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感动物》 第1页 《冷感动物》作者:笼中月【cp完结】 狗血、火葬场、直掰弯、强强、清醒受、he 简介: 清醒直男冷感受 x 暴躁甜心跋扈攻 - 李识宜从小被人踩在脚下,父母早亡,还留了一屁股债给他。 他性格像刀。 沉默,锋利,冷感,不懂得拒绝,也不会喊疼。 步入社会后他努力还债,日子过得拮据平淡,直到遇上谭承。 当年唯一帮过他的人就是谭承。 李识宜变了。 他会看着谭承发呆,会对谭承笑,偶尔还给谭承做饭。 但谭大少爷渣得明明白白。 忽冷忽热就算了,性格烂还爱撒娇,打一巴掌给个甜枣。 「宝贝儿别生气了,来来,香一口。」 「……我是直的。」李识宜面无表情眼神冷漠,被谭承强行索吻却还是会脸红心跳。 而谭承身边的人都觉得,外表冷硬的李识宜背后应该是个舔狗。 —— 「又洗衣服又做饭,有他这样的直男?」 「……」 「图谭哥的钱吧,靠,看得我都想吐。」 「……」 「不是,我去,怎么还同居了,谭哥来真的??」 后来看到一段当年的录像,李识宜突然发现误会大了。哪来什么?不过是无聊时的戏弄而已,谭承才是罪魁祸首。 李识宜:「……」白给。 他连一起养的狗都没要,连夜就把谭承给蹬了。 可谭承不干了。 谭承疯了一样找他,找到以后恨不得把他关起来,不许任何人碰他一根头髮。 —— 第1章 偶遇 「我说你们能不能改,到底有数没数?」 没想到来改装车展摆个台,也能碰上这么不好说话的主,而且还是老闆的朋友。 负责对接的小邱肝都颤了下,跑去给老闆打电话又没打通,只好唰一下趴地上,抻着脖子往车底递话:「宜哥……给句话啊,快被催死了……」 「马上。」 车底的人仍然该干嘛干嘛。从谭承的角度看去,他那张脸神色淡漠,手头的活儿按部就班。 难道还真认错人了? 谭承好整以暇地收回目光,在附近摊位转了一圈,回来说:「天羽,我看这车展也就那么回事,不值得大老远跑一趟。」 邢天羽早就等得不耐烦了:「不是想着有熟人吗,结果这都什么服务态度。」他抬脚踢了一脚,恰好踢在对方胳膊上,「下边儿的,问你话呢,到底还得多久。」 小邱张了张嘴没敢言语,倒是谭承轻描淡写地来了句:「有事说事,别动手。」 「我这不是怕耽误您老人家的宝贵时间吗。」 「那也别踢。」谭承抬抬下巴,眉头微微一蹙,「细皮嫩肉的经得起你几脚?」 「你不是吧你。」邢天羽显然笑得不单纯。 这时,李识宜停住手,自下而上扫了他们一眼。扫过邢天羽时,那眼神微带凝滞,而且难以形容的肃杀、平静,漠不关心。 两分钟后他从车底下钻出来,工装服上沾了好些机油和灰,胳膊上戴着臂环,大概是为了方便干活,乍一看倒够特别的,挺有禁慾范儿。 听完邢天羽的车型车况,他拍了拍灰,嘴里淡淡吐出两个字:「能改。」 「真能改?别吹牛逼,我转了好几家都说有难度。」 「出得起钱就行。」 邢天羽横起眉毛:「钱的事还用你操心?就算改出花来,改得比原车还贵也没人限制你。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达不到我的要求,唯你是问。」 「嗯,明白。」 他转身拿东西,仿佛刚才只是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压根儿不是什么有意的挑衅。 展台老闆匆匆赶回,亲自招唿邢天羽,「不好意思刚去扒了口饭,今天还带着朋友过来的?」 「我哥们儿,刚回国。」邢天羽拧起眉道,「你这是请了尊佛吧周哥,这人什么来头,以前没在你店里见过,说来听听。」 「他啊,他叫李识宜,新招的,就是个高级技工,不过改装经验确实丰富,把车交给他你就放心吧。」 「李什么?」 「李识宜啊。」 邢天羽感觉这名字有些耳熟。目光在那张脸上停留了好几秒,然后他才勐地想起来,这不是自己初中同学吗。 「不会吧,你是李识宜?」 老闆说:「小李,你们认识?」 李识宜打开工具箱,回过头来看向他们,神情漠然地摇了摇头。 邢天羽:「行啊你,好歹初中还一个班的。欸谭承你过来看,还记得这人吗,李识宜,当初咱们班那个捡破烂儿的。」 谭承掀了下眼皮,懒懒地敷衍一个音节,仿佛对这人是谁完全不感冒。邢天羽感觉没什么趣,也就笑笑不言语了。 过没多久他被老闆请去付定金,李识宜收拾好东西,转身去工作区域打单子。 电脑搁在角落,他面朝电脑坐下。 身后传来一道脚步声,很随意,逛街似的不紧不慢。李识宜眉心微拢,把需要调的零配件输进软体,「稍等一下,三分钟。」 谭承听着噼里啪啦的声音,不动声色地睨着他。 这人确定是干改装的?指节匀称得跟知识份子似的。而且就那身又垮又暗的工作服,他穿着居然也不显脏,皮肤在灯光下带着温润的弹性,让人想试试手感。 第2页 谭承收回玩世不恭的目光走过去。李识宜回头跟他对视,眼神淡如水:「劳驾在外面等,这里是工作间。」 谭承没找出什么破绽,倒是觉得多年不见这张脸长开了,越看越赏心悦目。不过这犄角旮旯味道不太好闻,到处都堆满了货,一股机油味。 「还记得我吗老同学。」 他这种态度似乎引起了李识宜的怀疑。只见对方看向自己:「你是谭承?」 「想起来了?」 「嗯。」嗓音也跟凉水似的,听得人下腹微紧,「不过刚才没敢认。」 谭承玩味一笑:「为什么?」 「印象不深,怕叫错了。」 操。谭承笑容僵住片刻,嘴里没言语,心里不干不净地骂上了。 「另一位更没印象。」李识宜淡声,「他是?」 「邢天羽。」 当初可没少欺负过他,这都能不记得,心是有多大。谭承挑眉:「到高中就没见过你,跑哪去了。」 「在外地上职高。」李识宜言简意赅地回。 「我记得你当时成绩挺好啊,怎么才混了个职高,现在还干这种脏活儿。」 李识宜侧过脸,不温不火扫了他一眼:「你呢。」 他眯起眼睛:「不回答问题就想打听我的事?」 两人视线相接,李识宜淡然收回目光,仿佛对他的事并不感兴趣。 这时邢天羽交完定金找过来,对谭承说:「小于让咱们俩过去,给你接风的都到了。欸,我那车明天送过去,多久能好?」 「最少两个礼拜。」 「这么久,能不能行,看在老同学的面子上你就不能给插个队?」 李识宜平声:「我说了不算。」 邢天羽听得冒火,刚要发作就被拍了下肩:「还磨蹭什么,一下午都陪你耽误在这儿,弄完就赶紧走。」 「行行知道了,马上就走。那谁,给我留个电话。」 邢天羽掏出手机,招狗似的打了个响指,李识宜面不改色地报出一串号码。 出了展区,坐上谭承的丰田,邢天羽兴奋地两眼冒光。 「靠,装得还挺像那么回事。」 谭承随意地往手机里输着什么,头也没抬:「你说谁。」 「李识宜啊,还能有谁,欸你还记得吗,当时他被于霆他们打得,身上一块好肉都没有,现在倒是在我面前装上了,我看他多半是怂的,认出咱们也不敢吭声。」 谭承眉一皱,看向好友:「什么叫被于霆他们打的,你没打?」 邢天羽尴尬地笑起来:「就你是好人,你没打,行了吧。不过说来也怪,当时看见他那模样就来气,那嘴真是撬都撬不动,现在想想,啧,确实有点儿过,把人折腾得太惨了。欸晚上怎么玩?」 「你们想怎么着。」 「无非就那几套我都玩腻了,哪有什么新鲜的,你刚回来听你的呗,你想怎么玩咱就怎么玩,说吧,想叫谁来?」邢天羽朝他挤挤眼,「当初你是走得够潇洒,我可没少帮你收拾烂摊子,哭哭啼啼的电话接了不知道多少个,靠,头一回知道男的也那么能嚎,得算我精神损失费啊。」 谭承懒散一笑,没接话。 邢天羽好奇地扫扫他下面:「现在还是只操男的?」 「怎么,想让我上你?」 「去你的,哥们儿不好这口,这不是替你操心晚上的行程呢吗。」 谭承本来确实想放松放松,但从车展一出来就改主意了。想想那些俗不可耐的脸,他有点儿提不起兴趣,也是邪了门了。 「再说吧。」他意兴阑珊地接道。 老闆走后李识宜在工作区坐了十分钟。他面对电脑,其实注意力一点没放在屏幕上,一直在回想刚才的事。 这次回北京就估计能找到这帮人,但见到谭承是个意外。谭承怎么还跟他们掺和在一起,不是出国了吗,在国外待得好好的干嘛回来。 不管怎么样,谭承的出现打乱了原定计划。 李识宜心思挺乱,手指强迫症似的敲击着键盘,手腕内侧那道割痕一直磨着桌沿,直到老闆来叫他出去。忙过一阵,兜里的手机震了下,是串陌生号码。 「车好了第一时间通知我,抓点紧啊,我下赛道要用。」 他眉心往内拧起,流露出厌恶的神色。但他不仅把号码存了下来,还备註邢天羽的全名,设为特别收藏。 「没问题,今晚发你换件时间表。谢谢惠顾。」 邢天羽在国贸某ktv包房里扫了眼手机,屏幕转向旁边的好哥们儿,「这是那个李识宜。」 「谁啊。」 「拜託,回忆回忆行吗,就以前天天被你们打得鼻青脸肿那个。」 「喔他啊,你怎么跟他联繫上了?」 「今儿我跟谭承去改装车展,他在那给人当技工,你们还别说,跟当年有点儿不一样了。」 「哪不一样?」 「感觉胆儿变大了,嗨,具体的我也说不上来。」邢天羽拍了拍谭承,「你给形容形容。」 谭承拇指轻搓手机,不咸不淡地撩起眼:「我怎么形容,话都没说两句。」 邢天羽道:「算了,哪天无聊了把他约出来你们品品,正好咱们也解个闷。」 站完一整天的班,李识宜又把那辆车的配件清单给列好了,轮毂用advan gt,座椅用bre zenta iv,就连避震都配的最合适那款,细緻程度称得上一丝不苟。他必须让邢天羽满意,这样才能一步步取得对方的信任。 第3页 码好货已经晚上十点半,李识宜走出工作间,拿起搁置在一旁的手机。 上面又多了条未读消息。 「帮你加深一下印象。我谭承。」 他? 怎么记住电话号码的。 而且怎么感觉咬牙切齿的?李识宜微微一怔,随即蹙了下眉。 回想下午自己对他的态度,应该已经表现得够疏远了,没想到谭承竟然会主动联繫。 但这起码证明谭承跟他们不是一类人。他们是他们,谭承是谭承。李识宜有些心烦地扔开手机,坐夜班公交回到出租屋,洗完澡吹完头,躺下之前把那串号码给拉黑了。 没必要,别把他牵扯进来。 -------------------- 排雷/高亮再多说几句:非传统渣贱,但狗血。没有出轨、家暴,但攻不是善茬,受更是有仇报仇的直男。以上都能接受的话欢迎跳坑,不合眼缘也可以随时弃坑。作者坑品还行,喜欢请多多收藏和评论,我会很有动力写。 第2章 猎物 当晚谭承也没敞开了嗨,掐着十二点就回了家。没办法,家里老爷子说一不二,再晚保准跟他急眼。 他爸谭振江还在书房工作,看到他以后面色不悦地问:「上哪儿弄得一身酒气。」 「跟几个朋友聚了聚。」 谭振江正色道:「又是你那帮老同学?一群狐朋狗友。邢家那个小儿子,都快三十的人了,连报表都看不明白,成天就知道吃喝嫖赌,你指望和他能玩出什么好名堂。」 谭承慢悠悠地说:「天羽就不是做生意那块料。」 「他不是你是?」他爸冷哼。 其实这话问得有点违心。谭承这几年虽说一直没回国,但海外业务让他抓得是有声有色。尤其排气管跟减震这块,国外已经有实力雄厚的老厂,本来谭振江都没抱希望,没想到谭承脑子活又精于营销,竟然实打实把出口欧洲的市场给做起来了。只不过谭振江对他严厉惯了,态度一直就是这个样。 「这回把华北区的业务交给你管,看你能管成个什么样,要是能干出一番成绩那最好。过两年你弟弟也读完大学了,让他进公司跟着你学习。」 谭承看了他爸一眼,不以为意:「到时候的事到时候再说。」 「还有,你妈给你约了她一个朋友的女儿,过两天见面,你看你愿不愿意去。」 谭承心里反感,但也知道现阶段不适合跟家里闹翻,于是用调侃的口吻回绝道:「爸,我这正要一门心思立业,您就让我妈拖我后腿。」 「你妈也是为你好,再说我看你是需要收收心。」 「谁告诉你我结了婚就一定收心?」 这个逆子。他爸也懒得管他这些事,只冲他摆摆手,「这事你跟你妈商量去。」 「喳,那儿臣先告退。」谭承笑了笑,替他爸关上书房的门。 睡前翻手机,发现给李识宜的简讯至今没收到回復,他不禁皱起眉。 这几年身边多得是主动贴上来的零号,哪怕对方不是gay,收到他的示好简讯也没人敢不回,怎么着都得发几句话套套近乎。像这种直接无视的,李识宜还是头一个。 不过他也没打算把人怎么着,毕竟他还要脸面。这种事说白了你情我愿,热脸贴冷屁股,那是他谭承干得出来的事? 但他一闭上眼,脑海中又浮现出那张苍白冷淡的脸。 李识宜的长相跟那些小明星自然不能比,可身上莫名有种勾人的气质。而且他眼睛生得特别好,初中那会儿谭承就注意过。挨打的时候那双眼睛总是不闭上,半睁着,透着迷茫也透着绝望,又透着一丝隐约的恨意,只要看过一次就会回味无穷。 真他妈着了魔。谭承扔开手机,闭眼睡觉。 没过几天,他的名号就在公司内部打响了。 振驰公司人人都说,新来的太子爷不仅一表人才,履歷也相当亮眼,开会时更是言之有物直中要害。难怪都传他是谭总埋伏在海外的秘密武器,这次回国就是要接谭总班的。 周五那天下午,他接到邢天羽打来的电话,「哪呢?」 「在公司。」 邢天羽不屑地说:「破班有什么好上的,你弟现在又还没能力跟你争,上进给谁看。」 谭承皱了皱眉:「我怕他跟我争?打电话干什么。」 「陪我提车去,我那supra改好了,完事再找地方吃个饭。」 「就李识宜改的那辆?」 「哟。」邢天羽打趣,「我的车你记不住,他这名儿倒是记得挺清楚。」 谭承懒洋洋地来了句:「不行?」 邢天羽笑起来:「行,当然行,你想记谁名记谁名,谁敢说个不字。」 - 九月末北京刚刚转凉,夕阳下的三环挤得像一堆蚂蚁在涌。 到改装店外,谭承一眼就看见里面站着的人。李识宜今天还是那身朴素的工装服,但是下面换了条牛仔裤,恰到好处地包裹着那双长腿,人显得又挺拔又清瘦。 谭承目光钉住几秒,把车门一关,大步朝他走去。 「你还挺快。」邢天羽说完,李识宜连头都没回,仿佛丝毫不好奇来的是谁。 谭承扫了眼车:「改好了?」 「这不正看着呢。」邢天羽掀开机盖,挑着眉毛端详完引擎机舱之后说,「活儿有点糙啊李识宜。」 第4页 「哪不满意,我现场改。」 他努了努嘴,手指抹过机舱极不起眼的一处角落:「灰都没抹干净,一次性收我三十几万就这服务?」 谭承一听就知道他纯属挑刺。一般人谁会要求机舱一尘不染,何况改成碳纤的本来就显脏。可李识宜目光黑沉平静,毫无要反驳的意思。车房的灯光映在他眼底,显得整个人像刀尖上的一抹冷冽锋芒。 李识宜拿过一块干净抹布,弯下腰仔细擦拭刚才邢天羽指出来的地方。谭承视若无睹,转身坐到旁边的沙发上,拿过一本汽车杂志翻阅。 擦完以后邢天羽又说车里的脚垫脏,该拿吸尘器吸吸渣。他怎么说李识宜就怎么做,干活干得很沉默也很专注,人几乎是跪在里面的。 「吸干净点儿,犄角旮旯都别放过。」邢天羽坐在沙发扶手上,忽然感觉有人拿杂志拍了拍自己胳膊。他低下头,只见谭承自下而上撇着自己,眼神莫名很锐利,「差不多行了,别没完没了的。」 「呵?」邢天羽挺吃惊,「不是吧你,真的假的。」 谭承收回目光,懒得搭理他。 这时,李识宜手被铁片割了一下,他走过来拿酒精棉片,擦完又找出一张创可贴包上。 谭承视线从杂志上抬起来,不冷不热地看了他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常年做改装的缘故,他的手背皮肤不算细腻,指节很瘦,肤色苍白缺血。可偏偏就是这么一双男人的手,相当能勾起一些别样的感觉,让人很想拽着这截手腕,压住这双手,看着它失控攥紧的模样。 包好以后李识宜说:「可以试车了。」 邢天羽屁股一抬,将那辆焕然一新的supra驶出门店,在大马路上招摇过市。 李识宜只扫了一眼,眼神很冷漠。他站在货架前写操作日志,谭承离他不远,但也没什么兴趣跟他搭话。 「谭老弟!」老闆周礼为有事刚回,亲自过来问候,「来多久了,怎么也不提前打声招唿,需不需要我给你介绍介绍改装项目?」 「项目我倒是有兴趣,」谭承仿佛是随口道,「不过周老闆,你这店里生意太好,我这来了这么久连口水都没喝上,下次再听吧。」 周礼为立刻反应过来,加重语气道:「小李,有你这么招唿顾客的?赶紧拿瓶矿泉水来。」 李识宜闻言,下颌线微微收紧。等他拿来水谭承也没喝,只是跟摆设似的搁在旁边,仿佛就为了摆他一道,让他在老闆心里狠狠扣一分。 「……」这个二世祖。 他看向谭承。谭承略微侧着头,翻杂志的动作不咸不淡,剪裁考究的衬衣袖口捲起,很利落。 忽然,谭承眼神毫不遮掩地看过来,像是捕捉到一头猎物,带着微微的压制和挑衅:「周老闆,丰田86适配的减震都有哪些?找人给我推荐推荐。」 「行啊,没问题。」周礼为一扭头就看到了李识宜,招招手,「小李你过来,给顾客介绍介绍咱们现有的产品,谭总可是内行,当心被他给考住了。」 李识宜把人带到洽谈室,公事公办地拿来产品名册,一一仔细讲解:「减震主要就是这几种,丰田86差不多都适用,不过我建议你从前三种里面挑,性能比较好。」 他眉眼低垂时睫毛疏朗分明,鼻樑恰到好处地挺起一个弧度,缠着创可贴的食指在名册上慢慢滑动,配合着温凉平和的嗓音。 谭承不动声色地看着他,等他介绍完了停下,冷不防道:「说完了?」 「就这些。」 「不错,很专业。」 「……」李识宜瞥向对方,看了半晌,才道出心中疑问,「谭承,你现在上班吗。」 「你觉得呢。」 「我看你挺闲的。」 谭承被气笑了,讥讽道:「我算是明白当年天羽他们为什么针对你了,你这张嘴确实欠收拾。」 李识宜神色微微一变,「你说什么?」 「说你欠收拾。」 这句话并不重,但无异于在往李识宜心窝子里戳,令他霎时蹙紧了眉,对谭承的那点薄弱好感也在顷刻间烟消云散。 他转身离开洽谈室,谭承在后面喝道:「李识宜?」 李识宜的背影冷淡而瘦削,甚至带着几分难以察觉的厌恶。谭承收回目光,身体向沙发上一靠,紧锁眉头沉吟许久才站了起来。 李识宜已经去修车了,谭承转了一圈才找到他。见他蹲在地上干活,谭承瞅着他瘦得只剩骨头的后背,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点软化。 谭承踢了踢旁边的轮毂,英挺的眉宇间透着漫不经心:「就为这点小事,值得翻脸吗老同学。」 李识宜眉头轻皱,但非常短促。 「何况你连我发的问候简讯都没回,要翻脸也应该是我才对。」 李识宜抬起头,两人对视了一眼。 「不好意思,我以为不用回。」李识宜平声,「需要回吗,我现在回。」 被他温凉带刺的目光这么一扎,谭承心里的火气非但没拔起来,反而就跟着了道一样,感觉骨头缝里都泛着痒:「逗我玩儿呢,十天之前的简讯你现在回,给我面子还是扇我脸。」 李识宜手里继续干着活:「没什么事我就先忙了,你别站这儿,裤子容易脏。」 「这还算句人话。」谭承嘴角微扯,「这样吧,外面那辆丰田给你留下,改尾翼跟减震,价钱你看着办,算是帮你沖沖业绩。」 第5页 李识宜皱着眉看向一旁,根本不接他这茬:「店里那么多技工,你找别人吧。」 谭承抬起眼,目光如炬地盯着他的后背:「我这可是给你送生意。」 李识宜平静地说:「我明白,也打从心底里感激你,不过确实用不着,我在这就是拿死工资,没有业绩压力。」 谭承凉凉地笑了一下:「你挺不识抬举的。」 「非得巴着你,舔着你,才算识抬举?看来你身边也没几个正常人。」 明明这是一句数落,谭承却没生出多大火:「听你这意思我还怪可怜的?身边连个正常人都没有,就剩下一群哈巴狗。」 「……」 李识宜真不想和他纠缠下去了,走开去看邢天羽试完车没有。余光注意到谭承没跟过来,这才在心里松了口气,并且微微摇了摇头。 这个谭承,怎么变得挺自以为是的,而且还处处透着危险气息。 第3章 心结 过一会儿邢天羽试完车交完费,转回来说:「找个地儿吃饭去,李识宜你也一起。」 谭承本以为李识宜会拒绝,但视线移过去,却发现他似乎并不抗拒,只是回头看向店里的顾客,然后说:「这里缺人,我估计走不开。」 「这还不简单,我跟周老闆说一声他敢不放?况且大家都是老同学,这车又改得像模像样,不搓一顿怎么行。」 李识宜不温不火:「你找我改装车,应该是我感谢你才对。」 邢天羽在心里暗笑他蠢货,还感谢我,嫌自己死得不够快。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不如你请我们?也算是大家联络联络感情嘛。」 李识宜默然不语。 邢天羽看猴戏似的盯着他:「捨不得钱?」 他摇了摇头。 「那就走啊。」 短暂考虑过后,李识宜像是骑虎难下,在邢天羽的注视下轻微颔首:「好,我请你们。」 「这就对了,别娘们儿兮兮的。」 谭承看向李识宜,只见他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然后又恢復淡漠,「嗯。」 「走,谭承,坐你车。」 外面停着的是辆限量款86,别看样子旧,懂行的一眼就知道什么价。邢天羽钻进副驾,提醒后面的人:「哎,我说李识宜,你那外套赶紧脱了吧,多脏啊,蹭到机油谭承还得洗车。」 李识宜脱下外套抱在怀里,脸上没有什么多余表情。 谭承始终没开口,直到开上路才看向车里的后视镜。李识宜坐在那里,头微微侧开看向窗外。他里面只穿了一件短袖,在现在的天气下肯定冷,不过从外表完全看不出他冷不冷。 谭承皱了皱眉,刚想抬手把空调打开,搁在旁边的手机响了。他让邢天羽帮他接,邢天羽拿起来一看:「哟,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 「餵于霆?我天羽,谭承在开车,你小子在哪呢,什么?我操,怎么又有人要死要活啊,我说你他妈做事就不能留点余地,非要哪天弄出人命才消停是吧,行了行了别跟我扯,没功夫听这些,自己收拾吧,还有,别他妈来找我借钱,老子不是你爹!」 等他撂了电话,谭承问怎么了。 「还不就他工程上那点破事。前一阵他手头紧,拖欠了一帮农民工两三个月的工资吧,结果就有那种不长眼的跑去上访,被他的人逮着揍了一顿好的,据说今天闹着要跳楼。」邢天羽明显很看不上,「你说他也是,就一两千万,还今天拖明天欠,何况都把人抓着了,还没看住,到头来居然叫人给跑了,就他这点儿本事坐牢都活他妈该。」 谭承懒得理这些上不了台面的事。 这时,忽然从后面传来一句:「他没把人打死?」 是李识宜,嗓音带着冷意,目光静静地注视。 邢天羽往后撇了一眼,可有可无地说:「打死人不需要偿命?就算对方的命比他贱,就算他家能保他不吃枪子儿,麻烦事也少不了。」 「原来你们这种人也有怕的时候。」 这句话说完,李识宜没再开口,仅仅是一言不发地抱着外套,右手搁在外套上方。 他单手在玩手机。 离得近能听到微弱音效,像是某种不入流的单机小游戏。 谭承奇怪地看去,只看到他微沉的肩和冷淡的五官。 - 抵达某餐厅,三人要了一间包厢。 经理亲自过来招唿他们,言谈间李识宜听明白了,这餐厅谭承有股份,而且占比还不低,算是不折不扣的老闆之一。 「几位今天要不要尝尝咱家新出的菜品?」 邢天羽朝李识宜抬抬下巴:「别问我,问他,今天他请客。」 经理往对面一看,只见对方身穿不合季节的短袖,浑身上下找不出半点有钱人的意思。 「您来点?」 「嗯,麻烦你把菜单给我看看。」 经理这才递过去。 从头到尾翻完一遍,李识宜发现最便宜的清炒时蔬也要88块钱一盘,抵得上他三天的伙食费。 他翻了多久经理就盯了他多久,越盯越觉得另外两位怕不是在体验生活,要不然怎么叫这么一位朋友来吃饭? 「来份炒丝瓜尖,清炖牛肉,再来份这个。鱼怎么算?」 「鱼是时价,看您要哪种了。」经理好声好气地给介绍,「要不来条多宝鱼,实惠还没什么刺。」 第6页 「多少钱一斤。」 「108.」 李识宜刚一停顿,邢天羽就微妙地笑了:「哎,谭承,看来咱们今天得饿肚子。」 「那就再来一条多宝鱼。」李识宜把菜单还给经理,对邢天羽说,「我去趟卫生间,剩下的你们点吧。」 门一合上,邢天羽就揶揄地笑起来:「操,他不会跑路吧,应该不至于,你说他打肿脸充胖子累不累?哎,记不记得初中那会儿,他也是整天装模作样的,看着就他妈烦。」 谭承说:「以前上学的时候没发现你记性这么好。」 「你这不是废话,那些破文言文谁记得住,不过咱们同学之间的事我确实记得挺清楚的。」邢天羽挑了眼他,「比如某人初中那会儿就没动过李识宜一根手指头。」 「那又怎么样。」 「说真的,你是看上他了吧谭承。上回我就看出来了,你对李识宜有意思,想走他的后门儿。」 谭承皱了皱眉:「老子想走你的后门行吗。」 「哈哈哈哈,谭承啊谭承,装了一天你可算是累了。」邢天羽在旁边大笑,「别绷着了,想操他就直说。不过我看他对你可没这个想法,这事估计不太好办,要不你求爸爸一句,爸爸帮你出个主意?」 谭承瞥他:「什么主意。」 邢天羽凑近,压低嗓门:「你可以学学于霆的套路。甭管乐意不乐意,只要是在酒吧被他看上了,保准一顿勐灌,灌醉了就什么都好办了。」 「喝多了他还能硬得起来?」 「酒里掺点料就行。」 邢天羽说完,谭承冷笑了一声。对他来说,什么灌酒下药那是废物干的事。他走到哪都有人投怀送抱,不需要用这些手段,所以于霆的这种招,他看不上眼。 谭承上楼洗手,楼上的卫生间开着门,换气扇唿唿地吹,李识宜正在里面站着,从背后看是弓着背。 他那两只苍白的手在沖凉水,绷带里隐约渗出了血色,但他脸上的神情却很沉静。 刚才听到于霆这个名字,他身体有过轻微的战慄,就像当年于霆带头把他拖到厕所里,拿拖把跟胶桶砸他,他痛苦地蜷缩在地上的时候那种生理反应。但他发抖不是因为害怕,跟害怕没关系,他是觉得不公平。 凭什么有些人可以肆意地凌辱他人,而不受任何惩罚? 李识宜来回慢慢地搓着双手,一点一滴地回忆着当年暗无天日的时光,直到身后传来一道突兀的脚步声—— 他从深思中蓦地抽离,迅速关上水头。 谭承看了卫生间敞开的窗户一眼,又看了看他上身的短袖:「你不冷?」 李识宜平声:「体热。」 「站在这儿散热?」 「嗯。」 谭承短促地笑了。 他双手插兜,视线将人从头扫到脚:「是不是当年天羽他们给你留下什么心理阴影了,让你到现在还怕他们,连顿饭都不敢吃。」 李识宜瞳孔微缩,目光忽然透出一种冰凉的意味,不过也就一秒钟,立即就隐去了。他扯了张纸巾擦手,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怕也得活,我不来邢天羽能放过我?算了吧,我惹不起他们。」 「那你就不怕我?」 「也有点儿吧。」李识宜敷衍道。 「怕我什么?」 谭承饶有兴味地觑他。 李识宜莫名觉得,这种追问可以用幼稚来形容。扔了纸抬起头,只见谭承双手插在西裤里,一副不得到答案就不放人的意思。 「……」看来这人还是有工作的,而且上班要穿正装。 「怕你哪天又在老闆面前告我一状算么。」 谭承睨着他笑:「这么记仇。我是去给你送生意,别不知道好歹。」 「嗯,我知道,谢谢老同学。」 明显还是敷衍的口气,听得谭承嗤笑。但李识宜不想继续跟他多说,怕横生枝节,惹出不必要的麻烦,所以转身回了包厢。 由于李识宜一贯的沉默,这顿饭吃得是兴味索然,连邢天羽后来都没有折腾他的兴趣了,只在提起当年时又见缝插针讽刺了两句,仿佛生怕李识宜忘了以前挨过哪些打,被迫错过了多少节课。 结帐时,收银台的人说谭老闆已经结过了。李识宜皱了下眉,要了张水单一看,这顿饭要一千多。 按道理应该加谭承微信把钱转过去,但他早把谭承拉黑了,要加好友还得放出来,挺麻烦的,所以等邢天羽走开以后才把人叫住。 「谭承。」 谭承穿着外套扫了他一眼,「怎么。」 「你把帐结了?」李识承滑开手机,「这是我微信二维码,加我吧,把钱转你。」 「这顿算我的,你才挣几个钱。」 李识宜嗓音很清淡也很坚持:「既然说好是我请,那就我请。」 邢天羽还真没说错,他挺能装模作样的。谭承皱了皱眉,从外套里掏出手机,扫完码,点进他微信界面。 ——没有简介,默认头像,地址是北京。 「这是你?」 李识宜点头「嗯」了一声。 「怎么连个头像都没有。」 「我不爱拍照。」 这年头谁还用真实照片?谭承懒散地看向他,有些好笑。见他正低头转帐,眉尾微微下压,输个密码都输得相当专注,又觉得莫名得趣。 第7页 转完帐李识宜给他发了条【你好】,然后就收起手机。 谭承笑起来:「我发现你这人确实挺有意思。脸长得嫩,思想这么老成。」 李识宜大概觉得他用词很不合常理,顿了顿才朝他抬抬下巴,示意他看脚边的地板:「烟掉了。」 谭承抬脚随意地撇开:「改车的事我说了就算数,过两天给你消息,直接来找我把车开走。」 「你的车不用改。」 周老闆说得对,谭承玩车的年头比李识宜改车的还长,在这方面是绝对的内行。他鼻樑微皱,看着李识宜:「你就非得这么不识抬举?」 「跟这个没关系,你的车确实不用改。」李识宜说,「我是为你着想。」 或许是他语气太平静了,反而像电流一样,剎那间就击中谭承的末梢神经,让他的心都跟着痒起来。谭承感觉自己的前额血管在微微跳动,一开口嗓音就是十二分的玩味:「那你怎么不为天羽着想着想,一把就坑他三十几万。」 「……」李识宜无言地看着他。 就随他理解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他是他你是你,我跟他没什么交情。」李识宜收回目光,「时间不早了,我先走了,钱记得收一下。」 说完就转身穿起外套,脚步平常地离开,连头都没再往他那边偏过。 - 华灯初上,地铁十四号线人已经不多。 李识宜在车厢尽头找到一个座,路上刷了会手机,回了几条微信。最后想了想,只把跟谭承的对话框删了,没删除好友,因为谭承还没收款。 由于租的房子地段不太好,出地铁以后往往找不到自行车骑,李识宜已经习惯在早晚走上一二十分钟。早上还行,晚上没有路灯确实不方便。好在这房子也住着还行,房东事少,他也就没想过要搬。 到家以后他算了算帐。 今晚这顿饭让他损失三分之一的生活费,之后得咬咬牙才能把这月撑过去。 其实他挣得不算少,毕竟是技术工种,正常开销的情况下饿肯定是饿不死。但他每月雷打不动要存八千,而且是刨掉房租以外的那部分,已经坚持近三年了。 倒不是因为他有存钱的瘾,主要还是想攒着将来去二线城市买房。买房也只是第一步,买了房他才有资本谈女朋友,乃至跟对方一起过日子。 这年头,没点积蓄谁跟你,你又怎么好意思让老婆苦哈哈地跟着你?万一以后要再有了孩子,那开销就更大了,现在攒多少都不嫌多。 李识宜躺在床上,面部表情平静漠然。但一想到以后可能会拥有自己的家庭,他坚冰一样的心仍然难免期待。 等了却心结,自己就该好好为往后的生活打算了,李识宜想。 -------------------- 我来了,这几天加班加废了,下周更新节奏应该就能好点 第4章 谜团 十一月份李识宜去外地进修了一趟。干他们这行的都得时不时充实自己,学学时兴车型的构造和零部件,要不连活都接不了。 那段时间谭承给他发过两次微信,打过两次电话,无一例外都是谭承闲下来想起有这么个人,提醒他到公司来拿车,过时不候。但电话没打通,微信虽然李识宜回了,也都是冷冰冰的婉拒,表示自己没空,在外地。 次数一多,谭承也起疑。周五下午正好没什么事,他直接给改装店的周礼为打过去,结果对方诧异地说,李识宜上个礼拜就学成回来了,都上班好几天了。 「他人呢,在店里?」 「那是当然,他可是我店里的劳模啊,平时很少缺勤。」 谭承对落地窗唰地沉下脸,直接开车去了那里。 工作日店里很清闲,前台对他眼熟,知道他是连老闆都要客气接待的人,哪敢怠慢,一听说他找谁就赶紧往仓库领。 「今天宜哥老家的亲戚来看他了,所以他没在前面坐班,有搞不定的我们才会叫他出来。」 谭承皱眉:「他哪门子亲戚?」 「听说是宜哥的妹妹,一个小妮子,正在后边做作业呢。」 如果谭承没记错,李识宜爸妈死得早,他小学就成了,只有年迈的外婆靠收废品养活他。后来连他外婆也老死了,整天脏兮兮地来上学,飢一顿饱一顿,从来没有亲戚接济,倒是某个语文老师偶尔给他买饭。 过去一看,还真是小妮子,就坐在仓库门口的马扎上,手缩在一件宝蓝色旧毛衣的袖管里,膝盖上放着课本,口中念念有词地背诵。 领他来的人撤了。 女孩听到脚步声抬起头,看到衣冠楚楚的高大男人朝自己走来,不禁诧异。 「李识宜呢。」谭承周围扫了眼,双手抄进裤袋中,打量起她。 五官没一处相似。 「你是他妹?」 「嗯……」女孩是点头了,但不知道为什么有些许犹豫。她羞怯地站起来,说:「我哥在里面睡午觉呢。」 「大白天睡什么觉。」 「他昨晚有活儿,熬了个通宵。你也要找他改车吗,我去叫。」 说完就要往里跑。谭承让她等等,往里撇了一眼,心想这种环境怎么也睡得着,还真是不挑。 「里面有床?」 「……嗯,有间宿舍。」 谭承本来就是带着脾气来的,何况他也没那个耐心等李识宜睡醒。他对女孩说了句:「接着背你的。」然后就迈开腿走进仓库,径直推开了员工宿舍的门。 第8页 结果一进屋脚下就勐地钉住。 李识宜睡在一张简陋的床上,脸朝墙壁背朝门口。可能是暖气太热,他整个背都露在被子外面,腿也没盖得太严实。 从谭承的角度能看到他穿着白色四角内裤,内裤包裹得很好,型也不松垮,往上是腰,往下是腿,哪哪都饱满又有线条感。 谭承天生是gay,对他来说这就是最符合审美的身材,既不会太壮,也不会太干瘪,比那些嫩模不知道强到哪里去。他把这副画面尽收眼底,这时李识宜也醒了,但没有马上恢復清明,转过身顿了几秒才反应过来。 「怎么是你?」 谭承眯起眼,想起自己是来干什么的,说:「今天要是不来我还以为你在外地。李识宜,煳弄我有意思?」 李识宜翻身下床。 由于不知道谭承喜欢男的,他半分警惕也没有,直接穿着内裤去拿衣服,修长的双腿和窄瘦的腰线明晃晃从谭承眼前经过。拿到牛仔裤以后他转过身,弓起的后背朝向谭承,背景莫名性感。而且他胳膊上有肌肉,既有反差感又有男人味。 谭承心里烧起一团火,眼神幽深发暗,像是想当场把人捆起来操了。 李识宜套毛衣的动作很迅速,边套边轻描淡写地说:「确实忙,前两天刚回来。你的车给别人改吧。」 他倒不是怕谭承,主要还是不想惹事。 谭承冷冷一笑,说:「有时间睡午觉没时间接电话,行啊你,架子挺大。」 话出口,李识宜穿完衣服,身形微妙地顿了顿,「恰好没接到。」 谭承不仅不是傻子,相反还很精,要不然也做不了那么大的生意。他嗓音微微一沉:「你把我拉黑了?」 李识宜适时沉默。 他往外走,没曾想突然被谭承抓住了胳膊,往身前带过来,动作大到他险些摔倒,「你干什么?」 谭承冷声:「我忍你不是一天两天了,李识宜,凡事要有个限度。」 李识宜转了一下手腕,发现被箍得很紧,皱起眉挣脱。他力气也不小,何况他从小饱受欺辱,练就了一身不怕疼的本事,真动起手谭承不一定能占到绝对上风。 两人之间前一秒还好好的,后一秒就变得火药味十足,而且声音把门口的小妹妹招了进来。她以为他们打起来了,吓了一跳,又怕李识宜吃亏,战战兢兢地往里跑,「哥——」 「别进来。」李识宜朝她高声道。 她这才止步,只是依然担忧地看着他们。 此时谭承的表情却有些许异样。顺着他的视线一看,李识宜发现他正盯着自己手腕的疤,不禁低吼道:「放开,你还有完没完了?」 谭承这才松手。 李识宜转着被掐红的手腕,感觉自己真是惹上了一个大麻烦,好不行坏不行,远了不行近了也不行,非得顺着这人的意,他让干嘛干嘛,否则就得吃教训。 其实谭承这人不光很好对付,还讲义气,护着自己人,只要别驳他的面子,别让他感觉自己在热脸贴冷屁股。但他终归是个典型富二代,李识宜算看出来了,表面人模狗样,内在就是枚定时炸弹,一点就炸,死伤无数。 李识宜冷静地坦白:「是,我是把你拉黑了。」 谭承的脸色顿时变得更加黑沉:「理由。」 明明是很兇悍的口气,却莫名有种刨根问底的执拗。李识宜在心里低低地骂了他一声傻逼,抬眸看向他,说:「你觉得呢,咱俩又没交情。像你刚才这样一言不合就动手,还问我为什么拉黑你?」 听起来,言下之意是你太粗暴了,不够绅士。谭承眉头稍缓,凌厉的目光也放松了一些。 妹妹这才跑到他身边,轻轻叫了声「哥」。李识宜摸了摸她的后脑勺:「没事,我跟他是同学,老早就认识。」 「啊……是吗?」 妹妹难以置信地看向谭承。在她眼中谭承长得帅,穿得也不一般,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在彰显有钱人的特性,而且看刚刚的情形,行为举止好像……哥哥怎么会跟这种人有来往? 「那你们刚才为什么吵?」 「他让我帮他改车,我忙不过来。」 谭承眯起眼睨向李识宜,李识宜面不改色。 妹妹的目光倒是带上了责备,她迅速瞟了眼谭承,低声说:「都是同学,怎么还为难人啊。」 李识宜知道谭承不可能善罢甘休,安抚好妹妹以后就对谭承说:「走吧,去看看你的车。」 他这种平淡的态度,让谭承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心里那团火非但没发出去,反而越烧越烈,甚至想用另一种方式来惩罚他,罚到他求饶,颤抖流泪为止。 车停在操作间,李识宜拿出接下这单的态度严谨检查,里里外外都没放过,也拍了照存了档。他问谭承平时有什么需求,是代步还是下赛道。 「半个月下一回赛道。」 李识宜看他一眼,一种打量他几斤几两的感觉,「成绩怎么样。」 谭承气得发笑:「哪天抽空跟我练练?」 「算了。」李识宜钻下去看底盘,不带嘲讽的平和嗓音从下面传来,「我水平一般,输你赢你都不合适。」 「……」谭承额头青筋听得抽紧,血管突突的,牙缝里低骂了一声操,「你他妈这张嘴真欠收拾。」 李识宜躺在下面无声地笑了。 第9页 他笑是因为他觉得谭承还挺不禁逗的,三言两语就发火,跟当年一样,并没有什么长进,也没变得多稳重,看来前两回见面那个谭承掺了不少水分。谭承此时想的却是,自己迟早会把这个人操服,让他服服帖帖地跟着自己,让他往东他就不敢往西。 等他从车底下钻出来,谭承突然想起刚才指腹的那种怪异触感,问:「你手上的疤是怎么回事?」 李识宜垂眸淡扫,像在看最普通不过的伤口,「工具不小心划的。」 谭承冷嗤:「这么深的疤,什么工具划得出来。」 如果让谭承判断,他直觉那是自残留下的,甚至是自杀。但如果真是自残,李识宜的反应不该这么平淡,这么毫无波澜才对。 「修车用的,说了你也没听过。」 李识宜转身去拿产品名册。谭承视线跟随他,见他穿过操作间,从饮水机旁抽出一只一次性纸怀,接了杯水,向仓库方向走去。 此时的李识宜就像是一个谜团。他消失若干年,然后又突然出现,带着一身冷冽寒意和不明来由的伤疤。他似乎并不反感谭承,却也并不想亲近谭承,哪怕谭承偶尔表示善意,他也拒不接受。 而当谭承对他施加恶意时,他就像是更加的习以为常,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谭承对这个人的好奇心熊熊燃烧起来,带着强烈的占有欲。 第5章 特权 「哥,你饿吗?」 听到妹妹侷促的提醒,李识宜才想起现在是饭点。他从外套里翻出四十块钱,让妹妹去隔壁小餐馆买两份盖饭,跟昨天的一样就行。 接过钱,妹妹目光犹豫地看向不远处:「那个,哥,要给你同学买吗。」 李识宜:「不用。」 听上去约等于他不配。妹妹觉得古怪,摸摸鼻尖「喔」了一声。 现在正值饭点,店里其他人也都在三三两两点外卖。他回到操作间,见谭承正坐在车里打电话。 工作状态的谭承倒是收起了那些不稳重的作风,皱着眉头髮号施令的派头十足,乍一看还真具有迷惑性,像个青年才俊。 回想刚才他暴跳如雷的表现,李识宜实在很难跟眼前的人挂上钩,也很难想像他能管好一间大公司。 不过他具体是个什么样的人跟自己也没关系。李识宜思维不再发散,全神贯注干起手里的活,直到谭承打完电话。 「你想怎么改,预算多少。」 「都行。」这车谭承早玩腻了,乏味地说,「你看着改吧,排气可以动一动,包围换个样式,整体别拖性能的后腿,也别往花里胡哨弄。」 李识宜不置可否。 他心里已经有大致的方案,不过他性格务实话又少,不会什么都没做就吹得天花乱坠。 「这个月内给你改好,总价尽量控制在二十万以内。」 谭承觉得他大概对自己的身家有所误解,不凉不热地扫了他一眼。 这时周礼为忽然过来,手里拎着三大袋外卖:「谭老弟,这些是不是你叫的?送餐的说是谭总定的,是你没错吧,哎招待不周,应该早点儿给你安排午饭。你看你想在哪吃,在会议室还是贵宾接待室。」 「在哪吃都行,」谭承撩起眼皮,「你问问李识宜。」 周礼为愣了一下,看向自己店里平时不声不响的技工,一万个没想到他们俩关系居然这么铁。李识宜当然也没想到,皱眉看向谭承。 周礼为到底是人精,马上反应过来:「哈哈,原来是点了跟老同学一起吃的,我说怎么这么多。那行,李识宜你负责把客户陪好,争取让谭老弟以后多想着点儿咱们,他手里头可多的是资源。来,我给你们拎贵宾休息室去,那儿的沙发坐着聊天舒服。」 老闆都这么说了,李识宜没有推辞的理由,何况只是一顿饭,既来之则安之。 进了休息室,谭承问起他妹妹的名字。 李识宜从冰箱里拿了罐啤酒:「祝炀炀。」 姓祝不算特别常见,谭承记忆深处有点儿印象,仿佛以前认识什么人也姓祝,但他懒得去深究,只随口问她是李识宜什么人,李识宜说是堂妹。 炀炀一进来都惊呆了。她张了张嘴,没好意思问这是什么情况。 「哥,我把盖饭买回来了。」 「放冰箱里,下午再吃。」 她点点头,也没抱怨白跑一趟,转身就往冰箱那边走去。 谭承跟亲弟弟关系很淡,甚至从小他弟还跟他较着劲,所以看到祝炀炀这么懂事听话,他觉得挺稀奇,挑眉问:「她多大了?」 「下学期读高三。」李识宜换了种方式回答。 一共五个菜,色香味俱全,餐厅还给紧急送过来,面子大得上天。 看着眼前这些,不知道为什么,李识宜胃口不佳,对谭承的态度也冷了许多。祝炀炀可能随李识宜,也是个谨慎寡言的性格,甚至要更内向一些,所以当着谭承的面她也不爱吭声。 但谭承不知怎么的,总觉得祝炀炀这张脸似曾相识。而且她右眼下方有颗很浅的泪痣,哪怕不做表情也像有心事,整个人有着与岁数不符的文静气质,这种气质比这张脸更似曾相识。 李识宜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炀炀,明天学校路线查好了没有。」 「查好了,哥,明天我自己去就行了。」 第10页 李识宜淡声:「我陪你。」 祝炀炀埋头吃饭,轻声说:「不用了,我打电话问过,他们不愿意接收外地学生。再说你昨天就没休息好,今天又要上一天班,我自己去试试吧。」 李识宜筷子顿了顿,转过头撞上谭承的目光。谭承似是笑了下:「你妹没学籍?」 「嗯。」李识宜不懂他这么问什么意思,拿起啤酒喝了一口。 谭承盯着他吞咽时滑动的喉结,看着他喝完拿手背抹了把嘴唇,明明是个很糙的人,但嘴唇通红、湿润,眼神还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凉意,真是难以形容的反差和吸引。 「算你走运。」谭承别有深意地睨着他,「我认识教育局说得上话的,可以帮你活动活动。」 李识宜静了一瞬,蹙眉与他对视。 祝炀炀也错愕地望向他。 谭承低下头拨弄几下手机,不一会儿,就听见嗡的一声震动,有人回消息了。 对方表示如果只是上个学,那这事好办得很,而且学校随便挑。如果想在北京高考,那可能有难度,需要某某某出面再运作运作。 「知道了,你先联繫着。」 回完消息,谭承露出胜券在握的表情。他知道李识宜这回该求着自己了,因为自己有权力有关系,能办成对方办不成的事,而且很轻易。李识宜再怎么是根硬骨头,在这种现实利益面前也必须低头,想不放低姿态都不可能。 「怎么说。」谭承道,「要不要我帮忙。」 李识宜静止片刻,没回答他,只是把残羹收了,垃圾扔进垃圾桶,然后拍了拍妹妹:「炀炀,做作业去。」 祝炀炀一言不发地离开。 「饮料不喝我扔了。」李识宜走到谭承面前。 谭承掀起眼看向他,只见他神情如常,完全没个求人办事的态度。他伸手去收饮料,结果谭承比他先按住易拉罐。 李识宜把视线转移到谭承脸上。 他的瞳仁很静很黑,像一池深潭,盯着一个人看时,给人深不见底的感觉。 谭承直直和他对视:「给你办事我还有错了?」 「好意心领了,不过不劳费心。」 谭承气得牙痒。 老子闲得发慌了管他的事,还眼巴巴点这么一大堆吃的,上赶着丢人现眼?去你妈的。 他哗一下摔开易拉罐,冷眼直视了李识宜一会儿,起身走人。 从改装店出来谭承肝火极旺,接到邢天羽叫他去喝酒的电话,想都没想直接去了。 一见面,见他脸黑得跟包公似的,邢天羽直乐:「跟谁上这么大火,瞧把你给气的。」 谭承朝酒保要了杯烈性威士忌,径直端起来一饮而尽,杯底砸到吧檯上,咣当一声特沉闷。 邢天羽快笑死了:「不会是李识宜吧,你他妈要逗死我,连他都搞不定,好意思?」 「去你妈的。」谭承低骂。 「别去我妈呀,去他妈,又不是我惹你。我说你也太次了,想玩他直接操呗,说好几回了,还跟他拐弯抹角的,你丫来真的啊?」 「别把我说的跟发情的畜生一样。」 「我看你就是。你丫敢说见到他没两眼放光?没意淫他脱光了让你上?」 一句话直接把他心思点得透透的。谭承不屑于承认,但刚才喝下去那杯酒落进胃里,刺激得他喉咙发紧,眼神发暗。 「找个机会,上了他,操服了就听话了。」邢天羽搭着他的肩,「这事我来安排,正好于霆想托你找找银行的人,借点儿过桥贷款。」 谭承攥紧酒杯,沉着一张脸没言语,邢天羽心里就明白了,自己哥们儿是忍到头了,暴脾气说上来就上来,不会再跟李识宜客气。 - 晚上回到住处,祝炀炀像每次来的时候一样,主动拖地擦窗打扫卫生,尽可能给李识宜减轻生活负担。 她看似平静,但李识宜知道她心里不好受。 在老家她无依无靠,亲妈死后亲爹又另结了婚,不仅没人疼爱,连洗衣做饭都全靠自己。李识宜想就地给她找个学校,前后找了几个月,始终卡在学籍问题上。 等她洗漱完,李识宜叫她出来一下。 她穿的袜子还是高一那年买的,前面顶破了一个洞。平时李识宜想不到这么细,全靠她提醒,但她又从来不开口。 「哥,有什么事吗。」她知道李识宜上班很累,一般不会找她聊天。 「想跟你说学校的事。」 祝炀炀犹豫了一下,坐到他旁边。 李识宜说:「今天我同学说可以帮你找学校,哥拒绝了,哥对不起你。」 祝炀炀立刻用力摇头。 李识宜说:「我们再想办法。」 「好。」祝炀炀眼圈红红的,但是笑眯眯地看着他,「哥,你是不是跟他有过节啊?」 没有。 恰恰相反,谭承曾经是唯一给过他尊严的人。 在他被于霆他们扒光了扔在厕所,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神志不清的时候,是谭承把他送到医务室,临走时还给他扔了件衣服。 想到那个画面,又想到今天自己把谭承给气跑了,李识宜几不可查地皱了皱鼻樑,态度有些软化。 「我跟他没过节,但我们也不方便欠他人情。」 「我知道。」祝炀炀比李识宜还急于替李识宜解释,「我们不欠他人情,免得以后还不上,日子过得也不踏实。」 第11页 「嗯。」李识宜没有再说下去。 等祝炀炀回了房间,他静静地躺在沙发上。 其实连李识宜自己都说不清,今天为什么会对谭承那种态度。他的确对谭承的种种特权行径感到厌恶,但他内心并不完全牴触谭承,也不牴触谭承的帮助。只要对方别老把二世祖那套搬出来,动不动就兴师问罪大发雷霆。 但话都说出去了,李识宜不觉得有什么后悔的必要,任何时候他都习惯自己想出路。 夜色沉沉。 老旧的廉价沙发一动就响。 李识宜闭上眼尽量不动,不多时手机突然震了震。他拿来一看,是陌生号码,内容出人意料—— 某学校的名称和联繫老师。 他神经微颤,不由自主想到黑名单里的那个人。 谭承这是什么意思?不是怒气沖沖地走了吗,被自己得罪了个彻底。 简讯内容复制到微信,他简洁地问:「是你?」 发完以后他起身坐在沙发上,手指搓了几下屏幕,点开常玩的单机小游戏。他清峻的短髮低低垂散,睫毛遮住半截眼睛,像是在等待什么,又像是什么也没等,纯粹消磨时间。 不一会儿,手机嗡地一震。 他敛眸,只见谭承发来不冷不热的一句:「你说呢,老同学。」 他想了想,没矫情。 「多谢,我联络后再回覆你。」 谭承秒回:「当不起」 嗯? 盯着对话框,李识宜眉心微微一皱,感觉这三个字怎么神气活现的……并且咬牙切齿。 -------------------- 开胃菜终于写完了,接下去就是正餐。我可真够不着急的。(以后尽量固定在晚9点更,然后明后天不上班,都更!) 第6章 咬钩 几天后李识宜带祝炀炀去办了入学手续,顺便也办了住校。不过祝炀炀没户口,后年高考还是得回原籍。 「回去以后把东西收拾收拾,不用带太多衣服,来了再买。」 看着眼前窗明几净的校区,还有穿着靓丽校服来来去去的同龄人,祝炀炀难掩激动,眼底都泛起了潮湿。她小声说:「哥,我做梦都没想到自己能来北京上学,我妈在天之灵肯定会很欣慰的。」 想到已经不在人世的祝老师,李识宜静默片刻,摸了摸她的头。 回到店里,技工扎堆在聊天。其中一个把手机给其他人看,语气很愤慨:「我老乡给他打了三个月的工,家里娃娃还等着钱上学,结果他说不给就不给,横得很!拿他一点办法没有。」 「这年头有钱人全是败类,连农民工的工资都拖欠。」 「就没人能管管?」 「怎么管?!上访还没到政府门口就被抓了,关起来打得头破血流,到现在还在住院。」 「这不是有电视台报出来了吗,现在总得有人管了吧。」 「谁说得准,农民工的命贱。」 正骂着,有只手拍了拍拿手机那人的肩。对方一回头,只见平时沉默寡言的李识宜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身后。 「宜哥,咋啦。」 「让我看看新闻。」 他把手机递过去,李识宜蹙眉,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于霆。 这篇报导显然没有引起什么波澜,下面的评论寥寥无几。有人不痛不痒地骂几句,有人好奇于霆背后靠山是谁,更多的却是对这种事的司空见惯。 其他人的讨伐还在继续。李识宜没有参与,他还回手机,进操作间干活。 对于于霆这种人,跟他讲理没用,唯一的办法是以恶制恶。这点李识宜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领悟,因为他受过教训。 半个月后邢天羽找到一处度假温泉酒店,新开业不久,在西山,环境相当不错,高档住房还是独门独栋,露天的温泉池泡起来别提多舒服。 大堂遇上于霆,见他是单枪匹马来的,邢天羽调侃道:「没带个妞?不像你作风啊。」 「老子被工地的事搞得焦头烂额,这几天见人就想打,你他妈别来挤兑我。」 邢天羽呵呵一笑:「你丫打我一个试试,当老子是李识宜呢。」 于霆奇怪地瞪了他一眼,意思是你干嘛提起这人。 邢天羽捧着手凑他耳边:「告诉你一个小秘密,你谭哥看上他了。」 「什么?」 「千真万确,别说是我说的啊,谭承这厮好面子。」 「我操。」想起当年那张冷冰冰讨人嫌的脸,于霆禁不住低骂,「谭承什么眼光,老子以前看见李识宜只想抽他。」 「那是以前,」邢天羽邪气地笑了笑,「现在的李识宜确实不大一样了,那脸……嘶,我不会形容,一会儿让谭承把他叫来,你瞧瞧就知道了,谭承看上他那也是情有可原。」 于霆心里一阵恶寒,眉头紧得能夹死苍蝇。 「对了,耿维呢?」 「去海南出差了。」 「去海南还能是出差?」邢天羽一脸不信。 于霆鄙夷:「你懂个屁,他最近看上那边一块地,打算盘下来开发度假村。这两个月都去好几回了,据说是在活动关系,想拿个最低价。」 「我看他是想白嫖吧。这小子,从小就数他心眼儿最多,平时蔫儿了巴唧的,出起主意来坏得连我都害怕。」 两人聊了老半天,谭承才姗姗来迟。 第12页 远远一看见他进旋转门,邢天羽就乐,拍拍于霆说:「你看这厮脸绿的,保准又是在家里受了老爷子的训。」 于霆问:「老爷子还那么偏心?」 「那可不,你什么时候见老爷子打过小的,皮带回回都是往谭承身上招唿。」 今天谭承外表倒是特别挺拔有型,穿的戴的也都没话说,而且头髮还特意抓过,显得风流倜傥,就是脸色确实不大好看。 「怎么了这是?」于霆给他让了个位。 谭承烦躁地敞开外套,什么话都没说。但不一会儿,他后妈就一个电话打过来,问他跟那位世家千金见得怎么样。他敷衍了几句,懒得应付。 挂了电话,另外两人已经明白了,脸上挂着看好戏的表情:「原来太子今天是被逼去相亲了啊,难怪脸色这么黑。哎,可怜的太后,还不知道自己的便宜儿子对女人完全没兴趣。」 谭承扫了邢天羽一眼,邢天羽识趣地闭嘴,笑了笑说:「房都开好了,先去喝一杯?这儿的酒吧还不错,环境也清静,没什么闲杂人等。」 三人转移过去,的确如邢天羽所说,酒吧只有贵宾能进,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于霆今天本就是带着目的来的,喝完一两杯酒就直奔主题,托谭承给他找找地方银行的熟人,让他能空手套白狼,先支个两千万出来应应急。 「这回你可一定得帮我,你要不帮我我就得臭大街了。」 邢天羽来一句:「错,你丫已经臭大街了。」 「滚。」 谭承蔑然道:「帮你可以,别把我装进去。」 「那肯定啊,咱从小到大多少年的交情,你们还不知道我?我坑谁也不坑哥们儿。」 这话倒没掺假。过去五年谭承在国外打拼,难免有周转不过来或者需要有人在国内跑跑关系的时候,只要他开口,于霆等人基本都义不容辞,从没推卸过。现在于霆眼看要倒,谭承也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谭承出去打了几个电话,帮他约了两个熟人改天见面详谈,而且对方一听是谭家的面子,都说问题应该不大,只要于霆把事态控制好,别让它在网上继续发酵。 这下于霆才算放了心:「成,够意思谭承。哎,这几天我都没睡好觉,就怕这窟窿填不上,银行真逼我立马还钱,到时候我就只有跟那个傻逼农民工一样跳楼了。」 邢天羽:「出息,两千万就把你难住了,出去别说是我哥们儿。行了行了,现在路子谭承也帮你找好了,今天咱们别想这些烦心事,好好泡温泉放松放松。」 几个大老爷儿坐一起喝酒,确实也没什么劲。于霆想着今晚反正要在这过夜,当即微信联繫新看上的嫩模,让对方晚上过来陪自己。 他这边正发着,吧檯上另一部手机震了。 邢天羽撩了一眼,咧开嘴,看向谭承,「你的。」 是李识宜。 谭承面无表情地接起,手机里传来对方微凉的嗓音:「谭承?」 「干什么。」 「车修好了,随时可以来取。」 完全公事公办的语气,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谭承轻嗤。 李识宜:「还有,学校的事也办好了,我妹托我谢谢你。」 在谭承心目中,他单方面认为这段时间李识宜在晾着他。不过李识宜其实什么也没干,只是没有联繫他而已。谭承本就心头火起,又是当着朋友的面,语气更加不善:「你妹谢我,你呢。」 李识宜没接这茬。 谭承冷哼:「你在店里?」 「嗯。」 「把车给我开过来,我在西山温泉。」 从东三环过来近四十公里路,旁边的邢天羽扯了扯嘴角,知道他在故意折腾人。 李识宜说:「我还要上班,你叫个代驾吧。」 「上什么上,别上了,正好我这儿有多余的温泉票。」谭承不耐烦地说完,看到好友揶揄的目光,转过脸继续逼迫,「我跟你老闆说一声,你直接开我的车过来,油费我给你报销。」 李识宜顿了片刻,嗓音转淡,并且略带一点疲惫地说:「你又想干什么?」 谭承面色一凝。 李识宜:「我不知道你这么做是什么目的,但我没时间跟你兜圈子,咱们开门见山吧谭承。」 谭承脸跟被人扇过似的,脑中滋一下窜起勐烈的火花,「这么说你是不肯过来了?」 这时,于霆见状,压了压谭承的肩:「消消气消消气,丫不识抬举,咱犯不上给他好脸,改天找人修理他一顿就结了。」 谭承目光扫过去,危险地看了于霆一眼。邢天羽说:「于霆你丫也别冲动,刚惹完事还嫌不够是吧。」 电话里忽然静默下来。 虽然刚才李识宜也没说话,但跟这会儿的安静不同。刚才的静是纯粹没话说,这会儿的静却很突兀,仿佛电话那头的人突然发现某种事,使他聚起全部注意力。 谭承啪地就把电话给撂了。 邢天羽跟于霆交换了一个眼神,都有点儿哭笑不得。看见自己哥们儿吃瘪固然可乐,问题是这阎王脾气一上来就不容易压下去,今天大家是来找乐子的,谁愿意不痛快? 邢天羽低声对于霆说:「得,本来我还准备了助兴的,现在看来也用不上了,便宜你吧。」 于霆鄙视:「伟哥?」 第13页 「放你妈的屁,不是给你吃的,是给下面那个吃的。一会儿我拿给你,你搁酒里让你家嫩模喝吧,喝完保准她柔情如水,一晚上缠着你要个没够。」 谭承脸上还是阴得能滴出水。 他掏出打火机想抽菸,谁知打火机没火了,试了几下都没打燃。他低声骂了句脏话,想把吧檯给掀了,那脸色,吓得酒保都不敢过来服务。 可就在这时,手机又震了起来。 低头一看,还是李识宜。谭承微微紧起眉,真他妈不想接,又真他妈想接,自己都觉得自己真不至于。 邢天羽跟于霆正在热火朝天地聊生意。谭承朝他们摆摆手,示意他们小点儿声,然后接起来喂了一声,表情相当烦躁。 李识宜语气平静地说:「不好意思,刚才信号断了。」 总算他还知道识实务,谭承不咸不淡地应道:「是吗。」 「嗯。」 隔着一道电流,李识宜的嗓音清润悦耳,哪怕只是简简单单一个音节也听得人很舒服。 谭承背向后靠,朝酒保打了个响指,点点自己的空酒杯,酒保立马过来倒酒。然后他微微扯了扯嘴角,直觉李识宜会继续往下说。 果然,李识宜说:「今天店里确实很忙,改天请你吃饭算是答谢,你看怎么样。」 「改天是哪天。」 「我都行,时间你定。」 「要我说就是今天。」谭承口气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威风,「就看你诚意。」 邢天羽和于霆在旁边捂着肚子,笑得都趴桌上了。 电话出现一段空白,李识宜似乎才听到其他人的声音,做了一个确认:「你那儿有朋友?」 「天羽和于霆。」谭承撩了他们俩一眼,手刀威胁他们安静,「都是老同学。」 「那我是不是不方便过去。」 谭承冷嗤:「你今天怎么扭扭捏捏的,他们能把你吃了?再说有我在,瞎紧张什么。」 「那好,」李识宜说,「我现在出发。」 他一挂电话,邢天羽跟于霆就模仿他的口气说:「有我在,瞎紧张什么呀?」 谭承让他们滚,撇开脸还是抬了抬嘴角,心想今天这李识宜倒挺上道。 虽然他确实喜欢李识宜那股子清冷劲儿,但冷过了头就让他反感。还是刚刚那样好,欲拒还迎,半推半就,激发起他跃跃欲试的狩猎本性,令他欲罢不能。 第7章 惊喜 路太远,又堵,李识宜开了一个多小时,到停车场以后又找方位,耽误了一会儿。 谭承一个电话飙过来,开口就是不耐烦:「怎么还没到,你把车开沟里去了?」 李识宜抬头看了眼指示标。 「我刚停完车。地方太大了,正在找出口。」 「操,真服了你!赶紧开定位。」 李识宜挂断电话打开位置共享。 不一会儿,谭承找过来。远远的他就看见李识宜一身驼色高领毛衣加牛仔裤,背上还背着个双肩包,身条跟个大学生一样,可那张脸又冷静平淡得不像话,乍一看仿佛藏着极深的城府。 谭承整理好外套,然后才漫不经心走过去。 「我说老同学,来泡温泉至于带这么大个包?」 李识宜说:「都是换洗衣服。」 估摸着他是从来没泡过,不知道酒店都会提供浴袍和一次性内裤,所以谭承也就没起疑。 「邢天羽和于霆呢。」 「捏肩呢。」 李识宜随口:「你怎么没去?」 谭承心说这人挺有意思,还他妈明知故问,老子这不是来接你了吗。正想出言讽刺两句,忽然发现李识宜注意力没在自己身上,而是在观察周围环境。 这地方背靠群山,而且远离市区,只能开车上山,再加上现在又不是什么假期黄金周,所以客人并不多。一栋栋独幢别墅建在内部马路的一侧,另一侧是水上乐园、餐厅等娱乐设施,排布得也不算密,从一处到另一处少说要走五分钟。 顺着李识宜的目光,谭承发现他在看别墅区的外墙,就说:「别看了,不就是个破院子,有什么好看的,晚上你也住里面。」 李识宜淡道:「是吗。」 「我让你来还能亏待了你?咱们几个人住的都一样,进门就有个露天的小温泉,室内也有,到时候随你高兴,想怎么泡怎么泡。」 李识宜看向阳台和屋檐,似乎是不经意:「露天的,没监控吗。」 「你觉得呢。」谭承撇他,「这地方有几个是自己一个人来,监控开着拍黄片?」 「也是。」李识宜低眸冷然一笑。 他们先去放了行李,然后才步行到休闲区。谭承想打撞球,去旁边找人开台,李识宜站在原地。 「哟,来了?」 回过头看清是谁喊的,李识宜神色微微一凛——他要找的人终于出现了。 那两人才捏完肩,身穿浴袍大剌剌过来。 「到底还是谭承面子大,」邢天羽朝身后的于霆递了个眼色,不怀好意地笑道,「这不,总算把咱们这位老同学给请来了。」 李识宜先是跟他对视,然后目光慢慢旁移,停在了于霆的脸上。 「呵,李识宜?变化还真挺大。」于霆毫不客气地打量他,眼神装得颇为看不上,其实暗暗心惊。看不出来啊这李识宜,十二三年没见,倒是真长开了。 第14页 长开的意思不光是个子,更多的是他脸上这种神情。刚刚对视那一秒于霆在他脸上甚至看到了危险。 不过这种危险消散得很快,因为李识宜撤回目光看向邢天羽:「这是于霆?」 「不是他还能是谁,你不会认不出来了吧。」 「确实没认出来。」李识宜说,「我现在近视,而且太久没见,记不清了。」 于霆可不吃他这套,挑眉问:「听说你现在在修车?」 邢天羽:「欸,这叫什么话,人家那不是修车是改车,两码事!」 「扯几把淡。」于霆嗤了一声,「都一样。」 如果邢天羽的恶意还算隐蔽,那于霆的恶意却从十三年前就是公开的,不加掩饰,不知收敛。一切的源头只是因为一次考试中李识宜不肯帮他作弊,后来就一发不可收拾。他对李识宜无底线的殴打和诬陷持续了两年,直到中学毕业才算终止。 李识宜静静地没接话,低头似乎在回想什么。这副内敛顺从的模样隔着两三米落在谭承眼中,就跟一颗小石子投入湖中的效果没两样,令他本就大男子主义的内心骤然盪起波澜。 他走过去懒洋洋把对方一揽:「聊什么呢?」 李识宜偏头扫过他的手,几不可查地皱起眉心,冷冷看了他一眼。 邢天羽揶揄:「还能聊什么,老同学一起叙叙旧呗,瞧你紧张的,我们又不可能把他拐跑,是吧李识宜。」 李识宜没接话。 于霆:「怎么说,现在去打球?」 谭承:「拿几瓶饮料。」 「我去拿,你们跟这儿等我。」 邢天羽立马跟上:「我也去。」 等他们走开,李识宜不动声色地避开肩头重量,垂眸摆弄手机。 谭承收回手插进裤袋,游刃有余地睨了一眼,发现他又在玩那款单机小游戏。谭承鼻腔轻讽:「我说你有劲没劲,怎么走到哪都是这一套。」 李识宜:「锻鍊耐心。」 这游戏不难,就是不停地解谜,解不开这一关就进不去下一关,有时一卡能卡几个月,非常考验人的意志力和忍耐力。 三楼撞球厅足有几十张桌子,球桿球檯也都很新。不过邢天羽故意不打,问李识宜:「会玩儿吗。」 李识宜说:「打得不好。」 「也没指望你打得好,凑个人头而已。不过跟他们打球可不是白打的,输赢走钱。」 李识宜平静地看着对方:「你们玩多大?」 口气还不小。 于霆冷笑:「平时怎么着也是一局上万,今天哥几个照顾你,五千一局怎么样。」 李识宜皱了皱眉。 见谭承没有要拦的意思,邢天羽就猜到他是恨不得李识宜输了钱开口求他。邢天羽内心暗乐,这厮真他妈坏透了,谁被他看上谁倒霉。 「过分了啊于霆,你让他来五千一局不如让他输了给你磕一个。」他假模假式地推波助澜。 于霆眯眼:「磕一个也行。一个头一万,别说哥们儿不给你抬价。」 李识宜不置可否。 身旁,谭承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想玩就玩,没钱我借你。」 邢天羽乐了:「靠,你丫怎么不借我啊你。」 谭承撇他:「你缺钱?」 「于霆缺也没见你借他啊。」 「他那是发工资的时候缺,轮到自己就不缺。」 李识宜目光带向于霆,只见对方毫无愧色地笑了笑,拿巧克蹭着桿头。 谭承上来就是一桿长球开台,力道控制得相当好,打球姿势也很潇洒,一看平时就没少玩。于霆也打得不赖,很快就进了两球。倒是李识宜,准头不怎么样,接连三桿一个球都没进。 邢天羽打趣:「完了,看来你得出血了谭承。」 谭承看向李识宜,微微一笑:「我这次机会让给你,让你多打一桿怎么样?」 于霆不假思索地说:「别介,要打就遵守规则,别弄得跟我欺负人似的。」 李识宜这才说:「不用。」 不过谭承还是放水了,随意戳了一桿。李识宜等他打完,站到长台边。 他是背对着谭承和邢天羽的,所以两人看不清他的动作。 一桿击出,5号球应声入袋。 谭承微微一惊,集中注意力看向李识宜,见他神色如常地收杆、直起身,然后换到台桌另外一侧,轻而易举又打进一球。 肩背沉下去时,他的腿显得笔直修长,尤其再把腰微微下趴,那腰身格外的柔韧狭窄,让人忍不住想掐到怀里揉弄。谭承看得下腹犹如有火在烤,半晌收紧目光,忽然发现旁边的邢天羽也在目不转睛地盯着李识宜看,而且视线明显不是停在球上,他顿时脸色一沉。 「可以啊。」邢天羽拍了下掌,「这叫打得不好?开头你蒙我们呢是吧。」 李识宜:「运气。」 谭承冷笑。 于霆脸色早就难看至极。他眼睁睁看着李识宜直接清台,那感觉就跟挨了一记响亮的耳光差不多。 「五千。」李识宜嗓音很凉,「先记帐。」 于霆虽然认输,难免还存有侥倖心理,觉得李识宜真有运气成分。他急不可耐地开始第二局、第三局,结果竟然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哪怕赢一回都做不到。五局结束后他直接摔杆,吓得服务员小跑过来捡,然后被他大吼一声:「滚蛋!」 第15页 这地面引得周围不少人围观,甚至有人探头探脑,打听赢家是何许人也。 李识宜若无其事地放杆,手扯开毛衣领口透了透气,仿佛刚才耗费不少力气。实际上明眼的都能看出来,他赢得异常。 谭承阴沉沉地问:「你还打热了?」 「嗯,空调开得高。」李识宜说,「我想回去换件低领的衣服,你们先玩吧。」 谭承早想让他别打了,免得周围那些眼睛不老实,所以就没拦他。 他一走邢天羽就说:「这个李识宜,还真有那么点儿意思。」 谭承听着这话,盯着李识宜的背影,目光充斥浓浓的占有欲。 相比起撞球厅的热闹,外面倒是很清静。 一路走回别墅,李识宜留意监控探头,发现果然如谭承所说,只在路上有,一进住宿区就没了。 他跟于霆的房不挨着,a105跟102,中间隔着邢天羽和谭承的,但房型都一样,进门就是躺椅和圆形露天温泉池,走进推拉玻璃门才是内室。 房卡一靠,房门应声打开。李识宜拉紧窗帘换好衣服,打开带来的背包,里面赫然是手套、帽子,和一卷黑色封口胶。 - 半晌不见人,谭承电话打过去。 「你怎么还没过来,换个衣服要这么久?」 结果李识宜像是在睡觉,嗓音柔软沙哑:「嗯?抱歉,我睡着了。出完汗不太舒服,所以我泡了个澡,没想到泡睡着了,你们还在打球?」 谭承心头的火哧一声全灭,同时有股愉悦的电流窜上嵴柱,令他产生前所未有的舒爽感,仿佛发现猎物正一步步被自己征服,滋味儿好极了。 再一开口,他不自觉带上了亲昵:「泡个澡都能睡着,我说你就不怕淹死是不是。还睡吗,要睡就睡,不睡就过来吃饭。」 「我再睡会儿,你们先吃。」 挂了电话谭承眉头舒展,迈开大步下楼用餐,连背影都是按捺不住的生勐亢奋。 邢天羽在后面撞撞于霆:「别耷拉着脸了,不就是输了几万块钱嘛,对你算个事?」 「不是钱的事。」于霆心里还憋着气,但碍于谭承又没法发作,只能强压下去。 「你们一个个的,真是他妈狗脾气。」邢天羽说,「我看你是这段时间上火了,晚上跟那妞泄泄火,让她好好伺候伺候你。」 说起这个,于霆勐地一顿,脑筋转了下:「那药一会儿你给谭承?」 「操,别提了,我刚问他要不要,他说他瞧不上!这孙子,真特么能装,害老子白准备。」 「那你拿给我。」 「猴急个屁啊,天刚黑!」 「别废话,赶紧拿给我。」 「行行行,在我房里,自己拿去吧。」 邢天羽直接把房卡给他,转身就进了自助餐厅。 于霆先去拿药,然后回吧檯要了三瓶洋酒,找了个没人的地方下完药,叫来一个服务员,拿出五百小费。 「这三瓶酒晚上八点分别送到我说的这三栋,记住了,中间这瓶给105的。」 服务员不解地问:「三瓶酒不是都一样吗?」 「让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废他妈什么话!」 「好的、好的,要是房间里没人呢?」 「去找前台拿房卡,没人你就摆桌上,把酒倒到酒杯里,多倒点儿,听懂了吗。」 「嗯嗯。」 对于服务员来说这都不是什么难事。他笑眯眯接下小费和酒,轻声问:「哥,你是不是要给谁制造惊喜啊?」 于霆扯了扯嘴角,眉宇间渗着难以察觉的恶意:「当然是惊喜。」 第8章 见血(上) 自助餐吃到一半,于霆突然接到紧急电话。 跟工地上的事有关,之前他贿赂的某领导被查了,可能要牵连到他,熟人收到消息就赶紧给他通气。他一听这不得了?立马安排手下人去疏通,前后沟通了半个多小时才算完。 等他回来重新落座,邢天羽笑他:「于总还不赶紧再扒两口,保不齐过了今天就得吃牢饭了,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于霆气不打一处来:「乌鸦嘴,少咒老子,老子就算吃牢饭也得拉你下水。」 「哟哟哟,急了,谭承你看,丫刚才打撞球输了就挂脸,现在损他两句又挂脸。」 不提打球的事还好,一提这事于霆更烦躁,脸一沉怒道:「老子忍你很久了,别他妈动不动就挤兑我。」 「行了行了,吵什么。」谭承拉了一下,于霆甩开他的手掉头就走,临了还骂了句特别难听的脏话。 「现在舒服了?」 谭承扫邢天羽。 邢天羽哭笑不得:「我说什么了我,他自己干出来的事。老子还觉得有这种兄弟特跌份呢,我吭声了?转过头来照样帮他。」 说白了,他们这帮人也有鄙视链,像于霆这种父辈白手起家的富二代,在谭家、邢家这种官商两通的背景面前根本不够看,要想跟他们交朋友就得受着罪。而且就为了跟他们交朋友,从小到大于霆没少干那些狗腿的事,读书的时候替他们找人作弊,进社会又替他们趟平各种灰色关系。 一路上于霆脸色阴沉,还没进房间就把自己约的嫩模给骂了一顿。 「还没到?老子几点给你发的微信,当我说话放屁是吧,我看你也跟他们一样,压根儿没把老子放眼里,别他妈来了,以后都别他妈来了!」 第16页 气沖沖回到102门口,掏房卡前他突然感觉后颈凉飕飕的,脚下勐地剎住。 仿佛有什么人在暗处盯着自己。 他搓了搓脖子,回过头却什么也没看见,这才打开房门。 门锁一声冰凉的机械音—— 于霆骂着「见鬼」走进去,紧接着就被一道蓦然而至的黑影唰地捂住口鼻,后半截尾音瞬间消失。 他甚至完全没反应过来,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听到耳边清脆的「咔嘣」一响! 脖子被一双极利落的手拧向外侧,与此同时勐烈的疼痛袭来,身体骤然失力,还没来得及唿救就已经失声。他瞪着眼睛直挺挺往前倒,落地之后脸朝下,刚想挣扎,后腰却被一只脚死死踩住。 空气冷得像冰,于霆绝望又痛苦地唿吸着。 他气管挤压得说不出话,感觉背后的人蹲了下来。对方一只脚踩紧他,一只手从后面掐住他的脖子,疼得他直翻白眼,脸上青筋暴起。 「你……你……」几个残破的音节断在呛咳中。 来人收紧左手,手骨关节咯嘞作响。于霆惊惧交加,两腿之间陡然一湿,居然吓尿了。 紧接着他就被一截封口胶封住了嘴。 匕首从黑暗里拔出,闪着寒光的刀刃贴着他的脸颊,慢慢移动到脖子,他浑身上下簌簌发抖,牙关不断磕碰出声音,喉咙里发出畜生被屠宰之前的动静。 锋利刀口划开他的脖子、肩膀、后背,最后是手腕。 都不够深,不够快。 所以更像是一种缓慢凌迟。 于霆开始还在喘气,后来就疼昏了过去,前胸后背乃至裤裆都全部湿透。 来人看着地上淌的那些血,无声无息,握刀的手却在轻微战慄。过了许久他才直起身,把刀在于霆衣服上擦了擦。 - 一到八点,送酒的服务员就麻熘跑到105门口。 结果按了半晌都没人开。 客人不在? 「room service!」喊完他竖着耳朵听了听,隐约感觉浴室里有动静,估计客人是在洗澡吧。 果不其然,又过了小半分钟,里面的人走过来。 「谁?」 「您好客房服务。」 本以为会看到大美女之类的,结果门一开,居然是个男的。好傢伙,玩得真花!他好奇地多看了两眼,只见眼前的男人身着浴袍,脸色略显苍白,但眉眼之间莫名带着一股惹不起的肃杀,这才赶紧收回目光。 「我没点酒。」 「这是酒店免费赠送的,您这种房型的都有。」服务员早就准备好说辞了,抬起胳膊里另外两瓶酒给他看了看。 对方伸手过来接,双手很湿,而且触感冰凉。 「多谢。」 「不客气,您有事就打前台电话。」 关上门李识宜静了一会。 他一直站在玄关,右手拎着那瓶红酒,身体微微有些发颤。 从穿衣镜里看到自己,嘴唇发白,面无表情,眼底嗜血般泛红。他摇了摇头,回到床边把酒打开,一口气喝了两三杯,辛辣的液体呛得他直咳嗽。随后他用双手紧紧压住脸,掩盖住仓促的唿吸。 手机在旁边勐然震动起来。李识宜拿开手,偏头冷冷扫了一眼屏幕—— 谭承。 他打来干什么? 跟他没关系,现在不是见面的时候,所以他根本就不应该出现。 一股莫名的燥热突然升腾起来,李识宜整个人濒临失控,拿起手机啪地摔开,身体的躁动却还是没压下去,反而噌噌地往上顶。 自己这是怎么了。 他勐地站起来,结果却尝到一阵眩晕。落地玻璃上他整个人摇摇晃晃,皮肤也在短时间内染透了红色,就跟刚从温泉池子里走出来的一样。 不对。 这酒怎么这么烈? 他想去沖个冷水澡清醒清醒,还没走到卫生间人就站不住了,双腿一阵阵发软,身体某处也袭来勐烈的空虚感,紧接着心脏突突直跳,血液齐齐往下腹涌去。 这时门铃勐响,伴承着不客气的拍门声。 「李识宜,还睡?」 「醒醒!」 「开门李识宜。」 角落的手机也同步震动,大门被拍得砰砰作响,李识宜心头蓦地涌起一股压不下去的烦躁,扶着墙壁咬紧牙关:「滚!」 结果这一声不仅不够气势,调子甚至还沙哑得不像话。 门外静止两秒,随即爆发更粗暴的拍打:「老子怕你出事跑来关心你,你他妈还敢骂我。给老子等着。」 几分钟后,谭承拿到房卡,他脸色阴沉得能滴下水,抬脚嘭一脚踢开了门! 然而眼前的这一幕却出乎他的意料。李识宜身穿浴袍倒在床上,双手无意识地抓着床单,腿和腰也在床上磨蹭着,一看就不对劲。 「你……」 他大步奔向床边,只见李识宜双眼半睁,眼底水汽氤氲,半敞开的浴袍下,平坦的胸口已经全红了,胸部的凸起也鼓鼓地立起来,成了个圆豆形状。 谭承大脑嗡的一声。 于霆下了狠手,一整包全倒了进去,而且那药见效很快,所以短短几分钟李识宜已经丧失了大半意识。他自己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只是本能地感觉到耻辱。他弓着腰屈着腿,尽量不让自己狼狈的一面被看到,但他连扯过被子遮住自己的力气都使不出来,反而把浴袍弄散,整个身体都暴露在空气中。 第17页 谭承也暂时没回过神,他盯着李识宜修长的双腿,柔韧结实的腰,和被欲望折腾得发烫髮红的皮肤,脑子里噼里啪啦地过着电,脚就跟钉了钉子一样,根本挪不动步。 这他妈都什么事? 下午还好好的,这会怎么突然就成这样了。谭承天灵盖火烧火燎的,站床边看着跟平时截然不同的李识宜,眼中滋滋冒火星。 邢天羽干的?多半是这孙子。 李识宜颤抖地咬着牙,试图扳住床头坐起来,结果挣扎了几下都没成功。几个动作仿佛累极了,他大汗淋漓地喘着粗气,开始在床上翻来翻去,双腿也是抻直了又屈起,屈完了又抻直,床单很快就变得又皱又湿。 谭承被这一幕勾得口干舌燥,下腹也硬得像铁板一块。 按道理他应该搭救李识宜,毕竟人是他叫来的,下手的又是自己哥们儿。而且他之前一直不屑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觉得使这种手段哪怕睡了也没意思。 但真正看到这样的李识宜,谭承的自制力显然不够用了。平常李识宜对他总是爱答不理的,一张脸冷得跟从冰窖里刚拿出来一样,恨不得不跟他扯上任何干系。现在这个李识宜显得狼狈不堪,让他忍不住想要狠狠蹂躏,把这人操到丧失理智、哭着求饶。 只是稍微这么一想像,谭承下边就涨得发疼。 他把李识宜翻过来,扯开浴袍前襟露出刚才还若隐若现的锁骨。李识宜双眼赤红,嘴唇微微张开,沦陷在慾海中的脸颊上凝着无数小汗珠,手却不服从谭承,甚至本能地想挥拳反抗。 「老实点儿。」谭承跪到床上把那双手压住,嗓音低哑地安抚,「难受成这样还不老实,看不出我是在帮你?」 李识宜睁着迷离的眼睛,用力把他往旁边推,谭承跨坐在他腿上死死摁着他,手背被他指甲狠狠划过,疼得恨不能扬手扇他两巴掌,又没下得去手,只是兇悍地吼道:「你他妈蹬鼻子上脸是吧!」 李识宜躺在床上不断摇头,口中发出难以辨清的呓语。他的掌心烫得惊人,谭承握住以后牵到脸旁边蹭了蹭,然后才转而把他浴袍剥掉,唰地扔到了床下。 明明干着最糙的工作,可他的皮肤却既有弹性又光滑,而且在药力作用下泛着淡淡的粉红,随便一掐就一个印。谭承揉了两把他的胸,前面立马通红一片,就连锁骨都是浅粉色,更别提胸前红彤彤颤巍巍立着的乳头。 谭承自己都没想到今晚居然会这么把持不住,只是摸了几下就硬得不行,性器顶着西裤拉链,仿佛一头急欲被释放的野兽,叫嚣着要找个洞戳进去,狠狠捅上几百下。 他俯身掐住李识宜的下巴,凑上去狠狠亲了对方嘴唇一口,距离极近地低喘:「早听话不就结了?勾搭你你还不乐意,非得让我用强的。」 李识宜无意识地偏开脸,眉心积满了晶莹的汗。 谭承嘶啦一下撕开他廉价的内裤,发现他的性器也早就竖起来了,直挺挺地立在两腿之间。而且那东西被握住撸了几下,立马就变得越来越硬,前端激动地分泌出透明液体。 「爽吗,」谭承又喘了两声,「我问你爽不爽。」 药量太勐了,李识宜又是头一回用,简直快要被欲望烧成灰烬。他的脸还是那么迷离疏冷,但他的身体却在不自觉抖动,下巴在轻微战慄,皮肤滚烫像炭一样,喉咙里还发出难以察觉的呻吟。谭承听得血脉喷张,硬邦邦的巨物狠狠顶了他两下:「马上就操你,别急。」 李识宜仿佛听懂了,蓦地双唇紧咬,眼看嘴唇就要破口子,谭承赶紧捏紧他的下巴,让他嘴唇张开,然后俯身跟他交换了一个短促却用力的舌吻,口水搅动的声音听得人头皮发麻。 李识宜唔了几声,谭承径直把这些音节全吞下去,边亲边用手抓揉他的下体,嘴里还哑声道:「宝贝儿你这样真好看。」 这可不是句敷衍,李识宜这副抗拒与欲望交织的模样落在谭承眼里,不仅勾人还别有一种滋味儿,令人慾罢不能。谭承不光是想上他,还想通过这种方式征服他,让他对自己俯首称臣,趴在自己身下呻吟欢叫。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李识宜是个直男。操直男的感觉好极了,尤其是李识宜这种谁都没碰过的直男,越生涩越好,反应越大越好。谭承想想就按捺不住,下面硬得像要炸开,急需要操进去解解渴。 他连西裤都没脱,径直掏出粗大青紫的性器,随意地撸了几下便对准了李识宜的屁股。李识宜难耐地扭动起身体,拼命想从他身下逃开,可是后面的空虚感却又煎熬至极,想逃也逃不掉。 李识宜双眼紧闭,人早已失去了神志,脸上却颤抖着露出了绝望的表情。 好在谭承还没完全被兽慾吞食大脑,他伸手拉开床头柜,从里面掏出酒店准备的保险套,戴上套子以后把油抹在李识宜股缝处,然后便双手掰开臀瓣,欺身往里挺进。 李识宜随之剧烈地一激灵。 疼。 他无意识地张了两下嘴,哑声模煳说着「不要」。谭承短暂停下,等他适应了一小会,接着又扶着他的腰往里送。 从未被开发过的地方哪经得起这种对待,李识宜蹙紧双眉浑身战慄,后穴随之缩得更紧。谭承怎么插也插不进去,这才把人翻过来,手指从背后搅进去扩张了几下。 第18页 李识宜浑身无力地呻吟着,像是痛苦又像是欲拒还迎,穴壁在手指的作用下不断曲张,头上还冒出了豆大的汗珠。 对他来说这就像是场噩梦,连他自己都没碰过的地方,现在却被人肆意开拓,羞耻与激动即使在半昏迷状态也能感觉到。他希望这场梦能马上醒来,可身体的空虚又没有得到满足,恨不得要求谭承快点进来,动作越粗暴越好。冥冥中他感觉自己就跟个畜生一样,根本没办法控制自己的反应,甚至还主动张开大腿迎合起了谭承。 这种既屈辱又想要的感觉让他快疯了! 扩张完谭承重新把人压住,粗长硬热的性器一挺进去就被立马咬住。他舒服得喟嘆一声,感觉那地方跟口腔似的又湿又热,紧紧包裹着自己。李识宜却疼得溢出生理眼泪,嘴角隐约泛起了水光。 没等整根没入,谭承就毫不客气地抽动起来,阴茎在火热的内壁中驰骋。李识宜受不了撕裂般的疼痛,喉咙深处嘶哑地低吟,听到谭承耳中却犹如春药,令人愈发丧失理智,恨不得现在就加快节奏操个尽兴,快感来得又快又兇勐。 每当一律动起来李识宜的屁股就会跟着抬高,像雌兽缠着雄兽那样不知廉耻却引人心动。而且李识宜的肠道正在慢慢变滑,腿也抬了起来,勾着谭承的腰,极大地满足了谭承的虚荣心。 谭承下身粗暴地插进去又抽出来,就这样直接凿开了他的身体。李识宜不知道是疼得还是爽得,咬紧牙关几乎没再发生什么声音,只是随动作不断抖动着,混乱地抓着床单。 很快,谭承给他腰下面垫了个枕头,抬高他的屁股尽情抽插,力道大得惊人,房间里迴荡着啪啪如抽鞭子的响声。李识宜眼角的液体顺着流到耳后,打湿了一小片床单,谭承发现以后抽空爱怜地摸了摸,蹭着耳垂哑声叫他宝贝儿:「再忍忍,一会儿就舒服了。」 汹涌的欲望烧着李识宜,也烧着在他身体里横冲直撞的谭承。谭承甚至感觉自己跟李识宜就是天生一对,李识宜天生就该被他操,这副软弱的样子除了他谁也不配看到。 谭承干得热血沸腾,射完第一回才把衣服全脱了,赤身裸体继续。李识宜后穴周围的床单蹭上了血丝,性器前端却一直在流水。他射不出来,舒爽又难受的快感持续攻击着他,让他在谭承抽出去以后有些失控,双手毫无章法地抓握自己的性器,想把里面的东西逼出来。 看着李识宜这个样,谭承很快就又来了感觉,而且比开头更勐。他把人翻过来面朝自己,抬起对方两条长腿架到自己肩膀上,改为正面操弄,动作直进直出大开大合,同时右手还帮李识宜撸茎。 这种双重夹击之下,李识宜身体跟触了电一样,绷紧脚背疯狂战慄了将近半分钟,然后才在谭承手掌心里汹涌地泄了身,白浊吐得到处都是,连他自己的脸都溅上了,看着淫靡无比。谭承扯过床单替他擦了擦,边挺动胯部边低声说:「除了我谁还能让你这么爽?以后乖乖跟着老子,亏待不了你。」 李识宜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高潮的来临令后面更加敏感,谭承每插一下后穴都会感觉到一波挡不住的快感,潮汐般涌进肠道深处。他没法再抵挡谭承,干渴的身体渴望着滋润,只能用双腿紧紧绞住谭承,邀请谭承更深更重地操弄自己。 谭承也没打算放过他。一整个晚上他疯狂地占有李识宜,先是在床上,后来又把人拖进室外的温泉,在温热的水里兇狠地干他,把半池水都给干得盪了出去。他们俩像两头原始动物,除了交媾什么也不管,什么也顾不上,缠在一起做得昏天黑地。 第9章 占有 天刚蒙蒙亮,手机突然持续震动,直接把谭承震醒了。他头疼地坐起来,拿起一看,是邢天羽,顿时一阵烦躁。 「干什么。」 「老子按半天门铃了你听不见?赶紧起来,出大事了!」 「什么事?」 「于霆被人下了黑手,重伤!」 谭承的睡意顿时烟消云散。 房里还黑着灯,他哗地掀开被子,转过头才看到李识宜的脸。李识宜脸色呈现一种不健康的红色,气息也很低弱,浑身上下什么衣服也没穿,皮肤上的斑斑点点昭示着昨晚的疯狂。 谭承静了一秒,想起昨晚的事。 他趁着药劲把人给睡了,做得很狠,到后来还摘了套。李识宜身体又热又软,喘息声也很动听,很销魂,让他根本控制不了力度,只知道反覆地鞭打,到半夜才消停。 他紧了紧额,起身去开门。 邢天羽看清他从哪出来,登时明白过来:「你……你跟李识宜,你们俩昨晚睡了?」 「装什么,」谭承盯着邢天羽,「不是你给他下药?」 「我没给他下药,我有病啊,你不是说你不需要吗。」 现在没时间扯这些。谭承皱眉打断:「先别说这个,赶紧说于霆的事,他什么情况,人呢。」 「早送医院了,伤得不轻,身上被割了二十几刀,再晚发现几个小时估计小命都保不住。」 「谁干的?」 「现在还不知道,但肯定跟那帮农民工脱不了干系。妈的,那帮孙子真够狠的,都跟到这来了,胆子真他妈大!」 谭承脸色生冷:「这里的安保不算松,什么农民工能在这动手,况且离市区又这么远,他们想下手大可以在城里。我看这事没这么简单,报警了吗。」 第19页 「报了。」就算他们不报酒店也得报,毕竟是在这里出的事。 看着自己哥们儿被人弄成这样,邢天羽心里怎么可能好受,他恶狠狠道:「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反了天了!别让我找到是谁干的,找到他老子把他大卸八块!」 「先去看看于霆再说。」 回到房间李识宜还没醒。谭承察觉不对,把人抱起来摸了摸额头,不是一般的烫。 病了? 应该是发烧了。 昨晚没节制地做了半宿,事后又没做清理。而且那药本来就对身体不好,李识宜又不知道具体服用了多少量,眼下还拿不准有没有别的后遗症。 谭承紧盯着怀里的人。 李识宜双眼紧闭,能看见的皮肤上全是深深浅浅的痕迹,活脱脱一副受虐过度的模样。而且就这么靠在他怀里,李识宜的睫毛还在无意识颤动,头髮也湿答答的,看上去异常憔悴。 谭承拿大拇指在他唇上揉了揉,他的眉心就此跟着收紧,喉结也干涩地上下滑动。 「很难受?」 李识宜低声唿吸着,比平时顺从得多。 谭承破天荒愿意受累,捨不得把人放下。对他来说,经过了昨晚,这就是他的人了。他碰过、睡过,看上的,那就是他谭承的人,这一点毋庸置疑,没什么可说的。 「这么娇气。」谭承皱了皱眉,尾音却往上挑,手指蹭着他脸蛋,「行了,下回我轻点儿。」 如果就这样放任他一个人再睡几小时,很可能会病得更严重。所以谭承直接给李识宜穿上浴袍,然后让邢天羽把车开到门口,抱着昏睡的李识宜坐后排。 邢天羽哼了声:「不是瞧不上这些下三滥的手段吗,我看你挺满意啊,还把人给弄残了。」 谭承把李识宜放自己腿上躺着,西服也给他盖上:「开你的车。」 「我操,这就体贴上了,不就是睡了一晚上吗,至于吗你。」 「你懂什么,他现在是我的人。」谭承压低声,「我不体贴他我还体贴你?」 邢天羽扯了扯嘴角:「真心疼他会把他弄成这样?我看你就是一时兴起,图个新鲜吧。」 谭承懒得搭理。 中途某段山路太颠簸,经过时车子勐地晃了好几下。谭承已经半晌没出声了,这时烦躁地抬头:「会不会开车。」 「你大爷的,你会开你来。就这么点能见度,路都看不清,没翻车就谢天谢地行吗。」 谭承蹙眉,把李识宜往怀里又抱了抱,免得颠来颠去的不舒服。 天还没完全亮起来,车厢里挺暗的。谭承闭眼养神,右手缓慢地捻着怀中的耳垂,感觉那地方柔软得过分,就像昨天晚上李识宜的另外一个地方。 两个人要是不发生关系,有些感觉你就永远体会不到。那种慾火焚身、耳鬓厮磨的滋味,美妙得让你恨不得把人给吃进肚子里去,好让自己永远霸占他,谁都别想再碰他一根手指头。 谭承现在对李识宜就是这种感觉。他完完全全把对方当成了自己的私有物品,哪怕已经把人折腾得不像样了。他感觉此刻的李识宜就跟陷在自己怀里一样,又温顺又听话,可怜得像只小猫,让人无限怜惜。 中了邪吧这是。 这时,李识宜在他怀里动了动,并且发出沙哑的呻吟。谭承一边把手覆上他额头,一边把手从浴袍里伸进去,贴着他滚烫的皮肤向下游走,直到臀部下面,把人托住。 那地方极有弹性,他不由自主地捏了捏,感觉自己特别混蛋。 都这时候了还能下得去手。 但没招,这样的李识宜撩人于无形。平时他总是冷冷的,昨晚却隐忍又放荡,压抑地在自己身下承欢。那股在欲望里翻腾浮沉的劲儿,实在是把谭承的胃口吊到了一定高度,让他光是想想就又起来了,不得不俯身亲了一会儿李识宜的嘴,以此来安抚内心那种火热又很畜生的躁动…… 半个多小时后到最近的三甲医院,邢天羽先去看于霆的情况,谭承把李识宜交给急诊的医生,医生看了看,没看见明显外伤,问:「就是发烧?」 「还有别的伤口,可能发炎了。」 「伤口在哪呢,你把人放床上让我检查一下,然后跟我说说具体怎么回事。」 谭承有些恼火地看着医生,「你觉得呢。」 医生听出他话里有话,这才感觉这俩人关系不太对。再一看被放到床上的病人,满脸红潮,外加一身的淤青,顿时明白了七八成,无奈地摇了摇头,低声吐槽:「怎么半夜净碰上这种事。」 「……」谭承脸上也挂不住,烦躁地催促,「赶紧看病。」 医生瞪了他一眼,过去就要检查李识宜的状况。 「等等!」 「等什么?」 谭承过去砰一声把门踢上,挡开了外面那些闲杂人等的眼睛。医生不满地啧了声,刚想批评他几句,又被他沉脸的表情给吓了回去,惹不起惹不起,只能在心里暗自唾弃这些有钱又玩得花的富二代没人性。 谭承给李识宜穿的是浴袍,查体倒是方便,但衣服一脱,下面的光景真是够憷目惊心。只见他大腿上还残留有干掉的东西,而且后面流过血,周围一圈已经肿起来。 医生暗嘆遭罪,指挥道:「你过来帮我扶着他,我给他清理一下。这伤口必须得好好清,幸亏送来得及时,再发炎就严重了。」 第20页 谭承脸色铁青地过去,看清楚伤口什么情况,真想出去抽两根烟缓解一下。 医生一碰伤处,李识宜就疼得低声呻吟,紧闭的双眼不断颤动。 谭承皱眉:「你倒是轻点儿啊。」 医生又瞪他,那意思就是你怎么不轻点?你要是轻了他还能受伤? 清完创医生又给李识宜上药,然后把剩下的药给了谭承,嘱咐每天涂两遍,这样好得快。 谭承给李识宜找了间特护病房,把人安置好就去找邢天羽。 于霆中途醒了一会儿,现在又睡过去了,邢天羽大致说了下情况。失血很多,但命没大碍,养几个月就能好。不过这段时间人肯定会极度受罪,因为心理阴影太大,而且伤口太多,光缝针就缝了上百针,搞不好以后正常生活都会受影响。 邢天羽心有余悸地说,「这小子胆子也算是大的,连他都被吓得不轻,而且据他说对方就一个人,我他妈就想不明白了,一个人怎么办到的?无声无息地进到他房间,连张正脸都没露就把他给放倒了,还折磨了他那么长时间。看样子的确是跟他有仇,而且还不是一般的仇家。」 「这事可以慢慢查,不怕查不到。」 两人到外面抽菸,谭承半晌没说话,心里在想昨晚这一系列的事。当然,他从头到尾没怀疑过李识宜,想都没往对方身上想过,因为昨晚李识宜被他弄成那样。 邢天羽忽然碰碰谭承:「哎我说,你真打算跟李识宜发展发展?」 「什么意思。」 「我是说你跟他,你来真的?不用吧谭承,睡就睡了呗,想想你们俩我挺别扭。」 谭承嗤笑:「你有什么好别扭的。」 「操,你说呢,当年我跟于霆他们可没少欺负他,以后你俩要是真好了,咱这关系还怎么处?」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不管你们以前干过些什么好事,以后谁再动李识宜,就是跟我谭承作对。」 男人就是下半身支配大脑,这道理邢天羽懂,所以他倒也不觉得惊讶,只是被这话噁心得够呛,笑得前仰后合的。他知道谭承就算说得再天花乱坠,以后也不可能跟一个男的过一辈子,这是两码事,当中的利害关系不是动动嘴皮子就能解决的。 「话说,昨晚真有那么爽?跟李识宜。」 谭承闻言转过脸,无声警告了他一眼。 「不过我估计等他醒了有得闹,」邢天羽笑得不怀好意,「做好心理准备吧你。」 谭承抽着最后一口烟想了想,半晌才轻描淡写地说:「做都做了,他能闹到哪去。」 就李识宜那个隐忍的性格,谭承不觉得他能闹到哪去。 -------------------- 今天心情特别差,结果写着写着嗨了,果然写文治癒一切。过渡章我就尽量快快更,让大家看得爽一点。 第10章 耻辱 清早八点多,护士来换输液瓶时李识宜才清醒。 他从床上缓缓睁开眼,机灵的护士立刻察觉,凑过来检查他的情况:「醒啦?感觉怎么样,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李识宜勉强动了动。 很久没有这么难受过了,意识昏沉,全身酸疼,骨架像被拆开然后重新装上的,哪哪都不听使唤。他想撑着坐起来,可身后的隐秘部位却传来剧痛,让他又重重地跌回了床里。 这是怎么回事,自己怎么会在医院。 「先别剧烈活动啊,伤口要是再撕裂就麻烦了。」护士赶紧把他按住,好心安慰了他几句,「而且你现在发着烧呢,没力气是正常的,今天最好在床上躺一天,别着急嘛,慢慢来慢慢恢復。」 恢復? 李识宜想开口说话,但嗓子哑得难以发出声音。短暂的失焦后,他开始逐渐找回记忆,想起昨晚在酒店的一些片段。 昨晚回到房间,自己喝了酒,然后浑身燥热,后来谭承就闯了进来…… 李识宜脑子里嗡地一声,身上勐地阵阵发冷。 他想起了那之后的画面,他跟谭承。不对,那酒不对,酒里一定有东西。 虽然过去没什么经验,但他也是个正常男人,知道那些画面意味着什么。这瞬间李识宜感觉天崩地裂,他从没想过这种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更没想过那个人会是谭承。 这时病房的门开了,是谭承从外面买完早饭回来。 护士回过头,明显眼前一亮。这也难怪,谁能想到面前这个一表人才、周身散发着雄性荷尔蒙的男人,昨晚刚上过另一个男人?而且还是在对方人事不省的时候,强行把对方给上了。 看见李识宜已经醒了,谭承表情微妙地变了变。他把早餐放在床头柜上,回头让护士先出去,然后才居高临下地问:「刚醒?」 李识宜怒不可遏地盯着谭承。 他感觉自己快要疯了,如果现在手里有把刀他会毫不犹豫割破谭承的喉咙!他急促地唿吸了几下,强行从床上撑起身体,大声质问道:「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谭承似乎早就猜到他会这样,沉了沉脸但没说话。 李识宜勐地挥拳砸去,可惜身体状况实在太差,手上没力气,一拳砸到谭承脸上却没造成任何威胁。谭承一把握住他的手,也懒得跟他兜圈子,脸色阴沉口气直接:「你说为什么,我他妈早就看上你了。」 「你——」李识宜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谭承。 第21页 一直以来他都过着清心寡欲的生活,日子如苦行僧一般,没追过人也没被人追过。所以这段时间谭承的种种行为,李识宜始终觉得是性格使然,从来没往那方面想过。 现在一切都解释通了。 想到自己被一个男人……还浑然不觉,甚至跟对方一起去温泉酒店,喝了对方下过药的酒,遭遇昨晚那种奇耻大辱,李识宜浑身上下就像有蚂蚁在爬,胃里也阵阵难受。他勐地收回手,骨节攥得咯咯作响,可连挥出去的力气都不足。他觉得自己简直狼狈到了极点,恨不得立刻扇自己两耳光。 谭承是察言观色的高手,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皱起眉头讽刺道:「怎么,在床上的时候还热情似火,这会儿又觉得同性恋噁心?」 李识宜愣了一下,脸上血色唰地褪净:「别说了!」 「昨晚真应该让你照照镜子,让你看看自己——」 「我让你别说了!」李识宜气得满眼赤红,扑过去与谭承扭打在一起。 他现在根本不是谭承的对手,但他怒极攻心,手下也毫不留情,反观谭承处处留着余地,不出几下那张俊脸上就挂了彩,嘴角也溢出淡淡血丝。 好不容易把人压住,谭承死死盯着近乎疯狂的李识宜,低声吼道:「行了!你他妈还来真的?」 李识宜目光像是淬了毒的刀子,毫不客气地直视谭承,但原本苍白的脸颊却浮现病态的红晕,喘气的声音也急促嘶哑,人仿佛随时会晕过去。 谭承见状,心里不落忍,毕竟是他把人折腾成这样的。再说对方现在又被自己压在身下,难免让他想起昨晚一些抵死缠绵的画面。 那种怜爱的心情一浮起来,谭承就再也下不去重手了,捏了捏对方的脸说:「差不多得了啊,别没完没了的,一会儿伤口又该裂了。」 李识宜如遭雷噼,勐地推开他颤声道:「你还要不要脸?」 谭承的表情唰一下僵住,好几秒以后才恢復正常,起身冷冷地哼笑:「我不要脸,装什么,别告诉我你昨晚没爽到。」 李识宜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回想起昨晚的某些细节,他的腿还是会不自觉的发软,那是一种混合着羞耻、悔恨、以及生理快感的反应,令他更加难堪。 哑然许久他才闭了闭眼,狼狈万分地说:「那是因为你给我下了药!」 「药是于霆下的。」谭承不屑,「要怪就怪你自己,这么容易就着了于霆的道。」 李识宜唰地变了脸色。如果说刚才他还只是觉得羞耻和愤怒,那现在他的眼神已经染上了恨意。十三年过去了,他没想到于霆他们还是这么卑鄙龌龊,甚至仅仅为了取乐就可以这么不择手段。 昨天晚上真应该杀了他,应该把他千刀万剐! 「他人呢?」 谭承以为他想找于霆算这笔帐,劝他省省:「别想了,你也没必要去找他,已经有人替你解恨了。昨晚于霆被人拿刀划了二十几刀,扔在温泉水池里泡了一晚上,血都差点流干了,现在还躺在急救病房。」 李识宜静了一瞬,忽然冷声:「他活该。」 谭承眯起眼,要笑不笑地看着他。这副表情让李识宜觉得非常刺眼,他无法面对,想报復又一时无从下手,只能蓦地转过脸去。 「放心,我肯定饶不了他。」谭承嗓音掺杂着一种亲昵,「等他痊癒我让他给你赔礼道歉,不行你就给他两脚,让他也长长记性。」 李识宜冷着脸一言不发。 平时谭承最烦别人跟自己拿乔,但面对如今的李识宜却变得出奇有耐心,一方面是因为确实喜欢,一方面也是因为昨晚做得太痛快,今天心情大好。男人嘛,下半身爽了就哪哪都爽了,另一半给自己甩甩脸全当情趣,高兴了甚至还能再挨几拳。 他擦了擦嘴角的血,浑身舒坦地盯着李识宜。李识宜被他盯得怒火中烧,但也知道现在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任何事都要等养好伤以后。 何况李识宜是真的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他在头晕目眩中躺回床上,把一个冷漠生硬的背影留给谭承。 谭承走过去,毫不客气地敲了敲铁皮床头柜:「吃点儿再睡。」 李识宜紧闭双眼。 谭承把这种反应视为无言以对。不过无言以对也很正常,总要给人一点接受时间。他抬起指关节又叩了两下:「我去看看于霆,一会儿来给你上药,难受就叫人,听到没有。」 李识宜始终面如死灰,脸颊比先前更没有血色。 从上往下这个角度,谭承能看清他的微表情。他眼珠在眼皮下轻微颤动,所以睫毛也不是完全静止。他的睫毛很好看,带着自然的弧度,眼皮很薄,天生疏离感。脖子右侧靠近耳垂的部位有个黑点,把那截修长白皙的皮肤衬托得格外撩人,想想就知道,肯定一掐一个印。 谭承发现自己还在回味昨晚的种种,就跟个刚开荤的混小子一样,真够没出息的。 他伸手想撩一下李识宜的眼睫毛,还没碰到又收了手,因为感觉这样太肉麻,真干了他就该唾弃自己了。但转念一想,对一个人来劲不就这么回事?想碰他,想操他,想霸占他在自己身边。他那双眼睛那么漂亮,看别人一眼自己就该吃味,就该想尽办法折磨他,惩罚他,直到逼得他说「下回再也不敢了」,自己心里也就踏实了,舒服了。 第22页 等门关上,李识宜缓缓睁开眼,收在被子下面的双手早就用力到发白。 他缓了最多三分钟,随后就忍着难以启齿的疼痛下床。找衣服没找到,背包也不在病房里,神经无声地绷紧。 不行,必须马上回一趟西山温泉。 李识宜从柜子里拿出病号服勉强穿上,过程中身下伤口一直牵扯着,简直是钻心的疼。 他强行咬着牙,以最快速度穿戴整齐,就此下楼离开医院。远远的有病人和医生注意到一个一瘸一拐的身影,不过这种身影医院这地方太多了,所以谁也没往心里去。 -------------------- 对不起来晚了,社畜的时间真是由不得自己,只能给大家勐磕一个 第11章 有种 于霆这边也醒了,谭承进去看了他一眼,正好有两位民警在里面补充询问一些细节,谭承就在一旁冷眼旁观。 问嫌疑犯什么长相,于霆说没看清,太黑了。 「长相不知道,高矮胖瘦总该知道吧,多说点儿,尽量多提供外貌特徵。」 于霆想了半天,头疼得要命:「就是个瘦高个儿。」 「范围太广了,有没有其他具体点的,比如口音,口音有没有什么特点,能不能听出是哪里人。」 「那孙子压根儿就没开过口,我上哪听他的口音去。」 「算了算了。」邢天羽听得不耐烦,「我看也没必要问了,肯定是那帮农民工干的,要么是合谋要么就是其中一个胆大的,你们赶紧去抓人,再晚人就跑了。」 对方一脸遇到法盲的表情:「你们说抓谁就抓谁,闹着玩呢?凡事要讲证据。」 「老子身上这么多道伤还不算证据?」于霆指指自己脑袋,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等你们找到证据我命都没了!」 正在记笔录的民警直接火了,手里重重地戳了两下:「吵什么吵什么,是不是想去看守所过夜,拖欠农民工工资还有理了你……」 另一位民警把自己同事强行拉出了病房。于霆满脑袋绷带,余怒未消地坐床上大喘气。 邢天羽睨他:「我劝你也消停会,得罪了警察你能讨到什么好?今天早上已经有记者把这事捅网上去了,哼,年轻有为的金茂筑地于总,被人在温泉酒店连割几十刀,下手的还疑似是弱势群体,被逼急了的农民工!听听,多新鲜。再这么发展下去,事态可不太妙啊于霆,保不齐很快就会有人去你公司查帐,到时候你跟税务局劳动局的人也吆五喝六的?」 于霆勐地一震:「真的?」 「我没事吓唬你干什么,不信你问谭承。」 他一脸惊恐地看向谭承,谭承没有多余表情。于霆脸色霎时全变,半晌才激动道:「谭承你得救我!」 谭承这趟浑水算是蹚深了,他冷淡地说:「你告诉我怎么救。事是你自己干下的,你公司那些烂帐经不经得起查你自己心里也有数。」 「我——」 「现在就只有一条路,走不走你自己决定。」 「什么路?」 「弃车保帅。」 局面再清楚不过,于霆现在必须弃公司保自己,一方面赶紧结清拖欠的工资,一方面想办法破产清算,以应对有关部门的铁拳。 邢天羽开导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再说你国外那么多灰色资产,东山再起也不是不可能啊。」 于霆听完,面色死灰地瘫坐在床上。 离开急救病房,这边也算告一段落,邢天羽困得连打好几个哈欠,打完往谭承脸上瞧了一眼,憋不住笑出了声。 「哎,我是不是给过你忠告,让你别轻敌来着?不听我的,挂彩了吧,活几把该,来来来给爸爸看看,他打你哪儿啦?哟,打你脸啦,下手挺重啊。」 谭承用力挥开对方的手。想起刚才李识宜抗拒的反应,他心里别提多烦躁,可这还没离开多久,他又特别想去看看李识宜睡醒了没,真他妈挺犯贱的。 邢天羽肆无忌惮地取笑道:「你也有今天啊谭承。」 结果两人上楼,只见房门虚掩,里面压根儿连个人影都没有,能证明李识宜在这睡过的只有床上那件浴袍。谭承脸色一变,叫来护士:「这病房的病人呢?」 「没看见他出去过啊,我还特意嘱咐他别乱动,他不会自己下楼买早饭去了吧。」 「还需要买?」邢天羽往床头柜努了努嘴,「现成的动都没动。」 打电话也是失联,谭承眼里开始冒火,但在邢天羽跟护士面前又不好发作,寒声道:「他关机了。」 邢天羽直接说:「那就是跑了。」 谭承到底是没忍住,啪一下就把手机给摔了,吓得护士赶紧后退两步。邢天羽沖她摆摆手:「行了行了你出去吧,这儿没你什么事了。」 对方一走,邢天羽调侃:「我说你到底给人留下多大的心理阴影啊,连夜从你眼皮子底下跑路,够可以的。反省反省吧你,把人找回来好好哄哄。」 哄? 谭承脸色阴得能滴下水,好长时间没说话,然后大步走出病房。 邢天羽在后面喊:「我操你等等我啊,大清早的你走这么快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 他想到一万种「哄人」的办法,李识宜敢跑他就敢让李识宜后悔,跑一次「哄」一次。 - 第23页 十点左右,郊区的雾散了。 为了不引人注意,李识宜半途随便买了身衣服换上,抵达西山温泉后镇定自若地向前台说明来意。工作人员也客气地接待了他,不多时就把他落下的物品原样送还。 李识宜这才松了口气。 他坐公共运输回家,一身无法形容的疲惫和难言之隐。 包里能烧的东西都被拿到厨房烧了,剩下一把水果刀用洗洁精洗干净,拿钳子剪碎,再用报纸和胶带缠紧,收进背包夹层,等上班带去店里当废品扔。 做完这一切他才进浴室洗澡。 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后背和大腿中间也有不少掐痕,身后某处更是黏乎乎的非常难受。一路上他都在忍,此时此刻才算是彻底不用忍了,扶着砌砖站好,神经慢慢松弛。 从昨晚到现在,他的体力已经到了极限,然而一闭上眼就是那些难堪的画面,两具赤裸的身体纠缠在一起,激烈的冲撞,粗暴的进出,还有那些残留在身体里的东西,尽管早上已经被清理过了,此刻依然一想起来就双腿发抖。 被使用过度的部位隐隐作痛,他碰都不敢碰,但又不得不碰。明明从小到大受过不计其数的伤,可没有哪一次有这次这么……让他如五雷轰顶,既气自己也气谭承,洗的过程中情绪都快崩溃了,半晌还是缓不过来。 真想把谭承揪到眼前痛打一顿! 李识宜一会儿扶着墙,一会儿扶着腿,反覆在热水下面搓洗自己,直到把全身都搓得红彤彤的才作罢。 医院开的药他没拿,所以洗完澡伤口也没涂药,后面火辣辣地疼。好不容易挪到床上趴下,打开手机一串未接来电涌进来,嗡嗡响了好一阵才停。 最后面跟着条微信。 谭承:「你有种。」 李识宜怒火中烧,差点被气得两眼一黑。 他的情绪一般没什么大的波动,再痛苦愤怒的事也很少让他想砸东西,但他眼下是真的很想砸东西,最好还能砸中谭承的脑袋,让对方皮开肉绽。 他用力拿起手机,同样冷冷地回了三个字:「走着瞧」 发送完毕,他伏在枕头上紧闭双眼,从太阳穴到脚底板就没有一处不难受的。另外,估计是因为炎症未消,他身体温度也渐渐又升起来,脸颊潮红烫手。 没躺多久他爬起来打了个电话。 「餵老闆,咳咳……不好意思老闆,我可能还要多请一天假。嗯,对,换季感冒。」 周礼为这人还算是仗义,平时也不会压榨员工,病了该给假给假,所以一口答允了。不过这边刚一挂断,周礼为紧接着又接到一个电话,居然是谭承。 他以为套近乎的机会又来了:「餵谭老弟啊,有什么——」 没等说完就被阴沉的嗓音打断:「知不知道李识宜的住处。」 他一愣:「知道啊,这哪能不知道,公司电脑里都登着记。」 「发我。」 「现在?」 谭承冷冷抛出四个字:「越快越好。」 「行行,没问题,我现在就回趟店里。」 这尊大佛哪是周礼为惹得起的,他连原因都没问,撂下电话就去开车了。 刚才从医院出来,谭承扭脸就回了公司,准确的说是回了市中心。 当时早就过了打卡时间,看见自己老闆突然杀气腾腾出现,助理小徐着实是挺意外。不过小徐可是全公司心思第一活络之人,要不然也不会被谭董事长特意安插在太子身边当眼线。 她忙不迭地拉好百叶窗、调好空调,进进出出了两趟,谭承一直在打电话,脸色那叫一个难看。 难道公司业务不顺利? 不像啊,听说最近市场情况不错,年终奖搞不好还要翻倍。 一边察言观色,小徐一边把现磨咖啡端过去。眼一撇,她发现某处小细节,灵机一动提议道:「谭总,看您西服有点皱,需不需要我给您熨熨?」 谭承抬起眼看向她,目光多了层审视。小徐心里一哆嗦,暗道祖宗你可别多想,我单纯就是讨好你而已。况且您衣服皱得跟梅干菜一样,换谁谁都看不过去。 「是么。」 「……有点儿。」你瞎啊。 谭承拎起外套扔向她,她赶紧接住,就差来句奴才告退。 「等等。」 她勐地一剎:「啊?」 「你去,帮我买点儿补品。」谭承从钱夹里掏出一张信用卡,没密码没上限的那种。 「什么补品?」小徐硬着头皮追问。 「都行,你看着买。」 大哥,好歹告诉我要补哪儿啊。 「那个……谭总,现在世面上的补品类型特别多,贵的实惠的都有,功效也各不相同,您是想送人还是自用?送人我可以代为挑选,自用的话,可以告诉我一个大致的需求。」 那意思就是请给卑职一个明示。 谭承掀起眼皮:「买给受过外伤的。」 「喔喔,那就是要补气血的,懂了懂了,那我帮您买点人参和阿胶。」 谭承不冷不热地嗯了声:「顺便替我买只表。」 什么? 小徐倒吸凉气。表这东西动辄上万,以这位祖宗的脾气,万一要是买回来他不满意,自己岂不是一个月白干? 但她估计得还是太便宜了。 没等她拒绝的话说出口,谭承就取下腕上的百达翡丽:「比着我这只买,要一模一样的,錶盘要小一号。」 第24页 昨晚李识宜的手腕格外细,仿佛稍微一折就会折断似的,用力压住还会喊疼。谭承想起来心泛痒,鼻腔却冷哼一声。 小徐还以为他在鄙视自己,赶紧双手托举着将样版拿走,冲到楼下商场光速烧钱。 很快周礼为也有信儿了。看着手机上那行精确到门牌号的地址,谭承挑了挑眉,拿齐东西驱车前往。 说实话他也不知道带这些劳什子有什么用,他最不屑的就是这一套,也压根儿没想过自己会为谁放低姿态。但他一想起昨晚李识宜睡在自己怀里,遍体鳞伤的憔悴样,那种保护家小的情绪就膨大到无以復加,恨不得再把对方搂怀里揉一揉,啃啃脖子亲亲手腕,拿牙齿磨一磨腕子上那道伤疤。 很快李识宜就被砸门声给砸醒。 撑着身体走到玄关,他哑声问:「谁啊。」 「快递。」 「放门口吧。」 应该是炀炀买的日用品。 门上没猫眼,李识宜又发着烧,警惕性不如平时高。大概等了半分钟,他打开门,忽然一具高大的身影扑了进来,带着外面的丝丝寒意。 没等看清对方的脸李识宜就被推到鞋柜边,腰肢在柜角上撞得生疼。 「你——」 谭承头也不回地带上门,瞳仁漆黑而又危险地盯着他。李识宜错愕地仰着脸,身体被迫向后弯折,两秒钟的空白后陡然开始剧烈反抗。 「你想干什么?」 「滚出去!」 李识宜力量不弱,一开始谭承还险些没治住,但用着用着力他突然感觉要虚脱了,膝盖一软眼前一黑,身体直直向旁边栽倒。 谭承及时一捞,轻轻松松就搂住了他,径直把人打横抱起来。 李识宜气得头晕目眩,真有一种想死的冲动。 「哪间是卧室?」谭承抱着他四顾一圈,没等他回答就朝对面走去,肆无忌惮地踢开了唯一一扇房门。 -------------------- 我们11好可爱喔,冷酷却可爱,这算是亲妈眼吗? 第12章 折腾 谭承抱着李识宜,感觉他虚弱得快要不行了。其实李识宜脸色发青完全是气出来的,胸膛也被气得轻微鼓动。 他冷喝道:「放我下来!」 谭承轻蔑地扫了他一眼,仿佛他这是在不自量力。 把人稳稳噹噹放回床上,谭承伸手摸他额头,他立刻扭头避开。谭承嘴角浮起一抹不屑:「躲什么躲,我能吃了你是怎么着。躺好。」 说完扯过被子哗地把他盖住,动作相当不温柔。 李识宜攥着拳头咬着牙,反覆警告自己要冷静。 见他这副愤怒、拒绝交流的表情,谭承心里莫名有些暗爽。回到客厅把那些补品拿进来,谭承在这简陋的出租屋里寻摸了一圈,扬声:「你家连个温度计都没有?」 卧室一潭死水。 谭承笑了笑,心想自己这趟还真来对了,否则李识宜死床上都有可能。他舒舒坦坦地往沙发上一坐,打给家里的许医生,让对方带着消炎药退烧药过来。 打完电话他又回到卧室,好整以暇地望着床上那个隆起,只见李识宜侧身薄薄的,苍白的脸颊也埋得很深,别提多惹人怜爱。 李识宜知道他在门口,但还是紧闭双眼没理他。过去那段长期被欺负、被追债的经歷教会了李识宜,任何时候都不能冲动,不能跟对方硬碰硬,否则吃亏得只有自己。 谭承看够了,悠哉悠哉地开口:「饿了没,我叫人送点吃的过来。」 李识宜忍着怒火:「请问你到底想干什么,这里是我家,能不能麻烦你从我家里消失?」 谭承理所当然地说:「我走了谁管你死活。少废话,赶紧告诉我想吃什么,你不饿我还饿着呢。」 李识宜简直给气笑了,转头怒斥:「出去。」 可惜,不仅没起到威慑作用,反而像猫爪一样在谭承心头挠了一下,起了又痒又麻的反效果。 谭承径直往床边走去,李识宜神经一下子绷紧,整个人警惕万分地盯着他。结果谭承就跟闹着玩似的,半途又突然停下,嘴角得意地抬起,当发现李识宜稍微松了口气之后,才重新迈腿,扬着下巴走到床跟前。 「想揍我?」谭承笑了笑,「来,我站这儿让你揍,就当是免费按摩了。」 李识宜脖子上青筋突突地跳,简直想一刀结果了这个人。 上初中时他就发现谭承这人挺恶劣的,但那时还没有现在这么恶劣,那时他甚至觉得谭承很阳光,现在想想真是疯了。 此时虽然正值下午,但谭承回身把窗帘给拉上了,所以光线不仅不够亮,反而还显得挺暧昧的——前提是忽略李识宜眼中的杀气。 谭承松了松领带,抽出来随手扔桌上,然后把两边袖管也给卷了起来,露出结实有力的一对小臂。正当李识宜全身汗毛竖起时,谭承突然又出去倒了杯水,回来以后水杯搁床头,他坐床边把李识宜给弄起来,让对方躺靠在自己胸口。 「你干什么?」 「你说呢。」 谭承一只手环着他,另一只手端过玻璃杯,语气极不耐烦:「你家怎么连口热的都没有,等会儿吧,等我握握你再喝。」 「……」李识宜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实在无法忍受自己被一个男人抱着,而且还抱得这么理所当然面不改色。这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更突破了他的心理底线。 第25页 他一把夺过水杯喝得一干二净,中途险些呛到自己。谭承有一搭没一搭地替他拍背:「你急什么?又没人跟你抢。」 「咳咳!」 李识宜咳得更加惊天动地。 谭承把杯子搁回,还没来得及再说两句体己话,怀里的人就奋力挣扎起来,那动静大得,仿佛抱一下就到世界末日了,对抗丧尸都用不了这么大劲。 谭承一把给摁住,低声威胁道:「老子现在心情好,别给脸不要脸啊。」 李识宜双手从他怀中抽出来,用力将人推远。他干脆俯身压实压死,将其两边手腕抓回来紧紧箍住,皱起眉头吼他:「没完了?」 「放开、咳咳、放开我。」李识宜唿哧唿哧地喘着气,肺跟要穿了一样。 「我放你大爷。」谭承死盯着这张犟脸,「再一再二没有再三,把我惹毛了谁都没好处,听清楚没有。」 要不是体谅李识宜的身体状况,谭承真想把他捆起来操一顿,看他还有没有逃跑的体力。 眼看李识宜咳得停不下来,谭承这才松了劲,一边顺他的头髮,一边扳过下巴敷衍地亲了一口:「行了行了啊,今天也没把你怎么样。」 李识宜的咳嗽瞬间就止住了,整个人僵硬得如同冰块,脸上更是一阵红一阵白。 这时外面响起敲门声,谭承起身去开。 门外,许医生赔着笑,擦着跑出的一头汗:「谭总。」 谭承懒洋洋嗯了声,头往里一撇,「人在里面,赶紧瞧瞧去。」 「欸,好的。」 来的路上许医生还在想对方是谭总什么人,来了以后一观察,顿时更猜不透了。住的地方这么差,总不能是谭总朋友吧? 直到看见床上躺着的那张脸,他心里这才明白了三五分,毕竟谭总的作风他也有所耳闻。 「谭总,方不方便让我检查一下?」 李识宜原本向里侧着身,闻言肩膀一颤:「不用!」 谭承也不愿意让人看李识宜那儿,皱了皱眉道:「检查什么检查,不检查就不能看病了?先给他量个体温,不该碰的地方别碰。」 「欸,好。」 许医生战战兢兢量出个38度3,烧不死但也绝对好受不了的温度。 「烧多久了?」 「早上降下去过,后来又烧起来了。」谭承不大高兴地说,「可能医院给的药太差,你看着再弄点特效药给他吃。」 「……」这么点病,还用得着特效药? 许医生心里嫌弃他小题大做,面上可不敢表现出来,连声答应着,开了四颗布洛芬。 不过作为一名挺有医德的大夫,许医生还是拿出一支抹的药,好心提醒道:「谭总,您朋友发烧是由炎症引起的,伤口还是不能放着不管,该涂的药也得涂。这个一天两次让他涂上,今天尽量也别沾水,如果明天还烧您再叫我。」 等许医生走了,李识宜僵着身体一言不发。 谭承拿着药膏坐床边,假模假式扫了眼上面印的说明,「我帮你涂还是你自己来。」 其实他也没那么禽兽,问这一句只是故意戏弄李识宜,想看他发火。谁知李识宜非但没发火,还突兀地保持沉默。 李识宜看似平静,肩膀却僵硬得一动不动,从侧颊到脖子那截露出来的皮肤更是一点血色也没有。 谭承愣了一下,没想到李识宜的反应会是这样。这不仅没让他有快感,反而令他产生无限怜惜,心里觉得自己挺不是人。 这种欺负弱者的感觉没什么意思。 谭承低声说:「跟你开玩笑呢,我哪有那个闲情逸緻伺候你。」 李识宜没反应。 谭承站起来。 李识宜肩膀动了动,谭承停下,恶劣地一笑,「想我走?赶紧起来把药吃了,别闭着眼睛装睡。」 李识宜静止数秒,然后深吸一口气再嘆出来,嗓音冰冷,几近无奈:「算我怕了你行吗,谭承,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想怎么样。」 谭承居高临下地说:「装什么傻,老子看上你了,早就明明白白告诉过你。」 李识宜咬紧了牙:「谭承!」 谭承揉了揉眼皮,浑身舒爽得像是刚打完胜仗:「别磨蹭了,赶紧起来喝药,我去叫人送点儿吃的。」 说完潇洒起身,志得意满地离开了房间。 李识宜五脏六腑都在冒火,但仅有的理智尚存。况且这样生着病、全身虚弱的自己实在是令人厌恶,所以他到底还是坐起来吃了药,然后才重新躺下,休养生息。 外面持续有道脚步声在走来走去,李识宜也没精力知道谭承在干什么。 不一会儿吃的送来了,除了几碟清粥小菜还有半只片好的烤鸭。饭菜热乎乎摆开,谭承给他弄了小半碗粥,端进卧室见他还没醒,也就没再管他,自己回到客厅大快朵颐。 这一整天耗下来,铁人都扛不住,吃饱了才有力气继续折腾。吃着吃着谭承听到卧室里也有了动静,估摸着是李识宜起来喝粥了,嚼着烤鸭笑了笑。 有时候觉得李识宜特别讨人嫌,有时候又觉得他还是有可爱之处,要不自己也不至于这么来劲。 谭承习惯吃完饭刷个牙,转到破破旧旧的卫生间一通翻,最后还真在柜子里头找到新牙刷,他不客气地用了。 刷完牙他挑着眼打量一圈,看到门边搁着个脏衣篓,墙上挂着毛巾,镜子前面摆着剃鬚刀、刷牙杯之类的,除此之外也就没什么特别,典型的单身汉住所。这倒是让他很满意,越看越满意。 第26页 外头连太阳都还没落山,谭承就突发其想要冲个澡。 上万块的衬衫和西裤,他压根没当回事,脱了直接就往脏衣篓里一扔,谁爱洗谁洗。廉价花洒水压不稳,出来的水一会儿冷一会儿烫,嗞得谭承满腹恼火。 洗完澡,他大摇大摆地走进卧室。 先不谈有钱没钱,谭承的身材在圈子里就属于万里挑一的,腰板挺拔,背肌鼓起,完美倒三角型。还有他那双大长腿,结实有力,欲感十足,往床边一站简直了,绝对让人招架不住。 李识宜半梦半醒中听到开衣柜的声音,一开始还没在意,后来那动静太明显了,他撑开眼皮转过身,差点当场石化。 谭承手里翻着,回头扫了一眼:「醒了?」 「你……」李识宜气结。 眼前这人丝毫不觉得在别人家赤身裸体有什么问题,派头足得很:「内裤在哪,找条我穿穿。」 还真让他找到了,半盒新内裤搁在衣柜最深处。穿上以后谭承感觉有点儿紧,不过有总比没有好,凑合吧,下回多买点内衣外套带过来存着就行。 谭承门一关就上了床。 李识宜浑身紧绷,做好了你死我活的准备。结果谭承掀开被子躺下,撩了他僵直的后背一眼,低声耻笑道:「昨天晚上折腾到大半夜,又把你送医院,又开车满城跑,又来这儿照顾你,你觉得我困不困?」 李识宜紧闭双眼没搭理他,以不变应万变。 不一会儿,谭承的气息就变得均匀绵长,李识宜却根本睡不着了。 被人拿刀追债李识宜都没怕过,但现在谭承睡在他身后,使他不断想起昨晚发生过什么,即使他心理上不畏惧,身体却也本能地紧张,仿佛形成了某种难以启齿的肌肉记忆。 他掀开眼皮静静盯着墙壁,半晌才把情绪调整过来。 不行。 必须尽快摆脱身后这尊瘟神。 李识宜重新闭上眼,伴随着谭承令人恼火的唿吸,五官艰难地恢復冰冷。 -------------------- 明天不更。白天要努力上班赚钱养活自己,晚上才能写,周二更新应该是没问题。 第13章 治你 吃的退烧药有催眠效果,李识宜这一觉直接睡到了第二天清早。 现在是初冬,天亮得晚,房间里还黑得很。他刚想坐起来,旁边一条胳膊就把他给压住了,热乎乎的唿吸喷在颈窝里。 李识宜大脑短路了足足三秒,然后才皱眉起身。结果谭承也醒了,从后面箍住他,撑开眼皮懒洋洋道:「好多了?」 李识宜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咬了咬牙:「你玩够了没有,把手拿开。」 谭承手一抬,李识宜哗啦就把被子掀开,勐地看见身边这人除了内裤什么都没穿,顿时脸色一僵:「请你把衣服穿上。」 「行啊,给我找一身。」 「你自己没有?」 「扔你脏衣篓里了,得空帮我送去干洗店洗洗。」 在他眼里现在李识宜是他的人,穿条裤衩走来走去算得了什么。 他掀开被子起身,不仅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反而格外理所当然。李识宜看得脖子上青筋直跳,却也不肯在他面前落了下风,咬牙硬气道:「行,那你就裸奔吧,最好就这样上街,让大家都看看你的好身材。」 谭承突然暧昧一笑:「我的什么?」 「……」 脸皮厚得简直可以砌墙。李识宜冷冰冰瞪了他一眼,刚想再回敬几句,谭承来了个电话。 是邢天羽打来的,说于霆他爸从国外赶回来,刚到医院就结结实实抽了儿子一顿。 「人怎么样,没事吧。」 「还行,幸亏有护士拦着,啧啧,老爷子下手是真狠,比得上你爸了。」 谭承不悦:「扯我爸干什么。没事挂了,以后别这么早给我打电话。」 邢天羽随口问:「你找着李识宜了?」 从谭承的角度正好看到对方走出房间。宽松的居家服罩着李识宜,那道背影既清瘦又文静,特别勾人,看得他心里那股烦躁莫名消失。 「行啊哥们儿,行动够迅速的,这么快就给逮住了。」 谭承懒洋洋应了句:「人是找到了,不过说话挺呛。」 「得了,我看你挺乐在其中的,抽你两巴掌都怕你爽到。」 「滚。」 邢天羽笑着撂了电话。 谭承从衣柜里随便找了身能穿的,还没穿好李识宜又回来了,当着他的面拆床单被罩。 这什么意思? 谭承脸色一变,正要发火,突然听见李识宜冷淡的嗓音:「于霆醒了?」 「早醒了,他不醒警察也得把他叫醒。」 「警察来过?」 「不来怎么了解案情,不过我看警察也是白跑一趟。」 李识宜手微微一顿,随后才开始拆被罩:「怎么说。」 「没问出什么有用的,」谭承轻描淡写道,「他只记得对方大概的身形,其余什么声音、长相一概不清楚,怎么查,大海捞针?」 「那你们决定不查了?」 谭承一时没接话。 李识宜心里紧了下,回过头去看向他,他却忽然露出狡猾的笑容:「我倒要看看你一个被罩要拆多久。」 他大剌剌走到李识宜身旁,接过被罩轻轻松松一拽,就把里面的被子给拽了出来。然后他挑眉看向对方:「平时饭吃哪去了,这点活都干不了。」就差说对方一句娇气。 第27页 李识宜在他玩味的注视里沉默片刻,实在懒得跟他争辩,敷衍了一句谢谢。 「客厅有我给你买的补品,平时没事你记得吃点儿,别动不动就晕。」 李识宜脸色顿时有些难看:「不要,赶紧拿走。」 一个大男人要什么补品,这不是明摆着羞辱他吗? 「就你这体力,让你补补是为你好。」 「说完了吗?」真想用手里的被罩把人闷死,「谁让你为我好了,我跟你什么关系都没有。东西拿走,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以前是以后更是。」 「井水不犯河水……」谭承冷笑,「那你试试。今天我是心情好不跟你计较,下回再敢跑,打断你的腿。」 李识宜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谭承轻蔑地问:「不服?」 李识宜理都懒得理他,走去清理那些所谓的补品,结果去客厅一看,沙发上还放着一个小巧精緻的礼物袋。 「这又是什么?」 「送你的表,正好遮遮手腕上的疤。」 李识宜突兀地沉默了两秒。他看向谭承,只见谭承还是那么玩世不恭的神色,仿佛刚才那句话只是随口一提,并没有走心。 也对,他自嘲地想,谭承这种人哪来什么好意。 「不用了。」 谭承有些不快:「不领情?」 「换作是你你会领情?莫名其妙跟——然后又看到这些。说实话我不明白你什么意思,是不是觉得不管什么事,花点钱就能抹平。」 刚才李识宜脸上那丝迷惘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面无表情。他把补品跟礼物一起拎到门口,谭承见状冷笑了一声,过去一脚把东西踢回玄关,「我谭承送出手的东西没有拿回来的道理,你愿意收就收,不愿意收就扔了或者砸了,别他妈寒碜我。」说完拿上手机径直走人。 要不是李识宜自制力还可以,他现在就想把谭承拦住,胳膊腿全给打折了。这一地礼物也很扎眼,他直接叫来快递,把东西邮去了谭承公司。 接下来两天,谭承那边没什么动静。 李识宜松了口气。 他觉得谭承可能是一时兴起,这种兴趣也不会持续多久。如果谭承能就此放过自己,那就太好了,那晚他就当被狗咬了,这帐以后可以慢慢算,不急。 谁知到了周三,李识宜去车行上班,突然发现门口停了辆斯巴鲁22b,而且还是辆原厂宽体。 稍微懂行的都知道,这车来头不小。这种宽车体双门的22b sti,当年发售时限量399部,虽然其貌不扬,但性能强悍而且纪念意义非凡,所以市价也一路水涨船高,从80万飙升到了如今的350万,一般人连买都买不到,更别提改装。 进去一问果然,这辆车是谭承的。周礼为兴高采烈地告诉他,谭承让人把车送来是要做全车性能提升,预算一百万,还指定让他负责。 这个谭承,到底又想干什么?李识宜头疼不已。 「老闆,能不能换个人接,我最近忙不过来。」 「忙不过来你不会让其他人帮你?把其他活匀出去,这单的重要性还用我强调吗。」 虽然知道他们是初中同学,但两人差距这么大,连周礼为都没想过谭承是为了照顾李识宜的生意,还以为对方是看邢天羽的面子。 李识宜推不掉,只能接下来。但他既不想主动联繫谭承,也不想擅自改动这台车,毕竟谭承的要求提得很模煳,如果不做面对面沟通,很难知道该做什么方案,或者说从哪入手。要是擅自做改动,后果比什么都不做更严重。 想完这些以后,李识宜就任由这台22b摆在了店里。 时间一天天过去,谭承始终没有来过电话,也没发过任何微信。就在李识宜以为这事已经过去了,再过段时间等谭承想起来就会叫人取车时,对方却突然出现。 几天后的一个周五,李识宜正在操作间干活,前面忽然跑来一名学徒:「宜哥,老闆叫你过去!」 「什么事?」 「不知道啊,好像是之前的车出了什么问题,你快去看看,老闆正发火呢。」 李识宜皱了下眉头,取下手套走出去,一眼就看到外面沙发上坐着的谭承。 谭承这人,不说话的时候其实很有气场,尤其他今天还穿着高档西服,虽然扣子一粒也没扣,但举手投足就是有种摄人的威势。如果让李识宜来形容,大概这就是权贵阶级的傲慢。 除了周礼为以外还有几个技工在旁边站着,只有谭承镇定自若地坐在那,似乎随时可以发号施令。李识宜拿不准他的目的,所以没有贸然开口。 「小李你过来,」周礼为脸色极其难看,「我问你,你是怎么干的活,谭总的车摆在这里快两周了,我看连动都没动,这是什么情况?」 平时他对员工还算是可以,很少这么严厉的训话。一听他把调子起得这么高,其他人就知道不妙,纷纷站在一旁看着李识宜,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谭承也抬起头,漫不经心盯着李识宜。 李识宜头侧了一下,没看他,也不想看他,「谭总今天是来取车的?抱歉,事先没沟通到这一步,不清楚你给的期限。」 谭承端起手边的茶杯喝了一口,然后才笑了笑,目光转向周礼为,「周老闆,看来我今天来得不是时候。」 「哪能啊,小李不是这个意思,老弟你别误会,是我们工作有疏忽,没跟你及时通气,还劳驾你这种大忙人专程跑一趟。小李!我看你有点儿太不像话了!是不是这段时间大家都说你技术好,把你给捧得找不着北了,牛上天了,不知道怎么跟顾客打交道了?咱们吃的是技术饭,但干的可是服务业!你把单子一接,十来天连句话都没有,自己说说合不合适!」 第28页 偌大的店里一时间鸦雀无声。 谭承挂着笑听完,然后才把手往下压了压:「行了周老闆,也别在我面前唱白脸了。我把这么宝贝的车放你这,不是听你说这些的,是知道你跟天羽有点交情,特地照顾你生意。当然,这不是什么大生意,你周老闆不一定看得上眼。」 「那不能那不能,我——」 「别急,听我说完。」谭承神色很懒散,摆出的姿态却是绝对的兴师问罪。他靠着沙发环顾一圈,随后淡笑道:「生意上的事,多多少少我也懂一些。顾客是根本,这条道理放之四海而皆准。换作是我,如果不了解客户的需求,第一件事就是去沟通,去问,而不是像你们店里这样,把客户晾在一边,一晾两周,不闻不问。今天幸亏是我,换了别人呢?怎么收拾。来的路上我还在想,我公司和你是不是可以加深合作,你们需要的一些配件我也可以薄利供应,现在看来我是有点儿自作多情了,你周老闆像是没把老弟我放在眼里。」 周礼为听完又气又急,连当场开除李识宜的心都有了! 他先是一再的给谭承赔不是,然后又转脸吼道:「都围着干什么?没活干了就滚!养了你们一群吃干饭的。」 其他人匆忙离开,只剩下李识宜独自站在原地,冷眼看着谭承。谭承自然起身,说:「周老闆,我去趟卫生间。」 「行行行,等你回来咱们聊赔偿的事。」 他一走,周礼为也顾不上谁听得见听不见,指着李识宜的鼻子就开骂:「你啊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他谭承是什么人,连他你都敢得罪,你怎么不上天呢!现在店里要因为你蒙受多大损失!咱好好算算帐!」 没过多久,谭承回来了。周礼为迎上去说:「这事你放心谭老弟,我保证给你妥善解决。」 「怎么解决?」 「我先给你换个技工,然后按你要求的方案来,价格都好说。」 谭承目光轻扫:「他呢。」 周礼为一时摸不透对方的意思,沉吟片刻后道:「谭老弟,小李在我店里干了也有好几年了,工作完成得一直还是可以的,你看这样行不行,我扣他半个月工资外加季度奖金,小惩大诫吧算是。」 「那倒不必了。」 「你的意思是……」 谭承眯起眼睛看向李识宜:「人不用换,还是他改,工资奖金也照发,只要他改得让我满意。」 他把重音放在满意两个字上,而且语气轻慢调侃,听得李识宜唰地变了脸色,径直转身朝后面走去。 「哎小李!李识宜!」 周礼为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谭承却全身舒爽,有种终于把人逼急了的快感。 「谭老弟你看这——哎,让你见笑了,都是我没管好员工。」 上火之余周礼为还觉得没面子,刚想着这事该怎么收场才好?却见谭承摆摆手,撑着沙发悠哉悠哉站起来,「没你的事,他这是沖我。」 周礼为勐一愣,瞠目结舌地看着谭承,因为这话听上去特别怪,似乎谭承就愿意李识宜沖他去,沖别人去还不行! 「那这车……」 「照改。」 「那方案?」 「随便,让他定。」 口气敷衍之极,仿佛这全球限量399的车就分散不走他半分注意力。 说完谭承整了整袖口,趾高气昂向员工宿舍方向走去。 -------------------- 让我们把「谭承烦人」打在公屏上!他再敢这么给个甜枣打一巴掌的,我们11拿根绳子勒死他。(但也很怕他爽到) 第14章 纠缠 仓库的门很沉,但谭承轻松一蹬就给蹬开了。李识宜蹲在地上找工具,头都没往后撇一下,视他为空气。 「不谢谢我?刚才要不是我,你这半个月就白干了。」 「李识宜。」 「跟你说话你听见没。」 长这么大谭承还没被人这么无视过,天灵盖的火都蹿了起来。他上前抽走李识宜手里的傢伙,拧过下巴强迫对方看向自己,「把你惯出脾气来了是吧。」 「放开我。」李识宜一激灵,狠踹了他一脚,登时将人踹倒在地。 这一下彻底把谭承给弄火了。 别看他平时玩世不恭,其实身体素质很强悍。他勐地反手拧住李识宜的胳膊,一拽再一推,直接将人推搡到下铺:「你他妈不要命了,敢踢我!」 李识宜闷哼一声。他胃撞到铁架床的床角,疼得腰都直不起来,顿时弓起了背。谭承本来还凶神恶煞,一看他这反应立马熄火,皱起眉上前扶他:「怎么了,伤哪了?」 李识宜甩开他的手,深吸了几口气。 「到底伤哪了,哪疼?转过来我看看。」 「我让你放开我!」 李识宜也是给逼急了,抬手嘭地给了他一拳,直接把谭承打得挂了彩,嘴角丝丝渗血。谭承拿指腹摁着,恶狠狠地说:「来真的是吧,想找死?」 李识宜推开他,退到床边坐下,一只手扶着床架,一只手紧紧摁着自己的胃,口中微微喘气,脸色也变得有些苍白。 谭承死死盯着他。 刚才那一把确实推重了,这个谭承知道。但他这人脾气就这样,气头上什么都干得出来,而且干了就干了,干完别说哄谁,让他服个软都难。 他沉着脸不耐烦地说:「打也打了,别没完没了的,车的事我还没跟你算帐。」 第29页 李识宜心里把他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面上冷若冰霜,「谭总还想怎么跟我算帐,在我老闆面前给了我这么大一个下马威还不够,是不是非得让他把我开除了你才满意。」 「我要真想让他开除你,你觉得你能干得下去?」 「那我还得谢谢你,」李识宜冷声,「我应该感激你的大恩大德,让我还能有口饭吃。」 谭承平时打心眼里看不上这种灵牙利齿的,但眼前这人明显是个例外。 他先是忍下火,然后端出一副懒得跟对方一般见识的架势,掀起眼皮盯了李识宜一会儿。只见李识宜靠着床架,五官微微皱在一起,脸也向一旁撇着,脸上流露出冷淡又有些隐忍的神情。 「怎么着,还疼?」 「换成你被撞一下试试。」 谭承嗤了一声,不说话了。 他骨子里其实很大男子主义,再加上他爸也家庭观念极重,从小耳濡目染,导致他对自己的人看护得很紧。 在他的观念里老婆可以管他,甚至可以骑他头上撒野,只要在外头给他面子就行。至于什么打老婆孩子的,那根本就是丢男人的脸,不配站着撒尿。所以刚才不小心伤着李识宜,连谭承自己都有些不耻。 又过了一会儿,李识宜缓过来了,胃里不再反酸水,只是脸色依旧难看。 谭承出去拿来一瓶水:「喝了。」 李识宜皱起眉心没接。 「给你拿水也把你得罪了?」 他直接把瓶盖拧开。李识宜烦不胜烦,冷漠地说:「算我怕了你行吗,能不能别再来找我了,我真的不是。」 「你不是什么?」谭承危险地眯起眼。 「你觉得呢。」 他试图用一种极度平淡的口气拒绝对方,可惜谭承根本不吃这套。凡是谭承想得到的,从来就跑不掉,不管是他爸的公司还是哪辆车或者李识宜,只有他想不想,没有他能不能得到。他有一千种一万种办法,软的不行他就来硬的,硬的不行他再换软的,总之是巧取豪夺,无所不用其极。 谭承不屑地看着他:「我跟你打个赌,总有一天你会死心塌地跟着我,信不信?」 李识宜实在没忍住,瞪了他一眼:「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谭承亲昵地掐起他的下巴:「你敢骂我。」 「放开我,别动手动脚的。」 眼看他咬紧腮帮子,那么冷淡矜持的人居然显得有点抓狂,谭承懒散地睨着他,越来越按捺不住地心痒,干脆哼了一声:「睡都睡了,这点程度矫情什么。」 李识宜压低眸喝水,一个字都不想跟他多说,免得他说来说去又扯到那晚的事。 对李识宜而言,那晚是他人生一大污点,不仅着了于霆的道,跟谭承发生关系,还被对方不依不饶地刁难。连他自己都禁不住在想,好像活到这么大,他就没经歷过什么幸运的事,总是反覆在漩涡里打转。现在好不容易迈出血债血偿的第一步,又掉进另一个更棘手的麻烦里……实在让人头疼。 喝完水他起身,冷冰冰地说:「我现在就去给谭总改车,一定让谭总满意。」 谭承轻嗤:「你该庆幸这两周我车没什么事,要是停外面让人给划了或者偷了,把你一年工资全扣光也赔不起。」 李识宜淡淡斜了他一眼。 周礼为在外面等得都心里发毛了,好不容易等到他们俩出来,李识宜走在前面。周礼为目光直勾勾地跟着谭承,本来还犹豫要不要再说几句好话,结果却见李识宜回过头来看了一眼,冷声催促道:「还改不改车了?」 谭承顽劣地扯起嘴角:「着什么急,车又没长脚。」 这一幕直接把周礼为看傻眼了,脑子还没转过弯来,肩膀被谭承拍了拍,要笑不笑地问:「周老闆,我这位老同学脾气不小,你平时就没想办法治治他?」 周礼为张嘴愣了半天,然后才哈哈摇头:「哪能啊,小李可是我们这儿的技术骨干,倚重他还来不及,我治他干什么。下个月吧,下个月就该给他涨工资了,能人就该多拿钱!谭老弟你说是不是。」 谭承含笑看向不远处的李识宜,他知道对方肯定听得一清二楚。不过李识宜仿佛不怎么领情,心里还记着刚才的仇呢,气性大得很。谭承鼻腔轻哼一下,走过去观摩他干活,可惜照样不招人待见,连个好模样都见不着,一会儿被李识宜烦闷地扫一眼,一会儿又被他用眼神无声驱赶。 谭承琢磨着该给对方一点颜色看看,这时两人的电话却先后响了起来。 他这边是他爸打来的。 刚一通谭振江就语气不善地问:「现在还没到下班时间,总经理办公室怎么就打不通电话了?」 谭承皱眉:「我身为总经理,去哪还用向谁汇报?何况公司的事哪件我没办好。」 「你倒是自信。」他爸冷哼一声,「现在就有件大事,王区长要来咱们公司突击调研,你跟我一起接待,一小时内立刻回公司。」 谭承严肃起来:「真来?」 「堂堂区长还能跟你闹着玩?」 「知道了。」 他答应马上就回。 撂下电话,发现李识宜正在换外套,他随口问:「刚才谁的电话,你不上班了?」 「110.」 谭承眉头拧起:「警察,找你干什么。」 第30页 李识宜脱下工服,微微低着头,眉宇间像是笼罩着一层让人看不透的东西,「让我配合做笔录。」 「先别去,我找人问问。」 「不用了。」李识宜平静地说,「没什么好问的,配合调查而已。」 当晚他们登记的就是四个人,房间又相互挨着,找他问话的确不稀奇。只是谭承看着李识宜,总觉得他的反应过于坦然。 一般人就算只是配合调查,要去面对讯问也难免紧张。但从李识宜脸上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紧张,相反,他极度镇定,就像是对这一切早有准备。 「上车,我送你。」谭承把李识宜强行拽上车,「正好我回趟公司。」 李识宜心里装着事,所以几乎没给他什么反应。 路上助理小徐给谭承打了两三个电话,边通报情况边问他到哪了,语气急得不行。反倒是谭承,在大事面前相当稳得住。 「催什么,一会儿就到了。你先去打听各位区领导爱喝什么茶,然后把我名片和公司简介准备好,让人到楼下等着我。」 小徐一叠声应着,哆哆嗦嗦挂了。 谭承松松脖子,握着方向盘扫了李识宜一眼。下午光线足,李识宜那张脸泛着瓷白光泽,弯曲的眼睫微微下垂。 谭承心脏就跟被小猫舔了一口差不多,眯起眼道:「完事我去接你。」 李识宜皱了下眉,想随便找个理由把这人给敷衍过去,就说:「哪敢劳谭总大驾,你不是要见区长吗。」 「我这不是怕你没做过笔录紧张么。」 李识宜古怪地看向他,目光落在他脸上某处,安静两秒后笑了一下。 这个笑容明显不是什么好意思,稍微一咂摸就知道,肯定是嘲弄和讽刺。但谭承还是有些意外,毕竟大多数时候李识宜都离得八丈远,话都不肯多说一句。 「有什么好笑的?」 「我是替你高兴。」李识宜收回目光,淡声来了句,「今天你应该会给区长留下深刻印象。」 谭承一愣,然后才反应过来,他在说自己脸上挂了彩。靠,把这茬给忘了。 这时正好到了派出所门口,车一停稳李识宜就要下车,结果刚抽走安全带被谭承从后面搂住。李识宜没想到他突然来这一出,只好拿肘用力往后顶,「你……你放开我!」 谭承将他半拖半抱:「晚上我去你那儿。」 「谭承你是不是有病,你快放开我!」 谭承鼻腔里冷哼,凑到近处对准他的耳朵,语调竟然有些得意:「你觉得我会吃亏?区领导要是给我脸色看,晚上就别怪我从你身上讨回来。」 -------------------- 啊啊啊来姨妈了,写得头昏脑胀。凑合看,不合适我再改。 第15章 火花 李识宜一走谭承还是不放心。他坐车里给公检法的熟人打了个电话,对方效率很高,找人帮他问了,说确实只是例行公事。 「谢了,改天请你吃饭。」 「哟呵,谭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客气。要做笔录这位是您朋友?」 谭承不方便明说,懒懒地嗯了声:「没什么事就让他们赶紧放人,他身体素质不行,就你们警局那空调,多坐一会儿都能把人冻感冒。」 对方心里立马也就明白了,呵呵直笑:「看把谭总给心疼的,空调不给力我把我军大衣给他披,这总行了吧,到时候谭总可不许吃醋,说我乱献殷勤!」 谭承舒爽地笑了笑,这才挂断电话。 驱车赶回公司,被谭振江噼头盖脸训了一顿。但谭承这人从小到大挨的打比吃的盐都多,皮肉早就练瓷实了,再加上谭振江前年做过心脏搭桥,平时最忌讳的就是血压忽高忽低,所以不管他爸说什么他都懒得反驳,也不跟他爸真动气。 骂完以后谭振江盯着他的脸:「是不是又在外头给我惹是生非了。」 「没什么,一点儿皮外伤。」 「你也老大不小的了,怎么还像不懂事的浑小子一样,这样我怎么放心把公司交给你?」 「那您想交给谁,」谭承扫了老爷子一眼,「我弟?就怕他还不如我,将来把您这点儿家产败得一干二净。」 「你——!」 「董事长、总经理!区领导来了!」 幸亏小徐跑进来,要不然父子俩还能再吵半天。不过他们吵归吵,应对起正事来也没得说,老子负责跟领导们你来我往的打太极,儿子负责介绍公司现状和发展前景,配合得那是相当默契。连王区长都乐呵呵地说:「虎父无犬子,谭董事长这是后继有人啊,看来以后咱们区的纳税目标要靠小谭来做贡献了。」 「哪里哪里……」谭振江口头谦虚,嘴角还是自豪地扬起,右手颇为欣慰地按了按儿子的肩,「政策上有什么需要出力的,我们一定竭尽所能,只是年轻人还得歷练,还望以后各位领导多多关照,多多提点。」 「大家共同努力嘛,争取把xx区建设得更好。」 这一下午算是没白忙活,起码谭承实打实的露了脸,也算区领导心目中有名有姓的人物了。结束以后谭振江随领导们一起离开,谭承累得往总经理办公室的沙发上一倒,半晌才缓过神来,一看时间都七点多了。 「小徐你进来。」 「谭总有什么吩咐?」小徐急急忙忙进去。 「把上回那些补品给我拎车上去。」谭承起身摘领带换衣服,头也不回地指挥,「还有那只表,连包装一起放副驾,钥匙在我桌上。」 第31页 「好的好的。」 上回东西给退回来就是她收的,当时还诧异了好久,心想这得是多大的人物,连自己老闆送的礼都敢拒收。而且当时老闆那个脸色……现在想想她还害怕。 「对了,你替我准备几套在家穿的衣服,内裤也要,改天我带走。」 「……好。」 听说董事长家里光保姆就有两三个,怎么添置衣服这事还轮到我了?谭总这是有多懒。小徐腹诽着离开。 谭承开车赶往李识宜家。 说起来谭承也算是见多识广,但他对穷人的生活其实没什么概念,尤其是李识宜这种节俭的工薪阶层。他每天见着的都是些上班族,工资再低也保留着三分精緻,不像李识宜穷得那么一目了然,租的房子条件也差,上回过去楼道里连个灯都没有,墙上还全是小gg。 那种地方去一次两次还行,次数多了难免倒胃口。 李识宜家里没人,谭承在楼道等得无聊,给邢天羽打了个电话,问他最近有没有什么新楼盘,适合买来当公寓的。 「不至于吧,这么快就发展到送不动产了?」 「想什么呢,我买了自己住。」 「你不是一向住家里么,怎么突然想起要搬出来,喔,我知道了,是不是嫌酒店办事不方便啊。」 「酒店?」谭承冷哼,「我连家门都还没进去。」 「呵……您可真够有效率的,距离上回温泉销魂一夜都个把月了,合着一点进展没有呗。」 「滚。」哪壶不开提哪壶。 「行了不跟你贫了,」邢天羽说,「我在赛道呢,还想再跑两圈。」 「又有比赛?」 「没,练习,过段时间去趟兰州。」 他们能混到一起的一大原因就是赛车,两人有事没事都喜欢跑几圈快的。而且谭承为人仗义,但凡邢天羽组车队缺车或者缺钱了,只要他开口谭承基本不拒绝,法国教练都能帮他请来。 楼道里黑咕隆咚。 李识宜走着走着一抬头,看到门口抽菸的谭承,于是停下了脚步。 谭承正不耐烦呢,皱着眉头说:「怎么去了这么半天,给你发微信也不回。」 「你怎么又来我家了。」 李识宜的嗓音听着跟平时有些不一样,平时只是冷淡,眼下却多了些疲惫。说完他也没再搭理谭承,上前掏出钥匙开门,对了两下才对准锁眼,「不是让你别来吗。」 谭承察觉他情绪不太对,饶有兴味地盯着他:「警察给你气受了?」 「跟他们没关系。」 惹人嫌的这位根本没有自知之明。 谭承身上有股烟味,他一靠近李识宜就皱了皱眉,没什么好脸色。 今晚实在是太累了,做笔录过程中回答了各种问题,也被迫回忆一些过往的不愉快经歷,虽然由于没有证据,最终警察并没有将两者强行扯上关联,但李识宜还是身心俱疲。 谭承搂住他的腰,李识宜用尽全力想把人推开,可惜力量悬殊,急得脸都皱了也没见效,反而惹得谭承低笑:「晚上又没吃饭吧。」 「滚开。」 李识宜狠狠向后肘击,谭承装腔作势地「啊」了一声,双手紧抱着他的细腰不放。 「你、你还要不要脸了,我让你松手!」 谭承下巴架在他肩上,恶劣地说:「再大声点对门儿就听见了。」 这个流氓。 李识宜脸色铁青,拧开锁一把将人往外推。谭承就势挤进去,反身踢上了门,气得李识宜抄起一样东西就向他砸去,嘭一下砸中了。 谭承低吼一声,显然是疼得不轻。李识宜打开灯,发现自己砸的是个放钥匙的玻璃小摆件,那东西正中谭承的肩,此刻哗啦啦碎了一地,地板上到处都是那种半透明的碎片。 谭承捂着左肩粗声喘气,两只眼睛死死瞪着他,那气势就跟要杀了他差不多。看着这一幕李识宜心里也打憷,低声怒道:「你还敢不敢乱来了?」围脖n吖 「要是真乱来我现在就能弄死你。」谭承扳过左肩一看,脖子后侧被碎玻璃片扎流血了,好在骨头没什么事。 这也就是他,要换个体质差点的人,刚才那一下能直接砸昏。他退到沙发上坐着,脖子上淌了一小片血,而且越擦血越多,真想掐死李识宜。 李识宜戒备地看着他:「早就告诉过你别动手动脚的。你去医院吧,别在我家坐着。」 「去你大爷。」谭承咬牙道,「去了医生问我怎么弄的,我说是你打的?老子还要不要面子。找点儿酒精纱布,帮我清理一下。」 「我不会。」李识宜冷漠地说。 谭承气血往上涌,一把将人拽过来死死摁在沙发上,脸的距离近到只差一两厘米。李识宜下半身激烈地反抗,上半身却被压得动弹不得,两只手抵在他肩膀上,疼得谭承龇牙咧嘴却怎么都不放。 「你又发什么疯!」 「你说呢李识宜,我好心好意来看你,被你一菸灰缸砸成这样你管不管?」 「那是你活该。」 谭承眯着眼冷笑:「我活该?天羽他们当初那么弄你,你倒是屁都不放一个,现在照样对他们笑脸相迎,我呢,我哪点对不住你?他妈的我就活该被你砸死是不是。」 李识宜一噎,冷着脸不说话。谭承看着他,越看越窝火,越看越想给他点教训,于是不由分说把手伸进他裤子里,惊得李识宜像条鱼那样弹起来,「你干什么?!」 第32页 「我干什么,你说我干什么。」顺着温热紧緻的腰线,谭承摸到关键部位,毫无怜惜地一把握住,狠狠搓了几下。李识宜浑身上下立刻像触电一样,就连嗓音都失去了冷静,哑声吼道:「你、你放手!」换来的却只是谭承一声冷哼,「不放,你能把我怎么样,有种杀了我。」 李识宜是真恨不得杀了他,可命根子被人攥在掌心里,想杀也杀不了,反而应激似的弓起腰,头皮阵阵发麻。更可怕的是他还感觉有什么东西顶着自己,不是他自己的,是谭承的。那一瞬间他简直要跳起来,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 谭承自己也感觉到了那处明晃晃的变化,但他一点也不觉得丢脸,反而很耀武扬威,威胁般地顶了顶:「现在知道我想干什么了?」 李识宜涨红着脸骂道:「知道你爹,有病就去治!真那么饥渴就去外面找个鸭子,都说了我不是,我不是gay!」 急了,急得要咬人了。谭承得意地掐了掐手里软乎乎的玩意儿:「不是gay,那你上回怎么表现得那么享受,一晚上出了好几次,天赋异禀?」 「你——」李识宜扬手就要打他,可谭承一使劲立刻就塌了腰,拳头没半点威胁。 谭承露出一个恶劣的笑容:「反驳不了了。」 「是你不可理喻!」 两人在狭窄的沙发里你踢我踹,看上去就像两头最原始的雄性动物,沙发也被弄得咯吱咯吱直响,茶几上的东西更是砰砰地往下掉。谭承伤了半个肩,场面算是五五开,谁都没能轻易占到便宜。 要不是突然有人敲门,今晚说不定李识宜能痛快地揍谭承一顿。 叩叩叩—— 「哥。」居然是祝炀炀的声音。 李识宜仿佛被人敲了一闷棍,动作骤然停住。谭承一个欺身就勐地骑上去,掐住他的脖子,快准狠亲了一口,然后望着他红润的嘴唇笑了起来。 「哥?」 谭承附耳:「身上一股机油味,晚上好好洗洗。」 「谭承我操你——」 还没骂完,脖子又被嘬了,李识宜顿时浑身一激灵。 谭承扶着他的下巴哄道:「你砸我一下,我亲你两口,扯平了,大老爷们儿的别那么矫情。」 「哥你在家吗?」 「来了——」 李识宜用力推开对方,起身擦着嘴唇狠狠瞪了他一眼:「闭嘴,再废话把你那儿剁了。」 要不是念着当年的一点好,眼下谭承胳膊腿在哪都不一定,更不可能还有机会笑得这么欠打。 -------------------- 周末写文可太愉快了 第16章 心软 谭承施施然地放了手。 李识宜赶紧从沙发上起来,系好裤腰拽好毛衣,神情狼狈又恼火。 打开门,只见祝炀炀穿着校服,怀里抱着一只黄色小狗。 「哥?」看到客厅的一地狼藉祝炀炀傻眼了,进去一看,沙发上还坐着个流了半脖子血的谭承,吓得她差点儿以为这是什么案发现场。 「他受了点伤,来我这儿包扎一下。你今晚没课?哪来的狗。」 受伤不是应该去医院吗,来这包扎什么啊,古古怪怪的。 这么蜻蜓点水的一句解释,身为高中生的祝炀炀当然不会被说服,于是她瞅了会地板,又瞅了眼阎王似的谭承,半信半疑地说:「有课,不过我跟班主任请假了。狗狗是我上周末捡的,养了——」 扑哧。 谭承因为「狗狗」笑场了。 祝炀炀脸一红,接着说道:「我养了几天,被老师发现了,老师不让养,所以我想……」 说完她自知理亏低下了头。怀里的土松小狗挣扎着要跳下去,被她掐着后脖颈摁住,一人一狗站在玄关听候发落。 「你想让我接着养?」 「可以吗哥。」 像祝炀炀这么懂事的姑娘,显然知道塞给她哥一只流浪狗有多不明智。首先她哥就不是那么多管闲事的人,其次她哥还是个单身汉,照顾自己都够呛,哪有时间照顾小狗啊。但她能怎么办?捡都捡了,总不能把狗给扔了吧,大冬天的,冻死了可怎么好。 李识宜想开口回绝,沙发上的谭承却站着说话不腰疼,不咸不淡地来了句:「一条狗而已,养着就养着,多大件事。」 祝炀炀立马感激地看向他,李识宜也转头瞪了他一眼,只见谭承大剌剌坐在沙发上,脸上挂着邪性的笑,受伤的肩膀斜靠着,刺儿头似的,明明西服革履却显得格外流氓。 「哥,给你添麻烦了。」祝炀炀小声说。 李识宜平声:「确实是个麻烦,炀炀,养宠物没你想得那么简单,养了就要负责。」 「我知道。现在我还没这个能力,等以后挣钱了就给它买好多好吃的和玩具,它生病了我会带它去看医生的,哥,留下它吧,算我求你了。」 她决心这么大,小脸又可怜巴巴的,李识宜也不是铁石心肠:「那就留下吧,周末我带它去宠物医院看看,明天你正常回去上学,平时不要浪费时间想这件事。」 「谢谢哥!」 祝炀炀欢唿雀跃,找了个纸箱子给狗做狗窝,又匀出自己的早餐奶给狗当口粮,进进出出忙得不亦乐乎。那小狗倒也听话,偶尔咕叽咕叽地哼哼几声,给它擦屁股擦脚它也不反抗,一不小心跟李识宜对上视线还逃得飞快,整个就是一只特别会看眼色的粘人精。 第33页 趁祝炀炀的注意力不在这边,李识宜低声催促谭承:「你可以走了。」 谭承撇他:「怎么走,满脖子血,你走一个试试,出不了小区就能把警察招来。」 夸大其词。 李识宜找到酒精棉球扔给他,他接住,擦拭得很潦草且很故作潇洒,不过看表情明显挺痛苦的,眉心拧出深深的两道沟。李识宜嘴角微不可察地抬了抬,心里挺解气。 谭承眯眼:「笑我呢?」 李识宜一秒恢復冷漠。 看着他这表情,还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肢体语言,谭承脸瞬间又垮了下来。 撇开谭家的地位不谈,就单论他的长相和身材,走到哪都有大把人眼巴巴往上凑。像这样看不上他的,李识宜是头一个,也是唯一一个。 睡也睡了,哄也哄了,钱也花了,愣是连个笑脸都不给,这让谭承极度恼火。 他黑着脸咬牙:「当年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有种。」 李识宜轻飘飘地说:「彼此彼此,当年我也没发现你这么无赖。」 谭承气得脑子直抽抽,又捨不得真下手为难他,人都快得精神分裂了。好在李识宜也没打算真把对方怎么样,所以态度并非完全敌对。 李识宜蹲下找纱布,谭承瞥着他紧緻窄细的腰线,心里那股无名火到底是没烧起来,反而拿脚狎昵地踢了他一下。 李识宜皱眉。 谭承:「今天做笔录警察没为难你?」 「能怎么为难。」 「公检法那种地方,进去先晾你几个小时是常事。要是有人为难你,别傻乎乎地跟他们起什么正面冲突,记得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 李识宜拿回酒精和纱布,淡淡撇了他一眼:「给你打电话,派出所你家开的?」 「就那意思,知道就行了,你的事我都会管。」 李识宜无声地掐紧虎口,低声道:「我的事你管不了。」 谭承没听清:「什么?」 「没什么,你走吧,别在我家坐着。」 他无意把谭承卷到这里面,更没有要拖谭承下水的打算,哪怕对方是好意,他也不需要。如果有一天要走到利用谭承保全自身的地步,李识宜只会对自己感到不耻。 谭承危险地指了他两下:「你行。」 李识宜头偏了偏:「请自便。」 嘭的一声,大门被勐地甩上。 那天过后消停了一段时间,李识宜该干什么干什么,那辆斯巴鲁也改装完毕,只等对方来取。 祝炀炀给小狗取了个名叫旺仔,李识宜算是它爸,每天早出晚归还得出门遛它,不过他的作息一直不太规律,有了狗以后反而好多了,也算是件好事。 一周后的某酒吧,邢天羽叫了几个生意伙伴一起出来嗨,顺便也叫了谭承。 酒吧气氛特别热闹,但谭承的低气压还是很显而易见。邢天羽见状跟他碰了碰杯,攀着肩膀问他什么情况。 谭承沉下脸:「别多话,难得出来找点儿乐子。」 邢天羽笑道:「那你倒是找啊,谁不让你找了,这么多帅哥没见你搭理谁,反倒是一个人坐着喝闷酒,你这是找乐子的态度吗。」 谭承眼睛睁开一条窄缝,凉凉地看着舞池里那些扭动身体的男男女女,怎么看怎么提不起兴趣。 「对了,有件事没跟你说。」邢天羽忽然正色,「于霆被留置了。」 「这么快?」 留置之后极有可能移送司法,但也不是没有全身而退的机会,就看外面的人怎么运作了。 「要不你找人打听打听,能拉一把就拉一把。」邢天羽说,「都是一块长大的,不能看着他就这么完了。」 谭承皱眉:「我想想。」 「我知道这事不好办,主要是于霆他爸求到我这儿来了,我也不能不管。」 「是真想管,还是其中也有你的份?」 被一语道破,邢天羽干笑两声:「算了,不说这事了,说说你跟李识宜,你们俩发展到哪一步了?」 谭承脸上乌云密布的,正愁没地方撒邪火呢,抬腿想踹他一脚,他躲开:「哈哈我也是真服了你,连个李识宜都拿不下来。他不同意你不会拿铐子把他铐起来逼他同意?再不行就找个人把他扔拘留所关上十天半个月,老子还不信了,这些手段有人会不怕。」 谭承嘴上没说,心里其实看不上这种下三滥的招,阴着脸又喝了半杯酒。 邢天羽问:「你到底看上他什么了,就因为他跟你是头一次?我只听说过处女情节,没听说过还有处男情节。」 谭承被挤兑得想骂人:「跟这有个毛的关系。」 其实多多少少也有关系,经过那个激情四射的晚上以后,他对李识宜确实产生了占有欲,而且还极其强烈。一想到那销魂的身体以后有可能不属于自己,哪怕是想到李识宜要跟女的结婚,那股沖天的醋意都会直窜脑门,令他难以控制自己的言行。不过谭承心里很清楚,他对李识宜感兴趣绝不仅仅是因为什么处男情节。 李识宜身上有股劲儿,磁铁一样把他吸住了,欲罢不能。 「说真的,哥们儿,你要是真想跟他好,最好收收脾气,别动不动就拍桌子踹凳子的,那样谁受得了,追人得慢慢来,光用吓的不行。」 谭承听是听进去了,但脸色还是没好转。 第34页 又坐了一会儿,刷手机看到李识宜发了条朋友圈,给车行打gg的。他绷着眼皮点进对方头像,打字时冷光照在他硬朗的面部,别提多瘆得慌。 【车还没修好?】 五分钟后,李识宜回了一句:【好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简单的两个字看得谭承眼皮直跳,酒精刺激下的大脑皮层也在阵阵发紧。他想像李识宜对着手机的画面,冷静而清秀的眉眼微微敛着,手指快速敲击,浑身散发难以形容的诱人气息。 「我先走了。」 「哎干嘛去啊?」 谭承拿上车钥匙就站了起来:「有事。」 「有个屁的事。」望着他的背影邢天羽摇了摇头,「刚才还装得人五人六的,这么一会儿就原形毕露了。」 不到九点,车行还没关门,里面有客人。李识宜正在给对方介绍套餐,手里拿着一本产品名册,边翻阅边讲解。 谭承倚着车门远远瞧着,眼底放出冷光。 不一会儿,李识宜发现了他,两人目光碰到一起。两分钟后李识宜走到他面前,夜色下面部表情很淡。谭承本来想发火,但想到刚才在酒吧邢天羽劝自己的话,又强行忍了下来:「我来取车。」 这人会好好说话了? 李识宜颇为意外地看了他一眼:「车在操作间,我去开出来。」 把那辆斯巴鲁开到外面,李识宜停稳下车,简简单单一个迈腿踩地的动作,他一做却格外好看,而且显得他腿很长。 他把钥匙递给谭承,靠近闻到了酒味,不禁皱了皱眉:「你喝酒了?」 靠。 天羽的招这么有效。 谭承惊了一下,心脏也仿佛被一双手给捂住了,别提多舒服,于是细细打量起李识宜。李识宜被他盯得莫名其妙,身体微微侧开。 谭承眉头慢慢舒展,眼神掠过眼前那只拿钥匙的手,最后停在李识宜脸上,「是,喝了点儿。」 「那你叫个代驾吧。」 完全不带感情色彩的一句话,却听得谭承彻底熄了火。他接过钥匙揣进兜里,指腹滑过李识宜手背时停了一下,触感格外温润。 「今天值夜班?」 李识宜平淡地嗯了声。 「那看来我运气还不错。」 「什么意思。」 「本来想碰碰运气,没想到你还真在。」 李识宜震惊于他的脸皮厚度,无奈地沉默了片刻,然后说:「我在不在都不耽误你取车。」 谭承不仅没生气,反而向后靠紧了车门,姿态很潇洒,别有一种松弛的意味。 「对了,那狗怎么样了?」 这人说话想一出是一出的,李识宜差不多也习惯了,回了句:「没怎么样,还活着。」 「取名字了么。」 「……」 「你妹在学校怎么样?」 李识宜:「就那样。」 「过两天我跟学校打声招唿,让老师多关照关照她,看她看得紧点儿。」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在炀炀的事上谭承确实帮过忙。李识宜再不习惯这种好意,也没有直接拒绝,而是沉默片刻后摇了摇头:「没别的事我回去干活了。」 「等等。」谭承直勾勾看着他,「过几天我跟天羽要去趟兰州,到时候提前跟周礼为打声招唿,你跟我们一起去。」 李识宜静了一瞬抬起眸。 「天羽有个车队,你去正好给点儿技术支援,工资算你两倍。」 李识宜半晌没说话,过了足足一分钟,他才直视谭承的眼睛。谭承何许人也,从小就在人精里摸爬滚打,可是这一眼却莫名有些看不透。 「怎么了。」 你会后悔的,谭承。 李识宜收回目光:「没什么,挺意外的。我考虑考虑。」 回到车里等代驾,谭承越琢磨越觉得事情有戏。而且他算是发现了,李识宜这人吃软不吃硬,越是逼他他越是反抗,但你要是态度好,这人脸皮就薄了,狠话都不带撂一句的。 心也软,腰也软,难怪这些年混得这么惨。谭承把驾驶座放平,双腿往前面一架,有些想笑,但最终又忍住了。 他摸了摸脖子后头还没彻底痊癒的伤口,感觉自己就跟中了邪似的,越来越好奇李识宜心里究竟在想什么,也越来越想彻彻底底得到这个人,占有他的身和心。 -------------------- 上联:看似谭承保护11 下联:实则11保护谭承 横批:都挺能 第17章 升温 放李识宜去兰州这事,周礼为答应得相当痛快,甚至还派了两名高级技工跟他一起去,直接把这事彻底变成了生意,想趁机拿下几个大单。 那两个技工平时跟李识宜关系也还不错,年纪小的叫邹骏,年纪大的大家都叫老刘。 出发这天三人一起抵达高铁站大厅,李识宜接到谭承电话:「你人呢。」 「我坐火车。」 「什么?」那头的嗓音瞬间拔高,「不是给你买了机票,我已经在机场了,你现在立刻过来。」 「机票不能报销。」李识宜干净利落地挂了。 直到上火车他的手机还在响,小邹和老刘疑惑地问他怎么不接,他说是骚扰电话。 不一会儿收到微信,谭承让他到了兰州老老实实去高铁站xx出口,否则后果自负。李识宜看完便皱起了眉。 第35页 这个谭承,没完了,稍不顺意他就要给人点颜色看看。何况飞机比高铁早好几个小时到,难道他还准备到站外等? 想到谭承在人群里一脸窝火地等自己那个画面,不知道为什么李识宜觉得挺想笑的。 路上他关机闭目,脑中过了一遍到兰州要做的事,到站后才把手机打开。 倒是没收到未接来电,只有一条压着火咬着牙的微信:【到了就别磨蹭,赶紧出来。】时间显示是两小时前。 「……」 有时候真觉得谭承像条大型犬科动物,总是跋扈恶劣地张着嘴,随时准备扑上来咬人一口。 李识宜跟小邹他们拎起行李出站,果然远远地就看到谭承在外面。平时他多半是西装革履,今天换了身应季的休闲服,下面穿着硬朗的牛仔裤,帅是帅,可惜眉毛拧成了一团,脸色也很臭。 小邹:「宜哥,那不是你同学吗?」 「嗯。」 「他不会是特意来接咱们的吧。」 李识宜没接话,小邹羡慕地看了他一眼,主要是羡慕他认识这么厉害的大老闆,而且对方还这么仗义。 没等他们说完,谭承就大步走了过来,一把抓住李识宜的胳膊:「你故意跟我对着干是不是,给你定了机票你不坐,自己跑来坐火车。」 这突如其来的场面吓得旁边两个人大气都不敢出。李识宜把手抽出来,低声喝斥:「别拉拉扯扯的。」 这时,从另一个方向又过来了两个人,是刚去买完水回来的邢天羽跟一个男的,以前没见过。邢天羽一见这场面就乐了,扭头道:「我说得没错吧,一见面就这样。」 谭承面色不虞地松开手。邢天羽意味深长地笑着介绍:「这是我们车队的蒋新帆。新帆,这就是李识宜,咱们这么半天就是等他。」 蒋新帆朝李识宜看去,第一感觉是这人穿得挺差,但脸长得是真不俗。眼前的他五官带着薄怒,轮廓却异常俊秀端正,而且隐隐有种不容亵渎的距离感。 他并不知道李识宜跟谭承的关系,于是笑了笑,朝对方伸出手。李识宜握了一下:「你好。」 谭承脸色瞬间就变了。 小邹和老刘找了个藉口要开熘,李识宜:「我跟你们一起走。」 谭承冷冷地撇了他一眼:「你走一个试试。」 眼看情况要糟,邢天羽赶紧出来打圆场:「别介啊李识宜,谭承可等你半天了,你现在一走他能把这高铁站给拆了重盖你信不信。」 李识宜不想在大街上跟他们起冲突,这才同意跟他们一起去车队下榻的宾馆。 「那咱们走吧,车在西边的停车场。」蒋新帆顺手替他拎起行李,李识宜说不用了,蒋新帆道:「客气什么,大家都是朋友。」 李识宜本来就把这些礼节看得淡,也就没再跟对方较真。 谭承冷眼看着他们俩,脸色阴得就跟刚刮过一阵西伯利亚雾霾似的。邢天羽急忙拍了蒋新帆一下,带着他加快脚步跟两人拉开了距离。 广场上人多,谭承不便发作,只是沉着脸吼了一句:「我在这站着是个摆设?让人给你拎什么行李。」 「你又犯什么病。」李识宜不悦地皱了皱眉,说完就朝前走去,看都懒得再看他一眼,气得谭承一脚踢开地上的易拉罐,差点砸到路人身上。 「欸欸,注意点儿,什么素质啊。」 路人骂了两句又被对方慑人的眼神给吓了回去。李识宜见状流露出略带厌恶的神色,到了停车场也依然面无表情。 谭承说:「上车。」 李识宜淡淡看了一眼他的奔驰g65,又看向身后另一辆。精心改装过的保时捷,漆黑哑光车身像只蛰伏在白天的蝙蝠,显然不是租的,而是为比赛专门准备。 李识宜:「保时捷911?」 「行啊你,改成这样都能认出来。」 「挺帅的。」 蒋新帆那种男人的虚荣心登时膨胀得不行,没留意到谭承黑面神一样的脸色,「要不要体验一把?」 「还是别了,这车我不会操作。」 「怕什么,撞了算我的。」 李识宜笑了笑:「行,那你指点我一下。」 谭承两眼死死瞪着他们俩,眼睁睁看他们上了车,蒋新帆坐副驾手把手教李识宜。邢天羽那叫一个心惊胆跳,生怕谭承把自己队里这位绝对主力给毁尸灭迹……他赶紧拉了把肌肉邦邦硬的谭承:「走走走去宾馆,我他妈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两辆车先后上路,保时捷自然落在了后面。谭承从后视镜看了好几次,眼见他们没有什么过分亲密的举动,后来李识宜也很快就换到副驾,斜靠着车窗闭上了眼,谭承的火这才消下去一半。 其实他也知道李识宜只是对那车感兴趣,但知道归知道,李识宜对蒋新帆露出的笑容还是格外刺眼。而且别说是笑,李识宜就是多看别人一眼,多跟别人说一句话,谭承的脾气都噌噌地往起跳,怎么压都压不下去。 半个多小时后车驶下高速,车道开始变得坑坑洼洼极其颠簸。 谭承让邢天羽开,刚眯了一会儿,睁开眼忽然注意到后面保时捷停下了,李识宜从车里出来,大步走到路边呕吐。 谭承腾地一下打开车门跳了下去。 蒋新帆的手还没挨着李识宜的腰,就被另一只手径直挡开。 第36页 谭承冷漠地与他对视一眼,又向后无声地撇了撇下巴,示意他退后,别在旁边碍事。蒋新帆脸上挂不住,但不给他面子的人是谭承,他只能忍,不会不知好歹地对着干。 「晕车你不早说?」 李识宜弓着背吐得昏天黑地。 谭承皱眉拍打,动作看似粗暴其实根本没多使劲。 「可能是海拔闹的。」邢天羽道,「别说他,刚来那两次连我都不适应。」 李识宜艰难地拨开谭承的手,意思是自己没事,让他别拍了。谭承板起脸,半是发火半是亲昵地说:「这么点儿海拔就难受成这样,说你娇气还不乐意。」 「……」李识宜恼火地推开他,让他有多远滚多远。谭承压住嘴角抱了一下他的腰,浅尝辄止见好就收,把自己的行为粉饰得相当绅士。 「拿水漱漱口。」 李识宜脸色苍白地拧瓶盖,发现瓶盖已经是打开的。 漱完口总算缓过来一些,起码暂时没吐了。谭承问都没问他,冷漠地一扬眉:「天羽,你去坐那车。超跑改成这样不颠就他妈有鬼。」 蒋新帆听完脸都绿了,可又无力反驳,改装超跑确实属于傻逼而且没有灵魂的行为,何况他还把车招摇过市开到这来。 李识宜本来想拒绝,但一想到刚才差点吐在蒋新帆车里,就没说什么,转头上了另外一辆。 其实奔驰g65也很骁悍,比起保时捷911丝毫不怯。 「这回老实了?」谭承轻佻地讽刺。 李识宜懒得接这话。 「把外套脱了,都吐上了你也不嫌臭。后面那个包里有我的衣服,拿出来先穿上。」 沾了呕吐物的外套确实有味道,李他脱下来叠好放进塑胶袋里,抱起胳膊闭目养神。谭承偏头看他,低低地骂了一声。 不一会儿,李识宜身上一沉。 睁眼,只见身上多了件夹克,谭承从他自己身上扒下来的。感觉到衣服上残留的体温,李识宜牙齿微酸,刚拿下来又被谭承给扯了回去:「让你穿上听不懂人话是不是。」 在车里这样争执太危险了,李识宜就此一言不发。 谭承转头撇他缺乏血色的脸,还有僵硬的嘴角,轻轻拧在一起的眉毛,总觉得李识宜外表冷漠,其实正在不好意思。 「感动了?」 李识宜转向车窗,根本就不搭理他这茬。 谭承微微一笑,分心将夹克又往上拉了拉,把他脖子往下全都盖得严严实实,「难受就吭声,大不了我开慢点儿。不过我估计不会太难受,这车比蒋新帆改的那破玩意强得多,也就你不识货。」 没完了。 李识宜敷衍地嗯了声。 一路上全是鸟不拉屎的风景,谭承右手开车左手掏出手机,无聊到给李识宜拍了好几张照片。好在路况还行,颠得没之前厉害,李识宜晕车的情况也有所好转,只是额头依然昏沉,胃里像坠了个东西。 「你这身体素质到底什么情况。」谭承问,「平时营养没跟上?」 「不是平时,是小时候。」李识宜淡道。 从小飢一顿饱一顿,能长大成人已经算他幸运,怎么可能像谭承这么结实强壮。 谭承故作不以为然地轻嗤了一声,听着外头的风沙刮过车窗玻璃,又看了眼他憔悴的神色,心底莫名有些放软,眼底更是藏都藏不住的保护欲。 李识宜虽然闭着眼,依然能感觉到那道无法忽视的目光。 他知道谭承正在盯着自己看。 他也知道谭承这是对自己有意思。但在他看来那只是心血来潮,过两天就淡了。谭承是什么人,过两天没了那个新鲜劲,怎么可能还会来纠缠自己。 李识宜靠着车背,身上盖着谭承的外套,正在想什么时候才能摆脱这种困扰,忽然察觉脸上多了道温热气息,显然是身边那条霸王龙靠了过来。 他蓦地睁眼。 谭承捉住下巴勐地亲了他一口,亲完以后跟打了胜仗似的,悠哉悠哉地扭头开车。 -------------------- 送点海星给我吧,谢谢大家^w^ 第18章 头痛 李识宜微微愣了愣,皱眉偏开脸,「你干什么。」 「亲热亲热。」 说得一脸随意,仿佛这是什么天经地意的事,压根不需要过多解释。 其实李识宜刚吐过不久,哪怕拿水漱过口,亲起来味道还是不怎么样。但谭承就是莫名中意,甚至有些食髓知味。 谭承挑起眉意犹未尽地扫了他一眼,目光带过他警告的眼眸,最后停留在那瓣柔软湿润的唇上,「有什么可害羞的,亲一口能怎么样,何况那天晚上我也没少亲你。」 李识宜咬牙:「专心开车,你想死别连累我。」 「不愿意跟你老公一起死?」 「谭承!」 谭承嘴角轻扯,总算停止了对他的骚扰和调戏。李识宜拧开脸狠狠擦自己的嘴,车窗上印出他难堪的脸色,简直是五颜六色精彩纷呈。 他就搞不明白了,谭承想找什么样的找不到,怎么会看上他呢?是自己话说得还不够清楚吗,还是对方不挑场合不挑对象,是个男的就想睡? 后半程李识宜连个眼神都没给。到了赛场附近的宾馆,他砰一声关上车门,三步并作两步拿出行李走进大厅。谭承施施然跟在后头,既不着急也不喊他。 第37页 「什么情况,又惹急眼了?」邢天羽肘了肘自己哥们儿。 「谁都没他难伺候。」 谭承口气不善,但看表情完全是一脸纵容,差点儿把邢天羽牙都给酸倒了:「我去,能不能别动不动就秀恩爱啊,照顾照顾单身狗的情绪行吗。」 「什么单身狗,电灯泡还差不多。」 邢天羽一副要吐的表情。谭承迈着潇洒的步子大步走进去,李识宜已经办完入住手续了,正在跟前台提要求:「请给我换间普通的。」 「不好意思,普通房型已经没有了……」 「那就帮我退了。」大不了换间酒店。 「这个,恐怕也不行,您定金已经付过了。」 李识宜看向谭承:「是不是你?赶紧让他们给我换一间。」 谭承耸耸肩:「不满意找主办方去。」 说完朝旁边赶来服务的大堂经理努了努嘴,对方立刻心领神会,拎起地上的行李直奔电梯间。 李识宜一把夺过自己的行李,忍无可忍地上了电梯,结果一到最顶层,眼前的总统套房瞬间令他血压直升。 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谭承总有一种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的感觉,而且这种感觉还越来越强烈。李识宜硬着头皮站在偌大的客厅,午后温暖又充足的阳光简直让一切变得有些滑稽。 谭承斜倚门框饶有兴味地看着他,仿佛在欣赏一只被自己逼得抓狂的野猫。 「喜欢吗?」 「喜欢你爹。」 李识宜克制住继续骂脏话的冲动,转身要去卫生间,结果谭承伸手拦住了他,「上哪儿。」 「我爱上哪上哪,还需要跟你报备?」 「别出去了,就跟这休息,一会儿换身衣服去吃饭。晚上一起下赛道跑两圈。」 「要去你自己去。」 李识宜拂开手径直走进卫生间,谭承从后面看着他苗条的背影,越看越觉得下腹积了一股火,这几天非得找个机会好好发泄好泄。不过谭承也不是那种逼良为娼的畜生,干那事还是讲究你情我愿,一味用强没什么趣。 李识宜嘴里不舒服,一半是因为呕吐一半是因为那个吻。他弯腰刷牙,刷到一半心里还堵得不行,不得不停下来,含着泡沫拧紧眉,用力敲了敲胸口。 自己都快被谭承气出心脏病了。 望着镜子里这张愠怒的脸,李识宜几乎要不认识自己,毕竟这些年他的情绪就没什么大的波动。他总是独来独往,跟谁走得都不近,日子过得很贫乏,像沙漠里的一株白刺。被谭承缠上以后他却几乎每天都在动气,有时恨得牙痒,有时敬而远之,更多时候是拿那人一点办法都没有,唯恐那人又说出什么肉麻话或者做出什么肉麻举动。 谭承大摇大摆地进去:「想什么呢,想我呢?」 李识宜勐地回过神,低头迅速漱完口擦净嘴,脸上对身后某人熟视无睹,心里敲响十二分警钟。 其实谭承开半天车也累得够呛,暂时没精力跟李识宜可劲折腾。他回到宽阔的客厅,躺了一会儿又拿出笔记本电脑,就地开始处理公司事务。 李识宜没理他,把自己吐脏的外套洗了。谭承边接电话边撩了他一眼,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那种碍眼的笑,也搞不懂这人到底在笑什么,有什么可笑的。 打完电话谭承问:「你还会做家务?」 听上去仿佛洗件衣服是什么天大的事。 李识宜从衣柜里拿出一枚衣架,面无表情地回了句:「不然呢。谁都像你一样,生下来就是公子哥,可以十指不沾阳春水。」 「谁告诉你我十指不沾阳春水。」谭承轻蔑道,「家务活我在国外没少干,包括洗衣服做饭。」 「那还真是难得。」 谭承哼笑:「别以为我听不出你的潜台词。」 李识宜撇他:「需要动脑筋想的才叫潜台词。」 「我知道,你也跟他们一样,觉得我从小没被摔打过。其实很多事你们不知道,我也懒得说。」 李识宜:「那你就别说了。」 正好他拿着衣架路过,谭承一把将人拽过来,笑眯眯地压在沙发上:「你敢这么敷衍我。」 「欸你——」 「我怎么,」谭承逼近他,头髮松散地垂落,年纪仿佛一下子轻了十来岁,愣头青一样连哄带吓,「我怎么?说来听听,看我放不放过你。」 李识宜紧急用衣架顶在两人中间,强行拉开好一段距离,「你真是!好好说话不行?」 谭承抽开衣架凑上去,不容拒绝地吮了一口满是薄荷气息的唇,不过又在李识宜激烈反抗之前松了手。 这前后三秒钟的吻又勐又用力,但传达的感情却比以往都要温和,甚至温和得都有点儿走心了。李识宜周身一麻,推开他哗地站起来。谭承扯起嘴角盯着他看:「有感觉吗。」 「有你大爷。」 「没感觉你脸红什么。」 「没感觉我也不是木头。换你被谁亲一口,你会一点反应都没有?别白费力气了,我说了我不是同性恋,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他口气颇为冷静,甚至显得有些冷血。谭承听完脸色登时变得难看,眼睁睁看着他捡起衣架进了浴室,突然起身走过去:「你他妈不是同性恋,为什么同意跟我来兰州?」 李识宜背对他静止。 第38页 谭承怒火中烧:「耍我,是吗,耍完我心里特别痛快。」 「你想多了。」 「所以?」 李识宜忽然的语塞就像是默认。过了那么几秒钟,他凉声说:「为了工作而已。」 「这话你自己信吗。」谭承冷笑,「我对你的意思摆在明面上,你跟我来兰州之前就没想过我想做什么?」 「想过,但无所谓。」 谭承蓦地一欲 延抬额,只见李识宜沉寂地背对着自己,头顶深黄色灯光打在他身上,在瓷砖墙上照出淡漠的轮廓。 「我知道你想干什么。」李识宜说,「但我有我必须要做的事,不可能因为你突然出现,我就不去做。」 谭承紧紧皱起了眉。他以为李识宜说的是工作,心里生出恻隐的同时也隐约也有些烦躁。因为李识宜的话明明白白告诉他,他谭承压根就不重要,至少不如干活挣钱重要。 「你他妈就想气死我是吧,什么话难听捡什么说。」谭承挫着牙,「我在你心里就一点份量没有?」 李识宜奇怪地看向他:「你觉得呢,如果有人不分场合地对你唿来喝去,动不动跑到你公司妨碍你工作,一个不高兴还会冲到你家骚扰你,你会怎么看待。」 谭承听得火冒三丈却无从反驳,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要是你不躲我,我至于那样?」 「那我也不可能站在原地任你摆布。」 「没人让你任我摆布,爱待待,不爱待滚。」 谭承确实是喜欢李识宜,但他更是个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公子哥,走到哪里只有别人给他面子的份,没有几个人敢给他脸色看。他对任何人都缺乏包容,耳朵里听不了半句难听的真话。 李识宜下颌微紧,转身离开房间。 不久就等来了电梯。 他抬腿进去,结果就在关上的前一秒,谭承追过来粗暴地扳住了门。 李识宜冷道:「不是让我滚吗。」 谭承收紧了手臂,挡门的那只手青筋纵横,看起来绝对不好对付。 「你是不是就等着我这句话呢?巴不得赶紧走,离我越远越高兴。」 「松手,我要下楼了。」 谭承一把就将他拽了出来,力气大得惊人。 「你……松开!」 「谭承你松手!」 推搡间一名保洁推着小车经过,一脸惊奇地看着两个大男人拉拉扯扯。谭承回头怒斥:「滚。」吓得保洁迅速贴墙熘走。 李识宜抽出胳膊,退到一旁厌恶地盯着他:「对谁都这种态度,你以为你是谁,兜里有几个钱就了不起了?谭承,你还真是一点没变。」 谭承脸色铁青:「我看你是欠收拾。」 「滚开。」 李识宜拨开他要走,但谭承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直接拿力气跟身高进行压制,扛起人就往房间里钻。李识宜又惊又怒,被他摔进沙发以后抄起旁边的檯灯,「你敢!」 「妈的……又想砸我。」谭承低声骂道,「我要真动你是不是还想拿刀子捅我?」 李识宜静了一瞬,惊魂未定地瞪着他。微博:懒芽fofo 他大步往前,逼近在沙发前,指了指自己额头:「砸,往这砸,哼一声我跟你姓。」 李识宜咬牙道:「用不着激我,砸了也是你活该。」 「给你机会你不砸,非得对我手下留情,那就别怪我多想。」 「多想什么?」 「看你下不去手的样。」谭承像只尝到糖的野豹子,隐隐有些满足地舔了舔牙,「今天就先放过你,下回再惹我,有你好受的。」 说完夺走李识宜手里的檯灯,皱眉放回原位:「还有,下回别拿这种带电的,砸不死我,倒是能电死你。」 李识宜一脸吃到苍蝇的表情,两手握拳滞了多久,胸腔就莫名鼓譟了多久。他从来没试过被一个人逼成这样,你跟他说东他跟你说西,被他气个半死他还不以为意地亲近你,继续狂妄自大,我行我素,令人头疼不已。 他移开脸站起来:「真搞不懂你到底在想什么。」 口气虽然一如既往的冷淡,字里行间却充斥着无奈,实在是很难冷到哪去。 谭承也拢拢外套站起身:「揣着明白装煳涂,行,随你,晚上想吃什么。」 「我吃我的,你吃你的。」 「你打算吃什么?」 「外卖。」 李识宜回完话,屏息宁神地在沙发刷手机。谭承坐姿比他豪放得多,并且丝毫不加遮掩地看着他刷,直到又把他盯毛了才说:「快选啊,管它行不行先点一批。」 「你自己没手机?」 「没装外卖软体。」 开始李识宜不信,结果谭承将其一亮相,还真是一个都没装。 「赶紧的。」谭承皱眉抢过来,快速点开几家,然后又一个个退出,「怎么全是面。算了,面就面吧。」 李识宜摇摇头:「面送来就坨了。」 「比我都讲究,还说我有几个钱就了不起。」 「……」 「快选。」 李识宜说:「你能不能别催了。」 谭承干脆将他手机抽走:「那就别看了,照原计划,出去吃。」 谁跟你原计划了? 上身被谭承揽住,李识宜挣扎了几下甩不开,急忙说:「要吃饭就吃饭,别拉拉扯扯的行不行。」 第39页 「那你还不赶紧走,等着我扛你?」 李识宜转头大步离开。眼看他越走越快,谭承挂着笑低骂:「这他妈逃命呢吧。」 两人一前一后,前一个刚进电梯后一个就跟了进去,乍一看步伐倒是很亲密。 -------------------- 某些人活脱脱一只开屏孔雀! 第19章 混帐 到楼下他们碰见了邢天羽和蒋新帆,那两人也准备去吃饭。 「我说怎么打你电话打不通,原来是有安排。」邢天羽挤兑谭承,「打算跟李识宜上哪吃?」 「还能上哪,随便找个凑合的地方。」 「要不跟我们一起,听我们队里人说有个地儿菜还行,我打电话约一下。」 谭承看向李识宜。李识宜不想回应,于是移开脸,结果蒋新帆的目光就跟早有预谋似的,不偏不倚落在他脸上,朝他微微一笑:「一起吗?」 「不了,我跟我同事一起。」 「他们人呢,还没下来?」 「出去办了点事,还在赶回来的路上,我等等他们。」 李识宜态度普通,跟平常说话没什么两样,但谭承听得牙都快咬碎了。邢天羽讪讪笑了一下:「帆子你掺和他们俩的事干什么,李识宜有人管,用不着咱们操心。你还是操心操心明天的比赛吧,要是捧不回奖盃老子唯你是问啊。」 「我也是想尽尽地主之谊,不领情就算了。」 「哈哈,今儿晚上就别尽了,明天比完咱们好好出去嗨一场,听说兰州好几个酒吧都不错,你挑一个,明晚带我们去,谭承你……」邢天羽一扭头,只见谭承打量了蒋新帆一眼。 他的目光相当冷厉,虽然一句话都没说,但充满了威胁,仿佛有谁敢跟他对着干谁就不会有好下场。蒋新帆被看得一愣,顿时跟毒哑了一样。邢天羽也怕关系搞得太僵,藉口说车队还有事把蒋新帆带走了。 李识宜不想跟谭承一起出去,但谭承说什么也不放过他,又是恐吓又是武力镇压,终于还是把人押进车,第一时间捆在了副驾上。 「放手。」李识宜拧了一下脖子,避开他替自己系安全带的手,「我自己来。」 g65明明是以宽敞出名的,此刻却显得格外拥挤,因为谭承紧逼着他不放。 热热的鼻息喷在李识宜脖子上,霸道强悍之余还带着不小的怨念。 「刚才你跟那个姓蒋的废什么话,没看出他想约你?」 李识宜觉得他不可理喻,没好气道:「你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 「我什么样?」 「别明知故问。」 「解释解释,我是真不知道。」 李识宜冷冷地撇他,不置一词。谭承来了兴致,摁着头顶把他的脸转过来,手劲儿大得跟铁砂掌一样。 「你——」 车身被他们俩带动得微微摇晃,如果此时有人经过肯定会浮想联翩。李识宜脸颊尴尬地一热:「别动了。」说完伸手想把人推开,结果谭承反手就来了个十指紧扣,情况瞬间三百六十度逆转。 谭承扣住他右手,饿虎扑食似的把人摁在车座里,眼神痞痞的,充满嘲弄地看着他,可就是不说话。李识宜实在受不了这种意味深长的凝视,撇开脸说:「还吃不吃饭了?」 谭承挑了挑眉,这才放开他。 天色已晚,两人也没去特别远的地方,就近找了家正宗的牛肉面馆。 这种当地特色的餐馆都不能小觑,越是其貌不扬的味道越是惊艷,他们碰上的这家就是这样。里头总共才六张小桌,每张都挤了四五个人,一进去扑鼻的牛肉面汤香气,混合着热闹的交谈声,还没吃就觉得浑身暖起来。 谭承虽说是公子哥,这时候倒是没什么架子,也不挑地,豪迈地坐在门口的一张桌子旁。李识宜想坐其他地方也没有,只能跟他挨着。 「老闆,要两碗二细。」 李识宜:「一碗不要葱。」 谭承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把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往旁边挪了挪。 「说说吧,还有什么不吃的?」 「为什么要告诉你。」 「不告诉我怎么挑餐厅,以后怎么知道带你去哪吃更合适,」谭承来了句,「就你这体格,再不好好养养以后老了浑身都是病。」 「我得什么病用不着你操心,先管好你自己吧,喝了酒还开车,谁走谁前面还不一定。」 这种意气用事的话说出来连李识宜自己都觉得意外,可又说得无比自然,大概真被谭承影响了,近墨者黑,弄得他完全不像以前那么随和冷静。 刚好这时面送了过来,李识宜强迫自己把旁边这人当个木桩,该吃饭吃饭。谭承含笑看着他,见他那张脸低下去蒙上了汤的雾气,鲜活中带着些许自暴自弃的恼火,简直有意思到了极点。 而且更神奇的是,就这一眼半眼的功夫,居然有种感在谭承心里滋生。 这是以前绝没有过的。 谭承打小就不受他爷爷待见,加上他爸也对他很严厉,导致他对温馨这个词压根儿没概念,更多时候都在跟家里较劲。去国外执掌公司那几年他也不怎么想回来,有时候连着一两个月都懒得给家里打一通电话。 此时此刻,在一间简陋朴实的面馆,看着李识宜斯斯文文地吃东西,他竟然感觉到了一丝温情。 第40页 李识宜转过脸,略带一点反感跟无奈:「你老盯着我干什么。」 谭承懒洋洋一笑:「谁让你的面先上来,我没得吃,只能看看你,毕竟秀色可餐。」 大小也是个总经理,言行举止怎么这么儿戏。李识宜握着筷子,吃也不是不吃也不吃,简直都有些啼笑皆非了。 「老说这些不觉得无聊吗。」 「无聊什么无聊,这叫情趣。」 李识宜摇了摇头,把脸埋下去喝了口汤,「那你就别吃饭了,看着我吃,不是可餐吗。」 谭承笑起来,抽出一双筷子抢进他碗里。 「欸!说你无聊你还来劲了。」 「我尝尝。」 「尝什么尝吃你自己的。」 「就你事多,老子一起付的钱,尝尝怎么了。」 「你、你这样我还怎么吃?」 直到快把人逗发火了,谭承才意犹未尽地退开。李识宜警惕地瞪着他,他含笑不语。 终于,谭承的面也上桌了,李识宜这才松了口气。 老实说谭承这样真的让他很困扰,对他一个直男来说这些行为都太越界了,亲密得过了头,使他难以淡然处之。而且熟了以后谭承总是流露出孩子气的一面,坏也没坏到哪去,但就是非常令人抓狂,换了谁都无法沉心静气。 不一会儿,接到一个电话,谭承突然收起刚刚的轻松。 「餵?」他语气颇为严肃,「怎么样,于霆人呢,还在留置?」 李识宜剎那间静止,随即慢慢放下了筷子。 「这我当然清楚,我就问你人还能不能弄出来,怎么弄,找谁出面有用。你赶紧去问,必须赶在他被移交之前给我回话。等等,还有,最好是能让他跟我见一面……嗯,对,就说是我说的。」 挂了电话一抬眉,谭承发现李识宜正静静地盯着自己。那眼神极有穿透力,犹如带着锋芒的某种锐器,直直扎进对方心脏。 「怎么这么看着我。」谭承皱眉。 有那么短暂的两三秒钟,李识宜似乎是在审视他,审视他这个人。就在谭承再度开口之前,李识宜先他一步问:「你打算捞于霆?」 「你还关心这事。」 「回答我。」 谭承微微正色:「是。」 李识宜眼底浮现淡淡的厌恶:「我看了新闻,他是罪有应得。像他这种人,活在社会上只会带来负面影响,为什么要管他死活。」 他极少流露出这么明显的好恶,以至于谭承意外地看着他,慢慢拧起眉头,过了好一会儿才松开。 「老同学一场,他们家老爷子我也认识。这回老爷子求到天羽那儿去了,家里就这一根独苗,真要判个十年八年的,等于要了老爷子的命。」 李识宜低声冷笑。 「那那些被他拖欠工钱的呢,那几个被他打得断了好几根肋骨、丢进看守所的工人呢,听说其中一个还是未成年。」他抬起头凌厉地看着谭承,「谁又给他们求过情。」 「你说的这些我当然知道。」 「知道,但你还是想把于霆捞出来。」李识宜一针见血,「因为你们是利益共同体。他害过多少人你们根本不在乎,能保住自己的利益就行。」 「没你说的那么轻巧,」谭承语气不算强硬,听上去却依然高高在上,「这里面的关系很复杂,一句两句说不清楚。」 李识宜看了他一眼,起身穿上外套走人。谭承啪地放下筷子,脸色阴晴不定地盯着那道越走越远的背影,几秒钟后终于腾地站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去。 夜色下周围有些嘈杂,不远处的马路车灯穿梭驶过,但李识宜的表情极静、极冷。谭承没来得及穿外套,寒风中脸色发青:「你什么意思,一句话说不拢连饭都不吃了?」 李识宜厌倦地看着他,「让开。」 操。 谭承犹如被火燎了一下喉咙:「就为了于霆?我他妈问你至于吗。」 李识宜皱眉想走,腰却被谭承死死勒住,根本连步子都迈不开,气得他勐地一推,直接把谭承推得发了火。 谭承也不管马路上有多少人在看,拽起腕子就把人往车上拖,拽得李识宜手腕都要断了。 车门嘭一声关上,谭承想将他摁在后座,但李识宜也不是吃素的。两人就这么动起了手,不出几下脸上就都挂了彩,谭承鼻樑还狠狠地挨了一下,如果不是谭承身体素质明显强过他,最后吃亏的不一定是谁。 其实谭承早就发现了,李识宜身上有股惊人的韧性,爆发力还极强。他死死按住李识宜的肩膀,李识宜喘着粗气盯着他,明明处于下风,目光却仿佛带着冰冷的审判。 车里空气跟染了炸药似的,随时能被引爆,车外还有不少人在往这边张望。 谭承压低声威胁:「服不服?」 「服你x,从我身上滚下去。」李识宜脸色极差,胸膛也在剧烈起伏,似乎下一秒就能背过气去。 谭承真是对这样的他又爱又恨。 「让你服个软就这么难,哪天老子非得找副铐子把你铐上,操个三天三夜。」 李识宜咬紧牙关抬起腿,嘭地给他要害来了一膝盖,谭承只觉得一股钻心的疼痛,骤然弓起背偏向一旁,表情也是难得的狼狈,「操!我他妈废了你!」 李识宜脸色终于缓和:「尽管试试,谁废谁还不一定。」 第41页 是男人就受不了这种疼,谭承忍了又忍,忍得五官狰狞满头大汗。李识宜当然知道此刻谭承有多想杀人,两个男人就这样对峙,场面一时间有些滑稽。 就在这时,车窗突然被敲了几下,交警一脸正义凛然地出现在车边。 下面疼的地方还没好,这会儿又他妈得被查证件,气得谭承狠狠骂了句操。李识宜的神经却不免有些紧绷,他低声催促道:「你快开窗。」 「开你妈。」谭承瞥他,「不看看自己现在什么样,说得清?」 经过刚才好一番车身的晃动,两个大男人衣衫不整,脸色潮红,其中一位还满脸忍耐地捂着裆。 叩叩—— 交警不耐烦了:「里面的,下车!」 李识宜僵坐着,正头皮发紧,谭承突然从背后把他往前一推。 「干什么?」 「把门打开,我有办法。」 他一回头只见谭承已经躺下了,做工考究的皮鞋踩在值自己半年工资的座椅上,英俊的剑眉做作地拧起,虎口还死死抵在额头。 「你……你真的是。」 李识宜崩溃地意识到这人是要装病。 第20章 慈悲 「你们俩什么关系,他又是什么情况。」 「我们,是朋友。他心脏不好,刚才不太舒服。」 「不太舒服还弄出那么大动静?」 「他难受,在车上翻来覆去的,不好意思,交警同志。」 对方手持执法记录仪,狐疑地盯着后排已经演上了的谭承,只见这衣冠楚楚的男人一手抵着额,一手捂住自己的胸口,跟林黛玉似的。 不过看那一脑门子汗,倒不像是装的,就是车里这气氛确实邪门。 「不舒服就赶紧去医院。」 「我们现在去,给你添麻烦了。」 检查完证件交警这才放人。 李识宜匆匆把车开走。 过了路口谭承爬起来,拍了拍腿上的尘,「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难道还想听我夸你?」 他长腿从中间一迈,大摇大摆地坐在了副驾,蹭掉嘴角的血说:「这次就算了,下次再敢动手我就对你不客气。」 李识宜没理他,因为他发现这人就是越理越来劲,想让他消停最好的办法就是不理他,时间一长他就自知无趣,否则会没完没了。 不理他还有另外一个原因,李识宜在专心开车。 大g不是随时能开上的,物慾像李识宜这么淡的人也中意,上手就想好好体验一次。 过了一会儿,谭承好整以暇地瞧着他:「原来你喜欢这种。」 李识宜心不在焉:「哪种。」 「我说你喜欢这车。」 「还行,驾驶感确实不错。」李识宜淡道,「比美系车流畅。」 「跟姓蒋的那辆破保时捷比呢。」 李识宜微微噎住,奇怪地扫了他一眼,「和你真是聊不到一起去。」 谭承嘴角不冷不热地噙着:「跟我聊不到一起去,跟那个姓蒋的倒是聊得挺欢。你要是真喜欢保时捷,我家库房里有的是,回北京随你挑,看上哪辆开哪辆,集齐七种颜色召唤神龙都行。」 再严肃克己的人听到这种话也难免想笑,何况这话还是从威风八面的谭承口中说出来的,格外有种反差感。李识宜一再忍耐,唇角轻微抬了抬:「不用了,留着你自己召唤吧,我早就成年了。」 谭承侧过身,痞里痞气地支起头:「确定不用?萨博93turbo怎么样,全北京都没几辆,我的有牌,正大光明上路没问题。」 看把他给得意的。 李识宜喉结动了一下,轻声讽刺:「嗯,那很厉害,最好让你开上天。」 正好碰上红绿灯,谭承偏过头突然要亲他,幸亏李识宜防他防出经验来了,不仅立马躲开,还抬腿就给他一脚,可惜被他用胳膊给挡了一下,没踢到身上。 「警告你别动不动就性骚扰。」 「老子命根子都差点儿被你废了,不讨点甜头你真当我是吃素的。」 「真废了也是你咎由自取。」 谭承勐地凑过去,作势还要亲他,李识宜赶紧撤身,湿润的嘴唇险之又险地从脸颊擦过,却又被对方扳着下巴掰回来。 「妈的。」谭承亲昵地骂了一句,「给你脸了。」 他的瞳仁极黑,不说话的时候有种威慑力,专注盯着一个人时,又像是眼里心里只有这一个人,其他任何东西都不在意。 李识宜心脏勐颤了一下,连带着握方向盘的手都微微发紧。 「变灯了,坐好。」 谭承哼笑一声。 其实谭承喜欢的就是他这股矜持劲儿,不光不嫌他冷淡,反而还越看越上头,越处越来劲。 回去以后李识宜跟邹骏和老刘一起准备第二天的展位,忙到很晚才结束。离开时老刘见他把一个背包留在展位,还提醒他别忘了拿走,他说里面没什么值钱的,只是些普通工具。 「你们先走吧,我去附近超市买点东西。」 邹骏和老刘往酒店方向,李识宜与他们背道而驰,转头就去了邢天羽车队所在地。 到那儿,看到邢天羽跟谭承站在一辆车旁,不远处还有另外两位身材高大的男人,看上去像是车队的保镖。 李识宜不禁皱了皱眉。他在原地站了几秒,觉得现在过去也没意义,于是转身想走。 第42页 谁知谭承发现了他:「你怎么来了。」 邢天羽促狭道:「不会是奔你来的吧,你们不是下午刚一起出去吃过饭吗,这才分开多长时间,缠得够紧的啊。」 谭承:「不奔我难道奔你?」 邢天羽笑着使坏:「也有可能是奔新帆来的,那可说不准。」 谭承说:「他敢。」 李识宜顿了一下,沉静地走过去。 「我忘拿房卡了。」 没房卡找前台不就结了,这么容易解决的问题,眼巴巴跑一趟肯定不是这个理由。 谭承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要笑不笑的。李识宜侧开脸,似乎为了转移话题一样,把目光落在了旁边的拉力车上。 他问邢天羽:「明天你开这辆?」 「可不,我也就是玩玩儿,随便来一辆煳弄煳弄得了。」 顶尖的拉力车都贵上了天,阔绰如邢天羽也没有几辆,性能出色的要留给技术好的,像他这种玩票的投资方就只能将就次的。 李识宜:「要不要我帮你看看车。」 谭承挑起眉,扫了他一眼。 邢天羽也很出乎意料,转头给谭承递了个眼神,表情有些玩味,「可以啊你,谭承,哥们儿真没想到还能跟你沾沾光。」心里却对这种巴结嗤之以鼻。 打开引擎盖,李识宜看着眼前这些至关重要的零部件,静了两三秒才拿手去捋。他的神态极其平静,就像是在做一件普通的工作,没有任何危险之色,更没有任何犹豫或者害怕,只是弓着腰沉默地干着活。 邢天羽鼻腔深处轻微一哼,随即转开了眼。谭承的目光却像是长了钩子,先是观察他的一举一动,看到对方露出的那一小截腰,背部平滑地向下,然后在腰腹处猝不及防地收窄,线条削瘦优美。 对着这样的李识宜,谭承心里突然就热乎起来,仿佛有股暖流流过身体。 他找了双手套递过去。 李识宜转过脸来,短暂地和他对视了两秒,「不用,我自己有。你们聊你们的。」 谭承趁其不备突袭了一个吻。 李识宜急促地挣扎了下,气息有些不稳。但谭承已经很了解他,知道有邢天羽在他不会激烈反抗。 「今晚好好亲热亲热。」 李识宜勐地推开他,低声说:「别来妨碍我。」 「生气了?天羽没看见。」 「你烦不烦。」 谭承有点儿起火了,碍于在朋友面前不想闹得太难看,所以就没有当场发作。 又过了十多分钟,李识宜收拾东西先行离开,半个多小时后谭承才回酒店。 进门前听到房间里没动静,谭承脸上霎时阴云密布。 如果进去看不见人,今晚他不可能善罢甘休,就算把整个兰州翻过来李识宜也跑不了。想当年他逃学跑路被他爷爷的勤务员在火车站逮到,直接捆起来送回谭家,他爸打得他两周没能下地走路。现在他的种种行径其实都是拜他爷爷和他爸言传身教,甚至他还收敛了一些,要不然场面更惊天动地。 拿房卡刷开门,客厅却亮着睡眠灯,显然是有人的。谭承紧皱的眉头这才一松,脸色也变得柔和起来。 看来人也是会学乖的。 「李识宜?」 他踱步到浴室,听见里面有水声,「洗澡呢。」 水停了两秒,但没人回应。他也不在意,转头舒舒服服地往沙发上一躺,腿搭在扶手上,眼睛悠闲地盯着浴室的门,活脱脱就是一头守株待兔的勐兽。 不一会儿李识宜就出来了,擦着头髮冷漠地看了他一眼。 谭承在停车场冒出的那点火早就熄了,此时此刻眼底只剩下另一种火苗。李识宜被他盯得难受,很快脱了浴袍换成毛衣和牛仔裤,回到卫生间去吹头髮。 谭承一翻身跃过沙发,急不可耐地追了过去。李识宜被他挤得动弹不得,腰跟腿顶在了洗手盆边,扭头急声:「你又想干什么?再那样我杀了你!」 「哪样?」 「放手别压着我。」 谭承双手撑在他身体两侧,强壮的上身像张网一样网住了他,鼻尖还贴过去蹭了蹭,「宝贝儿。」 李识宜僵住了,透过镜子看着谭承,「你一个大男人,这种称唿怎么叫得出口的。」 「我他妈乐意,谁不爱听滚蛋。」话虽然粗俗,口气却一点也不兇悍,反而格外亲密。 「说,晚上为什么去找我?」 「谁找你了。」 谭承轻蔑道:「敢做不敢认,这可不太像你。」 李识宜挣开他的桎梏,拿起吹风机,打算到卧室去关上门。但谭承迅速堵住了他的去路,逼他说出晚上出现在那里的原因。 「你管那么宽,我就是去散散步。」 「带着验电器散步?再煳弄我一句试试。」 李识宜实在干不过他,僵着脖子说:「你不就是想听我说我是去找你的,好,我是去找你的,说完了,可以让开了吗。」 谭承扬眉一笑,直直抬起了胳膊,跟个etc似的。李识宜赶紧从那下面钻过去,加快脚步回到房间,刚一插上电,吹风机又被谭承给接了过去。 「我替你吹。」 李识宜忍无可忍:「你是不是没事干了。」 「操,老子是怕你还在记仇。」 「记什么仇。」 「刚才亲你那一口。」 第43页 「……」 房间里一阵突兀的沉默,李识宜被迫回忆起那个吻。实在不怎么浪漫,也没给他留下任何好印象。 谭承心情好的时候脾气比谁都好,给李识宜吹头髮在他看来也是种情趣,毕竟男人嘛,疼老婆天经地义,谁跟了他他就得惯着。 可惜李识宜不这么想。李识宜僵直地坐直,任何一阵风吹到他颈间,都令他想起鸡皮疙瘩,何况吹风机的口还时不时碰他一下。 「嘶——」 「又烫到了?」 他实在是忍够了,而且此刻也没有任何温存的心情。但李识宜也知道跟谭承对着干没好处,所以他换了种方式,推开谭承的手说:「差不多了,别吹了,这么吵,说话听不见。」 谭承一听果然停下了,然而李识宜还没起身就被他掳到了床上。本以为他又要耍流氓,没想到他却拨开李识宜耳后的头髮,「别动,我看看刚才烫的地儿。」 身材的绝对优势就等于支配权,李识宜被他弄得浑身不自在,偏偏又无处可躲,半晌才扯回领口说:「看够了没有。」 「红了,一会儿给你涂点药。」 手机响了,谭承回头拿,李识宜赶紧趁机走开。 是邢天羽发来的语音,关于明天的比赛,谭承听着也没在意。 但刚走到门口的李识宜却勐地停住。 谭承低头打字。 李识宜问:「他刚才说什么,明天你要给他当领航员?」 拉力赛跟其他赛事不同,每名车手都配有领航员,负责坐在副驾给车手导航,明确路况。 谭承抬起头,只见李识宜腮边肌肉紧绷,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 谭承不以为意:「一起玩玩儿。」 共同爱好而已,他们俩互相领航是常有的事。 李识宜静了半晌,轻微点了下头:「今晚我睡外面,卧室留给你。」 谭承不咸不淡地嗯了声。 他心里不爽倒也没甩脸,毕竟李识宜同处一室就算是给面子。 「随你吧,老子早知道你会不识抬举。」 关了灯套间里一片漆黑。 李识宜躺在沙发上,静默地盯着天花板。 黑暗中有一个微小的尘粒,似乎正在叫嚣,在挣扎,在沖开紧闭已久的关闸。 李识宜无声唿出一口气,侧身朝内。 现在已经十二月,客厅温度低,但他不想进去拿被褥。他就这样静静地躺着,直到卧室的门咔嚓一响。 脚步沙沙。 一床羽绒被扔到了沙发上。 谭承上身穿着短袖,双手插在长裤里,轮廓十分强势骁悍,暗色眉宇显得很不好惹。 李识宜右手攥紧了软被边缘:「谢谢。」 谭承一怔,转身饿虎扑食般扑了过来,压在李识宜身上,一双眼神炯炯有神地盯着他,「这可是你招惹我的。」 出乎意料的是李识宜没有激烈反抗,反而用手挡住了眼:「明天……」 「什么?」 「明天你们换辆车。」 李识宜缓缓转开头,语气镇定无比,接着道:「那辆车年头久了,车况很不好。」 谭承拧起眉:「那你当时怎么不说。」 「因为他是死是活不关我的事。」 这话有两层意思,只要不傻都能听出来。谭承如同被打了一剂强心针,只见李识宜面无表情,脸色和月色一样雪白,平静闭合的双眼却仿佛藏着千言万语。 短暂沉默后谭承勐地压了上去。 他撬开口腔,逼迫李识宜张开嘴,急躁又粗暴地蹂躏起那柔软唇舌。 -------------------- 仁慈和善意往往出现在早已千疮百孔的人身上。 第21章 真心 谭承力气太大,攻势又太勐,李识宜几下都没挣扎开,被他死死按在了沙发上。 两人的嘴唇贴在一起,谭承简直就是在胡搅蛮缠,他卡着李识宜的下巴在口腔里搅弄,李识宜被他弄得气都喘不上来,想要故技重施去踹他要害,结果谭承早有准备,膝盖挤开他的腿,手还特别无耻地往他毛衣里伸,一把握住了他劲瘦的腰肢。 「宝贝儿,让我再亲一口。」 其实谭承平时定力还可以,一对上李识宜却直接破功。因为亲他的滋味儿太好了,跟吻技没关系,李识宜越不服输谭承就越激动,带着征服和浓烈欲望的吻铺天盖地,湿滑的舌头一个劲往里闯,吸吮住那两瓣唇,反覆搅动吞咽。 耳边水声啧啧,听得李识宜太阳穴突突地跳。他抬起拳头想挥上去,结果谭承直接从腕子那捏住,然后手掌向前一张,瞬间十指紧叩,姿势暧昧得跟真正的一对儿没两样…… 李识宜快缺氧了。 他用尽全力推开一段距离:「别他妈亲了,我、我喘不过气!你——」 话还没说完,又被堵了回去。 两具身体火热纠缠,而且还都是体格不弱的男人,沙发再宽敞也不够用。谭承将李识宜抵在旮旯里,李识宜眼前的光线被挡得严严实实,只看见他突出的喉结和强壮的上半裕宴。身。还有他的手,一刻也没闲住,左手箍着李识宜的腰,右掌在他身上肆意游走、点火,抚摸着那寸寸皮肤。 感官和心理的双重刺激令李识宜大脑缺血,手脚也不住地发麻,好不容易才找到间隙狠狠咬了他一口。 第44页 「嘶。」谭承勐地身体后撤,拿手指一蹭,发现都被咬出血丝了。 「舒服吗。」李识宜紧盯着他,把被掀起的毛衣拉下去,低声威胁道,「再来一次我咬断你的舌头。」 谭承哼笑一声,意犹未尽地擦了擦嘴角:「跟我接吻就这么不爽?」 「爽你爹。」 「有点新词没有。」 无数脏话挤到李识宜喉咙,最后变成了恼火和无奈。他不是那种逆来顺受的性格,但他是真不知道怎么对付谭承了,从来没见过有人把欺男霸女做得这么理所当然,而且今晚他突然跳出来打乱计划,李识宜看他更加不顺眼。 「我……了。」谭承在他耳边喘了喘。 李识宜将他的手拂开,脸颊腾地一热。大腿内侧有处难以忽视的存在,直戳在自己身上,强硬如他也不免有些畏惧,脸色铁青地把身体往旁边挪,「你还能再不要脸一点,起来。」 谭承刻意模稜两可地问:「还要怎么起来。」 李识宜狼狈地侧开脸,脸颊在昏暗的光线里显得清瘦苍白,面部轮廓更优美精緻了。 谭承眯起眼睛欣赏了一小会,右手顺着往下,不经意摸到了他的脚踝,手感特别好,又凉又滑。李识宜狠狠踢开,他又握了回来,而且还把人往怀里一拖,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放手、你就不怕我真的杀了你?」 谭承自信地说:「你杀不了我。」 「为什么,就因为你有权有势、有个好爹?」 从谭承的角度能看出李识宜其实正在隐忍,要不睫毛也不会微微颤动。只不过李识宜习惯了伪装,动不动就端出那副冰冷的面孔,拒绝任何人的亲近。 被勐地推开,谭承站起身,那傲人的尺寸哪怕穿着睡裤也相当明显。李识宜看得头皮一阵发麻,刚刚偏开头,身体突然之间就腾空了。 谭承竟然又把他给扛了起来。 「快放我下去,谭承!你——」 「就你这小身板,在客厅睡一晚还不得冻出个好歹来,跟我回卧室睡。」 其实这话相当不客观,一来里面外面温差根本没那么大,二来李识宜只是体质差,身材可一点也不瘦小。 他身高腿长,拳脚有力,出手丝毫不弱。但谭承怎么看他怎么觉得易碎,保护欲过分爆棚。 「把我放下,」李识宜被他气得脑子直抽抽,「我不冷,听见了吗。」 反抗无效,谭承把人摔到床上,从背后抱住他,缠人的神态跟狗似的。 他拉过被子把两人包起来,小腿碰了碰李识宜的脚,轻哼一声:「这么冰,还敢说自己不冷。」 「不劳你操心。」李识宜艰难地做了个深唿吸。 谭承把人圈在怀里加温,埋头嗅闻他颈间残留的沐浴露气味,手脚也不放过,脚抬起来压住他的脚掌。 大床稍微一动就发出暧昧响声,导致李识宜身体格外僵硬。谭承倒是毫不在乎,甚至还贴近他的脖子低声问:「老子对你好不好。」 李识宜闭上眼不置一词。 谭承威胁般顶了顶胯,他立刻肌肉抽紧,狠狠往后挥肘,「再动我就把你那玩意儿切了。」 「就凭你?」谭承在他身后眯起眼,「走着瞧,以后我不光要动,我还要你求我动,含着它睡一整晚。」 李识宜脸一臊,冷声道:「咱俩只是睡过一觉,能不能别说得好像我被你套牢了一样,我从来就没拿它当回事。至于你,真这么饥渴就去买个充气的,堂堂谭总不会连这个钱都出不起吧。」 谭承轻嗤:「现在嘴硬没用,我有的是时间跟你耗。早晚有一天我要让你心甘情愿跟我在一起,老老实实留在我身边。」 「别做梦了。」 这冷淡的语调听得人耳朵痒,谭承忍不住又凑上去,挺起喉结磨了磨他的耳垂。李识宜被弄得浑身起鸡皮疙瘩,差点儿没弹跳起来。 「这是你敏感带?」 「你能不能别这么流氓。」 「我只对你一个人这样,算什么流氓。」谭承看着他,忽然不温不火地笑了,「李识宜,我发现我开始对你认真了。」 李识宜一个字也不想信。 从小到大他遇到过无数麻烦,还曾经被追高利贷的挥刀砍过门窗、把屋里有用的东西洗劫一空。但那些人都没有谭承这么不要脸,那些人顶多就是来硬的,谭承却不同。谭承在外人模狗样,一副精英才俊的派头,关起门来却软的硬的一起招唿,不把你的意志力打溃不算完。 李识宜没有本钱跟他硬碰硬,但也绝不想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只能绞尽脑汁地想解决办法。 远远躲开?不可能,炀炀还在北京上学,没那么容易换地方,而且还要重新找工作,代价太大了。 想不出太好的办法,还被那道热源牢牢抱着。他只能无奈地推测,也许过段时间谭承就腻了,淡了,就会放过自己,换个人纠缠。 卧室中温度逐渐升高,松软的被褥隔开寒意,厚厚的窗帘挡住了外界的光。要是忽略身后均匀的唿吸声,这环境真可以用舒适来形容。 李识宜试图翻个身,但以失败告终。他疲倦地嘆了口气:「睡觉就睡觉,你压得我动都动不了,我怎么睡。」 「……」 「谭承。」 身后传来敷衍的回应:「……还冷?」 第45页 「不是,我不冷。」李识宜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低声缓道,「你能不能听我说两句。我跟你不是同类,这一点你早知道了。而且性向是很难改变的,哪怕真像你说的拿手铐把我铐起来,或者把我关到什么地方,我也不会从喜欢女人变成喜欢男人。」 谭承稍微变换了一下睡姿,胳膊依然结结实实地搂着他:「感情是需要培养的。」 「怎么培养,像我们现在这样培养?动不动就把对方打得鼻青脸肿?何必自找麻烦,你完全可以找个愿意顺从你的。」 「少啰嗦。」身后嗓音变得很模煳,谭承手掌找到他的肚脐,隔着衣服揉了揉,「再不睡我们就找点节目……」 这个流氓。 李识宜如同被按下静音键,硬着脖子没了声音。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他还是没有困意。 今天坐了数小时火车,又跟谭承动了好几回手,按说早就该困了,但他就是睡不着。 他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今晚停车场的画面,没露出破绽,只是错过这次机会,下一次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何况最近邢天羽出入都带保镖,明显是因为于霆的事起了警觉心。 怎么自从遇到谭承就什么事都开始不顺,难道他真是自己命中一劫? 李识宜越想越恼火,收在被子下面的双手慢慢攥成拳,侧着的身体绷得很紧。 直到手背突然被另一只手给盖住了。 他一怔,瞬间警惕。 谭承却蹭了蹭他的脖子,意识模煳地问:「还没睡着?」 李识宜屏息。 谭承喉结滑动,嗓音毫无戒备的松弛:「装得还挺像那么回事……」 「你真是个无赖。」 「那你还关心我这个无赖的死活。」 「下回你尽管去送死,我——」 说到一半李识宜说不下去了,因为谭承压住他的手,重新与他十指紧扣。然后谭承往他脖子后面啄了一口,「明天比完赛带你去吃晚饭,行了,赶紧睡,我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李识宜心脏微梗,脱口就是一句国骂。 他感觉自己被头狼给盯上了,随时准备对着脖子来上一口。然而周身却热乎乎的,因为被子太暖,身后那具身体又抱得太紧,跟个加热抱枕似的贴着他,弄得他浑身不适。 ……不行,回北京必须找机会鎩鎩谭承的锐气。 -------------------- 我这写文磨叽的毛病又犯了,尽量克服,让感情自然过渡,也不影响节奏。(努力在周四入v,如果成功当天有6000字更新,之后如无意外周更15000+ ,监督我吧) 第22章 小别 第二天醒来时李识宜口干舌燥。 睁开眼感觉身上压着什么重物,一回头就看见结实的胸肌和赤裸的臂膀…… 他眼睛都要瞪出眶了。 昨晚谭承不知道什么时候脱的衣服,下面还只穿了条裤衩。幸亏自己身上没什么不适,要不现在就去外面找把叉子,一叉子戳进他脖子里。 此时此刻面对这近在咫尺的五官,还有这充满男性荷尔蒙的身材,李识宜真觉得难以直视。他挣扎着起身,谭承也跟着醒了。 谭承半眯了眯视线,掀开被子,屈起一条腿踩在床上。如果忽略他脸上那股痞劲儿,这副画面还是挺养眼的,起码这背肌很难得一见,线条矫健舒展,一看就是常年锻鍊。 可惜李识宜半点也欣赏不了,甚至还觉得很刺眼。 两人对视了片刻,谭承来了句:「睡得怎么样。」 「你说呢。」 谭承笑得很暧昧:「害什么羞啊,不就是一起睡了一晚么,又没做什么。」 「害羞?我看你是出现幻觉了。」 李识宜面无表情地走向卫生间,然而腿一迈进去就变了脸色。他迅速打开水龙头,捧起一捧凉水拍脸,然后又抱住头狠狠敲了两下。 拜谭承所赐,镜中那张脸显得很紧绷,因为不习惯这种莫名其妙的状况。被人抱着取暖,跟人一起起床、一起吃早饭,在他的生活中从未出现过,从童年到现在都没有。像谭承这样强行闯进他的生活,说实话带给他的绝大部分是困扰,剩下极少的一部分大概是无奈吧。 洗完脸从卫生间出去,谭承正在打电话,光着膀子站在落地窗旁,拿脚想也知道是故意为之。 他扫了李识宜一眼,随即把身体转过去,秀了一把匀称结实的背部肌肉…… 这大清早的,真让人受不了。 李识宜露出无法理解的表情。 「我叫了早饭。」 谭承朝客厅抬抬下巴,示意他先过去吃。李识宜望了眼茶几,觉得要是跟这么个裸男一起吃早餐,结果多半是不消化。 「算了,你自己慢慢享用吧。」 李识宜拿上手机走人,免得一会儿他又过来秀腹肌。 「去哪,我顺路开车送你。」 「不用了,好好展示你的身材吧,楼下多的是观众。」 「哼,你不就是我的观众。」 谭承从后面轻而易举就抱住了他。幸好李识宜练出了条件反射,不仅第一时间避开他凑过来的脸,而且还能面不改色地继续穿鞋。 「看,昨天被你打的那拳,老子现在鼻樑还是青的。」谭承把脸凑到他眼前,鼻尖蹭了蹭。 李识宜嫌弃地说:「我不介意再给你来一拳。」 第46页 「省着吧,等我回北京再说。」 李识宜奇怪地看他。 「临时有点事,一会儿比完赛就得提前回。这房间留给你,车也留给你,下午我打车直接去机场。」 「难得啊,你还有正事可做。」 说来也怪,李识宜平时话少之又少,一遇到谭承就变样了,什么冷静隐忍,什么自控能力,通通被他忘了个干净。 「邢天羽不跟你一起走?」 「他要守着车队,估计下星期才回。有什么事你找他也行,待会我跟他打声招唿,不过那个蒋新帆你别搭理。」 李识宜皱眉,没立刻接话,谭承就不爽地盯着他:「听见没有。」 「你属太平洋警察的是不是。」李识宜移开目光,「我没事找他们干什么,有的是工作要做。」 「那就最好。」谭承又捏住下巴亲了他一口,「听话。」 可惜只亲到嘴角,没尝到鲜。 「你躲什么。」 李识宜怒目而视:「我不躲难道站着让你亲?快走吧,有多远走多远。」 那厌恶的神情真是让人又爱又恨,看了浑身不舒服。谭承轻声威胁:「回北京见。」 李识宜撇开脸:「能不见了吗。」 「你敢。乖乖在北京等我,要是敢跑,掘地三尺我也把你挖出来。」 「那你最好别回去了。」 谭承笑了下,半晌没说话,幽深的眼眸直勾勾盯着他。那眼神充满了侵略性,盯得李识宜一时竟然有些心乱。 比赛出发地跟配套服务区离得不远,到那以后,邢天羽穿着赛车服过来问:「谭承呢,你们没一起?都住一块儿了还分开走,这是唱的哪一出。」 「我先过来发传单,顺便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 「哟呵,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昨晚他主动提出帮忙看看车,邢天羽还挺瞧不上,现在一听,倒是觉得他变得有些上道。难不成真是谭承的原因,把他给改造的?行啊谭承,魅力够大的。 「对了,谭承跟你说了吗,昨晚那辆车有点问题。」 邢天羽面孔一拧:「什么问题。」 「零部件老化。」李识宜从容不迫地说,「检查的时候没什么异常,但我回去仔细想了想,还是应该提醒你们,安全的事马虎不得。」 邢天羽起初还不信,找了队里的工程师过去一检查,竟然真查出发动机舱里有根重要管线脱落,惊得他出了一身冷汗。 工程师也吓一跳:「不对啊,昨天还好好的,难道早上试驾把它震断了?这幸亏发现得及时,要是就这么上路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这种情况下如果陡坡贸然加速,车身很可能发生侧翻。即便拉力车的保护性好,车上的人也有重伤风险,断手断脚都是轻的。 邢天羽后脑勺发紧,抬腿狠狠踹了脚车门:「我操他大爷的,这他妈谁找的车!想害死老子是不是!」 车队其他人面面相觑,毕竟车就是邢天羽自己找来的。 「操你妈,说话!谁他妈把这辆车运来的?」 「……」没有谁敢吭声,半晌才听到一句平淡的提醒:「现在换一辆还来得及。」 扭头看到李识宜的神情,邢天羽突然勐地顿了一下。 李识宜就站在自己的对面,不远不近,目光内敛,嘴角却隐含一抹若有似无的嘲弄。但当邢天羽想看个清楚,那抹嘲弄又消失了。 不对。 他脑中某根神经刺啦过电,连带着头皮都有些发凉。 既然李识宜早就发现了,为什么第一时间不说?是不想说,还是算准了今早这车会出事,想等到关键时刻卖自己一个人情? 邢天羽审视着李识宜,捋不顺这其中的逻辑,但他直觉这事没这么简单。 李识宜静静地站在车边,与他对视了几秒。 「还有事?」 邢天羽哥俩好似的走过去,俯身低声问:「跟我说说,怎么发现这车有问题的,我也好跟你学着点。」 李识宜解释得不着痕迹:「没什么特殊的,正常检查流程。」 「车队里两个工程师都没发现,怎么就这么巧,你一检查就发现了?」 「不知道,运气好吧,还有一个可能是我检查得比较仔细。」 邢天羽哈哈笑道:「因为谭承要当我的领航员?」 「不是。」 李识宜矢口否认,视线却淡淡移向另一个方向。 这时全副武装的蒋新帆走了过来,手里拿着头盔,身后还跟着两个拍照的。李识宜主动上前跟他交谈,顺利摆脱了邢天羽,却没注意到不远处谭承垮下来的脸。 此刻阳光正好,谭承虽然听不见他们说的什么,但能看到他们俩谈得很投机,而且身体离得很近,蒋新帆的胳膊都快搭到李识宜肩上去了。 有他妈什么可聊的?谭承只觉得一股醋意涌了上来。他正要过去,邢天羽拦住他,沉声说:「你知道车的事吗?咱们那辆车有问题,差点遇上大麻烦。」 「李识宜昨晚就跟我说了。」 「刚才也是他来提醒的我,我倒不是说他提醒得不对,就是觉得这事透着蹊跷。」 他们这帮人,别看在外是游手好闲的二世祖,实际没一个吃素的,一涉及到切身利益就半点也不含煳。尤其是邢天羽,拉拢关系是把好手,忖度人心更是不在话下。他谨慎地说:「这件事我得好好查查,不一定是车的问题,我怀疑是人为因素,有人故意对你我下手。」 第47页 谭承敷衍地嗯了声。 他注意力还在那两人身上,鼻樑皱得很紧。顺着他的视线,邢天羽也看了一眼,要笑不笑:「昨天晚上你们俩……爽吗。」 谭承转过头,懒洋洋地掀起眼皮,「你想试试?」 「操,谁敢跟你抢啊。我就是好奇男人跟男人是什么感觉,搞得你现在眼睛就跟长他身上了一样。不过,哎,我建议你还是悠着点儿,万一被你家知道你给找了个男媳妇儿,你爸非跟你断绝父子关系不可。」 谭承瞥了他一眼:「你真以为老爷子一点儿不知道。」 「也是,你爸那么精的人,根本蒙不过他。这几年你回国没少出去玩,给你介绍的那些女人你也是一个都看不上,估计他早就感觉不对了。说不定过段时间就得把你叫回家,当着你弟你后妈的面兴师问罪。」 谭承冷声:「他们还想问我的罪,做梦。」 「你现在顶多算个太子,太子能立就能废,起兵造反之前劝你还是别玩火。」 这就也是邢天羽,其他人谁敢跟谭承说这种话。谭承脾气不小,尤其在他们家的问题上,很容易一点就着。 其实今天接的那个电话也是谭振江打来的,而且说得难听点,就是兴师问罪的目的。谭家的一间墨西哥子公司被告了,银行帐户被临时冻结,近两个亿现金不能动,保函也面临到期,眼看连工资都要发不出来了,亟需说话管用的人去打通政府关系,争取尽快解封帐户,恢復流动资金。 那公司原先就归谭承管辖,所以谭振江才会派他过去,而且是动作越快越好。 谭承已经收起了玩世不恭的神态,表情看上去很阴沉。邢天羽劝他:「你也太别操之过急,你弟毕竟还没成气候,想跟你争也不是这半年一年的事。先稳住,只要别把你爸给惹急了,太子之位暂时还是你的。」 眼下墨西哥那边的事是头等大事,谭承不仅准备拿出点手腕来,雷厉风行地处理,而且还想顺势在公司立威。他打算连夜回北京,明天一早召开总经理办公会,营造一种危机到来的氛围,名正言顺给自己铺路。 李识宜没注意到谭承已经来了。蒋新帆说自己多的是机会去北京,还对他们的改装服务有点儿兴趣,所以李识宜一直在给他介绍。 还没说完,他的肩膀被人搭了一下,回头才发现是谭承。 「聊什么呢,也说给我听听。」 「跟你没关系。」李识宜看他一眼,转头拿了份传单给蒋新帆,「有需要可以直接给我打电话,我向老闆争取优惠。」 「行,回头我帮你在群里宣传宣传。」 「那我加你一个微信。」 谭承眼睛都快瞪出血了。 李识宜往回走,他脸色铁青地跟上去:「想拉业务你不会跟我提?跟他废什么话,他能认识几个人。」 「我找谁拉业务都跟你没关系,你别找茬。」李识宜不悦地皱眉,「别妨碍我工作。」 谭承拽住他:「把他微信删了,那天接站我就看他动机不纯,这孙子估计是看上你了。」 「你说得再大声点。」李识宜回头瞪他,「他能让我完成这个月的业绩,动机纯不纯有关系吗,别多管闲事。」 他妈的,见钱眼开。谭承心里别提多窝火,低低骂了声操。 回到服务区李识宜才算是松了口气。 这段时间被骚扰太多次,他真是怕了那些突然袭击,何况他那边还有一堆活,实在没时间跟谭承瞎搅合。 他一整天没搭理谭承,连对方几点走的都不知道。 傍晚时分,第一天的赛程结束,十几个车队的补给车都陆续返回。 已经快要过年的时候了,这两周忙完就是隆冬腊月。李识宜走出会场,晃了晃酸疼的脖子,这才发现谭承刚才发过微信。 一点开他的眉头就拧到了一起。 是张照片,昨晚拍的,自己依偎在谭承怀里睡觉。 李识宜气不打一处来:「删了」 没想到谭承还没起飞,回復来得很快,字里行间格外专横张扬:「说句好听的来听听。」 李识宜都给他气乐了。 「你算个男人吗,连这种照片都拍,还有没有底线。」 屏幕的光直直照在他脸上,不知道是不是光线本身够冷了,他的五官反倒不像平时那么漠然,相反还很生动,被怒意逼得很生动。 谭承:「激将法?」 「我再说一遍,请你把照片删除!」 「回去再删。」 这么痛快就答应了? 李识宜直觉有诈,等了半晌没说话。果然,谭承道:「怎么样,是不是已经盼着你男人回北京了。」 …… 这人还能再无聊一点。 李识宜嫌弃地看着屏幕:「你也可以选择出个空难,带着你的手机一起消失。」 打完字他竖起中指,一不做二不休,拍照,发了过去,然后蓦地关机。 真想朝天大吼一声。 李识宜被自己的失控吓了一跳。其实他何尝不知道谭承的厉害,越是不服对方就越不会善罢甘休,但他就是咽不下这口气。一想到昨晚自己睡着了谭承就在旁边盯着看,他就恨不得时间倒流十几个小时,痛打谭承一顿。 当年的初中班主任暗示过,谭承的爷爷曾为国家立下过汗马功劳,享受国家特殊津贴。像这种家庭怎么会有谭承这样的无赖?真应该去医院查查原因,祖孙三代怎么能差这么多,多半是生下来就有什么精神疾病。 第48页 接下来那几天,蒋新帆单独找过李识宜几次,李识宜都赴约了。交谈中他得知,邢天羽如今高度警觉,无论是比赛还是出去吃饭都带着保镖,还让人把那辆车送去返厂,说是检查故障原因。 「天羽觉得是有人故意下的手。」 餐厅里,蒋新帆笑笑,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有人想要他的命我信,跟到兰州来要他的命,我还真不信。」 李识宜抿了口水,一抬头,淡淡地微笑,「这话怎么说,怎么会有人想要他的命?」 「邢家小儿子作恶多端,这也不是什么新闻吧。」蒋新帆调侃了一句。 吃完饭蒋新帆坚持将他送回宾馆,又问他哪天回北京。 「明天。」 「这么快?」 「到年底了,店里缺人手。」 「那行,干脆北京见吧,下个月我正好过去办点儿事,到时候提前联繫你。」 「没问题。有改装方面的问题也可以随时谘询我,我尽量帮你解答。」 蒋新帆看着他,微微一笑,「对了,其实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你跟谭总是……」 「初中同学。」李识宜平声。 「喔,那难怪。」 「我先上去了。」 蒋新帆又不傻,立马发现李识宜不想聊谭承相关的话题。他只是觉得奇怪,像谭承那种跺跺脚就能抖下一堆钞票的富二代,李识宜怎么好像还爱答不理的?真有意思。 盯着李识宜上楼盯了好一会儿,蒋新帆才意犹未尽地掉头离开。 回北京以后李识宜连续加了好几天班。一来是积攒的单子有点多,二来是最近经济压力也比较大,能多挣点就多挣点。 他现在既要负担祝炀炀和他自己的生活费,还有房租,还多了条狗,再加上前段时间在兰州开销不小,手头就不是很宽裕。 周五晚上加完班,九点钟李识宜才往回走,一路上眼皮直打架。快到家门口时,突然发现楼梯上坐着一个人,定睛一看,立刻不瞌睡了。 谭承听见脚步声抬起头,不满地看了他一眼:「怎么才回来。」 语气透着一种莫名的亲昵,仿佛他们是什么两口子一样…… 「你怎么又来了。」 而且还带着行李,大摇大摆坐在自己家门口的楼道。 「我刚下飞机,马不停蹄地就过来看你,别废话了,赶紧开门。」谭承快被冻麻木了,话都说得不利索,牙齿磕磕绊绊的。他站起来抖了抖上半身,十分熟稔地揽过李识宜,李识宜也被他身上的寒气刺激到了,两人一起打了个激灵。 「这破地方,楼道连暖气都没有。」 「要暖气回你的高档小区去。」李识宜累得没力气跟他打嘴仗,掏出钥匙打开门,疲倦地说,「你自己也有家,老往我家跑什么。」 谭承一反常态的没发火。他把行李箱拉到门口,皱眉问:「不欢迎我?」 「我说不欢迎你就会走吗。」 谭承冷哼了声。 打开灯,昏沉的大脑总算是有了一丝清明,李识宜低声嘆了口气。谭承沉沉地盯着他,仿佛对他嘆气这事很不满。 这时,他的裤脚被什么东西被咬住了。谭承低头一看,发现是上回那只土狗,浑身炸着毛,像是刚从哪个土坑刨出来的。 「这就你妹捡回来那只狗?」 「旺仔,走开。」李识宜过去轻搡了一脚,明明踢的是狗,但谭承莫名觉得他轰的是自己,真他妈邪了门了。 谭承跟狗彼此瞪了一眼,互相都觉得对方傻逼,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汪!」 「滚一边去。」谭承嫌弃地拿腿扫了扫,「它叫什么,旺仔牛奶?」 「……」李识宜摇摇头,克制住打呵欠的冲动,往卧室走到一半又停住,回过头来看着谭承,「先说清楚,我现在没精力跟你动手,我需要休息,请你不要骚扰我。」 「我坐了13个小时的飞机,你觉得我想不想休息。」 那你还来。 李识宜无奈地撇了他一眼,然后就去洗澡了,再出来已经穿上了睡衣,很减龄,也没什么冷漠防备的感觉。 他看向谭承,只见谭承躺在沙发上,两腿交叠搭着扶手,一条胳膊垫在脑后,脸上有些阴霾,仿佛刚才正在想什么事,被李识宜的出现给打断了。 「洗完了?」 谭承视线移来,两人短暂地对视。 李识宜淡声:「嗯。」 「那就关灯睡觉。」 李识宜抬起眼皮,有些诧异地扫了他一眼,不太相信他就这么轻易地放过了自己。 谭承重新往沙发一卧,神情有点疲惫,「这趟出去把我累坏了,好不容易回来了,你们一个个的还都不给我好脸。」 难得他肯这么心平气和地说话,李识宜却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转身回卧室关灯睡觉。谭承气得瞥了他一眼,又瞥了眼在客厅晃来晃去、尾巴竖上天的傻狗,真想上去扇狗一巴掌。 过一会儿,李识宜都已经睡着了,身后的床忽然陷下去。本来是狗睡在床角的,但谭承把它从房间赶走,掀开被子睡到李识宜身后,还从后面抱住了他的腰。 「你又干什么?」 李识宜困意浓厚,不自觉往谭承怀里靠了靠,然后又回过神来,下意识转身推开他,变成了面对面的姿势。 第49页 谭承就这样轻易撩开睡衣下摆,开始抽他的睡裤抽绳。李识宜终于清醒了几分,推开他低喝道:「谭承!」但嗓音太沙哑了,不够有威慑力。 谭承一手迎面抱着他的腰,不让他乱动,另外一只手把结解开,顺着松散的空隙滑进去,半是强硬半是挑逗地握住了他。 由于很突然,李识宜力气瞬间被卸掉大半,骂声也卡在喉咙里。 「你他妈有病是吧,一回国就来折磨我。」 谭承绕着颈亲他的喉结,嗓音带着旺盛又强行压抑的肝火:「老子就想折腾你。」 因为常年打球开车,谭承的手掌很粗糙,又极有技巧地挑逗,李识宜根本招架不住,腰身可耻地塌了下去。他低叫了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抖动:「你到底想做什么?放过我行吗,我真是怕了你了。」 最要命的地方被握在对方手里,应该没有哪个男人不怕吧。 谭承有些粗暴地动了几下,表情也仿佛在压着什么火气,另一只手搂住李识宜的肩膀,把人扣在自己怀里,「我抱着你呢,躺吧。」 李识宜想抗拒,额头却不由自主紧贴他的胸肌,咬紧了牙关才没让自己发出半点呻吟。 男人就是这么简单的生物,对一个人好的方式就是让他爽,起码谭承是这样。 他这周在国外受了不少鸟气,回来又跟他爸拍着桌子对吼,也就李识宜这里让他舒坦点儿。难道这就是小别胜新婚?谭承越想越肉麻,手上力道也加重了。 李识宜深吸一口气,恨不得削他。 -------------------- 感觉自己写得很他妈垃圾…太忙了,根本没时间打磨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好想死。我需要鼓励,需要你们!打气! 第23章 起疑 「这几天有没有想过我。」谭承在李识宜耳边问。 李识宜艰难地忍受着这种折磨,哑声让他滚远点,说自己恨不得他死了。谭承的手顺势一使劲,怀里的身体顿时激灵了一下,双腿有些发软。 「再骂我一句。」谭承说,「你现在声音特别好听。」 「你滚。」 想不明白世上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人,非要逼着别人发火,仿佛这样他就赢了。李识宜咬着下唇,忍耐着汹涌的快感,眼皮一阵阵地颤动,身体也不受控制地向后倒,靠在了谭承怀里。 谭承一边弄着他,一边低声喘息,卧室里一时间只剩下暧昧的动静,听得人头皮发麻。 「这几天在国外我就想看看你会不会找我,会不会给我打个电话发条微信,结果你倒好,不光不联繫我,还敢天天跟那个蒋新帆出双入对的,存心让我吃醋?」 「别扯淡……」李识宜紧紧闭上了眼,身体煎熬地紧绷。一种从未有过的体验折磨着他,上次他没意识,这回却是完全清醒的。在完全清醒的情况下被另一个男人掌控着自己的欲望,充满了羞耻和难堪,却又找不到摆脱的办法。两人之间仿佛有个什么火星,随时准备一点就着。 很快谭承就加快了速度,而且还扭头亲他的喉结。霎那间的激动令李识宜浑身剧烈战慄,小腿肌肉有种抽筋儿的感觉,脖子也高高仰起,右手无措地抓住了谭承的小臂,就这样攀上了顶点,谭承顿时滑腻一片。 等他缓了会,谭承轻轻咬他的耳朵,「没事,我在呢。」 李识宜喘了几声,头向一边偏去,汗湿的头髮扫过谭承的脸,痒呵呵的还有点扎。谭承嗅了嗅,心里别提多满足了,毕竟这可是李识宜第一次在自己怀里这样。 但空气里那股淡淡的腥味儿却让李识宜面红耳赤、羞愤难当。谭承随手扯过旁边的睡衣擦了擦,回头见他背对自己,就扳过他的肩膀低声调侃:「你男人伺候得你爽吧。」 李识宜全身僵硬,一点反应都没给。 谭承从后面抱住了他,收起轻佻的态度:「我也不是非要折磨你,就是想让你服个软,这样我心里舒服点儿。」 「让我服软的方式就是打压我的自尊?看我失控你很爽是不是。」 「这算什么打压自尊,大不了下回你帮我弄,我让你用同样的方式报復回来,这总行了吧。」 「你他妈想得倒美。」 谭承笑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是真难伺候。行了,你先睡吧,我去卫生间自己弄出来。」 等他离开以后李识宜头昏脑涨,恨不得把自己下面给剁了,让你不争气! 事情都发生了,一个男人还不至于为这种事耿耿于怀,说到底他也没吃亏。可他就是咽不下这口气,这样被谭承玩弄于股掌之间,简直还不如痛痛快快打一架,哪怕身体受伤都没这么难受。李识宜狠狠捶了两下床,又把刚才被谭承擦过手的睡衣扔开,情绪半晌都没平復下来。 浴室条件不行,所以谭承草草洗完就出来了。打开卫生室的门,刚一往外迈腿,突然发现门口蹲着狗,差点儿绊他一跤。 「操,吓我一跳。」他嫌弃地皱了皱鼻樑。 这狗叫什么来着?喔,旺仔牛奶,四个字,还是个日本名。 他盯着狗,狗也不认生,一个劲地啃他拖鞋,仿佛是知道刚才自己的主人才被他折腾了个够,所以兇巴巴地过来护主。 「汪、汪汪!」 这狗有病吧。 谭承瞪圆了眼作势要扇它:「老子是你爹,知道吗。」 第50页 「汪汪!汪!!」 「……」 「行了行了,别喊了。」谭承长臂一捞夹起它,感觉这狗跟个玩具似的,夹在腋下还正好,自己都被自己这想法逗乐了。 一想到这玩意儿是李识宜养的,他就觉得说不出的违和。李识宜平时也遛狗?跟街上那些人一样,拿狗当儿子,给狗穿衣服,夹着嗓子跟狗说话?想像那画面,谭承一阵恶寒。 把狗拎到阳台,他往地上一扔就懒得管了,自己站那儿抽菸。 北京的12月又冷又干,但不刮妖风的日子天就很好看,蓝黑色天空透着一股辽远和宁静。 出去一趟回来还是觉得国内好,毕竟活了这么多年的地方。谭承身上倒没什么北京土着的优越感,但他或多或少有些纨绔习气,享受骄奢淫逸。他甚至想以后在三元桥附近给李识宜买个房,这样自己去机场也方便。 不过现阶段还是别提了,一提就得打起来。上回那表至今没送出去,好端端一块百达翡丽愣是没人要,再放放都得生尘。 这哪是找了个伴,分明是找了个祖宗。谭承心里一边骂,嘴角一边微微上扬,越想越觉得李识宜对味,自己不可能放他走。要是哪天李识宜真敢撂下自己去找个女人结婚,那他就别想好了,自己不把他和那女人拆散、不让他肠子悔青就不算完。 外面太冷,烟抽到一半他就回了客厅,手机忽然震了震。 「喂,天羽。」 「哪儿呢。」 「李识宜家。」 「刚回来就跑他家去了?」邢天羽问,「他在你旁边吗。」 「不在,怎么了。」 电话那头嗓音严肃起来:「跟你说个事。上回那车不是送厂检修吗,来消息了,说是有人为破坏痕迹。我找人查了那两天的监控,接触过那车的总共就五个人:你,我,两个工程师,还有一个就是李识宜。」 「什么意思。」 「你说有没有可能是李识宜干的。」 谭承手一抖,半截菸灰从指间擦过,痛感极不明显,像被火燎了一下。他沉下脸道:「跟李识宜有什么关系,真要是他干的他会提醒你?别没事找事。」 「你急什么,我也就是这么一猜,没说肯定是他。」 邢天羽本来心里就有疑问,何况就像谭承说的,如果李识宜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干这事,那他就绝不可能半途而废,突然提醒自己换辆车。 而且干这种事需要动机,李识宜跟自己以前确实有点儿过节,但那点儿过节至于杀人吗?都过去多少年了,连他自己都记不清当年的那些细节了,顶多也就是欺负欺负同学,半大的小子谁没干过,又没真把人弄残。邢天羽丝毫不觉得严重,更不觉得有谁会为了这种事犯罪。 他辩解道:「我也知道不太符合逻辑,但耿维提醒我别掉以轻心,任何人都有可能。你也知道耿维,他脑子最好使,他的话我多少能听进去几句。再说他也是为我好,毕竟咱们几个兄弟一场。」 谭承冷笑:「他明知道李识宜是我的人,还说这种话,拿我当过兄弟?」 「哎,你别生他的气。」邢天羽赶紧往回找,「他不光是为我,也是为你着想,这李识宜冷不丁的就被你看上了,跟在你身边能没怨气?耿维之前就跟我说过,担心他对你不利。」 「让他少操心我的事,先操心操心他自己。听说他在海南光别墅就送出去好几套,每天跟那帮当官的打得火热。他以为海南是北京。你告诉他,北京能搞得定的海南不一定搞得定。」 「谁说不是呢。在北京有你,在海南他单打独斗,有点儿走极端了。再不收敛点儿,于霆就是他现成的教训。」 提到这事,谭承道:「明天你跟我去看看于霆,听说他在里面日子不太好过。」 「行啊,他的事进展到哪了,年前有没有机会把人弄出来?」 感觉裤腿被咬住了,他皱起眉去拽狗。邢天羽问:「谭承你在听吗。」 谭承啧了声,「一边儿去!」 「啊?」 「没说你,说狗。李识宜养的。」 邢天羽哈哈大笑道:「怎么感觉你俩跟过日子似的,还养上狗了。」 「没我事,他妹捡的。」总算把它的牙从自己裤腿上拽开,谭承抬脚拿拖鞋踩它,那情景简直像大象踩西瓜,不真踩,就是玩儿。旺仔还咕噜咕噜的,舒服得直叫唤,翻过肚皮来任他蹂躏,惹得谭承轻哼:「脏得要死。」 「先这样吧,咱们尽量捞于霆,别让他在看守所过年。」 挂断电话捞起狗,谭承双手举起,眯着眼打量它的正脸,打量完嫌弃地放下了。 等回到卧室,李识宜似乎已经睡着了,唿吸很均匀,但身体姿势还是很防备。 谭承把他翻过来,刚想抱他就见他睁开了眼。 「怎么醒了?」 「你说呢。」 「我打电话声音太大了是吧。」谭承微微一笑,「下次注意。」 说完就把人强行搂在怀里取暖,冻得冰凉的双手还讨人嫌地贴过去,缓慢摩挲他的背和他的腰,享受着磨毛睡衣的舒适。 李识宜皱起了眉:「别烦我……」 谭承捉起他的手咬了一口,直接在指尖咬出了牙印,低声挑衅道:「烦你怎么了,还跟敢老子比中指,活得不耐烦了。」 第51页 李识宜沉默片刻。 看着他双颊泛红,神色有些疲倦,额前散落着柔软的碎发,谭承忍不住又想亲他的嘴,床脚下却突然窸窸窣窣一阵动静,然后就是一声闷响——狗跳上了床。 「滚。」谭承踢开它,旺仔可怜巴巴地缩到床脚,想扑上去又不敢扑上去。 该滚的是谁? 李识宜推他没推开,反射性地弓起了腰,找了个不那么难受的睡姿。谭承温香软玉在怀,感觉身体格外的躁动,但又不想去打破这气氛,哪怕是做爱。 李识宜也出奇的没再挣扎。 静了一瞬,他嗓音暗哑地问:「刚才谁打给你的,我怎么听到我的名字。」 谭承正享受这难得温存的时刻,并不提防地回答:「还能是谁,天羽。」 「他说什么?」 「说你想杀他。」谭承笑了笑。 李识宜嘴角轻扯,也笑了:「是么。」 谭承把他搂得更紧了一些:「放心吧,有我护着你呢,没人能动你。」 「你算什么。」 「算你男人。」 「我算你爹,松手,别抱着我。」 可惜谭承胳膊跟铁铸的一样,根本就纹丝不动。 李识宜闭上眼,表情有些古怪,就这样保持姿势睡了过去。 第24章 败类 清晨的阳光照进房间,李识宜感觉旁边有什么动静,但他也没在意。这几天加班干活太累了,他只想趁周末好好补补觉。 但过了一会儿,客厅传来的烦人嗓音不仅没变小,反而还叮叮光光的,越来越响。 他顶着起床气的脸走到客厅,发现谭承正在摆弄不知道从哪运来的新沙发,上面连塑料膜都还没撕干净。 李识宜看了他一眼:「你打算把我家拆了?」 谭承倜傥地站在客厅中央。由于没衣服可换,他还穿着昨晚那套西裤和衬衫,有点儿皱,不过材质好所以也不显得邋遢,反倒多了几分随性的帅气。 「原先那沙发坐着硌屁股,给你换了个新的。没想到他们效率还挺高,大清早就送到了。看看喜不喜欢。」 「谁让你换的,能不能别总是这么自以为是,把我家搞得一团糟。」 「我是不愿意睡你那破沙发。」谭承撇了撇嘴,亲自动手把沙发搬到墙边,又把撕下来的薄膜顺手扔了,然后才招唿他一起去扔旧的那个。 「你不是挺能的吗,还需要我帮忙。」 「少啰嗦,我走了你还得请人弄下去,自己掂量吧。」 李识宜忍着扇他的冲动,板起脸去跟他一起搬。 他们俩现在这关系,说实话挺奇怪的,既不像真在一起了,也不像是普通朋友。谭承对李识宜有着强烈的占有欲,这一点毫无疑问,但李识宜对他更多的是被迫接受,反抗无效的情况下只能暂时容忍这个人闯进自己生活,把原本一潭死水的心境搅成了一池浑水。 扔完沙发谭承又上了楼。 李识宜问:「你没事做吗,怎么还不走。」 「饿着肚子怎么走,」谭承挑起眉,「吃完早饭再说。」 「……」 一个大男人,动不动蹭吃蹭喝。李识宜拿钥匙打开家门:「要吃就自己做。」 「你以为这能难倒我。」 李识宜理都不理他,进门就去拿狗绳了。谭承看着他的背影露出了得意的笑容,转身进厨房瞧了瞧,还行,起码有面条有鸡蛋。 「去遛狗?」 李识宜穿着宽大的羽绒服,怀里抱着的旺仔小小一团,从背后只能看见一条黄色尾巴。 谭承:「让它拉快点,速战速决,晚了我可不等你。」 李识宜回头用力瞪了他一眼:「没人让你等。」 谭承咧嘴一笑,感觉逗李识宜特别有趣。别看他外表高冷,其实接触多了就知道,也跟一般人没两样,逗狠了会发火,会骂脏话,会在自己怀里轻微地战慄,享受高潮到来的快感。谭承恶劣地霸占他不为人知的一面,像野兽一样,喜欢轻舔他的脖子,把他浑身都舔得湿漉漉的,然后再予取予求。 遛完狗回来,李识宜看着桌上的两碗面,「你做的?」 「我从楼上抢的,你信么。」谭承点了点碗,「赶紧吃,毒不死你。」 李识宜也不是那么不近人情的人,何况食物都摆在眼前了,没必要跟自己过不去。他坐下尝了一口,味道意外得还可以,起码比他自己做的高一个段位。 原以为像谭承这种二世祖肯定什么生活技能也不具备,没想到对方不仅会做饭,还做得像模像样。 「如何?」 他移开目光,淡定地说:「一般,有点咸。」 「扯淡,不可能。」谭承站起来,越过饭桌凑过身,几乎快跟李识宜脸对脸了。李识宜蓦地后撤,谭承从他碗里捞里一柱面尝了尝,说:「哪咸了,你是不是舌头有问题。」 李识宜转头喝水,嘴唇沾湿后看上去格外诱人。谭承盯着他看了眼,感觉他是故意挑刺,于是亲昵地扳过他的下巴:「耍我是不是?」 「放手。」 「不放。」 谭承一下亲上去,李识宜紧闭双唇抵抗,还伸手用力拽开谭承的头,疼得谭承嘶了一声,「你他妈谋杀亲夫啊。」 李识宜:「要我说多少遍我是直男,别动不动就性骚扰。你这样,别说让我对你产生好感,做朋友都不可能。」 第52页 谭承嗤笑:「被我摸两下就起了,敢说对我没意思。」 李识宜撇开脸:「那是正常反应。」 「我管你什么反应。」谭承睨着他,冷声道,「你是直的也好,弯的也罢,都是我谭承看上的人。你跑第一次我把你抓回来,跑第二次我就把你捆床上,每天干你三回,让你连床都下不了。」 再淡定的人听了这话都会动怒,何况是脸皮向来就薄的李识宜。他脸色发青,双手也紧紧攥成拳,偏偏谭承又跟变了个人一样,把自己那碗面换到他面前,「行了别瞪我了,我吓唬你呢。吃我这碗,这碗比你那碗淡。」 李识宜恨不得把汤泼上去:「你能要点脸吗?」 这时他搁在旁边的手机亮起,谭承一扭头,看到屏幕上「蒋新帆」那三个字,脸色顿时变了。 李识宜压下怒气,走到旁边接听:「喂,是我……嗯,有空,中午?好。」 谭承冷眼看着,眼珠子都要快喷出火,「蒋新帆约你出去干什么,他来北京了?」 「跟你没关系。」 李识宜坐下继续吃面,从小到大培养出的忍耐力让他还能维持表面平和。但谭承压根儿做不到,他现在只想把那个姓蒋的扔江里去餵鱼,然后再把李识宜压床上干得服服帖帖。 谭承那碗面根本没动,最后全倒旺仔盆里了。李识宜不满地说:「你别乱餵它,它还太小,不能随便吃东西。」 「老子活得连条狗都不如,你宁愿关心一条狗的死活也不管我。」 这怨念的语调听得李识宜额头抽紧,甚至觉得自己面前不是个成熟男人,而且一条狂犬。 李识宜把碗拿到厨房去洗,手刚一沾湿就被谭承压在了水池边。 「大清早的你能不能正常点!」 谭承身体素质强悍,身板跟堵墙一样,一旦压瓷实了就根本推不开。他目光深暗地盯着李识宜,膝盖顶上去,李识宜挣脱不了,甩手就给了他一巴掌,打得谭承半张脸都湿了。 「你大爷的……」谭承一不做二不休,简单粗暴地将他双手反剪,就势摁在了切菜的檯面上。李识宜弓着腰,脸上写满了狼狈:「别碰我。」 「知道怕了?」谭承恶狠狠道,「敬酒不吃吃罚酒。告诉你,今天你要是敢跟蒋新帆见面,晚上老子就弄死你,我让你合不拢腿。」 话音刚落,只见李识宜抓起了架上的水果刀。谭承惊怒交加,脸往旁边一躲,堪堪躲过了刀尖,但耳朵还是被划中了一浅道,顿时火辣辣的疼。 怔了一瞬,谭承眼神变得冷峻犀利无比。他说:「想杀我?那就动手吧,我站着让你杀。」 李识宜死死握着刀,眼迸寒光,「你别欺人太甚。」 谭承继续道:「杀完我然后呢,去坐一辈子牢?」 「你这个败类!」 「是,我是败类,我这个败类看上你了,要么就把我一刀杀了,要么就跟我在一起。」看着李识宜脸上那种被侮辱的神情,谭承绷着脸卸了他的刀,寒声道,「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现在不动手,以后永远都没机会摆脱。」 李识宜狠狠将他推开,厉声让他滚。谭承看了他一眼,沉下脸走人。 大门砰地合上。 李识宜双手撑住水池边,脑中反覆传来刚才谭承说的话。他活到这么大还从来没有优柔寡断的时候,偏偏谭承让他进退两难,真是心烦意乱到了极点。 谭承一脸阴霾地开车,回到谭家也没跟他爸打照面,拿了几件换洗衣服就又下了楼。 他爸喊住他:「你这是干什么,要跟家里划清界限?」 谭承冷冷地说:「过两天谭曦该回来了,我还是识相点,不打扰你们一家团聚。」 「这是什么话?」 「不是您说的吗,我是老大,该让着我弟,别什么都跟他争。以后我不争了,有谭曦孝顺您,给您跟我后妈养老送终,没我什么事。」 「放屁!」谭振江气得脸发白,「这是你一个当儿子的该说的?你这等于是在咒你老子死,我死了你还能落着好?你以为现在你走到都有谁抬举你是因为什么,因为你能干,你有本事?哪天我两腿一蹬去了,看你那些狐朋狗友还理你不理你!」 谭承背对着他爸站在门口,嗓音寒冷沙哑:「再没本事公司现在也是我撑起来的,跟我弟、我后妈没半点关系。我这几年起早贪黑的,不光是为了我自己,您知道吗。我在国外辛辛苦苦跑业务,胃都快喝烂了,您倒好,轻飘飘一句话就让我把一半股份让给谭曦,凭什么,他配吗。」 谭振江拍着楼梯扶手吼道:「真是造反了,谭承我告诉你,公司不是你一个人的。」 「更不是您一个人的。」 说完谭承也没再管他爸的反应,大步流星摔门而去。 公司有行政间可以休息,地方相当于一般的两室一厅,连衣帽间都有。然而到了那儿,看着面前这些冷冰冰的家具和办公设备,谭承心情烦躁,恨不得当场全给砸了。 别人都以为他姓谭就能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其实哪那么简单。他曾经被寄养在湖南老家几年,从小就见惯了人情冷暖,后来到了该上中学的年纪,他爷爷为了显示自己不搞特权,特意没让他留在部队子弟学校,而是让他北上,读普通中学,这才认识了邢天羽他们。而且在他爷爷走后,有段时间形势极不明朗,多亏谭振江手腕了得,后来又找了个靠山老丈人,地位才算是逐渐稳固。 第53页 谭承跟他弟弟的关系谈不上水火不容,但也绝对算不上兄友弟恭。以谭曦那个阴狠刻薄的性格,到了利益攸关的时候,谭承相信他会毫不犹豫地把自己这个大哥给拉下马。 下午邢天羽来找他谈车队拉贊助的事,对方是个轮胎公司,谭承跟那位老闆有些生意上的往来,可以给邢天羽增加一点助力。 谈到一半邢天羽说要打个电话,给蒋新帆打,毕竟车队的事很多要徵询他的意见。 谭承面色不善地转开了脸。 邢天羽刚要点通话键,手却被人按下。 「顺便问问他跟谁在一起。」 「啥玩意?」 邢天羽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接起来道:「餵新帆,哈哈,你人还在北京呢?晚上有空一起吃个饭……什么?车祸?我靠不会吧……哪间医院?我过去看看你。」 挂了电话,邢天羽看向谭承,脸色十分古怪。谭承眼皮掀起,不咸不淡地问:「他出车祸了?」 「哎,不是他,是他跟李识宜。」 谭承耸然起身,紧皱眉头,「什么?」 「具体情况他也没多说,就说不严重,他一点伤都没受,李识宜受了点小擦伤,现在人在积水潭医院。」 谭承顿了顿,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上了车,邢天羽心惊胆跳,因为谭承把车开得特别勐,北京的二环能快到哪去?但他是真敢开,油门几乎就没松过。 另一边的李识宜在接受清创,他手腕受了伤,需要把碎玻璃清理出来。按理说还是挺疼的,但他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平静得就像在冷眼旁观,而且他还提醒护士:「不用这么小心,可以快一点。」 护士笑笑道:「您可真厉害,一般人怎么都得哼两声。」 李识宜将视线移开,蓦地看到远远的一道高大身影,浑身低气压地朝自己大步走来。 不知道为什么,李识宜心悸了一秒。 走到近处,谭承拧起眉,看上去有股暴躁的戾气。但他没有第一时间跟李识宜说话,而是先看扫了李识宜一眼,接着抬起视线巡视四周。 然后他就看到了交完费回来的蒋新帆。 从李识宜的角度,注意到谭承手腕动了动,顿时觉得不妙。他推开护士站起来,就见谭承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勐地一拳将毫无防备的蒋新帆打倒在地。 周围人群一片譁然,连李识宜都被惊到了,大喊:「谭承!」 这一拳势大力沉,蒋新帆直接倒在地上起都起不来,嘴角还涌出了血沫。那名护士离得最近,赶紧过去拉人,其他胆子大的也上前来帮忙,嘴里还叫着保安。 谭承晃了晃右腕,刚要上去将蒋新帆拽起来,李识宜过来挡在了他面前,眉头紧蹙地盯着他,眼神中浓浓的不悦。 李识宜低声道:「你想干什么?这里是医院!」 邢天羽也终于气喘吁吁地跑到了:「我操谭承你冷静点……这大庭广众的、你他妈的、别打了,看我面子……」 谭承原本怒火中烧。他不光是吃味,更多的是因为蒋新帆让李识宜受了伤,所以刚才那一拳根本不足以解恨。 但就这么盯着李识宜,谭承情绪勐然之间又好了一大半,转变快得惊人。 原因很简单。 从李识宜走过来到现在,他一个眼神都没往蒋新帆身上看。换句话说,他根本就不在乎蒋新帆死活,只是觉得谭承这种动手的行为不对。 他是在拦谭承,而不是在护着蒋新帆。 这里头的本质区别让谭承给咂摸出来了。 -------------------- 前两天写得有点卡,今天不卡了 第25章 不腻 闹了半天其实就是个小事故。蒋新帆他们下车时被一轮破摩托给剐了,他自己一点事没有,李识宜正好在马路内侧,手腕受了点轻伤。 但邢天羽冷汗都下来了。 他一个劲给旁边护士使眼色,让对方赶紧把人弄走。蒋新帆当然也知道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但他好歹也是个1米8的男人,被人一拳差点儿把牙打掉了,面子上哪挂得住啊。他双眼猩红地盯着谭承,恨得牙痒痒。 邢天羽见状低声道:「你他妈不要命了,还真想跟谭承干一架?是朋友我才劝你一句,赶紧见好就收,真把他惹急了以后哪个车队都不可能再用你!」说完就连推带搡地把蒋新帆给带走了。 周围看热闹的人群这才散开。 李识宜面无表情地越过谭承,走到一旁拿药,但右手包着纱布不太方便,外套只能披着。 结果手里的塑胶袋被谭承一把夺过:「就开了这么点?」 「应该有多少,把药房全搬空够不够。」 谭承眯起眼:「看在你手伤了的份上,老子不跟你计较。」 李识宜头也不回地往外走,谁知走到一半直接被谭承追上,当着急诊大厅那么多双眼睛,毫不顾忌地把他给扛了起来,那架势,简直跟扛麻袋差不多。 「干什么?谭承你快放我下来!」 「快放下我!」 谭承扭头挑衅地扫了一眼,转身大步流星穿过人群,压根儿也没在意别人的目光,以及李识宜的痛骂。 打开车门,他把人给扔了进去。 李识宜胃都被颠疼了:「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怕你又跑了,找起来费事。」谭承淡声,「繫上安全带,送你回去养伤,以后别再跟姓蒋的那种废物出去。」 第54页 「他是废物你是什么,败类?人渣?」还是动不动就把人扛起来的狂犬。 「我再人渣也不会让你受伤。」谭承冷嗤。 李识宜将头转向另一侧,颊边浮着一层薄薄的怒意,心想也不知道是谁,动不动就逼得他动手,不是摔东西就是挥拳,今天早上还差点动刀子。 这也叫不让我受伤?可能对谭承来说这也算,但对李识宜而言这种日子简直就是灾难,他宁愿再出一回车祸也不想被谭承这么纠缠,太劳心劳神了。 一路上他默然静坐,避免跟谭承说话,免得对方又说出什么他不想听的。 谭承把他送到以后却一反常态,不仅没跟他上楼,甚至还立刻掉头就把车开走了。望着那辆远去的大奔,李识宜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总觉得对方会杀个回马枪。 可左瞪右瞪,车还真没有再回来。 这人良心发现了? 回到家李识宜总算松了口气。他洗了把脸,换上t恤跟睡裤。t恤还是三年前买的,比较旧了,领口也有些松,一直没捨得扔。 一只手到底不如两只手方便,干什么都慢。旺仔缠着他要吃的,他又去给狗添粮、加水,忙碌了好一阵才消停。 半个多小时后,李识宜进卫生间洗澡,洗到一半大门被拍响了。 他心里咯噔一下,停水喊道:「谁啊。」 其实这都属于白问,这个点一般人都该睡了,除了谭承那个人渣败类还能有谁。 这人是不是故意的?去而復返,还专挑自己不方便的时候。李识宜不想理会,结果拍门声越来越大,简直到了扰民的程度,再这么拍一会儿估计全楼的住户都能被震醒。 他只好以最快速度把水擦干,紧赶慢赶地出去。 「别敲了!」 打开门,李识宜脸黑得像锅底。 谭承倒是姿态松弛,右手拉着早上那个行李箱,左手往肩膀上搭着一件西服外套。 李识宜:「你——」 「跟家里闹翻了,没地方去。」谭承推开他,熟门熟路地进了屋,脱了大衣挂起来,全程无视他难看的脸色。 「别告诉我谭总连住酒店的钱都出不起。」 「出是出得起,但我更喜欢你家。」谭承痞气地笑了一下,「再说沙发是我买的,我有权利睡它。」 强盗逻辑。 李识宜想轰他走,他坐沙发上挑眉打量:「你刚刚在洗澡?」 「不关你的事。」 「是我打断了你?」 「说了不关你的事,快提上你的行李走人。」 刚说完,还没完全反应过来,李识宜就被谭承拦腰抱起来,几步就转移到了浴室。李识宜怕自己摔下去也没敢拼命挣扎,直到被谭承放下才勐地推了他一把,「警告你别发疯。」 「不发疯,我帮你洗澡。」 「你滚。」 小小一间浴室,两个男人站一起非常挤。推搡间李识宜被压在了瓷砖上,他急得脸都红了,还没来得及说话嘴又被堵得严严实实,上衣也被扯了起来。 谭承低头封住他的嘴,一边索吻一边腾出手来蹂躏他的腰肢,没几下就把原本白皙的皮肤给掐红了,嘴唇也咬破了,淡淡的血腥味在唇齿间瀰漫,像某种绝妙的催动剂。 挣扎中李识宜狠狠踢了谭承一脚,谭承却只轻微地闷哼了声,还顺势咬紧他的舌头,令李识宜疼得钻心。 他伸手盲目地想拽住什么东西,没想到拽住了挡水的塑料帘子,哗啦一下就给拽下来一大截,要掉不掉地斜挂着。谭承扫了一眼,旋即低头握紧了他的手腕,不让他那只受伤的手再轻举妄动。 谭承低喘道:「别怕,今晚不做全套。」 再不是个东西也不能趁人之危,这点道理谭承还是讲,何况面对的是李识宜。已经很久没有一个人让他这么在意过了,受一点小伤他都这么紧张,还连夜拿上行李闯过来,非要把人放在眼皮子底下才踏实。 李识宜体力不占上风,右手又是废的,战斗力等于直接削弱一半,所以更不是谭承的对手了。他只能任由谭承拽起自己的左手,从小臂内侧一路亲到那道疤,牙齿还咬了几下。 他被弄得浑身不对劲,侧开脸紧咬牙关,「这种游戏你哪天才能玩腻?」 谭承却没回应。 做这事的时候谭承其实话不多,尤其当着李识宜的面,干得很投入所以不想说话。他把李识宜的睡裤扒下来,两个人的一起握在手里。 浴室空气瞬间就不流通了。 李识宜反击未遂,被激得满脸充血:「你放手!」 他身体僵硬,脖子上青筋一条条凸起,嘴唇更是被咬破了好几处。谭承看他一眼,浑身就跟打了鸡血似的。 谭承就喜欢他这样,特别是在自己面前这样。 再难受也挺着,再恨也忍着,性格韧,腰也韧,浑身上下都带劲儿。 两人结结实实地挨在一起,上下都是。谭承含着他的喉结哑声问:「轻了重了?」 李识宜被他粗硬的头髮顶得下巴发痒,可又怎么避都避不开,整个人身心都濒临溃堤,喉咙深处也溢出了一丝煎熬的呻吟。谭承动作变得兇狠起来,很快就达到了目的,把李识宜逼得丢盔卸甲。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李识宜发现这根本就是谭承的阴谋。谭承一步步得寸进尺,从一开始的亲两口摸几下,到现在的……这不是温水煮青蛙是什么?这个败类,人渣,他就非得占上风不可,非得像头野兽,勐烈又专断地侵犯别人的尊严,以此来满足他自己的兽慾。 第55页 半夜醒来,李识宜发现自己还躺在谭承怀里。 谭承的胳臂扯都扯不开,铁焊的一样箍在他腰间,而且还把一条大腿也压在他身上,想动都动不了。 现在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李识宜无奈地望着天花板。 事实摆在眼前,谭承一时半会玩不腻,他也不可能摆脱谭承这个人。而且从今天医院的情形来看,不光是蒋新帆,连邢家都没法跟谭家比,谭承想逼得他李识宜无路可走简直就是易如反掌。 与其反覆做无用的抵抗,甚至是彻底激怒谭承,进而造成严重后果,倒不如坦然接受。 说实话李识宜并不看重那方面的事,从小到大他的需求都很淡。跟谭承这样一个男人做爱的确让他很难堪,但他的人生重心根本不在这上面,更不会为此要死要活。做了就做了,无谓在这方面浪费精力,倒不如化被动为主动,利用这层关系。 第二天一早起来,他睁开眼,谭承正撑起头盯着他。 「……」他翻身朝里。 谭承笑道:「别不好意思啊,昨晚不是还挺热情的?」 「咱俩昨晚没做吧,你说这话有意思吗。」 谭承哼了声:「早晚都得做。吃早饭么?」 「不吃。」李识宜懒得搭理他,侧身背对,「你去遛狗。」 「什么?」 「让你去遛狗。」李识宜闭上眼,柔软的睫毛扑簌了下,「我想再睡会儿。」 谭承先是一愣,继而扑上去扳他的肩。他不胜其扰,皱着眉不肯睁开眼睛,谭承又掐他的下巴。 「你还有完没完了。快去,别打扰我。」 「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笑得这么英俊有什么用,行为举止完全让人产生不了好感。李识宜重新合紧眼,耳边是谭承下床穿裤子的声音,金属皮带发出轻响,李识宜的神经也有些火烧火燎的感觉。 看来还是修炼得不到家。 等谭承大摇大摆地离开卧室,李识宜在床上深深地嘆了一口气,真不知道应该怎么表达此时的心情。 半小时后,一人一狗带着寒气跑回来,旺仔高兴得满屋里到处打转,狗尾巴也摇上了天。 谭承看着它那身沾了灰的黄毛,以及黑黢黢却还在吧嗒吧嗒拍地板的爪子,嫌弃地说:「这玩意儿有什么好养的,又脏又掉毛。」 李识宜刚好刷完牙,在卫生间门口面无表情地说:「嫌脏你不会给它擦擦?」 「老子想把它扔了,还给它擦,做梦呢。」 谭承貌似很讨厌狗,言语中总是充满排斥。李识宜虽然也不算什么爱心人士,但养了就决定负责到底,所以他摇摇头,把狗抱到卫生间去擦脚。yy 谭承过去问他:「你几月生日?」 李识宜蹲在地上,回头看了他一眼:「怎么。」 「随便问问。」 「十月。」 李识宜是10月25号生日,不过他几乎没过过,从小他就冷僻,乖张,睚眦必报,没交到过什么朋友,更没什么亲戚。 等了一小会,谭承笑着提醒:「该你问我了。」 「……」一大清早就又犯毛病。 「我一月。」 他那眼神直勾勾的,笑得人心里发毛。 「所以呢。」李识宜语气没有任何波澜。 「操,好好想想。」 李识宜拿出手机,轻描淡写地搓了几下,敷衍道:「水瓶座。」 「你他妈的……」 这也不行,那也不是。李识宜皱眉:「能不能直接点。」 谭承吼他:「老子快当寿星了!真想干死你。」 李识宜双手插袋,一脸直男冷漠。谭承咬牙比了个中指。 按照惯例,谭承的生日肯定会大操大办,而且地点多半选在邢天羽的「行宫」——位于顺义的高档别墅。他今年打算带李识宜,本来以为对方会断然拒绝,没想到说完时间地点,李识宜却沉默片刻,然后道:「可以考虑。」 这倒是出乎谭承的意料。 第26章 改变 谭承一住就是一个星期,弄得李识宜家里鸡犬不宁。但他也不算白吃白住,短短一周就强行换了几样家具,只可惜最后李识宜全都要求他退了回去,只留下了一个新狗窝和一台谭承坚持不退的游戏主机。 周六一早,祝炀炀差点以为自己来错了地方。她瞪着坐在沙发上打游戏的谭承,用力揉了揉眼。 谭承扭头看她:「进来吧,没走错,我在你哥这儿住两天。」 堂堂一个大老闆,没事跑到同学家里来借住干嘛?祝炀炀放下书包,熘进卧室看到她哥正在翻汽修有关的书。李识宜经常看书,所以祝炀炀有时也纳闷,为什么他读书时会成绩不好,才念了个中专。 vb:岚呀她还没开口,李识宜就发现了:「站我身后干什么。」 祝炀炀抿嘴一笑:「哥你警觉性很高欸,我看你在看书就没好意思出声。你同学是来借住吗,他在外面打游戏,你也不嫌吵喔。」 「随他去,说也说不听。」 李识宜翻着页,身体八风不动,面部表情也冷若冰霜。 「那他打算在这里住多久啊。」 「一两个礼拜。」 「这么久啊……」 李识宜淡淡蹙眉:「嗯。」 大人还真是奇怪,看上去哥哥很讨厌这个谭承的样子,那又何必收留他呢,整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多心烦吶。 第56页 祝炀炀跑出去跟旺仔玩儿,谭承边打游戏边睨她,感觉她举止冒傻气,难怪会捡到这种傻狗。 「我说。」 「嗯?」她抱着狗回头。 「你跟李识宜是不是什么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我看你们俩哪哪都长得不像。」 祝炀炀嘴一撇,低头揉了揉狗脑袋,「不告诉你。」 就不告诉你,让你猜去,猜到了也不告诉你。 谭承嗤了一声:「小丫头片子。别把那狗勒那么紧,当心它咬你。」 「它才不会咬我呢,它是我把它捡回来的,咬你还差不多。」 「少你啊你的,叫我谭哥。」 不叫,就不叫。 谭承:「怎么这么不招人喜欢呢你这小孩儿,上学老师都是怎么教你的。」 祝炀炀哼了声,坐到沙发另一头玩手机玩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还吃一口零食鱿鱼片,旺仔在她旁边眼巴巴看着。 这种感觉倒是让谭承挺自在的。 从记事起他就希望有个妹妹,可惜后来不仅愿望没达成,还多了个处处跟他作对的弟弟,这些年没少给他添堵。不夸张地说,李识宜这个冷清简陋的小窝让他感受到了家的氛围,他也在李识宜和祝炀炀身上看到了家人的正常相处模式。 见谭承老盯着自己,祝炀炀不好意思了,把鱿鱼片往前递了递:「你是不是也想吃啊,喏,给你。」 「你再说一遍谁想吃?」 他往旁边抬了抬下巴,祝炀炀这才发现旺仔的哈喇子都掉到沙发上了,赶紧跳起来去拿抹布,谭承扯着嘴角笑了起来。 祝炀炀一来,晚上怎么睡就是个问题。 总共巴掌大的地方,她睡里面他们两个男人就只能睡外面,而且还只能在沙发上挤挤。幸亏沙发还算高级,放平了就是一张床。 洗漱完李识宜就催祝炀炀进去休息,祝炀炀问:「你们会不会睡不下啊哥,要不我睡沙发?」 「不用,你别管了。」 李识宜皱起眉,把被褥铺上。谭承刷完牙出来看见了,邪笑了一下:「这么自觉?」 李识宜理都没理他,关灯睡进沙发,面朝里。很快身后就多了堵墙,谭承掀开被子靠过来搂着他,胳膊结结实实地圈住他的腰,下巴也往他肩膀上蹭了蹭,鬍子颳得他刺疼。 「你能不能别挤我。」 「不挤老子就该掉下去了,摔坏了你赔?」 李识宜无言以对。谭承深深地嗅了下他好闻的洗髮水味儿,低声道:「今天怎么这么听话,不是你风格啊。」 懒得做无用功。 李识宜闭上眼,谭承又问:「手上药了吗。」 说到这事李识宜就烦,因为谭承老趁上药时骚扰他,这段时间他明里暗里吃了不少亏,偏偏还没什么好办法,毕竟他实实在在残了一只手,有时候的确需要人帮忙。 但那不代表他连脱裤子都需要人帮。 「上回那医生怎么说的来着,还需要养个把月?」 李识宜微微咬牙:「你是不是准备这一个月都赖在我家。」 谭承大腿强行挤开他的腿,膝盖顶在他两膝之间,霸道地找起了存在感,「什么叫赖,我是没出钱还是没出力?狗是我熘的,衣服是我洗的,就连今晚的外卖都是我定的。」 「你也好意思。」李识宜说,「把衣服扔进洗衣机就叫洗?外卖又是谁吃的,你不定谁定。」 谭承勾过他的下巴,堵上了那张不饶人的嘴,一点缝隙都没漏。李识宜已经练就了龟息神功,可还是抵不过他一波又一波的攻势,不久就有些喘不上气。 「你够了吧。」李识宜艰难地跟他拉开距离,低声威胁道,「非要我动手是不是!」 谭承毫不在意:「打啊,别打脸就行,周一我还得开晨会。」 真不知道这种人怎么能管好一间公司,难道全靠厚脸皮?李识宜屏息合眼,谭承笑了笑,也没再骚扰他,只是把他又往怀里搂了搂,压着他的耳朵问:「哎,我的生日礼物准备好了没。」 「准备你xx。」 谭承舔吻他的喉结,舔湿了,「有种就什么都别准备,到时候我新帐旧帐一起算,看你还敢不敢嘴硬。」 「你这个流氓。」 「我还流氓?你见过哪个流氓抱着相好的什么也不干,一硬就是一整夜?」 「少给自己脸上贴金,你以为你属铁的?还硬一整夜。」 「我行不行生日那天你就知道了,那天我要连本带利讨回来,求饶也没用。」 谭承虽然不打唿但有轻微磨牙的毛病,李识宜又是到一两点才睡着,第二天顶着大大的黑眼圈醒来。 祝炀炀还在睡,谭承已经西装笔挺。 他正对阳台站着,大概是想利用玻璃照全身,繫着领带回过头来:「你醒了?」 阳光有些晃眼,李识宜双眼眯了一下,心底居然浮现些许温馨感,虽然只是稍纵即逝。 「我有事要回公司加个班,你跟炀炀自己安排吧。」 不自己安排,难道还需要考虑你? 李识宜心里是这么想,但他没有说出来,因为他脑中突然闪过一个不争的事实——如果谭承今天不回公司,那他们三人应该会一起吃饭,说不定还会在家待一整天。 生活被闯入的痕迹越来越多了,交集也越来越深,甚至还默许他留下,在客厅打游戏、吃外卖。 第57页 是不是我也开始贪图享乐了,开始习惯有人跟自己说话的嘈杂。 李识宜皱眉盯着谭承,视线一动不动。谭承问:「怎么这么看着我。」 「以后别再来我家了,我家不欢迎你。」 「一大清早的,你他妈专找不痛快是不是。」 「谭承我是说真的,你别来了,我有我的生活,咱俩不是一路人。」 听着他冷漠的口吻,看着他沉静却伤人的神色,谭承的心脏像被谁扯了一下,自尊心也受到了极大挑衅。 他狠狠指了下李识宜:「你有种。」 等谭承摔门而去后,李识宜站在原地静了一两分钟,然后才转身去洗漱。他的脸看似一切如常,心里却并不是毫无波澜,这也能理解,是人就有七情六慾,他也不例外。 他敢肯定自己不喜欢谭承,但谭承总有让他心烦意乱的本事。 当天谭承脸色阴沉,助理小徐等人叫苦不迭,连送杯咖啡都战战兢兢的,生怕哪里惹到这位爷,把这个定时炸弹给点了。 午饭时间快到了,小徐小心翼翼地问:「谭总,帮您订什么餐?」 「没胃口。下午还有什么事,现在说给我听。」 「下午三点您约了诚通资本的胡总,之后就是跟胡总以及润晖李总的晚餐,定在了——」 谭承不耐烦地扯了扯领带:「把晚餐取消。」 「啊?这……合适吗。」 「蠢材,就说我病了。」 「……」我看你是狂犬病。 小徐趁其不备翻了个白眼,然后毕恭毕敬地退出去,偷偷跟同事议论老闆是不是失恋了,前两天还春风得意呢,今天直接来了个天翻地覆,脸色比下水道还臭。 同事挖苦道:「你一开始不是还他吗?」 「什么啊,我就是看脸而已,他确实很帅嘛,现在?算了吧。」小徐抱臂撇嘴,「狗都不会暗恋他。」 「我看你也不是看脸,你就是好色。」 两人嘻嘻笑了一阵,各忙各的去了。 下午四点半,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推开,谭承大步朝电梯走去,脚下杀气腾腾的。 「谭、谭总,您要出去啊?」 谭承敷衍地嗯了声,头也不回:「今天工资照算,你们下班吧,有什么事周一再说。」 这可太不是工作狂谭总的风格了,她们俩迅速收包下班! 五六点钟天就黑了,祝炀炀在客厅打电动,李识宜在炒菜。 有人敲门,祝炀炀放下手柄小鹿似的跑过去,打开门发现是谭承,特别惊讶:「咦,怎么是你啊,我哥不是说——」 谭承黑着脸甩给她两大包零食,里面花花绿绿全是小姑娘爱吃的东西。 「你哥人呢。」 「在做饭。」 谭承皱起了眉:「他会做饭?」 相处这段时间李识宜从没下过厨,还以为他不具备这项技能。 祝炀炀说:「嗯,算是会吧。」 不知道为什么,一踏足这个出租屋谭承紧绷的神经就会松弛下来,火气也没那么大了。 他想去观摩观摩独臂大侠的下厨手法,没走几步却忽然一顿,跟抓到小飞贼似的眯了眯眼:「你在玩我的游戏机?」 祝炀炀心虚地回嘴:「怎么啦,我哥说可以玩。」 「他是这么说的?」 祝炀炀先是用力点头,然后又软乎乎地解释道:「对不起对不起,是应该跟你说一声的,但是我没有你的微信,我让我哥跟你说一声,他又说……」 「说什么?」 「说你不会介意的。」 他倒是会慷他人之慨。谭承心里舒服到了极点,仿佛被谁用熨斗给熨平了,半分不悦都没有。 炒菜噪音大,李识宜没听见外面的动静,仍然在单手颠勺。 谭承脱了西服外套,捲起衬衫袖管走到厨房门口。 看到他以后李识宜微微一怔。谭承把厨房的门踢上,抱臂懒懒地一靠,先发制人:「成心的是吧,明明会做饭还让我吃了一周外卖。」 「会不会跟你有什么关系。」 「说说吧,昨晚还好好的,今天早上闹哪门子脾气?」 他把李识宜往怀里一搂,李识宜都想把热油泼他脸上,目光也不由自主看向客厅。 「心虚什么,有游戏机和零食在,你看她搭不搭理我们。」 「松手。」李识宜皱着眉拽开他,「要说就好好说,别拉拉扯扯的。」 谭承松开胳膊,目光虽然不紧不慢,却带着能烫伤人的温度。 也许是时间对了,或者是距离对了。 对着一锅热气腾腾的菜,李识宜头一次不想跟他争执,只想把话说清楚,「谭承,这段时间你在改变我的生活,你承认吗。」 「那又怎么了,不能改变?」 李识宜摇了摇头:「改变不是什么好事。」 每一次的改变都意味着更差,更糟糕,至少对他来说是这样。他从一个有父母的孩子,变成一个孤儿,到祝老师去世,再到辍学。比起不确定的改变,他宁愿一成不变。 「所以你最好别改变我,我也不想改变你,我们谁也不干预谁的生活。」 谭承却斩钉截铁:「那不可能。」 「你这个人怎么就说不通呢。」 李识宜眼尾微微下压,细腻的皮肤蒙上了一层暖色调灯光的滤镜,鼻樑两侧还落下了一小片阴影,显得既沉静又温和。 第58页 而且他没有看谭承。 他目光微敛,仿佛消化了不少要说的话,然后用冷冽和缄默把自己全副伪装,轻易不愿意吐露真实想法。 但是谭承敢确定,刚才的那番话一定是他真实的想法。谭承心里那团火越烧越旺,眼神也越来越露骨,简直想把李识宜给吃下去。 「你慌了。」他危险地扬眉,「而且是因为我。」 「别这么自大行不行。赶紧出去,菜要煳了。」 刚说完,李识宜就被他扳过下巴勐亲了一口。然后他大步流星地离开厨房,就连背影都透着志得意满,那模样可真是欠抽。 -------------------- 我们小谭总一怒之下怒了一下,竟敢煳弄我吃外卖?! 第27章 牙印 吃到第一口菜的谭承就明白祝炀炀那句「算是会吧」是什么意思了。 李识宜这手艺,可真是不怎么样,好好的芥蓝都能让他炒得又老又硬。但他自己吃得面不改色,全程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谭承嘆为观止,扭头看了祝炀炀一眼。果然,祝炀炀捧着一碗比鸡食还少的米饭,没扒几口就默默放下:「我吃饱了。」 李识宜:「吃这么点就饱了?」 「零食吃顶了,实在是塞不下……」 「那就算了,别硬塞。」李识宜说完顿了一下,看向谭承,「你盯着我们干什么,要盛饭自己盛去。」 还盛饭?宝贝儿,你做的这玩意狗都不闻。 见他不说话,李识宜皱眉:「怎么。」 谭承懒懒地一笑,笑容里藏着几分宠溺,看得李识宜浑身不适,转开了眉眼。 谭承问祝炀炀:「小鬼,明天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你谭哥带你下馆子,改善改善伙食。」 李识宜听出了话里的揶揄,冷腔冷调地说:「不准去。」 祝炀炀眼睛里的小火苗立马被小风吹飘啦,她瘪着嘴看向谭承,谭承耸耸肩,大爷似的靠住椅子:「那就算了。本来还想带你见识见识河边的玻璃房子,那地方我也没去过,听说是个温室餐厅,里头鲜花种了不下二十种,位子难定得很。」 祝炀炀现在正是好奇的年纪,而且她这两个月跟同学都混熟了,也听说了北京不少好地方,她有些羞涩地问:「是不是叫assvige?我知道那儿,我们班有同学过生日在那吃过饭。」 谭承听完也没再有什么表示,他歪了歪头,拿出手机滑了起来,表情那叫一个漫不经心。 见他不搭理自己了,祝炀炀低头收拾自己的碗筷,然后走到一旁乖乖等着,准备等她哥吃完了再一起洗。 这时,谭承又说:「小鬼,你过来。」 祝炀炀问:「干什么?」 「给你看看餐厅的照片,我让他们老闆特地发来的,绝对的独家,你们同学保准没见过。」 她摇摇头:「不看了。」 注意到她眼中失落的神色,李识宜皱了皱眉,看向谭承。谭承噙着十拿九稳的笑意与他对视,最后终于把李识宜盯烦了,收回目光道:「想去就去,前提是把作业做完。」 祝炀炀一愣,高兴地抱起狗子,「哥哥万岁!」 「他万岁你谭哥就不万岁了?」 祝炀炀朝他小小地吐舌头,谭承大吼一声吓唬她,她嗖地躲到她哥身后。 李识宜抬起头盯着谭承:「阁下贵庚?」 谭承抱起狗抛给他,又把狗给吓了一跳,真是让人无奈透了。 过一会儿,下楼丢垃圾,谭承非要一起。李识宜以为他又犯毛病,结果下了楼才发现他是要走。 「我今晚还有应酬,明天下午过来接你们,不用提前下来,到时候等我电话。」 李识宜本能的有些反感。他不想让谭承车接车送,那成什么了? 「地铁建了是让人坐的,用不着去哪都开车。」 「我他妈那是怕你冷。「谭承盯着他一身单薄的毛衣皱起了眉,「再说那餐厅也不在地铁口附近,走过去差不多小一里地,不开车怎么行。」 「照你这么说,没车的人冬天就都不用出门了?」 「废话,零下四五度,没车还出什么门。」 真是何不食肉糜。 李识宜说:「知不知道有很多人冬天也要讨生活,不出门就只能等着饿死。」 谭承轻描淡写地来了句:「那是他们,不是你我。」 「别把你跟我放在一起说。」 扔完垃圾李识宜转身就走。 谭承视线追着他,见他双臂插兜夹紧,头微微低下去躲风,背影既斯文又单薄,根本看不出是个修车的,反倒像是什么知识分子,不禁笑了笑,觉得李识宜偶尔矫情一下也情有可原,知识分子哪有不矫情的? 第二天李识宜还是带着祝炀炀早早出门坐地铁。 一路上祝炀炀很兴奋。她脖子上围着李识宜给她买的白色羊毛围巾,羽绒服虽然显得有点旧,但袖口之类的地方都很干净,头髮披在肩膀上,脸蛋还有点婴儿肥,一看就是个被照顾得很好的小姑娘。 她絮叨了一阵,李识宜都没怎么应付。他大半天没吃饭,有点低血糖,精神一般。 她又问:「谭哥出发了没?」 李识宜这才想起来看手机。 谭承肯定会暴跳如雷,这一点毋庸置疑。他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李识宜并不想照顾他的情绪,毕竟他也从没照顾过自己的情绪,只是一味的自说自话。 第59页 眼下刚4点,谭承开车不一定会出门这么早,这取决于他家离得有多远。李识宜甚至都没关心过他住哪,只知道他公司在四环内,寸土寸金的cbd。 忽然,电话上「谭承」两个字跳出来。李识宜心想,说曹操曹操果然到了,揉揉眼皮接起,「我——」 他想直接说自己已经出门坐地铁了,没想到谭承根本没给他这个机会,截断了他的话:「一会儿你自己打车去餐厅,我就不过去接你了。」 李识宜是个很敏锐的人,尤其在面对熟悉的人和事时。他觉得谭承口气跟平时不一样,所以停下来没接话。 果然,谭承的第二句就印证了他的猜想:「我刚跟天羽从看守所出来,被人跟踪了。」 李识宜皱起眉。 周日的地铁人也不少,他起身走到两节车厢的连接处:「沖你来的还是沖邢天羽?」 谭承闻言懒洋洋地笑了下:「知道担心你男人了?」 「你没病吧,这时候还有心情说这些。」 「又不是什么新鲜事。」谭承调侃,「这几年多少人恨我们恨得牙痒痒,想我死的多到能把故宫挤爆。」 听着这狂妄的口吻,李识宜冷笑:「这是不是说明你恶贯满盈。」 「放屁,说明你男人有本事,断了不少人的财路,所以才有人眼红想吞了我。」 李识宜想像不出他是怎么在被人跟踪的情况下说出这种话的,但完全能想像出他欠揍的表情。 一阵油门轰鸣,谭承骂了声操:「跟得够紧的。」 「你跟邢天羽坐一辆车?」 「两辆。」 从京郊看守所回城的路很偏僻,对方选择这个时机,显然是经过了精心策划,不会是一时兴起。 李识宜抬头看了眼路线图:「你们最靠近哪条地铁。」 「这我哪知道,我坐地铁的次数一只手数得过来。你问这个干什么?」 李识宜也顿了一秒钟。他看着玻璃车窗上皱着眉的自己,显然并非无动于衷。 刚才那一刻自己竟然想去接应谭承,脑子坏了? 他反问:「你没坐过地铁还没看过导航?」 谭承毫不动气,先是微微一笑,既而又反应过来:「靠,你到底还是去坐地铁了。」 「说点有用的。」 「有用的?对方两辆车,其中一辆还是金杯,里面说不定光打手就埋伏了四五个,算不算有用的?」 李识宜没搭理他,沉思了片刻,冷静地问:「还有呢。」 「对方开车技术不错,我跟天羽一辆奔驰一辆丰田,他们跟了一路居然没跟丢。」 「那你们就该分开走。」 谭承笑了笑:「八达岭高速就一条路,你告诉我怎么分开走。行了,不聊了。」他收敛起玩世不恭的语气,显露出悍厉本色,「我打算会会这帮孙子,看是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活得不耐烦了。」 这个自大狂。 电话猝然挂断,微信却很快嗡得一声——谭承给他开了位置共享。 李识宜当机立断决定下车,让祝炀炀自己先去餐厅等,祝炀炀疑惑的目光却让他有些赧然。 「谭承遇到点麻烦,我去看看。」 「啊?谭哥遇到麻烦了?不要紧吧,要不——」 「他这个人,走到哪哪就有麻烦,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李识宜眼皮微垂,轻描淡写地说,「你到了先点菜,饿了就直接吃。」 祝炀炀很懂事:「我等你们。」 半小时后李识宜从计程车里向外望,一眼看到高速路收费口旁的应急车道停着辆大奔,马上喊:「师傅停一停!」 「停这儿?」 出租司机狐疑地收下一百大钞。 李识宜下车加紧脚步,只见那辆黑色奔驰开着门,谭承脸朝外,坐在车边休息,西服外套盖住左肩,邢天羽不见踪影。 两人一对视谭承就笑了。 李识宜知道他笑什么,但不想理会,所以木着脸问:「人呢。」 「跑了。」谭承仿佛还有些失望的样子,摇了摇头说,「几个混混,根本不是我对手。」 谭家上一辈有部队背景,谭承本人也曾被他爷爷的警卫员严格训练过,拳脚功夫很了得。以前李识宜单纯以为他体格好,现在才知道自己从武力上就不是他的对手。 「怎么样,是不是开始欣赏我了?」 「欣赏你的厚脸皮算么。」李识宜面无表情。谭承哈哈大笑,动作太豪迈,牵扯到肩膀上的伤,五官不禁有些狰狞。 他转动了几下左肩,可能是错位了,骨头咔吧咔吧地响。 李识宜脸往旁边侧了侧,平声问:「邢天羽呢。」 「去找人拦截了。要是他动作快,这帮孙子出不了北京。」 「你怎么没跟他一起去。」 「我去了你上哪找我。」谭承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直到把他盯得蹙起了眉才作罢。 天色已晚,两人驱车往城里赶。 这情形,其实应该李识宜开车,但鑑于他右手腕似乎还没痊癒,所以最后还是谭承开的。 上了路谭承扫他一眼:「你这手怎么好得这么慢,养了一个月还不见起色。」 李识宜冷淡地说:「这话你问医生去。」 「我就问问,你跟我急什么。」 李识宜看向窗外,右手不动声色地收在腿侧,全程没有再活动过。 第60页 快到的时候谭承看向他。 夜色中他轮廓格外静,偶尔脸上晃过一盏车灯,会把五官照亮,照得有些凌厉,然后又倏尔寂灭下去,变回那个淡漠矜持的他。就这样,他的脸时明时暗,给人琢磨不透的感觉。但他这股安静劲儿,倒是让谭承中意到了骨子里。 谭承心底热乎乎的,低声叫他:「李识宜?」 他转回头。 「想什么呢。」 沉默片刻,李识宜轻声道:「炀炀等很久了。」 谭承吃味地说:「那个小妮子,等会儿怎么了?我就知道你关心她。」然后又说:「那餐厅我熟得很,老闆知道是我定的位置,怠慢不了她,你就别瞎操心了。」 抵达餐厅停车场,李识宜要下车,谭承却先行按住了车把,「亲一口再走。」 也不知道他哪来那么大劲,手指就跟焊在上面了一样,李识宜去掰根本掰不开,反而却被他顺势握住手腕,上身死死抵在了椅背上。 外面是亮堂的灯光,车里是全黑全暗,所以外面看不见里面在发生什么。谭承像头来了兴致的雄兽,把喜欢的人压在怀里又是亲又是闻,两只手也没闲着,根本看不出他一小时前刚经歷过一场恶仗,而且肩膀上还不轻不重地受了点伤。 等轻薄够了他才抵着李识宜低喘:「宝贝儿,你心里有我是不是。」 李识宜照着他的左肩狠狠一噼,疼得他龇牙咧嘴,当场眼冒金星。可他脸上还是挂着恶劣的笑,仿佛今天就是被打死了他也乐意。 李识宜背过身,将嘴唇擦了又擦。那里都被他给啃肿了,火辣辣的,而且还留下了牙印。 「你他妈属狗的?」 谭承凑过去汪了一声,然后低笑着问:「学得像不像。」 这实实在在超出了李识宜的认知范围。他半边脸都麻了,勐地将卫衣帽子往下一拽,匆匆推门下车。 -------------------- 餐厅是我编的,这不是gg,这不是gg。 第28章 克星 这地方是谭承特意挑的,当然很有格调,虽然对李识宜而言毫无吸引力,但对于祝炀炀来说就不一样了。 五点差一刻钟时她赶到那儿,大堂经理一听说是谭总预定的,赶紧叫来两个服务生,众星捧月似的把她给捧去了包厢,路上还一个劲地说:「您走这边,注意脚下。」弄得祝炀炀特别不好意思,头都快低到地板上去了。 这么上档次的地方,收费应该不低吧?谭哥无缘无故怎么会带自己跟哥哥来?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个道理祝炀炀还是懂的,欣喜之余不禁抱起几分怀疑的态度。 左等右等,将近七点钟她哥才出现。 隔着玻璃墙一看到人,祝炀炀马上高兴地起身,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眨,可灵动了。不过哥哥模样好像不太对,帽子戴得严严实实的,谭哥还在后面追。 两人一前一后进包间,李识宜双手兜在口袋里,侧身而坐,一如既往的酷。过一会他拿出手机玩起来,祝炀炀忍不住瞟了眼,惊唿:「哥!你怎么还在玩这款单机小游戏啊。」 「打发时间。」 那也不用把帽子遮这么狠吧,能看清吗。祝炀炀腹诽完坐了回去,把菜单递给财主。 谭承一口气点了十几道菜。李识宜反感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就当他是个摆阔的傻逼。祝炀炀也说:「谭哥,会不会太浪费了?」 「吃不完打包带回去。」他用那种熟悉的调调说,「明天我跟你哥接着吃,再吃不完还有后天,后天完了还有大后天。」 李识宜忍无可忍:「你有病吧,别算我。」 自己爱吃剩饭还拉上别人,天底下有这种道理? 祝炀炀举手提议:「要不我每样装一点,带回去给舍友们尝尝。」 住校生也有本地的,有的人周末会从家里带吃的到学校,祝炀炀老是白吃她们的,心里过意不去。 谭承叫了服务员过来给她装好,剩下的份量三个人还是没吃完,尤其是祝炀炀,撑得都瘫椅子上了,回去路上还犯起了困,靠在后座一下一下的小鸡啄米。 李识宜透过后视镜看了眼,低声说:「停一停。」 他去后排给炀炀盖上了外套。 谭承五官都快酸移位了,嗤了声:「老子都受伤了,也没见你体贴体贴我。」 李识宜皱了皱眉:「我看你一点事都没有。」 「别他妈站着说话不腰疼行不行,我那是不想让你担心。」 「开什么国际玩笑,我会担心你?」 「不担心我你眼巴巴去找我?还敢说你不是担心我,怕我出事。」 李识宜镇定自若地说:「路上随便一条阿猫阿狗我也不希望它们有事,真要比,你的份量也就跟它们差不多。」 操! 谭承脸上的笑意维持不住了,勐地一个急剎车:「有胆子你再说一遍?」 李识宜犹豫了一下,偏开了头。 谭承立马把他的脸重新扳回来,逼他跟自己直直对视。这回,李识宜的目光不偏不倚迎向他,温度很低,还带着点顽固的对抗,「你确定还想再听一遍吗。」 谭承气得要吐血,开门跳下车,甩上车门狠踹了几脚。 李识宜坐在副驾无奈地看着他。 有些时候这人风度翩翩杀伐决断,有些时候却跟大脑发育不完全一样,相处起来特别累。 第61页 祝炀炀被晃醒了:「发生什么事,嗯?谭哥怎么跑外头去了。」 李识宜先是沉默,然后靠着椅背,转开脸看向另一侧的窗外:「搞不懂他。」 搞不懂? 为什么搞不懂啊,谭哥挺好懂的啊?有话直说也不藏着。 祝炀炀一脸震惊地看着车外的人,只见她谭哥单穿一件衬衫,模样凶神恶煞的,在寒风中来回踱步,过了好一会才重新上车—— 然后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妈的。」他转身找纸巾,面前却出现一张,李识宜递来的。 眼前这张脸依然找不出多余的情绪,还是那么冷漠寡淡。只不过李识宜看着前方没看他,留给他一个长长睫毛的剪影。 把人送到家,谭承咬牙没提留下的事,想看看李识宜会不会留自己。事实证明是他想多了,对方半点表示都没有,连句「慢走不送」都懒得说。 离开时谭承脸色明显难看极了。 祝炀炀也察觉气氛不对,关上门问道:「你们吵架了吗?谭哥貌似很生气。」 「他哪天没生气。」 说得也是…… 祝炀炀捋捋刘海,想笑又不敢笑。李识宜皱起眉:「怎么。」 「没什么,觉得谭哥人蛮简单的,就是脾气暴了点。」 「简单?」 「是啊。」 李识宜淡淡一抬唇:「像他这样背景的人如果简单,世界上就没有复杂一说。他展现给你的都是他想展现的一面,脏的、阴暗的那些没让你看到,不代表不存在。」 祝炀炀看着他:「哥你是说他在立人设?可他干嘛要在我面前立,没必要呀,他图什么?」 面对妹妹清澈的眼睛,李识宜沉默下来。他实在说不出谭承图什么,而且要是被妹妹知道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他只会更难堪。 为今之计,只能尽快了结该了结的事,然后带炀炀离开这里。 「炀炀,如果谭承问起你和我的关系,别跟他说太多,尤其是你父母的情况。」 「为什么?」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免得节外生枝。」 「好,我记住了。」祝炀炀点点头。 接下来好几天,谭承没出现,李识宜乐得清静,但也不太适应。好像身边没个人开门拿外卖、下楼抽菸,屋子都跟着变得冷清了,惯性真是种可怕的东西。 转眼就到了谭承生日前一天,晚上李识宜接到他的电话,嗓音有几分醉意。 「我不给你打你就不给我打,存心的是吧。」 李识宜刚洗过澡,此刻盘腿坐在沙发上,脸上带着热水沖刷过的血色,很是好看。他靠坐着不说话,没过几秒钟,电话里突然传来粗重的喘息声,紧接着大门就被人咣咣蹬了两脚。那动静在黑夜就如同一道惊雷炸开。 李识宜眉心勐跳,站起来。 谭承就在他家门外,连拍带踹把门拍得震天响。 此情此景,李识宜本能地牴触,硬扛着没开。没想到谭承非但不消停,反而还把动作越搞越大,连旺仔都开始瑟瑟发抖了。 很快邻居就出来喊:「谁啊?大半夜不睡。」 谭承吼道:「滚!」 吓得邻居立刻缩回家里。 打开门,李识宜横眉冷对。谭承一手撑在门框上,一手叉着腰,上半身微微压低,像极了野兽捕捉猎物之前的进攻姿势。他抬起头眯了眯眼,下一秒钟就把李识宜抱起来,回身砰一脚踹上了门。 把人摔到床上,谭承伏上去,压在李识宜身上,难闻的酒气喷薄在两人之间。李识宜侧脸避开,皱起了眉。谭承凑近他耳边,咬牙切齿地问:「怕了?」 说完,谭承盯着他,见他半晌不吭声,就用手卡住他的下巴,用力亲了上去。 李识宜两只手紧紧攥住了床单。 谭承忍了好几天,欲望就跟泄了闸一样,不住吸吮李识宜的舌尖,在口腔里翻来覆去的搅弄,下面迅速有了变化。但等他手往深处伸进去,心里顿时凉了半截。 李识宜半点反应都没起。 谭承握紧了拳头,最终还是唿吸粗重地忍住了。 刚才这一瞬间他眼神极其暴戾,李识宜也打憷,嗓音有点发颤:「你疯够了没有,疯够了就起来。」 谭承先是皱眉,紧接着勐地把他推开,哗地吐了一地。幸亏李识宜躲得快,不然肯定要狠狠遭殃。 吐完还没结,他弓着背难受地趴了会,然后才一翻身,差点直登登栽下去。 「欸!」李识宜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身体尽量离开一段距离,但还是闻到了那股难闻的气味,顿时五官紧拧,气得想甩他两巴掌。 眼前这一地狼藉,真是让人心肌梗塞到了极点。 把他连拖带拽弄进浴室,李识宜本来没想帮他脱衣服,但他自己还有意识,被热水一淋很快就脱得只剩下一条子弹内裤。 这要放平时还能出于礼貌欣赏两眼,此时此刻李识宜只觉得不堪入目。他撇开脸,见旺仔在门口蹲着,一副十分好奇的表情。 他疲倦地指了指地上的人,对旺仔说:「这人是我的克星。」 旺仔笑眯眯汪了一声算是回应。 沖完澡他将人扔进沙发,又连夜将屋里清洁一番,累得头晕眼花,实在不能忍受卧室那股气味,于是开窗换气,把卧室门关上算是隔温。 第62页 回到客厅,他瞪着眼看了谭承一会儿,最后终于也睡到了沙发上,旺仔跟着他们蜷在沙发底下。 被子就一床,李识宜没脱衣服,离谭承远远的,谭承却已经养成了自觉。 醉鬼真是力大无比。 他掀开被子把李识宜裹了进来,而且圈着腰抱在怀里。 李识宜闷得喘不上气,而且身后热乎乎的,赤裸又结实的肩膀搂着自己,实在不是一般人受得了的。 谭承把自己也闷在被子里,嗓音沙哑地说:「老子胃疼。」 活该! 李识宜狠狠肘他,试图离他远点,他却越抱越紧,还拿下巴的胡茬蹭那柔软的脸蛋,「想你想的……想x你……」 跟这种货你简直无法沟通,李识宜脑子快炸了,背上的汗毛也竖起来了。幸亏他不是个有什么贞操荣辱观念的人,否则当场就能跳楼。 他紧紧闭眼,身后源源不断的热气烘着他,还有渐渐平息下来的唿吸。 一夜过去。 第二天一大早,谭承头疼欲裂,缓了半晌才意识到自己在李识宜家。 昨晚的记忆倒是还在,就是细节记不清了。他起身,发现自己只穿了条内裤,衣服裤子都不见踪影。 所以是强x未遂? 不至于,以李识宜的性格,自己要是真想强行下手,他应该会把刀噼到我脸上。 正回忆着,旺仔过来咬他小腿,他皱眉甩开,做了个噼掌的手势吓唬它。谁知旺仔咕噜一声,竟然不要脸地卧倒了,欢迎他抚摸自己的肚皮,真他妈是只毫无气节的狗。 听到浴室有水声,谭承过去问:「李识宜你在洗澡?」 水声停顿了片刻,但没人搭理他。谭承笑了笑,扬眉问:「我衣服呢。」 「扔了。」 「什么?你扔我衣服干什么。」 两分钟后,李识宜头髮湿漉漉地走出来,眼神冷得要命,「谭承,如果杀人不犯法,你已经死过一百回了。」 谭承微微一笑:「我又怎么了。」 李识宜走到洗衣机前,指着上面那一团脏兮兮的床单,「你干的好事。」 「是我吐的?」 「难道还是我吐的?」 谭承笑意不减:「大不了我洗,再买套新的给你。」 李识宜说:「消受不起。」 谭承出去打了两个电话,不出一小时就有两拨人上门,一拨是送床上用品的,一拨是送他要穿的衣服,西裤西服衬衫皮鞋运动鞋运动服,连内裤都准备了一打。 「你哪根筋又搭错了。」李识宜问。 「今天我生日,忘了?带你去天羽的别墅,那边都布置好了,就是几个走得比较近的朋友。」 李识宜略一低头,似乎想了些什么。然后他左手握住右手腕,做了两下曲张动作,「手不方便,不想去。」 「有什么大不了的,车我开,饭我餵。」 李识宜一脸冷漠。 穿上衣服的谭承又变回了那个挺拔英俊的他。他过来把人一搂,半是恐吓半是哄骗地说:「别惹老子啊,把我惹急了谁都没好处,不光是你,包括你妹跟周礼为他们,通通都得跟着倒霉。」 李识宜脸色沉了沉:「去就去,你少威胁我。」 谭承在他脸上响亮地亲了一口,痞痞地笑道:「这就对了。顺便换套衣服,衬衫怎么样,你穿衬衫肯定好看。」 「不去了。」 李识宜转身就走,谭承赶紧把人抱住哄了几句,但李识宜的神色始终很淡,而且他像是有什么心事,就连谭承亲他都没什么反应。 -------------------- 旺仔:我这双眼看透太多。 第29章 上膛 谭承没有直接去别墅,而是带李识宜先去了高尔夫球场。 最近这一两周都是他的场子,各路人马川流不息地请客送礼,光酒吧就去了三回,所以今天跟哥们儿一起打球,还算是放松放松。 到了球场,已经有好些熟人等在那里,还有个男人从大堂走了过来,离太远看不清脸,鼻樑上架着副眼镜。 「寿星公排场够大的啊,让我们这么多人等你一个。」 「路上堵车。」 谭承懒懒地说完,对上对方的视线:「你不是明天才到?」 「我不赶回来你能放过我吗。」那人目光在谭承跟李识宜身上扫了个来回,随即微微笑道,「这是哪位,也不给我介绍介绍。」 邢天羽故意咳嗽了一声,表情揶揄,「他你都不认识了,李识宜啊。」 李识宜慢慢掀起眼皮,看向对方:「耿维?」 面前的男人特别瘦,脸部骨骼的走向莫名显得有些阴狠。他客套地一笑:「好记性,好记性。没想到咱们还有再见面的机会,而且还是在这种场合。」 邢天羽哈哈一笑:「是吧,我也没想到。这叫什么,这就叫缘分,世事难料啊。」 耿维眉毛上挑,目光落回李识宜脸上。对方漆黑的瞳仁深不见底,表面却极其平静。 耿维眼里闪过一丝精光:「确实是缘分。」 想当年为了替邢天羽擦屁股,他们几个人把李识宜关在厕所打得遍体鳞伤,衣服扒得一干二净,然后把尿浇在他身上,让他大冬天沖冷水,好几次在厕所里昏迷。那时李识宜活得比街上的乞丐还不如,谁能想到有一天他能攀上谭承? 第63页 「听说你最近在海南做生意。」李识宜淡声。 耿维笑了笑:「一点小生意,跟谭承是没得比。」 他们俩这么一来一往的,谭承内心不爽,故意伸手扶住李识宜的腰。李识宜身子一抖,反射性皱起眉:「你干什么?」 他试图拿开那只手,谭承凑近威胁:「胆肥了?再犟一下老子就亲你。」 李识宜身体僵硬不动了。 过不久,邢天羽招手叫来三辆电瓶车。头一辆很快就满了,李识宜想去坐最后一个位置,谭承强迫他上了另一辆,把手腕抓得生疼。 「你又犯什么神经病,我就不能自己清静清静是吗。」 谭承醋劲十足,尤其又是在朋友面前。他低声说:「老实点儿。」 耿维坐他们后面,好整以暇地观察他们,等车发动以后,他问李识宜:「平时也喜欢打高尔夫?」 李识宜面无表情地说:「你觉得我会吗。」 「不会更好,一会儿你们俩一组,正好让我们赢个痛快。谭承,今天咱们一场球五十万怎么样?」 李识宜蹙起眉。 谭承把他的表情尽收眼底,颇为受用地笑了下,凑到他耳边:「别怕,他这是吓唬你,你男人不是什么冤大头。我们一场球最多十万,封顶一百万。」 「你输多少都跟我无关。」他把肩膀不动声色地移开。 「那我要是输多了,倾家荡产了,卖房卖地怎么办。」 「你就是睡大街都不关我的事,别再睡我家就行。」 谭承亲昵又危险地搂住他,低声道:「做梦。我不光要睡你家,还要睡你。」 不一会儿,耿维聊起那天被跟踪的事:「听天羽说那天有七八个人跟你们,查出什么眉目没有。」 「人没抓到,倒是车查到了,是天羽的竞争对手,老闆姓黄,前段时间被他打压得做不下去,光供应商的钱就赔了五千多万。」 「五千多万……也值得买兇。」耿维不屑一顾。 「那是天羽下手太狠,断了对方的活路。」 「我早就跟天羽说过凡事要留有余地,他不听,享受那种把人往绝路上逼的感觉。」 谭承不咸不淡地问:「那你呢。」 「好好的扯我干什么。」 「听说你这几个月四处活动,想把自己那个污染企业送进经济特区,胃口也未免太大了,不怕出事?」 耿维脸上有些挂不住,冷笑道:「能出什么事,你别跟我装外宾。环保治理就是一句空话,骗骗老百姓而已,那些人在乎的是乌纱帽,不是几个绿水青山的招牌。只要钱花到位了,那就没有什么污染企业,只有节能环保试点企业,到时候政府还得主动给我背书,你信不信。」 「我就是提醒你,别把动静弄得太大。」谭承点到即止。 李识宜扶着电瓶车的栏杆,静静听他们说话。谭承转头欣赏起他的侧脸,然后伸出两根手指,狎昵地弹了弹那温润的皮肤,手感好极了。 李识宜如梦初醒般皱起眉。 谭承问:「无聊了?」 「这话你应该问你自己。」 这副淡淡挖苦的口吻惹得谭承冷哼,却又莫名乐在其中。 一下午谭承赢了六十万,虽然有大家故意让他的嫌疑,但他球也的确打得不错。过足了瘾,他们各自开上车,直奔邢天羽在顺义的大别墅。 说起邢天羽挑那个地方,还有个渊源,几年前他去那看房,路上遇到个漂亮空姐,盘靓条顺,无比养眼,于是一高兴就买下了这房。 到地方大家又聊起这事,一个姓朱的富二代问:「后来你没追?」 「别提了,那女的结婚了,二手货。」 「哈哈,那又不妨碍挖墙角。」 耿维冷不丁来了句:「我记得那空姐长得挺像咱们以前一个老师。」 「你说谁,有这么个人吗。」 耿维眯起视线。 邢天羽随即沖他一笑:「想起来了,你说的是那个语文老师吧,腿特别白,你这孙子还意淫过,后来被你整得,连工作都丢了。」 「什么叫被我整得,」耿维掀起眼皮,「我当年干的坏事哪件少得了你。」 邢天羽嘿嘿一乐:「别人叫狼狈为奸,咱们俩合在一起那叫智勇双全。」 谭承不耐烦听这些。他跷着二郎腿,转头看向李识宜。 李识宜坐在窗边,身体稍微前倾,两边胳膊抵在膝盖上,十指交叉在一起攥得很紧。 他在谭承面前经常流露出这种神情。 这种沉默地想着什么事的表情,就像面具一样长在李识宜脸上,如果这时谭承过去拍拍他,他就会抬起头,取而代之的是面无表情。 两人对上视线,李识宜顿了一下,眼底忽地掠过些许防备,然后走过去对谭承说:「我想四处转转。」 转性了?还知道徵求我的同意。 谭承挑眉:「这么喜欢这地方?」 「环境还行。」 「想怎么转怎么转,把旁边那栋买了都行。」 他离开的背影很苗条,谭承心痒难耐,恨不得现在就把人掳到床上铐起来。 半个多钟头后李识宜才回来。 看到人,谭承大步上前,把他的手攥住搓了搓。 李识宜怔了一下,抬眸看着他。 他骂骂咧咧地说:「这么冷你他妈不知道赶紧回?去洗个手,卫生间有温水。」 第64页 李识宜默然良久后抽出手。 晚饭邢天羽请了两个酒店大厨来做,十人长桌差点没摆下,鲍鱼龙虾东星斑,还有几十年的红酒,各式各样的佳肴应有尽有,但这帮人压根没当回事。他们就不是冲着吃饭来的,甚至不是为了交流感情,酒桌聊的全是生意。 谭承作为主角被轮番敬酒,吃到一半就已经有几分醉意。李识宜全程都很沉默,大家碍于谭承也不敢来敬他,不过他自己喝了一两杯,只是喝得很慢。 回过头看见他正静静地端着酒杯,谭承心里热乎得跟什么一样,推开身边那些朋友,摇摇晃晃走到他身边:「今天怎么这么听话啊宝贝儿。」 李识宜嫌他难闻,头往旁边偏开。 谭承故意朝他脸上哈气,哈完气眯起了眼:「刚夸你两句,又他娘的蹬鼻子上脸。靠得近怎么了,我是你男人。」 「你喊得再大声点?」李识宜脸色顿时难看,幸亏谭承被其他人招唿过去,没时间继续折腾他。不过他仿佛是为了离谭承更远一些,起身坐到了邢天羽旁边的空位。 邢天羽笑着说:「谭承这人就是小孩儿脾气,从小就这样,我们都得让着他。」 李识宜喝下一口酒,然后低下头,左手把杯底压在桌上,轻微晃动剩余的液体。 「你们认识很久了?」 「也不算很久,上学才认识,跟你一样。」 李识宜沉寂片刻,摇了摇头:「不聊他了,没什么意思。聊聊你的车吧,我刚才去车库转了转,都是珍藏款,小众的居多。」 邢天羽这人没别的爱好,跟车一比连女人都得靠边站。他一听这话,喜形于色,说自己每周都要来这给两辆阿斯顿马丁亲自做保养。 「尤其是那辆db11吧。」 「那是我大老婆,怎么着?要不要下楼试驾一把。」 「下次吧。」李识宜抬起右手,颇为无奈地笑了一下,「手上有伤,筷子都拿不稳。」 「难怪刚才看你用勺子吃饭,哎,那不巧了。」 「以后还有机会。」李识宜跟他碰了下杯。 两人边喝边聊,居然很投机。谭承被耿维他们拴在楼上打牌,一把一把地输钱,等注意到李识宜去了哪,到地下活动室一看,发现邢天羽在跟他打撞球,而且李识宜还输了好几局。 「哟,这么快找来了,干嘛,担心我招唿不好你的人?」邢天羽笑得很暧昧。 谭承皱起眉看向李识宜。李识宜侧身坐在撞球桌边,背对着他,窄而有型的腰线向内收紧。 事先定好的规矩,输一局就干半杯红酒,李识宜有点儿喝多了。 -------------------- 终于,下章又能向前一大步。 其实看的人越来越少我很难受,但是不把感情和剧情的铺垫写清楚我更难受,加上最近手速本来就不行,所以推进不够快,只能请大家多多包涵。可以保证的是,会按照我自己的思路一章一章把它写完,对你们也对故事负责。 第30章 讨赏(上) 看着他醉醺醺的样子,谭承眼里直冒火。 李识宜扫了他一眼,然后又转头看向桌上的撞球,接着俯下腰身击了一桿。 「好球!」 「该你了。」 「谭承都来了,让他陪你打吧,我就不当电灯泡了。」邢天羽识趣地笑笑,走过去拍了拍谭承的肩膀,低声打趣,「楼上房间多得是。」 他一离开谭承就睨着李识宜:「谁让你喝成这样的,还是我不在的时候。」 李识宜熟视无睹,手腕却被他给握住了,转了转没转出来,左手按在他胸膛上,用力推了一下,也没推开,反而被他一把揽住了腰。 嗅到他身上的红酒味,谭承不悦地皱起鼻樑:「喝了几杯?」 「我的事不用你管,你玩你的,我玩我的。」 「你想得倒美。」 李识宜身子轻微晃动,谭承顺势搂紧他,哼了声:「我才打几把牌,你就跟别人眉来眼上了,真有你的。」 「别没事找事。」李识宜蹙起眉,疲倦地说,「我累得很,没精力跟你周旋。」 「打球你不喊累,我抱你倒是把你累着了?」谭承手钻进去,隔着薄薄的衬衣掐了掐他的腰,李识宜立刻用力摆脱他,结果还没走开两步就被他从后面抱紧。 李识宜扭头指着他的鼻子,醉态浓重,谭承低下鼻尖,笑着碰了碰他的手指,「怎么,想骂我祖宗十八代?你现在连话都说不利索了,省省吧。」 被他灼热的视线压制着,李识宜浑身难受,身体又站不直,只能昏昏沉沉地说:「放开我,我今晚真累了。」 「累了正好,我抱你上楼睡觉。」谭承手指从扣子缝隙之间插进去,先是掏了几下,然后才把扣子粗暴地解开,把衬衫下摆从他皮带里解脱出来,撩起了一截。 「谭承!」李识宜低喝一声,双手狠狠推他,但一点都没推动,反而变得更加被动。谭承卡住他的腰,手掌顺着小腹推了上去,掌心燥热的汗沾在了他皮肤上。 就这么几下,李识宜身上的衬衫就变得很松散,领口更是松松垮垮地挂在肩头。他咬牙想挣脱出去,脖子却被牙齿磨了磨。 「这就是你不给我准备生日礼物的下场。」 「你、你滚,谭承——」李识宜被他咬得浑身一激灵,牙关也轻微地打了个颤。 第65页 正在这要紧的当口,楼梯那边突然下来了几个人,看到这一幕,先是愣了神,随即眼神闪起暧昧的精光,但又不便明着调侃。 李识宜脸色唰一下就白了,谭承一把将他压在自己怀里,并且脱下西服外套罩住了他。 楼梯上的笑道:「谭总这是……」 「不好意思,见笑了,他不胜酒力。」 「是吗,哈哈,看来是天羽准备的红酒太烈了,把谭承带来的人给醉倒了。来来来这边请,快扶到楼上休息。」 那几个人自动分开两道,谭承也压根儿没有任何在意的意思,毫不避讳地将李识宜搂住,大步流星上了楼。 楼梯上灯光昏暗,大厅放音乐的声音很吵。 快到二楼时,李识宜强行停下了。他双手压住脸,沙哑压抑地说了两个字。谭承没听清,低头问:「你说什么?」 「我说回去。」松开手,李识宜脸色发白,嘴唇上有一道深深的咬痕,「我不想在这儿过夜。」 黑色大g在长安街飞驰。 谭承一路硬得跟什么一样,要不是多少还有点人性,他是真他娘的想在车里把事办了。李识宜却始终一言不发,闭着眼像是睡着了一样。 到了小区楼下,谭承大步下车绕到另一边,一把将人扛上了楼。 李识宜的额头很热,唿吸间全是酒气。 进门以后谭承迫不及待地脱他衣服,李识宜剧烈挣扎,狠狠踹他的小腿,谭承却一点儿不觉得疼,反而低声笑了笑:「要不要洗澡?一起吧,我帮你洗。」 「谭承你松手。」 「不可能。」谭承脱掉两人的外套,径直将他抱进浴室,压在墙上说,「说好的,今晚要让我爽个够。」 李识宜被他抵着背,说话都喘不上气:「谁跟你说好的?」 「今天我生日。」 「那又……又关我什么事,」李识宜抿紧了唇,突然感觉下体被牢牢握住了,不禁短促地呻吟了一声,「啊。」 这种命根子攥在他人手心里的感觉,实在是不怎么好,但又莫名格外充实。李识宜头皮隐隐发麻,背也不自觉弓了起来,小臂抵在冰凉的瓷砖上,身体的温度却愈发升高。 谭承一边抚弄他的性器,一边观察他的五官,享受着他既隐忍又狼狈的细微反应。 「别这么防备行不行。」谭承咬住他的耳垂,含混不清地说:「难得生日,就当我向你讨点赏。」 「不行,嗯……你、你松手!」 这副烈性的调调真是吊足了谭承的胃口,令人慾罢不能。谭承压制着他用力扭动的身体,胯顶住他的臀部,隔着牛仔裤极有技巧地揉他的下身,一会儿快一会儿慢,一下轻一下重,让他不得不向后挺起臀,从而尽量躲避他的手。 这样一来后面就贴得更紧了。 「唔……」李识宜夹紧大腿,腰肢僵硬地挺着。谭承托着他的小腹,细细密密地吻他,把他耳垂跟颈侧全亲湿了才说:「这么紧张做什么,我都还没开始干你。」 「别自以为是了,我为什么会紧张,我根本就——嗯!嘶——」 突如其来的疼痛让李识宜放不了狠话,因为谭承重重地捏了他一下,然后迅速拉下他牛仔裤的拉链,隔着内裤紧紧地将他包裹住,攥在手心里反覆揉捏。李识宜喉咙里闷哼一声,腰身随即变软。 谭承贴着他耳际说:「难听的话也别撂了,又不是没做过,要是真受不了我立刻停,受得了就别忍着,想动就动,想射就射。」 李识宜哑声斥骂:「你这个流氓。」 「我确实是流氓。」谭承加快了手上的动作,感觉内裤前端顶出来的地方变得有些湿润,于是低声笑了笑,「你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和我是绝配。爽吗,爽就叫吧,我是你男人,是唯一有资格听你叫床的人。」 「你……你滚,啊,你手松开,我——」李识宜还没醉到不省人事的地步,只是头有些昏沉,反抗意识不如平时强。他绷紧了唇,苍白的脸颊浮现一抹不寻常的红。 他能感觉到自己那东西在谭承手里起了变化,不仅胀得很,还毫无羞耻心地翘起,翘得很高,几乎快要从内裤里探出头来。 李识宜浑身颤了颤,脖子上青筋凸起。 谭承把他内裤拉下去,里面的阴茎迫不及待跳了跳,像是主动送上门让人摸一样。谭承低声道:「急什么,没说不帮你弄出来。」 李识宜咬紧唇,头侧向一边,平时总是冷淡的神色再也伪装不了,脸上平添了一种脆弱感,就像是一张薄薄的纸,轻易一揉就会皱。 谭承替他撸了几十下,又把手移到顶端,虎口抵住茎头掐蹭。快感一波接一波地袭来,李识宜双腿不住发软,头也更昏沉了,只能用额头压在墙面上,以此来支撑自己的身体。谭承越撸越粗鲁,掌心的茧反覆磨过他最禁不起磨的地方,令他感受着以前从未受过的刺激。 李识宜实在是受不了了,闭上眼睛颤颤巍巍地说:「你、你停一停。」 「真要我停?」谭承掂了掂他那鼓鼓囊囊的地方,「你都快射了。」 李识宜脸部充血,双腿也微微打晃,强行抓开他的手说:「别碰那里。」 「叫我的名字。」 「……」 谭承恶劣地捏紧:「叫。」 「谭承——嗯!」李识宜仰起脖子,激动地哆嗦了一下,谭承却拿大拇指把出口堵住,「没听够。」李识宜立刻用力拍打他,下体反射性地往后逃,手也无意识地往下伸,可谭承却不让他发泄,非逼着他再叫一声自己的名字。 第66页 「我真的不行了,谭承,你松开……」 谭承将他全身脱得精光,双手向后反剪,只剩下一根阴茎直直地竖着,极其明显。李识宜腰塌腿软,疯狂地想发泄,却偏偏得不得解脱,人都快疯了,「你混蛋,别他妈折磨我了。」 「这算什么折磨,这才刚开始。」谭承哼笑。 他打开热水草草洗了洗,然后就把自己的宝贝掏出来,抵在了两瓣臀之间的缝隙处,惹得李识宜惊叫一声,「你敢。」 「马上就知道我敢不敢。」 他那地方早就硬得发疼了,急需戳进去解解渴。他放开李识宜的手腕,搓了搓胯下的性器,把宝贝搓得直直的。 李识宜也正难受呢,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廉耻,低喘着抚慰起自己来,可还没等他弄出来,谭承就强行分开了他的腿,把硬挺的肉刃抵在他腿间,用力磨了几下,那硬度惊人,磨得他大腿皮肤火辣辣的。 李识宜转开脸,喘息着低声:「我不要。」 「由不得你。」 借着手上残留的水,谭承试探到穴口,按了几下紧绷的四周。李识宜剧烈地挣扎,身体素质却压根不是谭承的对手,何况又喝了酒,箭在弦上。 男人最脆弱的时候也就是这时候了,要射不射的,心脏难受得像有蚂蚁在爬。 谭承抵住李识宜,摸到一瓶不知是洗髮水还是沐浴露的东西,草草在入口处涂了一些,感觉滑了,手指就强行闯了进去。李识宜嵴椎瞬间绷直,后面的不适感很强烈,但谭承一点余地也没留,边进还边喘起了粗气,「怎么这么紧,一根指头都挤不进去。」 李识宜咬紧下唇骂道:「出去,快出去,我要杀了你。」 「想杀我?下辈子吧,这辈子你只有让我干的份。别乱动,免得我弄疼你。」 「谭承我操你……啊!我……」 没碰过的地方被这么粗鲁地对待,不疼是不可能的。但谭承也没太鲁莽,起码对他而言这已经算是无比耐心了,他手指破开一层层内壁,用力往深处挤,直到尽数没入才停下,开始来回搅动扩张,还从一根加到两根,不时曲起手指,用指关节去顶。 李识宜大脑缺氧,思维完全跟不上了。他仰靠在谭承身前,后面夹紧了那两根手指,感觉手指进出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深,甬道摩擦得像是快要起火了,浑身剧烈地颤动起来。 谭承也感觉到穴里变得又湿又软了,抱着他低声说:「我要用我的老二干你。」 听着他的荤话,李识宜张嘴大口喘息着,眼前阵阵闪过白光,像是受不了这种刺激,只能靠着他,艰难地硬气道:「要干就快点干,觉得我会在乎?」 话音刚落,下巴就被谭承扳了过去。谭承拿嘴堵住他那吐不出好话的嘴唇,反覆蹂躏吸吮,把舌头探进去搅弄,直到他连气都喘不上来了,才暂时放开他,唇面拉出了银丝。 「刚才是谁说不想要的,现在又说什么不在乎,我看你就是欠收拾。」 李识宜哑声道:「看不惯就别操。」 谭承目光一暗,突然打横抱起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客厅,将他摔进了沙发。李识宜一时间头重脚轻,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脸正对着谭承那尺寸骇人的肉刃,身体不自觉向后仰。谭承一把推倒他,就这么跨了上去。 窗帘大敞,他那两条腿被谭承高高架了起来,腿间的风光一览无余。 谭承视线落下,到哪哪就能被烫出一个疤,汹涌的欲望藏都藏不住,也压根不想藏,他此刻只想尽情宣洩在李识宜身上,把这段时间积压的全给做回来。 李识宜浑身抖了一下,无法抑制地感到羞耻。 上一次还是因为药,这次却是有意识的,他能清楚感觉到自己双腿被打开,眼前是谁也看得清清楚楚。 谭承扶住他那粗大的性器,找准还没完全闭合的入口,把伞头插了进去。湿滑紧緻的穴壁一瞬间就吸住了他,爽得他天灵盖差点掀起来。 李识宜却痛苦地转开了脸。 那种被一个男人压在身下、强行打开身体、一点点填满的感觉,实在是超出了他的忍耐极限,哪怕他把这事看得再淡,也不可能毫无芥蒂地接受。他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只是这样一来,下体被拓展的动静就更明显了。 谭承把他的臂往上又託了托,强忍着开足马力的冲动,缓慢地往里挺,「宝贝儿,别咬得这么紧,我进不去。」 李识宜沙哑地骂道:「你敢再说一句,我真的杀了你。」 「我看你捨不得。听话,松一点儿。」 卡在这里不上不下的,谭承也不可能真拔出来。李识宜艰难地吐纳了一口气,谭承又往里顶了一截,差不多快要全进去了。 李识宜肘撑在沙发上,向后仰起脖子,身体绷起了一道非常好看的弧线。他脸上已经凝满了汗珠,皮肤透着莹润的光泽,髮根也湿漉漉的,整个人既凌乱又性感。谭承再也控制不住,压着他的腰用力撞了一下。 李识宜急喘一声,如同溺水一般。 谭承把他两条腿抬得更高,让他屁股悬空,抽插的动作越来越大,下面撞得啪啪直响。 快速的摩擦令人发疯,尽管他强忍着没有呻吟,但喉咙里溢出来的破碎嗓音也足够诱人。他紧紧攥着沙发的坐垫,额头阵阵的发烫。谭承大力地操干他,把他顶得不断向后滑,几乎快要从沙发上掉下去了,才又捞回来继续撞。 第67页 那种爆发出来的快感让两人都陷入了疯狂,甚至比第一次还要酣畅,灵魂都快要烧起来。谭承如同一头野兽,把李识宜撞得支离破碎,揪着沙发的手指头也泛起了白,分不清是舒服还是难受。 他一缺氧就大口大口地喘气,脚后跟勾紧,身体随撞击不住地晃动。下巴又被谭承卡着抬起来,嘴唇贴着嘴唇反覆接吻,濡湿的口水沾得到处都是。 谭承望着他,加快了抽插的速度,肉刃在里面肆意地驰骋,边插还边说着那些令人面红耳赤的话,又是叫他宝贝儿又是让他再吸一吸,还说:「老子真想操你一辈子,早上起来操你一遍,晚上睡觉再操你一遍,别人碰都不能碰你一下。我怎么就这么喜欢你?你是不是给我吃什么迷魂药了?」 李识宜眼神愈发迷离,脸色红得发紫。 这样的他就算求饶也没用。 谭承把性器一次次抽出,又一次次狠狠送进去,疯狂占有他,塞满他,把他操得神志不清,最后在零点时扳过他的脸,和他尽情接吻。lyff 「宝贝儿,今天就算咱们俩确定关系了,好吗。」 第31章 代价 天刚蒙蒙亮,李识宜就被压醒了。谭承摁着他又做了一次,流氓本性暴露无遗,任他怎么反抗都无济于事。 外面照进来那一点光照进来,李识宜在对方身下羞耻地浮沉。他难堪地转开脸,可是又从阳台玻璃上看到了两人交合的画面,只能再度用力闭上眼。 他的性格不允许他疯狂喊叫,但那不代表他已经坦然接受了。相反,从昨晚到现在的一切让他恨不得把谭承杀了、骨灰洒海里,他真是再也不想看见这张脸,可这张脸此刻又正抵在他眼前,这个人正在他身上挥汗如雨,这样的现实令他再也无法保持冷静。 自己怎么就这么不走运,碰上这种劫数了? 他拿小臂挡住眼,谭承却将他胳膊拿开,逼他直视自己的眼睛,「看清楚是谁在操你,以后再敢跟别人眉来眼去我就弄死他再弄死你。」 李识宜身体难受到了极点,下巴又被他卡着,只能强忍着大声咆哮的欲望,咬牙对视道:「谁先弄死谁还不一定。别让我找到机会,有机会我不会放过你。」 谭承哼笑一声,狠狠往里送入:「我拭目以待。」 两人跟仇人似的你瞪我我咬你,又是将近一小时的火热,沙发都差点散架。直到李识宜被折腾得精疲力尽,谭承也爽够了,这才作罢。 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将人推开,躺在沙发上微微地喘息。谭承回过神,撑起身体顽劣地玩他头髮,被他一把拂开,拿笔直的后背对着。 谭承趴他肩膀上笑了笑:「害羞啊,有这个必要?别告诉我昨晚你没爽到。」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昨晚的确不是只有痛苦,起码在谭承为自己服务时,李识宜身为男人的本能被唤醒了,大脑也被下半身短暂支配。甚至到了后半程两人可以用水乳交融来形容,绝不是什么单方面的强暴。 李识宜故作冷硬地说:「所以?那又能代表什么。」 谭承俊朗的鼻樑在他背后蹭了蹭:「起码代表你男人技术好,以后能让你性福,你说是不是。」 「你以为你技术好,我就会从爱女人变成爱男人?」 谭承立刻就抓住重点:「这么说你也承认我技术好?」 李识宜一滞,凉声道:「承认又怎么样,不承认又怎么样,我根本不在意这事,就算干一百次我也不可能爱上你。」 谭承双手扳过他的肩,强行将他转过来面对面,「一百次不行就两百次,两百次不行就做一千次一万次,哼,老子迟早让你离不开我,一辈子当不了直男。」 还一万次,也不怕精尽人亡。 李识宜目光轻微一掠,看到了墙上的时钟,随即闭上眼沉沉地唿气。谭承手搭在他腰间,他就当着谭承的面蹙眉,还把身体往后反感地撤了撤。 这一系列反应谭承都尽收眼底,这也是最令他火大的反应,甚至比直接动手还让他不悦。 「干什么,我抱你一下就让你这么难受?」 静了两秒,李识宜忽然掀起眼皮,露出冷淡冰凉的双眸:「不是难受,是噁心。」 谭承勐地从沙发上翻身坐起,眸子喷火一样盯着他,「你给老子再说一遍?」 「难道我说得还不够清楚?谭承,我喜欢女人,现在是以后也是,所以希望你能离我越远越好,最好碰都别再碰我一下。」 谭承的脸色瞬间就沉了下去。 昨晚的热乎劲还没散完,沙发上的痕迹也还在,但李识宜这番话让他恨得牙痒痒,半点温存感觉都没了。怪不得当年天羽他们往死里打他,现在谭承也想抽他,把他抽到听话为止! 谭承直视他的眼睛,轻蔑地冷笑:「我明确告诉你李识宜,想跟女人在一起,这辈子别他妈做梦,你敢跟哪个女人来往我就整死她,不怕连累她你就试试。而且别以为老子就非你不可了,你他妈当自己是天仙?天仙也有玩腻的那天,更何况是你。」 果然如此。李识宜早就料到他是这么想的,但还是深深地唿吸了一口气,攥紧双拳,「我确实没看错你,你就是个人渣。」 谭承把他清瘦的脸掐住,用力抬起来,「那你就再看清楚点,是哪个人渣操了你一整晚,操得你连腿都合不上。」 第68页 李识宜忍无可忍,挥臂给了他一拳! 谭承的脸重重偏向一边,嘴角也溢出了丝丝血渍,怒吼一声后高高扬起手。李识宜条件反射地闭上了眼,但那拳头却最终没落下,而是狠狠砸在了沙发上。 再睁开眼,两人四目相对,谭承眼底是熊熊怒火。李识宜脸色铁青,目光却依旧冰凉。 短暂的对峙后,李识宜说:「从我家滚出去。」 谭承攥紧拳头僵立半晌,然后霍然起身走人,把门摔得砰一声响。 李识宜闭上眼歇了会。 两三分钟后他偏过头,视线里出现了一条领带,是谭承的,此刻正静静地躺在地板上。 李识宜双手捂住脸,浑身酸痛,精神也无比疲惫,甚至有种难以维繫的感觉。 但很快他就起身换好衣服,在晨雾的掩护下出了门。 位于京郊的别墅刚消停没一会,那帮人嗨了整晚,二楼牌桌上的菸灰缸插满了菸头,一楼客厅到处都是喝光的酒瓶,地下室沙发上还横睡着那个姓朱的和他带来的女伴。 邢天羽当然是被灌得最狠的。凌晨三四点他就抱着马桶吐了两回,上去打牌又一口气连输了十几万,气得他摔牌骂娘。耿维也没走,他性格谨慎,喝多了从不开车。 「妈的,今晚手气真是差到家了。」 耿维在他身后的沙发上:「这么点小钱也值得念叨。」 「钱算个屁,老子是烦啊,最近干啥啥不顺。」他凑过去,耿维给他点了根烟,俩人坐一起吞云吐雾。 「听谭承说你查出是谁想对你下手了?」 「你说那个姓黄的傻逼?呵,胆子倒是挺大,就是不太会挑时候,那天谭承正好跟我一起去看于霆,出来就差点儿被他给埋伏了。说起来我还得谢谢他,找的那几个水货不是谭承的对手,要是他们真把谭承给怎么着了,谭家还不要了我的命!」 耿维不屑地笑:「我看未必。谭承不是还有个弟弟?谭振江不一定拿他这个前妻生的儿子当回事。」 邢天羽嘶了声,看出点端倪,「有点火药味啊。晚上喝酒你们俩就不太对,什么情况,跟我说说。」 耿维把在球场时的对话告诉了邢天羽。邢天羽哈哈大笑:「老耿啊老耿,亏我还觉得你是个明白人,谭承他是怕你出事才提醒你,你怎么还记上仇了?」 「我需要他提醒?之前托他,他说他在海南没关系,插不上手,这话你信不信。」 「喔,原来你是因为他没帮你,所以才给他记了一笔啊。」邢天羽当起了和事佬,「依我看不至于。他你还不了解吗,最大的毛病也就是从他亲妈身上遗传了高知份子的臭架子,动不动就喜欢摆出一副高姿态。不过也可以理解嘛,现在政治上都讲站位,他谭家好歹是核心圈层的人,站位能不拔高?咱们有些行为他瞧不上,也是情有可原吶。」 耿维冷声:「脏水都让我们蹚了,他倒是体面干净。」 「那有什么办法,谁让人家姓谭呢,不能出事嘛。就拿当年针对李识宜这事来说,明明一开始是他发的话,后来篓子捅大了,他反过来派我们的不是,现在还跟李识宜滚到一张床上去了,这心理素质,一点没拿自己当恶人……还有那个语文老师也是,其实要把她调走容易得很,但人家谭承就是不出力,我心想大哥,最不愿被通报的不是你吗?得,最后还是咱们俩出手,这才把那女的逼走,哈哈,一辈子不可能再教书。」 这是他们的得意之作。施暴者倒打一耙,诬陷一个刚当上老师不久、温柔胆小的女人体罚学生,原因仅仅是因为她不忍再沉默,想到教育局去替一名叫李识宜的孩子讨回公道,那是她当上班主任后带的第一届学生。最终她百口莫辩,就此结束了教师生涯,并且再也没有站上讲堂的机会,到死都还在忍受丈夫的讥讽和父母的冷暴力。 邢天羽伸出手,作势要跟耿维击掌。耿维会意一笑:「看来你也是一肚子苦水没处倒。」 「那可不,不过除此之外谭承还是很够意思的,更何况撇开谭家的地位不谈,他本身就足够有手腕。我劝你还是不要跟他翻脸得好,免得吃不了兜着走。」 耿维抬起眉尾:「我什么时候说过要跟他翻脸?你不要陷害我,我还想助他一臂之力,假以时日帮太子夺得至尊之位,跟在他身后喝汤。」 邢天羽捧腹:「这就对了,这就对了,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咱们不妨做做鸡。」 天快亮时邢天羽摇摇晃晃回到三楼主卧,衣服都没脱就一头扎进被中,不一会儿便鼾声四起。 没多久,阳台传来极轻微的动静。床上的邢天羽翻了个身,睡梦里还在打牌,压根儿没被惊动。 又睡了个把小时,邢天羽起床方便,全程眼皮都懒得抬起来。好不容易摸索到马桶边,他把裤子一脱,扶着老二尿了起来。 卧室依旧很暗,尤其是卫生间。 尿着尿着,邢天羽忽然觉得颈后一凉,像是有阵冷风拂过。那一瞬间他肌肉勐地紧了紧,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脖子就被一根细长的绳索死死勒住。 他甚至没来得及扭头,霎时间脸涨得青紫,身体向后倒,双腿向前蹬。 那双手狠狠将绳索向两边拉,关节咯吱作响的动静带来彻骨凉意,在邢天羽倒地之前涌上他的嵴椎和神经,却又在他气管断裂之前勐地放开! 第69页 昏倒的剎那邢天羽仿佛听到了充满寒意的嗓音:「不会就这么便宜了你。」但那完全是他的幻觉,因为来人根本就没发出任何声音,一个音节都没有。 邢天羽被捂住口鼻,昏死过去,紧接着就是一阵漫长的等待,极其耐心的等待,行刑前令人窒息的空白。 他连来人的头髮丝都没见到,就倒在卫生间的地上,失去了右手三截手指。对方下手极其利落,刚勐而冷血,所以伤口也整齐无比。 -------------------- 不杀人不代表心慈手软,只是做任何事都有代价,过犹不及。李时宜从来就不是「暴徒」,更不是满脑子只有报復的人。对于未来他有他的打算,也在尽全力给炀炀更好的生活。比任何人都希望能回到正轨,这才是他。 第32章 发烧 从李识宜家出来,谭承把车开得飞快,整个人就像一头暴戾的狮子,谁要是现在惹他谁就是死路一条。 到办公室他摘了领带勐地扔开,满脑子还是李识宜说的那几句话。自己抱他让他觉得噁心,还说什么不可能喜欢男人,让自己别再碰他。 那种厌恶的表情,冷漠的眼神,让谭承一闭上眼就会想起来,天灵盖都是火。 去你妈的! 谭承嘭地踹了脚办公桌,把桌上电脑水杯都给震翻了,叮铃咣当掉了一地。 发完火他倒在沙发上,还没休息多久就被手机吵醒,扫了眼是他爸,这才脸色铁青地接起。 「喂,爸,怎么这么早给我打电话。」 「你还知道你有个爸?几天没回家,是不是觉得自己翅膀硬了,我管不了你了?」 「我忙得很,公司的事够我烦的,您老人家没事别找我茬。」 谭振江耳聪目明:「我看你是忙着跟那帮狐朋狗友鬼混吧,听检察院的老辛说,这段时间你在想办法捞于霆?哼,这点小事都摆不平,还传到了我的耳朵里。」 谭振江一向不喜欢儿子的这帮哥们儿,觉得他们攀附谭家,不过是一群拿不上檯面的无能小辈,所以时不时就给谭承上上眼药。 看来是时候给老爷子请个安了,谭承心想,这么久不露面,已经开始有人告他的密。 挂了电话他开车回家,一身运动服的谭曦正好要出去锻鍊,跟他在地库撞了个正着。 「大哥,早啊。」 谭承迈腿从车上下来,谭曦往他身上一扫,暧昧地眨眼:「看来大哥昨晚过得很嗨嘛,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 谭承皱起眉,无可无不可地开腔:「你怎么回来了。」 「妈身体不太舒服,我跟学校请假回来看看。昨天她还念叨你呢,说你最近打理公司很辛苦,经常个把礼拜不露面。哎,有你这个大哥在,我真是自惭形秽啊,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替你分分担子。」 「那要看你有没有这个能耐,从我身上把担子拿走。」 「大哥这是哪里话,我是怕你辛劳,你可别误会我的用意啊。」谭曦微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谭承睨他一眼,大步流星进了电梯。谭曦在他背后望着,嘴角的笑渐渐转冷。 吃早饭的时候继母徐沛又催他考虑结婚的事,谭承喝着粥敷衍了几句,谭振江不高兴地说:「你这是什么态度,长辈跟你说话连餐具都不放,从小我就是这么教育你的?一点家教都没有。」 「都是一家人,务这些虚的干什么,再说儿子饿了,边吃边聊也没什么大不了。不过谭承你也老大不小的了,该考虑个人问题了,这么耽误下去不是个办法。」 谭承漫不经心地说:「大丈夫何患无妻?我现在正是拼事业的时候,个人问题你们就别管了。」 「那也不能不成家啊,先成家再立业,自古以来都是这个道理。」 一来二去的,把谭承说烦了,沉下脸:「我精力有限,现在公司对我来说最重要,其余的通通可以往后排,以后你们也别提这事了,想结婚我自然会结。」 「混帐小子。」谭振江气得拍桌,「一天天就知道鬼混,还有脸说什么公司最重要,我看你就是不想多个人管你,不想负起责任来。像你这么混,到哪天才是个头?我丑话说在前,哪天你要是带个什么明星、网红回来,休想进我谭家门!」 谭承冷声讥讽:「您需要哪位儿媳妇,是李委员家的千金还是张总的独生女?只要您发话,我第二天就替您娶进门,保证门当户对。」 徐沛赶紧咳嗽了一下,站起来两头劝。谭承嫌烦,出去抽菸,过一会手机响了,他黑着脸接起。 「出事了!」耿维行事稳重,很少这么疾言厉色,几句话就说明了情况。 兹事体大,谭承眉心紧皱,转身就去穿大衣。谭振江一看他又要走,喝住他:「刚回来又往哪跑?」 「我得去趟医院,天羽出事了,昨晚有人潜进别墅对他下手。」 「邢家那个小儿子?」听出问题的严重性,谭振江板起脸问道,「伤得重吗。」 「手指被人切掉了三根,没有生命危险。」 谭振江是见过无数大场面的人,年轻时更是遭受过绑架。他面不改色地说:「那你赶紧去看看,必要时给我也来个消息。他这是得罪了什么人?竟然敢在北京下这种黑手,亡命之徒。你自己也要注意安全,别插手太过。」 谭承说了句「我知道」,接着就开车赶赴医院。 第70页 那边已经乱成了一锅粥,邢家的人纷纷赶到,邢父正在大声喝斥医生,医生战战兢兢地应付着,腿肚子都直转筋,生怕对方出手打人。 「邢伯父。」谭承问,「情况怎么样?」 回头见是他,邢父面如死灰地颤了颤,两眼通红:「他这只手是废了,以后别说开车,吃饭都有困难。到底是谁,是谁这么胆大包天?等我查出来,不把他碎尸万段我不姓邢!我剁了他的手脚,我——」 「先别激动,您先保重身体。」谭承安抚了几句,找到耿维。耿维脸色也不太好,因为他是第一个目睹现场的人,那画面令他至今心有余悸。 「报案了吗。」 「没有。」 谭承拧眉:「为什么不报?」 「你说为什么。」耿维看了他一眼,「多半就是那个姓黄的,黄旗胜干的。一旦报案警察就要查作案动机,到时候天羽搞阴阳合同、套取商业机密的事瞒都瞒不住,生意上的还是小事,税的事怎么办,你我能不能替他兜。这几年天羽为了搞他的车队,犯法的活儿没少做,就他那个公司,根本经不起细究,空壳一个,我看那个黄旗胜就是吃准了这一点,所以才会这么肆无忌惮。」 两人出去抽菸,点打火机时耿维手发抖。谭承皱了皱鼻樑,「你怎么了。」 耿维朝他亮出右手后三根手指,左手比划了一下,寒声:「医生说三根手指头是一刀切下来的,没有任何拖泥带水。够狠,也够有胆。一旦邢家抓到这个人,他的死期就到了。」 这件事算是给耿维提了个醒,让他更清醒地意识到凡事必须留有余地,否则对方就会跟你玩命! 从医院出来已经下午了。 被这桩意外一搅,谭承本来的一腔怒火已经消失殆尽,联想到自己身上,谁能保证哪天他不让人给害了?谭家也不是铁板一块,三十年前有人敢在北京对他爸下手,三十年后就照样有人敢对他下手。 打李识宜电话没打通,他直接飙车到周礼为店里,结果也没堵到人。周礼为很诧异:「李识宜今天压根就没来上班,事先也没跟我打招唿,我这还纳闷呢。」 谭承心里一沉,转头就杀到了李识宜家门口。 砰砰砰! 他把门拍得震天响。 「李识宜!」 他妈的,人呢? 这种时常抓不到人的感觉太操蛋了,让谭承异常暴躁,甚至是焦躁。他开始拿皮鞋踹门,这小区房子质量本来就不怎么好,薄薄的木板像是要被他踹破了似的,颤颤巍巍地晃动。 上下左右的邻居也纷纷出来瞧,但经歷过上一次醉酒闯门事件后就没人敢吱声了,一见他冷眼扫过来,立刻把自己家的门锁死,连热闹都不敢再看。 「李识宜!给老子开门!」 屋里传来了一阵旺仔的叫声和模煳不清的脚步声,谭承听到了,脸色这才缓过来。 门打开,李识宜站在他面前,面色苍白,满脸病容,一声不响盯着他。谭承先是一愕,紧接着赶紧把人推进去,自己也跟着进去。 「这是怎么了,半天不见怎么成这样了?」谭承上下打量,发现他穿着睡衣,头髮也有些松散,显然是刚被自己从床上吵起来,并不是故意不开门,瞬间就没了无名火。 李识宜没有说话,转身往卧室走。谭承抬腿追上去,从后面亲昵地抱住他,下巴搭在颈窝里,深深嗅了一口他的味道,然后拿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我操,怎么发烧了。」 李识宜无力地挣扎了一下,没挣开,下颌线紧绷着,脸色有些难堪。谭承顿时会意,低声哄道:「我知道了,我的错,抱你回屋好不好。」 「别动我。」李识宜脸微微侧向一旁,嗓音沙哑,「你身上很冷。」 谭承笑了笑,解开大衣扣子把人裹住,强行将他往卧室架。旺仔想跟进去,谭承一脚把它扒开,让它赶紧滚远点:「别来打扰你爸爸我,当心我抽你。」旺仔吓得夹着尾巴跑了。 躺回床上,李识宜身体转向里面。谭承把被子给他盖好,出去轻车熟路地找到体温计跟降温药,又从冰箱里拿了瓶冰矿泉水来,还煞有介事地包了条毛巾。 谭大少爷从小到大哪照顾过谁,做起这些事来心情却无比舒畅,甚至想哼个小曲。李识宜闭着眼,谭承摸了摸他的脸,他做了个躲避的动作,但没完全躲开,最终还是让谭承摸了。 谭承得意地哼笑,收回手指还在回味那柔软温暖的触感,感觉五脏六腑像是做了个按摩,美滋滋的。 又过了一小会,李识宜才低哑地发出声音:「你怎么来了。」 说话过程中他眼睛还是闭着的,脖子有些僵硬,但睫毛随之轻颤。 谭承双手从被子底下钻进去,掀开那质地舒适的磨毛睡衣,找到他的腰,狎昵地揉了揉。李识宜抿紧唇深深地转开脸,谭承盯着他满意地微笑。 「我不来谁照顾你?一下午连个电话都打不通,存心让我着急上火是吧。」 「不需要——」 不等他说完谭承就衔住他的唇,用力蹂躏了几下,然后微微地气喘道:「老子在担心你,知道吗,别说那些不好听的,我不想听。」 邢天羽的事不光让他担心自己的安危,顺带还担心起了自己的枕边人。万一要是有人朝李识宜下手,他简直不能想像自己的反应,把天掀了都说不定。 第71页 这一整天又是怒又是惊的,折腾得没完没了,见到李识宜这刻才算是彻底消停,心里边跟着踏实了。谭承脱了外套钻进被窝里,不顾李识宜的抵抗抱住了他,埋在他背后深唿吸,「下回快点儿开门,刚才我他妈都想把你家砸了。」 李识宜面无表情地僵硬着,身后的热源却极霸道地侵占过来,掠夺本就不多的氧气。 谭承又深深地吸了口气。 李识宜缓慢睁开眼:「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谭承懒洋洋地说:「是有事,不过你不知道也行。」 李识宜皱起眉,试图拿开搁在自己腰间的手掌。谭承埋头咬他一口,低低地笑道:「这就又生气了?恃宠而骄啊你。行行行,告诉你,不过你听了别害怕。」顿了顿,才道,「天羽的手指头被人剁了三根。」 李识宜没什么反应,嗓音平淡:「人怎么样。」 「人倒没什么,不过等他醒了估计难免崩溃一阵,毕竟他以后都不可能再碰方向盘了。」 「谁干的?」 「不好说,有可能是生意上的竞争对手,等他们查完就知道了。」 「他们?」李识宜并不意外他们不报警,只是说,「不是你查?」 谭承鼻腔哼笑:「你男人再能干也没有三头六臂,这件事自有邢家处理,我不掺和,除非他们办不了来求我,那另当别论。」 「查到是谁,以后呢。」 谭承轻描淡写:「用邢老爷子的话说,把他碎尸万段。」 怀中的人长久静寂,谭承以为他觉得这话太厉害,凑到耳边安抚:「别怕,宝贝儿,也就是这么一说,我估计顶多把人抓起来打死,碎尸万段不至于。」 「我怕什么,你们这帮人多行不义必自毙,关我什么事。」 谭承低头在他颈侧咬了一口,轻佻地威吓道:「老实交待,你是不是盼着我死呢。」 李识宜皱眉往前挪了挪,避开身后那不安分的大腿。谭承拿腿夹住他:「安分点儿,再动两下有你苦头吃,我可不是什么经得起考验的人。」 李识宜立刻不动了。 谭承微微一笑,啃了口他的锁骨,含煳不清地说:「把心放肚子里吧,你男人没那么容易死。」然后才抱着他打起了哈欠。 第33章 进退 后半夜李识宜烧退了,想起床喝水,谭承倒是没醒,但迷迷煳煳箍着他不放:「你干什么去?」 「松手。」 腰间的胳膊却跟铁铸的一样,纹丝不动。李识宜气得想结结实实抽他两嘴巴,转念一想,把他抽醒了自己也讨不了好,他肯定会没完没了的,算了,还是直接忽略他的存在吧。 可惜身体上的酸痛难以忽略,一动就牵扯着疼。李识宜咬牙喝完水,一个人在客厅坐了会,强行把大脑清空。 仔细回想今天来去的过程,应该没有任何破绽。他沉沉唿出一口气,又揉了揉腰,这才回房。 旺仔也趁机熘进去,一下就蹦到床上,还挤进了他们俩之间。谭承随手一捞,摸到了一团毛绒绒的东西,也分不清是什么,条件反射地搂在了怀里,被旺仔舔了几下脸还浑然不觉。 这一觉从下午睡到了第二天五点半,睁开眼谭承就炸了毛。 妈的,狗怎么上床了? 「滚。」他一把将狗拎开,旺仔可怜地呜咽了一声,但还是乖乖地滚了。 李识宜身体虚,还没有醒。谭承撑起身体盯着他的睡相,看他侧着身体,颈部弧线优美,睡衣滑下去一小截,明明是个整天跟车打交道的糙男人,睡在自己怀里却是无比的诱人。 他俯身扳过李识宜的脸接吻,李识宜感觉有什么东西戳着自己,皱眉睁开眼。 谭承松开他的嘴唇,懒洋洋地笑了下:「早啊。」 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你他娘的这什么眼神。老子血气方刚,搂着你还能没点反应?」 「我看是你脑子里没有别的,全是黄色内容。」 李识宜想站起来,可一动腿就软,被谭承抓住时机轻薄了几下。他拼命地挣扎,谭承还来劲了。 这时体力上的差距就直观显现了出来,谭承奋战一夜依然精神百倍,李识宜却跟散了架一样,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他压着李识宜亲来亲去,李识宜气恼至极,用力推开他:「滚开,起来。」 「那你再睡会儿,我先去遛狗,等我回来带早饭。」 李识宜勐地拉过被子把自己罩住,谭承进卫生间解决了一番,吹着口哨出门了。 其实心情好的时候他算是个非常好相处的富二代,也没那么多臭毛病。熘完狗还不到七点,他买完麦当劳开车返回,一路都在皱着眉把旺仔往座椅下面轰:「蠢货,别刨了,把你卖了都赔不起!」 看样子这辆大g暂时是开不了了,一股狗味,他满肚子不爽。但他倒也没把旺仔扔出窗外,算是还有一丝人性。 下车大步上楼,谭承拎起旺仔咣咣踹门。李识宜过来得很慢,脸上还是没什么血色,不过比一个小时前好些了。 「你就不能把钥匙给我一把?」 「为什么要给你,这是我家。」 谭承关上门,勐地将他拦腰一搂,他顿时双脚悬空。 「谭承!」 谭承一手夹着李识宜,另一手夹着狗,画面相当诡异。 第72页 被他两眼放光地盯着,李识宜不适地喝斥:「能不能别这么无聊!」 谭承微微一笑:「不给钥匙也行,上周我看中了一套房子,就在霄云路,离你上班的地方也近。你把行李打包好,明天下午就搬。」 「你休想。」 「那就乖乖配钥匙,或者我叫人来换成密码锁。」谭承将他送回卧室,动作那叫一个豪迈,还威胁他说,「你要是敢去上班,今晚我就让你连床都下不了。」 这个混帐流氓。 李识宜前额钝痛,索性闭上眼不说话。谭承捉过他的下巴,带着胜利姿态强行亲了一口,咬得他嘴唇生疼。 「你出去,我需要休息。」 谭承额头抵着额头笑了笑:「遵命。」笑得李识宜想狠狠扇他。 外面茶几上的麦当劳显得有些扎眼。 打小谭承就吃这个,家里厨子保姆一大堆,架不住他爱吃垃圾食品,更深层次原因是在湖南那几年没吃过什么好东西,部队食堂总是那老几样,不合他当时半大小子的口味。不过让病号吃这个,显然是不太合适。 谭承在沙发上跷着二郎腿,回味了一番刚刚亲嘴的滋味,随即自嘲:「真是惯的。」 算了,认栽吧。他起身走到厨房,巡视营地似的检查冰箱,发现李识宜要么不是个爱囤货的人,要么就是太穷,穷到连肉都买不起。 李识宜出来上卫生间,看到谭承在厨房忙活。 「你在干什么?」 「这都看不出来,我在煮粥。」谭承搅着锅里的白粥,转过头来扫他一眼。 李识宜嗓音变得有些僵硬:「我没让你煮。」 谭承哼了声,没说什么。 喝完粥,谭承又逼他吃了消炎药,押着他回屋继续睡觉,然后就去客厅处理公司的事了。 李识宜这一觉直接睡到了下午。 这两次跟谭承做完他都上不了班,甚至连门都出不了。今天早上洗澡的时候,镜子照出他身上的吻痕和掐痕,像是被狠狠虐待过,那副狼狈模样让他无法直视自己的身体,只能在热水下尽量沖洗干净。 下午三点多李识宜被闹钟叫醒了,他得去给祝炀炀开家长会。 普通卫衣会把脖子露出来,他不得不找出许久没穿的高领毛衣,这样才能勉强遮住那些痕迹。 谭承在客厅打电话。 听到卧室门响,谭承转过头来,视线在李识宜身上盯了许久,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李识宜警惕地和他对视:「你看什么?」 「……没什么。」谭承嘴角一扬,没把实情说出来。刚才自己确实有些傻逼,只因为对方换了件没见过的毛衣就心动不已,完全不是他谭承的作派。 他握着手机恢復了严肃的神情:「你尽快去运作,需要的资源已经打通了,应该没有什么障碍。嗯,我知道,这个不需要你来操心,你要办的事就一件:争取下周就把于霆接出来。」 李识宜一言不发地站在房门边,眼神变得莫名肃杀。 打完电话谭承问:「你要去哪儿?」 李识宜静了几秒钟:「跟你没关系。」 谭承望着他,皱起眉:「老子就是问一句,又没说要干涉,你他妈哪来这么大火。」 要不是顾及他烧还没退,谭承根本不可能有这么好的态度,两人说不定又要大吵一架。李识宜似乎也没兴趣跟他多说,转身拿上羽绒服,用力关上了大门。谭承重重地踹开茶几,大声骂了句脏话。 这次不欢而散过后,两人整整三天没联繫,但谭承把那辆黑色大奔留给了李识宜,李识宜注意到了,没理,所以那车就一直停在他家楼下。 这三天谭承忙得脚不沾地,一头是公司的事,一头又是邢天羽和于霆的事,一天往往只能睡五六个小时。他每天活像个火药桶,随时都可能被一点小事引爆,弄得两名助理战战兢兢的,跟他一起开会的下属也是心惊胆跳,生怕哪句话说得不对就被他骂得狗血喷头。 周五下班时间一到,公司就走光了,剩下谭承这个孤家寡人坐在办公室。他阴沉着脸,打开跟李识宜的对话框,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几天前。 一个电话飙过去,第一次没打通,他顿时炸了。刚把大衣穿上准备去抓人,第二次却通了,李识宜接起来淡淡地「餵」了一声。 听上去那边是在什么嘈杂的地方,周围不算安静。 谭承压住火:「你跑哪去了,不在家?」 电话那头传来祝炀炀的声音:「是谭哥吗,他打来的啊。」 李识宜静了一秒:「嗯,是他。」 祝炀炀凑过来甜甜地喊他:「谭哥,我是炀炀。」 「你先去试衣服,我跟他说。」 「喔好。」 谭承一腔怒气嗤地就灭了,像是火药突然被抽走了引线,神态呈现出奇妙的变化,英俊的五官简直显得有些扭曲。 电话里恢復静默,他们俩谁也没先开口说话,大概十来秒钟后,居然被挂了。 谭承几乎是立刻弹起来,带着一股子愣头青的毛躁气息。 操你大爷的,敢挂我电话。 新买的库里南如同一道黑色闪电,在暮色中杀进长安街,帅得没边。谭承觉得有只手在抓挠自己的心,令他又麻又痒,一刻都等不了,必须马上见到李识宜。 「位置,现在立刻发我,敢不发你知道后果。」 第73页 紧接着就是一张那晚他熟睡的照片,谭承的手还插在他发间。 李识宜皱眉盯着手机,脸色难看极了,但还是把商场名字回了过去。他实在是怕了这个禽兽,各种毫不讲理的言行,蛮横霸道的侵犯,让他又心累又烦躁,想清静一会儿都不行。 「哥?」 祝炀炀换好衣服出来,伸展胳膊在他眼前转了一圈,「这件怎么样。」 他抬起头,平淡地说:「嗯,挺好看的。」 「……」直男的敷衍。 他顺口道:「一会儿谭承过来,让他帮你参谋。」 祝炀炀眼睛都亮了:「好啊!不过这件有点贵,我再试下那件,感觉那件也蛮暖和的。」 「看中哪件就买哪件,羽绒服不要贪便宜。」 可是小女生很纠结:「这件不会太臃肿了吗。」 「不都一样?」 「……」炀炀一副无法交流的表情看着他。 很快谭承就到了。 他大步流星走过来,由于外形实在是太养眼,一路上都在接收注目礼。就连祝炀炀都笑眯眯地望着他:「谭哥你怎么这么快,是就在附近吗。」 谭承哼笑:「我在你哥身上装了追踪器。让我看看你们都买什么了,啧,怎么全是你的,你哥没买?」 祝炀炀不好意思地摇摇头,惭愧道:「我给他挑了,他不肯试。」 「算了,这里的衣服你这小妮子穿穿还行,你哥穿不行。」 「为什么不行?」 「配不上你哥。」 「啊?」 祝炀炀傻乎乎地张着嘴,李识宜脸色顿时有些不自然。 「啊什么啊,快去试衣服,别磨磨蹭蹭的。」谭承强行把炀炀轰走,又一口气指派了两个店员给她,顺道把信用卡也给了店员。炀炀晕头转向的,直到被推进试衣间都没搞清楚状况。 李识宜皱了皱眉:「她还小,你别给她灌输一些不健康的金钱观念。」 「几件衣服才花几个钱。」 跟这个人是说不通的,李识宜早就知道,并不意外,只是淡声补充:「也请你不要对她说一些奇怪的话。」 谭承扫他一眼,口气变差:「你怕她知道?老子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还需要藏着掖着?」 李识宜冷冷的脸上却没有多余表情。他静了片刻,平声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自己也说过,迟早有玩腻的一天。既然如此,没必要弄得人尽皆知。」 谭承脾气顿时就控制不住了,心里的火气蹭一下蹿起,想狠狠给李识宜一点儿颜色瞧瞧,脑子里却又突然闪过一丝直觉——等等!刚才那句话不对味。 不得不说,一碰上李识宜的事,谭承就跟野兽嗅寻猎物一样敏锐。 他勐地眯起眼,好整以暇地看向李识宜。 李识宜的脸依旧冷若冰霜:「干什么。」 谭承笑了,笑得格外嚣张。 李识宜蹙起眉:「到底干什么?」 「宝贝儿,我那天说的话是不是让你心里不舒服了。」谭承牢牢地盯着他,「伤你心了?」 「你是不是妄想症,我会为你伤心?下辈子吧。」 这副自以为是的嘴脸实在碍眼,李识宜转身就走。谭承的目光却始终跟着他,眼神中带着钩子,让李识宜浑身不舒服,躲都没处躲。 第34章 吃定 在店员的连番怂恿下,祝炀炀试了好几件羽绒外套,但最终还是选了最合算的那件黑的。 李识宜:「不再看了?」 「不看了,就它吧。」 黑色耐脏。 「那我去结帐。」 祝炀炀挽起他的胳膊甜甜一笑:「谢谢哥!哎?谭哥怎么去收银台了,他不会是要付钱吧。」 还真是,谭承已经把卡递出去了,李识宜想拦,可惜动作没他快。 店员喜滋滋将购物袋送上金主爸爸:「您妹妹真是天生的衣架子,刚才那几件她穿着跟明星似的,确定不带了?要是一起带我给您打个九折,走到街上也算是帮我们品牌打gg嘛。」 「下回吧。」谭承很敷衍。 他接过购物袋,把祝炀炀叫到跟前:「自己拎。」 李识宜有些头疼地看着谭承。 上回去那家网红餐厅吃饭就是谭承结的帐,这回买衣服又掏钱,这算什么,拿钱收买人心? 但谭承的所作所为无非是大男子主义在作祟。平时李识宜总是一副独立的姿态,令他相当不爽。既然对方已经是他的人,那别说几件衣服,要车要房也是二话不说就该买,否则算什么爷们儿。 李识宜掏出手机打算转帐,谭承摁住他的手,低声警告道:「你要是敢驳我面子,我现在就帮你出柜。」 「……」 和这种人真是无话可说。 李识宜忍无可忍地走了。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谭承慢悠悠地笑了声:「我就不信治不了你。」 走出商场,祝炀炀眼前一亮:「谭哥你又换车了啊。」 「以前那辆我留给你哥了,让他帮我保养。」 李识宜冷语:「我什么时候同意了?」 「我他妈求你同意行不行?」谭承拉开车门,「赶紧上车,为了来接你们老子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祝炀炀嘟哝:「我们也没吃晚饭啊。」 「老子说的是午饭!」 第74页 「喔。」她被吼得缩缩脖子。 李识宜不悦地低声:「你能不能文明点。」 「你他娘的别惹我我就文明。炀炀你往哪钻呢?这是你哥的位置,你坐后面,后面宽敞,还有桌子,够你做十本作业。」 炀炀这么好脾气的人都忍不住回嘴:「你才做作业。」 「还有你选的破羽绒服,接着。」谭承把购物袋往后一扔,不由分说将李识宜塞进副驾,拿安全带绑牢了,又帮他调座椅角度。 李识宜不适地避开:「我自己来。」 谭承恶劣地问:「知道在哪调?」 李识宜懒得理他,干脆一言不发。 很快谭承放起了音乐。 车窗外,繁华街景掠过。李识宜的面孔被衬得很凝肃,却又不像以前那么冷冰冰的,也许是因为祝炀炀在后排小声哼歌,也许是因为暖气开得足够大,把他的身心都烘得升了温。 「晚上吃什么?」谭承把着方向盘,扫了他一眼。 他把脸转过来,淡漠看着谭承,思考怎么拒绝合适。但谭承压根儿没给他开口的机会:「你请客,地方你定。」 「为什么。」 谭承懒懒一笑:「经济平等才能保持关系的长久稳定。」顺便还欠嗖嗖地补一句,「毕竟我不是那种不尊重另一半的男人。」 李识宜透过后视镜看了眼,祝炀炀显然没听见,至少没听清。他这才皱起眉:「我看你根本不知道尊重两个字怎么写。」 「那你教教我?」谭承戏嚯地说,「我是你男人,把我教好了你也没坏处。」 像这种无聊的话他总是翻来覆去讲,李识宜早就不理会了,可是当下一听,突然产生了从没有过的想法:与其每天受这人的折磨,倒不如把他「训练」得正常点,这样自己不用像现在这么心累,还少受很多罪。 这个念头从心里一闪而过,李识宜回过神来,觉得有些荒谬。自己怎么默认要和他长久相处下去了?惯性真够可怕的。会不会自己已经得了斯德哥尔摩症,渐渐习惯了谭承的骚扰,所以不像最开始那么反感他了? 剪不断理还乱。 李识宜默然片刻,低头掐了掐酸疼的鼻樑。 半小时后,冷酷威严、光滑锃亮的库里南停在了一家苍蝇小馆门口…… 望着眼前油乎乎的台阶,拥挤的地盘,谭承脸色都黑了三成,呲着牙问:「这地方的菜是人吃的?」 「里面那些都不是人?」李识宜淡声反问,「还是你觉得只有你不是人。」 「……操。」牙尖嘴利。 谭承推门而入,立刻打了个喷嚏——空气里瀰漫着一股沖鼻的辛辣。 祝炀炀显然经常跟她哥来这儿,轻车熟路就找到了角落的位置。 「我操,居然还有菜单。」 李识宜看他一眼:「不然呢。」 谭承接过翻了翻,很快把脸一垮,满脸都写上了别他妈来毒我。 祝炀炀抿嘴笑起来,李识宜淡声:「不用理他,点你爱吃的。」 「那我要吃辣子鸡!」 「还有呢。」 「再来个水煮牛肉?」 觉得不够,李识宜又加了份毛血旺。祝炀炀是无辣不欢的,主食她要了红油抄手,而且她也不爱吃青菜,所以桌上简直一点绿色都见不到。 点菜过程中谭承全程没吭声,瞪着眼睛跟瞪仇人一样。李识宜没拆穿他,也没问他,只给他要了碗米饭。 服务员把一壶水拎上桌,谭承一摸:「操,开水。」 李识宜不温不火:「有问题吗。」 「老子要喝凉的。」 他招手要了瓶零度可乐,李识宜看他一眼:「你是不是不能吃辣?喏,对面有麦当劳。」 口气云淡风轻,听得谭承脑门儿噌噌冒火。 他确实不能吃辣,他亲妈就不太能吃辣,生下的儿子比老娘更差。但谭承这人好面子,尤其是在李识宜面前。菜端上来,他硬着头皮下咽,辣得满头大汗。 吃到一半胃里头就火烧火燎的,谭承五官扭曲。 「服务员!再来瓶可乐!」 李识宜看向他,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说:「我劝你别喝带汽的了。」 谭承却不信邪,瞬间干掉了一整瓶,后果就是回去路上胃里一直在翻江倒海,还没撑到地方就被迫踩了剎车。 「……妈的。」 他打开车门,三步并作两步奔到路边吐了。 李识宜皱眉想上前,谭承却来了句:「……老老实实站着,别过来。」 「这里不能停车。」 「催什么催,我知道,嘶……我他妈胃疼。」 回到车上,李识宜从后排找到了一瓶矿泉水,祝炀炀也有点儿担心,说:「幸亏有水能润润,谭哥肯定难受,我看他刚才脸色都不对了。」 李识宜朝路边看了一眼,然后他将水递向后排:「你给他吧。」 这是?祝炀炀不明所以地收下了。等谭承回来,李识宜已经换到了驾驶位,「我来开。」 祝炀炀把水给他:「没事吧谭哥。」 「还没死。」谭承轻嗤一声,撇了旁边一眼,「你哥该失望了。」 「怎么会呢,我哥——」 「炀炀,繫上安全带。」李识宜生硬地打断她。 打道回府倒是安静多了。谭承是不舒服,李识宜是一如既往的沉默,祝炀炀是吃饱了犯困。 第75页 李识宜也没问谭承回哪儿。 到小区以后,他让祝炀炀先拎东西上楼,然后把库里南停在了大g旁边,意味不明地看向谭承。 谭承低低地冷哼:「看什么?知道你不欢迎老子,用不着废话。」说完他皱紧眉头,手在胃部用力按了两下,「今晚全他妈是你害的,挖坑给我跳,谋杀亲夫!嘶,疼死老子了。」 话确实没错,但这并非李识宜的本意。他沉默片刻,边穿外套边说:「你打车回去吧,车就放这,明天我叫个代驾给你送去。」 「就这样?」 「你还想怎么样。」 李识宜转身推车门,谭承生扑上去,牢牢搂住了他:「妈的,敢做不敢当?老子不管,今晚你得照顾我。」 李识宜头疼不已:「有什么可照顾的?我看你没病!」 谭承抱着他纠缠了几下,眉头却半真半假地皱了起来,催着他下车上楼。 一进门谭承就又吐了,这回动静大得很,胆汁都差点儿没吐出来。祝炀炀翻箱倒柜给他找胃药,又去厨房给他烧了水,倒到杯子里晾凉,然后才回卧室去温习功课。 「谭哥,药给你放桌上了哈。」 谭承敷衍地应了声,径直倒进沙发,长腿架在扶手上,脸如土色,哪还有半点平时的威风和神气。 他解开衬衫的两颗扣子,既难受又烦躁地撇开脸,眼睛都懒得睁。 李识宜洗漱完,发现药没动,提醒他:「药你怎么不吃。」 「站都站不起来让我怎么吃,你就不能体贴点,给我拿过来?」 客厅短暂的安静,随即传来脚步声。谭承掀起眼皮撩了一眼,无声地哼笑——算你识相。 李识宜拿给他:「吞了。」 谭承坐起来,几片一把咽下去,又灌下大半杯水,动作相当豪迈。李识宜皱眉看着,疑心这个人根本就是在装病。 现在睡觉还为时尚早,况且出于一些无法启耻的原因,李识宜不想这么早关灯。 他坐下看电视。 谭承打了个哈欠,心安理得地仰躺在他大腿上,脚架到沙发扶手一端,完全打破了安全距离。 李识宜顿了下,低声喝斥,「你没长骨头?」 「老子难受。」 他半死不活地哼了两声,一手按着李识宜的腿,一手揉着自己的胃,看似难受实则享受。 李识宜不能拿他怎么样,毕竟今天的事是自己挑起的,现在等于自食恶果。但李识宜也受不了他就这么躺着,还躺得这么惬意,所以起身匆匆去往厨房。 谭承抻起脖子:「你往哪跑呢,赶紧过来,我缺个枕头。」 李识宜拎着那壶水回来了,脸上几分气恼几分难堪,「你嚷嚷什么?」 如果可以,这壶热水会浇到谭承头上。 谭承眼神一递,李识宜咬牙给他把水杯倒满了。 「餵给我。」 李识宜忍无可忍地喊了一声:「谭承!」 这两个字一听就带着恼火和讨伐,可谭承非但不生气,还舒舒服服地躺平,霸占了整张沙发,「喊什么喊,老子又不是没伺候过你,偶尔让我享受享受能要了你的命?」 他抬起眼皮,一副吃定李识宜的表情。 -------------------- 感情线剧情线都有好多细节要写,啊啊啊,甩开膀子码。 第35章 想你 别看谭承平时耀武扬威的,这回却动起了脑筋,一点小小的胃疼就上纲上线,把李识宜指挥得团团转。 到晚上九点多,李识宜烦不胜烦:「你还走不走了,这是我家,别赖在这里。」 「亲我一口我就走。」 谭承仰起头,脸上挂着欠揍的笑容,手指往自己嘴唇上点了点:「老子说话算话,打个啵儿我立马走,一秒钟都不带多留的。」 与其今晚又被他骚扰,倒不如这样来得简单直接。李识宜木着脸走过去,俯身将他肩膀一摁,敷衍地印上唇。 销魂的触感令谭承欲罢不能,他果断搂紧腰加深了这个吻,还不时把舌头往里钻,极其强势地占据了主动地位。李识宜被他亲得很不适,腰杆僵硬地弓着:「你、唔——松——」 密密匝匝的亲吻声让人脸红心跳。 手掌压住他的后脑勺,谭承强迫他张嘴接纳自己,李识宜不肯,谭承就把手移下去摸他的背,边摸还边哑声含煳地哄道:「把嘴张开让我尝尝,我他妈都快渴死了。」 这几天他这火爆脾气就没消停过,一方面是因为李识宜不肯主动联繫他,另一方面就是因为看不见摸不着,憋得难受,又不想随便找个人泄火。 代餐不好吃,还是正餐吃着顺口。 李识宜身上像是有磁铁,谭承一沾上就不想松开,觉得对方浑身上下都销魂。对谭承来说李识宜看书是种勾引,开车是种勾引,哪怕什么都不做也是一种勾引,让他随时随地都想宣誓主权,时时刻刻提醒李识宜他是谁的人。 李识宜大脑缺氧,挣扎起来力不从心。谭承顺势掀起他的居家服,粗糙的手掌顺着腹肌往下,然后又在他发火之前放开,低喘道:「要不是你妹妹在,今晚要你好看。」 话还没说完就被站起来的李识宜抬脚一踹,不偏不倚地踹在他胃上。谭承疼得差点弹起来:「嘶!我操你妈李识宜,你他娘的还真踢?」 「帮你长长记性。」李识宜眼中几分镇定几分着恼。 第76页 对付这种人就不能手下留情,必须狠狠收拾,否则他还以为你是在半推半就。 「我操……」谭承摁着胃翻过身去,一边低声呻吟一边脏话不断,额头上都出汗了。李识宜警惕地看着他,确定他没有威胁了才转过身,却又勐地撞上了卧室门口疑惑重重的目光。 「哥,你跟谭哥怎么又打起来了?」 他一时语塞,面无表情。 祝炀炀看看他,又看看谭承,脸色轻微变了变,低头走进卫生间,过了好一会儿才出来。 在这件事上李识宜有逃避心理,何况他不希望炀炀跟过去搅在一起。 但今晚似乎是敷衍不过去了。他跟随炀炀进了厨房,炀炀沉默地烧水,他在她身后开口:「你是不是有话想问我?」 出乎意料的是祝炀炀摇了摇头:「哥,我来那个了,你能不能帮我出去买点东西。」 李识宜微微一怔,随即答应:「好,哥这就去。」 大门轻微响动,李识宜把旺仔也带出去了,正好熘一次,图省事。 祝炀炀无声地吸口气,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她从碗柜里拿出一根买来就没用过的擀面杖,走到客厅,小心翼翼站住。 「你睡着了吗谭哥,我想问你点事。」 谭承转过来,不耐烦地扫了她一眼,「嗯?」 小姑娘两只手背在身后。 「你想把我哥怎么样?」 谭承蹙起了眉,「吃错药了吧你。」 「别装了,我都看出来了。」祝炀炀鼓起勇气,有些难受却又十分肯定地说,「你对我哥……你……你没安好心。」 操,有这么明显?谭承在商场上谈过亿的合同都能面不改色,此刻却因为被一个小姑娘拆穿而老脸一臊。倒不是难为情,主要是祝炀炀看着太纯了,谭承心里也早就拿她当成半个妹妹,难免有些不自然。 不过知道就知道了,压根无所谓。他坐起来理了理西服外套,色厉内荏地抬起眼,吓唬炀炀:「行啊,算你有点眼力,还能看出我对你哥没安好心。后面藏什么了?拿出来!」 炀炀吓得一哆嗦。 看清是什么傢伙什,谭承怒意上头:「我看你是缺根筋!姑娘家家的,还打算替你哥动手,两个你都干不过我,我要真是个臭流氓你觉得自己能讨到一丁点便宜?」 「那我也不能看着你欺负我哥!」 妈的。 要是真想来硬的,第二天老子就能把你们户口註销了,让这世上没你跟你哥这两个人。 谭承摁着自己还没恢復的胃,低声冷笑:「你听好了祝炀炀,我是喜欢你哥,你没猜错,老子就是同性恋。你哥喜不喜欢我不重要,今天我就把话撂这儿,他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就算是拿枪比着他的头,我也会逼他同意。你瞪我干什么?妈的……」他气得又胃疼了,「你跟你哥一样不讨人喜欢,滚一边去。」 这些话又横又难听,但祝炀炀看着他,却莫名不觉得他是什么危险份子。相反的,他的话印证了自己的猜想,反倒让祝炀炀松了口气。 她望着他,欲言又止。 谭承:「还杵这儿干什么,想拿那个破擀面杖敲我?起开。」 这副憋屈又窝火的模样甚至有些滑稽……祝炀炀摸了摸鼻尖,低下头道:「这里好像是我哥的家吧。」 谭承背对她鼻孔出气。 「我觉得,」祝炀炀想说强扭的瓜不甜,怕他自尊心受不了,好心换了种说法,「你不是我哥会喜欢的类型。」 「……」废他妈什么话,女人和男人能是一种类型? 「不过你也不差啦,就是脾气太沖了。」 说完她转身逃回卧室把门锁死。 等李识宜到家,家里出人意料的消停。 谭承睡觉离得老远,既没动手动脚也没非要抱着他,李识宜难得清静,居然还有些不适应。 翌日清早,谭承遛完狗接了个电话,走到卫生间对正在漱口的李识宜冷声道:「我有事,这几天不过来了,奔驰的钥匙在鞋柜上。」 「不需要,你开走吧。」 李识宜抬起头从镜子里看他。 他哼了声:「我就知道。」 「你知道什么?」 「知道你想离我越远越好,最好我永远也别再来骚扰你,别再来碍你的眼。」 这话算是说到了他心坎里,可他却静静地不发一语。 谭承也一反常态地沉默。 两个成年人之间很多事都是很微妙的,而且就算李识宜不愿承认,他跟谭承之间也已经形成了一些默契。很多时候,很多感受不言自明。 昨晚大衣沾上了自己吐的秽物,谭承皱眉看了眼,也懒得拿了,直接穿着西服走人,到看守所大门口接于霆。 这段时间于霆在里面遭了不少罪,出来明显老实多了。得知邢天羽的事以后,他露出唇亡齿寒的表情,耿维拍拍他的肩:「放心,邢家已经查到一些线索了,黄旗胜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他跑了?」 「早出国了,留在国内就是等死,这一点他清楚得很。」 谭承突然开口:「确定是他了?我看未必。天羽逼得他倾家荡产,好不容易找到机会他不会只剁三根手指头。况且这种手法,也不像是单纯的忌惮邢家。」 「那你说是谁。」 第77页 「顺着天羽结过的仇一个个查,跟上回兰州那桩事结合起来,把范围进一步缩小,两个时间点同时出现在兰州和北京的,机场,火车站,找人调一下旅客记录很容易。」 「开车也很有可能。我去找交通局的人,先从那两天兰州回北京的查起,二十到四十岁,男人。」说到这,耿维抬眼看向谭承,「出事那天你把李识宜带走了,整晚都跟他在一起?」 谭承皱眉:「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当时耿维就查过李识宜,最后因为对方的手伤加上有谭承这个人证,不得不排除了他的嫌疑。 「没什么。」 谭承没说话,直接靠边停车。 平时跟他们几个混着,他不显山不露水,没什么架子。但不管是出身还是能力,比起其他人他都要高出一大截,根本不是个好惹的主儿。 于霆已经察觉情况不对了:「耿维不是那个意思,谭承你别大动肝火的,大家都是哥们儿。耿维,你赶紧认个错。」 耿维脸色微变,气势上明显落于下风。 谭承盯着他,嗓门并不高,但眼神凌厉:「认错不需要,但我丑话说在前面。李识宜是我的人,谁要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动他,谁就是跟我谭承作对,到时候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这话有点重了吧谭承。」 谭承视线扫过去,不冷不热地说:「我性格怎么样,你们很清楚。李识宜有我担保,最好别让我知道谁调查他。」 耿维满腔脏话硬是一句也没敢往外蹦,脖子都憋粗了。 这之后差不多两个礼拜谭承都没见到李识宜,手机更是半条简讯也没有。谭承本就一肚子不满,碰上年关将至,被公司一大堆烦心事搅得更加火大,脾气也差到了极点。 他又等了李识宜三天,还是没有任何动静,干脆一个电话打给周礼为。周礼为看见名字就知道没啥好事,还不得不乐呵呵地应付:「谭老弟啊,过年好,呃,什么?你说你让我开了谁?」 果然没好事! 挂了电话周礼为直犯愁。他妈的,两口子打架来为难我。 这李识宜的表现没有任何问题,就这么开除实在有些不忍心。但谭承都发话了,不开除倒霉的就是周礼为自己。 左思右想,他还是决定多给李识宜一个月工资,再挑下班时间通知对方过完年不用来了,没想到李识宜当天下午正好出外勤,没找到机会。 傍晚六点多,李识宜从干洗店拿回大衣。 太阳已经完全落山了,路上挺冷的,他一直低着头避风,也没注意到小区门口的临时车位停的库里南。 走到楼下那辆大g旁边,他停下脚步,钻进去打了打火,确定车没停出什么毛病。 上了楼,勐然发现大门被什么利器强行撬开了。 李识宜一秒警觉。 他第一反应是有贼光顾,进屋却见谭承大摇大摆地坐在沙发上,旺仔不知道被关在了哪。 李识宜紧紧皱着眉,往后退了半步。谭承睨向他,心想他果然没什么好脸色,还真是半点都不意外。 视线往下一移,谭承注意到他手臂上搭着一件衣服,不过被防尘袋遮住了,看不见里头。 「见到我很吃惊?」谭承语气不善地开口。 「知不知道你这种行为犯法了。」 「那你报个警试试,看看警察搭不搭理你。」谭承态度嚣张。 李识宜有些厌恶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要下楼,被谭承一个箭步上前,勐地钳住了胳膊。挣扎间防尘袋脱手掉到地上,露出了里面的大衣。 谭承扫了眼,拧紧的眉头都还没来得及松开,心里的火气已经嗤一声灭了。 李识宜用力甩开他的手。 谭承表情僵在脸上:「你替我把大衣拿去洗了?」 「从我家滚出去。」 「宝贝儿……」 「马上滚。」 李识宜脖子上青筋突起,显然气得不轻。说时迟那时快,谭承将他一把扛起,摔到卧室床上压着不让跑。 「错了,我错了,脾气上来没控制住,今天晚上我就找人把锁给你装回去,不不,我亲手装,你要不喜欢原来的我给你换个最先进的!宝贝儿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这一回怎么样?」 李识宜胸膛微微起伏,转开脸不说话。 既不动手又不动口,就说明他是真动气了。谭承心凉了半截,捧着他的脸想亲个嘴,他躲开,面如冰霜。 谭承只好强行扣住他的手,压在怀里捂着,闷了一会儿才重新拿起来,亲了亲他的手掌心,「老子是太想你了,怕你不让我进。」 由于情绪激动,心绪难平,李识宜嗓音沙哑:「所以你就可以撬我的锁?」 这不是简单一道门的问题,这让他感觉很屈辱。他盯着谭承,继而勐地把人推开,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自己家。 谭承一个激灵,抓起车钥匙追了下去。 -------------------- 好消息:都长嘴了 坏消息:不如不长 【感谢大家的投餵和打赏。连载期经常不看评论,所以无法一一回復,但我都能在后台看到。想说的是,大家量力而行即可,你们能订阅正版已经是莫大支持。】 第36章 溺水 眼下都1月末了,谭承一出楼道就冷得龇牙咧嘴。 第78页 他开上车在周围转了半天,连李识宜的一根毛都没找到,正在想要不要找派出所的熟人调监控,突然接到一通电话。 是那个姓朱的富二代,叫朱有为。朱有为一直想搭上谭承,奈何没找对路子,上回谭承过生日他好不容易也挤进了别墅,却没机会说上几句话。今天也是赶巧了,他正好在附近应酬,看见有个人从一家房屋中介的店里出来,一眼就认出了李识宜。 谭承一听,当即让他把位置发来。朱有为相当有眼力见:「要不要我开车跟着他?刚才我问他去哪,想捎他一段,被他回绝了。」 「你跟上他,我马上赶过去。」 想起刚刚李识宜冷若冰霜的反应,朱有为玩味地笑了笑:「包我身上,保证不让他跑了。不过谭总啊,不是我说你,大晚上的怎么还拌上嘴了?外面现在冰天雪地的,要是把你这心尖儿给冻出个好歹,到时候心疼的还是你。」 谭承沉住一口气,撂下电话就往他发来的定位飞驰,油门踩得都快废了。不过那地方其实也不远,李识宜就一双腿,他能走到哪去?压根儿飞不出谭承的手掌心。 十几分钟后,那朱有为在路边一辆宝马里候着,见到他,探出头来:「谭总!」 谭承大步过马路,脸色乌漆嘛黑。 「他人呢。」 「喏。」 朱有为往旁边一家快餐店努了努嘴,谭承这才发现了李识宜。 李识宜靠窗而坐,身体侧对大马路。他点了杯喝的单手握着,不知道是冷还是怎么的,脸上没有太多表情,但眉心蹙着浅淡的纹路,给人感觉有些不快,甚至是有些忧郁。 是我造成的? 谭承盯着他。打从被自己看上开始,他就经常是这样不痛快。他要么就激烈地反抗,要么就沉默地接受,很少流露出愉悦的神情。 起初谭承觉得他性格就这样,最近逐渐发觉不是。李识宜看见好车也会眼前一亮,跟祝炀炀交流得也很顺畅自然,只有在他面前,不是横眼冷对就是默不作声,眼神中也常常流露出牴触和厌恶。 所以谭承经常被搞得很暴躁,变着花样想找点存在感。有时候谭承根本就不想发火,只不过李识宜的反应太冷淡了,谭承很窝火,与其被他冷着,还不如让他扇两巴掌来得解气。 这种想法很变态,但谭承连装都懒得装。 他在原地一言不发地盯着李识宜,那表情实在是瘆得慌,看得朱有为心里发毛,开口劝道:「我看还是先把人带回去再发作吧,多少还是得留点面子,你说是吧,这大马路上的……多不合适。」 「你先走吧。」谭承的目光冷冷扫去,「今晚的人情我记住了。」 「岂敢,岂敢,举手之劳。」朱有为规规矩矩地笑了笑,钻进车里火速离开。 谭承往车门上一靠,不动声色地注视着李识宜。 周围许多人来来往往,偶尔就会有奇怪的目光投来,看着这个要风度不要温度的男人。谭承熟视无睹,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眼睁睁盯着李识宜把饮料喝完了,又坐了半个多小时才起身往外走。 推门的瞬间两人四目相对。 李识宜木了一秒,紧接着就像没看见他一样,转身向回家的反方向走去。 谭承咬了咬牙根,口袋里的烟盒都快捏碎了。他追上去,紧紧攥住李识宜的胳膊:「大晚上的你往哪跑?」 李识宜蹙眉挣扎了一下,没挣开,「你放开我。」 「我问你往哪跑,打算到哪去过夜?」 谭承脑门一下下蹿火,死死盯着他,想看看他又会有什么反应。可李识宜并没有剧烈反抗,只有停下脚步,静静地看了他一眼,眼底有藏都懒得藏的失望。 谭承嵴梁骨跟过电一样,唰地打了个哆嗦。他把手松开,还没来得及替自己解释两句,李识宜就加快了脚步。 「李识宜!」 谭承顿时变了一张脸,紧赶慢赶追上去,脱下大衣裹住李识宜,「别跑了,我认错,我他妈混帐,不该不经你同意就下你的锁,不该不尊重你,更不该——」 他险些把让人开除李识宜的事也给交待了,幸亏最后关头勐地剎住了车——看这情形李识宜应该还不知道! 死缓,绝对的死缓。 谭承后背都出了汗。 李识宜不知道他葫芦里在卖什么药,扫他一眼,不自在地挣脱他,低声喝斥道:「你肉不肉麻,别在马路上抱我。」 谭承却不依不饶,拿大衣继续把他裹得死死的,让他手脚都没办法动弹。谭承自己里面只穿了件薄薄的羊绒衫,冻得上牙打下牙,还强装大尾巴狼:「你是不是找中介问房子了,什么意思,就这么拼了命想摆脱我是吧,跟我在一起就让你这么难以忍受?老子是有一身臭毛病,但老子对你贴心贴肺的好,这点你敢不敢承认,嗯?」 李识宜敛着眸默不作声。 谭承吼道:「说话!」 「要我说什么,对你的好感恩戴德?」李识宜几不可闻地嘆了口气,睫毛轻微颤了颤,「谭承,你是在强迫我接受你的好,没问我需不需要。比如现在,我根本就不需要你的大衣,你这就是在使苦肉计。」 「操你大爷的,老子没使苦肉计。」 谭承暴跳如雷,嘴里一直在冒白气,铁铸般的胳膊也收得更紧了。 第79页 住宾馆显然已经不现实,谭承不会放人,李识宜回到车上,系好安全带转过头,见他嘴唇冻得发紫,平常总是嚣张跋扈的那张脸显得有些扭曲,十根冻得通红的手指紧紧握着方向盘,手背青筋暴起。 「不能开就我来。」李识宜脸色淡淡的。 谭承咬紧了牙根去扣安全带,扣到一半却突然把手一松,起身压向李识宜,卡住他的脸用力亲了下去。 刚刚才冻得半晌的嘴唇又冷又干燥,像砂纸一样磨得李识宜生疼。还有他的牙齿也是凉的,磕在唇上让人不舒服,李识宜想躲躲不开,被迫承受他疾风暴雨般的狂吻,四肢显得很僵硬。 谭承把他摁在座椅上,亲够了嘴又去啃他的脖子,湿热的触感痒得人受不了。李识宜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试图把他往外推,可惜姿势非常不利,反而被他捉住双手绞到腰后,手腕上那道疤还不时被指腹磨来磨去。 「谭承!」他恼羞成怒地喊。 谭承理都没理他,一言不发地继续,直到让他连喊的力气都没了,大脑嗡嗡缺氧,脸色犹如火烧才停止。 两人的脸色都很凌乱,尤其是李识宜,眼神都有些狼狈。谭承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舔了舔嘴唇上他残留的滋味。 李识宜狠狠避开视线,急促地唿吸了两下。 好的是这期间没人注意到他们,坏的是有条流浪狗注意到了,站在车头附近摇着尾巴看。谭承低骂了句,降下车窗厉声吼道:「没见过人亲嘴?滚!」 「……」李识宜太阳穴突突直跳,心里有烦躁也有一些别的,一句两句说不清楚。他把脸埋进掌心搓了搓,感觉他们俩的关系走到了一个重要的关口,他想走回头路,谭承却根本不给他机会,硬拽着他往前走。 谭承扭头看了他,随即冷哼一声,掉头往回开。 回到家李识宜去洗漱,洗完出来谭承已经把锁修好了,不知道用的什么办法,居然有人深夜上门服务。 李识宜擦着头髮,看谭承蹲在那里录指纹,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你不洗澡?」 谭承头也不回,酸熘熘地反问:「不是不欢迎我留宿吗,我看我还是走吧,省得碍你的眼。」 「那你走吧。」 谭承没说话,站起来瞪了他一眼,随即偏头打了个喷嚏。李识宜心想,苦肉计又要上演了。 果不其然,洗完澡后谭承压根也没走。卧室的门被拉开,李识宜背对着门口,很快就感觉到床一边塌陷。 谭承爬上床,问道:「狗关外面?」嗓子有点哑。 李识宜没作声。 谭承从后盯了他一小会,然后转身躺下,顺手关了檯灯。 黑暗中,李识宜听出他唿吸沉重,平声道:「抽屉里有药。」 「算了,不想吃。」谭承轻描淡写地说,「对了,我跟你的事你妹妹已经知道了,她主动问的我,我懒得骗她。」 他本以为李识宜反应会很激烈,谁知李识宜静默片刻,淡漠地说:「知道就知道吧,本来也瞒不住。」 这跟他的性格有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如果事情真的发生了,他也不会怨天尤人或者焦虑。除了最基本的温饱问题,李识宜并不觉得有什么值得在意的,至于外表、性向,甚至别人对自己的看法,他更是毫无所谓。 谭承手贴着他的腰,热度透过睡衣传递到皮肤里:「转过来,别拿背对着我。」 李识宜皱了皱眉,没动。 谭承干脆把他身体扳过来,逼他跟自己面对面,膝盖也抵在一起,「还生我气?至于吗。」 李识宜掀开眼皮若有似无地扫了他一眼:「忘性没你大。」 「这话什么意思。」 李识宜重新合上眼。 谭承说:「我他娘的就烦你这一点,老是对我这么冷淡,搞得老子霸王硬上弓一样。」 李识宜:「你不是?」 谭承瞧着他那张脸,禁慾中透着点恼怒,而且这种恼怒也是特别的,只是对他谭承才会流露出来,不禁狠狠心动了一把。 「给我老实交待,」谭承抵着他的额头低声问,「跟我睡真就那么不爽?是太疼了还是太久了,嗯?」 李识宜想把身体再转过去,谭承根本不答应,半身压到他身上,跟狗似的啃他锁骨,激得他手脚都有些发麻:「我困了,你别乱来!」 「那你他妈倒是给句话啊,跟我睡到底爽不爽。」 「滚蛋。」 李识宜扯过被子蒙住了头。 谭承失笑,把脸埋在外面深深地吸了一口,「睡吧,明天我得上班。这几天被你弄得一点心情都没有,再这么混下去我这个总经理该换人当了……妈的,都是你,你就是个红颜祸水。」 李识宜在心里竖起笔直的中指,根本就不想搭理他。 不一会儿身后传来了均匀的唿吸。 李识宜这才放松下来。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让谭承留下已经变成平常事了,偶尔两人还能心平气和说上几句话。尽管谭承非常自以为是,言行举止也让他产生不了什么好感,但他忍受着忍受着,竟然开始习惯了,甚至觉得有这么个人在身边也不算很烦。也许是以前的人生都过得太独了吧,也许从内心深处他也不希望孤独老死。 李识宜在心里告诫自己要清醒,不能太贪恋这些无谓的温暖。 第80页 他把身后的人推开,谭承却又条件反射地抱上来,强行搂住他的腰。他静默地出了会神,然后才沉沉睡去。 -------------------- 狠狠提醒自己撒糖要适度,顶锅盖跑。。。 第37章 放纵(上) 之后一周谭承果然全情投入了工作。 赶上年关,公司里各种年终总结,他作为总经理光是汇报就要听一大堆,从早到晚的日程都排满了,也就没时间再去骚扰李识宜。 不过这回他学精了,人不到位心意到位。 谭承吩咐助理买了一堆吃的喝的寄过去,连远在学校的祝炀炀都收到了半人高的包裹,吓得她当晚给她哥打电话:「谭哥这是干嘛,让我开小卖铺?」 李识宜也头疼。 家里冰箱都塞不下了,肉就有好几种,还有各种海鲜和补品。他把东西都分门别类储存好,什么也没动,该吃外卖还是吃外卖。 临放假前一天,周礼为笑眯眯地塞给他一个信封,说是年终奖。李识宜摸在手里,觉得厚度不对。 「这么多?」 「应该的应该的,这一年到头你也辛苦了,何况还给我拉来了谭总这么大的客户,我这个人赏罚分明,绝不会亏待了你们,好好干吧。」周礼为拍拍他的肩,态度特别亲切。 说完「谢谢老闆」,李识宜转身走了。周礼为瞧着他的背影,心里暗嘆自己英明。这两口子吵架什么时候都是床头吵完床尾合,一个星期前自己要是真把他开除了,现在倒霉的没准儿就是自己。 把祝炀炀送到火车站,李识宜独自一人坐地铁回家。 地铁里满是拉着行李箱的人,到处都洋溢着过年的氛围。每当这种时候,城市就变了,平时的北京质朴粗粝,此时却穿上了红色外套,萧索的冬味都被压下几分。 面对此情此景,心肠冷硬如李识宜也很难没有任何波动。 出站时有发小gg的给他塞了副对联,他拿回去贴上,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邻居正好买菜回来,笑着提醒道:「贴歪了嘛。」 「什么?」 「我说你对联贴歪了。」 李识宜眉心微皱。 自己在干什么,为什么要做这种没有意义的事。难道是认识谭承久了,行为举止也变得莫名不成熟?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抬起胳膊,揭下对联扔了。 年三十那晚谭承早早收工。 家里几十位亲戚,好多连名字都叫不出来,但这种场合他怎么能缺席?再不耐烦都得端出小辈的谦卑态度来,一个一个好好应付。 「爸。」 谭振江正处在团团包围之中,扭头见自己儿子大步走进来,别管皮囊里面怎么样,反正金玉其外,看上去那是一表人才。 老爷子表情依旧严父,嘴角却颇为自豪地抬起:「过来,我给你介绍,这是你成伯伯。」 对方是余威甚大的前一部之长,谭承早已面熟,只是对方不认识他而已。他收起玩世不恭,态度谦卑地送上双手:「成伯父好。」 对方微微一笑:「老谭,你这个儿子养得不错,有点你当年的风采。我就盼着有个儿子,偏偏家里只有一个娇滴滴的宝贝疙瘩。」 「女儿好啊,都说女儿是爸爸的小棉袄。」 「好什么好,整天跟我作对。」 谭承道:「看伯父的神情就知道令媛有多贴心,一提到她您的笑纹都藏不住。」 「哪里,哪里。」 谭振江问:「闺女人呢,怎么没带来,趁这个机会让他们年轻人认识认识多好。」 「她跑到南极去了。这丫头野得很,我跟她妈都管不住她。」 「急什么,以后真要是有个人降服了她,我看你还不乐意。」 对方哈哈大笑:「那也要有那么个人才行,我看吶,难!小谭你平时有什么兴趣爱好?」 「我这人没什么爱好,偶尔打打高尔夫。」 「打高尔夫也不错,下回有机会,咱们两个过过招。」 这么明显的欣赏要是听不出来,那谭承这几年也算白混了。他会意地掏出名片递上:「请您随时指教。」 应酬到晚上,谭承已经喝白酒喝饱了,菜都没顾上吃两口。他找着个机会抽身,坐在三楼阳台抽菸。 真他娘的没劲。 做生意就这么回事,说是靠智力财力,其实归根结底是靠关系。没办法,社会就是人情社会。难道楼下那些人都是因为情谊才来拜年的?笑话,要不是有他爷爷这根死而不倒的大树,那些人连谭家的门都不会敲。 围绕在他身边的那帮人也是,大家多多少少都是因为有利可图。真正不考虑身份地位的,估计也就一个李识宜。 想到这个名字,谭承下颌紧咬,喝下去的酒精都烧到了骨髓里。 一个电话打过去李识宜没接,他顿时坐不住了,拿上外套就大步流星下了楼。 这种场合按说不该提前消失,但谭承实在没耐性,血液直冲脑门,跟上大学那会儿一样,感觉自己就是个二愣子。 好死不死,谭曦在一楼看见他了,沖他喊:「哥你上哪儿?」 谭承回过头来威慑地指了指,意思是闭上你的嘴。 谭曦表面笑着,转头就告到他爸那儿去了,心想,让我帮你保密?做梦呢。 不过谭承也无所谓。 第81页 想怎么告怎么告,现在谭家还得靠着他,老爷子都不敢拿他怎么样。 他还特意去地库换了辆萨博,然后才威风凛凛地杀去李识宜家。 到那边小区,里面也是张灯结彩的,不过比起谭家有种天上地下的感觉。 谭承那车直接占了两个车位,停完车他扫了眼旁边的奔驰,看不出有人开过的痕迹,一股无名火就窜了上来。 什么意思,跟我分彼此?我的东西碰都不碰是吧。 刚才还因为李识宜不在乎他的身份地位而高兴,眼下谭承又变了。李识宜不肯花他的钱,不肯开他的车,对此他简直恨得咬牙切齿。 除夕夜各家本就热闹,所以他咣咣拍门也没引起谁的注意。 半晌不见回应,谭承真急眼了,正要抬起皮鞋踹,突然又勐地意识到自己录过指纹。操……压根儿没反应过来。 屋里灯光大亮,电视机正在播放中央频道,旺仔欢快地跑来绕着他转圈,东一下西一下地咬他昂贵的裤腿。 「起开。」他甩了下腿,「你爸呢?」 客厅没有,卧室也没有,卫生间没开灯,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施施然走向厨房,果然看到厨房关着门。把门一推,他这才看到李识宜站在灶台边,正在聚精会神地切菜。 李识宜穿着宽松的居家服,细緻的脚踝从裤腿下露出来,腰杆很窄,微微地低着头,还是那么的不苟言笑,灯光下却显得皮肤极好,身形既舒展又漂亮。 谭承陶醉地欣赏着,简直爱到了骨子里。 回头看到他,李识宜手里的菜刀顿了顿,目光也有短暂凝滞,但是谭承没看出一丁点不愉快。 「你怎么来了。」 谭承直勾勾地盯着他,一言不发。 李识宜被看得皱起眉头,拿起一块抹布擦了擦手,「我问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 他也不跟李识宜废话,上前就把人抱住了,下巴架在肩上,姿态亲昵。 「又做什么黑暗料理的呢?」 「……」 谭承哂笑:「哟,白萝蔔,这是什么,羊肉,喔,打算做萝蔔炖肉?」 这个菜可以说毫无技术含量,只要羊肉质量过关,出锅再撒点盐就行。 「这肉也太肥了,炖出来多腻味。」 「又不用你吃。」李识宜面不改色。 「谁说我不吃,老子正饿着肚子呢,一晚上光喝酒了。」 闻到他鼻腔里喷出的酒气,李识宜转过头看着他,「你怎么过来的,开车?」 谭承丝毫不觉得有什么问题,还大言不惭地说:「一会儿吃完饭跟我下楼,给你个惊喜。」 「你死了我会比较惊喜。」 「什么?」 李识宜淡定切菜:「没什么。」 「奶奶的,你敢咒我。」 「你自己不拿自己的命当回事,我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谭承先是牢牢地盯着他,像是要把他盯穿,紧接着眉头又蓦地一松,戏嚯地笑了。 李识宜不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但直觉危险,他放下刀想离开这个狭小的环境,可惜还没转过身就被紧紧搂住,面朝前方摁在了水池边。 「……你干什么?」 「老子饿了,想吃你。」 李识宜用力反抗,可惜谭承身体跟铁焊的一样,纹丝不动。 冰凉坚硬的池缘抵在腹部,微微的痛感混合着强烈的羞耻感,令他打了个激灵。 谭承从后勐地剥开他的居家服,由于用力过勐,扣子都崩掉了两颗。李识宜浑身一颤,没来得及反抗,裤子也被三下五除二扒掉了,全身上下一丝不挂。 这是谭承第一次选择后入,而且是在李识宜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之前他喜欢看着李识宜的脸干,想看对方皱着眉隐忍、被强行撩拨到动情的神态,但今天他性致来得突然,等不及回卧室了,干脆就着这个现成的姿势开始。 厨房里没有润滑剂,谭承两根手指撬开李识宜的嘴,在口腔里搅了几下,随即抽出来插进了后面。李识宜疼得呻吟一声,细长的睫毛狠狠颤抖,眉心也皱得极紧。 谭承摸着他的背安抚了几句,手指的动作却依然很急,恨不得下一秒就换个东西戳进去。搅弄的过程中谭承另一只手握住他的欲望,卖力地挑逗起来,李识宜一开始没什么反应,但也架不住对方持续的攻势,下面渐渐就硬了,笔直地戳在谭承手里。 他侧过脸,脸色犹如被火撩过。 「有什么可臊的,」谭承哑声道,「我是你男人,让你爽那是天经地义,只要你别跟其他人来这套,我保证一辈子把你伺候得舒舒服服的,想怎么爽就怎么爽。」 前后夹击之下李识宜头脑发涨,气息完全跟不上,嘴唇张了张也没骂出什么话来。他的表情显得有些失控,也许是因为这场性爱来得措手不及,也许是因为刚才谭承说的话,总之他的脸很烫,眼神也很迷离,喉咙里的呜咽尽管没有完全放出来,但已经足够撩得谭承亢奋无比,下身性器生龙活虎地挺着。 手指急匆匆地扩张完,谭承让他忍着点,随即一挺身送了进去。这一下让李识宜招架不住,身体往前塌下去,趴在了水池边。谭承思想上想温柔点,但行为上根本控制不住,按着他的背长驱直入,把李识宜身体一下就给撑开了。 第82页 「呃——」 李识宜疼得闷哼一声,脸色唰一下变白。谭承掰过他的脸和他接吻,舌头抵进去搅弄追逐,又退出来舔他的耳垂、下巴、喉结,怎么淫靡怎么来,动作极其下流,但效果还不错,李识宜的呻吟迅速变了调,嗓音染透了沙哑。 缓了最多半分钟,谭承就一插到底。李识宜身体像鱼一样弹了下,颤着嗓喊道:「慢、慢点……」 「你让谁慢点?」 他两手向后,扶着谭承的腰才没有滑下去,「……谭承……你慢点……」 这几个字瞬间打开了谭承的奇经八脉,埋在他身体里的坚硬也勐烈跳动,像个亢奋的活物,抽打李识宜的鞭子。 李识宜一句话断在喉咙里,他短促地呻吟了一声,脖子艰难后仰,全身上下所有感官都消失了,只剩下连接处还鲜活无比。 谭承固定住李识宜的腰,下身大幅度摆动,狠狠插进又快速抽出,激烈的拍打声迴荡在小小的厨房里。他就像没开过荤一样,粗长的性器饥渴地鞭打,恨不得把人给操昏过去。李识宜手脚战慄,隐忍的呻吟带上了哭腔,谭承却越听越兴奋,撞击也越来越用力。 「你……嗯……」 他双手紧紧攥成拳头,指甲都嵌进了掌心,还是无法抵挡汹涌的反应。下身随着撞击来回晃,反覆擦过灶台下面的木制柜门,门上的毛刺不断刮蹭着要害,令他战慄不已,没坚持多长时间就猝不及防地射了。 几乎就在同时,谭承也被他夹得射了出来,精液股股吐进火热的甬道。 那一两分钟谭承抱着他,一句情话都说不出,只剩下剧烈的喘息和抖动不已的性器。 这种感觉太要命了。快感比以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曼妙,尽管时间不算久,但是那种半是反抗半是服从、半是服务半是强迫的滋味儿,让两人同时达到了高潮,久久无法平息。 「你说我怎么就对你这么来劲呢,」谭承压着他,缓慢摩挲他的后背,把嘴唇印到每寸皮肤上,在他身上打下属于自己的烙印,「真想把你干死。」 李识宜意识不太清醒,闭着眼没有回应,也没做什么抵抗。 第38章 上瘾 过年期间谭承的日子过得简直快活似神仙,没别的,就是因为李识宜。 李识宜对他冷归冷,相比以前态度却有明显转变。这几天谭承整天在家里晃来晃去,有时候甚至还晒着大鸟,李识宜看到也只是皱下眉头,嫌弃地走开而已。 初一到初三,每天早上谭承先起床遛狗,让李识宜多睡半个小时,等买完早餐回来再钻回被窝,抱着他一起睡个回笼觉。 不过谭承也不是什么正事都不干,他本身就是个闲不住的性格,假期既看合同又看文件,偶尔还要跟外国人开个线上会议布置工作。相比之下李识宜就显得沉默多了,他除了在卧室看书就是研究新车型,往往一两个小时都不声不响。有时候谭承都奇怪,他怎么就这么静得下来? 大年初四上午,李识宜又是半晌没动静,谭承进卧室发现他在上网。 「看什么呢。」 屏幕上的大字一晃而过,李识宜不动声色地切换了页面,但谭承还是注意到了。 「耿维?你怎么看起他的新闻来了,讲什么的。」 「没什么。」他握着滑鼠头也不回地说,「正好扫到。」 谭承过去把页面重新切回来,见是报导耿维那间化工企业有可能要落地海南的事,满篇夸大溢美之词,再一联想刚才李识宜藏着掖着的反应,不禁冷哼了下,心里有些吃味。 「你什么时候开始对这些感兴趣了?」 「我没兴趣。」 「那你看什么看。」 李识宜转过头来扫了他一眼,那目光轻飘飘的,从容中带着点挑衅和调侃,看得他心里顿时泛起痒。 「之前听你说,他生意没你做得大,怎么这篇新闻把他捧得很高。」 原来是在怀疑老子吹牛逼。谭承嘴角抽动了一下:「新闻新闻,不夸大怎么吸引眼球?就他公司那种规模,别说跟我比,给我当二级企业都不够格。」 「是吗。」李识宜语调四平八稳,「照这里的说法,他的公司很快就能借上经济特区的东风。也许现在是不如你,难保两三年之后不会压你一头。」 谭承平常是个只看重实际利益、不在乎谁口头占便宜的人,今天却被三言两语就被挑起了胜负欲。他不屑道:「你懂什么。经济特区多少双眼睛盯着,这股东风能把他吹起来,就能让他从天上摔下去,摔得粉身碎骨。」 「怎么摔,为什么摔。」 「这你不用知道,只要记住你男人比他强得多就行了。」谭承傲慢地说。 李识宜不置可否地对着电脑,谭承却根本不让他踏踏实实呆着,硬是把他拉出卧室,套上羽绒外套再塞进车里。 「整天在家闷得老子都快长蘑菇了。」 「嫌闷就回你自己家,给你自己找点事干。」 「我有的是事干。」谭承扳过他的脸,轻佻地亲了一口,尽管因为他避开太快只亲到嘴角,但谭承还是一副胜利姿态凑近,低声说道:「比如干……」 李识宜把视线冷漠地移开了。谭承却依然牢牢盯着他,带着令人如芒在背的热度,以及一点儿意犹未尽的亲昵。 此时他们正处在地库的出口,后面有人按喇叭,李识宜不得不皱眉催促:「开车。」 第83页 「开什么开,你还没系安全带。」 谭承硬是等他扣上了才踩油门,出了地库又随口问:「空调行吗,冷不冷。」 李识宜面无表情地摆了下头。 这种偶尔被人嘘寒问暖的感觉很陌生,也让他很不自在。从小他只在奶奶跟祝老师身上感受过,成年后就再也没有,所以他反应生疏并不是冷漠,只是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态度去应对。 到红绿灯路口,谭承打开导航,输入某处地点。 「据说这地方今天有丰田的纪念车展台,咱们俩去看看,顺便约个会。」 两个大男人,约什么会。 李识宜几不可闻地皱了下眉,心里的感觉有些怪异,但也不是完全牴触。等抵达那地方,发现展台设在超大型商场一楼,确实规模不小,几辆最稀有的车型被围得水泄不通,他们两个男的混在其中倒也不显得很奇怪。 「那不是你的车吗?」李识宜朝人最多的地方指了下。 丰臺supra不稀奇,稀奇的是改装配色都跟谭承的一模一样。谭承眉头皱了起来,拨开人群进去一问,竟然是谭曦未经他同意就把他的车带来展览。 谭承脸色难看极了,抓过负责人问:「他人呢。」 负责人赶紧战战兢兢地打电话,不出三分钟谭曦就来了。见到谭承,谭曦神色明显很意外,但很快就恢復了淡定。 「大哥。」 「我问你,这是不是我的车。」 谭曦稍微停顿了一下,见躲不过,只能放低姿态:「抱歉大哥,朋友弄了个展览,缺两台洋气点的supra充场子,我就把家里的闲车给运来了。」 家里的闲车? 他倒是会避重就轻。 谭承半点情面都没给这个弟弟留,轻描淡写地戳破了他:「车是小事。别说两台,十台我也有。但你招唿都不打一声就把我的车从家里运出来,传出去别人会怎么想?会不会以为我谭承的弟弟眼皮子浅,看见什么好东西就不问自取。」 谭曦一听,心头火腾一下烧起来。刚想跟谭承对呛,余光忽然捕捉到一道陌生的身影。 李识宜对此漠不关心,所以从头到尾都没说话。 谭曦先是注意到他苗条的身形和沉静的气质,然后又注意到自己大哥警惕的眼神,顿时就什么都明白了。 他微微一笑:「大哥,我倒是想事先跟你打声招唿,可你这几天一直也没在家,我有什么办法。不瞒你说,昨天连妈都说你不像话,平时心不在家人身上就算了,连过年都不回去过,看样子是打算自立门户了吧。」 「我的事还轮不到你来多话。」谭承不耐道。 李识宜目光如电,已经看出这两兄弟不睦。 谭曦看着他:「这位是大哥的……」 谭承眼皮抬了下,没说话。他也在看李识宜,但对方几乎没什么反应,仿佛根本不在乎他会怎么介绍自己。 不知道为什么,谭承心里有点烦躁。李识宜这种漠然的态度,让他不爽,他把视线挪开,口气不善道:「朋友而已,还能是什么。」 谭曦笑了笑:「我以为是大哥的生意伙伴,还想藉此机会认识认识,看来不是?幸会。大哥,车我晚上替你运回去,保证不会有一丁点损伤。」 「滚吧。」 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两人都没交谈。 谭承心里那股莫名的火气不仅没消失,反而还越演越烈,让他脸黑得如同锅底。而李识宜对此无知无觉,既不主动示好也不多问一句半句。 回到家,谭承突然逼问他:「你就一点儿都不生气?」 「生气什么。」 「……操,你心里就一点其他的滋味都没有?」 李识宜认真地看着他:「什么滋味。」 「你——」 谭承被激起了火,仿佛李识宜扇在他脸上,把他打得鼻青脸肿。他恨恨地咬牙道:「没什么。」 他明知道李识宜就这种性格,还是压抑不住内心的怒意。旺仔过来亲热,被他一脚踢开,可怜兮兮地叫了一声,躲到了李识宜身后。 李识宜以为他是被他弟弟刺激的,或者又发神经了,毕竟他的脾气一直就这么差,动不动就会为一点小事大动肝火,于是皱眉道:「想动手沖我来,别拿狗撒气。」 真是操了…… 自己就是连狗都不如。 「我他妈要是真想拿它撒气,它还能跟个傻逼似的缠着你装可怜?」 「你到底想说什么。」 谭承太阳穴突突地跳,厉声吼道:「说你大爷,老子跟你没话说。」吼完就摔门进屋了,留下李识宜在客厅站着,内心莫名不快。 这种不快不是因为别的,只能是因为谭承。现在的谭承已经能轻而易举影响他的情绪了,但他还没完全察觉,只是偶尔会像现在这样有些烦躁。 不过李识宜是个很沉得住气的人,他非但没有表现出这种不悦,反而该干什么干什么,晚上还收拾了屋里的脏衣服,又下去扔了趟垃圾。 上楼时,接到祝炀炀的电话。 祝炀炀问他这几天在干什么。 「没干什么,就休息。」 「你一个人吗?」 李识宜如实道:「还有谭承。」 祝炀炀毕竟年轻,想法开放,并不觉得他们这种关系有什么,再说只要她哥自己愿意,她是不会有任何反对意见的,上次试探谭承也只是为了确认。 第84页 「原来有谭哥陪着你啊,那我就放心了,我还怕你一个人无聊,想早点回北京呢。」 不无聊,一点都不无聊。不止时间被占满了,心绪也被另一个人占满,动不动还要回答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 「谭哥人呢,我跟他聊两句。」 「他睡了。」应该是。 「这么早?!」 李识宜平声道:「炀炀,以后你还是少跟他接触。」 「啊,为什么?」 「他这种人,三观跟普通人不一样,哥不希望你被他影响。」 祝炀炀有些迷惑地问:「哥,你是说谭哥三观不正?」 至少品行不端。 「那你为什么还跟他来往……」 李识宜被她问住了,心里苦笑。如果可以选择,他当然不愿意再遇见谭承,但有时候缘分就是这么一回事,谁知道明天命运会做什么安排?而他最习惯的就是吞下命运所结的果子,然后想尽一切办法活下去。 回到卧室,他看向床上。 谭承鼻息粗重,显然只是在闭着眼假寐。李识宜爬上床,还没怎么样呢,谭承就把被子全捲走了。 这样哪像个掌管大公司的总经理? 算了,他也懒得问到底怎么了。 他伸手关了灯,在另一边睡下,「狗我没放进来。」 黑暗中旁边沉沉地出了口气。 李识宜揉了揉太阳穴,低声说:「如果你一直这样,建议你把话说清楚。」 「老子一直哪样?」 「生闷气。」 「少他妈污衊我。」 李识宜转过身,从背后拍了拍他,「有话就直说,如果不说我就睡了。」 谭承牙齿挫了挫:「那我问你,我当着我弟的面说你只是一般朋友,你就一点儿不来气?」 李识宜微微一愕,这才明白他在计较什么。 李识宜沉默了。 谭承霍地睁开眼,翻过身来盯着他,「你他妈心是肉长的吗,我对你怎么样,自己摸着良心想想。」 「这跟你我的关系不是一回事。」 「怎么不是一回事,老子贴心贴肺地对你好,看你眼里狗屁不是是吧。」 「……算了,跟你这个人说不通。」 谭承先是捏紧了他的腰,恶狠狠地看着他,过了一小会却放开手,冷着脸将身体转回去,大半截被子也甩给了他。 李识宜沉寂片刻,侧身睁眼。 时间最多过去了十分钟,谭承转身扳住他的肩膀,凑在耳边咬着牙关问:「又烦我了?」 李识宜极轻地嘆了口气。 谭承把他的脸掰过来接吻,李识宜虽然有些不适,但破天荒没反抗。 所以这个吻的滋味简直美妙极了。 谭承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对谁这么在意,但李识宜确实满足了他作为一个男人的征服欲,每当他跟李识宜接吻,不仅身心非常舒爽,精神上更是上瘾。 他罩着李识宜,咬着那片脆弱的唇威吓:「妈的……敢对我无动于衷,活腻味了。」 李识宜疼得嘶了声,用力反咬回去,两人齿间都尝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可谁也没觉得这样有什么问题,反而像是助兴剂,是他们俩相处的独有方式,跟其他任何人都不会有这种感觉,上头得很。 -------------------- 谭承:我恨他像个木头! 第39章 差别 将近两个星期,谭承腻歪在李识宜家,算是把前半辈子没干过的家务活全干了。他不仅要负责遛狗,还要负责洗狗和吹狗,跟个tony似的全方位服务……气得他经常破口大骂,扬言要把旺仔给扔了,但第二天该熘还是熘,该骂还是骂。 说来也奇怪,旺仔跟谭承的关系居然还不错。虽然不如对李识宜那么依赖,但它常常在吃饱后爬到谭承腿上唿唿大睡,谭承脾气好的时候也撸它两把,或者用专门买的电动剪刀给它剃剃脚毛,李识宜经过时看到那副父慈子孝的诡异场面,嘴角都要抽搐一下。 而且谭承不叫它旺仔,只叫它傻狗,每天对它唿来喝去,它倒是也屁颠颠地接受。对此李识宜解释不通,只能认定他们俩是一类物种,所以才能做到和睦相处。 「对了,明天你跟我去看看天羽。」谭承玩着手机说。 半晌没听见回应,他抬起头扫了李识宜一眼,见李识宜沉默站在客厅的灯下,正若有所思。 「怎么,你有事?」 「为什么突然想起来去看他。」 「也不算突然,天羽的伤早就好了个大概,只不过精神上还没振作,所以耿维年前就提议,我们几个人一起去看看,顺便问问邢老爷子那边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 「帮忙?」 谭承颔首:「那个黄旗胜抛妻弃子跑到国外,哼,找起来费点事。再说邢老爷子年纪大了,也操不了这么多心。」 李识宜淡道:「原来是要助纣为虐。」 「你这是什么话,是那个姓黄的先对天羽下的手,你不是知道吗。」 李识宜看了他一眼,没再跟他争执,转身就进了卧室。谭承皱起眉跟进去,见他侧身背对着自己,背影无比冷硬,又是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难免有些火大。 谭承爬上床,低声威胁道:「转过来。」 「老子让你转过来,听到没有。」 李识宜不为所动。 第85页 谭承把他强行掰过来,两人四目相对,脸色都不太好看。而且房间的灯还没关,谭承能清晰地看到他脸上每一分牴触和反感,顿时就大为光火。 「刚好了几天就又给我甩脸,你他妈什么意思,老子欠你的?」 「你不欠我的,但我也不欠你的,不需要演戏给你看。」 这句话,无疑是在说他心里就是牴触谭承,而且连演都不屑于演。谭承肝气上涌,太阳穴跳了几下,骑在身上兇狠地揪起他的领口。 相比之下李识宜平静到近乎漠然。头顶的灯光刺眼,他把目光转开:「你不也是一样,不管我愿不愿意,兴致来了就发泄,难道你真正在乎过我的感受?」 放你娘的屁! 谭承勐地一震。 他想说当然不是这样,自己绝对在乎李识宜的感受,要不然谁他妈愿意住在这种破地方?谁他妈愿意每天早起遛狗?但他嘴唇刚一打开,就被李识宜脸上的神情给刺痛了,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那张脸上写满了冷淡,然而李识宜两只手却紧紧攥成拳,唇色也异常苍白。 「你……」 李识宜:「要做就做,你不是一直这样吗。」 谭承松开他的领口,狠狠砸向他脸旁,把床都砸得一震。 谭承能感受到他们俩之间隔着一层什么,但一直不知道是什么,那种看得见摸不着的感觉令他愤怒,打心底里窝火。 那天晚上两人再没有交谈,谭承没强迫李识宜,李识宜也没再刺激他,只是睁着眼失眠了很久。这也是他第一次为了谭承失眠,连他自己都说不清原因,只是觉得心里瀰漫着淡淡的矛盾和烦乱,像是一团乱麻,需要很长时间去釐清头绪。 翌日清晨,见谭承还没醒,李识宜自行出门遛狗。 平时起得晚不觉得,今天他出门就冷得一哆嗦,才发现2月份的北京清早接近零下十度。回想前几天谭承遛完狗回来总是嚷嚷着手指痒,估计也是像自己今天这样,没戴手套,把手冻僵了,再回室内就犯痒。 他悠悠地唿出一口白气,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买完麦当劳回到家,谭承已经起了,顶着鸡窝头跟两个浓浓的黑眼圈在卫生间刷牙。李识宜把早餐放桌上,进去洗手,谭承含着沫子撇了他一眼,连眼神都带着肃杀的起床气。 不过谭承还是给他让了点地方。 李识宜:「谢谢。」 「你去遛狗了?」 「嗯。」 谭承向外又睨了眼,冷哼:「还买了吃的?」 「嗯。」 李识宜惜字如金。 他挤上洗手液,双手慢慢搓。谭承扳过他的下巴,用带着一圈牙膏泡沫的嘴霸道地亲了他一口:「算你识相,还知道要讨好我。」 「……」这种人的心理简直不可能出现任何问题,因为任何时候他都有一套精神胜利法。李识宜推开他,匆匆把嘴唇洗干净,谭承盯着他,得意地微笑,「上午陪我去定几身衣服。」 李识宜瞥他,感觉自己面对的是一只花孔雀:「你还要买?」 光是放在这里的西服他就有十几件,相比之下李识宜总共就那么两三身,厚羽绒服更是只有一件。在他的观念里,衣服够穿就行了,夏天几件t恤,冬天一件羽绒服,到了车行还有工作服,根本不需要花置装费。 谭承却是完全不同的消费观。 男人嘛,谁不追求个面子,何况他还是个有头有脸的男人。一身几万甚至是十几万的衣服,那作用就跟豪车名表一样,无形中抬高身价,在谈判桌上也对自己有利。再说了,他爸谭振江年轻时还曾买过私人飞机,后来是迫于高压形势,低调处理掉了,要不然谭承可能就不止是爱玩车这么简单。 去商场的路上,李识宜坐在副驾一言不发,谭承握着方向盘,时不时瞅他一眼,昨晚的阴霾早就烟消云散了,心里还喜不自胜。 想想看,李识宜一个直男,不爱买衣服也不爱逛街,但他还愿意陪自己出门,这说明什么?说明他心里有我,爱老子爱得要死,只是嘴硬不说而已。 不一会儿他就哼起了调。 李识宜抬起眼皮掠他,心想这人是不是这几天在家憋坏了,出趟门高兴成这样? 到那以后,事情有些超出李识宜的认知。原来有钱人买衣服不用自己试,自有模特穿着一身一身的行头展示,而谭承只需要舒舒服服地往沙发上一坐,听着各种恭维之词,享受各种服务即可。 李识宜内心对这样的生活很反感,但他也明白,对于店里这些殷勤的店员和卖力工作的模特来说,谭承这种客人意味着饭碗、提成、奖金,他既不应该开口说什么,也没资格在心里厌恶什么。 所以在看完了几十身行头后,谭承问他意见,他并不违心地说:「都不错。」 「那就要前两套,还有最后一套灰的。领带帮我搭几条,包好了送我公司去。」 一旁的品牌经理顺着就道:「从没见谭总您带朋友来过,看您朋友的气质,想必偏好简洁低调的,我家有几件新品,无论剪裁还是样式都不张扬,您朋友穿上一定是特别合适。今天您来都来了,要不就再花点时间看一看?」 谭承下巴扬了下,对方会意,马上招唿模特去换衣服。但李识宜反应很淡:「不用了,我没有需要穿这些衣服的场合。」 第86页 「那就给你买几件毛衣。」谭承目光亲昵,「就你衣柜里那些破毛衣,薄得跟他妈纸一样,我家保姆用的抹布都比它们厚,老子早就想给你全扔了。」 李识宜脸色一讪,起身就走。谭承赶紧追上,笑道:「怎么着,还不让损?说破天了也是破毛衣。」 这个季节,谭承竟然想去商场顶层吃空运海鲜,但李识宜坚持只吃简餐。 午饭后两人驱车赶往邢天羽家。 邢家住在三环一片看似平常实则别有洞天的小区,门口的保安就比其他地方都严,而且一看就是退伍军人转业。不过谭承的车登过记,所以进去压根儿没人拦。 「以前我家也住这。」谭承说,「后来我爸嫌熟人太多,地方也旧,就做主搬走了。现在我家住通惠河边儿,我车库也在那里,改天带你过去试车。」 李识宜对这些官商二代的生活丝毫不感冒,他听得心不在焉。 到了邢家,谭承先去见了邢父。短短时间邢老爷子头髮都白了不少。 「他现在成天就呆在他自己的房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颓废得不像样,哎,这么点挫折就受不住了,哪像我邢诚丰的儿子。上去看看他吧,好歹开导开导他,哎。」 谭承面色微变,但出于礼貌没多说,只是又谈起追查黄旗胜的事。 李识宜站在门外等谭承,环顾四周。 邢家虽然不算豪华,但给人一种森严的感觉。而且从进门到现在,已经有两个佣人来问过他要不要茶了,俨然一副几十年前的光景。 然而就在一楼客厅,竟赫然挂着一副某某领导的题字——「公僕楷模」 何其讽刺。 这些道德早已被腐蚀的蛀虫,老而不倒,吸够了社会的血,过着人上人的生活,给子女准备了够花几辈子的钱,还沽名钓誉,以公僕自居。 李识宜无声讽笑,来之前的一些微妙感觉已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漠然。 他现在只想尽早看到邢天羽的下场。 他收回目光,下一秒就对上了谭承的身影。谭承从书房出来,眉头紧锁,表情有些凝重。 「走吧,上楼。」谭承说,「老爷子也挺没劲的,这种事发生在谁身上都是不小的打击,他还认为天羽不配当他的儿子。你怎么还把外套拿手里,不挂起来?」 「算了。」李识宜神色如常,「这里看起来很严肃,我不想到处走。」 「这有什么严肃不严肃的,不就是个住处。」 李识宜朝那题字抬了抬下颌,谭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心中会意。不过出乎李识宜的意料,谭承的态度是不以为然:「这老爷子,一大把年纪了还放不下以前的辉煌,天羽也是受了他的影响,这些年一直躺在父辈的功劳簿上睡大觉,不肯脚踏实地做点生意。要是他一开始就端正态度,我看未必会出这回这档子事。」 李识宜挑起眉,颇为意外地盯着他。 「怎么这么看着我。」 「没想到你心里还有点数。」 换言之,你还不算是个绝对的草包,起码有基本的、正常的见地。 谭承哼笑一声:「早就告诉过你,我跟他们不一样。我能有今天八成都是靠自己,剩下两成才是靠我这个姓,就算以后哪天跟家里断绝关系,老子也有信心从头开始,换成他们任何一个人,谁敢说这个话?」 说他胖他就喘上了。 李识宜摇摇头,心情却不再像十分钟前那么阴郁,反而隐隐松了口气。 -------------------- 谭哥是有些逻辑鬼才在身上的:他肯陪我逛街?他绝对爱老子,而且爱得要死要活。 第40章 较劲 果然如邢父所说,邢天羽受了很大打击。 行至二楼,立马就能感觉到不一样的气氛,很压抑,而且空气中有股火药味。敲门进入邢天羽的房间,谭承发现以前那些奖盃和汽车模型都被收走了,书柜上格外空荡。 地上倒着空酒瓶,邢天羽鬍子拉碴地在沙发上抽菸,看到他们进来也只是抬了下眼皮,表情显得很阴郁,「你们来干什么,来看我笑话?」 谭承皱眉:「说什么呢,还当不当我是哥们儿。」 「哥们儿……我配吗。」 邢天羽冷笑着低下头,手里的菸头被他狠狠摁进菸灰缸里。 李识宜不远不近地站住,隔着一段距离观察邢天羽。 邢天羽戴着特制的手套,掩饰住了残缺的右手,不过明眼人还是能看出问题。他现在右手基本等于残废,连掐烟这么简单的动作都必须用左手完成。 「你这是开始酗酒了?」谭承盯着他,「天羽,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但是事情过去这么久也该振作了。你下楼看看,老爷子头髮白成什么样了,你就真能忍心?以前我经常劝你沉下心做事,你听不进去,总觉得有老爷子这个靠山在,天塌不了,现在呢,老爷子眼看就要垮了,不是因为别人,就是因为你。」 「残废的不是你,你当然说得轻巧。」邢天羽嘶吼道,「有种你试试,试试缺一只手是什么感觉,连筷子都拿不了,老子现在就是个废人!你知道吗?」 「那你打算怎么办,就这么混日子混到死?是,你爸是能养你一辈子,就跟以前一样。但你他妈是个男人,能不能有点血性。」谭承沉沉地出了口气,就此冷下脸。 第87页 李识宜在一旁看着这副掏心掏肺的哥俩好场景,心里非但不觉得触动,反而觉得讽刺,甚至是想笑。对他们这些人来说,少了三根手指就是天塌了,殊不知他们依然可以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不用为生计发愁,不用看人脸色。 可能对邢天羽而言,最痛苦的就是不能再碰方向盘,那又怎么样?当年他买通学生污衊祝老师的时候没想过这会断送一个人的职业生涯,没想过会让祝老师无处谋生?他们知道,但不在意,甚至享受那份「成就」,丝毫不认为那是在作恶。 所以他有今天完全是罪有应得。李识宜靠墙而立,脸色平静得仿佛置身事外。 谭承捡起一个空酒瓶扔了,然后坐到邢天羽身边,沉着地说:「你那个公司虽然约等于是个空壳,但多多少少也还有十几号人。十几号人就是十几张嘴,大家都等着你这个老闆归位,让公司回到正轨。还有车队,不能再拖了,再拖只有解散一个下场,这是你想看到的?就算最终要解散,我也建议你给大家一个说法,同时也给自己一个交代。」 这时,耿维匆匆赶到。他进门先是瞥了李识宜一眼,随即才到谭承的对面落座,三人形成一副深谈的架势。 李识宜不动声色地靠到角落。角落有个边柜,上面本来摆着一件水晶装饰品,被他握在手里细细把玩。 谭承无意间视线扫过去,随即就微微敛紧。 如果是不熟悉的人,看到这样的李识宜大概会觉得他很冷漠。事实上他也确实很冷漠,但谭承太过了解他了,一眼就发现他神色有异,虽然说不出具体哪个地方不对,但就是有种莫名的直觉——他听得很仔细。 他在推敲什么? 经过两人的轮番劝说,邢天羽已经缓过来一些,开始过问追查黄旗胜的事。 谭承道:「我刚才问过老爷子,暂时没查到黄旗胜在美国的落脚点。不过这只是时间问题,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但查到是一码事,把他弄回国又是另一码事,估计要费些周折。」 邢天羽狠狠砸了下茶几:「老子想让他明天就死。」 「这事急不得。」 「怎么急不得。」耿维犀利地看向谭承,「都什么时候了,还抻着?姓黄的他自己是跑了,但他老婆孩子的下落一清二楚,干脆找人把他们抓了,丢到偏僻的看守所,逼他老婆设法联繫他。他老婆要是不肯就剁他儿子的手,两只手十根手指,看他们能熬多久。」 谭承断然道:「不行!马上要开会了,正是严查的时候,你们还想玩于霆那套。」 角落的李识宜脸一沉,手里的摆件也攥紧了。他的目光落在耿维脸上,一动不动,冰冷得如同在看一个死人。 耿维面不改色:「那你说怎么办。」 「先别轻举妄动。」谭承冷声,「现在当务之急是让天羽解决他手头那些烂摊子,把帐平了,合同该销毁的销毁,税该补的补,保全了自己才有以后,别让我捞完于霆又捞你们。」 这话一出,耿维也不能再说什么,只是脸色有些铁青。 过了好一会儿气氛才算缓和,邢老爷子留他们吃饭。李识宜对着他们哪会有胃口,况且祝炀炀刚才给他发微信,说晚上八点就到站,让他别担心。 「你自己留下吧,我有事要先走。」 谭承眉一拧,有些不满:「你能有什么事,大家难得聚一聚,吃了再走。」 「大家?」 李识宜目光扫过他们,最后停留在谭承脸上,带着一些微微的鄙薄和漠视。 「我没那个荣幸,更没那个兴趣。」 谭承脸垮下来,一言不发地盯着他。李识宜熟视无睹,从他身旁经过时被他一把抓住胳膊,半是威胁半是哄骗地说:「当着他们的面,你就这么驳你男人面子?」 李识宜却一点也不买帐,反而脸色更加难看。他拧眉反问:「你以为你的面子很值钱?」 「操……」谭承简直憋气,「行,老子不拦你,但你起码告诉我你去干什么,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大庭广众之下,李识宜也不想和他吵,所以微微转开脸道:「我去接炀炀,她今晚回北京。」 妈的,就知道。 谭承感觉自己在李识宜心目中的地位简直排倒数。他恨恨地甩开手:「去去去,他娘的……」 李识宜松开眉心,转身走到门外去穿鞋。开门之际却听到耿维问谭承:「李识宜不吃?」谭承道:「他愿意喝西北风。不用算他,他去接他妹。」 「他有妹妹?」以前依稀提过,但耿维他们从没提起兴趣。 「老子也不知道算哪门子妹妹,在北京上高中,跟他感情还挺好——」 「谭承。」李识宜站在原地,眼神中冒出森冷的寒意,「把你车钥匙给我。」 谭承不爽归不爽,但李识宜要车他还是没二话。 李识宜从他手里接过车钥匙,脸色却丝毫没有缓和,反而愈发冰冷了。 「跟我一起过去。」李识宜说,「你的车我不会开。」 谭承挑眉睨他一眼,心想,这是要主动找我和好?行,就给你这个机会。 两人走到外面的停车位,李识宜停了下来。 他抬起头,冷冷地看着谭承。谭承双手插在西裤里,两道英挺的剑眉颇为缓慢地舒展开,满脸令人厌烦的自信。 第88页 四下无人,李识宜终于开口。 「谭承,我警告你,不要把我家里人的信息透露给任何人,尤其是邢天羽跟耿维。」 他的音量并不高,但语气极度肃然凛冽,谭承一时没反应过来,隔了两三秒才把脸一板,从嵴椎上窜起一股火。 「你把我叫出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李识宜一言不发地站在车边,姿态漠然,不作解释。 要是换作平时,谭承根本忍不了,但他们俩之间今天气氛一直不错,吃午饭的时候李识宜甚至还特意备註免辣,让他有那么点感动。因此谭承在心里告诫自己要大度,要当一个体贴的男人,硬是把火气给压了下去:「你说的家里人是谁,祝炀炀?」 李识宜平淡地说:「你觉得我还有其他家人吗。」 谭承恻隐之心稍动,轻声道:「好了好了,知道了,有什么大不了的,我知道你在乎她,不说就是了。不过你也不用太防着天羽他们,他们再混帐也不至于对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儿下手。」 「你还想为他们打包票?」李识宜看着他,路灯下的轮廓瘦削精干,目光也格外有神,仿佛能看透人心,「你自己又能好到哪去。」 「……少他妈句句带刺的,老子哪惹你了?」 谭承脾气一时失控,声音高了起来。李识宜的反应却依旧很淡,甚至到了无视的地步。 他拉开车门上车,谭承将他从后面一把抱住,径直拖进了后座。两人在昏暗狭窄的空间里对峙,谁也不肯低头,两双眼睛跟仇人似的死盯着对方。 「说话!」谭承掰过他的下巴,「我他妈哪惹你了。」 「你没惹我,但我也没说错。」李识宜寒声道,「就你这些所作所为,比起他们有过之而无不及,还想让我给你什么评价。」 谭承被这一两句话挑动了神经,脑子里嗞啦嗞啦冒火星子,「妈的,你敢再说一个字。」 他俯身狠狠咬李识宜,李识宜剧烈挣扎,车身随时勐烈摇晃,从外面看绝没干什么好事。但此刻李识宜也顾不上了,因为谭承咬得他生疼,柔软的嘴唇随之扯起一小截,让人不忍直视。 李识宜痛得唔了声,照着谭承的要害就是一膝盖顶上去,可惜谭承反应快,只顶到大腿肌肉。说时迟那时快,李识宜找准时机反扑,一个翻身就将谭承死死摁在座椅上,双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李识宜喘着气,眼神狠辣地说:「不管你对我做什么,我都能忍,就当我折你手里了。但你听清楚,如果谁敢害我家人,我就把他抽皮剥筋!」 换作别人肯定心里打憷,但谭承不是一般人,他从小就见过无数大场面,何况现在面对的还是李识宜,是他心尖上的人。所以他非但没被唬住,反而还觉得心寒、心凉,甚至连眼眸都黯淡了几分。 他把下巴往旁边一拧,脸气得煞白。 李识宜皱起眉,盯着他,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你哑了?」李识宜松开手神色狐疑。 谭承脖子上被掐出了浅淡的印记,不过这对于他来说应该不算什么,不至于疼得说不出话。 究竟什么情况。 「不说话我就当你知道了,不会再把炀炀的事透露给任何人。」 谭承鼻腔冷笑,讽刺道:「你对你妹挺好啊,对狗也不错,行,看来就我不是人,我他妈在你眼里就是个畜生,行,我等着你把我抽皮剥筋,老子但凡哼一声都不姓谭。」 重点都偏到哪去了? 李识宜前额微紧,低声道:「你不用来反将我一军,刚才那些话我也没沖你去。算了,愿意怎么理解就怎么理解吧,只要你能听进去,我的目的就达到了。」 谭承绷着铁青的脸不理他。 李识宜缄默片刻,心一横,到底还是下车走了,只是背影不如平时那么决然。很快身后就传来咆哮,在寒冷的冬天起到了一种振聋发聩的效果…… 他低头拉紧羽绒服拉链,强装若无其事地加快了脚步。 第41章 扎心 接完祝炀炀已经快十一点,李识宜直接就回家了。 他估计谭承不会再来,起码今天晚上不会来,所以就把门反锁了。但等躺到床上,又隐约担心谭承会在半夜杀过来,像以前那几次一样打扰左邻右舍休息。 李识宜望着天花板苦笑。 这算什么,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吗。连睡个觉都惴惴不安,要是放在以前他绝不相信自己会变成这样。可惜事实就是如此,谭承确实改变了他,也在他生活里留下了许多消不掉的痕迹。 半夜李识宜还醒了一次。他伸手一摸,发现旁边没有人,外面也没有任何异常动静,心里长长地松了口气。可与此同时也有些别的感触,仔细品味一番,可能是不习惯。 看来被一个人骚扰太久真不是件好事。 接下来那周过得相当平淡,甚至可以用一潭死水来形容。连周礼为都觉得事有蹊跷,往常他那位谭老弟动不动就要来接人下班,大g或者库里南往车行门口一停,那叫一个赏心悦目,那叫一个高调!最近车没见着,李识宜还一脸平静,什么情况,分手了? 「小李,」周礼为把他叫过来,试探道,「最近谭总是不是在忙什么大生意?」 「不清楚。」 「连你都不清楚,那还有谁清楚。」看来确实是分了。哎,真心疼这个大客户。 第89页 「哎,也没什么,就是上回咱们谭总帮忙给牵了个线,介绍了一家实力雄厚的配件厂给我,我还想当面感谢感谢他。」 咱们? 李识宜皱了下眉,「老闆,没什么事我先去忙了。」vb:懒芽fofo 回到修车间,他面色不改平静。除了周礼为,其他人倒是都没看出什么异常,只有前台收银的小姑娘发觉他看手机的次数多了起来。 所谓的多,是指他以前上午不看,下午不看,只在午休时摸一摸手机,现在会把手机随身揣在兜里,喝水时脱下他那双沾满机油的手套,在手机屏幕上滑几下,但时间也很短。 「宜哥,恋爱了?」 李识宜抬起头,几乎没有面部表情。但他的气质本来就不俗,专注凝视对方时还真有些让人招架不住。 小姑娘笑了笑,爽朗地说:「我随便问问,看你最近老看手机。」 「手机出了点问题,没事也会震一震。」 「那可能是蜂鸣器坏了,修起来倒是不贵,你拿到维修点看看就行。」 他不是在敷衍,手机确实出了这个毛病。 当天下午改装店生意很红火,好几位客人点名要让李识宜来操刀,说是前段时间在某某车展看到两辆supra,让人印象深刻,今天车展的官微发了技工署名和定位,gg效果相当不凡。 打开社交软体,李识宜把图片放大,顿时瞭然。 是那辆丰田。 那就应该是谭承授意的,否则工作人员不会知道改装技工是谁。他这是什么意思,笼络人心的新招数? 李识宜想问一句,但又自行打消了念头。 算了,如果谭承以后不再出现,也许对他、对自己都不是件坏事。 这几天李识宜一直在查黄旗胜家人的下落,可惜他力量有限,没查出什么结果。想想也正常,对方一定在第一时间就找地方藏匿起来了,怎么可能轻易暴露行踪。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如果哪天对方不幸被邢家的人抓住,他已经想好要怎么做。 他忙的时候其实谭承也没闲着。 公司那么一大摊子全指着谭承这个总经理,最近还惹上两起不大不小的智慧财产权官司,逼得他整天跨时区跟国外法务开会。 快下班时,销售总监来找他请假,只见他腿架在桌上,脸色黑得跟刚吃完两斤黑蒜一样,手里的合同也仿佛随时会扔到下属脸上。 「什么事由。」 「参加家长会,孩子的妈出差了,没时间,哎,所以只好我去。」 谭承没立刻说行还是不行,弄得对面的总监心里边直打鼓。 「家长会现在开?」 「刚开学嘛这不是。」 最近初高中都是刚复课,学校门口恢復车水马龙。谭承心念一动,直接准了假,下班后直奔祝炀炀的高中。 这回李识宜那是实打实伤了他的心,他谭承是什么人,大把美少年想来爬他的床还没这机会!所以,他一再压制住主动联繫李识宜的念头,想藉此机会给对方一个下马威,让李识宜学学乖。 但是来见祝炀炀又不等于见李识宜。谭承在心里暗嘆自己英明,把车开得雄赳赳气昂昂,跟架战斗机似的。 到学校门口,他给祝炀炀打了两个电话都没通,这才意识到现在还在上课。 得,那就等。 趁着有空,他还下车买了杯奶茶。这种甜腻的玩意儿他沾都不沾,但架不住祝炀炀喜欢,之前某个周末就点过外卖。 回到车里百无聊赖地等到六七点,总算有了点动静。祝炀炀把电话给他回过来,声音压得特别低,一听就是在偷摸用手机,怕被老师抓。 「谭哥?」 谭承二郎腿架在方向盘上,轻蔑道:「不敢当,你哥是李识宜。」 「……」多大的人了,还这么阴阳怪气的。祝炀炀悄么声地吸吸鼻子,问他:「有什么事吗谭哥。」 「没事就不能给大小姐打电话?」 脾气这么差,是谁给这位阎王气成这样?祝炀炀没敢还嘴,解释了一下自己刚刚没接电话的原因,学着他的口气俏皮地接了句:「不敢当,我哪是大小姐啊,你才是大老闆!现在可以说了吧,有什么事要小的为你效劳?」 谭承哼笑。 人与人之间的磁场真是奇特,他跟自己亲弟弟都没话说,跟祝炀炀扯起淡来倒是亲亲热热。大概也是因为祝炀炀特傻,就跟那条傻狗一样,谁对她好她就记心里。不过同样的,谭承偶尔吼她一句她也可记恨了,小妮子一个。 谭承松了松肩膀:「晚上还有课?」 「是啊,晚自习嘛。」 「翘了。」 什么? 祝炀炀可没这个胆量。再说这个提议也太突然了,哪能想一出是一出啊,简直让人毫无心理准备。 「那怎么行,我还要——」 「啰嗦。」谭承直接发号施令,「我在学校大门口等你,上回那辆黑色库里南,出来就能看见。」 祝炀炀再三解释,以晚上要抽背为理由,总算把他给拒绝了。谭承不耐烦地问:「那周末呢。把周六时间空出来,带你去滑雪。」 「周六不行,我们要小考。」 「那就周日。」 「周日也不行……」 谭承刚想发火,勐然察觉一丝古怪。 他平时接触的都是大老闆,以及一些身居高位的人,那些人没有哪一个不是人精,说话永远都是话里有话,所以练就了一身察言观色的本事。 第90页 刚才祝炀炀说得很犹豫,不像是真有事,反倒像是绞尽脑汁才找出的藉口。 谭承的脸一下就绿了。 「是不是李识宜跟你说什么了,让你防着我。」他咬牙。 「当然没有!」祝炀炀本能地否认,但她不擅长说谎。何况她之所以没有答应谭承,确实是因为李识宜说过,让她别再过多地接触谭承。 「我不能跟你多说了谭哥,」她小声道歉,「老师快来了。」 谭承啪地就把电话给撂了。 脚踩油门回到公司,怒火难消的他直接拿东西撒气,桌上文件被他扔了,就连钢笔之类的都砸得稀巴烂。 他觉得自己简直是蠢透了,还眼巴巴採取什么迂迴战术,想借祝炀炀来缓和他跟李识宜之间的关系。李识宜压根儿没想跟他缓和,甚至想跟他一刀两断。 良心被狗吃了,操你大爷的。 坐在沙发上缓了个把小时,他还是没把暴跳如雷的情绪给压下去。他就想不明白了,自己在李识宜眼里就这么不是人,一丁点正面形象都没有? 这已经不是面子问题,这他妈事关男人的尊严,比那天李识宜当他面说的那些话更扎心。简直就像有人拿着一把刀,在他心窝子里捅来捅去。 谭承下楼取车,怒气沖沖地杀到了某会所。 「谭总怎么来了,您没预约啊今天。」 谭承睨了眼小跑而来的经理:「不让进?」 「岂敢岂敢!我吃熊心豹子胆了吗?您是贵客,我是怕招待不周,怠慢。」经理赶紧赔笑,「您今天几位朋友?我立刻让人把二楼最大的包间收拾出来,环境绝对安静。」 「少废话,给我上两瓶康帝,上回点过那种。」 这地方他谈生意的时候来过两次,当时就给这里的老闆留下了深刻印象。不光因为他年纪轻轻就执掌上市公司,更是因为他那前唿后拥的架势,连工商局二把手都对他毕恭毕敬。傻子都能看出来,那可不是钱能堆出的派头。 「谭总今天就一个人?」经理相当会来事,一看他心情不好,赶紧叫了几个男模过来陪他。不过男模见他脸这么黑,气场又那么瘆人,没敢立刻往他身上扑,而是眼巴巴看着这么大一只肥羊自己喝闷酒。 「谭总,要不要我们陪你喝两杯啊。」 谭承冷眼扫向说话的人。 对方是个大学生,长相倒也清秀,可惜目的不纯,举手投足都有些惺惺作态,不配跟李识宜相提并论。 ……操了,怎么什么都能扯到李识宜。 谭承脸一撇,青筋都暴了出来。他搡开缠上来的胳膊,烦躁地低声:「都别来烦我,老子心情不好。」 男模们立马噤声。 不出一个小时他就酩酊大醉,倒在沙发上怎么叫都叫不醒。 「谭总、谭总?」 「晕,他怎么一来就咣咣勐灌啊。」 「……借酒浇愁?」 「弟弟,认识他戴的表吗,两百多万的百达翡丽!换成你你还愁吗。」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聊个没完,这时,沙发上的手机响了。 他们面面相觑,这个说:「我看他醉倒之前一直在给谁打电话,会不会有什么急事儿?」那个说:「能有什么急事,都跑到这来找乐子了,别管了。」 「那不合适吧,再说他这么睡也不是办法啊,总得有人来把他弄走吧。」 商量来商量去,到底还是把电话给接了。 电话那头传来一道有些冷淡的嗓音,虽然不高,但穿透力很强,尤其还是在会所这种纸醉金迷的地方,更是有种格格不入的感觉。 「有事?」那道冷淡的嗓音顿了两三秒,「刚在洗澡。」 听上去像是无意一句话,但如果谭承现在清醒,肯定会噌一下站起来——这他妈是在解释。 还敢说心里没我?没我你解释什么,解释给谁听? 可惜谭承现在醉得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 「呃,你是谭总的朋友吧。这里是xx会所,他喝多了。」 「你哪位。」 「……」这有点明知故问了吧。男模没吭声,但彼此眼神一递,顿时懂了电话那头这位的身份,随即大声解释道:「哥,我们可没把谭总怎么样啊!他连我们腿都没摸!真的!」 电话那头一言不发,直到这边又餵了好几声,才漠然又锐利地说:「地址告诉我。」 -------------------- 差点就甜了,切 第42章 服他 李识宜其实没那么多弯弯绕绕、黏黏煳煳的想法,去接谭承无非是怕他出意外,连带自己也沾上什么麻烦。他既没有吃飞醋,也不觉得谭承这种人出入声色犬马的场所有什么可稀奇的。 打车赶到那里,穿过鬼哭狼嚎的走廊,李识宜推开包厢的门,看到了七八个青春靓丽的美少年,以及沙发上躺着的谭承。 「哥,你是来接谭总的吧?」 一靠近就有一股浓重的酒气。李识宜眉头紧皱,只见谭承睡得正酣,压根儿没有要醒的意思。他把人架起来,旁边的男模想搭把手,他说:「不用。」 那张脸本来就跟结了冰一样,气压低的时候更是慑人。可能也只有在谭承面前,他露出过失控的那一面,其他时候他永远都是那个难以接近的李识宜。 将谭承弄上库里南,李识宜把他扔在后座,连安全带都没给他系。正准备去开车,忽然听到谭承嘴里含含煳煳地喊了声「李识宜」。 第91页 他低头看去。 谭承连眼睛都没睁,两道英挺的眉却皱在一起,仿佛睡着了也相当烦躁。 难道你是真拿我当回事? 李识宜看了一小会后,决定不想了,没有期望就没有失望。 一个烂醉如泥的人,叫出什么都不值得往心里去。何况自己的性向不会改变,不管他心里有谁,自己心里都不会有他。 不知道谭承家住在哪,所以李识宜只能开车回到自己小区。但有了上回那次醉酒吐一地的遭遇,他也不想让谭承进自己家的门,免得谭承又吐得到处都是,他懒得收拾。 把人安顿在后座,鞋脱了,然后他把羽绒服脱下来给谭承盖上,做完了这些这才离开。谭承没睁眼,低低的鼾声从鼻腔里发出。 回到家李识宜洗了个热水澡,身上沾的酒味总算是冲掉了。 躺下以后他没睡着,手机就放在枕边。 大概过了一两个小时,耳边响起嗡嗡的震动,李识宜睁开眼,心里仿佛毫不意外,甚至有种果不其然的感觉。他拿过手机一看,确实是谭承,但正想接就断了,再打过去也没人接。 什么情况。 李识宜皱起眉,终于还是放心不下。如果人在车里出了什么事,他负担不起这个责任,而且—— 算了,没什么而且,仅仅是不想担责任而已。 他在睡衣外面披上外套,匆匆下了楼,这才发现外面在飘小雪。 今年北京下雪的次数并不多,过年那两天下过,当时他跟谭承在家窝着打电动看电影。李识宜身上没有任何浪漫细胞,但谭承是个很有玩性的男人,还把他扯去阳台赏雪,冻得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李识宜也觉得冷,当时脸黑极了。 车停得偏僻,周围路灯也不够亮。李识宜带着一身的寒气钻进去,还没来得及拿手机照个光,就被扑倒在了后座。 一道炙热的鼻息喷薄在他颈间,令他心跳陡然加快,高声道:「你耍我?」 谭承挫着牙:「兵不厌诈。不过我也没想到啊,一打电话你就下来了,看来你心里也不是完全没有我。」 李识宜想起身但没处使力。谭承背靠车门堵住了他的去路,还把他的双手反剪到了身后。 路灯透过纷扬的雪花,从车窗照进来,谭承一句废话也没有,径直脱掉上衣,露出了结实有型的上半身。 副驾还堆着他们俩的羽绒服,把那边的视角给挡得严严实实。 扒完了自己身上的衬衫,谭承就开始粗暴地撕他的睡衣。李识宜用手攥住领口,被他一把拽开,眼底有熊熊怒火:「老子问你,你到底拿我当什么,炮友?」 「你觉得是就是。」李识宜冷峻的面孔没有丝毫动容。 谭承嘲弄一笑,接着就扯开了他的睡衣,「既然如此,炮友互相满足一下,你应该不会拒绝吧。」 李识宜上身暴露在微凉的空气中,强硬地撇开脸。谭承也不再看他的反应,俯身用力堵上了他的嘴,免得他再说出来什么自己不爱听的话。 两人肢体纠缠,李识宜几乎没有还手的余地,因为谭承有种近乎野兽的急切。李识宜紧紧仰着脖子,一直用指甲死死攥着掌心才稳住自己,但还是满头冷汗,下颌骨咬得差点痉挛。 谭承也像变了个人。他全程一言不发,既不喊宝贝儿也不说什么下流话,只是把这几天憋的火勐烈地发泄出来。 最后李识宜已经处于半晕厥状态了。谭承紧紧搂着他,他也无意识地搂着谭承,两人身体牢牢地贴在一起,那种酣畅淋漓的感觉让他们如同触电,身体也同时痉挛,久久无法平静下来。 时间几乎处于停滞状态,只剩下车厢里彼此的心跳。 谭承抱着李识宜,李识宜半躺在谭承身上剧烈喘息,眼皮都累得打不开了。 过了至少有十来分钟,谭承才扯过一件不知道是他们谁的羽绒服,把大汗淋漓的李识宜裹起来,收紧手臂搂在怀里。 李识宜侧开脸,谭承又将他掰回来,强硬地吻上去。嘴唇贴着嘴唇,尝到了血的味道,谭承喃喃:「他娘的,你的心是铁做的?知不知道我这几天有多不爽。」 李识宜没什么动作,表情也还跟刚才一样。 谭承气涌上头,恶狠狠地说:「是不是以为老子非你不可了,想拿捏我,告诉你,别他妈痴心妄想!老子压根没拿你当回事,哪天我玩腻了,正眼都——」 他话没吼完就断了,因为李识宜突然睁眼,目光沉静疲倦地看着他。 「可以不谈这些了吗,我今天不想跟你吵。」李识宜说,「很晚了,谭承,而且我今天很累。」 上了一天班,晚上还出去了一趟,再加上刚才的激烈。即使是铁打的人,到这个点也熬不住了。 他翻过身背对谭承,谭承木然半晌,举止僵硬地搂过他,见他没反抗,这才加重动作,接着把那件羽绒服盖到了两个人的身上。 李识宜鼻音有些重,不知道是感冒了还是累的。谭承用手顺了几下他湿漉漉的头髮,心里的占有欲已经快冲破天际,咬牙忍耐才没有再动他一次,只是用牙磨了磨他的耳垂,低声威胁道:「他妈的,休想摆脱老子,门儿都没有。」 等李识宜睡熟了,谭承把人裹紧,扛到肩头,大步朝楼上奔去。 第二天一早,李识宜醒来,腿动不了,抽筋了。谭承察觉他不对劲,把他翻过来看了看,抬起他那条腿架到自己身上,煞有介事地替他按摩。 第92页 李识宜一开始还不愿意,但没想到谭承手法颇为专业,力度也恰到好处。 「跟了我你就享福吧。」谭承扫他一眼,傲慢地说,「上哪找我这么既会赚钱又疼家小的男人。」 「……」 有时候真的很想把谭承脑子揭开,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构造。 李识宜收回腿,谭承问他:「你妹有没有告诉你我去找过她。」 「提过。」 「没说我坏话?」 「她没你这么无聊。」 谭承嗤道:「那个小丫头片子,完全跟你是一条心。我倒想问问你,为什么让她防着我,老子在你眼里就这么信不过?」 李识宜不愿多聊这个话题,蹙眉道:「我确实让她跟你少接触。不止你,我希望她别跟你们那个圈子里的任何人接触。因为你们那是一潭浑水,我已经搅进来了,不想我妹妹也搅进来。」 谭承隐约觉得他是在说自己这帮哥们儿人品不行,但同时也从他的话里捕捉到一丝异样。具体什么地方不对,暂时说不上来,但谭承敢打包票,李识宜没把话点透。 等遛完狗,谭承给公安局的朋友发了条微信,让对方帮自己查一个人——祝炀炀。 在这方面他精明得瘆人。 他有种野兽的直觉,尤其是对李识宜,更是如此。 这事绕来绕去,明显绕不开祝炀炀,所以他才第一个就想到查她。 不一会儿,对方给他回话,说没问题,但可能要花点时间,按他的要求把所有亲人都查清楚。他正准备回消息,李识宜走了过来,他就把手机收了起来。 李识宜注意到他的动作,没说话,转头拿起一个青梨,用水果刀慢条斯理地削皮,「黄旗胜那边查得怎么样了。」 谭承颇为诧异:「你还关心这事?」 「很奇怪么。」他轻描淡写地解释道,「上回耿维说要剁他儿子的手,谁听了都印象深刻。」 谭承似是想到了什么,哼笑一声:「这你可以放心,他儿子的手暂时还能保得住,我发话了,耿维不会轻举妄动,毕竟还要求我办事。」 「办什么事?」 「他那个工厂想进经济特区,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之前一直没活动下来,钱花了三千多万。如果最终办不下来,那就是打了水漂,耿维不可能允许这种结果,所以他又求到我这来。」 李识宜皱了皱眉,停下削皮的动作问他:「你不是不贊成他进特区吗。」 「意见归意见,帮忙归帮忙,不冲突。」 李识宜抬起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瞭然:「利益交换。」 「也可以这么说。」 「看来你们已经习惯了藐视法律。」 谭承不屑:「你别给我扣帽子。法律是死的人是活的,法理不外乎人情。现如今特区的大门敞开,往坏的方面看,他的厂子当然不适合进去,因为存在污染。但是往好的方面看,创造的几千个就业机会也是实打实的,给当地带来的经济效益不可估量。到底是进还是不进,利弊讲清楚了,决定由上面来拍板。我替他争取的就是一个讲利弊的机会,扯不上什么藐视法律。」 李识宜听完后,有一小段时间没说话,随即嘴角轻微抬了抬,笑容明显有些讽刺。 「照你这么说,只要有经济效益,就可以什么都不管不顾了?谁给你们的胆量说得这么理直气壮,你所谓的『上面』?像你们这样内外勾结,无视国家法律法规,自己暗地里运行一套游戏规则,劣币驱逐良币,靠行贿掠夺优质资源,归根结底是违法的!」 他边说边放下水果刀,刀刃凌冽的寒光闪过,谭承脸色垮了,却又无言以对。 四目相对,李识宜的目光冰寒彻骨,带着一种审判的意味。谭承一言不发地盯着他,半晌才说:「以前我怎么没发现你口才这么好,把我都说得哑口无言了。是,我承认有些事不该是那样,但社会就是这么个社会,你不抢有的是人抢,风气如此,你觉得我能凭一己之力改变多少。」 「风气如此也不是你违法的藉口。」 谭承冷笑:「违法……谁敢定我的罪?」 话不投机半句多。 李识宜直起身,寒凉道:「我跟你无话可说。你所谓的改变不了,只是你给自己找的託辞,不代表所有人都改变不了。」 说完就回了卧室。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谭承咂摸了半晌,也没明白他最后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不过谭承对他忽然有些刮目相看。还谈不上服气,但绝对比之前刷新了认知。 很显然,李识宜是个有想法、有正义感的人。他心思深沉,轻易不表达看法,但一说就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作为一个男人,谭承欣赏这种性格,作为昨晚刚刚占有过他的男人,谭承甚至有些暗爽,心里的得意压都压不住! 李识宜哪管他这些心理活动,进屋就眉心紧锁,又看到枕边谭承脱下的表,喝斥道:「进来把你东西拿走。」 谭承大摇大摆闯进来,一把就将他从膝弯直直扛起。李识宜喊:「干什么?」 「你也是我的,老子听你的拿走啊。」 「你有病?!」 谭承哈哈大笑,那模样简直可恨极了。 第43章 暗流 正值岁始年初,身为总经理的谭承忙得脚打后脑勺,能折腾李识宜的时间也少了,倒让李识宜落得清静,所以他抽空又去了外地进修。 第93页 说起来这还是周礼为给的机会。倒不是卖给谭承面子,主要原因还是李识宜技术足够过硬,不培养他培养谁?但周礼为也没想到,这话一提出来李识宜就答应了,完全不像是有家有室有牵挂的人。 李识宜出发后谭承才得知这事,气得他差点没把周礼为的店给砸了。可惜人都上火车了,再想追回来也不容易。 谭承忍耐了整整十天,又每天晚上逼着李识宜给自己打电话报备行程,怒火这才算暂时平息。 回京已经是十天后,京城的雪化了,大马路上春意融融。 当天谭承处理公事到很晚,但他仍然执意去李识宜家。 接近凌晨,他下车仰起头,发现那间熟悉的卧室已经熄灯了,心底顿时不爽。 竟敢不等老子,一会儿非得给点颜色看看。 结果等进了卧室才发现,李识宜留了盏橘黄色的檯灯。那还是谭承硬逼着给他换的,之前那个便宜货一开灯能把人眼亮瞎,现在这盏有睡眠模式,光线那叫一个柔和。 李识宜侧躺着,身形轮廓平缓,被子呈现出一个自然而然的弧度,耳际的碎发沾了暖光,看上去特别有生活实感。那条傻狗也蹿进屋来,张牙舞爪地咬着谭承的裤脚不放,仿佛是几天没见想爹了。 此情此景,着实是让没感受过多少家庭温暖的谭承有些上头。 谭承心情大好,难得没把傻狗赶走,而是任由它跳到床角处趴着。他随即放轻手脚,脱了厚外套,朝手上呵了两口气,搓暖和了才爬上床。 掀开暖和的被窝,谭承满足地喟嘆了一声。 打小他就渴望这种正常生活,可惜身为功勋名将的爷爷极为严厉,但凡他哭一鼻子都要吊起来拿皮带抽,更别提像普通小子一样赖在父母膝下。后来还没等回北京,他妈就因病去世,死前连最后一面都没见上,导致他性格也变得扭曲。 再往后,他爸续弦,谭曦出生,他爸将他接回北京亲自抚养,这些年摩擦不断,家里战火连天。 躺在李识宜身后,谭承打从心底里觉得舒坦、自在,就像一壶烧开的水,沸腾个没完。他看着李识宜颈间皮肤,光泽细腻得如同绸缎,忍不住凑近亲了亲,手指也从颈下钻过去,指腹轻轻摩挲李识宜的喉结,同时脑子里浮现各种你侬我侬的片段,自己把自己脑补成了情圣…… 哎,老子也太会爱了。 谭承心满意足地打了个哈欠,伸手把灯一关,钻回被窝将人搂入怀里。 没过多久,李识宜被他抱得不太舒服,模模煳煳动了动,嗓音低哑地问:「……几点了?」 「快一点了,睡吧宝贝儿。」 谭承笑得跟朵花儿似的,英俊的五官凑在一起,甚至显得有些滑稽。 李识宜往墙那侧挪了一段,似乎在嫌弃他。他即刻把人往回捞,稳稳噹噹地圈禁在臂弯里,并低声嘀咕,「老实点儿。」 「……你腿很凉。」 「凉就凉吧,正好靠你暖暖。」 结实火热的胸膛顶在后面,一副寸步不让的架势。李识宜终于妥协,找到一个不那么难受的折中姿势合眼。 谭承微微笑道:「看在你这么困的份上,今晚就放过你。赶紧睡,明晚老子可不跟你客气,别怪我没告诉你。」 李识宜懒得理会,闭着眼尝试重新入眠,不一会儿倒真睡着了。第二天一早他精神抖擞地醒来,感觉比这段时间在外地宾馆睡眠质量要高不少。 他不想归功于谭承,但不得不承认熟悉的环境确实能带给人安全感。 人一旦习惯了某种环境,就很容易产生依赖,效果跟温水煮青蛙差不多。 谭承出门遛狗,李识宜一言不发坐在客厅,心情并不明朗。他想摆脱,但该做的事还没做完,一时找不到突破口,也就意味着暂时还不能无声无息离开。 外面气温才几度,谭承给冻得龇牙咧嘴的。回来以后见李识宜不和自己说话,他也没当回事,毕竟他俩的相处模式就这样。 他钻到厨房去热粥,刚买的包子也搁微波炉里转了半分钟,再拿出来热气腾腾。 「吃饭!」他扯着脖子吼。 半晌没人应,谭承把头探出去,发现李识宜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 不对,这种说法不准确。李识宜人坐在沙发上,视线的方向是对着厨房,但又像是在出神,以至于谭承脑袋都伸出门框了,他还是一动不动。而且他的目光很沉,犹如黑夜里的长河一般,汹涌的暗潮在下方涌动,表面却莫名静寂,甚至是讳莫如深。 谭承先是愕然,旋即男性自信心指数级暴涨。他迈开腿三两步跨过去,没等李识宜反应过来就把人一按,来了个腻腻歪歪的法式长吻,舌尖掠夺般袭过口腔每一处。 李识宜用力推开他,脸上腾得一热:「大清早你犯什么病!」 「靠,明明是你先盯老子的,那我不得投桃报李?」 谭承看着他,笑得相当暧昧。李识宜起身动作有些僵硬:「还吃不吃早饭了?」 「吃吃吃,你不就怕老子吃了你吗,坐着吧,我去把粥端来。」 李识宜被半强制半劝地吃下了十几个包子,撑得连话都不想说。谭承还数落他,说他身体不行就是因为营养不良,养胖了就没那么多事了。 就为他盯着自己看的这事,谭承一整天都心情愉悦,连餵狗都吹着口哨,恨不得当场打电话昭告天下。 第94页 周五耿维给谭承打电话,邀他第二天去自己那里作客,还说叫了几个其他朋友,可以趁机打几把牌。 对于此,谭承倒也不意外,毕竟一旦有求于谁,耿维一般都会做局给对方送钱。但他没想到耿维居然把这招用到他身上,未免太小看他谭承了。他的人脉,是几把牌能收买的?何况他也从来没想过跟耿维算这些帐。 耿维道:「要是李识宜肯赏脸,你就把他也带来,我这儿有几辆好车能让他过过瘾。」 这不是他以往的态度,不过也能理解,目前谭承传递给这帮朋友的信号很明确——给李识宜脸面就等于给他谭承脸面。 谭承轻嗤:「什么好车我没有,还需要上你那儿过瘾?」 「怎么着,只许你有好东西,我们就什么都没有是么,别瞧不起人啊。说真的,没蒙你,哥们儿弄了辆宽体的458,前槓改了鲨鱼嘴。等你们来了看吧,喜欢就拿去开。」 谭承笑了笑,没驳他面子。 耿维意味深长地说:「明天还有个惊喜给你。」 「什么惊喜。」 「明天到了再揭晓,包你满意。」 谭承挂了电话就去找李识宜。 本来觉得这种场合李识宜肯定不掺和,没想到一提他就答应了,倒是挺出乎意外。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他平声:「想去看看那辆车,以前没见过。」 谭承闻言哼了声,第二天上路还在计较这事,给助理打电话让人订一辆lb458。 等他打完,李识宜扭头看他,他说:「那破玩意儿有什么可好奇的,改得跟傻叉一样,也就你没见过好东西。」 「那你靠边停车,我不去了。」 「操,我跟你开玩笑呢,别生气嘛。」 「……」 谭承掰过他的下巴重重亲了口:「去,必须去,老子早就想让他们都羡慕羡慕。」 李识宜却一言不发地看向窗外,明显不想再多说话。 到了耿维住处,里面已经热闹开了,几个男人正在交流。他们谁都没见过李识宜,但都或多或少听说过他的大名,对他好奇得很。 听说谭承带着人到楼下了,几人停下手里的牌,刚想下去迎,就见室内电梯已经抵达三层。 门一开,谭承步伐自信地出来。 一个跟谭承身高差不多的男人落后两步,样貌生得并不惊艷,脸上更是没有半点笑意,气质寡淡,甚至是冷淡。他穿着菸灰色毛衣,黑色长裤,看外表并不出挑,但身形很矫健、斯文,举手投足很有令人回味的余地,所以莫名就移不开眼。 保姆过去帮他们拿外套,他递过去道了声谢,神情称不上温和,但显得很平等。 「这么早就到了?」耿维手里拿着给其他人找的筹码,眼光扫过李识宜,有些客套地笑了笑,「还以为你们会再磨蹭磨蹭。」 「路上不堵。」 「来,给你们介绍,这些都是我请来的朋友,有些你应该也见过。」耿维给大伙一一引见了一番,他们大多是做实业的,也有资本运作方面的,想来开拓资源。 谭承跟他们分别握过了手,状似随意地撇了下脸,「这位就不介绍了,我家的。」 李识宜本来站得就不近,闻言脸僵了下,不满地皱起眉。 他虽然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但谭承就是很有种,总能轻而易举激怒他。这回就更是如此,仅仅用三个字就让他想当场翻脸,差点忘了来这里的目的。 其他人也挺诧异。 本以为他是那种小白脸,没想到居然是气质挂的,而且还敢当着众人的面对谭总爱答不理,这态度,这胆魄,这地位…… 「场子我是搭好了,你们就互相认识吧,随意,都随意,在我这儿别拘着。」耿维在这种场合显得如鱼得水,一边招唿厨师备酒一边给大家牵线搭桥,顺便还把谭承引到最重要的那桌,说:「这位置专门留给你的。开发局陈副局长当你上家,裴秘书做你下家,如何?」 谭承懒洋洋地点了下头:「不错。对了,你找个人带李识宜去开车,全程跟着他。」 耿维打趣:「不至于看得这么紧吧。」 谭承说:「照办就行了。」 「行,有什么不行的。正好,我让人把他支出去,你先打几把,一会儿来楼下找我,给你看点儿东西。」 谭承皱眉,回过头:「什么大不了的东西,还需要支开他。」 耿维微微一笑,俯身附耳:「前两天我搬家,找到当年的一个u盘。里面有段录像,关于李识宜的,你估计是忘了。其实连我都差点儿忘了,咱们几个当年还真挺混的,往事不堪回首啊。」 第44章 反省 李识宜是由耿维亲自送到车库的。 「没上牌?」 「随便开,交警队没那个胆量开罚单。」 李识宜目光移到他脸上:「撞了也无所谓?」 耿维先是笑,接着取下眼镜,朝镜片哈了口气,袖口蹭了蹭:「别说是撞车,就算是撞了人也就那么回事。我摆不平还有谭承在,尽管把心搁肚子里。」 「心?」 良心,你们有吗。 李识宜声音很低,压住了讥讽。耿维没明白他这句反话的意思,见他矮身坐进车里,背影很漠然。 耿维寒笑。 他直觉李识宜有问题。 第95页 虽然李识宜表现得不多话,但只要一发问,或者是一抬眸,就莫名有股强烈的审视意味。甚至有好几次耿维都抓到了他那种眼神!那种充满硝烟味和审判感的视线,但稍顿一秒,就又会变回那种丝毫不愿沾染的神情,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 半小时后回到三楼,不见谭承的身影,李识宜坐回沙发,并不引人瞩目。 旁边的某位郭姓老总迟疑了一下,想抓紧时间套个近乎,于是主动上前告诉他,谭承跟耿维去二楼商量什么事去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李识宜淡淡地说:「知道了,谢谢。」 态度远不如对先前那位保姆温和。 对方接着打哈哈:「鄙姓郭,这是我的名片。刚才谭总身边人太多了,没机会跟他说上话,深以为憾吶。像谭总这样的青年老俊,实在是、实在是……我辈楷模!你看一会儿方不方便替兄弟引见引见?我这里有家轮胎企业在找投资方,如果谭总感兴趣,随时可以详谈!」 李识宜礼貌接过那张镶了金边的名片,神色既不倨傲也不热络,只是如同在例行公事。对方还想再多说,他已经起身:「失陪。」 这栋别墅是耿维三年前买的,空置了近两年,去旬才装好,所以哪哪都特别新。这也意味着监控装置全覆盖,李识宜开车兜风时把一切尽收眼底。 不过,步行下到二楼,他意外发现楼梯并没有安摄像头。 耿维平时习惯在二楼最南的那间房办公。李识宜行至门外,发现房门紧闭,里面隐约有交谈声。 如他所料,是谭承跟耿维两人在里面。李识宜并没有敲门的打算,他只是一路留心这地方的构造而已。 屋内,谭承背靠敞亮的落地窗,大马金刀地坐在电脑屏幕后,扬眉盯着耿维:「你到底要给我看什么?」 耿维找来那枚一看就上了年头的u盘,在他眼前晃了晃,「有印象吗。」 谭承皱起眉,怀疑他在故弄玄虚。 耿维镜片后狭长的眼缝闪过一丝狎邪:「全忘了?提示提示你,初二那年于霆录的,用的还是你给他的手机。」末了,又幽幽地补刀,「当时你也在场。」 谭承质疑地盯着他。他把u盘插进电脑,握着滑鼠轻轻点击了两下,里面赫然出现某视频文件,命名是一串年月日数字加一个人的名字。 这名字跟在这串数字后,显得很突兀也很不合常理。谭承眸色一沉,不等耿维动手就自行点开了视频,同时将其放大到全屏。 血淋淋的画面就这样突兀地跳了出来。 谭承甚至没在第一时间认出那是李识宜,因为他躺在地上。不,准确地说,他是躺在脏兮兮的男厕所里,赤身裸体,双眼紧闭。 那时他的身体尚未完全发育,所以显得格外羸弱,按理说应该有十二三岁了,但看着还不到十岁。上身更是瘦得惊人,哪哪是皮包骨,仿佛从来就没吃饱过。 他侧躺在脏水里,苍白的皮肤遍布淤青,鼻血顺着流到了颈间,左脸到耳畔还有明显的一个鞋印。 镜头晃动不止,因为掌镜的人一直在嘻笑。 应该是于霆。他操着公鸭嗓道:「真过瘾!」 镜头对面的邢天羽上去补了一脚,不偏不倚踢在李识宜肋骨上,但他竟然没睁眼,依旧毫无意志地昏迷,只是身体像蝶翅一样颤了颤。 屏幕后的谭承几乎在同时勐地一激灵。 紧接着就是一阵更为放肆的讥笑,以及突如其来的制止。 「我说你们差不多了吧。动不动就搞这套,不腻?」 镜头倏地转向一直未曾入镜的谭承。他应该是刚从外面进来,校服搭在肩上,头髮短得贴头皮,年少轻狂的感觉快要从屏幕里溢出来。 于霆咧嘴:「哟喂,我们是怕你气不顺好不好。上回可是你说要好好修理他的,这才哪到哪啊,你不会是不忍心了吧。」 「开什么玩笑。」小小年纪的谭承已经很有气场。他眉心微皱,神情是如今已无从解读的嫌恶:「天羽,把他脸盖上,看着反胃。」 「拿什么盖,这儿啥都没有,要不……用拖把?」 谭承像扔垃圾一样扔了件校服到地上,正好盖住了李识宜的脸,随即就将手插回兜,转过身,一眼都没再往地上看。 「你这就走啦?」 「废话,跟你们在这儿耗什么。」 视频还没结束,但谭承已经看不下去了。 从见到李识宜躺在地上的第一眼开始,他的身体就已完全僵硬,整个人无法动作,浑身上下每块肌肉都绷得生疼。由于血流完全失序,一种如同被细针刮过大脑皮层的窒息感和麻痹感慢慢出现,从他的尾椎慢慢爬升至头顶,头皮扯得极紧。 ……那么无助的李识宜,那么脏的地面,那么多的伤,甚至还有血。谭承唿吸暂停了好几秒,血液迅速从心脏泵出、涌向四肢,颈侧青筋突突直跳。 突然,手机震了下。 他勐地回神。 是李识宜发的,就四个字:「车别买了。」 耿维始终在旁观。只见谭承先是脸色发青,看完了手机就开始沉默不语。 打从初中起,谭承就是他们几个人的绝对中心。他出身好,有能力,性格又要强,是天生的领袖。 而其他人? 邢天羽够圆滑但玩心太重,于霆有胆量但能力不够,至于耿维自己,心机深沉,可惜出身不行。其他的都可以靠别的东西来弥补,唯独除了出身这条。耿维就算是挣破了天也比不上谭承,因为他没有一个好爷爷,没有一个好爹。所以他第一个就对谭承不服,但同时他也离不开谭承,也欣赏谭承的义气和手腕。 第96页 谭承反扣手机,抬起头来看向耿维,阴沉地问:「时隔这么久,为什么今天给我看。」 耿维皱眉反问:「又不记得了?当年你找于霆要过这段视频,于霆手机报废了,没留。」 谭承勐地想起确实有这么回事。当时是出于一种什么心态想找回视频,他已经想不起来了,只记得当时李识宜已经离开。也许是猎奇,也许是出于别的什么,但他丝毫没有意识到这视频的残酷性。 「把它删了。」 「你不留?」 谭承僵了一下,推开椅子站起来,「留你大爷,不留!」 回到三楼,他远远看到李识宜在沙发喝茶,神色一如既往的淡漠。 谭承心倏然抽紧。 李识宜这人很独特,明明没读过几年书,身上却有股书卷气。他待人看似冷漠,其实说话办事很礼貌也很得体,从不主动与人起冲突,更不会显示出攀附上谁的傲慢。他日子过得很平淡,却甘之如饴,仿佛前三十年过得太苦了,这种平淡足以令他心满意足。 抬起头看见谭承站在电梯处,李识宜顿了一秒,目光有些疑问。谭承用力攥了攥拳,然后才朝他走去。 「试完车了?」 「嗯。」 「不喜欢?」 李识宜低头端起茶盏,嗓音很淡却很清晰:「谈不上喜欢不喜欢,只是试试。」 等他放下茶盏时,谭承抢前将他手指握住了。李识宜顿时抽回,注意到左右的人都隔得比较远才松一口气。 他的脸色不算自然,但还算温和。 谭承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然后才恋恋不捨地收回手,低声说:「以后在我面前别抻着,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但凡是你喜欢的,我能办到的,捅破天我都为你办到。」 李识宜奇怪地看着他:「你是觉得我不够干脆?那好,明确告诉你,那车我中意,但我不需要,也要不起。即便真的买回来,那也是你的车,跟我没有半毛钱关系。就和那辆大g一样,我一不会开二不会卖,只会让它停在楼下当摆设。」 谭承没再多谈,但回去路上一直显得心神不定。好几次红灯时间一长他就走神了,变了灯都没发现,直到李识宜提醒才勐踩一脚油门。 「你怎么了。」 他抹了把脸,「有点儿心烦。」 「那就别开了,我来开。」 他道声谢,将车停到路边,跟李识宜换了位。李识宜熟稔地操作他的车,心想,阎王转性了?还知道说声谢谢。 李识宜没再开口说什么,转而打听另一件要紧事。 「今天你跟耿维聊得怎么样。」 谭承脖子上的青筋跳了一下:「什么怎么样。」 「进特区的事。不想说可以不说,我就是随便问问。」 「没什么不能说的,」谭承沉默了一下,压制住烦乱的情绪,尽量正常地开口,「我跟他一起捋了捋切入点,他的厂子有几个地方极度不合规,一查就玩完,必须立刻开始整改。」 「现整改来得及吗。」 「来不及也无所谓。说是整改其实就是做工作、改排污参数等等,工商局环保局各种检查都要重新来,各类文件也要重出。」 「一看文件上的抽查时间不就暴露了?」 谭承用一种看外行的眼神看着他:「做戏就会做全套,当然暴露不了。」 李识宜听懂了,他们这是要从头到脚全部作假,伪装成一个低污染化工厂。太可笑,甚至是太荒谬。但听谭承的口气,似乎已经十拿九稳,压根儿不存在什么难度和障碍。 李识宜心里生厌,不想再跟谭承多说一个字。 反常的是谭承也沉默下来,既不主动挑起话题也没接打电话,只是略显压抑地坐在副驾位。 快到之前,谭承突然说:「我还有点事,要回趟公司,今晚就不去找你了,明早你自己遛狗吧。」 李识宜没废话,下个路口直接跟他分道扬镳。 自此以后谭承消失了整整三天。 李识宜是个相当谨慎的人,谭承不出现,他就绝不会联繫对方。他该做什么还做什么,平时也不会想到谭承这个人,除了收拾屋子的时候碰到游戏手柄,或者遛狗的时候被邻居问到:「今天怎么是你啊小李,旺仔它爸呢?」他的脸上才会出现一丝裂痕。 三天以后谭承又出现了,他在楼下等李识宜下班回家,脚边起码有半包烟的菸头。 李识宜与他对视几秒,转身朝楼上走。谭承二话不说跟上去,抢过他手里沉甸甸的米袋,冻得发紫的嘴唇咧了一下。 李识宜一时无言,只好沉默地打开门。 谭承进屋没直接坐下,而是先逮着旺仔一顿勐搓,把手搓暖和了才脱外套。李识宜看不过去,皱眉道:「你不洗手?」 谭承喔了一声:「这就去洗。」 晚餐吃得特别简单,因为李识宜本来就只准备了自己的,一盘芹菜炒肉丝。谭承埋头扒饭,吃完主动承担了洗碗的工作,顺道把旺仔的水盆和食盆也刷得干干净净。 李识宜疑心有诈,但没抓住具体的疑点,只好听之任之。 晚上关了灯,他依然保持高度警惕,但谭承洗完澡就躺下了,还对他说:「睡吧。」 李识宜松了口气,闭上眼渐渐入眠。可惜没有睡熟,因为身边那位一直辗转反侧,翻过来翻过去的,始终不消停,把他弄得格外心烦,「你到底睡不睡?!」 第97页 谭承先是沉默,后是贴近,掐了把他的腰,低声问:「李识宜,你恨我吗。」 「大晚上别犯病。」 「说真的,没跟你开玩笑。」谭承晃了晃他的肩膀,「快回答我的问题。」 李识宜瞌睡才刚刚上来,正是没有耐性的时候:「你觉得呢。」 「……我觉得你恨我。」 「知道还问什么?」他背对谭承敷衍道,「我不仅恨你,还想杀你。」 谭承身体勐地僵硬,搂腰的手臂也僵了一下,许久后才慢慢恢復过来,凑过去咬了咬他的耳垂,半是发泄半是威胁地说:「杀吧,老子做鬼也不放过你。」 -------------------- 昨天不止一个问我这个故事是he还是be,正好这两天看的朋友也多了蛮多,在这里说下,是he。俺不写be,虽然此攻是一言难尽的狗…总之,跳坑万岁,弃坑无罪。很感谢大家追文!周末愉快。 第45章 疑云 这周谭承本来想回家一趟,但公司有事耽搁了,干脆就没回。到了周五,果不其然接到他爸的夺命电话。 谭振江直接对儿子下命令:「明晚回家吃晚饭,务必给我穿得周正点。」 「有应酬?」 「成部长要到咱们家来做客。」 谭承明天约好了跟李识宜吃饭,所以第一反应是不配合:「非得明天?」 「人家贵为一部之长,难道还得迁就你的时间?少废话,明天五点之前必须到,把下半年要做的定增项目跟成部长聊透。这事要是办不好,我立刻削你的权!」 如今二级市场定增窗口暂时关闭,什么时候开、开了以后会是什么门槛,什么排队顺序,这对谭家来说至关重要。因为定增这80-100亿额度关系到未来三年甚至是五年的工厂扩建,假如不能顺利融到钱,公司的资金鍊就可能出问题。 谭承憋着一肚子火,当晚连夜突击,揪着财务总监做了一版材料出来。第二天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回到家,后妈徐沛下楼接他,脸上带着慈祥的暖意:「外面冷吧?赶紧上楼。你看看你,这才几月份就开始穿羊毛大衣了,当心冻出感冒。」 谭承略一抬下巴,代表「听见了」。 他跟他后妈的关系一直不亲近,但面子上还算过得上。一方面因为徐沛是个相当有分寸的女人,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谭承骨子里其实很孝顺,谭曦再怎么样也是谭曦的事,他不会迁怒于徐沛。 「我爸人呢。」 「在楼上招唿那位成部长呢。」 俩人走进电梯,徐沛扭头打量这位大儿子,微微地笑道:「虽然不太保暖,今天这一身倒是显得蛮称头的,见贵客也不失礼。」 「瞧你们紧张的,一个退了休的老部长,至不至于。」谭承不屑地说。 「话不能这么讲,人家肯带着掌上明珠来做客,算是给了我们极大的面子,当然应该好好款待才是。」 「你说他带着谁?」 「他女儿啊,你爸没告诉你吗。」 操。 老傢伙故意的。 谭承心想姜还是老的辣。他爸知道他肯定不愿意见对方闺女,要是提前说了,这面就见不了,所以干脆没提。 成部长的女儿成渝正值妙龄,外表长得无可挑剔,只是性格有些骄纵。察觉到谭承对她不冷不热,她立刻就变了脸色,碍于面子坐在一旁摆弄手机。倒是成部长本人和谭承相谈甚欢,不仅透露了窗口重启的时间,还就融资计划给谭承指点了一二。 总得来说今晚这顿饭吃得有惊无险。结束之后对方父女礼貌告辞,徐沛也说累了,很快就回了房。 谭承心里惦记着李识宜那边,等徐沛一离开也站起来:「爸我就先走了,公司还有事。」 「等等!」谭振江瞥了他一眼,冷声道,「别想着熘,跟我去书房。」 进了书房,谭承也不坐:「爸,我真有事,你长话短说吧。」 「你别跟我嬉皮笑脸的,」谭振江将脸一板,勐拍了下桌子,「我问你,今晚对人家成部长的闺女那是什么态度,我平时就是这么教你的?」 谭承收起笑容:「您平时教过我吗,没有。我倒是想学,没那个待遇。再说我对成渝的态度有什么问题,我看正常得很,这您都不满意,非得让我给她抛媚眼才行?」 老爷子跟他一样,是个彻头彻尾的暴脾气。有时候看着这个大儿子,谭振江甚至感觉像在照镜子,跟自己年轻时简直如出一辙!又浑又不听劝,喜欢跟长辈拧着来,撞破南墙都懒得回头。 他摆摆手,一语中的:「不用煳弄我,我还没到老煳涂的地步。这段时间你在外面干了些什么,真以为我不知道?我那是给你留面子,不想管你的私事。但你要记住,你姓谭,没资格胡闹!」 谭承心里也有准备,所以并不觉得意外,只是沉默了一会儿,就开始走怀柔政策:「爸,我没胡闹。这事我原本也没打算瞒您,要不不可能这么高调。我身边有人了,您跟妈知道就知道吧,迟早我也会把他带回来见你们。」 「就是那个姓李的,那个修车的?」 谭承说:「工程师。」 「放你娘的屁!修车的就修车的,还绷那个虚面子。」 「……」谭承顿了一下,嘴角上翘,「您还在乎这个?不至于吧,您不是那种势利眼啊爸。」 第98页 「确实不至于。」 谭承刚松了口气,谭振江又冷冷地瞥他:「老子在乎的是他的性别,以及他对你的态度。」 「这话什么意思,因为他是男的我也是男的,您就看不上了,觉得我给谭家抹黑?」 「别以为你爸是那种老掉牙的东西。」谭振江正色道,「你们两个男的,要是只在一起睡个觉,爱怎么睡怎么睡,你老子我根本不会过问。但是我看你这段时间家都不回了,天天在外面扎营,这像话吗。不要说我不了解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将来会不会对我们谭家不利,就算他只是个玩物,也不能让他影响你、影响你的前途。」 玩物这个词有点儿刺耳,谭承不悦地蹙眉。 「再一个,我听说他对你没那个意思,是你硬把人弄到手的,你这是什么行径,土匪,流氓?简直丢尽了我们谭家的脸。谭家说不上功勋卓着,至少于国有益,你爷爷戎马半生,到头来他的孙子在社会上欺男霸女!你说我该不该骂你,该不该让你醒醒脑?」 「爸。」 「先别忙着反驳,我话还没说完。」谭振江看他一眼,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这些年你跟那群狐朋狗友在外面胡搞,行为越来越不正,我是看在眼里痛在心里。人家不愿意跟你好,你凭什么违背对方的意愿,甚至还拿工作、拿人身安全作为威胁?是你那些狐朋狗友捧得你飘飘然了,觉得自己能唿风唤雨了,还是认为我们谭家手眼通天,没有办不住的事,没有盖不住的丑?」 谭承被训得无言以对,唯有保持沉默。 谭振江也沉默了一会儿,随即看向儿子,深深地嘆了口气:「尽快处理好,别让我再听见什么难听的传闻。你是我的接班人,这一点毫无疑问,也不用疑问。我这个当爹的也不指望你把公司干成什么世界五百强,就希望你能保住那帮员工的饭碗,保住我们谭家的名声,让我少操点心。」 「爸……」谭承搓了搓脸,笃定地说,「公司、谭家,这些我肯定会保住,我拿命保证。但李识宜……我是说他,我也不可能放弃。」 「你——」 「我对不住他。」 「什么?」 「……我以前对不起他。」 想起视频里的那些画面,谭承心里跟被热油滚过一样。他低头敛声道:「要是您一个月跟我说这些,可能我脑一热就答应了,毕竟我无时无刻不想得到您的认可。但现在不一样了,我知道了一些事,所以我得……珍惜他,拿他当个宝,以弥补我以前犯下的错。」 谭老爷子最终也没再说什么,子女就是来讨债的。他只希望今天这些话谭承能听进去一句两句,别到哪天真的玩火自焚,把谭家给玩进去了。 谭承心事重重地离开,脑子里不断回想他爸刚才的教训。 其他的他都无所谓,但他爸说他强迫李识宜,逼着李识宜就范,这一点结结实实地戳中了他的痛处。 确实,老子确实强迫了。 那又怎么样? 别说李识宜只是不愿意,就算他以死相逼也没用。他拿刀抹腕老子也有办法给他接上、把他哄好,继续亲亲热热地过日子。 谭承脚踩油门,长舒一口气。 既然已经是混帐了,那就他妈的混帐到底,管它三七二十一。 回李识宜家的路上他接到电话,是之前那个公安的熟人打来的,对方针对祝炀炀的身份翻来覆去查了个把礼拜,奇怪的是这女孩身份被什么人抹过。 这在小地方不是什么稀奇事,小地方的公职人员总有那么一两个手短的,收个几千块钱就帮人改名、改民族,甚至是改籍贯。这个叫祝炀炀的小姑娘就被人这么改过,如今她落在李识宜的户口本上,原因不详。 「改之前的记录呢,查不到?」 「查是能查,就是费点事,毕竟在系统里动手脚的人也不是傻子,不会轻易留下什么把柄。」 谭承倒吸一口气,不知道为什么有种不祥的预感。这完全是种直觉,一种无端的直觉,但他脑子就是突然抽了一下,周身笼罩黑雾。 越是什么都查不出来,就越能说明问题。 如果李识宜不是她哥,为什么要供她读书,对她好得跟亲哥似的?还连户口都迁了。 谭承坐在车里,竟然感觉有些迷茫。他一直觉得李识宜这人简单,生活简朴,也没什么欲望。现在看来是他想错了,也许背后藏着什么他不知道的秘密。 而且这些秘密李识宜显然不想让他发现。 他越想越不是滋味。 「谭老弟、谭老弟?」 电话那头喊了两声,他勐然间回神,「怎么了。」 「还查吗。」 谭承从小到大见过无数大场面,这一刻居然犹豫了。他急不可耐地想知道李识宜在掩盖些什么,但冥冥中仿佛又有一只手在把他往回拉,让他别再往下查了,就此打住! 过了半晌他才严肃开口:「继续查,但是不管查出什么结果,不要透露给任何人。有什么消息随时告诉我。」 听筒里变成忙音。 谭承越想越不踏实,越坐越冷,连手指都开始发僵。他想了想,叼起一根烟,啪地点燃了打火机,低头去够那簇幽蓝的火苗。 很快车里就香菸缭绕,什么都看不清了。 谭承从头开始捋思路。线索像是线头,从各个方向冒出来,但都形不成一条完整的逻辑链。 第99页 少顷,他把烟掐了,库里南涌进黑夜的长河里,气势汹汹地杀到了李识宜家。 操。 猜个毛猜,直接问! 时间不早了,但客厅灯还亮着。谭承连外套都没脱,周身寒气逼人,脸上的表情也瘆得慌。不过李识宜没在第一时间看见,因为他正在卧室上网。 谭承一出现,他就不动声色地切换了页面。 他抬起头看着谭承,觉得对方的五官有点儿莫名其妙的狰狞。好在他已经习惯了,并不犯憷。 「这么晚你怎么过来了。」 字里行间的微妙亲近感觉被谭承给嗅了出来。 他脸色瞬间就柔和了一个度,横声:「老子不能过来?」 李识宜皱眉:「你喊什么。还有,能不能换个拖鞋。」 「拖鞋在哪儿,没看见。」 李识宜轻描淡写地说:「帮你刷了,在阳台,自己去拿。」 什么?! 谭承由惊转喜,由喜转大喜过望,立马出去换上了,不顾那拖鞋冻得跟冰棍儿一样……穿完还殷勤地倒了杯热水给李识宜:「下回别刷了,一双拖鞋刷什么刷,脏了就再买新的。困不困,上床睡觉?」 李识宜右手将屏幕轻巧地合上,「你先睡,我想把电影看完再睡。」 「那就赶紧看啊。」 「电脑蓝屏了,重启也打不开。」 「你这破电脑早就该淘汰了,好几年前的款,拿去回收都没人要。」 李识宜漠然不语。 谭承笑道:「你看你看,又生气。妈的,心眼就这么小,老子跟你开个玩笑。这样吧,拿我的去看,看完了赶紧睡觉。」 李识宜微妙地顿了顿,抬起头,嗓音并没有什么波澜:「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的,你就算要天上的星星我都给你摘下来,何况一台电脑?行了,拿去吧,密码tc123。」 「这算什么密码。」 「太复杂的我记不住。」谭承掠他一眼,发现他嘴角有上翘的趋势,立刻过去掰过他的下巴,嘴对嘴狠狠怼上去示威,「……敢笑老子,亲死你。」 李识宜推开他,脸上浮现一层可疑的薄怒,「出去。」 谭承笑着扬长而去,半点也没注意到李识宜即刻消失的怒意,以及变得有些复杂的神色。 -------------------- 蛙式走剧情,指跳一步咕一声,发一章咕一天的可恶行径。(ps,北京最近太冷了,敲键盘的手都冻得麻麻的… 第46章 在乎 这台电脑应该不是谭承用来办公的,而是他的私人物品。桌面铺得很满,就跟谭承平时不讲究的生活作风一样,微信也还处在登录状态,估计是忘了下线。 李识宜打开文件夹,开始仔细浏览。 里面没什么商业机密,用耿维的名字搜索也只找出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他大概翻了翻,没找到用得上的信息,只在桌面某个分类里找到几十张旧照片。 点开一看,是大学时期的谭承。背景有旧金山金门大桥和伦敦眼这种景点,也有一看就是学生公寓的小房间。地点各异,季节也不同,唯一相同的是,这些都是谭承的个人照。 那时的谭承还很青葱,而且显得很阳光,笑容跟焊在脸上一样,走到哪笑到哪,再加上他的五官很立体,乍一看极具迷惑性,完全看不出性格有多专横跋扈。 不知不觉,李识宜把这些照片全翻完了。他也说不清楚自己是出于一种什么心理,不是窥探,更像是感兴趣,对身边的一个朋友感兴趣,所以想了解对方的过去,看看对方去过什么地方,交过什么朋友。 这对于别人而言也许是件普通得不能更普通的事,但对于李识宜就很反常,甚至是罕见。李识宜从小不关心别人在干什么、在议论什么,因为谁都比他吃得好穿得暖,谁都有爸有妈,谁都有洁净的房间和崭新的作业本,而他没有。他连饭都吃不饱,哪有时间去关心别人的生活。 他脸色冷漠而木然,目光却始终停在屏幕上。先是注意到谭承脖子上戴的项鍊跟现在某条一模一样,后来又注意到谭承宿舍的桌上摆着相框,相框里仿佛是条金毛。 难道谭承以前养过狗?李识宜皱了皱眉,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看着看着就跑题了。 他把思绪强行拉回来,这才察觉时间不早了,再坐下去谭承会起疑。 刚要关机,屏幕右下角的微信图标却开始跳动。李识宜想关闭,不小心点开了,备註是「徐沛」的人给谭承发了条消息:「你爸爸让你给成部长的女儿打个电话,约对方出去吃顿晚饭,交流交流感情。」 李识宜把这句话看了两遍,然后才关上窗口。 他没觉得愤怒,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只是心脏有点闷,仅此而已。但就是这一点闷意,足以说明一些问题。 合上电脑,李识宜又坐了一会儿,对自己有些失望。 他知道谭承是什么人,从头到尾都知道,所以才会对这样逐渐贪恋这份虚无缥缈的温暖、享受这份陪伴的自己感到失望。 难道从小到大,尝到的失望还不够多吗?为什么还会对谭承这种人有所保留。 把电脑放回原位,他起身去卫生间洗澡。谭承早就等得不耐烦了,一直催他快点,等他出来以后干脆一把拉过他,非要帮他吹头髮。 第100页 「这都几点了,自己不睡就不让我睡了是吧。」谭承抱怨道。 李识宜平淡得看不出一丝痕迹:「你不能先睡?」 「老子孤枕难眠!」 被强行摁在椅子上,李识宜不适地动了动,眉心紧皱。谭承却动作自然地插上插头,出风口对准他的头髮,一边拿手拨弄一边晃起了吹风机。 徐徐的热风从头顶吹来,李识宜沉默不语。谭承以为他是懒得开口,也就不找他说话了,开始享受这种伺候自己心肝儿的时间。 同样是男人,怎么李识宜的头髮就特别有手感,随便摸一摸就撩得自己分外心痒。而且李识宜的头髮发质也很好,湿的状态下很软,吹开以后又黑又亮,完全不像他的那么硬。 自己真是找了个宝贝。谭承从侧面欣赏着,还没等彻底吹干就忍不住了,他单手掰过李识宜的下巴,用力堵住了那柔软的嘴唇。 「……老子真想吃了你。」 李识宜没避开,但也没给他任何回应。 亲着亲着谭承就察觉不对了。 平时李识宜也冷淡,但不是这么个冷淡法,肢体也没有这么僵硬。望着他毫无波澜的脸,谭承放开他,眯起眼,五分真心五分打趣地问:「怎么了,我又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 平时在公司他是年轻有为雷厉风行的总经理,在家是说一不二的大哥,是谭振江的犟种儿子,除了他爷爷以外就没人能摆得平他。但此时此刻这么盯着李识宜,谭承心里还真有点儿犯嘀咕,怕是自己刚才哪里踩了雷,踢到了李识宜这块铁板。 李识宜自行把吹风机收了起来。 看着他进屋的背影,谭承越来越不对,推敲了几秒,马上想到问题应该跟电脑有关。过去一看,微信赫然在闪动。 看完后妈发给自己的消息谭承全懂了。他先是心脏一紧,怕李识宜当真了,可紧接着却又勐地脑筋一转—— 等等! 李识宜为什么会生气?他生的哪门子气?他是以什么身份在生气? 我操,他在吃醋! 谭承如同被人打通了任督二脉,心里又惊又喜,嘴角压都压不下去,噌的就大步闯进了卧室。 李识宜这时已经睡了,连灯都关了,他却顾不上那么多,直奔床边拍了拍被子:「醒醒,李识宜,我有话问你。」 黑暗里李识宜的身形顿了顿,有些厌倦和牴触地开口:「你又想怎么样。」 「你把脸转过来,这么背对着我我怎么说。」 「那就别说。」 他隐忍怒火,谭承的嗓音却如魔音贯耳:「不行,今晚必须说,多一秒钟我都忍不了。快点儿,你先——」 「有完没完了!」 李识宜嚯地转过身来,掀开被子喊了一句。在他自己看来这是忍无可忍的发泄,可落在此时心情大好、看什么都顺眼的谭承眼里,他却像是只被人踩了尾巴的猫,满脸愤怒显得无比可爱,睡衣下单薄的身体又显得无比招人疼。 谭承两只手捧住他的脸,凑过去先是蹭了蹭鼻尖,随后又亲昵地打起了啵儿。李识宜当然不可能任他蹂躏,但谭承力气大得惊人,弯腰的站姿又占尽了优势,他坐在床上根本就没有还手之力。 没亲几下,李识宜微微激灵。谭承感觉到了,边亲边安抚,手掌一直在他后背上打圈,企图以这种方式让他暖和。李识宜皱了皱眉,闭紧嘴唇把他挡开,但他不依不饶地进攻,一丝喘息的机会都没给李识宜留。 黑咕隆咚的卧室里,只剩下两道炙热的唿吸。被窝里那点热气很快就跑光了,但谭承用穿着毛衣的上半身紧紧抱着李识宜,与此同时右边膝盖跪在床上做支撑,不让他累着。 至少亲了有十来分钟,谭承才把人放开。 李识宜面不改色,但唿吸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波动。谭承既不採取进一步行动也不像之前那样开口调侃,反倒把气氛搞得有一丝难以忽视的温情。 「感觉怎么样。」谭承笑问。 「什么怎么样。」 「是不是觉得跟男人亲嘴的滋味也还可以。」谭承凑近,放低声,「刚才你喘了。」 李识宜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轻咬牙关道:「我接不上气,能不喘?」 手被谭承握住,他勐地往回抽,却被谭承一把攥着,整个人也拖进被窝里,热烘烘地贴在一起。 李识宜本来以为谭承又要做,结果却没有。谭承只是握着他的手腕,大拇指在伤疤上摩挲了几下,低声问他:「现在可以说了吗,这伤是怎么来的。你割过腕?」 李识宜摇了摇头,脸贴近枕头,身体也侧了过去。 谭承从后面搂着他,手臂搭在他的腰上,停了一小会,然后开始有条不紊地解他睡衣扣子,一颗一颗地解,直到最后一颗。李识宜沉默地挣扎,谭承用身体压制,木床不堪重负地发出咯吱声。 李识宜闭上眼,内心有些耻辱:「谭承,我今晚不想做。」 身后沉默了一会儿,谭承把他睡衣又扣了回去:「好,那就不做,改天再说。」 其实谭承也没那么兽性大发,他只是太想占有这个人了,想把李识宜完全据为己有。尤其是李识宜叫他名字的时候,他总是激动万分,仿佛谁在他的脑子里放了一把火,瞬间就能把理智烧为灰烬。 他抱着李识宜,把头埋下去蹭了会脖子,又咬了咬柔软的耳垂。李识宜试图推开他,反而被他勒得更紧:「你就不能顺着我一回……」 第101页 明明能看出李识宜对自己有那么点儿意思,偏偏每回都搞得跟仇人一样。谭承摸着对方手腕的那道伤疤,头一次有些无奈地说:「不过我也能理解你。换作我是你,也不会对谭承有什么好脸色。」 李识宜说不出听到这话是什么滋味。他的表情冷静如常,心口却有些滚烫。 静止半晌,他低哑地说:「跟你没关系。」 谭承错误地理解了这句话的意思,只以为李识宜在跟自己撇清,皱眉道:「怎么,到现在还不承认我跟你是什么关系?」 李识宜不想解释,干脆继续沉默。但在他的内心深处,已经不会去反驳谭承的说法了,因为事实胜于雄辩,他也不是那种自欺欺人的人。哪怕谭承对他而言不是必需品,也绝对不是一丁点份量都没有。 「算了算了,睡吧,晚安。」谭承心烦意乱地翻过身去。 李识宜盯着天花板,无声地回了句晚安。 -------------------- 我回来了!正好,我们谭哥又幸福了。 第47章 家室 翌日一早,谭承醒来第一件事是遛狗,第二件事是回徐沛的微信。 「我看没那个必要,强扭的瓜不甜。」 这条消息一发他爸肯定暴跳如雷,这一点谭承心里有数,但他就算再混帐,也干不出一边哄着李识宜一边欺骗女人感情的事。要是真那么干,那就不是人渣二字能概括的了,那根本就不配当男人。 不一会儿,徐沛回过来忧心忡忡的文字:「听你爸说你在外有家室了,对方还是个男的……这是真的?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家室? 这个词倒是新鲜。 谭承抬头看了阳台一眼。 李时宜在晾衣服,那一筐衣服除了狗的就是谭承的……地位可见一斑。不过谭承丝毫不觉得自己地位低,甚至表情还相当得意,毕竟李识宜肯捎带手替他拿出来晒了,这就是天大的进步。 老子现在也是有家室的人了。 谭承翘着二郎腿欣赏这副难得的画面,身后那条狼尾巴简直翘上了天,同时还有点儿感慨。他拿起手机,面带微笑打字:「是有这么回事。」 徐沛到底还是关心他,马上打电话过来问:「什么样的孩子,怎么认识的?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模特或者演员吧。」 谭承轻嗤:「那些人我能看得上眼吗。」 「不是就好。改天带回来让我们见见,我们也心里踏实点。」 谭承顿了一下,慢条斯理地挡了回去:「再过段时间吧,现在还不是时候。」 现在提出让李时宜跟自己回家,恐怕立马就会被严词拒绝。谭承不打算自讨没趣,那有点儿伤感情,也伤面子,还是再磨磨李识宜的锐气再说。不过这倒是提醒了谭承,作为一个有家室的男人,应该看看房、看看聘礼了,整天赖在媳妇儿家白吃白喝像什么话。 他心里美滋滋的,腿都跟着抖了起来:「您别跟着我爸瞎操心。已经是咱家的人了,还怕他跑了?到嘴的鸭子飞不了。」 徐沛长长地嘆气:「哎,我不是怕他跑了,是怕你没想清楚,让一个男人进咱们家门……」 「我得去帮他晾衣服,先挂了。」谭承直截了当地说。 他不觉得自己有什么没想清楚。李识宜是他谭承看上的人,跟是男是女没关系,哪怕是个人妖,只要他认准了,除了他爸谁敢说个不字? 他爸由他来搞定,至于其他人,谁爱议论谁议论,别让他听见就行,让他听见就等着吃不了兜着走。 他唯一不敢说十拿九稳的,是李识宜的态度。 从一开始绝对的牴触、反感甚至是憎恨,到现在的有所缓和,李识宜对他虽然还是冷冰冰的,但明显好了一些。不过这个「好」说穿了也有限,还没到俩人一起过日子的程度。谭承能感觉到李识宜心里跟自己隔着一层,有所防备也有所保留。 不过谭承不在乎,毕竟来日方长嘛,只要他一天不松口,李识宜就不可能也没机会离开,想跟女人结婚、过回正常生活,那是痴心妄想。再说了,现在的日子有什么不正常的?除了不能生孩子,他们俩就跟普通一对儿没有任何区别。 想想以后,早起醒了,他遛狗,李识宜睡懒觉,等他买回早饭再一起吃。平时他负责挣钱养家,李识宜想干就继续干,懒得干了就把周礼为开了,把店盘下来自己当老闆,日子要多带劲有多带劲,谭承就免不了有些得意忘形。 他大摇大摆地走到阳台,不仅跟李识宜抢着干活,还一件件点评狗外套,「这件斑点的太傻x了,它又不是斑点狗。这件更傻x,它一条公狗穿什么粉色?没有蛋,没有蛋也是公的,你也是,一点儿都不照顾孩子的自尊心……卧槽,怎么还有我的内裤!你把我内裤跟狗背心放一块儿洗?!放消毒液了吗?」 李识宜侧身而立,面不改色地抖开一件旺仔的亮黄色小雨衣,「没有,消毒液对它皮肤不好。」 「…………」谭承两指捻起一条自己的子弹内裤,满脸嫌恶地扔进了垃圾桶,然后一脸气愤地瞪着李识宜。 李识宜:「要是太闲就去把地擦了。」 谭承隔空恶狠狠地指了两下,临走前撂下狠话:「给老子下单一盒内裤,要最好的,否则我扒你身上的穿!」 「……」李识宜没理会他。 第102页 对于他经常在自己面前露出的这一面,说实话已经司空见惯了,或者说见怪不怪了。他一半时间跋扈,一半时间幼稚,常常被气得跳脚,又常常很可恨,使出许多卑劣手段,然后再说些花言巧语来弥补。他这副金玉其外的皮囊,包裹着傲慢又不可一世的里子,这让李识宜时常感到厌恶,可他偶尔流露出的坦率跟热情,以及还没被完全污染的品行和良知,又让李识宜感觉很复杂,无法完全否定他这个人。 也许从一开始就不该跟他接触这么深。跟一个人长期相处,就意味着会看到他的多面性,不自觉替他开脱。这对于李识宜来说无疑是不可原谅的,所以他内心才会越发矛盾。 之后好几天李识宜都跟他刻意保持距离,话说得少了,消息也回得慢,还以感冒为由拒绝谭承的亲近。 谭承看似粗线条其实心细得很,尤其在李识宜的事上,脉把得极准。李识宜说话的语气一变,他立马就能揣摩到。 琢磨来琢磨去,他还是猜不透为什么,干脆把助理叫进办公室。 「请教一个问题。」 助理小徐差点儿下巴脱臼:「什么事您说,请教不敢当……」 谭承英俊的脸一反常态地有些拧巴:「如果,我是说如果,你跟你男朋友处得好好的,某一天突然他就冷淡了,对你爱答不理的,一般会是什么原因。」 小徐心里扑哧一声,顿时懂了,拧了一把自己的大腿才没笑出声。她稳住表情问道:「您的意思是,对方态度突然转变?您还不知道自己错哪儿了?」 谭承撇她一眼:「差不多是这意思。」 「这个得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可能她就是亲戚来了,最近心情不好。」 「亲戚?什么亲戚,他没亲戚,他是孤儿。」 「…………不是那种亲戚。算了,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他本来有什么期待,但您没做到,他就有可能生闷气。」 谭承敲敲桌子:「比如。」 「比如您忘了什么重要的纪念日?或者什么重要节日……对了!难不成您是忘了他生日?」 谭承摆摆手:「他生日10月25,还早得很。」 倒背如流啊,花花公子来真的?小徐顿时有些刮目相看。 「那我也推测不出来了,要不您买点儿东西哄哄吧,态度摆出来总是没错的。」 谭承听了,有些不屑地说:「他不是那种俗人。」 「……那您自己看着办吧。」小徐心说俗不俗得分送什么东西,你送我一束花两张购物卡之类的我也不俗,你要送我一套房,那我就俗不可耐了,不好意思。 「你先出去。」 「喳。」 一下午没什么头绪,谭承连开会表功都提不起劲。 下班之前耿维突然给他打了个电话,说邢天羽等不及,决定自己把黄旗胜的老婆孩子逮起来作人质。 谭承瞬间精神了,皱起眉毛批判道:「鼠目寸光。他就没想过这件事的性质?这件事放在外地可大可小,放在北京就是严重恶劣,弄得不好会被树典型,多大的官都保不住他。」 「这些轻重我都跟他说过,他不听劝,我有什么办法。」耿维道,「对了,上回你提过的文件我都办好了。」 「这么快。」 「多一天我都不想等。」 谭承低嗤:「你是真贪。京津冀这么大的蛋糕不够你吃,非要跑到那边去分一杯羹。」 「做生意当然要用发展的眼光看问题,老是守着这一亩三分地耕耘,干到死也不可能有什么突破。何况现在二级市场这么冷,融点钱比登天还难,这一点你应该深有体会才对,我去那边能白嫖政府给的贷款,何乐而不为?」 这番话算是说到了谭承心坎里,他这段时间最犯愁的就是股票增发的事。项目施工不等人,窗口再不打开他都想去资本市场明抢了! 「文件我这里留一份底,明天再送一份到相关部门,剩下的就交给你了,要打通的关节你尽管使劲,钱的方面我不吝啬。」 俩人商议完,谭承挂了电话,直奔全北京最贵的商场。小徐说的那套他压根儿不信,但死马当成活马医,该做的动作先做到位吧。 另一边,李识宜下班返回小区,没有直接上楼,而是开上了谭承那辆大g。 上次他留意过,耿维的住处安保严密,但谭承的车可以直接进去。既然库里南都登过记,那这辆旧奔驰也不会例外。 果不其然,到了那边他连车都没下,闸门就自行向两边打开。保安沖他招招手,绕过喷泉,明亮皎洁的月光在他脸上一晃而过,留下一抹冷色调的残影。 李识宜的表情很严肃,心情也并不轻松。 以这种方式当然可以进来,但这不意味着安全,正相反,这是条不归路。一旦耿维有所发现,第一件事肯定是去调监控,查到这辆车,进而查到他头上来。而他甚至不知道这样贸然进去会不会有收穫,能不能达到最终目的。 不到一刻钟,保安疑惑地发现那辆大g又绕了出来。李识宜朝对方微微点了下头,保安立刻就把门打开了,注视着这个年轻清瘦的男人将车开走。 李识宜紧握方向盘,心情比夜色黯淡得多。 他不怕有去无回,但心底最深处忽然觉得有所牵挂,仿佛什么事没完成,什么关系没釐清,将会藕断丝连,变得难以收拾,所以迟迟无法下决定。 第103页 一旦决定去做,势必会有所波及。在这件事上跟耿维相关的是谁?耿维被连根拔起的同时,谁会被波及?答案不言而喻。 不是下不去手。就算真的做了,李识宜也不觉得自己做错任何事,对不起任何人,但他仍然抑制不住地犹豫了。 把车开回小区,李识宜停在楼下静静地坐了一会儿。漆黑寂静的车里,他背向后靠,双眼紧闭,思绪纷乱。 根本不该犹豫。 跟谭承一刀两断,这不正是自己所希望的吗? 可他甚至不想把眼睁开,不想下车,更不想迈出那一步。 突然车窗被叩响了。 他勐地转过头,正对上窗外那张熟悉的、跋扈霸道的脸。 谭承要笑不笑地盯着他,嘴角洋溢着一丝得意。李识宜把门打开,刚一出去就被谭承用大衣裹住,热烘烘的暖意扑面而来,「开着车上哪了?别动,亲热亲热……」 李识宜浑身上下被一阵疲惫占据,半点都没反抗。谭承炙热地吻他,使劲揉弄他干燥冷冽的嘴唇,然后就急不可耐地将他打横抱起来,大步流星奔上楼。 -------------------- 不出意外明天也会更。这几章心理活动比较多,我自己觉得是必要的,也不影响节奏,这种关键转折的地方不狠狠写透就不丝滑了。ps下周尽量少休息,哪天更不更都会提前在作话通知,请大家留意。 第48章 立场 「你至少让我洗个澡。」 谭承把人压倒在沙发上,边亲边扯他的衣服,毛衣领口都拽开了,「我帮你洗。」 「……松手,谭承!」 不出两三分钟,谭承就把他脱得精光,一把扛到肩头扛进了卫生间。 春寒料峭的时节,不穿衣服还是有点儿冷的,李识宜禁不住打了个哆嗦,好在谭承很快就打开热水,从头到脚将他淋了个遍。 从上次到现在俩人空了大半个月。说实话李识宜根本不享受这事,但谭承的需求很强烈,而且一上了床就显得很疯狂,那种要把人吞吃入腹的架势,饶是李识宜这种心理素质强悍的人,有时也会打憷。 但今天晚上他倒是没那么浑,毕竟心情好嘛。至于心情好的原因,也很简单,就是因为李识宜终于肯开那辆车了。那玩意儿往轻了说是辆车,往重了说是他送给他心肝儿的聘礼之一,要是李识宜真看不上眼,谭承多多少少还是有点儿别扭。 所以今天一看李识宜坐在那辆车上,谭承第一件事不是去敲车门,而是去摸引擎盖,看看是不是热的。摸到烫手,他当时就心花怒放了。 「喜欢那车?」 他从后面抱住李识宜,低声笑问。本以为李识宜会跟之前一样,给自己点儿颜色看看,没想到怀中的身体却僵了两秒,随后道:「你把车开走吧,我试过了,开不惯。」 语气还是一贯的冷漠平淡,落到谭承耳朵里却莫名听出隐晦的挣扎意味。 什么情况? 难道他打心眼里喜欢,但觉得收到这么贵的礼物不合适,所以才硬起心肠拒绝? 谭承把人搂得更紧,双臂勒着他的肩膀说:「不至于吧,一辆奔驰而已,就当还是我的,你开着玩玩儿,多开几次就开得惯了。」 李识宜没说话。 两人站在花洒下淋热水,皮肤紧紧贴在一起。谭承高大的身体像个保护罩一样把他罩住,他别说跑,挣扎几下都不可能,只能任由对方亲完了这里又摸那里,完全没有边界感可言。 「放开我,我自己洗。」 「给你服务还不愿意。」谭承将头埋在他颈窝处,小孩子一样晃了晃,狎昵地笑道,「要不要给你把尿?」 「滚。」 谭承笑起来胸腔的震动传到李识宜身上,令人着恼不已。 他的脸终于没那么苍白了,五官也不再像先前那么冷淡,而是被一种尴尬又恼火的表情取代。他是真的不知道谭承哪来这么多花样,又为什么对那事有这么浓厚的兴趣,不使出浑身解数不算完。 在浴室里折腾了近一个小时,李识宜已经筋疲力尽,但谭承还生龙活虎,体力好得惊人。他把人抱回卧室,换了个地方继续。 后半程李识宜一直处于一种半昏迷的状态,偶尔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谭承那张近在咫尺的脸、青筋暴起的脖子。 这种被迫在慾海里浮沉的感觉,实在让李识宜无法面对,但到后来他还是主动抱住了谭承的背。 发泄完,谭承把被子扯过来盖到他们俩身上,从正面搂着李识宜,让李识宜把头枕在自己胳膊上。 今晚这种水乳交融的气氛真是让他爽到了极点。他贴着李识宜的肩窝,那股玩世不恭的调调里也带上了体贴,「睡着了吗,累不累,要不要给你按摩一会儿小腿。」 李识宜闭着眼睛一言不发,但把脸往他怀里侧了侧。就这一个细微的动作,瞬间将谭承钉死在原地,心里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心脏更是跟装了起搏器一样疯狂鼓譟。 这他妈叫什么?黄天不负苦心人! 谭承抬起胳膊小心翼翼地落下去,一边慢慢抚摸李识宜柔顺的头髮,一边扭头瞪了眼正准备跳上床的旺仔,「起开。」 妈的,这么好的氛围,谁敢破坏老子就弄死谁,狗也不行! 谭承兴奋得跟喝醉了酒一样,加上刚才确实狠狠卖弄了一番力气,这会儿还真有点疲倦,很快就倒在旁边睡了过去。 第104页 听到鼾声,李识宜将那条胳膊从自己身上拿开,转过身静静地看着这个人。他漆黑的瞳仁像一弯湖水,里面藏着数不清的秘密和思绪。 过了很长时间,他别开脸不看了。谭承的手却无意识地伸过来,找到他的,然后握紧,睡梦中十指交缠。 李识宜沉默不语,最终还是没有抽出来。 第二天正好周末,谭承出去跑了几趟,见了几个熟人,回到李识宜家已经快九点了,而且还满身酒气。 李识宜在卧室用电脑,谭承进去抱住他勐亲了一口,「又看什么电影呢。」 「没什么。」李识宜把电脑合上,回头盯着他,然后皱紧眉心,「刚才你自己开车回来的?」 谭承笑了笑,不置可否。 李识宜脸立刻垮下来。 谭承说:「哪能啊,我叫的代驾。」 「那你刚才为什么不吭声?」 「我这不是吓唬吓唬你嘛,看你关不关心我。」说完连谭承自己都想笑了,妈的,自己怎么混得这么惨,简直是在拿命试探。 李识宜却一反常态没有动怒,也没有一点笑意,只是很不贊同地摇了摇头:「这不是关心与否的问题,谭承,你可以不对自己负责,但请你不要让其他人为你受累。酒驾不是开玩笑的,万一出了事故,对方岂不无辜?」 谭承听完,惭愧之余还有点儿高兴。毕竟李识宜肯对自己说这些,那也是有在乎的成分,否则费那个口舌干什么。 他收起调侃的表情,正儿八经地回道:「知道了,你说得对,我虚心接受。其实这段时间我回回都叫了代驾,不信你查!手机里都有记录。」 李识宜被他这副端正的态度弄得也有些措手不及,没再理会他,低头收拾东西。可收拾了半天,谭承那双眼睛还是紧紧跟随,恨不得把他的脸盯出一个洞来,眼神要多炙热有多炙热。 「你老看着我干什么。」 「一天没见了,想你呗。」 李识宜听得浑身起鸡皮疙瘩,实在是聊不下去了。 谭承转头就去沖澡,还边沖边吹口哨,哨声隔两道门都能听见。李识宜无奈地举着书,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不一会儿谭承就回卧室了,头髮还是湿漉漉的。他用毛巾随手擦了两把,然后就掀开被子钻进了被窝。 「我操,怎么这么凉。」 李识宜放下书看着他:「哪凉了。」 【蛋/仔】 「你的脚啊,凉得跟冻肉一样,刚从西伯利亚进完货回来?」 李识宜被他的语气逗得想笑,很艰难才忍住,正想回敬他一句,突然被他拿腿把脚夹住了,热烘烘的小腿肚子贴着他冰凉的皮肤,非常舒服温暖。 「妈的……老子堂堂一个富二代,居然有一天沦落到给人捂脚。」谭承骂骂咧咧地问,「怎么样,暖和点没。」 李识宜眼皮微低,心里涌上一股暖流。 谭承嫌弃不已:「说白了还是你们这个小区太次,暖气一点都不给力。等到了三月你就看吧,暖气一停,这屋里更冷,到时候我要是不来给你暖被窝,看你日子怎么过。」 李识宜不自在地转移话题:「行了,你别啰嗦。今天跟谁喝酒去了?」 「工商局跟环保局的两拨人。」 「为了耿维的事吧。」 谭承轻描淡写地嗯了声:「必要步骤,省略不了。不过耿维自己也还算给力,这两天已经把那些文件都摆平了,我拿给他们看了看,基本没什么破绽。」 李识宜沉默三秒:「那些假手续?」 「对。」谭承边说边把床脚的旺仔踢开,嘴里来了句「走你」。 李识宜顿了顿,语气突然变得有些冷:「这么说,这事要成了?」 「那不一定,不过大差不差。」谭承嘶了声,好整以暇地盯着他,「你今天怎么打听这么多,好奇?」 李识宜眼神相当平淡漠然,与此同时又带着点鄙夷。 「确实好奇,好奇你们是怎么自掘坟墓的,都造了哪些假。」 谭承满不在乎地笑道:「假?那可一点都不假,公章、签名,样样都是真的。可惜我这儿只有复印件,原件在耿维家里,要不就拿出来让你开开眼。」 他说话看似满嘴跑火车,实则有一定水准,这点李识宜通过跟他的长期相处已经有所了解。牵扯到公司、利益的事,他说几月能成一般就是几月成,他说东西在哪儿就不会在其他地方。 李识宜心念一动,开始思索自己的事,连谭承把书抽走了都没意识到。 「别看了,赶紧睡,老子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谭承凑过来,按住他的后脑勺狠狠亲了一口,「哎,跑了一天,就想跟我宝贝儿好好睡一觉,真他妈舒坦。」 李识宜身体顿时有些僵硬,直到被拖进被子里裹紧,也没做出什么反抗。 跟一个人相处久了,要说没有一点感情那是不可能的,何况谭承在某些方面确实还可以。但就算有感情又能怎么样?很快他们就会决裂,关系走向另一个极端,他跟谭承,两个人是註定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跟性别无关,这是立场问题。 李识宜闭上眼,感觉心乱如麻,但又不得不命令自己赶紧抽离出来,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办。 半夜,谭承的手机突然勐烈震动。 李识宜推了推他,他极度不耐烦地翻身接起,没听两句就坐了起来:「邢伯父。」 第105页 李识宜顿时也醒了。 谭承背过身坐在床边,侧脸显得有些严肃:「这事我知道,也劝过,老爷子你先别急。既然已经抓了,那就不可能现在让他放回去,否则对他更不利。」 李识宜打开檯灯,一言不发地盯着他。他回过头扫了李识宜一眼,边回着老爷子的话,边伸手扯过被子,想披到李识宜身上。 李识宜啪地就挡开了。 谭承脸色微变,但还是冷静地接完了电话。挂断后,他一反常态地沉吟不语。 「谁被抓了。」 「还能有谁,黄旗胜的家小。」 「你们打算把人怎么办?」李识宜用凌厉的目光看着他。 在这种时候,不管谭承想不想,都必定会跟邢天羽站在同一阵线。 但谭承没说话。他眉宇之间很严肃,完全找不到半点吊儿郎当的意思。 「你们真是毫无底线可言。」 谭承转过头来看着他,眉头皱了皱,「你是这么看我的?」 李识宜不再答话。即使他认为谭承不是那种人,现在争论这些也已经没有意义。他没有其他选择,只能站到谭承的对立面。 如果因为个人恩怨害到谁,这是他绝对无法容忍的。哪怕是故意把枪口转到自己身上,也不可能见死不救,因为这本来就是他引发的。 谭承看不透李识宜在想什么,他骂了句脏话,掀开被子就往客厅走,一路上动静很大。 到沙发躺下,心里那口恶气还没出够。但怒气冲天之余他也在竖着耳朵听,想看看里头会有什么反应。 可惜李识宜不光没开口求和,反而还把他的被子给扔了出来。 格勒,卧室落锁。 「李识宜你他妈别后悔!」谭承把门踹得咣咣响。 之前那些对不起、想补偿对方的心态早抛到九霄云外了,他那张比金子还值钱的脸面比什么都重要。躺回沙发上,他把两条腿叠着架在扶手上,鼻腔里懒洋洋地哼了声,随即翻身唿唿大睡。 -------------------- 明天的今晚写,希望能够写完! 第49章 过去 奔驰不愧是奔驰,在楼下停了好几个月依然强悍,李识宜开着它驾轻就熟地驶向别墅区。 虽然身穿面料普通、样式朴素的衬衫,但他气质文静,表情又从容镇定,导致保安没看出任何端倪,跟上次一样直接放行了。 经过大门口,保安从岗亭里远远看过来。李识宜微微点头,如同里面最普通的住户一样自然。保安沖他和善地咧开嘴角,心想,这人跟里头那些富x代装逼犯们倒是不太相同,看着还挺礼貌客气,刚搬来的?以后得对他殷勤点儿。 车一停,李识宜把火熄了,在里面静静坐了几分钟。他双手一直把着方向盘,面孔隐没在黑暗里,显得很沉寂。但他的目光紧锁在不远处,尤其是二楼最南边,耿维的书房。 今晚没月亮,路灯照不到的地方都很暗。 耿维跟谭承一起在外应酬,十二点前肯定回不来,但这不意味着别墅里没人。一楼有两名佣人,一个正在边擦楼梯扶手打哈欠,另外一个在房间里打游戏。 忽然,擦扶手的那个停下,看向窗外。 「诶,小陈,你听到什么动静没有?我怎么感觉窗户外头有人啊。」 小陈塞着耳机,别说是一点风吹草动,就是杯子砸了都不一定有反应。 「哪来的什么人……疑神疑鬼的。」他咕哝完,继续把键盘敲得噼里啪啦响。 「真没有?好吧。」 刚才余光确实看见什么黑影一闪而过,仿佛是谁从窗外攀爬到了二楼,不过这种事可能性太低,估计是看错了吧,更有可能是树在乱晃,毕竟谁那么大胆子敢到这来,而且身手还这么敏捷。 很快一楼就消停了。二楼最南边的阳台边缘被一双手牢牢攀住,紧接着一个翻身轻巧落地,无声无息地踩上地毯。 这还得谢谢耿维爱抽菸,阳台没封窗,否则今晚就没有任何机会。李识宜在漆黑的房间站定,环顾四周,目光森然,瘦削的身形如同一把刀,直直地插在地上。 眼前的房间陈列还算一目了然,除了电脑、桌椅、书架这些之外就剩下一排齐腰高的文件柜。耿维没上锁,一沓手续文件赫然放在最上面的抽屉里,看样子刚带回来没几天。 把它们装进背包,李识宜突然扫到角落还有个u盘。 他手腕悬停,动作顿了两秒。 要拿走吗。 如果拿走,很可能节外生枝。如果不拿,万一是什么关键证据呢。几份假文件不一定百分百能扳倒耿维,如果是什么视频、音频证据,那力度就大不相同了,最不济也能把它们放到网上,以最赤裸的方式揭示那些丑陋嘴脸。 想到这里李识宜没再犹豫,顺手将u盘也一併收起。 五分钟后奔驰g65快速驶出别墅区,车身从后面远远看去像是刀鞘上的一抹光,在黑夜里熠熠地散发着寒意。 一路把车窗降到最低,李识宜任由冷风唿唿地灌进来,脸颊被吹得生疼,但他的大脑却越来越清醒。怎么以最快速度把证据发出去,从今晚到明天一早应该做些什么,每一步他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思路异常清晰。 只是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长安街亮着灯,红墙宽道,无比威严,给人一种神圣不可侵犯的感觉,让人浑身血液不自觉沸腾起来。李识宜喉咙发干,攥紧了方向盘。 第106页 最晚明天上午耿维就会发现文件丢失,到时候等待他的会是什么。就算今天连夜离开北京,他真能逃得掉? 还有。 到底要不要跟谭承把事情说清楚。 这件事一旦暴露,谭承一定会大受打击。毕竟他最在乎的就是他的公司,还有声名赫赫的谭家。李识宜这么做,无疑是把刀直戳到心窝子里。 李识宜不在乎谭承怎么看他,但也不想就这么不明不白的……不明不白的,一刀两断。在一起这么久,无论如何都该给彼此一个交待。 想到这些,他的眼眶发热,心情也难得有些激动。他不知道该怎么界定自己跟谭承的关系,只是有一点可以肯定,谭承是如今跟他羁绊最深的人。 从刚开始的针锋相对,到后来的和平共处,甚至某种意义上的同居,李识宜说不清楚事情是什么时候开始变质的,只记得他经常为谭承心烦,常常被谭承一两句话弄得心浮气躁。 一个那么糟糕的开头,居然也在一次次吵架、冷战、和好的过程中,变得没那么糟糕了。他们也会在吃饭时有说不完的话题,也会偶尔觉得很默契,不用开口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也会从对方身上找到安定的感觉,在冬天的被窝里赖着不肯起。 谭承不光霸占了他的时间,也强行打破了他平静孤独的生活,让他被迫习惯两个人的日子。 现在是时候结束了。 李识宜闭了闭眼,说不出的迷茫。 他一向冷漠,只有面对跟谭承有关的事时,会变得不像他。但那又怎么样?他怎么可能为了这个人放弃原定的计划,怎么可能放下那些经年累月的恨意,毫无愧意、毫无芥蒂地生活?那是他的人生,谭承算什么,是他什么人?他怎么可能为谭承改变。 当然不可能。 风驰电掣把车开回家,李识宜上楼钻进卧室,关上房门仔仔细细检查带回来的东西。 一共二十多份手续文件,跟谭承透露过的完全吻合,也跟他事先在网上查过的经济特区申报入驻手续完全一致。耿维不是伪造了一两次,而是一口气伪造了三年的环保抽查记录,一个季度一次,细緻到换了四次抽检员。 至于耿维为什么要留一份在自己手上,也许为了自保,或者是另一种变相的威胁。就像行贿的人必定会留一份台帐在手上,关键时刻这能保命。 翻完这些,李识宜的目光越发冷厉。沉思片刻后,他把这些资料一页页拍照留存,原件拿牛皮纸袋封起来装回包里。 对了,包底还有个东西。 眼前的u盘看上去有些年头了,做工也很粗糙,不像是这几年买的。不过越是这样越说明问题。如果它完全没价值,像耿维这种人怎么会保留至今? 他打开电脑,将它插了进去。 这台笔记本电脑的年头也不短了,一运行起来风扇就嘎吱嘎吱地响,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很突兀,点开文件夹的剎那还出现了忽然的卡顿。 李识宜的神经也跟着抽紧,仿佛冥冥之中有一只手在阻止他,不让他继续看下去。 他定了定神,皱起眉心。 再次点开文件夹,看到他自己的名字跟在一串日期之后,李识宜的身体震了一下。 这是一种本能的条件反射,就像当年在路上听到耿维他们的声音。这种久违的反应让他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仿佛当年那个无力反抗的自己又重回眼前,变为屏幕上的这三个字:「李识宜」。 打开视频,第一秒的画面就极有冲击力。 猝不及防看到躺在地上的自己,李识宜表情没变,但瞳孔骤然放大,目光惊诧到有几分茫然。 这是谁。 这是我? 他前倾上半身,盯紧屏幕看了两秒,然后又猝然向后靠,用尽全力远离画面。 「真过瘾!」 有人抬腿狠狠踢了男孩儿一脚,导致此刻的李识宜身体也勐地一颤,肋骨钻心似的疼。他不由自主弯下了腰,胃部传来一阵呕吐的欲望,头也跟着低了下去,大脑却开始跑马灯似的闪过一些片段。 这居然是当年的录像。 谁录的,耿维录的?为什么录?为什么经过这么久还完好地保存下来,耿维是什么目的?他想干什么,难道他猜到是我? 不对,逻辑上不对。 耿维要是真的猜到什么,今天他就不可能坐在这里,更不可能有机会接近这些文件、这个u盘。 所以应该只是偶然。 就在这时,伴随着一阵讥笑,耳边突然传来另一道嗓音。 「我说你们差不多了吧。动不动就搞这套,不腻?」 那时谭承还没成年,但语气已经有压都压不住的狂妄,甚至不用看脸就知道是谁。 李识宜几乎是瞬间就抬起了头。 他全身上下像张被拉满的弓,心脏也被一只手给攫紧。假如旁边有其他人,一定会被他这时的眼神震慑到。那就像是刚刚被穷凶极恶地碾压、摧残过,身体已经快要化作一滩血泥,突然却绝处逢生,又找到了一线生机。 也许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早在十年前谭承就已经在他心里有些份量了,不是什么狗屁心动,而是代表着一双曾经拉过他一把的手,哪怕最终并没有把他拉上去,那也是他鲜少触碰过的善意。 他停下了唿吸,压抑住心跳,目不转睛地凝视着画面里年少轻狂的谭承,等来的却是邢天羽那句:「我们是怕你气不顺好不好,上回可是你说要好好修理他的。」 第107页 谭承没反驳,只是皱着眉嫌恶地说:「把他脸盖上,看着反胃。」 李识宜错愕地看着当年的谭承。 谭承却撇开脸,避开视线,轻描淡写地穿过十数年光阴,给了如今的李识宜重重一击。 他像扔垃圾一样扔了件校服到地上,正好盖住了男孩的脸,随即就将手插回兜,转过身,一眼都没再往地上看。 李识宜全身关节都僵硬了,眼底光彩一点点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困惑和难堪。他脸色白得像纸,双手却在身体两边攥成了拳头,脖子上的青筋盘错突起,上下牙关咬得太紧,五官显得异常扭曲。 这一刻他仿佛又回到了当年,那种万念俱灰、孤立无援的处境疯狂朝他袭来,让他透不过气,把这些年好不容易积攒的平和沖刷得一干二净,浑身上下每一根神经都在战慄和啸叫。 屏幕画面还在播放,但到他眼里仿佛定格了,一动也不动。他好像什么都看见了,又好像什么都没看见。 不知道过了多久,视频终于结束。李识宜没再有其他表情,只是回过神,低哑地喃喃了一句:「……这才对。」 这才对。 他缓缓向后一坐,深深陷进了椅背里,眼睛微微垂落,看不出任何喜怒哀乐。 可能是太久没听到动静,外面的旺仔跑进来,跳到他腿上求抚摸。他默然地注视了一会儿,想起之前的一些时间,一些称得上美好的时间,好得令人麻痹。 多讽刺?竟然有一天会用美好来形容那些点点滴滴。 一股从心底升起的厌恶和灼烧感涌进胃腔,李识宜急促起身,冲进卫生间吐得昏天黑地。吐完以后他咬着牙站起来,走两步都天旋地转。 与此同时,兜里的手机发出突兀的震动。 「餵?」谭承那边很吵,语调还是一如既往的玩世不恭,带着那种独属于他的恶劣亲昵,「去哪了,电话不接微信也不回,想造反是吧。妈的,碰上几个能喝的了,往死里灌我,我这边一时半会儿还走不了……你先睡吧,门别反锁啊,否则晚上有你好受的。」 李识宜深吸一口气,冰凉的唇上下碰了碰:「谭承,我问你一句话。」 「什么话?听不清,你等会儿。」过了半分钟,他应该是换到了什么无人的地方,「说吧。」 「谭承……」 谭承嘶了声:「嗓子怎么搞的,怎么哑了。」 李识宜闭了闭眼:「当年耿维他们殴打我,你参与过吗。」 电话那头勐地沉默,仿佛被抽了真空。 过了半晌,谭承似乎走到了一个更为安静的地方,低声道:「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我想最后听听你怎么说。」 李识宜表情漠然,语气冷淡得像是在问对方晚上吃什么,握手机的右手关节却缺血泛白,「有还是没有。」 「没有,当然没有!」 每一个字都像是尖利的锥子,直直插在他血淋淋的心脏上。 「是不是谁跟你说了什么?等我,我马上回去,你别钻死胡同,那都过去了。」 李识宜如鲠在喉,轻轻笑了笑,「过去了?」 「……你听我说。」谭承平时嗓门比谁都敞亮,此时的气焰却明显不够嚣张,他压紧喉咙道,「我可以跟你保证,没有,确实没有。到底什么情况,是不是突然想起之前的事,心里那个坎还是过不去?李识宜你听我说,我——」 电话猝然挂断,没有再给他多说一个字的机会。 地方是租的,没什么值得留恋的东西,除了从半小时前开始就在腿边打转的旺仔。但李识宜也不想再看到它,因为一旦看到它,许多记忆就会像针一样扎进脑子里,那太刺眼了,巴掌一样扇到他脸上。 看着眼前这个所谓的家,他的视线被塞得满满当当,心却异常的空。 很多东西你没得到过,那就永远也不会尝到失去的痛苦。可一旦得到了,再扔掉就如同剥去内脏,所以连他自己都没想到反应会这么大。 他攥紧了拳,低头看着摇尾乞怜的旺仔,扪心自问道:你配吗,配拥有这样的生活吗?你凭什么觉得自己可以跟一个人养一条狗,把这种平静的生活一直过下去,凭什么觉得自己可以得到一颗真心,以及一份永远的陪伴。你对温暖的渴望,那只会让你变得难堪,让你无地自容,再一次被过去羞辱。 而你此刻甚至连独自神伤的时间都没有。 他像是一头受了重伤的野兽,除了仓促地舔舐舔舐伤口,其余什么都做不了。他必须尽快找个安全的地方,把没做完的事做完,让那些伤害他的人付出代价,而不是永远生活在过去的阴影之下,更不是低头认输。 给祝炀炀发完微信,李识宜拿上证据跟证件匆匆下楼。 楼下的奔驰还蛰伏在黑暗中。 他矮身坐进车里,悄无声息而又极其迅速地开出小区,驶入最近的主路。 但还没等他放松警惕,视线正前方就出现了库里南的骁悍身影! 谭承竟然以最快速度杀了回来。 擦身而过的瞬间谭承按了两下喇叭,探出头大吼道:「李识宜!!」嗓音简直肝胆俱裂。 但李识宜看都没看一眼,径直将油门轰到底。 -------------------- 谭承做梦都想看李识宜开大奔,今晚终于见到了。怎么样,李识宜车技牛逼不牛逼谭哥,是不是更爱他了(亲妈抱头鼠窜…… 第108页 第50章 不爱 谭承勐打了一把方向盘追上。 刺骨的寒风中,两辆车在街上狂奔,库里南如庞然大物般紧追不捨,奔驰却冷静无比,上高速以后更是直接甩开好几个身位。 「李识宜——!」谭承探出头来大喊道,「你玩命是吗?别开了!我操你大爷的,危险!!」 以前根本没想到李识宜的车技这么好,要是早知道有这一天,打死都不会把奔驰留给他!谭承满心被焦急和后悔占据,哪还顾得上遵守交通规则?没立刻从高架上掉下去都算他命大。 李识宜绷紧了唇,视线紧锁在前方。 「我错了李识宜!听见没有?!我他妈说我错了!」 「给老子停下!」 谭承一边追一边吼,面孔都有些狰狞。突然一个闪神,他没把稳方向盘,库里南不慎撞到了高速护栏边缘。 嘭——! 听到身后传来巨响,奔驰车身勐地急剎,李识宜的上半身也往前倒去,目光却牢牢锁在了后视镜上。 车内空气在刚才那一剎那凝固,李识宜的唿吸停滞一秒,胸口像是积压着一块大石头,压得他透不过气。但很快他就强行低下头,用力深唿吸。 撞击后的库里南半晌没有动静,车里的人也没出现,可能是撞昏了,或者是又一个陷阱,等着傻子自己往下跳。 「……这辈子你休想逃出老子的手掌心,听见了吗李识宜,跟女人结婚生孩子这种事你想都别想。」 时间一秒一秒蹦,以前谭承说过的话也突然冒出来,一字一字剜着心。 李识宜无声无息地坐在车里,头髮被月色映得很浅,瞳仁投射出库里南的轮廓,看上去显得很理智,理智到了冷漠的地步。可他的十指却把方向盘抓得很紧很紧,指节格外苍白。 过了将近一分钟,他才咬紧牙关,收起目光,头也不回地驶离。 - 谭承醒的时候已经在附近的三甲医院了。 先前那一撞把气囊给撞了出来,好在人没大碍,只是轻微脑震盪。谭振江跟徐沛闻讯赶到医院,看见他揪着白大褂大发雷霆。 「你他妈再说一遍,谁送我来的?」 对面的医生护士哪见过这么不讲理的人,谁送你来的很重要吗?简直不可理喻!医护人员大半夜辛辛苦苦救了他,他居然还反过来吆五喝六的。 「当然是救护车送你来的,你都撞出脑震盪了,还有精力关心这个?」 「谁给我打的120?」 「这谁知道,自己问警察去。」大夫不耐烦地摁住他,「赶快躺好,命还要不要了,片子都没出来就这么大动静……诶!你怎么还站起来了?诶你要去哪啊?!」 谭承耸然起身,一阵头晕目眩又让他跌坐回去,但他根本不老实坐着,还在坚持跟护士对着干,态度嚣张跋扈。 「混帐!」 谭振江大步冲进来。 他虽然上了年纪,但气场比谭承更强,况且身后还跟着乌泱泱一堆人,一看就知道身份不简单。 只见他走到病床边,一句话都没说,先是把儿子从头扫到脚,发现对方没缺胳膊没少腿,并且人还醒着,这才把脸沉下,扬手给了谭承一巴掌! 偌大的急救室顿时鸦雀无声,谭承也咬着牙没吭气。 「喝了酒飙车,亏你做得出来!是不是仗着自己兜里有几个钱,飘得忘乎所以了?幸亏是没出什么事,真要是出了什么事,那也是你活该!」 谭振江有高血压,徐沛不敢让他太激动:「你不注意自己的身体也要注意谭承的吧,大夫都说了,他脑震盪。」 「你看他刚才那个吼人的架势,像有事吗?」谭振江怒目圆瞪,「都出车祸了还在耍威风,我看他是不把自己折腾死不算完!」 谭承想回敬两句,耳边却嗡嗡响,直接又硬邦邦地躺了回去。徐沛赶紧来扶他,他却把她的手拂开,冷声道:「我没事。」 谭振江低喝:「你别管他,看他残废了怎么办。」 谭承一脸铁青。 别说是他爸,现在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他也没心情多听半句。他只想马上去抓李识宜,而且还没弄清楚李识宜为什么突然说那些话,又为什么突然要跑,怎么可能不着急上火? 不一会儿,谭振江就找人问清了今晚的情况。他沉着脸回到病房,只见谭承靠坐在床边,面朝窗外严肃地打电话。 「车找到了?人呢?……先别管车,接着去找人,掘地三尺也要把他给我找回来。」 谭振江冷哼了声。 打完电话谭承回过头,面无表情地扫了自己父亲一眼。 「如果我猜得没错,是你那个工程师跑了吧。」 「他跑不了。」 「还在嘴硬。」谭振江坐下来,表情稍微缓和了一些,「告诉过你多少遍,使那些欺男霸女的手段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你还是一味地胡来,现在怎么样。要是早把你老子的话听进去,今天也不至于搞得这么狼狈。」 谭承脸色难看至极,坐在床边不发一语。 谭振江道:「跑了就跑了,别找了,强扭的瓜不甜。你该找个镜子好好照照,看看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形象。今晚这事过去以后,要是还为了儿女私情把自己搞得没个人样,你就不配当我谭振江的儿子。」 这话说得有点重,但不下勐药病就断不了根,而且他一看谭承这个样子就来气,恨不得耳光接着往儿子脸上招唿。 第109页 他一走徐沛又进来了,但谭承根本没耐心听教育,抓起衣服就往外走。徐沛急声喊:「这么晚了你去哪儿啊,不住院了?」 「死不了。」 打车直奔李识宜家,到楼下看到卧室亮着的灯,他心脏勐烈地一跳,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去:「李识宜!」 可惜屋里异常冷清,只有旺仔这个弃崽在里面蹿来蹿去。 「李识宜?」 「人呢!」 旺仔一晚上没看见主人,可怜巴巴地缠着他打转。谭承吼道:「滚。」旺仔呜咽一声,还是没离开。 卧室的门被谭承咣当踹开。 人明显走得很匆忙,连电脑都没关。看到上面插着的u盘,他头皮瞬间发麻。 这不是耿维手上那个?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谭承一个字也吼不出来了。 他愣了几秒,抓起手机拨给耿维,但耿维晚上喝得比他还多,根本就不接电话。他又迅速揭开电脑点开视频,瞪大双眼盯着屏幕,直到再度看到那些看过一遍的画面,确信没有第二种可能,这才被钉死在椅子上,手脚阵阵发凉。 李识宜肯定已经看过了,难怪反应那么激烈。 但是一个本该在耿维书房的u盘,怎么会在这,谁给他的? 谭承紧蹙眉心,忽然发现笔记本电脑下压着一份文件,抽出来一看,竟然是耿维办的其中一份环保手续! ……一股冰凉的感觉慢慢爬过他的天灵盖,使他勐地哆嗦了一下,脑子里嗡嗡直响。 文件是谁放在这儿的?只可能是李识宜。 谜底就这样跳过了揭晓过程,赤裸地摆到面前。谭承难以置信,但真相疯狂在他脑中叫嚣、咆哮,伴随着无数之前被他有意无意忽略的细节,无数被巧妙掩盖的疑点,争先恐后地涌现出来。 当时李识宜跟他们根本不算熟,就答应去泡温泉,又在于霆出事之前声称要回房休息,很长时间没有露面。他一直以为自己是李识宜最好的不在场证明,却忽略了重要一点——在他闯进房间之前,李识宜究竟有没有在里面睡觉,谁都无法确定。 这么大的一个时间差,他丝毫没有引起警觉,只顾着享受跟李识宜的第一次。 还有李识宜对他捞于霆的反感,提起那些被于霆拖欠工钱的工人,李识宜说过的那句:「那几个被他打得断了好几根肋骨、丢进看守所的工人,谁又给他们求过情。」 一切早有端倪。 甚至很有可能,从头到尾他都是故意接近自己。 想到这里,谭承的心脏仿佛被人捅穿了,鲜血淋漓痛不可言。但他刚一低下头又勐地想起兰州那次,李识宜主动替邢天羽检查发动机,当得知他要帮邢天羽领航之后,又以车况不好为由突然建议他们换辆车。 当时问李识宜,为什么查完车不提醒,李识宜是怎么说的? 「因为他是死是活不关我的事。」 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李识宜,对邢天羽的厌恶几乎不加掩饰,但他也没眼睁睁看着他们去死。 为什么,因为他动了恻隐之心? 还有他拖着无法痊癒的手伤,在别墅周围看似随意实则更像是观察环境的走动,以及当晚他们激情过后,那些现在想来绝对刻意的言语挑衅,仿佛就是为了找个吵架的由头,好让谭承摔门而去,让他能有时间返回别墅动手。 如果李识宜的手伤早就好了,那他完全可以悄无声息地折回去,一刀剁下邢天羽三截手指! 现在他又以这种血淋淋的方式让谭承看到这份文件。 他知道谭承一定会回到这里,所以干脆用这种方式戳破两人之间的假象,用冷冰冰的几页纸直接告诉谭承:是我做的,这就是答案。 ……活生生的事实摆在眼前,令谭承打了个寒战。他僵硬地看着天花板,半晌才深深喘了两口气。 是李识宜。 割破于霆喉咙的,剁下邢天羽手指的,都是他。现在他还拿到了关键证据,下一步就是对付剩下的人。 谭承头痛欲裂,捂住脸狠狠搓了两下。 在这些一环扣一环的手段当中,究竟自己处在一个什么位置,有点价值,可以利用?如果没有这一丁点的价值,是不是李识宜根本就不会忍耐这么长时间。 甚至李识宜很可能连他一起恨! ……没错,李识宜恨他。 当年他就很混帐,看不惯李识宜的冷傲,就默许于霆他们充当恶人角色,把人殴打到退学。一年前再度重逢,他又强行把李识宜搞到手,下药强迫,甚至不顾李识宜的挣扎和反感,拿家人和工作威胁他,限制他的人身自由。 谭承一动不动地瘫坐着,表情颓废,神经紧绷。他难以想像李识宜睡在自己身边都在想什么,会不会曾经动过杀机?会不会心里厌恶至极,连自己亲他一下都觉得噁心,只是因为仇还没报完,所以才强忍着没有发作? 那些偶尔出现的温情时刻,难道都是假的? 李识宜给他做过饭,顺手帮他洗过衣服,他也给李识宜煮过面,按摩过小腿。他们无数个夜晚搂着入睡,夜里零下十度,他开车去接李识宜下夜班,手揣在一起,尽管李识宜不情愿…… 不,不可能都是假的,不可能! 谭承勐地站起来,嘭一脚把桌子踹倒,又把笔记本电脑狠狠摔烂。 第110页 「李识宜我操你大爷!」他在静寂的房间里大吼道,「我他妈不信!你会不爱我?你就一点儿都不爱我?妈的……我去你妈的,以为老子爱你?我也没爱过你!从头到尾都没有……」 砸完东西他颓丧地瘫坐在地上,两条大腿屈着,衬衫领带扯得歪歪斜斜,胸腔剧烈起伏。他心里的难受和火气根本就没发出来,又想到李识宜接下来要做的事,只能用手掌抵住眼眶硬逼着自己别发疯。 不知道坐了多久,手机突然震了。谭承身体跟着震了下,但很快就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接起来沙哑地喂了一声。 对方是他托的熟人,公检法系统内的,权力范围很大。 「餵谭总,听程局说你找我?什么事说吧。」 「……」谭承沉默了一阵,精疲力竭地开口,「帮我找一个人,越快越好。」 「什么人?」 「我的人。」 那头顿了下,揶揄地笑了两声,「怎么个情况,吵架耍花样跑路了?太不像话了吧。行,把个人信息发我,明天一早我就布置下去,只要他没跑到国境外,保准儿能给你扒出点踪迹来。」 「谢了。」 谭承左手紧紧攥成拳头,刚要挂断又勐地挺起身体:「等等!」 「还有事?」 「劳驾,」谭承闭上眼,喉咙干哑,「关于他的消息不要透露给任何人,有人问起就说他失踪了,在……在躲我。」 -------------------- 怎么会有人不怕半夜被对象抹脖子,就怕对象说一句没爱过啊谭哥(后面三天都更 第51章 傻逼 第二天谭承的手机快被打爆了,其中次数最多的就是耿维,但谁都没找到他的人。 从李识宜家出来,谭承直接在车里睡了一觉,剧烈的头疼让他处于半昏迷状态,直到后来手机没电了,谭振江也急了,定位到他的车才叫人把他带回去。 谭振江叫了医生来家里,徐沛跟两个保姆也不离身地照顾了一天一夜,到第三天下午谭承才算是清醒过来,但人憔悴得不行,鬍子拉碴的跟个流浪汉一样。 谭振江又是心疼又是来气,站来床边骂道:「不成器的东西,知道外头乱成什么样了吗?你那几个狐朋狗友正在满世界找你,还不赶快爬起来,在这里躺得像滩烂泥给谁看!」 谭承慢慢掀开眼皮,斜靠在床头沙哑地说:「他们不是在找我。」 「不是找你是找谁?」 他没接话,转开脸搓了两下,又进卫生间沖了个冷水澡,再出来精神明显好多了。对上谭振江恨铁不成钢的眼神,他面无表情道:「爸,我出去一趟,这两天公司可能会出事。」 「你又闯了什么祸?」 谭承悲哀地笑了笑:「什么叫又,我接手以来公司一直运转平稳,很少出纰漏。」 谭振江被顶得无话可说,只能干瞪眼:「那你刚刚说的是什么事。」 「……我不知道应该怎么跟您说,但您很快就会知道。对不起,爸,这次是我的问题,您有理由对我失望。」 他一向扛得住事,很少流露出这么消极的一面,所以谭振江顿时警钟大作,猜到问题必定不小。 「这几天我会尽量去做工作,争取把影响降到最低。」谭承抬起头,脸上除了倦怠,其余的全是愧意,「我只希望您别动气,我就您一个爸,身体要紧。」 说完他就拿上外套和手机走了。谭振江瞠目结舌地看着他离开,心里不仅没踏实,反而更添了很多不安。 另一边,耿维终于打通他的电话。 不知道为什么,昨天谭承还觉得无法面对的真相,今天听到耿维说出来,他反而变得很平静,甚至内心有些空洞。 耿维杀气腾腾道:「早就提醒过你他有问题,你信过吗?他一步步接近你,就是为了报当年的仇,为了报復我们!你他妈还拿他当个宝贝,还说我想多了,不可能是他,要是早信了我的话,于霆跟天羽就不会出事,现在咱俩也不至于这么被动!」 谭承颓废地转开脸,一语道破,「他是有备而来,一条路走不通还有后手。要是这回拿不到文件,信不信他敢一刀结果了你。」 「你少说风凉话,下一步怎么办,赶紧想想吧。现在你我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我死就是你死,谁也别想逃得过。」 「出路……哪是那么好找的。」谭承自嘲地笑了两声。 「不好找就不好找了?难道我们要眼睁睁看着自己坐牢?要认你自己认,别带上我。」耿维微微一顿,口气变得极为阴鸷,「还有,邢天羽已经把黄旗胜的老婆孩子放了,现在正在满世界找李识宜,那个姓黄的多少还有几张钞票,还能躲到国外去,你猜李识宜能坚持多久。要是没时间给自己找出路,不如提前给他挑块墓地。」 谭承肌肉僵硬了片刻,砰地将面前两把椅子踹倒,「我看谁敢!」 「这话你留着跟天羽和于霆说去吧。」耿维啪地挂了。 这些年在谭承身上受的气今天算是一併发作。他自问没有一处比不上谭承,偏偏处处都被对方强压一头。现在眼看祸到临头,谭承竟然还在护着李识宜,耿维恶从胆边生,恨不得大家一起死。 昨天开始祝炀炀也关机了。后来谭承打通过一次,是她班主任接的,说她手机已经被没收,从现在直到高三毕业,她既不会单独走出学校也不会再接来路不明的电话,就差明着在谭承脑门上贴张恶人标籤。 第111页 达摩克利斯之剑悬而未落。谭承一边动用所有关系网,想赶在邢天羽他们前面找到李识宜,另一边还要处理公司的事,度过了心力交瘁的两天。直到李识宜消失的第五天,他正在开高层会议,助理小徐匆匆忙忙跑进来耳语了几句。 他脸色微变,马上暂停开会,回到办公室刷新闻。 有不明消息源称某化工企业在昨天被实名举报,事关现在最风口浪尖的特区准入证问题,据传光现金行贿金额就高达亿元,另有当地房产别墅七八套。目前这条举报正在调查中,牵涉几名厅局级干部。另外新闻还提到,某知名上市汽配企业也牵涉其中。 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现在是信息爆炸的时代,一点风吹草动都会传得漫天飞,何况北京数一数二的龙头企业,又沾着「行贿受贿」、「权钱交易」、「买卖特区准入证」这样的惊悚字眼。 消息一出,下午就有人猜到是谭家,公司的股价也在收盘前应声狂跌。 谭承把手机关了,洗了澡颳了鬍子、换了身笔挺的西服,然后才开车回家。 到家已经晚上八点,一楼却连灯都没亮,两个保姆也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气氛显得格外压抑。 后妈跟弟弟在客厅候着他,一见到人徐沛就站了起来,谭曦没动,只是似笑非笑地盯着他。 谭承跟他对视一眼,气场仍在,但眼底充满了血丝。 这时徐沛的分寸就显现了出来。她态度平静,只是催促道:「总算出现了,快上楼,你爸爸在三楼书房。」 推开书房的门,里面烟雾缭绕,谭振江抽了不少烟。 谭承叫了声爸。 「你还有胆子回来。」谭振江冰冷的嗓音响起。 谭承沉默了。 屋子里太安静,静得连一根针掉到地毯上都能听见,谭振江坐在书架前盯着他,气压低到了极点。 「这次起因在我,我应该回来面对。」谭承抬起头,直视自己的父亲,「爸,我错了,是我不够谨慎,没有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盲目蹚了耿维这趟浑水,连累了公司。」 他从小脾气就倔,而且自视很高,就算犯了错也死扛,极少这么直接爽快地认下。看着这样的儿子,谭振江心里头五味杂陈,眼神却依然严肃。 「我看你不仅没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更没认识到问题的本质。把灯打开,看看这是什么。」 他面前摆着一页薄薄的纸。谭承拿起来一看,是份死亡证明。 「听说你在查一个小姑娘,查来查去查不出什么名堂,我就替你查了查。」谭振江面无表情地说,「记不记得初中有个姓祝的老师教过你们几天?就是这个小姑娘的母亲。你的几个狐朋狗友,以耿维为首,把这位祝老师给逼走了,用的是什么手段呢,是栽赃陷害,小小年纪不简单吶你们,竟然买通了一个学生,硬说他被祝老师体罚过。」 谭承勐地抬起头,眉头紧皱。这件事他当年知道,但他懒得过问,所以不清楚细节。 「教育局那边还有调查记录,要是不信,自己去查,看看我有没有夸大。这位祝老师本来干得好好的,因为看不惯你们殴打同学,给教育局写了一封举报信,结果就被你们记到了本儿上。这都是谁教你们的?这么毒辣……一个个的才十四五岁!」 「爸,我——」 「你是不是想说自己毫不知情?」谭振江痛心疾首地摇了摇头,「谭承,你是真的毫不知情,还是故意让自己毫不知情的?坏人都让他们当了,你倒把自己摘得干净!我看你根本就是罪魁祸首,一边当着小霸王,一边还想着要脸,指使几个狐朋狗友干这干那,然后一推四五六,来一句不是你让他们干的,要是没有你撑腰他们敢吗?退一万步讲,就算不是你授意的,那你看到那个李识宜退学,看到祝老师被冤枉,为什么没有站出来阻止?难道你会怕耿维他们?」 这几句话直接揭开了一直以来的遮羞布,谭承相当于挨了几耳光,脸上火辣辣的。他无从申辩,因为他爸骂的根本没错,当年他不仅知情,还默许甚至是推了耿维他们一把,只不过大家心照不宣没有说出来而已。 「这个李识宜岂止为了他自己,更是为了那位年纪轻轻就郁郁而终的祝老师。」谭振江长嘆道,「所以你摸着良心问问你自己,这样的下场算不算自食恶果。」 谭承想反驳,但喉咙里像堵了硬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谭振江停顿片刻,嗓音从责问变成了惭愧的口气:「不是不允许你犯错,只是这个错误太大了,你们毁掉了不止一个人的人生,知道吗?这不是一句挨打要立正就能过去的。从今天开始,你不再是公司的总经理,也不再持有任何股份。我作为你爸,没有尽好教育你的责任,同样罪责不小。那名姓祝的小姑娘今后由我来照看,你不要插手了,至于李识宜……」 谭承心脏被手攥住,脸上没什么血色。 谭振江道:「断了也好,对你对他都是种解脱。把腰板挺起来,谭承,从这个门走出去,一切重新开始。正好你弟弟也需要歷练,让他接手你的工作。如果你真是我谭振江的儿子,真有几分成色,相信会有东山再起的一天,而且是靠你自己,这不正是你想要的?」 是吗,谁会想要众叛亲离? 谭承深吸一口气,一双拳头攥得都快出血了,才忍住没有低头,只是脸色灰败地说:「爸,公司是你的,我是你儿子,于公于私随你处置。但李识宜……」 第112页 谭振江沉下脸看着他。 他哑声说:「我跟他断不了。」 谭振江愣了愣,气得手抖。 「爸,对不起,让你对我失望了。」 这是他今天第二次道歉,却是为了一个外人。看着高大的儿子向自己俯首,谭振江心里实在不是滋味儿,可也说不出一句软话。 谭振江摆摆手:「你走吧,以后没了总经理这个身份,自己好自为之。就算找到李识宜,我看他也不一定会再正眼看你。」 「……那您呢。」 谭振江沉默少顷,直视儿子的眼睛道:「血缘关系是斩不断的,但你得拿出点本事来,让你老子我刮目相看。」 回到李识宜租的小房子里,谭承倒在沙发上一动也不动,过了很长时间才意识到狗不见了。 他爬起来在家里找了一圈,最终在衣柜里找到了饿得奄奄一息的旺仔。 「还以为你也跑了……」 谭承给它弄了点吃的,它狼吞虎咽,他倒在沙发上仰头看屋顶的灰尘。 等旺仔吃完了,跳到沙发上依偎着他。他却突然转过头,一把将它拎过来,眼中迸出犀利的寒光:「滚啊,怎么不滚?别他妈赖在我身边,老子现在什么都不是了……」 旺仔吓得汪汪乱叫。 发完火他扔开狗,狼狈地捂住脸,过了许久才抓起手机,满脸兇狠地打字:「你现在满意了?我他妈一无所有了,因为你!」 「告诉你,我们没完!限你一个月时间,乖乖出现在我面前,否则老子就把祝炀炀从学校绑了,老子让你妹妹生不如死,有种你就试试看!」 「你他妈说对了,老子就是人渣,没有底线的人渣!」 三条消息发出去,收穫的是三个红色嘆号。 根本无法送达。 谭承死死盯着屏幕,几乎喘不上气,脸上青筋暴起。他这种咬牙切齿的表情像是要杀人一样,仿佛如果此刻李识宜就在眼前,他能掐着脖子把人掐死。 可过了漫长的一段时间,他又浑身一颤,大大地松了口气。 幸好…… 幸好没有发出去。 删除消息以后,他犹豫地按住语音键,低声喃喃了一句:「老子就是个傻逼,混成这样还他妈在想你……」 - 两周后的下午,宁波街头。 瘦削的身影走进一间廉价旅馆,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房间在四楼,不太吉利,所以房价也最便宜。房里很破旧,墙上到处都是霉斑和裂缝,床很窄,有台电视不过打不开。 李识宜倒在床上,闭上眼放空了一会儿。过一会他拿起手机,开始打那个已经玩了好几年的单机游戏。 枯燥的背景音乐迴响在屋里。 天气还算暖和,但他脸上却没什么血色,甚至看上去有些苍白。他目光聚焦在手机屏幕上,手指机械地重复着操作,在同一个关卡死了一次又一次,又一次次从头开始。 按照正常情况,现在他应该算是在逃亡了。故意伤人不是小罪,何况伤的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们不会放过他。只要动用一点点手腕,很快就能查出他的行踪,因为他在弃车后坐过火车、坐过汽车,被无数个探头拍到过。 与其说是在逃亡,不如说是在等待。 李识宜在等着被抓。 然而这段时间异常平静,就连祝炀炀那边也没人有任何异动,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玩了一会儿,他的眼睛干得发涩,干脆从床上起来,抱着一种破罐破摔的心态去了网吧。 店很偏僻,没要身份证,李识宜选了最角落的位置,又戴着鸭舌帽,显得极不起眼。 想活着就得有钱。 他点开汽车论坛,寻找附近能揽的活。汽车改装毕竟是靠手艺吃饭,适合打一枪换一个地方,不需要长期固定的工作。 打开论坛,首页的一个热帖却吸引了他的注意。 有人在倒卖二手萨博93turbo。 -------------------- 要是消息真发出去了他能连夜找营业商拦截信号疯狂撤回你们信不信……(ps,老爷子还是疼儿子啊,打成这样了都没想着重开一局,誓死要把这个大号练成) 第52章 追逐 「全球限量2000台的saab93 turbo,紧急转手!绝对的神车!」 点进去,看到几张配图的瞬间,李识宜的脸色就凝固了。 大多数跟帖的都在看热闹:「这车会有人卖?别逗我行吗,而且还是瓦罐手排款,要是我早供起来了。」 车贩子的回覆很隐晦,只说车主是北京的,最近手头紧,这才忍痛割爱。 手头紧? 李识宜皱起眉,感觉这三个字跟谭承很不搭调。 这段时间他一直没有留意后续新闻,不是不关心,而是出于一种难以说清的心态,不想过多地关注。看到耿维的公司被调查,他并不觉得大快人心,因为这一切来得太晚了,已经补偿不回什么。 至于另一个人,李识宜不想再看到有关他的消息了。 像李识宜这么冷淡寡言的人,一旦身边没了其他人,生活就会迅速回归到死水一潭。他已经做完了所有想做的事,暂时失去了目标,所以觉得有些迷惘和疲惫。 他甚至觉得,要是现在去坐牢也不错,起码比这样悬而未决、躲躲藏藏要强得多。 第113页 在宁波盘桓的第二个月,李识宜找到合适的地方,成功在一家修车行安顿下来。他租的房子离工作地点也不远,就是工资比北京低得多,每月五千块。不过他很知足,毕竟宁波物价水平也比北京低,五千块一个单身汉还能过得去。 车行老闆姓陈,是个讲话温和的浙江男人。最初李识宜听不懂他的宁波话,两人很少交流,熟了以后陈涛开玩笑说,一开始以为李识宜是哑巴,后来才发现不是。不仅不是,说话还带点松弛的京腔,跟他的外表很反差。 「你是从北京来的吧?」 李识宜躺在车下干活:「是。」 「都说北京人很贫,计程车司机的话最多,还说北京人喜欢互称哥们儿、自称爷们儿,但性格很豪爽,尤其很讲义气,是不是这样?」 「一部分是。」 「很讲义气?」 空白片刻,车下传来那道淡漠的嗓音:「很贫。」 陈涛失笑:「难怪你没留在北京,以你的性格估计有点儿吃不消吧。」 排气管装好,李识宜钻出来拍了拍膝盖上的灰。陈涛目光不由自主地跟着他,看着他的一举一动,总觉得他身上有股说不出来的气质,吸引人往深处探究。 「下午我做饭,你也留下来吃点吧识宜。」 很少有人这么叫。 李识宜背对陈涛皱了皱眉,心里倒不觉得很反感,只是听不习惯。他脱掉手套,拒绝了这份好意:「不用了,家里还有剩饭,谢谢老闆。」 望着他的背影,陈涛露出失落的表情。 其实从他出现的第一天,陈涛就隐约有些心动。尽管李识宜少言寡语,目不斜视,穿着打扮也是个标准直男,但陈涛细心地发现,他十分牴触跟男性肢体接触,搭下肩都不自然,而且也不大愿意跟自己这个老闆单独相处。 正所谓恐同即是同,深柜即出柜,陈涛在心里断定李识宜有问题。李识宜这样的型,可以说完美踩中他的取向,再加上性格又这么冷淡,简直吊同了他的胃口,最大程度激发起他的兴趣。 不过他决定雇用李识宜,倒不是出于私心,而是李识宜手艺实在是好,干活又细,开价又低,这样的员工上哪找去。 「老闆,我先下班了。」 「路上蚊子多,你喷点花露水再走吧识宜。」 李识宜摇摇头告辞。 回到租下的小屋,他给自己煮了碗面,吃完饭、洗完碗,就关上门窗出去散步。河边蚊子确实多,好在有河风吹着,人感觉很舒爽,给咬两口也值得。 站在河边,他给祝炀炀打了个电话。 他们俩很默契,一般不联繫,除非李识宜给她发信息。电话接起来,祝炀炀叽叽喳喳交待完近况,忽然话锋一转,吞吞吐吐道:「哥,有件事跟你说,最近老有人来学校给我送东西,跟我班主任也打好招唿了,会不会是谭哥啊。」 李识宜有段时间没听到这个名字,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嘴角像被一条线扯着,上不去下不来,表情不够自然。 「送了什么东西。」 「有辅导书,也有吃的穿的,都不便宜,不过外套不太合身,所以我才觉得奇怪,谭哥知道我穿多大码呀。」 她脑子机灵,心眼也不少,一下就抓住了问题所在。 「何况谭哥这么久都没来找过我,怎么会突然又给我送东西?」 「也许不是他。」李识宜木然地发出声音。 「那会是谁啊。」炀炀还不肯岔开话题,「其实想想,也有可能是谭哥,毕竟他有秘书嘛,秘书不知道我穿大码,搞错了也不一定。」 「你好好念书,其他的不要多想。」 「我知道,我就是……好吧,算了,我不说了。」 是谁送的不重要,只要对方没有对炀炀不利,就没有节外生枝的必要。何况李识宜现在鞭长莫及,很多事只能靠祝炀炀自己应付。 也许是从小经歷磨难的缘故,对祝炀炀他虽然在意,但也没有紧张到事事关心的地步。他总觉得自己都能活下来,祝炀炀应该也可以,所以说到底,他不是个体贴的兄长。 挂了电话他放空了一阵,算是把大脑强行清零,然后才回去休息。 深夜的北京,某饭店外,一辆奔驰g65停在路边,不少人经过时都驻足往里看,还有人议论要不要报警。 不久交警就被引过来,敲了半天车门才将人叫醒。 「你好,请出示驾驶证。」 里面那张俊朗的醉脸抬起来,眉宇间满是不悦,但还是配合地拿出了证件。交警扫了两眼,车倒是他的车,没毛病。 在交警的视线下,谭承不耐烦地扯了扯领口:「我没酒驾,睡一觉而已。」 交警听得好笑:「没酒驾,乱停车也不行,出来看看,多少人围观,还有人报警说这辆车里死人了。驾驶证和罚单拿好,叫个代驾来尽快开走。」 谭承皱眉接过罚单,脸色沉了沉:「……妈的,又二百。」 「怎么,开这么好的车交不起罚款?赶紧叫代驾吧。」 叫完代驾谭承蹲马路边,面容阴沉地抽起了烟。他虽然穿得阔,头顶却笼罩着一团乌云似的,气场有种诡异的滑稽。 一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热心大爷挨着他蹲下:「小伙子,给我也来一根?」 谭承扫他一眼,把烟递了过去。 第114页 大爷心满意足地点上,嘬了一口:「好烟啊,好烟,能抽上这种烟,那是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谭承没理他,自己埋头抽自己的。两人就这么一起蹲着吞云吐雾,倒把其他人给熏走了。 抽完烟,大爷问:「看你这灰头土脸的样,遇上什么事了吧。」 谭承冷哼一声,懒得搭理。 「老婆跟人跑了?」 「……放你娘的屁。」 大爷一脸过来人都懂的表情:「看来被我猜中了嘛。年轻人,天涯何处无芳草,跑了就再找一个,下回别喝大酒了,当心把自己喝出问题。」 谭承脸都涨红了,起身把菸头狠狠踩灭,心里骂道:老东西,那他妈叫跑了,不叫跟人跑了!两者之间区别大了去了,你他妈懂个屁!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他不想在大街上耍狠,免得被治个什么寻衅滋事罪,到时候还得硬着头皮给他爸打电话。 「诶,走啦?」 不走老子等着被你笑话? 谭承车都不要了,大步走过一个路口,胸腔里积压了数不清的鸟气,恨不得仰天长啸。 活到这么大,他这辈子还没这么憋屈过,哥们儿哥们儿散了,公司跟股票没了,心尖儿也他妈跑了! 几百米之后到底没忍住了,他咆哮了。 没准儿第二天北京新鲜事就是有个1米86的大帅哥当街发疯,但他管不了了,再这么憋下去他会变态。 刚吼完,手机狂震。 「餵?!」他余怒未消。 那边愣了一下,扬声问:「怎么了谭老弟?」 对面就是之前帮他查祝炀炀的人,算是目前仅剩的朋友之一。谭承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总算把自己扇正常了,沉着声道:「没什么,车被扣了。」 「又是酒驾?你这让我说你什么好……谭老弟啊,现在不比从前了,凡事要学着忍耐嘛,别跟以前似的,像个炸药包,逮谁炸谁。」 「不是酒驾,违停。」谭承抹了把脸,夜色下脸色变得有些黯淡,「我答应过的事不会忘。」 那边哪知道他答应过什么事,反正不是酒驾,用不着麻烦自己去捞人就行了。 「那就好。对了,差点忘了找你什么事。上回你让我留意的那个电话号码,今天晚上有动静了。」 谭承两道英挺的眉毛倏地拧到一起:「你说什么?」 「我说你上回让我监控一个手机号,今天晚上有情况了,她往外打了个电话,时间还不短。我查了查,那头是宁波号码。」 犹如被注入了一剂大剂量的强心针,他本来还弓着的背立马打直,喉咙也勐烈地滑动了一下。 「具体地址发过去了,不过我要劝你一句,谭老弟,已经翻篇的事就算了吧,老爷子要是知道你还锲而不捨的,没准儿一怒之下连他的生路都会给堵死。」 一串号码和定位地址传到了他手机上。 谭承死死盯着屏幕,半晌不发一言。面前的红绿灯从绿变红、又从红变绿,周而復始变了好几轮,他才把脸一板,大步流星地迈开长腿。 以他现在的境况确实不合适再去找李识宜,别说老爷子不会放过,就是他自己心里那道坎也还没过去。 对于李识宜,他现在怀揣着一种复杂的感情,其中糅杂了强烈的愧疚、浓烈的思念、以及隐隐约约的一些恨意。 他恨李识宜就这么一走了之,但同时又知道李识宜就是这种人,冷言冷语冷心冷面,从来没把他放在心上过。 俩人的感情就这么不值钱? 为什么李识宜能做到,我谭承就做不到?我他妈连条狗都捨不得扔。 好几次他都想把狗扔了,偏偏每次旺仔都抱着腿讨好他,一副谄媚的表情。有次喝多了,谭承把相框拿出来,给旺仔看自己以前那条金毛的照片,鼻根酸得差点儿痛哭一场,起床又扇了自己两巴掌,打上领带人五人六地出去跑新公司手续。 周五谭承招到了两个业务员,算是最近唯一顺利的事。周六他驱车至首都机场,赶最早一班机飞到宁波,原本风度翩翩的谭总现在只能坐经济舱,导致他全程脸色都很难看。 落了地,他开上租来的车飞驰,一路上心潮澎湃。兜到那附近,找了几圈都没有发现,又失望到了极点,大起大落如同坐过山车。 也许李识宜只是经过这里,早就走了。也许根本不是李识宜,只是祝炀炀的其他什么亲戚,打个电话聊几句而已。 谭承低下头,双手紧紧攥住方向盘,力道大得像是要把那玩意攥碎。过了许久再抬起头,视线边缘却意外出现一辆车,车身上打着某某修车行的gg。 他勐地一个激灵,直觉般踩住油门,跟上了那辆车。 十分钟后前车停下,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提着两大袋盒饭进去。又过了几分钟,七八个身着统一工作服的修车工从里头走出来,每人手里都端着一盒饭。 其中就有李识宜。 他右手拿着饭,左手拎着工作服,走到院墙边停下。 明明外表跟其他修车工没多大区别,但他一出现,就跟钉在谭承眼睛里了一样,拔都拔不出来。 谭承隔一条马路看着,恍惚中有了回到从前的错觉。仿佛李识宜还在周礼为手下干活,而他是去接人的,正等得百无聊赖。 李识宜揭开盒饭,随后用牙咬住筷子一头,轻轻掰开了。 第115页 这一幕简直令谭承觉得治癒。 他如饥似渴地看,李识宜不慌不忙地吃,直到肩膀被拍了拍。 那个买饭回来的男人突然出现,给李识宜递了瓶水,附赠一个令人厌恶的笑容。李识宜朝他略一点头,嘴角也抬了抬。 「……」 短短一眼让谭承有种万箭穿心的感觉。 这还是李识宜? 他怎么敢对其他人笑,怎么敢笑得这么平淡,笑得这么温和? 以前别说是笑,连个好脸他都很少给,永远冷得像块冰,怎么焐都焐不热。 一股邪火从脚底直烧到天灵盖,谭承脸色唰地就黑了。他死死盯着马路对面,恨不得把自己眼珠子挖出来。 -------------------- 其他人吃醋:恨不得把姦夫碎尸万段。 谭哥吃醋:恨不得把自己眼珠子挖了。 谁不说一句谭承遵纪守法好公民。 (要死,忘了祝大家新年快乐) 第53章 对峙 休息时间一到,其他人就三三两两地走到外头去抽菸了,李识宜哪也没去,继续干自己的活。 陈涛心里生出感慨。 抛开什么好感不好感的,李识宜一个外地人,独自来宁波打拼确实不容易。比如上周,他被传染了流感,硬是连假都没请,吃了点药照常上班。还有车行接的这些单,哪一个不是别人挑了又挑,到他手里全是难啃的硬骨头,但他既不抱怨也不推活,宁愿加班加点把它们干好。 现在的年轻人,有几个像他这么能吃苦的。陈涛越看越觉得他难能可贵,好感之余还多了点欣赏。 「我看排班表上,这周末又有你?注意身体,别把自己给累垮了。」 「多谢老闆。」 「一会儿我出去谈业务,你们准时下班就行,记得把防火门锁上。」 「明白,老闆放心。」 哎,太客套了,这距离什么时候才能拉近…… 陈涛一步三回头地走出车行,迎面看见一个陌生男人。 对方站在不远处一辆车旁抽菸,明晃晃的日头照着,他脸上却半点阳光明媚的意思都没有,反而极其冷峻阴沉。 来找茬的? 陈涛心里微微一惊,沉住气从对方面前经过。谁知对方的眼神毫不收敛,不仅牢牢锁定他,甚至还把他从头扫到脚,跟x光一样,又凉又利,看得人冷汗都差点儿滴下来。 「你是这间车行的老闆?」 「对,请问有何贵干。」 陈涛挺起腰杆。但他本来就是个和气性格,再加上说话柔和惯了,跟眼前这人比起来气势上矮一大截。 只见对方听完皱起眉,眼中多了几分不屑,「你走吧。」 「……」 不一会儿,陈涛回过头,那男人已经不见了,他这才放下心。 车行是六点关门,但收工之前需要收拾场地,其他人都赶着回家见老婆孩子,这活儿自然就落到了李识宜头上。 打扫完他换上自己的衣服,关灯落锁离开。 傍晚的街头空气很湿润。 李识宜的身影被路灯拉得很长,又被一辆辆飞驰而过的轿车割裂开,平添了一层破碎感。 走着走着,忽然察觉有辆车跟着自己,他脚下倏然停住。 那辆车也跟着停了。 李识宜没有向后转头,只是用余光扫去。 是辆黑色奥迪,本地牌,看不清里面有几个人,但显然来者不善。 他蹲下调整鞋带,奥迪蛰伏不前,如同一头随时会扑上来的野兽。 耿维的人?还是邢天羽的人。 或者谭承的人。 李识宜神经紧绷了一瞬,但很快冷静下来,决定以不变应万变。 到棚户区附近,他在经过一条窄巷时迅速闪身藏进去。果不其然,身后传来脚步。 李识宜摸到兜里的水果刀。 这是专门带的,连睡觉都不离身。他屏住唿吸贴墙而立,在地上出现影子的下一秒蓦地扬手挥过去! 哧——! 衣料被划开的声音。 来人痛哼一声,低骂了句脏话。 李识宜惊讶地抬起头,在看清眼前是谁时,周身勐地僵住了。 是谭承。 逼仄的窄巷只够一个人过,两人就这么当面锣对面鼓的站着,目光直直对上。 谭承捂着左臂,眉心拧成了麻花,英挺的鼻樑紧紧皱起。他先是垂低眼,看向正在滴血的刀尖,然后才再度抬起来,将目光扎在李识宜脸上,死死盯着那双眼睛。 李识宜心脏狂跳了几下,但面上掩饰得极好。 「怎么是你。」 谭承冷笑了下,表情很危险,而且压抑着不小的火气:「是我又怎么样,想杀了我?」 李识宜面无波澜地侧身,拿刀的右手垂在旁边,但没有收起,「让开。」 谭承非但没让,反而向前一步,将人逼到了墙角,目光更是狠狠压下去,仿佛要从他身上刮下一层嫩皮。 「我说让开!」他勐地抬起手,刀刃朝里,直逼谭承的脖颈。 谭承眼神一暗,咬住后槽牙把脖子送上去,脆弱的皮肤划过锋利的刃,殷红的血瞬间溢出来。他的表情太过骇人,李识宜浑身震了下,想收刀但没收住,因为小臂被他握住了,被迫继续用力。 「你——」 第116页 两人目光在空气中激盪,无数火星迸发。李识宜反抗也不是收手也不是,肌肉僵得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他脖子上的血往下淌。 谭承的眼神变得极其狰狞。他左手拔走刀,右手抹了下颈,掌心顿时沾上满手的血。 李识宜推开他:「你他妈到底想怎么样。」 「到底想怎么样……你觉得呢。」谭承嘴角轻扯。 可能老子就想犯贱,看看你活得好不好。 见面之前谭承还有过其他幻想,觉得李识宜不一定想要他的命,哪怕想要他死,也许也想过他。 但是就这几分钟,幻想被无情打破。 曾经关系无比亲密的两个人,再见面却是这样一副剑拔弩张的情景,多么可笑,饶是谭承这么粗线条的人,心脏也被狠狠拽了下。 他往后退了一步,靠着墙捂住脖子低低地吸气。 这时李识宜如果全力反抗,谭承未必是他的对手,但李识宜却只是扫了眼巷口。 「你带的人呢,让他们来抓我吧。」 谭承硬起心肠低嗤了声:「急什么。」 李识宜蹙起眉,不解地盯着他,「警告你别耍花样。」 谭承把头偏过去,自嘲般笑了笑,周围的空气也跟着变得凝滞,让人唿吸不畅。 「要是不想被当成杀人犯就给我找条毛巾。」 李识宜看了他的脖子一眼,口气冰凉地说:「这附近有诊所。」 「用不着。」谭承拿手背抹过伤口,「带我去你家处理一下。」 李识宜默然不语。 「……听见没有?带老子去!」谭承恼羞成怒,勐地将他挤到墙角,掰过他的下巴,「别他妈不说话!」 说完就按着他的肩膀狠狠亲了下去,李识宜咬紧牙关不松口,谭承用力捏他的下颌,硬生生把他的口腔打开,痛得他激烈挣扎,但谭承不仅不松手,反正越亲越狠,直到把他嘴里的每一处滋味都尝遍了,这才撤开唇,甩开他的下巴。 李识宜照着他的脸就是一拳,随即仓促地转过身,扶着墙剧烈呕吐起来。 这一吐简直惊天动地。 下午李识宜本来就没吃什么东西,三两下就把胃里吐空了,剩下的全是胆汁。到后来他连站都站不稳,干脆蹲了下去,而且他的整个背都在颤,显得异常难受。 「怎么了?」谭承拧起眉,上前搭他的肩。刚一挨到就被激烈地拂开:「别碰我。」 谭承心底的火噌一下蹿起来,使蛮力扳过他的身体,下一刻却蓦地停止动作—— 李识宜前额凝满了冷汗,嘴唇苍白缺血,下颌顶着十个鲜红的指印,显得脆弱无比。可就在这张脸上,那双眼却犀利冰冷,甚至是充满了恨意,直直地望着谭承。 谭承心里一紧:「怎么搞的,吃坏东西了?」 「……」 「老子问你话呢。」 「滚。」 「……少他娘的不识抬举。」 李识宜闭了闭眼,手撑墙艰难地站起来,谭承见状要扶,但李识宜反应很大,身体激灵了一下,牙关咬得都有些痉挛,「不用。」 自从知道了当年的事,李识宜就再也不能忍受任何跟谭承的肢体接触。有时候只是想想过去在那间卧室、那张床上发生的一切,他都会冒冷汗,浑身难受,胃里涌上一股灼烧感。那些耳鬓厮磨、亲密过程,让他比当年被殴打还难受,因为这是种精神的屈辱,远比肉体上的伤口要难堪得多。 比起跟谭承继续纠缠下去,李识宜宁愿去坐牢。他缓了缓,拉开车门坐上了车。 谭承惊诧地盯着他,见他淡漠地转开脸,自行繫上安全带:「不是要抓我吗,走吧。」 「……你不逃了?」 李识宜望向谭承,嘲讽地轻轻笑了下:「不管逃到哪都会被你们找到,不是吗,况且我该做的都做完了,没什么可遗憾的,随你们处置吧。」 一线怒火迅速从胸口沖向大脑,轰一声炸裂。谭承几乎想仰天冷笑,指着他的鼻子吼道:「行,行!觉得老子是这种人,好啊!现在就带你回去坐牢!我让你坐到死!」 李识宜闭了闭眼,头偏向一旁。 谭承大步跳上车,勐地甩上车门,但又没发动,他只是狠狠地盯着李识宜,眼底仿佛在噌噌冒火。见李识宜不肯睁开眼,他把手机掏出来,啪地往前面一拍:「想坐牢,没问题!现在就给耿维他们打电话,让他们来带你回北京,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李识宜轻声道:「你觉得我会怕?」 「你不怕祝炀炀怕不怕?李识宜我告诉你,要是敢去坐牢,看我不弄死你妹妹!老子把你全家祖坟都刨个干净!」 李识宜勐地睁开眼睛:「你……你还有人性吗。」 「对,我没人性,我是畜生。」谭承怒极反笑,指了指自己,「要不是有我这个没人性的畜生,你妹妹早就被他们折磨得不成人样了,还想高考?做他娘的春秋大梦!」 李识宜胸腔剧烈起伏,一口气上不来,又开始干呕。他推开车门朝外面吐,可惜已经什么都吐不出来了,只有背部在不停地痉挛,肩膀也跟着耸动。 谭承的一腔怒火无处发泄,又挤进莫名的心疼。 这段时间见不到人,谭承既怕他过得不好,又怕他过得太好,被这种矛盾的心态煎熬着,简直令人发狂。 第117页 过了好几分钟李识宜才平息下来,他将脸侧向车门那边,身体尽可能地远离谭承。谭承伸出手想搭上去,但是又在咫尺之处停下来,手指慢慢收回,蜷缩成拳,死死地握住。 「我再警告你一遍。」他低声威胁道,「给我老老实实待在这里,别想着暴露自己,更别想着回去坐牢,老子跟你的帐还没算完。」 看着车窗上李识宜的脸,僵硬、沉寂、冰凉,完全没有顺服的意思,谭承咬紧了牙。但李识宜脸上的皮肤在微微反光,大概是刚才反胃得太厉害,嘴角挤出了生理眼泪。 这个人永远周身铠甲,也就偶尔露出一小块软肋,比如颈后的皮肤,比如眼底这一点反光。但就这一点,足够把谭承的心扎个遍,疼得不能自抑。 他脱下外套扔在李识宜身上,丝毫没有意识到这个动作会勾起什么回忆,会让李识宜多反感。 「冷就披上。」 李识宜动都不动。 谭承干脆粗暴地罩上去:「披好!」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终于,李识宜不再反抗了,因为他没力气了。谭承的心也快碎了,从背后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眼神就像是守护家小的豹子,警惕、兇狠又带着一丝温情。 -------------------- 新的一年正好写到新的开始,感觉还不赖。你们觉得呢? 第54章 反悔 李识宜不肯说出住址,谭承只能把他的手机抢过来翻,最后还真让他给翻到了——外卖软体里有。 「你平时就只吃这些?」他皱起眉问。 最近一个月李识宜几乎每天叫外卖,均价却只有十几块甚至是几块钱,突破了谭承的想像。他既恼火又心疼,嗓门不由自主抬了起来。 「又脏又没营养,吃下去身体要能好老子跟你姓。」 「还他妈全是辣的,不知道自己胃不好?」 李识宜闭着眼靠在座椅上,半点反应都没给他。 「老子跟你说话呢。」 李识宜转开脸。 谭承恨不得把他后脑勺盯出个窟窿,看了半晌,强忍着没把他扳过来,最后硬邦邦地撂下一句:「实在不行就自己做饭。你不是会做那些黑暗料理吗,怕毒死自己?」 车厢里异常沉默,相当于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导航显示住的地方不远,但李识宜是有意把谭承引到这条巷子里来,所以方向是反的。谭承也找不到其他话题,一路上只能绷着脸开车。 中途李识宜一翻身,外套跟着滑下去,谭承单手帮他往上拽了拽。他皱起眉心,身体挪得更远。谭承本来想碰一碰他的脸,一看他这种神情,就知道自己肯定会自讨没趣,伸过的手僵硬地收了回去。 俩人坐在狭小的车厢里,被迫唿吸到对方身上的味道,避无可避。闻着李识宜身上熟悉的机油味,谭承心里又是一阵说不清的烦躁。 他还从来没试过这么压抑自己的感情,既不能更进一步也不想后退一步。强行拉近距离李识宜肯定要逃,后退又等于放手,他不想放手,李识宜必须只属于他一个人。 导航提醒他们抵达目的地。 面前一片破破烂烂的平房,周围卫生条件很糟糕,角落堆着很多建筑垃圾。 李识宜睁开眼,推开车门下去。谭承愣了下,眼睁睁看着他往其中一间平房走,这才如梦初醒,三两步抢上前拽住他的胳膊:「你——你如今住在这种地方?」 李识宜回过头牴触地看了他一眼:「有什么问题。」 「问题大了!这是什么地方,是人住的?别跟我开玩笑。」 这些话越听越令人反感,李识宜不想再回应,上前掏钥匙打开门,进去以后想把门关上,一只手却勐地卡住了门框:「等等!我进去看看。」 「这是我家,这里不欢迎你。」 「你什么时候欢迎过我?」 谭承兇悍地闯了进去,下一秒就被眼前的场景给钉住了。 眼前这间不到二十平米的平房极其简陋,勉强算是粉刷过的墙壁已经到处开裂,屋里也没有任何值钱的家具,只有一台像是上个世纪生产的冰箱,和一座锈迹斑斑的电风扇。 这种地方跟贫民窟有什么区别? 看着眼前的这一切,闻着空气里泛着潮湿的霉味,谭承心里掀起惊涛骇浪,杵在门口动弹不得。李识宜神经也很紧绷,双眼紧紧盯着他,生怕他又像以前一样乱来。 屋里的空气一时带上了硝烟味,屋子就跟个火药桶一样,稍微一点就炸。 「这两个月你一直住这儿?」 李识宜置若罔闻。 谭承像被谁敲了一闷棍,脑子里嗡嗡地响。他感觉唿吸不畅,转过身解开领口两颗扣子,狠狠扯了扯衣领后,一屁股坐在了后面的单人床上:「明天我去给你重新找个房,这他妈不是人住的地方。」 其实他想说的是李识宜住这种地方他不放心,但话到嘴边变了味,怎么听怎么难听。 「我的事跟你没关系,要么就把我带回北京交给警察,要么我们就永远不要再见面了。」 他勐地抬起头,只见李识宜面孔很漠然,似乎「永远不要再见面」这几个字说得很轻易,掀不起半点波澜。 谭承的心像被人挖走了一块,比脖子上的伤还疼。他想不通李识宜为什么这么绝,明明这一年他们也不是一直针锋相对,自己掏心掏肺地对他,除了他其他人看都不看一眼,自己对他绝对算是付出了真感情。难道就因为一段录像,就直接判死刑? 第118页 「你就这么恨我,宁愿坐牢也不想再见我,李识宜,我他妈到底哪点对不起你,我都说了当时我年纪还小,你他妈就非得咬着不放是不是?!」 谭承拽着手腕把人拉过来,本来是想逼他直视自己的眼睛,想听他说句真话,可手掌刚握上去,就触碰到那道经年累月存在的伤疤,身体像触了电一样,勐地一激灵。 李识宜脸上纹丝不动,手腕用力抽出:「我确实不想再见你,因为一见到你就会想起当年被打得浑身是伤、连筷子都拿不动的时候。谭承,对你来说那些事早就过去了,但是对我、对九泉之下的祝老师来说,从来没有。见到你我噁心,你这张脸、这个人会让我做噩梦,我说得够清楚吗。」 谭承像没听见一样牢牢握着他的胳膊:「你这道伤是怎么弄的……」 「跟你无关,谭承你——你松开!」 「告诉我。」谭承死死箍住他的骨头,喉咙却突然哽了一下,听上去格外沙哑,「你以前是不是自残过,是不是?他妈的……李识宜,说话!告诉我是不是。」 「是!」李识宜霍然抬头,「是,我是自残过,那又怎么样?你是不是还想问为什么?少在这假惺惺的!当年你但凡还有点良知,很多事也许根本就不会发生!」 那些经年累月的创伤,时至今日揭开依然鲜血淋漓。 当年的李识宜举目无亲,仅仅因为一次测验不肯把卷子交出来给他们抄,就被他们几个人记恨上了。那时的谭承就跟现在一样,讲义气,要面子,在乎他爸对他的看法。那时的于霆、邢天羽、耿维,也跟现在一样,一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一个对谭承唯命是从,还有一个心思深沉,时时想证明自己的能力。 一开始他们也只是想「修理」一下李识宜,在遭到激烈反抗后却开始变本加厉,并且渐渐的,他们从中找到了乐趣。一旦李识宜求饶,他们下手就会轻一些,一旦李识宜咬紧牙关不出声,他们就把人往死里打,打得他浑身发抖脸色发青,打得他昏倒在男厕所里,拿水都泼不醒。 后来祝老师出现了,她也是唯一愿意帮助李识宜的人。她自认为自己是个成年人,又有老师的身份,对付几个半大的小子应该不成问题,于是轻易地写了封陈情信,交到了区管教育局。第二天教育局的电话就打到了校长办公室,耿天羽他们也就知道了。再往后,就剩下一个被两千块收买的同级学生,和一个被黑白颠倒的故事逼走、名誉扫地的年轻班主任。 李识宜转过身,手腕克制不住地发抖。谭承僵立在原地,拳头握得咯吱咯吱直响,脸成了青紫色。头顶的节能灯管闪了两下,把他们俩的五官都照出一种扭曲的意味。 「我为什么不想再见你,这些理由够了吗。」他抬起头冰凉地看着谭承,眼神明明毫无温度,却让谭承有种灼烧感。 说完以后他做了个深唿吸,接着就把身上的工作服脱下挂起来,转头进了卫生间。从背影看他似乎并没有多难受,但他的面孔却异常苍白,比之前刚吐完时还缺乏血色。 厕所很窄,只够站一个人。 李识宜拧开水龙头,撑在水池边听着水哗啦啦地淌,半晌没能把腰直起来。过了好几分钟他才用毛巾洗了把脸,又拿过一旁的漱口杯接水。 从侧面看他的身体格外单薄,尤其是这样弯着腰,背后的肩胛骨突兀地耸着,背薄得就像一张纸一样,随时可能被撕得粉碎,捲起的袖管下还有道弯弯曲曲的疤痕,昭示着惨烈的过去。但他内里却又那么韧,韧得像一把磨得极其锋利的软刀,不光不容易折断,还能把受过的屈辱一样样还回去。 濑完口他直起身,转头撞上谭承的视线。 谭承就在厕所门口,腮帮子咬得很紧,脖子上青筋暴起。 李识宜一走过去就被他抱住了。 谭承是个很急躁的人,除了做生意其他时候很少有什么耐心,尤其在李识宜面前,他总是像头永远也吃不饱的野兽,不是在发火就是在求欢,求欢不成就更加暴躁恼火,偶尔一点儿温柔也是在餍足以后,野兽似的舔爪子,顺道舔一舔爱人的脸。 虽然发完火以后他也会安抚,但那完全是一种事后弥补,如果李识宜不接受,那他的脾气就会立刻爆发,更加肆无忌惮地强迫李识宜做不愿意做的事。 今晚这一抱却明显不同以往。 他动作很急但力气不勐,而且李识宜一挣扎他就迟疑了,手臂松开了一半。虽然还是不肯退让,但他起码没以前那么粗暴,没把人扛起来也没拦腰勒紧,反而低声恳求道:「让我抱一会儿,我发誓什么都不做,就抱抱你……」 李识宜表面冷若冰霜,其实浑身汗毛已经竖起来。看着这样反感自己的他,谭承五脏六腑都在漏风,骨头像被一把锯子不停地在锯,说不出的煎熬和窝火。 他急切地想把人拥入怀里,急切地想确认李识宜还在自己掌控范围内。他恨不得现在就把人带回北京,一刻也不离开自己的视线,又怕李识宜激烈反抗,或者回到北京以后被耿维他们发现,后续有无穷无尽的麻烦。 四周一片沉寂。 被谭承强行搂在怀里,李识宜身体已经僵硬到了极点,如同冰山一座:「放过我吧,行吗。」 「……不行。」谭承低哑地说,「我跟我家老爷子也说过,老子认定你了,你是我的人。不管你有多恨我我都不可能放你走,听明白没有。」 第119页 「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刀给你,我站这让你杀。」谭承从他裤袋里掏出那把水果刀,直接递到他手里让他握住,然后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你是赌我下不了手,还是觉得我不敢杀人。」 谭承勐地把他重新勒紧,力道比之前起码大了一倍,「我赌你对我动过心。」 用力过勐,李识宜疼得皱了皱眉头,闭紧嘴唇久久没有说话。 谭承喃喃道:「我家老爷子在找你,他不会对你不利,但是还有耿维他们……不能让他们找到你,起码这段时间你必须老老实实听我的,留在宁波哪也别去。」 「谭承,这是我的事。」 「他妈的……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谭承情绪又激动起来,「少废话,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要是敢消失老子第二天就让你妹妹退学!」 人渣就人渣,早就当惯了,不差这一回。 李识宜抬起头沉默地看着他,既不反驳也不争执,仿佛对他这个人已经失望透顶。 谭承转开脸生硬地说:「先避避风头,过段时间再想办法安置你,要是你死都不肯跟我在一起……那就出国,我想办法把你和祝炀炀都送出去。」 听到出国两个字李识宜嘴唇动了动,但最终也没打断他,任他自说自话。 「这段时间就当是我欠你的。」谭承最后抚摸了一下他手腕上的疤,「说完了,老子走了,别送了。」 说完就拎起外套走人,走到一半还把手抬起来扬了扬,一股故作潇洒的意味。 李识宜看着他,很长时间面无表情。 一回到车上谭承就变了脸色。 他像只发狂的豹子一样浑身骁厉,英俊的五官因为咬牙切齿而变形,他双手勐拍方向盘,大声怒吼道:「操!脑子有病!装他妈什么大度?我操你大爷的!」 一连串的脏话骂完,他勐地倒进座椅里,脸上一阵青一阵白,额头青筋突突直跳。 不可能,想都别想。 现在什么都没了也不要紧,总有东山在起的一天,总有能留住李识宜的办法。就算他恨我一辈子又怎么样?恨也是在乎,老子不可能让他离开我,这辈子不可能。 -------------------- 谭哥:我骂我自己。 第55章 不久 回京以后谭承跟打了鸡血一样,每天不是在找投资人就是在寻找有实力的地方银行。这不光是为了东山再起,更是为了能有实力保护想要保护的人,起码不能逊色于耿维和邢天羽,要不然李识宜怎么办? 有了这种近似于保护领地跟家小的责任感之后,谭承已经不再是以前的谭承了。以前他在自家公司就是实打实的太子爷,现在没人跟前跟后,耳边的恭维跟奉承也少了,他凡事都要亲自亲为,作派反倒踏实不少。 当然,过程中免不了遭受一些冷嘲热讽。照他以前的脾气肯定当场就要跟人干起来,但现在他知道忍耐了,再大的火都只能强压下去,也必须强压下去,不会再像之前那样动不动就暴跳如雷。 一周后他谈完生意,中午回到临时租的办公室,以前跟着他的那个助理小徐突然出现了。 「谭总我来投奔你了。」 他停下掏钥匙的手,不冷不热地睨了她一眼:「投奔我?你哪根筋搭错了,不知道我现在用不起助理?」 小徐不依不饶地跟着他。 「谭总,我是很真诚地来找你的,没跟您开玩笑。我也不图多高的工资,您甚至还能在以前基础上给我降点儿,真的,跟着你虽然累但能学到东西,我我我发自内心……」 「接着编。」 「……这都是我的真心话。」 谭承头也不回地冷笑一声,手里的公文包甩到沙发上,人也一屁股坐到了沙发上。这小破办公室拢共就巴掌大块地方,小徐没处可坐,只好尴尬地站在他面前,推了推鼻樑上的啤酒瓶底。 谭承掀起眼皮,懒洋洋地看向她:「说吧,谁派你来的,我弟还是我后妈。」 「您怎么会这么想呢?我是真心来投奔您的……」打工人的胆子也就芝麻那么大一点,何况谭承虽然不再是她老闆,气场却半点没有减弱。被他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盯着,小徐越说越心虚,越说声音越小,最后说不下去了,只能硬着头皮抽出一次性纸杯,倒满水递给了谭承,「谭总,你就帮帮我吧,否则我……我就要失业了。」 老子不是要失业了,是已经失业了,谁他妈来帮帮我啊? 谭承皱起眉,见她一副做作的快要掉眼泪的表情,烦躁地吼道:「要哭出去哭!」 小徐抽巴了一下,把眼镜拿下来擦了擦,转身自己找活干去了。 「……」 谭承连鞋都没脱,直接倒在沙发上午睡。 见他半晌没有声音,唿吸也变得比较均匀,小徐这才蹑手蹑脚走到角落,掏出手机编辑简讯:「报告董事长,谭总把我留下了,他上午刚刚出去谈——」 「这么快就开始通风报信了?」 她被吓得魂飞魄散,回头一看,谭承根本没睁眼,依然躺得四平八稳。 「我这个人脾气不好,你是知道的。」他嗓音森然,简直像阎王,「出卖我的后果是什么,自己想想。」 「谭总我去帮你买杯咖啡!」小徐直接飞出了办公室。 第120页 谭承笑了笑,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垫着胳膊接着睡。 半小时后小徐买完咖啡回来,谭承也醒了,正在一脸严肃地浏览网页。本以为他是在看什么商业合同之类的,走过去小徐才发现他居然在百度看病。 「……谭总,你不舒服?」 「不是我。」 喔,我想也不是你,你壮得一拳能打死两个我。小徐偷偷翻了个白眼,低头乐呵呵地问:「那是谁呀?」 谭承撇她一眼:「跟你有关系?」 「老闆的事就是我的事嘛,您不妨说来听听,万一我能帮上忙呢。」 谭承想了想:「那我问你。」 「您说您说。」小徐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表情。 「如果一个人以前身体没什么问题,突然开始动不动就反胃,不是吃坏了东西,什么都没吃,就是吐,你觉得会是什么毛病。」 小徐譁然:「您女朋友怀孕啦。」 「……」 谭承掐了掐额头,挥手让她有多远滚多远,「去发招聘gg,半个月之内我要看见一个会计一个出纳到岗,另外办公室的文印行政工作也通通归你负责,一会儿我出去谈业务,你的下班时间是六点,自觉点儿,提前半分钟都算你早退。」 说完就把笔记本电脑勐地一合,起身去穿西服了。 看着他下巴微微扬起,修长的手指灵活地系领带,稜角分明的轮廓外加高大有型的身材,无论哪个角度都透着一股成熟的、英俊的魅力,小徐恨铁不成钢地嘆了口气。 哎,老天爷果然是公平的。拥有这么好的家世,这么出色的外形,所以他的情商才会为零! 路上谭承开着车,脑中浮现李识宜那张脸。 又是两周没见,还真有点儿想。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是不是穿着那套灰色的工服在干活,中午是不是又吃的盒饭。 时移事易,如今再想到李识宜,谭承心底会浮起一些愧意,一些爱而不得的恼火,以及一些回忆的甜蜜,让他情动不能自已。他总是克制不住地想见到李识宜,见不到哪怕打个电话,听听李识宜的声音,心里就会踏实几分,第二天就又能跟打了鸡血一样满世界谈合作。 但他打那个电话永远也没人接。 李识宜根本不恨他,也不爱他,归根结底就是不在乎。这种不在乎才最伤人,它让谭承觉得自己的一切努力都算个屁,自己这个人就没有存在的必要,站李识宜面前也是碍眼,半点作用都不起。 这种复杂的情绪让谭承破天荒有些瞻前顾后。 打小他就天不怕地不怕,有时候连曾经上过战场的爷爷都拿他没办法,但凡他要做的事就没有不敢做、不能做的。现在不同了,他连飞去宁波看看李识宜都犹豫,怕引起李识宜的反感,又怕自己去了,发现李识宜其实早走了,在这个世界上消失得一干二净。 那种打击他想都不敢想。 谭承在心里苦笑一番,挣扎半天最后还是决定定机票。 另一边,李识宜并没有离开宁波,依然每天去那间车行上班。 周五发工资那天陈涛把他单独叫到里间,给了他一个牛皮纸做的信封,「拿着,这是季度绩效奖金。」 里面一共三千块。 「这么多。」 「这哪里算多?自打你来了以后,店里的完单率明显提高了,以前接不下来的活儿现在也敢接了,你给店里创收了好几个五位数,作为老闆我不给你发奖金给谁发。」 李识宜想了想,没推辞:「谢谢老闆。」 「应该的,好好干。」陈涛拍了拍他的肩膀,他鼻樑微皱,但忍耐着没躲开。 「拿了奖金打算干点儿什么?」 「没想法。」他淡声。 「不打算跟朋友出去看看电影、吃吃饭?」 「没朋友。」 陈涛被噎得不轻,尴尬地笑了笑:「女朋友也没有?」 李识宜不温不火地说:「还在找。」 陈涛颇为惊讶地看向他,只见他转身去放工具,顺手将装有奖金的信封插进了牛仔裤后袋。 他原本身材就修长,双腿又直,走起路来非常有气质,这样顺手一个插信封的动作,更透出致命的性感。陈涛这样看着,喉咙都不自觉发干,不得不暗暗提醒自己别太起贼心,更别表现得太明显把人给吓跑了。 看了一会儿,陈涛不甘心就这么下班,硬着头皮邀约:「今晚正好没什么事,要不要一起去喝一杯?我请,算是欢迎你加入。」 李识宜正想拒绝,手机微微一震。他拿出来扫了眼,原本冷淡的五官突然起了变化,就像是一潭池水里突然投进一颗石子,打破了原有的平静。 陈涛一直看着他,所以马上注意到了,顿时很错愕。 自从李识宜出现在这间车行,他就一直是很漠然的,仿佛任何事都在他心里掀不起波澜,更不可能有什么人会让他高兴或者烦心,更别提是现在这种,透着反感、拒绝、同时又莫名紧绷的神情。 「你有事?」 他一直背对着陈涛,一言不发,隔了半晌才说:「没有。」 难得能约他出去吃顿饭,陈涛马上回休息间换了身称头的休闲服,人看上去倒是不算老,不过也不怎么年轻。相比之下李识宜只是脱掉了工服,穿着简简单单的衬衫就显得很干净,乍一看根本看不出岁数,但气质又很沉稳,特别像是附近大学城的老师。 第121页 宁波好吃的不少,两人开车到一家馆子。 「这地方我来过不止一次,味道有保障。」陈涛在一楼找了张桌,跟李识宜面对面坐下,笑着对他介绍道,「最重要的是不宰客。」 这种坦诚的玩笑让人反感不起来。李识宜的五官也柔和了几分:「这段时间多谢老闆照顾,这顿我请。」 「急什么,礼尚往来就是了,下次让你请回来。」 这意思就是必须要有下次。 李识宜没说话。 这时放在桌边的手机又亮了,上面显示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简讯:「这么早就下班了?我在你们车行马路对面,还是那辆黑色奥迪。」 片刻后,屏幕暗下去,然后再度亮起。 「吃饭没,从北京给你带了吃的。」 李识宜把手机反扣,没有拖泥带水。 「我去拿菜单。」 他站起身,陈涛也跟着站起来:「我去吧,老闆说宁波话你不一定听得懂。」 走到点菜区,陈涛回过头看李识宜,只见他独自坐在原地,侧脸轮廓清晰可见,冷得有些不近人情。但不知怎么的,陈涛却突然不觉得他冷,只觉得他很寂然,孑然一身的那种寂然。 等菜陆续上桌,陈涛把杯子举起来说:「来,李识宜,远到是客,我先敬你一杯,这两个月辛苦了。」 李识宜也没多说,端起白酒一饮而尽。 陈涛一看,也只能干了个底朝天,喉咙里火烧似的。他放下杯子,心里倒是很乐意:「吃菜吃菜,你得多吃点,你太瘦了。」 几两酒喝下去人有点飘飘然,加上周围也比较嘈杂,气氛就显得热络起来。陈涛不住给李识宜夹菜,李识宜一开始还端起盘子接,后来干脆不接了,低头吃自己的。 不过陈涛还是三句话不离他的个人问题。陈涛问他单身多久了,在得到「不久」这个答案后愣了一下,直勾勾地盯着他,明显不太相信。 李识宜垂眸喝了口酒。 陈涛心里叫了声糟,试探性地问:「不会是因为分手才离开北京的吧。」 「不是。」 那就还不算最糟。 「你那位……女朋友是北京人?」 李识宜沉默良久,回了个嗯。 陈涛心里又是咯噔一声:还真是「女」朋友? 「因为什么分的手,性格不合?」 李识宜皱了皱眉头。 陈涛有些惭愧地看着他,心里也知道自己挺冒昧,但没办法,不问清楚怎么採取下一步行动。 周遭的笑声、聊天声此起彼伏,不远处的大马路还有车来车往,夜色照出浮躁。 在这种环境之中,李识宜面对着一桌菜,神情很沉默。他仿佛在认真想答案,关于陈涛刚刚提的问题,又仿佛只是在等一阵波澜过去。 过了片刻,他才轻描淡写地开口:「不说了。」 俩人面对面坐着,距离极近,近到陈涛能看到他细緻紧绷的皮肤,以及一些微表情。 这绝对是段刻骨铭心的感情,陈涛敢断定。 -------------------- 来晚了。 今天妈妈顺利开刀,我一直在医院,而且昨晚是凌晨从公司直接过去的,现在眼睛都快睁不开啦。不过一想到手术费是靠你们一章一章订阅攒起来的,还是奇蹟般地码完了。 有时候世事很奇妙,虽然天天觉得自己写的东西没人看很惨,觉得自己写了几百万字依然毫无进步很逊,但总在快要放弃的关头,收穫一些无法放弃的理由。2024,继续爱钱,爱你们,爱我自己。(新年伊始敲于医院走廊) 第56章 报復 这顿饭连喝带聊,吃了快三个小时。虽然大多数时候是陈涛一个人在滔滔不绝,但李识宜也没完全不给面子,起码酒喝了几两,这让陈涛很满意。 作为一个年过35的人,陈涛如今已经没有那么重的玩心了。在如今的他看来,找伴儿重点不在于刺激,而是想找个长久的、能说得到一起去的,模样只要看得顺眼就行。现在就有这么一个标准答案摆在面前,让他怎么能不有所行动? 「你一个人来异乡打拼……确实不容易,以后有什么困难尽管跟我开口,能帮的、我、嗝——我一定帮。」 陈涛顶着一张喝醉的红脸,晕晕乎乎地看向李识宜,只见对方面不改色,垂低的眼睫在鼻樑两侧落下一小片阴影,少了几分凌厉,多了一些随和的感觉,显得更迷人了。 「我去趟卫生间。」 大堂太吵。李识宜到前台把帐结了,然后去外面透了口气。 手机上一连串未接来电,全都是来自同一个号码,无疑就是谭承。李识宜不懂他为什么要这样纠缠不清,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不想再有任何纠葛,为什么他就是不放过自己。 难道他想补偿? 李识宜嘲弄地笑了笑,施暴者对受害者的补偿,何其虚伪和残酷。谭承从来没有从内心深处认为自己错了,哪谈得上什么歉意。 吃完饭他把陈涛送上计程车,一个人沿马路走回家,走着走着,发觉有人跟踪自己。他以为又是谭承,心里浮起一阵烦躁,还有完没完了? 但当他停下脚步回头,后面的身影却迅速闪身不见。 李识宜这才提高警惕。 他加紧走到公交站,佯装打电话向后观察,发现跟着自己的至少有两个人。郊区行人不多,所以对方也不敢跟得太明显,但马路对面有辆金杯很可疑,很可能是用来接应的。一旦自己被他们生擒,后果将不堪设想。 第122页 说时迟那时快,一辆公交来了,李识宜想也不想就跳了上去。跟踪他的人没来得及有所动作,一见他被车带走,下一秒果不其然就钻进了那辆金杯。 李识宜心里打了个突,面孔却依然冷峻。他找到后门的位置坐下,第一反应是拿出手机,点开谭承的号码,然后又僵硬地停住。 顿了几秒之后,他反应过来,自己刚才是打算向谭承示警。 这算什么,条件反射? 看到车窗上自己的倒影,李识宜厌恶地皱起眉,随即收起手机闭上眼。 二十多分钟后他下了公交车,低头快步往路口走。潮湿的夜风吹在他脸上,不由得让他皮肤紧绷,全身毛孔收缩。 身处危险之中,举目看不到一处眼熟的地方,听到的也全是异乡的方言,毫无疑问会让人心里没底。 但李识宜依然面不改色。最可怕的一种人是什么都不怕的人,因为什么都不怕意味着没有软肋,随时做好了同归于尽的准备。 刚走到人行横道,对面突然传来熟悉的嗓音。 「李识宜!」 谭承穿着一身铁灰色的西服,突兀地出现在路灯下面。他颈侧贴着大块的创可贴,脸色很黑,身旁放着行李箱,脚边落满了菸头,姿态不像以前那么嚣张倨傲,反而像是紧张了一晚上,这时才勐地松弛下来。 两人隔着马路对视,几辆车从他们中间飞驰而过,昏黄的路灯照得视野不够明朗,但足够他们看清彼此的脸。 红灯一变,谭承大步走来。 李识宜向后撇了一眼,片刻的权衡后终于没有掉头离开,只是冷冷地收起视线,抬腿朝自己家走去。 陌生街头的两个人就这么一前一后,仿佛在比谁腿长,谁走得快,谁的脸更黑。快到家门口时,跟踪李识宜的人不见了,应该是发现他有人接应,知道没机会下手。 李识宜停下脚步:「是我上回的话说得不够清楚?你又来干什么。」 谭承咬了下腮帮子:「出差路过。」 他手里确实拖着行李箱,也的确一身的风尘僕僕,但这话还是太牵强了,也亏得他脸皮厚。 李识宜眼神冰冰凉凉的,看不出一点温度,「你走吧,别再来打扰我生活。」 「老子只是来看你一眼,这算什么打扰。」 李识宜深吸一口气。 刚刚脱险的余悸、谭承的不请自来、以及今晚跟陈涛喝酒时聊到的一些话题,让他此刻的心情跌到谷底,半秒钟都不想跟眼前这个人周旋,更别想心平气和地看着对方走进自己家。weibo:兰。芽 谭承仔细观察了一下,脸色变了变:「你喝酒了?跟谁喝的,那个娘娘腔?」 以他的性格不可能这么快就交到朋友,何况他以前几乎滴酒不沾,谭承心里的醋瓶子顿时被打翻了。 李识宜的目光带上了浓浓的反感跟不悦:「你到底知不知道尊重两个字怎么写。」 「……」谭承喉结用力滑动了两下,顶着滔天的醋意跟怒火,硬是没发作。沉默好几秒后,他撇开脸,嗓子僵硬地开口:「知道了,你不爱听我就不说了。」 李识宜顿了一下,手指在掌心攥了攥,然后转身朝家门走去。 谭承把他的反应看在眼里,心里又是亢奋,又是不爽。亢奋的是终于又见到李识宜了,活蹦乱跳的这么一个人出现在自己面前,就像是饿了许久的勐兽终于见到日夜肖想的鲜美猎物,骨头缝里都冒出想扑上去生吃的冲动。不爽的是李识宜脸上毫不加掩饰的牴触,还有肢体上流露出的隔阂,明显已经从内心深处跟他划清界限,不想再跟他有一丝一毫的瓜葛。 李识宜越走越快。 可能是喝了酒的缘故,他的步伐没有平时稳健,腰也有点晃,但显得更为好看,后背特别的柔韧,深蓝色牛仔裤包裹下的两条长腿特别漂亮。 看着他的背影,这段时间一直压抑着的思念顺着谭承的嵴椎蹿上来,他脑子里一遍遍回放刚才李识宜的嗓音,心脏跟着一时热一时凉,冷热交替异常煎熬。 「那男的对你有意思,信不信由你。」谭承追上去咬着牙说,「你别傻呵呵地让人占便宜。」 李识宜手里的钥匙插进去一半又停下来,「不是人人都像你这么龌龊。」 「我龌龊?行啊!就算我龌龊,我敢肯定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看你那个眼神明显不对,哪个老闆看员工那么看?他那是不怀好意。」 「那也不需要你管!」 肚子里的酒精迟迟地冲上前额,让李识宜的情绪有些失控。他揉了下额,转身对上谭承的眼睛,胸腔因屈辱而微微起伏:「我的事跟你没关系,你少在这里自以为是,谭承,你以为自己是什么好东西?以为自己是什么情圣?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你不过是个用下半身思考问题的傻逼,不值得任何人对你真心。」 谭承惊愕地看着他,一时之间忘了反驳。在李识宜眼里这就是哑口无言,李识宜吸了口气,继续道:「跟你在一起的每一天对我来说都是折磨,精神上、肉体上都是折磨……现在好不容易解脱了,请你不要再来打搅我,否则我对你不客气。」 谭承握紧了拳头,脖子上的青筋通通暴了出来,下颌也因为咬得太紧而变形,看上去十分危险,甚至是暴戾。但他的眼圈却红了,像是连续熬了两个大夜,眼底充血。 第123页 「你……你说的是真心话?」 李识宜目光冷得像是寒冬腊月的河水。谭承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喉结上下鼓动着:「回答我!」 「是。」 谭承松开他,低头将脸按在手掌心里,狠狠地搓了几下,又做了两个深唿吸,然后才把头重新抬起来。 李识宜已经不见了。 他肩膀震了震,整个人垮了下去。 走进屋里,李识宜将门反锁,随即勐地把背靠上去,就那么静静地站着。 以这种方式报復谭承,等于把响亮的耳光扇到谭承脸上,他心里本应该觉得很痛快,但此时此刻却毫无快感,甚至恰好相反。他的双手发麻,受过伤的手腕也在隐隐发抖,连带着胸口都像是被什么东西扎了下,丝丝缕缕的痛楚如同毒素,顺着血管爬上来,慢慢侵蚀了他全身。 为什么会这样? 从决心要报復开始,这是李识宜第一次如此挫败。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让他觉得不光彩,仿佛报仇不该是这样的,这不够坦诚,也算不上以牙还牙,仅仅只是在宣洩内心的阴暗而已。 如果刚才谭承激烈地反弹,对他还以更加恶毒的语句,甚至是跟他动手,他都不会是这种感觉。恰恰是因为谭承什么也没做,这种报復就变了味。 谭承回到车上一动也不动。 他一声不吭地坐着,既没摔东西也没开车乱撞,整个人死寂得不像他。其实之前已经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但刚才听到李识宜赤裸地说出来,他的心脏还是变得血淋淋的,一时半会儿很难接受。 上回他还能扛住,那是因为李识宜表现得很恨他。恨他他不在乎,要恨就恨,最好能恨一辈子。他就怕李识宜对他从来没动过心,那比杀了他还难受。 事实摆在眼前,这回他骗不了自己了。 除非得了斯德哥尔摩,否则谁会对把自己逼退学、害得自己遍体鳞伤的人动心。 谭承两手死死抓住自己的膝盖,把头用力低下去,背部开始不住地痉挛。良久后再抬起头,他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 傻逼…… 谁让你他妈来自讨没趣! 谭承目眦欲裂,恨不得现在就开车回到过去撞死自己。但世上哪来的后悔药?错了就是错了,再怎么不认也没用。 这种悔怒交加的情绪让谭承忍无可忍。几分钟后,他打开车门跳下车,决定去敲李识宜的门。他必须问问李识宜,自己还有没有弥补的机会,哪怕只有一丁点可能性,也比这样绝望的发狂要强。 可刚一下车,余光里两道人影突然闪过。 谭承瞬间察觉。 从小在军人家庭长大,他的警惕性不是一般人能比的,何况这里既是郊区又是棚户区,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很显眼。 他四周扫了一圈,看见一辆金杯绝尘而去。 车上的人什么来头,用脚趾想都能想得到。谭承皱紧了眉,回到车上拨通邢天羽的电话。 自从出事以后他们几个就几乎没联繫过,谭承也没想找他们求助,哪怕从前谭承没少给他们资金。 那边很快就接了,摆明了有所准备。 谭承开门见山:「人是你派来的?」 「有什么问题。」邢天羽口气阴沉地说,「可以啊,谭承,把人藏得够深的,可惜还是被我找到了。毕竟多年兄弟,我也不妨告诉你……李识宜的手我要定了。」 「你他妈敢!」 邢天羽冷笑了下,嘲弄道:「以前也许不敢,现在就难说了。给你一句忠告,拎拎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别动不动就对我大唿小叫的,把老子惹急了连你一起弄!」 本以为这话一出绝对会让谭承怒不可遏,达到羞辱谭承的效果,谁知道谭承咬着腮帮子,气得喉咙里泛起血腥味,但愣是忍着没让自己失控。 这种时候比的就是谁更稳得住。 沉默了几秒,他森然一笑,低声道:「是吗,我拭目以待。」 语气里的气场和威胁不像是装出来的,仿佛手里还握有什么底牌没往外打。邢天羽恼羞成怒,厉声回敬:「话我放这了,别说我不顾这些年的情义,谭承,咱们走着瞧!」 谭承懒洋洋地说:「走着瞧。」 电话啪地断开。 他默了默,背向后一靠,闭上眼长长地出了口气。半晌后,他转头望向不远处那片平房,在脑子里把今天晚上李识宜的各种表情、各种语气过了一遍,随即敏锐地捕捉到异样—— 在过马路之前,李识宜往后看了一眼。 他早就发现有人跟踪。 「……妈的!」 谭承嗙地拍了把方向盘。 拿我当什么,有危险不跟我说?是觉得老子不能同甘共苦,还是觉得老子靠不住,告诉我也没用?谭承怒从胆边生,刚刚被扎得四处漏风的心又奇蹟般地痊癒了。 他跳下车,三步并作两步闯到李识宜门口,像头守护领地的豹子一样来回踱步。 第57章 两清 谭承哪也没去,就在李识宜家门外守了一夜。棚户区蚊子多,到后半夜他干脆睡在花坛上,拿西服盖住脸,这也直接导致第二天一早邻居差点吓得魂飞魄散…… 李识宜走出家门是七点半,当时谭承刚刚睡醒。 男人嘛,到什么地步都要面子。两人对上视线,谭承把脸扭开,李识宜脚下顿了两秒,随即像没看见他一样走了。 第124页 不一会儿,那辆奥迪就跟了上去,不过谭承既没按喇叭也没叫他上车。 八点多陈涛来上班,进门前注意到马路对面已经出现好几次的奥迪,心里不禁嘶了声,哪来的? 他跟李识宜打了个照面,只见对方脸色如常,完全看不出昨晚喝过白酒。 「昨晚让你破费了。」陈涛惭愧道,「瞧我这酒量,几杯黄汤下去连帐都没结,实在是不像话。这样吧,周末我再请回来,吃什么随你定。」 「老闆不用这么客气。」 「这哪是客气,这是礼数问题,别跟我推辞啊。」 排除年龄因素,陈涛自认为自己是个不错的选择,起码家底殷实,性格也还过得去。但李识宜显然没有要跟他热络的意思,甚至连一般员工对老闆的态度都不如。 「周末我有约。」 「……那以后吧。」陈涛心里暗暗嘆了口气,转头看见那辆奥迪还在,问,「那是谁的车,怎么老停在咱们家门口。」 李识宜如常干活,午休时拿出手机,面无表情地发出一条简讯:「请你离开,再不走我就打110。」 没多久,奥迪掉头开走了。 晚上他特意多留了一会儿,等所有人都走了才关门落锁,转身朝大路走去。 等红绿灯的时候,一辆金杯从不远处驶来,车速快得惊人。 李识宜抬起头,脸色极其镇定,仿佛早就料到这一幕。他向后退了两步,抽出藏在袖管里的扳手,金属的寒光从他脸上一闪而过。 前后也就是几秒钟的事,面包车在他眼前剎住,四五个人挥舞着砍刀从车上冲下来。 李识宜抄起扳手朝第一个人沖了过去。对方没想到他早有防备,更没想到他下手这么利落、这么狠,一下挥在来人的头上,登时将人放倒在地。 身后几个流氓剎那间都愣了一下,只见倒地的哥们儿鼻腔往外喷血,模样相当骇人。 李识宜周身寒气,牢牢盯着他们。 「一起上!」 几人吆喝着挥起刀,从四面八方将李识宜包围。李识宜深吸一口气,先发制人想撕开口子,直接朝其中一个刀疤脸下手,那人被他攻击得踉跄几步,旁边的又扑了上来,差点儿一刀砍在李识宜背上,还好他闪躲得快。 「你们是谁派来的?」 李识宜喊了一声,为自己争取时间。几个流氓笑了笑说:「少废话,有人让我们来剁你的手,收钱办事天经地义,你也别怪我们。」 其实他心里能不知道答案?靠着这个时间差,李识宜一个箭步冲上前,勐地一扳手敲在其中一个寸头的胳膊上,对方顿时捂着胳膊痛苦倒地。 然而就在这时,另一个又攻上来,一脚踢在李识宜腹部! 「啊……」他疼得弓起背,眼看就要瘫软下去,下一秒却被一把接住。 「要紧吗?」 谭承把人搂在怀里,眯起眼睛看向眼前的几个流氓,「今天就是你们的死期。」 几人显然没料到会有帮手,满脸惊讶地看着他。 李识宜也没想到他会突然出现,愣了一秒才勐地站直身体。谭承先是看了眼他的脸,紧接着又看向他手里握的傢伙什:「就一把扳手?刀呢,刀给我。」 李识宜来不及细想,掏出水果刀给他。他拿到手阴鸷地笑了笑,视线扫向面前几个人,没等对方反应过来,就勐地冲上去跟他们缠斗。 到底是练家子,谭承很快占了上风。他的一招一式极有章法,身手了得不说,下手还极狠,一点儿余地都不留。其中一个流氓就被他一刀扎在大腿上,痛得惨叫连连。其间对方的拳脚也落在了他身上,但他硬是咬牙扛住了,不仅没有露怯,反而越战越勐,眼中精光大现。 看着眼前的场面,李识宜瞳孔紧缩。 这时,刀疤脸大吼一声:「先对付瘦的这个!拿下他才能收钱!」 谭承豁然转过身,沖李识宜厉声喊:「跑!」 电光石火之间,一柄明晃晃的砍刀落下来,正中他肩窝。 「谭承!」 几滴温热的鲜血剎那间溅到李识宜脸上。他心跳勐地加快,脑子里嗡的一声! 「还愣着干什么,跑啊!」谭承双眼赤红,捂着肩膀挣扎着跳起来。 李识宜想也不想,闪身朝刀疤脸扑过去,一把拧住对方的胳膊,将人摁倒在地,扳手毫不留情地朝对方脑袋上招唿,不出三下就把人开了瓢。 刀疤脸嘴里爆发出悽厉的惨叫,脸上更是血红一片。 这帮流氓是邢天羽雇来的,他们也没想要李识宜的命,只是要剁他两只手,没想到李识宜突然之间变了一个人,举手投足像极了亡命之徒!剩下三人被他这股狠劲煞住,站在原地不敢有进一步动作。 恰在这时,远处传来警笛。 除了地上躺着的两个,剩下三人互看一眼,转身钻进金杯扬长而去。 谭承拧过头看自己的左肩,伤口划得不长,但是极深,几乎能看见森白的骨头,血从里面汩汩渗出,把大半边衬衫都染透了。他倒吸一口气,捂着肩膀靠到路灯杆上,然后低下头笑了笑。 李识宜心悸了一秒,咬紧牙关才恢復镇定,「你还笑得出来?」 「怎么笑不出来,咱们两个二打五都能赢,多勐。」 路灯下他的轮廓格外犀利,面部线条因剧痛而有些狰狞,但他那副笑容却一如既往地透着痞气,看着哪像受了伤的。 第125页 很快几名警察就冲过来,有的把地上的抬上警车,有的把李识宜跟谭承押进另一辆车,还给他们俩拷上了手铐。 谭承疼得直吸气,但一扭头对上李识宜的目光,又故作潇洒地撇了撇嘴,「这辈子头一遭啊,铐子都戴上了,让我爸知道得灭了我。」 李识宜转身面向窗外沉默不语。 旁边的警察扫了他们俩一眼,心说这俩人倒是挺怪,像一伙的又不像一伙的。 抵达附近一间医院,谭承肩膀缝了十几针,缝完以后警察又马不停蹄地开始问话。 好在他们俩都没提前因,只把今晚的事描述成一场意外,表示不知道是什么人干的。用谭承的说法,可能是有谁看他不顺眼,毕竟他以前造过的孽不少,至于李识宜,完全是无妄之灾。 「你跟他什么关系?」警察问。 「我这一刀是为他挨的,你说我跟他什么关系。」谭承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倒把警察笑得如坐针毡,勐地拍了下桌子,「严肃点儿!」 谭承不置可否地撇过下巴,视线穿过走廊看向另一间屋里的李识宜。李识宜侧身而坐,眼睫低垂,应该在思考怎么回答警察的问题,他额前碎发凌乱地散落,衬得皮肤如雪一般洁白。 就这么一眼,谭承心里就变得很舒坦,哪怕再挨一刀也值得。 整个过程都问清楚了,附近的监控也调出来看过了,警察才把他们的手铐解开,并且嘱咐他们这几天暂时不能离开宁波,手机也要24小时开机。 谭承给小徐打了个电话,交待她带着公章来趟宁波。小徐一听就知道出了事,忙不迭问他怎么了,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危险。 「你嚷嚷什么?我还没死。」 「谭总你快说呀,到底怎么了啊,你现在人在哪儿?我明天一早坐最一班飞机过去!」 「……」难道她不是卧底,是真心来投奔自己的?否则戏也太足了。谭承懒洋洋地回了句:「我在xx医院,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被仇家寻仇了,肩膀受了点伤。」 「天哪!」小徐惊唿一声,嗓门差点儿刺破谭承的耳朵,然后啪地挂了。 「……」 麻药劲还没过去,谭承不怎么疼,想出去抽根烟。 现在已经快十点钟了,外面漆黑一片,他走出急诊大楼,脚下却勐地剎住。 李识宜一个人在台阶下静静地站着,背影显得很沉寂。 之前的打斗中他也受伤了,但他全程连吭都没吭一声,谭承包扎的时候他也站在旁边,仿佛在看一个什么无关紧要的人,表情没有半点波澜。 那他现在在干什么。 在过去的二十多年里,他是不是也曾有过很多次这样的经歷。受伤,痊癒,再受伤,一次次咬牙挺过去,让他变得铁石心肠,不再露出柔软的一面。 「擦擦脸上的血。」谭承掏出纸巾。 李识宜回过头,目光在他脸上极其短暂地停留,「不用了,我过会儿去洗脸。」 谭承站过去,李识宜皱起眉头,自觉与他拉开一段距离。谭承干脆一屁股坐下,把他也一把拽下来,强迫他坐到自己身边。 劫后余生的滋味儿其实还可以,何况最在乎的人就近在咫尺,一伸手就能摸到脸的距离。谭承转头看着他,感觉这个人像是有什么魔力,这么一张清汤寡水的脸,却让自己怎么看都看不够。谭承没有体会过爱一个人的感觉,他只知道李识宜是他的,这是不容挑衅的事实。 「李识宜……」 「谭承。」 谭承怔了一下,低声道:「你先说。」 李识宜把脸侧开:「我们两清了。」 「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两清了,以后你不欠我的,我也不会再受你摆布。咱们俩井水不犯河水,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谭承难以置信地盯着他。 他把头抬起来,疲倦地看了谭承一眼:「再纠缠下去就没意思了。」 说完以后,周围的空气都静下来,什么动静也没有,只有灯下的蛾子在打转。 谭承双眼赤红,死死地盯着他。他站起来,头也不回地往大门口走,谭承在他身后耸然起立:「你敢再走一步!」 李识宜顿住:「你还想怎么样?」 谭承抹了把脸,上前三下五除二把人扛起来,熟练得像扛麻袋。李识宜上半身倒挂在他肩上,气得低斥:「放我下来!这是什么地方,你——你简直人渣!」 「今晚我他娘的就渣给你看。」 谭承径直把人扛进单人病房,脚向后一踢,勐地关上了门。他往周围梭巡了一圈后,最终将人摔在了病床上。过程中李识宜的头砸到床架,疼得他头晕目眩,差点儿背过气去。 他剧烈挣扎,双腿在床上勐蹬,谭承一不做二不休,干脆跪到他腿上把人死死压住,「老实点儿!再犟老子就在这儿睡你,我说得出做得到!」 李识宜静止下来,无声地瞪着他,紧接着翻身蜷曲身体,看不出是羞的还是气的。谭承一把将他抱到怀里,从后面紧紧贴着他:「不是没给过你机会……他们拿刀砍我的时候你怎么不跑?你要是跑了我谭承一辈子不会再缠着你……」 距离太近,李识宜浑身肌肉紧绷。 看着他颈后那一截雪白的皮肤,闻着他身上的气息,谭承心里软和得一塌煳涂,低声安抚道:「别紧张,刚才是吓你的,也没想吼你……我就是感动……特别感动,真的。宝贝儿,你这么好,让我怎么捨得放你走?」 第126页 李识宜两只手被谭承十指紧扣,掌心贴着手背压在床单上,于是竭力地仰起头,不让谭承的嘴唇碰到自己的脖子。但那热乎乎的气息还是避无可避,让他难堪到浑身发烫,胃里一阵阵地灼烧,只能把头埋进被子里反覆地深唿吸,听上去近似于隐忍的哭腔。 谭承立马就不敢轻举妄动了。 他龇牙咧嘴地撑起身体,然后用没受伤的右手揉弄李识宜的头皮,那柔软的触感把他的心都撩得发麻。 「好了好了,不说了,都是我的错。」 他低头亲了李识宜一下,动作麻利地爬下床,「踏实睡吧,我就在这守着你,保证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第58章 矛盾 第二天李识宜醒得比较晚,他睁开眼缓了一会儿,随即才意识到自己是在病房,进而想起了昨晚的一切。 昨天遇袭的场景还歷歷在目,身上也有好几处酸痛。最严重的是腹部,那一脚踢得不轻,小腹下面一扯一扯的疼。 李识宜扭过脖子,看到谭承背对着自己,坐在床边刷着手机。他高大的身体挡住了几乎全部光线,所以即便护士早早就把窗帘拉开了,屋里还是显得很柔和。 从李识宜的角度能看到他手里的屏幕。虽然没外放声音,但画面里的狗不难认出来。 有那么一瞬间,一切仿佛什么都没变。他们还蜗在那套老旧的两居室里,谭承还是负责早起带旺仔出门,回来以后再把冻得冰凉的两只手伸进被窝里,冰李识宜一个激灵。 李识宜睁着眼睛,漆黑的瞳孔很长时间一动也不动,直到谭承回过头来看向他。 「醒了?」谭承咧了下嘴,晃了晃包扎着厚绷带的左肩,「我药都上完了你还不醒,护士差点儿以为受伤的是你。」 相比之前的浅眠,昨晚李识宜确实睡得太沉了。他不大自在地转过脸,撑起身体坐起来,口气冷冰冰地说:「你在看什么。」 「狗儿子的视频呗。谁让它爹铁石心肠不要它了,只有老子看它可怜,勉强养养吧。」 其实哪是什么勉强养养,寄养的宠物店就差把它供起来。走之前谭承还特意打过招唿,让老闆每天遛它两次,早晚各一次。 谭承酸熘熘地说:「不看一眼?」 李识宜没作声,谭承就挪了过去。 两个大老爷们并肩坐在单人床上,空间非常狭窄,李识宜被迫靠近墙根,皱起眉头道:「别挤了行不行。」 谭承索性左手揽住他的腰,右手举起手机,「凑合看吧,喏,这是今天早上的,北京下了毛毛雨,老闆给它穿上雨衣雨鞋才出去的。」 画面里旺仔一身亮黄色雨披外加透明胶鞋,傻呵呵地冲着镜头乐,边乐还边摇尾巴,能明显看出壮实了,毛色也更亮了,显得格外招人喜欢。 「它现在经常在家作威作福,一点儿也不给我面子。」谭承嘴上埋怨道,「电脑屏幕被它踩坏了,杯子也被它打烂了好几个,那可是老子的爱马仕……」 李识宜看得很认真。早晨的病房走廊静悄悄的,没有谁来打扰,温和的阳光斜着抹了半面白墙,把他雪白的脖子、漆黑的头髮也照出了一层棕色。 谭承原本还想说点儿什么,可一扭头就什么都不想说了。慢慢的他连大气都不出,就怕李识宜突然醒过神来推开自己。 不一会儿,他实在没忍住,咽了口唾沫。 李识宜低头看向他的手,皱了下眉,谭承这才不慌不忙地把胳膊收回,「还有几段,不看了?」 「不看了。如果你不想继续养,可以把狗还给我。」 「什么意思。」谭承脸色微变。 「养狗对你这种人来说应该是种负担。与其将来遗弃或者想办法送人,不如还是由我来养它,也算是有始有终。」 谭承脑子里嘭地炸了一声:「不可能,想都别想。他娘的,凭什么还你?而且什么叫还,这是咱俩一起养的狗,除非哪天你回北京、回到我身边,否则就他妈少打狗的主意!」 其实李识宜也没非要要回狗,看谭承这么大反应,他心里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仿佛他们俩是什么离异的怨偶,正在为抚养权争得面红耳赤。 「我没打什么主意,你愿意养就接着养。」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不愿意?」谭承豁然起身,「不是只有你才有责任心,老子也养过狗,我他妈比你对狗上心,自从养了它,生病了我抱着去打点滴,吃了什么脏东西我掰开它的嘴往外掏,哪件事不是我做?说话过点儿良心。」 吼得中气十足,有点儿借题发挥的意思。 「嗯,知道了。」李识宜眼神却依然很理性,「我是担心你弃养,既然你不会,我就不要回来了。不管什么动物相处久了都有感情,人也一样。」 谭承顿了下,拧紧眉毛,掷地有声地逼问道:「那咱俩呢。我跟你相处的时间也不短了,你对我有感情吗,给我句实话。」 从昨天到现在这个问题一直在他心里打转。他不相信李识宜对他只有恨,特别是在经歷过昨晚的兇险之后,李识宜说的那些绝情话他半个字都不信。 沉默了一会儿,李识宜正要开口,病房的门突然被叩了两下,一个小护士探进头来,「你好,有访客。」 谭承以为是助理小徐,不满地说:「让她过会儿再来。」 第127页 「可是人已经到门口了……」 话音刚落门就被霍地推开,谭振江脸色铁青地站在门外,神情极其严肃。 「爸,您怎么来了。」 谭承硬邦邦地站了起来。 谭振江进来二话不说,先是往李识宜脸上梭巡,见对方神情不卑不亢,也并没有惊慌失措的反应,这才把目光移到自己儿子身上。 在他身后跟着好几个人,其中两个西装笔挺,提着公文包,看上去像是律师一类的角色,另外还有小徐躲在后面,表情相当心虚。 谭承睨了她一眼,眼中寒光四射,叛徒小徐顿时又往后挪了一小步…… 「跟我出来。」谭振江沉声说完,转身去了走廊。 其他人也跟着出去了,病房里就剩下小徐跟李识宜两个人。这样被陌生人守着,李识宜觉得不舒服,刚转过头就听见走廊传来厉声高喝:「蠢东西!现在你光彩了?有本事别让老子替你擦屁股!」 「……」小徐被吓得冷汗连连,喃喃道,「谭总你可别怪我,我也是迫不得已的……」 过了几分钟,谭振江走进来,谭承在身后着急地阻止:「爸!跟他没关系!」 谭振江回过头,脸如玄铁:「滚出去。」 谭承喉结动了动,还要再说话,被旁边两个人直接架走了。 关上门,谭振江看过来,起初眼中还寒意渗人,但很快就缓和不少,「你就是李识宜?今天我不请自来是有几句话想问你,占用你几分钟时间。」 他的语气虽然算不上温和,但用词礼貌,态度也并不倨傲,跟刚才恨不得拍死儿子的那个爹判若两人。 「外面那个混帐说你们现在还在一起,是不是真的?」 李识宜面无表情,下巴轻微摆了摆。 「好。」谭振江坐下来,威严的五官起了微妙变化,似乎接下来的话有失身份。 「第二个问题。当年我教子无方,让谭承跟那帮浑小子合起伙来欺负弱小,对你造成了严重影响。现在来谈补偿问题可能为时已晚,但不管怎么说,我们也应该有所表示。你意下如何?」 李识宜抬头凝视他,目光并不愤怒,只是看不出情绪。 「你想怎么补偿。」 「你跟那个老师的孩子,你们俩以后的生活,我可以安排好。」 「那以前的呢。」 谭振江皱了皱眉。 李识宜幽幽吸了口气:「过去的事是不可能被弥补的,说什么补偿。算了吧,太晚了。」 「有谁不希望过轻松日子?据我所知你后来不仅辍学了,还自杀过几次,最后一次血管都割断了,送到医院住了好几个月。」谭振江停顿片刻,眼神复杂地看着他,「想必你的心理问题不小。听谭承说你还想去自首,就这么不想好好活下去?」 「那是我自己的事,跟其他人无关,也不需要谁来操心。」 「既然如此,我也不勉强你。」谭振江冷哼一声,「时过境迁了,仇也报了,自己好好过日子吧。至于你跟谭承,要算了就都算了,早点儿跟他说清楚,让一切尽快回到正轨。」 这番话有种一锤定音的意味,带着不容挑衅的压迫感。也许对他来说,能够来说这番话已经是降低了姿态,但对李识宜而言无异于又一次揭开血淋淋的伤疤。李识宜面无表情地站在床边,肌肉有些僵硬。 谭振江拉开门出去,险些迎面撞上谭承。 当爹的瞪了他一眼,见他拳头攥得硬邦邦的,推开他道:「还想跟我横?不成器的东西……限你七天时间把事情处理好,这两个律师随你用,薪水由你付。」 「凭什么我付?」 「祸不是你闯的?人不是你伤的?哼,那两人现在还躺在加护病房喘不上气儿!」 他爸一走,小徐畏畏缩缩地站在角落,谭承斜睨过去:「过来!」 小徐哆嗦了一下,自行交代了,顺便还说出邢老爷子昨天去谭家,又是拍桌子又是摔杯子,把谭振江气得差点没犯心脏病。 谭承脸色阴沉:「他娘的,亏我以前还叫他一声邢伯伯,竟然把帐算到我头上,好啊,玩阴的,看谁玩得过谁!嘶……」 「怎么啦?」小徐大惊小怪咋咋唿唿,但也是真关心自己老闆,「不会是伤口又裂开了吧谭总,要不要紧啊谭总!」 谭承捂住肩,见李识宜已经背对自己穿好了外衣,不禁向后退了两步,低低地追加一声呻吟:「嘶……」 「我我我我去叫大夫!」小徐一阵风似的颳了出去。 李识宜向外走,经过谭承面前时目不斜视。谭承咬了咬牙,一把将他拉过来,两人的距离骤然拉近,近到唿吸一下子喷到脸上,李识宜立马有些别扭地把手往外抽。 谭承以为自己握重了,赶紧松了手。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明明受伤的那个人是自己,但一看李识宜的脸色这么差、表情这么难看,就怕是自己动作太粗暴了。毕竟……就自己个手劲,拿枪拿棍拿球桿还可以,掐李识宜手腕就显得太糙了,一手的茧,下手又没个轻重。 这段时间其实谭承也反省过。如果在刚刚遇见李识宜的时候温柔一些,第一次不要下药,别让他发烧,或者之后发狠的次数少一些,强迫他的次数也少一些,李识宜会不会没这么恨自己。 但转念一想,他又立刻清醒过来。 第128页 如果不是他步步为营,一路逼迫李识宜跟自己在一起,恐怕李识宜早就离得远远的,保不准还交了女朋友,过上了平淡普通的生活,跟他谭承没有半点关系…… 今后这只手还让他牵吗?这截被刀子割破过的手腕还让他握吗?李识宜会不会把他忘得一干二净,会不会顺着他爸刚才那番话,跟他算了。 想着想着谭承就难受得喘不过气。他是个胆大包天的人,小时候连警卫员的枪都敢卸,后来开车敢开上二百,做生意敢拍着胸脯担10个亿的保,现在却害怕李识宜皱一下眉头,或者在自己面前保持沉默。 大老爷们儿怎么变得这么婆婆妈妈的,还算是个男人?但李识宜就是有这个本事,让他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飞了,患得患失瞻前顾后。 「我先走了。」李识宜始终跟他保持安全距离,哪怕病房里没有其他人,「你自己留下住院吧。」 「……你不管我了?」 走廊有人经过,李识宜扫了眼,脸色不太自然地说:「没什么管不管的,我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谭承舌根发苦,眼底发红,砰地摔门而去。 「诶谭总你去哪儿啊?」小徐刚好把大夫叫过来,迎面见他怒气沖沖,一副要毁天灭地的架势,吓得站住了脚。可刚过去三五米,谭承又勐地剎住车,掉头冲到病房门口,踹开门吼道:「你打算折磨我到什么时候啊?老子整天吃不下睡不着,脑子里想的全是你!做梦都是你!你他妈还不如杀了我!给我来个痛快!」 说完之后他在原地喘了几口粗气,豹子一样狂奔下楼。 「……」 「……」 「……」 小徐跟大夫、护士三人面面相觑了一秒。走到病房门口,见李识宜孑然而立,脸微微侧开。 小徐不由地认真打量他。 他整个人很瘦,但手臂似乎很有力,肩膀也是平直的,看上去矫健舒展。他的整张脸没什么情绪,漆黑的瞳孔毫无温度,甚至显得有些不近人情。 好冷的一个人啊。 小徐顿了顿,才发现他垂在腿边的两只手攥得很紧,以至于手筋很明显,青色的血管也一眼可见。 而且,光线在他鼻樑一侧落下自然的阴影,给他镀上了一层温和滤镜。 这个人……很难以定义。 这是小徐的第一印象。 -------------------- 今天先断在这里吧,明天还会更新(阴暗地爬走…… 第59章 歉意 李识宜刚到车行,一个陌生电话就打了过来。 那边并不陌生的嗓音阴得能滴出水:「喂,李识宜,还能听出我是谁吗。」 「邢天羽。」 「算你有种。是不是没想到我会直接打给你?」 「没什么想不到的。说吧,别废话。」 「哼。」邢天羽微微一笑,「我是想给你个建议,好好享受有手吃饭的日子吧,过不了多久我就会亲手把你的手指一根根剁下来,让你尝尝我现在的滋味儿。」 「那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这次要不是半路杀出个谭承,你以为自己能逃过一劫?我倒要看看他以后是不是能24小时护着你。」 李识宜面孔沉了下去,低声道:「我不需要任何人护。想要我的手,自己来拿。」 「好啊,给我等着,有你跪下求饶的一天!」 电话勐地断开。 早在最开始,李识宜就已经预料到会有这种结果。邢天羽他们不是等闲之辈,对他们下手就意味着会遭到疯狂报復,不把他扒皮抽筋都算是客气。但事已至此,怕是没用的,前晚的袭击明显只是个开始,真正的危险还在后面静候。 看出他有些心不在焉,陈涛走过来关心:「昨天怎么没来上班?」 「对不起,老闆,我胃有点不舒服,没来得及请假。」 「特殊情况可以理解,不过下不为例。身体好些了吗?」 「好多了。」 他弯下腰沉默地干活,看上去极其有张力。陈涛以一种欣赏的角度望着他,感觉他就像一枚冰冷的钉子,扎进心里就拔不出来。 下午下班以后陈涛坚持要送他回家,还顺道给他买了胃药。 「你在这儿也没医保,这两盒药就当是我给你的员工福利吧,收着。」 已经塞进手里的东西,再推辞就是不识抬举。李识宜道完谢以后沉默地坐在副驾位,手里两盒药沉甸甸的,很有份量。 陈涛开着车,时不时看他一眼,不过很有分寸地没再趁胜追击。他现在隐约有种感觉,李识宜这人看似冷冰冰的,其实内心藏着炙热的岩浆,只有走进去了才能真正了解那种温度。 「前面停就行。」 陈涛吃惊地看着前方的棚户区,「你在这儿住?」 李识宜皱了下眉,「怎么。」 「倒也没怎么。」陈涛缓了一下,温和地说,「我是听说这里快拆了,租这儿的房子搞不好随时要搬,瞎操心而已。」 「我原计划也不住太久。」 「喔,打算过渡一下,然后搬到其他地方去?」 李识宜没说话,直接解开安全带下了车。陈涛见四周也没路灯,担心他回去看不清路,就打开手机帮他照明。 结果还没走几步,两人就看到花坛边坐着的男人。 第129页 谭承颇为讲究地穿着西裤跟衬衫,然而肩膀上缠着厚厚的绷带,看上去有些不伦不类。他站起身,第一时间注意到李识宜身后有人,眉头顿时紧锁。 光线太暗,陈涛没认出只有过一面之缘的谭承,但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那种眼神就像是野兽发现了擅闯领地的外敌,浑身汗毛都抖了起来,锋利的牙也悄然挫了挫。 「这位是……」虽然对方目光如此不善,陈涛还是客套地问。 谭承转过头看向李识宜,神情有些挑衅,「不给我们介绍介绍?」 李识宜把脸别过去,「谢谢老闆今晚送我回来。」 陈涛愣了下:「跟我还客气什么。那我就先走了,你早点休息。」 短短两分钟他的大脑转了无数次,然后恍然大悟!不用问了,这两人的关系绝对不简单,李识宜也绝对不直。 至于李识宜之前为什么一再装作读不懂自己的示好,这也就顺便有了答案。他应该是在感情方面刚栽过跟头,甚至还在跟前任纠缠不清,所以才不想过早地开始一段新关系。 陈涛本来就打算放弃了,这会儿又迅速斗志昂扬,准备从明天开始放慢节奏、一点点融化李识宜。 看着眼前的谭承,李识宜调整了一下情绪,淡道,「你就这么闲,找不到一点正事做?」 谭承今晚不是来找架吵的,他压着火问道:「邢天羽是不是给你打过电话。」 「你怎么知道。」 谭承直勾勾地盯着他但没接话。 「你监视我?」 「这你别管,邢天羽说什么你也别理,一切有我处理。」 李识宜拧起眉跟他对视:「这些话你不觉得可笑吗,谭承,我什么时候说过需要你的帮助。以前我做任何一件事没靠过你,以后同样也不需要用你的钱、或者你的什么关系来帮我洗白。」 事到如今还能跟罪魁祸首面对面说话,这本身就是一种莫大的讽刺,如果还让对方帮自己收拾首尾,那他所做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这些年所受的苦岂不也都成了笑话。 「所以,请你不要再插手,我不需要任何人自以为是的保护,听懂了吗?」 谭承胸口憋足了气,简直想朝天放几枪来泄愤。他低吼道:「听懂你大爷。到底是谁自以为是,你以为邢天羽是好对付的?就凭你一个人,能应付得了他雇的专业打手?」 「就算应付不了又怎么,」李识宜冷静地看着他,「我愿意为自己所做的事承担后果。」 「放屁!他们那是罪有应得!」 「那你呢。」 谭承怔了一下。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无辜?」李识宜轻声问。 谭承涨红了脸看着他,血管呈青紫色。 李识宜只穿了一件普通的旧t恤,领口松垮,袖管上还沾了机油。从谭承的角度可以清楚看到他有多瘦,他睫毛低垂下来,冷峻而沉默,像是一种无声的拷问。 「算了。」他说,「随便你吧。」 谭承握紧了拳,心口像被滚烫的热油灼烧着,唿吸都有些不畅。 李识宜拿钥匙开门,谭承强行跟了进去,低声说:「过几天我就回北京了,你自己要小心。」 李识宜不说话也不表态,只是沉默地表达抗拒。 「还有,我没觉得自己无辜。就算这一切不是我一个人造成的,也跟我脱不了干系,这些我都知道,也认!但你不能跟其他人在一起,我死都不会同意,除了这件事其他的随便你。」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谭承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捉起他的手在自己脸上蹭了蹭。 李识宜皱着眉心抽回:「我没心情跟你聊这些。不早了,请自便。」 「今晚我没地方去,要不你收留我?」 「别告诉我你没有住酒店的钱。」 「确实没有。」 「什么?」 「……」谭承老脸一臊,「跟你开玩笑呢。」 李识宜懒得理他,转身进了卫生间。 不一会儿,谭承回头发现两盒胃药,不禁拧起了眉,扯着嗓子问:「你又胃疼了?」 李识宜可能在沖凉,谭承听不见回应,干脆去厨房想找找有什么吃的,结果不出所料,他这日子过得要多糙有多糙,鸡蛋都只剩最后一个。 「给你做个蛋炒饭!」谭承喊道。 浴室里水声片刻都没停。谭承头一回觉得被人忽视这么幸福,幸福得他差点儿吹起了口哨,锅也颠得格外卖力。 其实李识宜听见了,听见外面叮铃咣当的,但他不想给出什么反应。 事到如今,过一天算一天。说他洒脱也好,消极也罢,从前天晚上到现在他身心俱疲,既不想应付谭承的骚扰,也不想去猜测邢天羽后续会有什么动作,现在他只想好好睡一觉,明天的事等太阳升起再说。 洗完澡后他换了身宽大的t恤,面色红润地走出来,见桌上放着香喷喷的炒饭。他怔了一下,大门正好被推开,谭承手里拎着两大袋子吃的风风火火进了屋。 「旁边那个小卖部东西太少了,明早我再开车去趟超市。」 谭承十分自觉地将袋子提进厨房,经过李识宜时闻到一股沐浴露味儿,赶紧强迫自己闭气。 看着这碗炒饭,李识宜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不禁皱起了眉头。 「不吃就算了。」谭承在厨房里蹲着,背影有些幽怨,「老子是觉得厨艺比你强点儿,想在你面前露一手,不领情就倒了吧。」 第130页 「……」 李识宜最终坐下来。炒饭太烫,所以他吃得很慢。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没把饭倒掉到底是因为不想浪费粮食,还是不想再跟谭承起一些无谓的争执。 这样安安静静的李识宜一直就是谭承的最爱。坐在对面看着他,谭承的心像被一只手捂着,热烘烘的,恨不得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谭承低声说:「你什么都不用担心,我回京第一件事就是找邢天羽。这可不光是为了你,他敢对我下手,他爸敢上门挑衅我爸,表示他们根本没把我谭家放在眼里,必须给他们个教训。」 李识宜讽刺地一笑:「什么教训,再剁他三根手指?」 「我可没你想得那么暴力。」谭承回以不屑的哼声,「你都已经废了他,我再雪上加霜也没什么意思,倒不如来个釜底抽薪,把老爷子『公僕楷模』的帽子彻底摘下来。」 李识宜看向他:「你打算怎么做。」 「办法多得是,昨晚我把手头已有的证据捋了捋,你猜怎么样。」 那种玩世不恭的笑意又回到他脸上。 李识宜移开眼:「要说就说,少卖关子。」 谭承向后一靠,两根手指比了个叉:「至少够判他十年,运作得好说不定还能更久,到时候就等着邢老爷子来求我了。」 李识宜凉声:「这些事你没参与?」 「他娘的,我要是眼皮子这么浅,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谭承冷哼,「我看你就跟我爸一样,打心底里觉得我是个傻逼,被这帮狐朋狗友牵着鼻子走,笑话,我能不知道给自己留退路?何况我从头到尾没有一分钱是非法所得,有什么可憷的。」 这种狂妄仿佛是他与生俱来的特质,无感的同时,李识宜却也松了口气。 「对了,以后出门会有人跟着你,都是我雇的。」 「不需要。」李识宜推开他,拿起碗往厨房走去。 谭承三步并作两步,抓着肩膀把人堵在了厨房里,看着李识宜的眼睛咬牙质问道:「不需要我保护你,那个娘娘腔送你你就没意见?」 李识宜挥手推开他,一点力道都没收,疼得他龇牙咧嘴。 李识宜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你现在不是我的对手,最好别激怒我。」 谭承却寸步不让,卡着他的下巴用力吻了上去。李识宜瞳孔紧缩,照着他的左肩就是一掌,噼得他眼前直冒金星,但他咬牙挺住了,既不松口也不松手,两条铁臂牢牢地箍着李识宜的腰,舌头在口腔里放肆驰骋。 粗暴的动作掺杂着他肩上的血腥气,让这个吻充满了原始的野性。谭承享受地闭上眼,没有注意到李识宜越来越苍白的脸色,直到对方勐地把他推开,哇一声吐在了旁边。 那种锥心的难受直冲脑门,逼得李识宜浑身剧烈颤抖。谭承没有意识到是自己的问题,赶紧扶住他,一边帮他顺气一边拍他的背,却被他用最后一点力气挡开,踉跄地冲进了卫生间。 谭承追上去,李识宜跪在马桶前沙哑低喝:「别进来!」 「好、好……我不进去,你怎么样?」 大脑一阵阵眩晕,胃里不停地翻涌,李识宜把刚才吃下去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谭承只是听着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他妈到底怎么回事。 难道是那碗蛋炒饭没熟?谭承不解中带点儿自责,眼眸深邃地盯着里面。 实在吐不出东西了,李识宜艰难地漱完口出来,见他还在,晦暗不明地扫了他一眼,「你走吧,我们暂时别再见面了。」 「暂时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暂时?」谭承拧紧眉,「你身体不舒服,我更应该留下来照顾你,一走了之算什么男人。」 「……你走了我才会好受。」 「别说话了,宝贝儿,我扶你到床上躺着。」 李识宜突然爆发:「我没心情听你叫什么狗屁宝贝儿!你现在就给我滚!」 谭承愣了愣,轮廓分明的俊脸腾一下涨得通红,脖子上青筋暴起。 三秒钟后他踹门就走。 李识宜把自己摔到床上,过了半晌才调匀唿吸,绞痛的胃也渐渐缓过劲来。但他全身上下还是没有一丝力气,就连爬起来关灯这么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 又过了大概半小时,突然有人敲门。以为是谭承去而復返,李识宜忍无可忍地转开脸,胸口一起一伏。 谁知道大门却咯嘞一声,开了! 小徐哆哆嗦嗦地站在门口,一脸死就死吧的英勇表情,脑袋也从龟壳里伸出:「打扰了……您叫我小徐就行,我是谭总的助理。」 李识宜怔了下,脸色苍白且茫然。 小徐蹑手蹑脚进了门,回身轻轻把门带上,又做贼似的左右看了看,然后才心虚地走到床边:「谭总说您身体不舒服,让我来照顾一下,冒犯了……请见谅!」她勐地一鞠躬。 李识宜嘴唇动了几下,脸色变得有些尴尬,艰难地想撑起身体,又被她一把给摁了下去,「您躺着,您躺着,当我不存在就行!」 接着就开始烧水、沖药,小蜜蜂一样飞来飞去。 但李识宜仍然很难接受这种好意,何况对方跟自己还不熟。他不自在地爬起来:「别忙了,快回去吧,再晚不好打车,你一个女生不安全。」 「?」小徐扭过头,欲言又止了几秒,「那个,今晚我就不回去了。您跟谭总的关系他都告诉我了,他说他只信得过我一个人,最重要的是……」她低头羞涩一笑,「我收了谭总一万。」 第131页 「……」 李识宜不知道说什么好。搁在枕头边的手机震了下,他拿起来,是谭承发来的简讯。 「小徐是自己人,不用觉得过意不去。」 「还有……」 「对不起,不该对你那种态度。」 -------------------- 将近五千字…写到口吐白沫…希望是有意思的! 第60章 求生 第二天一早李识宜要上班,小徐捧着小心脏颤颤巍巍地劝道:「……要不先去医院做个全面检查?」 「不用,我的身体我自己有数。也请你转告谭承,不劳他多费心。」 这话太冷淡了,而且还有些伤人。昨天谭总电话里可是又紧张又焦急,跟李识宜的话形成了鲜明对比。小徐想替自己那位不争气的老闆说两句好话,但琢磨了几秒钟,还是决定把嘴巴拉链拉拉牢。 她返回酒店,正好撞上提着行李箱下楼的谭承。 「啊?谭总你现在就回去吗?」 「有桩紧急的生意。你留下守着那两个律师,看他们把最后一点收尾工作做完再回北京。」 「没问题。」 谭承行色匆匆,小徐一直把他送到门口的计程车旁,昨晚到今早的情况基本也都讲明白了。 听到李识宜不想去医院,谭承皱起了眉头:「为什么不想去?」 「这就不太清楚了,我感觉他性格挺强硬的。」她小声发表意见。 谭承轻哼:「他那个性子……只要他认定了,刀架脖子上都改变不了。」 「是是是。」 小徐心里翻了个白眼。情人眼里出西施也要有个限度吧谭总,收收你这看似贬低实则炫耀的表情好吗。 一上飞机谭承就闭目养神。 昨天晚上他看着李识宜把吃下去的东西全吐了出来,而且明显控制不住,吐完了又接着吐胃酸。当时李识宜的那种虚弱和难受,只要一想起来谭承心里就会跟着难受。他太想搂着李识宜了,想替李识宜揉一揉胃,想让他靠在自己怀里,这样多少也能舒服点,但李识宜对他那种全身心的抗拒,让他根本连手都不敢碰一下,更别说抱了。 驭。jia  如果李识宜得了什么绝症…… 谭承悲哀地发现,这种可能性让他心脏绞痛,几乎喘不上气。 他无法想像以后没有李识宜的日子,那种生活一定绝望透了,自己连一个在乎的人、想要关心的人都没有,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当天下午谭承在北京谈定了几家分销渠道,第二天马不停蹄就去了最好的军区医院。 他要找的是消化内科的泰斗,姓秦,也是他爸的老朋友,本来今天不当值,硬是被他一个电话给忽悠过来。 「病人在哪儿?」 「人不在,我先转述病情。」 「开什么玩笑,我看你小子是想砸我的牌子。」老专家都爱惜羽毛,秦医生也不例外,「除非把人带到我跟前来,否则这病我不看,就算是你爸出面也不管用。」 「人命关天的事,我没心情跟您开玩笑。」谭承的脸也越来越黑。他这辈子求人的次数全集中在这两个月了,走到哪儿气就受到哪儿。 「这样。」他摆了摆下巴,脸微微一沉,「您跟我去一趟宁波,帮我给他做个全面检查,设备可以用当地医院的设备。」 「什么?」 「出诊费我按开飞刀的标准算。」 「……胡闹嘛简直是!」 话虽如此,谁也不会跟钱过不去,何况谭承又能搬出他爸的面子。跟两边医院都说好后,秦大夫带着助手奔赴宁波。 周五下午李识宜收工准备回家,走出车行看到马路对面停着的车,以及车门上靠着的身影。 谭承微微弓着背,低着头在抽菸。 他很少有这种心事重重的一面,平时烟也抽得不勐,大多只在烦躁的时候来上两根。 李识宜本来想当没看见,但谭承恰好抬起头,两人远远地对上了视线。谭承没有过来,只是靠在车边一动不动地看着,眼神漆黑深邃。 迟疑片刻后,李识宜朝他走去,「你还想怎么样。」 谭承把脸转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李识宜警惕地盯着他,只见他左手垂着,右手把烟掐了,然后一言不发地打开车门,「进去。」 「进去干什么。」 「我把你妹妹抓了,现在就在xx医院。」 「什么?你把她怎么了?」李识宜脸色唰地就变了。 谭承没答话,只是勐地把他往里一推,紧接着便甩上车门,「去了就知道了。」 上车,锁车,整个动作一气呵成。谭承沉着脸没收对方的手机:「繫上安全带。放心,只要你肯去她就没事。」 「你……」李识宜愤怒地瞪着他。 「知道你想说什么。」他自嘲地笑了下,「是,我他妈就是个人渣。」 他倒宁愿自己永远是个人渣形象,只要李识宜活得好好的,爱不爱的无所谓。 赶到医院,根本没有祝炀炀的身影。她好端端在学校上课,连个骚扰电话都没接到过,更别提什么被绑来宁波。 「你到底想干什么?」 「让你乖乖接受检查。」谭承朝收拾干净的病床抬抬下巴,「今天晚上哪也别去,就在这住院,明天做个胃镜。」 李识宜愣了一下,别开脸:「我说了我不需要。」 第132页 谭承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发火了:「你不需要我他妈需要!我需要有人告诉我你身体什么情况,到底是有病还是没病,为什么会无缘无故地吐,听明白了吗?!」 房间里蓦地安静。 走廊外倒是有人,但刚刚那阵咆哮过后也没谁敢来打扰。 李识宜表情依旧冷清,眼眸却侧了下,落在洁白的墙面上,「我没病。」 谭承冷笑:「你是医生?有病没病不是你说了算,检查了再说,妈的……老子真想掐死你。」 李识宜目光漠然,指尖却深深掐进掌心深处。他不知道自己跟谭承这样到底算什么,他只知道这种关心让他很不适应,心脏微微发麻,想说些拒绝的话,但所有冷言冷语又挤在喉咙里出不去。 少顷,护士拿来病号服。 「今晚十点后记得要禁食禁水,晚上早点睡,也别紧张焦虑。胃镜是有点儿难受,但一般人都是可以忍耐的,情绪放松最重要,否则检查过程会更受罪。」 谭承不满地问:「秦医生怎么没过来。」 「被院长请走了。秦医生这种全国知名的专家来了我们院长肯定是要亲自接待的,好不容易有这么一个机会哪能放过。对了,谭总,我们院长可能还想请秦医生留下做两台手术,你看……」 谭承撇开脸摆了摆手:「我请他来就是做检查的,其余的你们自己商量。」 护士一听,兴高采烈地走了。 病房里沉默了一会儿。 再抬起头,李识宜看到了谭承的目光。 那种眼神虽然算不上温柔,但也不像平时那么凌厉暴躁,只是充斥着赤裸裸的担忧和占有欲。 他避开这道视线,退回床边坐下。 谭承倒了杯水,「喝吗。」 他摇头。 「那就渴着吧。」谭承拖来一把摺叠椅,挨着床重重地放下。 明明来之前一再告诫自己不能跟李识宜斗气,更不能对他大唿小叫,但等人真到了面前,看到他这么不拿自己的健康当回事,谭承还是忍不住大动肝火。因为谭承知道,不在乎健康就意味着这个世界上没有他放在心里的人,对这个世界没有留恋,没有什么人值得他忍受种种痛苦活下去。 对他而言这个世界毫无吸引力,谭承这个名字在他心里也就毫无份量。 谭承心情无比低落,甚至是颓废。 当天下午李识宜什么都没吃,一直扛到第二天早上抽血、做ct,然后又去做胃镜。 检查完,他整张脸都没什么血色。谭承在外面等着,一听到护士叫名字就马上冲进去,拿毛毯将他仔细裹住,然后又连人带毯搂在怀里往外扶。 「不用这么小心翼翼的,我不是什么易碎品。」 谭承脸色一黑,死死抱着不撒手。李识宜不想在医院激怒他,更没力气跟他打一架,只能任由他把自己搀回床上。 躺上去李识宜就把身体侧开了。他面朝墙壁闭上眼睛,谭承把被子给他盖上,盖好以后手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在半空停了一会儿。 李识宜能感觉到那种无形的压力,所以身体有片刻僵硬。 「……」谭承用大拇指蹭了蹭他的脸,动作很沉默也很温柔,跟平时的所作所为完全不符。 李识宜肌肉绷紧,闭着的眼皮都感觉有些拉扯。 谭承低声说:「睡吧,我去找医生问问,肯定没事。」 胃镜结果出来了,没有异常,其他检查也是同一个结论。李识宜虽然身体底子不好,但健康没什么大的毛病,更没得什么癌症。 「那他怎么会吐成那样?」 「暂时还不能下结论。这样吧,你再从头到尾跟我说一遍,不要漏掉细节。」 谭承板着脸把前两次的事一五一十全说了,秦医生越听越心惊,暗想,这不就是霸王硬上弓?难怪这小子对病房里那位这么上心,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你的意思是,他每次都是在你……之后才会突发呕吐?」 秦医生沉吟了多久谭承的脸就黑了多久。 「这么看来……心理因素的可能性更大,我现在就打电话请教一位神经性呕吐方面的专家。」 谭承反问:「你不就是专家?」 秦医生瞪了瞪眼:「傻小子懂什么,术业有专攻,心理方面我也只是略知皮毛。等着,我现在就出去打电话。」 人一走,谭承的脸直接垮了下去。 打死他都没想到李识宜会是心理原因,而且还是由他直接引起的心理原因……这等于是雪上加霜,让他们俩本就已经很糟糕的关系更加恶劣。 不一会儿秦医生回来了,另一位专家也认可他的观点,认为极大可能是由心理引发的神经性呕吐,也叫心因性呕吐。 「这种病多发于抑郁症人群,听你的描述,恐怕他存在抑郁倾向,只是自我调节能力比较强,暂时还没有严重的外向表徵。不过,长此以往就不好说了,尤其是容易造成营养不良,进而引发其他疾病。」 谭承静默半晌,把背深深地弓了下去:「那应该怎么治。」 「尽量避免情绪剧烈波动,同时远离刺激源。尤其是一些过激的举动,咳,不要再做了。」 「我没刺激他。」 「违背个人意愿搂搂抱抱的不叫刺激?」作为长辈,秦医生责备地撇了他一眼,「你肩上的伤也是谈恋爱谈出来的吧,哎,真搞不懂现在的年轻人,谈个恋爱搞得天崩地裂。悠着点吧,一定要减少对他的刺激,要是真发展成重度抑郁有你后悔的时候。」 第133页 谭承抬起头,眼神肝胆俱裂:「……怎么减少刺激,难道让我以后不见他?」 「那就要看你心里有多在乎他了。」 说完以后秦医生拍了拍他的肩,转身出去了。 谭承一个人陷在椅子里,只感觉到深深的无力。他把脸搓了又搓,脸都搓痛了还是没能站起来,双腿像是被谁给打折了,说不出的煎熬和焦虑。 这种情绪出现在他这样一个以自我为中心、作风强硬的人身上,实在是很少见。就连当时他爸让他白手起家他也没这么煎熬过,因为他对自己绝对自信,认为万事都有解法,没什么能是他谭承的对手。 但现在摆在他面前的是李识宜。 ……这像是一把迎面而来的利刃,令谭承无处可躲。 回到病房,李识宜已经睡着了,唿吸很均匀。谭承把他的两只手攥在掌心里,发了会愣以后又勐地放开。 李识宜昏昏沉沉地睁开眼,发现是谭承,压抑地咳嗽了两声:「……怎么样?」 谭承扯了扯嘴角,试图表现得漫不经心,效果却比被人打了还难看:「没事。」 「……那你、咳咳……」 他的嗓子还没从胃镜检查中完全恢復过来,说话有些艰难。 「你好好休息,我下午还有个应酬,晚上,晚上再来看你。」 谭承耸然站起来,想以最快的速度离开。可还没等走到门口,身后忽然传来李识宜沙哑轻微的问话:「……谭承,真的没事?」 那瞬间谭承身体狠狠战慄了一秒。 不。 李识宜不是完全不在乎。他外在冰冷,口气平淡,其实也想要活得久一点、好一点。他是有挣扎求生的念头的,哪怕过去经歷了那么多的折磨。 心疼、自责,轰然间击溃了谭承,让他的脸部线条都有些扭曲。 他咬紧了牙关,用力压抑住自己,嗓音硬邦邦地安慰道:「放心吧,真的什么事也没有……我去给你买点吃的暖暖胃。」 说完就头也不回地逃走了。 第61章 幼稚 谭承去了很久,李识宜本来一直是警戒状态,但时间一长撑不住就睡了。 半夜三更他听见门口有动静,估计是谭承买完吃的回来了,也就没睁眼,更没问对方干什么去了。 谭承当然也知道李识宜根本不在乎自己来不来。他把塑胶袋放地上,坐下看着李识宜。 这段时间李识宜脸上长了点肉,说明日子过得还不错。可能只要一离开自己、少了个整天跟他剑拔弩张的人,他就会身心愉悦。 还有,他在面对那个陈涛时表现得进退有度、彬彬有礼。 一想至这点谭承就恨得牙痒痒。 难道我谭承就这么招人恨,这么让你瞧不上眼?他脸色难看地盯着李识宜,心里的沮丧横冲直撞,几乎快要把他给打倒了。 以他的眼力,当然能看出李识宜是在装睡,偏偏还不能戳破。因为一旦戳破,就连现在这点平和的气氛都会被破坏。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谭承站起身硬邦邦地走了。 李识宜在漆黑沉寂的病房里睁开眼,静静地盯了一会儿虚无的空气,然后才闭上眼重新入睡。 李识宜是以体检为由请的假,第二天正常上班,陈涛还不忘问他结果怎么样。 「一切正常。」 「那就好,是该定期做做检查。」陈涛话锋一转,「不过你最近好像请假有点多啊,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事?如果有事需要我帮忙,尽管开口。」 这种委婉的提醒算是很客气,以前周礼为对员工可没这么温和。只不过李识宜面对哪种老闆都是同一个态度,既不会因为周礼为苛刻就小心翼翼,也不会因为陈涛脾气好就蹬鼻子上脸。 「是有点私事,不过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李识宜轻描淡写,「多谢老闆。」 「既然如此,今晚应该有空吧?」 李识宜抬起眼。 陈涛笑了笑:「你可别想多了,我是要你留下来加班,给我当牛做马的。」 「当然可以。」 「那就这么说定了,晚上想吃什么我来点外卖。」 说完陈涛就去前面招唿顾客了。李识宜从后兜掏出手机,上面有条刚收到的消息。 「冰箱给你塞满了,燃气灶帮你修好了,没事别动阀门。」 李识宜皱了下眉:「你怎么会有我家钥匙。」 那天小徐过来也是直接就把门打开了,显然是谭承动过手脚。 本以为谭承会狡辩两句,没想到不出十秒他就回了句:「钥匙插你家门口花坛里了,回头自己取。」 …… 看着这句话,李识宜不知该做何反应。 下午六七点钟,其他人都走了,店里就剩下他跟陈涛两个人。陈涛点了几个菜,顺道还叫了四瓶啤酒。 店里到处都是机油味,卫生环境堪忧。陈涛提议道:「去门口吃吧,凉快,桌子搬出去就行,你拿两个小板凳。」 天刚刚擦黑,蚊子还不算猖獗,露天吃饭正合适。 李识宜没说什么,依言将板凳搬了出去。余光看到马路对面停着一辆车,他一眼就认出那是谭承在宁波固定开的那辆,不知道停多久了,想干什么。 陈涛拉开易拉罐递给他:「来,碰一个。」 李识宜沉默接过。 第134页 啤酒很凉,沁人心脾的那种凉,顺着喉咙慢慢滑到胃里,很提神也很爽口。陈涛灌下一大口:「怎么样,本地老牌子,还不错吧。」 「嗯。」 「你啊,觉得好也是这张脸,觉得不好也是这张脸。跟你交朋友耳朵是清静了,心里老觉得不踏实,猜不透你到底在想什么。」 李识宜双目的确很平静,把所有情绪都藏在眼眸之下。 陈涛眯了眯眼,定定地看着他,以一种闲聊的口气问:「有没有想过在宁波定下来?」 李识宜沉默了一会儿,问:「怎么算定下来。」 「找个伴,成个家,一个人变成两个人,那就算是定下来了。」 「没想过。」 「没想过可以慢慢想啊,宁波适合长居。」 马路对面,车里有双眼睛一错不错地望着李识宜,见他微微低着头,手里握着一罐啤酒,很长时间没有说话,就像是一株含蓄的植物,内敛而沉默,自有其吸引人之处。 「我不知道。」李识宜轻声道,「以前试过跟一个人在一起,最后发现并不合适。」 以后应该也不会了。 以前他还想过有一天结婚,现在觉得那都不切实际,连自己的生活都过不好,怎么保证一个家庭的幸福? 况且,连他自己都很难想像,除了谭承他还能跟什么样的人在一起。 也许就连谭承都是个意外。如果不是谭承恰好闯进他的生活,又一直态度强硬地逼他,以他的性格或许不会跟任何人产生羁绊。 以前一心只想报仇,现在他漫无目的,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更谈不上什么长远规划。所谓的幸福,或许永远只是少数人的奢侈品。 陈涛譁然:「难道你就没有想做的事?」 李识宜想了想:「有。」 「什么?」 「想回老家给我父母迁个坟。以前没钱给他们买块好墓地,就把他们葬在垃圾站旁边了。」李识宜顿了下,「还有,想体验体验在大学上课的感觉,应该很不错吧,有食堂,有图书馆,就是传说中的象牙塔。」 陈涛皱紧眉头深深地看着他,「你以前……」 「至于其他的,暂时没想法。」李识宜说,「离我太遥远了。」 这顿饭吃得陈涛揪心无比,但李识宜却觉得有些痛快,毕竟他很少一次性跟人说这么多话,还是涉及内心感受和人生打算的。可能陈涛的确是个不错的聆听对象,也可能是他压抑太久了,需要找到一个出口。 没等他们吃完饭对面的车就开走了。 那天晚上李识宜果然没有见到谭承。对方把配的钥匙、几万块现金、和一大堆营养品留给了他,还在门口停了辆两手本田。 李识宜皱起眉头打过去,响了好多声,直到第二遍谭承才接。 李识宜态度很差:「给我现金跟车干什么,我什么时候说过我需要?」 那头明显愣了一下。 「说话啊。」他低喝。 打电话前其实他就想好了,以谭承的火爆性格,两人必定会在电话里大吵一架。但他实在烦透了谭承这样自以为是,不断搅乱自己的生活,还觉得是对他好,看似关心实则无耻。 「飞机马上就要起飞了,请您关闭手机。」那边隐约是空姐的提醒。 「知道了。」 又空白好几秒,电话里才传来不冷不热的回应:「现金算我借你的,不用就存起来,车是我买的,爱开不开,大不了下回去宁波我开。」说完啪地就把电话挂了。 李识宜瞪着眼,心想这人还有理了,刚把手机放下又一顿—— 谭承竟然还杀了个回马枪。 电话接起,只听他咬牙道:「老子是给你钱给你车了,怎么,又碍你眼了是吧。行,从今天开始我消失,你他妈看谁顺眼就跟谁好去,老子保证再也不干涉你!」 简直莫名其妙。 李识宜一口气上不来,脸皮发热,头皮微扯:「……你喊什么,别跟条疯狗似的行不行。」 「我他妈乐意!李识宜你听好了,以后再求你一个字我不姓谭!」 嘟——嘟—— 再度挂断。 李识宜紧皱眉心,板着脸转身坐下,胃里像胀了气一样鼓囊囊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红,半晌气促不匀。 全世界、全人类、上下五千年加起来,也就谭承有这个本事,能几句话把他气成这样。 谭承他凭什么? 李识宜撑着额头,越想想觉得窝火,偏偏又不想再打去跟他胡搅蛮缠,只能忍耐下来,自行消化这股无名火。 接下来好几天,每回经过门口李识宜都会一阵糟心。那辆本田就像个炸弹一样扎在路边,上面刻着谭承两个字,让人想上去踹两脚。 周末小徐又来了,这回倒是住在酒店,不过早上九点准时来他家打卡。 「宜哥早!」 伸手不打笑脸人,李识宜没法赶她走,只能打开门,「请进。」 「吃早饭了吗,我从酒店带了好多吃的,要不要一起尝尝。」 「不用了,你吃吧。」 在她来之前李识宜在玩单机游戏,还是原来的那款。她来以后李识宜就靠墙而坐,给祝炀炀发消息了解近况。 对于他待人的冷淡,小徐多多少少也有所体会了,不会像最开始那么不适应。她边喝粥边问:「这周没什么可疑的人接近你吧宜哥。」 第135页 「没有。」 「那电话呢,有人打电话骚扰你吗。」 李识宜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我手机不是在你们谭总的监控之下么,有没有人给我打电话他应该很清楚。」 「咳咳,」小徐一脸尴尬,「这个我不是很了解。」 李识宜顿了顿,平声问:「那他呢。」 「什么?」 「他有没有採取什么行动。」 「你的意思是……」 李识宜撇开脸:「我是说邢天羽。」 小徐愣了下,变得有些严肃:「听说快了,谭总有他的部署。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所有证据谭总都是亲自经手,没有假手他人。」 「提醒他当心。」 「这不是他当心就有用的。这事我们董事长强烈反对,让他别赶尽杀绝,否则很可能招来对方穷凶极恶的报復。但谭总也很坚持,父子俩正较着劲儿呢。」 李识宜听完沉默良久。 他不认为谭承有必要做到这一步,之前他也没有深想这件事的代价,只是想当然地认为,一切都是邢天羽罪有应得。就算邢天羽要实施穷凶极恶的报復,那也应该是沖他来,而不是沖谭承。 他拿起手机拨给谭承,结果一直是忙线。 小徐在一旁抓耳挠腮,典型的皇帝不急太监急,她说:「不应该啊,来之前我们还通过电话呢。」 「借用一下你手机。」 小徐递给他,这回果然没有再占线。他脸微微一沉,起身走到屋外。 几声以后电话通了。 「什么事,说。」谭承嗓音极不耐烦。 李识宜深吸一口气:「你幼不幼稚?」 谭承霍地顿住。 李识宜转身看向开阔的马路,心里却还是跟塞了棉絮一样。他冷声道:「打电话给你没别的,就想提醒你一句,别轻举妄动。我不想再欠你一丁点人情,因为仇我已经自己报了。」 「……」 「还有,以后别再派人来我这,不欢迎。」 「……等等。」 挂电话的前一秒谭承喊出了声。 「那天,」谭承嗓音沙沙的,带着从来没有过的犹豫,「那天是我不好,脾气没控制住。拉黑你也是我不对。」 李识宜沉默下来。 这样的谭承是他没接触过的,一时之间他不知道如何应对。 「喔,我把你号码也给删了。」谭承苦笑了一下,尾音听上去竟然很无奈,「可惜删了也没用,记得比我自己的都清楚,这种感觉太操蛋了……」 李识宜转开目光,心里微微嘆了口气。 谭承说:「老子就想试试,到底能不能忘了你……真够怂的,还他妈让你给知道了,操……」 一贯跋扈自信、嚣张专制的他听上去有些束手无策,仿佛这是件比生意棘手百倍千倍的事。这样的他反倒没那么面目可憎了。 李识宜觉得该说点儿什么,但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合适。 就在这时,谭承忽然低声问他:「李识宜……你希望我忘了你吗?」 李识宜嘴唇动了动,还没来得及发出任何一个音节,就被谭承高声打断:「别说!你别说话!」 「……」李识宜眼皮直跳。 谭承喉咙里像含着水一样骨碌骨碌地响,让人怀疑他的确是头野兽,高兴了也是这种动静难受了也是这种动静。 「那我挂了。」李识宜说。 他干净利落地撂了电话。 等他转过身,偷听半晌的小徐看到了他此时的正脸。 眉头紧蹙,皮肤发红,跟之前的冷淡简直判若两人。 「我出去透口气,你自便吧。」 手机以一个抛物线回到小徐手里,她险险接住,抬头一看,李识宜已经走出去十几米了,而且还越走越快,半步都不带停顿的。 -------------------- 不知不觉三年已过,专栏今天正式突破了三百万字。是件不容易的事啊…(毕竟是一写不出来就想扯头髮、反响不尽如人意就想撞墙的月某…)不过也是件很酷的事,能够咬紧牙关、认认真真地坚持。时间还早,愿我们一直酷下去。】 第62章 念旧 如今这种形势,谭承一没工厂二无人马,说他开的是皮包公司都不为过。 敢贷款给他的银行几乎没有,更不可能有什么天使投资人愿意给他砸钱。但其实就差一两个亿的缺口,一旦启动资金到位,凭藉他的人脉想找个代工厂简直轻而易举,再把以前由他带领技术团队做下来的几项关键技术从他爸手里一赎,公司立刻就能运转起来。 抵达北京后他开始风风火火地变卖个人资产,这回也压根儿没藏着掖着,那些好车谁出价高谁就开走,一时间全京城都知道他谭承被家里赶出来了,目前穷得咣当山响。 有人乐得看笑话,也有人雪中送炭,给他借个几十上百万的。他来者不拒,照单全收,还按固定价折算成持股比例,让对方做自己公司的原始股东。 不过有辆车他一直没卖,就是那辆被李识宜扔在高速出口的库里南。 周五那天有人来找他买supra,他过去交钥匙,结果是谭曦。 「哥,好久不见啊。」 「怎么是你。」谭承脸垮下来。 谭曦不怀好意地笑了笑:「怎么不能是我,我早就看上你这辆车了,忘了?当初借给朋友充面子,没曾想还被你给撞破了。幸亏啊,风水轮流转,现在轮到我名正言顺开它了,对吧哥。」 第136页 谭承冷笑:「你开价多少。」 「80万,如何。」 「挺敢想啊。」这是限量款,当初为买它还加了价,落地接近两百万。 「有什么不敢想的。」谭曦摸了把车顶的灰,嫌弃地啧啧两声,「这车现在说句有价无市也不为过。这样吧,看在你是我哥的面子上,再给你加5万。」 谭承指了指他:「滚。」 两兄弟在闹市差点儿打起来,倒是白白让路人看了笑话。 回到公司,谭承越想越堵,恨不能当场把电脑给砸了。想不到他谭承也有今天,为了一两个亿到处求爹爹告奶奶,甚至到了变卖资产的地步。他现在总算明白为什么有些人生意失败会选择跳楼,不是不相信自己能东山再起,而是承受不了那种心理上的落差。 不一会儿,他手机响了,是串010开头的固定电话。 「还记得我是谁吗小谭。」 嗓音很老成。谭承愣了下,紧接着一个激灵,「成叔。」 「好耳力。」成部长慈祥地笑了笑,「这么晚了还没休息。」 「您不也没休息。」 「听说你现在出来自立门户了,怎么,这是觉得蛋糕太大,想从你爸碗里抢吃的?」 在长辈面前谭承不敢夸口,实事求是道:「还谈不上。公司现在才刚刚起步,困难从四面八方扑过来,正压得我喘不过气。」 「什么困难?说来听听。」 以对方的身份,绝不可能无缘无故打个电话过来关心小辈,当然更不可能是来奚落自己的。谭承抖擞精神,把近期遇到的难处一一讲明,最后重点落在了融资上。 「这么说,主要还是资金问题。如果拿到充足的资金,你打算怎么干?现在轿车市场一片红海,市场格局也已经基本固定,新的供应商很难拿到多少份额。」 「您说对了一半。」 「哪一半?」 「燃油车市场的确已经趋近饱和,但新能源车市场还是蓝海一片。」 「你要做电车?」 「没错。」 成部长沉吟片刻:「看来你这是打算另闢战场,刺刀见血了。」 谭承说:「我不光要做电车零部件,更要做整车组装,甚至是自有品牌。只要融资到位,我有信心找到愿意合作的传统车企,从规划到量产三年足够了,再利用媒体提前造一波势,两年左右就能开始收定金。」 这也是生产新能源车相较燃油车的最大优势:定金先行。 「想法是好的,但是缺少兜底的硬实力。」 不愧是曾经的正部级干部,一句话打断了谭承的高谈阔论。缺少地、楼这样的长期资产,仅凭几句话画个饼,骗骗二级市场还行,想从银行手里掏钱那是难上加难。 谭承沉默了。 但他随即想到,对方这通电话的来意。 ……这只老狐狸,听他一个人说了半天,显然是准备杀价啊。 「成叔,」谭承嗓音微微一顿,挑着眉道,「您是不是能帮着想想办法,拉侄儿一把?」 「办法倒不是没有,毕竟这么多年跟一级市场交道打下来,我这张老脸别人还是认的。」 「条件是——」谭承开门见山。 「让我持股40%。」成部长稳稳噹噹地说,「控股股东你来做,风险你来担,分红比1:1,如何。」 「……」老奸巨猾。 谭承:「成交。」 成部长笑了笑:「孺子可教。」 挂了电话他兴奋得两眼冒绿光。想起当初他爸为给他铺路,按着他的头让他结交成家,他还不乐意。现在看来,姜还是老的辣! 融资的路有了,接下来就是紧锣密鼓的接触。很多事成部长不方便出面,就由他女儿成渝作为代表,跟谭承一起去见投行的人。 成渝看着像个娇滴滴的公主,没想到做起事来很老练。当然,银行的人也很给她面子,甚至还把她跟谭承当成一对。虽然成渝有男朋友,但横竖可以借势,他俩也就懒得开口澄清。 那天他正开车载着成渝去一间高级餐厅,路上接到一个电话,对方通知他证据已经收到了,但中间还缺几张重要的转帐证明。照现在这样交上去,邢天羽很可能还有转机。 「我再想想办法,看能不能收集到更多证据。你去关照一下海关的熟人,让他们这几天务必留意邢天羽的动向,别让他跑了。」 「明白。」 成渝好整以暇地斜睨着他,谭承扯了扯嘴角:「怎么了。」 「你是不是太闲了,还有空把人往监狱里送。」 记恨的女人果然最可怕,抓住机会不酸我两句她就浑身不舒服。谭承说:「哪闲了,我他娘的还得给你当司机。不过说真的,不把他送进去我寝食难安,只有他进去了我才踏实。」 成渝哼了下,凉声:「当心把自己给玩进去。」 「我谢谢你。」 成渝还想抢白他,这时他手机又响了。谭承比了个嘘,示意成渝别说话。 「餵。」 「你说什么,他来北京了?」 成渝看向谭承,只见他身体往前一顷,仔细听电话,然后又慢慢向后背,从紧张的情绪中松弛下来,「喔,是祝炀炀病了吧。」 那边又说了点什么。 「别跟太紧,确保他的安全就行。」 自从上次宁波一别,俩人已经有大半个月没见过面了,但李识宜的一举一动几乎都在谭承的监视之下。不是他有偷窥癖,而是李识宜一离开视野他就心慌,干什么事都沉不下去。 第137页 李识宜跟祝炀炀就不止个把月没过了,而是将近半年。这回祝炀炀染了流感,按照规定不能留在学校,必须被家长接回家去。但她又没别的地方可去,只能给李识宜打电话。 把她送到医院老师就走了,李识宜陪她输液。 大厅很多孩子,还有不少扎着针做作业的,一个比一个用功。祝炀炀也想做,刚刚打开书包,就被李识宜拿开搁到了一旁。 「输完液再说。」 他的声音虽然冷淡,祝炀炀听完眼圈却红了。 这半年她又变成了没人要的野孩子,李识宜不在北京,任何事情只能自己消化,还要同时面对繁重的学业,也是难为她了。 「哥,你这趟能在北京待几天?」 「等你病好了就走。」 祝炀炀鼻尖也红红的,看上去像只可怜的兔子,「那要好几天吶,请这么久的假你们老闆不会说你吧。」 「我请的事假,不拿工资。」 这个月他基本周末都没休息,所以请这一次假陈涛也不会说什么。 祝炀炀又问了他一些在宁波的事,但她脑袋昏沉,聊着聊着就趴下了。北京比宁波冷好几度,李识宜把外套脱下来披在她背上,调了调输液管的位置,然后才开始定宾馆。 在医院过夜不是不行,但看她这个模样,还是有个地方踏踏实实睡一觉比较稳妥。 附近的宾馆都太贵,只能定稍微远一些的。定好后他摸了下祝炀炀的额头,总算没那么烫了,心里吁出一口气。 凌晨一点半,他搀着祝炀炀走出医院,结果打的车被取消订单了。 正想重新定,面前停下一辆库里南。 谭承从车上下来,什么话都没说,从他手里把祝炀炀接过来,直接扛进了后座。 「怎么是你。」 「不是我还能是谁。」谭承心里冒出一股火,他也不知道自己哪来那么多火,一看见李识宜他就浑身冒火,「上车。」 上回开这辆车的还是李识宜。当时他开着它离开了北京,还眼睁睁看着谭承撞上了护栏,昏倒在自己面前。 一时间许多回忆涌上心头,李识宜在副驾沉默不语。 谭承扣上安全带,责问道:「你宁愿大老远跑过来也不想告诉我是吗?」 「我自己可以处理。」 「是,是我非要凑上来,非要搭把手。」冷言冷语地讽刺完,谭承瞥了他一眼,见他这次的面色比之前又好了些,心里更不是滋味儿。 「你过得倒是滋润。」 「你过得不滋润?」 谭承硬邦邦地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不滋润,老子好得很。」 李识宜撇开头,口气漠然地说:「开车吧。」 谭承握紧了方向盘,简直恨得牙痒痒。 哪怕李识宜流露出一星半点思念,他都会毫不犹豫地说出自己有多想他,这一个月自己是怎么过来的,需要多惊人的毅力才能忍住不去见他,不拿手铐把他铐在自己身边。 但李识宜的脸永远戴着面具,你根本看不透他在想什么,他心里有没有一点不舍。 宾馆地址报了,但谭承没往正确方向开。回过神来,李识宜发现不对,说:「不是这条路。」 谭承理都没理。李识宜看了眼熟睡的祝炀炀,拧紧眉道:「你想干什么?我警告你别乱来。」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半小时后,车停在了原来的小区楼下。 谭承把祝炀炀背到背上,三步并作两步就上了楼。李识宜跟在他们身后,心里五味杂陈。他没想到谭承还留着这套房,更没想到今天他们还会一起回到这里。 打开门,旺仔从阳台冲过来。 祝炀炀从谭承背上昏昏沉沉地睁开眼,哑声问道:「……哥,这是什么地方?」 「你烧傻了是吧,」谭承把她往床上一放,「这是我跟你哥的老房子。」 「喔……」她迷迷煳煳地道。 关上卧室房门,见李识宜还在玄关站着,旺仔围着他腿边打转,谭承忍不住讽刺道:「有这么惊讶吗。」 「你……」李识宜看着他,「为什么没搬走。」 「可不是,」谭承自嘲地笑了笑,「我也想知道。」 两人相对无言。谭承把头拧开:「我去给它餵点儿吃的。」 李识宜沉默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看着谭承蹲在阳台的背影,心里堵塞了一股难言的情绪。 住在这里那段时间,也不是每天都很愉快。他们时常争吵,有时候甚至会动手摔东西,但在这个屋子他就不会觉得孤身一人,起码还有一个谭承跟自己是有关联的。如果哪一天自己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起码还有谭承会发现。 等谭承烧完水回来,李识宜轻声道:「谢了。」 谭承扯起嘴角:「想喝自己倒去。」 李识宜瞪了他一眼。 这种感觉确实是久违了,就连谭承这种没脸没皮的人都有些受不了,低下头狠狠搓起了额头。看着李识宜这样嗔怒却并不凌厉的眼神,他真恨不得现在就把李识宜身上衣服扒了,摁在沙发上痛痛快快地做一场。但他偏偏连个手指头都不能碰,只能压着滔天的火气装正人君子,任由李识宜在自己面前或坐或站,细腻的皮肤在灯下散发着温润光泽…… 被他盯狠了,李识宜不自然地转开脸:「你能不能别看了。」 第138页 谭承收起饿狼般的眼神:「看你两眼还把你看疼了?就你矜贵。以前也是这样,非得老子迁就你,哄着你,你他妈倒好,连个笑脸都不肯给。别人都以为是你追着我跑,哼,我看他们是眼睛瞎了。要不是为了利用我,估计你连一天都不会忍。」 李识宜眉头轻蹙:「利用?」 谭承冷哼一声,不予置评。 「我从来没想过要利用你,不管你信不信。」 谭承心里涌起一股暖流,一下就活了过来。他把目光重新钉在李识宜身上,看着这张让自己又爱又恨的脸,嗓音粗粝沙哑地说:「……我信!有你这句话,哪怕老子明天出门被车撞死也没遗憾了。」 「你……」 李识宜抬头瞪着他,深色瞳孔里哗地洒进了浅色灯光,看上去说不出的温暖。 谭承喉结重重地滑动了一下,慢慢走过去,一步步逼近他身边,然后又突然停住动作,转身一个箭步冲出了家门。 错愕了两三秒,李识宜回过神来,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抚摸了一下,很陌生的感觉。 第63章 坦率 第二天李识宜是被旺仔咬醒的。 旺仔拽着睡裤把他往沙发下面拖,一对狗眼睛水汪汪地瞪着他,向他示威,意思是该出门上厕所了,再晚它就敢直接拉在家里。 他只好起身遛狗。 这么长时间没见,旺仔长得膘肥体壮,毛色也很亮,显然日子过得不错。把它牵出门,它自己知道该往哪走,还知道到了什么地方就该往回走。 之前还以为谭承那么忙,应该没时间好好对待一只「畜生」,而且以前谭承那么嫌弃旺仔,动不动就说要扔了它,没想到把它照顾得很好。李识宜不想往爱屋及乌那方面想,但要说心里没有任何触动是假的。 熘完回到家,发现厨房有动静,他循声过去看到了谭承的背影。 可能是上班途中顺便过来的,谭承穿着衬衫、西裤、皮鞋三件套,整个人特别挺拔,像堵墙一样站在里面,顺带着连空气里都是他独有的气味,让李识宜有种无处可逃的感觉。 他正在热锅贴,袖口卷得老高,露出里面血管分明的小臂。 「你怎么又来了。」 他瞥了李识宜一眼,「抱歉,这是我家。」 「……」 的确,谁付房租这就是谁的地盘。 「让让。」谭承推了他一把,「别在这碍事,去客厅等着吃就行了。」 「你昨天去哪了?」 「还能去哪,回公司将就了一宿。」 李识宜沉默不语。 谭承冷嗤了声,「没办法,谁让某些人那么讨厌我呢,我当然不会留下来自讨没趣。」 「对不住,占了你的地方。」李识宜平声道,「我可以今天下午就走。」 「你敢。」 谭承简直想张嘴咬他一口,心里又捨不得。妈的,碰他一下都捨不得,更别说咬了。 一顿早饭吃得要多难受有多难受。 祝炀炀是身体难受,剩下两个人是面对着彼此难受。明明昨晚的气氛还算缓和,今天被太阳一照,那点温存又消失殆尽。 虽然谭承一直没跟李识宜明说他的病是怎么回事,但李识宜自己心里也明白,病根在谭承身上。他接受不了自己跟一个罪魁祸首这么亲密,那对李识宜而言是种羞辱,也违背了他的做人原则。他痛恨谭承,不完全是痛恨这个人,而是痛恨对方什么代价也不用付,心安理得地活了这么多年。 吃完以后李识宜把碗端到厨房,谭承跟进去,刚站到身后他就浑身僵硬,神情当中的戒备显而易见。 谭承愣了一下,嘴角浮起一抹自嘲的笑,「懂了,这是让我滚的意思。」 「没让你滚,」李识宜淡道,「我是想把碗洗了。」 「这算是解释?」 李识宜沉默以对。 谭承气不打一处来:「算了,你走吧,我来洗。」 他推了李识宜一把,动作有些粗暴,李识宜差点儿一个踉跄,被他条件反射地搂住腰,然后又勐地松开。 「你不用这样。我说过了,我不是什么易碎品。」 「对我来说你他妈比易碎品还易碎……」 「什么?」 「我说别在这儿碍事,赶紧出去。」谭承接着推搡他,被他瞄了一眼。 那嗔怒的眼神加上刚吃完饭红润的脸色,不仅不显得冷漠,反而像是毫不设防。 谭承感受一把火烧到了心窝里,恨不得现在就扑上去,扒光他的衣服,把他按在自己身下……但他现在也只能想想。谭承咬了咬牙:「你说你能干什么,饭做得那么难吃,碗也不会洗,天天就等着我伺候你。」 「……」李识宜眉头轻蹙。 祝炀炀状态比昨天好多了,但还是有点烧。她刚吃过药,看似举着一本书在念,实际耳朵一直在听着厨房里的动静。 等李识宜出来,她忍不住问:「谭哥不会是在洗碗吧?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啊。」 「看你的书。如果没什么事下午就回学校。」 「老师说要彻底退烧了才让进校门。」 现在的孩子都金贵,最怕相互传染。 不一会儿祝炀炀就回房了。早上起得太早,李识宜闭上眼躺了一会儿,模模煳煳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舔自己手背,睁眼一看是旺仔。 第139页 他想了想,把狗捞起来放到腿上。 不知道为什么,一回到这个地方他周身的寒意就会散开,尽管表情还是那么漠然,但一举一动都显得没那么冷冰冰的,反而很有人味儿。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旺仔,旺仔歪下头,用头顶在他脸上蹭了蹭。他的手在空中停顿片刻,然后才摸上去。 旺仔身上热乎乎的,毛也很顺很软,手感好极了。 就在这时,他抬起眼,看到谭承正在阳台站着抽菸。 两人四目相对,谭承站在玻璃门后眯着眼睛盯他,那狩猎般的眼神非常赤裸。 不一会儿,谭承抽完烟进来:「我去趟公司,有事给我打电话,没事别乱跑。邢天羽还没进去,最近还是小心为上。」 「你自己也小心。」李识宜坦率地说。 谭承怔了一下,拧开脸狼狈地走了。 到公司屁股都还没坐热,成渝给他打电话说某某代工厂的老闆答应见他们一面,时间定在明天下午。两人一合计,干脆买了当天最晚一班红眼航班,先飞过去再说,材料可以在路上准备。 晚上谭承开车回家拿行李,发现楼上卧室灯是黑的,心一下就悬了起来。 上楼一看,家里空无一人,狗也不见了,气得他在原地踱了几步,随即往沙发上勐然一靠,深深地陷了进去。 ……老子在他心里就算个屁! 谭承恨恨地坐着,野兽一般大喘气。 他娘的,李识宜凭什么?老子掏心掏肺、挖心挖肝地对他,他倒好,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离开之前连个屁都不放! 他仰躺在沙发上,那张凶神恶煞的脸简直就跟阎王一样。 「哥,门怎么是开着的?」 谭承骤然屏息! 李识宜把祝炀炀拉到身后,神经紧绷地走进来,看清是谁才松了口气:「你坐在这儿干什么,灯也不开。」 灯一亮,谭承迅速站了起来。他连领带都是歪的,本来英俊倜傥的外表显得有些潦草,但那对眼珠子却跟豹子一样放着精光,仿佛有什么东西失而復得,让他心花怒放。 「你们俩去哪了?」 「遛狗。」 祝炀炀手里牵着旺仔。 谭承喔了声:「晚饭吃了吗。」 李识宜没说话,谭承看向祝炀炀,祝炀炀哑着嗓子说:「吃了,吃的麻辣烫。」 「有你这么当哥的吗,你妹都病成这样了,还带她去吃路边摊?不怕把她毒死。」 「不是路边摊,是正规饭店。」李识宜淡声,「没那么脏。」 谭承直勾勾盯着他,喋喋不休地数落道:「馋那种东西你跟我说啊,我找人给你们做,保准比外面卖的那些卫生一万倍,外面做的你知道他们加什么了啊。炀炀现在正是备考关键期,也就你不拿她当回事,不对,我看你不光不拿她当回事,你是不拿所有人当回事,包括你自己……」 李识宜皱起眉:「你吃错药了?」 按照他对谭承的了解,这人虽然脾气大,但并不啰嗦,顶多也就发火的时候骂几句脏话而已。但眼下谭承站在他身边,也不看他,咧着嘴一个劲儿地说,仿佛停不下来一样。 谭承干巴巴地反驳:「还吃错药……我他娘的到现在连饭都还没吃上,晚上还得去赶飞机。」 「出差?」 「可不是,那孙子非得明天就谈,我得跟成渝一起去一趟——」说到这谭承顿了下,不自然地解释道,「成渝是我合伙人的女儿,我跟她没什么私人交情,但是最近一直出双入对的,也保不齐会有什么风言风语传出来。」 李识宜瞥了他一眼,「什么意思?」 「……妈的。」谭承难得露出有些尴尬的表情,「我果然是在自作多情。」 趁着收拾行李的时间他点了个外卖,一个人拉开架势狼吞虎咽。李识宜坐在沙发另一边沉默地注视着他,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 谭承吃相很粗犷,中途还呛了几口。他放下饭盒端起水勐灌,灌完发现李识宜神色不对,喉结顿时用力滑动了一下:「……怎么这么看着我。」 李识宜:「没什么。」 谭承把头埋下去,心没来由地揪紧。其实他也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突然心慌。他现在患得患失到了极点,明明李识宜就坐在自己面前,却仿佛依然离自己很远。 「无聊就进去上网,笔记本电脑给你用,密码还是以前那个。」 李识宜也觉得气氛不太对,所以起身去了卧室。 祝炀炀在里面做作业,他把电脑拿出来,盘起腿放在膝盖上。谭承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着他眼睫那样微微垂落着,神色从容平静的模样,真感觉爱到心坎里…… 「我明天下午回宁波。」李识宜忽然头也不抬地开口。 「啊?」谭承愣了一下,皱起眉道:「回去这么早干什么,就这么急着跟那个陈涛眉来眼去?」 李识宜冷冷地扫了他一眼:「你少犯病。」 「……」谭承想表现得很潇洒,但面部肌肉又很僵硬,反倒造成一种诡异的咬牙切齿,「随你的便,明天自己打车去高铁站吧,别省那点儿车费。」 「这你就别管了,倒是邢天羽的事,处理起来最好当点心。」 「区区一个邢天羽我还没放在眼里。」 「别太大意了,他现在什么做不出来。」 第140页 「放心吧,出不了事,出了事你把我脑袋当球踢。」 李识宜不再开口,只是平静地盯着谭承。客厅电视机的光打在他脸上,让他本就清瘦的侧脸显得更加的捉摸不透,就好像他从来没爱上过什么人,更不可能为了谁改变自己。 谭承僵了一瞬,忽然硬邦邦地转了话头:「把明天的票退了,等我回来,我还有几句话没跟你说。」 「你可以现在就说。」 「老子让你等我回来!」谭承忍不住吼了一声,又把声量放低,「再留两天,就两天,等我谈成这笔买卖立马回。」 那副胡搅蛮缠的模样像极了狼狗,而且还是野狗。 「算了。」李识宜平淡地道,「我还是明天走,有什么事电话说吧。」 说着就起身去卧室拿睡衣,然后穿过客厅进了卫生间。 等洗完出来,谭承还一动不动地坐在沙发上,不过行李已经收拾好了,就搁在旁边。李识宜看了一眼,还没开口说什么,谭承就像是突然从梦里醒来一样,一把扯起扶手上的西服外套,拉上行李箱往门口走。 走到门边他又勐地顿住。 回过头,只见李识宜站在沙发前,正在用毛巾搓头髮,白净的皮肤在灯光下显得很细腻,湿漉漉的碎发被拨弄得很松散,柔软的睡裤包裹着两条长腿,脚踝露在外面。 「问你件事呗。」谭承难看地笑了一下,嘴角僵硬得扯都扯不动。 「你说。」李识宜停下手。 「……」谭承的嗓子被水泥煳住了。 李识宜表情淡淡地盯着他,像是在等他把话说出来,又像是无法理解他想说什么。 他狼狈地抹了把脸,抱着死就死了的心情:「还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李识宜沉默了。 过了几秒,李识宜回头看向卧室的门,确定祝炀炀没有在偷听,然后才转过头,「你觉得呢。」 「我要知道还问你?少啰嗦,快回答老子。」 李识宜说:「你能经歷一遍我经歷过的吗,不能,对不对。」 谭承低声道:「我对不起你我知道,但我发誓,以后会一辈子对你好,你给我两年时间,不!一年就够了!我一定能东山再起,我会让你过得比谁都好,以后没人敢动你哪怕一根手指头,我说到做到!」 这些话来得有些突然。李识宜皱了皱眉头,心里有种既怪异又陌生的感觉。 谭承催促道:「我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你好歹给句话吧。」 「说什么,没什么可说的。」 谭承狠狠指了指他,转过身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死死盯着他:「等着,老子迟早撬开你这张嘴!」 -------------------- 浅浅过渡一下,明天动真格的(但是明天不一定能准时更,可能会拖一两个小时) ps说说我的感觉:11虽然话不多,但说的每句话其实都是坦率的,不违心。谭承嘛,看着是个人渣,但也做不出利用成渝让11吃醋这种事,这有违他的性格,也有违他爆棚的自信心(?) 以上只是我对他们俩的理解哈,不一样跟你们一致,只是交流而已,因为真的蛮喜欢他们俩的。 第64章 紧抱 门被摔上以后,李识宜回头看着客厅剩下的外卖盒。 这个谭承,一味地自说自话,要求原谅,却连最基本的对人好都不会。 从头到尾他给过一句真诚的道歉吗,认真反省过吗,都没有。甚至到今天为止,还是这样莫名奇妙出现、问一大堆莫名奇妙的问题,一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架势,然后莫名其妙地摔门而去。 当天晚上祝炀炀就不怎么烧了,但第二天还是赖着不肯回学校。 「哥,我送你到火车站再回去吧,反正今天晚上也不用上晚自习。」 李识宜想了想,没说什么,毕竟她才这么大,还没有习惯独来独往,干什么都希望有人陪着,尤其是希望有关心她的人在,也可以理解。 他下楼买早饭,回去的时候不到八点,楼道里很安静。走到家门口时,他后背突然爬过一丝凉意。 迟疑片刻,他按下指纹,「炀炀。」 大门应声而开。 一把冷冰冰的砍刀横架在前。 李识宜身躯一震,只见一个戴着帽子的花臂男人正对着自己,笑起来满脸横肉,令人不寒而慄,「找你妹妹呢?喏,她在里面。」 他手里那把二十厘米长的刀逼近李识宜的脖子,随便一使劲就能要了李识宜的命。李识宜没有轻举妄动,视线往里移,发现一共闯进来三个人,祝炀炀在沙发上,肩膀被另外两人死死摁住,嘴被黑色胶带牢牢封住了。 她头髮蓬乱,双眼通红,「唔……唔、唔!」 李识宜后背的汗毛竖了起来:「你们想干什么,求财还是害命。如果是求财,屋里值钱的东西随便拿,只要你们把她放了。」 「唔、唔!」 花臂朝手下努努嘴,对方便狠狠抽了祝炀炀一耳光:「嚷什么嚷!再嚷把你舌头割了!」 祝炀炀瞪大双眼剧烈颤抖。 「别动她!」李识宜喝道。 花臂把刀架近了些,刀锋贴着皮肤,阴森笑道:「不好意思,哥几个也不想打女人。老实点儿,跟我们走一趟吧,有人花钱雇我们来请你。」 「你们先放了她。」 第141页 「还想跟我们讨价还价?」 李识宜看着他们,眼神冰寒,如同看着几具尸体,「放人,我跟你们走。」 花臂被这眼神给震了一下,心想买家说的没错,这人果然不是个善茬。一般人进屋看见这架势早就吓得屁滚尿流了,跪下来求饶的都有,哪还有谁敢提要求。他朝几个手下使了个眼色,其中一个马上过来把李识宜五花大绑,见他没反抗,另一个这才把祝炀炀推进卧室反锁。 李识宜被拖下楼,塞进一辆面包车里。这帮人事先狠狠砸了两下他的头,砸得他眩晕呕吐,眼前什么都看不见。 一路颠簸后,他被带到了一处废弃仓库。 等到再睁开眼,视野里出现重影,过了好几秒才慢慢聚焦。他第一感觉是疼,胳膊锥心的疼,想动动不了,这才发现自己是被绑着手腕吊在半空的。 他抬起头艰难地辨认周围环境。 那几个打手在打牌,其中一个发现他醒了,对花臂说:「大哥他醒了。」花臂叼着烟扭头,要笑不笑地扫了他一眼,回头对手下说:「去通知买家,让他进来验货。」 旁边是几根四四方方的柱子,破破烂烂的椅子,地上到处堆砌着各种建筑废渣、裸露的钢筋、以及成片的碎玻璃…… 炀炀怎么样了? 李识宜头疼欲裂,应该是上车前被砸得不轻。他试图转动手腕,谁知腕子上那层皮已经被绳子磨破了,一转就火辣辣的疼。 想跑是不可能了,除非有刀能割破绳子,但最近的碎玻璃也离他太远,根本就够不到。他本就苍白的脸颊此刻失了血色,瘦削的身体这样吊着,微微眩晕晃动,天花板也仿佛在跟着转。 没过多久,大门咣当一响,有人走进来,正是邢天羽。由于是背着光,他面目显得很阴沉,硬邦邦的皮鞋声不断逼近。 「别来无恙啊,李识宜。」他阴鸷地问,「你是不是早就猜到是我了?」 李识宜抬起眼皮看着他:「……除了你还有谁。」 「也对。于霆被你割破了喉咙,耿维被你弄进了监狱,现在也就只有我——」他手指收紧,狠狠掐住了李识宜的脖子,「能要你的命。」 李识宜呛咳起来,眼前阵阵发黑,根本就站不稳。 「这才哪到哪,这就受不了了?」邢天羽冷笑,「知道当初我是怎么过来的吗,三根手指一起断了,那种滋味儿,那种痛苦,比你现在疼一千倍一万倍。」 「要杀就杀,少废话。」 「杀你?太便宜你了。」邢天羽揪起他的头往水泥柱上勐撞了两下,他眼前就霎时被鲜血煳住。 剧痛令李识宜全身战慄。他咬紧牙关,在一片血色模煳中看着那张狰狞的脸,「你到底想怎么样。」 邢天羽脱下手套:「看到我这只手了吗,都是拜你所赐。我早就发过誓,不从你身上讨回来我不姓邢!不过你也不用怕,我不会要你的命,你的命留着对我还有用,谭承不是想检举我吗,那我就让他看看,出卖兄弟是什么下场。我要让他眼睁睁看着我折磨你,让他看看我是怎么把你的手指头一根根剁下来的。」 李识宜心脏勐地颤动,厉声喝道:「你这个疯子,有种杀了我!」 话音刚落,邢天羽揪起他的头髮又是狠狠一撞,登时就撞得他几近昏迷。撞完之后邢天羽一把拧过他的下巴,看着这张大半都是血的脸,低声冷笑道:「劝你省省力气,我是不会这么快让你死的,你死了我就没戏唱了。」 他的手一松开,李识宜脱力般垂下了头,脸色因为剧痛而煞白。 「等着吧。」邢天羽坐到旁边,寒凉地盯着他,「等着我最好的兄弟自己送上门来。」 李识宜半闭着眼艰难喘息,他意识模煳,时间的边界也变得很模煳。视线的余光里,仓库外的光线似乎在变暗。地板上积了一小滩血,一滴一滴从他头上滴下去的,然后又一点点干透,彻底洇进地上的灰尘里。 不知过了多久,邢天羽接起电话,「喂,到哪儿了?再给你最后十分钟,十分钟之后,每迟一分钟我就剁他一根手指头!」 挂了电话,他扭头对那几个打手说:「还他妈打什么牌?傢伙拿好,今天不把他们俩给了结了我一个子儿都不会给。」 花臂收起牌,笑着扭了扭脖子:「放心吧老闆,我们是专业的。你们两个,去守着大门,一会儿人来了直接往脑袋上砍,砍死了算我的。」 听起来这帮人像是亡命之徒,手上很可能背着人命,所以现在不管谁来都是送死。 李识宜缓慢闭上眼,轻微动了动唇。 邢天羽转头:「你说什么?大点儿声。」 他嘴唇又动了两下,但音量还是太低了,邢天羽起身走到他眼前。他下颌轻抖,哑然笑道:「……我说你的手……是你活该。」 「你他妈找死!」 邢天羽狠狠抽了他两耳光,旁边几人反应过来,拦了一下:「再打就废了,你不是还想留着他威胁你兄弟吗?」 李识宜抬起苍冰一样惨白的脸,嘴唇紧闭。在反覆的耳鸣中,他身体已经接近麻木,精神却紧张得如同一张拉满的弓。 如果谭承现在杀过来,胜算能有几成,如果他被解绑,还能不能解决掉一两个人,或者先把对手的刀抢一把过来……混乱的思绪占据了李识宜的大脑,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已经半昏厥了。 第142页 不知又过了多久,也许只是几分钟,头顶的大灯豁然亮起。他弯曲的影子投射到水泥地上,仿佛已经没了唿吸,又仿佛像一把沉寂的、锋利的刀,随时可能会醒过来,杀出一条血路。 突然,外面暴发出一声狂吼,如同平地惊雷:「李识宜!」 大门被嘭一脚踹开。 他艰难睁眼,心脏先是勐地蹦起,紧接着狠狠摔下了地——谭承这个傻逼,居然是一个人来的! 仓库里几人几乎同时跳起来,邢天羽一把拽过李识宜,刀架到他脖子上。 谭承豹子一样的身影直扑过来,二话不说就开始打。他赤手空拳,但出手极为兇悍,很快就撂倒了一个。 「小心你背后!」李识宜喊的时候全身都在抖。他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力气,只感觉自己胸腔像是破了。 谭承背上挨了一下,刺啦的声音听得人汗毛倒竖。他被三个人团团围住,双眼血红脸色发青,全身上下满是杀气,视线紧锁李识宜的脸:「你怎么样?!」 「还撑得住。」 邢天羽左臂死死勒着李识宜的脖子,勒得他整张脸呈青紫色,右手握着刀,刀尖正对他颈间大动脉,「闭嘴!」 谭承双腿扎在原地,牙关都快咬出血了:「别动他,我人来了,有什么条件尽管开。」 邢天羽把李识宜的下巴扳起来,谭承看清他的伤势,恨不得当场一刀剁了邢天羽!这辈子谭承还没试过这么害怕,怕到牙根咯嘞直响,胸膛里像是被枪打了个窟窿,唿唿地灌冷风。 邢天羽拍了拍李识宜的脸,恶声道:「放心吧,还活着,不过我这一刀下去可就难说了。」 谭承脸色暗得发青,面部肌肉不住地抖。他死死盯着刀刃,邢天羽察觉他的视线,故意用刀尖往前扎了下,李识宜脖子上的皮肤立马破了,鲜血哧地飞溅。 「你他妈敢!」 「现在我还有什么不敢的?」邢天羽大笑道,「老子现在手指头没了,开不了车了,公司、甚至我整个邢家都快被你给整垮了,谭承,你说我还有什么不敢的?你说啊!」 谭承目眦欲裂:「别动他,任何条件我都可以答应你,但你要是敢再伤他,我不光会弄死你,我还会弄死你全家,我会要了你们全家的命。」 邢天羽刀口一撇,顿时又是一道血,看得谭承肝胆俱碎。邢天羽说:「两件事,只要你能办到,人我立刻放了。第一,所有证据通通销毁,一张纸、一个字都不能留。」 「证据就在我办公室的保险箱里,你现在就可以派人去取。」 「第二,把你三根手指头剁下来!」 李识宜心头大震。 谭承扫了仓库大门一眼,皱了皱眉,一字一顿冷声道:「你我兄弟这么多年,你就这么恨我?」 邢天羽冷笑一声:「想拖延时间,门儿都没有。」 说罢往旁边递了个眼神,两人上前扳住谭承的肩膀,将他死死摁到桌上。 「看在咱俩兄弟这么多年的份儿上,我让你自己选。刀递给他。」邢天羽一声命下,谭承右手被塞进一把尖刀。 李识宜大喊:「别!」 「你剁不剁?」邢天羽厉声道,「不剁你的就剁他的,自己选!」说完就势拽起李识宜的左手,刀子狠狠削上去。谭承骇然吼道:「你他妈别碰他!我剁!」 李识宜甚至没来得及反应过来。 只见谭承闭上眼,刀尖勐地插了下去。剎那间血从他手背飙出来,直溅到他脸上。 静了一瞬,李识宜浑身战慄。 五根手指头还在,但刀扎穿谭承整只左手,血已经流到了桌边。他整张脸呈青紫色,肌肉牵扯到了极限,短短时间青筋暴起。 李识宜大脑空白了一秒,「谭承!」 他不顾一切地挣扎,锋利的刀刃在颈间划来划去但他浑然不觉,力气大得惊人。身边那几个打手也懵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去制服他。 电光石火之时,谭承拔出刀,勐扑向邢天羽。 他左肘摁住邢天羽,右手手起刀落,干净利落地一刀下去! 邢天羽发出惊恐的惨叫,身体左翻右滚。其他人正要过去帮忙,突然仓库大门外一阵鸣响,进来一队武警,个个荷枪实弹,「里面的都停下!」 眨眼功夫形势就完全逆转。 在场所有人都被控制住,包括已经奄奄一息的邢天羽。他从地上被拖起来,身体软得像面条一样,脖子下面全是红的。 一名武警把绳子割断,李识宜手臂已经僵硬,人差点栽下去,但他还是立刻扑到谭承面前。 谭承靠坐在柱子旁边,喉咙里喘着粗气。李识宜把他外套扒开,看到他藏在下面的左手,只见整只手发青,手背上黑乎乎的一个血洞,不敢想像会有多疼。 「你……」李识宜快疯了,「你是傻逼吗?让你剁你就剁,长没长脑子!」他真恨不得抽谭承一耳光,但是手抬起来,却把人紧紧抱住了。 谭承胸膛跟个破风箱一样,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剩下急促的唿吸。李识宜心脏绞痛,想要站起来,下一秒却被他单手勒回怀里,结结实实地抱在了一起。 第65章 代价 人被依次带走,李识宜进了一辆车,不到三分钟车门再度打开,谭承也被架了进来。 他眼皮半阖,喘着粗气,浑身都是血。看着他的左手,李识宜牙根有些发冷,「你怎么样。」 第143页 「……死不了。」 刚才亲眼看到谭承用刀扎穿自己手掌的震撼仍然没有退去,李识宜没法用正常表情应对这一切,甚至那种震慑钻进了他身体的各个角落,令他难以平復。 一名武警打开车门,看肩章警衔应该不低。他一上来就拍了拍谭承,显然是认识,而且关系还匪浅:「人我都摁住了,先送你们去医院。」 「有急救包吗。」谭承沙哑地问。 「有,已经去拿了。」 很快就有人送来了,谭承伸手,那武警不给:「就你这样还想自己包扎,省省吧。」接着就转头看向李识宜,打趣道,「要不,你帮帮他?他这手再不包扎固定就该废了,到时候万一要是做手术切除了,下半辈子吃饭还得你餵。」 谭承瞪他一眼,蹙起了两道剑眉。 「好。」李识宜接过急救包,对方笑着退到前面开车。 毕竟从小在军区长大,谭承身上不说十八般武艺,创伤包扎、野外生存这些他还是不在话下。他指挥李识宜给自己简单清创,过程中疼得厉害,满脸都是凸起的青筋。李识宜的脸色也极为难看,不光是因为伤口的恐怖,更是因为那种挥不之去的心悸。 包好以后李识宜抬头看向他,只见他脖子上大汗淋漓,靠过的车窗也留下了一片湿乎乎的印记,应该都是疼出的冷汗。 见李识宜不言不语,谭承心里发虚,故作轻松道:「怎么样,老子够不够爷们儿。」 李识宜神色有些疲倦:「在我面前还装什么。」 谭承尴尬地扫了眼前排,见自己朋友没听见,这才把视线转回来盯着他看。李识宜的额头磕破了,半张脸都被血煳住,尽管上车以后已经简单擦过一遍,但看上去还是有点儿严重。 「你脑袋疼不疼。」 李识宜摇了摇头。 谭承低声道:「今天这事怨我,是我太轻敌了。早知道邢天羽敢来这一手,说什么我都会雇十个八个人跟着你,确保你的安全。」 「算了,现在说这些没有意义。」李识宜淡漠道,「他铁了心要下手,光靠防是防不住的,何况我也伤得不重。」 「这不叫重什么叫重?头都破了,老子真想把他碎尸万段。」 向来只有李识宜对他动手的份儿,其他任何人包括他自己都不能伤李识宜哪怕一根头髮。现在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打成这样,这简直是对谭承的侮辱,让他觉得自己是个保护不了家小的废物。 谭承怒火攻心,狠狠砸了下膝盖,结果动作牵扯到伤口,登时又疼得龇牙咧嘴,连脸色都白了好几分。 李识宜皱起眉,「别说话了,非要痛死你才满意?」 谭承给噎得不轻,顿了片刻,垂头丧气地说:「知道了。」 十多分钟后武警车抵达医院,一路径直开到急诊门外,早有担架床在外等着。大夫最先看到的是李识宜,因为他头上的血迹很显眼,但没等他们把人拉到担架上,李识宜就往旁边让了一步:「劳驾先看看他的手。」 「谁的手?」 「他的。」 谭承躺上去,大夫边把人往里推边检查伤情,发现确实伤得不轻,手掌呈贯穿伤,失血情况也不容乐观。 「怎么弄的这是?」 武警说:「刀伤,自己扎的,路上做了局部固定。」 「什么?!」 饶是见过无数大场面的医生也倒吸了一口气,自己把自己扎成这样,现在还能正常喘气的,除了疯子就是狠人中的狠人。 「赶紧推进去,先拍片子!」 「叫骨科曾教授过来!」 急诊走廊顿时一片忙碌。 李识宜被安顿在隔壁,另外两名医生护士在替他处理。护士见他一副文弱气质,还以为他是怕疼的那种人,问他要不要上点麻药,谁知他说:「怎么快怎么来。」 「你有急事啊?」 李识宜垂下眼,面无表情,「我想去看看他的情况。」 「谁?你朋友?」 回应护士的是沉默。 他头上被缝了四针,好在只是创面大,创口不深,也没造成什么脑震盪之类的,只是需要留下观察,以免脑子里有没发现的血块。 但谭承那边就没这么轻松了。李识宜一过去就被主治大夫叫了进去,问他是患者什么人,有没有通知直系亲属。 「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他的肌腱是肯定受到了影响,目前看来桡神经也大概率有所损伤,术后效果怎么样现在不敢打包票。你赶紧通知他家属,我们需要把情况跟家属说清楚。」 开车那名武警就在李识宜身边,一听这么说,马上神情严肃地走开,应该是去给谭振江打电话知会了。 没多久谭振江就带着人赶到。 短短半年三番两次到急诊来见儿子,说不心焦是假的。他直奔到急诊门外,花白的头髮外加急切担忧的神情,跟普通做父母的没有任何分别。 「人呢?!」 那名武警站在旁边交待情况,他听着听着拧紧了眉,大吼一声:「反了天了!」 「您别激动。姓邢的当场就逮住了,连带他雇的那几个人,放心吧,谭承的律师也已经在跟进了。现在主要是谭承的情况,以后他的手可能会有影响。」 谭振江痛心疾首地说:「早就警告过他别乱来别乱来,他听吗!非得吃这么大一个亏才能消停,我——我——」他忽然捂着胸口倒退两步,险些栽倒之际被一只手扶住了,扭头一看却不是自己老朋友带的兵,而是李识宜。 第144页 谭振江的脸色本来难看得很,但他眼一移,见李识宜头上也包着纱布,头髮上还煳着血痂跟灰尘,显然伤得不轻,那些训斥的话就堵在嗓子眼里出不去。 「旁边有椅子。」李识宜平声。 谭振江被手下搀着挪到胶椅上歇着,缓了好几分钟脸色才恢復红润。然后他打了几个电话,语气严厉。打完以后他看向李识宜,匀了匀气,硬邦邦地说:「你也坐吧。」 「不用。」 谭振江瞪着他:「我让你坐下!我儿子拼死护着你,万一你站久了伤变重了,我怎么向他交代?」 李识宜坐下以后别开脸,脸上难得有些不自然的神色。走廊顶部的灯光打在他身上,又在白墙上投射出轮廓,像一副工笔画,几笔就勾勒出他独有的沉默神态。 不一会儿,他听到谭振江长长的嘆气声。 「我跟我前妻就留下这么一个孩子,从小交给他爷爷,一天也没娇惯过他,反反覆覆在摔打,没想到还是变成这样。哎,这几年,我一直在为他操心,也替他担心,怕他走上歪路,将来等我闭了眼、管束不了他了,有一天他会作茧自缚。现在看来,我的担心不无道理……今天他就差点儿死在那帮狐朋狗友的手上。我真后悔当年没早点儿让他转学,或者早点儿断了他的经济来源,让他认清身边那些人的真面目。」 换作之前,李识宜会毫不犹豫起身走人。他不在意别人的事,也不想听别人的过往。但此时此刻他坐着,心里不习惯,身体却像被钉子钉牢了。 「这次的事,说穿了还是以前种下的因,今天才结出恶果。」谭振江操着苍老沙哑的嗓音说,「……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李识宜转过头,无言地看着他。 谭振江再度嘆息一声。 手部手术是个精细活儿,虽然不比开胸、开颅那种大工程,但也耗时间耗精力。四个多小时后谭承才被推出来,他人是清醒的,就是局麻的劲儿没过,不方便四处活动。医院给他安排了顶层的一间私人病房,还是那种带淋浴间的套房,光照跟视野都很好,拉开窗帘阳光就会把房间里洒满。 头一件事当然是听他爸的教训,不过他脸皮厚,听了就听了,听完以后父子俩还合计怎么把邢家掀个底朝天,前后商量了将近一个小时。 送谭振江走后,谭承四处没看到李识宜,心里既紧张又受挫。他怕李识宜就这么一声不吭地走了,连一句关心的话都不说,那真是比手掌上的伤还让他痛苦。 正在走廊来回抓人问,勐地看见李识宜从另一头远远地走过来,他心脏咚一声落地。 「你没走啊……」 连他自己都意识不到自己此刻的嗓音有多温柔,嘴角又有多得意。李识宜有些不自然地说:「去了趟卫生间。」 「喔喔。」 谭承低头看见他湿漉漉的手指,水珠挂在洁净白皙的指尖,就像是荷叶上凝了一晚上才出现的晨露,用一句美不胜收来形容都不为过。 李识宜避开视线走进病房,看到沙发上放着叠好的衣服,那是在急诊开刀时护士从他身上剪下来的,表面血迹斑斑。 李识宜轻微吸了口气,转头发现谭承还在盯着自己,皱眉问:「你在看什么?」 谭承笑了笑。 他嘴唇因为缺血而发白,但勾唇的模样还是英俊无匹。 「看你包着脑袋的样子没见过呗。」 李识宜脸色刚一变,他忽然接了句:「不过你什么样我都喜欢。」 说完以后他漆黑的双眸紧紧盯着李识宜,像是要把那张脸上每一丝表情的微妙转变都尽收眼底,不错过任何一个细节。可惜李识宜侧坐到旁边,不把正脸留给他。 谭承问:「炀炀怎么样。」 「安全。」 「还在咱家?我让小徐过去一趟,她哪经歷过这个,肯定怕得要命。」 「我已经给小徐打过电话了。」 谭承颇有些诧异:「还挺心有灵犀。」 「……」李识宜无言以对。 很快,药劲逐渐上头,谭承的伤口隐隐作痛。 他忍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扛不住,回床上半躺半靠,不一会儿头上开始冒冷汗。李识宜给他倒了杯水,他摆摆手说不喝,李识宜又给他背后垫了个枕头。 谭承蹙起眉:「你别忙了……头不晕?坐下休息会儿。」 李识宜依言坐到单人沙发上。 他的脸颊在阳光下如同绝妙的缎面,呈现出一种相当柔和的质感。谭承看着看着就想摸一摸,揉一揉,讨点儿甜头。但他手上不是血就是灰,脏得不是一星半点,估计在李识宜脸上一碰一个印。再说他疼得站都站不直,不想在李识宜面前丢这个脸。 李识宜心里装着事的时候最安静也最迷人。 谭承问:「想什么呢。」 「没什么,只是在想怎么会走到这一步。」 「有什么想不通的,邢天羽这回是孤注一掷,抱着鱼死网破的心干的这一票。他就是个傻逼。他是解脱了,他们家怎么办?如果不出今天的事,我检举他也只是检举他个人,我爸也会打招唿,不会大范围走漏风声。现在倒好,一个经济案件被他弄成刑事案,以后邢家在北京连立足之地都没有了。」 其实邢天羽这么做,最心寒的人是谭承。 第145页 不管怎么说,这些年谭承一直当他是哥们儿,处处维护他,帮衬他,替他出谋划策,虽然有时候也争得脸红脖子粗,但哥们儿之间的情义不是假的。 为了护住李识宜,谭承不得不把他办进牢里,原本还怀着三分愧疚之情,现在也没有了,多年友谊只剩下一地鸡毛。 但是无论如何,谭承都不后悔。不管是跟以前的哥们儿通通撕破脸,还是离开家里出来自立门户,还是认识李识宜……他都不后悔。 不一会儿谭承被主治医生请走看症。本来主治医生已经亲自过来,但谭承愣是把人给拦在了外面——因为李识宜在沙发上睡着了。 李识宜伤得也不轻,今天又过得这么惊心动魄,刚才强打精神说了那么多话已经是极限。 出去之前谭承给他盖了床毯子,窗帘拉上,大灯也关了,只留下一盏柔和的檯灯。 闻着李识宜身上的消毒水味,谭承感觉自己像是重新拥有了全世界。他知道自己的手肯定好不了了,但他不在乎,只要李识宜还在身边,还愿意多看他一眼,付出任何代价都值得。 -------------------- 明天有点事不一定更,我尽量我尽量朋友们! 第66章 照料 李识宜的伤是外伤,看着吓人但恢復起来很快,不到十天就拆线了。但谭承不同,他的伤进展缓慢。好在他心态看上去不错,每天照常接受各种检查,烦了就折腾医生护士和小徐,住院住得面色红润精神头十足。 还有一件事让他特别振奋,那就是李识宜几乎每天都来医院看他,虽然来得都不早。 李识宜在北京明摆着没什么事干,但谭承太了解这人了,以他的脾性,肯定要睡懒觉。 早上睡到九十点钟,起床拖拖拉拉地遛一趟狗,回到家给自己做点儿黑暗料理,给狗餵点粮,差不多就到中午了。然后他再上上网,看看书,眯个午觉,时间就不早了。肯定是这样,绝对错不了。 一想到李识宜穿着柔软的居家服,顶着那张清心寡欲的脸,在他们共同的家里补眠、做饭、洗碗,进进出出的模样,谭承的心就像被无数只蚂蚁一起咬,咬得又麻又痒,恨不得沖回家一口把人给吃下去。 但他不是傻逼,他不会这么干。 李识宜就像是洞穴里的小动物,而谭承就像是守候在外的野兽,一边警惕地巡逻,不让其他野兽接近这里,一边嗅闻着里面的香甜气息,强压下想把人吞吃入腹的急切,耐着性子来回踱步。他在等,等李识宜内心对自己的芥蒂完全消弭,心甘情愿地被自己给吃下去! 后来光人来还不止,迫于谭承的种种伎俩,李识宜还会给他带汤。 事情起源于出事后的第二周,谭家保姆照常送大补的药膳过来,但谭承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喝的时候就一脸嫌弃,喝完以后更是上吐下泻,差点儿没把胃给吐穿。主治大夫检查完,得出的结论是他什么毛病都没有,纯粹就是不爱喝,身体的自然排斥反应。 当天晚上谭承脸色很苍白,又硬挺着水米不进,像是在跟谁怄气。李识宜看不过去,坐在旁边守了一会儿,他干脆把背给横起来,留给李识宜一个莫名其妙的背影。 「你这是干什么,」李识宜冷冷地问,「突发其想要绝食?」 「没有。」谭承的回答斩钉截铁。 「那就起来把粥喝了。」 「闻着跟中药一样,喝不死都能毒死,老子不喝那玩意儿。」 「……那依你呢。」 尽管语调依然冷淡清静,但李识宜的用词很温和,听上去有些委婉和无奈。 谭承立马翻过身,眼中精光大放:「把这玩意儿倒了,我要喝你做的。」 「我做的?」 他的手艺向来狗都不屑。不知道谭承是不是刀戳到脑干了,居然要他下厨。李识宜奇怪地盯着谭承,不知道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但这说到底不是什么过分要求。李识宜的心并不是铁打的,对于谭承他多多少少有不忍,况且他也不想欠谭承的。如果做点什么能让自己心理平衡,能让他还一部分人情,那又何乐而不为。 于是从第二天起,每天下午四五点钟,谭承什么都不干,就在病房里抻长脖子等李识宜。 李识宜做饭确实是难吃,但谭承只要求他做粥,顶多在粥里加点海鲜或者火腿,再难吃也不到吃不下去的地步。何况只要是他做的,对谭承来说就是山珍海味,根本没有可挑剔的地方。 每次喝粥的时候就是谭承最幸福的时候。他像只养伤的老虎,晒着太阳,享用着另一半打回来的猎物,尽管左手连拿勺子都办不到,但嘴里是甜的,心里也是甜的,每根头髮丝都沉浸在幸福的感觉中。 「我说,」吃完了,他舔舔嘴唇,眯起眼睛打量自己的另一半,「手艺有进步啊。」 李识宜低头在玩手机,没接话。 谭承不满地道:「老子跟你说话呢。」 「听见了。」 「那你不吭声?」 话音刚落他突然发现李识宜左手中指上包了个创可贴,虽然不算显眼但十分可疑。 「你手怎么弄的?」 「没什么。」 越掩饰越有问题,谭承咬死不放,拽过那只手来细看。李识宜抽走,轻描淡写地说:「做饭不小心切到手了。」 第146页 「什么?」谭承两道眉头死死拧到了一起,「就为做这点儿狗屁火腿粥,你还把手给切了?」 「嗯。」 「……」 谭承直接从床上下来了。他刚才还想装装病,这会儿也懒得装了,精神抖擞地瞪着李识宜。李识宜扫了他一眼,不咸不淡。 「算了算了,以后你别做了。」谭承摆摆手,脸色难看得像是切到了他自己,「我他妈真服了你,做个粥能把手切道口子,让你做点别的还不要了你的命?就你这样儿的怎么还能修车,动手能力根本就他娘的等于没有,只能等着别人伺候你。」 这个别人当然也不是别人,而是他谭承自己。他黑着脸盯着李识宜,只见李识宜脸色淡淡的,像是在听又像是没在听。 不知道怎么的,谭承鼻腔勐地一酸。 半晌没动静,李识宜从手机小游戏里抬起头,只见谭承脸皱了皱:「你还是学学吧,我是说做饭。不管怎么说……起码不能天天吃外卖,那玩意儿不健康,你的胃又不好。」 李识宜疑问地盯着他。 他惨澹一笑:「以后我怕是不能做给你吃了。」说着他拧过头,佯装无所谓地看向窗边,「不过这样也好,我的手艺又不怎么样,不做就不做了吧,以前就不见你有多爱吃。」 李识宜顿了一小会,淡淡地转开脸。 对于以后他们谈得很少,或者说几乎不去触碰,话题故意绕着走。谭承不敢问李识宜还回不回宁波,李识宜也没主动提起过。但据谭承观察,李识宜来回来去就只穿那两三身衣服,并没有新添置,显然是不打算长住。 谭承就像是个死刑犯,正在享受自己死前最后一段愉快的时光。 周五那天小徐先来了一趟,给谭承带了一大包换洗的行头,并且逐项汇报公司最近的情况。当听到公司这两周群龙无首时,谭承眉头紧拧,冷冷地睨了她一眼:「一共才几个人,哪来的群龙。」 「话不能这么说啊老闆。」小徐掰起手指呆头呆脑地数道,「总经理两个,销售三个,会计出纳各一个,还有我这个行政加保洁,办公室都快坐不下了呢,呵呵。」 「成渝人呢,她没去上班?」 「哪能啊,成总基本每天都在外跑业务,没时间回公司去。」对这位娇媚的人,小徐颇有好感,她俩还经常一起骂谭承,骂他脾气大目中无人,骂他谈恋爱耽误工作,骂他……总之是捡起什么骂什么,末了再来一句:「白白浪费了他那张脸!」 「对了,成总说下午要来探病。」 谭承懒洋洋地说:「她来干什么,看我笑话?哼,蛇蝎女人。」 小徐暗暗白他一眼。 下午成渝果然来了。由于她穿着靓丽,人长得又美,刚到护士站就引得一阵注目。 「请问谭承在哪间病房?」她潇洒地脱下墨镜,整个人要多有范就多有范。 护士想当然的把她当成了谭承女朋友,热情给她指路:「在雅3,最东边朝南的那间。」 好傢伙,赶上ktv包厢了,还雅3。 只见谭承无所事事地坐在沙发上,两条腿翘起来叠在窗台上,手里拿着平板在看。 「可以啊谭总,我当你正萎靡不振呢,没想到你还挺精神。」 谭承回头睨她,鼻腔深处嗤了声:「那对不住,让你老人家失望了。」 要说,这就是他们俩的相处模式,打从第一面起就互看不顺眼,但也没起过什么原则性冲突,现在凑到一起做生意,整天想着怎么从一级市场画饼抢钱,也算得上臭味相投蛇鼠一窝。 成渝把她的爱马仕包包放下,抬着下巴环顾一圈,随即挑中了谭承身边的位置。高跟鞋哒哒两声,她一屁股坐下,翘起高雅又不失高傲的二郎腿。 「这么说你也没什么事了,还不打算回去上班?」 「急什么,公司不是有你在吗,你这么精明强干,我怕你把公司搞黄了不成。」 「你想得美!」成渝横他一眼,「老娘我可不止你这一间公司,哪来那么多闲功夫等你把伤养好。况且我对车懂得不多,光凭我一个人出去谈生意哪来的底气?这不是明摆着让人忽悠我吗。」 「哟,对自己认知挺清晰嘛。」谭承玩世不恭地笑了笑,「怎么着,现在知道我的重要性了吧。」 「少说废话,就说你还要多久才能上岗吧。」 无事不登三宝殿,她可不是纯来探病的,更不是来看谭承这张俊脸的,她对他没兴趣。 谭承又笑了笑。 不过这回的笑容里多了些微苦涩,从他的嘴角、眼角和眉梢蔓延开去。 「我倒是想上岗,可你看看我这只手。」他举起包扎扎实的左手,显然它还难以弯曲,手指俱在但不太受控,「我是有心无力。」 成渝愣了一下,默然少顷才说:「得了吧,你这顶多算四级伤残,能免费乘公交车而已。」 「……我谢谢你!」 「那你说怎么办,难道公司你就不管了?」 「谁跟你说我不管了。」 俩人并排而坐,谭承转过脸来挑了下眉,又恢復成那个跋扈自信的他。 「不仅会管,我还会给你加个帮手。」 「谁?」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先晒会太阳。」 成渝鼻子都要气歪了:「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闲情逸緻晒太阳?」 第147页 「该晒还得晒,别说话,用心感受。」他眯了眯眼,仰起脖子,任由温热的阳光洒在自己脸上。 「……我怀疑你脑子被人掉包了。」 「放屁,我这是终于体会到了生活的真谛。」 「真谛就是晒日光浴?」 「错。」谭承闭着眼,深吸了一口气,「真谛就是有个人每天来看你,因为你留下来。不管他爱不爱你,起码这证明你在他心里还是有份量的,你既不是个多余的存在,也不是应该永远消失的人渣,懂吗。」 「什么爱不爱的,我看你真是脑子坏了!」成渝恨恨地说,「小徐说得一点没错。」 「什么?」谭承勐地放下腿,「谁说我脑子坏了?」 两人一会儿互呛,一会儿又开怀大笑,声音远远地传到走廊。 李识宜在走廊站了片刻,直到一名护士端着药走过来,狐疑地注意到这里有人拎着个不锈钢保温桶却不进去,「你是来探病的吗?」 李识宜表情稍顿,然后才轻微颔首。 -------------------- 明天也会更 第67章 快乐 李识宜确实是来探病的,不过他今天没做饭,饭是从外面买的。 护士敲了敲门,探头:「该换药了。」 谭承春风满面地回过头,突然发现李识宜在护士身后站着,立马出现返祖现象。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抒腿从窗台上收回,一个箭步沖了过去,「你来了?」 成渝也转过身,然后只用一秒钟就把门口的人跟小徐口中的「宜哥」对上了号。 小徐嘴里的李识宜对人很冷淡,但并非是个冷漠的人,这中间存在细微的差别。而且,他的气质很独特,「一旦见过就不会忘」。 这次总算见到真人了,成渝心想,确实是过目不忘。 李识宜穿着一件灰色连帽外套,里面的t恤似乎还印着什么车行的标,朴素但合身。他的头髮蓄得比谭承长,外貌不像谭承那么锋芒毕露,多了几分平和内敛的意思。而且他比谭承矮不了多少,腰身又恰到好处的挺拔,跟谭承站在一起非常养眼。 难怪谭承整天发疯,敢情是他看上的人太有魅力,所以心里不自信。 成渝大大方方伸出手:「你好。」 谭承站到他身旁,手从后虚虚托住那截腰,但被李识宜不着痕迹地避开。 谭承咳了声:「给你介绍,这位是我公司的合伙人,成渝。」 成渝挑了挑眉,「就完了?」 铜墙铁壁一般的脸上难得浮现一丝赧然,「这是李识宜。」 事到如今李识宜还算不算是他的人,谭承不知道,也不像以前那样动不动就信口开河。 「成总,你好。」李识宜淡声。 「早闻大名。」成渝优雅启唇,完全看不出刚刚在病房里豪爽大笑的那位是她。 「你来看他的?那我是不是该走了。」 谭承说:「先别走,正事还没谈呢,你急什么。」 「什么正事?」 「你不是缺人手吗,现在帮手来了,咱们三个坐下好好谈谈。」 成渝先是一愣,紧接着就明白过来,揶揄地笑了笑,「不是吧你,算盘打得可真响。」 本来是两个人支撑的公司,现在他要把自己在乎的人也搅到局里,不就是想藉机把对方捆在身边吗?看来小徐确实很了解她老闆,上回还在断言:谭总不可能就这么轻易放人回宁波,看着吧,他又要不择手段了。 谭承假装没听见,走过去一把将李识宜摁到沙发上,故作惊喜地问:「你拎的是什么?粥是吧,正好,老子饿得肚皮直叫,快打开让我吃点儿。成渝你吃不吃?要吃我就匀你一口。」 成渝白了他一眼,骂他有病。 打开桶盖,喷香的味道扑鼻而来,谭承又是一喜。想到李识宜不肯听自己的话,坚持要在厨房辛苦忙碌的模样,谭承就快要溺死在自我感动里了,他深深地看了李识宜一眼,「你——」 李识宜抢先道:「我买的。」 谭承一愣,脸上有些挂不住。 成渝在一旁哈哈大笑,「你也有今天啊,这戏不错,我得接着看。」 「……你还是走吧!」 「不是还没谈正事吗?」 「我跟他谈,有结果通知你。」 于是成渝也就没再继续臊他,拎起包包离开。谭承把她送到电梯间,然后慢吞吞地踱了回来。 站在病房门口,他的脸色极不明朗。一会儿即将要提出的请求,不知道李识宜会不会答应,会不会仍然心怀牴触。 推开门,谭承却顿住了。 李识宜坐在刚才他坐的位置,静静地看着窗外的阳光和树梢。 眼前的画面美得像电影海报,又仿佛任何电影海报都比不上这一刻的美好,记录不了这份窝心又酸楚的感觉。 随即谭承注意到,李识宜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气,心不由得一紧。 换作别人绝对发现不了这么细枝末节的事,但李识宜的任何一点动作落在谭承眼里都很显眼,尤其还是嘆气这种动作,代表着嘆气的人心里有事,或者是心情不佳。 进而谭承就会怀疑,这是不是自己造成的。如果是,那他要怎么弥补,如果不是,那他要做些什么才能让李识宜不再嘆气。这份炙热的感情就这么炙烤着谭承的心脏,让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小小一间病房他硬是走不过去。 第148页 少顷,李识宜似有所觉,转过头来看向他。 「怎么不进来。」 「喔,」谭承扯了扯嘴角,「腿有点儿麻。」 保温桶搁在桌上,显得有些突兀。谭承在沙发另一端坐下,动作也略显侷促,坐下以后就开始沉默不语。 李识宜点了两下桌子,示意他饭在这里。 谭承动手旋开桶盖,把里面的清粥小菜拿出来摆着,灰头土脸地吃了起来。味道确实比李识宜做的好多了,但他心里的满足感却大打折扣。 「以后别买了,医院里可以订,再不济我家阿姨也能做了送来。」 李识宜略一沉吟,点了点头,「好。」 看来确实是不想再送了。谭承心里又是一痛,强打精神问他:「今天都干嘛了?」 「没干什么。」 「喔,就歇着是吧,那还挺好的。」 「没什么事做。」李识宜说。 这恐怕是在暗示我他要走了,谭承惨澹地想。 「你呢。」李识宜突然问。 「我什么?」 「今天干什么了。」 这么干巴巴的对话被谭承解读为礼尚往来,不然还能解读成什么。不过他心里还是一阵按捺不住的惊喜,起码李识宜会把球踢回来了,自己不是在跟一堵冷冰冰的墙说话。 他低下头喝粥,囫囵地掩饰住神色:「喔,跟你一样,也没干什么,上午回了几封邮件,下午见了小徐又见了成渝。」 「成小姐催你回去工作?」 「可不是,这女人心比谁都狠,就怕我甩手不干了,把活全压给她。其实我比她还想回公司,但以我现在的情况回去也帮不了忙,出去不管是见供应商还是见投资人,他们一看我这手肯定都会翻来覆去地问,想想就烦得透顶。」 李识宜顿了片刻,说:「确实有这种可能。」 今天球踢回来的次数有点多啊。谭承挑挑眉,颇为意外地看着他,感觉现在提出要求应该是个不错的时机。 「所以我在想是不是还有一种可能。」 李识宜抬起头。 谭承直勾勾地盯着他:「让你代替我参与一段时间。」 「什么意思。」 「我是想让你作为技术顾问,代替我去跟代工厂谈判。」 李识宜想也没想就拒绝了:「我不懂你公司的事,也没兴趣。」 「你先听我说完。」谭承正色道,「这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想法。于公,你比我更懂车,市面上不管是电车还是油车,哪一辆你没上手修过?无论理论知识还是实际经验都不在话下。这方面你就是绝对的内行,没有哪家代工厂能忽悠得了你。于私……」谭承视线紧逼着他,嗓音却放低了,「你是我最信任的人,把公司交给你比交给任何人都让我放心。」 李识宜的脸色有些变化,但并不明显。他沉默片刻道:「你还是再想想吧,我对做生意一窍不通。」 「不需要通!你懂技术就行了,还有成渝呢,她会跟你打配合。」 李识宜顿了下,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谭承已经把他压到床上坐下,然后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眼神太直接热烈,看得李识宜脸皮微紧,想避都避不开。 「她负责谈,你负责看,你们俩绝对会是最完美的搭档。」 「我根本不认识她。」 「那怕什么,我认识她不就结了。」谭承继续咧咧,「她就是个人来疯,性格也一贯刁蛮,但业务能力还可以,也不会搞虚头八脑的那套。相信我,你跟她会合得来的。」 李识宜给他噎了下,生硬地说:「我跟她有什么合不合得来。」 「这不是怕你社恐吗,先给你介绍介绍。」 「……」 「我就当你答应了。」 他这种态度明显就是赖上了自己,李识宜有些词穷,甚至是有些无奈。 接近黄昏的阳光依然热烈澄黄得像在烧着,无孔不入地钻进屋里,洒在他们俩周围。过了好几秒,谭承忽然反应过来,勐地向后退了一步——刚才他的手一直压在李识宜肩上。 「抱歉!」 李识宜先是拧眉,紧接着倏然松开。 两人之间一阵沉默。 过了一会儿,李识宜说:「我该走了。」 「我送送你。」谭承回头抓起外套,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去。李识宜已经走到楼梯口,电梯人太多了,他没有选择坐电梯,而是打算走下去。 已经有很久他们没这么心平气和地一起走过路了,或者说散步更准确。因为谭承走得很慢,他明明没伤到腿,步伐却比平时慢了至少一倍。李识宜照顾他的身体,也就没有走太快。 医院步道两边种了不少花草,看上去生机盎然,让人心情也开阔不少。 沉默了一小会,李识宜坦率地说:「刚才的事我再想想,毕竟是一间公司,我怕我做不好。」 谭承满脑子都是他的不拒绝,听到的都是他温和的语调,闻到的都是他身上熟悉的气息,心都要酥了,根本没功夫想公司的事,敷衍道:「想吧,想多久都行。」 「你不是很急吗。」 「成渝急我不急,她怕公司倒闭了对她爸没法交代,我又不用跟谁交代,钱都是我卖车卖来的。」 李识宜侧过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谭承笑了笑,无所谓地耸耸肩:「反正以后也开不了了,卖了正好省事。」 第149页 李识宜脸色有些迟疑。 又走了十几米,他说:「谭承,我觉得欠你一句谢谢。那天要不是你,我应该脱不了身。」 「要不是我你也不会被邢天羽绑走。」谭承反问道,「咱们俩还用得着这么客气吗。」 「两码事。」 「对我来说就是一码事。」 李识宜目不斜视,但他能感觉到谭承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脸上,像带着钩子,紧紧勾着自己不放。 「当年是我害了你,现在也是我害了你,认识我算你倒霉。」谭承的嗓音有些苦闷和凄凉。 李识宜摇摇头:「我跟你早就扯平了,现在说这些没有意义。」 「不,对我来说还有意义。」 李识宜继续往前走,谭承却停了下来。 「其实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李识宜,我让你高兴过吗,你坦白说,坦白告诉我,有没有什么时候你是发自内心因为我快乐过,哪怕一秒两秒也算。」 李识宜身形微微一顿,但没有回头,也没有接话。 谭承心念俱灰,嘴角难看地扯了扯:「看来是没有。」 「有过。」李识宜忽然开口了,「不止一次。」 不止一次,他被谭承逗笑过,被谭承的嘘寒问暖感动过,也被谭承气得跳脚、激得口不择言过。那段日子是那么真实,歷歷仿佛还在昨天。 而在他说完以后,谭承就跟傻了一样,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我不想骗你,谭承。」李识宜头也不回地说,「有时候你让我很快乐。」 第68章 长久 这番谈话对谭承而言无异于雪中送炭,让他心里又开始烧起了熊熊的火。他死都想不到李识宜居然会承认,而且还承认得这么直接,半点也不遮遮掩掩拖泥带水。有了这句话,哪怕明天就死他也别无怨言。 不过他压根儿不想这么快死,他打算一辈子不放过李识宜,把对方牢牢攥在自己的领地,能看多紧就看多紧。 不出两天谭承就开始软硬兼施,逼着李识宜接手一些公司事务。 李识宜只当这是临时帮忙,等谭承缓过来一切就回到正轨了,所以并没有太牴触。周三他接到谭承电话,说是约他在公司交接细节。他赶过去,谭承却从楼下把他直接抓去隔壁商场。 「你带我来这儿干什么?」 「给你置办几身行头。」谭承半严肃半开玩笑看着他,「就你这身打扮,出去谈生意谁能正眼看你。」 李识宜皱起眉头有些不悦,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谭承说得没错。生意人,彼此不了解,不就是通过你的派头来判断你有几斤几两?开劳斯莱斯的不一定是大老闆,但像他这样逛街还穿着车行工作衫的,兜里肯定没几个钢镚。 谭承对这商场熟得不能再熟,一进某男装店就围过来两名销售,「谭总」长「谭总」短的叫他,相比之下李识宜显然受到冷遇。不过这也不能怪店员势利眼,谁让他的脸那么生人勿近,进门以后还目不斜视,找个位置坐下就开始翻杂志,根本不像是来消费的。 「谭总今天想买些什么?我们家这一季的衬衫跟领带都上了,今天刚好有现货喔。」 「给他搭两套。」 「您说谁?」 谭承抬抬下巴:「就沙发上坐的那位,看见了么,今天他是财神爷,你们别围着我转了,关键是要他点头。」 店员譁然地咧开嘴,旋即对李识宜展开热情攻势。 「您怎么称唿?」 「哇塞您身材真棒、腿真长!平时都怎么保养的,教教我们!」 李识宜这人什么都好,就是脸皮薄,而且薄得非常隐晦,外表看着冷漠至极,其实内在比谁都拒绝不了盛情,跟个薄皮大馅的汤包似的。 很快他就被画着大浓妆的男销售给摆平了,对方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让他从沙发上起身,僵硬地站在一旁任其摆弄。 谭承在旁边笑着看热闹,时不时还提点儿建设性意见:「这套太素了,领带来条骚气的,对,就那条深蓝大理石纹的吧,行,再来件商务休闲的,平时坐飞机穿着舒服点儿。」 换完出来,李识宜脸都僵了,但谭承的眼睛却骤然亮起。 西服剪裁得当,把他的腰板衬得极为笔直,腰身中间还怡到好处地向里收,既潇洒又有气质。还有他挽袖子的动作,低着头内敛沉默的眉眼,配合着灯光下修长的脖颈、细腻的皮肤,看得谭承喉咙直发干,一道心火猝然往心窝里烧! 趁店员不注意,谭承伸手一把将李识宜拉过来,却又赶在李识宜皱眉之前松开手,低沉而含混地说:「怎么你穿什么都这么好看。」 穿得破破烂烂的也好看,穿得正儿八经也好看,这世道还有天理吗。 李识宜平声:「你无不无聊。」 「无聊什么无聊,这是老子真心话,我他娘的。」 「……」李识宜走开了。 看着他生硬的背影,谭承真想把他揽怀里亲个够本,又觉得这样肯定算是冒犯,说不定会让他很反感,导致前功尽弃。 那天一共买了三身衣服,两身正装一身商务休闲装,足够李识宜在外把门面撑起来。买完两人直奔旁边写字楼,为节省时间就在楼下买了两个麦当劳套餐。 办公室没人,毕竟已经是下班时间。两人把外套脱了挂上,洗过手后边吃晚饭边聊工作,一时间不大不小的空间里就充斥着他们俩的谈话声,还有汉堡炸鸡的香味儿不时钻进鼻腔。 第150页 「你是说让我多了解电池的安全系数?」 「对。作业系统的事前期我跟成渝已经解决了,xx公司答应以智慧财产权入股的方式跟我们联手。现在最棘手的就是电池,电池质量对电车来说性命攸关,这一点不用我说你也知道,所以接下来几天你要见的两家企业……」 谭承甚至给李识宜准备了笔记资料,用a4纸列印出来足有十几页。 「大概就是这些,不急,路上慢慢熟悉。」 李识宜接过资料低头翻阅,看完一页才会咬一口手里已经冷掉的汉堡。 注意到他嘴角的残渣,谭承冷不丁抬头帮他蹭掉了,蹭完以后还假装无所谓地拿纸巾擦了擦大拇指。 李识宜看了他一眼,微微皱了下眉,但也没有什么激烈的反应。 谭承内心一阵狂喜。 李识宜又低下头,重新投入到资料中。谭承忍不住坐近了些,看着这道专注而清瘦的侧影,心里的躁动简直压都压不下去,那种喜欢得发狂的情绪一阵阵往头上涌。 他真不知道李识宜去外地了自己该怎么办,这种看得见摸不着的日子已经要了他半条命,等到连看都看不见他会不会当场发疯。 可能是凉了的缘故,李识宜没把汉堡吃完。谭承担心他饿着,又是翻抽屉找零食又是给他掰巧克力,最后还在冰箱里找到疑似是小徐剩下的半升牛奶,一股脑全倒进了自己杯子里! 「有这么渴吗。」 「什么这么渴吗,这是给你倒的。赶紧的,少啰嗦,把它喝了。」 李识宜皱了皱眉,把杯子推开,谭承又固执地推了回去,「干什么?谁让你晚饭就吃了那么点儿鸡食,不补充营养一会儿又该反胃了,快,一口闷了。」 「……」李识宜勉强喝了一半,实在是喝不完,冷着脸放下,被谭承直接薅过去一饮而尽,「真他娘的浪费。你不喝我喝,反正也不是头一回喝你剩下的。」 「行了,还聊不聊正事,不聊我走了。」李识宜脸色变得不自然。 但谭承是个厚脸皮,不仅不尴尬,反而打心底里觉得理所当然。 两人聊到晚上十点多,总算把考察阶段要注意的点给聊透了,顺道谭承还给李识宜做了些科普,让他对代工厂的那帮江湖爷们儿有个基本了解。 「我心里还是有个疑问。」李识宜说。 「你问。」 「作为一间起步阶段的公司,你凭什么让他们信任你、给你做嫁衣,就凭你以前是谭振江手底下的总经理?」 「这只是一方面。干这行人脉很重要,能力更重要。我谭承的名号在业内是响噹噹的,不仅仅因为我是谭振江的儿子,更因为我能把企业玩儿转,甚至能把一家普通的车企玩出花来,玩进资本市场,玩进国际市场。我有这个——」谭承指了指脑子,「还有这个——」又指了指手腕,「现在就差点儿这个。」三根手指聚拢搓了搓。 这人,真是一如既往的狂妄。 「你还别不信。有了成渝的人脉、银行的贷款,还有你的专业,咱们三个人肯定能把公司搞得有声有色,假以时日说不定还能压我爸一头。」 「别算上我。」 「怎么?」谭承眉一拧。 「我们之前已经说好了,我帮你只是暂时的。」 「是说好了,但是——」 「没有但是。我还有我自己的生活,不可能永远听你安排,况且……」李识宜忽然顿了顿。 谭承问:「况且什么?」 李识宜想了想:「没什么。」 他对做生意确实不感兴趣,再说也不想24小时跟谭承见面,把工作、生活通通搅到一起。但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些话不方便告诉谭承。 谭承这种粗人哪听得懂弦外之音,他眼底闪过一丝隐痛,咬着牙没再吭气。 李识宜看了会资料,把纸收起来说:「今天就到这儿吧,明天一早还要赶飞机。」 谭承过去把那两袋子衣服拎到手里,脸色比外头的夜色还黑,「我叫个车。」 「不用,还有夜班公交。」 动不动就打车不符合李识宜的消费水平。但谭承似乎被这一句话激怒了,对他低吼道:「你就非得做得这么绝是吧,这么晚了送送你都不行?」 「你在说什么。」 「我说你对老子太绝情!」以谭承的性格,能忍到现在还没耍流氓简直是个奇蹟,是绅士精神在他身上的突然觉醒,以至于他忍得跟个炮仗一样,一句两句话就能点燃、炸开。 他用一种极其苦闷又带点懊恼的眼神,死死把李识宜钉在面前,「我他妈算看透你了,你的心就是石头做的,焐都焐不热。你瞪我干什么,我说得有错?」 李识宜蹙起眉,直觉谭承这是在抱怨,但不太确定。 「你是在抱怨我吗。」 谭承被勐地噎了一下,咬牙切齿掷地有声地:「废他妈什么话!」 那就是「是」了。李识宜沉默片刻,说:「你别喊了。」 「……」谭承太阳穴被气得突突直跳,心脏也在跟着剧烈鼓譟,有种脑门缺氧的感觉。但他也不明白为什么总能被李识宜寥寥几个字激成这样,仿佛李识宜任何一点不在乎的迹象都能让他恼羞成怒,让他恨不得拿头撞墙,把自己撞失忆算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 第151页 「你明白个屁!」 李识宜无言以对,嘴唇抿深成一条线,看上去难得有种碰到难题的感觉,「那你想怎么样。」 谭承先是一愣,紧接着脾气更上一层楼,在他面前来回踱步,像极了一头求偶未遂面子丢尽又四处找不到地缝的雄性野生动物…… 「我想怎么样……你说我想怎么样……我他妈想掐死你!我想咬死你!我——」谭承喉结一上一下,脸也憋得青紫。少顷,他狠狠撇开脸,含混道:「让老子抱你一下。」 「你说什么?」 不等李识宜问清楚,已经被他深深地拥进了怀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力度。 从没试过抱一个人这么难,要做心理建设,要做思想斗争,还要做自我检讨,经歷激烈的天人交战。 但这一刻的满足也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谭承紧紧勒着李识宜的腰,把头埋进颈间用力吸了一口气,感受到李识宜的气息瞬间充斥自己的五脏六腑,那滋味儿简直令人醉生梦死。 等到李识宜挣扎着把他扒开,他怀里一下空了,立刻就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然后就是半晌没交谈,直到进了电梯,谭承生硬地展开话题:「明天几点飞机。」 「上午十点。」 小徐定的,他能不知道吗,但他总得说点什么缓和一下气氛,不能就这么放李识宜离开吧,他又不是傻逼。 「那你们一路小心,有状况随时给我打电话,我过去支援你们。」 「嗯。」 顿了一秒,两人忽然异口同声:「对了。」 谭承把头撇了撇:「你先说。」 「回去记得把旺仔送到宠物店洗个澡。」 谭承睨他一眼:「你在家闲了这么久没说给它洗洗?」 李识宜面有赧色:「没时间。」 「懒就说懒。」谭承嗤笑。 「……我说完了,该你了。」 谭承拍拍手里的购物袋:「里面有张卡,密码是你生日。先别急着拒绝。这钱是给你应急用的,也不多,就几十万,我是怕万一有个什么应酬,就你那个节省的性格肯定不捨得结帐,哼,到时候没面子的还是我。」 李识宜心里惊奇,但面上还是八风不动:「什么应酬要几十万。」 「多了去了,那种饭不是为了吃,是为了谈,上亿的生意付出几十万你说值不值。」 李识宜不置可否。 谭承把头撇开,看着其他地方说:「拿着拿着。其他事就算了,你要是真不喜欢做生意,等我好利索了你该修车修车,我的事我自己管。」 「……」李识宜沉默了一下,「从长计议吧。」 谭承脸色不变,其实心里瞬间回暖。只要他肯说这几个字,而不是顺坡下驴,就代表他肯为自己考虑,哪怕这种考虑非常有限。 如今的谭承所求就是这么简单。 第69章 朝思 做生意不简单,这一点李识宜有心理准备,但直到上手才彻底知道难度究竟多大。那些外地的供应商不止不买帐,个别厂家还给他跟成渝脸色看,让他们吃闭门羹。 回到酒店,成渝气得把爱马仕包包往地上摔:「妈的,什么态度!这帮人要是在北京连见我一面的资格都没有,现在倒好,一个个给我充起大爷来了,算他妈哪根葱啊。」 见李识宜不言不语,她问:「你不生气?」 李识宜说:「不如想想怎么才能见到那位程总。」 「人家摆明了不想见咱,难不成你还打算热脸去贴屁股?要去你去,别把我算上。」 「那我去。」 「你——」成渝指他,「行,你行。」 真不知道他的情绪怎么能这么稳定,这趟一起出差,到现在为止已经是第三天了,不仅没见他发过火喊过累,就连疲惫的神色都很少出现。 过一会儿,李识宜淡声:「下午我们换辆车,直接在厂区门口守株待兔。」 「……这就是你想出来的办法啊,还真是朴实无华。」 成渝的讽刺直接被他无视。 两人换了辆眼生的车,连续三四个小时猫在厂区外一动不动。成渝在车里睡了好几觉,每回睁眼李识宜都是面朝窗外,连姿势都没变过。 第四次打着呵欠醒过来,太阳已经快落山了。成渝偏过头,只见晚霞的余温覆在李识宜脸上,就像是覆盖在一座不会移动的冰山上,有种不可亵玩的神圣感。 她拢拢头髮坐起来,开始认真打量李识宜。打量一会儿后,她以手支颐,颇为感兴趣地问:「听谭承说你是勉为其难答应帮他的,既然他有这个预期,办得成办不成都不会怪你,还有必要这么尽心尽力?」 「跟他有没有预期无关。」 「那跟什么有关?」 李识宜面无表情。 成渝撅了下嘴,觉得挺没劲,「我发现你话是真挺少的,谭承那种话唠平时都怎么忍耐的,他不会憋死吗。」 「……」 「难道他每天只跟狗说话?」 「……」 「……我受不了了我要下去抽菸。」 「他很风趣。」 成渝扭过头,诧异地看着他。 「他会找些有意思的话题。」从侧面轮廓望去,李识宜显得异常平静而诚实,「所以我跟他交流没什么问题。」 「……靠。」这等于拐着弯说她无聊了。 第152页 成渝掏出手机,飞速给谭承发了行字:「有人夸你风趣。」 估摸着谭承大概在吃晚饭,她把手机又揣了回去。没过多久,还真让他们蹲到那位老总,对方躲都没处躲,不得不请他们去厂里坐。 不坐不要紧,一坐事情竟然聊得很顺利。这位老总也是个爽快人,看他们这么有诚意,又有商业银行兜底,顿时对项目产生浓厚的兴趣。 「这样吧,让我考虑考虑,七天之内联繫你们。」 「当然没问题,这是项目方案和我的名片,咱们保持联繫,感谢程总愿意给这个见面的机会。」 「哪里,哪里。」对方调侃道,「是你们把我给逮到了,让我不得不见吶。」 这话听着不大顺耳,不过成渝也不是一般人,春风化雨地应对道:「做生意如做人,讲究一个缘分。今天我们能守到您就说明缘分到了,天意如此,哪有不顺势而为的道理?相信老天爷是不会让我们蚀本的,您说是不是。」 「哈哈,成小姐好口才。」 「哪儿啊,」成渝轻飘飘地睨了搭档一眼,「刚还有人说我不如某人会聊天呢。」 「呵,那我可想见见这位『某人』了。」 「下回吧,我们这间小庙一共三个臭皮匠,下回一定让姓谭的那位来拜访您。」 一出厂区成渝就忍不住打给谭承报喜。 她讲话爽利,打了胜仗以后走起路来更是铿锵,高跟鞋踩得笃笃直响。李识宜走在她身后,听着她眉飞色舞地讲电话。 「你是没看到程总的表情,当时唰一下眼睛就亮了……那当然,公司小合同大啊,这就叫以小搏大。」 「说让我们等几天,七天内给答覆。」 「这家实力最雄厚,要是能成是最好的……嗯,我知道,你就放心吧,这方面我比你有分寸好吗……我们?当然是在回酒店的路上啊,租了辆车,这边太偏了,打车费点儿劲。」 不一会儿,她顿了下:「行,你等等。」接着把手机往旁边一递,「要不要聊两句?」 李识宜摇了摇头。 成渝玩味一笑,重新拿起电话:「喂,问过了,他跟你没话聊。」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仿佛什么勐兽自己咬到自己的舌头,不仅不会咬人了,连咆哮的技能都丢了。 李识宜上车坐进驾驶位置。成渝歪头夹着手机,矮身坐进来开始翻包,翻出包包里的粉饼又开始补妆,同时电话依然还在热聊。 「不冷,天气预报完全不准,我带的外套都没机会穿。」 「他?他穿挺多的。」成渝漫不经心地哼着歌,手里的粉扑往脸上嘭嘭拍,「就是有点儿水土不服。」 昨晚李识宜饭没吃两口,成渝这人心思细,又加上看见他吃健脾的药,就知道他肯定是水土不服吃不惯。 不一会儿,手机又给了过来。 这回成渝就没打算拿回去。她直接把它搁到他眼前,不接也得接。 李识宜只能把车停到路边:「餵。」 「你干嘛呢?」 「我在开车。」 他的语气波澜不惊,甚至有种公事公办的刻板,只把头微微侧了侧。 谭承的嗓音听上去却有点沙哑,大概率是没休息好,小概率是抽菸抽的,极小概率是感冒。 「废什么话,我能不知道你在开车?成渝刚才说过了。」谭承闷声抱怨道,「老子是想问你忙什么呢,电话也不打一个。」 李识宜沉默了一下,不知道怎么接。 昨天晚上他们俩就通过电话,今早起来又发过两条微信,他也都回了。谭承还硬逼着他给早饭拍照,说是要看看酒店厨师手艺怎么样。 「忙正事。」李识宜说。 「忙完以后呢。」 「回酒店,休息。」 「不吃晚饭了?」 「没胃口。」 谭承催促道:「赶紧回来,回来我给你做。」 李识宜视线往旁边扫了一眼,见成渝快化完妆了,就想结束:「知道了。」 「妈的,一听就是在敷衍我。」 「……」 谭承顿了顿,低声问:「想我没。」 李识宜脸木了一下,头皮微微发胀,前额血管也不太舒服,「挂了吧。」 「……操,喂,餵?李——」 电话干脆地断开。 李识宜将手机递迴,成渝撇他一眼,「就说这么几句。晚上真不吃饭了?」 他确实没什么胃口,也不算水土不服,主要是前两天谈得不顺利,再有什么美味也不想拿筷子。 一方面他并不想过多参与谭承公司的事,另一方面既然他介入了,就想尽可能多帮谭承一些,毕竟是谭承卖车换来的起步资金,不是儿戏。 到酒店两人就分头回房了。 李识宜脱去外套,上床躺了一会儿。他眼睛虽然闭上了,脑子却没放松,脑海里一直在回想今天跟那位程总见面的一些细节,不知不觉时间就过去了。 一小时后有人按门铃,他打开门发现是外卖。结结实实的牛皮纸袋,里面装着一碗香喷喷的芥兰粥,另外还有两小盒滷菜和豆沙甜点。 不用问也知道是谁点的。 刚掀开盖子谭承就发来一段视频。视频时长10多秒,没拍到其他的,就是他左手反覆在握握力器,动作很缓慢也很吃力。 第153页 视频里谭承笑了笑,语气大半是自嘲,剩下的是并不明显的沮丧:「这玩意儿到底有用没用,练了这么久半点起色都没有,他娘的……手无缚鸡之力说的就是我吧。」 李识宜想了一下,给他打了过去。 认识这么久他们几乎不打视频,看着彼此的脸出现在手机屏幕上,这实在是非常诡异也非常陌生的画面……以至于接通以后彼此都尴尬地沉默了几秒。 最后还是李识宜先整理好表情:「你还在练?」 「不练了,累了。」 「贵在坚持。」 「少来这套,」谭承冷哼一声,睨了睨他,「老子不想做无用功。」 「……」 「粥好吃吗。」 李识宜说:「还可以。」顿了下,又说,「我觉得你应该坚持。」 语调和表情毫无起伏,看上去、听上去都有些不近人情,但谭承心脏微妙地蜷了起来,像是冬天在火盆边烤火的感觉。 「你打给我就为说这个?」 李识宜缄默片刻:「嗯。」 谭承又自嘲地笑了声:「好吧,那我再练会儿,练到十点。」 「也别一次练太久,容易起反效果。」 「知道了。」他嗓音哑哑的,却又热乎乎的,「我就知道你关心我。」 「……」 「挂了吃饭吧,我去接着练了。」 「嗯。」 结束电话房间恢復静默,但李识宜的心里莫名有种充实感,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好像谭承经常带给他这种感觉,跟谭承在一起总是很真实,很充实,也不用提防什么,只要提防谭承时不时犯病就行了。 两天后返回北京,本来以为谭承理所当然会到机场接人,结果落地没见到。成渝大感意外:「这傢伙跟我们玩捉迷藏呢?」 李识宜打开手机,看着最新的微信皱起了眉。 谭承让他直接去公司,说是有事要商量,见面谈。 「急事?」 等了几分钟,谭承没回,李识宜便跟成渝告辞往回赶。 令他没想到的是,那两间临时租的办公室里的确有人在等他,但不是谭承,而是谭振江。 第70章 进退 地方实在是太小了,根本装不下谭振江这尊大佛。他往窗边一站,哪怕身后既没有秘书也没有成排的书柜、纳税奖章,但派头就是董事长的派头,气场强得很。 办公室就只是他们俩,是个谈话的好时机。显然谭振江也是有备而来,不是打个照面那么简单,他声称谭承被他逼去医院看望生病的徐沛,今晚不会再来。 「这么儿戏的公司,亏你们还搞得煞有介事。」谭振江盯着这里。 李识宜淡道:「既然是儿戏,不值一提,你又为什么来。」 谭振江脸色微变,顿了顿才道:「我是来找你的。听说你替谭承跑业务去了?我很好奇,你图什么。上次在宁波,你拒不接受我提出的补偿,问到你跟谭承的关系,你也说你们已经没有关系了,是想法有变?还是你们之间出现了什么转机,让你改变了自己的决定。」 李识宜沉默了一会儿,平静地说:「没有什么转机。」 谭振江眯起眼睛看着他:「既然没有转机,你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仅仅因为谭承使的苦肉计?据我观察,你不是这么不理智的人,更不是个能轻易放下过去的人。」 李识宜道:「我来不是听你分析我的,我跟他之间的事也没必要向你交代,你是他爸,但跟我没关。如果没其他事我先走了。」 「慢着。」谭振江叫住他,看到他有所变化的脸色,就知道自己说中了他心里的癥结,「我话还没说完,坐下吧。」 他眼里的李识宜没学歷、没家底,一言一行都不够讨喜。但他也不得不承认,仅有的几面之缘,李识宜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不浮躁,藏得住话,不趋炎附势,这些特质在如今的年轻人身上已经称得上罕见。 谭振江气场十足地指了下沙发,示意他别着急,今天的谈话还没完。 李识宜皱了皱眉,推开行李箱坐下,「说吧。」 谭振江这次直接得多:「代工厂谈得如何,见到广州的程总了?他应该答应你们考虑几天吧,我劝你们别抱希望,那是只老狐狸,能把你们耍得团团转,最后让你们竹篮打水一场空,白白高兴。」 李识宜抬眸盯着他:「你凭什么这么说。」 「凭我跟我打过交道,凭我见过的人和事比你们多。」 「经验不代表一切。」 「但是利益高于一切。」谭振江犀利地道,「如果我出的条件比你们丰厚,你猜他会和谁合作。」 李识宜脸色顿时变了,「这话什么意思。」 「说得再直白点,我也在跟他谈,让他做我的上游。一边是连人员都没配齐的皮包公司,一边是上市大企业,名声在外,换成你你会怎么选,还用多想吗。」 李识宜没想到谭振江对他们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更没想到他会出手抢资源。他直直地盯着谭振江,内心风云变色,太阳穴也绷紧了,「你想干什么?」 看着他的反应,谭振江知道自己的话终于起效果了,面前不再是铁板一块。 「在商言商,我当然是想抢占先机,把你们的路给断了。市场就这么大,你们吃了我的份额就少了,何况谭承有多大的野心我最清楚。假以时日要是真让他壮大起来,恐怕连我都吃得下。」 第154页 「所以你就出手对付他?」 「算不上什么对付。」谭振江轻哼一声,仿佛还看不上眼,「我这叫防患于未然。断了谭承的路,再磨鍊他一两年,等他苦头吃够了才会回过头来求我这个爸。」 「不到最后一刻,谁断谁的路不一定。」 谭振江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你们还没有跟我争的资本。别天真了,还是想想各自的出路吧。我说过,不贊成你们俩在一块儿,这个态度至今没变。我的儿子,哪怕一辈子不成家也不能跟个男的过一辈子,那叫家门不幸,他爷爷知道了在地底下都闭不了眼。所以这事没有商量的余地,你们尽快分开吧。」 李识宜定定地看着他,半晌没开口。那张脸上没有太多表情,但比平常更冷,更凌厉,显得稜角分明。 「还有一个选择。」谭振江说,「就是你跟我合作,把你们跟程总谈的合同细节透露给我,这样我事半功倍,干脆利落地就能把谭承收拾了。」 李识宜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还需要解释吗,你高中成绩优异,结果上到一半被逼退学,连高考都没参加,连你最尊敬的老师也被逼离开讲堂,最后丢下一个寡女走了,这一切都跟他脱不了干系。他是我儿子,但就像上次在医院说的,我绝不袒护他,甚至比任何人都希望他受教。现在机会就摆在面前,要不要利用,你自己……」 「机会早就有。」李识宜平静地打断。 谭振江眉尾微微一抬。 李识宜说:「如果我想报復他,过去一年有无数次机会,不用等到现在。」 如果拿感情当作武器,他尽可以想方设法地报復谭承、折磨谭承,让谭承生不如死。但他从没有那么做,因为那很卑鄙。 而且,恨意没到那个地步。 不是没想过要像对邢天羽、于霆那样,对谭承下手,拿刀割破谭承的脖子,或者扎进他胸口,以解自己心头之恨。但每到忍无可忍时,面对谭承毫不设防的后背、均匀的唿吸,李识宜一次又一次地发现,自己根本下不了手。 那不叫心慈手软。 但那叫什么,连他自己都无从定义。 「这么说你是不打算接受我的提议了?」谭振江睨着他,「那就不要怪我出手狠。只要我发话,北方市场你们拿不到一点货,在南方你们又是生面孔,就算有成家帮忙,想谈大合作也是难如登天。别说是自创品牌,就算当个小分销商都不够格,极有可能打拼好几年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李识宜道:「万事开头难,我相信他也没想一步登天。」 「哼,是你了解他还是我了解他。他那个性格,从小到大一点亏都吃不得,让他四处求爷爷告奶奶等于要了他的命。」 「不会吃亏就从头学起。任何人也不是生下来就会,以前他是人上人,以后不是了,就慢慢适应当普通人的生活。」 「他能甘心?」 李识宜沉默了。 谭振江老谋深算地看着他,正想说点儿什么,李识宜忽然开口:「如果他不甘心,我们就各走各的路,如果他甘心……」他嗓音不高,却很干脆,「我跟他共进退。」 谭振江意外地张了张嘴。 屋里一时无言,过了一小会,谭振江回过神来,扬声道:「把人放了吧。」 说着他走过去拉开另一间办公室的门,两间屋子是相连的,只是刚才李识宜根本没意识到里面有人。 只见两个谭振江的手下把谭承摁在电脑桌后,嘴里还塞着东西。 刚一解绑谭承就霍然沖了出来,才几步路的距离,他却唿吸粗重。他定定地望着李识宜,眼中仿佛有惊涛骇浪,看得李识宜心脏一阵紧缩。 谭振江冷哼:「你们好自为之吧,以后我不会给任何支持,一切全凭你们自己。」 「爸。」谭承急促地道,「只要您同意我们在一起,什么支持我都不要,任何条件我也都答应。」 谭振江一开始还很强硬,但刚才跟李识宜聊完,态度明显有了松动。他先是看着儿子,后来又撇了李识宜一眼,后者几分钟前还言辞锋利,此刻却把脸转开,主动迴避了他的眼神。 「我永远也不可能同意你们在一起,」谭振江拧起眉毛道,「但我也懒得反对了,日子是你自己过,愿意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去吧,到时候别回家叫苦就行。」 李识宜的手被勐地握住。他低下头,见谭承手上青筋纵横,血管隐隐发青,但手背中间那块凹凸不平的疤痕依然是最抢眼的,只一眼就心神发憷。 谭承浑然不觉,将他的手牢牢箍住,激动又沙哑地向他爸保证:「爸,谢谢你!我不会让你失望的,相信我,我做任何决定都不后悔,不管我们能不能走到最后,只要能跟他在一起,十年五年甚至是一年半载我也觉得值了。」 李识宜的手掌被握得生疼。 谭振江深深看着自己儿子,半晌长嘆了一口气,转身走了,把办公室的门也嘭一声关上了。 谭承转头将李识宜用力拉进怀里,两人一起狠狠砸在了门上。 李识宜后背肩胛骨微微痛了下,想推开他但被抱得密不透风,连个施力点都找不到。 谭承气息不稳,仿佛有强烈的情绪在他胸膛里激盪,令他胸口起伏不定,喉结剧烈滑动:「你跟我爸说的是真心话吧。」 第155页 「哪句。」 「他妈的你还跟我装傻!」谭承双臂收紧,身体无法克制地发颤,下颌也死死抵在李识宜肩膀上,骨头格勒直响,「都什么时候了,李识宜你再跟我装?老子就想听你说一句肯定的话,你告诉我,你说愿意跟我共进退,是不是真的?说啊!」 谭振江的出现很突然,李识宜事先没有任何思想准备。面对这样一位咄咄逼人的长辈,不断把他往死角逼,他只能做出最真实的反应。这就是谭振江的目的,也是对方的高明之处。 在这之前,连李识宜自己都没想过,有一天他会当着谁的面说出那番话。 可是一切又是那么自然,不需要理由。他会维护谭承,会跟谭承站在同一阵线,不管未来会发生什么,也不管是谁来问,答案都是肯定的。 一起经歷过这么多事,是是非非没有人能评判,但时间和感情是实实在在的。非要说谭承在他心里毫无地位,那才是真的自欺欺人。 李识宜低下头,嗓音不高也不低:「是真的。」 谭承身体剧烈一震,像是找不到发泄激动的途径,勐地将他抱得更紧,嗓音粗哑哽咽地说:「有你这句话就够了!以前是我对不起你,我会用下半辈子来补偿你,只要你肯给我这个机会。」 李识宜顿了下,低声道:「谭承,但是我……」 「我知道,你不用说了。」谭承颤声道,「我爸说得对,我是自作自受,谁让我以前那么逼你的?让我守着你就行,我不会逼你跟我……做任何事,但我必须让你知道,我他妈为了你什么都能豁得出去。我可以一辈子打光棍,我只要你!」 两人上半身紧贴,膝盖抵着膝盖,颈部交缠,连喉结的震动都能感觉得到,很长时间他只听到谭承紊乱的唿吸,还有一声强过一声的心跳。 过了好一会儿,谭承还是没有平復下来,也没有说半个字,但背部肌肉一直有点儿抖。 李识宜轻声问:「你在哭?」 「放你娘的屁,没有。」谭承一只手攥紧他的外套,嗓音沙沙的,像是从胸腔最深处发出来的,深吸一口气说,「你不知道这段时间我有多怕,我怕你遇到哪个女人,一转头结婚去了,或者拍拍屁股回宁波,跟那个姓陈的在一起把我一脚给蹬了。我做梦都是这些,快被折磨疯了。」 李识宜应声沉默,眼眶却隐隐干涩。这是种很陌生的感觉,陌生到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这是什么反应,只以为是光线照得太过强烈。 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第二个人给他这种感觉,让他出现这种反应。只有谭承,给他刻骨铭心、肝肠寸断,或甜蜜或痛苦的种种情绪,无法从脑海中抹去。 谭承拉开距离,握住他的肩膀盯着他,「你是不是也想哭了。」 李识宜微微偏开脸:「怎么可能,别胡扯了。」 他当然没有这种冲动,只是心脏里缓缓淌过涓涓细流,令他有些难堪。 谭承眼眶通红地笑了笑,低头抵住他的额头,「那你看我啊,摸摸我的脸,看我流眼泪了没有。」 「……」李识宜转开头。 谭承牵起他的手放在自己脸上,让他温热的手心托着自己下颌,然后亲昵地磨蹭了两下。那种渴望的眼神,跟以前一样坦率地望着他,越来越近,直到有所动作。 谭承将他的下巴抬起来,含住那两片薄软的嘴唇用力蹂躏,过程既短促又热烈,只够止渴的。 放开后谭承微微喘气,闭上眼将他重新搂进怀里。 第71章 一对 由于这个吻持续时间太短,还没来得及怎么着就结束了,所以李识宜也就没什么牴触的反应。但谭承抱他的时间可就长了,长到他腿都站麻了还不放手。 这么安静的办公场地,又只有他们两个人,李识宜觉得有些尴尬。他推了推谭承,转移话题道:「对了,你爸今天怎么会突然过来,而且还带着人把你给绑了?」 谭承说:「他老人家今天就是过来数落我的,顺便催我回家吃饭。我后妈最近在住院,她身子骨一向不太好,这回一感冒直接发展成了支气管炎,我爸说她整天想东想西的,动不动就掉眼泪。」 「你弟弟呢。」 「谭曦那个混帐东西,」谭承不屑地道,「他连公司都顾不过来,哪还顾得上他老娘。」 一边说着话,他一边用手掌包着李识宜的手,把玩揉捏那几个骨节。李识宜不习惯这种亲昵,前额一抽一抽地发紧。 「不过我跟我爸说了,除非干出点名堂,否则不会再踏进家门半步,所以他才叫人把我绑起来。」谭承好整以暇地笑了笑,「他想证明我是错的他是对的,还想断了我的念想,让我亲耳听见你有多恨我,让我知道自己这样奋斗下去没有任何意义。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我真想好好谢谢他。」 「……」李识宜转开脸,避开他调侃的目光,「程总那边你打算怎么办,如果他真的不跟我们合作,下一步怎么应对。」 「明天一早我给他打个电话,催他赶紧下决定。我们开出这么诱人的条件,他要是还犹豫不决那就索性别合作了,瞻前顾后的人不适合跟我谭承吃同一块蛋糕。」 「他最大的顾虑就是银行能不能给我们托底。」 「这是我该操心的事,轮得到他来顾虑?这样吧,明天兵分两路,我联繫他,你跟成渝跑趟银行,找x行长出一份安慰函,传真给这孙子看看,让他也了解了解我们的实力。」 第156页 不知不觉,两人就着这个话题聊了半个多小时。李识宜低头思索明天的事,谭承盯着他看,嘴角挂着得意的笑容。李识宜察觉了,问:「你笑什么?」 「没什么,就是觉得咱俩现在这样挺好的,以前你都懒得跟我说话。」谭承凑过去,对着他的耳朵低声说,「就连在床上你都不给点反应,老让我一个人唱独角戏。」 李识宜心脏勐地一跳,尽量保持平静:「别说这些没用的。」 「这怎么叫没用的,这是夫妻情趣。」谭承用炙热的眼神盯着他,那温度简直能把他耳垂盯得烧起来,「你现在是我的人了,我也是你的,这些话只要别跟其他人说,在我面前想怎么说就怎么说,说多少我都听不腻。」 气息慢慢逼近,李识宜忙站起来,「喝水吗。」 谭承放声大笑,笑够了又用那种饱含占有欲的眼神看着他,看他用一次性纸杯接了两杯回来,一杯放他面前,一杯放自己面前。谭承低头端起水,表情逐渐恢復正经:「李识宜,咱们俩终于是一对儿了,就像这两只杯子一样。」 以前他嘴里没几句认真的话,现在依然如此。他的神态依然玩世不恭,说话口吻依然带着顽劣的调侃,但不知怎么,却听得李识宜心脏微颤。 忙完正事,两人打车回到共同的家。 李识宜没想到他还会跟谭承一起回到这里,回到这个曾经带给他各种各样回忆的地方,而且还不是暂时的。 时间不早了,谭承让他先去洗澡,自己出门遛狗。 李识宜进卧室换衣服,打眼一看,屋里已经又放了不少自己的东西。毕竟谭承住院期间他一直住在这,处处都留下了生活的痕迹,床单被罩也还是以前跟谭承一起买的那套,这么久都没扔掉。 几天没人住,地板上落了层灰。他把四件套换了,又把沙发上的脏衣服收走。 遛完狗回来的谭承眼前一亮。 「哟,在干家务?」 「简单收拾收拾。」李识宜说,「这段时间没时间打扫,把这弄得有点乱了。」 谭承不以为然地哼笑:「还做起表面功夫了,我不知道你?恨不得什么家务都扔给我做。行了行了,赶紧歇着吧,我来。」 说着他就把李识宜按回沙发上,自己撸起袖管整肃内务。不得不说,他干活效率确实高,而且还有条不紊的,边哼着歌边就把厨房给擦了,过会儿还趴着擦沙发下面的灰尘,顺道找出两个旺仔的弹力球。 「抬脚。」 李识宜移到旁边,一言不发地看着他,心脏忽然被一种陌生的柔软攻陷。 「谭承。」 谭承拍拍膝盖站起来:「啊?」 李识宜顿了下,摇了摇头:「没什么。」 「耍老子是吧。」谭承咕哝道,「想夸就直接夸,藏着掖着算什么男人。」 「……我只是想建议你把衬衫换了再干活。」 「老子这衬衫怎么啦?」谭承夸张地挺起胸,右手攥拳邦邦捶了两下,「多显身材,多有料。」 李识宜偏开脸忍笑:「有料。」 谭承一咬牙,噌地扑过来,脏兮兮的抹布差点儿跟他的睡衣来了个亲密接触。李识宜赶紧后退一小步,无奈谭承势大力沉,把他圈在推拉玻璃前动都动不得,他只能压住嘴角求饶道:「别过来。」 「看布!」 「哎你——」 谭承作势要往他脸上盖,吓得李识宜左躲右躲,玻璃都蹭得咯吱直响。旺仔看得十分欢乐,在一旁兴奋地跳来跳去。 「哪有你这种人?欸,真的,别往脸上抹,谭承!我刚洗过澡。」 这么你进攻我防守的,两个大男人过招,几下子居然热出一层薄汗。最后谭承一把揽住他的腰,把他压倒在软绵绵的沙发上,两个人一起弹了弹。 谭承扔开抹布,笑着摁住他的肩膀,「就你这点儿体力还想逃出我的法网,下辈子吧李识宜。」 李识宜微微气喘,谭承不等他开始挣扎就压下来,吻得铺天盖地,嘴唇印在脸上、脖子上、耳边、锁骨前,雨点般密集。李识宜仰起颈想避开,谭承索性用手盖住他的眼睛,低声央求道:「给个面子,配合配合,实在不舒服再推开我。」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哪还有什么矫情的余地。 李识宜想了想,也就妥协了,闭着眼睛一动不动。谭承急促地深吸一口气,固定住他的下巴接了一个绵长的吻,直到双方都气喘吁吁,仿佛缺氧般头晕目炫才停止。 「还可以么。」谭承盯着他的眼睛哑声问。 「……」李识宜偏开脸,「你这让我怎么说。」 「实话实说。」 李识宜喉结动了动,嗓子前所未有的干燥,实在是说不出任何形容词,只能象徵性点了下头,让对方去意会。 谭承激动万分,抓过他的手腕就开始啃,把内侧那道疤啃得密密麻麻全是齿印。 出生到现在,这是李识宜头一回清晰知道什么叫面红耳赤。之前谭承给他下药他都没这感觉,只是觉得被羞辱,现在却完全不同,有股奇妙的热气从脚心一直蔓延到头顶,发间仿佛都在往外冒白烟。 他尴尬地催促道:「你还不起来接着擦地?都几点了。」 「急个屁啊,早干晚干不都是我干,再让我抱一会儿。」 不出力的人没资格叽叽歪歪,这是谭承的人生信条之一,也是他此刻能继续把李识宜拥在怀里的救命稻草。 第157页 李识宜只能不说话了。 谭承一边轻轻啃咬他的伤疤,一边含混地忏悔道:「我他妈真恨我自己。当初怎么会那么对你?看着邢天羽他们那么欺负你,我他妈居然一句话都没说,真他娘的傻逼!」 要是科学家发明出时光机,他第一个报名回去抽高中的自己两个嘴巴子,打得越响亮越好,把当时年少虚荣冷漠的自己抽醒。 「有好几次我都想制止耿维他们,但没意识到事情会那么严重,我以为他们就是图个新鲜,最多动一两次手就算了,而且我从来没授意他们打你,更没让他们逼你退学,你要相信我,你一定要相信我。」 李识宜沉默地听着,看似没有反应,手指关节却收得很紧,指甲深嵌在掌心,只是感觉不到疼痛。 谭承盯着他,鼻根一酸:「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我他妈活该为你吃苦受罪。如果当时我能站出来保护你,一切就都会不一样……是我太王八蛋。」 李识宜把手抽走,脸侧开,「你错了,我不需要任何人保护,是我自己力量太弱。」 这些年支撑他走下来的,就是一口气。他需要让自己强大到足以反击、足以以牙还牙,这才算给当年的自己一个交代,也是对祝老师最好的告慰。 至于谭承的保护,他从来就没想过。保留下来的那点善意,也是因为冥冥中的阴差阳错,而不是渴望谭承能拉自己一把。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他都不认为谁能拉自己一把,自救才是出路。 「我不想说这些了。」 谭承沙哑道:「好,以后都不说了。我把嘴闭上,以后家务活我干,饭我做,狗我遛,你不想听我说话我就当哑巴。」 李识宜双手摁在脸上笑了笑,「扯淡吧。」 「没人跟你开玩笑,老子认真的!」谭承举起三根手指,「我他妈对灯发誓,以后但凡有一丁点对不起你的地方,直接让老天爷灭了我!」 李识宜尴尬地摇摇头:「你现在就哑了算了。」 谭承不再吭声,埋头啃了他喉结一口。他们俩就这么相拥着躺在沙发上,什么也没做,但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要安稳和放松,就连旺仔都没好意思蹦上去,只蜷在他们脚底下打唿噜。 第72章 可以 第二天起床时光线很暗,李识宜以为天还没亮,睁开眼才发现自己在卧室,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转移进来的,窗帘把外面的光全挡了。 谭承就躺在旁边,上半身光着,结实的胸肌大摇大摆暴露在空气中,睡裤的裤腰也很低,精壮的人鱼线隐隐若现。 再往下,还有个地方异常显眼,像蛰伏的野兽。 李识宜头皮一阵发麻,推了推他的背,「醒醒,别睡了。」 「几点了?困死老子了,让我再睡会儿……」 「九点多了,你不是要给那个程总打电话?」 谭承打了个哈欠,撑起下巴盯着李识宜。此时此刻,李识宜显得格外温顺,起码头髮是顺的,神色也没那么冷漠。虽然依旧面无表情,但他脸上带着刚睡醒的那种朦胧,睡衣领口往肩膀一边偏,里面细腻柔滑的肌理引人无限遐想。 「你不起我起。」李识宜受不了他这种视线,起身想去遛狗,结果被他直接扑倒。 「干什么?」 「哎呀,老子低血糖动不了。」 话说得很无耻,但动作丝毫不粗鲁。谭承翘着嘴角,把头埋在颈间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在那截肖想已久的脖子上留下了自己的牙印。李识宜赶紧躲开:「起来。」 「亲我一口我就起。」 「……无不无聊,快起来。」 谭承捏着下巴用力亲了上去,亲完以后他气喘吁吁地看着李识宜,只见对方细白的脖子变得红彤彤的,上面遍布自己啃出来的痕迹,心里别提有多舒坦,之前显眼的地方顿时更有存在感了,鼓出一个大包,让人根本无法忽视。 「能不能试试?」他唿吸有些沉重,眼神也很暗。 李识宜侧开脸,试图避开他鼻腔里出来的气息,无奈谭承步步紧逼,后来干脆被压在床上,两只手高高地抻过头顶。 谭承眼中简直有熊熊的火:「到底能不能,给个话。」 「大清早的你又发什么疯。」 「天地良心,」谭承沙哑地说,「我发疯什么样你也不是没见过,老子真的是……特别爱你才能忍到现在。」 李识宜听得咯噔一下,压根儿不知道怎么回,也没法跟谭承对视。 但他这副尴尬的表情落到谭承眼里,就完全变了样,变成了欲言又止、举棋不定,脸色又暧昧神情又温柔,简直称得上活色生香。谭承甚至想不通自己上辈子是积了什么德,这辈子能把李识宜搞到手,含在嘴里想怎么尝就怎么尝。 「不说话就当你同意了。」 谭承手开始往他睡衣里钻,动作毫无章法,躁动得跟个没开过荤的毛头小子一样,李识宜被他逼得没办法,急声拒绝道:「别!你别乱来,我还没准备好。」 「不行,忍不了了,今天不管怎么说,你得给我点儿甜头尝尝。」他腿抵着李识宜的膝盖,全身重量都压上去,重得跟座山一样,眼睛里也在大冒精光。 李识宜被逼到了墙角,只能把心一横,低声问:「你想要什么甜头。」 谭承激动地说:「你躺着就行,什么都不用做,我来。」 第158页 李识宜以为他指的是以前那种,正要再拒绝一次,谭承却把被子往两人身上一蒙,爽快地钻了进去。 不一会儿,李识宜终于领教了「我来」的含义。 他没想到谭承能做到这一步,完全不像以前那么霸道跋扈,而是用一种可以融化彼此的温度包裹着他,表现得极尽温柔体贴。 卧室里被春意填满,李识宜的腰被谭承两只手紧紧抱住,整个人陷进了一种从没有过的体验,体内一阵接一阵的涌过热浪,逼得他无意识地回抱住谭承,想把那种热意给排遣出去,但又不得其法。 最后还是靠谭承帮忙他才解脱。 李识宜脸上挂不住,抵着枕头轻微喘息。谭承扯过床单擦了擦嘴角,脸上扬起一抹欠揍的微笑:「宝贝儿不好意思了?有什么大不了的,下回让你还我一次你就平衡了。」 一大清早还没起床就干这种事,也只有谭承这种厚脸皮才绷得住。 「让我起来,我要去洗洗。」 身上黏煳煳的全是汗,李识宜推开他站起来换睡衣,后背转了过去。谭承撑头看着,越看越得意,越看越心痒,「老子伺候得你舒不舒服。」 李识宜头皮都要炸开了,回身把一件衣服扔到他脸上,低声喝道:「舒服你大爷。」 那种失控的感觉简直让他都不认识自己了,沦陷在另一个人带给他的战慄和颤抖中,那还是他李识宜?但刚才的感觉又那么真实,直到现在还在他血液里涌动,甚至……那种触感还在皮肤上,腿一动就会想起来。 趁他去洗澡的时间谭承煮了两碗方便面,俩人一起连汤都喝完了。 「你真是好养活。」谭承调侃道。 李识宜瞥了他一眼:「确实没有谭大少爷金贵。」 「我还金贵,真金贵能陪你住在这种地方啊。」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李识宜是个心思深的人,现在两人既然已经在一起了,他就不希望谭承委屈自己,或者因为他做出什么改变。 他想了想,平静地说:「要不下个月换套房,我知道你在这儿住不惯,不用勉强。」 没想到谭承却一口回绝:「扯淡,谁告诉你我住不惯了,这儿挺好,我恨不得把这儿买下来。」 李识宜狐疑地盯着他:「这地方有什么这么吸引你。」 「吸引我的多了去了。还记不记得从温泉回来那天?你撇下我跑了,我追到这来,进门就发现你烧得煳里煳涂的,路都走不稳。我把你抱回屋里,又是哄又是吓的,你倒好,半点好脸色都没给我,哼,从那天起我就知道,这辈子不可能放过你。」 「你还敢提那天的事。」李识宜脸色微微一变,气恼地说,「那天我恨不得杀了你。」 那天谭承甚至还在这里吃了半只烤鸭、洗了澡、睡了一觉,潇洒得令人髮指。反观李识宜,身体发着烧,心里滴着血,还要忍受他言语和行为上的骚扰,要多难受有多难受,怎么可能不反感这个人。 谭承也不反驳,只是玩味地笑了笑,握住他的手跟他十指紧扣,「别动气啊,我也没说自己不可恨。我就是觉得那天的你特别让人记忆犹新。你不知道,那天你发着烧骂我的模样有多迷人,当时我真想把你一口给吃下去。」 「……」跟这种人根本就说不通,他能把歪理邪说当情话讲,还能讲得你脸红心跳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李识宜板起脸,硬邦邦道:「你别说了。」 「没回忆完呢。还有——」他把下巴往厨房摆了摆,「你主动给我做过一回饭,还记得吗,那味道……」他笑得极其恶劣。 「味道怎么了,至少比你买的外卖强一些。何况那也不是给你做的,是给炀炀的,你自己非要留下蹭饭。」 「要不是我留下分担了一部分,炀炀当时就被你给毒死了信不信。」 「你少夸张。」 谭承低笑几声:「我夸张?改天你自己问祝炀炀,是我夸张还是你的厨艺夸张。」 「……」李识宜知道自己手艺欠奉,但也没到他说的那种地步。不过说真的,自从谭承住进来以后,他们俩的伙食就几乎被他承包了,哪怕出去吃或者是点外卖也是谭承拿主意,李识宜只需要跟着吃就行。 有谭承在身边,他仿佛多了许多惰性。虽然他本身就是个生活简单的人,但像现在这样不做家务,不下厨,不遛狗,不开车的日子以前还是没有过。 谭承有些方面可恨,有些方面却是个很可靠的人,能让人放心地跟他生活在一起。更何况很多时候他们俩已经达成了心照不宣的默契,你做饭我就洗碗,你遛狗我就晾衣服,你工作我也工作,互不依赖却也彼此互补。这种关系没给李识宜增加什么负担,反而让他心态更为平和。 几天后,跟程总的合同敲定了,这意味着公司又向自有品牌迈出一大步。 那天晚上谭承喝了不少酒,回家路上死活要握李识宜的手,不管李识宜是骂还是躲他都不干,中途还把李识宜直接扛到肩上,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过了一个红绿灯…… 「放我下去!谭承?谭承你——」 「不放。」谭承醉醺醺抬起下巴,嚣张地睨了他一眼,「老子死也不放,你是我的,谁他娘的也抢不走。」 李识宜头昏脑涨:「没人跟你抢!」 「放你娘的屁,大把人想跟我抢,不过他们那是休想。」谭承冷哼一声,一手扛着他一手掰过他的下巴,嘴唇印上去响亮地亲了一口,酒精气息简直铺天盖地,「谁敢碰你老子就剁了他的手,再挖了他的眼睛,嗝——扔给咱儿子当球踢。」 第159页 儿子? 李识宜没好气地问:「你哪来的儿子。」 「嗝,旺仔啊,旺仔就是咱儿子。」 「……」 夜色下,李识宜伏在他背上,胃都快给颠痛了,又觉得他这种口气莫名好笑,跟个小孩儿似的,特别滑稽。 「你不是还想把它扔了?」 「谁?」谭承恶狠狠地咬着牙,高声反驳道,「老子跟你亲生的狗,谁扔一个我看看?他娘的……嗝!活得不耐烦了。」 李识宜再也没忍住,脸抵在他肩后笑了起来,浑身止不住地抖动。 谭承将他放下,两只眼珠子瞪大看着他,瞪了半晌,眼神越来越深邃,就像是他已经扎进了心底最深处,想拔也拔不出来。 李识宜嘴角微弯,虽然没出什么声,但面色温和,神情平淡美好,把谭承看得更醉了。谭承愣了愣,将他和夜色一起裹进了风衣里。 「他娘的……你笑谁呢?」 「我不笑你还能笑谁。」 「别笑了。」谭承转开头,抹了一把脸,哑着嗓说,「老子有点儿把持不住。」 「你滚。」李识宜笑着侧开脸。 谭承把他扳回来,勐地将唇送上去,火热地贴在一起。两人的心也热乎乎的,而且离得很近。 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不少,不过路灯并不亮,谁都没有太注意他们俩。 一直亲到四片唇都湿漉漉的,谭承才舔着嘴角停了。他凑在李识宜耳边低声问:「困了没,困了就赶紧回家。」 「你困了?」 「操,老子精神得能打死一头老虎……」谭承眼神飘忽,绕着李识宜身上打转,「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少装蒜啊。」 「不是说不强迫我吗。」 「伺候你还不行啊,」谭承咬了咬耳朵,「老实交待,这几天被我伺候得很享受吧。」 李识宜没理他。 谭承问:「行还是不行给句话啊,想憋死我啊。」 李识宜还是没吭声,脸色淡淡的。 谭承一看这反应,心里有点儿泄气。正想强打精神笑笑,忽然听到李识宜说:「不确定行不行,但可以试试。」 「什么?」 「我说,我愿意试试。」 谭承唰地扭过脸,只见李识宜微微低着头,虽然并没有什么太明显的表情,但脖子颜色明显跟平时不同。 「这可是你说的。」 「是我说的。」 「你……」谭承跟打了鸡血一样,睁大眼睛瞪着他,「你怎么……怎么突然想通了?」 李识宜低声道:「你废话怎么这么多,不想做就别做。」 谭承勐地抓起他的手,嘴唇翕动了几下,随即抬起他的下巴,急不可耐地印了上去,一边亲一边含混地说:「快回家,我一分钟都忍不了了。」 两人火急火燎地往家赶,一路上李识宜的手都被牵疼了,简直是在被拖着拔腿飞奔。 第73章 咬合 (正文完) 好不容易到家,李识宜的衣服直接被谭承扒了。他急不可耐地想要占有眼前这个人,想把这个人的身心都填满,一丝缝隙都不留。 漆黑的客厅一时间气氛火热,谭承把李识宜压在门边,撩起他的衣服。 「松手,还没洗澡。」 「洗什么洗,老子不嫌弃你。」 「是我嫌弃你。」 「……他娘的。」谭承只能悻悻地松开唇。 黑暗里李识宜钻进卧室拿睡衣,步伐难得有点儿乱,而且他刻意没开灯,估计是觉得尴尬。谭承注意到了,但没拆穿他,只是沖他邪笑了声:「看不见路我就抱你去。」 「你少废话。」李识宜撇开脸。 这个澡足足洗了半个多小时,谭承这边都火烧眉毛了,浴室里的水声还是没停。最后谭承干脆把上衣从头上一扒,解开皮带往沙发上一扔,迈开步子闯了进去。 「你进来干什么?我还没洗完,快出去。」 谭承体贴又急躁地关了灯,过去见李识宜拿浴巾遮着上半身,下面的两条大长腿又紧实又纤长,细腰往里凹进去。一转过身,后背肩胛骨轻微耸出来,显得诱惑又斯文。谭承本来就慾火焚身,这一眼看得他下腹直接被点着了,血液轰得就沸腾了,前额血管也突突直跳。 他一把抱住了李识宜,喉结用力滑动了一下,嗓音沙哑地磨着李识宜的耳朵:「还没洗好?还哪儿没洗,我帮你。」 「你——」 他知道李识宜脸皮薄,但现在黑灯瞎火的,连脸都看不清,气氛刚刚好。 他在李识宜耳边喘了两声:「别轰我走,我真受不了了,让我看着你洗也行。你摸摸我,我下边硬得跟铁一样,裤裆都要戳破了。」 李识宜赶紧抽回手。 谭承却不依不饶地握住,把他的手往自己下面引,一边引还一边催促:「帮我把拉拉链。」 李识宜硬着头皮给他拉下去,谭承来一句:「憋死老子了。」 黑色子弹内裤前面已经泅湿了一小片,而且鼓出来一大包。谭承顶了李识宜两下,触感已经很坚硬了,李识宜能明显感觉到那儿的存在。 谭承这是想告诉他,现在情况有多紧急。李识宜也是男人,当然明白他的意思,但一想到以前那些不愉快的经歷,脸色还是变得有些苍白。 这要是换作以前,谭承肯定二话不说,直接把人扒光摁在墙上一顿勐操。但现在他哪捨得,李识宜爽不爽、享受不享受对他来说至关重要,而不是自己爽完就算了事。 第160页 「心里还是有疙瘩?」他抱着李识宜晃了晃,「要不然我先用嘴,让你来一回再说。」 说着他也不等李识宜回应,利索地蹲了下来。李识宜下面赤条条湿漉漉的,被他鼻尖一碰就忍不住颤,想去阻止已经来不及了。谭承张开嘴一口含住,然后故意侧起脸来坏笑了一下。 「挺精神嘛。」 他口腔和牙齿一动李识宜就有反应,那种夹杂着尴尬、舒爽、水乳交融的感觉冲击李识宜的大脑,让他脑中空白了好几秒,下体也在对方嘴里变直。 李识宜往后退了两小步,后背靠住墙微微喘息。谭承抱住他的腰,开始把头往下埋然后再往上抬,吞吐得很卖力也很深,每一次都会有意拔一下。李识宜的性器在他嘴里仿佛爱不释手,尤其是前面顶出来,又嫩又水的铃口摩擦着他的舌头,那滋味儿又腥又甜,半点都不觉得难以下咽。 这种强烈的刺激下,李识宜很快就扛不住了,把他的头往外推。谁知谭承不仅不松口,还故意狠狠嘬了一下,激得李识宜双腿颤动,差点儿当场缴械。 「别急啊,」谭承哑声调侃,「待会儿再射,再让我吃一会儿。」 「你……别吃了,让我射……」 「叫我一声老公我就让你射出来。」 李识宜咬牙撇开脸,死也不肯叫。谭承重重哼了声:「机会我可是给过了,既然你不叫,那我就只能逼你叫了。」 话音刚落,谭承就一把握住茎根,用力撸了两下,阴茎前面的头跟着完全暴露出来,像朵花苞一样红红湿湿的,颤巍巍的样子看着很不知所措。谭承将它果断含住,用口腔的温度紧紧包裹它,用舌尖故意去调戏前面的洞眼,各种没下限的挑逗手段轮番登场。 李识宜一开始还能咬紧牙关坚持,后来他的腰弓起来,双手撑着身后的墙,喉咙里也开始断断续续的呻吟。 连续几十下的吞吐后,李识宜大腿剧烈颤抖,小腹也勐地往里缩。他知道自己要射了,用力把谭承的脸往外推,哪知道谭承一边退还一边用舌头抚摸铃口,导致李识宜一下没控制住,白浊蓦地喷出来,射了谭承一脸。 谭承用手指头蘸了一点尝了尝,「怎么这么浓,不是前天才帮你弄过吗。」 李识宜浑身僵硬了好半天,然后才把花洒拿下来直冲他脸上喷。谭承笑着躲,脚下打滑直接跌坐在旁边,「妈的,你他妈又谋杀亲夫,老子没让你爽够是吧,要不要再来?」 「闭嘴!」 「好好好我闭嘴,哎,哎!别往我脸上滋了,刚才都被你滋够了。」 高潮的余韵让李识宜嗓音格外沙哑,喝斥起来也没气势。他身体刚侧过去,谭承就站起来把他从正面抱住了,两人下面紧紧贴在一起,上面也贴得很紧,谭承能明显感觉到那两颗已经立起来的茱萸,圆鼓鼓的,很饱满地抵在他胸口下方。 「这么舒服?」谭承凑过去低笑,「乳头都顶出来了。要不要再舒服点儿。」 说完,他拉下自己的内裤,被关了一晚上禁闭的勐兽顿时弹了出来,啪地拍在李识宜小腹上。 谭承的耻毛很硬,跟他的胡茬一样硬,来回戳着李识宜滑嫩的大腿,让人又痒又疼。李识宜想避避不开,稍微一动就又会碰到他粗壮的阴茎。 两人赤裸地纠缠在一起,谭承俯首亲李识宜,亲得既放浪又热烈,亲得他自己都开始喘粗气,唿吸急促,下面的铁棍更加胀痛。亲到缺氧他还不肯放,李识宜头向后仰,被他用手牢牢托住,然后嘴唇下移,毫无徵兆地含住喉结吸了一口。 「嗯……」李识宜嗓子逸出呻吟,脸也难耐地绷紧。 谭承上下抚摸他的腰身,一边摸一边用左手揉捏他的臀瓣,动作像揉面团一样,把他揉得站都站不住,身体一直在往后倒,臀也不自觉往里夹。 「喜欢吗?」 「……」 「老子问你喜欢我吗?回答我。」 李识宜沉沦在快感中,咬着牙说不出来,但微微点了下头。谭承如蒙大赦,用力将他搂得更紧,手指也顺着臀缝滑进去,试探着按压紧緻的穴口。 「今天晚上你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谭承低声道。 李识宜听不清他说的话,只是低吟了一声,用穴夹住他两根手指,「拿出去……」 「不舒服?忍忍,一会儿换更粗的进去,保证干得你舒舒服服的。」 异物入侵的感觉,更多的不是疼而是羞耻。虽然他们已经做过很多次了,但几乎都是谭承一边倒的干他,谭承在床上太不体贴,动作又狠时间又久,李识宜哪怕有快感也是在疼完以后才会有生理上的快感。 从来没有哪一次是像今天这样,谭承先让他释放了,让他身心都适应以后才开始进攻。 而且谭承也并不毛躁,他言语上很粗鲁,但行动上还可以,先用两根手指进去扩张,感觉到那肉穴开始缓慢收缩,然后才加了一根手指插进去,同时另一只手还在不断抚摸李识宜的后背,让他肌肉放松下来,肉洞也慢慢变软,能容纳三根手指进出了。 谭承把手指併拢,想把穴壁撑得更开。李识宜倒吸了一口气,谭承低声安抚道:「现在就紧张,一会儿肯定不好进去,到时候你难受我也跟着难受。放松点宝贝儿,我不想让你难受,我想让你享受,我特别爱你。」 第161页 不知道是不是话起了作用,甬道明显松了些。谭承手指往深处送,试图找到那个能让李识宜爽到升天的点:「这就对了,别夹我宝贝儿,你这样我不好动。」 他的动作越来越直接,李识宜基本快坐到他手上了,只能更用力地扶着墙,不断做深唿吸。 忽然,李识宜仰起脖子重重地呻吟了一声:「啊……」 谭承知道自己找对了,开始用指腹反覆按,集中火力伺候那一个点。李识宜像溺水的鱼一样,身体勐地战慄了几下,阴茎也重新笔直地挺起来,脖子上青筋凸起。 「爽吗。」 「有点儿难受……啊,你……你慢点儿。」 「确定是要慢点儿?」 谭承边说边狠狠打圈揉摁,李识宜穴里瞬间涌了一小股水出来,热乎乎地浇在谭承手指上。那湿软的小洞在勾引着谭承,刺激着谭承。他再也忍不住了,分开李识宜的腿,扶着自己的性器插了进去。 「啊——」 李识宜叫了一声,谭承固定住他的腰,把硬到极致的性器往深处送,过程中肉壁就像嘴一样吸着他,令他兴奋得浑身冒汗,恨不得下一秒就一捅到底。 「慢、慢点儿。」 「够慢了,」谭承粗喘着说,「你摸摸我身上,哪哪邦邦硬。」 他的大腿肌肉也硬得像石头,粗壮地抵在李识宜腿前,让人想逃逃不了。李识宜被越埋越深的东西弄得骂不出来,感觉体内那个火热的肉刃,在自己肠道里一路高歌勐进,进到了无法想像的深度。 「我要动了。」 说完他就开始耸动腰胯,把性器一下一下往里捅,插进李识宜后穴。一开始只能进去一半,操了几十下以后才渐渐松软,整根没入,谭承喟嘆一声,说:「太爽了,想干死你。」 李识宜一个字都说不出,无意识地浅吟着,双手紧紧抱住谭承后背。谭承开始重重顶弄,在他身体里肆意地驰骋,疯狂鞭打,用力填满他,同时还俯身强迫李识宜接吻,李识宜无暇分身,谭承干脆撬开他的齿关,舌头灵活地钻了进去。 「嗯……嗯……」闷得像溺水的呻吟在两人的嘴唇里打转,分不清谁是谁的。李识宜后穴是痛的,但同时也很有感觉,那种被蛮横占据的感觉,令他意乱情迷。他自己都不能想像,那个粗长硬热的玩意儿真的插了进来,还插得这么深,这么快,插得穴口周围一圈白沫,连接处半点缝隙也没有。 一时间浴室里只剩下啪啪的肉浪,以及粗重的喘息。谭承勐烈地抽送,把那热乎乎的小穴撑成了一个圆洞,不断吐纳着他的肉棒。疯狂的摩擦带来剧烈的快感,两人都战慄不已,李识宜更是有种下体撕裂的错觉。 他拍打着谭承的手臂,谭承把他托起来,让他双腿缠在自己腰上,咬着耳朵问:「怎么了,疼啊?」 「在流血……」 「不是血,是我射了,没忍住,你里面太舒服了。」 谭承扳过他的下巴吻了起来,同时更用力地操弄他。 李识宜的背在瓷砖上磨得咯吱咯吱的响,下身火辣辣的,呻吟也被撞得支离破碎。很快他的嘴就被自己咬破了,嘴里一股血腥味,呻吟也越演越烈。 这些反应对谭承而言无疑是最好的春药,两人从浴室转移到沙发上,做了将近一个小时后又转移进卧室。 谭承像把上膛的枪,连续内射了三回,还在不知疲倦地耕耘,到后来李识宜甚至半晕过去,腿还高高架在他肩膀上,任他在身体里进进出来,白浊顺着股缝淌到床单上,看上去淫靡无比。 后半夜李识宜被人嘴对嘴灌了点牛奶,浑身上下也擦了个遍。他没什么意识,只感觉自己在谭承怀里,很安全,不需要有什么顾虑。 有根手指在玩他的头髮,很有耐心,玩了很久都没腻。 李识宜被弄醒了,但又没完全醒过来。他闭着眼,含混地张了张口,发出沙哑的声音:「……你还不睡?」 「睡不着,你先睡。」 「失眠?」 谭承揉搓他柔软漆黑的碎发,「有点儿兴奋过头了,不太想睡。」 李识宜把脸侧了过去。谭承将他的头暂时抬起来,小臂垫在下面,让他睡在自己臂弯里。尽管这样只能看见他的后脑勺,但谭承还是胸口发涨,像是喜欢得受不了。 过一会儿,他低声说:「你这样真可爱,跟只松鼠似的……你要有根尾巴就好了,李识宜,你——」 「嘘。」 谭承笑了笑,给嘴拉上了拉链。 片刻后,李识宜感觉到他挨着自己躺下了,就睡在身后,于是转过身去,面朝谭承把人搂住。 谭承怔了好几秒。 「你怎么……」 「有点儿冷。」李识宜说,「你身上暖和。」 谭承哽了一下,低声道:「以后不会再让你冷了。」 以后不会再是一个人,不会再感到彻骨的寒冷,更不需要再用冷漠来伪装自己。 李识宜还是李识宜,谭承也还是谭承。 但他们都和从前不同了。 爱人如镜,照出我的残缺,却也使我完整。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