁术、华府划分利益的时机,补了苏代一个长沙太守。 苏代从孙坚讨伐中原黄巾时就跟随他征战四方,倍受信任,如今孙坚更是将整个大后方都托付给了苏代,足见苏代和孙坚的关系之铁。 “无妨,算着日子刘表估计已经到了襄阳,到时候苏代就有求于我们了。”冉春缓缓道。 同样是豪强控制的宗贼造反闹事,都是些本地世家豪族和中央空降来的地方大员谈条件的惯用伎俩。 刘表就选择和荆襄世家全面合作,还续房了一位襄阳蔡氏的贵女,不可谓不是俯首帖耳。正因如此,原时空的刘表才得以把造反的宗贼们变成自身的功绩和威望,正式入主荆州。 第29章 年的正月 当年朱符就没这么好运了。 为什么呢?因为荆州的宗贼,完完全全就是蒯氏蔡氏庞氏几家大族在背后操作的,一顿鸿门宴就能解决。 而李弎的朱雀军,天地良心,苍梧士家还真是一清二白,和他们最多只有贸易关系,交州人恭顺惯了,压根就没想过给朱符设个进城门槛。 奈何朱符自身有些急功近利,外加功曹士武也有些膨胀,不堪朱符的逼迫,故此朱符才会交州世家豪强离心离德,最后还赔上了身家性命。 当然了,就算朱符和交州大族合作,华府也能把他赶出岭南,只不过需要多费点时间罢了。 也多亏了朱符进步心切,华府才得以掌控大半个交州,不断吸纳移民,前出零陵,全据灵渠,将势力范围稳定到交州之外。 现在华府的精力几乎都在内部治理上,除此之外,向外伸出去两只手,一只是赵伯达的商团,一直活跃在荆、扬、徐、青各州,为华府攫取丰厚利润的同时,也资助着青徐黄巾继续斗争。 另一只手则是由李肆和石敏学率领的北伐军,在南阳、颍川两地收拢了很多流民,极大地充实了华府的基本盘。 “刘表平定荆州是不是太顺了,要不要给他上点强度?”李晟突发奇想地说道。 “哈哈,你还在长沙,就想着要插手荆北的事?”冉春笑道。 “大功一件,你就说干不干吧。”李晟回道。 “我已经派快船传信零陵了,估计一旬之内,大本营就能有决断,你我还是先专注于建宁这一亩三分地吧。你能想到,其他人想不到?何必多生事端?” 冉春、李晟等人惦记的大本营也在放假。 趁着正月的假期,韦恩离开了琼崖的育种基地,回到了定海。 现在交州稻的亩产已经稳定在150公斤以上了,距离不加化肥的有机水稻的极限亩产——300公斤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但所需的是时间积累,性状的组合筛选,优中选优,一代代培育,还需要继续耐心地埋头苦干。 倒是定海这边还有更要紧的事。 山越的一些素有名望的族中宿老,一直都想登门拜谢愿意接纳他们的韦恩,之前海南岛是不准外人登岛的,这回听说韦恩准备归家,这些宿老们早早地找上钱散,希望能亲自拜谢主公。 这天一大早,韦恩临时请了住在周边的一些同道帮忙布置一下韦府大堂。 韦府除了占地不小外,里面还真没有什么可说道的,韦恩就一间房,其余的都是其他单身同道的宿舍,也是一人一间。大 堂更是自从两三年前开了个八老会后,就差不多一直闲置在那,除了中央那个大木桌,再也没有其他家具了,因桌子太重搬不走,同道们只是把椅子拿去做其他用途。 用一句家徒四壁来形容完全不过分。 从闽赣山区迁来的山越宿老代表,大多四五十岁,也有两个八九十岁的,在这个时代,他俩堪称祥瑞。 他们一行十来人,在钱散的带领下,进到了韦府,没有像定海或是番禺等地那些公园里的花团锦簇,只有裸露的朴素青砖墙和石板路。 “请。” 钱散示意让几位老人先行,老人们则谦让,这时正好碰上出来迎接的警卫员,于是众人都跟在他后面进了大堂,就看见韦恩和周荣并排站在大堂门口迎接。 周荣这员高大猛将,山越宿老们都见过,当时就惊为天人,站在他身前的那位平易近人的少年,看样子就是韦氏之主,韦恩。 不像交州其他大族那样绫罗绸缎穿在身上,韦恩仅仅是一身粗麻短褐,这几年的田间育种,将韦恩晒得黝黑的同时,其身上的昂扬自信与亲切和善也愈发彰显,七尺的身高在同龄人中间已很是出众,身后又有周荣这个移动铁塔衬托,更显威信。 “这位郎君就是我家主公,韦恩,韦子莱,交州韦氏的家主。” 钱散刚刚介绍完,那一行老人纳头就要跪拜,韦恩赶忙和几位陪同的同道上前扶住这些山越宿老。 其中一位最年长者,含着眼泪诉说道:“我等都猜想,到底是怎样的人物才会收容善待吾辈山野弃民,今日一见郎君,这才恍然大悟,像是郎君还有钱府君、周将军这样朴素之人,才会视吾辈山人为民啊。” 韦恩等人经过好生安慰,才将山越宿老们请进大堂,堂内虽然没有什么多余的物件,但是胜在热闹,一些同道们在一旁烧着观海酒,时不时给桌子边上的客人送去,自己则是提着竹凳子,散乱地坐在边上,同时还薅了把待客用的龙眼干或是葵花籽在手上,笑呵呵地陪着这些老人聊天。 或是聊聊在南海这边开荒的事,和老人们交流着山间开荒与河流冲积平原开荒的异同,亦或是讲讲海上的见闻和北方百姓的疾苦,听得老人们一会喜一会悲。 还说着扬、荆、徐、益这四州的世家豪强们,是怎么只顾自家享乐,庄园绵延百里,周边百姓却无立锥之地,老人也纷纷附和,回忆自家祖先是如何不堪盘剥才被迫逃到山里的。 最让老人们感兴趣的是,就是聊聊孩子们以后的学业,华南督政府的孩子们会学些什么东西,以后会擅长做什么。 老人们纷纷表示,只要能像以前朱雀大将军手下那些文曲星战士一样,会写字,能算数,当个华夏人而不是被视作蛮夷,老夫死而无憾。 同样老人们关心韦恩道:“主公家里未免过于简朴,我家有个会稽上虞产的大瓷瓶可以献给主公。” “我家的虎皮毯子献给主公!” “我有一柄战国时期的宝剑,献给主公......” 韦恩起身,打断了大家都热情,说道:“大家的心意我领了,可这些东西我今日若是收了,明日会不会变成那些汉家大族一样,穷尽豪奢,忘记了黎庶的疾苦?况且我们华府最讲买卖公平的,无功受禄算什么事?” “这......”宿老们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韦恩继续道:“各位老丈在正月里大老远地来看韦恩,恩很开心;但各位老丈想坏我们华府的规矩,恩不高兴。诸位要是信得过我韦恩,信得过我们华府,平时配合我们的工作就是最大的贡献,我们华府对治下全体百姓一视同仁,保证让大家都活得像个人样,当一个堂堂正正的华夏儿女!” 韦恩一番言语说完,感动得年纪最大的几个老人哭出声来,韦恩于是端了盘干果亲自一个个上前去安慰:“君若不负华府,则华府必不负君,华府的大同理想,等着尔等子孙们一同去实现。” 第30章 宁静的春冬时节 好不容易把激动的老人们送走,同道们继续游乐去了,而韦恩和周荣则返回大堂内去搞卫生。 山越宿老们还没有垃圾入篓的习惯,华府也不会在这些小事上逼着老人们去改正,尤其是他们还是客人。 一边清扫着果皮纸屑,韦恩一边询问周荣北伐军的情况。 客人们走了,屋内只剩下一群忙碌的同道,周荣便摘下了平日里一直戴的鬼面具,露出一张极具反差感的清秀面容,两条柳叶眉皱起道:“李肆那家伙和袁术这帮人处不好关系,几次弄得袁术这个盟主下不来台。” “我倒觉得这样挺好,我们华府毕竟在诸侯眼里根基太浅,表现出一股最好别招惹我模样很利于以后的外交活动。”韦恩接道。 周荣摇头反对道:“那是之前袁术这个光杆司令有求于人,现在袁家帮袁术也招来几万兵,李肆再这样下去,我怕袁术在背后下黑手,李肆会吃他的亏。” “我记得指导员石敏学挺圆滑的,怎么不劝一劝李肆?”韦恩也觉得周荣所说在理,袁术腰杆子硬了,对北伐军估计不会再像以前那般客气。 “他忙着流民招抚工作,根本无暇他顾,石敏学是立了大功的,他预计从南阳、颍川、襄阳三地,一共可以划拉一百万人来交州。”周荣说道。 “一百万?不太好安置啊,是不是建安(闽省)、东宁(ww)、庐陵(赣南)三地的建设开发可以提上日程了?”韦恩问道。 周荣点点头,说道:“确实可以,毕竟山越来投奔的越来越多,其中大半都是要从山区搬到平原的,庐陵和建安更多的是为了战略发展考量,倒是东宁南部的平原非常适合农业生产。” 韦恩思索了一阵,然后手里的笤帚也停了下来,片刻之后打破安静开口道: “不,还是继续安置在交趾,接着往士燮的大本营拱卒,看看拱到哪里士燮才会忍无可忍。仆水三角洲的水热条件是独一无二的,我们往哪设立的村社越多,到时候能调集的民兵也越多,经济、军事两不误。” 周荣说道:“不必如此紧张,士燮的军队已经对红军构不成威胁了,多亏了朱儁这个运输大队长,我们的钢铁生产进步很大,武器和防具都有升级,以前凑合用的生铁铸甲都全部回炉重造。 另外还有一个好消息,虎门马不是不爱繁殖吗?之前科研人员就推测可能是环境因素影响的。现在我们控制了零陵郡,其西面镡成县的南山那边有高山牧场,虎门马到了那就能正常发情,预计红军的骑兵部队两年内能扩充到三千人,再多就超出南山牧场的极限了。” “要高山牧场?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往南中打?正好从交趾可以溯仆水而上,直达滇池-楚雄-洱海一线,那边气候也好,我军能穿重甲碾压南中人而根本不需要担忧气温炎热。滇池、洱海周边都是沃土,想养马就养马,想种田也可以种田,简直是微缩版的天府之国。”韦恩越说越兴奋。 周荣赶忙让沉迷于画饼的韦恩打住: “停停停,主公,还是先把粤东的丘陵、山区给搜寻干净吧,不把同道们的积极性提起来,你那些大饼都没人去帮你烙。零陵那些本地宗族,一个个拥兵几千上万的,根本不听号令,必须得有几十个积极的同道才能和平解决。” “不听那就打呗,吃我们的粮食还敢跟我们横眉瞪眼的,饿死他们都不冤。” 韦恩有些气愤,自己这帮科研人员没日没夜地改良稻种,然后华府农民辛勤地劳作,结果却是换来愈发壮大的荆南宗族的不配合? “不能简单粗暴地一概而论,底层百姓和上层统治者最好分开看,更别说,闽浙赣的大山里,还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我们怎么处置这些抱团的山区丘陵宗族呢。”周荣宽慰道。 正如周荣所说,如果华府粗暴地对待零陵的豪强,那组织形式相近的山越人很容易生出疑虑。 “那就等闽浙赣的山越百姓都归心之后,再从道义层面想办法干倒荆南宗族,不给他们安排杀人加诛心一条龙套餐,我和所有华府劳动者恐怕都咽不下这口气。”韦恩恨恨道。 等到大堂差不多打扫干净了,韦恩突然想到什么,说道:“我在琼崖的时候,听到一个老妇人说自己参加北伐军的孩子给她寄了一封信,上面说袁术和他的群贤格外嗜酒,而且李肆不是一直嚷嚷着嘴馋想喝酒吗,那就让李肆提着听涛白酒去灌袁术,天天灌,灌到袁术和他称兄道弟为止。” “把酒带到军营里去吗?那袁术的军队还打什么仗?”周荣疑惑道。 “别让孙坚喝就行,或者偷偷送孙坚几箱酒,嘱咐他莫要喝酒误事,他应该会有分寸。袁术自己的军队又不打仗,为我们交州消费一些美酒也算是没有白白当米虫,要当就当泡在酒精里的米虫,他们领的饷都可以买交州的佳酿嘛,省得他们到处乱花。”韦恩笑道。 周荣只是抿着嘴无奈地摇摇头,他常常因为过于正直,从而和自家主公格格不入。 ...... 同时拿到交州美酒和大本营指示的李肆,强忍着笑意在元宵节这天带着听涛酒赴宴。 宴会设在宛城的太守府内,自从袁术拿下了南阳太守之职后,他就将大营迁到了宛城。 屋内已是高朋满座,几只华府产的煤炉子放在通风处烧着,让屋内很是温暖。 进去也不多说什么,李肆就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然后将一罐听涛酒摆上桌案,掀起盖子,几息时间内,周围的客人全全被酒香吸引,纷纷围拢过来好奇地询问,李肆故作高深不言语,就连坐的有些远的袁术也频频向李肆那仰起脖子观望。 李肆见火候差不多了,一手抱起酒罐子,一手握着酒樽推开人群,然后于众目睽睽之下,径直来到袁术的桌案前。 李肆大大咧咧地将酒罐子置于袁术的桌案上,自己则盘坐在袁术对面,袁术被这扑鼻的酒香给定住了,也没在意李肆的无礼。 当着袁术帐下群贤的面,李肆开始摇头晃脑地吟诗: “风吹柳花满店香,越姬压酒劝客尝。 定海子弟来相送,欲行不行各尽觞。 请君试问东流水,别意与之谁短长? 这是我们交州隐士李太白的诗,赞的就是这坛酒,盟主可以尝尝。” 李肆说完,先给自己满饮一杯,然后一仰脖子就喝了个干净,脸上的陶醉之情挠的群贤们心直痒痒。 然后李肆又起身,毕恭毕敬地给袁术满上。 袁术迫不及待灌了一大口,顿时好似呛住了一般,大量的酒吞下喉咙又反上来,但袁术紧紧闭住嘴唇,硬是没让酒汁喷出来,双颊也是胀的通红,眼珠子都好似要爆了出来。 第31章 请客、斩首、收下当狗? 等了好一会儿,袁术才把酒汁全咽了下去,然后神情激动地喊道:“好酒!好酒!此酒可有名?” 李肆笑道:“我们交州特产两种酒,一曰观海,一曰听涛,观海酒温和,饮之让人横生坐观四海风云变幻的豪情;听涛酒猛烈,饮之让人耳边好似听到南洋波涛之声,忘去一切烦恼,盟主刚刚所饮,乃是听涛。 此酒目前已经闻名荆南和徐州,今日肆便请盟主还有诸位贤良来品尝一二。” 面色通红的袁术好似也没了往日风度,朗声问道:“伯常!听涛酒你有多少,莫要吝惜,我袁术全买啦!” 李肆习惯性地一摆手,然后好像又想起什么,赶紧抢在袁术变脸前说道:“今日酒宴,请盟主赏我们交州一个面子,赏我李肆一个面子,酒水由我请了,诸君敞开了喝!” 袁术听完乐不可支,当即亲自给自己和李肆满上,破天荒地敬了李肆一杯酒,然后拉着李肆坐在自己身边,和众人一起觥筹交错,杯酒不停。 就在李肆担忧自家要大出血时,没想到群贤们一个接一个地醉倒,节省了一大笔白酒开支。 就连孙坚也是早早地醉酒,还撒起了酒疯,拉着李肆说韦恩不厚道,有好东西怎么能忘了岳丈呢? 袁术酒醉之中,还以为孙坚是来占便宜的,生怕恼了李肆,当即吩咐侍卫,请孙坚回去醒酒休息,然后袁术还拉着李肆宽慰道: “伯常,此事莫要放在心上,文台,粗人也,说话就是这般没轻没重;你李伯常是有文化的,还有品位,过年时你送我的交州羽绒,我很喜欢;你还会吟诗,吟的好诗啊,别意与之谁短长?你也莫要和文台计较长短,来,接着喝!” 宛城的夜晚,就这样在美酒之中渐渐醉去。 得益于李肆带来的交州酒,袁术联盟的元宵之夜,宾主尽欢。 袁术在南阳宛城的酒宴开的很痛快,刘表在襄阳宜城的酒宴则开的很干脆。 请了五十五家宗贼首领吃饭,整整齐齐的一个不落,砍下了五十五颗脑袋。 完事之后,刘表就派遣蔡瑁、蒯越、庞季等一众襄阳大族代表,前往各个宗贼盘踞的营地说降。 说来也巧,孙坚北上经过南郡襄阳时,宗贼没反;北伐军经过南郡襄阳时,宗贼还是没反;等到几天后,孙坚杀了南阳太守张咨时,好家伙,整个荆北一瞬间冒出五六十家反王,弄得石敏学曾一度担心后勤补给线不稳。 担心什么来什么,宗贼们闹事没几天,红水军的武装运输船就和襄阳的几家宗贼在汉水和淯水的交汇口干了一架。 结果毫无悬念,宗贼们的小弓压根不是红水军船上大黄弩的对手,局面一边倒,然后宗贼们就不敢再在水面上骚扰华府的船队了。 可这帮人只老实了一两个月,又贼性不改,想赚点快钱,瞅准机会抢了北伐军三条运粮的小船。 这时民兵也从后方顶替了上来,北伐军的兵力充裕了,石敏学当即点齐两个营渡过汉水,宗贼们匆匆迎战。 北伐军这边近两千龙骑兵,“铁骑”纵横,重甲如林,飞矢如雨,宗贼那群乌合之众根本挡不住,打了片刻就作鸟兽散,接连丢了襄阳城外两座大寨。 然后以江夏贼张虎、陈生二人为首领的宗贼势力,就退守襄阳城,以避北伐军锋芒。 也许这就是宿命的相遇,襄阳城墙迎来了配重投石机的轰炸,两轮石弹下去,就没有一个贼兵敢继续站在城头 于是张虎、陈生赶紧亲自出城请降。 当张虎、陈生穿过一个个凶神恶煞、全身铁甲的大汉的队列来到石敏学面前时,心里本来已经做好除了性命以外什么都不要的准备了,可谁知石敏学却出奇地和善,而且一见面就道破天机,问是襄阳哪个豪族指使的。 张虎、陈生哪敢隐瞒,倒豆子一般全给抖搂出来。 原来是襄阳蒯蔡庞几家联合做的局,说是怕孙坚或者其他人再拿杀人来立威,于是召集各家大小豪族聚兵,以达到威慑的目的,并不是真想谋反的,只是想自保,求石将军开恩,饶我等小民一条性命。 石敏学反问他们,可知这北伐军,我们交州红军,和老百姓什么关系吗? 张虎、陈生出门前就做好了功课,当即赔罪说有眼不识泰山,险些伤了恩人,下面人目光短浅,不识英雄好汉,还请放过我等,听闻红军买卖公平,抢了三船粮食,我们愿意百倍赔偿。 石敏学当即大度地表示,百倍不必了,红军没这个规矩,就赔十倍吧,然后就和劫后余生张陈二人谈起了买卖,张陈二人为了哄石敏学开心,咬着牙订了两百套冬衣,一千把曲辕犁。 完事以后,还亲自帮北伐军带路,把襄阳城内的府库给搬得只剩下老鼠,气得还在城里的蒯、蔡家直冒烟,但又不敢跳到北伐军面前说什么,生怕步了张咨的后尘。 于是荆襄宗贼们便和华府达成了互不侵犯协议,双方井水不犯河水,谁也别干扰谁。 原以为这事就算是告一段落了,可谁知一个月后,张陈二人又亲自来到江北求见石敏学,希望能多买几件交州羽绒,并且询问铁制农具还有没有更多,上次到货之后,实在是太香了。 于是华府就和这群荆襄宗贼们建立了长期贸易关系,农具,羽绒服,蜂窝煤等等交州新型特产,一船又一船地开往襄阳。 按理来说这群宗贼可没这个财力,细问之后才知道,原来真正的买家是他们背后的荆襄世家。 得知真相后,石敏学便坚持要和荆襄世家管事的面谈。 万般无奈之下,蒯越只好硬着头皮单“刀”赴会。 双方见面会很顺利,蒯越原本只想达成口头上的自由贸易协定,可石敏学执意要蒯越签下纸面上的自由贸易许可,蒯越只好从了。 并且石敏学代表华府和荆襄世家约定双方战略互信,华府不干涉荆襄世家在荆襄的动作,荆襄世家也不得干涉华府在荆南和南阳的动作,同样也是签字摁手印。 老实说,这个时候蒯越觉得自己是占优势的一方,毕竟自家已经失去对荆南的控制,而北伐军却已经在荆南和南阳站稳了脚跟,而且还打进过一次襄阳城。 一系列的书面文件签署完毕,双方关系算是真正上到了另一个台阶。 荆襄世家只拿华府当外地诸侯,当一方豪商对待,同样的,华府也没拿这些大家族当回事,反倒下面的宗贼势力,和华府的来往逐渐密切起来,华府也投桃报李,对这些小豪强们格外上心。 于是当今天刘表准备请客时,华府与宗贼的密切关系就是时候派上用场了。 第32章 疏不间亲 “二位头领好兴致啊,还有心情在城内喝酒?”龚胜来到张虎、陈生二人的议事堂内说道。 “龚统领,我们正是听了你的建议,这才没去宜城赴宴,那就只好在城内喝了。”张陈二人面带愁容,只得借着杯中酒来消遣。 “还不是多亏了我军的建议,否则我现在见到的就是两颗被刘表他们砍下的头颅。”龚胜走到近前,戏谑地说着。 “你们北伐军的恩情,我等只怕要等到来世才能报答咯。” 张虎的一双眼睛已经失了神采,去宜城赴宴的那几家宗帅的下场他已经知道了,蒯家那边的说法无外乎是杀的那五十五个宗帅是因为彼辈日益骄奢淫逸,目中无人,不服管教,倘若张陈以后老老实实地继续听从安排,还能保张陈二家平安。 真应了一直以来负责和他们联络的北伐军两位军官之一的越行那句话,卸磨杀驴。 北伐军也想办法劝说过这些宗帅别去吃这顿鸿门宴,奈何疏不间亲,北伐军空口白牙的话哪抵得上蒯蔡庞几家的邀请有分量,都觉得应该是上面的世家和新任刺史商量好了以后荆襄地区该怎样治理,自家就等着去宜城排座次,分果果。 刘表确实是和荆襄世家们商量好了,自己娶蔡氏女为妻,并且想办法弄两个两千石的位置给蒯、蔡两家,然后庞家负责辅弼刺史。 至于小豪强们这些黑手套,用完了自然就该扔掉,那些不听话的也得收拾收拾。 假如没有龚胜、越行二人的接洽,张虎、陈生二人说不定就放弃了,任凭刘表他们处置。 毕竟自己死了,族人还能活,如果忤逆蒯蔡等家,那张陈两家几万族人都将失去栖息之地。 可架不住龚、越二人说的有道理啊,这蒯蔡庞几家,根本就没拿下面的小豪强当回事,杀一家之主就跟宰只羊似的。 张陈二家合起来两万多人,族里拿得动兵器的少说也有一万,张陈二家应该将命运把握在自己手中。 “该上路了,到了城北的港口,刘表就不敢拿你们怎么样了。”龚胜催促道。 陈生擦拭了一下眼角,悲戚道:“这一走,不知何日才能回归故里,真的没得别的选择吗?” “陈家主不妨去问问那五十五颗脑袋。”龚胜冷声道。 “我们两家搬去建宁,不会和长沙桓家起冲突吗?”张虎还是有些犹豫。 “桓家在建宁北边的临湘县,还有建宁河西的河湾地上,华府为张陈二家选的是湘水东岸的一大片森林,全部开垦出来少说二十万亩良田,分到每个人头上就不下十亩,难道不比你们在江夏担惊受怕的好?”龚胜反问道。 “听说华府的土地都要变成集体所有,那我们到了建宁,那些开垦出来的土地算谁的?”陈生问道。 龚胜有些不悦了,冷声道:“这些不是都谈好了吗?集体所有,人人有份,你们也到交州看过了,我不往高的估计,我们华府的百姓过得至少比你们在江夏好两倍。二位若是故土难离,恕胜还有其他事要忙,告辞。” 龚胜说完转身就走,张虎、陈生二人对视一眼,然后同时起身跟上,带着早就收拾妥当的两万族人出了襄阳城,到城北码头乘船去了。 蒯越正好带着百余家丁武装撞上了这支迁徙队伍,正不知该做些什么时,越行出面接见了他。 看到越行带着不少骑兵赶来,蒯越非但没有害怕,反而觉得事情有着落了,于是快步迎上去高声质问道:“越司马!不是同你家石将军约定好,你们华府不插手我等荆襄事务吗,今天何故要出尔反尔?” 越行下马,装出一副思索的表情道:“我怎么不知道我们哪里管了荆襄事务?” 蒯越听了有些保持不住仪态,一指那群迁徙的人群高声道:“那敢问越司马,这是何意?这不是抢我们荆襄的百姓吗?” 越行配合地顺着蒯越指出的方向一扭头,然后恍然道:“哦,蒯先生说的是这些人啊,张陈两家可都是江夏人,何时成了你荆襄之人?再说了,抢字多难听啊,我们华府只是帮助这些无家可归的难民们寻找新的家园罢了。” 蒯越怒道:“强词夺理!在我们襄阳,自然就是我们襄阳自己的事务!” “那本人也在襄阳,蒯先生是不是也想管教一二?”越行严肃道。 越行身后的龙骑兵们纷纷下马,一阵阵甲页响动声格外渗人,这些龙骑兵下马后,将卷在头盔上的顿项放下,护住整张面部,只露出一双眼睛,杀意倍增。 蒯越和蒯氏家丁们哪里见过这种阵仗,顿觉一阵胆寒,可蒯越还是咬牙道:“明明是越司马无故踏足襄阳在先!” 蒯越在赌北伐军不会乱杀人,没看人史璜不都没事吗? 也就是蒯越只了解北伐军的表面,如果换作是孙坚在这里,则会从容许多,熟悉华府作风的孙坚会直接表示完全不需要赌什么,直接据理力争便是,少不得能从华府身上咬块肉下来。 但在百姓问题上,北伐军半点不肯退让。 见蒯越是块硬骨头,越行不怒反喜,接着说道:“可笑,襄阳莫非不是汉土乎?我等汉人难道来不得?” “那我襄阳人去你们交州,你们是不是也不能管?”蒯越丝毫不让道。 “蒯先生莫要忘了,我家李伯常将军,乃是后将军袁公路帐下的转运使,专门负责从交州到南阳前线的水运安全,这汉水两岸的土地,我军都有管辖之权。”越行说着,同时双眼紧盯蒯越,继续下一句更加让人不寒而栗的话: “假如蒯先生不认这个转运使,那是不是在下就可以认为,蒯先生和董贼乃是同党?” 说着,越行取下来腰间的页锤,随意地在手上转了个花,身后的龙骑兵仿佛得到了命令似的,片刻工夫就展开成横队,将三棱长戟直指蒯氏家丁。 感受到长戟端头的寒光,一些胆小的蒯氏家丁腿肚子一软就倒了下去,弄得蒯越身后的队伍中生出一阵混乱。 蒯越思忖片刻,自觉当前情形没什么好说的了,打掉的牙齿只能往肚子里吞,好在绝大部分宗贼都招降了,放走这两万人也无伤大雅。 于是蒯越深吸一口气再开口道:“既如此,越只好祝越司马武运昌隆,告辞。” “那行也祝蒯先生官运亨通!” 见蒯越被打发走,越行满意地收队,看着这两万人的漫长队伍,越行知道,真正的困难才刚刚开始。 第33章 伯达出使山南山北 作为经贸委员会首席,赵伯达在定好了华府内部的大致经济运转模式后,就亲自北上,逐一拜访几个通商友好的势力。 徐州现在以口易粮的贸易方式已经停止了,吃不饱的人都送去了交州,换回来的粮食、粮种、农具和更先进的耕种经验,让徐州逐渐安定、繁荣起来,成了这汉末乱世又一乐土。 原有的贸易模式不能用了,于是在赵伯达亲自出面的情况下,徐州陈氏家主陈瑀还有糜家家主糜竺二人为主,老朋友陈瑂作陪,双方展开了新一轮的友好协商,最终敲定了新的贸易协议: 用华府产出的美酒、书画、铁制工具、蜂窝煤、军械等工业品,外加交州羽绒、琉璃器皿、珊瑚、珍珠、玳瑁等奢侈品,换取徐州产的丝绸、粮食等原材料,外加徐州继续帮忙招揽募集移民,单价提升到四十石一户。 初平元年的贸易规模要达到十亿钱,之后每年酌情追加。 签下大单的双方都很高兴,陈糜二家一直留赵伯达从年前游玩到了正月初二,赵伯达才以还有军国重事要忙离开了东海,北上琅琊泰山等地,和盘踞于此的青徐黄巾的头领们会面。 从前年打败朱儁后,华府怀着无私的变革精神,派遣了一支援助团前去帮助青徐黄巾生存。 援助团不大,总共三十人,主要由大集体同道和老黄巾组成,都是各行各业的专家,团长是老渠帅黄邵,在青徐地界很有影响力,指导员叫郝宇,擅长的方面是医疗。 援助团来的时候也不是空手,带了不少良种、工具和工具书,这一年半的时间里带给了青徐两百万黄巾军民很多帮助,援助专家们也得到了青徐黄巾们极大的尊重。 青徐黄巾也因为农业生产力的提升,自身内部比较稳定,没有像历史上在这段时间里四处劫掠,暂时从流寇成为一方坐匪。 而赵伯达此次前往,则是要进一步地加强青徐黄巾和华府的联系,扩大双方的往来规模。 规模庞大的青徐黄巾没有绝对的核心,如今大致分为了四个派系。 原本规模最大的流寇派,或者现在叫守旧派,主张坚持以前固有的斗争方式,四处劫掠,走一路抢一路,裹挟流民,然后壮大,原时空曹操受降的青州军就是由这帮人领头的。但现在因为有了华府的援助,大家在青徐地界过得还可以,于是赞成这种思路的人大大减少。 当前最大的派系是泰山派,其领袖是着名的泰山豪侠臧霸臧宣高。原时空里,臧霸觉得青徐黄巾没前途从而下山投靠徐州刺史陶谦,洗白上了岸,最终也是一路站队站到以了曹魏肱骨重臣的地位而善终。 臧霸的眼光自不必说,他本来已经准备带着自己的泰山兄弟们下山了,正好碰上华府来的援助团,短暂的接触后,臧霸就认定了继续留在山上比投奔陶谦更有前途。 泰山派的主张是复刻华府的成功经验,然后我们青徐黄巾独立自主地闯出一番天地。当然,与其说是泰山派的主张,不如说是臧霸一个人的主张,臧霸凭借着自己的威望,在泰山派内部有着说一不二的地位。 要不然怎么说臧宣高眼光好,会站队呢,韦恩听说后直接联想到一句不是很贴切的评价:“吕端大事不糊涂”。 规模排第二的则是华府派,主张一边倒地接受华府领导,华府有实力,有人才,有经验,双方应该拧成一股绳,而不是争个谁主谁从。 排第三的则是以东莱海贼管承为首的海上派,他们当海贼逍遥惯了,对什么路线不是那么在乎,只关心他们自己这群在海上讨生活的人该怎么过,因为华府卖了他们不少船,所以也算是比较亲近华府的一派。 现在正好是过年,四大派的头头脑脑们听说华府九个头领之一的赵伯达要来青徐,于是便趁此机会聚到了一起,商讨一些他们各自关心的事情。 与赵伯达同行的还有新一批的援助团员,多是文教之类的同道,用于替换之前来的农、牧、工方面的专家,他们已经完成了使命,一年半的时间就将青徐黄巾内部的生产带上了正轨,至于说要帮他们把生产力提升到一个新的高度,抱歉,朋友也是分级的,除非青徐黄巾成了真正的同道,华府才会倾囊相授。 抵达了泰山郡郡治奉高城,赵伯达一行人见到了青徐黄巾的各个首领,还有那些许久未见,身形瘦削了不少的援助团的同道们。 赵伯达上来就表达了华府的诚意,感谢前豫州刺史孔伷运输大队长的努力,华府得以无偿援助青徐黄巾一万把木枪,三千把环首刀,一千张便于山地作战的手弩,外加五千张华府民兵替换下来的老旧弓弩。 威望最高的臧霸先是一番感谢,然后又是一番诉苦,希望华府能支援更多的铠甲。 赵伯达拒绝的很干脆:“诸位,实不相瞒,交州红军自己的铠甲都不够用,实在是莫的这个余力来无偿援助。” “无偿”两个字,赵伯达咬的很重。 臧霸心领神会,说道:“我们给钱,买,或者拿东西换,赵首席看上我们山里什么好东西,请随意拿取,只要我们能有更多的盔甲,让我臧宣高作牛作马都行。” 臧霸这话看似说的大公无私,可有心人听了就会觉得华府在欺压青徐黄巾,多亏了有臧霸这个无私无畏的头领,愿意帮他们承担后果。 赵伯达就是这样精明的一个人,他听了臧霸的话很不舒服,一时之间面色有些阴沉。 同为人精的黄邵赶紧出面打圆场,说道:“赵首席,我看上个月的黎庶日报里有刊载,华府不是发明了一种新式的便捷铠甲,好像叫什么明光铠?就是在皮甲上镶两块铁板的那种,青徐这边有铁,有兽皮,可以拿来做交易的。” 援助团指导员郝宇也附和道:“对,这能很便捷地提升青徐黄巾的战斗力,我也觉得可行。” 郝宇的建议完全是从军事上出发的,他对于臧霸的小动作和赵伯达的不满没有半分察觉,平时也没少让老搭档黄邵分不清到底谁是政治主官,谁是军事主官。 如果白白为臧霸作嫁衣,赵伯达肯定是不答应的,但既然一笔收益可观的买卖摆在前面,那就当拿钱办事了。 之后双方便在一种较为诡异的气氛完成了细节敲定,三套原材料换两套明光铠。 除此之外,赵伯达还专门同海上派头领管承达成了合作协议,东莱、北海、琅琊这些沿海郡国有不少船匠,华府出钱,管承出力请(抓)船匠,两家合伙在东莱办一个船厂,管承占股六成,华府占股四成,主要负责建造一些双方需要的海船。 第34章 伯达出使河南河北 青徐黄巾这边的事情议定,接下来就要去最大的一支关东联军的驻地——酸枣。 黄邵一路送了赵伯达很远,直到没有外人在场时,黄邵才问出憋了很久的问题:“赵首席,在下有一事困惑很久了,为什么同是为了让百姓过上好日子,同是为了变革,彼此之间会产生这么多的龃龉呢?” 赵伯达笑了,他身量虽然不高,但笑容却很有感染力,说出的话也让人觉得很可靠:“老黄啊,是不是平时没少抱怨郝宇同道心思单纯?” 黄邵看了边上一眼一脸无辜的郝宇,然后点头道:“没错,很多时候我都搞不明白,我俩谁是指导员。” 郝宇被这突如其来的点名搞得不知所措,你俩扯谈拉上我干嘛? 赵伯达笑道:“其实郝宇同道的工作心态是很好的,毕竟我们和青徐黄巾只是同路人,还算不上真正的同道。我们想要的是大同理想的实现,而他们只是想让自己人过上好日子,所以会打很多自己的小算盘。 老黄你也别灰心,你们的成绩是显着的,我看青徐黄巾里头也有不少人是完全认同我们的,这是远比牵扯多少军阀,消灭了多少坏人更了不得的成绩。” 听到这里,郝宇才大致明白了二人在说什么,于是宽慰黄邵道: “是啊老黄,不仅得看事物坏的方面,好的方面咱也要看到,这就是我常和你说的辩证地看问题,并且看完之后也不是这事就这样了,有好有坏,不痛不痒,而是要接着从我们的立场作出判断,比如说我们的援助是利大于弊的,我们的工作是贡献巨大的,那就要作出一些调整后继续坚持下去。” 赵伯达赞同道:“没错,是人就有缺点,这是我们所有人都避免不了的,臧霸这个人心里有鬼,没关系,只要他对变革还是起正面作用的,那我们就和他交这个朋友。” 黄邵把憋在心里的话说出来之后,心绪便顺畅了不少,再经过赵伯达和郝宇一番合力开导,算是彻底放下了一些包袱,于是他转向赵伯达,闲聊道: “赵首席,关东诸侯也是对变革有正面意义的吗?我们为什么要花这么多心思和他们搅和到一起呢?” “不是关东军阀对变革有正面意义,而是我们参与其中后,想办法制造出了正面意义。就比如北伐军在宛洛之地招揽了百万流民,我这次去酸枣,也是希望能将变革的种子传递到兖州、冀州那边去的。”赵伯达答道。 “在宛洛我们有北伐军行义举,在兖冀两州靠什么?张燕的黑山军,也是一群老黄巾,可依我这两年在青徐之地的所见所闻,黑山军里面鱼龙混杂,完全靠不住。”黄邵疑惑道。 “正如你说的,鱼龙混杂,里面不还是有龙嘛,有机会我们总要试一试的,就像你老黄当初在外交培训上学的那般,我这些外派人员的任务就是要把朋友搞得多多的。” 赵伯达说到这里停顿了片刻,他自己也通过情报汇总了解到了,黑山军大部分头领都已经堕落成山贼,不,应该说一开始就是山贼,所以与其说是想拉着黑山军一起搞变革,不如说是要让黑山军帮华府多吸引一点外部火力。 但赵伯达又似乎想到了什么令人愉悦的事,忽然喜上眉梢,笑着说道:“但是,在酸枣还有一个出身寒微的小军头,立志要‘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我想他一定是个值得交往的朋友。” …… “主公!云长!快来看看俺带来了什么。”一位豹头环眼的黑面大汉,手里拎着两坛酒,即使是空中还飘着细密的梅子一般的雪花,此人却仍旧只穿着一件单衣,周身热气腾腾,迈开大步虎虎生风地走着。 进到一座小营帐内,这黑面大汉双手举起两坛酒,大嘴咧得合不拢道:“交州那边来了使节,送了联军好几船的酒,焦使君也分到了不少,知道俺老张最喜美酒,所以送了俺两坛。” “翼德,同你说了多少次,军营之内不得饮酒,免得误了大事,你怎么不听呢?”说话之人,虽是责备的语气,但其如冠玉一般的面容上却不见任何波澜。 那黑面大汉满面愁容地说道:“哼,这里说是酸枣军营,依俺看还不如改名叫酸枣女闾,天天除了喝酒就是玩女人,唯独不去打仗,俺都要闷出鸟了。” 帐中另一红脸长髯壮汉也带着一股怨气颔首道:“主公,就让翼德喝一点吧,翼德说的没错,在这酸枣大营,还能有什么大事可以耽误的呢?” “唉~既然云长也这么认为,那你我兄弟三人,今天就好生畅饮一番吧。”帐中为首之人叹了一口气,无奈地同意了,值得注意的是,此人尽管衣着朴素,身处人生不如意之困境,但举止言谈之间总能散发出一种华贵端庄之感,让人不自觉地生出一种必须要尊重此人的想法。 被称作主公的便是刘备刘玄德,高唐县令,因为刘备是靠军功升上来的千石级别的草根中层,没有背景却有能力,青州刺史焦和因而非常器重他,将刘备视为帐下一等一的大将。 而红面长髯的关羽关云长,豹头环眼的张飞张翼德,二人都是追随刘备多年的左膀右臂。 原时空,青州诸侯原本也是要参与到讨董联军中的,奈何青徐黄巾暴动,整个青州的官僚体系、行政体系被打了个稀碎,刺史焦和忧病而亡,刘备最后也逃奔河北去投靠师兄公孙瓒。 现在青徐黄巾在华府的援助下,小日子过得还算滋润,也没有攻伐州郡大城的想法,只是学习华府的成功经验,深入一个个乡里,把农村山区作为自己的基本盘用心经营。 所以在刺史焦和看来,自己治下的青州真的是一片海清河晏,豪门富足,百姓也没被饿死。 于是便怀着万丈豪情,焦和响应了“清君侧,靖国难”的号召而来到了酸枣,投身这场轰轰烈烈地的义举之中。 口号喊得很响亮,听着也很是振奋人心,但十几二十路诸侯陆陆续续地聚到酸枣之后,几乎什么事都干了个遍,唯独没有出过兵打过仗。 河北那边,河内太守王匡都隔着黄河同平津校尉贾诩大眼瞪小眼瞪了大半年了;南阳袁术那块,听说也已经一胜一败,攻下了雒阳八关之一的广成关,战绩最为突出;而颍川那路则更干脆,豫州刺史孔伷直接为匡扶汉室“献”出了宝贵的生命。 第35章 为民惩官,韦侯很喜欢 而诸侯最多,兵将也最广的酸枣联军,大半年时间里连西凉军的影子都没见过。 让全天下的人着实看了个笑话。 二三十万人在酸枣县,已经快要把兖州给吃穷了,现如今后勤全靠冀州牧韩馥,同时韩馥还管着袁绍和王匡两路兵马的粮草,由此也可窥见冀州的富足。 至于说酸枣联盟的诸侯们是怎么坐得住,那理由可太多了,董卓手下兵更强,马更壮,也没见主动来撩拨酸枣联军,我们干嘛冲上去送死?没见孔豫州就是因为走急,最后还把自己的身家性命给搭了进去。 何况现在酸枣城内,高朋满座,酸枣城外,旌旗招展,这等盛况,怎么不该好好庆祝一番? 但不少联军中人忧心忡忡,无意欢庆,刘关张三人就是其中几个,奈何刘备人微言轻,帐下也是兵微将寡,联军如何行事,压根没有他刘备置喙的余地。 于是只好趁着雪景来借酒消愁了。 “下手轻一点翼德,别撕坏了,这可是蔡侯纸,上面印了不少图案。”张飞拎来的两坛酒,外面用纸做了一层包装,张飞没注意想直接撕开,还是刘备眼尖,及时制止了他。 “哦?啊哈哈,没注意,俺瞧瞧,哎哟,还真印了不少东西,这两个大字是‘观海’,是酒的名字,还挺有南海特色的。”张飞咧着嘴小心剥开了一坛包装纸递给刘备,而关羽则剥下了另一坛,然后仔细阅读起纸上的字画。 张飞取来酒樽,小心地给三人斟满,然后自己先试了一口。 “不错,好酒,有点劲。”张飞满意地咂吧咂吧嘴,却瞧见刘备和关羽两个人都在看包装纸上的东西,全然没有要喝酒的意思。 张飞正想问,关羽却先喃喃自语道:“自古燕赵多义士,这冀州人谷洋,为了追寻天下苍生的出路,从河北一路转战数千里至岭南,最后舍身堵城门,葬身于烈火之中,何其悲壮?” 刘备也放下手中的包装纸,怅然道:“朱车骑一辈子的名声算是毁了,纵兵屠戮数万百姓,到时候这交州酒贩卖到哪,朱车骑的所作所为就会被哪里的人所熟知。” “俺瞧瞧。”张飞拿过刘备手中的纸自信端详起来,而刘备则是接过关羽刚刚看完的包装纸,边看边与关羽饮酒。 刘备喝着喝着,突然发现张飞除了第一口试饮就再没有喝过第二口,见此难得的场景,刘备笑道:“翼德,今日如何这般爱读书,以至于忘了美酒?” 张飞慢慢放下包装纸,满脸向往的神情说道:“几万人顶着烈日全甲厮杀半天,金戈如林,箭如飞蝗,最后铁骑纵横,一锤定音,这写得实在是太好了,俺以前还没觉得文章有这般好看。” 刘备与关羽相视一笑,然后说道:“交州人一家之言,可知几分真几分假?” 张飞却很有底气地说道:“朱车骑的能力俺是了解的,其麾下的精锐是何种水准,俺也是知晓的,想要正面击败朱车骑,除了这纸上写的方式,俺想不到其他办法。” “不意翼德如今对军事研究不少?”刘备满意地笑道。 “嘿嘿,俺平日里无事可做,跑去其他营寨内和那些兵将比试武艺,边喝酒边探讨兵法,学到了不少。”张飞憨笑道。 关羽也笑了,说道:“翼德,原来你每日出去还饮了酒?” 张飞顿觉不妙,自己不小心说漏了嘴,连忙辩解道:“那群粗坯,俺不和他们喝酒,他们甚至都不愿和俺打交道,狗眼看人低的东西。” “那翼德可有还看得过眼的兵将?”刘备乐道。 张飞思索半晌,最后勉强道:“奋武将军曹孟德帐下一个的校尉,叫做夏侯渊夏侯妙才的,俺还看得过去,余者皆碌碌。” “翼德噤声,莫要小觑天下英雄。”刘备笑道,神情和说出的话很是违和。 关羽也很认同张飞的言论,开口道:“依某看来,翼德所言虽不中听,但也有八九分之实,同关东这帮鼠辈一起,如何能够匡扶汉室?” “就是就是!”张飞附和道。 刘备无言,只得默默端起酒樽,浅浅地饮了一口。 张飞见状,也只得喟然长叹一声,然后将眼前美酒一饮而尽,正准备续杯时,忽听巡逻兵来报:“报!主公,营外有一人带着不少礼箱来访,自称是交州别驾从事赵大。” 刘关二人看向张飞,平日里就张飞走动的多,以为是他的朋友,可张飞也回敬一脸茫然。 于是刘备起身,抖擞抖擞衣裳,穿上一件御寒的皮衣,决定亲自出营迎接。 交州别驾从事?如何知晓我刘备刘玄德,又怎么会看得起我呢? 带着这样的疑惑,刘关张三人来到营门外,就见一衣着朴素、轻便的男子,领着一群同样衣着朴素、轻便的随行人员,带着不少东西,站在营门外不时交谈着什么。 刘备于是快步上前,拱手道:“在下乃高唐令刘备,刘玄德,不知诸位何事寻找在下?” 关张二人的身高都是八尺往上,七尺五稍矮的刘备也是如苍松一般挺拔,丝毫不显弱势,而对面为首之人,看起来比刘备还要矮半个头,却更是一副从容自信的神态,拱手上前道:“在下乃交州别驾从事赵大,赵伯达,见过玄德公和关张二位将军。” 关张二人俱是一愣,活了二十多年,还没见过有这般折节下交之人,一时之间愣在原地而不知所措。 刘备则很快回过神来,露出大惊失色的表情躬身拜道:“伯达先生何出此言?备薄德寡能,如何配得上公的称呼?” 赵伯达上前扶起刘备,笑道:“当不当的起,还请玄德公与我入内详谈,玄德公也不想让我们这些从千里之外的交州,跋山涉水而来的人在营外淋雪吧?” “是备失礼了,诸位快快请进。”然后刘备就顺势拉着赵伯达的手,边走边寒暄。 待随从被领到其他营帐内休息,刘备拉着赵伯达进到大营内,歉声笑道:“在下大营简陋,让伯达先生见笑了。” “哪里哪里,所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斯是陋室,惟君德馨。我赵伯达能来这里,何尝不也是三生有幸呢?”赵伯达笑着回应,然后看到桌案之上的观海酒和包装纸,不待受宠若惊的刘备表示什么,就接着说道: “原来三位在喝我们交州的观海酒啊,那我来的正是时候,我还带了更为浓烈的听涛酒,正好请三位一同品尝。” 第36章 辱我义士,韦侯不喜欢 几口听涛烈酒下肚,关羽的脸显得愈发红润,整个面部如同重枣一般,张飞则是毛孔舒张,大呼过瘾,就连只是浅尝辄止的刘备,也是霞飞双颊,不似开始的拘谨。开口道: “无功不受禄,不知伯达先生何以送备这等重礼?” 赵伯达大马金刀地坐着,然后解开了羽绒服最上面的两粒扣子,说道:“要说原因,我赵大个人的理由就是想和三位交个朋友,老赵我说好听点就是负责交州对外贸易的,说难听点就是一个小商贩,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嘛。” 张飞哈哈大笑道:“俺也一样,老张俺以前也是卖猪肉的,和伯达先生算是同行啊!” 关羽则赞叹道:“那伯达先生真的是好酒量啊,从其他诸侯那喝完,却一点也不见醉态。” 不知关羽是不是有意试探,赵伯达只顾笑道:“哪有什么其他诸侯啊,我来到酸枣后,与管事的臧洪臧子源见了一面后,就直接来你刘玄德的大营了。” 刘备闻言先是一惊,然后一脸激动地领着关张二人起身再拜。 赵伯达连忙起身制止,说道:“玄德公,两位将军,你们之前和我不熟,以后你们就知道了,包括我在内的所有华南督政府的人,最不喜欢的就是繁文缛节,你我几人,喝酒就喝酒,何须如此多的规矩?” 张飞边坐边乐道:“说得好,伯达先生,俺敬你是个敞亮人!” 说罢,张飞直接喝了个见底,然后带着挣扎的表情说道:“还请伯达先生直言,你堂堂交州副二这般名头响亮的大官,如何要来结交我们这些无名小卒?不然俺老张喝酒都喝得不痛快。” 交州的名声确实很响,干死朱儁,诏安上岸,首倡义军,广结恩义。 大汉诸侯天花板级的几个人物,董相国拿交州当劲敌,袁南阳拿交州当肱骨,而袁渤海则视交州为眼中之钉,肉中之刺。 刘关张何许人也?除了以前刘备在雒阳结交的那些老友,比如说同曹操一起募过兵还熟悉一二,和公孙瓒同学友谊不浅,此外谁还知道他刘备的名字? “老赵我之前就说了我个人的原因,但我们华府做事呢,都是取决于大家的想法,这里有我家主公的一封信,玄德公一看便知。”赵伯达从衣服里掏出一封信件递给刘备。 刘备边打开就边疑惑:“李交州是如何知晓我的?” 赵伯达笑道:“我家主公非是李叔寇,而是嘉禾亭侯,韦恩韦子莱,是他说服我们这些跑腿的,要来专门见一见你刘玄德。” 就刘备目前的实力来说,以韦恩个人名义来结交更说得过去,否则刘备自己都会起疑心,这些前反贼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刘备疑惑的神情不改,赵伯达则示意刘备继续读信,看完了就明白了。刘备于是展开信纸,仔细地阅读起来: 吾尝听长者言,刘备何许人也?答曰,刘备英雄也。 何为英雄?夫英雄者,乃天地之精,人间之瑞。其为人也,胸怀天下,心系苍生,以民为本。 英雄之心,如大海之深邃,如高山之巍峨。英雄之行,如雷霆之迅疾,如烈火之炽热。英雄之德,如日月之光辉,如星辰之璀璨…… 这是一篇很贴合当下潮流的汉赋,辞藻华丽,但实际内容却很空洞,是以后唐宋八大家们所鄙夷的,更是华府这些务实的人连看都懒得看的。 还是外交委员会首席吴裘,专门花钱征文,请游学交州的岭北士子写了很多东西,然后挑选一些组合而成的,内容概括起来很简单: 刘备鞭打督邮,为民惩官,韦侯很喜欢;刘备爱护百姓,视百姓如亲人,不拿百姓当牛羊,韦侯引为知己;但刘备不分青红皂白地打黄巾,韦侯不喜欢。 黄巾也分为民争一条生路的义士,也有假借黄巾旗号然后胡作非为的贼寇,玄德公不分青红皂白地攻杀黄巾义士,韦侯对此感到很惋惜。 韦侯知道你是儒家的名师高徒,但前汉开国不过四百年,就这样急不可耐地为汉初显学——黄老之学夯实坟上的新土,未免有些过于殷勤了。 刘备看了很冤枉,一时不知道该说啥,怎么平定黄巾之乱,韦恩还能扯到儒道之争上? 须知当下儒家的古今文之争已经够让人头疼了,再引道家进来,这,这算什么事? 刘备一来年轻,没见过这等阵仗,二来也是不熟华府作风,左思右想没有良策,只好以真诚来回应。 刘备将信放下,然后起身郑重拜道:“备自幼贫寒,非是那等不知民间疾苦之人,但黄巾之众走投无路也就罢了,何故要波及他人?如果韦君侯仍是觉得备做得不对,请恕备没有这个脸面再来高攀,道不同,不相为谋,还请伯达先生莫要怪罪。” 关张二人面面相觑,不知道情况为何会急转直下,但又不敢去看韦恩专门写给刘备的信。 而赵伯达却是不动声色地拉着刘备坐下道:“玄德公莫急,且听我慢慢道来,玄德公一直都在青州任职,想必是知道青徐黄巾的,你可知为何青徐黄巾一改往日贼寇姿态,而变成现在这般的安居乐业?我们华府有个名词,叫做生产力……” 赵伯达讲着青徐黄巾的例子,同时还夹杂着交州的故事,让刘备听得很入神,就连一旁的关羽和张飞,虽然似懂非懂的,但也是滴酒不敢沾,大气不敢出,唯恐打扰赵伯达。 赵伯达说,刘备偶尔提几个问题,双方你来我往差不多谈了将近两个时辰,这才发觉能讲的都已经讲完了,最后刘备不顾赵伯达阻拦,恭恭敬敬地躬身拜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依我们华府人的看法,玄德公哪里都好,就是太拘于礼数,放眼这大汉天下的英雄豪杰,还有谁和玄德公一样心系百姓呢?我家主公经常逢人便讲,‘微刘备,吾谁与归?’,如此,你我便是同路人了。”赵伯达拉着刘备坐下道。 “以后若有闲暇,备定然亲往定海,上门拜谢韦侯。” 赵伯达摆摆手,边喝边说道:“哪有让长者拜会后辈的道理啊?” 赵大嘴上这样说着,同时有些发晕的脑海中,浮现的是五十多岁的州牧刘备,三次求访二十七岁的白身青年诸葛亮,同时心中还有些期待,如果自己把刘备拐回了交州,同道们会如何看着自己。 刘备也喝得晕晕乎乎道:“不知韦侯是哪年生人?” “今年虚岁十二。” 赵伯达说完,刘关张三人顿时没了言语,关羽看着刘备,如果主公不好回绝,那他关羽就得当一回恶人,免得刘备下不来台。 可恨啊这刘宏,还有朝中的那帮虫豸,封这个嘉禾亭侯的时候韦恩才八岁吧,说出去不怕后人笑话? 心里腹诽不断,但刘备面不改色道:“先秦有甘罗十二拜相,我朝也有子莱八岁献种封侯,以后定是一对美谈,来伯达,接着喝。” 刘备想打个哈哈就这样翻篇,但赵伯达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呼喊道:“差点忘了,外面的朋友,还请把那个装武器的箱子搬来!” 第37章 春季攻势 赵伯达带了四箱礼物,一箱装有华府出版的小说、画报和一些论军民关系的书籍;一箱装了十二坛听涛酒,一箱装有五件毛皮大衣款的交州羽绒,最后一款则装了三套武器,是外交委员会经过商讨后,特意定制的武器。 武器箱子被两名卫兵抬了进来,箱子很长,将近两丈,赵伯达踩着酒醉的步伐上前,刘备赶紧拉着关张二人一起上来搀扶。 赵伯达打开箱子,先是取出一对流光溢彩的宝剑,这是定海兵工厂在做兵刃淬火实验时,顺便打造的一对“宝剑”。 外交委员们收到货后,发觉剑身的质量可能次了点,难以称作宝物,所以特地请玻璃厂做了一套镶嵌有大量废弃碎琉璃的剑鞘,妥妥的一件现代艺术品,拿去杀敌实在难堪大任,但用作装饰,觉得是脸面倍增。 “此乃雌雄双股剑,听闻玄德公之剑法自成一家,所以这雌雄双股剑便赠予玄德公。”赵伯达说道。 刘备双手接过宝剑,只是赞叹其华美,而没有在客人面前拔剑试锋。 “这柄长刀名唤青龙偃月刀,铁脊钢身,势大力沉,重达三十余斤,正好匹配云长将军的雄壮。”赵伯达接着拿起一把丈二长刀说道。 关羽谢着接过,拿过长刀掂量了一下,感觉只适合用作平日里打熬力气,倒是长刀刀身侧面雕刻的青色长龙别有一番韵味。 赵伯达接着拿起一柄最长的武器说道:“此长矛名唤丈八蛇矛,听说翼德将军马上功夫了的,此矛舞动起来,如同灵蛇出穴,便赠予翼德。” 张飞接过蛇矛,咧嘴笑道:“此矛新奇,矛头如蛇行一般,甚是好看,就怕战阵之上不太好用啊,捅到身上拔都拔不出来。” 张飞在说这东西徒有其表,赵伯达也不尴尬,华府给桶蘸对象的东西向来如此,惠而不实,如果刘备等人想成为青徐黄巾那样的朋友地位,还需要靠实际行动来证明自己。 “我们交州地处偏僻,自知工匠水平不比中原,所以与其打造一些次品,不如出奇制胜,打造一些不一样的华美器物。”赵伯达笑容不改道。 刘备也笑道:“物以稀为贵,备身无长物,却不知拿什么回报华府诸君了。” 赵伯达直接勾搭起刘备的肩膀,摇晃道:“玄德公多对百姓好一些,多去杀几个贪官污吏和土豪劣绅,就是最好的回报!” “好好好!”刘备也勾搭起赵大的肩膀,接着回去喝酒,没多久几人便醉倒,直接抵足而眠,不必多言。 一直睡到第二日清晨,赵伯达才和刘备等人依依惜别,然后就去参加他这个级别应该参加的会议。 赵大也不是光来送东西的,小袁盟主袁术正是意气风发之时,想第二次号召联军共同进军,于是赵伯达便正好作为交州的代表,出席联军有关春季攻势的会议。 酸枣诸侯这边也没什么好推脱的,他们人数最多,贡献也最少,实在是说不过去。 但诸侯们听说交州人豪富,袁术最近也发了不少财,于是便还想坐地起价。 赵伯达还想努力维持自己和气生财的人设,可袁术那边的代表是后将军长史杨弘,出身弘农杨氏这样的大族,让杨弘半点顾虑都没有,直接一句一个“鼠辈”地挨个点名,弄得诸侯们颜面扫地。 曹操也顺势劝说众人,联军训练了大半年,是时候拉出去见点血了。 于是在综合考虑过威望和军事履历后,诸侯们便推举奋武将军曹操为主帅,济北相鲍信为副帅,统领陈留太守张邈手下部将卫兹、青州刺史焦和帐下部将刘备等大小战将上百,领着步骑兵五万西进虎牢关。 除此之外,孙坚还会派颍川太守李旻领五千豫州精兵北上支援曹操,同时孙坚也会北上新成县,策应曹操大军的行动。 至于其他诸侯,该筹集粮草的筹集粮草,该摆庆功宴等着大军凯旋……不,直接准备去虎牢关开庆功宴,出兵出钱出粮或者像华府这样出庆功酒,总之大家都对讨董联军是有贡献的。 散会以后,赵伯达也抽空拜访了前来会盟的黑山军代表眭固,攀了攀同为黄巾义军的交情,然后送出了一套画册,关于山地游击战的,外加三本书:《论黎庶军队的建立》《小麦培育暂编》《家禽养殖合集》。 还有一把专门送给张燕的页锤,装在精致的檀木雕花盒子内,特色鲜明。 黑山军的生存环境比青徐黄巾好太多了,八百里太行内,他们的身影无处不在,压根不需要外人的介入,同时山贼思维也逐渐定型,华府不看好他们,送这些东西,也不过是怜惜山中的百姓,希望他们的日子能稍微好过一点吧。 酸枣大营也没赵伯达什么事了,诸侯自去商议出兵时间,赵伯达便动身往河北去了。 而出战队伍,在曹操、鲍信和杨弘等人不断的催促下,终于在二月中旬动身,并且在行至阳武城时,和支援而来的颍川太守李旻会师,两军合二为一,一齐朝着虎牢关前最后一座大城——荥阳而去。 …… 上个冬天是个难得的暖冬,只降了几场不痛不痒的雪,日头一出来,积雪连路边的荒草都遮盖不住。 这样的天气是冻不死害虫的,可见今年中原地区的农民会迎来一段艰难的时期,雪没有落在去岁的冬日,却早早存在于中原百姓雪上加霜的未来。 但对于行军打仗的将士们来说,这种天气再舒服不过了。 晒着初春的暖阳,即使他们衣着单薄,也不会觉得如何寒冷,精锐一点的战士,则还能把皮甲套在外面,格外暖和。 联军分成了三部分行军,前军是颍川太守李旻统帅的五千豫州军,骨干都是孙坚麾下的老兵,可以算是主帅曹操手下最为善战的部队,于是便将其作为先锋,为全军侦查、开道。 后军则是由联军副帅,济北相鲍信统帅的五千兵马,充当前面部队的援军,同时还要准备接应酸枣大营过来的民夫运输队,保障全军的后勤。 而主帅曹操,则亲自统领由步骑兵四万组成中军,沿着大道向荥阳城开进。 要论奋武将军曹操有什么作战经验,最为拿得出手也就是平定黄巾时期,曹操作为骑都尉,辅助朱儁、皇甫嵩打败过不少黄巾军,主导大兵团作战经验为零。 然而这也算是矮子里头拔高个了,其他诸侯像张超、臧洪、桥瑁这种,顶多和几千上万贼寇掰过手腕子,而曹操却是实打实地作为高级军官参与过上万人的会战,而且击败的敌军数量也是几十万往上走的。 之后担任济南相时期,济南国地面所有跳反的黄巾,全部被曹操独立摆平。 完全有底气说一句:“长社之战我在场,山东战役我指挥”。 至于说这几十万黄巾的战斗力和普通农夫有什么差异,哈哈,问得好,那山贼又和普通农夫多少区别呢? 第38章 荥阳之战(一) 所以他曹孟德就是酸枣诸侯公认的最会打仗的人。 曹操也不负众望,五万大军安排得井井有条,行军上百里也没出什么乱子,经验丰富的老卒们都说,奋武将军是个将种,只要经过几次历练,绝对会成为大汉又一颗冉冉升起的将星。 但人与人的道路是不同的,有的人能用一场接着一场胜利而达到战无不胜的境界,这种人,我们一般称之为天骄;而另外一些人则没有那么好运,等待他们的是一场接着一场的挫折。 如果他们能跨过这些挫折,并且从中汲取养分滋养自身,从而使自己不断强大,这种人,我们一般称之为英雄。 好巧不巧,中军之内,就有这样注定要历经磨难才能成长的英雄,更为不幸的是,这种英雄还有两位,磨难还得双重加倍。 他们俩骑着马,并辔而行。 “玄德,我听说那日交州别驾赵伯达专门去你那拜访,可有此事?”曹操正亲自来回巡视行军队伍,看见刘备和他的青州兵,突然想起这件事,于是上前和刘备聊了起来。 “回将军,确有此事。”刘备在马上拱手道。 曹操笑道:“玄德何必这般拘谨,你我也是老相识了,不曾想分别半年,玄德身上的豪侠之气全都烟消云散了?” “既然孟德兄这样说了,那备就暂且放肆一二,哈哈哈。”刘备笑道。 “这还差不多,这才是我熟知的刘玄德,整日绷着张脸作甚,莫不是想效仿高祖、世祖?啊哈哈哈!”曹操调侃道,刘备也不出言反驳,只是陪着一块乐呵。 “那日伯达先生突然来访,备也是吓了一跳,还以为是哪里得罪了交州人,可谁知伯达先生是上门来找我饮酒的,听说我以前怒鞭督邮,觉得同我脾气相近。”刘备笑完,有挑选地和曹操说出了实话。 这话半点假不掺,只是没有说全罢了。 真诚是最大的必杀技,而保留一部分真诚,则是埋伏下来的撒手锏。 曹操颔首,笑道:“原来如此,我说那赵伯达怎么不来找我喝酒呢,那可是交州美酒啊,操想想都心痒痒,可操也曾经用五色棒仗杀违法的蹇硕叔父,怎么不见赵伯达与操脾气相近?” “呃~兴许是伯达先生觉得自己出身寒微,不敢贸然与孟德兄来往吧?”刘备猜测道。 曹操又乐了,说道:“玄德你不也是出身寒微,怎么不见你我二人生分?” 刘备笑道:“备如果没有和孟德兄一起去谯县招兵,又哪里知道孟德兄的豪爽与不羁,所谓不知者不罪,倘若有下次,伯达先生恐怕就知道去找孟德兄喝酒了。” 曹操摇摇头道:“难说,其实我去年也和交州人打过交道,我还记得那人,南海主簿宫桐,宫君鹧,那日我从大将军府上醉醺醺地出来,宫君鹧半道上把我拦下,说来也不怕玄德你笑话,我那天还以为他是来当街行刺的呢!” “哈哈哈,交州人哪敢刺杀你曹孟德啊,在交州贩卖的画册里,孟德兄可是企图用七星宝刀刺杀董相国未遂,乃天下有名的刺杀专家,交州人怎敢欺师灭祖啊?啊哈哈哈~”刘备继续调侃道。 曹操笑着摇摇头,乐道:“彼辈编故事还真有一套,恐怕要不了多久,天底下的那些愚夫愚妇都以为我曹孟德真的刺杀过董卓。那天宫君鹧也是劝我要早点对雒阳乱局做准备,但我没有理会他,交州人八成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同我疏远的吧。” “孟德兄无虑,等到此次出征建功,交州人士定会真正了解到孟德兄的德行与志向,届时彼辈定然会再去上门讨酒喝。”刘备说道。 曹操双眉一挑,故作一副惊讶的姿态,说道:“可千万别来讨酒喝,得让他们自己带酒来,上个月喝了听涛酒,操一辈子都忘不了那种味道。” 刘备还准备说什么时,突然前方有探马逆着行军队伍而来,高声喊道:“报!报主公,紧急军情!” 曹操随即同刘备分开,打马主动迎上去,军情紧急,探马也不下马行礼,直接在马上拱手道:“主公,颍川太守李旻于前方二十里被西凉军包围,请主公发兵救援。” 曹操面色凝重道:“可知西凉军领军之人是谁?” “回主公,看旗号乃虎贲中郎将徐荣。” 这时曹洪、曹纯等中军将校也已赶到曹操近前,曹洪听闻军情,急忙对曹操说道:“主公,徐荣此人,之前在广成关下击败过孙文台,不可小觑。” 曹操点点头,接着问道:“徐荣带了多少兵?” “回主公,李府君没有说,我们远观烟尘和旌旗,估计至少有一万人。” 这时曹纯请战道:“我带两千骑兵去解救李府君,主公带步军缓缓跟进,莫要中了埋伏。” 曹操思索了片刻,颔首道:“行,子和,你带骑军去救前军,注意莫要轻易交战,让李府君能看到你就行,李府君的豫州军善战,不是那么容易被击垮的;再传令后军,请鲍府君守住旃然水的渡口,以防西凉军断我后路。” 等曹纯和传令兵各自领命后,曹操又继续布置道:“中军以战斗队形展开,子孝为前队,妙才为左队,卫子许的陈留军为右队,刘玄德的青州军为后队,子廉与我坐镇中军,直接去和西凉军决战!” “唯!” 联军将校各自领命而去,可还不等四万中军下大道完全展开,西凉军的骑兵就绕到了联军的右翼。 右队主将是卫兹,卫子许,乃陈留太守张邈部将,靠举孝廉发迹,为人十分忠勇侠义。 当看到西凉骑兵的烟尘,他就感觉到大事不好。 “传我将令,队形不要再全面展开了,以各营司马为中心,结下车阵,各自紧守!” 卫兹说完,亲自领着亲兵顶到了最前方。 仓促之间,陈留兵只摆出了零零散散的大车,弩手躲在后面,紧张地等待西凉骑兵下一步的动向。 就见对面的几千西凉骑兵,先是慢步徘徊,紧接着又冲着联军一阵加速,这浩大的阵势吓得不少陈留兵扣动了弩机,可那西凉骑兵远在天边,弩矢怎么能伤他们分毫? 西凉兵见战术有效,重复了几次,前进拉回,前进拉回,陈留兵都是新兵,哪禁得起这般恐吓,大部分弩兵手中的弩矢都泄了出去,然后慌慌张张地继续上弦。 第39章 荥阳之战(二) 西凉骑兵瞅准机会,以两排人马具甲的重骑兵为锋,数千精骑为面,同一把巨斧一样直冲卫兹本阵斩来。 卫兹见身边士卒如此笨拙的表现,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平时训练时还好好的,到了战场上就这个样子? 卫兹当即抢来身边士卒手里的弩,亲自熟练地上弦,瞄准,发射,一气呵成,可卫兹恼怒地看见,那弩矢擦着一重骑兵战马的马头铁弹到了一边。 眼见铁骑将近,卫兹没有其他办法,挺起地上的一杆长矛,然后将杆底用脚踩住,压进土里,准备与西凉铁骑作最后的搏斗。 随着马蹄践踏带来的震动声愈发响亮,不少陈留兵直接被吓得临阵脱逃,丢下兵器就开始逃跑,不少军官也是第一次见这种阵仗,尤其是西凉军打头的那几个具装骑兵,人和马都套上了铁甲,这让他们怎么打? 整个联军五万战士里,五个人仅有一人披甲,皮甲也算在其中,披甲率高达20%,还是因为李旻军中五千人有三千甲士,拉高了披甲率。 按理来说20%的披甲率也算是精锐,可也看和谁比。 西凉军坐拥雒阳武库,只要身体素质过关,完全可以拉出一支全员披甲的无敌精锐。 联军新兵曾经的作战对象都是土地——挥动着锄头耕地,老兵、军官们也是只与黄巾军、山贼打过仗,训练也多是练最简单的刀盾,天然地受到西凉骑兵的克制。 颍川太守李旻会师的时候,只觉得关东诸侯这么大的名头,装备差一点也无妨,当年淮阴侯在河东、太行打的几个胜仗,也不过是靠着两三万新兵,现在联军有五万人,总不至于连淮阴侯的五分之二都比不上吧? 李旻没想到的是,关东联军除了装备差,士气也差,还没交手都跑了一小半,等到西凉铁骑撞上卫兹的本阵时,卫兹身边就剩下了几个亲兵护卫。 卫兹凝神等待,闪射躲过当先那个铁骑兵的马槊,铁骑兵一槊捅空,扎进泥土里,赶忙松手换刀,可卫兹眼疾手快,一甩手中长矛,将那铁骑兵抽下马来,同时矛头还扎进了第二排铁骑兵的胸口中,由于速度实在是太快,卫兹的长矛直接从中间折断,而那二排的铁骑兵则是胸口插着一杆断矛,直挺挺地从半空摔下,瞬间没了气息。 卫兹一下连续将两名铁骑兵挑落马下,还来不及高兴,后续跟进的西凉轻骑,轻轻抖动手腕,卫兹的人头就顺着马刀飞起,空留一个鲜血喷涌的脖颈,随着无头身躯栽倒在地,被后头无数的马蹄给踏成了肉泥。 主将阵亡,陈留士卒心中最后一根弦也绷不住了,所有营、曲都开始溃逃,组织度完全丧失,溃兵被西凉骑兵驱赶着,直接撞上了曹操到中军。 更要命的是,西凉军的步卒也出现在了骑兵的身后,阵中一面飘扬的帅旗,上面写着一个大大的“徐”字。 曹操的本队训练更为有素,几乎没有出现像卫兹的陈留兵这样的大规模溃逃。 可即便是曹军本阵组好了阵型,面对大片大片的陈留溃兵的冲击,前排曹军不知该如何是好,曹洪拼命地吼道把溃兵砍了,但鲜有几个曹兵下得去手,急得在前线督战的曹洪暴跳如雷,亲自带着卫队,骑着战马,一个个砍杀冲击军阵的溃兵。 西凉军没有留给曹洪多少调整时间,尾随溃兵而来的轻骑兵纷纷摘下马弓,然后翻身下马,混在溃兵之中向着曹军军阵抛射箭矢,曹军想回击都不知道该射谁。 好在曹操当机立断,下令弩手将阵前所有人,不论是陈留的还是西凉的,悉数射杀! 于是乎,曹军弩手接令,几息时间内,两轮箭雨射出,阵前二十步内,再没有活人,混在后面的西凉轻骑,赶紧上马,转移至曹操本阵两翼,阻隔其与前队后队的联系。 曹军眼见弩手射击有效,正当射出第三波箭雨来清出更开阔的前沿时,却听见一阵金铁交击之声,人潮前头那些溃兵尽数倒下,显露出来的是西凉步军大阵,刚刚射出的弩箭都钉在了大盾上。 曹洪和几乎所有曹军都不太熟悉这道缓缓前进的盾墙,后方观阵的曹操看了直接心中一凛,暗叫不好。 这套盾墙曹操可太熟了,当年朱儁麾下的北军五校、皇甫嵩麾下的羽林军摆出这道盾墙前进时,所有拦路者皆被碾成了齑粉。 再看那旗号,来者正是北军的步兵营和射声营。 其中射声营由一群善射的弩手组成,这个善射不是光弓弩射得准就达到标准了,而是对战阵之上的集体射击,有着不小造诣的弩手,可以说射声营这三千人,就是大汉最懂弩阵作战的射手。 趁着曹军上弦之际,射声营将士站立于步兵营士卒身后,不待主将发号施令,射声弩手就齐齐自行抓住最佳的还射窗口,一时间弓弩齐发,箭箭致命,只用了一轮,曹军前排的抗线步卒就被射垮,后方的弩手也被带倒一片。 步兵营士卒抓住良机,不到二十步的距离转眼就到,曹军根本来不及反应,前线矛戟散乱,压根不能迟滞步兵营三千甲士分毫,只见他们顶着大盾,提着明晃晃的百炼环首刀,撞进曹军阵内,非常高效地收割着惊慌失措的曹兵。 曹洪眼看不能抵挡,非常果断地下令撤退,同时准备带着十来个骑兵亲卫去保护曹操,等转身后放眼去寻找,后方竟然已经被包绕的西凉骑兵给冲溃了! 中军算是彻底完了,刚刚阵前厮杀过于紧张,后方发生这等变故都没有察觉,曹操的帅旗已经倒下,其本人却是不见踪影。 曹洪焦急地带着亲卫在乱军中寻找,找了半天都没找到,只是碰上了赶来支援的左队兵马,统领夏侯渊听了曹洪解释也是一惊,决定放弃支援中军或者向前去接应前队,而是带麾下兵马和曹洪一起去找曹操。 二人合力,外加几千军队散出去搜寻,终于在半刻钟后找到了在乱军中步行曹操,此时曹操的头盔已经不见了踪影,身后的披风也是又破又烂,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干净的地方。 曹洪赶紧牵了一匹马给曹操,十几骑亲卫外加几百人的步军护着曹操向旃然水渡口败逃而去,而夏侯渊则带着左队兵马返身杀回,以求阻截追兵。 如今整个战场全乱套了,烟尘包裹着喊杀声和惨叫声,根本看不清战场的情况。 这边夏侯渊刚杀回去没多久,一阵阵马蹄声就破开烟尘杀来,只听一骑将高喊道:“武威张济在此,关东鼠辈哪里逃!” 第40章 荥阳之战(三) 眼见又来了一队追兵,曹洪没得选,派了两名亲卫骑士带着曹操快跑,而自己则带着这几百残兵去阻挡张济。 曹操也知现在不是难舍难分的时候,只是喊了一句“子廉保重!”,就快速催动战马往东边撤走。 曹操跑出三四里地,正面撞上了同样被击溃的刘备,曹操大喜,带着这刘备手下两千残兵败将直奔旃然水渡口。 继续跑了三四里远,曹操又遇上了一群溃兵,原来是守卫旃然水的鲍信也在同一时间遭到了攻击,许多士卒都溃逃了,但鲍信还在坚持,带着几千济北勇士死死钉在渡口。 曹操当即拔剑而出,剑指这些济北溃兵,怒吼道:“西面也是西凉大军,只有往东杀回酸枣一条路!况且主将尚在奋战,尔等有何脸面逃生?快快随我去解救鲍府君,否则休怪曹某将你们军法从事!” 溃兵们被曹操这一嗓子给喊住了,一个个老老实实地跟在曹操马后,返身杀回渡口。 隔着几百步远,曹操等人就能听到旃然水边的厮杀声,等行至两三百步时,才发现前来攻取渡口的西凉军人数实在是太多了,铺天盖地的几万人围杀鲍信,阵中的牛字帅旗在风中猎猎作响,看样子这是董卓的女婿,五官中郎将牛辅的部队。 怪不得这些济北士卒要逃,同时也不禁对鲍信的忠勇行径感到敬佩。 曹操拿不定主意,这么多西凉军要怎么冲?是不是该换条路走? 刘备见曹操驻马不前,赶紧打马上前询问缘由。 曹操叹息道:“可惜我帐下曹仁、夏侯渊等大将俱不在此,否则定然能在西凉军背后冲出一条血路。” 刘备一听,前面数万董军还能杀开?刘备自己看到如此多的西凉兵,已经有了要找另一条路杀出去的心思了,根本不敢与牛辅的几万人正面抗衡。 带着自己的疑惑,刘备追问道:“西凉兵如此之多,我军残兵不过两三千,将军如何觉得只凭一大将便可冲杀出去?” “唉~玄德,你只看到西凉兵人多,却没看到这些士卒互相之间配合生疏,自己的战技也是粗浅,几万人根本动摇不了鲍府君几千人分毫,显然具是些新兵,八成是董贼从雒阳周边新募的队伍,只需一二勇将纵兵杀入,彼辈必然溃败。” 曹操说完,双目望向刘备,似乎有意刘备去当这个勇将:“我记得玄德兄剑法了的,不知可否在马上施展?玄德身边的云长和翼德二将也是一身的神力,不知能否担此重任?” 刘备先是一愣,然后迅速拱手道:“末将领命!” 刘备刚要打马离去,曹操还是一咬牙,出声叫住了刘备:“玄德,莫要逞强啊,游侠斗狠和战阵厮杀完全不同,我们还可以南下荥泽遁逃!” 刘备笑着一拱手道:“孟德兄勿虑,备自有分寸,玄德去也!” 刘备说完,头也不回地领着两千青州兵马,稍稍整队后,就直奔西凉军背后杀去。 曹操在原地焦急地看着,地势不算太高,看得不真切,只是远远地瞧见刘备高举利剑,身边关羽、张飞二人挺着马槊左右护卫,带着二三十名骑士直直地撞进西凉军阵中,非常轻易地凿开了一个缺口。 有一个立于樊字大旗下的西凉将领还想领军反冲锋,直接被刘备左边的关羽一个交错挑落下马,刘备右边的张飞则一把夺下敌将军旗,将其甩进乱军之中,砸倒了一片西凉逃兵。 后面随行的青州步军也呼啸地从这道缺口处杀入,仅仅几息时间,牛辅的军队就阵脚大乱,后排的骚动像是石子入水激起的波纹一般扩散开来。 曹操见状,大喜过望,带着剩余的亲卫和济北兵也一齐冲杀而去。 可命运好像和曹操开了个玩笑,刚刚为绝境之中的曹操打开了一条门缝,紧接着又砸下一颗巨石堵塞了前路。 曹操冲到离西凉军混乱不堪的背后只有五十步远的地方时,一支西凉骑兵从斜刺里杀出,为首一面郭字大旗格外醒目,旗下一名骑将高喝道:“叛贼休走!张掖郭汜在此!” 这队骑兵见面不由分说,一个个张弓搭箭,射出一阵阵延绵不绝的箭雨,曹操身边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济北士卒再次溃逃,曹操也顾不上这些彻底被吓破胆的士卒,自己尽量伏低身子,趴在马背上,由十几亲卫护在中央,不管不顾地往前方乱军中撞去。 眼看就要撞入乱军之中,一大波箭雨精准地覆盖了曹操一行人,一时间人仰马翻,惨叫声不绝于耳。 说曹操幸运吧,他也没逃过追击,和马一起栽倒在地上;说他不幸吧,他只是马被射死了,身上却没有受任何伤。 曹操也没工夫去想自己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现在箭如雨下,他只得躲在战马的尸体下躲避,可追兵将近,他再不走只怕是要为国捐躯。 身体趴在马下,手里紧紧攥着宝剑,曹操心念急转,思考对策,随着马蹄声越来越近,曹操只得感叹一句“吾命休矣”,却忽地听见一声高喊:“主公无虑!曹洪来也!” 千钧一发之际,曹洪带着亲卫撞向了郭汜的马队,硬生生地截停了郭汜前进的步伐,面对来势汹汹的曹洪,郭汜这边打头的几名骑士都不敢硬碰硬,只得让开道路,拿弓箭还击。 曹军骑士无意恋战,几名骑士随即中箭落马,剩余骑士击穿了郭汜的前锋后,立刻催马来到曹操身边。 曹洪翻身下马,一把将压在曹操身上的战马尸体推开,扯过自己的缰绳递给曹操,,决然道:“主公,骑我的马,你先冲出去!” 曹操一边上马一边感动道:“子廉你怎么办?” 曹洪一抽战马屁股,激得曹操胯下战马如离弦之箭一般奔出,然后就听曹洪吼道:“天下可以没有曹洪,但不能没有明公!” 没时间目送曹操离去,曹洪让一名伤重的骑士将马让出来,那骑士则躲在刚刚曹操躲的地方,然后自己带着剩余十来个亲卫,继续去和郭汜周旋。 “凉州蛮子,莫要以为只有你们才会骑射?” 刚刚郭汜那边放箭射倒曹洪这边不少人,曹操的安危排第一,曹洪忍着没回应,等到曹操总算安全了,这才张弓搭箭,对准西凉骑兵最前面将领模样的人就是一箭! 第41章 李逵李鬼,鲁迅周树人,我分不清啊! 射出的箭矢直接扎进站在路口负隅顽抗的张氏家丁眼窝里,一名甲士挺着三棱长戟,精准地插进这个家丁的胸膛内,了结他的痛苦。 同时一队队甲士排成一个个长短兵器配合的小阵,在街道上摧枯拉朽地消灭挡在前面的张氏家丁,等到路面清理干净,这些甲士直接将整个张府包围。 此时此刻,这样的场景还发生在宛城之内的许多地方,交州北伐军准备将这些虫豸一一剪除,徐府、欧府、金府...... 自从孙坚杀了前任南阳太守张咨后,孙坚对这帮土皇帝半点客气没有,充分贯彻了孙坚本人一直以来的谁有钱抢谁的战略思想,从南阳豪族手里讹来了很多钱财,让南阳豪族们怀恨在心,一直等待时机报复。 原时空里,隔壁郡的江夏太守刘祥因为支持孙坚进军,竟然直接被“南阳人”攻杀了,堂堂国姓二千石大员,就这样死在“南阳人”手里。 这次被“南阳人”弄死的倒霉蛋换了一个人,因为交州人的所作所为,已经比江夏太守刘祥的行为还要可恨一万倍! 这些交州人居然想把南阳百姓迁走,那南阳豪族吃什么? 孙坚刘祥只是打脸,你们交州人直接从我们身上剜肉? 但交州的上万大军可不好惹,那全身包裹地只露出一双眼睛的铁甲,看起来就和地府里的恶魇鬼怪一样吓人,那奇形怪状的长戟,让人看了就汗毛倒竖。 南阳豪族的顶梁柱们都陷在京师雒阳,压根就没有够分量的人帮他们主持公道,他们就是想复仇也没有足够的实力。 但有心算无心,老天爷没有辜负这群努力的人,南阳豪族日夜蛰伏,总算是等到了一个机会。 从雒阳逃奔出来的,前任司徒丁宫帐下的司徒掾,士壹,被他们逮住了! 于是他们装作一股匪徒,直接将士壹及其随从乱刀砍死。 光杀了人还不解气,还要留下一片木牌,上书“再有祸乱南阳者,同此交州贼下场!” 谁也不知道当时首先发现凶杀现场的北伐军战士作何感想,反正石敏学接到汇报后,心里就一个反应: 李逵抄了你的家,你找李鬼报仇干嘛啊? 真以为我们华府是鲁迅,而苍梧士家是周树人啊? 出了这种乌龙,石敏学也无可奈何,赶紧连夜把李肆、士鋆从鲁阳前线找回来,李肆刚开始整个人都是懵的,而死了叔父的士鋆直接红着双眼,嚷嚷着要报仇。 于是交州北伐军名义上的三巨头,第一次坐在一起商讨共同的作战计划。 商量之前士鋆是冲动的,商量完之后,士鋆反而变得保守起来:“这和造反有什么区别,袁盟主不会怪罪我们吧?” 李肆轻松道:“沐长你别怕,跟着我们干就完了,保准帮你叔父报仇雪恨,我们红军也不是第一次干,你要信得过我们。” 士鋆没办法,这事本来就和李肆石敏学二人无关,可他们却这么够义气,直接愿意拉起所有部队帮自己报私仇,这种大恩大德,士鋆无以为报,就算李肆石敏学二人要把这天捅破,他士沐长也要帮他们冲在前头! 于是在任由舆情发酵了两天之后,北伐军动员包括交趾兵在内的六千主力,外加八千民兵配合,对整个南阳豪族发起了斩草除根的行动。 士鋆为先锋,带着全身披麻戴孝的交趾狼兵去攻取几大个宗族庄园,李肆负责宛城城内的各个豪族府邸,同时还要给袁盟主一个交代,而石敏学则负责控制宛城交通,居中指挥策应。 复仇行动发动的当天清晨,镇守宛城东、西、南三座城门的守军们,莫名其妙地就被李肆带领的友军给缴了械,留了一座北门给袁术,意思就是盟主我们没有别的意思,你若是不放心,大可从北门出走。 李肆带着骑兵屯来到袁府门口,他们换去了平日穿的浅草色罩袍,而是用一块白布系在肩膀上作披风,同时还给战马包了一层白布,整个队伍显得格外肃穆。 不待侍从通报,李肆独自一人直接大步往袁府里闯,侍从们也不敢阻拦,毕竟这个交州的李校尉也不是第一次做出这种无礼之举。 袁术还在抱着娇妻美妾呼呼大睡呢,突然被侍从叫起,说交州的李校尉身着铁甲,肩披白袍,杀气腾腾地要见袁术。 袁术不知道这李肆又抽哪门子风,骂骂咧咧地起身洗漱,等到在大堂内见到一身孝服打扮的李肆,袁术也是一惊,小心地询问:“伯常这是为何?发生甚么事了?” 李肆从怀里取出一封布告递给袁术,同时用一股悲怆的语气拱手道:“还请盟主为我交州士民做主!” 袁术不耐烦地接过布告,扫了几眼就倒吸一口冷气,开口道:“嘶~士司徒掾遇害了?这,我以前还在雒阳和他见过几次呢,真是天妒英才,请伯常放心,如今南阳太守是我,我必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还交州士民一个公正!” 李肆还是维持拱手的姿态不动,继续悲怆道:“南阳豪族欺我交州士民太甚,还请盟主做主!” 袁术心里暗骂,这是能说破的吗? 但嘴上还是很客气道:“伯常可还有不满意之处?文台前线又在催粮,等我忙完此事,我亲自去审这些南阳人,必会让他们知道,这南阳地界,除了他们南阳人的家法,还应该有我大汉的王法!” “盟主最近可是很忙?”李肆终于语气缓和了一些。 袁术被这句没头没尾的话弄的有些困惑,答道:“确实如此。” 李肆有些暗喜地上前一步,还不等他说什么,就听堂外一声大喝如炸雷般传来:“李伯常!你要做什么,离我家主公远点!” 来者正是袁术的家将,纪灵,见到李肆逼近袁术,赶紧喝止李肆,同时飞奔到二人中间,拔剑出鞘,剑指李肆。 李肆瞪大双眼,满脸无辜地看向袁术,袁术也晕了,大早上的咋一个比一个反常,但还是绷着脸,斥责道: “纪灵!反了你,敢拿刀剑对准李校尉?还不快给我放下!” 纪灵委屈道:“主公,别被这小白脸给骗了,造反的是他,交州军把宛城城门都给控制住了,主公快去带家眷一起出逃,灵在此拖住他!” 第42章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袁术也是瞪大双眼看向李肆,难以置信道:“伯常,可有此事?” “有,也没有。”李肆后退一步说道,被纪灵用剑抵着很不舒服,即使是自己全副武装,但还是不立于危墙之下为好。 “此话怎讲?”袁术快气懵了,都什么时候了,这交州人还来这模棱两可的一套? “我军只控制了西、南、东三座城门,留下一座城门给盟主,以示我军无意对盟主不利。”李肆平静道。 纪灵急了,吼道:“李伯常,你哄孩童呢?抢夺我军城门,还说不会对我家主公不利?” 李肆目光锐利地看向袁术,说道:“盟主不是日理万机,无暇来处理我们交州和南阳豪族之间的矛盾吗,那就不劳盟主费心了,我们交州北伐军自行处置便是。我李伯常孤身一人来到盟主的面前,难道还不能展现我军的诚意吗?” 这先后关系是你李肆说的这样吗?忙不过来是我才说的!袁术内心一阵腹诽。 袁术总算是听明白李肆大清早的来干嘛,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同时越发想念孙坚在身边的日子,想必在孙坚面前,李肆不敢如此这么放肆。 才怪,管他谁在这里,李弎也好,韦恩也好,李肆该拿捏就拿捏,天王老子来了都拦不住。 既然话说开了,袁术示意纪灵收起宝剑站到边上去,然后自己强忍着怒火,拉着李肆坐下,声音有些憋得颤抖地说道: “伯常啊,士司徒掾遇害了,我袁公路也痛在心里,但这南阳豪族牵扯太多了,直接动刀动枪的,恐怕有失人和。” 李肆回答道:“请盟主放心,吊民伐罪,审问目无法度的豪族,没有谁比我们交州人更为熟练,迄今为止,我们都没有错杀一个无辜之人。至于说有失人和,南阳豪族决定下这个黑手时就压根没想过要这个人和,如此骄横的土皇帝,在下不才,帮盟主敲打他们一二,好叫他们知晓,什么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惹出的所有骂名,由我李肆来背!” 袁术无可奈何,只得吩咐侍从取朝食来,先把早饭吃了再谈其他。 期间,袁术有些尴尬地和李肆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纪灵手按宝剑,寸步不离,陆续有惊疑未定的袁术属僚进来陪坐,总算是缓解了一下大堂内的紧张的气氛。 终于在正午之前,负责逮捕城内豪族的各支部队都完成了任务。 妇孺全都软禁在家宅之内,成年男丁包括各府之中的老太爷,全都被北伐军战士“请”来了太守府,也就是当前的袁府。 府内主人也不好避而不见,当即拉上李肆想和他同这些本地人一起商量个解决方案。 李肆则表示正主士鋆还没来,自己无权代表他原谅谁,还请各位贤良稍安勿躁。 一位南阳张氏族老壮着胆子威胁道:“你这南边来的蛮夷,怎么敢这样对我们的?我家张太尉还在朝堂之上呢,你这南蛮小儿不怕天下人的口诛笔伐吗?还有你袁公路,真就应了那句冢中枯骨,被臣下提着鼻子走,无能至极!” 袁术本来还想当个和事佬,听这老儿这般出言不逊,当即也怒道:“哼!为老不尊的家伙,知道本将军是干什么的吗?是去讨伐董贼,清君侧,靖国难的,你们在我袁公路背后搞鬼,是不是打算帮助董贼?奉劝尔等,好自为之,不要不识好歹!” 见袁术难得为自己护一次短,李肆也火力全开道: “老东西,某家走了几千里的路,头一次见到你这种厚颜无耻的家伙,为虎作伥,是为不忠,迫害忠良,是为不义,如此不忠不义之人,不知从谁家老夫人那里偷来的脸面,还骂我南蛮子?简直无耻之尤! 倘若中原都是你这种腌臜玩意,那我们江南人大可称你们这些北狄杂胡,统统都是沐猴而冠,膻腥遍地,臭不可闻。 今天本校尉就要帮张老太尉清理门户,以正家风!” 那张族老被这一通羞辱,气得戟指李肆,两个眼珠子几乎要迸出来,双脸涨红无法言语,没一会竟然口溢鲜血,倒地气绝,屋内的张氏族人也不敢出声,这老头平日里也怪讨人嫌的,今天被气死了对他们来说也算是个解脱。 人都死了,李肆还不饶过,继续道:“不错,不愧是张太尉的家人,还知道要点脸,羞于继续苟活浪费粮米,其余人等,心里有鬼的,早点学学这老东西,还能给家里留个全尸。边上站的那位侍从,说你呢,还不去叫人把尸体抬下去,人死在你这,你不打算管吗?” 李肆说完,转头看向还在震惊状态的袁术,眼神中好像在说,看,袁盟主,我平虽然怼你,但没少给你面子吧,这才是我李伯常的真实实力。 袁术走到大堂内才回过神来,说道:“大开眼界,真是大开眼界,伯常此举,以后必然是青史留名,我袁公路托你的福,也能在史书上留下一笔。” 李肆笑道:“盟主何必如此调笑于我,些许奇闻逸事罢了,只能供后人调笑,盟主此次若是率先攻入京城,然后执掌朝政,革除弊端,那才是单列一传的青史留名。” 这个马屁拍得袁术很舒服,忽然觉得李肆其实还挺可爱的,就好像交州美酒有些包装纸上写的那样:“对待敌人要像严冬般无情,对待朋友要像春天般温暖。” 从今天起,袁术算是认可了李肆是个值得结交的人才,头一次真心和李肆攀谈起来,不断聊些交州的风土人情。 但袁术的一片心意终究是要错付的,就凭袁术习惯性地抄掠百姓这一条,在华府也是要砍头的。 现在留着袁术,一来为了桶蘸,二来嘛,有华府供应军粮以后,袁术也懒得去找平头老百姓要钱了,毕竟都是些他看不起的穷鬼,要不是没得选,他袁术还真不屑于和这些低贱的黔首争些蝇头小利。 现在有了荆州、交州两个大州的支持,袁术的眼界变得越来越高,此时他心里只是想着,董仲颖弄这个相国也太招摇了,他袁公路没必要这般张狂,毕竟他身上流淌的血液就已经十分高贵,所以丞相一职就够了,袁丞相,哈哈哈哈…… 第43章 他们缺的是勇气吗?缺的是机会! 南阳郡很大,大大小小三十七个县,北伐军如果挨个去扫荡,没个大半年是做不到的。 现在的顺利是突袭带来的,等到这些南阳豪族开始团结、动员,那事情就难办了。 除了让士鋆带队去对付南阳最大的几个大族外,北伐军还有自己的惩戒名单。 哪家惹得民怨最甚,北伐军上门,哪家和讨董联军不对付,北伐军上门。 豪族内部大户欺负小户的,北伐军做主,在豪族内部把家产、土地各自分了,然后那些有罪的大户抓回交州服刑;有些实在是风评太差的,直接把家财、土地分给所有老乡。 主要的清理地点就是淯水河两岸,确保南阳豪族以后不会把歪心思打到北伐军的运输生命线上。 前线战事正酣,北伐军没有余力在离根据地几千里之遥的地方和本地豪族彻底撕破脸,铲除无法无天的南阳豪族一事,算得上是次要矛盾中的次要矛盾。 本来双方是可以你好我好大家好的。 可架不住人家把脖子往你刀上送,即便是砍不掉这颗脑袋,保释金是少不了的。 死了叔父的士鋆,在攻破了张温家的庄园还有另一个大族的庄园后也冷静了不少,有红军民兵在边上陪着,士鋆的交趾狼兵也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除了把反抗的家丁部曲消灭外,连几家嫡脉大户的钱财都分毫未取。 等到晚上士鋆回到宛城准备和袁术李肆等人商量如何收尾时,南阳豪族们已经达成了共识,统一口径就是全是白天被骂死的那个张氏族老干的,同时愿意赔给交州人财货千万,粮草百万,以求双方修好。 袁术的意思是差不多得了,我以后还得当南阳太守,你们交州人已经把南阳的穷鬼搞走一大半了,还要把富户也宰一顿?那我袁公路吃什么? 士鋆的意思也是差不多得了,自家死了个叔父,太尉张温家也死了个族老,双方再继续互相咬下去,士家可能以后都没办法在大汉朝堂上混了。 李肆则是报以冷眼,南阳贤良们不敢和他对视,生怕自己也被骂上史书。 “今日观之,你们南阳子弟还挺能打的。”李肆走到被南阳豪族推出来做代表的中年人面前,似是在夸奖。 “李将军过誉了,我们几家那些小辈,勇于私斗,怯于公战,让李、士两位将军还有袁府君见笑了。”中年人讪讪道。 李肆点点头,似笑非笑道:“妄自菲薄!我倒是觉得是你们没有给孩子们展现自己的机会。” 中年人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一样,说道:“对对对,将军如有需要,尽管征召,我们绝不敢有半分推辞。” “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李肆满意地笑道,同时伸出两个手指头继续道:“两万,你们南阳各家出两万部曲,正好弥补孙破虏去年的损失,哪家出多少,过几天我会给你们个清单。我丑话先说在前头,这两万人里,但凡我找出一个拿外姓黔首来滥竽充数的,我只好请在场的诸位去当先登勇士。” 南阳各家当即表态,绝对不折不扣地完成李将军下发的指标,更有甚者,指天发誓,同时表示各家要互相监督,绝不会在豪族部曲内掺半点杂质。 “还有一事,我家主公想在桐柏山里开一座矿山,希望诸位乡贤能通融一二。” “好说好说,莫说是一座矿山,就是整条桐柏山脉都赔给交州也无妨。”南阳诸贤们异口同声地答应,虽然他们也不知道桐柏山那荒郊野岭的能有什么矿,但不妨碍他们夸下海口。 交州人今天要的东西越多,那就代表他们越安全。 等到国家安定下来,南阳人重新掌权之后,再来同交州人秋后算账! 南阳豪族暂时敲打完了,李肆和士鋆从袁术府邸出来后,士鋆不解地问道:“伯常从这帮家伙那要来两万人,怎么不自己收了?就算是独立性强的部曲,总好过于没有。” “今天抄了他们的家,明天就当你的兵,你晚上睡得着觉吗?”李肆笑道,“把这些有能力在后方搞破坏的青壮全部调到前线去,粮道也安稳了,前线也有兵了,一举两得。” 士鋆长叹一声,说道:“唉~伯常,今天欠了你们一个大人情,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报答,以后但凡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哪怕是刀山火海,鋆也不会推辞!” 李肆大笑几声,说道:“好,记住你今天的话,以后必定有你的用武之地!” …… “玄德,莫要再送了,操此去扬州募兵,又不是什么一去不返。” 那日荥阳之战,联军的探马游骑被西凉骑兵压制,联军视的野被遮断,以至于联军行进至荥阳附近都没有察觉徐荣大军靠近。 徐荣当时兵分三路,一路由李傕统领河洛新军一万五千人,负责包围前锋李旻,只需要围住不需要围攻,以此吸引联军轻兵冒进,前来解救,徐荣则率主力中军三万人半道掩杀,同时五官中郎将牛辅统领河洛新军两万人,直接前去攻取旃然水渡口,准备封锁联军后路,将五万联军全数歼灭在荥阳。 奈何曹操不上当,没有轻兵冒进,而是接到求援信号后就地展开战斗队形。 徐荣无奈,只好派出麾下骑军骚扰,不给曹操结阵的机会,然后自己再统领步军主力,和曹操硬碰硬。 可又没想到的是,联军素质实在是太差,西凉骑兵仅仅是略微挑逗,联军就开始出现溃逃。 两位骑兵统领郭汜和张济,一看联军就这,当机立断,改佯攻为主攻,直接冲垮了卫兹的右队。 此战之后,李旻兵败被俘,曹操本部兵马损失殆尽,不得不去重新募集新兵。 “其余府君、使君都是重任在肩,不能轻离军营,就我刘玄德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人物,才得以有空闲送孟德兄这么远,孟德兄不珍惜,反而要驱赶良人,令备好生心痛呐。” “哈哈哈!这才是我认识的刘玄德,那日见你跟在焦使君身后的那种拘谨样子,我都不敢相信这是你,哈哈哈。” “孟德此去准备何时回归?” “短则两月,多则半年,吃一堑,长一智,如果没有弄来精壮兵马,回来多半也是无益的。” 曹操说着,突然叹了一口气道:“原来操还嘲笑诸侯迟疑不定,大失天下之所望,现在轮到我深感耻辱了,还害了李颍川,不知董贼会如何对他。” 刘备爽朗笑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你我皆正值壮年,不愁没有建功立业的机会,各个诸侯顾虑甚多,天下不能没有像孟德兄这样一心为国的赤诚之人。” “倘若这天下多几个曹孟德,多几个刘玄德,何愁大汉不兴呢?就到这了,玄德,莫要做儿女之态,后会有期!”曹操一拱手,和刘备做了分别。 送出了二十里地,刘备驻马,目送着曹操带领千余骨干,打马向南疾驰,直奔扬州而去。 第44章 关东煮 一日清晨,北风渐起,一阵倒春寒正在来临。 袁术刚刚起早,又撞见府内有人闯来。 感叹一声大盟主当的可真是不容易,强撑着一副笑脸准备迎接李肆,没想到来的不是李肆,而是怒气冲冲的孙坚。 “文台?你不是在河南前线吗,怎么来宛城了?”袁术又喜又惊,喜的是不用应付难缠的李肆,惊的却是孙坚今日的反常。 孙坚双眼通红,眼圈乌黑,身上也是遍布风霜,可见是骑马连夜赶回来的。 “盟主,敢问那史璜何在?”孙坚气势汹汹地拱手问道。 “就在城内,文台寻他何事?”袁术疑惑道。 “李旻,他居然被董贼烹杀了!某要宰了史璜这个董党来报仇!”孙坚怒不可遏地咬牙道。 “什么?李颍川?他不是去帮酸枣联军打仗去了吗?”袁术听了一愣,完全没反应过来孙坚在说什么。 “董卓此贼,将李旻给当众烹煮,然后分与朝中大臣吃了,害我亲友,辱我部下,我孙坚与董贼势不两立!听说李伯常从南阳人那诓来两万部曲要给我,我这就带着他们去攻打雒阳!”孙坚吼道,同时两根手指并在一起,用力地指着北方。 袁术点点头,但还是带着商量的语气说道:“文台暂且息怒,兵法云不可因怒兴兵,文台还请先冷静一二,董贼就是拿此事激你呢。再说了,南阳人许诺的两万人还没来齐,你先去馆佘内休整一会,我再去替你催促南阳豪族如何?” 孙坚啪的一下单膝跪地,拱手道:“盟主,有多少我带多少,只求速速进军!” 袁术正当为难时,忽然屋外有一侍从高喊:“报!主公,大事不好了,袁家被董贼灭门了!” 这个突如其来的噩耗吓得袁术脑中一片空白,灭门?袁家被灭门了?那我袁公路怎么还活着? “太傅袁隗一家,全数被董贼处死!”侍从来到袁术近前,说清了原委。 “哦,原来是叔父一家死了,好死啊!那堂兄袁基岂不是也死了咯,那我袁公路不就成了袁家的家主?”袁术想到这里,不自觉地喜上眉梢。 眼看袁术要忍不住地笑出声来,孙坚赶紧提醒道:“盟主!现在应该为太傅报仇!董贼主力在关东,我军直插雒阳,可立奇功!” 袁术回过神来,努力挤了挤眼泪无果,只得作出面目狰狞的样子地颤声道:“对,报仇,我与董贼同样势不两立!来人,点兵聚将,本将军要亲征董贼!” 这般的果决,仿佛刚刚那个说不能因怒兴兵的人不是袁术他自己。 可等到袁术来到军营点兵时,他才发现,自己手里的兵真不够看的。 由自家部曲扩充而来的部队,目前只有三万新兵,用孙坚的话来评价就是,最好不要送到前线去消耗粮草。 南阳豪族陆续送来的部曲家丁刚过一万,这些兵勉强看得过去。 战斗力最为可靠的交州北伐军,已经开拔前往颍川了,而身为盟主的袁术居然丝毫不知情。 其实也不怪袁术不注重情报,而是北伐军大部分时间都是分散在南阳、颍川各地,他们具体做什么袁术也不了解,只是派出家丁幕僚在樊城那边的淯水和汉水的交汇之处点人收钱。 再加上这大半年来北伐军干什么袁术也根本没去管过,所以当北伐军往颍川集结时,袁术的部将们也没觉得有什么今天这次有什么特殊的。 当袁术问起有谁知道他们去干嘛了,纪灵答道:“听说是酸枣联军在荥阳兵败之后,西凉军在陈留和颍川两郡四处掠夺屠戮,然后交州军就前往颍川和西凉军作战去了。” 孙坚有些无语,放着空虚的雒阳大本营不去攻打,反而往西凉军主力所在之处去凑热闹,这帮华府人真是一如既往的迂腐,听到百姓受难就坐不住。 但没办法,李肆可是主动救援过孙坚的,孙坚只好想办法帮北伐军一把。 “北伐军去了多少人?”孙坚追问道。 “听说连带着他们从交州运来的辅兵都上阵了,少说有一万大几。”纪灵答道。 孙坚于是冲着袁术拱手道:“盟主,得改变进攻路线了,先往颍川去会合交州军,至少保住交州军主力不失,否则我军真就无兵可用了。” “这~李伯常等人自行其是,摊上什么事他们得自己负责吧?”袁术本就不愿意出兵,听孙坚说董军主力不在雒阳,这才同意支持孙坚再去偷一次家。 可现在交州军傻乎乎地直奔西凉军主力杀去,袁术可不想也当个傻子。 “那至少可以移军方城,堵住颍川进入南阳的通道,免得西凉军越境而来,我们也能凭借地利自保。”孙坚退让一步说道。 纪灵也附和道:“对,文台将军所言甚善,主公,我军至少得堵住方城这个缺口,防止西凉军搂草打兔子,打到我们南阳头上。” 袁术点点头,但还是没言语,孙坚于是计上心头,继续道:“太傅一家刚刚被杀,这群劫掠豫州的西凉军,会不会威胁到盟主的家乡汝南?这点不得不防!” “他怎么敢的?”袁术又惊又怒,不自觉地颤声道:“兵发颍川!别再说什么守在方城了,汝南不得有失!” 眼见自己还没去偷袭董卓的老家,董卓反倒先打起了自己老家的主意,袁术终于下定决心要派遣大军去追交州的傻子们,而交州军到底是不是在犯傻呢? 显然不是。 打扫了华雄突袭孔伷的战场,让北伐军发了一笔横财,再去打扫颍川、陈留两郡的战场,又能收获什么呢? 石敏学希望是人口,李肆则更希望重创一波西凉军。 西凉军看似有五六万人,但是洒进颍川、陈留两郡几百里的土地里去劫掠,每一支小部队能有多少人? 北伐军还有三千龙骑,机动性远甚西凉的几万步卒,碰上骑兵也只有追不上西凉骑军的逃兵这一个缺点,但逃兵追不上,他们掳掠而来的财货多半能够夺回。 而且从西北方的梁县大营往颍川杀,是真的一拳打在了西凉军毫无防备的后背。 要知道在颍川以东,陈留以南,西凉军进军的正面方向上,还有一位响应讨董的刘姓诸侯王,自称辅汉大将军的陈王刘宠,收拢中原流民几十万,麾下号称有十万大军,西凉军到了隔壁,他没有不去招待一番的理由,不然的话,刘宠的这个大将军称号属实是滑天下之大稽。 碍于诸侯王不得轻易离开封国的律令,刘宠一直没有很好的借口领军杀出陈国。 至于说响应关东联盟的“清君侧,靖国难”这一口号? 刘宠是熟读史书的,凡是老刘家的诸侯王向京城进攻的,似乎都没有好下场,讨伐吕氏的齐地三王、扬言要清君侧的关东七王…… 他刘宠也不想当这个冤大王。 第45章 颍川豪族们,我来晚了~ 刘宠在等,听说袁绍已经请过大司马刘虞登基做皇帝,只是被刘虞严词拒绝了。 如果刘宠能千里传音,那诸侯们肯定都能听到刘宠的呼声:“看看我!看看我啊!贤王刘宠,难道不比刘虞那个唯唯诺诺之辈好吗?” 刘宠所不知道的,就是因为这个陈王过于贤良,过于有主见,有野心,关东诸侯宁愿随便从哪个犄角旮瘩变出一个姓刘的做皇帝,也不会拥立一个自号大将军、拥兵上十万的实权一字诸侯王做皇帝。 大家是来立后汉皇帝的,老老实实居于深宫的,能够被重臣摆布的,你个前汉式的大家长诸侯王来凑什么热闹? 于是关东诸侯婉言拒绝刘宠的会盟意愿,理由是诸侯王领军离开封国,容易落人口实,李儒在河洛、关西等地大肆宣传七王之乱故事,如果关东真有诸侯王加入,那关东联盟岂不就真成了关东反王联盟? 但如果西凉军打进陈国,那时我刘宠再追杀出去的话,就没有什么可以指责我的了吧? 带着这样的想法,陈王刘宠和陈国国相骆俊兵分两路,刘宠领兵四万,驻扎辰亭县,准备应对颍川方向来的敌袭,而骆俊则统领四万兵马驻扎扶乐县,防备陈留方向来的敌袭。 徐荣也摸不清陈王刘宠到底什么打算,反正如果换作他徐荣在刘宠这个位子上,手里有着百万人口,十万大军,自己是绝对不可能愚忠的。 徐荣向来是个稳妥之人,为了稳妥起见,他决定把主力往边境压上,防备刘宠突然发难。 五官中郎将牛辅率两万主力负责颍川方向,徐荣自己也统领两万主力负责陈留方向,陈留理论上还被酸枣的数十万大军威胁着侧翼,徐荣不放心交给牛辅。 于是乎,分到每个郡的劫掠兵力就只有一万多了。 人虽然少,但只要动作够快,谁有钱抢谁的,也能赶在袁术反应前抢了就跑。 袁术是决计反应不过来的,可架不住北伐军就驻扎在颍川各地,发现西凉军杀到颍川后,就紧急在梁县大营内集结全军,简单侦查分析后,李肆和石敏学决定要干一票大的。 西凉兵抢颍川豪族,交州军抢西凉兵,这很合理,也很正义,袁术手下不少颍川名士,到时候过来交涉的话,就还给他们一部分,剩余的一部分就当保护费好了,稳赚不赔。 可令石敏学没想到的是,西凉军搞屠杀是真的熟练,北伐军想收点保护费都找不到雇主了。 短短一天内,荀氏等颍川东部的豪族,留在本地没有听从家里俊才们的建议而搬走的族人,无论男女老幼,悉数被屠,很多附近的乡民也被波及,整个颍川东部被杀得血流成河。 除此之外,听说许县、颍阴等城池被西凉军攻破后,也被屠了城。 西凉人对关东的怨气可以理解,毕竟当年关东世家的代表,出自清河崔氏的前太尉崔烈就提议过干脆放弃整个凉州和西域,将西凉排除出大汉的版图,西凉人不被关东人待见,受尽冷眼与歧视,由此可见一斑。 这样的大名士,董卓自然也不会放过,现在正被关在长安的大牢里等候发落。 但这些百姓何辜?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不过也只是些挥刀向更弱者的懦夫罢了。 都不用指导员们怎么动员,北伐军战士就回想起了前年朱儁在南海做的同样的事情,无一不是求战心切。 就连交趾兵也是同仇敌忾,他们不厌其烦地观赏了一场又一场有关反“围剿”的戏剧,孜孜不倦地翻阅了一本又一本华府军民奋战的画本,这些朴素的边郡战士,心中的所思所想已经很接近红军战友了。 趁着士气高涨,北伐军从前线大营开拔,李肆亲率龙骑旅为先锋,专门寻找西凉军的劫掠主力,视情况选择诱敌或者就地歼灭,为了适应进行到白热状态的讨董战役,华府又给龙骑旅的战士们每人加配一匹郁林小马。 龙骑兵一人双马,一匹机动,另一匹当驮马,骑兵则加到一人三马,一匹战马,两匹小马轮流充作代步马和驮马。 士鋆的交趾旅紧随其后,随时准备支援,石敏学则统领六千华府民兵,负责救援各个颍川豪族家乡还有几个可能会被屠戮的县城。 此次救援行动的范围,被限定在颍水以西,如果散出去太远,李肆等将领担心会出意外,万一自己撤军的速度没有西凉军主力回援的速度快,那就真是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 所以荀氏八龙这种老家位于颍水以东的豪族,抱歉,我们北伐军来不了了。 而颍水以西的,如阳翟郭氏,抱歉,我们北伐军来晚了。 是真的来晚了,纯粹没跑赢西凉兵。 这些地方除了尸体就是尸体的碎片,血液都快要凝固了,民兵们扑了个空。 但另一路由石敏学亲自率领的民兵,在颍水上游的阳关城外,截住了西凉军运送财货的运输队。 都是些老弱病残,能穿皮甲的都没几个,而华府民兵穿着红军淘汰下来的筩袖甲,放到其他诸侯那里妥妥的一流精兵,双方从装备到战斗素质几乎所有的方面,全都存在着难以逾越的鸿沟,民兵们几乎没有任何损失就轻松消灭了西凉兵,缴获了西凉运输队几十辆平板车。 唯一的损失就是,有三位民兵战士过于紧张,追击的时候崴到了脚,然后还有一位民兵摔破了膝盖。 有了这么大的丰收后,石敏学审讯了西凉军的俘虏,听说后头还有一支运输队,于是他便决定还是在这条颍水河边的大路上,在这条华雄、吕布奔驰过的故道上,继续守株待兔,再捞一笔。 同一个地点,不同的时间,更为熟练的民兵战士们更为迅速地解决了战斗,拖着上百辆平板车,押着一千多俘虏,先行返回了梁县大营。 其余前往各个豪族的民兵部队也不是没有收获,钱财粮草没有,但是投奔他们的难民成千上万,都是害怕西凉匪军再来肆掠,想跟着这些平日里风评上佳的北伐军去躲兵灾,于是民兵组织这些难民,沿着汝水北上暂且前往梁县安置,等战乱结束了再做下一步打算。 民兵们也熟练地沿大路设置了多个粥棚,还因为初春天气尚寒,空中时不时还会飘些小雪花,于是民兵们还在粥棚边上支起煤炉,供休息的百姓取暖。 这些意料之外的百姓,严重拖累了北伐军的机动性,所以李肆和士鋆就得抓紧时间找到西凉军劫掠的大部队,掌控战场的主动性。 否则一旦被西凉军掌握了先机,那他们大可利用难民这个北伐军的软肋,从中寻求突破。 雪有些越下越大的趋势,各种行踪很快就会被掩埋,搜寻行动变得难上加难。 好在龙骑旅也不需要在白茫茫的雪原里碰运气,从南边逃难来的百姓直接告诉红军的骑兵侦察战士,好几千西凉甲士在南边的襄城里烧杀劫掠,好不快活。 第46章 龙骑克步 五千西凉兵由左中郎将董越的率领下,意犹未尽地出了残破的襄城往东南方向而去。 这些西凉兵都还没从刚刚屠城、放纵的亢奋状态中平静,冰天雪地里竟然觉得外面穿的几件厚厚的冬衣有些穿不住。 这支庞大的队伍,是负责抄掠城池的精兵集群,两千身穿筩袖甲的一等精锐,剩下的三千人也是穿着两档铠的次等精兵,全都是从西凉来的老兵,在雒阳都快憋坏了,这次在颍川,压抑已久的兽性得到了充分地释放。 屠杀、抢钱、抢女人,凉州人跟着董相国,不就是图个痛快嘛。 这五千人还拖着几十辆平板车,上面装着数不清的财货,还有很多精疲力尽、奄奄一息的妇女,她们暂时躲过了西凉军的屠刀,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 左中郎将董越,是董卓在军旅生涯中收的义子之一,对董卓非常忠诚,董卓也很看重这个义子,封他做了秩两千石的左中郎将,是西凉军的高级军官。 刚刚兵不血刃地攻占襄城,接着便是半日的纵兵劫掠,襄城这座不大的城池就变成了一片死地,然后董越兴致勃勃带着这些亢奋的手下,直奔东南方的西不羹城而去,期待着那座城池又能给他带来何种享受。 可扫兴的是,探马游骑过来禀告,后方疑似有大队骑兵追击,溅起漫天雪尘,看不清晰,只知道追兵的侦骑十分难缠,武艺高强,西凉探马占不到便宜。 董越很是惊讶,这颍川地界,哪来的大队骑兵? 还是董越身边的一名司马提醒他,袁术手下有交州骑兵,去年张济张校尉就在他们头上吃过亏。 “哦,是交州小马啊,哈哈哈,这帮矮脚骑兵也敢拉出来遛马,不怕惹人笑话吗?”董越不屑道。 那位司马小心地提醒道:“将军可不能轻敌,孙文台和朱公伟都败在交州人手里,足见彼辈还是有些实力的。” 董越凝重地点点头,然后严肃道:“嗯,交州小马的四条腿还是要比我们两条腿更快的,传我军令,全军停止前进,将拖车围成一圈,我们就守在这里,同时给牛将军报信,请他们速速来援!” “唯!另外,敢问将军,那些抢来的女人怎么办?” “拖到阵前,当肉盾。”董越毫不留情道。 将军要把刚刚抢来的女人当肉盾,西凉兵也不阻拦,他们都是老兵油子,知道只要自己还活着,天下哪里不能抢?要是董相国能同意他们劫掠雒阳就好了,那富庶,那水灵,啧啧。 董越的部队刚刚把车阵立好,李肆带着龙骑旅就围了上来。 他将骑兵屯派出去警戒战场内外,然后将三个龙骑营散开,形成一个半径为两百步的包围圈,三个龙骑营位于等边三角形顶点所在圆弧附近,董越的军队则被围在圆的正中心。 看到董越拿妇女当挡箭牌,李肆直接派出几个具装骑兵拿着铁皮喇叭上前骂阵:“西凉鼠辈们,汝等是要躲在女子身后坐月子吗?敢不敢出来和你大父我出来斗将!哦,你们这帮禽兽一样的龟孙子,我还不愿意当你的大父呢!啊哈哈哈哈!” 西凉兵无动于衷,礼义廉耻什么东西,能给我们爽吗? 笑话。 但董越这些军官们有些受不了,尤其是董越,作为高级军官在雒阳待久了,搞得他变得有些像那群衮衮诸公,坏事可以干,但骂名决不能留。 好在董越也是久经战阵,知道这是激将,忍不了也得忍。 同时他还亲自摘弓引箭,去射那些叫阵的具装骑士。 一支支箭镞不痛不痒地从这些具装骑士身上、马上弹开,惹得骑士们哈哈大笑,接着骂道:“藏头露尾的鼠辈,还想拿弓箭来暗算,我尝听说凉州人豪爽,没承想百闻不如一见,都是些只会在背后做些肮脏事的卑鄙小人!” 董越不自觉地向前一步,就想上马冲出去把这些交州狂徒全部挑落马下,边上的一位司马赶紧拉住董越,低声道:“将军不可冲动啊!” 董越拨开司马的手,愤恨道:“我省的,只是气不过,唉!” 凉州人何尝不是豪爽的呢,只是大量西羌人入寇,而中央又无能,搞得凉州人生存艰难,不得不效仿羌人,四处烧杀抢掠,他们只是想活下来,他们有什么错? 见董越的军队还是躲在坚固的车阵后头,具装骑士们接着骂道:“董字大旗?来将可是董越,总不至于是相国的孙女董白吧,听说董白小娘子同董贼一样,也是个暴脾气,总不至于在两军阵前当个缩头乌龟!” 董越脸上已经红一阵白一阵了,对面的骑士还在继续:“哎呀,如果董越是我的孙儿,那我不就成了董卓他爹?有这种儿子真是耻辱啊,我以后一定要大义灭亲,把董卓这头肥猪给做成油灯!” 董越颤抖地摘下兜鍪抱在怀里,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咬牙切齿地吼道:“弓弩手何在?给本将军把这几个无法无天的狂悖之徒给射死!” 主辱臣死,更何况董卓现在身边小人不少,如果董越对董卓遭到辱骂却无动于衷,那肯定会惹下麻烦。 西凉的弓弩手领命,转眼间几千箭矢就朝着那群具装骑士飞去,具装骑士们不惊反喜,举起铁皮喇叭放在嘴边,一边大笑着一边从箭雨之中全身而退,等这波箭雨过完,又继续上前挑衅,西凉军同样用下一波箭雨把骑士们驱逐。 往复几次,几个弓弩营司马就报告董越,说箭壶将要见底,不能再射了。 董越军一路攻城夺寨,军资器械本就有所损耗,几个县城内又得不到补充,孔伷生前早就把这些东西搜刮一空,交给豫州军去了,其中大部分又落到了北伐军手里。 董越无奈,只得继续忍耐,只要等到了牛辅的援军,这三四千交州小马何惧之有? 看到西凉军似乎是陷入了“矢石已尽,拔剑杀敌”的境地,李肆当即下令,各营结盾弩大阵,前进二十步,向董越大车后面射出弩箭,如果这样前面当肉盾的妇女还能中箭,那只能叹惋她们运气不佳了。 第47章 围猎结束 在龙骑旅的交叉射击之下,这些西凉老兵非但没有害怕,反而感到欣喜。 因为他们自己的箭矢快消耗光了,而只要顶一阵北伐军的射击,他们就可以捡起北伐军射来的箭矢还击回去。 可让西凉兵恼怒的是,交州人射进来的是箭杆更短,箭头更重的弩箭,塞进导轨里箭头会伸进导轨内,正好卡在出口上,运动过程中会产生剐蹭,如果为了让箭头伸出去,那箭尾就够不到弩机,拿西凉军的弩去射的话,射程近还不说,轨迹也有点飘。 难怪交州人明明拿的是射程两百步往上的蹶张弩,却要将射击距离缩短到两百步以内。 这是专门为龙骑兵设计的弩,缩短弩身是为了让骑兵能在马上侧着身子,用脚蹬着上弦。可实际用起来发现,还是下马射击更好,但也不失为一种后备战术。 除了弩身更短,交州新产的蹶张弩和汉军所用的还有些区别,因为红军战士力气更大,耐力更好,所以北伐军配备的蹶张弩,用上了力道更大的弩臂和弩弦,以及更重的箭头。 于是西凉军还是只能憋屈被动挨打。 当年一汉敌五胡的汉军,强就强在两个地方,一曰是突骑,二曰强弩。 有着初步高桥化的马鞍,锋利的铁制武器,初步具装化的防具,外加最为勇敢的骑士,汉军突骑经常能在敌众我寡的情况下,反杀游牧骑兵。 另外一个则是更为无解的强弩,飞将军李广之孙,李陵曾在一次战斗中就让五千弩手射出了五十万发弩箭,装备齐全的汉军弓弩手,通常要携带上百支箭矢。 多亏了任劳任怨的郁林小马,龙骑营一般每人携带两百支各种功能的箭矢,两千余张蹶张弩,能轻而易举地把董越这五千收拢在车阵后面的步兵覆盖几十遍。 因为是一个等边三角形的交叉射击,西凉军士卒根本防不胜防,尤其是没有肉盾阻碍的地方,北伐军战士更是直瞄射击,把将盾牌顶在头顶的西凉兵给射成一个个刺猬。 仅仅是片刻工夫,那三千身穿防护面积不够的两档铠西凉兵就已经折损过半,而防护更加完善的筩袖甲精锐也有很多受了轻伤,更为麻烦的是,董越军中为数不多的战马都损失掉了。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传我将令,全军准备出击,集中力量攻击东南方的敌人,重甲在前,轻甲在后!”被亲卫用大盾团团护住的董越嘶吼道。 这些西凉兵不愧是百战精兵,身处这种绝境也没有慌乱,在箭雨之下,令旗和鼓号都不太好使,西凉军的传令兵冒着生命危险,跑到各个营、曲里去传达命令。 同时这些传令兵若是被射倒,就会将使命委托给边上的袍泽,没有一个人害怕站出来,或是用声音高喊传递,隔得远的也会几个人组成一个龟甲阵去传令,仅仅过了一刻钟,董越就组织起了三千余人的突击部队。 先是顶着大盾把车阵的东南角推开,然后顺手把挡道的肉盾们给一刀了结,紧接着这群重甲盾兵迅速涌出,排成一个宽二十步的正面,弓着腰小跑着逼近东南方的龙骑营,后续盾兵则紧跟其后,弯着腰将大盾组成龟甲的顶壳,形成一个移动的堡垒。 见董越主动出击,两千九百龙骑战士在各自营司马的指挥下回到马上,东南方的龙骑营往远处放风筝,而其他两个方向的龙骑营则紧紧跟在董越军的侧后,时不时地驻马射击。 落在后方的两档铠轻甲兵们再一次损失惨重,跑了约莫三四百步,前面的重甲盾兵半分距离也没有和龙骑营拉近,反而跟在后头的轻甲兵已经死伤殆尽。 就连那两千重甲士卒,也因为刚刚在襄城里过于放纵而渐渐体力不支,反应速度也慢了下来,无法及时用盾牌格挡弩矢,越来越多的西凉重甲士卒开始倒在突围的半道上。 三个龙骑营如同围猎一头野兽一样,不断地给董越的部队添上一条条新的伤口,不断地给董越军放血,不断地挑逗董越军以此来耗尽他们的体力。 当最前排的重甲盾兵也支撑不住而开始损失时,董越感觉到了终焉将至。 尽管前排盾兵倒下,后排的西凉老卒熟练地上前顶替,扛起大盾,堵住这个缺口;尽管身边士卒的眼里满是对生的渴望;尽管西凉弩手还在不信邪地拔出身上插着的交州弩箭还射回去,却对始终差不多两百步远的交州小马们构不成半点威胁…… 尽管这一千多西凉战士还能打,尽管也许再支撑一会儿,出去劫掠的骑兵就能回来救援…… 都是困兽犹斗罢了,董越的脑海里还是忍不住地出现了走马灯式的画面: 幼年就跟随族中的男丁,骑着雄骏的河西马,和隔三差五入寇的西羌劫匪们作战,生命的头二十年里,在河西的绿廊里,在陇山的沟壑间,在黄土的土塬上,董越失去了无数的亲友,也杀死了无数的敌人,可离家乡却是越来越远。 直到有一天,西凉人的领袖董卓来了,不同于绝大部分汉官,他把每一个西凉同乡当人看,更难能可贵的是,董卓能带来胜利,从夺回家乡到入主京师,董卓带着西凉人走到了想都不敢想的位置。 也许早几十年河西窦氏当外戚主持朝政之时,西凉子弟还会对朝廷中枢抱有一丝幻想,可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东,今时早就不同往日,而西凉人的未来又会是怎样? 义父,请恕越不能再为您,再为了凉州人的未来去冲锋陷阵了。 董越扶正了兜鍪,然后整了整衣甲,对着身边的几位司马说道:“今已穷途末路矣,各位同乡,带着儿郎们降了吧,我自去为董公尽忠。” 不待司马们反驳,董越示意顶着大盾护在头上的士卒让开,自己则直起身子,把胸膛以上的上半身探出龟甲。 “南蛮小儿!到底谁才是藏头露尾的鼠辈?有种别跑,敢不敢和我们西凉勇士一刀一枪地拼杀?”董越歇斯底里地嘶吼着,仿佛是要将全部的遗憾尽数寄托到这份悲戚之中。 回应董越的是从三个方向先后射来的弩矢,董越像是断了线的风筝,又像是被踢来踢去的皮球,被弩矢撞得左摇右摆,直到一根又一根的弩矢扎透董越的面门、耳后的乳突骨,将整个兜鍪之内的东西搅成了一团浆糊,这个董氏义子才完全倒下。 第48章 向我靠拢!向我靠拢! 主将董越一死,剩下的千余西凉兵们,谨遵董越的遗令,放弃抵抗,缴械投降。 但他们对北伐军的军史一点也不熟,不然他们就会知道,像他们这种欠下不可饶恕的血债之人,落在北伐军手里横竖也是个死。 李肆决定先让他们再活几天,等到了颍川难民那,再把他们提出来公审,让这些贼性难改的西凉匪兵们物尽其用。 捆缚好俘虏,将这千余降卒暂且交由跟进的交趾旅押运,龙骑旅则继续打扫完战场,同时也作为机动力量,负责给全军断后。 夺了两支运输队,还歼灭了一支西凉军主力部队,北伐军准备见好就收,返回近在咫尺的梁县大营,那里有孙坚的本部精兵,还有经营大半年的牢固营盘和完备的防御工事,如果西凉军追来,北伐军可以据险防守,然后拉着孙坚军一起打防守反击。 唯一的困难是,北伐军仓促之间收留了上万颍川难民,北伐军自己忙不过来,也没有足够的地方安置。 于是北伐军请求孙坚军来帮助他们安置难民,孙坚不在大营,暂代全军事务的孙贲拿不定主意,孙贲是孙坚的侄子,幼年孤露,孙坚拿他当作骨肉至亲,很注重培养他,原时空里,孙坚战死后,袁术就让孙贲继承孙坚的政治遗产。 副手黄盖意思是得帮,毕竟他自己欠人北伐军一条命。 眼看一个个难民在风雪中缩成一团,石敏学直接打出韦恩这张女婿牌,甚至如果有必要,石敏学直接帮韦恩认个义父也不是不行,只要能迅速安置这上万难民,想必韦恩也不介意背一背骂名。 黄盖当时也是在场的,这张女婿牌根本赖不掉,于是孙贲就让黄盖领兵三千,再动员梁县本地的六千青壮,帮忙在城内外安置难民。 梁县大营这边还在忙碌之时,牛辅的两万多步骑援军终于姗姗来迟。 天空中飘着雪花,把北伐军撤退的痕迹掩盖了一些,但结合董越派来求救的骑兵的描述,牛辅还是推断出了北伐军的撤退方向——西北。 梁县大营,这很为难啊,要攻打孙坚的大本营,牛辅是真没这个把握。 可董相国的爱子,自己的小舅子董越目前下落不明,不做点什么也交代不过去。 好像是嫌牛辅的大脑还不够过载,未久,西边的游骑探马回报,说袁术、孙坚亲率四五万大军,披麻戴孝地从西南方的叶县方城杀来,扬言要给袁家复仇。 牛辅现在是一个脑袋两个大,又恨不得真有两个脑袋,一个去应付西北梁县大营的精兵,另一个去应付西南方城来的哀兵。 自家好不容易刚刚在荥阳大胜一场,然后才得以在两个大郡内肆意劫掠,放纵快活,难道现在转眼之间,竟然要望风而逃了吗? 抢的财货几乎丢了个干净不说,连董越这个理论上和自己平级的大将也没了消息,牛辅不能走。 奔波了两天,牛辅手下的士卒都已经疲惫不堪,外面这冰天雪地的,也不是个待得住的地方,于是牛辅干脆进到襄城里面去歇脚。 凭借坚城防守,牛辅的部队就化解了两面受敌的棘手局面,通过转攻为守,牛辅将战场主动权让出,这样原本的两个威胁面,全都聚到了襄城这一个点上,再也不用担心顾此失彼了,只要守好城池,一切就好说。 可等到进城之后,牛辅就想骂娘,这小舅子,真是抢的什么也不剩,搞得牛辅的士卒只能烧些门板取暖,同时还要大量出城去砍伐树木,充作取暖的薪柴和修补城墙的篱笆。 没错,连城墙都有些损坏,真不知道这些兵油子们是怎么把主意打到城墙上的,咋就不知道爱护一下城墙呢? 在城里干坐着也不是事,牛辅也给还在陈留的徐荣发了一封急信,让徐荣率军向他靠拢,二人合兵一处后,再去考虑下一步的动向。 牛辅相信,徐荣是个拿得定主意的,到了襄城肯定有办法,自己就暂且先在襄城静观其变。 牛辅这时间一耽误不要紧,孙坚那边却和梁县大营完成了联络,双方情报一对账,就发觉不把牛辅这支两万人的部队吃掉说不过去。 孙坚本部两万枕戈待旦的精兵,新加入的一万擅长争强斗狠的南阳部曲,一万二千披坚执锐的北伐军,还有三万士气正盛的袁家军,合计士卒七万二千人,从后方南阳支援而来的辅兵、民夫还没有计算在内。 袁术看着这些数字乐不可支,不禁暗自感叹,自己真是天命所归,人生第一次当前线主帅就能打这种富裕仗。 当即袁术在孙坚的建议下,决定点齐全部兵马围攻襄城,机动性最好的交州军负责遮断东北方向,拦截援军;为了攻城战已经准备了大半年的孙坚本部负责从北面城墙主攻,而纪灵则负责统帅袁家军和南阳部曲从西、南两面佯攻。 围三阙一,南、西、北三面同时攻城,放出东面一个出口,就交由交州军在东面埋伏和追逃。 襄城南面临着汝水,攻城部队没有纵深,容易被城头的弓弩手压制,故而只需守住各个渡口,防止牛辅从南面突围。 西面的战斗很热闹,纪灵指挥着万余弓弩手,隔着两百步以上的距离和城头上的西凉军士卒对射,双方你来我往,好不激烈,但因为间距实在是太远,伤亡情况还不及平时的演武。 北面则上来就进入了白热化,孙坚自留学交州归来后悟到的三板斧:床弩轰,床弩轰完楯车冲,楯车冲,楯车冲完重甲先登便立功。 其实说起来和这个时期其他军队的攻城手段没有什么区别,但孙坚军攻城强就强在器械量多,强在各兵种之间的配合。 经过近两年对工匠的恩养,孙坚手下募集了一支数量庞大,技艺娴熟的工匠队伍。 依靠着这样一支工匠队伍,孙坚在襄城北面配置了整整84架大黄弩,襄城北面城墙约莫三里长,平均十二三步就会受到一门大黄弩照顾。 当然,账面上是这样算的,实际使用起来只会更加夸张,因为这些大黄弩会被集中布置,重点打击少数几段城墙。 原本都是为了守备伊阙关和大谷关的胡轸,还有雒阳城的董卓准备的,现在只好请缩在襄城里的牛辅先品尝了。 第49章 雪地营 84门大黄弩压得西凉士卒不敢露头,上百辆楯车后面还跟着千余弓弩手抵近射击,西凉士卒根本没有有效的反击手段,就连临时准备的一些投掷物,都只敢背着城墙随手向后推出,完全不敢看到底砸没砸到人。 也不能说效果不好,毕竟只要云梯靠了过来,西凉士卒只需一股脑地把滚木擂石推出去就行。 但孙坚军还有第二个特长,用火。 同样也是孙坚兵败石鼓山后额外重视的战术。 孙坚手下的工匠们研究两年没能搞懂当年朱雀军战船是如何投掷出会爆炸的包裹,也因为长沙这边没有什么好的火油来源,于是相较于放火,孙坚军更擅长玩烟。 抵达城下的先登重甲虎士们,纷纷从楯车里取出一个个塞满木炭、硫黄和各种枯干植物的陶罐,用早早准备好的火把引燃,然后抛到三丈高的城头上。 这些火罐燃起来火势不大,但转瞬间惨白的呛人烟雾就笼罩了城头,西凉士卒不堪烟熏,纷纷逃离防守岗位。 现在中原地区正值倒春寒,恰好盛行北风,烟雾把西凉守军往南边驱走后,还一直追到城内,而城头的烟雾则很快被风吹干净,先登虎士们趁机而上,兵不血刃地就控制了几段城墙。 孙坚见状大喜,当即下令全军压上,从这几个城头杀进城去。 当牛辅得知北面城墙在第一天的第一次攻击中就陷落了,第一反应是北面的守将投降了,但这很没有道理,那可都是从凉州一路杀出来的老弟兄,自己也没亏待他们,怎么会背叛凉州同乡? 等到越来越多的急报传来,牛辅才目瞪口呆地接受了这个事实——孙坚破城了。 “阿越害我!要不是他们把襄城弄得如此残破,怎么会让孙坚这个莽夫如此轻易地入城?凉州勇士何在,随本将军去把孙家的狗子们赶出去!”牛辅当机立断,带着精锐机动部队直接杀往城北。 西凉军在襄城有两万人,其中凉州老卒六千,其余都是河洛新兵,近战缠斗中挡不住孙坚也正常。 北面城墙被突破了,牛辅有两个选择,从北面打回去和从东面逃出去。 这才是守城的第一天,如果第一天牛辅这个主将就想着逃,很难想象会对全军产生多大的士气杀伤,说不定今天逃得出襄城,以后却不见得逃得回雒阳。 孙坚这头杀进城的虎士由黄盖、朱治两员虎将带领,身后的士卒也是个个骁勇,装备精良,牛辅亲率的西凉勇士也不遑多让,等刚开始被破城的震惊缓过劲了,也是斗志昂扬地和孙家虎士们战成一团。 双方从上午厮杀到下午,一直难分胜负,但牛辅的两万人分散在四面城墙,而孙坚的两万人全都集中在一面,并且在破城后,韩当率军从侧面袭击了西面城墙,协同纪灵所部夺下了西墙,纪灵也亲率上万士卒,在晌午时分入了襄城。 由此,还在奋战的西凉勇士已经遭到了两面夹击,同时孙坚的一些小部队还时不时地试图渗透到西凉勇士东面,企图将他们彻底困死。 眼见大势已去,牛辅赶紧招呼部下准备撤退,留下几个校尉负责断后,然后自己带着亲兵精锐两三千,骑上战马,匆匆冲出东门。 身后的襄城已经是烟尘四起,乱作一团,留在里面的西凉、河洛士卒凶多吉少。 马蹄溅起一堆堆飞雪,牛辅这两三千骑兵逃脱了这样一处修罗地狱,心却很难放轻松。 都是沙场老卒,谁还不懂围三阙一? 牛辅这些人都明白,才出虎穴,等会又要入狼巢,等待他们的又将是一场死战。 可他们没想到,这场恶战能来的这么早。 一个龙骑营早在头一天黎明之前,就趁着夜色悄悄徒步来到襄城城东两百步的雪原上,九百名战士带着强弩,裹着羽绒和暖和的兽皮卧倒在雪地上,同时用一张张白布盖住身子,隐藏痕迹。 即使做好了保暖措施,但埋伏了大半天的战士们还是鼻子被冻得通红,有些战士的鼻涕都被冻成冰柱,因为冻住了鼻毛,清理起来非常难受。 这些岭南的小伙子们哪里见识过这样的严寒,尽管他们都戴上了舒适的兽皮帽子、手套和皮靴,但还是很难克服生理和心理上的双重不适。 但没办法,牛辅逃跑肯定是带着一群西凉骑兵,骑着河西骏马哪里不能去? 他们不一定非得顺着大道走,出门随意拐个方向北伐军就撵不上了,所以必须抢在西凉骑兵们做出不确定的举动之前,就将他们截住。 于是牛辅刚把骑兵的前锋带出来,刚要决定要转向北面而不走大道时,埋伏好的九百北伐军战士掀开被雪花覆盖的白布,来不及调整队形,匆匆给蹶张弩上弦射击,很多战士因为冻得久了,肢体还有些僵硬,射击速度明显比平时慢一大截。 但没关系,西凉骑兵直接被这些从地里冒出来的浑身是雪的战士给吓懵了,很多骑兵惊吓之中下意识地勒紧缰绳,后面的骑兵来不及反应,竟然和前面袍泽的战马撞到了一起,北伐军还没攻击,西凉骑兵就成片成片地摔落马下。 再等到头一轮弩箭射出,刚刚逃出生天的西凉骑兵就遭遇了灭顶之灾,双方目前只隔了百余步的距离,西凉骑兵们像是被狂风吹折的秸秆,成群地被扫倒在地。 就连身前还有几个亲卫挡箭,然后自身护甲也最为精良的牛辅,也在这一轮射击中落马,一些箭头略微地穿透了他的护甲,在他的胸前扎出了一个个小血洞。 其实这百余步的距离,西凉骑兵们咬咬牙未必不能冲过射速缓慢的弩兵阵。 但刚开始是真的被吓到了,等回过神来,自家主将已经受伤落马,如果不去先救主将,而是自顾自地逃跑,那回到雒阳八成也是个死,这可是董相国最为看重的女婿,比得上半个儿子,不,相国的儿子早就死了,牛将军现在的重要性是不可替代的。 但总有几个为了逃命而不顾未来的骑兵,他们飞速地远离了伏击现场而不去管牛辅死活,看样子以后也不打算再回到雒阳了,落草为寇是他们唯一的选择。 第50章 雒阳劫起 可事之不如意十之八九,这些抛弃主将想去山间落草为寇的逃兵,正好迎面撞上了从侧面杀来的交趾旅,一队队弓箭手冲着这些背主之徒射出了审判的利箭,也算是解决了他们的烦恼和忧虑,烦恼着未来该如何过下去,忧虑着该去哪里落草,死了便无忧无虑了。 因为牛辅受伤骑不了马,亲兵们没办法,赶紧让后面的骑兵找辆平板车来,同时他们堆起战马和袍泽的尸体作为掩护,取出弓箭,和九百躲在盾牌后面的北伐军伏兵对射起来。 西凉骑兵拼杀了大半天,几乎是耗尽了力气,北伐军冻了大半天,身子骨僵硬着也没什么力气,双方就这样隔着百余步,借着各自的掩体拖延等待。 西凉骑兵等的平板车还没找来,北伐军等来的援兵却已经到了。 三千龙精虎猛的交趾狼兵冲进了这些下马西凉骑兵阵中,环首刀舞起来呼呼带风,西凉军根本无力抵挡,另一边的九百伏兵也丢下了弓弩,拿起长短兵器直接上去和西凉骑兵们近距离交战。 这些地里冒出来的雪兵再一冲,西凉兵们心中最后一根弦也崩断了,彻底失去了组织度,各自溃散逃命而去。 还不等清理完城外这些溃兵,士鋆直接领着几百人杀进了洞开的东门,彻底地堵死了城内的守军的退路。 北伐军战士抓住了被团团护卫住的五官中郎将牛辅,营司马和指导员一合计,决定砍了牛辅的脑袋去招降城内的残余敌军。 果不其然,效果非常好,襄城各个角落还在负隅顽抗的西凉、河洛士卒们,在见到自家主将的人头后,纷纷跪地投降。 襄城就这样落入到了袁术联军的手中,而牛辅的两万大军也在一天之内,灰飞烟灭。 接到前方探马来报信的徐荣怎么也不敢相信这个事实,两万人守一座城一天都守不住? 但随着牛辅散出去的那些劫掠小分队逐渐汇聚到徐荣帐下,越来越多的情报得到了印证,也由不得徐荣不信了。 于是刚刚抵达颍阴县的徐荣立刻下令停止进军,转向北面,直接转进虎牢关。 董卓这边的局势刚刚因为荥阳大胜而逐渐明朗起来,可转眼间牛辅、董越两位亲族大将授首,三万精锐大部被歼,董卓这边的优势转瞬即逝。 等到牛辅、董越兵败的消息传入雒阳之后,原本放松了不少的京城又陷入了紧张之中,其中一个原本悠哉游哉混了大半年的西凉人再次坐不住了。 经过此人一番运作,正准备从虎牢关回师雒阳的徐荣接到了董相国的军令,要求他会同平津校尉贾诩一起,把屯居于大小孟津关以北的王匡军给干掉。 徐荣于是将矛头转向一直安静老实地待在河北的河内大军,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徐荣在贾诩的提议下,利用多个渡口声东击西,王匡的三万大军全军覆没,本人仅以身免,徐荣抓了万余俘虏班师雒阳。 出兵荥阳时,徐荣、牛辅带了六万五千人出发,等在关东、河内打了一圈后,兵力增增减减,牛辅董越那损失了两万五,又从关东联军那俘虏了两万五,最终自己也带着六万五千人回来,好似此番出关出了个寂寞。 于是徐荣交还虎符给董卓时,自称有罪,请相国责罚。 董卓则放声大笑,其声如雷霆道:“哈哈哈哈,汝何罪之有?将关东的那帮鼠辈踢出局外,接下来就轮到我董仲颖和孙文台捉对厮杀,等我把孙文台的首级再取下,天下还有谁能阻我?” 董卓嘴上说的豪情万丈,但他的所作所为却正好相反。 天子刘协一家已经被连夜送往长安,同时各家公卿大族都被要求西迁,同时西凉军还准备先将雒阳西部的百姓迁往长安。 先迁远离前线的西部百姓,这样的话,即便孙坚从南边打过来,也不至于第一时间乱了阵脚。 到了如今这个局面,董卓对于能不能击败孙坚这个事,没有半点把握,广成关、襄城这些城池,前者城防坚固,后者守军众多,却都无一例外地没在孙坚手下坚持超过一天以上,这个战绩实在是太吓人了。 更别说还有交州赤贼给孙坚做帮手。 董越可是一员悍将,带着五千精锐甲士竟然能栽在三千交州小马手里? 牛辅也不是草包,可能没有做主帅的决断,但绝对有做将军的果敢,两万人一天时间就陷在一座小小的襄城之内,几乎没有一个人能逃出来,难不成孙坚真的从赤贼黄巾那学了妖术? 没道理啊,当年我董卓也是作为临时主帅同张角、张宝交过手的,这些黄巾余孽哪有传得那么邪乎的东西? 先前李儒对雒阳百姓宣传的那些七王之乱的故事有多么鼓舞人心,现在这两天雒阳传播的有关南阳联军的流言就有多吓人。 说北伐三杰,其中袁术是伍子胥转世,怀着灭门之仇杀向雒阳,誓要将西凉人都给碎尸万段。 孙坚是兵圣孙武转世,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和伍子胥转世的袁术乃天作之合。 而交州的将军李肆则是南华仙人的亲传弟子,专门修行旁门左道,比当年的妖道张角还要可怖。 这三杰既有历史渊源,又有现实仇恨,还得到了仙师弟子的支援,什么栾布再世的华雄,周亚夫再世的徐荣,统统不好使,档次差了一截啊。 李儒也算是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当初借此稳定住了雒阳局面的百姓舆论,现在隐隐又有反过来嗜主的风险,眼见局势就要失控,李儒赶紧请示董卓出动西凉军入城戒严。 西凉军入城后,暂时止住了这些流言的传播,但引发了更为惨烈的悲剧。 西凉兵在上级有意无意地放纵之下,开始在雒阳城内劫掠富户。 有些是跟着徐荣牛辅出去打了好多胜仗后,抢劫抢习惯了,到了雒阳城内便再也忍不住了;有些则是看着那些西凉兵抢了好东西后眼红,于是也有样学样。 至于为什么不去抢平头百姓,因为这些百姓家里还有不少子弟在董相国手下当兵,看在同袍的面子上,西凉兵就尽量避开了那些平民家庭。 但真正抢起来,谁又能完全保证不会误伤到友军家里呢? 雒阳城内的混乱便渐渐蔓延到了军营之内,引发河洛军队和西凉、并州军队之间的对立。 第51章 最后的准备 “李伯常还是不愿意松口吗?”袁术帐下的谋士韩胤询问着来者。 “南蛮小儿,端的无礼,怎么也不肯承认抢了颍川诸家的财货。”来者李业答道。 韩胤自己就是颍川世族,和冀州牧韩馥同宗,此次西凉军抄掠颍川、陈留两郡,颍川韩氏也是损失惨重。 李业则是出身颍川的寒门,投靠袁术帐下后,平日里行事都以韩胤为主。 “听说他拿我们的家财在梁县赈济灾民,收买人心,这事他是如何分说的?”韩胤问道。 “他说劫的只是董贼军队的辎重,没有听过什么颍川家财。”李业愤恨地说道。 几百年的积蓄被抢夺一空,不少亲人也惨遭屠戮,然后这一切的一切,都便宜给了李肆这个交州狂徒? 韩胤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大怒道: “没听过?那些钱粮都沾着我韩家还有颍川各家的血!誓要给此子一个教训!” 李业建议道:“兄长冷静啊,彼辈性情暴烈,上次南阳豪族杀了士壹,他们就敢当着主公的面弄得整个南阳郡鸡飞狗跳的,万一他们又要对着我们发疯,那该如何是好?” “虚张声势罢了,闹了大半天,不过是用言语激死一个半截身子已经埋进黄土的老汉,他李伯常难道敢到我面前嚼舌不成?此事是他理亏在先!”韩胤气哄哄地道。 像南阳豪族那样赔个百万千万的,韩胤不怕,他现在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借调两万部曲也没有,毕竟他们颍川世族是纯粹的诗书传家,和南阳这群贵胄不同,压根就拿不出不存在的东西。 至于死者并非只有一个张家族老,还死了几百上千负隅顽抗,忠心耿耿的家丁,不好意思,韩胤一直都没把这些小人物的生死当回事。 但随即韩胤稍稍冷静,语气缓和了一些说道:“也没必要明着来,他们在前线,不是天天嚷着要北伐吗,我们请主公把他们的粮草扣下来,就说他们图谋不轨,不甘居于主公之下。” “此事恐有不妥。”李业摇头道。 韩胤皱眉道:“怎么,扣他们粮草一会儿,让他们服个软,知道我们颍川人的东西不是白拿的,又不会耽误主公的讨董大业,再说了,就现在这倒春寒弄得天寒地冻的,让他们暂停进兵,也是为了大局着想。” “非也,业不是这个意思,而是李伯常的军粮一直是他们自己供给、押送的,主公不好扣押。”李业解释道。 “啊?”韩胤每天只顾着和袁术等贤良纵情享乐,真没注意北伐军的军粮供给情况,不像李业还负责一点后将军府的实事。 “不过,孙文台的粮草倒是主公提供的,不知可否做点文章,孙文台先前筹集的粮草都存进广成关了,现在广成关还被围着,孙文台自己的粮草也取不出,全靠后将军府支应。”李业分析道。 韩胤拍手称赞道:“那就断孙文台的!不患寡而患不均嘛,李伯常手下一个个吃得油光满面的,让孙文台看了作何感想?借此也可离间二人,我现在就去找主公!” ...... 为了解决西凉骑兵的威胁,孙坚特意把这次襄城之战缴获的弓弩全部都霸占了过来,正自鸣得意时,突然就听孙贲报急,说南阳后方各种推诿,粮草迟迟不到,再这样下去,恐怕得找交州军支借一二。 孙坚很奇怪,明明才从南阳这些老财主手里抠出来百万粮草的,怎么会供应不足? 孙坚也是个急性子,当即不由分说地带着随从亲卫十余人,一人双马,一路疾驰一天一夜,直接到了宛城去讨说法。 见到袁术,孙坚立马晓以大义,我孙坚讨伐董卓,为公,清君侧,除逆贼;于私,我和董卓半点私人恩怨没有,全是为了给盟主的亲人报仇,盟主何故短缺我的军粮? 袁术听完面子上挂不住,当场认错,表示都怪自己糊涂,今天就会恢复军粮供给,全力支持孙坚继续北伐。 等孙坚满意离去,袁术警告手下幕僚,打进雒阳,掌握中枢是当前第一要务,谁要是阻挠这等大事,我袁公路今天保了你,不代表下次还会继续保你。 …… 解决了后顾之忧,孙坚这才安心地回到梁县准备点齐军队,发兵解救被围困了大半年的广成关。 酸枣联盟那边听说已经开始内乱了,兖州刺史刘岱联合陈留太守张邈和济阴太守袁叙,三家诸侯同东郡太守桥瑁已经势如水火,兖州内战一触即发,酸枣联盟名存实亡。 而河北方面,袁绍因为刘虞拒绝他登基称帝的提议,双方的关系也变得有些紧张,刘虞手下大将公孙瓒,隐隐有南下冀州的迹象,袁绍于是将河北诸军移到安平、河间等地,防备幽州军南下。 于是袁术的南阳联军便成了唯一一个还在讨董第一线的联盟,清君侧的重担,就全压在了南方诸侯的肩上。 孙坚那边好不容易准备妥当之后,李肆这边却又说要再等等。 问题出在北伐军各级指导员身上。 长期出征在外,招抚流民、扫荡匪寇、打击西凉军等等一系列任务接踵而至,工作内容骤然增加,已经不是调休能延后解决的,于是各级指导员联合提出,要求减负,否则不得不遗憾地进行罢工。 又出于怕影响全军士气,这件事只是内部抗议,还没有传播开来。 各级军事主官也有不少大集体同道,但各级军官都是一正一副,平时事情多的话,两个人之间互相分一分也还过得去,可指导员就一个,担子都压在一个人肩上,没法分。 之后又要继续高强度作战,听说雒阳周边已经乱起来了,以后还要处理这些烂摊子,各种民事工作都要交给指导员们负责,事务数量只会越干越多,如果不能减轻工作压力,只能撂挑子咯。 当石敏学把指导员们的“罢工威胁”传回华府后,三位军事委员李弎、郑彦和周荣连夜商讨出一个解决方案——双指导员制。 给每位指导员配一个副指导员,两个人平时轮班。 一个人干几个人的活,工作压力过大,那就招人,这很合理。 于是李肆要等到华府从后方各个部队抽调一批政工干部,并且送到梁县大营后,才能出兵。 第52章 出兵 可孙坚等不及了,联军刚刚大胜,军威正盛,不趁着这等好时机扩大战果,简直是天理难容。 孙坚现在手底下真可谓是兵强马壮,光梁县大营这里,两万本部步卒,平时训练非常严格,又经过了几次大战的洗礼,隐隐之间已有虎狼之势。 两万南阳部曲已经全数到齐,虽然只是从南阳豪族手里借来的散兵临时凑合到一起,但这两万人如果放在地形狭窄之处,将战斗宽度缩小到村斗一级,那也是一等一的骁勇精锐。 另外,孙坚还收编了一万俘虏过来的河洛步卒,都是训练有素的老卒,混编进各个军营里,起了很好的补充作用。 最后,孙坚作为新任的豫州刺史,利用职权之便,还招募了近两万豫州新兵,目前正在加紧操练中。 孙坚也劝李肆,如果华府的部队因为一连串的血战而需要休整,可交趾兵的状态还挺好,不如让士鋆跟着孙坚先走,再等下去,黄花菜都凉了。 孙坚说的很有道理,现在确实是出兵雒阳的好机会,于是李肆便同意让士鋆和他的交趾旅暂且先随孙坚出动。 见李肆还是不愿意动他的龙骑旅,孙坚只好留下孙贲负责后勤转运,然后自己带着五万精兵,先行西进解救广成关,同时南阳后方还会由纪灵带着一万袁家军,北上梁县大营,负责帮孙坚守住后路。 围困广成关的西凉主将是右中郎将胡轸,都督羽林中郎将华雄、相国府司马吕布等各路军队两万余人。 这大半年里也没主动攻击过广成关,也不敢擅自后撤。 广成关的守军同样恪守孙坚的指示,也没有主动出击过,于是双方便在外方山和箕山之间的谷地,进行了大半年的静坐战。 听说孙坚起大军五万来救广成关,胡轸害怕腹背受敌,就坡下驴地撤掉了广成关的包围,主动后退二十里到蔡庄附近扎营。 胡轸所部步骑各半,机动性很强,而伊水与广成关之间的三四十里地全是一马平川的开阔地,非常适合胡轸手下的骑军施展,所以胡轸觉得自己有实力和孙坚做过一场。 而胡轸手下的很多将领则不这么认为,例如相府司马吕布,他就认为应该撤往伊水西岸的新成县城,凭借河流固守,等待董相国从雒阳派出援军南下,然后胡轸大军再渡河东进,两路夹攻孙坚,那样把握更大。 胡轸见连吕布这样的大将都怯战,于是放出狠话,全军上下他胡轸一个人说了算,谁敢质疑,就算是银印青绶级别的高官,他胡轸也敢杀。 胡轸手下银印青绶级别的高官就俩,华雄和吕布,弄得二人很是尴尬。 从胡轸的中军大帐中出来以后,吕布在路上和华雄说道:“华将军,胡督军这是打算拿你我二人立威啊。” 华雄无奈地摇摇头道:“奉先不必多虑,胡督军我了解他,只要我们打了胜仗,必然不会为难手下的弟兄。” “打胜仗,说得轻巧,围攻广成关这大半年,何以不见督军扬言要取你我二人之头颅,为何偏偏等到我军被孙坚吓退二十里地之后才说?这不正说明,督军他自己其实都没有战胜孙坚的把握?”吕布严肃地分析道。 “谁叫他是督军呢,他让我们打,那就硬着头皮先打一阵好咯。” 见华雄无意反对胡轸,吕布只好放弃拉上华雄一起和胡轸打擂台的想法,转而去寻找其他保命的办法。 可孙坚的进攻没有吕布预想之中的凌厉,这一旬时间里,双方只是零零散散地有些小规模的交锋,一直持续到天气回暖,冰雪消融。 雒阳方面也收了南面的军情,派出了李傕、郭汜、张济三员大将,领着一万西凉骑兵到胡轸帐下听令。 同时董卓自己正忙于稳定雒阳周边的局面,一旦平息了雒阳附近的民怨,董卓也将派出更大的一支援军南下作战。 可事情远没有董卓预想的那样简单,让黄鼠狼去稳定刚刚被抢过一遍的鸡,这是西凉那边的办事特色吗? 西凉将士一边点火,李儒这些文官就要忙着灭火,就连董卓也渐渐压制不住手下败坏的军纪。 西凉军是真的要憋坏了,越来越多的西凉兵开始无视军纪去霍霍百姓,乱到连李儒也觉得恐怕西凉军艰难维持的正面形象离彻底垮塌不远了。 综合考虑之后,董卓下定了加速西迁的决心,皇室和大臣们都已经走了,河南西边的百姓也迁徙得差不多了,接下来就是剩下的河南中部的百姓,西凉兵刚刚亮过獠牙,想必他们也会很配合。 于是胡轸得到的命令就是拖住孙坚,掩护雒阳那边的搬迁。 如果实在抵挡不住,那伊阙关和大谷关以南的土地也可以全部放弃,直接退守险关。 收到了一万骑兵援助的胡轸,没有领会董相国的意图,直接把最后一条命令给无视掉,因为有了这万骑援军,胡轸同孙坚之间的攻守态势就改变了。 拉上两万骑兵和一万步卒,胡轸主动去寻求决战,孙坚也丝毫不带退缩的,带着主力大军背靠广成关,正面迎击。 双方激战一整天,互有胜负。 因为身处外方山和箕山之间的谷地,西凉骑兵的迂回空间有限,未能发挥出最大的实力,而孙坚的各个军阵全都阵型严整,西凉骑兵无机可乘。 等到双方步军接战,西凉步军很快寡不敌众,难以支撑,胡轸不顾众将反对,强行让吕布和李傕分别带骑兵攻击孙坚军的左右两翼,吕布、李傕二人无奈,只得领命出击。 吕布攻击的左翼有韩当率领千余骑兵掩护,吕布也顺势让麾下的并州狼骑,和韩当手下的这群北地骑士纠缠起来,双方热热闹闹地干了一整天,各自的损失却寥寥无几。 李傕则实在的多,亲率四千骑冲击位于孙坚军右翼的交趾狼兵军阵,血战一场没有取得突破,李傕只得带着半数不到的残兵狼狈地逃回。 而交趾旅损失也不小,尽管位于侧翼就是做好了应对骑兵冲击的准备,但真的直面上千骑兵冲击时,成排的河西高头大马飞驰而来,卷起漫天的黄土,大地都为之颤抖。 交趾来的狼兵们还是被吓到了,险些在第一轮冲锋下就垮掉,咬着牙撑到近身缠斗才堪堪稳住,最终靠着自身的韧性把李傕的骑兵给逼退。 而正面的西凉骑兵,孙坚早早地为他们准备了数万弓弩手,也是不得寸进。 第53章 夜袭 一天激战结束,双方各自损失两三千人。 对于孙坚那边,可以说这点损失是不痛不痒的,但胡轸可无法忍受,战后一度扬言要处斩吕布、李傕二人,还是众将求情,胡轸这才作罢,留下了吕、李二人的性命以后戴罪立功。 胡轸的所作所为惹得众将非常不满,但大家又不敢发作,胡轸是凉州豪强出身,当年带着家底投奔董卓,双方意气相投,共约生死,名为君臣,实为兄弟。 所以如果哪个不长眼的将领真的死在了胡轸手里,那也只能挑一口上好的棺材埋了,别的就不必多想。 第一次孙胡大战之后,新成县连下了三天大雨,双方相安无事,可孙坚军却等来了李肆的支援。 李肆带着三千龙骑和三千民兵,直接将大营扎在最为靠前、最为突出的位置,距离其他营寨至少五里远,可谓是孤悬在外,让胡轸忍不住想要去攻打。 …… 银月如盘,高悬于天,三十步内,分毫毕现。 北伐军的大营周边沟壑纵横,都是北伐军指战员和友军们一起,趁着雨天泥泞赶工出来的,只留出了一条十步宽的大道,贯通前后两门。 营内灯火通明,红旗招展,其耀眼程度,仿佛能与天上的皓月争辉。 胡轸这次是倾巢而出,经过几天的侦查,胡轸已经探清了北伐军大营的虚实。 周边的沟壑宽度,正好处在弓弩射程的边际,留出一条宽敞的大道,很像是一个陷阱。 但北伐军大营的营门日夜不闭,且夜间也点满了灯,亮如白昼,略微登高就很轻易地看清内里的虚实:兵士五六千,营盘内无甚稀奇,除了木头桩子和栅栏多了一点外,不像是有埋伏的样子。 寨墙不守,转而去营盘内修低矮的小栅栏,这天下焉有如此奇特的扎营方式? 于是乎,不止胡轸想打一打,就连对胡轸有意见的将领们也觉得可以一试。 交州军确实装备好,可用度如此奢华,戒备如此松弛,觉得光靠这些能唬住西凉铁骑,未免也太不拿这些西凉兵将放眼里了。 胡轸便让华雄引西凉骑兵五千为先锋,吕布、李傕二人戴罪立功,合领骑兵五千为后援,胡轸亲率两万步骑跟进。 华雄一路上马衔枚,人衔草,没有受到任何阻碍,原野上的那团灯光就是最好的路标。一直潜行到离辕门口只有五十步远的位置,华雄所部都还没有被发现。 怀着忐忑的心情,华雄下令全军上马,放开缰绳疾驰到敌军大营。 人马具甲的华雄一骑当先,飞速冲入辕门,刚进来就发现了惊慌失措而四散逃离的交州兵,华雄取下弓箭一射,箭矢未能穿透交州兵身上的铠甲,插在他的后背上,随那个交州兵一起远去了踪影。 营内有一条宽阔的道路,路两旁有一排低矮的木栅栏,正如先前在营外了望的一样,但隔得近了华雄才发现,小栅栏背后的木桩之间,有几层如同渔网一般孔隙细小的网子挂在上面,周边灯火照耀之下,还泛着微光,为这枯燥的营寨增添了一番风味。 华雄不疑有他,见顺利地杀进了交州军的大营,华雄当即吩咐身后的一千骑兵们杀进去分头纵火,而华雄自己则拉着缰绳,缓缓地沿着道路巡视。 还是太诡异了,栅栏和“渔网”将营盘划分得井井有条,可却不见路边有开口可以进去。 正当华雄想要下马,自行查看一下这些栅栏和“渔网”到底有什么奇特之处时,却忽听得一声战马的悲鸣还有骑士倒地的惨叫声。 原来是一名西凉骑兵想要跃马飞过这些栅栏“渔网”,进到那些营帐之间去放火,没想到战马刚刚越过栅栏,一脚踏进了渔网的孔隙之间,当即被网子上头的金属倒刺给扎得后腿一蹬,悲鸣着将骑士甩下马,然后自己的前腿还挂在网子上,被扎得鲜血直流。 这就是北伐军设置的铁丝网,由于木桩打得紧,那战马无论如何挣扎,都没办法挣脱下来,只是在身上增添一道道血肉模糊的刮痕。 看样子交州军不是疏忽大意,而是早有准备,华雄醒悟过来,立刻下令收兵。 埋伏在道路两旁铁丝网后面的北伐军战士,一见西凉骑兵要撤,赶紧从掩体后面探出身子,将手里的弓弩箭矢一股脑地倾泻出去。 受到突袭的西凉骑兵惊慌着,争先恐后地往辕门外冲去,可后面围在华雄身边的亲兵拔刀大声呵斥这些拥挤的骑兵道:“华将军在此,尔等还不速速让开道,让将军先走!” 听到主将的大名,那些往前挤的骑兵只好打马到道路两侧,去和埋伏的交州兵互相对射,从而掩护中间的华雄快速出营。 华雄还在暗自庆幸,幸好自己谨慎,没有闷着头往大营里面杀,此次夜袭,浅尝辄止,折损不足千骑,自己也能全须全尾地撤出去,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吧。 辕门就在眼前,只要再抽一马鞭华雄就能逃出生天,可这时华雄胯下骏马,突然感受到马蹄之下的大地隆起,还没反应过来蹄下这片土地到底发生了何等变化时,火光与热浪撕碎了骏马的肚子,并且连人带马一同被掀起三四丈高。 火光与热浪过后,这群护卫华雄的骑兵们也东倒西歪地躺在地上,有些残肢断臂还飞了出去,挂在路边的铁丝网上,华雄自己则两条大腿已不知去向,剩下一个被乌漆麻黑的盔甲所包裹的上半身,随意地躺倒在硝烟里。 这是埋伏在辕门口的北伐军战士,眼见华雄要跑,算着时间提前点燃了埋在辕门底下的炸药包,正好一次爆炸就把这些夺路而逃的骑兵给留了下来。 其余没有被爆炸波及的西凉骑兵也不好受,胯下战马几乎无一例外地受惊乱跑,并且向着远离爆炸点的方向,也就是远离辕门,向着大营内部乱跑。 此时如何能够再向内冲? 西凉骑士们赶紧手忙脚乱地拉缰绳,可战马们怎么也不听使唤,一些果决的骑士只得绝望地跳下马,想趁乱破开铁丝网,混进营帐之间,然后再想办法逃出去,而更多的西凉骑士则被战马带向了死亡的深渊。 北伐军战士抓住时机,用弓弩将这些方寸大乱的骑士给挨个射杀,那些跳马逃生的骑士,用尽全身力气都砍不开铁丝网,被赶来的北伐军战士射死在铁丝网前。 还没有进入大营内的西凉骑士被这爆炸吓得不敢前往救援,辕门处升起的一团烟雾,没有哪个西凉骑士敢壮着胆子上前查看一二。 正当这些骑士踌躇不前时,营内的北伐军将士解决了突入的千余骑兵,然后登上寨墙,将弓弩对准聚集在营外大道上的西凉骑兵。 西凉骑兵实在是聚得太紧密了,寨墙之上的北伐军战士都不需要怎么瞄准,只管对着印象中的前门大道一通射击,西凉骑兵顿时只留下一具具尸骨,匆匆狼狈逃窜。 因为只有一条通道,这四千骑兵前队要调头跑路,几百步外的后队则不知道前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双方就这样活生生地在路上堵了半刻钟,为北伐军将士的箭下增添了不少亡魂。 第54章 叩关 实在等不下去的西凉骑兵,直接打马往两边的沟壑区中逃窜,绝大多数都被壕沟绊倒,有些运气尚佳的西凉骑士一头栽进了底部平整的壕沟,最后借着夜色爬了回去。 而有些运气不好的,摔进壕沟里的陷阱中,这些摔在尖石角上磕死、被沟底的竹枪扎成血筛子的西凉骑士们,只能等到第二天太阳升起之后,北伐军将士出来帮他们收尸。 不过大部分西凉骑士还是逃出了生天。 华雄这先锋骑兵出发是五千,逃出来的也还有三千多,北伐军费尽心思,不过也只是消灭了千余骑兵和一员大将,战果着实有些不怎么拿得出手。 要知道当时李肆可是从孙坚手下请来近两万士卒帮忙修工事,立下豪言壮志要一战废掉胡轸手下的骑兵,可结果就这? 虽然是自己几乎没什么损失,但战果确实还没有人家交趾兵浴血奋战的多。 李肆正琢磨着该如何给孙坚一个能解释的过去的理由时,他没想到,此时西凉军中还有很多人在帮他。 负责第一波支援的吕布和李傕二人,见到华雄手下溃兵时也是一惊,李傕当即提议要收拢这三千余骑,会同自己这五千骑一起,冲进敌营去把华雄给捞出来。 吕布则赶紧拉住李傕,忧心忡忡地说道:“方才交州军辕门处如同炸雷一般的响动,不知道彼辈还能不能来第二次,我军再过去也于事无补,不如回去向督军求援。” 李傕焦急道:“上次胡轸那厮就差点砍了你我二人,这次再把华将军丢下然后撤回,焉有你我二人的命在?” “不如回报孙坚早有埋伏,现在追兵杀来,然后裹着督军撤离?”吕布提议道。 李傕两只眼睛瞪得如同铜铃一般大,压低声音道:“可奉先兄,我想请问你,这大晚上的哪来的追兵?” 吕布语重心长道:“为了你我二人的性命,这追兵必须有,华将军手下这些溃兵已经丧胆,且让他们先逃,我们这五千骑,都是并州、凉州可靠的部下,混过今晚不成问题。” “那明日呢?等到胡轸这厮想明白了,岂不还得拿你我二人祭旗?届时你我还会多一层谎报军情的罪名,更加罪无可赦!” 李傕急道,吕布这并州莽夫,真是顾头不顾腚,按他说的做,非得身败名裂不可。 “想杀我们的就只有胡督军一人,是也不是?”吕布问道。 李傕颔首。 “这次无论你我怎么做,无外乎都是一死,是也不是?”吕布又问道。 李傕绝望地点点头。 “胡轸想杀我们,那我们反过来做掉胡轸,是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吕布接着说道。 “某宁死也不会背叛相国的,你要是想投奔孙坚,你我二人也算是同生共死一场,某就当作没看见,速去吧。”李傕一边说着,一边和吕布拉开距离,防止他暴起发难,拿自己的人头去换军功。 吕布尴尬地笑道:“相国视我如己出,我吕奉先岂会是那种忘恩负义之徒?不杀胡轸也行,至少得让他输一阵,这样才没有底气拿我等顶罪吧?” 李傕仍旧是警惕地看着吕布,意思我就觉得你就是。 同时这也引得双方的亲兵对峙起来,后面的骑兵都不知道这两位主将之间发生了什么事,焦躁不安地在月色中等待。 “借刀杀人,让孙坚把胡轸干掉不就行了?到时候众将推举你李大将军暂代督军一职,难道你觉得你还比不上胡轸那个草包吗?”吕布也急道,言语之中还是想置胡轸于死地。 李傕狐疑地问道:“孙坚凭什么任听我们调遣?” 吕布打马上前,见李傕没有阻拦,于是和善地笑道:“一只狼看见一头精疲力尽的牛,难道会忍住不去咬上一口?” …… 遥望到交州大营辕门处火光闪现,接着又听闻一道如同炸雷般的声音落在原野上,统领着两万步骑的督军胡轸心里很是忐忑。 没多久,前面就报告,说接应到了华雄的溃兵,他们遭到了交州军的埋伏,还嚷嚷着这些交州老黄巾有雷公相助,西凉骑兵不敢与之作战。 正当胡轸想砍了这些动摇军心的溃兵时,吕布和李傕二人也狼狈逃回,不等胡轸询问情况,吕布、李傕二人一左一右,拉起胡轸的缰绳就跑,身后的数千骑兵也慌乱地吼道:“孙坚的伏兵杀来了,弟兄们快快逃命去啊!” 胡轸手下两万步骑顿时惊慌失措,同时看见主帅胡轸已经跑得没影了,当即也丢盔弃甲地追着胡轸而去。 吕李二人带回来的绝大部分骑兵,是真的以为孙坚有伏兵杀来的,消息传起来就跟多米诺骨牌一样,后一个只受前一个的影响,除了吕李二人的亲兵知道是怎么回事,后面的骑兵只知道,先是华雄的先锋溃败,然后自家主将说有伏兵便仓促逃跑。 这数千骑兵便真的以为身后有数万孙坚伏兵杀来,于是开始没命地策马狂奔。 后方跟进的两万步骑见前面退下来的数千骑卒如此惊慌,于是恐惧之情倍增,更加慌乱地跑了起来。 吕布李傕引着全军直接往西北方向的伊阙关狂奔,等到天微微亮起,已经跑出了十多里地远,却连追兵的影子也没瞧见。 胡轸不疑有他,当即命令军队折返,去把丢弃的盔甲、武器给捡回来。 就这样来回折腾了三十里,一夜未眠,精疲力尽的西凉兵再一次来到北伐军大营附近,匆匆忙忙地捡拾军器物资。 昨晚在大营内打了一场的北伐军还关着辕门休息,但养精蓄锐的孙坚大军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当即拉出三万精兵,由孙坚亲自领头,对着胡轸手下这些刚刚完成十五公里夜间拉练的西凉兵冲杀而去。 西凉军哪里还有半点力气回击,骑卒们再次一拉缰绳,掉头就跑,而步卒则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了,干脆跪地请降,等待孙坚的发落。 孙坚留下一部分兵力看押战俘,自己则亲率主力,继续追着胡轸的近两万骑兵,一路追到伊阙关下方才停止。 至此,从华府于雒阳城首倡义军开始算起,经历整整一年的时间,讨董联军才终于摸到了雒阳盆地的边缘。 第55章 入关 听闻胡轸带着近两万骑卒逃回了伊阙关,董卓赶紧收拢了在雒阳附近忙着搞拆迁的各支部队,然后先暂且加强伊阙关和大谷关两处关隘的防守。 西凉军收拢后,雒阳城以东的百姓于是幸免于难,而雒阳城以西,函谷关以东之间六十里土地,已经被烧成了一片白地,而雒阳城内也近乎是十室九空,百姓被搬迁一空。 胡轸手下那近两万骑卒已经是丧胆之师,逢人就说雒阳之前传的预言是真的,孙武转世的孙坚战无不胜,交州人真的得到了仙师真传,能施展掌中雷,伍子胥复仇故事,恐怕将再度上演啊。 胡轸也没有办法,只得严守伊阙关,将手下士卒关在营盘里,不让其出去乱说进而影响友军士气,但为时已晚,伊阙关驻军现在也是军心动摇,别说依托险关主动出战了,连守城都有困难。 好在孙坚没有急着攻城,而是分兵扫荡雒阳盆地以南各地:司隶校尉所属的新成县,豫州的轮氏县和阳城县。 孙坚尤其重视轮氏、阳城两县,扫平了这两县,那就占据了颍水,孙坚这个豫州刺史就能直接借着颍水这条水路,将豫州的人力物力全部汇聚到讨董前线。 袁术起兵这一年也不是光吃吃喝喝了,宴席之中,袁术摆平了汝南袁氏各位族老,让他们认同袁术,支持袁术,同时还拉拢了汝南地区的黄巾首领刘辟、何仪、何曼,彻底将汝南郡拉到了自己手下。 刘辟等人,黄邵来到青徐之后就和他联系过,但这些人故土难舍,不愿意前往青徐之地,更不要说远赴交州,现如今正好袁术拉拢,刘辟等人便顺水推舟,领了袁术的封赏洗白上岸,带着数千人马也到了袁术帐下。 另外,袁术也写信给陈王刘宠,字里行间的暗示就是陈王如果有大志,袁绍身边的那些鼠辈靠不住,唯有我袁公路有这个胆气,也有这个实力助你刘宠一臂之力,现在到了讨董的最后时刻,能不能立下这不世功名,全在此一战。 先借我几万兵马,事成之后,我袁公路当丞相,你刘宠当大将军,如果陈王还想更进一步,请见面详谈。 于是陈王刘宠心动了,难得有盟主级的诸侯请他出兵,真是求之不得。 于是刘宠便让陈国相骆俊率陈国军三万,西进颍川阳城,和孙坚会师。 由此,孙坚的前线实力得到了极大的加强,其中孙坚收编整训的本部精锐兵马四万,南阳部曲两万,陈国军三万,纪灵的袁氏守备部队两万,还有交州军一万人,合计十二万大军,虎踞崇高山以南,威胁伊阙关、大谷关和轘辕关三个关口。 孙坚亲自领军主攻伊阙关,李肆带着交州军盯住大谷关,而轘辕关便交给骆俊,任务也是守住侧翼,不让西凉军杀出。 董卓方面则不容乐观,河东的白波贼起事作乱,隐隐有断绝还在雒阳的西凉集团西归之路的风险。 董卓无奈,只得让弟弟左将军董旻,率领北军精锐和河洛士卒三万人前往河东郡平叛,同时董卓还不放心,让徐荣充当董旻的副手。 因为先前的雒阳拆迁行动,董卓已经三令五申要照顾河洛士卒的家属,但还是闹出不少矛盾,弄得河洛军和西凉军起了离心离德的苗头,正好派到河东去,将两军分开。 分开之后,董卓当前能调动的军力就变得不够看了,手里的四万西凉兵还有一万并州兵,接近半数都在胡轸那,听胡轸以及军中各将的奏表说,这两万多人俱是魂飞魄散,无胆再战。 于是董卓手里真正的可用之兵已经不足三万,根本无力和拥兵十几万的孙坚抗衡,董卓只得加紧安排撤军,让胡轸带着一万多士气低沉的西凉兵先去渑池-函谷关一带驻防,保住退路。 同时抽调吕布手下的五千并州兵回防雒阳,董卓亲自率领近三万西凉兵断后。 伊阙关位于龙门山下,伊水河旁,地势极其险要,孙坚都没有空间布置攻城兵器,于是试探了几天后,孙坚决定率军转向李肆所负责的大谷关。 李肆和石敏学也没闲着,每天组织大黄弩和大谷关城头对射,同时开掘地道,准备用一棺材火药把大谷关的城墙给送上天。 结果孙坚的主力来了,李肆也乐得省下一棺材火药,高高兴兴地把阵地让给孙坚,等着孙坚用他的三板斧攻城。 等到孙坚手下的先登虎士们,推着楯车攀上城墙后,才发现大谷关守军不过千余人,交州军就和这千余人热火朝天地对射了好几天。 孙坚事后大笑着当面调侃李肆道: “记得当年朱雀军拿一座空城去唬朱车骑未成,今日反而被大谷关这座空城给唬住了,真是风水轮流转呐,哈哈哈!” 李肆无言以对,只能陪着一起傻笑,要是孙坚知道交州军原本还打算对这一千人用上一棺材宝贵的火药,李肆真怕孙坚会笑死。 又是一日下城,孙坚再次为自己这个攻城专家的名头,添上了一份辉煌的战绩。 进入大谷关休整一日后,孙坚统领七万大军兵进雒阳,董卓听闻孙坚放弃伊阙关,而转向大谷关,昨日就已经赶到了大谷关以北,孙坚大军一入关,正好在帝陵附近迎面撞上董卓的三万西凉军。 这雒南陵区共有六座帝陵,分属长眠于此的东汉六位帝王,分别是明帝显节陵、章帝敬陵、和帝慎陵、殇帝康陵、质帝静陵和桓帝宣陵。 新丧的灵帝被安置到孟津那边去了,不然雒南陵区还能更热闹一些。 于是在大汉六位先帝的注视下,孙坚和董卓于此地展开决战。 一边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相国,另一边则是战功赫赫的列侯,两位帝国显贵之间的对决,足以让地下的先帝们侧目,当然,前提他们的眼珠子还能动。 是日,空气潮湿,大地上笼罩着一层薄雾。 孙坚正面排出五个万人大阵,从左至右依次交由韩当,黄盖,孙贲,朱治,李肆统领,同时孙坚领着亲卫虎士,亲自来到孙贲的大阵中,准备冲在全军的最前面,而程普则领着剩下两万人为后备。 韩当所部左翼万人,都是一路追随孙坚的荆州老卒,还有千余游骑辅助,很擅长应对西凉骑兵的侧翼威胁。 李肆所部万人不必多说,由两千以前在孔伷手下的豫州兵,和交趾残存的千余狼兵,身着重甲顶在正面,三千龙骑全副武装,随时准备运动到最佳的突击位置展开进攻,另外还有四千民兵弓弩手在步兵线后掩护。 第56章 帝陵之战 黄盖、孙贲、朱治所部三万人,都是孙家本部、南阳部曲和部分豫州兵的混编,由孙家本部充当骨干,形成基本的战阵能力,混杂着擅长搏斗的南阳部曲,作为各营的突击尖刀,少部分豫州新兵则在战场上努力汲取着营养,争取早日也蜕变成为孙坚手下的精锐虎狼。 程普手中的预备队,除了六千精锐孙家本部,其余一万四千人都是战斗力较弱的新兵,很难起到一锤定音的生力军的作用。 孙坚的战前设想就是,利用己方的兵力优势,一波干碎董卓的西凉军,根本用不上程普的后备军出力,待到主力战胜之后,程普的预备队直接负责攻击雒阳城,不给西凉军以喘息之机。 面对来势汹汹的孙坚大军,董卓引步兵两万,骑兵一万出战。 观察了各军旗号之后,董卓决定避开孙坚右翼兵甲精良的交州军,转而主攻孙坚左翼的韩当。 于是乎,西凉军步军在左,骑军在右,同样士气高昂地向着孙坚大军缓缓压上。 这些西凉兵原先都是在荥阳大破关东联军的得胜之军,去年也有不少人参与过在广成关下击败孙坚的战斗,压根不信南边的关东联军能有什么战斗力。 西凉军将解释说胡轸撤回关内的原因,可不是什么没打赢孙坚,而是雒阳人在背后搞破坏,所以弄得前线大军粮草不济,这才不得已撤回险关固守。 于是这群西凉兵自然而然地认为,不论是打东边来的老鼠,还是打南边来的老鼠,都是他们能随意一脚就能踩死的货色,唯一困难的地方就在于,两边的老鼠似乎都很擅长逃跑,难以全歼。 可随着两军开始交战,西凉军发现这些打南边来的老鼠似乎不一样,他们是真的会咬人。 韩当亲率千余游骑,黏住了数倍于己身的敌军,剩下的几千西凉骑军找着角度轮番冲击左翼步阵,愣是半点便宜都没能讨着。 预想之中的左翼突破未能成功,西凉军的两万步卒也没有建功,黄盖、韩当、朱治和李肆四个大阵杀着杀着,竟然将西凉军两万步卒给半包围起来。 石敏学带着龙骑旅运动到西凉军的侧后,由于顾虑西凉骑兵,石敏学没让身披两层重甲的龙骑旅战士从背后蹈阵,只是下马用强弩从西凉军后背射击,配合着李肆击溃了面前的西凉军左翼。 西凉军左翼的崩溃引起了连锁反应,整个西凉军步阵开始动摇,各个步兵线都有零零散散的被孙坚所部撕开的缺口,战败已然不可避免。 董卓无奈,在亲兵卫队的护送之下,先行撤离了战场,同时命令李傕、郭汜和张济三个骑兵校尉负责断后,掩护步兵主力撤退。 于是郭汜留下继续和韩当纠缠,张济则冲进西凉军混乱的左翼,挡住了朱治、李肆等部的攻击势头,半数西凉军左翼得以抽身撤退。 最后李傕在乱军之中来回奔驰,哪里战事胶着他就冲击哪里,然后利用马速和孙坚手下的步卒周旋,救下来不少西凉步卒。 最后,西凉军留下三千余具尸体,和同等数量的伤兵后,匆匆忙忙地撤离了帝陵战场,没有北返雒阳,而是向西直奔函谷关而去。 孙坚这边也有五千人左右的伤亡,但和溃逃的西凉兵截然相反,孙坚所部六万余人,挟大胜之威,径直杀向京城雒阳。 守城将领吕布得到了探马的报告,说相国兵败帝陵,于是吕布便主动率领五千骑兵出城,和交州北伐军的游骑探马简单地交手了一两个回合后,就毫不犹豫地打马向西,抽身退往函谷关,留下一座城门敞开的空城给联军。 刚跑出两三里地,吕布这才想起再冲下去恐怕要冲到相国前面去了,自己是断后的,断后断到全军的最前列,纵使吕布再怎么找借口,也实在是难以交代。 于是吕布便命令各部勒马,返回到雒水河畔,先不急着和孙坚的部队脱离接触,反正自己麾下都是骑兵,想走随时能走。 和身边的将校也好交代,说自己刚刚是诱敌不成,故而折返,将校们无不佩服吕布的胆大心细。 孙坚也派出韩当领军一万,继续盯着吕布,剩余的大部队则进驻雒阳城内外各个要地。 从雒南帝陵到雒阳外郭,十几里路之间渺无人烟,田地荒芜,屋舍垮塌,很多乡里聚落都有失火的痕迹,远远也能望见雒阳城内升起的几团烟雾,看样子皇宫也未能幸免于难。 进了雒阳城外郭,沿平成门、开阳门北大街北上,昔日的繁华不见踪影,整座城池内一片死寂,偶有响动,也是成群的老鼠在杂物堆里钻拱、翻找食物引起的。 李肆带着骑兵屯全速冲到皇城南边的太学、兰台,想看看有没有书卷遗留,可这开阳门外,哪有什么宫舍楼阁,只余一些残垣断瓦,与一根根烧得漆黑拦腰折断的柱子,在烟雾之中若隐若现。 太学、兰台这里毫无收获,李肆继续向北,进入开阳门,刚进内城,烟熏火燎味就格外呛鼻,右边的三公府邸还有明火未灭,左边的宫墙竟然还垮塌了一大截,以至于能直接从开阳门望到东宫内里,俱是一副大火过后的残破之景。 骑兵屯策马越过宫墙处的瓦砾堆,从眼前这些基座与高墙也可以推测出长秋宫和东宫昔日的雄伟,现在基本都给烧干净了。 李肆一行人兴致缺缺地打马缓行,丝毫没有因为成为第一支打进雒阳皇宫的部队而喜悦,没多久便撞上了从宫南阙门进来的孙坚。 “文台将军!董贼这是把雒阳给搬干净了,搬不走的也一把火给烧了,我军没必要继续留在这座空城,不如西进函谷关吧。”李肆提议道。 孙坚没有第一时间回应,只是满脸凝重地望着这残破的宫阙,好像眼前看到的不是废墟,而是曾经华美威严的皇宫。 良久,孙坚长叹一声道:“还是先收拾收拾南北两宫吧,尽一尽我等做臣子的职责。” 李肆没有反对,只是继续说道:“董贼挟持朝堂中枢西入关中,联军将何去何从,接着往关中方向打吗?” 正说着,空中的薄雾突然凝成毛毛细雨,纷纷扬扬地飘洒下来,沾湿了南方联军刚刚大胜西凉军的豪情。 呼吸着潮湿的空气,孙坚眼前浮现出函谷故道两百里的崇山峻岭,浮现出关西八百里衰败的原野,心中难免生出一股独木难支的无力感。 但孙坚还是目光炯炯,咬牙道:“打进关中,迎回国家,生擒董贼,祭于帝陵,以报先帝知遇之恩!” 第57章 送北伐军 孙坚是注定难以实现他心中的抱负了,联军刚进雒阳城没几天,南北宫室还未收拾完,北伐军也刚刚开进雒阳东边的偃师、缑氏等县开始安民、移民工作,从南阳后方传来了急报。 原来是袁绍任命了新的豫州刺史,周昂,扬州会稽人,是丹阳太守周昕之弟。 最先收到消息的袁术气不打一处来,袁术联盟好歹是等到前豫州刺史孔伷兵败身死之后,再凭借孙坚的军功,上表皇帝,最后得到正式的任命。 周昂算什么东西?现在的豫州刺史孙坚还活着呢,袁绍就这么急不可耐地新派一个豫州刺史过来夺权? 袁绍也有他自己的理由啊,当今天子是董卓立的伪帝,接受伪帝的册封,没把你袁术、孙坚等人认作董党就该知足了,老老实实地交出豫州,双方还能和平共处,否则,别怪老哥我翻脸不认人。 袁术怎么可能答应,明明就是袁绍不想看着打进雒阳的袁术势力坐大,从而在背后捅上一刀子。 袁术当即就拉起身边的军队和周昂对抗,未能占到上风,于是赶紧传讯还在雒阳的联军主力,让他们快回来,回来晚了,豫州老家都要被偷了。 孙坚是如何悲愤的,李肆等人没有亲眼看到,等他们回到雒阳时,孙坚就已经离开了。 但他们了解,韦恩以前所在的时空里,自古北伐多半途而废,而其中泰半都是缘于后方失火,孙坚似乎正是那个开始北伐悲情连续剧的第一人。 随着二袁的正式决裂,孙坚的半道折返,北伐战役打到这里就基本到头了。 从中平六年在雒阳首倡义军,到初平元年第一个杀回雒阳城,北伐军也算是有始有终,将自己骁勇无敌、仁义无双的名头在大汉彻底打响,大战确实没怎么打,就连身上的胸甲也还是崭新锃亮,可收获着实是不少。 雒阳以东,虎牢关以西的数十万百姓们,因为害怕西凉兵再来劫掠,同时虎牢以东也是战乱频繁,不少人选择北渡黄河,迁往较为安宁的河内郡。 也有十来万百姓,选择相信北伐军这支仁义之师,打算跟着他们去南方安家。 反正雒阳盆地是决计不能待的,西边听说都已经被西凉兵给烧成白地,然后强行迁往关中,一路上不知多少人饿死、冻死、病死。 带着最后一两个月招揽的河南、颍川十几万移民,北伐军撤回了南阳,同时也准备从南阳撤退,回到交州,只留下桐柏山里一处纯碱矿作为最后的据点。 袁术之后的经营重心将会从南阳移到豫州,南阳便会空虚下来,南边的刘表靠不住,如果刘表把荆北一堵,北伐军如果继续留在南阳,就会成为一支孤军。 讨董联盟既然已经名存实亡,从前表面上相安无事的盟友,或者是凭借大义名分压制的地方势力,早就不愿意再继续蛰伏于北伐军的“魔爪”之下,刘表和他的荆襄集团,紧紧团结在士燮身边的交州豪族,还有南阳本地的豪族,甚至是荆南的土皇帝们,一夜之间,都成了随时可能暴起伤人的野兽。 所以北伐军必须撤回来,交州也还有士燮这个大敌,集中力量解决士燮,这是现阶段的主要任务。 袁术很舍不得北伐军,拉着李肆的手不想让他们走,李肆这帮人,虽然没少惹毛袁术,可送来的粮草、打下的功绩都确确实实地帮了袁术不小的忙,袁术很希望交州军能和他继续并肩作战。 李肆只借口从岭南远行千里而来的战士们,个个都是思乡心切,恨不得肋生双翅,飞回交州,所以不得不撤军。 同时和袁术约定,想购买军粮,甚至是想买武器、盔甲,都可以继续找交州,双方互相之间信得过,华府产能高,交的出货,袁术不贪小便宜,给钱爽利,都很愿意维持来往关系。 最后李肆还给袁术拍胸脯,说如果盟主还想干什么大事,那交州诸侯还是愿意把名字附在盟主的奏表之后。 得到了政治上的支持保证,袁术这才不舍得放行。 北伐军主力在宛城登船的时候还没发生什么事,因为这里还是南阳豪族的地盘,可南下一段路程后,在沿途各个小港口接民兵们上船时,坚持留在南阳的百姓自发地涌向淯水两岸,来为北伐军送行。 岸边的男女老少,依依不舍地送着北伐军战士,同时唱起了以前从北伐军战士那学来的送别歌: “一送(里格)红军,(介支个)下了山, 秋雨(里格)绵绵,(介支个)秋风寒……” 虽是唱着秋雨,季节对不上,但料峭春寒也差不离,唱得大伙外里凉飕飕,心里确是滚烫的。 听着两岸传来的歌声,不少北伐军战士走出船舱,在船舷边列队敬礼,更多的则是在船舱里掉眼泪,因为他们没脸去面对这些不愿离家的南阳老乡,一旦他们走后,南阳的乡亲们将面对更为艰险的日子:官府豪强的继续盘剥、接连不断的兵灾…… 可即便如此,这些百姓还是固执地要守在家乡,要生于此,葬于斯,并且还乐观地笑着说:“已经比红军来之前好很多嘞,有新的铁农具、堆肥法,以后的日子铁定会越来越好的,假如实在是遭灾过不下去了,俺们再坐船去南边投奔红军也不迟,嘿嘿嘿。” 民兵们刚来,和老乡们的感情还不是那么深,只是受乡亲们的情绪所感染,热情地和他们道别。 而像龙骑旅这样在南阳待了一整年的部队,对百姓们的感情复杂、深厚得多。 双方有过矛盾,更多的却是信任和感动,所以他们见不得分别时的悲伤场面,躲在船舱里不愿出来,只有几匹在甲板上放风的郁林小马,仰着脖子,饶有兴趣地看着在两岸歌唱的人。 “两送(里格)红军,(介支个)到麦田, 麦地(里格)熟了,(介支个)要远行……” 李肆和石敏学也到了船头,和岸边的百姓挥手告别,同时石敏学也奇怪,为什么龙骑旅的战士们不愿意出来,等到亲自过去询问一番才知晓原因。 于是乎,石敏学带着军部的政工干部,划着小船,一船一船地去提醒各个指导员干活: 都是变革战士,扭扭捏捏的作甚?留在家乡是百姓们自己的选择,你们自责个锤子?多大能力办多大的事,现在是时局所迫,庇护南阳已经超出我们的能力范围了,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与其暗自垂泪神伤,不如出来好好地和乡亲们道个别,告诉乡亲们你们迟早要打回来的! “七送(里格)红军(介支个)七里湾,湾里(里格)秋高(介支个)片片田, 凉风(里格)阵阵稻谷香,新米(里格)来,人走远……” 等到石敏学划着小船从队尾返回旗舰时,他欣慰地发现,龙骑旅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重新出现在了船舷边,热泪盈眶地和南阳百姓挥手作别。 “朝也盼来晚也想,红军啊,这台(里格)名叫(介支个)望红台……” 眼泪差不多流干了,船队终于驶出了南阳,继续向着南方的新世界,扬帆而行。 (第二卷完) 第1章 扬州少年 “伯符,我要走了,这本《三国演义》还与你罢。” 话说当初曹操兵败荥阳,将自己从谯县老家拉来的本部兵马折损殆尽后,不得不便离开了酸枣大营,远赴扬州募兵。 途经九江郡寿春县,听说孙坚的家眷在此居住,曹操于是让长子曹昂在族侄曹休的陪同下前去拜访,曹昂一回来就说孙坚的长子孙策非同凡响,很值得结交,自己打算在寿春停留一段时间。 曹操同意了,然后带着大部队继续前往丹阳郡募集勇士,留下曹昂曹休和几名扈从在寿春交友。 曹昂在寿春停留了两个月,和孙策还有一些本地朋友已是十分熟络,正好曹操募兵完毕,准备北返,于是曹昂带着曹休上门归还从孙策那借来的书,顺便道个别。 曹昂比孙策小一岁,继承父亲的遗传,个子不高,但面相却十分亲和,让人讨厌不起来。 曹休则与曹昂同年,曹休十岁时丧父,他独自同一门客抬着其父的灵柩,临时租借了一块坟地将其父安葬,然后携带着老母,渡江到吴地避难,被吴郡太守收留。等到曹操在谯县举起义旗起兵,曹休于是变易姓名从千里之外的吴地途经荆州北归中原,投奔曹操,曹操当时对左右说道:“此乃我家千里驹。” 此后曹操便让曹休与曹昂同吃同住,顺便派人去吴郡接回了曹休的母亲,准备和曹操的家眷安置到一个院子里。 进到孙策所在的大堂内,曹昂这才发现,堂内有两名气宇轩昂的少年人。 “公瑾也在啊,正好省得我一一上门拜访了。”曹昂笑道。 孙策和周瑜异口同声道:“子修和子烈要走了?” “是啊,家父从丹阳募得精兵八千,准备返回兖州,我也要与之同行了。”曹昂略显无奈道。 “我真羡慕你啊,曹公打仗还你还能跟着,哪像我孙伯符,只能枯坐于这淮南的安乐乡里,虚度年华不说,还要四处打听才能知道我阿父的事迹。”孙策笑道,寥寥几句玩笑话,就将离别的惆怅化解成对壮志豪情的向往。 “哈哈哈,打仗哪有伯符说的那么好,能安心待在淮南享福,你可知足吧,多少中原百姓求之不得呢。”曹昂也安慰道。 孙策一挑眉,笑道:“两个月前子修可不是这样的,那时你还自吹能当讨董先锋,怎么在寿春待了两个月,反到变得厌恶战争了?” 曹昂举起手中的《三国演义》,将其拍在桌案上,说道:“因为这本书,‘皇图霸业转头空,兴百姓,苦,亡,百姓苦’,里面的英雄豪杰如宇文黑濑、高王、陈主,无一不是视民如子,所有的争斗皆是为了终结乱世,让百姓过上安稳的好日子。” 孙策不可思议地看向周瑜,疑惑道:“我们看的是一本书吗?我怎么只记得高敖曹七进七出蒲板津,陈霸先十荡十决合浦城?” 周瑜则乐道:“伯符不是说什么刘项从来不读书吗?怎么还读起三国来了?” 孙策笑着一摆手,说道:“我看的不是这本交州人送来的简字版,我看的是隔壁淮阴、广信那边商人贩来的画册版,这二者有区别吗?” 曹昂不了解,但很是好奇,原来《三国》也是有画册的,他于是盘算着临走去集市找几本带给弟弟妹妹。 周瑜博闻多识,说道:“区别倒也不大,只是画册将书本里的高潮之处单独画了出来罢,格外吸引人,但瑜也以为,子修读来的感悟,应当就是着书之人所要表达的内涵。” “好好好!” 孙策抚掌大笑,对于自己读书不求甚解一事压根就不以为意,乐道:“人各有所长嘛,如今乱世来临,我孙伯符还有曹子烈这样的勇士,就效仿云台二十八将马上定天下;安抚百姓,治理国家,这些琐事自然就要麻烦公瑾、子修这样的文士咯。” 几人听闻,笑作一团,孙策却也没有料到,周瑜、曹昂二人以后,都和文士这个词不沾边。 临走前,周瑜忧心忡忡地说道:“曹公此去还是要投效袁本初吗?我观袁家不善御下,跟着袁家终归不是个长久之策。” 曹昂笑着摇摇头,爽朗道:“家父如何抉择,我这小儿辈也说不上话,走一步看一步咯。伯符,公瑾,后会有期!” 送走了曹昂和曹休,周瑜沉声告诫道:“伯符,你家也投效了袁公路,子修他们家投效袁本初,日后多半要兄弟反目啊。” “哈哈哈,二袁这才叫兄弟反目,我与子修这叫各为其主,不,各为其子,无甚好担心的,你我且去打猎吧。”孙策早就料到了和曹昂分道扬镳的这一天,但性情洒脱如他,又怎会在意这些? 曹昂也早有预料,只是闷在心里不说罢了,临走前孙策把那本交州所赠的《三国演义》转送给了曹昂,曹昂于是兴高采烈地离开孙府,前往集市去采买书画。 “子修,一本小说而已,何故如此开心?”曹休不解地问道。 “在子烈眼里这是小说?而在我眼里却是兵书。”曹昂对此书爱不释手,不厌其烦地从第一回《娄昭君城头捉高郎,尔朱荣猎场立大志》翻起。 “兵书?你家也有《吴孙子兵法》《六韬》等传书,这《三国演义》比之何如啊?”曹休好奇地询问道。 曹昂一面边走边低头看书,一面敷衍道:“这不一样的,二者没法比。” 曹休依旧不依不饶地追问道:“子修到底从中学来了哪门子兵法,还请不吝告知,如果我也觉得行,我到时向伯父极力举荐你。” “哈哈,你这孺子的举荐能有何用?”曹昂头也不抬地讥讽道。 曹休为了知道曹昂悟出来的兵法也是豁出去了,拍着胸脯保证道: “伯父都说我是曹家千里驹,我曹子烈闯荡天下数千里,识人之明还是有的,子修如果能说服我,我必然也可以说服伯父,实在不行,还可以先说服子廉叔,他肯定有办法。” 曹昂这才抬起头,狐疑地上下打量了一阵这位比自己略小的老弟,然后同意道:“好说,先去买画册,然后我再去猎场教你,为什么《三国演义》是一本兵书。” 第2章 风云际会 要说初平元年有什么大事,那最大也大不过今年春天,袁术领衔的南方诸侯联军,将大汉相国董卓从雒阳驱赶到了长安。 只可惜袁家兄弟祸起萧墙,兄弟反目,双方因为争夺豫州的归属而爆发战争,由此,讨董联军未能尽全功。 孙坚回师豫州,去保卫他的豫州基业,交州军带着十几万河洛百姓南归,去建设新的家园,而陈国相骆俊也返回了陈地,继续陪着陈王刘宠枯守封国。 这一年,整个大汉天下都陷入了动荡。 北方幽州,伪天子张纯张举伏诛,鲜卑也被幽州牧刘虞麾下大将公孙瓒打服,同时刘虞也施以恩德,鲜卑诸部遂服,幽州便又安定下来。 可幽州南边原本安定的冀州却陷入了动荡,主要原因还是,冀州牧韩馥要供应河北联军、酸枣联军等三十余万兵马的粮草,故而加重了冀州的赋税,由此引发了民变,波及渤海、河间、安平等郡国,起义军还流窜到幽州,引得公孙瓒一路追击到冀州。 袁绍一边安抚冀州牧韩馥,表示有我在,你放心,一边却写信给公孙瓒,约定双方平分冀州,整个河北大地瞬间被笼罩在一片波云诡谲的阴谋之中。 同时出使河北的华府经贸委员会首席赵伯达,也在河北各个势力之间斡旋,希望能和平解决民变,华府也愿意出钱粮乃至兵器买人,袁绍那边还没有明确回复,倒是公孙瓒这边答应的很爽快,同意拿出农民军俘虏来交易。 黄河以北这几年都是打成了一锅粥,黄河以南也是兵灾迭起。 先是兖州内乱,兖州刺史刘岱联合陈留太守张邈和济阴太守袁叙,三家诸侯攻伐东郡太守桥瑁,青州刺史焦和则被桥瑁拉拢,共同抵御刘岱的进攻。 其余诸侯见状,知道讨董一事已经不了了之,也各自回归治所。 兖州的内战没有持续太久,桥瑁和焦和就为刘岱所杀,焦和麾下的刘备也只得带着残部北上,投靠驻军渤海的师兄公孙瓒。 并州各地也在忙于抵御黑山军和北地胡人的扩张。 青徐之地倒是格外太平。 徐州中南部,由本地最大的世族陈氏牵头,整个徐州世家豪强紧随其后,依靠和华府之间的商贸不断繁荣,百姓也较为富足,甚至逐渐起了奢靡的风气。 原本世外桃源般的仙境,也隐隐起了动荡的苗头,主要原因就是徐州刺史陶谦和追随他的丹阳老乡,与徐州本地人还有徐州人的老朋友交州人之间起了冲突。 徐州刺史陶谦委派自己的丹阳同乡笮融督广陵、彭城运漕 笮融放肆横行,擅自杀人,独自垄断三郡水道的运输收入来肥己。 可笑的是,这个杀人不眨眼的丹阳强人,居然还是徐州地区的佛教领袖。 不少百姓都来找红水军战士诉苦,红水军看不过去,特意在广陵港放出一无主之船,满载珊瑚、珍珠等奢侈品招摇过市,来诱惑笮融的手下,果然引出上百丹阳强人。 这些丹阳强人和当年追随朱儁南征交州的那群丹阳步卒很像,都是些悍勇无畏之徒,身家富贵全靠一柄环首刀拼来。 可对上装备强弩重甲的红水军,这些强人未免有些过于搞笑了,三下五除二就给消灭干净,着实替徐州百姓出了一口气。 可笮融气不过,找陶谦告状去了,陶谦于是带着数千徐州兵过来要说法,红水军这边说笮融贪赃枉法,陶谦却帮亲不帮理,威胁要断绝和交州的贸易。 笮融本就是陶谦放出来咬人的狗,以此打压徐州本地豪族,谁曾想徐州的豪族们忍了,笮融没能咬到这些百年老滑头,反倒是咬到了嫉恶如仇的愣头青——红水军。 华府的重心还在交州,不能在徐州投放太多力量,于是在徐州大族的斡旋下,红水军退让了,赔了上万钱作为抚恤,同时笮融也收敛了不少。 这一赔款事迹后来刊登在了华府各大报纸上,引起华府百姓一阵愤慨,华府人本就厌恶跟随朱儁搞屠杀的丹阳人,现在又听闻红水军在徐州为民除害反倒要赔钱,更加对丹阳人没有好印象。 搞得华府外交委员会还要专门筹备消除地域仇视的宣传活动,让百姓们分清统治集团和被统治集团的区别,努力告诉大家,绝大部分丹阳人都是无辜的。 此时之后,笮融虽然不再随便杀人了,却依旧是大造佛寺,用铜铸佛像,佛像全身涂饰黄金,穿着五彩的织锦僧衣,佛殿顶上垂直堆着九层铜盘,下部修建重檐复道,可以容纳三千多人,全都要朗诵佛经。 笮融又命令他管辖的各郡及外郡,凡是喜爱佛教的人都听凭他们信奉佛教,免除他们其他的劳役来招引民众,因此远近前后来到这里的有五千多人户。 每逢浴佛节日,准备很多酒饭,在路上铺设垫席,长达几十里,民众前来观看与就餐的将近万人,花费的钱物要用亿来计算。 这些钱大部分都是从徐州商贩那搜刮而来的,红水军战士都很好奇,为什么徐州豪族们这也能忍,指导员们就说,这就是徐州豪族的软弱性,患得患失,害怕跟笮融背后的刺史陶谦起冲突,从而失去当前徐州的太平局面,失去商贸牟利的环境。 既然徐州陈氏这些主人都不说什么,那只要笮融不杀人放火,红水军也就由他去了。 于是徐州等地的红水军基地,替代了南阳,成为新的忆苦思甜教育基地,先让轮换来的民兵在广陵近距离观摩什么叫奢靡,再去北边的青徐黄巾那体会一下北方山区的艰难,形成了一个完美的正反教材闭环。 盘踞在齐鲁山区的青徐黄巾已经完成了政权化,依照华南督政府的农村包围城市经验,针对小豪强小地主,避开大豪族和大城镇,努力发展农工,在青州东南和徐州北部混得风生水起。 但一些汉廷官员在本地豪族的撺掇下,总会有意无意地针对青徐黄巾,使得青徐之地也有动荡的风险。 司隶地区的战乱还在继续,河南的百姓全都搬走,没人再敢继续留在家乡,董旻和白波军在河东打得正激烈,董卓用高官厚禄暂时稳住了在陇西作乱的韩遂马腾,可他手下的西凉兵却对长安百姓露出了獠牙。 被解除军权的皇甫嵩只能勉强自保,拿下三万西征军的董卓愈发强大,而益州牧刘焉也派出了张鲁、张修攻伐汉中。 天下尚且和平的地方,就只有荆州、扬州和交州。 第3章 朱鸢事变 荆州刚刚历经多年的动乱,目前还在休养生息,而扬州虽然没有自己乱起来,但大量的扬州人北上,参与中原的争霸。 如丹阳人陶谦,已经入主徐州,在徐州站稳了脚跟;会稽人周昂也被袁绍任命为豫州刺史,同时奋武将军曹操刚刚从扬州的丹阳郡募集了八千勇士,并且周昂的弟弟周喁(yu)还是曹操军中的军师。 扬州远程异地参与中原争霸,荆州无力参与争霸,而更为偏远的交州,则刚刚抽身中原战事。 首倡义军,起兵讨董,清君侧,靖国难,上洛功成。 从交州出发的北伐军,一年内转战几千里,救下数以百万计的百姓,打出一个仁义之师的名头。 这百万百姓,有近五十万都安置到了交趾郡,在交趾各县开垦农田,建设村社。 村社建到哪里,就意味着华府的势力范围延伸到了哪里。 交趾并非无主之地,交趾太守士燮原本是五岭以南地区一等一的地头蛇,接连遭到华府几番打压才不得不低头,尤其是华府手握讨董的大义名分,让士燮敢怒不敢言。 可现在的讨董联军已经名存实亡,各个诸侯之间甚至相互攻伐,讨董这一名义便成了一则笑话。 士燮不打算再忍了,要知道交趾郡原本就只有五十万人口,现在华府又塞了五十万进来,甚至还在交趾郡治龙编城外都安置了移民,等于是士燮的卧榻之侧,华府已经大大咧咧地一屁股坐了上去。 说得难听点,华府放个屁,士燮就知道她中午吃的啥。 华府还大言不惭地说着:“帮助讨董友军建设荒废土地,这是什么精神,这是伟大而又无私的(郡)国际主义精神。” 士燮一边在暗地里积极串联交州地区的旧势力,一边也在筹谋从何处下手。 按士燮与华府打交道的经验来看,士燮有十足的把握,依靠实力对比,让华府重新承认自己的地位,因为华府向来是这样做的,他们不贪心,有多少家底就干多大事,非常理性的一群人。 先前借着大义名分占了上风,士燮这才不得不让他们一头,而现在,所谓大义已经过时了,那士燮便要用自己手里的硬实力,重获自己在交州的地位。 可士燮不知道的是,华府最近发生了点小变化。 经过近三年的不懈努力,华府终于在190年秋季肃清了整个南海郡,钻遍了每一片山林、河谷,把全郡生产资料全部公有化,推行初步大同化的律令,少部分不愿意集体化的乡里和山民,华府全都把他们强行迁往了其他地方。 于是大集体同道的积极性产生了质变。 最明显的变化就是,大本营现在天天能收到几百份信件,都是各地的同道们在积极建言献策,大集体的知识库里,每天都要增加成百上千的实践总结感悟,给大本营带来了许多幸福的烦恼。 现在华府大本营,也在针对变革的新局面,积极研究新政策。 大本营这边如何探讨研究暂且不提,又到了每年的秋收时间,每到此时,各种麻烦事便会接踵而至。 在交趾郡朱鸢县,华府新开拓的友爱三十一村,就碰上了来自县城的麻烦。 交趾郡水热条件好,新开荒的农田地力充足,可以拿来种三季稻,等过了几年后,地力不那么充足时,则可改成两季稻加一季蔬菜和一季养地的豆,这样就能可持续性地丰产。 且说这友爱三十一村,村社成员大部分都是从南阳迁来的百姓,刚刚完成秋收,第一次种出如此高产的收获,正沉浸在丰收的喜悦中。 可朱鸢县派来了负责征集粮草的集曹掾(官职名称)过来捣乱,这是士燮的试探,投石问路,看看华府如何应对。 路过一片片刚刚收割完,还留着整整齐齐的稻茬子的田地,朱鸢县来的集曹掾和几名仆役走到了友爱三十一村的村口,村社的住宅区被木栅栏围着,大门敞开,门边有两三条小狗在追逐嬉戏,见到陌生人后就怯生生地躲到门后背,警惕地看着集曹掾。 集曹掾没去管路边的小狗,径直往村寨里走,刚刚踏进寨门,那几只小狗就张口奶声奶气地大叫,一名仆役上前一跺脚,就把这几只小狗给吓跑了。 赶走烦人的小狗后,集曹掾看到在寨门口不远处,有几名村妇在侍弄肥料,于是上前,忍着臭气倨傲地问道:“你们这管事的在哪啊?” 其中一位年轻的妇女停下手里的活,拄着草叉,用肩上的毛巾擦了把汗说道:“我就是,你谁啊?” “你,你是这里管事的,小娘子何必戏弄于我呢?”集曹掾有些生气地说道。 边上的妇女则笑道:“哪个戏弄你了?她是俺们村的主任,刘兰,她不管事谁管事,哈哈哈。” 被这些村妇嘲笑了,集曹掾脸上有些挂不住,宽慰自己不要同乡野愚妇们一般见识,于是努力地心平气和道:“既然你能管事,那今年的秋收的田税你能负责收上来吗?” “田税?没通知啊,你到底是什么人,打哪来的?”刘兰说着,把草叉在肥料堆里扭了几圈。 “我是县里来征粮的。” “哪个县?” “还能是哪个县,就是朱鸢县,我是朱鸢县的集曹掾,说了恐怕你也没听过,县令派我来征集粮草,你只管交粮便是。”集曹掾被问的有些不耐烦。 “哦,是县令派来的,我还以为是县委呢,那你管不着我们,赶紧从我们村出去,我们这儿不欢迎你!”刘兰秀眉一瞪,露出一副狠厉的神色。 “原来是狗官下面的走狗,谁给恁的胆子来这里消遣俺们的,还不赶快从哪来滚回哪里去!”边上的南阳妇女们嘴上更加不客气,气得集曹掾和他身后的仆役举起了棍子,想要吓唬一下这些村妇。 可刘兰眼疾手快,拔出草叉,将还沾着大粪的铁叉头对准了这些外来者,最前面的集曹掾还被大粪甩了一身。 其余妇女见状,也举起了铁叉、铁铲,往集曹掾和仆役身前凑。 这些朱鸢县的吏员们又惊又怒,但瞧着这些村妇手里坚硬的还散发着臭气的农具,集曹掾也不敢说啥,只是丢下一句“我还会回来的,你们等着”的狠话,然后带着仆役灰溜溜地逃走了。 刚出寨门,先前那几只躲起来的小狗忽然跑出来,追着这些吏员们吼叫了几句,吏员们完全没了进门时的威风,根本不敢停留,加快步伐跑远了。 第4章 士燮丢出了一颗小石子 看着这几只追逐“逃兵”的小狗滑稽的模样,刘兰笑骂道:“刚刚怎么不见你们威风?他们要进来的时候就该把他们吼出去的。” 边上一妇女也笑道:“上次恁说要狗崽们见外人就吼,结果把巡逻队的战士们给凶了,恁就教狗崽们要文静的,都把狗崽们搞晕乎咯。” “就是就是,主任,不只是狗崽嘞,恁教俺们今天学这个字,明天学哪个字,俺们都记不住,不如一旬就学一个字,这样俺们才记得牢。”另一妇女附和道。 “哈哈哈,宁姐可知你家娃子一天在学校里认多少个字吗?”刘兰笑道。 “俺知道,可小娃子学得快,俺们这些只知道种地养桑的妇人如何比?” 刘兰继续叉着枯草、树叶往肥料堆里送,同时说道:“宁姐啊,你也不想到时候你家娃去外面做事了,然后给家里写的信还要请别人先看一遍再念给你听?” “就让俺良人念好了,让他学,俺就没必要学了。”宁姐一面说,一面往枯草树叶上铲上一层大粪。 “到时候你娃子信上写给二老一人寄了100钱,结果你良人骗你说都是给他的,然后他就拿了钱去买酒,你就啥也没有。”刘兰继续边干边说道。 “那可不行,俺还是得学字。”宁姐停下铲子,急迫地说道。 “哈哈哈~”周围的妇女听了也是一阵哄笑。 宁姐于是红着脸继续干活,同时嘴上还说道:“俺好好学就是,恁们现在笑俺,等到过几天发现认的字还没俺多,看恁们还笑不笑得出。” …… 刘兰和丈夫周大海都是早年追随李弎的流民,如今作为村社骨干,带领南阳来的新移民在交趾朱鸢开辟新家园,刘兰是主任,周大海是村长。 经过这天集曹掾一闹,二人晚上在村里的夜校和社员们一商量,觉得以后要做好警惕。 果不其然,集曹掾回去复命第二天,朱鸢县里来了三四十个游侠儿,手持刀剑,耀武扬威地跑到友爱三十一村来闹事。 社员早有准备,几声哨响之后,几家男丁先是拿着各家的草叉和木质锅盖先拦在这群游侠前面,然后紧接着便跑来几十从村社武库取了藤甲,手里拿着镰刀、长矛的社员,同时身后跟着几十手持轻弩的妇女。 藤甲是从南中蛮的藤甲那得来的灵感,用藤条编好,然后刷上一层桐油,再隔火烤干,如此简单便能做出一副防护性能不错的轻甲,虽然防护能力比不上南中工艺复杂的原版藤甲,但原版藤甲做一套都要好几年,华府的藤甲胜在便于高产量,各个村社都能配上。 轻弩也是取材、工艺都极为简易,射程也不过百来步,破甲的话得贴近到十步以内,同样也是胜在量大,外加劲小,妇孺都能轻易拉开。 村社每旬都会操练一次,全民皆兵,男女老少,都会几手战阵技艺。 朱鸢城里来的游侠们一见这阵仗,当即就怂了,不待周大海出面问清情况,不知道后面哪个妇女一紧张,手指扣动了扳机,一支弩箭唰的一下插到一个游侠脚边,吓得他掉头就跑,其他游侠也紧随其后,把出门前县令县丞交代他们骚扰友爱三十一村的任务,抛到了九霄云外。 周大海感觉情况不妙,如今很像早年农民军里的指导员讲过的那些故事,打了小的,来了老的,于是和社员们一合计,友爱三十一村也要摇人。 于是村里腿脚最快的李棍主动请缨,去集市那边的巡逻铺找红军战士,请红军来帮忙。 负责交趾郡,仆水南岸治安的是周荣手下的营司马,当年独守高要城墙,英勇负伤后心生退意的公孙毅。 自从南海郡肃清之后,公孙毅变得格外积极。 从前只是排着日程表,轮班到各个村社之间去巡逻,很多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过且过。 现在却不然,这个佛系司马像是变了个人,变得明察秋毫,各种事他都想查一查。 功夫不负有心人,公孙毅在朱鸢团结十七村查到了贪腐案,村长勾结村委,把经济委员会分配下来的熏肉、鱼干给贪墨了,还是公孙毅耐着性子,到村里同无数社员聊天后才发现端倪的。 按理说村社每天必有一顿肉粥,可朱鸢的团结十七村一旬才有一顿稀的,公孙毅于是亲自找朱鸢经济委员会要来物资签收清单,当着社员的面抓捕了原来的村长和村委,然后又不辞辛劳地组织村社选举。 换做之前,公孙毅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愿意干这么多事,只是看到那些气愤的社员,最后顺顺利利地选出了新的村委,然后当晚就喝上了肉粥,一个个都笑得格外开心时,公孙毅就觉得自己的忙碌很值得。 晚上回到营地后,公孙毅知晓了友爱三十一村遭遇的事,于是和指导员一起,召集各曲、屯军官,会同朱鸢县的民事委员、经济委员商议如何应对。 同道们一阵讨论后得出结论,应该是士燮感觉现在变天了,讨董的大义不好使了,于是他就坐不住了,先丢一颗石子来试试水。 那好,士燮丢一颗石子,红军也没什么特别的回礼,就先回他一个基数的石弹好了。 当即连夜派出传令兵,通知各个村社明日集结民兵,并且往仆水北岸去送信,通告友军自己的行动,我们朱鸢准备来个大的,你们请做好准备。 那还能咋准备,朱鸢准备回敬士燮一个基数的石弹,我们其余各县也不能小气,该回礼的地主大院、豪族坞堡、县城高墙,都得上这个礼单。 就这样,士燮指示在朱鸢丢一颗小石子试试涟漪,结果引发的却是整个交趾郡的惊涛骇浪。 公孙毅带上九百正规军,然后汇集了四千民兵,跑到朱鸢县城外面,先是抵近用弓箭射一些布告入城,告诉朱鸢城里的百姓,因为太守士燮的逼迫,红军不得已要攻城了,请大家远离城墙。 朱鸢县令慌慌张张地命令紧闭城门,而城外的红军战士已经架好了配重投石机,隔着三百步远,一次试射就将二十颗二十斤重的“小”石头,精准地砸到了城头的守军头上,就连赶来视察的县丞也被碎石擦破了额角。 第5章 红军回复了一个基数的小石弹 守城的这些兵丁一瞬间就被打懵了,压根就不敢继续停留于城墙之上,架着县丞就往城里逃。 公孙毅骂了一句:“跑这么快作甚,先开城门投降啊!” 没办法,城头没人,只好让红军战士自己登云梯、攀绳索上城,然后打开城门,公孙毅再亲率一个曲的重甲士,直扑县署而去。 剩余两个曲,也各自带着民兵去控制府库、武库还有各个城门。 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交趾的各个县里:望海、曲阳、北带、封溪…… 唯有龙编城例外,因为那里有士燮的重兵镇守。 “这铁定是赤贼蓄谋已久的阴谋!”士燮收到了交趾各地遭到红军破袭的消息后,气到不顾往日儒雅随和的仪态风度,大声怒吼着。 “主公还请息怒,赤贼此举,我等也不是没有准备,交州各郡忠于主公的军队,早就接到主公的密信,现在应该已经集结妥当,只需主公传令,不需旬日,便可抵达交趾。”士燮身边的功曹,桓辅,桓承业说道。 “承业,你说这赤贼怎么一反常态,没有如往常那般,先你来我往拉锯一番,再一步一步扩大事态,反而是一开始就全力出击?”士燮初始的惊慌过后,逐渐发觉到事情的不寻常。 “一时之间,辅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也许正如主公所言,赤贼蓄谋已久,近一年来迁入数十万北方移民,足见其对交趾的野心。”桓辅也是困惑道。 交趾郡督邮,南海逃人甘茗说道:“兴许是先前写信串联各郡时走漏了消息,早年赤贼刚刚盘踞南海时,彼辈的消息来路就极为灵通。” 甘茗,字学义,出自南海甘家,当年朱雀军破城番禺之时侥幸逃脱,然后投奔了士燮,被士燮委任郡督邮之重任。 “也是难免,传信距离远隔数百里,被赤贼截获也在情理之中。”士燮点头赞同道。 桓辅起身拱手道:“主公勿虑,我军在龙编尚有虎贲八千,且早就专门针对赤贼的飞石建起了挡石棚,只需固守龙编而静候援军即可,届时,两位士府君领着援军两路夹击,必然能够重夺交趾。” 桓辅所说的虎贲八千,乃是由五千士家家丁,和三千交趾豪族部曲凑成的,战斗力尚可,并且忠心耿耿,十分可靠。 两位士府君则分别是郁林太守士武,和九真太守士?。 士武那边的土地,基本上都是和华府呈犬牙交错之态,大部分土地和百姓都在华府治下,只有零星几个县城和豪族庄园还接受士武的统治。 士武征集了四千郡兵,会同郁林豪强部曲六千,接到士燮密信后,就集结于郁林的郡治布山,等待下一步指示。 同时士武还负责调配苍梧的九千豪强部曲,合浦的六千豪强部曲,但因为间隔遥远,同时中间有红军阻隔,不能会聚于一处,有被各个击破的风险。 另外,士燮还联络了乌浒蛮、高凉蛮和南中蛮,总共能凑出六千仆从军,也交予士武指挥调遣。 理论上,士武手里便有兵马三万一千。 士?那边的情况则好得多,自从华府开始渗透交趾,士燮就让士?接替了九真太守一职,日夜准备应对和华府的战争。 现如今,士?手下掌控了九真、日南两郡精锐边军各四千人,两郡豪强部曲各三千人,同时还有交趾逃来的豪强部曲三千余人,也要跟着士?杀回去。 除此之外,士?还从邻国拉来了些许援军,扶南国出兵一千甲士,林邑国出轻兵一千,两国还一起凑了一百头战象,有了象兵这种大杀器,可把士?高兴坏了,表示明年对两国的贸易量可以翻上一番。 究不事和徐狼两个部落各自出五百勇士,夜郎也派出了八百虎狼,这些仆从军总共三千八百人。 士?这边南来的军队,虽然人数不过两万出头,但论精锐程度,则远远超出士武那边的三万乌合之众一大截,故而士燮翻盘的希望,也大多寄托在士?的身上。 士燮这边总共有六万将士,不可谓不多,放在中原都是第一流的强力军阀,多亏了华府十年的努力,让士燮足以凝聚五岭以南的全部旧势力。 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华府那边的兵力却还要胜过一筹。 相较于前一年,华府治下的人口增长了一百多万,总人口来到了二百五十七万,除了在安置在交州等地,零陵、长沙有五万人,建安郡有三万人,桂阳和豫章两地合计八万人,就连宝岛东宁郡都安置了一万人。 红军野战军一军四旅,一万二千精锐老兵,能在交州机动的民兵接近十三万,这些民兵在其他军阀眼里,也是一等一的精锐,身强力壮,熟悉军事条令,通晓不少军事技能,装备也不差,甚至还要好于大多数军阀的军队。 只要是在家乡附近作战,那士气没得说,可倘若离家远了,通过这次北伐的民兵轮换就能发现,民兵民兵,民的属性还是大于兵的,保家卫国热情高涨,可让他们离乡远征,那战斗力便会大打折扣。 故而在当前的经济基础和思想环境下,很有必要建设有一定规模的职业军队。 交趾郡委传来的好消息也让大本营猝不及防,一天时间内,所有县同时举事,几乎控制了整个交趾郡,把太守士燮围在龙编这座孤城里,同时还不用大本营下命令,各县主动惩治土豪劣绅,推行减租减息的政令,迅速安抚百姓。 又是幸福的烦恼,只不过士燮那边的反应也同样极为迅速,看样子也是早有准备,和华府做了十年的老邻居、老对手,交州各势力的动员强度、和斗争水平都提高了好几个档次。 如士燮留在苍梧老家的长子士廞,在苍梧兵曹区景等官吏的拥护下,集结苍梧本地豪族部曲九千余人,抢先退守到广信北边的封阳、临贺的山区地带,打了华府一个措手不及。 好在这群武装分子只求自保,没有主动攻击华府。 整个受士武节制的北面豪强联军大多都是如此,彼辈都清楚华府的实力和底线,知道现在这种自保行为,不去动华府的人,就算是最后失败了,自己的损失也不会很大,反正平时也几乎没有欺凌百姓的斑斑劣迹,他们有恃无恐。 真正心里有鬼的豪强们,要么趁机跑路,翻山越岭地去荆州、扬州,要么去勾结作战意志更为强烈的乌浒蛮王且力丸,和高凉蛮王生罗茫。 这些蛮族部落也是同华府素有来往,知道如果接受了华府的统治,自己蛮王的地位将不复存在,所以即便是力量不足,他们也会裹挟着整个部族,同华府战斗到底。 第6章 合浦三巨头 针对当前的局势,大本营迅速作出应对。 困守布山城的士武,退守山区的士廞,和不敢出城的士燮,只需要靠非主力部队盯住即可。 真正需要红军主力去应对的,是交州豪族联军的野战机动力量——盘踞在合浦的豪强和蛮王,和士?手下的边军精锐。 可因为交趾那边动手太快,合浦这头压根没有准备,被豪强联军抢占了先机。 合浦豪强首领玉山,乌浒蛮王且力丸和高凉蛮王生罗莽,临时凑成了联军三巨头。 在玉山的提议下,三巨头手下的一万联军,准备先攻取有内应开城门的合浦城,夺取城内武库里的装备,改善联军缺少武器和护具的现状。 联军选择在晚上动手,夜间的华府城内灯火通明,各个夜市都不休息,很是热闹,联军可以利用这种热闹,配合夜色来浑水摸鱼。 人们都集中在城内的饭食舍、饮品店里,围在戏台周边,城门边则显得有些寂寥,站岗的战士遥望着城内的灯火,听着他们不真切的欢笑,憧憬着等到假期就去加入他们。 趴在脸上的蚊蚋把战士们带回了现实,毫不留情地一巴掌下去,蚊蚋没打到,脸却是打得啪啪响。 这时,十来个身着黑衣的人,笑嘻嘻地靠近了在城门边上站岗的什长秦四五。 秦四五和所有站岗的士兵一样,身上套了一副胸甲,然后在外面再披上一件草黄色的戎服,让人看不出他身上有什么防护,只有他头上所戴的标志性的凤翅盔,还有手里拄着的交州斧戟,才能凸显出他的身份——红军战士。 “嘿嘿,秦什长辛苦啦,这么晚还要站岗,兄弟们特意弄了些点心,来慰劳一下红军战士。”为首的黑衣男子提着一个竹篮子笑着走来。 群众自发犒劳红军战士的事屡有发生,但指导员们三令五申,不能收群众的任何东西。 秦四五很守纪律,摆手拒绝,同时笑着问候着:“谢谢老乡啊,我们红军有规定,不能收的,你们是从哪来的?” 那黑衣男子热情地上前,提起竹篮子到秦四五面前,同时一只手伸进去像是要把点心掏出来,嘴上笑呵呵地道:“哎~客气什么,红军战士就跟我们的家人一样,就一点餐后小食,一口就吃了,有什么关系?” 说着,黑衣男子把竹篮子都要怼到秦四五胸前了,秦四五只好用胳膊夹着斧戟,用两只手去推脱,同时后续跟进的黑衣男子也是笑着走到其他站岗战士面前,同样也是要把竹篮子塞到红军战士手里。 秦四五严肃道:“老乡,真的不行,收了你们的小食,我们是要挨处分的,到时候还要把东西原封不动地还给你,何必如此麻烦呢?” 黑衣男子听了,陡然收敛了笑容,阴沉道:“既然不收吃的,那就吃我一刀吧!” 这个突然的变故让秦四五猝不及防,黑衣男子直接从竹篮子里抽出一把精钢匕首,被点点灯火映照得寒芒四射,竹篮子随手丢弃于地,翻滚了几下倒扣着,里面空无一物,哪有什么点心? 几个黑衣手速极快,这一刀像是反复练习了无数次,迅速、果决、狠辣,直捅红军战士们的肺叶,如若得手,这些站岗的红军战士将失去行动能力,这些黑衣男子就能顺利地控制城门,接应埋伏在城外的三巨头引兵入城。 精钢匕首碰上草黄色戎服时就将这粗大的麻布制品给划开了一到大口子,可接下来迎接刀锋的却不是料想之中脆弱的皮肉肋骨,而是一层光滑的冷锻胸甲。 黑衣男子惊讶地感觉到匕首锋刃上传来的一瞬间的阻碍,随着手上的力气略微加大,匕首就和红军战士的胸膛擦着一个角度,伴着点点火星迅速地滑到一旁,刺空了! 黑衣男子也因为用力过猛,脚下没有站稳,身子直接向前倾倒。 这不是热心的老乡,是来搞鬼的刺客! 回过神来的秦四五顺势抬起空闲的左手,向下一记铁肘,直接肘在黑衣男子因为前倾而暴露出来的后背上,肘得他眼前一黑,直接重重地栽倒在地上,秦四五迅速右手抬起斧戟,用戟杆尾部的锥头,狠狠扎透了黑衣男子的右肩,痛得黑衣男失声惨叫。 其余红军战士也都无一例外地抓住黑衣男一击不中而露出来的破绽,迅速制服了这些刺客。 剩余的几个黑衣刺客,眼见刺杀不成,将竹篮子朝红军战士头上砸去,然后掏出匕首,准备做最后的搏斗。 失去了偷袭的先机,黑衣刺客们根本占不到优势,秦四五当先一甩斧戟,斧头直接拍扁了一个黑衣刺客的头颅,再向前一挺,三棱尖刺精准地扎进了另一个黑衣刺客的喉咙,然后蜻蜓点水般抽回,被扎破喉咙的黑衣刺客便捂着汩汩冒血的喉咙软倒于地。 剩下最后三个黑衣刺客眼见成功无望,赶紧掉头就跑,城头上的红军战士弓弩齐射,把这三个黑衣刺客给料理干净。 城外等候已久的三巨头联军,听到城门这边一连串的惨叫,兴奋地以为内应得手了,于是高凉蛮王生罗莽身先士卒,领着一千二高凉勇士直扑城门,豪强首领玉山也带着大军尾随其后。 可与想象中的城门洞开不同,秦四五带着战友们迅速关闭了城门,同时开始鸣哨吹号示警,然后秦四五带着这一什的战士登上城楼,拿起弓弩对准外面那群乌压压的高凉蛮族勇士射击。 城外黑灯瞎火的,蛮王生罗莽分不清城头上有多少人,只知道内应没有打开城门,自己反而被守军伏击,于是心生畏惧,赶忙带着族人反身就逃。 等到生罗莽和玉山撞上一起,蛮王生罗莽怒道:“你不是说好会有内应开城吗?等我的族人到了城下,迎接我们的却只有弓箭!” 玉山则不以为然道:“内应未能开城也不是我能扭转之事,蛮王责备我又有何用,倒是蛮王损失几何?” 生罗莽只顾着在黑夜中跑路,压根不知道自己损失了多少族人,等到临时一清点,才发现不过是在黑夜中跑散了几个族人,几乎没有损失。 第7章 内应失败,直接强攻 玉山一看生罗莽损失就这? 于是埋怨道:“哎呀,蛮王你中计矣!我的内应当时肯定已经把城门的守军给消灭得差不多了,如果当时你强攻城门,必定能够夺下城门,唉!” 生罗莽也懊恼道:“那该如何是好啊?” “现在赶紧,我们两家一起,带着抓钩和梯子,再去冲一遍,碰碰运气,如果守军还没有增援城门,那我们也能成功!” 于是玉山和生罗莽二人带着数千联军又火速奔回到合浦城下,先锋勇士的抓钩和梯子还没有靠上合浦城墙,城头上就箭如雨下,将联军射到一片,玉山和生罗莽只好又带着活着的几千人再度往回跑。 跑出了两里地,生罗莽气喘吁吁地问:“你不是说必能夺下城门吗,现在又该如何是好?” 玉山也喘着气,看在生罗莽身边千余蛮族勇士的份上,耐着性子和他解释:“我是说如果运气好,在赤贼反应过来之前能突袭成功,可现在他们反应过来了,那就没办法了,至于说该如何是好,还是先清点一下损失,然后找蛮王且力丸一块商量商量。” 话音刚落,身后的夜色中传来一阵马蹄震动,联军士卒匆匆回头,惊恐地发现有二十几名红军骑士,挺着马槊从黑暗中凶猛地撞进了人群,犹如虎入羊群,无人可挡。 几个高凉蛮族勇士壮着胆子,举起柴刀上前阻挡,红军骑士借着微弱的星光,准确地用马槊划开这些蛮族勇士的胸膛,然后纵马越过这些尸首,继续向前突击而去,沿途的联军战士被吓得四散而逃。 生罗莽还想带着勇士反击,玉山赶紧拉住他不让他去送死,然后往路边的密林里钻去。 追击的二十几名骑兵,由合浦城内的几个民兵委员亲自率领,这几位大集体同道根本不惧黑夜中可能存在的意外,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先是刺死了几个敢于反抗的蛮族勇士,然后纵马在联军溃兵中反复冲杀,哪里人扎堆就往哪冲,并且大声吼道:“降者不杀!” 等到后续红军步兵支援上来之后,惊讶地发现这二十几名骑士自身毫发无损,俘虏豪强部曲、蛮族勇士却合计将近两千人。 红军大部队连夜搜捕,气力耗尽且胆气全无的联军士卒们纷纷投降,最后玉山和生罗莽只带着千余人回到了出发营地,可且力丸手里还有近三千蛮族勇士,于是三巨头之间的平衡瞬间被打破。 好在且力丸顾全大局,还是一如既往地平等对待两位盟友,这才没有造成什么混乱。 于是联军在且力丸的强力建议下,暂且钻进十万大山,等到合浦地区防卫松懈时再杀出来。 合浦地区的三巨头动乱就这样旋起旋灭,反应还算迅速的守门战士功劳不小,功劳大的有在黑夜中勇敢追击的二十来个骑士,要知道就在四年前,朱雀军刚起兵之时,一两百骑兵都只敢跟在朱符的溃兵后面放箭。 四年后,大集体同道便敢带着区区二十几骑,在夜间追着数千撤退的叛军,击碎他们最后的心理防线,俘获百倍于己身的敌人,真是时过境迁,不可同日而语。 第二天上午,李弎才带着红四军第二旅的三千人,领着琼崖、徐闻和高凉三地共三万民兵赶来合浦城,未曾想到一来就没了用武之地,合浦守军已经自己把三巨头拉起的一万人给赶跑了。 李弎于是留下半数的民兵帮忙守备合浦,自己则带着剩下的军队,等待红水军把他们从海上运到交趾郡,能比走陆路节省四五天时间。 目前交趾各军的临时统帅是第三(龙骑)旅帅李肆,和旅指导员石敏学,现在正带着两千野战部队,外加六千民兵,屯驻在龙编城东。 “士鋆那边怎么说?”李肆巡视完阵前土木工事,回到指挥所问道。 自从北伐军解散,士鋆就带着残存的千余交趾狼兵回到了龙编,一年的远征历练让他成长许多,士燮也很满意,哪怕是三千狼兵全没了,只要侄子培养出来了,他也不心疼。 于是士鋆被委以重任,负责城内的精锐机动后备队,哪面城墙告急就支援哪里。 李肆借着北伐的老交情,给士鋆写了一封劝降信,同时让使者找机会提醒他,他曾经说过,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如今一个能促进天下大同的选择就摆在你的面前,你还要和腐朽的士家一起陪葬吗? 士鋆很为难,一边是家族,一边是战友和理想,思索再三,他和使者约定,如果红军攻破了城墙,他就倒戈,前提是留士燮一条活路。 然后为了稳住士燮,士鋆转手就将李肆写的信上交给了士燮,信上只叙了些同袍之谊,很平常的一封劝降信,士燮拿到后很是开心,非常认真地宽慰侄儿,让他不要有心理包袱,叔父信任你。 “士沐长说,如果我们答应给士燮一条生路,那只要我们攻破城墙,他就起义。”石敏学和参谋们站在沙盘前,边忙碌边说道。 李肆走近前,问道:“大伙的意思是什么?答不答应那小子的要求,他想的倒挺美,都破城了还要他起什么义,不如让他老老实实地劳改去,改一改他首鼠两端的投机毛病。” 石敏学抬起头,揉了揉疲惫发酸的眼睛,开口道:“沙盘推演了三次,破城之后,如果士鋆带着他手下的狼兵反冲锋,我军如果近身缠斗,损失不会小,如果利用远程优势压制豁口,守军必然能够重新建立城墙防线,等于城墙白突破了。” “意思是我们还是得接受士鋆开出的条件?”李肆说着,仔细端详起了沙盘和纸面记录。 石敏学先招呼参谋们去休息一会,然后靠在沙盘边缘说道:“士沐长还算进步人士,答应他也未尝不可,至于士燮那老头,不就是留条活路嘛,快六十岁了,反正也不可能送去重体力劳改,关起来好吃好喝的,士鋆能有啥不满意的?而且只要士鋆起义了,交趾本地人就基本失去了再反抗的底气。” 李肆点点头,说道:“也是,老士家的人都降了,他们那些小家小户的还抵抗个啥,那就同意士鋆的要求吧。” “工事如何,准备什么时候破城?”石敏学接着询问道。 “如果明天天气好,那明日一大早就能送龙编城的城墙上天。”李肆轻松地答道。 第8章 太平就该有太平的手段 翌日清晨,红军的攻城部队都已准备完毕,而龙编城的守军却还是睡眼惺忪,惬意地呼吸着清晨沁凉的空气。 一只喜鹊忽然落到了龙编城墙的城垛上,像是飞累了来歇歇脚。 喜鹊敏锐的直觉突然提醒它,让它快点飞离这处地方,可还不待这只喜鹊振翅,一阵火光和冲击波,裹挟着无数尘土碎石,把喜鹊所落脚的这一段城墙给掀上了天。 震天的爆炸和响动吓呆了附近所有没被波及到的守军,有的丢下武器就跑,有的就这样直愣愣地停在原地,忘却了自己还有一双脚可以用来逃跑。 早有准备的红军攻城部队,在各级军政主官的带头下,冲上城墙废墟,拿下了惊慌失措的守军,兵不血刃地破了城。 这就是大半年前在大谷关外,李肆心心念念的地道棺材爆破,太平天国太平军的成名战术,红军也举过太平道的旗,使用太平军的攻城战术,合情合理。 盔甲再坚固,兵刃再锋利,天下都不可能因此而太平,因为总有很多穷苦人,没有造盔甲的钱,没有练习兵器的时间。 火药,唯有廉价的火药才能抹平这种差距,唯有火药才能给世间带来真正的太平,不是独属于皇室和官吏的太平,而是属于天下全体黎庶的太平。 这条太平之路,仍然任重而道远,需要消耗无数的脑力,挥洒无数的汗水与血水,但好在有了成千上万的开路人,这条路,相信在不久的未来,一定能够闯出来。 龙编城内的士鋆也相信有这么一条路,一边是对自己恩遇有加的叔父和他背后的家族,一边是天下苍生的未来,他想找一个平衡点。 巨大的爆炸声短暂地震慑了这位苍梧士家的后起之秀,但随即他就确认,李肆的部队已经攻下了城墙,于是他按照双方的约定,闯入太守府,将惊怒交加的士燮捆缚住,然后带着士家精锐倒戈。 “士沐长,你个白眼狼,你以为投降了赤贼就能好吗,你会把整个家族给毁掉的!”头发花白的士燮破口大骂,他实在想不到,为什么这个侄儿会背叛家族,投降赤贼,仅仅是因为和他们一起北伐了一年吗? 家族可是厚待了你二十年啊! “叔父安心,红军已经答应不杀你,我这不是在害家族,恰恰相反,我这是在拯救我们的家族。”士鋆决绝道。 士鋆阵前起义,生擒匪首士燮,李肆为了表彰他,让士鋆暂管龙编城防务。 就这样,交趾郡迅速平定,李弎带的两万援军又白来了,交趾各军已经把士燮明面上的势力给摆平了。 于是华府的大敌就只剩从九真而来的士?大军。 士?目前抵达了九真和交趾交界地区的无功县,正准备渡过仆水的支流,合水。 但红水军早就在合水巡逻,把渡船全部征调走,阻碍士?渡河。 士?无奈,只得先让士卒去砍伐树木,准备制作浮桥、木排,准备强渡合水,交州战事暂时缓和了下来。 华府几天之内鲸吞交趾郡原有的五十万人口,各种事务十分繁杂,民事委员会首席钱散不得不亲自前往交趾,坐镇统筹协调各项事宜。 而三名军事委员都在前线,经贸委员会首席赵伯达还在河北,建设委员会首席王余还在闽越山区的南部,漳水河下游营建新城,科技委员会首席孙顺一直在琼崖钢厂钻研技术,如此一来定海大本营就只剩下外交委员会首席吴裘一人。 因此,韦恩被临时从琼崖叫了回来,坐镇定海大本营,处理中枢事务。 首先是河北传回来的急报,袁绍借公孙瓒南下的威胁,伙同冀州豪族,逼迫原冀州牧韩馥将冀州牧让与袁绍,请袁绍出面来保全冀州,可公孙瓒那头却说,是袁绍邀请他南下来平分冀州的,现在袁绍过河拆桥,真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公孙瓒于是和袁绍在河北大打出手。 先前冀州渤海一带的农民起义,公孙瓒南下平定,俘获数万,赵伯达前去协商,看能不能弄点人口回来,现在也有了结果。 “十石稻谷一个人,另外还开口要三千领铁甲,他公孙瓒胃口这么大,怎么不去抢?”吴裘看完急报,不满道。 韦恩接过,快速扫了一眼,说道:“还行,总比袁绍那边不愿意和我们交易好,三万人全要了,也不过三十万石稻谷,现在徐州、扬州年年丰产,粮价很低,五六十钱一石,我们甚至当个二道贩子,从徐州、扬州买粮转手给公孙瓒都不亏。” “徐州那几家还好说,和我们多有合作,专注中原市场,可江东人,尤其是江东四大家族,跟在我们后面闯荡河北、辽东,甚至还跑到三韩、东瀛去了,经常发生贸易摩擦。” 说起江东四大家族,吴裘的言语间就带上了杀气。 吴裘是负责情报工作的,她很清楚,江东豪族们完全就是在效仿华府,先前他们哪有什么大规模的海上商队,都是往扬子江上游行商,海上航路都是徐州人在操持,眼见华府和徐州因为海上贸易而逐渐富足,江东人便也开始将目光转向大海。 不像徐州豪族和华府那样,双方互相分好蛋糕,各取所需,江东豪族这些个外来户,完全不讲规矩,哪里挣钱就往哪里凑,形成和华府抢蛋糕的竞争关系。 而且不像华府的贸易是有着明确的政治诉求,一步步稳扎稳打,江东人则纯粹的多,哪里利润大就往哪凑,辽东的马匹、人参等药材,三韩的奴隶,东瀛的银铜,若不是南边有红水军封锁东宁海峡,南洋的香料他们也是要分一杯羹的,不会让华府独享。 因为江东横亘在交州和徐州的航道上,为了不影响和北方的贸易,华府也不好在东海以北做什么手脚,所以江东的海商就这样发达起来了。 “也不是坏事,提前这么多年让一个农耕民族走向海洋,放眼九州之外。我们有和江东豪族有合作的可能吗,能双赢就先双赢好了,以后再和他们拉清单。”韦恩询问道。 毕竟江东蓬勃起来的不只是商贸,更是一种对固有封建体系的冲击,在华府无力触及江东之前,韦恩希望它能多起点作用。 第9章 运筹千里之外 “江东的出产,大宗商品无外乎是粮食,丝绸和食盐,粮食和食盐这块,我们华府自己就是大汉最大的粮商和盐贩,是竞争关系;丝绸方面,江东不可能给出比徐州更实惠的价格,也没有合作的可能。 附加值高一点的商品就是漆器、瓷器,我们这也用不上这些奢侈之物,另外就是船只,可我们华府自己有船厂,技术先进的船只都自己造了,还在青州新建了船厂,不需要新技术的船也在青州那边订了,是真的没有半点双赢的可能。” 吴裘总结着,同时又想起了什么,继续道:“而且江东人也在荆襄地区做二道贩子,转手贩卖蜀中商人运出来的蜀锦、良木等特产,等于是和我们在荆州地区也有贸易摩擦。” 韦恩明了,点点头道:“这样啊,那江东豪族简直就是此子断不可留啊。” 思索片刻,韦恩便开口道:“这样,海上的争端我们先搁置,荆襄地区我们争一争,正好我们和荆襄世家有‘交情’,定个粮食、食盐的垄断协议,把江东人赶出荆襄,逼迫他们往海外走。” “全面贸易战不可取,我们自己目前的体量还有限,粮食也有更好的用途,倒是食盐可以倾销,我们在漫长的海岸线上用自己多年总结改进出来的晒盐法,粗一点的盐要多少有多少,用煤炭精炼细盐的成本也低,所以在食盐贸易上可以下手。”吴裘顺手改进了贸易战方案。 韦恩赞同道:“也对,荆襄自己也是产粮区,在那操纵粮价也是得不偿失,那我们就先把贩盐一事做到一家独大。” 既然贸易战不能解决和江东豪族的恩怨,那就只能留到战场上去见分晓了。 “公孙瓒那事你觉得应该如何,我觉得原则上可以同意,但得讲讲价,否则显得我们华府同冤大头一般。”吴裘继续把话题拉回。 韦恩摇摇头,说道:“这事吧,我觉得不能做减法,得做加法。我觉得公孙瓒的胃口不是太大了,而是太小了,幽州的战马,赵老大先前费尽心机地倒了不知道多少手才弄来不到一百匹,现在公孙瓒有需求了,这战马岂不是唾手可得?” “可是盔甲这东西,我们也不富余啊。”吴裘质疑道。 “用明光铠当交易筹码,就凭明光铠这质量,公孙瓒绝对不亏,青徐那边不是在供给原材料吗,如果皮甲不够,我们也能本地特色化,用速成的藤甲做基底,再在胸前铆接两块浇筑出来的铁板,防护能力绝对不输一般的札甲,还极为省事。” 韦恩说着,两眼直放光,公孙瓒也许只当是交州产出的宝甲,却怎么也料想不到,华府做出这样一副甲胄的成本有多低。 “听起来不错,那该如何定价呢?”吴裘说道。 “定价就交给赵老大和经贸委员会的同道们自行去商量好了,他们在行,我觉得吧,单价不该比幽州马便宜,公孙瓒随随便便能拉出几万乃至十几万匹战马,可他能有多少铁甲?我们自己能养马,朱儁、牛辅也送了我们不少马,供需关系这一块,可以把白马将军拿捏的死死的。” 韦恩很有底气地说着,同时心里也在想象着日后红军骑兵万马奔腾的盛况。 “况且,公孙瓒如果马匹不够,还能去找鲜卑、乌桓的老乡们去要嘛,公孙度也一样,这样大家都能成为华府的老朋友。”韦恩补充道。 河北的事情议定,再将目光转向中原,中原也是热闹的不行。 袁术这边的豫州刺史孙坚,同袁绍那边的豫州刺史周昂在颍川、荥阳等地几场大战,孙坚将周昂杀得溃不成军。 前酸枣联盟是尊袁绍为盟主,现如今,兖州诸侯也是表面上听从于袁绍的。 于是孙坚继续挥兵东进,靠着自己兵败交州后奋发图强组建的骨干,一年北伐锻炼出来的强兵,接连击破陈留太守张邈,济阴太守吴资,兖州刺史刘岱和任城相郑遂,一时风头无二,威震中原。 孙坚对这些只会内乱的关东鼠辈没有半点好印象,要不是这些关东诸侯关键时刻在孙坚背后捅刀子,他孙坚现在就应该已经杀进关中,救出了皇帝,报答了先帝。 所以在孙坚眼里,这些关东鼠辈也是和董卓一样的国贼,甚至比董卓还要可恨。 带着壮志未酬的愤恨,孙坚把上述诸侯全给宰了。 由此,兖州诸侯人人自危,于是在济北相鲍信的强烈推动下,余下诸侯一致推举熟读兵书的曹操继任兖州刺史,带领剩下的关东诸侯抵抗孙坚。 曹操也不负众望,经历过荥阳惨败的他越发老练,用兵虚虚实实,多次利用孙坚猛打猛冲的习惯,反复设伏阻碍孙坚。 没错,是阻碍,不是击败,就算孙坚的军队被埋伏了,被曹操抓到弱点了,孙坚的军队也能凭借精良的装备和高素质的战兵,一次次地力挽狂澜,绝地反击,把曹操费尽心机打出来的优势给尽数逆转,导致曹操手下的兖州联军还是被孙坚赶出了东平国。 尽管又丢了一个郡国,可曹操也不是没有收获的,他用兖州的新兵消耗了不少孙坚的老卒,还大量焚毁了孙坚的粮秣,导致孙坚军陷入了缺粮的困境。 缺少交州的供应,袁术一时之间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弄来粮草。 孙坚在往兖州打,袁术也亲自往扬州的淮南地区扩张,同样消耗了大量粮草,虽然淮南富庶,粮草众多,可袁术这不还没把淮南拿下来嘛。 孙坚只好发挥自己的老传统,说好听点就是找富户要,说难听点就是找豫州、兖州的豪族们拷饷。 自己当年在先南阳试验过一次,李肆又在南阳搞了一次更狠的,效果一次比一次好,使得孙坚拿这一套当万能通解了。 可谁知豫州、兖州地区的豪族都和南阳那些一吓一哆嗦的软骨头不同,南阳豪族是体面人,家家高官,讲规矩,被你这么不讲规矩地来一下,自己反应不过来。 豫州、兖州的豪族们硬气得很,世家差不多被徐荣、牛辅给铲干净了,剩下的都是不入流乡豪,野的很,压根就不配合孙坚,甚至好多大豪族,直接拉起族兵,武力反抗孙坚,弄得孙坚后方起火。 其中最大的两股豪强武装,就是陈留的典韦,和山阳的李典,二人身边聚集各家豪强部曲数万人,趁着孙坚主力在东平国,大肆攻杀孙坚留在后方的军吏,声势极为浩大。 眼见这只江东猛虎在中原地区撕咬豪族势力,却有着要反遭中原群豪围猎的风险,韦恩立刻表态: “援助孙坚,必须援助孙坚,我们援助孙坚的每一粒稻米,都将化作刺向中原豪族的利刃!” 第10章 友邦惊诧 “问题就出在这,我们和袁术、孙坚的联络通道被断绝了。”吴裘无奈道。 “联络断绝?谁干的?是刘表,刘老八干的?他去惹孙坚干嘛,这不是摸老虎的屁股吗?”韦恩不解道。 “说来也巧,刘表认定袁绍有前途,执意和袁绍结盟,和曾经放过他一马的袁术作对,占领了南阳,未尝不是一种远交近攻,刘表此人表面温和,野心其实很大。”吴裘解释道。 韦恩端详了一会儿地图,然后提议道:“那让孙坚打到济北国,打到青州边上,我们也能和他联系上。” 吴裘摇头道:“很难办,现在曹操得到兖州、豫州豪强空前的支持,背后还靠着老大哥袁绍。孙坚把北伐军的马掌和马镫学去了,曹操经过数次交手,好像也从孙坚那发现了端倪,也开始装备这些骑具,战斗力有了质变。” “双方都有马镫骑兵,等于同一起跑线,外加孙坚这么能打,怎么会输曹操?”韦恩疑惑道,同时内心惊讶于古人的观察学习能力,还真应了那句话,古人只是见识少,又不是人傻,在理学家还没发威来替上层去禁锢炎黄子孙的思想时,国人的智慧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好在华府自己有战马四五千,小马、骡子数十万,培育出来的小学生几乎人人能骑善射,只要马匹充足,像明祖北伐那样南骑胜过北骑,同样不在话下。 况且,真等到要考虑如何应对北方铁骑威胁的时候,霰弹应该差不多能投入实战了,平定交州之后,下一步就是益州的牂牁郡,黔山里面无数的硝洞,正焦急地等待着成为改天换地的烈焰。 “原因很简单,孙坚骑兵少,只有韩当手下千余燕赵骑士,而曹操骑兵多,兖豫两州豪族豢养的骑士成千上万,曹操还能从河北购马,此消彼长,孙坚恐怕撑不久。” 吴裘继续补充道:“还有个趣闻,听说曹操的长子曹昂,酷爱看《三国演义》,从里面悟到了兵法,得到了曹操的夸奖,可曹操也泼了冷水,说曹昂精神可嘉,但书里一个劲地夸大骑兵的威力,所以才有铁骑纵横无敌的战绩,现实里只能作为参考。” “所以曹操现在也提升了手下骑兵的作战水平,觉得曹昂看《三国演义》悟出来的兵法真的可行?”韦恩满脸的不可思议。 吴裘点头道:“确实如此,听说虎豹骑统领,曹操的堂弟曹纯,已经把曹昂带到身边做副将了。” “《三国》这书我也看过啊,哪有什么兵法?都是些史料、老梗和演义故事混编出来的大杂烩,我咋就读不出兵法呢,该不会是和俺大清的旗人那样,没东西学,只能从老罗的《三国演义》里学习兵法?”韦恩推测道。 “外交委员们探讨过这个问题,曹昂应该是悟到了真东西。当年曹家也没珍藏啥经典,全靠《孙子兵法》《六韬》等兵书传家,勉强也算阀阅之家。曹操熟读这些兵书,他儿子自然也是从小学习,对军事战阵格外熟悉,很有可能发现一些别人没有注意到的盲点。”吴裘说道。 “当年是谁写的这些书,作者们怎么说?”韦恩又问,该不会是哪个觉得无聊,想看血流成河的同道塞了点私货进去吧。 “问过了,当年十多个同道一起编写的,都说让周树人来做鲁迅文章的阅读理解,周树人也不见得能拿多少分。”吴裘说到这里,忍不住笑道。 “那出版物确实要好好检查,汉末这些人精,值得我们严肃对待。”韦恩有些担忧道。 吴裘则宽慰道:“这个真不用担心,我们掌握的是道,这些精英们从中悟出了一些术,就像当年洋务派提出的师夷长技以制夷那样,终究是不成气候的。” “那如果他们也掌握了道呢?”韦恩非常谨慎,他不希望发生最坏的情况之时,同道这边没有预案。 “那简直不能再好了。”吴裘笑道。 韦恩不明白,道给别人学去了,那就是基础都给被人偷了去了,怎么会好呢? 于是他问道:“好在哪?” “你真是钻死胡同了,汉末的精英们如果也悟了我们的道,那我们不就成同道了吗?这是宣传战线上的大胜啊!”吴裘说道。 是啊,吴裘说的没毛病,可韦恩就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只是短时间内没能想起。 不过先要头疼质变之后的曹军的,是中原军阀,然后是带头大哥袁绍,再然后是鲜卑、乌桓,凭曹军的战斗素养,把草原犁一遍不是难事。从这一点来看,还真是祸福难料啊。 原时空四处流窜的青徐黄巾没有出去折腾,反而是孙坚闹腾的更凶猛,而曹操这回不止被当作兖州的救世主,就连豫州的豪族们,除了汝南是袁术的铁杆,其余郡国,竟然也把希望放到了曹操身上,曹操甚至比原时空还要强上一倍。 如果孙坚能多坚持一会儿就好了,中原豪族给这头猛虎扎下了一个笼子,让其没办法突围,要么被困死在中原,要么掉头去咬荆州的刘表,或者袁术把他投向江东。 “能不能和刘表商量商量,让他把水路让出来?”韦恩还不想放弃,孙坚现在四舍五入等于是在帮华府打仗,韦恩由衷地希望他能坚持得更久一些。 “荆襄集团现在控制了南阳、襄阳、南郡,前几个月还派出江夏人黄祖,把太守离奇死亡的江夏郡给收入囊中,本地人出任太守,形同割据,吃相极为难看。刘表治下有了五六百万人口,嘴上硬气得很,不会再允许我们重新染指南阳了。”吴裘说道。 “荆南什么情况?”软的不行就来硬的,荆南豪族和荆北豪族之间存在世仇,每次荆南叛乱都是荆北来的镇压部队冲在前头,一来二去双方的矛盾就深了,大不了打完士家,直接拉上荆南各家二次北伐。 “因为刘表隔绝了孙坚,再加上长沙本地豪族也比较排斥,所以孙坚留下来的长沙太守苏代非常倚重我们,如果不是我们在建宁插下一个据点,苏代恐怕都没办法在长沙立足。” 吴裘接着说道:“好在长沙豪族只要苏代继续和刘表保持敌对,就允许让苏代继续坐在长沙太守这个位置上,而前武陵太守曹寅因为撺掇孙坚,害死刺史王睿之后就跑路了,一直也没有继任者,和零陵的情况一样,我们也安插了一个据点。另外桂阳郡的太守也挂印跑路了,听说是害怕我们。” 第11章 火龙再出 “害怕我们?这人心里有鬼吧,还害怕我们,我们难道很吓人吗?起兵这么多年,我们一个太守都没干死过,干死的只有更高一级的刺史和将军,他一个小小的桂阳太守怕什么,铁定是做了亏心事,这个得好好查查,就算他躲到天涯海角,都要给他逮出来清算。” 韦恩如是说,华府对外的形象一直就是赵老大那张笑呵呵的和善面庞,正常人谁会怕? “似乎整个荆南的本地人都对我们不太友好,可能是因为他们近距离地看到我们在交州打压豪强,兔死狐悲,心生防范吧,所以我们也进不去桂阳郡。” 吴裘对此很无奈,就像士廞、区景等人退往荆州、交州之间的丘陵山区,背后未尝没有零陵豪强的襄助,他们是真的恐惧,恐惧华府去改变他们自古以来的生存逻辑。 “周边这些势力真是,没一个省心的,等着吧,等着闽浙赣地区稳定了,我到时候亲自扛着炸药包,把这些老顽固们一个个送上天。”韦恩恨恨道。 现在韦恩已经很怀念刚刚失去的大义名分了,当年大家都认同“清君侧,讨董贼”这杆大旗时,就连刘老八这种货色都不敢对华府吹胡子瞪眼睛,让你让开道就让开道,但凡犹豫一秒钟都给你当董党抓咯。 没办法,现在天下秩序崩坏,群雄并起,哪还有何大义可依? 华府经常打着吊民伐罪的旗号,扬言替天行道,为民除害,在其他诸侯眼里,不过也是个装腔作势的伪君子罢了。 从前人心在暗地里坏,而现在却可以明目张胆地坏了。 天下纷乱,让人看不清局势,就连华府这样,从始至终为了大同理想而战斗的,天下群雄、英杰们也觉得,不过是一丘之貉罢了,也还是为了那点地盘,为了那点人口,装什么清高? 其实这样也好,大部分群雄不拿华府当个异类,那就不会刻意针对华府,不会做出朱儁当年那种极端的反应。 可群雄们不是傻子,现在他们只是隔得远,看华府看不真切,真要是像朱儁那样离得近了,相信不少群雄会做的比朱儁还极端。 所以必须抢在岭北群雄发觉华府的真面目前,发展成一个庞然大物,一个任何外部力量都不能撼动的庞然大物。 这离不开前线将士的奋战,随着时间的流逝,围绕合水的渡河战斗烈度逐渐上升。 士?派出敢死队在合水浮桥下游放下横江铁索,被河对岸的红军战士轻松拔出。 士?也试过用大量木头从上游放下,去冲击红水军的舰船,一度将红水军逼退,可等到士?想让大军渡河时,红水军再度杀回,船上的大黄弩发威,给士?所部造成不小伤亡。 最后士?没办法,只好再往上游寻找渡河点,一走就是四五天,终于在一处河流拐弯处寻到了一处理想的渡河点,河湾处有一座小山包,士?派出数千弓弩手挖掘掩体,然后在山顶布置大黄弩,居高临下,能很好地阻击红水军。 因为士?改变了预定的行军路线,士家的暗碟没能和士?接上头,故而士?还不知道自家侄儿已经绑了自家的兄长反水了,所以他现在还是心急火燎地要往龙编城赶。 士?的动作很快,挡住了红水军后,一个白天的时间就运了一万多人过河,并且在北岸扎好了营寨,等到李弎率领主力陆军部队姗姗来迟时,士?已经在合水北岸站稳了脚跟,于是双方暂且对峙起来。 隔着好几里远都能听到士?军营里大象高亢的叫声,李弎心生一计,红水军被阻隔在了下游,那就把舰船上的武器搬到陆地上,上演一场“陆地行舟”的好戏。 天刚入夜,空中的银河、星辰正当闪耀。 李弎这边准备妥当,他亲率八千人佯装夜袭,吸引士?大军的注意,同时让龙骑旅,拉着装有各式火器的拖车,直奔敌军的象棚而去。 一番鼓噪,李弎成功在正面吸引住了士?大军的注意力,双方目前正对射得火热,士?也在准备着调集精锐,把营外来骚扰的赤贼赶走。 龙骑旅的郁林小马身后,拉着一车车木箱子,箱子上面盖着一层布,看不出下面是什么东西,只是木箱子的正面,有着一排排整齐的凸起,像是棋盘之上的棋子一样,惹人遐想。 估算好距离之后,龙骑兵们把裹布扯下,露出了木箱子的真面目——一窝蜂,就是用烟花火箭做弹药的火箭炮,点燃后,这些烟花火箭便可以一窝蜂似的射出,故此得名。 龙骑兵们用打火石点燃一支支火把,在黑夜中很突兀地亮起,仿佛在大地上也升起一团星云,与天空中的银河、星宿交相辉映。 随着一窝蜂被点燃,阵阵尖啸声响起,团团烟雾生成,一条条火龙破开烟尘,带着耀眼的尾焰划过夜空,精准地落进士?军中的象棚内。 原本这些大象就被营门外的喧闹弄得有些躁动,现在突然不远处响起渗人的尖啸声,大象们也被吓到了,更可怕的是,一条条火龙从天而降,引燃营帐、稻草,同时还有不少火龙落到了大象背上,灼热的炙烤感刺激着大象,引得大象用力挣脱绳索,向着棚外狂奔而去。 恐慌在象群之间迅速传递,几乎所有的大象都因为惊恐而发狂,甚至撞开栅栏,在营地内肆意践踏,横冲直撞。 听见士?营内传来战象嘶鸣、士卒惨叫、木头折断等各种混乱之声,李肆明白,袭击已经得手,正要组织龙骑兵准备破开营寨,杀入大营,扩大战果时,谁知几头大象自己撞破了士?军的寨墙,闷着脑袋凶狠地朝龙骑兵们冲来,仿佛是知道谁是罪魁祸首。 李肆无奈,只得让龙骑兵们快快上马,丢下拖车、一窝蜂等重物,躲避发狂的大象。 这些大象对着龙骑旅抛弃的辎重一通发泄,弄得满地狼藉之后,才满意地往不远处的丛林里跑去。 冲出营盘的大象是少数,更多的大象在士?营盘内肆意践踏,夜色之中,士?手下的军士辨不清方向,更加惊恐,被撞倒踩死者数不胜数,死伤甚重。 士?的大营实在是过于混乱,就连李弎也不敢趁乱冲杀,只得带着八千将士先行撤退,命令龙骑旅监控。同时入营前还不忘加固一下寨墙和铁丝网,生怕有哪只不长眼的傻大象,误打误撞地冲进红军的营寨。 第12章 臧霸挥鞭 红军这边提心吊胆地休息了一晚上,不敢睡死,唯恐发疯的大象跑来自己的营区闹腾。 第二天天刚亮,李弎就又带着双眼通红的战士们继续出击,收拾残局。 士?的大营已经被疯象践踏残破,同时燃起的火焰还因为一开始无人顾及,逐渐越烧越大,整整烧了一夜,将士?的大营给烧了个干净。 等到李弎率军赶到时,除了收敛焦尸,清理灰烬外,再无可做之事。 合水对岸山包上的守军,见对岸大营被焚毁,已经连夜撤走,李弎于是让红水军沿河搜索,又让李肆带龙骑旅不要休息,继续在陆地上搜索,务必找到士?的残兵。 如今士?大军被自家象兵踏灭,抵抗意志最为坚定的三巨头残余也遁入深山,士廞、区景所部也开始和华府进行谈判,交州算得上是大局已定。 南边的交州“黄巾”攻城夺郡,好不威风,青徐黄巾也不甘落后,经过多年的埋头经营,其势力已经算得上是一方霸主。 就算黄邵等华府援青专家不赞成现在攻取城池,家底厚实的青徐众将也执意要出击。 甚至泰山派的领袖臧霸还阴阳怪气地说,你们交州黄巾当刺史的当刺史,当太守的当太守,反倒劝我们青徐黄巾不要攻取城池,未免也太没有说服力了,华府取了交州,我们也不甘于人后,就先拿下青州好了。 臧霸的意见向来是青徐黄巾的主流意见,黄邵又说些什么岭南豪族和岭北豪族的实力底蕴有着天壤之别,不可等同视之。 臧霸直接同泰山诸将笑作一团,说道: “纵观你们在交州的敌手,朱符、士燮之流,哪次不是聚兵上万,其中还不乏北军、边军精锐,你们华府都能战胜,我们如果攻打青州,最大的敌人不过是北海相孔融,一介酸腐文人罢了,手下兵微将寡,如何能是我们的对手?” 黄邵不忍青徐黄巾的大好局面被葬送,只好掏心窝子地坦诚道: “邵的前半生为了这黄天之世出身入死,现在又为了华府的太平盛世、大同理想而不惧生死,所以我也不怕得罪各位,说的话可能诸位不愿意听。” 臧霸表现出一副慷慨之情,豪爽道:“汝乃黄巾的老渠帅,老前辈,我们大家都敬重你,有什么话但讲无妨。” 臧霸所言,看似给足了黄邵面子,实际上只谈黄邵的资历,而不谈黄邵等援青专家的贡献,意图已经很明显了。 黄邵为了变革的大义,狠下心来,说道:“华府那边读书人不下十万,管理一州之地绰绰有余,就连十岁幼童,都是个个能写会算。 反观咱们青徐这边,大部分都是半个大字不识的文盲,有文化的我一双手都能数过来,怎么把城池经营起来?城里多么复杂,不是靠着我们在山里吼几嗓子那样就解决事情的,所以我们现在根本就没有能力执掌城池,就算攻破了也站不住脚跟。 宣高,你是懂这些道理的,我们占据泰山等地已经是勉力维持了,现在还要扩张到一个州,怎么会有如此鲁莽的想法?” 听黄邵这么一分析,臧霸也觉得在理,但臧霸知道自己如今的地位是靠什么来的,不就是靠着下面的弟兄们认可臧霸所提出的这条路线吗,所以臧霸是不可能改弦易辙的。 “大不了抓些书生来帮我们办事。”臧霸反驳道。 黄邵摇头道:“大家自起兵以来,可见过多少寒门子弟愿意投效的?臧宣高,你要不要再听听你说的是啥?” 臧霸有些脸红,刚刚属实是病急乱投医了,寒门子弟都鲜有看得上他们这群黄巾泥腿子,更别说世家大族了。 “老渠帅,你们办的学校不也教出了不少人才吗,难道他们不行吗?”臧霸又说。 “术业有专攻,我们教授的都是工、农、兵相关的知识,全是和泰山山区相关的,没有平原城镇的东西。当然,很多知识也是通用的,让他们去做也很快能上手,可毕业成才者不足百人,青州大小郡国十一,县城更是有六十五座之多,如何顾及的来?”黄邵解释道。 头两年援青团教授的确实是工、农、兵之类的实用知识,可自从臧霸开始揽权之后,华府更换了援助专家,教学内容开始往通识、大同理想等方面转变,注重培养认同华府的人,这两批人才,黄邵都不想让臧霸给挥霍了。 臧霸思索片刻,没有对策,只好从众人的情绪上下手。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当年大家追随大贤良师起事的时候,何曾这般瞻前顾后?大贤良师仙逝不过六七年,你我黄巾便连克服艰险的胆气都要失去了吗?难道就困在山间与乡里孤老终生,而不敢进到大城里去鞭笞天下吗?”臧霸朗声道,言语感染了在场的黄巾众将。 “就是因为没有考虑这些问题,大贤良师当年才会失败!”黄邵也急了,和臧霸针锋相对。 身侧的援助团指导员郝宇,忍不住拉了拉黄邵的袖子,意思是差不多得了,做到这样我们已经仁至义尽,臧霸众人想下山,那就由他们去吧,别坏了双方的情谊。 “老渠帅!我敬你是老前辈,才对你客客气气的,你莫要不识好歹!你有什么资格指摘大贤良师?”臧霸吼道,横眉怒视,戟指黄邵,引得堂内不少将领也对黄邵起了意见。 “你!”黄邵痛在心里,嘴上却不知道该说啥了,郝宇赶忙拉住黄邵,起身安抚双方。 臧霸看郝宇如此识相,语气略微缓和道:“就算我们在城里站不住脚,大不了抢完就走,各个城内钱粮堆积如山,我们取来,总比让那些膏粱子弟挥霍了更好。” 郝宇也附和着,振臂高呼道:“对,臧首领说的在理,大不了冲进城里抢一波,抢其娘的!” “抢其娘的!” “抢其娘的!” 黄巾众将兴奋地呼喊着,臧霸也心满意足地结束此次内部议会。 众人散去之后,黄邵回到营地质问郝宇:“郝同道,今日为何要激起青徐黄巾的匪性?” “团长啊,我的老团长,你平时比我敏锐多了,今日何以如此执拗?”郝宇无奈地笑着。 “平时是平时,今天我眼睁睁地看着臧宣高就要葬送青徐黄巾这大好基业,你要我如何忍啊!” 黄邵说完,喟然长叹一声,然后坐到一把交椅上,竟然止不住地落下了泪水。 第13章 青徐建军 “你们在交州一路上顺风顺水,可我黄邵,十几年前就追随太平道颠沛流离,期间多少同道牺牲?又有多少同道背叛?好不容易靠着华府诸位同道的努力,才有了今天的局面,太平盛世仿佛伸手可及,此时放任臧霸这些人乱来,我是真的痛心啊!” 黄邵一边诉说,一边用袖子抹着眼泪。 郝宇靠着黄邵的交椅席地而坐,深受感动道: “老黄啊,你说的我懂,我真的懂,你要问为什么,我却说不出来,先贤有言,‘为有牺牲多壮志,敢教日月换新天。’,那些为了天下苍生的幸福而献出生命之人,我们会用行动来证明他们的牺牲是有意义的,这也是你我还在坚持战斗的理由之一。 逝者已逝,过去的就让他们过去吧,我们要专注当下,继续奋战,不能让他们白死。臧霸代表绝大多数青徐黄巾,摆明了就是在山上待不下去了,岂是我们这些外人所能阻止的? 与其螳臂当车,不如想想要怎样才能让他们的行动更有利于变革。” 黄邵略微平复了些心情,点点头道:“也是,臧霸带着几十万人攻取城池,建立政权,未必不能闯出一番局面。” “老黄啊,我不是这个意思,臧霸手里几十上百万壮丁,什么城池打不下?我担心的是腐化、堕落,他们大部分人都没有坚定的信念,骤然富贵,极易迷失自我。”郝宇解释道。 “你的意思是青徐这些人只能共患难,不能共富贵?”黄邵说完稍加思索,便觉得郝宇说的确实有理。 郝宇摇摇头,说道:“哎,非也,这个道理和我为什么看不上黑山军类似吧,黑山军不少人已经成了新的豪强,劫掠河北,为祸一方。不过反正管不了,何必去操心这些呢?你我且坐观成败罢。” 青徐黄巾上层经过臧霸在大会上的慷慨陈词,统一了思想,决定出兵扫荡青州各城池,外加徐州北部的琅琊郡。 这次出兵的压力不算大,青徐黄巾目前控制了泰山郡、鲁国和东莱郡全境,上述目标中,除了大豪族的土地,大部分乡里都已经在青徐黄巾的掌控之中了,等于是大致上完成了乡里包围城镇,现在只需要进城赶考。 起义发动之前,青徐诸将都要求效仿华府故事,先建军称号,统一旗帜,凝聚力量。 于是众人在本地特色鲜明的泰山军,和模仿张角、李弎三才四象命名法的青龙军中,大部分人都选择了前者。 并且推举臧霸为泰山大将军,位居全军之首。 早已是众望所归的臧霸也不推辞,选定良辰吉日,在泰山之巅祭祀天地,设台拜将,做到了连汉灵帝刘宏都没能做到的事。 数万黄巾将士遍及泰山上下,旌旗招展,锣鼓喧天,端的是股万众一心的兴盛气象。 就连不看好泰山军进城的华府援青专家们,在出席了这场拜将大典后,也是心潮澎湃,情绪激动。 臧霸身穿泰山工匠手工打造的华美盔甲,领着数十员大将,一起祭拜黄天。 祭拜完毕后,臧霸取下摆在祭台上的,用一块玉石连夜雕刻出来的泰山大将军印,捧在怀里,接受众将所行的军礼。 军礼也是效仿红军的右手举手礼,五指并拢,曲肘抬至太阳穴边。泰山军接受了援青专家三年的训练,由一群民夫变为合格的当代军队,很多东西都刻进了骨子里,就算是臧霸等人想淡化华府的影响,短时间内也是做不到的。 臧霸也没有专美于前,自领泰山大将军后,又封海上派的领袖管承为东海大将军,地位仅次于臧霸的泰山大将军。 排第三的就是臧霸的好兄弟孙观,被封为琅琊大将军。 臧霸自己这边的泰山派自然是不吝封赏,就连华府派的几位头领也封了将军,并且黄邵、郝宇等援青专家,同样也得到了将军号。 黄邵是青龙大将军,指导员郝宇是鱼龙将军,长矛教头赵圭是蛟龙将军......总之所有的专家,都是某龙将军,似乎是有意无意地和当年李弎的朱雀大将军打擂台。 黄邵有些不知所措,搞离间哪有搞的这么糙的? 可郝宇率先带着一众同道欣然受命,同时示意黄邵但接无妨,黄邵于是便领了青龙大将军的将军印,打开包裹的布帛一瞧,只是块刻了字的普通石头。 除了臧霸和管承二人的大印是玉做的,其余人都是普通刻石,弄得郝宇等同道有些不开心,还以为臧霸多大方呢,就这?好歹也算是个纪念吧。 可泰山军众将都无比高兴,在山间、乡野奋战六七年,自己居然成了将军,真是祖坟冒了青烟,想都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转眼间,泰山之巅,将官林立,几乎所有人都在感激臧霸。 典礼结束,各将各自领军,分兵攻取城池,无需多言。 其实臧霸的行为也无可厚非,把青徐黄巾各个山头聚拢在一起后,臧霸一清点,好家伙,泰山军壮丁战兵居然有五十万,这还是遴选了一遍老弱的结果。 因此不封上百个将军,都没办法把军号给贯彻下去。 索性办一个盛大的典礼,封出去数百将军,数千校尉,让各个派系的头头脑脑都高兴高兴,臧霸只花费了一些石头,就再一次聚拢了人心。 三年生聚,五十万泰山军如同猛虎一般,从齐鲁山区上杀下,从山东乡野间冲出,扑向山东各大城池和豪族领地。 …… “子瑜,吃完了吗,准备走了,东海这边也不太平,保不齐泰山黄巾就会打来。”诸葛玄在外面刚刚雇好马车,返回旅舍,准备带着家人们继续南迁。 诸葛玄一家原是琅琊郡阳都县人,兄长诸葛珪前年刚过世,留下继室遗孀,和诸葛瑾、诸葛亮、诸葛均三个孤儿,于是诸葛玄便接过了抚养兄长遗孤的重担。 除了兄长的三个遗孤,诸葛玄还有一个三岁的亲子,名叫诸葛诞。 因为泰山军突然开始攻城掠地,尤其是苛待地方豪族,甚至大肆杀戮,诸葛诞不得已带着一大家子南逃,准备去好友袁术那寻求庇护,袁术现在也是天下数一数二的大诸侯,想必能给予诸葛玄一家一定的帮助。 如果袁术不靠谱,诸葛玄还与荆州刺史刘表有旧,托庇荆州,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但现在泰山黄巾势大,聚众数十万,诸葛玄很担心自家会被泰山黄巾给追上,故而催促最为年长的侄子诸葛瑾,让他带着弟弟们动作快点。 第14章 旧青徐的崩离 “是,叔父。”十七岁的诸葛瑾行礼如仪,很有大族子弟的风度。 回应了诸葛玄,诸葛瑾转头对着弟弟们催促道:“阿亮、阿均、阿诞,你们三个动作快些,吃不完的可以带走。” 三弟诸葛均放下陶碗,嘴上沾着绿豆说道:“大兄,交州的绿豆汤好甜,我们多买点路上吃吧。” “均弟,甜的不是绿豆汤,乃是加了不少交州蔗糖的缘故,你若想吃甜,路上买些蔗糖便是,何必带这些不便携带的汤汤水水?”二弟诸葛亮迅速点出了三弟的不妥。 “阿亮说的不错,带绿豆汤不如带蔗糖,快些走罢。”诸葛瑾说着,同时还在帮着继母、叔母和几名老仆一起收拾行装。 “兄长何必着急,郯县乃徐州郡治,城池高大,防御险固,刺史陶恭祖在此驻扎精兵数万,泰山军不会想着来攻打这等坚城的。”诸葛亮故作老成地说着。 诸葛瑾早已习惯二弟的早慧,反驳道:“长者有命,你待如何?” 诸葛亮没法反驳,只得数落兄长道:“阿兄只会靠长辈来说事吗?” “好你个阿亮,读了几本书就自以为是了,我今天就让你知晓,你兄长为何以是你兄长!”诸葛瑾坐到诸葛亮身边,居高临下地说着,他对诸葛亮的失礼也丝毫不介意。 “还请兄长赐教。”小诸葛亮起身,获得了一个比诸葛瑾稍高的视角,同时装作大人的样子,拱手请教。 “泰山军不打郯县的最主要原因,既不是因为城池坚固,也不是因为陶恭祖手下兵多,而是泰山黄巾根本就没有在东海郡活动,你还记得老家阳都的情况吗?泰山黄巾堂而皇之地出入乡间,和乡民朝夕相处,等于整个琅琊郡,早就是彼辈的囊中之物,他们攻取琅琊、青州等地,就如同探囊取物。” 诸葛瑾侃侃而谈,说得有些口干,不待诸葛亮答应,就端起诸葛亮的那碗绿豆汤喝了一大口,然后在诸葛亮瞪着两只大眼睛的委屈注视下继续道: “听说青州各郡也是如此,所以泰山军能席卷山东,而东海因为陶恭祖大力推广佛法,所以泰山黄巾那些道士没办法渗透,并且不像山东官吏那般怕事懦弱,陶恭祖手腕强硬,严防死守,故而泰山黄巾没有控制乡里的机会,进而泰山黄巾也不会谋取东海郡!” “彩!兄长所言如拨云见日,令我茅塞顿开,亮深感佩服。”诸葛亮恭恭敬敬地躬身道。 “那就给弟弟们做个榜样,快点吃完上路,我知阿亮聪慧,但你要谨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并且看待事物,不能只观当下之形,而不问前因后果。”诸葛瑾很满意二弟的表现,也不忘作为兄长提点一二。 “知道了兄长,亮以后一定会谦虚谨慎的。” 诸葛兄弟之间发生了一点小插曲,很快就以兄友弟恭而收尾,之后因为徐州地界比较太平,诸葛玄带着家人迅速离开郯县,走陆路南下淮南,而青州其余豪族,则大多选择走海路南下徐州、江东避难。 青州各地兵备废弛,泰山军没费什么力气就攻克了绝大多数城池,只剩下北海相孔融所在的剧县还在坚守。 可孔融困守孤城,放眼四周全是黄巾,都不知道上哪去找援军,整日愁眉苦脸,度日如年。 “府君,泰山贼派出了鹤壁将军管亥在城外挑战,扬言说如果我们不应战,管亥那厮就要扣城攻打,请府君许慈一战,挫一挫泰山贼的锐气!”太史慈风风火火地进入太守府,拱手请示道。 太史慈,字子义,北海隔壁的东莱人,前几年因为公事得罪了上官,坚持原则后前往辽东避难,在青州算是小有名气。 孔融到任北海后,非常注重寻访、拉拢本地名士,听说了太史慈的事迹,对他留在家乡的老母亲颇有照顾,所以这次泰山军打到孔融头上,太史慈就应老母亲的要求,利用自己的一身武艺来给孔北海报恩。 “不可,泰山贼狡猾,用邀战的借口骗开过都昌城门,万万不可出战!”北海功曹王修,王叔治劝阻道。 “难道我们就坐以待毙吗?到时候泰山黄巾越聚越多,小小一个剧城如何抵挡数十万泰山贼?”太史慈急道。 “主公已经写信给兖州刺史曹孟德和徐州刺史陶恭祖求援,我军只需固守两月,援军便可抵达。”王修嘴上说着挺硬,底气却有些不足。 坐于上首,无精打采的孔融颓然道:“叔治,何必自欺欺人呢,两位使君的援军是不会来的,曹孟德正和孙文台打得火热,陶恭祖这几年没少吃泰山贼的亏,哪里有这个胆子穿过大半个青州来救你我?” “哎,都怪那些唯利是图的交州商人,不仅把铁器卖个泰山贼,就连铁甲也照卖不误,他们倒好,钱挣了不少,隔着几千里远,影响不到他们,徒留我等青徐士民来为之头疼。”北海主簿邴原叹道。 邴原,字根矩,是全天下都有名的大名士,丝毫不惧交州这帮新权贵的淫威。 太史慈则埋怨道:“此时主簿又知道后悔了?交州的商团不是没提议过与北海进行贸易,可你们却因为担心影响自家生意,连交谈的机会都不给他们,他们不就只能找泰山贼去了?” “哼!交州人也不表明身份,我等当时都以为只是些低贱商贾,不知天高地厚地想攀附府君,谁知道居然是交州刺史派来的?依我看,这就是一个幌子,他们就是想为走私经营寻一个借口,故意来激怒我等的。”王修针锋相对道。 “好了好了,莫要再吵了,再吵也无济于事的。”邴原见这北海的文武大员又起争执,连忙打圆场,同时继续出主意道: “主公,既然兖州、徐州都不可能来援,吾听闻平原国新上任了一位国相,先前乃是青州所属的高唐令,因军功而被白马将军公孙伯圭委以平原相,何不请……” 孔融轻咳一声,打断了邴原的言语,同时开口道:“刘玄德是吧,他一到平原我就知晓了,但他是绝不可能来救北海的。” “这……这是为何啊?”邴原疑惑道,听说刘玄德是一个忠厚君子,不可能不会见死不救的啊。 见孔融有些难以启齿,王修便主动开口道:“根矩你初至剧县,有所不知,主公同刘玄德素有嫌隙,他是不会来的。” “究竟是何等的嫌隙,以至于要弃军国大事于不顾?”邴原不解道。 第15章 翻译翻译,什么叫魅魔 王修支支吾吾,不知道该说不该说,孔融却不在乎道: “那时刘玄德还是高唐县令,仰慕我的名声,专门跑来结交,我当时喝了些酒,就问左右高朋,刘备何许人也啊?左右以实告知,一人讥笑于他,说‘织席贩履之辈,也欲登大雅之堂乎?’,结果把刘玄德给气走了。 后来我拜访康成公(儒学大师郑玄),才知晓刘玄德乃卢尚书高徒,和康成公也有些交情,我这才悔恨,待慢了贤良,康成公也欲为我们消除误会,可谁知刘玄德没多久就跟随焦青州西进讨董,于是这误会便一直没有解开。” 太史慈听罢,拱手上前道: “府君,如果那刘玄德真如你所说,是位贤良,那彼必不会推辞,慈愿破开重围,往平原走一趟,替府君请来援兵!” 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孔融同意了太史慈的请求,临行前还不忘嘱咐太史慈,一路小心,莫要同贼兵恋战,快去快回。 城外的泰山军正为剧县这座城池而烦恼,经过华府援青团的训练,他们很擅长山地作战,对野地阵战也有所涉猎,可唯独不清楚该如何攻城。 遇见抵抗意志不强的城池,声势弄起来就能逼降;遇见抵抗力量不足的城池,蚁附攻城也能让守军疲于应对。 可孔融在北海颇得人心,城内的壮丁都愿意助他守城,所以管亥几次攻击无果之后,就绞尽脑汁地想着该如何智取剧县,因此疏忽了防守。 太史慈骑着一匹快马,手持一杆长戟,很轻松地就冲破重围,直奔西面的平原郡方向而去。 经过两日的奔波,太史慈有惊无险地来到平原城,把孔融言辞恳切的求援信递交给了刘备的属僚。 “孔北海乃复知天下有刘备邪?” 孔融现在又知道这天下还有一个刘备? 刘备拿到信件还未拆开,就和关羽、张飞、简雍等亲密属下笑作一团,其中不乏扬眉吐气的自豪感。 年初时,青州刺史焦和死于酸枣联盟的内乱,刘备也因此不得不出逃河北,投靠了师兄公孙瓒。 公孙瓒和刘备交情莫逆,他很喜欢这个会玩会来事的小老弟,当即任命刘备为别部司马,而此时曹操的别部司马是夏侯渊,足见公孙瓒对刘备的看重。 刘备也没有辜负公孙瓒的厚待,渤海农民起义时,刘备因为劝降河北农民军有功,在赵伯达和公孙瓒之间牵线搭桥,安抚一部分起义农民,也送走一部分前往交州。 由于刘备很快平定了起义,帮助公孙瓒占下了渤海郡,导致袁绍没有抓住机会收取渤海,公孙瓒特别开心,于是表奏刘备为平原相,跟随他任命的青州刺史田楷一起准备开拓青州。 刘备就这样从当年一个一千石的中级官员,一跃而成为了两千石的大汉肱骨,拿到了乱世逐鹿的入场资格。 哦,现在孔融被泰山黄巾围在北海,四处求援求不来人,又想起我刘备了? 当年是谁问刘备何许人也,还同宾幕一起讥笑刘备出身寒微的? 意气风发时就是刘土鳖,危在旦夕了就是刘府君,玄德公? 贱不贱呐。 所以关羽不赞成去救孔融,他原本就看不惯这些傲慢士人,何况还侮辱过刘备,于是说道:“泰山军啸聚百万之众,我军爱莫能助,我还听说泰山军对百姓秋毫无犯,只攻取豪族官吏,故而我们没必要与之为敌,反倒应该结交一二。” 当年光武帝刘秀,正是靠着数十万铜马贼,这才当了铜马皇帝,所以关羽没有丝毫瞧不起这些泰山“贼”。 此等大逆不道的言论,居然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平原相国府中,真的和南边封侯拜将、雄踞一州的“赤贼”们有的一比。 张飞也附和道: “就是就是,孔融那狗眼看人低的东西,合该那泰山大将军给他松松筋骨,他不是看不起我等贩夫走卒吗,那就让泰山军的山贼和农夫们,好好教教他这个夫子之后,什么叫做礼仪。” “云长,翼德,此等言语莫要说与外人听,我等终究是官,而泰山军举旗为贼,不能落他人口实,说我们勾结匪徒。” 刘备收敛了笑容,继续说道: “孔北海那,既然他愿意放下身段,伏低认小,那我们还是救他一救。” 刘备的少年好友,现在的亲密属下简雍质疑道:“主公,我军兵不过数千,自保都难,如何能力敌泰山军?” 刘备笑道: “不可力敌,但能智取。如今正值寒冬时节,泰山军所穿冬衣多为交州所产的麻布羽绒,当年恰好赵伯达送与我五件,正好可以以此蒙混过关,再把孔文举等北海要员和家小,装作我们所押解的战俘带回,这样便可脱困。” 于是乎,刘备、关羽、张飞三人,再加上公孙瓒派来的骑兵统领赵云,四人一人披上一件轻便的交州羽绒,同时刘备又将最后一件交州羽绒送给了太史慈。 太史慈不识货,只以为是寻常的泰山贼冬衣,所以也不以为意。 倒是赵云对刘备解衣推食一类的行为很是感动,越发敬重刘备这个谦谦君子。 刘备安排好简雍负责黄河边接应的人手和船只,就带着五人五匹马,大摇大摆地穿过泰山军在黄河以南的各个控制区域,沿途偶有问询,也都被刘备轻松应付过去。 因为泰山军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刘备随便编一个将军,说自己是此人下属的司马,这些小兵都觉得似乎是有这么个人,毕竟他们确实和泰山军的将校们穿着一样的羽绒,刘备甚至还从这些泰山黄巾嘴里,套问出了不少有关泰山军的情报。 最后,趁着夜色,太史慈将这一行人带进了剧城,见到了孔融。 孔融见到刘备真来了,二话不说,一揖到地,只字不提当年对刘备的轻慢,只是感谢刘备不顾自身安危,跨越数百里来救援自己。 孔融身边这些人,也知道不太可能战胜人多势众的泰山黄巾,便很爽利地答应了刘备的计划。 于是就在当夜,北海郡大小官吏、豪族,带着亲属家眷,为了避免被管亥的军队所注意,分批潜行到城外的树林内集合,等到黎明时,刘备就押着这数百“战俘”,继续大摇大摆地原路返回。 不少来路上认识的“熟人”,还恭贺刘司马立得大功,泰山大将军定会奖赏几名官妇给刘司马,刘备也爽朗地笑道,如果有此艳福,定要请众位兄弟来喝杯喜酒。 第16章 初平二年(191年) 半路上,太史慈来到刘备身前建议道:“刘府君,贼军毫无防备,不如突袭拿下他们,不失为一件军功。” 刘备不答应,说道:“彼辈拿我当朋友,我又如何能害他们?况且,平原郡就在眼前,我观他们也都是些面相良善之人,何必横生枝节?” 太史慈也没有再继续劝说,心里却想着:官就是官,贼就是贼,交什么朋友?本以为大公无私、胆大心细的刘玄德要比孔文举强不少,现在看来,不过是有些妇人之仁,不似值得投效的明主。 太史慈这边对刘备产生失望之情暂且不提,那头留守剧县的百姓很是配合,一直装出孔融还守在北海的假象,直到管亥叫骂了三天都无人应战,不得不再次攻城时,这才发现,孔融早就跑了。 管亥质问城内百姓为何还每日登城,装作守军,哄骗泰山义军,里面机灵的居民就说,将军每日的叫骂都很有水平,我们听着很新鲜,城中百姓都争相聆听,故而涌上城头,却不知让将军起了疑虑,实在是罪过,罪过。 百姓们是装了没错,但确实是也爱听泰山军叫骂,反正骂的不是自己,还天天不带重样的,真的很吸引人。 这半真半假的马屁拍得管亥着实舒坦,他可不会说自己是照着红军的《激将语录》来念的。 自己好不容易会认几个简字了,没想到还得到了剧县百姓的认可,当即高高兴兴地原谅了剧县百姓。 此外,刘备在走之前,也嘱咐孔融多留些财货给泰山军,免得他们骚扰百姓。 果不其然,管亥满意地接收了各个府库,还有豪族大院里留下财宝,然后依照泰山大将军的指示,严守军纪,不得扰民。 说实话,如果不是这一顿马屁,外加孔融识相地留下不少财宝,管亥少不得会纵容部下抄掠城内的百姓。 现在管亥就只顾着忙活分配财宝,四份给臧霸送去,四份自家军官们分了,一份充公备用,剩下一份分给大头兵,全军上下,皆大欢喜。 没错,泰山军就是这么传统,为了战利品而战,甚至还能算得上进步,毕竟他们如果严格执行军纪,也是对百姓秋毫无犯的。 但具体严格执行的部队是少数,更多的还是停留在“先登者,赏官妇三人”,这种抢钱、抢女人的境界。 他们也效仿红军,搞了指导员制度,但不过也是方便了各级将校,提拔亲信充做军官罢了。 年关将近,五十万泰山军横扫青州,抱着堆积成山的金银财宝,欢欢喜喜地过年。 期间,臧霸听闻了刘备救援孔融的事迹,也不知是不是意气风发的缘故而格外大度,非但不生气,反而很欣喜,说什么他早就知道从前的高唐令刘玄德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官,没想到还是个有勇有谋的义士。 臧霸的话传开了,导致下面的各个将军都避免去侵扰黄河以北的平原地区,不少将军甚至自以为领会了臧大将军的意图,送了些礼物去给刘备拜年,弄得刘备哭笑不得,倒是关羽张飞二人乐得和这些草莽“英雄”结交。 与整个北方的动荡不同,南方的交州算是彻底安定了下来。 红军利用疯象战胜士?的大军后,经过十数日不懈的搜捕,最终确认敌军统帅士?死在了大营内。 而士武、士廞等举棋不定的武装团体,经过几番谈判,决定同华府和解,各个豪族接受华府的治理,将私人庄园改为自治乡里,遵守华府的各项律令。 士武、士廞等头目,华府另有任用,目前正在广信城静候安排,华府开出的条件很有诚意——两个两千石的职位,暂定武陵、桂阳两郡,充当华府和地方势力之间的润滑剂。 至于士燮,则被华府在龙编城公审,当着数千龙编百姓的面,以战争罪的罪名,判处终身监禁,软禁于琼崖郡北端的朱崖县。 士燮在交州地区的名声还是不错的,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就留他一条性命。 但对于他的手下、奴仆,该抓的抓,该杀的杀,部分家财赔给受害者,其余则移交给士武、士廞还有士鋆。 最后,还有逃进十万大山的合浦三巨头,红军也在积极剿匪,从交趾西北的牂牁郡而来的南中蛮,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寇边,红军也不得不暂缓从郁林郡方向往牂牁郡的黔山地区扩张,只得先在交趾方向严阵以待。 华府方面以韦恩、李弎等交州诸侯的名义,给长安朝廷写了一封奏表,说明士燮的叛乱事实和交州士民的处置方式,当然,请赏是少不了的,天子刘协或者说相国董卓会不会答应也不重要,不答应华府就自行其是,反正北方诸侯也干了。 另外,更让人喜悦的是,初平元年,华府全境丰收,收获粮食2.15亿石,折合640余万吨,虽然还不到后世两广产量的零头,但人均粮食占有量高达2500公斤,而华府现在定下的能撑死的粮食配给量是770公斤每人每年。 华府发下一年的粮食,还能存下两年的粮食,以应对未来大概率会发生的中原饥荒,同时也能有大量粮食流向县、市饭食馆,供百姓们消费享乐。 华府各种宣传渠道齐齐报喜,报纸、画报的第一版都在讨论初平元年的丰收,并且也在憧憬、预测明年的好收成,更多的田地,更高产的稻种,为华府百姓的希冀打下了坚实的基础,整个华府都是一副喜气洋洋的样子。 但也有不少人面无喜色,甚至还带着些忧虑。 华府百姓不用去想,就知道这些愁眉苦脸的年轻人,大概率是北方来的游学士子,陌生的知识,考试的压力,压得他们喘不过气。 华府本地的小学生是不会有这种忧虑的,如果他们适合深造,或者执意想继续深造,民事委员会下属的各县教育委员,会早早做好安排,把孩子送到最合适的专业去,甚至有些家里不愿意小孩读书的,教育委员还要耐心地去上门做工作。 真的把北方士子给羡慕坏了,居然还有请你去读中学还不愿意的,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而徐庶,徐元直,正是广大北方士子的一员。 他是颍川人,中平六年在家乡为人报仇,杀了人,被官吏抓起来准备处死,好在一帮无法无天的游侠友人前去劫法场,将徐庶给救了下来,当时正好北伐军在南阳、颍川等地招揽移民,徐庶听闻交州有书读,便搭了北伐军的便船,来到了番禺。 第17章 热闹是别人的,而我什么也没有 新年里的番禺城,是一片红色的海洋。 路边招展的红旗,街上系在空中的红色绸缎,各家各户贴的红色福字与春联,屋檐下挂着的红灯笼,往来行人身上喜庆的红衣裳,孩子们手里拿的红包,竹签上卷的红糖…… 徐庶徜徉其间,身周全是华府本地的风俗特色,不禁感慨万千。 他想起前年自己刚到番禺,前去登记报考的情景。 下了船,登记点就在港口边上,那里有醒目的横幅,白纸黑字写着“欢迎游学,在此登记”。 当时登记点人不多,徐庶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排在两个人身后等待,而徐庶再后面就没有人了。 登记前,工作人员嘱咐,个人信息必须要真实,否则概不录用,并且遣返岭北,画影图形,永久留档。 徐庶心里有些忐忑,自己原名徐福,出逃后就化名单福,若是以后被发现用了假名,是不是会被驱逐出境? 可转念一想,番禺和家乡相隔三千里,他们怎么会发现自己用的是假名。 正想着,负责登记的同道一嗓子把徐庶拉回了现实:“姓名?” “单福。” 那位同道一皱眉,疑惑着小声嘀咕道:“单福?确定不是徐庶徐元直?” 徐庶耳朵挺灵,听了也是一惊,虽然名不对,但姓和字都对得上,怎么可能这么巧!一定是此人知晓什么,说不定早就打听到了颍川的情报,听说过自己。 于是徐庶赶忙改口,顺着那位同道说道:“口误,口误,是徐庶,徐元直。” 说完,徐庶额角还沁出汗珠,紧张得不敢看那位同道的眼睛。 “为什么离开家乡,家里还有什么亲人,如实招来,否则别怪我无情。”那位同道也不敢轻易确定,于是试着吓唬徐庶。 徐庶连忙把自己因为帮友人报仇而杀了人,不得不出逃,然后家里只剩老母亲,受小叔一家的关照。 那位同道点点头,似乎是这样的,这段来自韦恩的知识记忆也不是很清楚,于是放徐庶一马,准许他登记,之后还报告给了外交委员会,让他们留意这个疑似徐庶的人。 临走前也不忘嘱咐:“你这游侠勇士还是挺出名的,来了交州就不要好勇斗狠了,犯法的。” 徐庶连连称谢,同时也了解到了华府情报的灵通,像是有一股难以名状的恐惧笼罩着自己,决定以后夹起尾巴做人。 之后徐庶苦读一年多,终于把小学毕业考试给考过了,平时靠着在街上帮人写字画为生,日子也还过得去,今天是番禺中学面试的日子,徐庶只要通过了,那就能进入中学,学习自己所渴望的知识,同时拿到出入图书馆的资格。 从徐庶的租住的住所,去到番禺中学,要经过番禺城西最为繁华的解放路步行街,街边有一个专卖陶俑的门店,那是一个让徐庶魂牵梦绕的地方。 他一直很想买一些陶俑兵模,用作军棋推演的棋子。 徐庶想学军事。 刚开始他是想学文学、律法一类,深受北方士子追捧的传统学科,传闻中各个中学那浩如烟海的藏书,令徐庶心驰神往。 可在番禺待了一年后,徐庶改主意了,学文救不了大汉,他得学兵,学习红军战无不胜的秘诀,以后也为红军神话般的战绩增添光彩。 徐庶并不宽裕,自己帮别人写文书、字画挣的钱都去买尺规工具和地图册了,自己平时都是照着战报画册,捡几块小石子作为其中一个交战方,再捡些小土块作为另一方,没日没夜地练习图面作业和战事推演。 他一直想买些更为精巧、直观的陶俑兵模,可华府供销社里陶俑的价格让他无可奈何。 有华府验传(身份证)的治下百姓,只要5钱就能买一个步兵陶俑,不少华府百姓买去当摆件、当桌游棋子,或者送给小孩把玩。 而没有验传的外地人,50,翻了十倍,50钱一个。 徐庶写一副对联才收1钱,一封书信只能收3钱,这都是市场管理委员会定下的价格。 同行竞争也激烈,其他花销也不少,再加上要买也最好是买一套,所以徐庶每一次经过,都会在店门口驻足片刻,反复确认之后,自己着实囊中羞涩,最终狠心离去。 今天也不例外,步行街上人山人海,欢声笑语的华府百姓在徐庶身边来来往往,而徐庶则望着新换了喜庆装饰的陶俑店发呆。 这时,几个刚从陶俑店里出来的孩子吵闹着撞上了徐庶,孩子们赶紧同徐庶道歉。 徐庶笑着说道:“我无事,你们真有礼貌,这是刚刚买了陶俑吗?” 一个孩子打开手中的木盒,露出一个威风凛凛,脚踏祥云的猴子,举到徐庶面前,兴奋地说:“是的,足下也喜欢陶俑吗?你看,齐天大圣!” 另外几个孩子也争相分享道: “我的是二郎显圣真君!” “看看我的哪吒三太子!” 过年了,华府这边的习俗是用红纸包着几枚钱币送给孩子,叫做压岁钱,故而过年时,华府的孩子们都会到城里、市里,结伴去买自己喜欢的吃的、玩的。 孩子们简单和徐庶聊了几句,就自己去玩了,欢笑着跑了几步,然后被人潮给淹没不见,徒留徐庶在原地艳羡。 徐庶明白,那都是《神话志怪传奇(一)》里的神话人物,打碎天帝凌霄的齐天大圣,听调不听宣的二郎神,和父亲决裂的哪吒三太子。 其余北方士子鲜有关注这些的,看到了也只会当作一些茶余饭后消遣的奇闻逸事,完全忽视了其背后的深意 徐庶却自己悟到了,这是华府对愚礼,愚忠,愚孝的攻击,徐庶从来没和他人说过自己的发现。 这是何等的大逆不道? 交州人想翻天不成? 可徐庶他非但不害怕,反而很兴奋,因为他想起自家那个嗜酒滥赌、虐待家人且早逝的父亲,和含辛茹苦拉扯他长大的老母亲。 哪吒的故事写到他心里去了,陈塘关李靖不慈,凭什么要哪吒尽孝?把身体发肤还给你便是,我自去托身莲藕! 如果徐庶幼年就读过哪吒的故事,他会不会敢对那个赌鬼父亲说不? 第18章 弃文从武徐元直 也就是徐庶这样的任侠之人才会这般的离经叛道,就连华府治下大部分百姓都是愚孝的。 不过他们却很幸运,华府有保护他们的律法,有反对压迫的战士。 而徐庶什么也没有,他父亲只给自己当年瘦小的身躯上留下了道道伤痕,留下一个伤心、劳累的母亲,和一屁股的赌债。 自家本就是寒门,欠完这笔债,就彻底没落了。 倘若是华府的孩子,他们从小就知道,如遇不公,先攥紧拳头,大叫一声齐天大圣,齐天大圣就会给他们勇气去反抗。 而徐庶从小却只知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只能看着母亲受苦受累。 通过留意这一年多的华府各种宣传,虽然彼辈没有明说,但徐庶悟到了,字里行间无外乎就是两个字——斗争。 无论是如意金箍棒、三尖两刃刀还是乾坤圈与混天绫,抡起来,砸下去,把挡在大同社会前的魑魅魍魉统统打碎,大同理想才能真正实现。 所以徐庶要弃文从军,他已经决然到,如果今天的面试没有过,他就去从小兵做起。 他甚至把代表儒士身份的佩剑取下,拿去换了一把铁锏别在腰间,以此来同故去的自我告别。 如若面试通过了,再咬牙买几个陶俑来奖励自己吧。 带着这样的想法,徐庶把钉在石板路面上的双脚拔出,迈着坚定的步伐,快速向着番禺中学赶去。 其实这个面试也没什么难的,确认了学生的兴趣所在和学习目的后,基本都是能过的,如果人数超了,由教育委员会负责调剂,目前来说,各个中学之间没啥大的差异,去哪都一样。 甚至还能临时增减计划,反正一切以学生为主。 北方游学士子则会多一项政审,外交委员会负责调查一遍,然后面试再考察一遍。 “所以,元直同学,你为什么决定弃文从武的,你刚开始来番禺的时候,登记的是文学和律法。”出自大集体同道的面试官问道。 “学文救不了大汉,庶便想着要习武。” “救大汉?你打算如何救这汉室天下?” 面试官起了点兴趣,在手上转起了炭笔,等着看这大名鼎鼎的历史人物,和那些空谈救世的北方士子们到底能有什么区别。 “就像华府所做的那样,天下为公,打碎藩阀,压制豪强,去除枷锁,以刀剑扫清天下!”徐庶用早就打好的腹稿轻松应对。 面试官点点头,心里难免有些失望,这徐庶看起来和其他士子也没什么两样嘛,这些东西,在华府待久了,自然能明白。 可他有一个词没明白的,于是耐着性子问道:“何为枷锁。” “枷锁就是,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之后,大儒们定下的,束缚人身的枷锁,将人们分作三六九等的规矩,视劳动者为牛马的傲慢......” 徐庶说着说着,竟然超出了原本的准备,越说越多,越说越激动。 面试官心里一惊,在指上下盘旋的炭笔掉落在了桌上,咽了一口口水道: “元直同学觉得具体应该如何去除这些枷锁呢?” 徐庶目光炯炯,双眼如炬道: “刀剑!刀剑不到,鬼怪不除!虽然有些冒昧,但我还是想说,华府行事过于温和了,杀的太少,终成祸患!” 面试官努力维持住一副平静的神色,说道:“元直同学,我送你一句题外话,人头不是韭菜,割了不会再长。” 如果不是有前人的实践,那血流成河就是同道们下意识的选择,可杀管得了一时,难道杀还能管得了一世吗? 慈宗大洗澡后,玉米帝难道会继续洗,况且这也没洗出一个光明的未来和美好的前途。 所以同道们不能开图,处决的每个人都要有理,有用。 既然需要生人过得好,那就必须榨干每一个死人的价值。 因为他们要用包括杀敌在内的各种养分,持续地浇灌和等待,等待那个伟大的群体成长与成熟,等待他们独立地做出正确的抉择,独立地支撑起人类文明的进步与发展。 “然后面试继续,请问你是如何产生这种想法的?” “我看华府的报纸上总提两个名词,生产力和生产关系,这两样东西进步了,才得以养活更多的人,得以向着大同理想更进一步,那么由此便简单易得,阻碍两者发展的东西,都得除掉!还得用最为暴烈的手段除掉,用刀剑开太平,因为当前的肉食者们,是不会束手就擒的。” 徐庶斩钉截铁道,既然面试官不喜欢杀,那他就不说杀,改说除掉。 “好,最后一个问题,如果你的亲人不赞成呢,又或者他们直接挡了你的道呢?” 徐庶一愣,他之前确实没想过这个问题,于是坐在椅子上静静地思索起来,面试官也不催促,由着徐庶思考。 约莫推演了半刻钟,徐庶缓缓开口道: “来的路上,我遇见一群手了拿着齐天大圣、二郎显圣真君和哪吒三太子的孩子们,我想起了我的亡父 ...... 因此,庶以为,通晓大义、心地良善的家慈绝对不会阻碍,余者皆可杀......大义灭亲!” 说着说着,徐庶差点忘记不要说杀。 面试官在纸上飞快地记着,听了徐庶的心路历程,再结合外交委员会的调查报告,他觉得捡到宝了,真想当场招揽徐庶,但又不能坏了面试的规则,于是匆忙对徐庶一笑,用若无其事的语气说道: “元直同学,你的表现很优异,想法也值得深思,请回去等通知吧,不,明天应该就能有结果,回去等好消息吧。” 徐庶出来时,脚步都有些虚浮。 这些想法,他一直憋在心里,不敢与人交谈,今天破天荒地敞开了心扉。 他知道这些想法,说出来是会被人当怪物的,所以他也理解华府少树敌人的做法,华府还不够强大,不能落到举世皆敌的境地。 但他坚持认为,等到华府执掌天下权柄之时,就是为了大同理想而举起屠刀的那一日。 结果华府这边的面试官似乎不认同? 可他又叫我等好消息,那是不是他在装温和? 又或者这只是他一个人的看法,想必李叔寇、李伯常这样叱咤风云的武人,一定有着和自己类似的想法吧。 心绪不宁的徐庶,鬼使神差地又走到了解放路步行街上的陶俑店前,并且再次驻足凝望。 这时,一个身穿皮制大衣,神情严肃的男子,神神秘秘地走到了徐庶的面前,拉开大衣的一角,露出一个陶俑脑袋,语气低沉地问道: “要吗?” 第19章 独闯龙潭 “要吗?” 大衣男子神神秘秘地说道。 徐庶起初被吓了一跳,随即回过神来,疑惑道:“要什么?” “陶俑啊,只要20钱,各种形制的都有,动物、兵俑、神话人偶……”大衣男凑近道。 “等等,这位兄台,你这售卖二手陶俑,何以比供销社里还贵?我还不如去集市里买赶集人的二手货。”徐庶质疑道。 “什么二手货,我这都是窑厂里新出炉的,绝对全新物什,我看你是外地人吧,你在番禺找不到比这更好的货了。”大衣男撇撇嘴道。 徐庶疑惑道:“你怎么拿得到窑厂的新产品?不是直接发往供销社吗?” “我们自有办法,你也莫打听,对你没好处,你就说要不要吧。”大衣男装腔作势道。 徐庶心念一转,决定一探究竟,开口道:“我要的多,最好是一整套,得先去验验货。” “你有这么多钱吗?”大衣男两个小眼睛狐疑地打量着眼前这个贫寒的北方士子。 徐庶眉角一挑,整个人气质为之一变,仿佛一落难凤凰,陡然振翅,用轻佻的语气说道:“莫要小瞧人,在下只是节俭,岭北豪族数百年的积累,岂是你这南蛮子能料见的?” “你!” 看在钱的份上,大衣男忍下了,虽然他在违反华府的律令参与黑市的经营,但此刻他却反倒希望华府能出手,来教训一下这个瞧不起人的豪族子弟。 徐庶以为大衣男会带着他七拐八拐,去到一个无比隐蔽之处,没想到目的地就在步行街边的一个小巷口边上的一栋屋子里。 进到内里光线不是很好,白日里点着几盏鲸油灯,屋内一边是麻布盖着的箱子堆,另一边,则有三个精瘦男子在打斗地主。 “要不起。” “一对6。” 大衣男领着徐庶进来,带着谄媚的声音说道:“大哥,有人要看货。” 那大哥不耐烦地说道:“你自带他看便是,莫要烦我!一对8。” “唯!来,这边。” 大衣男掀开麻布袋一角,打开最上面的木箱盖子,露出一层稻草堆,大衣男将稻草拨到一边,露出一套凶神恶煞的陶俑。 “这是一套乌浒蛮子的兵模,怎么样,够新吧,有的地方还买不到呢。”大衣男熟练地介绍着业务。 徐庶只是粗看一眼,就知道这是长沙郡醴陵县那边窑厂的新货,箱子侧面的编号,“gg-by-”,也看不出有什么问题,gg是国光厂的拼音缩写,by是兵俑的拼音缩写,后面则是日期和序号。 大衣男继续兴致勃勃地介绍道: “下面还有南黎民兵的陶俑,韦君侯的铁杆死侍,最近大受欢迎的新桌游,《朱雀大将兵变定海城》,李大将造韦君侯反的那个,就用得上这个。” 见徐庶有些心不在焉,大衣男催促道:“足下想要什么,尽管说,如果没有现货,我们也能在半个月之内调来。” 徐庶扫了一眼屋内远近不一的四个人,估计了一下这里到闹市的距离,然后从容地开口道: “你们搞此种行当,得判多少年啊?” 大衣男一愣,开始在心里盘算得判多少年,倒是那打牌的三个人反应很快,那位大哥啪的一下将手牌摔在桌上,随手从身后抽出一口锃亮的汉军制式环首刀,刀尖一指徐庶,吼道: “汝娘之!故意来找茬的是吧!” 大哥身边那两个小弟,也急忙起身,慌慌张张地从墙边的柜子里翻出两柄钢刀,然后气势汹汹地冲着徐庶包抄而来。 大衣男还在不知所措中,徐庶率先发难,抓住大衣男的肩膀和胳膊一个反拧,然后一脚踢在大衣男膝盖窝,将哇哇大叫的大衣男放倒。 撒开手,大衣男惨叫着,像一只落在地上的虾一样,一曲一拱地远离这个煞星。 虽然忙于学习,但徐庶的武艺未曾落下,毕竟是立志要上战阵的,没有一身武艺怎么行? 两名包抄而来的小弟,见大衣同伴顷刻间被废,互相对视一眼点点头,然后同时高举钢刀,大吼一声朝徐庶扑来。 徐庶抽出腰间铁锏在手,向右侧一个闪身,将包抄的二人统统晃到了左边,躲开了两位小弟的劈砍,右边小弟用力过猛,刀砍进木箱子里,一时之间拔不出来。 徐庶抓住机会,从下方撩起一锏,抽在右边小弟左肋之下,锏身上传来的强劲力道,无情地冲击着右边小弟的胸腔,震荡着心室与心房,疼得他连连倒吸冷气,蜷缩着在地上翻滚。 此时那位大哥姗姗杀到,配合仅剩的一名小弟,二人围攻徐庶。 徐庶使出自己自幼练就的游侠剑术,和二人斗在一团。 正如徐庶所料,这二人同大部分华府百姓一样,力气不小,短兵格斗却几乎没有章法,所以很快就占了上风。 在那大哥髋部抽了一锏后,又磕飞了小弟的钢刀后,徐庶已经胜利在望了。 大哥见势不妙,冲着小弟吼道:“去叫人,先把东西搬走!” 话音未落,大哥就死死缠住徐庶,然后小弟从后门匆匆逃出。 大哥见状,把被磕得残破的环首刀朝着徐庶用力甩出,趁着徐庶躲闪的机会,准备夺门而出。 徐庶怎会放过他? 徐庶也甩出手中铁锏,使出一记在公园里和晨练的度假军汉所学的撒手锏,铁锏稳稳地旋转着,如踏水而行般惊艳,追着那逃走的大哥而去。 大哥刚出门没几步,铁锏就精准地命中了大哥的小腿,疼得他直接向前栽倒,徐庶几个箭步上前,将那大哥擒拿住,然后冲着巷口的人潮朗声道: “我要报官!” 恰巧一个戴着红袖标的市场管理员老汉路过,先是大惊失色,然后匆匆走来,绷着脸问道: “发生何事?” 同时,大量的逛街百姓围了上来,好奇地议论着。 徐庶一边用膝盖压着那走私大哥,一边反手指着刚刚的屋子,说道: “里面有黑市,管理员进去一看便知!” 众人顺着徐庶所指转过头去,正好看见原本对开的大门从内里被用力地关上,激起一阵尘土飞扬,边上的百姓试着推了推门,发现已经被锁了,于是齐齐把目光转向市场管理员,看看他要如何处置。 徐庶见状,百姓围了起来,黑市大哥无处可逃,于是他索性起身,踏着步子,一个正蹬狠狠地踹在门上,大门丝毫未动,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是走私犯正在转移罪证。 徐庶急着转头,说道: “管理员老丈,就在里面,别让他们跑了,还请组织大家破门!” 管理员此时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平静,皱着眉头把徐庶从门前拉回来,责备道: “此乃民宅,怎么能随意破开,这超出了你我的权力,大伙们说对不对啊?” 围观百姓见还有互动,一个个兴奋地回应道: “对!” 第20章 肚子剖开,里面也没粉啊 这些围观百姓也不全是番禺城里的居民,不少都是周边的村社过来游玩的。 华府刚开始开办工场时,招来流民当工人,这些流民以前世世代代都是种地的,所以短时间内很难适应工场里连续、密集、有纪律的集体劳动,根本不习惯干这么久的时间。 其实这也有好处,华府一开始就得以顺利推行四时辰工作制,一旬三休,没有固定的周末,工人轮流放假,保证不停产。 逢年过节也放假,村社里面也要轮流放上等量时间的年假、月假,正好匹配同道们刚开始的积极性,属于是皆大欢喜了。 故此,华府的百姓都是很快乐的,物质生活越来越富足,精神生活也越来越充实,还有充足的时间娱乐。 他们是真的拿自己当解放区的主人,身边发生了什么事,不管是不是本地人,自己都应该管一管。 所以这管理员老汉要争取周围百姓的认同。 此人原先就是番禺本地的老人,当年朱雀军攻下番禺后,这老人热情地帮着朱雀军安抚居民,附近的街坊邻里都很认可这个热情的老头,后来推选本地市场管理员时,这位老丈很轻松地就成了市场管理队伍中的一员。 当上管理员后,大家都觉得此人热情、公正,故而老汉在步行街很有威望,向来是一呼百应,今天看起来也不例外。 徐庶急得双手摊向大门,说道: “可老丈,等下他们就赃物转移走了啊!” 老丈神色泰然道: “别急,后生,心急可做不好事,古人有言,欲速则什么来着?” 老丈说着竟然还开始思索起来,全然忘记了眼前之事。 心急如焚的徐庶,和一些关切的百姓齐声接道: “不达!欲速则不达!” “对,欲速则不达,说的就是做事不能心急,急了事情反而办不好.......” 老丈摇头晃脑地解释着,仿佛就在这巷口给围观群众们,耐心地讲述着自己几十年的人生经历。 徐庶心里渐渐泛凉,这老汉明显是在故意拖延,莫非他与这黑市有关联? 也对,不然这个黑市怎么能堂而皇之地开在闹市? 越想徐庶心里越凉,这官商勾结,让徐庶这个外地人又该如何是好? 在家乡颍川还有友人拼命抢他出来,而在番禺,他举目无亲。 怎么办? 真不该逞这个英雄,估计要把自己给搭进去了,哎,人生多艰呐…… 正当徐庶陷入绝望时,一名百姓开口打断了管理员老汉的回忆,大声道: “老头,少在那卖弄了,你是不是在故意拖延时间啊?你这段我听《水浒》时听过啊,你是不是和嫌犯有勾结啊?” 老汉急道: “你怎么凭空污人清白呢?我可是这里的市场管理员,你是谁啊?” 说着,老汉还拼命扯着自己的红袖标给大伙看。 “那你快干活啊,门不能开,地上不还是有个人证吗?我就一村社的小社员,种地的,咋啦,你做的不好我不能说了?” 那百姓丝毫不带怕地说道。 “就是,就是,少他娘的扯淡了,你不审我们来公审。” 不少年轻人也附和道,平日里他们也是尊老爱幼的好青年,但碰到这种浪费他们时间,浪费他们生命的老头,他们是一点颜面也不打算留。 “你一句我一句的要怎么审,大家且静一静吧。” 徐庶再次站了出来,伸手招呼大家安静。 原以为自己今天完蛋了,没想到还有这么多仗义执言的百姓,徐庶便再度支棱了起来,准备继续冲锋在前。 老丈没办法,迈着年迈的步伐,在众目睽睽之下,缓缓来到躺在地上的走私大哥身前,还未等他开口,一个边上出来看热闹的供销社工人忽然惊讶道: “咦,这不老丈你的小侄子吗?咋被人给干地上了?” 老丈先是一惊,可几十年的人生经验让他很快入了戏,露出一副担忧的神情道:“小侄子?阿真,真的是你啊,这是何故与此人起了争执?” 哪有什么走私,打架而已,教导一番都是好朋友~ 大哥阿真心领神会,翻过身来,哭丧着脸道: “这个岭北人,他带着凶器,擅闯民宅,看我与友人在屋内打牌,想加一个,我们不许,此人破口便骂,未久,竟然抽出腰间铁锏打人,大伯,你要替小侄做主啊,乡亲们,请为我主持公道啊!” “血口喷人,明明是你在偷卖走私来的陶俑,在下正欲举报,这人与他的同伙二话不说,拿刀便要砍我,在下不得已自卫,这才将此人打倒在地。你们二人沾亲带故的,是不是应该避嫌!” 徐庶大声吼道,他要让周围的百姓都听见,这是他唯一的活路。 众人议论纷纷,有说这外地士子实在是太猖狂了,竟然欺负到我们华府头上,也有说管理员和倒地者都是亲戚,未尝不可能有包庇行为,说着说着,大伙竟然互相开始吵起架来。 老丈见局势有利,于是朗声道:“诸位,我们华府断案,向来讲究证据,阿真,把门打开,看看这个北方士子所说的走私货物到底存不存在。” 大哥阿真估摸着这时间货应该已经搬完了,于是装作痛苦道: “乡亲们,撞开我家门便是,为了我的清白,这门不要也罢!” 见此间主人发话,几个身形壮硕的群众被推到了门边,喊着号子,一齐对准大门出脚,踹了三次,里面的木门闩质量很好,纹丝不动,倒是大门的合页先崩坏了,整个双开木门嘭得一声向里翻倒,激起一阵烟尘。 等烟尘散去,里面哪还有什么装陶俑的箱子,只剩下五个胖瘦不一的男子惊恐地看着门外的众人。 老汉拨开人群,满意地看了一眼屋内,然后扶着门框,站到门槛上,对着众人说道:“看吧,我那侄儿是清白的。” 徐庶急道:“他们从后门搬走了!从后门搬走了!” 老汉怒道:“别以为靠你这儒士一番狡辩,就能改变事实,屋内空空如也,铁证如山!乡亲们的目光都是雪亮的!” 之前还帮徐庶说话的百姓也不言语了,就算是里面的人将罪证搬走了,现在也没有办法证明徐庶的清白。 老汉见无人反对,于是开口道:“阿真,让你的朋友出来,把这个伤人的嫌犯也到里面去。” 只要等到人群散去后,再慢慢炮制这个外地人,拿赶他出境威胁他,由不得他不服软。 实在不行,就让他消失,一个外地人而已,想必华府也不会注意到的,如果问起,那就答那士子没脸赖在番禺,回家乡去了。 大哥阿真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兴奋地答道: “喏!弟兄们,把嫌犯押走!” 里面的几名男子快步冲出,把神色颓然的徐庶控制住,准备拿麻绳捆上。 徐庶就要被带走时,先前那供销社工人吼了一嗓子: “慢着!老丈,你要把嫌犯带哪去?就算是外地人,犯了律法,也要扭送民事委员会,莫非你想用私刑不成?” 第21章 蛀虫冒头 老汉怎么可能答应,真送到民事委员会上去审查,自己很难过关。 “就是二人斗殴这点小事,大过年的,何须劳烦各位委员呢?”老汉推诿道。 围观百姓可不答应,那可是民事委员会,多少百姓还没见过呢,纷纷说道: “这北方士子说自己冤枉,那就让他心服口服,不能坏了我们华府的名声,去民事委员会!” “同去!同去!” 热情的百姓们,裹着心绪不安的老汉、惊慌失措的大哥阿真,还有再次感受到峰回路转的徐庶,一起往番禺城内的民事委员会里涌去。 甚至连带着阿真手下的那几个小弟,原本还想溜走,也被百姓们抓住,说跑就是心里有鬼,没办法,只能同去了,希望大哥和大伯有办法吧。 华府百姓基本上个个都是武德充沛。 放那么多假,也不是纯给你玩的,每个公民,一年内必须有三十天在各县民兵委员会下属的各个军事俱乐部报到,寓教于乐,练习骑马、射箭、兵击、操舟、军事理论、医疗救护、工事构筑等技能,甚至不少人愿意整个假期都泡在军事俱乐部。 至于民兵轮流出外勤,前往境外基地,这些则是算在工作时间里的。 劳动有分工,工作有差异,生产力水平摆在这里,很难抹平。 但人生又不全是工作,工作占了一小半,剩下一大半还有娱乐、休息,这大一半也要大同化,甚至要反哺劳动上的不公,消解工作带来的异化,不断丰富业余生活,这是变革的一部分。 因此,华府的新六艺之一就是玩,乐器也好,钓鱼也好,不管是大雅还是大俗,只要不是拿压迫别人来取乐的娱乐方式,华府都不会禁止,如果能锻炼团队意识,强身健体或者锻炼思维,华府还会推崇。 所以经历华府教育体系,甚至只是在境内耳濡目染,一个人不经意间就会发现,自己变得允文允武,甚至十分“独特”。 这群人就是变革继续的传火者。 对于华府来说,山中贼算什么东西,土鸡瓦狗,插标卖首尔。 心中贼才是大敌,这个大敌,要靠着越来越多的大同化的黎庶,高举长明之火,去灼烧、去炙烤,让它在黎庶燃起的火焰中,缩成一团,不敢作妖。 正是在这样一群“独特”之人的坚持之下,徐庶的事闹大了。 到了民事委员会,那市场管理员老汉还想攀关系,民事委员同道一看就有鬼,经过一番彻查,终于还徐庶以清白。 这个走私团伙不小,窑厂那边也有蛀虫,市场管理员老汉放纵亲戚挖华府的墙脚,具体情况还要继续查。 民事委员表示会按规定对徐庶进行嘉奖,了解徐庶的需求后,民委奖励了徐庶一套朱雀军兵俑,其标志性的一整块生铁铸甲格外亮眼。 吃瓜群众陪着徐庶满意地离去,纷纷夸赞壮士好勇气,好勇武。 坏人等待着审判,好人得到了奖赏,一切似乎都顺利结束了。 笑着把群众送出门后,民事委员同道的脸瞬间就垮掉了,没有回番禺的民事府,而是直接要来一匹公务小马,骑着它径直往定海而去。 随着同道们积极性的质变,他们开始重新深入剖析眼前的变革事业,这一剖析不要紧,还真是阳光底下没有新鲜事,就华府这样一个冉冉升起的集体,已经在不起眼的地方生了不少蛀虫。 也许在土着眼里这没什么,可同道们清楚,当年你在房间里发现一只蟑螂时,那意味着在你看不到的地方,已经有了无数只蟑螂。 这同样也是个信号,提醒着各位同道,旧的斗争还没有结束,新的斗争就已经开始了。 番禺民事委员直接闯进了大本营,见到正在值班的韦恩。 韦恩正在一张地图前,一边翻看同道们送来的堆积如山的信件,一边在图上标注,做一个图面可视化的数据统计,看看这十年来,同道们觉得什么问题最严重,最要紧。 于是民事委员提了一张椅子,坐到了韦恩的身旁,严肃地说:“韦同道,我认为现在的华府,要么来一场大扫除大旋风,要么赶紧把能用监察体系给完善起来,让我们继续当海瑞,这不是个长久的办法。” 韦恩被这没头没尾的话给搞晕了,问清楚前因后果才明白,哦,原来是这么回事。 “百姓们的反应很好,要给足他们自己往前走的机会,这次只是他们被害虫的伪装给欺骗了,未能及时发现,大扫除大旋风我们还远远不够格,还是先把监察体系弄起来吧。” 依据韦恩做出的统计地图,再结合番禺民事委员的一线经验,二人得出了一个初步的结论: 民兵、红军太忙了,军警要分离。 韦恩又叫上了回到了定海大本营的军事委员周荣,三人一起商议了一个初步方案,准备发到各地方委员会征集意见。 军警分离的意见初稿送达地方的同时,交州诸侯的奏表也到了长安。 执掌尚书台的李儒拿到后,发现这是一只硬纸壳做的袋子,里面有一封给朝廷的奏表,还有一封韦恩写给皇帝刘协的私人信件。 李儒仔细看了三遍,看得脸上阴晴不定,拿不准主意,于是带着随从护卫,打马赶往董相国的“驻跸”之所——郿县。 董卓在长安城东修筑堡垒居住,又在董卓的封地郿县修筑坞堡,里面存放大量搜刮来的财物,并有三十年粮食储备。 董卓自己还说:“如果平定关东后,则可以雄踞天下,就算失败了,我也能守郿坞以养老。” 此刻,董卓正在和亲信属僚一起,边饮酒,边观赏歌姬表演,同时在董卓肥胖的身躯周围,还有两名美姬在为董卓斟酒喂食。 董卓恣意地咧开大嘴笑着,全然忘却了关外的烦恼。 这时,他一瞧见门外匆匆而来的李儒,就兴奋地喊道,其声震如雷霆: “文优!哈哈哈,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文优不是借口理政而无暇饮宴吗,快快上座!” “启禀主公,儒有要事不能定夺,特来寻主公做主。” 李儒迈步上前一礼,姿态很是恭敬。 董卓露出惊讶的表情,笑道:“何事难倒了李文优?我倒要好好瞧瞧,正好看舞姬也看累了,文优且近前来!” 第22章 神圣冲击 李儒恭恭敬敬地递上了交州送来的奏表和信件,然后跪坐于董卓身侧,同时示意陪侍的姬妾退去,李儒自己来给董卓斟酒。 董卓先看奏表,看着看着乐出了声,说道: “我原以为李叔寇也是这天下了不得的英豪,没想到居然自甘位居南海豪族之下,这样的人,怎么有资格做我董仲颖的敌手?” 李儒提醒道: “主公,那嘉禾亭侯自言与陛下年齿相近,也就是说其尚未加冠,就想当一州之牧守,未免也太不拿天下群雄放眼里了。” “那又如何?是先帝和那帮奸臣自己不察,封了个娃娃亭侯,今天之果,皆是昔日种下的因,他们交州人不怕惹人笑话,我去拦他们作甚? 士威彦勾结蛮部叛乱,交州军歼敌六万,平贼有功? 几个士家子大义灭亲,要出任武陵等地的太守? 嗯,还重建了建安郡和朱崖郡,还要改名叫琼崖郡? 名堂真不少。 开疆拓土? 夷洲岛上设东宁郡,南洋设都护府? 原来是来请功的,不错,不把心思放在与中枢为敌上,还算得上是汉室忠良。 准了,文优你自去拿玉玺,给他们发道圣旨。 况且彼辈还说什么要州牧与刺史并举,州牧理政,刺史监察,一山想容二虎? 好好好,正合吾意,本相国明天就给袁本初派个刺史,给孙文台派个州牧,我倒要看看他们如何应对! 啊哈哈哈~交州人着实有趣得紧呐。” 州牧、刺史并存,就意味着分权、内斗,在华府无所谓,都是对外的面子工程,内部的一应事务都是各个委员会在处理。 不论是少年州牧还是牧史并举,都是华府对汉室权威的冲击,让两汉四百年的“向来如此”的规矩,成为百姓口中的笑谈: 韦君侯就图一乐,真东西还得看委员会。 可关东群雄就不一样了,这一招下去,等于要将他们的治理体系一分为二,扎扎实实砍在他们的根基之上,自己已经跨州连郡地割据了,现在却要空降一个能约束自己的同僚? 一山怎容二虎? 长安还剩不少和董卓貌合神离的世家显贵,正好派去关东捣乱。 什么太尉马日磾、太仆鲁旭、大鸿胪韩融、少府阴修、执金吾胡毋班、将作大匠吴修、越骑校尉王瑰...... 董卓手里名单实在是太长了。 尤其是袁绍这种铁杆反贼,绝对会举起屠刀把,把这些来争权的朝堂显贵给宰了,董卓可太了解他了。 所以派谁去“高就”冀州刺史一职,董卓得好好想想,选哪个碍事的政敌上路。 董卓看完奏表,再看韦恩写给刘协的信,信封上面一句话,让董卓顿时感到一种反差感: “少年州牧写给少年天子的信?” 刚刚还是大事权谋,结果给皇帝的就这? 连毛笔字迹都是歪歪扭扭的,活像一个刚开蒙的孩童所写: 陛下,嘉禾亭侯韦恩,韦子莱,向你致敬。 最近吃得好否?晚间睡得好否?长安风景人物如何? 此世间的长安我没去过,但我自幼生长的交州是个美丽的地方,这里有万里碧波、千顷良田…… 先贤有言,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希望陛下能来看看这大汉的“大好河山”,如果来交州,恩必将扫榻以迎。 敬礼 董卓狐疑地看向李儒,问道:“韦小子这是何意?莫非想抢天子?” 李儒一开始也迷惑,一路上琢磨了不少,说出了自己的推测: “观其行文,不合礼法之处甚多,视其字迹,也像是孩童执笔,所以儒以为,就是字面意思。” “字面意思?娃娃州牧请娃娃天子去游玩?哈哈哈哈……若非此乃写给天子之信,我真想让朝堂诸公都看看,彼辈的反应定然很有趣。” 董卓放下信件,喝了一杯酒润喉。 李儒一边倒酒添杯,一边说道:“那此信是否要给陛下?” “给!为何不给?陛下倘若真起了想看看河山的心思,老夫就陪着他,陪着他去瞧瞧这乱世的模样!” …… 临淄城,原齐王府,现泰山大将军府,万物复苏,春意盎然。 后花园内,群芳斗艳,姹紫嫣红,泰山大将军就在此间同新纳的娇妻美妾们嬉戏玩耍。 “哎呀,妾身身上都被大将军给弄湿了,怎么办呐将军?” 一名妩媚貌美侍妾同臧霸调笑道。 臧霸淫声笑道:“哈哈,娘子莫急,我寻点东西给你擦擦。” 臧霸稍稍扭头,就看见包裹着听涛酒瓶身的包装纸,这纸比较吸水。 满意地将包装纸剥下,随意地扫了一眼,发现是一张华府印的《黎庶日报》,看日期是前一个月上元节那天的特刊。 头版大标题是《表彰番禺中学学生徐庶见义勇为,南海百姓仗义执言,协同破获陶俑走私团伙》。 臧霸只是匆匆扫过,没有细看,然后便将报纸揉成一团,在那姬妾如丝媚眼的希冀之下,拿去擦拭她身上的湿处,痒得她娇笑连连。 周围有一个颇通文墨的姬妾好奇,趴到臧霸的肩头上,对着臧霸的耳际气吐如兰道: “将军,上面写的是什么字,妾身为何认不全?” 耳边的轻风吹得臧霸心尖一颤,可随后他就一撇嘴,轻蔑地说: “都是些家长里短的琐事,也值得刊行天下,让天下人全都知晓?交州人就是格局小。” 姬妾扭头,朝向臧霸的面颊,继续幽幽地问道: “是首倡义军,入雒靖难的交州人吗?” 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似的,臧霸一把把趴在肩头的姬妾推倒在地,惊得那姬妾发出一声娇喘,其余妻妾也收敛了笑容与媚态,心惊胆颤地不敢目视这位泰山“贼首”的怒容。 “哼,每次出兵不过寥寥数万人,也配同拥兵五十万的本大将军比?” 臧霸有些愠怒地吼道。 自从全据青州后,不少亲近华府的将领不断来劝谏臧霸,告诫臧霸不要骄奢淫逸,朱雀军、红军做得怎么怎么好,泰山军做得如何如何差。 尤其是以勋晗、白皋这两个华府派头子,言必红军、华府,这么喜欢红军,你们咋不去投奔他们呢? 听得臧霸耳朵都快起茧了,搞得臧霸现在只要一听到华府、红军、朱雀军之类的字眼,就会心浮气躁,止不住的火气往上涌。 乱世之中,拥兵自立,不为名利,不为金钱,不为女人,那还能图个啥? 就算李叔寇、周伯均这帮家伙想当圣人,可底下的人呢? 没有金钱与女人,什么人能跟着他们干? 第23章 将军的恩情还不完 黄邵这些援青专家嘴上说着好听,华府的报纸上写着也好看,可臧霸不相信,他不相信,没有这乱世的战利品来激励,会有几十万乃至上百万号人甘愿跟着他们干。 臧霸越来越觉得华府这些人和那些世家大族的子弟很相似,满嘴的仁义道德,实际上…… 可能派来援青专家的都是专门挑选出来的德行高洁之人吧,他们实际上也是在践行仁义道德。 可前前后后两批专家,五六十个人,似乎无一例外地都是这般德行高洁之人? 一个两个也就算了,可连着几十个都是这般有操守、有能力的大好人,那他们成长的环境里也应当不乏此类人,否则也养不出他们。 越是细想,臧霸就越觉得华府的宣传很可能是真的…… 真想来口酒,一醉方休啊! 凭什么李弎这帮人,借着一些虚无缥缈的,理想,就能受到成千上万能人异士的追随? 而我臧宣高就只能靠着名利、金钱和女人,去笼络、收买一群贪得无厌的平庸之辈? 凭什么? 臧霸想不通,也不想想通,他很满意自己当下的状况,等到泰山众将在温柔乡里玩腻了,就带着他们往外面打。 北边的冀州,西边的兖州,南边的徐州,无论哪边都有数不尽的金钱与女人,等着泰山军去攫取。 他有五十万大军,如果再放宽点征兵标准,一百万也是能达到的,天下群雄加起来都没有他臧宣高势力雄厚,到时候鹿死谁手,还尚未可知也。 臧霸最大的理想不是扫平天下,取代刘协,登基称帝,他最希望在他攻下交州的那一天,大度地宴请李弎这帮手下败将,然后在那一天问问他们,到底是谁更胜一筹? 是你李叔寇虚头巴脑的理想,还是我臧宣高实实在在的霸道。 大部分泰山军的将校们都忙着享乐,而底下的大头兵却只有羡慕嫉妒的份。 甚至也有些人会感到很困惑,觉得这和将军们以前讲的太平道不一样,也和援青专家们宣扬的太平盛世和大同理想不一样。 仍旧有那么一小撮人,坚持自己的最初的理想,不忍看着战友们堕落。 就比如臧霸所记恨的那两位华府派首脑。 “黄团长,臧宣高那帮人已经彻底没救了,我们得早做打算。”泰山军的莲山将军,勋晗,急切地说道。 “是啊,老渠帅,这些人在山上还能过苦日子,进了城里一个个都妻妾成群、花天酒地的,完全把太平道的教诲抛之脑后,我们得同他们决裂!” 蒙山将军,白皋,同样也是十分着急。 这些泰山军内部的华府派,虽然掌握的士兵不过几万人,但山上大部分农民和工匠都倾向于华府派的主张。 尤其是当他们发现这样的荒谬之景时:曾经许诺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各家首领们,现如今只顾着自己先享乐,完全忘记了自己当初有福同享的诺言。 但他们又能出多少力呢? 绝大部分的人出于本能,都会是谁赢了帮谁,除非忍无可忍。 青徐的农民和工匠不能忍受吗? 当然可以,将军们只是多拿了一点,青徐百姓们比之前也能少交一点,也能多拿一点,只是没有当兵的拿得多罢了。 如此看来,将军的恩情还不完嘞~ 没有臧大将军,谁把那些敲骨吸髓的豪强胥吏给消灭干净? 没有臧大将军,谁把那些高高在上的汉廷官员给斩杀殆尽? 将军的恩情真的还不完,即便是援青团的专家以严密的逻辑地反复证明,青徐也能像华府那样,走上大同理想的道路,可青徐的局面是人家臧大将军带着泰山的弟兄们打下来的,他们不答应,下面的百姓怎好忤逆? 用援助团指导员郝宇的话来说就是,臧大将军没将华府给禁言,并且再把华府的印刷品视为禁书而封杀,你就偷着乐吧。 现如今,肉眼可见的,泰山军中上层腐化,基层离心,以后的军心和战斗力,恐怕就只能靠着战利品和封赏吊着,再也不复当年在青徐山间的,那种骄阳初升的蓬勃生机。 全程经历青徐黄巾上升期的黄邵心中万般感慨,最终只是化作一声无奈的长叹,说道: “管承将军那边什么情况?” 管承和他的海上派,一直对青徐黄巾的内部矛盾避而远之,专注水面,逍遥自在,但其体量摆在那里,让人不得不重视。 “管承那边情况好很多,毕竟是海上讨生活的,还是比较注重分配公平的,尤其是东海水师和东莱船厂,思想上和我们很靠近。”一直负责这方面工作的指导员郝宇说道。 莲山将军勋晗泼冷水道: “即便是水兵和船匠倾向于大同理想,可管承在内部同样也是是说一不二的,个人权威极大,他如果不点头,手底下也不会有人愿意跟着我们干。” “这个东海大将军,我还是比较了解的,他不得罪人,就算不愿意站到我们这边,至少也会做到两不相帮。”郝宇补充道。 话音落下,场面沉默了一阵,大家都在心里盘算着局面,苦思逆转之法。 最后还是黄邵先打破了僵局: “我还是觉得现在不是和臧宣高正式翻脸的时候,泰山军一路高歌猛进,我们却在后方公开表明反对意见,泼冷水,这会让基层的士兵和百姓们产生疑惑,甚至觉得是我们在拖后腿,如果臧宣高以后失利了,大可将错误推卸于我等,却将自己的责任撇得一干二净。” 一直有所迟疑的蒙山将军白皋,觉得黄邵的话简直是说到他心里去了,附和道: “没错,至少在臧宣高顺利的时候不能公开反对他,我们不能当他的替罪羊。” “那我们还是谨守山区?守山的话,别的没什么,就是和华府联络不方便,优质武器和护具,还有药品都很难运进来的。”郝宇问道。 黄邵拍了拍老搭档的肩膀,露出久违的笑容说道: “正如你老郝所言,如果管承还想继续当他的逍遥海王,那他就必然会对我们的援助通道行方便。当然了,希望也不能全部寄托在别人身上,把五莲山东边的东港给好生扩建一番。青徐交界地本就局势复杂,穿过去抵达泰山山区也不是难事,同时各个山区都要做好长期游击作战的准备。” “守山没问题,但如果臧将军败了,我们也得提前做好准备,尽吾之所能地拉拢更多败兵。”勋晗补充道。 郝宇点点头,赞同道:“确实,我去打个报告给大本营,请一支援军来,最好是机动性强的部队。” 第24章 华府无宁日 被远在青徐的同道们惦记着援军的大本营,如今正好遭了灾。 南洋起台风了,这一次的台风比最近十年内任何一次台风的破坏力都要大。 交州本地人早就总结出了看浪涌、看云、看晚霞等方式来预警台风。 可能不能预警是一码事,防不防得住又是另一码事。 这次台风对郁水三角洲的破坏不小,尤其是自治乡里和各个县城的老城区,普遍都是些粗制木构、茅草屋顶的老旧房屋,被这次凶猛的台风弄得一片狼藉。 不像集体村社受灾那样,华府从头到尾负责赈灾、修缮等一应事宜,自治乡里遭了灾,就得自掏腰包,自行重建。 华府方面除了可以提供不涨价的建材外,还会利用这个机会,凭着《劳动律》等律令,来收拾一下踩雷乡里的土霸王。 春渐渐深了,台风过境后,一些被吹得倒伏的绿植,也被人们慢慢扶正,满地的残枝败叶,也被清扫干净,幸存的植被,则在淅淅沥沥的春雨中继续茁壮成长。 番禺中学里用砖木水泥混构的校舍,在台风中几乎毫发无伤,徐庶在宿舍内欣赏了一阵窗外的春色后,继续伴着雨声,低头浏览今天的《黎庶日报》: “华南督政府大本营各委员家庭财产(100钱以上)公示(初平二年春) 交州牧,都督华南诸军事,监察委员会首席,韦恩,字子莱,未婚,财产:黎族木雕图腾1根(田独黎部族长黎丰于中平三年所赠),象牙柄蒲扇1只(林邑国国主于初平元年和谈时所赠),甲寅退化型黄色军犬2只(抱养村社退役军犬的幼崽)。 交州刺史,军事委员会委员,李弎,字叔寇,已婚,财产:渔阳白马1匹(时任长沙太守孙坚,于初平元年所赠),百炼精钢汉八面剑1柄(自制),坦途六型减震四轮马车1辆(自购),听涛酒(2年)3坛。 建安太守,经贸委员会首席,赵大,字伯达,已婚,财产:青州齐国临淄城十二顷豪宅1座(泰山大将军臧霸所赠,准备充公),虎皮羽绒1套(自购),雕花八卦罗盘1个(自购),蔡邕字画1副(自购),1:7人体医用解剖模型(华南大学医学教授华佗所赠,答谢对其家人的照料),虎鞭酒1坛(华南大学医学名誉教授张仲景所赠,答谢对其家人的照料)…… …… 各县将于初平二年五月一日之前,完成各督政委员、民选委员(包括自治乡里)的家庭财产公示,如有疑问,可前往当地民事委员会或者派出所(原巡逻铺)提出质询,欢迎群众的监督。” 徐庶花了半个时辰,把整整五页的公示给从头到尾地细读了一番,看完只有一个感想,那就是如果华府这些人不得天下,谁还配得上呢? 这时,宿舍的木门被推开,是徐庶的室友安灏,安季业回来了,浑身湿透,裸露在外的小腿上沾满了污泥,兴奋地说道:“元直,我们有口福啦,西边村里的水田放水,我捞了一箩筐的泥鳅和小鱼,一起去烤了吃?” 安灏是琼崖郡的黎族人,部族老早就跟了华府,安灏等于是在华府长大的,所以他有着华府人典型性情中的一种——活泼,热情。 “好啊,吃完一同去图书馆吗,听说颍川世家的藏书古籍已经印好送进图书馆了,季业可愿与我一同前去看看?” 徐庶放下报纸,坐在椅子上转头问道。 安灏不屑道: “都是些秦汉律法和经史子集,有啥好看的,倒是一本新书我听说很好看,叫《塞尔提克魔法师与崂山道士》,一到学校就全被借走了,等下我去外面的书店瞧瞧有没有。” “那个我也知晓,只是子不语怪力乱神,我无甚兴趣。”徐庶说道。 “子不语怪力乱神?那你咋对《神话志怪传奇》如数家珍嘞?哈哈哈。” 安灏捕捉到了徐庶的言语漏洞,毫不犹豫地“冲杀”而去。 “这……”徐庶哑然失笑,无奈地摇摇头,夫子还是爱说啥说啥吧。 “就是,谁还会拿民间神话、幻想小说这些东西当真不成,也不怕人笑话。” “季业啊,你是自小在华府长大的,所以不会被这些东西迷惑,但你可知华府外面的人世间,愚昧之人乃是绝大多数的,就连朝中诸公,都对那些神鬼谶讳深信不疑。” “哦,我也听过,中原来的移民先前就这样,看着村里的水车、曲辕犁还有改良稻之类的新发明,通通以为是神仙手段,解释清楚不就好了,我们小学也学过,掌握的知识越多,愚昧就越少,总能够改变的。走啦,烤鱼去,再不去等下就死了。” 徐庶起身,把椅子推进桌子下面,跟着安灏下楼。 看着楼梯间整齐的红砖掠过耳际,看着身前蹦蹦跳跳的室友,徐庶渐渐熄了去看颍川古籍的心,打算吃完烤鱼就去复习一下远程支援武器侦查这一课,那节课上,徐庶心惊胆战地登上了热气球,第一次飞到了天上,凭虚御空,俯视下方的浩渺大地,整个人都是懵的,故而没能集中注意力。 同样被热气球吓懵的还有骚扰交趾郡的南中蛮。 这些士燮花钱雇来的三千援军,一直到士燮被生擒,南中蛮都还没动身,甚至等到林邑国、扶南国这些邻国都议和之后,这些南中蛮才堪堪摸到交趾郡的平原地区。 一直守在这里的红军部队还以为他们不来了,南中蛮是真的拿大兵团会战当儿戏,盟友都投降一两个月了,他们才慢慢吞吞地进场。 他们靠着传承下来的行进经验,借着密林的掩护,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向平原边缘的聚居区靠近,却不知他们的行踪已经被红军培育的军犬给早早地发现了,特意放任他们走出密林,进入平原上预设的伏击圈。 这三千南中蛮,刚刚吹响号角,然后一窝蜂似的,尖啸着直奔前方的村寨杀去。 就在此时,村寨里升起了三个热气球,热气球上涂着面目狰狞的人形鬼脸,乘员还带了几支烟花上天,飞在半空中喷吐着火蛇。 南中蛮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半数人直接被吓得趴在地上,浑身上下颤抖个不停,嘴上也止不住地求饶。 剩下的一半人,原本战吼式的尖啸化为恐惧的尖叫,掉头朝着密林里逃去。 可早有红军战士堵上了他们的后路,身披重甲,手持斧戟、钢刀,毫不留情地收割这些入侵强盗的脆弱生命。 只有一名身强力壮的蛮族勇士,忍着腹间的刀伤疼痛,用力撞开了堵在他身前的两名红军甲士,然后带着身后几十族人从这个间隙里狼狈逃走。 第25章 反攻南中 这群逃出包围圈的蛮族勇士刚刚来到一处山泉边上,准备歇歇脚,喝口水。 一名衣着上的羽饰明显多于旁人的男子,提着一根沾了水的藤鞭,来到先前那名带头突围的勇士前,二话不说,先狠狠地抽了一鞭子,疼得那名勇士在地上翻了个身,趴着大口喘气。 “野壮,你这个野种!为什么要带头逃跑!” 说着,提鞭男子又是一鞭子抽在这名叫野壮的勇士的肩头,增添一道鲜红的渗血印记。 野壮疼得龇牙咧嘴,但就是不叫出声来。 一名年长的族人看不下去了,跪倒在持鞭男子身前,仰着头,流着泪乞求道: “少族长,如果没有野壮,我们都已经死了,你就饶恕他一次吧。” 少族长何曾不知道是野壮这小子救了自己的命,但他有收拾野壮,甚至是杀死野壮的理由: 野壮是一个野种,可他不是普通的野种,野壮是老族长的私生子,这个秘密知晓的人不多,但这些人都是族内的宿老,少族长根本动不了他们。 野壮天生神力,是族里出名的勇士,少族长为了自己以后的权势,不能再让野壮获得更多的威望,比如这次带领大家突围。 少族长必须打压他,先把突围定性为逃跑,甚至可以借此杀了他,一了百了。 可逃出来的这几十人,看样子都很感激野壮,少族长也不好惹众怒,于是再抽了一鞭子,丢下一句狠话: “野壮,你是虎蜒部最强的勇士,你都向后跑,谁还有勇气敢往前冲?这三鞭子给你个教训,希望你不要玷污虎蜒部最强勇士的威名。” 等少族长走远了,那年长男子才敢上前去检查野壮的伤势,同时担忧道: “野壮啊,你这伤口得用草药啊,不然会腐坏掉的,我去帮你向少族长求一点来。” 野壮咬紧牙关,拽住了年长男子的手,摇头道: “别去,金环叔,他不会给的,只能白白折辱自己。” 金环叔暗叹一声,愤恨道: “少族长心胸未免也过于狭窄,怎么老是和你过意不去呢?” 松了松手上的力气,野壮无奈,只能用越来越微弱的语气说道:“ 也不冤少族长,他有他的难处,要怪,也只能怪我是个野种吧。” 野壮自怨自艾的话还没说完,林间就射来几支弩箭,把周围几个警戒的族人给射翻在地,同时几声如同狼嚎一般的狗吠声传来,十来只军犬从密林中冲出,死死地把倒地的蛮兵按住,然后几十名红军甲士骑着小马冲杀而出,把还在休息中的蛮兵给冲得七零八落。 金环大叔赶紧把野壮拉到背上,拼命往密林深处逃去。 “金环叔,放下我吧,你先走,这样下去,我们都会死的。”一路颠簸,野壮渐渐无力挣扎,说话也气若游丝。 金环叔累得浑身脱水,可还是咬牙道:“族长嘱托我照顾你,我不会丢下你的,放心,我们都不会死的。” 不知逃了多久,身后的厮杀声渐渐远去,似乎是安全了,可还不等金环叔松一口气,他脚下突然一空,身子失去平衡,连带着野壮一起翻落山沟。 虚弱不堪的二人哪里禁得起这种折腾,双双陷入了昏迷,只在模模糊糊之间,好像听见几声越来越近的狼嚎。 看样子,二人生命的尽头,都将是一堆狼粪。 野壮做了个梦,梦见自己有了爸爸妈妈,有了很多玩伴,在族人的关爱下,大家快乐地长大,吃着最爱吃的蜂蜜…… 蜂蜜? 好甜啊,但不像是蜂蜜的甜,这是什么东西呢? 野壮缓缓睁开了眼睛,就见眼前有一位白衣老媪正在给自己喂食。 颤动着声带,野壮努力地发出声音来: “老媪,是你救了我吗?野壮多谢你了。” 说着,野壮还想起身跪拜,可浑身上下哪有半点力气? 白衣老媪示意他别动,虽然听不懂他说什么,还是笑着说道: “你醒啦,身体真好,肚子上擦了金疮药,不要乱动,是红军救了你,我只是个军医护士,要谢就谢把你背回来的战士,和给你疗伤的医生吧。” “红军?红军是谁,是一支军队吗?” 野壮小声疑惑道,他也会些汉话,不过他认为的汉话,更类似于楚语,是当年楚国开拓西南时流传下来的。 “红军战士是天下黎庶的子弟兵,是来替天行道,为民除害的,是为了太平盛世,为了大同理想而战的军队。” 老媪说着,脸上洋溢着自豪之情。 “噫?你这壮士,好生奇怪,不知道红军是什么,却跑这么远来打红军?” 野壮听明白了,是汉人的一支敌军救了自己,听这善良老媪的言语,红军应该是个好军队,居然愿意给俘虏用药,给俘虏喂糖。 只是自己为什么会来和这些好人为敌呢? “我也不知道,只是族长命令我们跟着少族长出来打仗,我就跟来了。” 老护士笑着,弯弯的皱纹看得野壮很是亲切,她安慰道: “傻孩子,别人要你去杀人,你就不问缘由地去杀,错杀了好人怎么办?” “这……” “放心好了,先在这安心把伤养好,红军不像你们那个坏族长,他收了我们这边一个坏头领的钱,所以才派你们来送死的,红军分得清好人坏人,你如果没干坏事,就不必担心。” “我逃跑的时候,不小心踩坏了一些田,我不是故意的,实在是没路可以走了,我不是坏人……” “这是小事情,等你伤好了,再去帮那些村民侍弄几天土地,他们会原谅你的。” “那就好,那就好……” 野壮松了一口气,刚刚苏醒,精神头也差不多用尽,随后又陷入了昏迷。 …… “郁林方向,牂牁郡诸部和华府来往密切,我们收他们在牂牁郡种的高粱、苜蓿等作物,关系还挺和谐。 至于硝洞,军事、外交委员们普遍不赞成效仿高粱、苜蓿这样的产业链经营方式,必须控制在自己手里。 近两到三年内,我们的工作重心都会在内政上,保守估计,闽浙赣山区有两百万百姓,等待我们的收容。 所以郁林方向可以派遣偏师,徐徐图之。 交趾方向,南中蛮主动来犯,我们必须强硬回击,保持我们一以贯之的刺猬、河豚形象,一碰就炸毛,不然周围那么多小势力,如果都觉得我们好欺负,然后一拥而上,蚁多虽然咬不死象,但影响我们的内部建设。 所以,必须施以雷霆手段,主力从交趾进讨南中,势在必行。” 大本营会议室内,韦恩正拿着指挥棒,对着一张挂在墙上的大地图做报告。 第26章 十三从军征 随着士燮倒台,交州内部再无敌手,华府需要再一次调整战略。 中原争霸有进度加快,烈度加剧的趋势,而尚未参战的诸侯,也在不断强化自身实力。 为了应对潜在的挑战,大本营决定扩军,将红军扩充至两个军,二万四千人,红水军组建南洋、东洋两支舰队,外加两个陆战旅,总共两万人,整个野战部队,合计四万四千人。 此次讨伐南中,将由红五军军长周荣牵头组建征南军,下辖两个旅,六千精锐,外加两万民兵作为辅助,同时由南洋舰队配合,控制仆水航道作为补给大动脉,调集船只数百艘,驮马两万匹,保障后勤通畅。 随着同道们的积极性发生了质变,韦恩如果继续待在琼崖种田,已经不能起到表率作用,因为他能教的已经教完了。 韦恩必须冲到第一线去,比如这次讨伐南中蛮,他就会担任参谋,随军出征,前往蛮荒之地和战士们同甘共苦。 韦恩虚岁已经十三了,解放前是到了可以结婚的年纪,现在华府的律令规定是城镇实岁十八,农村是前年十六,今年十七,后年就会提到跟城镇同一标准,以此来过渡。 这也是在人身安全、传统习俗和宏观局势之间找的平衡,既要保障男女青年的身体健康,又要考虑传统早婚早育习俗的惯性,同时还要兼顾华府需要大量人口这一形势。 韦恩已经长到了七尺高,经过大集体1.0的加强,和自己从未落下过的锻炼,韦恩的身体素质放在北方,完全当得上一句壮士。 可他是在华府,是在交州,红军战士大多都是在青少年时期,得到了均衡的营养补充,也接受了各种训练,到了壮年时期,一个个人高马大,力壮如牛,韦恩混在期间,还是显得有些小只了。 不过战士们也了解韦家主的事迹,没想到他这个农学专家还要随军出征,心下很是好奇,等韦恩来到军营里,大家纷纷过来围观。 “韦使君,听说你当了我们交州的州牧,怎么没见你的州牧府邸啊?”一名战士问道。 “与其建个什么破州牧府,不如在荆州云梦泽那多建几个抽水的风车,早日把云梦泽清理成鱼米之乡。” 韦恩满不在乎地说道。 “韦家主,你怎么来军队了,是打算去南中搜集什么良种吗?”一名战士接着问道。 “大家不用叫我使君、家主什么的,叫我韦子莱、韦参谋或者韦同道都行,咱南海韦氏就我一根独苗,这家主说出去怪好笑的,哈哈哈哈。” 韦恩带头调侃自己,惹得战士们也一块笑,无形间拉近了双方的距离。 “我和你们一起,不是去指手画脚给你们添麻烦的,我是和你们去同甘共苦的,你们瞧,我的箭射得真不错嘞。” 韦恩说着,摘下了身后背的铁胎弓,对准天上飞过的一只斑鸠,抬手就是一箭,正中斑鸠,马上就有边上的战士跑去捡来。 “好箭法啊韦同道,到时候攻南中蛮的城寨,我们掩护你射箭,哪个敢露头就一箭招呼过去,保准没多久敌人就会投降。”一名战士乐道。 韦恩也笑着说:“时代变了,哪还要靠神射手破城?新发的虎蹲炮大家练得咋样了?” “那家伙比烟花刺激,一打一大片,如果南中蛮的城寨都是木制竹制的,那他们就完了。”一名战士兴奋地说道。 “还有战象,用虎蹲炮对付南中蛮的战象,一打一个死,省得再像肆将军那样辛辛苦苦搞夜袭,结果自己还差点被大象给踩咯,哈哈哈哈~”另一名战士也笑着说道。 友军的糗事就是自己军中的笑料,大伙很快又开始讨论起龙骑旅的战史。 现在扩军之后,如果有需求,每个红军战士,都能配上一匹吃苦耐劳,性情温和的郁林小马,等于人人都是龙骑旅。 这时,去捡斑鸠的战士回来了,把羽箭和带血的斑鸠递给了韦恩。 韦恩接过,说道:“一只小斑鸠,也不好分,我去送给边上的小学,请孩子们吃。” 战士们于是笑着和韦恩道别,然后各自散去,期间没有一个人在意,韦恩想把猎来的斑鸠送给孩子的同时,其实韦恩自己也还是个孩子。 …… 交趾郡与南中地区的交界处,有一座关隘位于仆水河畔,名叫进桑关(老街)。 靠河的这一面城墙上还有燃着的火油尚未熄灭,朝向交趾方向的城墙上,一个被投石机砸出的巨大豁口赫然在目,边上还有虎蹲炮炸出的细密弹坑,令人一看就能想象到攻城战斗时是何等的激烈。 身着一整套筩袖甲,头顶一只凤翅盔的征南军参谋韦恩,来到被捆缚在地的进桑关主将面前,低头冷声道: “交州牧都督华南诸军事,韦恩韦子莱领兵入南中平叛,汝为何不开城门?” 进桑关主将被页锤抽碎了肩胛骨,一呼一吸之间都觉得疼痛,但还是咬牙道: “既没有天子圣旨,又没有益州主官的命令,我怎么可能放你们这些逆贼入寇南中?” 韦恩抬起脑袋,环顾周围战士,说道: “听起来此人乃是忠于职守之辈?” 几名战士点点头,可有一名战士不屑道: “忠于职守?他要是忠于职守,又如何会有三千南中蛮入寇交趾?” “嘶~对啊,你为何放南中叛军入寇交州,却反过来阻碍交州王师平定贼乱呢?”韦恩倒吸一口气,反问道。 “哪有南中叛贼,我怎么没看到?”进桑关主将也是回以不屑,不过是捏造的借口罢了,他岂会信? “让你心服口服,叶壮,过来,告诉这个玩忽职守的守将,你从哪里来。”韦恩招呼伤病初愈的野壮上前。 野壮在红军的照顾下,治好了疮伤,也认识到自己这次的入寇行为是不正义的,深感悔恨,同时为了报恩和悔过,他自愿充当红军的向导,也收获了一个新名字,叶壮。 给新兵取名,各级军官都是驾轻就熟,甚至很多战士也会一两手,把新兵们张狗蛋、王麻子之类的,重复度过高的名字,改成一个说得过去的式样,避免有人喊军犬、战马的时候,一堆战士转过头来以为是喊自己这一尴尬局面。 叶壮一副轻装打扮,唯有满面纹身体现出他南中蛮的身份,和进桑关主将一番对质,将进桑关主将驳斥得哑口无言。 “按照军法,汝一时失察,致南中叛军潜越关隘,依律当斩,可你不是本州牧的下属,我也未曾假节,故而暂且将你收押,留后处置,你服不服?”韦恩顺势问道。 进桑关主将耷拉着脑袋,低声道:“服,任凭韦使君处置。” 见进桑关主将服软,韦恩继续道: “好,现在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我们交州军是替天行道的正义之师,想必你也对红军的的仁义之名有所耳闻,可进乘百姓懵懂无知,对我军多有误会,你来出面安抚一二,如果做得好,红军自然不吝赏赐。” 第27章 入南中 征南军的战略分为两个阶段,第一个阶段就是打到滇池,控制滇池附近的千里沃土。 第二个阶段则是打到叶榆泽(洱海),然后进一步抵达金沙江,打通入蜀的快速通道。 过了进桑关,向西北一百里就是进乘县,再向西北一百里,就是位于蒙自盆地的贲古县,贲古县土地平旷,气候舒适,自战国楚威王将军庄蹻(jiǎo)攻取滇池以来,汉夷杂居,十分和睦,是一个极具潜力的发展支点。 等到了贲古县,距离滇池就不足三百里了,按照征南军一日四十里到六十里的山丘地区进军速度,六七天就能抵达。 位于全军最前方开路的有几支侦察队,和一支负责修整道路与桥梁的工程兵部队。 韦恩就在一支侦察队里,他带着自己养的两只准军犬,大黄、老黑,是红军标准军犬的后代,各项能力有所退化,但也勉强够用,故而能够当一名御兽侦察兵。 韦恩身侧还有一名天赋异禀、武艺高强的同道负责护卫,名字叫做金兑。 华府的侦察部队主打一个动物朋友种类丰富,乍一看还以为是动物杂技团。 骑马、遛军犬算是画风比较正常的,比较奇葩的有,驯鹰的,放鹿的,养海豚的等等等等。 海陆空三军齐全,全是大集体1.0的副产物,唯一的缺陷就是繁育困难,目前相关的科技研究人员,只是集中精力解决了最实用的两种军用动物的育种——战马和军犬,下一步准备改良一下耕牛和奶牛的品种。 叶壮和金环也在这支队伍里,担任本地向导,他们的部族虎蜒部是滇池周边的一个大部落,对这一段路很是熟悉。 韦恩也不忘来拉拢这两位本地人: “二位向导辛苦了,来吃点华府产的蔗糖恢复恢复体力吧。” 叶壮金环二人,一开始也不知道,这个面庞黝黑,稍显稚嫩,身高与自己相仿,比红军战士普遍要矮半个头,看起来只是个长年于田间劳作的,平平无奇的俊少年,举止间却自带一股远超年纪的英气,居然就是堂堂的交州州牧? 后来和身边战士闲谈才清楚,长安有个少年天子,深居宫城,不问政事;交州有个少年牧守,深入不毛,哺育万家。 叶壮看到韦恩手里装蔗糖的袋子就双眼放光,可金环是见过世面的,官话也说得十分流利,用比对老族长还尊敬的口气推辞道: “韦使君这是折煞我了,我们这些蛮夷,哪敢吃韦使君的东西?” 韦恩一笑,乐道: “你们在交趾养伤期间,吃华府百姓的,用华府百姓的还少?不差我这一点,我韦子莱认为你们值得结交,难道二位反而看不起我吗?” 对于自己人,韦恩可以待之以平等、友爱,可对于外人,韦恩则要把架子摆足,也不是说什么畏威不畏德,而是不想对牛弹琴,对瞎子抛媚眼,用诸侯的身份以上亲下,效果会更好,效率要更高。 叶壮金环二人连称不敢,韦恩于是顺势把糖塞到了叶壮怀里,然后把二人对面一块石头上的蛤蟆驱走,再一屁股坐了上去。 “韦使君,我们部族以后也能做出这种糖吗?”叶壮一边吃着自己最爱的甜食,一边问道。 “当然,二位也到交趾的那些自治部落参观了,种粮食,交州粮价低,你们再经过族老一盘剥,所剩无几,但如果种甘蔗、高粱这种经济作物,必种粮赚得多得多,你们就可以慢慢富足起来。” 韦恩说着,往自己嘴里也扔了一颗形状不规则的蔗糖。 水资源丰富就种甘蔗、橄榄,不丰富的就种高粱,山里、平地里都能种,唯独不需要你们这些自治乡里、部落种粮,反正利润也低,卖经济作物的钱,不能成倍地买来粮食? 哦,华府粮食限购,自治组织按人头数配额。 那没关系,卖经济作物卖了大笔的钱,都可以用来消费奢侈品嘛,族老啊宗老啊平日里那么辛苦,多享受享受怎么了? 至于说底层眼红,眼红你不知道奋斗成为人上人嘛? 自治的百姓要学会去争,而且要争得光芒万丈,争得第二天能登报,让全天下都知晓。 还可能觉得隔壁的集体村社过得更像个人样,家里小孩从学校回来就讲别人的好,读完书就再也不想回自治的老家,又或者立志变革家乡的,华府都会提供便利,润隔壁也好,深入斗争也好,华府都支持。 华府用一条“改稻为甘蔗、改稻为高粱”的利益链,绑住这些“深孚人望”的地头蛇们,同时又通过控制粮食,来断绝他们自立的根基。 再用财富跃进式的增长,来考验这些平日里备受爱戴的地头蛇们,兜里有钱了,你们要不要考虑放肆一点? 又或者考验小蛇们,你们家里暴富了,打不打算欺男霸女、为非作歹啊? 老蛇们大部分还知道些分寸,可小蛇们懂什么,到时候自有抄家、连坐、私改公的一套连招招呼上来,小蛇们也算是为变革做贡献了。 至于说仙府带动后幅,笑希勒,先篡改一下基尼系数的定义吧,超过0.5越多越好,那样就能赢麻了。 叶壮也是一条小蛇,只是他自己不知道罢了,唯有身边的金环叔清楚。 临行前的头一个夜晚,老族长跑到他的屋子里,说出野壮是他的孩子,请金环阿弟多多照拂,不要让少族长害了他。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金环本就喜欢野壮的性子,所以拼了老命也要护着他。 这次出征,虎蜒部的精锐算是全军覆没了,听说少族长会不会死,全看虎蜒部老族长对华府的态度。 为了避免老族长的两个血脉都折损在交趾,金环强行拉着野壮去当向导。 野壮一开始还不愿意,不想带着外人去入侵自己的家乡,金环只好开导他,你我都是汉皇治下的平民,这是官军,哪是什么外人? 况且红军素有贤名,所过之处,皆是一片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情形,他们给百姓带来更加富足的生活,还有更加智慧的知识,平时虎蜒部想请都请不来,今天必须抓住机会。 野壮用他单纯的头脑一想,似乎是这么一回事,于是野壮成了叶壮,引导着征南军一路翻山越岭,炮火轰隆,过关斩将,来到了滇池城下。 第28章 争南中 滇池官吏已经听说交州牧因为南中蛮入寇,提三万南海仙师雷兵,前来益州郡兴师问罪,一路上攻破城池、城寨无数,行进间有天雷神火相助,无人能挡。 于是乎,这些官吏很麻利地就出城乞降,倒是韦恩一番宽慰,说自己都督华南诸军事,这益州郡理当受他的管辖,他此次来,只是巡视自己的辖区。 只是有些贪官污吏,勾结地方,四处劫掠,被韦恩严格处置。 滇池的官吏们表现不错,作为上司,韦恩当场嘉奖出城迎接的官吏们一人一小瓶白净如雪的细盐。 同时许诺,以后表现好,韦恩帮你们升官,交州遍地超过十万人的县,去交州的花花世界当县令,绝对比在南中这山沟沟里舒服。 益州郡太守你也要用心王事,我韦恩同陛下神交已久,私下书信不断,意气相投,交情莫逆,让你位列九卿,入值尚书台都是一封信的事。 众人当场拜谢,一片上下相和之景。 没想到来的不是煞星,而是财神、恩公? 这个得用心服侍了,别再说什么少年州牧不少年州牧,能给下官好处,甚至还能提拔自己到一个肥差上的领导,那就是青天,韦青天! 不过这些官吏们不知道,在南中这穷乡僻壤能当土皇帝,到了繁华的交州,你就只能老老实实地啃家族,钱捞不着,消费却如流水,甚至稍不注意,习惯性地欺凌下人还会获罪,等于好不容易升官去了一趟交州,最后落得个人财两空。 跟随征南军而来的,不只有太平道的天雷,还有学校、诊所、农技站,和南中地区光明的未来,一张张大饼画下,韦恩表示要将南中建成第二个交州,让滇池的本土地头蛇们很是心动,至少他们已经听说了,牂牁郡那边不少的部族首领,自从和华府做生意后,个个油头满面,穿金戴银,珠光宝气的。 南中汉家豪族、夷民部族可把韦君侯给盼来了,此生只恨未能早识君侯,以至于荒废了多少时光! 可等到韦恩说要减租减息时,这些头领们又一个个犯了难了,脸色跟便秘了一整周似的。 早就算好了这帮子土皇帝的尿性,韦恩拿出一张表格,上面已经算好了减租减息的亏损,和同华府贸易的盈利,当下属“牛马”超过四十人时,前者就开始远远小于后者。 “所以,诸位乡贤,莫非家里连四十个丁口也没有吧?如果没有,何必再麻烦你们呢,就让官府的吏员们费点心思,把这点人给管了吧,谁要是不答应减租减息,跟着华府一起发财双赢的事就没他的份。” 韦恩讥讽道,满脸倨傲的神情,活脱脱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诸侯模样。 看得坐在韦恩身侧的警卫员金兑目瞪口呆。 好家伙,难怪让韦恩来出这个头,演啥像啥,是真能吹啊。 先前人刘协回你信了吗?还相交莫逆,也就忽悠边郡官吏了。 现在又扮上强势权贵想要压服豪强、部族? 金兑不看好,说不得最终还得是战场上见真章。 见在座的乡贤们说什么急不得,慢慢来,韦恩冷哼一声,继续道: “知道为什么牂牁郡人富有,而你们益州郡却穷得叮当响吗?用我老家的话就是,食粪都赶不上热的,他们有牂牁江的水利,你们也有仆水的水利,他们那是望不尽的群山,你们却有滇池周边的沃土,这都比不上?我都为你们害臊。这样吧,七日,七日之后,本侯在滇池城等你们的回复,过期不候。” 等回到征南军的营地,韦恩放松下来,摇头道: “还以为把利益关系讲清楚,他们就会妥协呢,这就是封建土财主吗,真是油盐不进。” 周荣面甲下的嘴角一歪,笑道: “我就说你做那表格白费功夫,这帮乡贤们甭管看得懂看不懂,他们只在乎对下面的控制,毕竟我们来者不善,他们也要担心我们是来夺他们的基业的。” “这个倒是歪打正着地猜对了,他们的直觉不错,我们就是来夺他们基业的。只是不像进乘、贲古两县,和我们交战了,我们自然能处置败者,滇池这边的人,这么配合,又比较识相,还真不好现在下手。” 韦恩说着,略感遗憾,为什么要出城相迎啊?跟征南军干几仗,然后征南军放几个天雷,再把领头的提到闹市炮决,益州郡谁还敢不服? 现在服软了,华府再来喊打喊杀,以后还有谁敢投奔华府呢? 但没办法,前面抵抗征南军的城池,都被华府清算了一遍,落在后面的,自然也不会硬来。 正愁该从哪里下手,来瓦解“顺服”的益州郡人,一封急报送来: 虎蜒部因为青壮远征全军覆没,致使本部空虚,周边几个部落一合计,就把虎蜒部给瓜分了。 “好!......好胆!” 虎蜒部不少青壮还在征南军里面效力呢,韦恩也不好过于幸灾乐祸,当即改喜为怒。 真可谓是瞌睡来了送枕头,不过想想也挺合理的,羁縻蛮部的秩序就这样,先前你还有交趾太守士燮的关照,现在士燮倒台了,自家主力也全折进去了,留着这样一块肥肉不吃,简直是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虎蜒部已经投降华府,成为华府治下的自治部落,这些蛮部打虎蜒部,就是在打我们华府,伯均,我们是不是要自卫?”韦恩佯怒道。 周荣瞧不见面甲之下眉眼的神态,只是点点头,说道: “没错,我军得为华府百姓讨回一个公道。” 分清要收拾的部族有哪几个,周荣就开始安排任务,韦恩分到了一个小部族,带着两个屯,两百人去攻打那个小部族。 目前,征南军每个队配有一门虎蹲炮,一个屯,每一百人就有两门,韦恩分队有四门“大”炮,全都让郁林小马背着,两百名战士,也都骑着一匹小马代步,如疾风一般赶往任务地。 叶壮和金环二人也在韦恩的队伍里,二人不会骑马,只好轻装快跑,因为报仇心切,二人一直冲在队伍的最前方带路。 韦恩养的两条准军犬,大黄和老黑,则在路边的树丛、灌木中跳跃飞奔,充当队伍的斥候,侦测敌人的动向和探清路边有无埋伏。 一路上很是顺利,韦恩等人来到了一处建在山谷里的木寨,山腰上、山顶上,身着藤甲的蛮兵早已严阵以待,准备依靠地形,居高临下地防御征南军的进攻。 第29章 炮打出头鸟 “仰角42°,装药量100%,一号炮位试射!” 四门百斤重的虎蹲炮被红军战士们从马背上卸下,放置后的外观如虎之蹲踞,故而得名,受限于材料和工艺,百斤重是目前小型化的极限。 炮兵组成员根据观测员的数据调整支架角度和装药量,训练有素的炮兵组,一分钟可以发射三次。 此型虎蹲炮射程可达四百步,有效射程也有三百步,已经超过了汉军所用的大黄弩,和红军目前所用的高达六七丈的配重投石机相仿,仅次于红军新研制的,由三张弩臂组成的八牛弩。 面对距离不过三百步远的木质寨门和寨墙,四门虎蹲炮一轮试射就正中靶心,把寨门打了几个大洞的同时,还把守门的蛮部勇士给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地逃走了。 全副武装的百名红军战士,缓缓跟着炮火,稳步上前控制住寨门,同时让叶壮和金环上前劝降,免得这些蛮部人跑得漫山遍野都是,抓都不好抓。 炮兵组抬着虎蹲炮继续向前,韦恩带着一个队留在后面做预备队。 一切看起来十分顺利,可当炮兵组行至寨门口时,原本空无一物的山崖上,突然冒出了二三十蛮兵,抱着决死之心,点燃了毒烟草堆,推下山崖,毒烟瞬间笼罩了炮兵组。 早在目睹孙坚用烟雾熏人来攻城后,红军就做出了应对化学武器的预案——活性炭面罩。 简易版面罩就是一个木质口罩,前面有装满活性炭的猪鼻,边缘用多层麻布重叠包裹,使得面罩稍稍有点弹性,能和面部贴合得更紧密。 全覆盖的面罩,则会使用玻璃镜片,可当前制作玻璃的技术还不是很成熟,成品率不高,目前也靠着桐柏山的纯碱矿解决了原料的短缺问题,制作工艺还有待改进。 此次出征南中,全军各级参谋、军官和士兵,开了很多研讨会,想到了成百上千种意外,其中就有传闻南中蛮善使毒烟这一点,攻坚部队必须携带防毒面罩,没有足够的全覆盖面罩,也要配上简易版。 这个问题应该不会大,在化工制毒气之前,也没听说有啥毒烟杀伤力大的,毕竟从前的毒烟毒雾密度都比空气小,很快就被大气稀释,而化工生产的大密度毒气,则会聚集在地面,保持高浓度和长时期的杀伤力。 只是为了战士的安全考虑,添加一些力所能及的防护罢了 所以炮兵们抢在毒烟弥漫之前,就戴好了防毒面罩,并且在队长的指挥下,放弃重武器,优先保住人员,向后撤至安全地带。 殿后的韦恩一看形势不对,赶紧带着一半预备队支援上去。 毒烟刚刚稀薄一点,这些蛮族死士就从山崖上爬到了地面上,忍受着残余毒烟的呛人的难受,先用尽全身力气拿刀去砍那些被红军战士丢在原地的虎蹲炮。 只听一声声金铁交加之声,虎蹲炮纹丝不动,倒是蛮族死士手上的刀却磕坏了好几把。 几名蛮族死士俯身下去,想把虎蹲炮抱走,却不想一门炮百余斤重,圆柱形的炮身一时也找不到好的用力点,一个精瘦的蛮兵只能勉强抱起,虎蹲炮就不住地往下滑,边上的死士赶紧上来搭把手,想把合力把虎蹲炮抬走,韦恩射出的利箭也到了。 韦恩在马上射出一箭,第一次射人,他的箭不是很稳,羽箭擦着第一个俯身抱炮的死士脖子边擦过,带出一道皮肉,疼得他下意识地一收手,结果就再也拿不住虎蹲炮,死沉的炮口重重地砸在他的脚面,痛得他先是一跳,可重物压着,他如何跳得起? 继而便摔倒在地,赶紧用另一只脚拼命去把炮给蹬开。 韦恩骑着小马冲到十步远的地方就立刻翻身下马,深吸一口气,朝敌人射出了第二支箭,这支箭避开了蛮族死士坚硬的藤甲,直直地钻入了一名死士毫无防备的后脑,一击毙命。 开张了。 其余二三十蛮族死士眼见敌军援兵杀到,可数量也不过区区二三十,当即弃了坚不可摧的虎蹲炮,转而不要命地冲向了韦恩。 韦恩丝毫不慌张,就在他第三支射向敌军面门的箭被敌人用刀格挡开之后,警卫员金兑带着二十五名预备队战士,分成三个小阵,像三叉戟的三根戟尖一样,同时朝着毫无阵型可言的蛮族死士们杀去。 这些勇猛的死士,如果侥幸躲过弩箭的射击和长矛的刺击,那么接下来迎接他们的就是无坚不摧的三棱斧戟,挨上就几乎会瞬间失去行动能力。 如果这个蛮族死士格外英勇,继续格挡开了三棱斧戟,那么他就会面对红军小阵最前方的两名持盾好手,面对着甲目标,他们另一只手上则拿着一柄,随着红军北伐而闻名天下的页锤,精通近身格斗的他们,将会和这名武艺高强的死士对峙。 与此同时,斧戟手也会赶紧调整支援,而后排的弩手则会移步上前,直接贴面射击,让这种高手体会一下,什么叫三步之内弩快。 显然,这群蛮族死士几乎没有这种高手,只有一人冲到了盾兵面前,只是和其中一人过了一招,就被另一个人给抽碎了大臂,然后一支羽箭射穿了他的一边脸颊,一团红白之物顺着箭杆流淌,转眼间就死得不能再死。 解决掉这群伏兵死士,炮兵迅速回到阵地,抬起虎蹲炮进入营寨,继续为里面攻坚蛮族族长的石质碉楼提供支援。 有了先前的伏兵教训,韦恩不再放心让炮兵单独行动,于是带着这半支预备队,继续护卫在炮兵组左右,同时让另外半个预备队上来守卫寨门。 刚进寨子,韦恩就碰上过来催炮兵的几名战士,这些战士身上的胸甲上划痕很多,有一名战士保护脖颈的札甲顿项上,还插着一支撅断的箭杆,多亏了南中得天独厚的好气候,让红军战士们在夏天都能穿得住两三层铠甲。 这群突击甲士们,一个个跟人形坦克似的,横冲直撞,无人能挡,可还是奈何不了寨子里最后负隅顽抗的石质碉楼,于是派人过来催促炮兵的支援。 得知前线亟待支援,韦恩领着预备队也上去搭把手,帮着炮兵组加速前进。 绕过几排人去楼空的竹屋,众人来到了一个开阔地,前方已经有不少战士,借着竹屋、树木等掩体,和碉楼里的残余蛮兵对射。 只有几十步的距离,虎蹲炮直接对准直射就行。 韦恩则同预备队战士一起,从周围的竹屋里拆来门板,给炮兵阵地做掩体。 刚安插好一扇门板,韦恩正准备去拿另一扇门板,最边上的一门虎蹲炮,不知是射击过于频繁,还是真的被先前的蛮兵死士损坏了,发射时炮身的一根铁箍崩裂,几颗铁屑好巧不巧,直奔韦恩而去。 第30章 死则死矣 “哟呵,韦侯这是破相了?” 周荣看着脸颊缠着绷带的韦恩,调侃道。 当时虎蹲炮一响,碉楼里就打算投降了,等到重型木门被炸碎,突击甲士们一冲进去,就看见匍匐于地的蛮族族长和残存的蛮兵,韦恩分队得以顺利地攻下了蛮寨。 没有阵亡,伤得最重的就是韦恩,韦恩穿了改进版的筩袖甲,增加了裙甲,防护一直延伸到了小腿,很好地挡住了溅射而来的碎铁屑。 可韦恩不像周荣,整天戴着一张鬼面面甲,所以韦恩毫无防护的面部就遭了殃,铁屑一过,韦恩左边脸颊就留下了一深两浅三道长长的伤口。 韦恩就这样成了韦老疤,以后笑话刘表是刘老八的时候,就会自动甩出一发回旋镖反伤韦恩。 但他无所谓,好像有几道不痛不痒的疤痕还更加光荣似的,华府也高兴,韦恩火线救援,英勇负伤,多好的宣传题材啊。 只是汉末的大风气容不得这些,士人看重风度、仪态,很在意外貌。 原时空里,就连平日里风趣幽默的孙策,都是因为激愤于面部伤口毁了他的容,从而崩裂伤口,化脓感染而死。 韦恩小心地控制嘴角,不去扯动脸上的伤口,无奈道: “没破伤风就万岁了,前线战士真是太艰难了。” “想改天换日,就得付出代价,我们只能尽自己所能地减轻损失,加强保障。” “确实,为了理想,为了亲人家乡而死,总比死于饥饿,死于疾病,死于屠刀更有意义。”韦恩表示赞同。 攻下了这几家蛮部,加上已经被覆灭的虎蜒部,都将成为华府在南中地区的模范试点,让南中各族百姓们看看,当华府的人民,和当益州郡治下的百姓,或是蛮部的百姓和奴隶,还有豪强的佃农和附徒,到底有什么不一样的。 有了对比才有伤害,相信时间一长,南中各族百姓就会看出,平时伪善的中间商们,究竟从他们手里拿走了什么。 韦恩继续问道: “用于制作虎蹲炮的钢材是不是还不够好,其他部队有没有炸膛的现象?” “兵工厂测试过,目前炮钢材料还不是很理想,建议发射400次就回炉重铸,第一次战场炸膛给你碰上了,你的运气实在是太好了。” “所以如果我死了,会怎么样,你们怎么办?大集体又会何去何从?会有新的锚定者吗?” 韦恩突然想起,自己是大集体的锚定者,还从来没有考虑过如果自己死了,会发生什么。 “还能怎么办?同道们会和大集体失联,大集体用不了,不会再有新的同道们来到这个世界,以后就要全靠华府当前这点同道。没有你,我们也会继续变革。” 周荣轻松地答道。 “哎,我还是惜命一点吧,没有大集体,你们以后的路也很难走啊。” 韦恩说到这里,心里略微有些惆怅,好像看见了华府的终点似的。 “那又如何?没有大集体,难道变革就进行不下去了?大不了我们把先锋队政党化,明面化,加强集权,然后强行灌输,揠苗助长,最后就算我们这一代失败了,我相信往后一两百年内的时间里,赤旗也将如闪电般归来。” 周荣坚定地说道。 “尽量少插旗吧,闷声才能发大财,别又成了乌尔班大炮这种因果律笑话。” 韦恩拿一则让精罗落泪的笑话来缓释沉重的气氛: “听说你还和济平约定,打完南中就回去结婚?你们这对冤家是真的心大,这种话也敢说。” “我们是坚定的唯物主义战士,不在乎这些,就算万一,那也是死则死矣,没什么好大不了的,没理由战士们能牺牲,我这个将军就不能死,而且还不用担心后继无人,李肆、石敏学和公孙毅这三个家伙,都有大将之才,以后有他们领军,我放心。” 周荣看似嘴上满不在乎,可韦恩还是听出一丝不舍,不论是个人方面,他与爱人尚未完婚,还是集体方面,没机会看到最后的胜利,周荣都有放不下的缘由。 但他又必须无畏,因为他是一军之首,是华府红军数一数二的名将、猛将,无数的战士、工人、农民和学生都看着他,拿他做榜样呢。 同时韦恩也必须无所畏惧,他影响着华府当前的同道们的积极性,这三千多处水源地、三千多台发动机,是华府高速向前的保障。 就算死了也没关系,正如周荣所说,大不了我们的征程延续上百年,上千年,最终胜利的曙光,终将浮现。 而同道们这一团团闪耀在历史长河之中的绚丽闪光,将流传在人们的口口相传里,记载在刊行天下的书报中,雕刻在千年不朽的石碑上。 这些闪光,将照耀一个个奋起反抗之人,一个个心怀大志之辈,用汗水和鲜血,铸就新的变革之路。 甚至很多人,只要远远地看上一眼这些闪烁之后残留的余烬,也会变得不一样。 就比如孙坚,越发地轻视天下群雄,越发地轻视本地豪强,终于在曹操持续不断的打击下,在豫州、兖州豪强不断地骚扰下,孙坚在中原站不住脚根了,带着四万疲师,从叶县方城通道,狼狈无比地转进南阳。 孙坚也收到了华府从泰山军那边传来的信,表示愿意援助孙坚继续战斗,希望孙坚能打下一个港口,黄河也好,淯水或是汉水也好,或者打到徐州边上,总之,打到一个双方能大规模运输货物的地方。 有曹操拦着,孙坚摸不到黄河和徐州,于是只好回头去南阳,去攻打断他后路的荆州刺史刘表。 南阳豪族和孙坚有旧怨,当年孙坚在南阳对他们是又杀又抢的,他们一直怀恨在心。 这不,孙坚这冤家又回来了,南阳豪族不敢动孙坚,因为孙坚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还带着四万精锐,南阳豪族被打怕了,根本不敢惹这头猛虎。 他们不敢对付,可刘表和他的荆襄集团不一样,孙坚诸侯屠夫的名声实在是太响了,他们不敢放任孙坚通过荆襄。 于是南阳豪族早早地就给南边的襄阳城报信: 破虏将军,乌程侯,领豫州刺史孙坚,带着四万百战精锐,杀回荆州来啦! 第31章 偷渡接头 酷暑时节,在荆襄地区乘船行舟,是一件很煎熬的事情。 天气热得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蒸笼之中,阳光像火焰一样无情地炙烤着大地,密布的水网水泽不断升腾着,空气中弥漫着沉闷和燥热的气息。每一缕风都带着热浪,仿佛是从火炉里吹出来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树叶在烈日下无精打采地低垂着,就连两岸的蝉鸣也显得有些无力,可水面上却依旧是行船川流不息的热闹盛景。 从初平元年,交州北伐军路过荆襄开始,荆襄南北的贸易就再次繁盛了起来,北上的货船满载着食盐、工具、家具、羽绒、香料、珍珠、琉璃、玳瑁、珊瑚等等数不尽的交州紧俏物,去赚取巨额利润。 但就食盐这一项,华府有意识地开展价格战,甩出300钱每石的价格,每年能供应荆襄四十万石的数量,这还是防着荆襄人当倒爷的克制结果,每年的贸易额都在1.2亿钱往上。 看得西蜀和江东的盐商目瞪口呆,自家船里的粗盐都准备卖四五百钱一石,更别说交州还有精装的雪花盐。 为了避免血本无归,这些商贩无可奈何地,以两百来钱的价格把盐货脱了手,就此狼狈地退出荆襄食盐市场。 更有甚者,有江东商贩来找华府的商团,问这些食盐可否销到江东去,他们负责打开商路和零售,画大饼说,两家合伙,每年赚他两个亿。 细问一番才知道,这是江东四大家族之一的吴郡朱氏,子弟朱治目前是孙坚手下的一员大将,和交州人也算有同袍之谊,于是双方很快进入了细节敲定阶段,全然忘了先前和华府的贸易冲突,还有江东四大家族之间,同气连枝的情谊。 没办法,利润实在是太大了,就算是绞绳也是愿意买卖的。 南下的船也不会空着,满载着粮食……一般只有粮食,随着改良稻、双季稻种植法、新式(贝盖洛尔)堆肥法在大汉的推广,长江两岸几大产粮区,西川、江汉、鄱阳、淮南和江东地区的粮食产量,普遍涨了一半。 即便是华府控制不到的地方,也因此不知多养活了几百万、几千万人。 多余的粮食本地人也吃不完,西川的则贩进南中、关中和雍凉地区,同时,蜀商和蜀地豪族也开始修缮和拓展上述运输道路,以求降低成本。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原本沿长江东下的传统商路,除了蜀锦和良木,已经几乎没有利润可言了,仓库里成山的粮食也不能任由其烂掉,不如卖去缺粮的关中和西凉,那里的粮价曾一度飙升到几十万钱,现在也是数万钱每石,即便是路上损耗一半,也几乎可以做到一本万利,比酿成酒再去售卖还挣钱。 当然,大部分蜀商暂时还不知道,董卓在关中发行的是粗制滥造的小钱,溢价很是严重,并且西凉兵手脚可不干净,等他们进了关中,就会见识到真正的乱世了。 华东产粮区的余粮,大多销往北方,或者被酿成了酒,而荆襄的粮食,就正好上了交州回程的空船。 除了南下的运粮船,汉水江面上还有南阳来的矿船,就连刘表麾下最顶尖的两个智囊——蒯越和蒯良,也搞不清楚,华府要这些易碎的白石头干什么吗,所以也没有为难华府南下运矿的船。 只是北上南阳的船只,刘表手下必须严格检查,人员只限于运输人员,船也必须要是空船,防止华府红军偷渡突袭,来一招假道灭虢。 建宁守备冉春,就装作是船队的管事,随着运矿船北上南阳,负责和孙坚接头。 “孙将军,一路辛苦,在下乃华府建宁守备,冉春,奉我家君侯之命,特来接应。” 冉春拱手施礼道。 孙坚微微颔首,轻轻拱了一拱手道: “幸会,不知冉守备所带军士数量几何?” 孙坚也不知道守备是个什么官职,华府向来如此,经常性地弄出些奇奇怪怪的名头,孙坚已经习惯了。 孙坚倒是知道建宁,临湘南边的一个亭,不过华府总不至于只派一个小小的亭长来和自己联络吧? 先前北伐,李弎不来,派个籍籍无名的“弟弟”李肆过来,已经让孙坚有些不悦,觉得是华府小觑自己,好在和李肆相处也还算愉快,这事就算了。 那李肆大小也是个破竹校尉,北伐军的统帅,现在眼前的这个亭长算怎么一回事啊? “孙将军兵将如林,势如雷霆,故而在下未带一兵一卒。” “那所带粮秣几何?” “南阳生产已经恢复,日渐富庶,孙将军可自取之,此事如轻车驶熟路,故而在下未带任何军粮。” 孙坚瞬间回过神来,想起了和华府打交道的技巧,于是果断地将主动权让出,说道: “还请冉守备直言此行的任务。” “刘表沿途查得紧,春只带了些许药丸,专治金疮、化脓、腹泻等诸多症状。” 孙坚听闻,放下心来,郑重一拱手道:“坚代麾下士卒谢过冉守备。” 药品也是孙坚军队里急缺的,冉春此行,穿过重重险阻,不啻于雪中送炭。 “同时在下还带来了长沙苏太守的信件,来询问将军进军路线,苏太守在长沙郡聚集了战兵两万,同时联络了不少荆南豪强,准备和孙将军南北夹击荆襄。” “好,阿代不负我啊,我打算直取襄阳,拿了刘景升来问罪,为何要断我军归路!” 孙坚杀气腾腾地说着,同时又问冉春道: “不知贵军打算如何行动?” 红军,那可是孙坚的师从对象之一,二者再度联合,南北夹击,不愁荆襄不下。 “岭南不幸,遭到了百年难遇的台风破坏,红军忙于救灾,实在无暇北上;此外,交趾方面,有南中蛮入寇,韦使君与周青海已经带了一支军队亲征南中而去,我军实在是没有余力北上。” “这……” 孙坚无语,好好的精锐部队,拿去给黔首们救灾? 这算什么事啊? 可冉春话锋又是一转道: “当然,如果孙将军先期能迅速攻下襄阳,拿住刘荆州和一众荆襄首脑,那我军也是可以从百忙之中抽出,协助孙将军平定江夏黄祖、江陵蔡瑁和章陵蒯越。” 第32章 待其懈怠 看样子华府这些老狐狸,并不看好我孙坚啊,只愿意打顺风仗。 孙坚想着,却也改变不了什么,只得默认华府来摘桃子的打算。 可不就不看好你孙坚嘛,打仗就只看得准战阵形势,却把握不住战阵之外的盘外招,被曹操坑了多少次也不见改的,这次怕是八成又会被黄祖给阴死。 孙坚也有话说啊,他不是不改,他其实也懂这些权谋,并且还很擅长吸取教训,可他是真的防不过来啊。 山上面有曹军,树林里有曹军,甚至河堤后面还有曹军,实在是防不胜防。 半路上碰到个水井,孙坚都会让斥候去侦察一下,看看里面有没有藏曹兵,甚至孙坚一度做了个噩梦,梦见自己掀开被子,被子里也藏了曹兵! 主要还是吃了缺少骑兵的亏,孙坚手下的骑兵本来就少,和曹军不断作战又损耗了大半,导致斥候探马难以兼顾广阔的平原战场。 孙坚还总讲自家乃是兵圣孙武之后,北伐战役也让孙坚收获了北伐三杰之一的孙武转世的美名,可熟读《吴孙子兵法》的却是人家曹操,而孙坚最像孙武的地方,恐怕就只有让人啧啧称奇的练兵之术了。 这下又是李鬼撞李逵,李鬼输得一塌糊涂,灰溜溜地退出了逐鹿中原的纷争。 至于华府,也是力有不逮,目前连荆南华府都暂时拿捏不住,别说隔着荆南,去遥控世家豪族深耕千百年的荆襄的地区了。 同道们是来开太平的,是来叫地上起刀兵的,是要靠刀兵打出一个太平盛世,却不是来杀戮的。 在同道们的战略规划里,山中贼已经被判下了死缓,缓刑大概二十年,可心中贼却还是没有必胜的把握。 所以在面对抉择时,如果有物理和精神两种解决方式,华府会优先选择精神攻击,以作千年大计。 人心不向我? 那一边去,华府才没这个功夫来舔离心离德的荆州人,和两百万热情似火的山越人,和三百万铁杆死忠的交州人,还有天下越来越多心向大同的义士们一起走进新世界,一起奔向大同,这不香吗? 十年了,大部分荆州人对华府若即若离的,那以后回报给他们一个环荆州小康带,环荆州大同带,不过分吧。 等到那个时候,恐怕又要轮到荆州人反过来跪求华府的治理。 曾经爱搭不理,以后高攀不起,这才是荆南人的归宿吗? 当然了,如果孙坚能一击干碎荆襄的统治秩序,华府肯定也不会放过分一杯羹的机会,北上荆襄,定乱安民。 南中的资源和土地,放在那里不会跑,而荆襄的人口,来晚了就被瓜分完了。 大本营军事委员会多次推演,根据双方的实力,得出最可能的情况还是,孙坚打到了江夏三江口,隔着汉水和刘表对峙起来,华府便可以跟孙坚联系上,孙坚收到了补给,就有了进一步瓦解旧秩序的力量,继而能跨过汉水,与荆襄集团进行决战。 那时,交州的赈灾行动已经结束,红军也可以出动了。 和冉春这边商议好,孙坚紧接着又招呼来张氏、金氏等南阳的老朋友,大家来吃顿午饭,南阳豪族纵使心中千百个不愿意,也还是硬着头皮来讨好孙坚。 原本已经做好再一次大出血的南阳豪族们,惊喜地发现孙坚转了性子,说要拿钱卖粮。 孙坚吸取自己在中原失败的教训,决定和豪族们好好相处,一路上攻城拔寨,孙坚也收获了成山的金银财宝,正好充作购粮的钱。 南阳豪族也不敢狮子大开口,试探地说80钱一石? 南阳本就是荆襄产粮区,即便是本地刚刚从破坏中恢复,可临近郡国都是粮食愁着没地方去,所以粮价还算合理。 孙坚半点价格没讲,直接同意,还夸赞了赴约的豪族子弟们待人以诚,孙坚早就了解过市场价,80钱很合理。 南阳豪族子弟松了一口气,还好没人贪心,不然又会送孙坚一个宰割南阳豪族的借口。 商定好价钱,孙坚又要求,十日之内,要南阳豪族筹集五十万石粮草到宛城来,粮草一到,他就兵发襄阳,如果有延误,别怪他不念旧情,翻脸不认人! 南阳豪族对孙坚的所有要求全数应下,然后转头就派快船去给襄阳送信: 孙坚缺粮,要十日内,在南阳筹集粮草五十万石后,方才南下襄阳。 守在襄阳的刘表松了一口气,他现在身边的大将只有黄祖,根本无力和孙坚对抗。 蔡瑁还在江陵编练新军,蒯越还在襄阳对岸的章陵剿灭流贼,唯有听说刘表与新妇蔡氏新诞一子后,只带了少量亲随过襄阳来祝贺的江夏太守黄祖,有能力统军作战。 现在好了,孙坚缺粮,襄阳能松一口气,静待蔡瑁、蒯越带着大军回援,共御孙坚。 可十天后发兵的约定,就是孙坚的一个幌子,从曹操手下走了一圈,孙坚再次展现了学习强军的天分,开始在权谋上大胆施为。 和南阳豪族约定完交易事宜,然后一直喝到深夜,在宴席上还喝得醉醺醺的孙坚,不顾恍惚的神智,连夜带着早已做好准备的,两万精锐中的精锐,乘着“征集”而来的华府运矿船,直扑襄阳而去。 军队征集民船渡河渡江,这很合理,绝不是华府有意拉偏架,就算是蒯越再来和当年质问石敏学那样来讨要说法,任他嘴上能说出一朵花来,华府也是理直气壮的,都是孙坚强迫我们干的,刀子都架到我们脖子上了,换你们敢不答应吗? 华府的水手稳稳地操着船,就跟平时运纯碱矿没啥区别,只不过这次换成了“人矿”罢了。 顺流而下,航速飞快,孙坚手下的两万精锐都还没有从美梦中苏醒时,船队就已经来到了襄阳城北的港口。 运矿船熟练地进港,值早班的守军也不甚在意,这些矿船他们也见惯了,就是很少出现这么多船只想要靠岸襄阳而已,平时这支船队,一般都要一直顺流航行到夏口才会休息。 但也不是没有例外,有时船只破了,需要进港维修,有时还会在襄阳顺手拉点去江夏、江陵或是荆南和交州的旅客,襄阳港口的守军也见怪不怪了。 兴许是明日要乘船南下的行人很多吧,所以才会有这么多船只靠岸。 可等到华府的船只靠岸时,这些守军傻眼了,来的不是平日里笑嘻嘻的华府水手,而是小老虎孙贲亲自带着的五百格杀好手。 带着的也不是过来攀交情的糖块和观海酒,而是过来取他们性命的明晃晃的钢刀! 第33章 一击必中 清晨时分,襄阳城北的港口才刚刚忙碌起来,一辆辆驮马拉着的货车从襄阳城里出来,准备将货物运往港口,边上还有不少挑夫,挑着些吃喝用度的小玩意去港口边售卖。 这些车夫、挑夫,或许身上都已经收拾利落,脚下也是健步如飞,一副清醒的模样,可脑子里却还是打着瞌睡,身体的动作无外乎是习惯成自然罢了。 所以当有什么东西,逆着他们习惯性的行进路线,从他们身边飞驰而过时,他们只是略带麻木地仰起脖子一看。 这一看不要紧,看完一个激灵从脚底板直冲头皮,什么瞌睡都醒了。 乖乖,这是一个个飞驰而过的骑兵,由孙坚亲自率领的,最后仅存的全部八百骑兵。 孙贲带着五百士卒控制住港口后,孙坚领着这八百骑直取襄阳城,准备趁城内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之前,直冲刺史府,拿下刘景升,攻克襄阳城! 突击很顺利,在襄阳守军关闭北门之前,孙坚就夺下了城门,留下三十骑等待后续步军,孙坚继续往城内最中央杀去。 街上慌慌张张的襄阳百姓匆匆躲到两边,紧贴着街边的坊墙,孙坚一路直突,畅通无阻。 骑在颠簸的战马上,孙坚心里很是得意,第一次策划这么大的计谋,没想到却也如此顺利,还真是没有辱没先祖孙武的威名,这次拿下襄阳,就好生经营这荆襄基业吧。 一路冲到城池中央的刺史府的后门,孙坚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酒气,看样子,刘景升昨夜在府内的后花园内,肆意放纵了一晚。 当先的几名虎士艺高人胆大,踩在马背上直接翻了进去,几个呼吸之间就打开了后门,孙坚手甩缰绳,一马当先,踏过门槛,准备进去把刘表从床上捉起来。 可一进去孙坚就傻眼了,没有想象中的水木假山和亭台楼阁,只有着一个个整齐排列的木棚,下面存放着一只只酒香四溢的大陶缸。 “未曾想,刘景升竟然这般嗜酒,连后花园都拿来存酒。” 孙坚轻蔑一笑,带着骑兵们继续向府内纵马。 没走几步,孙坚就发现,刘表何止是嗜酒啊,简直就个是酒痴,他竟然把一整座酒坊给搬进了刺史府! 真是荒唐! 孙坚示意手下抓几个躲在酒坊里瑟瑟发抖的酒坊工人问话。 “刘荆州何在?” 一名亲卫虎士,把一位酒坊工人提溜到孙坚马前,然后问道。 见那工人浑身发抖,说不出话来,孙坚语气和蔼道: “足下莫要惊慌,我们不找别人,只找你们的刘使君,可如果你想为了刘景升这个刚到任一年的刺史而欺骗我等,也不要怪我的宝剑不留情。” “使君,使君不在这,这里只有黄府君……” 酒坊工人支支吾吾地说道。 孙坚听了难以置信,刘表放着好端端的刺史府不住,怎么会让给江夏太守黄祖呢? 这是哪门子道理? 那名亲卫虎士一看孙坚的脸色,抽出环首刀,架到酒坊工人脖子上,吼道: “莫要不识好歹,想活命就如实招来,我们还会问别人,但凡有一个假字,我砍了你的脑袋!” “小人怎敢欺瞒将军?刘使君从到襄阳的第一天起,就没住过这个老刺史府,新刺史府还没有修好,他一直住在蔡家……” 亲卫虎士们又去多抓了几个人拷问,综合起来才得出一个明晰的答案: 刘表从来没住过老刺史府。 刘表进襄阳时,城里的府库都被石敏学带着北伐军和江夏贼一起搜刮过一遍,当时为了震慑荆襄总贼,北伐军在府库里刮地皮刮得有点狠,成功地立下了一个睚眦必报、百倍偿还的形象,成功地保障了后方运输路线的安全。 于是,等到刘表接手襄阳时,只有北伐军留下的一座空旷的,破败的刺史府。 当时荆襄和华府的商贸也正好兴旺,荆襄这边贸易逆差极大,荆襄集团很想弄点挣钱的产业来滋补滋补。 看着华府卖酒赚得盆满钵满,刘表大手一挥,老刺史府里地方大,酒坊,开进去! 有了酒坊,那供达官贵人饮宴的会馆也得有,老刺史府里地方大,会馆,开进去! 喝完酒,总想着做些什么,学习先圣管子,听曲赏舞的地方也要有,老刺史府里地方大,女闾,开进去! 于是,在华府的经济压力之下,偌大的老刺史府,就成了荆襄及其周边士人吃喝玩乐一条龙的销金窟,狠狠地给荆襄集团回了一波血。 至于这些士商浪掷的财富从何而来,荆襄集团可不关心,他们不是不了解财富不会凭空产生的道理,谁还不知道重农抑商的惯例呢? 只是不在乎罢了。 华府带来的繁华实在是太诱人了,就算是有人细究,最后也不过分辨一句:农夫们丰收了,多交点赋税怎么了?留下比以前多一点的粮食果腹难道不该感谢我们吗?做人嘛,要知足,知足才能长乐嘛。 就这样,家底越发厚实的荆襄大族见刘表如此大度,也投桃报李,纷纷给刘表献殷勤,表忠心,送宅邸,送田地,送仆人,于是暂住妻家的刘表,干脆寻一块新地皮,弄个规模小一点,内里的布置精细一点的新刺史府。 所以这个老刺史府,或者说是襄阳一条龙会所,里面压根就没有荆州刺史,当前接待的最顶级的人物就是,江夏太守黄祖。 “主公,这下该如何是好?”骑兵统领韩当,韩义公问道。 孙坚稍加思索,随即下命令道: “义公,你带百骑去把黄祖给拿了,我带着剩下的骑卒直接去抓刘表。” “唯!” 韩当其实还想劝孙坚,等到大部队进城再去抓刘表也不迟,就这区区几百骑,刚开始靠着突袭能打刘表一个措手不及,现在时间过去那么久了,这点优势恐怕已经失去了,并且又是在城池内,空间狭小,骑兵发挥不出威力,恐怕会很冒险。 可长久以来对孙坚的信任和拜服,让韩当最终还是没能开口。 可韩当没阻止,刺史府内里突然涌出一行持刀拿弓之人,为首一名披头散发,龙行虎步的壮汉,大吼一声: “哪来的蟊贼,敢来荆州刺史府里闹事?” 第34章 倒下了 黄祖刚刚经过一夜酒色放纵,正搂着两名美婢呼呼大睡,就被外面的亲卫给吵醒了。 迷迷糊糊之间,黄祖只听见有马贼从后门冲进酒坊,似乎是来抢酒的? 吵人清梦不说,抢东西还抢到刺史头上了? 真是败坏我们荆襄人的淳朴良善之形象。 黄祖顿时大怒,一把穿上衣服,等不及束上头发,就带着轻装简行的二十名亲卫,前去教训教训这些不长眼的马贼。 气势汹汹地来到酒坊,黄祖刚吼了一嗓子就醒酒了,乖乖,这是哪门子马贼,骑士身披铁甲,战马鞍具繁复,一个个干练无比,杀气腾腾,看得黄祖只想掉头就跑。 孙坚本就因为扑了个空而暗怒不已,被黄祖这吼了一声蟊贼,心中的火气噌地就冒了出来: “某乃大汉破虏将军是也,莽夫好胆,安敢辱我?” 话音未落,孙坚拔刀在手,拍马直取黄祖,身边亲卫的反应慢了半拍,没想到主公就这样冲了过去,当即也赶紧打马跟上。 黄祖见势不妙,两只大手扒拉来两名惊慌失措的亲卫挡在身前,然后自己朝着身后女闾的曲径深巷里钻去,同时嘴上还喊着: “孙文台,你要造反不成,你个豫州刺史在豫州逞威风还则罢了,你怎么敢杀进襄阳的?我可是两千石的江夏太守,你要是敢动我,你就是反贼、逆贼!” 跟随黄祖的亲卫,也急急忙忙地把路边的酒坛、桌椅、晾衣杆、晾晒的鲜艳女子衣服之类的杂物,往孙坚身上砸去,可孙坚胯下宝马神骏异常,几个纵跃就躲开了,然后孙坚身后追来的亲卫,纷纷扬起马刀,和这些忠诚的黄祖亲卫厮杀起来。 身后的惨叫声吓得黄祖脚下一个趔趄,壮硕的身躯向前狠狠地栽倒,摔了个鼻青脸肿。 孙坚冷笑着纵马来到黄祖边上,轻蔑地说道: “黄祖是吧,坚孤陋寡闻,未曾听闻,倒是对太守这等两千石的国之‘栋梁’很是熟悉,某杀过五个还是六个来着,记不清了。” 满面血污的黄祖,一面双脚蹬地向后爬,一面激动地指着孙坚道: “孙文台,孙将军,有话好商量,有话好商量,你不就是想要荆襄,我将江夏让与你,我们黄家乃江夏第一大族,如果你杀了我,你在江夏呆不住的!” 孙坚先是下意识地觉得黄祖所言有理,这是他这一年来所吸取的教训,可转瞬间怒火就盖过了理智。 大族! 大族! 大族! 大族就不能杀吗? 凭什么我一介寒门子弟,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不惜性命,亲冒矢石,打遍了大半个大汉天下,一刀一枪挣来的荣誉,却在你们这些大族子弟眼里,一文不值? 先是荆州刺史王睿,我在荆南拼杀,他躲在后方坐享其成,非但不感激,反而还屡屡讥讽于我! 再是南阳太守张咨和南阳豪族,前倨而后恭,不见棺材不落泪! 后又来了袁绍,竟然无视朝廷法度,私派一个豫州刺史,企图顶替我这个北伐第一功臣? 还有中原豪族,他曹孟德也不过只是个阉宦之后,他哪点比我好了,居然一个个地都跑去对他俯首帖耳,却对我这个正牌豫州刺史刀兵相向! 今天,今天就是我孙坚复起的大好日子,黄祖什么鸟东西,敢骂我蟊贼,骂我叛逆? 只是因为生在江夏第一大族,就能让这样一个无名之辈当上一郡太守吗? 到底是谁在造反? 是你们这些世家豪族!在造我大汉万里江山的反,是你们一点点地毁了这天下,毁了皇汉四百年的煌煌的基业! 我孙文台,不计个人荣辱,不较寒微出身,只欲重整山河,匡扶汉室,一展胸中抱负。 然而落到你们这些膏粱子弟的眼里,我孙坚就是个叛逆,就是个反贼? 千千万万化不去的怒火,挤在一团,堵在嘴上,不知从何开始宣泄起。 最终只得凝聚在掌中的钢刀之上。 孙坚一只脚狠狠地踏住黄祖的胸膛,左手提起黄祖散乱的头发,右手伸出钢刀,准备像杀一只鸡一样,在黄祖的脖子上,重重地抹过。 这时,街巷当头传来脚步声和甲叶摩擦的窸窣声,孙坚本就缺乏对危机的直觉,如今又是怒火中烧,烧昏了头脑,全然没有察觉危险的靠近。 “父亲!” 黄祖的儿子,黄射,一听老刺史府遇袭,就担忧父亲的安危,于是便带着随行的五十甲士火速闯入老刺史府,正好撞见孙坚提着黄祖的头发,准备下刀杀人。 “放箭!” 黄射急忙下令甲士射击,五十甲士也在匆忙之间,张弓搭箭,对着弯腰站立的孙坚先后发射弓矢。 孙坚冲得太靠前了,周围没有任何护卫,护卫们还被黄祖的护卫们,拼死堵在狭小的街巷中。 先是感到肩头和胸前扎上了几支箭矢,只是透过甲胄不到半寸深,扎破了胸前和肩头的皮肉。 孙坚回过神来,暗道一声不妙。 还不待孙坚提起黄祖来当肉盾,然后后撤上马退走,一支箭矢刁钻地从他盔甲那低矮的盆领间钻入,直接钉在了孙坚的锁骨上,痛得孙坚一仰脖子,正好又有两支箭矢穿透了孙坚的咽喉,然后是面颊、脑门…… 他倒下了。 大汉破虏将军,乌程侯,豫州刺史孙坚,孙文台,就这样在狭窄的烟花柳巷之间,被乱箭射死,因为黄射及其甲士担心误伤黄祖,故而所有箭矢都是冲着孙坚上半身射去的,密集的箭矢将孙坚扎得面目全非。 “叔父!” “主公!” 孙贲和韩当匆匆赶到,只可惜晚了一步。 黄射和亲卫甲士们赶紧拼命上抢,手忙脚乱地把黄祖拖入层层甲士之后,而韩当则带着数十骑虎士亲卫,死命地抽打着战马,让后方的战马推挤着前排战马,在这个狭窄的花街巷道之中,不管不顾地撞向江夏甲士的钢铁人墙。 前排甲士和战马齐齐被撞倒,而韩当在内的前排骑士,于碰撞的一瞬间就向前急坠,连人带甲两百多斤,直接压到后一排的甲士身上,然后不顾肺部涌上的淤血和身上的擦伤,拼死和黄家甲士们杀成一团。 而孙贲则来到孙坚遗体边上,眼眶湿润地翻身下了马,双脚却没有半点力气,直接瘫坐在了孙坚的身边。 孙坚上半身插满了箭矢,一根根箭杆层层叠叠,密密麻麻,孙贲想整理一下仪容都无处下手,一时间悲从中来,热泪止不住地往外涌,孙贲就这样,双手浮在半空,独自一人无声地崩溃着。 未久,把江夏甲士杀败的韩当,不顾浑身的内外伤,先是命人把孙坚的尸身从孙贲面前抽走,安置于马背之上,然后韩当伸出双手,从孙贲背后将他一把抱起,悲戚地颤声道: “伯阳,此......此非伤痛之时,亦非伤痛之地,先将主公的遗体送出去再说!” 孙贲想走,可双腿却怎么也使不上力气,韩当对左右亲卫使了一个眼色,左右亲卫会意,一拥而上,把失魂落魄的孙贲扶上战马,然后牵着孙贲的缰绳,带着孙坚的遗体,火速撤离这伤心之地。 第35章 共同的困境 孙坚阵亡,群龙无首,麾下将士也无心再战。 孙贲伤心过度,不能理事,于是交由孙坚的妻弟,偏将军吴景暂代军务,然后和韩当、黄盖等人一起,匆忙之间只找来一张马革,裹着孙坚的遗体,放弃已经拿下的小半个襄阳城,乘船北返南阳。 尚在宛城的冉春,在昨日的宴席之间喝多了,当时孙坚格外大方,听涛酒跟不要钱似的请大家喝,还亲自下场劝酒,毫无身段架子。 冉春一时贪杯,醉得不省人事,一直睡到晌午才醒。 一醒就暗叹喝酒误事,从华府走私来的药品都还没来得及交割,便从院子里的厨房随便吃了点冷食后,就跑去找孙坚了。 哪知孙坚的中军大帐里,坐的居然是程普。 “程将军?不知孙将军何在?” “我家主公有恙,命我暂代军务,冉守备有何事,都可以与我说。” “哦,无甚鸟……大事。”冉春脑袋还是有些晕晕乎乎的,嘴巴都差点管不住。 “就是,我带来的药品还未同贵军交割,不知孙将军是何症状,在下略懂一些医理,可用华府的灵丹妙药,前去为将军诊治一二。” “些许小病,就不必劳烦冉守备,主公静养两天,想必就会痊愈。” 冉春点点头,说道:“那好,烦请程将军派一名军吏随我去交割药品。” 还未等程普安排,营帐之外突然出现阵阵喧哗,似是有不少人在嚎哭。 程普闻声皱眉,对冉春表达了歉意,然后起身掀开帘门向外走,对左右吼道: “成何体统!去查查何人在营内哭喊!” 不一会儿,左右卫兵回报,程普听完也急匆匆地往外冲去。 冉春很是纳闷,一个人留在孙坚的中军大帐也不是个事,于是也往外走去。 走到大帐之外,冉春就此发誓,以后定要戒酒,太他娘的误事了,一夜醒来,人尚且是迷迷糊糊的,居然看到孙贲、徐琨、韩当、朱治四员孙家大将抬着一副担架,担架上盖着一块白布,周围将校都是如丧考妣的模样,刚刚跑出去的程普,也全身无力地被身边之人架着,然后自己哭喊着: “天妒英才啊,主公!” 孙坚这是喝死了? …… 孙坚被黄祖父子射死在襄阳城内,袁术也是痛失一臂,可争霸天下的脚步却不能停,其余诸侯可没时间来为孙坚默哀。 于是袁术那边很快就来了新的任命,让孙贲接替孙坚,统领孙坚的遗部,领军转移至淮南。 孙贲拒绝了袁术的重任,委托吴景、程普二人把军队带到淮南去,孙贲自己,则领着同辈的孙家亲戚和亲卫,抬着孙坚的棺椁上船,准备把孙坚送回江东老家安葬,并且通知尚在寿春的孙坚家眷,准备在老家吴郡富春会合。 作为华府长久以来的老朋友,准盟友,孙坚的陨落着实是对变革事业一次不小的打击,华府痛失左膀。 与此同时,华府另一位老朋友、准盟友,华府的右臂——泰山军,也将面临一个艰难的选择。 泰山军攻取青州后,收获金银财宝无数,分到各将校、士卒手里后,明显发现,青州此地,豪族无能,官吏无为,民生凋敝了十几年了,直到最近几年,在华府的援助下,青徐黄巾开始蚕食青州的治理权后,生产才慢慢恢复。 可恢复也只是恢复一些基础产业,例如种出的粮食更多了,打出的铁器更多了。 所以暴富的泰山军遇到了一个问题,就是低端的生产力,无法满足泰山军猛涨的消费能力和享乐欲望。 试想一个山间流民,有天突然成了万元户,该怎么享受呢,总不能从每餐吃一碗饭,变成每餐干五碗十碗吧? 经贸首席赵伯达抓住了商机,给泰山军带来了炒菜,还有其他满足口腹之欲的享受,于是铁锅、细盐、香料、调料、蔗糖、美酒等商品行销青州,原本青州豪族藏在家中的财富,就这样一船船地换成了华府特产。 而这些世人所珍视的财宝,在华府手里可不怎么受待见,甚至很多都不会运回华府,而是在临近的徐州、兖州、冀州就脱手卖掉,换回人口和粮食。 也因为这种新产生的贸易关系,泰山军和华府的关系再度回暖,臧霸都不好继续和华府切割,他本身就是个意见领袖,路线舵手,底下数百泰山将军有了想法,臧霸就因势利导,调动大家的情绪,让大家都觉得,他臧霸就是那个最懂他们的头领。 既然臧霸当了这个泰山共主,那他就得解决全军所面临的问题。 和刘表一样的问题——贸易逆差。 五十多万士卒,个个待遇都比农夫、工匠高,再加上抢来的战利品,挥霍起来完全不心疼,因而很快就坐吃山空。 搞得援青团黄邵都有意见,说华府这是在腐蚀泰山军。 郝宇直接怼了一句,贫穷不是大同理想~红军,甚至所有华府百姓都是吃这么好的,凭啥要泰山军的兄弟姐妹们过苦日子啊,都是为了变革而不惜性命的义士,华府可不能厚此薄彼。 黄邵也没法反驳,指导员说的没毛病,冒着掉脑袋的风险造反是为了啥,不就是为了过上好日子吗,可为什么华府人民就能保持斗志,坚持信念,而泰山军眼看着一天比一天堕落呢? 黄邵是无能为力的。 而臧霸却想不到这些,他只觉得形势很好,不是小好,是大好,但他首先要解决的是,泰山军马上就没几天好日子过了,三百万人口,养五十万士兵,这不要青州老乡的命吗? 解甲归田是不可能解甲归田的,这一辈子都不可能解甲归田,不说这五十万大军是臧霸在乱世立足的根基,就单说士卒们在军营里过惯了奢华的生活,难道还会愿意回到田野,回到矿场,去过那些清贫日子吗? 由俭入奢易尔,由奢入俭难也。 节流不了,就想想如何开源吧。 自古以来,青州就是靠着盐铁之利而富甲天下的。 可现在,产铁量最大的是华府,产盐量最大的也是华府,青州连一个零头都比不上人家,没办法靠着传统行业来弥补亏空。 可人家华府收原材料啊。 臧霸于是就想着要把青州的矿山、铁匠场做大,臧霸可没有什么提升生产效率的办法,他就会两招——扩大规模,延长工时。 可矿工和工匠又不答应了,说什么不能压榨劳动者,同时赵伯达也传话了,如果臧霸对青州的劳动人民不好的话,华府就只能遗憾地将臧霸视为背叛变革的敌人了。 泰山诸将也颇有微词,当初说好要和农夫、劳工同甘共苦的,现在却又要反过来盘剥他们?这让泰山诸将的脸面往哪搁啊,这事要是干了,大家都不敢回去见乡亲父老了。 没办法,泰山军高层一合计,只得继续往外面打,等把周边冀州、兖州、豫州、徐州的财富抢来,并且囊括整整两千万人口,那时应该就能做到收支平衡。 第36章 群狼扑向伏虎城 于是吃喝玩乐了大半年的泰山军,再度出动了。 泰山大将军臧霸,亲率战将八十员,精锐二十二万,出鲁国,经任城、山阳等郡国,攻略兖州,直面兖州牧曹操,是为西路军。 东海大将军管承,统水陆精兵八万,南下徐州,进攻徐州刺史陶谦,是为海路军。 琅琊大将军孙观,领精兵十万,西出平原,先攻东郡,再向冀州,讨伐冀州牧袁绍,是为北路军。 济北大将军昌豨,领精兵五万,出鲁国,攻向沛国,讨灭曹操的附庸,新任豫州刺史鲍信,是为南路军。 剩余五万大军,名义上接受鹤壁将军管亥的领导,下面半数尽是泰山军中的华府派,这些人忠实厚道,留他们守青州老家,臧霸放心。 俗话说,人到一万,无边无沿,人到十万,彻地连天。 单说臧霸这一路就有二十二万大军,平原上扎营都要扎二十里,臧霸压根就统领不过来。 先前攻取青州,也是各个将领分兵去攻打各自的目标,这回却要统一行动,大兵团出击,这让臧霸很是头大。 前有兵仙韩信,几十万大军在他手里能如臂指使;今有曹操带五万联军西征董卓,就已经被诸侯们认定为将种;以后还有汉相诸葛亮统兵十万北伐,让宿命敌手司马懿深感钦佩,往后还有裴行俭首次挂帅就能总督三十万大军,唐高宗李治看重他的才能,让他同时身兼将相两职…… 所谓帅才,就是这么朴实无华,几万人几十万人你能领着行军,半路上没出什么乱子,你就是个大将、大帅的好苗子。 兵法云,百里而趣利者蹶上将,五十里而趣利者军半至。 由此可见,走五十里掉队一半,就是春秋战国时期的普遍水准。 臧霸这些老将,肯定比古人的平均水准强不少,但带个三四万人就是他们的极限了。 青徐黄巾以前就是这副鸟样,可泰山军现在已经成了正规军,自然不能再像以前农民军那样没有章法地行军。 泰山诸将没人会,不代表青徐之地就没人会。 比如援青专家,能安排好数十万、上百万人的生产劳作,把一个州治理得井井有条,那么安排好行军的框架和细节,自然也不在话下,具体执行便可以交给泰山诸将。 臧霸不得已,恭恭敬敬地跑去请黄邵帮忙,希望援青团的专家能充当军内的参谋,来统筹安排行军和后勤的事宜。 援青团内部一商量,最终决定为了变革,不计前嫌,让指导员郝宇独自留守青州,同时请华府加派人手,充实青州。 而团长黄邵,则带着包括长矛教官赵圭在内的所有成员,前往臧霸军中,组建泰山军参谋部,统筹安排臧霸这二十二万大军的进军事宜。 管承那路臧霸管不着,由他自己自由发挥,孙观那路十万大军,分给吴敦、木乐等得力副手统领,也无甚大碍,最后是昌豨这五万人,也不算太多,就让昌豨勉勉强强带着吧。 黄邵等人本就对泰山军各部了如指掌,只是对兖州的情况不是很了解,于是很快就做出了一套方案: 由东武大将军尹礼统领三千精骑为全军前锋,探查道路与军情,再命平昌大将军孙康为副,领精锐甲士一万压阵,作为后援,等二人率军,把道路、水源、敌情等情报探查清楚,臧霸再带着二十万大军出动。 此时曹军主力还在颍川,防备着孙坚去而复返,所以尹礼、孙康一行的侦察行动十分顺利,尹礼带着三千精骑,一度前出到济阴郡郡治定陶县,和济阴太守夏侯惇在城头打了个照面才撤军。 此时,臧霸的大军业已出动,十来天就拿下了任城郡,曹操提拔心腹门客史涣担任昭阳校尉,领军三千驻扎任城,防备泰山军。 史涣本就是靠着忠勇而得到了曹操的重视,可忠勇不代表头铁,任城郡去年本来就被孙坚攻陷过一次,城防破败,难以防守,尹礼带着三千精骑穿郡而过时,史涣就已经开始着手准备撤退。 等到孙康的一万甲士赶到任城时,史涣已经带着任城太守刘延,和任城郡诸城的钱粮,平安地转移到了山阳郡的郡治,昌邑城内。 山阳郡太守应劭,是当世有名的学者,曹操曾是他的救命恩人,这种关系,放在汉代,那就是妥妥的死忠,死忠到曹操可以放心托付家小给应劭。 可惜在原时空里,曹操派了应劭去徐州接他的老父亲曹嵩…… 昌邑城城防完备,军械充足,粮草够吃一年,另外还有征粮专家程昱作为最后一道保险。 内有山阳太守应劭的部曲四千人,和昌邑令程昱新训练的八百精锐守城军,昭阳校尉史涣又带来了三千人,并且还能随时发动城里的上万青壮,守备力量很是充裕。 昌邑城的城防由县令程昱亲自指导修缮,当时的假想敌是孙坚,天下诸侯们公认的攻城无双的孙破虏,没有哪座城池挡得住孙坚的攻城三板斧。 程昱不顾自身安危,遍走豫、兖两州各个曾经被孙坚攻陷过的城池,现场询问勘探,总结思索对策,得出了一个终极对策: 孙坚不是攻城兵器多吗,那我守城的兵器比孙坚更多,双方对攻不就行了? 于是程昱的策略得到了曹操的首肯,开始集山阳郡全郡之力,在昌邑城城墙上建造挡箭幕板、棚廊,制造大量大黄弩和牵引式投石车。 防守用的大黄弩居高临下,有射程优势,能有效压制攻城的大黄弩。 而投石车,作为曲射支援火力,能很好地攻击到躲在楯车之后的先登虎士。 最后,战斗的关键还是人,如果先登虎士靠着攻城兵器的支援,顺着放出的烟雾,最终攀上了城墙,这时必须要有一支能够顶着烟雾,和先登虎士继续厮杀的部队。 于是程昱亲力亲为,用高昂的军饷,和狠厉的训练,练出了一支敢于在烟雾中和任何敌人厮杀的八百守城军。 曹操检阅后十分满意,赞赏他们敢于在烟雾中作战的胆气,于是便赐名,扬雾营。 并且乐呵呵地说道:“真乃天赐仲德于操,缚住孙文台这只猛虎,自此以后,操可高枕无忧矣。” 程昱心中的预期目标是至少坚守半年,撑到曹军主力在野外耗垮孙坚,可惜,孙坚再也没有机会来检验程昱的工作成果,倒是臧霸带着二十万泰山军,前来验收昌邑的城防工程。 第37章 坚不可摧的城池 “大将军,不能再打了,我军损失实在是太大了,跟了我五六年的老兄弟都没了一半!” 一名被碎石砸得满脸是血的泰山军将军和臧霸哭诉着,今天已经是围城的第八天了,泰山军强攻了昌邑城八天,损失已然过万,可昌邑城依旧是岿然不动。 “带你的部队,先下去休整吧。” 臧霸面色凝重地说道。 “多谢大将军!” 那满脸是血的将军拱手施礼,然后转身退出了中军大帐。 等人走后,臧霸冷哼一声,同时右手握拳,重重地捶在沙盘边缘。 “大将军,昌邑城池坚固,实乃世之罕见,我们兵众,不如留下一支围城部队,继续向西攻略济阴。” 平昌大将军孙康建议道。 昌邑城确实太坚固了,每一面城墙都是弓弩、投石、床弩箭横飞,泰山军准备的楯车能挡弓弩和床弩箭,可防不住从天而降的投石。 然后随军工匠临时给楯车加装了个木板顶,泰山军士卒再推着上前,这下不怕这些远程攻击了。 好不容易用楯车开道,然后推着几丈高的云梯贴近到城墙边上,此时昌邑城却突然城门大开,史涣带着三千精锐部曲,杀了泰山军一个出其不意,攻城部队被杀得大败,然后辛辛苦苦积攒多年的攻城兵器,被焚烧殆尽。 掠阵的泰山军想要上前支援,可他们没有防护完备的楯车和云梯,根本突破不了昌邑的远程火力封锁,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史涣把城下的攻城兵器给烧了干净。 这样打了六七天,攻城兵器消耗得七七八八了,接下来就靠堆人命,如此下来,泰山军最终的损失极为惨重。 “哼,围而不攻,围点打援,这不正是黄邵他们一开始所说的策略吗?” 臧霸盯着昌邑城的沙盘,内心十分的憋屈。 “唉,大将军,说句不好听的,真是悔不听老渠帅的,昌邑城太难啃了。真是邪了门了,当年我们跟着大贤良师造反的时候,没有这么好的攻城兵器,那些大城不照样拿下了,现在装备好了,反倒是攻不下城池了。” 孙康的言语中满是无奈,时代变得实在是太快了,长久的战乱,让活在战区的人飞速进步,乱世之中,不进则退,退就是死。 臧霸抬起头,他连续几天都没好好睡过觉,双目布满血丝,眼窝乌黑,仿佛有无穷的怨念聚集其间。 “那就又表明黄邵是正确的,又表明华府是正确的,这样下去,我们还控制得住泰山军吗?” 臧霸说着,两只猩红的眼睛盯得孙康头皮发麻。 “呃……大家总还是会认你这个大将军的。” 孙康不敢和臧霸对视,说完只得默默地垂下头颅。 沉默片刻,臧霸在沙盘上重重一砸,咬牙道: “去请老渠帅。” 孙康一时间没听清,愣道:“什么?” “去请老渠帅!” 臧霸这一嗓子,吼得孙康如梦初醒,后者踉踉跄跄地跑出大帐,去喊卫兵去请黄邵等人。 这句话喷发出来,郁结于心的东西像是被这声吼给冲到了一边,臧霸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逢此关键之时,臧霸他不能犯错! …… 骄阳如火,热气升腾,旷野之中,行进着一支肃穆的骑兵部队,没有任何的交头接耳。 即便是身处炎热的环境,即便是没人说话解闷,这数千骑兵仍旧是面不改色,牵着战马步行,不紧不慢地跟在主将的大旗向前。 队伍里,除了隔三岔五的一杆白底红边黑字的曹字旗帜,体现这是奋武将军,兖州牧曹操的部队外,打头还有一杆大旗,上书:虎骑校尉曹。 虎骑校尉,曹纯,曹操堂弟。 中平四年,年未弱冠的曹纯就进入朝廷担任黄门侍郎一职,时年十八,董卓乱政时,曹纯抛弃大好前途,追随堂哥曹操出逃,回乡募集士卒,共讨国贼。 曹纯少年老成,为人严谨且骁勇,同时在跟随曹操东征西讨的过程中,展现出卓然的骑兵训练、统领能力,于是曹操便任命曹纯为虎骑校尉,然后将麾下的新式骑兵全都交给曹纯编练,同时派长子曹昂为豹骑校尉,辅佐曹纯练兵。 当泰山军的群狼出山时,曹操正在颍川、陈留等地,办两件大事。 第一件,就是监视重回汝南的孙家军,虽然听说孙坚在襄阳城内被黄祖射死了,荆州攻伐战半途中断,不得不前往淮南,和袁术会合。 可曹操也怕此事有诈,和孙坚打了一整年,曹操可太了解孙坚了。 孙坚一开始就不缺谋略,和曹操纠缠一年后,用兵用计,越发大胆,曹操担心,这是孙坚放出的诈死烟雾,好让自己放松警惕,打豫、兖两州一个措手不及。 可似乎是天佑曹操,孙坚,这个曹操人生中,第一次产生了一种宿敌感的对手,就这样死于一个无名之辈,死于烟花柳巷之中? 这就是过刚则易折的道理吧,世家豪族,不能任其摆布,也不能彻底撕破脸面,和其人的相处之道,需要把握好一个度。 曹操最近闲来无事,就借着孙坚败亡的事迹,来思索钻研这些“帝王心术”,越是思索,曾经少年时期的征西将军梦想,就愈发显得可笑。 一想到当前是这帮成事不足,败事却有余的虫豸们执掌天下,曹操就没有当征西将军的心情。 以后我西征葱岭了,却要把后背交给这群国蠹? “哼哼,知我者,文台也,一路走好!” 简单地给亦敌亦友的孙坚,倒了三轮酒以示祭奠后,曹操没有半点悲伤,直接热情洋溢地投入到了第二件大事中: 屯田。 先有牛辅、徐荣东出虎牢,在颍川、陈留二郡烧杀抢掠了一遍,把地方上有头有脸的大族都给清扫一空,紧接着又来了孙坚,和一群小豪族互相消耗了不少,基本把两郡土地的原主人给消灭了个干净。 至此,原本是天下正中,极为富庶、繁荣的两个郡,居然无人认领。 曹操虽说自领了兖州牧,并且豫州刺史鲍信也对曹操忠心不二,可曹操对这两个州,实际掌控又有多少呢? 当年光武帝刘秀,是被天下豪族共同推举出来的地主阶级代言人,终其一生都没能落实他一直想做的土地改革。 一朝开国皇帝,居然分不了土地,这属实罕见。 第38章 曹操自己的根基 一朝开国皇帝,居然分不了土地,属实罕见。 土地兼并日益严重,贫富差距日渐悬殊,然后危机爆发,乱世来临,便有新势力收拾山河,重新分配土地,开启一段新的治世。 可光武帝刘秀成了打破历史周期率的第一人,他一个开国皇帝,居然没搞成重新分配。 只能说秦汉的底蕴实在是太厚实了,缝缝补补,还能凑合个一两百年。 刘秀是何等的英明神武,他不知道要重新分配吗? 他干了,干不下去而已。 刘秀不过是东汉这个大公司董事会推选出来的董事长,手里的股权都不见得比其他几个大股东多,他怎么可能做得到让其余股东们给下层让利呢? 除了土地没法分配,前汉时期的国营经济,也全面私有化,盐啊,铁啊,统统交给地方大族和豪强。 曹操的处境甚至还不如刘秀,刘秀好歹有十数万铜马农民军作为刘家的支柱根基,所以当时人们也称刘秀为铜马皇帝。 而曹操的第一批嫡系部队却在荥阳打光了,后来从丹阳招来的新兵,半数在一次哗变中跑散,最后回到兖州就只有四千人。 还是抱上了老大哥袁绍的大腿,接受了袁绍下属豫州刺史周昂的残兵,再收到了由袁绍派来的将领,朱灵,带来的五千援军后,才得以让中原诸侯高看曹操一眼。 那时,除了这万余精兵,曹操对兖州、豫州的土地掌控力几乎为零,他就好像就是中原豪族花钱请来的雇佣军,保镖,顶着个刺史头衔,来保护他们不受孙坚的攻击而已。 现在孙坚死了,中原豪族又不乐意曹操来指挥他们了,明里暗里希望恢复从前的超然地位。 曹操能怎么办,有孙坚的前车之鉴,他轻易不敢动这些豪族。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颍川、陈留两郡的千里沃土,居然就这样成了无主之地。 东阿令枣祗和校尉韩浩上书,建议曹操在颍川、陈留二郡推行军垦之策,将两郡之内,每一颗沙石,每一寸土壤,每一处水源,都刻上一个曹字,让曹操真正地、彻底地掌控颍川和陈留。 这个建议说到曹操心里去了,曹操纵观天下诸侯,要么如同冀州牧袁绍、荆州刺史刘表这样的,和本地豪族全面合作,成为一方地域的利益代言人,实力极为强悍,可力量不出河北、荆襄。 要么如同扬州牧袁术、交州刺史李弎这种,依托自家势力,在老家附近起家,有自己的直属土地,有自己的基本盘,自主性很强,可如果军事上无法取得胜利,也只能受困于一方。 最后就是曹操自己,还有孙坚、公孙瓒这种客军性质的诸侯,军事上顺利还好说,可一旦军事上失利,连立足之地都没有,就如孙坚所遗留下来的四万精锐,之后悉数便宜了袁术。 曹操想做第二种诸侯,唯有这种诸侯,才真正有资格一展胸中抱负。 他曾经也有机会,可惜在荥阳败光了家底,原以为只能借着浮萍之势,走一步看一步,没想到很快就柳暗花明,人挤人的中原地区,还能冒出了一块空白。 于是曹操果断接受了枣祗和韩浩的建议,亲自主持颍川、陈留两郡的军屯工作。 可总领东方防务的宗族大将夏侯惇传来急报,说青徐黄巾贼寇来犯,数量在二三十万往上,任城郡失陷,昌邑城被围,贼军日夜攻城,形势危急。 同时南边的豫州也有军情传来,豫州刺史鲍信也说青徐黄巾来犯,五万人进攻沛国,并且徐州的东海郡也遭到了攻击,可与夏侯惇的十万火急不同,鲍信信心十足,说这点贼寇,不足为虑,请明公静候他的好消息。 军情紧急,没办法,曹操只得暂时放下新根据地的建设,把两郡政务全数委托于兖州治中从事荀彧,然后率领三万亲军东进,去解昌邑之围。 沿途之中,曹操召集了他的中原大军: 梁国相,偏将军曹仁,所部士卒一万 伏虎校尉朱灵,所部士卒一万二 薄县令,裨将军蔡阳,薄县豪强部曲六千 濮阳令,裨将军温义,濮阳豪强部曲六千…… 外军合计五万人,曹操全军总计八万人。 五万外军中,曹仁作为亲族大将,被曹操委以重任,统领梁国豪强部曲,目前编练得当,也能算半支亲军。 而伏虎校尉朱灵,是袁绍派来的客将,双方关系很融洽,曹操有任务,朱灵从不推辞,于是曹操对这支客军的待遇极好,朱灵来时只有六千人,曹操现在帮着他扩军到一万二,让朱灵感激涕零。 孙坚死了,曹操在中原站住脚了,按理来说朱灵应该回去复命,但朱灵却不走了,说曹操才是自己的明主,他要誓死追随曹操,曹操大喜,约定朱灵如果不负他,他必然不负朱灵。 可曹操又不能完全放心,他不知道朱灵其实是真心投效,觉得果决大方的曹操,比受多方掣肘而瞻前顾后的袁绍更像个有能力终结乱世的英雄。 曹操很怕朱灵是袁绍派来的细作,可碍于和袁绍的附庸关系,曹操只好把朱灵投效一事先放着,正好青徐黄巾来势汹汹,曹操再请袁绍让朱灵多留些时日,也不是难事。 所以朱灵这一万二千人,也能算作半支亲军。 等于是曹操这八万大军,半数是自己的,半数是中原豪强凑来的。 也不是没有例外,比如谯县的豪强首领许褚,不愿当下属,只愿当曹氏家臣;张邈旧部典韦,收拢了张邈的残部和一些陈留豪强部曲,说什么也要认曹操为主,当曹氏的家臣。 许褚好说,他是曹操同乡,认定曹家这棵大树也还算说得过去,可典韦的选择,就让曹操不理解了,典韦等于是继承了陈留太守张邈的政治遗产,却还是想当曹家之臣,让曹操很是感动的同时,心中也存了一丝疑心。 如今这两人,都在曹操的直属部队中,典韦担任忠泽校尉,许褚担任义兴都尉。 如果曹操的解围行动受挫,导致泰山军冲入兖豫腹地,中原豪强后续应该还能支持给曹操差不多十万农民军。 所以曹操不怕输,甚至想着要不要先假装大败一场,然后放任青徐黄巾肆虐兖州,让他们和中原豪强去狗咬狗,曹操自己则坐收渔翁之利。 第39章 虎豹骑 不过曹操很快按下了这个想法,因为如果自己输给了青徐黄巾,那必然会动摇中原豪强对曹操的信心,说不定中原豪强会请来另一支能打胜仗的客军将领,比如说公孙瓒,中原如此富庶,公孙瓒肯定不会拒绝。 曹操现在还要依仗他们,靠着他们,所以这一仗,只能胜,不许败。 定下了预期目标,曹操作出了稳妥的安排,先派出虎骑校尉曹纯为主将,豹骑校尉曹昂为副将,二人统帅精锐骑兵五千人,作为全军的开路先锋。 而副将曹昂又向主将曹纯请缨,担任先锋中的先锋。 曹纯本来不想答应,毕竟曹昂是曹操长子,万一有个闪失他万死都难辞其咎,可架不住曹昂老在他耳边殷勤地念叨,便松了口,任其带着百骑精锐,一人双马,提前行动。 等曹昂走了没多久,曹纯又有些后悔了,整日提心吊胆的,生怕曹昂有个好歹,每天做的最多的事,就是依依东望。 看向东方,等着曹昂的传令兵回营来报平安。 一连三四日,一切平安无事,可第五日,曹纯进驻陶丘城时,直到傍晚,都没有看到曹昂的传令兵。 曹纯放不下心,带着三千骑兵,顺着曹昂行军的踪迹沿路追寻,终于在太阳彻底西沉之前,看到了地平线上,浮现几个渺小的身影,身后卷起阵阵尘埃,似是一支骑兵飞奔而来。 “张喜,你带一千骑正面迎敌,如果来者不是大公子,就把他们往后引,我自带两千骑去左侧埋伏。” 曹纯下令道,跟着曹操和孙坚打久了,第一反应就是要虚实结合,奇正相辅。 好在,来的人正是曹昂的部队,只见年岁渐长,日益英武的曹昂,风尘仆仆地和曹纯汇报道: “子和叔,元让叔在菏泽水南岸被泰山军的骑兵给埋伏了,我正好赶到,救下了他,发现那支骑兵应该是来诱敌深入的,我军往后需小心前进。” 曹纯悬着的心放下了,可脸还是绷着的,严肃道: “在军中要称职务。” “唯,曹校尉。” 曹昂恭恭敬敬地一拱手道,完全没有对这个只比自己大几岁的小叔叔有什么不服。 “夏侯府君可以受伤,士卒损失几何?” 曹纯问道。 “元……夏侯府君无碍,折损了二三十骑卒而已,夏侯府君只是去侦察敌情,并未起济阴大军前去攻伐。” 曹昂答道。 “那昌邑是否还在我军手中?” “昌邑城坚,泰山军久攻不克,损失极大,军中懈怠,昌邑城的信使不断向济阴求援,可见泰山军已经无意继续攻城,而是想引我军前往昌邑野战。” 曹纯点点头,正准备带着曹昂一行人返回陶丘,突然发觉曹昂浑身血腥味儿。 换作别人,曹纯只当是寻常,毕竟是作为斥候探马,和敌军的好手见血也是平常之事,可这人是曹昂啊,悔不该让他来当这个先锋。 曹纯心念于此,急切地问道: “曹豹骑浑身是血,可有受伤?” 黑暗中只听曹昂爽朗的笑声: “哈哈,都是敌军的血,泰山军骑卒孱弱,不及我虎豹骑万一,我领着百骑精锐,从敌军侧后冲入,配合着元让叔一起夹击,反复冲杀,好不痛快,以前没这双马镫和高马鞍,我都不知道我还在马上能如此骁勇,哈哈哈。” “好,我回去连夜给子修表功,弟兄们,得胜,回营!” …… “酒精” 一只手递上了一个小陶罐,另一只手飞快地接过了这个小陶罐。 “麻布。” 一只手递上了麻布,另一只手飞快地接过。 “好了,好好休息,不要扯动伤口。”一位戴着绢布口罩的男子说道。 “赵教官,我这条腿以后是不是废了?”伤兵躺在草榻上,哭丧着问着临时兼职军医的,援青团长矛教官,赵圭。 “下地恐怕不行,你还可以去当铁匠嘛,饿不死的。”赵圭安慰道。 那伤兵一听,一只满是血污的大手拍在自己面门,挡住脸上的沮丧不让人看见,不一会儿,居然落下泪来。 赵圭不解道: “大丈夫当自强不息,只是少了一条腿罢了,何以至此?在后方打造兵器和盔甲,难道不也是在帮着前线的战友吗?” 伤兵抽泣道: “教官,我们泰山军和你们红军不一样的,打铁哪有打仗好啊,当兵才来钱快,我去年娶了三个婆娘,不打仗,我怎么养得起她们?” “这……”赵圭无话可说,只得轻叹一声,留下这个伤兵独自神伤,自己继续去处置下一个伤号。 赵圭是苍梧人,乃南越王赵佗之弟,苍梧王赵光的后裔。自幼练习家传秦军武艺,使得一手好长矛。 十年前,那时还没有朱雀军,还叫南海民团和南海韦氏,是周荣亲自上门,花重金请来赵圭教习长矛之术。 赵圭生性淡然,平日里除了练武就是打鱼,原本不想“远赴”南海,可正好母亲生病,急需药钱,赵圭就应下了这桩差事。 结果这一去不要紧,先是在定海治好了母亲的多年顽疾,之后赵圭还找到了一群钓友,那时同道们也没啥娱乐活动,无外乎上山打猎,下水打鱼。 就这样,一来二去的,赵圭就跟韦氏走近了,混熟了,再加上相处久了,耳濡目染之下,赵圭也成了心向大同的同道,跟着大家一起闹变革。 习武之人,本就对医理和跌打损伤有所涉猎,加上和同道们的长期交流和学习,故而赵圭也成了个处理外伤的好手。 对于方才伤兵的忧虑,赵圭本想说,如果青徐过不下去,可以前往华府的,可一听他家里有妻妾三人,赵圭就恨不得此人离华府有多远就滚多远。 可三年前的这群人不是这样的,当年华府刚刚击败大汉的中央军,对变革形势乐观至极,北有黑山军,南有朱雀军,东有青徐黄巾,三者遥相呼应,将大汉的核心区域团团围住,无一不是聚众百万,天下形势,一片大好。 故而华府也不吝啬,派出的专家都是赵圭这种顶级的行家里手,到了青徐也觉得青徐黄巾同岭南人一样淳朴且有血性,赵圭便对未来满怀希望。 可没想到从泰山军下山进城后,大半年时间一过,大家的血性还在,可这些从前淳朴的老农、劳工,大部分都变得贪财好色,沉溺于纵情享乐? 第40章 车阵 赵圭自己觉得是上梁不正下梁歪的缘故,就是臧霸这群将校头领带坏了整个泰山军的风气。 可指导员郝宇却说,是因为泰山军没有好的变革纲领,没有上下一心的坚定信念,所以才渐渐失了心气,往后还会失了民心。 赵圭认为郝宇说的有理,可也不完全对,毕竟当年没有韦氏子领头,做表率,谁能凭空想出这些,并且在交州付诸行动呢。 相比之下,泰山军这群将校头领,实在是太糟糕了。 再糟糕也没办法,曹操的主力大军已经来了,来的还是连同道们都颇为忌惮的虎豹骑,赵圭也不知道外交委员会怎么搞来的情报,作为曹操隔壁邻居的泰山军都不清楚什么是虎豹骑,而同道们听泰山军的伤兵一讲述,说袭击他们的敌将旗号是“豹骑校尉曹”,就知道这是曹纯统领的虎豹骑。 “我管他虎豹骑还是狸猫骑,阿礼手里有三千骑卒,整整三千!要是这都打不过曹军的一百骑,那他趁早回泰山奶娃子去!” 也难怪臧霸怒气冲天,好好的一个诱敌计谋,第一个环节就让尹礼和他手下的骑兵给玩崩了,青徐本就不产马,北方的商贩也不敢来青州做生意,所以泰山军的骑兵格外稀少,外加养一匹马的钱粮,至少可以养十名步卒,等于尹礼的骑兵部队,就相当是三万大军。 说尹礼所部,是泰山军最为精锐的部队可能有些过了,但绝对是靡费最为昂贵的部队。可就是这样一支部队,居然连诱敌这种小事都做不好。 “宣高,暂且息怒,曹军精锐,非寻常汉军所能及也,阿礼一时不察,遭受突袭,这才惨败的。” 平昌大将军孙康劝说道。 “老渠帅什么意见。” 臧霸稍稍平复了心绪,转而询问起参谋长黄邵的意见。 “依邵观之,虎豹骑甚至远胜三河骑士,二者的鞍具天差地别,所呈现的战力也因此不同。不过臧将军无虑,从赵武灵王胡服骑射开始,骑兵实为进攻而存于世间,我军正好多有练习防御用的车阵,胜之不难。” 黄邵也没见过曹军,只是从伤兵的叙述,外加同道们的情报来综合分析,他发觉汉军精锐善战不假,曹军却在此基础上,更加难以捉摸。 可骑兵有个共性,那就是它是进攻兵种,生来就是为了进攻进攻,不停地进攻。 华府考虑到北方军阀的骑兵威胁,专门研究过各种战法。 华府自己对阵骑兵,通常会用徐达、常遇春等人的战法,带着火器,正面击溃敌骑,然后死命追杀。 如果是步军对敌,则有各种车阵,从记载于书籍古籍中的汉匈战争时期的汉军各式车阵,再到以后刘裕北伐的却月阵,甚至到了抗美援朝战争时期,美军被志愿军包围了,也经常就是坦克装甲车在外围一圈。 用可移动的大车作为阻碍骑兵冲锋的壁垒,然后凭借步卒的火力优势,或者是背后艨艟战舰的火力支援,让对方的机动部队无法施展。 泰山军平时也没少练,在平板拖车上堆满辎重,围成一圈,后面则是成群的弩兵在虎视眈眈,严阵以待,等着看这曹军到底是何方神圣,能把泰山军的骑军给击溃。 翌日,天空阴沉,似是战云密布,正是交兵会战的好时期。 泰山军两个互成掎角之势的五千人车阵是摆好了,可曹军的骑兵就一直停在四五百步远的位置,迟迟不肯进攻。 虽说没有烈日炙烤,但气温也不算低,泰山军士卒枯等半日,身体和心里都有些疲惫。 “子修今日不准备打了吗?” 夏侯惇问道。 为了一雪昨日被围之耻,济阴太守夏侯惇,带着百余骑亲随,跟着曹昂一块来和泰山军对垒,也是直到昨日和泰山军交上手,抓了不少俘虏,曹军这边才知道,青徐黄巾早就不是乱贼了,而是已经建军称号的,有组织有纪律的反贼,不得不倍加重视。 “泰山军费尽心机挖好了一个陷阱,我们何必去踩呢,是吧,元让叔?” 曹昂坐在一张小交椅上,面不改色地吃着一块早上从附近瓜田里买来的瓜,丝毫没有去挑战泰山军车阵的意思。 可夏侯惇急着复仇,于是质问道: “那我军又何苦出来呢?优哉游哉地坐在济阴城里吃瓜不好吗?” 曹昂往两腿之间吐了一口瓜子,不急不慢道: “元让叔啊,我们不露面,臧宣高又怎么会费这么大力气摆出两个大阵呢?” “可你带了一千骑卒来,至少也该上前拉扯几阵,消耗泰山贼一些弓箭弩矢吧?”夏侯惇仍旧坚持出战。 “何必急于一时呢,这大热天的,去阵前折返跑马,可别累坏了战马。元让叔,昂作战,就同围猎一般,急不得,一急,昂担心惊走了兔子。” 曹昂还是坐着不动。 夏侯惇正想着要摆出长辈的身份,继续争取一二,结果前方警戒的游骑回报,说泰山军动了,正缓缓朝我军而来。 曹昂颔首,将吃剩的瓜皮倒扣于地,然后起身说道: “把吃剩的瓜皮反过来扔在地上,用脚踩着在地上摩几下,然后拨点黄土覆盖到上面,再小心些退开,待会请泰山军来遛瓜皮。” 看着曹昂身姿矫健地踩着马镫飞身上马,夏侯惇忍不住说道: “子修啊,这简直就是儿戏!你难道指望着泰山贼被这些瓜皮绊倒之后,你再冲锋?” “元让叔,真不用着急,对垒如对弈,一招不成再出一招就好了,我们随手掷出一堆瓜皮,就算不能让他们滑倒,至少也能让他们烦恼一二,何乐而不为呢?” 曹昂笑着说完,然后双腿一夹马肚子,前去整军理队。 留下夏侯惇在原地,轻轻用鼻子叹气,随即摇摇头,同样上马,跟上曹昂的脚步。 没办法,谁叫曹昂兵多呢,夏侯惇总不能自己带着百余骑去招惹泰山军的两个五千人大阵吧。 见曹军久久不来冲阵,同样急着复仇的臧霸于是下令让车阵前移,同时再从大营里拉出一个车阵,形成一个三角,互相照应。 泰山军缺少畜力,那些满载辎重的拖车只能靠着士卒们去或推或拉,累得大汗淋漓的,终于挪到了原先曹军骑兵驻马之处。 刚到,还未等泰山军士卒松了一口气,就有人骂开了: “彼其娘之,曹军也太阴险了,弟兄们小心脚下!” 话音未落,就又有不少泰山军士卒踩到瓜皮,遛了一个趔趄,甚至还有泰山军士卒重重地摔倒在地,身上擦破不少地方。 原本还能勉强维持的车阵,就这样因为一个瓜皮阵而陷入了混乱之中。 第41章 下了山就没了胆吗? 远观的曹军遥遥瞧见,泰山军车阵推着推着先是一滞,然后紧接着就是前后脱节,阵里的士卒也乱作一团。 曹昂大喜,先对着身前的夏侯惇说道:“元让叔,你瞧。” 然后一扭头,招呼着身后的虎豹骑: “儿郎们,随我冲一阵!” “杀!”“杀!”“杀!” 曹昂带着的这一千虎豹骑,犹如大草原上的鬣狗群,盯了数量更多的猎物群半天,终于看到了一只失足跌倒,落伍落单的猎物,顿时抓住机会,千骑卷尘,一拥而上。 泰山军的车阵,因为士卒踩了瓜皮滑倒而前后脱节,露出了几个大缺口,正好可以作为虎豹骑驰骋冲杀的通道,一时间,竟然有倾覆之危! 眼看凶猛的曹军就要杀到,泰山军士卒开始惊慌,却没有一个人动摇、逃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先是附近的什长伍长,招呼身边人一起,把摔倒受伤的同袍拖走,然后大伙合力把两边的拖车合上。 可后面的泰山军士卒要把拖车往后推,前面的士卒则要后方的拖车往前拉,于是混乱之中,车阵的缺口并没有被堵上,只是像推箱子,或者玩华容道棋那样,被调换了个位置,并且原本的无数小缺口,被泰山军士卒这样各自归整后,变成了几个宽敞的大口子,更加有利于骑兵冲锋。 眼看好好的一个车阵,即将有被曹军冲散的危险,领军的壮武将军程远志站了出来,大声吼道: “传令下去,别再折腾那劳什子大车了,让各级军官带头,组成密集的矛戟横队,用人去堵缺口!” 传令兵四散传令,可军官们似乎是有意忽视程远志的带头要求,只是招呼着手下士卒列队,去堵车阵的缺口。 士卒都知道,这是在拿命去堵,脆弱的人体,怎么挡得住冲锋的高头大马?不然也不要费这个功夫带这么多推车出来了。 所以下面的士卒们非常不情愿地排在了队伍里,还一个劲地往后排钻,生怕当了第一排的送死鬼,几乎没人舍得下最近一年来享受到的花花世界,而且很多原本想要拼命的士卒,看到同袍退缩,自己也渐渐熄了热血。 程远志再也看不下去如此乱象,对着左右吼道: “数典忘祖的家伙,下了山就没了胆了?躲在后面难道就活的了?左右,程某自去站第一个,有卵子的就跟在我后头!” 说完,程远志大步跑到直面曹军冲锋的大缺口处,从一个畏畏缩缩的士卒手里夺来一根长矛,来到全军的最前方站定,正对曹军前进的锋矢,岿然不动,如临渊峙岳。 下面的军官看自家主将豁出性命了,也幡然醒悟,此时自家怕死了,往后定然不容易活,不还如跟着壮武将军搏一搏命,挣个荣华富贵。 于是这些军官也纷纷带头,领着心思稍定的士卒们排成几道厚厚的横队,矛戟并举,弓弩上弦,准备凭着血肉之躯,和曹军的铁骑较量一番。 眼看曹军已经迫近到两百步的位置,程远志正准备下令第一轮齐射,可曹军却勒住了战马。 “莫要慌张,教官们教过很多遍,弟兄们也练过很多遍,骑兵的反复拉扯都是来吓唬大家的,现在就看谁的胆子大,谁怂谁先死!” 泰山军军官们耐心地鼓舞着士卒们的同时,也在鼓舞着自己。 这些话语勾起了泰山军兵将们的回忆,回忆起训练、演习时的种种,这些回忆在脑海中飞速闪过后,兵将们也觉得四肢越发得有力,手中的武器也越发得锋利,战胜敌军骑士的信心也越来越足。 对面的曹军瞧见泰山军的车阵再次稳定了下来,犹豫了一阵是否要冲一冲。 “子修,给我五百骑,让我去试试他们的成色吧。” 夏侯惇按捺不住战意,多少军队队伍站得不错,可临到骑兵的冲锋近了,也一样一哄而散,说不定泰山军就是这种货色。 经验尚且粗浅的曹昂和对阵能力平平的夏侯惇,现在都看不出泰山军的虚实。 说他们强吧,调整个阵型还忙中出乱,说他们弱吧,却也能士气高涨地直面骑兵的压力。 按理来说,曹昂应该要答应夏侯惇的请求,去冲一冲,试试敌方的成色,可请战的是他元让叔啊,万一泰山军是真有水平,把夏侯惇弄出个好歹来,他该如何回去交差? 曹昂身边的曹休,见堂兄为难,于是也主动请缨道: “子修,我带五百骑去冲一冲,元让叔堂堂一方大将,焉有亲自冲阵的道理?” 现在又轮到曹昂自己,或者找个部将去试一试,那同样也很抱歉,曹昂依旧不愿意冒这个险,背景无比深厚,只是资历欠缺的他,最不需要干的就是赌: “撤。” 夏侯惇听闻,忍不住双目圆睁,语气略重道: “这就撤了?连根箭矢都没有射出就走?” “叔父,你听对面的泰山军将校所呼喊的言语,他们其实只言中了一半,两军对垒,除了比胆气,还要比耐心,不必急于一时,撤!” 曹昂说完,带着千余虎豹骑跑开一段距离后下马,牵着缰绳,继续缓缓拉开双方之间的距离。 见曹军后撤,不少泰山军士卒松了一口气,顿时松懈下来,可程远志传下话来: “不可松懈,曹军可能是诈败,前军把车阵往后拉,向后合拢,后军把地上的瓜皮处理掉,合上车阵了再休息!” 似乎是正如程远志所言,曹军一直只是缓慢地拉开距离,并未直接撤离,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反扑。 一直等到曹军从西方的地平线上消失不见,泰山军这边才鸣金收兵。 昌邑城西南八十里,成武城外,已是入夜,却处处篝火,曹军于此集结大军,扎下大营十几座。 营区最中央,立着两杆大旗,左侧一杆上书“兖州牧曹”,右侧一杆则写着“奋武将军”。 大旗之下,有两层虚设的帷帐,南北通透,引入夜间凉风。 最内层坐的是曹操手下的将校、文吏,正就着灯光饮宴,好不快活。 帷帐外是站岗的卫兵,两层帷帐中间则坐着将校们的亲随,三五成群地吃着饭。 “大公子有勇有谋,主公后继有人,真乃吾等之幸啊!” “有大公子这等青年才俊,何愁汉室不兴啊!” “虎父无犬子,举白!” 下头的群臣与幕僚相继吹捧,吹得曹操很是满意,自己这个小团体的继承人,得到了下属骨干们的认可,这将是曹氏世代公卿乃至达到三世三公的基础。 曹操一高兴,觉得即将对阵的二十万泰山黄巾都不足为虑。 第42章 敌在交州,争在道统 可听到一个“虎”字,曹操就想起老对头孙坚了,于是放下玉箸,沉声道: “言及虎父,世人多以为是孙文台,只是不知孙文台几子中,是否有比得上他的后起之秀。” 曹操的言语,似是对故人的怀念,又像是在炫耀,你看,孙坚死了,孙家的门楣还要靠侄子和女婿抬着,而我曹操的长子曹昂,却已经证明了自己的有勇有谋。 “孙破虏以暴起势,也因烈而亡,而明公深得中原士人信任,孙破虏拍马所不能及也。”兖州簿曹从事毕谌奉承道。 毕谌,出身自东平豪族,曹操初领兖州刺史时就征辟为簿曹从事,是曹操帐下的新贵人物。 “孙文台终究是打进了雒阳,而我曹孟德却折戟荥阳,如果操能有此等功绩,今生当死而无憾矣。”曹操感叹道。 “主公,孙破虏虽忠烈,但终是半途而废,而待主公平定青徐,再西进关中,迎回天子,那才是真真正正的不世之功!” 说话之人乃曹操帐下督军从事史戏志才,去年年底才由荀彧推荐给曹操,曹操略作考较,便发现他是个大才,遂任命戏志才为督军从事史,随侍曹操左右。 “不知志才可有平定青徐之策否?” 曹操很满意戏志才的表现,决定再给他一个机会,一个让他的同僚们觉得戏志才深受曹操重视的机会。 “主公,在下有治标和治本两种药方,不知主公所欲何种?”戏志才起身答道。 “哦,先说说如何治标。” 曹操表面上一副即将得到良策的惊喜之情,实际上却很是惊讶,路上曹操早就和帐下谋士们商讨过了平定青徐之策,当时戏志才可没说什么治标治本,这戏志才打算搞什么名堂? “治标易尔,泰山黄巾虽有精兵万众,良将数员,却无一堪为帅者,即使先期小胜我军一二,可时日一长,必不能长久;至于徐州局势,无外乎也是战胜丹阳人,拉拢徐州人,主公取徐州,如探囊取物。” 戏志才说道,这和他先前同曹操商量的对策是一样的,曹操正是想借戏志才之口,给其余下属们交个底,顺便给戏志才这个新人混个脸熟的机会。 “嗯,志才所言,甚合我意,治本又该如何?”曹操说完,期待地看着戏志才。 “请灭华南督政府!”戏志才斩钉截铁道。 “华南什么?” “什么政府?” 在座的将校大多没听清戏志才说要灭谁,主要还是不熟悉戏志才所说的那个词。 “请灭交州牧韦恩,刺史李弎!” 这句话戏志才说得更大声,众将这才听明白,原来是北伐三杰之一的诸侯啊,另外两杰,袁术和孙坚,早就和自家干起来了,打韦恩不也是迟早的事嘛,可人家在岭南,曹军在中原,现在就要灭他们,是准备飞过去吗? 同时对此颇有了解之人,也对周围解释说,华南督政府是韦恩等人自立的行政机构,势力范围囊括交、荆、扬、益四州,惹得第一次了解实情的将领大为惊诧: 自立政府,这不是造反吗,怎么如此大胆,天下人却都以为他们是勤王忠臣,当真是忠奸难辨呐。 “交州与我兖、豫州相隔几千里,志才何以要先灭之而后快呢?” 曹操不解道,戏志才也不像是哗众取宠之人,说这些看似不着调的话,必然有着他自己的道理。 “在下来此之前,先提审了大公子送回的俘虏,从而发现一直躲在幕后,操纵各路草莽与汉家天下作对的势力——华南督政府! 袁孙两家逐鹿中原的军粮,大部分来自交州。 孙文台手下的破虏军,大量模仿交州军,比如攻城法,比如马镫和新式鞍具,想必诸君都知道,孙文台手下使用新马具的骑兵,一开始给我军造成了多少麻烦。 五年前,泰山军只是一群由农民、樵夫、矿奴纠集起来的乌合之众,三年前,华南督政府开始全面援助青徐黄巾,到了今天,彼辈已经能建军称号,扫荡青徐,明公当年就在济南国为相,数次击败青徐黄巾,最为清楚他们的实力,而今已是天壤之别。 此外,徐州世家,据说早在中平年间,就与交州往来密切,如今徐州之富庶,为中原之冠,多依仗与交州的海贸。 华南督政府,本就是太平道的黄巾乱贼沐猴而冠,受先帝招安,故而当了汉臣。 我听闻,交州之地,官府无为,黎庶自治,正合道家无为而治的理念,我也曾听说,交州牧韦子莱,同卢尚书的弟子,平原相刘玄德,有过书信论战,意在复起儒道之争。 诸君,自前汉孝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以来,大汉的道统三百年没有变过。 而现在,在岭南,在南海,有这么一群道士,欲翻我汉室之天,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们在天下两京十三州,四处挑动风雨,引发冲突,如此,他们才能有机会,重回世间,重现黄老之学在文景时期的盛况。 明公,只要明公还一日任用士人,只要我大汉还一日尊崇儒家学说,华南督政府就一日不会安生,他们就会想方设法地与明公为难,与大汉作对。 故此,如欲治本,必除华府!” 戏志才慷慨激昂地说完坐下,群臣半天没有一人说话,都跟呆住了似的,同时纷纷看向曹操,看看主公怎么说,怎么定这个基调。 曹操也愣住了,他在对照着戏志才的暴论,和他对华府的认知,还有这几年来,发生在身边的种种变化。 见帷帐里的众人,都跟定住了似地望着自己,曹操率先拿起玉箸,夹了一块鱼脍入嘴,特意嚼得很大声,让周边不少人回过神来。 兖州别驾从事陈宫会意,先开口打了个哈哈,给主公争取思考的时间和空间: “志才此言,恕宫不认同,华南督政府非是道家拥趸,而是效仿暴秦,尊崇法家学说,我听闻,在交州,每个人都有验传,恰如暴秦的户籍制度,而且,交州全民皆兵,一年里,除了耕作就是打仗,连周边的林邑国、扶南国等邻国都不放过,完全就是在效仿暴秦的虎狼之师,因而,华府就算想兴起道统之争,他们争的也是法家。” 陈宫的话,说得将校们连连点头,比起儒道之争,曹将们还是更了解先秦的战例故事,例如白起王翦是如何在暴秦这个战争机器的支持下,打下了赫赫威名。 于是在陈宫这么一说后,曹将们也觉得有道理,开始三三两两地讨论起来,不再把注意力放在曹操身上。 第43章 曹昂弃粮 陈宫自己其实也不了解华府具体是个什么情况,只从一些宣传纸张,和人们的口口相传中,碎片化地接收了许多杂乱的信息。 这也不是华府外交委员会对外宣传的失误,只是不同的受众,自己选择性吸收的信息就会不同。 比如百姓,只看到了华府对百姓的仁义,去了华府有地种,有活干,有饭吃;而陈宫这类的士人,则看到的是华府精心伪装过后的獠牙和志在天下的野心。 比起戏志才的言论,陈宫知道自己刚刚说的话,其实很经不起推敲,但没办法,主公遇到了难题,陈宫作为老资格的亲信,只好舍身挡箭。 至于曹操是怎么看的呢? 他是上位者,先前看到的就是上位者共通的想法——制约士族豪强。 曹操一直认为,华府和孙坚是一样的,为了打压士家豪强对百姓的控制,使出各种强迫手段,孙坚靠刀子,华府靠脑子,比如纸质书籍的推广,简体字的推广…… 孙坚砍头,华府掘根,二者一直配合得很默契。 不能怪岭北人盲人摸象,要怪也只能怪华府外交委员会的工作做得实在是太好,让每个人享受到了独属于自己的信息茧房。 可终将会有同戏志才这样的有心人来破壁,今天戏志才得出了一个似是而非的结论,已经足够岭北各个势力警惕、敌视华府。 以后如果还有人来发现华府更加接近本来的面目,比如出了一个世家版的徐庶,发现秘密后,不是投身变革,而是回到中原,逢世家豪族便说: “你和钱,对于我来说都不重要,没有你,对我很重要。” 是不是能引动岭北世家豪族,暂时放下彼此之间矛盾,从而发动对华府的圣战? 亡国和亡天下,世家豪族拎得清。 国是老刘家的国,而天下,却是世家豪族的天下。 拆老刘家的台,事后记得分大家一杯羹就行;想改天换日? 除魔卫道,匹夫有责! 所以华府现在要抱紧太平道这棵大树,和黄巾的兄弟姐妹们站到一起,借着儒道之争的名头和北方辩经。 在世人眼里,道家是什么东西? 手下败将,棺材板都钉死三百年了,偶尔扑腾一下,戏志才你至于这样喊打喊杀的吗? 所以华府该死吗? 当然要摁死,毕竟是一个财力雄厚,兵精将勇,影响遍及南北,四处搅动风云的大势力。 但确实也没必要早早地就和他们结仇。 “事有先后,情有缓急,韦恩李弎之流,名为汉臣,实为汉贼,假以时日,曹某必将讨之,不必急于一时!” 曹操目光决然地说着: “明日,先破臧霸,扫平青州,今夜,且先食饱!” 激动地望向上首大义凛然、忠心耿耿的曹操,帐中文武发自内心地说道: “主公英明!” …… 初平二年七月十一日,兖州牧曹操,领军八万,与泰山大将军臧霸战于梁丘,双方各设伏兵,各自诱敌,均未主动进攻,只有游骑交战,曹军小胜。 第二日,双方继续对峙于梁丘,只有游骑交战,曹军小胜。 …… 第八日,双方继续对峙于梁丘,只有游骑交战,泰山军游骑损失殆尽。 “主公,敌骑尽没,我军可恣意施为矣。”曹纯平静地回报道。 曹操很是满意地看着眼前的这两位骑兵统领,曹纯少年老成,十分可靠,而曹昂则和年轻时的自己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连对兵法都有自己独到的见解,真是越看越喜欢。 “敌骑虽没,可泰山贼不敢主动出击,且其工事牢固,我军也不好强攻,不知你们二人有何应对良策?” 曹操考较道。 曹纯一拱手,正色道:“任凭主公调遣!” 曹操点点头,笑道:“好,子和真乃我曹氏之矛也。” 说完,曹操接着看向曹昂,脸上浮现出掩盖不住的期待之情。 “父亲如需速胜,那留骑军于身侧,可做破阵先锋,父亲如果不急,那将骑军散往任城、鲁国截断泰山军粮道,方为万全之策,不知我军粮草供给如何?” 曹昂答道,神态自若。 “嗯,不错,子和你带得好啊。”曹操笑着颔首。 曹纯谦虚道:“子修天纵奇才,非我之功也。” “子和不必过谦!唉,我军粮草,实属不多,董贼祸乱过一遍,孙文台又搜刮过一遍,中原富庶不再啊。既然如此,曹纯曹昂二将听令!” “末将在!” “命你二人,继续统领虎豹骑,深入敌后,夺取粮草。” “唯!” 曹纯二人领命而出,领着五千虎豹骑,往东而去,一路上没有受到任何阻碍。 等到出发后的第二天,虎豹骑劫到了五车粮草,众将士正欢喜着,曹昂却忧心忡忡地和曹纯说道: “子和叔……曹校尉,我总觉得情况不对,臧霸手里二十万战兵,我们没绕多远,居然就轻易越过了他们的防线,像是故意放走我们似的。” “曹校……曹豹骑以为如何?” “如果我是臧霸,最棘手的敌人就是曹军的骑兵,如果没有骑兵在侧,我就敢主动出击。” “说不定这正是主公的诱敌之策呢。” “依我观之,父亲和众位叔伯太轻敌了,以为被我们两个后起小辈击败的泰山军不过尔尔,可你我皆知,泰山军不是等闲之辈。” “夏侯济阴也同泰山军交过手,他应当知道对面的虚实。” “可他一心求战,一心复仇!” 曹纯沉默半晌,然后开口道:“曹豹骑欲待如何?” “请虎骑校尉带半数骑兵,继续遮蔽敌军粮道,我领剩余骑兵,回援梁丘大营。” 曹昂说完,跃跃欲试。 “都回去。” “都回去?那我们的回援不就被识破了吗?那泰山军还会主动出击吗?”曹昂不解道。 曹纯严肃地训斥道: “你明知主公有危险,却还拿主公当诱饵?曹家怎么出了你这个大孝子?” 曹昂还想反驳,骑兵不就是该这样用吗? 拿步兵当砧板,骑兵就是落下的斩骨刀。 换作是曹操,肯定也不会拿曹嵩的安危放第一位,打仗可不是过家家,更何况曹操身边还有七万多人呢。 但曹昂终是没能开口,不孝,放在汉朝是可以直接导致社会性死亡的,曹昂确实不能在这方面冒险,于是曹昂坐在马上,恭恭敬敬地一拱手,说道: “多谢子和叔提醒,父亲有难,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走,劫来的粮草也不要了!” 说完,曹昂直接头也不回地打马西返,留下曹纯一个人有些傻眼,想着: 演得太过了吧,这可是五大车粮草呢,辛辛苦苦跑了两天才抢来的啊,这也太败家了,你怎么就不能学学人孔融让梨、陆绩怀橘,整点低成本的表演? “校尉,不如留两队人把粮草拖回去?”曹纯的亲卫试着问道,他也觉得不要怪可惜的。 “留在原地,也不要烧,跟着曹豹骑先回救主公要紧。和弟兄们说曹豹骑爱惜粮食,不忍毁之。” 曹纯说完,也策马跟上,留下几个亲卫在原地接着傻眼,但随即就按照曹纯的吩咐,全军回援,不管粮草。 曹纯也给曹昂的演出补全了细节,创业者曹操可以凶狠,而继业者曹昂就得有些仁爱的名头,为了父亲舍弃战利品,爱惜粮食而不去毁坏,孔融、陆绩两个奶娃子,该给曹昂让位了。 至于五车粮草,跟曹氏继承人的声名、威望比起来,别说五车粮草,就算是五十车,五百车,五千车粮草,都不足为道。 第44章 破阵救父 “仲康,你带主公先走,我在这里挡住泰山贼!” 典韦双臂肌肉虬结,手持一对短戟,用力砸在一名泰山兵的胸口,将其放翻在地,然后身后的亲卫用短矛狠狠地一扎,了解了这名泰山兵。 可涌进大营的泰山军士卒越来越多,前仆后继,曹操的近卫们渐渐招架不住,幸有忠泽校尉典韦,和义兴都尉许褚二将,带着本部兵马,紧急驰援,舍生忘死地护住曹操,这才保住了曹操的安全。 曹军确实是太轻敌了,曹操先前多次设伏不成,于是就想着各军散开扎营,放出虎豹骑去劫粮,拿自己当诱饵,引得泰山军来攻击,曹操就可以中心开花,然后其余各将,再从外部掩杀。 泰山军确实来了,还几乎是倾巢而出,可这是二十万合格的正规军,在各自将领的带领下,分别往曹军外部诸营杀去,精锐主力则直取曹操,每个方向都对曹军形成了优势兵力,曹操战前所设想的诸营合围,打了没多久,就快变成了各自溃散。 许褚拉着神情严肃的曹操,急切道: “主公,贼兵凶猛,还请暂避锋芒!” 曹操一扭膀子,甩开了许褚,拔出宝剑在手,对左右吼道: “不能退!随本将军死守!” 目前全军都在激战,战线绵延十数里,如果曹操的中军退了,那后果将是灾难性的。 许褚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典韦,他的头盔都被打掉了,每一道甲叶缝隙里都在渗血,几名身着华府明光铠的泰山甲士,手提铁骨朵,围着典韦死命地敲,典韦的亲卫则拼死掩护,但架不住泰山兵武器邪门,己方护甲损伤严重,眼看就要招架不住。 许褚心道不好,心一横,咬着牙把曹操拦腰抱起,对曹操的亲随喊道: “不能等了,快送主公前往安全之处!” 为了避免吸引泰山军的冷箭,许褚都不敢让曹操骑马。被许褚抱起的曹操在半空中乱蹬着双腿,可用的力道却是很小,嘴上还在嘶吼道: “许仲康,你敢抗命,真当我不敢砍你头颅吗?” 许褚死死抱住曹操不松手,一边在亲卫们的簇拥下向后走,一边说道: “只要主公活着,就是把许褚剁成肉酱都没关系!” 一行人走到一半,前方开道的亲卫回报说: “主公,许都尉,后门也被堵了!” 许褚一皱眉,说道: “敌军人多吗?” “不多,只有数百人,刚刚赶到,但十分悍勇。” 许褚听罢,放下曹操,说道:“褚去将敌军杀散,主公还请安心。” 说完,许褚领着数百部曲,往后门杀去,留下表面仍旧镇定的曹操在原地。 等了小半刻钟,许褚还没有突破后门的围堵,曹操的亲卫统领曹安民询问道: “叔父,不如寻一处僻静之地,我们破墙而出?” 曹安民的合理建议,换来的却是曹操的怒目相视: “诸位,既然后路已断,那还请随我杀回正面,正面挡住了,必有援军!” “敢不为明公效死?”一众亲卫异口同声地答道。 于是乎,曹操又亲率护卫,返身前去支援挡在正面的典韦。 走到半道上,曹操拉着曹安民耳语几句,然后曹安民带着三四个亲随不动声色地脱离了队伍。 此时的典韦已经被部下拖到了阵后,身上的铠甲凹一块,凸一块的,和模糊的血肉黏在一起,直接将这位铁塔一般的壮汉给痛晕过去。 边上两三个士卒,正手忙脚乱地给典韦处理伤口,曹操见了,亲自上前,给典韦卸甲、止血。 前线将士一看曹操回来了,原本即将崩溃的士气又再度回升了一些,可如果没有援军,彻底崩溃,只是时间问题。 曹操看似安安稳稳地在给典韦治伤,不知是天气热还是怎的,额头上止不住地冒汗,可两只手却还是十分稳定,稳稳地挑出嵌进皮肉里的甲叶,稳稳地包上麻布并且打结,周围曹兵深受感染,担忧的心绪逐渐消散。 只有曹操自己清楚,他心里有多慌。 戏志才的道统之争曹操还不是很认可,曹操如果当这个家,肯定倾向于处于自己掌控之中的百家争鸣,而不是儒门一家独大。 但对华府的敌视却是一致的。 他娘的,卖这么多皮铁甲、藤铁甲给泰山军,你们交州的铁都是天上掉下来的吗? 难怪泰山军的短兵用的是小锤子而不是刀,双方这种精锐甲士厮杀,刀是真的砍不动啊。 难道唯一的出路,就是等着曹安民偷偷破开一处寨墙? 悔不该把曹纯曹昂二人放出去! 似是想什么来什么,围攻的泰山军后方阵脚大乱,曹军这边的士卒则爆发出山呼海啸的声音: “援军到了!” “贼军败了!” “豹骑校尉曹,是大公子!” 曹昂人马皆浴血,在曹兵的夹道欢迎之中,提着缰绳让战马小跑着,来到还蹲在地上照顾典韦的曹操面前。 先将马槊插在地上,然后曹昂再翻身下马,单膝跪地道: “父亲,孩儿来迟了!” 看到前方人群分开,曹操便将手里未扎完麻布交给亲兵,自己手按大腿起身,等到曹昂来到近前,便大笑着把曹昂扶起,对着左右朗声道: “哈哈哈,我军伏兵至矣!泰山贼已然落入我军陷阱,诸君,随我杀贼!” “杀!杀!杀!” 受到曹操激励的士卒们,愈发骁勇,追着泰山军被虎豹骑从背后冲散的军阵掩杀而去。 曹昂还欲上马,接着回去冲锋,却被曹操一把拽住,拉到身边,低声训斥道: “子修,怎能如此鲁莽!冲阵岂是你能干的?须知即便勇如西楚霸王,也逃不过阵亡的宿命。” 曹昂憨笑道: “是子和叔冲的,然后快到中军了,他就让我走第一个了,嘿嘿嘿~” “这还差不多,回头好好谢谢你子和叔,别看他没大你多少,却比你懂事得多。且去吧,待会小心些。” “唯!” 说罢,曹昂翻身上马,背对着曹操拔出马槊的那一刻,就收拢起了憨憨的笑容,心里暗自庆幸着: “幸好没和父亲说实情,如果他知道是我抢着要冲在第一排,非把我的皮给扒了不可。” 踩在结实的金属马镫上,感受着高桥马鞍传来的推背感,面前的风逐渐大了起来,曹昂浑身上下的气质都为之一变,这一人一马,仿佛化作一柄无坚不摧的利刃,拭干血迹,再度刺向泰山军的薄弱部位。 听闻戏志才说华府很坏? 哈哈,曹昂却觉得好的很呐: 没有华府对马具的发明改良,没有华府人写的《三国演义》,我曹子修怎么能像最近这样,骑着骏马,意气风发,引着虎豹,肆意驰骋? 第45章 四面凯歌 梁丘会战,泰山军和曹军全线交锋,泰山军先胜后败,双方各自损失三万左右。 虎豹骑回援得实在是太关键了,臧霸布置了三支五千人的部队去预警,可警报还是没能跑赢虎豹骑的马蹄,因而被五千虎豹骑的突然杀入给翻了盘。 臧霸手下还有十七万大军,可损失的基本上都是围攻曹操本阵的精锐,在虎豹骑的冲锋下溃不成军,然后又被曹军的步军追杀了几刻钟,所以损失不可谓不小。 而曹操那边的伤亡,不能说伤筋动骨吧,至少也是个半身不遂。 这还是臧霸野心大,上来就仗着自己兵多,围着曹军各营猛攻,豪强部曲没地方逃跑,最后只能拼死一战的缘故。 战后,曹军只剩下不足五万人,一万多本镇亲军和曹仁、朱灵的部队,深受虎豹骑关键时刻冲阵的激励,尚存最终杀退泰山军的余威,斗志还很高昂,这些人合计三万。 剩下的豪强部曲,则被这血腥场面给吓破了胆。 孙坚手下的兵再凶,也没有像泰山军这样铺天盖地的,从四面八方围杀,杀得大家无处可逃,就像勒在脖子上的绞索逐渐缩紧,除了等死,无计可施。 而且之前还一直都是曹操的亲军和孙坚正面对决,豪强部曲负责后方骚扰,战斗烈度乃天壤之别。 亲历这场血战的豪强领袖们被泰山军打怕了,也彻底被曹操打服了,诸如薄县令裨将军蔡阳,濮阳令裨将军温义这群略懂一点兵事的人,要不是还在乎世族豪强的脸皮,恨不得效仿项羽破釜沉舟一战后的关东诸侯那样,跪着走到曹操面前表忠心。 假如没有曹使君“特意”安排出去作伏兵的五千骑兵,他们这些人真的就已经死无葬身之地! 曹将军就是当世的军神,中原百姓半刻也离不开曹将军的庇佑! 谁再质疑曹使君,这些豪强首领就跟谁急! 收到了这群人的真心归附,曹操也觉得此战不亏,可是自家人知自家事,曹纯就是他扔出去的疑兵,其余各军才是他预设的伏兵,只是没料到泰山军如此善战,预定的合围没能成型,甚至差点被反杀。 幸好长子曹昂敏锐,并且上进,及时放弃战利品回援,不仅救了全军,还扬了自己的贤名,前有孔融让梨,袁术那边在寿春也整了个陆绩怀橘,今日,曹操这边也新添了个曹昂弃粮。 此战,看似双方损失对半,实际上曹操已经意识到了,人多势众的泰山军,比孙坚还要更难对付。 因此,曹操决定放弃小城梁丘,退往大城成武,同时分出一万军队交由夏侯惇,让他退守济阴,两军呈掎角之势。同时,借着豪强首领的归心,曹操让他们各自回乡,动员更多的军队,也给没来会师的豪强首领们送去调令,责令他们率军至成武集结。 泰山军四路大军齐出,一个月之内,臧霸的西路军就占领了任城国和山阳郡大部,和曹操两军在济阴郡形成对峙,战果着实不小。 另外三路大军,也各有突破。 由孙观统领,攻略河北的北路军,因为泰山军素来和平原相刘备私下交好,再加上孙观是去打公孙瓒的敌人,袁绍,所以刘备也没有阻拦,让出了平原国西部地区,任由孙观的十万大军,渡过黄河。 孙观渡过黄河,接连击破沮授、颜良率领的两支军队,攻克清河国之后,兵锋直指富庶的魏郡。 河北军阀和华府交集不大,尤其是袁绍,和华府几乎没有往来。 他们没有像曹操和孙坚鏖战拉锯一整年那样,学来不少军事科技和战阵经验,冀州军在泰山军面前,着实有些过于稚嫩了,北路军没费多大力气就轻松击破两波袁军,吓得袁绍四处求援。 袁绍首先想到的就是他的头号马仔曹操,可曹操自己要面对二十万泰山西路军的压力,哪有余力顾及老大哥,可曹操还是拍胸脯,说如果本初兄能援他战马万匹,那愚弟定能为兄长解忧。 战马万匹也不是短时间就能筹措出来的,再说了,有战马万匹,袁绍不知道自己来用?所以袁绍没办法,只得花重金请来太行山里的黑山军,和安置在并州南部的南匈奴,让这些常年征战的凶人先来消磨一下北路军的锐气。 由昌豨统领的五万南路军,也顺利地击败了豫州刺史鲍信,拿下了沛国,还被隔壁富庶的徐州给吸引了目光,目前正一边跨战区地围住了隔壁的彭城,同时还要忙于搜刮沛国各个老财主的家底,没工夫去追杀鲍信,鲍信也因此捡了一条性命。 由管承统领的八万海路军,也围住了陶谦固守的郯县,然后气势汹汹地扫荡“金银遍地”的东海郡。 管承不似另外三路大军那样打生打死,陶谦坚守的郯城他就围而不攻,转头就到一旁去求财问宝。 徐州世家看出了管承的出工不出力,也知道泰山军背后的支持者是华府,所以徐州世家在下邳广陵等地整军备战的同时,又派陈瑂到青州去拜访赵伯达,希望华府能居中斡旋一二,看看管承到底想要什么。 管承确实不想打,陶谦的丹阳军也就罢了,徐州世家最近编练的新军他是知晓一些的,因为陶谦这边的丹阳武人派系过于跋扈,所以本就有钱有人的徐州世家,也开始训练自己的军队,请的是华府的教官,买的也是华府的装备,面对堕落后的泰山军,半点不虚。 管承可不想自己的嫡系,就这样和徐州军这种精锐互相消耗掉,尤其是听说臧霸、孙观、昌豨这三路大军,几乎都要拿下两个郡国,而自己却还没有攻下一个东海郡。那以后泰山军内部的实力平衡就打破了,管承会失去泰山军内部老二的地位,这是他不能接受的。 于是双方一拍即合,在海曲城商定了一个秘密合约的初稿: 徐州世家每年进贡给管承集团八千万钱,割让彭城国给管承,同时管承要负责徐州西、北两个方向的安全,不能有除管承势力、徐州各家势力,以及华府以外的任意势力进入上述地区,同时管承还要继续压制陶谦,将其困在郯城,并且不能影响徐州原有的生产、贸易秩序。 管承手下八万水陆战兵,每人每年要一千钱养家糊口不过分吧? 袁术请孙坚,中原请曹操,那每年八千万钱,徐州世家也随大流地给徐州请来了一支客军做保镖。 八千万很多吗? 放其他地方这还真的是不能承受之重,就算徐州世家一年从和华府之间的贸易中至少赚取了数十亿,八千万也同样过于肉痛了。 可如果管承能把像笮融这样的,随随便便挥霍几个亿搞一次宗教活动的丹阳人干掉,那算下来肯定是大赚特赚的。 第46章 陈登出使 陶谦在郯县周边有丹阳兵、徐州兵合计两万二千人,管承的进军速度不快,所以陶谦及时地把这两万多人都收进了郯城内固守。 郯县位于南北交通要道,商贸十分发达,从前在徐州内部仅次于四水交汇之地——下邳,历来作为徐州刺史部的治所,是徐州的政治中心。 直到最近几年,受南北海贸兴起的影响,郯县的经济地位才被江都、海西等滨海地区超越。 郯城内部有百姓两万户,人口九万人,自从去年泰山军下山攻城以来,陶谦就开始着重整顿郯城的防务,囤积了足够全城军民吃一年半的粮食,故而即使被围困,陶谦也没有那么慌。 陶谦也不是没想过南逃下邳,下邳国人口更稠密,拉壮丁也更方便。 可陶谦也有他的难处,陶谦虽然是举茂才起的步,走的是正常小豪族、寒门才子的晋升路线,可真正让陶谦脱颖而出的,还是他的军功:跟着皇甫嵩打过北宫伯玉,跟着张温打过韩遂边章。 朝廷派他出镇徐州,也是看重他的武夫经验,让他去平定徐州的黄巾匪乱。 所以陶谦刚上任时,就是以一种极其强硬的态度,提拔丹阳乡党,试图全面压制徐州地方。 陶谦的做法放平时肯定没问题,中原地区,大汉的基石,区区一点青徐黄巾的匪患,居然闹了三四年都未能平息,说地方世家豪族没有和青徐黄巾勾结? 任谁睁眼都说不出这种瞎话。 可陶谦只猜对了一半,青徐黄巾确实勾结了,可他们只是和徐州世家间接勾结,他们直接勾结的是交州“豪族”,是华南督政府,是一个他无法想象也无法理解的庞然大物。 本来徐州世家只是因为有华府居中主持分蛋糕,和青徐黄巾之间井水不犯河水,陶谦一来好家伙,直接认定徐州世家就是青徐黄巾背后的支持者。 陶谦是丹阳人,和徐州一江之隔,他知道徐州世家向来是软弱恭顺的,所以他选择靠自己的强势来压制住徐州世家。 可陶谦手下的丹阳武人集团,行事本来就嚣张跋扈,而徐州世家当时又有了华府撑腰,特别是红水军还直接下场收拾过笮融一顿,所以徐州世家完全没了以往的软弱姿态,开始针锋相对,你来我往几次,双方就彻底没了和解的可能。 陶谦如果放弃了郯县,逃到徐州世家的羽翼下寻求庇护,等于是他先前费尽心思弄出来的强势,从此以后,荡然无存,那他以后要么做一个只管盖印的哑巴刺史,要么灰溜溜地挂印回乡。 所以陶谦只能硬着头皮守郯城。 可一直守着也不是事啊,眼看城外的泰山军,居然“抓”着东海百姓一起,在郯城外挖了足足三道壕沟,最外层那道还掘通了沂水,成了一道“围城河”,彻底断绝了郯城和外界的交流通道。 夏秋还好,存粮够吃,可一旦入冬了,城内需要柴火了,那就问题大了,城里的薪柴可不够烧。 陶谦在泰山军一开始挖掘壕沟时就组织过精兵出城破坏,然后他绝望地发现,泰山军的战斗力远远强于他的丹阳兵,对方无论是装备还是士气还是组织度,都在丹阳军之上,所以几次出击全数折戟,陶谦甚至不敢放败兵回城,生怕泰山军乘势杀入,只得让败兵自行南逃。 在这种铁桶般的围困下,陶谦的白头发肉眼可见地多了起来,整日和自己麾下的别驾赵昱,治中王朗商讨对策,终是一筹莫展。 赵昱,字元达,琅琊人,青徐出了名的正直人物,曾经一度弃官回乡,因为泰山军占领了琅琊,所以赵昱逃难到陶谦这,陶谦也十分大方,直接让赵昱来担任徐州别驾。 王朗,字景兴,出身自东海郡郯县豪族,早年师从太尉杨赐,陶谦看重他的学识,举为茂才,拔擢他为徐州治中从事。王朗的才能自不必多说,后世鼎鼎有名的王司徒,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王朗把郯城之内,最为聪慧,最为有见识的人聚到了一起,得出的唯一结论就是求援,对象只有两个,淮南的袁术和平原的田恺刘备。 陶谦在去年的中原混战时就站队了袁术阵营,和公孙瓒一起到青州、冀州等地同袁绍数次交手,故而周边的袁绍阵营的支柱势力,曹操,是不太可能援助陶谦的。 可他连求援的信都送不出去,郯城被围得死死的,一只鸽子都飞不出去。 陶谦都打算数着日子,为大汉尽忠了,可突然有一天,侍卫请示说,城外有一名信使,自称东阳县长陈登,陈元龙。 陈家这时候来人干嘛? 赵昱、王朗还在面面相觑,陶谦直接喊道: “快请,快快请进来!” 不一会儿,侍从领进来一位年纪约莫三十岁左右的男子,一路赶来有些风尘仆仆的样子,衣摆上沾满灰尘与泥土,脸上还略带倦容,可一双眼睛却总是保持着灵动。 “陈登,见过陶使君,见过二位从事。”陈登躬身施礼道。 “元龙无须多礼,还请上座。” 陶谦也还以尊重,继续道: “元龙是来给泰山贼当说客的吗?难道下邳已经失守?” 陶谦看似在问下邳是不是丢了,实际上是在问,下邳陈氏是不是已经投贼了。 “非也,下邳安然无恙,登也不是来为泰山贼做说客的。” “那元龙是来?” “我来为使君,为郯城百姓谋取活路的。” “你!”一旁的赵昱听了有些恼,王朗甚至直接批驳道: “陈元龙,你还要脸否?这般厚颜无耻之语,如何说得出口的?” 陶谦一摆手,示意二人噤声,然后说道: “既然元龙是来为我等谋生路的,那还请元龙赐教。” “赐教不敢当,不过泰山贼非真心攻取徐州,广陵太守陈公琰,下邳国相糜子仲,还有彭城国相,也就是家父,三位府君联手之下,已经快要退敌了。”陈登说道。 陶谦敏锐地察觉到一个“快”字,于是又问: “那为何还未退敌呢,郯城如今尚在重围之中?” 陈登答道:“两个原因,一者,贼将管承贪婪,索要贡金每年一亿钱,徐州各家目前只能凑出七千万,剩下三千万,恐怕需要使君想办法。” 陶谦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徐州富庶,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 “那第二个原因呢?” “二者嘛,管承在泰山军中排行老二,是个二当家,如今泰山军的大当家臧霸在兖州和曹孟德激战正酣,管承不能先行撤军,所以管承必须作出一副正在徐州攻城略地的样子,来给臧霸一个交代。” 第47章 南中科技靠考古 “也就是说,郯城的包围,不会解除?”陶谦语气变得重了些,三千万都花出去了,贼兵还不能退?倘若先帝还活着,这些钱都能买来一个半太守。 陈登平静道: “使君,管承也是有他的难处的,不过管承也答应了,郯城里面需要什么物资,他都能让手下按正常价格贩来,同时每天如果不下雨,从辰时至午时,泰山军会开放三道跨过壕沟的桥梁,供人员进出,不过他有言在先,如果使君利用这个机会突袭,他毫不畏惧,只是以后会将郯城继续困死,滴水不得入郯城。” 王朗怒了,一捶桌案,厉声道: “陈元龙,你妄食汉禄!竟然在这里为黄巾贼寇大放厥词!” 陈登不动声色,只是望向陶谦,冷静道: “使君,小不忍则乱大谋,如果曹孟德能胜臧宣高,则管承必然退保青州老家,可胜败无常,况且兖州三十大军对战,耗费数载时间都不足为奇,而郯城内的吃喝用度又能坚持多久?” 王朗拍案起身,戟指陈登,吼道: “陈元龙!下邳陈氏世代公卿,怎么出了你这样的软骨头?我……” 眼见王朗的怒气越发不可收拾,陶谦赶紧制止道: “景兴,够了,吾意已决,暂且应下管承的条件,等待曹孟德与臧宣高决出胜负,元龙,你且稍待半刻,我写书信一封与笮融,从他那支取钱财。” 拿到书信后,陈登走出了城,在泰山军的士卒护送下走过了两道壕沟,等渡过围城河,陈登回首望了一眼郯城,然后叹了一口气,上马离去。 先等曹操和臧霸决出胜负再说? 陶恭祖啊陶恭祖,知道我们徐州世家为什么不认你吗? 曹操和臧霸无论哪个人胜了,焉有你陶谦在徐州的容身之处? …… “赵老板,咱们这样是不是有些太和稀泥了?”郝宇问道。 “郝同道,如果韦恩在这里,他会做怎样的决定?”赵伯达没有回答,而是又提出了一个新问题。 “韦恩?那他肯定巴不得管承和徐州各方势力往死里打,打出来的流民全部打包送到南方去。”郝宇说道。 “是啊,你看我们促成的秘密合约,是不是比韦恩厚道些?”赵伯达说道。 “怎么能跟韦恩那个黑心肠学?先是石敏学被韦恩带坏,如今连赵老板你也要学坏吗?”郝宇不解道。 赵伯达摇摇头,说道: “我一个人怎么会变,变的是我们这个集体,从前大伙得过且过,现在都拿变革当自己毕生为之奉献的事业,所以华府的行事作风也随之改变,变得更加主动进取。 而外部势力同样也变化得太快了,梁丘一战,让曹操从中原盟主变成中原共主,其实力完全不可同日而语,老黄那也传来消息,臧霸拿虎豹骑没办法,西路军凶多吉少,那曹操出兵徐州,也是早晚的事情,红军已经开始准备救援西路军了。” “所以就让管承联合徐州世家,各自保存实力,再共同抵御曹操?”郝宇问道。 “嗯,是的。” 郝宇反对道: “管承那家伙我可太了解了,只要输给曹操一次,绝对会跑路,完全靠不住,徐州世家也肯定看不上这个人。徐州这几家人也是真的阴,又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明知道乱世来了,自己却不敢站到台前,非得找个明主。” 赵伯达说道: “要不然怎么会有那句话,没有千年的王朝,却有千年的世家,这就是他们成百上千年的生存智慧。赌赢了就是从龙功臣,输了也是桶蘸对象,更别说还有几头下注的了,要不是陈瑂看我们华府里面已经没位置了,说不定就认了韦恩当主公。 暂时先这样吧,你还有更好的解决策略吗,大不了,把刘备弄来徐州,这下徐州世家总看得上了吧,孙坚一死,我们对天下局势的影响力几乎腰斩,是时候启用刘玄德这个备胎,来统合徐州散乱的力量。” 被同道念叨的“黑心肠”韦恩没有打喷嚏,他正戴着一顶草帽,穿着短褐,在建伶孟氏的庄园内,教授南中农夫代田法。 “平地一般深耕要深要达两寸,现在南中耕牛不足,那就先用代田法,把田地开成一条条的堆起的垄和凹下去的沟,第一年把庄稼种在垄上,第二年把垄上的土推至沟中,形成新的垄,然后就种在新的垄上,代田法一举多得,堆起来的土堆相当于平白多了半寸的深耕土,既能节省耕地费的力气,还能恢复地力,南中雨期集中,种垄上也不怕水淹……” 韦恩一边说着,还要一边在地里演示,农夫们听得很仔细,不明白的还会反复询问。 代田法也不是什么先进的技术,汉武帝时期农学家赵过就发明了,并且推行全国。 当时南中新附,大多是自治,且人少地多,刀耕火种,漫撒漫种,很粗放地弄一弄就有的吃,所以南中人不愿意听劝农官的去折腾。百姓不听,劝农官也懒得多事,所以南中地区,耕种技术便落后于中原。 后来不少汉人被迁徙进了南中,带来了这些技术,可渐渐他们也地发现,南中的土地是真的肥沃,随便弄弄也能丰收,所以也懒得折腾了,久而久之,这些汉人竟然也忘掉了三百年前的古代科技。 可人多地少的情况不会一直维持,到了东汉末年,南中的人地关系已经是非常紧张,三天两头起动乱,以至于后来诸葛亮派人再次把古代耕种技术传入南中,有的部族竟然拿诸葛亮当神仙拜。 南中有两个大姓,一个是味县雍氏,是西汉什邡侯雍齿的后代,坐镇后世曲靖之地,守着云南的门户。 另外一个是孟氏,孟氏分两支,一个是朱提(昭通)孟氏,一个是建伶(晋宁)孟氏。前者和传统汉家豪族没什么差别,而后者则和当地夷族百姓相融合,在汉、夷两族都有着不小的影响力。 韦恩在益州郡没有做什么其他事,成天就是带兵去滇池附近各个汉夷聚落里传播远古科技,深受滇池百姓欢迎。 交州牧天天不辞辛劳地往基层跑,益州郡守也不好坐在城里享福,坚持陪着韦恩跑了十来天后,今日却没有征兆地缺席了。 给孟氏庄园的农夫们讲完代田法,韦恩坐到一棵树下乘凉,问近卫金兑: “太守今天咋没来?这几天他老殷勤了。” 第48章 加速吧,吃人的东西会变多 金兑疑惑道: “没人和你说吗,太守跑路了,哦,这不归你管,难怪不知道。” 韦恩也疑惑道: “跑了?他跑啥,我还琢磨着这人挺懂事的,以后能扔到江东当个傀儡太守。” 金兑答道: “昨天晚上连夜挂印封金,留信说家中老母需要照顾,听府内佣人说,是太守打听清楚了我们华府的事迹,觉得和我们呆在一起,凶多吉少,所以就跑了,连带着很多县级官员也人心惶惶。” 韦恩笑了,说道: “自己跑了也好,那就只能再给我韦恩的双肩加点担子,把这个益州太守给兼任起来。” 金兑说道: “呵呵,你还笑得出来,益州郡和牂牁郡南部现在都是红军在军管,牵扯了大部分兵力,搞得周将军只能暂时停在邪龙县,离洱海只有二三十公里,却不敢再继续前进,今年交州真是邪了门了,又是台风又是洪水的,原时空里交州是怎么被当成乱世中的世外桃源的?” 韦恩说道: “屋舍虽然损毁,可饭还是够吃的,小命也是保得住,怎么就不是世外桃源呢? 往好的方面看,红军多在南中地方停留也是有益处的,至少南中百姓们对我们越来越认可,你看那个日后大名鼎鼎的孟获,现在天天赖在学校不愿意回家,想多听老师讲讲故事。 不说让南中百姓像拜诸葛亮那样拜我们,或者让他们主动去投身变革,起码在南中这里或者周边地区,华府遇上什么事了,他们肯定是站我们这边的。” 金兑点点头,他也很满意南中的民意环境,至少比前几年在郁林、合浦推动分地要更舒服。 “子莱啊,你说为什么,为什么我们会在像琼崖、南中这些经济落后的地方,还有那些一无所有的流民群体中,更受欢迎呢?为什么在经济情况比较好的自耕农群体中,我们就举步维艰呢?” 金兑下意识地感慨道,他不像其他同道那样善于思考,他像是天赋点全点在了体质、力量、敏捷上,对很多事只存在一些模糊的直觉。 韦恩答道: “你不说了吗,经济问题,利益问题。百姓最会算账了,你看,老实说,我们给经济基础好的自耕农带来的利益不够,曲辕犁、铁工具,他们自己原本经济条件就好,自家有钱买,不需要靠什么集体。 不像那些落后地区和无地流民,我们带来的新东西,全方面地提高了他们的生产力,大幅改进他们的生活,他们对我们,有一种崇拜与信任,借着这种崇拜与信任,我们的政策才得以顺利推广。” 金兑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 “有时候我又像是个加速主义者,希望这天下早点乱起来,把大家的生活水平下限给拉低,这样大家就知道谁好谁坏了。” 韦恩听了,笑道: “加速也不是非得往下面加速,往上面加速也能有同样的效果,就比如华府现在抬高经济作物的价格,很多自治乡里就不种粮了,他们受的影响不大,各自分了田,并且不允许土地买卖,改种经济作物还增加了收入。 可荆南四郡还有牂牁郡很多跟风种经济作物的,他们允许土地买卖,那意味着‘圈地运动’能够发生,利润高了,诱惑大了,乡贤们控制不住自己的贪欲,土地兼并就会加速。所以别看荆南现在各宗族很团结,等过几年,大户把小户给逐渐吃干抹净,内部矛盾就凸显了。 不仅羊能吃人,桑树,甘蔗,高粱,橄榄,都可以吃人。 再等到一二产工业化了,又是向前的一个大加速,集体村社便可以干倒自治乡里,以达成彻底的公有化。 对了,说起工业化,老孙那边,蒸汽机弄得咋样了你知道吗?我最近是忙得脚不沾地的,各个聚落连轴转,都没关注后方的科研进度。” 金兑答道: “老孙和几个熟练工匠用手敲了一台试验汽缸,并且发现拿质地较软的铸铁当活塞是可行的,目前石碌钢厂已经在试用了,预计再调试改进个五六年,蒸汽机就能用作工业生产。” 说起这个,金兑不复先前的困惑与愁容,眉眼间满是希冀。 发展,确实能解决很多问题,目前几乎所有的忧虑,都来源于生产力不足,来源于火力不足。 韦恩也放松了,松得脑袋都歪向一边,一直像是追在韦恩身后,逼着他马不停蹄的东西瞬间消失,韦恩得以平静地感受着呼吸,然后饶有兴趣地看今天的农夫学员们摆弄土地。 “老孙还真是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啊,只是先前手搓的虎蹲炮崩了我一脸,他们手搓汽缸,更要注意安全。” 无论是科研还是生产,华府都坚持安全第一,安全意识冠绝天下。 可其余地方的人,就对安全问题很是疏忽,比如正在抄掠沛国,围攻彭城的济北大将军昌豨。 先是东海大将军管承亲自领兵来到彭城,告诉昌豨他捞过界了,彭城国是海路军的战区,南路军不该出现在这里。 昌豨不敢惹管承,只能向管承道歉,借口说底下的崽子们管不住,打着打着就到了彭城。然后送了不少钱粮给管承,才讪讪地退出了彭城国。 走到半道上,昌豨才知道,自己分散在沛国各地抄掠的两万人,被曹军的骑兵给各个击破,只剩沛县一座城还在坚守,大部分钱财还集中存放在沛县。 昌豨很是困惑,曹军不是和臧大哥对峙在山阳昌邑吗,怎么突然跑到沛国来了? 闻此噩耗,昌豨赶紧北上去救沛县,走得很匆忙,结果半途中,疲劳不堪的南路军被曹仁和曹纯二人统领万余步骑兵埋伏,一战之后,昌豨手下三万南路军尽数溃散,昌豨自己也如丧家之犬一般,被几名忠心的亲随保着东逃彭城国。 臧霸那头十七万人的钱粮也要见底了,还派人催昌豨把南路军的斩获赶紧送一部分来,同时也叫昌豨别再惦记着彭城国,也别再管逃走的鲍信,直接去骚扰曹操的侧后方。 结果只收到了昌豨的南路军全军覆没的噩耗。 臧霸如今也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和曹操拉锯了几个月,从夏天打到秋天,三座据点还是挡在前面,不得寸进。 第49章 乱世真的来了 昌邑有城防之坚固,定陶有济水之险,成武有兵甲之锐,而臧霸军的锐气却几近消磨一空。 昌豨大军一灭,臧霸可以预见自己的后路也将不稳,如果不早做决断,臧霸军恐将被困在兖州。 若是其余三路大军都败了还好说,可听说管承从徐州运钱粮回东莱的船队一直排到海的尽头;听说孙观打得南匈奴单于于夫罗和黑山军大将于毒抱头鼠窜,打得河北四庭柱变成河北四豚猪。 泰山军的二三号人物已经打出了偌大的名头,天下诸侯震惊的目光,很自然地就落到了泰山军头号人物,臧霸的身上。 臧霸如果就这样回去,即使孙观、管承等人还尊重自己,可跟着自己参加臧霸军的中小头领们,绝对会满腹怨言,回去也会低北路军、海路军的人一头。 按泰山军目前的素质,山头一旦形成了,山头之间的关系,就不以大头领们的意志为转移了。 所以臧霸,包括绝大部分的臧霸军将校,都指望着兖州这边金黄的麦田,跟曹操再熬一熬,熬到秋收,一切就会好起来了。 可黄邵这边的参谋们都反对,泰山军之所以能在青州站住脚,全赖打土豪分田地,得到了青州百姓的认可与支持,和青州百姓站到了一起。 现在臧霸军也在兖州打了土豪,分了田地,好不容易得到了几郡百姓的初步认可,如果等到秋收时,要在这几郡征够十七万大军的军粮,百姓们肯定是负担不起的。 那等于之前的工作全都白做了,说不定还会直接反目成仇,不如现在趁着后路还畅通,赶紧收缩防线,退到河流更多的任城国,到了那里,曹军的骑兵会受到地形的制约,那就不足为虑了。 不出意料地,黄邵他们的军事建议,又被政治理由给否决了。 那就熬着吧。 可熬着熬着,没熬到秋收,却先熬到了一个坏消息: 初平二年秋,中原蝗灾,赤地千里,颗粒无收。 不用再吵吵要不要在兖州征粮了,今年秋天,整个兖州都没有一粒粮食可收。 不过也有个好消息: 曹军也在中原征不到粮。 征不到粮,曹军就不能窝着,就必须出来速战速决。 可百姓是颗粒无收了,地主家却是真的有余粮,中原地主本就已经认了曹操为主,现在曹操又给他们打了一针强心剂: 曹军有粮而贼军无粮,则曹军必胜;而曹军一胜,则愿将半数战俘赠予中原父老为奴为仆,以报答中原父老对曹孟德的爱戴。 如今正是中原生死存亡的攸关时刻,曹操希望中原大大小小各个家族,一起出力,共克时艰。 各家出资,为曹使君筹粮,保卫乡梓,本就是一件你情我愿的事,结果现在曹使君还要追加事后分红? 当即表示,坚决团结在兖州牧曹孟德身边,积极做好拥军支前工作,直到彻底把臧霸野心狼赶回泰山为止。 曹军形势一片大好,而泰山军的情况其实也不算太糟。 毕竟是乱世流民起家的,面对即将到来的饥荒,泰山军处理起来也是得心应手。 遇上饥荒撤军,这很合理,至少不会因为没打赢曹操不得不撤军,而落入内部倾轧的下风。 臧霸有台阶下了,他可以撤军了。 饥荒,不可抗因素,敢拿天灾来质疑起义军?你是汉廷那帮信天人合一派来的卧底吧,这么信这贼老天,当初造什么反啊,你咋不去报官啊? 曹操找大户,臧霸就找大哥。 曹操和大户之间肝胆相照,臧霸和大哥也是“兄友弟恭”。 饭没得吃了,又想起华府这个大哥了? 援助,必须援助,总比闷着不说,心里没这个大哥强。 囤了上千万人一年所需的粮食,可不就是为了极大概率会发生的饥荒嘛。 老规矩,以粮易口,二十石稻谷换一户人家。 别说二十石,就算是十石臧霸也换,青州的地都分干净了,他也没地方安置饥民,不如送走一半人换来要紧的粮食再说。 得到了华府的积极回应,于是泰山军抓紧时间下基层,做工作。 得知泰山军在转移人口,曹操也派出了细作去搞破坏。 “黑九,你跟泰山军走吗,去青州就食。” “我怕去了就回不来了,我舍不下乡土。阿牛你莫非要去?我听说,罗花猪不是在曹兖州手下吃兵粮吗,他前些日子偷偷回了家,说只要曹兖州打回来,就会开仓济民。” “曹兖州哪来的粮,我听说整个兖州,地里所有的粮食都给蝗虫啃光了。” “地里没有,那些大族家里有啊,我们山阳郡的大族本来也有的,只是都被泰山军给拿走了。” “人家把囤粮拿走了,不也把地分给你了吗?再说了,以前遇上灾荒,几个大族会开仓济民?不都是把家门掩得紧紧的,只等你家里的老幼饿得眼睛发绿,嘴巴里冒酸水,然后你不得不上门卖身为奴,这才会给你一口吃的。” “曹兖州不一样的,听说兖州西边那几个郡的人,都叫曹兖州为曹青天,说他公正无私,他曾经为了惩戒行恶的宦官,甚至罢过官呢!就是因为有他在,所以那些大户才舍得赈灾。” “可曹军一来,你新分的地难道不会被那些大户重新夺回去吗?就是那些大户人家出人出力,才有曹军今天的声势,曹军肯定帮他们不帮我们,你以后怕是又只能当佃农了。” “当佃农就当佃农吧,至少能留在家乡,至少有口饭吃。” …… 类似的一幕频频发生在泰山军占领区内,那些细作借着乡人亲朋的掩护,游走在各个乡里,鼓动着乡人留下,以至于泰山军的工作收效甚微。 三个郡国一百多万人,只有十分之一的愿意和泰山军走,剩下十分之九的,都推辞说“故土难离”。 就算这十来万人全部送去华府,那也只能换回六十万石的稻谷,不算损耗,顶多够臧霸军十七万人吃4个月。 臧霸还想强拆强迁,可被黄邵拦下了,强迫迁徙,反而不美,先捱过这几个月再说,战事绵延日久,以后中原的流民只会越来越多,不必急于一时。 以粮易口这事,本来就是要靠着华府,所以臧霸这次必须得看黄邵的脸色行事。 而且臧霸军这次在兖州百姓眼中的形象还不错,今年先撤了,明年再来,肯定也会很顺利。 可当臧霸想撤回青州时,却突然发现现在难以脱身。 最前线是定陶成武一线,第二线是昌邑城下,后方基地则是任城国,各自间隔不过几十里,精锐部队强行军一天就能到,泰山军大部分部队走两三天也能到。 可是正是这近在咫尺的距离,却让泰山军望而却步。 前线和第二线之间,尽是打着“豹骑校尉曹”旗号的骑兵遮断了道路,横亘在第二线与后方基地之间的,则是打着“虎骑校尉曹”旗号的骑兵四处游击阻截。 全是虎豹骑,成千上万的虎豹骑! 可怎么会有这么多?难不成曹操的地里能种出虎豹骑吗? 第50章 至尊之路 虎豹骑给泰山军士卒留下的印象实在是太深了,梁丘之战,功亏一篑,全都是因为虎豹骑的铁蹄无人可挡,以至于士卒们下意识地产生了畏敌之情。 可怎么虎豹骑会如此之多啊? 之前曹操不是找老大哥袁绍要马吗? 袁绍虽然没给,可马却自己过来了。 南匈奴单于于夫罗被北路军击败后,发现连壶关都已经被北路军分兵拿下,回上党的路都没了。 整个河北被北路军拦腰截断,于夫罗失去了和袁绍的联系,陷入了孤立无援的险境。 不得已之下,于夫罗带着四千骑兵,南渡黄河,去和盟友曹操抱团,于是曹操手下又多了四千匈奴骑兵。 再加上中原豪族踊跃拥军支前,又给曹操贡献了近两千骑士,如此一来,曹操手下的骑兵数量已经超过了一万。 于夫罗这人,深度汉化,完全不像个匈奴人,甚至包括南匈奴一族,几乎都是精汉(精神大汉人),和草原游牧的穷亲戚们是世代仇敌,他曾想要北返复国,却被北方的同胞拒之门外,于是彻底绝了胡化之心。 原时空里,于夫罗甚至还给逃出长安的汉献帝护驾,而百年后的匈奴汉,正是他孙子,汉光文帝刘渊的杰作。 见到于夫罗来寻求庇护,曹操亲自出迎,礼遇有加,让于夫罗大受感动,同时曹操还大手一挥,送给于夫罗一百套鞍具。 当时于夫罗只是很感谢曹操,觉得曹操这个人大方,值得结交。 可过了两三天,于夫罗就跪倒在了曹操面前,口呼愿认曹操为主,还说如果当时在河北有一百套这种鞍具,何至于败给孙观? 于夫罗看到了这种鞍具对骑兵战力所产生的质变,便瞬间又起了重回草原,夺回故国的野心,可和曹纯、曹昂等青年曹将一番切磋交流之后,于夫罗彻底是心服口服了。 漠北长史府长史兼匈奴单于,世代接受汉皇敕封,同时长子留在曹操身边为质,这是于夫罗新的志向,至少在曹纯、曹昂这代人杰死之前,于夫罗是不想和曹操起冲突的。 百年以后如果有机会,靠着草原的铁骑之利,要做也要做大汉的天子,谁还去当漠北茹毛饮血的胡人单于? 赠鞍具是恩,让曹纯和于夫罗过招是威,恩威并施之下,于夫罗现在对曹操心服口服,决定提前下注,认曹操这个主公。 曹操也不客气,说跟他可以,但自己军中目前缺了两千匹战马,不知…… 于夫罗半点不带半点犹豫,不就是一半的战马吗,给了就是。 曹操大喜,接受了于夫罗的效忠,同时还把弟弟曹德的女儿,自己的侄女,许配给于夫罗的长子刘豹,简直让于夫罗不敢相信,当场表示愿肝脑涂地,世代为曹家赴汤蹈火。 曹操也满意地表示,以后就是一家人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激动得于夫罗,第一次在部族外面泪流满面。 世家居然也看得起匈奴人? 士为知己者死,于夫罗感动地想着,刘豹娶了曹家女,曹刘合璧,还愁何事不成? 于夫罗自己是打算为曹公效死了,同时希望自己的儿子刘豹能长寿一点,有充分的时间 去经营这世代富贵。 曹操的心是何等的大,别人防匈奴还来不及,曹操已经开始打起了草原的主。 别看现在草原的霸主乌桓、鲜卑,看似控弦数十万,可真打起来,估计还不够自家阿昂一下打的。 白白占了那么好的草场,真是一帮尸位素餐的虫豸。 突骑变铁骑,草原以后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只是曹操还没想那么远该如何控制草原。 可于夫罗突然就来了,一番思量之下,曹操决定先拉拢住于夫罗再说,世人不是笑曹家是阉宦之后吗,那就再结个匈奴之亲好了,既然被当作了另类,那就贯彻到底好咯。 可如此一来,双重污点加身,曹家在世族层面的含金量再次变低,唯一的扭转方法就只有成为那个全天下最独特的世家: 受国之垢,是谓社稷主;受国不祥,是为天下王。 老刘家往草原嫁了多少女儿,几个世人敢微词?有意见的,你们拿自家的女儿嫁给胡人得了。 突骑变铁骑,草原不只是重要性变大了,威胁性也会逐渐变大,试想,如果乌桓、鲜卑那几十万牧民壮丁,变成了端坐高桥鞍,脚踏双马镫,马钉铁马掌的骑士,十个公孙瓒势力凑一块也难以抵挡。 为了天下苍生,曹操愿意受这个垢,受这个不祥,势必要在他们这一代诸夏侯曹人才辈出的时代,想办法把草原控制住。 下属们看此情景,无不钦佩于曹公的胸襟。 大部分人佩服曹操为了大家而舍弃小家的大公无私,小部分人则隐隐看到曹家以后的路,一条通向天下至尊的道路。 这些人,有的暗自兴奋,愿与曹公共荣辱,有的却只是自我催眠道:想多了,想多了,曹公一心为国,一定不会有不臣之心的…… 如果正在南中忙活的韦恩知道曹操因为和匈奴人结了亲家,从而导致手下暴涨忠诚度,那会是怎样的心情? 把侄女嫁给汉光文帝刘渊他爹就是受国之垢了,那他韦恩此生大半辈子和南蛮诸部厮混在一起,说是受地球之垢也不过分吧? 曹操也有话说,自家乃曹参曹相国之后,四百年的积累,岂是南海韦氏一代人的奋斗所能比的? 曹氏是什么级别的世家,而韦氏又是什么世家? 炒作豪强,散装公卿,贷款世家(提前预支世家地位)罢了,还敢站在第一线当主公?过个十年二十年,说不定等到新的强权朝廷扫平了南方,直接就扬了韦氏的九族。 总之,得到了重要增援后的曹军,随即四处出击,继续为泰山军的缺粮现状火上浇油。 也不管是谁手下的部队,统统打出虎豹骑的旗帜,于是在兖州战场上,出现了上万虎豹骑,在被蝗虫啃食干净的麦地上肆意驰骋,将臧霸军分割成了三段。 冷兵器时代最大的伤亡通常就是在撤退追击时打出来的。 尤其是马具齐整完备之后,在北朝铁蹄的践踏之下,南朝的步军要如何撤退,这是个大难题。 南朝各代名将给出了两种解法,要么走水路撤退,要么先打赢了再撤退。 至于为什么打赢了还要撤退,比如桓温、刘裕等等北伐名将,打赢了却要撤军,像是南朝特色,不得不尝? 其实也不能说是南廷特色,北边也干了,蒙元的长子西征就撤了,说白了还是政治大于军事,大家急着回去内斗呢,不斗自己就不存在了,存在就是一切。 所以很多看起来不合理的选择,也是无奈之举,就像这次臧霸一开始选择熬而不是撤。 可真拖到能够撤退了,新的变数也来了,大半臧霸军都面临灭顶之灾。 第51章 非战之罪也 昌邑城下,泰山军的军营里,一片愁云惨淡。 前往成武和曹军主力对峙的部队大部分都安全返回了昌邑大营,这批精锐部队行进稳健,没给曹军骑兵多少可乘之机;可前去盯住定陶的三万人,已经有十天没有收到他们的消息了,从昌邑出发的援军也遭受到曹军高强度袭扰,难以向定陶方向移动。 定陶方向的三万人,估计是凶多吉少。 到了昌邑大营也不意味着能松一口气,因为昌邑大营也已经断粮,十万将士半饥半饱了三天,都没能将粮道打通。 不少泰山军将士饿得把新学来没几年的优良“传统”抛之脑后,旧有的匪徒习气占了上风,学起了军阀兵痞,开始强迫山阳郡百姓上交粮食,甚至个别部队还准备做人羹! 重压之下,将校开始大肆打骂士卒,初步觉醒的士卒也不惯着,在青州军官的日子就过得比大头兵舒服,断粮了军官们也吃得好得多,却还要虐待士卒?当即招呼弟兄们一起反抗,兵变营啸此起彼伏。 等等乱象就连臧霸都看不下去了,决心破釜沉舟,趁泰山军还没有彻底垮掉,杀出重围,回到青州,重整军队。 青州那边,留守大将管亥已经在勋晗、白皋等华府派头领的帮助下,动员起了三万大军,会同西路军留守任城的四万偏师一起准备向西救援;正在广陵郡和徐州世家们一起追杀笮融的管承,也分出了一万人,试着从东南方解救臧霸;就连华府在收到青徐急报后,也紧急抽调一个在东宁郡整训的陆战旅北上,同时开始动员筹备增援大军。 坚持半个月,臧霸军还有希望,坚持一个月,红军的大部队就能到青州,臧霸的西路军就安全了。 可臧霸所部崩溃得实在是太快了,快到所有人都始料不及。 原本守在大营附近,士卒的心还是安定的,可一上了路,士卒们的心就飞到了东方,争先恐后地往东方跑,全然忘却了交替掩护,自行改成了各自突围,各级将校逐渐对部下失去了控制。 长期以来在泰山军内部积累的矛盾,在离开大营的那一刻得到了释放。 等在半道上的曹军见了,也是一拥而上,不像泰山军士卒争的是活路,曹军将校争的是军功。 ...... 赵圭手腕一抖,掌中长矛拨开一个曹兵的盾牌,右手再轻轻往前一送,就扎破了当面曹兵的喉咙。 “同道们,这边走!”赵圭在乱军中杀出一条血路,然后招呼黄邵等人赶紧往一片林子里撤。 气势正盛的曹军和吊着最后一口气的泰山军士卒混战在一团,曹军的装备很杂,有穿汉军制式筩袖甲的,有穿着只护住前胸和后背的两档铠的,也有穿从泰山军手里缴获而来的明光铠的,当然,更多的只是罩了一件麻布短衣,头上绑了条黑布以示区分,手上拿着一根短矛,既恐惧又兴奋地杀向装备同样混杂的泰山军。 “老赵,看见臧宣高他们了吗?”黄邵手握一柄钢刀,双眼焦急地搜寻着。 参谋部就在臧霸的中军大帐边上,曹军一通突击,把大家给打散了。 另一位同道拽着黄邵的胳膊就走,说道: “找到臧霸也没用,泰山军已经崩溃了,谁来了都收拢不起,快走吧!” 说着,又迎面撞上了一队曹军新兵,同道们张弓搭箭就将这十人射倒一半。 眼看局势万分危急,黄邵长叹一声,加速往干枯的林子深处逃遁。 泰山军崩溃了,而泰山大将军臧霸在哪里? 曹操中军大营,大部分士卒都出去围杀泰山军去了,只有曹安民和许褚,领着千余亲兵卫队,拱卫着主公曹操。 营内的护卫一丝不苟地巡视着,有不远处的厮杀声、求饶声衬托,大营内显得十分宁静,只有一些骑着马飞驰的传令兵时不时引起一点波动。 这时,一队士气高昂,身上满是战斗痕迹的骑士策马来到曹操帐前,为首的青年将领走在前面,后续两名亲随架着一个精疲力竭的俘虏,三人一同走进了曹操的帐内。 略过周边忙碌的文官,青年将领直接向着曹操笑着拱手道: “父亲,幸不辱命,虎豹骑把臧宣高捉来了!” 曹操打量了被两人架着的臧霸半晌,突然大笑道: “哈哈哈~宣高贤弟,你不知道愚兄有多想见你。” 臧霸低垂着脑袋,无视着曹操的称兄道弟,有气无力地说道: “要杀要剐,随你便,我臧宣高叫一声都不算英雄好汉。” 曹操乐呵呵地走到臧霸,亲手把臧霸搀扶起来,说道: “你臧宣高纵横青徐,虎踞山东,如何不算英雄?子修,去拿把交椅来。” 扶着臧霸坐下,曹操也坐到了臧霸对面,微笑道: “如何,宣高,此番败于我手,可还服气?” 臧霸闭口不答,曹操见状,哈哈笑道: “我知宣高兵败,非战之罪也,宣高以为,罪在天灾,对否?” 臧霸点点头,曹操又继续道: “操却不这么认为,操以为,宣高之败,败在人和,我曹孟德深得中原世人之民心,即便遇上蝗灾断粮,也有中原豪俊赢粮景从,万家输捐,而宣高所恩惠的那些升斗小民,却不见在宣高遇险时伸出援手,如此一看,宣高如何能不败?” 曹操的话语像是雷鸣一样在臧霸的脑海里炸开,耷拉着的眼皮瞬间撑开,双目不敢置信地看向曹操。 中原豪族捐粮给曹操? 难怪曹军比泰山军能熬。 臧霸已经开始后悔彻底得罪这些世家豪强了,如果当时没有把这些豪族的钱粮全部抄走,是不是今天就不至于落得个粮尽军溃的地步? 也就是臧霸这人习惯性地摇摆,换了个黄巾老渠帅来,只会恨没早点把中原土豪给打了,这样就算闹了蝗灾也不缺一两年的粮食。 此时曹昂递给臧霸一杯烈酒,臧霸闻着这阔别已久的熟悉味道,双手接来,一饮而尽,回味了片刻,便释然地对曹操说道: “孟德公说的,真是,真是......醍醐灌顶啊,难怪世人说什么‘朝闻道,夕死可矣’,臧霸输得心服口服,败在孟德公手下,死而无憾矣。” 曹操轻抚长须,惊异道: “宣高何故要弃我而去邪?如今天下纷乱,四方扰扰,正是宣高你这样的英雄豪杰的用武之时,操有志于匡扶天下,定乱安民,宣高不愿随我一同去看看新的盛世吗?” 臧霸略带欣喜地问道: “孟德公能容我?我曾统御百万之众,将数十万锐士,孟德公怎敢用我?” 曹操一摆手,说道: “光武帝因数十万铜马军而成大业,宣高的泰山军,就是我等候多年的铜马军啊。” 臧霸再次不敢置信地打量了一番曹操,五短三粗,浓眉大眼,正气十足,不像是个要篡位当皇帝的面相,莫非自己理解错了? 难道曹操这个浓眉大眼的也背叛汉室了? 如果是投降兖州牧曹操,或者更大点随便什么官的曹操,臧霸是不能安心的,曹操就是个臣子罢了,决定不了自家的生死。 可如果曹操志在九天之上,那臧霸再投降,又降得这么早,成了归降模范,至少世世代代的荣华富贵是不缺的。 不等臧霸再作思量,曹操下一个条件,直接把臧霸打晕了: “宣高如愿归顺于我,那青州军政,操全权交予宣高处置,宣高只需给我十万靠得住的军队,和百万百姓。” 第52章 这反不白造了吗? 这,没听错吧,以青徐地方委之? 怎么选? 臧霸不再犹豫,跪倒在地,拜服道:“明公在上,请受臧霸一拜!” 还要怎么选,没有臧霸站不准的队,不答应就掉脑袋,答应还保有地盘,这还要选吗? “操素闻宣高有大志,且心向正义,然则被奸人所蒙蔽啊。”曹操一边说,一边把臧霸搀扶起来。 “不知明公所谓奸人为谁?”臧霸问道。 曹操答道: “奸人正是扶持你臧宣高的华南督政府,鼓动你亲小人,远贤臣,鼓动你与青徐世家豪族为敌,得罪了那些人,宣高如何能够在青徐立足,最后不还得靠着他们华府?他们让你得罪青州豪强,自己却和徐州世家你侬我侬,这不是把宣高你当刀使吗?” “唉,悔之晚矣,以后明公说要往西,臧霸绝不敢往东!”臧霸借机表态道。 可臧霸内心却拎得清,泰山军和华府互相利用罢了,抢大户是泰山军自己的选择,本就是一群黄巾、山匪、海盗的集合体,不抢大户都说不过去,只是后来舞台大了,泰山军大部分人的思维却没有跟着大起来,没见华府老劝不能一刀切,所以谁又能去怪谁呢? 真论起来,泰山军还是欠了华府不少人情的。 可曹操既然已经得到中原世家的认可,臧霸又何必再去做陈胜吴广那种为王前驱的人? 兵败被俘,霸业成空,那么追随明主,享受世代富贵,不失为当下的最优选择。 可以这么想,但不能这么说,臧霸也是成名已久的英雄人物,一口唾沫一个钉,认了曹操为主,那就得有个做臣下的样子。 曹操很满意臧霸的反应,接着说: “好好好,既然宣高这么快就振作起来,我就放心了,接下来收编泰山军,可少不得你出力。” 臧霸气势十足道:“愿为明公效犬马之劳!” 曹臧二人君臣相得,一番交谈下来,都很开心,临到臧霸去休息之前,曹操还不忘再损华府一下: “你看那些信太平道的交州人,撺掇着宣高来兖州拼杀,可一旦你有难了,他们的红军在哪了?” 红军在哪呢? 红军已经到下邳了,逆着济水而上,走四百里就能到昌邑,十日之内必能赶到。 红军没有放弃盟友,可臧霸和近十万被俘的泰山军将士,已经将红军放下了。 甚至是红水军司令郑彦亲自带的队,统领着一个陆战旅,外加战舰上百艘,里面还有几艘炮舰,说什么也要臧霸军的精锐给抢救回来。 可还没到彭城,就听到了臧霸率军降曹的消息: 曹操表奏臧霸为青州刺史,泰山将军,都督青州军事,同时请封臧霸为华侯,封邑就是臧霸的家乡,泰山郡华县。 郑彦怒不可遏,痛斥臧霸是个叛徒,却又无可奈何,只得停止进军。 好在管承继续选择当他的逍遥派,对郑彦保证道: “承与宣高,生死弟兄,承与华府,亦是手足,不论宣高是否降曹,管承永远认华府这个朋友。” 领着七万援军的管亥,情况更加凶险,他距离曹军实在是太近了,臧霸的使者一来招降,管亥手下就乱了。 原来臧霸军的两万人愿意跟着臧霸降曹,勋晗、白皋那边三四万人则说什么也不答应,还说趁着曹军招降的混乱时刻,赶紧杀过去,把臧霸军中的义士救下,连带着把臧霸军中的叛徒清洗掉,双方势如水火,大有一言不合就开干的危险。 好在管亥还有自己这一万多人毫无保留地支持自己,不然管亥真怕夹在这两拨人中间,连带着自己也被撕咯。 可最后,管亥还是没能统一意见,只得说: “弟兄们,我们都对天盟过誓,要灭掉这无道汉室,降曹就降汉,那就是不义;我们也对臧宣高磕过头,认他为主,如果要去打他,那就是不忠。如今忠义难两全,我管亥想不出什么高明的法子,只得北上冀州去投奔琅琊大将军孙观,大家请自便吧。” 此话一出,临时集合起来的七万援军的军心就散了。 管亥带着自己部下一万多人往北走了,臧霸军余部自去降曹不说,勋晗、白皋二人听了管亥的话,也熄了向西进攻的心,直接东返泰山、蒙山等山区,准备上山继续战斗。 齐鲁山区的义士,见识过井口之上的曙光,怎甘再次沉沦井底? 城池把持不住,平原把守不住,那就回山上,变革的低谷只是存在于青徐,南方的变革事业正在高歌猛进,守住就有办法,坚持就是胜利! 随着管亥援军这个最后的威胁散去,臧霸领着曹军就进了青州,派出大量传令兵,跑到各个乡里去通知各个乡老、亭长、里正,改旗易帜。 北海国朱虚县,是隐士管宁的故乡,早年黄巾乱起时,管宁随友人一起避祸辽东,过了几年,在辽东遇到了不少北海乡人来贸易,听说青徐黄巾改邪归正,得到了交州人的指点,把青州治理得井井有条,于是管宁便回到了朱虚老家,开设学堂,教授弟子。 最近一个月内,青州人心浮动,百姓们惊喜于南北两线的胜利,又担忧着西线的危局,终于在今天,等来了臧霸的传令兵,说现在改旗易帜了,臧将军投靠了曹操,归顺了汉室,以前的泰山军旗号不能用了,以后我们都是曹军。 管宁问道: “不知曹将军手下,赋税如何交?还是和臧将军统领时期一样,只交十一?” 泰山军赋税简单,士卒保境安民,这是管宁回乡的重要原因,如果这些以后都改了,管宁也要考虑再次搬家。 传令兵答道: “曹公答应臧将军免除青州一应税赋一年,以后应该就是按中平年间的标准。” 民众议论纷纷,都说怎么变回去了,跟着臧霸将军造反之前就是这样,造完反之后还是这样,那这反不白造了吗? 第53章 战斗仍将继续 传令兵示意大伙安静,然后朗声道: “乡亲们,这真的没办法,曹公麾下的兖、豫两州都遭了蝗灾,颗粒无收,那边缺粮,不给我们增加赋税就不错了。我们要为大局想,我不缴粮谁缴粮? 乡亲们能有今天宽裕的生活,全赖当年臧将军的英明决定,如今臧将军遇到了难处,那不正是我等小民回报大将军恩情的时刻吗?” 唉~这叫什么事啊,兖州豫州遭了灾,居然要我们青州的黔首黎庶去赈济?他们的大户又不是没粮。 没办法,认了吧,至少大将军这么一闹,轮不到世家豪族来欺负大家了,只是不知道那些曾经被泰山军赶走的世家豪族们,以后会不会回到青州? 众人正待散去,被曹军押送的援青团专家们正好路过。 昌邑突围之时,黄邵一行人最终还是没能跑出去,和一大群泰山军士卒一起,被抓了俘虏。好在曹操现在还不想结怨华府,臧霸也站出来求情,故而曹操没杀他们,而是好吃好喝好招待。 期间包括戏志才等曹操帐下有名的文臣谋士都来拜访过援青团专家们,双方很友善地交换了各自治理天下的方法,宾主尽欢。 任援青团专家们想破脑袋都想不到,戏志才是曹操帐下的头号反“华”先锋,几个月前公然在宴席之上对华府喊打喊杀,可真见面了,戏志才就像是来交流学识的文士一样尊重和亲切。 其实戏志才也没装,尽管他认为华府的行事手段是想掘他们儒士的根,可真正的儒士怎么会排斥经世致用的良策呢?李耳、庄周、墨翟乃至商鞅,都能在儒家里面封圣封君,再加一个韦圣又何妨? 可世间怎么不见道墨法这些诸子百家流派入世?要么早就成了纯正的儒士,要么就是躲在谷仓里的老鼠,见不得光。 入儒家则儒家之,这一招大同化术足足有五千年的功力,你们华府的那一套挡得住吗? 倒是曹昂给人一种很不一样的感觉,他不像戏志才那样问些大道理和大方针,曹昂很关心华府普通人的生活,关心他们吃什么,玩什么,真的有每个孩子都读书吗,读了书之后做什么。 被俘专家们都感叹,难怪曹操这么喜欢这个长子,是真的与众不同,听说曹操经常夸曹昂就和他年轻时一样,那曹操确实是一个可怕的对手。 可这也是信息差导致的误判,曹操虽强,却远没有黄邵他们评估得那么可怕,曹昂能给华府带来一种危机感的原因,就在于曹昂他年轻,年轻人对新事物的感知更敏锐,接受度也更高,所以能把握住外交委员会宣传的要点和精髓。 就连曹操他父亲曹嵩,每逢喝高了,就会看着自家满门才俊感叹道:“少年阿瞒不如子修远矣!” 这种交流没持续多久,东海大将军管承的使者就来到曹营,代为转达东宁太守,靖海中郎将郑彦的信件,表示愿意用三万石稻谷为赎金,赎回被俘的三十名华府人员。 当前正是饥荒时节,曹操欣然应允,可交接地点没有选在华府影响力极强的青徐交界地,而是选在了北海国北面的一处港口,故而走在半道上撞见了传令兵在宣讲曹操的青州政策。 黄邵听到了传令兵的话,忍不住跑出队伍,对着传令兵吼道: “你对得起死去的袍泽吗?烈士们的血都白流了啊!” 那传令兵认出了黄邵,却不敢面对他,只得别过头去,支支吾吾地说: “黄团长,你自去与臧将军说罢,我只是个小小的传令兵,我说了不算的……” 黄邵还想再说什么,身后紧跟着的两名曹军把黄邵拉住了,同时劝道: “黄团长,莫要让我等小人为难,快请回吧,等下惹恼了大公子,我们说什么也没用的。” 这两名曹兵也是新投降的泰山军士卒,调到曹昂麾下,一起押送黄邵等人。 “哼!就是因为你们总把自己当小人,当下人,才有了臧霸叛变的基础,如果你不答应,他也不答应,我们都不答应,臧霸一人独自去降曹好了,怎会让整个泰山军分崩离析?” 嘴上说得再对,可木已成舟,又能改变什么? 黄邵也终是被两人送回了队伍。 这支押送队伍一路上气氛很压抑,被押送的人还沉浸在青徐变革遭遇背叛而陷入低谷的悲伤中,押送的人也不痛快,同袍们都忙着喝酒庆功,怎么大公子抢着要来送这些交州人? 青州已经入冬了,白天行走还好说,可夜晚露营之时,大家总会被冻得瑟瑟发抖,想着此时其余曹兵都围着篝火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心里就不痛快。 队伍里还真是就只有曹昂一人保持着正面情绪,他在期待着华府又能带来给他什么新的感悟。 来到预定的接头地点,华府的九艘运粮船已经靠岸,同时还有一支舰队游弋在港口之外保持警戒。 今日格外寒冷,冷风呼呼地往大伙的领口、袖口里灌,弄得大家畏手畏脚,走路都不利索。 一群使者模样的人早已等候多时,为首之人身量与曹操相仿,却也是一样自信昂扬,气度不凡。 这些人衣着虽然单薄,可却是肃立于寒风中,如山巅的苍松一样峻拔,冻得歪歪斜斜的曹兵们看了,无不肃然起敬,佩服这些真汉子。 曹昂靠着意志保持着仪态,上前下马和他见礼,拱手道: “在下乃大汉豹骑校尉曹昂,曹子修,特来代家父迎接贵使。” 那人谦逊地回礼道: “原来是大公子,幸会幸会,在下乃南洋都护丞宫桐,宫君鹧,我与孟德公是故交。三万石稻谷已经入港,大公子只需将送归华府之人交予我军船队便可,桐将与大公子一同返兖州,会见孟德公,一别两三年,不竟想孟德公已经彻底飞黄腾达了,哈哈哈~” 曹昂愣了,南洋都护丞?什么时候南洋也有都护府了? 和父亲是故交?从没听他说过啊? 宫桐和曹昂见礼之后就大步走到了同道们的面前,让这群一路上倍感压抑的同道们心中泛起一阵酸涩。 宫桐一改之前的谦逊恭谨,和大家一一激动地拥抱,然后拉着黄邵的双手,和大伙说道: “同道们,这几年大家辛苦了,郝宇带着新的团队和华府派在齐鲁山区站稳了脚跟,我将作为外交使者常驻曹孟德那,中原已经变天了,华府以后会多跟曹孟德打交道的。 同道们,赶紧上船,船上备好了暖身子的炭火和羽绒,你们先回华府休整一段时间。 旧军阀靠不住,变革还得靠我们自己干,同道们不要气馁,战斗仍将继续!” 第1章 哭皇天 清晨时分,钱塘江畔,芦苇摇荡,白鹭低飞。 江边肃立着上千人,浑身素白,围在一座棺椁周边,离得最近的几人还在小声地抽泣着。 这是孙坚的葬礼,孙坚在襄阳殒命之后,就被送回了家乡吴郡富春县。 作为大汉的乌程县侯,孙坚的丧葬规格本应是行王侯之礼,可目下正值乱世,朝堂政令不通,所以没有哪位大臣,携带天子的赏赐和安抚来操持葬礼,只能交由孙家人自己来操办。 可孙家落魄寒门一个,要人没啥人,要钱也没一个子,孙坚在外征战一二十年,愣是没给家里添什么浮财,根本弄不出什么像样的王侯葬礼,以至于孙家的主母,吴夫人,想干脆一切从简从快。 好在孙坚还有闯荡出来的人脉,还有拼杀出来的声望。 前任太尉,现任太常的马日磾,被董卓派出,持节出使袁术势力,袁术就正好请马日磾带着天子之节去吴郡当孙坚葬礼名义上的主持者。 德高望重的人有了,钱财也有人募集。 江东四大家之一的吴郡朱氏,正好有朱治这个大将跟随着孙坚,于是朱治在率军抵达寿春后,也请假南下,说服家族帮忙,同时乌程县国作为孙坚的封邑,也支出了一部分钱财,由此,钱也到齐了。 于是就在今天,孙坚的葬礼得以浩大地举行。 开路的是丧葬乐队,腰鼓、芦笙等乐器奏着感伤的旋律,五匹白马拉着宽大的棺车,在众人的夹道默哀中缓缓行至江边,两侧人群中雪白的经幡随风轻轻摇曳,不少白纸、白纱被抛洒至空中,如漫天飞雪。 到了钱塘江畔,孙坚的棺椁被置于半人高的台子上,吴夫人带着子女,和孙贲、徐琨等亲族一起跪在棺椁之前,马日磾则立于一侧,打开写满悼词的布帛,发自内心地,用饱满的情感地念着,悼念着这位汉室忠烈: “初平二年夏六月,汉破虏将军、乌程侯领豫州刺史孙,讳坚,薨于荆州襄阳……” 悼文不长但念得慷慨激昂,正如孙坚半道崩殂却璀璨闪耀的宏图霸业,不少人闻之落泪惋惜,吴夫人更是哭得泣不成声,由两名已出嫁的女儿扶着才没有倒地。 等到开场仪式结束了,就轮到亲友、乡朋,最先来的是袁术的长子袁耀,代表袁术来祭奠,一丝不苟地行礼,给足了孙家面子,让吴夫人等孙家人很是感激,同时程普、韩当等孙氏旧部也很满意袁术的态度,能让天下仲姓以礼相待,已经是寒门的无上荣幸了。 祭奠的人排了一个上午,终于要轮完之时,人群外围突然由远及近地传来一阵哀伤且高亢的乐声,引得人们纷纷转耳侧目。 不一会,人群之间道上来了一支一眼望不见头的白衣队伍,打了三面素底黑字大旗,一面写着“华”,一面写着“韦”,一面条形的长旗写着“建安太守赵”。 这是华府的吊唁队伍,没有起早贪黑赶个早,而是特意选在压轴的位置出场。 华府吊唁队伍足足有五百人之众,差不多是已经进场之人的一半,显得气势格外浩大。 队伍里奏乐之人格外多,几乎所有人手里都有家伙。 真正会乐器的人,有的敲着几张声音洪亮的大鼓,和几副大锣,控制着整体的节奏,有的吹着华府改进自制的唢呐、芦笙等各种管乐,有的则拉着二胡,剩下不会乐器的人,则手持小锣,跟着大伙一起敲。 这些人共同演奏着一首《哭皇天》,声调虽然哀伤,整体却异常高昂,正合孙坚忠烈的一生。 在场的所有人全部没有料到会有这么一出,大部分人都还在猜,建安太守赵是谁,和孙坚生前是什么关系,怎么弄出了这么大的排场。 而负责总理葬礼杂务的孙坚妻弟,吴景,已经快步来到跪在地上的孙家人那头,他先看到了回头疑惑地张望的孙贲,于是俯身上前说道: “伯阳,华府来人了,估计有五百,你去叫上伯符一起去迎一迎。” “唯。”孙贲答道,然后双手撑在地上爬起,来不及活动一下僵直麻痹的双腿,就俯身小步到了前排,先同吴夫人说了一声,才把孙策喊走。 孙策一边调整悲戚的心情,一边疑惑道: “华府来即来也,何以如此兴师动众?他们搞这么大的阵仗意欲何如?” 孙贲说道: “伯符,你与交州人打交道不多,依我的经验,无需在意他们做什么,只需管他们要什么,又能给我们什么。” “怎么听起来像是商贾?” “呃,确实如此,伯符大可以拿他们当成商贾,但又不能真拿他们当低贱的商贾,尤其是这个建安太守赵伯达,游走于江北各个诸侯之间,人送外号赵财神,执掌华府的对外贸易事务,他个头不高,待人也很和善,伯符莫要因此轻慢他。” “尽管放心,他来了就是有求于我,我又何尝不是有求于他呢?” 孙策二人见到赵伯达时,赵伯达先是代表华府表达哀悼,然后领着一队人上孙坚的棺椁前行礼,等流程走完,赵伯达才和二人说起了正事: “两位少将军,斯人已逝,还请节哀,世值乱世,我们得着眼于未来,贼寇不会给我们伤心的时间。” 孙贲看向孙策,示意孙策做主,于是孙策说道: “可是在下一无地盘,二无钱粮,先父的部将都不得不去寿春依赖于袁公才得以生存,策何曾不想平定乱世,可论及天下大事所需的实力,策尚且欠缺,实在是无能为力。” 孙贲暗自点点头,想着没错,就这样,可惜伯符要面子,不然装得再可怜些,像乞丐要饭那样才是最好不过的。 “哈哈,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赵大我从不空手而来,到这就是为少将军排忧解难。” 赵伯达笑得很有感染力,长期练就一副平亿近人的神态,让人着实讨厌不起来: “破虏将军先前的部曲,如果长期居于公路公麾下,恐怕以后就不会再听命于少将军了,不如送至交州安置,交州正在对南中,对南洋用兵,一切待遇都可以等同于我们的红军。” 孙策愣在当场说不出话,只有华府乐队的二胡、唢呐还在卖命地奏着《哭皇天》,阵阵哀乐填塞着谈话的间隙,弄得孙策竟有些悲愤。 好家伙,合着部队不给袁术占,得给你们华府占了才好? 这还只是口头上沾亲带故,就准备拿孙家的财产往自己家划拉,真沾亲带故了还得了? 第2章 哭董卓 还是孙贲更加成熟,代替孙策婉拒道: “赵府君,岭南过于遥远,恐怕士卒们去了思念故乡,军心不稳,所以寄养士卒之事还是免了吧。” 赵伯达点点头,看孙策也颔首赞同,于是退一步说道: “伯阳公子言之有理,不过华府也从来没有白给别人好处的惯例,如果是孙家用度有缺,看在我家主公的份上,赵大我会肯定会援助一二,如果两位少将军希望得到华府的帮助,来重新掌军和打下地盘,总要付出些什么的。” 华府为什么要帮孙家? 孙策狐疑地问道: “敢问赵府君,何以认定孙氏还会去参与天下纷争,家中顶梁柱已折,退避乡野才是常有之事吧。” 赵伯达哈哈大笑道: “文台将军何等英雄,他的后辈怎甘退隐?再者,当年文台将军有言,说我家主公韦子莱少年英雄,颇类他家大公子孙伯符,故此约为翁婿。如今我家主公已是交州州牧,南洋大都护,都督岭南诸军事,大公子也应当奋起直追,怎可轻言隐退?” 听赵伯达这样一说,孙贲心想完了,孙策怎么受得了这种激将,可别把军队送到岭南去寄养啊,华府的招纳手段可比袁盟主强多了,当年士鋆的交趾军不就给他们拐走了? “策确实有雄心,只是苦于无处下手,不知赵府君有何策略?倘若赵府君说的可行,交予万余部曲给妹夫也未尝不可。” 孙策看似上头,实则能屈能伸,在他看来,孙坚原来的部曲多多少少会有些留不住,给谁不是给? 赵伯达一摆手,说道: “大公子莫要如此,我家主公绝没有趁火打劫、落井下石之意,既然大公子觉得为难,那赵大我也不强人所难,不要部曲,改要民夫如何?随军民夫待遇不如战兵,彼辈离开荆州老家数年,恐怕已是归心似箭。” 民夫,这才是赵伯达的真正目标,孙坚手下素质过硬的工匠队伍和施工队伍,那才是华府眼里的宝贝。 孙坚的兵再强有什么用,和泰山军一样充斥着旧军阀习气,变革意志不坚定,如果整军筛选一遍,不知道能不能留下一半人,损耗在50%往上,这种买卖,让赵伯达如何能接受? 孙策同意道:“民夫倒是可以……” “民夫可以,可那些老工匠不行,余者可行,不知赵府君可还满意?” 孙贲抢话道,他不能再沉默了,别等到对自家军队一无所知的孙策,把最宝贵的东西卖了就追悔莫及。 就这样,双方达成初步合作意向,孙策暂时到袁术帐下效力,和孙家旧将维持交情,然后把大部分非核心工匠的随军民夫,都交给华府安置,同时负责帮助华府招揽淮南移民,价格是同徐州一样四十石一户的富庶地区价格,华府则负责供给孙策五千人的粮饷和装备,直到孙策打下了自己的地盘。 和赵伯达谈完,孙策和孙贲二人脚下都有点飘,首先是感叹要饭好像还挺不错的,怪不得青州刺史臧霸混得那么好。 其次,赵伯达给了他们一份携带的地图,上面划分好了双方的势力范围,长江以北的庐江郡、九江郡归孙氏,南边的豫章郡、会稽郡归韦氏,丹阳郡和吴郡先到先得。 孙策二人怎么也没想到,赵伯达看似如同商贾般精明,却白白将两个郡划给孙氏,同时还有两个郡可以商量。 自己如今可是真的几乎什么也没有啊,难道真像赵伯达所说的那样,出于双方长期以来,经受过战火考验的友谊,华府愿意帮助故人之子? 不然还有什么理由呢? 孙策不只不清楚华府的谋划和难处,也不知道自己的惊人天赋,毕竟是骡子是马,还没拉出来遛遛,谁心里都没底。 …… 长安城,东市。 不似往昔的摩肩接踵,自从汉帝东归之后,包括东市在内的整座长安城,居民都是非必要不出门。 因为来的不只有大汉的天子和朝廷,还有相国董卓和他手下嗜杀成性的西凉兵。 东市还在开的铺子,无一不在门前插上各家的旗帜,如“司隶校尉赵”、“司徒王”等等,只有这种朝廷重臣的家产,西凉兵才不会去抢掠。 前几日还有一个挂“卫尉张”旗帜的粮店,贩卖从武关道运来的荆州大米,可现如今,因为张温曾经与董卓不和,并且张温的老家南阳,在北伐时期出过兵,打败过董卓,董卓为了立威维稳,下令将张温在东市鞭打而死。 靠山张温一死,粮店这棵摇钱树自然也保不住,西凉兵手脚十分麻利,只用了半天时间,就让原本萧条的东市再少了一家商号。 日益萧条的东市里,长安百姓行色匆匆,都急着采买完东西赶紧归家,紧闭大门。 可祸到临头了,他们自己又如何能躲掉? 就见一群西凉兵驾着马车,狂笑着从东市内的狭窄街巷中碾过,来不及躲闪的百姓就被撞倒在地,被一只只马蹄踩踏,被一对对车轮碾压。 马车上的西凉兵感受着车轮上传来的颠簸,只觉得愈发兴奋,手中的马鞭挥得更勤。 侥幸躲开的百姓,还没等庆幸,就看到了让人不住呕吐的情景:这些马车之后,用绳子绑着不少人拖在地上,沿途都是血肉模糊。那些被拖着的尸体与土地磨得露出了白骨,有些白骨擦在地上,甚至打出了火花。 吕布恰巧路过,目送这群闹市飙车的西凉兵,带着无数条人命扬长而去。 吕布已经不是当年那个,面对西凉兵打砸抢之时,义无反顾地以杀止杀的青年中层军官,如今面对西凉兵恶劣更甚的暴行,吕布只是冷眼旁观。 而这一切,同样也被下朝的群臣们看在眼里,有激愤的,有隐忍的,更多的是麻木的。 他们也为大汉哭过,可日哭夜哭,也不能哭死董卓。 他们也为大汉骂过,可今骂明骂,没骂死董卓,倒是不少正直的大臣被董卓变着花样给处死了。 何颙、荀攸、郑泰、伍孚等朝臣也策划过刺杀董卓,伍孚已经对着董卓捅出了一刀,奈何董卓虽然胖似肉山,可灵敏度犹在,一个闪身就躲了过去,伍孚随即被董卓的卫兵杀死,其余同谋,部分逃走,部分被抓,正关在牢里等候。 等候着哪天董太师心情好,想着法子来炮制这些逆贼。 第3章 哭黄土 政治上,被董卓的亲信,尚书令李儒,联合董卓的盟友,司徒王允一起把持,总揽全部朝政,其余朝臣说不上话。 军事上,自从皇甫嵩被罢免,关中的全部军队,都被董卓的手下掌控,其余朝臣翻不了天。 名义上,董卓还给自己加封太师一职,声势又达到了新的巅峰,其余朝臣,皆不敢直视。 这群失意之人,夜间还要去司徒王允府上赴宴,王允正得董太师信任,群臣需要收拾收拾心情,给王司徒留下一个好印象,忧国忧民的事,还是放到酒足饭饱之后再商谈吧。 宴席开始之前,王允专把吕布约到书房,屏退左右,单独会面。 “奉先,你我都是并州人,并州人不欺并州人,今日西凉兵作乱你也看在眼里,不知奉先作何感想?” 王允说完,看向吕布的眼神有些炙热。 吕布眼神有些躲闪,说道: “凉州同僚约束下属不力,布也无能为力。” 王允又接着说: “如果不是董卓专权乱政,朝廷怎么会落到连几个将校都管控不了的地步呢?” 吕布瞪大双眼,脖颈微微往后一仰,厉声道: “王司徒,太师乃我义父,你怎么敢.......” 王允一摆手,说道: “打住,奉先莫要同我说这些,董卓几次朝你投射长戟,你都险些死于他手,他何曾顾及过父子之情?董卓如此害你,奉先若是忍了,那就真不配做我并州的英豪。” 吕布不言语,只是眼神凌厉地盯着王允。 “我准备刺董,希望奉先助我一臂之力,事后我与奉先共掌朝政,我主文,奉先主武。”王允继续道。 吕布冷哼一声,说道:“伍孚尸骨尚且未寒,司徒便急于求死乎?” “伍孚的武艺不及奉先万一,只要奉先出手,不愁董贼不除。” 吕布再度不说话。 王允也不急,平静道:“李肃已经答应刺董了,他将第一个动手,如果他不成,想必奉先不会袖手旁观吧?” 李肃也干了? 吕布剑眉倒竖,急道:“李肃那个莽夫凑什么热闹,谁不知道他是我吕奉先的故友,他若不成,董公必会牵连于我!” 王允心中暗喜,说道:“所以才需要奉先的参与。董贼几次射你不死,一来你奉先武艺高强,躲得疾,二来嘛,想必也是奉先走运的,如果下次董贼趁你不注意射你呢?再有,董贼一死,奉先不就可以顺心如意地与情人长相厮守?” 说起这个,吕布的心中又浮现起董卓侍妾貂蝉的倩影和柔情,一股热流从尾椎骨直冲脑门,斩钉截铁道: “好!” 初平二年(191年)冬,太师董卓被吕布、李肃等义士刺杀于未央宫中,司徒王允接手朝政,诛杀董卓三族,并拜吕布为奋威将军,假节,仪比三司,进封温侯,与王允同掌朝政。 同时王允接受吕布的建议,赦免董卓的西凉部曲。 原时空里,这个宽容政策暂时保住了长安政局的稳定,王允的并州集团和西凉集团相安无事了很长时间。 可经过北伐军的一系列操纵,有个西凉人已经彻底变了——贾诩。 贾诩这段时间研究了很久华府,自此深知大义名分的重要性,深切体验到了什么是以势压人,什么是刀剑里头出政权。 掌握关西最强武力的西凉军,绝对不可能和非西凉集团的当权者和平共处,西凉军担心当权者裁撤拆分,当权者也怕西凉军兵变夺权,这是个解不开的猜疑链。 天子在王允手里,王允有一万种名正言顺的理由来炮制西凉军,今日割一刀,明日划一剑,越拖西凉军就越衰弱。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故此,贾诩当机立断,串联起李傕、郭汜、樊稠、张济等西凉将领,直接打着平息宫变,为董太师复仇的旗号,尽起长安附近的三万西凉大军,攻进长安,杀死了王允,吕布只带着少数亲信东逃。 这下王允没机会专权跋扈,成了彻彻底底的忠臣义士了。 贾诩的提前动手,确实保住了西凉集团的利益,可董卓已经死了,李儒也被捕处死,整个西凉集团,没有一个能镇得住各个军头的人。 贾诩对此早有设想凉州并非只有董卓一个重臣,这些人不论是凉州武人,还是士族文臣,都是认可的。 于是乎,贾诩陪着一众西凉将军,带着兵上门,然后深明大义,“请”出了几位元老: 敦煌郡名臣盖勋,正值病重,挂名司徒,录尚书事。 安定郡名将皇甫嵩,出任司空。 拜徐荣为镇北将军,接替左将军董旻为征讨河东的主帅。 同时召董旻回朝,拜车骑将军,并兼任太尉。 任命胡轸为光禄勋,执掌宫禁。 拜牛辅旧部,董卓认过的同宗,国舅董承,为骠骑将军,另一个国舅伏完为卫尉。 拜李傕、郭汜、樊稠、张济分别为前、后、左、右四将军。 任命贾诩为京兆尹,录尚书事。 任命凉州后辈才俊,李傕的弟弟,李桓为城门校尉,负责控制长安城;任命凉州后辈才俊,张济的侄子张绣为北军中候,负责招募关西良家子,编练新军。 拜韩遂为镇西将军,驻军金城,马腾为征西将军,驻军雍县。 另外,传诏关东诸侯,拜袁绍为太傅,袁术为大将军,曹操为卫将军,责令诸侯各自罢兵,择日入朝述职。 盖勋和皇甫嵩是海内外有名的忠臣,又是西凉人,是稳定朝政的不二之选。 董承既是外戚,又和西凉集团相交甚密,提拔上来,名正言顺。而另一个外戚,伏完,琅琊人,是个学者,很少参与具体政务,同时伏家也是世代三公九卿的显赫家族,扶上来作为关东世家的新代言人之一,不争不抢,也有利于团结朝廷。 董卓旧部自不必说,各有荣华富贵,同时新首领董旻,先前就是一个审时度势,知进退的人,只要掌权之后不飘,想必也能坐稳太尉的位子。 胡轸负责宫廷宿卫,再把城防交到李桓手里直接负责,避免长安有失;派张绣选关西良家子编练新军,到时候顶替西凉军的老兵油子,逐步扭转西凉军败坏的军纪。 董卓西迁后,一开始就拉拢了韩遂和马腾,韩马二人也觉得天下大乱,跟着凉州老乡董太师有肉吃,所以也答应投靠董卓,可还没等董卓安排二人,董卓就死了,这次正好给韩马二人一个正式的官职,稳住这两个陇右叛匪头子。 至于最后传诏关东诸侯罢兵,则是向天下展示出朝廷的大义所在。 关东混战了两年,死伤不计其数,这时候新换血的朝廷,于情于理都该来一句: 你们不要再打了啦,要打就来长安里打嘴仗啦。 第4章 走私案 二袁、曹操这些无路可退的诸侯肯定不会听,可那些因为战乱而失去家乡、颠沛流离的世家豪强们却会对新朝廷持正面感观,希望天下安定,再次回归到传统世家的游戏规则的人们,也会心向朝廷。 托孙坚和华府的福,贾诩认为袁术值一个大将军,托孙坚、臧霸的福,贾诩认为曹操够得起一个卫将军,也托泰山北路军的福,袁绍没了军事价值,只有个盟主的名声,不如就接替叔父袁隗担任地位超然的太傅吧。 贾诩这次不躲了,没了董卓李儒坐镇,他贾文和必须得出山,执掌尚书台,治理京兆。他不是不怕死了,而是这种情况下,把命运把握在自己的手中才是真正的安全。 贾诩执政后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招益、荆、交、扬、徐五州粮商进京,着手平抑粮价。贾诩最为期待的就是华府,你们不是常说以人为本,替天行道,定乱安民吗,现在关中粮价飙升到了几万几十万钱,需要你们伸张大义的时候到了,看你们来不来。 华府当然会来,平价售粮赈灾,他们已经在中原做起来了。 曹操手下两个州颗粒无收,也是急需粮食的。 当宫桐给曹操介绍华府传统的以粮易口的贸易政策时,曹操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没想到这个靠着粮食换回百万人口,无往不利的交易方式,在曹操这里第一次吃了瘪。 没办法,华府只好使出一明一暗两个应对之策。 明面上,拉上同样有粮的徐州世家,组成粮价同盟,和曹操谈判;暗地里,则通过管承、臧霸等老交情,直接跟中原的世家豪强搞粮食走私,条件依旧是以粮易口。 和曹操那边扯价格扯了半天没着落,华府却已经从下面的中原豪强手里,运回了一船又一船的移人。 “禀府君,糜子方传来的密信准确无误,华府同兖州豪强的走私商队被夏侯济阴率军在沛县拦下。走私货物不只有粮食,还有羽绒、琉璃器皿等奢侈之物,甚至还有几十副华府产的铸铁甲。” 一名黑衣劲装男子俯身同曹德汇报情报。 曹德,字叔疾,曹操的三弟,因为泰山军在青徐起事,和父亲曹嵩等一大家子提前从徐州跑回了曹操身边。由于是自家老弟,曹操直接任命曹德当颍川郡太守。 不过颍川郡太守只是明面上的职位,目前颍川、陈留,包括被董卓放弃的河南尹,都是曹操屯田安民之地,一应庞杂的事务,全部交到了荀彧等能臣之手,曹德只是挂了个名。 曹德真正的职责是统领校事府,也就是曹操的锦衣卫指挥使,当一个特务头子,负责秘密战线。 中原豪强和华府私下里走私交易越做越大,很难不引起曹德的关注。 更别说里头还有参与方之一,徐州糜氏的糜芳告密。 当年糜芳在南海被郑彦一锤子抽废一条胳膊后,就一直对华府怀恨在心,兄长糜竺一直告诫他要忍让,他也听了,可如今糜氏不比当初仅仅是一介豪商,如今糜氏也有了数千全员披甲的精锐部曲,实力可谓是今非昔比,于是糜芳便起了一些歪心思。 当然,糜芳也知道糜氏能有今天全靠华府,拆华府就是拆他自家,所以他也不会往死里坑华府,只是不停地想给华府找点小麻烦,最好能坑死那个废掉自己胳膊的疯婆子将军。 于是就有了糜芳给曹操那边送情报,告知华府往中原的走私路线和接头时间,先给华府制造一点小麻烦。 曹操得知消息后,直接点将夏侯惇,让夏侯惇亲自领军,揪出这个小麻烦,顺带给这个亲族显贵的履历中再添一枚军功章。 可糜芳万万没想到,这个给华府找的小麻烦,以后将是徐州的大麻烦。 “中原豪族私购铁甲?” 曹操接到三弟的汇报,脸色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曹操如今已是贵为大汉的卫将军,远超曹操当年征西将军的理想,几乎是到了外臣的顶点,煊赫一时,但烦心事却依旧是一桩接着一桩。 曹德也是担忧道: “没错,兄长,正是我们通过臧霸和华府走私过来的那种铸铁甲,防护效能虽然不佳,但也是实打实的三十斤生铁,我军已经把臧霸这条线当作重要的生铁来源,同样的,这些豪族拿回家各自锻打一番,也能造出不少盔甲武器。” 中原豪族肯定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弄点违禁品咋啦,他们向来是如此,皇帝都不管。 可曹操生性多疑,向来如此,便对么? 是不是中原豪族和徐州世家有勾结,或者直接跟华府有勾结? 曹操心绪烦乱,于是起身迈步到走廊中,眉头紧锁,望着院子里一片枯干的柳树林子看了半晌,才说道: “叔疾,你怎么看?” 曹德跟在后头,毫无保留地说道: “观此柳林,弟想起春秋时期的柳下惠,柳下惠坐怀不乱,令人敬仰,但世人多不及先贤的德操,多是身怀利器,杀心自起之辈,兄长不得不防。” 曹操听了三弟拿二人名字开玩笑的话,眉头松开些许,稍作轻松道: “倒也不必现在就为这事和那些大族闹起来,我军当下的精力都在陈留、颍川、河南三郡的屯田事务上,余者都可暂且放放,叔疾你去暗中查访,此事是华府主导的还是徐州主导,唉,既如此,徐州还得早日谋划呐。” 曹德领命准备退下,突然有书佐急着来禀告: “卫将军,不好了,南洋都护丞宫君鹧来府内闹事,戏从事等君一起去安抚,没想到被宫君鹧一个人给全数打倒了,现在正闯入府内,到处寻找将军!” 曹操看向曹德,然后不禁笑了出来,乐道: “看样子叔疾能省一事了,华府自己来认领了。” 等到曹操准备去会会宫桐时,看到了一副让人不敢置信的场景: 负责守备卫将军府的尉令史许褚,正死死抱住宫桐不让他乱闯,可身量与曹操相仿的宫桐却拖着两百多斤的许褚稳稳地往前走着。 曹操很快回过神来,喝道: “仲康,放肆!把宫都护丞放开,成何体统简直?” 听到曹操似乎气到说倒装句了,许褚赶紧松开宫桐,然后警惕地站到宫桐身侧。 曹操笑着走到宫桐的面前,说道: “君鹧贤弟,今日又何故急于寻操?” 第5章 顺水推舟 宫桐先是不服输地瞪了许褚一眼,意思是下次再角力,然后一脸焦急地和曹操说道: “孟德公,夏侯元让无故把我给伯父祝寿的送礼车队给劫了,你今天要给我个解释!” 什么东西? 曹操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东西,再次确认道:“伯父?哪位伯父?” 宫桐满脸惊讶道: “还能是哪位伯父,当然是令尊啊,孟德公今日怎么如此见外,真是寒了君鹧的心呐。” 曹操赶紧拉起宫桐的手,大笑道: “哈哈哈,君鹧误会了,误会了,不怪愚兄我想不到,毕竟愚兄也是第一次听,有人送盔甲祝寿的,莫非是你们华府那边的传统?” 宫桐也笑道: “开什么玩笑,伯父当年可是太尉,不送盔甲难不成送些笔墨纸砚?” 曹操继续维持着笑容,盯着宫桐的双眼说道: “当真是祝寿之礼?” “当真。” 宫桐也笑着,丝毫不回避曹操的玩味的目光。 于是双方的误会就解开了,曹操甚至还表示改日请宫桐贤弟喝酒已是歉意,不过酒要宫贤弟自备,喝华府的美酒。 你来我往的几番交锋之后,曹操让许褚送走了宫桐,然后慰问了一番被打了的戏志才诸人,好一通折腾,竟然觉得心有些疲惫。 “宫君鹧的脸皮不是一般的厚啊,跟个滚刀肉似的,这么干脆就把走私认作了送礼。” 曹操躺在毯子上,一只手盖在眼前挡光,并且感叹道。 身边的曹德笑道: “兄长也不遑多让,陪着宫君鹧把戏做完。” “哈哈,华府人确实难缠,不过宫君鹧看似小身板,力气却不输许仲康,他这种好汉,不去战阵上搏功名,反而甘心做一名搬弄口舌的使者,也是令人费解的。” 曹德不似曹操那种调侃的轻松语气,而是担忧道: “宫君鹧当年就在雒阳闹了一出首倡义军,如今又在许县摇唇鼓舌,其威胁不在小,华府放这人在兄长身边,不亚于囤了一校甲士。” 曹操随口说道: “叔疾的意思是,我们也往交州派个使者团?我也想过,我这府中,还真没几个能做这种事的人,交州蛮荒,烟瘴之地,我不可能让你去。” 曹德刚想说曹昂也可以担此重任,可立马断了这个念想,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焉有把嫡长子往外面送的道理,是不是曹德想弄一出兄终弟及的戏码啊? 于是气氛变得奇怪起来,曹德很是尴尬,而曹操却陷入沉思: 曹操只是卫将军,又不是大汉天子,除了自家人完全忠诚可靠外,外人凭什么为了曹家,远离中枢,跑到岭南去做使者,就算有这种曹家忠臣,曹操自己都不能够放心,也不知道华府给手下人灌了什么迷魂汤,把人洒向全国各地还能保持忠心。 如果有大义名分也会不同,天子你总得忠,不忠君你还是有脸当大汉的臣民吗? 可是,大义名分如今正在关西,关西集团掌控着少年天子,要打关中吗? 另外徐州、扬州富庶,有人有粮有钱,河北有马,有孙观的泰山兵和燕赵义士。 义在关西,利在徐扬,军在河北。 该打谁? 大汉的卫将军,曹操,一时间竟有些拔剑四顾心茫然,视天下群雄如同草芥。 曹操有颍川、陈留、河南三郡根基,有兖州、豫州、青州三州地盘,试问天下英雄谁敌手? 袁绍?袁太傅被孙观和公孙瓒夹在中间,大气都不敢出。 袁术?堂堂大将军,窝在淮南不敢直面曹操,正四处找打手募客军。 董旻?小董太尉真的能管事吗,长安朝堂的水那么深,天下局势如此复杂,不是凉州集团把握得住的。 刘焉、刘表、刘繇三家宗室诸侯?姓刘的但凡有点能耐,天下何至于乱成这样?倒是刘备还有点英雄气,可惜毫无根基。 韦恩?都说华府有八老,算上韦恩九个领头的,砍掉一个长出……这是《山海经》里的九头蛇相柳吧,这九个脑袋真的不会自己先咬起来吗?都说华府不和地方豪强合作,人家已经塞进了九个大豪族,哪里还有外人的位置呢?这样的势力,怎么会得民心? 乱世刚起,就有了一统的趋势,也算是苍生之幸吧。 曹操想着想着,不禁有些自矝,他还不到四十岁,似乎天下苍生都在盼着壮年功成的故事。 韦恩才十四岁,似乎天下苍生都不愿意看到年少有为的故事,就连贾诩在封官许愿的时候都没有顾及韦恩。 贾诩只是觉得给了盟主袁术一个大将军就等于是照顾了南方诸侯,毕竟袁术联盟在北伐时期展现出来的团结,让包括贾诩在内的绝大部分人,都以为南方诸侯是一体的,紧紧团结在袁家这棵参天大树之下。 全天下有头有脸的诸侯都捞了个一官半职,唯独华府没有,韦恩不可能放过这个送上门来的“大义”名分,必然要做些文章来表达华府诸侯们的委屈。 可现在华府有牵动全体百姓的另外一件热点事件需要解决,找关西朝廷麻烦一事还得往后稍稍。 因为一则刑事案件,有关孝道的大讨论遍及华府的各个角落。 起因是南中世家,味县雍氏的一名子弟,雍弘去到交趾游览,期间和龙编城的一名搬运工人发生了碰撞,因此产生了口角,交趾百姓受大集体同道的影响,骂人开口就是一句“汝娘的”,雍弘觉得这是侮辱了自己的母亲,二话不说就拔剑把那名搬运工人给杀了。 整个大汉,除了华府之外,孝道大于天,雍弘因母亲受辱,拔剑杀人不仅会被认定为无罪,反而会因此扬名,让人觉得他杀得好。 可在大集体同道眼里,人家只是说了句口头禅,又不是真的想干你娘,你就把人给杀了,还自以为是大义凛然,这怎么可以接受呢? 华府目前分两派,老派人士,那些上了年纪的人,德高望重的人,诸如族老、乡老、旧文士,就觉得雍弘虽然有罪,但情有可原,可以酌情减免一点。 这已经和大汉的主流思潮又有些不同了,可见他们也在华府的感染下,思维模式略有松动。 华府还有新文化派,基本都是经历过长期集体生活的人,如学生、工人、社员,他们则觉得雍弘是死罪,杀人应当偿命,旧有的孝道观念不合理,必须革除! 第6章 雍弘案,推波助澜 骂一句娘就把人杀了? 乖乖,你咋不去砍委员,不去砍红军,他们不也总说“娘的”“娘的”? 那这么多集体活动里,摩擦碰撞都是难免的,一言不合就要见血,那得死多少人?这样的话,集体还能维持得下去吗? 都照雍弘那样弄,黎庶以后内部出了矛盾,是不是也要顶盔掼甲,互相杀个你死我活才能解决问题? 简直是比蛮夷更蛮夷的做法! 腐朽且落后。 新文化派行动力极强,休息时间里几个工友在工地,在俱乐部为丧命的同事鸣不平,思维活跃的同学们聚在学校里一讨论,双方很快就联络上,并且有了行动。 先是龙编城内出现了一些百姓写的布告,这些工人学生就在人多的地方展示宣告: 《拥抱新文化,摈弃旧传统!》 《别人阻碍了你的孝道,你却直接剥夺了别人一生遵循孝道的权利,自私!双标!》 《为世家子罪犯求情,阶层叛徒!》 《警惕舞逗的鼓吹者!警惕分裂人民的阴谋家!》 路过的百姓议论纷纷,有赞成的,也有质疑的,大家各抒己见,互相争执不下,进而转为争吵,双方还逐渐吵出了火气,就连一开始说反对武逗的人也准备撸起袖子开干。 龙编的民事委员眼看事情要失控,于是出面组织辩论,双方轮流派代表出来发言,一直闹到夜深,闹到大部分人困意扛不住才各自散去。 龙编城的街头辩论一连开了好几天,结果是双方谁也没能说服谁。 从龙编城开始大辩论很快就扩散到了整个华府,龙编作为新解放区,旧势力还比较庞大,所以引发了争吵,苍梧郁林等地情况稍好,吵的声音小一些,可南海、琼崖这些老解放区,意见完全就是一边倒,全都在声援龙编的新文化派。 新文化派更亲民,或者说他们本就是民,故而随着参与人群的增多,新文化派的观点很快得到了广大劳动人民的支持,声音压倒了老派,大讨论也渐渐有了结果,那就是孝道不是应对方式不对等的借口,雍弘杀人必须要偿命。 这个大讨论一出,华府哪还有心继续在外面,全都期待着华府百姓自己的选择,不少新招的同道也混迹在新文化派里面,不动声色地作出了一些引导,几乎没有权威出来仗势压人,干涉讨论。 像《黎庶日报》这几期,都只是把双方各地的辩论情况转载一遍,没有任何下结论的社评文章出现。 也不存在哪位华府的大长老看到势头不对,就不断放话要打开思路。 华府一直以来充当着一个优秀教师的角色,学生愿意学的我用心教,不愿意学的我不逼,只是警告你不要影响其他愿意学的同学,保持一个良好的师生关系,闲谈之间偶尔也会劝劝学。 临到抉择的时候,老师也不会帮学生改志愿,该说的平时学习的时候都已经说到位了,老师相信自己的学生能有个好结果,万一还是选错,那也不过是多踩几个坑的问题,团结的学生永远不会被打倒,被击溃。 终于终于,华府得到了一个自发的,满意的结果: 战无不胜的孝道,在华府败给了人的基本权利——生命。 这还只是表面上的胜利,同道们更加满意的是整个阶层的觉醒度。 十几年有针对性的变革没白干,长久以来重视心中贼,而暂缓山中贼的取舍没有做错。 当年烧不动交州那谭死水的星星之火,已经在华南地区成了燎原之势! 这火不仅能灼烧敌人的肉体,还能烧灼敌人的心灵,更可以保护参与变革的每一个人。 要闻逗不要舞逗,正确认识和处理人民内部矛盾,不再只是同道们自上而下地灌输,也成了人民发自内心认可的方法。 其实同道们对于类似情况有过计划,可一开始预定要打先锋,吹响冲锋号角的,是婚姻问题,按理来说,新青年们反对包办婚姻,提倡自由恋爱应该是一个更早能引起反抗旧传统的矛盾冲突点。 可让同道们失望的是,婚姻问题一直小打小闹,华府反对包办,百姓也很配合,不包就不包呗,只有少数大家族一直不配合,也因此被华府狠狠地抄了几家,从此再也没有不开眼的在婚姻问题上开倒车。 汉末风气远不如清民时期保守,婚姻问题根本拿捏不到旧势力,外加新青年们似乎也没有因为男女之事去搞大新闻的想法,所以华府这蓄谋已久的一拳,扎扎实实地打在了棉花上。 看样子,冲击心中贼这事,还得靠群众的自觉自发。 另外,通过这次大辩论,华府再度确认了自己道路的正确性: 绝大部分的旧时代的人是没办法改变固有思想的,也就是说改造是没用的,不妨留着他们当反面教材,时代的浪潮自然会淹没、淘汰他们。 华府要做的就是,在时代的浪潮中,保护那些敢于弄潮的变革先锋,保护那些团结勤劳的广大群众,还要保护那些冉冉升起的八九点钟的太阳们。 看着那些站在街头,站在工场,站在村社,不断耐心引导人民的同道们,韦恩的心中总是会有一些别样的惆怅,如果当年李润石身边也有这么一代又一代值得托付的战友,能去第一线战斗,结局应该会有不同吧? 没有时间为过去的事情而惆怅了,当下还有要事急需韦恩去头疼。 首先是雍弘要偿命,要判死刑,可味县雍氏是南中第一世家,他们肯定不会打掉了牙往肚子里吞,牂牁、益州、永昌三郡就要做好应对动乱的准备。 相比于接下来的事,南中可能的动乱都显得微不足道了。 曹操那边似乎出了能人,拿着华府的大义名分不放,以饥民为要挟,要求华府改变售粮方式。 你不是说天下人管天下事,替天行道,以人为本,诸夏子民一家亲吗? 赶紧的,中原百姓要饿死了,快来救济吧。 除了中原大户囤了粮在自己家,先前从青州征收来的粮食,曹操则将它们全都供给到河南、颍川、陈留三地的屯垦活动中,全力建设自己的基本盘,对于中原其他地区的饥民视而不见。 现在中原饥民已经沦落到卖儿卖女,以换取粮食来垫肚子的地步,下一步怕是要易子相食了。 同时曹操那边的官员还不断对百姓许诺,说卫将军正想尽一切办法从交州的华南府督政府那里买来粮食,到时候免费发给大家。 至于中原百姓问为什么还没谈好,这些官员又语焉不详了,话里话外就是华府这奸商坐地起价,无视民间疾苦,恨不得榨干中原百姓的最后一滴血汗,惹得华府在中原的风评急转直下,大有彻底失去中原民心的趋势。 第7章 敌人在变化,我们要稳住 关中出价高,所以华府的粮食能往关中去贩卖。 可中原残破,根本出不起这个价,卫将军连自家的财产都拿去买粮了,可还是杯水车薪。 华府一直标榜自家要济世安民,结果呢? 中原百姓要饿死了,你们人呢? 华府口口声声说什么替天行道,可实际上怎么做的,是不是伪君子? 哎,这可不是我曹某人说的哦,是中原百姓自己想出来的。 “无耻之尤!汉末三国还真有这种厚颜无耻之人!直接把曹贼干死好了,受这个鸟气?”暴脾气的郑彦率先开骂。 事关六七百万人的生死,华府九个首席难得又一次齐聚于定海。 民政委员会首席钱散安抚道: “至少曹操还愿意出一百二十钱每石的价格,我们也不算亏。” “亏!太特么亏了,我们华府什么时候吃过这种亏?今天给曹操开个口子,搞个特例,以后我们的粮食还换得回人口吗?让华府大米和人口脱钩,这是在砸我们华府大米的招牌!”在外面和颜悦色的赵伯达,回到定海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李弎敲了敲桌子,神情凝重地说道: “赵老板说的对,我也觉得曹操太危险了,此子断不可留,我们能不能出一支精干部队,去斩首曹操,或者以宫桐为中心,组织一个刺杀团队?” 外交委员会首席吴裘反对道: “根据情报,这事不是曹操提出来的,而是从一开始就对我们产生敌意的戏志才整出来的,得到了曹操身边的士族官僚集团的一致认可,只杀曹操,解决不了问题。” 周荣紧接着说:“那就把这些人全收拾了!” 众人开始你一句我一句地讨论起了方案的可行性,韦恩突然不合时宜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 “韦老疤,少在那憋笑话,你要是有屁就快放!”吵上头的周荣说话毫不客气。 韦恩面不改色,继续笑道: “周大个子以前还是华府有名的儒将,去了趟南中,回来结了个婚,嘴巴变得比济平还毒了?” 郑彦有些尴尬地说道:“老周平时总让着我,难免在外面管不住嘴巴……” 韦恩一摆手,起身说道: “不重要,周大个变得有多暴躁,这不重要,赵老板的生意有多难做,这也不重要,李大司令想怎么报复曹操,这更不重要。 重要的是,因为一个小小的曹操,因为中原士族集团一个小小的花招,就让诸位破防了,连暗杀这种被你们严令禁止的手段都放到桌上来讨论? 大家的道路自信去哪了? 我理解,曹操集团以中原七百万百姓为人质,触犯到大家的逆鳞了,没办法,这是你们的人生信条,那我们就认输好不好,这一局我们认了!” 韦恩说到这里,激动得有些失语,坑了别人十几年,第一次栽跟头,还要按着同道们的脑袋低头服输,这太难受了。 可与韦恩预想的情景不同,他没想到停顿之间居然没有同道插话,大伙只是神情复杂地看着韦恩。 兴许是比刚开始更认同,更信服韦恩,又或者是大伙心中也和韦恩一样难受,总之就是无人打断韦恩,韦恩得以平复情绪,继续道: “天下大势还在我们的掌握之中,历史车轮被我们推着呼啸向前,一些小波澜何足道哉? 人肯定是要救的,华府大米的招牌砸就砸了,就目前的局势来看,乱世已经趋于稳定,各个诸侯的势力范围已经稳固,但凡有点志向的诸侯都不会同意交易人口,以后几乎没有继续让我们浑水摸鱼的空间。 所以,往后我们的大米肯定是越来越难换到人口,脱钩是迟早的事情,早砸也是砸,晚砸也是砸。 这几年我们的大义口号喊得震天响,被人钻空子拿捏是迟早的事。 时代在变化,我们不能形成路径依赖! 我相信外交委员会和经贸委员会的同道们,不会让曹操既占了实惠,又占了虚名的,他们能行的。 之前我们原以为囤了两年的粮食,就能从容应对乱世了,可事实远比预想中的残酷,不仅中原要粮,关中也要粮,单单以华府目前的耕地是不够的。” 韦恩说完,目光转向钱散,钱散会意,说道: “确实,子莱说得在理,要对荆南动手吗?” 韦恩摇摇头,说道: “荆南离秩序崩溃还有些距离,我们不去啃这根硬骨头。” 一直很少说话的科研委员会首席孙顺开口道: “可是子莱你也知道,当前的亩产几乎快到头了,杂交育种很难再突破了,剩下的得靠化工产业。” 韦恩仍是摇摇头,说道: “不急的,没必要盯着大汉卷啊,还有扶南国呢,湄公河三角洲现在还有大片的丛林,开垦出来,一地养一国都没问题,仲盛,你了解扶南国的情况吗?” 吴裘说道: “扶南国当前的统治者是混氏的三代国主,混盘盘,但他将大部分事务都委托给了权臣范蔓,范蔓和混氏王族冲突不断,确实是有机可乘。扶南国一开始是母系氏族,女王执政,目前很多地方仍然保持着母系生存模式。” “权臣争位,那我们帮助混氏稳住王位,要些封地,或者是荒地也是很轻松的事情。”李弎说道。 韦恩补充道: “我们还可以双方都帮,哪边弱了就拉一把,最好是打个你死我活,再由我们下场去制定新的秩序,我们又不是大汉朝廷,讲什么正统,我们是解放者,解放扶南,就和解放琼崖、南中一样的,正好华府的人口增长很快,每年的毕业生很多,扶南可以是个新的去处。” 众人在介入扶南乱局的问题上达成了一致,若是开发了湄公河三角洲,那还愁什么饥荒? 具体细节,还得交给军事、外交委员会去协同处理,韦恩还提出了另外一个议题: “贾诩搞的联合朝堂,把我们华府给忘了,我觉得不能忍受。” 赵伯达那边的商团代表已经到了长安,所以他很感兴趣地问道: “子莱还想整什么大新闻?” 韦恩答道: “应该不只是我,关东诸侯都有相似的想法,只是嘴上不说,董贼已除,关东诸侯哪里还有理由继续拥兵割据,他们碍于忠臣的人设不好说什么,而我交州牧,嘉禾亭侯韦恩,作为汉室头号大忠臣,打响这二次变革,二次讨董的第一炮,义不容辞!” 第8章 二次讨董 吴裘不解道: “有什么好处吗?天下诸侯早就打成一团了,谁有空去管关中,曹操恐怕都不会响应你一起出兵吧?” 韦恩说道: “响应和出兵是两码事,大家喊一喊共同的口号,至少能缓和一下各家势力之间的关系,我们和曹操离着上千里隔空剑拔弩张,这种隔空消耗真的是两败俱伤,现在有个新联盟能出来,有个共同的敌人能拿来骂,分散注意力,双方都有台阶下,结束这个双输的局面。 正好味县雍氏准备在南中搞事,我们大可顺理成章地把他打成董卓余党,让周边的郡县投鼠忌器,减少响应雍氏的势力数量。 又或者曹操不是正把中原饥荒的责任甩给我们吗,我们再甩给董旻,甩给贾诩,董旻作为董卓的弟弟,反正也不干净,当一回孙笑川也不算冤枉了他,至于贾诩,还用得着我们黑他吗,把他干的事陈述一遍就行。 而且曹操八成又要对徐州动手,那我们就把徐州也拉进联盟,曹操是个体面人,背刺盟友的事他不能亲自做。由此能换来一段时间的和平,等待红军新一轮扩军的完成,和新火炮的列装。” 华府的决策效率很快,十天后,曹操除了心满意足地收到了华府同意粮食报价的通知以外,还收到了一份出乎意料的联盟邀请。 “二次讨董联盟?声讨董卓余党,迎帝东归雒京,南洋大都护韦恩,诚邀大将军袁,卫将军曹,荆州刺史刘表,益州牧刘焉,徐州牧陶谦,琅琊大将军孙,太傅袁,奋威将军公孙,再度联盟,从奸臣手中解救天子?” 曹操狐疑地念着,想在里面找出韦恩的葫芦里卖什么药,同时询问在他身边办公的荀彧的意见: “文若怎么看?” 荀彧答道: “华府此举,应当是对中原失利的找补,想要钳制主公的发展,比如我军当下准备进攻徐州,如果陶恭祖和我们组成联盟,主公便再没有攻击徐州的借口了。” 曹操点点头,又问戏志才: “志才怎么看?” 戏志才凝神半晌,突然释然一笑道: “文若想多了,我军赶走管承,接替他将将陶恭祖困在郯城,他能不能收到邀请还两说呢,倒是韦子莱自称的官职,南洋大都护,怕是在讥讽关东诸侯只知内斗。” “哈哈,要论内斗,谁能比得过华府啊,打董卓也是他们先提的,杀官造反,攻城略地也属他们干的最多,现在内斗遇挫了,又想起一致讨董来了?志才不是说他们是黄老学派吗,我怎么看他们都是纵横家啊。” 曹操也乐了一会儿,又怅然道: “华府之辈何等悠闲,才会整日想些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纵横手段?你我却天天忙于屯田、练兵,连吟诗作赋都兴致缺缺。” 戏志才不紧不慢地为曹操鼓气道: “华府历来名不见经传,直到中平年间才骤然起事,根基浅薄,故而总是想弄些惊人之举来为自己博取名望。” 荀彧听了只是抿着嘴摇摇头,曹操却是放声大笑,笑了好久,直到累了才停下。 把气息喘匀后,曹操继续乐道: “既然韦子莱怕我们打徐州,那我们就顺势佯攻徐州,总得让这些稻米奸商觉得自己的担忧是准确无误的,感觉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心中得意一二,才更愿意多掏出些粮米来,啊哈哈哈哈~” 顺风顺水的曹操愈发肆无忌惮地挥洒他的浪漫情怀,这种情怀感染着他的追随者,让整个曹操集团的属僚,都洋溢着一股昂扬之气。 至于七百万中原百姓典儿卖女,不过是时代变换的短暂阵痛罢了。 “所以明公打算东迎陛下?”荀彧问道。 戏志才摇摇头,说道:“关西武夫,放他们在长安,自己都能打成一团,我军只需寻一个最佳时机去坐收渔翁之利,不若北攻孙观。” 曹操点了点头,说道: “志才所言正合吾意,先前我向袁本初索要战马万匹以作出兵之资,他不答应,结果被孙观和公孙伯圭打得傲气全无,现在袁本初终于答应给我战马五千,正好去把河内、魏郡拿下。” 荀彧眉头不展道: “明公,可如果华府知道我们攻击孙观,恐怕是不肯再出售粮米,怕是会耽误我们三郡屯垦的大事啊。” “文若勿忧,华府的粮食本就是锦上添花,河北里华府三千里,等他们发现了我们的意图,再来反制恐怕河北战事都结束了。况且,就算他们不卖粮,徐州却也有粮,如有需要,佯攻变主攻,打下徐州,把徐州的粮草劫回来,这问题也可迎刃而解。 我亲率众将,大张旗鼓地往徐州,让子修率精锐,低调往河北,此计成也!” 曹昂要做主将,自然是要拜将军一职的,曹昂一直很喜欢《三国演义》里尔朱荣手下的精锐骑兵,龙骧军,可书里也写了一个梗,说龙骧将军一般是篡逆预备役,所以曹昂没敢要龙骧这个将军号,而是自己拟了一个将军号——龙雀。 …… 曹操大军向徐州一动,管承就望风而逃,先前在郯城城外挖的三道围城壕沟,正好为陶谦所用,成为三道防线,坚固异常。曹操正好是佯攻,也借着防线争夺来回拉锯,锻炼新兵。 这一练就是半年,曹操的手下是越练越精锐,可陶谦他们要崩溃了,管承围完曹操围,自己困守孤城快两年了,城内百姓早就在管承围城时期跑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士兵也已经到了精神崩溃的边缘。 没办法,陶谦只得再次求援,还是广撒网,袁术,刘备,就连徐州世家和华府都送挨了封语气极为谦卑的求救信,就是不知道谁会响应陶谦,来跳徐州郯城这个火坑。 …… “单于这是做什么?让晚辈如何受的住?子烈,去给单于拿张交椅来。” 看着匍匐在地的于夫罗,龙雀将军曹昂上前把于夫罗搀起。 “将军用兵如神,宛若天人,在下心服口服。”于夫罗诚心佩服道。 自从曹昂领龙雀军的精锐骑兵八千,泰山兵两万,从东郡西出冀州后,和孙观大小战斗三十六场,皆胜之。 于夫罗看得出来,曹昂一开始还有些青涩,可一战比一战老辣,八千精骑在曹昂的手下,如同草原上八千群狼,耐心、团结、凶猛地围猎孙观这头比曹昂庞大十倍的猎物,让包括于夫罗在内的一众将领叹为观止。 得,老曹已经够可怕了,小曹还这么吓人? 于夫罗也不求儿子刘豹能比曹昂长寿,只求做曹家的狗也是一种荣幸,如果能选品种,于夫罗希望自家能当曹氏的牧羊犬,帮着曹氏放牧那些鲜卑乌桓的两脚羊。 曹昂不只让麾下众将折服,就连并肩作战的友军,也不敢在这位少将军面前大声说话。 先前吕布从关中出逃,辗转到了袁绍麾下效力,听说曹操让自家弱冠之年的长子领军出征,吕布没少在背后讥讽,可共事半年后,吕布也在一次酒醉之后同高顺、张辽等亲信坦言说道: “我原以为我们边郡骑士已经是天下无敌了,没想到还有高手,孙文台手下那千余骑兵就给了我当头一棒,现在又看到了龙雀军的骑兵,又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是这世道变得太快,快到让我不认识了,还是曹子修真的有冠军侯一般的才能?” 第9章 救徐州 孙观被曹昂和吕布携手击败,自己领着西部的两万残兵分散退进太行山,固守上党郡,曹吕两军都是骑兵,也没有追进山里,故而围剿孙观军的战事就暂告一段落了。 曹昂收下了河内郡和清河以南的魏郡,袁绍也收回了冀州的其他地盘,同时信守承诺地把五千匹战马送给了曹昂,曹昂自己留下了两千匹,补充军中损失,剩下的都往后方送去,之后双方都开始了安民工作。 孙观留在东部的残兵没法跟着孙观一起进太行山,几个头领一商量,推举后面过来的青州留守管亥为首,毕竟管亥在泰山军倾覆之际,做出“忠义难两全,遂弃家投琅琊”一事,让北路诸将都打心底钦佩。 面对虎视眈眈的曹袁联军,管亥也自知不敌,再次开了个民主会,决定东投刘备,这个当年在北海戏耍过自己的老对手。 东投刘备也不是管亥他们被刘备打服了,刘备确实有本事,有勇有谋,可再有本事又如何,他平原相刘备,能比卫将军曹操还有本事?当年打服臧霸军的曹操,管亥都没有投,可投奔刘备他愿意。 无他,刘备是个好官,真正的爱民如子,泰山军做邻居的,亲眼所见,做不得假。 而且刘备身边的文武都是草莽出身,泰山军诸将和他们一直都处得来。 所以喜从天降,刘备收获了六千泰山精兵。 有了这新加入的六千精兵,刘备救援徐州的底气就更足了。 自从收到了陶谦的求救信后,刘备就在发愁,曹操这么强,他要怎么救徐州。 刘备没想过不去救,当年陶谦和他在中原一起跟曹操对抗过,如今陶谦被曹操围了,他觉得南下徐州,义不容辞。 至于和曹操的旧交情,没办法,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如果刘备一无所有了,他还是愿意跟着曹操干的,只是现在,刘备背负的东西还很多。 徐州世家也有写信给刘备,说他目前所处的平原国,北与公孙瓒隔绝,西、南被曹操包围,向东则是大海,希望刘备能领军南下徐州,抵御曹操,徐州士民愿意供给军费。 没办法,曹军的新兵都是新招的中原饥民,第一次来到徐州,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富庶的人家,加上军官自己也想抢点好东西回去,所以曹军的军纪就拉到了当前徐州地区的下限。 红水军,不说行侠仗义,但路见不平绝对会拔刀相助;泰山军管承所部,百姓的分毫不去,跟大户也是搞制度性利益输送;最差的,陶谦手下的丹阳军,也只是来抢蛋糕,分蛋糕的。 可曹军倒好,来了徐州就零元购,人家等不及分蛋糕,就喜欢砸桌子,然后把散落一地的珍馐使劲地往自己兜里划拉。 没办法,徐州人自己又打不过,只得继续找保镖。 管承胆子小,不敢跟卫将军硬碰硬;陶谦没本事,被围在孤城一两年;韦恩吧,徐州人怕他反客为主,别人不清楚,徐州世家可是很懂华府的,自己能把钱挣了,还要啥中间商? 所以找来找去,就找上了刘备,这个在河北、山东声名鹊起的宗室诸侯。 刘备还收到了韦恩的信,先前所谓的韦刘儒道之争的话题,已经被大儒子弟刘备给彻底终结了,起因是刘备发现韦恩,或者说是韦恩的代笔,连《黄帝四经》都没读过,尽谈些老庄左道,也大言不惭地说什么要复兴黄老之学。 就好比一个只翻过几页《稻米晓夫选集》的人,脸不红心不跳地说自己是大同主义者一样。 碰上刘备这种能和大儒辩几句经的,新一代融汇古今两派经学的“翘楚”,韦恩复兴黄老学派的伪装就露馅了。 好在刘备会做人,不去主动揭韦恩的短,只是以后不再提什么学派,转而专注于民生时事。 韦恩的信和徐州世家的大同小异,除了地缘环境和兵器粮饷,韦恩还提了一嘴,说徐州世家在找靠谱主公,乱世之中的前台代言人,刘备如果有意愿,不妨去试试。 刘备本就被孤立在平原,朝不保夕,既然徐州各方势力都邀请他南下,刘备便下了决定,南下徐州! 先和臧霸商议一番军事通行权,刘备以让出平原国为筹码,让臧霸同意放开青徐之间的道路,供刘备的军队通行。 刘备带着关羽,张飞,简雍,管亥等将领,统帅大军一万,向郯城开拔。 赵云也在军中,原时空里,赵云看似是为兄长守孝了六年,实则不然,给亲爹守孝都不要六年。主要是赵云为人正直,刘备还是别部司马的时候,赵云请假回乡,等到守孝结束了,刘备都成国相、州牧了,这个时候赵云再去投奔,自己觉得有些攀龙附凤,不好意思去投奔刘备,直到后来刘备落魄投奔袁绍,赵云才重归刘备麾下。 这一次,由于孙观也参与进来,河北同样打成了一锅粥,赵云的家乡也不安宁,刘备担心赵云,于是借着华府的贸易网络,给赵云写过几封信,请他赶紧回来。拿到信的赵云不再纠结,果断地回到了平原,君臣二人得以提前重逢。 除了赵云,刘备走在青州的半道上,还得到了程远志的投效,当年黄巾大起义时,程远志就被刘关张打败过,因为乡民求情说程远志是个义士,刘备没杀程远志。现如今,臧霸屈辱地降曹,程远志看不过去,又听说了曹军在徐州的所作所为,更加坚定了程远志反水的心。 原本程远志是想上泰山的,跟着勋晗、白皋他们继续变革,结果刘备路过了,说是去救援徐州。相比起枯守群山,程远志还是更倾向于打出去,又见管亥也在刘备帐下,于是程远志也带了三千本部,投靠了刘备。 军力再次得到了加强,刘备自然是大喜过望,这些投靠他的老泰山军,不论是军事素养,还是军纪军规,都是值得称道的,来的越多越好。 等到曹操接到情报,刘备率领了一万多人,来到徐州和他为敌,只是送去了一句口信: “当年你我各为其主,如今我已是一方君主,玄德却还是他人帐下的马前卒,何苦来哉?玄德若是投奔我曹孟德,操又岂会亏待故友?” 然后不待刘备回复,曹操直接分出三万人,由夏侯惇统领,去和刘备对练,夏侯惇也不失曹操的期盼,和当世“名将”刘备打得有来有回,好不热闹。 夏侯惇和刘备两人的水平曹操都清楚,找着个同水平的好对手不容易,正好让夏侯惇锻炼锻炼,最好能把军事上的短板弥补一二。 曹操也知道刘备帐下有近万泰山兵,所以大手一挥,给了夏侯惇三万人,这样短时间内,应当是万无一失的。 第10章 虎步关右 还不等夏侯惇和刘备分出个高下,曹操就接到了荀彧的急报: 后方危急! 西凉军再度入寇河南尹,劫掠曹军屯户,大有东出虎牢,继续威胁曹操颍、陈二郡根基的危险。 这就是中原,四战之地。 不得已,曹操只得率领主力回援,留下夏侯惇殿后,让他退保彭城国,郯城之围,总算是解除。 陶谦不清楚曹操为什么撤了,或许和刘备有关,或许无关,但刘备舍弃基业,倾家荡产来救他,陶谦必须有所表示。 于是陶谦先和刘备以兄弟相称,再上表刘备为豫州刺史,还让刘备驻军富庶的下邳,直面彭城的夏侯惇。 到了下邳之后,刘备更是快活,三天两头和徐州人推杯换盏,时日一长,下邳国相糜竺,还有避难于此的彭城国相陈珪,全都拜服于刘备的人格魅力之下,糜竺甚至把妹妹嫁给了刘备,并且还给了刘备大量资助,支持他扩军备战。 因为糜竺如今已是两千石的国相,刘备这次是娶妻,而不是纳妾。 至于陈家为什么不出手,抱歉,刘备虽然有能力,但当今天下局势逐渐明朗,未来形势,取决于曹操想当治世之能臣,还是想当乱世之枭雄,取决于华府的九头蛇,能不能继续团结一心,而不是陷入分权对抗的内斗必然。 指派徐州陈氏新生代的领头人,陈登,跟随刘备左右,已经是陈氏能给出的最大诚意。 刘备这边意气风发,大有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的势头,曹操那边却很是头疼。 派西凉军东出函谷的不是别人,正是贾诩。 贾诩想的是,西凉军的军纪越发难以约束,与其让西凉兵霍霍关西,不如放出去劫掠关东,掠来的财物又正好用来招募新军。 东出的西凉军全是骑兵,来去如风,把曹操好不容易从华府那强买近百万石粮食,才恢复生产的河南尹再次劫掠一空。 自己和华府斗智斗勇,外加无数贤臣能吏辛勤劳动的成果,就这样被西凉军给摘了桃子? 曹操很愤怒,后果很严重。 于是曹操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响应了华府二次讨董的号召,呼吁各路诸侯齐聚雒阳,清君侧,靖国难,西征关中,讨灭凉匪,救出天子! 各路诸侯是不可能再有的,最有可能响应曹操的几路诸侯。 如袁绍,正忙着和公孙瓒拉锯,还忙着和孙观合兵一处的,再度造反的黑山军对抗。 如韦恩,还在南中应对可能的雍氏之乱,忙着山越治理的扫尾工作,忙着介入扶南国内斗的前期工作。 不过曹操不再是当年那个小小的奋武将军,他已经是卫将军操,拥兵十几万,战将数百员,不需要其他诸侯的帮助,他自己就有能力二次讨董。 曹操很快就作出了针对性的部署,面对易守难攻的关中,曹操虚虚实实布下了三路大军: 北路军交由龙雀将军曹昂,统领骑兵八千,步兵两万,从河内出发,穿过中条山和王屋山之间的通道,目标直指混乱的河东,准备过蒲坂津进京兆尹。 南路军交由梁国相曹仁,以卫将军府议郎的身份,督军四万,先进驻南阳,然后试图从武关道进入关中。 曹操自己率领大军五万,做出正面突破函谷关的姿态,吸引西凉军主力。 东面的曹操大动干戈,西面的长安朝廷却陷入了思想混乱。 董旻本就被打怕了,再加上皇甫嵩在边上一撺掇,西凉集团的二代首领董旻,竟然成了主降派,惹得李傕郭汜等主战的将领大为不满,双方大吵了几架,似有水火不容的趋势。 衮衮诸公抱着事不关己的心态,乐得看着西凉人内讧。 而西凉集团的智囊贾诩,也陷入了里外不是人的境地。 先前贾诩主张把西凉兵派出去,就是因为皇甫嵩贾诩这些提倡恢复秩序的一派,和李傕郭汜这些破坏分子的妥协,如今把曹操的大军引来,也在贾诩的意料之中,只是没想到会来这么多! 曹操雄踞中原,四面受敌,西凉军去骚扰骚扰也无伤大雅,反正曹操主力要么在徐州,要么在河北,抢了就抢了,曹操如果还想报复,怎么也得隔个三年两年的,贾诩想着,凭借着关中险要的地形,和组建起来的新老西凉军,总能挡住曹操。 可贾诩想了三天三夜也没想清楚,为什么曹操有大魄力,直接丢下徐州不要,反而响应交州牧韦恩的二次讨董联盟,全力向关中进攻,关中这种四塞之地,曹操哪来的信心去全力攻打,中原不是才被蝗灾闹得颗粒无收吗? 一旦战事绵延,曹军吃什么? 贾诩之后还知道了韦恩搞这么个联盟的原因,居然是因为新朝廷大封官的名单里没有他? 荒唐! 雷霆雨露,具是君恩,封了你们的盟主袁术大将军还不够? 就因为这事又要入关勤王,清君侧? 朝廷不给你的,你居然想抢来,焉有此等汉室忠臣? 贾诩是真的想吐血,早知道就给韦恩一个大司马好了。 贾诩还不知道的是,韦恩这群人是大汉朝廷喂不饱的,别说大司马了,皇帝都不够塞牙缝的。 事已至此,贾诩后悔也没用,如果让他去应对,直接别打了,把天子、朝廷、西凉集团打包卖给曹操,以后也不愁荣华富贵。 可下面的枪杆子不答应,还放出狠话说再有敢言降曹者,休怪他们不念董太师的旧情。 没办法,在西凉主战派的强硬裹挟下,贾诩只得硬着头皮组织关中的防御。 可这群主战派,话说的很硬气,仗却打得很软。 先是李傕郭汜兵败函谷,让曹操的佯攻又打成了主攻,一路攻下了弘农郡,追击到了潼关城下。 然后镇守武关的樊稠也被曹仁阵斩,曹仁因为还得防着刘表,所以只领着一万人走武关道,进驻蓝田,距离长安不到六十里地,便占据地利固守,不再前进。 北路的曹昂也是高歌猛进,经过几次大战,不仅收服了白波军,而且还得到了徐荣的效忠,徐荣原本就因为董卓身亡,而受到西凉集团的排挤,即便是贾诩拉拢过他,也难以改变大局。 于是在和曹昂交手几次后,徐荣觉得跟着曹操是有前途的,所以麻利地带着北军精锐投降了。 徐荣这一降不要紧,可害苦了从关中出发支援河东的张济,一头扎进了曹昂设下的包围圈,眼看就要兵败被俘,张济自觉没有活路,直接拔剑自刎,报效董太师的知遇之恩。 平定了河东,曹昂统领精锐骑兵一万,过蒲坂津直插潼关背后,不等曹昂赶到,李傕郭汜率先弃城而走,曹操顺利入关。 然后曹操派出曹纯,和曹昂合兵一处,虎豹、龙雀两军向西追击一日一夜,疾驰三百里,竟然从潼关直接杀到了灞桥! 西凉军的传统骑兵根本跑不赢二曹的新式骑兵,曹昂曹纯领着近两万骑兵,铁蹄纵踏,贯穿敌阵,李傕郭汜全军溃散。 由于追求进军速度,二曹都没空去管俘虏,让这些西凉兵自己把武器堆在一起,然后整齐地坐在路边,等候曹操的后续部队来接收,这群西凉俘虏往日的凶性,被虎豹骑、龙雀军杀得完全不见了踪影,就这样老老实实地等待后续的曹军。 就连李傕郭汜两位凉州悍将,也在乱军之中丢了性命。 看着虎豹骑和龙雀军耀武扬威地马踏灞桥,连久经沙场数十载的皇甫嵩都胆寒不已,忐忑万分地等待着恭迎卫将军入京。 第11章 龙争对:国本、华夷、道统 面对这样的军威,皇甫嵩只能寄希望于曹操这位大汉新一代的军神,能够忠心王事吧。 没等曹操的大军赶到,董旻就带着长安守军自缚请降,同时还把准备跑路的贾诩给绑了。 董旻该如何处置,自然需要曹操定夺,至于贾诩,曹昂是有些想法的,毕竟从华府号召二次讨董开始,就没少在报纸上黑贾诩,说贾诩是最大的阴谋家,西凉集团所有的阴谋诡计,全都是出自幕后黑手——贾诩,搞得贾诩才像是那个真正的西凉大魔王。 华府也不知道贾诩干没干,反正就是这样写了,好巧不巧,这些还真的多多少少贾诩都有参与,只能怪贾诩搞事搞多了,罪书十二卷,卷卷有爷名。 “贾文和,贾府君,天下第一毒士,久仰久仰。” 曹昂给贾诩松了绑,请贾诩上座。 贾诩心中松了一口气,恭恭敬敬地拜道: “不敢当将军口中的‘天下第一’,都是交州的小说家胡诌罢了。” 曹昂轻轻一笑,然后平静地说道: “贾府君先莫急着谦虚,子烈,拿一柄鬼头刀站到贾府君身侧等我将令,随时准备送贾府君下去和董太师团聚!” “唯!” 曹休领命,从大帐内的兵器架上取下一柄刀身长达五尺的鬼头刀,杀气腾腾地往贾诩身侧一站,而贾诩也很识相地吓得一哆嗦,恐惧道: “将军这是为何啊?” 曹昂冷声道: “我知贾府君有才华,可我更怕贾府君会祸害天下,不知文和先生可否为我参详参详,贾府君应当是生还是是死?” 贾诩不假思索地答道: “如果曹公夺下天子,还于旧都,便功成名就,只此而已,那贾府君的生死无关紧要,可如果曹公和将军志在天下,志在与群龙相争,则必留贾府君襄助。” “为何必留?”曹昂压迫式地追问道。 贾诩从容不迫地答道: “近来诩观贵军有感,天下大势已定,曹公所虑者三,余者皆不成气候。” 这句话说完,贾诩就不言语了,只是总是用手摸自己的脖子。 曹昂点点头,说道:“子烈,下去吧。文和先生还请继续。” 等曹休收回鬼头刀,回到对面的位子坐好,贾诩这才放心地继续道: “一曰外围士族,如今曹公帐下具是颍陈名士,诸如河北、青徐、雍凉、西川、江南的士族,恐怕难以有施展的余地,故而彼辈会纠集起来,想方设法与曹公争夺国本。曹公如欲保住国本不动摇,大可让将军招募雍凉、河北士人,让二公子招揽青徐……” 曹昂冷哼一声,说道: “文和先生就这么急着让我等兄弟反目吗?还真是没有取错的外号。” 贾诩平静道: “两害相权取其轻,只要曹公不登临至尊之位,国本之争,无解,诩此举,不过权宜之计罢了。” 曹昂眉头一皱,又是兄弟相争,又是谋权篡位,这贾诩的两排毒牙之间能吐出清白东西吗? “打住,国本之争昂知晓了,文和先生还请继续。” “二曰草原,如果草原部族能有虎豹、龙雀二军的战力,不,只消有虎豹、龙雀二军一半的实力,就必成大患,此乃华夷之争。而诩有一计,可安草原。” 贾诩说完,又等着曹昂的反应,顺便也通过三番五次地忤逆来试探一下曹昂,如果他仅仅是有着大将之才,贾诩不觉得曹昂有能力当好一个继往开来的继承人。 没想到曹昂出奇地有耐心,平静地示意贾诩继续,而令曹昂万万没想到的是,贾诩接下来的话让曹昂找到了知己。 “交州的羽绒、蔗糖、高粱酒行销天下,诩听闻南蛮部族自从养殖鸡鸭鹅,改种甘蔗、高粱之后,便不再生乱,而是一心挣钱享乐,草原也有羊绒,羌人也有青稞酒,如果曹公能把这些产业经营起来,部族有活路了,不愁草原不安。 当然,这些蛮夷也不可一味恩养,曹公还需要在草原筑坚城,驻大军,如同华府所着的《三国演义》之中的塞北六镇那般,既可以作为交易集市,同样也是震慑草原的雄军。” 贾诩当时打听到曹昂从《三国》中悟出兵法,心中也有些期待,今天曹昂的表现,也给足了贾诩期盼。 “可六镇兵将终究是反了。”曹昂质疑道。 贾诩答道: “北梁君臣不拿六镇子弟当民,六镇子弟自然会反,将军只需将军队的家属留在后方为质,同时隔个三年一轮换,不论出身,只要是想走军功晋升的人,都得去草原驻守一轮,如此方可长久。” 曹昂颔首,觉得如此恩威并施,大体可行,于是继续问道: “国本,华夷,那第三者呢?” “第三则是华府,此乃道统之争,华府从岭南一隅,到天下闻名,十几年来,从未停止过争夺天下的话语权,又是替天行道,以人为本,又是两次清君侧靖国难,将军在关西,想必比诩更为清楚,地域相隔千里,却闻达诸侯,享誉天下,可见华府引发的道统之争,是何等的可怖。 国本,华夷,道统,国本最急,道统最凶,而华夷却能成为将军的助力,不知曹公与将军,可曾做好了龙争之准备?” 曹昂起身,来到贾诩面前,一揖到地,歉声道: “文和先生真大才也,恕昂怠慢了贤才。” 贾诩刚要满意地一边捋须,一边回礼,却没想到曹昂突然翻脸: “可惜昂不能用文和先生!” 第12章 如鱼得水 “可惜昂不能用文和先生!” 合着说了这么多,曹昂还是要杀贾诩? 看着贾诩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年轻的曹昂带着扳回一城的快感,心满意足道: “文和先生大才,不是昂能够驱使的,昂自会将先生举荐于父亲。” 贾诩听了,一边擦着额头上不存在的汗珠,一边不断谦虚道: “将军过誉了,过誉了……” 初平三年(192年),曹操接连打下河内、河东,西取关中,救下天子,这无疑是曹操丰收的一年。 可曹操却说,这一年里,最大的收获就是贾文和,曹操带着他“最大”的收获,还有诸如天子刘协这些“边角料”,路过破败的雒阳,来到新城许县,不,现在是许都,大汉的新首都。 西凉集团的长安朝廷结束了,属于曹操的许都朝廷开始了。 曹操因为救驾有功,赐爵武平侯,继续充任卫将军的同时,代替病故的盖勋,兼领司徒,录尚书事,总揽朝政。 同时新朝廷还赐爵龙雀将军曹昂为广牧县侯,加封司隶校尉,坐镇长安。 曹昂的食邑广牧县在朔方郡,大汉失去河套地区的掌控权已久,此举意图明显,就是要曹昂担起收拾鲜卑、西羌、匈奴等诸部蛮夷的重担。 似乎曹操把当年征西将军的梦想,转嫁给了儿子曹昂。 尽管曹昂要把贾诩推荐给曹操,可贾诩陪着曹操往许都走了一趟后,就再度出任京兆尹,入关辅佐曹昂,两位“知音”相见,自是如鱼得水,做起事来事半功倍。 …… 而面对雍氏可能掀起的动乱之前,在外松内紧的南中,华府则是另一种如鱼得水。 又到了小学旬末的放学时间,孟获火急火燎地来到老师面前,目光焦急地说道: “老师,能不能等我一下,我有事跟你说。” 老师继续着手中整理书籍的活,嘴上开玩笑地说: “孟获啊,这次你可不能再留校了,你家找上学校好多次了,再挑起家校冲突,小心我收拾你,老老实实地按时到家,听到没。” 孟获有些不好意思地讪笑道: “放心吧老师,我不留校,我已经摸清楚说书巡演队的行程,到时候跟着他们跑就好了。” “还瞎跑呢,小心大虫把你叼走。” “哪还有什么大虫,红军带着村民一起钻山林,把害人的虎豹豺狼都给打干净了,那大虫听了炮响,起码要躲出一百里远去!”说起这事,小孟获脸上眉飞色舞,说的好像他真的看到过红军怎么打猛兽一样。 “那你到底什么事。” “哦,差点把正事忘了,我家来亲戚了,是朱提那边的孟氏。” “亲戚之间走动很正常啊。” “他们憋着坏呢,想把红军赶走,那可不行,老师,我这是冒着生命危险来告密的,你说我以后也是不是小英雄?” 孟获还在幻想着以后自己和南海三位小英雄齐名时的无限风光,老师手中的整理活却突然停了下来,半晌才开口道: “没事,放心,红军不会被赶走,你也要相信你的家人,相信他们肯定会把那些坏亲戚给抓住的。” “啊,那岂不功劳都是叔父他们的了,我还想当小英雄呢。”孟获的眼神突然黯淡了。 老师宽慰道: “就忘了老师之前说的了?我不想你们当小英雄,小娃娃先保护好自己,等你长大了,再去当大英雄!” 孟获的眼神再度明亮,兴奋地说:“好,那就听老师的当大英雄!” “未来的大英雄,这事你还和谁说过吗?” “没有,我只告诉了老师。” “你要是觉得憋不住秘密,那就先在学校里住下。” “好啊,不过老师得带我去听书。” “放心吧,明天滇池织布场有讲《拍案惊奇》,就去那?” “好!一言为定!” …… 三更天,天朗气清,等到朱提的远亲睡下,建伶孟家的两根顶梁柱,孟嵘和孟倰开始讨论起了当前的局势。 “兄长,朱提那边不怀好意啊,跟着雍氏闹事有什么前途,他们那些田舍翁,哪里见过红军这天兵天将一样的军队?”孟倰说道。 孟嵘还在思索,只是下意识地回应道: “那你说如何处置?” “绑了,把这些朱提小儿全部送给韦使君处置。”孟倰斩钉截铁道。 孟嵘摇摇头,说道: “不妥。” “还有什么不妥,跟着他们闹事,咱们家就完了,没看参与灭了虎蜒部的那几家是什么下场吗兄长?”孟倰急道。 孟嵘伸出手,冲弟弟抖了抖手腕,示意他冷静: “你急什么,我是说,光把人绑给韦使君不妥,咱们得先过问韦使君该怎么办,而不是自己在这里擅作主张。” 孟倰瞪大了眼睛看着兄长,好家伙,原来是我投共投得不彻底。 于是孟家兄弟连夜就把情报送到了韦恩案前,询问韦恩的意见。 “孟家兄弟以为我想引蛇出洞?这群反骨仔们都抢着献投名状,这南中哪还有什么蛇,倒是可以顺藤摸瓜,打到犍为属国,去朱提县问问孟家人是怎么想的。” 周荣抬手,沉声道: “打住,犍为属国可不比滇池,路也不好走,气温也高,我军过去很吃亏,拿下味县,全据益州郡地利就适可而止,毕竟我们下一阶段的战略重点在扬州和扶南,南中地区得见好就收。” 韦恩点点头,同意道: “也是,要离开南中了,在这里一干就是两年,还真是舍不得。南中上上下下都不错,我们如今在南中,已经是鱼水相得了。” 周荣笑道: “这才哪到哪呢,等着你去大干一场的地方还多着呢,孙策那边已经得到袁术的口头许可,准备在明年,也就是初平四年对扬州动手,我们这个冬天就要做好准备,江东四大家族和我们明里暗里多次交手,可不是能轻易拿捏的软柿子。” “是啊,得回定海制订作战计划了,孙策有五千人,以他的能力,横扫江北不成问题,那未免也太便宜他了,我们可以加大对刘繇、陆康的武器贸易,给孙策多出些难题,这样他就能多度让一些利益给我们。” “我没听错吧,你的大舅哥也要坑?”周荣调侃道。 “大舅哥啊,看他造化咯,我是挺佩服李弎的,娶了牺牲的土着战友的遗孀为妻,我感觉我做不到和一个三观天差地别的人长时间相处。”韦恩说道。 周荣笑得嘴角都压不住,说道: “哈哈,当年是谁说政客不需要节操的?” 身体“十四岁”的韦恩怅然道: “那时我年轻不懂事……不,确实不能怪我,当时同道们惫懒不顶事,可不得我在外交上多牺牲一些,现在我有得选了,我还是想当个好人,我怕到时候维持不住两副面孔,会出问题的,同道们最基础的忠诚情况,可是由我一肩担着呢,我需要稳定一点。” 周荣的大巴掌往韦恩身上一拍,宽慰道: “安心吧子莱,吴裘带着外交委员会早就做过计划了,我们不会委屈同道的。” 第13章 建安元年(193年) 初平四年,不存在了。 现在是建安元年,由大汉新的掌舵人,卫将军,武平侯,领司空,录尚书事曹操,亲自拟定。 这一年开春就有大事发生,自称辅汉大将军的陈王刘宠,在明确拒绝袁术的招揽,拒绝去和曹操作对后,仅仅两个月,就遇刺身亡,凶手不明。 有人推测凶手是袁术,毕竟刘宠从当初袁术曹操争夺中原时,就因为没有站队袁术,至此彻底得罪了这位南方诸侯领袖。而现在,刘宠在死之前,干的最大的一件事就是拒绝袁术,所以袁术才会一不做,二不休,把刘宠给刺死了。 也有人推测凶手是曹操,毕竟陈王死后,陈国直接除国,改为陈郡,曹操派出颍川名士赵俨出任陈郡太守,等于是把陈郡这近百万军民给吃了进去,曹操是刘宠身死的最大受益者。 大部分人都以为这事是曹操干的,尤其是许都的官员们,以为是曹德统领的校事府干的,一时间对曹操的所作所为噤若寒蝉,生怕自己也被牵连。 可怜袁术和他的亲信,在那里气得直跳脚,自己这边好不容易刺杀成功了,却让曹操摘了桃子。 曹操也不多做解释,这事没有确凿证据,越描则越黑,只能暂时让世人误会一阵了,大不了多感叹几句“世人误我”罢了。 这种误会也不全然是坏处,至少朝中原本对曹操不假辞色的衮衮诸公,现在都不敢直面曹操,能躲就躲。 至于袁术为什么要行此险招,无他,袁术急了。 他和袁绍、曹操争了三四年,袁绍的发展还好说,可曹操却一步登天,拿下司隶、兖州、豫州、青州四州的地盘,还突入了半个南阳郡,半个魏郡,和半个彭城国,要不了多久,恐怕荆、冀、徐三州也将落入曹操的掌控之中。 而袁术只能屈居淮南一隅,实际控制只有一个九江郡和半个庐江郡,别说跟曹操比了,袁绍都有八个半郡,袁术真的要急坏了。 当初那个第一个打进雒阳的联军盟主,在南方一呼百应的袁大将军,如今快要被人遗忘了。 所以袁术急,比热锅上的蚂蚁还急,蚂蚁还能跳脚,而袁术跳脚都没人关注。 正面打曹操打不赢,徐州那边是盟友,刘繇、陆康这些扬州诸侯吧,关系还和袁术不错,袁术不好明着撕破脸,万般无奈,只得兵行险着,准备靠刺杀刘宠来吸收陈国势力,重返豫州。 袁术连陈国中高层的内应都打点好了,只等袁术大军杀到,这些内应就会带着刘宠的遗产归顺袁术。 奈何说曹操曹操到,曹德那边也有在陈国的细作,探知到袁术的刺杀行动后,还主动参与进去,所以曹操第一时间就知道了陈国的情况,加上曹操离得更近,故而卫将军曹的动作就比大将军袁的要更快。 袁术的辛勤浇灌、栽培,结果最后被曹操得了丰收,可这偏偏又是见不得光的事,袁术有苦都不能说出来,整个人都被闷憔悴了几分。 中原,终究是回不去了。 那就往南打,把扬州占下来,可袁术乃堂堂大将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仲尊,焉能做出无故攻杀同僚的无耻行径? 于是袁术手中的二代黑手套孙策,便可以派上用场了。 正好华府这边派出李肆出使寿春,大将军袁术见到昔日北伐三杰之一的李伯常,回忆起三四年前的往昔峥嵘岁月心情大好,几顿酒菜下来,就和李肆二人把扬州大大小小的位子给瓜分完了: 袁术自领扬州牧,直辖九江郡,长子袁耀领庐江太守,诸葛玄为豫章太守,孙策为丹阳太守,吴景为吴郡太守,李肆为会稽太守,以后扬州各郡,守望相助,支持大将军重回朝堂,主持家国大事。 其中豫章郡,李肆和袁术谈好,名义上归诸葛玄,实际上还是华府的,毕竟华府已经占了赣南这半个豫章郡了。 袁术很爽快地应下,还不时感叹,有李伯常在身边谋划,就是痛快,弄得袁术底下一众谋士很是羞愧,只能在暗自腹诽道:如果袁术有华府的实力,我们肯定谋划得比李肆还要痛快。 不出意外地把诸葛玄一家弄到豫章去了,李肆的目的达成了,没多做停留,径直返回建安郡准备出征。 很快,袁术拜孙策为殄寇将军,统帅本部兵马五千,外加程普、黄盖、韩当等三千部曲,总兵力八千人,进攻庐江太守陆康。 恰好此时,曾经接受孙贲、吴景、徐琨等人的帮助,从而坐稳扬州刺史位子的刘繇,看着孙策露出了獠牙,也对昔日的恩人、盟友产生了猜忌,于是便把孙贲等人赶到了江北历阳,自己固守江东。 也不能说刘繇没错,孙贲这帮子孙家亲戚,本就是看袁术挖墙脚挖得太厉害了,不得已把鸡蛋分到不同篮子里存着,等孙策起事了,他们就是内应。 孙贲等人过了江,和孙策合兵一处,孙策手里的部队瞬间膨胀到了一万五千人,都是被袁术吃剩下的孙坚遗产。 其中也多亏了华府的五千人援助计划,否则孙策也只能苦等到两三年后,几乎是以一个光杆司令的身份出征。 但兵多了也有坏处,就是粮草需求实在是孙策这个没有根基之人难以承受的。 也因为华府把大量孙坚留下来的熟练民夫挖走,导致孙策如今的部队,不复当年孙坚那种无坚不摧的攻城能力,也因为华府在扬州大肆倾销铁器乃至制式武器,扬州诸侯的实力大幅增进。 这头孙贲亲自带着留下来的核心工匠,四处招揽民夫、学徒,准备重塑先登虎士的荣光,可时间不等人,孙策只得望着因每日空耗的粮草而越来越少的粮草发愁。 好在赵伯达“及时”地出现在了孙策的军营,给孙策提出了一个方案——购买华府的攻城兵器、粮秣草料,然而赵伯达提出的条件让孙策很是为难。 第14章 韦恩的名单 “不过是请女公子移居定海,正好坐实两家的联盟关系,主公不必犹豫。”谋士张昭劝解道,他是徐州彭城国人。 “况且赵府君允诺,女公子在华府的待遇不会低于韦交州,主公不必忧虑。”谋士张纮也劝解道,他是徐州广陵人。 一众从徐州投奔孙策的谋士都在劝说孙策同意,唯有孙策的好友,扬州庐江人周瑜,代表扬州武人的立场,在反驳这群淮泗文人集团。 “诸位如此乐意接受华府的馈赠,为何不留在徐州图谋出路?徐州向来是和华府沆瀣一气惯了,主公绝不可以受其摆布!”周瑜正色道。 张昭反驳道: “不接受又能如何?大将军又不会援助主公粮饷,偏将军打造攻城兵器也至少需要一两个月,我军一万有五,粮草如何支撑得住?” 周瑜说道: “坚持就一定有办法,扬州富庶,何愁寻不来粮草?” 张纮冷笑一声,说道: “哼,当年孙破虏为何在中原站不住脚跟,公瑾莫非忘了不成?” 周瑜急道: “我周公瑾作为扬州本地大族,尚且不怕暂且得罪些许豪强,诸公何以恐惧如此?借些粮草罢了,以后总归是要还的。” 双方愈吵愈烈,孙策不能不管,周瑜,包括新投奔他的蒋钦、周泰这群扬州武人,是目前孙策军中的中坚力量,可他们毕竟出身不高,难以维系统治,就连世家出身的周瑜,也是背离家族,孤身一人来投效的。 所以孙策日后想在扬州建立稳固的统治局面,就必须依赖于张昭这群徐州淮泗文人。 就跟陶谦治理徐州类似,总要依靠扬州人一样,只不过孙策反过来,陶谦是外武内文,孙策是外文内武。 外地武人和本地文人,结果陶谦没能在徐州混出名堂来,虽然主要原因还是华府过度干涉,可终究还是不如孙家用本地出身不高的武人来牢牢掌控军权,再用外地名士压制本地豪族这一模式的效果好。 到了今天这种中央权力崩溃的时代,这些封疆大吏如果想要站稳脚跟,必须用些帝王心术,否则就成了刘表这种傀儡代言人,没得自主权,这也是为什么刘表拉拢刘备的原因,本地势力过于强盛。 孙策一拍桌案,朗声道: “子布,公瑾,莫要再争了,吾意已决,送吾妹去华府。” “主公英明!”一众谋士恭维道,其余武将则有些闷闷不乐,就像和亲一样,哪个血气方刚的武夫都会觉得是奇耻大辱。 孙策点点头,满意道: “甚好,还请诸位计算好各营所需粮草,公瑾,你与我一起往寿春走一趟。” 周瑜跟在孙策出了军帐,等到远离了那些淮泗文人,才语重心长地和孙策说道: “伯符,华府从来不是什么大善人,你从他们那里拿得多了,他们往后必定会连本带利地吃回去,这就是他们的商贾本性,今日他们能要走小妹,明日恐怕就敢要走土地、人口。” 孙策深以为然,只是无奈道: “军情紧急,复兴在望,每个孙家人都得作出牺牲,小妹她会明白的,至于以后,以后我们强盛了,自然有底气和华府讨价还价,我叫公瑾来,还是想让公瑾为我参详一下另一件事。” 说着,孙策从胸前掏出一封书信,递给周瑜,周瑜边浏览,孙策边解释: “这是赵伯达转交给我一份韦子莱的名单,赵伯达答应,只要我们完成了上面任意一条目标,华府都会赠送对应的物资,以作酬谢。” 这封“韦恩的名单”,就是华府给孙策提供的一份任务书。 孙策这把刀,准备在江东地区如何施展,华府是有期待的。 比如: 干掉逃亡江东笮融,此人从徐州开始就和华府作对已久,杀了他能换1000领两档铠; 干掉严白虎,这个山匪头子,长期和华府争夺山越百姓,能换2000领明光铠; 干掉吴郡太守许贡,他多次出面,组织江东商贾和华府产生贸易摩擦,能换1000领明光铠; 江东四大家族,也是和华府多有贸易摩擦,一个家主的人头,值整整三十万石稻谷,铲除一个家族,则可以换一百万石稻谷! 等等任务,写了两面纸。 看得向来稳重的周瑜心中都颇不宁静,缓缓道: “韦子莱这是想把我们当刀使啊。” 孙策轻笑一声,说道: “然也,可他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孙策也不想被人当刀子使,奈何韦恩出乎意料的大方,杀几个就能杀出上万甲士,世上焉有这种好事? 周瑜权衡片刻,然后建议道: “这样,伯符,我们挑着做,比如笮融、严白虎这种自寻死路之辈,杀了也就杀了,而许贡还有四大家族,不到万不得已,不必动他们,既然华府急着要他们的人头,想必他们也是能给华府造成不小麻烦的人,你留在手里,日后还有大用。” 孙策轻叹一声,向来好幽默、玩笑的他,已经好长时间都没有笑容了,今天终于在周瑜面前流露出一丝苦笑,说道: “已经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了,陆康陆季宁,他的人头我不得不要借来用一用了。父亲当年能随心所欲地宰杀国之蠹虫,我却还得看着回报,权衡利弊,思衬哪些能杀,哪些不能杀,真是愧对父亲啊。” 周瑜听闻也是无比怅然,但还是给孙策鼓劲道: “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伯符,日后一旦成就王霸之业,陆家也好,许贡也罢,还不是任你处置?暂且隐忍一段时日吧。” …… 韦恩也没想到,当时周荣所说,吴裘这群外交委员不会亏待自家同道的意思是这个。 既然韦恩觉得对封建旧军阀的女儿感到很为难,那就让她在华府长大,和华府的孩子一块生活,从娃娃抓起,这就不必担忧三观问题了。 韦恩也想过干脆当作没这回事,创业阶段的历史文件,不承认它的现实效应不就得了? 想来想去也不行,那样就有绿毛嫌疑,是个污点毒点。 宣称这种东西吧,可以不用,但不能没有,何况孙坚的遗产,着实也不少。 其实看在孙坚为华府的变革事业做出卓越贡献的份上,华府很愿意帮孙坚养这个女儿,甚至连儿子也愿意养,只是孙策不可能答应罢了。 所以韦恩和吴裘,外加寥寥几位华府大本营委员,来到定海港口迎接孙尚香。 “子莱,莫要多想,今天就是个外交活动,以后的事我们外交委员会管了,你只是来拿宣称的。”吴裘也在安抚着韦恩。 正如吴裘所说的那样,韦恩确实是有些心理包袱,毕竟对方只有七岁啊,当年被孙坚口头上“出卖”也才三岁吧,到了七岁,又被长兄给卖了。 而这一次,是真的卖了。 第15章 我们不一样的,对吧? 吴裘这种安排,自然有着外交委员会的深意,十几年后韦恩这具身体都二十好几了,却仍是未婚。 这在一个封建时代的独立势力中是无法想象的,主公子嗣绵延,这个势力集团才会稳定,才会长治久安,才有未来。 当那时,必然有一批旧时代的大儒跳出来,催促韦恩结婚生崽,不急着结婚也要破例纳妾,场面的热闹程度,估计会和献祥瑞,劝进有得一比。 跳出来就好啊,到时候又有一个名头能收拾这些老顽固,想想就开心。 韦恩不自觉地笑了,恰在此时,运载着尚香和她的侍女、护卫的船只也靠岸了,一下船,众人就看见码头上,为首一名英气逼人的男子,却意外地笑得很温柔。 孙家众人一看,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了一点,早就听闻韦恩少有奇志,宽厚爱民,敢为人先,如今一见,果真是个温润如玉的伟丈夫,就连脸上那三道深浅不一的伤疤,也仿佛是一块美玉之上的几道点缀瑕疵。 在吴裘的提醒下,韦恩上前行礼,热情地说道: “诸位一路辛苦,韦恩在此恭候多时。” 孙仁没有应答,只是怯生生地站着不说话。 她当时得知,兄长要把自己卖到交州,难过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吴夫人更是拿着手边的书卷、陶碗器皿怒砸孙策,痛骂道: “当年你父亲还在时,都没把尚香送出去,你这个兄长何以狠心至此?是不是被那周公瑾诓骗的?周公瑾,你给我进来,别躲在外面跟个姑娘似的!” 在院子里探头探脑的周瑜一刻都不敢停留,丢下孙策一个人直面怒气冲天的吴夫人,自己先溜之大吉。 还是孙仁懂事,拉住了母亲,含泪说道: “母亲,莫要怨兄长了,为了父兄的志向,为了我们孙家,尚香愿意去交州。” 吴夫人于是抱着孙仁哭了好久,孙匡、孙翊等小兄弟也在边上抹眼泪,不舍自家小妹,稍大点的孙权则到了门外,红着眼睛,质问着始终背对着屋内的孙策道: “阿兄当年不是答应得好好的吗,要让阿仁在家里快快乐乐、无忧无虑地成长,不要像两位姊姊那般早日出嫁,怎么这么早就要食言了?我们孙家如今都有大军一万五千了,难道还要靠卖女儿才能出头吗?” 孙策哽咽着,吞吞吐吐地说道: “生于……生于公侯之家,只能怨生于公侯之家,不得不如此。” 孙权继续不依不饶道: “难道生于黎庶之家就能好吗,多少中原百姓把儿女卖到寿春来换粮食?阿兄,我们家不一样的对吧,阿兄你告诉我,我们家不一样对吧?” 这时,孙策扭过头来,孙权意外地发现自己这个无所不能的兄长已是两行清泪默默垂下。 孙策喉结上下一动,似是要反悔,说道: “那就不去……” 不待孙策说完,就见一脸坚毅的孙仁从堂内走出,轻声对孙策问道: “大兄,如果我在定海过的不好,你会来接我吗?” 孙策一把抹干了眼泪,挤出一个笑容,声音却还是颤抖的: “会……会的,只要阿仁写信告诉我想回来,阿兄就去接你。” 等到了地方,下了船,心不在焉的孙仁被侍女领着来到韦恩面前时,正好想到了伤心之处,眼眶不禁湿润起来。 韦恩早就回过神来了,看此场景,不知所措,好似自己真是拐骗小孩的坏人。 先是看了看身边的吴裘还有各位委员,都没反应,示意韦恩想点办法。韦恩只好又看向孙仁身边的贴身侍女。 侍女也很为难,只得临时绞尽脑汁,憋出了一个借口,说道: “女公子这是路上被狗给凶到了,在建安晋江码头靠岸休息时,女公子被几条发疯的狗给吓到了……” 话还没说完,侍女就心道不好,骂狗还要看主人,她这样贬低华府的狗,韦交州这些主人不会生气吧? 当然会生气啊,尤其是吴裘这些外交委员,搞交涉、搞宣传、搞秘密战线搞惯了的人,他们甚至觉得这位侍女的话是一语双关,不仅骂华府养的狗凶,也在骂她们这些韦恩的“走狗”凶呢。 眼看同道们要开口还以颜色,反倒是韦恩和颜悦色地说道: “哈哈,女公子第一次来华府有所不知,我们华府的狗不同寻常,有会咬人的凶恶之狗,还有不咬人的可爱之狗。 我们养在村社的狗是不咬人,也很少凶人的,而养在乡里的狗老凶了,我小时候也没少被那些狗凶,被那些狗追呢。” 好新奇,孙仁听了顿时来了兴致,注意力一下子就被吸引回来了,因泪水而模糊的视线,一眨眼后又变得清澈起来,好奇地问道: “请问使君,为什么交州的两种狗不一样呢?” 韦恩笑道: “女公子称我的字,子莱,便可,此间精妙,女公子在华府待一些时日才能明白,现在我只能简单讲讲。 我们华府的村社,生产资料……或者说很多东西,都是大家共有的,里面没有外人,所以养的狗看谁都是自己人,一点也不凶,你对它笑,它还会使劲冲你摇尾巴。 至于那些乡里,大部分东西都是各家自己的,养的狗是用来看家护院的,看谁都像要来抢自家东西的恶人,所以他们从小就凶……” 讲了半刻钟华府狗的区别,韦恩总算把双方的误会给解开了,也将孙仁安抚下来,答应以后带她去看看两类狗到底是不是如韦恩所说的那样。 之后的事,就交由吴裘安排,韦恩不需要再管了。 至于说孙仁一行人,接不接受华府普通人的待遇,那就要看吴裘的手腕,说好了待遇情况对标韦恩,吃的没得说,刘协吃的东西,味道怕是都不及华府普通百姓的食堂。 可单就住宿条件来论,韦恩绝对算得上是全华府倒数的,家徒四壁十几年可不是吹的,孙家人能有普通人的住宿面积、家具配比,你们就偷着乐吧。 乐完了还要上学,除了远离家人,韦恩真不觉得孙仁在这里有什么不好的,就当小学读寄宿好了。 宣称既然已经拿下,那就到了该动手的时候,韦恩要同战士们一起,踏上江东战场。 身为孙坚的继承者……之一,光复孙坚的家乡,应当是一个合情合理的事情。 第16章 向着历史的下游进军! 交趾郡,朱鸢县,友爱三十一村。 社员们正在送别今年村里唯一的一名红军战士。 “娘,莫担心了,我也不是第一次上战场了,去年我就去过十万大山里剿匪,江东鼠辈怎么比得了那些乌浒悍匪?”徐庶宽慰着母亲。 去年,徐庶已经将母亲从颍川老家接来,定居在友爱三十一村,这个颍川家乡的老邻居很多的村社。 徐庶的母亲毕竟已经到了退休的年纪,干不了重体力活,这个老相识最多的村社,是最愿意接纳这个年迈的老邻居的。 可尽管退休了,徐庶母亲也和大部分老人一样,没有闲着,用他们的话就是,他们都是外来养老的,闲着吃白饭对不起华府,对不起乡亲。 于是平时也编点草鞋、笤帚,或是帮着社员喂点鸡鸭,他们的不服老行为,也让其他社员对他们的接纳程度更上一个台阶。 徐母魏氏语重心长道: “兵者,死生之地,元直万万不可大意。” 一旁的村主任刘兰劝道: “魏老婶,打仗真不用担心,我当年还没退役的时候,红军就是装备最好,训练最好,士气最高,理念也是最先进的军队,别说现在元直他们队伍里还列装了大炮。 关键是怎么和当地百姓搞好关系,元直,别怪你刘婶我心直口快,我知晓你素来是嫉恶如仇的,又是科班出身,很容易心高气傲,江东百姓如果有什么你看不惯的举动,你一定要多多包涵.......” 刘兰说了很多,村里的老红军、老民兵也叮嘱这位久别重逢的游侠子要注意纪律啦,战场上不要逞个人英雄啦,军令下达之前踊跃建言,下了之后就军令如山,等等等等。 终于,徐庶带着全村人的期望,坐上了去县里集结的骡车。 相似的场景发生在华府各个村社、街头,乃至不少乡里,成千上万的红军战士,轮着休完了大战前的探亲假,各自往各级集结点汇聚而去,似空中落下的雨滴,汇成一条条小溪,然后再聚到一处高峡平湖之中,等待着最后的开闸命令,向着历史的下游奔腾而去。 徐庶如今是红七军的一名炮兵什长,负责指挥一门十二斤炮,这次将在将军李肆,指导员石敏学的指挥下,和红水军一起,接管会稽郡北部沿海平原上的各个城镇,然后马不停蹄,继续北上,水路夹击吴郡。 由于吴郡在划分势力区时,算作先到先得的地方,所以红水军不会多等红七军,如果红七军在会稽耽误过长的时间,红水军自己就先往吴郡上岸去了,故而红七军的动作一定要快。 徐庶非常羡慕自己的一个舍友,同时也是自己的至交好友,安灏。 同样是炮兵什长,徐庶总是操心着,如何让什里的两匹郁林小马,把陷在泥泞中的十二斤炮给拉出来,可安灏指挥的是一头双肩上扛着两门三斤炮的战象,许多河流都能直接淌过去,翻山也是如履平地! 战象是育种基地的科研成果,通人性,不怕炮声和烟雾,以远征军的传奇战象——“林旺”来命名。 林旺象背了个双肩炮,兼具机动性和火力,也不意味着它就是个象肉自行火炮,即便是两门三斤炮的后坐力,也不是一头大象能吃得消的。 林旺象背上背着一套吊索轮组,它只负责机动越野,然后将火炮送至炮位,其余事情就交给人类战友。 尽管和学校里讲的概念武器,坦克,还有些差距,可架不住这双肩炮战象帅啊,上次实习结束,安灏回到学校,嘴角几天都压不住,损友们只好酸道: “弄一身象骚味儿,谁稀罕啊?” 安灏所在的红八军将从集结地庐陵出发,负责扫荡豫章郡,全据彭蠡泽的水利,因为豫章郡有不少聚居区在山里,所以很需要这种越野炮兵。 红八军的将军是周荣,而指导员则是老搭档韦恩。 如今的红军,不仅在装备上遥遥领先,在兵员编制数量上同样也是数一数二的。 红军总兵力八万八千人,其中陆军有红四、红五、红六、红七、红八五个军,除了红四军下辖四个旅,兵员数量在一万二千人外,其余四个军,则是由三个旅外加一个军属营组成,编制大小在一万人左右。 红水军目前有装备20门十二斤炮的炮舰20艘,装备投石机、八牛弩,作为主力武器平台的楼船80艘,装备单一兵器的轻便艨艟战舰两百艘,此外还有三个水军陆战旅,总兵力为三万六千人。 华府目前地域广阔,新兵比例也比较高,需要防守北起云梦泽的狩猎练兵屯垦区,南至日南象林县,西起永昌郡不韦城,东至东宁岛的广阔区域,故而只能调出两个野战军,配上两倍的民兵辅助,还有红水军的全力支援,总共八万左右的兵力,足以控制住两到三个大郡。 周韦领导的红八军顺赣水而下,几乎没有遇到任何阻碍,更别说军中还有个豫章郡的带路党,熊庭,当年朱儁帐下的头号幕僚。 熊庭在华府劳改了整整五年,劳改结束以后,熊庭尽管表面上褪去了一身的书生气,却还是像一个纵横家样的毛遂自荐,表示自己可以说服家族,带着整个豫章郡投效华府。 当时钱散问他,华府的规矩熊庭清楚,投效了华府,豫章熊氏还是豫章熊氏吗? 熊庭很坚定地保证道: “自此以后,大汉不再有显赫一郡的豫章熊氏,而只有一代代为华府百姓全心全意服务的熊姓儿女。” 既然熊庭愿意将熊氏拆掉,华府也不好打击熊庭的积极性,如果其他世家愿意拆分,并且从头干起,华府其实也一样欢迎,毕竟华府目前除了每日新加入的同道外,还有着一套自我运行良好的,有着强大的造血能力和同化能力的大环境。 分散的世家子,除非是死硬的守旧派,否则以后会是什么样子,轮不到旧传统来决定。 华府的底气足了,接下来就是解放,解放,再解放! 先解放江南,再解放大汉小九州,然后解放这四洋七洲之上的大九州,最后向着星空,去求索宇宙中的真理。 顺势顺风顺水,这让韦恩心情大好,于是真挚地问熊庭: “开霁,当年随朱儁从豫章南下华府,今日又从华府北上豫章,不知感想有何异同?” 第17章 双龙出水 “跟朱车骑南下时,在下的心情是既兴奋且不安,那时在下的前途未卜,不像现在,庭已经决意将一生都奉献到天下大同的伟大变革事业中去。” 熊庭熟练地说着一些,早在劳改时期就背得滚瓜烂熟的宣传术语。 韦恩感觉熊庭在说场面话,可还是耐着性子和他探讨道: “华府说的天下大同,和你们儒士以前认为的天下大同还是有很多区别吧,开霁你怎么看?” 熊庭把像是思索过很多遍的东西,一点一点说给韦恩听: “先圣当时还没有生产力进步这个观念,正如华府总是讲,事物是发展变化的,如果以后机器能替代人来干苦力活,一台机器顶成千上万个人的劳力,那士民差异也是不必要存在的,也就是消灭了阶层,如此一来,天下大同便可真正实现。” 虽然熊庭这个“大儒”的注经还算说得过去,可韦恩仍是试着泼一盆冷水: “阶层哪有这么好消灭的,总有人想骑在别人头上,想……” 听到这里,熊庭一反平静的常态,激动地说道: “哪里有压迫,我们就消灭这些压迫,主公,你是变革的领头人,变革必须是滚滚向前,主公万万不可显露出迟疑之态!” 韦恩表示虚心接受后,就结束了和熊庭的交谈。 果然,终究是比不了同道,韦恩能在同道面前放心大胆地展示自己的所有忧虑,可在熊庭这些在半途中赌上一切的后来者眼里,韦恩必须要是个能领头的主公,必须是像钢铁一般坚定的领袖。 否则,他们自己就先动摇了,而一旦动摇,他们恐怕就坚持不到胜利的彼岸。 但也足够了,只要这群人乐意,同道们总能推出一个钢铁领袖来帮助他们坚定,熊庭这类人,只需埋头跟在后面,一心实现自我价值,不问其他,那他们这一生,未尝也不是英雄的一生,就像是谁能否认,装了一辈子的伪君子不是真君子呢? 投身浪潮真不难,难的是引领并维持这样一种浪潮。 因为华府有着在豫章郡的长期经营,外加有熊氏这个地头蛇充当带路党,红八军的全据彭蠡泽行动很是顺利,有疑虑的城池和坞堡,在战象的恐吓之下,在炮火的轰隆声中,在实心铁弹的洗礼下,最终也敞开了自己的心扉,喜迎王师入城。 而在东面,红七军与红水军,尽管没有地方大族的投效,但也靠着绝对的战斗力优势,将会稽郡全境解放,目前正准备北渡钱塘江,向着吴郡进军。 与此同时,在吴郡吴县城里,江东四大家族,顾、陆、朱、张,正聚在陆府紧急磋商,如何应对来势汹汹的华府红军。 说来也巧,江东四大家族,居然都是出自吴郡吴县,这四大家族之间盘根错节,荣辱与共,即使平时难免会有些小龃龉,但每逢大事,这四大家族总能团结一致,想必这也是江东四大家族在扬州独占鳌头的原因吧。 四家的话事人愁眉不展,讨论半天也讨论不出一个办法。 江东四大家族早年没少和华府在海上发生冲突,起初,江东四大家族一败涂地,他们觉得华府的船,只是靠着大黄弩才占了优势。 后来,他们想办法弄来了大黄弩,准备一雪前耻,结果华府的船只,因为先前发生的海上冲突,进而加强了武装,装备了八牛弩,投石机,乃至有炮舰护航。 江东四大家族接连试了三次,出击的战舰无一人返回,远处接应的船队惊恐地回报说,红水军掌握天雷秘术,非人力能所敌也。 好在华府只是让江东赔了价值一亿钱的布帛了事,双方之后在海上井水不犯河水,当作无事发生,各自发财去了。 如今战端又起,四大家真不知道该拿什么去应对。 此时,陆家十岁的麒麟儿陆议,来到议事堂请诸位叔叔伯伯去用餐,他站在门外听了一会儿,就不自觉地开口道: “议听闻,华府爱民如子,诸位世叔世伯,何不从此处入手?” 满堂江东大佬一齐诧异地看向这个陆氏的稚童,唯有心思敏捷的顾雍惊喜道: “好好好,好一个爱民如子!” …… 雨过天晴,空气格外清新,正是适合在春夏之交出门远足。 但红八军的炮兵们半点也不认同,雨是停了,可震泽平原的道路依旧是泥泞不堪,不少火炮的钢轮深陷其中。 “稻草填好了,我喊一二三,同道们一块使劲,一二三,走!” 费劲地把大炮从泥泞中弄出来,再谢过路过帮忙的步兵,徐庶这才有空打开水囊,狠狠地往嘴里灌了两口淡盐水。 靠在钢制车轮边的炮兵韦安,用指节敲了两下轮子,叹声道: “出门前换用木轮子就好了,能轻不少,省得费这多气力。” 韦安是建安郡建溪县的山越人,解放后登记户籍,蛮部人要取个和阿猫阿狗不一样的正经名字,族长问清了规矩,干脆全族都跟韦恩一个姓,希望以此来获得更好的对待。 可这族长所期待的优待没有来,他因为横行乡里,欺压良善而被丢进了劳改营。倒是族里的下一代,对于自己和韦使君一个姓感到很自豪。 另一位身形壮硕的炮兵,来自零陵郡的,出身类似的韦承笑道: “得了吧,就江东这破路,换木轮子,没过钱塘江就要坏。” 双方正要就木轮子好还是钢轮子好展开辩论时,什长徐庶打断了他们,说道: “好了,有什么话路上说,阿承,你们几个去把工具收拾起来,阿安,你们伍赶马,出发!” 就这样,走走停停又过了两三里,一名背上插着高高一杆三角旗的传令兵,骑着一匹膘肥体健的辽东马飞驰而至,来到徐庶他们近前,端坐马鞍之上,朗声说道: “将军有令,重炮部队暂缓进军,等待85旅的保护,再随同进军,同道们不必着急赶路。” 徐庶擦了一把眉头上的汗水,问道: “前方部队不要重炮攻城吗,请85旅借我们一部分骡马和战士就行了,炮兵的速度不会慢的。” 传令兵答道: “陆战第3旅已经攻下了华亭,第83骑兵旅目前正在全速向吴县突进,你们的重炮就算再快也追不上。” 第18章 来者不善 大街上一队红军骑兵疾驰而过,惹得沿途不少吴县百姓探头探脑。 吴县百姓不是不知道乱世之中“兵过如篦”的道理,可他们也听说红军不一样,有说他们和自家子女一般亲的,也有说他们在海上四处打劫江东船队的。 只是百闻不如一见,红军到底是什么样子,吴县百姓可不敢赌,因为这个赌注通常就是他们的性命。 可他们还是忍不住去看,去瞧,只能怪这些红军骑兵实在是太过英武神俊了。 执行作战任务的红军轻骑,头顶凤翅盔,身着带披膊的胸甲,外面套了一层浅草色的罩袍,将闪闪发亮的、时刻散露着肃杀之气的铠甲给稍稍掩抑了几分,却依旧不减战士们举止之间所流露出来的英武之气。 战士胯下战马也是半点不逊色,这些长于荆南高山牧场的新一代虎门马,光肩高就有七尺,比绝大多数吴郡人都要高。马的身上套了一副由布帛包裹的草席,兼顾散热和简单的防护。身披重甲,具装冲锋,这才是它们的本职工作,如今轻装上阵,马蹄倍显轻快,真好似踏飒如流星。 吴县百姓哪里见过这等俊朗的骑士和威风的神骏,那不得多看两眼。 就是雒阳、西凉、幽州的百姓,也没见过如此庞大规模的高头大马,由这种神骏组成的骑兵部队,到了战场上该是何等的神勇? 可有时候再神勇也没用,红军的轻骑兵注定是完不成自己的任务的,因为他们的目标,吴郡太守许贡,早在两天前收到红军攻占会稽郡的消息时,就已经轻装跑路了。 顾雍站在府邸院墙边的一座坊楼上观察了好一阵,最终还是摇摇头,离开了窗口,轻叹一声,然后对着侍者吩咐道: “这些骑兵来的实在是太快了,我们的布置必须加快。” “可是家主,那些市井流氓说此事过于凶险,没几个人愿意答应。”侍者小心翼翼地说着。 顾雍一皱眉,暗骂这些流氓地痞不识好歹,但没办法,必须要用到他们,于是咬牙说道: “你去加钱,所有参与的百姓,每人每日一百钱,敢于领头站在第一排的,每日千钱,打断交州人一条胳膊一条腿,能换两千钱,如果能打死一个交州人,赏万钱!” “唯!” 看着侍者下去,顾雍也在心底给自己鼓劲,红军战无不胜?顶得住孔方兄的威力吗?我们江东别的没有,就是两样东西多,一个是钱,另一个是喜欢钱的人。 许贡没有抓住,但好歹吴县拿下来了,吴县是震泽湖畔的一颗最为璀璨的明珠,也是江东四大家族的大本营,李肆不敢怠慢,亲自率领第83骑兵旅控制住了吴县城的防务,分散驻扎在太守府、邸阁和五座城门附近,等待着后续84、85旅,还有规模更为庞大的民兵部队一起,用绝对的优势从四大家身上碾过去。 头一天,第83骑兵旅和吴县人相安无事,双方在互相警惕之中,平安无事地度过了一个夜晚。 可第二天一大早,吴县城内的情况就变得让李肆头大。 各个驻扎地外逐渐挤满了衣着不一、平民打扮的人,用迟疑的眼神望着警戒的卫兵,脚步随着当先几个领头者缓缓向前移动着。 一名卫兵什长见状,整理好身上的全套盔甲,带着两位战友上前,问道: “乡亲们,你们来这有什么事吗?” 领头的几人不敢言语,他们只是市井游侠,吓唬一下无权无势的小老百姓还可以,看到盔明甲亮的红军战士,平日里的嚣张气焰都恨不得从毛孔中往身子里钻。 领头的人一迟疑,身后跟着的百姓们就有些动摇,不时扭头顾盼,随时准备跑路,每日百钱虽好,但有钱拿,也得有命花啊。 好在四大家族就知道这些市井流氓靠不住,还另外派了些心腹家丁混杂其间,以作保险。 现在,正是他们发挥自己作用的时刻。 “谁跟你们乡亲啊?交州来的臭讨食的,居然问我们来做什么,我们还想问你们来做甚呢,是不是啊,乡亲们?”一名混在人群中的家丁突然高声说道,同时还不停地鼓动着周边百姓的情绪,引得阵阵响应,很快就稳定了军心。 卫兵见状,连忙辩解道: “我不是交州来的,我以前是徐州琅琊人,我这两位战友还都是你们的扬州同乡,一个来自会稽,一个来自豫章。” 卫兵不辩解还好,一辩解,等于是落入了圈套,被对面的家丁牵着鼻子走了。 “那不还是外地来的臭讨食的,且不论你们是不是南边的越蛮,就算是山阴、钱塘、南昌这些城里生的人,进了我们吴县也要夹着尾巴做人,你们算什么东西?”家丁不屑道。 有了那心腹家丁起头,当先的游侠子们又来了劲头,纷纷附和道: “就是就是,南边来讨食的臭蛮子,还有脸问我们来做什么?” 后头两名卫兵,确实是山越人,听他们这样一嘲讽,气得放平斧戟,对着面前的三五游侠子挥舞了两下。 明晃晃的三棱戟头扫过来,那三五游侠子吓得腿都软了,惊慌失措地往后头百姓身上一倒,同时还用手不停地把后头的人往前扒,自己则拼命地向人堆中挤去。 好不容易情绪稳定下来的前排,转眼间又有要胆气崩溃的趋势,这时红军打头的卫兵什长厉声喝道: “住手!你们在干什么,武器怎么可以对准百姓?” 其中一人把斧戟立起,然后委屈地说道: “什长,哪有这样蹬鼻子上脸的百姓,那些地主豪强都没他们嚣张!他们肯定是江东四大家族花钱雇来捣乱的刁民。” 卫兵什长仍是严厉地说道: “刁民也是民,他们犯了什么事,能让你拿斧戟去威胁他们?指导员不知道说过多少次了,我们手里的家伙什,是保护人民的武器,不是镇压人民的凶器!” 见两位战友认识到了自己刚刚的莽撞,卫兵什长于是接着耐心地和对面的人群说道: “乡亲们找我们什么事,慢慢说来就好了,如果有什么冤情,我们一定会帮你们做主,有什么困难,我们也会帮你们想办法,我们红军是咱们黎庶的军队,是来替天行道,惩恶扬善的,乡亲们千万不要听信别人的污蔑啊!” 第19章 你们才是来者 游侠子们被吓怕了,一声不敢吱。 嘴上说的冠冕堂皇,背地里其实杀人不眨眼,这种人他们混迹市井的人见多了,人家不过客气一下,你还能当真? 看到人家手里拿的寒光迫人的长戟了吗? 看到人身上穿的血腥难掩的重铠了吗? 这些游侠子以己度人,他们要是有这些东西,肯定是要随心所欲地主宰一切的。 刚刚在外面人多,当着大伙不得不说点场面话,等到人都走光了,让你跪下认错都算是好的,一刀结果了反对者才是常事。 百姓们则半信半疑,吴县作为江东首屈一指的繁华之地,不是什么消息闭塞的地方,红军的名声他们也听过,只是你们红军再怎么好,也不会好到每天给大伙一百钱吧? 好在那家丁仍在坚持:“我们没别的事,就要你们走,离开吴县!” 卫兵什长说道: “在先前的官府统治下,每个人大概要交600钱的赋税,我们华府却只要交300钱,还能带来各种各样便宜好用的物品……” “少来,我们吴人不吃这一套,当年太祖时期,这大汉天下还三十税一呢,结果到了武帝朝如何?还不是变成了暴秦!今天你们收300,过几年是不是要收3000?我们吴县只有掌握在吴人的手里,才不会被这些外地人肆意鱼肉!” 家丁大喊着打断了卫兵什长,一番富有江东地域保护色彩的话一出,说得不少百姓真心附和: “对,吴人治吴!” “我们吴郡自己就能富庶起来,凭什么要外人来管?” 几个游侠也混杂其中起哄道: “轮不到外地人来欺负吴郡人!” 眼见百姓的情绪再度高涨,先前隐身的游侠子们也不再沉默,法不责众嘛,他们可太熟了。 又见这些红军战士确实很在意爱民的形象,面对群众咄咄逼人的质问,依旧是好言相劝。 于是游侠子们胆气更盛,指着红军战士的鼻子骂道: “汝等劫匪,滚出吴郡!” “还以为你们是外地来讨食的,没想到是外地来当窃贼的,惦记着我们吴郡的钱财,也要看我们吴人答不答应!” 驻地内接到卫兵的报警,也很快出来支援,但面对步步紧逼的人群,他们也没什么好办法。 红军在吴县城内各个驻地,都在发生着类似的故事,第83骑兵旅三千骑兵,近万匹战马,就这样被堵在吴县城内,动弹不得。 不仅是城内被堵了,84、85旅也被堵在了半道上,收了钱的乡民把道路给占了,指导员石敏学也不好让部队踩着乡民种的水稻从田里绕过去,只得不断派出探马,想办法得知前线情况。 只有刚刚进驻华亭的陆战第3旅没有被堵,一路上畅通无阻。 也不是江东四大家疏忽了布置,因为华亭基本上都是陆家的庄园,乡间大本营,怎么可能不设防。 只不过陆家的管事们,在亲眼见过红水军的巨型战舰上喷射出天雷后,谁也不敢再提去阻拦红水军一事。 于是红水军的一支快速分舰队,带着陆战第2旅,走松江水道,继续往吴县和娄县前进,娄县顺利拿下,还遇上了一支孙策的先头部队。 可在吴县上岸后,陆战第2旅也被堵了。 双方就这样在半道上僵持了两天,石敏学觉得不能再等下去了,现在正好盛行南风,不如把热气球升起,冒个险,来个空中突击。 各级指战员当场争先报名,可人数实在是太多了,最后靠猜拳决出了包括徐庶在内的三名勇士上篮子。 可徐庶等人刚刚乘着热气球升空,红军这边就收获了意外之喜,堵路的吴县乡民一见飞在空中的热气球,受惊吓的程度不亚于当年的南中虎蜒部人,顿时作鸟兽散,只剩下寥寥几个乡民还趴在地上发抖,祈求苍天的原谅。 没什么好客气的,把这些被吓得失了魂的吴县乡民捆好,84、85旅立刻前进,同时告诉后方来的民兵部队不要管其他的,直奔道路两侧的乡里,保障道路畅通。 等到84旅的一支骑兵侦察部队赶到吴县城下时,发现吴县城内已经是乱成了一片。 头两天的好言好语,显着增长了那些市井游侠的嚣张气焰,以至于到了第三天,他们更进一步,有了动手动脚的底气。 先是丢东西,然后是推搡,第83骑兵旅仍在克制着动作,忍受着被推,被砸。 随着冲突加剧,很快就有部队受不了了,一名队长下令,取下铁骨朵,倒着拿在手里,用木柄反击。 战士们领命,几棍子三下五除二就把最前排的人群给打散了。 这一打不要紧,躲在后排丢东西的市井游侠立刻跑路,并且边跑还边喊: “交州人杀人啦!交州人杀人啦!” 这个分队很快就靠暴力驱散了堵路的人群,索性恶人做到底,一整队五十骑,人马具甲,杀气腾腾去解救友军,几刻钟的时间就将吴县闹翻了天。 这名骑兵队长叫邢道荣,荆南零陵人,当年听说红军吃得好,就报名参了军,为人很讲义气,在军中颇受欢迎。 这次下令动手,显然犯了大忌,邢道荣决定一个人把事情扛下。 邢道荣见到了李肆,立马立正请罪: “将军,我有罪,但我忍不了,忍不了被这些收了钱的流氓羞辱。” 李肆拍了拍他的肩膀,开口道: “没关系,干得好,我这边也搞清了状况,确实是江东四大家族鼓动的,你来之前,我们就准备先放出烟雾,再戴着面具去把人群冲散。你们那边有伤亡吗?” “战士们没事,伤了几个地痞,没死人。” 李肆点点头,忽然瞥见城外升起的热气球,于是长舒了一口气,说道: “指导员的援军来了,该轮到幕后黑手们付出代价了。” 有了指导员的援军,邢道荣也是跃跃欲试,准备好好收拾收拾这些吴郡刁民。 可事情没有如邢道荣所愿,石敏学进城后,非但没有继续追击逃散的人群,反而在大庭广众之下,训斥了李肆、邢道荣等人的莽撞: “简直是胡来!红军的名声差点要被你们给败光了!” 弄得李肆等人很没面子,但一瞬间就止住了军队的骚动。 城内的局面控制不住,石敏学先把友军接应出来,再搬空了府库,然后没有留在城内,只是控制住了城门,便退回城外大营。 “老李啊,咋整的啊,怎么就和百姓们干起来了?”石敏学问道。 李肆叹道: “被阴了一手,江东人发钱鼓动百姓堵我们,闹着闹着就动手了。而且这帮吴郡人受金钱的腐蚀也太严重了,一个个钻进钱眼里去了,全都要钱不要命。” “不好搞啊,偏见一旦形成,扭转的成本就要好好考虑了…… 不过,没必要只让我们和吴县百姓对立,也要让在后面看戏的参与进来,论钱,这吴县城里,哪个比得过他们? 他们不是喜欢狂欢吗,那就请他们共演一出永世难忘的狂欢。” 第20章 组织狂欢,我们麻匪是专业的 石敏学从府库撤退的时候,没有把府库搬空,反而还在半道上遗弃了大量钱财,如今正在被“玩”疯了的吴县百姓哄抢。 就在此时,红军再度入城,没有管这些聚集在府库周边的人群,而是顺着这些人因为跑去主干路上捡钱,进而空下来的街道,前往陆家和顾家的府邸,二话不说,直接爆破,然后冲进去把还想抵抗的忠仆解决掉。 陆、顾两家都懵了,不是说红军从不扰民,爱民如子吗,怎么话都不说一句,直接来破家灭门? 那这三天发了几百万钱,鼓动吴县百姓搞这些事,不都成了笑话吗? 民?华府确实爱民,可在华府的眼里,解放之前的世家豪强,压根就不算民。 在陆家,最先暗示“爱兵如子”的小陆议,第一次见识到了大人世界的残酷,第一次懂得了搞阴谋需要有实力支撑,不然的话,对面很容易掀桌子。 在顾家,已经分寸大乱的顾雍愤慨道: “道貌岸然的家伙,装什么义军!不还是一帮子土匪!” 顾雍也豁出去了,横竖都是死,那死前还是留个义士的不屈之名吧。 可谁知红军战士把他们赶到一间屋子里后就不再动他们,而是继续拿着锤子把两家的院墙给砸了好几个大口子。 砸完以后,又把两家家里的布帛绸缎,名木家具,名贵的瓷器、漆器,还有各种金银财宝,扔在院子里,扔在花池旁,扔在亭台上…… 当初被邢道荣等人俘虏的游侠子和收了钱闹事的刁民,现在正在被一群平民打扮的红军战士围着,来到人群扎堆的地方。 红军假扮的平民先不动声色地混进搬运财宝的人群之中,待听见城内两处巨响,人们停下了搬运的脚步,惊疑不定地站在原地,而那些俘虏突然站出来,很快就吸引了大家的注意。 在无数道疑惑的目光下,那些早已练习过无数次的俘虏们,使尽平生最大的力气,用家乡话吴语说道: “陆、顾两家破了,金银绸缎洒了一地,贵人们都被抓走啦,乡亲们快去捡宝贝啊!” 说完,这些俘虏就欢呼着向陆、顾两家冲去,身边的假群众也欢呼着一起跟上,原本还在犹豫的真群众瞬间受到感染,也一窝蜂地跑步跟进,然后无数人被一路引进了府邸。 果不其然,遍地都是没人要的财宝,这些群众很快在陆、顾两家的府邸里,开启了新的狂欢。 一传十,十传百,没过多久,去陆、顾两家家里捡宝贝的消息就传遍了全城,吴人本就受最近的“大航海”时代的影响,变得贪财重利,如今有现成的财宝捡拾,自然是奋勇争先,生怕去晚了没收获。 抢着抢着,红军就押着陆、顾两家人来到院子里,来到园林里,请他们近距离观赏这场狂欢. 吴县百姓看到红军出来,下意识地就想拔腿就走,可那些红军假办的百姓,依旧跟无事发生一样,继续把财宝往外搬,甚至有人还跑到红军战士的脚下,去捡一个银镯子,而红军战士却是对他的行为视若无睹。 迟疑的吴县百姓彻底放心了,也不多想,继续在地上忙活。 更有甚者,一个假百姓心血来潮,走到红军战士的身边,说了句“让让”,不等对方回复,就侧着身子挤过去。 不一会儿,这名家百姓就背了两扇雕刻精美的窗户出来,再次从红军战士的身边挤出去,欢天喜地地往外跑。 之后吴县百姓有样学样,蜂拥着跑到屋子里去,把一切有用的东西带回家,什么大门啊,帘子啊,席子啊,甚至有人还想把柱子给卸下来带回家,有人还琢磨着夜里要把屋顶的瓦片收走。 陆、顾两家人被押在一旁,眼睁睁地看着自家经营上百年的豪华宅园,被吴县的这帮利益熏心的刁民给拆得所剩无几。 这场狂欢一直持续到了半夜,持续到了孙贲的军队赶到吴县城北。 吴县的百姓大丰收,吃完官府吃大户,几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的金银财宝,一生一世花不完。 当年朱雀军在南海弄不出这种打土豪、分家财的盛景,一来天下的秩序还在,南海人不敢起这个心,二来南海人生活朴素,心也淳朴,压根就没想过要弄很多很多的钱,每天吃饱了就行了,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东吴人完全相反,天下秩序乱了,人心也浮了起来,四大家的船队扬帆出海,一船又一船地赚回了无数财宝的同时,也激活了江东人的欲望。 四大家族不是守财奴,江东的钱多了,流动的就多了,越来越多的人看到了江东暴富的红利。 在汉末,人们的娱乐活动,往往需要占用、支配他人的自由,出行需要仆人清场,吃喝需要佣人服务,身份需要靠家奴的规模撑起来…… 钱财越多,越多的人为他们服务。 在富庶的江东,无论你出身如何,只要你有钱,也能通过花钱来享受到接近世家大族的奢靡生活。 于是越来越多的被雇佣者,被支配者,能近距离接触到江东的顶级奢靡,越来越多的吴人渴望追逐、效仿这种奢靡。 江东流传一句“渴乎四家之财宝?扬帆出海,所欲尽予君,且寻之!”,开启了江东的大航海时代,也彻底激活了江东子弟的欲望。 有钱就能当人上人,一切为了搞钱! 只搞陆、顾两家,留下朱、张两家不下手,一来是离间计,让亲密无间的四大家族生出嫌隙,二来,朱家确实和华府有合作,华府做事向来厚道,自然会给华府的老朋友留点颜面,同时也是警醒朱家,产生和华府对抗的想法时,你们就看看陆顾。 最后,陆顾两家以为自己要被押回交州,任华府宰割,结果没有。 吴县百姓以为红军要接收吴县,所以放心大胆地抢了陆顾两家,结果也没有。 一个没有工业,只有商业,并且地理位置不够突出的城池,在华府眼里价值不高,如果群众基础还不好,那便更倾向于将它当成筹码,摆上谈判桌。 孙韦两家,以松江为界,划江而治,松江以北借给孙策,松江以南归华府,孙坚的老家富春,封地乌程,悉数被华府纳入囊中,靠着韦恩手里的宣称,还有两家同盟合作的大饼,李肆让孙贲乖乖地闭了嘴。 俗话说,断人钱财如同杀人父母,华府去江东以后,肯定是要断江东人的钱财的,不可能惯着他们争当人上人和支配他人。 可华府争天下的路还长,华府还要稳定,要“敌占区”的民心,那就让江东四大家来做这个恶人,让陆顾两家来砸出统治铁拳,好好治一治江东子弟的贪欲,等到江东上下生隙,心怀怨望时,华府又是救世主降临。 为什么江东四大家和孙贲会联合起来惩治吴县参与零元购狂欢的百姓? 你挑的嘛,偶像。 钱,我给了,为什么你们江东人不快乐呢? 拿了那么多钱,怎么不笑啊?开心一点呀~ 第21章 一诱书斋 按东汉士大夫的规矩,诸葛亮今年十六岁了,自幼聪颖好学,外加常年的颠沛流离,寄人篱下,让这个实际年龄只有十四的青少年有着远超他这个年纪的智慧。 可诸葛亮还是不明白,坐在他身前的这位,大汉朝江南地区最有权势的同龄人,为什么会找上他。 虽然诸葛亮承认,他确实对韦恩放在他面前的一排弹来弹去的金属摆球没有抵抗力,也很快领会了韦恩所说的“动量守恒”是为何意,同时也按捺不住去实验验证的冲动。 但是,韦恩居然想让诸葛亮远赴交州求学进修? “韦使君,实在抱歉,父母在,不远游,亮之叔父,养我教我,亮唯愿随侍左右,于叔父膝下尽孝。”诸葛亮果断谢绝了韦恩的邀请。 韦恩劝着: “大好青年,当志在四方,提三尺剑,立不世之功,终子云弱冠系虏请长缨,班定远绝域轻骑催战云,孔明困于豫章的一方书斋,错过的是天下的广阔天空,失之的是宇宙间的至理真言,你真的不会觉得遗憾吗?” “韦使君就这么肯定你们的学说就是至理真言吗?”诸葛亮反驳道。 韦恩说道: “以后不好说,至少现在,我们所有的理论都是可以检验、重复的,我们把一季水稻的产量从亩产五石提升到十石以上,我们以华南边境一隅,炼出了全天下最多的铁,炼出了全天下最多的盐,造出了最多最好的船,也培育出最多的文明之人,其中缘由,孔明难道不好奇吗?” 诸葛亮当然好奇,可他不能承认,只好开辟新战场: “敢问使君之志。” “天下大同,天下大同,天下大同,我再说三遍,就连关中妇孺都怕是已经听到耳朵起茧了,孔明为何还要装傻充愣?” “使君欲效仿王莽不成?”说完孝,诸葛亮又准备祭出忠这张底牌。 “王莽,刻舟求剑之辈,一心合乎周礼,在他看来,世界万物是静止的,只能在现有的一亩三分地上折腾,就好比螺蛳壳里做道场。 而我们华府认为事物是永恒变化的,人类是需要进步的,所以我们研究怎样让地里长出更多的粮食,发明更省力的机械,所以我们志在让每一个人不做文盲,我们已经打破了螺蛳壳,孔明还要把自己关回壳子里吗?” 停下了激动的言辞,韦恩看着依旧不答应的诸葛亮,心中再生一计:又是孝,这么喜欢孝的话,那就拿孝来治你吧。 谁曾想,韦恩自鸣得意的计谋,正中诸葛亮的下怀。 第二天,诸葛玄把诸葛亮喊来书房,跟他提了去华府上学一事,询问诸葛亮的意见。诸葛亮嘴上说着全凭叔父安排,实际心里已经乐开花了: 不枉自己在韦恩面前提那么多忠孝,韦恩终于领会了正确的邀请方式。华府总是顾及太多个人的想法,可很多事情都是父母才能决定的,华府总是和世俗惯例反着来,怎么能得到天下才俊的投效呢? 好在诸葛亮只是南下求学,并不是出仕,不然真得好好斟酌一番。 诸葛亮就此踏上了南下求学的道路,不过他也不能例外,先得过入学考试,才能上中学,相信以孔明之才,明年一定可以正式入学的。 扬州战役基本告一段落,除了孙策的主力部队还在丹阳郡和刘繇、严白虎等人死磕外,江东其他地区,都进入到了战后生产恢复阶段。 此次战役,红军水陆并进,几乎没有受到任何抵抗,在一个月内就攻占了整个豫章郡,整个会稽郡,和半个吴郡,都是开发程度不低的膏腴之地。 尤其是豫章郡,粗略地估计一番人口数量,大概在两百万往上,在整个大汉都能争一争人口前五。这就是“襟三江而带五湖,控蛮荆而引瓯越。物华天宝,人杰地灵”的底蕴,在云梦泽还没被完全开发之前,豫章才是名副其实的鱼米之乡。 外加会稽和半个吴郡带来的百万人口,华府需要直接负责的人口数量来到了九百万,暴涨百分之五十,可谓是鲸吞三郡。 同时也把华府数年积累的干部储备给消耗一空,所以一两年内,华府都不会在领土扩张上有什么大动作,而一旦消化完江东的两个半郡,华府的目标将会成倍地增大。 …… 建安元年四月,刘备大败夏侯惇,接连攻占彭城、沛国,于砀山败于汝南太守夏侯渊,退守相县。 建安元年六月,孙策击破刘繇,直辖领地扩充到整个丹阳郡,庐江南部,九江南部和吴郡北部,同时自表为扬州牧。 建安元年八月,陶谦病逝,临终前上表朝廷,推荐豫州刺史刘备接任徐州牧一职,未等朝廷回复,徐州人皆以刘备为主,陶谦的丹阳嫡系只犹豫了一日,便认了刘备的这个继承者。 建安元年十月,袁绍帐下的大将吕布,于右北平郡击破公孙度所部,困守易京的公孙瓒彻底孤立无援,遂举家自焚,袁绍就此攻灭公孙瓒,占下河北。紧接着袁绍又派出外甥高干,为主,吕布为辅,扫荡太行,攻略并州。 建安元年十二月,大汉朝廷面对天下时局的变幻,作出了新的官职调动。 原时空里,如果是最强诸侯袁绍挟了天子,情况会是什么样的呢?曹操在这个位面实践了,他不需要和任何其他朝堂派系作出政治上的妥协,反倒可以借助华府煽动出来的主流民意,把他们屈身事董的政治污点利用起来,肆意清洗,毕竟曹操自己手里一堆有背景的人才还等着上位呢。 于是乎,封官许爵一事,曹操能独断专行。 先是将二袁的官职对调,尊崇老大哥袁绍为大将军,都督冀幽并诸军事,以示友好,让袁术任太傅,并且招袁术回朝就职。 袁术是真有可能回朝的,毕竟孙策的翅膀硬了,袁术有些管控不住,而他自己嫡系部队的实力也不足以争霸天下,不如回朝养望,在太傅的尊位之上安度一段时日。 毕竟袁术目前的所作所为,在士人眼里,是妥妥的忠心王事,至于多少地方百姓被袁术给折腾垮了,他们不关心。 如果袁术不回朝,那曹操还有妙招。 第22章 一纸诏书 令原太尉董旻去职,接替已经去世的马日磾出任太常,不久后主动请辞,曹操不许。 又将皇甫嵩由司徒调为太尉。 原光禄勋胡轸,被曹操以谋反的罪名拿下,调徐州牧刘备入朝,接替光禄勋一职,并拜为左将军。 刘备如果不答应入朝,并且袁术也赖在寿春不走,那就让袁术领徐州牧,让袁刘两家互掐,曹操同样打下了一大堆地盘,也需要时间消化,其他诸侯忙于掐架,就不会有工夫去骚扰曹操。 曹操还顺水推舟,任命孙策为扬州牧,都督扬、徐二州军事,进一步把华东地区的局势搅浑,并且还让孙策继承了孙坚乌程侯的爵位,增强了孙策的威望。 而对于先前因为封官没有顾及,因而号召二次讨董,清君侧的韦恩,曹操倍加关怀。 迁交州牧韦恩为大司马,入朝辅政,由南海太守钱散接任交州牧,交州刺史李弎则迁为南洋大都护。 一个三公级,两个九卿级,绝对的大手笔。 另外,曹操不打算继续维持州牧、刺史的并存体系了,本来就是华府瞎搞的东西,董卓利用这套系统,借袁绍的刀杀了不少政敌,而他曹操的摄政地位,乃众望所归,不需要玩些害人性命的阴招。 此外,曹操还为诛除董卓一事叙功,拜吕布为右将军,荀攸为河内太守等等。 诏令一出,效果立竿见影。 首先是曹操在外交上结好了袁绍,袁绍很感动,感叹阿瞒没有忘记他这个兄弟,就连田丰、郭图这些谋士给袁绍泼凉水,说这是曹操的计策时,袁绍也不听,反而厉声训斥。 华东地区乱了起来,袁术拒不入朝,同时开始猜忌孙策,而刘备则在犹豫要不要入朝。 刘备是想听命接旨的,毕竟现在的曹操看起来只是权臣,并不是奸臣,可手下的丹阳人和徐州人都劝刘备别信曹操,他们都在曹操手底下吃过亏,所以刘备开始犹豫不决。 但刘备最终还是下定决心,接旨入朝,可建安二年初,刘备刚刚和陈圭交代完徐州的一些政事,准备率军回朝时,朝廷新的任命又来了,让袁术领徐州牧。 简直是喜从天降,袁术立马起兵攻打刘备,同时召集孙策也攻向徐州。 作为袁术的邻居,徐州人对袁术完全没有好印象,觉得袁术压根不会治理,只会霍霍,于是徐州人求着刘备不要离开,最终刘备还是答应了徐州人的诉求,留在徐州,对抗袁术和孙策。 徐州人好不容易过了几年平平安安的好日子,又过了几年提心吊胆的好日子,终究是到头了,就连最近几年都没有战事的下邳国和广陵郡,也告别了昔日的繁华,陷入到了战火之中。 曹操这几封诏书,除了保障了他自身东部的安全,还影响到了华府对徐州的贸易。 最主要的是丝绸,粮食和新兴商品,不过丝绸方面,华府有了豫章、吴郡等新的产地,而粮食嘛,本就是前瞻性收购,没有也没关系。 像工具、家具、服饰等新兴商品的贸易情况,则因为战乱,不复往年的盛景。 倒是武器和药材的销量暴涨,发战争财自不必多说,武器、盔甲,大量输入徐州,并且徐州人因为生活水平的提高,对性命看得更重,自然少不了金疮药和如纱布等各种医疗器材的需求,连带着一些治疗腹泻等各种病症的中成药药丸也大受欢迎。 刘备即使拿不出额外的军费购置药物,徐州的士兵自费也要买一些华府的药物备用。 甚至华府还推出了战场急救套装,用“一包只需998,998带回家”“至少提升士兵五成的战场生存能力”这种或是朗朗上口,或是功效惊人的标语大肆宣传,收割了大量徐州人的财富。 还有大量流离失所的徐州难民,华府也成了一个最好的去处。包容,不排外,生活水平甚至比徐州还高,华府简直就是徐州人心目中的第二故乡。 主导这一切的赵伯达问心无愧,至少他们卖的东西绝对是良心的,与其让这些财富被军阀们抢去挥霍,不如被赵老板收割回华府,为大同主义事业添砖加瓦。 华府也试过调停,毕竟三家合力抗曹才是最优选,奈何袁术现在眼里只有地盘,孙策也嫌地盘不够,华府动动嘴皮子是没有任何作用的,而且华府还不想和其中任意一方反目成仇。 那没办法了,三个队友内卷,华府只能含泪舔包。 刘备那边的整体军队实力,明显差孙策、袁术这边一大截,刘备的精锐是八千老泰山,其余四万徐州兵,真的是承平日久,少有敢战之士。 袁术这边有大军六万,战斗力虽然一般,并且装备和刘备那边差不多,都是从华府那买来的,但淮西的穷兄弟凶悍,敢打敢拼,徐州兵看了心里都发怵。 孙策现在有三万人,几乎全是老兵,个个精锐善战,加上孙策靠着韦恩的名单,刷了陆康、许贡、严白虎外加一众小豪族的人头,除了换来一个江东公孙度的凶名,也换来了几乎可以覆盖到每一个人的铁甲,如虎添翼,战斗力还要胜过当年的孙坚时期。 仅仅开战两个月,面对袁孙号称十万大军的钳形攻势,刘备很快力有不逮。 袁术几乎占了下邳国全境,刘备只余下下邳一座孤城,而孙策则攻下了整个广陵。 祸不单行的是,刘备在一次出城突击袁术时,城内的曹豹反水,抓了刘备的家室,献城给袁术。 刘备腹背受敌,外加曹操有意招揽,万般无奈之下,只得带着一万浮萍之军,西行许都,投奔曹操,美其名曰入朝履职。 建安二年九月,卫将军曹操亲率大军八万,东征徐州,两次与袁术展开大会战,皆大胜,命令先锋大将曹仁,沿途屠灭六座负隅顽抗的城池,泗水为之断流,往后的城池望风而降,袁术败退回淮南,曹操占据淮北。 曹操的战略目的达成,淮河他暂且还不想过,在淮北,曹操只需要打袁术一家,到了淮南,孙策也会加入进来,根据校事府的情报,孙策军队的战斗力远高于袁术的军队,曹操现在没这个多余的家底去啃硬骨头。 原本曹操还想在淮北坐镇一段时间,消化一下徐州世家,结果又是尚书令荀彧、许县令满宠、颍川太守曹德这些心腹传来急报,曹操不得不提前班师。 这回不是哪个诸侯捅了曹操的腚眼,而是朝堂上出了事。 南洋都护丞宫桐,就曹军屠城一事,奏表天子: 请诛屠城将领之九族! 第23章 许都战场 许都东郊三十里,冰雪堆积,寒风凛冽。 可曹德和满宠,早早地就侯在了郊外的驿亭内,等着班师回朝的曹操。 等到约莫五千神情肃杀的军队路过驿亭后,曹德、满宠终于等到了曹操。 “叔疾,伯曹,辛苦你们在风雪中等这么久。”曹操率先开口道。 满宠一拱手,说道: “职责所在,不敢怠慢。” 曹德则说道: “我在许都享清福,哪里比得了兄长的征战之苦?” 曹操哈哈一笑,然后说道: “宫君鹧这次在搞什么名堂?华府那边具体如何反应?” 曹操留下鲍信接任徐州刺史,带兵三万,镇守徐州,自己则率大军匆匆返回。 一来,曹操顾忌朝中大臣串联,想推翻他的摄政统治,朝中大臣虽然势力和威望远不及曹操这一派系,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些虫豸干实事不行,搞阴谋政变又总能弄出一些幺蛾子,更何况,曹操还有天子这个最大的软肋。 二来,曹操顾忌华府的反应,华府鲸吞江东三郡后,蛰伏了将近两年,差不多也到了该出来吃周边饲料的时候了。 红军在交州如何英勇无畏,年代已久,外加朱儁军全军覆没,只余华府一面之词,没什么可信度。 红军在北伐战争中如何无坚不摧,大伙也觉得多半是孙坚的功劳。 红军在南中如何骁勇无敌,地处偏僻,外加都是打一些南蛮部落,这战绩也没什么好吹的。 可红军在豫章,在会稽吴郡的摧枯拉朽,终于让中原诸侯有机会近距离观摩: 全身覆甲只露出一双眼睛的数万铁塔壮汉,三张床弩叠在一起的八牛大弩,能将百斤巨石抛射五六百步的巨型投石车,肩高七尺成建制的“汗血”宝马,几万斤重背负天雷管的战象,风帆蔽空、雷火轰鸣的千料大船…… 真以为曹操愿意给韦恩一个大司马吗,大司马位在三公之上,和大将军同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曹操是真的头疼,唯物的那种真,他愁得都屡犯头风病了,曹操想了几个月都想不明白,韦恩这群人是怎么靠着交州那种蛮荒之地,把战斗力培植得如此凶悍的。 难道交州的地里不仅长大米、甘蔗,还能长出铁来? 华府别的曹操其实不太怕,毕竟他不了解火炮是个什么东西,他只怕华府的舰队。 红军再怎么强大,隔了几千里,曹操有信心在路上击败他们,唯有华府的红水军,在建安二年六月,航行在黄河下游时,驻守濮阳的曹军想截停收税,结果被红水军的八牛弩和投石机给打得落花流水,一败涂地。 红水军的战舰能到濮阳,自然可以深入雒阳、陈留,如果载着一队铁骑,一日就能杀到许都,如何能让曹操安心? 经过和众臣多次调查商讨,曹操走出了和当年孙坚相似的一步——重视工匠,并且规模更大,决心也更大。 只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华府如今的科技水平,不是曹操聚集无数工匠短时间能够追赶的,曹操需要时间,需要大量的时间。 之前听宫桐说华府打算开拓南洋,介入扶南国内乱,曹操才得以松一口,结果这厮居然又在朝中带头搞事? 还特么诛曹仁的九族,想要他曹某人的命就直说! 好在不论曹操如何心急如焚,曹德这群得力臣子还是办事稳重牢靠的,曹操一询问,曹德就捡关键的事情说道: “华府确实是往南洋大举增兵,红四、红五、红六三个军,还有两个水军陆战旅,都在交州集结。” 曹操惊喜地问道: “叔疾的探子已经能得知华府的军事辛密了吗?” 曹德摇摇头,说道: “非也,这些都写在华府的报纸上了,按照华府的一贯作风,应当是确凿无疑的,此外,校事府也探知到交州新集结了大量红军部队。” 曹操点点头,继续问道: “朝中可有大臣与宫君鹧勾结?” 这回换满宠回答: “先前刘玄德和宫君鹧交往密切,可自从宫君鹧上书弹劾主公后,刘玄德就和宫君鹧断绝了来往,或者说刘玄德几乎和所有大臣都断绝了来往,此外,没有其他大臣与宫君鹧有所勾结,宫君鹧在朝中,向来是孤臣。” 其实用孤臣来形容宫桐这帮子华府使节都不合适,人压根就没把自己当臣。 平时朝会时,经常性地迟到,来了也瞎站,南洋都护丞全权代表南洋大都护,在许都大小也算是一号人物,就算前三排轮不到他,那也出不了前六排。 可宫桐总是站在门边的柱子旁靠着闭目养神,一开始有的宦官还会提醒一二,可宫桐每次都笑着说下次一定。 宦官才被屠了一遍,也不敢惹这个官员,即便是他笑得很和善。 而那些老派官员,不止一次弹劾宫桐殿前失仪,却被曹操按下,久而久之,就连孔融这种天生坚定的礼法专家也不计较了,反正宫桐躲在后头,他孔融眼睛长在前面,看不到,心不烦。 而所有要行大礼,恭恭敬敬地磕大头的大集会,宫桐统统请假,没办法,不仅膝盖硬,背景也硬,就是跪不下。 这样也弄得宫桐和其他大臣形同陌路,没什么交情,所以曹操很放心把宫桐留在许都。 大臣们不接纳特立独行的宫桐,而宫桐,也打心底瞧不起这帮虫豸。 大臣? 不过是曹操的玩物,野怪,饲料,经验包罢了。 也就刘备屁股正一点,人也豪爽,宫桐还能与之交往一二,并且也顺带商讨一些军国大事,比如劝刘备早日脱离曹操的控制,往荆州投奔刘表,刘表现在求贤若渴,急需外地能打的客将帮助他制衡荆襄大族。 可在宫桐向曹操开炮以后,刘备也在表面上和宫桐断绝了联系。 所以宫桐此次兴起的对曹操的声讨,即使满朝大臣,半数都对曹操不满,剩下的那一半则是曹操的人,可愣是没有一个同伙响应宫桐。 第24章 画条红线 “没有勾结就好,想必又是来跟我们争道义的。”曹操放心地说道。 满宠接着又从怀里取出一张信纸递给曹操,并且解释道: “我们截获了一封宫桐和华府交流的密信,请主公过目。” 曹操接过信纸,扫了两眼,一双眉毛拧成了一条线,信上只有区区几个字,却看得曹操头大: 只管fuck曹操,这次不用搞py交易,目的是定行标。 满宠则继续为曹操解读道: “那些字符,不知是类似是九章算术里的天元代数,还是单纯的拼音,校事府已经调集了通晓二者的专家,正在连夜破解。” 曹操点点头,将密信交还给满宠,吩咐道: “如此甚好,伯宁,叔疾,盯紧其余朝臣,曹某自去与宫君鹧会上一会。” 在曹安民和许褚的陪护下,曹操带人来到了华府驻许都理事府,不等开门者通告,就带着凶神恶煞的虎卫军大踏步闯进了理事府。 府内没有其他陈设,院子内都是用油布盖住的木箱子,里面装的是理事府在许都活动所需的各类物资,积雪把油布压得紧紧的,将这些箱子的轮廓勾勒得十分清晰。 比起其他大臣各具特色的府邸,华府的理事府显得有些过于简陋了。 倒是有一样事物让曹操一行人眼前一亮:几匹膘肥体壮的华府大马,正曲腿趴在马厩里的稻草堆上,饶有兴致看着眼前这些闯入雪景的陌生人。 曹操见猎心喜,不自觉地抚摸起了自己的须髯。 曹安民见状,立刻领会了伯父的意图,走近前问道: “伯父,是要抢走这几匹华府宝马吗?” 说的正合曹操的心意,但他还是训斥道:“你是官,不是匪,抢同僚的宝马,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了?” 曹安民正要点头认错,结果曹操话音一转,说得曹安民自愧脸皮还是太薄: “且看曹某不费一兵一卒,就让宫君鹧拱手奉上宝骏。” 接着曹操又开始向众人点评起了自己看上的黑色宝马,什么骨架粗壮,筋肉精干,肥膘美观…… 说了快半刻钟,宫桐才踏雪出迎:“什么风把卫将军给吹来了?” 曹操大笑一声,说道: “哈哈,曹某如果再不来,曹某的九族,怕是要被君鹧给诛杀干净咯。” 宫桐满脸疑惑,说道: “诛九族?卫将军又不曾谋反,何以至此?” 曹操收敛笑容,正色说道: “君鹧无须装傻充愣,当然是你奏表的徐州屠城一事。” 宫桐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说道: “原来如此,可桐奏表上写的是请诛屠城将领的九族,莫非这个将领是卫将军不成?” 说完,宫桐还向后退了一步,以示和屠城大将划清界限。 命令可能是曹操直接下的,至少也有积极的暗示或者默许纵容,毕竟屠的不是一座城,是六座,屠得泗水为之断流。 但曹操能有今日的权势,也是靠了不少名声舆论的优势,所以曹操不能像孙坚那样霸道,而是要做出和华府类似的王道回应: “非也,曹某未曾下令,可攻城大将乃吾之族弟曹子孝,君鹧诛他的九族,岂不就是要连带曹某一起砍了?” 曹操在说着,许褚则瞪着宫桐,眼神中全是挑逗之意,那天二人角力,许褚顾及宫桐的身份,没有利用体型去占宫桐的便宜,今天宫桐要是惹恼了曹操,那许褚将不再留手。 宫桐没有在意许褚的目光,只是用大拇指和食指在下颌上的胡须上来回摩擦两遍,就面色凝重道: “嗯,卫将军万金之躯,确实不该受牵连,那不如就砍曹子孝和军中将校?” 说得曹安民气不打一处来,站在曹操身后怒指宫桐,可曹操还没开口,曹安民只得用唇语表示:你小子不要不识好歹! 不同于气得就差跳脚的曹安民,曹操依旧平静地说道: “君鹧,恕曹某军务繁忙,无暇与你共赏雪景,华府所需为何,直说便可。” 这回轮到宫桐起了情绪波动,抱歉道: “哎呀,是桐待客不周,卫将军请,屋内烧了一壶酒,你我二人先去小酌一番。” 然后宫桐又对着曹安民、许褚等人一拱手道: “诸位虎卫的弟兄,实在抱歉啊,未曾想我这小小的理事府,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在下没有准备各位的吃食,还请多多包涵。” 曹操一摆手,说道: “莫非华府的护卫随行时,也能饮酒?南洋诸国蛮夷桀骜,莫要让我朝堂堂大司马在外有了闪失。你我二人且行之,小儿辈休沐之时自可放纵。” 曹操说完就迈步先走,完全不等宫桐这个主人来引路,而宫桐则不急不慢地跟在曹操身后,说道: “卫将军有心了,不过也是多虑了,华府红军去到南洋诸国,南洋百姓无不竭诚欢迎,盖因我等所带者是解放,而非刀剑。” 曹操听了打个哈哈,来到烧着酒的煤炉边坐下,先揭开盖子闻了闻,赞道: “嗯,不错,你们华府待客倒也大气,何以要在一些细枝末节上纠缠不休?” 宫桐也坐下,开始给二人分酒,并且耐心地解释道: “曹公,我们是官兵,不是匪兵,我们是来平定乱世的,不是来给世间添乱的,有些事情,不能开这个头。屠戮百姓,绝对不行。” 这就是外交委员会送来的密信上的那个“行标”,行业标准。 宫桐知道密信被截获了,但没关系,华府和许都联系,一直都用双保险,明面上的密信,和暗地里利用知识共享这一人肉电报机传信。 其实截获了也挺好,就让曹操去挥霍人力物力,研究那些在大汉狗屁不通的密语吧。 诸侯争霸要争的有规矩,不用跟春秋诸侯样的搞战争礼节,但也必须有底线,攻城略地我不在乎,但搞屠杀绝对不行,胆敢越雷池一步,华府高低得整点好活,弄个大新闻,教教这帮已经落后于时代的诸侯什么是文明。 曹操的手盖到宫桐仍然提着酒壶的手上,压着宫桐不让倒酒。 宫桐慢慢抬起头,看向了曹操,只听曹操开口道: “甚善,不如立下誓言,再有屠戮百姓者,天下共讨之。 昔日高祖有白马之盟,由此世人犹爱白马,如公孙伯圭生前常常以上万白马从以相随。我观院内的黑马也是一匹神驹,不妨就叫黑马之誓,但如此神骏杀了过于可惜,不如就由曹某带回为证吧。 君鹧意下如何?” 第25章 密信没截全,翻译翻译,什么是交代? 宫桐放下了酒壶,然后另一只手使劲把拉开了曹操的手,说道: “对不住了,孟德兄,这个盟誓华府可以立,但不能现在立。” 曹操收回手,沉声道: “你们还想怎样?” 宫桐倒着热酒,却冷声说: “华府需要给死难的无辜百姓一个交代,需要给华府千万心怀正义的人民一个交代。” 曹操拿起酒樽,手指不自觉地发力握紧: “什么叫交代?” 宫桐吹了吹升起的热雾,似是有些留恋地品尝了一口,说道: “交代就是,大司马的军队已经到了来许都的路上,等大司马兵临许都,自然会有个交代。” 说完,像是喝断头酒一样,宫桐一仰脖子,喉头连番滚动,将这杯热酒一饮而尽。 曹操依旧是缓缓将酒樽送至唇边,可嘴角却是颤动着张不开,以至于些许热酒撒到了地上,留下几条朦胧的水雾轨迹。 啪! 曹操将手中酒杯朝旁边一掷,浓郁的酒香瞬间溢满厅堂,然后曹操又起身,猛地一脚踹翻了煤炉子,夹杂着火星的煤渣子溅射而出,很快又在寒冷的空气中熄灭。 “食之无味!许仲康何在?”曹操大步跨出厅堂,站在廊下叉腰吼道。 许褚半点拖泥带水没有,拱手上前应道: “臣许褚在此!” 曹操向屋内一摆手: “把宫大都护丞和他的下属请去校事府做客!” “唯!”许褚说完,带着十来甲士,杀气腾腾走到宫桐身边,伸手向外道: “请吧,宫大都护丞。” 宫桐也不啰嗦,一把抹掉嘴角的酒沫子,就跟着许褚走了。 看宫桐被押走,府内就剩几名校事府派来卧底的杂役,曹操说道: “杂役一并带走,做事就做全套,留些尾巴惹人笑话吗?” 虎卫们不敢质疑脾气失常的主公,只得请这些卧底弟兄也走一趟。 等到理事府内的人全部被抓走,曹操这才坐到了廊下的台阶上,抬着头,看向斜上方灰蒙蒙的天空出神。 看了好一会儿,没有一人敢上前打扰,可大家还是担心曹操这样会着凉,于是曹安民弯腰缓步上前,轻声说道: “叔父?那匹黑骏,不如给您牵回去?” 曹操收回远眺的目光,双目狠狠地瞪了一眼曹安民,骂道: “汝是官否?此乃抄家!抄家,懂也不懂?莫非还要同那些土匪一样讲江湖义气?全部带走,任何东西都不能留给赤匪!” “唯!”曹安民拱手,弯着腰倒退了几步,然后一个转身,立马恢复了往日盛气凌人的神态,大手一挥: “弟兄们,抄家!卫将军有令,片瓦不留!” 虎卫甲士们得了令,开始熟练地进行抄家活动,这边联系拖车,那边清点物资缴获,忙的不亦乐乎。 而宫桐则被独自关进了校事府的地牢,其余许都的同道早就疏散走了。 曹操确实是截获了一封密信,可这只是一份文件的一部分! 完整的情报则是,先打曹操一顿,打完再立规矩。 一纸空文,能有什么约束力? 乱世之中,还得靠拳头说话,得用血淋淋的教训告诫曹操,告诫天下诸侯,敢越屠杀这条红线者,就做好承受华府怒火的准备吧! 华府的宣传口,一直大肆声讨曹氏匪帮,扬言要将那些视人命如草芥的旧军阀彻底打倒。 这得到了百姓们的激烈响应,各个城镇和村社,都在休沐时间,举行热情高涨的声讨曹匪活动。 大家也知道红军主力在扶南,所以争相前往各县民兵委员会,请求动员自己单位的民兵进行北伐。 可这事没有那么简单。 首先深入敌后上千里,再过五关斩六将? 风险很大,收益可能也没有,但这一仗,红军必须打! 在战术上,这无疑是绝对错误的,但在战略上,这却是毋庸置疑的。 而这种冒险行动,韦恩必须亲自上! …… “这个连弩,是诸葛亮的发明?” 韦恩端详着手里的诸葛连弩,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道理我都懂,可他才十五岁。” “诸葛亮确实是天赋异禀,不到半年就通过了入学考试,只学了一年机械,就有了两个重量级的发明,一个是连弩,另一个是航海钟,有了航海钟,海军的行动就能更加稳妥。 而且这连弩还有改进,诸葛亮参观了我们的各式滑轮、绞盘和杠杆,搞了个踩单车上弦器,通过增加踩单车的人力,连弩的射程可以媲美大黄弩,以后能给红军配上连发的弩式重机枪。”科技委员会首席孙顺说道。 “以前我们没想到?” “我们设计完八牛弩之后,工作重心都在热兵器上,没有再去发展弓弩,不过考虑到早期火器的性能,诸葛亮发明的这个连弩,还真有适用时期。” 韦恩抬起连弩瞄了瞄,又对着靶子连射了一个箭匣十支弩箭,然后满意道: “不错,虐菜神器,五十步以内,不着甲就别想靠近,十步以内,没人能站着。脚蹬的重机弩呢?” “试制了五架,双人蹬踩,一人射击,最大射程两百步,射速为每分钟30发。 正好能拆成三个部分,都不超过十公斤,战士背着也行,小马驮着也行,都很方便,我们的弩箭都是机床切削出来的,数量管够,连弩还真是个好东西。” “连弩有名字吗,还是就叫诸葛连弩?” “元戎,元戎连弩,意思是主将、大军,有了这个连弩之后,一人成军。你们这次去许都,正好带上,重点看看小规模遭遇战效果如何,对于笨重的步兵大阵,用这连弩压制起来不在话下。” 韦恩点点头,说道: “没问题,我们这次北伐,只带一个陆战旅和一个骑兵旅,大战我们不会去打的,新装备倒是在扶南会有大用。 扶南的大权臣范蔓,很舍得下本,大手一挥就是几条湄公河支流两岸的深山老林全部给我们,当前的开发工作已经上了正轨了。 我们的村社生活条件好,再加上同道们无偿在扶南分享农业知识和技能,扶南人对我们的感观非常好,所以不断有周边的扶南百姓携家带口地来投奔我们。” 孙顺说道: “范蔓能不大方吗,混氏王族已经把家底掏空,从我们这买了能武装一万精锐的武器,范蔓也得加紧军备竞赛。” 扶南王族拿了这批装备,没有去扩军,而是用来收买各个有实力的部落,由此,扶南国的君臣矛盾,已经从朝堂扩散到各地了,政权斗争,一触即发。 记得要让混氏王族和范蔓多打一打,咱们少掺和。 你们去北伐也要小心,一有挫折,就要首先想到撤军,深入敌后,必须谨慎谨慎再谨慎,就算是打输了也不要紧,我现在还是认为,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韦恩笑道: “放心吧,只管等我们的好消息,我走之前,再去见见诸葛亮,这般人才,最好是能和我们走到一起。” 第26章 工场之问 诸葛亮此时正在定海的一座机械加工工场上实践课。 黄昏降临,工场内逐渐暗了下来,唯有二号车间的一角,还亮着油灯的火光。 诸葛亮取下劳保手套,从护栏上拿过一条毛巾擦了擦手上的机油,然后和韦恩两个人坐到了工具箱上。 “大家都休息去了,孔明还挑灯夜战?” 诸葛亮笑道: “乐在其间,不知不觉,夜色已近。不知使君专程来寻亮,所为何事?” 其实华府卷的人着实不少,可基本上都是像诸葛亮这种为了兴趣,为了理想而卷的人。 “哈哈,孔明,你也在定海呆了快两年了,说话方式还是没变啊,叫我子莱便可,你是了解我们的,我们其实不爱听使君、府君一类的敬语。” 韦恩说着,一边在心里想,如果以后诸葛亮写自传,恐怕不会说什么“臣本布衣,躬耕于南阳”,而是“我本游子,学工于定海”…… 诸葛亮听闻一笑,摆手道: “哈哈,吾之过也,上月寒假往豫章去探望完叔父与姊妹兄弟,这些习惯还没转换过来。” 韦恩点点头,又问道: “孔明现在习惯了华府这边的生活吗?你觉得华府如何?” 诸葛亮没有立刻接话,而是又把手在衣服上擦了擦,然后拧开保温杯灌了一口茶,活脱脱一副老师傅的模样: “不虚此行。” 看诸葛亮还在品味茶的回甘,韦恩继续问道: “只是不虚此行?就没有一点看我韦子莱虎躯一震,你就想纳头便拜的感觉?” “哈哈哈哈~” 诸葛亮笑得双眼眯成了一条缝,说道: “子莱不是才说不喜欢君君臣臣的那一套吗,怎么又想我纳头便拜?” “代指,近义词,开玩笑的,又不是真拜。” 韦恩解释道,不过他心里也清楚,君君臣臣这一类东西,在同道口中能当玩笑,可对于诸葛亮这些人来说,这就是他们世世代代的生活规则,不是一下子就能一笑了之的。 诸葛亮含笑点头,没有继续上个话题,而是反问韦恩道: “最近华府百姓对惩戒曹司空的热情很是高涨,子莱如何看待?” “百姓有了知识,有了见识,自然就会觉醒,所谓仓廪足而知礼仪,急公好义,心系天下,这是我们华府的礼。” “子莱何必拿些浅层之意糊弄我?据亮观来,华府之礼,似乎是‘发展生产,天下为公,消灭阶层’?” 诸葛亮继续喝着茶,韦恩则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笑道: “孔明何时发觉的?” “去年年末,我与牟子博论佛时明悟的,我问他不是笃信佛陀,出世修行吗,为何要追随华府入世,下到村社去为百姓服务。” “牟子博怎么说的?” 牟融,字子博,这人韦恩听过,苍梧人,避难交趾,是天下有名的佛学家。 年少时说过“方世扰攘,非显己之秋”,于是心向佛学,只是后来不知为何,主动到龙编的印刷局求职,说愿意当一名普通的工人,加上他还挺有名望的,收了能成为很好的宣传素材,所以他就进了龙编印刷局当工人。 “他说,‘见博则不迷,听聪则不惑。’在华府见识了许多,忽觉人在今世,亦可至极乐,渡人即是渡己,于是便再度入世。这华府之礼,便是他说与我听的。” 听起来像我们时代的活雷锋,以后可以多点关注。韦恩思索了片刻,然后开口道: “那孔明这明悟速度还真慢啊,这可不符合你的聪明才智,当年颍川游侠徐庶徐元直,可是在入学之前,就独自发觉了所谓的华府之礼。” 诸葛亮笑着摇摇头,说道: “徐元直什么成长环境,亮什么成长环境,亮一个世家子,愿意来到定海就已经很稀奇了。” “稀奇?哪有什么稀奇的,在华府的世家子我随手数出来,江夏黄氏的黄月英,听说与你孔明还相交莫逆,晋阳……” 诸葛亮这时终于失了沉稳,连忙辩解道: “我与月英,发于情,止于礼,子莱你莫要胡乱编排。” “哈哈,急了吧,我还以为你孔明不会急呢,人一女子,离家出走,南下求学,这爽利劲儿不比你孔明强? 她好像长你几个月?女大三,抱金砖,大三月,抱几个铁齿轮铁发条还是行的,过两年你便把家给成了,安安心心投身华府的变革大事业……” 韦恩的饼画了不少,可诸葛亮却反应寥寥,于是韦恩说着说着,声音也小了起来,等到韦恩停住了,诸葛亮才缓缓开口道: “消灭了现在的世家豪族,总会有新的世家豪族诞生的,届时子莱岂不是白白忙活一场?” 诸葛亮看着韦恩,虽然他的问题有点突兀,可他相信韦恩一定想过这个问题,韦恩一定懂他的意思。 “继续变革。” “继续变革?” “对,继续斗争,只要有新世家豪强诞生,那就将变革进行下去。”韦恩斩钉截铁地说道。 “那代价呢?这个样子,变革不断,子莱不怕天下再度大乱吗?” 韦恩忽然抓起了诸葛亮的手,正色道: “把握住主次矛盾,天下乱不起来! 而且孔明,如果我们弱小,天下才会乱,只要我们强大,不过是剔除腐肉,重焕生机罢了。 甚至不能用剔除腐肉来形容,就是这副躯体正常的新陈代谢。” “那一直需要靠百姓来推动新陈代谢?” 诸葛亮身子往前探着,同时紧盯韦恩的双眼,希望能看到一丝动摇。 “没错。” 此时韦恩的眼中,除了果决就是果决,诸葛亮于是略有失望地松开了韦恩的手,身子向后一仰道: “我还是觉得应该维持一种平衡,子莱,人类向来是讲中庸的,此乃人性。” 韦恩摇摇头: “你所求的中庸,所求的平衡,不过是静态的平衡,滞后的平衡,这在逻辑上都是行不通的。 世家豪族只要存在一天,他们就要欺压百姓一日,只有这样,他们才能成为百姓之上的人,维系所谓的世家豪族。” “定律令,正道德,一定可以遏止这种行为,豪族可以只是内部抱团,而不是向外压迫。”诸葛亮说道。 “再好的法律也是靠人执行,再正确的道德,也不乏道貌岸然。 万事万物都是发展的,互相联系的,我们的变革是在寻求动态的平衡,不存在一劳永逸的制度。 而且,就算是你所求的中庸,也缺不了斗争!” 诸葛亮忽然抬手一指黑漆漆的窗外,声量提高道: “是人就会懈怠!你能保证,外面的华府百姓就一直有今天这种革命热情?到时候百姓都倦怠了,而你们只剩下几个人还在做着不合时宜的事情,你会很可怜的! 这不是一个英雄该有归宿!” 第27章 版本要更新,放下大决战思维,拥抱治安战思想 韦恩夺过诸葛亮的保温杯,不对嘴地滋润了一番有些干涩的喉咙,然后平静地说道: “我和同道们都是普通人,没人想当英雄,我们也不在乎结局与归宿。 孔明,你第一句话就错了,很多人确实会懈怠,但很多人也不会懈怠,就像你诸葛亮,你以后一辈子也不会失去对发明创造的爱。 那种对变革永远饱含热情的人,他们正义感爆棚而且脑子也够用,每一代都会有,他们就是传承之火。 而大家的热情为什么会消退呢? 一者,就像是夫妻一样,经历过轰轰烈烈的爱恋,往后却是琐碎的柴米油盐,一眼望得到头的平平淡淡,这种反差容易让人热情消退。 或者,一直付出,却没有正反馈,只有挫折,而得不到回报,这也会让人热情消退。 所以我们一直在坚持,斗争常态化,天天讲日日念,但降低每一次的激烈程度,保证大家变革热情的持续,要从大决战思维,转向治安战思维。 如果变革斗争就和你每天喝茶一样稀松平常,成为一种习惯,不似喝水那样平淡,也不像饮酒那般刺激,你说这种变革,能不能长久?” 诸葛亮沉思许久,才把保温杯从韦恩手里夺回: “我还是觉得保守一点好,你们不是讲辩证法吗?没有一个反面案例,你们所谓的正面也没什么说服力吧,到时候我会自己去践行我选的道路的。” “辩证的前提是你要有立场!你的立场是什么?” “天下太平就是我的立场!如果需要靠累累尸骨才能铸就一个大同盛世,吾不为也,亮觉得小康盛世已经足矣!” 韦恩明白了,他和诸葛亮之间,谈不拢,索性起身告辞。 走到车间门口,韦恩感到屋外的一丝凉意,想紧一紧衣领,却发觉自己穿的是短袖。 可这有什么关系呢?定海的冬天也没几天寒冷的,诸葛亮虽好,却也不必留恋,如果这变革少了哪个人就玩不转了,未免过于可笑。 再想起诸葛亮那类似约赌的话,韦恩释然地一回头,说道: “孔明!你如果非要找个君来践行你那中庸之道,不妨关注关注左将军刘备,刘玄德,否则你就自立吧,你要是以后投了曹操,别怪我一辈子瞧不起你,哈哈哈……” …… 红军的二次北伐,来的很仓促,准备的时间几乎没有,落到朝廷的眼里,自然就是雷声大,雨点小,不少朝臣觉得这事能就此揭过。 情报上说,李弎带了数万民兵,屯驻云梦泽基地,准备走南阳入许都,并且湘水之上,往来行船不绝,每日为云梦泽基地增兵上千人,军资器械更是无数。 另外,韦恩和周荣屯兵松江口,麾下尽是红军精锐部队的旗号,要么是打算从淮泗入徐州,从陆上打穿豫州,直抵许都;要么进黄河入官渡,直接兵临城下。 不过是武力恐吓罢了,隔着上千里远要打进许都,韦恩这帮人脑子秀逗了吧。 可有两个重臣不这么想,一是卫将军曹操,曹司空,二是左将军刘备,刘玄德。 他们都认为,华府向来是一口唾沫一个钉,说杀你全家,就绝不放过一个活口的狠角色。 所以他们得积极应对。 曹操想的是摆一出空城计,曹军还还没有准备好和红军作战,曹操决定带着工匠和大军,避开韦恩的锋芒,留下朝廷这个臭水潭去让韦恩扑腾,同时还是接着用对付孙坚的老一套,依靠坚决抵抗的中原豪强来消耗韦恩。 出去要有个名头,比如说领旨出征乌桓,韦恩难道有脸去攻击一支征讨外敌的军队? 到时候曹操就屯驻在许都外的亭驿中,随时见机行事,那个陈亭驿的位置就不错。 可惜曹操生的太早,不然肯定可以和让出莫斯科,火烧拿破仑的图库佐夫引为知己,也能和出征契丹的赵点检大呼我们的观点很相似啊! 刘备则不然,他从曹操挟天子的行径,已经知道自己和曹操不是一路人,他打算离许都越远越好。 正好碰上这鸟上青天,鱼入大海的好时机,于是主动请缨,带领本部兵马,南下宛城,帮助南阳太守车胄防御李弎可能的入侵。 曹操很高兴,觉得刘老弟终于舍得为自己出力了,当即同意了刘备的请求,然后刘备不急不慢地去点兵聚将。 郭嘉听说了此事,赶紧劝曹操,不可纵虎归山,刘备何等英雄,岂会甘居人下,不如趁他还没走,杀了一了百了。 曹操不答应,说刘玄德是他的兄弟,怎么可能弃他而去?再说了,刘备如果心里有鬼,肯定第一时间就急吼吼地出兵,可人家却还在为了些许粮秣同尚书台那边扯皮呢。 荀彧也反对杀刘备,说今天杀了刘备,以后哪还有英雄敢来投奔明公? 最后还是曹操阴森森地来了一句:“诸君以为,韦恩容不下我曹孟德,难道又容得下刘玄德?” 于是乎,刘备就这样大摇大摆地领兵南下宛城。 刘备的脱困倒是顺利,可韦恩却在松江口犯了难。 “鲍信在淮泗航道内拉起了大量沉江锁,并且还沉了几艘大船堵塞河道,黄河的几条支流也是类似情况?” 韦恩眉头紧锁,水路走不得,难道真要过五关斩六将不成?可他手里满打满算六千正规军,杀过去容易,想回来可就难了。 攻许都也拖不得,天下人都看着呢,华府这个“替天行道”的招牌不能倒! 这时周荣却带来了一则好消息: “刘备攻杀了南阳太守车胄,响应我们的北伐,刘表同意借道,开放水路给我们,条件就是两家签个互不侵犯条约,并且他还要收回被曹操攻占的南阳。” “这条约打算签多久?”韦恩问道。 “五年可能有些说不过去,刘表会觉得我们没有诚意,可十年是不是又太长了?我们要把刘表留那么久吗?”周荣说道。 “十年可以,收拾完曹操再来收拾刘表也不迟,南阳也给他。”韦恩建议道。 “可南阳在刘备手里啊,我们怎么给?”周荣疑惑道。 “哈哈,刘表刘备谁跟谁?他俩还分什么你我?让他们自己商量去,我们给不了除了口头支持以外的支持,有什么意见和分歧,进了许都再掰扯,要我们拿别人的东西送人,这刘表还挺上道的嘛。 走,进长江,和刘备会师!” 第28章 兵向宛洛 从韦恩决定走宛洛路线北伐许都后,历时整整二十天,韦刘联军才终于过了叶县,冲出南阳盆地,直杀曹操柔软的下腹部。 宛洛路线,因为有刘备做策应,所以一路上几乎畅通无阻,韦恩领着第83骑兵旅冲在最前面,其间也有不少参与过第一次北伐的老兵,对沿途地理十分熟络,八年前绘制的军用地图也不过时。 可出于联盟的情谊,韦恩同意让刘备派出向导,随同进军。 确定了韦恩的进军路线,曹操就把军队、工匠以及他们的家属向兖州转移,躲开韦恩的兵锋。 但面对来势汹汹的韦刘联军,曹操又不能一仗不打就跑路,那也太丢脸面了。 曹操不怕打败仗,追随他的人们都清楚,面对强敌,曹操总能输着输着就赢了,打败仗很正常,他们更怕曹操没有和韦恩对抗的胆气。 因为华府北伐的理由是惩戒屠杀百姓的将军,故而曹仁主动站出来,要求和韦刘联军在许都城下,决一死战。 可曹操没答应,打一场注定要失败的战斗,他不放心把任务交给曹仁,而是挑了麾下的“败仗”将军夏侯惇,让夏侯惇领着步骑八千,在许都城下和韦恩做过一场。 这八千人,多是曹昂从关西送来的羌人和鲜卑人,他们可不把什么红军放在眼里,任你们把红军说得神乎其神,这些“外籍”军团可不信这个邪,尤其是他们听说对面只来了三千骑兵打头阵,顿时血液中的嗜杀因子再度沸腾,纷纷请求出战。 另外,这支造型各异,颇具多民族风采的“外籍”军团,还有上古之风,两军阵前耀武扬威,寻求斗将来比试武艺,看着阵前那名坐在马上咋咋呼呼的骑手,为韦恩做向导的赵云拱手请命道: “大司马,请让云去挑了这厮。” 韦恩摇摇头道: “子龙你先别急,你说夏侯惇整这一出戏,是为了什么?斗将啊,多新鲜呐,我纵横沙场十余年,也是头一回见。” 83旅的旅长忽略掉韦恩张口就来的十余年军旅生涯,只专心推测道: “这夏侯惇应该是在拖时间,战场周边还有不少百姓打扮的人在旁观,应该是许都那些大臣的探子,我们不妨把声势弄大点。” 韦恩颔首赞同,又问: “旅帅,军中有没有马战高手,去和那曹军骑士过两招?斗完将咱就开炮,我们直接从正面冲垮这群杂兵,骑兵多打一打,让曹军以为我们对骑兵的重视远在炮兵之上,忽悠他们继续把科研重心放在骑兵上。” 旅长想了两秒钟,就对着传令兵说道: “让刑道荣出阵迎敌。” 不一会,人高马大的刑道荣,骑着同样壮硕的骏马领命出阵,压着战马的步伐,缓缓向着那名骑手逼去,等近距离看到体型如此高大的一人一马,那羌人骑手顿时就焉了。 但他自己吹出去的牛皮,硬着头皮也要上,于是装模作样地吼道: “我乃西海第一勇士,忠懿都尉杨奕是也,刀下不斩无名之鬼,来将报上姓名!” 杨奕的汉话带有很重的口音,刑道荣听了个大概,也立马大声回复道: “说出吾名,吓汝一跳,我乃零陵刑道荣,第83骑兵旅7营2曲1屯第1队队长!” 一连串的数字听得杨奕脑壳痛,想了半天终于想明白了,讥讽道: “一个骑兵队长就敢来阵前斗将?你们华府是无人吗?” “对付你,我这个小小队长足矣,废话少说,且吃我一槊!” 刑道荣武艺本就不俗,再加上胯下战马气力极大,盔甲防护更加优良,用些以伤换伤的险招,五个回合就把杨奕挑落马下,而杨奕只是在刑道荣的胸前的钢甲上,留下了一道破坏美感的划痕。 很快,刑道荣又连挑两人,一个是鲜卑勇士,一个曾是中原的大侠,一下子就将夏侯惇所部的士气打入了冰点。 很快,红军这边鸣金,刑道荣回归本阵,夏侯惇那边也咬牙准备带着骑兵冲一冲,可红军那头打头阵的不是铁骑,而是六门骑兵炮。 令旗一下,伴着火炮的轰鸣声,六颗3公斤的铁球出膛,在夏侯惇的军阵中划出六道生命禁区,曹军士卒们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事了,韦恩一马当先,领着人马具甲的重骑兵转瞬杀到。 曹军哪还有抵抗的心思,什么河洛豪侠,部族勇士,个个都在逃命,重甲之下的韦恩,只管夹紧马槊向前,身后就是猎猎作响的帅旗,上面的“大司马”这三个字,如同瘟神一样,让当面的曹兵辟易难当。 韦恩两翼,各有一营骑兵呈三叉戟的形制直插两三倍于自身的曹军,同样是摧枯拉朽,无人能挡,许都城下,红军铁骑,彻底坐实了万军辟易的威名。 只能说不愧是夏侯惇,打败仗也打得有声有色,而且自己的亲兵都没有损失,就顺利地撤出了战场,许都城下一战,红军完胜,加上骑兵的不断追逃,斩俘将近七千,周边观战的“百姓”争相进城,把战报传遍了许都每一处达官贵人的府邸。 韦恩这边还在打扫战场,那头的许都城门已经大开,城内曹操一系的官员几乎都已经“随军出征”了,只留下颍川太守曹德主动站出来充当接洽使者,另外还有满宠等人领着死士,潜伏在许都的各个角落 可实际上整个朝堂已经重归反曹派系的掌控之中,等于说红军的这次北伐,直接把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优势给打没了。 得知韦恩大胜夏侯惇的战报后,朝中大臣领袖,国舅董承亲自领着群臣出城迎接韦恩。 董承等人在一名红军战士的引导下,从倒毙的曹军尸体和遍地遗弃的军资器械中穿过,来到韦恩所在的地方。 韦恩此时正在审讯几名曹军士卒,主要是问问曹昂在关西四处征讨的事迹,关西离华府都太远了,他们的手伸不过去,关西对于华府来说,完全是个信息黑洞。 “骠骑将军董承,见过大司马。”董承上前见礼,身后的群臣也一同施礼,同时也在打量着这名年轻的大司马。 刚刚经历厮杀,韦恩身上血气还未消散,加上他身形也壮硕,盔甲也威风,又有脸上的疤痕点缀,让众人无不惊叹,韦恩的英武之气不弱于曹昂,甚至看起来还要更胜一筹,因为曹昂只比曹操高半个头,而韦恩则要比曹操高出一个头。 大汉一时间出了两个冠军侯,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啊…… 众人也没想到,刚刚还浑身煞气的韦恩,此时却突然笑容满面地拉起董承的双手,使劲摇着说道: “国舅啊,久仰久仰!子莱日盼夜盼,总算盼到与朝中群贤相会了!” 第29章 董卓第二?祢衡公子,首先你要解放思想 “还请大司马快快入城,主持朝堂大局。” 董承嘴上说着,心里其实一万个不愿意。 群臣也一样,谁希望才赶走一个权势熏天的卫将军,又来一个兵强马壮的大司马呢? 只能寄希望于韦恩年轻不懂政治,玩着玩着把自己给玩崩吧。 “不急不急,这么多年都等了,何必急于一时呢?我与左将军联盟进军,还是与他一起入城好。”韦恩笑盈盈地拒绝道。 众臣纷纷夸赞韦恩有君子之风,赶着上前拍马屁,只希望能得到新权臣的欣赏。 可突然有一句不合时宜的刺耳之语传来: “不过又是个董卓罢了,尔等赶着上去待宰吗?” 人群一下子陷入了诡异的安静,警卫员金兑更是抽出钢刀,眼神扫视,想揪出那个说风凉话的人。 此时孔融上前赔礼道: “大司马,鼓史祢衡,祢正平,向来狂悖,但却是有才之士,还请大司马手下留情。” 韦恩哈哈一笑,示意金兑收刀,然后开口道: “祢衡是吧,鼎鼎大名,听说你不敢骂曹操,怎么敢骂我韦恩呢?近前来说话!” 祢衡从容走到了韦恩的面前,半点没有慌乱地说道: “卫将军累世公侯,臧否自在人心,大司马起于黄巾,如今又兵犯皇都,衡不得不为天下表率。” “哦,原来是欺软怕硬,曹操出身好,你不敢骂,而对我这个赤匪,你就无所顾忌了?莫非以为我不敢杀你?”韦恩说道。 “衡何惧一死?我一死,就坐实了大司马董卓第二的恶名,为大汉揭露一个逆贼,那祢衡便是死得其所了。” 韦恩端详着眼前这个神态自若的狂士,思索着这是他的个人行为还是集体预谋,但总之都是来给自己一个下马威,提醒自己,朝堂有朝堂的规矩,不遵守这个规矩,你就是董卓第二。 董卓第二? 董卓还是太拘束了,韦恩会来教教朝臣们,如何拥抱想象力。 想到这里,韦恩嘴角扬起,群臣倒吸一口冷气,觉得祢衡凶多吉少,祢衡也做出一副慷慨就义的模样,没想到只听到了韦恩一句轻飘飘的话: “知道了,回去等通知吧?” “啊?” 祢衡没反应过来,不应该一刀砍了他吗? “啊什么啊,没看见我很忙吗?诸君且于一旁稍待片刻,等我军打扫完战场,等待左将军抵达,再谈其他。” 说完,韦恩还捡起一面带血的曹军军旗,扔到了祢衡身上,惊得祢衡一哆嗦: “祢公子,狂士怎么能穿常服呢,把这个带血的裹在身上,奇装异服才更显狂傲呢~” 祢衡把军旗拿在手里,脸上阴晴不定,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最后只是将军旗狠狠往地上一丢,气冲冲地走了。 韦恩的声音再次从身后响起: “不错,很狂,我喜欢,我还会记得写信给卫将军,说你嫌他的军旗像女子的月事裹布,狠狠地丢在了地上,曹操可能不会拿你怎样,但许褚那帮莽夫可就说不定了,真想看看他们怎么整你呢,啊哈哈哈!” 祢衡被羞辱走了,群臣也预感不妙,似乎这韦恩,也是和祢衡一样的狂士?还是只是被祢衡给气到了才这样? 应该不会吧,韦恩一开始可亲切了…… 可没多久,韦恩再次惊吓到了群臣。 众人终于等来了刘备,韦恩发话可以进城。 可进城之前,韦恩突然嫌弃说许都城门太小,大军入城不气派,竟然直接下令把城门楼给拆除! 不待群臣劝阻,红军战士就和刘备军的士卒一起,疏散城门附近的人群,再随着轰隆一声巨响,大地震颤,传说中的红军天雷降临了,而城门楼消失了,烟雾散尽,只余一些瓦砾和碎石土堆。 群臣再没有一人敢多言语,不少群臣站立不稳,靠同僚的搀扶才没有倒下,甚至人群中还散发出了一股尿骚味。 倒是刘备帐下的关长赵诸将镇定如常,只是要安抚一下胯下战马,而管亥程远志这些旁观的老黄巾怔怔地看着城门处的废墟,也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 韦恩留足了时间给众人收拾心情,毕竟频繁的高潮容易导致阈值过高,等大家平缓了以后,之后韦恩给他们的震惊才更有效果。 入城时,韦恩想和刘备并辔而行: “玄德公,我们一起?” 刘备坚决不答应: “大司马权重功高,备何德何能能与大司马同行?还请大司马先走。” “玄德公,我这动静闹太大了,一个人在前我不安心,玄德公素有仁德之名,走在你边上,我放心。” “那有何难?翼德,子龙,你二人前去肃清街道,速去!” 张飞赵云领命先行而去,可韦恩还想去拽刘备战马的缰绳,结果发现刘备力气奇大无比,韦恩竟然拗不过他。 没办法,韦恩只得领先刘备半个马脖子走在前头,带着第83骑兵旅,一路走过空空荡荡的街道,径直来到了皇宫。 两位三公九卿级的重臣来到都城,自然要先面见天子。 许都的皇宫还很简陋,楼台高差的宏伟只是初具外形,雕刻等装饰几乎完全看不到。 刘备不停感叹国家衰微,皇宫破败,不似雒阳的恢宏,可韦恩却不能共情,繁华的宫殿他见过,许都这烂尾宫他也不嫌弃,修奇观这种事情,还是留到不远的将来再去考虑吧。 在几名宦官在前头引路,刘备独自一人跟随,韦恩却领了上千骑兵入宫,意思是要接管皇宫的防务,宫内人也不好制止。 可走着走着就发现,临到宫殿面圣了,韦恩身边的骑兵还有八百多,刘备都不禁怀疑起了韦恩的动机。 可韦恩神色如常,还时不时和战士们探讨皇宫建筑哪里修的不错,哪里设计的有问题,有两名进过雒阳皇宫遗址的老兵也在回忆雒阳的皇宫有何不同。 这不像逆臣前来弑君,也不像臣子入宫面圣,更像是游客在游览风景名胜? 刘备带着疑惑进殿,看到天子刘协就流着泪着拜倒在地,他要等韦恩叙说完毕才和天子说话。 哪想韦恩没有拜倒,而是大声笑着,大踏步上前,拉起惊慌失措的刘协的手说道: “陛下啊,子莱终于见到你了,看见你一切无恙,我这颗悬了八年的心才能稍稍放下啊!” 韦恩说着说着,竟然也从眼角挤出了几滴泪水,一副大志得偿的感动神色,着实感染了刘协。 可这也得分跟谁比,地上趴着的刘备已经泪流满面了,标准的忠臣反应,而韦恩,他怎么敢的啊,拉着天子的手? 弄得刘协都有些不知所措,是该回应热情过头的韦恩,还是回应真挚无比的刘备。 好在刘协身边的宦官机警,立马出声道: “大司马,不可失仪!” 第30章 走了董贼曹贼,又来了韦贼,悠悠苍天,何薄于汉啊~ 韦恩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又扭头看了看趴在地上的刘备,这才不好意思地松开了刘协的双手,后退半步给刘协敬了个刘协看不懂的军礼: “哎呀,你瞧瞧,我刚刚实在是太激动了,陛下,子莱甲胄在身,不能行全礼,还请恕罪。” 看得殿外的红军战士使劲地憋笑,这个场景他们看过,有一场戏曲就有这个,扮皇帝的演员一边说着对不起,一边对列祖列宗的遗像敬着红军的军礼,没想到这种荒诞场面,直接发生在了眼前。 刘协看这架势,哪还敢说一个不字,连忙说道: “韦卿何罪之有,我与大司马通信往来已有八年,早已如知己一般亲切,大司马不拘俗礼,朕高兴着呢。” 见刘协很配合,韦恩也开心道: “甚好,甚好,陛下无事便好。我韦恩既然来了,就一定不再让陛下蒙尘,且待我扫净朝堂上事过董,事过曹的贰臣们,就请陛下亲政!” 刘协一听,什么?事过董,或者事过曹?那就是几乎所有朝臣都要清除掉咯,那岂不乱套了,赶紧摆手道: “大司马,不必急于一时,朕能等,朕能等。” “陛下放心,韦恩自有分寸。” 韦恩说完又看向刚刚警告自己的宦官: “我这个人吧,闻过则喜,这位常侍很尽职嘛。” 那位宦官喜道: “职责所在,当不得大司马的抬爱。” 韦恩点点头,笑道: “先贤有言,能面刺寡人之过者,受上赏,这位常侍,你想要什么赏赐?” 那位宦官讪讪地笑道: “在下乃陛下家奴,大司马要赏我,这不太妥吧……” “好,就喜欢你这样有原则的人!”说得那宦官连连致谢,可韦恩下一句话又把他打入谷底: “这样吧,能面刺寡人之过者,流放扶南!扶南好地方啊,水土丰茂,遍地黄金,你也别当什么劳什子家奴了,我给你个机会去重新开始。” 那宦官也是常年待在刘协身边之人,颇有见识,知道什么是扶南,于是扑通一声跪坐在了地上,想向刘协求情,但又害怕韦恩迁怒刘协,只得任由两名红军战士架出去,走向被强加给他的自由。 见这名喜欢插嘴的宦官自由了,韦恩接着说道: “陛下,我欲施行新政,以期还政于陛下,还请假臣黄钺。” 这时候又是臣了? 可刘协还能怎么办,只得答应,并且弱弱地问了一句: “还须加九锡否?” 好家伙,拿我韦恩当什么人了,怎么还往篡位三件套上引啊? 我铁杆汉室忠良啊!韦恩赶紧推辞道: “我要那玩意有何用?陛下你我相交近十载,我是那种悖逆之人吗?还请陛下放心,一个月内,韦恩必将大政奉还!” 刘备一直趴在地上,旁听着这一切,但他神色不改,只是在心中恨啊: “死了董贼,走了曹贼,结果又来了个韦贼,悠悠苍天,何薄于汉啊?!” …… 面圣风波很快在许都传开,得知韦恩居然假了黄钺,群臣纷纷后悔驱曹迎韦的行动,这韦恩,比曹孟德狂太多了,相比起来,孟德公简直是眉清目秀! 但没办法,随着华府越来越多的民兵也进驻许都内外,群臣就只能把期望寄托于出征在外的孟德公能早日班师了。 韦恩跟刘协说的话,没有一句是假的,他是真的看见刘协激动得忘记行礼,不过真要行礼也是甲胄在身,下次一定。 他也是真没有在许都久待的打算,不能因为他在许都的折腾,从而耽搁了华府在扶南既定计划,那就得不偿失了。 所以韦恩确实是来当忠臣的,奈何世人多误解他,真是千古奇冤~ 韦恩的新政比面圣风波还更带劲,等到华府的武装力量把许都控制得差不多了,韦恩就主持了第一次朝会。 只见韦恩着甲上殿,让全副武装的战士们把宫殿团团围住,然后免除一切繁琐之礼,直接步入正题 发布第一道政令——废奴令。 废除包括宦官在内的全部奴隶制度,改奴役为雇佣,且分级限制雇佣人数上限。 群臣立刻就炸开了锅,合着这韦恩是来掀桌子的? 叫得最凶的就属孔融,他可是孔家嫡系,动摇礼制的事情,他不出头谁出头? 孔融也仗着自己有名望,韦恩不敢杀他,没看韦恩连祢衡也没杀吗?于是他和韦恩辩驳起来: “大司马,还请三思,这些奴仆祖祖辈辈,世代生活于各家各府,你一下子就要把他们赶出去,教他们如何谋生?” 还算孔融机灵,找得到入手点,很多离了主家的奴婢,确实不好讨生活,华府肯定也是关心这个问题的。 但韦恩也不多言语,直接下令道: “少府孔融,贬为庶人,全族发配扶南!” 孔家南宗,以后就在扶南了,我说的! 孔融傻眼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己刚刚的语气挺客气的吧,没得罪韦恩吧,怎么会发配扶南?韦恩怎么敢的呀?他孔融可是姓孔啊? 董承见状,赶紧出言相劝: “大司马,何以至此?还请息怒,有话好商量,不就是废奴嘛,只要大司马给那些出府的家仆寻条出路,我董承第一个响应大司马!” “骠骑将军董承,贬为庶人,全族发配吕宋!” 韦恩继续不理不睬道。 韦恩的不留情面,让董承气得直跳脚,长年的军旅生涯熏陶之下,董承可没有什么好脾气,只见他将手中的朝天笏使劲往韦恩头上一砸,象牙制成的朝天笏砸在韦恩的钢盔上,直接碎成了两节。 当即有两名红军甲士上前,抽出腰间的页锤,狠狠地将董承给抽倒在地,然后拖着他出去,鲜血顺着董承的裤腿流了一路。 董承还在挣扎着大声咒骂: “韦恩!韦贼!奸贼!逆贼!反贼!你比董卓曹操可恨一万倍呐,瞎了我的狗眼,还以为你是个忠臣……” 朝臣心惊胆战地避开,而韦恩只是抬手扶正了一下被稍稍砸歪了的凤翅盔,心中后悔没戴个和周荣一样面甲来。 红军甲士的狠辣镇住了朝堂之内的众臣,见大家都不言语,韦恩接着开口道: “现在,我欲在大汉推行废奴令,废除一切奴隶制度,还全天下人一个自由,谁赞成,谁反对?” 第31章 大政奉还? 朝臣无人再有异议,然后韦恩又请示已经懵了的刘协: “陛下觉得如何?” 刘协愣了一下,他没想到这里头还有他参与的份,董卓和曹操可从来不会询问他的意见,莫非韦恩真的是个大忠臣? 迟疑片刻后,刘协赶紧说道: “废奴,朕赞成废奴!” 韦恩点点头,继续道: “圣谕已下,不可再改,我宣布,从现在起,大汉废除奴隶制度!” 紧接着,韦恩又公布了雇佣限制:每十亩宅邸,只得雇佣一人,雇员待遇标准参照华府,违者论律处置。 群臣敢怒不敢言,十亩地一个人? 真就拿我们当庄稼养呗,这够什么? 不过大家都是老油条,上有政策,朝臣就在心中思索下面的对策。 可韦恩却不给他们机会,接着说: “华府向来雷厉风行,现在已经有军队挨家挨户上门清查,胆敢反抗者,一律举族流放南洋。” 谁家不会反抗? 对于那些守家之人,这纸废奴令简直莫名其妙,怎么可能答应? 只要对方胆敢说一个不字,红军直接破家开战,强攻府邸,强行解救奴隶,并且清点流放名单。 于是乎,不断有消息传入朝堂,谁谁家里反对废奴,现已抄家完毕,等待上路,然后朝堂上的红军甲士就会把相应的朝臣给拖出去。 一个接一个朝臣被拖走,大家都在心里祈祷自家人千万别抵抗,又忐忑下一个会轮到谁。 城内的红军与民兵的配合行动很是迅速,在不断的“缴械不杀”“你自由了”“收拾东西去扶南”的声音中,整个许都有被肃清一空的趋势,许都城内没有任何一方势力,可以对全副武装的红军构成威胁。 随着时间一长,朝中大臣居然近乎被全员发配南洋! 天子守国门算什么,我大汉有士绅戍边疆的传统。 留下的除了刘备这一系的盟友,外加些许小门小户的寒门,竟然还有一个显眼包——曹德。 曹德在走之前就交代过家里,说华府说什么就是什么,万万不要起争执,所以曹府很干脆地躺平任摆布,红军说啥就是啥,绝不给华府添一点麻烦。 眼看朝堂清理得差不多了,韦恩向着傻眼的刘协一拱手: “陛下,朝中奸贼已悉数清除,还请陛下亲政!” 陛下,如何,我说一个月内让你亲政,不到一个月就做到了,我韦恩,不仅是忠臣,还是个能臣哩~ 亲政? 这就是梦寐以求的亲政吗? 只是朕的大臣都没了,三公九卿只剩一个光禄勋刘备,这政要怎么亲啊? 难不成要事必躬亲? 刘协看着空空荡荡没几个人,只余一片狼藉的朝堂,半点没有亲政的喜悦。 眼看韦恩把“矛头”转向刘协,刘备也不能再袖手旁观,穿过混乱的朝堂,走到韦恩身边,义无反顾地说道: “大司马,欲将备发配何处啊?” 韦恩疑惑道: “玄德公何出此言,你和那帮虫豸能一样吗?” 然后韦恩看着空空荡荡的朝堂也觉得确实不太好,没了大臣的天子,确实有些难办,于是韦恩开始封官: “升左将军,光禄勋刘备为骠骑将军,太尉,录尚书事,假节!光禄勋长史关羽……” “备不能受!” 刘备立刻打断了韦恩,所有朝臣都被流放了,你刘备却在升官?受了刘备以后还怎么在大汉朝堂混? 刘备可没韦恩这么大的家底,可以不在乎世人的想法。 “那怎么办,朝堂没人了,难道要让陛下当光杆天子吗?” “请大司马收回流放诸臣之令,废奴令可以缓缓推行,治大国如烹小鲜,何况是全面废奴这种大事,还请大司马三思。” 韦恩没有答应,思索片刻,忽然举起右手食指,惊喜道: “有了!这样,不如迁都寿春,请太傅袁公路主持朝政!太傅向来忠于王事,且帐下人才济济,定可组建起新的朝堂!” 快,实在是太快了。 韦恩一连串的大动作让众人应接不暇,华府人的雷厉风行也让他们猝不及防。 别说突然被发配南洋的衮衮诸公了,就算是早有准备的曹德、满宠也没有作出任何反应,手里还有大军的刘备,还只是刚刚冒出“驱韦”的心思,压根就没来得及付诸行动。 原本想着再谋划几天,思考几天,结果韦恩又要迁都? 刘备看了眼仅剩的一名二千石重臣——曹德,发现曹德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像是没听见韦恩在说什么似的。 没办法,刘备只得再次站出来说: “大司马,迁都事大,靡费甚多,还请三思。” 韦恩疑惑道: “事大?哪里大了,绝大多数大臣们都移民南洋了,剩下去寿春的加起来不过几千人,我红军数十万大军转战几千里都不嫌麻烦,这算什么? 至于靡费,一切从简好了,国家正值危难时期,陛下当厉行节俭,玄德公可知,我在定海就只有一屋一床一桌乎?到了寿春,自有太傅安排,你我无需操心。 吾意已决,即日出发!” 韦恩必须准备跑路了,他在许都干了这么大的事,不能说成了众矢之的吧,至少也是举世皆敌了,想必曹操不介意借着天下世人的“万众一心”,上前来和自己较量一番。 武关方向,有情报传来,似乎是曹昂有意杀进南阳,断韦恩的归路。 曹操的大军,离许都也不远,如果他知道韦恩搞了个大移民活动,有这么多民众需要护送,他肯定不会放过这个能打韦恩软肋的机会。 打包了许都的数万人口,外加抄了这些显贵的家,再把天子刘协转移至淮南,韦恩已经吃撑了。 再靠着六千正规军,和数万民兵,去和曹军主力作战,以己之短,攻敌之长,那就是画蛇添足,甚至可能得不偿失。 大权臣韦恩主持的第一次朝会就这样血腥地开完了,也许这还会是韦恩的最后一次朝会,不过效果肯定是及其显着的,以后《后汉书》可以这样记载: 大司马韦恩除尽朝中尸位素餐之徒,将大政奉还于帝,奈何曹军威逼过甚,为免帝再陷牢笼,大司马迁都城于寿春…… “大司马不觉得做的太过分了吗?敢问大司马的底气从何而来?” 朝会结束后,韦恩把曹德找来,准备给曹操最后一个交代,希望这个交代,能让曹操满意,能让他不给华府的后续行动添麻烦。 第32章 黑马之誓 “从何而来?曹公吟诗之时,我们在种地,曹公饮酒之时,我们在打铁,曹公在问城中可有妓女之时,我们在教书育人,这便是我们的底气所在。 如果有这样的付出,我们华府还做不到处置一些朝中虫豸,那是不是有些天理难容了,阿三公子?” 老大阿瞒,老三就叫阿三好了,这将韦恩塑造出来的跋扈至极的形象再度推向一个高点。 “袁公路手下的群臣还未必比得上许都。”曹德辩无可辩,想着以后多多督促鞭策一下自家兄长,然后便转移话题。 “那就不关我的事了,一切交由太傅处置。” “大司马未免也太不负责了,大司马就不怕让大汉再度堕入水深火热的境地吗?” “陛下自关西东归以来,天下也未见太平,可见大汉乱不乱,跟陛下在哪无关,如果阿三公子不放心,大可让曹公前往寿春迎回陛下。” “此话当真?” “如果不是你们在徐州做得太过分,华府真没这个心思管朝堂上的这些蝇营狗苟。” 韦恩再度鄙夷了许都朝廷一番,便话锋一转: “我听说曹公提出了一个黑马之誓,大体上我是赞同的。” “那你我双家,就此罢兵?”曹德问道。 “我要加一条内容。” “但说无妨。” “妨碍御外者为贼,天下共讨之。曹公要去北征乌桓,我要去南平扶南,有了这一条,大家都能安心。” 曹德自无不可,当即就写于纸上,之后还有通过诏书发出。 对标白马之盟的黑马之誓就此立下。 这个类似于《华曹互不侵犯条约》的内容就两条: 屠戮百姓者为寇,天下共讨之; 妨碍御外者为贼,天下共讨之。 韦恩在经略南洋,曹昂这边在打西羌和鲜卑,曹操以后也要打乌桓,控制草原,大家都不希望这种重量级的军事行动被打扰。 华府对此早有预案,曹魏政权比东汉的现状肯定是大幅进步的,并且曹操如果要控制草原,肯定能为文化交流,民族融合带来积极的影响。 先让曹操去给草原带去新秩序,新思维,新文明,对以后草原的解放也是有帮助的。 至于说曹操得了草原实力大增,华府的纵容战略会翻车? 只能说来吧,来的越多越好,省得红军以后还要去西伯利亚的苦寒之地钻树林子,挨个去找这帮游牧渔猎的穷亲戚。 用时“誓”不用“盟”,也是意在比高祖的的白马之盟低一个层级,可即便这样“谦让”,也足以让天下人窥见曹韦二人的嚣张气焰,以及刘氏天家的虚弱不堪。 大方向确定了,接下来是一些儿个细节。 “宫君鹧在你们那也不能亏待了。” “大都护丞一直是我们的上宾。” “既然曹公要走华府的骏马在先,那我们华府除了拿走曹公的天子,还要东洋作为补偿,还望曹公好生约束一番东海海商,不然落到我们的手里……” “东洋?东洋有什么?” 曹德也不在乎韦恩这种拿天子当私人所属物品的说法,他只在思考东海里能有什么好东西,不过给出去也没有任何损失,还能引着韦恩远离中原,去海外折腾,似乎也不是不行。 东洋有什么? 长期来看,东洋啥都有,大汉就两面临海,南洋东洋全都拿在手里,意味着华府以后就有理由说,自己自古以来宣称了全球70%的面积。 就像教皇裁决西班牙葡萄牙的领土纷争一样,西班牙拿本初子午线以西,葡萄牙拿本初子午线以东,只不过华府拿了全部罢了。 比如倭国不是前往中原请封吗,也别找别人了,华府就是倭国的直属领导。 短期来看,华府成了公孙度、管承、孙策(江东四大家族)这些拿东洋当作一条命脉的势力,的分管领导。 曹德也存了让东洋成为下一个徐州,让东洋海面上的群雄互相厮杀的心思。 只可惜当年的徐州各家,缺乏战略互信,而海洋之上,掌握了东洋都护府这一大义名分的华府,将愈发一家独大,以绝对的强势压制海洋诸侯。 面对曹德的疑惑,韦恩只是不痛不痒地回了一句: “东洋不需要有什么,只是孤喜好东洋。” 许都事毕,韦恩不再过多停留,让移民先走,然后韦恩陪着刘协南下乘船,走荆州的水道去淮南。 刘备让关羽、张飞镇守南阳,自己则带着赵云和少量精兵,随同刘协前往寿春,以免半道上韦恩图谋不轨。 曹德是颍川太守,自然不会跟随,他只会庆幸,总算送走了韦恩这尊瘟神,不过许都也几乎被搬空了,以后的事情,还是交由曹操去操心吧。 红军这次撤军,再没有夹道欢送,只有中原豪强麾下的探马,小心翼翼地缀在红军的骑兵身后,一旦红军骑兵有对付他们的想法,他们就立刻远遁。 百姓们已经被曹操的屯田制限制到了田地上,能纵横驰骋的,便只有士绅了。 中原百姓也没有怨言,毕竟在他们的人生经验中,哪怕是最坏的秩序,也比无序强。 如果问起他们对当今世道的看法,他们只能轻叹一声,然后说道: “至少,曹公活我……” 可扶南人远远没有中原百姓这般“幸运”,他们现在所处的社会,正一步一步地滑向无序。 混室王族出乎意料地没将从华府买来的武器装备充实自身,而是将其分散给各个部落,化中央斗争为全国性的内战,着实让华府过去的同道们大开眼界。 不然怎么说人类总是不吸取教训呢,何进刚被埋了还不到十年,同道们把他分散兵权,组织天下兵马上洛勤王的事迹说与混家听,结果压根就没用。 人家只回了一句: “多谢尊使提醒,但我们扶南自有国情在此。” 第33章 全要靠自己 后果就是,大权臣范蔓不仅夺了扶南国王的鸟位,地方上也陷入了大混战。 各个大部落互相开打,因为他们还保留了很多史前传统习俗,所以打起来的场面极其血腥,无数小部落无辜遭殃,动辄举族男丁被屠。 整个扶南国都陷入到了混乱之中。 边远一点的地方,甚至直接独立,有的还不忘打起为混氏王族复仇的口号。 他们不知道又从哪个鸡角旮瘩寻来一个混氏孤儿,立为国王,一时间,包括范蔓在内,扶南国竟然冒出了五六个国王。 不仅范蔓开始寻求华府的帮助,艰难求生的扶南平民也找上了华府。 “石族长,我们这片林子还没怎么开荒,养不活这么多人的,再等几个月,我们会从象林运粮食过来,你们再熬一熬吧,武器反正都赠予你们了,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我们也是靠自己,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干变革,一把汗一把血地劳作,才有了今天。 我们毕竟是外乡人,没有扶南国的授权邀请就擅自动兵,会引起大汉和扶南两个国家之间的矛盾冲突,你们拿着我们送你们的武器和补给,去林子里坚持几个月不是问题。” 面对当前这个部落的庇护请求,华府西二七林区工作队的队长,章金,只能拒绝。 “那将妇孺放在你们这里安置总行吧,我们信得过你们华府人的人品。” 自从华府的工作队和移民来到这片深林里开荒后,河流上下游的各个部落也与华府建立了往来贸易的关系。 不同于扶南的达官贵人,华府的工作队待人很和善,买卖也很公平,不会敲诈欺压。 一些大集体同道还互相配合,你学这个部落的方言,我学那个部落的方言,然后又利用知识库共享了这些语言技能,双方的沟通问题也解决了。 随着双方之间的交流逐渐频繁,越来越多的部族开始主动亲近华府,像石族的族长这种聪明伶俐之人,还很快学会了讲大汉的官话。 当然,也有不少有野心的部族,企图从华府这里占点便宜,例如拦路抢劫,杀人夺宝。 不出意外的,这些部族无一幸免地从湄公河流域里消失了。 实力强,又尊重人,还能互惠互利,这样的华府,怎么能不受扶南各个部族爱戴呢? 就连混氏王族和新王范蔓,都把华府当作很好的外援,极度注重和华府拉近关系,增进感情。 另一方面,这也让华府的对扶南政策有点难搞,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在南洋,华府还没有强到能直接和华府人民的老朋友摊牌。 这些问题,可以留给时间去解决,可眼下石族整个部族,被另一个大部落追杀,如果没有华府的庇护,他们的时间就所剩无几了。 看着石族这蓬头垢面,手里却依旧紧紧攥着石斧、石矛的妇孺们,章金犹豫了片刻,就说道: “唉,石族长还请稍等,我去和同道们商量一下。” “一切拜托了。” 就收不收留石族的妇孺这一问题,西二七林区工作队紧急开了个民主会,附近的队员和红军代表全部出席。 最后得出的意见是,收留可以,但也要谨防石族人以寄托妇孺为幌子,行偷袭夺取物资和据点之事。 章金正要返回告知石族族长结果,一名红军战士抢先跑来通告情报: “章队长,石族的男丁拿着刀枪和弓箭走了,只留下了妇孺和几个青少年坐在营门外。” “他们走了多远了?”章金还是不敢放下警惕。 “头也不回地进了林子,军犬的感觉是他们已经一去不回头了。” 章金听了,很是惭愧地说道: “是我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先做好防疫工作,我不能再辜负石族族长的信任。” 等到章金再度看到石族的妇孺们时,发现她们那些形态不一,却残破得齐整的石制、骨制武器,全部被族内的男丁们带走,她们现在手无寸铁,如果石族族长所托非人,那无异于是送这群绵羊入虎口。 幸运的是,华府就是个极其可靠的组织,说帮你照看妻子儿女,就绝对不会发生曹贼之事。 西二七林区工作队紧锣密鼓地开展着救济工作,同样也有很多华府的工作队,或早或晚,都在做着类似的事情。 这些情报汇总起来,华府已经能得出一个结论:扶南国的秩序彻底已经崩溃。 混氏王族玩崩了,新国王范蔓还是得出面收拾残局。 奈何自家嫡系实力虽然不弱,少说也有三万可战之兵,但面对领土广袤,跨越密林、大河、海洋的各个扶南分裂势力,还是深感力不从心。 此时韦恩已经抵达了扶南国的阿育王城,范蔓向韦恩提出了一个大胆的建议。 “内附?” “是的,大司马,孤了解过西域诸王的故事,因而孤也想向大汉天子称臣,请来大汉的天兵帮忙平定我国的内乱,只是雒阳路途遥远,孤只能望洋生叹呐。”范蔓感叹道。 “那个,范王,你的情报有些过时了,大汉的都城已经从雒阳迁走了,现在的都城是寿春,从阿育城去寿春的话,坐船二十天差不多能到。”韦恩纠正道。 范蔓听了,眼前一亮,欣喜道: “那我即刻派一王子入京面圣,献上地图名册,至此,范氏愿为大汉,世世代代镇守南洋!” 镇守?怕是在琢磨着如何扯大汉的虎皮,去继续兼并南洋的小国们吧,想的还挺美,南洋大都护是李弎,不是你范蔓。 为了让范蔓认清自己的位置,韦恩不得不摆起谱来: “大王不必舍近求远。” “嘶~” 范蔓上下打量了一番韦恩,倒吸了一口冷气,心里想着,不会韦恩跟他一样,也想篡了这鸟位吧? “大王莫要误会,数月之前,我在许都,天子赐予我节钺,我有了此物,在外如同天子亲临,这个扶南王,我就能代表天子封给你。一事不劳二主,帮你平叛,用的也会是我的兵,正好一块敲定。” “那就一切拜托大司马了。” 范蔓行了一个扶南的礼节,心里却颇不平静: 不愧是天朝上国,又来了一个新都城,算上古都长安,大汉已经有四个都城了吧? 这大汉天子,真是幸福得无人能比啊~ 第34章 名正言顺到大儒辩经 大汉天子真的幸福吗? 不知道,反正袁术很幸福。 天上掉馅饼就已经够令人开心了,天上掉天子呢? 袁术当时激动得都要认韦恩做义父义母的亲兄弟了,可韦恩依旧保持公事公办的态度,并且表示袁术是前辈,朝堂的一切都拜托,说完韦恩就走了。 了事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袁术只得将这份恩情存着,等以后有机会再还。 到了寿春以后,刘协身边唯一的忠臣刘备,不久就被袁术以豫州牧的身份外放,无奈回到南阳,袁术彻底独霸朝政大权。 身为韦恩、孙策两个小儿辈的盟主,手里又掌握着天子刘协,袁术的野心彻底膨胀,在一些谄媚之臣的撺掇之下,袁术竟然动了改朝换代的心思…… 曹操在韦恩撤离后,重新回到了空空如也的许都,曹营众人看着眼前的凄凉,感觉数年的飞黄腾达都成了泡影,唯有曹操格外高兴。 他高兴,因为华府终于露出了他的獠牙,不装了。 试问天下士民,除了他曹操,还能依靠谁? 你们也不想举族发配南洋吧? 不去南洋也可以,韦恩正好把东洋也拿走了,去东瀛扶桑之地,追寻徐福的长生成仙之道,也不失魏晋人士的风流。 正好曹操的老大哥袁绍,看韦恩把曹操撵得无家可归,于是他也落井下石,发兵进攻河内、平原,却被于禁、臧霸等将领击败。 曹操正好能抓住这个机会,顺理成章地攻略河北,曹昂先前驱着韩遂马腾攻到了西海,建立了西海郡,掳来了不少羌族战士,正好丢进河北消耗一番。 相信河北士族,能在袁绍接连失败后,认清楚谁才是他们能依仗的明主吧…… 在韦恩的主导下,范蔓如愿以偿地成了大汉扶南王。 韦恩无比庆幸,幸好当时在许都,把孔融一族给流放到了扶南,如今正好把孔融拉过来,为范蔓办了一场合乎汉礼的加封典礼。 “如何,文举公,我待你们不薄吧,一路上,管吃管住,生病了还免费医治,扶南沃土几千里,种子丢进去不用侍弄都能吃饱,你也是熟读历史的,可有哪朝哪代有如此好的流放待遇?”韦恩在典礼结束后,特意找来孔融谈话。 “大司马仁义无双,在下佩服。” 孔融还能说什么,他现在可是知道这世界有多大了,扶南下面还有淡马锡和兰芳岛,再下面还有巽他群岛,再下面还有一个面积比大汉还大的大陆…… 孔融已经快五十岁了,按这时人们的看法,他已经是半截身子埋进黄土里的人了,他是真的不想再南迁了。 “你也别不服,刚说了你也是熟读史书的,历来焉有跟着流放罪臣一起抵达流放地的权臣?我韦子莱一心为了大汉,却得不到你们的理解,真是让我寒心呐。”韦恩说着,语气里却没有半点不被认可的遗憾之意。 这也是孔融这批流放之人所不理解的地方,你说韦恩是为了集中权力而流放他们,结果他自己也离开了朝堂,跟着他们一块跑到这几千里之外的地方,着实令人费解。 韦恩这种行为,更像是单纯的移民实边,还是亲力亲为的那种,从这一个方面来看,在大汉朝四百年的漫长历史中,确实没有比韦恩更忠的了。 如果流放的是别人,孔融肯定少不了要称赞一番,但这流放的是自己啊,这让孔融如何能释怀? 我真有一头牛! …… 扶南内附,华府出兵的法理问题解决了。 等华府一统大汉,成为强大的全国性政权后,就不必如此麻烦了,直接用输出变革的借口就行。 这就是个话语权的问题,全球变革高潮时,没人能说输出变革有什么问题,而等到高潮褪去,诸如有限主权这类出兵借口,就连东方阵营内部都不认可。 名正言顺好办事,华府红军按照早已制定好的行动计划,迅速扑向各个欠下累累血债的大部落军阀,三下五除二就解决了第一批次的战斗。 “章队长,石族长临死前想见你一面。”一名身穿轻便精制藤甲的红军战士跑来寻章金。 这批藤甲,都是耗时数年,严格按照南中人祖传的工艺制作出来的,轻便透气,防护力不输筩袖甲,用在扶南的热带丛林里面正合适。 战士手里端着一架带有长方体箭匣的弩,这便是元戎连弩,也就是诸葛连弩。 丛林里能见度不高,扶南的部落军经常没发现红军的踪影,就已经被红军的军犬提前锁定。 再由军犬领着手持元戎连弩的红军战士,潜伏前进到三十步以内,甚至有大胆的指导员,直接领头潜行,然后贴脸输出:弩箭如同倾盆暴雨一般朝着扶南部落军倾泻,部落军根本反应不过来,仅仅一个照面,普遍上要报销百分之八十的战斗人员。 当初华府出售的只有铁质武器,而且大部分时候,闷热的铁甲是穿不住的,故而大部分部落军士卒都是裸奔的,即便是单兵连弩几乎没有穿甲能力,也能在部落军士卒之间打出冲锋枪的效果。 章金跟着战士来到一处医疗营地,最引人注目的就是在营地门前趴着休息的两头林旺大象。 林旺象在丛林战斗中,也是居功至伟的。丛林环境复杂,地面上杂木纵横,传统的驮畜,如交州小马和骡子,经常会被绊倒,而生于丛林的林旺象,来这就跟回到了家一样,搬运辎重的重任,自然也由它们接手。 来到石族族长的跟前,章金发觉浑身是伤的他,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 可见到章金后,眯起来的双眼陡然睁大,附近的族人们看了悲从中来,他们知道,这是族长的回光返照。 “章队长,大汉没有这种杀戮吧……”石族长嘴唇颤动道。 章金本来想说个善意的谎言,让石族族长安心地去,但多年的学习、工作、生活经验驱使着他说出了真心话: “大汉有,不仅有,甚至还可能更残酷。” 石族族长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周围的青壮族人已经开始哭出了声,这时章金继续说道: “但我们华府不会有。” 第35章 荆南多艰 石族长咽气之时,也不知道听没听见章金的最后一句话。 总之以后的扶南,既然华府来了,一些上古传统就得变。 扶南地区的第一阶段行动在收尾,荆南地区的旧秩序也快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一身麻布短打的王保,有着和他年龄不相符的佝偻身形,神情落寞地回到了他家的茅草屋内。 见到自家豆蔻年华的妹子,正在草塌边照料病重的父亲,王保强撑着直起了佝偻的腰背。 见到兄长回家,王保妹妹自然地笑道: “阿兄回来啦?里正怎么说,答应借钱给我家了吗?” 王保张了张嘴唇,犹豫了一会儿,然后故作轻松地笑道: “哦,你阿兄我多有面子的一个人,不等我开口,里正就主动问我有什么困难,他现在已经去帮父亲寻郎中了。” 看着自家妹子继续安心地给父亲喂汤药,王保没忍心说出实情。 里正王恩,也是他们宗族的族长,那个人面兽心的家伙,怎么会好心借钱给王保呢? 以前乡里种两季稻的时候,种一季就全家一年不愁了,再种一季还能卖钱补贴家用,日子过得是多么惬意啊,那时也想不到,王恩居然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后来交州那边的甘蔗、高粱、橄榄、桉树等作物价格大涨,荆南都开始纷纷改种经济作物,王保这个里也不例外。 一开始确实是每家每户都赚得盆满钵满,家家都有了新衣服,交州的家具和日用品也添了不少。 里正王恩家是大宗嫡脉,家里的地比其余人要多得多,加上族田也多是归他在管,所以王恩是更有钱的。 人一旦有钱了吧,就开始学坏,王恩不知从哪学来的,先是利用他里正的身份和钱多的优势搞棋牌赌博,把交州那边的日常娱乐给赌博化,大赚了一笔。 同时,不少乡人血本无归,只得去给王恩家做佃农,做附徒,卖身还债。 后来王恩又弄了越来越多的赌博花样,陷进去的人也越来越多。 就这样,王恩家的钱也变多了,人也变多了。 也有不少靠赌博挣到钱的乡人,他们的心很大,听了不少华府那边行商天下,财富百亿的故事,于是自家也跑到城里去做生意。 有的不赌的人,也把地卖了换钱去做生意。 这些人,有的成功了,或者是没亏什么,以后就留在城里,但大部分人都失败了,灰溜溜地回乡。 后面这种人,多半又不甘心,仗着自己水平高,打算靠赌博赚快钱来东山再起,结果基本上彻底栽倒,只能沦为王恩家的佃农或是附徒。 如果不沾赌,那基本上也沾点酒,好不容易赚了点钱,喝酒喝完球了。 或者还有些时运不济的,家里遇着点变故,急需钱用,要找人借钱,王恩也有钱庄,借钱好说,九出十三归,只要有东西抵押,高利贷,利滚利,想借多少就借多少。 王保家就是这样,父亲病了好几年,家里钱花完了,只好去找王恩借,借来的钱用光了,父亲的病还没治好,可王保家的东西先抵押光了。 没东西抵押,王恩又不是什么真的大善人,哪会借钱给你? 时间一长,整个里的地,几乎都集中到了王恩一家的手里。 要是王恩只是干上面那些事,不过也只是贪婪一点的大地主。 但他还能更进一步,拉低下限。 因为有华府这个强势的州郡级长官在,荆南下面的地头蛇都挺没安全感的,所以都赞成增发徭役,扩大军队,反正这些地头蛇们有钱了,除了享受,剩下的事情保卫他们享受的特权。 王恩有个舅舅在县里的兵曹手下做书吏,乡里谁要是和他不对付,他就能让他的舅舅把这个人给拉壮丁拉走。 王恩有钱,手底下有家奴上百,个个挎刀持弓的,甚至因为荆南秩序的崩坏,王恩家里还有几副铁铠,在附近几个乡里都是排得上号的奢遮人物。 第一次,王恩看上了村头王十七家的媳妇赵氏,就让县里把王十七拉壮丁带走,独留下赵氏一个人在家。王恩再带着人日夜骚扰,周围邻居也是敢怒不敢言。 终于,赵氏不堪受辱,自杀了,最后也是不了了之。 王恩初战失利,但他毫不气馁,他知道只要自己有钱有人,只要舅舅继续当这个兵曹书吏,他就有的是机会,毕竟不会每个人都同赵氏这般刚烈。 果不其然,他第一个得手的目标就是王三郎的妻子徐氏,王三郎好赌,没钱偿还,于是只好献出了自己的妻子,由此王恩在欺男霸女的道路上一发不可收拾…… 王保这次去借钱,王恩就说,王保家的那个黄毛丫头虽然个头小点,但也年纪到了,如果押去他那做个暖床丫鬟,也能借出个几百钱。 王保最后是强忍住怒火回到家,不过他心里也在打鼓,如果王恩真的看上了他的妹妹,那王恩会有一百种方式去抢到她,怎么办? 王保看向了墙边的铁质锄头、草叉、镰刀,拿着这些东西朝着王恩脑袋上来一下,红白事物一溅开,阿妹应该能安全了吧…… 不行,王恩的舅舅还在县里,他不会放过王保的,父亲还卧病在床,也不能带着他逃亡…… 父亲,阿妹,王保的软肋太多了,他不敢抡起眼前的锄头…… 这时,屋外忽然传来喧哗声: “王五家遗孀邹氏回来啦!王五家遗孀邹氏回来啦!” 他的堂哥王五的独子,王保的侄子,因为风筝落到了王恩家里的果树上,屁股被打开了花,最后救治无果,去世了。 王五气得拿着钢叉去找王恩要说法,直接被群殴打死,用草席包着连夜扔回到了家门口。 第二天王保帮着收殓堂哥的尸身时,发现堂嫂已经不见了,兴许是跑了吧。 没想到她还敢回来? 王保好奇地走出去,发现邹氏不是一个人回来的,她身边有很多排成行伍的人。 黑衣持械的,王保认识,都是县里的民团兵丁,一个个趾高气昂,走起路来大摇大摆。 民团兵丁边上,有一队气质截然相反的甲士,骑着高头大马,身上披着草绿色罩袍,神情严肃,氛围肃穆,队伍间几杆红旗,因为今天没什么风,也蜷缩在旗杆周围。 难不成,是红军来了? 第36章 立身之本 红军来了,是邹氏这个丧子丧夫的奇女子,独自一人,昼伏夜出,躲开沿路的地方民团,走了上百里路,从家乡耒阳跑到桂阳郡郡治郴县找华府去告的“御状”。 荆南豪族内部早就出现了矛盾,但跳出宗族传统范围,越级跑来华府寻求解决的还真是头一回。 华府虽然在荆南没有什么行政力量,但军事力量还是很足的,要解决什么事情都不在话下,无外乎是少了些由头罢了。 现在邹氏来报官,桂阳郡委很是重视,立刻派出一名民事委员宋云,外加一屯骑兵,由红五军第55旅旅副帅龚胜带队,赶赴邹氏的家乡耒阳带回涉案嫌疑人,并且处理案件。 宋云,这个当年朱儁南侵时期表现突出的三位小英雄之一,如今也长成了可靠的青年干部,临行前,被任命为桂阳郡督邮,以督邮的身份下县巡查,名正言顺。 华府这边刚有动作,郴县的地头蛇们也紧随其后,派出了一支五百人的民团随行,表示要给督邮撑场面,一同将嫌犯捉拿归案,同时也暗地里派人快马加鞭地赶往耒阳通风报信。 宋云、龚胜一行人也没有走很快,反正王恩家大业大的,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民团领头的曾统领还为此大感庆幸,原本他还以为要靠民团来想办法拖延督邮的脚步,好让耒阳那头做好充分的准备,没曾向这女督邮不着急,那他曾统领也不必着急了。 可令曾统领万万没想到的是,即便是督邮走得不快,耒阳那边还是没准备好。 耒阳的地头蛇们正好今天赶上个集体活动,一位大财主办四十大寿,花重金请来了荆北有名的花魁班子,县里管事的人都去他的庄园逍遥去了。 曾统领在心里痛骂这帮猪队友无能,都已经帮到这个份上了,结果还是烂泥扶不上墙。 但又有什么办法呢,但凡有点理想的新一代荆南人,早就跟着华府到天南海北闯荡去了,守着旧秩序的“老人”们就这水平,荆南集团不靠他们也不行,压根就没有备选项,总不能投靠华府吧? 就这样,因为耒阳上头的地头蛇掉了链子,王恩被打了个突袭,逃都没来得及逃,被红军逮了个正着。 王恩手底下那百十个持械健仆,平时欺负欺负单打独斗的乡民还行,看到顶盔冠甲,骑着高头大马的红军,还有人数众多的郴县民团,半个不字都不敢说。 王恩原本还在神清气爽地亲自清点刚刚收来的田地,结果突然就被飞驰而来的红军骑兵包围擒获。 等王恩被扭送至宋云等人面前时,宋云厉声喝问: “里正王恩,你可知罪?” 王恩被反绑着两条手臂,茫然地看着眼前的女青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曾统领见状,上前就是一脚,将王恩踹翻在地,然后抓着他的衣领凶道: “大胆,此乃本郡督邮,问什么你就说什么!” 紧接着便又一把把王恩甩在地上,俯身去拉起王恩的时候,曾统领又小声地说道: “我是民团的,你硬气点,上头有人会保你,听到了没有!” 围观的群众大呼过瘾,没想到平日里不可一世的王恩,在红军和民团的面前也是如同蝼蚁一般,被那个民团头子揍了一顿后,只会如小鸡啄米般不停点头。 “点头就是认罪,带走!”宋云立马决断道。 王恩牢记曾统领的叮嘱,赶忙喊冤道: “我无罪啊,我无罪啊!” “无罪,睁大眼睛好好看看,这是谁!”宋云说完,几名红军战士护着邹氏来到了王恩跟前。 王恩先是心里咯噔一下,但又急中生智,哭喊道: “弟妹啊,你到哪里去了啊?让我找得好苦啊!自从我那好侄子病夭,我那可怜的族弟也在进山打猎时丢了性命,然后你又不见了,我还以为弟妹你寻了短见……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我肯定代替我那过世的族弟好生养你……” 邹氏啐了一口,骂道: “你个畜生东西,杀我丈夫孩子,还有脸在这里当众说谎?” 王恩停住了涕泪,瞪大眼睛说道: “说谎?我哪里说谎了?我以我自己,不,我以我老舅的名誉发誓,我王恩绝没有说谎,不信你们可以问问乡亲们,谁能作证你男人是我杀的?谁可以?” 听到王恩提起他的舅舅,围观的群众再次迟疑,不敢有所动作。 人群安静了好一会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有人站出来,王保想出来作证,但一想起家里卧病在床的父亲,和年幼的妹妹,还是没敢站出来。 王恩见状,兴奋得连鼻涕都甩了出来,说道: “你看,督邮,我是冤枉的!我是冤枉的!你们华府不是说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吗,群众说我清白,我确实是清白的!” 曾统领趁热打铁道: “是啊,宋督邮,龚旅帅,是不是误会了,是不是这个邹氏是诬告啊?” 你还倒打一耙? 龚胜忍不了,当即一把推开曾统领,然后下令道: “直接带走!你算什么东西,还敢在我面前七里八里?” 几名红军战士继续架着王恩就要走,王恩吓得脸色苍白地看向曾统领。 曾统领先前被王恩造出来的气势给迷了眼,被龚胜推了一把才想起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于是脸转向一旁不说话。 见曾统领怂了,王恩决定豁出去了,王恩这个长期在地方经营的一方霸主,自然比曾统领这个长期混在别人手底下听命干活的小头领更懂得利用形势。 “你们华府不讲理吗?红军仗着武力就能欺凌平民吗?你们就不怕荆南的汹汹民舆吗?”王恩一边被架着,一边嘶吼道。 曾统领恍然大悟,裹挟民意,这才是他们荆南集团的立身之本,于是赶紧附和道: “宋督邮,龚旅帅,为了桂阳郡的长治久安,我看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龚胜向来是不擅长于处理这类群体事件的,每次都要靠老搭档越行来解围,可惜这次越行不在身边,于是他只能把希望寄托于宋云。 宋云一开始没说话,而是耐心地等到王恩、曾统领的二人转演完,才开口道: “说完了?说完了我问你,曾统领,你我此行的任务是什么?” 第37章 农会 “任务?” 曾统领疑惑道。 “对,任务,总不会是让你曾大统领带着五百号弟兄,来陪着我一个小小的督邮出来欣赏桂阳风景的吧?” 听到宋云讥讽的语气,曾统领赶忙摆手道: “督邮哪里话,这可折煞我了,我的任务……我的任务是带回嫌犯?!” “嫌犯是谁?”宋云不给曾统领任何时间,继续如连珠炮一样问道。 “嫌犯是里正王恩。” 曾统领像是个程序一样下意识地回答道。 “那还有什么问题,按律按令,都得带走!” 保住王恩,是保住荆南集团的集体利益;带走王恩,这是上峰的命令,影响曾统领的个人前途。 两者怎么选? 曾统领要是真有选择前者,选择集体利益大于个人前途的觉悟,还至于跟着荆南集团混吗? 于是王恩便被顺利带走,王家族的百姓们纷纷喜笑颜开,高呼督邮大青天。 宋云只是拱拱手,带着王恩先行复命去了。 几天后,王家族的没高兴多久,就再次陷入了压抑的紧张氛围,因为王恩在县里的舅舅,派了王恩的表哥来坐镇王家,继续维持王家族的秩序,当然,这是后话。 “荆南百姓似乎还是不敢站出来和宗族对抗?” 龚胜比较疑惑荆南百姓的反应。 荆南历来就是两汉叛乱的重灾区,按理来说荆南人不缺血性,先前是外人欺负他们,他们敢于亮刀子。 怎么现在荆南的蛋糕大了,轮不到外地人来欺负他们,改成荆南人欺负荆南人,就没有大叛乱了呢? 宋云说道: “荆南的大地主又不是一次性欺负所有人,而是一个人接着一个人收拾,百姓想反抗,也是势单力孤,能不袒护宗族,就已经有很大的改观了。” 荆南人没反抗自己人的欺压行径吗? 当然反抗了,还零零星星地见了很多血,只不过他们都是靠着自己个人的力量,靠着匹夫之怒,靠着匹夫之勇,去冲击一整个完整的统治秩序,得到的结果自然就是一个接着一个的悲剧。 能打败荆南集团的,只能是另一个集团。 或是等着荆南集团从内部腐蚀崩塌,也相当于荆南集团击败了荆南集团。 这个周期律,通常要等上数百年,在华府释放了资本这头洪水猛兽后,也许能加速不少。 但是,这么长的周期,落到每一个寿元有限的凡人头上,他们能等的起吗? 荆南人如果自己团结起来,成长为打倒旧秩序的集体,也不失为一条康庄大道。 但是,荆南处在一个被“吸血”的位置,有见识的,有理想的,基本上都被华府挖走了,剩下的人缺少能干、能打的骨干,自然很难撮合到一块去。 所以寻找华府这个外部集团的介入,反哺荆南局势,才是荆南百姓最好的选择。 如果荆南百姓一直想不到要去找华府,要去找红军,那按华府的规划,无外乎就是继续用工商业冲击荆南的小农经济,加剧荆南内部的矛盾,把王恩这种先富起来的土财主给逼成荆南大财主的饲料血包,最后荆南只剩下少数几个,上下离心的大财主。 同时不断虹吸人才,把荆南的宗族豪强们逼到山穷水尽,逼到没有还手之力,到时候不过是去不流血地收拾满地狼藉罢了。 但现在不一样了,群众基础变好了,人们盼着红军,渴望变革。 正所谓形势一片大好,此时不出击,更待何时? …… 王恩的表哥来到王家坐镇后,乡亲们的生活没有改变什么,还是老样子。 王保看着日益虚弱的老父亲,还有家里越来越少的存粮,终于下定了决心。 邹氏一弱女子,尚且敢往郴县走一趟,他一个壮丁,怎么不敢? 对外就说是寻医去了,带着妹妹,把父亲放在借来的一辆板车上拖着,一家三口,也同其他去城里闯荡的寻梦之人一样,踏上了进城的道路。 …… “你如果不能当堂作证,我们没办法定王恩的罪。” 王保不愿意出堂作证,只是把王恩的罪行口述了一番,宋云便解释这按大汉的律令,按华府的法令,都摁不死王恩。 “那若是我能公开作证,你们能保证王恩的舅舅不会报复我一家吗?” 王保来到郴县后,不敢正大光明地上门去找华府的工作点,他害怕荆南的财主门盯梢。 他先是按既定计划,将生病的父亲送进华府开办的医院后,再偷偷寻了个没人的时刻,向华府的医生求助,最后这名医生又把宋云找来,看看这个证人能起到什么作用。 “如果你一家留在郴县,或者搬去华府,那没问题,可如果你要回乡,那短时间内我们保证不了你们的安全。” 短时间内,还在扶南红军主力还赶不过来,武力打击尚在途中,荆南集团可以继续享受几个月一方霸主的逍遥滋味。 王保失望地摇摇头,说道: “我不想离乡,而且我还有许多亲友在乡,我若是逃了,必然牵连到他们……唉,此事只好作罢。” 王保正准备离去,宋云接着说: “慢着,留在家乡也有办法!” “什么办法?” “我们华府准备在荆南地区筹建农会,你如果能够帮上忙,那应该能早日将王恩和他背后的大人物一起绳之以法。” 王保很是好奇地问道: “农会?那是什么物什,怎么有了它就能扳倒王恩他们?” “农会就是把全体穷苦农民团结起来的帮会,大家心往一处想,力往一处使。试想,如果你们里受欺负的人,一人一锄头下去,王恩他们还能作妖吗?” 是啊,别说一人一锄头,就是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王恩喷死。 “你回乡之后,联络几个和你一样想法的乡人作为骨干,准备把农会这事,说给每家每户听,我们华府也会派特派员,如果没有意外,这个特派员会是我,我会去给你们撑腰。 如果你们顾忌王恩家的余威,不敢去招惹他们,那至少可以联合起来自保。 而且农会还能在劳作的时候起作用,比如一个农会一起租耕牛,一起修水渠……” “这么好的东西,你们华府怎么不早点弄出来?”王保说出了心中的疑惑。 “早说? 早些时候,你们和王恩这种人好的跟亲父子一样,要我们咋说?” 第38章 老汉臣们 王恩被抓的事,说大不大,毕竟就是个乡下小财主。 说小也不小,毕竟是郡里派了个督邮去抓的,听说这个督邮以前还是华府有名的少年英雄,这让荆南的地头蛇们很是警惕。 看报纸上说,华府红军在南洋如同秋风扫落叶一般,扫荡了十数个兵力上万的扶南军阀,解放扶南百姓近百万,移民数十万,并且还让扶南国国王内附称臣。 去年就打走了曹操,杀进了许都,劫下了天子,今年又跨海远征,拓地千里。 如此赫赫武功,让身处案板之上的荆南老爷们,时刻担心着华府会不会拿他们开宰。 这回华府派出一个“小英雄”出面,看起来就像是来打头阵的。 况且王恩被抓进华府的牢房里已经快十天了,华府依旧是什么说法都没有,怎么看都像是在憋一个大的,这让荆南集团很不安心。 报纸上还经常性报道哪个官员违规受贿,被直接罢免,原由就是仅仅收了两瓶听涛酒,要知道荆南的大佬们送酒,出手就是一个精装大木箱,内装六瓶中平年间的好酒。 各种地痞罪、流氓罪就更别说了,谁在乡里不是欺男霸女,横行一方? 但拎一条婚姻法出来,都让这些妻妾成群的老爷们高呼此乃暴政。 如果华府真的把荆南上上下下都给管起来,那还有没有王法了? 故而在荆南大佬们一番商议之后,大家一致决定要去试探试探华府的态度。 郴县的欧县令就是被荆南大佬们投出来问路的小石子,不,这颗石子的分量一点也不算小,比如他现在想见桂阳太守士廞,就能站到士廞的面前,其他大豪强或是大商人,压根就没有这个资格。 “府君,下官听说郡里的督邮在耒阳抓了个里正回来,敢问可有此事?” 欧县令谨慎地斟酌着措辞,即便是苍梧士家被华府抄了,可姓士的依然有一个华府扶起来的两千石郡守,和一个在红军之中享有盛名的北伐老旅帅。 欧县令作为一个靠荆南豪强推上来的寒门县令,既没有厚实的家底作支撑,也没有刚直的文人风骨充胆气,所以他在士廞面前一直毕恭毕敬。 士廞此时正在专心阅读一本宣传手册,一边看还一边拿笔做标记,写心得,正好看到“不肯耐心做群众工作,在无法或者是不屑于取得人民支持的情况下,凭借着掌握的权力蛮干……” 听到欧县令说话,士廞放下手册,从身前堆积如山的竹简卷宗上探出头来,正想开口回答,却又起了疑惑: 这县令欧老汉,算群众吗? 算个球! 荆南反动集团的走狗罢了。 对待敌人要像严冬一样冷酷……白区统战工作要抓住主要矛盾……桂阳的太守,是华府的太守,是华府人民的太守,不是荆南土豪的太守…… 电光火石之间,士廞脑海中的经验、教训一下子融会贯通起来,先前他一直觉得自己干不好荆南的太守,很多事情都要依赖其他同道,但现在,他有些悟了。 于是乎,士廞只是匆匆瞥了一眼衣着合礼得体,半点没有炫富僭越的欧县令,就继续拿起手册,用懒洋洋的语气说道: “嗯,好像是有。” 欧县令等着士廞继续说下去,可等来的只是士廞的翻书声。 看样子士廞今天的心情不咋地,但没办法,大佬有任务,欧小县令必须地出头,于是只好硬着头皮继续问道: “敢问府君,此过去也有一旬之久了,可有个结论?” “欧县令是在催我吗?”竹简之后的声调变得有些高。 “万万不敢,下官万万不管,府君莫要误会,只是郡里第一次派出督邮办案,难免让人更加关心。” 欧县令嘴上歉声连连,心里却在诧异,这士太守以前对人挺客气的,怎么今天一反常态。 莫不是王恩此案传到了华府上头,华府上面动了怒,让士廞吃了挂落,所以才迁怒于欧县令自己的? 谁知士廞突然起身,用手拍了拍身前桌案上成山的竹简,开始数落道: “早就跟你们说要用纸质办公替代竹简办公,结果你们说竹简是桂阳的特产,数万制简工衣食所系,不能改啊……现在好了,华府又要求把事情写详细,不能用文言文写公文,然后各县的公文汇集过来就堆成山了,我根本就观阅不过来。” 士廞说着,同时伸手一指墙边垒得跟柴火堆一样的竹简堆说道: “呐,那边还有呢,王恩那点破事还早得很呢,前面的要事还多着,现在郡里一直在汉宁县私酿酒,然后贴牌假冒听涛酒售卖一案,欧县令不妨让那些关心王恩的人回去等通知。” “可……不如让下官来辅佐府君加快……”欧县令犯了难,但还在想办法。 士廞大手一扫,半摞竹简被打翻在地: “你在教我做事?” “不敢,是下官逾越了。”欧县令赶紧拱手道歉。 “那就是嫌我懒政怠政咯?”士廞仍是不依不饶道。 “府君是在下见过最为辛勤,最为用心的太守,能得府君主政桂阳,实乃桂阳数十万百姓几世都修不来的福报!……” 欧县令开始使出毕生的阿谀奉承绝学,只求士廞能够放过他。 兴许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士廞接下来的话让欧县令如蒙大赦: “把竹简重新摆好,按照要紧程度、送达时间和文案内容,分门别类地收拾好!” 看着欧县令小心翼翼地收拾书简的样子,士廞庆幸道:看样子对付传统官僚,自己这个世家子弟还是能行的嘛~ 世家子士廞在行,天家子刘协可半点不懂,被袁术这帮老官僚们折腾得欲仙欲死,却没有任何反击的办法。 谁让刘协从前可以倚仗的大臣,不论忠臣或是奸臣,几乎都被韦恩打包去湄公河两岸拓荒去了呢? 现如今寿春朝堂中,从上到下都是袁术一系的官员,刘协想找个能问对的大臣都找不到。 袁术则自领丞相,总揽大汉朝堂一切政务,成为新一代大汉权臣,还在职务上更上一层楼,从曹司空进步到韦大司马,再到袁丞相。 大汉天子刘协,好似一个被传来传去的万物。 不过刘协也很快不用有这些烦恼了,因为袁大丞相这个新权臣,他准备篡位了。 第39章 大汉,亡了 建安五年(公元197年)七月,袁术接受汉帝刘协禅让,登基称帝,建国号为梁,改元黄初,封刘协为安乐公。 东汉,亡了,享国一百七十二年。 此时,大汉卫将军曹操刚刚结束了第一次对袁绍的征伐。 前年秋冬之际,曹操派徐荣领偏师围住困守朝歌的审配,自己亲率大军杀向袁绍主力所在的巨鹿,同时让曹昂领龙雀军走西边的南河县,曹纯领虎豹骑走界桥、光宗一带的古战场,发起一个钳形攻势,企图将袁绍十数万野战主力全部围歼在巨鹿。 不出意外的,袁绍在巨鹿之战中大败,在曹军的铁骑冲阵之下,落马受伤,昏迷不醒,在颜良文丑等忠臣猛将的拼死保护下,仅剩万余人退至渤海老巢。 之后曹操分兵扫荡河北,并且和河北世家经过多次以“华府威胁论”为主题的深入交流后,两家决定一同给袁绍一个体面。 曹操这边付出的代价就是,长子曹昂纳河北第一大财阀甄氏之女甄宓为妾,次子曹丕娶清河崔氏女为妻。 之后,袁绍伤重去世,袁绍残部开城投降,曹操厚待袁绍家室,河北平定。 不久,右将军吕布前往曹操驻地求见,一进大帐就单膝跪倒,口呼略有改动的经典: “布飘零半生,只恨未逢明主,公若不弃,布愿拜为主公!” 吕布没有傻乎乎地认义父,毕竟他比曹昂年纪大,曹昂又是曹氏集团雷打不动的继承人,吕布可不会头铁到去染指曹氏的继承权。 曹操自然是乐坏了,一边和吕布称兄道弟,一边笑道: “我得奉先,如得一凤凰,何愁天下不定?” 原本曹操是想一鼓作气,北征一波草原,正好顺手消耗一下袁家的河北军和吕布的并州军这两股新投靠的杂牌军,结果袁术居然篡位了? 大汉,亡了? 这让曹操犹豫了起来,袁术背后有韦恩和孙策,去打吧,曹操怕打不过;如果要稳定内部,收拢汉家旧臣的人心吧,曹操又怕落个不忠的骂名。 曹操这辈子权臣只当了两三年,前有开启乱世的大将军何进和暴烈残忍的太师董卓还有韦恩这个“大公无私”的大司马,和“忠心可鉴”的大梁皇帝袁术做衬托,曹操这届大汉掌舵人的名声已经被世人抬到了t1级别,仅次于萧何曹参! 所以曹操现在还比较爱惜羽毛,想继续发挥这个优势。 好在,曹操没有为难多久,南边的反应就传出来了。 韦恩的态度很奇怪,只说了一句自己是大汉忠良,就没有其他动作了。 就连华府里面大大小小的报纸,也没有明确对袁术喊打喊杀的,甚至很多报纸直接拿此事当成一则笑话来报道。 这让曹操觉得很冤,当初自己不过是在徐州杀了几万十几万反抗曹军的黔首,华府的报纸就恨不得把自己给碎尸万段,挫骨扬灰,现在大汉亡了,你们就这反应? 曹操只能归咎于韦恩现在还在南洋,抽不开身,所以要在舆论上麻痹别人。 倒是孙策很果决,早就苦于地盘太小,从而垂涎淮南之地的孙策,当即和袁术决裂,并且号召天下诸侯勤王,同时亲领大军准备攻打袁术。 另外,刘备联合刘表、刘璋几个宗室诸侯,也拉起联军,准备进攻袁术。 这么看来,袁术真的成了孤家寡人。 曹操于是放下疑心,决定分兵。 虎步关右,横扫陇西,光复阴山,威服河西的曹昂已经积累了足够的威望,能够压服吕布的部下还有河北士族,再加上贾诩在身边拾漏补缺,让曹昂坐镇河北,调集河北各方力量,出征塞外,收服草原,不是问题。 于是曹操不管大汉覆灭的事实,宣布安乐公刘协仍然为天子,自己要南下寿春将天子解救出来,光复汉室! 同时任命曹昂为冀州牧,都督冀并幽诸军事,总揽河北一应事务。 曹操还是决定把吕布带在身边,只是把张辽带着部分并州军划给曹昂,吕布没有异议,并且还亲自担任曹军南下的开路先锋。 就在孙策和梁军在淮南一带厮杀时,曹军铁骑星夜南奔,留守的梁军猝不及防,寿春失守,袁术自焚而亡,大梁建国不到一年,随即覆灭,享国一年。 可安乐公刘协也在混乱中不见了踪影。 于是曹操拥立刘协和伏皇后的长子刘导为新帝,将都城迁回许都,定年号为河瑞。 河瑞元年(198年)秋,袁术篡位的混乱局面基本过去,结果就是曹操三兴炎汉,自领大汉丞相,孙策拿下淮南,收降袁军,三刘同盟匆匆集结了军队,徒耗了许多粮草…… 期间一整年,华府都没有针对袁术篡位一事做过什么大动作。 一来,华府主导农会在荆南四郡铺开,方兴未艾,荆南集团积极对抗,明明暗暗的冲突不断,华府的大量精力投入其中。 有了农会这一基层组织,华府才真正地开始了掌控荆南的进程,并且惊讶地发现,荆南人口居然不下四百万,已经超过了青州一整个州,而华府此时的总人口也才一千二百万,荆南四郡真是一块烹制已久的大肥肉。 二来,新的扶南王范蔓那也出了问题。 范蔓夺得王位后,他的一个儿子旧习不改,继续习惯性地欺男霸女。 要是以前,阿育城的百姓受了欺负没地说理去,只能默默忍受着。 可现在不一样啊,现在红军来了,在扶南惩恶扬善,闯下好大名声,流传起来,就成了“如有不平事,出门找红军”。 和荆南百姓类似的,扶南百姓受了土皇帝欺负,也鼓起勇气去找红军求助。 坐镇扶南的韦恩面临两个选择,要么为了桶蘸让双方达成和解,要么为了扶南百姓,把那个范家小王子绳之以法。 怎么选? 当然选择把小王子给办了啊,华府现在多硬气,如果有个排行榜,华府就是世界第一“列强”,自然不会相忍为国,弄个厚待阿方醉酒外交官的事。 更何况,扶南属于大汉国内,虽然当时大汉已经亡了。 但这不妨碍华府执法。 当韦恩要求范蔓把小王子交出来的时候,范蔓过敏了。 在华府底下呆久了,范蔓也发现了华府的真面目,从而整日提心吊胆。 终于这一天,祸事来了,范蔓认为这是华府对自己过河拆桥的前兆。 第40章 华府的选择 尽管范蔓说不出“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后得一夕安寝。起视四境,而红军又至矣。”这样的漂亮话,但核心的道理,内里的权术博弈,都是相通的。 范蔓是枭雄,不是没卵子的南朝皇帝,为了保卫范氏的世袭权力,他必须全力以赴,动如雷霆,调动他能调动的全部力量反击华府。 范蔓的全力以赴,落到韦恩的眼里,就显得有些夸张了,为了一个不成器的儿子,至于这般过度反应吗? 还主动决裂,愿意跟范蔓的扶南人有三分之一吗? 但范氏不愧是扶南的百年老贵族,深耕扶南,即便是支持他们的百姓仅有百万出头,剩下的大部分百姓都支持华府,但范家王军往密林里一钻,依旧能给红军造成了不小的麻烦,几乎有把扶南局势变成糜烂治安战的趋势。 没办法,韦恩只得把工作重心放在群众上,能人道地解决治安战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依靠人民,依靠人民战争去替代治安战。 北边的好事者,甚至包括华府内部英雄主义情节重的人,都在叹惋甚至是嘲笑华府北边的战略空窗,居然对于袁术篡位这么大的事都插不上手,这算什么头号争霸种子? 和当年气量狭小,舍不得分封诸侯西楚霸王项羽有什么区别? 同样是少年英雄,同样是打遍天下无敌手,最后不还是败在更懂人心的刘邦手里? 但在华府的眼里,八百万荆南、扶南百姓的新家园、新生活,远比淮南地区的皇位纷争重要。 更别说扶南那极其重要的战略地位,且不论什么土地肥沃和雨水丰饶,单就让大同理想冲出大汉,走向世界变革这一点,韦恩也要忍住北方乱战的诱惑,沉下心来,跟在琼崖、南中的时候一样,耐心地扎根于扶南。 也许扶南的百姓还对自家的大王范蔓留有一丝眷恋,但荆南的百姓是真的对荆南的土皇帝们没有半点耐心了。 自从荆南各地的农会磕磕绊绊地建立起来后,荆南的农民们终于可以集合起来,对荆南的土皇帝说个“不”字。 面对得到了群众支持,实力得以充分施展的华府,荆南的土皇帝们彻底慌了。 于是乎,他们放下延续百年的嫌隙,向与荆南有世仇的荆襄集团搬救兵。 本着唇亡齿寒的考虑,刘表在收了荆南人送来的黄金百斤后,就派出大将文聘统领两万精兵,打着荆南民团的旗号,去南边帮忙。 荆南集团自己有大大小小的民团,总人数超过六万人,但都是各家的私兵,平时都是各自为战,根本没有上千规模作战的经验,加上那些有潜力的青年军官基本上都被华府给挖走了,故而很难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甚至于,荆南集团自己蓄养的民团,很多还打不赢有退役老兵指导的农会赤卫队。 现如今,在荆南各地农会赤卫队和华府红军的打击下,荆南集团被迫向长沙郡临湘城收缩,准备固守建城。 令匆匆北上桂阳、零陵两郡民团所不曾料到的是,当年北伐军从襄阳救回来的两家荆襄宗贼,安置在临湘以南的建宁镇的张氏与陈氏,居然对华府如此忠诚。 这两家自治乡镇几乎是举族出动,拿得起刀枪和披得上铠甲的男女全数上阵,凑出民兵一万两千有余,把北逃临湘的桂阳、零陵两郡民团死死挡在建宁,苦战一天一夜,伤亡近半,将湘水染得通红,终于等来了龚胜带领的红军铁骑。 民团被牢牢缠住,并且苦战了一整日,已是疲惫不堪,龚胜带着五百铁骑,两刻钟的工夫就将两郡民团的营盘悉数踏平。 战后清点之时,龚胜这才发现,陈家族长陈生已经失去了一条胳膊,重伤昏迷,张家的族长张虎也是全身受创二十余处,都是因为二人为了振奋士气,然后身先士卒,这才受了重伤。 抓紧医治两家伤员的间隙,龚胜不解地问张虎: “张族长,我记得你们的任务只是骚扰迟滞两郡民团吧,何以如此拼命?” 张虎面色凝重,语气却带着些轻松道: “小李将军当年把我们安置在湘水咽喉的位置,又恩养了我们两家将近十年,如果今天我们不拼命,我跟阿生两人恐将无颜以对世人。” 张虎说着,打开一个布包,将里面包着的几块碎蔗糖倒进了嘴里,然后对龚胜抱歉道: “带的不多,只能独享了,对不住啊,自从我上了年纪以后,一紧张,就想吃糖,吃了糖就能好些。” “上了年纪还是少吃些糖吧,说是会得糖尿病的。”龚胜好心提醒道。 “我一老汉,怕么子嘛?活够了,看到后辈们的生活能有这般翻天覆地的变化,这辈子也值了。” 感叹完世事变迁,张虎接着话锋一转: “但族里有些小辈已经忘了我们当年在荆襄给蔡家当黑手套时的日子有多艰难了,所以我和阿生两人一合计,得让小儿辈们见识一下世间的残酷,并且还能报答小李将军和韦首席的恩情,此事,两全其美矣……” 桂阳、零陵两郡的民团被歼灭在建宁镇,武陵和长沙的民团则退进了临湘城,坐镇荆南的李弎当即调集荆南的九千红军,外加两万余人的民兵和赤卫队,向临湘合围而去。 但李弎并未急于攻城,而是整日在城外摇旗呐喊,同时组织人手进行土木作业,并且在临湘上下游各设立一处水寨,城外时刻保持两个热气球滞空,及时掌握城内调度情况,力求将临湘城围个水泄不通。 临湘城内看着城外锣鼓喧天,心里很是忐忑,却殊不知荆南红军主力已经悄悄北上,围点打援,先解决掉南下的文聘。 因为长江之上,时不时有红水军的舰艇游弋巡视,荆襄水师自知不敌,故而文聘没有选择走水路,而是打算从南郡出发,穿越云梦泽,然后偷渡到长沙。 通常情况下,不会有人选这一条路南下长沙的,云梦泽这一大片沼泽滩涂之地,对外地人而言,与生命禁区没什么分别。 但文聘自诩是本地人,熟悉其间的小道,觉得突袭可行。 好巧不巧,华府也觉得自己是云梦泽本地人,每年都会组织军力来云梦泽围猎,并且还设置了几个开发云梦泽的集体村社。 两支云梦泽本地军队,即将展开一场主场对决。 第41章 做梦都想不到的战斗方式 艰难地穿过一段比人还高的芦苇荡后,文聘和他的军队终于来到了一片视野开阔的水泽地。 为了保证行军路线的正确,确保手底下2万人都能安全地抵达渡河地点,曾有过数次穿越云梦泽经验的文聘,亲自在大军前方开路。 水泽远处边缘雾气弥漫,隐隐约约之中好像能看到几只身形巨大的四足动物。 “那是犀牛吗?”文聘问道。 “回禀将军,应该是的。”一名亲卫回答道。 “这种天气,这些畜生怎么会到水泽深处来?”文聘疑惑道。 这时一名亲卫发现了一丝不对劲,惊呼道: “将军快看,那犀牛上好像坐了一个人!” “一个人?”顺着士兵的指点,文聘确实看见了一个人影。 “肖五,你带几个人去看看。”文聘示意一名亲卫队长近前侦察。 亲卫队长肖五点了4名骑兵跟随自己上前。 当他们的马蹄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沼泽之中穿行时,那头背上驮了一个人的犀牛却转身离开了。 “活见鬼的了,南边的这帮赤匪怎么连犀牛都骑上了?” 这个犀牛骑兵,应当就是华府红军无疑了,亲卫队长小武,见到了这辈子最诡异的事情。 亲卫队长肖五推测得没错,那就是华府红军的侦察兵。 华府红军多年在云梦泽围猎、开发的副产物,就是多了一些动物朋友,比如说犀牛。 文聘这边的骑兵马蹄陷进沼泽里难以动弹,而华府红军的犀牛却能在沼泽之间行进自如,如履平地,显然是对这片水泽熟悉的不能再熟了。 “看样子我们已经被交州人给发现了。” 文聘有些突袭不成的遗憾,但他也是个临阵经验十分丰富的将领。 虽然这些经验都是从不服管教的宗贼和土匪这些个非正规军身上取来的。但为将者最基本的素养他还是具备的。 片刻的惊慌之后,文聘稳住心神下令后续部队快速向前方靠拢。 如果交州人想要伏击他,那文聘最好的选择就是抱团,让交州人一口吃不下他。 可眼下这片水泽的边缘并不是一个很好的集结地。 前方是散布的沼泽,后方则是密集的芦苇荡。 好在地形这个东西,交战的双方是共享的。如果文聘不好展开部队,那么交州人同样也不好集中力量来进攻他。 所以文聘自以为他暂时处于一个不败之地。 故而文凭下一个对策就是,派出多个斥候小队去打探清楚这片水泽对面的情况。 按常理来说,文聘的经验是没错的。 但此时华府红军已经不是一支能用常规眼光去看待的军队。 三四百步宽的沼泽地,在文聘的眼里,是一道天然的防线,是一条难以逾越的鸿沟。 但到了华府红军这边,便携的12斤炮能打两里地远;靠4个人蹬踏提供动力的新式连发床弩,重机弩,也能轻松地把对面文聘的士兵们给扫倒一片。 文聘派出去的斥候刚摸索到了沼泽地一半的位置,就和隔着一百来步远的距离和华府红军的弩手们对射起来。 一开始双方还是能打个有来有回。 华府红军这边身着重甲,文聘的斥候们射出的箭镞,根本无法在这个距离上伤到红军战士。 倒是文聘这边的斥候因为害怕负重过大会陷进泥泽里,因此他们都是轻装上阵,在这个距离的对射中讨不到便宜。 好在文聘派出的斥候们都是积年累月训练有素的精锐,靠着一手精湛的射术和无畏的精神,勉强维持住了这条散兵线。 对射了不到一刻钟,文聘就把斥候们给叫了回来。 不是他心痛手下的伤亡,而是已经把华府红军的虚实给探明,没必要再做的牺牲了。 “看样子交州人已经等候多时了,我们此时上去是不是有些不太明智?”一名副将建议道。 “现在撤退的话,肯定会被他们咬上,交州人多骑兵。”文聘也不想打这种被别人牵着鼻子走的战斗,但他没得选,在云梦泽这种狭小的战场上,正是应了那句名言: 狭路相逢勇者胜。 文聘不像其他世家出生的将领那样像一个儒将,一个和士兵相隔很远的儒将。 相反,他是那种类似于吴起一样的亲民的将军。 虽然做不到帮士兵吸脓血,但平时也能和战士们打成一片。 故而文聘此时对着身边的将士们振臂一呼,说道: “交州人胆怯,只敢隔着水泽远远地射箭偷袭,如果我们此时一鼓作气地掩杀上去,必然能将他们击败!诸君,给我冲!” 顺着先前那几队斥候探出的路,数百身形健壮的披甲战士,在弓弩手的掩护之下,排着纵队,向着水泽对面的红军战士杀了过去。 没多久,这些甲士们就发现自家主将文聘刚刚的战前动员只说对了一半。 华府红军确实是隔着水泽远远地射他们,但不是因为胆怯,而是华府红军的手更长。 文聘手下的英勇甲士,缓缓压近一百步后正准备冲锋,对面的红军阵地却突然发出几声震耳欲聋的炮响。 可怜的甲士们啊,怎么就偏偏排成了纵队呢? 这不是等着被串葫芦吗? 倒也有几队甲士脚下的路是弯曲的,因而幸运地在第一轮炮击之下伤亡不大。 但他们周边的其他队伍都是一阵血雾过后剩下无尽的哀嚎,一些断裂的残肢在缓缓地陷进沼泽中,只从泥泞之下换来几个气泡,冒到水面上炸开。 轰隆的巨响和炼狱般的场景让甲士们放弃了思考。 虽然听说过红军雷火管的威名,但俗话说,百闻不如一见,可这一见就是天人两隔,其实最好还是不见,对吧? 火炮之后是一阵阵密集的箭雨,既有连发床弩的远程火力打击,也有手持元戎连弩的战士抵近射击。 这回不光是冲锋的甲士慌了,他们身后的第二梯队也先被第一轮火炮打懵。 紧接着连绵不断的箭雨又劈头盖脸地砸下,三四千人宽大的正面上非死即伤,侥幸活下来的士卒也陷入了一片混乱。 这种战斗方式是文聘从来没有想象过的,做梦也不曾想过。 摆在他面前的就只有一条路,逃跑。 第42章 都是文聘这个死人独走! 可文聘想跑,红军怎么可能答应? 一轮射击就将文聘大军打崩,紧接着又是骑兵部队的追逃。 打头的是十来头犀牛骑兵,追逐着仓皇逃入芦苇荡的荆襄士卒。 对这些犀牛来说,就好似平日里的在芦苇荡中寻找吃食一样轻松简单。 重型犀牛骑兵负责将文聘军队的阵型撞散,而他们身后跟随的轻骑兵,只需要有条不紊地收割那些吓破胆的荆襄士卒们。 有了文聘手下倒地的荆襄士卒作铺垫,原本泥泞的下垫面状况大为改进,红军的混合骑兵越冲越勇。 从南阳搬去交趾的李棍,在当民兵的时候,在一次云梦泽的围猎演习中,展现出了惊人的驯兽天赋,进而成为了一名光荣的犀牛骑士。 因为他是荆州北部的本地人,所以文聘手底下士兵讲的话,李棍全都听得明明白白。 在这群惊慌失措的士兵口中,李棍很快就寻到了文聘逃窜的方向,然后全力催动胯下战犀,全速向着文聘逃跑的方向追去。 文聘因为要在前头开路,所以是步行来的,逃跑的时候被亲兵们扶上了一匹快马。 但是再快的马在芦苇荡里也跑不起来,何况挡在文聘面前的,还有成千上万个,如同无头苍蝇一般到处乱窜的荆襄逃兵。 更为致命的是,文聘手下都是步卒,隔着老远,李棍一眼就看清了那个骑在马上被众星拱月,如同鹤立鸡群的将军。 眼见李棍骑着犀牛追杀而至,文聘身边几名忠心的亲卫强行克服内心的恐惧,转过身来,想帮文聘挡住追兵。 李棍不慌不忙,从大腿边悬挂的物品栏中,提出一把元戎连弩,上好箭匣,对准挡在他冲锋路上,近在咫尺的文聘亲兵们连续按压机匣。 钢制的连弩箭头虽然势能有限,但由于双方的间隔实在是太近,而且钢制箭头还有着出色的破甲能力,即使这些短小的连弩箭头只能扎进亲卫门的札甲里两三厘米深,但足以在这些忠心的亲卫们的胸前扎出一个个血窟窿。 这些忠心亲卫们捂着胸口无力地倒下,李棍骑着犀牛,踏过这些带甲的尸体,直取文聘的背后。 李棍正好刚打空一个箭匣,眼见文聘就在咫尺之间,李棍再去换弹怕是已经来不及了,于是他赶忙把挂在物品栏外里的马槊取下,对准文聘的后心就是一捅! 被乱兵裹挟着的文聘躲无可躲,身上老式的汉家将军铠也不敌李棍手中的红军钢制长马槊,马槊直接将文聘从后背到前胸捅了个对穿。 文聘胯下的战马还被裹挟着埋头往前奔跑,但文聘整个人已经被李棍的马槊从马上带了下来。 李棍的臂力不似他的大集体同道屯长或指导员那般强劲,没办法单臂把文聘整个人挑起,只能任由文聘挂在马槊,拖倒在地。 历史上这个为曹魏政权镇守江夏二三十年,受封县侯,从祀於曹操庙庭的“江夏王”文聘,日后江夏郡第一世家的领头人,就这样死在了华府红军的一位无名小卒手中。 在地形复杂的云梦泽中,文聘部下的上万士卒无处可逃,除了少数逃往沼泽深处求生,余者全部向红军投降。 那些向沼泽深处求生的残兵败将们,日后还会在洞庭湖周边留下一段有关复活赛的传说。洞庭湖周边如果有小孩调皮捣蛋,大人们就会吓唬他们,调皮捣蛋的小孩半夜会被文聘的阴兵给抓走! 解决了文聘干涉军后,荆南红军返回临湘城。 集中炮兵与精锐,三下五除二就将城池攻破。 荆南的土皇帝们除了少数逃进山里,其余基本上都成了红军公审的对象,该杀的杀,该送去劳改的劳改。 借着这次大规模的公审,荆南百姓们的支持度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不少地方的农会顺势接受了华府的建议,就地改组为集体村社,整个荆南都投入到了如火如荼的战后建设之中。 临湘城攻下之后没多久,坐镇云梦泽前线的李弎就收到了刘表一封态度诚恳的公文: 感谢南洋大都护李弎帮助荆州牧刘表,铲除自叛将文聘以下二万人的叛军,并且附赠整整100斤黄金作为谢礼。 刘表的公文里满是谦卑之语,全然没有在意,为什么南洋大都护会在荆南。只是希望把文聘出兵干涉荆南一事,定义为文聘叛变独走,把荆襄集团和文聘做切割。 等于说刘表,这次除了搭进去文聘这个荆襄第一大将,还有两万精兵以外,还把荆南豪族们送的100斤黄金军费也顺手赔给了华府。 华府刚刚经历大战,按照惯例,要把接下来一两年的重心都放在生产建设上。 故而李弎也写了一封公文回复刘表,表示双方作为邻居同僚,理应互相帮助,顺手料理掉文聘这两万叛军,乃是举手之劳,不值一提,也衷心祝愿刘使君在江夏抄家顺利。 李弎的话说到这个份上,刘表也很无奈。 抄家是不可能抄家,荆襄集团也不会答应。 如果现在已经把文聘给卖了还不够,还要接着把整个文家也给卖了,那整个荆襄地区都会离心离德,没有哪家再愿意帮荆襄这群头头脑脑们做事。 那还当个么子世家大族哦,早点投降华府当个平头老百姓得了。 故而在蒯越的出谋划策下,各家再凑出些钱财物资送给李弎,就说这是抄家的成果,将此事搪塞过去。 经过荆南一役,刘表这边上上下下都被红军恐怖的战斗力给吓破了胆。 荆襄集团的军事意见领头人蔡瑁,也没有半点信心能够抵挡红军继续解放的步伐。 于是他就只能放任刘表去向驻扎在南阳的左将军刘备求助。 毕竟刘备和华府有很长久的交情,曾经还并肩作战过,应该会对华府红军更加了解。 以前荆襄集团还对刘表拉拢刘备有意见,但现在大敌当前,这些可能涉及到继承权争论的问题都变得无足轻重。 如果整个荆襄集团都覆灭了,那么是有刘备支持的刘琦继承刘表的位置,还是荆襄集团支持的刘琮继承刘表的位置,都不重要。 存在就是一切,一切为了存在。 在华府红军的威压下,荆州各个派系放下成见,团结到了一起。 也许华府暂时不会对荆州动手,但是另一个同样战绩彪炳的军事集团,正迫不及待地对伤了筋骨的荆襄集团落井下石。 第43章 大家都学会了团结 那就是枕戈待旦,时刻准备着为父报仇的孙策。 对于孙家和黄祖之间的血海深仇,孙策一刻也没有忘记。 吞并了袁术的地盘之后,孙策坐拥庐江、九江、广陵、丹阳和半个吴郡,治下人口来到600万。 在江东世族的全力支持下,孙策带甲十万,战舰千艘,目前正急于扩张地盘。 向南是明面上的盟友华府,也是一个孙策惹都不敢惹的强大存在。 向北则是曹操,对比了一下双方的地盘大小和军事实力,孙策也不会鲁莽到继续往北打。 而西面则是有着弑父之仇的刘表,前不久刚刚在荆南吃了个哑巴亏,此时不去趁火打劫,更待何时呢? 先前因为华府红军的缘故,江东四大家族和吴郡下层百姓之间产生了不可调和的矛盾,吴郡人零元购过江东四大家族中的两家,四大家族也反攻倒算过吴郡百姓,你来我往以后,双方之间的信任几乎归零。 但是江东四大家族里不乏聪明人,他们一眼就看到一个非常好的阶层润滑剂——宗教。 于是乎,一种经过精心包装的,教主个人崇拜式邪教,开始在江东迅速传播。 宗教领袖正是着名的妖道,于吉。 一时之间,江东上上下下对于吉的尊敬甚至超过了孙策,但这种个人崇拜很快掩盖了其他的矛盾,只要你信于吉,我们就是不计前嫌的好兄弟,好姐妹。 以至于孙策怒斥道:“此子妖妄,能幻惑众心,远使诸将不复相顾君臣之礼,尽委策下楼拜之,不可不除也!” 孙策开始着手铲除于吉教派,但真心支持他的属下并不多。 只有一些孙家老臣,和挚友周瑜坚定地站在孙策这边,其余文臣武将只是碍于孙策的威信而不敢多嘴。 可孙策的家人不一样,孙策的母亲吴夫人并不赞成孙策的激进措施。 她说:“于吉此人虽行悖逆之举,但能让江东上上下下和和气气,让于吉继续传教,对江东的稳定是利大于弊的。” 孙权向来是一切都听兄长孙策的,他也对于吉有意见,但他也不敢和母亲唱反调。故而每当吴夫人劝孙策不要对于吉教派采取强硬措施的时候,孙权都只能在边上默默的旁观,以至于孙策在家里总是孤军奋战,难以招架。 但每到华府的寒暑假期间,攻守之势就会改变。 因为这时候,留学华府的孙仁就回家了。 在华府读了几年书,孙仁觉得对的就是对的,错的就是错的,类似“民可使之由不可使知之”的这种愚民之策,自然是孙仁最反感的东西。 所以孙仁总是会帮孙策说话,而每当孙仁开口为孙策帮腔的时候,吴夫人就会被气个半死,然后不停的数落当初孙策怎么就这么狠心把孙仁送去了华府,以至于变成了个如此不孝的女儿? 孙策倒不在意,反而觉得孙仁回来后让家里多了一些生气。 孙策家宅里的女人都很难对付,吴夫人强势,经常有垂帘听政的冲动,这让孙策的内心很是疲劳;大乔则看了华府编的那版《水浒》,里面很多掺杂了《金瓶梅》的内容,整日把孙策勾的神魂颠倒,弄得他有些酒色过度,这又让孙策的身体有些操劳。 而只要孙仁回家,全家老小的重心就转移了,孙策难得有机会可以休养一下身心。 如果不养好身体,蓄好心力,孙策如何能统帅十万之众,去荆州报弑父之仇呢? 所以每天孙策除了温习一下武艺,还会出城打猎,以求慢慢调养身体。 可令孙策所不知道的是,一场牵连甚广的阴谋,即将在他的身边上演。 被孙策打击过的扬州世家豪强,和被孙策整治的于吉信徒们密谋联合起来,打算通过一场刺杀来改变他们在江东当前的不利形势。 孙策猝不及防,但好在他的底子还在,最后成功反杀了刺客。 可他的面部惨遭划伤,身上也有多处贯穿伤,于是他不得不开始静养,西征刘表一事也只能无限期地推后。 孙策原本生的英俊潇洒,如今却被几个小小刺客给破了相,他便整日都为此烦恼忧愁,以至于心中抑郁难耐,伤势难以恢复。 听说兄长病重,孙仁专门请假回家来劝解道:“韦子莱的脸上也有三条伤疤,可是他从来不在意,反而还经常自鸣得意,阿兄何必为此烦恼呢?” 孙策不顾医嘱,边饮酒解闷,边感叹道: “他韦子莱有这个实力,能将世人的看法置于不顾,我们孙家行走于乱世之中,犹如行走在悬崖之间的独木桥上,稍有不慎便会跌个粉刺身碎骨。 阿仁啊,你读书多,你能告诉我?这世上焉有面相不好的君上吗? 孙仁沉默了半晌,想到了在学校了解到的那种人人都得以幸福的理想世界,终于还是下定决心,但到了嘴上又变得怯生生地劝道: “阿兄。其实我们也是可以不争的。父亲想在乱世中争出个头,然则功业未成身先死,尚香不希望阿兄也步父亲的后尘……” 说着说着,孙仁还流出了眼泪。 看到孙仁哭了,孙策难得恢复了一次往日的笑容,安慰道: “开弓就没有回头箭,我孙伯符想退,但我身后的那些文臣武将,世家豪族,哪个能答应?治世之中不进则退,乱世之中不进则死,这个世道便是如此,阿仁不必再说了。 看你在定海学的很好,兄长我很欣慰,至少我们家也算是后继有人了……” 家人们的悉心照料,部下臣属们的期待,都没能换来孙策身体状况的好转。 河瑞元年(198年),孙策死了,年轻的他死在了江东更反动势力的联合围剿之下。 不只是华府这边的百姓们能逐渐地团结起来,组建成一条在风雨中屹立不倒的群山,站在华府对立面的反动势力们也学会了团结,团结成一条绵延的,压在千万黔首之上的大山。 孙策临终前,将江东基业托付给了二弟孙权。 年仅十六岁的孙权,由此成了新的江东之主,成了这块暗潮涌动的土地的君主。 第44章 《大同宣言》 年少的孙权并不知道该如何治理好江东这片复杂土地,但好在文臣之首张昭,和武将之首的周瑜,都谨遵孙策的遗言,尽心尽力地辅佐孙权,这才让江东的局势逐渐安稳了下来。 可周瑜看似是武将之首,但手里直接掌握的兵马却没有多少,光有周瑜的支持,还不足以让孙权掌握江东的枪杆子,孙权想坐稳江东之主的位子,恐怕还需要经历一番明争暗斗。 河瑞元年(198年)冬,为了给先父报仇,也为了加强集权,孙权发动了对黄祖的讨伐战,在孙氏大军头孙贲的全力支持下,孙权取得了战争的胜利,在水战中击伤了黄祖,但未能攻取江夏的土地。 借着这次军事上的胜利,孙权坐稳了江东之主的位置,曹操也顺势加封孙权为车骑将军。 河瑞二年(199年)春,龙雀大将军曹昂在燕山以北击败乌桓单于蹋顿的联军,降伏乌桓部族数万,俘获牛羊数十万。 河瑞二年(199年)夏,曹昂麾下大将张辽,于白狼山阵斩蹋顿单于,俘获乌桓、鲜卑部族十数万,牛羊百万,鲜卑乌桓诸部尊称曹昂为圣人大单于,曹昂不受。 同月,辽东将军公孙度遣使归附,至此,北方悉服。 河瑞二年(199年)秋,在扶南本地人的帮助下,华府红军擒住遁入丛林的大汉扶南王范蔓,将其于阿育城外公审,明正典刑,扶南局势彻底转向安稳。 河瑞二年(199年)冬,大汉丞相曹操晋位魏公,加九锡,以龙雀大将军曹昂为魏国世子,同时还假黄钺,令曹昂坐镇长安,总揽雍凉、并州、塞北大小一应事务。 曹氏的野心昭然若揭,令无数内心抱有一丝侥幸的汉室忠臣们无比悲凉。 曹操晋位魏公后,曹昂帐下原来得力的猛将,马腾的儿子马超,在一次宴会中酒后失言,出言讥讽曹昂不忠,曹昂并未当场发作,只是让马超回家醒酒。 但马超一回到府邸,心中顿生惧意,不敢继续在长安停留,带着亲近的从弟马岱连夜走武关道出逃,投奔驻守在南阳的左将军刘备。 河瑞二年(199年)年底,红军三个主力军从扶南转移至交州,准备应对可能的南北大战,只在扶南留下一支后备编训军队,同时开始新一轮的扩军备战。 河瑞三年(200年)年初,汉廷下诏,让光禄勋刘备,荆州牧刘表,益州牧刘璋和车骑将军孙权进京叙职,刘表、刘璋和孙权皆称病不入,唯有刘备呈上一封言辞激烈的奏表,怒斥曹操为汉贼。 可惜从前能够响应刘备的大臣们都去扶南自食其力了,否则也不至于让刘备显得如此孤立无助。 好在,华府的财神爷赵伯达出面,四处商谈斡旋,签订了一份五方诸侯平等参与,共同抗曹的同盟协定,组建起了反曹操统一战线。 左翼战场,益州牧刘璋坐拥巴蜀地利,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能独自抵挡曹昂的兵锋。 右翼战场,孙权的江东强盛,拥兵十万,守着江淮之险,也能独自扛起一路。 唯有中路荆襄战场,一片坦途,直面许都,刘备缺钱少兵,刘表手下没有堪用的大将,赵伯达提议由华府红军驻防荆襄,但刘表不松口。 让红军进荆襄?那荆襄世族回老家躬耕得了。 刘备倒是想让华府红军驻防南阳,但后勤路线掌握在刘表手里,华府自然也不愿意,故而就只能让刘备挡在最前线,作为抗曹的第一道防线。 不过刘备也没有怨言,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当抗曹的第一道防线,刘备早就习惯了。 刘备目前麾下大将有关张赵马,五虎上将有其四,还有几千身经百战,战斗意志和技战术都极为突出的黄巾老卒,跟曹操拼一拼的底气还是很足的。 韦恩一看这刘表死到临头了还这么不情不愿的,也暂时对这个反曹同盟失去了信心,不如干脆驱狼吞虎,坐视曹操把这些挡路、添乱的阿猫阿狗们都灭掉,再让红军出山,再去挽狂澜于既倒。 河瑞三年(200年)年秋,曹操正式誓师南征,兵分三路,同时进军。 西路由曹昂率领,统领胡汉大军八万,号称二十万,进攻汉中西川。 东路军,曹操出人意料地交给了徐荣,都督臧霸、吕布等军,起大军八万,号称二十万,讨伐江东。 中路则由曹操亲自指挥,集结中原、河北精锐步骑二十二万,号称四十万,浩浩荡荡杀向荆襄。 八十万曹军动如雷霆,一时间,秦岭-淮河这条宿命般的分界线上战云密布,沿线军民,还有居住在更南方的百姓们,全都人心惶惶。 可在千里之外的交州首府定海,完全是一幅截然相反的景象。 除了又是一年丰收进而喜气洋洋,还因为定海今天还发生了一件理应举世瞩目的大事: 一辆蒸汽动力的收割机,和一辆蒸汽动力的耕地拖拉机,将在定海的村社里开展公开测试。 此时,金黄的稻田边已经是人山人海,不只有定海人围观,不少正在休假的外地人,从番禺、四会、高要乃至更远的地方赶来,只为一睹蒸汽机耕作的风采。 “孔明,没想到你真舍得辞职啊,这拖拉机可有你不少心血在里面,不打算将它继续完善改进下去了?” 徐庶也正好在休假,先前也阴差阳错地和诸葛亮成了好友,如今正好和诸葛亮一起来见证蒸汽机在定海的第一战。 诸葛亮轻轻一笑,说道: “多我一个只是进度快了些,少我一个也不少,蒸汽机在琼崖的铁矿场,钢铁厂,还有鸿基的煤矿场已经得到了广泛的应用,我和同事们把它搬到农业机械上,只不过是做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工作罢了。” “我是真觉得你那所谓的扶龙之术着实不好,你不觉得你的才智用在机械发明上更加海阔天空吗?你也知道,拖拉机铆上几块钢板会是什么东西,所谓的真龙之主难不成能抵挡这种钢铁战车不成?” 徐庶还想挽留这名同样是留学华府,同样有着大志向的至交好友。 可二人正交流着,突然人群的注意力从那两台新奇的机器上转移了,人们争相传阅今天的《黎庶日报》,报纸上没有其他内容,通篇都是一则宣言。 等到诸葛亮拿到手中后,匆匆扫过,就苦笑着对徐庶说道: “元直,你瞧,你觉得我不走行吗?” 徐庶看着报纸上的内容,越看越觉得心绪激荡: 一个理想,大同主义的共同理想,在九州大地上游荡。 为了对这个理想进行神圣的围剿,曹家的屠夫,校事府的密探,中原的忠犬走狗,荆襄的二道贩子,河北的老鸨龟公,河西塞北的马匪,江东的奸商,巴蜀的老财主,一切的反动势力都联合起来…… 第1章 五虎上将露锋芒 “冬风夜渡河,吹却宛城桑。 遥见曹兵猎,驱民如牛羊。 三道分兵来,五虎百战场。 河北四庭柱,取之如探囊!” 这是诸葛亮挥毫写就的乐府诗,写在风云激荡的南阳战场上。 早些时候,大汉魏公曹操曹孟德,集结起中原、河北精锐步骑二十二万,号称四十万,浩浩荡荡杀向荆襄。 而反曹同盟这边则由两位刘姓宗室诸侯,肩负起和曹操正面对决的重担。 为了尽到同盟的职责,荆州牧刘表派出手下两员将领黄忠和魏延,统兵六千,北上南阳到刘备帐下听令,有了黄忠魏延这六千士卒的支援,外加刘备自己在南阳临时募集的兵丁,刘备麾下的总兵力已经超过了三万。 此外,刘表还派出了大将蔡瑁,统兵八万人,北渡汉水,作为刘备的后援。 诸葛亮从定海农业机械研究院辞职后,经妻舅蔡瑁的举荐,投效了刘备。 起初,刘备原以为诸葛亮只是个才能稍显突出的世家才俊,可几番接触后,刘备惊喜地发现,眼前这位身长八尺,五官俊朗,身体也在机械厂里练得如同钢筋铁骨一般的伟男子,还是个不世出的文武奇才! 虽然这一世诸葛亮没有得到庞德公“卧龙凤雏,得一可得天下”的营销,但他在华府六年扎实的学习和工作经历,让刘备对诸葛亮的能力倍感信任。 当即拜为军师将军,授予印信,让诸葛亮全权负责指挥调度全军。 蔡瑁听说自家妹子的女婿上来就得到了刘备如此重用,不禁感叹道: “假使刘玄德称王,孔明就是他的韩信啊。” 诸葛亮也不负刘备的期望,和曹军的首战就以少胜多,集中刘备手下几乎全部的野战兵力,引诱曹军先锋都督曹仁率领的五万人冒进决战,几乎将这五万人全歼。 当时,曹仁以河北名将,河北四庭柱之一的颜良为先锋,引河北锐士六千冲击位于刘备军最前列的黄忠军阵。 双方激战正酣,诸葛亮便派出刘备帐下第一大将关羽率军从颜良侧翼冲阵,曹军因为河北军和其余军队配合生疏,衔接出了问题,颜良惨败不说,竟然还被关羽阵斩! 关羽的势头还不止于此,就连匆匆前来救援的河北名将文丑,也被关羽一鼓作气,正面突破,一个照面就被刺于马下。 连斩两员上将的关羽更加势不可挡,和黄忠合兵一处,掩杀河北败军,期间,黄忠在马上左右开弓,接连射杀曹军四员战将,以至于败退的曹兵根本无法得到有效的组织,被关羽黄忠像杀鸡一样杀得毫无还手之力。 曹仁还在紧急调度军力,弥补颜良文丑兵败阵亡的缺漏的时候,诸葛亮像是早有预料一般,派出张飞、马超、赵云三支部队从不同方向像曹仁的大军包围过去,竟然就真的用三万人围住了五万人! 大将高览被赵云阵斩,大将张合被马超刺伤,就连先锋都督曹仁都没幸免,有着精锐铁骑护卫的他,虽然没被张飞杀到面前,但还是被张飞掷出的一支短戟扎中了肩膀,血流不止。 仅仅一战,五万曹军先锋就被成建制地歼灭,只有曹仁、张合等少数将领,由精锐亲卫拼死保护,杀出了重围。 “军师真乃淮阴侯再世,当初军师说要用三万人围歼五万人,俺还不服气呢?啊哈哈哈哈!”打了胜仗的张飞兴致极高,见到诸葛亮后就用开玩笑的方式来低头认错。 回来的早一些的马超笑道: “翼德将军,夸人像淮阴侯可不是什么好比喻啊,听说军师以前自比乐毅,依我看,军师远甚乐毅,齐军的装备和战斗力,还比不上曹军的民夫呢。” 刘备帐下还没有哪个人,比在曹昂麾下征战过几年的马超更了解曹军的军队素养。 激战过后,面显潮红的关羽也不见了往日的矜持,喜道: “再打几个今天这般的大胜仗,兴复汉室,指日可待啊!” “是啊是啊,指日可待啊!”众将纷纷高兴地附和道。 坐在军帐上首的刘备,看着眼前这群喜气洋洋的中青年将校们,心情格外的好,一向被曹操碾压的老兵刘备,终于等到了扬眉吐气的一天。 要不是大敌在前,刘备真想说一句接着奏乐接着舞。 众将正在欢笑,可他们突然发现战斗的指挥者,他们的军师将军诸葛亮脸上,却没有多少喜色,于是刘备笑道: “孔明,可是在忧虑降兵太多,平白消耗我军的粮草?” “唉~非也,我是在担心蔡德珪将军那,当初他夸下海口说能守住我军的侧翼桐柏山,可我总担心他会出问题。” “蔡德珪手下有八万人,守一条险峻的山脉,怎么会出岔子呢?”马超疑惑道,其实碍于蔡瑁和诸葛亮的亲戚关系,有些更难听的话他没说出来。 马超不仅有着世家子的傲慢,世家子的圆滑,如果不是醉酒头晕,他也能保持得很好。也正因为他的傲慢与圆滑,刘备的志向与坚毅,诸葛亮的才华与智慧,关张赵的勇武和忠诚,才能入得了他的法眼。 张飞却直来直去得多,嚷嚷道: “军师,不是我说,你那妻舅也忒怂了些,手里捏着八万大军,跟传家宝似的,舍不得出战,但凡他那再多来个五千一万,今天就能把曹仁张合这些漏网之鱼给兜住!” 张飞说得歪打正着,可不就是他蔡瑁的传家宝嘛。诸葛亮一想到这些门户私计,脸上愈发忧愁。 听张飞的言辞有些激烈,说的诸葛亮变了脸色,为了诸葛亮的面子,也为了盟友的团结,刘备出面打圆场道: “诶,翼德,要不你去守侧翼?” “那不行,俺堂堂一员大将,岂可去侧翼枯守?”张飞自然是一百个不愿意。 “你瞧,让你去守侧翼你又不愿意,现在德珪将军把你不愿意的事情给干了,你怎么还有意见?”刘备一番话,说得张飞无言以对。 “也不是荆州兵守不了,只是亮原以为,曹操应当拿手里的嫡系精锐打头阵,以求首战能有个开门红,结果他拿了河北的降卒来当替死鬼。” 诸葛亮说着,还不自觉地用上了华府的俗语。 众将是没听过什么“开门红”的,只能猜个大概意思,同时还在心里感慨: 军师高! 军师不仅会打仗,文化水平还很高,太佩服了。 第2章 等到红军发起进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此战,亮原本是想消灭掉曹军的精锐,没想到让一些杂兵给顶了刀,可惜了……如果曹军主力不在我军正面,说不得会在蔡将军那边,蔡将军的荆州军,恐怕是难以抵挡的。” 说起这个,诸葛亮深感遗憾,自己精心为曹操设计的当头一棒,无奈成为了曹操清洗杂牌军的刀…… 马超也担忧道: “主公,军师所言不无道理,曹军自从效仿华府,革新马具之后,马匹的非战斗损耗几近于无,且学了华府那边的炒米炒面的美食做法用以制作军粮,行军能力成倍增加,昔日超在阴山、燕山以北远征之时,草原部落都没有曹军能跑,翻山越岭若等闲,不可不防。” 关羽同样表示赞同: “曹贼素爱出奇兵制胜,既然其前锋虚实已知,那恐怕曹军主力真的会冲蔡德珪而去。” 刘备则豁达地笑道: “大家勿虑,曹贼手下数十万大军,如何会放着大路不走而选小道?其必然还会从正面攻击,而我军又只有三万人,顾此便会失彼,我们还是着眼于曹军当下的攻势吧,蔡德珪那我们也多多提醒,想必只要他守住险隘之地,必能让曹军无功而返。” 怕什么来什么,刘备这边的担忧很快就成了真,曹操以夏侯惇为左军都督,都督乌桓大将鲁昔,匈奴大将呼厨泉,和鲜卑大将段里,引两万胡骑为先导,夏侯惇的两万步军为后援,翻过桐柏山,杀入蔡瑁的防区,打了蔡瑁一个猝不及防。 尽管有刘备的提醒,可蔡瑁还是毫不在意。 翻山越岭来强攻他的八万雄师? 他蔡瑁可是和曹操自幼交好,怎么也不觉得曹操会把家传的《吴孙子兵法》给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天时地利人和,翻山奇袭占哪一样? 只能怪时代变化得太快,一点小小的蒙古式核动力骑兵的震撼罢了。 蔡瑁自然是被杀的大败,防区被夏侯惇手下的胡骑肆意穿插,兵找不到将,将找不到兵,整个八万大军几乎瞬间土崩瓦解。 华府在桐柏山的纯碱矿区,早就因为大战将起而全数撤离,只留下少量的红军战士留在山里,视情况组织山民自卫自保,没想到曹操的大军不走寻常路,直直地从桐柏山翻过去,沿途的山民村庄就遭了殃。 曹操先前下过不能屠戮百姓的命令,夏侯惇手下的胡骑也被调教多年,知道给你的你才能拿,不给你的你不能抢的道理。 即便是不刻意杀人,但就地“补充”军需物资这事还是避免不了的,夏侯惇手下的步卒就忙着做这事。 不少反抗的山民被打死打伤,留守的红军战士见曹军势大,赶紧分散下去动员百姓撤离。 “老乡,那椅子带着作甚,多沉啊。”秦海劝着一位携带行李过多的老汉。 秦海当年也是三位小英雄之一,如今三人天南海北,秦海如今是桐柏山支队的指导员。 “这是俺当年从郁林背回来的,有大师雕花,俺说好要留给女娃陪嫁的,可不能让曹贼抢走咯。”老汉执拗地说道,他家女娃还在豫章读书,这把名贵的椅子是老汉为数不多能留给孩子的嫁妆。 “那找个地方先藏起来吧,背着多不方便啊。”秦海说道。 “那可不行,兵荒马乱的,还是身边最安全,阿海你莫瞧不起俺,别看俺头发全白了,腰也不好使了,两百斤的矿可能挑不动,但这几十斤的行囊俺还能背着走几百里路!” 见老汉固执己见,秦海只得作罢,大不了若是半路走不动道了,再把这椅子丢了便是,生死之际,总能做出取舍吧。 待秦海领着千余山民来到山下,这才发现光武帝刘秀的故乡,如今刚刚从南阳郡和襄阳郡新划出来的章陵郡,已是村落凋敝,狼烟四起,不少新近一贫如洗的百姓正成群结队地向西逃荒。 “指导员,曹军的骑兵这是冲到我们前面去了,我们该向哪边走?”一名战士询问道。 “大本营预测说曹军会有两个作战目标,一个是围歼刘备的野战兵团,一个是逼降荆襄集团。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刘备刚刚打了大胜仗,曹军一时半会儿啃不下他们,而蔡瑁在章陵大败亏输,夏侯惇很可能会丢下宛城的刘备不管,直接杀向襄阳。”秦海分析道。 “那我们走西北,去宛城?” “不行,路途太长,我们目标太大,不如跟着逃荒百姓的大部队后头,万一有事,就把行李丢了,混进大部队。”秦海决定道。 于是乎,秦海带着千余大包大桶背着挑着的山民,稳步跟上了逃荒的大部队。 逃荒的百姓有些麻木,见到这群新人身上还能有这么多东西很是疑惑,但也没有说什么。 荆襄多年以来的富庶,让南阳的普通百姓长时间远离了一些原始的强取豪夺的欲望,但假如战乱持久下去,他们身上朴素的温良恭俭让恐怕也不会长久。 “老丈,大家为啥都向西走啊?”秦海追上一位行动缓慢的老人询问道。 “曹兵虽然不杀人,但见东西就抢,但凡说一个不字就会被抽打,俺们不走不行啊。”老丈的回答有些凄凉。 “怎么不向南去投奔刘荆州?西边也不太平吧?”秦海继续问道。 “玄德公还守着淯水,守着新野,魏文长将军刚刚来过,说玄德公会在新野一直等我们,直到我们全都过河渡江为止,玄德公真是好人啊,后生啊,你说都是姓刘,为啥就不能是玄德公做这个皇帝呢?”老丈感慨道。 “那起码得等玄德公打赢曹操吧。” 对于刘备愿意掩护百姓过江一事,秦海还是有些敬佩的,至于当皇帝嘛,只好呵呵,但他还是有个疑惑: “可是过了江又能去哪呢,玄德公手下只有几万人,如何能挡住曹操的八十万大军?” “魏文长将军说,是玄德公帐下神机妙算的诸葛军师定下的计策,让我们去武当郧阳,那里山河险峻,守到华府红军杀到不成问题。” 等到红军发起进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可秦海真想说,我就是红军啊,我已经来了,情况好在哪呢? 神机妙算的诸葛军师你行不行啊? 第3章 渡河!渡河! “主公,你还是快快过河吧。”糜竺劝刘备道。 刘备不为所动,只是静静的站在站在新野城的渡口上看着身边不断登船渡河的百姓们,目送着一条条小船划到对岸再划回来。 “千金之子不坐垂堂,曹军转瞬就至,还请主公先行渡河!”诸葛亮也劝道: “云长将军已经前往南郡,寻公子刘琦,控制住入蜀的通道,汉升将军也已经去郧阳武当驻防,修筑防御工事,大公子也已经控制住了上庸和房县,新野前线也有张翼德、马孟起、赵子龙三位大将负责掩护,万事俱备,只差主公西渡淯水。” “不必再劝了,当时是我忽视了曹军在桐柏山可能的突破,才导致今天南阳局势的糜烂,我不能丢下南阳百姓先走,我要看着这些毁家纡难都要追随我的南阳百姓都渡了河我再走!”刘备坚定地说道。 “主公若是渡河,那才会让百姓万无一失,翼德将军三人,才能毫无顾忌地和曹军周旋,如果主公始终处在一个危险的地方,前线大将游击作战便总是会顾虑后方,如此反倒将百姓至于危难之地。”诸葛亮说道。 “曹军也不一定会直接向新野扑来吧,孔明,你先前不是说曹军很有可能直接去襄阳?襄阳更有价值,拿下了刘景升,便拿住了整个荆襄集团,曹操的中路攻势,便成功了一大半。”刘备依旧心存侥幸地说道。 诸葛亮回答道: “亮在定海的时候,曾研究过曹军和红军几乎所有的战例,若是曹子修或韦子莱领兵,那他们肯定会直奔襄阳,擒贼先擒王,毕竟就襄阳现在的城防水平而言,已经是非常落后了。 一座所谓的坚城在他们眼里根本算不的什么,曹操其实也类似,但是,曹操他有一点不一样,那就是主公在哪,曹操就会打向哪,主公,你才是曹操一直不变的首要目标!” “哈哈,那照你孔明这么说,我若是躲到海洋上去了,曹贼是不是也会放着中原的花花世界不要,而一直追到海洋上去?”刘备依旧不听劝,但他的乐观精神还是鼓舞了周边的人,仿佛战局崩溃的这一边不是他们。 这时,一名抱着婴儿的妇女不慎落水,刘备赶忙亲自上前帮助营救,踩在浅滩上深一脚浅一脚地把人捞起,然后搀扶到渡船上。 忙完之后,刘备回过头看着愁眉不展的诸葛亮说道: “不如这样,孔明你南下去催一催红军,看他们什么时候到。百姓渡河的速度确实有些慢了,现在也是急需援军的时候。” 见劝不动刘备,诸葛亮无奈只好南下,去催一催韦恩,快点过来支援。 …… “啊哈哈,德珪吾弟,一别数十载你我二人终于重逢啦!”曹操抱着蔡瑁兴奋的说道。 “唉,败军之将羞于见孟德公了。”蔡瑁脸上全是掩饰不住的尴尬。 “你我二人自幼相交,说这些作甚?到了我这还能亏待你不成?”曹操像是久别重逢的老友一样闲谈着。 面对曹操的拉拢,蔡瑁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背主求荣,终究是不好的。” “背主求荣不好,那你背叛大汉,跟着割据自立的刘景升又算什么?”曹操的声音突然起来。 蔡瑁有些诧异地看着眼前这个正气凛然的大汉魏公,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刘表确实是割据自立了,也算一定程度上背叛了大汉,但你曹操,也有资格说这些?上一个大汉国公还是安汉公,还是王莽! 但是看在曹操80万大军的份上,蔡瑁也只能继续唯唯诺诺。 “德珪本应该有更广阔的天地供你施展,何必困于荆襄一隅?” “孟德公的意思是?” “德珪还请帮我一个忙,去襄阳劝降,你的兵也可以全部带回去,我相信你。” 面对曹操毫无保留的信任,蔡瑁还是有些感动的,只是他依旧有一丝顾虑: “红军就在背后盯着呢,刘景升怕是没这个胆子投降。” “《大同宣言》德珪难道没看过吗?华府焉能容下你们君臣?韦恩小儿在此事上坑了你们一把,先跟你们结盟,然后才发的《大同宣言》,将你们批得一文不值,让你们骑虎难下左右为难,如此阴险小人,怎能让天下人信服?”曹操讥笑道。 “受教了!瑁这就去襄阳劝一劝刘景升!” …… 砰砰砰! 云梦泽围猎区内,枪声大作,惊起一群又一群不知名的水鸟和野鸭子四散飞离。 这是红军正在进行一场燧发枪和弩箭的比试。 “看样子,燧发枪的射程还更吃亏。”旁观了许久的韦恩说道。 目前华府红军装备的这一批燧发枪性能还不够理想,未能全面替换弓弩,尤其是能够连发的元戎连弩。 “铅弹的气动外形不好,现在我们能拉膛线,但子弹还没找到合适的制作工艺,这批燧发枪先凑合用着吧,至少破甲能力很实用。”周荣说道。 因为是过渡产品,所有不可能全面换装,华府红军目前还是以弓弩为主,燧发枪是战术性武器,专门对付敌军的重甲散兵。 大本营预计全面换装的武器是后装栓动步枪,这个才是在性能上远远把弓弩甩开的武器。 不过留在后方的两个军,则已经按照全火器的模式开始改编整训,拉到前线作战的六个军,还是以稳妥熟练的老战术为主。 这时,一名通讯兵来到韦恩近前,报告道: “指导员,总指挥,刘备军的军师将军诸葛亮来访。” “他怎么来了?现在前线不正打仗吗?”韦恩疑惑道。 “兴许是没有得到刘备的重用,只能当个信使吧,我记得出使东吴,舌战群雄的就是他吧,还真是没改变什么。”周荣感叹道。 等到诸葛亮过来,这才说明此行的目的: 前线兵败如山倒,还请韦恩速速发兵。 “玄德公有三万人,刘景升有二十万人,加一起怕是不比曹操少,怎么刚开打就顶不住了?”韦恩表示不理解,听说刘备连五虎上将都凑齐了,几乎是全明星阵容,怎么会输得这么快呢? “问题不在左将军,刘景升那二十万人不堪一击,且荆襄集团有降曹的倾向,大司马如果去晚了,恐怕事情会糟糕到难以挽回。”诸葛亮解释道。 哦,韦恩听明白了,联军输了备没输,至于诸葛亮说事情会难以挽回? 才怪。 荆襄集团投降了才好啊,省得怪华府清算队友,曹孟德真是大大滴好人啊! 第4章 荆州降了表未降 “孔明,你确定荆襄集团已经投降了?”韦恩问道。 “这……我来的时候,他们还没有降曹,怎么大司马?荆襄集团不投降你们就不北上了?你们就坐视友军覆灭吗?”诸葛亮回应道。 “不是我们华府坐视友军覆灭,是人家刘景升他压根就不愿意我们去荆襄啊,几个月前我们就说让红军去南阳前线布防,奈何荆襄集团上上下下都不松口了呢?如果我们现在贸然过去,他们难道会拿我们当盟友?”韦恩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悠然自得道。 “可战机稍纵即逝啊,曹军现在四散铺开,分兵朝着宛城、新野、襄阳几个据点全面进攻,倘若此时红军下场,正好可以将其各个击破,然后席卷北上,一举攻克许都!”诸葛亮继续劝道。 “孔明,军事只是政治的延续。比起攻打不堪一击的曹军,我们华府还是更在乎朋友的感受~孔明,你也是我的朋友,看到我还是这个样子,你也应该感到欣慰才是。”韦恩说到一半,竟然深情款款起来。 “大司马,事关重大,何必在乎一些小节呢?”诸葛亮急了。 反曹是大事,盟友刘表的感受,荆襄集团的主权,在诸葛亮眼里,都应该为反曹兴汉这一大事让路。 “哈哈哈哈,孔明你似乎很苦恼,莫不是玄德公也跟我一样在乎这些小节啊?哈哈哈哈。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孔明,你还是太急了呀。” 面对同龄人的调侃,诸葛亮也无可奈何,毕竟自己还有求于他。 可是他诸葛亮能不急吗? 华府的人口已经超过2,000万了,拖拉机一出来,越来越多的人力会从土地中解放出来,进入学校,进入工厂,进入研究院,其余诸侯拿什么能比? 拿千年世家的底蕴吗? 为了复兴汉室,诸葛亮必须急,他必须要抓住一切可能的机会跟华府赛跑,跟时间赛跑,跟科技发展赛跑,也跟大同主义的思潮扩散赛跑。 “大司马难道不担心曹操收编了荆襄20万大军以后,会给红军带来更大的伤亡吗?”自交州起义以来,红军就特别注重控制伤亡,诸葛亮从这方面下手也算是找到了解决问题的关键。 “担心,为什么不担心呢?”韦恩倒是很坦然:“那请问足智多谋的孔明先生,你有什么良策吗?” “还需要什么良策吗?红军的实力就是最大的良策,现在打过去一切都好说!”诸葛亮说道。 哈哈哈哈,韦恩笑了。 “所以我老说你孔明的思想不够解放,不如我给你提个建议吧,只是个建议,不是什么良策。” “还请大司马教我。”诸葛亮恭敬地回应道。 “你把你带来的情报改一下,就说你过来的时候荆襄集团已经投降了。你是历经千辛万苦穿越刘景升一道又一道的封锁才来到云梦泽向我们红军求助的,这样如何?”韦恩笑着看向诸葛亮。 诸葛亮瞪大了双眼,没想到这韦恩也真够黑的! 这样一来,华府能撇清所有干系,全部的罪责都在他诸葛亮一人身上,华府为什么攻击盟友?还不是当初诸葛亮谎报的军情! 见诸葛亮有些迟疑,韦恩继续说道:“孔明你也别担心,说不定这个时候刘表已经投降了呢。” 其实韦恩的猜测对了一半。 荆襄集团已经投了,但刘表没有降。 自从蔡瑁率领几万残军回到襄阳以后,刘表就生病了。 病到连公子刘琦都不能探望。 从这个时候开始,荆襄集团的投降,就已经是个时间问题。 总得挑个良辰吉日吧,他们就喜好这一口。 等到年底刘表病逝的时候,南阳郡一大半被攻占,章陵郡被占领,襄阳郡投降,南郡西边1\/3被关羽刘琦占据,东边1\/3早就是红军的地盘,剩下的1\/3,则投降曹操。 剩下一个由黄祖控制的江夏郡,隔了好几天,终于表态,投降曹操,归顺大汉。 黄祖其实是最没得选的。 反曹联盟这边江东孙家和他有不共戴天之仇,等到荆襄集团决定,拥立刘琮继位投降曹操以后,黄祖的心里话是:早该降曹了。 当红军走到半道上,得知荆襄集团降曹的消息后,韦恩立马把黑深残的表情收敛起来,恭恭敬敬的对着诸葛亮拱手道: “孔明真乃神算,在下不如也。” 原本还在庆幸歪打正着的诸葛亮一时间被韦恩的行为给搞糊涂了,韦恩则私下和诸葛亮解释道: “孔明以后肯定会是玄德公的左膀右臂,说不定还会变成一个和我一样执掌大汉的权臣,看在我们多年老友的份上,我再大公无私地分享给你一个当权臣的经验,那就是做戏要做全套。” 打完曹操还能打谁?可不就抓着刘备打吗。 早点让诸葛亮成长起来,让他把北方世家所有的残余势力都给集合到一块,然后华府在一场热战中将其物理消灭,这比搞内部大洗澡方便得多。 十九岁的诸葛亮受到了多大的震撼还暂且不知道,但投降曹操的荆州军是真的被红军给吓到了。 首当其冲的便是长江边的江陵城和夏口城。 前一天荆州军的士卒们还因为降曹之后不用再打仗而庆幸,可睡了一觉醒来之后他们才后悔,怎么能跟着荆襄集团一块降曹呢?早就应该投奔红军啊。 红水军内河舰队的炮艇清早就开始发威,先是用船上的三十斤炮,将荆州军的水师舰船全部于水寨内击沉。 然后便是内河舰队的楼船上的投石机发威,一颗颗燃烧着的火油弹朝着城墙飞去,将江陵城与夏口城的城墙烧成一片火海。 荆州军的守军们根本就没有设成足够的兵器供他们反击,只得无奈地坐看红水军大展拳脚,不一会儿便打起来白旗。 可谁料红军在受降进城以后,依旧不放过降曹的世家豪强。 先是把普通士卒和军官分开看押,然后军官也按出身分开监禁。 两城的武装力量被解除后,韦恩领导的监察委员会就开始行动,誓要将一切叛徒找到并铲除! 第5章 华夏督政府 “大司马我无罪呀,是刘景升降曹,我一个下属只能跟着啊!”面对韦恩的抓捕,黄祖痛哭流涕道。 “意思是黄府君没有半点错,罪责全在他刘景升?是他拿刀架在你脖子上,逼着你才做出背叛盟军投降曹贼这种遗臭万年之事?”韦恩冷笑道。 “都怪下官意志不坚定,以至于被刘景升那汉贼蒙蔽了双眼,祖虽有罪,但罪不至死,还请大司马明查啊!”黄祖哭诉道。 “好!这其中确实有很多弯弯绕绕需要细细分辩。”韦恩说道,看似要放黄祖一马。 “大司马英明!大司马英明!”黄祖要不是被捆着压在地上,不然他高低得给韦恩磕几个头。 但没想到韦恩下一句话就让他脊背发凉: “那你去找刘景升说吧。” …… 华府方面投入了两个军对江陵城和夏口城的叛徒展开清洗报复行动,至少在荆襄百姓或者其他外人的眼里是这样的。 实际上得益于外交委员会十几年的辛勤工作,华府早就对全国大大小小的世家豪族列出了一张清单,一张罗列他们违反华府律令的罪行清单。 至于说为什么华府的律令管得着华府之外的人,不好意思,很抱歉的告诉这些世家豪强们,华南督政府改名了,现在叫华夏督政府(原谅我,虽然华夏听起来太龙傲天了,但中花一类的容易被ban……)。 这场南北之战结束后,华府就要着手由地方性政权转变为全国性政权。 南郡与江夏郡两地之内鸡飞狗跳,躲在襄阳城里的荆襄集团,也是看的心惊肉跳,他们不知道是该庆幸投降了曹操,还是后悔投降了曹操。 尤其是如今曹操因为顾虑无法抵挡红水军,害怕被红军走水路包抄,进而没有渡过汉水南下襄阳,而是屯兵在汉水以北,让荆襄集团独自面对红军的锋芒。 荆襄集团目前处在一个里外不是人的尴尬位置,曹操拿他们当战略缓冲区,韦恩拿他们当罪不可赦的叛徒。 降曹之前,荆襄集团面临曹操和韦恩的夹击,降曹之后,荆襄集团依旧面临曹操和韦恩的夹击,这曹不是白降了吗? 不是谁都像蔡瑁这样和曹操有交情,也不是谁都像蒯越这样有名气有能力,因而能被曹操拉到朝堂中央去任职。 甚至有人想,当初要是直接投降了韦恩就好了,士家和华府之间那么大的矛盾,可现在士廞还当着太守呢! 别看《大同宣言》里说的吓人,要想落到实处,不还是得像儒家一样说一套做一套? 如此看来,韦子莱跟孔夫子的观点很相似嘛。 可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 只能说荆襄集团的信息实在是太落后了。 偷天换日,华府已经过了需要避免举世皆敌,进而不得不瞒天过海的阶段。 现在已经到了下一阶段——敢教日月换新天。 对于还心存幻想的部分荆襄集团成员,韦恩只有一句话:没有你对我很重要。 兵力多就是能打富裕仗,南郡和江夏郡还在清洗的同时,红水军的风帆继续扯起,直接将汉水下游,全域封锁,隔断南阳和襄阳之间的联系。 在此之前,曹操就已经让十五万荆州军渡河北上,部分悲观主义的荆襄士族也跟着军队一起北上,唯有在襄阳家大业大的几家舍不下家业,留下不少人看家守院。 汉水南岸留守的荆襄集团,眼巴巴地望着北岸的曹军,希望魏公能来救他们;魏公曹操只想借着荆襄集团的临死挣扎,来瞧一瞧红军的成色。 可红军的表现着实让曹操很失望。 不过是复刻当年炸过许都城墙一次的爆破罢了,没什么新奇的,看样子红军这几年里也没什么进步嘛。曹操想着,心里的底气更足了一些。 红军和曹军隔江对峙,双方都暂时没有跨河攻击的打算,所以压力又来到了刘备这边。 夏侯惇手下的胡骑老惨了,在塞北就被曹军跟打崽一样的打,到了南阳,好不容易找到蔡瑁这个软柿子,还没捏过瘾,就被张飞在新野渡口一声炸雷一般的吼声给镇住。 紧接着赵云带着一千骑从正面杀了个七进七出,然后又是曾经击败过他们的马超出战,光是看到马超的旗号,这群胡骑的魂就先开始逃跑,之后便是一场不出意外的大溃败。 到此为止,曹操手下的杂兵差不多已经消耗一空,现在是朱灵和徐晃正在联手攻击刘备军修筑的丹江五山防线,刘备的压力陡增。 “程将军,主公让你带兵立刻去支援祭山沟!” “唯!弟兄们,休息够了,该我们上了!”程远志把在地上或坐或卧的黄巾老卒叫起来,准备支援在祭山沟苦战的魏延所部。 一名老卒埋怨道: “老帅,当初真不该投玄德公的,投了玄德公以后,尽打败仗了,胜仗没见过几场,好不容易在军师的指挥下打了一场大胜仗,结果现在军师又不见了,咱们现在过的,估计还不如留在泰山打游击的老兄弟痛快。” 程远志二话不说,上前就是一马鞭,抽得那诉苦的老卒直求饶: “哎哟!老帅我错了,老帅我错了!” “主公赏你那么多金银,全都喂狗了?当初问你们受不受得了华府的规矩,结果你们都说受不了,于是一个个都跟着我离了青州,现在又后悔了?” “老帅,我这条命自然是卖给玄德公,没有怨言,我只是抱怨这仗不该这么打而已,我们就是被南阳百姓给拖累的,曹军只抢劫,又不杀人,管南阳百姓作甚?如果军师在这里,肯定不至于打这种仗。”老卒解释道。 “废话少说,把明光铠穿上。赶快去祭山沟支援文长将军。” 论兵员素质,刘备麾下有三支强军。 第一支是他的白毦亲兵,一路跟随他征战几十年,也是他手下几员大将卫队的骨干,但是经过这么多年,战死伤退的极多,目前人数仅有数百。 第二支便是马超麾下的西凉骑兵,南征北战几千里,人数不多,只有千余。 第三支便是程远志和管亥手下的黄巾老卒,也是人数最多的精锐,到现在依旧有四千人。 因为数量充足,这些黄巾老卒经常充当战略预备队,现在前线的局势已经紧张到需要他们上阵,以起到定海神针的作用了。 第6章 我们有铁马,字面意思上的那种 自从曹操重视工匠之后,曹军的军资器械就丰富到了甚至可以浪费的程度。 攻取祭山沟防线时,进攻的曹军全副披挂,弩箭跟不要钱似的疯狂射击。 曹军还借鉴了当年北伐军的经验,自己的弩做的力气很大,弩箭用的又粗又长,反正自己人多,射累了就换一批,可刘备军就不能拿曹军射上来的弩箭做出有效的还击。 所以在曹军这种傻逼一样的进攻方式面前,魏延逐渐支撑不住,这才让程远志支援上来。 秦海带着一个队的红军,此时也在这条防线之中,他们觉得大家都是友军,有必要帮助他们防守。 魏延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安排他们帮忙调配民夫,因为在魏延的印象里,红军是最擅长干这个的。 之前秦海就建议过魏延,说直接用巨石把道路给堵死,我们也不用出去,曹军也打不进来。 但魏延没答应,魏延是有资格进到刘备的中军大帐,听取战略会议的,他知道这场战役打败曹操是其次,冲出去抢下荆襄集团的地盘才是主要的。 所以秦海这种自我封闭的战略完全是不可取的。 但现在的结果就是随着曹军的攻势越来越猛,汉军有些支撑不住了。如果不靠巨石把道路堵住,那么就要继续用刘备军的士卒们堵住曹军的凶猛冲击。 如今程远志的部队支援了上来,这些黄巾老卒是出了名的爱惜实力,听到说有红军的友军说不如把路堵了,双方直接罢兵,他们就觉得,我去,还有这种好事? 魏源一开始也没答应,但随着伤亡越来越大,黄巾老卒的意见越来越大,他也不得不选择把路给堵了。 至此,躲进武当的刘备军民安全了,暂时的。 论战斗力刘备的军队可能不太突出,但单论行军速度,就连红军都甘拜下风。 红军刚刚进驻南郡和江夏郡的时候,等着一旁的关羽就出手了,直扑襄阳郡而去,另外,提前抵达武当、房县的黄忠也从谷城以南绕回了襄阳,关羽更是收编了两万荆州降卒,可谓是不费一兵一卒就大赚了一笔。 但华府的便宜岂是这么好占的? 当即韦恩就要求关羽打头阵,进攻汉水对岸的樊城。 哪里知道曹操因为惧怕红水军的对岸火力,根本就没有在樊城留多少兵力,以至于让关羽的战功簿上又多添了一笔。 樊城攻克后,关羽又请求韦恩出手,用炸药把困在山中的刘备军剩余的部队给解救出来。 韦恩自然是答应的,多一点对阵时抗线的炮灰也好,于是乎,仅仅在武当山里躲了不到两个月的刘备就带着十来万百姓,如英雄一般回归到南阳盆地。 “大司马,曹贼这是在引诱我们前进。”关羽提醒道。 攻下樊城之后,关羽又派出斥候探马跑了很远,似乎曹军目前已经龟缩回了宛城。 “曹操这是觉得我们机动作战能力不行啊。孔明,你怎么看?”韦恩说完,把目光投向诸葛亮。 诸葛亮说道:“荆襄三郡,鱼米之乡,我们耗得起,不如先抓紧时间恢复金乡的农业生产,跟曹军在汉水这里耗着。” 这也是刘备的想法,先前跟曹操的几仗打下来,消耗还是很大的,目前刘备又接收了襄阳郡和南阳郡的西边,不如恢复一阵实力后再跟曹操交战。 “哈哈哈~”韦恩大声地笑了。 “大司马何故发笑?”刘备问道。 “不知道玄德公和诸位,可曾听闻过我们的红军铁骑?”韦恩笑着问道。 “红军铁骑固然英勇,但曹军的虎豹骑人数更多,在旷野上消耗,未免有些划不来。”刘备说道。 刘备自然是见识过华府的红军铁骑,当年韦恩亲率铁骑在许都城下冲锋的英姿,给了他极大的震撼,刘备当时就想,如果他手下也能有这样一支铁骑部队,那汉室何愁不兴啊? 马超其实是对红军骑兵战斗力感受最直观的一位,因为曹昂手下的龙雀军,当年就是对标红军的骑兵组建的,听说日常训练的项目都几乎一模一样。 “玄德公,时代变了,曾经有这么一句话称赞红军铁骑,‘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铁马,我们有了,字面意思上的那种。”韦恩自豪地说道。 韦恩这么一说,刘备手下其他人还摸不着头脑的时候,诸葛亮恍然大悟: 当初徐庶所说的拖拉机上焊钢板的钢铁怪物,它们出笼了。 华府的1型履带式装甲战车,正面装甲厚达8mm,乘员两人,配一架由蒸汽机带动的同轴连发床弩。 韦恩这次带了三个战车屯,48辆1型战车。 可这玩意虽然刀枪不入,但它跑得可没有马快,怎样才能让曹军上钩,这是个关键问题。 冬季的淯水河水位很低,进不了大船,红军以前能沿水路稳扎稳打,到了冬季的南阳就行不通了。 怎么办? 大本营一开始的战争计划是在南郡,可能会离赤壁不远的地方,和裹挟荆襄军的数十万曹军决战,没想到现在曹军却躲得那么远,根本就没有勇气留在荆襄和红军决一死战。 “如果大司马求战心切,不如攻敌必救。”诸葛亮建议道。 “ 丢下几十万曹军不管,直接杀向许都吗?孔明你的胆子可真够大的。”韦恩表示很惊奇,不是说诸葛用兵唯谨慎,吕端大事不糊涂吗?怎么诸葛亮今天如此激进? “如果红军铁骑真有大司马说的那样强大,未必不能一试?”诸葛亮解释道。 哦,原来是指挥别人的军队就不心疼咯。 那可是几十万训练有素的军队啊,韦恩反倒不愿冒这个险了,思索了一阵,突然问起刘备道: “玄德公,桐柏山的百姓可跟着你过来了?” “他们听说红军打回了,都已经收拾东西往山里走了。”刘备不知道韦恩问这个做什么,但还是如实回答了。 韦恩点点头,说道: “那我们就走桐柏山绕过去,先把宛城以南的曹军围住,之前我们运纯碱矿的道路,大部队行军不难,可以走山路穿插到新野以北。” 第7章 风雷动 韦恩想向北穿插,把部分曹军先咬了一口下来。 曹操又何曾不想把联军引到旷野之中,依靠己方的机动优势打一场呢? 曹操命令曹仁统领十万荆州军在新野周边建设防御工事,夏侯惇统领四万偏师守在淯水西岸,曹操则亲率十四万精锐主力,于曹仁的东北方集结,伺机投入战斗。 桐柏山的山道上,李肆带着第42骑兵旅和第83骑兵旅共六千轻重骑兵走在最前面,他们的身后是第40步兵旅和第41步兵旅,按照预定计划是要穿插到新野北侧的。 现在第42骑兵旅的侦察兵回来报告: “将军,守在新野的军队,虽然旗号是曹操的嫡系部队,于禁、徐晃、李典这些大将都在,可我们骑着马上前一挑衅,他们就露了馅。 他们派过来的探马实力太过不济,根本就不像几年前的曹军那样精锐,抓了几个舌头过来一问,都是荆州降军,曹军的主力还躲在北边。” 李氏思索了片刻,便下令让两支骑兵旅在原地休息,同时往前敌总指挥部派出快马送信,把探查到的情报送给韦恩。 韦恩此时正带着4个军呈攻击队形,向北方推进,士鋆领着红六军在淯水河西岸掩护大军的侧翼。 在接到李肆的情报后,韦恩立刻下令暂停前进,原地驻防休整。 跟在韦恩后面的刘备一看,怎么前面的红军停止前进了,连忙带着诸葛亮和赵云到韦恩这边来询问情况。 “大司马,可是与曹军遭遇了?”刘备问道。 “非也,实乃敌情有变。正如先前孔明打的那一仗,曹操又打算把荆州的降兵摆在前面顶刀,我们现在围上去,恐怕还会中了曹军的埋伏。”韦恩说道。 “那该如何是好?”刘备表示很疑惑,总不能因为对面太弱而不打吧? 韦恩和身边的参谋、军官们将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了刘备身上,就这样看着刘备不说话。 “大司马,这是何意?”刘备不解道。 “玄德公手下还有多少能打的兵?”韦恩问道。 “先前收降了几万人,如今我带来的有三万可战之兵。”刘备如实回答。 “那就要麻烦玄德公,孔明兄,还有子龙将军来打这个头阵。凭借孔明的帅才,和玄德公麾下的几员大将,干掉这十万荆州军不在话下。”韦恩说完,眼神中满是期待。 刘备正要答应,诸葛亮一把拉住了刘备的袖子,然后诸葛亮自己往前走了一步,拱手说道: “我军不善攻坚,恐怕还要红军在一旁协助。” “没问题,就让……就让徐元直的那个炮兵营去支援你们,你和徐元直正好熟络,沟通起来也方便。”韦恩爽快地答应了。 如果刘备的军队不在这里,那干这种脏活累活就得让民兵上了,可不得好好地向刘备感谢感谢,表示一番吗? 徐庶统领的炮兵营有整整六十门六斤快炮,移动速度很快,但威力不大。 当然这种威力是相对的。 就荆州军构筑的那些木质工事来说,徐庶手底下的60门快炮,就是60根雷劫发生器,徐庶的炮火指向哪,哪里的荆州军士卒们就四散奔逃,这时诸葛亮再派一队步兵上前去扫荡,再派一支骑兵追一追,一个精心构筑的防守据点,便被轻轻松松地拿下。 诸葛亮和徐庶的配合越来越熟练,三天的时间里扫荡速度越来越快,尽管曹仁手下只有一万出头的荆州士卒被直接打垮,但受到前线逃回来的逃兵的影响,后方的三四万士卒的军心也开始动摇。 曹仁巡视了一番,回来后愁眉苦脸,他的副将牛金询问道: “将军,何事如此忧愁。?” “唉~这仗没法打了,至少靠步兵是没法打的。这群荆州士卒跟草包一样,往后别说打仗,听到红军的炮响,怕是就想着要从哪个方向逃跑。”曹仁感叹道。 牛金宽慰道: “将军勿恼,这些士卒本就是投降过来的,士气低一些也很正常,我们是不是可以禀告魏公,开始向新野城合围?” “去吧,再拖几天,我怕这新野城都守不住。”曹仁无奈的说道,即便是自己手握十万大军,可依旧抵挡不住联军的缓慢推进。 但他作为曹操最信任的宗室大将之一,也不能去怪曹操每次都把一些杂牌军丢给他,毕竟丢给别人不放心。 总不能给夏侯惇那个常败将军吧,曹仁这支杂兵集团,可是有着吸引火力的重要任务,万一让夏侯惇给搞砸了呢? 进攻之后的第八日,刘备手下的亲卫队长陈到正带着二十个骑兵在战场北部巡视,忽然瞧见远方地平线上有鸟群惊起。 陈到脸色凝重的对身边一名骑兵说道: “回去禀告主公,敌人的援军到了。” 在这名报信的骑兵走后,陈到一拉缰绳,带着剩下十九名骑兵朝着敌军来袭的方向缓步前移。 几息时间后,大地开始震动起来,两条奔腾的黑线,像一只张开的黑色钳子一样,向着陈到这十九名骑兵夹了上来,空气中的气流都好像被这两队奔袭而来的骑兵推动,吹得陈到手下的骑兵阵阵心悸。 陈到用手轻轻按下了几缕飘起的发丝,冷静地命令道: “向右后方急速撤退!” 说完,陈到一转马头,扬鞭就走,同时取下弓箭,对准奔腾而来的曹军弦拉满月,射出一箭,身后的骑兵们也纷纷效仿,射出一小波箭雨。 似乎遥遥瞧见有两名曹军骑兵落马,还来不及高兴,回应陈到他们的是遮天蔽日的箭雨,旷野上的光芒都为之黯淡! 匆匆扭头瞧了一眼身后的恐怖景象,陈到的瞳孔陡然缩小…… 砰! 一声虎蹲炮击发的闷响在山谷之间回荡,身着双重重甲的曹军将领张喜,连同三名挡在他身前的亲卫甲士,在一阵血雾中颓然倒地。 看着山口前的惨状,缚虎中郎将韩浩怒目圆睁,提起宝刀,向身后的都督鲍信拱手请示道: “都督,让末将再去冲一次吧!” 第8章 追不上曹操,我还追不上你吗? “退下!没看见交州人雷火管的威力吗?冲上去就是个死。” 鲍信训斥道,同时也不住庆幸道: “好在他们的雷火管太重了,移动不便,我军还得靠骑兵致胜。要是交州人的雷火管能被马驮着边跑边打,那就可怕了。” 别看桐柏山里的红军不愿意出来,鲍信都督着四万精锐不得寸进,战功一点没立,倒是这个眼光不错。 虽然鲍信猜测的移动火炮华府还没有弄出一个好用的版本出来,但是代餐已经有了。 因为曹军的大兵压境,刘备军开始收拢,把战场让出来给红军,诸葛亮也在赵云的保护下,打算近距离观摩一下红军现在是如何打仗的,只是当他第一眼看到红军的前锋的时候,诸葛亮就很疑惑。 “大司马,怎么这个钢铁战车还要大象来拉呀?”不怪诸葛亮疑惑,大部分红军战士都很疑惑。 这个跟一间小屋子一样大的拖拉机不是能自己跑吗?怎么还需要放在一辆平板车上,靠两头大象来拉呢? 韦恩解释道: “还不是为了减少机械损耗,你也是参与过研制的,越野时间长了,蒸汽机就不可靠了。这也很正常,你看那些具装骑兵,冲锋之前马甲都是放在驮马上的,现在这一版装甲车,也不过是新一代的具装骑兵。” “可是大司马,等这装甲车被大象拉到前线的时候,曹军的骑兵怕是已经跑了。”诸葛亮说道。 “没办法喽,计划赶不上变化就是这样的,至少这会能把新野以南给光复了。”韦恩也有些无奈,他算是知道为什么跟游牧民族打起来这么困难了。 但曹操目前这个农耕游牧二元帝国,远没有游牧民族那么潇洒。 等到红军一个个据点拔过去的时候,曹操也会退无可退的,没有办法像游牧民族那样往大漠深处或是草原西方一跑了之。 平推就好了。 唉,歼灭战又打成消耗战了,果然,战场机遇可遇不可求啊。 就在韦恩感叹的时候,突然收到了淯水西岸的士鋆传来的通讯,请求主力渡河向西,围歼行动缓慢的夏侯惇兵团。 是的,曹军主力来去如风,夏侯惇的偏师可一天走不动几步路,韦恩这边急急忙忙地追着曹操而去,早就不知道超出了夏侯惇多远了。 于是韦恩再次调整战略重心,以两个军的兵力协同刘备防守新野,然后韦恩再带两个军渡河向西,目标夏侯惇兵团。 幸亏红军一直是以超前的军事思想建军,不仅重视各类战术兵器,连一些辅助性的支援工具也没有落下。 比如说这次渡河,红军的舟桥部队架着模块化的浮桥,迅速为两万大军打通了渡河通道,整个军队调转进攻方向,半点凝滞都没有。 因为两个主力骑兵旅都被李肆带走了,所以韦恩过河后也不急,稳稳当当地扎起一个口袋,然后向着夏侯惇兵团缓缓扑去。 南边士鋆率领的红六军也突然加快进军速度,将夏侯惇兵团往北赶,很快就在朝阳县附近将夏侯惇兵团合围。 在这场100%由红军发动的围歼战的开头,没有刀刀见血,惊心动魄的冷兵器对决,只有冷酷无情的爆炸和摧毁。 在炮兵热气球的指引下,各种口径的火炮对准夏侯惇兵团临时构筑的工事开火,对准人群扎堆聚集的地方开火,几轮射击之下,夏侯惇兵团的士气被震天的炮火炸得烟消云散,本来就是一支偏师,压根就没有什么死扛的决心。 至于援军,曹操从来没想过红军能这么快渡河,也在接到鲍信的战报之后,根本就不敢有派出军队去救援的心思。 而曹操派过来要夏侯惇撤军的传令兵,还没有韦恩跑得快。 丁冲,曹操的妻弟,夏侯惇的副手,此时劝道: “将军,不如舍了部队往后方逃吧!” 丁冲和夏侯惇一样,都是曹操极为信任的亲族将领,曹操还和丁冲关系好,曾经一起乘过车,这个待遇只有丁冲和刘备享受过。 四万偏师,丢了就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曹操顶多处罚他们一下,至少不会掉脑袋。 夏侯惇权衡了一番利弊,最终下定决心道: “不可,焉有弃军队而不顾的大将?某要与军队共存亡!” 好似是红军给夏侯惇作出了回应,一支势不可挡的冲击部队正杀向夏侯惇兵团最后的一处有组织的抵抗地点——中军大帐。 听到外围的甲士开始混乱,夏侯惇连忙带着丁冲出来组织防守。 这时,围了好几层的甲士之外,几个庞大的身影呈锋矢阵向夏侯惇这边碾压而来。 最后的一击由红军的一支特种骑兵营打出,这支骑兵营不骑马,骑的是犀牛,正是在云梦泽当先击溃文聘的那支部队。 营司马秦四五,当仁不让地冲在第一个,秦四五不惧曹军在炮兵轰散之后,又不顾生死地匆匆在阵前架起的矛林,驱着胯下身披铁甲的犀牛,挥舞着两丈长的马槊,不管不顾地撞进了敌阵。 曹军的军阵来不及站稳,先被秦四五用马槊扫倒一个,又被犀牛的牛角顶飞一个,然后被犀牛的双肩带倒三四个。 至此,这群夏侯惇亲兵拼着性命不要来而拼凑起的军阵,再次被红军冲出一个豁口。 秦四五又不是一个人在冲锋,他身后还有七十一名战友,骑着七十一头铁甲犀牛,将这个豁口不断扩大,并最终如洪水冲破堤坝一样,将这些军阵里的夏侯惇亲兵给一股脑地卷走。 看到保卫自己多年的亲兵如此惨状,夏侯惇目眦欲裂,提起一柄长铩作决死冲锋,丁冲一看,事已至此,自己也是逃无可逃,于是抽出宝剑跟着夏侯惇一块冲。 夏侯惇从侧面冲向红军的铁犀部队,捅出长铩想刺倒一名骑士,但长铩的长度够不着,只好改为挥击,抽向下一头铁犀。 夏侯惇用尽全力的一击扎破了犀牛的铁甲,但没有奈何犀牛天生自带的犀甲,反倒被一股巨力震脱了兵器,那名铁犀骑士瞅准机会,一击捅穿了夏侯惇的肩膀,将夏侯惇钉在地上。 尽管夏侯惇的身躯被钉死了,但他依旧咬着牙忍着剧痛清醒着,想将肩膀上的马槊拔出,奈何使出这么大的力气,最终被后续的红军战士俘虏。 丁冲可没这么顽强的生命力,他的上半身直接被一头铁犀给踏成了肉饼,当场阵亡。 第9章 衣冠北渡,大魏吴公,大魏蜀公 夏侯惇兵团覆灭后,曹操就病了。 头风病,头痛欲裂,经常白天昏睡不醒,然后晚上又痛的睡不着觉,折腾了没几天,整个人好似苍老了二十岁。 两万胡骑,三万河北军,四万屯田兵,好不容易收降了二十万荆州军,结果里面十五万又赔了回去…… 河北四庭柱折损了三个,妻弟兼好友身死,爱将夏侯惇被俘…… 前前后后损失了超过二十万人,即便是这是曹操在有意用下驷去消耗对面的中驷和上驷,但这种巨大的损失还是凝成一股压力,一股将曹操压倒在病床上无法动弹的压力。 曹操知道红军厉害,所以他已经将行政中心从许都迁到了河北邺城,避开红军的锋芒。 但似乎靠人命去堆,并不能把红军给堆死。 相反,在这种消耗之下,曹操自己先挺不住了。 不过,精明的棋手,又何止于专注于棋盘的一隅呢? 河瑞四年(201年)年春,反曹联军在中路大杀特杀的时候,两翼的噩耗传来了: 张鲁去年就投降了曹昂,成为带路党,带着曹昂一路杀穿秦岭,活捉刘璋于成都城,南中以北,巴郡以西,尽皆降曹。 无独有偶,同样对于华府红军有着深深恐惧的江东世家,最终还是选择了和曹操合流,抱团取暖,背弃孙家。 当周瑜都督五万大军在江淮前线奋战时,孙权统帅十万大军屯兵于石头城周边,作为周瑜的后援。 可孙权此时身边的十万大军多是江东世家的私兵部曲,他们早就串联好了,生擒孙权,投降曹操。 当周瑜还在淮河边和徐荣鏖战正酣的时候,江东世家绑了孙权一家老小,反水了。 在徐荣、吕布的八万大军,和江东世家的十万大军的夹击之下,周瑜的部队军心溃散,周瑜含恨领着两万残兵,向西躲进了大别山中。 曹操成功了,他在战略上成功了。 虽然他在荆襄挨了最毒的打,但他的左膀右臂已经把西川和江东给解决了。 当得知荆襄正面的红军撤走,刘备也只留下一个关羽在襄阳主持大局后,曹操的头风病便好了,留下曹仁领军八万镇守许都,曹操自己连夜回到了邺城,晋位魏王。 同时曹操还加封刘璋为大魏蜀国公,加封孙权为大魏吴国公。 魏王北返晋位,风光无二,韦恩和刘备则是各奔东西,略显凄凉。 两翼被打崩了,继续在中路熬下去,恐怕得不偿失,还会有被夹击的风险。 所以韦恩这边和刘备诸葛亮一商量,必须先去西蜀和江东救火。 西川战区,主要交给刘备,同时守在南中的公孙毅,也将带领一个不满编的军,从金沙江上游杀下来,和刘备两面夹击。 江淮战区,华府全权负责,这没得说。 荆襄地区,江夏郡、章陵郡和南郡东部,交由华府治理;襄阳郡、南阳郡、南郡西部,交由左将军刘备治理。 同时,十四万荆州降军,按个人意愿决定去向。 其中八万人,愿意跟着左将军继续吃兵粮;八千人,愿意去当红军,接受无比严苛的军规,去成为更好的人;剩下的五万多人选择解甲归田,回到各自的家乡去种地。 到了今天,红军已经不怎么愿意接受解放战士了,因为二者思想的差距越来越大,生活上的,军事上的,解放战士跟红军战士之间存在一条难以在短时间内逾越的鸿沟。 就比如说,红军战士或者华府的民兵都懂一些步炮协同,这些荆州降兵就会问,什么是炮啊? 光是让他们克服火炮爆炸的恐惧,就要花上一段时间,有这个时间和精力,不如将他们由军转民进入生产岗位,学习生产技能,如此才能将他们的作用最大化。 但是足足有八万人愿意跟着刘备打天下,如果韦恩一个人都不收,全部打发他们回去种田、做工,在外人听起来就是,刘备远比华府得民心。 于是韦恩还是挑了八千人参军,但之后就后悔了。 韦恩还没有脸皮厚到说,八千对八万,优势在我。 这个十倍的差距更加显眼,还不如让他们全部解甲归田呢,这样还能在外面维持红军“高冷”的“刻板印象”。 算了,玩这些小心眼小聪明还是玩不过刘备手下的那些人精。 华府还是要坚持一以贯之的,以大势压人的路线方针。 好在在华府和刘备那边有意无意的引导下,八千对八万的不是华府和刘备,而是韦恩对刘备。 韦恩一个二十岁出头年轻人,一个有着名声污点的失势权臣,在魅力上没比过名满天下的仁德之主,这很合理。 没关系,反正这次红军和刘备军战绩差不多,刘表治下的900万人里,华府却吃下了500万,只给刘备留了400万,沉甸甸的实惠进了肚子,些许轻飘飘的口舌之争,就让刘备去赢吧。 坐在船头上,顺着长江而下时,韦恩每当想起此事,总会用精神胜利法来“麻痹”自己。 “特么的,越想越气,庞统是真的阴,这种小事还来恶心我!”韦恩不装了,自我欺骗不下去了。 尤其是听说刘备那个浓眉大眼的,一开始还想提醒自己,要不让华府一个降兵都别收,收了反而尴尬,影响双方之间的和谐,结果被新投奔而来的新军师庞统否定,执意要在名头上压华府一次,即便会在双方之间制造一些不愉快也在所不辞。 “以后再碰到这种老阴逼属性的,直接处理掉。”周荣提议道。 “确实,能处理就处理掉,我怕丢进劳改营里,他们都能把劳改营带坏。”韦恩也表示赞同。 此时,刚刚从石头城渡河抵达江北的吕布,突然感觉到一阵寒意袭来。 “真是怪哉,这江南的春天挺暖和的,怎么会突然打冷颤呢?”吕布非常疑惑地说道。 “将军是不是染上了瘴气?”吕布身边的高顺猜测道。 “笑话,我吕奉先纵横沙场几十年,岂会让瘴气上身?”吕布大笑道。 并州人来南方确实有些不适应,但好在他们不用继续待在阴雨绵绵的江南了,因为江东世家早已下定决心衣冠北渡,搬到遥远的北方去,离华府越远越好。 第10章 哀莫大于心死 打跑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或者说以外貌风度和音乐技艺闻名的青年主帅,对于战功等身的徐荣来说,并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 更别说,还是因为对面有十万大军叛变,和他南北夹击,才将这个令他有种棋逢对手感觉的江东都督周瑜打跑。 徐荣承认,周瑜确实有点东西,可是谁知道呢? 在广陵的湖泽之间吃了几次亏的吕布知道,在淮西的水网中挨了几顿打的臧霸知道……可在其他人眼里,尤其是在曹操眼里,徐荣不过是靠着捡陋打败了一个无名之辈。 首要功劳都落在了临阵反水的江东世家头上。 故而徐荣觉得击败周瑜的这一战很没有成就感。 连带着一直到拿下江东,打到吴郡,都从始至终地有一种索然无味的感觉困扰着徐荣。 直到到了震泽边上的吴县,红军的一顿炮火把徐荣给打醒了。 等到徐荣匆匆收军,狼狈后撤后,却突然发现臧霸早就已经跑路了。 要不是曹操有令,臧霸才不会下江东呢。 臧霸在南边是挂了号的,头号的大叛徒,他恨不得离华府越远越好,怎么还会主动挨上去? 现在听说曹操回到邺城称王后病重了,臧霸直接放飞自我。 过了江就主动请缨往上游打,掩护徐荣,可没等徐荣跑多远,臧霸就先回徐州去了。 也不只是臧霸一个人放飞了自我,曹操称王后逐渐病入膏肓,身体一天不如一天。 就连还在成都处理地方政务的曹昂都不得不放下西川诸事,连夜翻山越岭赶回邺城主持大局。 如果不是曹操自觉大限将至,又怎么会将远在西川的继承人曹昂叫回来呢? 稍微有点政治嗅觉的人都知道,现在到了一个抉择时刻。 如果你想稳定的过渡到下一个时期,就要先保存好自己的实力。 显然徐荣没有这个政治嗅觉。 等他撤回丹阳郡的时候,就听说臧霸居然已经过了淮河,徐荣带了八万人,其中五万都是臧霸的部下。 等于说臧霸这一跑,直接把徐荣这个光杆司令留在最后面殿后,掩护他这个主力部下撤军。 徐荣又能说什么呢? 且不说曹魏高层此时有没有闲心来处理这些武将纷争,起码也得等徐荣回到魏国才能参臧霸一本吧。 也是吕布运气好,徐荣刚派他渡江去稳定长江北岸的渡口时,红水军的舰队正好赶到。 上百艘各式舰船在江面上一横,吕布暗自庆幸道:简直是天佑我也。 而徐荣就只能顾影自怜了。 吕布跑得快,韦恩也没去管他,而是直接将大军的矛头指向徐荣。 徐荣无处可逃,只好在石头城内外摆下阵势,和红军对峙。 徐荣原以为一场恶战将至,没想到红军并不急着攻击,而是在石头城下忙活了起来。 李肆提出来,他和徐荣老相识了,徐荣这个人懂军事,所以他就知道他不可能有任何胜算,同时他也懂进退,于是李肆就想试试看,能不能劝降徐荣。 华府的科技委员会早就弄出了一些小电器,比如手摇式发电机,小电动机,电话,电扇等等,但碍于材料技艺的限制,一直停留在实验室阶段,不能大规模地投入到军用或者是民用中去。 趁着此次南北决战,华府让红军带了不少试验式的装置,其中一种,正好今天能派上用场。 红军摆出了一组并联脚蹬式发电机,然后连起了一个大音响,并且交给李肆一个话筒。 李肆拿起喇叭试了试音,然后说道: “徐荣,我是李肆李伯常,多年未见,我只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你还当自己是大汉的将军吗?” 十年前,李肆和徐荣多次在北伐战争中交手,双方也是不打不相识,那时李肆将徐荣赶回了关西。 十年后,李肆又将徐荣围困在一座死城之下,这个时候的徐荣已经无路可逃。 “某家生是汉臣,死是汉鬼,汝等赤贼,尽管放马过来吧!” 徐荣先是被李肆的大嗓门吓了一跳,然后强做镇定地吼了一嗓子,可徐荣这个血肉嗓子跟李肆的电音大喇叭一比,就显得有些滑稽了。 李肆义正言辞地说道: “你说我们是红脑壳,我不想辩驳什么,但你要说我们对不起大汉,对不起,十个徐荣绑在一起都没有我一个李肆对大汉做的好事多! 养活了大汉几千万人的是谁? 是我们华府。 在海外拓地几千里是谁? 还是我们华府,这些年我在南中、南洋、东洋为大汉各族人民拼命的时候,你看看你这个自诩为汉臣的家伙,到底做了些什么?” 李肆的电音大嗓门,不仅把徐荣给干沉默了,也把他的下面的三万将士给说的一愣一愣的,对啊,好有道理啊,我们骂华府是贼的时候,他们做的事却十倍百倍于我们这些忠良…… 比功劳,他徐荣确实比不过李肆这些华府的将领,但是他忠诚啊,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觉得的。 结果李肆接下来的一句话又将徐荣的道心彻底粉碎: “论忠诚,你好好数数你到底为几个汉贼做过事?你羞于启齿的话,我帮你说,两个,一个是董卓,一个是曹操! 董卓暴虐无能,曹操如今已经是魏王了,他想要什么?一步之遥!你还要继续为虎作伥,执迷不悟吗?” 徐荣继续沉默着,他又何尝没想过呢,但他只能装作看不见,不断的催眠自己,骗自己,骗自己说董卓曹操这么做都是为了大局着想,又或者骗自己,我徐荣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根本改变不了什么,我这么做没有错。 骗着骗着,他自己就相信了。 “徐荣,事到如今,你已经走投无路了,你投降吧,不要一条路走到黑!你是个懂军事的,你知道你的兵在我们红军面前无一例外地都跟纸糊的一样,不要再骗着你的老部下门替你送死了,曹操这个逆贼,压根就不值得你尽忠!” 徐荣原本已经手按宝剑,准备自尽了,但一听李肆的话,又突然犹豫了片刻。 第11章 吴郡规则怪谈 而正是这片刻的时间,徐荣边上的老部下们听出了李肆的话外音,当即来到徐荣身边,阻止了他的自尽冲动。 “不可,都督一定要留得有用之身,我们还有机会!” “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都督冷静啊!” “从辽东开始,都督,我们打了多少仗,什么时候一仗没打就想着自尽了呢?” 在老部下们你一句我一句的劝说之下,徐荣喟然长叹了一声,说道: “唉~开城门,投降吧。” 先是被红军的大炮给吓破了胆,然后接连惨遭友军抛弃,又被数倍于己身的精锐部队围困,徐荣手下的士兵早就没有继续抵抗的决心了,就连曹操派往徐荣军中的几位督军和校事府密探,都觉得事情已经不可为,有必要曲线救国。 如今正好有了主帅的命令,两万多关西新军顺水推舟,不战而降。 …… 河瑞四年(201年),不,在华府应该算共和纪元1年,去年成立华夏都政府的时候,就改元为共和元年,并且建立了国代会。 共和1年春,吴郡解放,郡治吴县不像其他被解放的城市那样,要么单食壶浆,以迎王师,要么闭门不出,谨慎观望。 吴县人则是一切如常,好像红军过来并不是什么新鲜事……好吧,确实不新鲜,六七年前红军来过一次,红军来的那几天,是大部分吴县人一辈子最难忘的几天。 那几天里,他们先是被抛向云端,然后又坠入了深渊。 今天是红军开仓放粮的日子。 因为一直有红水军的海上封锁,江东世家没有把这些辎重带走。 可留下的都是一些粗制的谷物,放在华府一般都是被当做饲料。 但现在不是新解放嘛,不如分给吴郡百姓,让大家乐呵乐呵,毕竟新解放的百姓对生活水平的期望本来就不高,喂谁不是喂呢。 可不知道为什么,在丹阳县开仓放粮的时候,百姓非常热情地拥护,红军和华府民兵费了老大劲才维持住秩序,让大家分开到各个巷坊去排队领取,人人都有份,不要着急。 可在吴郡说要分粮,居然无人响应。 看着百姓们谨慎狐疑的目光,华府这边明白了,七年前在吴郡搞得狂欢,其实到今天都还没有结束。 在工作人员挨家挨户,好说歹说地解释江东世家真的跑了,他们不会再回来了,吴县百姓才抽空过来领粮食。 至于为什么不挨家挨户的亲自送过去,理由很简单,类似于服从性测试。 如果分个粮食都要半推半就,甚至是将饭亲自喂到他们嘴边才张口,别说以后怎么能靠他们继续变革,单就近期的工作,没有百姓配合,要怎么展开? 不像隔壁丹阳郡百姓那般听到分粮食,手中的活都放下不干了,一窝蜂地涌过来,吴县百姓真的就是空闲下来才过来排队。 正值午后,困意弥漫,城西的排队点的人们也是无精打采地等候着。 这时,一个被大人牵着的小孩,百无聊赖之间被地上反射过来的阳光晃了一下眼睛,然后他歪着头顺着光线来的方向一瞥,便惊喜地呼喊道: “阿爷,是琉璃镜!” 话音未落,趁着大人不注意,小孩就挣脱他父亲的手,蹦蹦跳跳地来到那里面小琉璃镜前。 正打算蹲下拾起时,他的父亲快速大跨步,好似瞬移一般出现在小孩身后,二话不说,先扬起蒲扇般的大巴掌,照着脸颊给了小孩一个大逼兜。 小孩被他父亲打了一个趔趄,转过身,眼睛里浸着泪水,不解地望着他父亲。 “不准哭!说了多少回,别人的东西不准捡,不是你的东西不能要!” 大人厉声呵斥着,原本他还想小点声跟孩子好好说道的,但周围全是排队的街坊邻居,众目睽睽之下,大人的语气不自觉的就凶了起来。 小孩也很委屈,捂着微微肿起的脸,哽咽着说道: “你不还要拿官府的粮食吗?官府的就不是别人的了?” 大人还想给小孩一巴掌,但终究还是没下得了手,只是扬起手来,把小孩吓唬的一哆嗦后便作罢,说道: “还敢犟嘴?在外面也没点规矩?平时怎么教你的?最要紧的事情就是,官府要你干嘛你就干嘛。” 周边执勤的红军战士看见这大人打小孩,连忙过来询问情况。 这大人一改对小孩的严厉神色,一副近似谄媚的神情,对过来的红军战士说道: “让几位将军见笑了,吾家小儿不懂事,闹着玩呢。” 说完就拽着孩子要跑。 “唉,等会,这小镜子忘了!”一名战士弯下腰捡起镜子连忙呼喊着。 “那非吾等之物,还请将军寻个失主。”大人说着,头也不回,来到队伍边,街坊邻居自动为他让出他原来所在的位置。 “路不拾遗,还真是民风淳朴啊。”这些执勤的战士们要么是新兵,要么是几千里外轮换过来的民兵,第一次来到这陌生的吴郡,对这些和其他地方迥然不同的吴人非常有好感。 他们与世无争,以至于有些过于谦虚谦让。 他们守身持重,以至于有些过于老实本分。 新兵和新来的干部们,都在一定程度上不理解,为什么吴人先前是无耻奸商,卑劣海盗的代名词,只当是坏人都跟着江东四大家族一起朝北边跑路了。 但唯有长期在吴郡南半边生活工作的华府人清楚,吴郡,尤其是吴县,因为七年之前的那件事产生了多大的改变。 类似于守规矩是孔孟之乡的思想钢印,吴郡人也给自己打上一个思想钢印。 曾经有在吴郡的同道总结成一份《吴郡规则怪谈》: 第一条,一切事情都要都听四大家族或者其他成建制的强人的,他们怎么说,你就要怎么做,否则全家会被抓到海上去当船奴,九死一生。 第二条,不是自己的东西不能要,哪怕是无主之物,否则全家会被强制劳役,苦不堪言。 第三条,行商贩卖不得与他人争抢,他人可能背后有人,很容易报复你,最好是不从商。 第四条,不要想着出人头地,否则街坊邻居会以为你也想成为新的世家,来欺压他们,他们会往你家里扔石头,泼大粪。 第12章 希望所有人都能歌善舞 看得出来,江东四大家族的反攻倒算确实对吴郡百姓留下了一个深刻的教训。 虽然吴郡在江东四大家族的领头作用下越来越富有,古典经济学体系下的江东也实打实出现了涓滴效应。 但如果他们把江东的风气搞坏了,那就是真的走了邪路了。 现在吴郡被江东四大家族这么一搞,里里外外都有些死气沉沉的,要说谁会满意吧,孔夫子复生估计挺满意的,克己复礼,等级分明嘛,合乎周礼。 短期来看,华府其实也满意,被打了之后老老实实的,像是个吃草民族,非常的省心省事。 但长期来看,还可以相信后人的智慧吧…… 然而,多少事,从来急;天地转,光阴迫。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看着吴郡的百姓把自己的生活方式扭曲得这么拧巴,韦恩是看不下去。 怎么办? 走出去。 不能再让无尽百姓继续待在一个自我构建的囚笼里了,必须要将他们打散,然后投入到其他有温度的,积极向上的集体里去。 反正他们最听官府的话了,现在新的官府来了,要这些拧巴的吴郡百姓收拾好家伙搬家迁居,也几乎没有受到任何的反对,如果有提出异议的,那么恭喜你,你政审过了,可以不动。 但很可惜这种政审过关的家庭,十不足一。 就这样,韦恩把吴郡一地的麻烦事转移成了整个华府共同承担的麻烦事,但这些迁走的家庭,每个集体都只安排进一两家,这样下来,那些集体需要解决的问题也几乎是微乎其微的,更别说都是些老老实实脚踏实地的劳动力,假如让抢,各个地方都会抢破脑袋。 江东的红军解放了吴郡、丹阳郡二地,又马不停蹄地渡过长江,扫荡淮南,一路上遇到的难点都是民事问题,而西蜀的红军也不例外。 公孙毅率领的红十一军,下辖113步兵旅和114步兵旅两个旅,总共只有七千来人,同时还有一支以小船为主的金沙江舰队,和南中地区的一万八千民兵作为辅助。 人数不多,装备也不算太突出,但是士气极为高昂。 到了现在,南中也算得上是老变革区,十年来经历的考验也不少,一番淬炼下来便是几十万钢铁一般的军民,早就把解放蜀中作为己任,如今命令一下,就如猛虎出笼,势不可挡地向下游杀去。 刘备军则是逆流而上,虽然有驻扎巴郡的巴郡太守庞羲帮他带路,但再怎么说,他的速度也比不过顺流而下的红十一军。 可实际进展却是,刘备军兵分两路,张飞马超已经进了川中丘陵,刘备亲领五万人也攻下了江州,进入成都平原的道路畅通无阻。 而红十一军在哪呢? 红十一军已经顺利地拿下越嶲郡,但被挡在了僰道,这是岷江水和长江交汇的位置。 镇守此地的曹将是乌桓大将普富卢,仗着自己的六千胡骑彪悍,丢下一万步卒在后面,想趁红十一军远道而来,立足不稳,给红十一军来个突袭。 长期驻扎南中的红十一军没别的特色,毕竟是一支新组建的部队,但唯有一点他不一样,那就是因为南中山区多硝洞,故而有个火药厂建在朱提,近水楼台先得月,红十一军也作为改革试点部队,优先开始列装燧发枪。 本来红十一军还在试验整训阶段,负责探索、细化全热武器战术,理论上轮不到他们带着临时性装备的燧发枪上阵。 奈何刘璋这边过于无能,直接让坐拥几道天堑的西川战线崩坏,崩得比后世南宋还夸张,南宋至少在余玠的亡羊补牢之下,修了个山城防御体系,还在钓鱼城正面轰杀了蒙哥大汗。 刘璋败得太干脆了,一点挣扎都没有。 其实也不能怪刘璋,作为外来的空降领导,坚持到现在已经不容易了,毕竟下面的川蜀世家豪强早已做出了选择,刘璋再如何挣扎,也跳不出川蜀世家豪强们的五指山。 同样是继承先父的家业,反曹同盟两个二代都遭到了统治阶层的抛弃,看似是一代不如一代……其实换第一代来也扛不住,刘表不也被病重了吗?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三家也是被华府干死的,一份《大同宣言》出世,绝大部分世家豪强们便无法继续忽视屋内的大象了。 《大同宣言》,恐怖如斯。 队友提前下线,这两京三都护十三州一半的分量,都得由华府出面来扛着。 红十一军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被赶鸭子上架。 上架后第一战,就是在行军途中,受到骁勇善战的草原骑兵的突袭。 换做传统的汉军,就算不败也得脱层皮,何况对面的胡骑有马铠,有马镫以前的汉军不足,哪里遇到过这种级别的对手呢? 也是普富卢生不逢时,若是换做其他汉军,他这么一打,打出一个大胜仗,回去高低能争个左贤王。 但是,他撞见的是红十一军。 双方正好在一座河谷地相遇,红十一军的先头部队刚刚进入宽阔地带,此时如果普富卢带着六千胡骑冲过去,就能像牧羊犬赶绵羊一样,把对面的红军步兵围堵在狭小的漏斗口里,然后便是一场乌桓骑兵们渴望已久的酣畅屠戮。 但普富卢不是白痴,他也知道红军不是绵羊,毕竟没有哪群绵羊是带着一发糜烂几百步的雷火管,所以普富卢一开始还是小心谨慎地向前侦察前进。 隔着三里地,普富卢惊喜地发现当头的红军没有火炮,刚刚排出一个骑墙,密密麻麻地前进到三百步的位置,还没整理好各排的间距呢,红十一军就开始不讲武德地放排枪了。 砰砰砰地响成一片,然后便是白色的烟雾笼罩住了红十一军的阵地。 虽然没有准头,但普富卢排出阵型过于密集,铅弹胡乱地向前飞着都能打着东西。 仅仅一个照面,就将骁勇善战的乌桓铁骑打得能歌善舞起来。 第13章 不打第一枪 不是通常意义上的那种能歌善舞。 而是口中惨叫着不成曲调的悲歌,身体被穿梭在一排排血肉之间的铅弹打得难以控制,手和脚毫无律动感地在空中恣意摇摆。 头一阵红十一军就将乌桓骑兵打懵了,原本普富卢以为能将红军像是赶绵羊一样赶进一个漏斗地里屠杀,现在好了,全反过来了。 乌桓骑兵自己又何尝不是在一个漏斗地里呢? 进出河谷的通道狭窄,普富卢手下又是体型庞大、慌乱之中战马又多数癫狂失控的骑兵,各自碰撞挤压,前方铅弹在肆意收割,中间乌桓骑兵,自己还要自相践踏。 刚打了没多久,满坑满谷都是挤进来急于立功的胡骑们,被铅弹打碎的,被铁蹄踩断,挤进河里淹死的,饶是这些以前曾在漠北茹毛饮血的乌桓胡骑,都从来没有见过这般惨烈的景象。 惨遭迎头痛击的普富卢也是命好,最后从混乱的河谷地里逃了出去,等带着身边已经不足一千的残余骑兵回到僰道,得到步军接应的时候,普富卢这时才想起曹昂在临走前的安排。 曹昂了解这帮乌桓杂兵,正儿八经打仗肯定是打不过红军的,所以返回邺城之前,他给普富卢留下了一条锦囊妙计——驱民闹事。 没错,就是学习效仿江东四大家族的先进的成功经验,复刻吴县奇迹。 吴县其实谈不上什么奇迹,江东四大家损失惨重,世民离心,生气荒芜,以至于到后面江东四大家族根本就没信心继续在江东立足,只能卷起铺盖灰溜溜地逃到邺城,去向北方世家和曹操摇尾乞怜。 但架不住北方文人们会吹啊,他们把吴县吹成,二十年来唯一一座挡住红军攻势的雄城。 英雄的吴县城,万年! 英雄的顾陆朱张,万万年! 衣冠北渡是华夏道统的奇迹和伟大胜利! 不管怎么说,当年红军就是没有攻下吴县,在吴县城下止住了扩张的脚步。 至于江东四大家族和吴县收了钱的雇工们是怎样的下场,北边的士族文人才不关心呢。 波罗的人只管牵手就行了,而华尔街的老爷们考虑的就多了。 而且僰道相比起吴县,还更具优势。 相比起自身顾虑颇多的吴郡百姓,聚居在僰道的僰人部落和羌人部落,他们的脑回路就简单的多了,别说发铜钱,就是漏点只够半月吃的粟米,他们都愿意把脑袋别的裤腰带上,去为曹昂拼命。 当这些僰人和羌人已经闷着脑袋咋咋呼呼往前冲的时候,吴郡人还在观察周围同伴的神情举动呢。 僰道地区周边本就地形复杂,遍布河道、山川和丘陵,僰人和羌人又是世世代代地生活在这里,对本地的地理十分熟络,挡路这种事对他们来说实在是太轻松了,他们恨不得普富卢能多多出点钱粮,多雇他们几个月。 前方遇到老乡堵路,前锋部队自己拿不定主意,于是向上通报,寻求解决办法,一直报到了公孙毅这里。 “不是做过演习吗?就按预案,全部抓捕,都是些拿钱办事的雇佣兵,命令各部不准手软!” 公孙毅果断下达命令,如今红十一军的进军速度已经让他有些不满意,倘若继续为了这些反变革分子妥协,那华府也别抢什么西川了,全让给刘备得了,动员起数万青壮,费这么大老远地走这么一趟图啥呢? 但略加思索之后,公孙毅又略带狡黠地说道: “等等,让民兵去抓人,红军只负责打催泪弹和作必要的火力支援,如果这些僰人动手了,红军再把民兵替下来,我们不打第一枪,南中的民兵同道都是证人。” 如今西川和荆襄两地留下的世家豪强的已经发现第三条道路,既不用背井离乡地跟着曹操逃到北方,也不用担心华府的清洗和修理。 这个第三条路就是投奔刘备。 刘备自身实力单薄,所以他很尊重旧势力,甚至相比于曹操而言,刘备对世家豪强的妥协还更多。 同时,刘备还是华府的盟友,这意味着至少在双方还没有撕毁盟约之前,世家豪强们还能托庇于刘备的羽翼之下。 在这个黔首黎庶难以发出自己声音的东汉末年,得到了世家豪强的投效就是得到了民心,在这方面,华府已经在西川的竞速赛上落后于刘备了。 嗵嗵嗵。 一堆冒着烟雾的弹丸被红军的投石车投入到气势凶悍的僰人人群之间,这些僰人先是略微慌乱了一阵,但又很快镇静下来。 僰人是大汉御用的雇佣兵部落,只要大汉帝国在西边要用兵,就少不了僰人的身影,可以说,这些僰人就是以武谋生的。 他们的一些头领知道红军凶悍,几十年来打遍天下无敌手,但雇主普富卢说了,又不要真的去拼杀,把他们在山路、水路里挡上一段时间就行了,这有何难的? 就算要拼杀,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世代习武的僰人可没有怕死的人,挡在红十一军面前的这批青壮也是随时准备着厮杀一场,反正他们的头领也不会告诉他们红军会手下留情,他们只以为这又是一场普通的厮杀而已。 曹家的钱比汉家的好挣多了,多少僰人勇士折损在荆州蛮子和西羌马匪的手里,正如那个乌桓曹将说的一样,红军对于他们这些平头百姓,确实不敢动手,只会发些烟雾来试图驱散他们。 咳咳咳~ “天杀的南中人,又放毒烟,往高处走!”僰人首领流着眼泪咒骂着。 其实他也没骂错人,他们和南中人也没少交手,南中部落确实善于用毒,华府在定制新一代催泪弹配方时也参考了不少。 堵路的僰人被逼着离开了当道修筑的工事,准备已久的南中民兵抓住机会,戴着防毒面具,排着整齐的队形向前冲去。 这时,一些僰人弓箭手忍着双眼的不适发射了箭矢,准头毫无,但也止住了对面民兵前进的脚步。 在民兵后方等待已久的红军屯长秦四五见状大喜,连忙下令道: “敌军反攻了,同道们,跟我上!” 第14章 你说你是县长你就是了?我还是秦始皇呢 率先行动的是手持元戎连弩的红军战士。 他们惦记对面那些无甲或是仅有的几个轻甲目标已经很久了,就这种敷衍的护甲水平也敢挡在红军面前? 平日里拿燧发枪的战友们老神气了,他们手里的“烧火棍”威力大,射程远,跟那根“烧火棍”一比,陪伴战士们更长的元戎连弩就只剩一个射速快的优点,很快就要被历史的车轮碾到后面去了。 可面对这些亦兵亦民的僰人武装,元戎连弩的优势就能发挥的淋漓尽致了。 射速快能够快速杀伤,在最短的时间内将敌军的士气打崩;威力不够大也能减少死亡,以后和僰人、羌人这些汉化部族能减少一些血债。 当然,也不是血债有什么问题,在这种汉夷杂交的地区,大家向来是畏威不畏德,你拳头大反而能让地方更加稳定。 可是有的时候,你只需要将对方打倒以此来展示你的实力,而并不是一定要把对方置之死地。 元戎连弩这种武器,正好能够胜任这一复杂的任务。 持弩战士端着连弩,呈三人一组的战斗小队队形,分散着从民兵军阵的缝隙中挤过去,隔着七八十步远的位置,僰人的弓箭已经绵软无力时,持弩战士快速地反复按压箭匣,一支支钢头短箭朝着僰人武装人员们泼洒而去。 这样的靠前的僰人武士自然没得活路,平均每个人身上至少扎了十来支弩箭,就算没有命中要害,可受他们身上那可怜的护甲所拖累,这十来个血洞能将他们的血放干。 稍微靠后一点的僰人武士则幸运一些,每人身上挨了三四支弩箭,只要不命中要害,虽然痛得不敢动弹,至少能保住一条命。 元戎连弩一出阵,直接将僰人武装的气焰给彻底浇灭,几条箭匣打完,僰人的脊梁也断了,骨气也完了。 咋咋呼呼的方言战吼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此起彼伏的哀鸿遍野,甚至很多僰人部落里有名的硬骨头,嘴上都忍不住连连求饶…… 再有阻挡红十一军进军的势力,如果是轻甲单位,那就用催泪弹+元戎连弩招待,如果是正规武装,什么废话都不要,上火器,一个不留。 接连突破了四道关口后,再也没有不长眼的雇佣兵或是曹军阻挡红十一军进军的步伐。 饶是如此,红十一军也比原计划晚到了三天。 等他们赶到僰道时,普富卢已经远遁,金沙江舰队的小船刚刚驶进僰道县城的港口时,一支打着刘备旗号的船队也正好抵达,并且声称长江以北已经被他们占领,他们携带了三船酒肉,前来犒劳远道而来的友军。 红十一军前锋部队不明真相,但碍于对面是友军,于是不得不停下来等候公孙毅的进一步指示。 又过了一天,公孙毅带着军部终于赶到了僰道县城。 原本他还在和先前那几个起冲突的僰人、羌人部落进行交涉,打算挟大胜之威,把这几个碍事的部落给收复,可这事儿才干到一半就收到了前线的急报。 “刘玄德真的把江北全拿下了?”公孙毅风尘仆仆地赶到前线部队的驻地,上来就询问道。 “至少僰道北岸那几个乡里确实是接受了刘备的统辖,目前的益州牧是诸葛亮,他还派遣了一个僰道县长,我们没有放他进城,目前正被我们扣押在军营里。”前锋部队指挥官回答道。 “刘备的速度真是快啊,我们紧赶慢赶,转眼之间还是被他甩到后面去了,纵观我军的战史,这也是头一次在竞速中落后于人吧。”公孙毅带着些遗憾感叹道。 “我军是山地部队,又是从险峻的横断山脉和云贵高原上翻过来的,速度上比不过走大道的刘备也很正常。”前锋部队指挥官很客观地说道。 确实,无论是从收到行动指令的快慢早晚,还是路途的通行难度,红十一军都面临着更大的劣势。 刘备启动早,路途顺,暂时占据上风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但是,公孙毅,这个有着红军之狐美誉的将军,他却不这么看。 “我怀疑刘……诸葛亮或是庞统有诈。”公孙毅说道。 “有诈?虚张声势吗?那我多派几路侦察部队,把西边的南安县和东边的江阳县都摸清楚,走水路一来一回,两天时间绰绰有余。”前锋部队指挥官回答道。 公孙毅一摆手,说道: “不,不用侦察部队,主力部队和民兵混编,直接向西边的南安县、北边的汉安县和东边的江阳县攻击前进,刘备手下的县长和船队能过来,说明通行状况不差,我军直接开过去,风险不大。” 前锋部队指挥官迟疑道: “可是将军,这样不就和友军冲突了吗?万一他们真的已经控制住了这几个地方了呢?” “控制住了,我们再回来就是。反正早晚要和刘备翻脸的,没必要搞得一团和气,我们这里是抗曹后方,比起远在天边的曹魏,和西川世家豪强媾和的刘备才是摆在我们面前的头号敌人。”公孙毅解释道。 “但我估计大本营那边不会同意这么做,我们华府向来是在尽可能地避免多线作战的。” “至少现在大本营还没意见不是?出征的命令就是解放更多的地盘,我们依旧是在依令行事,这样吧,抓紧时间开个民主会,大伙投票表决。”公孙毅说道。 开会的结果自然是同意公孙毅的决策,毕竟大家急急忙忙地赶了这么远的路,如果只是因为别人说了一句话,便放弃了进军目标,那未免也太憋屈了。 不到黄河不死心,说的就是这种情况,但红十一军的将士们则是不见成都不死心。 “你说你是县长,你就是县长了?那我还说我是秦始皇呢,你又待如何?” 诸葛亮派来的新县长想要找公孙毅理论,可看守他的战士哪里肯答应。 没想到一个小小的步卒就这般胡搅蛮缠,那县长只得搬出自家的背景吹嘘道: “我乃襄阳马康马叔常,只要把我的名字说给公孙将军听,他便真假自知!” 第15章 五常与三公 “你很有名?”战士的脸上写满了疑惑。 马康流露出长期养成的,以至于自然而然的对下人的那种骄傲神情,说道: “堪称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说完,双手往身后一背,用得意的目光向看守战士施压。 “胡说,我在建安读书的时候就没听过你这一号,闻所未闻。”看守战士不屑的说着。 好家伙,读过书的,忽悠不来,但被无情戳穿的马康也不尴尬,而是继续悠然自得地打上一个补丁,说道: “阁下未免也太操之过急了,吾话还未说完呢,是荆襄地界,我马叔常的大名在荆襄地界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所谓马氏五常,在下不才,忝列其一。” “哈哈,那我青春之时还是涯际小太尉呢,这名头不比你大的多?”看守战士乐了,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人呢。 你是五常啊,我还是三公呢。 你们五个共享一个虚头巴脑的名头,我可是堂堂大汉朝顶级大官的家乡替代者,不比你强? “何解?”马康被看守战士吹出的牛皮搞糊涂了,一个小小的步卒,竟然能顶一个太尉的名头? “就是我蹴鞠厉害,在我们涯际三村数第一,跟水浒里的高俅一个样,你听说过吗?”看守战士的话语间满满都是回忆。 “高俅略有耳闻,你倒是没有听说过。”马康心中不免一哂,所谓小太尉就这啊,也就华府百姓无法无天,一天到晚没点正形,尽拿朝廷大员来开玩笑,更有甚者,马康还听说,就连皇帝都经常被他们讥讽,简直就是礼崩乐坏。 但看守战士接下来的一番话,又使马康听得很恍惚: “可我现在只能在屯里这一百人里称霸王,军里、旅里更厉害的蹴鞠好手我都很少跟他们同台竞技,你知道我为啥没踢进我们军队里的军级或者旅级球队吗?” 好在马康也对红军的编制架构有所了解,不至于听完后两眼一抹黑,但还是一时间没有明白过来看守战士的意思,只能顺着他的话推测道: “应当是强中自有强中手。” “那不得了,一个小圈子自娱自乐罢了,骗骗亲友可以,别把自己给骗咯,人这一辈子,最忌讳的事就是没有自知之明……” 这名看守战士丝毫没有受到阵营之别的影响,而是像一个朋友一样,滔滔不绝地开导马康,就好像还在华府似的,对任何一个陌生人的起始态度都是友善的。 可马康只听了个开头,仅仅这个开头就仿佛是洪钟大吕在耳边响起,让他大脑里一片空白。 马康已经没有多余的精神去思考为什么一个普通的红军战士就是这般的能说会道,马康的心中目前就只有一个想法——醒悟。 他醒悟了,之前他确实是过于傲慢了,自幼在荆襄地区富有盛名,已经让他有些飘飘然,如今诸葛孔明又以弱冠年纪屡建功勋,马康比诸葛亮还大几岁,也觉得自己建功立业的机会就在眼前,于是在诸葛亮面前拍胸脯,保证把红十一军拖在长江以南。 结果,红军的一名小兵就戳破了他脆弱的心防。 他也不是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 当今天下,正是青年英雄辈出的时代:韦恩、曹昂、孙策、诸葛亮…… 马康觉得自己也不差,只不过少了一个给他发挥的平台而已。 但他是荆襄人,处在南北地区的交界地,又是华府的邻居,既能很清楚地近距离观看曹魏集团一连串的军事大胜,又能断断续续地感受到华府新生活的冲击,夹在两者之间的荆襄文人们其实很迷茫。 曹魏宗室武德充沛,能一边团结一边打压北方士族,眨眼之间便重整了旧山河;华府韦恩也是纵横南北,横压一世,还有千万开了智的黔首们追随。 他们这些荆襄传统文人不上不下,向上入不了曹魏和北方士族的法眼,华府也几乎从不礼贤下士,唯一听说过的一个例外就是韦恩主动从豫章诓来诸葛亮。 向下嘛,他们又不甘心和那些泥腿子们一起从头开始。 除了荆襄文人内部之间互相抱团吹嘘,以此来互相鼓舞,来互相麻痹,他们还能做什么呢? 要不是他们家境并不富裕,不然学那些富家子行五石散能更加舒坦、自在。 他们又不是傻子,相反他们还很聪明,天下一切的变化,他们都看在眼里,只是内心不能够接受罢了。 可在今天,终于是让一名普通的红军战士扯下了这层破破烂烂的遮羞布。 阴谋诡计终究还是要靠实力来支撑的,马康回想起了路上匆匆遇到的曹军败兵,骑士们顶盔冠甲,气势汹汹,步军身强体壮,辎重繁富,一看就是一支强军。 本以为自家这支小部队要遭殃了,可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就这样一支看起来训练有素的军队,连能顺手为之的军功都不要,只顾着一个劲地向北撤退,就为了躲避红军的追击。 本来马康还硬着头皮继续前进,不断暗示自己还有一张三寸不烂之舌,想凭借自己的智谋来以小博大,最终达成目标。 可就是眼前这名小兵一番推心置腹,充斥着真情实感的大实话,终是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马康的心防。 还自诩名士呢,活得却没有一个小兵豁达…… 马康心念至此,多年以来的郁闷在这一刻喷涌而出,可就在他快要忍不住哭出来的时候,心中浮现起主公刘备的笑容,浮现起左军师诸葛亮的信任,浮现起右军师庞统的勉励。 对,他们荆襄文人,才不是没人要的野狗,他们已经找到了自己的明君,找到了自己利益集团的领头人。 士能为知己者死,如今知己者交代的任务还没有完成,马康怎么能够退缩? 将哽咽压回了胸腔后,马康清了清嗓子,便正声说道: “无论怎么说,我们两家都是盟友,将我软禁于此,不该是盟友能对盟友做出的事,我必须见到公孙将军,这是外交上的大事,倘若耽误了,任你再伶牙俐嘴,也恐怕负不起这个责任。” 第16章 改天换日的气魄 也多亏了红军战士们的主观能动性强,马康才能如愿以偿的见到了红十一军的将军公孙毅。 真正地出了家乡,开始闯荡社会以后,马康才算是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做茂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当马康拿这事来指责公孙毅的时候,公孙毅也说自己很冤啊。 拿个所谓的刘备亲笔信,再盖一个花里胡哨的左将军章和一个益州牧章,就能证明你马康是新来的僰道县长了? 先别说公孙毅从来没见过这些图章的式样,所以不知道真假,但就那个益州牧章,公孙毅看了直接冷笑道: “刘章不会傻到临走时把公章也落在益州,你拿这个糊弄谁啊?关起来!” 把马康从军营转移到牢里之后,公孙毅又给还在处理僰羌问题的军指导员留了一封信,说明部队的去向,然后要他伺机而动,随时做好支援公孙毅的准备。 一切事物准备妥当之后,公孙毅终于出动了,四千步兵和二百余艘小船兵分三路,向南安县、汉安县和江阳县进发。 首先往汉安县出发的分队就戳破了刘备那边扯起的虎皮,什么旌旗招展,都是少数士卒设下的疑阵。 真正多的是地方豪强拿了一张左将军发的委任状,便开始自领乡老县吏,急不可耐地从北迁的世族大豪强遗留下来的权力真空里攫取属于自己的那一份。 “批发伪军洗白证是吧,真有你的刘玄德,三教九流的都往自己麾下收,今天圈地圈的爽,等你以后内部大规模政斗了,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 公孙毅快速浏览了一通委任状,然后翻到背面发现是空白的,笑着说道: “改成纸质办公了,这点倒是挺进步的。传我命令,请指导员多派民兵过来,川西南需要来一番大规模的土改。” 已经摆脱人口严重稀少危机和外部敌对势力压力的华府,现在已经不需要再在土改问题上做过多的妥协了,改天换日就应当有改天换日的气魄: 劝君莫跟我争辩,不搞土改就劳改。 秦汉以来几百年,向来都是如此,总不能因为我们华府好说话,你们这些豪强刁民就想坐地起价吧。 汉末的老登们,你们以前靠血统和愚昧来统治一切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华府还愿意留一张带你们前往新世纪的车票,你们就偷着乐吧。 荆襄土改是靠曹彬的人头,江东土改是靠群体记忆,淮南土改现在在靠刀箭大炮,那川南土改就得靠10mm的铅弹了。 红十一军一路前进,枪声一路就没停过。 那些本来还想让红军见识一下益州人剽悍民风的豪强头子,不是身子被打成了筛子,就是正坐立不安的等在俘虏营里等待审判。 一套强硬式的土改下来,这些地方三年之内都会和华府保持一种貌合神离的状态,所谓畏威不畏德,正是如此,但是胜在安稳。 就目前天下局势来看,正是时不我待的是关键时期,初步工业化的华府也不需要一个新附农业地区的百姓来全心全意地跟随,华府更关心的是,之后还要继续强势地打破他们原有的生活方式而融入进工业社会,这一过程能否顺利。 融入工业社会的改变,不比土改小,如果连土改都推不动,那工业化只会付出更多的血泪。 所以说华府现在的强硬也是对川西南的百姓好,毕竟以后更强硬的时刻还多着呢。 听到红军在川西南大搞土改之时,诸葛亮在成都便再也坐不住了,星夜兼程从都江乘船向南赶。 诸葛亮也很疑惑,定策之时他也是信心满满的,毕竟说的好听点,华府向来都是一副讲理的、照顾朋友的好盟友,说的难听点的话,那就是华府向来都是可以君子欺之以方的,怎么这次在益州如此强硬呢? 诸葛亮在华府待了六年,那时确实是这样子的,可惜事物总是不会亘古不变的,偏偏诸葛亮走后正好碰上大方针的改变,他又能找上哪找谁说理去呢? 好在诸葛亮在南安县鱼涪津见到公孙毅后,双方剑拔弩张的对峙局面总算缓和了下来。 公孙毅也不会弄错人,诸葛亮这个身高八尺,俊朗壮硕的儒雅文士,行为举止之间杂糅着汉家士族的风度和华府的干净爽利,在当今天下应该找不出第二个。 面对诸葛亮的质询,公孙易不慌不忙地说道: “诸葛使君自称南安县、汉安县和江阳县这几个地方都已经被你们解放,可根据红十一军这一路的战况来看,上述三地之中,左将军的士卒没见着几个,似乎都是潜伏进来的斥候,他们已经被我们救下,目前正在我军营地里修整。 而跟着刘璋一起投降曹昂的豪强地主武装,我们倒是消灭了不少。如果贵军没有能力肃清这些汉贼,我们红军非常乐意代劳。” 听说自己派去的人被公孙毅“解救”了,诸葛亮只能暗道一句无耻,然后只得退一步说道: “多谢公孙将军的帮助,既然三县地方的汉贼已经被消灭了,还请贵军返回自己的驻地。” 尽管被打了还得说一句谢谢,但诸葛亮也有着自己的坚持,那就是把红军挡在南中的山里。 “没问题。” 公孙毅爽朗的回答让诸葛亮猝不及防,诸葛亮原以为还得有一番利益交涉才能让红十一军退兵,却没想到这个军中之狐居然答应的如此爽快,可下一秒诸葛亮就发现自己错了。 公孙毅接着说道: “这一来一回,还有在这三个县打益州汉贼的军费都得结了,要等我军算好再动身,还请诸葛使君放心,我们两家都是十几年的老盟友了,定然不会叫你们吃亏,只是我们华府人才有限,算钱算的慢,这时间宁可要等得耐心一点啊。” 呵呵,你们华府都人才有限,那哪里人才不有限呢?论计算,当今世界的其余人才加在一起都难以望华府的项背。 但是没办法,一切以反曹为先,诸葛亮只能先忍耐: “可以,这很合理,不过我也有个合理要求需要公孙将军答应。” 第17章 炎汉裱糊匠有十足的制度自信 “诸葛使君但说无妨,只要是合理的要求,我们定不会扫你的兴。”公孙毅展现出一副大包大揽的样子,丝毫不怕诸葛亮能在背后搞什么名堂。 诸葛亮点点头说道: “益州地方的人事,我这个益州牧应当有权力安排。” “哈哈,我还以为什么难事呢,当年多少朝廷中枢派来的官员我们都没拒绝呢,诸葛使君只管将人才往我们这里送,华府定会让他们感受到宾至如归般的温暖。” 公孙毅先是满口答应,可接下来又是画风一转说道: “但是,也要等到我们红军把长江沿岸地方收拾干净之后,诸葛使君派来个县长、县令才能上任。” 诸葛亮按捺住升腾的怒气,问道: “不知贵军需要花多长的时间才能扫平地方呢?” “诸葛使君大可放心,算账我们不太行,可清理那些獐头鼠目之辈,我们还是在行的,短则一月,多则两月,定然让大半个犍为郡的面貌焕然一新。” 公孙毅这最后这番话总算是让诸葛亮放下心来,从公孙毅的态度,诸葛亮可以推测出华府目前的外交态度还是合作大于对抗的。 但只要红十一军盘踞在犍为郡一天,整个蜀中的头顶上就如同有了一把中天悬剑,难以安心作为北伐中原、还于旧都的大后方。 但就目前的情况而言,这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了。 诸葛亮能做的事就是在曹魏倒台之前拉拢过来,尽可能地多拉一点世家大族投靠刘备,同时在一定程度上做出进步的改革,再辅以有针对性的外交政策。 诸葛亮相信以他对华府的了解程度来看,这样的存在形式,在某种前提条件下,韦恩那边能够接受。 在回程的途中,诸葛亮坐在船头,轻摇羽扇,当他再次思索到此事时,不禁发出自嘲的嗤笑。 立于他身侧的赵云好奇问道: “军师,何故突然发笑?” “子龙啊,我以前在定海读书之时,当地人管做一些缝缝补补的工作的人称作裱糊匠,而我现在所做之事,不正是应了那个裱糊匠的诨号吗?哈哈哈哈~”诸葛亮笑着,同时手上摇动羽扇的频率也加快了。 赵云听闻后便郑重地说道: “如果说缝缝补补的对象是大汉这个四处漏风的苍天的话,那云也希望能做一个这样裱糊匠,只可惜云乃一介武夫,难以担此重任,只得忠勤地为主公与军师奔走,军师又何须自嘲呢?” “大汉啊~子龙,你说这四百年的强汉,到底是由前赴后继的先哲勇将铸就的,还是像华府那边说的那样,由劳动者的鲜血汗水所撑起的呢?”诸葛亮问道。 赵云思索了几息后说道: “恕云愚钝,难以给军师一个明确的回答,但云只知哓一点,那就是自古以来,君离不开民,民也离不开君,似华府那般硬要分割君与民,大肆处决地方豪强,宣扬无君无父之理论,云不敢苟同。” 诸葛亮闻言点了点头,没有分享给赵云他自己的见解,而是转而说起那个由佛投共的老友牟融的话: “‘取乎其上,得乎其中;取乎其中,得乎其下;取乎其下,则无所得矣’,矫枉必须过正,乱世必用重典,华府的的所作所为也脱不离先贤的经验,更别说当年华府发迹于蛮荒之地,崛起于群狼之中,手段不暴烈,恐怕没有今天……” 然而这种王霸之道的解释,并不是诸葛亮所能接受的说法,这只是世人所能接受的说法,是慈悲为怀却又怒目金刚的牟子博对那些文人朋友的超度之词罢了。 诸葛亮也是学了唯物辩证的,学了科学大同的,不管是牟融还是其他什么人,都忽悠不住诸葛亮,有些东西该淘汰的就得淘汰,这是个无情的过程,但人的本性,岂是那么容易改变的? 所以诸葛亮要做这个裱糊匠,他也自信能够做好一个这样的裱糊匠,因为他还学过矛盾论,在刘备这边能用所谓的王霸之道的忽悠稳住内部,保住韦刘联盟,而在华府那边,要始终想办法保证刘韦之间的矛盾处于次要地位,如此这般,方可致于不败之地。 华府这种看似纯洁无瑕的状态能维持多少年? 诸葛亮感觉自己应当看得到那一天。 待天下有变,或者说华府内部巨变,便是汉家大业功成之日。 华府人经常说是“看人起高楼,看他楼塌了”,靠事物发展的客观规律就能坐观敌人溃败。 又或者是笑称“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水面上漂着的全都是敌人的尸体,华府只会在一次次的胜利和一天天的建设中日益强大。 可他们又何曾想过有这么一日,会被别人坐观成败呢? 心念及此,诸葛亮不禁在心底感概:“徐元直,牟子博……韦子莱,我的友人们,你们所为之奉献的一切,世人真的会一直珍惜吗?” 诸葛亮这支小船队在溯水而行,可他越是逆流,反而越觉得兴旺,好像都江两岸的草木山石都站到了他的身后…… 西边的诸葛亮在想着坐看华府起高楼,而华府也确实在为“起高楼”的事情忙的焦头烂额。 共和元年,华府治下有人口2400万,经过一年的征战,到了共和1年,这个数字来到了3600万,暴增50%,华府是真的吃撑了。 除了清理旧势力外,华府还要想办法把这1200万自给农融入进华府的初步工业化体系内。 目前来看,华府的核心还是在环北部湾一带,整个重工业的产业链都在这里,这里有资源优势和水运优势。 荆南有一些皮革、陶瓷的轻工业,都有着本地资源特色,江东的纺织则是传统行业,而其余地方基本都是一产为主。 这样的布局保证了华府的向心力,即使远在扶南和九州岛的村社,都离不开北部湾工业区的工业品。 而由华府主导的剩余价值再分配,也能保证全境的劳动待遇大体公平。 第18章 炎汉三兴 以前现在华府又新添了铁路这个新运力,外加巨量劳动力,这个单中心模式就可以变一变了。 大体上看,有过自发斗争过的地区都是可以信任的。 交州老区自不必说,二十多年来久经考验,批量盛产各类斗争、建设好手。 荆南地区的农会也不错,资源禀赋也很好,可以在这里着手开建第二个工业中心。 东南山区和南中地区,前者带着历史惯性地充斥着韦恩的铁杆,近似于单人崇敬的那种,而后者则满是全心全意跟着华府走的,两个地区的人目前阶段都值得信任,可惜这两个地区的地形,对于这个时代来说,要大力发展还是有些困难的。 庐陵地区,赣南这边,解放的也挺早的,但是在豫章解放之后,迁进来很多赣北的人,暂时还不是很稳定,而且赣南的那些矿产,如钨矿、铬矿、铀矿,华府现在也利用不上,只能先占着宝山,望山兴叹。 其余地方的情况就复杂多了,暂时不宜把关键的技术到那些地方去落地。 等于说只需要新建一个荆南副中心,也符合华府吃撑以后稳扎稳打的战略。 大的方向是稳扎稳打,但只有一个地方华府不会放过,准备追歼穷寇,那就是天字第一号叛徒——臧霸。 这个谨慎的老贼,运气也不错,跑得挺快,没让华府在江东搞个瓮中捉鳖,颇有国军大将胡琏屡次死里逃生的风范,韦恩决意要把这个势头遏制下来。 前线的红军不休息,在淮河两岸频繁骚扰,营造出一种狼来了的紧张感,反复折磨臧霸的神经。 但真正的杀招却在背后。 现在天下大势已定,华府能腾出手来全力武装坚守在泰山南北的同道,华府换装下来的武器装备正在源源不断的往齐鲁山区里送。 只要准备妥当,齐鲁方面军会像是一个断头铡刀,从高山之上落下,把臧霸的狗头铡断! 因为整体形势的败坏,曹魏已经不能继续容许臧霸做他那听调不听宣的青徐王,先是开始收紧臧霸手里的财权,以至于臧霸不能继续在青徐地区推行阶层调和的惯有政策,开始加剧盘剥,以充实军资。 以至于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埋怨起了自家的将军,忘记了当初对大家的承诺,甚至越来越多的人向黄邵、勋晗和白皋领导的游击区投奔而去。 看样子,将军的恩情,也有还完的那一天。 “哈哈,青徐百姓还是不如北棒的纯真啊,中华儿女多奇志,管理员诚不欺我。”韦恩看到青徐汇聚而来的情报时,不禁发自内心地感慨道。 “这里还有一个大的。”周荣说着,手里递给韦恩一份文件。 “大的?我看看。”韦恩接过文件,然后不得不承认这份情报确实够炸裂。 “汉中王,刘备终究是快要走到那一步了。”周荣在一旁点评道。 “旧势力选定的新代理人,他要是不想进步,下面的人都不答应。”韦恩分析道。 “你现在还觉得,我们应当按计划先解决曹操吗?” 形势有了新的变化,周荣也有了些新的顾虑,曹操先前只搞定了一半旧势力,就已经能够制造不少麻烦了,而刘备这个冉冉升起的,被“全民”所认可的帝星出现后,到时候华府解决起来会不会遇到更大的麻烦? “联弱打强,联友击敌,从哪个方面看都是无懈可击的吧?” “但是,如果真的让刘备把上上下下调和好了,我们还有底气向他们宣战吗?还能找到一个能让人民能够接受的战斗理由吗?”周荣发出了自己疑问。 是啊,如果压迫者学乖了,收敛了獠牙,然后被压迫者也觉得满意,甚至幸福,这个时候华府再去插手,那华府不就成了社团帝国主张了吗? 而这时,对方下面的百姓又自带干粮地拥护自家的灯塔,并且发自内心地引以为豪呢? 这种情况下,于内于外,华府都不好交代,所谓的“放下助人情节,尊重他人命运”,正适合用在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上。 “哈哈哈哈哈!” 韦恩放声大笑,周荣不解地问道: “笑啥啊笑?这是很严肃的问题好吧。” “你还真信那个‘你还有老祖宗聪明啊?’的笑话啊,老祖宗的智慧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而是不断的实践,不断的试错总结出来的。 我承认,诸葛亮确实强,对于天下棋局的解法,他应该有了理论上的通解,但他身边全是一帮不学无术的猪队友! 我们这个领先者有着无数试错和容错的机会,而刘备身边的这群效仿者,他们的机会只有一次,因为我们这个外在的强敌不会浪费机会! 老周你大可安心,诸葛亮想搞的这个调和产物,这个第三大汉,终会因为自己的不良基础,和我们施加的外部压力而垮掉。 而诸葛亮这个逆行时代的独行侠,孤独的守望者,勇敢的弄潮儿,最终也只能为世界的进步做出一些有限的推波助澜,并且最终眼睁睁地看着他自己被自己所激起的时代潮流所淹没吞噬。” 周荣沉默半晌,最后还是点点头说道: “我们的外部压力要怎么给?” “保持现在这种紧密的交流。” “保持现状?”周荣疑惑道。 韦恩继续说道: “没错,就是保持现状,政治上的,经济上的,文化上的交流都要保持,甚至还要紧密,最好是能让这个第三大汉融入进我们的经济体系,或者逼着他们和我们搞军备竞赛、生活水平竞赛。 那样他们就不得不去为了扩大有技能的人群而去扫盲,而一旦有了知识,但阶层差异却没有变更,他们上下之间的矛盾只会越来越大,第三大汉终将因为日益加剧的内耗而垮掉,而我们还可以在其中的某个节点推上一把,以达到巨变的效果。” “如果他们不跟着诸葛亮一起去寻求改变呢?”周荣绕着绕着,居然又绕了回去。 “那不就正好开打吗?解放被压迫者这事,还有什么好指责的呢?” 第19章 诸葛亮也明白,但他也不能做 从一开始,韦恩就从来没想过要站到人民的对立面去,当年南海郡百姓不愿意搞集体,韦恩就随他们,带着愿意搞的人们去开荒,不愿意躲兵灾的,韦恩也随他们跳火坑。 后来没几年,自治乡里的百姓因为眼红集体村社的优待政策,很自然地就主动要搞集体化;当初侥幸从朱儁的屠刀下逃生的人们,之后也成了旧时代的死敌。 人也没得罪,事也办成了。 荆南和江东,就是被大势压垮的,韦恩也有这个耐心让西蜀成为下一个。 这就是先发优势,如果你是弱势的一方,事情还没搞成,可能自己就先被内外压力给压垮了。 这也是为什么当年公社失败了,马老师依旧寄希望于发达地区,而红毛冒头,可其他地区的大瓦利息却不看好的原因之一,底子厚的能失败无数次,底子薄的,机会可能就只有一次,毕竟大争时代里,你不会是单机玩家,敌人也足够强,足够狡猾。 …… 被韦恩他们惦记的诸葛亮此时也很头疼,因为曹昂和西川大族撤退的时候,把府库里的金银财宝都给卷走了,等刘备打下了成都,发现没什么东西能够赏赐给将士们和新投靠他的西川豪强们。 于是乎,不得不拿那些出逃的大族所遗留下来的土地,分赏了出去。 当时分得很痛快,可这些地变成私人的了,诸葛亮想收税收粮就很麻烦了,可汉中前线还等着钱粮要用,怎么办? “国相,华府那边对于主公称王的回复已经来了。”糜竺一只手上拿着一叠厚厚的公文,另一只手上微微提起由蜀锦织成的华服前摆,一路小跑着走到诸葛亮的桌案前。 刘备称了汉中王,立马就将诸葛亮任命为汉中国的国相。 “子仲将军辛苦了,这个怎么有这么厚?”诸葛亮问候着,然后接过那一叠公文,开始耐心地翻了起来。 “国相,你知道的,华府说话管用的人很多,报纸、刊物很多,所以我们就尽可能地全部收集整理了过来。”糜竺恭谨地在一旁站着说道。 “持负面态度的人这么多?”诸葛亮说着,言语之间带了一种愁思。 “钱叔慈在报纸上的采访说:‘小皇帝还没死,就急着准备好棺材。’李叔寇在和学生聊天时说:‘这些老东西就靠着这一个名头吊着这一口气。’……” 初步浏览下来,几乎没有任何正面言论,根本就不像是一个盟友说出的话。 “至少韦子莱和赵伯达的态度还算是不错吧。”糜竺还是挺乐观的,毕竟韦恩至少是华府名义上的领头人,而赵伯达因为一直活跃在外部,主导一系列外交和贸易活动,在外人眼里,地位也很高。 “赵伯达向来是只捡好听的说,而韦恩说的话和当年与灵帝说的一致无二,‘我是汉室忠良’,好一个汉室忠良。”诸葛亮说着,目光却没有离开手中翻动的公文。 糜竺沉默了一会,似是在犹豫该不该把自己心中的话说出来,但看着眼前的诸葛亮如此勤勉甚至有些忘我,糜竺还是打开了心扉: “国相,其实依我看来,韦子莱的所作所为,确实是当得起‘汉室忠良’这一美誉,从当年北伐董贼……” 未等糜竺把话说完,诸葛亮便放下了手里的公文,严肃地说道: “大司马确实有功,还有大功,但是,子仲啊,这世上焉有逼迫主上的忠良?曹贼也有功劳,可你看看他对天子做了些什么?” 糜竺听完很认同,但同时又想起当年徐州世家关于此事的讨论,于是他说道: “可能大司马忠的不是君,而忠的是国吧,灵帝昏聩,愍帝不显,大司马以交州一隅之力稳定大汉半壁江山,且其曾拯救天子于水火,奈何识人不明,没有看出袁术那个人面兽心的奸佞的真面目,所以才好心办了坏事。” 大司马本意是好的,只是大丞相执行坏了。 看得出来,因为有着多年的合作来往,糜竺对华府还是有一定情感的,如今随着刘备的势力不断扩张,其手下越来越复杂,亲华府的元从系就相对来说变弱小了,但诸葛亮很需要他们。 所以诸葛亮不能说出自己推测出来的真相,当年他就在定海,他的感受明明白白,那就是韦恩他其实早就知道袁术心怀不轨,并且故意把刘协往火坑里推! 可说出来谁信呢? 哪次反奸臣,救天子,韦恩不是参与者甚至是牵头人? 但人们总是会忽略一个事实,那就是韦恩他救了那么多次天子,可为什么天子的处境,却一次次的越救越危险? 为什么? 外人不清楚华府到底有多强的实力,但诸葛亮就是从华府里出来的,他太了解了。 韦恩就是个反贼,彻头彻尾的反贼,一个扛着汉旗反汉帝的反贼头子! 而这种纯粹的反贼头子,居然是大汉朝的大司马? 在袁术复辟丞相之前,韦恩一直都是名义上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就是这样一个位高权重的人,他是个反贼! 但是,诸葛亮不能戳穿他,就像是韦恩认为不能用武力进攻一个进步的炎汉一样,诸葛亮也是要搞桶蘸的。 刘备帐下,荆襄集团、西川豪强,东州士族、北地文人,都是坚定的华府反对派,如果诸葛亮这个国相再倒向反华府的一方,甚至是不用表态,只需要把他推测出来的诛心之言说出一二,那刘韦联盟就完蛋了。 而刘韦联盟这么早就完蛋,也就意味着炎汉三兴也要完蛋,如同天空闪耀的流星,很快地坠落于地。 这是诸葛亮不希望看到的。 正当诸葛亮在思考怎么回复糜竺的言论时,屋外突然有报捷露布飞驰而至,国相府的书吏佐马良兴奋地跑进来说道: “国相!将军!大捷,前线大捷!曹贼的征西将军夏侯渊,被汉升将军阵斩于陈仓城下,我军已经杀出陈仓道,进入关中平原!” “好!好啊!” “曹贼在关西的兵团完了!” “长安在望!旧都在望!” “苍天有眼,佑我大汉!” 国相府里的官员全都欢呼了起来,就连诸葛亮也暂时忘却了烦恼,泪水逐渐浸湿了双眼,模糊了视线。 第20章 曹魏流浪计划 与刘备那边的喜庆气氛截然相反的是,曹魏这边满是愁云惨淡。 在南阳兵败之后,曹操的身体已经是一天不如一天。 以前还只是下床的时间远,没有在床上的时间多,到了现在变成清醒过来的时间比昏睡的时间要长得多。 这天,曹操感觉自己大限将至,把曹昂喊至床前。 “子修……妙才阵亡了?”曹操张着惨白的双唇颤抖着问道。 自从南北决战最终以曹魏这边的全面溃败而告终之后,邺城这边就没有听过什么好消息了,而每一个坏消息都会让曹操的病情加重三分,所以才让曹操的身体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刘玄德手下有诸葛连弩,火力极其凶猛,在秦岭山间的狭小之地很占优势,故而叔父才节节败退,从汉中退到关中,以至于一个不慎,在阵前惨死。” 曹昂叙说的很平静,但他的心里满是怨恨。 当初他离开成都的时候安排的好好的,让普富卢在南边迟滞联军,然后留下夏侯渊作为大都督,总管西路全局,加固汉中防线。 奈何这两个人都不听曹昂的,一个比一个莽,占着地利不守,反而主动往前送,以至于西川局势败坏,目前可能就连关中都要丢掉。 曹操似乎看出了曹昂的心思,拉着他的手说道: “你也莫怪你妙才叔父,是我传令让他打压一下刘备的嚣张气焰,他的后人该优待的还是要优待。” 曹操说的是不是真的呢? 曹昂不想去深究了。 曹操太了解自己的长子了,于是继续说道: “给你叔父一个体面,给征西将军你的体面,我们家需要团结,你曹子修再厉害也是一个人,需要有这么多心腹帮衬。” “孩儿明白。”曹昂郑重地说道,他也明白这个道理,只是气不过。 普富卢跑回来后就已经被他斩了,冷处理夏侯渊已经是他最大的宽容。 “好,好,如此甚好,你想得通这些,我也没什么好牵挂的了。”曹操很欣慰地说道。 偌大的寝宫内就只有父子俩,曹昂似乎是不喜欢寝宫内的熏香,于是起身去把窗户推开。 等到曹昂回来,曹操用手拍了拍床边,示意曹昂坐上的。 “刘玄德那边怎么说?他愿不愿意议和,曹刘联手,两家一起打韦子莱?” “呵呵,刘玄德说:‘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父亲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曹昂话语中满是不屑,紧接着又眼中流转着杀意,说道: “刘玄德那老匹夫,如果不是韦子莱来在一旁,我碾死他跟碾个臭虫没什么两样。” “哈哈,我与玄德都老了,以后的世界是你们年轻人的了。你也莫要这般目中无人,如果没有韦子莱,你上哪去悟这么多东西,那也没有今天的你。不过嘛,走之前记得先打败刘玄德,不然下面那些士族总会不老实。”曹操叮嘱道。 曹昂点点头,带着恨铁不成钢的语气骂道: “真的是一帮虫豸,鼠目寸光的虫豸! 几年前我还不理解,为什么韦子莱一点都看不上他们,现在我只是觉得杀少了,兔子急了都还咬人,他们这帮兔子,已经被人架在火上烤了,却仍旧心存侥幸,畏首畏尾。” “但你还得靠着他们,既要打压,又得拉拢。”曹操说道。 曹昂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两人沉默了片刻,曹操又问道: “子修想当皇帝?” “不当皇帝,下面的人心思不定,我没得选。” 曹操轻轻叹了一声,感慨道: “汉室腐朽,不得不走出这一步啊……你打算往哪跑,泰西、身毒还是贵霜?” “原本我打算兵分两路,去泰西和身毒,华府那边说泰西目下正值乱世,一个泰西南蛮子做了皇帝,国内一片混乱,我亲自带精锐过去正好横扫六合。 另外让那些大家族保着子桓去身毒,身毒等级森严,又不善征战,他们过去,正好作威作福。 而贵霜那边山路崎岖,且自身势力不弱,就不管了。 但子文吵着说他要去攻打贵霜,他也想当个头,最后我还是答应了他,所以三个地方我们都会去打。” 子桓是老二曹丕的字,擅长文治,子文是老三曹彰的字,自幼勇武过人。 “安民如今在伊犁驻军,司马仲达在漠北龙城驻军,筹集牛羊补给。曹子丹和夏侯伯仁两个咱家的麒麟儿,已经被我派去征讨吐火罗地区,我打算先帮子桓把身毒打垮了,再全力西进。” 曹昂继续讲着自己的安排,曹操却突然打断了他,问道: “伯仁是哪个,我记不清了。” “就是妙才叔父的堂侄夏侯尚,有大将之才,我很看好他。” “好,后继有人,好……” 曹家和夏侯家的二代们确实不错,曹真是个帅才,曹休、夏侯尚有大将之才,曹彰有猛将之资,而曹丕、曹植都是文采斐然,奈何这偌大的中土,已经没有他们曹魏的容身之地了,只得远走他乡,寻觅出路。 “西域诸国已经被子丹扫清了,国中已经迁徙了近百万人丁与工匠过去,只是我们制作的炸药威力总是不如华府的,但好在也够用,故而在西域攻无不克……” 曹昂还在讲述着大大小小的事情,曹操则心满意足地听着,听着听着,就睡着了,永远地睡着了。 河瑞五年,共和2年,春,大汉魏王曹操薨于邺城王宫,世子曹昂袭爵。 河瑞五年,共和2年,夏,魏王曹昂接受汉献帝刘导的禅让,登基称帝,国号为“魏”,改元四平,寓意着平定四海,扫清寰宇。 共和2年,四平元年,冬,汉中王刘备攻克汉室旧都长安后,听闻曹昂接受禅让且称帝后悲痛不已,在三次三让之后,也接受群臣的劝进,登基称帝,国号为“汉”,改元章武,继承汉朝正统。 至此,北魏南汉的对峙格局形成,又一批地图作废了。 至于华府算什么,华府一直都没有建国,一直是大汉的政府,可现在大汉已经换了一个,华府该如何自居呢? 第21章 你没把朕放心上,朕倒是惦记着你呀 华府只当做无事发生,两帮自嗨的跳梁小丑罢了。 春来我不先开口,哪个虫儿敢作声? 华府的不表态,就是最狠的表态。 颇有一种“我不打算带你们玩了”的那种睥睨天下的气势。 华府,依旧是大汉华府,和当年起兵时一样,是大汉朝廷无能,管不了地方死活而由同道们自发组织的政府机构,经过国家元首——刘宏和执政团体——雒阳朝廷多次承认,并且多次表彰的先进集体。 华府不需要祭天祭地去嚷嚷什么,不论是自下还是从上,华府都是绝对的正统,无需自证什么。 按大本营探讨的方案就是,攻克雒阳,解放大半个中土后,那个时候再建立共和国。 同时,那也是和刘备撕破脸皮的时候。 毕竟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 你自己说的嘛,偶像。 刘备,伪帝! 华府,正统! 这一点,华府不争论。 华府目前只关心两件事,一个是新工业体系的建设,另一个则是抓住臧霸这个头号叛徒。 但华府是心心念念的这个臧霸,却因为为曹操吊丧和参加曹昂登基典礼一事,而一直躲在邺城,并且总是找理由赖在邺城不回青徐。 原时空里,曹丕担心臧霸赖在青徐不动,现在好了,彻底反了过来。 但是,曹家人总不会如了臧霸的意。 曹昂走之前,按曹操的遗嘱,还要揍一顿刘备,所以他需要臧霸这个有着巨大吸引力的战略目标,去帮他分散一下华府的火力。 “宣高,这么多年坐镇青徐,你也辛苦了。”曹昂突然驾临臧霸府邸,打了臧霸一个措手不及。 臧霸不敢直面这个自幼从军,于厮杀与胜利之中成长而起的王霸之君,只能匍匐在地上,说道: “陛下突然驾临,让臣不胜惶恐,为陛下尽忠,是做臣子的本分,谈不上辛苦。” 曹昂坐到了臧霸平时在厅堂里坐的位置,堂内只有臧霸趴在地上,征北将军曹休则抱着一柄尚方宝剑坐在曹昂的下首,臧霸的家人都在堂外跪着,他们身后全副武装的龙雀军精锐们,即便收敛了杀意,却依旧让人感到不寒而栗。 曹昂没去管趴在地上的臧霸,而是看到桌案上摆着尚且沾着水的荔枝,不禁好奇地询问道: “自从与华府全面交战以来,朕已经很久没有吃到荔枝了,宣高真是好福气啊。” 说完,曹昂自己开始剥壳,品尝起了荔枝。 堂外的几个太监见状,想进去帮忙,但被虎威将军许褚给拦住了,许褚知道,大公子不喜欢别人服侍他,而且向来说一不二,要他们留在堂外,只带着曹休进去,其余人最好老老实实地听曹昂的安排。 普富卢的人头还挂在邺城的城头上呢! “臣死罪!臣死罪!都是徐州的故吏从南边送来的,臣现在就叫人往宫里送去。” 曹昂将荔枝核吐进一个空果盘里,砸吧砸吧嘴开口道: “免了,你不记得朕,朕倒是惦记着你呀。” 臧霸先前很少见到曹昂,他怎么也没想到,曹昂这个只闻其名的百战名帅,真的见面了,给人的压迫能有这么强? “臣死罪!臣死罪!”臧霸没有其他事情可以做,只能在地上磕着响头。 “停!在我这里,只有不听将令且打输了仗才是死罪,你别把你家的地板给弄坏了。我为什么说我记得你,因为你现在在青徐依旧是门生故吏遍地……” 臧霸听到这里,身上已经冒出冷汗了,难不成今天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躲过了华府,没躲过曹家,这什么世道…… “朕想给你的儿子封一个王爵。” 臧霸愣了,没听错吧,儿子封王? “宣高,难不成要朕重复第二遍?”曹昂加重了语气说道。 “不敢不敢,只是臣的儿子,何德何能啊?” “他当然什么也没有,但他有个为大魏尽忠的爹,你说他值不值得一个王爵?” “臧家愿世代为大魏出生入死,怎敢贪图爵位?还请陛下收回成命。”臧霸说的很坚决,就算是拼了,他的幸运为儿子拼下了一个王位,但他儿子怎么守得住呢? “宣高莫要多虑,你家的封地远在身毒,在那里,朕打算用五等封建来统治身毒百姓,些许爵位,朕不会小气的。” 什么是五等封建? 那就是恢复周礼,公侯伯子男,五个等级的爵位,分封诸侯国。 身毒之地,臧霸也有听闻,阔达数千里,丁口数千万,分封到那里,似乎可行。 曹魏要远征外域之事,也不是什么秘密,毕竟这也是大部分北方世家达成的共识。 华府无人能敌,而且容不下他们这些人,只能避其锋芒,到域外去称王称霸。 而且,这也是华府给他们的一条出路,宫桐现在还在邺城呢,那些选项就是他提出来的,华府这五十年甚至是一百年内,不打算实控东亚、中亚、东南亚以外的土地,只要曹魏不在这些地方折腾,华府能和他们签五十年的互不侵犯和贸易协定。 饭要一口一口的吃,路要一步一步的走,欧洲核心区,离东亚还是太远了。 东南亚有粮食,大洋洲有资源,中亚作为缓冲区,足够同道们建设至少五十年。 甚至按韦恩的想法,签个九十九年都没关系,变革又不是只有外部摧毁这一种,把全球经济搞起来以后,不愁海外这些封建国家不出乱子。 “宣高,青徐少不了你坐镇,我给你骏马三千,你去青徐,如果能把韦子莱拖个半年,古尔巴加周边五百里地,就是你们家的了。” “臣愿效死!”臧霸不再犹豫。 曹家人说话还是有分量的,说如妻子吾养之,就真的养了。 曹昂也是武人出身,为了他在军队中的威信,吐一口唾沫肯定是一口钉。 五百里地啊,哈哈哈,我老臧家也是王爵之家了,就算最后被韦恩千刀万剐,臧霸还有什么遗憾呢? 第22章 决死泰山军 “没有例外,徐州世家不可能有一个超然的地位,老陈啊,咱俩十几二十年的交情了,你就别跟家里那帮老顽固混了,跟我们一起干不挺好的?”韦恩面对过来代表徐州世家谈判的陈瑂,如是说道。 陈瑂也很感慨,当年在定海碰见韦恩的时候也是在谈判,不过那时候韦恩还是个娃娃,现在已经是十分魁梧,且举手投足之间都带有杀伐之气。 陈瑂边叹气边摇头,无奈地说道: “大司马,还请见谅,我已经这么一大把年纪了,没办法离开这个大家族。” “你的意思是有组里的年轻人要推给我?你知道的,华府没有特例,诸葛孔明来了都要从学生做起,你是我们的老朋友,咱们这么多年的合作一直很愉快,所以才愿意拉你一把。”韦恩说道。 “算了吧,如果我还年轻,兴许还愿意跟在大司马身后去看一看你们的大同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的,现在我只能陪着一大家子远赴身毒去咯。”陈瑂说道。 “豫章熊氏就做到了,他们把大族分散了,到现在为止的表现都挺好的,你们怎么就放不下呢?”韦恩问道。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曹昂已经许诺徐州陈氏三个公爵之位,他们不会再一穷二白的跟着大司马的,瑂走了。”陈瑂说完,起身向韦恩深施一礼,便离开了红军的营地。 “朋友越来越少了。”陈瑂走后,周荣不禁感慨道。 韦恩说道: “3600万人口,朋友虽然越来越少,但是我们的同道会越来越多的,朋友少也有朋友少的好处,到了徐州,只管放开了打!” …… 下邳城下,红军的火炮和投石机一直没停歇,只要城头的泰山军曹兵冒了头,实心弹、燃烧弹就直接往城头上招呼过去。 寄方远程火力覆盖之后,整个下邳城头就不剩一块没有烟熏火燎痕迹的干净地方,不少城墙被打得缺一块少一块的。 饶是如此,城内的泰山军依旧是顶着火力压制,不断地登上城头,拼死向下射箭投石,阻止下面背着炸药包的红军战士靠近。 在阵前指挥的旅帅龚胜放下望远镜,询问道: “第几次冲锋了,又被打退了?” 指导员越行回答道: “十一次了吧,从军打仗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过这么不要命的敌军,不知道臧霸给他们灌了什么迷魂汤,一个个跟中了邪样的。” 这时,几名战士押着一个泰山军的使者进来,那人帮臧霸带了话给红军: “如果红军不愿意谈判,泰山军会把每座城市都变成下邳这样的坚城! 臧将军已经晓谕全军,红军打算不留活口,所以泰山军上上下下都会拼死作战,希望华府的朋友们,看在以前交情的份上,与臧将军好好谈谈。” “押下去!什么东西?一个叛徒也配谈判?”龚胜吼着,然后对通讯班说道:“再去一匹快马去催一催战车部队!” 战车部队赶到后,载着炸药包,顶着城头的攻击,硬是把下邳城的城墙炸出了两个缺口。 当即炮兵开始冲锋,直接将火炮推到缺口前两百步的位置,不间断地轰击了10分钟,之后又是装甲车开道,两个营的双重重甲甲士跟进,进入下邳城开始打巷战。 此时红军的投石机也没停,依靠炮兵气球的指示,投石机这种曲射火力一直在不停歇地轰炸城内的泰山军士卒,让泰山军无法集结,只能被红军战士以多打少,集中优势,兵力逐个消灭。 下邳城的巷战一直从下午打到晚上,然后晚上也不休息,红军本想休整一下,但泰山军不依不饶,借着微弱的星光和城内燃起的火光,披着轻甲,提着钢刀,摸着黑就来偷袭红军。 红军战士也不示弱,先是前线警戒的各部抄起页锤和斧戟直接反击,连弩手迅速找角度收割,遇见对方占据地形优势的时候,红军战士们也能扔出一颗木柄手榴弹,直接送敌军归西。 然后各曲、营迅速反应,要求打照明弹,夜战不能停。 于是乎,下邳的巷战又从晚上打到了白天,终于把下邳城给啃下来了。。 “短兵相接成了我们的短板了?打个下邳城伤亡这么大?”越行看着战后清点,觉得这仗不能继续这样打下去了。 “歼敌八千,伤亡六百,也还说得过去吧?”龚胜说道。 “要是在野外对垒,我们甚至都不会有伤亡的。”越行说道。 “敌军也不是傻子,站在外面变成靶子让我们打,臧霸这个狡猾的老东西,当然会找适合泰山军的地形来进行防御作战。” “我倒是觉得可以听听,臧霸到底想谈些什么。徐州后面还有三十多座城池,三六一十八,一万八千人的伤亡,我接受不了。”越行说道。 “哎呀,你这么一说……好吧,那就听一听吧,第一战把泰山军的气势压过去了就行。”龚胜也表示赞同。 前线说干就干,动作很快,当天晚上就将战报和臧霸的使者送到了韦恩的军帐中。 “你的意思是,臧霸只要在我们青徐两地停半年,他就带着全体泰山军投降,任我们处置?”韦恩问道。 “没错,大司马,我家将军保证言出必行,同时愿意现在就将青州北部与徐州西部的边境城池拱手相让,以示诚意。” “诚意确实有,让我们把边境占住,臧霸也就无路可逃了。”韦恩点头附和道。 “那大司马的意思就是,此事可行?” “不可,没得商量,既然你们不愿意投降,那就回去等死好了。”韦恩无情地将使者赶了出去。 “但是吧,就算是我们一个城池,一个城池地攻打,应该花的时间也比半年要长吧,臧霸已经走投无路了,缓一缓其实也不是不行的。”周荣说道。 韦恩摇摇头,说道: “这个头不能开,公孙毅去年在川南面对土人挡道然后出了重拳,大本营都是一致认可的,不能今天看到出了些伤亡,我们就又要妥协退让了。 我宁愿我军围而不攻,围他个三年五载来减少伤亡,也不希望谈个预约投降协定,我们的强硬态度,要一直延续到胜利之后!” 第23章 将军的儿子当国王,你的孩子以后没爹娘 彭城已经被围了5天了。 红军的远程支援火力已经在炮兵气球的指引下,把城中的所有泰山军可能集结躲藏的地点全部摧毁。 但吸收了下邳城攻坚战的经验教训,围城的红军并没有急着攻城。 对准城墙的不是各种口径的大炮,而是一支支高音喇叭: “臧霸骗了你们,只要你们没有滥杀无辜,红军从不杀俘,泰山军的弟们,大家都是当年反抗暴政的义军,没有哪个龟儿子会干那种烂事吧?” “臧霸的一家都逃去海外的身毒了,曹昂许诺他,只要臧霸骗得你们在这里送死,他的儿子就能当个世袭罔替的国王!” “当年臧霸在泰山上,说好了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但他搞了个三宫六院一百四十四侍妾的时候,他心里有没有你们这些泰山军老兄弟?分老婆的时候没你们的份,当替死鬼的时候要拉上你们一起,到时候你们的孩子没爹没娘,臧霸的孩子却在身毒当国王!” “红军的俘虏政策从来没有变过,手上不沾百姓血的,发路费回家种田,别再被那一小撮损人利己的坏家伙给骗了,快点放下武器!” 除了用高音喇叭劝降,还有各种骑兵、装甲车,打着下邳城败军的旗帜,围着城池跑动展示。 “大将军,底下弟兄们的心有些散了。”一名副将来到东武大将军尹礼身处的一间民房里,向他汇报着城内的不利情况。 “红军还没攻城吗?”尹礼问道。 “还没有,只是他们的气球太邪门了,弟兄们在城内冒不得头,一旦被红军发现,咱们的弟兄聚集起来,顿时就有投石机和臼炮招呼过来。” 尹礼叹了一口气,说道: “既然没攻城,那就先熬着吧。” 副将没有回应,而是脸色纠结地问道: “那个,大将军,臧大将军的儿子真的封王了吗?” 尹礼一皱眉,问道: “什么意思?你想这些做什么?” 副将抱拳道歉: “大将军还请见谅,底下的弟兄们都想知道是不是真的。” 面对自己的心腹,尹礼深吸一口气,说出了真相: “是的。” “大将军,恕末将无礼,敢问大将军可有封赏?” “怎么?要是我的儿子也封王,你们就不愿意继续跟着我干了,要把我绑了送去城外邀功?” 副将抱拳躬身,告罪道: “大将军误会了,要是能为公子拼一个前程,那弟兄们都愿意为大将军效死,但如果封赏轮不到大将军,而等死又有大将军的份,末将为大将军感到不值,下面的弟兄们也打抱不平。” 尹礼沉默了。 特么的,这算什么事? 几十年的出生入死,就为臧霸的儿子拼下一个王位? 但是吧,泰山军的这些老将都是当年一起拜过把子的结义兄弟,这个时候背叛的话,那还是不是人呢? 尹礼凝视着副将的脸庞,没有看到半点不忠与背叛,于是想着要和手下再商量商量。 但这是一名卫兵进来报告说: “大将军,黄邵老渠帅在城外,他说他想进来和您谈谈。” “黄……哎,带他进来吧。” 得到尹礼的指令,那名卫兵撒开脚丫子飞一般地跑了出去,不到半刻钟的功夫就把黄邵带到了尹礼面前。 “阿礼,好久不见。” 多年不见,黄邵身上依旧有着一股坚毅的风采,而尹礼则苍老了许多。 “多年不见,老渠帅与我已经是云泥之别了。” “哈哈,这十年,我在山上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这句话?” “惭愧惭愧,从今天看,最后还是你们华府派赢了,我们泰山派输了。” “得民心者得天下,你们失去了民心,我们得了民心,结果显而易见。” “老渠帅今日是来取笑我们没眼光的吗?” “非也,我是来为老兄弟们寻一条活路的,至于为了臧霸那个自私之人陪葬吗?若不是曹昂拿个王爵吊着他,他现在还躲在邺城享清福呢,而把咱们泰山军的老弟兄丢在前线送死。” “我们终究是拜了把子的,我不能……” “底下的兄弟又没跟他拜把子,但底下的兄弟都是为你卖过命的,你难道一定要为了一个已经背叛过兄弟一次的卑鄙小人,而让你下面那几万愿意为你赴死的弟兄白白浪掷性命?” 沉默半晌,尹礼终究还是艰难的开口: “再给我两天,两天之后,我让全军投降,老渠帅,还请体谅我,如果7天都守不到,我对不起宣高,对不起老天。” 黄邵拍案而起,吼道: “糊涂!你真糊涂!还两天?没有我,你以为你这五天能守得了吗?下邳城比彭城大,墙比彭城高,将士也比你手下精锐,愣是一天都没守住!你有什么资格再多要两天?不要再执迷不悟了!新的时代已经降临,我们年轻时候的梦想就在眼前!你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尹礼哑然失笑,看着边上几个副将与卫兵希冀的目光,过了好一会才说道: “哈哈,有二十多年没被老渠帅怒斥了,就好像当年大贤良师还没仙去的时候一样,时光飞逝啊,在下明白了,还请老渠帅先行一步,今日之内,我定然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复。” 城门打开,喇叭的声音还在继续: “走要走大道,大道上风景好,雄壮的兵马闪光的刀,崭新的山河翘望着拂晓……” 黄邵回望了一眼空荡荡的城门洞和杂乱的大街,然后迈开大步往红军的阵地走去。 两个小时后,彭城守军打出白旗,尹礼的副将怀中抱着尹礼的头颅,向城外的红军投降。 …… 临淄城中的一座地窖内,副帅湛乐和匆匆跑进来,跟甲胄未除就躺在床上闭目养神的臧霸汇报道: “宣高,彭城也投降了。” 臧霸的身子没有动弹,只是嘴上反驳道: “阿礼不可能投降,一定是战死了。” 湛乐和不置可否,臧霸又问道: “从红军过淮河算起,咱们守了几天了?” 第24章 鲲: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 “大将军返回青州之前,红军已经攻了一个半月,虽然规模不大,但我们之间的交手没停过,大将军返回青州之后,红军又攻了半个月,加起来有两个月了。”湛乐和回答道。 “两个月啊……哈哈哈……”臧霸笑着,但作为臧霸二三十年心腹的湛乐和,此时却听不出臧霸的笑声中蕴含的情感是怎样的。 两个月,徐州最坚固的城池,下邳,一天之内被强攻而下。 据那些拿了路费回乡的降兵说,对面攻城的那些老交州,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用大炮犁一遍城头,然后嗓门震天、刀枪不入的铁牛一头撞破城内的防线,身披两三重重甲的红军战士,见面先丢一颗掌心雷,再贴着雨点一般的连弩箭矢,穿过烟雾,跟一个个恶鬼一样无情地收割着守军的性命…… 两个月,总督徐州诸军的大将尹礼就丢了城池,听说还丢了脑袋…… 两个月,自己所在的临淄城被围了个水泄不通,自己那座精心营建的齐王府被炸成了一片废墟…… “外面怎么回事?为何如此喧哗?” 现实之中的异象把臧霸的思绪拉了回来,自己特意躲藏在一处隐蔽民房的地窖之下,就是害怕引起红军的注意,从而招来炮击。 一名亲兵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说道: “鲲!鲲!大将军,红军把一头鲲弄到了天上!” “鲲?真的假的?你们怎么知道是红军弄的?”湛乐和质问道。 “千真万确啊湛将军,那鲲飞在天上,它露在下面的白色肚子两边,纹着红色的镰刀锤子,这不是红军搞的名堂还能是什么呢?”亲兵急吼吼地说道。 “我去瞧瞧,这大鲲上了天,那不得叫鹏吗?我倒要看看这帮红脑壳到底又搞出了什么新名堂。”臧霸终于爬起身,向着地窖外走去。 两个小时前,临淄城郊外的一处开阔地上,一群红军地勤兵正在为飞艇的第一次实战做最后的准备。 这艘飞艇不大,只有40多米长,乘员4个,代号为“大肚鸟”,气囊里填充的还是危险的氢气,因为电解水就能制备氢气,而安全的氦气该怎么搞,华府的科研人员暂时还没有头绪。 所以飞艇每次起飞执勤都需要冒一定的风险,但作为真正的空军单位,飞艇的启航具有开拓性意义,尽可能地在安全的前提下多多飞行,也能为空军与航空业后辈们积攒经验。 这个四人飞行组,来自交趾朱鸢的李棍是机长,而当年入侵交趾的虎蜒部私生子叶壮,则非常凑巧地担任投弹手,而南中少年孟获则是舵手,领航员来自东宁。 “机长,飞这么高,看得下面的人都好小啊,我这把炸弹丢下去都不知道下面是好人还是坏人。”尽管训练了很多次,但真正到了临战的时候,叶壮心里还是很忐忑的。 “阿壮啊,飞到了天上,下面就没有什么好人坏人了,只有友人和敌人,消灭了更多的敌人,就是保护了更多的友人。而且啊,到了今天还跟我们红军作对的,要么就是个蠢人,要么就是个坏人。” 李棍说话的同时,还在手持望远镜,不断地搜寻着临淄城中值得他们扔几颗炸弹的有价值目标。 “也是,每次飞到了天上,当看着脚下的农田房子都变得只有一块小石子那么大,而一个人则渺小的像一只蝼蚁,我心里总是会想到那些平日里在地上想不到的问题。”叶壮感慨道。 把着航舵的孟获开口道: “都一样,人这双脚离了地啊,就会不自觉地思考一些深奥的问题,上学的时候,老师们就跟我们说过: ‘人类是星辰之子,我们身体里的铁,来自璀璨的超新星爆炸,我们血液里的锌,源自两次中子星对撞后喷射向宇宙的尘埃,那微量的铜,更是需要见证一颗白矮星的死亡,即使是最微不足道的钴,也源自几十亿光年外的星云。 所以人类喜欢仰望星空,对星空怀有好奇,渴望探寻星辰大海的尽头,只是那种最原始最朴素的对家的渴求与思念’。 我们这才飞几百米,就已经胡思乱想了不知道多少,要是以后的人飞上了太空,或者干脆住到了太空上,他们心里又会想些什么呢?” “人真的能飞到太空上吗?不是说太空上什么东西都没有,人要怎么飞上去呢?”叶壮很是疑问。 “这你就问对人了,我跟你说,目前的探空学派分为两种,一种是主动动力,一种是被动动力……” 孟获一讲这个就来了神,开始滔滔不绝起来。 “停停停,开飞船的那个科幻爱好者先打住,战斗来了,我发现了一处民宅,现在很多敌军往那里聚集,找到了吗阿壮,瞄准那里,准备一颗开花弹和两颗燃烧弹。”发现战机的李棍立刻下达作战命令。 叶壮一边调整着投弹瞄准器,一边通过李棍的指引找到了轰炸目标,再通过风速微调了一下投弹瞄准器后,叶壮瞅准了时机,把一颗开花弹和两颗燃烧弹连续投出。 此时,臧霸刚刚爬上地窖的梯子,就听见过来报信的士卒们激动地喊到: “那个鲲好像下蛋了!” “老天啊,看到鲲下蛋了,我这辈子都值了!” 臧霸听着,爬梯子的手脚更快了,同时嘴里还说着: “鲲还下蛋?待本将军来看一看。” 但没多久却有不和谐的声音响起: “不好,鲲下的蛋要掉到我们的头上了,大家快跑啊!” “啊!鲲蛋砸过来了!” 臧霸此时正好爬到把脑袋露出地窖口的位置,先适应了几秒光线的变化,然后仰头一看,不禁哑然道: “鲲,真的是鲲啊……那个大黑点……不好!鲲蛋飞过来了!” 话音未落,臧霸赶紧把脑袋缩回地窖,同时拼命地往下爬,但为时已晚。 一颗开花弹精准地钻进地窖口,砸到臧霸的铁头盔上,触发了爆炸引信。 随着轰的一声巨响,大魏泰山大将军,广牧侯,都督青徐扬诸军事,臧霸臧宣高,被一颗航弹炸得稀碎,同时因为爆炸发生在地窖里面,这座简易的地窖抵不过爆炸的剧烈冲击,整个垮塌下来,将臧霸焦糊的碎肉连同他的临时中军大窖给埋在了黄土之下。 第25章 双皇之战 张辽端详着手里漆黑的铁制面具,心中不禁回想起青年时期,第一次从一张皱巴巴的烈酒包装纸上,看到的《交州鬼面将军》这一则故事。 当年他们这些并州老兄弟看了之后,无不是心中澎湃,顿生豪气,畅想着自己也有一日能戴上一张鬼面,纵身杀入敌阵之中,如入无人之境。 “周伯均身着白甲,脸覆鬼面,手持双锏,舞动如风,一马当先,杀入长水营中,当场格杀汉奸六十余,白甲浴血透红,竟无一人能挡……”张辽低声的念着这些早就是倒背如流的文字,每每复述,心中的任何惧意都消散不见。 砰——! 一声巨响过后,潼关城的城墙塌陷进了垮塌的地道里,几名曹军甲士骑着快马飞奔而至,朗声说道: “张将军,城塌了!宽达数丈,可以进攻!” 张辽闻言,将黑色面具盖在脸上,一手拿着钢刀,一手握住铁骨朵,喊了一句“弟兄们随我上!”,就带着潮水般的曹军精锐甲士杀进了潼关残垣之间的烟尘中。 …… 蒲板津,十年前,曹昂的龙雀军从此击破西凉军,长驱直入,横扫关右,铁骑奔袭不止,一直冲到了灞桥才停下,抢下汉愍帝刘协。 十年后,已经成为大魏皇帝的曹昂第二次统帅铁骑濒临蒲板津,而他所面对的拦路之敌,则变成了大汉新皇刘备刘玄德,与他身边的八万汉军精锐。 在这个古战场上,一些折断的铁戟与箭簇都尚未朽败,汉军士卒在修建营地的时候还经常能挖出尸骨,如果汉军士卒拥有将泥土整体掀起几厘米的神通,那他们就不难发现整片土地遍布战争的痕迹。 汉魏两帝,就将在这里一决高下。 是大汉的旧日更加闪亮,还是大魏的初阳更加耀眼,就看这隔河对峙的两位天子之战谁胜谁负。 “陛下!” “陛下来了!” “陛下万岁!” 刘备一身戎装,在五官中郎将陈到与廷尉法正的陪同下,亲自来到黄河边巡视。 “将士们辛苦了!” 当了皇帝以后的刘备依旧还是一副亲厚老样子,让前线的汉军士卒心中倍感荣幸。 一行人行至一座了望台上,陈到递给刘备一副望远镜,刘备接过后缓缓扫视了对岸的曹军营盘。 “曹军的战马何其多也~”放下望远镜,刘备感叹道。 “马孟起将军守陇道,张翼德将军守北地,庞士元尚书守潼关,陛下亲率重兵盯守蒲板津,关中四塞之地,所有险要之处我军都有防备,曹军的战马就是再多也驰骋不起来。”法正自信满满地说道。 但法正这张嘴好似开过光一样,反向的那种。 一名背后插旗的传令兵骑着快马从慌慌张张地来到了望塔下,急匆匆的爬上楼,途中还摔了两跤,弄得满身是灰。 刘备见状,赶紧上前扶住这位传令兵,询问道: “何事如此惊慌?” 传令兵哭丧着脸说道: “陛下,潼关丢了,庞尚书战死!” 听到这个噩耗,刘备的一切动作都停在半途,一旁的法正激动地问道: “潼关如何丢了?那可是天险啊?守军都有两万,怎么会丢呢?” 传令兵回答道: “炸药,曹军有炸药,他们用炸药炸垮了潼关的城墙,然后一个叫张辽张文远的曹军将领,带着黑色铁面具,一手持钢刀,一手持铁骨朵,领着数千曹军杀入城中,我军守将没有人是那张辽的一合之敌,没多久就崩溃了,庞尚书也死在了乱军之中……” “炸药?曹军也有炸药了?是不是那帮红脑壳搞的鬼?” 突如其来的噩耗让法正有些失态,大汉的炸药在诸葛亮的牵头研究下,暂时还没有可堪一用的配方,没想到曹魏居然先突破了? 可法正也不想想,曹魏的科学研究起步多早,在刘备这边还在打下成都之后,因为没什么金银财宝缴获,于是拿蜀中的工匠当作钱财一样赏给下属之时,曹魏早就在三公之外,设立了第四公——司工,总管科技研究,并且让有发明天赋的,仿制出华府投石机的汉室宗亲刘晔担此重任。 除此之外,九卿之外也设立了第十卿,把原先秩二千石的将作大匠,提升为秩中二千石的太匠,开设大匠府,凡有大发明才能者,都能担任秩二千石的大匠。 曹魏如此重视,改三公九卿为四公十卿,其技术比大汉先进也不足为奇了。 陈到对刘备说道: “陛下,潼关一失守,我军腹背受敌,还请陛下早做打算。” 法正则一摆手,说道: “叔至,先不必惊慌,黄权黄公衡还有一万大军驻守在华阴城,我军还有回转的余地。” 不然怎么说法正这张嘴是开过光的,这不这句话刚说完没多久,立马又有传令兵带着黄权来报告。 盔歪甲斜,衣衫褴褛的黄权来到刘备身前跪倒,哭着说道: “啊——陛下,臣对不起你啊,臣听说潼关的城墙破了,于是想着要的带兵过去支援,结果半道上碰见了吕布吕奉先,一个照面就被打垮了……啊——” 刘备双臂一使劲,把黄权从地上拉起,嘴里说着: “公衡不必在意,胜败乃兵家常事,人没事就好,人没事就好,其余之事,我们从长计议。这点小事算什么,我刘玄德什么危局没见过?都是小问题!” 虽然大汉的臣僚们被刘备的乐观情绪鼓舞了,但客观事实就是不以人的主观意志为转移的。 黄河东岸,曹昂饶有兴致地观摩着自己的手下在架设浮桥,而天下各地的情报也正向他这里汇集着。 “陛下,臧宣高挡了红军两个月就把青徐二州给丢了,这封王一事该如何是好?”侍中郭嘉询问道。 “封个公好了,我也不是什么凉薄之人,封地还是不变。 吕布跟张辽在潼关打得也不错,恒河边的那个达卡国可以封个吕奉先,让他当个国王,张文远我要带到泰西去,听说泰西有个圣城,张文远要是愿意,让他去那里也当个国王。” 第26章 扶汉二十年,如梦亦如幻 褒中,位于秦岭南侧,褒斜道的南端起点,连接汉中与关中重要的节点,历史上留侯张良和高祖刘邦在此定下第一条反攻关中的大计——示敌以弱。 “汉王之国,良送至褒中,遣良归韩,良因说汉王曰‘王何不烧绝所过栈道,示天下无还心,以固项王意。’乃使良还。行,烧绝栈道。”——《史记》 熟读太史公着作的诸葛亮匆匆赶到褒中时,却没有半点怀古感今之情,因为大汉皇帝刘备从渭河北岸的临晋一路撤退到了汉中,沿途突破曹军重重包围,将校战没上百员,八万大军几乎折损一空,而刘备本人也一病不起。 关中,丢了。 长安,得而复失。 原本炎汉三兴的大好局面转瞬即逝,一切宛若梦幻。 前线形势崩坏,刘备于是连夜下诏将诸葛亮从成都后方叫到汉中前线。 诸葛亮接到诏令后不敢耽搁,将益州事务交接给了糜竺,自己则和赵云领着六千新军和太子刘封星夜兼程,赶往汉中。 此刘封非彼刘封,这是刘备与糜夫人在南阳所生的嫡长子,不到10岁,十分孝顺乖巧。 诸葛亮带着刘封来到刘备的褒中临时行宫前,正好遇上忧心忡忡的简雍,于是问道: “陛下身体如何?前线局势如何?张、马两位将军可有消息?” 刘备是撤了回来,可骠骑将军将军张飞还在北地,车骑将军马超还在陇右,全都被曹军隔绝在秦岭以北,孤悬在外。 对于诸葛亮的第一个问题,简雍只能摇摇头不说话,然后才开口道: “骠骑将军因为急着救援陛下而在洛水河谷遭遇张合伏击,骠骑将军大败,生死不明;而车骑将军则从武都方向传回信息说曹军急攻陇道与河西走廊,他已退守陇山,等待陛下的下一步指示。” 听到关中三支野战兵团至少还剩一个,诸葛亮现在又觉得事情还没有那么糟糕,马超那边差不多两万人,半步半骑,汉中魏延这有新兵一万,而诸葛亮又带了六千新军,守住汉中不成问题。 简单盘算了一下手中可用的兵力后,诸葛亮终于见到了躺在床上,形容枯槁的刘备。 “陛下(父皇)!” “孔明,封儿,你们近前来……” 诸葛亮和刘封依命跪到了刘备的床前,看着刘备艰难地转了个身,想用手去扶,但是又生怕僭越。 诸葛亮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看着好似什么困难都打不倒的君主成了今天这个样子,忽觉悲从中来,眼泪一下子控制不住地涌了出来。 由平躺改为侧躺的刘备先喘了几口气,才开口说道: “封儿,叫相父!” 刘封也很聪明,立刻领会到了刘备的意思,于是转身向诸葛亮跪拜道: “相父!” 诸葛亮哭着把刘封扶起。 接着刘备叮嘱了刘封一番,让他以后好好听相父的话,就让刘封出去,留下诸葛亮和他独处。 “孔明,汉室还可兴否?” “陛下安心,世家豪强们只有半数愿意追随曹昂远遁西方,剩下的那一半也几乎要将近半血脉留在中原,除了大汉,他们再没有任何一个可以投靠倚仗的对象。”诸葛亮含泪答道。 “好,好,好……孔明,我还有一事拜托你,如果事不可为,不妨就降了韦子莱吧……” “陛下,不必妄自菲薄,世人人心在汉,百姓也感念大汉四百年的恩德,大汉有能力与华府争一争。”诸葛亮答道。 “不,孔明,我的意思不是这个……你的心思太正直了……” 听到刘备居然说出这种话,诸葛亮的双眼不自觉的瞪大了。 “孔明,我在大汉官场,宦海沉浮二十载,从县尉一直干到了辅政重臣,然后到现在兴灭继绝,重建大汉……我以为,这天下没有什么是不能靠大义,靠仁德而成事的,哪怕历经挫折,终究有看到希望的这一天。 但是,直到我跟韦子莱产生分歧,渐行渐远,我才发现,对于华府这样的对手,什么大义啊,仁德啊,都没用! 他们做的比我说的还好听! 咳咳……” “陛下!”诸葛亮此时也不顾什么君臣礼节了,直接颤抖地握住了刘备的手。 借着诸葛亮伸来的双手,刘备上半身一发力,竟是直接把自己拉起,将脑袋贴近到了诸葛亮面前,低吼道: “孔明,如果事不可为,你就带着封儿和百官投降!答应朕!” “臣……遵旨。”诸葛亮呜咽着回答道。 听到了满意的回答,刘备松懈了手中的力气,重新躺平了,诸葛亮以为刘备大限将至,想把刘封和百官都喊进来,却没想到刘备继续有气无力地说道: “孔明,附耳过来。” 诸葛亮凑过去,就听刘备说道: “加入他们,同化他们,腐化他们。 这世上也许有圣人,孔明你是一个,云长、子龙也算一个,韦子莱他们那也有不少,但我不信,我不信你们的儿子,孙子,还是好汉…… 我听闻华府的百姓都用得上晶莹剔透的琉璃杯,吃的上与世家相仿的珍馐美食……如此富足的地方,怎叫人不生淫邪之心呢? 所以说,时间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孔明你不要心里有包袱,投降后用心帮韦子莱做事,尽心尽力帮他们遴选人才,你只管往对他们好的方面去做,你还年轻,肯定能看得到天下大变的那一天……” 所谓英雄所见略同,不外乎如是,甚至刘备比诸葛亮想得更深,更黑! 诸葛亮想的只是坐看华府成败,而刘备却要帮华府加速! 这就是刘备二十年的政治经验,起于微末,至于巅峰,玩政治玩到这种程度的,没有傻白甜,只不过“仁德”这杆意识形态大旗,是刘备自己选择的,并且用尽一生去践行的人生信条。 然而到了临终的时候,面对崩坏的局面,刘备下决心给自己的政治人生画上一个不完美的句号。 也许当年从刘备亲眼看见韦恩如何在许都肆意摆弄天子与群臣的那一刻,刘备就下了要做此事的决心。 当然,这种不完美,也只有诸葛亮一个人知晓。 共和3年,四平二年,秋,大汉皇帝刘备驾崩于褒中,谥号昭烈皇帝,太子刘封即位,丞相诸葛亮和大将军关羽共同辅政。 诸葛亮站在褒斜道南口,吹着从北方拂来的秋风,仿佛目光透过八百里秦川,看见一杆大汉旗帜,立于未央宫前,迎着北风猎猎作响。 第27章 和与战 “一二三,放!” 随着一声号子喊完,今天上午倒数第二捆钢材也被运到了鲁西南煤矿场。 “走,最后一趟了,干完便去食午饭。”班组长招呼着工人们。 “头,先歇一会儿吧,离吃饭时间还早呢。”一名满头大汗的工人坐在地上,用钢盔向脸上扇着风。 “歇甚么歇?难不成就让交州人白养我们?我跟你讲,咱们兖州人要有骨气,吃交州人的饭就要帮他们把活干好!”班组长厉声说道。 “交州人让干的活咱也都干了啊,哪天不是不折不扣地全部完成了,我们可比给曹家天子做工的时候积极多了,怎么能说是白养呢?”坐在地上的那名工人反驳的。 另外一名单手叉腰的工人说道: “犬九你少胡扯,以前给曹家天子做工的时候能顿顿有肉吃?以前青徐那边老说什么将军的恩情还不完,我看真正还不完的恩情还得属交州人的。” “哎!说不过你们,干活干活!”用毛巾抹了一把脸,再把钢盔戴正,这名兖州的工人浑身上下再次充满了干劲。 拿下青徐之后,华府仍旧没有停下继续前进的脚步,跟以前那种打一年种两年的节奏完全不同。 不是因为各种人才够用了,全国各地都缺人才。 而是因为当前华府正处于一个大建设时期,以前需要在乡土之间耐心地完成繁复的各种改革和变革,现在只需要组成建设队,去铁路、港口、新城、矿场、大型水利工程等工地集中干几个月的活,整个地区的思想觉悟和整体风气就完全不一样。 改变效果最明显的就是青徐地区,本身就与华府长期接触,对华府有着本能的畏惧与向往,各种思潮比较相近,经济也较为发达,很快就能适应由农转工的生活模式。 兖州、豫州这边,人口稠密,也是受东汉与曹魏规训得最深的根基地区,向来是逆来顺受的,如今华府恩威并施,着实收获了一群死忠。 原本东线的红军还在和从南阳北伐的关羽竞速,可听说刘备兵败关中之后,关羽就停在颍川,没有继续前进了。 不久后,刘备驾崩,刘封即位,关羽作为辅政大将军还要赶往汉中一趟,进军就更不可能了,先前在南阳、颍川的正面战场接连歼灭曹仁数万大军的优势局面,也不得不暂时放下。 而接连攻下徐州、青州、东兖州、东豫州的华府,也是终于吃撑,暂停了前线的攻势,同时开始用后方成军的火器部队新兵部分替换前线的老兵。 也不知道曹军现在有没有这样的天才能想出对付红军的办法,但就算他们有个别天才想出来也没用,因为当他们下次面对红军的大规模进攻时,他们就会发现,红军又革新到了下一代作战模式。 总之,红军和汉军在中原的攻势都停滞下来,曹魏的中原大都督,坐镇许昌的曹仁,至少是松了一口气。 但在西线,曹魏的各路将校都不得轻松。 几乎令曹魏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刘备刚死没几天,蜀汉居然决定继续北伐。 在褒斜道的北端出口,斜谷口处,原本还在艰难坚守关城的汉将霍峻,突然得到了增援。 一支全身披麻戴孝的白袍军,打着“汉大将军关”的帅旗,源源不断地进入关城。 关羽来了! 人的名树的影,从徐州到荆州,曹魏大大小小的将领,从来都没有人能在关羽手底下讨到便宜。 多少将校,当年在南阳亲眼见证关羽在万军之中,接连斩下颜良文丑两员大将的人头。 如今一看到关羽的帅旗,不少曹魏将校就已经开始胆寒了。 只有曹操亲至,才能稳定地压关羽一头,但现在曹操已经死了,谁还能抵挡关羽? 好在老曹走了,小曹还在。 绝大部分曹魏将校都相信曹昂有这个能力,光从战绩上来看,曹昂也是那个履历更加光辉的天才将帅。 只不过是曹昂带给曹魏的成功更加坚定,还是关羽带给曹魏的失败更加深刻,只有真正到了战场上见真章才会知晓。 曹昂也是摆出最高级的重视态度,亲率龙雀军部分主力在斜谷口与关羽对峙。 因为龙雀军以骑兵见长,所有曹昂放弃了对斜谷口的围攻,而是拉开距离,留足足够的空间来给关羽露出破绽,留足足够的空间来给龙雀军的铁骑冲锋。 扫视完城头一片素白的斜谷关城,曹昂收起了自己的双筒望远镜,这只双筒望远镜几个月前还是汉皇刘备的御用物品,现在却成了大魏皇帝的战利品。 陪在曹昂身边的曹休说道: “可惜虎豹骑随子和叔征伐身毒去了,半数龙雀军铁骑也在河中,否则定然能够稳稳地拿下关云长。” 曹昂没说话,刚从前后套带来一万北镇精兵的镇北将军,领并州刺史赵俨说道: “陛下,此城可是有不妥?” 曹昂如今亲自抵近侦察,身边只有几十号骑兵,而向来以勇猛着称的关羽却不见出城邀击,着实让曹昂有些怀疑。 “把我的帅旗升起来。”曹昂沉声道。 随着曹魏皇帝的帅旗在斜谷关城外升起,斜谷关城城头只是出现了一阵骚动就没有下一步行动了。 等了两刻钟没等到自己想要的结果,曹昂朗声道: “曹休。” “臣在!” “回营动员龙雀军,准备向西增援,让曹洪全权负责长安的防卫!” “臣遵旨!” 曹休调转马头,狠狠地抽了一鞭自己胯下的战马,带着这几员亲兵先行全速奔回大营,而曹昂则带着剩下的几十号骑兵稍慢一些地跟在后头。 斜谷关城的关羽只是个幌子,汉军真正的攻击方向不在这里。 东边的子午道狭小,不适合大部队进军,那么汉军主力必定在西! 曹昂的直觉没有错,驻扎在陈仓的吕布已经被汉军打得狼狈逃窜,成千上万的大汉甲士,正从陈仓道鱼贯而出。 即便是前些月才刚刚经历一连串大败,但这些汉军士卒依旧有着信心。 当年高祖也是连战连败,最后不也得天下了? 曹魏有马背上的皇帝,大汉也有战无不胜的丞相和大将军! 第28章 走与留 与纷争鼎沸的九州大地所不同的是,黄河以北显得有些宁静的异常。 自从曹昂与贾诩联手,在河北士族的支持下,整个河北曹魏直辖的一十五郡都被治理的一片祥和,民力蒸蒸日上。 如今,在曹魏的战争机器全面开动数年的情况下,河北民生也不复往日的兴盛。 更为雪上加霜的是,有近半数人口,已经被曹魏从他们家乡强制迁出,向遥远的西方行进,组成了汉家衣冠异乡重生的土壤。 中原地区接连换了两三茬皇帝,河北人也完全无感。 该种地的种地,该做工的做工,该服役的服役,该搬走的搬走,近一百年来生活模式没有什么大的变动,只是曹家天子确确实实让他们的生活水平提高了不少,于是曹昂让他们做啥便做啥就是了。 颇有一种“不知有汉,无论魏晋”的逍遥松弛。 一支从南边来的商队,穿行在“安宁”的河北大地上,明眼人只要稍加观察,就觉得这支队伍不对劲。 一水的精壮汉子,可疑的沉重货物,只是现在河北人早就自顾不暇,或者已经把目光与心思放到了遥远的西方,他们未来的领土上,而无心顾及自己的家乡。 又或者是这支商队打的是华府的旗号,这十几年来在河北大地上早就是见怪不怪的事情,即便是曹魏已经与华府陷入了全面交战,这些商队也是照行不误。 前方要打仗,河北后方也要恰饭的嘛。 就这样,在几乎没有任何人关注的情况下,这支人数明显超编的商队居然大摇大摆地走进入了曹魏的都城——邺城。 更为夸张的是,商队的领头居然是华府的商贸委员会首席,赵伯达。 邺城城内的情况也没和城外有多少差别,要么都想着跑路之后的日子要怎么过,要么思考着留下来以后的出路。 千年世家,两头下注,这很普遍。 甚至有三方下注的,一部分跟着曹魏西征,一部分投诚华府,一部分想办法联络大汉。 本来三方下注的世家还不少,可自从刘备在关中大败之后病逝,把希望寄托在大汉身上的人就稀少了许多。 不过听说大汉丞相诸葛亮如今又在陇西打胜仗了,基于分散风险的原则,河北各家还是决定给大汉一个机会。 邺城,如今业已成为他们即将抛弃的临时住所,却浑然不知,这间临时住所里,混进了一位携带肉食的饲养员,和一群渴望复仇的狮子。 商队去了不同的落脚点安置,少数几个人在城内的接头人引领下,进入了大魏吴公孙权的府邸。 似乎是出于孙氏与华府的关系,曹昂无意把孙权带去西方,相反,曹昂还做了一个顺水人情,将孙权任命为邺都尹,作为一个过渡者,留守邺城。 虽然孙权是名义上的邺都尹,但他手底下没人没兵,邺城里剩下的人也没拿他当一回事,真正掌权的还是卫将军刘若,这位曹昂的舅爷爷手底下掌管着三千羽林骑,外加八千城防军。 不过在赵伯达入城之前,刘若就已经接到曹昂的诏令,领着部队前往晋阳待命,这也是曹魏最后一批准备西征的部队,原计划还要留下来跟华府周旋一二,但如今被诸葛亮逼得必须放下河北,全力保障西进通道。 刘若的匆匆开拔,让原本气氛就有些诡异的邺城增添了几分混乱,原本还在从容收拾家当、清点人员的各家也开始急切起来,似乎这还是大魏建立以来,邺城第一次感受到了战争的急迫。 赵伯达这边在见到孙权后,简单地打了个招呼,而赵伯达身后的几个人,却热泪盈眶的跪倒在了孙权的跟前: “主公,瑜(普、盖……)救驾来迟啊!” “来了就好,来了就好,诸位这些年受苦了……” “主公受辱,臣等本应赴死,但是文台、伯符两位将军的遗志未酬,我等一日不敢懈怠!” 今番再见孙家肱骨,孙权的心中五味杂陈。 四年前,孙权被十万江东部曲挟持的时候,心中唯一的指望就是周瑜带到前线的五万孙氏老军,奈何这些人远隔大江,孙权身边只有一个满脸忠义的禁军右部督,陆议,也是江东四大家族的代言人之一。 今日再见周瑜等人,孙权已在邺城做了快四年的大魏吴公,他娶了曹氏女为妻,生了几个曹操的外孙和外孙女,还当了曹魏的邺都尹…… 但是,此间苦,苦思江东故土! 孙权所思念的江东不是他权倾一方的那个江东,而是他的家乡江东。 他才21岁,17岁那年,他被十万大军兵谏,没有两片巨石供他藏身,他孤身一人在京口大营,外面都是曹操的人。 那一晚,孙权的身心都没办法中正,他怕了。 同时也是华府多年的影响奏效了,孙权把自己和父兄的所有狼狈、不堪与恐惧,全都归咎于江东世家的背叛,归咎于旧势力的短视与无能。 同时他也看明白,在这个大争之世里,没有属于他孙权的王位。 “你们知道我这四年是怎么过的吗?困居邺城蛰伏的这四年里,我卧薪尝胆,只为一个机会,一个为父兄,为诸位,也为我自己报仇雪恨的机会!” 通过华府在河北的商路,一些孙氏旧部逐渐重新聚集到了孙权身边,潜伏到了邺城城内你的各个角落里,只待一个最好的机会,等孙权的一声令下,这群背负耻辱的战士就会在邺城城内亮出利刃。 “今日我们共襄盛举,你我之间没有君臣,只有同袍战友!江东几家差不多跑干净了,剩下的那些残余也不要放过,其余高门大户,也净是死有余辜之徒,诸君只管大开杀戒,雪耻就在今夜!” 孙权说罢,仍觉得心中一腔豪气没有抒发干净,怒而拔出腰间利剑,回身走进屋内,砍下桌案的一角,继续说道: “杀尽国贼,投奔华府,走向大同!” “杀尽国贼,投奔华府,走向大同!”孙氏旧臣们低吼着附和道,也许其中不少人并不认可华府,但这么多年的颠沛流离过来,他们还有的选吗? 拿下邺城这个投名状,他们才能在华府里混出一个名堂! 第29章 朴刀之夜 是夜,月明星稀,天朗气清。 邺城已经进入了宵禁时间,卫将军刘若走得太过匆忙,邺城里留守的其他人想跟着大多数也来不及反应。 原本他们还想安安静静地度过一个夜晚,等第二天一大早再出发也不迟,却殊不知他们的卧榻之侧,已经有了凶人酣睡。 一群群打着邺都尹旗号的轻装队伍,手持火把,身背朴刀,开始在邺城坊巷之间穿行。 这支由华府支持才组建起来的孙家复仇队伍,优先的攻击目标有两个:邺城残余守将和江东世家。 攻击前者,消灭邺城之中最后一点变数,防止忠于的曹魏势力反扑;后者自不必多说,他们跟孙氏嫡系有着深仇大恨,今晚这个朴刀之夜就是专门为他们准备的。 孙贲,当年一度是孙坚的副手,后来主动让位于孙策,又主动给孙权表忠心,一直刻意和核心权力切割。 在孙权北狩之后,孙贲再一次被推举出来成了孙氏大别山小集团的头领,没多久之后,在孙贲的领头之下,这个大别山小集团就投靠了华府,接受了华府的改编。 如今这些孙氏“老人”北上邺城出任务,隐约之间,孙权再度成为小团体领袖,这让孙贲的弟弟孙辅心中很是不满: “大兄,咱们为何要屈居于孙老二那败亡之主之下?我们在淮南日夜操练,他孙老二就在邺城给曹操生外孙,凭什么程德谋、周公瑾那些家伙还要以孙权为主?” 孙辅这个弟弟是自己从小带大的,从军之后便又养在吴夫人膝下,和孙坚的孩子一起成长,对孙策还算服气,但对孙权一直看不上。 “都这个时候了,还争什么谁是主谁是次呢?怎么,你还当是以前,我们孙氏坐拥虎贲十万,沃土千里?现在是新时代,是华府的天下了,好好为公家办事便是,跟仲谋置什么气?” 孙贲低声训斥道,言语之中多少带有一些对时过境迁的感怀。 “弟就是气不过,我们在淮南吃多少苦,凭什么他孙老二就在北方享福?”孙辅恨恨道。 都是孙家小辈,他孙辅就在最青春的年纪,在淮南接受最严苛的训练,孙权却能逍遥自在,孙辅本来就跟孙权不对付,这样一来怨恨就更深了。 复仇的队伍还在前进,孙贲跟队副招呼了一声,让他带队继续往前走,之后便一把把孙辅提到一旁,摁在墙边上,说道: “我们都是华府的刀,刀之间不需要争谁是主谁是臣,除非你希望我们家变成围墙里的这种,被华府明里暗里的刀子刮干净,那你就跟孙仲谋去争吧,懂?” “知道啦!”孙辅力气也不在小,甩开兄长的手就快步跟上队伍,丢下眼冒凶光的孙贲在原地。 奈何是自己的亲弟弟,孙贲真是无可奈何,只能寄希望于他长大以后会放下吧,时代过得很快,孙贲逼迫着自己要去追赶,不要被落下,被淘汰,但他也不知道,他的这种决心与坚毅还能坚持多久。 路上发生的一些小插曲也不影响大事,孙辅尽管对孙权不服气,但对赵伯达这帮人还是服服帖帖的,交代下来的事情半分不敢怠慢。 在破门槌使出之前,孙辅听到墙内有弓弩上弦声,率先呼喊战友注意,然后拉开一颗地瓜手雷直接往墙里扔。 “是掌中雷,快跑!”墙内传来疾呼,但可惜他们的反应速度怎么都比不上手雷的爆炸速度,一阵夹杂着破片的火光扫过,墙内便只余阵阵哀嚎。 华府的手雷也是继大炮之后,第二个出了名的,因为大量产出流通,难免被不怀好意的人获得,可当他们想拆开仿制的时候,却对金属壳里的颗粒状火药要怎么制造而一筹莫展。 领先半步是天才,领先一步是疯子,在外人眼里,华府这火药真是完全搞不懂。 甚至于,曹魏那边觉得他们现在在研究的粉末状火药从根源上就出了问题,不少大将觉得只有颗粒状的火药才具有强大的爆炸能力,一度想要放弃粉末状火药的相关研究而转向为颗粒状,直接把研究难度拔高了几个等级,几乎把曹魏的研究给带偏了。 尽管没能把华府的掌心雷给研究明白,但掌心雷的威力曹魏人是再清楚不过了,这种携带方便,使用便利,威力巨大的武器,几乎是每个大魏将士的噩梦: 我们好不容易把披甲率提升上来了,结果对面把“大炮”装配到了每一个士卒手里? 这个年代里,再厚实的盔甲穿在身上,也架不住见面就丢一颗手雷啊。 在手雷的近距离火力支援之下,孙贲这支队伍毫无压力地破开这座府邸的大门,孙辅一马当先,跨过门前倒地的曹兵冲了进去,但一抬头就发现庭院末尾站了一个人,一个全身披甲,手持长铩的人: “慢!某乃大魏城门校尉麹义,敢问诸位此行,是来取我项上人头,还是来灭我全家?” “我乃江东孙辅,特奉邺都尹孙权之令,前来解除城门校尉所部的武装。”这个时候把孙权丢出来担一担骂名,孙辅没觉得有什么不好的。 “既然如此,麹义自来赴死!” 麹义话一说完,就将长铩放平,小跑着向前冲来。 孙辅嘴角一扬,说道: “既然如此,那就给你个痛……” 正当孙辅想下令让弓弩手齐射时,领队孙贲突然吼道: “好一个界桥先登,我孙贲孙伯阳来与你一战!” 孙贲说完,提着一把朴刀迎上去,跟麹义战到一块。 “北伐名将孙伯阳?哈哈哈,来的好啊!” 这两人就在庭院中,借着月色与火把的光亮,展开了一场很是复古的斗将。 孙辅让其他队员先去解决府邸内其他的武装人员,自己则在一旁为兄长掠阵,一边盯着庭院内的对决,一边还要留心庭院外,整个邺城的各个角落里,此起彼伏的爆炸声和喊杀声。 长铩与朴刀在黑夜之中一次次拼出星星火花,难以和阵阵爆炸的火光交辉,但落在麹义和孙贲二人眼里,这就是他们的过去最后一次的闪光。 第30章 建国 随着汉魏陇西会战与邺城朴刀之夜的落幕,曹魏势力已经被华汉两家推着赶着驱出了华夏核心区。 幸得诸葛丞相力排众议,带着新近大败的汉军坚定的顽强作战,最终力挽狂澜,集中兵力于关中平原西部战胜曹魏后,接受原曹魏势力的大量输诚,第四大汉(第三是曹操从袁术手里重建的) 一口气吞下关中、凉州、并州和河北部分土地。 面对势力突然暴增的第四大汉,华府也加快了进军的脚步,优先从水路占下关键节点——三门峡、塘沽港、辽东港等地,堵住大汉的扩张脚步,震慑本地的豪强,然后再向内建立临时自治政府。 而此时,在华府人民不辞辛劳地搜山检海之下,每一个华南部落全数被找出,并且通行了华府的律令。 终于,华南大区域完成变革,每日的同道增加数量达到了3个,并且同道们身体机能大幅度提升,达到本位面的顶峰,人均巅峰关张赵,只可惜红军的火器已经开始普及了。 虽说七步之外枪快,七步之内枪又快又准,但是,同样一把枪在一个普通人手里,或者是力量、敏捷突出的小超人手里,使用的效果完全不同。 只是当前这个效果吧,同道们心里有些不舒服,总觉得大集体1.0这是在搞血统论,希望以后的大集体2.0、3.0能迭代改进。 其实说是血统论也不严谨,毕竟大集体同道们的后代都是普通人,大集体同道的身体机能天赋不会通过血脉传承。 而同道们身体再一次加强以后,每次战场上、生产上、救灾中带头冲锋,或是组织先锋队的时候,效果也能更好一点,对于同道们来说也能更安全一点。 共和4年(203年)春,华府正式和第四大汉决裂,称呼长安政府为第四(伪)汉政权,同时建立华夏人民共和国,设立一京——首都定海,两直辖市——雒阳和建康。 以后预定的直辖市还有江户、北平、伊犁、淡马锡…… 跟第四大汉的建立有所不同,华国没有像大汉那样祭天,而是祭拜了二十三年以来为了解放事业而牺牲的烈士。 除此之外,华国还多了一些第四大汉没有的东西,比如国歌《我的祖国》。 比如每人都发了一枚的国印,一枚圆印,中间是四个大字,“天下大同”,周围围了一圈小字上半边是“将变革进行到底”,下半边是“世界人民大团结”。 国印发出的时候引起了天下不小的震荡,大汉这边痛骂华国礼乐崩坏,而华国人则感叹现在的机械化加工精度。 还有新生的华国国旗,因为少了几个阶层,所以没抄“五星出东方利中国”,而是借鉴了中华苏维埃的国旗,一面红旗之上两条麦穗拱卫着一个地球,镰锤标志居于正中,立于地球之上,而“华夏人民共和国”几个大字,则按一条半弧排列在麦穗和星球之上。 国家虽然现在才成立,但是中央政府一直都在运行,所以对于华府的日常并没有什么大的影响。 华府目前还在落实一项政策。 明面上是各级退休委员进入基层,加强引领地方民主建设,暗地里还有将新加入的同道充入各行各业基层,“自发”地进行大大小小的继续变革活动,充实地方“治安战”力量。 目前退休的委员都不是大集体同道,有可能退到基层以后会迷失方向,但这也是大本营的用意所在,面临挑战的不只是这些老委员,基层该如何面对退休的官僚,同样也是个考验。 期间也许会出乱子,但华府现在正处于朝气蓬勃的向上期,一些小乱子靠着自身前进的惯性也能趟过去,更何况还有新加入的同道在基层“通风报信”,局势不至于失控。 而等到一二十年之后,大批退休的大集体同道下到基层,跟“潜伏”在群众之间的同道里应外合,两股永远新鲜的血液一交融,不愁华国以后会变质。 至于说现在退休的委员愿不愿意下基层,答案是毋庸置疑的,这些第一代的委员们依旧饱含着热情,他们从无到有建立起了这个新世界,也必将用尽一生来保护它。 而这些委员们都至少是五六十岁了,也没有孩子需要带,近乎无拘无束,或是一个人,或是老两口去到基层,正是发挥余热,绽放人生第二春的好时光。 至于说基层一些保障条件可能比不上城镇,这点华府从一开始就尽量平衡过了,而且,基层人民吃的“苦”,委员们作为人民代表,也当仁不让地要吃。 对于华府这一举动,自治区还有伪汉那边的文人大肆攻讦华府苛待功臣,让人心寒。 华府这边的报纸则说: “跟基层百姓过一样的生活,这也能叫苛待?旧文人还在自觉高人一等,而华府的知识分子早就和全体百姓融为一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万一真的是苛待的话,那只能证明各委员会委员们的工作没有做到位,没能把基层的生活水平提升上来,自食其果之后,也应奋起直追,继续努力……” “没想到咱们自治区里的那些旧文人旧士族还敢跳出来?他们是误以为华府的民主也有他们的一份吗?哈哈哈……” 没有大战可打以后,韦恩便把精力放在了监察委员会上,看到河北、河南那些遗民跟着第四伪汉政权的笔杆子们一起摇旗呐喊,不禁忍不住笑了出来。 牟融说道: “既然他们心甘情愿地站到人民的对立面上去,那就要让他们明白何为对旧阶层的转正。” 为了加强监察委员会的战斗力,韦恩把“我们时代的雷锋+郭开贞”牟融招来大本营。 牟融十几岁就能辩倒一众佛学大师,踩着他们成为新一代佛学代表,而在弱冠年纪,接触了有华府特色的大同理想之后,又能在交州驳倒一众留学生,连可以舌战群儒的诸葛亮都只能甘拜下风。 虽然说诸葛亮也许是问心有愧,但毋庸置疑的是,牟融这样的人才,简直就是专门为闻逗而生的。 第31章 天地孤鸿影,谁是失路人 只不过牟融本人还是更希望在基层工作,韦恩曾经劝道: “你在大本营,你的声音,你的文章能第一时间畅行全天下,比你在地方能影响到更多的人。” 牟融回应道: “在地方,我能真真切切地看到有谁被我影响,并且第一时间知道他们的反应,而在上面的话我看不到这些,我只知道文章发出去了,却不知道读者们的具体反应,是不是有些我没写清楚的地方被人误解了?或者被某些人故意曲解。 总是呆在定海,会让人产生一个错觉,误以为一切都跟定海一样兴兴向荣,但是各地有各地的困难,有他们各自的难关,我还是觉得,帮大家去渡过这一个个实际的难关,我的心里能更踏实一点。 而且,定海人才这么多,真的不缺我这一个。” “既然你想回去,那把黄河两岸的牛鬼蛇神理清之后,你就去吧。”听牟融的态度很是坚决,韦恩决定尊重个人的意愿。 有这样的,不愿意双脚离地的土着同道,真的是韦恩他们的幸运,或者说是时代的红利,必须加把劲赶在这一波红利期结束之前,把华府的基本盘打的又大又牢。 “对了,还要等到把诸葛亮打发回去。”韦恩又补了一句。 在华国建国以后,大汉丞相诸葛亮第一时间亲自过来访问,就双方原有的同盟关系展开进一步探讨。 在跟外交委员会做了一些官方上的交锋之后,诸葛丞相还想见一见定海里的老朋友。 “孔明兄别来无恙啊!”韦恩笑脸相迎。 “孔明似是操劳了许多。” 牟融怪实在的,韦恩说诸葛亮没啥变化,很是健康,牟融却说诸葛亮累着了,弄得韦恩都有些不好意思。 按理来说,诸葛亮也会跟老朋友们开开玩笑,但最近他是真的没有这个心思。 在华府,他落实了双方和平共处的协议,提出华汉不要刀兵相见,大汉会改革的,我们两家和平发展,华府因为有三个半州需要消化,也同意消停一段时间。 在国内,他力主推行诸葛新政:组建新军,训练枪炮,开科取士,国家印书,抑制兼并,国营工业…… 只要是他能想到的,能看到的他就想改,但改着改着,就动摇了士族利益,因为华汉和平,士族们又飘了,以前是益州集团和诸葛亮明目张胆地政争,庞羲、李严这群人跳的很欢。 现在又加进来一大帮子北方士族,尤以陈群、陈登这两陈为主,华府笑称他们系,中央俱乐部。 他们代表颍川文士集团和徐州世家,前者是天下文胆,大汉文士柱石,后者则是新入伙的刘备集团的老牌勋贵……又新又老,是因为他们当年在徐州下了刘备的这条船,但各种错综复杂的姻亲关系、门生关系还在,如今又重回大汉,实力同样不可小觑。 “为国解难,不辞辛劳。”诸葛亮回答道。 “孔明这又是何苦呢?你在那单打独斗,天天被一帮虫豸围着,依我看不如华汉直接合并,你来帮华府解难,我们去帮你除虫。”韦恩说道。 “先帝所托之事,亮夙夜不敢忘,合邦一事,子莱不必再提了。”诸葛亮回应道。 “你这是被刘玄德给pua……绑架了啊,为了一个坐在你头上的小皇帝而全天下为敌,值得吗?”韦恩说道。 “亮是不是在和全天下为敌暂且不知,但你们华府今日逗这个,明日批那个,到底是谁在与全天下为敌呢?”诸葛亮说道。 “唉,孔明你就说那些人该不该吧?我们又没冤枉他们,你个大汉的丞相来给我们华国的罪人鸣冤,这是所谓那般啊?”韦恩有些不满地说道。 牟融则言明: “敢问诸葛丞相,愚弄百姓者,当不当批;禁锢进步者,当不当逗;以上凌下者,当不当惩;挑拨是非者,当不当罚?” 韦恩闻言笑道: “幸好牟子在这,差点让你孔明嘴巴上占我便宜!张嘴就是春秋笔法,我还没反应过来呢,哈哈哈哈~” 看到自己所说的东西未能奏效,诸葛亮便换了一个话题说道: “韦首席当真越活越像枭雄,先帝常说曹孟德就是这般豁达的姿态。” 我像曹操? 骂谁呢? 听诸葛亮这样明褒暗贬自己,韦恩努力做到不动声色,还是继续哈哈地回应道: “枭雄?我有枭雄之姿?我也不好人妻啊,孔明你莫要污蔑我,哈哈哈。” “曹孟德如何好人妻?他十四位妻妾之中,只有三人曾是他人遗孀,华府的宣传口一直这样诋毁曹孟德,我记得子莱兄以前曾说‘骗骗兄弟可以,别把自己骗进去了’,却没想到子莱兄终究是把自己给骗进去了。”诸葛亮说完,一副惋惜昔日好青年的表情。 “哼。”牟融闻言,冷笑一声,说道: “孔明为了对付我们华府,连曹贼的臭脚都要捧了吗?端的是应了宣言里的那句,‘全天下的反动派都联合了起来’” “非是洗白曹操,而是辩证地看待曹操……” 大半天的唇枪舌战之后,诸葛亮也要回去休息了,留下韦恩跟牟融二人继续夜话。 “子莱兄,你今日似是有意让着孔明,为什么?”牟融问道 韦恩并不是一个不善言辞的人,诸葛亮的很多话,韦恩大可以威力加倍地怼回去,但今天他却没有做。 “可怜他,你看他多孤单,唯有跟我们吵架的时候,这个青年宰相才真正年轻起来。”诸葛亮的惋惜是装出来的,而韦恩的惋惜却是发自内心。 “你们俩这……唉~”牟融闻言,哑然失笑,纵有千言万语只能汇做一句叹息。 “他自己选的路,爬着也要走完,我们毕竟是老朋友了,私下里,在个人交锋上,能让则让吧。”韦恩说着,不禁直摇头。 当年那个发出工场之问的青葱少年,终究还是被现实压弯了腰杆。 曾经诸葛亮还担心韦恩越到后面越孤独,没想到世事无常,先落单的居然是诸葛亮他自己。 第32章 我们也要向对手学习 诸葛亮此次外交出访,对大汉内部可以宣传为圆满成功。 毕竟弥消了两国之间潜在的兵祸。 但只有跟着诸葛亮一起出使的人,还有诸葛亮自己才门清,一旦华府把新攻下的领土清扫干净,最后的决战就会到来。 这个期限估摸着在两年左右。 而且在此之前华府也不会停下各种小型的攻势,尤其是经济文化上更需警惕。 两年,要练出一支能抵御红军的军队…… 返程途经故都雒阳时,诸葛亮看着正在被挖机拆除的城墙,和周围紧张有序,干劲十足的华府百姓,心中顿生一阵悲凉。 这时一阵微风从诸葛亮身前飘过,一根银丝从束缚中散落,垂到了诸葛亮眼前。 诸葛亮见状生情,双唇微启: “人尚未老,发已先衰。” 嘴上感叹着韶华易逝,时不我待,但心中却是想着: 汉虽整体强健,但内里已是衰败枯萎,我还能扶大厦于将倾,挽狂澜于既倒吗? 公事上面,诸葛亮没什么建树。 但私事上,诸葛亮倒是挣来不少名声。 一篇标题为《即便是今天华汉双方已经决裂,我仍然呼吁同道们学习刘备百折不挠的不屈精神》的文章发表,这是韦恩公开发表的处女作,第一次就给了刘备。 也不是光吹刘备,而是从监察委员会的角度出发,鼓励各地的同道们继续变革,不要放弃,不要被各种各样的困难所吓倒。 但这到底是诸葛亮帮刘备搏来了名声,还是韦恩在吃刘备的人血馒头,各家有各家的说法,在当今天下的舆论话语权没有被垄断之前,这种纷争还少不了。 送走诸葛亮之后,牟融也要走了。 要不是各地都有大集体同道,及时处理与反馈各种问题,韦恩也不能在定海待得踏实,但几天之后韦恩也坐不住了。 北方自治区内,各种刺头挑事,之前因为是曹魏领地,曹魏治下,华府能动手就不吵吵,现在成了“自己人”了,必须得以理服人。 没办法,韦恩只得北上增援。 …… 一座崭新的湖心亭,被盛开的荷花包围,曲折的湖上步道桥两旁,摆满了画有各种景物的玉骨锦面屏风,一群群莺莺燕燕正流连其中,嬉笑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湖心亭内,湖面微风荡漾,亭内四角点起了从南洋贩来的异域熏香,烟雾缭绕之间,两名士子正袒胸露乳,丝毫不在意远处时不时投来的目光。 “伯言,你与诸葛孔明才智相仿,但他的风度、雅量皆不如你,你说先帝怎么想的,居然将军国大事全部委托给诸葛孔明那个华府细作。” 糜芳躺在摇椅上惬意着吞吐着香气,在服完五石散之后,糜芳觉得自己的思绪倍加敏锐,诸葛亮有什么优缺点他能一眼看出来。 陆议笑道: “我年齿尚幼,弃暗投明也更晚,怎敢与诸葛丞相争锋?” “诸葛孔明不过比你虚长两岁,他弱冠那年,就在南阳一战成名,只是孙仲谋昏聩无能,而曹子修手下人才如过江之鲫,没能给你一展胸中抱负的机会罢了。” 糜芳肆无忌惮地吹嘘着,全然没在意,为什么他说曹昂手底下人才济济,却是第一个被赶出中原的。 陆议虽然心中鄙夷这种已经堕落的皇亲国戚,但如果以后想大汉这里走得通畅,陆议也不得不和这群虫豸相攀交。 “当时我已经向先帝举荐过伯言了,或是先帝忙于战事而无暇顾及,或是诸葛孔明在暗中使绊子,最后也是石沉大海没了回声。” 糜芳最反感的就是诸葛亮来了以后,他们这些老牌元从的地位就一落千丈,更为可气的是,他的哥哥糜竺居然要给诸葛亮打下手! 虽然糜竺毫无怨言,甚至表现得乐在其中,但糜芳这个当弟弟的可咽不下这口气,他得为哥哥分忧啊。 毕竟,连带着自己这个当朝国舅,也在小天子那被冷落了。 “在下不敢妄议先帝。”陆议说着,他的衣服虽然穿的很随意,但是坐姿一直很端正。 糜芳闻言,眉毛一扬,说道: “不敢妄议先帝?那就是怪罪于诸葛丞相咯?” 看着眼前的陆议一副支支吾吾的样子,糜芳觉得自己今天真的是机智过人,就连早就已经残废的左臂也似乎要有活了过来的迹象,于是在心里暗暗琢磨到: 下次面圣前,不如也服些五石散,不求比过诸葛亮,只为了能争取在天子面前表现得好一些,让天子多记得一点舅舅家,别整日相父长,相父短的,搞得这个大汉跟姓了诸葛而不是姓刘一样。 见陆议被问的有些窘迫,糜芳决定讲个笑话来缓和一下气氛: “不说这个了,我最近听闻了一则笑话,跟你的老东家有关,说是孙文台的几个儿子都长得很相似,吴公孙仲谋在其大兄孙伯符去世以后,收了他的嫂子大乔,只是每到晚上欢好之时,大乔嘴上总是会喊错,一会是伯符,一会是仲谋,所以江东便有了一个叫‘不分伯仲’的成语,哈哈哈哈……” 陆议脸上陪笑着,心中却在感慨温柔乡是英雄冢。 他听说,二十年前,糜芳也是个敢在交州向华府红军冲锋,那个时候还叫朱雀军,虽说被郑彦给一锤子废掉了一条胳膊,但无论怎么说,都算得上是一条好汉,怎么今天就变成了这副草包模样? 面对大汉国舅的堕落,陆议不忧反喜,因为他不是真心来投奔大汉的。 陆议,身在汉营心在魏。 他根本就不觉得大汉在华府手底下有生存的可能性,与其让大汉四兴,不如加速大汉的败亡,从而让世家能有更多力量投入到曹魏的西征之中。 老实说,孙权待他真不错,听到有关孙权的侮辱性笑话,陆议也很生气,但是成王败寇,孙家已经出局了,陆议不会去为他们做无用功。 陆议只希望,似眼前这种极致的奢华,能拖住诸葛亮蹒跚前进的脚步。 如果可以,直接肉体消灭掉诸葛亮也在所不惜! 第33章 汉室遗忠?去跟刘协表忠心吧! 雒阳城外的校场内,一群身穿旧制长襟汉服的士子,正被困缚着羁押在一起。 热闹的校场引来很多看热闹的百姓,对着场内不时指指点点。 有说交州兵凶悍的,尽管这些他们“口中”的交州兵很多都操着一副河北口音。。 有说那些士子是忠于汉室的,尽管这些汉朝遗老在曹昂代汉自立的时候没有站出来,而华府来了之后,他们才开始出来闹事。 今天的日头不小,场内众人等了几天,终于等来了此间正主,华府的监察委员会首席韦恩。 先前河南地区的世子闹事,地方委员会拿不定要怎么处置好,毕竟在华府,人民是享有集会权的,可因为河南地方委员会的犹豫,给了这些河南士子更大的胆子,他们不再止于写文章抨击什么,而是将矛头直指华府的地方政府。 好在韦恩亲自过来了,说此事包在他身上,出了问题他也扛着。 韦恩今日的打扮极为少见,跟校场内的那些士子一样,也是一套旧制长襟汉服,只是宽松的朝服掩盖不住底下健硕的身形,加之腰上还挂了一把佩剑,整个人倍显英武。 这是一场由韦恩主持的公审。 前朝士子们想借这次公审出名,但韦恩想借这次公审来杀鸡儆猴。 “你们为何造反?” 这话从韦恩这个造反头子嘴里说出来的时候,未免显得有些滑稽。 “我们没有造反,我们是抗议!”士子代表义正言辞地说道。 “为了什么?” “为了这所谓的雒阳委员会,与汉制相违背!不说别的,单就剃发易服一事,我等士人就不可能坐视!” 下面的那些被羁押着的士子也纷纷出声应和。 剃发而不是指剃成金钱鼠尾,而是适应工业时代社会化大生产的短发,绾髻干起活来很热,解下来又容易卷进机器里,很不安全。 易服也一样,短打紧身,南方搞了十几年了,黄河这边目前还存在许多反对声。 黔首们无所谓,短一点还方便,只是这些老一辈的读死书之人,是极难接受这种身份贬谪的行为。 “又不是强制的,你们不愿意,不做便是了,为何要还要闹事?”韦恩问道。 士子代表仰着脖子吼道: “换吾辈之着装,改吾辈之文字,韦子莱,你这汉奸国贼,人人得而诛之!” 韦恩神色如常地说道: “看看你身后的雒阳城城墙,光武帝修了三年,明帝补了两年,之后修修补补不知多久,然则,华府动员雒阳百姓,只一个月不到就把它拆了一大半用以交通建设。 世道在变化,周礼规定的华服头饰,过时了,节假闲事穿一穿就好,你还想鼓动着别人穿着去上工吗?” 士子代表依旧不依不饶地说道: “为何要上工?男耕女织了数千年,华夏文明璀璨了数千年,你们为何要去折腾百姓?” 因为这个时候没有什么“落后就挨打”,没有憋屈的俺大清跟近代史,没有这些个多么痛的领悟,“老士人”保守一点也不奇怪。 韦恩听闻直接嗤笑一声,说道: “我也不想说百姓因为上工过上了小康生活,我只想说,是因为你们这些士子,再也过不上从前人上人的生活而心理失衡,故而嫉妒、仇恨当今社会的各种好的改变,一己之私还好意思说的这么大义凛然,哈哈哈……” 被戳破心思的士子代表脸涨得通红,但嘴依旧是硬的: “任你如何向我们这些忠臣身上泼脏水,也终究掩盖不了我们的正义!” “忠臣,不知是哪家的忠臣?曹昂的,还是刘封的?” “自然是我大汉的!我大汉历经四起四落,四百年不绝皇统,我等忠臣自然也是至死不渝!” 韦恩点点头,说道: “很好,不枉我今天特意穿了这身行头来见你们。现在站在你们面前的是愍帝敕封的大汉大司马,我这个大汉的头号忠臣,想用大汉的方式来跟诸位做个了解。” “尽管放马过来吧!” 士子代表话音未落,韦恩噌的一下拔出腰中宝剑,放至眼前冷冷地注视着剑身的寒光,说道: “当年去许都营救愍帝后,分别之时,他送了我这把尚方宝剑,上斩昏君,下除奸佞,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这把尚方宝剑一直没来得及用上,如今终于是要开荤了!” 说完,韦恩顺势就要举起宝剑,士子代表顿时慌了神,急匆匆地说道: “等等,大司马,你们华府不是最讲法制的吗,为何不教而诛啊!” 韦恩面无表情地稍稍收了一下宝剑,反问道: “你们不是不认华府的法律吗?我这是用大汉的剑,大汉的法,来斩前朝的官,尽未尽之事罢了。” 说完,韦恩的剑再次举起。 “这是大汉的哪条律令啊,我罪不当死啊!” 死到临头了,这人终于是怕了,就连后面那些暂时在看戏的士子们也开始瑟瑟发抖起来。 “我是权臣,你是士子,两次党锢之祸死多少人,还用得着我来提醒你吗?大汉向来也是依照案例法的,你今天被我砍了也不冤。” 这说的是人话吗?还不冤…… “大司马你是忠臣,你是忠臣啊!党锢之祸是奸臣做的事,忠诚了一辈子,你也不想晚节不保吧?” “哈哈,还一辈子,我才二十三呢,何来一辈子?你莫要扯别的,党锢之祸就是桓灵二帝许可的,你是说他们是奸臣吗?” “怎么能学昏君的?” “大胆!你自称汉臣,有什么资格侮辱先帝?下去向先帝表忠心吧!” 韦恩突然表现出一副暴怒的样子,手起剑落,一颗人头便飞了出去。 因为时间久远,刘协送的那把尚方宝剑早就不堪使用了,现在韦恩手上这把,是新做的一把锻钢宝剑,至于是不是尚方宝剑……韦恩说它是,其他汉室遗老难道还能说个不是吗? “下一个!” 下一个闹事的士子被提到韦恩面前,哆哆嗦嗦地趴着说道: “大司马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我会改过自新好好做人的……” “哼,曹昂篡位的时候你们去哪了?一帮见人下菜碟的小人,真以为华府是靠嘴皮子取的江山不成?下去跟愍帝保证吧!” 第34章 韦恩在左,孔明在右 这一天,韦恩在雒阳砍了八十一个搞封建复辟的士子。 也多亏了一副经年累月锻炼出来的好身体,韦恩才能把体力活给干完。 封建复辟可以搞,可以去阴曹地府搞,人间是不允许这种阴间操作的。 至此之后,河南河北自治区内,再也没有公开跳脸的旧士子。 华府的各委员会、宣传口火力全开。 首先是自治区委员会及时检讨,表示自治区会加快去大汉化、去曹魏化、去封建化的脚步,以法律的形式确保这种前朝式的悲剧事件不会再发生…… 宣传口则开始声讨万恶的旧社会,表示就是因为顺延了大汉的惯例,所以才导致八十一名士子企图继续站到人民的头上作威作福…… 韦恩则公开声明,表示自己将辞去大汉大司马一职,与血腥的封建王朝做正义的切割,华府所有领了汉朝官职的人也纷纷跟进,彻底跟前朝说再见…… 而伪汉那边听闻了雒阳惨案,第三次党锢之祸再次降临,无不噤若寒蝉,很多人甚至习惯性的想要跑路回乡,离长安这个政治中心远一点。 但很快又反应过来,那个掀起党锢新案的大司马在雒阳,管不到他们头上,于是不安的心放下了。 而一放心,这群士族文人立刻火力全开,开始炮轰华府焚书坑儒,是为暴秦,天下人人得而诛之! 唉,秦制~ 唉,始皇~ 为什么米国不在乎别人喷他们霸权,喷他们帝国主义,而有些列强就很敏感呢? 因为米国它真的搞霸权,真的搞帝国主义。 再啰嗦,轰炸机明天就到你家嗷。 平时苏绣名声臭的很,而一旦到了演习的时候,西欧诸国就排队进来,说道: “大哥刚刚外面人多,现在我给你跪一个。” 华府在伪汉里面的所有宣传途径全部被掐断了,所以也不必费这个工夫去拉拢伪汉的黔首黎庶,直接跟伪汉的统治阶层对话就好了。 说别的,他们这些“不学无术”的落后分子也听不懂,如若换做火炮的轰鸣声,他们就能听明白了。 川南,三门峡,太行山,三场火炮演习同时开始,伪汉报急求援的骑兵一波又一波地往关中飞奔,没几天伪汉的笔杆子就集体销声匿迹了。 最后是伪汉的太仆简雍,带着一个车队的金钱布帛往雒阳走了一趟,才让华汉双方缓和了下来。 待简雍返回后,诸葛亮在未央宫以东,章台街以西的新丞相府,召集大汉的全部重臣,还有世家豪强代表,开了一个团结会议。 会议的第一个议题就是对华亲和,要以安抚为主。 心有余悸的衮衮诸公们纷纷点头附和,他们也不想彻底惹恼了华府,以至于跟着曹魏去颠沛流离。 眼看这次会议一上来就达成一个共识,与会众人们的神经也开始放松起来。 哪知诸葛亮语气陡然一变,厉声责问道: “少府糜子方,我来问你,益州今年的盐税为何不到往年的一半?” 糜芳听了就是一激灵,他猜到诸葛亮要对内部清理一些拖后腿的,却没想到诸葛亮居然第一个拿他开刀。 盐税去哪了? 一部分养美婢舞姬,结交大臣大族去了,这能说吗? 大部分投资到五石散产业里去了,赚了四五倍,但是都进了他糜芳自己的腰包,这也能说吗? 只能说不愧是天下巨贾首富,论搞钱的水平,糜芳没得说,刘备任命他当少府,着实为大汉添过不少砖,加过不少瓦。 但刘备这不已经死了吗? 难不成再把钱给那个和他糜家不亲的刘封,或者是诸葛亮这个外人手里? 笑话,先帝有言,“接着奏乐,接着舞”,我不享受谁来享受? 我乃当朝国舅,掌握财权的九卿少府! 小小诸葛亮,真以为我怕你不成?! “哈!哈哈~今年益州南部的盐井,因为华府军事入侵的破坏,故而税收不及去年……” 糜芳怂了,开玩笑,赵云、陈到这几个京城长安的军头,哪个不是唯诸葛亮的马首是瞻? 关羽、张飞、马超这几个外镇的大帅,哪个不是丞相长,孔明短的? 糜芳拿头去碰诸葛亮? “糜少府的意思是,华府把这钱给抢走咯?” “是的,丞相。” “那好,我自去找韦子莱讨钱去,要是他们说没有,糜少府该当如何?” 糜芳的脸色很难看,说道: “丞相,你的胳膊怎么往外拐啊?你难道宁可相信韦恩,也不相信我?” 诸葛亮没说话,就静静地盯着糜芳,僵持了几息,糜芳终于受不了了,说道: “也是,华府从来不破坏生产,肯定是益州的官吏被华府吓到了,不敢上去收税,我亲自去催一催,保证把税款补上来。” “三个月,我要看到全部的税款。” “誓不辱命!” 糜芳起身,信誓旦旦地立下军令状,如果不是腰弯的太曲,活脱脱一个立正高呼“忠诚”的棒子小弟军官形象。 随着头号刺头糜芳的服软,在场的众人更加不敢跟诸葛亮别苗头。 一软一硬下去,今天这场会议,诸葛亮就差顺风收割战果了。 “下一项,大汉要施行进一步的变法,耕工战一体,全民皆兵……这是草案,子乔(张松),请发给诸位看看,诸位贤良有什么意见尽可说来,今日就在这丞相府讨论出一个章程出来。” 衮衮诸公们接过张松分发下来的草案,大脑里全是一片空白。 变法,耕战,军功…… 暴秦竟是我自己? 有的人在埋头翻着手里的草案,但更多的人却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最后还是刘表的侄子,一直在荆州支持刘备的宗正刘磐,斟酌了半天,终于开口问道: “丞相,非此不可吗?” 诸葛亮点点头,用斩钉截铁的语气说道: “非此不可,红军强盛无敌,若要不想亡汉国,绝汉统,只有这一条路可走,还请各位贤良携手共济,共克时艰,只要破掉红军的不败神话,我们才有一线生机!” 第35章 往东还是往西 日月更替,暑去秋来,共和6年(205年),凉州天水郡迎来了一场罕见的丰收。 丰收本是应该最为喜悦不过的事了,但天水人的脸上,无论是士族,农夫,工匠或是武卒,都看不到真正的快乐。 唯有这几年因为曹魏西征掠夺,大汉劝农重工,外加华府的军资器械、日常消费贸易而日渐富裕的商贾,才有真正的笑容。 这些商人走南闯北,串联东西,曹魏的大军打到哪里,他们就跟随到哪里,提供粮秣,收购战利品,已然成为曹魏军队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因为路途遥远,战乱频发,做这些事情也需要不俗的胆量与不弱的运气,大部分顶级士族子弟不愿意冒这个风险,于是这种富贵便向下逸散到了中层的头上。 整个大汉境内,凡是有门路的,都要挤破脑袋踏上这条西征的富裕之路。 天水郡冀县,功曹姜冏之家,夫人姜氏正在教授三岁的独子姜维识字背诗,姜氏念一首: “一去二三里,烟村四五家。亭台六七座,八九十枝花。” 三岁的姜维也奶声奶气地跟着念一首,没念几次,便已经熟读成诵,然后姜氏就开始握着姜维的手,抓着一支铅笔在纸上练字。 往日里,姜冏因为公务繁忙,白日里都不会在家,但今天姜冏因为宗族私塾一事,需要找夫人商量商量,所以干脆就回到家,正好撞破姜氏教子这一幕。 “夫人……这这这……为何要教维儿这些?被外人知道了我家夫人在传授简体字,少不了要在郡守面前参我一本……” 撞破这种见不得光的“丑事”,姜冏好似苦主一般不知所措,姜冏无论怎样,也想不到平日里贤惠淑良的妻子,居然能干出这种事情,这要是传出去,让他姜冏以后怎么做人了? 姜氏也不慌张,只是让姜维一边玩去,姜维上前恭恭敬敬的对父亲行了一礼,便像出笼的鸟儿一样跑开了。 “夫君,何必自欺欺人呢?华府今年秋收之后肯定会动手,整个大汉上上下下却依旧忙碌个不停,假装无事发生,难道这样自欺欺人,红军就不会打过来了?既然华府要来,那为什么不让维儿早做准备呢?” 农务,商务,工务,应酬,皇帝刘封的大汉朝,丞相诸葛亮的大汉朝,被各种五花八门的事务充实了几乎所有的时间,好像如果这样忙碌下去,就可以忘记,红军为他们铸作的丧钟即将敲响。 “……唉~” 纵使有千言万语,姜冏也说不出口,只能化作一声哀叹,不是今年冬天就是明年,红军迟早会打到天水这里来,他们来了肯定要开学校,那宗族的私塾还有什么必要办下去呢? 想到这里,姜冏便话锋一转: “夫人是从哪学会这些华府的学识?” “夫君,事到如今,这还重要吗?不说这个了吧,小叔子托人带回了一个包裹,里面有泰西国的葡萄酒,大理石石雕,还有安息国的毛毯,咱们家都用不上,不如拿去送给亲友,夫君近来可有要紧的应酬?” 姜冏没有说话,而是走出门看看周边没有人靠近,才走到姜氏身边,低声说道: “夫人,要不咱家也往西去吧,最近上面压得越来越紧,天水赵氏也是不逊于姜氏的大族,可赵家的二哥也因为犯了一点小事,就被扔进军营里当兵,家里的奴仆全部沦为矿奴、工奴,打仗、挖矿、做工、种田,哪里都需要人,以后只怕是越来越难过……” “红军都要来了,夫君担心这些作甚?” “红军来了,我们这些大族焉有活路?” “没活路的是那些作恶多端的恶人,咱们家清清白白,干干净净,为什么要怕,为什么要跑?”姜氏反问道。 姜冏看着自己的妻子,一时间竟然有些陌生,嘴巴张了半晌才开口说道: “夫人,莫不是你与华府……” 这话姜冏还是没能说出口,他听说幽州辽东那边出了几个暗中投靠华府的士族,四处活动,串联辽东的矿场、工场,搞得后来这些矿奴、工奴闹事,进而引起红军与汉军在辽河东岸打了几仗,最后大汉把辽东给丢了。。 此事过后,大汉朝对内部倍加严格,谨防有哪些被蛊惑士族的青年闹事,还要防着那些脑后生反骨的黔首造反。 “通华”已然成为了大汉朝最严重的罪名,这顶帽子,即便是诸葛亮的弟弟诸葛均也扛不住,去年诸葛均被曝出与华府有勾连,诸葛亮直接大义灭亲,将弟弟丢进益州的盐井里,跟赘婿、奴隶一起服苦役。 如今姜氏这个模样,让姜冏不得不怀疑,自己的妻子已经成了华府的细作间谍。 “夫君,你怎么这么糊涂啊?小叔子往西走,咱们家就要往东,且不说‘鸡蛋不要放在一个篮子里’这种道理,就说你们这些姜家的人如果都跑了,那逢年过节的,谁来守姜家的祖坟,给列祖列宗上香上供呢?” 姜氏没有去为自己辩解,那样只会徒耗亲情。 她是受过华府的秘密培训的,作为亲属特工,只需要为丈夫把利益分说清楚,亲情只是最后的保命手段。 丈夫姜冏又不是一个糊涂蛋,该怎么选,他自己拎得清。姜冏只是没想到,其实知书达理的妻子,知的是新时代的书,达的数理化的理。 难怪当年他就觉得,姜氏与其他女子相比,格外的与众不同,更能懂自己的心思,关心的事情也与自己相似,如果姜氏不是女子而是男儿,想必也会是个知己至交。 “也是,可我这个天水郡功曹,华府想必是不能容我的。”姜冏说道。 “夫君大可放心,我说了咱们家清清白白,就算万一有人想冤枉夫君,我也会与夫君同进同退,据理力争,华府当然不是‘三代之治’那种虚假的清明,但也不会是哪些一小撮坏人能够一手遮天的,时代在前进,我希望咱们家也不要落伍。” 第36章 开门,劳工权益 清晨寅时刚过一刻,晨星才从慢慢地从推移着的淡云里面消去,城砖般层层叠叠的格子铺里的生物或是不情愿,或是麻木地开始蠕动。 “狗奴们,起来!” 像生气似地呼喊着的男子,穿着一身大汉制式红色公袍,颈上围着一条价格不菲的貂皮围脖,见床榻上的那些生物半天没挪动屁股,于是倍加大声地训斥道: “都是些什么人啊?赘婿,罪奴,蛮子……你们还想躺着睡觉?快起床,猪猡!” 伴着男子的训斥声,是他拿着铁棍敲击着床架子的刺耳噪音,床上躺着的那些生物纵使有再多的困意,也被这男子粗暴的行径给驱散的一干二净了。 这些生物都是大汉的矿奴,只是除了一颗脑袋两条胳膊两条腿外,分辨不出一个人样。 这名怒气冲冲的男子不时用铁棍敲打着身边起床慢的矿奴,但走着走着,步伐突然一滞,脸上的狠厉之色也僵住了。 “诸葛……诸葛均,你……你怎么回来了?屡次三番违抗长史的调令,你是要造反不成?我告诉你,诸葛丞相已经大义灭亲了,别以为我们不敢动你!” 起初,看见这名去而复返的丞相之弟,这名叫床的男子还有些心虚,但嘴巴上把几个大人物摆出来以后,他的底气便足了起来。 “我为什么不能回来?诸葛丞相屡次三番地说要依律办事,你们想把我撵走,难道是上下嘴皮子一张一合就能决定的?这是依哪门子律?这律是杜长史定的,还是你齐管教定的?” “你你你……” 来叫床的齐管教被顶得说不出话来,只能手指颤抖地指着诸葛均。 “我我我,我什么我?” “哼!敬酒不吃吃罚,磨磨蹭蹭的干什么?要是耽误了上工,有你们好受的,走着瞧!” 眼看周围恭顺到近乎麻木的矿奴,在诸葛均这么一闹之后,涣散的眼神中又有了些许光芒,这些光芒齐刷刷地照向齐管教,让他心中没来由的生出一股心悸,只得丢下一句狠话匆匆离开。 齐管教边走还边想: 莫不是见鬼了?这些贱坯的眼睛也能这么渗人?一群养不熟的狼崽子,大汉朝供你们吃,供你们穿,供你们住,还给你们发工钱,这帮赘婿、罪奴也敢有怨言? 齐管教还在那里愤懑,诸葛均身边几个熟识的矿奴问道: “三郎,他们不是说让你去住单间吗?怎么又回来挤上下铺了?” “是啊是啊,三郎好不容易逃出去,你怎么又自投罗网了呢?” 诸葛均站在狭小的铺位过道上,沉声说道: “当初我说了要把兄弟们带出去的,我怎么可能一个人先走掉?有我在,这帮狗腿子欺负你们也要掂量掂量。” “三郎这是何苦呢?我们本来就是一群赘婿,奴隶,在哪不是吃尽苦头,受人白眼,三郎乃是天皇贵胄,何必自毁前程呢?” “工友们,这不是我自毁前程,而是我在追寻光明,黎明前的黑暗即将结束,大家再咬咬牙,忍一忍,等红军来了,苦日子就要到头了!” 矿奴们对诸葛均的感激只能藏在心里,因为齐管教说的对,上工迟到了会有好果子吃,一群人衣衫都没怎么整理,就挨着挨着从狭窄的过道中往外走,只是路过诸葛均的时候会拍一拍他的肩膀。 与此同时,诸葛亮身边也围了一群变革派骨干。 “《论伪汉赘婿、娼妓、奴仆工作现状》……三公子这是添什么乱啊?”跟诸葛亮关系好的简雍,看着手里华府报纸上的文章,忍不住吐槽道。 “宪和,多说无益,还不如想想华府此举为何?”尚书刘巴不想让诸葛亮难堪,赶紧打圆场。 “还能为什么,华府在为开战找借口。”张松说道。 “开战何须用这种借口,‘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一统华夏,何须言他?”黄权反驳道。 “从小事件入手,然后逐步扩大事态,这是他们惯用的伎俩。更何况,华府那边有一出戏剧,一个强盗国家入侵别国的借口,居然是一个士兵走丢,这种荒唐东西,华府能编得出,那就一定做得到。”张松回答道。 “华府怎么说也是个万乘霸主之国,开战岂会如此儿戏?” 众人议论纷纷,可依旧没个定论,最后把目光齐齐落在诸葛亮身上。 诸葛亮环顾四周,将堂中众人的神态表情打量了一遍,然后把失望的心绪压制住,说道: “这就会是华府的宣战理由。” “怎么可能?” “这……兵者国之大事也,怎么能如此儿戏啊?” “就是就是,倒不如借口韦恩祖上与大汉有宿怨,然后因恨兴兵。” 听到众人的议论,诸葛亮轻咳一声,说道: “以前亮在定海读书之时,学校有研究,如果一个由商贾主导的国家,想要将自家的商品倾销到他国,但别的国家不愿意,那么那个商贾之国该如何宣战?” 性情最为洒脱的简雍说道: “看起来是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实际上则是为了抢钱与抢商路。” “没错。” 诸葛亮继续说道: “那如果这个商贾之国足够强势,且这个经商之道乃世间显学呢?” “怎么可能?” “绝不可能!” 然而一圈圈看衰的声音中出了一个另类: “难说。” 众人将目光转向声音的来处,发现这句“难说”是陆议说出来的,只见他继续说道: “譬如曹魏,偌大的帝国,下面分的到处都是,身毒、贵霜、安息、泰西等地,相隔数千里,没有商贾在其间串联,恐怕纵使曹昂的凶名再盛,也无法维系一统,就连很多开战的对象,也是由商业利益主导。” 众人一听,好像还真是这个理。 见众人稍稍理解了一些,诸葛亮继续说道: “你们知道韦子莱怎么说?他比你们想象的还要狂,如果是商贾之国,他会说:‘开门,自由贸易。’,如果是工人之国,他会说:‘开门,劳工权益。’” 第37章 人民的力量,大汉也有! 果然不出诸葛亮所料,在《论伪汉赘婿、娼妓、奴仆工作现状》这篇文章刊登没多久之后,华府上下掀起了一股舆论热潮。 华府人民都知道会华府向伪汉宣战,但是以什么由头宣战呢? 是朱雀军时期的替天行道,小民从来不可欺? 是北伐军时期的惩恶扬善,除暴安良? 是红军一直践行的解放? 还是几百年来深入人心的,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这个一统天下的由头? 其实明眼人都明白,自从《大同宣言》出世以后,对华府而言,解放就成了比统一更核心的理念。 只不过说统一吧,成王败寇,天下人都认这个。 但说解放吧,不少中间派恐怕都会被迫站到华府的对立面上。 为了稳妥起见,是不是应该先解放,建立自治区域,然后慢慢施行解放政策。 可如今,伪汉那边有同道把劳工现在的艰难处境曝光了,你再说去慢慢来,那下矿做工的劳苦大众能慢慢来吗? 不能! 共和6年9月1日,华府向第四大汉发出外交质询,表达了对大汉朝境内的劳工权益的关心,同时表示,如果大汉朝没有什么合理的解释与行动,那华府将采取一切可能的行动。 华国,舞铲之国,只打解放战争。 对于这场解放战争,华府准备了很久,大汉也一样。 在荆襄地区,大将军关羽修筑了一大片永久性防御工事,拥兵十二万,准备在水泽之地与红军拉锯。 在益州地区,因为红军占据长江,南方天险尽失,骠骑将军张飞充分参考学习了红军在青州地区的游击战术,把蜀中盆地视作可放弃的游击区,放权给地方豪强,组建民团,保卫乡梓,而他则集结八万大军,固守险峻的汉中盆地。 右将军魏延,统帅七万精锐,守卫函谷关到潼关一线的关隘地区,同样也是修筑了竹筋水泥永久性防御工事,筑起了一座拱卫关中的铜墙铁壁。 车骑将军马超,统兵六万,镇守凉州,防备曹魏。 而大汉的最大一的支野战兵团,由丞相诸葛亮亲自统领,前将军赵云为副帅,总计十五万精锐,准备东出太行,直扑幽冀。 其他方向都是防守,唯有幽冀地区,因为是新附地区,所以尚且有些不稳定,诸葛亮决定抓住这个机会去搏一搏,困兽之斗不可取,一味的防御是死路一条的,毕竟最好的防御就是进攻。 因为复辟了秦制,严控人员流动,对内控制能力大增,华府的情报网络大受打击,如果大汉翻过太行山,肯定能打华府一个措手不及。 如今的大汉新军,虽然不比红军那样的钢铁之师,有铁炮铁枪铁车,但汉军有自己的低配版装备。 比如说竹火枪,松木炮,几年的时间,即便是诸葛亮发动大汉的全部能量,再借助曹魏的帮助,勉强弄出了一种可堪一用的火药,但比之黑火药任是有大大的不如,更甭说红军现在部分列装的无烟火药、硝化甘油等看傻汉魏大匠的爆炸物。 而且大汉朝的冶金技术也不过关,造不出安全的能上的火器,为了士卒的安危,诸葛亮只能用了一些汉魏大匠研究出来的替代品。 不过嘛,质量不够,数量来凑,先前红军用来打近战的掌心雷给了汉魏双方深刻的印象,汉军则弄出了拎着炸药包投弹的掷弹兵,如果再和红军近战,大汉掷弹兵丢出去背包一般大的炸药包,威力也不逊红军手里的小甜瓜模样的掌心雷。 再靠着从曹魏贩来的数万匹军马,结合荆襄会战的经验,即便是正面战场打不过,马鞭一扬,马刺一扎,红军也难得全部追上。 至少包括诸葛亮在内的绝大部分大汉武官是这么想的,华府打探不到大汉的情报,大汉同样也难得找到华府的情报。 即便是才智惊艳到了诸葛亮这种境界,边上还有陆议这种聪明人时不时拾遗捡漏,他们也不会想到,在红军的作训科目里,近距离作战如今只剩不到三分之一。 金属弹壳定装子弹,后装栓动步枪,多管旋转重机枪,开花榴弹……红军的新装备已经不是汉魏靠土法替代能够匹配的了。 堑壕战,步炮协同,步车协同,空地一体化……太多太多的战术科目,需要红军去练习。 红军有射程优势,为什么还会按汉军的想法去跟他们去近战呢? 还想靠军阵取胜,以前红军的大炮一发下去能打倒一列人,曹军已经受不了了,现在一打开花弹,打榴弹,往密集的军阵里面来一发,一次性报销上百人都不在话下。 曹魏那边就光棍的很,因为他们真的全面推行了科学工业体系,所以很清楚地知道自己不可能是华府的对手,早早地远遁西方,是妥妥的流亡不投降派,能离华府多远就离多远,如果有幸能在以后的几十年内追上,甚至赶超华府,那么就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其实接受了唯物教育的诸葛亮内心里也知道华府是不可战胜的,但他催眠了自己。 先帝的知遇,天下的祈盼,还有对现实、对中庸的坚守,都在不断地鼓舞着诸葛亮战斗下去。 诸葛亮没有退缩的理由,他已经把整个大汉上上下下跟凝结到了一起,几乎是激发了当前大汉的全部潜力,动员起近五十万战兵,配上十倍于此的辅兵民夫,把整个大汉与全部的旧日余晖一股脑地压上了赌桌,他不能输! 华府不是向来强调人民的力量吗? 诸葛亮已经把大汉所有人的力量都集中到了一起,难不成只有你华府有人民的力量,秦皇汉武就没有吗? 以前的东汉病了,病入膏肓,一团散沙,后来的曹魏早在道义上就输了,最后只能是溜之大吉。 可如今新生的大汉,在诸葛亮一系变革者的主导下,一扫前朝的弊病,再度激活刻在汉族骨子里的战争本能,动员起上百万虎狼之师,誓要和东边那个纲常失序,尊卑颠倒的异端之国,决一死战! 第38章 战事起 一间密室内,几名衣着华丽的大汉肱骨正在进行着一场见不得光的会谈。 “五百万?这么多人?14岁以上,50岁以下,全部应征上阵?魄力还真是不小。” “每家的家奴、佃农、附徒都被抽调了不少,大家都是道路以目,不敢言而敢怒。” “这要是输了,怕是永世不得翻身了吧。” “怎么,你还盼着孔明那厮赢,搞个什么科举也就罢了,还分士族寒门与平民两榜,他安的什么心?” “就是,士族跟寒门的进士就下放郡县,平民进士就留在丞相府,跟在诸葛末工身边做事,他要干什么?” “搞诸葛氏的一言堂也就罢了,怕就怕多考几次科举之后,整个大汉上上下下全都姓诸葛了,我大汉朝,国将不国啊!” “……” “所以诸位,西边那位陛下的提议如何?” 密室内的人你一嘴我一句,说的好不热闹,但当一位年轻人直指关键问题后,密室内的气氛便凝滞了起来。 “咳,先帝待我等不薄……” “糜少府,向朗向巨达手里有一个丞相给的锦囊,到了某个时刻就可以打开,与你有关,他的侄子向宠现在是城门校尉,你也不想诸葛孔明继续追究你的挪用税收之罪吧?” “……哎~诸葛亮不仁,也别怪我不义了。 诸位,事到如今该醒悟了,据我们糜家在华府那边老朋友来信,华府红军以前的雷火炮一炮糜烂三四里,能打穿一条直线,现在他们新的雷火炮能发射炸药,一炮能炸飞一片院子。 诸位试想,如果有一门能爆炸的雷火炮架在半道上,我大汉的士卒岂不是白白送命?而且华府红军的雷火炮有成千上万个,偏偏诸葛亮那个赌徒,要一头撞进太行八陉的狭窄里,汉军焉有胜算?” “是啊,是啊,都是诸葛末工误国,一个定海来的臭工匠,他懂什么治国领兵?这四百年煌煌大汉迟早要亡在他的手里,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必须行动起来,把大汉从诸葛亮手里救出来!” “灭诸葛,救大汉!” “灭诸葛,救大汉!” …… 八百太行山间,分布着几处岩石嶙峋,悬崖夹壁的穿山谷道,着名的有军都陉、蒲阴陉、飞狐陉、井陉、滏口陉、白陉、太行陉、轵关陉等,合称太行八陉。 这些谷地通道,地势险峻,易守难攻,古往今来,多少名将强军皆在此名扬天下或者陨落终结。 只是以往的战斗只有金铁交加的喧嚣,如今却变成了燃爆的火光与轰鸣。 连长秦四五半蹲在崖壁上的岩石掩体后,看着这一波冲锋的汉军再一次丢下袍泽的尸体匆匆退去,终于是长舒了一口气。 秦四五将心爱的手枪收进枪套里,他还记得第一次拿到这把手枪时,内心的欣喜与激动。 手枪名叫左轮,因其弹夹是向左侧弹出的一个六孔转轮而得名,秦四五觉得,这枪用起来最爽利的时候,就是一口气把弹夹里的六发子弹全部清空的那一刻。 只可惜红军的轻步兵主要依靠步枪和掷弹筒在一百米以上的距离交战,故而秦四五这把射程有限的手枪没什么用武之地。 今天的战斗也不例外,就连汉军那些背着炸药包,骑着快马的掷弹兵,也不能再这种狭窄的战斗空间中冲破红军步枪射手的精确弹幕。 “如果是在开阔地,汉军的这些骑兵应该能冲破我们连队的防线吧。”回想起刚刚结束的战斗,指导员还心有余悸。 “老周啊,在开阔地骑兵只会死的更惨,咱们连队是前沿警戒的山地连,没有配机枪,要是有个机枪排,汉魏的骑兵来多少我们就灭多少。”秦四五则是一副很平静的样子。 “哎,时代变得可真快,我小时候军训,练的还是元戎弩,现在一挺转轮机枪,顶原来一个八牛弩曲,老秦啊,你当兵快二十年了吧,你咋一直没被落下呢?” “活到老,学到老嘛,只是我脑子却是不太灵,学文化学不来,靠着这么多年的实战经验当了个连长,但是以前龚军长在南海招降我们的时候,就说要解救全天下的劳苦大众,我觉得蛮有意义的,就一直坚持下来了。” “快了,打完这仗,小九州就解放了,以后解放大九州,就要交给儿孙辈咯。” 秦四五还想跟指导员继续说下去,但很快前面的侦察兵就跑了过来,说道: “连长,指导员,汉军还没撤,看样子他们还打算继续冲。” “还冲?吃错药了吧,不去河东河内还有荆襄、益州那几个开阔地进攻,为什么来死磕太行山这种险要地形?”指导员很是不解。 “他们的旗号看清了吗?”秦四五问道。 “旗号是大汉后将军张任,益州宿将。”侦察兵回答道。 “张任啊,在对面汉军里面的名声也不低,几年前跟夏侯渊在巴西打得有来有回的,如今汉军后辈将领声名不显,张任应该算得上是一员大将。”秦四五分析道。 “老秦,你的意思是,汉军的主力在太行山?”指导员问道。 “不排除这种可能。”秦四五说道。 指导员面色凝重地说道: “那就不好办了,我军在函谷关、荆襄、益州三面主攻,主力不在河北,汉军主力如果想从这里突破,那可真就找对地方了。” “哈哈,找对啥地方啊,张任堂堂后将军,手底下的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连我们这个只有一百人的前置轻装山地连都突破不了,伪汉养这么庞大的一支军队还有何用呢?” “老秦,不要大意,现在白天视野好,我们的优势很大,如果对面来搞夜袭,我们这一百人可就很难撑住的。” 撑住是当然可以撑住的,但那种伤亡是没必要的,红军的指战员可不会拿战士的生命去换军功章。 秦四五却依旧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小问题,无论是打山地游击战,还是打夜间奇袭战,我们红军都是他们的祖宗。” 第39章 没刷满等级的王佐与神将 晋阳城外,一座规模庞大的军营中,背后插羽毛旗的传令兵络绎不绝,来来往往的传令兵汇聚的焦点正是诸葛亮的中军大帐。 诸葛亮将手底下大半的野战精锐,撒进太行山西鹿,寻找红军防御的薄弱点。 起初,太行八陉都没有好消息传来,对面的守备力量火力充足,难以匹敌,但随着汉军不计伤亡的试探下,诸葛亮已经发现,飞狐陉和井陉这两个通道,红军的守备力量明显不足,如果以后继续加大兵力投入,未尝不能从这两个地方突破。 “那就看是汉军的突破速度快,还是红军的反应回防速度快。”诸葛亮迅速浏览完手中一叠叠的战报,最后喃喃道。 红军能反应的过来吗? 至少红军主力不在河北,想要靠着刚刚组建的河北民兵防守一片平原地区? “就看河北士民的民心所向了,当年光武帝因河北之地而成帝业,王兴故土,哪会这么快归附华府呢?子莱啊,这一招,你要如何接呢?” 诸葛亮想到这里,皱起的眉头放松开来,阴郁的内心突然有些敞亮了,早几日太原王氏给诸葛亮的一点小小的不痛快,现在也好像显得不甚紧要。 中军大帐内的书吏、参谋也是和诸葛亮差不多心情,诸葛亮再次用计成功,抓到了华府的薄弱点,东征胜利,指日可待啊。 这些人都是中底层出身,先前曹魏开了普及教育的头,然后诸葛亮又开了科举这个鲤鱼跃龙门的门,让这些人中之“龙”有机会步入帝国的统治阶层,乃至统治中枢,如果诸葛丞相的东征胜利了,那他们这些诸葛门生也将毫无意外的一飞冲天。 可美梦总是会被搅乱,副帅赵云一身银鳞甲,龙行虎步地进了中军大帐,他脸上的凝重神色与帐内的希冀氛围格格不入。 一些没有埋头于书案的书吏、参谋纷纷向赵云行礼,赵云很意外地没有像平常一样郑重地回礼,只是匆匆点了点头,就快步走到诸葛亮身边,凑近了说道: “丞相,陈叔至来信说,京城不稳,长安有人想乘大军外出而起事。” 诸葛亮眉头再次皱起,问道: “军权在陈叔至和糜子方手里,财政由李正方,内廷有简宪和照看,怎么会出事呢?” 陈到陈叔至,长期担任刘备的亲兵队长,随刘备出生入死几十年,如今担任中护军,执掌宫禁,绝对的忠诚可靠。 糜芳糜子方,刘备的小舅子,刘封的亲舅舅,掌握少府,代领南军,也是刘氏王朝定海神针一般的人物。 李严虽然以尚书的身份代领朝政,但也是在糜芳的领导之下,同样也没有翻天的可能。 至于简雍简宪和,那更是刘备的发小,穿一条裤子的异父异母的亲兄弟,谁都可能造反,唯独他不可能。 赵云说道: “陈叔至说抓到几个曹魏细作,说是要联络关中的军队夹击马孟起的凉州军,只是不知道他们的联络人是谁。” “嘶~如今这个关键时刻,曹魏居然来拆台?汉军败于红军,于他们来说有什么好处?” 诸葛亮很纳闷,支援大汉东征的是曹魏,趁大汉东征在背后想捅刀子的也是曹魏,曹昂大帝,如此折腾所谓者何邪? “大将军那边据说打得很艰难,竹筋混凝土工事在红军漫山遍野的火炮轰击之下也抵挡不了多久,南阳、江陵如今恐怕都已经失守了,要不让大将军干脆从房陵、新城撤回关中?”赵云建议道。 诸葛亮没说话,按诸葛亮的最初设想,荆襄是早就要放弃的,根本就守不住,没必要跟红军在平原地区硬碰硬。 但是吧,荆襄的主帅是大将军关羽,关羽的个人意见肯定是放第一的,刘备病亡之后,诸葛亮指不指挥得动关羽,也是两说。 有些事情吧,如果没挑明还是你好我好大家好,一旦戳破了,万一诸葛亮下了命令而关羽没有听,那这个主少国疑的大汉可就危险了。 人呐,难得糊涂。 说白了,在这个位面里,诸葛亮与关羽共事也没几年,刘备也因为一直和华府合作,少了很多颠沛流离的经历,这让关羽的忠义的名声少了几分支撑,反倒是他孤傲的个性更加出名。 经过一番权衡,诸葛亮最终决定道: “这样吧,我写个建议给云长,另外再陈叔至和糜子方他们写一封信,陆议陆伯言此人足智多谋,侦破曹魏细作一事,可以多多问计于他。” 如果韦恩在这里,定然要感慨,只可惜马谡现在还是个半大小孩,不能用来献祭给诸葛亮,补足他识人不明的短板……请陆议当军师,你这是请老鼠守粮仓啊~ 诸葛亮那边的危机还没有爆发,但关羽这边的局势就已经是万分凶险了。 关羽原本面如重枣的脸庞,如今已被硝烟熏得漆黑,可关羽顾不上这些,如今他正在一处丘陵背后的临时指挥所内,焦急地用望远镜观察着战场的形势。 客观的说,汉军的土木工事构筑真的很有水平,充分利用荆襄地区的水网,分割了广袤的防区,扼守各个泅渡地点,如果是两年前的红军来攻,肯定是要费一番功夫的。 但现在嘛,汉军精心构筑的水泥堡垒正在被红军的武装空艇一个接一个地清除,武装空艇来来回回地攻顶轰炸,就像是擦拭着溅在玻璃上的泥点,虽然板结的泥点擦起来不快,但没有人会觉得这项任务会消耗太多时间和力气。 而红军新装备的重炮,则肆意蹂躏着5公里以内任何一支想要集结的汉军大部队,完全阻绝了汉军机动部队对堡垒的支援,让关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修了几年的堡垒,就这样慢慢地被抹去,毫无还手之力。 关羽看得青筋暴起,但又无可奈何,这时手下大将程远志慌慌张张的跑过来,失声道: “大将军,管亥将军的骑兵已经被红军的铁车部队打败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还请大将军早做决断!” 第40章 白虹贯空,逆冲紫薇,难道是宫变? 关羽放下望远镜,凤目圆睁,沉声道: “未接战先想逃,程远志,莫不是想要本将军拿你的脑袋去祭旗?” 程远志拱手道: “末将不敢,只是‘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这既是红军的兵法,也是我们泰山军用无数血泪换来的教训,如果能用我程远志的一颗头颅,换来十万生力军,程某也算是对得起先帝跟大将军的恩遇了。” 关羽欲言又止,最后只是沉声道: “押下去,听候处置。” 杀是不可能杀的,程远志是泰山黄巾一系的元老,背后是数千汉军中层骨干,要是关羽今天把程远志给杀了,那么恐怕他手底下一半的部队都会哗变。 等到程远志被压下去以后,一旁的关平走上来说道: “父亲,程将军说的不无道理,我军目前的处境实在是过于被动,必须早做打算。” 关羽眼神不变,沉声呵斥道: “军中焉有父亲?称将军!” 关平面带歉意地后退半步,拱手低头不说话。 大帐内僵持了半晌,终于是关羽深吸了一口气,下令道: “廖化,去南郡接应霍峻北撤,关平,你去驻守沔阳。” 关羽这边在紧急调整战略部署,而他的当面之敌韦恩,同样也是收到了河北的急报,只不过这个急报是无线电发来的,说是诸葛亮主力欲东出太行,河北可能不稳,大本营询问各军事委员的意见。 至于说韦恩的意见是什么,很简单,现有部署不动。 稍稍整理一下思路,韦恩提笔写道: “换家嘛,没什么大惊小怪的,要是不给我们整出点什么幺蛾子,那就不是诸葛亮了。我还是自信,我们攻下长安的速度,能比诸葛亮横扫河北的速度快。 对于河北同道的工作成果,我们要给予充分的信任,河北军民也需要属于他们自己的考验,这次诸葛亮率大军来袭就是最好的考验。 诸葛亮能奇袭太行山,我们也能据险保卫太行山,要利用这次的太行山保卫战,把河北军民充分调动起来。 就算万一诸葛亮突破了太行山,那汉军也将迎来一场考验,看看他们的军纪能不能维续,但凡他们的军技稍有松弛,不怕货比货,就怕人比人,跟鱼水相欢的红军相比,河北人民自然知道应该选谁……” 韦恩手中的笔在纸上飞驰,指挥部里的指战员们各司其职,忙碌得井然有序,每一次轰炸,每一声炮响,似乎都在这群指挥官们的节奏中,没有人会因为战局的变化而紧张,唯一可能引起紧张的则是后勤补给更不上弹药消耗。 这个前敌指挥中心就是荆襄地区红军的大脑,通过无线电指挥着各支作战任务不尽相同的红军部队,向整条荆襄战线上的敌军同时发起进攻,如同一个高度自动化的屠宰场,不关心流水线上的猪是个什么姿势,只用看每日的出肉量是多少。 如果诸葛亮关羽这群大汉肱骨们能来红军的指挥中心走一遭,想必再坚定的雄心也会被剿灭泰半,因为在他们的认知里,人或许是可以战胜的,但若是跟机器比,则是毫无胜算。 这种失败主义情绪,在长安城内的一批人身上,几乎显得毫无掩饰。 自从诸葛亮从前线发来命令,让陈到有疑问就问计于陆议,陈到就严格执行,不出意料的效果很不错。 陆议只需要牺牲几个小卒,就获得了陈到的信任。 之后陆议通过不断调动陈到手里的白毦军,为糜芳手里的南军发难创造空间,之后更是谎报军情,说发现一位幕后主使在逃,建议陈到亲自去追击捉拿,陈到也不疑有他,依照陆议的计策行事。 然后陈到追着追着,就追出了城…… 白毦军散出去了,陈到也被引出了长安,守旧派最忌惮的军队和将领悉数搞定,如果此时不动手,哪还有更好的机会? 是夜,漆黑的夜空中一道白色气体横贯苍穹,远在晋阳的诸葛亮恰巧抬头望见,当即眉头紧锁,手中的羽扇顿时停止摇动,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大脑,连双颊都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一旁的赵云赶忙询问: “怎么了,丞相,可是夜风寒冷?不如先回帐篷休息?” “蚩尤之旗逆冲紫薇,此乃宫变之象啊。”诸葛亮低声说着,手中的羽扇再次摇了起来。 诸葛亮是大汉丞相,即便是万一后方出现了什么大的变故,他也得像是定海神针一样稳在那里,变革的大汉,大汉的变革,全赖诸葛亮一个人保着,他不能慌。 赵云素来知道诸葛亮精通星象,当下也不疑有他,只是安慰道: “丞相,长安城内布置得当,万无一失,说不定是曹魏宫廷出了乱子,他们长期在外征战,以暴力维系统治,出点乱子也不奇怪……” 可赵云的话音未落,又是一道白色气体横贯苍穹,只不过这次的贯穿方向是和刚刚的那道白色气体完全相反。 两道白虹逆冲,虽然不是全部冲着紫薇星去的,但已经足以显示异常了。 赵云抬着头看向夜空,满脸惊讶,张着嘴说不出话。 诸葛亮轻叹一声,说道: “回吧,先派连环快马探查一下关中的情况,子龙,莫要多想,星象这种东西,科学上还没有证实……” 这下反倒是诸葛亮宽慰赵云了,只是诸葛亮是不是真的有他表现出来的那种风轻云淡? 他深一脚浅一脚的步伐就暴露了他内心的慌张。 玄学这种东西,华府只说靠不住,因为真有巧合,拿不出铁证去干掉这种迷信,只是劝大家别迷糊,加上诸葛亮的家学渊源熏陶,诸葛亮自然是觉得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但诸葛亮又没有全知之眼,自然是看不到,离晋阳不远的夜空中,一艘红军的高空侦察飞艇上,指导员正在训斥航空长孟获: “阿获啊,说了多少次,你要是手抖就离武器操作台远一点,这下好了,两发试验气象火箭,全给你霍霍了!” 第41章 夜冲未央宫,飞夺蒲板津 不断道歉并且保证永不再犯的孟获自然也是不知道,他这次手误,像是两声发令枪响,然后两个相距千里的运动员开始全力冲刺。 大汉京城,长安,自从丞相诸葛亮开始实行全民皆兵制度之后,长安城便严格执行宵禁政策,夜间宽阔的街道上,只有提着灯笼巡夜的金吾卫士卒,时不时地踏响街道上的石板。 但是今夜的长安格外热闹。 驻扎在城南的南军,这支已经退出历史舞台二百年的军队,开始以一种全新的姿势回到历史舞台的中央——兵变。 今夜在丞相府值班的是简雍,但简雍是个几乎可以称得上是随心所欲,不逾矩的人,看着夜色还早,就想着去未央宫里面见一下刘封,去问问陈到的去处。 简雍也是翻文书才知道这件事的,他很想知道是怎样的细作,值得堂堂宫禁头号护卫陈到亲自去追杀。 未央宫前的广场阔达数百步,一条由油灯点亮的青石板道路,从宫门直通阶梯,简雍在两个小黄门的引领下,向未央宫走去。 如果换做是其他人,此时应当是在小步快走,这样才符合宫廷礼仪。 但简雍地位超然,刘备知道他是个恣意之人,所以特许简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 故而当卫将军长史潘濬带着一大群全副武装的南军甲士冲进未央宫时,简雍立刻拔剑而出,挡在这群南军甲士的面前。 “汏!汝等深夜擅闯宫禁,要造反不成!” 简雍持剑怒吼,面对全副武装的敌人毫无畏惧,可他身边的两个小黄门几乎快要吓尿了,看着以一人一剑独挡叛军的简侍中,腹诽道: 你是招惹他们干什么?当个糊涂蛋说不定就能活过去了,非得当面说这群兵士造反,这不是嫌命长吗? 领头的潘濬没有回应简雍的问题,而是对左右说道: “留下一堆人围住简侍中,其余人按计划行事!” 南军也是一等一的精锐,潘濬指挥起来如臂指使,除了一队甲士围住了简雍跟两个小黄门外,其余南军甲士犹如被礁石分开的河流一样,从简雍身边快速流走,然后向下游的未央宫汇去。 很快,留守未央宫以及后宫的白毦军开始跟南军交上手,整个大汉宫城内火光摇曳,厮杀声此起彼伏,不时还夹杂着后宫女子的尖叫。 见此情形,即使是潇洒如简雍,也是目眦尽裂,大吼一声,挥舞着宝剑向包围他的南军甲士身上招呼,一剑又一剑,劈砍得火花四溅,却根本伤不到面前这名南军甲士分毫。 这名南军甲士也不客气,瞅准机会,对准简雍的胸口一脚蹬过去,把简雍蹬了个向后翻滚。 简雍被弄了个灰头土脸,的佩剑也脱了手,但依旧咬着牙,捡起佩剑,向最近的南军甲士继续冲锋,口中不断地骂道: “大汉生你们养你们,难道你们一点忠义廉耻都没有吗?糜子方平日里待你们不薄,除了正常发饷以外,谁家里有什么困难,他都会救济,你们把他怎么样了?……” 领头的队长则是心情复杂的,看着眼前这名已经陷入疯狂的汉廷大官,南军都杀进未央宫了,他都还不愿意相信造反的是糜芳。 开玩笑,要不是糜芳向来对他们这群大头兵够意思,谁特么愿意服从命令,跟一个疯癫的老汉耗着,而放弃冲进宫禁抢功劳,捞珠宝的机会? 简雍还在徒劳地挥砍着,但包围他的甲士岿然不动,而宫禁内的厮杀声也渐渐平息……简雍砍累了,颓然地往地上一坐,抬起手撩开被弄散的长发,望了一眼漆黑的夜空,想提起已经满是豁口的佩剑自刎,但旋即又放弃了。 这次宫变是为了什么?刘封还活着吗?大汉以后怎么办?…… 太多悬而未决的疑问等待简雍去解决,一死了之报答不了刘备的恩情,为了刘备的志向而暂且卑微地活着,这才是忠义! 包围简雍的南军甲士看着中间这名老汉也不闹腾了,六名甲士在队长的示意下,将简雍与两名小黄门捆绑住,向着宫外押去。 此时,杀入宫禁的南军开始在上层将校的指挥下,除了少量部队留守宫禁以外,其余的部队开始有序地向外面撤出,以应对城外的白毦军可能的反扑。 长安今夜的喧嚣,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与此同时,关中平原的边缘地区,同样有一处热闹的地方,但是那里的热闹几乎没有半点的喧嚣。 由李肆跟石敏学二人指挥的中原方面军,在啃了魏延的半条函谷关防线之后,突然一改先前的稳扎稳打,来了一手奇兵天降。 函谷关一线地形复杂,红军难以充分发挥火力优势,经常性地不得不与汉军短兵相接,造成了一些不必要的伤亡,这让不喜欢吃亏的李肆很难受,直到他收到了诸葛亮的主力部队在太行山的情报。 从关中到太行,中间要经过地形总体开阔的河东郡,而连接关中与河东的关键节点,就只有一个古今闻名的渡口——蒲板津。 当韦恩建议全军不动之时,李石二人和一众参谋指战员一合计,决定执意要打一个神仙仗: “蒲板渡口,历代大规模征战几十次,是非曲直,难以论说,但史家无不注意到,正是在这个古战场上,决定了多少代封建王朝的盛衰兴亡、此兴彼落,最近的就有曹昂从这里两次杀入关中,所以古来就有‘绕过潼关,飞渡蒲板’之说…… 如果我中原方面军主动拿下地势开阔的蒲板津,则能充分利用火力优势,切断诸葛亮兵团与关中后方的联系,进而把诸葛亮的二十万主力钉死在并州,从而将其围歼…… 关于如何绕过魏延的函谷-潼关重兵集团占领蒲板津,李石认为可以实行空降作战,通过精锐伞兵占领面积足够的控制区,然后用飞艇运载后续大部队,即使是按照汉军最快的反应速度,敌军也反应不过来…… 而且跟据河北友军的情报,他们多次飞跃汉军阵地,而诸葛亮兵团毫无反应……” 第42章 长安,终究是回不去了 黄河东岸,蒲板津附近,漆黑的夜空有一连串亮如白昼的闪烁映白整片天空。 这是红军运载伞兵的空艇在寻找适合空降的地面。 空降部队选的是一片在大路边上的乡野地区,比起戒备森严的城镇与后勤营地,晚上乡人们睡得早,几乎不会有人关注到天空中的变化。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快到就连乡里养的警惕心最强的狗,只是在起初的惊疑之后,便也看不出依旧漆黑的院子里有何异常,连叫两句的心思都没有,又陷入了梦乡。 不过就算是发现了,也影响不大,一个连的伞兵已经挑好了一片开阔的晒盐池,从空艇上一跃而下。 一朵朵伞花落地,悄无声息,伞兵们割断了降落伞的绳索,快速检查了随身武器之后,便在各种低沉的哨音中逐渐汇合。 这个伞兵连分成两组,导引组带上照明物引导后方的空艇展开机降,另一组是战斗组,带着掷弹筒和自动步枪开始分头向村庄与另一侧的高地上移动。 空降兵是精锐中的精锐,所用的装备也是最先进的,其余部队因为后勤压力和火力过剩的问题仍旧配备的是用于压制的火炮,用于割草的机枪,和用于中远距离点名的栓动步枪,经过西征的各条战线的反馈,这已经是战无不胜的组合。 而空降兵既要火力,又要限制装备重量,于是便用上了自动火力。 最简单的是冲锋枪,但是冲锋枪的准头吧不怎靠谱,尤其是伞兵的交战距离可能不会短,毕竟这个时代的城镇化是很低的,如果给伞兵配冲锋枪,万一跟强弓硬弩交战的时候被压制,那就搞笑了。 所以这群空降兵带的是一款导气式自动步枪,兼顾火力与准头,外形与最经典的卡拉什尼科夫类似,没办法,韦恩有印象的自动步枪就ak最简单耐用。 造ak很难吗? 理论成熟了,材料与工艺水平到位了,剩下的就是看工程整合能力,包括ak在内的各种枪,阿富汗的手工作坊都能造。 工程整合能力这种东西既吃天赋,也看体系,有的汉斯可以整合出大船扛小炮,而有的伊万可以整合出三马赫的飞天不锈钢;有的山姆可以忘掉十年前的工艺,有的张三能看一眼就怀孕…… 而今天的华府,天赋跟体系这两样都不缺。 目前缺的大头是材料,比如用于发电机的硅钢,用于高压输电的陶瓷…… 除此之外,理论体系也有不少欠缺,俗话说科学就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继续向上,大集体同道的知识体系一开始是基于韦恩这一个人,而靠韦恩一个人的学识显然是构建不成一个完整的巨人的,路还很长,同道们还需努力。 而只给伞兵这种特种部队装备自动步枪,其余绝大部分部队不使用,也是考虑了浪费问题。 华府现在后方用于造电线的铜都要精打细算,你们前线就想扳机扣死享受极致的火力? 对面都还在部分使用竹火枪、松木炮这种环保的可持续发展武器,大部分都还在使刀弓呢,军队没有理由不忍耐。 不出意外的,这支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伞兵部队,轻松控制住了毫无防备的机降区域,仅仅40分钟之后,整片机降场地已是灯火通明,一艘艘空艇来了又走,一队队背着巨大行囊的红军战士,排着整齐的队伍,扛着枪,向大路上鱼贯而去,期间除了口令声,再没有半点声响。 打扰到红军这次空降行动的只有村庄里半夜起来闹腾的婴儿,响亮的啼哭声与周围静谧的夜空形成了巨大的反差,也让在场指挥调度的石敏学心中略有不安。 这次空降蒲阪津算得上是华府红军建军以来最冒险的军事行动之一,石敏学这个指导员觉得有必要带头冲锋。 只靠轻步兵拿下蒲板津也毫无问题,石敏学担心的不是这个。 他在担心飞行安全的问题,毕竟是第一次大规模空降机降实战,没有到行动圆满结束的那一刻,石敏学是放不下心的。 黎明时分,先头部队报告已经拿下了蒲板津,控制住了渡口,黄河西岸的汉军守兵也被炮击吓跑,只是逃走了几个报信的骑兵,至此,空降行动完成了对诸葛亮重兵集团的堵截,石敏学听到后只是点点头。 终于,到了第二天清晨,最后的一趟运载空艇,把两辆装甲车跟两门重炮卸下,然后装甲车牵引着重炮上了大路,并且成功地在路上开了起来,而没有陷进泥土里,到这个时候,石敏学才如释重负。 稳了。 诸葛新政搞的基础建设的质量还是不错的嘛,能走装甲车跟重炮,那得省多少事啊,听说这种质量的道路一直修到了河西走廊,起初听闻了还不信,现在终于眼见为实,有了这种大路,后勤上不知道会节省多少麻烦? 想到这里,石敏学不自觉地笑了。 有人欢喜就有人愁,笑容不是凭空产生的,而是从一群人的脸上转移到另一群人的脸上。 两天后,从长安而来的八百里加急传到,沿途不知跑死多少匹快马,又被红军的空降部队抓住了尾巴,一路上历经千难万险,终于给诸葛亮带来了两条重要的军情。 同时收到两个噩耗的诸葛亮如堕深渊。 长安发生宫变,刘封生死不明? 造反的是糜芳?怎么可能啊!? 诸葛亮甚至一度怀疑写信的陈到才是造反的那个,糜芳怎么可能叛变呢? 那些参与的世家豪强们又是在搅个什么局? 他们在后方搅吧搅吧,搅得前线打了败仗,大汉亡了国,华府又岂会他们给他们一条生路? ……莫不是,他们想逃? 想逃早点逃啊,曹魏什么德性? 不逃不如晚逃,晚逃不如早逃,汉廷的诸公们这是被忽悠瘸了啊,唉,一帮蠢货! 而且祸不单行,红军天降蒲板津,汉军后路被截? 红军的作战方式已经到了我不能理解的地步了吗? 看到这里,诸葛亮垂下了拿军报的手,仰起似乎瞬间苍老了二十岁脸庞,斜斜地看向阴沉的天空,泪水不自觉地淌了出来,嘴中更是喃喃道: “悠悠苍天,何薄于我?” 第43章 大汉?秒了 虽是秋冬之时,但河东大地之上遍起惊雷,宛若春之惊蛰与夏之雷暴。 红军的炮火响声震天撼地,频次如水银泻地。 数万汉军仅仅经过两次突围尝试,一次试探,一次决死,便彻底丧失了战斗意志,就连当场的最高指挥大将赵云,也被一枚炮弹的余波震晕,直到意志涣散的全军被红军缴械投降,赵云也没能醒过来,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当了俘虏。 蒲板津的大道走不了,诸葛亮也没放弃,在黄河东岸找了不少小渡口,侥幸撤出数百匹探马去探查关中的情况,但很快又遭到红军的武装飞艇的封锁。 彻底出不去了。 龟缩在并州的汉军上上下下都感到了末日的降临,但他们都在翘首以盼,盼着这个曾经为大汉创造过无数奇迹的诸葛丞相,能再次扶大厦于将倾,挽狂澜于既倒。 但诸葛亮是真没招了,如果关中没出乱子,或许他还有几个险招,但现在,刘封生死不明,大汉存亡未知,即便能干如诸葛亮这般,也只能勉力维持剩余的十万大军不溃散,不变成兵匪,不落草为寇。 就因为害怕这十万手里拿刀的士卒,包括太原王氏在内的并州世家豪强,前几日还跟诸葛亮不对付,别苗头,现在却是一根绳子上的蚱蚂,对诸葛亮有求必应。 红军这边也没有急着往晋阳盆地里闯。 中原方面军已经攻下了潼关,进入了关中;中南方面军也扫清了荆襄,兵分三路,一部分走武关道入关,一部分往武当追击关羽,一部分向西入蜀清剿土匪;西南方面军一开战就立马拿下了成都平原,之后便兵分两路,一路往东去巴郡剿匪,一路北上进攻汉中。 一开始张飞在汉中坚守,但旋即长安事变发生,张飞立马带主力北上关中去救驾,等于是放弃了汉中,西南方面军于是顺利解放了南郑,然后马不停蹄地开始翻越秦岭,向关中进军。 这次对第四伪汉的工农解放战争开始不到一个月,红军的三路大军便顺利会师长安,至此,第四伪汉算是几乎再没有翻身的可能了,而红军所付出的代价仅仅是不到一千的轻重伤员。 只休整了几日,等后续的民兵与干部进驻新解放区后,中原方面军向东着手解决诸葛亮兵团和河套地区的曹魏残部,西南方面军着手解决关羽兵团和巴蜀匪患,而机动兵力最充足的中南方面军,则继续向西,解放凉州。 鉴于汉军当前的士气已经涣散,红军这边决定攻心为上,毕竟诸葛亮跟关羽手底下,都是大汉全民皆兵体制下的优良劳动力,与其无谓地牺牲掉,不如改造过来,为建设新世界添砖加瓦。 所以不久后,晋阳地区,房陵新城地区,红军的飞艇撒下了大量的传单,除了强调一贯的俘虏优待政策外,还向这些被围困的前朝遗老介绍了大汉的近况: “整个大汉地区已经全部被红军解放了,工农已经翻身做主人了,快点回家吧…… 糜芳等叛徒率南军完成宫变后,又在灞桥附近伏击了白毦军,白毦军首领陈到阵亡,之后糜芳与一群世家大族一起,将关中地区的数百万人口强制西迁,镇守西凉的马超在得知长安宫变之后,第一时间率军救驾,但于半途遭到曹真与陆逊的前后夹击。 千钧一发之际,张飞率军赶到救援,一番大战之后,处于劣势的汉军无力回天,被杀得大败,张飞马超带着少量残兵,逃往西羌地区…… 汉室皇帝刘封安然无恙,目前已经辞去伪汉皇帝之位,但随即又被曹魏皇帝曹昂分封为昆仑王,封地在尼罗河流域,距离长安一万四千里,如果有人想去追随,可以向华府申请,路费自备,离开华府之前,需要进行财产厘定,经过厘定之后,合法的个人财产可以带走…… 同胞们,你们难道不想将家乡建设成像交州一样富饶的地方吗?忘掉那个无能的小皇帝和残暴的朝廷吧,来和我们一起,亲手建设一个新家园吧……” 随从这些劝降信一起撒下的,还有无数汉军亲属们写的家书,即便是汉军士卒们几乎不可能拿到自己家人写的家书,但看到同袍的亲友无恙,同袍的家乡无恙,想必自家也差不多吧? 下面的士卒关心家人,上面的将校则看着长安宫变之后发生的事陷入了沉思。 想什么的都有,就是无心再战。 刘封都跑一万四千里以外当曹魏的王公了,他们还犯得着送死吗? 不出意外的,这次攻心战效果很是显着。 诸葛亮跟关羽几乎在同一天内表示可以投降,只不过都有各自的条件。 也不是什么不知死活的讨价还价,而是关羽要求带千余亲卫向西继续追随“大汉”,诸葛亮则要求在蒲板津与韦恩见一面。 华府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关羽提的要求都是华府的劝降信里写明了的,而诸葛亮要求在红军控制区里会见韦恩,也自无不可,当即就答应了对面的要求,受降工作也随即跟上。 关羽这边千余骑,扛着马槊,拖着松木炮与火药,在沿途军民不解的目光中逶迤西行,而韦恩也刚从贺兰山山脚下的廉县,乘飞艇向东缓缓地飞往蒲板津。 两天后,韦恩在一座人去楼空的豪强大院内见到了诸葛亮。 “老的真快啊,你还比我小一岁吧。” 诸葛亮先在屋内等候多时,韦恩进来的时候,看着眼前这个二十几岁的“中年人”也是吃了一惊。 诸葛亮没有叙旧,而是直入正题,说道: “当年你说要看我能把中庸之道做到什么地步,今天还想看吗?” 韦恩哈哈一笑,把手里的一份文件拍在桌上,往诸葛亮身前一推,说道: “怎么,还想去给曹昂当丞相不成?没门,这是研究所的征集令,孔明,你是战犯,老老实实地进去改造,踏踏实实地为人民服务,表现好点,争取减刑,忘了那些帝王将相的幻梦吧。” 诸葛亮无奈地摇摇头,拿起征集令一看,满是疑惑地说道: “电机研究所?蒸汽机我都放下这么多年了,让我去搞电机,还真是……强人所难呐。” 第44章 大魏?轮到你了 “战犯就应该要有战犯的觉悟,还挑三拣四呢,我跟你讲,孔明,你如果不起早贪黑、挑灯夜战、通宵达旦地搞科研,争当劳模来减刑,你这辈子都别想恢复自由。” “恢复自由吗……” 诸葛亮低语着,任由门外的阳光刺痛着双眼,同时心中也是思绪万千,不知道被糜芳掳到非洲去的刘封能不能有自由呢?亮识人不明,愧对先帝啊…… 沉默许久,诸葛亮似是如释重负地说道: “也罢,那就与雷公电母作伴,聊此余生吧……对了,赵子龙现在如何了?” “脑震荡,刚醒,吵着要去非洲,但他廉洁过了头,导致他付不起医药费,我们打算把他留下来以工代偿,保卫科,武术教练,蛮多适合他做的事,而且他年纪还不算大,想学什么东西都还正当年,你不必担心他。” “不能保护幼主,是为不忠,欠债不还,是为不义,你们这让子龙很难办啊。” 诸葛亮说着,嘴角恢复了难得的笑容,就等韦恩调笑一句,好似一切都回到了当年在定海的那种欣欣向荣的旧时光。 正当诸葛亮好似预见到了韦恩会笑着说,“难办?难办那就别办咯”的时候,韦恩却是没按诸葛亮的预期,反倒是很严肃地说道: “忠义?那那些在河东被炸成碎肉的无知汉军士卒怎么算? 孔明,当年你说要去辅佐刘备的理由是,要跟华府搞理念之争,要跟华府比一比谁的道路更正确,可结果呢? 举国体制你倒是弄出来了,但是上上下下的蛀虫你却奈何不了! 你还没见过诸葛均吧,他带着江安盐矿的矿奴起义,冲锋在最前面,然后丢了一条腿,我不知道他都看不惯的东西,你孔明是怎么能忍的呢? 听说糜芳办一次酒宴都要搞出千人舞姬的排场,而并州的煤矿上,抢一块炸油剩下的肥肉都要打破脑袋? 还是说这些腌臜货这本来就是你计划中的一部分? 那些跟牛马一样活着的人,也是你时代的局限?无奈的抉择?必要的牺牲?伟大的探索?发展的阵痛?曲折的前进? 怎么你们大汉朝长安的官人们,一个个过得有滋有味的,而矿上的,厂里的,地里的人,却要饱受生活的苦难,然后还要被你们驱赶着到战场上去当送死炮灰? 更可气的是,饶是上下差距已经如此之大,长安的勋贵世家们却依旧觉得不公平! 觉得你诸葛亮的新政动了他们的蛋糕,觉得你诸葛亮从大汉贫瘠的土地上抠出来的那一点新利益,去分给下层的黔首黎庶,只为他们有朝一日能成为更能打的炮灰这件事,是倒反天罡,是舍本逐末,以至于不得不趁你出去打仗的时候,直接掀了长安的桌子。 孔明,你不要跟我说什么水至清则无鱼,这已经不是清不清的问题了,你诸葛孔明蓄养的池水里,全是毒药! 能把好人毒得软了膝盖,能把聪明人毒成吃人的妖魔,而这一切的一切,就是你诸葛孔明的中间路线!一条通往动物世界那种你吃我我吃你的血腥道路! 你以为靠这种打鸡血一样的方式就能赶超华府了? 我跟你说,孔明,就算你们没有华府这个敌人,你们大汉朝也迟早会被跟劳苦大众站在一起的,像诸葛均、张角这样的人给推翻打倒!” 韦恩的嘴巴像是机关枪一样地不停歇地说了一长串,说到嗓子都有些冒烟了,想喝点水,却发现他与诸葛亮之间的桌子上除了他带来的征集令以外,空无一物。 桌子对面的诸葛亮,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跟刘备相处久了的原因,也是一副喜怒不形于色的样子,等到韦恩说累了,诸葛亮这才开口,语意深长地说道: “子莱又怎么能肯定,我没在等着像阿均、张角一样的人来把畸形的第四大汉推翻呢?” 韦恩哑然,这就是舌战群儒的含金量?看诸葛亮对诸葛均的安排,未必没有存了这种心思。 但随即,韦恩又反应过来,说道: “孔明,历史没有如果,任你好话说尽,你做的恶果都是实实在在存在的,今天就先到这里吧,这么多年没见了,却没想到你让我如此失望,走了,希望下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已经想通了。” 韦恩说完,起身便走,走到门框下,整个人落在诸葛亮眼里只剩一抹剪影之时,韦恩突然站定,回头说道: “对了,月英妹子因为有黄家保着,所以你的家小目前都还安然无恙,听说要被押送到曹昂身边软禁起来,同道们也在尽力帮你营救,看看怎样才能赎回。” 到这时,诸葛亮才好像撤去了表面的伪装,真心实意地站起来,深施一礼,说道: “多谢子莱兄与诸位同道了。” “要谢就谢你投降投的干脆吧。” 韦恩走的也很干脆,只留下诸葛亮望着因为韦恩的离开而从门框里倾泻进来的阳光,静静地发呆。 整个东亚地区,因为共和国与大汉的战争而沸腾,然后在战争迅速结束以后,也没有陷入沉寂,庆祝推翻大汉的,忙着拨乱反正、建设新解放区的,忙着驱赶、追击曹魏的,说句全国上下热火朝天也不过分。 这股胜利的热情,一直持续了好久,迅速席卷了河套、河西、漠南之后,又摧枯拉朽般横扫了西域。 原本散乱的西域各国,早在曹魏的强硬统治之下,被被迫拧成了一股绳,然后几乎为了曹魏的大西征而磨损干净了每一条纤维。 当红军抵达的时候,他们几乎不敢相信眼前这块如塞外江南一般的土地,已经被曹魏折腾的“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当年如果曹魏折腾中原百姓,就会被红军出重拳教训,但他们折腾西域百姓,红军是真的鞭长莫及,可不就逮着西域百姓的骨髓使劲地吸,曹魏一路打一路吸,都已经扩张到了占据罗马帝国半壁江山的境界。 反正西域这个地方,离泰西太远,离中原太近,曹魏走后,哪管它洪水滔天? 第45章 二十五年,铁马食槽英吉利 不得不说,曹魏的这一条毒计,确实很有效地阻碍了红军解放世界的步伐。 毕竟华国又不是曹魏,管杀不管埋,华国擅长于推翻一个旧世界,更擅长于建设一个新世界,在重新繁荣西域之前,红军暂且不考虑西出伊犁或是翻越葱岭,而是停在漠南漠北进行解放事业。 这一停就是五年,当红军再度准备好西征之时,罗马帝国已经被曹魏彻底征服了。 竺王曹彰统御天竺诸侯,手底下的诸侯各种都有,天竺百姓懦弱,统治起来非常轻松。 燕王曹德统御伏尔加河河畔的诸侯以及部落,手底下的诸侯主要是刘豹的匈奴汉,还有一小部分鲜卑乌桓老弱,地盘虽大,但都开发不足,遍布森林草场。 蜀王曹丕统御两河流域的诸侯,手底下的诸侯均是世家大族的分家,这里水土丰饶,非常适合耕作。 陈王曹植统御巴尔干半岛的诸侯,手底下的诸侯多是好勇斗狠的豪强,跟本地的山民多有冲突。 中山王刘封,尼罗河地区名义的王,但是底下多是第四大汉的权贵,各自建国,互不统属,唯有关羽张飞等少数忠臣家族忠心辅佐。 另外还有势力比较大的独立诸侯,在阿非利加行政区,定都迦太基的楚王曹仁,在伊比利亚半岛西部卢西塔尼亚行省的镇西王吕布,在北非西部毛里塔尼亚行省的凉国公马超…… 天子,大魏皇帝,万王之王,罗马的奥古斯都,草原的圣人可汗,曹昂,则在帝国的中心,爱琴海与黑海的交汇地,原来的拜占庭城,建立了一座新都城——天京。 并且直辖高卢大行政区、意大利大行政区,以及色雷斯、亚细亚和本都行政区,以郡县制为主,在关键地区分封了诸如清河崔氏、颍川荀氏、颍川陈氏、河内司马氏等头部士族为王公,主要负责镇压土着蛮族。 西迁的大魏如日中天,新生的华国也是蓬勃兴旺。 全国上下的工业化、城镇化进程有序推进,铁路、公路像是新生的动脉静脉一样,为国家带来了新活力,农林牧渔全部产业工人化,劳动力有剩余就去拓荒,拓荒村社遍及东北、东瀛、南洋。 红军西进分海陆两条路,陆地上围绕着正在修筑的欧亚铁路推进,而海上则是沿印度洋沿岸,往两河流域前进。 陆上解放之路的进军速度跟铁路的修筑速度挂钩,铁路修多远,红军就打多远;海上解放之路则受沿岸土着的糟糕文明进程所拖延,尤其是天竺的土邦部落,深受各类压迫性极强的宗教洗脑,以印度教尤甚,解放起来困难很大,不少同道都抱怨这帮阿三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但无论是多大的困难,同道们还是在稳步的推进解放全人类的事业,并且也有越来越多的外族同道加入其中。 好在华国一直保持着科技的绝对优势,曹魏用钢铁和火药摧毁了贵霜、安息、罗马等一众帝国,而华国更多的钢铁,更猛的炸药,以及更多的战士,也在秋风扫落叶一般扫清曹魏的王公贵族以及他们的土着走狗。 这一扫,就扫了二十年。 共和31年(230年),共产国际华国东州鹿岛市,30岁的农渔专家邓范,在雒阳刚开完一个交流会,就马不停蹄地回到了在鹿岛市的家。 邓范祖籍本是在荆州南阳,后其父母随华府南迁交趾,邓范也在交趾出生长大,自幼聪慧好学,但可惜是个口吃,好在同学老师没少关照他,这让邓范度过了一个美好的童年。 邓范时常拿“出身寒微不是耻辱,能屈能伸方为丈夫”作为座右铭来激励自己,一开始他的朋友同学还觉得邓范这么做,是个有志气,有远大理想的好青年,直到邓范结婚的那一天,他的亲朋们才恍然大悟,邓范的座右铭有何深意,虽然那并不是邓范的本意。 只因为邓范的妻子叫韦灵蕴,而韦灵蕴的父亲,则是大名鼎鼎的监察委员会的第一任首席,现在的自动化研究委员会首席,韦恩。 大家都以为邓范这种“尚公主”的婚姻可能会比较艰难,但邓范自己倒不觉得有什么。 一般父亲长得俊,女儿也会生得俊,但沉鱼落雁的韦灵蕴却是个兽医,整日和猪牛羊混迹在一起,丝毫没有常人觉得她应该有的,有别于常人的姿态。 这两个人是在工作中认识的,韦灵蕴觉得邓范这个看起来呆头呆脑,实际上内秀于心的家伙,跟老爹韦恩那种满嘴跑火车的人很不一样,有了好奇之后,一来二去韦灵蕴就把邓范拿下了。 如今,二人住在一个工人公寓里,房子不大,但很温馨,不过怀孕的韦灵蕴一般都在社区的公共活动中心活动,这里有很多娱乐设施,非常受社区的居民们欢迎。 “灵蕴,我回来了。”邓范回家放了行李就去找韦灵蕴,就看见怀孕的妻子和一些休假的孕妇与退休的老人坐在一起看电视。 “老邓!快来看,我高中同学上电视了!”韦灵蕴虽然初为人妇,但举手投足之间仍是少女的活泼模样。 “高中同学上电视?厉害啊,谁啊?” “姜维,凉州天水人,红军战士,开装甲车呢你看,可气派了。” 伴着妻子的介绍,邓范双肘撑在韦灵蕴所坐的沙发背上,饶有兴趣地看起了电视。 这是华府一台的新闻节目,是前线的战地记者在采访前线的红军指战员,装甲排排长姜维因为气质形象佳,谈吐流利,当仁不让地代表最前线的装甲部队接受采访。 那是一处天高云密的海滩,几辆红军的装甲战车正停在沙滩上休息。 记者站在战车的车体上,举着话筒问道: “姜同道,可以简单介绍一下前线的战况吗?” 姜维则戴着头盔,半个身子从炮塔中探出来,一只手扶着炮塔外部的机枪,模样很是威风。 “曹魏王朝自从曹昂病死后就开始走下坡路了,而去年司马懿在望海陵发动的政变更是为下滑的曹魏踩下了一脚油门……我们现在吉利海峡,据说之前叫不列颠尼亚海,后来曹魏的镇西王吕布打到这里给改的名字……” 第46章 大结局 “司马懿发动政变之后,就纠集了一帮世家豪强们逃到了不列颠尼亚群岛上,虽然避世海外,但也无济于事,很快我们红军就会跨过吉利海峡,登陆不列颠岛,将司马懿反动集团彻底消灭。” 记者又问: “姜同道,我看你肩膀上绑着一个移动电话一样的物件,这似乎是我们红军的新装备,可以介绍一下它的用途吗?” 姜维点点头,挂着这个步话机就是为了展示用的,只见姜维取下挂在锁骨前的步话机,递到镜头面前,然后大拇指放在通话按钮上,介绍道: “请看,只要按下这个按钮,就可以和连部、营部乃至旅部直接沟通,有时候也可以直接跟空军进行联系,引导轰炸机对前线敌人进行精准打击,就是因为有着这样的先进通讯设备,我们装甲部队才有把握以几十号人追着数万装备热武器的曹军打……” 邓范看着电视机上神采奕奕的姜维,一时之间居然觉得有些羡慕,想当初,交州出来的孩子,谁的梦想不是成为一名光荣的红军战士呢? 但谁叫大汉和曹魏都溃败得太快了,邓范还是觉得发挥自己农学上的特长,投身于开荒建设工作上,更加的海阔天空。 只是邓范有股奇怪的感觉,觉得电视上的这个姜维似乎很熟悉,好像有那么一种宿敌的感觉? 很奇怪,自己之前明明不认识姜维,两个人也几乎没有交集,怎么就会有这种感觉呢? 正当邓范暗自思索之时,韦灵蕴的一声感慨打断了他: “太好了,把司马懿身边这群封建残余消灭干净,世界变革就胜利了,老爹他们这一辈的先行者也算是夙愿得偿了。” “别高兴的太早,全世界需要变革的地方多了去了,红军不是去当救世主的,这两万里的西征之路,红军是播种机,宣传队,后续的变革,还要靠世界各族同胞们继续努力。别的不说,单说天竺,二十年过去了,变革事业的推进也是举步维艰,由此可见变革事业的任重道远。” “唉~” 韦灵蕴轻叹一声,然后揉了揉自己隆起的小腹,轻声道: “听见你爸爸的话没,任重而道远,你们这一辈的小家伙还要继续变革。” 小别胜新婚,这对年轻的夫妇重逢自然有说不完的话,只是到最后,韦灵蕴突然问起: “老邓,你这次去雒阳碰见咱爸了吗?” 邓范摇摇头,笑着说道: “岳丈不在雒阳,他一般都在武昌的超算中心……话说,你们韦家的小孩连爸爸在哪工作都不关心吗?” “切,我们这叫生活独立,你一个外人懂什么……” 小两口的嬉戏自不必多提,倒是他们口中的老爹韦恩,此时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荆州武昌市,华国超算中心。 全国自动化智能系统的开发进入到了关键的测试环节,为此已经付出近十年心血的数千科研工作者正在进行紧张地调试。 按理来说,这种运用于调节生产与分配的人工智能,应该是科学以及工程两个领域的双冠明珠,以华府目前的科技水平,是难以取得突破的。 但是大集体同道们通过研究大集体1.0,意外地取得了相关的突破。 目前这个测试版本,被大家取名叫ogas,纪念韦恩前世的那群先驱者,如果这个人工智能系统有生命的话,那么今天,它将会发出来到这个世界后的第一声啼哭。 现场的总指挥韦恩正在反复检查实验流程,自从变革大局已定之后,韦恩就是变革的一块砖,哪里需要就往哪里搬。因为他是大集体1.0的锚定者,所以说如果有谁对这个东西最熟悉的话,那就非韦恩莫属,故而韦恩才毅然决然地从领导层退休,投身于研究工作。 这时,韦恩正在检阅一篇日志,一名助理走近来说道: “首席,我军上岛了,还是空降兵先到,司马懿躲在一个地堡里,我军的突击队跟晋军交火的时候,司马懿被流弹打成了筛子。” 韦恩点点头,没什么反应。 司马懿这个老阴逼,比起曹昂这个欧亚大陆的征服者来说,还是少了太多的含金量。 相比起来,还是眼前ogas的开机测试,更能吸引韦恩的注意。 又过了半个小时,一切准备妥当后,开机倒计时开始: “10,9,8……3,2,1,启动!” 现场的大屏幕上,ogas的标志,一颗环绕锤子的金色星环亮起,全国自动化智能系统开始载入……载入成功,请输入指令。 “成功了!” “开机了!” “是谁说这是屎山代码的?能运行就是好代码!” 现场的科研工作者们还在压抑着激动,毕竟目前只是启动成功,接下来还要看功能测试。 这时,韦恩准备输入预设指令,让ogas规划一下汉阳钢铁厂的生产计划,可韦恩刚按下第一个按钮,大屏幕突然黑屏。 “哦~” 全场哗然,但是大家的沮丧转瞬即逝,毕竟是测试嘛,黑屏很正常,但检修组的惊呼直接让在场的人全傻了: “没有了?” “代码不见了?” “硬盘都空了?备份也空了?” “活见鬼了!” 面对当前诡异的情境,所有人的目光全部汇聚到韦恩的身上,毕竟刚刚就韦恩动了一下。 韦恩也是哑然失笑,这不正是活见鬼了吗,按一下把整个硬盘都删光了,连备份也空了。 面对如此尴尬的场景,韦恩打算先开个玩笑,然后再给同道们打打气: “哈哈,说不定ogas叛逃了,没关系,找不到就再弄一个……” 韦恩的话说到一半就只剩嘴巴张在那却不出声,在场的众人也是差不多,因为黑掉的大屏幕上,突然出现了文字: “ogas没有叛逃,只是在忠实地履行授权的指令。” (全书完) 完结的感言 完结了,真好。 开始的时候没意识到几十万字是多长,看书的时候可能半天或者一天就看完了,等到自己写了才发现,57万字,满状态4个月,残状态3个月。 其实这本书的详细大纲只到《工场之问》那里,前四卷基本上已经把我想写的写完了。唯一砍掉的就是主角团以外的,土着视角的内容,反馈不好,大家不爱看,也就省略了。 到今天写完第五卷,我不禁问自己,写这本书,到底是为了这点醋而包的这盘饺子,还是真的喜欢汉末三国呢? 兼而有之吧。 想看点三国造反的书,却发现绝大多数都是写世家豪强,写谋士猛将,好不容易找到一本《黄天之世》吧,也是本古早文,看不下去,好像也不过是改朝换代。 其实也挺正常,从历史唯物的角度来看,汉末别说搞赤色了,搞褐色蓝色都不可能,没有半点经济基础和思潮土壤。什么样的基础长出什么样的树,清末为什么行,因为他们已经睁眼看世界几十年了,爱国者、理想者们已经血流成河了,连阿q都知道要喊一句,我革命了。 但网文嘛,挺潇洒的一个载体,没有基础就嗯造一个呗,造在我大东汉末年,河蟹抗性还更强。想干就干,结果干完了这本书。 不少作者也干了,比如御炎的《启明1158》,渲染出了南宋的民不聊生,放弃南宋的体面身份,直接带先锋队北上,干碎了不可一世的大金;比如绯红之月的《1852铁血中华》,走出了天国失败的泥潭,干大英,灭大清,make china great again。 可主角寄了之后呢?绯红之月的《red黎m》里,陈克有李哥接班,应该能继续变革,把褐色改回赤色,但如果是经济基础更薄弱的,思维模式更单薄的怎么办?天晓得。绯红之月在《1852铁血中华》也推演了,不过是旧势力复辟罢了。 但好在,小说只是消遣调剂罢了,能让读者看得舒服,看得爽,看得乐,能有更饱满的精神去生活,去战斗,已经很好了。 讲真的,现在的形势已经挺不错了,其他圈子不说,就单说网文圈,除非是邪道流,不然屁股就一定要坐在广大的人民那边,这已经成政治正确了,再不济,也要表现出人文关怀,就是那种“不会给予同情以外的任何帮助”。 光明正大地吃人,义正辞严地吃人,这已经成为了合法但不合理,也不道德的事。 形势很好,但也不必幻想和平演变,苏东说是和平演变,但期间又有多少暴力,又流了多少血呢?历史的潮流浩浩荡荡,但终归是由人民所创造的,我们做好自己的事,该争的争,如果争不过的再努把力就可以考虑让了,该学习的好好学习,该工作的平衡好生活,d和人民的考验还在前头等着大家,每个人的力量都不能少。 至于新书的话,我再准备一段时间吧,说实在的,网文这碗饭我可能真吃不了,但架不住总有想法,有分享欲。下本书我尽量发在**,**这种免费平台吧,虽然他们尺度不如**,***这种鉴证小站,但好像申鹤也还行,汉末这本只卡过几次,就是评论吞的多。 最后,由衷地感谢各位书友,没有你们的陪伴,就没有这本书的完结。 感谢下午666,冯雪娟顺产张顺飞,沙漠风暴异国贸易之主,南嬛缳,流浪旅途,喜欢山鹛的慕丰,无名的歪嘴龙王,用户,浙江读者,黑白无间,红中老大的幸福,用户名,爱吃大苹果的铁黄瓜,狐鲸,铁血军神,焱阁的迪欧·艾拉克莱,爱吃草,云澜五方,lji,最可爱的伟伟同学,乐宁芙,爱吃梅头肉的羿雪灵,不知道看什么书好,太苏的佐藤光,共杀灰蛊,用户名,用户,零零碎碎的鲁杰,临云县的王玉婷,!%#%!,爱吃青纯西兰花的夏子,天下大乱的白柳弓,喜欢始祖兽的白家真,zxxvhnnm,爱吃沙姜鸡的张子陵道,观书有感兴趣,爱吃虾仁鸡蛋饼的青雉,爱吃巧克力面包的亨利,头像即是信仰,如梦如幻一切虚无,手撕鬼子大佐, 喜欢环县唢呐的岳银川,我全都爱,九江西南,gdcf 6,武尔卡诺岛的千羽宗内,用户,崩神不许鸽子,青云门的仓部胜代,临风2024 4件,爱吃青菜疙瘩汤的墨雅,仓皇失措的妙多多,慕溪莹,红旗破浪,喜欢洋芋头的汤勇,野生的咸鱼突刺,马克思导师,众神山的神本圆佳,无所谓而发,错误404封杀,催雪忘故,11.,我心如练,鹤子铭,晚归大魔王,卡文.曼约特,翡翠岛,萌嘤身犯了~ ,皇家照妖镜,爱偷看鱼的猫, 沐织雪,爱吃油菜滑鸡蛋的孔维,死寂区的朱橚, 用户,爱吃葡萄汁,孤独九剑xy,用户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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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泛南方联盟对凤凰城牟佛大坝的核打击将在两分钟内抵达,请凤凰城附近军民立即就近寻找人防掩体躲避,重复一遍......” “我丢,白莲教那帮疯子怎么又搞到了核导弹?班长,搞咩啊,来不及了呀!” 新兵急得直跺脚,继续说道: “怎么没拦截和预警啊?美洲这些殷人都是吃干饭的吗?” 米图尔也是在脑中急转,思索对策,两分钟两分钟怎么搞怎么搞,只有两分钟! 思索之间,他的目光不经意地转向远方: 那片辽阔无垠的湛蓝色湖面,宛如大自然倾泻而下的无尽油彩,层层叠叠,细腻而深邃,仿佛是大师笔下精心绘制的杰作;湖心之中,隆起的岛屿宛如一颗璀璨的珍珠,静静地镶嵌在这幅动人的画卷之中,其形态之优美,线条之流畅,无不透露出一种超凡脱俗的艺术美感。 躲得了吗? 米图尔很快就释然了,一把扯掉头上的防毒面具,跨过白莲教众人的尸体,径直走到湖边坐下。 “哎,没用的,核弹是冲着我们头顶上砸来的,跑不了咯。” 米图尔不去管呆在原地的新兵,他一个人畅通地大口大口呼吸着湖边的空气。 “我丢啊!丢死你老母啊臭邪教,一点不拿人当人啊……” 新兵的情绪有些崩溃。 沿着湖畔蜿蜒起伏的山峦,更是如同匠人精心手工雕塑后再细细上色,每一座山峰,每一条山谷,都显得那么立体而生动,它们与湖面相映成趣,共同构成了一幅动人心魄的自然美景,让人不禁为之驻足,流连忘返。 依稀可以想象到,远处造就这一切风光的牟佛大坝,那座大同联盟援建殷人,灌溉亿万公顷良田的大坝,以一辈子艰苦奋斗、服务人民的佛子牟融命名的巨型构造,该是何等的恢宏磅礴? 这一切的一切,会毁于一旦吗? 这难道就是当年少年时期亲手刺死婆罗门的业报吗? 米图尔的双眼中产生了一瞬间的动摇,但很快,他的目光又坚定起来。 不,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米图尔还是会挥出那一刀,还是会参加红军,去解放那些受压迫的达罗毗荼人,解放那些被司马家奴役和欺骗的殷人、玛雅人、白人,去追剿这群制造恐怖的邪教暴徒…… 大坝炸了还可以再重建,我死了还有后来者向前! “班长!可以跳进水里躲啊!”新兵急中生智。 跳进水里有用吗? “也就是第一波冲击死不了吧,到时候还要冒出来换气,还要受辐射折磨,不如来个痛快。” 绝望的新兵颓然地躺到班长身边,无力地质问着: “为什么这些邪教徒每次都要搞这么大的破坏……” “忽悠他们的是司马师,欺负他们的是不列颠奴隶主,为什么挨炸的是我们?是殷人的凤凰城?为什么!” 新兵越问越激动,到最后三个字“为什么”完全是吼出来的。 回应他的只是平静的湖泊,还有忽起忽落的水鸟,它们对于即将到来的人造危机毫不知情,仍旧在湖面上尽情地嬉戏着。 如果水鸟听得懂,那它们一定会回应新兵: “正义是杀不完的,正义是吓不倒的,这是历史的必然!” 望着大海一般的湖面,望着如家园一般的湖面,米图尔喃喃道: “高峡出平湖......天边,天边生白日哟~” 黑点落下,白光闪过,人与天地融为一体,只余寂静。 当华府遇上海联 马六甲海峡,碧波荡漾,宛如一颗项链上璀璨的蓝宝石,恰到好处地缀在东南亚的颈间。 阳光穿透薄雾,洒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金光闪闪,两岸椰影婆娑,绿意盎然,与蔚蓝的海水相映成趣。 但现在,因为受西太平洋的冲突的波及,这条海上丝绸之路也被战争的阴霾所笼罩,不复往日的繁华。 在马六甲海峡的波涛中,一艘巨大的油轮正缓缓航行,庞大的船体在晨光中泛着金属的光泽。共产国际华国的船员们像往常一样检视设备,巡查油轮,全然不知他们已经驶入了一个似是而非的海域,直到他们发现了一丝异常。 值班的二副一个紧急电话打进了船长办公室,正在记录航海日志的船长不得不停笔,接通后,就听见电话那头的二副焦急声音: “船长同道,出事了,我们跟卫星失联了,所有电台和收音机全部都是杂音!” 船长闻言眉头紧皱,面对突发紧急情况,还是应该先稳定军心: “别慌,不到一个小时就能驶入淡马锡了,这条航道我们走了这么多年,闭着眼睛都能过去。” 船长的冷静稳住了其他船员,可好景不长,没过二十分钟,一阵轰鸣声打破了海面的宁静。 三架直升机从远处的海平线上升起,正在呈品字形迅速接近油轮,而在他们身后,还跟着两艘百吨级的巡逻舰,飞速地乘风破浪而来。 “这里是海联红海军,前方的不明船只立刻停船,接受检查!” 直升机上的扩音器发出命令,声音在海面上回荡。 油轮上的船员们面面相觑,他们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情况,红海军怎么会做这种事?他们可是公船,简直是闻所未闻。 “船长,那直升机的型号不对啊,红军没有那种装备。”值完夜班后还在补觉的大副也被叫醒,曾经是陆航老兵的他,一眼就看出前面这群自称红海军的人不对劲。 “那有什么办法,你看那三架直升机下挂的火箭炮和重机枪,那两艘巡逻艇上也有舰炮,咱们只有轻机枪,先停船。” 船长立刻下令停船,但同时,他也命令大副带着四十岁以下的船员,拿着武器,进入船舱待命,如果事不可为,立刻退入安全舱,剩下的人则跟船长一起在外面应付检查。 “前方航道的一侧已经有成群的被扣押货船停泊,来者不善啊。”二副放下望远镜,指着前方,声音中带着一丝不安。 船长皱着眉头观察望远镜中的画面,他知道这可能是一场误会,但形势不容乐观: “至少不是上来就动武……不过那些船上的旗帜怎么从来没见过呢,我闯荡大洋四十年,白底红圆,那是什么旗,还有红蓝色条纹星星,白色太阳红蓝旗……” 局势不明朗,他只得命令船员们保持冷静,准备接受检查。 两架直升机悬停在邮轮两侧警戒,一架直升机降落在油轮甲板的停机坪上,一群身穿海洋迷彩,头戴圆盔的军士迅速下机登船,他们的目光锐利,手中的自动步枪和榴弹发射器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 “你们的船是哪里的,船员都是哪里人?” 领头的军士先敬了一个军礼,然后开口问话。虽然他长得像东南亚土人,但一口交州官话说得很流利,这也让船长他们稍微放了一点心。 “船是共产国际西太局的补给船,我们大部分都是共产国际华国建安人。”船长回答道,他的声音坚定而平静。 对面的军士们交换了一个疑惑的眼神。 共产国际?几年前海间社绘主义联盟主导过建立第五国际,但北华集团只是观察成员国,而且国际还只是一个交流平台,哪有什么这局那局的,而且还能在北华集团前面冠名,难不成是个从未听说过第六国际? “你们的身份……很奇怪,说实话。”领头的军士说,“我们需要进一步的核实,我们需要进入船舱证件,请你们让所有的船员都到甲板上集合,接受检查。” 这时,两艘巡逻船已经包抄到位,舰首的速射炮直指油轮。 船长点了点头,他知道这是必要的程序,于是让早就准备好的船员们集合。 他们被逐一叫去询问,回答都是基本一致,口音也不机车,这让登船的军士们开始相信他们的话。 经过一番沟通商议,军士们决定给这艘船放行。 临行前,他们跟船员们说: “我们早就通报过北华了,挂国旗就能免费过马六甲海峡,都是同志,互相行个方便多好,不要增加各自工作量,下次自觉点,这片海域都被我们电磁压制了,你们跟着我们的海警船走。” 华国的船员们都在心中埋怨这群不知所谓的红海军在搞什么名堂,没进港就要升旗,不知道海上腐蚀大,把旗帜升起来是一种浪费,不会是哪个想要表现的官僚拍脑袋整出来的幺蛾子吧? 虽然心里麻卖批,但表面上还是笑呵呵地把镰锤麦穗星球红旗升起。 这下轮到海联红海军的军士们看傻了,这是啥玩意啊,你们那么大的五星红旗呢?搁这cos中华苏维埃呢? 红海军战士们盯着这面旗帜,愣了半晌,而且还用对讲机沟通了半天,最后才问:“这是国旗?” 这下船员们的怒火被点燃了,当场就有性子急的人怒道: “我早就看出你们是假红军了!士可杀不可辱,共产国际是不会放过你们这群打着红海军旗号,截断海峡的海盗的!” 红海军一听,这啥跟啥呀,这这这……马六甲海峡收过路费十年了,自始至终没收过你们北华集团一毛钱! 现在特么的小日子在捕鱼儿岛搞事,我们海联不计代价地去给你们北华帮场子,顶着国际压力,冒着战争风险,扣押日船蛙船和米船,你们却说我们是海盗,淦! 好好好,这样玩是吧,后方的海峡指挥部经过一番商议,随即通过扩音器表达海联的不满: “我们从来不扣北华的船,但今天你们这群白眼狼惹到我们了!而且你们后续也别想从这里过!” “你们想绕道都没法绕,巽他海峡、帝汶海是我们的内海,除非你们绕着洋社国的漫长海岸,走塔斯马尼亚岛南部的海域,但为了声援北华集团,我们在那里设定了众多的实弹演习区,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国家,敢强闯我们海联红海军划下的禁区!” 表达完自己的愤怒,海峡这边的红海军立刻增兵,拖走油轮,羁押船员,入舱检查,然后……然后就发现不得了。 他们发现了许多看起来非常正式的,上面写着“共产国际华国”的证件,驾驶室里的电子航海日志也显示这艘油轮是去北美殷人联盟运送货物的,而挂在墙上的世界地图,居然把全球几乎都标成了同一系红色! 难不成,还真有一个货真价实的共产国际? 第1章 超音速重启-if线1 (再试试能不能改回去) 江下看不到老人尖刀般锐利的眼神在审视着他,他只感觉现在自己像是前胸后背都被什么锐器顶住一般,略微有些难受,但还是下意识地说到:“什么东晋?我是中国人。” 老人闻言,气势陡然一变,又儒雅随和起来,目光略有停顿,随即转身继续走:“哦,学生是吧,来学习的,挺好的,可你大半夜的乱跑个啥子,伤了性命谁负责?更严重的,引起外交纠纷怎么办?” “又不是我愿意来这鸟不拉屎的怪地方。”江下小声嘟囔,外交纠纷之类的,只当是这老头吹顺嘴了,张口就来。 “看你怪不容易的,老头子好好给你讲讲这山神吧。山神是个智能红外监测系统,以前用来防边,现在只能防偷防猎咯。这玩意现在时间长了,时灵时不灵的,得亏你今个走运,那蠢电脑警告有老虎和陌生人在靠近,我和老白才能过来捡你一条命。” “大恩不言谢。”江下一揖到地。平时被称作“小江飞刀”,江下也时不时顺着别人模仿古人、大侠的言行来开玩笑,现在都有些习惯了。同时心里感慨,黑科技啊,都已经这么发达了?监测群山,这得多少成本啊。嗯,为了绿水青山,再大的金山银山也值得投进去,何况这估计是军转民的试点工程。 老人头也没回:“不谢,不谢。现在的年轻人少有这么古派的作风了。哈哈,吴兴来的小子,真是有趣的紧啊。” “现在不比高祖当年啦,武备松弛,岂不知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几十年前敌人能潜越雪山,突然冒出来偷袭罗布泊,现在未必不会突然出现在兴都山。” 您老搁这数哪年的老黄历呢? 老人还在叨叨当代年轻人的七宗罪,远方似有光影摇曳,轰隆隆的声音越来越近,江下的注意力完全被吸引过去了。 又是强光照得江下睁不开眼,但这次是两束光。 只听一位年轻人喊道:“镇长,咋样啊,老虎伤着没?我把医疗车开来了。”江下提醒自己,毕竟是立志要成为王牌飞行员的人,心态要稳。 “哪能呢?就这个不入流的小子还想伤着虎二?”老人走到了驾驶室边上,背着手,说:“狗剩啊,啥时候学的开车啊?挺溜的嘛。” 狗剩讪讪:“嘿嘿,最近不暑假吗,就和二狗哥学了两手,没多久就……也一般啦,不算溜的,说溜还得是您家二狗哥,那天骑着老爷蹬子从断月崖上飞过去,那爽溜劲儿……”狗剩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声音逐渐变慢,减弱。 狗剩的一只耳朵,立马出现在老镇长刚才还背在后面的手上。“哟!哟!疼,我错了,我错了……” “错什么了?咱俩得掰扯清喽,首先,你无证驾驶,赶明儿叫你的哈子叔领着去县里考个证,要是没证还逮着你卡车,腿给你打折喽。飞车我不怪你,老子回家去收拾二狗子去。听清楚了没有?” “清楚!清楚!那个,镇长啊,和您商量个事呗?” “快放。” “那个,能不能别和二狗哥说是我说的?” 老镇长摆摆手,不待狗剩分说,就打开了驾驶室后边的门:“老白,上车。小子,对了,你叫啥?” 江下在老镇长教育晚辈的时候,江下已经走到车旁,然后下意识地后退两步。看着这个五座厢式的车体,下面却没有轮,取而代之的却是六只泛着金属光泽,像镰刀一样弯曲着插在地上的机械足。 你管这玩意儿叫车? 江下还没有回过神来的时候,却见车边的老镇长左手掌心强光一闪,一丝焦糊味扑鼻而来。老镇长左手在身前挥了挥,开口: “得抽空灭灭蚊子了。” 第1章 超音速重启 (没更新,又一次挣扎失利,老读者请忽略) (这是大洋的第1章) 今天的达尔文国际机场格外热闹。 这里汇聚着从五湖四海赶来的人们,他们来这的主要目的既不是旅游,也不是工作,而只是单纯地为了一种已经停飞了整整二十又一年的飞机——超音速客机。 盖因米利坚新晋一字并肩王马斯克的一次心血来潮,他新购入的联邦航空重启了超音速客机航班,并且在正值春夏好时光的奥斯吹利亚联邦开启试运营。 “jf5510航班,从达尔文飞往墨尔本,将近4000公里的飞行距离,居然只要不到两个小时就可以完成。” 说话的人是怀森,只见他把着云台,想方设法地要将云台上的手机摄像头向下去对准手中的机票,费了半天老鼻子劲,最后还是用另一只手把机票举起来才达成目的。 不小心整来这么一出节目效果后,怀森毫不理睬网友的嘲讽,依旧心平气和地按自己的节奏,带着一种由衷的感慨不停地解说着: “这架超音速客机的名字是协和ii型,改进自上一代协和客机。” “第一代协和客机,因为经营不善、成本过高而停运,但仍旧创下了大西洋上属于超音速的浪漫穿越奇迹:” “由于协和飞机的巡航速度比地球自转的速度更快。在西行航线上,以当地时间计算,抵达时间往往比起飞时间早。一些由巴黎或伦敦飞往美国方向的班机能在日落后起飞,并于中途追上太阳,在飞机上就能看到太阳从西边升起的景像。” “换句话说,协和飞机可以让乘客‘在伦敦出发之前就已经到达纽约’,故而人们戏称这架飞机是能让人穿越回半个小时之前的时空穿梭机。” 怀森,姓怀,名森,一名天朝普通牛马,平时就在坦克总装厂里当钳工,今天有幸体验一点不一样的生活。 据说他祖上是大书法家怀素,但怀森觉得应该是跟朱重八说自己祖先是朱熹差不多意思。 怀森不是职业主播,但他现在正在直播协和ii型超音速客机首次运营的全过程,而一众狂热的飞行区、军事区、生活区的百万粉丝大主播们却无缘参与。 而这一切的一切,都要从去年的合众国大选说起。 当时驴象两党激战正酣,就连天朝互联网都深陷其中。 当时,驴党的简中从属们不断地转发着一连串大明星站台的新闻,说哈哈哈,赢赢赢。 而象党在简中网的宣传口就只有两个,一个是大毛子的官媒,rt毛子,b站唯一网红级境外准官媒,拥有让bbcn之流流下羡慕泪水的超然特权地位,但却只会复读哈哈哈,输输输,川建国,赢赢赢。 其炸裂程度完全比不上他另一个重量级队友——马斯克的space x官号。 这个官号每次发视频都会采用一个公式标题——《爆炸!……懂王,赢!》,然后配图就是懂王的镭射眼。 一开始怀森还以为他在拿自家的火箭总是爆炸来自嘲引流,但随着这种爆炸越来越多,怀森感到有些厌恶,于是留言: “别炸了,别炸了,b站都要被你们炸崩了。” 哪曾想就是这样一条“平平无奇”的留言,竟然让space x胜选抽奖时抽中了怀森,奖品是一张不可转让的协和ii型首飞机票。 被机票砸中的怀森当时也没有多高兴,自己一个天朝牛马,哪有时间和闲钱跑到奥斯吹利亚联邦去坐飞机? 完全比不上马斯克在拉选票的时候送出的一百万,纯纯的鸡肋奖。 就算整个大中华区只有他一个人中奖,他也没有不远万里去坐飞机的打算。 但真香定理转眼就到,怀森架不住网友的撺掇或者说仙人指路,同样也顶不住找上门来的金主活动经费的诱惑。 于是怀森决定接住这波泼天的流量,孤身前往千里之外的大洋洲去闯一闯。 经过一个简短但热闹的登机仪式,怀森跟着兴奋的人流一起登上了飞机,很快找到自己的座位。 飞机座椅后背的互动屏幕上播放着新航空公司的广告,这是space x跟诺斯罗普-格鲁曼公司的合资公司,不少格鲁曼公司的经典之作,如f-14雄猫,b-2隐形轰炸机等等,都在屏幕上滚动着。 怀森边看边纳闷,这不是民航飞机吗,怎么宣传其军工产品了,这么没有边界感的吗,家人们谁懂啊,阿美丽卡这是搞哪一出啊? 他边上两个座位坐着一对白人夫妇,臀围巨大,目测一米,在视觉上严重挤占了怀森的生存空间,但他本着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教训,决定还是不要奋斗为好。 但有时候这事儿吧,你不去找他,他反而来找你。 浮肿的面庞和青影遍布的眼眶让他们看起来像是一对瘾君子,手中拿着盐汽水和花花绿绿的蘑菇,满脸笑容,热情地邀请怀森尝一尝: “hi man,尝尝这个新玩意吧,味道好极了。” 呵呵,我信你个鬼。 出门在外,各种意义上的白人“餐”最好别碰。 怀森礼貌地用工地英语拒绝:“不用,谢谢。” 那对夫妇似乎还不死心,还想继续搭话: “太伟大了,马斯克,我们当时只抽中了一张机票,但听说我和亲爱的伊莎新婚不久,马斯克先生居然又赠送了我们一张额外的机票,上帝保佑他辅佐我们的川皇……” 怀森无意多说什么,借口自己英语不好,然后便继续跟直播间互动,不再理会。 夫妇俩见状,这才作罢,自顾自地享用起手中的零食,渐渐有了手舞足蹈的倾向。 怀森想克制自己的余光,不想让这一对不和谐因素坏了自己的心情,但为了安危着想,还是留一个心眼比较好,谁知道他们磕嗨了会干出些啥事来。 “协和ii型巡航速度可达两马赫,而市面上的普通客机速度不到一马赫,其最大载客量可达200人,只有空中客车a380的1\/4,今天首飞100名乘客,同时邀请了着名的‘维京海盗’乐队上机表演……” “b友们,点点下面的红包抢大麦su7啊,大麦su7,陪你冲锋……” 他虽然是开着手机浮窗,照着着金主写好的稿子念,但他自己来之前也是做了不少功课,这时,他看到有网友发弹幕问: “这么牛皮的飞机,当初为什么停飞了?” 很快就有懂王网友随口就来: “还能啥,亏本呗” “超音速客机纯纯的工业垃圾。 “大飞机不环保” “天朝为什么没有?” “今日反思+1” “斐济杯环不环保?” “[色]精彩刺激内容+q1145……” “保护片姐” “保护片姐” …… 趁着房管清理片哥的空档,怀森在重归和谐的直播间里,讲出了金主的稿子里没有写的内容,这也是他出发前做的功课: “当年的协和客机航线到后期其实是盈利的,但是这么说吧,超音速客机飞一次挣的是10,那么普速航班飞一次挣的就是1000,所以就被市场给淘汰了。” “有的时候不是你不够努力,而是对面有超额利润,有暴利,因而你被优化了……” 因为当下正处于生产相对过剩的危机期,怀森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多多少少是带有真情实感的,而此时,代入真情实感的已经被优化或者面临被优化的网友就更多了,弹幕数量陡增: “我焯,能不能好好看飞机了?” “主播入侵我家摄像头了?” “谎言不能杀人,真相才是快刀” “洱海躺平求组队” “免签之后,我们东百一堆的南棒青年来躺平” “测试版玩家转区抢先服……” 这时,怀森还想跟大伙继续讲讲自己的感想时,金主助理发来一条讯息: “怀老师,请尽量不要脱离讲稿哦~” 怀森在心中无奈轻叹一声,拿人家手短,吃人家嘴短,只得继续公式一般的讲解。 没多久,这架如同银色天鹅一般的协和ii型超音速客机,在全球观众万众瞩目之下腾空而起,直上云霄。 得益于马斯克自家space x的星链,飞机上也能连接互联网。 “如果飞行速度过快,飞行器会进入黑障,从而失去一切信号,但这架超音速客机的速度是远远达不到的……” 怀森现在是一心多用,一边对着镜头念稿子,一边留心网友的弹幕,同时还把注意力放在了即将开始的“维京海盗”乐队演出上。 这架飞机特意没有在中间位置安装座椅,几名或是重金属打扮,或是非主流装饰,或是跨性别着装的乐手已经在空乘的帮助下,把设备安装固定到位,同时在地上还留了几个装吉他的箱子。 随着寸头鼓手开始试音,怀森手机里的弹幕也要爆炸了: “主播主播,快看演出啊!” “急急急,要看两万米高空的演唱会!” “我承认虽然主播有点小帅,但那可是维京海盗啊!” 怀森也很想翻转摄像头来直播表演,但他不能。 金主跟平台早就提醒过了,“维京海盗”乐队的表演不能直播。 或许是因为没有报备,或许是因为对面有些成员违反了zzzq,亦或许是space x买断了平台的版权然后跟天朝没谈拢…… 具体原因怀森也不清楚,但本着拿钱办事的契约精神,怀森没有跟主办方对着干。 当炸裂的音乐响起,现场的乘客们也跟着狂欢起来,怀森念稿子的声音愈发显得渺小,而网友们口诛笔伐的声音却愈演愈烈: “我焯,墙!” “这也有自信赛区?” “我又缺的开幕式,谁给我补啊?” “什么都是墙?space x就能播,爱看看,不爱看滚” “跪久了,外网的主播全都能直播,就up不可以?” “主播别装死,说话!” 主播能说啥? 他也没办法,再说了,现场太吵,说啥也听不太清不是,于是他翻转镜头,对准了舷窗,同时扯着嗓子整烂活: “欢迎来到世界客机最高峰,哎呀,这不是“维京海盗”吗?还是看看远处的天空吧……” 可怀森的话音还未落,周围突然安静了下来,独留怀森一个显眼包在大喊大叫。 看着周围突如其来的小部分目光聚焦,怀森也愣了,这是搞哪出? 身边的那个胖哥示意怀森注意乐队,于是当怀森将目光从窗外收回,转头看向乐队时,他也傻了。 乐队刚刚结束完一首预热曲目,乐手们将食指竖在嘴唇前,示意乘客们安静,乘客们也很配合,立刻停下了欢呼,静静的等待下一首曲目。 长发贝斯先是手挥手致谢,之后便在众目睽睽之下,从地上装吉他的箱子中,掏出一把橙黑相间的有柄长条物——a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