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尾叹:阁楼上的人皮新娘》 第1章 有女彩华,命定阴差 “小石头,你有听说过不腐草吗?”月光下,一玲珑女子带着一幼童坐在石冢前忧伤地问道。 “没听过,师父快给小石头讲讲吧!”幼童用稚嫩的声音追问着身旁正在对月饮酒的女子,他并未发现女子温柔的声音中带着低沉的情绪。 “那是一种放在死人皮子里,保他尸身千年不臭、万年不腐的诡异灵草。”女子缓缓道。 “这草是谁弄出来的?师父,小石头也想要。”幼童仰着圆乎乎的包子脸,祈求地看向女子:“等师父死的时候,我就把不腐草放在师父的肚子里,让师父也千年不臭、万年不腐,那样小石头就永远也不会和师父分开了。” 女子转头看向幼童,用一只手轻轻地抚摸了一下他的头,笑笑:“傻孩子。” 然后,女子将头转回前方,接着前面的内容继续道:“传说,不腐草是异世界里一个曾经被族人抛弃的可怜少女炼化出来的。那少女美若天仙,能点草成精,偃木成仙………” “师父,小石头好想认识这个漂亮姐姐,然后问她要不腐草。行吗,师父?”幼童抓着女子的衣袖,一脸认真地问她。 女子并未接幼童的话,而是自顾自地继续说着:“可她还是失去了至亲的她,又被心爱的他伤透了心。” 女子的声音开始有些悲凉,幼童有些不解地看着自己的师父。 “那,再后来呢?”幼童虽然心有疑惑,却也只当是在听故事,并没有发觉女子与往日的不同。 在这座了望山里,除了一处破败的大宅子外,就只剩下这座清歌观——幼童和师父修行的地方,也是他们的家。 清歌观里有个神秘的石冢,就在他们身后。那是幼童师父一人修炼的地方,也是他师父定的师门禁地,他从未进去过。 自打幼童记事起,他就一直在了望山里跟随师父生活。山上山下都被他跑了个遍,日子久了便开始觉得无聊的很,幸亏有师父隔三差五的给他讲故事。 “再后来啊”,女子抿了口酒,一口咽下,然后调整了下情绪,接着道:“少女万念俱灰,开启了阴阳鬼契,将自己的魂魄活生生裂开……三魂裂成了两份……一份两魂,一份一魂。” 女子用逐渐沙哑的声音诉说着记忆中的往事,而幼童觉得他的师父像往常一样,在跟他讲一个与众不同的故事。 幼童皱着小脸对女子说:“师父,这术法太邪门了,小石头不喜欢。” 女子眼里闪过一丝惊讶,曾经她也跟教授过她术法的清河哥哥说过这样的话。 故事中的少女所使用的裂魂之术便是顾氏的分裂术。分裂术是顾氏阴阳化纸术中一门十分厉害的术法。它能分化万物,有分裂、复制之效,唯有顾氏的凝合术才能与之相克。 女子还是未接幼童的话,依旧自顾自地说着心中的故事:“她用两魂发誓,要永生永世替一个女子挡灾消难,让她生生世世不伤不痛。她用一魂诅咒,诅咒自己在无限轮回中换命于一个男子,让他生生世世圣主荣光,心中再也无她。” “漂亮姐姐好可怜啊!”幼童忍不住同情起来。 “小石头,将来有天师父睡着了,你就替师父去把漂亮姐姐的魂魄都寻回来,好吗?”女子将双手搭在幼童肩上,很认真的问他。 “嗯,好!”幼童用力地点点头:“师父放心,小石头会替您把漂亮姐姐寻回来的。假如有天小石头也睡着了,那小石头就让自己的徒弟继续去寻回漂亮姐姐的魂魄!” “好徒儿,师父有你,就放心了!” ……… 很多年后。 1993年的八月盛夏,唐家一百多岁的太奶奶方紫紫突然离世,长辈们清理她的遗物时发现了一只精致华丽的复古小箱子。 令众人惊讶的是,如此精致华丽的箱子里既没有钱,也没有首饰,只有一条绣着“秀秀”字样的黄色鸢尾花手帕和一叠包裹仔细但年代久远的信。 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信上还压着一张有些陈旧的红色硬纸,纸上赫然写着四个金粉大字——“阴阳诡契”。 江南有传言说:“诡契现,运道变”。 因唐家众族人世代经商,生怕惹了霉运,故而都将目光投向了家族里讲话比较有分量的唐家主事者——唐二叔。 唐二叔在众族人面前打开红纸念道:“今,唐家有女彩华,容貌秀丽,性格温婉且刚毅……特定为曹府阴亲,祭往生,迎来者……”。 唐二叔费劲地跳着念了几行字后,察觉到手中的红纸似乎毫无价值,便停了下来,改为迅速地翻了下后面的内容——密密麻麻的老古文竟然铺满了好几页纸!复古的文字调调散发着神经兮兮的气息,与新中国勃勃生机的气息格格不入! 唐二叔蹙了蹙眉,当下决定彻底停止这无意义的宣读,转身就把红纸丢回了古箱里。围观的族人见状,也都识趣的迅速散开,继续忙碌手头的活儿。 谁也没把这个突然冒出的“诡契”当回事。 那年她十八,只知生死,不懂往生,所以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只有唐家奶奶很认真地给收了起来,因为她婆婆——唐家太奶奶,留下的这封“阴阳诡契”中的唐家女“彩华”,就是我们故事的主人公——唐家奶奶最疼爱的病弱小孙女,唐彩华! 唐家奶奶说这个“阴阳诡契”是道家至高术法才能开启的至阴至邪之物。她年轻的时候曾见过彩华的太奶奶,也就是她的婆婆拿出来过。 当时,唐家太奶奶叫儿媳妇——唐家奶奶一起帮忙整理嫁妆,唐家奶奶无意中翻出了这封诡契。唐家太奶奶见状,立即从唐家奶奶手里夺了下来,然后很仔细地将它收了起来。 待她收好诡契后,又很认真地嘱咐唐家奶奶,说:“这个''阴帖''是我出嫁后,娘家爹爹差人送过来的。这里面的阴差上达天庭,下入地府,本事大的不得了,一定要好好保管!” 那时候的唐家奶奶只当这“阴阳诡契”是她婆婆他们那一辈的迷信,并未当真,所以也没想过打开看看。直到这次发现她孙女唐彩华的名字在上面时,她才恍然大悟。 “传说''阴阳诡契''是道家绝学,可用于活物之间缔结契约,改运换命。若有死物介入的话……”说到这里,唐家奶奶突然停下了来。 “死物介入会怎样?”唐彩华急迫地追问着。 “若有死物介入,则证明此契约中杀机重重,就连诡契开启者也难逃性命之危”。说完唐家奶奶的脸色越发难看,她担忧地看着唐彩华说:“”现在,你太奶奶留下的这个诡契里注明了,立约方是方紫紫——你太奶奶本人,受约方是曹云秀——曹府小姐。而你,则是她们二人的阴差。如若违约,天罚自降。” “轰隆!”唐彩华的脑袋里一声巨响:“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唐彩华一开始挺懵的:“人家屋里老辈去世,留的都是金银财宝、首饰古董,而我这个太奶奶不留金银财宝也就罢了,怎么偏偏留了个债务?而且,还是个随随便便都能要后人命的鬼债!更让我无法理解的是,那个随时可能掉小命的后人竟然是太奶奶生前最疼爱的重孙女——短命鬼她我本人!” “不许胡说,什么短命鬼不短命的鬼的,以后不许再说这种晦气的话。”唐家奶奶生怕孙女胡说惹了霉运,赶紧出口制止。 对于唐彩华来说,相比于懵了头,更多的是疑问:“我太奶奶为什么要应下这个什么诡契?为什么对方有啥事情非得要我去做?如果不做的话,那人……不对,那鬼,可能就成怨鬼了;再比如奶奶你嘴里说着不打紧,怎么脸上却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天道自有安排,等时机到了,老天爷自然就会让你知道的。”唐家奶奶口中说着淡定的话安慰着唐彩华,可她手里的香却没少供奉。 唐彩华最无法理解的是“天罚”! “阴阳诡契”中的二位长辈都去世了,唯独她这个阴差还是个活人,别说什么“天罚”了,就是她爸妈打她一棍子,她都觉得疼的要死。 虽然,唐彩华有很多疑问,但是她都没有开口去问她奶奶。因为,她觉得,契约里写的东西太少了,而那日她奶奶见到“诡契”时的惊讶表情并不比她少。所以,她推测她奶奶应该也是第一次知道“阴阳诡契”的存在。 唐彩华想着:“既然问了也是白问,那就索性顺其自然吧。” 至于未来的处境,答案似乎都写在了唐家奶奶的脸上——我孙,危矣! 第2章 焚香泪燃帕,梦遇谁家新娘 自“阴阳诡契”出现之后,唐家奶奶整天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好几次都对唐彩华欲言又止。而唐彩华因为正处于暑假期间,又想着凡事都有她奶奶在,所以便决定把“诡契”的先事丢到一边,等休息好了再说。 就在唐彩华快要忘了这个契约的时候,唐家奶奶突然开始频繁地问她:“华华,最近可有遇到什么怪事,看到什么怪人没?” “没有啊,奶奶。”唐彩华总是摇摇头,因为确实没有。 听到小孙女的答复后,唐家奶奶回回都说:“那就好,那就好。”然后又假装放心的样子,去继续纳她没纳完的鞋底。 唐彩华本以为是奶奶在疑神疑鬼,可就在诡契出现的第十四天,怪人、怪事都来了。 “阴阳诡契”出现后没多久,唐彩华突然开始夜夜失眠,艰难入睡后又噩梦连连。起初她也没当回事,可是连续几天被失眠多梦折腾后,她的身体开始愈发疲乏虚弱,整天也提不起神来。 忍了几天后,唐彩华决定将此事告诉她奶奶:“奶奶,您说我这是怎么了,怎么总是睡不着,浑身也没有力气?” “嗯,正常,不怕。”得知此事的唐家奶奶似乎并不意外,“今晚我就请扫帚仙来给你驱邪。” 当晚,唐家奶奶便精心取来一水清碗、一捧香灰和一把扫帚,到唐彩华床头开始了简单的求神驱邪仪式。 这个唐彩华小时候就见过,如果谁家孩子哭闹、睡不着,大人们就按照他们江南的风俗,把扫把放床头,请扫帚仙来辟邪,保准管用! 唐彩华向来不信这些的,现如今只不过是死马当活马医罢了。 当夜,好不容易入睡的她竟然在迷迷糊糊中听到了女人的抽泣声。 她被女人的哭声吸引,瞬间睡意全无,只感觉眼前一阵模糊。朦胧中,她竟然看见一盖着红盖头的新娘正坐在自己的窗前哭着。 那顶大红色的喜帕下,似乎有双眼睛正盯着她。 唐彩华紧紧盯着不远处的新娘,眼前的一切越来越清晰:红衣新娘头顶大红色盖头,一身红衣嫁服,看不见脸,只能看见她的手和脖颈处——皮肤白的发光。 她就那么顶着一块红色盖头,无力地靠在唐彩华的窗台上,一声一声地,有节奏地抽泣着。 那模样着实惹人怜。 盖头新娘虽柔弱的让人感觉像是要随时断了气的活人似的。但,只唐彩华心中清楚:“她绝不是个活人。” 深夜里见此情景,唐彩华吓得不敢出声,更不敢动弹,只觉得一股强烈的寒气在缓缓地向她扑来。 “啊,好冷~”,唐彩华哆嗦着身子,感觉不大妙。 对于寒气的感知能力,她向来与旁人不同,或者说是与生俱来的敏锐。 唐家奶奶曾经跟唐彩华说过:“十八年前的一个阳春三月的中午,本该阳光明媚、柳絮飞扬的春日,天空突降冰雹,大雪腾空而下,你的阿娘在如此反常的天气中生下了瘦弱的你。在你落地那刻,天空即刻复晴,彩云纷纷积聚。那天刚好是你太奶奶的生辰,于是她给你取名彩华,本意为瑞彩祥云,物华天宝。” 唐家奶奶每次提起小孙女出生时的场景时,总是一脸幸福的模样,而唐彩华却无感。 唐彩华总是无奈地同人说:“我虽有幸得名‘彩华’,但命格却不似‘彩华’般祥瑞照人。” 自打唐彩华出生起,“体弱”、“畏寒”便成了她的专属名词。但是,这么多年来,她虽瘦弱不堪,可也只是到了背阴地的时候骨子里会发寒,还有就是走夜路的时候身子会比一般人凉而已,却是从未见到过不该见的东西。 今夜此情此景是唐彩华生来头一回见到,除了害怕外,她还忍不住有丝丝好奇,心里疑问顿生:“不知道此等体态下的新娘到底有着怎样的面容!她手指纤细光滑,脸应该不会太差吧?” “呼呼呼~”唐彩华正好奇着,忽然,新娘盖头里掉下来一块绣着黄色鸢尾花的手帕。 那手帕慢慢地向唐彩华飘来。 “怎么跟太奶奶留在古箱里的那块丝帕这么像?”唐彩华记得她太奶奶喜欢黄色鸢尾花! 说起唐家太奶奶,唐彩华真是打心底里佩服她。 原本唐彩华以为,自己的太奶奶只是个普通女子,过着普通的一生。直到唐彩华在唐家祠堂里供奉的《先祖录》中看到了她太奶奶的相关记录时,才知道她太奶奶的一生有多么神奇。 《先祖录》里记载:“唐氏第二十八代长媳,方紫紫,生于民国中后期……幼时入曹府为九小姐曹云秀近身侍婢……善女工,亦能识文断字,天生貌美不自弃”。 书里还说,方紫紫二十岁那年,得曹府大老爷赏识,有幸收为义女,后以曹府十一小姐的身份嫁到温州丝绢世家唐家,成为唐府长公子唐启稠的正妻。 “你太奶奶来的时候啊,陪嫁里尽是些黄金玉器、绫罗绸缎,嫁妆的整体规格要远远胜过曹府其他千金的规格。唐家满门都喜欢这个新妇,家里长辈们还特意摆了三天流水席来欢迎这位新夫人。只是有些人不知道,其实她……”记忆中唐彩华的太爷爷唐启绸每次说到这里时,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然后就不再说下去了。 后来,唐彩华再大些的时候,便常听叔叔伯伯们说:“婚后,爷爷,也就是你的太爷爷不曾再迎娶其他女子进门,二人恩爱一生不曾情变。” 看完《先祖录》里的记载,唐彩华当时挺震撼的:“在我太奶奶那个年代,即使你再美也很难得到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大家族的认可,倒是很容易引起不轨之徒的觊觎。” “那是别人,你太奶奶人美心善,自然能逢凶化吉。”这是唐家长辈们给唐彩华的答案。 而听完长辈们的描述后,唐彩华又在想:“年轻时的太奶奶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她又是如何获得曹大老爷的认可的呢?” 关于唐家太奶奶的这些事,唐彩华十分好奇:“可惜时光无法穿越回百年前,而我的记忆里也只有那个头发花白、慈祥和蔼的老太太。” 除了记忆里的满头白发外,唐彩华还深深地记得,她的太奶奶在世时最喜欢干两件事。一件是在院子里种黄色鸢尾花,另一件便是在后院门口做女红。 “太奶奶不仅喜欢种鸢尾花,还喜欢绣下它们。以前,每年的元宵节前后,太奶奶都会将绣着各种图案的帕子送给大家,其中有些帕子上必定会绣上黄色鸢尾花和‘秀秀’二字。只是那些带有‘秀秀’字样的帕子,她从未送给过旁人,都是自己收着,一直等到初春鸢尾花开时,再拿出来祭拜某个不知名的故人。”在唐家太奶奶的丧事办完后不久的一天,唐彩华曾这样和自己的奶奶谈论着已故太奶奶的事。 在这两件事中,种花这一件事算不上秘密,唐家上下皆知。但是第二件事——焚香燃帕,在整个唐家除了她太奶奶本人外,也只有唐彩华这个不起眼的小丫头知道。 说来也是巧。 唐彩华自幼体寒多病,长辈们觉得她阿娘八字不够护子,就根据深山道士的指点将她送到唐家八字最护她的太奶奶那里养着。 白天,唐彩华被母亲和一众亲人护着。到了晚上,她就回她太奶奶屋里休息。 那时的唐彩华因体寒、身子虚,夜晚总是睡不踏实,她阿娘知道后就常常叮嘱她:“华华啊,你即使睡不着也要安安静静地闭上眼, 这样可以有‘养精蓄锐’之效。” 所以这么多年来,唐彩华就养成了“假睡”的习惯。来到她太奶奶屋里后,唐彩华依旧保持着这个特殊的习惯。 后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唐彩华能记很多事了: 每年黄色鸢尾花初次盛开时,太奶奶都会采来几枝收进屋里,只为在夜深人静的夜里去祭拜她梳妆台暗格里的那个无名排位。 太奶奶一直以为唐彩华年纪小不懂事,其实渐渐长大的她什么都知道。 唐家太奶奶的每次祭拜都在深夜里,她举着烛台小心翼翼地擦拭着那个无名牌位。红色烛台的焰火格外耀眼,让躺在帷帐里的唐彩华回回都忍不住窥探——只悄悄翻个身,就能将帐外的人和事看得一清二楚——无名牌位前摆着一叠叠带有“秀秀”字样的黄色鸢尾花手帕和白日里采来的几枝已经枯萎的黄色鸢尾鲜花。 “都是我的错,早知如此,不如让我留下……” 唐彩华看到,她的太奶奶对着牌位说着些让人听不懂的话,那些带“秀秀”字样的帕子回回都让太奶奶伤神许久,最后却都在她供奉的无名牌位前烧成一抹灰烬。 等到唐彩华再大些的时候,她就有些纳闷:“那么多帕子,烧起来的火光和味道都极其容易让睡在一旁的我发现,太奶奶怎么都不避开一下我呢?” 直到后来去了曹府,唐彩华才知道这其中的缘由。只不过这些,她至今都未曾向旁人提起过。 “今夜这个盖头新娘也有黄色鸢尾花手帕,此‘人’难道就是太奶奶生前偷偷祭拜的无名牌位的主人?对,一定是她——曹云秀!” 唐彩华将她太奶奶过去的那些异常举动匆匆回忆了一遍后,便推测出了盖头新娘就是她太奶奶一直在牵挂的曹云秀。 于是,在巨大寒意的侵袭下,唐彩华结结巴巴地挤出几个字:“秀,秀……秀秀?” 盖头新娘未应答,只是突然停下了抽泣,慢慢抬头,似乎是在“看”向床上正在发抖的唐彩华。 因新娘是盖头遮面,唐彩华看不见她的表情,只能清晰地听到她用漂浮又空悬的声音柔冷地问自己:“秀秀,你怎么不来找我?奈何桥前的路好难走啊……” 说罢,她又接着哭泣。 唐彩华心里一阵犯疑:“她竟然叫我秀秀?” 唐家老人们都说整个唐氏一族,只有唐彩华跟年轻时的唐家太奶奶最像。这个盖头新娘若是叫她“紫紫”还能理解,叫她“秀秀”是个什么意思? 唐彩华心中再犯疑云:“难道是因为她的眼睛被遮住了,脑袋也跟着一起被糊住了吗?” 除了满脑子疑问,更多的是害怕,唐彩华急迫地想闭上眼睛,却怎么也闭不上,偏新娘的声音又在她耳边响起:“怎么,你忘了我了吗?” 唐彩华不敢应声,新娘失望至极,道:“你果真忘了我!” 闻言,唐彩华更不敢动了:“这时候,我可不想跟一只鬼攀上什么亲戚朋友的。” 唐彩华提心吊胆地看着新娘,而新娘还在慢慢地抬着头——只见新娘头上的红色盖头缓缓滑向后脑勺,一张惨白绝望的死人脸慢慢露出一角——映入眼帘的先是瓜子型的下巴,再是樱桃般的小嘴,接着是一副挺拔的鼻梁…… “再接着就应该是眼睛了!”唐彩华屏住呼吸,生怕错过新娘露脸的时刻。 新娘头顶的红色盖头缓慢地滑动着,红色盖头下的模样也在一点点地露出来。 “让人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唐彩华努力回忆着新娘的容貌:“这张脸,我似乎在哪里见过。” 她心里的疑问和恐惧相互交织着:“真的是好熟悉的一张脸啊……但是,我真的不想看,她的脸白的太可怕了,还配了这么红的嘴巴!” “老天保佑,赶快让她头吧,快走!”唐彩华在心里祈祷着盖头新娘赶快消失。 似乎是老天爷听到了唐彩华的祈求,眼见她盖头将落,眉眼即现,突然,窗外一阵疾风掠过,一个冷冽后,唐彩华猛地惊醒——屋里空荡荡的只有唐彩华一人。 半晌回过神来,一身大汗早已浸透了她半身衣裳。 唐彩华摸摸湿透的衣衫才敢确定这真的只是一场梦。 只是这次梦醒后,她再也无法忘记。那盖头新娘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字,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梦里没看明白,整夜转辗反侧:“总感觉太奶奶生前还有什么没跟我说的。好像不是我梦到了秀秀,倒像是秀秀特意来找的我。可是秀秀为什么要来找我呢?还有那个''阴阳诡契''……莫不是它在作祟?” 带着满脑子疑问和惊吓,彻夜无眠后的唐彩华一大早便跑去跟唐家奶奶说了前夜的怪事。 “华华,别急,我来看看你太奶奶留下的箱子里可有什么说法。” 听完唐彩华描述的怪事后,唐家奶奶一点也不惊讶。她淡定地拿出那只复古小箱子,取出“阴阳诡契”研究着,还有复古小箱子里的其他东西也一并查看了。 最后,唐家奶奶说:“解铃还须系铃人,你带上“阴阳诡契”去下上面注明的曹云秀老家曹府。” 唐家奶奶是唐家太奶奶赶集时捡回家的一个孤苦丫头,养在身边久了,就和唐彩华那个勤劳孝顺的爷爷自然好上了。 因唐家奶奶自小体弱,唐家太爷爷和太唐家奶奶一起商量后,就将她送去深山道观里拜了个半路师傅。每月初一,唐家奶奶都要抽几天时间上山跟着老师傅们修修半缘道。现如今会写些简单的符,也懂些旁人不懂的东西。 “嗯,好,我都听奶奶的。”唐彩华相信她的奶奶:“现如今,去曹府解约的确是我不得不走的一条路。” “此行真实目的你莫要对外声张,免得你阿爹、阿娘担心。这些钱你拿好,报个旅行团悄悄去。”唐家奶奶将她平日里攒的钱一把塞到唐彩华手里。 于是,唐彩华就偷偷报了个旅行团,打算以参观民国古建筑之名去曹云秀的老家——富商曹德贵之府——皖南了望山曹府,探寻百年前的真相。 离家前夜,唐家奶奶从古箱里拿出一块绣着“秀秀”字样的黄色鸢尾花手帕给唐彩华,嘱咐她说:“诡契里写了,这条丝帕必须送到曹府,切记,切记”。 “嗯,奶奶放心,华华记住了!” 唐彩华刚把丝帕收好,唐家奶奶又赶紧塞给唐彩华几张道符,说:“这叫血符,是见血救主的好东西。别忘了你阴差的身份和畏寒的至阴体质,凡事长点心……小心终究是不会出错的。” “嗯!我到时候会随机应变的。奶奶您别担心,我都十八了!”唐彩华用力地点着头,想让她奶奶放心。但她奶奶依旧满面愁容,并继续将唐家太奶奶遗留的复古小箱子也塞进了唐彩华的行李中。 后来,唐家奶奶又絮絮叨叨地和唐彩华说了好多她以前没听过的事——有诡异的,也有神奇的。 唐家奶奶说:“这些都是关键时候能保你命的,能全部记下最好,记不住也别担心,拿好''阴阳诡契'',天上地府有你名号,总归无人敢动你性命。” 对于唐家奶奶说的那些神奇的道具和奇闻异事,唐彩华信了大半,只是时间仓促,她只能囫囵吞枣地记了个大概。而对于“阴阳诡契”的威力,以及自己奇特的阴差身份,唐彩华却是半信半疑,或者说是一点儿也不相信。 临睡前,唐家奶奶不舍的看着唐彩华说:“要不是你爷爷身体不行了,我给他求的法事还没做完,那我必定是要陪着你去的。你阿爹、阿娘不信鬼神之说,此行还要瞒着他们,也真是苦了你小小年纪要经历这些……但是你别怕,你太奶奶有道缘,她在天之灵一定会保佑你此行顺顺利利的。” 说罢,唐家奶奶便心疼地抹起了眼泪。 “我知道。我有太奶奶保佑,又有''阴阳诡契’给的阴差身份,自己还这么机灵,一定会没事的。”唐彩华假装什么也不怕的样子,从被窝里钻出了半个身子继续安慰道:“奶奶,我不小了,我已经十八了。再说了,无论有无鬼神,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唐彩华安慰完奶奶又朝她做了个鬼脸,瞬间便将她奶奶逗笑了。 “奶奶信你能平安回来。华华,你要记住,遇事莫慌。”唐家奶奶边说边将唐彩华往被窝里送,“你太奶奶箱子里的信是她写给曹云秀的,你在路上抽空看看,或许对你此行能有所帮助……” “嗯,知道了奶奶!” 第二天一大早,与唐家奶奶告别后,唐彩华就踏上了去往了望山的火车。 唐彩华答应唐家奶奶会在路上好好看下那些年代久远的信,但是为了赶路,中途一直没得空翻阅。后来下了火车又转大巴,中途还换了一次小船,唐彩华就把信的事抛在了脑后。 在这一路上,阳光耀眼的很,唐彩华趁机补了几段觉。兴许是人多的缘故,她竟然未再有寒气袭身之感,也未再梦到盖头下的新娘,更没再听见哭声。 总之,唐彩华在路上感觉浑身上下特别温暖,睡得特别饱。直到到达了了望山脚下,这种温暖的安逸才逐渐消失——她又开始步入不正常的寒冷和诡异之中。 第3章 进山娘娘庙,稚子最无辜 了望山属于皖南比较偏僻深远的古山之一,旅行团在离曹府十五里地的地方下车步行,导游大姐姐带着大家进山并开始讲解曹府历史概况。 她边领着队伍往山里走,边举着大喇叭边喊:“传言,了望山里只有曹府一家,民国时期,富商曹德贵经商富裕后,率一家老小在此定居。有人说是为了躲避山匪和战乱,也有人说是为了逃离瘟疫和洪水,具体情况也没人能说得清楚。反正,后来的曹府人丁兴旺,生意兴隆,在乱世中多次绝境重生。只是最后不知道什么原因,繁荣的曹府竟在一夜之间家主身亡,奴仆四散,自此便成了一座荒宅。直到建国后啊,当地政府大搞旅游业,极力保护传统古建筑,才使得曹府又重见天日。” “这些我们报团前,其实都有查过。现在就是想知道,这里明明有公路上山,为什么不让我们坐车,还非得步行啊?”旅行团里,有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似乎很抗拒步行上山。 “对啊,我看这也有车子开上去的啊。”其他年轻人也纷纷开始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那些是本地往曹府送生活用品的车子,不是载人的。我们之所以要早早下车是为了先拜山里的娘娘小庙。按照路程算,入了了望山后,每隔五里路就有一座娘娘小庙,人若遇庙,拜叩为上,不拜则灾祸天降,邪门的很。”导游姐姐赶紧向大家解释起来。 “该拜的,的拜,这个懒是偷不得的。”团里上了年纪的叔叔阿姨居多,他们听了导游姐姐的话后,都觉得有道理。 像唐彩华这种年纪小的本就没几个,刚刚提出疑问的哥哥姐姐们也只好跟着大伙的意见来——乖乖步行上山。 在前往娘娘小庙的路上,导游姐姐介绍了了望山的一些植被、动物、气候等环境特征,并适时插播了一些笑话,逗得一行人时不时的哈哈大笑。 只有唐彩华心不在焉,一直在心里盘算着:“最好能快点到曹府,赶快摆脱红盖头新娘。” 虽然唐彩华还没弄清曹小姐和她太奶奶约定的事,但她想着至少的把鸢尾花手帕放到曹小姐房间的床头或者梳妆台上。 “唉——我可不想一辈子带着死人的物件在夜里噩梦连连,在白天心神不宁。”唐彩华在心里叹道。 “各位,娘娘小庙到了,请大家排好队依次来跪拜。虔诚跪拜的,有啥心事可以跟娘娘说,娘娘灵得很。”唐彩华的思绪被导游和队友们的一片喧哗声给拉了回来——说话间,旅行团的一行人已经来到了一座娘娘庙前。 令众人惊讶不已的是,以往见到的庙宇不说有多宏伟壮阔,但至少也是几进几出的院落,哪怕再差点的也是个成年人能蹲下的屋檐瓦舍,可眼前的庙宇却小的似乎只能挤进一个半大的孩子。 唐彩华细细打量了一番导游姐姐口中的庙宇: 此娘娘庙坐落在一棵大榕树脚下,粗壮的根部爆土而出,如柱的躯干目测需要四五个成年人接连环抱才能将其围住。而依靠在树根旁边的庙宇,整体却只有半人之高,一米不到的宽度。虽然,这娘娘小庙远看与农家屋舍外的鸡笼一般大小,但近看却与其他庙宇一样森严肃穆。 唐彩华稍稍上前又仔细瞧了瞧,这座庙宇是用石头雕刻而成的开放式屋舍,无窗、无门,只有墙壁、屋檐。小小的庙宇里,神像、供奉台等一应俱全,看起来确确实实是座供人参拜的神庙。 神台上快要燃尽的一些烛台以及神台下层次分明的小阶梯,无一不在宣示着她旺盛的香火和至高的地位。 再往里面看,神台上有个身着长衫、梳着高耸发髻的女子石像。许是年代久远,以及风吹日晒的缘故,女子眉眼已经模糊,嘴角间半哭半笑,有点渗人。 “这个女子无疑就是了望山的娘娘了。”唐彩华听到有个阿姨说出了同她心中一样的想法。 “嗯,怪不得叫娘娘小庙,这个娘娘庙确实够小。”人群中有人回应道。 看到庙中奇怪的娘娘像,唐彩华预感到此行可能不会那么顺利,心里有些害怕,但是还是尽力安慰着自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菩萨来了我拜拜。” 导游介绍完此处后,便开始带领大家跪拜。 唐彩华抬头望了望天空,此时已经是下午。 在这个点,满是老树的娘娘庙前,阳光零星散落,到处都是阴凉一片。山里又安静的很,偶有一群群的山雀在密林中觅食啼叫。大家在这种环境中突然严肃了几分,本能地生出了敬畏之心。 “……前尘往事,一笔勾销……借路借水,娘娘勿恼……”众人都跟着导游依次念念有词地跪拜着,等了好一会才轮到唐彩华。 其实对于娘娘小庙,唐彩华并无期待,只是自打阳光稀疏时她就又有了刺骨寒意,只得跪拜走个形式,想着随大流早点结束,好到曹府了这桩诡事。 娘娘小庙前,唐彩华同众游客一样,全程乖乖地按照导游的指示行跪拜之礼。三步一跪拜,五步一叩首。唐彩华叩拜一次,导游念一句风俗话,一共三次。 就在离娘娘小庙两步远的距离的地方,唐彩华忽然想起导游说的可以许愿的事,便不自主地许起愿来。 她双膝跪地,弯腰向下,磕头前心里默念:“了望山的娘娘啊,请保佑我唐彩华此行顺利,解决完这个事就赶紧回家。我好想吃奶奶做的煎饼……” 默默地念完后,唐彩华将脑袋往地面凑去,准备好好地磕个头。就在她脑门刚挨地时,突然听到有个漂浮又空悬的女声在她耳边响起:“你终于来了。我等了你很久,很久,你知道吗?” 本专注于完成仪式的唐彩华,着实吓了一跳,抬头寻了寻声音来源,正是前方那个娘娘小庙里传来的。再仔细辨别,似乎是娘娘石像发出来的。 唐彩华有些害怕,但仍强迫自己迅速冷静下来,同时又定睛看了看娘娘石像,那原本模糊的脸,似乎有了颜色。 唐彩华是又惊又喜,心里偷偷自语:“这可是我第一次在大白天遇到阴物啊!人多,我不怕!” 只不过几秒间,神像的脑袋竟然活了过来,那下巴、那鼻梁……还有那刚刚的柔冷声音,分明是唐彩华夜里梦到的那个红盖头新娘啊!只是石像脖子以下还是石像,眼睛虽为肉眼却依旧模糊不清。 唐彩华将眼神锁定在石像的眼睛上,可刚与娘娘石像四目相对时,就突然感觉一片眩晕——白光一闪,唐彩华竟然进入了另个场景。 误入的场景里还是这个娘娘小庙的位置,同一片榕树下。只是娘娘小庙已经不在,旅行团也不知去向,现场多了一群民国穿着的彪形大汉。 同样的地方,不同的人物和时间,这让唐彩华想起了奶奶曾经给她讲过的魂穿诡境的故事。 “原来诡境不是故事,是真的!我被某个有联系的已亡人带入了他生前的记忆中。”第一次入境的唐彩华,内心又惊又喜,“我,唐彩华,入诡境了!” 唐家奶奶曾说:“自古诡境难开更难入,凡入诡境者,定为有缘人。” 唐彩华想到之前梦到过红盖头新娘,现在又在娘娘小庙里遇到了她,便在心中猜测:“看样子,我应该是红盖头新娘曹云秀的有缘人,一定是她带我进来的。没错,就是九小姐曹云秀!” 此刻,唐彩华来不及细细多想,立即环顾四周,试图找到曹小姐,未果。却见远处榕树林脚下有四五个壮年男人正摁着一个三十出头的女人在等待着谁的指令。 那女人双膝跪地大声哭喊着:“二爷求您饶了我吧,放过我的墨宝吧,求求您了!我知道错了!”女人边哭边试图往前挪,却总是被身旁的壮丁摁地死死的。 虽然她身子动不了,但是嘴上却从未停止过求饶:“求您帮我跟老爷求个情,饶了我这一回吧,我再也不敢了……墨宝他还是个孩子,他是无辜的啊!求您了二爷……”。 女人口中的二爷是她前方一位四十左右的男人。 男人衣着华贵,面色凶狠,无论这个女人如何求情,他始终都不开口回应,甚至连看都不曾看女人一眼。 唐彩华瞧着这个女人虽然满身伤痕,衣服上也有好多被鞭打的痕迹,但衣服料子一看就是好货,面容也生的极其娇媚,准是这家的贵妇人。 “就是不知道犯了什么错,这家男人要搞这么大阵仗来惩罚她。”唐彩华很是纳闷。 榕树林被女人的哭声淹没着,许久,这位被称为二爷的男人才冷冷道:“放心,大哥说了,只要杨青出来,便留你一命。今天你可以活,只不过这个孽种必须的死。” 说完他就恶狠狠地看向另一棵榕树。 唐彩华的目光也随之转了过去,心下大惊:“奇了怪了,我一进这里身体就不听自己使唤了。我看不到全景,视线只能跟着场景转,似乎是它想让我看什么,我才能看的到。” 男人凶狠看过去的那棵榕树下,吊着一个半死不活的小男孩,年龄约莫四五岁的样子,他稚嫩的一双小手被高高吊起,小小的双脚费力地搭在一个破树墩子上,嘴里塞着布头,一个劲地“呜呜”,许是吊的久了,声音愈发微弱,但是求生的意识依旧强烈。 男人对着哭泣的孩子说道:“墨宝,别怪我们狠心,要怪就怪你这个不知羞耻的亲娘,下辈子投胎投个好娘亲!” 那女人一听,哭得更凶了,在如此紧急情况下也想不出什么为自己和孩子辩解的词,只得向着远处反复哭喊着:“老爷,妾知错了,求您饶了妾吧!都是杨管家勾引妾的!不,是他逼妾的,妾不得不从啊,老爷!……云秀不过是个女儿身,曹家没她也照样可以富贵,我们墨宝一直受府里教导,我们一心向着您的啊,老爷……” 任凭这个女人怎么哭喊,远处始终毫无回应,就连她身前的二爷也不再搭理她。 唐彩华不知道曹云秀和她什么关系,但这话一出就让人听出这女人不是什么好人。 正当唐彩华想的入神时,突然白光一闪,那孩子已经被人从榕树上放了下来,但并未真的被放开。母子俩双双被人反手捆绑着,跪在榕树前的空地上。他们身后站着一排壮汉,看穿着打扮确定是仆从无疑。 仆从们各个面露狠色,除了站在母子二人身后的十二三人外,剩余几十人都井然有序地围着两个贵气的男人站着。从现场综合判断,这二人中一人是刚刚的二爷,另一个人应该就是女人刚刚哭喊的远处方向的大人物——他们口中的“大老爷”。 这个大老爷穿着和二老爷一样的富贵华丽外衫,但面无凶狠之色,只是双眼深邃,让人不敢对视。 大老爷拿着大烟袋慢悠悠地抽了一口,缓缓吐出好大一团雾,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在场的人都十分安静地等着他的吩咐。 唐彩华仔细对比观察后发现,两位老爷一看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只不过,大老爷像是精修版,二老爷像是基础版。相比于二老爷,大老爷似乎更加睿智,他看似温和却全身散发出一股威严感,让人不敢轻易违逆。 突然,仆从中有人高声道:“大老爷有令,午时已到,杨青至此不现身,先斩杀孽障曹墨宝!” 话音刚落,就见二老爷手一挥,跪地的二人还没反应过来,年幼的男孩就被人一刀削去了头颅。 刹那间,鲜血喷了出来,溅在了大榕树的躯干上。 鲜红的血液顺着树干流到了暴露在地面的树根上,从树根上又顺着根部流到了地面,最后慢慢地渗入地里。 瞬间,一股血腥味向四周蔓延开来。 女人来不及反应,只听“啊”地一声尖叫,便昏了过去。 “啊!”唐彩华也跟着一声大叫,不忍直视如此血腥场面,想转过身去,却发现自己被死死地定在原地。 在场的人看不到唐彩华,也听不到唐彩华的声音,更不知道唐彩华是魂穿诡境了。 唐彩华的情绪还没整理好,就见那上位站着的大老爷又吐了一口烟雾,对左右说:“弄醒”。 有手脚快的仆人匆匆取来半盆水,狠狠地向女人泼了上去。原本昏死的女人似断气后又忽被接上气一般,惊坐而起。 两个反应快的仆从迅速将女人按在原地跪着,大老爷此时已经提着烟袋站在女人面前。他憋着一肚子怒火,冷冷地问道:“说,他把秀秀弄到哪里去了?” 那女人满脸的清水夹杂着止不住的眼泪,浑身颤抖地哭道,“老爷,妾……妾真不知道啊……求老爷您看在妾伺候您这几年的份上,您就饶了妾吧,妾再也不敢了”。 大老爷望了望远处的密林,若有所思道:“你难怪会跟杨青那个懦夫苟合”。 地上的女人一听急忙哭着辩解道:“都是他逼妾的啊!老爷您常年在外,我们孤儿寡母在府中,凡事的仗着杨管家,是他强迫的妾,妾若不从便只有死路一条啊,老爷!” 大老爷一听这话更是恼怒,他将手中的烟袋狠狠地摔在地上,看了眼脚下匍跪的女子反问道:“这倒是成了我的错了?” 说罢,他立即伸手一挥,向仆人发完令后,就转身准备离去。一身材魁梧的仆人得令后立即扛着一把大砍刀走向还在地上苦苦挣扎的女人。 这扛刀的仆人就是刚刚斩杀曹墨宝的人。 女人意识到大限将至,瞳孔霎时无限放大,惊呼:“老爷饶命,老爷妾错了!老爷,求您饶了我吧……”。 大老爷依旧未应声,径直向榕树林深处走去。 二老爷立在原地监斩,行刑的仆从吐了口唾沫到手掌中,搓了两三下后,便对女人说:“五姨娘,对不住了,您走好,下辈子别作孽了!” 说罢,行刑的仆从手起刀落,鲜血四溅的同时一颗女人的脑袋也跟着滚到了远处。 唐彩华这次连呼喊都没来的及,白光一闪,眼前泛起阵阵白雾,所有场景都陷入一片混沌中,直到导游和团里那些大妈大叔们喊她时,她才蓦然清醒。 也就是那一瞬间,小庙里,娘娘的脑袋又恢复了石像模样。 刚出诡境,唐彩华的心脏急速跳动着,感觉脑袋沉沉的,一瞬间就瘫在了原地。 “姑娘怎么了,地上有黄金啊,愣是跪着不起的”, 有个身材有些胖胖的大妈过来拉唐彩华起身时,笑说着道。 众人听了也跟着哈哈哈大笑起来,唐彩华勉强附和着,假装跟着傻笑,尽力装作和大家一样正常。 其实唐彩华的前胸和后背早已被刚刚惊吓时的汗水包裹了,心里的忐忑也愈发多了起来:“他们到底是谁,曹云秀去哪里了?” 拜完第一个娘娘小庙后,旅行团又继续走了五里,遇到了第二个娘娘小庙。唐彩华依旧跟着导游的指示叩拜行礼,但却再也没有什么异常了。 唐彩华的心中生了许多疑惑:“那个被砍头的女人是谁?曹云秀怎么了?为何之前会让我看见这些,现在又不让我看了……” 一团人走了接近两小时终于到达曹府大门。经过修缮的曹府倒没有什么异常,唯一扎眼的是门口有两个用红绸布蒙了双眼的大石狮子。 以前唐彩华就听她奶奶说:“只有含有冤魂的地方才会用红绸蒙住镇宅神兽的双眼,让冤魂肆意游荡,寻有缘人平冤消怨,待冤魂重新投胎后方可让镇宅神兽见光。如若不然,冤魂被困,逢阴年便魔力大增,乱杀无辜,致家宅不安,更有凶狠的冤魂会趁机杀掉家主。家主亡,神兽亦亡。” 有点疲劳的唐彩华望着其中一只石狮子双眼上的红绸,发了会儿呆,心道:“给镇宅神兽蒙上双眼,就是放纵宅子里的冤魂找替死鬼,也不知道谁是那个替死鬼。” 突然,唐彩华被红绸后的两点红光给狠狠地闪晃了下眼睛。 她难以置信地揉了揉自己的双眼,再看门前的两头石狮子——他们竟然活了过来——通体发亮着!那原本缚眼的红绸竟在一瞬间消失不见! 两头狮子越变越大,他们精神抖擞地如同刚睡醒一般,肆意晃动着通体发亮的身躯,一时间晃得唐彩华的眼睛都没法睁开。她急忙将手掌交叉叠放后覆在眼前,再慢慢透过指缝看过去。 只见原本发亮的两只狮子周身散着金光,双目神气十足,只腾空一跃,便离地三尺,待跃到曹府上空时,两神兽在空中默契地交叉而跃,似乎很是欢喜。 唐彩华昂着颗脑袋,满是震惊地偷望着,两神兽突然不约而同地望向唐彩华,并朝唐彩华狂吼一声后又跳回了刚刚蹲守的石墩上,再次化为两尊蒙眼的镇宅石狮。 他们再次安安静静地蹲在大门前,仿佛从未活过一样。唐彩华急急地喘着气,却发现四周的人表情无异,好像都没见到刚才的奇异景象一样。 唐彩华再次仔细观察众人: 团里的游客们在导游的带领下,一边互相聊天,一边有序地往曹府里走着。 “看样子,他们真的没有看到刚才的奇异景象!”唐彩华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安慰道:“唐彩华,你可是见过白皮新娘又入过诡境的人,不怕,不怕……” 稍稍定神后,唐彩华便跟着团队进了曹府大门。 跨进大门后,唐彩华又回身望了眼门口的两只神兽:“依旧还是两尊石像,不会真是我花了眼了吧?” 唐彩华有些失望,可转念一想:“嗯,有些事大概就是奶奶说的缘分,可遇不可求!” 她总感觉他们还会再出现,到时也许会告诉她,他俩刚刚为什么那么开心。 第4章 富贵险中求,恶奴淫主妻 曹府里到处可见恢弘气派的雕楼小筑,大家因为步行上山,已经累的无力驻足欣赏。 虽然团里的人步履艰难,但好在经验丰富的导游早已经在曹府芳院内为大家安排了住处进行休息,并跟大家介绍了曹府内部构造。 唐彩华听得迷迷糊糊,想着赶快安置完后好抽空去下曹小姐的闺房归还物件。 导游介绍:“曹府有十八个院落,每个院落居住的主人和房屋用途都很有讲究。” 具体每个院住的谁,疲惫的唐彩华只听了个大概,但对其中两点有兴趣。 一、曹府依靠经商发家。他们虽深居于此,但男性族人每年会抽时间外出做买卖。每次出门时都会把从山外农户那收集来的野山货、自种农作物等皖南特产运往北上港深,换取大量银钱后,再买些南北互缺的东西,在返回途中售卖,赚取南北差价。 二、曹老爷坚持男子顶天立地,故绝大部分男性族人成年后必须跟随曹家商队出门历练,以让他们在将来能够帮助经营家族生意。那时的货运和交通并不发达,陆上靠双腿和马车,水上靠货船和竹排。 故而曹氏男性族人不出门则已,一出门少则一季,多则一年,方可归 ,归来尽富贵。 唐彩华惊叹于曹府的富有,目之所及精工巧匠、奢华尊贵,而府中内置物品则非金即银,非银即玉,非玉即贵;更惊叹于曹老爷的谋划能力和领导能力,以及曹家人的毅力——如此富有,还能带着族里贵公子们继续开拓疆土,尤其在那个战乱和土匪横行的年代,还有那些时不时蹦出来的山洪、泥石流等自然灾害。 “果真,富贵险中求。”唐彩华忍不住感慨着。 吃过晚饭后导游安排大家在松院里看戏,说:“待会的戏是专程展示民国贵族后院的夫人、小姐们生活的戏曲,里面含有曹府故事。大家先看看,就当个消遣,放松下。” 像唐彩华这个年纪本不喜欢戏曲,但是听到戏曲里能看到曹府的故事,就决定还是去看下比较好。 松院里,好几个团的人早已经将戏台围的水泄不通。原来,戏台上的女子们身着华美旗袍,各个身姿曼妙,眼神迷人,搞的唐彩华一个小姑娘都怦然心动起来。 因为人多,唐彩华又来的晚,就选了侧对着戏台的黄色鸢尾花坛边的席位坐了下来。 “这个位置除了离戏台远了点外,也没什么不好。”唐彩华对这个位置并无抗拒。 刚落座不久,唐彩华就闻到一阵淡淡的甜味混合着淡淡的香味。她转头望了眼花坛里开的正旺的黄色鸢尾花,这奶香奶香的味道正是花坛里黄色鸢尾花的味道。 绽放的鸢尾花如飞舞在绿叶丛中的展翅蝴蝶,艳丽醒目。 在江南,鸢尾花又叫蝴蝶花,它们一般从春天开始绽放,一丛花的总花期可以延长至夏季。虽然一丛花的花期可以从春天开到夏天,但单就一朵花来说,它的花期却只有白天一天。 每朵鸢尾迎着朝阳盛开,伴着落日蔫掉,到了第二日再重新盛开、蔫掉,如此循环往复,直到生命完全耗尽。在天气好的时候,一朵花开个三五天不成问题,但是遇到不好的天气时可能就会朝暮夕死。 “世人皆知昙花一现,却不知鸢尾无夜。”这个也是唐家太奶奶曾对着无名牌位燃香焚帕时说过的话,想到这里唐彩华心中突增几分遗憾,竟暗自伤起神来。 “台上的这些‘花’,妩媚娇艳,聚在一起,日日盛开。可这台下的花就不一样了,他们再香艳美丽也只能开一日,败一夜,看多了徒增悲伤,不如好好欣赏下戏台上的美娇人吧。”说话的是个穿着黄色小马褂的短发少年。 少年手持芭蕉小团扇,歪坐在花坛中间的一尊人造假山上,离唐彩华约莫两米远的样子。唐彩华光顾着欣赏台上的美人和台下的娇花,竟然没发现他。 听他刚刚的话语,似乎是看出了唐彩华对鸢尾花短暂花期的怜惜之情。 这个马褂少年懂鸢尾的物理化学周期,也懂唐彩华怜惜鸢尾花的非常人心理,唐彩华心中不自觉地对他多了几分好印象。 “但是奶奶叮嘱过,此行需谨慎”,唐彩华想起了奶奶的叮嘱,并不打算与他寒暄,只是礼貌性的笑了笑便将脑袋转向了戏台,好在马褂少年也没再找她搭话。 戏台上,夫人小姐们一会儿琴棋书画,一会儿女红舞蹈,偶有年纪尚幼的小姐们在花园里追着蝴蝶嬉笑打闹。 忽然间,唐彩华脑袋一沉,白光一闪,画面转到了一处凉亭里。 这凉亭十分宽大,亭子里摆放了好几个案桌,桌上零星摆放着茶果,几个身姿曼妙的少妇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说说笑笑,有的吃着瓜果,有的磕着瓜子,还有几个不吃也不喝,手上轻摇着小团扇低声私语,好不快活。 “啊!这?看样子,我又入诡境了!”唐彩华惊叹道。 环望四周,在场的女子均是华丽旗袍,前凸后翘。她们无论干什么,都在指尖捏着一块方帕,看着着实惹人怜。 突然,一仆妇匆匆来报:“五姨娘,不好了,小少爷又在后园摔了,杨总管差老奴来带您过去瞧瞧”。 坐在正中间的一位着红色旗袍少妇听到后,立马停下手中正摇摆的团扇。她慌忙起身,也顾不上仪容姿态。 她身旁不远处的丫头见状便立即上前扶住红色旗袍少妇的一只胳膊,口中安慰道:“五姨娘您别急,小少爷吉人自有天相,身边仆从机灵的也有二三,定然不会有事的。” “我怎能不急,老爷走时特意嘱咐,让我好生照看墨宝,不得有任何闪失,否则回来就扒了你我的皮”。 说话间,二人急急迈着小碎步跟着老仆妇离开了凉亭,只剩下几个美少妇在那里继续交头接耳,那面色写满了嫉妒和幸灾乐祸。 唐彩华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悠悠地叹了口气:“原来,她就是娘娘庙前被斩首的女人!没有被暴晒和淋水的五姨娘可真美。” 正当唐彩华发呆时,诡境悄悄将唐彩华移动了。转瞬间,唐彩华便跟着红色旗袍少妇,也就是老妇人口中的五姨娘来到了花园里一处叠嶂重重的假山前。 五姨娘甚是焦急的问老妇人,“我的宝儿呢?”。 老妇人支支吾吾地不吭声,丫头也急了:“王妈妈,您倒是说啊,小少爷人呢?” “咳咳……”,正当唐彩华也跟着着急时,一男子带着刻意的咳嗽声突然从假山后走了出来,王妈妈见状便自行退了下去。 男子高大挺拔,身材魁梧,衣服光泽度很好,看着像是锦缎类的昂贵布料,可是举手投足间却无半分贵人气度,眉眼间透露着凶残霸道之气,一开口又散发出淫虐奸猾的味道。 他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外衫衣角,朝五姨娘拱了拱手,道:“五姨娘安,墨宝少爷刚刚在假山里被一块贱石给绊倒了。小的杨青已经命人将小少爷送了回去,只是这块下贱石头不知如何处置。” 五姨娘嘴角微微上翘,又快速收回:“这等低贱物,埋了便是。” “姨娘说的对,只是怎么个埋法,还得请姨娘您看了后再行处置也不晚。”说罢,他嘴角微微半咧着,似笑非笑地伸出一只手,做出“请”状。 五姨娘立马会意,她略微偏了下头,朝身旁的小丫头递了个眼神,小丫头立马就识趣地退到了不远处的侧后方。 见身边人都回避完后,五姨娘便放心地在杨青的指引下扭着屁股和腰肢一步步的摇晃着进了假山里面。 这假山外面丛林交错,只有入口处微微露出。远看时,顿生与世隔绝感,有种生人勿近的威严。假山里面层叠交错,幽深紧闭,道路弯曲狭窄,形成了绝好的封闭空间,很适合有心人躲藏。 这二人一前一后地走了一小会,便到了一处稍微空旷点的地方。这里有些许平滑石块,小的似小板凳,大的似单人床。 五姨娘在一处稍微能容下半人的平滑的假山石块旁驻足,杨青也跟着停了下来。阳光从五姨娘头顶交错的石块缝隙里点点洒落,烘托着红旗袍的她更加妩媚迷人,远远望去,就像一枝盛开的火玫瑰,在阳光下摇曳生姿。 五姨娘转身,边看着杨青,不怀好意地笑着。她将手里的帕子送到了自己的额头边,慢慢地沿着额头、顺着侧脸往下滑动,到了领口处又忽然停了下来,用满是诱惑的眼神望着眼珠子快要蹦到她身上来的杨青。 似乎是确认完杨青为自己癫狂的模样,五姨娘解开了领口的两颗颗盘扣后,又继续将手往下来回滑动着。 不远处的杨青将自己的双手来回搓着,眼中的淫荡跟着五姨娘的手帕游走到她的颈、腰肢……直到脚踝处。 他直勾勾地盯着五姨娘,馋她前凸后翘的身躯、白皙柔软的肌肤……恨不得直接一口吞下。 五姨娘很享受被眼前男人追逐的感觉,停在脖颈处的手指开始慢慢的解开胸前剩下的盘扣。杨青的眼睛便一直跟着五姨娘的手,生怕一眨眼就错过了这勾人的场景。 唐彩华感觉有点不自在,年少的她从未见过此等场景,心里“突突”的,又羞耻,又好奇。 唐彩华正犹豫要不要看下去,突然,杨青一下冲了过去,将正在宽衣的五姨娘推到了那面平滑的石面上。 那石面虽然比其他石面平滑,但相比案几床榻,又显得坑坑洼洼了许多,好在它能恰好贴合瘦娇凹凸的五姨娘。 事情发展到这步,唐彩华才明白:“这是主母和管家在偷情呢。!” 唐彩华吓得愣在了原地,又惊又恼、又羞又怕,想闭眼却怎么也闭不上。 正当唐彩华害羞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时,突然白光一闪,她被带到了一处偏僻的院子里。 这个院子不光位置有些偏僻,连空气也十分诡异。 薄雾笼罩中传出阵阵哭泣的声音,而后又随着薄雾渐渐散开,院子里的人模样越发清晰,事件也越发明了。 原来,有个叫珠花的小妾被杨青一帮人诬陷与府中下人偷情,此时正五花大绑地被人押在院中水井边跪着。那倒霉的男人被打的伤痕累累、奄奄一息。而那小妾珠花,衣服完整,只是头发有些凌乱,看样子是和杨青一帮人对峙时弄的。她容貌气质不输五姨娘,只是没有五姨娘风骚勾人,反倒比五姨娘更端庄些。 杨青身边的一个男家丁说:“只要姨娘您老实交代,便可从轻发落。” “我无话可说。”珠花始终坚持自己是被诬陷的,并告诫杨青:“胆敢私自处罚我的话,等老爷回来我就告到老爷那里去,定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杨青不慌不忙地,手一挥,身边的家丁便将那倒霉的“偷情”男人扔进了井里。那男人被揍得半死,直到被人投入进里都没来的及呼喊一声。 在场仆从七七八八地围着杨青和珠花,以及刚刚杀人抛尸的老古井。 不知是训练有素还是习以为常,各个都安静的让人难以置信,只有被捆绑的珠花在井边瑟瑟发抖着。 “看样子,杨青没少干这样的事,不然他身边的人不会冷静成这样。”唐彩华忿忿不平。 处理完“奸夫”,杨青走到珠花身边附耳低语,那声音突然间格外清晰地传进唐彩华的耳中:“九姨娘,现在死无对证,您说我要不要把您也扔下去喂鱼呢?” “你,你敢!”珠花依旧在颤抖。 杨青轻轻地拨了下珠花散下的发丝,将它们夹在她的耳后,接着道:“我知道就姨娘对老爷是一片赤胆忠心。您高贵、您贞烈,您等的起,您也死的起。但您家中瘫痪在床的老父亲和即将成人的弟弟不知道等不等的起?” 珠花一听,原本坚毅的眼神涣散开来,高高扬起的脑袋也慢慢垂了下去。 杨青继续道:“听说,您弟弟今年看中了邻村的姑娘小燕,他们正等着您贴补彩礼吧?老爷也真是不懂得怜香惜玉,这一去一年半载的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只怕回来时姨娘您就剩下一堆森森白骨了”。 珠花闻言,身子一颤。杨青则直接转身朝身后的屋子走去。 珠花如同被人切断了命脉,绝望地瘫坐在地。有个看着像是管事的男人向押着她的两个仆从挥了下手,两人便立即替她松了绑。 那男人又满含淫意地奸笑着说:“九姨娘请移步内院向杨总管自证清白吧。等您清白了,曹府小舅子的婚事自然也不在话下了。” “这个杨青真是太过于歹毒,杀人如麻,软硬兼施就是为了逼珠花就范。”虽然他们听不见唐彩华说话,但唐彩华就是想说。 珠花缓缓从地上爬了起来,转身,带着赴死般的表情,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步地,跟着进了杨青刚刚进去的屋子。 “啊——啊——不要——”不一会屋里就传来了男女耳鬓厮磨之声,和刚刚唐彩华在假山里听到的一样,只是多了些时不时的声声惨叫。 唐彩华忍不住骂道:“狗东西!畜生!不要脸!” 屋里,有人醉生梦死,有人生不如死。屋外,有人幸灾乐祸,有人急不可耐。 仆从们三两成群聚在一起淫笑,时不时听见有人夸赞杨青如何能干,前几日带着他们淫了哪个院子里的丫鬟,又有人佩服杨青使的什么手段逼迫了哪个姨娘…… 刚刚那个在杨青进屋后负责现场指挥的男人很得意的和众仆从谈笑着:“曹府男人是会挣钱的主,家大、业大、后院大。只可惜啊,不会享福!年年留一群如花似玉的娘们儿在这后院独守空房,倒是便宜了我们哥几个。” 众人一听,皆附和着哈哈大笑。 “这帮畜生真的是平时没少干这种事!方紫紫在这样的环境里如何生存啊?”唐彩华忽然想到她的太奶奶:“不知道她境况如何了。” 从众仆从后面的闲聊里得知,这个有点身份的男人位次于杨青,是曹府二管家杜彪。 曹氏一族由大老爷曹德贵当家做主。根据曹氏惯例,由当家人曹大老爷带着家族九成男性在外经商,每次率领家族商队出门,一去少则几个月,多则一两年,留下男性老弱病残在府中留守。 家族男性里被留下的人是在族中地位地下、没啥能力的男人,而仆从里留下的却是精明能干之人。 曹氏一族建府之初,仆从也算尽心尽力,尤其是杨青。杨青进府前混黑白两道,曾在一次马匪围剿中救过曹德贵的命。曹德贵见此人年轻、聪明,便将其带入府中做小厮。仅仅三年,杨青凭借自己的能力和大老爷的信任便坐上了曹府大管家的位置,后将其故友杜彪推到了二管家位置。 但是随着曹府财富的累积,又因曹家男性常年不归,稍微能干的仆从便生了异心,开始在府中中饱私囊、作威作福。有胆大的不仅谋财,还联合其他不轨之徒诱奸女主人,诛杀异心者。 “这些事在如今的曹府里已经成了不告而宣的秘密,但凡知晓的都是''自己人'',旁人若是知道了都不敢声张,至于那些被打死贩卖的仆从和失了贞洁的女主丫鬟,为了性命和名声,各个都只能打碎牙往肚里咽。”杜彪得意地向大家说着曹府如今的处境。 一连三次入境,让唐彩华对这个时代产生了极强的厌恶感:“这里的女人生存太难了……” 唐彩华在心里无数次咒骂着杨青这帮作威作福的畜生:“简直是恶鬼投胎,他们的恶行真是到了人类极限”。 唐彩华用尽了她能想到的所有词汇来咒骂这阴暗恶心的一幕。 她原本想着,这样子的恶已经到人类极限了吧,但当她的身体跟着二管家杜彪进入杨青强占珠花的屋子后,却发现:“我还是小瞧了你们,小瞧了这世间的恶。” 屋内,杨青正对着梳妆镜整理自己的衣衫,珠花的衣衫则凌乱地洒落在地面。 靠近梳妆台旁有一张不大不小的床,推门而入的杜彪一眼便看见了赤身平躺在床的九姨娘珠花。毫无顾忌的杜彪用他贪婪的双眼反复扫描着珠花的身体,眼神所到之处尽是猥琐和下流。 杨青将梳妆台上的帽子拿起,扣在自己脑袋上,提腿欲出屋,杜彪这才缓过神来,为杨青开门让路。杨青路过杜彪身边时,突然停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珠花不比芳翠,轻点。” 杜彪眼一斜,奸笑了下,象征性地应道:“放心,一定好好伺候九姨娘。” 杨青交代完便离开,屋里只剩杜彪和珠花,还有无法现形的唐彩华。 想到珠花还要继续被杜彪这个禽兽蹂躏,唐彩华心中难受的很:“这个杨青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杨青看着三十五六的模样。他的脸倒是生的干净,并非粗犷,可干净脸皮下却是一颗肮脏狠毒的心。 杜彪看着和杨青年纪相仿,但是身形更宽大,留着山羊胡子,笑与不笑都是一副油腻滑头、猥琐下流模样。用“流氓”二字来形容杜彪都是在贬低“流氓”这个物种。 结合杜彪一连串表现,唐彩华估计珠花今日还有一劫。果真如她所料,杨青一出门,杜彪就立即将门合上,快步冲向珠花。 这时唐彩华才看到,珠花腿上和小腹上有几道被指甲掐出来的深深血痕。 唐彩华在心里怒骂道:“这个杨青,阎王爷见了,都的为他连夜再建个第十九层地狱!” 床上的珠花似乎已经麻木,依旧一动不动地躺着。杜彪见状甚是得意,他口中念道:“九姨娘啊九姨娘,您要是早早的从了我,哪用遭今天这个罪啊。咱们杨总管的老相好才小产亏了身子,他这个人啊,下流又清高,搞个婆娘还得挑三拣四,这是忍了这么久的火都发你身上……瞧这好好的皮子给毁的。” 说完,杜彪便向床上的珠花扑了过去。已经绝望的珠花依未发出只言片语,只豆大的眼泪从眼眶里滑了出来。 面对眼前的场景,一阵怒火由心而发,唐彩华想提刀砍碎这个畜生,还有门外的走狗们。可是,在这诡境中的她依旧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杜彪将珠花一次次地蹂躏着、虐打着。 唐彩华在心里不停地咒骂着这地狱一般的曹府、恶犬一般的奴仆! 忽然,阵阵奶香味伴随着少女嬉笑声扑面而来,珠花的声音一点点地淡了下去,杜彪淫乱的画面也越来越模糊,一阵浓雾泛起,唐彩华又被转场了。 第5章 鸢尾孪生相,同颜不同命 浓雾散开,环顾四周,唐彩华竟然又回到了松院里,只是这时的松院依旧是诡境中的场景。 院子里安静的很,就在今日搭戏台的地方有很多高大的松树排排相对,原本是观众坐席的地方却种植了大片颜色各异的鸢尾花,有蓝紫色的、黄色的,还有白色的……远远望去,大片的鸢尾花绽放在春日里,如同展翅飞舞的五彩蝴蝶,甚是耀眼。 “紫紫你快点!” “小姐等等我,别跑摔了!” 小院里响起了阵阵欢腾的少女嬉闹声。 循声望去,只见两个十三四岁的姑娘从小松林里跑了出来。她们的长相极为相似,看起来就像双胞胎一样,但从打扮上能看出主仆身份的差异。 安静些的那个姑娘身着短袄中裙,身份应该是个丫鬟。她不紧不慢的走到黄色鸢尾花边停了下来,痴迷地望着花丛中跃跃欲出的鸢尾花,满眼的喜爱和羡慕不言而喻。 唐彩华听见另个姑娘一直叫她“紫紫”,便猜想:“她应该就是我的太奶奶方紫紫了。” 而那个唤她“紫紫”的姑娘则稍稍活泼些。她身着复古外衫内套长裙,虽未佩戴一件艳丽华贵的首饰,但却将满身的贵气写在一颦一笑、一指一足间。她的身份应该是主子。 紫紫经常叫她“小姐”,偶尔叫她“秀秀”,而仆从们都喊她“九小姐”或“云秀小姐”。 唐彩华猜测:“这个被紫紫一直跟着、护着的姑娘应该就是曹府九小姐曹云秀——我的阴差正主。” 此刻,唐彩华猛地多了几分好奇,定神仔细打量着她——这个九小姐身上有股孩童的天真烂漫之气。 曹云秀半蹲在盛开的蓝紫色鸢尾花丛前,慢慢地将手指探入花丛中。她雪白纤细的指尖慢慢滑过每一片叶子,直到滑到唐彩华的面前时——“叮叮当当”,一股清脆的铃声突然响起。 唐彩华低头看了下腰间的一对铃铛,确实是它们发出来的,惊道:“是太奶奶留给我的子午寻心铃。” 出发前夜,在昏暗的灯光下,唐家奶奶收起了往日的慈祥,她将一对颜色有些陈旧的铃铛递给唐彩华后说:“华华,你太奶奶临终前将这对被她供养一生的铃铛交给了我,说是将来你能用的上。那会儿,我不明白她的用意,只当她是因为病情逐渐加重,才会经常胡言乱语,行为怪异。现在看来,她早已经预料到了今日。” 唐彩华接过铃铛,用力地摇了好一会儿,却怎么都见它们发出声响,就疑惑地问道:“奶奶,您确定这个也叫铃铛吗?” 奶奶一脸严肃地握着唐彩华的一只手道:“子午寻心铃又叫亡人摄魂铃。传说,向双铃虔诚血贡方可成器。情人之间佩戴时即为情人铃,可于子午通梦并夜夜魂交,魂交者能互相取悦,亦可杀之;非情人之间佩戴后则双铃自化为子母,母能控子,可杀之亦能护之。但子不可杀母,独能护之。” “这么神奇?”这是唐彩华第一次听到关于子午寻心铃的信息。 “对!双铃各佩戴于两活人腰间,方可识心通意;若双铃都由一人佩戴则可与亡人通灵,诡境任穿。待他日,华归曹,双铃佩,故人归。”唐家奶奶说,这是自家婆婆一直反复跟她念叨的话。 她婆婆还说过:“这对子午寻心铃是我特意用自己的血和龙木神香供养出来的,专门供我使唤。给了华华,以后由华华使唤了。” 原本唐彩华见这铃铛怎么摇都不响,是有些与众不同,就将信将疑地戴上了。直到今天,她与曹云秀擦肩而过时,这双铃竟然发出了如此清晰的悦耳铃声,她才信他它们的确是有点灵性的宝贝。 ”近日诡异之事太多了!”唐彩华又仔细盘了一遍,猜测:“能让这对铃铛发声的人应该就是我太奶奶的故人曹云秀小姐,也就是那个红盖头新娘!只是,不知道这铃铛里面又有什么故事。” 诡境中,曹云秀从唐彩华的身前走过后,铃声戛然而止。 唐彩华好奇地摇了摇双铃,果真是又一点声音也没有了,思忖着:“看来,这双铃还是有点通人性的。太奶奶以前说的不全是糊话,回头出了诡境,我的再好好翻下古箱里的物件,说不定还有什么宝贝能在关键时候派上用场。” 两个姑娘在花丛中一会你追我赶,一会贴耳私语,一副无忧无虑的模样。 突然,曹云秀采了一朵黄色的鸢尾花插在方紫紫发间,说:“这朵花真配紫紫,好漂亮的姑娘啊!” 方紫紫害羞地将手里的帕子挡在了脸边,道:“小姐又在取笑我了。” 随即转身去采了一朵蓝紫色的鸢尾花,也给曹云秀戴上,道:“小姐,你喜欢的蓝紫色也很配你呢。” 两个头戴鸢尾花的姑娘互相欣赏着彼此的头花,阳光下就像照镜子一般。 曹云秀说:“紫紫,咱们两个长得这么像,以后到哪里都一起做个伴,顺便叫别人羡慕我们双生花。” “只要小姐不嫌弃,紫紫永远会陪着小姐、守护小姐的。” “那将来我们一起出府,去大哥说的那些地方,我们一起去外面看看”。 “好啊,紫紫要是能跟小姐一起去外面看看的话,那就像画本子里的女侠一般,行侠仗义,专管不平事。” “好的,方女侠!那我要做最厉害的女红师傅,闻名天下,嘻嘻嘻嘻~” “好的曹师傅!咯咯咯咯~” 一主一仆在笑声中渐渐消失,却不知她们身后有个少年,正痴痴地望着她们消失的背影,独自在花坛中偷偷的傻笑着。 “砰——咚——”突然,一把小铁铲飞向了少年,少年及时发现并闪身躲向一旁,铁铲直接砸到花坛边的木桶上,发出剧烈的撞击声。 刚刚少年躲开时,那把突然飞来的铁铲差点砸向了另个正在给花坛除草的老妇人。 “你们这些杀千刀的王八羔子,瞎了狗眼,差点砸到了老娘身上!软蛋怂货,晚上床上的活儿不行,白天地里的活儿也不行!一天到晚不是在偷懒,就是在偷吃……” 那老妇人骂骂咧咧地,把全场人祖宗十八代全部都问候了一遍。在场男男女女七八人,见她岁数大,都懒得搭理,但是却转头开始取笑那个先头发呆的少年。 一胖大婶突然对着少年啐了口唾沫,气呼呼地嚷道:“小狐狸精一来,魂儿都勾走了。这府里但凡是个公的,都不知道自己姓什么。” “姓什么重要么?重要的是脸随谁。人家可是小姐身边的贴身丫头……”插话的是先前骂人的老妇人。 一老头闻言,也立即凑了过来,指着少年道:“她说的可是这个傻小子,你说人家紫紫小丫头干啥,人又没招你惹你。” “还小丫头,她是你哪门子的丫头?”老头的话一下子激怒了胖大婶和一众除草仆妇们,“你个恬不知耻的老东西,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我想什么?我能想什么?话说回来啊,就算我想了什么,又关你们这些老女人什么事?只怕你们家男人,比我想的更多,想的更脏!”被骂的老头也不甘示弱。 一群人索性停掉手里的活,叉腰站在花坛边开始了酝酿已久的谩骂大战。在他们的争吵谩骂中,唐彩华知道了她的太奶奶方紫紫的情况。 方紫紫,六岁丧父,她母亲因长得有几分姿色便在她父亲病逝后的第二天跟着野男人跑了,留下年幼的紫紫。方家全族贫寒,族人见她是个无父无母的女娃子,便在方父死后半个月不到,就将方紫紫带到镇上贱卖。 那时的方紫紫因年幼还未长开,生的很是普通,又因营养不良,从头到脚一副病秧子的样子。她在集市跪了一日都无人问津,带她出来的大伯骂骂咧咧, 时不时还要虐打她一番,骂上一句:“赔钱货!” 才六岁的方紫紫非常懂事,无论大伯怎么打骂,她都一直忍着不哭。大伯恶狠狠地说:“你最好乖点,再卖不掉,就把你送到附近的窑子里去,省的带回家浪费口粮。” 方紫紫害怕的很,只能更加听话。 虽说老天无眼,但也留了几分心。 方紫紫发卖那日正是曹云秀五岁生辰之日。因听身边丫鬟婆子说起府外夜市的热闹繁华,云秀便央求父亲曹德贵带她下山逛集市。 曹云秀是曹德贵和小妾丹拂的女儿。丹拂也就是那个与管家在假山里偷情,后来被砍头的女人。 五姨娘丹拂天生貌美迷人,十几岁便跟着曹德贵。她入府后,头胎得一女,取名云秀,隔了十多年又二胎得一子取名墨宝。 单说云秀,她体态似五姨娘,身姿曼妙,但五官像极了曹德贵,轮廓分明,性格上活泼可爱,善良温婉,很是得曹德贵喜欢。 为了让曹云秀开心,曹大老爷便带着爱女翻山越岭,来到温家镇。在闹市里,父女俩见到了被方家大伯虐打的方紫紫。 曹云秀比方紫紫小一岁,但是心地善良的她,不忍方紫紫受苦,便当场央求父亲将方紫紫买回曹府。曹大老爷见方紫紫年纪虽不大,但是很是能忍耐,比同龄孩子们都懂事,又因爱女开了口,就决定将方紫紫买了回去。 刚到曹府的方紫紫,身形瘦弱,曹大老爷将她放在女儿的芳院之中,偶尔上阁楼近身伺候自己的宝贝女儿,并叮嘱丫鬟、婆子:“不得欺负方紫紫”。 就这样,方紫紫一边被将养着,一边在曹云秀院里干着杂活。 半年后,方紫紫在曹府养出了些模样,原本瘦瘪的小脸慢慢鼓了起来,说话做事也越发利索。 曹云秀特别喜欢跟方紫紫呆在一块儿,得闲时就把方紫紫喊到阁楼里陪自己识字、绣花。一帮下人们嫉妒的不行,见方紫紫是个孤儿,就明里暗里百般刁难,但是小小的方紫紫都不同他们计较,无论什么委屈都自己受着,从不向曹大老爷告状。 长此以往,曹大老爷发现了方紫紫的隐忍和刚毅,就将方紫紫彻底放到曹云秀身边,命她上阁楼贴身伺候,不用再在院里干杂活,于是才有了今天姐妹情深的一幕。 以上是唐彩华从仆人们的争吵中总结出来的,而他们想表达的是: 在他们的眼里,方紫紫长得愈发像曹云秀,所以曹老爷对她生了旁的心思,就许她留在曹云秀身边。他们认为方紫紫和曹云秀情深完全是占了相貌的便宜,如果他们生的像小姐,或许也有机会上阁楼。再跟着小姐同吃同住,养个几年,也能跟小姐一般精雕玉琢。 他们的这些话也就骗骗三岁小孩,反正唐彩华是不会相信,也懒得理这群无知之徒的诽谤之言。 曹云秀和方紫紫已经离开松院里好久了,可是诡境一直没有让唐彩华移位,她猜想:“这诡境大概是想让我看什么人吧?” 果真,嘈杂的人群中,那个安静的少年引起了唐彩华的注意。 少年看起来和方紫紫他们一般年纪,虽然皮肤黝黑,但五官分明,眼睛明亮有神,似乎是个很有主意的人。 先前他们打他,他忍着;他们骂他,他始终不曾还口。从开始到现在,他一直都在默默地打理着脚下的这片黄色鸢尾花海。 唐彩华还留意到,中途少年的眼睛追逐着方紫紫离开的背影,待方紫紫消失时,他又将心思重新投回到了这片灿烂的鸢尾花海中。 远远望去,明媚的少年俯身在碧绿青翠的鸢尾叶丛中,一朵朵黄色的鸢尾花飘在像剑一样的叶丛里,宛如翩翩起舞的蝴蝶,在春风里肆意摇摆。 少年“傻笑”里透着真诚,看起来很是幸福,唐彩华自语道:“这样明目张胆的喜欢,让我这个局外人都有点嫉妒,不过想到那个姑娘是我的太奶奶方紫紫时,就又立马觉得应是如此。” 春风里,少年的痴情模样愈发耀眼,淡淡的花香也愈发浓烈。随着一阵接一阵的鸢尾花香向唐彩华扑来,白光突闪,新一轮的转境再次来临。 转境之际,唐彩华预感,这个少年应该还会再出现。 白光闪现完毕,这次,唐彩华被带到了芳院的阁楼前,那少年并未再出现。 阳光明媚的午后,有个好看的姑娘正从阁楼里一处窄窄的楼梯上缓缓走下来。她看上去只有十八九岁的模样,明眸皓齿,娇俏可人。 姑娘手里捏着一方白色丝帕,悄悄地来到院中,绕过偏房的丫鬟婆子们。又悄悄地绕到屋后——这儿不同于屋前的开阔敞亮,地上尽是些景观草,又密又深的草丛接近两米高。唐彩华从未见过,故叫不出名字。 姑娘左右张望,仔细打探着四周,见没人,便朝阁楼的二楼窗户上小声喊道,“小姐,小姐——”。 不一会,二楼的窗户缓缓打开,一根用各种布条拧结而成的绳索从窗户上慢慢放了下来,一直落到地面。 那好看的姑娘再次朝四周观察一番后,便上前捏着绳索拉了拉后,仰着头朝窗户继续小声喊道:“可以了,小姐,快下来吧。” 不一会儿,二楼窗户上探出了个脑袋。因楼有点高,唐彩华故看不清具体相貌,只知道也是个姑娘。 楼上的姑娘得到信号后便扶着窗沿,借着绳索的力量,“嗖”地一下,就从二楼窗口处滑了下来,正好落在密深的草丛里。 楼下等候的姑娘急忙跑过去,一把将草丛里的姑娘拉了出来,关切地问道:“小姐,没事吧,可有伤着?” “没事,这又不是头一回了,放心。”那后出现的姑娘刚被先头的姑娘从草丛里拉出来后,就探着颗脑袋向四周张望。 这会儿,唐彩华才看到这个从窗户口滑下来的姑娘的模样——与先前等候的姑娘几乎长得一模一样,都很好看。只是后下来的姑娘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先下来的姑娘却多了几分成熟稳重。 唐彩华又猜:“这大概就是已经成年的曹府小姐曹云秀和她的贴身丫鬟——我的太奶奶方紫紫了吧。” “哎呀,紫紫,我们赶快走吧,唐家哥哥肯定等急了”,果真如唐彩华所料,这先来望风等候的姑娘便是方紫紫,而那个后从窗户上滑下来的便是曹府小姐曹云秀。 曹云秀被方紫紫从草丛里拉起来后便一直急着要走,却被方紫紫拦住了——她要先帮小姐清理下衣服上的草屑和些许泥土,才能放她走。 方紫紫边给曹云秀整理衣服,边打趣道:“素来听说男女相会,郎君急的坐立难安,怎么姑娘倒先急了起来?” 曹云秀用帕子遮住自己的脸角,害羞地说道:“紫紫,你又打趣我了。” 两人在嬉嬉闹闹中闪现到了一处假山下。这个假山不同于管家杨青和五姨娘丹拂私会的地方。此处鲜花与草木密布,密深的草丛正对着一处园中湖,两个姑娘正站在湖边和一翩翩少年交谈着。 那少年满是书生之气,斯文中带着一丝不羁,虽是与两个姑娘交谈,但眼神却从未离开过曹府的这位云秀小姐的身上。 方紫紫早已经将一切看在眼中,与这对小鸳鸯客套几句后便自行退下,一会便没入了不远处的密深草丛中替他们望风去了。 唐彩华在他们身旁听到,这个少年是温州唐家大少爷,年二十,名叫唐启稠,也就是唐彩华的太爷爷。 唐彩华心有疑虑:“传言我太爷爷唐启稠对我太奶奶方紫紫一见钟情,怎么现实里跟九小姐谈起了恋爱?难道传言是假的?想想诡契里的内容,全都是加在我身上的债,难不成是太爷爷先爱上云秀小姐,再移情我太奶奶的?或许就是这么回事,毕竟感情这东西半点不由人。” 唐彩华反复回想猜测后断定,一定是她的太爷爷和太奶奶一起负了曹云秀小姐。曹小姐为爱所伤,早早身亡,没有后人,死不瞑目。于是三人约定,就让他们俩的后人,也就是唐彩华,来完成“阴阳诡契”的内容。 唐彩华一边猜测一边继续听了个大概。 原来,半年前,唐启稠被家里长辈送来曹府来学习商道。初来曹府时安分求学,却不想竟然在一次偶然中,与偷偷下楼的曹府小姐曹云秀相识。 二人皆为年少佳偶,一个风姿绰约,气宇轩昂;一个亭亭玉立,温婉如玉。一来二去中,才子佳人便从暗生情愫到干柴烈火。现如今曹云秀已经怀有身孕,不知如何是好。 二人商量找到机会就跟曹老爷坦白,唐启稠告诉曹云秀:“阿秀,你别担心,我已经修书一封差人连夜送回家中,我爹娘见信后会立即准备聘礼上门提亲的。” 曹云秀听了唐启稠的一番承诺后心中甚是欢喜,只等着提完亲后早日出嫁。 而唐彩华却是满是震撼与不解—— “唐启绸与曹云秀是恋人,且云秀有孕!但是后来唐启绸没有娶曹云秀,而是娶了曹云秀的贴身丫鬟方紫紫,并且还生下了好几个孩子,也有了我这个后人!那么曹云秀的命运会如何,她的孩子呢?她作为高门大户的小姐,未婚先孕又会有怎样的结局呢?后面会不会发现我太爷爷移情别恋,她就带着孩子殉情了?” 第6章 桃代李僵,棒打鸳鸯 密林深处,方紫紫一脸惆怅地望着密林外的湖面。她纤细的手指将手中的白色丝帕反复缠绕着。那帕子上的黄色鸢尾花开得格外妖艳,唐彩华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突然,在烈日的照耀下,原本绣在帕子上的鸢尾花图案,竟然一点点的复活了。 唐彩华不敢相信,揉了揉眼睛,再定睛一看——一朵朵黄色的鸢尾花如同展翅的蝴蝶,向她飞来,晃得她双眼无法再直视它们。 就在她正准备闭上眼睛的时候,却又听到自己那对悬挂在腰间的子午寻心铃竟“叮叮当当”地响了起来。 白光再现,诡境将唐彩华带到了几个月前的一个深夜。 那是刚过正月的一个夜晚。曹云秀趁着身边丫鬟婆子们都入睡后便带着贴身丫鬟方紫紫偷偷溜下阁楼与唐启绸在竹院的一处破旧院子里私会。 在曹府这个大院里,墙有多高,小姐、太太们的名声就有多重要。 按照府里的规矩,曹云秀未出阁,不得擅自下阁楼,更不得随意出芳院。她只有在给她亲娘请安时,才被允许下阁楼,且也只是去曹府后院,不得去前院。 按照曹云秀的生活方式,唐曹二人本该这辈子都不会有交集,奈何天做月老,红绳绕腕,再陌生的两个人居然也有了相交的一天。 那时,唐启绸刚到曹府三个月。一日下学后,在前院和后院交接处的梅园里,他遇见了赏梅的曹云秀。 本来他们在平日里是万万见不到的,但那天是个雪天——满园春雪覆红梅,实属难得一见的美景。 少年心性的唐启绸和未经世事的曹云秀不约而同的起了个大早,一个在前院,一个在后院,各走各的路、各赏各的景。 作为小姐的贴身丫鬟,兼好姐妹的方紫紫,自然是守在曹云秀身边寸步不离。两个少女像往日一样边玩边闹,心知是偷下的阁楼,玩的就更开心了。 二人指尖捏着手帕、迈着小碎步,在梅园里一个追一个跑,怎料一阵疾风掠过,曹云秀的手帕不小心滑落指尖被风带走。 “我的手帕——”曹云秀立即随风追着帕子而去。 “小姐,别去,前面是前院——”方紫紫在她身后追着大喊着。 一心想追回帕子的曹云秀压根没听进去,而那风就跟长了眼睛一样,七兜八转的,竟把帕子带到了唐启绸面前的一簇梅花上。 唐启绸拾起绣着蓝紫色鸢尾花的帕子递给了一旁手足无措的曹云秀。 还没等方紫紫追过来,这对少男少女便在这“一递”、“一接”中缔结了“只一眼,定终身”的姻缘。 虽然,随后赶来的方紫紫慌忙将曹云秀拉回了后院,但二人自此情根深种,再难割舍。 这段相识故事是今夜三人在破屋里碰面后断断续续说出来的。 今夜曹云秀和唐启绸私会,对于曹府来说是个大禁忌。 “小姐,你们一定要小心,可别叫人发现了。一旦被人发现,唐公子就会被立即终止学业,驱逐出曹府,你也会被老爷他们责罚的。” 为保万无一失,方紫紫负责替他们二人在门外望风,退出去前她还不忘再三叮嘱二人要注意安全。 “嗯!”曹云秀感激地点点头。 “有劳紫紫姑娘了!”唐启稠则拉着曹云秀的手向方紫紫道了谢。 方紫紫安静地守在屋外,她以为这样可以给这对小情侣独处的空间。却不知,她刚退出去,他们二人便在屋内翻云覆雨了。 唐启绸长相俊俏,性格直率,对曹云秀是真的上心。而曹云秀年轻貌美,举止优雅脱俗。两个人早已经中意彼此,他们突破最后一道防线是迟早的事,只是没想到是不合时宜的今夜。 “叮叮当当——” 原本子午寻心铃在诡境中异常安静,可是当诡境运转到方紫紫在门外望风时却又疯狂响了起来。 唐彩华看着眼前的画面突然静止,心里犯疑:“不知道是哪个冤魂为了带我更好的了解真相,竟然在诡境中幻化出新的诡境!” 从老家出发之前唐家奶奶曾跟唐彩华说过:“这世上有个叫境中境的传说。” 唐家奶奶的话又在唐彩华耳边响起:“所谓境中境,是指在诡境之中再生诡境的诡异现象。 一般的诡境像是一场一镜到底的现场话剧,而境中境却像是在放一段有着插叙剧情的电影——初始诡境运转到某个场景时突然静止,入境者被迫进入新的诡境。待新的诡境也运转到相同场景时,就会和初始诡境重合。 多境合一后,诡境继续运转,让入境者走完诡境中的后续场景。” 之前,唐彩华听她奶奶说时,并没有什么感觉。但当她自己真的入了这境中境后,还是害怕极了。 唐家奶奶曾补充说:“华华,境中境不是一个冤魂制造出来的,至少的三个,如果遇到不要害怕,只需睁大眼睛跟着走即可。” “曹府当年变慌宅是经历过诸多人命的,这境中境的冤魂应该不止一个。”唐彩华自己嘀咕完后,开始有点紧张——人总是对未知的东西充满着恐惧。 她强制自己冷静下来,跟随着境中境转场于各个曲折离奇的场景之间,最终理出了个大概。 原来,今夜,大管家杨青与曹云秀的亲娘——五姨娘丹拂,刚刚闹了不愉快。 前头说过,五姨娘身段迷人,心性放荡,常年与杨青不轨。 两个月前,二人苟且完竟珠胎暗结。因五姨娘本就胎像不稳,故在与杨青频繁同房后意外滑胎。 自五姨娘小产后,便恶露不断,一直虚弱的很。母体亏空的五姨娘只能先将养着,不敢再行苟且之事。然而府中美女如云,欲火难熬的杨青很快便将主意打到其他貌美的姨娘和年轻的丫鬟身上。 五姨娘与杨青的认识并非一两天,对于杨青风流成性的事她早已经心知肚明。虽然在某些后院女子看来,杨青是恶魔,是混蛋,但在五姨娘看来他是上天派来解救自己的“良人”。 “在老爷不在的日子里,是杨总管照拂我不被其他有身份的女子欺负!是他替我教训了不懂规矩、拜高踩低的下人们!也是他,在老爷常年不归的日子里缓解了我无数个寂寞难熬的夜晚……” 这是五姨娘曾对身边心腹婆子说的话。 恬不知耻的她只是恨自己——自从自己亏了身子后,愈发敏感多疑起来,也越来越难以容忍杨青的放浪行为。 “我打心底里觉得,食色是天下男人的本性,不好色的男人不是真男人。只有没本事的男人才会有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想法!”五姨娘出自青楼,这是她身边心腹来告杨青的状时,她给身边人的答复。 她认可杨青的能力,自然也默许他淫乱她的柳院。只是,她没想到,她身边的这头豺狼已经将歪心思打到了曹云秀身上。 在五姨娘小产前,主仆二人经常在她房中私会。 一日,忽闻下人来报:“云秀小姐来了,说是想找您说说体己话。” 五姨娘赶紧将情人杨青藏在了屏风后,这才许曹云秀进屋。 偷偷躲在屏风后的杨青见曹云秀如今已是个亭婷玉立的大姑娘了,便生了歹心。但顾及她是曹德贵最疼爱的骨肉之一,故不敢轻举妄动,只能一忍再忍。 转头,杨青就将对曹云秀的那份妄念,放到后院其他女子身上,加倍祸害起来。五姨娘不知道杨青的心思,只当他本性就是如此放荡。 杨青虽然将欲火发泄到其他女人身上,但他对曹云秀却依旧念念不忘。 最终杨青还是带着身边人开始了谋划霸占曹云秀之事。 因曹云秀与唐启绸频繁私会,杨青便趁机派人跟踪曹云秀,几次欲在曹云秀偷下阁楼时将其侵犯,奈何回回都有机灵的方紫紫帮曹云秀解围。 杨青迟迟无法得逞,为此十分恼火。虽前几日他伙同众人强逼了珠花泻火撒气,但是每每想到曹云秀的袅袅身姿,一颦一笑间的温婉迷人模样,就愈发想要强占她。 “如今府中无可以掌事的曹氏主子,大小事务全凭您一人说的算,区区云秀不在话下!”杜彪逮着机会就怂恿杨青。 “现在,唯一需要考虑的是,一旦事发,云秀那丫头定会将此事告到大老爷面前,到时您肯定难以脱身。必须想个万全的法子才行,比如让云秀先就范,再比如支开所有人来个死无对证……” 类似的歹计对于现今的杜彪来说,已经可以信手拈来——曾经为了帮助杨青满足淫欲,杜彪可没少想破脑袋。 没过多久,关于如何霸占曹云秀一事,杨青心中已经盘算了个大概,只是一直苦于没有合适的机会。 最近,五姨娘因杨青的冷落而格外不高兴。 “你这几日为何不来看我?难不成是在躲我?”今夜,满心怨气的五姨娘命人找来杨青,责问他。 “府中事务繁忙,下面的人也没个得力的,凡事都要我亲力亲为,自然就忙了些。”面对五姨娘的质问,杨青起初还耐心安慰劝解。 “你的魂儿都叫那些小蹄子们勾走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珠花那个贱人的好事……你就是嫌弃我身子不干净……你要是心里有我,就把那些小蹄子们都赶出去,叫她们滚回自己的狗窝去!”五姨娘反复将近日委屈全盘倒出,甚至无理到要杨青发誓遣散府中跟他有过关系的女子。 杨青再三安抚,并不见好转。五姨娘反而变本加厉,责备杨青不与自己同房。 杨青忍无可忍,指责她自从小产后一直恶露不断,无法同房。现在,不仅自己不知收敛,还责备他人。 “杨青,你个没良心的负心汉!”杨青的话气得五姨娘在屋里摔物件、打仆人,还朝他破口大骂起来。 杨青见五姨娘情绪愈发失控,好似泼妇一般,终于无法忍受,便丢下一句:“五姨娘失心疯了,你们好好看着她,待她养好后再来告知于我”,然后便甩手离开。 不知道杨青真实想法的五姨娘沉溺在身体的欲望无法满足中悲痛欲绝。 “对于杨青企图霸占曹云秀一事,她还未曾知晓,我很好奇,她若知道了该如何抉择。”唐彩华在心里对这位蛮不讲理又泼辣愚蠢的女子有些好奇,毕竟,她是一位母亲。 杨青从五姨娘院中出来后一直冷着脸子。忽然,二管家杜彪派手下来报,说:“刚有兄弟看到云秀小姐和唐家公子在竹院破屋内私会。” 杨青大喜:“天赐良机啊!带上人和家伙,走!” 画面一转,一行人穿过竹林,向着竹院的破屋疾疾而来。这边静止的方紫紫终于动了起来。 “看样子境中境应该是消了,前后的诡境终于合二为一!”唐彩华见境中境消了,心里的恐惧也跟着消了大半。 远处的脚步声越来越靠近竹院,杜彪的声音也格外清晰:“大家待会儿到了里面听我命令行事,不可自作主张坏了大管家的好事。” “是!”众人皆齐声应和着。 门口的方紫紫立马意识到大事不妙,但怕外面的人听到,所以不敢大声叫他们,只能迅速奔向院子里的小破屋。 从发觉有人靠近,到通风报信,方紫紫都在极力压制自己的恐惧,可当她破门而入时还是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屋里的破床上,一对年轻男女衣衫不整地依偎在一起,地上散落着还没来的及整理的衣物。 “唐少爷,你……你怎么可以对我们家小姐……”,方紫紫又气又恨,一双大眼睛一会看看衣服,一会看看床上紧紧抱在一起的两人,全然忘了自己还是个黄花大闺女——不觉羞耻,只有恼恨自己太大意,让唐启稠钻了空子。 唐彩华听她责备的口气不像个丫鬟,倒分明像个大姐姐。 再看唐曹二人的反应—— 方紫紫破门而入时,二人毫无防备,曹云秀本能地往唐启绸怀里缩了缩,不敢看方紫紫,而唐启绸则很默契地将曹云秀紧紧的环抱在胸前,还一脸认真地说:“不关秀秀的事,是我没忍住对她做了不该做的事……你放心,我会对她负责的!” 曹云秀一听,立马将埋进去的脑袋伸了出来,说:“不!是我自愿的,不关启绸哥哥的事!不是他的错,是我!” 曹云秀话音刚落,唐启绸就积极阻挠道:“不是秀秀的错,是我的错”。 “是我!”曹云秀坚持要护着唐启绸。 唐启绸再次出声认下此事,曹云秀这边又不答应。二人反复替对方出头认错,把方紫紫气的直跺脚。 此时的她已经顾不上去说谁,千怪万怪只能怪自己没看住曹云秀,太放纵这个大小姐,才惹下现在的祸事。 对于方紫紫来说,无论是唐启稠还是曹云秀,亦或是她方紫紫本人,都不是眼下该被追责的对象,当务之急是先解决外面的麻烦。 方紫紫慌忙去捡拾地上散落的衣服,并急急道:“你们的事回头再说,刚我心里一着急差点忘了正事。有人朝竹院这边过来了,好像不止一个,听声儿像是杨总管他们,我们的赶紧走!” 方紫紫匆匆催促完,又慌忙从刚刚拾起的衣服里又挑出曹云秀的贴身衣物递给她,剩下的男子衣衫便一把丢给了唐启稠。 “什么?启稠哥哥我们快逃!” “我绝对不会让秀秀受伤的!” 破床上的二人立刻反应过来事情的严重性,一边快速穿着衣服,一边听从方紫紫安排。 方紫紫定了定神,吩咐他们二人:“得先把衣服穿好,然后统一口径,就算被抓到了,你们打死也不能承认有了这档子事。” “嗯!”唐曹二人异口同声地应下了。 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有人在推大门,屋外估计的有十几个家丁,好像还有两三个婆子夹在其中。 唐启稠早已穿戴整齐,可是曹云秀这边却出现了个大麻烦。 她年纪小,刚刚偷尝禁果时完全是在唐启稠的引导下完成的。 这个唐启稠血气方刚,虽日日与曹云秀私会,但从未近过女色。今夜是真的没有忍住才有了刚刚的冲动,可坏就坏在他的不近女色和年少冲动上——他心里急迫地想着和曹云秀亲热,慌乱中扯坏了曹云秀的里衣和外衫。 曹云秀雪白的里衣和淡粉色的外衫均从胸口处被撕裂开来,上面的盘扣也被撕断了一头。她压根没想到衣服破了的后果是什么,更没想到二人私会中有人来堵屋子时出不去会怎样。 “现在的衣裳根本没法合起来,我怎么办,紫紫,我害怕。”曹云秀急急地看着方紫紫,不知所措的样子让人分外怜惜。 外头的声音已经穿过院门,步步逼近破屋。方紫紫眉头紧锁,四下寻找可以蔽体的衣物,却一无所获。 唐启稠见状连忙去解自己的外衫,并安慰曹云秀:“别怕,你先穿我的,等你回屋了再把它们扔了。” “不行!,这样小姐被抓的话更说不清了。”方紫紫立即反对。 “那怎么办,秀秀既不能被抓,又不能光着身子在阁楼外——要是被其他人看到,她的浸猪笼。” 曹云秀一听,吓得哭了起来。 方紫紫又气又心疼,想着当务之急的赶快把曹云秀送出竹院,故而懒得回唐启稠的话。 “没有!” 此时,屋外的人搜了隔壁几个破屋毫无收获,纷纷向领头的汇报。 领头的说:“应该是西边最破的那间。你们几个把大门给我看好了,一只耗子都别放过。你们几个跟我走!” 一声令下后,仆从们四下散开,各司其职。 如今的距离,方紫紫一下子就听出来是杨青的声音。 她心里咯噔一下:“坏了,真的是杨青这个狗东西!” 她赶紧跑到门口,将破屋的小木门拉开个小缝隙,扫了眼院子——杨青和杜彪带着十几个家丁将来时的路堵得死死的。 确认完后,她又迅速将门合上,转头对屋里的二人说:“外面是正门,都是杨青的人,只能走后面窗户。” 唐启稠反应极快:“那还犹豫什么?走!”他边说边欲拉着衣衫不整的曹云秀往爬窗那头去。 可曹云秀因为外衣被撕裂的缘故,很是犹豫。 唐启稠没能成功拉走她,便转头查看——曹云秀敞着个肚兜无助地定在原地,一副想走又害怕出去被外面的人见到的为难模样。 唐启绸见拉不动曹云秀,不敢硬拽,只好跟着曹云秀的目光看向方紫紫。 方紫紫在原地急急踱步,一个个逃生的念头从她脑子里闪过,又立马被否决了,眼见着门外的大队家丁离他们越来越近,她只好先转身去将屋子里的几把大锁一一落下,好为他们争取些时间。 曹云秀看着方紫紫为难的样子,心里愈发没底,她望着门口的方向,在心里暗暗担忧着:“他们人太多了,我们就算跳窗也来不及,如若被抓到……”她不敢再往下想,一张小脸快要皱成一团。 稍稍犹豫后,她似乎又想明白了什么东西,心一狠,甩开了唐启稠的手,往后退了几步,决绝地说:“今夜无论如何我是逃不掉了,但你们可以!” “秀秀,我们先出去再说!”唐启稠上前两步试图拉住曹云秀的手。 但曹云秀早已经做好了决定,又坚定地往后退了几步:“不,我是逃不掉了。启稠哥哥,你赶紧带着紫紫走吧,不要让紫紫回到我的阁楼,带她离开曹府,带她回你们唐府!” 曹云秀的提议一出来就被唐启稠立即驳回:“说什么呢,我爱的是你,这一生也只爱你!我不许你有事,不要你离开我。” 曹云秀“呜呜”地哭了起来。 “我们先出去,即使被抓到了也不怕,我是唐家独子,他们不敢随便处置。等曹伯父回来时,我唐家的媒人和聘礼也都该到了,到时我们成婚,我带你风光离开曹府。”唐启稠信誓旦旦地保证着他们的未来。 曹云秀含泪摇着头,哭道:“别天真了,杨青对我早有图谋,他是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的。我被抓到不一定会死,但是你……启稠哥哥你会没命的!” “我就不信杨青真敢杀我,别怕秀秀!”唐启稠坚信杨青不敢胆大妄为到杀人的地步。 但曹云秀十分确定杨青他们敢,她异常冷静地说道:“爹爹和二叔不在家,府里一切都是杨青他们做主,他们就算杀了你也没人敢说,等爹爹回来你早就尸骨无存了。呜呜呜……启稠哥哥你带紫紫走吧,杨青的目标是我,我留下的话他们就不会为难你们了。呜呜呜……” 唐启稠几次欲安慰伤心的曹云秀,却愣是没插进话。 曹云秀接连道:“我自打出生起就不讨姨娘欢喜,后来墨宝出生了,她心里便独独记得墨宝,只有紫紫待我如同亲姐妹。启绸哥哥,以后,紫紫就是我,我就是紫紫,你一定要好好待她”。 说罢,曹云秀捏着破烂的裙摆急速地奔向方紫紫,此时的方紫紫终于在二人的几番拉扯中将破屋里最后一道门锁反锁上了。她刚欲转身,就被迎过来的曹云秀给拉到了唐启稠面前。 曹云秀继续哭着向唐启稠说:“我此生爱你无悔,请你带她走,替我好好照顾她!” 唐启稠皱着眉头依旧是拒绝:“我可以照顾她一辈子,但是我不会爱她,也不会娶她,虽然你俩长得十分相似,但是你是你,她是她!我爱的是你,要娶的是你,我可以替你照顾她一辈子,但是我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抛下你,更不会娶她!” 在二人反复的拉扯中,屋外的声音越来越近,方紫紫开始紧紧地攥着手里的帕子。她深知,曹云秀虽然娇弱但是只要是她拿定主意的事,谁都改变不了,不然她也不会自作主张偷偷下阁楼,更不会在下阁楼后多次跟唐启稠私会,如今还做了如此胆大妄为的事。 但当方紫紫听到唐启稠说自己和曹云秀相貌相似时,突然怔了一怔,而后手里的帕子开始被她来回翻扯着。 黄色的鸢尾花图案被方紫紫从丝帕里面翻扯到外面,又从外面揉进里面。突然,她停下手里的动作,似乎也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做了个决定。 她温柔地望着曹云秀:“小姐,你知道鸢尾花的真正含义吗?我在大少爷带回的书里看过。书上说……” “都这个时候了,说什么书啊”,唐启稠打断了方紫紫。 方紫紫顿了顿,没理会唐启稠,她继续望着曹云秀,眼里早已泛着泪花。 她一边开始脱着自己的外衫,一边继续说道:“世人都夸赞怒放的鸢尾花层层花瓣灵动炫目,犹如蝴蝶翩翩起舞,可世人鲜有知晓,其实鸢尾花只有三枚花瓣,其余外围的那三瓣是保护花蕾的萼片,只是由于这三枚瓣状萼片长得酷似花瓣,以致常常以假乱真,令人难以辨认。” 方紫紫哽咽着继续道:“遇见小姐你后,我过得日子才叫真的日子。你待我如亲姐妹,你想护我,我也想护你。小姐,我就是那外围的三瓣萼片,而你就是我要守护的花蕾。” 方紫紫的一番话让情似姐妹的二人更加动容,两个纤瘦的姑娘相拥而泣。唐启稠也怔住了,他没想到方紫紫这样的丫鬟会有如此的魄力,会如此知恩图报、一心护主,更没想到主仆二人已情深至此。 “咚咚咚!” 破屋里最后一道门在被一群人狠狠地敲着。 “快开门,你们跑不了掉了,赶紧给老子开门!”叫嚣的是二管家杜彪。 三人齐齐望向被反锁的木门,方紫紫突然将自己已经脱下的外衫塞到唐启稠手里,转头去扒曹云秀的外衫。曹云秀和唐启稠立马理解了她的意图——这是要来个金蝉脱壳啊,只是这个壳却是方紫紫自己! “不行,我不能丢下你!”曹云秀不依,将方紫紫推开。 方紫紫给唐启稠递了个眼神,他瞬间会意,一把将曹云秀的破烂外衫扯下后丢到了一边,又将方紫紫的外衫套在了曹云秀的身上,并和方紫紫一起安慰道: “秀秀,你偷下阁楼还来了竹院,被他们抓住的话,事情可大可小。如我在,你必死无疑;如我不在,你可保一命。但是无论我在不在,只要你以这副模样出现在这里,那紫紫都将必死无疑。但若你逃了,紫紫还能留住性命。你和她情同姐妹,舍得让她去死吗?” 曹云秀听到唐启绸的分析后心中有些迟疑,她在心里权衡如何抉择:“的确,紫紫作为我的贴身丫头,不在阁楼伺候,却出现在这里,怎么都要受罚。现如今,我作为小姐在这里私会情郎自毁清白,就算杨青肯放过我,亲族长辈回来也不会放过我的,更别提紫紫了。可是,如果我一走了之,留紫紫断后的话,那杨青扑空后难保不会报复紫紫。我到底该如何抉择?” 屋外杨青下令撞门,破门只在瞬间,唐启稠决定先越过窗户再接应曹云秀。他爬过窗台,高大的身躯半露在窗外,一只手伸向曹云秀:“把手给我,快!” 曹云秀依旧不肯妥协,她拼命地摇着头,想把方紫紫的衣衫从自己身上脱下,并含泪道:“不!我做不到!” 方紫紫心知所剩时间真的不多,遂使出浑身力气,将曹云秀往窗台上推。虽然曹云秀一直在拒绝,但奈何她一个不曾干过一分粗活的小姐,力气实在是比不上事事亲力亲为的丫鬟。 方紫紫将曹云秀推到窗台后,留下一句“快走!”便套上了曹云秀的破烂外衫。她顾不上整理衣服和发型,就快速的一边将自己的发髻散开弄乱,一边冲向快要被踢开的木门。 唐启稠将窗台上的曹云秀强拉了下来,便拖着她离开了。 窗外,曹云秀呼喊“紫紫”的声音越来越弱,屋内踢门的声音却越来越大。方紫紫知道,曹云秀安全了,心里松了口气。 “嗵!” 她刚松完气,结实的木门就被杨青一伙人给踢开了。门栓断成了两半,连同门后的方紫紫也一同飞了出去。 一众仆人举着火折子冲了进来,在杨青的命令下到处翻箱倒柜。不一会,无人居住的破屋里被弄得更加乱糟糟。 重摔在地的方紫紫顾不得疼痛,她一只手努力将破烂的衣衫合上,另只手则撑在地面去调整自己的姿势,慢慢地往后缩着身子。 “真是不知廉耻!” “丝毫没有大家闺秀的做派!” 跟在杨青身后的两个婆子最先跑过去骂她,她却低着头不敢出声。 杨青站在破屋中间,环视一周后,眼睛落在了衣衫破损的方紫紫身上,若有所思。 仆从们将破屋翻了个底朝天后跟杨青汇报:“没有!” 杨青一言不发,伸出一只手挥了挥,杜彪立马就懂了,跟仆从们说:“都出来盯好了!杨大总管与云秀小姐有话要说,你们不得打扰!” 杜彪一声令下后,屋里的人一下子又都没了,只剩下杨青和方紫紫二人。 杨青色眯眯地盯着方紫紫——十八九岁的姑娘即使缩着身子半躺在地上也遮不住她凹凸有致的模样。 “九小姐,别怕,唐公子既然走了,我便不与他计较”,杨青伸手试图去撩起方紫紫额前的几缕发丝,方紫紫下意识的躲开了。 “果真,他把我认成了小姐,呵呵”,听到杨青叫她小姐,方紫紫心里彻底松了口气,同时又觉得恶心。 杨青识趣地收回了那只不安分的手。此刻他并不着急,逼人就范是他惯用伎俩。 他卷起自己一只手的袖子,假装拍拍袖口的灰尘,然后故作和善地跟方紫紫说:“九小姐今夜和唐公子的事我就当没看见。唐公子的命我不要,小姐您的名声我也可以保下。” 方紫紫闻言将脑袋偏向了一旁,她不敢应答,害怕露馅,更不信杨青肯放过她。 平日里,曹云秀和方紫紫都是面若桃花,身似杨柳——长相和身形颇为相似,只有着装和发型不一样。今夜小破屋里烛火昏暗,再加上两人互换了外衫,长发落肩的方紫紫妥妥的一副大家闺的秀模样。 方紫紫心中闪过一个个逃跑的念头却又因为害怕连累曹云秀,都一一摁了下去。她心里十分清楚,看今夜的情形自己是逃不掉了,只能遂了杨青的意,好保住自家小姐的名声。 但是她毕竟也是个未经人事的小姑娘,面对杨青的逼迫,她止不住地害怕,身子开始抖了起来,下意识地往侧后方又缩了缩。 杨青见她一言不发,心知事情已经成了八九,得意的表情写满他那张淫邪狠毒的脸上。他再次伸手去触摸方紫紫的发丝,嘴里不怀好意地笑着:“九小姐的头发真香,也真是好看极了”。 方紫紫本能地伸出手去推杨青的手,但是没推开,反倒被杨青的另只手抓住了手腕,怎么抽都抽不出来。 杨青不慌不忙,继续调戏她:“手也很滑啊!” 杨青的眼睛从上往下地扫过方紫紫的全身,又将注意力投到方紫紫另只手上——那只纤纤玉手一直狠狠地抓着破烂外衫的重叠处。 刚刚因为方紫紫蜷缩着身子,再加上屋内灯火太暗,杨青一直没有看清楚。此时近身一看,她粉红色的肚兜露出了好大一片,雪一般的白嫩皮肤比五姨娘的还要光滑。 杨青啧啧地道:“九小姐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真不愧是五姨娘的骨肉啊!” “你竟然和姨娘……”方紫紫惊呼到一半又赶紧闭上了嘴巴,生怕漏了馅。 她心里无奈道:“依着姨娘的性子和杨青的手段,这事真的太正常不过了。姨娘平日里只在乎墨宝小少爷,心里哪里有小姐的半点位置。” 她双眉紧锁,低头深思着云秀小姐的处境:“但凡姨娘在乎小姐,杨青也不敢打小姐的主意。要不是老爷怜爱小姐,估计杨青早出手了,哪能熬到今天。只是没想到姨娘竟然和杨青厮混。” 杨青将注意力都放在方紫紫的身子上,未察觉今夜这个“九小姐”与往日的不同。他屡屡冒犯方紫紫。 方紫紫曾试图反抗,但只要她稍微露出反抗意图,杨青便会变本加厉的冒犯她。 杨青的胆子越来越大,已经不能满足于普通的调戏。 方紫紫害怕极了。 她想逃,又不敢逃。 她想反抗,又不敢反抗。 虽然之前已经做好了替曹云秀挡灾的准备,但是此刻真正面临这个杨青的步步逼近和屡次冒犯时,心里一下子就崩溃了。 忽然,她使出全身的力气将杨青推开。 杨青一直当她是个大家闺秀,不知眼前的女子是能个爬上爬下、手提肩扛的丫头,故而毫无防备地被她一把推在了地上。 方紫紫又乘势迅速地抽出自己被捏住的那只手腕,立马起身,欲奔向小木门。杨青瞬间就反应过来,疾疾追了过去,一把将刚起身的方紫紫拉了回来,又顺手将她重重地扔到了墙角间的破床上。 那床被方紫紫砸出“嗵嗵”几声,听的人头皮发麻。 还未待方紫紫缓过神来,杨青就已经扑到了床头。他用自己强壮的身躯将方紫紫紧紧地压在了身下,这次任凭方紫紫怎么反抗,都无法将杨青推开,只能边拼命地挥舞着双手,边大声哭喊着“走开!走开!” 杨青就跟没听见一般,他嘴角后咧,眼里露出狠厉嬴荡之色,道:“现在你不愿意,只怕过了今夜你就跟你五姨娘一样,再也离不开我了,哈哈哈……” 方紫紫哭喊的声音越来越大,杨青得意的笑声越来越渗人,他双眼发红,一把撕扯掉方紫紫破烂的外衫后,便朝她的扑了过去。 方紫紫拼命地拍打着杨青的头,杨青依旧处在疯狂之中,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方紫紫急中生智,一把扯住杨青的头发,狠狠地往后拽。杨青被拽地生疼,“啊”地一声将头抬起来,身子还压在方紫紫身上。他气恼地给了方紫紫一巴掌,骂道:“不识抬举的东西!” 方紫紫顾不得脸上的疼痛,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大声抽泣着。 “大哥,怎么了?”门外杜彪一行人听到了声响,关切地问着屋里的杨青。 杨青朝门口喊了声:“没事,你们去门口候着,我这还需要些时候。” “行,那您悠着点,别闪了腰”,说完屋外众人在一片“哈哈”声中销声匿迹。 杨青等了片刻,确定他们都走了,便将自己的注意力又移到方紫紫这边。 他将方紫紫的身体翻转了过去,原本双臂环抱在前的方紫紫,此时已经趴在床上背对着杨青。 她看到床头的扶手,便赶紧将双手伸了出来,想去抓住它,却被杨青顺势绑在了床头。此时无论方紫紫怎么挣扎都无法离开床头。 她绝望的叫着“救命!” 杨青不为所动,又一把将方紫紫的衣物全部都扯了下来…… 瞬间,破屋里发出一阵阵绝望的哭喊声。 唐彩华泪眼模糊地立在原地,感觉胸口被什么东西压得喘不过来气,低低地唤着:“太奶奶……太奶奶……她才多大啊,十八还是二十?为什么要让她经历这些?这帮混蛋啊!” “紫紫,呜呜呜……” 唐彩华竟然听到了男子哭泣声! “是谁在为方紫紫鸣不平?” 她心中顿生疑惑,赶紧抹了抹眼泪,转着脑袋看向四周,一个人也没发现。但在刚刚曹云秀他们逃走的那个窗台旁,她看到了一个少年的半颗脑袋。 少年捂着嘴,眼泪哗哗地往外流。 “是他!是那个花坛里爱慕方紫紫的少年!” “你快去救她啊!快去救她啊……我求你了,快去啊!”唐彩华努力地冲少年哭喊着。 少年原本俊俏的脸早已皱成了一团,哭的比唐彩华还凶,可是就是牢牢地定在窗边不愿再探出另外半颗脑袋,更别提跳出来救方紫紫了。 唐彩华望了眼这残忍的场面,一人在笑,三人人在哭…… 此番情景令唐彩华不忍再看下去,只得将眼睛又移到窗边,那少年已经消失不见。她一心想追过去看看,腿脚却被定在了原地,和之前一样无法自行移动。 正当她焦急万分时,定在原地的身子突然“嗖”地一下就穿过了墙壁,到了破屋外。 窗下,少年的半颗脑袋已经随着身子滑到了墙角根处,他将头埋在了膝盖上,低声呜呜着。一股子怒火从唐彩华心里往外蹿,她拼了命地去拉他、去喊他。她想着哪怕他跳出来大吼一声,方紫紫或许就能得救,可是她根本抓不到他。 “我又忘了,这里是诡境,是冤魂的记忆结界,我,不过是个看客。”想到这里,唐彩华的心脏骤然一紧,痛的只能跪在地上捂着胸口流泪。 “这一次,我竟然可以移动眼睛,也能跪下了。” 忽然,窗外起风了,一阵奶香的味道从屋里飘了出来,唐彩华缓缓抬头,那条绣着黄色鸢尾花图案的丝帕向她飞来。它缓缓从她眼前飘过,越过头顶,又越过了沙沙作响的竹林,仿佛在用尽最后的力气来逃离这肮脏邪恶的曹府。 “如果紫紫也可以像这条丝帕一样飞走该多好”,她在心里竟然冒出了这样不切实际的想法,“可惜人就是人,没有神仙可以搭救”。 第7章 半路杀出小道士,万千道法护阴差。 “啪!” 原本盯着远处丝帕发呆的唐彩华突然感觉脑袋被人敲了一下,眼前出现了片刻闪黑后又恢复了明亮——终于出诡境了。 “小丫头,想什么呢?这么入神,都散场了还不走?”一陌生少年的声音在脑后响起。 就是他敲唐彩华脑袋的! 唐彩华本想擦干眼泪找他算账,却发现她的双眼竟然没有一丝泪痕,只是胸口依旧痛的发紧。她努力整理完情绪后,才扭过头去一探究竟—— “敲脑袋的人竟是入境前,戏台下那个手执蒲扇的马褂少年。” 少年悠闲地扇着扇子,唐彩华心有不悦,道:“你我年纪相仿,却又不是熟识,怎可叫我小丫头”。 说罢又觉得哪里不对劲。 她忽然想起自己已经出境了。 “刚刚在诡境里仿佛过了大半生,如今诡境已出,讲起话来竟然还文绉绉的,跟个老古人似的。” 唐彩华心里尴尬,面上有点不好意思,但少年似乎并未发觉,只是继续摇着扇子慢悠悠地道:“既然年纪相仿,何必在乎这种细节,一个称呼而已,哈哈哈。” 笑罢,他指着唐彩华身后的戏台问:“我看你对刚刚的人皮新娘的故事满感兴趣的,你要不要跟我去绣楼看看‘阁楼上的人皮新娘’?” 唐彩华疑惑地转头望向戏台,此时天已经黑了下来,台上空无一人,只有几盏火红的灯笼在风中摇摇欲坠,台下观众已经走了大半,剩下一小部分人三三两两的结伴离场中,各团导游在清点自己团里的游客,叮嘱明天的行程。 “不用了,我还有事”,唐彩华礼貌性的笑笑后便准备向自己的团跑去。 她刚抬腿,忽然想起了少年说的话:“他刚说了‘人皮新娘’!” 唐彩华在心里咯噔一下,收腿转身,不解地望着他,问道:“什么‘人皮新娘’?” “刚刚你们团的导游姐姐来找过你了,那会儿你正在发呆,我跟她说了我们待会儿去看‘阁楼上的人皮新娘’”少年不紧不慢地继续说着。 “我跟你好像不熟,你凭什么替我决定?”对于眼前的少年,唐彩华并无好感,觉得他太过于冒犯。 唐彩华的反应显然让少年有些诧异:“额,那会儿你对着舞台在发呆,她怎么摇你,你都不理她。我就跟她说等戏结束了,我替她转达。你若是不信可以去问她。明日你们的行程就是逛曹府祠堂,去后山榕树林弄团体烧烤,晚上回曹府在秀林假山边参加篝火晚会,不到场的视为放弃,可以自由活动,但是太阳落山后不得私自出门,违者后果自负。” 这会儿他一本正经的样子看着不像是在撒谎,反倒是多了几分真诚。 可是出门前唐家奶奶叮嘱过,让唐彩华不要轻易相信陌生人,尤其是陌生男人。 导游那边唐彩华肯定会去确认下的,她只是很好奇少年口中的“人皮新娘”——“我见到的一直是‘盖头新娘’,怎么又多了个‘人皮新娘’呢?” 唐彩华仔细一思考,感觉少年的话还是很奇怪。 于是她又厚着脸皮道:“你刚刚说的‘人皮新娘’是怎么一回事?” 少年:“刚刚最后一场戏结束时报幕员说了,您没听清么?” 唐彩华:“我可能走神了,不知道,你倒是说说啊” 少年摇着蒲扇,来回踱步地说了起来:“曹府明面上以民国江南古建筑的精巧构造在旅游榜上小有名气,实际还有其他故事吸引了好多道学家、历史学家、小说家的注意力。” 唐彩华觉得此人年纪轻轻,可说起话来却好啰嗦:“麻烦说重点,谢谢!” “重点就是传说曹府九小姐和大管家私奔产子,后遭到管家遗弃。曹老爷将女儿接回曹府后,曹小姐耐不住寂寞又与另个下人私相授受。后九小姐背叛这个男人,男人心有不甘,趁夜找了歪道,设下邪门法阵害死了曹府的几个主子和几百奴仆。 曹府长辈们大怒,认为是九小姐不详所致,就请了另个法力高深的道士将她施法困住,抽空血肉,填上不腐草,做成了人皮女。” 少年边说边用蒲扇拍打着他的黄色小马褂,还时不时摆出一副严肃的样子,好似他自己就是当时的亲历者。 他停顿片刻后补充道:“曹老爷心疼女儿为爱枉死,为成全她一直想嫁良人的想法,就在她死后给她化好妆,穿上了新娘嫁衣,想让她了了心愿,来生嫁个好人家,随后便带着族人迁府温州。 谁承想,他刚走,九小姐就被留下来的曹氏族人给封印在了生前居住的阁楼上,自此不得往生。所以她又被称作‘阁楼上的人皮新娘’。” “你胡说!全都是胡说,曹小姐是被逼的,她没有你说的这么不堪”。眼前的这个马褂少年真的是让唐彩华越看越不爽快,“你什么都不知道,净在这里胡说八道!” 少年见唐彩华已然愤怒地朝他发起了脾气,可少年自己却全然没有一点不高兴的样子,反而像是早已经预料到唐彩华会这般。 他竟然反过来问唐彩华:“那你知道什么?说来听听。” “曹小姐是被逼迫的,被侮辱的是她的贴身丫鬟,也是她的好姐妹”,被气坏了的唐彩华极力为曹云秀和方紫紫愤愤不平——几次穿越诡境目睹两个女孩的一幕幕真实经历后,唐彩华再也无法容忍她们在死后还要被人构陷。 少年没有反驳她,而是向她迈近了几步,然后用蒲扇遮住了半边脸,慢慢靠近她的耳朵,低声问道:“那曹小姐后来与下人私通又是怎么回事呢?” 被少年这么一问,唐彩华突然冷静下来了,脑子里匆匆开始回想着这一切: “诡境里,和我的太爷爷唐启稠互许终身并怀了身孕的是曹府九小姐曹云秀,可唐家祠堂里供奉的我的太奶奶却是曹云秀的贴身丫鬟方紫紫。 诡境不会出错,那嫁到唐家的为什是方紫紫呢?和下人偷情又是怎么回事?难道云曹秀真的和下人私通,被唐启稠发现后他就放弃了不忠的曹云秀,然后换了忠心护主的方紫紫?” 唐彩华觉得自己的脑子快要烧干了,她再次复盘: “我一开始以为我太爷爷唐启稠对我太奶奶方紫紫是一见钟情,曹云秀与她是密友,诡契是方紫紫帮曹云秀的忙。后来又以为唐启稠移情方紫紫,诡契是对曹云秀的补偿。再后又来发现曹云秀怀孕了,方紫紫还被杨青强占,以为是……哎呀,好烦啊,我想不明白,这中间唐启稠是怎么爱上方紫紫的,曹云秀和她的孩子又去了哪里呢?” 从诡境里看,唐启稠虽然不守规矩,但对待曹云秀绝对不是一时兴起,这些传说一定是后人乱传的,就是不知道中间又发生了什么,促使唐启稠移情方紫紫。 唐彩华假装还在气恼中,用力推开少年的蒲扇,将双手抱在胸前十分肯定地说:“这肯定也是谁瞎编完又被后人添油加醋乱传的,不然怎么能引那些小说家、历史家来凑热闹?” 说完唐彩华偷偷瞄了眼少年,问他:“那个,小马褂,一个人来的吗?以后要多读书,少听这些乱七八糟的瞎话,知道吗?” 少年对唐彩华的一番理论并无太大反应,却对她随口起的称呼有点不满。 他扯着自己的小马褂冲唐彩华喊:“我这叫黄金御马衫,是祖上传下来的宝物,保百鬼不侵,千邪不入,你这个小丫头懂什么!” “喔。那黄金御赐小马褂,你叫什么名儿?” “丁瓜瓜,甲乙丙丁的丁,顶呱呱呱的呱去掉口字旁。还有,虽然这宝物的确是皇上御赐的,但他叫黄金御马衫,不是什么小马褂。” “他真的很执着于旁人对这个小马褂的称呼,但是在这里穿这个真的显得好另类啊,这衣物对邪祟有用么?要是给我穿可能驱寒?”唐彩华不禁有些好奇。 与此同时,唐彩华还留意到远处有位打扫的老爷爷在时不时地观察他们。 老爷爷长发蓄须,皆白,看着年纪比唐彩华的爷爷还大。但老人身形壮硕,精神头十足,只是背微驼。 丁瓜瓜似乎也留意到了,或者说他比唐彩华先留意到,至少刚刚他用蒲扇掩面又刻意压低声音时就已经是在有心避开老爷爷的偷听了。 丁瓜瓜似乎是察觉到唐彩华心中所想,便对唐彩华使了个眼色,悄悄地说:“今晚十点后大门口双狮前汇合。”说罢他转身就往旅行团相反的方向而去。 唐彩华对着他的后背喊道:“不去看‘阁楼上的人皮新娘’了吗?” 丁瓜瓜没有转身,也没有停下,仅仅是背对着唐彩华答道:“那个是收费项目,没钱!” “啥?没钱你还跟导游姐姐说我俩要去看?你这个人也真是个怪人!”唐彩华果断拒绝了他的约见:“团里有规定,夜里不能乱跑。” 丁瓜瓜:“那也是我瞎说的!” 唐彩华:“什么?!” 她心里很是不爽:“这个丁瓜瓜,真是讨厌至极。” “别忘了我们的约定。”说这句话时他依旧没有转身,但是却停下了脚步,略微偏转了下脑袋,还没等唐彩华应答,他又拔腿走了,快速消失在松院里。 唐彩华转身望了眼戏台,灯光昏暗。 她又悄悄看了下白发老爷爷,他依旧佝偻着身体在那里默默地打扫着。 这种氛围让唐彩华感觉府里到处透着诡异:“尤其是这个胡言乱语的丁瓜瓜,既然不去看‘阁楼上的人皮新娘’,那他约我干嘛?这个人真是莫名其妙。 还有他说的那些传言——他用了‘也’字,是不是表明他前面说的‘阁楼上的人皮新娘’的事是假的?” 唐彩华越想越觉得这个丁瓜瓜很可疑,满口谎话,不像个好人,连他身上的那件黄马褂看着也像是他随口编的谎话。 “撒谎精!”唐彩华对着他离去的方向狠狠吐出这三个字后,就赶紧小跑着离开了松院,准备回去休息。 回房间后,唐彩华匆匆吃了点东西,就立即开始收拾行李。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整理完了,准备睡下时又突然想起太奶奶留下的那些信件还没看,于是决定拿出来仔细研究下。 她打开复古小箱子,取出一沓信,第一封:“吾姐紫紫,见字如见人……” 这竟然是曹云秀写给唐彩华太奶奶方紫紫的信! 唐彩华感觉很不可思议:“我记得奶奶说这是太奶奶写给秀秀的信啊。” 她移目下一行——“一别已五年有余,今提笔,念幼时起你爱金黄我偏蓝紫,同钟情于一花却两色分明,犹如你我当初的抉择。此刻,忽见院中黄色鸢尾初放,想你若在,必笑眼盈盈……” “这么看来,曹云秀和方紫紫都喜欢鸢尾花,但曹云秀喜欢蓝紫色,方紫紫却喜欢黄色。难怪我的太奶奶方紫紫种了满院子的黄色鸢尾花,又绣了好多同花的帕子呢,原来是想将自己喜欢的花与好姐妹分享。”唐彩华觉得这才是她太奶奶焚香燃帕的原因。 “咚、咚、咚”唐彩华房间的木门上突然传来一阵沉闷又缓慢的重叩声。 “谁啊?”唐彩华抬头问道。 好一会门外才传来沉沉的老者声音,还有点嘶哑:“是我,小姐睡了吗?” “你是谁?”因为唐彩华是一个人来的,跟团的导游姐姐和当地导游姐姐睡一个房间,所以她便落了单。 “这曹府本就故事多,现下大家又都散开了,深宅大院若是遇到不轨之人,我怕是喊破喉咙都没人知道。” 临行前奶奶嘱咐的那些事,唐彩华都记得——“华华啊,你貌美娇弱,不要随便与人搭话”、“华华啊,你身子不同常人,天黑不要乱跑……” “我是曹府现在的管家,有人托我给小姐捎个信”,老者在门外缓缓回答,并从门缝里塞进来一条手帕。 唐彩华接过来打开一看,竟然是一条绣着黄色鸢尾花图案的丝帕,丝帕上还绣了“紫紫”二字。她赶紧收起太奶奶的那些信件,准备去一探究竟。 木门拔了屋里的插销,轻轻一拉便开了,门外一老者佝偻着身躯,提着一盏不太明亮的灯笼望着唐彩华。 隔着门槛,他们互相打量着。片刻,唐彩华便认出他就是那会儿在松院里偷听她和丁瓜瓜聊天的老者。 唐彩华还未出声,老人家就突然先来了句:“像,像,真像”。 “爷爷,您说我像什么啊?”唐彩华没有提灯笼,看不清他的表情。 “奥,没什么,我们走吧。” “去哪里?” “见个故人” “故人?什么故人?” 老爷爷不答,提着灯笼也不看唐彩华,直接转身往通向院内深处的走廊走去。 “爷爷,您认识我吗?”“爷爷您要带我去见谁?”“爷爷您在这住多久了?” …… 唐彩华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可这个老爷爷就是一个也不回答。这样愈发激起了她的好奇心。 “啊!”老爷爷的脸突然窜到唐彩华眼前,她吓得一声尖叫。 先前唐彩华只顾着向他好奇地打听着,并未留意他的动作。所以当他突然停下脚步并将灯笼举到过她的脸庞时,她才发现——昏暗的灯光下,他满是褶子的脸上还斜挂着好几道疤痕,跟老家的蜈蚣一般,瘆人地很。 老人家的这一停一举的,吓得落步中的唐彩华差点摔倒,幸亏走廊里的护栏够结实。 “故人思旧主,有缘皆是客”,说完他又转身继续带路,不明所以的唐彩华只好继续跟着。 不知道走了多久,他们来到一座看似封闭的小院。推门而入,又是长长的不见尽头的走廊。 老爷爷领着唐彩华继续往里走,走了好一会儿又见门,再次推门而入,还是长长的不见尽头的走廊。如此反复好几回后,终于推门见到的不再是长廊而是一座小有规模的院子。 今夜微风不断,夜空中竟然有盈盈满月,月光照得这座小院格外明亮。院子里种满了鸢尾花,因为是夜间的缘故,都已经蔫了头,要想欣赏一番恐怕只有明日太阳升起时才能看到。 唐彩华细细打量着这座深宅里的小院: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正前方主位上的一座架空的二层小木楼,无门可入,但楼上有窗,窗却被好多横七竖八的木板封死。 再看小木楼西边有个很窄、很高的木质楼梯通往二楼。估计只有十来岁的孩子才能踏上步梯上二楼。 “这楼好像诡境中见过的曹云秀的阁楼,现在看满是阴森之气,诡异地很。”唐彩华在心里嘀咕着,有点后悔一个人跟着过来了。 临近小木楼的西边有座偏院,偏院屋檐下竟然挂满了一串串的大红灯笼。唐彩华好奇地问道:“爷爷,今天是什么日子啊,要挂这么多大红灯笼?还有,为什么主楼没有挂灯笼啊?” 老爷爷依旧没有作答,他提着手中的灯笼慢慢地走到偏院前,然后将自己手里的灯笼缓缓地放在地上,又费力地掏出一把钥匙将偏院门打开。这时唐彩华才发现,原来偏院上了锁。 他开完锁,提着灯笼扭头对大院门口的唐彩华说:“小姐,请跟我过来吧。” 此时的唐彩华心里有点害怕,但是回头已经来不及了,因为身后的路不仅不熟悉,还又长又黑。 “我真后悔自己出门时没有提个三五盏灯笼再出来。不,我压根就不该出来!”唐彩华在心里恨不得揍自己一顿。 迟疑片刻后,她只好往老爷爷身边小跑去。 唐彩华前脚刚跨进内院,后脚就感觉一身寒气袭来。 “怎么回事,今天一天都没这么寒冷过了,怎么这会子冷的要命起来了?”她边在心里疑惑着,边哆嗦着身子往偏院门口跑。 唐彩华追上老爷爷后,见他推门而入,她便跟在他身后,步步小心翼翼。 屋里看着很奇怪,唐彩华刚进去时就闻到了淡淡的鸢尾花香,往里走了几步后味道越来越浓烈,连腰间的子午寻心铃夜也突然“叮叮当当”地响了起来。 “糟糕,不是要在这会儿带我入境吧?” 唐彩华那颗一直不安的心也跟着急急地抖了起来,她赶紧拍打子午寻心铃,小声同他们说:“求你们了,安静点行吗,这里不是入境的地方!求你们别响了,我害怕!” 这对母子铃仿佛听懂了她说的话,突然就不再作响。 此时白发老爷爷已经走到了厅堂最里面,他取了一盏油灯,掌灯后便将屋内烛盏一一点燃,屋里瞬间亮堂了起来。唐彩华扫了一眼这个满是烛盏的厅堂,忽然意识到它的奇怪之处,不是香味,是很旧又很新的感觉。 百年的古老建筑,却一尘不染,比他们住的房间还干净,明明很干净却又像是没有人住过的样子。再仔细观察,屋里的构造不是很气派,再加上它位于主楼西侧,应该是不尊贵的人住的,平日里应该没什么人来,但有人经常来打扫。 总之,很矛盾的一座偏院,位置偏僻,却在某些人心中未曾偏移。 在唐彩华还在为这座偏院纠结时,老爷爷已经放下了油灯,来到屋中央的长条高桌前。 他拿起上堂桌案上的一把散香,缓缓从中抽了三支出来,其余又放回原处。 桌案上的香炉已经集了半炉香灰,他将手里的三支香烛一一点燃,持香拜了三拜后便插进了香炉里,随后又不慌不忙地掏出手帕对着香案后的一副屏风画说道: “数月前你托梦于我,说死不瞑目,我又何尝不是活的生不如死呢。早知你……我……唉——” 老爷爷竟哽咽起来。 唐彩华不敢出声,生怕打扰了他。 片刻后,老爷爷伤心地摆摆头,接着道:“今夜我把小姐带来了,你若还心生怨气就把她带走吧”。 “什么?”听到这话唐彩华才意识到事情不对劲。 刚刚光顾着闻花香,却忘了看堂中央挂着的屏风画。 那画上分明是一个与曹云秀和方紫紫十分相似的民国女子。 女子身姿曼妙。她站在树下的黄色鸢尾花丛中,手微微抬起,作娇羞状。红唇皓齿,顾盼生辉,可她却没有小姐的娇弱感,倒是有几分贴身丫头的精明能干的感觉。 看到这里,唐彩华心里一惊:“我不会又入诡境了吧?可老爷爷也在啊,我应该没入。” 唐彩华迷迷糊糊地立在原地,还没反应过来,只见老爷爷突然掀开屏风两侧的黑布帘子——一排排写着复古文字的牌位成诡异队列出现在他们面前。 唐彩华着实又被吓了一大跳,感觉自己像进了墓园。 屋内门窗忽然一开一合的。一阵凉风掠过,十几盏烛火齐齐灭掉又齐齐地燃起,屋里瞬间亮堂了好多,却也寒冷了许多。 “嘶嘶——!” 老爷爷竟然趁唐彩华发呆之际,用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匕首割破了她的左手掌!他抓着她的左手就把她往屏风和死人牌位堆处拉,嘴里还恶狠狠地对她说:“这是你该还的债,今夜我便要替她杀了你,好让她复活!” 唐彩华意识到自己被他算计了,正准备骂他一句“好一个阴险恶毒的老头!”却发现老头已经将她正在流血的左手压在了屏风上。 唐彩华手掌里的鲜血瞬间渗透了屏风,又沿着屏风流到了桌子上,仅仅一两秒的功夫就浸透了桌上的几张黄纸道符。 道符见血,竟然飞了起来。它们绕着那些排列诡异的排位们飞了一圈后竟自燃,化为一团团烈火飘在每个排位前——原本够亮的屋子一下子被照的有些刺眼。 唐彩华来不及想那些道符是老头什么时候放上去的,她在关注别的——双目未曾放松的她,亲眼见着屏风上的女子忽然变成了一身红衣的盖头新娘—— “她头顶红盖头的模样,和我那晚见着的窗台鬼新娘一模一样。 这画中女子竟然是曹云秀!”这回唐彩华心里着实惊讶了一大把。 老头也是始料未及,他一个踉跄后退几步,连带着唐彩华也差点摔倒。 但是他很快就镇定下来了,对着火红的曹云秀哭笑着说:“阿姐,你终于来见我了!我当年没有失约,都是曹府那帮恶人的错,是这个万恶的大院的错。” 屏风中的曹云秀并未活过来,只是在屏风里变了个装,还浑身渗着血。 老头见此情形情绪特别激动,再次来抓唐彩华的手。她想反抗,却发觉没有力气。 老头很是得意地冲唐彩华说:“刚刚焚烧的三支香为七步软骨香,你能站到现在也是难得,不过今晚休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摊完牌后,老头就抓着唐彩华的左手往牌位堆里拉。唐彩华的血又再次融入排位前的火团里。一种奇怪的阵法似乎被启动,数百冤魂从排位堆里冒了出来,一个个都带着恶狠狠的表情向她飞来。 每一个鬼魂飞过唐彩华的眼前时,她都能看到他们生前的景象。他们中有投井没的,有饿没的,有病没的,还有失足坠崖没的……这些人死前都经历了发疯阶段,眼神分外可怕。 这些鬼魂中除了五姨娘丹拂和珠花外,其他唐彩华都不认识,可唯独认识的这两个虽生前貌美,但死时却体无完肤——五姨娘浑身鞭痕,头颅和身子骤然分离,血液哗啦啦地往外流的同时还朝唐彩华飞扑着;而珠花虽身体完整,但身上却裹着个木桶,只一颗头完好地露在外面,待快接近唐彩华时木桶突然散开,一颗颗钉子扎在珠花身上,看来是生前滚了钉桶。 “啊——”唐彩华被这番场景吓得连连大声惨叫,本能地想转身逃走,却发现被定在了原地。 “用血符!”门外有人提醒唐彩华道。 “哐当”一声,门被踢开了,“用滴血救主的血符!” 来人竟然是丁瓜瓜! 唐彩华心里大喜,想着一:“定是我没去赴约他来找我了。感谢上苍!” 此刻,看到他的黄马褂都觉得分外贵气。 “还傻愣着干什么!”丁瓜瓜再次提醒唐彩华。 “喔喔。”唐彩华慌忙从腰包里掏出了几张见血救主的符。 符咒遇到唐彩华手里的血“嗖”地一下从我手里冲了出来,接着就围着我飞了起来。因为有血符的保护,满屋的冤魂不敢再靠近我。 老头气的要用刀来捅唐彩华,却被跳进来的丁瓜瓜拦了下来。屡次行凶被阻的老头如发了疯一般,想连丁瓜瓜一起杀了,但是丁瓜瓜身手敏捷,回回都能躲过老头的进攻,稍稍几个回合后,老头感觉有些吃力。 丁瓜瓜便趁机单手结印,他嘴里一番念念有词后就将一团金光用蒲扇送了出去。金光在屋里飞来飞去,丁瓜瓜对着它喊了一声“清魂咒!”后,金光立即将老头和冤魂都包裹起来,他们不再发疯乱窜,屋里瞬间安静了许多。 这番操作看的唐彩华目瞪口呆,没想到丁瓜瓜竟然有这等本事,先前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啊。一旁的丁瓜瓜非常淡定,刚给冤魂施完咒就立马过来拉着我说:“快撤!” 谁知他的手刚触碰到我,我腰间的子午寻心铃就呼呼作响起来,一阵浓烟泛起,我只觉得头晕,耳边却听到他大喊:“不好!” 第8章 双铃再入境,虎毒竟食子。 浓烟散开,唐彩华又入诡境了! 与之前不一样的是,这回多了个丁瓜瓜!他俩竟然同时来到了曹府后院的大门处! 一眼望去,院子里灯火通明,护卫和侍从们高举着火把在院子里到处搜寻着什么人,大大的曹府里竟然充满了吆喝声。 唐彩华下意识地伸出左手想拉丁瓜瓜过去一究竟,可她手掌里却传来扎心的疼,她没忍不住就“啊!”了一声。 一同入境的丁瓜瓜见状后便从他的黄金御马衫里掏出了一张符,按在了唐彩华的伤口上。瞬间,刚刚还在流血的刀口就止住了血,割开的皮肉迅速开始愈合,痛感也飞快地消失殆尽。 唐彩华好奇地看着他,问道:“丁瓜瓜,你到底是什么人啊,这么厉害?” 他笑笑未答,反倒问起了唐彩华:“你知道刚刚要用你性命开启血祭亡灵阵的人是谁吗?” “那个老头么?我原先看他年纪大总叫他老爷爷,现在想来真是白瞎了我那几声‘爷爷’!” 唐彩华满身怨气,心想,早知道那老头又坏又毒,她才不会跟他走呢。 但是,她又觉得人总不能无辜树敌吧,还是的问问:“他叫什么,为什么要杀我,血祭亡灵阵又是什么东西?” “他叫梁峰,百年前还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老家遭遇饥荒后成了孤儿,几番逃难倒在了曹府后院大门前,被曹府小姐的贴身丫鬟方紫紫捡了回去。当时梁峰奄奄一息,如果没有方紫紫的大发善心,可能世上就再也没有梁峰了。” 唐彩华抬起手掌有气无力地叹道:“那我的手也不会受伤了。” 丁瓜瓜无语地看着唐彩华,片刻后继续说:“方紫紫不仅救下奄奄一息的梁峰,还为他在曹府谋了个仆从的身份,让他不至于再到处流浪。 此后三年,方紫紫待梁峰如亲弟弟一般,教他识字、做人。为他夏熬清粥、冬做棉衣。而梁峰也是个知恩图报之人,他聪慧却少言寡语,但凡方紫紫遇到什么难以解决的事,他都会明里暗里相助,从不计较回报,毫无怨言地默默守护她。” 听丁瓜瓜的描述,唐彩华大概知道了: 三年的时间,让小男孩和小女孩变成了大男孩和大姑娘,两人从姐弟默默地变成了痴情男女,只是谁也没捅破这层窗户纸。 “我知道有个少年痴恋紫紫,就是不知道那人是否是梁峰。但是——”唐彩华拍了下丁瓜瓜的肩膀,好奇地问道:“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啊?还有,你到底是什么人啊,知道的这么多,会的也是一大堆,你是人是鬼啊?” 丁瓜瓜又没有回答唐彩华的问题。 他自顾自地将蒲扇插在了腰后,拉着唐彩华往曹府深处走去。 这波操作又把唐彩华给惊呆了:“你为什么可以在诡境里自由移动,还能拉着我一起动?” 丁瓜瓜不屑地答道:“因为我穿了黄金御马衫。” 唐彩华故作不信地样子刺激他:“金黄小马褂这么厉害?” 丁瓜瓜指着自己的小马褂有些激动地跟唐彩华细说起来: “是黄金御马衫! 在诡境里诡境主,也就是冤魂宿主,会带我们去看他记忆里的东西,所以一般人动不了,只能跟着诡境主的轨迹走。但是只要穿上我这个黄金御马衫后,便可以在诡境主掌控的轨迹上略微移动,这样就能让入境者看的更清楚些。” 丁瓜瓜怕唐彩华再次打断他,便一口气说到底,不给她留半点插嘴的机会。 唐彩华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奥,那我们现在去哪里?” 丁瓜瓜指着曹府人声最沸腾的地方慢吞吞地吐出两个字:“账房”。 曹府账房外,恶奴杨青、杜彪外加几个他俩的心腹爪牙正在商议如何应对今夜突发的变故。 在嘈杂的争吵中,唐彩华听到了以杨青为视角的故事版本一: 曹府小厮梁峰爱慕曹九小姐曹云秀,在得知云秀小姐被杨青玷污后,便伺机报复杨青以替云秀小姐报仇。 事发前三天,梁峰趁杨青醉酒,持刀欲取杨青性命。 杨青命大,腹部中了一刀却不致命,仍有力气与梁峰搏斗。在杨青快要耗尽力气时,又被赶来的杜彪一行人及时救下。 梁峰被抓,杨青命人当场击杀他。 千钧一发之际,梁峰道出自己在曹府多年隐忍,已经取得关于杨青侵占曹家钱财、淫乱后宅女眷的罪证。若他死了,便会有人将罪证交到曹大老爷手里。 杨青一行人对他严刑拷打三日,梁峰不曾开口透露半字。事发当夜,梁峰潜逃,关于曹府经营收支的两本明暗账簿也跟着不见了。 在后续的诡境中唐彩华又知道了故事版本二。 其实故事版本二是对故事版本一的纠正和补充: 杨青误将方紫紫当做曹云秀玷污的那晚,被躲在窗后的梁峰全部看在眼里。梁峰聪慧隐忍,知道自己势单力薄,斗不过在曹府经营多年的杨青一伙。 他很清楚,那夜他若为了方紫紫当场跳出来,必将激怒杨青严查曹云秀夜会唐启稠一事。到那时,曹云秀失身唐启稠之事将变为曹府公开的丑闻。 作为曹府千金的曹云秀会在父亲曹大老爷的庇佑下保全性命,但作为贴身丫鬟的方紫紫却孤苦无依,最终的下场不是被曹府处死,就是被杨青报复致死。 梁峰思量再三,制定了细致诛杀杨青的计划后,便开始一步步实施。他佯装崇拜杨青、杜彪一伙人的“勇武睿智”,于是仅用一月不到的时间就打入了杨青一伙人的内部。 在此期间,他一边将杨青同伙的恶行一一记录下来,一边暗自搜集他们的罪证。 “待到时机成熟时,诛杀杨青,摧毁恶奴帮,替她讨回公道!”梁峰每每遇到困境时都会用这句话来给自己打气。 他潜伏数月,本以为会马到成功,谁知在刺杀时差了点火候,被杜彪带人当场抓住不说还差点丢了性命。 机智的梁峰以有同伙暗藏杨青罪证为由保下了自己的性命,但杨青恶奴帮狡诈狠毒,连续三日折磨梁峰。 好在梁峰身体抗揍,连熬三日不曾低头,又恰巧被恶奴帮里一位爱慕他的上等丫鬟——冬儿出手相救,才有了今夜账房失窃的好戏码。 但是这个冬儿事后被打了个半死不说,还被杨青发配给了曹府外宅看守猪圈的李姓跛腿老头。 唐彩华和丁瓜瓜在账房里外溜达了一个小时左右的样子,突然看到外宅小厮来报杨青:“报告大总管,我们在了望山北边的悬崖边发现了梁峰的一只鞋子和几片衣角碎料。” 经过杨青他们的一番研究后,最终推断梁峰是在逃跑的途中因慌不择路导致坠崖而亡。这个消息让杨青一伙的恶奴帮分外高兴,曹府又恢复了往日的“和平安宁”。 唐彩华愤愤不平地问丁瓜瓜:“为什么梁峰就不能活的久一点?为什么像冬儿这样好心的姑娘就没有好报呢?” 丁瓜瓜挠了挠他挺拔的鼻梁后意味深长地说:“有些情况下,有的人是好人;但在有些情况下,有些人又是坏人。所以,是好人好报,坏人坏报,还是好人坏报,坏人好报,都不是绝对的,老天爷有时候也会犯糊涂。” 唐彩华瞪着眼睛望着他:“你这又是什么鬼逻辑?” 丁瓜瓜还未作答就见一股浓雾突然升起又散开,瞬间二人又转场了。 此时是梁峰逃跑半月后的一个夜里,杨青安插在曹德贵身边的眼线差人送回急信。 信的大概内容为: 数日前家奴梁峰突然联系到商队,向曹德贵告发了杨青、杜彪一行人的恶行。梁峰有记事本、账本和受害者的联名信等若干证据,曹德贵深信不疑,当场决定取消此次北上交易,南下回府惩治恶奴杨青、杜彪等人。 “按送信的时间算,今夜大老爷该到府里了。”送信的人紧张地看着杨青。 杨青的眼线在信中一再提醒他:保命为上,速速离去! 杨青心知,曹德贵等一众曹氏男丁常年不在府中,后院女主子无所依靠,下人们又无处说理,这才让杨青他们敢作威作福至今。 现如今东窗事发,他若不逃,那以曹德贵的脾气和手段,定会叫他生不如死。 当夜,确切的说是上半夜,杨青收到亲信的通风报信后并未立即去通知杜彪等其他同伙,因为曹府太大,他心中挂念的只有他的利益,并无他人性命。 在外摸爬滚打多年的杨青在性命危急关头,从来都是果断狠毒的,这个时候,他自然不会信任旁人。 \"他宁愿相信杜彪他们会杀了他将功赎罪,也不会相信他们会和自己一起逃跑。曹府这泼天的富贵,谁不想继续拥有?\"丁瓜瓜突然摆摆头道。 最后一句话让唐彩华很是赞同,前一句还有待继续观看。 杨青急急收拾好了细软,准备逃走,可当他路过后院那片鸢尾花坛边时却想起了一条绣着黄色鸢尾花的兜肚。就那一瞬间,他的一个可怕的想法冒了出来。 唐彩华和丁瓜瓜跟在杨青身后静静地看着,只见他吩咐一可靠小厮:“在后院备条快马,再准备点简单的干粮,稍后我会过去寻你。” 吩咐完随从后,杨青便匆匆去了五姨娘丹拂的院子里。 五姨娘见杨青突然来到她的院中,是又惊又喜。 她扭着腰肢奔向杨青,本想一头扑进他怀中好好亲昵一番,谁知却被他一把推开。五姨娘很是不悦,正欲发作,却见杨青垮着一张极为严肃的脸,心知定是有大事发生。 五姨娘将身边下人都支出了门外,将杨青拉入卧寝中急迫地询问:“爷今夜怎么这大的火气,是出了什么事吗?” 杨青此时倒不慌不忙了起来,他将梁峰告发他的事都一一说与五姨娘听。五姨娘得知曹德贵已经知晓他与杨青私通之事,吓得脸色苍白。 她一把抓住杨青的胳膊问道:“那他知道墨宝的事吗?” 杨青轻哼一声,道:“放心,墨宝的事他应该不知道。” 五姨娘放心的舒了口气,却又听杨青后面的话如五雷轰顶: “你我相好多年,我本该念你的好,但如今你已半老徐娘,毫无姿色可言,现又亏了身子,恶露不止,一时半会也难以受孕。 今夜我就要离开曹府,带着你个娘们儿和小娃娃实属是个拖累,待你养好了身子就好好守着我们的儿子。等我儿墨宝成年时我再回来接你们娘俩,同他曹德贵论个高低。 你且好生在府里养着,等我回来。” 杨青的这番话任谁听了都不舒服,唐彩华先忍不住骂了起来:“真是个不负责任的老流氓,呸!” “曹墨宝是杨青和五姨娘偷情生下的,这个你似乎一点也不奇怪?”这会儿轮到丁瓜瓜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看着唐彩华。 唐彩华双手环抱胸前,咧了咧嘴道:“娘娘小庙前我就入过一次诡境了。所以,我不仅知道曹墨宝是他们的私生子,我还知道五姨娘和曹墨宝将在不久后会因杨青的自私自利和贪生怕死而被曹德贵双双斩杀。” “人都说虎毒不食子,杨青这心可是比老虎还狠啊。”丁瓜瓜遗憾地摇摆头,叹息道。 这边,五姨娘一听杨青的话,果真心中十分恼火。 她质问杨青:“先不说你过河拆桥,虚情假意。你说老爷手里有我们通奸的证据,那你走了,我和墨宝怎么办?” 杨青拿起桌边的一盏茶,边晃着杯盏中的茶水,边冷冷地对五姨娘道: “只要我没被抓住,便死无对证。你咬死没有这回事。实在撑不住了就说是我强占了你,老头子看在墨宝的份上自然不会做的太绝。你熬个十年半载,待墨宝大了再做回风光的姨娘不是难事。” 五姨娘听杨青这么说似有几分道理,但又感觉似乎哪里不对。 还未等她想明白,杨青就再次开口:“走前我还有一事必须办掉”。 “什么事?”五姨娘一听说杨青还有事要办,立即凑上去关切地问道。 “在曹府多年,我也算过尽了人上人的日子,现在离去并无不舍。但我为曹家尽心尽力这么多年,这一去十年难返,空手而归实属不甘心。所以,”杨青顿了顿继续说道,“我决定带走你的女儿云秀陪我过下半辈子。” “我呸!”这次唐彩华还没来得及“呸”,五姨娘就先“呸”出来,毕竟她是曹云秀的亲娘。 五姨娘手指捏着一方丝帕,指着杨青怒骂道: “云秀是什么身份,你是什么身份! ’我年轻时在青楼卖身为娼,别人给多少钱,我就脱多少衣服。我吃不上饭,谁给我一口吃的我就叫谁一声爷。因为我爹娘穷,我自己没本事。 后来到了曹府,遇到个三天两头不顾家的老头子,才便宜了你这等贱奴!” 五姨娘骂的越来越凶,杨青脸上毫无波澜,他将杯盏送到自己口中,喝了口水,悠悠地听着五姨娘的怒骂。 五姨娘见状,气得一把将杨青手里的杯盏夺过来扔到了地上继续怒骂他:“我女儿云秀,自小养在阁楼里,肤白貌美,知书达理,你这等贱奴竟敢打她的主意!也不怕她爹回来要了你的贱命,我看你真是活腻了!” “啪!” “哎吆——” 说完五姨娘便伸手欲掌掴杨青,谁知刚抬起的手还未落下,就被杨青给一巴掌给扇倒在了地上。 五姨娘一手捂着脸,一手撑着地。 杨青绷着个脸步步逼近地威胁她:“她再高贵也是你这个娼妓娘生的。何况她屡次违反家规,私下阁楼与唐家小儿私会,早已不是那个守规矩的曹九小姐了。” 她满脸不可思议地望着杨青,不敢相信她的乖女儿会做出此等不要脸的事。 杨青已经走到她身前,他用手用力地掐着五姨娘的下巴,得意地说:“你的宝贝女儿早已与我有了一夜情缘。” 五姨娘一听,立即明白杨青霸占了自己的女儿,她用力将杨青的手从自己的下巴上推开,并哭喊着:“你个畜生!竟然对我女儿下手。” “呵呵,你这个女儿啊,论姿色和身段,可样样比你强。同为胯下玩物,她可比你有趣多了。”说完,他的脸上闪现出得意的表情,似乎开始对那夜的“情缘”回味起来。 五姨娘听杨青这么一说误以为是自己的女儿勾引了杨青,转而怒骂道:“她个小骚货!我竟生了这么个下贱玩意儿!” 杨青望了望天色,转头对五姨娘说:“今夜你助我带走云秀,我们各自安好。如若不然,等老头子回来,我就跟他说是你勾引的我。你不用担心他不信,毕竟你伺候人的手艺有些他都没试过。” 五姨娘还在犹豫,杨青接着道:“男人嘛,不怕真的,就怕谣言。只要我今夜没平安离开,你横竖活不过明天。你死了,墨宝也活不久了。唉——一个没娘的奶娃娃不是饿死就是被人欺负死。亦或者我一个不小心说漏了嘴,把墨宝身世说了出来,估计你们连死都落不了个全尸。要保女儿还是保你自己和儿子,选一个!” “杨青,你够狠,够阴险!”五姨娘骂完后就恨恨地咬着嘴唇,片刻后便想明白了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五姨娘作出了自己的取舍。 她从地上起身,问杨青:“说说你的法子,我那个姑娘既然如此下贱,那是万万舍不得这曹府的富贵生活,你说说看如何要她心甘情愿地跟你走?” “这个简单,一包药的事。”杨青从怀里掏出一包药递给五姨娘,向她使了个眼色,五姨娘立马就明白了。 她在心里嘀咕着:“蒙汗药也好,春药也罢,不过都是杨青往日的惯用伎俩罢了。想当初,曹府后宅里有多少聪慧、刚烈的女子,但最终都败在了这两样药上。现如今情况紧急,挑一种用在不老实的云秀身上似乎也说的过去。” 歹毒的二人商量好计策后便命贴身丫头去唤曹云秀过来。 曹云秀那头,见五姨娘身边的贴身丫鬟传话说五姨娘想和她说说体己话,她想都没想就应下了。 曹云秀匆匆穿戴完,着了件外套就独自跟着来传话的丫鬟去了五姨娘院里。 知道二人的谋划后,唐彩华心里的疑云慢慢揭开:“难怪后来唐启稠娶的是方紫紫而不是曹云秀,因为今晚曹云秀就被杨青带走了,以后就算被救回来也不会被唐家接受了吧? 唐启稠娶了明面上干净的方紫紫,而身世悲惨的梁峰必定是因为同情与方紫紫有同样遭遇的曹云秀才和她好上了。 想来之后的谣言大概就是这么来的。” 这只是她目前的猜测,她打算再看看,先不同丁瓜瓜说。 曹云秀前脚刚进五姨娘柳院的门,就有小丫头匆匆报了五姨娘,说:“姨娘,小姐已经在门外候着了。” “请!”五姨娘镇定自若地道。 按照计划,杨青已经躲到了屏风后面,五姨娘命人将屋内烛盏灭了大半,等到曹云秀进来时,只觉得屋里比平日昏暗了些,并未想到是她姨娘有意为之,更不会发现她姨娘屋里藏了个男人。 昏暗的灯光让曹云秀无法察觉到五姨娘脸上的怒气伴随着惊慌之色,更无法看到屏风后那个设计要掳走她的卑劣男人。 她捏着帕子向五姨娘行了个礼,五姨娘摆摆手,示意她找个就近的椅子着坐下。待曹云秀刚坐下,五姨娘就朝那个刚刚引曹云秀进屋的丫鬟递了个眼色。不一会,一小碗燕窝便送到了曹云秀手里。 五姨娘捏着嗓子,轻声道:“今晚刚熬的,尝尝。” 曹云秀听话地看着五姨娘回道:“谢姨娘赏赐。” 五姨娘并未再说什么,只是盯着曹云秀等她开吃。曹云秀会意,立马端着碗吃了一小口。一口刚下肚后,她抬眼就看到她姨娘还盯着自己,又只好接着用小汤勺往自己嘴里连送了三口。 五姨娘满意的点点头,道:“都吃完,这可是姨娘我给你留的好东西,别的房的小姐们想吃还吃不上呢。” 听五姨娘这么说,曹云秀以为自己娘亲突发母爱,是在疼爱自己,为了不让她伤心,便只好把剩下的都吃完了。 五姨娘甚是满意,她朝屋里的丫鬟挥了挥手,吩咐着:“都下去吧,我要同九小姐好好说说话,不听叫的都不要进来打扰我们娘儿俩个。” 屋内婆子、丫鬟齐齐应下:“是!” 随后,她们便带着曹云秀用过的空碗退了出去,屋里只剩下五姨娘和曹云秀。 五姨娘端起身边案桌上的一盏茶准备自吃,她突然想到了方紫紫,便开口问道:“方紫紫那丫头今儿怎么没跟着你伺候?” 曹云秀似乎有些紧张,手里的帕子被她紧紧的捏着,空气变得异常安静,约莫三四秒后,只听她轻声答道:“今夜风有点儿大,紫紫晚饭后或许是着了凉,一直咳嗽,我便让她先歇下了。刚姨娘差人来唤我时,我又怕她把病气过给姨娘,就没敢叫她过来伺候。” 曹云秀解释完,五姨娘的茶刚吃下一口。 她没好气地将手中的茶盏放到案桌上后便开始数落起曹云秀: “别人院儿的小姐是真小姐,丫鬟也是真丫鬟。就你院儿的,小姐不像小姐,丫鬟不像丫鬟。那个方紫紫容貌和你相似也就罢了,可她平日里吃穿用度都快赶上你了。我原先瞧着她出落地愈发娇贵,连我这个当娘的都越瞧越觉得像你。如今你这般宠着她,只怕她哪天都能在外人面前夺了你的名头!” 曹云秀听到这番话便知道是五姨娘生气了,她连忙从椅子上起身来,似乎是想去跪下却发现腿脚发软,头也发昏。 她一只手扶着椅子的扶手,另一只手扶着自己的太阳穴,口中艰难地吐出一段话:“紫紫待我情同姐妹……但她深知自己奴仆身份,纵然……容貌再相似,定不会……越矩。她永远……永远……不,不会,负……我……”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身子摇摇晃晃的。突然,她人声没了,身子也跟着“嗵”地一声栽在了地上。 五姨娘若无其事地望着昏倒在面前的女儿,恶狠狠地吐出几个字来:“别怪为娘狠心,谁让你生的这般妖娆,还不知道检点!” 说完,她立即朝屏风处喊道:“还不快出来,赶紧把这个不省心的玩意儿带走。” 五姨娘竟无半点愧疚和不舍,她对曹云秀的厌弃是那么的直接、明显。 唐彩华想走过去叫醒曹云秀,丁瓜瓜似乎看出了她的意图。 他一把拉住她,对她摇摇头说:“没用的,这里是诡境。我们来这里的原因就是因为这些肮脏和邪恶的事是曾经真实发生过的,现在它们需要被人知晓。” “她会死么?”唐彩华急切地想知道她的命运,这么好的姑娘,却有这么糊涂、狠毒的娘亲。 丁瓜瓜没有回答她。 她心里顿时感觉像是有一块石头砸了进去,闷疼闷疼的。 “等她醒了,知道自己被亲娘算计了,她该如何面对这些啊?” 屏风后,那个狡猾猥琐的男人慢慢地走了出来。他弯腰查看昏倒在地上的曹云秀,确认她确实已经晕了,才将原本绷紧的脸松开,并立即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 “爷,我替您生了儿子,女儿也给了您,要不把我和墨宝带上,我们一家人一起离开这里吧。”五姨娘不知道搭错了哪根筋,竟然提出了这么荒诞的想法。 杨青一听,脸上的笑容立马消失不见了,心道:“果真是个蠢女人!” 他站起来,转身,嘴角带着笑意走向五姨娘。五姨娘以为杨青是真的高兴她的提议,也跟着谄媚地笑了起来。 “啪!”杨青又一巴掌重重地扇在了五姨娘的脸上,五姨娘痛的“啊!”地一声差点从椅子上摔了下来。 杨青凶狠地看着五姨娘说:“你这个蠢货!我要你何用?你给我好好地待在这里看护好墨宝,其他的想都别想!再敢痴心妄想,我立马杀了你!” 五姨娘委屈极了,觉得杨青像变了个人一样,他凶狠的模样愈发让人害怕。于是豆大的泪珠从五姨娘的眼眶里“唰唰”地落下,可她又不敢放声地哭,只好使劲往回憋。 杨青懒得搭理她,径自走到屏风后取出一条宽大的麻布袋,然后将麻布袋套在了曹云秀身上,又在她的头顶处的位置打了个结。 装好曹云秀后,杨青拍了拍手,只一会儿的功夫竟然冒出汗来。他拿起案桌上的茶壶,直接咬着壶嘴“咕噜,咕噜”地灌了好几口水,灌完又将茶壶丢回了案桌上。 地上的麻袋静悄悄的,曹云秀依旧昏睡着。杨青扛起麻袋就要走,五姨娘慌忙追了上去,想说什么,可话到嘴边又害怕地吞了回去。 杨青走了到门口,回头又凶巴巴地对五姨娘道:“管好你的嘴!” 说罢,他便扛着麻袋,跨出房门,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院子里,众奴仆守在屋外多时,大家都知道杨青先进了屋,九小姐没多久也进去了,现在杨青扛着这么大一个麻袋出来,明眼人一看就猜到是怎么一回事。 杨青并未将这些婆子和丫鬟放在心上,这院里稍微有些身材和相貌的女子不是被他,就是被他身旁的一些爪牙蹂躏的差不多了。 曹府后院外,一小厮早已经备好了一匹快马,杨青扛着麻袋从后院大门里匆匆出来。那小厮很是机灵,见到杨青扛着一个沉沉的麻袋出现,就欲上前帮忙。 杨青却摆摆手道:“不用。去跟二管家递个话,老家亲戚亡了,我先回去,叫他立马动身,晚了只怕赶不上下葬。” 那小厮以为真是杨青老家有丧事,二话没说,点头应下后,拔腿就去找杜彪。 曹府后院里,一间装饰稍微陈旧的屋子里,灯光微弱,喘息声此起彼伏。浓雾散尽,唐彩华和丁瓜瓜已经到了二人面前——男的很是享受,女的却如同受刑一般表情甚是痛苦。 唐彩华一眼就认出了男的是二管家杜彪,女的是姨娘珠花。 她非常愤怒:“这个不要脸的杜彪竟然还在欺凌珠花!” 丁瓜瓜一把将唐彩华拉到了旁边,他满脸通红,说话都不自然了:“你一个姑娘家……看这个不好。” 听他提醒,唐彩华这才意识到自己看了不该看的场面。 先头入境时总是唐彩华一个人,这种场面唐彩华看了好几次,也听他们谈过很多,心里已经慢慢有了承受力,而且唐彩华一直安慰自己:“这是个幻境,他们看不到我。” 但这次她忘了自己身边还有这个大活人在,而且是男的。 心道:“实属大意了。” 唐彩华也挺不好意思的,但是尴尬之下,她突然急中生智地冒出了一句:“我眼神不好没看清。” 顶呱呱依旧红着脸,道:“眼神不好,挺好的。” “咚—咚——” “二爷,二爷!” 正当她俩尴尬的不知接下来如何相处是好时,门外突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杜彪立即停止了身体的动作,问:“何事?”。 门外是刚刚送杨青出府的小厮,那小厮将杨青的话一字不差地说给了杜彪听。杜彪一听立马推开身上的珠花,然后手忙脚乱地穿上了自己的衣服就奔了出去。 他一边跑一边嘱咐身后的小厮去通知其他人云云,那小厮听完杜彪的嘱咐后才知道曹大老爷要回来算账了。 不一会,曹府后院里乱做一团,杨青的爪牙们有细软的收拾细软,没细软的就到那些软弱的主子屋里抢些值钱的宝贝,甚至有胆大的直接动手去抢些年轻貌美的丫鬟。 唐彩华不得不感叹:“做贼的,偷东西都偷得一模一样!” 丁瓜瓜叹了口气后看向唐彩华调侃道:“这算不算是狗改不了吃屎?” 唐彩华想了想点了下头回道:“算!但是这些后院的女子本身是香的,是被他们搞臭的。” 唐彩华刚说完,还未听到丁瓜瓜回应,就听到前院一片吆喝声,一片片火把在前院燃起,并向后院奔来。 丁瓜瓜抓住唐彩华的胳膊说:“是曹大老爷带人回来了,你待会害怕的话就躲在我身后,曹府今夜必会血流成河。” 唐彩华吓得打了个寒颤,道:“我已经预感到有可怕的事要发生了。” 正如丁瓜瓜所言,曹德贵带人回了曹府。 这些曹氏族人和外出的家丁们各个聪慧机敏,身手敏捷,不一会功夫就将作恶的奴仆们一一拿下,押在了祠堂门口等候曹德贵发落。 第9章 新仇加旧恨,曹府血债起。 心急如焚的曹德贵一心挂念女儿秀秀,压根顾不上处理作乱被抓的奴仆,此时的他正带着梁峰等人在五姨娘房中逼问曹云秀和方紫紫的下落。 无论曹德贵身边的随从怎么逼问,五姨娘始终没有认错的态度,也不肯坦白事情真相。 这个狡猾的女人一口咬死,道:“云秀已经回自己院里,恐怕这会已经在阁楼里睡下了。至于方紫紫,她因病未曾下楼。其他的妾也不知道啊,老爷。” “你撒谎!府里刚刚那阵闹腾劲儿,就算是聋子也能听到了,何况是两个胆小的小姑娘!”抢先说话的是站在曹德贵身后的梁峰。 梁峰因为自身年轻的缘故,没经历过大场面,又加上对方紫紫的担心,所以在场众人中,他最是没有耐心的一个。但恰巧是因为他这番没有耐心的话,让本就对五姨娘愤怒的曹德贵又增添了几分怒火。 五姨娘怯怯地望着曹德贵,准备继续狡辩,而曹德贵已然早没有了耐心。 他手持长鞭怒气冲冲地逼问她:“你和杨青的事我可以不计较,包括你们的野种我也可以留他一命,但是你必须告诉我秀秀被你们弄到哪里去了。” 五姨娘一听,便知道曹德贵这是知道了曹墨宝身世了,她吓得瑟瑟发抖,但依旧没打算坦白。 她哭着向曹德贵辩解道:“老爷,妾是清白的,墨宝是您的亲生骨肉啊,您别听他们乱说,尤其是这个狗奴才!”。 五姨娘指着曹德贵身旁的梁峰开始栽赃起来:“上次他到妾院儿里来,想趁人不注意欺辱妾,幸亏杨总管及时赶到才救了妾。这狗奴才是记恨杨总管,为了报复上次的事,才诬陷的我们”。 梁峰一听,一股怒火蹭地一下冒了出来,立马上前准备争辩一番,却被曹德贵的示意拦了下来。 此时的柳院里,留下的都是曹德贵的亲信,约莫三十多人的样子,而五姨娘的房内除了作为证人的梁峰外,剩下的便是曹德贵亲信中的四五人在此听命。即使在场人数不多,但是作为曹府当家人的曹德贵还是觉得被五姨娘弄丢了面子。 他脸色阴沉的像即将爆发的火山。烛光摇曳下,映照着他紧皱的眉头和铁青的脸。 五姨娘的所作所为像一把尖刀,狠狠刺入了曹德贵的心脏。他想起自己曾对她那般宠爱和信任,而她却背叛了自己的忠诚,连他们的亲生女儿也不顾了。 越想越气的曹德贵三五步绕到到五姨娘身后,五姨娘还未来的及开口,曹德贵就已经扬起手中的长鞭,“啪”地一声狠狠地甩在了她的后背上。 五姨娘痛的哀嚎着在地上打了一个滚,可嘴里却仍旧没有一句实话:“老爷,妾身冤枉啊,妾身真的什么也没做啊,老爷!呜呜……” 五姨娘死不悔改的样子让曹德贵额头的青筋瞬间凸起,他手持长鞭再次逼近五姨娘,并冷冷地问道:“秀秀和紫紫到底在哪里?” 五姨娘趴在地上仰着头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老爷,妾真的不知道啊!妾听说云秀和唐家公子有私情,可能她带着紫紫和唐家公子私奔了。都是妾身的错,妾没有教好女儿。” 这一次,曹德贵没有说话,只是望着地上的五姨娘。他拿着鞭子的那只手紧握成拳,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的发红,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唐彩华看见曹德贵的眼中透着深深的愤怒和失望——他在等待她最后的表演。 五姨娘见曹德贵气成这样也没说一句不要她的话,便以为曹德贵出了气后还是舍不得她的,被她三言两语给蒙骗过去了。 于是她便自作聪明地灵机一动,又接着向他们三人泼脏水:“对,一定是这样,他们还抓走了杨总管,因为杨总管见过他们偷情。” 五姨娘这话一出,让一旁的梁峰再也忍不住了,他跪在曹德贵面前为紫紫鸣不平: “她在胡说!老爷,那晚分明是杨青玷污了紫紫阿姐,云秀小姐只是下楼贪玩,紫紫阿姐为了保护九小姐才遭到畜生杨青侮辱的。小的以性命发誓,这是小的亲眼所见。” 话毕,梁峰连连向曹德贵磕头,希望以他的忠诚担保方紫紫他们的清白。曹德贵心中早有定论,只是五姨娘的表现让他更加失望。 五姨娘准备继续开口狡辩,却见原本紧闭的房门突然被人推开了。来人是二老爷曹德富,他领着个婆子一起进来了。 “如何?”曹德贵忙问他二弟。 曹德富示意身后的婆子上前说话:“陈妈,跟大老爷说说吧。” 陈妈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望望在场的其他人,又望望面前的两位曹老爷,似乎在说:事情有点严重,可能不太光彩,是否需要回避。 两位老爷毕竟是生意场上的风云人物,立马就明白了。 曹德富转头看向了曹德贵,毕竟这是他大哥的家事,自己不好做主。曹德贵望了眼弟弟和躬身的陈妈后将长鞭扔在地上,他缓缓走到房屋正中间的案桌旁,寻了把最近的椅子坐了下来,然后闭上了眼睛。 屋里顿时一片安静,连原本哀嚎的五姨娘也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突然,曹德贵开口道:“说!” 陈妈怕自己听错了,望向身旁的二老爷曹德富,曹德富抬手向她示意道:“说吧,按实情说。” 陈妈擦了擦她额头的汗珠,又直了直身板,然后才开始汇报她检查的情况: “回老爷话,柳院未婚嫁的丫头十八人,除了外院干粗活的五个长相不着力的丫头外,其余十三人均非完璧,且有长期同房痕迹。 另,其他院儿的丫鬟也都差不多这般,且有几个院的姨娘有过滑胎痕迹,日子跟各位老爷们在府的日子都对不上。还有……” “哪里来的婆子,竟然敢污蔑我们后院女子!”五姨娘突然出声恐吓陈妈。 “老爷,你们这帮大老爷们说走就走,可苦了我们这帮小娘子了……呜呜呜……我们这帮后院娘子平日里要照拂这些个未成人的少爷、小姐,哪有空能管住身边的丫鬟啊,呜呜呜……” 五姨娘边哭,边爬向曹德贵,并试图混淆视听,将丑事头推到丫鬟身上。 她抱着曹德贵的腿大哭道:“老爷,姨娘们各个都守规矩的很啊,呜呜……老爷您可不能听这个来路不明的疯婆子吓编啊,呜呜呜……” 曹德贵无动于衷地坐在椅子上,自她的原配夫人去世后,他的小妾是一房接着一房的纳,但个个都是从正经人家娶进门的清白闺女。 她们温婉体贴,都是守规矩的女人,也就这个五姨娘丹拂,是她南下做生意时在青楼里买回来的。 想到这里,曹德贵突然皱起了眉头,他身边的两个亲信立马将五姨娘拉开并拖到了一旁。 片刻后,曹德贵缓缓道:“陈妈是我和二弟的奶娘,她要是不可信,这府里便没有可信的人了。陈妈继续。” “是。”得到肯定的陈妈欣慰地笑着点头应和着,然后大声地继续道:“还有就是,五姨娘也刚小产过。” 这个爆炸性的秘密一说出来,五姨娘嚎地更大声了。 她刚张口准备否认,谁知陈妈又疾疾地补上一句: “她自从小产后一直恶露未断,老爷若是不信自可查看。自老太夫人起,月事簿上就记录了各院姨娘的月事情况,一对便知是不是老妇我胡诌的。若是这个也能让她辩解,那就去山下寻一大夫过来瞧个究竟。” 五姨娘心知自己理亏,也知道再也瞒不住了,瞬间吓得脸色惨白,但又立马恢复如初。她想再次爬过去抱着曹德贵的大腿喊冤,却又被曹德贵的亲信给拉回来了。 无耻的五姨娘一边企图挣脱押着她的仆从,一边卖力地喊着:“冤枉”。 曹德贵依旧不为所动,他端起案桌上的一盏茶,缓缓地递到自己嘴边,半晌都没有喝一口。思考一瞬后,他又将茶盏缓缓地放回原处。五姨娘见此情形倒是又安静了下来,旁人也不敢出声。 唐彩华问一旁的丁瓜瓜:“瓜瓜,这是什么情况?曹老爷是笨蛋么,还是那啥虫上脑?” 丁瓜瓜双手环抱于胸前,未卜先知似的叮嘱她:“唐彩华,你最好赶紧躲在我身后。” 唐彩华不解地望着他问道:“为什么?” 丁瓜瓜还没开口回答,唐彩华就听到曹德贵的声音慢慢升高,他一字一句地吩咐道:“给我打,一点点地往死里打,打到说实话为止。” 话音刚落,就见两个身强体壮、面目狰狞的男子过来将五姨娘拖到房间中央,然后一人手执一条长鞭朝五姨娘后背和腿抽了过去。 执行鞭刑的两个奴仆起初抽的并不重,五姨娘只是慌乱地捂着后背和腿尖叫着。 但是抽了几下后,他们二人都开始齐齐发力,鞭子一只比一只挥得高,又一只比一只落得狠。 五姨娘痛的在地上连连打滚,不一会,她的后背和双腿便从皮开肉绽的境地瞬间又变得血肉模糊起来。 五姨娘不停得翻滚着身子,把地板都染出了片片猩红。这一幕看的我浑身冒冷气,我赶紧躲到丁瓜瓜身后,将身子背了过去。 屋里空气沉闷的很,我听到五姨娘的哀嚎声越来越凄惨,不一小会的时间她就全部招了。 她交代了和杨青多年鬼混的事;说了偷生曹墨宝的事;也坦白了因为发现杨青和曹云秀有染,自己嫉妒生气,帮着杨青用药迷晕曹云秀,让她被杨青绑走的事,唯独没有说方紫紫去了哪里。 亲口听到这些的曹德贵气的差点口吐鲜血,他拂袖而起,跟行刑的人说道:“继续给我打,不要打死就行!” 快到走到门口时,他又突然停下,没有转身,只是冷冷地向屋里行刑的人又补了一句:“活到明天中午十二点即可。” 补充完这句后,他又对着屋里的陈妈说:“记得明天中午给她换件干净的衣裳,曹府的女人可以死,绝不可以露身子。” 亲信和陈妈都连连点头表示定会执行到位。 交代完这些后,曹德贵便带着曹德富和剩下的亲信出了屋子,唐彩华他们也跟着出来了。 到了院里,曹德贵吩咐弟弟曹德富:“赶紧吩咐下去,全府出动,都去给我找秀秀和紫紫的下落,再派机灵点的去府外和山脚下也寻寻。告诉杨青,就说,只要他放了秀秀,我就既往不咎,饶他一命。 ”“明白,我立马就去办,”曹德富应下后立马就带了两个家丁奔了出去。 不一会,府里府外都响起了一片嘈杂之声,还伴随着吆喝声,三三两两的小厮举着火把提着一面啰在了望山里边跑边吆喝着:“杨青听令,明日午时前交出九小姐,府上既往不咎,如若不然,不死不休。” 满山的火光将了望山照的通体透亮,时而有鸟雀和野兽惊吓而逃,却不见有人寻回曹云秀,亦未听到关于方紫紫的任何消息。 天快亮时,还未寻到杨青和曹云秀的踪迹,曹德贵一怒之下命人将五姨娘院子里的婆子、丫鬟以及给杨青一行人报信的奴仆全部拉到了五姨娘的柳院空地里。 柳院大门刚关上,二十多个手持木棍的家丁轰地一下冲了出来。他们个个人高马大、孔武有力,看到刚进来的人就举着棍子狠狠地敲下去,顿时院里乱做一团。 那些个奴仆都被牢牢困在院子里,根本无处躲避,行刑的家丁就像上了发条的机器一般,见人就打,不管他们是老人还是孩子,也不管他们是男人还是女人,更不管他们喊的是“冤枉”还是“饶命”。 刹那间,鲜血溅满了整个院子。大概过了半个小时的样子,哭喊声渐渐淡了下去,我听到有人在数数:“1、2、3……37。一共杖毙了37人。” 一具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层叠地堆在院子中央,我感觉自己仿佛在做噩梦一般。 一股股寒气朝唐彩华袭来,她下意识地紧紧地抓住了丁瓜瓜的胳膊,试图让自己不要发抖。 丁瓜瓜伸手抹了下唐彩华眼角的眼泪说:“都过去了,没事的。” 唐彩华知道刚刚的那场屠杀已经结束了,也知道她是在别人的记忆结界里,但她还是忍不住“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又过了好一会儿,再抬头时,唐彩华看到他们将打晕了的五姨娘拖了出来,丁瓜瓜问她:“后面的你都知道了吧?” 唐彩华哽咽地点了点头后,答道:“杨青没出现,五姨娘和墨宝都被曹老爷砍了头。” 这时她腰间的子午寻心铃突然响起。 “叮叮当当——” 第10章 双师苦盼主,冤情继续述。 诡境运转到曹德贵在府内大肆杖毙奴仆时,唐彩华的子午寻心铃突然又响了起来。 丁瓜瓜立即从背后掏出了他的蒲扇,然后对唐彩华说:\"我现在带你出境,你的子午寻心铃是养铃人用自己的血供养的。子母铃都由一人佩戴的话可以与亡人通灵,且诡境任穿,这个你知道吗?” 唐彩华点点头答道:“这两个铃铛是太奶奶留给我的,奶奶转交给我时跟我说过他们的奇效,任意穿越诡境也是听她说的,但是怎么用我还不知道。” 丁瓜瓜笑了笑安慰道:“没事,这不还有我嘛。子午寻心铃在下半夜能力最强,你如果在心里有强烈想出境的欲望,再加上我的术法口诀,我们就能立刻出境。” 他话锋一转,又道:“但是有一点我们的合计下。我们在境内可以时空倒转,昼夜连环,但是诡境外其实是时间静止的状态。我们一出诡境,你就要面临被梁峰继续追杀的处境。” 听丁瓜瓜这么一说,唐彩华想到诡境外得梁峰必杀她的决心,她不禁打了个寒颤,赶紧问他:“那怎么办?那个老头是铁了心要杀我献祭的。” 丁瓜瓜将他的胳膊从唐彩华的手掌里抽了出来,又反抓住唐彩华的胳膊,说:“梁峰再厉害,毕竟也只是个过了百岁的老头,只要我们跑起来,他就抓不住你。曹府的路我熟,待会儿一出境你就跟着我跑,千万别腿软、别犹豫,知道吗?” 唐彩华使劲儿地点点头道:“嗯嗯!” 丁瓜瓜见唐彩华已经准备好了,便手执蒲扇指向她腰间的子午寻心铃,说:“现在开始强化你想出境的意识。” 唐彩华按照丁瓜瓜的指示,用另一只手握着腰间的铃铛,口中一遍遍地念着:“带我们出境!带我们出境!” 而一旁的丁瓜瓜趁机用蒲扇对着唐彩华的一对铃铛比划着,嘴里还念着些模模糊糊的咒语。 只听最后一句“急急如意令”刚落音,唐彩华腰间的铃铛便更加疯狂地摇晃起来,紧接着一阵浓雾和着“叮叮当当”声快速泛起,他们“嗖”地一下就出了诡境。 芳院的偏屋里,浓雾漂浮在他们身边,入境前的魂魄都已经不见了,只剩下梁峰和渗血的新娘屏风定在原处。 突然,前一秒还在静止的梁峰又向唐彩华扑了过来。好在丁瓜瓜反应够快,他拉着唐彩华胳膊的那只手也一直未松开。只一瞬间,他就连拉带拽地将唐彩华从屋里给拖了出来,并一口气奔到了曹府大门外的榕树林中。 到了树林里,丁瓜瓜才松开唐彩华的胳膊。他俩扶着一棵粗壮的榕树,上气不接下气地喘了起来。 丁瓜瓜刚才带唐彩华逃跑的速度超乎了她的想象。从他们起步那刻起,唐彩华就是被丁瓜瓜拖着出来的。他带她穿过了很长的走廊,跨过了好几个门槛,也推开了好几扇门,最后才出了曹府,钻进了门前的这片树林。 整个逃跑的过程让唐彩华感觉自己快的离奇——她看不见清经过的物体的样子,只感觉一盏一盏的灯笼从她身边飞过。 她一边喘气一边疑惑地问他:“丁……瓜……瓜……你怎么,这么快?” 丁瓜瓜一边顺气一边回答她:“废话,我,我……用的旋风符,一秒……百米。” 他的这个旋风符再次颠覆了唐彩华对修道之人的认知,让她打心底佩服他。 “真是个画符小天才!” 唐彩华不禁抬手向丁瓜瓜伸出个大拇指表示敬佩。 看到唐彩华伸出大拇指赞赏的丁瓜瓜,竟然喘的更加厉害了。 她正纳闷:“不过是一句夸赞,他有必要那么激动吗?” 谁知,丁瓜瓜突然停止喘气——先是一言不发地立在原地,而后又将眼睛瞪得圆圆的,嘴巴也张得老大。他原本扶在榕树上的那只手也开始慢慢地抬了起来,指向唐彩华的身后。 唐彩华的身后是他们刚刚逃跑过来的地方,正是曹府大门。 她心里“咯噔”一下:“难道梁峰追来了?” 她正准备转身确认,却发现身后金光乍现,照的她面前的丁瓜瓜也金光闪闪。 “这金光我似乎在哪里见过。” 唐彩华努力回忆着,待她转身,才发现原来是曹府门口那对红绸蒙眼的石狮子又活了。 这次,这对石狮子没有飞向天空,而是直接朝唐彩华奔来。它俩围着唐彩华和丁瓜瓜交叉跳跃着。 她的腿又开始抖了,却见丁瓜瓜竟然已经收起了惊讶之色,正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丁瓜瓜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 唐彩华却不敢大意,她使劲地理顺了气,问丁瓜瓜:“不需要战时戒备吗?” 丁瓜瓜摆摆手,有气无力地说:“我没力气了,先歇会。何况人家两兄弟是找你的,跟我可没关系。” 话音刚落,那两头石狮子就落在了他们面前。 唐彩华警觉地往后退了几步,却听见其中一头狮子望着她的左手开口说道:“姑娘莫怕,我们是被姑娘的腰间的铃声和手上的血给唤醒的。” 唐彩华一听,便下意识地举起自己的手来查看——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的手上竟然又多了道血淋淋的口子。 丁瓜瓜也发现了,立马跟唐彩华说:“抱歉,刚刚跑的急,没注意,竟然让你伤了手。” 话毕,他立即像上次一样,拿出一张符朝唐彩华的伤口贴去,偌大的一个口子立马愈合了。 唐彩华连忙道谢,然后又看向这两头金毛狮子,小心翼翼地问道:“所以,两位神兽大人找我干嘛?不会是因为沾到我的血,要认我做主人吧?” 问完这句话,她突然兴奋起来。 “假如这两头狮子认我做主人,那我就再也不怕任何妖魔鬼怪了,整个曹府任我横着走,哈哈哈——”唐彩华的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得意。 正当她想入非非时,其中一只狮子开口道:“兄长与我乃曹府镇宅神兽,百年前,因曹氏家主不分青红皂白地屠杀数百条人命,才致曹府遭受天谴,我们兄弟二人也因此事被封印至今。” “这么说来,我跟这两头神兽是做不成主仆了……”唐彩华一听这话,立马就明白是自己想多了,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 那只狮子大哥好像看出了她的心思。 他往她面前跃了一小步后说:“我们兄弟二人与姑娘有缘,特此来告知一些实情,但愿对姑娘此行有帮助。” “竟然是来告诉我内情的!”刹那间唐彩华原本有些不知所措的心突然明亮起来。 她转头望了眼丁瓜瓜,想同他一起分享这份意外收获,却发现他竟然已经靠着树根打起了呼噜。 “秒睡啊,这睡得可真香啊”,唐彩华忍不住脱口感叹,索性自己也往地上一坐,背靠着树根,面对着两神兽,听他们讲那些或许对她有用的“实情”。 神兽两兄弟你一言我一语,不一会就把“实情”讲了个透透的,说完他们就“嗖”的一下,又化作两道金光往曹府大门方向飞了回去。 此时天快亮了,丁瓜瓜还在呼呼大睡中,而唐彩华却望着了望山里这独有的一团亮光毫无睡意,那仅存亮光的地方是曹府大门。 两神兽说,离曹府大门口100米处有棵常年系着红丝带、挂着红灯笼的榕树,名叫“再生树”。 “再生”的实际意义为再造曹默文——那是一个执着的父亲为逝去的短命儿子摆的再生卦。 当年,管家杨青淫乱后宅,并与曹府主人曹德贵的宠妾五姨娘丹拂偷偷产子曹墨宝,意图混乱曹氏血脉。事发之后,杨青又掳走了曹德贵的爱女曹云秀。 愤怒的曹德贵用杨青的私生子曹墨宝为饵,布下陷阱准备诱杀杨青。谁知诱杀计划刚出来就被杨青一心腹泄露出去。自私狡猾的杨青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就狠心牺牲丹拂和自己的亲生儿子曹墨宝。 曹云秀被掳走的第二日,曹德贵带着一帮人在半山凹的大榕树下等了杨青足足半日,却不见他和曹云秀的半分踪影。愤怒的曹德贵将丹拂和曹墨宝斩杀在半山凹的大榕树下。 那次的斩杀让母子俩的鲜血染红了半山凹的榕树林。许是这对母子觉得心里冤屈,死后怨气难消,竟然把半山凹变成一片诡异的存在。 自丹拂母子死后,上山的猎户们纷纷惨死在半山凹处。 在众多殒命的猎户中,有一侥幸逃脱的瞎眼老头说: “刚进去时,人的头脑是清醒的,并无异样,只是一直在里面转悠怎么都找不到出路。等到你精疲力尽时就会看到一长发妇人抱着个孩子在榕树根下唱歌。她唱着,唱着,那孩子的头突然就断了。妇人像发了疯一般咆哮着,又突然她的头也跟着断掉了,鲜血不断地往外渗着…… 在场的猎户们都愣住了。就在大家还在惊吓中失了神时,两具无头母子尸就像长了双眼一样,转头就紧追着猎户们。在场的人本能的逃跑,可跑着,跑着,就突然神志不清,四下狂窜……” 这个瞎眼老头进半山凹那年正值年少,他在极度恐惧中为了活命就拼命地奔跑。 不知道是说他幸运还是不幸——他在逃跑中不小心被荆棘刺伤了双眼,虽然看不见了,但他立马就恢复了神志,后又侥幸在猎狗的牵引下摸出了半山凹,这才捡了半条命回来。 而其他进去的人就再也没了消息。 自此,了望山的半山凹便被山下村民视为不祥之地,各家族长为保证族人安全便联合下令封山。封山没多久,村民便因生计问题不得不考虑再次上山的事。 无奈之下,族长们联合商议,为了能让山下的村子平安打猎,就请了了望山南边道观的道士来化解。 在道士的指点下村民从山脚的榕树林起,每隔五里处就建一座娘娘小庙。后人无论谁上山,遇到娘娘小庙叩拜则可平安出入半山凹。 “后人上山时遇到娘娘小庙主动祭拜的惯例就是从那个时候传过来的,而我白天入境的娘娘小庙应该就是斩杀五姨娘和曹墨宝的地方,即双狮口中的半山凹。” 唐彩华猜测着。 “娘娘庙里的神女是曹云秀,她能压住无头的丹拂母子,完全是因为杨青当年伙同丹拂掳走曹云秀,后曹云秀因此丧命——她简直比他们母子还要冤枉! 细细想来,当年杨青逼迫之下,丹拂最终选择了自己和儿子,害了女儿云秀。因是这些缘故,曹云秀对丹拂母子的恨才足以压制二人的恶念。” 唐彩华回想一番后才蓦然明白:“难怪那里阴气如此之重,我又会在那里入境,原来一切皆是有迹可循。” 再说回当年诱杀杨青之事。 据神兽们说,半山凹在了望山的半山腰处,整个结构像一口敞开的锅,中间低四周高,所以才得了这个名字。 当年,曹德贵斩杀丹拂母子俩时,杨青其实是到了现场的,只不过他躲在“凹”字上侧的密林里,正好俯瞰整个凹内。 曹德贵一行人的行动被高处的杨青看的清清楚楚。杨青此人心胸狭窄,有仇必报。 那日他亲眼见到曹德贵将曹墨宝斩杀于大榕树下时,恨不能立即跳出去取了曹德贵性命,但顾及自己势单力薄,怕白白葬送了自己的性命,所以就一直躲着没有出现。 丧子后第三天,杨青趁曹府将注意力集中在府外寻找他和曹云秀身上,就偷偷差心腹将曹德贵第九子,即年仅九岁的曹默文骗出曹府。 曹府发现九少爷失踪时误以为他是和往常一样偷偷出去玩了。直到第二日早上,下人们在曹府大门口发现悬挂的曹默文头颅时才意识到曹九少爷是被人暗算了。 因曹府独立于了望山中,平日无贼寇,只有山兽偶尔骚扰,故大门前除了两尊石狮子外,其余守门小厮都在大门后和院墙内守宅。 那日,守门的仆从发现曹默文头颅后惊慌报了曹德贵,曹德贵带人收尸时差点晕倒在府院门口。 他抱着儿子的头颅嚎嚎大哭着,下人们却又急急来报:“大老爷,曹府门口100米处榕树上绑着个无头童子尸。” 曹德贵一听,立马就抱着曹默文的头颅急奔而去。到了树旁一看,那孩子穿着、身形与曹墨文一模一样!让人心痛的是,这个小娃娃到死手里都握着一串吃了几颗的糖葫芦。 曹德贵一眼便认出了无头尸是自己九岁的小儿子曹默文后,便放声哭到:“我的墨文啊——” 当时的曹德贵手里抱着曹默文的头颅,望着榕树上的尸身差点失了心智。曹二老爷曹德富怕哥哥受不了这刺激,便亲自上前收尸。 曹德富收尸时在孩子衣兜里发现了一张字条,白纸黑字写着:你杀我一子,我亦杀你一子,账平。 明眼人都知道,分明是杨青先占人家财,淫人妻妾,还抢走人爱女在前,如今又杀人一子,这账纵使是神仙来做也难平的了。 看到字条后,几近发疯的曹德贵转身便回府屠杀了府中与杨青有染、合谋的妾室及仆从,合计九十六人。 想到杨青如此丧心病狂,曹德贵估摸着爱女曹云秀恐怕早就已经不在人世了。从不肯示弱的他,竟然因为曹云秀伤心落泪起来。 恰巧这时下人来报,小妾珠花有了身孕,曹德贵一听,勃然大怒,立即命人将杨青的新宠珠花扒光了衣服塞进钉桶里踢打而亡。 珠花就这么做了丧命的出气筒。 一番报复后,曹德贵并未解气。他请了道士过来为惨死的儿子和女儿布了长生阵。 按照道士的指示,曹德贵命人将这几次处死的妾室和奴仆的尸首分成两堆,一堆埋在了曹默文被砍头的榕树下,另一堆则埋在了曹云秀阁楼旁的偏房屋子里。 老道做法,那些死去的妾室和仆从将永无翻身之日。他们将生生世世为曹氏奴仆,虽死不休。 以上便是两神兽兄弟透露出的“实情”。 唐彩华自小便听说“有借有还”。作为旁观者的她,突然又想起梁峰启动血祭亡灵阵时,那些冤魂里就有曹老爷为泄愤处死的一众仆人,难怪他们都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 “被长生阵供奉的死人虽然可以永远享受阴仆照顾,但却永世无法投胎,因为他要用自己的投胎机会为这些阴仆积攒福运,待有朝一日他们可以投胎时便能投个好胎。这个是奶奶跟我说过的事。 之前我问丁瓜瓜关于血祭亡灵阵的事,他故意打岔不说,估计就是因为这其中的事情太过于血腥……那个老道不是道法不精,就是与曹府有仇。” 若不是亲身经历一二,唐彩华真的很难想象当时的血腥场面。 她环顾四周,一百多年前,这里的人命贱如草芥,每一个弱者都活得如此悲哀。有些险恶之人在权力和金钱的庇护下为所欲为,正义和公道在血淋淋的现实里一次次的被埋没。 “我不知道此行的最终结局会怎样,还会探寻到什么恐怖真相。现在的我除了要还手帕外,还想再见见云秀,想亲口听她说说有什么事是我可以帮忙做的,无论什么事,我都会尽力帮她了心愿。如果可以,好想抱抱她。” 唐彩华的情绪有些低落。 对于丁瓜瓜,她始终觉得他是有备而来。 芳院里,梁峰欲用血祭亡灵阵杀她献祭时,丁瓜瓜救了她。丁瓜瓜说自己只是恰好路过,又恰好见她有难才忍不住出手相救。可他危急时刻的恰巧遇见却又显得太过于刚刚好。 “他知道很多我不知道的东西,就连双狮兄弟他都知道。他跟梁峰绝对不是一伙的,但是他和我又是什么缘分呢?” 望着眼熟睡中的丁瓜瓜,唐彩华陷入了深深的思考,想知道他来自哪里,为何要救自己,他知道的真相还有什么……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唐彩华竟在一串串解不开的谜题中睡了过去。 第11章 书信记过往,诡契道因缘 第二天天刚亮,唐彩华就被丁瓜瓜伸懒腰的声音给吵醒了。她揉着迷迷糊糊的双眼望了下四周,远处曹府里有了汽车鸣笛声,大概是某些旅行团停留期满,要返程了。 唐彩华细细算算她的团,还有好几天的停留时间。 “当务之急是回客房取回我的行李,然后把诡契和黄丝帕送回曹云秀的阁楼上。” 唐彩华想做的事情很简单,但是阻力却不小。 曹府里,除了一重重目的不明的诡境外,还有那个誓死要取她性命的可怕老头梁峰。 “此行我的给自己找个靠山,比如本事贼大的丁瓜瓜。” 唐彩华在心里盘算好一切后,准备再入曹府,了结诡契之事,交了她这个阴差之职。她整理完乱糟糟的头发后,便扶着榕树根从地上慢慢地站了起来。 丁瓜瓜站在两棵榕树枝之间的阴凉之处正专心致志地摆弄着他的芭蕉蒲扇。唐彩华看了下,他的芭蕉蒲扇上面似乎还沾了点她的血迹。 “应该是昨天逃跑时不小心沾上的,都是为了救我才弄脏了他的扇子。” 唐彩华有点不好意思,同时又有点担心他会拒绝自己的请求。 唐彩华穿过树枝,绕到丁瓜瓜面前小心翼翼地问他:“你待会能不能再陪我去下曹府?” 丁瓜瓜似乎早有预料,毫不犹豫地就点头答应了。 “你都不问我去干嘛吗?”唐彩华疑惑地问道。 “无论你想干嘛,我们都的等到天黑再行事,否则再遇到梁峰那就麻烦了。” “丁瓜瓜分析的很对,梁峰虽然一大把年纪了,但是身体硬朗,还会阴狠之术的确很难对付。”想到这里,唐彩华头皮发麻。 “如今我孤身一人在此,又什么也不会,后面的事单靠我一个人太过危险,但如果丁瓜瓜陪我去曹府拿东西,再陪我上阁楼,可能一切就会安全很多。”唐彩华思量着。 她看丁瓜瓜如此有盘算的样子,总觉得他不简单。 “来曹府不过一日多,他就三番五次的救我、帮我,看起来人也很真诚。作为同伴的我应当坦诚相待,大家劲儿往一处使,成功才有可能。”又稍作思考后,唐彩华就跟丁瓜瓜说明了此行真正目的,希望他今晚能陪她一道上曹云秀的阁楼去把这个事了结了。 唐彩华将此行前因后果一一说给丁瓜瓜听,希望他能接着助她一臂之力。 听完唐彩华的描述后,丁瓜瓜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 唐彩华有些担心地告诉他:“走的时候奶奶说,到了曹府可以召唤出立约二人,到时候就知道怎么才能真正解约。至于怎么召唤我也不知道。” 丁瓜瓜淡然一笑,说:“这个我倒是会些招数,到时候你看我行事就好。” 唐彩华见丁瓜瓜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心里顿时松了口气,庆幸道:“感谢上苍让我遇到你!谢谢!” 丁瓜瓜摸了下自己的鼻子不屑地说道:“小意思!” 了望山的夏天没有外面那么热,只是蚊虫比较多,丁瓜瓜带着唐彩华去了附近的庙宇里,一直躲到下午四点多。 返回的路上,唐彩华突然想起自己是跟团游客,心里一下子就担心起来:“导游找不到我会不会报警?那样我爸妈是不就知道了。” 丁瓜瓜再次让唐彩华大吃一惊,他说:“昨天傍晚看戏时跟导游说了,我是你了望山的表哥,这几天你跟我混。别问我为什么她信了我的话,因为她是我表姑。” 唐彩华惊得下巴都快掉出来了。 “竟然是他表姑。” 丁瓜瓜说,他去找唐彩华之前已经跟他表姑说过了,还让他表姑把唐彩华的行李放到了离芳院最近的梨院里。 “晚上8点后,曹府会在曹氏祠堂举行祭祀仪式表演,到时候需要梁峰配合引路,这个活动大概在12点半结束。在此期间,我们可以拿上东西去芳院阁楼做我们想做的事。” 二人按照丁瓜瓜表姑说的,一直等到八点半后才进的曹府后院。这个点,很多人都开始往曹府之外两公里地的曹氏祠堂去看表演,府里的人不断地往外涌出。 不一会儿,曹府后院开始安静起来。他们顺利地进入梨院并且拿到了唐彩华的行李。 唐彩华一直很担心诡契和丝帕 ,怕它们被偷,怕它们被自己弄丢了。 “还好,都在,吁——” 唐彩华见阴阳诡契和丝帕,连同那个复古小箱子都完好地躺在她的行李箱中,便放心地长舒了口气。 她之前进来时一直很紧张,现在拿到东西后才注意到这梨院的样子。 “据说这梨院曾是曹云秀的大哥曹墨轩的住处。曹大少爷年长曹云秀七岁,是个非常正直的人,后曹府生乱,他随家人南迁,在南方平安度过晚年。” 丁瓜瓜细细地向唐彩华介绍着梨院的情况。 “他生前偏爱梨花,所以偌大的院子里种满了梨树,故而院名也叫梨院。” 此时正是盛夏,梨院里满院的梨树都挂上了果子,有的夏梨看样子已经成熟到可以入口的程度了。还有些一看就是秋梨,虽然果子个头大但是纹路尚浅,估计还得一两个月才能成熟。 放眼望去,满院的青葱之色将整个院子装扮得古色迷人。 丁瓜瓜满脸遗憾地告诉唐彩华:“你来早了,要是等到明年春天再来,梨树成片地开花,那花儿比冬雪清香,比鸢尾烂漫,保准一眼万年,终身难忘。” 唐彩华望着曹府里芳院的方向,笑了笑说:“你描述的美丽场景我在唐家老院里见过,但是相比于梨花,我觉得‘一眼万年’倒是更有意思。此行虽不是一眼万年,但也是终身难忘。” 丁瓜瓜会意地笑了笑后又跟她说:“曹府府邸恢弘大气,府内建筑精雕细琢,看似浑然天成,实则精工巧匠妙手为之。 曹墨轩是曹府嫡长子,为人睿智,刚正不阿,虽精通商贾之道,但从不坠迷于黄白之物。这梨院里的梨树大都有几百年历史。” 丁瓜瓜边说便将手搭在一棵老梨树躯干上。 唐彩华瞧着这些树的主干曲折蜿蜒,枝丫交错相交,夜光下仿佛有灵魂的舞者一般,各个姿态万千。 此情此景竟让人心中生了些许畅然之气,她正欲说出此番感受时,却听丁瓜瓜又道: “这梨院因院主刚正、良善,故像梁峰这样满身邪念的人难以适应,那些做法用的阴物更是不敢踏进一步。我待会出去打探下消息,你在这里等我,千万别乱跑。” 唐彩华立即点头答应:“嗯!我不出去,绝不拖后腿。” 叮嘱完一切之后,丁瓜瓜才放心地一个人去打探消息。而唐彩华则趁着他出去打探之际将唐家太奶奶留给她的复古小箱子里的信都拿出来看了一遍。 她之所以想读信,只是想着看看方紫紫和曹云秀当年的情谊,顺便打发下漫长的等待时间。可当她读完这些信时才发现了个惊天大秘密:“原来一直都是我们搞错了!” 之前诡境里那些逻辑混乱的故事终于有了答案。 “难怪我的太爷爷唐启稠深爱着曹云秀却娶了方紫紫!难怪方紫紫作为丫鬟却能以曹德贵义女之名,携丰厚嫁妆嫁到唐府!难怪《先祖录》里对方紫紫评价如此之高……难怪梁峰那么想杀我!” 一段埋藏百年的秘密终于被唐彩华发现了,她本该是欣喜的——山穷水尽之时,得柳暗花明,作为阴差的诡命终于要结束了。 可她心里却无半分欢喜——很难受,很难受。 如果说,诡境里唐彩华经历的一切让她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人扔了块石头砸到了心坎上,又沉又痛。那现在,这块石头终于被人拨开了,鲜活的心头肉叫人连筋带血剜了去,只留下了个大窟窿,怎么也补不全…… 唐彩华迷迷糊糊地走到院中的一棵梨树下。她背靠着梨树的躯干,望着远处芳院方向的点点星火,信里的内容反复在她脑中演绎。 那年,唐曹二人竹院私会时虽逃过管家杨青的迫害,却因年轻偷尝禁果导致曹九小姐曹云秀意外怀孕。 唐家公子唐启稠意外闯祸后并未逃跑,而是立即急书三封家书回唐府,请父母赶紧备厚礼高聘曹云秀为自己妻子。 唐府二老收信后,虽然很是震怒,但他们毕竟是商贾之家,重礼、重信又心疼儿子,故只能认下这么门亲事,随后便匆匆备了大礼准备向曹府下聘。 唐启稠得知后非常兴奋,立即将这个消息告诉了曹云秀,并允诺婚嫁时可以将方紫紫一同带走,等到了温州唐府就寻个好人家把方紫紫嫁了,这样她已经失身的事就不会被人拿捏,唐府还能随时罩着方紫紫。 曹云秀很是开心,又立即将唐府即将过来提亲的消息告诉了贴身丫鬟兼好姐妹方紫紫。并告诉她,他们准备将她一同带到唐府的事。 方紫紫得知后同样很开心,想到二人以后再也不用担心被杨青欺负了,仿佛生活进入了天堂一般。 自此二人得空便开始收拾行囊准备南下温州之事。 在等待唐府下聘期间,唐曹二人情深似海,仍偶有私会。曹府生变那夜,曹云秀再次偷下阁楼与唐启稠私会。怎料,杨青和五姨娘丹拂竟然合谋设计,要掳走曹云秀。 五姨娘差人来唤曹云秀时,曹云秀仍未归,芳院阁楼上只有方紫紫一人。 为了保护曹云秀声誉,不让人知道曹云秀偷下阁楼的事,方紫紫只好再次扮做曹云秀,去替她去柳院赴约。 这个五姨娘丹拂虽为云曹秀生母,但平日里的心思都在儿子曹墨宝和情人杨青身上,故并未识破有心扮做曹云秀的方紫紫。 而屏风后的杨青作为外人,上次在竹院就将方紫紫当做曹云秀奸污,此次事发之夜急于逃命,更是未发现方紫紫假扮了曹云秀之事。 一切仿佛是上天注定。 那夜,方紫紫喝下了曹云秀生母五姨娘给曹云秀准备的迷魂汤,阴差阳错地成为被恶奴掳走的曹九小姐。 杨青掳掠方紫紫,前脚刚走,后脚曹德贵就率人杀回曹府。曹府里灯火通明,不明所以的唐启稠和曹云秀以为杨青又在抓他们二人,故立即停止约会。 唐启稠趁乱将曹云秀送回到阁楼下,二人便各自归去。回到阁楼的曹云秀看到方紫紫留的字条,很是不放心,便立即将自己装扮成方紫紫的模样去五姨娘院里接应方紫紫。 五姨娘院里,一大半下人皆被带走问话,曹云秀轻松翻窗进了五姨娘的房内。她刚进去就听到曹德贵拖着五姨娘大声呵斥着向房内走来。 曹云秀来不及多想,吓得立即躲进了五姨娘的衣柜里。她透过柜门缝隙看到曹德贵审问她的生母五姨娘,才知生母与管家杨青苟且之事。 曹云秀见自己母亲干了如此龌龊之事,父亲眼里似有杀意。她摸着自己的肚子,那里正有一个小生命在等着降临。 她想:“如果我爹再知道我与启稠哥哥私定终身的事,那么盛怒之下,他可能会杀了我和启稠哥哥,还有知情不报的紫紫。” 于是曹云秀害怕地躲在衣柜中不敢出来。愤怒的曹德贵命人鞭笞五姨娘,才几鞭子下去,衣柜里的曹云秀就吓得晕了过去。 第二天,曹德贵在半山凹诱杀杨青不成,只得斩杀丹拂母子。曹云秀被唐启稠找到后立即带到他的院子里藏了起来,当日二人就确定了方紫紫被杨青掳走之事。 安顿好曹云秀后,唐启稠随即也加入寻找方紫紫之列。 曹德贵丧子后第三天,杨青为报复曹德贵,于曹府大门前夜斩曹德贵亲子——曹墨文。 丢了爱女又丧失爱子的曹德贵为了泄愤,就将杨青昔日爪牙、骈妇数百人先杀后祭,以泄私愤。 唐启稠见事情发展愈发极端,心中很是不安,而曹云秀也怕方紫紫凶多吉少。再三思量后,二人觉得再不道明实情,只怕曹老爷再造杀孽。于是,二人便一起找到曹德贵坦白事情原委。 曹德贵见到女儿完好无损的站在眼前,很是意外——失而复得的喜悦之色写满之前被杨青恨意摧残的苍老脸上。 但当曹德贵得知爱女已有身孕后又气的恨不得连唐启稠一起杀了。曹云秀苦苦求情,身为父亲的曹德贵只得认了这桩苦果。 方紫紫替曹云秀两次挡灾受难,曹德贵心怀感激。 他仔细盘算着其中的利害关系:“之前,我在榕树林里斩杀丹拂贱人母子,杨青便杀了我儿墨文报复。之后我又让人钉桶虐杀珠花,连同珠花腹中他的骨肉也一起弄死了。他没回来找我报复,定是因为他误以为手里有我女儿秀秀可以折磨一阵子。 这样看来,估计紫紫一直咬牙默认了自己是秀秀的事。否则以杨青的脾性,知道真相后肯定是先立马杀了紫紫,再大张旗鼓地回来找我报仇。现在若我宣布他绑走的是方紫紫,那么紫紫肯定凶多吉少。” 曹德贵考虑的不光有方紫紫的安危,还有自己女儿的未来。 江南一片早就知道他曹德贵丢了女儿。方紫紫与曹云秀相貌太过于相似,就算说杨青绑错了人,好事者也不会相信。 “将来对秀秀来说,闲话只多不少。这个秘密必须瞒下去!” 曹德贵见局面已经混乱成这样了,现下为了保护女儿曹云秀的名声,也避免杨青得知真相后杀了方紫紫,只能将错就错——咬死杨青当晚被掳走的是曹云秀。 于是,曹德贵立即让唐启稠再修书一封给提亲路上的唐府长辈,让他们将提亲对象改为方紫紫。 就这样,对外,曹德贵宣称爱女曹云秀已经被杨青掳走杀害,为了让自己的爱女安息,特收曹云秀生前最喜欢的贴身丫鬟方紫紫为义女,并于半月后嫁于唐府唐启稠为正妻。 而对内,曹德贵不忘方紫紫的救主之恩,仍然派亲信追查方紫紫的下落,更是向曹府在外的码头、商会放言,活捉杨青者必重赏。 半月后,曹府高调嫁义女,自此曹云秀和唐启稠在温州唐府过上了如胶似漆的幸福生活。而那个两次冒名挡灾的女孩方紫紫直到一年后才有了消息。 一年后,方紫紫只身回到了曹府,曹德贵怕事情败露,也为了弥补方紫紫,就将方紫紫以曹小姐之名迎接,并以曹小姐疯癫之由关在了芳院阁楼里,私下里还派众仆从专门照看。 在方紫紫以小姐之名被关的那些日子里,曹云秀往曹府里去了很多封信,却始终没有方紫紫的亲笔回信。直到曹府传来方紫紫上吊自杀的消息时,她们都未曾通过一封信,见过一次面。 不知道过了多久,丁瓜瓜从外面回来了。他将手里那盏忽闪忽闪的灯笼提到唐彩华脸庞,小心翼翼地问我:“你怎么哭了?” 夏夜里,梨院的风一阵接着一阵,怎奈唐彩华眼中的泪水似乎从未干过。 她伤心地同他说着自己刚刚得知的曹府秘密:“从来就没有唐启稠移情别恋一事,曹云秀也从未变过心!唐启稠娶的就是曹云秀!”唐彩华用力地抓住丁瓜瓜的胳膊问道:“这些你都知道,对吗?” 丁瓜瓜没有应答,唐彩华心下更加确定:“他从始至终都知道。” 唐彩华又问他:“你知道我太奶奶方紫紫根本就不是什么曹府九小姐的贴身丫鬟,她就是曹云秀本人。梁峰那么恨我,不是因为我和曹云秀长得相似,而是我是曹云秀的后人。他深爱的方紫紫因为曹云秀而死,所以他恨,他恨曹家每一个人,尤其是与曹云秀长着一张脸的我!” 丁瓜瓜放下灯笼,将唐彩华拉到一旁藤椅上坐下,问她:“你都知道啦?” 唐彩华的眼睛还是在止不住地流泪,伤心到无法回应丁瓜瓜。丁瓜瓜将唐彩华按在椅子上后,又就近找了把椅子自己也坐了下来,然后开始告诉她另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 “一百多年前,也就是民国末年,有个小道士路遇山匪,被一商队老板搭救,道士为了报恩便给这个富商算了一卦。那卦上说,七年后富商将得一女貌若天仙,家族事业也会蒸蒸日上,但是十七年后,这个小姐会糟小人践踏而命丧黄泉,连带着族人也会受到恶人报复。 如想解此卦,必须在此女五岁前找到同源女。此同源女可为小姐挡灾,为家族续命。这个富商便是曹府大老爷曹德贵,小道士便是我太师父,而那个被成功改命的小姐便是你的太奶奶曹云秀。” 唐彩华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只是静静地听着。 丁瓜瓜停顿一会后继续说道:“太师父为曹大老爷提前制作《阴阳诡契》一封,并为该生辰下的小姐取名云秀。因《阴阳诡契》属于借命、借运之术,故必须由云秀小姐后人与同源女同生辰的女子来还。太师父将此人生辰告知曹大老爷,并叮嘱要将诡契和此事告知将来避灾成功后的云秀小姐。 为了将各种因缘负债拉回正轨,太师父为云秀小姐命定后人取名彩华。并嘱咐:‘凡应卦相而生者取名彩华,彩华出,我辈护之。’ 所以到了我这代,师父名下虽剩我一人,但也牢记太师父遗言。我虽知道这些,却不能主动跟你说……我在这个曹府已经等了你三年了,终于把你盼来了。” 听他讲到这里,唐彩华心里更不是滋味:“全族命运为什么非要一个小姑娘来还!到了我这代,我为什么要当他们的后人替他们还债!” 丁瓜瓜将自己的椅子往唐彩华面前拉了拉,继续道:“曹府虽借了方紫紫的命和运,但是按照方紫紫原来的运道,她是要被卖到妓院的。按照之前的命运轨迹,方紫紫在妓院糟人蹂躏数十年后会成为别人家小妾。 后虽被赎身,但她会在夫家终日受虐待,后谋杀亲夫受钉桶之刑而亡。遇到你太奶奶曹云秀后,她将自己的运道借给了你太奶奶挡灾,待她离去便可永世不再受苦,而你要做的只是借几滴血给她们主仆二人解约罢了。” 唐彩华揉了揉眼睛,有些疑惑地跟他确认:“当真?” 他将脑袋往唐彩华跟前又凑了凑说道:“当真!” 可是“方紫紫太惨了,我太奶奶是带着歉意活了大半辈子。还有我这极阴的体质……为什么受伤的总是女子?一族兴衰竟要几个女子来牺牲。” 梨树下,丁瓜瓜安慰了唐彩华好久,她的心情在满院梨香中一点点地恢复着。 丁瓜瓜提醒她:“时间紧急!曹府的人几乎都去了外院,当下是去芳院的最好时机。” 唐彩华觉得丁瓜瓜说的很有道理,于是整理好心情后就立即带着阴阳诡契和鸢尾花丝帕同他一起去往芳院阁楼处。 第12章 阴差二进府,芳院人皮女。 深夜里的曹府非常安静,唐彩华和丁瓜瓜一路畅通无阻,很快就到了芳院。 刚进院门,唐彩华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差点让她丧命的偏房屋子——之前梁峰设计要杀她的地方。 那晚唐彩华光顾着害怕,没留意到这个芳院偏屋的详细布局和结构。今夜再看,除了那把大锁比较显眼外,它屋檐下悬着的一盏盏大红灯笼也很特别。 那些大红色的灯笼静静的高悬在屋檐之下,偶有香气溢出。在外人看来并无异常,但只有亲身经历过的唐彩华知道,这看似平静的偏房屋子里面是何等渗人的场景。 一想到那些多的能堆成小山的牌位,唐彩华就忍不住哆嗦起来。她赶紧往丁瓜瓜身边靠了靠。 丁瓜瓜见状就拍了拍唐彩华的肩膀说:“别怕,梁峰不在,那屋里都是死物,伤不了人,何况还有我呢。待会儿你真怕的话,就用血符。” “对哦,那血符是我太奶奶用自己的血滋养的灵符,关键时候还的靠它。” 丁瓜瓜笑着从后背摸了把小尖刀递给唐彩华。 唐彩华一时没反应过来。 “干嘛?” 丁瓜瓜用拿刀的那只手顶了顶唐彩华的胳膊,示意道:“拿着啊,不然你怎么取血用灵符啊。” “哦哦。” 唐彩华连声应下后接过了刀,心里却更加害怕了。 “连他都觉得我可能有危险,那这个芳院就真的是危险之地了。” 唐彩华低头将丁瓜瓜给的刀小心翼翼地放进斜挎包里,再抬头时却发现他早已消失不见,眼前只剩下明亮的偏房屋子和黑压压的主楼。 偏屋唐彩华之前进去过,算是比较熟悉,而这个主楼她只在诡境中见过部分场景,相比之下有些陌生。 如今,唐彩华站在现实的主楼面前才算看清了它的完整结构:二层架空小阁楼。 从位置上看,作为主楼的阁楼坐落在芳院最中心的地方。它的东边除了一片花草外,无任何建筑物遮挡。西边有矮它半截的偏屋衬托,更显得东边阁楼的尊贵气派。 借着西边偏屋灯笼的余光,唐彩华打量着阁楼具体结构。 阁楼一楼为架空层,二十五根实木圆柱从二楼底部穿出,垂直到达一楼地面,插入地底,它们支撑着整个阁楼的结构。 阁楼二楼正对着芳院大门的方向,有一架两人宽的木梯从阁楼二楼的底部正中位置架起,一节节倾斜而下,通往一楼地面方止。 阁楼底部与这架两人宽的木梯相接处有一扇设计精巧的大门,门上有三把大锁,仅靠蛮力似乎无法打开。 除了这架两人宽的木梯可以上阁楼外,在阁楼的西外侧,还有一架一人宽的细长木梯从阁楼上伸出来,直接通到一楼地面。 虽然通过西侧的这架细长木梯可以进入阁楼里,但阁楼与梯子相接处也有一把精巧的大锁,非钥匙难以打开。 西边木梯狭窄,只能容纳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 除了两架通往地面的梯子外,最特别的当属阁楼二楼门窗设置——无门,仅八扇小窗,窗户皆已用木板封死,不知内部详细构造。 这座架空的二层小阁楼无论是从位置上看,还是结构设置上看,都彰显着主人的尊贵身份。 虽然,它相对于其他院子里的正屋是小了不少,但是作为曹云秀和方紫紫生活的地方又大得绰绰有余。 经历百年后,现在的阁楼目前无人居住,所以它整体给人的感觉很是神秘且压抑。 唐彩华曾在诡境中见过住了人的阁楼模样——正位的两人宽木梯对外使用,门上三把大锁的钥匙由男女管事各执一把,最后一把由曹云秀的贴身丫鬟方紫紫保管。 日常府中长辈来探望,以及婆子丫鬟过来伺候时才能开门放人进去。旁人未得允许的话,谁也无法从此门上阁楼。 至于阁楼西侧的梯子更是想都不用想。 这架梯子是曹云秀的专属通道。它的钥匙保管得更加严格,梯身构造精巧绝妙——梯身狭窄,成人一只脚都难得踏进去。 但是这部梯子并非真的就这么狭窄,因为它是给曹云秀下楼“放风”用的。 在曹云秀十岁之前,此梯为单面梯。在曹云秀十岁之后,可调成双面梯——只需用钥匙打开机关旋钮,就可拉动木梯扶手将隐藏在楼梯中间的另一块梯面抽出来。两块梯面拼接成一块,自然就可以容纳一个成年女子的身量了。 此前,唐彩华只在诡境中匆匆见过这座阁楼,所以内置环境如何并不是很清楚。 “我只记得曹云秀常年居住在阁楼上,一切生活都在阁楼里进行。那对外的梯子从来都不是向她开放的,只有曹德贵在府中时曹云秀才有机会从侧梯下楼赴家宴。所以,阁楼上那八扇又小又窄的窗户是她与外界的唯一连接通道,也是她生活的希望。” 唐彩华站在原地,一边观察阁楼,一边寻找丁瓜瓜的踪迹。 “当年杨青和五姨娘设计掳走方紫紫,那是他们第一次使用非正常手段诓骗院内管事开了门。所以,以这栋阁楼的构造,如果不是曹云秀自己下楼,外男是不可能有机会单独靠近她的。杨青那些人如果不是使用下三滥的手段,根本无法接触到曹云秀和方紫紫,只能说一切都是命。” 如今的芳院已经人去楼空,一晃百年,再谈过去已经毫无意义。 唐彩华收了收思绪,将阁楼上下打量一番后仍是没有寻到丁瓜瓜的半个人影。她心中有些害怕,提灯笼的手竟然开始冒虚汗。 “嗵,嗵,嗵——” 正当唐彩华不知如何是好时,却听到阁楼正位那架宽大的木梯的门突然打开了,原本紧锁的三把大锁已经齐齐落在地上发出阵阵声响。 “吱——呀——” 木门打开时伴有吱呀声,而垂着的两个铁环门把手一直在自发敲击着门面,发出“咚咚咚”的声音,在寂静的芳院里显得格外诡异。 唐彩华吓得不敢出声,下意识地将手里的灯笼往自己身前拢了拢,生怕灯笼被人夺了去。 门半开时从里面走出个人,是丁瓜瓜! “吓死我了,我以为你不见了,正愁怎么办呢”。 唐彩华心里放松后才意识到,先前她提灯笼的那只手因为紧张害怕而太过于用力,这会儿竟然有些酸。 她赶紧松了松手劲。 丁瓜瓜一边往下走,一边同唐彩华解释:“我见这阁楼到处封死了,你一个小丫头虚弱的很,肯定上不来,我就只好先上来给你开门了。” 说话间,院里刮起了阵阵凉风,唐彩华有些冷。她赶紧三步并作两步地跨上了梯子,又费力地踩了几个阶梯后才和丁瓜瓜汇合到木梯上的同一处。 唐彩华手里的灯笼在庞大又黑暗的阁楼前显得渺小又微弱,她有些害怕地问道: “里面如何?这回应该没有大片的牌位林了吧?” 问完她便紧张地盯着丁瓜瓜。 双狮兄弟说过,芳院的偏屋是当年曹德贵命人斩杀奴仆后设下长生阵的地方,被杀的人都埋在偏房屋子里。所以唐彩华就猜测阁楼里应该没有埋人,更不会有什么排位。 丁瓜瓜没有回答她,而是迟疑片刻后反问道:“之前你不知道自己身份,一口一个曹德贵。现在都知道自己身份了,怎么还一口一个曹德贵,你就不怕曹老爷显灵教训你这个不孝子孙吗?” 他不说还好,一说唐彩华就来气。唐彩华觉得自己来就是给曹府抵债的,他不保佑自己就算了,怎还好意思教训她! 唐彩华没好气地答道:“哪个祖先不是保佑后人的,就他专门坑后人。不对,你转移什么话题啊?里面不会真的有什么鬼吧?” 这次问完后,唐彩华赶紧将手中的灯笼又往上举了举,生怕错过了丁瓜瓜的什么重要的表情暗示。 果真,唐彩华看到丁瓜瓜眉宇间一闪而过的为难之色,洁白的牙齿随着薄薄的嘴唇张开后又不情愿地闭上了。 她用手推了推他,催促道:“说啊。” 丁瓜瓜没有回答,只是一把拉着唐彩华的胳膊往二楼爬去,随后嘴里搪塞道:“想那么多干嘛,来都来了,去看看不就知道有什么了吗。” 唐彩华的心开始惴惴不安,有种不好的预感在她心里升起——阁楼里的情况可能比偏院的牌位林还要糟糕。 “唉!虽有万般不想去,但是都已经到这步了,此时打退堂鼓不是我唐彩华的作风,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阁楼上的窗户都被封死了,而且里面也没有火光,所以从宽梯大门进入阁楼后他们就立即陷入一片黑压压的空间。 唐彩华仅靠着手中的灯笼分辨着方位和观察室内陈设。 丁瓜瓜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拉着她直接绕过了一片空旷的小客厅,随后又进入一间间小房间。 随着他们穿过的房间越多,一股淡淡的奶香味越来越近。终于,他们在一间香气四溢的屋子里停了下来。 这间屋子唐彩华曾在诡境中见过——是云秀的闺房。 只是现在她手里灯笼所照之处都铺着红绸和喜字,看似像是新人结婚的地方。 然而,令人恐惧的地方却是所有的物品都已经蒙上了厚厚的灰尘,像是无人居住,但从房间物品陈列整齐度和灰尘累积度来看,这里却又像是有人定时来打扫过的,只是频率不高,不然百年间早就被黄土淹没或者蛇虫鼠蚁全盘攻下了。 “咳咳咳……” “咳咳咳……” 行走间,唐彩华不小心碰到了曹云秀梳妆台上垂下来的红布,一大团灰尘立马扑腾着散开,呛得他们纷纷咳嗽了起来。 “等会儿。” 丁瓜瓜一边咳嗽,一边叮嘱唐彩华站在原地别动。随即,他便松开了唐彩华的胳膊,咳嗽着从他自己的灯笼里取出蜡烛,将屋里的几十盏烛台一一点燃。 瞬间,曹云秀的房间明亮了起来,满屋的红色装饰混着烛光将小小的房间衬地通体发红。 唐彩华匆忙扫了眼四周,一眼就瞧见了屋里那张被红色帷帐包裹的囍床,囍床外沿的顶部还有一朵用绸布做的大红花。 床边不远处有张一暗红色复古梳妆台,台面上有两支红蜡烛,已经被丁瓜瓜点燃。 整个房间里到处都透着瘆人的气息,尤其这两处看着格外明显。 待他俩都停下咳嗽后,丁瓜瓜便举着剩下的半截蜡烛过来催唐彩华说:“把诡契拿出来,看上面写的要把那块丝帕放哪里。” “喔喔,好的”,唐彩华连声应道,赶紧从斜挎包里取出黄色鸢尾花丝帕和诡契,并将诡契递给丁瓜瓜看。 丁瓜瓜接过诡契,翻开看了几页后说:“你太奶奶她们让你把帕子放在她床上,跟我来!” 说罢丁瓜瓜就带着唐彩华往她太奶奶曹云秀小姐的床头走去。 越是靠近床头,唐彩华的身子越是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心里也不踏实。但是她也只能硬着头皮跟着丁瓜瓜走。 丁瓜瓜在前头探路,唐彩华紧跟其后。唐彩华的视线绕过丁瓜瓜的身体时,远远便看见了红漆覆面的囍床和那床外的好几层红色帷帐。 当他们到达床前时,丁瓜瓜毫不犹豫地将厚厚的帷帐层层掀了开来,并开心的说:“就是这里,你来放。” 唐彩华原本在东张西望的眼睛立马又调回了前方,并积极应道:“好,我来。” 说罢,她便赶紧从丁瓜瓜身后绕到他的身前,并准备将手里的丝帕放到床上。 “啊!” 当唐彩华刚绕到丁瓜瓜前面时,却被床上的场景吓了一大跳,喉咙里不自觉地发出一声尖锐的惊叫。 红色帷幔拉开后的红床上,端坐着一个身穿大红色喜服、头顶大红色盖头的新娘。 新娘的双手叠放于膝盖之上,裸露的手部皮肤和脖颈处的皮肤一样,都是惨白的过分。 他们看不见她的脸,只是觉得床头和床尾的红色帷幔将她映射地通体鲜红,室内红色内景的过渡铺设更将她衬托的异常诡异。 唐彩华觉得,屋子里的每一处陈设似乎都在提醒他们:她不是个活人,更不是个真正的待嫁新娘! “啊——啊——传说中的阁楼里的鬼新娘就是她了。” 见她第一眼时,唐彩华便认出了她是自己梦中的红衣盖头新娘。 当唐彩华急疾发出尖叫时,身子也不自主地往后连连退了好几步,连带着身后的丁瓜瓜也差点被她后退的身子撞翻在地。 丁瓜瓜调整好站姿,一个闪身就靠在床头的木头装饰上,用很鄙视的眼神质问唐彩华:“至于吗,你?” 唐彩华一边慢慢往后退,一边用手颤颤地指着床上,她结结巴巴、小心翼翼地吐出:“她,她,她是……我梦中的那个盖头新娘!” 唐彩华以求助的眼神看向丁瓜瓜,丁瓜瓜却不以为然,还嘲笑她道:“这有什么好怕的,反正都是你家亲戚,托你这个阴差来办事的。再说了,她又不是梁峰,不会杀你,你怕什么。” 说罢他便过来拉唐彩华,唐彩华的内心极力抗拒,更不敢再看红床的方向。奈何她的力气敌不过丁瓜瓜,没几下就被他再次拉到了床头。 再次近距离直面盖头新娘,唐彩华吓得转身想跑,连忙求饶道:“不行,不行,我怕,我怕,我不要……” 丁瓜瓜全然一副不顾唐彩华死活的样子,将她死死地困在盖头新娘身前,并试图握着她的手,将丝帕塞到盖头新娘手里。 丁瓜瓜用非常鄙夷的语气劝慰道:“怕什么,又不是活人。再说凡事都有我呢,你能别这么怂样吗?” “不行,就是死人才可怕,放开我……” 在唐彩华的极力挣脱中,她不小心碰到了新娘的手腕——她的皮肤很硬、很干,但皮肤下面的组织很松软,摸着不像是肉和骨头。 “这像是?是什么我想不起来。” 唐彩华心里泛起嘀咕,她一边挣扎一边问丁瓜瓜:“她身体里是什么?肉和骨头呢?” 丁瓜瓜一边拉着她,一边淡淡地吐出两个字:“没了”。 唐彩华一听,吓得更不行了,连忙使劲想将他推开。 可他见唐彩华加了力气之后,自己也跟着加了些力气,还说:“不过是一具人皮罢了,有什么好怕的。” “人皮新娘!你之前说的人皮新娘是真的!怪不得这阁楼连窗户都封死了!不行,我要回家,我不干了……呜呜呜……” 唐彩华一边嚎,一边挣扎。丁瓜瓜却一点也没有要放手的意思。 就在他们互相纠缠、推搡间,新娘头顶的盖头竟然自己慢慢滑落了。 这场景与唐彩华梦里梦到的一模一样,只是这次再也没有梦醒的阻断。 唐彩华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儿里,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丁瓜瓜也被床上的新娘吸引的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他们静静地盯着床上的新娘——她的脸惨白绝美,双眼紧闭。 片刻后,丁瓜瓜先缓过神来,他望望新娘又望望唐彩华,望望唐彩华又望望新娘。 唐彩华知道他什么意思——根据她太奶奶曹云秀在信中所言,这个新娘不是曹云秀,是方紫紫,而她却与唐彩华长得几乎一样。 其实,唐彩华自小就听到长辈们说她和年轻时的太奶奶最像。只是她每次望着太奶奶花白的头发和满脸的褶子,都肯不信。只当是长辈们见太奶奶疼爱自己,为了哄她开心而随便开的玩笑罢了。 后来几次入诡境,唐彩华感觉自己长得和曹秀秀、方紫紫满相似的,只是那是别人的记忆,有点偏差。今日要不是亲眼所见,她也不敢相信。 “我竟然同她们长得如此相似,比诡境里要真实的多。” 唐彩华先出声打破这尴尬的局面:“难怪每次遇到她们都觉得很熟悉,这感觉就是在和自己见面。” 丁瓜瓜惊讶地张嘴准备说什么,唐彩华腰间的子午寻心铃突然响了起来。 她心里很是不爽,心道:“好家伙,现在入境,待会出境就要面对这个跟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皮新娘,不吓死才怪,还不如杀了我……” 正当唐彩华在心里嘀咕时,一阵白雾匆匆泛起,她和丁瓜瓜一个踉跄地出现在曹府后门院内。 丁瓜瓜很惋惜地说:“刚刚就差一点点就成了,或许我们就不用入这个诡境了。” 唐彩华不赞同他的观点,反驳道:“就算丝帕放了,该入的境一样也不会少,因为有些委屈就需要说出来,我作为阴差就是那个倾听的人。” 丁瓜瓜笑笑说:“唐彩华,长大了。” “哼!”这次轮到唐彩华不屑一顾地回应丁瓜瓜。 丁瓜瓜略微笑笑便转身拉着唐彩华往后门口走去:“我们看看,这次入境又要看什么吧。” 曹府后院大门口,跪着一妙龄女子,女子头上挽着个松松的发髻,身着藏青色的衣衫。她手指纤长,皮肤雪白,虽低头垂目,但难掩花容月貌。 唐彩华站在院内,女子跪在院外,虽然有些距离,但唐彩华一眼便瞧见了她白皙手腕上新旧不一的伤痕,看样子生活很不容易。 一管事和几个仆从在女子身前站着,一会担忧地望望跪在地上的女子,一会又焦急地探头望望院内,似乎都在等待什么人的命令一样。 女子一直低头不语,现场安静地只有阵阵春风吹过的声音。 过了好一会,有一中年管事带着个小厮急匆匆出来。那管事用试探地口气朝女子喊到:“紫丫头?” 地上跪着的女子缓缓地将头抬起,她满眼泪水,艰难地开口应道:“徐叔……是我。” “方紫紫回来了?”唐彩华惊讶地望着丁瓜瓜。 “嗯。”丁瓜瓜点点头回应。 中年管事见状,便立马上前将方紫紫扶起,寒暄片刻后就将她迎回了院里。 方紫紫从唐彩华眼前经过时,让唐彩华感觉到了一股凄凉之意,心中疑云翻起: “我太奶奶曹云秀已经顶着方紫紫的名字出嫁了,所以现在回来的这个是真的方紫紫!这次回来后,她是不是就要死在阁楼里,然后就成了的阁楼里的人皮新娘——方紫紫?” 本已经跟上去的丁瓜瓜见她还立在原地发呆,又赶紧折回来寻她,问道:“怎么了,还发起呆了?” 唐彩华这才回过神来一边同他追着方紫紫一行人的步伐,一边问他:“紫紫为什么要回曹府,她应该去找云秀的,或许就不用死在阁楼里。” 经历这么多后,唐彩华已经可以肯定丁瓜瓜知道的比她多,对于曹府里许多人的性格,他也是比任何人都清楚。 果然,他用最简单地逻辑告诉了唐彩华,方紫紫选择回来的理由:“唐府是温州丝绢世家,大商贾之家的岳家府里因为奴仆犯上而死了两个小公子,又丢了一个小姐的事,早已经传遍了江南。 现如今,和云秀同貌的紫紫倘若去了唐府的话,外人会怎么看? 先不说自古只有陪嫁丫鬟而没有陪嫁小姐的,就单说主仆二人容貌几乎一样。大家都默认‘云秀’小姐已经失了清白,她如果过去了,旁人见二人容貌相似,且曹府小姐不回曹府反倒去了丫鬟的夫家,那旁人会怎么看? 估计要不了多久,众人就会发现二人互换身份之事。” 唐彩华无法理解地反驳道:“我太爷爷、太奶奶不是那样的人,一点闲话而已,何况时间久了自然就没人说了。” 唐启绸不以为然地解释道:“曹云秀夫妇心善,知恩图报,方紫紫亦然。心善的紫紫自是不愿意让云秀和唐启稠为难。而且紫紫救回后怎么处置的事,曹大老爷早在一年前就计划好了,如今紫紫回府也算是意料之中的事。” 事实如丁瓜瓜分析地一模一样——方紫紫被人带着匆匆见了曹大老爷曹德贵一面,她说出了自己的打算——自请上阁楼。 曹德贵颇为赞赏方紫紫的深明大义,对她更加感激。二人匆匆交流一番后便由曹德贵的二弟曹德富护送方紫紫回芳院入阁楼。 芳院里,阁楼正梯的连接门已经打开,三把大锁已经齐齐取下皆放在深褐色的茶盘里,由三名年长丫鬟捧着。楼梯下站了两个婆子,楼梯护栏两侧又有丫鬟十来人列队站着,他们都在等方紫紫上阁楼。 方紫紫扫了眼芳院内四周,转身向曹德富行了个大礼。曹德富深知方紫紫大义,当即抱拳回礼。 方紫紫转身继续往里走,曹德富手一挥,站着的两个婆子就立即走向方紫紫,她们向方紫紫行了个礼后便扶着她往楼梯上走去。 方紫紫微微提着裙摆,一步一步地踏上木梯,朝阁楼的二楼走去。待到楼梯交接口的大门处时,她突然停了下下来,转身望向芳院之外的一处凉亭。 那里大概有很多让她难以忘怀的回忆吧,唐彩华隐约中看到她双眼似有水雾,像是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所致,脸上也满是不舍之情。 驻足片刻后,方紫紫身旁的一位婆子开始催促道:“姑娘身子虚弱,外头风大,小心着了凉,还是赶紧进去吧。” 另一婆子连忙补充道:“老爷们开恩,姑娘以后且在阁楼里安心住着,自有好吃好喝的供着,下人们也都会好生伺候的。姑娘莫再牵挂外头了,这外头哪里有里头好。” 方紫紫未应声,许是怕一开口就绷不住会哭出来吧。 芳院里,虽有两婆子急催着,但方紫紫并未理会,她静静地立在阁楼入口处思绪万千。曹德富立在阁楼下耐心地等着,众仆从见状也不敢再催促。 片刻后,一言不发的方紫紫似乎是下定了决心,她一个转身,便头也不回地迈进了阁楼大门里,两个婆子紧跟其后。 过了好一会,跟进去的两个婆子又依次从阁楼里走了出来,留下方紫紫一人在阁楼内。 曹德富再次挥手示意,楼梯上的三个姑娘得令后就立即将茶盘里的三把大锁又一个个地给挂在了大门上。 待三把锁都锁好后,曹德富又命姑娘们将其中两把钥匙交给了两个婆子,剩余一把则交给芳院新管家连山。 安排好钥匙后,曹德富严肃嘱咐院里众仆人要伺候好“九小姐”,随即便命人锁了芳院大门,自己先行离去,留下一众女仆和男仆在芳院内外各司其职, 曹德富一出大门,管家连山便命人将芳院大门锁住,随后自己也离开了芳院里。刚刚站立有序的婆子、丫鬟们见主子和管事的离去了,便立即面露不悦之色。 按照曹德贵的命令,分到芳院的仆从,男守外院,女守内院,所有人都必须敬重“九小姐”,若有谁敢叫错了的或是不敬的,则直接打死埋了。 分到这个院里的仆从虽都是死契,但也都是能干的精明人,眼下却因为要伺候这个“九小姐”而被困在芳院里,他们心中都对这个“九小姐”颇有怨气。不过,即使再不乐意也只能将不满放在心中。 第13章 万物皆有命,阁楼误终身 。 方紫紫回阁楼的第一夜睡的并不是很踏实,整个封闭的阁楼里楼只有她一人。阁楼外的人倒是有些人,但也仅限于在阁楼外而已。 没有人敢同方紫紫讲话,也没有人愿意在这个时候同她讲话。深夜里,她辗转反侧着,似乎有很多心事。 转眼到了午夜,有丫鬟轮流在楼梯口大门处守夜,唐彩华和丁瓜瓜听她们闲聊中得知,中午方紫紫刚上阁楼,就有个脑子不太好的男仆跟大老爷请了口谕过来守院。 丫头们说那人姓梁,听到此处的方紫紫全然没有了睡意,她索性披了件衣裳到正梯入门处细细偷听了起来。 门外的丫头们根本不知道里面的“九小姐”正在隔着门听她们谈话,自然是有什么说什么。 一个声音有些粗的丫头说:“那个梁小哥真是脑子不好,他本是大爷和二爷身前的红人,过几天两位老爷又要出去跑货了,他不去跟着在外面做事,非跑咱们这个破院子来,跟个活死人作伴儿。” 另个声音细点的丫鬟有点胆小,一听同伴说了这么放肆的话就立马提醒她:“你小声点儿,别叫人听到了!咱阁楼里的姑娘可是对那位有恩,‘活死人’这种话以后少说,仔细你的皮,可别连累了我。” 粗声丫头一听更加不乐意了:“听见又怎么了,自己不要脸惹了男人,还真当自己是个清白小姐么!自己守一辈子活寡还得连累姐妹们一起守。” 那细声丫头听她这么一说,吓得连忙摆手,示意她别再说了,没承想粗声丫头越说越起劲。 “咚咚咚——” 突然,芳院大门外有人重重地拍了几下大门,一男人在院外向院内喊道:“让守夜就做好守夜的事,嫌命长的,去偏院正殿续个灯!” 话音刚落,两丫头吓得立马闭嘴安静下来,腰板也挺地直直的,似乎刚刚聊得起劲的不是她们二人一般。 阁楼下,唐彩华和丁瓜瓜一直在芳院内,唐彩华望了眼院门,又不解地望向丁瓜瓜。丁瓜瓜没有立即回答唐彩华的疑惑,而是自己一屁股坐在脚下的花坛边,然后才从嘴里慢慢吐出两个字:“牌位。” 听到“牌位”二字,唐彩华浑身一颤,到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那偏院正殿就是唐彩华刚刚在诡境外看到的阁楼旁的西侧偏房屋子,那里埋的都是曹德贵钦定的犯上的奴仆。 “一个再生咒困了一群亡灵。”想到这里,唐彩华也赶紧老老实实地挨着丁瓜瓜坐下,生怕一转眼他又消失了。 白光一闪,他们匆匆经过方紫紫在阁楼里最初的日子。在这段日子里,方紫紫被关在阁楼上,每天只能在里面看书、写字、刺绣,偶尔乏了也只能开几扇窗户望望远处。 芳院在曹府里被视为禁地,府里人都将它称作不祥之地,故而没有人愿意靠近它。哪怕是守着外院的小厮也只愿意背对着院墙,绝不愿意多看一眼院内,仿佛谁看了就会沾上晦气一般。 诡境里,阁楼上的窗户还没被封死,而那些窗户是方紫紫和外界的唯一联系,尤其是正梯与阁楼连接处的大门上的小窗户。这扇窗口又高又小巧,连人的脑袋都放不下,因为这是用来给方紫紫送饭用的唯一通道。 院里的丫头、婆子们每隔三五日便会携钥匙开门进阁楼打扫屋子,其他时候管家连山不放钥匙,方紫紫的饭食就需要通过正梯上的这个小窗户来送进去。 一日,方紫紫竟然透过阁楼上的第四扇窗户看到了大门口守院的梁峰。二人四目相对时,似有千言万语要说,却都将唇齿紧闭。两对可怜人,一个在院内的阁楼上,一个在阁楼下的院外,遥遥相望着。 他们还未来的及眼神交流,就听到管事连山带了一个叫冬儿的丫头来芳院里伺候。 “这个冬儿我有印象!当时梁峰从杨青手里逃脱时就是她帮的忙,后来被发现了,杨青叫人把她狠狠打了一顿后,就强行嫁给了府外养猪的李姓跛腿老头。” 唐彩华指着冬儿道。 “没想到吧?经历了魔鬼一遭的冬儿竟然能活着逃出来,而且愈发美艳动人了,看样子她过得很好。” 丁瓜瓜用嘲笑的口吻说着冬儿,但是唐彩华并未发现他对冬儿的态度。 “真的是好人有好报啊!”唐彩华心里甚是开心,忍不脱口而出,并指着冬儿向丁瓜瓜说了起来:“当时冬儿被打的那么惨,还被嫁给了李老头,我以为她肯定活不了了,没想到竟然还活着,而且依旧是那样好看。你看她衣着装扮,好像这回是个一等丫鬟了,真好!” 丁瓜瓜冷笑一声,说:“这个冬儿可没看起来这么人畜无害。当初,她吊着一口气被扔到李老头家,那个李老头得了冬儿喜欢的不得了,当夜就请了大夫给她治伤,又好吃好喝地伺候了好几天,一下还没碰呢,没承想曹德贵就杀回来了。” 唐彩华:“这不是好事嘛,难怪她能脱离苦海。” 丁瓜瓜:“冬儿是挺机灵的,她连骗带吓就让李老头又把她送回了曹府。等曹德贵处理完府中不忠奴仆后,便论功行赏。那会儿因为梁峰替她美言,曹德贵把她从二等丫鬟变成了一等丫鬟。” 唐彩华琢磨着丁瓜瓜的话似有几分讽刺的味道,但是这么机灵的人放在芳院应该是件好事,于是她又说:“冬儿她聪明伶俐,对梁峰本就很好。梁峰得势时又拉了她一把,她爱屋及乌,肯定也会对紫紫好的。” 丁瓜瓜又冷笑一声,说:“那可未必,自古女人的嫉妒心可比男人的胜负欲可怕多了,你且瞧着吧。” 听丁瓜瓜的语气,唐彩华心里没了谱,毕竟他比她神通广大多了。唐彩华不敢再对冬儿的到来抱有希望,害怕自己被她“砸了脚”。 果真,没几天芳院里变了天,而趁火打劫的人就是面若桃花的蛇蝎女——冬儿。 方紫紫上阁楼后没多久,曹德贵在安排好府中诸事后,便准备带族人出门走货。 一大早,芳院的众仆人们一听曹大老爷带着府中强干男丁出门跑货去了,便纷纷变了样。先是芳院大门的那把大锁被管事连山打开,院外众男仆都进了院里,竟然没听到一个人嫌弃这里“晦气”。 而后,院里众女仆也不再守着阁楼,她们偷懒的偷懒,偷跑的偷跑,有些胆子大的仆人时不时窜到别的院子里去放风聊天。院里院外人进人出,人人都是一副散漫模样。 才一日不到,芳院里彻底没了样子——阁楼外的下人们随意散漫着,有聚在一起嗑瓜子的,也有在阁楼一层架空的阴凉处打牌的,唯独没有上楼伺候方紫紫的,她们谁也没把这个主子放在心上。 而方紫紫阁楼前的两扇门依旧紧紧地锁着。 不几日,下人们对待方紫紫就越来越苛刻了。他们开始给方紫紫冷饭剩菜,还三顿并做两顿。后来她们又开始言语讥笑、辱骂她,从她死去的父亲说到死去的“丈夫”——杨青。 整个院里只剩梁峰在真心对待方紫紫。他白天打理院里花坛中的那些鸢尾花,晚上就守在阁楼正梯门口处同方紫紫说会儿话。 对于芳院里众仆人的冒犯和苛待,方紫紫虽感觉心中委屈,但她并未抱怨。在她心里,云曹秀过得好就行,曹老爷知道她对曹府的忠心就够了。她感念曹府的收留,感激曹云秀对她多年的照顾。 梁峰的守护她都知道,只是她不敢面对。 “一个已经失了名声的女子如何能给他一个好的未来。”这是梁峰第一次从正梯小窗户里给方紫紫送新鲜的鸢尾花时,她拒绝他后,在心里对自己说过的话。 后来梁峰每日将采摘好的黄色鸢尾花从小窗户里扔进去,并朝阁楼中的方紫紫喊道:“阿姐,我会一直守着你的!” 方紫紫一开始不敢应他,因为她太害怕了,觉得自己配不上梁峰。后来下人们因为偷懒都跑光了,院里只剩梁峰和方紫紫。长此以往,两人便在这日复一日的相守中渐渐越走越近。 一日清晨,方紫紫主动将正梯门上巴掌大的小窗户打开,守在门外的梁峰激动地望着小窗里的方紫紫。二人隔着小窗户有了第一次的近距离相见。 梁峰看着方紫紫,眼里写满了心疼,方紫紫与他对视后难过地低下了头。二人心中都装着彼此的情意,只是碍于现实,都不敢说出来。梁峰告诉方紫紫府里的新鲜事,方紫紫静静地听着,二人彼此默契地都不提方紫紫失踪后的事。 其实回府后,方紫紫曾经和曹得贵说过。当初方紫紫被掳走后就被杨青藏在深山里,后来曹墨宝被杀,杨青便将怒火都撒到她身上。没过几天,狠毒的杨青便设计诱骗曹默文出府,在半夜将他杀害,并偷偷躲在远处观看曹德贵丧子的模样。 报复完曹德贵的杨青连夜带着方紫紫往东南方向逃跑。为了不被曹府的人找到,杨青刻意白天不赶路,只带着方紫紫躲在深山隐蔽处,到了晚上无人时再出来赶路。 那时候,方紫紫白天要忍受杨青的侵犯和折磨,夜晚还要拖着满是伤痕的身子赶路,有时候他们还要乔装成要饭的。逃亡的路上,方紫紫稍有不从便会被杨青加倍凌虐。 逃亡的日子不知道过了多久,后来他们到了一个码头,在那里定了居,杨青找了几个小弟,租了个摊位专门帮忙跑货。一心干事业的杨青并未忘记丧子之痛,他将全部怒火都撒在方紫紫身上。夜里他折磨方紫紫,白天他将方紫紫用铁链锁在屋子里,不许她见人。 方紫紫每日盯着自己脚上的铁链子默默哭泣,想了结了自己,但又担心曹云秀知道后会自责一生。她想着,只要活着,总有机会逃出杨青的魔掌。 果不其然,杨青的生意越做越大。一直狡诈的他竟然会有大意的一天。他所从事的货运行业是曹府的专营领域。一日,曹墨轩率人来码头走货时偶然发现了杨青的踪迹。再一打听,杨青院里还关了一位极其貌美的姑娘。他立即派人再去探,顺藤摸瓜地找到了被杨青掳走的方紫紫。 曹墨轩为曹德贵长子,受曹德贵亲自教育长大,他为人正直,天生聪慧。自从知道方紫紫代替曹云秀两次受难后,便打心里敬佩这个小姑娘。 他一直感激着方紫紫对自己妹妹的牺牲,心里发誓定要将她救回来。 筹划三日后,曹墨轩对方紫紫实施营救计划。 他先是带人在杨青货运点找茬闹事,好拖住杨青,同时派得力心腹将方紫紫救出后又假意留下她逃跑的线索,将杨青众人引到海上后直接登船诛杀。 跟随曹墨轩诛杀杨青的一位随从在和府里好兄弟们吃茶时说道:“那日杨青带着十几人与我们这些个家奴厮杀,不一会就寡不敌众,纷纷白下阵来。咱们墨轩大少爷心地善良,活捉杨青后并未折磨他,也未亲手斩杀他。” 说到这里,那个随从又吃了口茶继续道:“墨轩大少爷立在船头背对众人说了句杀人偿命后,手下的人就立即砍下了杨青的脑袋……” 在场众人听说曹墨轩果断斩杀杨青一事,都一片唏嘘。他们想不到,平日里和善的大少爷狠起来与大老爷无异,难怪大老爷那么器重他。 那日躲在高处的方紫紫当时差点吓晕过去。解决完杨青后,曹墨轩派亲信将方紫紫送回了曹府,直到曹府后院大门有人接应才立即返回。唐彩华和丁瓜瓜刚入境那会,送方紫紫回来的人早走了,因此他们看到的只是方紫紫一人回来。 这一串串的往事有些是后来方紫紫上阁楼后曹德贵去看她时聊到的零碎片段,以及诡境里匆匆运转的某些场景。 从他们的聊天中可以看出,曹德贵是个知道感恩的人,他是真心敬重方紫紫,只是这帮下人太过放肆大胆了。 再说回芳院的情况。梁峰和方紫紫隔门相守,只是今时不同往日,现在的方紫紫无论是现实处境还是内心状态都已经比不上当初。梁峰在她眼中是那样的美好,自己又是何等的不堪。 不过梁峰似乎并不这么认为,在他眼中方紫紫依旧是美好的。虽然碍于现实,两人无法近身相守,但在梁峰眼中,这样的日子已经很幸福了。 这种简单的日子,在某些苦命人眼里是难得珍贵的幸福生活,但上天总喜欢在人认命时再当头一棒。 本以为这种简单的日子会一直过下去,谁知曹德贵忙于生意,并未倾力整顿曹府内宅,所以此次曹德贵率领族人离开后,阁楼里的方紫紫再次被不轨之徒惦记上了。 曹德贵的四堂弟有一独子名叫曹运河,年二十八,一事无成,空有一副好皮囊和好身材,却是个偷奸耍滑的好色之徒,一点经商的本事都没有。 曹运河这个人贪财好色、好吃懒做,平日里无恶不作,只是碍于大伯曹德贵管教,不敢放肆罢了。此次曹德贵走货,曹运河装病得以在家休养。 曹运河早就听说方紫紫和他大伯最宠爱的女儿曹云秀同貌,皆姿色迷人,心里惦记许久,只是苦于曹云秀的身份,一直不敢冒犯方紫紫。 此次觊觎方紫紫多年的曹运河听说方紫紫回来了,家中长辈们都不在,便伙同芳院管事连山一起教唆下人们欺辱方紫紫。 这个曹运河白日里教唆下人欺辱方紫紫,夜晚又故意调走梁峰,好让自己能有机会接近方紫紫。饱受欺凌的方紫紫自然不知道是曹运河在后面指使的,只能默默忍受。 起初,奸诈的曹运河卖力地说些虚情假意的话以假意安慰方紫紫,又时常给食不果腹的方紫紫带些吃的,企图以此哄骗她。但是方紫紫一直坚持本心,从未与他搭话,更未曾开过一次窗户与其对视。 没多久,曹运河见方紫紫总是无动于衷,便又心生一计——让下人们发狠地骂她,连男仆从也加入了这场单方骂战。 在这与世隔绝的阁楼里,方紫紫日日听着那些恶毒的话——“下贱”、“荡妇”、“不如了结了自己”…… 无论他们骂的多么难听,她也从未发过火。有时候感觉实在受不了时,她就守着梁峰偷偷塞给她的黄色鸢尾花枯枝,一坐就是好几久,好久。 在这样艰难的日子里,无论外面是一直骂她的卑鄙下人,还是想勾搭她的下流曹运河,她从未回应过。 本以为这样糟糕的日子至少要等到曹老爷回来时才会有转机,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在这个芳院里,又多了一个关心她的人——冬儿。 前面说过,曾经舍身救梁峰的冬儿来到芳院来做差了。她其实也不是很喜欢芳院,她只是喜欢梁峰才来的。刚来芳院时,冬儿不敢维护方紫紫,更不想多事,她只是一门心思扑在梁峰身上。 梁峰这头虽然知道冬儿的心意,但他只中意方紫紫,无心冬儿,自然对她冷漠的很。屡次碰壁后的冬儿观察一阵子后,发现梁峰心意方紫紫。单相思的冬儿心中很不是滋味,但是她依旧未放弃对梁峰的追求。于是,她转变策略,开始“爱屋及乌”。 冬儿这个人机灵又勤快,在她决定转换目标后,很快就和院里上上下下打成了一片。只要有她在,仆人们都心安理得的逃了差事,放心地出去偷懒。心怀不轨的曹运河也安生了好多。就连阁楼里的方紫紫也能吃上热腾腾的新鲜饭菜,享受久违的安静。 可能是冬儿以前救过梁峰的原因,梁峰虽然对她没有男女之情,但是对她却特别信任。有好几次,梁峰有事时都是托冬儿替方紫紫守的夜。冬儿的加入,让曾经怨声载道的芳院开始出现了久违的和睦安宁。 这次的诡境显得格外漫长,太多的细节和人物心理变化让唐彩华难以猜透后面的事情走向,丁瓜瓜曾多次试图用符咒催化都未能成功。 唐彩华开始看不明白这些事情和方紫紫的死有什么关系,到底谁杀了她?又是谁把她做成了人皮新娘?每每想到这个问题,她的心里就十分难受。 第14章 境中枉死女,冥界大门开 诡境中,转眼间又过了一个月。 这晚,了望山下着倾盆大雨,芳院大门口的石柱下,帮忙望风的冬儿正哆嗦着身子,摇摇欲坠。 芳院里的阁楼上,异常的安静,但是身体虚弱的方紫紫始终无法入睡,幸好有梁峰一直守在阁楼门口陪她聊天。 “阿姐,这是我寻的鸢尾花玉佩,送给你。”梁峰将一只鸢尾花形状的玉佩从正梯小窗户里递了进去。 门里头,方紫紫踮着脚尖一下子就接住了。她来回抚摸着玉佩,心里开心极了。 门外的梁峰对着小窗口小心翼翼地问道:“阿姐,你喜欢吗?” “嗯,喜欢!”方紫紫对着门点头应道。 得到肯定的梁峰很是开心,他继续道:“阿姐,这个是我一年前跟着大老爷外出时偶然寻到的。我见它好看,便拿到往生观里找师傅点了香,最近才拿回来。” “你还点了香?那岂不是费了好多银钱?”方紫紫吃惊地问道,心中有点心疼梁峰。 “不费钱,我就一个人吃饭,挣的银钱够花,何况将它们花在阿姐身上我乐意。”梁峰立即安慰起方紫紫来。 方紫紫被梁峰的一番话触动,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应答。 唐彩华拍了拍丁瓜瓜,不解地问道:“点香是什么意思,要多少钱?” 丁瓜瓜笑着答道:“巧了,梁峰去的往生观刚好是我修行的道观。这个点香术我自幼就学过。所谓点香就是事主将物件放在观里清浊气、注灵气,并由道观里修行高超的师傅点上一百一十根檀木香做法积福。点香的钱嘛……” 说到钱的事儿时,丁瓜瓜开始托着腮帮子慢腾腾地答道:“一般观里点香都是按月算,但是我记得师父在世时说过,那会小师叔因为犯错被逐出师门,观里只剩下太师父和我师父,而我师父又是太师父最得意的弟子,所以观里的香都是他点的。他这个人脾气古怪,点香不爱按月算,都是按天算的。按照梁峰所说,估计的要了他大半年挣的银钱。” 末了,丁瓜瓜又补充了一句:“这个梁峰应该没少被我师父坑。” “那是挺费钱的”,说到这里,唐彩华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钱袋。这次出门深感钱真好花——皖南这边的山核桃、板栗酥都特别好吃,要不是出门有任务,她可能花的更快。 阁楼里面,方紫紫许久未出声,梁峰焦急地拍着门冲里面喊着:“阿姐,阿姐,你还在吗阿姐?” “在的,小峰,以后别乱花钱了,好好存着。”半晌,方紫紫终于开口,她低头看看玉佩,细细叮嘱着。 “我一个人过日子,存那钱干嘛。不过阿姐的叮嘱我会记得的。以后我会存好多钱,给阿姐买喜欢的东西。” “嗵——” 方紫紫正准备说什么的,却突然听到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巨响,随后就听到梁峰焦急的声音:“阿姐,冬儿晕倒了。今早我就见她脸色苍白像是病了,她硬说自己没事。我去看看,你先回屋去睡,等我把她安顿好,再回来给你守门。” “嗯,你赶快去吧,注意安全,雨天路滑别摔了。”方紫紫一听到是平日里那个偷偷照顾自己的冬儿,心里也跟着担心起来,生怕耽误了她的病情。 梁峰和方紫紫匆匆告别后就朝大门口的冬儿奔了过去。他拍了拍昏迷的冬儿,见她毫无反应,又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可是手指刚触碰到她额头皮肤时,就感觉像是被灼热的火焰烫到了一样。 梁峰条件反射地将手收了回来,口中念道:“这么烫,不好!” 说罢,他便背起冬儿冲进了大雨里。 曹府后院女主人众多,因此常驻的大夫有两三人,再加上冬儿送的及时,并无大碍。梁峰担心冬儿病情,接诊的王大夫说:“冬儿是风寒,身体进了冷气,等我熬完药给她喝下就能醒了。” 听到冬儿只是普通的昏迷,不至于伤其性命,一直担忧的梁峰才放下心来。 得知冬儿无碍的梁峰,担心方紫紫暴雨夜里害怕,便在匆匆安置好冬儿后,就赶紧折返回芳院去陪阁楼里的方紫紫。 “走开,走开!” 谁知,就在梁峰送冬儿离开的短短一会儿,曹运河竟然从管事连山那里拿到了进入阁楼正门的三把钥匙。等梁峰赶到时,阁楼大门已经敞开,里面传来方紫紫呼喊救命的声音。 梁峰见状,来不及多想,就立即冲上了阁楼,将正欲行不轨之事的曹运河打下了阁楼。曹运河自知理亏,不敢大声叫喊,反而在院中东张西望,生怕被人发现,告到曹府大管家徐总管那里。 自杨青祸乱后宅后,曹府主子都担心再生春乱,后宅里需要得力忠心的管事,恰巧徐管家年事已高,不适合在外奔波,而他处事公正,对主子一片忠心,所以就成了曹府镇宅大总管。 曹运河深知,如果徐管家知道了今晚的事,定会将此事告到曹德贵面前。那样的话,曹运河可能会被狠狠揍一顿后再被逐出曹府。一向好吃懒做惯了的曹运河想到这里时心里非常害怕,他立即带着钥匙匆匆逃离芳院,留下梁峰和方紫紫在阁楼里抱头痛哭。 今夜事发突然,好在梁峰来的及时,方紫紫只挨了几巴掌,身上的衣服也只有一件外衫稍有些破损,心机歹毒的曹运河未能得逞。但是,曹运河的强行行为让方紫紫又想起了杨青。她颤抖着身子,眼泪哗哗地往下流,嘴里却并未吐出一个字。 梁峰抱着方紫紫颤抖的身子,反复哭道:“对不起阿姐,我来晚了!对不起……” 好一会,方紫紫才突然开口道:“小峰……” 才吐出两个字她却突然停住了,梁峰还在抱着她哭,并未察觉到方紫紫的异样。 方紫紫在停顿几秒后又突然清晰地开口说道:“我们逃吧。” 梁峰一听,甚是震惊,他立即松开怀中的方紫紫,满脸不敢相信地问她:“阿姐,你说的是真的吗?” 方紫紫狠狠地点点头答道:“恩!” 梁峰伸出胳膊将自己脸上的泪渍抹干后又将双手搭在方紫紫双肩,然后坚定地说:“好,我们一起逃!” 当夜,二人便计划着逃跑事宜。他们商量着,七日后是清明节,曹府要给死去的曹默文做法事,到时候曹府人多事杂,是逃跑的最佳时机。等逃出来,他们就北上,再也不回南边了。 一切商量好后,梁峰见天也快亮了,就赶紧退出阁楼。他走前还不忘将阁楼正门的三把大锁又牢牢套上。 天亮后是个大晴天,芳院里万物如旧,大家都不知道昨夜的事。高烧已经退下的冬儿好了许多,她撑着病弱的身子站在阁楼下望着阁楼上那一扇扇紧闭的窗户发着呆。 其实,昨夜她有回来过,只是他们都没有发现她。 七日后,曹府正式开始给曹默文做法,府中有人伤心,有人难过,芳院这种不吉利的地方依旧也没人关注,没讨到便宜的曹运河更是不敢再踏进芳院半步。 曹默文法事第一天夜里,梁峰支开望风的冬儿,将方紫紫从阁楼后面的窗户里带了出来。二人匆匆逃到曹府枫院的一处不常用的废弃屋子里。 按照二人约定,梁峰折返回去,将芳院里的管事和下人们引到了望山往南方向的山路,待天亮后再回来接方紫紫一起从了望山往北方向的山路逃走。 梁峰按计划离开,方紫紫留下等候。约莫过了半小时的样子,曹运河突然带着连山出现在方紫紫躲藏的这个废弃屋子里。这次的曹运河并未积极行动,而是全听连山指挥。 连山告诉方紫紫:“梁峰那个胆大妄为的狗奴才,竟然想拐带家主!他刚刚在折返的路上已经被我们抓到了。哼!他为了活命已经全盘说出了诱骗你的计划,以及你蛊惑他的私奔的事。” “不,不会的,你在撒谎!”方紫紫不相信梁峰会背叛自己。 连山示意随行的仆从将一截断指扔到到方紫紫面前。方紫紫先是吓得往后一退,后又一个箭步上前抓着连山的胳膊急迫地问:“你们把小峰怎么了?” 连山冷冷道:“他犯了错,好在途迷知返,不然我们也找不到你。按照府里的规矩,我们本可当场将其杖毙,但念他先头有功,又因他说是你主动勾引所致,我便做主只取他半个手指头,当是罚了他给下人们长记性。这也终究是留了他一命,至于你嘛……” 连山身后的曹运河虽一直未开口,却全程关注着方紫紫,他见她惊恐、害怕、悔恨的表情交替出现在那张白皙无瑕的小脸上,他的脸上立即浮现出一丝得意的笑容,眼神中充满了胜利的喜悦。 确认梁峰被抓,方紫紫脸色瞬间苍白。连山未再同她多说一句,只大手一挥,三五个婆子、丫鬟便从随行中冲了出来。他们齐齐围着方紫紫,准备将她反绑起来。一阵快速的拉扯后,围着方紫紫的人又立即有序地散开。 再看方紫紫,她不仅双手被捆绑了,连嘴巴都被堵了起来。 在曹连二人的示意下,方紫紫被他们重新押回了阁楼。 回到阁楼的方紫紫没有被打,也没有被骂,甚至根本没人理她,只是每日饭点后有丫鬟过来送些吃的,隔几日再送些生活必需品,便走了。 她多次询问奉差的姑娘们:“梁峰如何了?他还好吗?” 始终无人告知。 曹默文的法事做了三天三夜,可能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太过于惨烈的缘故,曹德贵他们并未回来。曹默文法事结束后,府里开始新的一轮法事:给曹府贵人们祈福。 祈福完成后,大家都继续忙忙碌碌着,依旧没有人注意到阁楼里的方紫紫。昔日夜夜守在阁楼门前的梁峰也一直未再出现,连冬儿也很少再来。 一个月后,方紫紫偶然听阁楼下的姑娘们聊天说,梁峰娶了个很漂亮的丫鬟叫冬儿。 又过了两日,在一个阳光绚烂的清晨,黑暗无际的阁楼里,送饭的姑娘尖叫一声,将食盒扔下拔腿就跑了,留下唐彩华和丁瓜瓜在房里五味杂陈——昔日里美丽动人的方紫紫一身红衣悬在梁下,床上的绣品高高叠起,满屋的红烛顶着摇摇晃晃的火焰拼命地照着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 一颗颗豆大的泪珠从唐彩华眼眶滑落。白雾慢慢升起,眼前悬挂的红衣紫紫渐渐散去,红木床上的人皮紫紫慢慢出现在他们面前。 诡境一进一出,隔世之事恍如昨日。 诡境外,丁瓜瓜未再拉扯唐彩华,他心疼地拍了下唐彩华的肩膀,便转身迈向了梳妆台边,留唐彩华一人在人皮紫紫身边。 唐彩华一边努力将鼻涕和眼泪往回收,一边慢慢往床上的人皮紫紫身边靠近。 黄色的鸢尾花丝帕仍被唐彩华紧紧攥在手中,望着眼前的方紫紫,唐彩华心中竟生了许多不甘。她不理解,为什么所有的不幸要一次一次地找上方紫紫?她是那么好的一个姑娘,为曹府做了那么多,可依旧难逃枉死的命运。 唐彩华忍不住想伸手去摸人皮紫紫的脸,又怕弄坏了这身人皮。 她与方紫紫,咫尺天涯。 “这世上还有谁记得百年前有这么个美丽善良的姑娘呢?她虽与我无血缘关系,但她的所作所为却值得我尊敬,让我佩服。”唐彩华低声说完,又将黄色鸢尾花丝帕的一角慢慢地塞入方紫紫手中。 接着,唐彩华特意往后退了退,给方紫紫磕了三个响头后,对着她道:“紫紫太姨,我是唐彩华,是您好姐妹曹云秀的曾孙女。太奶奶临终前让我来找您。您在那边过得好吗?太奶奶说,我是你们的阴差,今天我来了,您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彩华一定尽力帮您办到。” 言毕,唐彩华又对着方紫紫磕了一个头。丁瓜瓜走过来将唐彩华扶起,并将诡契翻开说:“我来按照诡契所说的要求来摆阵做法,先让你和云秀、紫紫联系上,你听我安排行事。” 唐彩华擦擦眼泪道:“好!” 他们商定好后,丁瓜瓜便开始按照诡契摆起阵来。他先将人皮紫紫的头发剪下一缕用纸包好后交给了唐彩华,又叮嘱她准备三张见血救主符,还要取出子午寻心铃备用。 唐彩华按照丁瓜瓜的吩咐一一备齐时,就见丁瓜瓜已经用火红的蜡烛在屋内摆出了一个太极八卦阵的样式。 摆完阵后,丁瓜瓜又急急地去小客厅里的桌子上拿了三只空盏摆在阵内的一片太极叶中,示意唐彩华坐在另一叶中。唐彩华将方紫紫头发、血符、子午寻心铃交给丁瓜瓜后便按照他的指示入阵盘腿而坐。 太极阴阳两片叶,唐彩华在阴面叶片,丁瓜瓜提腿踏入阳面叶片。一开始,两叶里面红烛燃烧平稳,可等丁瓜瓜入阵念咒后火焰猛地大了许多。 丁瓜瓜手持子午寻心铃,一边摇晃它们,一边低声念着只有他自己才能听见的咒语。突然,他放下母子铃,盘腿而坐,接着又从怀里掏出用纸包裹的方紫紫头发。他小心翼翼地将头发分成三份,分别放入面前的杯盏中,又将唐彩华的血符点燃也分别放进三个杯盏中。 燃烧的符咒落入杯盏中覆盖在头发上,不一会屋里就散发出一股头发燃烧的焦糊味,还带点臭臭的。 阵中的焰火越来越旺,丁瓜瓜示意唐彩华跟他换个叶片。他俩刚踏出阵法准备交换位置时,原本紧闭的房门突然“嗵”地一声被人撞开了。阵法里的蜡烛齐齐灭掉后又立即齐齐复燃。他俩不约而同地望向门口——是梁峰!他举着一盏火焰正旺的煤油灯,怒气冲冲地向他们扑来。 “你们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到这里来打扰阿姐!”梁峰的声音低沉中带着一股杀气。 丁瓜瓜赶紧拦在唐彩华的身前,准备同他搏斗。上次见梁峰时唐彩华的确怕的要死,但这次经历过方紫紫自缢全程后,她再也不怕他了。 唐彩华将丁瓜瓜拉开,直面梁峰,怒骂道:“那你呢,你又怎么好意思见她!你对的起她吗你?” 梁峰:“对不起她的是你们曹家。她生前为你们曹氏一族尽心尽力,死后还要被你们诅咒不得投胎,是你们害死的她,现在还来扰得的她不得安宁!” 唐彩华:“害死她的人是你!是你答应同她一起逃走,却在事发后弃她于不顾!” 梁峰:“我没有,我从未对不起阿姐,我唯一后悔的事是没有早点带她走。” 唐彩华:“那冬儿呢,你为了活命娶了冬儿,活活气死了紫紫!” 说到这里,梁峰身子一震,眼里闪过一抹悔意。他一边嘴里反复的喃喃道:“阿姐,你是因为这个才不愿见我的吗?”一边痴痴地走向端坐在床上的人皮紫紫。 梁峰并未再关注唐彩华。他缓缓来到床前后便将遗落在床榻边的红色喜帕重新盖在了方紫紫头上。 丁瓜瓜紧紧地挨着唐彩华,一丝也不敢松懈地盯着梁峰,生怕他再转变主意来攻击她。 盖完盖头后,梁峰从怀里取出几枝刚采的黄色鸢尾花。那花枝有些皱,他埋头开始清理起来,心中埋藏的往事也一点点地向我们道出: “我初入曹府时便得阿姐照拂,暗自立誓要护她一辈子。起初,杨青辱她时我自知身单力薄无力抗衡,但报仇的心思从未停止。 我忍辱负重加入杨青一伙人,后被发现差点惨死在曹府偏院。他们百般折磨我时我不曾害怕,想到阿姐要继续被欺负时我却害怕了。我想我一定要活下来,要护阿姐周全。 后来在冬儿的帮助下,我侥幸逃了出来,虽满身伤痕却一刻也不敢停歇地去找曹老爷报信,目的就是要铲除杨青一伙人。” 说到这里梁峰停顿了会又继续道: “其实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为了报恩才会时时想护着阿姐,可直到阿姐被掳走后我才发觉自己对她的心意。 阿姐失踪后的一年,我跟着商队走南闯北,目的就是想找到阿姐。第二年春天,阿姐被大少爷解救送回府里,听到消息时我十分开心,可还未来的及见上一面,却传来她已经自请上阁楼的消息。 那时的我在两位老爷眼里已经是很不错的仆从,未来前途一片光明。可是我舍不得留阿姐独自一人在府中,于是我就请求大老爷让我去阁楼做护院。” 听到梁峰说当时自己心中已经明白对方紫紫的情感,却未道出,唐彩华心中十分恼火: “以当年你的地位,堂堂正正地跟曹老爷说你对紫紫的喜欢,根本不成问题,你们也完全可以做个假死局直接离开。可你偏偏不愿意开口。 紫紫不知你心中真实想法。在她眼中除了曹府外不知道去哪里,既然不能去投奔九小姐就只能回曹府,回曹府还不能辱没小姐名声,便只好自请上阁楼。这一切与你也脱不了干系。” 梁峰听到唐彩华的分析后,心中情绪立起波澜,手里的花枝被他捏的有些变形。丁瓜瓜害怕她的话会刺激到梁峰,立即拦下她道:“彩华,别说了。” 唐彩华心中有数,便停了下来,说:“既然你已经钟情于紫紫,你后来怎么又娶的冬儿?说实话,我不相信他们说的——你是为了活命才弃了紫紫娶了冬儿。” 梁峰听到我的一番话后,将捏在一起的拳头渐渐松缓开来,然后说:“当年,这边阿姐为了护九小姐清誉便自请上阁楼,那边曹老爷为了曹府名声就将之前种种瞒了下来。他们嘴里说阿姐大义,可是一转身却又让阿姐陷于万劫不复之地”。 梁峰刚刚舒缓的情绪又被自己的一番话点燃,他说:“刚到阁楼的几日,下人们对阿姐是恭恭敬敬,可是等曹老爷一走,他们都开始欺负起阿姐来。那段日子里阿姐常常被院里下人讥讽咒骂,我看不过,所以处处维护她。后来冬儿来了,也处处维护阿姐。我心生感激,对冬儿从未有半分怀疑。” 说到这里,梁峰又停了停,将整理好的鸢尾花放到方紫紫的膝盖上,再起身将一层层的帷幔拉下,又接着道:“我倾慕阿姐多年,却不知冬儿亦倾慕我多年。回想当年,冬儿先冒死救我,后又执意入芳院,曾尽心维护阿姐。她本以为借此能让我也中意于她,却发现我和阿姐早已经互生爱慕之心。也都是我的错……” 梁峰浑浊的双目里隐隐约约出现了懊悔的神情,他继续道:“那夜大雨倾盆,冬儿装病想引开我,好让曹运河那个禽兽趁机上楼玷污阿姐。她以为只要阿姐再次失身在曹府里,我和阿姐就不得不分开,却不知她这一剂猛药让我俩彻底看清了现实,并决心逃离曹府。” “冬儿?她的高烧竟然是装的?”唐彩华不解地从梁峰看向丁瓜瓜。 丁瓜瓜摇摇头表示不知道,梁峰却答道: “那夜我救下阿姐,并答应与她私奔,谁知被偷偷跟来的冬儿听见。 她先头为了哄我走,故意提前让自己感染风寒。我把冬儿送到王大夫那后,心中担心阿姐一个人在阁楼上害怕,就急忙赶了回来。却不知,我刚离开,冬儿就自己醒了。 她挺着高烧跟了过来,意外听到我们的计划。她心中不平,便就伙同曹运河教唆连山设计,将我和阿姐逃跑之事拦下。” “观人观相,冬儿生的就是一副阴狠相貌!”这次是丁瓜瓜打断了梁峰的话。 唐彩华想到冬儿那张慈眉善目的脸,再看她所做的事,突然觉得那张好看的脸真的好令人生厌。 尽管冬儿使坏,但唐彩华还是无法理解:“她告发你,你被抓到,为了活命就丢下紫紫?” 梁峰听到唐彩华说他为了活命才背叛方紫紫,就立马愤怒道:“不!我没有!我没有背叛阿姐。” “你别激动,继续说下面的事。”丁瓜瓜总是能在梁峰情绪波动时将他安抚下来。 梁峰平复了下情绪后又继续道:“那日我将阿姐安置好后就立即原路返回,途中却被他们抓住。他们说,只要我认罪就放了阿姐,否则就将阿姐以族归处置,让她浸猪笼、滚钉桶,就像大老爷的小姨娘珠花一样。珠花死时我在,我知道那种死法有多痛苦,我舍不得阿姐死,更不想她以那种方式死,于是我就认了罪。” 说到认罪这里,梁峰开始哽咽道: “我认罪后受了私刑,虽被放出来,却也是关在偏院的一处破屋里。那屋子是冬儿落脚的屋子,屋外有曹运河和连山派来的人守着。我的腿和胳膊都有伤,无法下地,更别提上楼看阿姐。我与外界的消息都由冬儿传递。 冬儿说我一戴罪之身的外男,进后院不方便,尤其是紫紫以小姐之名入了阁楼,对外是主子,对内是曹氏烈女,若我跟她一起只会害了她,绝对帮不了她。现如今我们逃跑的事已经被发现,阿姐在阁楼上日日被罚,等大老爷回来他们便会坐实我和阿姐有私情,到时候神仙也救不了阿姐。” 梁峰眼里只有提到“阿姐”时才会有难得的温柔,他心痛地说道:“我当时很着急,怕阿姐再出事。冬儿说可以帮我,但是希望我能娶她,只要娶了她,她就去守护阿姐。我思量再三,又心急如焚,只得下了狠心忘却阿姐,娶下冬儿。 我以为我娶了冬儿就可以救阿姐,谁知阿姐却自缢了。阿姐一定是恨透我才要独自去死。是我对不起阿姐,我不该丢下她。都是我的错,我对不起阿姐……” 说到方紫紫自缢而亡,梁峰再也控不住自己的情绪,他跪在床头的帷幔外哇哇地大哭起来。 唐彩华心有不忍,上前安慰:“这不是你一个人的错……” 她特别后悔说了这句话,因为她刚说完,梁峰就突然窜起来,转身掐着她的脖子大吼道:“当然不是我的错,是你们的错!你们的错……” 唐彩华的脖子被勒得生疼,丁瓜瓜一个健步飞跃过来,他试着用手拽开梁峰的手,可是怎本也拽不动。 梁峰一边用力掐着唐彩华的脖子一边疯了般向她吼道:“是你的错,该死的人是你,曹云秀!曹云秀!该死的人是你,去死吧……” 梁峰、丁瓜瓜和唐彩华,三双手费力的纠缠一起,围着唐彩华的脖子拉扯着。 突然,梁峰不知道从哪里抽出了一把尖刀,直接插入了唐彩华的腹中。她下意识地低头看见自己的的腹部有鲜血顺着刀身往外流,感觉头有点晕,身子也开始软了起来。 唐彩华听到梁峰得意的“哈哈”大笑,也看到丁瓜瓜焦急地晃着她的脑袋喊着什么,更听到阵法里的子午寻心铃“叮叮当当”地响了起来。 她的意识越来越模糊,隐约看到法阵里的红烛火焰“唰”地一下蹿的老高,阁楼里的人和物件突然都开始消散起来。 唐彩华无力地闭上了双眼,耳边渐渐没有了梁峰的笑声和丁瓜瓜的呼喊声。不知过了多久,她的意识才慢慢恢复过来。但她却发现自己陷入了一片黑暗中,而在这无尽的黑色深渊里,另个声音却越来越清晰—— 奈何桥,孟婆汤, 要过桥,先喝汤, 喝了汤,渡过往; 过了桥,做新娘…… 伴随着歌声,一块通透的鸢尾花玉佩闯入了唐彩华黑暗的世界。她慢慢睁开双眼,发现身体已经没了痛感,眼前的这块玉让她的意识一下子清醒起来——那是梁峰曾经送给方紫紫的玉,一块点过香的玉! 那玉突然通体发亮,瞬间变成一道白光从唐彩华双脚底部飞过不见了。她循着鸢尾花玉佩飞走的影子望去,惊叹道:“哇,好多人啊!” “不,是鬼!”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是幽冥诡境——地府冥界!” 第1章 奈何桥上的第211次投胎失败 中元节的奈何桥上,群鬼们熙熙攘攘。孟婆端着汤,守在桥头。她面无表情地看着桥上的人群,每过来一只鬼,她都要先查冥书,再核对对方信息,最后递上一碗忘忧汤给前来过桥的鬼民喝下。 “先喝汤,后过桥,这是规矩!” 孟婆手一挥,身边的两个小鬼“嗖”地一下就飞了出去,直接将一个没有喝汤,就妄图过桥的女鬼从桥上拉了下来,随即又给她上了锁魂链。 那女鬼被锁魂链压制着,痛的魂体扭曲,她哭着求饶道:“大人饶命啊!大人,我就想和我夫君再续前缘,求您放我过去吧,大人!” 孟婆未作答复,只是再次手一挥,那被捆着的女鬼便飞到了她面前。 一张白色的纸从女鬼衣服里飞了出来,孟婆扫了一眼纸上的信息,又核对了下冥书,然后冷漠地将一碗热气腾腾地汤递给女鬼,道:“喝下这碗忘忧汤,哪还记得什么情郎!喝了它你就能忘了这一世的痛苦,重新开始。” 那女鬼看到孟婆递过来的汤,瞬间吓得脸色苍白,她连连摇头,大声抗拒:“不,不要,我不要喝!什么忘忧汤,我不需要,我要找我夫君……呜呜呜……” 孟婆看着眼前的这只女鬼眼神坚决地望着自己手里的忘忧汤,深深叹了口气。她知道,有些事情,不是一碗汤就能解决的,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无奈和痛苦,但喂汤、渡鬼过桥,是她的使命。 群鬼中有些等的不耐烦的鬼民开始催促了: “快喝,不喝不要耽误老子投胎!” “一个男人而已,投了胎再换新的,有什么舍不得的!” “果真如传言所说,孟婆汤前全是悔,忘川河里都是泪啊\" …… 孟婆没有理会那些催促的鬼民,只是盯着眼前的女鬼淡淡地说:“这是规矩,你必须喝。” 女鬼还想说什么,但孟婆的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她终究是没有说出口。 女鬼忧伤地看着那碗汤,眼泪滑落,嘴角露出一丝苦笑。“我只想找回我的夫君,为什么这么难?”她喃喃自语,眼中满是迷茫和绝望。 孟婆没有回答,依旧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女鬼泪流满面。 忘忧汤的热气在空气中缓缓升腾,带着一丝凄凉和无奈。周围的鬼民也开始骚动起来,仿佛被少女的悲伤感染。 排队过桥的鬼民越来越多,等了有些时候的孟婆终于没了耐心,她将手里的汤碗抬起到与自己的眉眼一般高度,那汤碗便缓缓离开了她的手掌,慢慢地飞到了女鬼面前。 女鬼的身体被锁魂链捆着,头被两只小鬼抵着,她的整个鬼身悬在半空中无法动弹,只能任由热汤过喉。 一碗汤下肚,那女鬼身上的锁魂链便自动解了,她的魂体微微颤动着,然后重重地摔在了奈何桥上。周围的群鬼们瞬间安静下来,仿佛时间也停滞了。 片刻,女鬼的身影在奈何桥上飘荡着,身体像是失去了重量,她呜咽着往桥的那头飘去,泪水落在奈何桥上,流到了忘川河里。 周围的群鬼开始窃窃私语,有的同情地看着她,有的则露出了一丝幸灾乐祸的表情。画面定格在这一刻,女鬼的泪水和忘忧汤的热气交织在一起,弥漫在忘川渡口。这一幕,仿佛成了一幅永恒的画面,刻在了每一个过桥鬼的心中。 桥上喝完汤的鬼民们已经失了魂,依旧有序地在过桥,桥下还没喝汤的鬼群有些骚动,这世间人心百变,冥界群鬼亦是如此。 “吵什吵,不想投胎的都给我滚回自己的地界去,冥府重地,不得放肆!”孟婆身后的一个小鬼出来喊了两嗓子,过桥的队伍立马就安静下来了。 在过桥的队伍里有个显得特别着急的女鬼,她浓眉大眼,乌发及腰,一身红衣站在队伍的末尾。 这个少女在人间的日子应该不长,看着像是二十岁左右下的冥界。 从开始排队起,她就时不时地跳起脚尖看看队伍排到哪里了,还有多久才能轮到自己。她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期待,但更多的是失落。 众鬼皆知,冥界的奈何桥一年只开两次。一次在农历三月初三,另一次则在七月十五的中元节。今日便是鬼门大开的中元节,错过了这次投胎便只能等到明年三月三。 红衣少女每年都会来两次,今年是她第两百一十一次到奈何桥前来讨汤喝了。这倒不是她回回阳间命短,而是孟婆手里的冥书上从未有过她的名字,故而她从未喝上一口汤,也未踏上过一次奈何桥。 排了好久的队,终于轮到了红衣少女,她身上的白色纸条依旧没有记载任何身份信息,只有两个字——初九。 “又是一个没有你的名字的年份。”孟婆反复查看少女身上的白纸簿和自己手中的冥书后淡淡地对她说,声音仿佛穿越了百年的岁月。 少女默默地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晶莹。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等待,但每年的失望都像一把尖锐的刀,无情地刺入她的心中。 “为什么?”少女终于忍不住问,“为什么每年都没有我的名字?” 孟婆也很同情她。这个不知身份的少女是在民国中后期来的冥界,她在冥界游荡了百年有余,一直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姓名、死因。像一缕幽魂一样在冥界飘荡了百年多。 每个来桥边的鬼魂都有过往的记忆,唯独她没有。 那些别人拼命都不愿意喝的忘忧汤,却是她求了百年的稀罕物。 “佛曰,人生九苦,求不得至苦。”有鬼民替她惋惜道。 孟婆无奈地望了望手中的忘忧汤,安慰道:“阿九,冥书上没有你的名字,我没法给你制汤,这奈何桥你今年还是过不了。但你也别灰心,前几日我听说,阎王爷那里新开了一封阴阳诡契,那阴差近几日会下冥界,你要不去地府大厅问问,兴许就是你在阳间的阴差要来了。” 红衣少女没有名字也没有记忆,百年间只有白纸簿上的“初九”二字跟随着她,于是,冥界里,大家都叫她“阿九”。 阿九伤心的低下了头,这百年来最让她难过的不是没有名字和记忆,而是那些好不容易交到的鬼友们都有汤喝,一个个都去投了胎,只有她还孤零零地飘荡在冥界,没有归宿。 阿九强忍着泪水拒绝道:“不用了,阎王那里我已经问过八百回了。阴阳两界三百年来也不过出了三个阴差,我哪有那个好运气。” 说罢她便一个转身踏上了来时的路。 这条黄泉路她走了千百回,忘川边上的珠沙华她数了一朵又一朵。都说彼岸花开,恶灵尽散,可又有谁真正又关心过那花叶永不相见的曼珠沙华呢?这开了一次又一次的彼岸花与她不能离开冥界的魂体一般,虽美亦悲。 阿九落寞地在黄泉路上游荡,不知不觉中来到了幽冥界的一家酒馆——忘川楼。 这忘川楼是阎王的小舅子——千手老鬼开的。与其叫它酒馆不如叫它拍卖行。因为这间酒馆里最出名的除了三生酒以外,就是鬼民们送来拍卖的神奇物件。 阿九不开心时常常到这里赊酒喝,一边喝酒一边见识神奇物件,喝完再在这里打上一个月的工,既可以结了酒钱,也可以消磨些日子。索索就是阿九在这里打工时认识的另个女鬼。 女鬼索索,三十岁下的冥界。她迟迟未去投胎是因为人间还有个阳寿未尽老公。按照冥界律法:冥书之上落鬼名,不去人间便留地狱。 索索的名字出现在冥书上时,她宁可下地狱也不愿意去人间投胎。那时恰逢阿九又去奈何桥前排队等汤,撞见了不肯过桥的索索。 孟婆像架着刚刚那个不愿意喝汤的女鬼一样架着索索,索索没有哭,只是拼着魂飞魄散地劲儿挣扎着,她说:我和他相约百年,谁若活到九十七,奈何桥上等三年!” 孟婆没有心软,但是阿九却被触动了,仿佛有谁对她说过这番话一般。她忍不住想帮助索索,于是就请贪财的千手老鬼帮忙在阎王那里求了情。 千手这个家伙也算是半个好人。说他是个“好人”是因为他立即向阎王爷求情,让索索留在阴间等夫君。而说他是“半个好人”是因为他趁机与索索签了个几十年的卖身契。忘川楼是阎王爷的半个私产,签了卖身契的索索成了忘川楼的伙计,自然也是冥界的半个鬼差,晚些投胎名正言顺。 孤零零的阿九素日里最喜欢找索索了,虽然索索还有三年就要和夫君去投胎了,但这一点也不妨碍她们彼此的关系。 今日投胎不成的阿九来到忘川楼,索索一眼便知她这是又没喝到忘忧汤。索索给阿九端来一瓶小酒,安慰道:“没事的,总有一天你能离开这里,开始新的生活。” 阿九垂着头不语,只是轻声“嗯”了下。 索索见状便把阿九拉到了拍卖桌旁让她去凑个热闹,“今日几个大鬼送来好多稀罕物件,你也来凑凑热闹,没准热闹凑完,烦心事就没了呢。” 拍卖桌上不知道在拍卖什么物件,众鬼将它围的严严实实。索索拉着阿九卖力地往里面挤,阿九无心看热闹,但也没有心力去拒绝索索,就任由她拉着自己在众鬼里窜来窜去。 突然,上席的那个在拍件突然从拍卖桌上飞了起来,直接没飞到了阿九跟前。忘川楼里一时鸦雀无声——冥界的拍卖物都是价高者得,但有一样例外——点香之物,认主不拍。 “这个正在拍卖的物件是在阳间点过香的玉佩,如今飞到阿九面前是要认主了。” “点香认主”这个事百年难得一见,今日竟然会出现在忘川楼,着实让众鬼们惊讶了一把。 阿九迟痴痴地望着这枚横飞过来的玉佩,玉面雕刻着一只精美的立体鸢尾花,如同展翅飞翔的蝴蝶,栩栩如生。整个玉佩散发出一种神秘的气息,仿佛蕴藏着无尽的玄机。 索索和众鬼都在催促阿九验证点香玉佩。 “快摸摸,看看它是不是要认主了” “对啊,快摸摸啊,老子在冥界待了这么多年也是头一次见这玩意儿!” “听说点香之物出自道家,持点香之物者上达阳间,下通鬼神” “快啊” “你倒是摸啊” …… 阿九注视着这块玉佩,内心涌起一股莫名的情感。她仿佛感受到了玉佩所传递的某种信息,那是关于等待、关于承诺、关于前世今生的秘密。她不禁伸出手去,轻轻触摸着玉佩,那温润的触感仿佛直达心灵深处。 一些模糊的片段直冲她的脑门,一阵阵似曾相识的场景如同电影片段般在她脑中闪过。 “阿爹,醒醒,不要死,紫紫害怕……”四五岁的小女孩拼命摇着已经断气的父亲…… “阿娘,求您不要走,阿娘,阿娘……”满屋的素白中,年轻母亲抛下幼小的孩子跟情人跑了…… “大伯,我会乖的,请您别再打我了……”闹市的墙角下,一个面目狰狞的大叔正在殴打一个瘦弱的小女孩…… “谢谢老爷收留我,我一定会乖乖听话,照顾好九小姐的!”小女孩捧着热腾腾的肉包子向另个同龄小女孩的父亲承诺着。 “小姐等等我……小姐真好看……小姐快跑……小姐,永别了……”女孩长大了,成了美貌的少女,她竟然和府里的小姐一般容貌。那小姐一点也不讨厌她,有的只是依赖和喜欢。后来小姐出事了,她仗着相同的容貌为小姐挡了灾。 “小峰,你饿吗,给你吃……”那年她在寒冬里捡回了命悬一线的他。 “小峰,我们逃吧……”阁楼里,她一次次受尽屈辱,她求他带她走,他同意了。 “小峰,你真的不要我了吗?”阁楼里,她穿上了红衣悬在了梁下。 阿九双眼模糊,心一阵阵地跟着脑中变换的场景疼痛着,她捂着胸口,一遍遍地问自己:“我是谁?秀秀,小峰是谁……”。 在场众鬼只能看见那枚鸢尾花玉佩闪着黄色的光芒,却无法看见阿九脑里的片段。 索索见阿九似有发疯的迹象,连忙拍着她的后背唤着她:“阿九,醒醒!醒醒啊,阿九!” 突然那点香的玉佩又向阿九闪出了一个画面:“阿姐,这玉你喜欢吗?” 阿九震惊极了,大哭:“是你,是你,是你给我点的香!” 眼前不过一场幻觉,自然没有人答复她。 索索见阿九越来越不对劲,吓得立马找来了千手老鬼。千手在冥界待了千年,什么场面都见过,他一看阿九的模样,就知道她是被前世的记忆困住了,于是就捏了个诀,拍在阿九额头间。 阿九瞬间就恢复了神志,胸口也没那么疼了,点香玉佩也稳稳地挂在了阿九的腰间。 索索松了口气,道:“阿九,你刚刚的样子吓死我了。得亏掌柜神通广大!” 阿九闻言,看向千手,跟他道谢。 千手却摆摆手道:“不要谢我,是你的命数到了。刚刚阎王爷有令传来,冥界有阴差到访——幽魂阿九速速前往阎王大殿,迎阴差,接诡契。” “阴差?诡契?阴阳诡契?”阿九不可置信地看着千手。 千手点点头。 “阿九在阳间的阴差?”索索也吃惊地问道。 “对,阿九在阳间签过阴阳诡契,她的阴差刚来冥界报到,听说是个和她长得一样好看的姑娘。我猜可能是她家亲戚……” 话还没说完,阿九就“嗖”地一下飞了出去。 留下众鬼在忘川楼的大厅里面面相觑。 索索最先反应过来,朝着阿九刚刚离去的身影喊道:“阿九,注意安全,一路顺风——” 千手这时才后知后觉地想到阿九还欠他好几坛酒钱,也跟着补了句:“走不了的话记得还钱!” “……都知道啦,我还会回来的……”远处传来阿九的声音越来越微弱,直到完全听不见。众鬼都有些担心,不知道阿九这一去会面临怎样的命运。 忘川河边,阿九的身影逐渐消失在浓雾中。她心中五味杂陈,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即将到来的事情。她的记忆中,关于阴差和诡契的事情只有零星的片段。 阿九踏上了通往阎王大殿的路,一路上她看到了许多幽魂在等待审判。有的在哭诉,有的在沉默,有的在咒骂。她心中不禁感到一丝悲凉,人死后要经历这样的过程,不知是为人好,还是为鬼好。 阎王殿里,阿九的阴差——唐彩华早已经等候多时。 早在两个时辰前,彩华已经到达冥界,只是她经历了种种才搞清楚自己阴差的身份。 若不是那个熟悉的声音的指引,可能彩华也会像阿九一样,被困在幽冥界,成为既投不了胎,也做不了鬼的幽魂。 那个声音…… 第2章 魂引灯指路阴差入冥府 两个时辰前,唐彩华被梁峰捅了一刀,意识陷入一片黑暗,直到鸢尾花玉佩的出现才将她唤醒。 醒来的唐彩华发现自己飘在半空中,着实吓了一跳。再看那玉佩,就像长了眼睛的活物似的,直接绕过她的脚底飞走了。 唐彩华循着玉佩的踪迹望去,一下子就看到了一个十分热闹的大街。 大街上人山人海,仿佛是个热闹非凡的电影拍摄现场。他们的穿着打扮各式各样,有的人身着传统的服装,衣袂飘飘,好似古代风雅的教书先生;有的人则西装革履,一看就是格子间里的现代打工人;还有的人穿着马甲长衫,盘扣环绕于胸前,显然是出身于民国时期的富贵人家。 满大街的各色人群,演绎着一场时空交错的视觉盛宴。此情此景让唐彩华一下子忘了了望山古宅里的事,忍不住惊呼:“好多人啊!” 话音刚落就听到有个熟悉的声音告诉她——那些不是人,是鬼,而她自己则是入了幽冥诡境。 唐彩华有些兴奋,生平第一次见到了这么多鬼,而且还是在诡境里。就是不知道这次诡境主们想让她看什么。她探着脑袋望了下四周,却没有看到丁瓜瓜的身影,心里纳闷:“刚刚同我说话的明明是他啊!” “丁瓜瓜,你又躲到哪里去了,怎么还不出来啊?你不出来我又动不了!”飘在半空中的唐彩华对着上下左右喊了几句,却没有听到他的回答。 唐彩华继续纳闷着,自言自语道:“这个家伙,明知道诡境里只有他能动,还把我一个人丢下,也不知道这次又去哪里开门还是干什么去了,一点也不知道体谅下我这个柔弱的皖南小姑娘。” “咳咳……那个,不是我不想搭理你,是我道行有限”,丁瓜瓜突然出声,把唐彩华吓了一跳。 “嘿嘿,我以为你又藏起来了呢。你在哪里呀,诡境外吗?我脚下的那些人全都是鬼吗?他们怎么死的?他们看起来就不像一个时代的人。”转移完话题后唐彩华在心里嘀咕着——这么多的问题应该足够缓解刚刚尴尬的场面了吧? 远处很快传来丁瓜瓜的回应:“怎么死的我不知道,这个你的问阎王爷。但我估计阎王爷今天忙的很,肯定没时间搭理你这些废话。毕竟,幽冥鬼界不是诡境,大小事务都要阎王爷裁断呢,何况今天还是鬼门大开的中元鬼节!” “什么?!”得亏唐彩华是飘在空中,要是踩在地上估计会被丁瓜瓜的话吓到腿软直接跪下去了,“我死了?在幽冥鬼界!” “你没有死。梁峰扎你的那刀不是很深,我已经给你包扎好了,再休息几天估计就能下地走路了,前提是你能平安回来。”丁瓜瓜的话越来越吓人。 “我竟然没死,挺命大的,那梁峰竟然肯放过我?”唐彩华赶紧追着丁瓜瓜询问她心中的疑惑:“梁峰呢,他怎么样了?” “梁峰被我制服了,目前我用镇魂法器锁着他的,暂时不会再找你麻烦。但是有个麻烦事你需要自己去处理。” “能从丁瓜瓜嘴里说出的’麻烦事’一定极其不简单!” 唐彩华正准备问呢,却见空中突然掉下来一卷薄卷轴,直接落在她手里。她接住后,立即打开看,惊讶至极,道:“紫紫的鸢尾花丝帕和我们的阴阳诡契!” “没错,是诡契。刚刚梁峰扎你一刀,阵法未断,你的血直接开启了通灵古阵,没有唤出紫紫的灵魂,却把我太师傅唤出来了。太师傅说—— 方紫紫百年前因换命后受冤而死,普通人死后可直接下冥府,待审判完,皆可投胎,但她因为受长生阵和阴阳诡契两道阴阳法咒牵制而无法转世投胎,亦不可滞留冥界为鬼魄。现阴阳诡契所约定的时机已经到了,需要曹云秀的后人下地府向阎王爷要一道转世令。 所以彩华,你作为云秀的后人,需要去阎王爷那里走一趟,拿到转世令,让紫紫再世为人。” “我?”说实话,唐彩华一个人有点胆小,而且一点头绪也没有。她担心的问道:“我具体要怎么做?你有没什么法宝可以借我用用的?” “我已经给你点了一盏魂引灯,灯在则魂在,待会我念决,你看见了灯就把她放你右肩。按我们道家的说法,一个人应该有两盏魂引灯,不知为何,我找了半天也只找到了你右肩的这盏,左肩的那盏灯怎么找不到。” 唐彩华能感觉到丁瓜瓜此时正在郁闷的挠脑瓜子。 她追问道:“缺了左肩的灯会怎么样?” 丁瓜瓜笑笑道: “死不了。你只要记住,有人在身后叫你时,你不要扭头就对了。冥界不比人间,你在人间扭头应声,即使肩膀上的魂引灯灭了,那你还有阳气在,不碍事。 但是,如果你在这阴间扭头应声时,意外吹灭肩上仅有的魂引灯,而我又来不及给你续上的话,那魂引灯一灭——百鬼分食,阳寿尽。你,就再也回不来了。” “这还叫死不了?” 唐彩华在心里嘀咕着:“要不是我多问一句,估计一落地,就的死个八百回不止!”她有些生气,“这个粗枝大叶的丁瓜瓜!” “法器呢,给我点法宝!” “法宝没有!魂引灯指路,阴阳诡契作拜帖,黄泉路上绝没有哪只鬼敢伤你,到了阎王爷的大殿里,直接呈上诡契,不用你说,阎王殿里就什么都知道了。”丁瓜瓜自信满满地说着。 “唉!”唐彩华叹了口气,道:“诡契不解,我也没的安生日子过。希望解了诡契,送紫紫投完胎,我就能过上正常人生活。唐彩华,加油!” “加油就对了。要是你不行的话,我也给自己一刀,下来找你。” 唐彩华听丁瓜瓜的口气不像是开玩笑,便赶紧拦住他,说:“别,你还是在上面好好帮我看着魂引灯吧。还有梁峰也得看着,别你一下来我俩都回不去了。” 唐彩华知道,丁瓜瓜若能下来,早就下来找她了,以他的性格是不屑于躲在阳间做传声筒的,这会子能传音估计也是费了一番力气。 “哈哈哈,那不至于,不至于哈。”丁瓜瓜在人间乐的不行,唐彩华有点嫉妒——做人真好,尤其是有点本领的人。 “我准备好了,你快送我去地府吧”,唐彩华不敢再在这里耽误,调整好状态后,就开始催丁瓜瓜帮她点灯。 丁瓜瓜应声后立即开始做法,并叮嘱她:“我道行有限,魂引灯一旦点燃我们就无法再联系,后面的事就只能靠你自己了。如果七天内你还没消息,我就给自己一刀来冥界找你”。 唐彩华为了让丁瓜瓜不扎自己,便发誓会好好完成任务。 丁瓜瓜念完诀后,二人立即失去了联系。 唐彩华见魂引灯已经在她的眼前燃起,便伸手抓住灯座子,将它放在自己的右肩上,随后就带着诡契和丝帕出发了。 半路上,唐彩华看到了红的滴血的曼珠沙华,才想起丁瓜瓜交给她的鸢尾花丝帕。 “忘了问他,紫紫的这块丝帕有什么用。他道行有限,花了大力气才把丝帕送过来,估计也是个重要物件,都怪我问题太多,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 当下,唐彩华心里除了后悔,更多的是害怕。 忘川河里的水不停地翻滚着,两岸的曼珠沙华妖艳中透着诡异。唐彩华紧紧握着手中的阴阳诡契,忽然感觉有一股力量从身后在拼命地拉扯着她的身体。 “回去!”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着实吓了她一跳——唐彩华感觉这声音明明是从她的身后发出的,却像极了从她身体里发出的自己的声音。 唐彩华没打算转身,也不敢回头。她记得丁瓜瓜的叮嘱——回头会把魂引灯吹灭的,灯若灭了,他来不及给她续灯的话,她就会被恶鬼吃了,就再也回不去阳间了。 “不能回头,一回头就死定了!”唐彩华内心深处的声音将这段逻辑直接简化成了回头必死的结局,她一遍遍的在心里默念着这段逻辑。 突然,唐彩华看见前方忘川河里黑压压的一片,无数的鬼魂在忘川河水中挣扎着,有的在哭喊,有的在咆哮,只有少许鬼魂平静如水。 “快回去!”身后的那个声音更加凶狠了。 唐彩华赶紧闭上眼睛,牢牢地握着手里的阴阳诡契,生怕一不留神就被他抢走了。 “我不能就这样回去,我要找到阎王殿,我要去找紫紫,要完成我的使命……我不能让丁瓜瓜为了救我而给自己一刀——被刀捅的感觉太疼了。” 唐彩华感觉自己越是坚定,魂引灯的热量越是明显。那些温热从她的右肩慢慢往全身扩散,温暖而又踏实。 唐彩华深吸了一口气,继续坚定地向前走着,她感觉踏在黄泉路上的每一步都踩在忘川河水的边缘,仿佛踏在生与死的边界。 忘川河水震天地咆哮着,像是要将唐彩华连同河里的众鬼们一起吞噬掉。那些挣扎的鬼魂,不停地哭喊和咆哮着,刺耳的吼叫声传入她的脑袋,仿佛是来自地狱的绝望呼喊。她不敢再看,也不敢多想,生怕被这源源不断的恐惧控制。 “回去,回到你原来的地方!”那个声音更加凄厉地响起,像是从地狱深渊中传来的尖叫。 唐彩华开始加快步伐。 突然,忘川河边的曼珠沙华愈发妖艳,冥府的轮廓逐渐清晰。那个恐怖的声音离她越来越远,最后竟然听不到了。 幽冥界的地府,阎王爷的黑色大殿,那是一座充满恐怖传说的神奇建筑。忘川河里的水汇聚到这里时变得异常汹涌,仿佛是被冥府的威严所震慑。 唐彩华看见冥府门前石阶上的两侧,跪满了无数等待审判的鬼民,他们暗色的脸上写满了悔恨、恐惧和绝望。 唐彩华在石阶下,身后就是忘川河,不能后退,却也不敢向前。她犹豫了一会儿后,低头看了看手中紧握的阴阳诡契,然后下定决心迈开脚步,踏上第一级石阶。 当唐彩华踏上石阶时,她身后的忘川河水似乎不再咆哮。她用余光瞟着石阶上跪着的鬼民们——他们似乎都在看着她。而她不敢正眼看他们,也不敢再前进——她感觉前方冥府大门上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自己,而这感觉真的渗人的很。 正当唐彩华犹豫要不要换个姿势继续登石阶时,突然,冥府的大门打开了,一个鬼差头带了几个小鬼凶巴巴地立在冥府大门口问她:“来者何人?非人非鬼竟敢私闯冥府重地!” “我是唐家女彩华,我要见阎王爷。”唐彩华鼓足了勇气与他对话却不敢正眼看他。 那鬼差闻言并未再凶唐彩华,而是问她:“可有拜帖?” “有,阴阳诡契一封!”一听鬼差问拜帖的事,唐彩华心里略微有了点底气——之前,丁瓜瓜说过,阴阳诡契可作拜帖。 那鬼差头和在场的众鬼听到唐彩华说有“阴阳诡契”时都十分惊讶,仿佛是什么很大的事一样。鬼差头一声令下,左右小鬼便朝唐彩华飞来,一个接走了她手中的阴阳诡契,另一个则引着她继续往上登着剩余的石阶。 待唐彩华和阴阳诡契到达冥府大门前时,她才看清鬼差们的长相——眼大耳尖,皮肤各色都有。他们大都身材魁梧,手持各种重兵利器。唐彩华见那些利器都散发着寒冷的阴气,感觉像是随时要吞没她一样。 那鬼差头从小鬼手上接过唐彩华的阴阳诡契看了看后对她说:“原来是阴差。阎王殿里生死簿上有个迟迟没法投胎的野鬼,在这幽冥界里等了一百多年,看来等的就是你。跟我来吧!” 说罢,鬼差头便转身将唐彩华带入冥府里。 唐彩华心里明白他说的是方紫紫,但她只敢“嗯”了一下,就再也不敢多说一句话,生怕说错了被他吃了。 唐彩华跟着鬼差们刚进门,就听到身后的冥府大门便又重重地关上了。门外的忘川河、哀嚎怒吼的众鬼们,仿佛都销声匿迹了一般,冥府里安静地可怕。 那鬼差头将诡契还给唐彩华,接着就将唐彩华交给了另个白发老婆婆,让她跟着她走。 老婆婆虽满头白发,却头戴红花,身着绿衣。唐彩华不知道她是什么身份的鬼差,也不敢问,只是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后。反倒是她,一直在问唐彩华的身份和过往,打听个没完没了。 冥府里特别大,到处都是如鬼面般的火把,每个紧要关卡处都有鬼差把守。偶有路过的殿堂里传出阵阵凄惨叫声。老婆婆安抚她说:“那是判官在审恶鬼,冥府各处都有鬼差镇守,不必害怕。” 唐彩华突发好奇心,就问了句:“审判完了怎么办?” 老婆婆一听立马就乐了,她说:“审判完了,该下地狱的就下地狱,该投胎的就投胎。阎王殿里不留魂儿。” 老婆婆的话让唐彩华忽然想到了方紫紫,于是便又问:“那既下不了地狱又投不了胎的呢,他们去哪里?” 老婆婆听了唐彩华的话后继续笑道:“那就是幽魂,幽冥鬼界,百年不出一个。你手中的诡契便是带她们离开的东西。” 唐彩华下意识的将手中的阴阳诡契往怀里收了收,生怕自己弄丢了它不能让方紫紫投胎。 “她受了那么多的苦,该有个了结了。” 第3章 残破的阴阳诡契 冥府里,唐彩华跟着红花绿衣服老婆婆踏上了一个又一个石阶,终于到达森严的阎王殿。老婆婆将唐彩华交给大殿门口的一个鬼差后便自行退到了一边。那鬼差领着她继续往大殿深处走去,里面依旧是看不到头的石阶。 与冥府外不同的是,阎王殿里的每一级石阶都散发着刺骨的寒气。唐彩华每踏上一级石阶,就像踩在一把冰刃上一样,真是又冷又疼。 唐彩华本就体弱畏寒,在这样的石阶上没走几步便感觉浑身冻麻木了,身子越来越沉,步子也越来越虚,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领路的鬼差很快就察觉到了她的异样,许是怕她在见阎王爷的路上再“死”一次,就赶紧弄了一个火把递到她手上,并不屑地哼道:“我在这冥界引路千万年,见过的怪事不少,像你这般弱的阴差还是头一个。” “鬼差大哥,我自幼如此,大概命数就是这样。”接过火把后,唐彩华的身子瞬间就从头暖到了脚,连说话走路都不在话下了。 她禁不住心中又是一阵好奇,便问道:\"鬼差大哥,这个火把好厉害啊,我一握着它就感觉不到寒冷了,这个是个什么宝贝啊?” 鬼差大哥还没来的及开口,唐彩华就听到石阶前方有个低沉的声音答道:“那可不是什么法宝,你抬头看看阎王殿里的墙壁上方。” 唐彩华顺着他说的方向抬头,准备一探究竟,却见大殿四周的墙壁上“呼”地一下,燃起了数不清的火把,把原本昏暗的冥王殿照得如同烈日的正午一般明亮。这时她才发现,她手中的火把正是其中的一只。 “幽冥鬼火,专门用来给魂体微弱的鬼魂照路的,只是没想到今天会用到你这个不人不鬼的阴差身上。”给唐彩华引路的鬼差大哥似乎对她这个“阴差”的身份很不满,但又不敢怠慢,便一张口就给她不屑的态度。 前方石阶上,刚刚那个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苍耳,阎王爷有令,阴差唐彩华入殿等候,鬼差苍耳速速去忘川楼传唤幽魂阿九觐见。” “是,得令!”引路的鬼差苍耳“咻”地一下就不见了,留唐彩华一人在大殿里不知所措。 此时,唐彩华前方的石阶突然变成了一片宽阔的平地,像戏台子一样平的一个大厅,她举着火把一步就跨进了这块平地,大殿的火把突然燃烧的更加旺了。 满殿明晃晃的火把照得唐彩华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她只的眯着眼睛对着空气去问那个刚刚说话的人,或者说鬼:“阿九是谁?我要找的方紫紫在哪里”。 突然,一只拴着链子的纯黑色皮毛的猎狗扑到唐彩华脚边,与此同时,大殿里的火把竟然都齐齐暗了些。唐彩华吓得“啊啊啊”直叫,同时连连退了三步,差点跌倒滚下石阶。 那条大狗拖着链子在唐彩华的周身臭了几圈后才停了下来,用它那双黑的深不见底的眼睛盯着她,然后张开满口獠牙的大嘴说了句:“果真是缺了一魂。” 说完,大黑狗转身便跳到了平地上的一处石台上,用它那低沉的声音继续道:“今日中元节,阎王爷正在加急整理冥府命簿,给鬼民们分配投胎名额,你且先等等,待阿九到殿再行定夺。” “是,得令!”唐彩华紧紧地握着手里的幽冥鬼火,小心翼翼地学着刚刚那个鬼差的样子应答着。 “哼,奸诈的人类。”说话的还是刚刚的那只大黑狗,只是这次声音变得非常悦耳动听,他继续道:“阿九就是方紫紫的一魂。” 说话间,大黑狗已经从高高的石台上纵身往下跃了,唐彩华盯着他跳跃的弧线祈祷着:“别过来,别过来,我小时候被狗追过,我害怕……” 唐彩华正祈祷着,却见那只大黑狗在半空中化身成了一位英俊潇洒的少年。 那少年黑发马尾没过膝盖,脖子上的铁链没了踪影。他化成人形后直接落在唐彩华面前,高大又英俊。她上下打量着他的装扮——黑色束身长衫,银色麻花腰带,左手的中指上戴了三只不同坠饰的银色戒指。 看样子是阎王爷身边的一个武差。 “哼,好色的人类!”唐彩华正痴痴地看着他发呆,却听到他轻哼一声,竟然看穿了她的心思。 唐彩华的脸“刷”地一下就红了,他倒是挺开心的,说:“竟然还不好意思了”,说完,他便开始得意的“哈哈”笑了起来。 唐彩华尴尬地低声安慰自己:“还好这里没人”。 话音刚落,她就听到“轰隆”一声,平地前的墙壁突然裂开了。那裂开后的两块石墙像门一样往两边平移,就像是有人在把它们往两侧拉开一样。一个身着黑袍的高大男人从裂开的“门里”走了出来。 只听“呼呼”声连连响起,大殿内墙壁上的火把又重新亮了几分,唐彩华转身望了眼她的身后——走过的石阶在冒着一股股的冷气,石阶两侧的墙壁上,早已经立满了形色各异的鬼差。他们有的拖着铁链,有的抱着大砍刀,还有的举着三叉戟……每只鬼都比冥府外的恶鬼们要凶悍的多,连唐彩华手里举着的火把见了他们都似在发抖一般。 体弱畏寒的唐彩华虽然举着冥火,却也感觉到了众鬼的杀气。好在,他们虽个个诡面獠牙,凶神恶煞,但却立于大殿两侧而不自乱,并无伤她的意思。 突然有人拍了唐彩华一下,说:“小丫头,看什么呢?阎王爷到了,还不行礼!”拍她的正是黑狗帅哥。 唐彩华连忙正过身子向大殿正前方跪下,大声道:“小女唐彩华参见阎王殿下!” 大殿里无人应答。 唐彩华寻思着画本子里不就是这么写的嘛!怎么在她自报家门后,阎王爷却迟迟不开口。 “难道是我喊的不对吗?” 满心疑惑的唐彩华悄悄将头抬起,想看看阎王爷啥表情,余光恰好瞟到黑狗帅哥已经跳到了她身边的另个石台上,此时他正翘着二郎腿幸灾乐祸地看着她。 “虽然你没有做对不起我的事,但你就是个狼心狗吠的讨厌家伙!”唐彩华在心里暗暗骂着大黑狗。 她还没来得及看阎王爷啥样,就突然听到大殿前方传来阎王爷深邃的声音:“抬起头来,让本王辨一辨。” “正合我意!”唐彩华在心里暗自窃喜,“刚好也让本姑娘也辨一辨你。” 唐彩华赶紧将脑袋抬起来,一眼发现前方大殿里完全变了样子。刚刚裂开的墙壁已经完美的合上了,那墙壁上雕刻着好多奇形怪状的鬼怪,中间还有条大黑龙。 墙壁上的那些个鬼怪与唐彩华对视时,竟然都活了过来,只是身子还嵌在石壁里。他们有的瞪着眼睛似在凶她,有的伸着长舌头似在吓她,还有的则张着满口獠牙的大嘴像是要吃了她一般。唐彩华不禁打了一连串的寒颤。 只有正中间的那条黑龙一直闭着眼睛,唐彩华猜测那是阎王爷的本体,因为小时候奶奶给她讲的故事里,阎王爷经常变成大黑龙吃恶鬼,还说地狱的狱火也是黑龙阎王喷的。 “模样倒是没错”,正当唐彩华胡乱猜测时却听到黑龙石雕前的黑袍男子突然开口说话。 听声音,他应该就是阎王爷没错。 “魂体可对?”阎王爷转头望向他台下的大黑狗帅哥,“敖烈,你可查看过她的魂体!” “原来这个黑狗帅哥叫敖烈!果真名如其人,好凶猛的的感觉,咬起鬼来一定很凶残。”唐彩华在心里嘀咕着。 敖烈听到阎王爷提到自己,就立马纵身一跃,从石台上跳了下来,单膝跪地,拱手道:“属下已经查看过,确实是少了一魂,无误。” 阎王爷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又问道:“阿九在哪里?怎么还不来大殿报到。” “苍耳已经去接了,应该快了。”应答的还是敖烈。 “把阴阳诡契呈上来,先让本王看看。”阎王爷一声令下,还没来得及应声的唐彩华竟然被敖烈提着飞了起来。 “啊啊啊,慢点,我害怕”,敖烈提着唐彩华的肩膀“嗖”的一下就飞到了阎王爷的脚下。先前大殿前有浓浓的雾气,再加上隔得远,唐彩华根本看不清阎王爷的长相,这会儿,阎王爷近在咫尺,她终于可以看见了。 阎王爷看起来并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可怕,至少他没有络腮大胡子。他皮肤是黑了点,但黑的很精神,五官端正,不像敖烈那般少年英气。阎王爷不说话的时候显得很是英俊且沉稳,乍一看还非常有内涵。要是放在现代,准一个钻石王老五——帅气又多金、中年单身贵族既视感。 阎王爷还在打量阎王爷,就被敖烈敲了下脑袋,道:“还看,阴阳诡契呢,忘了自己来干嘛的了吗?花痴!” “咦,你竟然知道‘花痴’这个词,你不是古代人吗?”阎王爷吃惊地看着敖烈。 敖烈从阎王爷手里夺过阴阳诡契交给阎王爷,阎王爷立即认真阅览起来。而敖烈又转头用他的两根手指弹了下阎王爷的脑袋道:“冥界汇聚四方之鬼,不分地狱、时空,只是我们喜欢着长袍罢了。你要是去奈何桥前走一走,便可以看到各个时代的人在那等着投胎进入下个时空。” “奥,原来如此”,阎王爷恍然大悟,道:“难怪我一来冥界就在大街上看到穿着各异的鬼民,还以为在拍电影呢。” 敖烈听到唐彩华说“拍电影”就又开始嘲笑起她来。 他伸手又想弹唐彩华的脑门,却听到阎王殿里的另个石台上有个戴着大帽子的鬼差吼道:“阎王爷面前,不得无礼。”他说话的时候,身旁的火把都跟着一颤一颤的。 敖烈瞥了眼他,做了个无奈的表情,然后附耳对唐彩华说:“四大判官之一的言官,最喜欢咬文嚼字,无趣,别理他。” “哦”。唐彩华跟着附和着。 敖烈虽嘴上不敬言官,但身体却很听话,和唐彩华说完就立马乖乖地立在阎王爷脚下的案台前。 许久,阎王爷终于看完了阴阳诡契。 唐彩华眼巴巴地望着阎王爷,等他发令给她文书好带紫紫离开。可是阎王爷并未看她,而是对一旁的鬼差说:“把冥帖拿来。” 那鬼差立即拿来一个古老的厚本子呈到阎王爷案桌上。阎王爷接过本子翻了好一会,又对那个鬼差说:“把生死簿也拿过来”。 那鬼差闻言又跑到另外悬在墙壁上的四个石台处,问四位判官要了四方生死簿。 敖烈悄悄跟满眼疑惑的唐彩华说:“四个判官,分别审判鬼民的言语、行为、功德、罪恶,以此为基点来评判一只鬼生前的种种,最后决定让他投胎还是下地狱。运气好的,在冥界等几年便可投胎;运气不好的,便要一直等下去,比如阿九。” 关于阿九,敖烈说,她是方紫紫的一抹魂魄,故而冥书上总没有她的名字,至于为何如此,他也不知道。阎王爷知道,但是不说。 敖烈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唐彩华聊着,她听得越发紧张,心想:“紫紫在地府只有一魄,那我怎么送她去投胎?七日之期到后我还能回去吗?难道真要丁瓜瓜给自己来一刀下地府救我们?” 唐彩华越想越怕,忍不住问道:“我的阴阳诡契有问题吗?我看阎王爷一直在拿着诡契比对各种文书,是不是诡契有什么问题。” 敖烈摇摇头道:“尚未可知,你先等等。” 许久,阎王爷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他将阴阳诡契、冥帖、审判簿等一一合上,然后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唐彩华。他一言不发,深邃的眼神透着未知的情绪, 宝座之上的威严震慑整个冥界的鬼魂。 大厅里众鬼依旧安静如初,唐彩华心跳加速,手心出汗。 她望着宝座上的阎王爷,有种不好的预感——阴阳诡契出问题了,方紫紫可能真的带不走了。 大殿之外,有两个鬼差持着刀剑匆匆来报:“幽魂阿九已经到达殿外,请王爷觐见!” 敖烈看了看宝座上的阎王爷,阎王爷点了点头。敖烈也回了个点头,然后将他细长的手臂轻轻一抬,道:“宣幽魂阿九觐见!” “我要见阿九了,突然更加紧张!阿九见到我会失望吗? 对不起,阿九,我的们曹氏一族对不起你,唐氏一族也对不起你! 是我唐彩华无能,不能带你离开地府,我真的对不起你! 阿九,你可以不要怪我们吗……” 第4章 往生之门聚魂还是深渊 阎爷的王大殿里,唐彩华怀着忐忑的心情等待着阿九的到来。 大殿上方,阎王爷刚刚的反应再明显不过了——他们的阴阳诡契有问题! 敖烈看出了唐彩华不安,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世间万物皆有生死命盘。生能复死,死亦能生,生死福祸,天意难测。万事皆有转机,放宽心!” 唐彩华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他,只知道一个劲地点头,低声回着“嗯”。 替阿九引路的鬼差还未出现,忽然却听到一连串“噔噔噔”的脚步声从入口的石阶处传了过来。那声音矫健中带着急促,急促中带着些许疲倦,想来也是着急的主。 唐彩华紧紧盯着来时的石阶,盼着来的最好是阿九。敖烈见状又安慰她说,“我们阎王殿里的石阶不同于冥府外面的石阶。这儿的石阶都是用亡灵骨头混着万年地狱深土做成的。” 他的话让唐彩华不禁打了寒颤,心想:“这得死多少人才够啊!”嘴里却不敢实话实说,只是顺着他的话问他:“这石阶除了‘工艺’特殊外,还有什么神奇的功效吗。” 敖烈笑笑道:“功效倒也谈不上,就是可以测试鬼民的魂体。” 唐彩华:“测试魂体?” 敖烈:“嗯,就是测灵魂的成分。这些石阶可是我们冥界赫赫有名的测魂石。” 唐彩华满脸震惊:“测魂石?我一直以为灵魂只能用称来称重的,原来还可以用冥府的石阶来测算他们的成分啊?” 敖烈:“灵魂称重是你们阳间的说法,在我们阴间的冥界可没有这么一说。阳间的人的生命一结束就会立马来我们冥府报到,阎王爷可以通过各种渠道知道这个人生前所为,然后决定是让他们投胎还是下地狱。这通往阎王大殿的三千多级石阶就是阎王爷掌管鬼民信息的手段之一。” 唐彩华:“这玩意儿竟然能这么厉害?” 敖烈笑着点点头,接着道:“这石阶有三千多级,由三千多个鬼差掌管,每一级都有它的作用。鬼民们从踏上第一块石阶开始,阎王爷便开始从掌管石阶的鬼差那里得知这只鬼生前的一切。” 敖烈一边饶有兴致地跟唐彩华介绍这个冒着冷气的石阶,一边在大殿里悠哉悠哉地晃悠着。 唐彩华瞟了眼阎王爷和其他鬼差们,一个个都保持着各自的模样守在自己的岗位上。他们对于敖烈的叽叽喳喳和偶尔的交头接耳,就像没看到一般。尤其是阎王爷两侧的墙壁的悬石上,四大判官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闭上了双眼。 唐彩华盯着敖烈听他继续给自己讲测魂石阶的相关事情。 敖烈继续道:“你刚来时冷的发抖,就是因为你缺了一魂,测魂石立马就探到了。” “我自小就体弱畏寒,这些测魂石冒着冷气,我踩上去时自然就感觉冷的很。这么多年,我与别人的不同我早已经习惯了。” 唐彩华对于敖烈刚说的发抖理由也懒得反驳。 但是,对于他的后半句倒是让她很想弄清楚。 “我怎么会缺了一魂?” 唐彩华实在是想不通,便又问他:“你们总说我缺了一魂,可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怎么就缺了一魂?难道是因为我在阳间还活着,没死透就下了冥界的原因吗?” 敖烈这个家伙性格直爽,说话从来就不弯弯绕绕,他给人的感觉就像人间的热心小市民。 果真,他一听到唐彩华的问题后,立马就答道:“你应该是自出生起就少了一魂,而非下到冥界时丢的。你看看你肩膀上的魂引灯,只有右肩燃着,左肩那盏早已不知去向。” 说到魂引灯,唐彩华心里一惊。 “丁瓜瓜说过,他怎么都找不到我左肩的魂引灯!” 唐彩华急迫地看着敖烈,想听他接下来的分析。 他看了眼唐彩华又接着说:“一个鬼民的魂魄越是完整,他的魂体就越发清透,那么,他踩在石阶上时,测魂石就不会对这个魂体作出异常反应,所以也就没什么声响。反之,魂魄越是不完整,魂体就越发混浊,测魂石立马能感应到并作出异常反应,这时石阶上的声响也就越大。” 敖烈的这番描述再次让唐彩华陷入一片震惊之中,便又问道:“我少的那一魂去了哪里?魂魄不齐又怎么投的胎?” 熬烈叹了口气,说:“你有阴阳鬼契护身,阴阳两界来去自如。其他的……阎王爷现在不让说,我也就不能告诉你。我能告诉你的是,你刚来时测魂石就探知你三魂缺了一魂,而现在来的这位阿九姑娘却是三魂只剩下一魂。” 说话间,一红衣乌发少女已经气喘吁吁地出现在阎王大殿里。她苍白的脸色在如此大量运动后仍然是毫无血色;浓眉下的一双大眼睛和着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乌黑的长发凌乱地散落在前胸和后背之上,随着她的喘息的节奏微微颤动着。 “幽魂阿九,还不快快向阎王爷行礼!”喊话的是阎王爷身边的一个执剑鬼差。 “幽魂阿九叩见阎王爷!”阿九顺了顺气后,就“扑通”一声地跪在了大殿内。 阎王爷抬手示意道:“起来说话”。 “谢阎王爷!”得令的阿九立马从地上爬了起来。 “阴差唐彩华—”宝座上的阎王爷突然开口叫唐彩华,唐彩华却浑然不知。 自这个幽魂阿九出现后,唐彩华便一直打量着她——她的长相不像方紫紫,与唐彩华和曹云秀也都不像。唐彩华正在纳闷阎王爷是不是搞错了,故而晃了神,并未对阎王爷的喊话作出回应。 熬烈见唐彩华在发呆,就伸手拍了拍她:“小丫头,大王在叫你呢!” “喔喔”回过神的唐彩华立马又往大殿中间挪了几步,和阿九站在了一起,等待着阎王爷的问话。 唐彩华应声时阿九也在打量着下她,待唐彩华挪步到阿九身旁时,阿九便开始同唐彩华讲话:“你是我的阴差,唐彩华?” 阿九小心翼翼地问阿九,眼里充满了期待。 唐彩华不敢将阴阳诡契可能有问题的事告诉阿九,只是点头“嗯”了一下。 阿九得到唐彩华的确认后开心极了,薄薄的嘴唇立马往后咧开来,双眼一下子变得灵动异常,似乎还冒着光。 阿九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唐彩华,而唐彩华心里很不是滋味,心道:“本就是唐曹两家负了她,现在我还把事情给办砸了,这可怎么办啊?” 唐彩华微微指了指大殿前方宝座上的阎王爷,提醒她:“阎王爷还在看着我们呢。” 唐彩华以此希望阿九别再盯着自己看了。果真,阿九立马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她立即收起微笑,将头转回了正前方。 大殿上,阎王爷开始审判:“今日,冥府收到阴阳诡契一封,现本王已经施法开启。立约人曹云秀已经投胎,方紫紫一魂阿九和阴差唐彩华皆在殿内。本王和四大判官经过查证核实,发现此阴阳诡契为副本,上面记载不实。幽魂阿九暂无法投胎。” 唐彩华:“什么意思?” 阿九:“不能投胎?” 唐彩华和阿九不约而同地发出了自己的疑问。 “肃静!”阎王爷身后的执剑鬼差又开始出来维护“秩序”。 这时,一旁的“热心小市民”敖烈再次跳出来跟她们解释道:“你们这个阴阳诡契还有个正本,这卷只是副本。正本看不到的话就不知道你们的前世因果。因果不解,冤魂不散,更别提投胎一说。” 唐彩华有些生气,反问道:“什么鬼逻辑,法律规定正本与副本具有同等的法律效力,就算我们这个是副本又怎么啦,不是和正本一样的效果吗。” “对,对,她说的对!诡契我们有,阴差也在,为什么还不让投胎?奈何桥前我都走了两百多回了,回回都说没有我的汤,我不服!”纤瘦的阿九越说越生气。 “肃静——” 这次说话的不是那个管纪律的执剑鬼差,而是阎王爷本人。他依旧冷着个脸坐在宝座上,缓缓拿起他案桌前的阴阳诡契,只轻轻一扔,那阴阳诡契就飞到了唐彩华面前的半空中了。 敖烈示意唐彩华接过阴阳诡契,于是她便伸手去接。可当唐彩华的手指刚触碰到阴阳诡契时,原本完好的阴阳诡契竟然变成了半本残破的卷轴——连原来的封面也没了,看着像是下半卷。 “前半卷好像已经叫人撕了去。”提醒她们的是敖烈,而唐彩华和阿九,都愣在了原地。 阎王爷早已经收回了先前伸出来的手,他甩了甩他宽大的黑色袖袍,然后冷冷地道: “冥界文书不同于阳间薄纸,正副文本为记载诡契主因果的上下册阴书,所以不存在‘正本与副本有同等法律效力’一说。 你手里残破的阴阳诡契是下卷,为副本。而上卷正本已经被人施法分开后拿走了。正本为因,副本为果,正副同体,因果轮回。看不到正本就不知道你们三人的恩恩怨怨,解不开恩恩怨怨,就下不了冥书。” 阎王爷说完后,悬石上的一个红脸判官又接着开口道:“诡契现,运道变。想投胎,万般难!” 唐彩华想了半天,也想不到哪里出了岔子,却听见身旁的阿九压着嗓子说:“就,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对啊,没有别的法子了吗?”唐彩华问完便转头看向阿九,却发现之前元气满满的阿九已经垂下了脑袋,似乎也红了眼。 唐彩华心里很不是滋味,她心一横,双膝跪地跟阎王爷求情道:“阎王爷殿下,这封阴阳诡契是我太奶奶留给我的,中途没人碰过,我也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求您开恩,放阿九走吧。” 阿九闻言,立即“噗通”一声也跟着跪了下来,并也哀求道:“求阎王爷和四位判官大人开恩,放小女投胎,来世小女自会好好做人,绝不给冥差大哥们添麻烦。” “对,我也好好做人,不给各位大人添麻烦!请各位冥差大人们看在阿九凄惨身世的份上,帮帮她吧!”说完唐彩华又瞥了瞥身旁的阿九,她正在用祈求的目光看着大殿上方的几位主事的冥差们。 唐彩华顺着阿九的目光也看了过去——阎王爷正襟危坐,一言不发,深邃的眸子里没有丝波澜,让人看不透在他在想什么;悬石上的四大判官各个若有所思地互相用眼神交流着;大殿下石阶两侧的鬼差们则直接相互交头接耳中,似在商量着什么。 突然,敖烈跳过来问唐彩华:“你一个小姑娘,年纪轻轻,又不懂法术,是怎么知道阴阳诡契的,又是谁给你点的引魂灯?是不是他拿走了这诡契的上卷正本?” “不,不是的,丁瓜瓜是好人,他一直在帮我,他不会这么做的!”唐彩华听道敖烈怀疑丁瓜瓜时,就下意识地否决了,继续辩解道:“他说过,他们师门世代要守护这个诡契,和诡契之下的阴差,也就是我,他是不会害我的!” “丁瓜瓜?师门?看来是个好事的道士。他没动手脚,那他师父呢?”敖烈继续追问道。 “也不会,他师父也守了大半辈子,巴不得我早点完成任务呢。”唐彩华接连否定着。 “那他师父的师父呢?” 敖烈提到了丁瓜瓜的太师父,唐彩华心里“咯噔”一下,喃喃道:“他太师父,太师父是帮忙结下诡契的人,他,他……我不知道。”说到这里唐彩华没了底气。 这份阴阳诡契是当初丁瓜瓜的太师父为了报恩,才倾力帮助曹府设下的改运契约,除了他自己,其他人都不懂法术。唐家太奶奶传给唐彩华的阴阳诡契明明是被人施了障眼法的半部残卷,这半部能让唐彩华下冥界,却不能带走方紫紫的一缕幽魂。 想到这里唐彩华再次看向阿九,她苍白的小脸已经皱在了一起,正可怜巴巴地望着唐彩华和敖烈。已经得到答案的敖烈则未再追问去,只剩唐彩华还陷在对真相的难以置信中。 突然,阎王身后的执剑鬼差又开嗓喊道:“肃静!阎王爷有话要说。” 话音刚落,阎王殿里鸦雀无声。 阎王爷扫了眼她们,又看向敖烈,问道:“对于幽魂阿九投胎一事,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敖烈听到阎王爷点到了他,便立即上前一步,抱拳,单腿屈膝道:“天道轮回,万物生死难料,幽魂阿九于人间无害,于鬼界无仇,不如我们冥府破例一回,助她在世为人。” 阎王爷看看自己右边一悬石上的判官,那判官摸摸自己黑长的胡须后,自顾自地点了点头,道:“未尝不可。” 得到答复的阎王爷又转头看看他自己左边一悬石上的判官,那判官摇了摇头,晃动着自己的三尺白眉,道:“刀山火海。” 大殿上上下下又开始了新一轮的交头接耳。 突然,之前给唐彩华引路的那个头戴红花、身穿绿衣的老婆婆跳了出来,她“嘿嘿”地笑着道:“大王啊,阴婆我在这冥界活了上千年,也是头一次见这等奇事。既然这残魂、破卷都来到了冥府,那便是天意为之。上天有好生之德,不如我们就助她们一臂之力,让她们早日解了这幽怨。” 听了半天,唐彩华终于知道给她引路的鬼婆婆叫阴婆,就是不知道她平时是管什么的。 唐彩华一个眼神看向半跪在她斜前方的敖烈。敖烈似知道她心中的疑问,就立马将他那颗俊美的脑袋微微往后方转动,然后小声道:“阴婆,管冥婚的。除了活人的婚姻她不管,其他的婚嫁求娶都归她管。” “奥奥”,唐彩华连连点头,并轻声回应道:“她不分管阴阳诡契,却愿意替我们说话,还怪好的奥”。 “阴婆在冥界待了上千年,大小鬼差都给她面子,连阎王爷都敬她。平日里她不好管闲事,今日能出来帮你说话实属你运气好。”敖烈匆匆补上这句话后又有模有样地跪了起来。 大殿上方的阎王爷听了阴婆的话后并没有直接应答,而是陷入了深深的思考。片刻后,他拿起冥帖,飞快地在上面写着什么,写完就立即交给身后铁链环身的鬼差。 那接帖的鬼差与持剑鬼差不同,他一直在阎王爷的身后不曾言语。此刻,接到冥帖后,他立即将冥帖投入阎王爷身后石壁上的黑龙嘴里,然后用他尖锐的嗓音大声宣布:“开往生之门!” 话音刚落,那吞了冥帖的黑龙竟然睁眼活了过来,他身形庞大,将偌大的阎王殿也塞得满满的。众鬼差见黑龙复活,各个面露怯色。阎王爷和四大判官依旧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那黑龙抖了抖庞大的身躯后便直接从阎王殿里钻了出去,将黑压压的阎王殿撞出了一个大窟窿了。冲出阎王殿后,他又在空中飞了几圈,发出阵阵尖叫,然后才化成一条小黑龙又飞回了阎王殿里,盘旋在我们头上。 大黑龙刚飞出去时,将石壁上的几只小鬼差蹭掉到石阶上,那几只小鬼差瞬间化为一缕青烟。唐彩华和阿九跪在原地,不敢动弹,等她们再抬头时,却发现敖烈早就已经在他们周围设了个结界护了起来。 盘旋在唐彩华他们头顶的大黑龙变成了小黑龙。小黑龙用他沉闷的嗓音问她们:“你二人三魂不全,七魄不齐,可愿意去那往生之门解了这千年牵绊?” “三魂不全,七魄不齐”以及“往生之门”这些词虽然都是唐彩华今天第一次听,但她听出了此行凶险,有点拿不准主意。唐彩华看向阿九,阿九眨着大眼睛也看向她。 阿九道:“这百年来我在冥界到处游荡,不是喝酒就是做工还酒债,也没什么朋友,我也不知道他说的这些。” 这时“热心小市民”敖烈又及时出来解释:“往生之门就是让你们回到产生牵绊的时空。你们二人有一人会带有记忆,其他人则处于失忆的状态。去了那里后就等待时机,阴阳诡契会重新出现。到时候签还是不签,就你们说的算。” “那我们是签还是不签呢?”发出如此愚蠢疑问的竟然是阿九,果真是少了两魂的家伙想问题都不怎么开窍。 “当然是不签!”敖烈和唐彩华异口同声道。 “阴阳诡契是用来借命、改运的,有人跟你要你的好运,和你换命数,替她挡灾,你想想你能给吗?”敖烈继续补充道。 “咱们就是缺了前半卷阴阳诡契才不能解约的,不然你早投胎了。所以如果是你保留记忆的话,一定不能让别人借了你的运道和命数,千万不能签,知道吗?”唐彩华不放心阿九,又赶紧叮嘱了一遍。 阿九傻乎乎地点着头答应了他们。 敖烈深深地叹了口气道:“一魂这么笨,三魂合一也不见得有多聪明,肯定也是个好骗的主。” 敖烈的话说到唐彩华的心坎上了,此刻她只能在心里祈祷——希望到时候保留记忆的是自己,千万别是这个傻愣愣的阿九。 第5章 冥帖现,故人归 唐彩华和方紫紫的一魂——阿九,终于在冥界见上了面,只是阴阳诡契不全,唐彩华无法将阿九带走。 从冥王身后石壁上飞出来的那条黑龙依旧盘旋在二人头顶等待她们最后的抉择。大殿之上,阎王爷他们也在等唐彩华和阿九最后的答复。 仅有一魂的阿九不知道外面的许多事,她看起来很是单纯,而唐彩华心里却有很多疑问和顾虑。 当初唐彩华的奶奶说阴阳诡契上的立约人是曹云秀,受约人是方紫紫。如今到了阎王爷的大殿里立约人又变成了曹云秀和方紫紫两个人,而受约人却不明。 唐彩华虽为阴差,却总是感觉无能为力,似乎是在被谁推着往一个设定好的局里走。 “细想芳院阁楼里的事,我还是有很多想不明白的地方,紫紫自缢百年后皮肤完好如初,到底是谁让她成为阁楼上的那个永不腐朽的人皮新娘? 还有丁瓜瓜,他们师门世代相传的承诺——太师父报恩尚且说的过去,可是这恩一报就是三代百年的光阴,难道真的是因为曹老爷当时的偶然行善,意外换来今日唐曹两家的大恩吗?” 唐彩华思绪万千,想了好多也没想明白。 “你们二人可愿去那往生之门走一遭?”突然,上空的黑龙再次询问她们。 敖烈紧随其后,很认真地跟她们说:“在世人眼中,往生仅仅意味着死后重生,只是人的下一世而已。其实不然。在坏人的眼里,往生是遏制他们作恶的灵魂枷锁。它告诉坏人:人还有下一世,这一世作恶,下一世必定上刀山下火海,有十八层地狱等着他。 在好人眼里,往生又是他们困难生活里的一盏安魂灯。它告诉好人:即使这一世行善虽未果,也不要放弃做个好人,因为人还有来世。今生即使再苦再累,熬到了下一世就会有好命,就会登入极乐净土。所以无论是好人还是坏人,他们的往生前世都是不堪的。” 说完敖烈便担心地看着她们。 这时,阴婆也提醒道:“敖烈的意思是,按照天地运转的方式,人死后是直接到冥界,再从冥界投胎到各个时空,只有两种极端的人才能从往生之门进入到特定的时空。在这个时空里,坏人作恶,好人行善。 阎王爷和判官大人们能为你二人破例打开往生之门,则说明你二人在那个时空中,要么是那个尽欺负别人的恶人,要么是尽被别人欺负的善人。再度重生,可生可死,你们可要想清楚了?” 听完敖烈和阴婆的话,唐彩华心里对往生之门已经有了很想清晰的认知——此行凶险,开弓即无回头箭! “嗯!”唐彩华向他们二人点头,并以微笑表达感谢提醒,然后她朝阿九伸出了一只手,问道:“阿九,你怕吗?” “不怕,你可是我阿九的阴差,有你在,我不怕!我阿九最喜欢交朋友了,从今天起,你不仅仅是我的阴差,也是我的朋友!”阿九伸出一只手,握着唐彩华伸向她的那只手,用十分信任的眼神看着她说。 大殿里,唐彩华和阿九手紧紧握着彼此的手,然后一起抬头向黑龙说道:“我们要入往生之门!” 黑龙听到她们的答复后,便冲破敖烈给她们设置的结界,然后又围着她俩转了好几圈。 黑龙周身散发出一道道金光,将她们二人包裹着。突然,一张白色的纸条从阿九身上飞了出来,唐彩华隐约看见“初九”二字。那黑龙看见白色纸条后就立即扑过来将它吞了下去。然后又飞到高高的大殿上空,用他刚刚吞食白色纸条的大嘴喷出道道耀眼的火焰。 喷完火焰,黑龙又对着大殿入口的方向长啸一声,道:“故人回归,初九相见,往生执念,一念千年。” 大殿里回荡着黑龙的声音,似乎连冥府外的整个冥界都在为之颤抖。 黑龙咆哮完又绕着她们头顶飞了几圈,然后一头扎进了阎王爷身后的石壁里,再次化为一条沉睡的石雕龙,与大殿里的墙壁牢牢地镶嵌在一起。 与此同时,之前被黑龙巨身冲破的阎王殿和冥府都在瞬间恢复了原样,仿佛那条黑龙从未苏醒过。 待黑龙归位后,阎王爷抬手一挥,一道黑金封面的冥帖落入敖烈手中。敖烈赶紧打开,扫了一眼后兴奋地跟她们二人说:“是三个时辰后通往往生之门的冥帖!” 唐彩华和阿九相互对视一眼,然后点点头。 “我刚看到黑龙吞了阿九身上的那个白色字条写着‘初九’,还以为要等到下月初九呢。心想,我和丁瓜瓜约定七日后回阳间,怕是来不及了。还好,今天就能去。”唐彩华松了一口气道。 “三个时辰,足够我去跟索索和千手他们告别了。”阿九也松了口气。 “你,朋友?”唐彩华看到阿九提到他们时,满脸的欢喜,估计是很好的朋友。 “嗯!”阿九笑着用力地点了点头道。 “肃静!”许是她们太聒噪的缘故,发了冥帖的阎王爷半天没插上话,他身后的那个执剑鬼差看不过去,便又开始出来管理大殿纪律。 唐彩华和阿九赶紧闭上了嘴巴,规规矩矩地立在大殿之中。 宝座上的阎王爷从未有过一丝神色变化,他没有理会唐彩华和阿九,只是对敖烈嘱咐道: “今日中元鬼节,你作为地狱猎犬,先把地狱入口关好,再带她们去无忧渡口开启往生之门。送她们二人进去后,你也不必急着回来,先在那守上三日,等她们魂归时再回来复命。” 敖烈手持冥帖,抱掌单膝跪地道:“是!得令!” 阎王爷摆了摆手,敖烈立马起身,跟她们说了句:“你们先准备,等我在地狱入口设置好阵法,再去找你们。”说完他立马化身成一条拖着链子的大黑狗,“嗖”地一下就不见了。 阿九见状立马拉着唐彩华一起跪下,对阎王爷和他身旁悬石上的四大判官道:“谢谢大王和众判官相助!没什么事的话,那我们也先下去了!” 四大判官闻言后皆淡淡地点点头,阎王爷则手一挥,唐彩华手里的半卷阴阳诡契再次飞到他面前,他对殿下一鬼差道:“苍耳,立即将此残破的阴阳诡契送到无忧渡口的鬼差手里。” “是,得令。”先前引唐彩华进来的那个鬼差上前将阴阳诡契接过便又退出了大殿里。 “阿九,点香玉佩可在?” 阎王爷突然提到了点香玉佩。唐彩华这才想起来,先前就看到阿九腰间的那块鸢尾花玉佩和梁峰送给方紫紫的那块很像。 “那块玉佩也是点过香的。我刚到冥界时,将我唤醒的鸢尾花玉佩应该也是它。难怪我在阁楼里没有看到紫紫身上佩戴,还以为当年有人趁着混乱偷了呢,没想到竟然在阿九手里。” 阿九听到阎王爷问到点香玉佩,便将腰间的鸢尾花玉佩取下来,举起来展示给阎王爷看,并道:“在我这里。” 阎王爷叮嘱道:“收好它。开启往生之门光有冥帖是不行的,需要你这枚点香玉佩做钥匙方能开启。” 阿九一听说是开启往生之门的钥匙,紧张的立马将它又挂回了腰间,回道:“是,阿九记住了,谢阎王爷提醒!” 阎王爷点点头道:“嗯,你们可以下去了。” “是,得令!”阿九拉着唐彩华起身,准备离去。 离开大殿前,阿九又拉着唐彩华朝阴婆行了个大礼,道:“谢谢阴婆帮我们说情!此行无论是否顺利,阴婆大恩没齿难忘。” 唐彩华也跟着后面真心道谢,说:“来世定要结草衔环!” 阴婆听了她俩的话,皱巴巴的脸瞬间笑开了花,她摆摆手轻柔地说道:“不谢,不谢,丫头们,快去忙去吧!记得,一定要带着你们的魂体平安回来,老婆子我还等着以后为你俩说媒呢,嘿嘿嘿。” “好,那就一言为定!”唐彩华和阿九默契地看了下对方,难为情地笑笑后,又异口同声道。 “一言为定!快去吧,丫头们!” 时间紧急,得了阎王爷的令,又跟众鬼差大人道谢完后,阿九便拉着唐彩华飞快的跑出了阎王爷地大殿。不一会儿就飞出了冥府,来到了忘川酒楼。 在忘川楼里,阿九拉着唐彩华跟她的朋友们打招呼,其实也就两个。 一个很好看的小姐姐,约莫三十左右的模样,阿九介绍说:“她叫何锁锁,你跟我一样叫她索索就好。她本该早就能投胎的,为了等她阳间的爱人才在这忘川酒楼里做酒保。这样可以想在冥界待多久就待多久,直到她爱人也来冥界。” 那个叫索索的小姐姐生的很是好看,发型也很时髦。阿九刚介绍完她,她就立即抬起右手,伸出三个手指头,激动地跟唐彩华说:“再等三年。三年后,他一下来,我们就立马去喝了孟婆汤,一起过奈何桥!” “三年很快,恭喜你……” 唐彩华还没说完,阿九又把她拉到另一个留着半扎丸子头、身穿异服的高大男人身边,她说:“这是千手老鬼,是这忘川楼的掌柜………” 说到一半,阿九又将一只手放到唐彩华耳朵旁,低声道:“也是阎王爷的小舅子。” “哦哦。” 唐彩华会意地点点头,心里暗叹:“可惜没有见到阎王爷的老婆。看他小舅子如此高大英俊,他老婆一定差不到哪里去。” “这是唐彩华,我的阴差!”阿九得意地向他们介绍着唐彩华,并拍拍胸脯道:“我马上要走了,你们今天想喝什么都找千手,但是今天我请客!” 唐彩华见阿九如此洒脱的模样,立马就想到了方紫紫。 “方紫紫恬静沉稳,要不是幼年失去双亲庇佑,少年遭遇曹府劫难,可能也是如阿九这般洒脱吧。也不知道她的另外两魂在哪里。” 唐彩华正出神地想着方紫紫,突然被阿九拍了下肩膀:“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没,没什么?说到哪里了?”唐彩华赶紧投入到他们欢快的对话中去。 他们在说:“从某些角度看,我们俩长得好像。” 唐彩华:“像么?” 众人:“像啊!” 唐彩华笑笑,心道:“我不觉得。他们要是见了曹府里的秀秀和紫紫就不会觉得阿九像我了。” 唐彩华心里这么想,但嘴上却并未多说。毕竟,阿九前世在曹府里的遭遇是任谁听了都不无法释怀的。“在他们面前还是少提曹府的事比较好。” 唐彩华跟着阿九在忘川楼里喝酒、吃席、听故事,也不知过了多久,敖烈终于出现了。 他又变回了英俊潇洒的少年郎。 阿九匆忙和千手、索索道别。 敖烈带着他俩往无忧渡口飞去。一路上,唐彩华又看到了忘川河里挣扎、咆哮的众鬼们。 敖烈说:“受不了就别看了。阎王爷的冥帖上早有定数,不必管他们。” 唐彩华点点头道:“嗯”。 然后她就将低下的头抬了起来,眼睛落在敖烈银色麻花腰带上,便好奇地问:“敖烈,你化身时那个银色的链子是怎么回事?是你腰间的腰带吗?” 敖烈听唐彩华问他链子的事,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将戴着三只不同坠饰的银色戒指的手伸到她眼前晃了晃说: “呐,都在腰间和手上。我是看管第十八层地狱的地狱猎犬,自打我记事起这身链子便跟着我了。至于怎么来的我也不知道,前世的记忆我都没有。” 唐彩华和阿九顿时生了好奇之心。 阿九先问:“你也失去了记忆?” 唐彩华跟着问道:“你不是鬼差吗,阎王爷和其他鬼差也不知道你的过往吗?” 敖烈苦笑道:“其他鬼差连我怎么来的都不知道。至于阎王爷,说什么天机不可泄露。” 唐彩华:“啊?你不会是从天而降的神吧。” “哈哈哈——”敖烈笑道:“什么天降的神,我是天降的魔鬼还差不多。我问过判官和阴婆,他们说我身上的叫锁魂链,应该是前世做了什么违背天道的事,才会被这个链子一直缠着。 阎王爷让我看管第十八层地狱,因为我比那些下地狱的人还要凶恶,有我在,他们出不了地狱。” 阿九:“锁魂链是很厉害的镇压魂体的法器,你不难受吗?” “难受倒是没有。他们说,我虽做了违背天道的事,但因为是好事,所以锁魂链并不会为难我。就是的天天带着,化作兽形时有点影响我的颜值。”敖烈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唐彩华:“你这太矛盾了!” 阿九:“嗯,是挺矛盾的。这链子于你无用,却总是绑在你身上,感觉像是在演给谁看似的。” 果真还是单纯的阿九比较心直口快。 说话间,众人已经来到了无忧渡口。 数十个人高马大的鬼差在无忧渡口守着,见他们落地,便立即围了上来。 为首的鬼差向敖烈行礼,并恭敬地道:“敖犬大人您终于来了。” 敖烈将冥书交给领头的鬼差,道:“阎王爷有令,尔等速速将往生之门打开!” 众鬼差一听要开往生之门,吓得愣在了原地。领头的鬼差最先回过神来,他仔细检查了下敖烈的开门文书,然后说: “苍耳大人将阴阳诡契送来时我还以为他弄错了,没想到真有冥帖。就是不知开门的钥匙你们可带了?” 阿九闻言立马取出腰间的黄色鸢尾花玉佩交给了领头的鬼差…… “本以为,入了往生之门,此行只剩我跟阿九。却怎么也没想到,异世里,同行的是我和敖烈,而失忆的也是我们俩。 至于阿九……” 往生门开,故人归位。 第6章 无忧渡口,冥海之行 敖烈带着唐彩华和阿九一起来到了无忧渡口。渡口的风很大,连带着汇聚过来的忘川河水也被吹得涛涛汹涌。 守界的鬼差们各个高大魁梧, 任凭渡口的风怎么吹,他们都牢牢地立在渡口前,像一尊石像一样坚守在自己的哨点。 在唐彩华他们到来之前,这里的领头鬼差已经从苍耳那里拿到了阎王爷命他送来的后半卷阴阳诡契。苍耳也告诉了鬼差们,敖烈和唐彩华他们要来开启往生之门的事。只是,众鬼差在渡口守了几百年,从未见过有谁打开过往生之门,故而在未见到冥帖和唐彩华众人之前,曾怀疑过苍耳是否传错了令。 现在,阿九已经将点过香的鸢尾花玉佩交给了守界的鬼差头领,他和他的鬼差小弟们正在认真核对着。 在这冥界,只有一盏魂引灯的唐彩华本就天生体弱畏寒,而阿九又只有一魂,虽然她俩手牵着手相互借力、取暖,但仍旧是敌不过渡口呼啸而过的大风。 唐彩华虽立在原地,脆弱的魂体一直在颤抖着。阿九只有一魂,境况自然比唐彩华还差。有好几次大风过来时,唐彩华拉着阿九的手都感觉特别吃力,但又不敢松懈,生怕自己一松手阿九就被风吹走了。 敖烈一直在和守界的鬼差们交涉着,等到他办完了开门手续再转身时才发现境况堪忧的唐彩华和阿九。他赶忙打出了一个结界,将她俩护入其中。渡口的风遇到结界都绕开它散向四周,这才解了她俩的困境。 敖烈将玉佩还给阿九,然后关切地叮嘱她们:“你俩魂魄都不齐,万事要仔细些,在我的结界里好好待着,鬼头儿已经派人去取船了,一会儿船到了,我们就可以出发。” 唐彩华:“嗯。” 阿九:“好。” 她俩都乖乖地点头应道。 “那是冥海,忘川河水汇聚的地方。过了无忧渡就是鬼界的冥海。”阿九看唐彩华一直好奇地盯着前方那片乌压压的海面便解释道。 “那冥海的尽头是什么?”唐彩华看到敖烈把她俩圈进结界里后,就自己一个人在岸边焦急地朝冥海里张望着。那冥海里,除了一阵又一阵的诡异大风外,连个鬼影都没有。 “唔,不知道。我只知道无忧渡的无忧船从不停靠在无忧渡口。它们停靠在冥海里,需要用时就由看管的鬼差将它们弄出来,送到无忧渡口。”阿九刚解释完,不远处的冥海里就起了旋涡,一只小船突然从里面冒了出来,然后缓缓地朝他们驶来。 敖烈看到小船后就立马过来叫二人,并将守界鬼差准备好的两盏灯笼分别递给了唐彩华和阿九。 他再次叮嘱道:“都拿好了,别弄丢了。” 唐彩华接过敖烈手里的灯笼后,不解地问道:“你们这冥界虽然光线是暗了些,但也不至于白昼不分,我们还提盏灯笼干嘛?” 敖烈一边拉着唐彩华和阿九往前走,一边解释着:“这可不是一般的灯笼,这是比你肩膀上的魂引灯还要厉害的驱邪盏,算是冥界的一个小法宝。” 阿九一听立马开口道:“我知道,驱邪盏燃,恶鬼消散。这个宝贝风吹不动,鬼拍不灭,它的灯芯是用冥界第十八层地狱里的鬼头黑松的松树油炼制而成的。” “没错,通往冥海禁地的往生之门凶险异常,有了它,你们俩就可以自保,不用我操心了。”敖烈话刚说完,三人就走到了渡口岸边。 那远处的小船也已经停靠了过来。 唐彩华细细盯着小船看了下——船体不大,无棚,但是可以容纳四五个人。船身陈旧,远远望去和阳间的小渔船没有什么区别。船的周身虽然陈旧,但是没有划痕,也没有被泡的痕迹。 唐彩华,很是诧异心道:“没想到,停靠在冥海里的船,干燥地看起来就像从未接触过水一样。” 敖烈最先跳进小船里,然后又伸手将唐彩华和阿九都拉了进去。 “哎约!轻点!小姑娘家家的,一点也不懂得下脚轻重。” 说话的是小船里的一只船桨,唐彩华落船时不小心将脚踩在上面了。 “啊!”唐彩华吓得一声尖叫。她魂体一颤,差点连人带灯笼一起摔进了冥海里。 幸好敖烈反应够快,一把将唐彩华拉进了自己的怀里。瞬间,一股暖流从敖烈火热的身体里传到了她冰冷的魂体上。 唐彩华惊愕地看着他,道:“这么热!” 敖烈见唐彩华已经站稳,就立即放开了她,并把她和阿九一起往船中间推,然后笑了笑,说:“我是地狱猎犬,从地狱烈火里蹦出来的鬼犬。我这副身子,压根就没不知道冷是什么感觉。不过,你别想靠我取暖,我身体里自带地狱鬼火,跟我的身体接触久了会灼伤你的魂体。” “身体接触……” 听到这四个字时,唐彩华的脑海里突然就冒出了一个奇怪的想法“敖烈这个火球一般的身子是不是谈了恋爱就只能看,不能……”接着唐彩华又脑补到敖烈的新娘在新婚之夜因为不能洞房而委屈地哭哭啼啼的模样,敖烈变成一只黑色地小奶狗,焦急地围着新娘打转的场景…… 声音一:“小丫头!” 声音二:“你不仅粗鲁、” 声音三:“无礼、” 声音四:“还满脑子风花雪月!” 唐彩华正在脑补敖烈新婚夜场景,却突然被四个诡异的声音打断。 她心里一惊:“这船竟然能听到我的心声?”然后再回神一看,竟然是四只船桨在说话。 这四只木质船桨上都镶嵌着一只会说话的鬼头,他们同阎王爷宝座后面石壁上的鬼怪一样,虽然身子融进了物体里,但脑袋可以随时探出来和缩回去。 唐彩华观察了下,这桨上的鬼怪为两男两女,分别组成前后两对桨。前桨为一男一女,后桨也是一男一女。 先前掌船的鬼差抓着前桨在卖力地划着,敖烈则握起了剩下的那对后桨准备从后面划行。 他们在鬼界生活多年,对这些奇怪之物习以为常,只有唐彩华这个刚下冥界的阴差才会对一切充满了好奇和惊讶。 “对不起,对不起!” 唐彩华一手握着灯笼,一手扶着船舷,蹲在船中央小心翼翼地朝四只船桨赔着不是,尤其是那只在她一上船就被她踩到的男鬼头船桨。 唐彩华满怀歉意地说着:“我对不起各位,是我不好,是我鲁莽了。” 说完她又在心里懊恼:“都怪敖烈,身子那么烫” 唐彩华心语刚落音,却又听到后桨里的女鬼头船桨突然朝笑道:“男欢女爱,人之常情,想想也正常。” 唐彩华:“……” 敖烈:“你们悄悄聊什么呢,越说越离谱。” 阿九伸手扶唐彩华,道:“什么男欢女爱,你有心上无人了么?是那个小道士丁瓜瓜吗?” 唐彩华:“没有,没有,怎么可能是他!” 敖烈:“看来是有了,只是不是那个小道,是谁?” 唐彩华:“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前桨男鬼头:“是你小子,还是个糊涂蛋呢!” 前桨女鬼头:“糊涂蛋!” 后桨男鬼头:“是他!” 后桨女鬼头:“是他!” 四只是鬼头桨叽叽喳喳地附和着,他们越说越离谱,唐彩华赶紧出声制止,道:“都快别胡说了。唉!我不能再同你们讲话了,免得又瞎猜。” 说完她灵机一动,便开始在脑子里数起数来“1、2、3、4、5……” 前桨男鬼头:“好吵啊!” 前桨女鬼头:“无聊!” 后桨男鬼头:“不好玩!” 后桨女鬼头:“人类,好可怕!” 阿九:“她现在跟我们一样,不是人,也是鬼。” …… 敖烈和船头的鬼差在继续卖力得划着桨。 唐彩华依旧默默地数着数。 不知过了多久, “588,589……”唐彩华正专心地数着数,突然,冥海里海浪翻滚,他们的船被吸进了漩涡里了。 “抓紧了!”敖烈叮嘱完,便和船头的鬼差用力地在旋涡中划动着船桨。 冥海的漩涡里,浪一查比一查高,他们的小船在漩涡里越陷越深。突然,旋涡周身的浪都没入了海底,他们的小船又漂在了海面上。 只是这时,小船行驶的海面格外平静。像无忧渡口那样凶猛的狂风没了,海面升起了薄薄的云雾,天色忽然变得越来越暗,直至彻底黑掉。 小船里,唐彩华和阿九提着各自的灯笼紧张地观察着小船外的海面上。一眨眼的功夫,黑暗的海上涌出了许多恶鬼,有的化为各色烟雾在他们头顶上方盘旋着,有的则显了原形露着个脑袋在海面恶狠恶狠地盯着她和阿九,似乎随时会扑上来将他们撕裂一般。 海里的恶鬼们的眼神像是仇恨又像是饥饿,唐彩华抓着灯笼的手有些颤抖,后桨男鬼头察觉到后立马安慰她道:“小丫头别怕,你手里有驱邪盏,恶鬼是不敢靠近的。” 阿九听到后也赶紧安慰她道:“对,别怕,我们还有敖烈大人和鬼差大哥保护,他们不敢伤害你我的。” “嗯!”唐彩华强装镇定地点点头。 原本在船尾背对着他们卖力划桨的敖烈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后,便转头道:“再坚持会,快到了。” 话音刚落,就听到船头的鬼差大哥突然开口道:“到了。” 这时唐彩华才意识到,这个鬼差大哥一直都未说话,她猜:“他可能是一个人在冥海里待久了,无人说话,就养成了不爱说话的性子。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听到我心声。” “能,但是确实不爱说,不像他们四个聒噪又八卦。”鬼差大哥真的听到了唐彩华的心声,并且还回应了。 唐彩华:“……” 前桨男鬼头:“讨人厌的船夫!” 前桨女鬼头:“烦透了的玩意儿!” 后桨男鬼头:“无聊的家伙!” 后桨女鬼头:“鬼差,好无趣!” 船头的鬼差未搭理他们四只鬼头桨,而是静静地等待着小船停下来。 黑暗的冥海上,云雾滚滚,他们的小船终于静静地漂在了海面上。四周的恶鬼依旧围着他们观望着。 突然,小船前方的海面突然升起了一扇闪着金光的大门。那门从冥海里冒了出来,架着浓浓的雾气飘到了半空中停住了。 金光大门的门面紧闭,上面雕刻着许多奇怪的符号和鬼怪图案。门头上悬挂着七盏特别鲜红的大红灯笼,和着黑色的雾气显得格外阴森诡异。 “这就是往生之门。”鬼差大哥率先跳下小船踩着浓雾往金光大门前走去。 “来,赶快跟上。”敖烈也跟着跳下了小船,踩在了海面上的浓雾里,并招呼唐彩华和阿九一起。 高大英俊的敖烈站在船头,他伸开双手,将唐彩华和阿九一一从小船上拉了下来。当唐彩华也落在浓雾之上时才隐约看清脚下——除了浓雾真的什么也没有。 “这也太神奇了!”唐彩华在心里感叹。 敖烈把他们接下船后就赶紧在前头为他们引路。阿九见唐彩华害怕的样子,便贴心地拉起了她的手,陪着她一起往大门前走去。 阿九似乎总是能最先感受到唐彩华的情绪,让她心里异常温暖。 “阿九这个人,无论是作为曹府方紫紫还是幽魂阿九,都永远温柔体贴,温馨暖人。如果我们活在同一世就好了,这样我们就可以做朋友,我会在我的世界里好好照顾她,绝对不让坏人再欺负她。” 唐彩华望着努力坚强的阿九,心中顿生遗憾之情:“可惜,在灵异的世界里,我永远是个废物阴差。我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进了这往生之门,以后还能不能再见就很难说了。” 一行人来到金光大门的门口,门上悬挂的灯笼中,正中的那盏突然洒下了一道光,映照在大门中间,大门立马变了模样——一块花纹极其复杂的封印出现在大门上,上面有四个石雕大字:往生结界。 “这就是往生之门!”阿九突然开口道。 “这个往生之门只有每年的中元鬼节才会在冥海出现,错过要再等一年。吉时已到,赶快入门吧,晚了浓雾消了,门也会消跟着消失。”鬼差大哥急急催促着。 “你的点香玉佩呢,在吗?”敖烈看向阿九。 “在的。”阿九赶紧从腰间取出了那枚点过香的鸢尾花玉佩,交给敖烈。 敖烈示意唐彩华和阿九站在门口,他说:“待会我将玉佩插进门里,门一开,你们就进去。进去后……”敖烈说了一半,停住了,说:“后面我也不知道会怎样。你们只有一人会有记忆,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照顾好另一方!” 唐彩华:“嗯!” 阿九:“好!” 唐彩华和阿九点点头。 分别在即,她俩心里都有些不舍。 “运气好平安归来,运气不好……”阿九不敢再往下去想。 “也不知道丁瓜瓜会怎样。我没敢告诉他我要入往生之门的事,怕他为了阻止我真的会给自己来一刀。他是我的朋友。”唐彩华想到了丁瓜瓜,心里竟然有了些勇气。 “快些吧!”鬼差大哥又催了。 敖烈望着二人,二人用力地点点头。 敖烈将鸢尾花玉佩从往生之门的一个缝隙里塞进去,那门缓缓地打开了。唐彩华和阿九手牵着手准备慢慢走进去,却被一股强大的力量一下子给吸了进去。 刚被吸进门里,唐彩华就看到了鬼差大哥惊恐地喊着什么,她听不清。她的身体被强力拉扯着往里飞,根本无法再回头。远远的身后,她好像听到敖烈在她们身后大喊:“啊啊啊,怎么回事……啊……” 敖烈也被吸进了往生之门! 第7章 三生石出,扶柳问世 阎王大殿里,鬼差苍耳匆匆来报:“阴差唐彩华和幽魂阿九已经顺利进入往生之门,只是,只是……” 正在核对生死簿的阎王爷并未抬头看他,而是顺着他的话问道:“只是如何?” “只是……”苍耳犹豫了半天终于说出了让众鬼差震惊不已的大事:“只是鬼犬大人也入了往生之门。” 说完苍耳将脑袋往下一垂:“唉——”,叹了口长气。 阎王爷手中的笔微微停顿了一下,又接着核对起下一批阳寿将尽的活人名单。他的脸平静如常,眼里中没有一丝惊讶和疑惑,似乎早就知道敖烈会被吸进往生之门一样。 大殿上下的鬼差们却一个个惊讶不已,他们交头接耳,互相讨论着这起意外事件。 有的同情敖烈,说:“敖烈太倒霉了,送个往生鬼还把自己搭进去了,这般轮回,同历劫无二。” 有的则嘲笑他:“敖烈这家伙,仗着自己有地狱烈火傍身,就从来不把众兄弟放眼里。他平日里那般嚣张,今日算是自食恶果。” “对,他活该!” “不对,他这是为了帮那两个可怜鬼,是在行善,不该有此劫难。” “什么行善,就爱多管闲事。” “肃静——”阎王爷身后站着的那个执剑鬼差又开始出来维护大殿里的秩序。 大殿里顿时鸦雀无声,众鬼差都纷纷看向阎王爷,等他说话。 阎王爷依旧沉浸在核对命簿事宜之中。过了好一会,他才放下了笔,将命簿合起后交给了执剑鬼差,然后转头对身后的环链鬼差道:“三生石那边如何?” 那环链鬼差用双手在半空中画了个法印,冥界三生石便如幻影般投影在大殿之上。他一边单手操控着画面,一边慢慢解说着:“大王请看,敖烈大人和阴差姑娘已经平安进入往生之地,前世姻缘各自成书。” 说完,一幅冒着金光的卷轴突然就从幻影里飞了出来,落在了阎王爷宝座前的案桌上。阎王爷一边展开卷轴细细查看,一边连连点头道:“嗯,好,好!” 大殿下的众鬼差们面面相觑,不知道阎王爷又在验证着什么天机秘事。 突然,幻影里的三生石上出现了几个人的名字。有个长舌鬼忍不住就念了出来:“孟蓝雪、白荣山、顾清河、孟黎鸢、赵锦安……” “赵锦安是敖烈,我们的地狱猎犬大人!他转世后喜欢的是那个阴差小姑娘!”突然打断长舌鬼差的是另个看起来很八卦的大耳朵鬼差。 “那个只有一魂的阿九呢,怎没有看到她!不会是被往生之门给吞了吧?”发问的是桃花鬼差胭脂。 胭脂生前是出了名的恋爱脑,为了爱可以牺牲自己的所有。在上一世的阳间,她是个孤儿,为了爱,被渣男“吸血”,死后还要被他贱卖配冥婚。要不是阴婆巡查时发现的及时,可能她生生世世都要跟一只猥琐的跛腿男鬼一起封印在那狭窄的阴婚棺材里不得投胎。 来到冥界的胭脂依旧是恋爱脑,只是她喜欢给别的鬼之间牵姻缘,而且也牵成了很多对。她的善举直接帮助很多先赴黄泉的男女鬼摆脱了情缘未了的痛苦。 期间有鬼民状告她拆散了世间的痴情男女,乱点了鸳鸯普,可敖烈却求情说:“既阴阳相隔,又何苦互相折磨?” 四大判官则认为,胭脂的所作所为直接减少了像何索索那样不肯投胎的鬼民数量,提高了奈何桥的通过率,减轻了冥界的负担。 阎王爷一听觉得十分有道理,便没有追究。 得到阎王爷撑腰的胭脂不仅帮助鬼民们牵线,还帮他们解不合理的冥婚。日积月累,她行的姻缘善事变多了,竟然感动了天地。 一日,一棵桃花树突然在她窗前破土而出,并且还开了花。这一树桃花自开出来,之后就未曾败过。这件事当时震惊了整个冥界,于是阎王爷就给她封了个“桃花鬼”的官职,和阴婆一起掌管冥界姻缘之事。 桃花鬼差看到三生石格外兴奋,她希望每个人在自己的世界里都能寻到另一半。可当她看到阿九不在轮回后的异界时,首先想到的是谁家儿郎要没了媳妇,瞬间自己倒是先心痛了起来。 阎王爷让判官整理新的消息,生成新的冥帖后给他。 四大判官的动作很快,一眨眼的功夫,冥帖就飞到了阳王爷面前。阎王爷看了眼后对众鬼差吩咐道:“敖烈入往生之门非意外之行。他和阴差的夙世因缘乃天机,不可泄露。至于幽魂阿九何去,则天道自有安排。众卿只管看好自己地界即可,切勿大意,免得让恶鬼钻了空子,扰乱了冥界。” “得令!”众鬼差纷纷应声道。 桃花鬼差胭脂却趁着众鬼不注意时,将一片桃花花瓣扔进了三生石的幻影里。那花瓣穿过幻影,直接落到三生石上。原本写满名字的三生石,立即出现了一个新的名字:扶柳。 “扶柳”二字渺小不易察觉,虽小却也是个名。它紧紧地挤在“顾清河”和“孟黎鸢”的名字中间。 大殿里阎王爷发完令就命众鬼差退下。 胭脂便跟着众鬼差往大殿外退去,临出大殿前,她还偷偷回头看了眼三生石的幻影,那渺小的“扶柳”二字依旧稳稳地挤在顾孟二人名字之间。胭脂微微撇嘴,在心里自顾自地开心道:“''扶柳''虽小,却也能拦着他,既叫你有姊妹相伴,也叫敖烈全了一片痴心。” 盘算完,胭脂便心满意足地退出了大殿。 待众鬼差都退出后,环链鬼差上前请示阎王爷:“那三生石可否需要清理一下?” 阎王爷似乎早已经知晓胭脂所为,他摆摆手道:“罢了,任她去吧。姻缘已定,若风扶柳,难成大器。” 第8章 星武绞杀,初九成孤 星武城里正是九月初九,是阖家团聚的日子。本是孟氏双胞胎姐妹的十二岁生辰,却成了他们父母的出殡之日。 孟氏家主孟怀仁和夫人黎松芝的灵柩静静地摆放在孟宅灵堂中央。厚重的棺椁上覆盖着层层雪白的绸缎,他和夫人灵柩前的桌面上已经地摆上了二人的牌位。灵堂里的人屈指可数,毕竟惹了众怒的孟家可不再是星武城里人人想要攀附的高门大户,而是口诛笔伐的卑微氏族。 在这个星武城里,各大家族凭借术法来各自划分势力范围。孟氏一族天生灵骨,擅控草木,曾在饥荒之年,催熟万亩稻谷,缓解民饥;又在瘟疫横行之时,隔空取百草,救万民于水火。只此两次出手,便坐牢了孟氏一族在星武城的家族地位。 自古树大招风,权大招人眼红。孟氏一族的崛起是必然,衰落也是。 三个月前,星武城内偶有百姓突然遭自家院中的紫萝藤袭击。有目击者称,是孟氏家主夫人黎松芝炼化紫藤萝所致。孟氏一族起初以为是玩笑,都未曾理会。因为家主夫人黎松芝是木匠世家出身,非孟氏族亲,不擅草木控引之术,更别提炼化草木了。 可外人却不这么认为。 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的百姓跳出来说自己受到了草木袭击,且都是孟夫人黎松芝所为。 星武城里各大家族本就觊觎孟氏的地位,如今听说孟夫人炼化草木袭击百姓,便都开始盯着孟氏不放。他们积极搜寻孟夫人炼化草木的物证和人证。虽物证难寻,但人证日益增多。各大家族施压要求孟氏一族交出家主夫人,公开处决。 孟氏族中长老们虽知晓家主的夫人黎松芝不会是炼化草木的元凶,但他们心系孟氏,害怕好不容易崛起的孟氏会毁在一个弱女子手里,便也逼着孟怀仁交出黎松芝。 孟怀仁与夫人黎松芝伉俪情深,誓死不愿意交出夫人让他们处决。众人因为手里没有实证,也未寻到适当时机,便只好先退出孟宅,而后又继续搜集证据。 此事一拖就三月上下,本来孟氏一族并无大难。可谁知,三日前,黎松芝突然发狂,竟当着众人的面,将星武城内外草木尽数炼化,草木疯长,花树成荆棘,荆棘成刀刺。变异后的草木见人绞杀,瞬间星武城内血流成河,数万百姓一夜之间呜呼殒命。 城内各大家族纷纷出面,率领族人合力诛杀黎松芝。孟怀仁不相信妻子是故意为之,他坚信黎松芝是被人陷害的。 坚毅的孟怀仁带着众族人一边抑制发疯的草木,一百年抵抗四大家族的围攻。 这一战从早上打到了傍晚。 在众家族的合力围攻下,孟氏族人死伤惨重,精干之士被屠殆尽。善良的黎松芝为了丈夫和丈夫的族人不受她无辜牵连,便抛下两个孩子独自跳了子午断崖。 目睹妻子跳崖的孟怀仁,心生绝望,便自给击刀于腹部后,也追随妻子跳崖而亡。 在他们二人跳崖结束后,草木停止了对人类的疯狂绞杀,众家族便也停止了对孟氏的围攻。 至此星武绞杀才算彻底结束。 灵堂前,一对身着素衣,头戴白布的双胞胎姐妹正跪在灵前一边烧纸,一边啼哭着。 他们身侧的几个大人看着这对可怜的姐妹花无奈地叹着气:“你这个父亲也真是的,明明你母亲已经跳了崖,事情都解决了,他还非要跟着跳,留下我们孟氏一族无人看管!” “二叔,不许这么说我爹,他爱我娘才要跟她走的,他没有错。”先开口的姑娘声音很大,态度也很强硬,但是,却是个重情的姑娘。 “姐姐说的对,他没有错!错的是那些世家们,他们没查清楚就冤枉娘亲,还逼死了他们!”后说话的姑娘应该是双胞胎妹妹,她性子似乎比姐姐要软些,但说话的逻辑性很强。 大厅里仅剩的几个族人并未反驳他们二人,只是纷纷摇头叹着气。 突然,大厅外传来熙熙攘攘的声音,一群人吵吵闹闹地闯进了孟宅灵堂中。带头的仍旧是几个世家的家主。 两姐妹见到众人气冲冲地冲进了父母的灵堂,都警觉的起身躲到了孟家三爷的身后。 孟三爷是他们的堂叔,平日里最是疼他们姐妹。相比于三叔,孟二叔则是凶了些。 孟二叔很是生气,他跨步向前呵斥道:“人都死了,你们还来干嘛!” “人虽然死了,但是你们孟氏的草木之术还在!”说话的是白家家主。 “对,难保你们孟氏十年、八年后向我们复仇,到时候再炼化了草木,那星武城的百姓就永无出头之日了。”张口的是赵家家主。 “你,血口喷人!”孟氏长老们还没出声,孟家双胞胎姐姐就气的跳出来同众人理论。 “姐姐,回来!”双胞胎妹妹,虽然胆小,但是她害怕姐姐受伤,犹豫了一会,便一个箭步跟出去将姐姐拉了回来。 反应慢半拍的孟家三叔赶紧将二人拉到身后。 别人不清楚,他们孟家亲族知道,孟氏这对双胞胎虽同颜却不同命。姐姐孟蓝雪,天生上等灵骨,两岁能控草木。可妹妹孟黎鸢却是天生的废物,对于草木之术无心无力,偏只痴迷于药理和木偃之术 他们父母在世时,孟蓝雪就是当做孟氏将来的家主培养的,而孟黎鸢,用她父母的话来说,快乐就够了。 在孟家,两姐妹虽各有强弱,但从未有过区别对待。 但从此刻起…… 在孟家的灵堂里,双胞胎姐妹的命运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她们将如同两株生长在同一片土地上的不同植物——一株必定是高大傲人的松树,另一株则定然是微弱鄙夷的小草——一个被人仰视,一个则受人践踏。 “杀了她们,以绝后患”,提议的是顾家二叔,顾词。 顾氏家族在这次星武绞杀中伤亡惨重。他们的家主为了保护城中百姓,被发疯的黎松芝从背后偷袭而亡。而顾家家主夫人自生下幼子顾清河后便血崩而亡。如今顾家的局面并不比孟家好到哪里去,都只剩下幼主还未长大。 “杀了她们!” “杀了她们!” “杀!” …… 众人纷纷在灵堂前叫喊着,要诛杀孟氏双胞胎姐妹。 孟家能迎战的族人在刚刚众人闯灵时就已经伤了大半,如今的局面,恐怕姐妹二人在劫难逃。 孟家二叔和三叔相互看了一眼,便暗暗达成了一致意见。 孟二书向众人抱拳道:“各位,此次是我孟氏对不起大家,但是幼子无辜,望各位念在往日情份上就饶了她们姐妹二人吧。” 在孟二叔说话之际,孟三叔则趁着众人不注意,偷偷封住了孟蓝雪的灵脉,因为接下来他和孟二叔要做的事,可能会令孟蓝雪暴露上等灵骨的秘密。这样的话,她们姐妹二人必死无疑。 第9章 姐妹分离,黎鸢为奴 灵堂内,孟家长老们极力与各大家族周旋着,他们心里清楚,孟蓝雪是他们孟氏一族最后的希望,如果连她也没了,那今后,整个星武城便再也没有他们孟氏一族的位置。 “今天我们放过她们,明天她们跟她母亲一样发疯,会放过我们吗?”大声质问的又是白家家主。 上门围攻的世家中以白氏为首。白氏一族也善草木之术,只是控草木的能力不如孟氏。孟氏可催花开果熟,通灵草木,而白氏却虽能通草木,亦可催之,但遇到孟氏之术就只能甘拜下风。这几百年来,白氏早就对孟氏恨之入骨,这次这么好的机会,白氏一族的家主是怎么也不会放过的。 “对,不能心软!”众人又纷纷出声要诛杀孟氏姐妹二人,并上前步步紧逼。 孟黎鸢害怕极了,她躲在三叔身后,紧紧地握着姐姐孟蓝雪的手。孟蓝雪想操控门外的植物来保护妹妹,却发现怎么用力周围的草木都没有回应。 正当她焦灼的抬头准备问孟三叔时,却迎来了孟三叔的暗示,他朝孟蓝雪摇了摇头,道:“蓝雪,不要冲动!你不是他们的对手,会害死黎鸢的。” 孟蓝雪一听会害死妹妹黎鸢,便又闭上了嘴巴,收了收自己的杀气。 孟三叔向上前的众人恳求道:“各位,我们孟氏绝非凶残之徒,此次草木绞杀非我族本意。请各位给我们点时间,商量如何处理此事,定能让众人满意。” “好,那我们就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时间一到不能让我们满意的话,我们就屠了你们孟氏一族!”如此怒火的是顾家二叔,他此行的目的就是要给自己的大哥讨个说法。 说罢他就带领大家退出了灵堂,等在了孟宅门口。 灵堂里,孟氏姐妹被暂时安置在灵堂一侧,她们在等长辈们拿主意。孟家二叔、三叔和剩下的几位孟氏长辈们围在一起匆匆商议着。 “这几位家主今日前来,恐怕不是要杀他们姐妹二人这么简单。”先开口的是孟家三爷。 “嗯!”众人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孟家二爷看了看不远处的双胞胎姐妹后,对在场议事的族人道:“此次混战,各世家皆伤亡惨重,众家主今日前来必是受他白贺年的挑唆。他白氏是要彻底灭了我们孟氏一族啊!” “这个白贺年作为白氏家主,不精心研习草木之术,却尽动这些歪心思,想将我们孟氏斩草除根,真是卑劣至极!”孟齐老咬牙切齿地说道。 孟齐老在孟氏一族年龄高长、资历深厚,地位尊贵,看问题比旁人看得更深,也看得更透彻些。孟怀仁在世时,他就一直都尽心辅佐着,全身心为了孟氏。 今日的局面,令他十分生气和头疼,他缓了缓,接着说:“要想解今日之困,我们必须各个击破,分开瓦解,但牺牲是难免的了。二爷、三爷你们可不能心软啊!” 孟二爷再次看向孟氏姐妹,她们也在盯着自己。孟二爷叹了口气道:“罢了,全听齐老的,只要能保住我们孟氏一族,哪怕要了我的命都行!” 孟三爷跟着道:“只希望能保住大哥这最后一点血脉,无论是蓝雪还是黎鸢,都是我们孟氏一族最后的血脉。尤其是蓝雪,必须保下。至于黎鸢……” 孟三爷提到黎鸢时顿了顿,道:“她能活着便好,也算是给大哥大嫂一个交代了。” 说罢,众人都担忧地看向了孟黎鸢。 姐妹俩离议事的长辈们不远,所以他们说的话二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孟蓝雪紧紧地握住妹妹的手说:“黎鸢别怕,姐姐会保护你的。” 孟黎鸢许是因为没有灵骨的缘故,站在同样身形的孟蓝雪身旁竟显得柔弱许多。听了孟蓝雪的话后,她用力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依偎在孟蓝雪的身边,紧紧地盯着她,生怕一不留神姐姐就不见了。 她作为孟氏家主之女,生来便无灵骨,无法修习孟氏术法,好在她对于那些繁杂的术法也从来不感兴趣。在她的世界里,只有药理、双亲和姐姐。 “蓝雪与黎鸢一母同胞,自小姐妹情深,这事需你们来配合。另外,我刚已经差人去库房统计了,你们看下,可有异议?”孟齐老从一旁随行族人手里接过一个折子后先递给了孟二爷。 孟二爷打开看了下,点了点头又递给了孟三爷。孟三爷看完也点了点头,然后递给在场的其他议事族人们分别传阅。 传阅期间,孟齐老细细道:“那些前来闹事的家主们无非是为了给死伤的族人讨个说法,以行家主之责,若空手回去怕是没法交代。这里是我们孟氏一族的多年积蓄,将这些宝贝分给他们应该能让他们就此罢休,不再为难我们孟氏一族。毕竟他们族人都是受白贺年挑拨,并非真心过来闹事的。” 众人又纷纷点头表示赞同。有一个白胡须的老者开口问道:“其他世家用这些宝贝倒好打发,那顾氏的顾泽恐怕不好打发,毕竟他大哥顾洋可是死了在松芝的手里。” 说到这里,齐老和孟家两位叔叔相互看了一眼后点头示意着。 孟三爷立马走到孟氏姐妹二人身边,他伸出手对孟孟蓝雪道:“蓝雪,你是我们孟氏一族的唯一希望,不能够有事。我刚刚封了你的灵骨就是怕你暴露后,会为你们姐妹二人招来杀身之祸。你现在跟我走,先躲起来,剩下的事交给你二叔他们处理。” 孟蓝雪并未伸手回应,而是担忧地问道:“那黎鸢呢,三叔不带她走吗?” 孟三爷愧疚地看向孟黎鸢一时竟然不知如何开口,孟黎鸢则用祈求地眼睛看着她的孟家三叔,然后小心翼翼地问道:“三叔,可以带我跟姐姐一起走吗?” 在孟氏姐妹眼里,孟家二叔严厉、果决,但是孟家三叔就不一样了。三叔他说话温柔、为人心细,对两姐妹很是宠溺。在三叔面前,只要他们撒撒娇,天上的星星三叔都愿意去为他们摘下来。 今天的三叔,很是不一样,他似乎在躲着她们。 姐姐孟蓝雪行事向来胆大心细、聪慧过人,却性格泼辣。她看出了长辈们的意思,这是只打算带她逃命,留妹妹黎鸢做替罪羊了。 她不愿意。 在孟蓝雪的世界里除了修习孟氏术法,就是双亲和妹妹,现在双亲已经没了,她不能再没有妹妹。 孟蓝雪拉着自己的妹妹往后狠狠地退了几步道:“不,我不会丢下黎鸢的!我不能让她一个人去死!我绝不偷生!” “姐姐……”孟黎鸢低声唤着孟蓝雪,然后不知所措地看向面前的三叔。 孟蓝雪的话让孟家三叔一时愣在了原地,他伸出去的手却没有再抽回来的意思。 孟齐老突然指着灵堂里孟怀仁夫妇的牌位大声训斥道:“难道你们两个都去送死,就是你们想让你们爹娘看到的吗?” 提到爹娘时,孟蓝雪低下了头,孟黎鸢则望着双亲的棺材发起了呆。 孟二爷趁机道:“蓝雪,你身怀上乘灵骨,孟氏有你将来自会有再复辉煌之日。但若是被白贺年发现的话,以他多疑的个性,今日你们姐妹必死无疑。你总不想因为你而让整个孟氏无法翻身,让黎鸢白白受死吧。” 孟蓝雪抬起头来犹豫地看着妹妹,孟家二叔的这番话说到了她的心里。她不想她父母拼命守护的孟氏成为星武城里永远无法翻身的笑话,也不想妹妹因为她而白白牺牲。 齐老又开口道:“他们想要瓜分我孟氏积蓄,我们给他们就是。但是蓝雪你,我们打死都不能交出去的。你是我们孟氏五代族人内唯一一个可以使用枯木逢春树术之人,是我们未来的家主。你先走,黎鸢才能有活命的机会。” “对,蓝雪,你先跟我走,黎鸢交给你二叔,我们保证让黎鸢不死!”孟三爷说完又朝孟蓝雪招了招手。 孟蓝雪握着妹妹的手松了下来,这时孟二爷立即保证道:“你三叔说的没错,我们保证黎鸢不死。” 说完孟二爷看向其他长辈,大家也纷纷向孟氏两姐妹点头保证。 孟齐老见状便向孟黎鸢招了招手道:“黎鸢,过来。爷爷知道你最懂事了,别怕,过来,再晚了你姐姐可能就走不了,要死在这里了。” “别,妹妹……”孟蓝雪想拉着孟黎鸢,可是懂事的孟黎鸢还是松开了孟蓝雪的手,她安慰道:“姐姐,我也不想你死。白家老头他怕你强大,会伤害你的,不能让他抓到你。我是个废物,他不会计较我的生死的。你先和三叔一起躲起来,我相信爷爷和二叔会保护我的。” 说完孟黎鸢便径自向孟齐老走去。孟蓝雪立即上前想去拉她,孟二爷却突然厉声道:“三弟,你还愣着干嘛?” 孟三爷闻言便追过去将孟蓝雪拦住后一把抱起,扛在了肩上。 “妹妹,妹妹……妹妹不要去,不要去……”孟蓝雪在她三叔的肩上挣扎着,眼睛一直盯着已经快要走到孟齐老身前的孟黎鸢。 孟黎鸢听到姐姐的哭喊声,便下意识地停下脚步,转身想去找姐姐,却被不远处的孟二爷一把拉住摁在了身旁。 孟二爷安抚道:“黎鸢,分开是一时的,让蓝雪走,她才能活命。你要懂事。” 孟黎鸢噙着眼泪用力点到道:“嗯!” 然后不舍地看向还在哀嚎的姐姐孟蓝雪。 孟二爷朝弟弟挥手示意,孟三爷便一掌将孟蓝雪拍晕,随后立即扛着她闪进灵堂里一处隐蔽的侧门里消失不见了。 孟宅门口,众世家已经等的有点不耐烦了,白贺年继续拱火道:“你们孟氏在磨蹭什么,难不成想让我们等上三年吗?还不快出来给个说法!” “快出来,都让我们等了这么久了,跟个缩头乌龟似的!”顾二叔顾泽满腔怒火,恨不得直接杀光孟氏满门。 “大家既然等了这么久,不如再耐心等等,反正他们今天是跑不掉的。”顾氏家主顾商赢曾经心怡黎松芝许久,这会子心里突然有些心软了。 “出来了!”突然有人喊道。 孟二爷带着众族人缓缓走了出来。他立在中间,抱拳拱手向众世家道:“星武混战终究是我们孟氏对不起大家,在此我代表孟氏一族向各位赔个不是!” “赔不是就行了吗,我们的族人就该死吗,孟二爷?”白贺年故意提高声调质问孟二爷。 “对,还我族人命来!”众人齐声叫道。 孟二爷收回双拳接着道:“为了表示我们的诚意,我族共同决定,将孟氏珍藏多年的奇珍异草都送给大家。无论是百年灵芝还是千年灵草都可以送给大家,供各世家族人们养伤、修行。此外,我们也会免费为城中百姓修复屋舍,我孟氏一族发誓,十年不参与星武争霸赛。” “送灵草,这个可以啊!”果真如他们所料,有氏族开始心动。 “那姐妹二人就算是杀了吃也不能助我们提升灵力,还不如灵草有用。”众世家弟子越说越兴奋。 “对,孟氏十年不参加星武争霸赛,还能有什么出息,孟氏族长怕是准备养老了。” “送灵草有什么用,你们吃完就提升那么点修为,我们白氏也可以养育稀有灵草。”白贺年总是能找到时机来挑拨大家的情绪。 “我们送三年!”孟齐老突然开口补充道。 “对,我们免费为他家提供三年的灵草。”孟二爷也赶紧补充道。 “三年!三年可以让我的术法大增,修为至少再升好几级。” “而且是免费的,白氏能免费吗?” “白贺年那么精明能免费才怪!” “孟氏的术法培育的灵草甩白氏好几个等级呢,有了孟氏灵草,谁还稀罕白氏灵草啊。” …… 各家族人们又开始议论起来。经过一番讨论后,除了白家和顾家,众世家都纷纷领着灵草离开了。 白贺年气的脸上的青筋直接暴起:“这帮没见过世面的下贱东西!” 顾泽怒气冲冲地朝孟二爷喊道:“我们顾家不稀罕这些灵草,我就要那两个丫头的命,让孟怀仁和黎松芝的骨肉来祭奠我大哥!” 孟二爷朝身后族人招了招手,孟黎鸢便被一孟氏族人从族群中领了出来,送到了孟二爷身边。 孟二爷指着孟黎鸢道:“杀这个奶娃娃祭奠你大哥?呵呵,顾泽,你大哥顾洋在世时为人宽厚,从不欺负弱小,你把她杀了,你大哥酒泉之下如何含笑?” “你——”顾泽气的说不出话来。 白贺年却道:“就算不杀她,那也要杀你们孟氏几个成年人祭奠亡灵。” “哼,无耻小儿!”孟二爷朝着白贺年冷哼一声后又朝顾泽道:“我们孟氏女黎鸢,生无灵骨,无控草木之力,不善孟氏之术,伤不了任何人,但是她却对药理精通一二。我听闻你大哥有一独子顾清河,天生病骨,要上等灵草方能医。不如你把这个丫头领回去,我们孟氏给你们顾氏灵草,再由黎鸢医治看护,保他无碍,如何?” 顾二叔犹豫了一会道:“这小丫头会治病?鬼信!我就是想要她的命。另一个女娃娃呢,你们为什么交不出来?” 孟二爷一听他提到了梦蓝雪,生怕他们发现其中端倪,便赶紧解释道:“蓝雪不仅没有灵骨,还不懂药理,对你们毫无用处,所以就没带她出来丢人现眼了。” 孟氏长辈们非要将孟黎鸢推到众人视野里,就是为了让大家看到废物一般的孟黎鸢,好让大家以为孟蓝雪也是废物。这样才能保住孟蓝雪,保下孟氏荣耀。 孟二爷刚刚的这番说辞让顾泽有些犹豫,孟二爷见状赶紧补充道:“这丫头你领回去,为奴为婢、生老病死,不再过问。用的好,你们就当大夫使唤;用的不好,就当下人磋磨,都行。但只一点,你们必须保证,留她性命,保她齐全。她好歹也是我们孟氏的颜面。” 说完孟二爷深深地叹了口气。 “孟氏颜面”这四个字让白贺年和顾泽立马改变了主意——杀人诛心,让孟氏家主的女儿到顾氏为奴,岂不比杀了他们全族还痛快。 而且,对于白贺年来说,如今的孟氏柔弱不堪,今日羞辱一番已经足够解气。再者,孟氏赠灵草给百家,更无资本与白氏较量。今后这星武城也好,争霸赛也罢,只有他白氏的名号,孟氏从此沦为白氏脚下的尘埃,杀不杀这两个小娃娃已经不重要了。 于是,一番思量后,白贺年和顾泽互相看了一眼,便达成了一致意见。 白贺年带着灵草心满意足地离开,顾泽则带着灵草和孟黎鸢一起唉声叹气地离开了。 第10章 白惜芸的野心 白府里,众女眷、幼童都焦急地在院子里等着白氏族人的凯旋而归。 “腿脚快的下人都去了两三个了,却始终未传回来开战的消息,更别提孟氏被全歼的结局。怕不是出来什么意外了吧?”白氏里一位上了年纪的老者担忧地徘徊在白老太太身旁。 “孟氏都到了这个地步,还能起死回生不成!都给我好生等着,急不得。”白老太太杵着一把红漆拐杖立在正厅中央,她眼神犀利、表情冷酷。虽然内心同大家一样焦灼,但是始终面色平静。 “祖母放心,以爹爹的能力,今日定能灭了孟氏满门,绝对不会叫您失望的。”说话的是白荣山的二女儿白惜芷,她还是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 白惜芷一身白色纱衣依偎在白老太太身边,他清透玲珑,周身透着一股不可冒犯的高贵之气,但是说话间眼神却带着几分冷漠、几分得意。 “二妹,你作为白氏家主嫡长女,怎可这般冷酷无情?那孟氏再有错,也有幼童数百人,他们还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你张口就要屠孟氏满门,毫无仁慈之心,一点高门世家大家闺秀的样子都没有。”出声训斥白惜芷的少年是她的亲哥哥,叫白荣山,是白贺年的嫡长子,白氏下一任家主。 “大哥,你作为白氏将来的继承人,他孟氏灭族与你有利无弊,可你竟然为了个外人来贬低你的亲妹妹。”说罢,白惜芷拽着白老太太的袖袍摇晃着哭诉了起来:“祖母,你看大哥,就知道胳膊肘往外拐,一点未来家主的样子都没有。” 白老太太被孙女晃得有些头晕,就伸手出来拍拍白惜芷,安慰道:“好了,好了,惜芷不闹了。你大哥就是这个性子,你也不是不知道。你那个窝囊废父亲,哪怕多生一个儿子,都轮不到你大哥来做这未来的家主。唉……”说罢白老太太深深叹了口气。 “祖母,父亲窝囊,但您英明神武,您可以自己来做这个家主,白家上下绝对没有不服您的。等您要百年之时,再考虑考虑,让我们白氏女来继承家主之位。这样,怎么也比大哥这个死板的家伙和父亲那个窝囊废强吧。”突然跳出来怂恿白老太太继任家主的是白贺年的小女儿,白惜芸。 白惜芸比白惜芷小两岁,也是白荣山的亲妹妹。这个三妹不同于高傲的二妹,她自幼养在祖母跟前,跟祖母一样,行事果断,识大体,善谋略;有着她母亲一般的端庄外表,会看人眼色;跟她大哥一样有远略,善于用人;同时又继承了她父亲的卑鄙狠毒,小手段层出不穷——完全看她想不想用而已。 白老太太很喜欢这个小孙女,只可惜白氏女终究是白氏女,自古就没有白氏女为家主的先列。 “住嘴!惜云跪下!”白老太太一听小孙女当众说了这么大不敬的话,立马变了脸色。 白惜芸本来只是试探一下祖母,没想到祖母的反应这么大,吓得她赶紧屈膝,重重地跪在了老太太面前,道:“祖母息怒,惜芸不敢再妄言了!” “惜芸,你要记住,家主之位嫡长子居之,各世家历来如此,莫再要说出这般大逆不道的话!” “是,祖母,惜芸谨记于心。”白惜芸诚恳地向她祖母认了错。 “嗯,知错就好,起来吧。”白老太太念她还小,便未再与其计较,倒是转头向白荣山吩咐道:“再去门口看看,你父亲那边怎么样了。” 白荣山还没应声,就听到有下人匆匆来报:“家主回来了!” 话音刚落,院里响起了阵阵喧闹声。白老太太眉头一皱,口中念道:“时间不对!孟氏虽族人衰微,但想灭他全族并非容易的事,不会这么快就能完成的,定是出了岔子。”说罢,白老太太便向白荣山兄妹招手道:“荣山、惜芷,快随我出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白府大院里,一众族人围着白贺年等人带回来的灵草兴奋不已,各个都像抢劫成功的土匪一般,得意忘形着。 白老太太带着白荣山和白惜芷急匆匆地过来问儿子,“孟氏灭的如何“? 白贺年得意地说着在孟府灵堂前众世家逼迫孟氏交人的事,也说了最后孟氏广散灵草、孟黎鸢入府为奴的事。 白老太太一听,一股热血窜上了脑门,她颤抖的问道:“所以,你们这一大堆人去孟氏,竟然没有伤他们一毫?” 白贺年见母亲凶着个脸,便急忙解释道:“母亲,那孟氏名声已毁,只剩下两个废物丫头,有何惧怕的?这星武城以后只有我们白氏,哪还有什么孟氏。” “只带走了一个,还留了一个,只怕留下的这个才是孟氏的命脉所在!斩草不除根的下一句是什么?”白老太太厉声问道。 “母亲,怎么考起孩儿学业来了”,白贺年不明所以地看着白老太太,不知道自己的母亲为何如此生气。 “春风吹又生——”人群后面,小小的白惜芸倚着门框脆声念出了下一句。 “对对,惜芸说的对,孩儿刚一高兴给忘了,嘿嘿”,白老太太看着自己这个还没看清事情本质的窝囊废儿子竟然还在这儿嘻嘻哈哈的,她气的说不出一句话来,只得摆头叹着气,喃喃道:“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窝囊废啊……” 说罢就让白荣山扶着自己离去,白惜芷也听话地跟着她离开了。白贺年却还在身后叫喊:“母亲,孩儿带回来好多灵草,您还没看呢!母亲……” 白老太太带着一肚子怨气离开时,白荣山并未追随,而是在众族人的拥护声中又一遍遍地继续讲述着孟氏一族受辱的情形。 “哼!”倚在门框的白惜芸看着祖母远去的背影,忍不住嘲讽起她的父亲来:“蠢笨斯人,搭好的梯子也能给它拆个精光。什么白氏家主,简直就是白痴!” “小姐,您说什么呢,奴婢没有听清?”白惜芸身边的丫头芳草仰着颗小脑袋过来问她。 白惜芸并未答复,只是一招手就带着八岁的芳草也离开了喧闹的前院。 她和芳草同样是十一岁。芳草眼里只有吃,可她眼里却是整个白氏。 回祖母院子的路上,她在心里一遍遍遍地提醒着自己:“在这个白府里,父亲迂腐无能,母亲重男轻女,哥哥过于刚正木讷,姐姐只想做骄傲的大小姐,而唯一有野心的祖母却年事已高。所以只有我,白惜芸,才是白氏未来的希望!白家家主是我的,整个星武城都是我的!” 第11章 顾氏灵堂,一见倾心 顾家二叔顾泽带着从孟氏搜刮来的灵草和瘦小的孟黎鸢回到了顾府。与白府一样,顾府的院子里也是挤满了自家族人,不同的是,没有白府那般欢腾。顾氏全族上下正在祭奠着星武绞杀中去世的先家主——顾洋。 星武城五大家族中,孟白二氏擅控草木,赵氏擅控火术,高氏擅控兽类,而顾氏则精修于道法。顾洋生前的道法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如果不是被黎松芝偷袭,绝不会轻易丧命。 顾氏在这次大战中丧失了如此强大的家主,全族上下都悲愤至极。 顾泽还没回来时,便有族人将孟府那边的情况尽数汇报了过来。所以自打孟黎鸢跟着顾泽踏入顾府之时起,顾氏上下就没有意外的,只有源源不断的仇恨和强烈的愤怒。,他们用恶狠狠的眼神盯着她,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 感受到了满府的杀气的孟黎鸢狠狠地低着头,哆哆嗦嗦地跟着顾泽到了顾洋的灵堂前。 顾府灵堂里跪满了俸灵的族人,一听到顾泽回来了都纷纷抬起了头。他们都想看看孟氏那个来为奴的丫头到底长什么样。 灵堂里有人开始偷偷嘲笑:“一个望族,竟然让个小丫头来抵债,想想也是可笑至极。” 顾二叔并未为难孟黎鸢,而是将她领到灵堂中段位置的一侧,自己则直奔上堂的顾氏长老们跟前。 孟黎鸢扫视了下灵堂里,和她父母的灵堂没什么两样,只是少了一副棺材,多了个戴孝的少年罢了。 顾泽向顾氏长老们请教如何安排孟黎鸢。之前在孟府时,自己真心为大哥鸣不平,再加上是受了白贺年的挑唆,一时气晕了头才把孟黎鸢给带了回来。在路上时他就已经很后悔了。 顾泽皱着眉头懊悔地说着:“早知道就把这个女娃娃给白贺年带回去得了,现下如何安置是好?” 顾氏长老们也很为难,他们正在犹豫着,却见到顾油生突然上前厚着个脸皮笑道:“各位爷爷叔叔们,我院里刚好缺个洗脚的丫头,不如把她给我吧。” “你这小子,除了研习术法不上心,对什么都上心,什么都想要!”训斥顾油生的长者是他父亲顾流。 “孩子大了,有这心思也正常,眼下正是我们顾氏需要开枝散叶的时候。油生想要就给她吧。再养个几年或许还能有旁的用,一个女娃子而已。”发话的长老一边说还一边看向灵柩前跪着的那个少年。 顾泽无奈地摇摇头道:“行吧,你们决定,只要别丢我这里就行。” “谢大长老!等会儿送完灵,我就把小丫头领回去。”说完顾油生猥琐地看向不远处的孟黎鸢。 灵堂虽大,但是顾氏族人的哭声都很有节奏,再加上孟黎鸢的耳朵很好,便一下子就从顾氏族人哭泣的短暂换气中听到了顾油生和长老们的对话。 孟黎鸢心里已经做好了准备,她暗暗安慰着自己:“为奴就为奴,只要姐姐安好就行!” 忽然,她想起来,自己还没有祭拜顾洋。这个顾叔叔生前偶尔来她家找她父亲喝茶,还给她们姐妹带过糖葫芦,没想到这人说没就没了。 她如今来了顾氏,说什么都想去拜拜顾叔叔。 于是她径自向顾洋的灵柩走去,准备祭拜。可刚走了一半却被顾油生的表妹一脚给绊倒了。因为她也听到了,顾油生要了这个孟氏的二小姐。 瘦弱的孟黎鸢重重地摔在了地上,离灵柩前的那个少年就几步远。灵堂里的众人都抬起了头,愤怒地看着她,只有那个少年还是背对着众人安静地跪着。 突然,顾油生的母亲跳出来大声训道:“你娘杀了我们家主,你还好意思出现在我们这里。本就是到顾家为奴,还敢勾引我的生儿!” 孟黎鸢心里委屈极了,她趴在地上拼命地摇着头,哭着解释道:“不是的,不是的,我只是想给顾叔叔磕个头。我没有想做坏事。” 孟黎鸢虽年纪小,但是容貌极其秀丽,在场的顾氏女眷中竟然没有一个能与她匹敌的,难怪顾油生会冒着挨骂的风险去要了她做丫头。顾府的女眷早就看她不顺眼了,见顾油生的母亲挑了个头,便纷纷对孟黎鸢骂了起来。 “没爹没娘的野孩子!” “坏种!” “贱人胚子!” …… 女眷们骂的越来越难听,顾氏的男人们不敢插嘴,孟黎鸢自己又无法辩解,就只能让身体子趴在地上,半仰着一颗小脑袋哭泣着。 突然,一个年龄与她差不多大的小姑娘从孟黎鸢身前匆匆跑过,直奔灵堂前背身跪着的那个少年旁。 小姑娘跪在少年身旁摇着他的胳膊着急地喊着:“哥哥,哥哥,你快帮帮她吧,帮帮她好不好?” 那少年没有出声回应,而是捡起身前的冥纸继续烧着。 小姑娘见求救无望,便自己跑过去拉孟黎鸢起身,并替她求情道:“婶婶们,请口下留情,别再骂她了。你们看,她吓都哭了。”说完她又对孟黎鸢说:“你快起来,地上凉。” 孟黎鸢刚被小姑娘拉起来,就被顾油生的表妹一把又给推到了地上,她大吼道:“油生哥哥是我的,你不配到他院里。” 顾油生见状,立马跑过来,拉起了孟黎鸢,然后对自己母亲和表妹怒道:“闹一下就行了啊,这个丫头现在是我的玩意儿,你们不许动她,等我玩够了再让给你们。” 表妹一听顾油生竟然为了孟黎鸢吼她,顿觉委屈,便向顾油生母亲哭诉道:“姑母,你看表哥,又为了个丫头凶我。他怎么总是这样,呜呜……” 顾油生母亲本来就生气,表妹的哭诉,更是让她咬牙切齿,道:“你这个臭小子,跟你爹一个样儿!” 说完就准备打顾油生,却被顾家大长老给呵斥住了,大长老催促道:“都别闹了,像什么样子!快起灵了。油生,这个丫头你赶紧带走,省得留这里生是非。” “大长老,把她留给我吧。”那个小姑娘一听孟黎鸢要被顾油生带走,便立即向大长老恳求着。 “你一个姑娘家要她干嘛,这玩意儿大长老已经给我了。”说罢顾油生又谄媚地看向大长老,生怕他变卦。 大长老朝他挥挥手道:“赶紧快些!” 小姑娘无助地看着孟黎鸢,孟黎鸢一抽一抽的哭泣着,二人在灵堂里显得格外渺小。 顾油生见有大长老撑腰,便得意地拖着孟黎鸢往灵堂外走去。突然,一支利箭射在了门槛上,差一点就射到了顾油生的脚上。他吓得一个哆嗦摔倒在地,连带着孟黎鸢也摔了下去。 众人齐齐地望向了灵柩前跪着的那个少年,而小姑娘则兴奋地朝少年的后背喊道:“是哥哥!”然后她又赶紧跑过去扶起了摔在地上的孟黎鸢,安慰她:“别怕,清河哥哥会保护你的!” “顾清河,你干什么?”顾油生从地上爬起来起气呼呼地朝少年喊着。 少年未转身,依旧慢慢地烧着冥纸,只是冷冷道:“这个玩意儿,我突然想要了。” 灵堂里突然无比安静,连孟黎鸢都停住了哭泣。 “顾清河!”顾油生本能地喊出少年的名字,想上前去理论,谁知一只利箭又飞了过来,直接从他的裤脚边贴边擦过。 顾油生吓得瘫坐在地。 他的父亲立马出来训斥他:“放肆!顾清河是你叫的吗?叫家主!” “家,家…家主…”顾油生结结巴巴地叫着。 少年未应答。他慢慢起身,转过身来,对着顾油生道:“你母亲和未来娘子都容不下这个玩意儿,我院子里大,没什么人,这个玩意儿还是放我那里比较适合。” 说罢众人都呆住了。 最先缓过神的顾氏族人开始窃窃私语。 “前家主死在这丫头母亲手里,小家主是为了报仇才要留下她的吧?” “难说,这丫头生的这般迷人,难保小家主不喜欢。” …… “肃静!”听到议论的大长老立马出面制止,他向那个一直在帮助孟黎鸢的小姑娘吩咐道:“清歌,还不快带她去叩谢家主。” “喔喔”,那个小姑娘原来叫清歌。 清歌姑娘立马将孟黎鸢带到了顾清河的面前。 孟黎鸢带着红红的双眼可怜巴巴地望着顾清河,向他福了福生身子,行了个礼,然后怯怯地吐出:“谢谢家主收留!” “不要叫我家主,你不配!”顾清河冰冷的声音响彻整个顾氏灵堂。 孟黎鸢呆呆地望着他,只见他一字一句道:”我是顾氏族人的一家之主,而你孟氏,只是到我顾氏来还债的奴。记住,我为主,你为奴!”顾清河字字清晰地纠正着孟黎鸢之前的话,他心中的恨意已经全部体现在这短短的两句话里。 顾氏族人从未见过这样的顾清河,他眼里盛满杀气。 这两句话对顾氏族人来说是威严也是警告——没错,他顾清河无父无母,但他就是顾氏里唯一能担任家主的人。大长老也好,顾油生也罢,只要他在家主之位,就没人可以忤逆于他。 可是对于连遭变故又被家族丢弃的孟黎鸢来说,这两句话算不了什么——能平安活着就好。 “是,公子,黎鸢记住了。”孟黎鸢收住了所有的眼泪,跪在顾清河脚下,清晰地回应道。 她的眼前,那少年十五六岁的年纪,一身麻衣立在大殿之中。 他面如寒冰,唇薄如纸,双眼空洞却满是杀气。 他一声令下,他就成了她的主。 他的脚下,那姑娘稚嫩乖巧,一身素衣跪在大殿之下。 她面如桃花,唇红齿白,双眼灵动又清可见底。 她一声应下,她就成了他的奴。 第12章 养在神龙谷的复仇之念 由五大家族主宰的星武城依着龙炎山而建。在曾经几千年的岁月里,各大家族相互制衡,共同繁荣,从未有过谁真正成为这一方山城的霸主。 经过星武绞杀后,这座山城里只剩下四大家族在闪闪发光,曾经擅控草木的孟氏,自此成为星武城里人人厌弃的一族。 城中百姓们还记得,星武绞杀后的第三日,顾氏家主白贺年带着星武城里大大小小的世家族人们,于孟氏先家主的灵堂前进行逼宫。 孟氏长老临危受命,左右权衡之后便献出了几代人积攒下来的奇珍异宝,另又献出一孟氏女给顾氏为奴,这才算是平息了这场险些令孟氏全族灭亡的危机。 各大家族虽在星武大战中损失惨重,但好歹用孟氏的灵草补回了损耗的修为。可是孟氏自己,作为星武绞杀的对象,和事后无偿补给各大家族的的冤大头,却一直在困境中度艰难发展。 神龙谷里,孟氏的新家主孟蓝雪正在和陪练族人孟菊拼命地修炼着孟氏异术。 两三个回合后,孟菊又败下阵来。她一屁股瘫坐在地上,气喘吁吁地向孟蓝雪求饶道:“大……大小姐,歇……歇会吧,我真的,真的不行了。” “再来!”孟蓝雪边说边又双手合十结印,身子腾空一跃便又打出了新的招式——一阵带刺头的坚硬木枝从孟蓝雪身后飞了出去,直接扎向孟菊。 “哎呦!”孟菊力气耗尽,躲闪不及,被孟蓝雪打出的木刺扎中了胳膊,一股鲜血一下子就从她细细的胳膊上涌了出来。她顾不上疼痛,继续纵身越到一旁的一棵千年大榕树下,然后靠着树根继续喘着气。 “这点小伤算什么!起来,再来!”孟菊的伤并未阻止孟蓝雪继续攻击。 孟蓝雪再次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瞬间就将周围的草木灵气汇聚到了一起,凝结成了一团浅绿色的气旋。 孟菊靠在千年榕树脚下,用一只手护着自己正在流血的胳膊,而那只受伤的胳膊正垂在腰间似在摸索着什么。 她一边悄悄摸索着腰间的东西,一边害怕地看着眼前的这位大小姐,她在心里嘀咕着:“大小姐才继位家主几年而已,修为已经进了好几个层级,这拼命的尽头完全不输当年的二叔和三叔他们。看这架势,不仅没有停手的意思,反而还下手还越来越狠。” 孟蓝雪专心致志地操控着眼前的这团浅绿色的气旋——她一头秀发高高梳起,垂下的马尾扫过她单薄又笔直的后背,随风飘荡着。她的脸上带着无法忽视的坚定与执着,黑润的双眸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仿佛要劈碎整个神龙谷。 无力继续应战的孟菊绝望地盯着自家大小姐——她那双纤细的手指不断召唤着四周的草木灵气,将半空中的浅绿色气旋渐炼化成深绿色,又由深绿色炼化成了乌黑色。 那团气旋强大而稳定,在孟蓝雪的不断炼化下仿佛拥有了生命一般,竟然直直地朝着地上的孟菊冲了过去。 “不好!”孟菊预感到不妙,想飞身躲开,却怎么怎么也动不了。她才知道,孟蓝雪刚趁着自己不注意时催动了身后的榕树,榕树散发出了能使人发软的榕香。 孟菊心里格外焦灼,暗暗道:“被大小姐这一招打中的话恐怕又的在床上躺三个月了!”想到这里,她只觉浑身发抖。 眼看着那气旋将要击中孟菊,千钧一发之际,孟三爷突然出现,只用一把红轴灰墨伞便将孟蓝雪凝结许久的气旋给打散了。 “又失败了!”孟蓝雪气恼的一拳打到身旁的一棵红枫树上,一树的红色枫叶哗哗啦啦地落了满地。 孟菊望了眼树干上被孟蓝雪拳击过的地方——好大一团血。她倒吸一口凉气,心道:“幸亏我刚刚用玉兰族玉向孟三爷发了求情信号,不然我就的是那棵沾满鲜血的红枫了——我可没他结实。” 这样的族玉孟蓝雪和她妹妹也有一个,只不过她自己的是蓝紫色的鸢尾花,而妹妹的则是黄色鸢尾花——他们孟氏一族的族人都有属于自己的草木族玉,这是孟氏一族的家族信物,也是通灵器物。 孟三爷上前安慰道:“蓝雪,你已经做的很好了!不要着急,我们有的是时间!” 孟蓝雪的身子微微一颤,无奈地哼了一声后,道:“三叔,你知道我在用小菊逼你出手对吧?” “知道。”孟三爷当然知道。孟蓝雪在这个神龙谷里修炼了七年,七年里她的十八个陪练隔三差五就要被她打伤卧床休养。孟菊是今年仅剩的一个能陪练的侍从了。 “但是,我也是用了全力的,不像你小时候,还得故意让着你。现如今你术法大增,要不了多久就能将绿叶狂潮炼化到极致。”孟三爷怕打击到孟蓝雪,便找了些话安慰她。 孟蓝雪没接着孟三爷的这句话,而是突然接着上句话,冷冷地道:“你什么都知道,就像知道当年留下黎鸢会有什么结果一样。” 孟三爷听到“黎鸢”二字时,突然一怔,心里很不是滋味。 那年,星武绞杀后,众世家逼到孟府门前,誓要杀掉孟氏双胞胎姐妹。孟三爷受命带走了双胞胎姐姐孟蓝雪,而双胞胎妹妹孟黎鸢则被孟二爷领着送给了顾府为奴。 当时昏迷的孟蓝雪醒来发现自己竟然在神龙谷,便想回去救出孟黎鸢。孟三爷好说歹说都不行,她就是拼了命地要去找回妹妹。孟三爷只好轻轻捏了个诀,便把她困住了。 孟蓝雪三天不吃喝,以死相逼。孟二爷处理完后续的事宜后便急忙赶来了神龙谷。他将一叠厚厚地卷轴带过来,直接扔到孟蓝雪面前,厉声斥责她:“孟蓝雪,你看清楚,这就是孟氏失去家主的代价!如今你能平安站在这儿便是黎鸢为奴的代价!你若一意孤行,那就是整个孟氏灭族的代价!” 孟蓝雪捧着写满赠送世家灵药的卷轴大声哭喊着:“为什么?为什么妹妹没有灵骨?为什么受苦的是她不是我?” 孟二爷将一块黄色的鸢尾花玉佩丢到孟蓝雪身前,沉着脸道:“今后孟氏再无黎鸢。你若想救她出顾府,就先强大自己。唯有自己强大了,才能保护身边人不被伤害!” 孟蓝雪捧着黄色鸢尾花玉佩抽泣着说:“这是妹妹的族玉。族玉通灵,没了族玉妹妹都不能跟我们说话,她会害怕的。我不想她在顾府为奴。” “蓝雪,你多耽搁一日,黎鸢就要在顾府多遭一天罪。”孟三爷提醒道。 “对,我要修炼,我要加紧修炼!我要救出妹妹!黎鸢我的好妹妹,你一定要等姐姐来救你。”孟蓝雪将孟黎鸢的黄色鸢尾花族玉收了起来,起身便开始了没日没夜的修炼。这一炼便是七年。 从那时起,孟黎鸢便在神龙谷里修炼三月,孟府里学习半月。如此往复,七年后孟蓝雪术法大增,连跟随的十八个陪练竟然也都连升了七八级术法。 那十八个精干的陪练的族人知道,作为孟蓝雪的陪练侍从,稍不努力就会被她一招打中,躺上三年。 “小姐,”孟菊看到孟蓝雪和孟三爷又因为孟黎鸢的事难过,便赶紧出声试图转移注意力,她刚喊出口又立即换了个称呼:“家主,还有三日是农历新年,要不今日我们就练到这里,先回去吧,族里还在等您主持新年祭祀呢。” “你有伤在身,就跟着就三叔先出去吧。我过两日再出。”每次她们叫她“家主”时,她总是会提醒自己收起情绪。 “三叔,祭祀的准备工作就麻烦您和二叔了。”说完,孟蓝雪向孟三爷抱拳行礼后就转身离开了。 “家……”孟菊准备再劝劝她,却被孟三爷出手打断。 孟三爷叹口气道:“当年的事终究是我的错,我没有护好黎鸢。” “当年的事怨不得谁,只怨老天不公……只是家主她,对自己太狠了。”孟菊望着孟蓝雪渐渐消失的背影叹息着。 孟三爷带着受伤的孟菊离开后,孟蓝雪便继续开始修炼。 夜色渐深,黑色的天空渐渐星辰璀璨。映照着少女的孤独的身影。可她不在乎这份孤独,她心里清楚,只有通过不断的修炼,才能将自己想守护的人留在身边。否则,孤独随时都会来临,团聚只能昙花一现。 孟黎鸢一边修炼,一边回忆着往事。七年前,孟氏蒙冤被逼,除了送去了奇珍异草和孟黎鸢外,也失去了神龙谷的另一边,即冬夏北谷。而这里则是神龙谷的南边——四季南谷。 这里四季如春,美如仙境。她的双亲在世时,经常带她们姐妹过来。 父亲带她修炼孟氏术法,母亲则带着妹妹学习木偃之术。她的枯木逢春术就是在这里炼成的,妹妹黎鸢的药理也是在这里无师自通的。 这里有太多家人和族亲的美好回忆,是她曾经最喜欢的地方。 这些回忆是她七年修炼中坚持不下去的时候的最后支撑。 而在神龙谷的外面,她那个命苦的双胞胎妹妹亦是如此。 第13章 顾府为奴,扶柳相随 七年前,孟氏女孟黎鸢为了双胞胎姐姐和族人的安危,只身入顾府为奴。 入府那天,她一身孝衣,跪在亦是一身孝衣的顾氏新任家主顾清河的脚下。 她记得他告诫她,二人之间主仆身份。在孟氏没有她的位置,连鸢尾花族玉都不再属于她。在顾氏,她是他的奴,一声“公子”唤了七年。 因为顾清河对他冷漠的态度,导致顾氏上下都对她苛刻异常。可在她心里,他觉得顾清河虽然姓顾,但他同其他顾氏族人不一样。 他不会饿着她,也不会冻着她,更不会打她。他只是喜欢用最冷酷无情的话来打击她,看她难受,看她哭。 “我的父亲你不配跪,你回我院子里朝南跪,一直跪到我回来为止。”那日刚到顾府,顾清河给父亲送葬时将孟黎鸢扔回了自己的院子。孟黎鸢含着眼泪朝南跪到了夜晚,直到顾清河安葬完父亲回来。 “孟黎鸢,剩下的饭菜你来吃,一粒米也不许剩!”顾清河扔下吃了几口的饭菜自己出去练功去了。孟黎鸢便端着碗埋头吃了起来。她边吃边在心里感叹着顾氏小家主的铺张浪费。她想着要是姐姐孟蓝雪当家主,一定会好好吃饭,绝对不会浪费粮食的。 “你,过去给我暖被窝。什么时候被窝暖了,什么时候才许下来。”寒冬腊月里,孟黎鸢哆嗦着身子爬上了顾清河的床榻,将他冰冷的锦被一点点的捂热。而顾清河则自己偷偷跑到密室里去修炼道法,竟一夜未归。 “孟黎鸢……” “孟黎鸢……” “孟!黎!鸢——” 顾氏的地盘里,有顾清河的地方就有孟黎鸢。 好在,有孟黎鸢的地方还有顾清歌。 七年前,孟黎鸢初入顾府就罚跪在小家主顾清河的院子里,直到夜深人静都没人搭理她。幸亏那个曾在灵堂里极力护她的小姑娘去向顾清河求了情,才让她免了罚跪。 那个小姑娘同她一般年纪,生的很是机灵,她们叫她“清歌”。 “顾——清——歌——”,孟黎鸢跟着小姑娘一字一字地念道。 “对,顾清歌,我的名字。你可以叫我清歌。在顾府外面时你还可以叫我扶柳。”清歌眨巴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慢慢道:“顾清河是义父给我取的名字,扶柳呢是我爹给我取的名字。” “义父?”孟黎鸢捧着顾清歌偷偷给她留的馒头疑惑地望着她。 “嗯。”顾清歌点点头继续道:“我爹和义父,也就是清河哥哥的父亲,是好朋友。三年前一次猎妖大战中,我娘当场去世,我爹重伤不治,临走前将我托付给了清河哥哥的父亲,并改了名为顾清歌,入了顾氏族谱。我当时刚刚失去爹娘特别难受,刚到这里又不适应。我爹临走前嘱咐我要好好呆在顾府,''顾清歌''三个字是我的护身护,不能丢。至于‘扶柳’二字放在心里就好。” 顾清歌的声音有些哽咽,孟黎鸢刚想安慰她,却听她突然笑道:“无论是顾清歌还是扶柳,我都是我,是爹和娘的孩子,是义父的好闺女。还有清河哥哥。” 说到顾清河,孟黎鸢心里一颤,白天在灵堂里他的所作所为至今难忘。 “不用害怕,清河哥哥不是你想的那样。顾氏旁支众多,起异心的自然也较别的氏族多些。清河哥哥天生病骨,族人们都觉得他活不久,从未将他放在眼中。谁承想他不但活到了十五岁,还修炼出了上乘道法,成为顾氏族人里唯一一个可以开启阴阳诡契的人。只是,哥哥他不喜欢与人亲近,说话是冷了些。但他不是个坏人。” “阴阳诡契,是什么?”孟黎鸢专注地看着顾清河。她以前在孟府,什么也不会,也不需要会。但是在顾府,多知道一点,就能帮她活的久一点。 “阴阳诡契是我们我们修道者的上乘术法。开了诡契,上可通天界,下可入地府,前世今生任你轮回往返。”顾清歌一脸认真的同眼前这位看起来有些呆呆的孟二小姐说着阴阳诡契的妙处。 “这么厉害,那用它是不是可以回到草木作乱之前?”孟黎鸢听到“轮回往返”二字时眼里立即开始放光。她想回到过去,让孟氏避免这场灾难,让父亲和母亲都活下来。 “不行,阴阳诡契虽然厉害,但是不能随便使用,据说用的时机不对,不仅不能如愿,反而还会扰乱乾坤。传言说,诡契现,运道变,运道变,乾坤乱。这个阴阳诡契,现在只能用在活物之间缔结契约,一旦涉及到已经下冥界的死物,必遭反噬。这在顾氏便是要遭天谴的禁术,是不会有人敢用的。”顾清歌为了让孟黎鸢断了这份念想,便细细道出诡契的种种。 孟黎鸢失望地垂下了头,看着手里被自己咬的坑洼的馒头,心里暗暗道:“看来,还是的等。等我长大,等姐姐强大,我们一定会查出真相,还爹娘一个清白,还孟氏一个公道。” 在此后的七年里,孟黎鸢跟在顾清河身后,为他端茶递水,帮他掌灯熬夜。而顾清歌则像个小妹妹一样,跟在她的身后,护着她、恋着她。 第14章 顾清河的心思 星武城里,顾氏家主顾清河的后院中,孟黎鸢正蹲在一棵桃树下专心熬药。不远处的顾清歌则围着这棵从未开过花的桃树在练习她新修炼的道法。 “急急如意令……变!”顾清歌对着几张黄纸道符念着自创的新咒语。她小脸憋得通红,却不见符咒和桃树有半分变化。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哼!”顾清歌气鼓鼓地将石台上的符咒一把丢进了孟黎鸢正在生火的炉子,然后跑到桃树下,用她雪白的手臂,拼命地拍打着这棵光秃秃的桃树。 孟黎鸢抬头看向正对着桃树撒气的顾清歌,道:“清歌,轻点,你会弄疼他的。” 顾清歌闻言便停了下来,然后一脸惆怅地问孟黎鸢:“黎鸢,我什么时候才能让这个桃树开花啊?跟个铁树似的,十多年了,没见一个花骨朵。” “清歌你别急,慢慢来,多试几次总有一次行的时候。说不定他比你还着急呢。”孟黎鸢一边扇着炉火,一边安慰着垂头丧气的顾清歌。 “唉——”顾清歌长叹一口气道:“你我日日给它浇水,这都多少年了,光长个头不开花。” “唔,他许是害羞了吧,等到明年春天,他或许能开花。”孟黎鸢望着眼前的桃树漫不经心地说着。 她在顾府有个秘密,一个只有她和顾清河才知道的秘密。 三个月前,顾清河去城外的一个荒野镇上捉妖时,骨头突然开始疼痛不已——他的病骨发作了。那会儿,在一个悬崖前,走投无路的顾清河便抱着孟黎鸢跳崖了。 就这么一跳,竟然逼得孟黎鸢使出了孟氏异术——青藤杀。 青藤杀是孟氏的独有的控藤术,用控藤术去炼化草木便可使草木异化,行绞杀之能。当初孟黎鸢的母亲黎松芝便是用青藤杀炼化了草木,最后绞杀了全城数万百姓。 如今,一直被视为废物的孟黎鸢竟然也使出了青藤杀。 那日顾清河呆呆地看着孟黎鸢——她就那么“啊”地尖叫了一声,就让悬崖边的紫藤萝伸出无尽地藤枝,紧紧地缠住了正在坠崖的二人。 被救下的顾清河并不是很开心,他命令孟黎鸢:“今日的事,你胆敢说出去半个字,我就,送走顾清歌!” 孟黎鸢不想和顾清歌分开。所以,她当场保证,打死也不会说。 后来她想了很久,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青藤杀,也想不通顾清河为什么会那么生气。 “……我说的对不对啊,黎鸢,黎鸢,你在想什么呢。”准备重新画符的顾清歌一直在同孟黎鸢讲话,这会子才发现对方根本没在听。 她丢下手中的毛笔,大步流星地走到孟黎鸢身旁,蹲下身子拍了拍她,问:“你这是怎么了?清河哥哥也是,好像也有心事。” 孟黎鸢这才回过神来,赶紧将熬好的药装进了碗里,支支吾吾道:“没,没什么。我的去给公子送药了,再晚了,二夫人又要骂我了。” 孟黎鸢将装好的药端起来,就赶紧往顾清河的卧室送去。留下顾清歌一人,无奈地对着那个桃树絮絮叨叨起来。 去往顾清河卧室的路上,擦肩而过的侍女交头接耳地对她进行议论着。 她没听清,也没在意,心里估摸着,她们又在骂她“狐狸精”、“废物”、“小蹄子”……这些难听的词这么多年从未断过,只有顾清河跟她一起出现时,她们才会消停。 “今日又不知道给家主熬的什么汤,瞧她那副模样,可真是妖艳的很。” “妖艳贱货!” …… 许是她们觉得她走远了,声音越说越大,大到她都能听出她们音色的不同。 往日里,孟黎鸢听到侍女们对她的议论也好,辱骂也罢,她都不曾理会,只当是在说另一个人。可是今日,她们的话却让她觉得十分好笑——她一身墨色棉衣,从头到脚,从冬月穿到腊月,这会子准备穿到正月了。 孟黎鸢的身上没有半点色彩可以和“妖艳”二字挂钩,她一边走,一边从上到下地打量着自己。突然,她伸手摸了摸自己头顶的丸子头发包,那上面插了一根复古的桃木簪,还镀了红漆。 孟黎鸢喃喃道:“这唯一的颜色还是公子给的这根簪子。” 这根簪子,是两年前顾清河随手扔给她的。 那阵子,顾清歌全心研习捉鬼术,一直进展缓慢。本不怎么爱管闲事的顾清河不知道发了哪门子疯,突然说要给顾清歌做把桃木剑用来辟邪。 于是,顾清河就独自跑到后院里,给那棵据说百年未开花的桃树修了一堆枝丫。然后在那堆枝丫里挑了两只顺手的桃枝,先做了一把簪子,后又做了一把桃木剑。 据说,做簪子时花了半个月,做完还自己上山从漆树上割树采漆,自己给桃木簪镀了漆。 后来簪子是做成了,但是顾清河事后却因为对漆树过敏,而在屋里躺了好几天没出来见人。 当时,顾清歌见到肿着脸的顾清河时,只收了桃木剑,至于那副桃木簪子,她说:“我可不想也变成猪头,哈哈哈……” 顾清河觉得脸上无光,便手一挥,就将做好的红漆桃木簪丢给了门外的孟黎鸢。 他再次用命令地口吻道:“戴上他,不许摘!” “是,公子。”孟黎鸢默默地捡起被顾清河扔出来的簪子,随手挽了个松松的发髻后便将它插了进去。这一插便是两年。那天好像是五月初九,顾清河的二十岁生辰。 回想间,孟黎鸢已经来到了顾清河的卧室外。一男侍从守在门外,见她来送药便好心提醒道:“二夫人都问了三回了,你怎么才来啊?” 孟黎鸢看了看里头,勉强笑笑道:“今儿风大,罐子里的火候不好控制,所以迟了些”。 “快快,进去吧,说话注意些,二夫人今日不爽。”顾府里的男人对孟黎鸢的态度总是比女人要好,她常常想,她这张脸生得也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 孟黎鸢感激地点点头,便推门而入。刚抬腿进去,一眼就见到顾泽的夫人正在床榻前给顾清河喂吃食。 “清河,慢点。”顾二夫人一边给顾清河喂饭,一边心疼地看着他:“你这个孩子,都二十二了,还不会照顾自己。赶明儿我和你叔叔他们商量下,也该给你说个亲事了,你也别一天到晚就知道修炼,身体要紧!顾家又不是你一个的顾家,莫要太为难自己。” “咳咳咳”,顾清河突然咳嗽了起来,刚喂下去的饭都被咳了出来。也不知道顾清河是听到“亲事”二字太过于激动,还是二婶喂得不够慢。 “还好,没有咳血。”孟黎鸢远远地看着,心里暗暗庆幸着。 顾清河摆摆手道:“二婶,我的亲事还早,就不劳您操心了。” 二夫人准备张口继续说,却听到顾清河抢先出口道:“我身子骨也不能耽误人家姑娘。药,药……” 刚说两句,顾清河便觉得有些吃力,就赶紧朝门口的孟黎鸢喊道。 二夫人见他如此病弱的样子,心疼的不得了,眼里满是慈母的担忧,嘴上的关心也一直未停过。可顾清河似乎不想再被她这么关心,只说想慢慢喝药,若是旁人等在一旁,他心里着急,让他二婶早早回去休息。 二夫人不舍看着他,缓缓起身准备离开,待她一转头,看见了正端着药走过来的孟黎鸢时,她的眼神立马又犀利了起来,责骂声随即噼里啪啦地响彻了整个房间:“明明是个奴才,却娇惯的跟个主子一般,熬个汤药手脚还这么慢……真是天杀的妖精……” “二婶,别说了,咳咳咳” “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 说罢二夫人便狠心离开了顾清河的卧室,留他们主仆二人在房里喝药。 顾二夫人一走,顾清河的精神似乎好了很多,孟黎鸢喂一口,他就一口喝尽,也不见半点咳嗽。 顾清河不说话时,孟黎鸢也从来不敢开口。顾清河开口时,不是骂她就是凶她,所以她也希望顾清河不要开口。 于是一碗药喝完,屋里除了瓷勺碰撞瓷碗内壁的声音外,便无其他声响。 主仆二人相处七年,却安静地如陌生人一般。 喝完最后一口药后,顾清河突然指着不远处床榻前的一匹鹅黄色的布料冷冷道:“那个,你拿走,三日后祭祀你不必跟随。待到初一再同我出门,不要给我顾氏丢人现眼!” “羽纱!”孟黎鸢不禁脱口而出。 “哼,没见过世面的东西。出去。”顾清河依旧冷着个脸,再次驱赶孟黎鸢。 羽纱是极其珍贵的一种布料,冬季暖如鹅绒,夏季薄如蝉丝,是世家小姐才能用的。所以孟黎鸢以为自己是听错了,也不敢多问,便端着药碗准备离开。 当她刚经过那叠羽纱时,却听到顾清河在身后冷冷地发来号令:“带上它,一起滚出去。” 话音刚落,那叠鹅黄的羽纱便落在了孟黎鸢的身上。 “嘶—嘶—” 顾清河只是想稍稍施法将羽纱丢给孟黎鸢,却没想到它太过于轻柔丝滑——本已经叠好的羽纱刚飞到半空中便一下子凌乱地散了开来,刚好落在了孟黎鸢的头上,把她衬托地如仙女般美艳。他一下子愣住了。 “是。”孟黎鸢见羽纱落在了自己身上,才确认这个难得的宝贝真的是顾清河给自己的,但她并未发觉顾清河的异样。 孟黎鸢一边忙着重整理散开的羽纱,一边在心里盘算着:“三日后是新年,顾氏祭祀,公子不带我。那我是不是可以趁机溜出去逛逛了。或许还能见到姐姐。” 想到姐姐孟蓝雪,孟黎鸢的眼中突闪出了一道光芒,她暗暗叹道:“这个羽纱这么美,做成衣裙肯定非常好看。要是姐姐看我穿上了羽纱一定会很开心,可惜她也是家主,也要去祭祀。” 孟黎鸢带着艳丽的羽纱去找顾清歌,路上遇到那些又在交头接耳的侍女们,这一次她对于“妖艳贱货”这四个字倒是没有推辞了。 她望了眼手里的东西,暗暗赞叹道:“的确是配的上这四个字的好东西!” 第15章 红漆桃木簪的秘密 “明日就是除夕了,按照往年惯例,今日我的跟着哥哥他们去祠堂上香,就不能陪你了。”顾清歌一边给后院的这棵秃头桃树浇水,一边悠悠地同孟黎鸢说着她今日的安排,“你今日要不要出门去逛逛?听说今日的芙蓉街有非常热闹的集会。” “不了。给洛洛浇完水,我还得回屋去做衣服呢,晚了只怕赶不上初一的祭祀,到时候又会惹公子不开心。”孟黎鸢一边搅拌着自制的草木灰,一边同顾清歌说着自己的担忧。 洛洛是孟黎鸢给这棵秃头桃树取的名字。 只有她知道,这棵从未开过花的桃树叫“洛君心”,是棵雄树。 两年前,顾清河为了给妹妹顾清歌制作桃木剑,就从后院的这棵秃头桃树上砍了一堆枝干下来,并将其中一根顺便树枝做成了红漆桃木簪子,又顺手丢给了孟黎鸢。 自那时起,戴着桃木簪子的孟黎鸢便可以和这个秃头桃树对话。 “我叫洛君心,原本是桃花寺后山桃林里的一小棵桃树,大约在两百年前,顾氏的某位家主将我带回了顾府,并种在了这里。至于那位家主是谁,我当时懒得看他,现在自然也是不记得了。”洛君心边说,边努力回忆着。 “你好,洛洛,我叫孟黎鸢,是顾氏现任家主的私奴。” 这是他们的第一次对话。 月夜里,孟黎鸢一边给这棵自称“洛君心”的桃树施肥,一边听他说着自己的身世。 洛君心:“当年,顾氏一族人丁单薄,其家主用姻缘卦找到我,就将我带到了这里,可惜我从未长出过一片叶子,更未开过一朵花。” “桃树一般是先开花后长叶子,从洛洛的话来看,他似乎连这个也忘了,看来真是在这顾府后院待的太久了。他久困于此,忘了自己本性,我在这里为奴七年,不知道姐姐他们如何,外面如何。他的现在又何尝不是我的将来!”洛洛的话让孟黎鸢想到了自己,不禁心中多了几分感叹。 自孟黎鸢入府后,便一直跟着顾清河。顾清河因为病骨缠身,药不离手,几乎不出府门。而孟黎鸢作为顾清河的贴身丫鬟,需要时时备药,日日听传,所以连带着她也是数年未出过顾府大门。她的记忆中,上一次出门还是在三年前,那时是为了骇人听闻的陆家庄婴尸案。 孟黎鸢安慰道:“桃花寺的桃树各个都出色的很,但顾氏家主却只挑中了你,说明你一定是有什么特别之处。” 洛君心沮丧地接过她的话:“是很特别,特别无用!我自出生后,便几百年无叶无花,桃花寺里比我老的桃树在衰败的前一年还在开花,比我小的桃树在刚出土第一年就能长叶子。只有我,数百年来片叶不生。还有清歌那个淘气的丫头,小时候喜欢在我身上爬上爬下,弄得我痒痒极了。现在长大了,又喜欢拿我当修炼的靶子。唉!黎鸢,你说我怎么这么命苦啊!” 孟黎鸢笑笑后继续安慰道:“清河小的时候就很喜欢你,她现在的种种行为不过是想继续同你亲近罢了,也是在换一种方式喜欢你。” 洛君心:“喜欢,她喜欢我?就像顾清河喜欢你一样吗?” 孟黎鸢点点头后却发现刚刚的答复不对,便又立马摇摇头否定道:“不,不是的。” 洛君心似乎有些沮丧:“所以,她不像顾清河喜欢你一样喜欢我,她只是把我当做修炼的道具。” “不是,我的意思是她很喜欢你。公子他不喜欢我。”孟黎鸢说出后半句时有些难过。 “怎么可能,顾清河可喜欢你了。上次到我这里来采枝丫给你做簪子时就对着我咕咕叨叨地说了一大堆,三句话都离不了你。”洛君心羡慕地看向孟黎鸢。 “不是的,公子只是恼我,才总喜欢将我挂在嘴边训斥。那簪子也不是送我的,是清歌不肯要,他觉得没面子才随手扔给我的。”孟黎鸢努力回忆着当日顾清河将簪子丢给他的样子——他的语气,分明是厌恶她的。 “呵,他可真是个演戏的高手。那日他在我身上砍下许多枝丫,硬是没找到一根满意的。我眼见着自己的枝丫一根根地被他砍掉,也不知道他要干嘛,心里急的很,却突然听他开口说要挑一根最好的,给你做簪子。于是,我就赶紧将自己最好的那根枝丫抖了抖。果真,他眼光算是不错,立马就相中了。砍下那根后,他才停止对我的砍伐。” 洛君心想到当日顾清河疯狂砍伐自己的模样时忍不住心里倒吸了一口凉气,差一点,他就被顾清河劈成了树桩子! “还有那上面的红漆,明明清歌都提醒过他,说他有病骨,对漆树过敏了麻烦,让侍从去做。可他偏不听劝,非要让人去找最好的漆树。说什么要亲自去割漆树皮,采其汁液,用古法给你浸染一只最好的红漆桃木簪子,既能辟邪还能先行锁住的你姻缘。” 孟黎鸢震惊极了,洛君心口中描述的顾清河和她跟随了七年的顾清河仿佛不是一个人! 她将手伸到自己的头顶上,摸着那只红漆桃木簪,呆呆地问道:“锁住我的姻缘?他对簪子施了法?” 洛君心:“这个我只是听他说的,你若想知道,可以去问清歌,她应该都知道。” 孟黎鸢将伸出去的手又收了回来,继续给洛君心施肥,并道:“算了,有些事不知道也好,不知道就当不存在。我明日会同清歌说你我能够交谈的事,估计她一定会很高兴。” “不可!”洛君心一听立即反对道:“你有孟氏独特的血脉,我属草木,只能与你交谈,无法与旁人交谈。所以你跟她说了也没用。反而,待她知晓我能听懂你们的言语后,恐怕不会再与我吐露心声,那我以后就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了。” “你这么在乎清歌,莫不是喜欢她?”孟黎鸢停下手里的动作,仰头望着眼前这棵光秃秃的桃树问道。 “我本是桃花寺里的一棵光枝桃树,当年顾氏家主用姻缘卦找到我时,就说我是千年难得一见的桃花树,能主姻缘,故而将我带了回来,以兴旺他们单薄的族人。在这里两百年多来,顾氏确实兴旺了不少,可我……我只是想,万一以后我化形成了秃头男人怎么办?还是不要让清河知道我的存在比较好。”洛君心一提到自己的外形就很沮丧。 “你身为草木一族,生命力本就较一般的草木顽强,又是被姻缘卦选中的神木,我相信那位顾氏家主的眼光,也相信你。洛洛,你要相信你自己,总有一天你会生叶、开花,说不定还能结果子呢。”孟黎鸢轻轻拍了下洛君心的桃树躯干鼓励着他。 “对!那位顾氏家主说过,我不上天庭,便入地府!天上地下,我主姻缘!黎鸢,以后我无论是做了小神官还是鬼差,都不会忘了你的,谢谢你……我洛君心一定会开花的!到时候,我要把最好的桃花都给你们!”本来很沮丧的洛君心在孟黎鸢的安慰和鼓励下,突然自信了起来。 “好,我们等你开花!等你开了花,我就采下来,给公子做桃花酥饼吃,给清歌做桃花羹汤喝。” “好,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自那次之后,孟黎鸢便带着顾清歌更加勤快地照料着洛君心。洛君心能日日见到顾清歌,心里欢喜的很。不多久,他被砍掉的枝丫又全部长了回来。而不明所以的顾清歌只知道浇水,并未发现端倪。 今日,孟黎鸢又来给洛君心施肥,她打算照顾完他就回去把那件羽纱做好。 “你若是担心哥哥骂你的话,就说我让你去芙蓉街帮我买梨花膏去了。至于羽纱裙,明日除夕,哥哥他们去祭祀,你不用去的,刚好可以在家做衣服。如何?” 顾清歌出门的机会比孟黎鸢多,见过很多外面的美好。她知道哥哥是因病不能出门玩,所以从未缠着他出门,但是她不希望孟黎鸢也跟哥哥一样困在这里。 孟黎鸢有些犹豫:“我还是怕公子知道了会不高兴”。 顾清歌将给洛君心浇水的瓢往水桶里一丢,然后跑到孟黎鸢身边劝道:“也许还能遇到你姐姐呢。听说你姐姐性格活泼,为人豪爽,喜欢饮酒。你要不要去芙蓉街那个叫三生醉的酒楼里去碰碰运气?” “三生醉?”孟黎鸢望着顾清歌,问她:“姐姐会去那里吗?” “那是芙蓉街最有名气的酒楼,世家公子和小姐都喜欢去那里,你去看看总比不去要好。”顾清歌继续劝道。 孟黎鸢低着头,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却突然听到洛君心也出声来劝她:“只想,光等,定落空。但是先想,再做,就难说了。” “好!我去!”孟黎鸢在他们二人的劝说下终于狠心做了决定——畅游芙蓉街。 “这就对了嘛!”顾清歌和洛君心听不到彼此的心声,却能不约而同地说出了同一句话。 孟黎鸢看看洛君心,又看看顾清歌——想这二位,一人一树的,竟有如此默契,也是难得。 七年来,她从未一个人出过门。今日她要独自出门了,心里有点忐忑——能不能见到姐姐孟蓝雪,她还不确定。她能确定的是,顾清歌是个好姐妹,洛君心是个好朋友。 除夕头一天的早上,孟黎鸢和顾清歌照顾完洛君心后便各自去忙各自的了。临走时,顾清歌将哥哥的药罐也一并带走了。那里面是顾清河一天的药量,是孟黎鸢天不亮就起来给他熬制的。 每年的除夕前,身为家主的顾清河都忙得见不到人。因为祭祀涉及到顾氏族内隐秘,故而从不让孟黎鸢这个外族人参加。也因为这个,孟黎鸢每年可以在除夕前一天和当天有两天独处的时间。 回到自己屋子里的孟黎鸢立马开始拿出鹅黄色羽纱进行赶工,她打算最迟吃过午饭就出去碰碰运气。 “哪怕见不到姐姐,能见到孟氏其他族人也是好的。”孟黎鸢在心里念叨着。 自从入顾氏为奴,这七年里孟黎鸢从未和孟氏族人联系过,只是听清歌他们偶有说起。姐姐孟蓝雪已经继任家主之位,因孟氏背负骂名,又无法参加星武城的争霸赛,故而大家对她的情况也只是限于口口相传的那部分。顾清歌说三生醉酒楼里可能会遇到姐姐,这个其实她是不信的,只不过不肯放过姐妹相见的一丝机会罢了。 孟黎鸢一边认真缝制着羽纱,一边想着找姐姐的事。突然,顾清河那张冷俊的厌世脸闪了出来,让她又想起了之前的种种。 那年她刚入顾府,顾油生见她貌美,就想霸占她。顾氏的女人们辱骂她,都恨不得将她撕碎。是顾清河站出来将她这个“玩意儿”抢了回去。不然自己的命运会和那些卖到顾油生院里姑娘们一样,要么是凌虐致死,要么就是被其他女人坑害难产而亡。无论哪条路,都是不归路。 入府第一天,顾清河父亲下葬,他让孟黎鸢在院子里跪到深夜。 顾清歌说:“清河哥哥不让你去给义父送葬,是怕顾氏族人伤了你。” 后来她年纪渐长,才明白顾清河的苦心——那日也是她父亲和母亲下葬的日子,顾清河让她跪拜的方向刚好是孟府,他父母起灵的地方。 她本是孟氏家主的二千金,从未干过粗活,刚到顾清河院子里时什么也做不好。管事的妈妈们把先家主死亡的恨都转移到了她的身上,她们总是让她去给公子熬药、送饭,等她送完再回到后厨时,大家已经开始吃饭了。她们为了让她吃不上饭,就继续故意支开她,让她去洗碗、洗菜和干其他杂事。等她干完回来,什么也不剩了。 还好,有顾清河的“剩饭、剩菜”。 那时候,顾清河仰着头,板着脸凶她,说:“你为奴,我为主,你只配吃我吃剩的”。 那时候,她听着那些难听的话哭了很久,好在终于熬了过来。现在想想,要不是顾清河的施舍,她可能早就饿死了。 难听的话只是扎心,但难熬的冬天是真的会要了她的命。 还好,顾清河“娇贵”——非要让她给他暖被窝,且“记性又不好”——他每次丢下她独自去修炼,一进石冢就忘了回来睡觉。等天亮了,他才回屋里吼着让孟黎鸢从他被窝里滚出来。 现在想想,就是他的一次次刻意“为难”,才让她得以在顾府平安活到现在。和那些曾恨她的顾氏族人比起来,顾清河简直就是下凡来救她的神仙。 “待会我去给清歌买梨花酥,顺便也给公子买些桃花酥。”孟黎鸢觉得反正也是顺路,不如就给顾清河也带一份。 带一份桃花酥,也算是答谢他这么多年的刻意“为难”。 第16章 沟子巷遇困 顾府后院的一处简陋屋子里,孟黎鸢匆匆将快要缝制好的鹅黄色羽纱裙收了起来。她自言自语道:“还剩最后一点就能完成了,今日就先做到这里,明日除夕还有一整天时间可以继续做。现在,我得赶紧去芙蓉街找姐姐。还有,给公子和清歌买好吃的了。” 收好羽纱裙后,孟黎鸢又对着镜子认真地整理了下自己的发型。 今日,她依旧是用红漆桃木簪子盘发,只是不同于往日的朝天丸子发髻。这次,她在两侧取了些头发,再用簪子挽了个不高的发包置于脑后,发包之下是一片厚厚的发丝直接垂至腰间,乌黑乌黑的,光滑又柔软,让人看了就忍不住想伸手去摸一摸。 至于外出的衣服,依旧是她平日里常穿的那件比较暗沉的纯色棉衣外裙。虽然衣服是旧了些,但对于她秀丽的面容而言,毫无影响。 孟黎鸢收拾好一切后,便匆匆从顾府后门溜了出去,不一会就到达她盼望已久的目的地——热闹非凡的芙蓉街。 芙蓉街是星武城里最热闹的一条街。这里有最好看的舞姬,最好喝的烈酒……也有最歹毒的恶人。 孟黎鸢刚踏入芙蓉街,一群男男女女便向她投来了惊叹的目光。 “谁家姑娘可真好看啊!” “这么水灵的姑娘可是第一次见呢!” “你看她的头发,又黑又亮的,真好看” “她的鼻子比较好看,挺拔的鼻骨,尖尖的鼻峰!” …… 街上的人凡是见过她的,都对她赞叹不绝口,而她对此并不在乎。她只想赶快找到顾清歌说的那家酒楼。。 “姑娘,你知道三生醉酒楼怎么走吗?”孟黎鸢急着去找姐姐,于是她看到一个过路人就拉着问了起来。 “不知道,我从不喝酒,我爹也不让我喝。”被孟黎鸢突然拉住的姑娘显得很意外,懵懵地摇着头道。 “请问,你知道三生醉酒楼怎么走吗?”孟黎鸢又拉住另一个路过的姑娘急迫地问道。 “不清楚。”这次,这个被拦下的姑娘直接摇了摇头答复完就走了。 孟黎鸢只好松开手,准备去问另一个人路过的姑娘,却突然被一个摇着扇子的公子拦住。那公子衣衫华贵,身后还跟了四五个小厮,看起来并不是个值得相信的人。 “姑娘是第一次出门吧,现下可是要去三生醉?”那摇扇公子带着谄媚的笑开口道。 “你知道怎么去三生醉?”正欲转身离去的孟黎鸢一听到“三生醉”三个字立马就来了精神。 她本来不想搭理眼前这个陌生的男子,因为她第一眼就觉得这个家伙不靠谱——能在冬天扇扇子,至少说明这人是个心理不怎么正常的家伙。 “我不但知道,还能带你去!”摇扇公子继续谄媚地笑着。 “真的吗,你可以带我去,现在就走可以吗?”孟黎鸢着急地问道。 “当然!走吧!”摇扇公子收起手中的扇子,向左右使了个眼色,便领着孟黎鸢向芙蓉街深处走去。 一路上,人群穿梭不息,沿街商铺叫卖声不断,杂耍卖艺喝彩声不绝于耳。 “好热闹啊!真不愧是星武城的芙蓉街!”孟黎鸢头一次见到这么热闹的街市,忍不住感慨道。 “好玩的还在后面呢,嘿嘿…”摇扇公猥琐地笑着。 孟黎鸢一直沉浸在芙蓉街的繁华热闹之中,完全没有发现眼前这位摇扇公子的猥琐表情。当然,她也不知道他们走了一条离三生醉酒楼越来越远的路,更不会知道危险正在步步逼近。 孟黎鸢一边跟随着摇扇公子的脚步,一边不停地转动着脑袋,去看那些没有见过的玩意儿。只一个转弯,她竟然被摇扇公子带进了一个偏僻的死胡同。 “我们是不是走错路了?”孟黎鸢停下脚步问道。 “走错了的人是你。我们,可没有走错,嘿嘿嘿……”摇扇公子也停下了脚步,并对孟黎鸢坏笑道。 “你们,你们想干什么?”孟黎鸢看摇扇公子的表情不对,准备转身离开,却发现来时的路已经被他的随从们给堵住了。 “小美人儿,天下哪有免费的午餐,我给你带路,你的有点付出不是吗?嘿嘿嘿……”摇扇公子朝他底下的几个随从使了个眼色,随行的几个随从便开始将孟黎鸢包围了起来,且离她越来越近。 “你,你们敢!”孟黎鸢意识到危险已经步步逼近,便一边同他们言语周旋,一边偷偷念诀来启动子午寻心铃,“急急如意令,公子救命!” 这个子午寻心铃又叫亡人摄魂铃,是三年前那场大战后,顾清河为了让她不再独自面对危险,而特意炼制的母子铃。 “你个拖油瓶!带上它!遇到危险时记得唤我……别指望我给你收尸!”顾清河一边将一只摇不响的铃铛绑在她的脚腕上,一边冷冷地说着嫌弃的话。 “这对子午寻心铃是清河哥哥特意为你炼化的。你的是子铃,他的是母铃。它们会保护你的,你遇到危险时一定要记得叫哥哥来救你。”那时顾清歌也在场,她生怕孟黎鸢会因为顾清河的话,一气之下把这个难得的宝贝给扔了。 还好,她在顾清河面前从来都是只知道哭,不知道还嘴。就算没有顾清歌的解释和劝慰,她也不会将脚上的铃铛解下扔掉的。 当初顾清河说,这对铃铛很特别——无论怎么摇都摇不响,只有在它们通灵时才能响起,是个难得的宝贝,不能外露。所以他将其中一只给绑到了她的脚腕上,剩下一只则绑到了自己腰间。 三年了,自从她戴上这只子铃后,再也没遇到过什么危险,也从未听到过铃声响起。 摇扇公子的人离他越来越近,他们像盯着猎物一样地贪婪地盯着她。 “嘿嘿嘿……” “看你往哪里跑……” 孟黎鸢念完子午寻心铃的诀,却迟迟未见顾清河及时出现。她又急又怕,几次欲冲出他们的包围圈,却都被他们给拦了回来。 “都闪开,让我来与小美人儿亲近亲近,嘿嘿嘿…”摇扇公子一声令下,挡在他身前的两个随从立马都识趣的让开,其余人则依旧牢牢地将她包围着。 “不要过来……求求你们了,不要过来!”孟黎鸢苦苦哀求着。 而猥琐的摇扇公子并无要放过她的意思,反倒是越走越近。 “叮叮当当……”突然,孟黎鸢脚腕上的子午寻心铃响了起来。 “是公子!公子——”孟黎鸢欣喜地叫着,她心里很是开心,“没想到公子真的来了!” “什么公子、王子的,这里是芙蓉街最烂的沟子巷,你家公子怎么会会为了你这么个穷丫头到这里来?你还是乖乖的从了本公子吧,哈哈哈……”说完,摇扇公子已经将扇子合起插在了腰后。 他跨着大大的步子扑向孟黎鸢,突然, “啪——嗵——” “哎吆——” 来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先给了他一个巴掌,直接将他扇到巷子一侧的墙壁上。他还未反应过来,又被来人一脚踢飞了出去。等反应过来时,才开始痛的在地上嗷嗷大叫。 孟黎鸢吃惊地愣在原地——来人竟然不是顾清河! 摇扇公子的随从也呆住了,只听一人惊道:“黑狗玉——赵氏族徽!赵锦安!” “快!公子,快跑!星武城小霸王来了!”摇扇公子还未抬头细看,一听随从说来人是赵锦安,便急忙颤抖着身子,从地上爬起来,撒腿就跑。 “哼,算你们识相,小爷今儿高兴,懒得和你们计较!”赵锦安,挑了挑眉毛不屑地说道。 见摇扇公子一行人连滚带爬地逃离了沟子巷,赵锦安便转身跳到孟黎鸢身边关切地问道:“姑娘可有受伤?” 而孟黎鸢还愣在原地发着呆,她在心里嘀咕着:“子午寻心铃明明已经响了,为何不见公子出现呢?也对,我只是个丫头而已。” ——————————— 祝各位小宝贝、大宝贝们 新春快乐!龙年大吉!天天好运! 第17章 命定锦安? “姑娘,姑娘——” 赵锦安见孟黎鸢依旧呆在原地,以为她被刚刚的事给吓傻了,就赶紧上前一步拽着她的衣袖轻轻地摇着她的胳膊喊着。 “喔,我没事!谢谢公子!”孟黎鸢虽然被赵锦安所救,但当她发现来人不是顾清河时,心中难免有些失落。 赵锦安见回过神后的孟黎鸢竟然毫无劫后重生的喜悦,凭着自己经常混迹于勾栏瓦舍的经验,他一眼便看出眼前这个姑娘应该是心有所属了。 “这么美的姑娘,不知道惦记的是哪个臭男人!”赵锦安在心里愤愤不平道。 孟黎鸢将自己的衣袖从赵锦安手里一点点抽了回来,然后小心翼翼地问道:“公子知道三生醉酒楼怎么走吗?” 赵锦安正尴尬地将之前伸出去抓孟黎鸢衣袖的那只手悄悄地往回收,却听到她说要找那个他经常去撒欢的三生醉酒楼,便自告奋勇道:“我知道三生醉酒楼在哪里,我可以带姑娘你去!” 孟黎鸢开心地道:“真的吗?那就谢谢公子了!” “别公子不公子的,听着叫人心烦。我叫赵锦安叫我锦安就好。”赵锦安说完便赶紧给孟黎鸢引路。 “小女是顾氏女奴,府中规矩森严,若是让家中公子知道小女在外如此没有规矩的话,定会责骂于我。我还是叫您赵公子吧。”说到这里,孟黎鸢脑子里又浮现出顾清河那张冰冷无情的脸。 “唉!算了,我不逼你,免得害了你。看你这样子是偷溜出来的吧?你是顾氏哪个公子院里的丫鬟。看你这穿着打扮,估计主子在顾氏里位份不高吧?” 赵锦安自第一眼看到孟黎鸢时就被她的美貌吸引,只是她穿着过于素朴,衣服也是下等丫鬟的料子,让他猜不透是哪家的婢女,竟然如此与众不同。 那会儿,赵锦安本想上前搭讪孟黎鸢,却不想被摇扇公子抢先了一步。可他还是不甘心离去,又恰好见到摇扇公子那帮人对她不怀好意的样子,便立即决定跟着他们一起进了沟子巷。 “我叫孟黎鸢,是顾氏家主的私奴。” 孟黎鸢话音刚落,赵锦安便惊讶地上下打量着她:“你是顾清河身边的那个……” “对,是我。公子忙着准备祭祀,我是偷溜出来的。”孟黎鸢有些害怕地看着赵锦安。 “没事,我也是瞒着家主偷偷溜出来的!”赵锦安赶紧安慰道。 孟黎鸢的脸上立马松了口气。 二人身后,偷偷跟着的顾清河不屑地望着赵锦安,心里很是不悦:“哼!臭小子,自家御火术练的不怎么样,挖墙脚的本事倒是不赖!” 突然,一张纸鹤飞到了顾清河面前。他伸手一接,那只纸鹤便落到了他的手中,并传出一男子焦急的声音:“家主,长老们派人来催了好几回,我快拦不住了!” 顾清河将纸鹤收入袖中,然后抬头望了眼前方人流中的赵锦安和孟黎鸢——二人正一说一笑地往三生醉酒楼的方向走去。 “风花雪月,天地遥遥,去——”顾清河随手变出了一只拇指大小的纸人,他只念了个诀便将纸人送到了孟黎鸢后衣领处。 纸人到达目的地后,便开始隔空向顾清河实时报告二人的情况。顾清河满意地笑笑,便“嗖”地一下飞回了顾府祠堂内室。 “哥哥,黎鸢呢?她有没有受伤?”顾清河一出现,顾清歌就急忙朝他奔了过去,问道。 “无碍,这会子应该快到三生醉酒楼了。我在她身上放了施过天眼术的纸人,危难时那纸人还能先挡一阵子。只是……”顾清河想到赵锦安向孟黎鸢献殷勤的样子,很是不悦。 “只是如何啊,哥哥?”顾清歌一看,向来沉稳的哥哥竟然皱起了脸,她生怕是孟黎鸢那边有事。 谁知她催促半晌,却听到顾清河带着怒气道:“只是便宜了赵锦安那个臭小子,竟然抢先一步救了她!” 顾清歌一听,原来是哥哥吃醋了,她忍不住笑道:“哥哥你呀——明明喜欢她,却不敢开口,还总要装作讨厌她的样子。你说这样可以保护她在顾府平安,你怎么知道在她心里到底是平安重要还是被喜欢重要呢?本来今明两日顾氏祭祀,你想放她出府玩玩,直接放她出去就好,可你偏偏要凶她,又让我怂恿她出府游玩。直接表达你的心意那么难吗?” 顾清河每次面对妹妹清歌的劝说,都只是淡淡一笑。这次依旧是用一笑来回应她的一连串逼问,然后又缓缓开口道:“我和她之间隔着太多的东西,旁的就无需多想了。” “可是——” 顾清歌准备继续劝说,却发现内室的门被顾清河的护卫顾沨推开了。刚刚给顾清河传信的也正是他的护卫顾沨。 顾沨已经在门外守了好一会了,他们的谈话他都已经听到。他匆匆来到顾清河跟前,有些焦急地询问道:“家主,长老们刚又派人来催了好几回了,我们是不是该出去了?” “这些个老家伙,就知道崔哥哥!我先去前厅给长老们报个信,哥哥你记得把这碗汤药喝了再出来。”顾清歌将一碗热乎乎的汤药递给顾沨后就立马闪去了前院。 顾沨一边给顾清河侍奉汤药,一边关心地问道:“家主,黎鸢那边需不需要我去盯着?” 顾清河摇摇头道:“暂时不用。”他停顿了一会,又继续道:“或许我要找的那个人已经找到了。” “谁?不会是那赵锦安吧?”顾沨刚问完,就见顾清河肯定地点了点头。 顾沨很是不理解,他将用过的汤碗放到一边,转身认真地问道:“家主,赵锦安整天没个正型,把黎鸢托付给他能行吗?我看着还不如托付给高公子呢。高公子性情稳中,为人和善,最重要的是他心里有黎鸢啊。” 顾清河用手一挥,眼前便出现了纸人传回的孟黎鸢和赵锦安在芙蓉街的情景,二人看上去甚是和谐。 顾清河带着顾沨一边观察二人举止,一边解释道:“我的情况你最清楚不过,医师也说我活不过三年。这人世间万事万物都不能叫我挂心,唯独只有黎鸢让我放心不下。我曾跟你说过,我要在这剩下的三年里为她寻一位如意郎君。她的郎君必须爱她、敬她、护她。你看高凌风能做到几样?” 顾沨听了顾清河的话,再将高赵二人一作对比,不禁感叹:“两年前,陆家庄婴尸案时高公子就对黎鸢一见钟情,可后来就因为他父亲的一句话就再也没怎么找过黎鸢。只是逢年过节差下人过来给黎鸢送礼,幸好黎鸢心里没他,这礼都叫清歌小姐收去了。” 说到这里,顾清河不经意地咧嘴笑了一下。 顾沨看了眼自家家主后继续道:“这个赵锦安虽然是个纨绔子弟形象,但却从未传出过什么过分行为。就是不知道他是不是也是个舍不得名利的薄情郎。” 顾清河轻笑着说:“高凌风作为高氏未来的家主,他孝字当先,家族大义当前,也不怨他薄情寡义。”说着,他便随手一挥,刚刚呈现的赵孟二人的画面立马就没了。 随后他便带着顾沨往祠堂正厅走去,并道:“但黎鸢于我,不同于旁人,我是万万不能把她交给这样的人。” 顾沨听了顾清河的分析后突然醒悟:“同样是未来家主的人选,高公子事事都要听他爹的。但赵公子却是可以自己当家做主的人,听说他文采和火系术法都不低。” “黎鸢已经被孟氏抛弃,她需要一个强大的人来护她。这么多年,她与亲人分离,余生需要有人好好爱她。她又是个不甘于平白无故受人恩惠的人,更需要有人敬她。如今的赵锦安正是良配。”顾清河向顾沨缓缓地道出了他的想法。 顾沨觉得很有道理,便点点头道:“好,那就他吧。他小子就是有小霸王的名头,但具体也没听说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后面我再盯着他点。” “嗯,这样再好不过了!”顾清河赞同地应道。 “两年前的高凌风是自己退出的,而今的赵锦安又会如何?”顾清河在心里喃喃道。 其实,他心里一直很矛盾。他想将孟黎鸢托付给可靠之人,可是当这个人真正出现时,他又舍不得了。 第18章 木香剑 祭祀前夜,孟氏家主孟蓝雪依旧在神龙谷南边的四季南谷里专心研习着族中术法。而在神龙谷北边的冬夏北谷里,白氏未来家主白荣山也正在努力修炼着本族术法。 原本,从数百年前起,神龙谷就是孟氏一族的专属修炼之地。直到星武绞杀后,各大家族围攻孟氏,孟氏长老们为了劝退挑头的白氏,便只能按照白氏的要求,将神龙谷全部让给白氏一族进行修炼。 白氏的这步棋又狠又准,外人都以为是白老太太的手段,却鲜有人知道,霸占神龙谷是一个十一岁的小姑娘的主意。 “拿下神龙谷,断孟氏族脉,续我族生机。”十一岁的白惜芸说出这番话时让白老太太着实惊讶了一回。 当年,白贺年为了挣回一时的面子,错过了灭孟氏整族的机会,得知消息的白老太太气得差点倒在了去前院的路上。 白贺年的小女儿白惜芸跑去向白老太太献计说:“祖母,我们白氏一族自古都在自家的百草林里修炼。虽然,这百草林四季分明,草木皆为上乘,是我等草木一族的绝佳修炼之地,但是相比于孟氏的神龙谷,却又显得微不可及。祖母何不再逼他们一把,让神龙谷换个主人?” 白老太太一听,觉得小孙女的提议十分有道理,便赞同道:“甚好!神龙谷里的冬夏北谷常年只有冬夏两季,草木耐寒、耐热,适合有潜力的族人进修、历练。而四季南谷则四季如春,草木繁衍极快,各种稀有灵草数不胜数,是我族修为上乘者精修、速成的绝佳修炼之地。整个神龙谷里,不仅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旷世奇草,更有世间难得的纯净又丰富的草木灵气。得神龙谷者,得天地!” 白老太太说完便赞赏地望着白惜芸,白惜芸得意之余又接着道:“他们孟氏之所以处处占上风,就是因为有神龙谷做依靠。我们若是得了神龙谷,便也可将我族术法修炼到极致境界。到那时候,孟氏亡否,于我们白氏毫无干系。我们会成为星武城里唯一的草木术系绝顶世家!” 就这样,在白惜芸的提议下,白老太太又让儿子设计去教唆各世家再次逼迫孟氏献宝,并趁机向孟氏要了修炼圣地神龙谷。 “唉!可惜了祖母他们的算盘!”白荣山望着神龙谷南北交界处的浓浓白雾感叹道:“惜芸和祖母好计谋,想夺人族脉,断人生路,可谁也未料到,送到眼前的鸭子他们竟然吃不了。” 说罢,白荣山便将手中的剑收了起来,一个飞身向薄雾方向跃了过去。 他虽不喜夺人族脉,但是最近总是能透过白雾看到一蓝紫色“仙女”的身影飘在南谷的半空中,心中甚是好奇。今夜,他终究还是没忍住,想过去看看。 四季南谷里,孟蓝雪站在一棵蓝莓灵树上望着不远处的薄雾思绪万千。 她在心里回忆着当初的种种:“当年,娘被诬陷,成了星武城的罪人。爹为了护娘,才给全族招来了杀身之祸。后来爹娘都走了,妹妹也被迫离家为奴。我们孟氏的族珍被各世家瓜分一空。我以为一切都已经结束了。没想到,白氏一族贪心至极,竟然又联合各世家来逼迫我族交出族脉神龙谷……早晚有一天,我会让白氏将冬夏北谷归还于我孟氏!” 一想到当年的事,孟蓝雪就格外愤怒,她站在树顶,将拳头紧紧地握在手中,恨不能将白氏众族纷纷灭掉。 突然,蓝莓灵树里传来孟菊的声音:“小姐,时候不早了,长老们都在等您回来确认明日祭祀的最后流程。” 这是孟氏的传音术——通过草木互传心声,只要是有草木的地方,皆是孟氏耳目。 “知道了,告诉她们,天亮前我会回去的。”孟蓝雪在心里回应孟菊后,便继续静静地望着远处的白雾。 她在心里思念起了妹妹孟黎鸢:“浓雾后面是被白氏霸占的冬夏北谷,每年除夕前,我都要在这里看看那儿,因为我怕自己忘了族人是如何被欺凌的。有时候,太阳光耀眼些,我能透过浓雾看到北谷里皑皑的白雪和火辣辣的夏阳,可是妹妹,你在顾府里如何了,我却半分不知。” 想到这里,孟蓝雪伤心地从怀里掏出了一枚黄色鸢尾花玉佩,那是孟黎鸢的鸢尾花族玉。 她轻抚着孟黎鸢的族玉,在心里喃喃道:“你入顾府七年,七年里我曾多次派人去给你送东西,都一一被拒。那顾清河一身病骨,顾氏族人都不许外人接近他。我也曾亲自去寻你,却被顾氏法阵拦截,连我们孟氏的传音术都无法穿透顾府的院门……妹妹,明日就是除夕了,你可有新衣服穿?可有人在意你的冷暖?你是不是也很想我……” 孟蓝雪思念妹妹的眼泪唰唰地从眼眶里往外流,突然,南北谷交界处有草木异动。她立即停止了哭泣,将眼泪抹净一看——有人从冬夏北谷处穿过浓雾后闯进了四季南谷!来人好像还受了很重的伤! 孟蓝雪立即将妹妹的族玉收起,随即使出了孟氏轻功——木灵旋风。 只一个诀,蓝莓灵树周围的草木便“呼呼”作响。刹那间,狂风骤起,孟蓝雪纵身一跃便踩在了狂风之上,瞬间就乘风飞到了闯入者的跟前。 “果真是受了重伤。”孟蓝雪近身一看,发现地上的人一袭白衣被鲜血染红了大半。她立马就认出了这个闯入者是白氏一族的人,随即皱起了眉头。 她虽然痛恨白氏一族,可是她没杀过人。见死不救的事有违道义,实在是为难的很。 正当她犹豫要不要救人时,却发现来人手里的那把剑特别眼熟:“木香剑!白荣山!” 孟蓝雪记得木香剑,也记得白荣山。 八岁那年,她随父亲外出历练,不幸与父亲分开,坠入一处蛇窟。绝境里,她拼命地召唤草木来攻击大蛇,却不想将白荣山的木香剑也一起召唤了过来。 那时的白荣山刚好十二岁,但在白老太太的严厉教导下,他已经开始独自出来历练半年了。 在此之前,白荣山一直都能够很好地掌控木香剑,直到遇到了灵骨上乘的孟蓝雪。 路过蛇窟附近的白荣山眼看着自己手里的木香剑突然不听使唤,竟然还直直飞了出去,便也急急地跟了过去。 他一路跟着木香剑,一头扎进了蛇窟里,却被眼前的场景镇住了——年幼的孟蓝雪正用她微弱的灵力召唤着草木对付着一群满嘴尖牙的大蛇。她虽然擅控草木,但是却因年纪小而明显地力量不足。 “面对这群大蛇的进攻,她毫无胜算,再打下去,估计要力竭而亡!”白荣山稍作思考后便飞身跳进了蛇群之中。 大呼:“我来救你!” 孟蓝雪记得这个声音,更记得白荣山握着木香剑不顾一切的挡在她身前的样子。 后来他说:“我叫白荣山,我爹是白氏家主白贺年。你刚刚用的那招叫双林之怒吧?记住,在你没长大前千万别在外人面前使用它,尤其是我奶奶面前。” 那个时候的孟蓝雪还不知道白荣山的这番话是什么意思,直到星武绞杀后,她亲眼目睹白氏一族针对孟氏的所作所为时,她才知道这个白氏小少年的用意。 第19章 蛇窟先缘 自年幼时在蛇窟一别后,孟蓝雪和白荣山再也不曾见面。 十二岁的白荣山未曾告诉别人他见到的八岁的孟蓝雪是个多么有天赋的草木控制者。八岁的孟蓝雪不知道他的这份善意,但是十九岁的孟蓝雪却已经清楚了一切。 “唉,没想到竟然是你,真是天意!” 孟蓝雪叹了口气,随即单手捏了个诀,将她身后一丛草木的枝条瞬间催生出了长长的藤蔓。她自己跳上了其中的一根藤蔓,又命令其余的长条藤蔓爬到了白荣山身旁。 那些长条藤蔓像人的手一样,将地上的白荣山层层包裹着,随后又将他送到孟黎鸢身旁。孟黎鸢再次施法控藤,不一会藤蔓们就将二人一把送到了孟蓝雪的住处。 不知过了多久,原本昏死过去的白荣山在孟蓝雪的救治下突然有了知觉,他努力地去睁开双眼,却发现还是无力地很,只能透过那一丝的眼缝去看屋里的人。 他看到了正坐在床头捣药的孟蓝雪。 烛光下,她乌黑的长发如瀑布般流淌在肩头。浓密的发丝虽有些弯曲,但却像水面的波浪一样,令人心醉不已。 她面容精致无比:双眉如远山般清秀而不俗,唇如蜜桃般红润而不艳。一身蓝紫色的纱裙,衬托地她如同晨曦中向阳而生的蓝色鸢尾花一般,美丽而神秘。 “看够了吗?看够了的话就说说你为什么要来四季南谷?”孟蓝雪一边质问白荣山,一边低头继续捣药。 “不为什么,就是突然想看看他们拼命想争夺的地方是个什么样的地方?还有,就是想看看蓝衣仙女你——”白荣山躺在床上艰难地答道,突然停顿了一下后又补了一句:“姑娘你真好看!” 孟蓝雪捣药的手骤然停了一下,但她依旧没有抬头看他,片刻不到的停顿后她又继续捣着手里的药,并道:“前半句,我信。” “后半句亦是真心话。”白荣山边说边欲起身,却发现身子痛的无力动弹,更别提起身了。 孟蓝雪将捣好的药放在床头,然后叮嘱白荣山:“你是白氏血脉,无法在我们四季南谷行走,想要活命,待会记得把这碗药喝了。我这里,不留死人。” 白荣山瞟了眼床头的药,虚弱地回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不知姑娘芳名为何?” “哼,怎么,你这个白氏未来的家主还想娶我这个孟氏女为妾不成吗?”孟蓝雪一边说,一边又将准备好的灵草拿来给白荣山涂抹。 “不想。”白荣山迅速地答道。 孟蓝雪觉得白荣山给的答案在她的意料之中,故而准备继续怼他,却听到他清晰地说道:“因为在下想娶姑娘为妻。” 白荣山的话很是真诚,把孟蓝雪的心搅得一阵慌乱,拿在手里的灵药竟然不知道如何为他敷下。 她索性将灵药直接一把丢在白荣山的身上,然后转身背对着他假装生气地去捣药,并道:“你作为白氏未来的家主,连四季南谷的藤刺都没法应对,还想娶我们孟氏女。真是笑话!” 孟蓝雪说的是事实,他的确应付不了藤刺的绞杀。 今夜的白氏族人都去忙着准备明日的祭祀去了,白荣山以为孟氏这边也一样,理应是无人在南谷里,就想偷偷过来看看。于是他独自闯了南北交界处的浓雾,只是没想到浓雾里都是嗜血的藤刺。 那些带刺的藤蔓一直围着白荣山进行绞杀,他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带着满身伤痕从藤刺中挣脱出来,却不想那些藤蔓的刺中还带着毒液,一出浓雾便毒发倒地了。 昏迷前,他以为自己这次必死无疑,没想到四季南谷里竟然还有个孟氏女。 “也幸亏有这个孟氏女,不然真的是要给南谷的灵草做肥料了。”白荣山在心里感慨着,“想想都觉得后怕。” “怎么,这会子才想起来自己怎么受的伤吗?”孟蓝雪未转身就猜到他在想什么。 “我本无心于家主之位,自然不会受族规约束。姑娘既然救了我,应该是舍不得我死。至于术法问题,过日子又不是靠打架交流,在下没有姑娘厉害又何妨。”白荣山说的头头是道,孟蓝雪顿时哑口无言。 白荣山见孟蓝雪未转身,也未接话,害怕她恼了他,便赶紧伸手去拿床头的药,想以此来缓解下现场气氛。他自知受了重伤,对于伸手取药之事并不抱有希望,谁知一抬手,便觉得有使不完的劲儿,浑身筋脉也畅通了许多。 “我们南谷的灵草比你想像的要厉害。起身试试。”孟蓝雪提醒白荣山道。 白荣山闻言立即用手轻轻撑了下床面,身子就立马了从床上立了起来。他赶紧端起床头的药一饮而尽,然后感激地对孟蓝雪说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来日定当衔草结环!” 孟蓝雪依旧没有转身,而是提着一篮子鲜花朝门口走去,道:“谢就不用了,倒是请公子记得对今天的事保密。” 白荣山一听便知晓,孟蓝雪给他的药里有破解藤刺的灵草,以后这四季南谷他也可以来去自如了。只是,他看孟蓝雪打扮的如此简单,又急忙提着一篮子鲜花要走。他猜测,她是孟氏里的高阶弟子,在为明日的祭祀准备。 “要不是我的贸然闯进,可能她早就提着篮子里的鲜花回去复命了。”白荣山愧疚地望着孟蓝雪的背影发着呆,又突然想起她刚刚的叮嘱,便赶紧冲着背景喊道:“姑娘放心,我白荣山非忘恩负义之人!” 白荣山的声音在孟蓝雪耳边回荡着,孟蓝雪有一丝开心,也有一丝担忧。她又想起了当初白氏率领众世家来孟氏霸道讨要神龙谷的场景。 “如果不是叔父们一直守着孟氏,只怕这神龙谷都会被白氏强占了去。倘若没有神龙谷,我们孟氏就会失去族脉,无法修炼术法。今日我救了白荣山,给了他入谷的灵药,万一他将来将药方学了去,拿去给白氏族人服用,那他们白氏一族便都能在这南谷里进出自如了……不会的,白荣山不会是这样的人。” 孟蓝雪想了许久:那些年,无论别人怎么诋毁孟氏,她始终未曾到关于蛇窟里她大战群蛇的半句传言。 所以,孟蓝雪相信白荣山,信他如初见般,性善至纯。 “他一直未变,将来也不会变的。”孟蓝雪转头望了眼收留白荣山的那间屋子,最终还是决定放他离开。 第20章 惜芸杀心起 四季南谷中,白荣山在孟蓝雪的小屋里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 这会儿,他正一边将自己使用过的物件归位,一边苦笑道:“祖母他们一向自负,总说孟氏天生机缘好,殊不知孟氏术法的高深精妙是我们白氏术法远不能相及的。” “叮叮当当” 窗外一串风铃随风而动,似乎是在回应他刚刚说的话。 白荣山循声望去,一眼便瞧见窗外的天空,赞叹道:“繁星璀璨,星河不眠!南谷的夜可真美!” 四季南谷不仅美,还很奇特,只有孟氏族人才能自由出入,非孟氏族血者入境必亡。 白氏内院里,白老太太又在训斥儿子白贺年:“你说说你,都七年了,术法不增反减!族中事物也主持得一塌糊涂!一天到晚就知道窝在小妾房里消磨时间,你还有个家主的样子吗?” 白贺年将双手交叉着插入宽大的袖口中,歪着脑袋委屈地向白老太太辩解道:“母亲,孩儿好歹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有几个绝色的妾室也是人之常情啊,您别总听白二他们嚼舌根。” 白贺年说的白二是向来与他不睦的二堂弟白康午。 白康午术法高超,野心勃勃,在白氏族人中有较高的威望。只可惜他非长房长子,无资格继任白氏家主之位。 而身为家主的白贺年,自继位后,便常年沉迷于女色,导致术法荒废,对白氏的发展更是毫无贡献。 孟氏被削弱后,本该一家独大的白氏,却因白贺年的领导不力,致整族徘徊不前,其发展远不及当年鼎盛的孟氏。 故而,对于白贺年的家主之位,白康午早就想取而代之。 白氏里包括白老太太在内的族人也想将白贺年取而代之。 只不过,他们心中的新家主人选并不是白康午,而是白贺年的嫡长子白荣山。 白老太太见自己训斥了半天,儿子脑子里就只记得“妾室”二字,气得恨不得用拐杖揍他,却被在场的白氏姐妹给拦了下来。 白惜芷安慰白老太太道:“祖母您莫生气!大长老与二叔不同,他对爹爹一向是谄媚讨好之姿,进献美女这种事也不过投其所好的小伎俩罢了。爹爹这边若是不收反倒是得罪了他,于家主之位肯定不利,还不如收下她们好好享受。今后无论她们生下再多的孩子,也是同二叔一样的命,翻不了天。” 白惜芷的这番话并未宽慰到白老太太,反而让她觉得这个孙女脑子简单。她无奈的对白惜芷吐出几个字:“人心叵测啊。” 白惜芷见白老太太不悦地看着她,便赶紧收起了刚刚得意的笑脸,懊恼地低下了头。 白老太太在白家几十年,亲眼目睹三任家主在位的种种,她心里清楚,一族家主应该是个什么样子,像白贺年这种作风的家主迟早会毁了一族生机。 白老太太转头看向不成器的儿子,继续训斥道:“白二一直对家主之位虎视眈眈,你却只知道沉迷女色、不思进取!你虽为家主却无能至极!族中大户早就对你怨言颇多,今日我费心提醒你,你却这般不知轻重……倘若你有孟怀仁一半的作为,我也可以安心放手归西了,唉!” 一听到“无能至极”四个字,白贺年立马就恼了。 他将插入袖中的手臂抽了出来,气气呼呼地质问道:“我无能至极?这么多年,是谁为了一族的荣耀奔走于各大世家的?又是谁灭了孟氏威风长了白氏志气的?是我,都是我!母亲,您不能总拿孩儿跟孟怀仁那个死人比啊!是我们白氏命不好,得了神龙谷也进不去,只有百草林可用,不是孩儿不行!” 白贺年不提当年的事还好,一提到当年的事,就让众人想到当年白氏霸占神龙谷失败的场景。 这是白氏心里的一根刺! 在场的众人都不敢接话,却听到白贺年继续嚷嚷道:“母亲您当年听了惜芸小丫头的话,设计霸占孟氏的神龙谷。我按照您的指示,诱骗其他家族一起逼宫孟氏,还骗他们说什么拿下神龙谷各家都能用来修炼。其实我们白氏族人都清楚,对于不会草木之术的人来说,再好的神龙谷也不过是个废物。母亲您以为自己聪明,诓骗其他世家一起逼迫孟氏,想独占神龙谷。可结果呢?” 白老太太一听儿子说到这里,气的将手里的拐杖往地上一跺,怒道:“住口!” 白贺年见状立马闭嘴,怯怯地往后退了几步,不敢再直视白老太太。 在场众人都知道白老太太的脾气,没人敢出声劝解,却听见白老太太缓了口气道:“当年是我失算了!孟氏老匹夫们老谋深算,他们也看透了这点,表面一口应下了我们的要求,让各家自行出入神龙谷。可等我们到了神龙谷才发现,冬夏北谷常年极温,非高阶弟子无法进入;四季南谷又只认孟氏血脉,白氏族人进浓雾化浓血。除了我们白氏可以进入冬夏北谷外,神龙谷里无其他氏族可以出入。孟氏长老们真是下了步好棋啊!” “所以说嘛,这都是命。现在,我们大房唯一能拿的出手的就是嫡长孙荣山。可是荣山却太过于心善,无心于计谋,更无心于家主之位,只怕迟早要出事。”白贺年趁机谄媚道:“母亲,您还不如让我在那些漂亮的小妾那再使使劲儿。倘若她们命好,给我再生几个儿子,到时候挑个资质好的,直接过继到荣山娘亲名下,家主之位不愁落入旁支之手,嘿嘿” “混账!”白老太太见儿子几十岁的人了,仍旧这般糊涂,气的又想出手打他,却被一旁的管家给拦住了,“太夫人莫生气,家主是糊涂了,您莫与他计较!” 白惜芸早就厌恶了这个废物亲爹,见他生了过继的心思,便立马跳出来讽刺道:“爹您是不是忘了?当初也是您为了一时的面子,放过了灭孟氏满族的机会,不然老天爷怎么会给祖母谋划霸占孟氏神龙谷一事的机会呢?” 白贺年心知当时未能灭孟氏全族是自己为了满足一时的虚荣心所致,不敢开口辩驳。 白惜芸紧接着继续道:“在星武城,若是随便从什么下三滥的女人那里弄个儿子过来就能当家主,那各家生了女儿便都往青楼送去好了,多伺候几个男人总能有进高门大户的机会,岂不比留在家中教导省心!至于各世家的未来家主们,有没有本族血脉就另说了!” “惜芸说的对!爹您真是老糊涂了!除了大哥外,我们白氏无人可任家主,您的那些小妾留着自己消遣消遣得了,别再想着生什么儿子过继给娘。娘都已经走了那么久了,别再扰得她不得安生。” 白惜芷以为妹妹与自己在子嗣问题上出奇的一致是因为她们娘亲的缘故,故而也加入了反对过继子嗣的队伍之中。却不知,她这个野心勃勃的妹妹是担心继承人太多不好对付。 正当屋内众人争论不休时,却听有人来报,说是大公子回来了。白老太太和白贺年立马缓和了现场的气氛。他们让白氏姐妹先行退下,因为祭祀这种大事只能由男人商议,两个女孩未出阁,只需要在祭祀当天现场列席参加即可。 在回去的路上,白惜芸在心里盘算着:“老东西,真是不省心,迟早有一天,我会让你彻底消停。” “小姐,您说老爷真的会给夫人过继个孩子来继承家主吗?”白惜芸身边的丫头芳草悄悄地问道。 “有祖母在,她们生不生的出来还不一定呢。”白惜芸嘴角上扬,狡黠的眸子里似乎藏着无数阴险的计谋。 听说,家主议事结束后,白老太太就差人给白贺年的妾室们送去了稀有灵草做的补药。 当夜,白惜芸借助藤木到各院小妾屋里探了探后便狂笑不止。 呆呆的芳草不明所以,却听自家主子冷冷地道出了其中缘由:“什么补药,绝子汤而已,哈哈哈哈……” 第21章 三生醉结友 热闹非凡的芙蓉街上,孟黎鸢紧紧地跟在赵锦安身后,这是她第一次独自到闹市,不免有些好奇跟紧张。 放眼望去,长长的街上,来往的行人络绎不绝,小贩们的叫卖声此起彼伏。沿街商铺里人满为患,各式各样的招牌旗帜飘扬在门店两侧…… “好香啊!”孟黎鸢忍不住惊叹道。 她闭上了眼睛,努力嗅着四周的香气,慢慢地分辨着这些香气的源头:“这是鲜嫩的烤肉味,这是热腾腾的馒头味,这个是各种水果的清香气味。这个……唯独这个香味好特别……我好想家……” 这个味道让孟黎鸢感觉心里有些难受,眼睛也有些湿润。她在无限的思念中慢慢地睁开了双眼。 “是三生醉!”赵锦安说完便从怀里掏出了一块随身的帕子递给了孟黎鸢。 孟黎鸢看了眼他递过来的帕子,并未去接,而是直接用自己的衣袖抹了下眼睛,然后咧着嘴对赵锦安笑道:“我的棉衣吸水些。” 赵锦安见状只好尴尬地收回了手中的帕子,然后继续道:“前面再转两个街口就是你要找的三生醉酒楼了。刚刚让你情不自禁流泪的便是那酒楼里有名的烈酒三生醉。” 孟黎鸢一脸惊讶地望着赵锦安,问道:“这酒光凭借一缕香气便能让人将心底的情绪轰然外泄,若是饮上三杯又当如何?” 赵静安双手抱于胸前,笑道:“所谓三生醉,意为一饮醉三生,只一口便什么烦恼都没有了。若想知道饮上三杯后如何,我请你喝上三杯不就知道了嘛。” 孟黎鸢一听,立马摆手谢绝道:“不不不,赵公子,谢谢您的好意,但我不是来喝酒的。顾府大门落锁前我得回去,吃不得酒菜。今日我溜出来是想到酒楼里碰碰运气,看看能否偶遇到我姐姐。” “你姐姐?就是那个跟顾清河一样,几乎没人见过的孟氏家主孟蓝雪?”赵锦安瞪着大眼问道。 “是的,就是我姐姐孟蓝雪。”孟黎鸢点头应声,随即又垂下了眸子,难过地说:“连你也没见过她,那我可能也见不到了。” 赵锦安看到孟黎鸢失望的样子连忙安慰道:“也不一定。说不定你姐姐真的来过,只是没叫我碰见。今日人多,咱们去看看,说不定能碰到她呢。走!” 说完赵锦安便拉着孟黎鸢的袖摆往酒楼方向奔去。 只一小会的功夫二人便到达了目的地,孟黎鸢打量着这座繁华的酒楼: 这是一座古老的三层楼,它笔直地矗立在芙蓉街上,门头上的“三生醉”字迹潦草却醒目异常。 迎客的门童看到赵锦安二人后立即匆匆迎了上去,大声道:“吆,赵公子您又大驾光临啦,里边请,里边请——” “今日本公子无心吃酒,只简单上壶茶水便好,要快!”赵锦安怕孟黎鸢心里不踏实,便按照她的意思未要酒菜。 “好嘞,小的这就下去给您泡茶喝,您请上座!” 赵锦安带着孟黎鸢在三楼大堂里挑了处视线比较开阔的位子便坐了下来。他指着悬空的宽大木梯入口处,对孟黎鸢说:“这儿可以可看到一到三楼所有上下楼梯、进出大门的人,我们在这里可以对整个酒楼一览无余,你且安心喝茶。” “嗯,谢谢你,赵公子!”孟黎鸢感激地看着赵锦安。 赵锦安心里乐开了花,他想好了,今日若是等不到孟蓝雪,他还有后手。 小二的动作很快,一壶香气四溢的南方雀舌茶很快就沏好了。赵锦安一边品着香茗,一边和孟黎鸢搭着话。孟黎鸢死死地盯着一楼大门的入口,她无心喝茶,也无心聊天,一心只想见姐姐一面。 赵锦安陪她坐了一个时辰,见她愈发失落的模样于心不忍,便独自去将三层雅间跑了个遍,最后气喘吁吁地回来告诉孟黎鸢:“黎鸢,今日你怕是等不到你姐姐了……” 孟黎鸢一听赵锦安说自己等不到姐姐的话,就立即紧张起来:“你怎么知道她不来了?” “我,我刚去朋友那打听了下……说是你姐姐在春雨馆定制了桃花寺祈福的新衣裳,说好了今日午时前来试衣裳,可是她过时未去。春雨管的春掌柜派人去孟府问了,你二叔答复说今日家主没时间出门,不去了。”赵锦安断断续续地说了两句话后,便一口气说出了打听到的事情。 孟黎鸢难过地问他:“这个消息可靠吗?” 赵锦安端起桌上的一壶茶猛地往喉咙里灌下去,然后才继续解释道:“消息是李府二公子身边的小厮的亲娘的二姐姐家的四姑娘说的,四姑娘在春雨馆里做学徒,她听她师傅说的,她师傅给你姐姐做的衣裳。” 孟黎鸢再次低下了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坏消息。虽然她知道在这里等姐姐孟蓝雪本就机会渺茫,甚至显得有些可笑。可是当她听到赵锦安亲口说出孟蓝雪不会出现时,心里竟然失望又难过。 她在心里伤心道:“这么多年没有见到姐姐也不曾如此伤心过,为何只这一次听到与她错过竟然如此难过。” “但是你也别太难过了,四姑娘说了,孟二爷答复——孟蓝雪明日会抽空去试穿新衣服,让春雨馆给留个时间。”赵锦安刚刚跑的太急,又说了太多的话,这会子才慢慢顺过气来。 “真的吗?”孟黎鸢一听说姐姐明日会出现在春雨馆,暗下去的眸子瞬间又亮了起来:“明日我家公子要去祭祀,不会管我,我明日还可以再偷着出来!” “当然是真的,就是明日不知道她几时会去。还有,春雨馆你也不知道在哪里吧?” 孟黎鸢摇摇头,道:“明日我早早地出来,可以多问几个路人,找到春雨馆应该不难。” 赵锦安之前就想好了,今日若是自己陪着孟黎鸢等到孟蓝雪,那他也算大功一件,定能讨得孟黎鸢欢心;若是等不到,那他就慢慢去打探孟蓝雪的消息,日后再带孟黎鸢去,这样就能跟孟黎鸢长久保持联系。 “都说好女怕缠,只是没想到这后招这么快就要用上了。”赵锦安在心里偷偷嘀咕着。 但是他面上却并无半分算计,满是关心的眼神看着孟黎鸢,然后指指自己说:“还有我呀,你别瞎问路人,到时候再遇到坏人就麻烦了。” 孟黎鸢本不好意思再麻烦他,可是想到今日被摇扇公子一行人为难的场景时又开始犹豫了。 赵锦安看出了她的顾虑,便上前一步问道:“孟黎鸢,我赵锦安是坏人吗?” 孟黎鸢摇摇头,道:“你是个好人。” 赵锦安欣慰地笑笑,继续问道:“那我们算是朋友吗?” 孟黎鸢点点头,道:“黎鸢初入芙蓉街就得赵公子相救,赵公子又为黎鸢的事奔走上下,黎鸢不胜感激。黎鸢心里清楚,赵公子待黎鸢如朋友般真诚友好,是黎鸢高攀了。能交到赵公子这样的朋友,黎鸢觉得特别幸运。” 赵锦安一听,孟黎鸢如此看待自己,心中甚是欢喜,他双手使劲往桌子上一拍,道:“那不就成了吗。你不用有顾虑,我们家老头子从来都是懒得管我,赵氏祭祀有他就够了,我想去哪里都行。明日天一亮我就在顾府后门等你,然后我带你去春雨馆等你姐姐孟蓝雪,咱们不见不散!” 孟黎鸢见赵锦安如此真诚,又考虑到现实确实也是需要他继续帮忙,便点头应下了:“好,顾府后门不见不散!” “那走!”说完赵锦安放下一锭银子在茶桌上便拉起孟黎鸢往楼下跑去,“还有,以后不要再叫我赵公子了,我们是朋友了,你的叫我锦安!” 孟黎鸢一头雾水地问道:“嗯!锦安,我们去哪里?” 赵锦安:“去街上逛逛。” 孟黎鸢:“啊?” 赵锦安:“我要给你这位新朋友买礼物!你喜欢什么?我都给你买来。” 孟黎鸢:“额,那你可以带我去买鲜花酥吗?” 赵锦安:“原来你喜欢吃鲜花酥啊,想要什么口味的?” 孟黎鸢:“梨花和桃花馅的!” 赵锦安:“好!” 孟黎鸢在心里再次计划着:“梨花酥给清歌,桃花酥给公子。就是不知道锦安喜欢什么馅的,待会我也给他买一份。” 第22章 再见亦是陌路 没有等到姐姐的孟黎鸢被赵锦安拉着在芙蓉街里一路畅游着。 在这条热闹的大街上,她跟着赵锦安逛了几家很有名气的首饰店,也试了几套好看的羽纱,只是一样都没有买。 孟黎鸢只看不买不是因为没有钱的缘故。毕竟有富家公子赵锦安在,没有什么是买不起的,只是她有自己的考虑。 赵锦安掏出银钱扔在柜台时,她抢先一步拿起后又塞了回去:“我一介女奴,有这等奢华之物傍身只能徒增烦恼,何必浪费锦安的银子。” 赵锦安本来有些失落,可是孟黎鸢的声音是那么地柔软动听,他不忍心去反驳她。可又总是想去为她做些什么:“你不是说顾府里面有个对你很好的清歌小姐吗?不如你为她挑对耳环,我来付银子,就当是我送给你的见面礼,如何?” 孟黎鸢不愿意接受赵锦安的礼物,除了怕顾府其他人说闲话外,还有就是,害怕顾清河生气。 顾清河的鼻子似乎很灵,他不喜欢闻别人的味道。 三年前她在陆家庄的千尸塔里意外救了受伤的某人,那人送了自己一个银镯。回到顾府后,顾清河当即就命令她摘下,说是太臭了。 后来,那人送了好多东西过来,每次一进顾府大门,孟黎鸢就见顾清河皱着个眉头去迎客,脸色很是不好。 她那时想着:“公子已经如此虚弱了,万万不能让他再难受,万一臭恶心了就不好了。” 所以她下定决心,不收那人的东西。又因为她不善于拒绝,为了避免尴尬,便决定连人也不见了。 只是即便孟黎鸢做到这个份上,那人却从未停止过送礼。好在东西都被清歌收下了。总的来看,这事她孟黎鸢做的也不算太过于难堪。 “好哇,清歌知道了一定会很开心!”孟黎鸢开心地将偏僻架子上的一对耳饰给拿了起来,往赵锦安眼前递去,问他:“锦安,你看这个是不是很好看?清歌会喜欢的对吗?” 高高的赵锦安低头望去,那是一对花式简单的桃花耳坠,花朵中间镶嵌了一颗淡粉色的晶石,一看就不是什么上等货。可就这本是寻常不过的一件首饰,却在孟黎鸢纤细的手指间显得尤为高雅精致。 赵锦安接过桃花耳坠,点头道:“你挑的礼物,那个清歌小姐一定会喜欢的。”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嘻嘻。”孟黎鸢不加掩饰地笑着。 赵锦安摇摇头笑道:“难怪你能和顾府小姐成为挚友,你这个不加遮掩的性格,真是太难让人讨厌了。” “掌柜的,这对耳坠帮我包起来,还有这个镯子,我也要了。”赵锦安指着店里显眼处一只细细的金链子吩咐道。 那只金链子虽然很细,但每隔一段却吊着小金珠和星星,造型精美的很。 掌柜见他看中了这条精美的链子后,有些为难道:“姑娘手腕纤细,这个链子不太适合。公子您不如再挑点别的吧。您看这只金镯子就不错,足金的重量,现下最流行的花纹,和您身边这位姑娘的气质再适合不过了。” “不不,不用了,太贵重了,我不适合这些。”孟黎鸢急急摆手替赵锦安拒绝道。 赵锦安知晓孟黎鸢想要低调,送她显眼的金镯子会给她带来祸事,所以他才挑了那条细细的金链子送她。但掌柜的一番话似乎在说他小气,还是在他喜欢的孟黎鸢面前! 赵锦安有点不悦,他再次指着那条金链子道:“那只金镯子我们不要,我们就要这条金链子!长点没事,我家姑娘可以多绕几圈戴着。至于价格,你就按照金镯子的价格来吧,我家姑娘配得上!” 孟黎鸢还没来得及开口阻挠,就有两个声音响起。 一边是顾氏祠堂议事大厅的顾清河,他正在一边和顾氏长老们商量明日祭祀的事宜,一边悄悄留意着孟黎鸢他们在店里的一举一动。他忍不住低声嗤之以鼻:“哼,才多久的功夫,就成你家姑娘了!” “家主,您说什么?老朽耳背,没有听清。”离顾清河最近的一位长老隐约听到自己的家主刚刚似乎提到了什么“姑娘”。他怕自己听错了,不敢直接问,便委婉问道。 顾清河的思绪突然被孟黎鸢带走后,还停留在芙蓉街的那家首饰店里,压根没留意到大厅里的人都在看着他。 “咳咳咳”,一旁的顾沨假装咳嗽提醒着顾清河。 “没什么,我是说族里姑娘们要注意言行,不得与其他氏族男子私会。”顾清河说这句话时心里想的是孟黎鸢和赵锦安。 顾清歌说的对,她的哥哥顾清河既想着孟黎鸢,又不敢表达。他将满心的欢喜都以最让人生厌的话表达出来,除了顾清歌和顾沨,旁人都不懂。 “是是是!” “明日祭祀,如此场合顾氏女怎么敢放肆!” “家主放心,我们回去会再跟家里姑娘们细细叮嘱的” 众长老们不同于顾氏旁支的叔伯们。在长老们的眼中,顾清河是家主,他的话就是命令。 另一边,首饰店里,掌柜的妻子在里间听到了自家男人和赵锦安他们的对话,瞬间就明白了赵锦安的意思。 她一边掀开门帘急急迈步了出来,一边高声笑迎道:“吆,公子您真是好眼光啊,这只链子做工精细,价格不菲,戴在手腕上太过招摇。我见这姑娘慈眉善目的,如此贵重的首饰容易叫有心之人借了去。姑娘若是喜欢的话不如绕上两圈戴在脚腕上也是极美的。” 说罢众人都朝孟黎鸢的裙边看去——长长的旧布裙将她的脚严严实实地盖在了里面。 女掌柜的话让顾府里的顾清河气得差点再次失控。他已经想好了,等孟黎鸢回来就去将那只脚链拆开,然后用术法把它炼化成收纳邪物的葫芦塞子。反正他的收邪葫芦多的是,多做几对塞子也不是不可以。 而铺子里的赵锦安心里有些期待,脚腕是比手腕更私密的地方。他在心里暗喜:“黎鸢把我送她的东西戴在脚上,那就是我们之间的秘密了。只属于我们两个。” 孟黎鸢则尴尬地笑笑,继续婉拒道:“腕上已经有饰物,不方便再戴其它,这只还是不要了。” 孟黎鸢是个很聪明的姑娘。她知道男掌柜在委婉地告诉赵锦安,他看重的镯子其实是脚链。她也知道赵锦安原来的打算和窘迫,以及现在的想法。她更知道女掌柜的暗示——套在脚上的链子,不过是女子在闺房中讨好男子的工具罢了。 “两只脚都有吗?” 掌柜们还没来的及开口继续推销那只金链子,就听赵锦安紧紧地跟着问了一句似乎很不要脸的话。 “额,有,两只脚都是满满的。”孟黎鸢一字一句慢慢道,生怕赵锦安听不清楚。 顾氏祠堂里,顾清河突然怔住了。 他知道孟黎鸢在旁人面前是另个样子,只是没想到她会在明知道女掌柜的暗示为何意时,仍旧添油加醋地让他们误解。 顾清河和孟黎鸢都知道,孟黎鸢没有撒谎,她的脚腕上的确是有戴东西——子午寻心铃。 只不过它不是首饰,只是一件法器罢了。至于另一只脚的“链子”,不过是用来凑数的说辞。 首饰店里,赵锦安失望地立在原地,叹了口气。掌柜夫妇则尴尬地看着对方,似乎在暗自对语:“这丫头真会玩。” 孟黎鸢说完后并未理会大家的反应,而是环顾四周,然后走到铺子中间一处显眼的架子旁。她又细细看了下,便果断地拿起一只金钗递给赵锦安道:“这只钗看起来不错,就当是我送给锦安的礼物。以后锦安有了心上人就可以送给她了。” 那只金钗样式有点复杂,但也是精美之物。掌柜夫妇本以为要失去一笔大单子,心里都有些失落。可是,当他们见到孟黎鸢拿起那只金钗时又立马笑的合不拢嘴了:“姑娘真是贴心的很”、“公子您真是好福气。” “好!我都要了!一起包起来吧!”赵锦安并未多想,她知道孟黎鸢在刻意跟他保持距离,也知道她在婉拒他。 但是,他不在乎。他看到的是,这只钗是她为他挑的礼物,哪有不收的道理。 从首饰店出来后,天色已经暗下。赵锦安又带着孟黎鸢去了芙蓉楼的长廊里猜灯谜、放河灯。 猜灯谜时,赵锦安大显身手,为孟黎鸢赢得了一只小兔子灯笼。 放河灯时,赵锦安又出血地为孟黎鸢买了三只五彩河灯。 他看到孟黎鸢在第一只河灯里写了自己的名字,甚至开心:“黎鸢,你竟然第一个写的我的名字!” 孟黎鸢没有抬头,继续手里的动作,却柔声道:“这有什么啊,你是我的朋友,应该的!” “你只有四只河灯,说明你朋友不多。一只给我,一只给你的清歌小姐,还有一只给姐姐。”赵锦安絮絮叨叨起来。 孟黎鸢突然停下了手中的笔,将姐姐“孟蓝雪”的名字写在了“顾清歌”的名字后面,然后望着河灯自言自语道:“姐姐对不起,我差点把你给忘了!” “这样也行,那你就可以一人一只河灯了。最后一个你的名字,让我来你写。”赵锦安边说边从孟黎鸢手里夺过毛笔,然后拿起最后一只河灯写下了“孟黎鸢”三个字。 孟黎鸢本想拒绝的,但是赵锦安这个家伙似乎总差那么一根筋。她不好直接挑明这根筋,就只好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赵锦安将自己的名字写在那只河灯上。 “在我们星武城里,除夕前的河灯最是灵验的,它是我们对身边活着的亲人的祝愿。”赵锦安边说,边开始祝愿起孟黎鸢来:“那我就祝黎鸢越来越美,越来越快乐!” “咯咯……”孟黎鸢开心地笑着。 而顾氏祠堂里还在和众人议事的顾清河越来越后悔今天放孟黎鸢出府了。赵锦安他们笑的越是开心,他的脸色就越发难看。 “我也来!”突然,孟黎鸢从赵锦安手里夺过那只写有她名字的河灯。 赵锦安见孟黎鸢如此开心,并未多想,以为她是要为她自己祝福。谁知道她竟然在自己名字后见面写下了“顾清河”三个字,并在嘴里认真地说着:“愿你笑颜常开、愿你无病无灾、愿你生如夏花灿烂而热烈……” 赵锦安呆呆地望着孟黎鸢,心里很是失落——他没想到,她在心里这般惦记着他。 而顾府那头,顾清河的嘴角则微微后咧着。 顾沨察觉后再次“咳咳咳”。 有一年长的女长老好心提醒道:“沨护卫今天一直在咳嗽,是不舒服吗?” “没有,可能是香烛烟雾熏着了。”顾沨故作镇定地答道。 孟黎鸢弄完河灯后又转头安慰起赵锦安来。她将写有赵锦安名字的河灯最先放入河里,然后对着河灯温柔道:“愿我们锦安永远如自由自在,开心常乐。” 听到孟黎鸢如此真诚为他祈愿,赵锦安的心情又瞬间好了起来。 等到赵锦安的河灯顺利飘入河里后,孟黎鸢又将剩下的两只也送入了芙蓉河中。 三只五彩河灯汇入河中的河灯大流,越飘越远,孟黎鸢不舍地将目光挪回了岸边。 这时她才意识到天已经黑了好久了:“锦安,我该回去了。” 赵锦安闻言很是不舍,正愁还有什么好玩的能再留一会孟黎鸢时,却听到岸边不远处有人大喊:“灵兽表演开始了,快去看啊!” “什么灵兽表演?” “不清楚,好像是高氏族人在弄的义演,就在芙蓉街东头” 岸边的几个人高声谈论着,人群瞬间热闹起来,大家都向芙蓉街东头奔去。 “黎鸢,我们去看会灵兽表演再去吧。”赵锦安提议道。 “不行,太晚了。而且我要去给清歌和公子买糕点,晚了铺子就要关门了。”孟黎鸢心里还记挂着顾氏兄妹。 赵锦安一听,立马说:“刚好芙蓉街东头有家百花酥,里面什么糕点都有,味道也好,我带你去买,买完转头就能看到灵兽表演,不耽误事。” 孟黎鸢有些犹豫,芙蓉街东头有些远,她怕回去晚了公子不高兴,却又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拒绝赵锦安。 赵锦安见状,就立马拉着孟黎鸢往芙蓉街东头的百花酥跑去。 刚进店里,二人累的气喘吁吁。伙计问他们要买什么,赵锦安望着孟黎鸢,孟黎鸢边喘气边说:“要,要半斤桃花酥……半斤梨花酥。” 铺子上的伙计不好意思地笑笑,道:“姑娘不巧了,桃花酥最后两斤都被这位公子买走了,要不您挑点别的?” 孟黎鸢循着伙计的眼光望去——她右前方不远处一位身着浅绿色长衫的公子正背着身子,立在铺子里,等着打包。 赵锦安赶紧朝那公子喊道:“这位公子可能匀我们一点?价钱好商量。” 孟黎鸢期盼地望着绿衣公子,等待他的答复。 却听那人用很熟悉的声音问他们:“你们,什么关系?” 孟黎鸢愣在了原处,她好像听出了他的声音。她在心里冒出了一个人的名字,还未来的及细想,就见绿衣公子朝他们转了身。 “果真是他。”孟黎鸢心里道。 赵锦安还不知道他们认识。 孟黎鸢一眼就认出了绿衣公子——高氏未来继承人,高凌风。 那个年年给自己送礼的某人。也是那个跟她表完白突然消失不见的某人。 更是那个让公子很矛盾的兄弟。 “我们上次见面还是三年前吧?黎鸢,你还好吗?”高凌风向孟黎鸢步步逼近,并深情地看着她道。 第1章 有人心未死 腊月二十九的夜晚,在芙蓉街东头的那间名为百花酥的糕点铺子里,一青衣少年正步步逼近愣在原地的孟黎鸢。一旁的赵锦安见孟黎鸢的反应有些奇怪,正犹豫要不要跳出来挡在二人中间时,却见到一团纸人突然从孟黎鸢的身后冲了出来。 那些纸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向高凌风,攻击的意图再明显不过了。好在高凌风反应迅速,一个飞身便闪到了一旁。可那些纸人并未罢休,他们如同长了眼睛的灵器一般,又立即化作一把利剑追着高凌风刺去。 身形矫健的高凌风一边飞速躲闪,一边赶紧从腰间取出一只通透的玉笛。他以玉笛为己剑,同纸人化成的利剑对打起来。 “你朋友?”赵锦安一看就知道这些纸人不是孟黎鸢弄出来的,因为初见她时,就发现她如白纸一般干净,周身也无灵力护体。 赵锦安相信,但凡孟黎鸢会点什么,那她在沟子巷里被摇扇公子那帮混混围困时,也不至于会吓得哆嗦成那个样子。 “不熟。”孟黎鸢摇摇头,否定的很决绝。 她说的是和高凌风不熟,可赵锦安却以为她说的是与操控纸人的背后之人不熟。 赵锦安歪着脑袋自言自语道:“护着你的这个人得多恨他啊,出手这么狠,啧啧啧……是顾清河?” 孟黎鸢没有接话。 她见过这种纸人,是顾清河最常用的术法——幻影纸人。 顾清河可以借助纸人施下各种术法,比如用来追踪目标的天眼术、可以变换成各种形态的兵器的合杀术。 现在这把由纸人合成的利剑便是他顾清河的合杀术。 而关于公子的事,她向来不愿意多说,何况又是在外面呢。 孟黎鸢虽然没有回答赵锦安,但是她的表情已经向赵锦安说明了一切。 赵锦安生母早亡,父亲赵商赢不久后就连续娶了好几房姨娘。之后,他父亲的心思不是在姨娘身上就是在家族事业上,对于他这个唯一的儿子只有教导却没什么管束。 从某些方面来看,赵商赢和白贺年很是相似,可是赵商赢又不同于白贺年。白赵二人皆妾室成群,无正妻主持后宅。但白贺年是被白老太太压着,不敢续弦,而赵商赢却仅仅只是自己不愿意续弦。 白贺年对儿女和家族事业并无太多心思,但是赵商赢就不一样了,他致力于家族繁荣,同时又打心底里疼惜儿女。在对待儿子成长事宜上,赵商赢从不强迫,他顺着儿子的性子,让他做自己喜欢做的事,但是也会让他看到自己的责任。 一路自由成长的赵锦安虽然不喜欢家族事务,可对于星武城里各世家的情况还是略知一二的。他知道操控纸人的背后之人必定是顾氏的高位术士,只是不确定是谁。当他看到孟黎鸢的反应后,他才百分百确定,此人就是顾清河。就是不知道三人之间有什么瓜葛。 顾府里的顾清河已经将明日祭祀的大小事宜安排妥当,只是万万没想到,上一秒他刚退出祠堂议事大厅,下一秒高凌风就出现在孟黎鸢身边了。 他和高凌风是好兄弟,在各自的家族事务经营中算是志同道合。但是,在对待孟黎鸢这件事上,他们是水火不容的敌人。 “够了!顾清河,你不能代表黎鸢!”高凌风边接招,边隔空厉声向顾清河吼着。 顾清河并未理会,继续隔空操控着纸剑。不一会儿,因为他身体虚弱,无法继续久战,成型的纸剑“砰”地一下全部爆开,高凌风以笛为盾吃力迎击,却还是被纸人撞击地连退了三步。 爆开的纸人散落在地,瞬间化为灰烬,此时的顾清河才隔空回应:“她并不想见你,你也不配再见她。” 顾清河的语气很是平淡,听不出半点怒气,更无杀气,仿佛刚刚操纵纸剑要攻击高凌风的人不是他,而是别人。 孟黎鸢有些吃惊,公子的前半句话没错,后半句什么意思呢? 三年前,高凌风说喜欢自己,可是表完了白,人就消失不见了,再有消息就是第二年的初一他来顾氏走动,说是看他的好兄弟顾清河,顺带也给她带了礼物。只是她没见他,更没收他的东西。 “就因为这事公子就这么生气吗?我也没多喜欢他高凌风啊!”孟黎鸢在心里暗暗纳闷着。 赵锦安这会子正竖着耳朵紧紧地听着两个男人的谈话,生怕错过了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高凌风将握着玉笛的那只手背在了身后,他望着孟黎鸢想说什么,又忍住没说,却听到顾清河的声音在屋里响起:“孟黎鸢,你还不打算回来吗?如果不想回来的话,就永远别回来了。” “不是的,公子……黎鸢知错了!马上就回来!”孟黎鸢一下子就听出了顾清河平静语气里的阵阵怒气,她疾疾应下后并未立马离开,而是赶紧抬头跟柜上的伙计说:“半斤梨花酥,半斤南瓜酥,要快,谢谢!” 高凌风闻言赶紧将另一边柜台上已经打包好的两斤桃花酥拿起,他想将它们都送给孟黎鸢:“我知道你喜欢吃这个,百花酥的糕点在星武城里无人能比。” 孟黎鸢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侧身对着他淡淡地道:“多谢高公子好意,只是我家公子今日怕是无福消受这桃花酥了,就不劳高公子费心了。” 孟黎鸢的话并未让高凌风退缩,他心中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将这份心意送给她。于是,他再次抬脚向孟黎鸢靠近,眼看还有一步距离时,却被突然跳出来的赵锦安给拦住了。 赵锦安站在高凌风和孟黎鸢之间,他一把夺过高凌风手里的几包桃花酥,然后笑笑说:“多谢高公子,我就先替黎鸢收下了!嘿嘿。” 高凌风有些不高兴,他想绕过赵锦安却又被他有意无意地拦下了。 孟黎鸢没有去看他们二人,而是一直盯着打包的伙计。 “好了,姑娘您的半斤梨花酥、半斤南瓜酥,收好了!”柜台的伙计手脚很麻利,不一会就将两份糕点打包好了。 “谢谢,小哥!”孟黎鸢笑着接过糕点,这才转身对赵锦安说:“锦安,我们走吧。” “好!这是银钱,不用找了。”赵锦安一边向孟黎鸢应声,一边将几块碎银子扔向了柜台。 眼见着赵锦安拉着孟黎鸢将要离开,高凌风心一横,匆匆跑到二人面前。他双臂展开,拦着孟黎鸢,认真地问道:“黎鸢,我们……” “什么我们、你们的?我们不熟!”高凌风刚要开口,就被赵锦安给打断了,他甚至打算去推开高凌风。 孟黎鸢拉了一下赵锦安的衣袖,示意他不要为难高凌风,免得生出事端。 高凌风小心翼翼地问道:“后日初一,你可有空?我们能不能单独见一面,我有话想对你说。” 孟黎鸢想都没想就答复:“我家公子平日里离不开我,所以我也只有明日有空。高公子明日忙于祭祀,估计也是没空的吧。既然这样就不打扰高公子了,告辞!” 孟黎鸢只是实话实说,却不想一语道破了高凌风的处境——身为高氏未来家主继承人,事事以家族利益为先,哪有时间在除夕祭祀之日出来约会女子? 高凌风自知无法与孟黎鸢相约,便没再继续纠缠。他惭愧地低下了头,不敢去看她。 当孟黎鸢从他身边经过时,他又缓缓地抬起了头。他望着孟黎鸢的背影,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抓她的胳膊,却又将伸出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如今,你已不再唤我凌风,只叫我高公子,黎鸢,我们当真再无可能了吗?”孟黎鸢已经走远,高凌风失落地立在原地,口中喃喃自语。 顾府后门口,孟黎鸢正在和赵锦安道别,她说:“今日黎鸢玩得很开心,谢谢你锦安!” 赵锦安不好意思地笑笑道:“今天委屈你了,到哪里都没能为你好好花些银子。明日我来接你,我们一起去找你姐姐,然后带你们吃顿好的。” “好,一言为定!”孟黎鸢一听到“姐姐”二字就特别开心,她灿烂地笑着,月光下显得尤为动人。 “一言为定,不见不散!” “不见不散!” 赵锦安心中甚是欢喜,他眼里的孟黎鸢美的像朵昙花,只怕一眨眼就会消失不见。此时的他有点嫉妒顾清河,能日日和这么美的姑娘一起生活。他心里盘算着,他比铺子里的那个高公子强,只要孟黎鸢肯见他,他就有机会获得孟黎鸢的芳心。 孟黎鸢可没那么多想法。从离开百花酥开始,她就忘了高凌风的出现。从进入顾府后院大门开始,她就没再去想今天和赵锦安经历的种种。她心里记挂的只有顾府的两个人。 她的想法很简单,只求今晚公子别骂她太凶就行了。再就是,希望她为他们兄妹带的糕点,能让他们开心些。 第2章 人生慢慢,漫漫人生 孟黎鸢一回府就立即提着半斤梨花酥去看顾清歌,顾清歌很是开心:“哇,你真的买了我最喜欢的梨花酥!而且还是百花酥里的糕点!你竟然能找到它!还是热的!黎鸢,你在外玩了那么久还记得我,你真的太好了!” 顾清歌开心的有点语无伦次,她一把抱住孟黎鸢,恨不得在她白净的脸上亲上几口。这种被人惦记的感觉,以前她也经常给孟黎鸢,只是没想到还有孟黎鸢惦记她的时候。 “既然是热乎的,你就赶快吃些,吃完早些睡,明日还要早起祭祀呢。我现在不能陪你了,我的赶紧去找公子,再晚了不知道公子要气成什么样子了。”孟黎鸢着急地将顾清歌从自己身上拨开,然后又从怀里掏出那对由赵锦安付银钱的桃花耳坠。 “给,新年礼物。东西是我挑的,银钱是朋友付的。不管你喜不喜欢,都要收好了,将来出去历练时还能换口吃的。”孟黎鸢将装着耳坠的小盒子塞到顾清歌手里后,便提起剩下的半斤南瓜酥往外跑。她心里还记的顾清河生气的事,不敢再耽误。 “朋友?哪儿来的朋友……”顾清歌握着小盒子,还未问完,就见孟黎鸢已经没了踪影。她好奇的看着手中的盒子,准备打开看看,却又被突然跑回来的孟黎鸢给打断了:“对了,睡前记得去看下洛洛,给他加点肥料和水。不许削他奥!” “知道了,我又不是天天做桃木剑。”顾清歌无奈地摇摇头,笑着回道。 孟黎鸢丢下话后又“咚咚”地跑没影了,剩下顾清歌一人在屋子里。这会儿的顾清歌倒是没有着急打开盒子,她想去看看洛洛。 顾清歌干净利落地将小盒子装进了袖袋里,然后就拎着一壶茶和那半斤梨花酥去找洛洛去了。 顾清河的后院里,秃头桃树洛君心正在努力吸收着月之精华:“没想到除夕前夜还有这么好的月之精华,我的多吸点!多吸点说不定能早些开花,或许还能助我化形呢。” 洛君心越想越开心,他轻轻地摆动着自己那些光秃秃的枝丫,将月之精华慢慢地吸入其中,再一步步地把它们引到树干的核心处。而他埋藏在大地里的根系也没有闲着,庞大的根系将地下的精华源源不断地往上输送。所有的灵力都汇聚在他体内,他的气息逐渐与天地精华融为一体,身上的每一处经脉都在用力地吸收着这些难得的力量。 顾清歌突然出现时洛君心早早地就感知到了,但是他一点也不担心,因为顾清歌术法有限,从未察觉到过他的修炼之事。 桃树周遭弥漫着一股清新的气息,顾清歌站在树下,先是闭眼慢慢地感受着这里的味道,片刻后才抬头望着这棵光秃秃的桃树——月光照耀下的桃树分外的灵动、神秘。洛君心不知道,此时的自己在顾清歌的眼中是多么的动人心魄。 “黎鸢那个丫头,在外玩了一天,到了晚上竟然还记得你和我,我挺开心的,你开心吗,洛洛?”顾清歌一边给洛君心添加肥料和清水,一边开始跟他聊了起来。 “开心,比你更开心。我以为你们都把我忘了呢,谁知道你们都记得我,尤其是你,清歌,这么晚了还来看我!”虽然顾清歌听不到洛君心的声音,但是这一点也不妨碍洛君心想和她“对话”的心思。 “喂饱了你,现在该我了。”顾清歌照顾完洛君心后,便一个纵身跃到了桃树的一处宽大的枝干上,那正是洛君心还未化形的手臂。 他有点不好意思,同时又庆幸自己还是树形,顾清歌什么也看不到。因为她看不到,他们才能有如此“亲密”接触的机会。 “啊!这世上唯有美酒和美食才能配得上''烟火''二字”,顾清歌拿起酒壶猛地往喉咙里灌了一大口,随即又将孟黎鸢带回来的梨花酥拿出来吃了起来。 她一边喝一边吃,一边吃一边在桃树上与洛君心说着无关紧要的琐碎日常。 “对了,差点忘了,黎鸢今天还给我买礼物了。”突然,她想起了孟黎鸢送她的礼物。 “黎鸢给你买礼物了,她竟然没有给我买,哼!”洛君心有些小情绪,但还是忍不住想看看,“什么礼物?快拿出来让我也看看。” 顾清歌放下手中的吃食,将双手在裙摆上简单的擦了擦,然后才放心的从袖袋里取出了那只小小的盒子。 盒盖打开,他们一眼就看到了那对清新脱俗的桃花耳坠。 “是桃花!”洛君心惊叹道,“黎鸢真的记着我!” “哇,好美!”顾清歌喜欢做桃木剑,也喜欢吃桃花羹,更喜欢看桃花。 这对桃花耳坠很是合她心意,她将盒子随手放到一边,赶紧取下耳朵上的珍珠耳钉,然后拿起这对桃花耳坠慢慢地往自己耳朵上戴。 “好看吗,洛洛?”顾清歌带着桃花耳坠在桃树上晃着脑袋,开心极了,“你要是变成了人,看到戴着桃花耳坠的我,一定会觉得我好看的。嘻嘻……洛洛你什么时候开花啊,等你开花的时候一定要和我的桃花耳坠比比看,看看到底谁最美。” “那肯定还是清歌你好看,你怎么都好看。”洛君心毫不犹豫地答道。 月光下,戴着桃花耳坠的顾清歌就像是桃树上开出的一朵鲜花,清新而美丽,大方又洒脱,把洛君心看得经脉都快要运转爆了。 “清歌,你一定要等我!等我开了花,就让黎鸢给你做好多桃花羹,等我化了形就,就娶你为妻。”说到这里,洛君心有点不好意思。 月光洒落,薄雾升起,顾府后院里,一人一树在朦胧中分外柔美。 洛君心强烈地预感到,他开花的日子快要来了。只是他不知道,顾清歌离开的日子也快要来了。 这一人一树,不知道能否有相遇的机会。 顾清河的院子里,月光将每一块石板路都染成了银白色,唯独他的卧室里被几盏烛火渲染成了一片黄韵。 薄雾笼罩中,孟黎鸢的身影慢慢地出现在顾清河的卧室门口。她提着那半斤南瓜酥,一路小跑着过来。到了门口没有立即进去,而是将一只手搭在了门口,急急地喘着气儿。 屋里的顾清河,正坐在窗前看案桌上的一本陈旧的厚书,那是他们顾氏的术法秘籍。用顾沨的话来说,“这本秘籍已经被家主看了不下五百回了,回回家主心情烦躁时就喜欢拿出来翻阅,也不知道看进去了没。” 这一男一女,从未诉说过彼此,人生漫漫却无常,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敞开心扉。 世间万物都是一个“情”字,谁先动情谁先死。 第3章 我改变主意了 “吱呀——”孟黎鸢轻轻推开卧室的门,然后直奔窗前的顾清河。 “公子,我回来了。”孟黎鸢站在顾清河身旁小心翼翼解释道:“我今天的活都干完了,所以就……我给您带了份糕点。” 顾清河侧身在窗前,没有去看她,也没有立即应声,而是继续看着手里的顾氏秘籍,片刻后才出声道:“放着吧。” 他声音里透出的情绪很平淡,和刚刚百花酥里那阵愤怒的情绪是明显不同的。孟黎鸢猜测,顾清河可能是在酝酿情绪准备发火,毕竟她今日竟然背着他偷跑出去了,还玩了那么久。 孟黎鸢将糕点放在旁边的案桌上,然后又站回顾清河身旁,等着他训她,但是顾清河始终未再出声。 “公子,糕点是热的,您要不要尝下。”有些心虚的孟黎鸢试探性地问道,而顾清河还是没有打算要吃的意思,也没有愤怒的迹象。 “今日人多,店里的桃花酥都卖完了,幸好南瓜酥还有的卖,我就买了点儿。”孟黎鸢想着挨骂是跑不掉了,但是哪怕被骂,她还是很想让顾清河尝尝,毕竟这是她第一次独自出门为他买来的糕点。 孟黎鸢边解释买南瓜酥的原因,边返回案桌前。她将南瓜酥取出几块放到了小盘子里,端到顾清河身前。 顾清河依旧不语,也没有伸手去接孟黎鸢端过来的糕点。 房间里异常的安静,孟黎鸢能清晰地听到烛光和着夜风忽闪忽闪地声音。她端着盘子,站在顾清河身边,看着原本身子就弱的他直直地立在窗前——他似乎很喜欢站在窗前。 今夜,在这深冬的夜窗前,顾清河站了许久,看起来没有一丝寒意。孟黎鸢就这样站在他的身旁,在等着他问她为什么要偷跑出去,等着他责骂她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 当然,她也想问问他,为什么子午寻心铃响了他却没有出现;为什么要说高凌风不配见他……他们不是好兄弟吗,怎么突然就生了气。 还有,为什么他总是喜欢站在窗前,要让她担心他受凉。 顾清河不知道孟黎鸢在想什么,就算知道也不会告诉她,尤其是他喜欢站在窗前的原因。 窗前的这个位置视野很是开阔,刚好可以看到院里弯曲的石板小路,孟黎鸢喜欢走这条路。 在孟黎鸢看来,只有这条费事儿的石板小路才能避开院里那些嘴碎的下人和看见她就来气的顾氏长辈们。 只是孟黎鸢不知道,只要她一进这座院子,顾清河就能立马感受到,然后他就会站在窗前等她来找他。 顾清河真的非常喜欢这扇窗户,在这里总是可以让他多偷看一会她。偷看她如瀑布般倾泄的乌发随风飘起,偷看她灵通剔透的双眼闪烁着对未来的无限期望……偷看她不经意间的悲伤欢喜让他的情绪也随之跌宕起伏。 “呼——”一阵猛烈的寒风从敞开的窗户里钻了进来,打断了孟黎鸢的思绪。她害怕顾清河受不了,就赶紧将南瓜酥又放回了案桌上,然后急忙去将窗户给合上了。 关上窗户后,她再次看向顾清河——他依旧手持书籍一言不发地立在窗前,而他翻书的动作很有节奏,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来。 孟黎鸢不打算再耗下去了,心道:“反正该骂总是要骂的,早骂早解脱。” “公子您没什么吩咐话,那我就先下去了。”孟黎鸢以退为进,准备先去后院看下洛洛,晚些时候再来看顾清河,反正明日祭祀也没她什么事,迟点睡对她来说没什么影响。 顾清河没有说话,似乎是默许了,孟黎鸢福了福身子,准备转身离开。然而,就在她转身之际,顾清河突然开口道:“你的羽纱做好了吗?” 孟黎鸢不太明白顾清河怎么突然问起了羽纱的事,但也没有多问,就直接答道:“还没,明日我再稍稍补几针,应该就差不多了。” 顾清河放下手中的书慢慢往案桌边走去,并说:“别等明日了,就今晚,把它弄好。明日祭祀你就穿着她同我一道去。” “祭祀我也去?”孟黎鸢怀疑自己听错了,质疑的话脱口而出。 这么多年,顾氏一族对她痛恨加厌恶,顾清河看她的眼神有时也带着些许怨恨。“他们总觉得我是顾氏的罪人,怎么会允许我出现在家族祭祀上呢?!”孟黎鸢在心里疑惑着。 “嗯。怎么,有问题吗?”顾清河此时已经走到案桌前,他明白孟黎鸢的顾虑。但他已经下定了决心——他将袖摆往身后一甩,白色的袖子“呼啦”一下,飞起又落下:“我是顾氏家主,顾氏的事,我说了算。” “是公子,我……”孟黎鸢有些为难之色。 “你是我的奴,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至于你和赵锦安那小子的约定,算不得数。”顾清河顺势坐在了案桌前的椅子上,但依旧没有看孟黎鸢。 “可是……”孟黎鸢刚准备开口,又被顾清河给打断了。 “你以为春雨馆真的能等到你姐姐吗?别忘了,她也是家主。她若真要去那儿取衣服,恐怕刚刚就已经取走了。明日的行程她可不比我悠闲。”顾清河端起桌上的一盏茶悠悠吃了起来,模样真不像个少年,倒像是个城府极深的老家伙。 孟黎鸢明白顾清河的意思,姐姐是家主,明日祭祀,她不但要忙于族内事务,还要忙于应付其他氏族的挑衅和威胁,根本不会去什么春雨馆试衣服。 三年前的星武城争霸赛上,她的姐姐孟蓝雪没有资格参赛,如今新秀比比皆是,而他们对孟氏愈发轻蔑。顾清河刚刚的提醒其实她早就想到了,那会同意赵锦安的提议,不过是抱有侥幸心理罢了。 “明日祭祀大典上我会安排你们姐妹见面,但是你要记住,以后不许私自跟别的男子见面,尤其是高凌风!否则……你就永远别想再见到你姐姐。”顾清河的声音冷淡却字字有力。 孟黎鸢听到顾清河要给她安排同姐姐见面的事时很是开心,可听到后半句时又不禁打了寒颤。 抛开这些意外惊喜,另件让孟黎鸢很是为难的事就是那件明艳的黄色羽纱:“公子,我刚想说的是——可是那件羽纱太过于艳丽,我能不能不穿它去。” 顾清河有些尴尬,他刚刚以为孟黎鸢非要去见赵锦安,所以才态度强硬。 他将杯盏放在下,强做镇定地说:“衣服的事你自己看着办。但是初一,你必须穿上它。” “是,黎鸢遵命!”孟黎鸢看的出来顾清河不会再计较今天的事了,就是不知道是什么事能让他心情好到对她大发慈悲。 她想着,不管是什么事,能让顾清河开心的事就是好事,不必知道那么详细。 主仆二人简单交流后便定下了明日祭祀的行程。 得了令的孟黎鸢匆匆回自己屋去继续做那件还没有做完的羽纱,她必须在初一的早上弄完它。时间紧迫,她已经不打算再去找洛洛了。 顾清河则在孟黎鸢离开后轻轻拿起来了她带回来的南瓜酥若有所思着。 突然,刚刚隐身的顾沨悄无声息地从屋顶跳下,一头翻进了顾清河的卧室。他飞快地冲向案桌上的那盘南瓜酥,准备趁顾清河不备来偷吃一块,却不想被顾清河抢了先,连酥带盘一把抱进了怀里。 手擦着盘子边却什么也没捞着的顾沨嘲笑道:“你说你,刚刚人家一个劲儿地叫你吃,你愣是冷着个脸,摆个臭架子,做出一副打死都不吃的样子。现在人家不在了,我想吃那么一小块,你倒是稀罕起来了。” 顾清河将整盘南瓜酥端到旁边的架子上,然后拂了拂袖子道:“这是她给我带的,又不是给你带的,你在这嗷嗷叫个什么劲儿!” “吆,我的家主大人,我的嫡亲大公子,您不是要反悔了吧?”顾沨跟随顾清河多年,一眼就看出了顾清河的异样。 顾清河没有回答他。 顾沨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测:“这样也好!我早就觉得你不该替黎鸢做选择。差点便宜了赵锦安那小子了。” 提到赵锦安,顾清河有点歉意,毕竟起初是他想极力撮合赵锦安和孟黎鸢,现在又是他突然改变主意搅黄了二人的约会。要不是看着二人亲密相处的一天让他如此难受,他可能真的会突然在某天狠心把孟黎鸢嫁出去。 “你也别多想,走一步,算一步。等哪天你真的走了,我会替你帮黎鸢找个好人家护着的。”顾沨看出了顾清河的担忧,害怕他难过,故而打算帮他照拂孟黎鸢。 “你这个不把别人当外人的说话方式可真是跟黎鸢一模一样,难怪她在外说话毫不客气,看来都是受你影响。”顾清河笑笑,却并不生气,毕竟顾沨说的没错,他的确不是长寿之人。 “得了,她好的都是跟你学的,坏的都是跟我学的呗。这个地方我简直待不下去了。我走,我现在就走。”说罢顾沨提剑就朝外面走去。 顾清河故作无奈地笑笑,然后朝他背影叮嘱道:“孟蓝雪那边可要叮嘱仔细了,别叫有心之人发现了。” “我办事,你放心。明日定能让她们姐妹二人见上一面。” 顾沨离开后,顾清河并未立即歇下,而是进入了后院的石冢里进行修炼。他的心已经动摇了,他想去争取一下,想再活得久点,想看孟黎鸢穿上红衣嫁给他的样子。 他很怕,怕三年前陆家庄的意外再次出现,怕下个高凌风不会再轻易放弃,更怕星武绞杀再现孟氏女的身上。 顾清河一直都觉得七年前的事疑点重重,虽然他的父亲死于孟黎鸢母亲黎松芝之手,但是他能感觉到,这幕后真凶另有其人。星武绞杀的背后之人不除掉,孟氏姐妹必有一劫。 “三年前……”想到三年前,顾清河不禁自责:“假如当时没有带你去调查陆家庄的案子,那么你今天就不会被他纠缠了。” 第4章 步步逼近 回到赵府的赵锦安还没有入睡,他正在计划明日同孟黎鸢去春雨馆的行程。一想到天亮就能单独约见孟黎鸢,他就兴奋地睡不着觉。 虽然他知道,孟黎鸢是为了找自己的姐姐,才愿意跟他单独出来,而不是专门为见他而来。他也知道,自己比不上顾清河——有“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优势。 但是,这些他都不在乎。 他觉得,只要自己能陪在孟黎鸢身边就够了,毕竟他们才认识一天不到而已。 “从今晚的情形来看,孟黎鸢很抵触那个高公子。”赵锦安再次在心里回忆着刚刚发生在百花酥里的事,这让他更加不着急了,“至少我比傻大个强,他一出现顾清河就要揍他……” 高凌风的身高确实比一般人都高许多,以至于身高不算矮的赵锦安和顾清河站在他身边都要矮上半个头。赵锦安不喜欢高凌风的身高——来自男人本能的嫉妒。叫他“傻大个”很符合高凌风在赵锦安心中的形象和地位。 赵锦安一边在心里嘀咕着,一边在书桌上写着明日的计划。突然,他意识到自己的大意之处:“黎鸢不喜欢傻大个,顾清河也讨厌他。他一出现,顾清河就出手了。这说明顾清河一直都知道黎鸢的行踪……是纸人的作用!可是顾清河是什么时候开始用纸人监视黎鸢的呢?”赵锦安继续回忆着今天的事:“黎鸢不知道顾清河在她身上放了纸人……是沟子巷遇困?不太像……是不是我下手太快了,他来晚了?” 想到这里,赵锦安思绪一转,一个新的想法又在他脑子里冒了出来:“说来今日也是我赶巧遇到了,万一下次黎鸢再遇到什么危险,顾清河又赶不上,我也不在的话,那就麻烦了……我的给黎鸢做个宝贝,一个能帮助我们通灵,又能在危机时刻救她性命的宝贝。” 赵氏一族擅长的是火系术法,赵锦安的控火术在族里虽不是数一数二的,但也算是小有名气了。他想给孟黎鸢制作一个具有火系属性的物件:“最好是平日里能够通灵、夜晚可以照明、危难时刻能直接当武器使的物件。” 说干就干。 赵锦安一边在他的神兵匣子里翻找合适的材料,一边自言自语道:“黎鸢不喜欢高调,这个东西必须要小……要同时满足三个功能,它还的内精巧。” 他的神兵匣子里有许多稀有珍贵的宝贝,大部分是他家长辈们送的,还有小部分是自己历练所得。尽管他的宝贝多得吓人,但是要想找到几件合心意的材料来合成一件精巧的神兵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赵锦安发愁地絮叨着:“唉!都怪他顾清河,一板一眼的,把黎鸢那么活泼可爱的丫头也给逼的一副小心翼翼地样子。我想送她个好东西她都不敢要,害的我还得变着法给她造宝贝!” 他想和顾清河一样护着孟黎鸢,但是又担心自己过分关心会被孟黎鸢推开,所以就只能处处按照她的角度去思考。 “有了!千年陨铁,这个可以……百年硝石,这个刚好……三山千丝缕,这个太赞了……还有这颗南海玲珑珠,美啊……这些都是可以做暗器的上等材料!”一阵翻找后,赵锦安终于找到了一堆满意的材料。 至于具体要做什么样的宝贝给孟黎鸢,他心里已经有了个大概。 备好材料后,赵锦安立即投入到繁锁的制作工艺中,他想着早点弄完,就能早点送给孟黎鸢,让她有防身之物。 顾府这头,孟黎鸢正在烛光下匆匆赶制那件还未完成的鹅黄色羽纱裙。她想着早点弄完,就能早点休息。因为明日的顾清河一整天都要忙于祭祀,她作为他身边的丫鬟,自然也要跟着忙碌,过了今晚她压根没时间再来缝制这条裙子。 短短半个时辰,孟黎鸢的脑子里就过了很多事情。好在她针法很是娴熟,即使心绪万千,也不会耽误她手上的功夫。 她反复预想了好几遍和姐姐孟蓝雪见面的场景,要和她说什么、做什么。 “我要告诉姐姐,我真的好想她!我去三生醉没有等到她时,以为这辈子都没法再见了。还有,我差点和锦安去春雨馆等她了。春雨馆……” 想到春雨馆时,孟黎鸢突然想起她和赵锦安的约定。刚刚在顾清河屋子里时她是记得这个事的,只是一出来她就忙忘了。 “怎么办?锦安还不知道明日我要随公子去祭祀。他等不到我肯定会生气的。”孟黎鸢放下手中的羽纱,转头就从身后的柜子中取出了一张纸,然后书写下了失约之事的前后缘由。她将写好的书信匆匆送到后院守门的老爷爷手中,并拜托他:“花爷爷,明日我随公子去龙炎山祭祀,有个朋友会来找我,麻烦您帮我将这封信转交给他。” 花爷爷是跟随顾清河爷爷多年的老人,年轻时征战妖兽瘸了条腿。他本该安享晚年,却因为闲不下来,就被顾清河的父亲顾洋安排到顾府后院守门。这里是下人采买进出的必经之地,也是府里淘气的孩子们翻墙钻洞的绝佳之地,花爷爷很喜欢后门这儿的烟火气。 顾府后院烟火气重,同时诡异之事也颇多。花爷爷虽然腿脚不便,但道法高深,且历世颇多,故而能睁眼识人心,闭眼识妖兽,后院这个位置对他来说再适合不过了。 以前顾洋在世时会经常带着顾清河过来看望花爷爷,自从顾洋去世后,便是顾清河经常带着孟黎鸢过来看望他。 七年前,孟黎鸢跟随顾清河站在后院大门处,花爷爷便一眼就看出她心善,且聪慧不喜外泄。平日里,顾清河不忙的时候会过来陪他喝喝小酒,聊聊天,忙的时候就让孟黎鸢过来送些吃食什么的。自从孟黎鸢见过花爷爷几次后,就经常过来看望他,给他做吃的,为他缝补衣服、打扫屋子。一来而二去,孟黎鸢就和花爷爷熟络起来了。 后来,孟黎鸢过来看望花爷爷的次数比顾清河都多。在她眼里,花爷爷与顾氏其他人不同。他脱尘不俗,无怨无恨,对孟黎鸢很是慈祥,也从不刁难她。 今日孟黎鸢只说请花爷爷帮忙转交信件,花爷爷就爽快地接下信件,他什么也没多问。这大概也是孟黎鸢信任他的原因——家里有个不爱多事的长辈,谁不喜欢呢。 送完信后,孟黎鸢继续回来赶制她的鹅黄色羽纱裙。这会儿,她想完了姐姐孟蓝雪和赵锦安的事,她又开始想到顾清河,以及他送的子午寻心铃,还有高凌风。 他们让她忍不住想起了三年前的事。 顾府后院正东房内,顾清河望着桌上孟黎鸢带回来的南瓜酥,陷入了三年前的回忆,而星武城里还有一人也在回想着三年前的事——高氏未来家主高凌风。 “青古,你说我当年真的错了吗?”高凌风对着梁上缠绕的一条绿油油的大青蛇哀伤地问道。 “嘶嘶——”梁上的青蛇顺着圆柱而下,然后直接沿着高凌风的腿脚盘旋着爬到他的脖颈处,与他相对而鸣。 它不通人语,但是它懂主人的心思。 三年前它也身在其中——陆家庄千尸塔案。 第5章 三村婴鬼出,顾氏推家主 三年前的星武城依旧是一座平静而祥和的灵异山城,顾氏家主顾清河,年十九,虽病骨缠身,但无碍于修行,术法高深。其义妹顾清歌,年十六,术法一般,常常沉迷于外出历练,不喜居家修行。其贴身女奴孟黎鸢,亦是十六岁,心灵手巧,人美心善,只是毫无修行根基,无术法可用。 当初孟氏二小姐黎鸢为挽救家族危亡,自愿入顾府为奴。初到顾府时,年幼的女孩经常被顾氏上上下下欺凌折辱,好在有顾清河的暗中相助,也有顾清歌的仗义相护,日子勉强还算过得下去。 六月初一的深夜,孟黎鸢正在给即将准备就寝的顾清河侍药,却突然听到门外有人喊着急报而来:“报家主——” 孟黎鸢听声音便知门外的人是经常给顾清河传信的侍从,她在心里暗道:“这个点过来,应该是前院有大事发生了。” 顾清河未语,他伸出一只手臂,轻轻一挥,紧闭的卧室门就自己打开了,门外的侍从立马跑到他面前急道:“报告家主,长老院急召,请您立马过去!” “可知是何事,如此慌张?”顾清河一脸严肃地看着眼前神情有些紧张的侍从。 “张、陈、李三村村长突然来求助,说是三村闹婴鬼。二爷主动请命去清鬼,但是其他老爷们不同意,向长老们发难,后来众人商量了半天,提议让……让您去。”侍从说到最后一句时,声音有些微弱。 孟黎鸢在心里很是不悦:“连这种位份的小厮都知道公子有病在身,不可在外奔波,那些旁支的老爷们却装起糊涂来!” 顾清河一听侍从的话就立马明白了前院的形势,他咧嘴轻哼一声:“哼”,然后又道:“知道了,告诉长老们,我马上就到。” “是!”传话的侍从双手抱拳,行了个礼便匆忙退出屋内,往前院跑去回话。 顾清河继续喝着剩下的药汁,许是急了些,呛了一口。 “咳咳——”他微微咳嗽了一声,吓得孟黎鸢赶紧将手里的药碗放到了一边的茶几上,然后伸手去轻抚着他的背。 顾清河用余光瞟到身旁的孟黎鸢——她双眉紧蹙,满是担忧地望着还在微咳的他,为他抚背的动作温柔极了。他心里突然泛起了一阵奇怪的情绪,忍不住想看她,却又不敢正大光明地看,好像越靠近她,他的心脏跳动地越快。 “修道者冻心忍性”,顾清河的脑子里突然响起了父亲顾洋的声音。 “咳——咳——”剧烈的咳嗽声在屋内回荡着。他越想心越乱,心一乱就连呼吸都跟着乱了。 他脑中的回忆愈发清晰起来——第一次在石冢里闭关前,父亲再三叮嘱:“定力是修道者的基本功……凡事多三分定力,不要随便放纵你的情绪……” 孟黎鸢见他咳嗽的更加厉害了,就赶紧将抚背的动作变成轻轻急拍,并安慰道:“公子莫急,有二爷在,前院乱不了。” 走神的顾清河有些心虚,生怕孟黎鸢看穿了他的心思。他赶紧将眼光挪回前方,然后直接伸手将一旁的药碗迅速端起来,一饮而尽。 “哎——公子——”等孟黎鸢发现时,药碗已经被顾清河喝空了。 她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只得停下手里的动作,急转身子站到顾清河面前,紧紧地盯着顾清河观察,生怕他再咳出点什么好歹来。 “无妨。”顾清河强压着咳嗽道假装淡定地样子吩咐道,“更衣。” “是。”孟黎鸢接过顾清河手里的空碗,将它放置在一旁,又递上净的帕子给他擦嘴和手。咫尺之间,顾清河闻到了孟黎鸢身上香气。他知道她从来不涂脂抹粉,那香味定是少女自带的独特气味。顾清河微微低头,不敢看她,只得将目光下移,生怕一抬头就撞上她温柔的眸子,被她看穿心里的秘密。 孟黎鸢并未发现顾清河的异样,她侍完药后就立马快步走到衣柜前,熟练地从柜子中找了件白色的袍子,准备去给顾清河换上。她刚抬脚,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于是折身回到衣柜前继续翻找起来。 她纤细的手指在顾清河的那些衣衫间匆匆划过,心道:“夜凉,公子身子不爽,得给他加个披风才行。” 此时的顾清河倒是不着急了,他在床榻边远远地看着屏风后的孟黎鸢——她认真的模样总是让他忍不住多看几眼。 稍稍翻找后,孟黎鸢便给顾清河找出了一件白色加厚披风,她满意地对着披风笑道:“就你了!” 顾清河心里不解:“为什么她干什么事都能那么开心?找个衣服还能找出一副如获至宝的感觉!” 他哪里知道在孟黎鸢心中,她在乎的人就值得她认真,也值得她为之高兴。 孟黎鸢找好衣服后,就赶紧给顾清河换上,生怕他等的着急。 顾府前厅里,五大长老置于厅内两侧,顾泽和顾氏其他旁支的叔伯们面对着前厅大门而站,三村村长虽面向厅堂却时不时地转头望着前厅门口——大家都在等待顾清河的出现。 报信的侍从已经回来一会儿了,顾清河却迟迟未现身。一个旁支的叔伯等的有点不耐烦了:“家主怎么回事啊,都这么久了还没来,不会是怕了吧?” “怕也说的过去,毕竟咱们的家主身子骨本就不好,也没经历过什么大场面,怕也正常嘛。”前一个叔伯只是心中犯疑,而这位发言的叔伯则是真的想要坐实顾清河“胆小怕事、柔弱不堪弱”的事实。 “顾流,你在瞎搅和什么!”顾清河的二叔顾泽平日里就很疼他,今日自然也容不得别人对他有半点诋毁。 顾泽将直接将身子面向顾流,怒道:“这个时间本就是大家伙该休息的时候,家主临时接到过来的通知,总要换件衣裳才能出门吧?先前我派人通知你时,你不也墨迹了半天才到的嘛!怎么就你能在家下蛋,家主就不能穿件衣裳吗?” “顾泽!你说谁下蛋呢?”顾流一直对顾洋这脉不满意,无论是他儿子还是他自己,样样都想和他们争。就像当年孟黎鸢入府时,他曾放纵儿子欺凌孟黎鸢,却不想被顾清河当众教训。这个事他至今还记得,如今逮到机会,怎么肯就此放过。 只是顾流没想到,粗暴的顾泽不像他哥哥顾洋那么温尔雅。他顾泽一言不合,不是动手就是开骂,哪怕当着顾氏之外的三村村长的面前,他也毫无顾忌。 顾流还想说什么,却被大长老挥手按下:“好了,当着外人的面,无需多言,我们静候家主便是。” 大长老一发言,众人便不敢再出声,又都回到了之前的等待状态。只不过,大厅里顾氏的三波人各怀心思。 婴鬼出,顾氏该登场了。 第6章 我去,你也跟着吧 白氏家主白贺年昏庸无能,流连于美色而不自省,其继承人白荣山才德兼备却无心家主之位。如今,整个白氏全靠白老太太一人苦撑,白氏旁支各个心怀鬼胎,故而长老院形同虚设。 相比于没落的白氏长老院,威严的顾氏长老院却截然不同。 顾氏家主顾洋虽然早逝,但是其子顾清河术法佼佼,年纪轻轻便掌握了顾氏千百年的秘术——阴阳诡契,这在顾氏众族人心中无疑是命定家主的象征。再加上顾洋的亲弟弟顾泽,更是一心护着顾清河,所以作为旁支的顾流等人虽然喜欢跟嫡支的顾清河争东西,但是却从不敢争家主之位——无心也无力去争。 今夜,三村村长上门求救,顾流想借机让顾清河难堪,遂与顾泽起了争执,但是掌管大局的长老院一发话,二人都不敢再吭声。 前院议事厅里一时静得只剩下烛火的摇曳声,众人的心思在黑夜里悄悄盘旋而上,只等顾清河来将它们一一拉到明处割断。 “家主到——”突然,门外侍从高声宣报,众人齐刷刷地看向大门口。 顾清河裹着白色披风,带着孟黎鸢从大厅门口处一步步地向众人走来。他面无表情,双眸深邃,仿佛一眼就能看穿在场的每个人的心思。 三村村长都知道顾氏一族擅长诛魔收鬼,其族长年幼继位,一身病骨。三村闹鬼后他们第一时间就想到向顾氏求救,只是没想到顾氏会让传言中病骨缠身的小家主去。三村村长本来心有疑虑,可当他们看到步入大厅的顾清河本人时,心中的担忧就立即少了大半。 三村村长相互对了个眼神,又互相点点头,似乎在说顾清河一看就是够资格去为他们收鬼的人。 顾清河带着孟黎鸢走到大厅中央,顾氏众人除了五位族长外都纷纷向他行礼:“参见家主!” 大厅内人声回荡,整个场面格外严肃,作为外族人的三村村长带着他们村里的几名精壮年轻人站在大厅中央一动不动,不敢有多余的动作。 顾清河未应声,直到走到大厅正中央那个宽大庄严的家主座位前,才挥手向身后的族人道:“免礼。” 他声音沉稳而有力,余音在议事厅里回荡不绝,家主的气质彰显无疑。 厅内众族人在得到他的示意后才敢动弹,三村村长和他们村的几个村民见顾氏族人收起了严肃的表情,才敢放松身体,微微动弹。 顾清河已经转身落座,孟黎鸢抱着个小药罐子站在他身旁。她偷偷扫视了下厅内众人,发现在场的人除了她以外,无一人是女子,不禁有些疑惑。 “家主,今夜紧急召开会议的缘由您大概也听说了吧?这几位是陈、李、张三村的村长。”厅内左上位的大长老向顾清河介绍大厅中央站着的三位老者。 三村村长立即抱拳上前一步,齐道:“参见家主!请家主救救我村村民!” “三位不必行如此大礼,我顾清河身为顾氏族人,诛魔收鬼,乃为本分,且三位年岁皆在我之上,顾某不敢当!”顾清河一字一句谦虚至极,无半点虚情假意,“来人,给三位村长看座!” 顾清河一声令下,便有几个侍从匆匆上前给他们摆放了椅子,三位村长和他们身后的村民顿时感觉自己被重视,甚是感动:“多谢顾家主!” 厅上两侧的长老们颇为满意,他们刚刚光顾着议事,在待客上是疏忽了些。作为顾氏的长老,族中有个稳重得体又能干的家主真的是一件求之不得的事。 “不知各位所议之事进展如何了?”顾清河见三位老村长已经落座便问道。 大长老再次看向三村村长:“请三位村长再简要说下你们村的情况吧。” 三位村长互相看了彼此一眼,然后决定让年长的张家村村长代表发言。张家村村长头发花白,满脸褶子,一看就是个八九十岁的老人了,但他双眼清澈,目光如炬,说话清晰,逻辑顺畅:“我们三个村子原本生活安逸,子孙繁盛,可就在半个月前,村里突然开始出现怪异之事。” 说到这里张家村村长停了下来,看向另外两个村的村长。 “说吧,都这样了还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呢。”陈家村村长用哀叹地口气回应着张家村村长。 “老陈说的对,我们都到顾氏来了,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了,再这样下去我们三村非绝后不可。”李家村村长担忧地看着张家村村长道。 刚刚三村村长说的比较粗略,现在看到顾氏当家人来了,自然是想说详细些,不敢有所隐瞒。 “降妖除魔是我们顾氏族人的本分,我们家主刚刚也说了。张老村长您有话请直接说,我们家主会替你们解决的。”顾流心中早有算计,巴不得立即进入正题,所以对于心有顾忌的老村长已经有些不耐烦。 “唉——”张村长叹了口气后继续道:“村里一到入夜就能听到婴孩啼哭声不断,本以为是谁家娃娃闹觉,可是等到半夜又有女子哀嚎之声响彻整个村子。那哭声越是到了后半夜,越是诡异,待到鸡叫时方能止。” “单是哭声吓人,不会让你们三村兴师动众地来找我们家主,定是还有其他要命的事搞得你们不得安宁。你们就直接说吧,都干了什么缺德事,引得婴鬼前来报复。”说话的是顾清歌。 众人循着声音望去,议事厅的大门处,一个披着长发,头颅侧顶扎着单马尾的小姑娘边说边快步往里面走。三村的人正疑惑此人是谁,说话如此不留情面,却听到顾清河开口道:“清歌,不得无礼!” 三村众人方知此人也是顾清河嫡支族人。 顾清歌咧嘴笑笑道:“是,家主!” 对于顾清歌的突然出现,长老们并未有不悦之色,但是顾流和几个旁支有些不高兴:“你一个小丫头到议事厅来做什么?” “身为顾氏族人,顾氏的事就是我的事。这个顾氏里还有什么地方是我这个顾氏族人不能去的地方吗?”顾清歌不喜欢顾流他们,所以找到机会就想在口舌上气他们一回。 “反正你们也不敢对我怎么样。”顾清歌在心里不屑的说着。 顾氏的老族人都知道,顾清歌的父亲当年为了救顾氏的几个族人才白白牺牲了自己的性命,留下幼女扶柳托孤给顾洋。那场大战里,顾洋自己也是被救之一,后来他给扶柳改名为清歌,将其放在自己名下。当时清歌入顾氏族谱时无一人反对,这是顾氏欠小扶柳的。 顾清歌在顾氏里享受着小姐的待遇,平日里长辈们怕外人说闲话,从来不敢训她。而同辈的年轻人怕长辈们责骂,自是不敢欺负她。所以顾清歌就真的如她自己所说,在顾府里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顾流被她的话一激,气得差点开口骂她,却被二长老拦下:“好了。清歌说的没错,她是我们顾氏的小姐。我们顾氏只是女子不得掌家,并无女子不得修行一说。她既能修行,便可算数。清歌,你先退到一边,不得无礼。村长,您请接着说。” “哼!”顾清歌望着顾流得意地轻笑着跳到了一旁,顾流只好压住怒火,让村长们继续说。他身边的另个与他年纪相仿的男人——顾海,则在他身边小声安慰道:“让他们先得意去,一会儿就笑不出来。” 顾流会意地暗笑,回应着顾海。 众人又都将目光集中在村长们身上,张老村长接着道:“就这样,诡异哭声持续出现几日后,我们三村待产妇人接连难产而亡。一开始大家都以为是妇人产相不佳导致的正常难产,直到三村接连亡故四名产妇后,才想到找医婆来查验是否是妇人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或是被人下毒所致。这不查不知道,一查才发现妇人腹内胎儿皆化为血水。验尸当夜,医婆在回去的路上便因为撞鬼疯掉了,眼睛也瞎了,还说是报应,我们该亡。” 说到这里,三个村子的人脸色都不好看,孟黎鸢从他们脸上看到了恐惧和委屈,顾清河问道:“事情不会就此停止,你们三村一共有多少像这样''难产''而亡的产妇?” 刚刚发言的张老村长有些疲累,稍微年轻点的陈家村村长便答道:“前面刚死了四个,没多久又有三个妇人命丧黄泉,腹内胎儿也皆化为血水。” “一共死了七个!可有请术士看过?”厅下的顾清歌突然发问。这点是刚刚大厅内其他顾氏族人没询问过的内容。在顾清河出现前,大家争议的焦点在于到底让谁去帮三村清鬼,并未就三村诡事细问。 年纪最小的李家村村长答道:“我们三个村子挨的近,半月内,三村待产妇人七人皆难产而亡,我们都觉得很不对劲,于是纷纷请了好几个术士来看,结果无一人能解决,有几个道法不高的,还把自己搭进去了。” 顾清歌一听,心里很不痛快,便质问他们:“你们这帮男人,不是之前做了什么恶事,才报应到家中妇人身上的吧?” “你这个小姑娘,别冤枉好人啊!”三村村民纷纷感觉受到了莫大的委屈。本来他们这些人已经被这个诡事折腾得精疲力尽,现在还要被顾清歌质疑,心中自然很是很生气。 这次顾氏众人没有出声驳斥顾清歌,而是互相看了下身边族人,用眼神交流着——他们心里面都对顾清歌的话颇为赞同。 顾氏修的是道法,讲究的是因果报应,三村的惨案必定是有人施恶在先,而后报应到村民身上。在场的顾氏族人心里早有此想法,只是还未实证,不好指出。顾清歌算是童言无忌,说了他们想说不敢说的。 三村村长们都很睿智,在场顾氏族人的反应立即让他们警觉起来,生怕顾氏不愿帮忙,遂立即起身向顾清河行礼后一一解释道: “顾家主,我们三村村民一向淳朴善良,从不作恶。我们不知道是哪个畜生干了恶事,但是报应不该在无辜村民身上。” “ 那些难产而亡的妇人,就没有一个是有恶名的,她们和她们腹中的孩子都死的冤枉啊!” “如果我们知道是哪个畜生行的恶,必定按照族规处置,绝不心软!当下还请顾氏帮我们主持公道!” “请顾氏主持公道!”三村村民齐朝厅上的顾清河行礼并高呼着。 顾清河微微皱眉,思量着什么,孟黎鸢则在心里打了寒颤。她跟随顾清河的这几年,基本都在陪他清修,都没经历过什么大事。她瞥了眼顾清河的神色,又悄悄扫视了下厅内众人的反应,心下便知,此事很是难处理:“这鬼怕不是善茬,生前定是遭了莫大的委屈。” 张老村长见顾清河未应声,其他顾氏族人也没吭声,便补充道:“死去的已经没法再救活,只怪他们倒霉,我们可以认下这桩倒霉事。但是,我们三村还有三位妇人将在一月后产子……而且出了这事,附近村子里的人都害怕我们三个村子,眼见孩子们说好的亲事都一一黄了,我们做长辈的都急的不行。所以昨天一大早我们就出门来求你们顾氏救救我们这三个村子的村民。” 大长老望着张老村长道:“事情始末,我们家主大概已经知道了,顾氏绝对不会袖手旁观。”说完他又转头看向顾清河:“今夜三村村长特意上门求助,我们顾氏需要派人前去处理,不知家主可有什么安排?” 顾清河还未开口,却见顾泽立即跨了一大步抱拳行礼于上厅方向的顾清河和五位长老:“顾泽愿意前去三村捉鬼,请家主和长老们准许!” “二爷,刚刚我们已经讨论过,您去不合适。”顾流当即反对起来。 “二叔去怎么不合适了?他不合适,难道是因为他年纪大了而长幼有序?那您年轻啊,四叔您去最合适不过了。”顾清歌毫不客气地朝顾流嚷道。她本来是想半夜溜达去附近的孤坟,抓几个孤坟野鬼练练手的,谁知刚出门就遇到三村村民来府里求助除婴鬼。她心生好奇,就差小厮打听,所以他们争论的事她都知道。 她知道顾流一帮人想借机推顾清河去送死,知道二叔顾泽想护着顾清河,也知道五大长老和其他旁支叔伯们有些摇摆。她来这里,就是为了帮顾清河吵架的,她要护住哥哥。 “若说到长幼有序、年轻力壮,那顾清歌你年轻,你去合适啊!”顾流之子顾油生对顾清河嫡系一脉的人都很不满,他觉得今夜是个好机会,在心里盘算着:“搞不死顾清河,搞死顾清歌也行”。 “闭嘴,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顾流厉声呵斥自己儿子,他们的目标很明确,就是要试试顾清河的本事,生死不计,能搞死最好。 “我去就我去,刚好最近手痒,新学的术法没地方使,三村婴鬼案来的正是时候。”顾清歌一点也不害怕,她和顾泽一样,只想护住病弱的顾清河。她认为,她和顾泽有一人去了,顾清歌就不用去送死了,让她去正好。 “胡闹!你个小娃娃不知天高地厚地!你知道能接连杀死七产妇的鬼怪有多凶险吗?岂是你一个小娃娃能应付的!”顾泽不想顾清河去,也不想顾清歌去,或者说他不想让顾氏任何一个弱者去送死。 “二叔——,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顾清歌假装委屈地解释道。 “清歌,你二叔说的对。我们顾氏人才辈出,男丁尚在,哪有让你这个还没长大的小女娃去的?”大长老温声劝道。 “是啊,若是让你个小女娃去了,星武城其他家族岂不是要嘲笑我们顾氏男丁无能、长辈昏庸?”二长老也温声劝着。 大家都知道,顾清歌胆大且重情重义,不劝到位的话,怕是会私自行事。 三村村长及村民都很安静,他们知道此事是顾氏自己的事,不好多说什么。顾氏名声在外,派去的人定然能解决他们村的危机,他们现在只要等着顾氏拨人就好。 孟黎鸢瞧着顾清河面色平静地坐在椅子上看着众人,一直未说话,心道:“看来公子是已经打定主意要去了。” 顾海为人奸诈,见众人已经说到如此境地,便赶紧上前道:“此次婴鬼凶险,普通族人恐无法担此重任。长老院曾说家主您已经修炼成我们顾氏秘术阴阳诡契,可是族人未曾见过,再加上您身子骨经常药不离身,众族人早就对您的能力有所怀疑。其他家族更是对我们顾氏嘲风不断……”说到这里,顾海看了眼顾清河,想知道他是否生气,却发现他依旧面色平静,于是稍稍停顿后接着道:“不如家主您就乘此机会,去三村除了这婴鬼,让族人和其他家族看看——我们家主并非徒有虚名。” 顾海说到这里,目光偷偷扫过在场族人脸上,见包括五大长老在内的部分族人似乎很是支持他的提议——他们互相窃窃私语,有的在说想看看顾清河的能力,有的说上次别的世家怎么讽刺他们顾氏家主的孱弱,还有人担心顾清河会活不久……顾海满意地笑了。 顾清河在大厅上方扫视下方众人,见顾海偷瞄大家完又和身旁的顾流对视,二人后皆面露奸计得逞之色。顾清河依旧未语,只是一侧嘴角微微上翘,又迅速收回,在心里暗讽:“无知。” 大长老最先出声:“家主,此次的婴鬼案对三村是场危机,但是对我们顾氏却是次难得的机会。” 顾氏众人闻言纷纷点都表示赞同。 的确。星武城里这么多家族,别家一出事就想到了顾氏,说明顾氏威望高。若是婴鬼案做好了,顾氏定会名声远扬。 顾清河在众人讨论中突然出声道:“长老院所言极是,各位叔伯们费心了!明日我便启程前往三村查明事由,平息婴鬼案。” 顾清河的话一出,顾泽和顾清歌想出言阻拦,顾清河当即抬手示意他们:“不必多言,此事就按长老院的决议来。” “长老院还没说话呢?”顾清歌急急嚷道。 “顾清歌,你今日实属过分了些,对长辈无礼在先,对自己的术法过分高估在后,我不在的日子里你要把顾氏家规抄上三千遍,不抄完不许出门。此事由长老院五长老监督。”顾清河担心妹妹跟着去,果断找了个理由把她困在顾府里。 “哥哥——”顾清歌很不情愿道,却见顾清河面露严厉之色,便不敢继续多说什么,心想:“还有二叔在!二叔比我厉害,他陪着哥哥也是一样的。”于是口中应道:“是,家主!清歌知错了!谢家主教导!” “家主英明!”顾流和顾海二人颇为得意。 顾清河摆摆手继续道:“今夜请二叔安顿下三村友人,明日我们一道启程。” 顾泽一听,顾清河还不算执拗,能想着带自己,谁知顾清河又补充了一句:“我不在府里的时日,族中事务交由二叔顾泽决断,长老院和众叔伯协助。” “什么?” 顾清河竟然不带顾泽。 众人不解,只觉得顾清河太过自大。孟黎鸢倒是不惊讶,她知道自家公子术法如何,只是担心他的病。 “二叔不必担心,清河身为家主,从未松懈,区区婴鬼定能拿下。”顾清河安慰着顾泽。 五位长老本意是让顾清河出去见见世面,并不是要他去送死的意思,故而相互看了剩余四位长老后便由大长老发言:“群鬼无惧,可人心叵测,一人太过凶险。家主还是在族里挑几个术法不错的年轻人陪着您去吧。这样我们也放心些。” “顾溪路、顾溪桥,你们二人,明日便随家主一同前往三村,务必找出解决之法。”大长老对着顾氏三叔家的两个儿子吩咐道。 “是!领命!”兄弟二人齐声应道。 顾清河却又拒绝道:“不必了,我一人足矣。”话音刚落,顾清河却突然咳嗽了起来:“咳咳……” 孟黎鸢赶紧将手里的药罐子递到顾清河面前,开始侍药。 “家主……”众人有些担忧 顾流见此情形,便眼珠子一转,道:“家主身子骨不利爽,一人去的确不妥,不如让孟黎鸢这个小丫头跟着去吧,侍药、奉食也是一把好手。” “不行,黎鸢没有术法!”顾清歌突然又冒出来。 众人都知道孟黎鸢是个废物。 三村村长也看出了其中端倪,心下明白他们让孟黎鸢跟着就是为了给顾清河搞个拖油瓶,但是又因是顾氏族内事务,不好插手,只好继续等在一旁听他们安排。 顾清河将药罐还给孟黎鸢后,道:“四叔提议不错,那就带着她吧。” 在场众人想说些什么,却听顾清河继续道:“今日议事到此结束,顾清河罚抄族规三千五百遍,长老院兼督。” “是,家主!” 长老院见此便不好再说什么,只好点头应允,并再次嘱咐顾清歌:“清歌,你哥哥不仅仅是你的哥哥,他是我们顾氏家主,你在府里安心待着,切记不可拖他后腿。” 顾清歌心中明白,见哥哥如此坚持,长老们又再三叮嘱,如果自己再不“懂事”就是给哥哥添麻烦了,她只好点头答应,保证老老实实在家里等哥哥顾清河回来。 “谢顾氏家主怜悯!”三村村长见事情已经定,都纷纷感谢。 大厅内,顾泽他们很是担忧,顾流和顾海一帮人甚是得意,而孟黎鸢则在心里淡然道:“跟在战马后面的拖油瓶只会被带着飞。就公子的智谋和身手,我能拖他一根头发就算不错了。” 第7章 进村了,怪事真多 六月的天亮得特别早,顾泽到顾清河后院的桃花树下等孟黎鸢时发现她已经配好了近十日的药量,心中有些触动:“黎鸢这个孩子至善至诚,对清河是无可挑剔。此行凶险万分,真是难为她了。” 孟黎鸢见顾泽站在原地发呆,便主动上前询问:“二爷,您这么早过来是有什么事要吩咐给黎鸢吗?” 顾泽回过神来,赶忙从袖中掏出三只黄色符字纸鹤递给孟黎鸢,说:“拿着,这是昨夜长老院让我一定要交给你的。” 孟黎鸢伸出双手接过纸鹤,一眼便瞧见纸鹤竟然点了睛,而且是用顾氏祠堂百年香灰点的。这种纸鹤遇血即活,振翅瞬息千里,是顾氏最好的传信飞鹤。顾氏能拿出这样的纸鹤,说明此行比想象中要危险,只是不知道为何给她。于是她诧异地问道:“二爷,这是?” 顾泽看了眼四周,确认无人偷听,便小声解释着:“三村婴鬼连杀七临盆产妇,如今邪气大增,绝对不是好对付的东西。清河的术法我们从未见他施展过,想着哪怕再好,若是遇到了持久斗法之时,病骨之身恐会拖累他。清河向来倔强,家族使命感强,所以我们只能背着他偷偷交给你带着。你可要收好了,千万别告诉他。” 顾氏长辈们对顾清河的爱——想看看他的本事,想他成长,但是又害怕他受到伤害。孟黎鸢在内心感叹:“有这样的长辈们,顾清河,你真幸运!” “二爷放心,黎鸢记住了。”孟黎鸢将三只纸鹤仔细收起。 顾泽放心地点点头后又不忘再次叮嘱她:“性命攸关时不可强撑!记住,鹤遇血则灵,谁的血都行。你自己千万小心,跟紧清河,有他护着不至于丢了性命。” “嗯嗯!”孟黎鸢使劲地点头。 顾泽最后一句话让孟黎鸢心里暖暖的。来顾氏这么久,其实也只有顾清歌和顾泽不仅不会为难她,还会主动关心她。其实,自打孟黎鸢被带进府里当丫头,顾泽心里就没好受过。那年她不过是个父母双亡的孤儿,他一时气昏了头,受了白贺年他们的挑唆,才把孟黎鸢带了回来。这七年来,他一看到孟黎鸢就很不舒服,愧疚感一日比一日多。他想着有机会一定要帮她重新回到孟氏,与亲人团聚。 旭日快要升起时,顾清河带着孟黎鸢和三村村长等人从顾府出发。临行前,顾清歌还在祠堂里抄写族规。她无奈地望着门外,只希望二人能平安归来。 顾泽的夫人,一把鼻涕一把泪地为他送别,而顾流等人也跟着假惺惺地关心了起来。顾清河和孟黎鸢都是聪明人,他们将在场人的心思都看在眼里……一番寒暄后终于启程了。 上次三村人来顾府时不识路,走了好多弯路,故而耽搁了许久。这次回去时在城里有顾清河带路,城外则由三村人自己带路,返程效率成倍提高。才一天而已,众人就来到了三村地界——药王山下的一片村落附近。 星武城依着龙炎山而建,而隶属于星武城的陈、李、张三村则位于龙炎山最南边的一个座小山下。 “这座山就是药王山,我们村子就是围着这座药王山建的。”休息间隙,张家村村长指着眼前的小山,开始为顾清河介绍起三村的情况来:“药王山下的村子有很多,但是只有我们三村建的最好,村民生活得最好。” “也只有我们三村的姑娘最贤惠又好看”。突然得意插嘴的是张阿牛。他的媳妇就属于貌美贤惠中的一个,下个月就要生了,此次跟着村长出来找顾氏求援就是为了让自己媳妇能够平安产子。 顾清河面色平静未作应答,只是抬头仰望了下山体四周,发现此山虽不高,却长满各种珍贵药材,心里立即明白三村村民生计好就是因为这些药材。 孟黎鸢知道顾清河不喜与人多言,又怕三村人尴尬,只好开口替顾清河回应:“你们三村山美、人美,生活美,就是不知道你们是以什么为生计的。” 三村人都很喜欢孟黎鸢,在他们眼中,这个小姑娘虽然之前没怎么说话,但是回回看向他们时总是满眼的善意,就连刚刚这种尴尬的场面她都会出面为他们缓解,一看就是个心善的好姑娘。 三村人本就很乐于与人交流,像孟黎鸢这样好看又好心的姑娘,自然更是招他们喜欢。故而,张阿牛他们几个年轻人见孟黎鸢问起了自己村子生计问题,便提着随身携带的水壶往她身边凑,并乐呵呵地说:“孟姑娘你有所不知。我们这个村啊以采药为生。”张阿牛边说,边将水壶递给孟黎鸢:“孟姑娘渴了吧,喝口水听我继续跟你说。” 孟黎鸢为难地摆摆手道:“谢谢你们了,我还不渴。” 张阿牛身边的李小狗赶紧开口劝道:“不渴没事,可以尝尝,这是我们药王山下的清泉水,甘甜养心。” “对啊,尝尝吧孟姑娘,可好喝了。” “特别清甜的山泉水,很好喝的,孟姑娘别跟我们客气啊。” …… 三村的青年都特别热情,一股脑的围着孟黎鸢,非要她喝张阿牛壶里的水。孟黎鸢尴尬极了,只能不停地摆手解释着:“不不不,我真的不渴……谢谢,谢谢……我不口渴……不用,不用……” “咳咳!”顾清河突然厉声咳嗽了两下,三村村长们立马明白了他的意思,便朝自家年轻人喊道:“好了!你们不要再围着孟姑娘了,他是顾家主身边的人,不得无礼!” “村长,我们实在是太喜欢孟姑娘了,就想让她尝尝我们这里的好东西。我们知道错了。”张阿牛边说边赶紧收起水壶,然后带着大家往后退了退,又不好意思地对孟黎鸢说:“对不起啊,孟姑娘。我们都是糙汉子,您别跟我们计较,您坐。” “没事,没事,就是我真的不渴。”孟黎鸢见众人虽看起来有些莽撞,但是却是实打实地热情,且也听村长们的话,就更加不好意思了。 六月的下午特别的热,拉车的马看起来很是疲倦,村长们已经命几个村民将马先赶到附近放食,所以众人就在一片大榕树下休息。本来孟黎鸢和顾清河都坐在一棵倒下的大榕树躯干上休息,三村人则围坐在一人远的斜侧边,后来众青年都围了过来送水,孟黎鸢就起身推脱。现在他们退了回去,站起来的孟黎鸢才看到身侧的树叉上挂了半张写着是招工的纸,她有些好奇,便伸手将它扯下,念道:“铜钱五十罐,资质上等者铜钱百罐起……三年为期……这是哪家在招工啊,也不知道是干嘛的,月钱都还挺高的啊。” “是陆家庄的招工告示,月钱自然是高的。”李小狗指了指远处的山顶道。 孟黎鸢循着山道望去,远处的山顶似乎是有个大庄子,她恍然大悟:“招人采药!难怪手艺好的百罐起,也难怪你们生计好。” 张阿牛则笑着摇摇头道:“前半句没错。这座山之所以叫药王山是因为满山都是药材,附近的村子全是依仗山上的陆家庄而活,而我们三村之所以生计好就是因为离陆家庄近的缘故。但是,这个陆家庄虽然常年在山下招工,但他们招的人却不是用来采药的。” 孟黎鸢有些懵:“不是采药?我以为你们是以采药为生,他们招你们去采药的呢?” 人群中的陈大羊突然冒出来抢着解释道:“我们是以采药为生。这药王山一年四季药草不断,我们采了药就送到陆家庄。陆家庄世代经营着药材生意,咱们星武城里的各大药铺都在陆家庄进货。我们三村又离陆家庄最近,所以收入最多。但是因为陆家庄在山上,离城里远,很多人不愿意去,所以只能使常年到各村招少量男仆和大量女仆。男仆用来制药、往城里送药,干的都是重体力活;女仆只在庄子里面洒扫、浆洗和照顾老爷夫人们,干的都是轻巧些的活。听说女仆价高是因为主子们需要人仔细伺候,庄主和夫人又心善,所以才定了高价。你看到的这半张招工单就是在招女仆。” 这番解释让孟黎鸢更加不解:“高价招女仆?还要分等级?什么等级的女仆要百罐钱啊。我们府里才采买了两个机灵的姑娘去二夫人那近身此后,一共才花了三十九罐钱而已啊。” 说完,孟黎鸢就看向了顾清河。她觉得以自家公子的聪明才智肯定看出了其中端倪,可是顾清河却未语。顾清河的心中已经对这个陆家庄有了三分疑惑,只是暂时不想打草惊蛇而已。 三村的年轻人对于孟黎鸢的问题无从解答,李家村村长说:“虽然陆家庄常年高价采买仆从,但是他们很难相中得意的。近三年附近村子被相中之人也不过五六人,平均下来一年就两个而已,而且这些高价卖身的姑娘一般在陆家庄待个两三年就被放出来了,所以这事就没什么稀奇的。” “马儿好了,村长,我们可以启程了吗。”放马的几个人牵着马儿回来了。 张老村长点点头,让他们把马给套上,又对顾清河说:“顾家主,前面还有些路程,免得天黑山路不便,我们还是先赶路吧。” “对,的赶紧走,好早些到。等到了就赶紧让给你们准备吃食,这一天辛苦你们了,都没顿像样的餐食。”陈家村村长边说,边开始收拾随身包裹。 顾清河欲起身,孟黎鸢赶紧过去扶他起来。待他起身后便向村长们嘱咐道:“多谢各位村长,我和黎鸢没有什么娇贵的毛病,吃住上都不必您费心。现下有一要紧事需要三位村长叮嘱下随行的各位村民。” “何事?您但说无妨。”三村村长应道。 “婴鬼案着实蹊跷,你们三村深处于这种偏远之地,如有奸邪之人谋划,实在是难以察觉。此次我们二人来此处理此事先不易暴露身份,以防为后续捉鬼带来麻烦,还请三位让他们将我们的身份保密。” 三村村长互相点头后,张老村长说:“那就对外说你们二人是我家婆子远房的侄孙和侄媳。” 这个身份顾清河倒是没有抗拒,孟黎鸢却红起了脸来。陈家村村长立刻笑着跟孟黎鸢解释道:“黎鸢姑娘莫多心,走前大长老叮嘱过,顾家主需要您侍药,不可将你们二人分开。等你们到了我们村子,肯定是要住一起的,以夫妻名义才不会引人怀疑。” 孟黎鸢闻言害羞地点点头:“嗯,我知道你们的意思,一切以大局为重,黎鸢明白。” “那就走吧,顾家主、孟姑娘请!” “谢村长 !请叫我小何,叫她……”顾清河一时没想到给孟黎鸢取个什么名字,愣了会道:“鸢儿吧。” 孟黎鸢心里一阵波澜:“鸢儿,公子他……” “鸢儿,你还不走,愣在那里干嘛?”准备上马车的顾清河对着愣在原地的孟黎鸢喊道。 “喔,来了!” 一行人快到傍晚才来到三村中的张家村。村子里的人很多,但是奇怪的是遍地男童,几乎没有女童。孟黎鸢不解地问道:“这是你们村的习俗?到了傍晚不许女娃出门?” “哈哈——哈哈——”一行人笑了起来。 张阿牛解释道:“不是不许女娃娃出门,是我们村就流行生男娃娃,生女娃娃的少。” “对,我们三村都是如此。” “他们先头生的都是男娃,我们将来估计也生不出女娃。” …… 孟黎鸢有些惊讶,心道:“生男生女天定,怎么有流行一说呢?感觉这帮年轻小伙子有些天真。” 在张阿牛说这句话时,孟黎鸢分明看到三村村长脸色——不太好。 第8章 先去坟地挖几口棺材 三村人将顾清河和孟黎鸢二人先安置在张家村张老村长家,陈、李两家村长则在安排好后续与他们二人对接的村民后,便自行离开了。 晚饭时,顾清河问了三村被害七人的大致情况,也没问出什么特别的。于是就决定在晚饭后,让张阿牛他们带他去三村祖坟看看。 张阿牛他们有些吃惊:“人都已经下葬了,现在去刨开坟墓,再把她们一个个地挖出来?” “都说入土为安,再挖出来岂不是让她们再遭一次罪?” “那片都是我们三村的祖坟,去刨坟是不是有点不太好?” 顾清河喝了口汤后,问道:“不挖出来,你们怎么能确定埋下去的是什么呢?”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都吓得愣在了原地,原本勺碗碰撞的进餐动景瞬间成了一幅静止画面。 孟黎鸢见状就赶紧补充道:“你们三村现在因为这个事闹的无嫁娶、无子嗣,再这么闹下去,你们老祖宗在地底下也不得安生了。再说,我们去将她们的尸体挖出来是为了还死者一个公道,相信她们泉下有知,定然不会怪罪大家的。” 张老村长最先反应过来,他刚刚也犹豫地很,这会儿听了孟黎鸢的话觉得很有道理,于是便对三村村民说:“就听顾家主的,他说怎么弄就怎么弄。陈李两村也听顾家主的,你们村长要是怪罪下来,就让那两个老东西来找我好了。” “是!” 虽然有张老村长的支持,但是在场的三村村民仍是一副满脸不放心的模样。有几人窃窃私语着,孟黎鸢心知大家还是有些难以接受,她怕他们有情绪——人心不齐,容易出事。于是便继续替顾清河解释:“现在你们三村没有要马上要生产的女子,那婴鬼定是不会再出现的。如若等新产妇生产时再查就晚了,搞不好又是一尸两命。现在,我们只能从尸体着手。你们非修道之人,看不出什么,我家公子去看看或许能发现新的线索。” “嗯,有道理。” “孟姑娘这么说我们就明白了。” “吃完饭我们就带你们过去。” …… 吃完晚饭后,三村人领着顾清河和孟黎鸢来到了离张家村不远处的一座小荒山上。 “这儿便是我们张家村的祖坟,那头是李家村的,再往那头是陈家村的,我们三村离得近,祖坟也近。”张阿牛站在一块小高地上往东南方向指了两处。 顾清河瞧了一眼,心语:“坟头无异,就是不知道坟里面是什么情况。” 在场的三村村民都是跟着自家村长去顾氏求救的年轻人,大约是七八人。他们脑子灵活、办事利索,不一会就将自己村的被害产妇的棺材都挖了出来。 顾清河让孟黎鸢在一旁等着,他独自带人上前一一查看。 “这大半夜的挖坟我还是头一次,真吓人!”陈大羊望着三村坟地里一个个被刨开的坟有些发抖地说着:“你看这些个女人,才死半月多,骨头都黑了。” “要是白天就好了,晚上的确吓人。”陈家村的陈大锤附和着。 “还白天?要是白天,别说刨坟了,连坟头你都别想摸着。你看他们家人不砍死我们才怪呢。”张阿牛想着那些刚刚失去妇人的人家若是知道他们今夜刨了坟,估计的跟他们拼命,于是又道:“明日咱们统一口径,就说夜里野猪下山找玉米,我们发现后就追赶它们,它们一急就都疯了,蹿到坟地里把几座新坟给拱了,我们连夜填的坟。” “好,这个我看行!” “可以。只是不能叫他们知道了。” “顾家主这边可有什么发现?”众人讨论完后又问起顾清河验尸情况。 顾清河将最后一具尸骨查看完毕后道:“按理说,产妇死亡后立即下葬,已经半月有余。现在是六月初,天气热。她们尸身腐烂、骨头暴露也属于正常现象,但是像这样肉身全无,只剩枯骨的却很不寻常。” 众人一听皆点头表示赞同。 “这骨头全是黑的,正常人死后骨头应该是白的吧?”孟黎鸢闻言也走了过来。 顾清河正在思考着什么,听到孟黎鸢的声音就在耳边。他猛一抬头就撞见了正站在他身边弯腰观察枯骨的孟黎鸢。 黑夜中她白皙的皮肤在火光下显得格外好看,和满山的坟头格格不入。他既担心她见了太多的脏东西会做噩梦,又怕她染上邪祟伤了身体。 顾清河训道:“不是让你在一旁等着吗?你过来凑什么热闹?” 孟黎鸢怀里还抱着顾清河的小药罐子,面对顾清河的责问,她没有一丝不快,只是笑着答道:“公子,黎鸢虽为女子,但却不怕鬼,尤其是生前不作恶的鬼。这些新坟都是惨死的女子,我想看看能不能帮帮她们。” 顾清河想说这些尸骨太过污邪,怕她沾了污秽之物。但是三村人在场,他也不好明说,只的继续训斥孟黎鸢:“这不是你一个女子能帮上忙的事,你只管在一旁等着便好,后面有需要你的地方我会叫你。” 孟黎鸢一点也不恼,只是点头应下:“黎鸢知道了。”便又退了回去。 顾清河让举着火把的张阿牛等人靠近些,然后接过其中一只火把凑近棺材里的黑色枯骨道:“这些人的骨头之所以为黑色,是因为她们被邪物吞噬过魂魄,估计那些化为血水的胎儿也是皆无魂魄。应该都被邪物吃了。” 众人一听,感觉一股寒气从头窜到脚,又从脚窜到头:“吃……吃了?” 顾清河将火把还给张阿牛:“邪物吞噬魂魄后,化为恶婴,他的力量在吞噬生魂中不断壮大。只是不知为何都要向产妇下手。” “因为产妇虚弱吗?”李小狗将心中的疑问说出。 顾清河摇摇头:“不。幼童比产妇更虚弱,且魂魄更为纯洁,对于婴鬼来说是良好的滋补之方。他选择产妇和她们腹中的胎儿必定是有原因的。” 众人一听,纷纷陷入沉思,尤其是家中有女子待产的几个人。他们仔细回想着自己最近有没不小心得罪哪个亡灵。 顾清河起身望了眼四周,然后问众人:“剩下的在哪里?” 张阿狗第一个应声:“顾家主,什么剩下的?尸骨?不都在这里了吗?” “还差一具。”顾清河望着众人道。 三村带头的年轻人互相合计着:“不都在这里了吗。难产死的都是新坟,一眼就认出来了,全部挖出来了呀。” 孟黎鸢看此情景,便又出来替自己公子解释着:“按照你们之前说的,遇害产妇一共七人,我们只查验了六具尸体,还有差一具。” 李小狗不以为然地说:“顾家主,孟姑娘,这六具也好,七具也罢,不都是一样的死因吗,差一具也不要紧吧?” 其实,孟黎鸢刚刚凑到顾清河身边就是因为她也发现了这个问题。今夜,她抱着小药罐子跟在顾清河身后,他们每开一口棺材她就瞟一眼。开第六口棺材时她听到村民们说:“这是最后一口棺材了,弄完就赶紧回去好好洗个澡,一身的臭味。” 所以,她刚刚凑过去只是想看看最后一口棺材里是不是有两具尸骨。 这会儿顾清河询问最后一具尸骨时,大家起了疑问,她猜测最后一具必定不容易刨出来,于是继续解释道:“我家公子特意趁着夜里来查验尸骨。不管多耗时耗力,他都坚持验了六具,而不是验了一具就回去了,所以这剩下的一具必定也是要查验的。” 孟黎鸢语气温柔,说话又有耐心,三村人听后又立马开始互相讨论起来,然后依次报了自己村子里难产妇人的坟墓数量。他们怎么数都是六座新坟,都不知道谁家村子少了一座坟。 “刚我们核对了,我们陈家村的都挖出来的。” “李家村数量是对的。” “张家村也没少啊。” 明明少了一个,可是新坟数量就是对不上,众人纳闷不已。 陈家村的陈大锤有些胆小,想着自己村里的棺材都找到了,别的村少了就少了呗,赶紧回家才是要紧事,于是劝道:“顾家主,六具尸体都一样,最后一具应该也没什么特别的,找不到就算了吧,咱们还是赶紧填完坟早些撤吧。” 顾清河未立即回应,他向孟黎鸢示意将他的药罐子拿过来。往日里,这个点是他喝药的时间。喝完药的顾清河,继续道:“凡事坏在想当然,各位既然信得过我顾氏,那就还请坦诚相待,将最后一具尸骨的位置告知在下。” 张阿牛有些不耐烦了,朝着村民吼道:“自己村子少了几个人、埋在哪里的不知道吗?还磨磨蹭蹭地隐瞒什么?” 此言一出,村民们又开始讨论起来。突然,人群中李小狗一拍脑门大喊道:“少了小梅的!” “对,对,对,是小梅。” “我们怎么把小梅给忘了呢。” 李小狗一提到小梅,他们村的几个青年便都想了起来,还有小梅的尸骨没查看。 顾清河还没开口,张陈两村村民已经问了:“这是哪家的媳妇,你们还能给忘了!是他们家的丧事你们没去帮忙,还是人你们没埋啊?” 李家村人说:“还真是丧事没办,人也没去埋。” 在场非李家村的人都很意外,张阿牛问道:“他们家是犯了什么族规啊,你们都不管他们家?” 李小狗赶紧解释:“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们之所以忘了小梅是因为,等我们知道时,小梅的尸身就不在我们李家村了。况且,就算她在,估计婆家都不会让我们管。” 孟黎鸢很是不解地问道:“这是为何?小梅难产而亡本就凄惨,可看你们李家村人的反应,似乎她婆家并不待见她。” “听说……”李小狗说了两个字,看了下身边的李家村人,见他们没有反对的意思,便继续道:“听说小梅的孩子不是她男人的,为了这个事没少挨打骂,我们劝也没用,也不敢拦。” “依我看,就是那个贱娘们活该。人家李小山辛辛苦攒了两个银元娶她上门,结果孩子不是自己的,你说委屈不委屈。”李家村另一村民忿忿道。 顾清河似乎甚是感兴趣:“你怎知那个孩子不是李小山的?” 那个村民上前一步说:“顾家主,您有所不知,小梅那个坏女人长得很好看,一看就是不本分的。她刚嫁到我们村第二天,她婆婆就对她打骂不断。我家就在李小山隔壁,我们和他家熟的很。小梅有孕后没多久,李小山经常喝闷酒,有次喝多了跟我们说了。当初洞房后,李小山发现小梅身子已经污了,后来有了身孕请大夫来看,发现她嫁到李小山家前就已经怀了一个多月了,可他和小梅成亲前面都没见过。李小山很是痛苦,他不想要小梅,但是他娘不肯。” “对对对,这个事我也听说了。”李小狗说:“李小山她娘打小梅打的厉害,有次我娘看了不忍,便上去劝说。李小山他娘就扯着小梅的手给我娘看,说小梅来他们家前有个镯子,在手上都戴出了勒痕,一到他们家就取下来了,说她私藏了首饰不拿出来给他们。我娘看了小梅的手,好深的一个痕,一看就像是银镯子戴了一两年勒出来的。她不好再劝,就回家了。回来还跟我们抱怨了他们婆媳一通。” 顾清河听他们这么一说,就知道婴鬼案的关键应该在小梅身上:“小梅尸骨埋在哪里的?” 李家村人摇摇头:“不知道。那会儿村里人几日都没看到小梅,一问才知道难产死了,尸体都没见到。后来三村婴鬼案出来,李小山才说她家媳妇也是同样的情况,她娘说小梅造孽,该死。” “今晚就先到这里吧,明日还请小兄弟带我去你们村小梅婆家走一趟。”顾清河对李小狗说,李小狗爽快应下。 当夜二人回到张老村长家,孟黎鸢给顾清河温药,顾清河问她:“我看你在府里是半天挤不出一个字,怎么出来倒是话多了起来。” 孟黎鸢笑笑道:“公子要是觉得我吵,就赐道符咒将我嘴巴封起来好了。” 顾清河将双手别于脑后,躺在床上,道:“哼,你以为我不敢?” 孟黎鸢想都没想就说:“你舍得吗?” 说完空气一下子凝固了一般,顾清河侧头看着她。孟黎鸢正背对着顾清河在弄药,但是她的脸已经红了,她生怕顾清河误会连忙结结巴巴地解释:“我的意思是说……府里人多,万事都有分工,这里只有我一个,公子要是封了我的口,就没人替您办事了。您……您怎么舍得……浪费我这么个好帮手。” 顾清河不用看,就知道孟黎鸢的表情了,他将头转了回去:“说的对,明日去李家村正好需要你配合。李小山娘就交给你了,能问多少是多少?” “嗯。”孟黎鸢没有转身,稍稍侧头问道:“公子,您就这么放心让我去问吗,万一我问出来的东西都没用呢?” 顾清河笑笑,问她:“怎么,你怕了?” 孟黎鸢:“没,鬼都不怕,怎么会怕她呢。” 顾清河:“她可比鬼可怕多了。” 第9章 李家村探访小梅夫家 第二日天刚亮,李小山早早地等在了张老村长的家门口,顾清河和孟黎鸢二人匆匆收拾完后便跟着他往李家村赶。 刚出了张家村,没几步就到了李家村,孟黎鸢惊叹:“小山哥,你们两个村子挨得这么近的吗?” 李小山指着身后的小桥说:“是啊,不仅我们张、李两村近,刚经过的石板桥再往东走两户人家就是陈家村了。我们三村距离连一顿饭的功夫都不到。” 孟黎鸢回头望了眼刚刚经过的小桥,又往东边看了看,心道:“难怪三村一起爆发婴鬼案,这简直就是一个大村子划成了三份嘛。” “陆家庄招工啦,有适龄男女者皆可报名!”三人刚进陈家村就听到有三个穿着一样的灰色家丁衣服的人边敲锣边嚷嚷着。 有个大婶急匆匆跑过去问中间领头的:“这位小官人,这次你们下山来停几天再走啊?我上个月给娘家写信,他们回信说远房侄女过两天过来,不知道能不能赶得上这次的招工?” 中间领头的瞥了眼大婶,大概是见她长相不好,便爱搭不理地说:“这次赶不上就下次,就算回回赶上了也不见得能选的上。我们庄主夫妇虽然心善,但他们不傻,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庄子的。” 大婶连连点头,态度极好:“知道,知道,也就是陆家庄的主儿心善,平日里照顾我们村子的生计,采买仆从也是优先从我们村子里选,选上的月钱还高。我们就是想着,若是能进陆家庄当差,像各位小官人一样威风,就是死了也值了,嘿嘿!” 老妇人的话猛地一下抬高了三人的地位,尤其是中间的领头的,他昂着头:“那是,我们陆家庄的人走到哪里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岂是一般人能比的。不过就你这副相貌,恐怕你侄女也不容易进我们陆家庄。” “哎约喂,小官人啊,您有所不知。”突然另一裹着头巾的大婶窜出来嚷道:“阿进婶子虽然生的不好看,可是她那个侄女却一点也不像她。那个姑娘我见过,生的好看又能干,您要是把她领回去的话,估计陆庄主的好好奖赏您一番呢。” 领头的只当这个婶子在瞎说,没放在心上,只随口问了句:“年几何了?这么好的人儿怎么现在才想到送过来?” 阿进婶子谄媚地笑着答道:“十八了,年纪虽是大了些,但她会写会算,生的也好。可惜了我娘家没的家世,给她挑的人家都不满意,在家里就这样放大了些。眼看亲事都不成,才想到如若一直这么在家白白耽误了,不如送到庄子上来孝敬老爷和夫人。” 领头的准备说什么,突然一歪头就看到了不远处正在看热闹的顾清河三人。他推开面前的两个婶子,又拨开正在围观的人群,死死地盯着孟黎鸢。身后的两个跟班也瞧见了,便也跟了过来。 领头的边向孟黎鸢靠近,边跟身边两跟班说:“这个好,这个相貌在庄子里可是难得的。” 他身后一个壮实些的跟班也是直直地盯着孟黎鸢,说:“头儿,这个长相,再换身衣裳,再调教下……上等丫鬟没错了。” “极品资质啊!”另一个稍微瘦弱些的跟班也一副痴痴地样子:“这个资质做我们少夫人都不为过!” 孟黎鸢感觉有些不舒服,顾清河更是心中不快,他悄悄拟了诀,正准备偷偷施法给三人一些教训,却见领头的伸手打了那个说孟黎鸢做少夫人都不为过的跟班。 “怎么了头儿?”那个跟班刚说完脑袋挨了领头的一下,感觉莫名奇妙。 领头的又敲了好他好几下,骂道:“上头说了多少次了,我们是来招工的,不是来招小妾的,庄主和夫人说了不准对应招的女子无礼,瞧瞧你都说了什么胡话!”转头又将另个跟班的脑袋也敲了一下,骂道:“还有你,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 顾清河见此便将凝结了一半的诀给掐掉了。那领头的骂完身后的跟班后,在离他们三步距离远的地方便停了下来,或许是看到了顾清河的脸色不太好,又或许是看到孟黎鸢冷漠的眼神,他愣是没再上前,而是换作一副讨好的模样问道:“三位一起的?” 李小狗慌忙看了眼顾孟二人,见他们并不想搭理陆家庄的仆从,便赶紧答道:“小官人,这二位是隔壁张村长家的远房亲戚,到我们李家村来讨些药材给这位小郎君服用。这位是他的娘子。”李小狗记得顾清河的叮嘱,此行要保密,于是又补充道:“小郎君身子不好,我们急的很就先走了,回头请小官人喝茶。” 李小狗说完就赶紧带着顾清河和孟黎鸢离开。剩下陆家庄三人在原地惋惜。 “可惜了,这么好的姑娘,看着年纪也不大,怎么就嫁人了呢。” “还嫁了个病秧子。” “命真苦。头儿,其实成婚了也不是不可以,上头说好看就行,对吧?” 领头点点头:“对,没说成婚的不要。” 于是领头的又对着三人的背影大喊:“小嫂子,回头想来陆家庄当差记得去村长那报名,我们常年招工——月钱好商量——” 陆家庄三人的声音在背后回响了好久,李小狗解释道:“顾家主、孟姑娘别介意啊,他们一贯就是这种做派,但是陆庄主夫妇都是好人。”提到陆庄主一家李小狗脸上瞬间充满了感激之情:“他们除了帮扶我们的生计,还定时下山向我们布施、修路、建桥、修义塔、教授采药和制药……总之,我们村生活能这么好,都和陆家庄的照拂离不开。” 顾清河:“嗯,看样子陆家庄在这里是很受欢迎。” 李小狗:“那当然,连采买仆从还要再三叮嘱他们不得欺辱我们。不过刚刚吧,还是因为孟姑娘生的太好看了,要不是一身素衣又被顾家主护着,恐怕早就被村里的年轻男人拦下来了。昨儿我们村长就打过招呼了,说让大家回去跟身边人叮嘱下,''小何媳妇怕生,大家见着了别去打扰。''今早我们一出门,我就想着要防着村里的男人,只是没想到会遇到庄子上的人。” 孟黎鸢一听到“小何媳妇”几个字,又不好意思起来。 顾清河似乎并不排斥:“多谢!” “没事,这都应该的,你们也是来救我们的,照顾你们是我们该做的!”李小狗大大咧咧,继续介绍其他们村的八卦,闲扯没几句人就到了李小山家。 李小山家的院子跟顾府比自然是天壤之别,但是和别的村子比起来还是很不错的。 “如今家里就剩李小山和他上了年纪的父母亲。今天李小山的爹出门采药去了,只有他和他母亲在院子里筛选药材,准备分装完过两天卖了。”李小狗先进院子里将村长的意思传达给李小山母子,然后才招呼顾清河和孟黎鸢二人进去。 “这二位就是村长从城里请来专门处理婴鬼案的何氏夫妇。”李小狗将二人引荐给李小山母子:“何道长,这便是李小山和他娘,有什么想问的您尽管问吧。” 顾清河三人一起进门时,李小山已经停下了手里的活。但是他娘还在忙碌着,看起来很不高兴,嘴里一直嘟囔着:“一个贱妇死了就死了呗,有什么好问的。” 李小山望着他娘叹了口气,但是转头又对顾清河他们笑脸相迎,看起来倒是很配合的样子:“别管我娘,她就是年纪大了,脑子不好。何道长想问什么就尽管问我吧。” 有村长打招呼在前,顾清河办起事来果真方便很多,他直奔主题:“小梅的尸体在哪里?” “这个不知道。她死后第二天我们就让她娘家人给拉走了,可能是丢在了王家村荒山。”李小山答得非常痛快。 “荒山?”孟黎鸢很是不解:“既然娘家人都来收尸了,为什么要丢在荒山,这死的不明不白的,小梅娘家人就没意见吗?” “哼!送个破烂货过来,他们还敢有意见!”李小山的娘将手里一把药材往狠狠地旁边的簸箕上一扔,插着腰开始倒起了苦水来:“何道长,你们是不知道啊,那个小梅来我们家之前就已经怀了别人的种,来我们家后又好吃懒做,还藏私房钱!这次娃没生出来,人就没了,一定是之前在哪里造了孽,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才报应到她身上来!只是苦了我们家,花出去的钱也回不来了,人也没了……呜呜呜……我们家真命苦啊!我的小山命苦啊!” 李小山的娘说着说着竟然哭了起来,一副委屈极了的样子。孟黎鸢想上前安慰她却又不知如何开口,顾清河却悄悄伸手抓了下她的小臂,示意她不要急着上前,先看看再说。 李小山见她娘越哭越过分,有些心烦,便把他娘往屋里撵:“行了,行了,动不动就这么哭喊,生怕别人不知道我们家的破事一样,回屋歇着去,别出来丢人现眼!” 李小山的娘被他推回屋里继续哭着,他无奈地摇摇头,道:“人都死了半个月了,一提就哭,烦都给我烦死了。” 顾清河一眼便看出来,这家大致情况,也能猜到小梅生前在这家应该很是难熬。而孟黎鸢虽然没有再挪动身子,但是却仍旧按捺不止心里的疑问:“我听说小梅嫁到你们家后便很是勤快,洗衣做饭、孝敬公婆,直到在生产前一日还在给药草翻晒,怎么到你娘口中就成了好吃懒做、藏私房钱的坏媳妇了呢?” 李小山答道:“当初媒人给我说亲时说的可好了——小梅好看又贤惠,就是他们家弟妹多,彩礼也要的多,一件值钱的嫁妆也没。我想着把她取回来有面儿,日子也有个盼头。所以媒人一走,我便求我爹娘准备聘礼,最后把我们家几代人存的家底都掏给她家了。成亲那日,掀了盖头,我感觉自己走了狗屎运……小梅生的实在是太好看了,就比何道长您媳妇差一丢丢。” 说到这里,李小山望着顾清河和孟黎鸢叹起了气来:“可我刚高兴没多久,就发现自己是个冤大头。我抱着她就开始扯她衣服……” “行了,别说这么细致,挑关键的说。”顾清河想到孟黎鸢还在她身边,生怕李小山说出什么不堪入耳的话来,就赶紧打断。 李小狗也明白顾清河的意思,便提醒李小山:“入洞房的事何道长不感兴趣,你就说些你觉得不对劲的地方。” 李小山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一提到小梅就来气,气糊涂了。是这样子的,入洞房时我发现小梅身上好多新旧伤痕,尤其让然男人痴迷的地方,看着不是咬痕就是鞭痕,有些地方还是掐的。我当时吓了一跳,那么好看的皮被糟蹋的不成样子。我问小梅怎么弄的,她说她母亲去世的早,继母为了逼迫她干活照顾弟弟们,就经常虐打折磨她,所以才弄的满身的伤。” “这个你也信了?”孟黎鸢不是太懂男女之事,但是小梅的这番说辞明显漏洞百出。小梅生的这么好看,有了好的皮囊才能嫁到有钱人家给他们贴补家用,继母怎么舍得损坏她的皮囊呢?很明显这伤没那么简单。 “我当时急着入洞房,小梅一哭我就心软了。我想着自己长得本就不好看,小梅生的好看,要不是一身伤痕估计也不会嫁给我。我还想着家里药草多,给她养养或许就好了,也就没想那么多。”李小山有些懊悔:“等我洞完房才发现,小梅早就已经不是清白之身了!再看她满身的伤痕,我一下子就想明白了——肯定是到哪家老爷房里当陪侍去了!这老爷定是有变态嗜好!她这是被玩坏了,人家不要了,她们家才想到让她回来嫁人,我就他妈的成了这个冤大头!” 李小山越说越气,越气越躁,李小狗见状便安慰了两句:“小梅虽然不对,但是你们打骂她,她不都受着吗,够可怜的了。” “唉?你别瞎说啊,我可没打骂她。”李小山立即否认道:“是我娘。我娘第二日知道了洞房夜的情况,本身就觉得委屈,然后又看到她手腕上有一圈戴过首饰的痕迹,便问她首饰去哪里了。她不给就算了,却直接撒谎说自己从未戴过什么手环。一下子把我娘惹火了,所以我娘就打她了一顿,然后她自己承认戴的金镯子,只是丢了。” 孟黎鸢望着顾清河,二人似在心语:“小梅身世凄惨,带着不洁之身来到李小山家,她婆婆定然是下了死手,打得她不得不承认藏了金镯。” 孟黎鸢急迫地问道:“后来呢?” 李小山的娘突然止住了哭声,从屋里出来,气呼呼地道:“后来我们问她是哪家的男人弄的,她就是不说。我们把她送回她娘家,但是她娘家不要她。她那个泼皮继母说彩礼花完了,一个子儿都退不回来。还说小梅已经跟我儿子洞房了,不能诬陷她女儿做姑娘时污了身子。我当时好气啊,我们家里就小山一个儿子,他们王家人多,这种丑事还不能到处说,我们只能吃下这个闷亏回来了。” 说到这里时,李小山娘的五官都快要扭曲了:“我和他爹想着,钱已经没了,没钱怎么给小山娶新媳妇啊,就只能跟小梅将就着过。可是我一看到小梅就来气,所以是打她、骂了她些。后来有天她晕倒了,我以为她装死,但是看她样子估摸着是有了身孕。我们也不敢请大夫来看,估摸着四个多月,她进我们家三个月不到啊!没办法,我跟他爹又商量,只能对外瞒着,说是小山的,等她生下来要是男娃就留着干活,女娃就给卖到大户人家当丫鬟,这样还能勉强把亏出去的银钱给补回来。只是没想到他们娘俩都是短命鬼!” 李小山娘的这番话着实让人意外。孟黎鸢心中很不是个滋味,但她却低头不语。她想到,当初孟氏被围时,家族毫不犹豫地抛弃了年幼的她,这种趋利避害的事她也经历过:“这些大人一遇到事就总是想着保大家,却从未想过大家是由什么构成的。” 顾清河见状,心有不忍,便又伸手去握了下孟黎鸢的小臂以示安慰,她这才回过神来。 顾清河问李小山他们:“能带我们去看看小梅埋尸的荒山吗?” 李小山当即拒绝:“这个我不去!不是不想,是不敢。” 李小山的娘立即拉着儿子往后退:“何道长,不是我们不想,是真的不敢。小梅生产前后,那鬼母子就没停过哭喊,我们是吓的一夜没睡。我们家不能留她尸身,天一亮就通知王家村的人把她拉走了。起初他们还不愿意来拉她,这还是小山他爹带人去谈了好久的。她娘家人是心里理亏才同意把她拉走,这好不容易弄走了,我们是怎么都不会去的,万一再被她缠上,我们家这辈子就完了。” 李小山生怕顾清河抓着他不放,便指着李小狗道:“你们要是真想去,就让李小狗带你们去吧——王家村荒山。那里经常埋些病死的阿猫阿狗,他知道的。我们就不去了,嘿嘿……” 李小狗家的媳妇也快生了,他纵使再怕也只好硬着头皮应下:“行,何道长,我带你们去。王家村荒山我虽没去过,但是听过。我带你们去应该能找到。” “事到如今只有这样了,你再去叫两个人带上工具一起过去。”顾清河叮嘱道。 “好的,我这就去,你们先走,我们村口汇合!”李小狗应下后便匆匆出去找人。 顾清河和孟黎鸢也向村口走去。路上,孟黎鸢回头望了眼李小山的家,问顾清河:“公子,小梅会不会只是个意外,万一不是线索怎么办?” 顾清河没有回头,只是自顾自地走路,他胸有成竹:“小梅不愿意说的那个男人你猜是怎样的男人?” 孟黎鸢一下子都明白了:“宁愿被打到认下私藏金镯都不愿意开口,宁愿被羞辱到送回娘家都不愿意开口,宁愿……真的是死都不愿意开口。那人如此令人畏惧,只怕不是人。” “难说,至少不是个正常人。”顾清河又伸手问孟黎鸢要了药罐子,一口饮下了小半罐子的药。 第10章 王家荒地寻小梅尸骨 从李小山家出来后,李小狗便找了李大牛和李二牛兄弟一起带顾清河他们去王家村荒地找小梅的尸骨。 路上,李小狗向顾清河二人介绍说:“何道长,牛牛兄弟的娘亲是王家村的人,王家村的情况他两兄弟熟,所以我就喊他们来帮忙了。” 李家牛牛兄弟拍着胸脯保证道:“何道长您放心,王家村就没有我们兄弟不认识的人,也没有我们兄弟不知道的地方。他们村的荒地,我们兄弟都去拉过屎的,闭着眼都能找到。” 此言一出,把正在喝水的孟黎鸢差点给呛到。 李小狗立马提醒牛牛兄弟:“何夫人还在呢,不许再说这种粗俗的话。” 牛牛兄弟不好意思地道歉:“对不起啊,道长、夫人,我们兄弟粗俗惯了,跟您和夫人赔个不是啊!以后再也不会了!” 顾清河笑笑,拱手道:“无妨。有劳二位兄弟带路了。” 一行人走了大概两个小时就到了王家村荒山。这里虽然叫做荒山,却一点也不荒凉,满山的高林、密密麻麻的荆棘,时不时的鸟兽叫声。 孟黎鸢有些害怕,她下意识地往顾清河身边靠,并偷偷拉着顾清河的袖子跟着他的步伐。李大牛见状便打趣道:“夫人若是害怕就直接挽着你家夫君就是,我等粗人,自当是没有看到哈。” 李大牛的话让大家都望了过来,孟黎鸢有些尴尬,抓着顾清河袖子的那只手突然有些局促。顾清河没有说话,直接将自己的袖子从孟黎鸢手里抽了出来。这一抽,孟黎鸢更加尴尬了,还有些许失落。 李小狗知道他们二人实为主仆身份,自然理解二人刚刚的表现,但是旁人却是不知的。为了照顾孟黎鸢的心情,他便赶紧介绍起了王家村荒山来,试图以此转移大家的注意力:“外人以为王家村荒山是一片寸草不生的荒地,其实吧……” 李小狗刚急急开口,却见已经抽出袖子的顾清河竟然直接伸手抓住了孟黎鸢的一只手:“夫人若是害怕,就将为夫抓牢些。” 二人双手相握,这是第一次! “肌肤之亲?”孟黎鸢怔怔地望着顾清河。高大的顾清河在她身侧,正笔直地望着前方,他鼻峰挺拔,眉目清透,连嘴唇都魅惑地让人难以拒绝。“这喉结?”孟黎鸢继续在心里惊叹着:“公子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好看的喉结?” 王家村里迷雾泛起,牛牛兄弟拍手叫好:“还是何道长夫妇感情好啊,我们家的婆娘泼辣的很,我们想牵手都不给牵。” “是在下运气好,娶了位贤惠淑良的好夫人。”说到这里时,孟黎鸢感觉顾清河握着她手掌的那只手愈发紧了些。还有他的喉结,一说话就跟着跳动,它一跳动,她的心也跟着跳了起来。 “请小狗兄弟继续介绍下王家村荒地的情况吧。”顾清河很自然地牵着孟黎鸢的手,也很自然地将大家的目光都引到了王家村荒山上。 李小狗继续道:“我们这里一般叫荒山的地方都是长满了树木灌丛、荆棘野草,王家村荒山也不例外。这里人烟稀少,没什么可以运出去的经济作物,离村子又远,所以没什么人来。你看这山道又窄又陡峭,没有一点能耐的人压根上不来。” 李小狗说的没错,这座王家村荒山比想像的还要大,情况也比想像的要复杂——满山的荆棘,时不时还有毒蛇,沿着荆棘小道的一侧还是盘旋的开放式悬崖。 孟黎鸢看了眼悬崖一侧,深不见底:“这王家人得多恨小梅啊,给埋在这么恐怖的地方。” 顾清河笑笑:“应该是有多心虚,怕她回去找他们。” 牛牛兄弟有些惊愕:“何道长,您怎么知道的?我们是听说了,王家人不敢把小梅埋在自己家坟地,是怕她回来害他们。据说连坟地都是当天找人算过的。” 顾清河未答,因为他早早地就看到了前方小山顶上有两棵叶子不怎么精神的青柏在山雾中若隐若现。 这种青柏在道家里叫做镇山神,是专门用来镇压亡灵的。那两棵青柏叶子不太精神,应该是新栽下的。在这种地方,费这么大力气种两棵大树来镇压亡灵,除了小梅的埋尸地,他想不到别的。 “前面就是小梅家的荒地了,小梅应该就埋在这附近。”李大牛指着前方叫道。 顾清河顺着李大牛手指过去的地方望去,心道:“果然,那里就是小梅尸骨埋葬地,好歹毒的阵!” 众人又走了好一会的样子,才到达青柏树旁。两棵青柏之间有个小小的土堆,土堆前还插着烧了一点点的蜡烛,看样子像是当场祭祀完急着走,怕引发山火就直接给灭了。 “土堆之上还有一些石块,一看就是什么诡异的阵法。”李小狗突然像开了挂一般,一下就指出了小梅坟头的异样。 牛牛兄弟很是诧异,问顾清河:“何道长,这个是什么?” 顾清河担心二人传了出去,影响他查案,便谎称:“新坟仪式,无妨,开挖吧。” 孟黎鸢心里清楚,这个阵就是亡灵死魂阵。不过,如果小梅的魂魄也被吃了的话,那这个阵对她来说就是无用的。 李小狗和牛牛兄弟按照顾清河的吩咐,匆匆在小梅家荒地上开挖了起来,不一会一卷破席子从土里露了出来,紧接着小梅的尸骨也被他们挖了出来。 “好了,何道长,您过来看看。”李小狗一行人喊顾清河过来查看。 顾清河松开孟黎鸢的手,对她说:“站着别动,我可没有力气再来救你了。” 孟黎鸢清楚自家公子的身体,今日他确实是走了很多路,费了许多心神,自己不能再给他添乱了。她点点头:“嗯,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顾清河嘱咐好孟黎鸢后,便向小梅的尸骨走去,他反复查看着小梅的身体。 “奇怪了,已经死了半个月的小梅,身上的皮肤一点也没腐烂。”李小狗众人很是惊讶。 顾清河未语,他俯身专心检查着小梅的尸骨。李小狗见过顾清河检查尸骨的样子,他从不触碰她们,只是用着什么银色的线似乎是拴在尸体身上,想看哪里就用线提着哪里看。 这会儿,那银丝线像钩子一样,勾起了小梅的左手腕。她左手腕子上有戴过环形首饰的痕迹,正散发出一股很浓烈又复杂的邪气。这些李小狗他们看不到,只有顾清河能看到。 顾清河猜测,这股邪气是什么法器遗留的。小梅生前,定是有人将环形法器套在她的手臂上,然后常年对她进行控制。小梅惧怕这个法器,也惧怕操纵法器的人,故而在被打得半死时才不得不谎称戴过的法器是黄金镯子。 顾清河正在思索着,突然,孟黎鸢失神地走了过来。顾清河未转身却已经感觉到了,他有点生气:“不是让你在一旁等着的吗,怎么又不听话?” 说完他起身抬头,准备继续训她,却见孟黎鸢满眼泪水地走过来道:“我,我感受到了一种很熟悉的气息,我好难过。” 李小狗和牛牛兄弟有点吓到了,顾清河见状便赶紧将孟黎鸢拉进自己怀中,拥抱着,然后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安慰道:“别怕,我们这就下山。” 顾清河已经查看清楚了,小梅的尸体已经无需再看。他见孟黎鸢这副反应,担心她吓到了,便赶紧吩咐李家村三人平坟后下山。 平完坟后,顾清河带着众人匆匆下山,此时的日头已经快到头顶,他抬头望着刚刚的王家村荒山,心道:“山下清爽透气,艳阳当空。山上却阴冷湿寒,雾气笼罩,果真是个设阵的好地方。还好小梅的魂魄已经不在了。” 李小狗见他还望着山顶发呆,便问他:“何道长,接下来我们去哪里?” 顾清河闻言未先作答,而是转头望了眼孟黎鸢。孟黎鸢下山后精神好多了,她也明白顾清河在担心她,便道:“夫君,我已经没事了。” 得到孟黎鸢的答复后,顾清河才答复李小狗:“去小梅家吃个午饭。” “啊?”李小狗不解。 “何道长说去就去吧,王家村的人我们都熟。小梅家若是吃不上,我们就去我大舅家,反正离得近。”李二牛拍着胸脯保证道。 顾清河却笑笑说:“放心,小梅家的饭肯定能吃的上。” 第11章 王家村探访小梅娘家 一行五人走了快两个小时才到王家村小梅娘家。李小狗感叹:“幸亏我们今日出发的早,不然现在还在山上挨饿呢。” 牛牛兄弟连声附和:“幸亏是夏天,要是冬天可就不好办了。” 顾清河再次答谢:“今天幸亏有三位兄弟在,不然何某和夫人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瞎转呢。” “何道长客气了,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你们先在这里等等,我们兄弟先进去打声招呼,小梅的娘是他爹后来娶进门的,脾气不大好,免得冲撞了道长和夫人。” “那就有劳二位兄弟了!” 牛牛兄弟进去后不一会便出来领着顾清河三人入内。小梅娘家人正在吃饭,他爹很是热情,伸手招呼他们一起吃午饭。她继母见到众人来蹭饭便丧着个脸,很是不悦。 孟黎鸢扫视了下小梅娘家。院子比李小山的要大两倍,家里两个白头发老人,应该是小梅爷爷和奶奶,还有就是小梅父母和几个叔叔婶婶。剩下的便是一二十个孩子,大的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小的还抱在手里。 小梅爹说开饭时,她继母和婶婶们便将烙好的饼、粥、馍馍放在院子里的三张大桌子上,其中一张木桌上还有些许肉。 小梅家两个老人、男人以及男孩子在有肉的那张桌子上等着,妇人在另和瘦弱的女童则在其他两张桌子上分别挨着。 顾清河众人被请到了有肉的那张桌子。孟黎鸢悄悄跟顾清河说:“这王家二十多个孩子,女孩竟然只有三个。” 走在她身侧的李小狗听到了,悄悄回答:“夫人您有所不知,我们药王山附近的村子都只爱生男孩,不爱生女孩。” 孟黎鸢尴尬地笑笑,顾清河拉着她道:“看这王家的样子,估计小梅生前被压榨的银钱都贴补给他们了,这个后母不好说话,你待会儿别冲动。” 孟黎鸢点点头:“嗯,知道了。” 一行人和小梅父亲坐在了一张桌上。 李小狗和牛牛兄弟边和王家男人拉家常,边吃饭。他们已经饿得不行了,拿起饼子就大口嚼了起来。孟黎鸢则捏了一张饼子慢慢啃着。而顾清河看起来倒是不饿,他端了碗粥,不紧不慢地喝着。 片刻后,顾清河见众人差不多已经饱了,便开口问起了小梅的事。小梅父亲不想提,只说不清楚,小梅继母却嚷嚷着:“那个小蹄子生来是个赔钱货,死了还让我们不得安生!你们来吃饭,吃了便吃了,我们也不是那种小气的人家,别吃了我们家的饭,还道我们家的长短,那就不合适了。” 来蹭饭的几人一听,这小梅继母就是在为他们蹭饭的事不高兴。顾清河笑笑,望了眼孟黎鸢,孟黎鸢会意,立即取出了一串铜钱放在桌上。小梅继母一看便明白是给他们家的饭钱,立马笑开了花。 她丢下碗筷飞快地冲到孟黎鸢面前,准备去拿桌上的铜板。眼看着手指要触摸到那串铜板时,却又被孟黎鸢一把挪开了。 小梅继母生气地看着顾清河:“道长,你们这是什么意思?竟然捉弄我这个妇道人家!” 顾清河不语,孟黎鸢又直接拿出几块碎银轻轻地垛在刚刚的铜板上,然后直接推到小梅继母面前。那碎银差不多有五两的样子,是他们家卖一年的药草才能勉强赚到的银钱。小梅父亲、叔、婶顿时睁圆了眼睛。她其中一个婶婶反应最快,当即丢下碗筷准备过来拿桌上的银钱,却被小梅继母一巴掌给扇了回去:“破蹄子!你是个什么东西,这个家什么时候轮到你当家做主了!” 小梅婶婶捂着脸委屈了起来:“大嫂,这个家我们也出力了,凭什么只有你能拿,我们不能。” “咳咳!”小梅爷爷咳嗽了两声,她叔叔立即起身,抄起身边的一根木柴就追着她婶子去打:“你个没有脸的东西!这个家我们男人还没发话呢,什么时候轮到你多嘴了!” “啊!”男人追上女人就是一棍子,女人痛的连连求饶:“大嫂我错了,大嫂饶命啊!” 女人口中的“大嫂”,小梅的继母,得意地笑着:“活该,也不看看咱们家谁的男人生在前头!我男人比你男人年长,我儿子比你儿子多,我就是比你有分量!” 孟黎鸢扫视了下院子里的孩子们,无论男孩还是女孩,都只顾着吃饭,没有一个哭也没有一个出来求情,剩余的大人则幸灾乐祸地看着。李小狗和牛牛兄弟很是尴尬地望着,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最后只能望着顾清河,等他拿主意。 顾清河依旧不语,他相信孟黎鸢可以替他做好他想做的事。 小梅继母骂完又谄媚地对孟黎鸢笑着,准备再次伸手去拿桌上的银钱,却被孟黎鸢再次挪开,并道:“先让她停下来。” “行了,行了,老二别让你家婆娘丢人现眼了!”小梅继母不耐烦地朝小梅二叔挥着手。 那头,小梅二叔终于停下了打骂。小梅继母想着这次总能拿这笔钱了吧,却见孟黎鸢并没有要放手的意思,于是望望顾清河又望望孟黎鸢,只好继续谄媚地笑着:“这,这又是个什么意思?夫人是富贵人家,莫再捉弄我们了。” 孟黎鸢微微一笑,道:“进门前李家兄弟可跟你们说了我们是何人?” 小梅继母点头应道:“说了,大牛和二牛说你们是他们张老村长家的亲戚,来探亲,也是个富贵人家,就是脾气怪,话不多。就来蹭顿饭的。”说到这里她有些不悦:“本来蹭饭我不乐意的,可老爷子说张村长的面子的给,所以才请你们吃饭的。” 孟黎鸢望着顾清河似乎在问他可否全盘托出,顾清河点头示表示赞同。孟黎鸢直了直腰板道:“我和我家夫君是张老村长请来的道士,专门来查三村婴鬼案。” 孟黎鸢话音刚落,院子里的几个成年人都停下了筷子。孟黎鸢瞟了下他们后,继续道:“我们夫妇二人想问下小梅的事,你们若如实相告,这些银钱便都是你的。若你们有所欺瞒,便由我夫君直接与你们好好‘谈谈’,也就轮不到我这个小妇人上场了。” 小梅家人听孟黎鸢这么一说,便都看向顾清和,顾清河正低头喝着碗里粥,他慢慢抬头,将袖子轻轻一甩,一道火光冲了出来,直接把刚刚小梅二叔用来殴打小梅二婶的那根柴火烧成了灰烬。 在场众人惊在了原地。王家几个成年人立即丢下碗筷,害怕又谨慎地盯着顾清河:“道长,我们什么也没做啊,是小梅命苦。” 小梅继母颤抖地说:“道长,小梅不是我们杀的,隔壁村的婴鬼案也不是小梅做的,跟我们家没关系啊。” “吆,我这还没开口你们就心虚了?”孟黎鸢冷笑着。 “我们,我们确实没杀人。”小梅继母害怕地辩解着。 孟黎鸢起身,走到小梅继母身后问道:“她身上的伤痕可是你们打的?” 小梅继母一听,抖得更厉害了:“不是啊,夫人冤枉啊,我们哪舍得打她啊!全指望她一副好皮囊能卖个好价钱,怎想身子毁了,只得找了李家村那个穷鬼。” 孟黎鸢不动声色,继续问道:“那小梅左手上戴的那只镯子呢?也被你们扣下来了?” “没有的事啊!” “什么镯子?自她回来我就没见过?” “要有镯子我能让她带到李家去?” 小梅家人皆否认。 顾清河放下碗筷,对王家人说:“小梅死后,你们特意挑了荒芜人烟的王家村荒地作为埋尸地点。又请了道士,设了阵法,压制她的魂魄,防止她回来报复,还不让她投胎转世。” “没,没有的事,道长可不能诬陷我们!”第一个跳出来否认的还是小梅继母。 顾清河将一张残符扔到小梅继母面前,道:“这是从小梅尸骨上找到的,埋尸的地方栽了两棵青柏作为阵法的禁制。你别告诉我,你们扛着两棵大青柏爬到那么陡峭的山顶上,就是为了让小梅还魂时好看看别样的荒山风景?如果是这样,我还真是佩服你们王家男人的体力和审美。” 王家人当下明白,顾清河他们不仅去了荒山埋尸地,还挖出了小梅的尸体,不然他们是不会知道这么多的。想到这里,王家的几个大人互相看了对方几眼,各个开始担忧起来,却没有一个想坦白实情的人。 “夫君,我们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待会再去下荒山,把小梅坟头的那两棵青柏挪挪……就是没想好,挪到哪里种下才合适。”孟黎鸢给顾清河使了一个眼色。 “嗯,夫人喜欢的话,我直接把青柏再扛下来,到时候夫人说想种在哪里我就种在哪里,顺带也让小梅出来透透气。”顾清河装作一本正经地说着。 “我看可以,今儿是小梅几七来着?二七?不对,二七一十四,早过了。那是三七?三七二十一,好像还差几天。不过也快了。”孟黎鸢故作开心地和顾清河讨论起来。 “三七也快了,就差个三四天而已。”李小牛突然插了一嘴。 顾清河三人的话把小梅家人吓出了一身冷汗,但他们却依旧不肯承认,继续喊着“冤枉”二字。顾清河倒是不急,他抬起左手,轻轻地捏出一个火诀,一团火焰便在他指尖慢慢燃起。 小梅爹看到那小火焰在顾清河的指尖上越来越大,而顾清河却没有一点要掐灭的意思。 顾清河一会望望小梅家的房顶,一会又望望小梅家的院子四周,似乎在找个合适的地方扔火球。小梅的爹也随着顾清河的目光时上时下,时左时右,他生怕顾清河一个不高兴就将手里的那团火甩出来——在这六月天里,他家屋顶和院子里的草药已经干的不能再干了,一点火星都能让它们顷刻间化为灰烬,更别提顾清河手里那团已经有半个面盆大的火团了。 小梅爹赶紧跑到顾清河跟前求饶:“道长手下留情,我们说,我们说……我们都说……” 顾清河未应声,只是手心的那团火的体积停止了增长。小梅爹脑袋一转,赶紧去求孟黎鸢:“夫人,我们知错了,求您快让道长把火收起来吧,我们家经不起一点火星子啊。” “对啊夫人,我们知错了。” “道长,我们也是被逼的啊!” “那镯子我们从未见过啊……” 要说先前顾清河是用小梅的事吓唬他们,那么现在,他手里的这团火是要来真的了。 王家几个男人看着顾清河越来越冷的脸,心里也明白了。小梅爷爷抄起身旁的拐杖朝小梅继母打去:“都怪你,好好的姑娘你硬是待不得她,非要把她送出来。钱钱没捞着,人还毁了,这个家也别邪气沾上了。” 小梅继母也觉得委屈:“这能怪我吗,啊?咱家二十几个孩子,就小梅生的最好,走哪里都造人嫉妒!我不是想着把她送到庄子上好赚些银钱,让她爷爷叔叔们别那么辛苦吗!我这是为了谁啊,不都是为了这一大家子吗,我又不是为了我一个,呜呜……” 小梅继母边哭边喊,小梅爹不忍心,便上前护着她:“爹您别打了,这也不怪我婆娘,是小梅命不好,偏偏遇到这样的事。” 王家人又是哭,又是骂,孟黎鸢见火候差不多了,就让顾清河把火先灭了,然后让王家人安静来。 孟黎鸢再次问道小梅伤疤和镯子的事,小梅继母小心翼翼地说:“她走时好好的,从庄子回来便满身的伤,我当时嫌她烦,没多问。直到她成亲第二日,李小山家来退亲,我们才知道她满身的伤都已经遍布到不可描述的地方了。其实,起初我和她几个婶子是不信的,以为她就是不听话被主家打了。等李小山家来退人时,我们把她拉到屋里扒光衣服查看,结果,那伤是各个形状的都有,一看就是男人下作她弄的。” 小梅继母擦了擦眼泪接着说:“我们想着她身子都成这样了,肯定也不好再嫁了,留在家里晦气,也浪费粮食,就还把她塞回李小山家。我们对天发誓,她的伤真不是我们弄到!” “对对,小梅很乖,在家也很勤快,不过就是呆了三四天的样子,就到日子成亲了。我们都是在她成亲后才知道她被搞成那个样子的。”先前被丈夫殴打的二婶也出声解释。 剩下几个婶子和叔叔们三言两语地补充着。 “小梅话本就不多,受了委屈更不爱说,我们真的不知道她在庄子上受了委屈。” “对啊,还有那个什么镯子,我们真的压根没见过。” “小梅她娘当时就是看到她手上有戴过镯子的印子,怀疑她藏私房钱,然后喊我们搜身,然后才发现她有伤的,只不过那时候小梅紧紧捂着身子,我们以为她就是手和背部有伤,没多想。她娘当时也说了,自己不是亲娘,小梅的事她不管,她只管收彩礼。” “小梅定是委屈极了,又被什么邪物缠身,她难产那晚家里牲口死了大半,孩子他爷爷请了道士过来看才将本就埋在荒山的小梅重新加了什么阵法。” “我也没办法,我的为王家子孙后代着想,小梅走后第二日,家里一到夜里就不得安生,唉……” “要怪还是的怪陆家庄,我们好好的姑娘送过去,却搞成破烂给我们送回来。”一番相互揭发后,小梅继母将矛头指向了陆家庄。 “这事不能怪陆家庄,小梅从家走时人给了大把的银钱,在庄子上做事时还往家里送钱,就是小梅回来时人家管家不仅派人护送她回家,还送了好多银钱给咱家。要怪啊,还是只能怪小梅命不好。”小梅爹对陆家庄很是信任。 但是这些话却让顾清河和孟黎鸢一下子找到了突破口。他们二人互相看了一眼后,孟黎鸢问道:“你说小梅的伤是从陆家庄回来后有的,包括那个手镯痕迹?回来时管家还派人送她回来?” 小梅父母点头:“送他回来的人还说,小梅听话,深得管事的喜欢,银钱是谢我们生了个好女儿。还叮嘱小梅,庄子上的事是庄主的私事,不可提半个字。” 孟黎鸢再次和顾清河看了一眼,二人心中又有了新的主意。 顾清河问李家三人:“各位兄弟吃饱了吗?” 三人何止是吃饱了,一肚子的八卦看都看饱了:“饱了,道长和夫人有何吩咐?” 孟黎鸢走到顾清河身旁,将他搀扶着准备离开:“吃饱了我们就先回村。” 三人齐声应道:“好!” 王家人,瘫在原地,提着心等他们离开。孟黎鸢扶着顾清河准备跨出院门时,突然停下,用凶巴巴地语气叮嘱:“桌上的银钱,是我夫君留给你们的,给女娃娃买些肉吃,下次叫我见到她们还是这副面黄肌瘦的模样,就休怪我们夫妻二人无情!” “是!” “是!” …… 出了门,顾清河望着孟黎鸢笑道:“我家娘子凶起人来还挺有模有样的嘛。” 孟黎鸢只觉得脸有些微烫,不好意地低下了头:“我,我平日也不是这样的。” 李家村三人看了忍不住笑了起来。 笑过,李小狗问顾清河:“何道长,我们现在回村吗?” 顾清河看了看日头,虽然很热,但好在几个村子间的大树比较多,阴凉处不断。他又看了眼孟黎鸢,孟黎鸢一直盯着他,也明白他的意思:“我不累,夫君身体怎样,可要休息会儿?” 顾清河温柔地笑着:“为夫也不累。既然娘子不累,我们就先去李家村。剩下的事进村再说。” 五人又匆匆赶回李家村,顾清河让牛牛兄弟先行回家,有需要再叫他们,同时叮嘱他们将今日之事保密。待牛牛兄弟离去后,顾清河才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第12章 返回张家村等待进庄子 顾清河与孟黎鸢二人跟着李小狗到了李村长家,早上看见的陆家庄招工的三个仆从正在村长家喝茶,他们见到孟黎鸢来了很是高兴。领头的那个仆人直接放下茶碗快步走到二人面前。李小狗则直接越过他们跑到村长跟前,悄悄汇报今天的调查情况。 领头当差的问顾孟二人:“这位小嫂子是不是想清楚了?其实早该如此,我们陆家庄待遇可不是一般的好。” 顾清河笑着点头道:“不瞒各位大哥,我今儿带着娘子稍微看了看,这药王山就数陆家庄口碑最好。听大伙描述的,我们要是不去,感觉就是我们亏了。” “哈哈——哈哈——,小兄弟挺有眼力见儿。不过,你说‘我们’?”领头的一下就听出了顾清河的言中之意:“这是你也想跟着进庄子?” 顾清河将孟黎鸢往自己身前拉了拉,然后故作亲密的样子说:“我和娘子如胶似漆,难以分离。她去陆家庄享福,岂有把我丢下的道理?” 领头的仆人假笑着,笑过之后便面露为难之色,他拉着另外两个跟班到一旁小声商讨:“这小娘子身段、样貌很是不错,对这个病弱的相公也是照顾得细致的很。虽然她已经婚嫁,但是也可以勉强带回去交差。只是,要带上她男人的话,恐怕田总管那里不好交差啊!” 那个壮实的跟班也提出了自己的顾虑:“头儿,这个男的还有病,你看他瘦的跟猴一样,出门还要小娘子给他抱药罐子,带回去不就是等着庄上来养吗?” 另个瘦些的跟班倒是很支持孟黎鸢携夫进庄子,他说:“我看也未必,好歹小娘子出众。她男人像个娘们一样,弱不禁风地样子,或许刚进庄子熬不了几个月就病死了呢,而且一个病秧子也吃不了多少。” “啪!” 领头的一个巴掌拍在瘦些的跟班的脑袋上,小声骂道:“蠢货!死个人在庄子上吉利吗?这话要是让庄主听到了,要你好看!” “是,是!头儿,我错了,我错了,都听您的。”瘦跟班抱着脑袋一个劲地认错。 陆家庄三人商讨的声音虽小,可是在屋里的其他人还是能听得一清二楚。 孟黎鸢很是机灵,她拉着顾清河的手向陆家庄三当差人喊话:“各位大哥,我什么活计都会,也懂些药理,伺候主子不在话下。至于我相公,别看他有病在身,但是他自小在药罐子里泡大的,认得的草药可不比你们少。他还会写,会算,也会调教下人,没病的严重那会,他还在城里大户人家那儿当过小管事,只是后来病了便歇在家了。”说到这里,孟黎鸢从怀里掏出几块小碎银子塞到领头的手里:“自相公病后,我们的银子越花越多,现在家底也掏得差不多了。我们夫妇二人好不好用,您把我们带回去试试便知。这儿是我们夫妇的一点心意,请各位大哥喝茶。” 领头的一看,孟黎鸢不仅生的好看,还这么会来事,便有些犹豫——似乎带他们夫妻回去也不是不可以。 顾清河见他们还未下定决心,径自便走到已经闲下来的李村长身旁,附耳低语,李村长笑笑,点了下头,然后撇下顾清河独自走到领头的身边,也附耳低语。领头的听完,用怪异的眼光看着孟黎鸢,然后又用同情的目光看看顾清河,之后头一甩,手一挥,跟两个跟班道:“我们走!”同时又对顾孟二人说:“你们两个回家好好收拾下,明日跟我进庄子。” “谢小官人!”李家村村长带头致谢。 “多谢!”顾清河随后抱拳相送。 领头的仆人从顾清河身边经过时,又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然后拍着他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唉,小兄弟,不容易啊!” 领头的说罢便带着两个跟班往外走。 孟黎鸢有些不解,问顾清河刚他们说了什么悄悄话,顾清河表情尴尬,不语。 刚出门,跟随领头的两个仆从也是不解地问道:“头儿,刚那个老头跟您说了啥,怎么就同意了呢?” 领头的笑笑:“你我兄弟三个虽然娶不到漂亮媳妇,但是快活呀,发了月例想去春风阁厮混就去厮混个几日,可你看刚那个小何,可怜啊!”说到这里,领头的示意两个跟班的将脑袋挨过来,然后他压低声音说:“这小何身子骨弱,成亲至今还不能人事!” “啊?这……这……这小娘子还是女儿身啊?”那个壮实的跟班惊讶地眼珠子都快掉在地上了。 “没错!李村长说了,小何怕他媳妇跑了,所以自己的跟着,不然就不让他媳妇进庄子。”领头的将刚刚村长转达的话又讲给他们二人来听。 那个瘦些的跟班叹息道:“这小何兄弟可真惨,他小媳妇更惨。不过我一直有个疑问,咱们庄子上又没未婚小姐,为啥非要找未婚的丫头来服侍呢?说不是给少庄主找妾室,可是好看的姑娘不都往他院子里送了吗?送进去的没几年又动送回来了,听说好多都失了身呢!” “这话你可别在外人面前说。”领头的再三叮嘱两个跟班:“田管家向来严厉,要是知道我们议论主子的长短,非把我们打个半死,再撵出庄子去不可。这大好的差事你们舍得丢,我可舍不得。” 两个跟班的一听,都摇头:“不行,这么好的差事上哪里找去,我们也舍不得!” 这头,顾清河跟村长稍稍交代了下需要保密的事宜,然后便带着孟黎鸢往张老村长家赶去。 路上,孟黎鸢又问顾清河:“公子,你们刚刚说的悄悄话到底是什么?怎么他们就同意让我们一道进庄子了呢?” 顾清河假装镇定地说:“没说什么,也就是说小何夫人还是女儿身,带她回去能交差什么的。” 孟黎鸢感觉不可思议:“这他们都能信?” “唉!”顾清河叹了口气:“不信不行啊,谁让我这小相公有病不能人事呢?”顾清河说这句话时没好意思看孟黎鸢。 孟黎鸢倒是很坦然:“嗯,这个逻辑倒是说的通。可是公子,您是从哪里知道这些道道的?还不能人事,亏您想的出来。” 说罢孟黎鸢便笑起了顾清河:“咯咯,公子您就不怕传了出去别人真信了吗?” 顾清河不甘示弱,反问她:“那你呢,小小年纪怎么懂得那么多?在王家小院里又是哄又是骗的,连下马威都做的有模有样的,到了李村长家还贿赂起了管事的。哎?我说孟黎鸢啊,你银钱使得挺溜的啊,是不是平日在顾府里没少背着我干偷鸡摸狗的事?” 孟黎鸢连连摇头:“我每日不是伺候公子就是陪着清歌小姐修习玩耍,哪有时间干坏事啊。只不过我是个下人,顾府后院下人本就形形色色,来来往往的外人又各怀心思,我看的多,自然就懂得多了。” 说话间,二人竟然又回到了来时的石板拱桥前。走在前头的孟黎鸢将小药罐子往腋下一夹,提起裙摆跨上石板桥上的一节石阶,然后转身向顾清河伸出一只手。 她扬着满脸笑意催他:“公子,快些,这日头太盛,都快把人烤焦了。” 顾清河抬头仰望着石桥上的孟黎鸢,她眼神清澈,眉宇温柔,修长的手指像一把追心箭直指他的心口。他呆在了原地,觉得她像一朵火红的玫瑰,但是又不似火玫瑰那般刺眼。 孟黎鸢再次催促:“公子,黎鸢乏了,您不乏吗?快上来啊!” 顾清河慌乱中伸出了一只手,终于握住了她的手。 孟黎鸢走在前头,拉着顾清河一步步地往石拱桥上走去。顾清河心中思绪万千:“这才是黎鸢本来的样子吧。如果不是那场大战,她定会在父母身前无忧无虑地长大。她生来便阳光灿烂,却在顾府过着忧郁多思的日子,日日小心谨慎,不敢多说半句多于的话。如果她生在孟府,是不是我就可以把她娶回来了。如果我没有这一身病骨……” 以前的顾清河太弱,没有办法给孟黎鸢自由。现在他终于长大了,也变强了,但是却舍不得放她离开。 “清河,姑姑此行定要给你寻回良药,好去了你这身要命的病骨!你一定要等姑姑回来!”顾清河的脑子里浮现出了姑姑顾沄的声音。两年前,顾清河的小姑姑顾沄离开顾氏,去给顾清河寻找医病的法子,临行前再三叮嘱他要好好活着。 顾清河有自己的顾虑,如今自己身子孱弱,药石无方,一身病骨让他无法像常人一样肆意奔跑、大声说笑。所有人都断定他活不过二十五岁,他不敢光明正大地去爱孟黎鸢,他害怕的东西太多了。 顾清河被孟黎鸢拉着,一步步地跟着她的脚印往前走,他在心里苦笑:“这样确实省力很多,黎鸢定是怕我在烈日中猝死了吧,可她竟全然忘了,她自己也不过是个柔弱的小女子。” 突然,他想起了王家村荒山上小梅坟前的事:“黎鸢,你今日在小梅坟前哭了,为何会如此?你当时说的那番话又是何意?” 孟黎鸢闻言,停下了脚步,转身同顾清河道:“我当时在小梅尸骨上闻道了一股很熟悉的气息,心就不自觉地想靠近。就是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说不清楚,就是很悲伤,很难过……公子这是什么邪门术法吗?” 顾清河摇摇头:“没听说过这世间有这样的术法。不过,我倒是听父亲在世时说过,有些法器认主,和主人可通灵。” 说到“通灵”二字时,顾清河眼前一亮,道:“那法器定和你有些渊源。看来陆家庄是去对了。” 孟黎鸢心里不解,她未曾离开过顾府,也不懂得术法,那法器怎么会与她有关呢?顾清河见她神色有些愁云,便主动拉起她的手:“别想了,我们还是先回去吧,没准到了陆家庄就知道了呢。”说完他又附耳道:“村里人都看着呢,你这满脸愁容的样子,好像是我在欺负你一般。” 孟黎鸢闻言,扫视了下四周,果真,来往的村里人都会多看他们几眼,有些还对顾清河指指点点,于是她便没再多想,握着顾清河的手继续往张老村长家赶。 张村长家在村子中心,顾清河二人穿过村子时又看到了满村的男童,心有疑惑:“这药王山下的男童出奇的多,女童倒是少见。” “‘学堂无罗裙,弃塔无女婴’,有什么好奇怪的。”突然接话的是位老先生。 “先生此话怎讲?”顾清河上前请教。 “你见过哪家女娃上学堂念书的?你又见过义塔里有几个男娃的?”老先生无奈地摇摇头:“我说的不过是世人流传的话罢了,是你们少见多怪。” 老先生说完便向旁边的一处学堂走去。孟黎鸢透过学堂的窗户仔细看了看,的确是清一色的男童,再看看路边玩耍的男童,心中突然有种莫名的伤感。在星武城里,女子可以识字、修习术法,但是星武城外仿佛是另个世界。 顾清河轻轻地拍了拍孟黎鸢的肩膀,安慰道:“这里能温饱已是不易了,别多想了。” 顾清河本来想说等他回去过来建一座女子学堂,可转念一想,这三村连女娃娃都看不到十人,建了又有谁来念呢。 二人回到张家村,顾清河和张老村长说了白天的事以及后续的计划。另外,他还写了几张道符交给张老村长:“我走后,如三村中有提前产子者,便将此符咒贴在妇人生产的房门口,待鸡叫时方可平安出入。” 张老村长接过符咒,作揖感谢:“多谢顾家主!” 当夜,顾清河和孟黎鸢隔帘而卧。孟黎鸢侧卧,将手放在胸前,反复回忆着白天与顾清河多次牵手的情景。帘子的另一侧,顾清河透着帘子望着孟黎鸢若隐若现的后脑勺,思绪翻涌。 在顾府,他们一个是主,一个是奴,二人在顾氏族人眼中就是如此的尊卑有别。在药王山下,他们一个有情,一个有意,二人在村民眼中就是佳偶天成。 顾清河是被自己的病所累,故而总是压抑自己的这份情感。而孟黎鸢却不是,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何,出来顾府,就忍不住想靠近顾清河,她的心里似乎总在说:“近点,近点,再近点……” 第13章 终于进陆家庄了 初夏的清晨,顾清河和孟黎鸢草草地收拾了下行李便跟着陆家庄招工管事上了药王山。同行的还有十几个别的村子的年轻男女。二人观察了下,招进来的男子看起来都很结实,反观女子都柔弱可人。 领头的管事说:“进庄子前还要再筛选下,选不中的话就会被送下山,选中了的话就是真的进庄子,算是陆家庄的人了,日后好好伺候主子,富贵无限。” 参选众人一听到“富贵”二字,就想当然的认为会是自己,都满眼放光,纷纷点头应和。 途中休息时,顾清河悄悄嘱咐孟黎鸢:“我看这些新招的女子中,就属你容貌最为秀丽,如若陆家庄真的贪图美色、坑害少女的话,那你就是首选目标。你记住,到时候无论他们说什么,你都要坚持带着不能人事的‘夫君’进庄子。他们心里的算盘越是肮脏,就越会不惜一切代价地留下你。” 孟黎鸢瞬间就明白了:“嗯,我知道了。如果他们一味地迁就我,想将我留下,那这个陆家庄必定不简单……我到时候就顺水推舟,让他们把你留我房间养病。” 孟黎鸢担心顾清河的身体,觉得“金屋藏娇”比较适合他。 顾清河立即否定了她的提议:“不行,时间紧迫,我必须主动行事。你让他们给我安排一个药师的身份。这个身份有些权力,可以迅速与府里下人打成一片,方便打探消息。我在前院查探,你就只管在后院见机行事,我会找机会与你汇合。记住了,情况不对立马就跑!我给你的纸鹤要随身携带!” 孟黎鸢悄悄指着腰间的位置,小声道:“放心,都在这儿呢。” 她腰间除了顾清河早上给的连音纸鹤,还有顾泽给的救命点睛纸鹤,只是他记得顾泽的叮嘱,没有告诉顾清河。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我还带了些自制的毒药和迷药,自保应该够了,放心吧!” 顾清河笑笑:“行啊,越来越机灵了。” 孟黎鸢咧嘴笑笑:“不能拖您后腿啊!” 临近中午时,管事带着应招的男女到了陆家庄门口,未从正门入,而是带他们绕到陆家庄另个偏僻的侧门。侧门进去是一处规格不太正式的院子,孟黎鸢一眼就认出是管家主事的管事厅。 进院门后,男子先排成竖排在一旁等候,女子则被一个个叫进屋里相看、查验。一切如顾清河预料的一样,孟黎鸢前面的七名女子没有一个能通过筛选。那些个女子本以为做不了上等丫鬟,做下等丫鬟也行,谁知道陆家庄根本就不收——他们要的只有资质上乘的上等丫鬟。 孟黎鸢前面最后一名女子是阿进婶子的远房侄女。临行前阿进婶子还拜托顾清河二人帮他照看些,说姑娘头一次出远门。那个姑娘名叫萱萱,年龄比其他姑娘似乎大了些,生的确实好看,与孟黎鸢相比虽然逊色些,但是和其他女子相比又胜出了几条芙蓉街。 萱萱进屋后好一会儿才出来,出来便由管事的宣布入选。管事的婆子命随行的婆子给了萱萱好大一把碎银,其他落选的姑娘见了各个羡慕不已。 最后还剩一人是孟黎鸢,婆子看她的眼神很是满意,直接领着就进去了。顾清河猜测孟黎鸢定能入选,她的姿色在星武城里应该是前十的排名,至于到底排在第几,得看大家各自侧重的审美点了。 孟黎鸢跟着管事的婆子进去,屋内大厅很是宽阔。上方主位上坐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衣料比其他人要好,面色威严,婆子介绍说:“这就是田管家,旁边的是田管家的侄子,田副管家。” 孟黎鸢知道,来的路上管事的就说了,陆家庄摊子大,管事的多,但是庄子里说话一顶一的是大管家田虎,还有个便是田虎的侄子——二管家田瑞。 田虎为人深沉,话不多,办事果断,对下人们极好,但是狠起来也是很不讲情面的。他至今未娶,房里也没小妾,最是喜欢研磨书写,经常叫些细心的姑娘前去陪他写写画画,有顺眼的就往少庄主院里送,算是丫头们的福星。 田虎的侄子田瑞,诡计多端,为人阴险,有些好色,总喜欢言语上调戏姑娘,但也没见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来。陆家庄在外摆不平的麻烦都是这个副管家田瑞去与人纠缠,深得庄主夫妇欢心。 孟黎鸢向堂上二人福了福身子,行了个礼。大管家田虎只看了一眼便点头:“上前说说你的来历。” 孟黎鸢往上堂迈了几个小碎步,田虎眼神深邃地看着她。她从田虎的眼中看不出惊喜,也看不出厌恶,倒是他身旁那个二十多岁的侄子,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 “小妇何氏,外地人,随相公小何来张家村投奔亲戚,寻治病良方……”孟黎鸢还未说完,就被田虎给打断了:“相公?你已为人妇?可惜了……” “大管家,这个小娘子虽然已婚,却……”领孟黎鸢进来的婆子想解释,却又不好直接说。 “有话直说!结结巴巴的,急死个人!”田虎这个侄子其实很想留下孟黎鸢,这样的姿色对他来说就算嫁了十次也是个香饽饽。 “小娘子的相公病弱……不能人事。”婆子犹犹豫豫终于将“不能人事”四个字给吐了了出来。 田瑞一听,激动不已,满脸欢喜。而他叔叔田虎却依旧不动声色,只是吩咐堂下的另个婆子:“带去验验。” “是。”应声的那个婆子将孟黎鸢带到大厅侧边一处隐蔽的隔间里进行查验。 婆子很有经验,只让孟黎鸢脱下外衣,查看了手臂和双膝以下的部位,便满意地点点头。接着又让她走两步看看,甚是满意。最后,婆子将隔间的一处屏风展开,让她脱掉外衣站在屏风内。 前面的检查孟黎鸢都很配合,到裸身查验时她很是犹豫。婆子解释说:“放心,我们不会直接看你的身子,这屏风透光不透肉,你光着身子跟着我的指令摆几个姿势,我们只查看下你的体态,不会把你怎么样。” 孟黎鸢看了下屏风,的确是江南顶级的绸缎,透光不透肉,透气不透味。她装作很是犹豫的样子,然后又一副豁出去的模样,便进了屏风里面慢慢解了里衣。 隔间里只有她和婆子二人,两个管家和其他人都在大厅内等着,他们看不见但是听得到。 验身的婆子一会让屏风里的孟黎鸢抬双手,一会又让她侧腰,四五个动作后便结束了最后的查验。 待孟黎鸢整理好衣衫和头发,验身的婆子便领着她出来回话。那婆子举着一张笑脸将结果报给田氏叔侄:“小媳妇还是个清白姑娘,身段也是绝好的,比外面流传的美人图里的美人还标志。” 田虎满意地点点头:“带下去调教,待懂规矩了就送到少庄主院里服侍。” 田瑞自然心头大喜,能把这么好看的清白姑娘留在陆家庄,那他以后就又多了一份念想。虽然他还不知道眼前这个看似唯唯诺诺的小姑娘就是奔着掀翻陆家庄来的。 验身的婆子正准备应下,却听到孟黎鸢突然开口道:“大管家、二管家,我相公此次随我一同上山了。他体弱,恐不能入选,而我那公公婆婆又是体面人。如果我相公一人回去,必然会丢了他们的脸面,所以他若不能留下来,我便也留不下来了。还请二位管家可怜,将我相公也留在庄子内,小妇一定好好服侍主子。” 田虎并未有反对之意,但是田瑞很是心急,生怕他叔叔不同意,就急忙替孟黎鸢说话:“一个病秧子,留下便留下吧,反正也不碍事。” 说完,田瑞还向他叔叔使了个眼色,似乎在提醒他——何氏夫君不能人事,留着就留着吧。 “对,我相公不会给主子惹麻烦的。他精通药理,识得满山草药,若是可以给他药师之职,定能叫他无心烦我。”孟黎鸢趁机又补了一句:“也好,也好叫我安心服侍主子,更免得他的病被村里人笑话。” 田虎一听,神色闪了一下,嘴角间流露出一抹阴险的笑容又迅速收了回去:“前院和后山的药师还缺一个,那就让他去这两处轮值以打发时间吧。” “谢大管家!谢二管家!”孟黎鸢为了演的逼真,当即向堂上的二人跪下磕头表示感谢。 “小娘子别跪啊,小心跪坏了身子。”田瑞一看孟黎鸢“噗通”一声便跪下了,就忍不住想上前去扶她。 “嗯咳咳——”田虎厉声咳嗽了两下,将侄子田瑞拦下,田瑞只能识趣地往回走。 孟黎鸢起身,田虎又道:“你以后是要进少庄主院子里伺候的人,不要整天以‘小妇’自称。你是初夏入的庄子,以后就叫初夏吧。” 孟黎鸢闻言立即福身道:“初夏谢谢大管家赐名!” 孟黎鸢跟萱萱一样入选了,她也得了一把沉甸甸的银子,连带着顾清河也被人笑脸相迎,在场众人又是一番羡慕和嫉妒。 管事地嘱咐二人:“你们二人虽为夫妻,但是一个在前头当差,一个在后头当差,切记不可私自见面,坏了庄子上的规矩。” “是,多谢管事提醒。”二人做出一副任劳任怨、勤恳听话的模样。 男管事和婆子都很满意,最后的筛选一结束,就赶紧领着各自的人离去。顾清河和孟黎鸢就此暂时分别。 孟黎鸢和萱萱跟着之前验身的婆子去了后院丫鬟起居院,这里的都是女子,且年轻的居多。她们去时刚好遇到姑娘们准备吃午饭了,人都聚在一起。 孟黎鸢扫了眼众人,见年轻女子居多,婆子很少,又见众人姿色平平,唯独有两个姑娘比萱萱好看些。那其中一个姑娘,胸前傲人,腰肢纤细,下身裙摆覆盖着地,让人无法看清楚下半身体态,但走起路来风韵迷人。孟黎鸢在心里叫这个姑娘“小尤物”。 另个姑娘,身材也是极好,上身饱满,腰不粗也不细,但臀部娇翘,连着下身的裙子都有种快要被撑破的感觉。孟黎鸢在心里叫这个姑娘:“小可人”。 孟黎鸢发现别人都是身着利索的丫鬟服饰,即使穿裙,也是不拖地的。唯独这二人,一个衣着仿佛量身定制,另一个却似尺寸不合。 初夏的天已经有些热了,那两个姑娘上衣比城里的姑娘还时髦,前胸后背大半袒露,一层薄纱勉强覆盖。孟黎鸢想着:“卸下薄纱,和清歌给我看的画本子里的青楼姑娘应是无异了。” 院里管事的婆子让她和萱萱换上丫鬟的统一服饰,梳了两个简单的发髻。孟黎鸢庆幸,她们的衣服和发型都与其他人一样:“看来,暂时是不会对我们下手了。” 管事的婆子给她们立规矩:“我是你们的管事,叫我王妈妈就好。记住,在陆家庄当差,再急的事也不能跑……要多做事,少说话……吃饭七分饱,不要主子没伺候好都去伺候自己去了……” “是,我们知道了,多谢王妈妈提醒!”孟黎鸢还好,对于当丫鬟这个事她很有经验,应对自然。但是萱萱看起来就很紧张。萱萱是第一次到高门贵府当差,生怕自己干不好。 王妈妈一走,萱萱就立马担心了起来:“初夏姐姐,我好怕干不好,会被退回去。我娘说,我要是被退回去,就随便找个人把我嫁了。我不想随便嫁人。” 孟黎鸢拉着她的手安慰道:“没事的,大户人家没那么多变态的主子,我们用心当差就好。不会的就问,做错了就认,他们是不会把我们赶走的。” 萱萱作出一副感激的样子向孟黎鸢点头:“嗯,谢谢初夏姐姐。” 说完二人便不自主地看向远处那两个出众的姑娘。 孟黎鸢在想“小尤物”和“小可人”到底在负责什么事,她的找机会聊聊,定能问出些有用的东西。而萱萱则在心里想着,如何才能越过姿色比她出众的孟黎鸢,像那两位衣着不一般的女子一样,拥有叫众人羡慕嫉妒恨的身份。 萱萱哪里知道,前方看似天堂,实则是地狱。 第14章 被排挤的春儿,藏着秘密的萱萱 顾清河跟着一个胖胖的男管事去任职处熟悉环境。引路的男管事介绍,自己叫赵四,是专门负责管理陆家庄小药师的,让他以后有什么事直接同他说。 赵四先带着顾清河到前院药堂走了一遍,然后又带他到后山药库继续熟悉环境。路上,顾清河趁没人时悄悄给赵四塞了几块碎银子,然后假装讨好地说:“赵管家,这是我娘子刚得的银钱,请您笑纳!” 赵四假意推脱:“这怎么行,无功不受禄。况且这可是何药师您娘子的卖身钱,我怎么能拿呢!” 顾清河一眼看穿赵四的心思,他直接将银子塞到赵四手中,道:“赵管家您就别跟我这个病秧子客气了,以后在陆家庄我们夫妇还指望您照顾呢!” 赵四手里握着银子,面上一副难以推却的样子,心里是乐开了花:“何兄弟真是太客气了,那我赵某人就不好意思一回了。”赵四将银子揣进兜里,继续道:“小何啊,你以后也别‘管家’、‘管家’的叫了,直接叫我赵哥就行,‘管家’听起来让人觉得生分。你放心,我这个做哥哥的日后一定好好照顾你们夫妻。” 顾清河闻言赶紧向赵四行礼:“那小弟我就代表我家娘子一起多谢赵哥了!” “小事,小事,嘿嘿”赵四得意地摆摆手,又突然问道:“听说你家小娘子准备去少庄主院里当差?” “说是这么说的,就是不知道能不能选得上。如果选不上也挺好。”顾清河故意皱着眉头跟赵四假吐心声:“赵哥啊,不瞒您说,我娘子貌美,放在少庄主身边服侍他,其实我是有些怕的。我这心里边一直不踏实,可见这白花花的银子就在眼前了又舍不得放手。您说少庄主他会不会对我娘子有什么非分之想啊?我娘子不会吃亏吧?” “哈哈——哈哈——何小弟,你多虑了。”赵四听完顾清河的担忧,立即捧腹大笑。 “此话怎讲?”顾清河装作不解地样子问道。 赵四拍拍顾清河:“何小第,你就放宽了心!你家娘子就是赛天仙,少庄主也不会动她分毫。我敢打赌,你家娘子就是一丝不挂地站在少庄主面前,都不会发生你担心的事。” 顾清河越听越迷糊,便继续追问:“赵哥可否指点迷津?” 赵四往四周看了看,去往后山药库的山道上,布满了山石、大树,四下皆无他人在附近。确认安全后,他便将顾清河拉到一棵浓密的大榕树下坐下,然后让他附耳过来,道:“咱们家少庄主陆尚秋,不能人事!” “啊?”顾清河心中确实是有些惊讶,只不过为了继续打探实情,故意将吃惊的模样做的夸张了些:“赵哥,这事可是不能胡说的啊!您确定?” 赵四坏笑道:“这事儿,庄子里的老人都知道。咱们庄主陆忠泰是陆家三代单传。成年后为了家族药业便和星武城魏家联姻。魏家以护镖为人知晓,其实说白了就是土匪头子改了行,所以咱们庄主夫人很是霸道,庄主年轻时就她一个女人。” “魏家我听过,各个身手不凡。但是又跟少庄主的身体有什么关系呢?”顾清河不解地问道。 “何小弟,你别急,听老歌慢慢跟你讲……”赵四将腰间的酒壶取下,自己喝了一大口,又递给顾清河,顾清河摇摇头,解释:“多谢赵哥!我身子骨不好,不能沾酒。” 赵四遗憾地笑笑,将酒壶又塞回自己嘴里闷了一口下去,才继续跟顾清河讲起了陆家庄少庄主的秘密…… 当晚,顾清河用传音纸鹤联系孟黎鸢,二人趁着仆从晚饭歇息期间,悄悄在庄子下人吃饭的饭堂外会面。 下人吃饭的地方叫“暖堂”,暖堂里男女仆就餐的屋子是分开的,庄子里有规定,非经允许,男女不得相伴而行,更不许一起吃饭。仆人们分批吃饭,吃完再给半小时时间休息。所以顾清河和孟黎鸢就只能在这半小时得休息间隙里悄悄碰头。 暖堂外是一片密密麻麻的小竹林,二人悄悄钻进一处密深的竹林里,将白日打探到的消息进行分享、汇总。 顾清河将从赵四那里打探到的秘密说与孟黎鸢听:“原来,庄主陆忠泰年轻时只娶了魏家女,谁知二人久婚不育。陆忠泰快四十时急了,好说歹说,这个魏家女才同意他纳妾。他见机会难得,便在一天内纳了七个妾室。不久,七个女人依次怀孕生产。但是奇怪的是,七个妾室生下的都是女儿,且都不过满月便夭折了。正当陆忠泰绝望不已时,她夫人竟然也有孕了,并在他四十岁那年生了个儿子。这个儿子是在秋天生的,陆忠泰希望他们陆家子嗣兴旺、家族药业久盛不衰,便为儿子取名尚秋。他希望借儿子的名字为他带来更多子嗣,谁知天意弄人,他都快七十了,却还是只有陆尚秋这么一个儿子。” 孟黎鸢皱了皱眉:“公子,您不觉得奇怪吗,生了一堆女儿竟然一个都没活过满月?” 顾清河点点头:“的确蹊跷。但是更蹊跷的还在后面。那个陆尚秋是个不举之人。陆家庄大力招揽貌美女孩入庄子,就是为了掩盖陆家庄少庄主不能人事的秘密。外界以为陆尚秋精力旺盛,风流成性,殊不知,有些人,他越是没有的东西,才越要高调宣扬。” 孟黎鸢听顾清河这么分析感觉很有道理,便也将今日所见到的不寻常之事说给顾清河听。她觉得那两个服饰独特的女子身上应该有他们要找的线索,同时心中也有疑问:“公子,您说,小梅身上的伤是不是陆尚秋所为。我看话本子上说,有些男的不能人事,就拿殴打、折磨女子来寻求心理上的满足。” 顾清河迅速否定:“不像,如若是陆尚秋所为,就会直接把你说的那两个貌美女子留在身边。但依你描述,那两个女子身着薄纱,皮肤完好,现在还和你们一起吃饭,那就证明她们还没留在陆尚秋的院子里。不过,我说孟黎鸢,顾清歌那丫头平日里都给你看了什么乱乱七八糟的书啊?” 孟黎鸢尴尬地笑笑:“也不都是些乱七八糟的书,不还有诗词歌赋嘛,嘿嘿……嗯,那公子,接下来我们怎么办?要我想办法去接近陆尚秋吗?” 顾清河摇摇头:“不用,我们等着幕后之人来找你。我打听过了,像你这种姿色的女子庄子里两年找不到一个,你今日入庄子,又得了一大把赏钱,怕是早已被有心之人盯上了。” 孟黎鸢赞同地点点头:“陆尚秋这条线不用主动跟,那我就想办法去接近那两个漂亮姑娘,我看她们的眼神似有忧愁,具体说不上来,就是觉得不太对。” “行,你注意安全,有事叫我。”顾清河再次叮嘱孟黎鸢。 “嗯,知道!”孟黎鸢点头应下。 二人草草商议后便赶紧撤离,各自回到了各自打杂的地方。 陆家庄后院特别大,孟黎鸢和萱萱被分到一个六人组的丫鬟堆里,像这样的丫鬟堆一共三组,也就是十八个丫鬟负责一处事务。 王妈妈对着十八个姑娘说:“庄主夫人下月生辰,韶华院就交给你们照看。六人一组,四人一个白班,两人一个夜班,轮值轮休。现在天热了,白班中午可以休息两个时辰,夜班做好防火即可。老人带带新人,新人要勤快些。” “是!”姑娘们齐声应下。 王妈妈昂着脑袋,继续给姑娘们下任务:“你们日常事务就是负责给这里的鲜花浇浇水、剪剪枝丫,大厅里的物件该擦的要擦,该防虫的要防虫……你们这组六个人听着,老的四个要带好新来的两个,切记不可生事。” “是!”孟黎鸢这组被单独点名,看样子王妈妈是不放心她们的。 果真王妈妈一走,她们这组就有了纷争:“春儿,你最近总是扔下自己的活不干,去给别人干活赚份子外的银钱,今晚就由你带着新来的这个守夜吧。” 说话的是个国字脸的女子,她说的春儿就是孟黎鸢在心里叫的“小尤物”,而女子指的那个新人就是孟黎鸢自己。 “原来她叫春儿。”孟黎鸢又重新打量了下春儿,却见她神色紧张地说:“夫人那头有安排,我暂时守不了。” 另个高个子女子也跳出来说:“你不守谁守,要不你去求求你的好姐妹燕儿吧,让她替你守。” 说完便和国字脸女子一起看向旁边的“小可人”,孟黎鸢也看了过去,心语:“原来她叫燕儿。这两个人还是好姐妹?但是看着不像是关系很好,倒像是有过节的样子。” 燕儿笑笑倒没有拒绝:“我守就我守吧。”然后看向孟黎鸢和萱萱:“你们俩谁今晚跟我一起?” 孟黎鸢正愁怎么接近这两个女子,没想到天赐的机会就这么来了:“我吧,我比她大,就我先吧。” “我,我吧。我年纪小,能熬夜。”孟黎鸢本以为这个苦差就是她的了,谁知道萱萱竟然主动提出来也要去。 “哼,演什么姐妹情深。”高个子女子满眼厌恶地看着她和萱萱:“这儿就你年纪最小,今晚就你值夜,以后姐姐们的活你也多干点,谁让你小,我们老呢。” “对,多干点儿,姐姐们不跟你抢,咯咯——咯咯——”国字脸女子一脸讥笑地丢下几句话便走了。 或许是孟黎鸢主动的样子很爽快,让人感觉这是个很好的差事似的,也或许萱萱有别的想法。反正最后这新人的第一次夜值给了萱萱。 六人分配好了便各自散开,燕儿和萱萱要值夜便早早地收工回去休息了,剩下的四人就和其他组白班的姑娘们一起打扫。 先前那个国字脸和高个子的姑娘说了,她俩一组,孟黎鸢跟春儿一组。孟黎鸢发现,不光是先头的两个姑娘总欺负春儿,韶华院里的其他姑娘都不喜欢春儿。她们总是借机踩住她裙角、弄脏她刚打扫的地、摔坏个别杯盏推责给春儿,但是春儿似乎有人撑腰,管事的妈妈一看到她们欺负她,就会出面训斥。 虽然王妈妈尽力护着春儿,但总有王妈妈护不到的时候。这不,刚忙完,一行人正吃着饭,有个姑娘突然将自己碗里剩的菜汤倒到春儿碗里,其他姑娘开心坏了。春儿抬头,那个倒菜汤的姑娘早已经闪进了嘲笑她的人群中。 春儿很是生气,却未发作,甚至一言不发。她将碗筷放下,默默地一个人出去了。孟黎鸢见状便草草扒了几口,追了上去:“春儿姐姐,等等——” 春儿明明已经听到了孟黎鸢在她身后的叫她,但是她并未理睬,而是依旧保持原有的步伐往前走。 孟黎鸢快步追上春儿,并从怀里掏出一个肉包子塞到春儿手里:“春儿姐姐,给,还是热的。” 春儿有些诧异,但仍旧冷冷拒绝:“不用。” 孟黎鸢并未多言,她将春儿还回来的包子又推了回去:“别跟我客气,我的走了。她们看到了估计的气死,嘿嘿。”孟黎鸢用玩笑式的口吻同春儿说着,说完便拔腿跑开了,剩下春儿握着温热的包子呆在原地。 傍晚,姑娘们的活都不多,便三三两两结对去后院看才露角的荷叶,有些去陆忠泰小妾院子里看戏去了。清闲的孟黎鸢准备四处逛逛,却看到春儿在院子里的水池边洗一大堆男人的衣服。 孟黎鸢很是惊讶——挽着袖子的春儿双臂裸露在外,左手手腕处有和小梅一样的痕迹,看着也是戴什么镯子所致。此时她才恍然大悟,心道:“燕儿应该也有!所以,不是春儿和燕儿穿着特别吸引了我,而是她们手上都有这个痕迹,是那个气味在无形中吸引了我!” 孟黎鸢想了想,便跑过去问她:“春儿姐姐,这么多衣服的!是她们又在欺负你吗?” “谁敢欺负她啊,这可都是她自愿的,一件衣服三文钱,一晚上的收入都快超过城里兰芳院的姑娘了。”路过的几个姑娘看到孟黎鸢同情春儿,便过来讥讽春儿。 “可不是嘛,我们这些个姐妹都有叔伯在庄子里当差,我们家可不缺这种钱。”那个国字脸的姑娘突然也跑来讥讽春儿。 春儿低着头,不说话,继续洗衣。 “你们有叔伯依靠了不起啊,人家背后有一堆哥哥依靠呢,咯咯——咯咯——”围观的姑娘们越说越起劲。 孟黎鸢仔细一看,这些衣服都是男子的,有外衫,也有贴身的,心想:“春儿身上果真有事”。再看围观姑娘们嘲讽春儿的样子,她实在不忍心看春儿被欺负,便劝围观的姑娘:“大家姐妹一场,何故如此说话。春儿姐姐或是银钱短缺才不得不如此辛劳,大家谁还没有个手头不宽裕的时候呢?” “我们或许有手头不宽裕的时候,她娘家兄弟可是一直不宽裕,听说上次要钱都闹到大管家那里去了,真不嫌丢人!” “有活的干活,没活的自己清闲去,想挨板子的就在这里继续嚼舌根子!”王妈妈突然出现了。 姑娘们一听,吓得立即跑开了。 见围观的众人离开后,王妈妈望了眼春儿和孟黎鸢,未再说什么就独自离开了。 孟黎鸢见众人都已经走完,便过去帮春儿。她拾起一件男子的外衣,准备清洗,春儿却一把夺下来道:“你是未婚女子,不要和这些东西沾上,会毁了名声。” 孟黎鸢心道:“你不也是吗”,口中却说:“我成过亲了,只是尚未圆房而已。” 说完,她便准备将春儿手里的衣服拿回来继续清洗,春儿却一把将她推开:“既然成了亲,就应该好好爱惜自己的羽毛!我的事无需你插手!” 春儿说这句话时很是严肃,似乎还有些生气,说完便又埋头洗了起来。孟黎鸢见状不好再继续坚持下去,于是就从袖袋里取出几块碎银子放在池子边:“我和相公温饱尚足,这些你先拿着用,不够再和我说。嗯,若你还想拒绝的话,那就当是跟我借的,等你手头宽裕了再还我也行。” 说罢,孟黎鸢便转身离开,快要走到院子门口时却听到春儿突然提醒她:“离这里的男人远点!千万别让自己落单!哪怕挨打都不能落单!如果怕疼的话……那就当我没说过刚刚的话。还有,你的卖身契在他们手里,攒够了钱就赶紧走。” 孟黎鸢愣了下,原来春儿会说出这么多话!她点了点头:“嗯,谢谢!” 当夜,燕儿和萱萱第一次夜值,孟黎鸢安然入睡。 第二日萱萱请了病假,孟黎鸢去看了下,说是腿脚不便,疼的下不了床。孟黎鸢说帮她看看,被拒。她见萱萱脸色还好,只是床头多了几件新衣裳,装扮的头饰也多了几样。 孟黎鸢有些疑惑,问了,却没问出个所以然来,只好作罢。 这几日,中午休息时也没见萱萱人影,每次再见面后,孟黎鸢问起,也总是含糊其辞,神色躲闪。 这个陆家庄太过于古怪,萱萱到底经历了什么没人知道,孟黎鸢觉得是该找个空跟顾清河说说了。 第15章 迷雾中的春儿,被反噬的萱萱 今天已经是孟黎鸢来陆家庄当差的第四天了,王妈妈一早来吩咐她今日要跟着燕儿去当差:“初夏你过来,庄子里有几处院子,好久无人打扫了,夫人生辰时会用来招待客人。你今日什么也不用干了,就跟着燕儿去打扫吧。” “是,王妈妈,初夏知道了。”孟黎鸢乖巧地应下。 随后,孟黎鸢便跟着燕儿去打扫附近的院子,途中又撞见了萱萱,她正挎着包裹跟在王妈妈身后,看样子不像是要被撵出去,反倒是像升了职要换地方的样子。 孟黎鸢远远地便迎了上去:“萱萱,你这是要去哪里啊?” 如今萱萱的穿着已然和众人不同,气质与来时也大不一样。她满身的大红色丝绸配着雪白的里衣,胸前高高凸起的地方半暴露在红绸下分外耀眼。原来单调的脖子上已经挂上了一根金光闪闪的金项链。 她见孟黎鸢还是来时的打扮,便心生鄙视:“田副管家已经升我为一等丫鬟了,刚调我去贴身伺候咱们的少庄主。这通铺的丫鬟院我就不呆了,今儿就搬到少庄主院里去。”说完她便将头顶那支镶着红宝石的钗子往发髻里推了推,又道:“初夏姐姐,您啊,天生的美人胚子,天赐的良机可得抓紧了。” 萱萱的这番话并未伤到孟黎鸢,只是让她心中起疑;“难道,他们要对我下手了?” 一旁的燕儿很是不爽地瞪着萱萱,却始终是一言不发。孟黎鸢看看突然变得娇滴滴的萱萱,再看看站在一旁气的心血翻涌却不敢发作的燕儿,心中似乎明白了什么。 萱萱说完后,得意地看了燕儿一眼便扭着腰肢走了。 昨夜,孟黎鸢和顾清河悄悄会面,说了春儿和萱萱的事。顾清河也将近日打听到的事说与她听:“赵四说,昨下午和田瑞吃酒,田瑞喝多了,向他几个心腹管事炫耀拿下了萱萱。” “拿下萱萱是什么意思?”孟黎鸢当时并不理解,这二人是如何凑到了一起,现今又是何种关系。 顾清河顿了顿,纠结了好一会,最后才说:“萱萱第一次值夜那晚,田瑞故意过去拨弄她,萱萱没忍住,就跟他在韶华院那啥了。” 孟黎鸢一听,眼睛瞪得老大,她终于明白萱萱为什么在值夜后的第二日下不了床,又为什么总在午间消失不见。 孟黎鸢当时有点不相信,但是今天看到萱萱的反应,应该是主动投怀送抱无疑了。 “你还愣着干什么,走吧!哼,你的富贵在后头!”孟黎鸢正在发呆,一旁的燕儿突然唤醒了她。 孟黎鸢:“哦。” 孟黎鸢跟着燕儿去了王妈妈吩咐要打扫的那几个院子。那些院子脏倒是不脏,就是位置都挺偏僻的。 临近中午时,二人终于忙完了,燕儿问她:“初夏,这三个院子中你最喜欢哪个?” 孟黎鸢假装思索了片刻,说:“有榕树的那个吧,偏僻好躲猫猫。” 燕儿对她的回答有些意外,但仍勉强附和着:“榕华院,是不错。初夏,今日的任务我们完成的差不多了,下午我有事,你也不用干活了,好生歇着。晚饭后我们去榕华院夜值,其他的两个院子交给王妈妈安排。中午吃了饭,你就好好休息下。倘若你下午没事就去那里等我,我晚上过去,顺便给你带些吃食。” 孟黎鸢听出来了,燕儿的意思就是想让她下午就过去,所以,她假装开心地说:“好的,我睡个午觉就过去。刚刚忙着干活,都没来得及细看,那院子里的几棵榕树我看了就心里欢喜。晚饭的话,就有劳燕儿姐姐了!” 孟黎鸢的答复让燕儿很是开心:“嗯,行,你放心玩吧,晚上我给你带好吃的。” 孟黎鸢努力咧着嘴笑道:“谢谢燕儿姐姐!” 燕儿以为她单纯,却不知她盘算的是,有榕树院子偏僻阴暗,容易被坏人惦记,同时也容易藏下顾清河。 午饭时,春儿乘机坐到孟黎鸢身边,悄悄问她:“初夏,你今日和燕儿去了哪里?” “也没去哪里,就王妈妈吩咐我们打扫了几个偏僻的院子。”孟黎鸢假装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燕儿姐姐人还挺好的,问我喜欢哪个院子,刚好今晚我们轮值就带我去那个院子。奥,对了,她下午有事不去了,说让我下午先去玩会,晚上给我带吃的。” “哐当!”春儿闻言,手中的筷子突然掉落,似是吓到了一般。 “怎么了,春儿姐姐?你哪里不舒服吗?”孟黎鸢眨着大眼睛问她。 “没,没事。我,我可能是太累了。”春儿故意找借口解释。 孟黎鸢隐隐约约知道她在担忧什么,她不说,孟黎鸢便不打算问。 “这里面是今日王妈妈给的赏钱,还有我相公这几日当差的油水,都给你了。收好,别叫其他姐妹看见,不然又要为难你我。”孟黎鸢将一个装着碎银的布袋子从桌子下偷偷放到春儿腿上。 “初——”还没等春儿开口,孟黎鸢便一溜烟地跑了:“我饱了,回去睡午觉去了哈。” 春儿握着银子,看着桌上孟黎鸢才吃了几口的饭菜,心中五味杂陈。 从饭堂出来后,孟黎鸢准备去找个没人的地方来传音顾清河碰一下头,好商讨晚上该如何应对。她已经看出端倪,今夜田氏叔侄一定会来找她的。 在陆家庄当差的几日,顾清河和孟黎鸢已经找到了好几处适合偷偷会面的地方。孟黎鸢算算时间,便准备趁着没人直接在丫鬟们的通铺房里传音,却不想春儿竟然追了过来。 “初夏妹妹!”她听到春儿叫她时,以为她是来退银子的,却没想到她是来送糖水的:“初夏妹妹,谢谢你送我的银子!今日天热,我熬糖水时熬多了一碗,这个送给你喝。” 孟黎鸢急着去找顾清河,所以想都没想就喝了。喝完乐呵呵地跟春儿说:“好喝,谢谢春儿姐姐!我现在有点事,先出去下,等回头我再让你也尝尝我的手艺。” 春儿接过空碗笑笑,并未拦她。孟黎鸢拔腿想走,却忽然觉得脑袋发昏,她这时才反应过来刚刚的甜汤有问题:“你,你……” 孟黎鸢话还未说完,只觉得脑袋一沉,她上下眼皮子一耷拉,眼前忽然暗了下来了,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春儿急忙伸手扶住要栽倒的孟黎鸢,然后将她拖到自己的床铺上安置好。 窗外的知了愉快地叫着,屋里的孟黎鸢睡得死死的。春儿趁其他姑娘还没回来睡午觉,便迅速将孟黎鸢前日洗干净的丫鬟衣服换到了自己身上,又把自己的衣服套在了孟黎鸢身上。 她坐在孟黎鸢身边,含泪望着昏睡的孟黎鸢道:“好妹妹,姐姐刚告了病假,今日你就替我在这里好好歇歇吧。” 说完春儿便钻进了孟黎鸢的被子里。中午回来睡觉的姑娘很少,再加上她们二人的床铺连着,一般人根本注意不到她俩的变化。 顾清河那边进展迅速,他最近跟着赵四知道了好多陆家庄的事。 赵四说:“萱萱那个婆娘为了荣华富贵不惜同时献身于田氏叔侄,今日她已经顺利搬到了陆尚秋的院子里,对田氏叔侄很是感激。她全然不知,自己的脏事早就传遍了陆家庄男人堆里。” 这几日,顾清河特意给托人给赵四买来了星武城里的三生醉的好酒。赵四一喝得高兴便什么都是说了,顾清河觉得有些事太过于肮脏露骨,便没急着告诉孟黎鸢。 这会儿,赵四又跟顾清河闲谈:“那个田瑞,也是个耐不住性子的主,他跟我炫耀,今日中午要对萱萱那个婆娘使些特别的招,好好训练下她。其实就是准备在同她做男女之事时使上些暴虐狠毒的手段,折腾她图个乐子罢了。禽兽!变态!” 顾清河一听,想到阿进婶子的嘱托,心中不忍,便假意附和:“禽兽!变态!”然后又趁机追问:“那你知道他们今天中午准备在哪里行龌龊之事吗?” “还能在哪里,田瑞的小院子里呗。我说中午去找他,他说,他说我敢过来坏他好事就弄死我。”赵四已经醉的很厉害了,嘴里一直反复念道:“他?就他?还想弄死我。他妈的,要不是我死心塌地跟着他,他在陆家庄算个屁。我就说我也过去摸摸,他就骂我……” 赵四嚷嚷着心里的不忿,顾清河一边出言安慰,一边不停地灌他酒水。不一会,赵四就醉入梦乡了。 顾清河见赵四已经没了意识,便匆匆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念了个诀直接闪入田瑞的院子里。 顾清河直接入屋,躲在田瑞床头的帷帐后。屋内,田瑞正衣衫不整地抱着半裸的萱萱打情骂俏。顾清河觉得这时冲出来带走萱萱不是好时机,且看萱萱的样子似乎很是乐意与田瑞厮混,并无半分不乐意。 顾清河偷看了一会二人,觉得自己的担心很是可笑,这样的场景对他来说,多待一会都是折辱。他准备起诀离开,却听到二人谈到了孟黎鸢。 隔着帷帐,顾清河看到田瑞将手伸进萱萱衣服里,一边摸索着,一边说着他们叔侄的卑鄙计划:“过了今晚,那个初夏就是我叔叔的人了,以后你就专心跟着我,我保你荣华富贵。” “瑞爷,初夏姐姐可是有相公的,你们这么算计她,就不怕她相公找你们算账吗?”萱萱故作担心地问道。 “一个病秧子,能耐我叔侄何?”田瑞不屑地道。 萱萱搂着田瑞的脖子问道:“虎爷让燕儿姐姐骗初夏姐姐去榕华院值夜,您这是也打算跟过去呢!就不怕坏了虎爷的好事,惹得他不开心吗?” “骗?怎么能说是骗呢?要说骗也是你骗的啊。要不是你告诉我们初夏与春儿交好,让我们把她二人分开,我们哪能想到让燕儿带她值夜呢。还是你心眼子多!”田瑞虽才二十出头,但在说出这番话时却一脸的油腻样。 萱萱有些不悦,她突然从田瑞身上下来,将半敞开的衣服往胸前一拉,道:“这么说,你真的看上了初夏那个小蹄子了?前脚说我独一无二,后脚就想另寻新欢。” 萱萱转过身质问田瑞:“说,你是不是想推她去做少庄主夫人!你当初要我时,是怎么跟我保证的?” 萱萱说着说着竟然委屈地哭了起来:“我一个清白大姑娘,跟了你们叔侄,你们竟然还惦记上了一个以为人妇的小蹄子。呜呜呜……” 本来田瑞还笑着个脸陪着萱萱闹脾气,但是他见萱萱一发不可收,便索性也撕下了自己的面具:“哼!人家虽然有相公,可人家还是个清白姑娘,你呢?” “啪——”田瑞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一根鞭子,一鞭抽到了萱萱身上,着实把顾清河吓了一跳。 “啊——”萱萱对此也在意料之外。 田瑞根本不给她反应的时间,索性直接扒光了她的衣裳,一鞭子接一鞭子地往她背上和腿脚处抽去。 萱萱痛的满地打滚,从“不要”喊道到“饶命\"! 田瑞狠狠抽了几下后终于丢掉了手里的鞭子。萱萱以为田瑞只是一时生气才打了她,这会打完了该是气消了。可没想到,这个变态的男人又将她从地上拖到了桌前,在她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直接朝她扑了过来——撕咬、掐拽……一切能让萱萱发出哭喊的手段,田瑞都用上了。 一阵迅猛的凌虐后,田瑞又将萱萱拖拽到床头,用早已准备好的绳子将萱萱绑了起来,还在她嘴里塞入了一团厚厚的布条。 他阴邪地望着萱萱,笑道:“你不是想做我的女人吗,今天我就让你好好地做一回我的女人。” 说罢,田瑞又从床边的抽屉里拿出一个大盒子,然后打开。顾清河扫了眼,里面是各式的器具,萱萱吓得浑身发抖,嘴里不停地“呜呜呜”。 顾清河这下终于知道小梅的伤是怎么来的了。接下来的事,他不想再看,便直接闪回去了。 他打算直接去找孟黎鸢,他害怕她会受伤。至于萱萱,这是她自找的。 第16章 点香玉失,春儿有子 从田瑞屋里闪出来后,顾清河本来是想去找孟黎鸢的,但是这会儿正是后院丫鬟们午休的时间,他去实在是不方便。 “万一被后院的姑娘们看到了,定会为难黎鸢一番,我的等她们过了休憩的时辰再去。”顾清河决定先不去找孟黎鸢了:“等姑娘们都出院子了,我再找机会去同黎鸢说说田氏叔侄的诡计也不迟。” “咳咳——咳咳——”初夏的中午已经很热了,但顾清河受病骨所累,觉得身子有些寒。他中午只吃了些饭菜吗,还未喝药,此时咳嗽有些严重。无奈的他只好将自己的药罐子架在屋里的小炉子上,准备给自己熬点药来喝喝。 自从进了这陆家庄,为了让背后之人放松警惕,他和孟黎鸢从未公开见过,只是中间吃饭时托王妈妈给孟黎鸢捎了几回银子。 这几日他的衣服都是他自己亲自洗的,药膳也都是他自己亲手熬的,虽然目前的生活因为缺了孟黎鸢的贴身伺候而辛苦了些,但是也恰巧是因为孟黎鸢的原故,他才能以药师的身份入职陆家庄,还能分得这小小的一间单人卧室。不然,若是跟孟黎鸢那边一样住通铺,他都不敢想,有洁癖的他的难受成什么样子。 顾清河架好炉子后便托着下巴站在炉前思考着:“春儿手腕处有和小梅手腕上一样的手环压痕,却未见到那个手环……小梅身上的伤痕是田瑞所致,田瑞和田虎是叔侄……田氏叔侄拿下萱萱后,萱萱就归田瑞一人。刚刚已经确认,萱萱手上也没有手环……手环为环形法器,那,那个满是邪气的法器在谁手里呢?” 顾清河的直觉告诉他,问题就是出在这几个人身上,就是一时没想明白谁才是解题的关键。他开始在屋内踱步,一一复盘:“小梅、春儿、萱萱,三个人都和陆家庄的田氏叔侄有关。死去的小梅和活着的春儿都已经接触过那个法器,而萱萱却没有……田瑞不是一开始就对萱萱用强的,他是先哄骗她上了贼船才开始淫虐她。他为什么不直接用法器控制萱萱,而是非要去花时间去哄骗她就范呢?” 顾清河正想的出神,突然,他的眼前出现了一道黄色的空白道符。他一看便知是他们顾氏术法操控的符咒。那道符上覆盖的符咒气息似乎还是他的贴身侍从顾沨的。 顾清河两指并拢,其余三指紧握,对着悬浮的空白道符一点,那符上便出现了文字,并还有顾沨的声音:“沄香主归,后院石亭见,急!” “小姑姑回来了?”顾清河心中是又惊又喜。他没想到离家两年的姑姑竟然会回来了。更没想到那个发誓要给他找到救命药的姑姑,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回来! 顾沨的符咒在自行播报完后,便在空中自燃,瞬间化为一片灰烬。顾清河赶紧将炉火灭掉,又用手一挥,便清理掉了地上的道符灰烬和炉火灰。他望了眼窗外,在心里计算着:“她们快醒了……我先回去看看,让顾沨过来帮我看下黎鸢,然后再返回来,应该来的及。” 顾清河轻松捏了个诀,便直接闪回了自己在顾氏的院子里。他的姑姑顾沄早已经在院中的小亭子里等着他了。 “姑姑,小姑姑!”顾清河看到顾沄时瞬间开心地笑了起来,但是她的姑姑似乎遇到了难事。 “清河,你终于回来了!快,快随我来救人!”顾沄见到两年未见的侄儿时未寒暄半句,便急急拉着他闪身进了一处石冢中。 “这是姑姑的石冢。”顾清河一眼便认了出来。 他们顾氏族人的修行不同于其他氏族。石冢是他们顾氏一族独有的修行之所,每个顾氏族人都有自己修行的石冢,或大或小,非请不得入。顾氏的许多族人之间,哪怕再熟悉,一般也不会把自己之外的第二个人带进去。 顾清河的姑姑顾沄很喜欢香术,修习的道法都是以香为主。无论是凡人口中的胭脂迷香、还是山间田野的花草果香,亦或者是寺庙里供奉的香灰火烛,但凡沾个“香”字,都是她姑姑术法研习的对象。 这石冢中,香气四溢,在他们顾氏族人里,除了她姑姑顾沄外,没有人的石冢中会有如此的香气。 顾清河跟着顾沄匆匆进了石冢,刚进去就看到了顾沨:“顾沨你在这里!正好,我有事交于你!快去星武城外的药王山看着黎鸢!她在陆家庄后院,今晚恐有不测。你先去帮我守着她,定要保她平安。” 顾清河边说边单手在自己胸前匆匆地结了个金光印。那金光印的图案像地图一样,上面的线条弯弯绕绕的直指陆家庄后院丫鬟房。顾清河用结印的手将那块鸡蛋大小的地图在手里一转,再一推,地图就飞到了顾沨面前。 顾沨也是伸出了一只手,稳稳地接住了顾清河推过来的地图,然后立即应下:“是家主,顾沨领命!” 拿了地图的顾沨手执长剑,一晃也闪没了影子。顾清河这才放心的舒展了下紧皱的眉头。 这头,顾清河才刚松口气,却不想顾沄那头又开始催了:“清河,快帮我看看,她还有救吗?” 顾清河跟着姑姑来到石冢处的一处石棺旁,那石棺上横七竖八地贴满了禁制符,石棺中似有邪物想破棺而出。 “嗵嗵——嗵嗵——”石棺里的邪物在捶打、撞击棺壁。 顾沄着急地看着侄子:“清河,这里面是我在回来路上碰到的一有孕女子。这女子腹中胎儿已经化为黑色浓血,但孕肚高凸,心智全无,全身黑气缠绕,正在进行自我炼化。现在府中高手都不在,只好急急喊你回来帮忙。” “姑姑,你是想我净化她?”顾清河将手往石棺上一搭,石棺里的情况他便明白了七八分:“又是婴鬼!” 顾沄点点头:“嗯!这次的婴鬼着实厉害,若是找不到它的降生地,就没办法彻底消灭他们。” 顾清河在陆家庄查的就是这个婴鬼案,之前在三村也查验过那七名产妇的尸骨,这婴鬼有多诡谲残暴,他再清楚不过。 顾清河准备开馆救人,却被顾沄拦住:“慢着——” 顾清河很是疑惑,刚刚催着他救人的小姑姑怎么突然又犹豫了:“怎么了姑姑?” 顾沄解释说:“我刚回来就听说高氏豢养的灵兽突然集体发狂,失了本性,正四处逃窜伤害百姓。现在,各大家族灵力高深者都出去平乱去了,而我因为在寻药的途中受了点伤,无法动用全身灵力,所以才急急叫你回来帮忙。可你的身子……” 顾沄简单的几句话一下透露了太多信息,顾清河心里立即就明白了:“姑姑受了重伤!善于操控灵兽的高氏竟然需要外族人帮忙,说明此次灵兽暴动非同寻常!顾沨也是高手,可姑姑还是叫我回来了,把我叫回来又担心我,说明石棺里的东西真的不简单!” 顾清河的眼睛一闪,问道:“姑姑的伤恐怕也是它弄的吧?难道是要我动用阴阳诡契?” 顾沄点点头,懊恼地说:“都怪我大意了!唉……我本在一处隐世村落里给你找到了一块千年古玉石,它虽不能化掉你的病骨却能压制骨中之毒。我原始打算带回来,为你制作成一枚点香玉佩放在桃花寺供奉,可谁承想半路遇到了它!偏偏我大意了,被它偷袭,就连这块玉石我都没保住,叫它偷偷抢了去!” 顾清河看到顾沄自责的样子,不知如何安慰,他想要是孟黎鸢在就好了,安慰人这种事她可比他强多了。 顾清河想了下问道:“那玉石在石棺之中?” 顾沄摇摇头,道:“好似被它藏了起来。待会开棺后,你用阴阳诡契招来鬼侍从先探探看。” “好!鬼侍从跟着它,我就跟着鬼侍从。姑姑你到时候就留在此处先疗伤,这个女子就先交给姑姑你照看。如果晚上我还没回来,请姑姑帮我留意下黎鸢那边的情况。”顾清河还是不太放心孟黎鸢。 “好!你放心,黎鸢这边有我。”顾沄立即应下。 商量好了,二人便决定开棺。顾清河将石棺盖子掀开,那棺中女子一跃而起,见着顾清河和顾沄便冲过来攻击。 顾沄虽受了伤,暂可勉强自保,但为了帮助顾清河施法,就主动去吸引女子的注意力。 顾沄与其打斗,一旁的顾清河便趁机布阵施法,瞬间,道道金光从顾清河手掌中窜出,直接将女子围住。这时顾清河才看清,这女子头发凌乱,双眼空洞无神,周遭黑气蔓延,显然一副发了疯了模样。 “就现在,快,清河!”见女子已经被金光之阵控制住,顾沄催促顾清河赶紧施展阴阳诡契的前段。 顾清河反应迅速,他双手结印、焚符,不一会就从地府招来了一个鬼侍从前来服侍女子身上的婴鬼。鬼侍从一到,顾清河便收了金光。那女子不知顾清河的用意,继续发力还想攻击他们姑侄。 此时的顾清河全然没有顾虑,他直接将石桌上一盏正在燃烧的烛台打在女子眉心处。烛台经过顾清河术法加持,直接化为一道烈火,从女子眉心处往她周身散开。婴鬼受了重重一击,又被烈火焚烧,不得不丢下栖身之所——女子身体,逃了出去。 “快追,别管我!”顾沄身体有些吃不消,浓浓的鲜血从嘴里往外流,顾清河看了很是不忍,想去帮她,但眼前追寻婴鬼拿回古玉、找到它的降生之地更为紧要,再加上他姑姑也在催他,他只得丢下姑姑先追了过去:“姑姑要照顾好自己!” “嗯,快去吧,别跟丢了!自己当心些!”顾沄嘱咐着顾清河。 顾清河看了眼顾沄最终还是追了出去:“好!” 他本以为自己当晚就能回来,谁知道这一追便是两天两夜。 陆家庄里,顾沨按照顾清河的指示来到孟黎鸢休息的院子里。他潜伏在孟黎鸢躺着的那张床的正上面的瓦片上,此时的他并不知道孟黎鸢已经被迷晕。 他偷听到其他姑娘指着孟黎鸢的床说什么春儿为了偷懒故意装病,就以为“春儿”便是孟黎鸢在陆家庄的化名,至于其他的他并未放在心上。 顾沨在心里想着:“家主只让我看着她,没让我动她。刚远远望去,看她脸色甚好,似乎是睡着了。我还是在屋顶守着,等家主回来比较稳妥。只嗯,对,就这么办,只要没人动她,我就也不动她。” 顾沨打定了主意便专心在房顶看护着孟黎鸢。这一蹲守便直接等到了半夜。顾沨在屋顶听到孟黎鸢醒来,还未拨开瓦片确认,就见她突然匆匆跑了出去。 顾沨心想:“家主让我今夜保她平安,至少的过完今夜。” 于是顾沨悄悄跟在了孟黎鸢身后。 醒来的孟黎鸢发现自己身上穿着春儿的衣服,还躺在了春儿的床上,却什么事也没有。再看春儿,早已不知人影。她立马就明白春儿是替自己去见他们了。 “春儿一定是怕我受伤才替我去的!她让我远离庄子上的男人!从一开始她就在帮我。”此时的孟黎鸢顾不上通知顾清河,自己穿上鞋子就向榕华院跑去。 榕华院里,燕儿已经发现了前来冒充孟黎鸢的春儿,她很是生气:“春儿妹妹吗,我们姐妹一场,我对你那么好,你为什么总是非要跟我作对!你以为你戴着个面纱就可以骗过我,就可以骗过他们吗?你别忘了,你是个生过孩子的女人!你早就不是清白姑娘家了!” 春儿含泪冷冷道:“哼,说来说去,你不过是为了攀高枝。当初你为了自己脱身就骗我入局,你为了步步高升就骗初夏入局,你的心里永远只有你!” 孟黎鸢匆匆赶来时听到了二人正在争吵。 燕儿抵着春儿怒道:“今夜要不是我发现来的是你,替你打发走了他,你觉得,你还能活过今晚吗?我自私?我自私就不该帮你,就不该带着你享受这荣华富贵!如果不是我,你觉得你家那哥哥嫂子能让你们好过吗?” 第17章 姐妹再起争执,千尸塔出 孟黎鸢远远地便听到了燕儿和春儿在榕华院里的争吵声,她躲在榕华院里的一棵大榕树后面,继续偷听二人的对话。暗中跟来的顾沨则藏在不远处的另一棵大榕树上俯瞰着榕华院里的一切。 “黎鸢这个丫头也真是胆大,大半夜的,路上连个人影都没,她就敢这样一个人跑出来,真不愧是家主看上的女人!” 顾沨背靠在一处粗壮的榕树枝上,在心里吐槽完孟黎鸢后,便也开始跟着她偷听了起来。 从对话中孟黎鸢得知,陆家庄管家田虎叔侄最看重的两人为春儿和燕儿。这两人来陆家庄当差两年多了,本来是极为要好的小姐妹。燕儿被先他们凌辱,为了脱身就骗春儿入局。谁知春儿是入了局,但是燕儿仍没能脱身,二人友情自此割裂。 春儿失望极了,哭着说:“你的心里只有荣华富贵,哪怕脚踩在她人尸骨上也不为所动。对我是如此,对小梅和萱萱亦是如此,现在又想要连初夏一起坑害。燕儿,做人不是这么做的!” 孟黎鸢听到“小梅”二字时,心里一紧:“果然,小梅的死也和这些人有关系。” 黑夜里,孟黎鸢看不清二人的表情,但是却听出她们二人对彼此有着无法和解的怨恨。 春儿的斥责让燕儿非常难受,她哭着回她:“我们于这世间显贵,不过是蝼蚁一二。这世间是我们想做人就能做得了的吗?自打我们踏进这庄子的那一刻起,就早已成了他们盘中可以任意煎炒、蒸煮的餐食。你我如此,小梅和萱萱如此,初夏亦是如此!” 春儿冷哼一声:“燕儿,事到如今,你为何还是不知悔改?早晚有一天,你帮她们做的事,都会报应到你自己身上的。燕儿,我的好姐姐,你已经把萱萱送到了他们面前,你就放过初夏好不好,我求求你了,放过她吧!” 春儿上前拉着燕儿求情,却被燕儿一把推倒在地。燕儿说:“不管将来怎样,我只管现在。如果没有小梅、萱萱,那每日受折磨的就是我,我不要再过那种没日没夜被人蹂躏、虐待的日子。他们要初夏,给他们便是。” 春儿绝望地坐在地上哭泣着。 燕儿有些不忍,上前几步继续说:“二管家已经有了萱萱,大管家是不会让初夏也去伺候二管家的。萱萱本就不安分,落到二管家手里也是应得的。我知道你心疼初夏,你放心,大管家不像二管家那般野蛮粗暴,初夏跟着大管家是不会受伤的。” 春儿摇摇头,道:“你根本就不懂一个女人的尊严是什么,也不懂爱有多重要!” “我不想再同你理论了,你也早早的回去吧。”燕儿抹了下眼泪,抬脚往院门外走去,刚走几步,她又突然停下来,然后转身跟春儿说:“我发现是你来替初夏时,就去找了少庄主帮忙拖住了他们。我知道你不信,但是这是我们三个人的事,少庄主有不能对外说的秘密在我手里,我本想留着自己用的,今日为了救你我已经用完了。下一次,你和初夏自求多福吧。” “什么秘密?你拿这个秘密威胁他,那他会放过你吗?”春儿突然开始担心燕儿的处境。 燕儿背过身:“有些事,不让你知道是为了让你活得久些,至于我自己……我自己自有办法应对。你以后少管闲事!” 说完燕儿便提着灯笼快步撤出了院子。 躲在树后的孟黎鸢确定燕儿已经走了,就赶紧出来去扶春儿。 “春儿姐姐,你们说的我刚刚都知道了!” 春儿的眼泪还没收回:“你不该来的。” “春儿姐姐,谢谢你!我们先回去吧。”孟黎鸢将春儿扶起后,又提起地上的一盏灯笼,这才半扶半拉的和春儿一起出了榕华院,慢慢往休息的院子走去。 路上,两个人很安静,孟黎鸢见春儿心情似乎好了些便试探性地问她:“春儿姐姐,你和小梅很熟吗?” 春儿犹豫了会,道:“嗯,说不上熟吧。小梅很勤快,也很善良,和你一样是个好人。只可惜,她同我一样家世不好。” 孟黎鸢本来想问问春儿关于小梅怀孕的事,却被春儿打断。 “初夏妹妹,其实,我有个一岁不到的儿子,因为是养在哥哥嫂嫂家的,庄子里的人都不知道……大家都以为他是我嫂子生下的。” 孟黎鸢刚刚从春儿与燕儿的争吵中已经知道了,春儿偷生了个孩子。因此并不是很惊讶,她只是意外,春儿会主动跟自己提起。 “你一定很爱他吧,为了他,你宁愿在陆家庄吃苦。别人干不了的脏活、累活你都干了。就为了他才拼命赚钱的吧?春儿姐姐,你真是个好娘亲。” 孟黎鸢忽然想起了自己的爹娘,她在心里叹息:“如果我的爹娘还在就好了!如果他们还活着,那他们也一定会用尽力气来疼爱我和姐姐的。” “我不算是个好娘亲,我是个没有本事的女人。两年前,我刚进庄子没多久意外怀上了他。他亲爹很是生气,就逼我喝堕胎药。我没有办法,只好喝了。 本以为药喝下去孩子就会没了,谁知道这个孩子他命大。他爹刚走,那个人就又来找我。他不知道我怀孕了,逼我吃药来满足他的特殊癖好。 那晚我吃了药就不停地吐着,不仅吐出了刚喝下没多久的堕胎药,连前几日吃下的饭食都给吐了出来。那个人嫌恶心就骂骂咧咧地走了,可能是那晚让他有心里阴影,便没再碰过我。” 说到这里时春儿竟然笑了,只是眼里却有层层晶莹的泪花。 孟黎鸢抓着春儿的手安慰她:“没事的,春儿姐姐。你看,你还是平安生下了小宝,他还陪着你,这不就是皆大欢喜的结局吗?一切都过去了。” 春儿摇摇头,继续含泪道:“不,没有过去。我的孩子因为那人喂的致幻药而导致反应迟缓,又因为堕胎药伤了根本。他是我不足月生下来的。从他落地起就身子骨差,经常生病。” 孟黎鸢有些心痛:“那些禽兽是怎么下得了手的,竟然害的小梅惨死,害的春儿母子如此受折磨。” “我跟你说这些并不指望你能帮我什么。你给我的银钱已经够多了,我只是觉得心里好苦。 你知道吗?我哥哥嫂嫂经常差家里兄妹过来要钱,说我要是不给,就断了孩子的药和吃食。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只能在这里拼命地干活以求多弄些银钱。”春儿的脚步越来越慢,就像是被一块大石头压住了脚一般,每走一步都要拼尽力气。 “我懂,我都懂。我去过小梅家,小梅后母他们就是这么逼小梅的。小梅……小梅和她的孩子不如你们幸运,他们互相连面都没见到,就都没了。”孟黎鸢想到难产而亡的小梅,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们,也死了?难产而亡?”春儿听到孟黎鸢说小梅和她孩子都没了的时候,整个人都颤了颤。 二人停下脚步,孟黎鸢转身面向春儿:“都死了,死在生产当夜。春儿姐姐,你能告诉我,是谁把你们弄成这个样子的吗?” 春儿低下头,不敢看孟黎鸢,片刻后才开口道:“燕儿是个糊涂又自私的人,可是她有句话说的很对,知道的越多,越危险。初夏妹妹,你就别管我们了。小梅已经死了,死人没办法再复生,你且要好好活着。” 孟黎鸢双手抓住春儿的肩旁,将她身子往自己面前掰正,然后盯着她的眼睛问她:“你知道小梅回家后都经历了什么吗?你有没有想过你和孩子的未来?你要一辈子过这种生活,让你的孩子有个不知名的爹,有个让人笑话的娘吗?” 春儿被孟黎鸢的话刺到要害处,她推开孟黎鸢的手,怒道:“别说了!我不想听,你帮不了我的。” 说完她便转头冲到路边的一棵大杨树下,双手搭在树干上,她将脸埋在手和树干的缝隙处,“呜呜”地埋头哭了起来。 孟黎鸢紧紧地追了过去,她拍着春儿的后背:“春儿姐姐,我可以帮你医好小宝,未来的生活你可以自己做主。” 春儿心中不信,但是听到孟黎鸢说的如此诚恳,又让她燃起了几分希望。她渐渐停下哭声,将头和身子从树干上挪开,问她:“你当真能救我的孩子?” “嗯。”孟黎鸢用力地点点头:“星武城有一擅控草木的没落氏族,为孟氏,你得空便带着小宝到孟氏去找孟蓝雪,她不会见死不救的。他们孟氏的四季南谷里有味叫千灵叶的草药,可补身体亏损。还有味是百言树的果子,可补筋脉。你讨了草药来找我,我便可以调方给你儿子医治。我的医术不比我相公的差。” 春儿感觉孟黎鸢说的就跟真的一样,虽然有些不信,但是还是想去试一试:“好,等我下次下山,我就带着孩子去孟氏找那个叫孟蓝雪的人。” 春儿将眼泪擦了擦,然后拉着孟黎鸢在路边的一处亭子里歇了下来:“初夏妹妹,我现在不想回去休息,你先陪我坐会。” “好。”孟黎鸢挨着春儿坐下。 她想先开解下春儿,再来打听小梅和她们的经历的那些事,却不想春儿先开了口:“初夏,你能跟我说说小梅回家后的事儿吗?” “嗯,可以。小梅带着满身的伤痕和腹中的胎儿回到了王家村。她家人重男轻女,霸占了陆家装给小梅的遣散、封口费后,便又开始对她不满。他们只知道她失了身子,却不知她已经有了身孕。 小梅回去后没几天,便被家里以高价聘礼送给了李家村一户药农。那药农一家知道小梅的真实情况后便开始辱骂、虐打她。小梅生产那夜,连个像样的产婆都没给她请。 后来小梅难产死了,他们又嫌弃她晦气,直接把她的尸骨送回了娘家。小梅家人也同样嫌弃她,就将她送到了荒地,用一卷破席子打发了。或许是他们心虚,怕小梅报复,还花钱给请了道士,让他给小梅施了个不得超生的法阵。” 春儿一直静静地听着,等着孟黎鸢慢慢说完,就像刚刚孟黎鸢听她说自己的故事一样。孟黎鸢话落,春儿再次落泪:“小梅从未花过家里的一分钱,她到死都不会想到,家里人给她花的唯一的一笔钱竟然是为了压制她的魂魄,怕她投胎转世。” “我在李家村听到一句话,有个先生说‘学堂无罗裙,义塔无男尸’。这前半句自在说你们药王山下的女子不受待见,真的一点也没错。 星武城里多的是学习家族技艺、管理家族事物的女子,不似这药王山,明明守着一座生金的宝山,却养不活一个吃不完一碗饭的女娃娃,唉!” 孟黎鸢望着远处的点点星火感叹着。 春儿也沿着孟黎鸢的目光望去。那点点星火处是陆家庄庄主陆忠泰消遣的地方。灯亮还着,那就说明他们正玩的高兴着。 可是现在已经快到子夜了。 春儿将孟黎鸢的一只手握住,搭在自己的一只手上,认真地同她说:“初夏妹妹,我看你不像是缺银钱的人,生的好看,仪态也与她们不同,定是出自富户之家。我见你相公也生的眉清目秀……你们俩还是尽早找个机会离开这里。家里若是还有积蓄就赶紧写信回家,让他们带过来将你们二人早些赎回去吧。这陆家庄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孟黎鸢闻言便赶紧追问起来:“春儿姐姐,你今日救我一命,我们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了,可否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春儿又开始犹豫,但这次的孟黎鸢却已经能够很好地掌握节奏:“今晚我很担心你,所以我来了。我知道你不放心我,所以下午才迷晕了我,特意来替我。这些你我都清楚。如果你不想我再成为下一个惨死的小梅,就请告诉我真相吧,春儿姐姐!” 春儿和孟黎鸢四目相对。 她终于下定决心,要将她知道的所有秘密都告诉孟黎鸢。 “陆家庄重男轻女,历代庄主都是独苗。庄主陆忠泰便是第五代单传,到了他自己这代也是一直无子。他本只有一位夫人,好不容易让庄主夫人同意他娶了七房小妾,也各个都怀上了孩子,却被一位无名术士上门说,陆家血脉不留女,否则无男丁。 陆忠泰开始不信,谁知七名小妾同年生的都是女儿,吓得他不得不命人将妾室生的女儿都弄死丢了出去,连身边亲近仆从生的女儿也不放过。 说来也是奇,没多久,庄主夫人有喜,八个月后产子陆尚秋。自此陆忠泰更不允许身边人生女儿,所以陆家庄一直没什么小姐出生。 等到陆尚秋成年后,庄主夫妇却发现儿子不举。大管家田虎建议咱们的庄主陆忠泰一边大肆采买女仆往儿子院子里送,以稳定人心,保住自己和儿子面子的同时,也保住家族产业;一边找术士解困。术士算出了他们陆家杀孽过多,损了后人康健,导致子孙缘薄,就让他建义塔来破局。” “义塔?我听下面村子的人说过,这义塔具体干什么的?”孟黎鸢想起老先生说过的“义塔无男尸”,也想到了,村子里人说庄主夫妇心善,自费建了义塔。但,它究竟是什么样的却还不知道。 “义塔即为婴尸塔,陆忠泰给它取名叫千人塔。千人塔明面上是为了给穷人家的女婴一个葬身之所,实际是陆家庄用来收纳那些活着的女弃婴和已经死了的女婴尸体的,以此为子孙积福、平怨恨。毕竟,陆家庄的女婴一塔难容。” 春儿的话,让孟黎鸢的身子狠狠地一颤,仿佛一桶寒冰从头砸到了脚——世间竟有如此荒唐的事。 一直暗中保护孟黎鸢的顾沨也被春儿的话吓到了,他见过鬼,见过妖,就是没有见过如此歹毒的人。他这时才明白,难怪顾清河非要他来看着孟黎鸢,这陆家庄简直比地狱还可怕。 第18章 春儿自焚,黎鸢下山 深夜,春儿坐在后院中一处偏僻的凉亭里,同孟黎鸢说着陆家庄不为人知的秘密,也说着自己和燕儿曾经的感情,零零碎碎中还提到了她孩子的亲生父亲。 春儿没有明确说出她和燕儿口中提到的那些恶人都是谁,但是田虎和田瑞两位管家出现的地方都尽显罪恶。 孟黎鸢通过各种细节推测小梅和春儿的孩子多半是田氏叔侄的。只是春儿不愿意说,她也没再逼问。 “初夏妹妹,你之前提到了孟氏可以救我孩子,你是怎么知道的?” 二人聊着聊着眼见天都快亮了,春儿这才想起孟黎鸢之前提到的孟氏。 “我呢,家里算不得好,但是我娘家亲戚在孟氏做过下人。小时候我也常跟着去孟府玩,见过孟大小姐孟蓝雪几回。然后继续呆了几年,有些药草我也就熟悉一二了。”孟黎鸢不慌不忙地解释道。 “既是如此,那你怎么不找他们医治你相公呢?”春儿问得恰到好处。 “孟氏一族擅控草木,拥有世间难得的奇珍异草,只是他们族人只喜欢修炼草木之术,不喜欢研究药理,故而在医术上就没什么造诣,我们便只能四处求医。也想着先找到医治的方子,到时若是缺个一两味珍方,再去孟氏求他们赠药也不迟。”孟黎鸢继慢慢地解释着。 春儿点点头:“嗯。这么说来,这个孟氏还真是我们最后的希望。对了初夏妹妹,你们夫妻的医、药之术就是在这求医路上学来的吧。陆家庄经营药材生意,和各地医馆都熟,你可以让你相公找个时间去问问,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就像,我认识了你,才得知了孟氏,我的孩子才有了康复的能。” 春儿想着:“若是初夏妹妹的相公把病医好了,他们就可以离开陆家庄了,那她就能逃离这个魔窟了。” “好的,谢谢春儿姐姐,回头就跟我相公说说。”孟黎鸢十分感激地握着春儿的手。 说话间,不知不觉天就开始朦朦亮了,二人准备返回丫鬟院里,路上却遇到一个婆子急匆匆地来找春儿。 “张妈妈您不是在后院门房当差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这张妈妈和春儿是同村人,有些许交情,孟黎鸢也是刚刚知道的。 昨夜二人交谈许久,春儿将她在陆家庄的一些熟人关系都和盘托出。这个张妈妈是后院女宅的门房管事,旁人想进出后院都需要她的同意才行。春儿与她关系甚好,平日里私交很多。 张妈妈不像院子里的其她女人,因她也是出身不好,知道春儿的不容易,对春儿本就有几分同情。再加上,春儿平日里得的赏赐都会分她一些,二人就自然走的更近些。 孟黎鸢在心中猜测着,“看她此刻慌里慌张的样子,定是院外有人来找春儿,能让人急成这样的,定是春儿家里出了事。” 张妈妈本想开口,却见到有外人在,又一副很是为难的样子。 “没事的张妈妈,初夏妹妹是自己人,您有什么事直接说。是不是我哥嫂又闹到庄子门口来找我要银钱了?” 之前每次张妈妈来找她,都是因为她的哥哥嫂嫂过来找她要银钱。她家里这两位亲人蛮不讲理、贪得无厌。春儿记得半月前才往家中送了自己的月例和打零工挣的外快。 “上次给的数目不少,应该够普通人家吃上好几个月的了,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又来了。”春儿在心里叹着气。 却听张妈妈说:“这次来的不是你哥嫂,是你五弟一个人来的。” “我五弟?”春儿很是意外,她五弟才十三岁,怎么自己一个人跑出来了呢。 “嗯,是他。他昨晚特意从家里跑出来,就是为了上庄子上来找你。你五弟说,你哥嫂要把安安送走,说……” 张妈妈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春儿打断:“安安!” 春儿叫了声“安安”便丢下张妈妈和孟黎鸢,头也不回地朝后院大门方向跑去。 “春儿姐姐——”孟黎鸢喊了春儿一声,没喊住,便准备追过去看看。 “哎,丫头,你慢点啊——”张妈妈见春儿急匆匆地跑了,她便也慌忙转头,准备去追她。 刚抬脚,她又想到了孟黎鸢去不合适,便拦下她道:“庄子上规矩森严,春儿的事万万不能对外张杨。我待会儿替她在王妈妈那里告个假,你就先回去忙你的。这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后头真需要你帮忙时,我们再来找你也不迟。” 张妈妈说的很有道理,况且从昨天下午到今早实在是发生了太多的事,孟黎鸢心里想着:“公子不在,我一个去确实是没法帮春儿,搞不好还会把公子身份暴露。现在已经打探到这么多情况,该去找公子碰头了。” “嗯,张妈妈你也慢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您只管吱个声儿。” “好,好孩子。”张妈妈感激地看了孟黎鸢一眼,便又接着去追春儿去了。 张妈妈走后,孟黎鸢就赶紧在路边找了个隐蔽的角落,准备用传音纸鹤联系顾清河,却被突然跳出来的顾沨给吓了一跳。 “沨侍卫?你怎么来了?” 顾沨:“昨日下午府中有事,家主就临时回去了下。他不放心你,让我过来帮忙看着。唉,家主说好夜里赶回来换班的,结果到现在还没来。” 孟黎鸢:“这么说你跟了我一夜,辛苦了!” “这种事,小意思。不过八卦倒是听了不少。”顾沨笑笑。 “公子匆忙回去,是为了何事?他向来一言九鼎,说好的半夜归,却至今未归,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孟黎鸢有些不放心顾清河。 她还有半句话没有说,那就是顾清河本就身子骨不好。她觉得顾清河身子骨不好这事,身边的人都知道,犯不着总是说出来,尤其是当着顾清河的面。 顾沨轻飘飘地说:“应该不会出事,昨日沄香主回来了,带了个病人找家主帮忙,许是被麻烦缠上了,危险倒是不至于。也没准是他们姑侄叙旧耽搁了。” “哦,原来是沄香主回来了。”孟黎鸢知道顾沄是顾清河最爱的亲人之一,两年没见的亲人应该有很多话要说。 药王山上初夏的早晨空气特别好,顾沨陪着孟黎鸢熬了一夜,肚子突然咕噜响了起来。 孟黎鸢是吃了午饭来的,她食量本就小。可顾沨却是从昨天中午起就没吃过一点东西。他大老远从城里赶过来,守了孟黎鸢一夜。昨天走之前还帮顾沄输了些灵气,又施法联系顾清河,现在正是又困又累还又饿的时候。 孟黎鸢笑笑道:“你先回去吧,我这边没事了。昨晚的事你多多少少也知道了些,麻烦您看到公子时帮我跟他说下。” 顾沨有些犹豫:“你这边确定不需要我保护吗?” 孟黎鸢点头道:“我这里有迷药、泻药、毒药,也有灵符傍身,不会有事的。我其实也有些放心不下公子那边。你就先回去,你在,公子定不会有事的。” “那好,你自己多保重,有事就用纸鹤找我或者家主,都行。”顾沨也是有点担心,害怕顾清河万一出了意外,那他死十次都不够谢罪的。 “嗯,我知道。你快回去吧。” “送走了顾沨,这下便真的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孟黎鸢伸了个懒腰后,便向韶华院走去,“再干会儿活就可以去暖堂吃早饭了。” 孟黎鸢回到丫头群里,继续低头干活。下午在韶华院她见到了燕儿,二人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 “萱萱昨日高调搬离,今日也没有从其他姑娘那里听到她的消息。也不知道萱萱如何了?” 孟黎鸢想到燕儿她们昨夜多次提到了萱萱,那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萱萱被折磨了,应该很是凄惨,就是不知道具体如何。 相比于萱萱的处境,孟黎鸢更担心的是春儿。春儿自从早上急急去了后门处就再也没有了消息。 晚饭时,有姑娘聚在一起偷偷谈论春儿的事。 “哎哎哎,你们听说了吗?春儿那个小妖精好惨!” “什么事,你倒是说啊,她怎么了。” 孟黎鸢循声望去,那个经常欺负春儿的大高个和国字脸姑娘正扎堆在几个年轻姑娘中间,说着春儿的八卦。 我家不是和春儿一个村的吗,听说上午春儿回家探亲,和家里吵了一架,然后点燃了屋子,把自己烧死了。 “砰——砰——”燕儿惊得将手里捧着的盛饭的小木桶掉在了地上。 孟黎鸢听了心里也是一惊,急忙丢下碗筷跑去问那个姑娘:“你可是在胡说?上午的事你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 “我可没胡说,我婶子下午来给捎东西时亲口说的。不信你自己去她家看。她家房子都被她烧掉了一半,整个苦叶村谁不知道啊!” “那可真是个扫把星,死了都不安生!” “小贱蹄子,活该!” 孟黎鸢准备同她们继续理论,却被燕儿一把拉开了。 “苦叶村就在山下,一个时辰的脚程,她应该没有说谎。” 孟黎鸢不敢相信,早上还好好的人就这么没了。她们两个才刚刚熟络,分开时都没有好好道别。 这时刚好管事的王妈妈来了:“吃个饭也不知道安生!再嚼舌根的,拖出去打板子!让你们管不住自己的嘴!” 众丫鬟一听,纷纷散开,各自吃起了饭来。 孟黎鸢心里不是个滋味,同时对于春儿的自焚行为很是不理解。 “春儿为了她的孩子,那么多委屈都受了,怎么回去争吵两句就不活了呢?她昨晚还说要带孩子去找我姐姐求药,她……”想到这里,孟黎鸢脑子一闪:“是安安!安安是她的儿子,她哥嫂想把安安送走,她不肯所以起了争执。他们定是把安安怎么样了,才逼得春儿活不下去了,应该不是送走那么简单。” 孟黎鸢想到这里突然开始担心起安安来,“一岁多的孩子没了娘,不知道现在是什么状况。” 她粗粗想了下,便跟王妈妈告了假:“我与春儿姐姐相识虽短,但是在庄子的这几日都是她在努力护着我,对我照顾颇多。我想跟您告个假,去她家送送她,请您全了我们这最后一点的姐妹情分。” 王妈妈见孟黎鸢说的真切至极,便点头允了:“明日放你一天假,回来就安心呆在庄子上,好生伺候主子。” “多谢王妈妈成全!”孟黎鸢朝王妈妈福了福身,便退了下去。 当夜,燕儿突然找到她,将她拉到一处无人的屋檐下,将一包碎银子塞给她,拜托道:“麻烦你帮我将这个带到春儿家,帮我好生安置安安。” “你,自己不想去看一下吗?”孟黎鸢看的出来,春儿的死对燕儿打击很深。 “不了,她和小梅都是一样的路,将来我们也是。”说罢,燕儿突然呕吐了起来。 “你怎么了,是不舒服吗?”孟黎鸢见燕儿面色不好,以为她是昨夜受了凉,便伸手抓了下燕儿的手,想拉她坐下慢慢说话,却意外摸到了她的喜脉。 孟黎鸢面上一惊,还未来的及细问,就见燕儿心虚地将手抽了回去,然后嘱咐她:“在这个庄子上,知道的越少,活的越久。我的事你不许对外说出半个字。” “好,我不问,也不说。我刚摸着你的脉搏,发现你身子很弱,如果需要帮助尽管找我。” 燕儿听了孟黎鸢的话,心情很复杂。她没有接话,而是看了眼孟黎鸢便转身走了。 孟黎鸢拿着沉甸甸的银子,走在回去的路上,隔着个长廊遇到了赵四,正当她担心顾清河失踪的事不好解释时,却听到赵四先开口安慰她:“弟妹,你别急,小何兄弟说了,他下山到要好的医师家看看便就回来了。他的病来的急,去的也快,我估摸顶多再养个四五日就能回来了。” “嗯,对,我也是这么想的。我相公命贱,连阎王爷都懒得收,我也估摸着他过几日该回来了。多谢赵大哥照拂我们夫妻!” “应该的,应该的,小何兄弟不在,你有什么困难尽管找我。”赵四见着貌美的孟黎鸢,不由地话都多了起来。 “那就多谢赵哥了。那个,王妈妈还在等我回话,我就先去了,后头再请您吃茶。” “好,好,回头再聊。”赵四乐呵呵的,隔着条长廊目送孟黎鸢离开后自己才走。 孟黎鸢长吁一口气,心道:“这赵家庄都快赶上窑子了,真是什么腌臜玩意儿都有!希望安安在苦叶村没事!” 第19章 惊魂婴尸塔,青蛇欲索命 春儿自焚后的第二日,天边刚刚露出肚白,孟黎鸢就带着碎银往后院大门处赶。 今日她要独自下山前往春儿家去送她最后一程。临行前,路过张妈妈处,张妈妈拉着孟黎鸢伤心地聊了许久。 从张妈妈那里,孟黎鸢知道了春儿昨日急着赶回家的原因。 “安安病得厉害,春儿大哥和大嫂怕孩子死在家里晦气,就趁着夜里没人把孩子丢了出去,春儿五弟心疼姐姐和小外甥,才慌忙赶来庄子上给他姐姐报信……春儿是个好孩子,可惜命苦啊!你说,她怎么就想不开了呢。” 张妈妈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说着春儿的事,她话里话外都是一副替春儿不值的样子。 “张妈妈,您别难过了,人死不能复生。对春儿来说,死亡或许就是解脱,这个世界对她太残忍了。”孟黎鸢也只能一个劲地安慰。 此时,她心里已经预感到,安安可能已经遭遇了不幸。 和张妈妈打过招呼后,孟黎鸢不敢再耽搁,立即往山下的苦叶村赶。 白日的夏阳炙烤着步行赶路的人很是艰难,孟黎鸢按照张妈妈指的路,约莫走了一个时辰的样子,才到达苦叶村。 刚进村,就听到村民们都在议论春儿的事。孟黎鸢随手拦了几个过路的村民问路,只要提到“春儿”,大家都纷纷叹息表示同情。 “春儿家境不好,房子在村子里最偏远的一座小山坡上。她人很勤快,心常软,性格嘛有些弱。但她嫂子刻薄,哥哥又好吃懒做,家里父母早已经不在了,如今剩下这些弟弟妹妹们都在哥哥嫂嫂手下讨生活。” 这是苦叶村的村民们对春儿家的印象。 孟黎鸢赶到春儿家时,看到的远比她想象的还要糟糕。 用竹篱笆围成的小小的院子里,本就不大的三间屋子如今被烧的只剩下一间半了。春儿嫂子说,这剩下的一间半还是因为昨夜突然下了场大雨才保住的。 孟黎鸢偷偷将随身携带的银钱拿出来部分给了春儿五弟,嘱咐他:“自己藏好了,莫叫人看到。哪天活不下去了,就去城里找个靠谱的师傅拜师学艺也好,千万别学你姐姐就这么走了。” 春儿五弟感激地看着孟黎鸢:“谢谢你,初夏姐姐!” 孟黎鸢将剩下的银钱一把给了春儿嫂子,让他们给春儿置口棺材好好安葬她,余下的就用来修建屋子。 “嫂子,春儿一向坚韧,如何会走到这步的?”孟黎鸢无法理解春儿的自焚,便问起了她嫂子。 孟黎鸢知道,春儿嫂子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也不会有半分羞愧之意,但是她会告诉她一些外人不知道的东西。 果真。 春儿嫂子:“唉,我家妹子心眼好。她那娃娃安安,自打从娘胎里出来就身体不好,天天用药罐子泡着。我们家你也看到了,本就艰难,还要给他看病,哪里吃得消。” 站在一旁的春儿大哥,抱怨道:“我大妹蠢得很,非要把那个野种生下来,还花大把的银钱给他治病。近日天热起来了,恐是那孩子熬不住,竟然发起了抖来。我们两口子一看,娃娃快不行了,想着反正也救不活,再救还的浪费银子,索性直接给送到义塔去了……她回来就发了疯似的跟我们拼命,然后就想不开自己点燃了屋子,锁了门,把自己活活给烧死在里头了……” 正午时分,孟黎鸢已经快要到义塔了。一路上,春儿哥哥和嫂子的话一直在她耳边反复回荡。 嫂子:“义塔好啊,好歹那娃死了有个房子住。” 哥哥:“是她自己不检点,没嫁人就生了孩子,这是报应!” 嫂子:“哼,当初要不是我收留她,她和那个孽种就只能生在外面冻死,是我心好,他们才能多活这一年。” 哥哥:“那娃娃就是个病秧子,养大了也不能干活,我自己孩子都养不活,我替别人养什么废物儿子!” …… 孟黎鸢从春儿家出来后,春儿的五弟偷偷跟到村口才敢跑出来告诉她:“初夏姐姐,我姐姐她很爱安安。安安被丢进千尸塔时还在哭,只是哭得很无力……我,我没能救下他……” “你跟过去了?” 春儿弟弟点点头:“大哥忙着出去赌钱,让嫂嫂去。嫂嫂力气小,就让我跟着去给她掌灯,说是扔死猪。我以为袋子里是白日那头病的要死的小猪……直到嫂嫂把他送到塔里时,他哭了我才知道……我回了家就赶紧溜出来去找姐姐……是我害死了姐姐……” 春儿五弟自责地哭了起来。孟黎鸢心疼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关你的事,是他们命不好。” 其实孟黎鸢很想说都是他哥哥和嫂子的错——他们贪得无厌、自私恶毒,以为弄死了安安就可以独占春儿赚的银钱。再不济,就像小梅家人一样,把她嫁出去,还能白得男方家的一笔彩礼。 可是她说出来又有什么用呢? 她总不能让眼前的这个小男孩回去把他哥哥嫂嫂都杀了吧?那可是他的亲人,何况他还是个孩子,根本斗不过他们。 “五弟,你再忍忍,等初夏姐姐办完了事,就来接你和弟弟妹妹一起,去一个新的地方,好好生活。” 孟黎鸢觉得自己不能丢下春儿这七八个年幼的弟弟妹妹,她在心里已经为他们想好了去处。 “等婴鬼案了结,我就去求求公子,把孩子们接回顾氏抚养。无论怎样,都不能让孩子们也长成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中。”孟黎鸢在心里下定了决心。 五弟边哭边点头。 他哭了好一会又说:“初夏姐姐,那塔里都是三岁以内的孩子,每天天亮前都由驼背老爷爷去焚烧一次。我姐姐昨天回来那么伤心,就是因为错过了千尸塔焚烧的时间,她知道安安回不来了。” 这是孟黎鸢第一次真正听到关于义塔的描述。 夏天的正午特别的热,孟黎鸢走了好久才到达义塔所在的那片山坳。 她抬头望着由十几层石屋叠加起来的义塔,才恍然明白,为何五弟不叫它义塔,却一直叫它千尸塔。 “看来塔里装过的尸体应该早就过千了。” 孟黎鸢到达塔前时刚好遇到一个老奶奶。老人家已经将几个篮子的小婴儿丢进了塔里。 老奶奶说:“我年纪大了,无儿无女,为了几口吃食便答应替附近村子里的人干这折阳寿的事。后来,大家都知道陆家庄在这里修了座专门收小孩尸骨的义塔,便都请我来替他们送娃娃过来。” 老奶奶坐在塔前的一处树荫下,跟孟黎鸢说起义塔的事。 “这塔里边一开始放的都是残疾的娃娃和因为意外夭折的病死娃娃,有男有女。后来,知道的人越来越多,送来的娃娃也就越来越多。娃娃多了放不下,陆家庄就派人来在原有塔屋上继续加盖…… 就这样一层又一层,一年又一年,塔屋就建成了如今的模样,一共十九层。最多的时候超过千人,且基本都是女婴。” “十九层?地狱也不过才十八层!难怪叫千尸塔!”孟黎鸢非常震惊。 老奶奶叹了口气继续说:“这塔的每一层都在半人高的位置造了个小窗户,娃娃们就是从那个窗户里塞进去的。为了防止他们爬出来,娃娃一被丢进去就赶紧关上窗户。不管他们在里面哭得有多上心,外面的人就算后悔了,想把他们再抱出来,也都不行了。” 孟黎鸢有些愤怒:“那些死了的扔进去便算了,那些还活着的怎么忍心丢进去啊!” 老奶奶无奈地摇摇头,提起几个篮子准备离开。她颤颤巍巍的步伐配上这荒无人迹的山坳,显得格外瘆人。 “唉!造孽啊——造孽啊——” 老奶奶一边走,一边哀叹着。 孟黎鸢心里很是愤怒,也有些害怕,但是还是想上去看一看。于是她便独自踏上了塔外的阶梯,一层一层地往上走。 当她走到第十一层时,突然感觉那层的塔屋里有奇怪的声音传出。 “奇怪了,这声音不像是孩子发出来的,倒像是什么东西在撕咬啃食的声音,像……像是什么东西在进食。”孟黎鸢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 想到这里时,她心里一惊,赶紧弯腰,将脑袋凑到第九层的小窗户前,然后慢慢地从外面将小窗户打开。 “啊!” 孟黎鸢看到塔屋里一条大青蛇正在撕咬里的面一个婴儿的尸体。那孩子应该是老奶奶刚送进去不久的。 虽然大青蛇啃食的是已经死透的婴孩,但是因为场面实在是太过于血腥残忍,吓得孟黎鸢没忍住大叫了出来。 里面的大青蛇见塔屋外有人偷窥它进食,不知是恼怒了,还是受到了惊吓,“呼——”地一下从小窗户口钻了出来。 大青蛇冲出塔屋时,孟黎鸢因为受到了惊吓而连连后退了两步,才躲过了大青蛇的撞击。 此时,这一人多长、如成年人大腿般粗壮的大青蛇正将身子一团团地螺旋式叠加,它举着个脑袋,吐着长长的信子盯着孟黎鸢。 孟黎鸢吓得瘫坐在尸塔前的阶梯上,她双手努力地撑着石面,却感觉使不上劲。 她不敢跑,也不敢再叫,瑟瑟发抖地盯着面前的大青蛇。 “完了,完了,今天算是要交代在这里了。我千算万算,没算到会遇到大蛇啊!我的药,都用不上了!” 孟黎鸢边嘀喃自语,边后悔自己不该上来的。 “这下可好了,线索没找到,自己的小命也要搭进去了。也不知道公子将来能不能知道我是怎么死的。” 孟黎鸢一边发抖,一边说着丧气的话。 突然,大青蛇眼神犀利,她张着血盆大口一声嘶吼,便朝孟黎鸢扑了过来。 孟黎鸢想跑,却使不上来劲儿,慌乱中又用错了力气,竟然一个翻身就从第十一层塔的阶梯上摔了下去。 孟黎鸢极速下坠,身子在空中反复旋转。惊恐中,她看到那条大青蛇也从上面跃了下来,依旧张着大嘴正追着她的身子扑来。 她看到了它嘴里的尖牙和尖牙上粘稠的毒液,心想:“呜呜……不咬死,也的毒死了!” 正当她绝望之际,突然感觉有人在半空中从身后拦住了她的腰。 那人动作迅速,刚将她揽入怀中便又来了个飞身旋转。 “姑娘,没事吧?” 孟黎鸢一看,自己不仅躲过了大蛇的攻击,还平稳地落在了地上。 “谢……谢……,嗯,没事。” 孟黎鸢赶紧从来人怀里挣开,再定睛一看。 此人身着一身青衣,身形高大威猛,却无蠢笨之感,面庞英俊又有高雅之气,一看就不是一般人家的公子。 “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打架。”这是孟黎鸢在心里的嘀咕。 “没事就好。”青衣男子松了口气。 孟黎鸢准备被问他是谁、怎么在这里时,却发现大青蛇又要来攻击他们。 那青衣男子将孟黎鸢往旁边一推,然后自己也闪身到一边,让他们二人都完美地避开了大青蛇的攻击。 “小心!” 可能是青衣男子的着装深得大青蛇的“喜爱”,他一出现便成了蛇靶子,孟黎鸢在一旁焦急地提醒着他,生怕他因为救自己而白白搭上一条无辜的性命。 青衣男子身法熟练,总是巧妙躲开了大青蛇的进攻。可那大青蛇也不蠢,见咬不到青衣男子,便掉头继续去攻击孟黎鸢。 大青蛇进攻速度之快让孟黎鸢猝不及防。 眼看大青蛇的蛇信子要触到她时,突然被一把纸剑挡在了下来。而那只大青蛇竟然悬在了半空中,似乎无法动弹。 “公子!” 没错,那是顾清河的做的纸剑。 顾清河身子骨不好,不适合使用沉重的兵器,所以他的武器都是用纸临时做的,威力却比一般人的兵器都要大。 顾清河先用纸剑拦下大青蛇的进攻,然后又迅速把孟黎鸢拉到一旁。此时的孟黎鸢才看到,大青蛇之所以悬在半空挣扎,是因为青衣男子施法将她的蛇尾锁在住了。 第20章 青古异化,黎鸢危在旦夕 药王山下的一处罕无人烟的山坳里,十九层高的藏婴义塔拔地而起。顾、孟二人与青衣男子一起,正在塔前跟大青蛇厮搏。 先前救下孟黎鸢的青衣男子已经施法将大青蛇困在半空之中。顾氏家主顾清河救下贴身婢女孟黎鸢后便也匆匆加入灭蛇的大战之中。 顾清河其实是追着婴鬼来的,这婴鬼狡猾的很,以为逃回自己的降生地——婴尸塔,就能躲避顾清河的追杀。它没想到顾清河追了整日整夜都没有要放弃的意思。 这婴鬼见无法甩掉顾清河就趁机钻进了婴尸塔里,躲着不出来。顾清河追至此处看到孟黎鸢遇险就刚好将她救下。 “高凌风,杀了他,快!”顾清河催促着青衣男子。 孟黎鸢没见过这个青衣男子,听到顾清河喊他名字,才知道他叫高凌风。 “高凌风!他就是星武城里与顾、赵、白氏齐名的高氏家族继承人,少公子高凌风?”孟黎鸢有些吃惊。 未跟随顾清河前,孟黎鸢几乎从未见过其他氏族的公子,后来她入顾府为奴,又几乎被圈禁在顾府中,只有在顾清河出去野练时才会偶尔带她出去。 “这就是顾清歌偶尔提到的高凌风,也是顾清河的好兄弟。”孟黎鸢在脑子里快速过了一遍,关于他的信息就只有这么些:“高凌风,高氏未来家主,以前和公子是好朋友,二人时常一起修炼切磋,后来前家主去世,公子继承家主之位,二人几乎就很好联系了。” “杀了他,快!塔里有魔婴,如它被魔婴炼化成异兽,你我便都不是他的对手!”顾清河起咒布阵,将大青蛇牢牢困住。 高凌风松开对大青蛇的控制,却愣在原地舍不得杀他:“不,青古不是恶兽,他是我的朋友!” 孟黎鸢知道他们高氏擅长控兽,人人都有自己的灵兽相伴,本以为灵兽们会是很可爱的动物,直到见到高凌风和这条大青蛇她才彻底对高氏和高氏的灵兽有所了解。 “高公子,你的青古已经失控了,我刚看到他在塔里吃婴孩尸体,他许是怒了才会转头攻击我。而且……” 孟黎鸢扯着嗓子向高凌风继续喊着。 “而且你也看到了,他现在连你也不认识了。” 高凌风很是犹豫,道:“不,青古只是中毒了,他本性不坏,不会变异的。” 顾清河继续施法控制着青古,并继续劝说高凌风斩杀自己的大青蛇:“高凌风你看清楚了,他现在与变异的恶兽并无区别,他连人肉都吃!你要知道,兽类一旦尝到血的味道,就会永远不会忘记!别犹豫了,快杀了他!我的法术撑不了多久。” “不行,我下不了手,他是我的青古,是陪我一起长大朋友。” 高凌风的父亲对他特别的严格、高氏自小就将他当作未来家主培养。他吃过很多苦,流过很多血,每一次都是青古陪在身边。现在,让高凌风亲手杀了青古,他根本做不到。 可是,这边顾清河的灵力在不断耗尽着。他感觉自己越发吃力,也担心刚逃窜进塔里的婴鬼会随时冲出来袭击他们。 “魔婴杀戮太多,本就难以对付,你的青古又已经开始异化,再不出手,必将酿成大祸。噗——”顾清河朝高凌风喊完,一口鲜血便从嘴里喷了出来。 “公子——”孟黎鸢在地面心疼地大叫了一声。 “啊——”高凌风见到顾清河受了伤,很是担心。 他不敢再犹豫,但却还是不愿意对青古下手。于是,他重新加入人蛇大战中,希望以自己的术法来困住发疯的青古。 孟黎鸢不会术法,帮不了二人,只能在地面干着急。 “公子的身体本就不好,这下还受了这么重的伤。公子会不会……”孟黎鸢低声地念着,着急地都快要哭出来了。 “高公子不是灵蛇的主人吗,他平日里应该把这灵蛇驯服得服服帖帖的,怎么今日就控制不了他了呢?这蛇不会真的要吃了他吧?” 孟黎鸢一会担心顾清河,一会又替高凌风着急。突然,顾清河病骨发作,灵力溃散之际被青古的蛇尾直接拍了出去。 顾清河的身子直接被甩到一百米外的大树干上,然后又弹开掉在地上。 “噗噗——噗——”鲜血不断地从顾清河的胸膛往外窜,他接连两口将窜出的鲜血喷了出来。 从青古拍打顾清河,到顾清河坠地口吐鲜血,整个过程比闪电还要快。 三人都还未反应过来,就见一团黑气从婴尸塔里“唰”地一下冲了出来,直奔青古而去。 “公子——”孟黎鸢想去找顾清河。 “别过来!”顾清河厉声吼道。 他觉得自己狼狈,不想孟黎鸢看见自己无能的样子。 远处的孟黎鸢听得真真切切,只好停下脚步远远望着。她不上前,并不是完全为了遂顾清河的意,而是在想办法好自己去和青古搏斗。 “嘶——”黑气围着青古后,便直接钻进了他的身体里。青古在一声粗犷又有些沙哑的吼叫中直接变成一条红眼黑身的鬼蛇。 一直舍不得下狠手的高凌风显然是没有料到:“青古,你异化了!” “快,快跑,黎鸢快跑!”顾清河的声音越来越虚弱,他一着急,一口鲜血又喷了出来,然后人就晕死过去。 “公子——”孟黎鸢来不及多想,担心顾清河有危险,就准备往顾清河那边跑。 “嗵”地一声,高凌风也被青古甩在了地上,与此同时,一把通透的清白色泽玉笛从高凌风身上掉了出来,又不偏不倚地滚到了孟黎鸢的脚边。 “噗噗——”高凌风也口吐鲜血,似乎也受了很重的伤。 已经异化了的青古从天而降,用自己粗壮的蛇躯将高凌风紧紧缠绕。 远处的顾清河慢慢恢复了意识,但是灵力仍然无法凝聚。 无奈之下,他只能努力朝高凌风喊着:“先奏清心,再奏安魂。先扶心智,再送亡灵!” 被青古紧紧缠绕的高凌风一下子就明白了顾清河的意思,用力朝着地上的玉笛施法,企图召唤它过来:“白玉,过来!” 许是高凌风灵力不够的缘故,那玉笛在地上不停地抖动着就是无法离开地面。 高凌风被青古缠得越来越紧,他感觉自己越发吃力,便使出浑身力气,再次召唤地上的玉笛:“白——玉——” 这一次,灵力比之前充沛了些,那玉笛“嗖”地一下便从地面升起,直直朝高凌风飞去。 眼看玉笛就要到达高凌风身边时,被婴鬼控制的青古突然一个转身,竟然带着高凌风直冲婴尸塔顶。 一声巨响后,青古卷着高凌风从婴尸塔顶部撞了个大窟窿就直接冲了进去。而那只叫做“白玉”的清白玉笛则再次落到地面,又滚到了孟黎鸢脚边。 孟黎鸢吓了一跳,她本想去找顾清河,可现在高凌风生死未卜,她又放心不下坠入塔中的高凌风。正当她不知如何是好时,突然脑袋一闪:“嗯,豁出去了!” 孟黎鸢弯腰,捡起笛子,飞奔跳入婴尸塔——动作连贯,一气呵成! “不要,不要——黎鸢不要——”顾清河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匆匆坠下的瞬间她在心里哭道:“公子对不起,不敢跟你道别,就是怕你反应快,施法拦我!我不想高公子死,更不想你死!原来,原来我可以跑这么快……给……” 孟黎鸢跳入塔中,直接和被青古缠绕的高凌风擦过。她使出最后的力气把玉笛扔给高凌风,便落了下去。 高凌风亲眼看到,孟黎鸢跳而来,与他擦身而过。她把玉笛丢给他,便落入了婴尸塔底。 他虽然已经拿到了玉笛,但还是被失了心智的青古紧紧缠绕着。 突然,一群纸人飞入塔中,瞬间化为两只手和一张嘴。它们从高凌风手里接过玉笛,然后立刻吹奏起了安魂曲。 安魂曲一响,青古血红色的眼睛开始变淡,瞬间陷入睡眠,原本紧紧锁着高凌风身体的蛇躯也渐渐松软了下来。 高凌风很是诧异,以为是顾清河在外施法救了他,谁知,却听到塔底有个微弱的女声:“接着,继续!” 女子声音刚落,玉笛便立刻飞到了高凌风手中,他手握玉笛,继续吹奏,同时低头寻找塔底女子,心里很是好奇:“是哪个女道友救了我?” 这不抬头还好,一抬头吓一跳——刚刚用道家术法使幻化、操控纸人奏乐的女子竟然是孟黎鸢。 孟黎鸢落入塔底,后背直接被一根兽骨刺穿! “许是天热的缘故,焚尸的驼背老头竟然偷了懒。也对,这么热的天,塔里面也不住人,尸体放个几天就烂透了,不烧也一样。只是,老头肯定没想到,周围野兽会闻着味儿过来。人进来出不去,野兽也是……只是我也太倒霉了吧,竟然会被一根兽骨刺死,是老天爷觉得我肉吃的太多了吗?呜呜呜,好疼啊,下辈子我少吃点行吗?……咦?公子怎么哭了?他哭起来的样子也蛮好看的……这曲子真好听,我好困啊……” 孟黎鸢坠入塔底,被兽骨刺穿直接昏死过去。那刺皮穿肉的痛一阵一阵的,把她疼醒了,她拼尽全力将玉笛奏响。 塔外的顾清河借用自己的血开启阴阳诡契增加灵力助自己直接进入塔底。他帮高凌风一起将婴鬼从青古身上剥开,又将婴鬼直接封入阴阳诡契,送入地府。 解决完这一连串麻烦后,他才抽身冲入塔底去找孟黎鸢。 阴阳诡契关闭,顾清河身子一下子软了下来,他颤颤巍巍地走到孟黎鸢面前,看到孟黎鸢微微张开,又微微闭上的双眼,如此反复好几次后,终于完全闭上了。 他用手去抚摸孟黎鸢的额头,问已经昏死过去的孟黎鸢:“是不是很痛?痛到你连眼睛都闭不上?” 他望着刺透孟黎鸢胸口的那根兽骨,不知道从哪里下手才好,生怕再弄疼了她。 顾清河满眼泪水,一腔自责和悔恨不断往外蔓延。那根兽骨扎在孟黎鸢身上,却实实在在地痛在他的心上。 高凌风见事情已经解决,就赶紧过来想将孟黎鸢抱出去,却被顾清河狠狠地推开:“滚!不许碰她!” 高凌风跌坐在地,很是诧异地看着顾清河——他们打小就认识,可他从未见过这副模样的顾清河。 顾清河施法帮助已经昏死过去的孟黎鸢斩断裸露在外的兽骨,然后再将她轻轻抱起,使出全身力气腾空一跃,就将孟黎鸢带出了婴尸塔。 塔中的高凌风回过神来,将已经昏睡的青古收入囊中,也一个飞升出了婴尸塔。 刚刚出塔的高凌风看到顾清河正在艰难地给孟黎鸢渡入灵气,他又想上前帮忙。但却被顾清河拦住:“如果你早早听我的劝,杀了我那畜生,黎鸢便不会出事。” 高凌风很是自责,的确是他的坚持才让孟黎鸢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你这样是没用的,黎鸢伤的太重了,根本吸收不了任何灵力。”高凌风站在一旁看着顾清河不要命地往孟黎鸢身体里注入灵气,但是那些灵力刚进入她的身体又都一一往外泄出。 “你自己的身体也受不了这般折腾。”高凌风上前将自己的灵力往顾清河的身体里输入。 或许是因为高凌风的灵力修复了顾清河的身体,此时的顾清河终于恢复了一点点理智。刚才的他就像疯了一样。 顾清河停下手里的动作,不再往孟黎鸢身体里注入灵力:“黎鸢三魂七魄还未溃散,应该还是有救的,我该怎么做才能救她?” 高凌风走过来看了眼孟黎鸢被兽骨刺穿的伤口,道:“这伤口中带有魔婴侵蚀的痕迹,我的白玉是千年古玉混着我们高氏的鲜血炼化而成,要是还能找到一块千年古玉,那黎鸢的身体就能立马恢复如初。” “千年古玉?”顾清河突然想起了姑姑顾沄给他带回的那块千年玉石:“有,我有!” 顾清河慌忙将孟黎鸢交给高凌风照看,自己转身又飞进了婴尸塔里,去寻找被婴鬼藏起来的那块千年古玉。 —————————————————————————————————————— 终于熬到五一,可以好好休息了,安安静静地来更新我的故事,劳动人民万岁啊! 这部小说真是从崩溃写到精神抖擞,我心中的每个人物都越来越饱满,只是我语言匮乏,无法很好的将他们展现出来。后面我会继续努力,只要有一个读者在看,我就不会放弃更新! 余生很短,希望每个人都能在自己有限的三万多天里心想事成! 第21章 上古神石显神通,高氏少主进山庄 顾清河再次进入婴尸塔中,欲在塔底搜寻顾沄带回来的那块千年古玉石。塔中怨灵已经被他用阴阳诡契清理干净了,剩下婴孩尸骨和一些兽骨堆积在塔底。 “各路小将听我令,上天入地显神通,去——”顾清河将一张纸人点化成兵,瞬间数千纸人从他手中飞出,遍布婴尸塔各个角落。不一会,那块被婴鬼藏起来的千年古玉便被其中一个纸人找到了。 顾清河将古玉取出,收起纸人就赶紧飞出塔来。 “现在我要怎么做?”顾清河从塔里出来,手里握着玉石,急忙向高凌风询问炼化玉石的方法。 “你做不了。炼化之术是我们高氏的秘术,且需要以高氏族人的鲜血为引,而只有我能炼化你手中的这千年古玉。” 高氏的炼化之术起于对灵兽的驯养炼化之术,星武城里没有哪个氏族可以复制和超越的。 顾清河自知,与高凌风比起来,他的确不是炼化古玉的最佳人选,且事关孟黎鸢的生死,又不得他逞能。因此,他心甘情愿地将手里的玉石交给了高凌风。 “拿去,黎鸢就拜托你了。” “嗯,放心,她不会就这么容易死掉的。” 高凌风接过玉石,然后将自己的手掌划开。一大片鲜血沿着他并拢的五指往下滴落。鲜血落在玉石之上,将玉石包裹地严严实实。 “天石有命,护佑苍生,今有善女,危在旦夕……”高凌风口中念念有词,手中不断操纵着他们高氏的炼化之术。 千年古玉石在高凌风的炼化下,不断发出七彩光芒,之前覆盖在玉石上面的鲜血也都一一被玉石吸收了,一股股醇厚的灵力不断往外散出。 “起——”高凌风见时机已经成熟,便将玉石送到孟黎鸢身体上方。 顾清河一直将孟黎鸢抱在怀中,他心疼地望着她的伤口,心中满是自责:“都怪我,不该丢下你一人在陆家庄的。顾沨那个家伙,都让他替我看好你了,竟然留你一人在此。黎鸢你要撑住,不许死!” 高凌风将炼化的玉石送到孟黎鸢伤口之上。那玉石中有股神奇的灵力不断地往下倾泻,直接注入孟黎鸢伤口中,瞬间便将直穿她身体的那根兽骨化为一道青烟在空气中消散不见。 “这块古玉吸收了天地各种生物的精华,其中蕴藏着常人难以发掘的神力。黎鸢的伤在这块玉石面前不值得一提,放心。”高凌风边对着玉石施法边解释着。 果不其然,孟黎鸢的伤口在古玉石的作用下,迅速开始愈合。之前被兽骨刺穿的皮肤又变回原有的细嫩模样。 已经昏死过去的孟黎鸢在一片昏暗的空间里流浪徘徊。突然,她感觉到有大量源源不断的温暖灵力包裹着她的周身。 她听到有人在她耳边叫她:“黎鸢,黎鸢,黎鸢……” “是公子的声音!”孟黎鸢缓缓睁开眼睛,果真一眼就看到了顾清河正紧张地望着她。 “公子。”孟黎鸢轻轻回应着顾清河。 “嗯,我在,我在!”顾清河激动不已,眼里竟然有些湿润。 “感觉如何了?”高凌风收起术法,也近身过来看孟黎鸢恢复的如何了。 孟黎鸢看了看高凌风,又看了看悬空的古玉石,微微咧嘴笑道:“多谢高公子,我应是无事了。” 高凌风放心地点点头:“那就好。你先歇着,再过一会应该能彻底痊愈”。 “顾清河,你怎么到这里来了?”高凌风这时才想到问起顾清河。 “此事说来话长……”顾清河将三村长老上门求助之事到追寻婴鬼和古玉石的事一一向高凌风道来。 “原来如此,照你所言,黎鸢应该在陆家庄潜伏才对,怎么也到婴尸塔来了?”高凌风疑惑地看向孟黎鸢。 顾清河也甚是疑惑:“对,黎鸢,你怎么到这里来的,顾沨人呢?我不是让顾沨暗中保护你的吗?” “唉!”孟黎鸢叹口气道:“都是天意。顾沨是我非要让他回去的,公子别责怪他了。我和他见你过了约定的时辰还没回来,就担心你有事……我没想到萱萱会走上这样的路……春儿也没了。”孟黎鸢有些虚弱,说话时断断续续,感觉气力也有些不足。 “什么?”顾清河没想到春儿竟然已经死了。 “那天燕儿先说带我去那个偏远的榕华院值夜,转头却又说自己有事,让我下午先过去。我觉得不对劲,就打算赶紧联系你,谁知却被春儿迷晕了。等我醒来才发现春儿替了我。只是还好她无事。” “春儿替了你,竟然能无事?”顾清河不太理解:“那帮人早早地盯上了你,春儿坏了他们的好事,哪能那么容易就让她逃脱掉呢?” “是燕儿,燕儿帮了我们。”孟黎鸢感觉自己好多了,便坐直了身子轻轻靠在顾清河怀里继续道:“燕儿掌握了陆尚秋的秘密,她拿这个秘密威胁他,让他把田管家他们拖住。然后春儿就逃过了一劫,只是没想到……” “他们杀了春儿?陆尚秋又是什么秘密?”顾清河不解。 “不是,春儿是自杀。陆尚秋的秘密我和春儿都不知道,只有燕儿知道。”孟黎鸢摇摇头后继续道:“春儿原来有个私生子,不知道孩子父亲是田虎还是田瑞,亦或者陆家庄里的其他人。前夜,春儿嫂子把她病弱的孩子丢进了婴尸塔,她知道后立即赶回家,但还是没能救下孩子。伤心欲绝的春儿就在家自焚了。我心里很难受,就告假来看看她,也想过来看看她的孩子。所以我就追到这里来了。后面的事你们都知道了。” 孟黎鸢伤心地说着春儿的死,然后望着高凌风:“高公子怎么来的,还有青古中毒是怎么回事?” “对啊,青古一向温顺,怎么又吃小孩又发疯要吃我们。还有,这次我回去听他们说你们高氏灵兽发狂、变异,到处伤人,吃了好多小孩子,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二人,齐齐望着一直在一旁听故事的高凌风。 高凌风全程专心地听着他们说着各自的经历,觉得他们追查的婴鬼应该与他们高氏异兽失控之事有关,便细说了他们高氏异兽最近的怪异行径: “……我觉得城中难产的而亡的母子、还有那些被吃掉的人不是一伙人干的。难产而亡的母子死在前面,不久后,我们高氏异兽便失控了。我的青古和其他灵兽失控时的表现一样。我发现青古是中了一种奇特的毒才致如此,这种毒让他心智迷乱,然后嗜血成狂。” “你的意思是有人把婴鬼案推给了你们高氏?”顾清河觉得高凌风分析的有几分道理,但却不知道是何人有如此算计:“婴鬼的降生地在此,而造成数千冤魂凝聚成一恶鬼的凶手还隐藏在陆家庄中。不知道此人是不是就是给你们高氏灵兽下毒之人。” “查出幕后之人是必须的,可当下如何给灵兽们解毒才是我们高氏一族比较犯愁的事。”高凌风皱着眉头,满心的愁绪都写在他俊美的脸上。 “这个事我倒是有个主意。”孟黎鸢小心翼翼地看向顾清河。 “奥?有何高见?”高凌风急切地问道。 顾清河向孟黎鸢点头道:“高凌风自幼与我相熟,直说无妨。” “孟氏的四季南谷里有各种灵药,其中风铃草便是可解一切致幻药的奇异灵草。高公子何不去孟氏寻些药草来,兴许可以解了你们高氏灵兽失控之困。”孟黎鸢记得他们四季南谷里大半的草药功效。 “好,我这就传信给父亲,让他速去孟氏求些风铃草来。” “你不自己去,是有什么计划吗?”顾清河知道高凌风是个有谋略的人,他自己不去定是有什么新的计划。 “陆家庄藏了那么多的秘密,我当然要去看看是谁操纵着幕后的一切,又是谁这么想我们高氏成为星武城众矢之的的。” 高凌风边说,边往玉石中输送了些自己的灵力,然后继续道:“如今星武城里各大家族都在对高氏灵兽穷追猛打,高氏一族成了豢养异兽,虐杀百姓的十恶不赦的氏族。你们不觉得如今高氏的处境与当年的孟氏十分相似吗?” 此言一出,顾清河心里一震,面上眉头一蹙。孟黎鸢猜他大概是又想起了他父亲的死。 这块是顾清河不想提,也不敢提的。他心中知道孟黎鸢父母是冤枉的,但是他怕他说出来后,孟黎鸢就回离他而去,所以他不愿意提。 沉默了一会后,他终于开口:“我们离开星武城时,你们家的灵兽还未失控,现在看来,此事的确很是蹊跷。” 其实,孟黎鸢听到高凌风为他们孟氏说话时,心中很是意外,只是碍于顾清河在现场,她不好再提当年的事。毕竟,当年顾清河的父亲是死于她母亲之手。 “高公子,我好了,神玉可以收起来了。”孟黎鸢从顾清河怀中出来,然后试着活动了下自己的身体,感觉身子骨已经完全无碍,“这块玉真的是太神奇了,我这身子就像没受过伤一样。” 孟黎鸢想岔开话题,但是她的身子也的确是好了。 高凌风见孟黎鸢的伤已经完全好了,便将玉石收起,还与顾清河,道:“这块千年古玉石虽为上等神石,但并非是任何人都能使用的,你能吸收上面的灵力,纯粹是因为顾清河的意念在加持。” “我是很想救黎鸢,但是这玉石吸的是你的血,又是被你的术法炼化的,怎么就跟我的意念有关了呢?”顾清河从高凌风手里接过玉石后问道。 “这块玉石和我的白玉一样,都是认过主的,是上古神石。你的玉石只能给你和你意念中的人用。它从何而来,又将用于何处,你应该比旁人都清楚。”高凌风笑着解释起来。 顾清河心中立马就明白了:“是姑姑!难怪姑姑受了那么重的伤,一定是姑姑在收服它时受了重伤,毕竟这是块千年古玉,上古神石!姑姑还说要把它用点香术加持成更厉害的神器。” 这些顾清河在心里一清二楚,只是他有所顾虑,不好直说。 高凌风继续补充道:“这块玉石我只炼化了部分,你还是赶快将它送回家,先妥善安置再说其他。如再让它落入歹人之手,后果不堪设想!” 顾清河望了眼孟黎鸢,有些不放心:“黎鸢跟我一起走吧。” “公子我没事了,你先回去把这块玉石安置好,沄香主费了两年时间才寻得的宝物,可千万不能有任何闪失。陆家庄我必须回去,好不容易探寻的线索,不能就这么功亏一篑。而且燕儿也有了身孕,我担心她也命不久矣。”孟黎鸢劝顾清河以大事为重。 “什么,燕儿竟然也有了身孕。可是,你……”顾清河仍然有些犹豫,他上一次就是因为把孟黎鸢托付给了别人,才差点与她天人永隔。 高凌风拍拍顾清河的肩膀道:“放心,黎鸢这边还有我。我就以初夏表哥的身份进庄子,这样既能打探消息,还能保护她。” “嘶嘶嘶——”高凌风的灵兽青古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他如今已经变成了一条细长的小蛇,正从高凌风怀中探出脑袋,向孟黎鸢轻轻叫着,似乎在说着什么。 高凌风轻轻抚摸了下青古的头,道:“青古说了,还有他在。有他在,陆家庄的蛇群都可以可以帮我们传信,也能护着黎鸢。” “对啊,公子,您不用担心我的。您快回去,别耽搁了,估计沄香主还在等着您呢,顾沨恐怕也在到处寻找您的下落。” “好吧,那你小心些。”顾清河这下才肯回顾府送玉石,“高凌风,一定要替我照顾好黎鸢,谢谢!” “好,你放心,我会保护好她的!”高凌风十分诚恳地保证着。 “早去早回!”孟黎鸢不忘叮嘱顾清河。 “嗯!”顾清河与二人道别后就立即往顾府赶。 高凌风则带着刚刚康复的孟黎鸢往陆家庄赶。 “陆庄主出钱修建的义塔遭到毁坏,他们一定很快就会知道的。回陆家庄后,你千万别透露出自己曾到过义塔前,也别再说什么‘千尸塔’、‘婴尸塔’了。” “好,我知道了,多谢高公子提醒!” “大家都是过命的交情了,就别叫我什么公子不公子的了,叫我凌风吧。” “嗯,好的,凌风!” 今日的高凌风对孟黎鸢已经生了几分情谊,而孟黎鸢心中甚是感激高凌风替他们孟氏说话,心中对他自然亲厚了些。 只是,这些顾清河都不知道。 第22章 白氏贼心不死,点香玉佩源于此 星武城内,各大家族都在忙着追捕高氏灵兽,白氏一族中除了白荣山外,其余人都是只出人不出力的状态。 白府后宅,白老太太正在院中柳树下休憩,白贺年一边慢悠悠地给老母亲摇扇子,一边洋洋得意地汇报近日星武城内的情况。 “咱们白氏的高手都派出去了,我们也都跟他们嘱咐了——保命第一,不可逞强,凡是受了伤的都不许参加星武争霸赛。高银川那个傻瓜到现在都还不知道,他们高氏的灵兽是中了黑色蒲公英的毒。还是母亲您高明啊,嘿嘿…” “哼,灵兽暴乱本就让高氏名声大坏。再过几日,黑色蒲公英的毒侵入灵兽骨髓,那些灵兽都会自行异化。到那时候,星武城的百姓将死无葬身之地,高氏自然会成为下一个孟氏。”白老太头眼神淡定的看着不远处湖面上正在觅食的鸭子。 那群肥肥的鸭子们,一会儿一头扎进湖里捕食鱼和螺蛳,一会又拔出脑袋在湖面“嘎嘎”地干叫着。若是在以前,白老太太定然会觉得这群鸭子叫的令人生厌,但是今日或许是心情大好的缘故,怎么听都觉得它们像是在为白氏即将少了一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而奋力高歌。 “母亲,高氏没落,我们白氏的地位自然就会提升了。”白贺年越说越兴奋,“母亲好筹谋,孩儿佩服!哈哈哈……” 不远处的柳树后面,白惜芸正准备给祖母请安,恰巧听到了她祖母和父亲的对话。 白惜芸在心里暗笑:“我说怎么派出去的那些个族人整日晚出早回归的先不说,且一个个高手搜捕了这么多天,竟然连一只灵兽都没捕杀到,原来又是祖母带着父亲在背后算计!” “小姐,我们还要去吗?”白惜芸的贴身丫鬟芳草轻轻地问道。 “不去了,回院儿里。这几日都不用来了。”白惜芸将袖子一甩,转身便带着芳草往回走。 芳草匆忙上前跟着她:“小姐,黑色蒲公英是什么毒药,真有那么厉害吗?我听说那高氏一族的万兽渊可是生人勿近的地方,那药怎么就能毒倒一整个兽谷的灵兽呢?” 听到芳草的追问,白惜芸停下脚步,从身侧的柳条上扯下一片叶子,边把玩边道:“黑色蒲公英,顶级致幻药,风一吹,伞顶数千黑色绒毛遍布各地。只有你想不到的地方,没有他们到不了的地方。” “啊?这么厉害,那高氏的万兽渊岂不是要完了?”芳草惊讶地眼睛睁得老大。 白惜芸将手里的柳叶把玩够了,就任由它从自己的指缝里落下,随风飘走,然后冷笑道:“那可未必。孟氏不灭,百草不枯。” “小姐,您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啊,芳草没听明白。”芳草挠着自己的脑袋,满脸疑惑地望着白惜芸。 “你听不明白就对了。”白惜芸没有继续解释,只是叮嘱她:“记住了,今日的事,一个字也不许说出去!” “是,小姐,芳草不问了,也不说了。” 白惜芸主仆离开后,白贺年依旧兴奋地和白老太太说着高氏焦头烂额的场景。 顾府内,顾清河一回来就立即去找她姑姑顾沄,恰好看到了顾沨。 “家主!您可算回来了,我还以为您出事了,吓死我了!”顾沨看到顾清河回来时高兴极了。 “我无事,姑姑如何?”顾清河在回来的路上就在担心他的小姑姑顾沄。 顾沄用自己的血喂养了千年古玉,又遭到婴鬼偷袭,才会虚弱不堪,不知道现下如何了。 “沄香主已经好多了,正在石冢里养伤呢,您这是要去看她吗?” 顾沨回来后一直在到处打探顾清河的消息。他能感应到顾清河无碍,但是就是不知道他在何处,这会儿看到他平安回来,心里也放心了。 “正好,沄香主也一直在问您回来没,许是正惦记着您呢。” “我这就去找姑姑,你帮我留意下星武城的动静。”顾清河一边往顾沄的石冢走去,一边吩咐着顾沨。 顾沨有些不解:“星武城现在因为高氏灵兽暴乱,百姓人心惶惶,各大家族纷纷出人出力,也都忙的不可开交,眼下还看不到什么转机,估计高氏这次要被全城骂死了。家主,这种板上钉钉子的事儿还需要继续盯吗?” “盯!”顾清河斩钉截铁地说:“高氏灵兽是被人下了致幻药才导致失控,你去盯好高氏、孟氏,还有白氏。” “家主您是怀疑……”当顾清河说出让他专门盯梢的三大家族时,顾沨已在心里明白顾清河所想。 “嗯,高氏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此困要么来自于内部,要么就是外部,无他。”顾清河思路清晰,他看出此次高氏灵兽暴乱要么是高氏内部旁支为了争权所为,要么就是白氏为了陷害孟氏所为。 “是!属下领命!”顾沨快声应下后就立即动身出发了。 顾清河继续往顾沄的石冢里赶去,同时,他还在想高氏灵兽的药是谁下的,他有些看不懂。 “孟氏为了报复其他氏族下药,这个理由很充分。或者孟氏恰好有解药,就是为了挽回自己在全城百姓心中的地位,才特意下了只有他们能解的毒药,这个理由看起来更合理。至于白氏,在星武绞杀后趁火打劫的是他们,逼迫孟氏交出神农谷的也是他们,这次他们如果能嫁祸给孟氏,那就能在重创高氏的同时,还能再次将孟氏逼入绝境。可谓一箭双雕,此计十分狠毒。” 顾清河在脑子里将最近几日的种种又开始盘算起来。 “还有陆家庄谜团。之前我就是想不通,田瑞为何能耐着性子连续几日哄骗萱萱入局,而不是直接朝她施暴。我一直想不通,他为何有了那个环形法器却不使用,现在我突然明白,我假设的前提就错了——因为那个法器不在田瑞手里……对,他压根就没有!是田虎,田虎手里有,或者是陆尚秋,人面兽心陆尚秋,那就说得过去了。” 顾清河越想,思路就越清晰;越清晰,想得就越多。 “不行,我的给黎鸢他们传个信,提醒他们小心田虎和陆尚秋!” 顾清河自言自语完就立马通过纸鹤给孟黎鸢传去了他掌握和推测的最新消息。 安排好高氏和陆家庄的事后,他才放心地去看望顾沄。 “姑姑,我回来了,您好些了吗?” “清河,你回来啦!姑姑没事,再养个几日便能痊愈了。你呢,可有受伤?”顾沄关切地拉着顾清河查看起来,生怕错过一处没查看到。 “我没有受伤,那婴鬼回到他的老巢便直接显出他魔婴的原型,我已经将他送到地府投胎去了,千年古玉也拿回来了。”说罢,顾清河就连忙将那块千年古玉石取出来,拿给顾沄看。 顾沄看到古玉石时并未有喜悦之色,反而是满脸的自责与担忧,因为她听到顾清河说把那魔婴送到了地府:“你启用了阴阳诡契?” “姑姑,我无事,您不用担心!你看这块石头多好看,其中蕴藏的力量也一定很大,很……” “清河!” 顾清河假装无事的样子,想通过千年古玉石来转移顾沄的注意力。可是,顾沄实在是太心疼他了,终究是开口打断了他。 顾沄忧心忡忡地道:“清河,你本就身子骨弱,我历尽千辛万苦,不惜耗尽自己的灵力就是为了给你续命。你知不知道……” “姑姑——”顾清河将顾沄的话打断:“姑姑,我知道我自己什么状况,我也知道您对我的关心和付出。可是,人命关天之时,我岂能贪生怕死。阴阳诡契乃我顾氏秘术,以损操纵者的阳寿为前提,这些我都知道,但是我们顾氏道法行的都是善事。我就算这辈子早死了,下辈子也能投个好人家。人生本就是一条无尽的轮回之路,姑姑无需伤怀。” “可是——”顾沄还想继续说着什么,却被顾清河再次打断。 顾清河握着顾沄的手安慰道:“姑姑,您不是说可用您的香术炼化玉石为我所用吗,不如您教教我。这个我好好学,保证让自己再多活几年,不让姑姑您白白在外吃着与侄儿分离的苦。” 顾沄无奈地摇摇头,叹气道:“唉!你这性子,与你父亲一样,总是想着他人,不顾自己的死活。罢了,罢了……” 顾沄将手从顾清河的手里抽了出来,然后一顿念咒、画符后,凭空变出了一卷手札,递给顾清河:“拿着,我自创的点香之术!” “点香之术?这是姑姑新研习出的?”顾清河接过手札问道:“何谓点香之术?” 面对顾清河的提问,顾沄没有立即答复,而是用手在他们二人面前画出一道复杂的咒法图文,然后才慢慢地解释了起来:“点香之术的本质是以香烛做法。简而言之呢,就是点香之人把自己想要炼化的物件放于香阵之中,日日诵经、做法,将物件养着,等养够了一定的时间,就可以将物件完全炼化。” “这么神奇!这样看来,如若物件本身具有一定的灵力,那经香阵炼化后的物件便更加具有灵性。”顾清河瞬间便悟了其中的道理。 顾沄点点头,又从她幻化出的咒法图文里调出一块炼制玉佩的道法图案,道:“我替你寻来的这块千年古玉石十分罕见,本身就是块上古神玉。我寻到它后,便立即赶回来,路上替你想了下,决定就将这块玉石做成点香玉佩。” “点香玉佩?”顾清河觉得这个名字特别好听,就是不知道这点香玉佩炼成后能保他多久的命。 “对,点香玉佩。玉佩图案你自己决定。待你将这块玉石打磨成你想要的图案后就送到桃花寺供奉。桃花寺香火旺盛,且求的都是姻缘、子嗣,为生机香。用桃花寺的香来炼化这块玉石再好不过了。你按照手札上的记录按时去布阵炼化,助它清浊气、聚灵气。要不了多久,一块能帮你续命挡灾的点香玉佩就能生成。” 说到点香玉佩时,顾沄眼里满是希望,仿佛点香成功,顾清河就能长命百岁一般。 顾清河自己见过这块上古玉石的力量,但是他觉得单靠这块玉石帮他祛除病骨长命百岁,却是不可信的。他面上有些黯淡之色,心中感激姑姑为他四处奔波、锲而不舍地寻药。 顾沄却不知,以为顾清河是在为自己的病难过,便又安慰道:“没事的清河,过几天姑姑还要再出去游历,到时候姑姑再给你寻些宝贝回来。” 顾清河笑笑,望着满脸慈祥的顾沄道:“姑姑,我不是为自己的病难过,我已经将生死看淡,能多活个三年五载自是更好,不能的话也无遗憾可言。我只是觉得侄儿的病让姑姑受累了。姑姑您其实不用为我到处奔波的。您大可以留在顾府,好好享受与族人相处的难得时光。” 顾沄摆摆手:“算了,我这个性子,受不得半点束缚,顾府不适合我。我就适合在外野练、游历。等我好了,我可是一刻也不想留在这里的。太没意思了!” “嗯,姑姑想怎么过就怎么过,清河这里永远是姑姑的家!”顾清河眼神坚定又满是温暖地看着顾沄。 顾沄心中甚是感动。以前,在顾氏里,旁人都说她顾沄修的是不入流的女儿道,成天只会玩香,铜钱、黄纸和道符她是一个也不上心,大家都觉得她浪费了顾氏难得的血脉。只有她顾沄的两个哥哥,顾洋和顾泽从不责骂。嘲笑她,他们尊重她的选择,并自己选择相信她。 现如今顾氏里又多了顾清河这个亲人选择支持她,并也相信她。这种被家人坚定选择的感觉实在是太难得了。 顾沄将制作点香玉佩的手札交给顾清河后,便又开始运气疗伤。 顾清河与姑姑顾沄告别后就赶紧将千年古玉石和手札送回自己的石冢中,然后才匆匆赶往陆家庄。 陆家庄那边,高凌风已经成功混入后院护卫中,而孟黎鸢也做好了最后潜伏的准备。 第23章 阴阳化纸术、燕儿堕胎 顾清河虽说动作很快,但是这一去一回的,再加上府中各项事宜的安排,竟也拖了他不少时间。他满心担忧的是孟黎鸢为何能在婴尸塔里使出他的阴阳化纸术。 当年,顾清河教授顾清歌顾氏术法的场面仍历历在目——孟黎鸢因为没有灵根道基,无法修习任何术法,故而被允许跟随顾氏兄妹左右,以方便服侍身体孱弱的顾清河。 “清歌,之前我就跟你说过,我们顾氏道法千变万化,门类众多。今日我便来教你如何使用我们顾氏的化纸术中最常用的两种——点兵成将和点将成兵。” 那天是个艳阳天,小小的顾清歌听到哥哥报出术法名字时就感觉头昏脑胀,不是很想学,还好有她的好姐妹孟黎鸢一直在。一旁的孟黎鸢除了照顾顾清河的身体外,还会鼓励顾烦躁的顾清歌并帮她摆放道具。 “先看点兵成将,它属于凝合术。刚开始学时,能做到将同种类的众多物件凝合成一件物件,就算达标。学到后面,能随手将周身不同种类的物件凝合成自己想要的一件乃至若干物件时,便算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为上乘凝合术。” 顾清河一边介绍,一边向顾清歌展示术法成果。他先从教授术法用的布袋里抓出一大把纸人,然后肆意地向空中抛洒,再用手捻了个诀,对着纸人一通比划,瞬间,几十张单片纸人变成了一只大手向顾清歌拍去。 顾清歌看到纸人凝聚成的大手时就已经惊讶地愣在了原地,当顾清河操纵纸人准备拍打她时,她压根没反应过来。 “小心!”还好孟黎鸢反应迅速,直接飞奔过来挡在了顾清歌面前。 顾清河见状,立即将自己的手指一摇,那条大手便停在了孟黎鸢额头前。 “下去!”顾清河将孟黎鸢轰到了一边,但是那会他心里有些震惊:“她的反应如此迅速,要不是身体无法修行,简直比清歌还要适合修道。” 后来,顾清河又向顾清歌讲授点将成兵术:“点将成兵术属于分裂术。用它可以分化掉你想要分化的任何东西。小到我手里的纸人,大到人的三魂七魄,都可以通过分裂术来分裂、复制。只是,这个术法有个需要注意的地方——分裂术可分裂、复制万物,唯独人的魂魄——只能被分裂,不能被复制。” “哥哥,这一听就跟邪术似的,确定是我们顾氏的术法吗?”顾清歌对于分裂术很是不喜。 但是一旁的孟黎鸢却听地津津有味,她在心里盘算着:“假如学会了分裂术,再稍加改进下,是不是就可以将自己喜欢的人复制下去。这样就可以多造几个‘人’,让他陪在所有爱他的人身边,让他的每个亲人都能随时见到‘他’。” “你可以不用,但是不能不知、不会!”顾清河严肃地说:“人一旦被施展了分裂术,就不再是一个完整的人,会变成两个、三个、四个……甚至更多的‘人’。每个单个的‘人’虽然都有完整的形体,但是却无法拥有完整的记忆,甚至是无法拥有某些常规的身体特质。他们会出现失忆、心智不全、性格突变等各种症状。那时,便只能通过凝合术将他们再次凝合在一起,方能恢复成一个真正完整的人。” 顾清河很严肃地讲解完分裂术的要义后,便随手将一张纸人分裂成了十张同样的纸人,那些纸人立马活动起来,帮顾清河端茶倒水、按肩捶背,无所不能。看的顾清歌拍手称奇。 其实,那时顾清河有注意到孟黎鸢眼里流露出的不一样的情绪。只是他自己觉得,以孟黎鸢的身体,哪怕他亲自来教授,她也学不会一招半式。 今日中午,顾清河在婴尸塔中亲眼看到孟黎鸢使用了他们顾氏的凝合术。她在塔中,将身在塔外的顾清河的纸人都召唤了过去不说,还在瞬间将它们凝合成了两双手和一张嘴,并吹响了高凌风的上古玉笛! “凝合术无法自伤,分裂术却能自伤。无论是哪一种,都不能让外人知道,否则黎鸢必定会成为星武城里各大家族追杀的对象。”顾清河反复提醒自己,千万要帮孟黎鸢守住秘密。 顾清河在返回陆家庄的路上很是不安,这不仅仅是源于孟黎鸢使出了顾氏的凝合术,他担心的是阴阳诡契。 “清歌向来贪玩,她连基本的要义都记不住,更别提教授别人了。所以黎鸢是偷学的,只一眼便学会了!我曾多次教授清歌阴阳诡契,她连皮毛都未曾掌握,那黎鸢呢?她是否已经学会了阴阳诡契?” 顾清河在心里反复思考着这个问题。 “黎鸢是早就学会了这些,只是一直藏着未用,还是只是在危急的情况下,为了自保而被激发出来的潜意识呢?” 顾清河不敢再想这些。 “黎鸢的强大绝对不是件好事!我不仅害怕她变强大后遭人妒忌,被人追杀,更害怕善良的她会为了救别人而开启阴阳诡契来折损自己的寿数!等陆家庄的事了了,我就守着她不再出府半步!” 顾清河杂事繁琐,思虑颇多。在他心里,他和孟黎鸢婴尸塔一别,不过是半天前的事。可事实是,就在这半日的时间里,有人已经挤开了他,也走到了孟黎鸢的心中。 而此时的顾清河并不知道,撬他墙角的人竟然是他昔日的好兄弟——高凌风。 当天下午,孟黎鸢带着高凌风返回陆家庄,在赵四的帮助下,高凌风顺利地以初夏表哥——小冯的身份进入陆家庄,并担任后院护卫一职。二人约定,各自打探消息,有情况再联络。 当天下午,回到陆家庄的孟黎鸢特意找到燕儿,同她说了春儿的遭遇。燕儿不语。孟黎鸢继续道:“燕儿姐姐,你应该知道安安的亲生父亲是谁,你也看到了安安的遭遇。你想让你的孩子也要经历那些痛苦吗?” 此时的燕儿突然冒起了冷汗,并艰难地回道:“我,我不会的……我的孩子……不会的。” “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你别激动,我不说了便是。”孟黎鸢以为是自己的话刺激到燕儿了,想着这炎热的夏季,自己的话竟然让她惊吓出一身的冷汗,心里很是过意不去。毕竟,现在的燕儿还怀着身孕呢。 孟黎鸢准备先行离开,等下次有机会再来劝说:“对不起,刚刚我的话是有些重了……如果你想通了,可以随时来找我。我先走了。” “不关,不关你的事……我,我肚子……” 孟黎鸢起身正准备离开,却被燕儿一抓住了手腕。 燕儿的手特别的凉,孟黎鸢吓了一跳。 “你怎么突然病的这么厉害?” 孟黎鸢赶紧转身将燕儿扶到一旁:“你这不像是一般的风寒感冒啊?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肚,独子,独子好痛……”燕儿捂着肚子开始呻吟,额头上的冷汗愈发密集。 孟黎鸢赶紧替燕儿把脉。 她的手刚搭到燕儿的手腕上就探出了滑胎之相:“来的如此猛烈!谁刚给你吃了什么吗?” “汤,大管家让我喝了碗药膳……”燕儿指着对面桌上的空碗回道。 孟黎鸢赶紧冲过去,拿起空碗查看,那碗中残汁透着浓浓的药味。她快速辨别出了主药:“红花,顶级的藏红花!” 孟黎鸢心头一惊:“春儿!春儿也经历过类似的场景,只是她及时被催吐了!” 孟黎鸢拿着空碗愣在一处,看向燕儿的眼神充满了焦急和无助:“怎么办?我虽痴迷药理,可还没给产妇开过药,何况又是堕胎的。不行,我不能慌。冷静!” “痛,好痛——”燕儿开始哀嚎。 孟黎鸢这时才发现,燕儿下半身的衣裙已经被一滩血水浸染。 “来不及了!”孟黎鸢在心里快速思考着如何处理:“孩子看来是保不住了,大人也危险。这药就是奔着他们母子去的!” 孟黎鸢扫视了下四周,好在这间屋子就是用来值夜的,有床,有桌子,也有几件干净的衣裳。 她慌忙将屋内的衣服挑了两件,拧成一股麻花,然后塞到燕儿口中,叮嘱她:“一定要咬住,不要松口,否则你会痛到不自觉地咬舌自尽。我去给你寻药,很快就会回来。” 孟黎鸢叮嘱完燕儿后,就赶紧跑到屋外去找药材。不知是她运气好,还是燕儿运气好——这陆家庄里到处都是止血的药材,有晒干的,也有长在地上的。而燕儿今日下午又被王妈妈派来单独看守这座小院——庄主小妾们的药房库——百草屋。 这百草屋里都是陆忠泰小妾们用来调理身体的药材,平日里也没几个人来,在这里弄死燕儿实在是再适合不过了,还好有孟黎鸢在。 “这田虎大管家是看准了燕儿不识药草,就故意让她来百草屋当值。这样,即使他端着浓浓药味儿的堕胎药过来,哄骗燕儿说是药膳,以燕儿的对草药的了解,她根本不会发现,就算发现了也不会想到是碗要命的堕胎药!真是恶毒的很!” 孟黎鸢咬牙切齿地骂着,手里和脚下的动作却是一刻也不敢停。 她匆匆调配了一副外服、一副内服的药,便返回了燕儿所在的屋子。那里,燕儿还在等着她救命。 孟黎鸢带着药再次回到燕儿身边时,燕儿已经被折腾的几乎断了气,屋子里满满的鲜血味混着浓浓的草药味。 孟黎鸢来不及多想,她匆匆将外敷药给燕儿敷上,替她止住了血。接着又开始在屋内为她熬制内服的药:“这血崩算是止住了,可惜这孩子……” 过了好一会,燕儿才醒过来,她看到孟黎鸢正在焦急地扇着药罐子下面的火,心中很是感动,禁不住眼泪花花地往外流。 “呀,你别哭啊,月子里是不可以哭的,当心会落下病根儿!”孟黎鸢瞥见燕儿正泪流满面地看着自己,便立即丢下药罐子去安慰她,“痛得好些了没?” “嗯,好多了。初夏,我的孩子是不是……没了?”燕儿紧张地盯着孟黎鸢问道。 孟黎鸢握着她冰凉的手安慰道:“燕儿姐姐,你还年轻,以后会遇到疼你的人儿,到时候他再来你的肚子里也不迟。一切都会好的。” 燕儿一听,立马就明白了她的孩子没保住。 她咬着嘴唇,颤抖地哭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虽然她之前未曾想好孩子是留还是不留,可突然这么被一碗堕胎药就给弄没了,这让她实在是无法承受。 孟黎鸢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说什么也没用,所以她就没再说什么,只是抱着燕儿,陪着她一起轻轻地哭着。 过了好一会,药罐里的药终于熬好了,燕儿的情绪也平和了好多。 “燕儿姐姐,赶快趁热喝了,喝完才能快快好起来。”孟黎鸢将滚热的汤药盛入一只小碗中,放置到合适的温度时才端到燕儿身前。 燕儿脸色苍白,慢慢地伸手准备去接那碗药,却被孟黎鸢拦了下来:“姐姐别动,我来喂你。” 燕儿伸出来的手又被孟黎鸢一把塞进了被窝里,她感觉自己很虚弱,无力与孟黎鸢拉扯,便只好任由她来喂自己。 孟黎鸢将药碗送到燕儿的嘴边,嘱咐她慢点,还很愧疚地跟她说:“燕儿姐姐,今日太过于匆忙,我来不及给你准备勺子,你就先就着这只小碗喝,等晚上我再来看你,给你多带些东西。” “谢谢你,初夏妹妹!”燕儿感激地看着孟黎鸢,终于开口说了话:“难怪春儿那么护着你,你真的是个值得护着的好姑娘……是我们无福同你做姐妹。” “燕儿姐姐,您可千万别这么说。那日你和春儿姐姐在榕华院所说的一切我都听到了,我知道姐姐你也有自己的难处。”孟黎鸢趁机劝她离开:“今日姐姐经历此难也该明白了吧,不如姐姐明日就辞去这里的活儿,早些回家去吧。” “离开?哪有那么简单!”燕儿失落的望着远处,然后问孟黎鸢:“你可知道,春儿她哪怕偷偷生了孩子,还得留在这陆家庄随时听从他们的召唤?” “什么?”这个孟黎鸢真不知道。她以为春儿是为了生计才自愿留下来的。她还以为生产过的春儿不会再成为他们的目标。 “春儿生产前,他跟我说,等她一生下孩子就让我立马把孩子给扔到义塔中去。我心有不忍,就将此事告诉了春儿。春儿得知后,连夜逃回了家里,并生下了病弱的安安。我帮春儿隐瞒,只说她生下的是个死胎,已经被我扔进了义塔,她需要回家休养。再加上那时他整日打着小梅的主意便没再追着春儿不放了,这才让春儿母子躲过了一劫。” 燕儿缓缓地道出了之前的种种。 “后来,春儿在家休养了一个月不到,他侄子又催春儿回来,春儿哥嫂成天在家打骂她,孩子又还需要用银钱,春儿只的狠心将孩子托付给自己的弟弟妹妹,便又来庄子上做工了。” “那就是让几个孩子带婴儿!”孟黎鸢觉得太不可思议了:“燕儿姐姐,他是少庄主陆尚秋?不对,是田虎!他侄儿是田瑞,对吗?” “嗯,正是他们田氏叔侄。”燕儿点点头,然后用手摸着自己的肚子含泪道:“我孩儿的生父也是田虎这个不得好死的东西!整日强暴我们、变着法子虐待我们的正是他那个狠毒变态的侄子田瑞!” “竟然不是陆尚秋。”孟黎鸢虽然早就有心理准备,可是当她听到燕儿亲口说出来时,还是感觉有被震惊到。 “如今凌虐少女,致其怀孕的人已经找到,那陆氏父子从中扮演着什么角色呢?之前燕儿说自己掌握的陆尚秋的秘密又是什么呢?”孟黎鸢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多,她打算今日一起问个明白。 第24章 姐妹交心,亡人摄魂铃出 孟黎鸢一整个下午都在百草屋里陪着身心俱伤的燕儿。 “燕儿姐姐,我有一事不明,之前春儿姐姐在世时总是劝我要早些离开这陆家庄,就是因为田氏叔侄淫乱暴虐的缘故吗?” “嗯,春儿妹妹她当时一心想让你离开庄子,处处护着你,就是害怕你步了我们的后尘。”燕儿身子不爽,说话的声音有些微弱,但是脑子里的事情却想得明明白白。 燕儿继续道:“大管家田虎善识人心,精于算计。他发现少庄主陆尚秋不举的秘密后,就借此蛊惑庄主陆忠泰,怂恿庄主借采买奴仆之名多给少庄主买些好看又体贴的丫鬟回来放在身边。他说这样既能激发少庄主的男女欲望,又能堵上悠悠众口。春儿、小梅、萱萱、你、我,还有一些你不认识的姑娘们,便是在这种情况下被他们高价买回来的。你一来时应该也发现了,我们穿着与常人不同。” “嗯,你们的穿着很好看,但却特别的显眼,显眼得有些不正常。这是为了满足少庄主的口味?”孟黎鸢顺着燕儿的话往下聊着。 燕儿苦笑着摇摇头,道:“是为了满足田氏叔侄的喜好。” “他们?”这个真相倒是让孟黎鸢又吃了一惊。 “嗯,就是他们。他们喜欢我们的哪个部位就让那个部位突出些,所以有时候我们的衣服会显得特别合身,或者特别不合身。” 燕儿开始跟孟黎鸢细细说出田氏叔侄近年来的所作所为。 “药王山下村落众多,陆家庄到处放出高价采买貌美贤惠女婢的消息。村子里向来重男轻女,各家父母都上赶着将女儿往庄子上送。身为大管家的田虎就带着侄儿田瑞负责筛选貌美丫鬟,以高价买下后,稍加教导再送到少庄主院儿里。庄主夫妇以为田氏叔侄是在为自己儿子的事劳心劳力甚是欢喜,殊不知他们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淫欲才如此上心。” 燕儿愤怒地说着田氏叔侄的算计。 “采买来的貌美女子签的都是重契,非得陆家庄同意不得赎身。那些被视作玩弄目标的姑娘们,进来后不久都会被田氏叔侄一一强暴、诱奸或是欺骗失了身子。姑娘们一旦失了身就会被送华丽的衣衫、珍贵的首饰和大量的银钱,以此来达到将她们彻底封口的目的。田氏叔侄为了保险起见,也为了方便他们自己随时可以泄欲,就将已经失身的姑娘们调出通铺的丫鬟房,让她们单独居住。待他们玩腻了以后,就逼迫这些姑娘们再回到通铺房,帮他们物色、诱骗新的姑娘入局。春儿她……” 提到“春儿”时,燕儿的脸色更加不好了。 “我明白,春儿就是他们逼着你诱骗入局的吧?”孟黎鸢同情地看着燕儿。 燕儿点点头,然后道:“我对不起春儿!和你一起的萱萱是自愿的,她一心想攀高枝儿,只是她不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 “唉,萱萱的确是心术不正,怨不得旁人。”孟黎鸢想到萱萱的遭遇不禁有些心酸,但是想到她向田氏叔侄献计谋害自己,又觉得她是罪有应得。 燕儿歇了口气继续说着:“那些常年被田氏叔侄霸占的姑娘们会怀孕,会被玩坏,一旦成为弃子就会被他们赶出陆家庄。怀孕的姑娘会被喂下堕胎药,有些孩子在娘胎里都成型了。还有些费了好大的劲儿才生下来,最后都会被田氏叔侄给扔到药王山下的千尸塔,也就是庄主夫妇为村民修建的义塔中,活活摔死或者烧死。” 说到那些惨死的孩子们,燕儿眼里再次闪出了泪花。 “嗯,我都知道,。田氏叔侄简直就不配为人!”孟黎鸢想到被扔进千尸塔的安安,又看着如今被逼堕胎的燕儿,心里很不是滋味。 突然,她想到了陆尚秋,便问:“燕儿姐姐,庄主夫妇有参与吗?你上次说的少庄主陆尚秋的秘密是什么?外界都说他不举,你是拿这个威胁的他吗?” 燕儿抹了抹眼泪,说:“庄主夫妇并不知情。” 说完燕儿又示意孟黎鸢去看看门有没锁好,外面可有人偷听。 孟黎鸢起身查看一番后,确认无人才回到燕儿身边告知她。 燕儿让孟黎鸢离她近些,孟黎鸢就给燕儿的后背垫了些被褥,然后挨着她侧身坐在床头。 燕儿见四下安全了,才道出了另一个秘密:“陆尚秋好龙阳。” “什么?”孟黎鸢没忍住差点尖叫了出来:“他不举,还好龙阳,那他是……” 后面的话孟黎鸢没好意思说。 燕儿点点头。 孟黎鸢曾在奉差的路上远远的见过陆尚秋一面。这个陆尚秋与高凌风身姿一般,绝对是人中龙凤,俊美无疑:“没想到他竟然……” 孟黎鸢皱了皱眉头,她曾在顾清歌带回的风月话本子里见过那些男人之间的亲密行为。她无法想象,像陆尚秋这样一个俊美大男人,被另一个男人骑在身下是何种情形。 不过,她是个很开阔的人,心道:“自古有人神之恋、人妖之恋,他陆尚秋虽然纠缠在男人之间,但好歹还是人人之恋。跨种族的都可以,他在是同种族里寻找一个称心的伴侣何罪之有。” 孟黎鸢刚想到这里,却听到燕儿说:“和他相好的男人是他表弟。所以我拿这秘密来威胁他,他才帮我拖住了田虎。那日榕华院你们便是如此得救的。” “表弟?”孟黎鸢见过陆尚秋的表弟。 表弟不高,但人很结实,皮肤还黝黑的很,举手投足间尽是粗俗之气,和清秀俊美的陆尚秋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两个人站在一起怎么都没法让人往那方面想。”孟黎鸢觉得这些东西在她脑子里的冲撞有些大。 燕儿笑笑,道:“这天下间的情情爱爱本就是一本糊涂账,一切姻缘谁能理出个头绪来。这事要是出在旁人家倒也好说,偏偏出在了这么大名声的陆家庄了。庄主夫妇都是有头有脸的人,脸面比谁都看得重。哪天叫他们夫妇知道了,不知陆家庄会不会鸡犬不宁。” “那少庄主没找你麻烦?”孟黎鸢觉得没有谁会任由旁人拿着自己的要害日日在自己眼前晃悠。至少换成田氏叔侄的话,估计燕儿早连尸骨都烂在乱葬岗了。 燕儿摇摇头:“少庄主其实是个很好的人,他从不打骂下人。他也不喜欢庄子上的营生,讨厌他爹薄情寡义。” “少庄主他爹一口气娶了七个妾室,然后生的女儿又都全部给弄死丢了,他是因为这个才受了刺激吗?”孟黎鸢觉得陆尚秋就是被他爹的行为给刺激到了,才导致他厌恶女子。 “嗯。”燕儿点头,“他的这些事儿都是我在他喝醉后胡言乱语时听到的。” “可能他不是不举,只是害怕生下的是女儿会被扔掉。这样看来,他和他表弟一起也挺好的。他们永远也不会生孩子,也不用担心他爹逼他扔掉女儿。”孟黎鸢有些咬牙切齿:“臭道士也不知道算的什么卦,真是害人一代不算,直接害了人家好几代!” 燕儿表情有些凝重:“其实,陆家庄父子的事,只是可气并不可怕。我们进庄子前就知道,一旦进去了,就可能成为庄主父子的女人,也知道生了女儿不能留。我们这些进来的女子想着也和其他陆家的女人一样,即使生的女儿留不住,也会像庄主的那七个小妾一样,会被善待。” “燕儿姐姐,你们怎么可以有这种想法呢?”孟黎鸢决定要好好同她说道说道。 “人生来就是平等的,生儿生女不由人自己做主,但是只要生下来,那就是一条鲜活的生命,无论出于什么原因,都不该是她们被抛弃的理由。还有,女子怎么了?男子不还是女子生出来的吗,女子凭什么就该被嫌弃。我看他陆忠泰就是条糊涂虫,咱们星武城有多少人家是女子当家!那些女子操持家务也好,经商论政也罢,就连很难很难的家族术法也有女子修习的独一无二。试问,这世间有哪个男子既能生孩子,又能内外发光的?只有我们女子可以!” 孟黎鸢的一番话让燕儿感动不已:“初夏妹妹,你这么阳光开朗,一定是生在一个父母、长辈很疼爱你的家族吧,真叫人羡慕。” 提到“父母、长辈”几个字,孟黎鸢突然就想到了自己已经过世的父母,还有孟府里多年未曾谋面的姐姐和叔叔们。她想他们了。 孟黎鸢转头一想:“燕儿说的对,不是所有的女子都能和她一样,一生下来就在男女平等的环境里。孟氏如此,顾氏也是如此,其他家族更是没有听说过有如此苛待女儿、抛弃女儿的事儿。” 孟黎鸢觉得如果再说下去不一定会有结果,重男轻女的事先放在后头,眼下趁机查明线索才是关键。 她淡淡地笑笑:“燕儿姐姐,迟早有一天,这药王山下再无弃婴。以后,无论别人怎么看我们,我们首先要自己爱自己。” “嗯,你说的对,初夏妹妹,谢谢你!”燕儿伸出双手握住了孟黎鸢的双手。 孟黎鸢看着燕儿手腕上的痕迹,再次想起了环形法器的事,便赶紧问道:“燕儿姐姐,我在春儿姐姐她们手腕上也见过跟你这一样的一圈环形首饰的痕迹。你之前可有戴过什么束缚人的环形法器吗?” 当孟黎鸢说出“环形首饰的痕迹”、“束缚人的环形法器”时,燕儿的脸色瞬间惨白,眼神激动:“你,你怎么知道那是法器所致?” “额,那个,我相公不是身子骨一直不好吗,我们这些年除了看医师就是去各种道观和寺庙里求些丹药和灵符。我跟着他一起,见得多了,自然也就知道了一些。” 孟黎鸢替自己捏了把汗,心道:“幸亏公子以病弱夫君的形象入的庄子,不然,这一个个的谎还真不好圆!” “原来如此。”燕儿刚刚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是田虎给我们戴的,不是什么首饰。是要人命的亡人摄魂铃!” “亡人摄魂铃!”这名字一听就很吓人,但是孟黎鸢跟着顾氏兄妹这么多年,确实没听过这个法器,估摸着可能是田氏叔侄自创的。 “他们给你们戴这个干嘛?” “用来控制我们的,让我们满足他们一切变态的需求。”燕儿的眼神有些痛苦,“亡人摄魂铃是两对铃铛,分为母铃和子铃。母可以控子,子不能控母。母铃一直在田虎那里,子铃在就戴在他们想要凌虐的女子身上。” “这铃有这么厉害?”孟黎鸢想知道更多关于亡人摄魂铃的信息,便继续追问着。 燕儿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手腕处的痕迹,然后才说:“母铃一响,子铃发作。佩戴子铃的人如数万只蚂蚁钻心食骨一般,全身经脉犹如被暴雨般的银针扎入,生不如死。田虎说,铃中有对冤死的情侣,凡是佩戴子铃者必须服从母铃拥有者,否则将成为下一个亡人。这也是亡人摄魂铃名字的由来。” “这也太可怕了。”孟黎鸢此时才明白,难怪这些女子都不跑!不是她们不想跑,而是她们面对财大、势大的田氏叔侄本就跑不了,现在又遇上了这要人命的亡人摄魂铃,根本没有逃生的可能。如燕儿所说,除非他们自己不要这些姑娘了。 “燕儿姐姐可知现在这子铃谁在戴?不会是萱萱吧?” “不是萱萱,她是自愿入局的,旁人强迫不了她。田虎也不屑于给她戴这种东西。”燕儿苦笑着:“子铃还在田虎手里。” “还在田虎手里?这么说来他还在物色人选?”孟黎鸢心里突然有了个主意。 她心中计划:“不如我自己假装强迫入局好了。” “姐姐可知道田虎下个目标是哪位姑娘吗?” “初夏妹妹,他们下个目标,是你。” 第25章 顾清河,你兄弟在挖你墙角啦! 燕儿悄悄告诉孟黎鸢,田虎的下个目标就是她,孟黎鸢装出一副吃惊又害怕的样子。 “初夏妹妹,你还是尽早离开吧。卖身契赎不回来就算了,离开星武城哪里都能过活。”燕儿语重心长地劝着孟黎鸢,“别像我一样,以后连做娘的机会都没有了。” “燕儿姐姐……”孟黎鸢并未告诉燕儿她已经不能再生育的事实,没想到她自己竟然已经知道了。 “你不用安慰我了。在陆家庄干了这么久,多少懂些治病的东西。”燕儿似笑非笑地说着自己的身体,“我见过许多女子因堕胎而丧命。我知道,今日我是有幸遇到了你,不然早就一尸两命了。” “那,他们知道你没死,还会来杀你吗?这里会不会不安全?”孟黎鸢有些担心田虎他们发现燕儿还活着,会回来补刀。 “不会的。”燕儿摇摇头,然后低头看向自己的腹部,说:“他们只想要它的命。我的生死与他们无碍,他们断定像我这种没有权势的人是不敢把事情往外捅的。” “那就好。”孟黎鸢松了口气。 “初夏妹妹,待会儿天黑后,我打算搬回自己的院子里养身子,你可以帮我去王妈妈那里告个长假吗?” “可以,我待会儿就送回去,告假的事儿也交给我,你放心吧。”孟黎鸢毫不犹豫的答应了燕儿的请求。 孟黎鸢在百草屋里陪了会儿燕儿后,便去找王妈妈帮燕儿告个长假。去之前,燕儿叮嘱她:“王妈妈是田管家他们的人,你只要说我告假的事儿已经跟田大管家报备过了,她定然不会再多说什么的。” “嗯,好!”孟黎鸢点头应下。 后来,孟黎鸢按照燕儿的意思向王妈妈说燕儿告假的事,王妈妈果真什么也没说便同意了。 傍晚,孟黎鸢给燕儿煎了新药,燕儿喝完药后便着手往自己院子里挪。孟黎鸢就一直跟在她身边。 燕儿住的地方叫罗香院。 “这可真像个青楼的名字。”孟黎鸢看到“罗香院”三个字时首先想到的就是供人消遣的青楼。 这个院子里还住了萱萱和其他五六个姑娘,皆是貌美多姿的上乘女婢。 这几个好看的姑娘在这个院子里都有自己独立的房间。而在院外,她们每个人则因为奉差的地方不同,自然要去的院子也就不一样。姑娘们有的在庄主院子里,有的在庄主夫人院子里,还有的在少庄主的院子里。燕儿和萱萱的差事就在少庄主的院子里。 孟黎鸢安置好燕儿后便赶紧抬脚离开,在回去的路上又遇到了萱萱。 二人隔着一条小道,互相盯着彼此看了一眼,都没有说话。 孟黎鸢见萱萱的脸色有些憔悴,但她的衣服却将她的身体包裹的恰到好处,让外人看不到那些无法描述的伤痕。 她在心里竟然对萱萱还有些佩服,心道:“那般折磨下竟然还能装作无事人一样,萱萱这想上位的心可真不简单。” 萱萱看着孟黎鸢,以为她和自己一样入了局,心里有些安慰:“要不了多久,二管家就会厌倦了我,到时候就该轮到你了,哼!” 二人互相远远地看了一眼后便继续去赶自己的路去了。 离开罗香院后,孟黎鸢并没有着急回去,而是找了个僻静的地方约高凌风匆匆来见面。 孟黎鸢试着在一片草丛里寻找高凌风的那条青蛇的踪迹,她轻轻唤着他的名字:“青古——青古,——小青古——你在吗?你在的话快出来帮我传话啊,我找你主人有急事儿!” 高凌风说青古喜欢这种葱绿的茂密草丛,孟黎鸢想找他时只要找到了草丛就能找到青古来帮忙递话。 孟黎鸢不敢太大声,害怕被人发现,只得一边在草丛里扒拉着,一边小声唤着青古。 突然,高凌风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啊,吓了我一跳,你怎么来了,青古没来?” “黎鸢,你找的到底是我,还是青古啊?”高凌风用手指戳了下孟黎鸢的脑门。 孟黎鸢将他的手从自己的额前拍打掉,道:“我想找的当然是你!只不过我好奇——青古没来,你是怎么就找到这儿来的?” “我们家青古的听力可是一绝,你一叫他,他就跟我说了。喏,他在那儿呢。”高凌风指着孟黎鸢身后的一棵大树得意地说着他的青古。 孟黎鸢顺着高凌风手指的方向回头一看——小小的青古正缠绕在一棵浓密的香樟树上,对他兴奋地吐着信子。 “小青古,你在这儿啊!厉害了!” 孟黎鸢准备过去摸一下青古,却被高凌风拦了下来:“别!蛇是冷血动物,不喜欢人的体温。他自小就与我待在一起,除了我以外不让外人碰。” “嗯,好吧——”孟黎鸢无奈地对青古笑笑:“咱们有机会再握握手哈!” 白天在千尸塔前,明眼人都能看出顾清河很在乎孟黎鸢,高凌风自然也看出来了。 只是,他也喜欢孟黎鸢。 他觉得孟黎鸢的性格很是热乎,人也挺有意思的,如果能和她相恋,一定是件很幸福的事。 “对了,今日陆家庄修建的义塔毁了,庄主他们会不会已经知道了?”孟黎鸢突然想起了千尸塔的事儿。 “嗯,他们已经知道了。管事儿的下午一收到消息就赶紧层层上报了去。不过,你不用担心,没人知道这事儿跟你和顾清河有关。”高凌风怕她担心,就将下午打探到的消息告诉了她。 孟黎鸢心里松了口气:“这样我们的潜伏就还是安全的。那庄主他们知道后有什么反应吗?” “什么反应暂时还不知道,但是我听到了另一个传言。”高凌风的表情有些严肃。 “什么传言?”孟黎鸢看他的样子就猜到一定是个不好的传言。 果真,高凌风道:“说是我们高氏暴乱失控的妖兽把山下的义塔给毁了,但是没说具体是什么妖兽,他们应该还不知道是青古毁的。我怀疑你们查的婴鬼案以及我们高氏的灵兽失控暴乱案都是有人在操控,而那人应该就藏在陆家庄里。” “嗯,是很可疑,各种不好的事都往你们高氏灵兽上扯,目的就是想要搞垮你们高氏。”孟黎鸢想了想,有些担心:“你要不要回去看看?” “不用,我已经传信给族里了,相信他们一收到我的信就会立马去你们孟氏求药。高氏之困只是一时的,当下揪出幕后之人才是最要紧的事!” 高凌风说的是“你们孟氏”,这四个字让孟黎鸢很感动。她已经很久没有听到别人用这种语气来说出这四个字了。 “怎么了黎鸢?”孟黎鸢走神的样子被高凌风一眼看穿。 “没,没什么……凌风,我有事想跟你说。”孟黎鸢回过神来,想起了今天从燕儿那里打探到的消息,决定告诉高凌风,并说下她要自己入局引幕后之人出来的事。 “是吗,这么巧,我正好也有事想跟你说。”高凌风确实也有事想跟她说,不过不是查案的事。 “那你先说。” 高凌风:“你先说。” 孟黎鸢:“还是你先说吧!” “好,我先说。”高凌风没再推脱,他决定早些把想说的都说出来,免得自己憋得慌。 高凌风:“你不是一直都在担心春儿的弟弟妹妹们无人照顾吗,我下午就传信给了附近的族人,让他们以采买仆人的身份将春儿的那几个弟弟妹妹都买走了,而且都是死契。他们以后就是我们高氏的人了,跟春儿的大哥大嫂再也没有关系了。” “真的吗?”孟黎鸢不太敢相信,因为她中午只是在塔前求了下顾清河。当时顾清河答应她,等陆家庄的事了结后,就亲自把春儿的弟弟妹妹们给接到顾氏去教养。 “当然是真的,我怎么会骗你呢。”高凌风轻轻笑着。 虽然孟黎鸢只提了一嘴,但是他都记在了心上——下午在陆家庄安顿好后,就立即吩咐附近族人去办了。 “他们的哥嫂见到银钱时想都没想,就把孩子们都卖了。我派去的人说,孩子们本来不愿离开的,尤其是春儿那个五弟。后来那个族人悄悄告诉他,是你让人来带他们走的,他才开心的带着其他弟弟妹妹们跟着我的族人一起离开。” 孟黎鸢心里有些开心,也有些后怕:“当自己许下的诺言被人等待实现时竟然是这种滋味,幸亏我没有食言。” 她感激地看着高凌风:“凌风,谢谢你,谢谢你救了他们!” “举手之劳,而且你的事就是我事,不必客气。”高凌风边说便从胸口的衣服里掏出一只银色的镯子,递给孟黎鸢。 “这是什么?”孟黎鸢伸手过去准备接下它。 “这是控制我们高氏灵兽的东西,戴上它你就能与各种兽类交流,也能驱使一些级别比较低的小兽。”高凌风便接过银镯,便帮孟黎鸢戴在手上。 “真好!好看,还很有用!凌风,这个东西我太喜欢了,谢谢你!” 孟黎鸢抚摸着上面的纹饰,意外听到了青古的声音:“喜欢就好,也不枉我主人对你一片痴心,连他过世的娘亲的遗物都掏出来讨好你了!” “啊?”孟黎鸢吃惊地抬头看了下缠在树上的青古,又看看高凌风,问道:“你娘留给你的?” 说完她才反应过来这个镯子对于高凌风的意义,于是急忙用另只手握着镯子,想把它取下来:“这么重要的东西,我不能要!” “不要取下来,黎鸢!”高凌风见孟黎鸢要还他镯子,他自己也慌了,“是我娘的遗物,但是我喜欢你,就是想送给你!” “什么?”孟黎鸢不敢相信自己刚刚听到的话。 “我喜欢你!从我见到你的第一面起,我就喜欢你。我喜欢同你说话,喜欢你的声音,喜欢你的睿智,喜欢你所有的一切。我……黎鸢,我……我是真的喜欢你的。”高凌风紧张极了,连表白的话都说的有些逻辑混乱。 “噗嗤——”孟黎鸢看他语无伦次的样子竟没忍住笑了起来:“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我是不是很傻?”高凌风有些怯弱地问道。 “嗯……不是傻。我感受到你的真诚了。”孟黎鸢将戴着镯子的那只手抬起展示给高凌风看:“凌风,你送我的礼物很好,我很喜欢。但是,我们今天才第一次见面,而且……等陆家庄的事忙完了再说吧。” 孟黎鸢想到自己还在顾氏为奴,哪能随心所欲,何况顾清河的身体确实不太好。 “黎鸢,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等我们回了星武城,我就立刻求我爹去顾氏帮你要回自由身。你等我,好吗?”高凌风激动地抓着孟黎鸢的双肩问道。 孟黎鸢见他如此真诚的模样,有些心动。 他们才认识一天不到而已,他在她面前却尽是温柔、细致。 她心里有些遗憾:“如果当时我入高氏为奴不知道会是怎样的一番情景。其实,公子对我挺好的,只是他喜欢装作凶巴巴的样子……” “可以等我吗,黎鸢?我发誓,回去后三日内必去顾府找你!”高凌风紧张地看着孟黎鸢,等待她的答复。 “好,我等你。”此刻,孟黎鸢只是有些心动,却并不是完全的喜欢。 她记得自己为什么要到顾氏为奴,暂时还没有考虑过自己的未来。如果非要她来想她的未来的话,她觉得还是有顾清河在的未来里会比较好。 孟黎鸢一味地迁就高凌风,只是不想在这里为了一个不可能实现的事与他掰扯。她见过太多的世态炎凉,知道高凌风是个心中有大爱的人,她才不信他能为她放弃自己的家族。 可高凌风却不知她的想法。所以当他听到了孟黎鸢的答复时,以为他们能真的在一起了,瞬间展颜欢笑。 孟黎鸢紧跟着说:“你要说的我们已经说好了,现在来听听我想说的事吧。” “嗯,你说!” “今夜,我要自请入局,先让田氏叔侄给我戴上亡人摄魂铃,再将他们约到榕华院……”孟黎鸢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不行,太危险了!”高凌风感觉自己刚和孟黎鸢走近了些,转头就要见她去赴险,心中很是不愿。 “唉!你怎么跟我家公子一样啊!你在榕华院和青古设好埋伏,然后我把他们带过你。”孟黎鸢将自己计划悄悄说给高凌风听。 高凌风有些犹豫,孟黎鸢便提醒他:“你再拖的话,公子就快回来了,公子一回来我就的继续跟他扮夫妻,然后你还是我表哥。” “好吧,就按照你的计划来。”孟黎鸢这招的确对高凌风很管用。 第26章 悲苦初夏,诡异子铃 从罗香院出来后,孟黎鸢就在半道上看到了萱萱。她虽然很不屑与萱萱打交道,但是在打入田氏叔侄内部这件事上,她觉得萱萱还是有点手段的。 “萱萱会迎合别人,也舍得屈尊自己。这两点萱萱教教我的话,我好像也行。但是,如果我就这么心甘情愿地向田虎他们投怀送抱的话,那他们就不一定会把亡人摄魂铃用在我的身上了。” 这点孟黎鸢考虑的很对,因为亡人摄魂铃作为邪物被田氏叔侄创造出来就是为了用在不听话的女子身上的。 “不行!不能让萱萱牵线!” 孟黎鸢决定暂时把萱萱这条线给否定掉了,于是转头又继续思考着王妈妈那条线。 “燕儿说过,王妈妈是田氏叔侄的人,找她准没错。” 王妈妈的确是田虎那边的亲信,这点燕儿没有撒谎。 孟黎鸢在王妈妈和萱萱这两个牵线人之间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觉得王妈妈比萱萱更合适当中间人:“就选王妈妈!至少王妈妈不会生出别的心思!” 中间人定好后,她又开始在脑子里寻觅适合伏击的地点。 “榕华院偏僻,院儿里榕树粗壮茂盛,适合高凌风布局,也适合青古藏身。地点就定在榕华院!” 孟黎鸢想好一切后就去找了高凌风商量。二人商量好后便开始各自行动起来。 韶华院的一处僻静的角落里,孟黎鸢正跪在王妈妈的脚下,哭得甚是伤心。 “求王妈妈您行行好吧……帮我跟田管家说些好话……我们只要再有一百两银子就能治好我相公的不举之症。我嫁给他多年,至今无所出,我婆婆说再生不出一儿半女来,就让相公他休了我!呜呜……求王妈妈您可怜可怜我吧!” 孟黎鸢带着哭腔断断续续地向王妈妈说着自己的难处。王妈妈面无情,心里却很是高兴——这送上门的鸭子,谁不喜欢呢? 于是,她故作为难的样子,道:“一百两!你怎么敢想的?田管家叔侄只是心善,又不是傻啊!就你如今的状况,一百两要猴年马月才能还清?你叫我怎么好意思开这个口!” 说罢王妈妈故意将自己的大袖一甩,然后转过身去,背对着孟黎鸢。 孟黎鸢心里清楚,王妈妈这是在故意等她自己往里面跳呢。 “求求您了王妈妈!我知道燕儿姐姐和萱萱妹妹能够锦衣玉食都有您的功劳,求您也可怜可怜我吧!我实在是没办法了!呜呜呜……” 孟黎鸢边狠狠地哭,边跪着往王妈妈脚边贴去,心想自己这么哭应该能管用。 “你都知道些什么?”王妈妈一听到孟黎鸢提到了“燕儿”和“初夏”的名字,便转身严肃地问她。 “不,不,我不知道……”孟黎鸢继续装作害怕的样子,拼命地摇着头,“我只知道,再不凑够一百两银子,我相公就完了,我也完了。求您了,王妈妈!求您帮我跟田管家说说……就说只要他肯预支我一百两,让我做什么都行。我,我还是清白之身……我可以比燕儿和萱萱她们做的更好!” “你当真什么都肯做?”孟黎鸢的最后一句话正中王妈妈下怀——她误以为孟黎鸢已经上钩,便不再僵着一张脸。 “什么都行,我什么都可以!”孟黎鸢使劲地点头,生怕自己演的不够好,“今晚,今晚就可以。我今晚就去榕华院里等大管家……不!等大管家他们……那里没人,怎么服侍他们叔侄都行。” “哼!”王妈妈这鄙视的一声很小,不过孟黎鸢还是听到了,而且确定她今晚一定能把田氏叔侄约到榕华院里。 只是孟黎鸢觉得王妈妈的这声“哼”有些可笑,便心道:“估计王妈妈此刻一定是特别瞧不起我,唉——”她在心里哀叹:“有些女人啊,就想拉别人下水,待人家被她拉下水湿了衣裳后,她又开始嫌弃起来!” “好,你既然有如此决心,我便替你跑这一趟!以后日子好了,可别忘了我!”王妈妈以为孟黎鸢已经入局便爽快答应替她做这个中间人,却不想自己终于也入了孟黎鸢的局。 “初夏谢过王妈妈,谢王妈妈……” 王妈妈去了约莫大半个时辰就回来了。 “田大管家同意了,这是十两碎银,剩下的九十两由他亲自交给你。地方……就在你说的榕华院。”王妈妈从袖袋里拿出一袋十两碎银递给孟黎鸢,并交代了后续九十两银子的事儿。 “谢谢大管家!谢谢王妈妈!”孟黎鸢假装惊喜又开心的样子,她将手伸出去,准备接王妈妈手里的钱袋子。 “王妈妈,这是何意?”孟黎鸢虽然已经抓住钱袋子的一角,可是王妈妈却仍然抓着钱袋子不松手,于是孟黎鸢便舔着脸问她。 “田大管家还有话让我问你——这十两是他的诚意,他要看看你的诚意。” “我?恕初夏愚笨,还请王妈妈指教!”孟黎鸢将手收回,向王妈妈福了福身。 王妈妈冷笑一声,然后从自己的袖子里掏出一只纹路奇特的首饰匣子。 孟黎鸢心在里盘算起来: “先前我佯装夫君病重,需要大把的银钱治病,故而跑去找王妈妈传话,求田管家借我一百两银钱,我愿意以身偿债。这个故事编的合情合理,我哭得也是一番撕心裂肺的模样,他们应该是信了。按照燕儿说的,接下来该给我戴手环了,这里面装的会不会就是那个亡人摄魂铃?” 孟黎鸢仔细打量着王妈妈手里的这个盒子——红漆凤纹雕刻在梧桐木匣的匣面之上,另两道符文交叉贴在匣子锁头之处! “凤凰为女之上尊,这匣子一看就主阴!锁头上面还贴了符文,它里面锁着的应该是个很厉害的女子魂魄!估计匣子里装的就是燕儿说的那个亡人摄魂铃中的子铃镯子!” 孟黎鸢跟随顾清河多年,他看过的书,她都要替他读一遍、抄一遍,可谓是足不出户,还能日行千里。如今能识的王妈妈手中的匣子并不奇怪。 “王妈妈这是什么?”孟黎鸢假意问道。 “田大管家为你专门准备的亡人摄魂铃。他说了,别说一百两,五百两他都可以直接送给你,但要看你的诚意。” 王妈妈托着匣子,一字一句地说着。 “想必你也在燕儿那听到过关于亡人摄魂铃的事。田大管家让你自己决定,想清楚了就可以戴上这只子铃去榕华院等他。当然,你现在反悔也来得及,他有的是时间来等你改变心意。” “呵呵,田虎还挺直接的啊,我还以为他要使上哄骗的招数诓骗我戴上子铃呢。”孟黎鸢心里暗笑着。 “好,王妈妈,为了表示我的真心,我愿意戴上它!以后全听各位贵人差遣!”孟黎鸢假装思考了一会儿才下定决心。 王妈妈非常满意孟黎鸢的表现:“嗯,我果然没看错人。” 她得意地笑着,然后将凤纹梧桐木匣上的道符揭下,再将匣子盖子打开——一只雕刻着凤纹的古铜色镯子呈现在孟黎鸢面前——那镯子上还挂了一只与镯体相同色泽的铃铛。 “这便是亡人摄魂铃中的子铃了!奇怪……这气息……好熟悉,好亲近……我好想哭啊……”孟黎鸢看到镯子后立马就有了阵阵复杂的情绪,眼泪竟止不住地流了出来。 “你也不用如此伤心,田大管家可以给你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至于子嗣的事嘛,自古杂种不杂姓,实在不行你就去借个种得了,万事好商量。”王妈妈细细地劝说着孟黎鸢,并将镯子取出递给她。 孟黎鸢一把抹干眼泪,然后伤心地点头称:“是!初夏明白了,谢王妈妈指点!” 说罢,她便接过镯子戴在自己的手腕上,然后赶紧向王妈妈告辞:“眼下时候也不早了,王妈妈您早些回去休息吧,我也该去准备准备了。等来日得了空,我再来好好谢谢王妈妈您的大恩大德!” “嗯,好,你是该好好打扮一下了。记住了,熬过今夜便什么都有了!”王妈妈似有深意地暗示着孟黎鸢。 孟黎鸢诚恳回应:“嗯!” 和王妈妈聊完之后,孟黎鸢匆匆梳洗一番,便赶紧朝榕华院而去。 路上,她一直心绪悲凉,忍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情不自禁地流下了眼泪。 她下意识地抬起手腕来擦拭泪眼,完全忘了那只手正好是戴着亡人摄魂铃的腕子! 孟黎鸢擦眼泪的动作很轻、很慢,手环跟着她的手腕在她眼前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晃着,而悬挂在手环上的那只铃铛也被连带着不停地摇晃着。 奇怪的是,虽然她手臂一直有大幅度动作,但是那悬挂在手环上的铃铛除了跟着摇晃外,竟然未发出半点声响。 孟黎鸢自从戴上手环后便一直情绪不好,她努力地平复自己的情绪,生怕到了榕华院出岔子。所以,她未曾留意到自己手腕上的铃铛根本摇不响的事。 她专心擦着眼泪,突然一滴泪水好巧不巧地落进了铃铛里。 “叮叮当当——”那只刚刚无论怎么摇晃,都摇不响的铃铛,竟然发出了一阵清脆悦耳的铃声。 孟黎鸢听到铃声响起,就赶紧举起手腕查看——那铃铛响的很是诡异。 她怕铃声引来旁人,便赶紧伸出另一只手来,打算捏住一直在剧烈摇晃的铃铛。可就当她的手刚刚触摸到铃铛时,突然感觉自己脑袋一阵眩晕,周围的山、路和其他物体都集体旋转起来。 孟黎鸢惊慌地看向四周,却什么也看不清了。 突然,她周围的物体都不见了!而她正身处在一片蓝紫色的鸢尾花海中! “夫君,还有一个月我们的孩儿就要出生了,你上次说的‘蓝雪’二字用在女孩儿身上很好,可如果是男孩儿呢?不如你再想个男孩儿的名字备用可好?”说话的女人挺着圆滚滚的肚子,依偎在男人怀中。 男人深情地看着自己的妻子,道:“他们都说你这胎保准是女儿,男孩儿的名字也用不上,以后再说吧。” “夫君,咱们就算这胎是个女孩儿,那下胎呢?下胎说不定就是个男孩儿呢。你就先替他取个名字放着呗。”女人向自己的夫君撒起了娇。 男人敌不过爱妻的坚持,便只好同意。 “这胎女儿取名‘蓝雪’。因为你喜欢蓝紫色的鸢尾花,而我又见咱们四季南谷里的蓝紫色鸢尾花海甚是灵动美丽,便为咱们的女儿取了这个名字,希望她以后也是个灵动美丽的女子。” 男人耐心地和妻子说着他给女儿取名的经过。 “下胎男孩儿的话,我还是想从你喜欢的鸢尾花身上来取名字,就取个‘鸢’子。‘孟蓝雪’的弟弟叫‘孟鸢’。不行,不好听,像个女孩儿的名字!” 男人给他们未来的儿子想了一个名字后觉得不妥,便立马否定掉了。 他继续想着:“‘孟蓝鸢’?也不行,还是像女孩儿的名字。‘孟’什么‘鸢’才好听又像个男孩子呢?” 男人心里的想法很好,可是就是一时半会也想不到一个合适的字把这个名字来补上。 女人见他如此为难,便劝他:“那就换个字吧,不能总是我喜欢什么,夫君就给我什么。你都快把我宠坏了。” “宠你是应该的,谁让你是我夫人呢。这个‘鸢’子一定要用,不然将来弟弟知道了会觉得我们偏心。嗯‘鸢’……‘黎鸢’,‘孟黎鸢’!如何,夫人?” “‘孟黎鸢’?你我姓氏的结合。这个名字好听,也男女通用。好,就叫‘孟黎鸢’!等他长大了,我们就把孟氏的草木之术,和我们黎家的木偃之术都教给他。”女人对这个名字很是满意。 男人见女人喜欢这个名字,心里愈发开心,道:“好,都教给他,谁让他是我们孟氏的男儿呢。到时候就让他来照顾我们孟氏的族人,让他姐姐在院子里养着,想干嘛就干嘛……” 夫妇二人站在蓝色鸢尾花海边有说有笑,而站在他们身侧不远处的孟黎鸢却早已经泪流满面了。 “爹,娘——” 孟黎鸢冲着二人喊了起来,二人似乎并未看见她,依旧自顾自地在那里说笑着。 “爹!娘!父亲——,母亲——”孟黎鸢再次呼唤他们,见他们没有应答,又变换着称呼去叫。 他们依旧没有回应孟黎鸢,因为他们就是看不见她。 孟黎鸢曾听她的爹娘跟她说过,给她们姐妹取名字的经过。 当时女孩儿‘孟蓝雪’的名字定好了,以为头一胎生女儿便又顺手准备了个男孩儿的名字,等着下胎生儿子时用。谁知道她们的娘竟然生了一对双胞胎女儿。 所以姐姐叫‘孟蓝雪’,她叫‘孟黎鸢’。 他们的爹娘不仅搞错了性别,连两个人的能力都搞错了——姐姐是孟氏奇才,而她这个妹妹才是那个被养在深闺中的废物。 “爹——娘——你们看看我啊,我是黎鸢啊!” 第27章 母女重逢,再解谜团 孟黎鸢通过亡人摄魂铃见到了在神龙谷里浓情蜜意的父母,那时她和姐姐还在她母亲的肚子里。自星武绞杀后,她的双亲就离她而去,这是她第一次这么清晰地看到他们。 “爹,娘,我是黎鸢啊……”孟黎鸢起初只能定在原地哭喊,渐渐地她竟然能动了。 她哭着跑向他们——眼见二人就在自己面前,却又突然如烟雾般消散不见了。 “神龙谷竟然也没了!”孟黎鸢焦急地探寻着,却发现周身除了一片混沌外,便就什么也没了。 她难过的哇哇大哭,就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样。 “黎鸢,我的鸢儿……是您吗?” 突然她的身后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女声,正在唤着她的乳名“鸢儿”。 “娘?娘!”孟黎鸢立即转身,却看到远处一个模糊的魂影正慢慢地在向她飘来,距离越来越近。 “娘,是您吗?我是黎鸢,孟黎鸢,是您的鸢儿——”孟黎鸢向那团魂影跑去。 一人一魂相向而奔,又都在彼此跟前停了下来。 “鸢儿,你还好吗?你怎么到这里来了,田虎有没有伤到你?你姐姐呢,她怎么没跟你在一起?” 孟黎鸢望着眼前的这团魂影激动地快要说不出话来——她已经确定这团魂影就是她的母亲黎松芝。 孟黎鸢见她母亲黎松芝如今只是一副魂体的模样,却还在担心她们,便想:“娘她被困在这只铃铛里很多年了,她定是不知道外面的情况,自然也不会知道我和姐姐早已经分离多年的事。还有,我入顾府为奴的事。那,这些我都不能说!” “娘,我很好,姐姐也很好……姐姐在家里修炼呢,我是跟朋友一起到这里查案来的。”孟黎鸢擦了擦眼泪扬着小脸答道,“娘,您怎么被锁到这里了?爹呢,他是不是在那个母铃里。” “是的,你爹在母铃里,母铃还在田瑞手里。不过你放心,他现在和我一样,应该也是魂体无恙。” “娘,你们不是自愿成为亡人摄魂铃的器灵的,对吗?你们跳崖后,叔叔他们去崖下找过你们,却发现你们的魂魄早已经不在了。大家都以为你们二人早已经投胎转世了呢,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 黎松芝将田虎的事告诉了孟黎鸢:“此事说来话长。田虎原名逍遥道长,是个极其卑鄙阴狠的邪道。当年,他不知道在哪里偷学了一些阴损的邪术,就故意隐瞒真实姓名,以逍遥道长之名在外行骗。他曾用活人献祭来修逢春之术,以求让自己长生不老。 本来他行事隐蔽,无人察觉,却不想被你父亲和顾氏家主顾洋发现了。他们追了他三天三夜,从星武成内追到了城外,最后在子午断崖上大战了一场。 在这场大战中,顾洋遭他暗算,差点死了,好在被及时赶来的好友随云给救了,只是可惜随云,为了救他却没能活下来。” “随云?扶柳的爹?”孟黎鸢听到“随云”二字,一下子就想到了顾清歌。 顾清歌说过自己原名叫扶柳,他爹名字叫随云。而他爹随云为了救好友顾洋,意外死于一场大战中。 “你认识他?” “不认识,但是听说过。他是我的好朋友扶柳的父亲。”孟黎鸢点点头。 “我的鸢儿不仅长大了,还有朋友了,娘真替你开心。”黎松芝跳崖的时候孟黎鸢还是个小姑娘,那时她天天待在孟氏,身边的确没有别的朋友。 “娘我还有好几个朋友呢,咱们先不说这个了。您跟说说后来田虎是怎么逃掉的?我记得扶柳跟我说过,那场大战中他的父亲死了,那个邪道也死了。” “他并没有死,他是假死后脱的身。” “什么?他竟然假死脱身。”孟黎鸢感觉难以置信,“他也太狡猾了吧!” “唉——” 黎松芝叹了口气,道: “他瞒过了我们所有的人!他以跳崖假死脱身后,便一直躲在子午断崖的孤冢林里修继续炼他的邪术。我和你父亲跳崖死后,当场被他发现。他用术法将我们二人的的魂魄捕获,然后又制作了一对铃铛,用来囚禁我们的魂魄。 此后,他从‘逍遥邪道’又改回本名‘田虎’。 他花了两年时间,用邪术将我和你爹炼化成了器灵。你爹生前术法修为极高,而我只是个普通人,所他被炼化成了母铃的器灵,而我则被炼化成了子铃的器灵。” “娘,你们受苦了,我一定会救您和爹出去的!”孟黎鸢不敢想象,被炼化的这些年,该有多痛苦,她的父母又是怎么熬过来的。 黎松芝:“鸢儿,不要难过,我和你父亲都很好,而今能够见到你已经感觉是上天的恩赐了。你不要再惦记着带我们出去的事儿,我们已经成为了这铃铛的器灵,一但被剥离便会魂飞魄散。” “可是,娘……”孟黎鸢实在是不忍他们生生世世被困。 “娘无事,你爹也一样。对了,田虎利用我们控制这些无辜的姑娘,逼她们为她生子献祭,你可千万要当心啊!” 黎松芝的话让孟黎鸢很是意外:“生子?他不是逼迫姑娘们堕胎吗?” “那只是少数女子的遭遇。”黎松芝继续道:“具体的等会儿我再跟你说,我感受到你爹的气息了,应该是田虎快来了。你的马上离开!” “好,娘,我会离开这个铃铛里的,但是我还不能离开陆家庄。请您相信我,我有朋友一起,这次一定能杀了田虎这个邪道!待会儿您别再控制我了,听我行事可好?” 黎松芝:“这太危险了!鸢儿,娘不能看你受伤。” 孟黎鸢哀求道:“娘,那些姑娘们的娘也不想他们死的。这事我必须去做,求您别拦着我好吗?” 黎松芝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无奈地说:“罢了,你这个性子跟你爹一样,真是拿你没办法。” “谢谢娘!”孟黎鸢开心地想去抱自己的娘亲,却发现自己抱了个空气,有些失落。 “没事的,鸢儿。只要你好好的,以后我们有的是见面的机会。”黎松芝轻轻地安慰着她。 “嗯,好,我知道了,娘。” 孟黎鸢被黎松芝送出子铃后,就赶紧往榕华院跑去,生怕路上被田虎追赶上了。 榕华院里,灯火微暗,高凌风早已潜伏好了。 “黎鸢,我就在这棵上藏着,青古在那片草里,一有不对劲我们就立马出来救你,你别担心。”高凌风将自己和青古的位置一一指给孟黎鸢看。 “好,我知道了。他们应该快来了,我先给公子传个信。”说完,孟黎鸢便从怀里取出一只纸鹤,对着它说了几句话,那纸鹤便飞走了。 高凌风好奇地看着她:“你竟还会这些?” “我也不会,是公子他们早就准备好的。我只要把它们拿出来吩咐完再放出去就好了。”孟黎鸢笑笑,但是心里却有些担心。 “此次公子亲自出来追查这么久,定要给顾氏族人一个交代,证明他这个家主当之无愧。我现在通知他,等他回来时估计能赶上收尾,这样他既能完成族里的考验,也能保全自己不受重伤。如此看来,顾二爷他们给我的点睛纸鹤可能就用不上了。” 想到这里,孟黎鸢放心的笑了笑,全然忘了还在身前看着他的高凌风。 “笑什么呢?” 孟黎鸢给顾清河的信,只是把今晚行动的时间往后推迟了一点,并没有告诉他自己在亡人摄魂铃中已经看到了她的娘亲,以及田虎就是杀死扶柳亲爹的那个邪道的事。 “我这么护着公子,会不会让凌风陷入险境?”孟黎鸢见高凌风总是护着她,心中有些愧疚。 她将自己怀中的一个小袋子拿出,又从中取出两只点睛纸鹤,交给高凌风:“这是临行前顾二爷他们让我带着救急的。一共三只,给你两只,待会无论是你还是我,只要是遇到了致命危险你就让这纸鹤沾上血,这样顾氏就有人会立即赶来救我们。剩下的这一只我留着给公子遇到危险时用。” “至少我不会成为凌风的拖油瓶。”孟黎鸢想着将自己也算进去就是怕自己拖累了高凌风。 高凌风接过纸鹤问她:“顾清河是不是不知道?” “嗯,二爷不让说的。公子他不知道这些,你可要帮我保守秘密哦。”孟黎鸢点完头继续道:“他们都相信公子的能力,但是不敢拿他的性命去赌。我也一样——相信你和公子的能力,但是不能拿你们的命去赌!我不想成为你的拖油瓶,如果待会儿你应付不过来,就把我丢给顾二爷。今晚必是一场死战,千万别大意。记住了没,凌风?” 孟黎鸢觉得自己一下子说的太多了,生怕高凌风记不住。 她的话让高凌风觉得自己心里有一阵暖流缓缓铺开,让他浑身充满了力量。 他将纸鹤收好:“嗯,放心,逃跑我会……谢谢你这么在乎我……的生死!” “会逃跑就行。我上次去春儿家大意了,没带这个,害的我们三个人都差点死了,这次我当然的提前准备好。我这里还有些毒药,我撒点在这个亭子里,你可当心别碰着了啊。还有你,青古,也别碰,知道吗?” 孟黎鸢朝不远处的青古喊着。 青古不屑地回道:“知道了,我听力异常灵敏,麻烦你下次不要这么大声儿好吗,我的好姐姐。” “我忘了,不好意思啊,咯咯咯……”孟黎鸢咯咯地笑着,高凌风也跟着轻轻笑了起来。 “他们快到门口了,赶紧准备好!” 青古刚说自己耳朵好使,下一刻就听到了田氏叔侄已经到了榕华院的大门口,于是赶紧提醒二人。 二人闻言,赶紧各自归位,等待田氏叔侄的到来。 田虎带着田瑞来到了榕华院。孟黎鸢装作害羞又为难的样子赶紧跪下。 田瑞见状,一个箭步冲了过来直接将孟黎鸢扶起。 他一副假惺惺的样子:“美人儿,如今都是自家人了,哪还需要那么多礼数?” “两位管家抬爱,初夏不敢无礼。”孟黎鸢装作一副恭敬的模样。 田瑞却道:“以后不要叫什么管家不管家的了,叫‘爷’。来,叫声儿听听。” “是,爷。”孟黎鸢福了福身子用娇滴滴的声儿叫着。 田瑞一听,立马激动不已。 田虎则微微笑着,看样子也是对孟黎鸢的表现非常满意。 “二位爷,咱也别站着说话了。奴家在亭子里备了些薄酒,不如我们去亭子里慢慢说?” “甚好。”田虎点了头,田瑞便也赞同地跟着去了。 凉亭里摆着的那壶小酒里已经被孟黎鸢下了无色无味的软骨散。孟黎鸢将酒倒好便先端了一杯给田虎。 她倒酒时故意将手腕上的亡人摄魂露出来,田氏叔侄看到后便互相看了彼此一眼,然后就在那里偷笑了起来。 田虎端着酒杯,一边笑,一边往嘴边递,孟黎鸢则刚好将另一只酒杯送到了田瑞手里。 “啪——” 突然,田虎将酒杯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大骂:“贱人!” 田瑞见他叔叔摔了手里的杯子,便明白酒中被孟黎鸢下了毒。他也摔了,大骂:“蠢妇!简直不知死活。叔,还不把母铃拿出来,让她长长记性。” 孟黎鸢见事情败露,倒也不慌, 她本以为他们会先打她一顿,谁知道竟然是直接拿亡人摄魂铃来对付她。 “二位可真是看的起小女子啊,直接用这么厉害的法器来对付我。可惜,没用!” 田虎刚拿出母铃,就被躲在一旁的高凌风用他的“白玉”玉笛给直接顶飞了。 而就在这一瞬间,大概是子铃与母铃的感应,孟黎鸢的意识直接被子铃送入了母铃中。 “相公,她是我们的鸢儿,不可伤她!” 孟黎鸢被黎松芝的魂识送到母铃中,与他父亲相见了。 “爹——” “鸢儿,你是鸢儿?你怎么在这里?”孟怀仁见到孟黎鸢时的反应和他夫人黎松芝一样,又惊又喜。 “你快出去,这里危险!田虎就是当年的逍遥邪道!他买通无良道士蛊惑陆忠泰屠杀亲生女儿,又诓骗他修建义塔。田虎见义塔修成,便暗中大肆蛊惑附近村民重男轻女,让他们将女儿丢弃入塔中,然后他自己再悄悄地去吸食塔中活婴魂魄。如今他邪术大增,不是你能对付的。你快走!” “可是爹……” “走——” 孟黎鸢还未说上几句话,就被孟怀仁给送出了母铃里。 “鸢儿,听你爹的,快和你的朋友们离开,你们不是他们的对手。”黎松芝也焦急地催促着孟黎鸢赶紧离开。 孟黎鸢看向正在对打的三人一蛇,咬牙到:“我知道自己帮不上忙,但是现在我还不能丢下我的朋友!” 孟黎鸢拾起母铃准备揣在怀里,却被田虎从远处一把吸了回去。 “原来你是孟怀仁的女儿,有意思,有意思。怎么不见顾洋的儿子呢?” 田虎发现孟黎鸢的身份后,便开始四下寻找顾清河的踪迹。他记得清清楚楚,当年他就是被顾洋和孟怀仁联手打下了子午断悬。 “他不会来的,你不用找了。”孟黎鸢气愤地回道。 “收拾你们两个杂碎,有我们就够了!”高凌风霸气喊道。 “哼,找死!”田瑞趁人不备偷偷将两枚五角毒镖朝孟黎鸢甩去。 孟黎鸢躲闪不及。 高凌风和青古离得又远,根本来不及施救。 田氏叔侄很是得意。 就在大家都以为孟黎鸢这次必死无疑时,一道黑影突然闪现,直接将孟黎鸢抱走不见了。 “这种场合怎么能没有我呢!” 众人一听,声音是从后方传来的,便都转头看去。 顾清河正抱着孟黎鸢站在那里。 “你是何人?”田虎心中一紧,“这身法了得。” “公子?”孟黎鸢有些吃惊,自己明明让他半个时辰后来参战,他怎么提前来了。 顾清河将孟黎鸢放下,然后抬起一只手,顿时,他的手掌上方出现了许多纸片人。 他举着手里的纸片人,一步步向田瑞逼近,并一字一句地说:“顾——氏——清——河——” “顾,顾清河?你,你要干什么?”田瑞见顾清河满身杀气地直逼自己,吓得连连后退。 顾清河之前一直未正眼瞧他,直到此时才抬眼看着他,道:“我的人,你也敢动!” 话音刚落,他就将手里操控许久的纸人全部向田瑞甩去。 “啊,啊——” 纸人如长了眼睛的刀片,反复切割着田瑞的身体,但是只割皮见肉,不取他性命。 空气中霎时弥漫着浓浓的血味。 第28章 不潜伏了,来,打一架 田瑞以为趁着高凌风和他的灵蛇青古不备之时,向孟黎鸢偷扔两枚带毒的飞镖就能要了她的小命。可他却没料到,顾清河会如同变戏法一般从他们眼前抱走了孟黎鸢。 顾清河身法之快令众人始料未及。 田虎对顾清河颇有几分赞赏——他好久没有遇到如此厉害的对手了。 高凌风为孟黎鸢得救而发自内心的开心。只是,那个救孟黎鸢于危难之中的人不是他。他有点小醋意,也有点小遗憾。 顾清河现身救下了孟黎鸢,田瑞意外之余心里很是生气,却不想顾清河比他还要生气。 专门研习道家术法的顾清河直接使出顾氏的化纸术——千人飞刃阵,将田瑞周身划的鲜血淋淋。 “顾清河什么时候变成了有仇必报的性格了?” 高凌风的记忆中顾清河是谦谦君子——他不爱骂人,更不喜欢打人,连捉只鬼、收个妖都要先炼化个三年五再教化一番,最后才决定是杀还是留。 田瑞压根就不知道顾清河是这号狠人。只有孟黎鸢知道自家公子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平日里见公子练这套千人飞刃阵时只觉得他甩出纸人的动作很帅,没想到这套阵法竟然有如此大的威力。” “啊——啊——叔,叔,救我——救我啊——” 田瑞凄惨地哀嚎着,求他叔叔田虎出手救他。 “哼!没用的东西!” 田虎骂完侄子便双手合十开始做法。 他将身边灯笼罩里的烛火引了出来,然后在两只手里飞快的传来传去,将那团火焰迅速变大、变亮。 顾清河他们没见过田虎的术法,便先由着他倒腾。突然,田虎将手中的火焰朝顾清河的刀片纸人们飞了过去。 “哗——” 千人飞刃阵里的纸人瞬间燃为一片灰烬。 田瑞这时才一个踉跄滚到到了田虎身边。 “叔——您一定要替我报仇,好好教训下他们!” 田虎厉声道:“那个高氏的小子和他那头灵兽就交给你了。至于这个顾清河和孟氏女就由我来对付!” 说罢田虎便重新起阵,准备和顾清河一较高下。 顾清河出了口恶气后,感觉心里舒坦多了。面对田虎的叫阵,他心无畏惧。 其实,今夜顾清河是自己早就计划好要提前回来的。当他接到孟黎鸢的信时就已经到了陆家庄附近了。 “上次和黎鸢分开,她就在千尸塔前遇险,差点丧命。这次我怎么敢再放她一个人长时间在陆家庄潜伏。” 顾清河心里一直很后悔,觉得自己不该丢下孟黎鸢一个人在陆家庄的。所以今夜安排好顾氏的事后,他就立马往陆家庄赶,生怕孟黎鸢再出意外。 没想到孟黎鸢真的遇险了。 “幸亏我来到及时。”顾清河在心里舒了口气。 田瑞满脸的阴损算计,所用的术法也是阴暗至极。从他手里打出来的要么是黑烟,要么是血咒,就连做法请来的鬼怪都是长相猥琐的丑东西。 孟黎鸢一边看,一边直摆头:“咦——这都什么玩意儿啊,好恶心。” “呵——”连顾清河都人有些忍不住想嘲笑田虎。 虽然,田虎术法卑劣、丑陋,但是法力超群。顾清河嘴上不屑,但是心里却不敢有半分大意。 孟黎鸢知道顾清河的术法水平,也知道他聪慧善战,只是她担心他的身体。 “公子中午受了重伤,后来也没见他喝药,不知道今晚的药喝了没。他的病骨可千万别在这时候发作啊。” 这边,顾清河和田虎正在展开一场惊心动魄的斗法大战, 那边,田瑞也使着浑身的阴招缠着高凌风和青古。 刚刚田瑞是被顾清河偷袭,没有来的及使出他的阴术,这会儿已经吃过亏的他就主打一个“快”字。 无论高凌风和青古使出什么样的招式,田瑞都是第一时间快跑。轮到他自己出招时,他又秉持着快打的原则。 搞的高凌风和青古很是无奈。 “这种打法,何时是个头啊!”一旁观战的孟黎鸢已经看出了端倪,便向高凌风和青古支招。 “青古防守,凌风进攻,进退相间,不走明道!” 高凌风和青古听到了孟黎鸢的提示后,立马就明白了。 高凌风在前,以“白玉”神笛为剑,专门攻击田瑞的要害部位。等田瑞躲闪开准备快速进攻高凌风时,青古在后,用蛇尾一把将高凌风卷起,钻进榕树林的密叶中。 田瑞眼神和听力都不如擅长在夜间作战的青古。青古为灵蛇,在夜间既能眼观六路,又能耳听八方,且又擅长伏击。田瑞心知这点,故不敢进入密林追击,只的站在外面等他们出来。 青古夜伏无声,总是能趁着田瑞未察觉之际,便带着高凌风从密林中冲出来,给田瑞狠狠的一击。 几番打斗之后,田瑞这边有点招架不住了。 田虎见状,便使出绝招——召唤身边爪牙过来,以活人献祭给孤魂野鬼,做异化的半阳人。 田虎一声令下,往日爪牙闻风赶来。 其中便有赵四。 赵四大惊:“小何兄弟,你这是在干什么!你,你怎么会法术?” 被叫来的赵四等人本来以为只是寻常的抓贼,谁知道进来一看—— 两人一蛇正在对打,那大蛇的主人正是初夏表哥,还是赵四今天下午帮忙安排的活。 赵四心里一阵后悔:“糟糕,这表哥是我给安排的活儿,明儿大管家非扒了我一层皮不可!” 再看那边,小何媳妇初夏正焦急的站在一边——小何竟然在跟大管家斗法。 “这,这都怎么一回事啊?” 赵四心中满是疑惑,不敢动弹。在场的其他人都没见过这种场面,也都吓得不知如何是好。 “快走!” 顾清河一眼就看出了田虎的邪术——半阳异化术! 他厉声催他们赶紧离开,只是晚了。 田虎引来药王山里的众多孤坟野鬼,拿赵四等人的一半生魂献祭。 恶鬼吞噬生魂后,便将戾气留给了田虎,田虎又将这些戾气输送给了在场的活人。这些活人也都剩下半魂,如今经过戾气炼化,跟失心疯的妖兽无异。 “不好——” 顾清河心里一紧,还未来的及出手,就突然一口鲜血从他嘴巴里喷了出来。 他本想去阻拦田虎炼化众人的,只是他的病骨竟然在这个时候发作了。 “早知道喝口药再来的。” 顾清河觉得浑身无力,身上的骨头一会儿冷,一会儿热。冷的时候像赤身躺在冰窖里一样,热得时候就像赤脚踩在烧红的烙铁之上一般。 “公子——” 孟黎鸢见顾清河病骨发作,口中鲜血外溢,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很是担心,就朝他跑了过去。 “别过来——”顾清河想用力呵住孟黎鸢,只是他病骨发作,疼得齿间无力,吐字自然也是轻若浮尘。 孟黎鸢没有听到顾清河的劝告,却听到了自己父母亲异口同声的阻拦: “鸢儿别去,危险——” 虽然她听到了,但是她完全不怕死。 孟黎鸢戴着子铃,怀里还揣着母铃,箭步冲向顾清河,却在半道被田虎掳走。 田虎一把将孟黎鸢抓住,一个飞身就拉着她飞到了空中。 顾清河最先发现,他拼死一跃,因体力不支,扑了个空。 高凌风发现得稍稍迟了一点,但却是急速一跃,可是他刚跃到半空中就被田瑞这个阴险小人给拽了下来。 田瑞用了很大的力气,他抱着高凌风的腿使劲往下拉,二人一起直直往下坠去。 一直守着高凌风的青古一个飞旋,就把高凌风接住了,只是他擦地而过时被田瑞插中了一刀。 现场: 田虎带着孟黎鸢以直冲云霄之势腾空飞起。 顾清河拼死一跃,坠地重伤。 高凌风无碍,可他的青古却被田瑞重伤。 田瑞瘫坐在地,满身的伤,但是他眼神癫狂,很是得意:“孟氏女乃几百年难得一遇的纯净灵体,等我叔叔拿她炼成逢春之术,我们叔侄便可长生不老,你们就等着给她收拾吧!哈哈哈——” 高凌风闻言脑袋“轰隆”一下,犹如天塌了。这边青古重伤,伤的是七寸之处,随时会要了它的蛇命。而孟黎鸢那边情况危急,也是随时会命丧酒泉。 高凌风不知该救谁,一副要崩溃的样子。 顾清河虽然病骨发作,但他只是浑身无力。 他头脑清醒:“我该如何去追寻黎鸢的踪迹?田虎会把她带到哪里去炼制呢?” 正当顾清河苦恼如何追寻孟黎鸢的踪迹时,突然,天空出现了一只环形手镯,直接“哐当”一声砸到他眼前的地面。 他低声道:“亡人摄魂铃——母铃!” 第29章 断崖石冢林,枯木逢春术 顾清河病骨发作,无法抵挡田虎用活人献祭炼制的半阳人,最终导致孟黎鸢被田虎趁机抓走。 榕华院内,高凌风一边将一道道灵力注入青古体内,一边吃力地应对田瑞的生猛反扑。 顾清河口吐鲜血,捂着胸口,看着刚刚从空中掉下来的亡人摄魂铃中的母铃。 他心道:“一定是黎鸢!是她偷偷将母铃扔下来的。有了母铃我就能找到她了!” 本来,顾清河见田虎带着孟黎鸢越飞越远,而自己连走路都费劲儿,心里很是绝望。他很害怕自己再也见不到她了。谁知,另一只亡人摄魂铃竟然掉在了自己跟前——还是能控制子铃的母铃。 顾清河伸手去捞母铃,刚碰到母铃上的手环就听到孟怀仁从铃铛里传出的声音:“快,去子午断崖上面!田虎掳走了鸢儿正往那里赶!” “好!”顾清河握紧母铃的环,起身准备往子午断崖赶。 “噗——”顾清河刚起身,一口鲜血又喷了出来。 “天生病骨!你这孩子怎么……唉……”孟怀仁见状,在母铃里急得直跺脚——唯一能抽身救自己女儿的人如今却连自保都难,那她的女儿岂不是要魂飞魄散了? “哎呀,我怎么忘了!”正当孟怀仁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时,突然,他想到了这里是药王山! “去榕华殿!”孟怀仁朝顾清河大喊道:“大殿上有颗八十多年的兰草,把它的根挖出来生嚼,能修复你的灵力!” 顾清河知道,他们孟氏虽然不擅长医治百姓,但是对于修行者的伤要如何用草药来修复的事却是熟练的很。 他按照孟怀仁的指示,用力地向榕华殿跑去。虽然榕华殿近在咫尺,可他却受病骨所累,跑起来的步伐不算快,双腿很是吃力。 孟怀仁心里担心女儿,不得不将自己的残存灵力往顾清河身体里送。 “孟叔叔,这样会伤到您的魂体的。”顾清河有些不忍。 “别废话,救出鸢儿比什么都重要!”孟怀仁恨不得自己跳出母铃去把孟黎鸢救出来。 他才不在乎自己的魂体会如何:“这么多年,我和鸢儿她娘日日相伴,已经活的够久了。我们的鸢儿不能有事!” “您放心,我一定会把她平安带回来的!”顾清河一边快速吸入孟怀仁输送给他的灵力,一边加速往榕华殿跑。 好在榕华殿离他站的地方的很近,大殿里的那颗救急的兰草摆放的位置也不算隐蔽,顾清河一跑进来就看到了。 “就是它!把它的根拔出来,嚼烂吞下!”孟怀仁的声音很急但思路很清晰。 顾清河一把拔出那颗八十多年的兰草,连根带土吃进了肚子里。 兰草根刚咽下,顾清河就觉得浑身筋脉通畅,身体里似乎有着用不完的力量。 只是,他的身体还是钻心的痛,胸腔里的鲜血仍旧顺着嘴角往外溢出。而他,已经分不出到底是兰草根的苦味儿多些,还是胸腔里涌出的血的腥味儿多些。 “嚼完赶紧去后山!陆家祖坟往南第七座坟墓后面有颗三百年的灵芝,你把它采下,混着山上的天南叶吃下,便可暂时压制住你的吐血症状。” “嗯!”顾清河一刻也不敢耽搁,他抓着剩余的兰草根往嘴里塞,完后随手捏了个诀就闪身到了陆家后山祖坟处。 “看来灵力恢复了八成了!”孟怀仁心里稍微松了口气。 顾清河在陆家的坟地里很快就找到了孟怀仁说的那颗三百年的灵芝。 至于天南叶,陆家庄里到处都是。 “当初就因为陆忠泰的夫人喜欢天南叶,陆家庄里里外外便种满了这种无趣的天南叶。你看,都成庭院树了。”这是顾清河刚入庄子时赵四跟他说过的话。 两种草药混在一起吞下后,顾清河的吐血症状总算是彻底没了。 “我好了,黎鸢在哪里,我们现在就过去。” “我感应到她和她娘都在子午断崖下的一片乱葬岗里。那里有个石冢林,去那儿!”孟怀仁很容易就感应到了黎松芝和孟黎鸢的位置。 “好!”顾清河又捏了个诀,一个闪身就到了孟怀仁说的子午断崖下的石冢林里。 “子午断崖下面几乎都是冤死的人,这里的怨气比别的地方重,你可要当心!”孟怀仁生怕顾清河也出事,便事事叮嘱着。 “嗯,我已经发现了。这子午断崖下不是失足落崖的冤死鬼,就是被人故意丢下来的怨气鬼,没有一个是心甘情愿的。”顾清河眉头紧锁。 石冢林里三步一横尸,五步一石冢,比外面的乱葬岗还要阴沉,再加上这崖底本就暗淡无光,特别适合冤魂寄宿。 “孟叔叔,您还能感应到黎鸢的位置吗?”顾清河步履艰难,周身的灵力又未恢复齐全,所以无法查找孟黎鸢的位置,便只能求助与子铃有感应的孟怀仁。 “你站着别动,我来试着联系一下我夫人。”孟怀仁凝聚魂识,试着通过亡人摄魂铃来联系他的夫人黎松芝。 片刻后,惊喜道:“找到了,就在前面!在前面有棵大槐树,树下有个正在做法的石冢,就在那里!” “走!” 顾清河顺着孟怀仁的指示,立即腾空飞起,很快便找到了他说的那个石冢。 “果真!” 飘在上空的顾清河看到远处的田虎将孟黎鸢绑在槐树下,而树旁的石冢里正在发着猩红的光芒,很是诡异。 正当顾清河疑惑这是什么邪恶阵法时,却听到母铃里的孟怀仁说: “哼,田虎以为自己修炼的是长生不老的逢春之术,却不知这只是炼化草木的致命邪术——春秋绝子,只是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学来的此等邪术。” “春秋绝子?怎么破?” 顾清河自小就听过孟氏的枯木逢春术,只是从未见过。星武城里传言,只有历代孟氏家主会此术法。而至于春秋绝子,他还是第一次听说。 “光听名字就知道不是什么好法术,我们的赶快救下黎鸢!” “不急,此邪术无法炼化活人,鸢儿暂时无碍。”孟怀仁开始不急不忙起来。 “传言说,你们孟氏曾用枯木逢春术催花开果熟,让万亩良田顷刻间稻穗满满,解了百姓饥饿之苦。这可是真的?黎鸢会不会被田虎催老?她好歹是个女子,突然变老的话,我怕她会受不了。” “哈哈哈,你想多了。”孟怀仁在母铃里盘腿坐下,道:“你先从天上下来,调个脉息,我来跟你说说这枯木逢春术和春秋绝子。” 顾清河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听话地落到了地面上的一处断裂掉的无名石碑上。他盘腿坐下,开始调息,周围都是干裂的尸体和暴露的森森白骨。 孟怀仁开始说起他们草木一族的神术和禁术。 “枯木逢春术乃我们草木一族的特有神术,用在人身上时,除了帮人加速愈合伤口外,别无他用。而春秋绝子则是禁术!它是枯木逢春术异化后的邪术,虽不能直接杀人,但却能炼化草木来杀人,为我族所不齿。 细细说来,枯木逢春术是让草木快速成长,过完丰满的一生,加速子嗣绵延。而春秋绝子却是炼化草木,使其异变,让花生荆棘,荆棘生刺,刺行藤绞,毁财索命。” “难怪星武绞杀时,他们都认定是你们孟氏所为。”顾清河突然想到了星武绞杀。 “嗯,我们的确是容易被怀疑的对象。”孟怀仁随夫人黎松芝跳崖之事已经过去了多年,但今日想起时,心中仍然有些不是滋味。 “但是我夫人的确没有主动去修炼这个邪术,她说她当时已经记不得自己干了什么,是怎么杀的人。我当时也是想不通,直到我刚见到了田虎施展了春秋绝子,才又想到了当年之事。唉,先不说这个了。” 孟怀仁现在并不急着揪出凶手,他见顾清河身体已经好了许多,便开始教他如何破解田虎施展的春秋绝子。 “田虎的春秋绝子应该是偷学的,再加上他不是草木氏族,没法将草木炼化,所以,纵使他注入再多灵力也是徒劳。 你待会只需要用火攻便能轻松破阵,破了阵就赶紧带鸢儿走,以防止田虎又用新的招式来对法你们。 田虎这个邪道为人狡诈,又来历不明。当年我和你爹他们都没弄清他的道家术法哪里学来的,更不知道他竟然会草木一族的术法。现在想来,两次都是我们大意了。你切莫恋战,知道吗?” 孟怀仁有些不放心,因为他担心田虎还会别的氏族的法术。 “明白!我已经准备好了,现在就去破了他的法术,带黎鸢走!” 第30章 红光石冢,田氏的委屈 在孟怀仁的指点下,顾清河迅速修复灵力并暂时压制了先前一直在吐血的病骨症状。只是那种极限的冷热交替感还在折磨着他的身体。 “只要不影响我施法,所有的痛我都能忍!”一路上,顾清河都在咬牙坚持。 “记住了,待会儿上去就先火攻,要快!”孟怀仁再三叮嘱着,生怕顾清河忘了。 “嗯!”顾清河点头应下,随后便腾空一跃,直接飞到了田虎做法的石冢上空。 他在那座发着红光的石冢上空悬而立,双眼盯着石冢开始施法,余光则小心翼翼的关注着田虎和孟黎鸢的动态。 田虎原本在专心炼制孟黎鸢,当顾清河出现时,他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竟然这么快就找来了!” “公子快走,危险——快走——”孟黎鸢着急地朝顾清河大喊着。 顾清河冷着一张脸,没有看她,更没接话。他凝神聚力,捏出了一个大大的火字诀,一团烈火便从他掌中迅速生出 。 田虎以为顾清河要对自己的石冢进行火攻,便不以为然地笑道:“想火攻我的红光石冢?连擅长御火术的赵氏一族都没法伤我红光石冢半分,就凭你?简直是做梦,哈哈哈……” “呼呼——” 一道火光冲天而起,照亮了田虎身边的树木、尸骨以及正在发着红光的石冢。 田虎惊呆了,他以为顾清河要攻击的是他身前这座发着红光的石冢,没想到他猜错了——顾清河只是佯装要去攻击石冢,而他真正要攻击的是田虎炼化孟黎鸢的“春秋绝子”阵。 顾清河将手里的那团熊熊烈火直接打到了孟黎鸢的周身,原本束缚着她的藤脉都大火被烧了个精光。孟黎鸢毫发无伤地落下。 空气中弥漫着焦糊的味道,一股股热浪朝田虎滚滚而来。 田虎气的脸都绿了。 他的红光石冢是用无数女子和千尸塔里的女婴的鲜血和魂魄炼制而成的,不仅坚固无比,还凶险万分——田虎最肮脏的一段记忆便关在那里面。 他原想着纵使顾清河再厉害,也无法破了他的本命石冢。 只是他想错了。 “这个顾清河真是诡计多端!他的目标从来就不是红光石冢!” 田虎越想越气,便怒骂顾清河:“卑鄙!” 骂完就再次施法,准备攻击顾清河。 顾清河将手里的那团烈火甩出去后,就立即闪身到槐树下,将被解救的孟黎鸢一把抱住,准备赶紧闪身离开。 “糟糕!” 顾救下孟黎鸢后,准备闪身离开的顾清河,却不想被旁边红光石冢里的一道红色光芒给吸了进去。 “这是哪里?”孟黎鸢从顾清河身上下来,然后问他。 “我们刚刚被那道红光吸进了田虎的红光石冢里,而这里应该有他的一些记忆碎片。” 顾氏族人也是在石冢中修炼,所以他一眼就看出这是田虎的石冢。 “哦。”孟黎鸢若有所思,她突然想起她被田虎掳走时偷偷把亡人摄魂铃的母铃扔出去了,他爹孟怀仁还在里面。” 她抓着顾清河的袖子,焦急的问道:“我爹呢?公子,我爹在你那儿吗?” “在。”顾清河从怀里将母铃掏出戴在孟黎鸢的手腕上。 孟黎鸢一脸惊喜地对着母铃叫了起来:“爹——” 母铃里毫无回应,她又继续叫了一声:“爹您还好吗,爹……” “别叫了,他听不到的。”顾清河打断她,解释说:“红光石冢是由无数冤死的少女以及女婴肉体和灵魂献祭而成,她们的被迫献祭,多少都与你爹娘有关。所以,在这里面,亡人摄魂铃的法力都被暂时封住了,他们无法与外界联系,等我们出去了才能联系上他们。” “那他们会有事吗?”孟黎鸢有些不放心,害怕那些冤死之人会伤到她爹娘。 “不会的,他们只是在里面暂时的沉睡了。反倒是我们的,的赶紧找到出口。” 顾清河说完便指着前方的一面镜子继续道:“那面镜子便是记忆之镜,是整个红光石冢的冢心所在。走,过去看看。” “嗯。” 孟黎鸢跟着顾清河走到前方那面一直在旋转的镜子前。 “这面镜子如何用?” 孟黎鸢抬头问顾清河,顾清河摇摇头。 “噗——” “公子!” 突然,顾清河一口鲜血喷到了镜子上,孟黎鸢吓得脸色瞬间苍白。 “好俊俏的儿郎啊,快,来陪我玩玩儿……” 一淫荡的妇人声音从镜子里响起。 顾清河见情形不对,赶紧拉着孟黎鸢往后退。 突然那镜面加速旋转后,就定在了他们面前——镜子里正是田虎不愿回忆的过往。 那年田虎还是个少年儿郎,母亲病故,父亲续弦取了个丰满的漂亮女子做续弦,并让他叫那个女人“小娘。” “田虎、田瑞,今后她就是你们的娘亲了。” 原来田瑞是弟弟。 那时的田虎生的十分清秀,而那女子却是个不规矩的人——她一进门便对田虎生了歪心思。 田虎的爹爹是个猎户。 那日田虎的爹爹上山打猎未归,那女人将他叫入房内问话,逼他与自己越矩。 田虎不肯,他害怕极了,被她逼的不得不丢弃自己的本心,自此让他对男女之事有了不好的印象。 事后,那女人威胁他:“你若胆敢说出去半个字,我就把田瑞丢到井里。” 所以他没敢跟任何人说这件事。 后来田虎爹爹经常出去,那女人越发大胆,多次当着田瑞的面逼田虎伺候她。 田瑞平日只知道吃喝玩乐,什么也不懂。那女人让田瑞跪在一边看,他就跪在那儿从头看到尾。 田虎本以为再忍忍,等自己再羽翼丰满些就带田瑞离开,离开就好。 谁知,一日,田虎正在听从那女人的摆弄,突然房间的门被推开了。 是他爹爹提前回来! 他胆怯地叫着:“爹爹,我……” 他爹爹满身尘土的望望床榻上不堪的二人,再望望跪在不远处的田瑞。 他虽面色凝重,但最终还是一言不发地关了门退了出去。 田虎惊呆了,他以为他爹会至少会揍一下那个女人或者自己,可他爹爹竟然就这么一言不发地退出去了。 后来田虎才知道,原来自他娘亲去世后,他爹爹就突然生了病,成了不举之人。那女人算是被骗了婚,心里委屈极了。 而他爹爹娶那个女人完全是家里长辈们的意思,所以他懒得管这个女人。 至于他们兄弟俩,出生时都几乎要了他们娘亲的半条命,还让娘亲留了病根儿,导致了如今的早亡。 他爹娘之前感情很好,所以她娘亲病死之后,他爹爹越来越恨他们兄弟俩,那女人见丈夫不管虎瑞二人,便开始变本加厉——由玩弄变为折磨取乐。 罚跪、鞭笞、针扎、不给饭吃…… 这种日子一过就是三年。 那天下午,俊俏田虎又被那女人叫入房中,她满足了。 最后,他把田虎反绑在床头,往他嘴里塞了团粗布,然后喊他弟弟跪在她面前。 田虎以为他小娘不过是像往常一样,打几下弟弟的脸,说些嘲讽的话,再扔两个铜板打发下弟弟就完事了。 谁知,小娘竟然拿了把剪刀,说要给弟弟剪指甲。 多年的观看已经让田瑞的心里变了模样,他心里想的早就和田虎不一样了。 听说小娘要给自己剪指甲,田瑞可开心了,他将自己的一只手乐呵呵的递给小娘。 小娘握着他的一只手嘲讽一番后便开始下剪刀。 田瑞咧嘴盯着那女人的脸痴痴地看着,完全没有关注自己的手。小娘则邪魅的笑着,一剪刀下去,直接将田瑞一只手指上的指甲连带着指甲上的生肉一起剪了下来。 “啊!”田瑞腾地一声尖叫。 作为哥哥的田虎心疼地朝他们大喊了一句,但是因为捂着嘴,听不清。 小娘压根不理会田虎,而是接着戏谑起了弟弟:“疼吗?疼的话我就不剪了。本来我还想着剪完就让你今夜歇我这里。你看你满手的指甲,要是抓伤了我的可咋办?” 那女人向田瑞抛着媚眼。 田瑞看着她,生怕到嘴的鸭子又飞了,便心一横,道:“剪,全剪了!但是您能只剪指甲,别剪肉了好吗?我怕疼……” 小娘把玩着手里的剪刀,道:“你老喜欢乱动,害的我才弄伤了你。不如这样吧,你也跟你哥哥一样,就绑在床尾那边,我给你剪,如何?” “好,好!您说什么都好。”田瑞满脑子腌臜之事,完全不顾一旁的田虎“唔唔”地劝他。 待弟弟被绑好后,小娘便拿着剪刀,一刀刀剪下了弟弟的指甲和肉。 十指连心! 这时的弟弟才痛的清醒过来。他拼命地向床头的哥哥田虎求救,可惜他的嘴也被堵上了。 又好巧不巧,他们的爹爹回来拿换洗衣服了。 他爹爹进来时,两兄弟拼命地向他求救,他看了一眼,没有半分迟疑,打开柜子拿了几件衣服就走了。 哥哥和弟弟绝望极了。 “一个,两个,三个……七个!哈哈哈!”小娘每剪下弟弟的一个指甲肉就笑着数一下。 数到第七个时,哥哥田虎终于忍不住了,直接拼命挣开了绳子,拿出嘴里的布团,冲到弟弟和小娘身边。 小娘还没反应过来,哥哥就用力地将她一把推倒在地,连带着手里的剪刀也甩了出去。 “贱人,我要杀了你!” 哥哥大吼着将小娘从地上拉起来,直接揪着她的头发把她的头往房间的桌沿上撞去。 “一、二、三、四……”哥哥学着小娘刚刚的样子——当小娘的头每撞击一下桌沿,他就咬牙数一下。 他们的小娘在第三下就没了气。 “碰——碰——碰……” 田虎的手还没停! 屋内的动静把他们的爹爹给引来了。 他爹爹推门一看,吓傻了——那个女人的头已经被撞的凹陷了下去了,屋子里到处都是血和那个女人的脑内脏,而他大儿子正满眼猩红地重复着手里的撞击动作,就跟发了疯的怪物一般。 他爹爹心里害怕极了,转身就跑。 哥田虎见状,便拾起地上的那把剪刀追了出去。 他直接将他爹在院中扎死,然后又回头去救弟弟。 “这里我们不能待了,跟哥哥走!” 田虎将弟弟救下后就拉着弟弟赶紧跑,路过院里他爹的尸体时,弟弟吓了一跳——他爹被扎得浑身是血,最后的一下是扎在右眼上的。 田虎望了眼屋内,说:“这是她欠我们的!” 然后又对着他爹的尸体说:“他不是选择看不见吗,那我就让他永远也别要这眼睛了!” “嗯,哥哥,你做的对!以后我都听你的,我们逃!” “好弟弟,哥哥会保护你的!以后在外你不要叫我哥哥了,免得别人认出。我比你大的多,你以后就叫我叔叔,记住了吗?” “嗯,哥哥,小瑞记住了!” 自此兄弟二人开始以叔侄身份浪迹天涯。 后来田虎扎根在陆家庄,需要女子和女婴练就邪术,他就和弟弟田瑞诱骗了很多少女上陆家庄。 许是受那女人的影响,田虎面上好色,其实对女子比较温柔又专心。但他并不是什么纯情好男人,只不过不想让人像他一样在男女之事中承受肉体上的折磨。 一旦田虎玩腻了一个女子,就将她送给弟弟田瑞。 田瑞也是受那女人的影响,但他喜欢变着法子去折磨那些无辜的人。每次看见他她们身上血淋淋的伤痕,他就觉得过瘾。他喜欢听他们的哀嚎声。 当初燕儿不堪虐待,她便只能答应拉春儿入局,想春儿替自己挡灾。 小梅、萱萱……她们上上下下的新旧伤痕,便都是田瑞的杰作。 陆家庄里,田氏兄弟买通贪财道士,诓骗陆忠泰夫妇屠遗弃、杀幼女,逼的善良的陆尚秋不敢接近女子,竟养成了外人不齿的龙阳之癖。 这所有的一切都根源于田氏兄弟年幼时的成长经历。 第31章 断崖围困,血脉觉醒 田虎的红光石冢中,记忆之镜将田氏兄弟多年的恶行全部展现在顾清河和孟黎鸢的面前,只是二人还未来的及看到田氏兄弟在哪里学的这些阴损术法,就被及时赶来的田虎给拦住了。 “哼,你们既然进了我这红光石冢,就别想再出去!”田虎将记忆之镜收入囊中。 “呵,我们也没想出去,刚看的话本子还没消化完呢,不急。” 顾清河故意暗示田虎,他们已经看到了他年少时被继母淫虐后弑父杀母的事。 田虎气得直咬牙。 “大胆小儿,今日我若不将你碎尸万段,实在是难解我心头之恨!” 说罢,田虎双臂交叉,在胸前草草比划了几下,便将他们四周正在燃烧的红色蜡烛都聚到了顾清河和孟黎鸢的周身。 火红的蜡烛阵将二人紧紧包裹,形成一种怪异的法圈。孟黎鸢在圈里只觉得呼吸不畅,再看顾清河——他面上无异,但胸口起伏加速,估计也是很不舒服,只是在强撑罢了。 孟黎鸢有些担心,但是不敢嘴巴上表露出来,只能在心里自语:“公子的身体……” 顾清河察觉到孟黎鸢对他的担心,但奈何他的术法在这里很难施展开来。 突然,顾清河像是想起了什么。 他先是从怀中取出一道符咒,又伸出一根手指放在齿尖用力咬破。鲜血瞬间就从他的指尖处涌了出来。 他用自己的血匆匆在道符上画着新的符文,而对面的田虎并未把他这一行为放在心上。 “哼,这可是我的石冢,还是我精心修炼多年的红光石冢!就凭你,能奈我何?哈哈哈!” 田虎信心满满,一点也不把顾清河放在眼里。 孟黎鸢也有些怀疑的看着顾清河,心里的担忧并未减少半分。 顾清河用自己的血写好符咒后,便开始对着符咒比划起来,口中还念念有词。片刻后,那张符咒就迅速飞到二人头顶上。 “砰——” 悬在顾清河和孟黎鸢头顶上的符咒散发出道道七彩光芒,直接将他们二人周身的火焰红烛炸开了。 “可恶!” 田虎见状,很是气愤——他忘了,年纪轻轻的顾清河是童子之身,而自己的红光石冢是以失身女子的血为根基而建的。 顾清河和孟黎鸢的童子童女血都是他红光石冢阵法的克星! 田虎此时才发现,他又轻敌了。 但是田虎并不打算就此罢休,反而准备使出自己更强大的术法:“哼,你身有重伤,我看你能坚持到几何!” 孟黎鸢闻言就悄悄望了下顾清河,见他脸色苍白,分明就是失血过多,身体缺血的样子。 “公子,我血多,用我的!” 孟黎鸢咬破自己的手指直接递到了顾清河面前。顾清河知道,现下情况紧急,不是考虑细节的时候。 “嗯!” 顾清河点点头。 对面的田虎已经布好了新的法阵——他将红光石冢内壁附着的石块吸了部分下来,直接聚在一起形成一把红色的利剑,向他们二人刺去。 那红色的长剑剑气逼人。 顾清河握着孟黎鸢那只已经被咬破的手指,飞快地在一张黄色符纸上画下了一连串的道符——顾清河无法直接使用自己的术法,便只能借助孟黎鸢的血来通过道符发力施法。 顾清河再次口中念念有词,就在田虎隔空送来的那把剑将要刺中二人时,一块巨大的金光盾牌凭空出现在二人面前,挡住了红色宝剑的攻击。 “哼!雕虫小计!” 田虎觉得顾清河身子孱弱,即使他不再自己供血,那也是撑不了多久的。 于是,田虎一边操控着那把宝剑继续攻击顾清河和孟黎鸢身前的那块盾牌,又一边施法从红光石冢内壁上继续吸取能量注入宝剑中。 顾清河体力有限,他操控着盾牌开始节节后退。无奈之下,他只的凝神聚力,将体内的灵力继续注入盾牌中。 “再这样下去,公子您会撑不住的的。” 孟黎鸢心疼地看着顾清河,然后偷偷跟他说:“我待会儿划破手掌,你把更多的力量注入盾中,然后我数123,我们都往右边让开。同时,你把盾牌变成利剑,直接去刺破红光石冢的内壁,这样我们就可以去打这个时间差——从裂缝里出去!” “好!听你的!” 顾清河身体已经快要到极限,现如今只能放手一搏。 孟黎鸢直接拔下顾清河头上的一根簪子——她自己还是两个揪揪丸子丫鬟头的打扮,好在顾清河的头顶插了两根青玉簪。 她用顾清河的青玉簪子用力划破自己的手掌。一股鲜血瞬间流,出直接被顾清河施法吸入盾中。 “哼,就凭这?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田虎不屑地嘲笑着他们。 “1——2——3!”顾清河一数道三时,二人直接侧身往右边让开,同时那把金光盾牌变成了一把金光宝剑,直接与田虎操控的红光宝剑擦肩而过。 顾清河操纵的金光宝剑突然朝对面的红光石冢内壁刺去,田虎以为他们要攻击的是他,便本能地让开。 同一瞬间,没有金光盾牌阻拦的红光宝剑直接朝它的前方顾清河和孟黎鸢刺去。只是顾清河他们已经闪开了。 这头红光宝剑扑了个空,那头金光宝剑直接刺穿红光石冢的内壁,飞了出去。 顾清河见时机成熟,二话没说,拉着孟黎鸢就从金光宝剑刚刚刺穿的小洞里也飞了出去。 田虎正得意自己只闪了个身便轻松躲开了顾清河的金光宝剑的攻击,却不想他们二人就这么从自己眼前飞出去了。 “无耻!” 田虎气急败坏,竟然用“无耻”二字来骂别人,也不想想到底谁才是那个无耻的人。 红光石冢外,二人刚出来就遇到了守候在外面的半阳人。 顾清河还未想到应付的法子,就见到田虎又出现在他们二人眼前。 “哼!这崖底阴湿昏暗,正是这些半阳人的天下,我看你们今天还怎么逃!” 田虎的动作远比他们预估的要快。 亡人摄魂铃出了红光石冢便立马有了灵气,孟怀仁担心顾清河的身体支撑不了多久,便催促他:“快!先去子午断崖上面!那儿有阳光,灵力充沛,可以支撑你久战!” “明白!”顾清河利索应答。 他一边用化纸术制造出各种兵器应战,一边寻找可以上崖的突破口。 虽然他们现在有孟怀仁的指引和帮助,但是顾清河身体虚弱,无法久战。 突然,一只半阳人即将击中孟黎鸢,顾清河发现时已经来不及了,便直接用自己的身体去护住孟黎鸢的身体。 “噗——” 那只偷袭的半阳人狠狠地击中了顾清河的后背,一口鲜血从他嘴里里喷了出来。 “公子——” 孟黎鸢心疼地叫着他。 “我没事!”顾清河喘着气,低声道。 “继续使用火攻,一切见不得光的东西都怕火!”孟怀仁在母铃里再次向顾清河支招。 顾清河一听就明白了。 他顾不上自己的身体,赶紧将孟黎鸢挡在身后,自己铆足了劲儿,凝结出一个又大又亮的火球。 他目光如炬,口中匆匆念了几道咒语,便将火球变成了无数只火箭,直接向他们四周的半阳人射去。 火箭向四周发射的同时,他一把拉着身后的孟黎鸢便准备再次跑路。 “想跑!”田虎眼疾手快,直接隔空朝顾清河后背狠狠地打了一掌。 因为田虎的这一掌太过于凶猛,顾清河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快要被震碎了。 他抱着孟黎鸢刚刚落在子午断崖上面,便只觉得手中无力,被迫直接放开了她,然后自己一头栽倒在地——一口又一口的往外吐血。 “公子,公子……公子,你可千万不要吓我啊!”孟黎鸢吓得赶紧上前查看。 她抓着顾清河的手,发现他的手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的,便知道是顾清河病骨发作了。 “怎么会这样?要不你先走吧,我来拖住他!” 说罢,孟黎鸢就松开了顾清河的手,准备去拖住田虎,却被顾清河和又一把拽了回来。 他吃力地说:“你斗不过他的,不许送死。噗——” 顾清河嘴里又往外吐了口血。 “公子——” 顾清河的这口血吐到了孟黎鸢的身上。孟黎鸢顾不上自己身上的血渍,她用力去拉起顾清河。 “咳咳咳——” 顾清河一边咳嗽,一边吐血,孟黎鸢急的只能用手去帮他擦拭嘴角的血。 “公子——”孟黎鸢哭着叫着他,心里害怕极了。 她不怕自己死,但是她怕顾清河死了。 “呜呜呜……” “不许哭,等我死了,我就回去找人救你。你只要别死在我后面,我就……咳咳——” 顾清河又连吐了几口鲜血。 “哼!你们两个今天谁也别想活着离开!” 田虎随手凝结一团红色能量球,准备给顾清河致命一击。 “等我先杀了你,再把这个丫头的灵魂收掉,这样我的长生不老之术就能练成了,哈哈哈——” 田虎正得意地笑着,却突然听到孟怀仁从母铃里传出的声音:“逍遥邪道,你以为你练得真是什么长生不老术吗?不过是我们草木一族的枯木逢春术中的禁术罢了。” “哼,你少唬我。你女儿的魂魄我要定了!” “你以为我是心疼女儿才告诉你真相的吗?这么多年来,你操控我们夫妇为你诱杀女子、孩童,竟然只是为了练这个可笑的邪术。早知如此,你早些告诉我,也省的你白白浪费了这么多年的时间!” 孟怀仁在母铃里继续嘲讽田虎。 “你朝旁边的草木上施展下你的逢春术,看看它们有何反应。” 田虎闻言,半信半疑地将他的逢春术施展到旁边的草木之上——草木毫无反应。 “我这逢春术本是针对人的灵魂的,用在草木之上本就该毫无反应。” 田虎还是沉迷在自己以往的认知里,或者说他对那个骗他说春秋绝子就是长生不老术的人毫无半点怀疑。 “哈哈哈……”孟怀仁突然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你都死了,还有资格笑话我。等我取了你女儿的性命,就让你们一家三口团聚!” “鸢儿,鸢儿,你能听见娘在跟你说话吗?” 孟黎鸢突然在心里听到了她娘黎松芝的声音。 “能,怎么了,娘?” “你爹刚跟我商量,他先帮你拖延时间。然后,这是我们黎家的木偃之术,你在心里收好。你爹的孟氏术法,一会儿他就传给你。” “可是娘,我没有灵根啊。”孟黎鸢自小就是废柴,根本就无法修习术法。 “唉!你不是没有灵根,是你一出生就被你爹封印了……这是我的意思。我不想你们姐妹俩都为家族而活。你姐姐机敏睿智,好胜心强,所以我们选了她。” 孟黎鸢一想,也对啊。 “姐姐的确不是天生的上等灵骨,好像是两三岁学会了枯木逢春术后,大家才说她天生上等灵骨的。” “嗯,好的娘,我知道了。” 孟黎鸢悄悄在心里收下了她娘给她的木偃之术。 面对田虎的质问,孟怀仁说出了实情:“你刚刚用的是春秋绝子——炼化草木行绞杀之能的邪术。这种术法只有我们顾氏血脉能够发挥它的威力。不信,你让我女儿施展给你看看!” 孟怀仁趁机通过母铃将孟氏术法一一传给孟黎鸢。 只是她的灵脉还没打开。 田虎眼巴巴地望着孟黎鸢,而孟黎鸢灵骨未开,根本无法施展。 田虎以为孟怀仁在故意骗他拖延时间,顾清河也以为是孟怀仁的计谋。 孟黎鸢酝酿了半天,一点灵力的气息都没有。 田虎恼羞成怒:“你们父女两个竟然合伙骗我!” 说罢田虎再次施法,凝聚了一团巨大火球直接向顾清河和孟黎鸢打去。 怒吼道:“你们不是喜欢火吗,我就送你团大火!” 顾清河反应迅速,一把挡在孟黎鸢身前。 而就在顾清河挡在孟黎鸢身前时的那一刻,她脑子里突然想到了顾清河刚刚说的话——等他死了就去顾氏搬救兵救她。 “救兵?”孟黎鸢在此时突然想起了顾氏长老和顾二叔他们给她的求救物件——点睛纸鹤。 她满手鲜血地从怀里掏出了点睛纸鹤,那纸鹤遇血后如闪电一般立即从她手里消失不见了。 孟黎鸢不确定,到底是自己已经成功了,还是那纸鹤遇血瞬息千里地飞走了。 也就在这时,田虎扔出的火球直接砸在顾清河后背。这一击则直接将二人推到了崖下。 顾清河抱着孟黎鸢直接往子午断崖下坠去。 “鸢儿——” 孟黎鸢的父母在亡人摄魂铃里不约而同地叫着女儿的乳名。 掉下去的那刻,孟黎鸢背对崖底,面朝顾清河,心里还在想:“刚刚纸鹤唤醒了吗?应该唤醒了吧。” 顾清河见孟黎鸢失神的样子,以为她吓着了。 二人急急下坠,原本身子在上的顾清河用尽最后的力气抱着孟黎鸢转了几圈才把她换到了自己的上面——直到此时,还想把生的机会留给孟黎鸢。 孟黎鸢在半空中和顾清河换了个位置,继续往下掉。 她心里一惊,突然回过神来:“公子?” 她不想和顾清河就这么死了,尤其不想顾清河死的比她惨。 “逢春术——起——春秋绝子——杀——” 慌乱中,孟黎鸢将孟氏的各种术法都试了一遍,可惜都没有任何反应。 就在她快要放弃时,她感觉身体里有股神秘的力量在不断涌入。 “鸢儿,爹娘只能陪你到这儿了……” “鸢儿,你和雪儿要好好的,爹娘永远爱你们!” 第32章 这个秘密你们不知才好 孟怀仁和黎松芝被田虎困在亡人摄魂铃中多年。他们被逼吸食女子魂魄,使得自身魂体变得愈发强大。现如今女儿孟黎鸢有难,夫妇二人便自发将魂体燃烧,以助孟黎鸢开启家族血脉。 急坠中的孟黎鸢听到父母跟她的告别的声音,同时又感觉一股股灵力在注入她的体内。她想和父母说话,却被身体里强大的力量灼烧得无法开口。 她看到紧紧抱着她的顾清河脸色惨白,一双原本清透的双眼愈发浑浊。 “公子太虚弱了,不行,他快要撑不住了。爹娘也是!我不能就这么放弃。” 孟黎鸢害怕再次失去父母,也害怕顾清河就这么死在自己眼前。于是,她铆足了劲,再次尝试着启动孟氏术法。 “啊——” 伴随着孟黎鸢的一声大吼,一股强大的灵力从她身体里迸发出来。突然,子午断崖上上下下的草木如发了疯一般拼命地生长——花生枝,枝生叶,叶生荆棘,荆刺变藤蔓。 只一瞬间,周围所有的草木如铺盖般填满崖地。 顾清河眼睁睁地看着孟黎鸢如变了一个人般,一声大吼之后,竟然将满崖的草木都催化开了。 那些草木在交叉重叠中疯狂生长,最后终于将坠崖的二人直接拦截在半崖中,又将他们送回了子午断崖上面。 此时的孟黎鸢满眼猩红,她已经感知到自己的父母为了救她,早已经在燃尽了最后一丝魂魄后就彻底消失了。 她满眼杀气地步步逼近还在目瞪口呆的田虎。田虎没想到孟黎鸢催化的草木能把他们二人从万丈悬崖里再送回来。 “黎鸢——噗——”顾清河落地的一瞬间,又是一口鲜血喷出,几乎瘫倒在地。 顾清河和见孟黎鸢已经失了心智,很是担心,却不想自己的身子更弱,直接又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别过去……”顾清河吃力地伸手去抓孟黎鸢的背影,却只能无奈的瘫在原地。 “你,你……你怎么可能?”田虎结结巴巴地看着孟黎鸢。 随着孟黎鸢的步步逼近,田虎已经感受到了她身上有股极其强大的力量,那是他远远不能企及的力量。 “你,伤我的人,杀我父母。”孟黎鸢一字一句地说着狠话。 孟黎鸢的强大气场让田虎的双腿忍不住地颤抖起来。 “我,我没想杀他们,是他们自找的……” 此时的孟黎鸢早已经失了心智,她听不到顾清河的呼唤,也听不进田虎的求饶。 孟黎鸢胸腔中满是怒火。 “杀——” 随着孟黎鸢的一声令下,四周草木立刻异化成一条条带刺的锋利藤蔓。那些藤蔓像长了眼睛一般,全部都凶猛地冲向田虎。 田虎见此阵仗才反应过来,便赶紧捏了个诀准备逃跑。却不想,那些已经异化的藤蔓远比他要快,比他要聪明——他抬起的手还未准备好,就被冲过来的藤蔓给锁住了。 藤蔓们目标明确,先是禁锢住了田虎的双手,再是他的双足,最后是腰和脖子。田虎想逃,可他刚使出一点灵力,就被这些藤蔓都给吸收了。 “藤绞?不,星武绞杀,是黎松芝?不,她已经死了。你,你是谁?” 田虎慌了,他被这些分工有序的藤蔓迅速锁住了全身,好不容易使出的灵力又被他们都给吸收了。 更令他恐惧的是,他每每动一点反抗的念头,那藤蔓上的刺便会变得很坚硬锋利,然后拼命地往他身体里钻,就像是一把尖刀在往他身体里钉一般。 “你,你,妖女……”田虎绝望地谩骂着。 孟黎鸢在离田虎一人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她眼神空洞,像是一眼望不到边的荒漠,可这空洞中又透着无限的仇恨,让人望而生畏。 没错,她恨田虎!她已经彻底没了爹和娘!都是因为田虎! “死——” 孟黎鸢的这声命令干净又利落。 数千条带刺藤蔓接收到了孟黎鸢的指令后,便飞速地汇集到田虎周身。那些藤蔓大小不一,聚在一起恰好将田虎围得严严实实。 “啊啊啊——” 顾清河看不清藤蔓里面的田虎什么情况,只能听到他凄厉的惨叫声,和刺刀插入又拔出的声音。 片刻后,田虎没了声音,刺刀声也不见了。顾清河听到从田虎的位置传来了一阵急促的啃食声。 他还没弄明白被藤蔓围住的田虎到底发生了什么,就发现连啃食声也消失了。 突然,那堆密密麻的藤蔓迅速向四周散开,原本锋利的尖刺也都快速地缩回了藤蔓表皮里。紧接着藤蔓也开始回缩,所有异化的草木都在一瞬间变回了原来的样子。 顾清河彻底呆住了,藤蔓散开后的地方已经没了田虎的身影。 现场,田虎遗留的血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没入了草木的表皮,然后被它们吸食得干干净净。 “这……这先是藤绞,再是春秋绝子异化草木来啃食人肉,最后让异化的草木又恢复成了原样!这,是她做的?” 顾清河心里很是震惊。 “嗵——” 做完这一切的孟黎鸢突然晕倒了。 “黎鸢——” 顾清河跌跌撞撞地跑到孟黎鸢身边,将已经昏迷的她揽入怀中,并轻轻地呼唤着。 孟黎鸢还有气息,只是昏了过去。顾清河探了探,发现孟黎鸢的身体里又没了灵力。 顾清河抬头看了眼四周,不仅那些草木已经复原,连他们刚刚打斗的痕迹都消失了。 他心里一紧:“这些都是她做的吗?现下顾不了这么多了,的赶紧带她回去疗伤。” 正当顾清河抱着孟黎鸢准备回顾氏医治时,突然,顾泽带着顾沨以及族里的其他高手都赶来了。 “家主!” 顾清河抱着孟黎鸢刚刚起身,就觉的头有些晕,但他依旧在坚持。 “顾沨,去崖下打扫石冢林!” “是,家主,您还好吗?”顾沨想去接过顾清河怀里的孟黎鸢,却被顾清河拒绝了。 顾泽心疼地看着侄子:“清河,你怎么伤成这样,赶快把黎鸢这丫头放下!你看你自己——哎,清河,家主——” “家主——” 顾清河终于因为连日的劳累,以及失血过多,导致体力不支,也昏倒了。 “黎鸢,黎鸢——顾清河,你醒醒……” 众人纷纷围着顾清河和孟黎鸢,高凌风解决了田瑞后也赶来了。 “还好,他们来的不早也不晚,黎鸢得救了。” 顾清河在彻底失去意识前,心里还在担心着孟黎鸢。他担心刚刚的“妖女”孟黎鸢被人知道,他担心昏迷的孟黎鸢会出事。 他唯独忘了自己一身病骨,恐命不久矣。 第33章 高氏问责,子午寻心铃成 顾氏众人接到孟黎鸢用点睛纸鹤送回来的求救信息后,便匆匆赶来支援顾清河,只是他们还是来晚了一步,田虎兄弟已经被顾清河和高凌风分别灭掉。 顾氏众族人知道是顾清河灭了当年前家主顾洋都没能灭掉的逍遥道长——田虎后,都纷纷表示钦佩,认为顾清河的家主之位是实至名归。 昏迷数日的顾清河和孟黎鸢根本不知道这些。 子午断崖上面万物如初,压根看不出来一点打斗的痕迹。断崖下的石冢林中半阳人还在张牙舞爪地乱窜着,顾沨带着族中高手将他们一一抓获,并施法转化为正常人。 顾氏二爷顾泽将顾清河和孟黎鸢送回顾府医治后,又让他的三堂弟顾江亲自到陆家庄找到庄主夫妇说明了田虎兄弟二人多年来在陆家庄的所作所为。 田氏兄弟和顾清河他们大战时炼化了很多半阳人,那些半阳人大都是陆家庄的奴仆。经此一战,陆家庄满目狼藉,损失惨重。虽然现在奴仆们大都恢复了正常,但是很多都不敢再留在陆家庄,陆家庄药业岌岌可危。 顾江:“陆庄主,生男生女都一样,女子也能顶半边天。在星武城,女子可以修习术法,能降妖除魔。若不是您执意要生男孩儿,怎么会给你们陆家招致如此祸事。” “是,是,是,道长,都是陆某愚昧啊!怎么也没想到田虎兄弟竟然会有如此算计,要不是道长您及时赶到,将这些半阳人及时转化回来,我们陆家庄估计就得成为鬼庄了!”陆忠泰后悔至极,尤其是想到儿子陆尚秋的的事。 “道长,您能救救小儿尚秋吗?”陆忠泰的夫人言辞恳切地说着:“现如今,我们已经不再执着于生男生女。我们……我们也不是反对尚秋和他……只是,我们希望尚秋能拥有一个与他阴阳匹配之人,能欣赏身边的姑娘的美好,而不是错爱他人。” “唉——”顾江叹了一口气,他会降妖除魔,但是不会谈情说爱,像陆尚秋这种好龙阳的,他更没办法劝解。 “陆公子的事,顾某也无能为力。但,陆某擅观面相识命盘。那人不过是贪图你们陆家的钱财,陆公子迟早会断了这龙阳之癖。要不了多久,你们陆家庄便会子嗣绵延,经久不衰。” 顾江不忍陆氏夫妇再受担忧之苦,更怕他们会为此事再着了哪个小人的道而祸害众生,便只好透露一二。 陆忠泰一听,大喜:“谢道长指点迷津!陆某携夫人拜谢道长!” 顾江摆摆手道:“不必谢我,这是陆公子自己修来的福气。你们且记住,以后多行善事,该放手时需放手。另,像千尸塔这种东西,不可再大建,否则冤魂聚集过多,迟早还会再出事。” 庄主夫人闻言,灵机一动,道:“是,我们以后多修学堂,再建些义堂专门收养女弃婴,让孩子们有饭吃,有学念。” 陆忠泰一听,觉得他夫人的主意好啊,便补充道:“对,夫人的主意甚好。以后等孩子们大了,愿意来我们陆家庄做工就来,不愿意来也无妨,他们想去哪里生活都可以。” “嗯,此主意可行。”顾江点点头,继续道:“你们只需记住,结善缘得善果,多行不义必自毙。” 陆忠泰夫妇:“谢道长提点!谨遵道长教诲!” 陆家庄的事解决后,顾江便又匆匆往顾府赶,路经高氏的万兽渊时,他发现高氏的灵兽都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生机。 他差人打听才得知,是高凌风送信给其父亲高银川,也就是顾氏家主,这才得以解了高氏之困。 顾江心道:“听高公子说,这也是我们家主的提醒,看来我们的这位家主真的是睿智勇武,堪当顾氏之表率啊!” 那日,高凌风在信中说:“万兽渊百兽皆中致幻奇毒——黑色蒲公英,孟氏风铃草可解一切致幻之毒。” 高银川在收到儿子的信后,就立马亲自上孟氏求药。孟氏很爽快的将风铃草给了他,并告诉他黑色蒲公英为冬夏北谷里的奇特致幻药,如今北谷已经归白氏所有。白氏日夜派人看管,他们孟氏无人再入北谷。 高银川一听,很是生气,在解了自家的困境后便去了白氏找白贺年讨要说法。白贺年却死都不肯承认,而他母亲白老太太则将脏水泼到了孟氏的身上。 “黑色蒲公英是长在我冬夏北谷不错,但众所周知,这冬夏北谷除了我们白氏高阶修灵者可自由出入外,孟氏的一切族人也都可以。高家主您想想,那解药风铃草可都长在他们孟氏的四季南谷里,那个地方除了孟氏族人外,可无人能进。” 白老太太杵着拐杖立在大殿之上,声声愤慨:“分明是她孟氏,一直记恨着当年我们逼宫之事,想趁此机会将我们各大氏族一网打尽,才设下了如此一箭双雕的毒计。” 高银川闻言,心中有些动摇。 白贺年见状便赶紧补充道:“对,对,对,就是这个道理。高家主您细细想想,这毒药是我们白氏的北谷出的,但解药在他们孟氏的南谷里。如果是我们下毒,那我们应该下个只有我们才能解的毒啊,何必把解毒的机会让给孟氏呢?您说是不是?” 白氏母子的话听起来很有道理,但高银川总觉得哪里不对。正当他不知如何是好时,却见顾清河的贴身护卫顾沨突然出现了。 顾沨受顾清河之命,这几日一直盯着高、孟、白三氏家。经过多日的跟踪和盯梢,他发现唯有白氏最可疑。 白氏族人在捕捉高氏灵兽这件事上,要么出人不出力,要么直接将灵兽赶尽杀绝,甚至还有误伤高氏族人的。 “他们的行为实在是太不正常了。”顾沨每每看到高氏族人的所作所为,都忍不住要在心里嘀咕一番。 “如今家主已经昏迷数日,至今未醒。高氏灵兽之困已经用风铃草解了,万兽渊在重建中。我观察孟氏族人许久,未见丝毫异动。后,思来想去,也只有白氏族人最为诡异。” 因为顾清河一直未醒,顾沨只的将他昏迷前布置给自己的任务说与五大长老和顾泽他们听。 长老院经过讨论,一致觉得白氏比孟氏更可疑。恰好下人来报,说高氏家主高银川去白氏讨说法去了。长老们便命稳重的顾沨前去看看,以防止两族起战事连累星武城再起纷争。 顾沨刚到白氏大殿门口就听到白氏母子在向孟氏泼脏水,便赶紧闯进来质问他们母子:“这射箭之人是谁我没看出来,但是中箭的两只雕我倒是看明白了。一只是高氏,一只是孟氏。” “顾沨,你怎么来了,顾清河呢?”高银川认识顾清河自然也认识他身边的贴身侍卫顾沨。 “还不是拜射箭之人所赐,我们家家主受了点小伤,让我过来看看是谁在背后捣鬼。”顾沨将剑抱在怀中,望着白氏母子故意说出此番话。 白贺年有些心虚地看向他母亲,白老太太则怒道:“放肆!我白氏主府怎由你一个外族下人来此撒野!来人,把他给我轰出去!” “不用,我自己会走!”白氏的两个族人听到白老太太的命令后,就立即上前准备将顾沨强拉出去,却不想被他轻松躲过。 顾沨一个闪身,移步到高银川面前道: “高家主,自你们高氏的万兽渊暴乱之日起,各氏家族人是如何表现的您大可去查查看。还有,您再想想我刚刚说的话——射箭之人若是成了,便可直接灭了你们高氏;若不成,则可将脏水泼给孟氏,再蛊惑各氏族逼宫孟氏,那么这一次的孟氏恐怕没有四年前那么幸运了。” 高银川一听,心里立马就明白了:“族人早就多次提出白氏在我族灵兽之乱中趁火打劫。以孟氏现下的地位,即使做掉我高氏或者白氏,他孟氏都难再回巅峰,反倒是地位逐渐上升的白氏,一直对我们高氏心存不满。” 想到这里,高银川更加确定就是白氏捣的鬼。因为他们高氏的豢养的灵兽中有许多飞禽走兽是以草本植物为果腹之物,而白氏的百草林就成为它们专门觅食的目标。 本来狼吃羊,羊吃草,是天地道法自然之规律,可是近年来,高氏猛兽繁殖的越来越多,使得白氏的百草林经常面临草木凋零之势,故而两族经常因此而起摩擦。 “卑鄙!”高银川越想越气便怒道:“你们白氏就因为我们高氏的灵兽多吃了你们几颗草而已,竟然想出如此灭族的恶招。天地运转,道法自然,这世间本就是一物降一物之势,如若没有我们高氏的灵兽,你们百草林的草木不仅要面临虫害之危,还要面临无人授粉的尴尬境地。把我们灭了,你们白氏的消亡也不远了!” 白老太太刚想开口反驳,却见高银川将长袖一甩,继续道:“今日之事,是有顾、孟两家相助,我高氏才得以脱困!如有下次,我们高氏全族定不会就此善罢甘休,望你们白氏好自为之!顾沨,我们走!” “哼!”顾沨轻哼一声,见目的已经达到了便赶紧跟着高银川离开。 顾氏和高氏目前都不想与白氏起纷争,星武城的和平来之不易——顾氏家主病危,本就不适合征战;而高氏心里清楚,白氏赖以修行的百草林离不开他们高氏的灵兽,反过来,他们高氏的灵兽的吃食也离不开白氏的百草林。 待高氏和顾氏的人都走后,白贺年才跳出来道:“哼,要是没有我们白氏,百草林送给你们高氏也白搭!” 白贺年说的对,如果没有白氏,百草林的草木迟早会在无人养护中慢慢绝迹,也只有他们白氏能养护这带些灵力的百草林。 白老太太望着他们离开的大门,慢悠悠道:“罢了,罢了,要不是觉得他们高氏的灵兽还有点用,我早就一把把它们全部毒死了,何必让它们有机会活到今日。他们深知离不开我们,不到万不得已,也不会对我们赶尽杀绝。还有你!” 白老太太说着说着,就突然将话锋转向了儿子白贺年:“我刚瞧着,连那个顾氏的小护卫的修为都已经在你之上了,接下来你的好好修炼,别整天就记得后院里的那几个女人!” “是!母亲,您说的是,孩儿定会勤加练习!” 白氏大殿内侧,白惜芸和丫鬟芳草将刚刚的一切尽收眼里。 “走吧。”白惜芸伸出一只手,贴身丫鬟芳草赶紧上前搀扶。 芳草小心翼翼地问道:“小姐,咱们不听了吗?” 白惜芸撇了撇嘴道:“哼,失败者的经验有什么好听的。” 几日后,顾清河和孟黎鸢双双苏醒。 子午断崖上孟黎鸢使用春秋绝子虐杀田虎的事她已经不记得了,而唯一亲眼目睹此事的顾清河也装作不知情。 大家都以为是顾清河杀了逍遥道长田虎,顾清河为了保护孟黎鸢和孟氏一族便只好默认此事。 孟黎鸢苏醒后的几日,时常因为思念父母而失神着。 高凌风送她的银手镯还在她手里。她发呆时就看着镯子。 顾清河知道孟黎鸢手里的那个镯子是高凌风母亲留给他的,也听高凌风说过,这银镯只送给与他互相中意之人。 “没想到,你们才认识一天不到,便到了如此境地。这样也好,反正,我也命不久矣,有人照你比什么都好……咳咳咳” “家主!”顾沨赶紧上前查看,生怕顾清河又咳血。 “无事。顾沨,你替我去一趟高府,帮我约一下高凌风。”顾清河说完便将一封信交于顾沨。 “是,家主!” 顾沨带着信来到了高府,高凌风贴身侍卫收了信,却久久不见高凌风回信。 正当顾沨准备离开时,却见高凌风自己出来了。 他面色平静,言语温和地跟顾沨说:“让顾清河帮我跟黎鸢说下,对不起,是我高凌风无用。” 说罢高凌风便头也不回地转身回去了。 顾沨将高府的经过讲给顾清河听,顾清河气的咳出了血。 当日下午,顾清河喊孟黎鸢过来侍药:“咳咳咳——你这从哪里弄的廉价镯子,一股子臭味儿,赶紧给我摘下,戴出去简直就是丢我顾氏的脸!咳咳咳——” 顾清河边说边嫌弃的看着孟黎鸢手里的银镯。 “哦哦,我这就不戴了,对不起公子!”孟黎鸢以为这个奇特的镯子真的影响到了顾清河的身体,便匆匆将高凌风送的银镯子收了起来。 “这个,给你。”顾清河将一只古铜色的铃铛环链递给孟黎鸢。 “亡人摄魂铃!还是子铃!他们不是……”孟黎鸢记得自己的父母已经燃尽了魂魄,早就灰飞烟灭了。 “他们是不在了,但是他们之前的魂力已经和这铃铛融为一体,所以我就用我自己的血重新炼化了它们。现如今他们已经不再是邪物。”顾清河边喝药边解释着。 “不是邪物,那有何用?”孟黎鸢觉得顾清河都加入自己的血进行炼化了,应该不会只是给自己做念想这么简单。 “目前就是方便我知道你的行踪。在你遇到危险时直接唤我,我就能立即出现来救你。你的那只是子铃,我的是母铃。我给它们取了一个新的名字——子午寻心铃! ” 顾清河直言不讳地说出自己炼化亡人摄魂铃的目的,只是如今的子午寻心铃还有别的用处他暂时还没告诉孟黎鸢。 “子午寻心铃?这名字。”孟黎鸢看到顾清河手腕露出的母铃,心里很是感激。 她仔细端详了一下子铃,便准备戴在自己的手腕上,却听顾清河冷冷地说:“你的是,脚链,戴在脚腕上的。” “哦。” 孟黎鸢愣了愣,却什么也没说。她当着顾清河的面给戴在了自己的脚腕上了。 顾清河见她什么也没问,也没生气,便自己解释道:“我的在手腕,你的若也在手腕就容易被人发现,还是脚腕隐蔽些。这样既免了旁人的闲话,也能避开有意击杀你我之人。” “嗯!”孟黎鸢点点头,她并不在乎这些,“谢谢公子,谢谢您让我还能感受到我父母的气息。” 第34章 三年旧债,今朝难言 千尸塔案结束后,顾氏族人将顾清河和孟黎鸢带回顾氏医治。而高凌风则带着重伤的青古匆匆赶回万兽渊治疗。 万兽渊是高氏灵兽出生及日常修炼的地方,青古为灵蛇,自有他自己灵蛇窟。 青古回到灵蛇窟养病期间,高凌风片刻未曾离开他。那日,高凌风的父亲高银川从孟氏取回风铃草给百兽们解了黑色蒲公英的致幻之毒后便在万兽渊里视察自家灵兽们的情况。 “爹,孩儿与黎鸢一见钟情,请您成全!” 高凌风跪在高银川脚下,言辞恳切。 高银川则满脸的怒气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凌风,你是我高氏全族认定的未来家主,自幼我便悉心栽培你。你自己心里也清楚,全族上下,倾尽全力地培养你、护着你,而今你却妄想去娶一个顾氏的女奴为妻!” “黎鸢不是奴隶!”高凌风听到他父亲称呼孟黎鸢为“女奴”时立即反驳,“她是孟氏女,是为了家族大义才去顾府自愿为奴的。” “那还不是个奴隶吗?连个下等丫鬟都不如!况且,她伺候的主子是顾清河,是个男人。你娶这样的女子回家和娶个青楼女子有何区别?” 高银川越想越觉得自家儿子就像得了失心疯一样。 “爹,顾清河不是胡乱来的人的,黎鸢也是个本分的姑娘。孩儿与黎鸢一见钟情,此生只想与她天长地久,望爹爹成全!” 高凌风说完便朝着他父亲猛地一头磕下。 “胡闹!”高银川见儿子如此执着,气得恨不得要伸手打他,“高凌风,你是我高氏男儿,心思应该放在振兴我高氏之上。你看看这万兽渊的灵兽,哪个不在精修苦练,希望有朝一日可以大有作为。而你,作为未来家主继承人却不思进取,沉溺于儿女情长……你们的事,想都别想。你的夫人只能是高门望族的小姐!” 高凌风无力反驳。的确,他们高氏历代家主夫人都来自高门望族的大小姐。 听说,他父亲高银川年轻时曾爱慕过貌美贤惠的黎松芝。只是,黎松芝出生于木匠世家,是小门小户里的姑娘,所以不被高氏家族接受,高银川只好作罢。后来黎松芝嫁给了孟怀仁,高银川自此没再提过这事。 在陆家庄时,高凌风曾许诺孟黎鸢,待他回去后就上门提亲。本来他以为这阻碍会是顾氏,毕竟孟黎鸢是到他们顾氏去赎罪的。他已经做好了多送些奇珍异宝替孟黎鸢赎罪的准备,只是没想到,这阻碍竟然来自自己的家族。 高凌风在万兽渊里医治好了青古后,便被父亲叫回高氏。回到高氏的高凌风便被族里上上下下的人教育了一遍——高氏家主夫人绝对不能是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废物,更不可能是他族的奴隶! 那日顾清河差顾沨前来送信,说要与他商量孟黎鸢的事,高凌风拒绝了。在家主之位和孟黎鸢之间,他选择了前者。 他认为自己不是放不下家主之位,而是放不下高氏族人。 “青古,整个高氏将我作为家主继承人培养至今,我若放弃了家主之位,他们如何能在短时间内再培养一个新的家主出来?如果再遇到灵兽暴乱这样的事,又有谁能撑起高氏。我爹已经老了,我不想他老人家再为高氏的前途担忧。” 青古知道他的主子是个顾全大局的人——高氏的命就是他高凌风的命,让高凌风为了孟黎鸢放弃全族,他做不到。就像这次灵兽暴乱一样,高凌风连自己异化了的灵兽都不忍心放弃,又何况是他们高氏全族的未来呢。 青古替他想了个主意:“公子,您不如先冷着黎鸢姑娘,反正以她现下的身份也没人敢要。等您地位稳固了,能护住高氏时再来娶她也不迟。这几年您就和她保持下联系,不要太亲近,就偶尔过节去顾府拜访一下,给她带点小礼物,相信她会理解您的。” 高凌风起初觉得青古的主意有点不地道,但是思来想去后,却发现也只能这么办了。 后来的事大家也都知道了,高凌风每年过年时都来给孟黎鸢送礼物。 顾清河一看到这个“渣男”兄弟给孟黎鸢送礼物,他脸色就不好。孟黎鸢自己倒是无所谓,但为了不惹顾清河生气,她只好连人带物都拒了。这事到头来却便宜了年年捡礼物收的顾清歌。 三年前的事恍如昨日,顾清河、孟黎鸢、高凌风都在自己的回忆里久久不能平静。 顾清河满心都是那个突然使出草木禁术的孟黎鸢,他担心她的灵力会在某天又爆发出来。 孟黎鸢心里想念着爹娘和姐姐。她的姐姐还不知道她们的父母已经魂飞魄散的事。还有就是顾清河,明明是他说子午寻心铃可以助她求救于他的,可今日沟子巷遇困时,顾清河压根就没收到她的求救信息。 高凌风的愁绪则来自孟黎鸢,他以为孟黎鸢是气他负心于她,却不知她从未爱过他。 除夕前夜的星武城里已经有了浓浓的年味儿,噼里啪的炮竹声从黑夜响到了天明。 赵锦安给孟黎鸢制作的多用途防身礼物还差一点就完成了。 “今儿,就先到这里吧!天亮了,黎鸢该等急了。”赵锦安将快完成的礼物放到一边,匆匆洗了把脸就去找孟黎鸢。 顾府后门紧闭,赵锦安如约而至。他轻轻扣了下大门,半晌门才打开,从里面探出个脑袋。 “可是赵家儿郎?” 开门的正是花爷爷。 “对,正是在下,赵锦安。爷爷您认识我?” 花爷爷见来人是赵锦安,便从门后出来,站在顾府后门石阶上伸了个懒腰。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从怀里掏出昨晚孟黎鸢交代的那封信,便又闪进门里接着打盹去了。 赵锦安接了信,还未来的及说什么,就见老人家已经回院里锁上了门。他心下便知孟黎鸢可能要失约了。 虽然赵锦安心里有点失望,但他还是抱有一丝幻想地将信拆开。 赵锦安匆匆扫了眼信,见孟黎鸢在信中跟他抱歉,说已经跟随顾清河祭祀去了。 读完信的赵锦安气呼呼地道:“哼,该死的顾清河,年年祭祀都不带黎鸢,偏偏今年非要带她,真是个大醋坛子,可恶!” 没有等到孟黎鸢的赵锦安只好自己去芙蓉街喝酒取乐去了。他虽为赵氏家主,但是祭祀这种事,只要有他爹在,他想不去的话,完全没人敢拿他怎样。 同样作为未来家主继承人,赵锦安活得要比白荣山和高凌风要洒脱自在。 第35章 龙炎山祭祀,孟蓝雪实力初展 星武山城围绕着龙炎山而建,每年除夕日,各大家族都会去龙炎山举行祭祀仪式。 今日为除夕,龙岩山上各大家族人满为患。 白氏和赵氏最先到达。此时白氏的二小姐白惜芷正拉着赵氏的赵红烛小姐聊家常。 这个赵红烛是赵锦安同父异母的妹妹。 赵锦安母亲亡故后,他父亲赵商赢便娶了好几房小妾。赵红烛的母亲便是众多妾室中的一位。因她为人睿智、端庄,深得赵商赢喜欢,便在赵锦安母亲死后第二年被扶为正室。 按道理说妾室的女儿被扶为正室,应该是件很开心的事,但是赵红烛就不一样,总觉得别人在背后议论她曾是庶女出身,母亲善于勾引男人才得了正室的位子。 故而,赵红烛平日里卑微又胆小——见人总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她声音微弱,总是低头缩背,不大敢抬头看人,与声音清脆、腰背笔直的白惜芷形成鲜明对比。 在星武城里,也只有白惜芷与她交好。而白惜芷总喜欢同她一起,是为了显示自己嫡女的身份以及高贵的气质。 白惜芷的这点小心思也只有她的三妹白惜芸知道,不过她懒得过问她二姐的事。 “红烛妹妹,你今日怎么还穿红衣啊,今日可是祭祀啊!” 有些人,总喜欢通过打压别人来衬托自己,白惜芷就是这样的人。 “我,我没想到这么多……这,这可如何是好?惜芷姐姐,我该怎么办?” 赵红烛除了不自信外,还没主见。 龙炎山除夕祭祀不同于家族清明祭祀。除夕祈福龙炎山,各大家族都是敲锣打鼓来的。各家主小姐们没人着红衣不是不敢,而是不喜欢红色。 “没事,我出门前让丫头备了几件素色的换洗衣物,你跟我到后面空院子里去换下就好。”白惜芷一副替她着想的样子。 赵红烛则满是感激:“谢谢惜芷姐姐!” “哼。”二人刚走,白惜芸忍不住哼了一声。 丫头芳草叹了口气道:“哎——咱家二小姐心思真多!这赵氏小姐皮肤好,长得也水灵,穿啥都好看。今儿这身红衣往人堆儿里一扎,得把多少姑娘给比下去了啊,偏咱二小姐三两句话就把她唬住了。” “我们不穿红是因为穿起来不好看。这除夕祭祀不就是图个喜庆吗,偏她这都不知道还敢来祭祀,怨不得被我这个心胸狭窄的二姐忽悠。” 白惜芸望着二人的背影忍不住嘲笑起赵红烛的无知和蠢笨来。 不远处,孟氏一族的人也已经到了,高氏和顾氏两族的人还没到。 人群中有人开始议论起孟氏的家主。 白氏某侍从一:“听说孟氏这次是新家主来祭祀,不知道是哪位?” 白氏某侍从二:“还能是哪位,就是孟氏那个留在家里的大小姐呗。” 白氏某侍从三:“她啊,早就听说她继承了家主之位,但这些年都未见到真人,估计也是个花拳绣腿,不敢见人。” 白荣山远远的便听到了族人们的议论。他心里感觉不是很舒服,但因为离得远,又加上祖母和父亲就在他身边,便只好先忍下。 “不知道她来了没。”白荣山满脑子就是那个在四季南谷里救他性命的孟氏丫鬟。 突然,正当白荣山在心里念叨时,孟氏轿辇上走下来一位身着蓝紫色羽纱的貌美女子。 “哇,好美!” “这就是孟氏新家主,竟然是个美人儿。” 白荣山见到女子容貌时也是一惊,忍不住道:“竟然是她!她就是孟蓝雪!” 一旁的白老太太和白贺年很是意外:“你认识她?” 白荣山一脸的欢喜:“何止认识,她还救过我的命呢。” 白贺年不解,而白老太太则一眼看穿了孙子的心意。 她见自己孙子一副痴迷的样子,心里很是担忧:“荣山若是跟他爹一样是个多情之人也就罢了,可他偏是个情种。不行,我的赶紧给他物色一个夫人。” 白老太太刚想趁着今日人多好给白荣山找个媳妇,却听到白荣山突然很严肃地说:“我决定了,我要当家主!” 白老太太和白贺年以为白荣山在开玩笑,还没待他们反应过来,就听到白荣山继续道:“我要更加努力修炼,做白氏最出色的家主,这样才能配得上她!” 白贺年笑道:“这点跟你爹我还蛮像的吗。有了这个女的还会有别的,以后你会遇到更多有趣的女人,好儿子,爹支持你。” “不,爹,我就要她一个!我今生只想娶她为妻,不需要纳妾。”白荣山望着远处的孟蓝雪坚定地说着自己内心的想法。 白老太太见孙子一脸认真的模样,心想,这样也好,便道:“你好歹是终于想通了,愿意来当这个家主了。你想娶谁就娶谁吧。” “谢祖母成全!”白荣山得到了祖母的支持,还没有父亲的反对,自是开心得很。 白老太太的算盘打得很明白:若白荣山真娶了孟蓝雪,那孟氏的绝学还可偷学一二。若娶不到的话,依着白荣山的性子,定会发愤图强,这又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只是,他们身后的白惜芸可不这么想。 白惜芸攒着帕子,心里恨得直咬牙:“大哥竟然为了这个女人想要当我们白氏的家主,那我怎么办?不行,我一定要杀了孟蓝雪!” 从孟蓝雪一出场,各氏族都在看着她。 孟蓝雪下辇后,直接走到他们孟氏的祭台前。她轻轻一挥手,便将灵力注入他们孟氏的祭祀火把上,瞬间那火把“轰”的一下燃起了熊熊火焰。 众人大惊。 “这,这……这灵修……” “上等灵骨之资啊!” “这灵力比当年的孟怀仁还要强!” 白老太太望着儿子呵斥道:“我就说,当年孟氏狠心推个废物丫头出来,留下的一定是个厉害的角儿。现如今看来,她灵力淳厚定然不是后天所修,一定是天生的上等灵骨!难怪这么多年孟氏的老家伙们都将她藏得紧,原来是在偷偷修炼啊!这都是你办的好事!” “我,我也不知道啊……”白贺年觉得很是委屈,他的确没想到,当年被推出来的孟黎鸢是个废柴,而留下的孟蓝雪竟然这么厉害。 此时,高氏和顾氏的人还没到,孟蓝雪扫了下众人,未见到妹妹只见到了望着他痴痴发笑的白荣山。她心有不安,并不想搭理他。 “不知道妹妹今日会不会来。”孟蓝雪无心顾及别人对她的评价,她只在心里期盼着胞妹孟黎鸢能够出现在这里。 白氏三小姐白惜芸见到孟黎鸢的实力后,在心里开始有了另个念头:“孟蓝雪这么厉害,她若不死,大哥就不肯放弃家主之位。但是要杀她,太难了。看来,从祖母那里偷学的春秋绝子该拿出来好好练练了!” 第36章 白康午造反,孟黎鸢落崖 龙炎山祭祀主台在山顶,而离山顶三里路的地方有一处偏僻院落,为祭祀厢房,白惜芷正带着赵红烛在这处没人的院子里换衣服。 “红烛妹妹,这件外衫虽然素了些,但也是用星武城里当下最流行的料子缝制的,你切莫嫌弃姐姐。” 白惜芷一边拿着一件灰色外衫在赵红烛身前比划着,一边说着虚情假意的话安慰着她。 “我怎么会嫌弃姐姐呢,要不是姐姐好心借我衣裳,只怕待会儿我就要在众人面前出丑,丢了家族脸面。” 赵红烛接过白惜芷手里的衣服,感激地说着。 今年其实是赵红烛第一次来参加这个祭祀。之前,她因为胆小,怕见人,故而一直没敢来参加。 在他们赵氏,作为未来家主的赵锦安从未参加过除夕祭祀,他们的父亲赵商赢没说什么。所以女儿赵红烛不参加,赵商赢自然也不会说什么。只是,这次是赵红烛的母亲非要她来的。 “红烛啊,你已经到了成家的年纪了,这次的除夕祭祀你一定要参加。若是相中了谁,就直接回来告诉你爹,他好替你定下亲事。” 赵红烛的母亲一直叮嘱着女儿,生怕她不放在心上,误了自己的终生大事。 赵红烛自是没有主见的,父母让她做什么她便做什么。她不懂情爱,只知道点头应下。 到了除夕的早上,她按照母亲的吩咐,抱着找如意郎君的心思,好好打扮了一番才来到龙炎山参加祭祀礼,却不想被白惜芷诓骗。 白惜芷正准备帮赵红烛换下外衣,却听到门外的两个随身的丫头匆匆跑来禀告自家小姐,说不远处来了一群男子。 “怎么会有男子,这会儿他们不是应该都去山顶等着祭祀大典吗?”白惜芷不解。 “巧儿,你们两个可看清楚了?”赵红烛再三与丫鬟确认。 两个丫鬟急忙点头应道:“看清楚了,是男子,而且还是他们白氏的人。” “什么?”赵红烛有些意外。 门外人声越来越近。 “他们或许是来歇脚的,我们先躲起来,等他们走了我们再出来换衣服也不迟。” 白惜芷想着无论如何都要让赵红烛穿上她准备的素衣,决不能让她抢了自己的风头。 “好,就听姐姐的。我们先藏起来!” 赵红烛本就胆小没主见,自然什么都听白惜芷的。 白惜芷和赵红烛刚带着两个丫头藏在内屋里间的一处屏风后面,就听到三五个人推门而入。 “二爷,一切已经准备妥当了,就等您一声令下,我们就立马行动。”白惜芸一听,说话的正是他们白氏的白苗卓。 她心里犯疑:“白苗卓一直跟着二叔,怎么会到这里来,他们要干嘛?” “好,告诉紫苏,成与不成,我白某人都会给她记头功。” 说话的正是白康午,白惜芷的二堂叔。 “是,属下一定将您的话带到!” 正当白惜芷还在纳闷他们在谋划什么时,却听到在场有白氏其他族人三言两语将白康午的计谋道了出来。 原来,身为旁支统领的白康午众人早就不满白贺年近年来的所做所为。他们计划在今日祭祀间隙将一名美貌女子——紫苏送给白惜芷的父亲白贺年。 他们想让紫苏趁机刺杀白贺年,然后白康午从中打配合。等他们杀掉白贺年后,就将白康午推到家主之位。 “以白贺年好色的个性,必定会被紫苏迷得团团转,到时候我们只要及时出来杀了老太太和白荣山就大功告成了。”白康午得意的说着自己的计划。 “是!二爷英明!”白苗卓想了想,问道:“白贺年的那两个丫头是杀还是留呢?” 白苗卓说的正是白惜芷和她三妹白惜芸。 白惜芷躲在屏风后面紧紧攥着赵红烛的手,二人屏住呼吸一动不动,生怕被外堂的白康午等人发现。 “杀!斩草必除根!”白康午毫不犹豫地下了死命令。 屏风后的白惜芷一听,气得竟然跳了出来:“二叔,我奶奶他们待你不薄,你竟然要杀我们?” “小姐,小姐……”白惜芷的丫鬟急忙跟在她后面想拉住她,但是已经迟了。 “惜芷姐姐,别……”刚刚离白惜芷最近的赵红烛想拉住白惜芷也没拉住。 这会儿,赵红烛见白惜芷直接和白康午挑明了,她心里怕的要死:“惜芷姐姐,别说了,我们赶快走吧。” 赵红烛拉着白惜芷的袖子,催她赶紧走。 “走?哈哈哈——”白康午大笑。 “你想怎么样?”一向心高气傲的白惜芷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太冲动了,但是她一直端着白氏二小姐的架子,并不打算认输,“我告诉你们,我不怕你们。我白惜芷誓死不当胆小鬼。” “啪——” 白惜芷刚昂着头说完,就见她的贴身丫鬟被白苗卓操纵的一根藤蔓给扭断了脖子。 “各位大爷,这,这不关我们家小姐的事……我们家小姐姓赵,跟你们白家没关系。求您放了我们家小姐吧。” 巧儿见白惜芷的丫鬟一下子就被他们扭断了脖子,吓得赶紧出来替自家小姐求情。 “不行,我不能丢下惜芷姐姐。”赵红烛虽然胆小,但是在赵氏家规的教导下,倒是很讲义气。 “小姐……”巧儿着急地望着自家小姐。她想上前去拉她家小姐,却不想半路就被白苗卓一挥手给甩到了屋内的柜门上,直接落地晕死过去了。 “巧儿……”赵红烛见巧儿倒地,以为巧儿也死了,她想上前去查看,却被白惜芷紧紧拉住了。 白惜芷恶狠狠的道:“这种贪生怕死的狗奴才,死了便死了吧。我们还不能死。” “别急,下一个就是你们。”白康午说完准备亲自对白惜芷她们动手,却听到门外有人进来急报。 “二爷,紫苏姑娘已经就位,我们是否现在就过去。” 白康午听闻祭祀台那边的刺杀已经准备好了,便将抬起的手又收回。 他对身边的两个一般灵阶的族人说:“她们两个就交给你们了。苗卓,我们走。” 说罢白康午就带着众人匆匆退出屋内。众人刚走到院门口,却又听到身后有人来报,说白惜芷刺伤了负责行刑的二人,带着赵红烛跳窗逃了。 白康午带人立即折返,只见屋内地面有两个女子破损外衫的一角,以及遗落的一些朱钗头饰。 “啪——啪——” 白康午接连两巴掌打在两个被白惜芷刺伤的族人脸上,大骂:“这个时候还有心思玩女人!你们忘了我们为什么要反白贺年吗?蠢货。” “属下该死!” “属下知错!” 被刺伤的二人刚刚的确是动了色心,本以为两个女流之辈不足为惧,没想到还是被白惜芷暗算了。 “还愣着干什么,给我追——” 白康午一声令下,众人立即沿着各个道路追了出去。 “惜芷姐姐,我们去哪里?”赵红烛慌慌张张地跟着白惜芷。 “我怎么知道去哪里啊,我之前来都是坐轿子的,我也不认得路。” 白惜芷来时一心想要打压赵红烛,又想着有丫鬟在,根本没把认路的事放在心上。哪曾想,遇到这档子倒霉事。 “往那边逃吧——”白惜芷看到一条满是茅草的小道,便带着赵红烛跑了进去。 “在那边,追——” 因为白惜芷的一身白色羽纱本就显眼,再加上赵红烛的一身红纱,二人一白一红简直就是行走的靶子。白苗卓一下子就发现了她们的踪迹。 “二爷,这条是通往山下的路,这两个丫头就交给我了,您放心!您先去祭祀台,待我解决了她们,就去与您汇合。” 白苗卓想着白惜芷她们往山下跑就没法通风报信了,正合他心意,便主动提出单独追击这两个低阶灵力的小姐。 “好,交给你我放心。”白康午觉得白苗卓说的很有道理,便将灭口的事交给了他,自己就赶紧带人上山去支援紫苏。 白惜芷和赵红烛在草丛中胡乱逃窜,不一会儿就被白苗卓给拦住了。 “啊——” 白苗卓下手又狠又准,他直接在一处山凹里将两个姑娘给拦下,并使用藤绞将二人捆在了半空中。 “放……放开我……”白惜芷拼命地叫着。 白苗卓步步逼近,一点点地加重了力道,直接将白惜芷勒晕了。 “惜芷姐姐,惜芷姐姐……”赵红烛被藤蔓捆住后吊在半空中,她顾不上自己的安危,一个劲儿叫着白惜芷。 “好一个姐妹情深,那我就送你们一起下地狱。” 白苗卓说完便也勒紧了赵红烛这边的藤蔓,然后甩出两把尖刀,准备将白惜芷和赵红烛都杀死。 他们白氏的藤绞只能困缚住目标却不能让藤蔓生出藤刺进行绞杀,这就是白氏不如孟氏的地方。 “不,不要……救命,爹,娘……” 眼见着尖刀越来越近,赵红烛害怕地哭了起来。 突然“哐当”一声,飞向白惜芷和赵红烛的两把尖刀都被一支清白色的玉笛给打飞了。玉笛打飞尖刀后,又直接飞回来将白惜芷和赵红烛身上的藤蔓都切断了。 藤蔓断开,二人的身体直直下坠,又迅速地被人半路接住。白惜芷已经昏迷,自然是不知道这些。赵红烛虽然未昏迷,但刚刚的一切发生的太快,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自己已经落入了一俊俏郎君的怀中。 赵红烛痴痴地望着救下她们二人的男子。 “姑娘可有受伤?” 直到男子问她,她才回过神来。 “没,没有。你,你是?” “没有就好。我是高氏的高凌风。青古,走——” 赵红烛顺着高凌风的目光望去,一条大青蛇正在缠着白苗卓打斗。 青古听到高凌风的指令后,立即撤了回来,驮着三人赶紧逃跑。 白苗卓一眼便认出了高凌风,心道:“不好,若不将他们斩杀,定会后患无穷。” 白苗卓虽是白氏一顶一的高手,但看到高凌风参与进来后,就立即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他紧追着三人一蛇,不断发动着暗器、毒镖。 “噗通———” 青古不小心中了带毒的暗器,直接将背上的三人摔了出去。 高凌风一个翻身起来后又赶紧将白惜芷和赵红烛挡在身后道:“前辈有什么事,非得为难两个小姑娘,不如您就高抬贵手放了他们,有什么事朝我来。” “哼,你们都得死!”白苗卓见时间紧迫并不想同他们废话。 说完便直接向三人发动攻击。 本来仅有高凌风一人的话,逃生并无问题,但是他还带着两个拖油瓶,的确很要命。 正当高凌风觉得力不从心,险些败下阵来时,却见顾清河带着孟黎鸢突然出现了。 高凌风先是一惊,突然又放松了心。 高凌风之所以及时赶过来救下两个姑娘,完全是因为青古听力一绝——是青古带他来的。 他看到顾清河时立马就猜到了,他应该是和自己一样——大概也是察觉到了这里的异样,才脱离了氏族大部队赶过来的。只是,他竟然还带着孟黎鸢! 高凌风心里有些不爽,突然灵机一动,道:“顾清河,你来的正好。这个就给你了!” 说完高凌风就将已经昏迷的白惜芷丢给了顾清河。 “你……”顾清河还未来的及抗议,白惜芷就已经到了他的怀里。 白苗卓气势汹汹地向两边同时发起进攻。 孟黎鸢见形势不对,又怕顾清河病骨发作,便赶紧提醒他们二人:“我们分开跑。” 高凌风和顾清河一听,立马就明白了,他们两拨人聚集在一起,可以方便白苗卓同时进攻,但是只要分开了就能分散白苗卓的攻击。 他们只要有一个人逃掉了,就能去山顶救助,那剩下的那人只要稍微撑一撑便能躲过此劫。 二人对视一眼后,立马匆匆背道而逃。 剩下白苗卓一下子慌了,但他想到白惜芷若回去告状,后果会很严重了,而赵红烛那边倒是可以再拖一拖。 于是白苗卓对顾清河三人穷追不舍,仓促间顾清歌背着昏迷的白惜芷,拉着没有灵力的孟黎鸢逃到了一处悬崖边。 “前面已经没有路了,怎么办,公子?” 孟黎鸢望了望脚下,又是深深的悬崖。 “哼,我看你们今日往哪里逃。”白苗卓追了过来,直接朝三人扔了数十枚毒镖。 \"啊——” 顾清河应付不及时,孟黎鸢失足落崖。情急之下的顾清河只好也背着昏迷的白惜芷一起跳了崖。只是,很不巧,白惜芷后背中了一只毒镖。 第37章 龙炎山大乱,顾清河你变了 白苗卓将顾清河三人逼下龙炎山的一处山崖后便赶紧去追踪高凌风的足迹。高凌风带着中毒的青古和灵力低微的赵红烛直奔龙炎山顶的祭祀台。 “青古,你先忍忍,等我们到了山顶就可以找白氏的人给你治伤了。” “嗯!主人,我没事,死不了!” 青古中了白苗卓的毒镖,不敢再动用任何灵力,高凌风就将他变回小青蛇的模样揣入怀中。 逃跑的路上,赵红烛已经将事情的经过都说给高凌风听了。 “凌风哥哥,青古不会有事吧?” 一向胆小的赵红烛已经开始给高凌风换了个称呼了。不过高凌风见她年纪确实比自己小个三五岁,便也没当回事。 “不会的,青古本就是毒蛇,只要不死,就能救。倒是我们,的赶紧到祭祀台与他们汇合,不然顾清河他们定会出事。” 高凌风见白苗卓没追过来,便心知肯定是顾清河拖住了他们。他这边一个受伤的青古,好歹可以变成小蛇带着逃,可顾清河那边却是一个昏迷的大活人。高凌风想想就觉得顾清河那边肯定比自己更加艰难。 “嗯,我都听凌风哥哥的。”赵红烛仰着一张小脸地望着高凌风。 高凌风点了下头,便拉着赵红烛“嗖”地一下飞到了山顶。 山顶的祭祀台区域已经出现了骚乱。那个叫紫苏的女子果真按照计划刺中了白贺年。好在白贺年命大,并未一命呜呼。 白康午站在白氏的祭祀台上怒骂白贺年:“你这个贪图享乐的废物,枉费族人对你的信任!你在位几十年,一无是处,连没落的孟氏都不如!” 白贺年捂着伤口大叫:“白二,你有本事跟我明着干,叫个女人偷袭,算什么英雄好汉!” “呵,”白康午不屑地哼笑了一声:“你那么点修为加上三脚猫的术法配跟我比划?你看看你自己一副色欲熏心的模样!如果不是你好色成性,小小的一个低阶侍女能近你的身?” 说到这里时高凌风已经挤到了前面,他看了看白氏祭祀台上已经断了气的女子,便知刚刚发生的一切——紫苏以命刺伤白贺年。 在高凌风身后的不远处,有几只飞镖突然朝他飞了过来,他及时发觉,带着赵红烛一个闪身便躲开了。 这时,众人才注意到一身青衣的高凌风和满身红衣的赵红烛,以及朝他们放暗器的白苗卓。 本来在看热闹的高氏和赵氏族人见此情形都心里一紧。 “少主——” “小姐——” 高凌风带着赵红烛稳稳地落在白氏祭祀台的另一则,他向台下的白苗卓喊道:“顾清河和白家小姐呢?你把他们怎么样了?” 此话一出,轮到顾氏和白氏族人紧张起来。 顾泽带人围了过来,怒骂白康午:“我们家主本已经快到山顶了,就因为发现后方有异动才回头去查看,没想到竟然遭你们这些卑鄙小人的暗算!快说,我们家主在哪里?” 白老太太心忧孙女,也急忙问道:“你杀了惜芷?” 白康午大笑:“哈哈哈,你们这一脉老的老,小的小,剩下的都是不务正业的废物。” “白二,你不要忘了,你也姓白!你竟然为了家主之位做出手足相残的事,你会遭报应的。”白老太太咬牙道。 顾泽看白康午的模样,就以为顾清河也死了,便准备拔剑击杀白康午,却听人群外的白苗卓突然道: “顾二爷先别急着插手我们白氏的家务事,您还是赶紧去龙炎山下的悬崖看看,说不定顾清河正哪个棵树上等你们拉他上来呢。” “你——”顾泽一听,便准备向白苗卓拔剑,却被故江拦住。 顾江说:“二哥,他说的有道理,当务之急是赶快去找清河。” “对,二叔,我相信以家主的能力,定然不会就这么死了的。说不定家主正被困在哪里等我们去救呢。”顾江的大儿子,顾溪路也出来劝顾泽。 “时间紧迫,二叔您和我爹先带人去找家主,我在这里看着这个老贼。”顾江的小儿子,顾溪桥也赶来劝阻顾泽,并附耳于顾泽,小声道:“二叔,您赶紧去找家主,我在这里盯着四叔和五叔他们,杀不杀白康午是后话,当务之急是先找回家主,稳定我族内部。” 顾溪桥的话一下子点醒了顾泽。 他心道:“溪桥说的对,这时候不能自乱阵脚,的先把清河找回来才是要紧的事,不然顾流、顾海趁机起了异心,那顾氏也会跟白氏一样乱做一团。” 顾泽将手中的剑身又插回了剑鞘,道:“好,就依你们所言。三弟、顾沨跟我去找家主,溪路、溪桥跟你们四叔、五叔留在这里等我们消息。” “是!”顾泽一声令下,顾氏众人立即分头行事。 白苗卓见顾氏大半的人被他分散开后立即松了口气——他时刻准备跟随白康午当场讨伐白贺年,这时候若是多个顾氏出来对他们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白贺年,你身在家主之位,整日沉迷于美色,无功无德,连沉沦多年的孟氏都比不过!” “白苗卓,你少在那儿瞎说!哪个男人没几个女人?我的术法是比不上你和白二,但是我儿白荣山绝对不比你们差。” 白贺年捂着胸口嚷嚷着。 他刚嚷嚷完,白氏众人就有嘲笑他的——自己不行,就推自己儿子,真是无能至极的家主。 台上的白康午见众人的反应,心里很是得意,他“哼”了一声,道:“你儿子白荣山是没话说,要人品有人品,要才能有才能,术法灵力皆在众人之上,可是你问问他,他可想做这个家主?” “哈哈哈——”和白康午一起造反的众人都嘲笑起白贺年来。 “我要当家主。” 突然,人群中一片寂静,大家正在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却又听到白荣山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 “二叔,卓叔,我想当白氏未来的家主。请你们就此作罢,今日之事我们不再追究。” 白荣山字字清晰,心意坚定。 白氏众人都惊呆了。 “少主,您可是认真的?” 有白氏老人紧张地盯着白荣山确认,生怕他只是说说。 “你们没听错,我想当家主!这虽然是我刚刚的决定,但是却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结果。” 白荣山说得很认真,白氏众人一片哗然。 “好,少主既然有心主持大局,那我们支持白氏嫡系,甘愿为少主肝脑涂地!” “支持少主!”白氏中,有人带头高呼。 “支持少主——”白氏众人跟着领头的齐声高呼。 龙炎山上拥护白荣山的呼声一阵盖过一阵。 白康午虽然知道目前的形势很不利于自己,但他不肯轻易放弃。他朝对面的白苗卓和其他白氏心腹点了个头,示意他们直接动手。 拥护白康午的白氏族人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们同时对白贺年一帮人发动攻击。 现场草木被白康午等人注入灵力,一阵阵狂风从林中席卷而来。灵力低微的赵红烛差点被大风刮倒,好在有高凌风在。 高凌风将赵红烛紧紧拉住,然后他纵身一跃,将赵红烛带出了白氏祭祀台。 “赵小姐可有伤到?” 高凌风将赵红烛带到赵氏族人面前,然后温柔地问她。 “没。”赵红烛摇摇头,然后害羞地跟高凌风说:“凌风哥哥,我叫赵红烛,以后就叫我红烛吧。” “嗯,红烛小姐,你没事就好。”高凌风正说着,就见赵氏家主赵商赢来了,他赶紧将赵红烛交给赵商赢,并道:“赵家主,红烛小姐就交给您了。” “多谢高公子!”赵商赢抱拳感谢,高凌风抱拳回谢。 高凌风将赵红烛平安送回后又急忙转身,想找白贺年他们帮青古解毒,却见白氏那边两拨人早就打的不分你我了。 爆破气旋、藤绞、百草杀…… 白氏所有的术法都在两拨人手里轮换使用。 高凌风见此情形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看来白氏一时半会没法抽身,青古的毒只能去求助孟氏了。” 孟氏那边,孟蓝雪和众族人正在一旁看热闹。孟家两位叔叔说,孟黎鸢从未来参加过除夕祭祀,故而孟蓝雪对于和妹妹相见的事也没抱什么希望,她今日上山只为祭祀,现下白捡个热闹就顺带看了。 “孟家主,我家青古被白苗卓的独家暗器所伤,可否请你们孟氏帮他看看?” 孟蓝雪正在追寻白荣山打斗的身影,却突然被高凌风打断。 她愣了愣,道:“哦。”然后挥手叫来了孟菊。 孟菊带着高凌风到一边去给青古疗伤。 龙炎山上一片激战后,白康午一伙人终于被白荣山带人全部杀死。 “你们几个赶紧带人到山下去找找二小姐。”白老太太见白氏内乱已经平息,才想起自己的孙女还在崖下生死未知。 “是!”白氏的几个精干族人应下后立即朝山下奔去。 龙炎山下,孟氏众人正在四处寻找顾清河的踪迹。 而顾清河此时正带着两个姑娘躲在悬崖石壁中的一处山洞里。这个山洞离山顶和崖底都很远。 那会儿,顾清河带着白惜芷跳崖追孟黎鸢时并没想太多,好在他们三人都被悬崖峭壁上的一个人大树给接住了。 虽说三人大难不死,但是这棵斜出来的大树却将他们三人给困在了半崖之中。 “公子,那里有个洞穴!”眼尖的孟黎鸢一眼就看到了大树根部的后面竟然有个一人多宽的洞穴。 “先进去看看。”顾清河抱起白惜芷便和孟黎鸢一起进入了洞穴。 洞穴里很干净,里面只有一些花鸟在休息。三人进去后,花鸟受到惊吓便都飞了出来。 “唉,要是银镯还在的话,我就能让花鸟帮我们传信了。” 孟黎鸢看到花鸟时下意识的想到了高凌风送她的那只可以控兽的银镯子。她没多想,竟然说了出来。 顾清河一听,立马皱了皱眉头,他以为孟黎鸢昨日在街上遇到高凌风,因为对他念念不忘,所以才会想到他送她的定情银镯。 “传信?呵,我随便一只纸鹤就能做到,还需要求助一群花里胡哨的傻鸟?”顾清河在心里很是不屑。 “高凌风故意把这个昏迷的女人丢给我,并不是为了拖累我,而是为了给我和黎鸢之间增加不愉快。哼,你们两个这么情投意合,那我就先陪你们玩一会!” 顾清河想了想,便决定先不着急带孟黎鸢她们出去,因为,他不高兴了。 “黎鸢,你精通医术,先给她看下这毒可能解。” 顾清河将白惜芷放在地上后,就赶紧招呼孟黎鸢过来。 “毒还可以,有的解。”孟黎鸢边说便从自己的袖袋里掏出一个小药瓶,那里面装的是能解百毒的消云散——孟黎鸢自己研制的解毒药丸。 她将药丸捏碎,然后将粉末撒在白惜芷后背中镖之处,并道:“这镖扎得有点深,估计的休养几个月才行。” 说完便一把拔下了白惜芷后背的毒镖。 “啊——”白惜芷痛得醒了过来。 顾清河正纳闷,心道:“刚中镖时没见她有什么反应,怎么一拔镖就痛成这样了?” “痛死我了,呜呜呜……” 白惜芷趴在地上边哭边扭头看是谁弄得。 “忍忍,就快了!”孟黎鸢一边安慰白惜芷,一边继续将白惜芷伤口外沿的药粉末往伤口里抹。 “啊——走开啊,笨手笨脚的蠢奴才!” 白惜芷扭头看到孟黎鸢时,从她的穿着便认出了她下等奴仆的身份,故而很是生气。 她觉得自己是高高在上的白氏嫡小姐,凭什么让一个丫鬟看笑话。所以她骂完她还是觉得不解气,就翻身直接将孟黎鸢推开。 孟黎鸢一个踉跄,跌坐在一旁。 白惜芷起身,准备继续责骂孟黎鸢,却发现背身立在不远处的顾清河。 顾清河身着金丝绣纹的黑色长衫,袖口和腰部做的都是收紧样式,一看就是个练家子。他刚为了避嫌才背身在不远处等着孟黎鸢给白惜芷治伤。 顾清河听到白惜芷对孟黎鸢动了手,便侧了侧身子,余光扫了眼孟黎鸢道:“小姐若是没事了,就请自行整理下衣衫,免得我这笨手笨脚的婢女又惹您生气。” 他的声音很好听,是那种让白惜芷忍不住想要亲近的声音。 “我没事了。是公子救了我?我是白氏家主嫡女,我叫白惜芷。请问公子贵姓?” “顾氏家主,顾清河。” 顾清河说完便转过身来。 白惜芷坐在地上抬头仰望着不远处的顾清河。他的长衫随风而动,灵秀之气通灌全身。再细看他的衣服——黑衫之上,是用金丝绣着的清雅云纹,既显尊贵又不失清雅。 而他的脸,如玉石般光洁迷人。全身的线条分明,却又不失柔和。浓浓的眉毛之下是一双深邃如星辰的眸子。 “砰——砰——砰……” 白惜芷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 而被她推倒的孟黎鸢看着白惜芷痴迷地望着顾清河的样子,有些不舒服。 孟黎鸢在心里问自己:“她喜欢公子,那公子呢?” 顾清河只看了一眼白惜芷的反应心里便明白了,但是他没有挑破,而是径自走到了同样在发呆的孟黎鸢身前,训道:“昨日见你跟赵锦安游玩时倒是挺机灵的,怎么今日让你给白小姐上个药倒毛手毛脚成这样了!” 孟黎鸢一听,立马就明白了,顾清河还在生自己的气。 “唉,昨日本就是我偷跑出去在先,公子生气就生吧。我忍着便是了。” 每次顾清河故意找茬时,孟黎鸢就是这么安慰自己的。 但她嘴上却从不敢表现出半点不满和委屈:“公子教训的是,黎鸢知错了!” “顾公子,不关这个小丫头的事,是我自己太娇弱了。我天生就怕疼。”白惜芷突然很是斯文,连说话都像是捏着嗓子在轻哼。 “白小姐心善,顾某谢过!” “不,不,是我应该谢谢她。本是你的婢女,却要麻烦她伺候我了。” “白小姐先好好休息,有什么事就直接找我的蠢婢女”,顾清河望了望洞外的天色,然后吩咐孟黎鸢:“我去崖边找些吃食,顺便探探周围是否有出去的路,你在这里好好照顾白小姐。” “是,黎鸢领命。”孟黎鸢恭恭敬敬地答道。 白惜芷心里乐开了花,嘴上却一副平静如水的模样:“嗯,顾公子多加小心!” 顾清河点点头便出了山洞。 第38章 山洞里的三颗心 顾氏的人从悬崖下找到悬崖上,都没能发现顾清河的踪迹。 “二叔,哥哥给我传信了。” 顾清歌突然蹦蹦跳跳的出现在顾泽等人面前。顾泽这才想起来,他们从开始上山起似乎就没再见过顾清歌了。 “你这个小丫头跑到哪里去了?我们找了你半天,都没看到你人影?” 顾泽又气又担心地看着顾清歌道。 顾清歌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我觉得祭祀无趣就去山里面溜达了一圈。二叔,我可不是私自行动啊。” 顾清歌撇了撇嘴继续道:“我有跟哥哥打过招呼,只不过怕你们不担心,就求他给瞒下来的。” “唉——”顾泽叹了口气,“清河也真是的,让你一个小姑娘满山野的乱跑,你说你要是遇到了坏人怎么办。还有他自己也是,明知道山下有异动,不跟我们打声招呼就跑了。他跑就跑吧,竟然只带了一个什么也不会的孟黎鸢,搞得现在是生是死我们都不知道。放出去的传音符那么多,一个回信都没。” “二哥,这事儿都怪我!是没有教好溪路、溪桥。” 顾泽一阵叨叨刚落音,顾江又开始了。 “昨天我就反复叮嘱他们俩兄弟,今天的任务就是要护好我们顾氏的家主。这眼看大队人马就快要到山顶了,清河说要去查看异动,让他俩别跟着,这两个傻小子还真没跟去。回去我非得好好揍他们一顿,如果清河有什么闪失,我定饶不了他们!” 顾清歌一直想插一句,但两位叔叔又急又气的,她愣是没找到插话的机会。 这边顾江终于说完了,顾泽似乎又准备开始责备自己,顾清歌见状赶紧大喊道:“二叔,哥哥有传音给我!” “什么?”顾氏两兄弟惊讶地看着侄女顾清歌。 “刚刚我收到哥哥给我的传音纸鹤了。你们一直忙着自己讲话,我插不进来。”顾清歌看着两位叔叔无奈地说着。 顾泽:“他怎么说?” 顾江:“他身体可有受伤?” 顾泽和顾江急忙问道。 顾清歌摇摇头说:“哥哥让我转告你们,他很好。只是那位白氏的小姐中了毒镖,虽然已经解毒,但是需要休息。他们现在找到了一处可以养伤的地方,待白小姐好点后,他们就会回来,让你们不要担心。另外,祭祀的事就先交给二叔您来操办。” 顾泽深深的舒了口气:“他没事儿就好。我现在就通知族人赶紧回龙岩山顶继续举行祭祀仪式。清歌你去跟白氏老太太说一下白小姐的白事,免得他们担心。” “嗯,”顾清歌点点头,“好的,二叔,这件事就交给我来办。” 悬崖下的山洞中,顾清河刚离开,白惜芷就开始故意为难孟黎鸢。 “你,过来帮我把这块打扫一下,本小姐要在这里坐着休息,这地上太脏了。” 白惜芷斜着眼睛,叫孟黎鸢过来替她打扫一处石面。 “是,白小姐!” 孟黎鸢走到白惜芷所指的那块石头旁,便低头开始打扫起来。 那石面上有些枯叶,孟黎鸢很仔细的将它们一片一片的拾起,然后又将它们都丢到一旁边的空地上。 “你,过来帮我烧一下火。这破山洞都快冻死我了。”白惜芷再次使唤起孟黎鸢。 “是。”孟黎鸢应下后便转头望了望四周。 她走到刚刚丢掉的枯叶旁,将它们拾起,凑成一团,然后在洞里寻找可以生火的火石。 “嘶嘶——”枯叶开始燃烧,孟黎鸢又在上面加了些枯树枝,才算把篝火燃好。 一团团火焰刚刚升起,白惜芷又对孟黎鸢说:“你,再去帮我把洞口的树枝清理一下,那树枝都遮住了半洞口的阳光,我看不到外面的东西。” “是。”孟黎鸢又匆匆奔向洞口,开始爬上爬下的去清理布满在洞口的树枝和藤蔓。 “你动作最好快点,不然一会儿顾公子回来了,我都不知道。” 白惜芷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一看到孟黎鸢心里就厌烦的很。 “这个丫鬟虽然穿着破旧的棉袄,全身上下也没一件像样的首饰,但是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丫鬟。她模样秀美,举止仪态端庄,倒有几分大家闺秀的样子。要不是顾公子对她那般不屑一顾的态度,我还真不敢相信她就是一个女婢。” 一想到顾清河,白惜芷的心里就忍不住的荡漾起来。 “顾公子竟然舍得把自己的贴身女婢给我使唤,看来他对我也有几分意思呢。” 白惜芷越想越开心,越想越脸红。 虽然孟黎鸢的心里有一些不开心,但她仍旧埋头干着活儿。她不是因为白惜芷对她的频繁使唤而不高兴。她只是不明白,顾清河为什么会突然对她如此的冷漠。 孟黎鸢记得顾清河在药王山的样子。在三村,他们扮演假夫妻一起查婴鬼案。在陆家庄,他们作为卧底互相记挂着对方的安危。 “后来我被田虎掳走,他拼死追来,数次将生机让给我。再后来……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我又多了几分冷漠与距离。” 孟黎鸢反复思考着这些问题。 “那年我们坠崖时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已经记不清了。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上的崖面,也不知道逍遥老道田虎到底是怎么死的。” 从子午断崖回来后,大家都说是顾清河杀了田虎,可孟黎鸢觉得事实好像并不是那么回事。 每次,他们在顾清河面前提起子午断崖的事时,顾清河的眼神似乎都有些躲闪。孟黎鸢觉得顾清河是在隐瞒什么,而且他隐瞒的东西肯定与自己有关。 “子午断崖的事已经过去了三年,如今我只记得我的父母当时为了救我而燃尽了魂魄。我记得他们说过,我是有双重血脉的天生奇才……有时候,我好像又记起当年的场景,好像是我操控藤蔓杀死了田虎,可仔细一想却又什么都记不得。如今的我依旧是废柴一个,我不敢问公子那时的事,好像不问就能安稳过一生。” 孟黎鸢想到这里心中竟有几分凄凉。 “我现在没有爹娘,也见不到姐姐,只有他们兄妹俩相伴。公子他并不想与我亲近,至于清歌完全只是个小孩子。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有些时候,我觉得公子心里有我,我的心里也有他。但是有些时候,我又觉得公子看我的眼神充满了恐惧和害怕,他似乎很怕与我亲近。” 孟黎鸢胡思乱想了一通,却怎么也没想明白。 白惜芷坐在火堆旁,托着腮帮子想她的心事。她幻想着与顾清河接下来相处的场面,幻想他为她神魂颠倒,幻想他去他们白氏提亲,幻想他们在一起长长久久的幸福……却全然没有发觉孟黎鸢的异样。 孟黎鸢在洞里望着洞外,心里无比惆怅。 白惜芷在等待中期盼着顾清河早点回来。 两个女子,因为一个男子而生出了同一种心思,只是有着不同的感受。 天色渐渐暗下,龙炎山祭祀仪式已经完成,各氏家都已经在返回的路上。顾清河在崖下找了些吃食,又寻了些药草才慢慢往山洞里折返。 山洞里的火堆一直未曾熄灭过,但刁蛮的白惜芷总是不满意。她一会儿嫌弃火势太旺,让孟黎鸢不断地弄灭已经燃烧的柴火;一会儿又嫌弃火小烟太大,让她重新添柴火。 孟黎鸢在白惜芷的反反复复折腾中,给火堆添减柴火,她自己一点也不见恼怒,倒是白惜芷越来越烦躁。 “这么点小事都干不好,一下午了,就不能让我安生些嘛。就你这样的,怎么配伺候顾氏家主!” 顾清河进来时,白惜芷正在趾高气昂的教训着孟黎鸢。 孟黎鸢静静地站在一旁,一言不发,样子很是恭顺。 顾清河本想上前帮孟黎鸢说话,但是他看到她在白惜芷的责骂中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再对比昨夜她与赵锦安游街时的自信又欢快的模样。顾清河的心里又开始不舒服起来。 “把这些药草弄好,待会给白小姐敷上。”顾清河将手里的几棵草药扔向孟黎鸢。 孟黎鸢慌忙伸手去接,差点没有接住。 “废物。” 顾清河冷冷道。 “是。”孟黎鸢慌忙低头认错,丝毫不为自己辩解半分。 起初,白惜芷见顾清河突然回来时心里有些发虚,她懊恼自己训斥孟黎鸢的样子太过于刁蛮、泼辣。但是当她发现顾清河不但不怪自己,还帮着自己一起嫌弃地对待孟黎鸢时,她又觉得自己的担心太多余了。 “顾公子真是个体贴大度的人,面对这么好看的丫鬟竟然一点也不温柔。对我倒是蛮温柔的。” 白惜芷越想越开心,自己竟然在一旁偷偷的害羞起来。 顾清河没再搭理孟黎鸢,而是径自走到火堆旁,准备将他在悬崖边捕捉到的野鸡进行处理下,好烤了分食。 孟黎鸢将药草稍微处理了下,就将白惜芷扶到一旁,开始伺候她上药。 她将捣烂的药草握在手中,对着白惜芷的后背慢慢地挤出药汁。 她一边为白惜芷滴药汁,一边在心里嘀咕:“明明我的药丸更好用,可公子非要费力的搞这些不好用的药草来,看来公子对白小姐真的很上心。” 孟黎鸢在心里同自己随意嘀咕的话,突然将她自己唤醒。她感觉有什么东西戳中了自己的心,然后有些沉沉的感觉。那沉重感就像分散着压在胸口的秤砣一样,沿着心尖从胸口向她胸腔四周迅速散开。 她微微停了停,才继续手里的动作,依旧是慢慢地将挤药汁下。 “啊!好痛——” 孟黎鸢手里的动作明明很轻,可是白惜芷却总是时不时的轻哼几声——她想故意引起顾清河的注意。 “怎么,让你伺候白小姐,是委屈你了吗?”顾清河突然开口冷冷的质问孟黎鸢。 “不,不是的公子。”孟黎鸢急忙否认,她感觉有些委屈——她下手的动作明明很轻,很轻。 “如果你不想做的话,可以直说,用不着耍这些手段。”顾清河明知道孟黎鸢不是这样的人,但是他就是忍不住说了如此伤她的话。 “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孟黎鸢对着白惜芷卑微地道着歉。 “唔,无妨,我忍忍便好。”这会儿白惜芷倒是装起了一副好人的模样。 暮色降临,孟黎鸢终于为白惜芷重新上好了药,她正准备坐下来好好休息一会儿,却听到顾清河说: “洞口的风太大了,你去拾一些枯枝把洞口堵起来,留一些小缝隙就行了。” “是!” 孟黎鸢只好赶紧在洞里寻找枯枝、树叶和死藤蔓。 她在心里庆幸着:“幸亏这个山洞只是外面看着不大,里面倒还挺大的,不然哪里能寻得这么多的枯叶和树枝。这些枯枝不仅够取暖,也够挡洞口的了。” 孟黎鸢迎着寒风吃力地堵着山洞,而火堆旁的顾清河已经将野鸡烤好了。 顾清河撕下野鸡身上的鸡胸脯肉,然后用随身携带的小刀将那块肉划成一条一条的。他把肉划好后放在一片早已准备好的茼蒿叶上,那叶子有人的两只巴掌那么大。 然后,他托着大大的茼蒿叶递给白惜芷,道:“白小姐有伤在身,需要多补补,这野鸡本就肉不多,胸脯之肉更为稀少珍贵,且好消化,快趁热吃了吧。” 白惜芷望着茼蒿叶上的几条鲜嫩的鸡胸脯肉丝,内心十分感动:“顾公子这般细心照顾,惜芷先谢过!待我们出去后,我定要让祖母好好谢谢顾公子!” “白小姐,客气了。” 顾清河将最宝贵的鸡胸肉撕下后,便一刀将野鸡切为上下两部分,他把孟黎鸢叫过来,然后将带着腿的下半部分丢给她:“这剩下的你都把它吃完,不许浪费!” “是。” 顾清河依旧面无表情的吩咐着,孟黎鸢应了一声后,便抱着野鸡啃了起来。 山洞外的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白惜芷感觉到自己已经很困了,便问顾清河:“顾公子,我从未像这样一个人在外过夜过,我有些冷,又有些害怕……我,我可以离你近一点吗?” 白惜芷可怜巴巴的望着顾清河。 “嗯。” 顾清河头都没抬,点头答应了。 白惜芷开心的往顾清河身边移了移,离他还有半人的距离。 顾清河趁机偷偷瞄了孟黎鸢一眼,却见她还蹲在火堆旁正在啃那半只还未啃完的野鸡。 他有些失望,但又突然想起,她似乎一天都没怎么吃过东西。 顾清河低头拨弄着火堆,心里叹着:“今早起得急,黎鸢没吃什么东西。中午我不在,她肯定也没吃。这一天又是逃命又是瞎使唤她的,她肯定又累又饿。都怪我,非要跟她赌气,竟然不小心饿了她两顿。” 顾清河面上是在低头拨弄火堆,但心里却是既心疼又愧疚。 白惜芷不知,以为顾清河怕她冷,所以一直看顾着火堆,心里很是感动。 她又得寸进尺的问他:“顾公子,这地太硬了,我枕着自己的胳膊睡不着。我可以借你的肩膀靠靠吗?” “嗯。” 顾清河正在分神,压根没留意白惜芷刚说了什么。等他反应过来时,白惜芷已经靠在了他肩上。 “谢谢顾公子!,不,是清河哥哥。” 白惜芷将脑袋靠在顾清河的肩上,又顺手挽着他的胳膊,亲昵地唤着他的名字——清河。 顾清河感觉浑身不适,他迅速将自己的胳膊从白惜芷手里抽了出来,道:“我自幼不喜欢与人亲近,白小姐还是叫我顾清河吧。” 说完,顾清河又悄悄望了一眼孟黎鸢,发现她还在埋头卖力的啃着那半只野鸡。 “嗯,好的。顾清河,真好听。那,顾清河,我,先睡了。” 白惜芷娇滴滴地说完,便靠在顾清河的肩膀闭眼入睡了。 孟黎鸢今天受到的打击太多了,她刚在洞口时就想明白了。她的先活着。活着去见姐姐,去赴约赵锦安,然后再想其他。至于顾清河,她不想再想了,也不想再看他们卿卿我我了。 调整好情绪的孟黎鸢一边卖力的啃着野鸡,一边在心里叹气:“这么大的一只鸡,我得吃到猴年马月呀,真是撑死我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白惜芷已经依偎在顾清河身旁睡下了。 孟黎鸢的鸡也终于吃完了。 她稍微活动了下,便在离顾清河半人远的地方,叠着身子准备睡下。 “过来。” 孟黎鸢正准备将双手搭在自己的膝盖上睡觉,却突然听到顾清河用他那清冷的声音叫她。 她抬头望着顾清河,以确认自己没有幻听。 “我冷。”顾清河有些不自在地说着,眼神还有些躲闪,不敢看孟黎鸢。 孟黎鸢心里一惊:“不好,难道公子病骨发作了?” 孟黎鸢想都没想,赶紧挪到顾清河身边,握着他的手查看。 她见顾清河的手心里都是汗,便自责道:“都怪我,把你的药弄丢了,现在却只顾着自己先睡。” “说那么多废话有什么用。”顾清河一把将孟黎鸢拉到自己怀里,然后立即闭着眼睛装作开始入睡的模样。 “额——” 孟黎鸢一头撞进顾清河怀里,轻哼了一声,再抬头一看,顾清河已经闭眼睡下了,身边的白惜芷睡得死死的。 孟黎鸢便不再挣扎,她也闭着眼,开始入睡。 她在心里轻轻自语:“公子爱洁癖的这个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啊。顾沨守夜时不让他挤一张床,高凌风送我的银镯子他嫌弃有味道,连白氏这么好看的小姐他都嫌弃,将来他们成婚了可咋办。我这个物件儿总不能替他入洞房吧……” 孟黎鸢哪里知道,顾清河的床孟黎鸢睡过。他怎么能让顾沨去睡孟黎鸢睡过的床呢。 至于其他,他想洁癖时便做个洁癖的高门公子。他不想时,便是个需要人照顾的绝命美男子。 第39章 算盘终于打到顾清河头上了 第二天天刚亮,孟黎鸢从睡梦中醒来。他发现顾清河已经不在了,身边只有和她一样侧卧在地的白惜芷。 白惜芷正在酣睡中,孟黎鸢起身准备到洞口去看看情况。 她刚走几步就遇到了从洞外回来的顾清河。 顾清河手里拎了些野果子。 “白小姐的伤已经稳住了,暂时没有生命之忧,待会儿吃完早饭我们就可以离开这里回到星武城去。” “嗯。”孟黎鸢接过顾清河递过来的野果子,问他:“公子,你的伤怎么样了,身子骨还痛吗?” 顾清河有些心虚的说:“额,已经无碍了。” 孟黎鸢舒了口气,道:“公子没事儿就好。” 孟黎鸢在一旁吃着果子,顾清河则盘腿坐在地上调息。 没多久,白惜芷也醒了。本来,她看到自己独自在地上躺着,心里有些不高兴,但是当她看到在一旁调息的顾清河和他们留给她的大果子,便又心生欣慰之情。 三人吃完早饭,便开始着手准备出山洞。 顾清河轻松捏出一个诀,就见洞中有无数的纸鹤聚在一起,那些纸鹤在顾清河的咒语中聚合在一起,变成了一只巨大的飞鹤,悬空停在三人面前。 顾清河再次抱起白惜芷,然后对孟黎鸢说:“抓紧我的胳膊。” 待孟黎鸢抓住顾清河的胳膊后,顾清河便带着两个姑娘一起跃上了悬在半空中的飞鹤。 顾清河在飞鹤上又起了一个诀,那飞鹤便立即扇动着巨大的翅膀从洞口飞了出来,直接载着他们飞向星武城内。 星武城白氏大院里,白老太太一边心疼地看着受伤的儿子,一边又喋喋不休地责骂着他。 “平日里就叫你多加修习术法,少沾些女色,可你却偏不听!这次要不是容山突然改变主意想当家主,哪里会有那么多的白氏族人愿意支持我们嫡系一脉?” 白贺年听的有点不耐烦了,但白老太太的话还没有说完,他不好打断。 白老太太继续训道: “你整天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我回回说你,你都不放在心上!你想想,如果没有他们的支持,你觉得你还能有命能活到今天吗?” “母亲,孩儿知错了!但是孩儿确实不是修炼的料啊!这事儿也不能完全怪孩儿,要怪只能怪您只生了我这么一个儿子。” 白贺年无耻的狡辩着,竟然将责任都推给了自己的亲生母亲。 白老太太闻言非常生气,她正准备上前狠狠的怒斥儿子时,却听他又嚷嚷着: “母亲,您也别太生气了,虽然您只有我一个不成器的儿子,但我给您生了一个成器的孙子呀。您看看咱们荣山,他可是白氏未来的希望。” 白贺年的这番话让白老太太有所动容。 白贺年瞟了眼母亲的神色后继续道。 “荣山他内外兼修,术法超群,是天生的家主人选,咱们白氏众族人纷纷唯他马首是瞻。他又是咱们嫡系一脉的人,只要有他在,就不愁咱们这一脉会被别人比下去,也不用担心白氏一族未来的前程。” 白老太太听到儿子提到孙子白荣山时心里确实是欣慰的很。 她的气已经消了大半,便拄着拐杖在屋内慢慢踱步说: “容山的改变确实令我很是吃惊。他心属孟氏家主梦蓝雪——那个七年未曾公开露面的孟氏遗孤。 那个姑娘我昨日偷偷瞧了一下,容山在和作乱的族人打斗时,她一直盯着他看。看来她心里也有咱们容山……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事儿就好办多了。” 白老太太容光焕,满是褶子的脸上已经看不到一丝怒火了。 “只要咱们容山不像你一样——净喜欢一些没用的妖精,那我们白氏一统星武城便指日可待!” “母亲说的是,母亲说的是,嘿嘿嘿——” 白贺年慵懒地躺在床上,嘴巴跟在白老太太的话后面连连附和着。 突然,白惜芸领着丫鬟芳草进来了。芳草手里端着药盘,看样子是来随自家小姐给家主白贺年送药的。 “哼。”白惜芸轻哼一声,提醒道:“祖母和父亲不要忘了,当初到底是谁把孟氏逼入如此境的。当年星武绞杀后,孟氏姐妹失去双亲本就已经很是凄惨,可父亲却带着众族人向孟氏进行逼宫,最后逼得他们是不的不把什么都不会的废物二小姐送到顾氏为奴。” 说到这里,白惜芸苦笑道:“你们看中的白氏未来家主夫人,可是因为我们白氏,才在一夜之间既失去了双亲,失去了妹妹。她与同胞妹妹分离了七年,你们觉得她的心能和你们在一起吗?” 白惜芸的话一针见血。 “这个嘛……”白贺年听了小女儿的话,觉得很有道理,心里面已经开始有些犹豫。 但白老太太却不这么认为,她说: “惜芸的话有几分道理,但是孟氏当年被逼到如此境地,并非是我白氏一族的功劳,其他氏族多少也脱不了干系。她孟蓝雪既然能坐上家主之位,便会想明白这些。” 白老太太说到这里时,又停顿了下,继续道:“男欢女爱本就是世间无法说的清道的明的事,只要她与你哥哥心意相通,互有情愫,那再大的仇怨也不愁解不开。总之,她孟蓝雪就是我白氏未来的儿媳,任谁反对都没有用。” 说完白老太太狠狠地将手中的拐杖往地上一杵,又接着厉声道: “惜芸,你自幼在我身旁养大,我知道你聪明又想法,是个有个性的姑娘。但是我决定的事情旁人无法更改,你哥哥和孟氏家主的婚事由我说了算。以后,你不许再说这种丧气话,更不许在你哥哥和未来嫂嫂面前进行挑拨!如果让我知道你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必定家法伺候!” 白惜云看到自己的祖母如此态度,便知多说无益。她心里一阵怒火升起,但面上却不敢发作。她努力将怒气憋在胸口,半晌才缓缓道:“是惜云越矩了,请祖母责罚。” 白老太太见白惜云认错的态度还算可以,便打算不再多说。 但是,她觉得不能就这么放过这个高傲偏执又心怀不轨的小孙女,的让她长长记性。 于是,她叹了口气后对小孙女说:“白惜芸目无尊长,口出狂言,罚闭门思过至初九桃花寺祈福节,另罚,抄写家规五百遍。” “啊?五百遍?老太太,五百遍是不是太多了,小姐的手……” “住口!芳草,这里哪里有你说话的份!祖母对我不是责罚,是教导!她是在为我好!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在祖母教导我的时候插嘴!再有下次,就别怪我不念多年主仆情分!” 白惜芸的丫鬟芳草,心疼自家小姐,便忍不住想替自家小姐求情,可她话还未说完就被自家小姐给拦住了。 “是,小姐,芳草知错了!” 芳草赶紧跪下认错。 白老太太满意的点点头又道:“惜芸,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只是你的野心太大了。你只要懂得祖母是为了你好,对你罚也好,骂也罢,也都是为了你,为了我们白氏。你若懂得祖母的这份苦心,那祖母自然会更加疼爱你。你放心,等我们安排好了你哥哥的婚事,便会替你寻户好人家,将你嫁风风光光的嫁出去。” 白惜芸一听,脸色一阵白又一阵青。她在心里气道:“嫁人?哼!不可能!我是要留在白氏当未来家主的人,我是不会嫁到别人家做什么夫人,哪怕是家主夫人,都不是我想要的!” 白惜云心里抗拒婚嫁,但是嘴上却不敢表露半分。她乖巧的笑着,然后向白老太太和白贺年福了福身道:“谢祖母,谢父亲!惜芸这就回去闭门思过!” “嗯,去吧。”白老太太满意的点点头。 “我的乖乖女儿,好好回去歇歇,爹这儿不用你操心了。”白贺年躺在床上不舍地目送自己的白惜芸离开。 “哼。”白惜芸在心里嫌弃着:“平日里净和那些小妾们厮混,全然不顾我们姐妹的死活,今日倒扮起了好父亲了!” 白惜芸带着芳草退下后,白贺年对白老太太说: “母亲。咱们的惜芷到现在都没回来,也不知道她那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那顾氏的顾清河到底是安的什么心思?他托人捎话也不说个清楚。你说,咱们惜芷一个清白大姑娘,跟着他在外边过夜,这,这,这事若传出去还让惜芷怎么做人?我们白氏岂不成了星武城的笑话吗?” 白老太太很是镇定,道:“惜芷的事你不用担心,他顾清河一身病骨本就是绝命,还能活到几时?再说了,就他那副身子能对咱们惜芷做什么?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就算他真的对咱们惜芷做了什么,咱两家就结个亲,惜芷将来嫁过去就是家主夫人,再给他生个大胖小子,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母亲。糊涂啊!”白贺年急忙从床上坐直了身子,道:“在这星武城里,像咱们惜芷这样既漂亮又贤惠大方的姑娘能有几个?谁家有儿子的不是眼巴巴的看着,想跟咱们家结亲的从城里排到城外!那顾清河别的不说,就说他一身病骨的,咱惜芷要是嫁过去能生出一儿半女吗?” 白老太太并不着急,反倒说:“生不出又何妨?只要她嫁过去,就是明媒正娶的妻子,是他们顾氏的家主夫人!到时候,即使她生不出来,也可以在旁支里抱一两个资质上等的孩子自己抚养,将来再继承顾氏家主之位。至于旁人,自然不敢说什么,何况还有我们白氏为她撑腰呢。” “嗯,还是母亲思虑的周到!这样看来,作为未来夫婿,顾清河实乃不二人选!”白贺年突然“开了窍”,继续道:“等容山娶了孟氏的家主孟蓝雪,惜芷就嫁给顾氏的家主顾清河,我们再替代惜芸找一户好人家,这样我们白氏在星武城的地位定然会无人能及。” “孺子可教也!”白老太太点头笑道。 “还是母亲好计谋啊,哈哈哈……” 白贺年院外不远处的一处凉亭里,白惜芸正用他们白氏的草木之术来偷听祖母和父亲的对话。当她听到祖母将自己的婚事也算计其中时,心里很是不满,她收起已经催化的藤蔓,然后怒道: “想让我做白荣山的垫脚石,想让我为白氏开荒铺路?哼!你们的如意算盘倒是打的挺响,可惜我白惜芷非普通人家的女子,我天生就是做家主的料!想娶我?哼哼,等我死了再说!” 说完白惜芷便顺手将眼前的藤蔓一把扯断。 芳草看后赶紧安慰她:“小姐,您别生气,您这么厉害,无论到哪里别人都不敢欺负您的。这个家主之位您做与不做又如何呢?其实老夫人他们都很关心你的,女人家寻一门好的亲事,也不见得是坏事。” “啪!” 白惜芸将一巴掌狠狠的打在丫鬟芳草的脸上,怒道:“你懂什么!区区贱婢竟敢管主子的事?” 芳草吓得又赶紧跪下,连连磕头道:“小姐息怒,小姐息怒,芳草知错了!小姐,芳草,芳草……芳草再也不敢了!” 白贺年正在屋内和母亲谈论着白氏的未来,突然有下人来报,说顾氏家主顾清河已经将他们白氏的二小姐送回。 白贺年有伤在身,不方便出去迎接,白老太太便立马起身出院,准备去迎接顾清河。她刚出了白贺年的内置小院子,还未出大院儿,就迎面遇到了白惜芷。 “祖母——祖母,孙女好想您啊!” 白惜芷看到白老太太,便一头扑进了她的怀里,开始撒起娇来。 “惜芷你怎么样了?伤的可重?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了?不是说顾氏家主送你回来的吗?他人呢?”白老太太往院门口望了又望,发现确实只有白惜芷一人回来,便拉着她问了一连串的问题。 “祖母,是顾清河送我回来的。我刚趁着他的纸鹤跟他一起飞回来,刚到门口,他就说族里有急事,就匆匆离开了” 白老太太“哦”了一声,然后拉着白惜芷悄悄问道:“惜芷,你们昨夜在哪里过的夜,他可有欺负你?” 白惜子害羞地将头低下:“祖母,您说什么呢?我们我们昨夜一起在山洞里过的夜……但是,他没有欺负我。和我们一起的,还有他的一个婢女。” “孤男寡女在山洞,他对你没有半点心思,可惜了!”白老太太禁不住自言自语道。 白惜芷不解,但突然又明白了什么,便问道:“祖母您也觉得顾清河很好?你也喜欢他对不对?” 白老太太一听孙女的话心里便明白了,故意打趣道:“他是什么样的人,祖母不知道。但祖母知道的是,我们的惜芷应该是已经喜欢上他了。” “祖母您又取笑我了。”白惜芷松开白老太太,然后害羞地将头扭到一边。 “那他到底对你有没有意思啊?” 白老太太觉得这个问题才是当下最紧要的,因为顾清河是否喜欢白惜芷则直接关系着他们白氏未来在星武城中的地位。 白惜芷害羞的点点头道:“嗯,他把自己的贴身婢女都借给我使唤了,而且我无论怎么骂她,磋磨她,人顾清河都不曾有半分心疼。祖母,您是不知道他身边那个婢女长得有多好看,就是穿的嘛不怎么样——衣服粗糙,也没一件像样的首饰。要不是她自己说,我都不敢相信,她竟然是一介家主的贴身女婢!” “哦?竟有此事。”白老太太也有些疑惑,她又仔细想了想才问:“那女婢可是孟氏二小姐孟黎鸢?” “对,黎鸢,她叫黎鸢!原来她是孟氏的二小姐,难怪我见她气质仪态不凡。竟然是孟氏的二小姐!可惜任她长得再好看,顾清和都不曾给她一点好脸色。”白惜芷提到孟黎鸢是又气又得意。 白老太太看着孙女自信的模样,心里有一些不放心:“孟氏女的母亲害死了顾清河的父亲,现在又在她身边为奴,不被待见也正常。但是,惜芷,别高兴的太早,凡事要留点心。” “嗯!”白惜芷点头道:“惜芷正想着等爹爹的伤好了以后,就请祖母派人送些礼物到他们顾氏去,替我好好谢谢顾清河。” “好,这个事儿你放心,我来安排,你只管在家好好休养。过几日便是桃花寺祈福节,你先把身子养好,待到桃花寺祈福的时候,你若还是未寻到心中好男儿的话,祖母就舔着老脸替你上顾氏提亲去。” 白惜芷一听到“桃花寺祈福”,脸都笑开了花:“到桃花寺祈福?那到时候我便又能见到顾清河了,真好。”她转头又害羞地对白老太太道:“惜芷一切听从祖母的安排!” “嗯,好!你比你妹妹听话多了。你放心,你的婚事祖母一定会好好替你筹谋的。” “惜芷在此先谢过祖母!” 不远处的白惜芸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道:“顾清河?哼,我倒要看看是怎样一个绝命家主!” 第40章 一点点小意外,一点点小惊喜 正月初一的上午,顾清河带着孟黎鸢平安回到顾氏一族。顾氏众族人听说顾清河回来了,都纷纷过来迎接。 “清河,你总算回来了!” 顾泽带人在顾府大门口等待顾清河的归来。 “清河,你可有受伤?” 顾江也急迫地开口问道。 顾清河的两个叔叔都特别疼他,平日里在外人面前他们都尊称他为“家主”,一旦他受伤了他们就关心地叫他“清河”。 “昨日如果不是我故意要同黎鸢置气,非要在山洞过夜,那我们早就回来了,也就不会让二叔他们为我担心至此。”顾清河看到两位叔叔和众族人担心自己的模样很是自责。 此刻他才深刻的认识到,作为顾氏家主,自己的一言一行对顾氏一族来说有多么的重要。 “二叔,我不在的时间里,族中可都还好?”顾清河愧疚地问道。 “好是挺好的,昨日的祭祀也很顺利。只是长老院一直在催,说你回来之后就让我赶紧带你去见他们。”顾泽皱着眉头说道。 顾清河早上用纸鹤传音给顾沨——他们早饭后就会回来。 顾沨将此消息告知长老院和顾泽等人后,长老院便让顾泽、顾江二人带着一些族人等候顾清河的归来。 “好,我这就去。二叔可知道是何事如此着急。” 顾清河跟着两位叔叔的脚步往顾氏的议事大殿走去,孟黎鸢紧随其后。 “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能不能成,全靠你一人行事。”顾泽严肃的说着。 “哦?”顾清河心中有疑问。 “这不是桃花寺的祈福节快到了吗,长老院说这次无论如何你都要去参加,一定要给我们顾氏寻个满意的家主夫人回来。” 顾江乐呵呵地说着此次议事的主题。 “哦。”顾清河轻轻地应了声,同时用余光瞟了眼身旁的孟黎鸢。 一回到顾府的孟黎鸢立马就变成了那个听话、懂事又不多言的乖巧丫头。 但顾清河却从她的脸上捕捉到了一丝不悦的情绪。 于是,他对孟黎鸢说:“你去后院把我的药准备一下,等我忙完就去找你。” “是,公子。”孟黎鸢应声后便赶紧退了下去。 顾氏一族的议事大殿里,五大长老已经等候多时。顾氏里凡是能说得上话的各个分支的首领都齐聚在大殿内。顾海、顾流两兄弟分别立于堂下,其他分支统领依次站列。 顾清河进殿后,先向五大长老行了个拱手礼,然后才走到大殿最上方的宝座上。 “恭迎家主!” 待顾清河坐下,殿中众人又向他行跪拜之礼,并高呼着。 “起。”顾清河一声令下,众人起身各自落座。 大殿之上,顾清河一人高高坐在宝座之上,五大长老立于大殿前排,其他族人分立于大殿之下,殿内一副等级森严的样子。 “家主,您如今已到了婚配之年,此次桃花寺的祈福节您一定要为咱们顾氏寻一位得力的家主夫人,这样老家主夫妇在泉下有知也能安息。”大长老走出队列严肃地向顾清河说着他的婚姻大事。 “嗯,我自己的事,我心中清楚。”顾清河一副不着急的样子。 顾泽却有些着急了,道:“家主,此事非同小可。您一定要将五位长老的嘱咐放在心上——为我们顾氏觅得一位德才兼备的家主夫人。” 顾泽刚说完,他的三弟顾江就赶紧补充道:“二爷说的对,家主婚事是我顾氏一族的大事,待您娶回家主夫人,便可为我顾氏一族开枝散叶,稳定我族人之心。” 顾海一听,撇嘴道:“家主本就身体不好,这么早早的催他娶妻生子,恐有伤家主身体,对我顾氏基业不利。” 顾流也趁机提出自己的反对意见:“星武城里皆知我们家主携病骨出身,我们这么急匆匆的把家主往外推,反而容易让他乱了方寸。娶妻之事不急于一时,我们顾氏的家主夫人一定要仔细挑选,二爷、三爷又何必咄咄相逼呢?我看,婚姻大事还是要看家主自己的意思才好。” 顾泽的脾气比较急,他一听这两弟弟又没安好心思就立马来气。 “哼,这是巴不得我们家主出事,某些人就可以像白氏一样趁机发动内乱。”他心里很是不悦,便立即开口驳斥。“到底是我们着急还是某些人在着急?” “家主一身病骨不假,但家主的术法也是我们顾氏无人能及的。我只怕有些人,心怀鬼胎,想同祭祀台上的白康午一般别有用心。”顾江也怒道:“我们顾氏一族修的是天然道法,其心不正者自有天收。我劝有些人,还是尽守本分,做好自己,免得遭天谴!” 顾流:“你——” “够了!”顾流刚开口便被顾清河打断了,“不过是娶妻而已。你们想要的,不过就是一位能让你们称心如意的家主夫人,此事我心中有数。初九桃花寺祈福节我定会盛装出席。如果没有别的事,你们就先退下吧。” 说罢,顾清河便起身从大殿一侧门闪了出去。 “家主——” “家主!” “唉……” 五大长老和众位统领望着顾清河匆忙离开的背影纷纷摇头叹气 顾清河出了大殿后,便进入了自己的石冢里调息,继续修炼他的术法。 顾清河平日里是个严格自律之人,只要无事,便会躲在石冢里独自修炼。这也是他能不到而立之年,便在顾氏中有着无人能及的术法的原因。 顾清河的后院桃花树下,孟黎鸢又开始摆弄起瓶瓶罐罐和一些草木灵药。 “黎鸢,你总算回来了!昨天一天我都没见着你。”秃头桃树洛君心委屈道。 “我这两天是忙了些,所以就没顾得上过来看你。洛洛,你最近还好吗?” 孟黎鸢放下手里的草药和瓶罐,快步走到桃树下,抚摸着桃树的一根干枯的枝桠问道。 已经在桃树中养出魂体的洛君心摇头道:“不好,不好,一点都不好。清歌不来,你也不来,我一个人无聊死了。” 洛君心说完,便将双臂抱在胸前,歪着头撇嘴继续道:“你们两个都把我忘了,哼!” 孟黎鸢轻轻地抚摸着他的桃树的枝干道:“洛洛别生气,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一人一树正说着,顾清歌也来了。只是她还不知道孟黎鸢和洛君心可以通话。 “呀,黎鸢,你真的回来啦?我刚听他们说你们回来了,还以为他们在骗我呢。” 顾清歌开心的奔向孟黎鸢,一把将她抱住。 “我也是刚回来没多久,还没顾上去找你,你就过来了。”孟黎鸢温柔地摸摸顾清歌的头——现在的顾清歌还矮她半个脑袋。 顾清歌也跟洛君心一样,撅着嘴道:“你看你太偏心了,一回来就惦记我清河哥哥,又开始给他熬药,都不知道来找我玩儿。” 顾清歌指着桃花树前的药罐不满的嘟囔着。 “唉,你呀,跟你哥哥较个什么劲儿呀?”孟黎鸢松开顾清歌,然后边说边走向那些草药和瓶罐。 她蹲下身子,继续准备为顾清河熬药,并道:“昨日形势危急,公子他屡次动用术法,消耗了不少灵气。他本就身子骨弱,昨日他滴药未尽,能撑到现在已是不容易了。” “哥哥是不容易,可是我就容易吗?我在这外头要时刻为你们担心,都不知道你们那边到底什么情况。你们也真是的,有那么好玩的事情竟然都不叫上我,要是把我叫上了,我一定要打的那白苗卓满地找牙。” 孟黎鸢轻笑道:“就你有能耐,我说清歌道长,您现在能不能帮我去给您身后的这棵快要干枯的桃花树施点肥、浇点水吗?” 顾清歌转头望了眼光秃秃的桃花树,爽快道:“没问题,小事一桩,交给我!” 说完她便赶紧提起树旁边的木桶,飞奔到不远处的水井边,开始为落君心打水。 顾清歌提着水桶一摇一晃的到了桃树下,她拿着水瓢一瓢一瓢的从水桶里舀出水来浇灌在桃树根部,并开心的念出: “一瓢两瓢三四瓢,瓢瓢清水生绿条, 绿条状如柳树高,桃花如雨伴我笑。” “好听,真好听,清歌你太棒了。”落君心忍不住夸道。 孟黎鸢回头望了一人一树,又将头转回来,无奈的摇摇头笑着,心道:“这一对小冤家。” 顾清歌为洛君心浇完水、施完肥后便跳着跑过来问孟黎鸢。 “黎鸢,过几日便是初九桃花寺祈福节,我听长老们说,今年我哥哥会去参加,你到时候也好好打扮打扮,然后我们一起去呗。” 孟黎鸢的手停了停,勉强的笑笑道:“桃花寺祈福节是给你们这些世家公子和小姐寻觅良缘的用的,我一介下等女奴去那里凑什么热闹啊。” 顾清歌一听,立即板着脸跑过来说:“黎鸢,我不允许你这么说自己!” “这是事实啊。”孟黎鸢继续低着头弄着药。 顾清歌见状就急了,说:“黎鸢,我不许你这么贬低自己,你听到没有?抬头看着我!” 顾清歌抓住孟黎鸢的肩膀,然后用力摇晃她,孟黎鸢被迫抬起头。 顾清歌接着说:“黎鸢,你知道吗?你在我心里是最好的,在这个世界上你就是你独一无二的。你生的美丽又心地善良,还会弄药,又会医人,对哥哥又很体贴,对我和洛洛也很好!你是整个新武城里最好最好的姑娘,如果连你也不配去,那还有谁有资格去呢?” 孟黎鸢轻轻笑笑,将顾清歌的手从自己的肩膀上抹下来,然后握着她的手道:“我知道你对我的关心,我也没有贬低自己的意思,只是桃花寺这种地方像我这种苦命的女子恐怕无福消受。” 顾清歌皱着眉,严肃的道:“若像你这样好的女子,他桃花寺都不能赐福,那他便不配存在于世。” “对对对,清歌说得对!”不远处的秃头桃树洛君心很是认同顾清歌的看法,“孟黎鸢我也不许你这么说自己!你不知道你自己有多好。如果不是你,这世间便无人发现我的存在,也没有人会同我一起分享清歌的点滴。” 洛君心的魂体在桃树中已经皱成一团,他继续道:“你这么说的话,顾清河知道了该有多伤心,你是不知道他有多在意你。” 因为有顾清歌在,孟黎鸢便没有回应洛君心,但是她在心里却自言自语道:“他的心里才没有我呢。他的心里只有那个白家小姐。我,我有自己的人生。我还要找姐姐,要找锦安道歉失约之事。” 在没有去祭祀龙炎山祭祀之前,孟黎鸢心里对顾清河还有几分幻想,可自从山洞一夜之后,他彻底对顾清河死了心。现在她只想把手里的药煎好。 正月里的太阳,格外的暖人,洛君心和顾清歌都在轮流劝慰孟黎鸢,而孟黎鸢依旧只是笑笑。 “好了,好了,都别再说了。我呢,先帮公子把药煎好,其他的再说吧。”孟黎鸢本来已经一口拒绝,但是突然有些犹豫,便又开口道:“我,如果那天我不是很忙的话,我就跟着你一起去好吗,清歌?” “我不管你忙不忙,你那天一定要跟我一起去。说好了,如果你不去,我就跟你绝交。”顾清歌一脸认真地说着 “行,都听你的,但是现在请我亲爱的清歌小姐,赶快松开你的手,让我好帮你哥哥把这碗药煎完好不好啊?”孟黎鸢还没想好,打算先应付下顾清歌。 “行,你煎药吧,嘿嘿,我再去给洛洛浇点水。” 顾清歌见孟黎鸢终于同意了便开心地折回桃树下,一点一点地为洛君心施肥浇水。 “多给我点,正月里中午的太阳可热了,我真是又饿又热。” 洛君心开心的晃着自己的魂体。 孟黎鸢回头望了眼他们二人,又笑着摇了摇头。 顾清河在自己的石冢中一直闭关到正月初八的晚上,在此期间,孟黎鸢只是每日按时给她送药,有时候连人都见不着。 初八那晚,太阳斜挂在星武城外的西山边,顾清河从石冢中出来后,便在屋内泡起了药浴。 孟黎鸢蹲在一旁,慢慢的为顾清河添加热水。 “公子,今日的药浴里我新加了两味药,您感觉如何?” “还行,就是感觉人困乏得很。”顾清河躺在浴桶中,用后脑勺对着孟黎鸢道。 孟黎鸢继续往浴桶里添加着药材,那药材满满的铺在水面,将顾清河水下的身体遮的严严实实。 浴桶中,只有顾清河的脑袋和脖子以及半个上半身露在一片药材外。 “公子,您觉得困就对了,我在这药里面加了助眠的梦秋草和舒缓经脉的春华片,这药浴得配合适当的按摩手法,才能发挥到最好的功效。” 说完,孟黎鸢便伸手给顾清河按摩。 “嗯,是挺舒服的,感觉浑身经脉愈发通透了。” 顾清河闭眼躺在浴桶中,嘴里禁不住赞道。 “那当然。我这套手法还是在您的书架上翻了好多医书才学来的呢。”孟黎鸢边说边从顾清河的脖子沿着他的肩膀和胳膊往下按。 她边伸手往下按,边继续说着:“书上说人的经脉得从上往下按……” 突然,孟黎鸢的手摸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 她愣住了,顾清河也愣住了。 原本低头的孟黎鸢下意识地抬起头,此时之前一直闭眼的顾清河也突然睁开了眼睛。 二人四目相对。 只见孟黎鸢的脸一阵白一阵红的,而顾清河则直接从耳根红到了脖子。 顾清河愣在浴桶中不知如何是好。孟黎鸢先反应过来,她迅速将手收回,然后背身对着顾清河。 二人尴尬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水,水,水凉了,我,我去再去,给公子添点水。” 孟黎鸢结结巴巴的说完,拔腿就跑了。 她刚出门,顾清河就低头往浴桶望去。 “腾”地一声,顾清河自己从浴桶中起来了。他擦干了身子,穿上了自己的便衣。 过了好一会儿,门外的孟黎鸢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准备进来收拾浴桶:“咳,咳,咳——” “嗯嗯,进来吧。”孟黎鸢尴尬地试探着顾清河,顾清河也尴尬地回应着。 进屋后,孟黎鸢不敢再抬头看顾清河,她大致瞄了一下浴桶和顾清河的位置,然后低头匆匆绕过顾清河,朝浴桶走去。 “啊——” 地板上有水渍,孟黎鸢刚经过顾清河身边,就差点滑倒。还好顾清河一把将她抓住,又顺势拉进了自己怀里。 二人再次四目相对,又是一阵尴尬的面红耳赤。 这次轮到顾清河先反应过来,直接将孟黎鸢扶正松开。 二人又装作无事人一样。 顾清河继续整理自己湿漉漉的发尾,孟黎鸢则开始清理顾清河换下的衣物以及浴桶,两人都不敢先说话。 孟黎鸢拾起顾清河换下的衣服准备离开,却听他说:“明日初九,桃花寺祈福节……你好好准备一下,陪我一道去。” 顾清河突然开口说要孟黎鸢陪她一起去桃花寺祈福,孟黎鸢有些诧异。 “我?我也去” “嗯,你也去……就穿我之前给你的羽纱。” “穿着羽纱去?” 孟黎鸢感觉有些不可思议,怕自己听错了,却听顾清河清晰的吩咐道: “我的贴身女婢也必须好好打扮,不许在外给我丢人显眼。” 刚刚还结结巴巴的顾清河突然又好了,并又开始了他冷冰冰的讲话风格 “是。”孟黎鸢确定后,便轻轻应道。 每年的正月初九,星武城的桃花寺都要举办一场以祈福为主题的祈福节,名叫桃花寺祈福节。这个祈福节明面上是给少男少女们祈福的节日,实际上是一场开放式的相亲会。 各家适龄未婚男女都会在这天盛装打扮去桃花寺里祈福。 祈福后便会在寺里赏梅、吟诗作对、抽签卜卦……在此过程中,如有互相看对眼的便可以现场互相表达爱意,或者直接回家让家里人上门说亲。 所以这个节日在星武城少男少女的眼中是一个非常盛大且极其重要的节日。 孟黎鸢想到顾清河让她参加这个节日,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穿羽纱?他这到底是想自己娶亲还是想将我嫁出去?或者真的只是让我帮他撑门面?” 孟黎鸢此时有些想去看看他顾清河会挑什么样的女子。但是她又有些害怕,害怕他真的挑到中意的女子,而那人却不是她。 顾府院内,众人都已经睡下,孟黎鸢在烛火下拿出已经缝制好的那件鹅黄色的羽纱,她的心情很是复杂。 最后,她叹了口气,道:“唉!去一下也好,他终究是要娶妻的,而我正好可以借着这个机会去找一下姐姐,这一次我一定要找到姐姐。” 第41章 桃林牵线,谁家家主要做赘婿? 正月初九,桃花寺祈福节,星武城的少男少女们都盛装来到桃花寺烧香拜佛、祈福、求姻缘。 孟氏家主孟蓝雪在贴身侍从孟菊的陪同下也来到了桃花寺里。 孟蓝雪和顾清河一样都是为了应付族中长辈们的嘱托才来寺里的。 桃花寺的姻缘殿里,孟蓝雪虔诚地跪在佛前诚心祈求着:“求各方神明,保佑我妹妹孟黎鸢能得一份好姻缘,信女孟蓝雪愿意……”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孟蓝雪的话还未说完,就被突然出现的白荣山给打断了,“愿我身旁这位姑娘的愿望都能实现,神明想要什么跟我要便是,我白荣山愿以性命为供奉。” 白荣山虔诚地跪在殿内,与孟蓝雪一肩之隔。 “多事!”孟蓝雪冷冷地看了眼白荣山,便起身离开。 百荣山直直地望着大殿内的神像,一点也没有生气。 大殿门口的孟菊见状便拉着她问:“小姐,这就好了吗?” 桃花寺内众生平等,只有男女之别,没有家主和其他身份。所以孟菊在这里叫孟蓝雪“小姐”,而不是“家主”。 “去后山桃树林走走。”孟蓝雪并没有直接回答孟菊的问题。 孟菊知道自家小姐的性子,也就没有继续追着问。 香案前,一排排燃烧的香烛将姻缘殿内装点的烟雾缭绕,孟蓝雪立在大殿门口,宛如仙境里的仙子一般。 白荣山此时才回头远远的望了她一眼。可只一眼,便呆在了原地。 孟蓝雪没有回头,她带着孟菊出了姻缘殿,然后直奔桃花寺后山的桃树林。 剩下白荣山一人仍在大殿内祈福。 白荣山见孟蓝雪拂袖离开倒也不急,只是自己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痴痴地笑了笑。 大殿内已无旁人,白荣山继续虔诚地祈祷着神明:“神明在上,信徒白荣山祈求与孟氏蓝雪结为两姓之好。我愿与她,生同寝,死同穴,生生世世同生共死。” 祈祷完后的白荣山便朝大殿上的神明神像连续磕了好几个响头才肯作罢。 磕完头的白荣山,这才慢慢起身,准备循着孟蓝雪的足迹也去后山的桃花树林。 孟蓝雪和白荣山来的都特别早,那些要祈福的男男女女都还未到来,桃花寺里目前只有洒扫的僧人在出晨功,所以白荣山很快就跟寺里的洒扫僧问到了孟蓝雪的踪迹。 白荣山根据洒扫僧的指示,迅速地穿过姻缘殿所在的大院的后门,又绕过好梅林和姻缘台,这才到了桃花寺后山的桃树林。 桃树林里的桃树们虽然还未开花长叶,但因为数量比较庞大,故而一眼望去便是乌泱泱的一片。 白荣山穿梭在桃树林里四处张望着,很快就发现了一身蓝紫色衣衫的孟蓝雪。 桃林深处,孟蓝雪正在和侍从孟菊对打练剑。 二人打了几个回合后,孟菊又败下阵来:“小,小姐……我,我不行了……我这身衣服不适合陪您练习,您,您今天就放过我吧!” 孟菊喘着气,哀求道:“族里长辈们交给您的任务还未完成呢……回头我又要挨罚了,小姐。” 孟蓝雪今早出门时就心不在焉,此时见孟菊累的上气不接下气,这才定神,然后收了手中的长剑仔细打量起孟菊的装扮来。 只见今日的孟菊是一身翠绿色的羽纱裹身,一对绿叶形状的黄金步摇斜插在头顶两侧。那两支步摇在刚刚的打斗中险些纠缠到一起,此时正随着喘息的孟菊一起摇晃着。 今日的孟菊美的像龙炎山崖壁上那独自攀岩的绿色藤萝,耀眼又满是生机勃勃,让人忍不住想多看两眼。 孟蓝雪在心里道: “黎鸢未归,家仇未报,我实在是无心婚事。今日,我来这桃花寺参加祈福节,不过是为了堵族人的口,让他们安心些罢了。可孟菊不一样,她已到了适婚年龄,该为自己寻一门好亲事了……嗯,我不能再把她绑在我的身边,白白浪费了这么好的一次机会。” 于是,孟蓝雪对孟菊说:“今日毕竟是我们星武城一年一次的祈福节,其实也就是姻缘节,各族未婚男女一会儿都会来。小菊,你就不用在这儿陪着我了。” “哦,那小姐有何吩咐?”孟菊擦了擦额头的汗问道。 “你去桃花寺里帮我看看,今日来祈福的男子中,可有能入眼的?” 孟蓝雪这话说的很是微妙,名义上是让孟菊去前院里帮她这个孟氏家主择夫婿,实际是想放孟菊为自己挑选如意郎君。 孟菊一听,立即就明白了,但她一脸不好意思的问:“那,小姐,您想挑个什么样的?我瞧着刚刚大殿里的那个公子就挺不错,只是可惜,看他衣着应该是白氏的人。” “不许提他!其他人你且放心去挑,只要是你能看得上的,那就差不了多少了。多看几个,回去再打听下家世和人品,若确实合适,我就让二叔他们替你……嗯嗯,替我去说亲。” “是……小姐,我这就去。”孟菊明白孟蓝雪的意思,只是她自己有些害羞。 孟菊迅速调理了一下气息,然后匆匆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妆发,完事,转身便又往桃花寺前院走去。 远处的白荣山看到孟菊离开桃林中,现在只剩孟蓝雪一人对着桃树比划着,他便偷偷笑了笑,心道:“正合我意。” 孟菊一走,孟蓝雪练了几下就觉得练不下去了。她对着满山的桃树上跳下跃,胡乱地使着他们孟氏的术法,却不伤桃树们半分。 其实,此时的她有些心烦:“今日,如果我的妹妹黎鸢也来了就好了。听说龙炎山祭祀那天,她也去了,只是她半路出了点意外不得不提前离开。” 孟蓝雪想到这里,心里一阵遗憾。 “如果妹妹来了,一定也和孟菊一样好看。也不知道现在的妹妹长成什么模样了。虽然我们是双胞胎,可是我们却有着微微不同的相貌。也不知道长大后的我们还有几分相似之处。” 孟蓝雪正在出神地想着妹妹。突然,她脚下的一片杂草中生出了一根细长的绿藤。那绿藤快速变粗变长,瞬间便长成了两米多长的粗藤。 如手臂般粗壮的长藤直接朝孟蓝雪的肩膀扫来,孟蓝雪眼明手快,稍稍一个闪身,便躲开了长藤的袭击。但那长藤如长了眼睛一般,刚扑空,又回身继续向她扑来。 长藤追着孟蓝雪拍打,虽无杀意,但一看就能看出是有人在操纵着长藤针对她。 孟蓝雪不喜欢这种戏弄,也不想伤人,便借助林间的草木灵气单手汇聚了一个南瓜大小的绿色气团。 她将气团打在了长藤上,那长藤受了狠狠一击之后,便迅速的缩回了草丛中。 “何人在此,还不快快现身来!” 孟蓝雪扫了眼四周,未见到偷袭之人,便对着四周喊话。 半晌,桃林里还是无人应声,孟蓝雪便再次喊道:“再不出来,就别怪我不客气!” 话音刚落,“嗖”的一下,白荣山就凭空出现了。 “哈哈哈,孟小姐好身手,在下佩服!” “哼,无聊至极!” 孟蓝雪看了他一眼,不屑地轻哼着。 “在下再无聊,也没有孟小姐无聊吧?”白荣山挑眉道。 孟蓝雪瞟了他一眼,没说话,然后自顾自的往另一棵桃树走去。白荣山见状便紧紧跟随其后。 孟蓝雪一言不发的在前面走,白荣山就一言不发的跟在她后面。 二人在桃林里这样走了一小会儿,突然,孟蓝雪终于忍不住了。 她停下脚步,转身问他:“你跟着我做什么?” “我?当然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白荣山坦然表达自己的心意。 “轻浮!”孟蓝雪冷眼看了他一眼,便继续往前走。 白荣山并未生气,而是继续跟在她身后道:“听说这桃花寺里最灵的不是大殿里的神明,而是这后山的一片桃树林。” 孟蓝雪闻言,微微停了下脚步,却没有应声,然后继续往前走。 白荣山见状便也继续跟着,道:“我听修道的朋友们说,桃花树主姻缘,不如我为孟小姐制作一枚桃木簪吧?” “不必麻烦白公子了,我从来不带簪。” 孟蓝雪冷冷的拒绝了他。 “哦,其实孟小姐的气质的确也不适合戴簪子,还是发带更适合你些。” 说罢,白荣山便三步并作两步地赶到孟蓝雪前面将她拦住,然后从怀中掏出一条蓝紫色的长丝带递给她,道: “孟小姐天生丽质,不需要过多的金银珠宝修饰,还是简单的丝带比较适合孟小姐的气质。” 孟蓝雪看了眼他递过来的蓝色丝带愣了愣,然后收回眼神,绕过他的手继续往前走。 被拒的白荣山并未放弃,他又继续追了上去说: “我听家中祖母说,春季万物复苏,人的经脉大开,最适合女子披头散发。孟小姐常年束发,实在是不利于经脉呼吸,也不利于发丝生长。不如试一试用丝带微微绑发,这样也能叫头皮松快些。” 白荣山不提他祖母还好,一提到白老太太,孟蓝雪就想到了当年白氏围攻之事,心中很是生气。 她叔父们曾多次说过:“白氏家主白贺年昏庸无能。他们白氏能教唆其他家族上门逼宫,一定是那个精于算计的白老太太所为。” “我又不是你家姐妹,为什么非要听你祖母的!你们家若是喜欢丝带就回去叫你姐妹绑着就好,无需来教我怎么梳头!” 说吧,孟蓝雪一把打掉了白荣山手中的蓝色丝带,然后就急忙弯腰钻向了另一棵桃树下。 孟蓝雪果断拒绝了白荣山的礼物,白荣山不肯作罢。他拾起了那根蓝色的丝带,继续追着孟蓝雪的步子。 好巧不巧的是,孟蓝雪在穿越桃树林时,被一只断掉的桃树枝丫给刮到了头顶,她束发的那个发髻冠刚好被那断掉的枝丫给划开了。 今日出门时,她虽仔细打扮了一番却只是简单地用发髻冠束了个发包。叔父们本来是想让丫头给她换个类似于孟菊那样的发型,可她却说自己是孟氏家主容易遭人暗算,还是发型简单些打架时松快些。 “那就让孟菊束发冠保护你,你就戴步摇。”二叔的提议得到大家的一致认可。 孟蓝雪却拒绝道:“我只会打架,不会谈情说爱,若是遇到顺眼的人只怕也会被我这张冷脸给吓跑。但孟菊就不一样了,她会说会笑,能留住人,让她先帮我相看比稳妥。这步摇就给她戴吧。” 大家看她态度强硬,便只能依着她。 本来这古铜打造的发冠稳固的很,只是没想到在这桃林里竟然被一根断了半截的桃树枝丫给戳开弄断了。 发冠落下的瞬间,孟蓝雪满头的乌黑秀发直接从头顶散开,铺满她的后背。她下意识的扭头并用手扶着头顶——头顶已经没有发冠。 白荣山立在原地,和突然转头的孟蓝雪四目相对。 他将她从到脚地扫了一遍,眼神又落在她腰间的长发上。只见她微卷的发尾如波浪般随风摆动,别有一番风味。 孟蓝雪愣了愣,她在犹豫该如何是好。 她望望断裂在地的发冠,又望望白荣山。 “不是我干的,但是这个……就当是借给你的。”白荣山捧着那根蓝色的丝带站在她面前,生怕她又拒绝了。 “嘿嘿。”白荣山咧嘴僵硬地笑笑。 孟蓝雪别无选择,只好伸手去接下丝带。 “这发带你挑的?”孟蓝雪接过蓝色的丝带后就赶紧将两侧头发随便拢了拢,飞快地绑了一个蝴蝶结。 “嗯,你若是不喜欢的话就告诉我你喜欢什么,我回去就替你寻来。”白荣山诚恳地说道。 孟蓝雪还在气头上,所以绑带的动作粗鲁了些——她将本该留在外面的头发也给绑了起来,瞬间扯着自己的头皮有点疼。 “啊——” 她轻轻叫了一声,皱了皱眉,想伸手去拨开头发。 可她一抬手,胳膊又撞在了旁边的一个断掉的桃树树杈上。 “嚯——” 她又疼的去揉胳膊。 白荣山见状,便直接上手帮她把多余的头发从发带里挑了出来,最后又帮她把脑后的蝴蝶结微微调了一下,才作罢。 白荣山的动作很快,孟蓝雪还没有反应过来,他这一套动作便做完了,然后对着准备发火的孟蓝雪痴痴道:“嘿嘿,这样就不疼了。” “得寸进尺。”孟蓝雪怒道。 “不,是天赐良缘!”白荣山笑着纠正孟蓝雪。 “登徒浪子!”孟蓝雪依旧没有给他好脸色看。 孟蓝雪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便转身往桃林深处继续走着,白荣山则依旧紧紧地跟在她后面。 “蓝雪,你难道不觉得这后山的桃树林真的很灵验吗?” “没有,只有你这种傻瓜才会信这些东西。”孟蓝雪发现白荣山已经不再叫她“孟小姐”,而是叫她“蓝雪”,可却没有半分生气的感觉。 “我信,我当然信。刚刚可是这些桃树为我这个傻瓜牵下了这份珍贵的姻缘,不然我们的孟小姐怎么会愿意收下我的礼物呢?” 孟蓝雪闻言没有发火,只是突然停下了脚步。 她转身望着白荣山:“你今日来就没有别的事可做吗?你不到前院去给你们白氏好好寻个未来家主夫人,在这里跟着我做什么?” 白荣山将后背轻靠在一棵桃树上,双手抱在胸前,道:“我这不正是在做正经事儿吗?蓝雪你就是我的姻缘啊!” 孟蓝雪闻言,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却又觉得心里烦躁的很,便道: “我不外嫁,对你的家主夫人之位没有兴趣。” “我可以入赘,对你的家主夫婿之位很感兴趣。”白荣山一脸认真的说。 “你——”孟蓝雪无言以对。 “我的真心天地可见,非你不娶。”白荣山举手立誓。 孟蓝雪只觉得他在戏弄她,心里又是一阵恼火,便没再跟他说什么,转头继续往桃林里走。 白荣山对着她的后背无奈地笑笑,也不再说什么,然后继续静静的跟着她,也往桃林里走去。 天空中的太阳微微升起,桃花寺前院立已经挤满了前来祈福求姻缘的少男少女,谁也不知道,有一对年轻人已经在桃林里牵下了一段奇妙的姻缘。 第42章 姻缘殿祈福,显眼包的外衫 一向不喜欢凑热闹的赵锦安竟然带着妹妹赵红烛也来到了桃花寺中。 其实,赵锦安今日过来只是想碰碰运气的。 他想看看能不能在这里遇到孟黎鸢,而他妹妹赵红烛则是满心期待能够在祈福节上再次见到他的救命恩人高凌风。 兄妹二人各自怀着自己的心思早早的来到了桃花寺中,等待着自己的意中人。 赵锦安来的有点早,自然是没有等到孟黎鸢,但是他妹妹赵红烛却如愿的等来了高凌风。 今日的高凌风依旧是腰挂白玉玉笛,一身青衫衣袂飘飘,只是他的灵兽青古并未现身。 高凌风远远的便看见了一身红衣的赵红烛和她身旁的赵锦安。 “哥哥,那人便是我的救命恩人——高氏少主高凌风。” 赵红烛一脸害羞的指着远处的青衣男子向哥哥介绍起来。 赵锦安很是惊讶,心道:“没想到那晚在百花酥糕点店里和黎鸢纠缠的高公子竟然真的是这个高凌风——他是红烛心心念念之人!” “凌风哥哥早啊,这就是我上次跟你说过的我家兄长——赵锦安。” 赵锦安只出了会儿神就已经被妹妹赵红烛给拉到了高凌风面前。 刚刚赵红烛偷偷向赵锦安介绍高凌风时,高凌风就隐约听到了,也知道了此人是赵红烛的哥哥。 现在,赵红烛拉着赵锦安过来跟高凌风打招呼,高凌风近距离看到赵锦安后心里也忍不住一惊:“竟然是他!黎鸢的朋友竟然是赵氏未来家主,赵锦安!” 高凌风想到,孟黎鸢身旁光有一个顾氏家主顾清河做他的情敌,就已经够让他头疼的了,没想到还有一个深得她心的人竟然是赵氏的未来家主赵锦安! 高凌风顿感压力巨大。 故人相见,一眼便认出了彼此,但都没有挑明。 高凌风:“赵公子,有礼了!” 赵锦安:“高公子,久仰!” 二人都装作是第一次相见的样子。 赵红烛一看,她的哥哥和她的意中人初见便如此和谐,心里甚是开心。 赵锦安在心里盘算着: “高凌风这个家伙前几日对黎鸢百般纠缠,明显就是贼心不死。可我听红烛这个傻丫头说龙炎山祭祀遇险时,高凌风将她救下后对她照顾有加……我这个傻妹妹对他可是一见钟情,而他对我妹妹似乎也有点意思。如果今日黎鸢也来到桃花寺祈福的话,那他一定会抛下红烛再去纠缠黎鸢。” 赵锦安将他们三人的关系分析的很是透彻,便心生一计:“如果让红烛这个傻丫头缠着高凌风的话,那就既能满足红烛的心愿,又能让黎鸢不被骚扰,这岂不是两全其美的好事?对,就这么干,反正黎鸢也不喜欢这个高凌风!谁让我妹妹喜欢他,他还不讨厌呢!” 于是,赵锦安对高凌风说:“我刚去姻缘殿里上香时,光记着许愿,却忘了上香。我现在就回去补两支香,劳烦高公子帮我照看下妹妹。” “这……” 高凌风闻言,正准备推辞时却被赵锦安强行打断:“上次龙炎山祭祀时红烛就受了惊吓,身子骨也还没好透,今日赵兄先帮我看顾一下,我马上就回来。” 说完,赵锦安立即抱拳晃了晃,以示感谢,并嘱咐赵红烛:“红烛,你可要跟紧你的救命恩人,哥哥没回来前,不许乱跑!” “嗯嗯。”赵红烛急忙点头,生怕高凌风拒绝。 赵锦安见高凌风无法推掉,便满意的笑笑,迅速闪身离开了,留下高凌风和赵红烛留在了原地。 “凌风哥哥,不好意思,我哥哥向来就是这副样子。我爹爹从来不约束我们,哥哥又是家主继承人。从小他就不受任何人管束,想到一出就是一出,连爹爹都拿他没有办法……我们给您添麻烦了。” 赵红烛不好意思的解释完,就赶紧向高凌风福了福身以示歉意。 “无妨,正好我现在也无紧要的事。红烛,你可吃过早饭了?”高凌风这个人本就心软,赵红烛又并非十恶不赦之人,他也不好去给一个柔弱的姑娘脸色看。 赵红烛其实一点也不饿,但她想找机会多与高凌风相处,便委屈的说:“早上起得早了些,那会儿不饿就没吃多少。凌风哥哥你这不问还好,一问,我这肚子倒真有点饿了。” 赵红烛倒是很会为自己创造和高凌风单独相处的机会,编起瞎话来流利的很。 “听说寺院膳堂伙食不错,不如我们去膳堂看看吧?”高凌风刚刚是为了缓解尴尬故意提的,没想到赵红烛“真的饿了”,便只好带她去吃早饭。 “嗯,那就有劳凌风哥哥了。” 高凌风将赵红烛从前院带到了桃花寺访客专门用膳的膳堂,二人便坐在一起开始吃早饭。 而前院里,白氏的两位小姐白惜芷和白惜芸以及顾氏家主顾清河带着妹妹顾清歌和贴身女婢孟黎鸢也已经迈进了桃花寺里,只是他们两拨人一前一后的入寺还未碰到一起。 顾清歌对求姻缘没什么兴趣,对俊男美女也没什么兴趣,要不是为了陪孟黎鸢,她才不会来呢。但是,她对抽签卜卦很是痴迷。 “哥哥,这桃花寺里的桃花还没开,人又多的很,那姻缘殿里估计也是人山人海、烟雾缭绕的,甚是无趣。我这平日里吧,为了修道,天天和那些烛火香灰打交道,也是腻了。不如你们两个人去做你们的事,我独自在院内逛逛,如何?” 顾清河深知自己这个妹妹的性子——善变又善倒腾,就是不爱守规矩,便点头应道:“也好,烧香拜佛于你而言确实是无趣。我刚进来时,就听人说姻缘台下有位师傅卜卦算命很是灵验,你若实在是觉得无趣,便可去姻缘台下走一走,等我们忙完了便去姻缘台寻你。” “嗯,好,我也听说了,正有此意!那哥哥,我就先过去了。”顾清歌得到哥哥的应允后很是开心,她拍拍孟黎鸢的胳膊道:“黎鸢,你替我照顾好哥哥奥。” “嗯,放心吧,公子的药都在我这儿呢,我会照顾好他的。”孟黎鸢下意识地摸了下自己腰间的小挂袋,笑着应道。 她那腰间布袋里装着的几个小瓶子里面,是顾清河日常要服用的药物。 以前每一次孟黎鸢跟着顾清河外出时,都会抱着顾清河的药罐子,只是前几日龙炎山祭祀时,孟黎鸢被白苗卓打下悬崖,连带着将顾清河的药罐子也摔丢了,害的顾清河一整天都没吃上药。 后来回到顾府后,孟黎鸢就开始研究如何将药液提炼成药丸和粉末以方便随身携带。孟黎鸢对制药很有天分,她专心研究了几天便为顾清河制出了新的药丸。今日来桃花寺祈福时她便为他带了几瓶药。 顾清歌同孟黎鸢他们告别后便直奔姻缘台而去。 顾清河则带着孟黎鸢独自去了姻缘殿里。 此时的姻缘殿里,进进出出的都是盛装打扮的少男少女。 顾清河今日着了一身明黄色的长衫。在外人看来,这颜色与他的形象和气质非常不符合——让人感觉像是有些浪荡的废物公子。 早上出门时,顾氏族人们纷纷劝顾清河换身精神点的衣裳,但顾清河拒绝了。 他振振有词地说:“素色衣物乃男子审美,适用于严肃的场合,而女子向来喜欢艳丽之色。今日既然是桃花寺姻缘节,我此去又是为了寻一位互相中意的女子做夫人,那我由着女子的心意着装又怎会不妥?” 因为他是家主,故而族人们都不敢再多言,但他们开始窃窃私语。 他们就是觉得自家家主穿的有些不像话。可当他们看到随行的女婢孟黎鸢身着鹅黄色的羽纱出现时,四下议论顾清河的族人便又开始同情起孟黎鸢来。 在他们看来,自家家主能把自己和女婢打扮得如此显眼——另类,明显是用力过猛了,但这也恰好证明顾清河是真的想好好去寻份姻缘回来。只是他们觉得孟黎鸢牺牲的有点多。 顾海虽然对顾清河这个家主略有微词,但抛开一切不说,顾清河首先是他的侄子。侄子以这种打扮去相亲大会,肯定会被人笑话。他忍不住担心起来,可又无可奈何,便叹道:“反正到时候丢人时还有孟黎鸢陪着,家主不会太难看。” “孟黎鸢这个丫头可比家主惨多了,你看她的衣服,黄的发亮,明艳的俗气,太难看了。”连顾流这种不懂审美的老男人都看出他们着装的问题,看来顾清河的穿着打扮的确很失败。 “嘘——你小声点,别叫家主听到了,万一他改变主意不去就糟糕了。”顾沨不知道什么时候跳到了二人身后。 虽然他知道顾清河此行还有一件大事要做,但是他也觉得顾清河为了掩饰自己去桃花寺的真正目的而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有点不值。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帮顾清河把急迫想成亲的形象给树立起来。 …… 众族人虽然不再阻拦顾清河的穿着打扮,但是却忍不住同情起他的审美来。 顾泽皱着眉头问顾江:“三弟,你说清河这个样子会有女子能看上他吗?” 顾江犹豫了会道:“清河平日里就是一个英俊的美男子,今日只要有他看中的女子就一切好说……待他明日换回平日的装扮定然会迷倒一大片小姑娘的。” “对,只要家主肯参加,一切都好说。”连长老们也都开始给顾清河的打扮投起了赞成票。 于是,顾清河便穿了一身明黄色的外套来到了满是人群的桃花寺。 这一主一仆,一明黄一鹅黄,穿梭在桃花寺里,就像两只突然变色的孔雀一般——招摇又土气。 孟黎鸢其实有点尴尬,她实在搞不懂,一向审美不差的顾清河,怎么会在今日挑了如此耀眼又张扬的外衣? “这明艳又低俗的黄色,公子到底是怎么想的啊?” 之前顾清河送她鹅黄色羽纱,她很是感动,她以为他要带访友。她想着自己到时候收拾下再穿上这身羽纱就够了,谁知道是要在今日穿。更没想到,今日出门前顾清河却不许她在脸上做任何打扮,她就这么素面朝天的跟来了。 顾清河带着孟黎鸢跪在姻缘殿内,他对于众人向他们投来的异样眼光很是满意。 顾清河悄悄对神明说:“神明在上,信徒顾清河今日来此并非为了寻找高门大户的嫡女结亲,而是为了和我身后的这位姑娘结下永生永世之姻缘,还请神明成全。” 他心中默念着和孟黎鸢的姻缘,可是口中却念出:“愿神明佑我——爱之所及,所向披靡;心之所念,事事如愿。” 祈福完,顾清河便向神明作揖以示诚心。 而跪在他身后不远处的孟黎鸢则也对着神明悄悄许起愿来:“我之神明,今日我所求非男女之因缘。小女贪心,所求为二。一为能早日和姐姐团聚,愿她事事顺遂,日日开心;二为眼前之人,愿他无病无灾,长命百岁。” 顾清河祈求完后回头看了一下身后的孟黎鸢,只见她正对着神明嘀嘀咕咕的虔诚许愿,可他却听不清半个字。 顾清河无心窥听孟黎鸢的心愿,又因姻缘殿里等候的人太多,他便赶紧起身,准备到殿外去等候孟黎鸢。 谁知,顾清河刚起身就看见高凌风和赵锦安等人也正往姻缘殿内走来。 身高近两米的高凌风,一身青衣在大殿中显得格外突出。高凌风身旁紧紧跟着一位红衣姑娘,顾清河一眼便认出那姑娘正是龙炎山上和白家小姐一起逃命的女子。 看那红衣姑娘的模样,对高凌风很是爱慕,而她身旁的赵锦安对高凌风却一副很是嫌弃的样子。 顾清河从龙炎山回来时就听人说过,当日白家小姐和赵家小姐分别被他和高凌风所救。现在看来,那女子便是今日的红衣女子——赵家小姐,也就是赵锦安同父异母的妹妹。 “看样子他妹妹对高凌风是一见钟情。那日我在糕点店里同高凌风打斗时,他便知道高凌风心悦黎鸢,现在他发现自己妹妹被她高凌风迷的神魂颠倒,难怪他会是这副很不高兴的样子。” 高凌风和赵锦安也远远看见了一身黄衣的顾清河和孟黎鸢。 此时的孟黎鸢已经祈福完,也起身准备离开,却见顾清河正望着门口迟疑。她便也回头望去,一眼就瞧见了高凌风和赵锦安等人。 高凌风看向孟黎鸢的眼神很是复杂,而赵锦安看向孟黎鸢的眼神则满是惊喜。孟黎鸢没有给高凌风回应,却给了赵锦安同样的惊喜之笑。 “走吧,别耽误后面的人祈福。”顾清河对高、赵二人看向孟黎鸢的眼神都不满意,他要带她走。 “是,公子。” 在顾清河的提醒下,孟黎鸢这才回过神来。她的身后已经排满了很多要祈福的男男女女,而人流的尽头才是高凌风和赵锦安,以及他们身边的那个红衣美女。 孟黎鸢最后又给了赵锦安一个告别的手势,便跟着顾清河一起从大殿侧门离开了。 第28章 梅园再起醋意,姐妹即将重逢 从大殿出来后,孟黎鸢的脸上依旧挂满了笑容,她在心里念道: “没想到锦安今天也来了,他那个样子哪里像是来相亲的,反倒像是来玩的。嗯,他一定是被家里族人逼着过来的。那姐姐呢?姐姐也到了适婚的年龄,是不是叔父们也会让她过来?对,姐姐一定会来!或许,今天我就可以见到姐姐了,太好了!” 孟黎鸢想到这里,心里很是愉悦,觉得她这趟跟着顾清河还真是来对了。 顾清河走在孟黎鸢前面,他在反复回忆着刚刚孟黎鸢和赵锦安对视的样子——他们的笑,让他很不舒服。 顾清河越想越不高兴。 突然,他停下脚步,转身回头,想质问孟黎鸢是否真的喜欢赵锦安。 孟黎鸢满身的心思都在想念自己的姐姐,并未留意突然停下脚步的顾清河,所以便狠狠地撞上了顾清河的胸膛。 “啊——对,对不起,公子!”孟黎鸢仰着头,紧张地看着顾清河。 顾清河刚刚转身时看到孟黎鸢正出神的笑着,便以为她是因为刚刚见到了高凌风和赵锦安才会高兴成这个样子。他甚至怀疑孟黎鸢就是喜欢赵锦安,但是,他不敢问了。 他怕问出来的答案会让他自己无法接受。 可是,不问他心里又堵得慌。于是他便故意对她说了句不好听的话: “看来这桃花寺祈福节带你来还是带对了,你一来便把这桃花寺中的公子哥儿的心都给掀了个底朝天。” “我…公子……” 孟黎鸢觉得顾清河的话很是莫名奇妙,可他这明显就是生气了。但她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 心道:“难道是因为今天的衣服选错了的缘故?可我俩的衣服都是他挑的啊。难道是在怨我没有拦着他的缘故吗?他那个性格也不是能听劝的主啊!” 这一路上有许多人对他们主仆二人指指点点。他们都不认识顾清河,以为顾清河脑子不好,认为孟黎鸢作为丫头还穿得如此明亮艳丽,纯粹就是为了想攀高枝。 “不知道今日哪家的傻小姐会看上如此登徒浪子。”人群中有好事的女子和好事的男子,他们开始嘲讽这主仆二人。 “比起傻小姐,我倒是想看看是哪家没眼光的公子,会看上如此一心想攀高枝的丫头。” 那好事的女子说完便拿着帕子掩面而笑。 “我瞧着那姑娘穿着挺好看的,你怎知她是个丫头?” 那好事女子身边站着的胖胖公子不解地问她。 “哎呦喂,我的傻哥哥,你不会就是那个没眼光的贵公子吧?你瞧见咱们星武城里的哪家小姐会选择用鹅黄色的羽纱做外衫的?除了那天生貌美的白氏姐妹和赵氏小姐外,谁还有哪家小姐的气质能撑起这艳丽的鹅黄色?” 那好事女子用鄙视的眼神继续打量着孟黎鸢。 “你看这丫头虽身着昂贵的羽纱,可她从头到脚却连一件像样的首饰都没有。她头上的那根红漆桃木簪子真是丑的要死,一看就是银钱都花在了这衣服上,是因为没银钱买首饰才不得不自己打造了个这么丑的玩意儿。你说这不是个一心想攀高枝的丫头又是什么呢?” “嗯,妹妹,你说的有几分道理?可是无论她怎么打扮,我还是觉得她这张脸生的好看。哥哥我就是喜欢。嘿嘿……” 说罢,那个胖公子就痴痴地对着孟黎鸢傻笑,准备去找她搭话。 顾清河眉头皱了皱,心里一下子就怒了,他在手里轻轻凝结了一团灵气,准备甩出去教训一下这个肥头大耳的讨厌鬼。 谁知,那胖公子刚抬脚,就被他身旁的妹妹给拉住了。 胖公子的妹妹有些泼辣,她拿手指戳着胖公子的脑袋道:“我怎么有你这么个没眼光的蠢哥哥?你若是敢向她表白,来丢我们王家的脸,我便回去告诉父亲和母亲,让他们断你银钱、关你禁闭,哼!” “别别别,我知道错了!我的好妹妹,我不要她便是了。”胖公子一听说找孟黎鸢的后果这么严重,便赶紧求饶。 “走,去姻缘殿祈福去,省得你这副猪脑袋又被人骗。”说完胖公子的妹妹就将胖公子拉走了。 那胖公子临走前还不忘再看一眼孟黎鸢的背影。 周围人的议论声孟黎鸢都听到了,她想顾清河肯定也听到了。她担心顾清河难过,便瞟了眼周围偷偷笑话他们着装的男男女女。 突然,她脑袋一转,道: “公子,听说这桃花寺里的梅园很好看,不如我们去赏会儿梅吧?” 孟黎鸢觉得她和顾清河的这身黄色外衫,如果站在梅园中,就不会显得那么突兀,毕竟那满园的梅花只有红、白、黄三色。无论哪种颜色,都可以掩盖掉他们主仆二人这身突兀的黄色外衫。 顾清河本来很生气,可当他听到孟黎鸢提出要去看梅花时便立即心里一动——那梅园是给互相看对眼的男女提供继续约会的地方。 “这么看来,黎鸢不喜欢赵锦安,他对我……” 顾清河以为孟黎鸢约他去梅园是对他有意思,所以才想和他约会,心里甚是欢喜。 桃花寺前院的梅园里,梅花开得正艳,顾清河带着孟黎鸢刚跨进梅园,便看见许多男男女女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赏梅。 “这些应该就是互相看对眼的男女吧,这桃花寺里的姻缘可真是旺盛。” 顾清河望着梅花树下那些正在互相表达心意的男男女女们,不禁在内心感叹着——他是真的羡慕他们能有情人终成眷属。 孟黎鸢则抬着头四处张望着,她在寻找姐姐孟蓝雪的踪迹。 突然,一抹明亮的绿色吸引了孟黎鸢的注意。 孟黎鸢看到人群中有一身着绿色衣衫的女子,那女子正在和几位贵公子们有说有笑的。突然,绿衣女子转头掩面而笑时,一眼就看到了不远处的孟黎鸢他们。 四目相对时,孟黎鸢看到那绿衣女子眼中的惊讶之色。 便心猜:“她身着如此明亮的翠绿衣衫,又笑得这般明艳动人,在人群中闪闪发着光,让人一眼瞧见便舍不得移开视线。公子和我虽然打扮的不是很好看,但艳丽的黄色也的确能将人吓得一跳,难怪她见了我们会有如此震惊之色。” 那绿衣女子睁大了双眼,眼神在孟黎鸢和顾清河之间反复跳跃,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孟黎鸢有些尴尬,她在心里念叨:“虽然我和公子今日的穿着是夸张了些,但也没夸张到让人惊讶的移不开眼的地步吧?何况她自己不也是一身夸张的绿色吗?只不过她打扮的要好看些罢了。” 说到打扮,孟黎鸢忍不住看看顾清河,又看看自己,然后她将视线重新移到顾清河的发型上,最后无奈的叹了口气,心道: “唉,公子今天是吃错了药吗!我就是不明白了,他穿一身明黄色也就罢了,还非要将头发散开。散开就散开吧,还非的挑上那么几缕发丝飘在额前,又揪一把头发在绑在后脑勺插发簪——这发型一看就娘里娘气的。” 第一次,孟黎鸢有些嫌弃顾清河,她在心里继续吐槽他:“他今日竟然还将脸扑白粉,嘴涂胭脂……最可气的是,他这么打扮也就罢了,偏让我穿着一身鹅黄羽纱,素面朝天的跟在他屁股后面!我俩简直就像是来卖艺的猴!” “好什么?你在嘀咕什么呢?”顾清河转头问她。 孟黎鸢刚刚忍不住将最后一句话说了出来,好在顾清河并未听清。 “没,没什么……我说前面那身绿衣裳的女子真好看!” 顾清河早就留意到那身绿衣服女子,她一直在注视着他们主仆二人。 “哦,不用搭理她。走五十步,笑百步而已。我们去看看黄色的腊梅吧,黄梅比红梅香。” 顾清河向来不在意别人的眼光,何况他今日本就是为了让别人嫌弃他们才来的。 “嗯,好。”孟黎鸢应身后便跟着顾清河向腊梅园里走去。 二人刚抬脚走了几步,就听到后面有人追了过来。 “等一下,等一下——” 是一个女子的声音。 顾清河和孟黎鸢停下脚步,转身过来,见那人正是刚刚盯着他们看的绿衣女子。 “姑娘,姑娘……姑娘可是?”那绿衣女子追上来后,疑惑的望着孟黎鸢。 孟黎鸢望了眼顾清河,顾清河点头示意孟黎鸢不必遮掩,有什么就说什么。 孟黎鸢这才又望向绿衣女子道:“我是顾氏家主女奴孟黎鸢。” 这句话孟黎鸢说过很多次,从之前的委屈,到现在的坦然,转眼间已经说了七年了。 那女子一听到孟黎鸢的名字,眼睛瞪得老大,她激动地上前抓着孟黎鸢的胳膊喊道:“二小姐!真的是你!” 孟黎鸢一听,绿衣女子认识自己,还叫自己“二小姐”,便将来人的身份猜到了七八分。 “你是?” “二小姐,我叫孟菊,是大小姐的贴身侍从加陪练。小时候我在孟府里见过您,您还给我治过脚呢。” “孟菊?姐姐的陪练?”孟黎鸢不记得给孟菊医脚的事,但是她似乎听过“孟菊”这个名字,“这么说姐姐真的来了。她在哪儿?她还好吗?” “小姐她在……”孟菊正准备告诉孟黎鸢她姐姐孟蓝雪在哪里时,却被突然追过来的赵锦安打断了。 “黎鸢——,黎鸢你在这里啊,你害得我找的好苦啊!” 赵锦安突然嚷嚷着跑过来,直接一把将正在说话的孟菊挤开。他挡在孟菊身前,委屈地向孟黎鸢抱怨道: “”我上次去顾府后门等你,却没等到,心里很是遗憾。刚刚你又走的急,我以为要好久才能见到你呢,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又见面了。你最近还好吗?听说龙炎山祭祀时顾清河坠崖了,你呢,可有受伤?” “没有,我很好,谢谢你锦安。那日失约确实是我不对,我正想着什么时候能找到你,跟你好好道个歉呢。”孟黎鸢有些愧疚的对赵锦安说。 “道歉啊,那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今天你就陪我……” “孟黎鸢把我的药拿来——” 顾清河见赵锦安一直围着孟黎鸢叨叨叨,心里很是不悦,便故意使唤孟黎鸢给他送药。 “是,公子。”孟黎鸢从腰袋里掏出一瓶药,倒出两粒药丸,交给顾清河。 顾清河接过药便吞了下去。 这时候孟黎鸢才想起来顾清河和赵锦安是第一次见面,于是她先向顾清河引荐赵锦安:“公子这是我的朋友,赵锦安。” 顾清河这抬眼望了下赵锦安:“幸会。” 孟黎鸢又立即向赵锦安引荐顾清河:“锦安,这是我家公子,顾清河。” 赵锦安抱拳道:“久仰。” 二人看起来都不是很喜欢彼此。 赵锦安见顾清河已经吃完了药便准备再次开口同孟黎鸢接着说刚刚还没说完的话。他刚张开嘴,却见顾清河又开始吩咐孟黎鸢。 “我有些渴了,我们去别处讨点水喝吧。这儿人多,我不喜欢。尤其是陌生人!” 顾清河说到“陌生人”三个字时特意看向赵锦安。 “是,公子!”孟黎鸢应下,转头又对赵锦安说:“锦安,今日我是特地陪公子出来的,改天我们有机会再约。今日实在是对不起了。” 然后她又走到孟菊身边,拉着他的手道:“姐姐真的也来了,是吗?” “嗯,小姐也来了,她很惦记你。这七年来,她一直往顾府里给你送东西,但是送不进去。她派人去打听你的消息,可是回回都被他们拦住了。”孟菊说到这里时恶狠狠地看向顾清河。 这的确是他顾清河做的,但是他这么做是为了平息顾氏族人的怒火。只有这样做,才能保住微弱的孟氏,保住在顾氏里举步维艰的孟黎鸢。 因为谁也不会允许一个家族仇人的女儿过上安逸的日子——她过得越惨,族人们才能越解气。这也是他多年来经常在外人面前苛待孟黎鸢的原因。 “小姐,正在后院的桃花林里练功呢。二小姐,您说个地方,我去找小姐,让她过来找您便是。” 孟菊识趣地看了看顾清河,她知道孟黎鸢行动不便,处处受顾清河约束,便提出自己去替孟黎鸢报信。 “好,这样也好。我今天会和公子去一下姻缘台,你让姐姐在姻缘等我。无论如何,不见不散。” 孟黎鸢恳切地望着孟菊,生怕她传错话。 “好,我明白!二小姐,我这就去,我会告诉大小姐的,姻缘台下不见不散。” “嗯,谢谢你孟菊!” “二小姐,保重” 孟菊说完便拔腿就往桃林方向跑。 赵锦安听到他们在说孟黎鸢的姐姐,心知这是孟黎鸢一直在牵挂的事,便立在一旁未再打扰二人。 现在孟菊走了,孟黎鸢也要走。 “黎鸢,我们下次什么时候见?”孟黎鸢被顾清河拉着,刚要走,就被赵锦安又追过来问。 “黎鸢,你还在犹豫什么呢?” 顾清河用略带怒气的口气催促孟黎鸢。 孟黎鸢看了眼顾清河,然后对赵锦安说:“公子事务繁忙,我暂时抽不开身。他日有缘,定会再见。锦安,保重!” “嗯,好,我等你。” 顾清河感觉自己像是个在棒打鸳鸯的恶人,但他就是不想看到孟黎鸢同别的男人亲近。 第29章 膳堂小聚 顾清河利用主人的身份将孟黎鸢带走,剩下赵锦安一人留在梅园里遗憾连连。 赵锦安发了会呆又想起了妹妹赵红烛。 虽然高凌风对赵红烛并无恶意,但是赵锦安还是害怕他这个单纯的妹妹会被高凌风欺负。于是,赵锦安又回去找自己的妹妹赵红烛。 顾清河为了避开人群,便将孟黎鸢带到了膳堂里。 此时的善堂已经过了早饭时间,又因为午饭时间还早,故而很是安静。 膳堂的僧人为顾清河上了一壶热茶,顾清河便坐在桌前慢慢品起了茶水。 “公子,您刚吃了药,按道理说是不该喝茶的。等您这一壶茶喝完,估计药效都被茶水冲淡了。” 孟黎鸢有些担心的提醒顾清河。 “是么?这样不正合了你的心意吗?”顾清河冷冷地道。 孟黎鸢一头雾水:“公子,您这话从何说起?” “我早些死了,你也就解脱了。这外面的男人这么多,你随便挑一个都比我强。不过这么多人里,我唯独瞧着那赵氏未来家主赵锦安挺不错的。他对你有情,你对他也有意,若是你跟了他,定然会比在我这里为奴强。”顾清河赌气地说着让孟黎鸢伤心的话。 “公子,您今日怎么净说这些胡话?我既自愿入顾府为奴,便会死心塌地的跟着您。至于锦安,我们只是普通朋友而已,并不是像您想的那样。而且有我在,我是不会让您就这么死掉的。” 孟黎鸢一通反驳后,就气呼呼的从顾清河手里夺下了茶盏,然后又提着茶壶去给他换了一壶温热的白开水。 顾清河望着他眼前杯盏里冒着热气的白开水,心里有些委屈。他觉得分明是孟黎鸢对待赵锦安比自己亲,是她跟赵锦安见了一面就交了朋友,也是她不声不响的就选择了高凌风。当初在药王山,他才离开半天而已,她就收了高凌风的定情信物…… 她随便对待哪个男子都比对他要好,该生气的是自己,怎么孟黎鸢倒生起气来了。 而孟黎鸢则觉得顾清河总是这样让人难以捉摸。三村婴鬼案时,是他处处护着自己,子午断崖前又是他让自己独自逃生。可回来后他就跟变了个人一样,动不动就开始训斥她、责备她。现在,连她唯一的朋友赵锦安也要被他反对。 二人相对而坐,互相置气中,竟一言不发。 顾清河继续委屈的想着之前的种种。他以为孟黎鸢喊他去梅园是件很特别的事,内心还期待了一下二人约会的场景。谁承想,到了梅园后,她还能跟赵锦安搞出一副久别重逢的样子来——那场面让他想起来就难受。 顾清河自顾自的端起杯子抿了一口,心里的委屈慢慢褪去,另一种情绪开始升起。 其实,从他送孟黎鸢鹅黄色的羽纱开始,就是对孟黎鸢的一场算计。这算计就是要让孟黎鸢远离那些贪图她美貌的男人。这不是顾清河对孟黎鸢的自私,而是守护。 顾清河心里不确定孟黎鸢对赵锦安的想法。这会儿,他看孟黎鸢真的生气了,有些后悔。 两人坐了一会儿,还是互相不想说话。 孟黎鸢气的连喝了三盏白开水。顾清河则一直在小口的抿着茶盏中的那点白开水。 他正愁要怎么打破这尴尬局面时,却听到不远处有一女子在叫他。 “顾清河——” 顾清河和孟黎鸢都不约而同地循声望去。 “真的是你,顾清河!”来人竟然是白氏二小姐白惜芷。 白惜芷确认茶座前的人是顾清河后,便欢快地拉着妹妹白惜芸向顾清河的桌子快步走来。 孟黎鸢见状,赶紧起身撤下自己的杯盏。 白惜芷拉着妹妹走到顾清河桌前,然后故作娇滴状地问:“顾清河,我可以坐下吗?” 顾清河点点头:“嗯,白小姐请便。” 顾清河本来就愁怎么打破和孟黎鸢互不说话的尴尬场面,现在白氏姐妹过来正好可以帮他打破如今的局面。 白惜芷开心的拉着妹妹白惜芸一屁股坐在顾清河对面的位置。 一旁的孟黎鸢见状便赶紧去提了一壶新茶过来,并且为二位小姐添盏添茶。 “这位是?”顾清河见白惜芷身边的这位小姐很是陌生,便开口问道。 “哦,她是我三妹白惜芸。” 白惜芸很是懂礼貌,她立即起身向顾清河福了福身,道:“见过顾公子!” 顾清河也起身向他抱拳行礼:“三小姐有礼了!” “都是自己人,别客气,都快坐下呀。”白惜芷催促二人赶紧坐下。 就在顾清河刚坐下来的瞬间,白惜芷突然看到他杯子里盛的是清水,便愤怒的斥责孟黎鸢:“这桃花寺里向来以山茶为名,你为何给你们家公子喝白开水?我看你就是为了图省事,才不愿意煮茶。好个偷懒的丫头!” 原来,白惜芷姐妹二人听闻这桃花寺的茶水甚是有名,就差了丫头到后堂去亲自煮茶去了。 所以白惜芷看到孟黎鸢还站在这里,又给顾清河喝的是白开水时,便以为孟黎鸢是为了偷懒才这么对待顾清河的。 顾清河正准备替孟黎鸢解释,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朝他们喊。 “顾清河——黎鸢,原来你们在这儿。” 来人正是高凌风,他身后还跟着那个红衣的赵氏女赵红烛。 “嗯,高凌风,你怎么也到这儿来了?不去梅院里赏赏梅花?” 顾清河故意在提到梅园时望向高凌风身边的赵红烛。 “那梅园无聊至极,哪有在这儿跟各位朋友们在一起喝茶有意思。” 话音刚落高凌风便领着赵红烛一起来到了桌前。 “惜芷姐姐、惜芸妹妹,你们俩也在啊?”赵红烛雀跃地奔向白氏姐妹。 “嗯,真巧啊。”白惜芷此时已经顾不上责骂孟黎鸢了。 “是啊,红烛姐姐好巧啊,你竟然也来了。”白惜芸望着赵红烛开心的笑着。 “既然都来了,那就随便坐吧。”顾清河示意大家都坐下。 高凌风领着赵红烛坐下,与顾清河隔了一个空位。待大家都围着圆桌坐好后,他这才意识到孟黎鸢还站在一旁。 高凌风看看自己和顾清河之间的空位,便招呼孟黎鸢也坐下:“黎鸢,今日是桃花寺祈福节,这院中没有主仆之分,只有男女之别,你也坐下休息会儿吧。” 顾清河有些不悦,正准备将孟黎鸢支开时,却听到她自己推辞道:“多谢高公子的好意,今日虽为桃花寺祈福节,可我乃故氏家主女奴。今日我到底算是女子还是女奴,便由我家公子说的算,您说的都不算。” 这个答复竟让顾清河很满意,但又让他有些心疼。 正在这时,赵锦安突然也来了。 “呀,黎鸢,你居然在这里!我以为刚才一别还得很久才能见到你!” 孟黎鸢见赵锦安来了,便笑脸相迎:“真的好巧,你竟然也来了。赵锦安,你要喝茶还是要喝白开水呀?” 赵锦安挠挠脑袋,问道:“这有什么区别呢?” “喝茶的话,你就跟高公子坐在一起。喝水的话,你就跟我家公子坐在一起。” 其实孟黎鸢的这句话不过是一句玩笑话,可赵锦安听了却很是开心。只有顾清河和高凌风听了很不高兴,因为他们见不得孟黎鸢和赵锦安二人有如此欢快的气氛。 “那就喝水吧,水跟你一样,简简单单。来一杯桃花寺的山泉水。” 赵锦安的这句话孟黎鸢并未放在心上,她匆匆给赵锦安倒了杯温开水。 但顾清河和高凌风却看在了眼里。 在顾清河看来,赵锦安选择白开水,便是想同他一样占据自己在孟黎鸢心中的地位。因为这水是孟黎鸢为了照顾他的身体而特别换下来的。他心里不爽:“凭什么他和我一样!” 而在高凌风看来,他一坐下来,孟黎鸢便为他上了一杯茶,这是待客之道。但是赵锦安来时,她却问他想要什么,这是朋友情谊。这就说明赵锦安在孟黎鸢心中的地位远比他高凌风要高。他的嫉妒之情,立即升起:“他竟然比我特别!” 赵锦安心里明白,他在孟黎鸢心中的地位可能不及顾清河,但绝对超越高凌风。 他拿着杯盏得意地看了一眼高凌风,又哀叹地看了一眼高凌风身旁的赵红烛,心道:“我这个傻妹妹到现在都没使上啥劲儿呢!” 赵红烛的确没有看出高凌风对孟黎鸢的情谊,可白惜芸却看出来了,只是她心中的目标是顾清河。她想看看顾清河到底有没有能力做他们白氏未来的女婿。 “今日来的哥哥姐姐们都是响当当的厉害人物,惜芸今日有幸托姐姐的福,才能和各位坐在一张桌子上吃茶。今日这第一杯茶,便由小妹敬各位哥哥姐姐们!” 说完,白惜芸举杯一饮而尽,桌上众人见状便端起自己的杯盏回敬道:“干——” 众人一饮而尽。 刚放下茶盏,赵锦安便拍着自己身旁的空位道:“黎鸢,我这儿还有一张空位,快来坐下,总站着干嘛,喝茶又不是布菜的,哪需要你跑来跑去的。真不行的话,我去把我家的丫鬟和小厮都叫过来沏茶。” 赵锦安说这后半句话时特意瞄了眼顾清河,他知道没有顾清河的允许,孟黎鸢是不会坐下的。 果真,孟黎鸢看向顾清河,顾清河冷着一张脸,并未出声。孟黎鸢便笑笑道婉拒道:“不用了,公子身子骨不好,我得多看顾着些。” “锦安哥哥,你也真是的,不过是一介女奴,怎还叫你心疼起来了!”白惜芷本就看不惯孟黎鸢,现下又见到高凌风和赵锦安都心疼她,便故意拿她丫鬟的身份进行说事。 赵锦安脸色有些不悦,他的妹妹赵红烛发现后,立即出来打圆场道:“我哥哥本就是心善之人,对谁都这样。” 白惜芸见现场氛围很是尴尬,就想趁机确定自己的一个猜测。 她主动对孟黎鸢,道:“你既然为清河哥哥的女奴,那便需要贴身伺候他,站那么远怎么行呢。” 说到这里,她又转头看向赵锦安,道:“锦安哥哥,不如你再往旁边挪一个位置,刚好可以让这丫头坐在清河哥哥身边近身伺候,这样你也能跟她说说话了。” “对对对,白三妹妹说的对”赵锦安闻言很是乐意。 顾清河心里也认同,但面上却勉为其难的道:“还不快坐下,愣着干什么?” “是,公子。” 孟黎鸢将手中的茶壶端到顾清河身旁,然后坐在了顾清河和赵锦安之间那个空位子上。 在孟黎鸢坐下后,白惜芸便悄悄盯着顾清河、赵锦安和孟黎鸢三人。 她发现,只要赵锦安每次偷偷和孟黎鸢说话时,顾清河都会及时跳出来打断并使唤孟黎鸢干这干那,把孟黎鸢搞得手忙脚乱。 白惜芸心道:“果然,他们两个是有情的,我这个傻姐姐还以为顾清河喜欢的是她呢。” 白惜芸盯完孟黎鸢和顾清河又开始盯着自己的姐姐和顾清河。只见无论她姐姐说什么,顾清河只会“嗯”、“好”,只有在顾清河为了气孟黎鸢时,才会微微对自己的姐姐关心些。 “这南瓜酥不错,请二小姐尝尝。”顾清河将桌上的一块南瓜酥递给白惜芷,白惜芷激动不已。 “嗯,我这恋爱脑的白痴姐姐自己都当靶子了,竟然还不知道呢。” 果真,顾清河将那碗南瓜酥递给白惜芷时,孟黎鸢虽然在同赵锦安讲话,但她余光瞟到后,眼中闪过了一丝失落之色。 白惜芷又盯着高凌风和赵红烛。高凌风的眼神一直在孟黎鸢身上,孟黎鸢同谁亲近他都是一副失落的样子。他几次欲张口同孟黎鸢讲话,但不是被赵红烛打断,就是被顾清河打断,亦或是他自己压根儿就没有做好开口的心理准备。 “凌风哥哥,这块桃花酥很好吃,你尝一块。”赵红烛一只手抬起自己的红色袖袍,一只手捏着一块南瓜酥,想往高凌风嘴里送。 高凌风尴尬的笑笑接过来,道:“谢谢你,红烛!” 这一句谢谢,便将赵红烛弄得满脸通红。 白惜芷在心里叹气道:“唉——又是一个比我姐姐还要傻的傻女人!” 白惜芸自顾自的喝茶,并未加入到大家的畅聊之中,但此时她心里还有一个疑问。她已经知悉这桌上几人的爱慕关系,但她却不知道这几个人中到底谁的术法最高,谁才是他白惜芸该托付终身之人。 第30章 惜芸使计,黎鸢被诬陷 白惜芸觉得,她的夫君不用长得有多好看,也不用有多么爱她,只要足够强大就够了。 她白惜芸不靠嫁人为生,她想做白氏家主,想做星武城未来的主人 此时,一个诡计已经在她心中悄悄生成。 自她对孟蓝雪起了杀心之后,便开始在家偷偷修炼草木禁术春秋绝子。今日,她刚好可以趁机试探一下顾清河、高凌风和赵锦安三人的术法到底如何。 茶盏才吃了一半,白惜芸突然起身绕到孟黎鸢身旁,然后附耳对孟黎鸢说:“这位姐姐,我想小解一下,你可否陪我一道啊?” 孟黎鸢望了眼顾清河,见他暂时没什么需要自己伺候的地方,便对白惜芸说:“可以。我来给我家公子添点水陪你去。” “那就有劳姐姐了。”说罢,白惜芸便退到一旁,等孟黎鸢跟顾清河报备。 “公子,三小姐身子有些不舒服,我陪她去去就回。”孟黎鸢说完,水也添好了。 “嗯,好。”顾清河点点头。 他早就看不惯孟黎鸢和赵锦安有说有笑的模样,现在白惜芸说要带孟黎鸢出去,正好合了他的心意,所以他便爽快的答应了。 白惜芸将孟黎鸢带到桃花寺里一处满是藤萝的院子里,道:“姐姐,你看这院子里的藤萝漂亮吗?” 白惜芸故意仰着一张人畜无害的脸问孟黎鸢。 “嗯,是挺好看的。在这个冬日里竟然还会有这么绿油油的藤萝,也实属不易。对了,三小姐,您不是要小解吗?怎么到这儿来了?”孟黎鸢心有疑惑。 “额,膳堂不远处是有小解的地方,只是因为这里绿萝好看,所以就忍不住想带姐姐一起过来看看咯。”白惜芸指了指眼前的大片藤萝,然后对孟黎鸢说,“姐姐先在这里欣赏着,我去小解很快就会回来,姐姐千万莫要走开。” “好,三小姐有什么事儿就叫我,我在这里等您。” 嗯,那我就先去了 白惜芸借机走开后,便偷偷躲到了一处藤萝后面,孟黎鸢背对着暗处的白惜芸,并不知道她在窥视自己。 白惜芸在阴暗处盯着孟黎鸢,她不怀好意的笑着。突然,她偷偷对院子里的藤萝施起了邪恶术法——春秋绝子。 刹那间,院中的藤萝都生了枝并飞快的向孟黎鸢扑来,孟黎鸢看着那些藤萝疯狂的扑向,且每一根藤上都带着坚硬的刺,瞬间就吓傻了。 “啊,救命——” 孟黎鸢大声呼喊着,急忙向院门口逃跑,而那些被施了邪术的藤萝紧追其后。 当她快要跑到院门口时,又突然想到了还在如厕的白惜芸。 “三小姐——三小姐——” 孟黎鸢一边躲避藤萝的攻击,一边唤着白惜芸。 “都自身难保了,还想着救别人,可真是个绝世大好人!也难怪三大氏族的公子都对你情有独钟!” 白惜芸在暗中操纵着藤萝,暂时还没有想取孟黎鸢性命想法,她只想引一个人出来。 突然,空中闪出了一个高大的黄色身影身影,那人手持一把长剑,直接将扑向孟黎鸢的藤萝尽数斩断。 “公子!” 来人正是顾氏家主顾清河,也是白惜芸正在等的人。 “顾清河!哼,我就知道你肯定会来!” 白惜芸轻哼着,准备增强藤萝的攻击性。 “叮叮当当——” 顾清河原本和众人吃着茶,他手腕上的子午寻心铃突然响起——他听到了孟黎鸢的呼救声。 “不好!”顾清河丢下茶盏就过来了。 子午寻心铃是他和孟黎鸢才有的法宝,这铃声作响时只他们俩才能听到。 桌上众人见状,便也匆匆跟着追了过来。 白惜芸见三大家族的三个重要人物都来了,心中大喜:“正合我意!” 白惜芸继续躲在暗处疯狂的催动着藤萝对众人进行绞杀。院内,顾清河护着白惜芷和孟黎鸢,高凌风护着赵红烛。而赵锦安则一边盯着妹妹赵红烛,一边关注着孟黎鸢,生怕她们二人受伤。 白惜芸看准时机,操纵一条藤萝刺向白惜芷,顾清河急急去护住白惜芷。与此同时,白惜芸再次看准时机,又操纵一条藤萝将孟黎鸢拍打到赵锦安身边。 顾清河准备去救孟黎鸢,却被白惜芷一把拉住:“啊!清河救我——” 白惜芷大呼自己受了重伤,她紧紧地拉着顾清河。 顾清河正欲离开,却又不忍心放下受伤的白惜芷。恰好此时他看见赵锦安已经将孟黎鸢护在了身后,而其它藤萝又开始朝自己和白惜芷攻击过来,他便只好留在原地护着白惜芷。 白惜芸在暗中坏笑:“哼,我再来帮你们加把火!” 白惜芸疯狂的催动着藤萝,准备对他们进行绞刺。 赵锦安见形势不妙,便利用火诀术快速在掌中生出火球对藤萝进行火攻。那些遇火的藤萝虽然缩了回去,但其它藤萝又趁机扑了上来。 赵锦安双拳难敌四手,被异化后的藤萝逼得步步后退。打斗间,他不小心被藤蔓划伤了。 白惜芸看向高凌风那边,他正拉着赵红烛上窜下跳,以此来躲避藤萝的攻击。虽然他和赵红烛都未曾受伤,但是这个打法实在是太消耗体力了。他的灵力在慢慢消耗,但是发疯的藤萝却越来越密集,他感到有些疲累。 他们高氏擅长催动灵兽,那只叫青古的小蛇似乎是感受到了主人的危急境地,突然,他从高凌风的袖中飞了出来。 青古口吐蛇信子,直接以自己的身体与藤萝进行对打。 因青古灵力附体,与白惜芸操纵的藤萝打了个平手。 高凌风带着赵红烛也是寸步难行,他一边尽力护着赵红烛,一边紧张的望着孟黎鸢那边。 大片大片的带刺藤蔓直攻孟黎鸢,赵锦安已经力不从心。突然,一根藤刺划破了孟黎鸢的胳膊。 “啊!”孟黎鸢疼得叫了一声。 “黎鸢……”不远处的顾清河分了心。 “啊,好痛——”白惜芷也被藤蔓刺伤。 顾清河被两边牵扯,心绪开始陷入混乱。 “不行,再这样下去,谁也脱不了身。” 顾清河定了定神,从怀中掏出一只纸剑,然后对着纸剑念了下诀,那纸剑迅速变成无数把锋利的银剑。 银剑的剑身又薄又长,锋利无比。顾清歌操控着银剑直接向院内的腾挪飞去。 只听——咔咔咔、擦擦擦! 一阵打斗后,院中的带刺藤萝皆被顾清河炼化的无数把银剑斩断。 为防止被斩断的藤萝死而复生,赵锦安又赶紧催动自己的御火术,将藤萝烧为一片灰烬。 躲在暗处的白惜芸眼看着自己即将败露,便赶紧操纵一根带刺的藤萝,将自己也划好几道口子,然后装作被藤萝袭击的样子晕倒在地。 白惜芸停止操纵藤萝,顾清河等人乘胜追击,终于,院里的藤萝都恢复了正常。 这时,顾清河才收回了银剑。他准备去看看孟黎鸢伤势如何,却又被,、白惜芷一把拉住。 “清河,我伤的好像有点重,呜呜。” 顾清河正在犹豫,却见赵锦安拉着孟黎鸢心疼的问道:“还好吗?孟黎鸢,我这儿有药,现在就带你回去上药。” “嗯,我没事,伤的不重。”孟黎鸢笑笑。 她心里正记挂着顾清河,心道:“刚刚的藤萝异化的如此可怕,不知公子他……” 孟黎鸢刚转头,就看见头去顾清河正一把将白惜芷抱起,然后头也不回的向刚刚的善堂走去。 她不知道,顾清河刚刚看到她和赵锦安卿卿我我的样子时很是生气,所以才故意带走白惜芷,丢下她一人在此。 顾清歌准备去为白惜芷疗伤,白惜芷一脸害羞的望着顾清河,然后又得意的望着离他们越来越远的孟黎鸢。 “红烛”张武,你没事吧?”高凌风问问身后的赵红烛。 赵红烛一脸害羞的道:“没事,刚刚凌风哥哥你一直护着我,所以我一点伤都没有。” 躺在不远处的白惜芸不屑的道:“哼,不是他护着你,是我想攻击的对象压根儿就不是你。” “没事就好,黎鸢你还好吗?” 高凌风见赵红烛没事,便向孟黎鸢走去,询问起她的伤势。 孟黎鸢礼貌的笑笑:“多谢高公子关心,无事。” 赵锦安本就不喜欢高凌风,便拉着孟黎鸢准备离开:“既然没事儿了,那我们也走吧。” 孟黎鸢却将赵锦安的手一把推开道:“不行,还有白家三小姐!三小姐她刚刚去入厕了,让我在这儿等她……赶快找找看。” 在孟黎鸢的提醒下,大家开始在院内寻找起白惜芸。 “在这儿!惜芸妹妹,惜芸妹妹——” 赵红烛最先发现了假装昏死的白惜芸。 众人赶忙过来,将浑身是伤并已经昏迷的白惜芸也背回了膳堂。 膳堂后厢房里,白惜芷和孟黎鸢微微处理了一下伤势,不一会儿,白惜芸便醒来了。 白惜芸一醒,便抱着白惜芷哭道:“姐姐,刚刚好可怕呀,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呢,呜呜呜……” 白惜芸又心疼又气愤地问道:“你不说你去如厕了吗?怎么跑到那么偏远的院子里去了?这异化藤萝之术是我们草木一族的禁术,你说,是不是她干的?” 白惜芷将矛头直指向孟黎鸢。 “不,不是我,我不会术法。” 孟黎鸢甚是委屈,但顾清河心中却有一丝不放心,因为他的确在子午断崖上见过孟黎鸢使过今日的这种术法,而且他也知道这就叫做春秋绝子。 “不是你还能有谁?在场懂草木之术的只有惜芷姐姐,还有身为孟氏族人的你,总不能是惜芸妹妹自己害自己吧?”赵红烛的话让大家再次把怀疑的目光投向孟黎鸢。 “我……”孟黎鸢一时不知道如何来辩解。 “你们为何会去那个院子?一路上入厕的地方有很多,为何要非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入厕呢?”高凌风首先提出了最关键的疑问,“三小姐,你可别跟大家说,是黎鸢提议带你去的,呵呵,你是小姐,她是奴仆,你能听她的?” “是她,就是她!”,白惜芸哭着道:“是她说那里的藤萝好看,非要带我过去的,呜呜……姐姐,你一定要替我做主,我差点就死了,呜呜呜……” 白惜芸再次故意歪曲事实来诬陷孟黎鸢,孟黎鸢百口莫辩。 赵锦安突然拉起孟黎鸢的手道:“大家都看到了藤萝攻击人的时候,她也受伤了。而且她周身都没有灵力护体,如何能使用术法?白小姐,你们姐妹但凡想泼脏水也要找一个能够接得住的人吧!” 赵锦安说的很对,顾清河心中的疑惑也微微解了半分,只是他见赵锦安如此维护孟黎鸢心,里面又是一阵醋意。 “黎鸢为我婢女多年,的确不懂术法,又无灵力傍身,今日之事的确不是她所为。” 说罢,顾清河便走到孟黎鸢身旁,一把将孟黎鸢拉了过来:“你如此蠢笨又贪玩,才会让小姐跟着你一起着了坏人的道!倘若今天三小姐有任何闪失,你要如何承担?” “是,黎鸢知错了……都是黎鸢贪玩惹的祸,请公子责罚!” 孟黎鸢赶紧低头认错。 她知道,此时说再多也无用,反而容易让别人又想到他们孟氏当年之事。而且她担心的是今天姐姐也在,她不确定是不是姐姐为了报仇才伤害了白氏小姐。 “责罚是一定要责罚的,待我回府后一定好好的责罚你,今日你就不要在这丢人现眼了。”顾清河故意板着脸训道。 “清河,这么个不长眼的丫鬟,还不如早日撵了出去省心,干嘛非要把她留在身边?”白惜芷撅着嘴道。 “他欠我的还未还完。” 顾清河的声音很是清晰,在场众人皆不语。 顾清河和孟黎鸢之间是杀父之仇。 白惜芷见顾清河神色愤怒中带着哀伤,很是后悔自己刚刚说出的话。 “清河,我并不是想提你父亲的事,只是……” “事实就是如此,众人皆知。” 说完,顾清河便狠狠地甩开了孟黎鸢的手,转身往屋外走去。 孟黎鸢愣在原地,没有反应过来,顾清河停下脚步,厉声道:“你还留在这里丢人现眼干嘛?还不跟我走!” “哦哦,是,公子。” 孟黎鸢便跟着顾清河的脚步走出了厢房。临行前,她把几个药瓶放在桌上,道:“今日之事的确不是我所为。这是我研制的特效愈伤药。今日之事到底如何,别人不知,但白三小姐知道。这药用不用,您自己决定吧。姑娘家的,皮肤最是要紧。告辞。” “哼!谁要用她的药!” 白惜芷准备讲将那两瓶药扔掉,却被白惜芸阻拦:“算了姐姐。众目睽睽之下,她定然不敢再害我,把药给我吧。” “对,凶手若是她,她不会那么傻。”赵红烛将药拿起,递给白惜芷。 “妹妹,也就是你心地善良,才会叫有心人害了去。”白惜芷心里还是不痛快。 白惜芸一脸纯真的笑着:“我的好姐姐,我这不是好好的活着么?” 但她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 “顾清河这个夫婿,我要定了!” “三小姐要上药,那我们男子留在这里不太方便,我们就先出去了。”高凌风见白惜芸要上药,便赶紧自觉退出。 “对,你们两个在这里好好照顾三小姐,我们在门外等着,有什么事儿你们就叫我们。“” 赵红烛害怕妹妹出事,不忍直接走远,便也提出在门口等候,只是他心里还在惦记着孟黎鸢。刚刚那会儿他恨不得也追着孟黎鸢离开,只是他不放心妹妹,害怕有人再出来害她。 第31章 姻缘台上,姐妹重逢 姻缘台下,孟蓝雪已经等了很久,她焦急又期待。 “妹妹怎么还不来,她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不会的,小姐。我刚瞧着那顾氏家主不像是个太难相处的主子,而且他周身灵力充沛,二小姐跟着他不会出事的。” 之前在梅园的偶遇让孟菊有点很愉快,但是她能看出来,自家二小姐不像别的丫头——她在顾氏应该过的没有想象中那么差。 “那她怎么还没来?”孟蓝雪还是很担心妹妹。 “或许是有事耽搁了吧。”孟菊还没开口就被一旁的白荣山抢了话。 孟蓝雪看了眼白荣山,并没有搭理他。 白荣山自从在后山桃花林找到孟蓝雪起,就一直跟在她身后。 “白公子说的对。要不,小姐,您再等等,我去别处看看,兴许能找到二小姐。” “嗯,好。如果你找到了她,就跟她说,我会在姻缘台等她,不见不散。” 孟蓝雪满眼期待地望着孟菊。 “嗯!”孟菊点点头,然后看向白荣山:“咳咳,那谁,照顾好我家小姐,不许欺负她!” “好,一定,一定。”白荣山欣喜的接下孟菊给的“任务”。 孟菊满意的离开。 “蓝雪,你先坐会儿。你妹妹跟着顾清河多年,深知顾清河的脾性。她既然说要过来见你,就一定会抽身过来的,你且耐心等着就好。” 白荣山今天对孟蓝雪说了很多话,唯独这句话让她觉得很有道理。 “他说的对!妹妹是顾氏的奴婢,哪能说去哪里就去哪里……她说会来就一定会来,我先等着她!” 孟蓝雪在心里一阵嘀咕后,便不再那么急躁。这时,她才留意到姻缘台下的一处卜卦算命的台子。 “啊,好准啊!” “我的也准…” “我的是上上签…” “我的是下下签怎么办?” 白荣山见孟蓝雪被那卜卦算命的台子吸引,便提议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我们去看看?” 孟蓝雪正在犹豫,却被白宋山一把拉到了算命先生处。 “老先生,麻烦帮我先卜一卦。” “这位公子,请把你现在最想写的一个字写在纸上。” 白荣山从算命老先生手里接过笔,想都没有想,便在纸上写下了一个“缘”字 他下笔有力,一气呵成,写完便将纸递给算命的老先生。 老先生接过已经写好字的纸,摸着胡须点点头道:“公子生在恶氏之中,但心怀大义,为人正直。你所求之事虽艰,却并非一副死局,若想达成心愿,必须对身边之人公正无二——要有极其睿智的眼光和不畏万难的决心,且不可有半分动摇之意。” 白荣山心有疑惑:“这老先生算的哪里准了?” 他刚刚写着“缘”字,心里想着和孟蓝雪之间的事情。这个事他祖母和父亲都同意了,哪里有那么难。 “你这老先生说得模棱两可,瞎忽悠人,一点都不准。蓝雪,我们走吧” 白荣山丢下几个铜板,拉起孟蓝雪就准备离开,却被孟蓝雪甩开了手。 “老先生,我也想算一卦。” 老先生笑笑道:“请——” 孟蓝雪从老先生手里接过纸,在纸上写了一个“鸢”字。 她心中想问的是她何时才能与妹妹孟黎鸢团聚。 老先生看着孟蓝雪写下的字后,微微愣了一愣,皱了皱眉,然后缓缓叹了口气,道: “你所求之事,却不如这位公子这般顺道。但是,在历经磨难后,终会迎来转机。今日你们二人便会在此相见,只是……” “只是什么?”孟蓝雪还未来的及高兴就见老先生满脸的担忧之色。 “只是,你所求之人心怀大爱、身负绝技,但她宁负自己,不负苍生;宁爱他人,不爱自己……是个倔强又苦命的姑娘啊。”老先生惋惜地摇摇头。 孟蓝雪有些疑惑。 “蓝雪别听他的,不过是骗钱的把戏罢了。”白荣山怕孟蓝雪不开心,就赶紧安慰她。 孟蓝雪心里很是忐忑,正当她疑惑之际,却听到不远处有人在叫自己的妹妹。 “黎鸢,黎鸢快过来啊!” 她和白荣山不约而同的寻声望去。 姻缘台上有一俏皮女子,正朝一对身着黄衣的男女招手呼喊。 那男子身姿挺拔,容貌俊秀,一身明黄的外衫随风荡漾。站在男子身侧的女子身形娇小,被男子遮挡住了,看不到容颜。但她身着鹅黄的雨衫也随风而动,越过了男子的衣衫。 二人一身黄色站在姻缘台上,格外显眼,孟蓝雪不自主地朝姻缘台的石阶走去。 “哎,蓝雪,等等我——” 白荣山急忙从怀中掏出几枚铜钱放在老先生桌上,道:“谢谢老先生!” 随后他便急忙踩着孟蓝雪的足迹跟了上去。 “清歌,你吃过午饭了吗?饿不饿?我跟公子有事儿,所以才耽搁了,对不起啊!” 孟黎鸢和顾清河不再并排而行,而是独自冲了出来,去迎接迎面奔来的顾清歌。 “吃了,吃了。这姻缘寺里有好多小吃,我还给你们买了一些果子。对了,你们呢,你们吃了吗?” 顾清歌举起手里的纸袋子,向孟黎鸢他们展示自己刚刚买来的新鲜果子。 “我们也吃过了,不饿。”孟黎鸢开心的笑着。 刚刚来的路上,顾清河给孟黎鸢买了一些吃食。虽然他还在生孟黎鸢的气,但他不忍心让她挨饿。 二人边走边吃,刚吃完就到了姻缘台,然后就遇到了顾清歌。 顾清歌拉着孟黎鸢道:“哥哥也真是的,别人家的男男女女到桃花寺来都是打扮的花枝招展,唯独你们两个打扮的不伦不类。” 顾清歌逛了一圈后越发觉得二人的装扮太过低俗:“尤其你,黎鸢!你看看你这一身鹅黄色的羽纱本就够突兀了,却还要配着一支大红色的簪子。” 孟黎鸢笑笑道:“我今日本就不是来相亲的,穿什么样子不重要。” “这簪子可是我亲手做的,有那么差吗?”顾清河委屈的问道。 “好不好看,你看下周围人看你的眼神不就知道了吗?”顾清歌嘟着嘴道。 孟黎鸢依旧是毫不在意的笑笑。 顾清河却昂了昂头道:“我顾清河的婢女天生貌美,不需要用庸脂俗粉来装扮……” 顾清河的话刚说一半,就看到了姻缘台下的孟蓝雪。 此时的孟蓝雪正站在不远处的石阶上,她跨跃台阶的脚步越来越慢,也越来越沉重。 顾清河看着她的模样,感觉整个心都要掉到嗓子眼儿里了——她与孟黎鸢的母亲黎松芝很是相像。 孟蓝雪神情激动,身子摇摇欲坠。 “你像爹,我像娘,原来长大了的我们一点也不像……黎鸢。” 孟蓝雪边跨着台阶,边望着近在咫尺的孟黎鸢含泪道。 “蓝雪小心!”孟蓝雪许是太激动的缘故,差点踩空跌倒,好在白荣山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扶住。 “姐……姐,姐姐……姐姐——” 孟黎鸢刚刚见顾清河突然不再说话,而是诧异的看向石阶,便和顾清歌一起循着顾清河的目光望去——她看到自己的姐姐孟蓝雪正向他们一步步走来——她也呆在了原地。 起初孟黎鸢不敢相信这个与她母亲长相相似的少女会是她的姐姐,直到她说出了刚刚的一番话,孟黎鸢才敢确定——眼前的这个少女真的是自己的姐姐。 她由低语转为哭喊:“姐姐——” 孟蓝雪走到妹妹孟黎鸢面前停下,然后她抬起手,犹豫的停在半空中——她不知道自己该去摸妹妹的脸还是肩膀。 “姐姐——”孟黎鸢突然主动拥抱孟蓝雪,然后哇哇地哭了出来。 “妹妹——”孟蓝雪也激动的抱着孟黎鸢。 “小姐,二小姐……终于见面了。”匆匆赶来的孟菊见到了姐妹二人相见的场面,竟然被感动的哭了出来,“七年了,太不容易了,呜呜呜……” 白荣山心里松了口气——他真的很想孟蓝雪开心,想她快乐。 顾清歌愣了愣,随即立在原地笑道:“真好……哥哥,我有点渴了,我们一起去那边歇会吧。” 顾清歌害怕孟氏姐妹相见的场景被族人看到,害怕他们逼顾清河出来阻挠他们姐妹相见。所以她就赶紧找了借口,想将顾清河引开,这样就能给她们姐妹二人多些独处的时间。 “对,顾家主,我正好有个事想请教您。”白荣山和顾清歌的心思一样——只是他不了解顾清河,他怕顾清河生气,怕他阻止他们姐妹二人相见。 “好,就去那边吧。”顾清歌点头应道,便准备带二人去姻缘台下休息。 顾清河路过孟菊后突然停下了脚步,却没有转身,只是背对着孟菊道:“这里人多眼杂,不适合久留,刚过来时路过一处凉亭,让她带你们过去。” “哦。”孟菊一下子就明白顾清河这话是说给她听的。 “顾家主果真是顾家主,考虑事情比白公子周全。”孟菊在心里对顾清河又是佩服又是感激。 “黎鸢,我的妹妹……你还好吗?” 桃花寺一处偏僻的凉亭里,孟蓝雪捧着孟黎鸢的脸反复打量着。 “姐姐,我很好。我在顾氏吃的好,睡得好,没人敢欺负我。顾清歌总是明里帮助我,公子总是暗地里护着我。顾家二爷很好,长老们也很好……顾氏的其他人都很好。” 孟黎鸢抓着孟蓝雪的手边哭边说。 “姐姐,你好吗?刚刚那个扶着你的公子是谁,我瞧着他的装扮像是白氏的人。” 孟黎鸢对白荣山印象深刻,因为她发现白荣山看向孟蓝雪的眼睛温柔又怜惜。 “我很好。他是白荣山。以前在蛇窟里救过我的那个少年。” 孟蓝雪在妹妹面前毫无隐瞒。 “是他!他喜欢你对吗?真好。”孟黎鸢发现那人是白荣山后便由哭变为笑。 “我跟他是不可能得!” 孟蓝雪听到妹妹说出“真好”两个字时,立马就理性起来。她松开了妹妹的手,然后背过身去。 “姐姐,爹娘已经不在了,但是他们走之前跟我说过,让我们不要想着报仇,要好好生活。” 孟黎鸢绕到孟蓝雪身前,然后将陆家庄和子午断崖的事一一说与她听。 “这些都是真的吗?”孟蓝雪不敢相信地看着孟黎鸢。 “嗯!姐姐,你看这个。”孟黎鸢将自己的裙子提起,露出细细的脚踝上的子午寻心铃。 孟蓝雪弯腰用手摸了下孟黎鸢脚腕上的铃铛,然后大喜道:“是有爹娘的气息,和爹娘房中遗留的气息真的一模一样。” 孟蓝雪起身,拉着妹妹的手又问:“那你现在修炼过没?” “没有,爹娘说我族脉觉醒了,可是我还是个什么也不会的废物,整日只会拖累公子,也帮不了你。” 孟黎鸢有些失落。 孟蓝雪抚摸着孟黎鸢的额头道:“无妨。我看顾清河兄妹待你还不错,你在顾氏没有灵力反倒安全些。振兴孟氏的事就交给我了,等哪天时机到了,我就接你回家。” “姐姐,我暂时不急着回家。公子身体不好,我的陪着他……无论怎么说,他父亲的死都与我们母亲脱不了干系……姐姐,你不要恨白氏他们了,好吗?” 孟黎鸢恳求地看向孟蓝雪:“顾清河从未有过恨我的眼神,从我踏入顾氏的第一天起,他都在拼命护着我……就像白荣山当年尽心护着你一样。” 孟蓝雪低头陷入了沉思,片刻后,她抬头道:“好,我们都不恨,都好好的。你喜欢顾清河,你就好好陪着她,我不阻拦。” “姐姐……”孟黎鸢害羞起来。 “我们可是双胞胎,你想什么我能不知道吗?何况他顾清河对你也不错——你这头戴的簪子,身穿的羽纱,还有脚腕上的法器,哪一样不是他费心费力给你弄的!” 孟蓝雪观察的很是细致,分析的也很透彻。 “嗯,我都知道。”孟黎鸢一脸幸福的点点头。 姐妹二人说了很久的话,直到孟菊过来催促,二人才不舍的停下。 姻缘台下,姐妹二人即将分离,孟蓝雪将一枚黄色的鸢尾花玉佩拿出来递给妹妹孟黎鸢。 “我的族玉!”孟黎鸢很是震惊,她准备伸手去接,却又突然想到了什么,“我还不能将它带回去。姐姐,你先替我保管着吧。” 孟蓝雪看了眼旁边站着的顾氏兄妹、白荣山,以及时不时路过的其他氏族男女,也觉得有些不妥,便又将孟黎鸢的族玉收起来,道: “嗯,等你回来时我再给你。” 第32章 桃花寺姻缘定,聚聚散散皆是缘 孟黎鸢与她姐姐孟蓝雪相见后,终于了了这七年的心愿。 “黎鸢,你陪着清歌去梅园转转,我和顾沨还有些事要处理,等我忙完了就过来找你们。” 顾清河吩咐完孟黎鸢和妹妹后,便带着顾沨离开了。 顾清河故意让孟黎鸢去梅园,因为现在正值午后,这个时候的梅园已经没有什么人了,大家都聚在姻缘台那儿卜卦算命、放姻缘锁。 “家主,那神玉已经在寺庙里供奉三年了。无忧方丈说,今日无论如何您都要给它拿个主意。” 顾沨跟在顾清河后面提醒道。 “嗯,我知道。今日我过来,不仅仅是为了应付族人,更是为了解决此事的。” 顾清河点头回应顾沨。 “那家主可想好了,准备把那神玉打造成什么形状的玉佩?” 顾沨好奇地问道。 “这个在我来桃花寺之前原本是还没想好的,但就在刚刚,突然就有了。”顾清河望了眼路边零星的梅花。 顾沨见状,以为顾清河要把神玉打造成梅花物件,有些好奇:“梅花簪子?” “一会儿到了便知。”顾清河故意卖起关子来。 桃花寺的主殿里面,方丈大师无忧早已等候多时。 “顾家主的这块上古神玉已经在我寺点香供奉三年有余,现已到了打磨的时候,不知顾家主心中可有想法?” 无忧方丈双手合十,向顾清河和顾沨行了个礼后问道。 “感谢无忧方丈大师为顾某点香三年。今日,顾某前来就是为了打磨此玉的。” 说完,顾清河便径自走到大殿东侧的一处案桌前。 那桌上笔墨纸砚俱全,顾清河提笔匆匆在纸上画出了一枚玉佩的图案。 “鸢尾花玉佩?”顾沨见后一脸惊讶,“黎鸢的族玉正是鸢尾花!” “不错,正是鸢尾花。” 顾清河画完后又仔细端详起自己所画的图案,甚是满意。然后,他将图纸拿起,递到无忧方丈的面前。 无忧方丈看了一眼纸上的图案后,点头赞道:“嗯,好,甚好!” “无忧大师,我这个图形打磨出来的话需要多久?” 顾清河望了眼大殿中供奉的上古神玉,又转头问无忧方丈。 “三五日便可成形,六七日方能固体,再接着继续点香半月朝上,就能成为真正的点香玉佩了。这样看来,顾家主,可以在一个月后再过来取它。” 无忧大师端详着纸上的图案,摸摸胡须答复着顾清河。 “好的,那一月后我再过来。有劳无忧大师了!” 顾清河的心里终于松了口气。最近他总是觉得自己的身子愈发疲弱,他很担心自己撑不到点香完成之日,但是今日有了无忧方丈的一番承诺,他就不必再如此担心了。 “顾家主言重了。” 自顾清河托桃花寺为这块上古神玉点香做法以来,他们顾氏的供奉就没少过。 无忧方丈向来不是个贪财的人,顾氏的香火钱的确救了很多穷苦人家。无忧方丈心中对顾清河很是感激。 顾清河说完便转身走到大殿上,对着大殿案台上的上古神玉慢慢地注入自己的灵力。 那通透的白色神玉在吸收了顾清河的灵力后便开始闪着白色的光芒,仿佛在说自己吃饱了。 输完灵力后,顾清河有些虚弱的捂着自己的胸口,顾沨则赶紧去将神玉周围的香烛全部换成崭新的,然后一一点燃。 本来,这块上古神玉是三年前顾清河的姑姑顾芸为了他的一身病骨而特意寻回来的,是为他续命所用。只是,顾清河身子骨愈发病弱,经卦师和医师多方卜算、查验,顾清河的寿命已经只剩两年半不到了。 “这块上古神玉只有减轻痛苦的作用,并不能帮我延长寿命,不如就给她好了。” 当初顾清河带着上古神玉来到桃花寺时,顾沨曾问过他: “家主,您想好了吗?这样做真的值得吗?” 顾清河笑着点点头,反问顾沨:“还有比这更划算的买卖吗?” “可您把这个给了她,那您怎么办?” 顾沨虽明白自家家主所想,但还是免不了要为他担忧。 “这块上古神玉于我,也不过是缓解病痛之用,并不能延长我的寿数。但是给了她就不一样了……反倒能叫我走的安心些。” 的确,这块上古神玉不能阻止顾清河的身体走向死亡。于他而言倒像是一碗补品。但对于一个普通的凡人来说,却是有康健护体之效,能驱魔避灾。 顾清河当年将这块神玉交给无忧方丈时,就已经同他详细说明了事情的原委。 “这块上古神玉神力强大,至少需要三年才能够将其炼化。” 无忧方丈答应替顾清河制作点香玉佩时便告诉他制香期限。 顾清河将上古神玉留在寺庙中,由无忧方丈和寺内高僧为其诵经做法。 “满殿香烛只为燃尽玉石中的浊气,你只需要隔一段时间过来为神玉注入清气,便可完成去浊留清的仪式。三年后,点香玉佩便可问世于星武城中!” 无忧方丈为神玉燃烛、诵经后又对顾清河仔细叮嘱。 现如今,三年已过,神玉该铸造成型了,今日顾清河便为此事而来。 顾清河为玉佩点香过后,便带着顾沨离开了主殿,去梅园与孟黎鸢他们汇合。 梅园里繁华盛景,他们一起赏了会梅花便在日落前离开了桃花寺。 而姻缘台下,高凌风与赵红烛也卜了一卦。 高凌风的卦象显示,他一生中将有两位妻子。 “荒谬,这星武城里就没听说哪个少主会设平妻的。” 高凌风觉得那算命的师傅是为了噱头才胡乱给他卜的卦。他一声嗤笑,就离开了。 随后,赵锦安带着妹妹赵红烛也前来卜卦。 卜卦的老先生告诉赵锦安,他非今世之人,命在前世,缘在三生。赵锦安听的一头雾水,也觉得这个算命的老先生是个骗子。 而他妹妹赵红烛却不这么认为。因为她在众人未留意时早就给自己卜过了一卦,那老先生说她将得偿所愿。 在今日的桃花寺姻缘节上,顾清河带着妹妹和孟黎鸢是一无所获。顾氏族人们甚是遗憾,自己的家主竟然无人问津。 他们私下猜测,肯定是顾清歌和孟黎鸢这两个拖油瓶害的。可就在他们难过不已时,星武城里竟然出了两件大事。 一是赵家小姐赵红烛看上了高氏未来家主高凌风。赵小姐回家便同她母亲说了心事,她母亲便与夫君——赵氏家主赵商赢商量,由赵氏向高氏提亲。 高凌风的父亲高银川很是开心,一口应下了二人的婚事,并约定在一月之后由高凌风亲自上门迎娶赵氏小姐赵红烛为正妻。 二是赵家的喜讯刚传出去没多久,这边白惜芷便回去跟祖母说了桃花寺里和顾清河相处的种种。白老太太听了孙女的话,便亲自上门到顾氏说亲。 顾氏的长辈们正愁顾清河的婚事还没个着落,却见白老太太为二孙女白惜芷来上门提亲。 面对白氏的主动上门提亲,顾氏众族人都高兴的不得了,但是他们却不敢立即应下这门亲事。 顾氏的长辈们有些犹豫,他们担心顾清河会不同意。 那日,由顾家二爷顾泽去说服顾清河,谁知刚事情刚说出个大概,顾清河便点头应下了。 “可以,只是我身子骨尚弱,白家小姐年纪太小,婚期就定在三年后吧。” 顾清河站在凉亭里,手持一把短剑,对着空气轻轻比划着。他说话的语气平静又自然——没有看向顾泽,也没有去看一旁站着的孟黎鸢。 他应下亲事的样子就像是在完成一个简单对话,这让藏在一旁的顾沨都忍不住想起了一副滑稽的画面——别人问顾清河午饭是吃鱼还是吃肉,他却说自己不饿,午饭定在明天上午。 “行,行,行,没问题。只要你同意,一切都好说。” 顾泽没有想到顾清河会同意的如此爽快。 “至于是三年后结婚,还是三个月后结婚,又有何区别呢?我们家主说的没错,他们都还小。” 顾泽将顾清河的意思传达给白老太太,白老太太也表示赞同。 “也好,我们惜芷确实还小,就这么送入你们顾氏,我还真的有点舍不得呢。恩,我们刚好可以趁此时间再多调教下她,免得日后到了你们顾氏闹出笑话来。” 白老太太心里有另一把算盘,她见顾清河身子骨弱,便想先替孙女和顾清河定下亲事。若三年内还有更好的选择,他们白氏就会取消这门婚事,将白惜芷送入其他高门大户做贵族夫人。 若白惜芷别无选择,或者顾氏强大到无人能敌,那这门婚事便是他们白氏最好的选择。 白老太太将顾氏这边的详情告知了白惜芷,又说明了其中的利害关系。白惜芷觉得,她和顾清河刚刚认识,的确也不着急成亲,再相处相处也说到过去,便也同意了三年后的婚期。 这两门婚事,在星武城内传为佳话。 高凌风和赵红烛的婚事,只有高凌风自己有些迟疑,只是他不敢反抗,也谈不上厌恶。他只是遗憾,遗憾他要娶的人不是孟黎鸢。 而顾清河和白惜芷的婚事却只有顾清河的妹妹顾清歌反对。 自从顾清河应下婚约后,孟黎鸢整日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人也日渐消瘦了。 顾清歌曾去质问过顾清河:“哥,你为什么要应下这门亲事?你明明喜欢的是黎鸢。” “我为主,她为奴,门不当,户不对,何来喜欢一说。”顾清河手握毛笔,一笔一划地写着三年后大婚的礼单。 “糊说——”顾清歌不相信哥哥会变,便扑过去将他写了大半的礼单直接扯过来撕碎了。 顾清河并未生气,而是将案桌上的另一张红纸抽了出来,铺开准备重新书写礼单。 顾清歌彻底怒了,再次扑了上去,却被从梁上跳下的顾沨拦住,并一把带出了屋子。 “家主的寿数最多只有两年半不到了。”这句话很短,顾沨却说的很是吃力,“……他将婚期推到三年后,是因为他根本活不到那个时候。” “不可能!小姑姑给他的上古神玉呢?”顾清歌现在宁愿相信顾沨是在骗她——她的哥哥顾清河就是个喜新厌旧、拜高踩低的薄情郎。 “沄香主给的神玉只能减轻病骨发作时的痛苦,却不能阻止病骨侵袭全身的进度……家主迟早会因为骨裂五感衰退、经脉尽断而亡。”顾沨说到最后一句时,身子都在颤抖。 “怎么会这样?”顾清歌满眼泪水从眼眶里一涌而下,“那,那哥哥为什么要同意与白氏的婚事?黎鸢那么伤心难过。” “家主早就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于是便在很早之前就开始为黎鸢寻找一个可以庇护她的人。后来,家主终于找到了一个人品过关,又心疼黎鸢的人,只是家主不忍心看着黎鸢走向别人,于是他只好把自己往外推。” 顾沨将顾清河这几年的计划慢慢地向顾清歌透露。 “他说,最多两年,他就能从白氏那里查清楚当年星武绞杀的真相,然后还孟氏清白,让她能够光明正大的活在这个世上。” “他死了,黎鸢怎么办?死容易,活着却太难了。哥哥,黎鸢……我到底该怎么办?我如何才能帮你们……”顾清歌脑子里一阵乱麻,心里被打击的坑坑洼洼。 几日后,孟黎鸢一个人蹲在桃花树下给顾清河煎药,一旁的洛君心小心翼翼的安慰着她:“黎鸢,别难过了……或许,或许顾清河他有自己的苦衷呢。” “无事,那是他的选择。”孟黎鸢失魂的搅拌着罐子里的汤药。 “黎鸢,等我化成了人形,我就去帮你去找顾清河问个清楚。对,我现在就加紧修炼,说不定明年我就可以化形成功!” “”谢谢你洛洛,化形之事,不急……我没事的” 洛君心正纠结怎么继续安慰孟黎鸢时,却见一只纸鹤突然飞到了孟黎鸢面前。 孟黎鸢伸手接过巴掌大的小纸鹤,那纸鹤突然就化成了一封信。 “是清歌的字!”洛君心有些激动。 孟黎鸢知道这种信只要接信人手一碰,那信便会自动出现文字,并发出写信之人的声音。 “黎鸢,哥哥与白家小姐的婚事已成定局,我知你心中难受,但是你一定要相信哥哥——哥哥是有自己的苦衷的,他不说自有他的道理。 哥哥一生为病骨所累,不敢许你太多…… 近日思来想去,与其在这府中坐以待毙,不如出府寻找他法。 在你收到这封信时,我已经离开了星武城,我要像沄姑姑一样四处游历,去寻找能够替哥哥治病的方法。等我把哥哥治好了,你们两个就一起浪迹天涯! 黎鸢,相信我,我一定会治好哥哥的!我一定会让你们两个长长久久的! 帮我跟洛洛说声对不起!我就这么不告而别了,以后洛洛就拜托给你了。” “什么?清歌,她走了!” 洛君心很是失落。 “嗯,都怪我不好,我近日太过于伤心,都没有留意到她的变化,她竟然就这样走了。” 孟黎鸢很是后悔,自己只顾着自己的情绪,一点也没发现顾清歌的变化。 “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顾沄一走就是三年,孟黎鸢心里很是惋惜,不知道倔强的顾清歌多久才能回来,“她可千万别像沄香主那样。” 第33章 那贫僧就说一次谎吧 顾清歌为了给哥哥顾清河寻找治疗病骨的良药就偷偷离家出走。顾清河收到她留下的字条时已经是好几个时辰之后的事了。 “清歌走了。” 孟黎鸢去给顾清河送药时,顾清河先开口提了这件事。 “嗯,我知道。” 孟黎鸢像往常一样,将汤药端到顾清河眼前。 顾清河接过药碗,递到嘴边,突然又停了下来,问她:“你不难过?” 孟黎鸢正弯腰低头给顾清河整理书桌上的书籍:“清歌决定的事是我们难过就能改变的吗?” 孟黎鸢的话,正中顾清河下怀。他不再说什么,只是端起碗,继续一口饮下汤药。 自顾白两氏族定下亲事后,白氏姐妹经常到顾府来找顾清河玩。 每次两姐妹过来时都会给顾清河带来各种灵药和补品。 “清河,这是祖母特意让我带来给你的。” 孟黎鸢微微扫了眼,便知道那几味珍贵的药材是冬夏北谷的冬虫夏草和寒山雪莲,心里有些暗淡:“那明明是我们孟氏的神龙谷,却成了他们白氏拿来送门客的后园子。” “嗯。黎鸢先替我收下。” 无论白氏姐妹送什么东西过来,顾清河总是这样淡定地回应着,然后过几日再差人给他们白氏回个礼。 在外人看来,顾氏和白氏的两家的关系处的极好。星武城内的百姓都说白惜芷美貌动人,连带着白惜芸也被狠狠地夸赞了一番。而提到白二小姐的未来夫婿顾清河时,他们就更加兴奋了。 “那个顾氏家主英俊帅气,能力非凡,年纪轻轻就当上了一族家主,未来必定前途无量。” 他们忘了,他可是天生病骨的绝命之人。 外人的赞美和羡慕让白惜芷迷失了自我,她以为顾清河被貌美的她给迷住了,她以为他的回礼便是对她的肯定。 但她的妹妹白惜芸却不这么认为。 自白惜芷和顾清河定下婚约后,白惜芸便开始通过草木对顾清河进行监视。顾府的草木被禁术拦截,她无法施展,但是顾府之外的草木都是她的耳目。 她总觉得顾清河眼里似乎还有别的东西,她想知道他眼里藏着的是什么东西,她才不信他会爱慕白惜芷。 果然,就在高凌风和赵红烛大婚的前三日,她终于知道了一个能令白惜芷发疯的真相。 那日,顾清河带着顾沨一起去了桃花寺主殿,准备取回已经完成的点香玉佩。 当顾清河从无忧方丈那里拿着已经制作好的点香玉佩仔细端详时,白惜芸着实惊讶了一把:“这是什么宝物?竟然有神光护体!” 白惜芸的术法早已经超越她大哥白荣山,故而能一眼看到顾清河手中玉佩的与众不同。 “是上古神玉做成的鸢尾花玉佩。”大殿里的那盆幽兰草告诉白惜芸说,“听他们说是给一个叫做黎鸢的姑娘做的。” 一开始,白惜芸以为顾清河是在为未来妻子点香养玉,她对自己这个二姐白惜芷嫉妒无比。 可当她听到“黎鸢”二字时,瞬间就觉得好笑。 “黎鸢,竟然是她!呵呵,可惜了,我那个傻姐姐还以为顾清河对她情有独钟呢。” “三年前,顾清河持此上古神玉来桃花寺求方丈大师为它点香。之后他每个月都会过来给这块古玉施法。方丈大师他们则日日为这块古玉焚香念经。如今三年已过,这枚上古神玉已经祛除了浊气,只剩通体的清气。” 幽兰草将自己知道的全盘托出。 白惜芸不解:“顾清河本就是病重之人,为何要把这块玉别人?你可知这玉石有何妙用?” 幽兰草随风摆动着细长的叶子,道:“能护体保平安,不能延长寿数。” 幽兰草毕竟是一盆没有化形的景观草,她虽然听到了顾清河他们的谈话,但是她却不知道这块上古神玉的真实妙用。 “哼,情种罢了,无趣。”说罢,白惜芸便收回了术法,不打算再继续盯着顾清河了。 她不盯着故清河是因为她心里有了新的谋划。 她要替嫁! 顾氏门楣那么高,凭什么嫁进去的是她姐姐,而不是她。 “反正顾清河不喜欢二姐,他娶谁都一样,为什么不能是我?”白惜芸心里嘀咕着,“反正我对男欢女爱没兴趣,嫁谁也都一样。” 白惜芸撤下施展在幽兰草上的白氏术法后,便开始为自己替嫁的事细细盘算起来。 这边,桃花寺的大殿里众人还在为点香玉佩忙活着,突然有小僧来报:“方丈,赵氏公子赵锦安求见。” “可知何事?”无忧方丈捋着胡须问道。 “赵公子说他替朋友做了个宝贝,想请您帮忙焚香念经,积点福气。”小僧将赵锦安的想法告诉无忧方丈。 顾清河闻言,道:“无忧大师,我这玉佩还需要方丈大师您再诵一遍经,不如我们就先退到屏风后,等您忙完再说。” “这样也好,如赵公子也需要诵经的话,两个物件一起诵经倒也是一种缘分。” 无忧方丈从顾清河里接过点香玉佩,又命人将顾清河主仆带到大殿一侧的层层屏风后,才将赵锦安请了进来。 “在下赵锦安,拜见方丈!”赵锦安一进来就朝无忧方丈行了个大礼。 “施主有礼了。”无忧方丈回礼。 赵锦安正了正身子,然后从怀里取出一只婴儿拳头大小的迷你灯笼造型的物件,道: “方丈,这是我为朋友制作的一件防身法器。我那个朋友是个无力自保的小女子,因生的貌美就经常遭人惦记。我给她做了这个,但是还需要方丈您帮忙再净化这上面的煞气。” 赵锦安在钩子巷中见孟黎鸢遇险,又见顾清河的紧急救助,便发誓要为孟黎鸢做一个独特的防身物件。如今一个多月过去了,他终于将这个物件做好了。 “奥?”无忧方丈接过赵锦安手里的法器只扫了一眼,便知道它的不凡,道:“此物确实是件宝贝,但因它曾取人性命过多,杀气太重,如不净化一下,恐扰乱佩戴者心智。” 赵锦安闻言,大喜道:“方丈所言极是,我怕的就是这个。既要祛除煞气,又要保留杀气,真的太难了。” “此物小巧精致、玲珑多变,所以我给它取名为玲珑盏。”赵锦安又伸手从无忧方丈的手里拿回法器向众人展示:“你们别看它身形小,它可是用千年陨铁制成的,坚硬无比。” 赵锦安举着玲珑盏向大殿内其他僧人展示着,在场僧人无不称赞:“千年陨铁可是稀世珍宝,向来为炼制兵器的绝佳材料,难得的很啊!” 顾清河透着屏风也望了过去,那玲珑盏形如灯笼,里面似乎还藏着些东西。 “看样子是个有点意思的玩意儿。”顾清河心里对赵锦安制作的这个玲珑盏很感兴趣。 他身旁的顾沨也用专注的眼神盯着大殿里的赵锦安和他手里举着的宝贝,心道:“玲珑盏,这名字倒是挺好听的。就怕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玩意儿。” 就在众人还沉浸在千年陨铁的坚韧不摧中时,赵锦安突然将手里的玲珑盏对准无人的空中。 他轻轻拨弄了下玲珑盏上暗藏的旋钮,突然,几十条透明的丝线从玲珑盏周身飞速射出,直接抵着大殿上空的各处墙壁。 “这……这是什么?” “这看起来很厉害!” 大殿内除了无忧方丈和屏风后的主仆二人外,众人一片唏嘘。 “此丝为三山千丝缕,一共二十一根。” 赵锦安报了下透明细丝的名字,然后又摸着旋钮将它们一把收回,并道:“每一根细丝都细长坚韧,危急时刻可作为利刃斩杀、刺穿敌人,亦可作为绳索绝壁求生。” 顾沨这次是看明白了,他抱臂环胸,心道:“这些丝线杀伤力蛮大!看来,赵家公子急忙收回它们是担心细丝穿破大殿内壁。” “三山千丝缕?听说是赵氏先祖在龙炎山降妖时,遇到神龙,神龙赐给他们的。” 大殿中一个长脑袋僧人惊讶道。 “传说龙炎山是神龙与魔兽打斗时喷火形成的岩浆石峰,经过上万年的后,岩浆冷却形成的石峰便成了今日的龙炎山。只是,那神龙却不知去了哪里。” 无忧方丈摸着胡须慢悠悠地道。 “对,小僧也听说过。说这丝是神龙的龙须炼化而成,火烧不化,刀割不断,是上好的兵刃之材。” 另一圆脑袋僧人眼睛瞪得圆圆的。 “好物,好物……”其他小僧闻言纷纷点头称赞。 屏风后的顾清河唇角上勾,心道:“的确很适合助你们二人翻墙幽会。” 无忧方丈向赵锦安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 赵锦安向大殿门口的守门僧人道:“麻烦各位师傅关下大殿正门和侧门。 这座大殿是桃花寺的“贵宾殿”,非一般人可以进的,所以平日里入殿的外人很少,但是突然关门却不是这座大殿该有的规矩。 守门僧人们不解,不敢关门,便纷纷看向无忧方丈,方丈点头应允。殿内大门齐刷刷关闭。 此时,原本亮堂堂的大殿内只剩下大殿上堂点香用的群群烛火在熊熊地燃烧。 众人不解,他这关了门要做什么。但是没人问是否要灭了蜡烛,因为点香的蜡烛可不是随便可以灭掉的——这大殿上供奉的数十件点香之物,都是有缘人的物件,是桃花寺结的善缘——除非桃花寺塌了,或者寺里的和尚都圆寂了,否则,点香阵是一根蜡烛也不能灭的。 赵锦安见众人都疑惑的看着他,他笑了笑,道:“诸位看好了!” 话音刚落,赵锦安又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竟然将玲珑盏打开了。那小小的玲珑盏就像一朵散开的莲花,而“莲心”却是一颗玲珑剔透的珠子。 “妙啊!” “真是精巧!” “南海玲珑珠,这是我奶奶在我三周岁时随手送我的小玩意儿。”这么珍贵难得的宝物却被赵锦安说得很是随意。 他将莲花般的玲珑盏托起,在众僧人面前走了一圈。众僧人发现,这颗珠子不仅可以发亮,而且可以发出不同程度的光亮。 “这颗南海玲珑珠可助使用者在夜间照明,火烤不化,雨浇不灭,是天然的''火折子''。我自己还有一颗,所以得这颗珠子的人可与我随时通信。” 说到这里赵锦安很是得意。 “只怕和她随时通信才是你的初衷吧。”顾清河在心里一眼看穿了赵锦安的心思。 “这颗珠子可在危急时刻可作为硝石进行爆破,以达到自保的目的,将不知好歹的人杀个片甲不留。” 赵锦安情绪激动,握拳咬牙道。 “嗯,是个好东西。”顾清河忍不住在心里打定了一个主意,“好东西自然要好好利用。” “赵公子对兵器有天然的独到见解,此物实属精工巧匠之作,赵公子的朋友当为有幸之人。”无忧方丈已经明白了赵锦安的一番良苦用心。 “方丈,您一定要帮它清下浊气!等它没有亡灵的煞气后,我再去找条穗子配上,我朋友一定会很喜欢。” 赵锦安仿佛看到了孟黎鸢接过玲珑盏时的开心模样,他忍不住先笑了起来。 “好,那就请赵公子两日后再来。” 无忧方丈不知道赵锦安说的是谁,但是屏风后的顾清河却听出来了。 赵锦安一走,顾清河便出来对无忧方丈说:“无忧大师,赵公子口中的那位朋友正是我想守护之人。请大师将他的玲珑盏做成点香玉佩的吊坠。刚好,我这穗子也是现成的。” 说罢,赵顾清河从怀里掏出了一条黄白渐变色的长穗子递给无忧方丈。 “哦?”无忧方丈愣了愣。 “我家家主正愁怎么送到她里。”顾沨解释道:“这上古神玉的来历,她是知道的,只是公子的寿数……她不知,若是知道了定然不会收下。” 顾沨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说出了顾清河的顾虑。 这块上古神玉不能为顾清河延长寿数之事,无忧方丈自是知道的。 “无忧大师,还请您帮我找个理由,万不能让赵锦安他们知道此物是出自我之手,但是一定要让他告诉她这块玉佩的重要性。” 顾清河言辞恳切。 无忧方丈叹了口气道:“贫僧一生从未骗人,既然你们都是为了一个人好,那贫僧就说一次谎吧。” 第34章 借花献佛,我会 大婚前一日,无忧方丈将赵锦安约到桃花寺主殿中,并将殿中供奉的点香玉佩送与赵锦安。 赵锦安接过点香玉佩和玲珑盏一看,惊讶不已:“方丈,这么贵重的玉佩是怎么一回事?” 孟氏姐妹在姻缘台相认时他不在,自然不知道这鸢尾花玉佩的的意义,更不会知道这块鸢尾花玉佩是上古神玉做成的。 那日,无忧方丈受顾清河所托,将点香玉佩和玲珑盏合二为一。待两件宝贝完美结合后,无忧方丈又着人就将顾清河他们请了回来。 “顾家主您送来的神玉清白透亮,为了能让那个见过神玉的姑娘认不出来,我们方丈特意施法将白玉镀上一层黄色。这样,即使是赵公子有所怀疑,也查不出神玉的来源,自然不知道是出自您的手笔。” 侍奉在一旁的小僧解释道。 顾清河见到镀色的神玉时很是满意:“这和当日孟蓝雪手里的那块简直一模一样。” 那日,他知道了孟蓝雪的族玉是蓝紫色鸢尾花玉佩,而孟黎鸢的则是黄色鸢尾花玉佩。 此刻再见黄色鸢尾花玉佩,他心道:“她确实偏爱黄色呢。” “嗯,和这复古色的玲珑盏也是很配。”顾沨这话说的没问题,但是却让顾清河有些嫉妒。 顾沨见自家家主脸色变了,急忙补充道:“和家主您选的穗子更配!” 顾清河闻言,才将微愠的脸抹平,然后又对无忧方丈拱手道:“无忧大师,有心了!” 此刻,赵锦安仔细端详着点香玉佩——它看似平平无奇,但是当它落入他的手中时,一股清澈的灵力从玉中溢出,直接从他的手掌注入他的体内。 赵锦安甚是不解,心里纳闷:“这玉非凡人之物,面上应该是被人施了法的,让人肉眼无法察觉。但是,有灵力的人一摸,便知它的神奇。这么神奇的玉,方丈要送我?” 无忧方丈一眼看出了赵锦安的心思,他笑笑道:“不知是赵公子运气好,还是那姑娘与我桃花寺有缘。这块神玉来我寺中已经有三年之久,一直未曾寻到有缘人。前几日赵公子说缺个吊坠,贫僧便想到此物也缺个吊坠,不如就放在一起了。” 赵锦安闻言甚是惊讶:“哦?还是个无主物,竟然有这样的好事,嘿嘿……” “的确是件好事。”无忧方丈记得顾清河的叮嘱,便开始叮嘱赵锦安:“此为点香玉佩,在大殿中已经供奉了三年之久。赵公子一定要告诉你的朋友,此玉通人识性,佩戴者不可转赠,不可遗弃,需日日佩戴方可躲灾驱邪。” “好,我知道了,我一定会告诉她的。嗯,方丈如此阔绰,倒叫我不好意思了。不知有什么事是我可以为桃花寺做的。” 赵锦安从来不是个贪心的人,他不好意思白拿桃花寺的东西。 “万事有因必有果,施主有心感恩佛祖,便可为桃花寺供奉五十年香火。” 这个其实也是顾清河的意思,不叫赵锦安出点“血”,他反倒容易多心。 果真,赵锦安压根没多想:“这个容易,也是应该的。只要我还活着,桃花寺的香火五十年起步,到我入土不止。” “阿弥陀佛,施主慎言。” “嘿嘿嘿,无妨,生老病死,天地法则。”赵锦安高兴的捧着玉佩更加无所谓自己的生死。 高凌风和赵红烛大婚当日,星武城有头有脸的人都去了,顾、白两氏自在其中。 赵锦安今日送妹妹赵红烛出嫁,到了高府便开始寻找孟黎鸢的影子。他以为是天降的好运,砸到了自己身上,便直接收下了鸢尾花玉佩,现在他要把这个好运送给她。 吃席前,顾清河带着顾沨在高府里刚坐下,白氏姐妹就凑了过来。 “清河,这个位子是留给我的吗?”白惜芷娇羞的问着。 “坐。”顾清河言语淡定,没有一丝情感。 白惜芷欢快地拉着妹妹白惜芸坐下了。 顾清河朝孟黎鸢吩咐道:“我有些口渴了,你去问后厨,帮我讨些清水过来。” 顾清河早已经瞟到赵锦安一直盯着这边的孟黎鸢,估计在等她单独一个人时好送她宝贝。现在白氏姐妹来了,他刚好可以把孟黎鸢支开,也不会让旁人怀疑——别人只会以为他是为了单独跟白氏女相处才会支开贴身丫头。 “是。” 孟黎鸢这几日已经习惯了这种场面。白二小姐像一团烈火不断地去燃烧顾清河,但是顾清河就像一块湿漉漉的青柴,永远都烧不着。 孟黎鸢急忙退下,向高府后厨走去。 “黎鸢——” 她刚拐进一处长廊,就被人一把拉住。 她定神一看:“锦安!” 她笑了,赵锦安也笑了。 “你这是去哪里?”赵锦安笑完赶紧追着问。 “公子常年服药,不能喝浓茶,尤其是外边的茶。我去给他弄些清水来解渴。”孟黎鸢解释道。 “这个顾清河,真矫情……”赵锦安刚开口说了几句顾清河的不是,就见孟黎鸢面露不悦之色,他赶忙改口道:“我就随便抱怨两句,谁让他总不喜欢我俩见面的。” “公子这是担心我出错。我若是惹了祸事,顾氏其他人是不会轻易放过我的。公子不是坏人。”孟黎鸢急忙解释着。 其实,这个解释如今也有些牵强,孟黎鸢能看出来顾清河对赵锦安的敌意,只不过这敌意比高凌风稍微少一点。 “唉——”赵锦安叹了口气,突然又想起了自己的正事,“不说这个了。我有个东西想送给你。” “哦?给我?” 孟黎鸢好奇地盯着赵锦安,只见他从怀里掏出一团皱巴巴的帕子。那帕子里一看就是包裹了东西的。 “嘿嘿,早上送嫁,不方便带匣子。交给别人,又怕被弄丢了,只好随手找了个帕子给包着了。”赵锦安不好意思的笑着,但又意识到刚刚的话有些不太合适,便又解释道,“但东西不是随便弄的,是我专门给你做的。” “嗯,我懂。”孟黎鸢看得出赵锦安的诚心,自是不会介意这礼物用什么东西装。 “你看!” 赵锦安放心的笑笑,然后打开手帕将里面的东西递给孟黎鸢。 “鸢尾花族玉?”孟黎鸢震惊地脱口而出。 “什么?鸢尾花……什么玉?”赵锦安明明听到了孟黎鸢刚刚说了什么玉,但是又没听清。 “没什么。这玉……好。”孟黎鸢结结巴巴地解释着。 她前几日才在姐姐那里见过自己的黄色鸢尾花族玉,这块玉佩乍一看很像自己的那块族玉,但是色泽还是有差别。 她的族玉颜色要暗淡一些,这块一看就是新的。且同样是鸢尾花,但是花蕊和花瓣形状还是有细微差别的。 “那你喜欢吗?”赵锦安小心翼翼的问。 孟黎鸢笑笑,然后提起玉佩上的挂绳笑道:“锦安送的礼物,当然喜欢啦。” “这上面是桃花寺方丈赠送的,叫点香玉佩,方丈说你要日日佩戴……这下面的吊坠叫玲珑盏,下垂淡黄色穗子……我来给你展示玲珑盏怎么用。” 赵锦安噼里啪啦一通介绍,然后拉着孟黎鸢去了一处偏僻的院子。 “这玲珑盏这么用……”赵锦安像在桃花寺里为众僧展示玲珑盏一样,又开始为孟黎鸢重新展示了一遍。 孟黎鸢认真的看着。 “嗯,知道了。” “好,明白。” 赵锦安教完孟黎鸢,又让她自己演示了一遍。 当然,爆破那招只是让她找出机关,并叮嘱她:“你拨弄完了上面的机关就把它朝敌人扔过去,然后你趴在地上别起身就完事了。记住了没?” “嗯嗯。”孟黎鸢再次点头。 “黎鸢,你这么聪明,其实很有修炼的天赋。” 赵锦安以前也教过妹妹赵红烛,但是她使不好御火术,也不会弄爆破的硝石,相比于赵红烛,孟黎鸢简直不要太聪明。 “修炼就算了,我没有灵根。”孟黎鸢淡淡的笑着。 赵锦安觉得自己又口无遮拦地说错了话,准备安慰她,却听到有管事在府中大喊:“开——宴——” “糟糕,公子的水还没弄。他不能喝酒。锦安我的走了,我们改天约。” 孟黎鸢边说边握着玉佩往后堂方向奔去。 她心里急的很,管事喊“开宴”,就是在提醒各位宾客快些入席,那些还在到处闲逛的宾客会在半柱香不到的时间里回到宴席大厅,然后主家上菜,开宴敬酒。 她必须赶在敬酒前回去。 “记得玉不离身——”赵锦安不好再追上去,只得冲她的背影大喊。 “知道了,谢谢你的礼物——”孟黎鸢边跑边扭头朝他笑了笑。 宴席大厅里,高朋满座。高凌风和赵红烛已经拜完了堂。 在星武城里,新人拜完堂就送入洞房喝下合卺酒,然后一起出来向前来祝贺的客人敬酒。 高凌风一身红衣的走到岳家赵氏一族的桌前敬酒,赵红烛紧跟其后。 “小胥敬各位长辈们——” 高凌风身资挺拔、容貌俊美,赵红烛小鸟依人、花容月貌,赵氏长辈们很是满意这对新人。 “嗯,好,好——” 高凌风带着新娘敬了几桌后终于轮到了顾清河这桌。 高凌风过来时并未见到孟黎鸢,心里有几分失落:“她竟然没来,看来真的是我伤她太深了。” 可他转头又一想:“她若来了又如何,我们该如何相处?说我是被逼的?被逼娶了别人,呵呵,高凌风你个孬种!” 他在心里鄙视着自己。 “高某敬各位一杯,感谢各位今日赏脸来高府参加我们的婚宴。” 高凌风举杯,赵红烛也举杯,只是她生来胆小,未语,只是一个劲的笑。 众人纷纷端着杯子,准备起身。 顾清河也伸手,准备去端自己面前的酒,却被突然赶来的孟黎鸢一把夺了过去。 “公子,喝这个。”孟黎鸢夺下顾清河面前的酒杯,立即换上清水递给他。 顾清河未语,拿起水杯起身准备敬酒。 高凌风见孟黎鸢突然出现时,眸中一闪,又立即沉了下去。他不敢看她,只的匆匆扫了眼在场的其他人,道:“干——” “干——”众人起身道。 待新人移走后,白惜芷对孟黎鸢责骂道:“一天天的,不知道躲到哪里偷闲去了!你这种丫头,非得发卖了才老实。” 顾清河冷眼看着桌上的菜,不打算为孟黎鸢出头,毕竟她现在需要的就是低调,低调到他为孟氏查清真相时为止。 孟黎鸢跑的气喘吁吁,大颗大颗的汗珠从额头往外冒。刚刚她说话清晰、动作利索,完全是吊着一口气的。如今应付完了大事,她一下子便松了下来,感觉累得够呛。 至于白惜芷的训斥,她不打算反驳,反正顾清河也不会体罚她,白惜芷爱说教便说呗,她懒得理。 大家见顾白两族定了亲,顾清河放任白惜芷管他身边的下人,便知二人关系不错,自然也就没人敢为孟黎鸢说话。 “有些人真不要脸,一天天的就是知道管别人家的事,今天发卖这个,明天发卖那个,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主母在发威呢。” “是啊,这知道的便知道是个还未出阁的姑娘,在管别的男子的后院事。真不要脸!” 说话的是隔壁桌的孟菊和孟若,她们二人中间坐着的正是孟蓝雪。因她们那桌是背对着白惜芷这桌的,且白惜芷一心扑在顾清河身上,自然不知道孟黎鸢的姐姐孟蓝雪就在一旁。 “你胡说什么呢?”白惜芷起身准备与他们争辩。 “小姐——”却被身边的丫鬟拉住坐下了。 那丫鬟很是机灵,道:“什么叫别的男子,顾家主是我家二小姐的未来夫婿。顾家主心软,我们二小姐替未来夫婿管管身边偷懒的丫头,还错了么?” “呵呵,你这不说,我们倒是忘了,他们是有婚约的哦。”孟菊挑眉看向孟若。 孟若笑笑,大声道:“是哦,三年后成婚了。三年呢!看看人高公子和赵小姐,不,如今是高少夫人,订完婚三月不到就成婚了。不像有些人要等三年。” 这时有好事者开始嘀咕起来:“我听说这婚事还是白老太太自己上门替这位二小姐求的呢。” “我活了大半辈子,就没见过有适婚男女把婚期订到三年后的。” “对啊,顶多一年备婚。” “你看这白二小姐刁钻的模样,难怪顾家主不喜欢。” 不知道是哪家妇人开始为孟黎鸢打抱不平起来:“哎呀,我刚听我家丫头说,顾家主常年吃药的缘故,只能喝水。他家的这个丫头一直在后院烧水,这忙活半天才急忙过来送水给自家主子的,你看她累得啊!” “这么说来这丫头真是惨……” 大家都知道,大户人家主子的饮食都是近身奴仆亲手侍奉,有些讲究的人家即使吃席也要差自家丫头亲自到后堂去清洗餐具。所以孟黎鸢去后院烧水忙活时自然也被别家主子的奴仆看到了。 “你,你们……”大家的议论让白惜芷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的。 “小姐,莫生气,不同他们见识。”白惜芷的丫头转身安慰起她来。 白惜芷的出丑让白惜芸心里倒是挺痛快的,但是她不想她姐姐闹的太难看。因为她知道孟黎鸢在顾清河心中的分量,她要平安替嫁,而不是让顾清河一看到她就想到她姐姐今日惹下的祸事。 “姐姐,咱们给清河哥哥留点颜面,毕竟谁也不想落下个治下不严的名声。” 白惜芸安慰白惜芷,并给丫头使了个眼色。 白惜芷的丫头根本不是那些人的对手。白惜芸的丫头芳草本来也是坐在不远处待命的,她接到自家小姐的暗示后,立即起身跟附近几个桌子的贵人道: “好了,大家请口下留情!我家姑娘不懂事,让各位见笑了。今日是高府的喜宴,各位莫因我家姑娘的几句无心话,坏了吃席的心情。” “对,今日是我高府喜宴,高某代替新人敬各位一杯。”高银川接到下人禀报时便匆匆从里头的包厢赶过来。 他待的那个包厢都是星武城里各氏族分量比较高的长辈,白贺年和顾泽他们就在那里。 高家主出来三言两语便稳住了局面,宴席又恢复了之前的热闹局面。 孟黎鸢给顾清河添了杯水后,才望向姐姐孟蓝雪那桌。孟蓝雪似乎察觉到了妹妹的眼光,她扭头望去,对上妹妹的眸子,清澈里发着光。 姐妹二人相视一笑。 孟蓝雪点点头,孟黎鸢也点点头,然后姐妹二人又继续回到自己的身份里。 其实,顾清河早早就派顾沨暗自联系过孟蓝雪,他把自己的怀疑和计划都告诉过孟蓝雪。一开始孟蓝雪不信他会那么好心,直到她在桃花寺见到妹妹时她才信了他。 现在,按照计划,顾清河以自己送上门的白氏姐妹为突破口来探查白氏的消息,孟蓝雪先按兵不动。 在此期间,两族要继续装作不和的样子。 今天白氏的表现很好,至少让孟氏和顾氏之间又多了些不和的证据。 第35章 唉,二小姐要做妾了! 高凌风和赵红烛大婚的宴席上,只有白惜芸注意到从孟黎鸢胸口处掉出来的黄色穗子尾。 “果真送给了她!” 宴席结束后,白氏姐妹回到府中。今日的宴席只是一段小插曲,白惜芷如今已然没了怒气。 “二姐请留步!” 白惜芸叫住准备回自己院子的白惜芷。 “三妹有何事?” 白惜芷平日里的心思都在打扮上,今日参加高府婚宴,她满头珠翠,头顶的宝珠发冠早就压得她快要一头栽倒在地。现在好不容易熬回府里,可以卸妆休息了,却又被妹妹喊住,她有些不耐烦。 “今日宴席上众人的话姐姐打算只当闲话听听吗?” 白惜芸捏着帕子问道。 “不然呢?去一个个揍他们一顿吗?” 白惜芷想到那帮嘲笑她的人,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道 “大哥若在的话,还能帮我出头,可偏他最近跟着了魔一般,一天到晚就知道修炼。” 白惜芸眼中暗露杀气,心里又忍了下来——毕竟是同胞兄妹,她暂时不想动她大哥。 “二姐,想知道顾清河有多爱你,就自己回屋慢慢看吧。” 白惜芸将近日搜集到的关于顾清河心系孟黎鸢的场景都放入了一片绿叶中,并嘱咐道: “姐姐看完千万别激动,妹妹今晚等你。” 白惜芸想鼓动姐姐白惜芷杀掉孟黎鸢,这样就能让顾清河厌弃白惜芷这个妒妇。 “到那时,顾氏上门退亲,祖母肯定不答应,那我这个三小姐就能名正言顺的替嫁了。” 白惜芸心里一阵得意,毕竟各大家族通过互相联姻来巩固地位是在正常不过的操作了。 白惜芷回到屋中,边让丫头帮忙卸妆,边将白惜芸给她的绿叶开启。 她本以为绿叶记载的是顾清河如何爱自己的画面,谁知投影出来的竟都是顾清河暗恋孟黎鸢的画面。 白惜芷看到顾清河说不忍心将孟黎鸢交给赵锦安,他想自己娶她时,她突然就爆发了。 “啪!”白惜芷顺手拿起梳妆台上的一个白色瓷瓶朝幻影砸了过去,骂道:“贱人!竟敢勾引我的男人!” 贴身丫头吓了一跳,赶忙安慰白惜芷:“二小姐,是顾家主他心面不一,他既要娶你,却还惦记着别的女人。” “啪!”白惜芷大怒,一巴掌甩到丫鬟脸上,“不许你污蔑我的男人。只有我可以说他的不好。” “是,奴婢该死。”丫头吓得立即跪地,不敢再多说半句顾清河的不是。 “贱人,我要弄死你!” 白惜芷顾不得才拆了一半的头发,急忙跑到三妹白惜芸的院子里。 白惜芸知道白惜芷会来找她,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我要杀了她!”白惜芷进门的第一句话。 “她是该死,妹妹来帮姐姐好了。”说罢白惜芸拿出事先准备好的一包毒药递给白惜芷,问道:“二姐,一包够吗?” 白惜芷气的胸前一鼓一鼓的,恨不得整个人要炸开一般。 半晌她才吐出两个字:“不要。” 白惜芸愣住了,她心里不解:“我这个傻姐姐不是把顾清河当做她的梦中情人吗,而且还是救过她性命的那种。她怎么能容忍他心里有别的女人?小时候哪怕是一块帕子,她绝食也要一人独占,如今转性了么?” “哼,她不是喜欢赵锦安吗,那我就帮一帮她!” 正当白惜芸以为白惜芷转性时,却听她道出了一个恶毒的计谋。 “三妹,你平日里不是最喜欢炼制一些乱七八糟的术法吗。你帮我从春心草中提炼些催情的药出来,然后制成香。到时候你帮我以顾清河的名义把孟黎鸢约出来,再以孟黎鸢的名义把赵锦安约出来。呵呵呵……” “额,什么叫乱七八糟的术法!”白惜芸心有不悦,嘴上却问道,“顾孟主仆形影不离,我如何能单独将她约出来?” “我会将清河约出来。我拖住他,你自然就可以约孟黎鸢和赵锦安他们见面了。等到时机成熟,我就带清河现场捉奸,让他看看他心心念念的女人是个什么德性!” 说到这里时,白惜芷一掌拍在三妹身前的桌子上,案桌子“啪”的一下裂成了好几块。 “二姐,你那么恨孟黎鸢,为何不直接杀了她?” 白惜芸万万没想到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白惜芷还能留她性命。要知道,以前哪个丫头敢得罪了她,都是被她折磨致死。 她二姐的狠毒,只有他们白氏自己人知道。 “杀了她,才能让顾清河恨你,我才能替嫁!只有你去杀了她,才能让孟蓝雪恨上我们白氏,连带着憎恨大哥。这样大哥就再也无心家主之位,只能一辈子去讨好孟蓝雪。说不定,震怒之下,祖母把你关进地牢,那我就是白氏家主了,哈哈哈。” 白惜芸越想越开心,越想越得意,觉得成功近在咫尺。 只可惜,“咫尺”后面跟的一般是“天涯”! “杀了她太便宜她了,我要让清河对她死心。你,照我说的做就好了。” 白惜芷以为拿出二姐的威严就能让自己的三妹死心塌地的为她办事,殊不知她这个三妹心机、手段样样比她厉害。 “是,二姐。” 白惜芸假装臣服,实则早已经有了自己的算盘。 白惜芷顶着一头乱发满意的走后,丫头芳草担心的问自家小姐:“小姐,您真的要这么做吗?万一事发,二小姐不认账,顾家主拿您出气不说,星武城里哪家高门大户还敢与您说亲啊?” 刚刚二小姐和自家小姐的对话芳草在门外听得一清二楚。 她的这个主子,虽与大公子和二小姐为同胞兄妹,但是吃亏在女子之身,且非嫡长女,所以有什么好事都很难落到她主子的头上。 “哼——”白惜芸笑笑,“她有她的算盘,我有我的算盘,照着打,就完了。” “小姐聪慧,前途无量。” 芳草虽不知道白惜芸打的什么算盘,但是,看她眸子里闪过一丝黑暗,便知自家小姐绝不会吃亏的。 九日后,星武城里出现了一件让众人大跌眼镜的事。 白氏二小姐白惜芷与刚成婚半月不到的高氏少主高凌风在三生醉酒楼里做那事被人撞破了。而撞破他们丑闻的竟然是白二小姐的未婚夫——顾氏家主顾清河,和高少主的小舅子——赵氏少主赵锦安。 星武城里一片哗然。 路人甲:“看不出来啊,这高氏少主如此风流啊!” 路人乙:“白二小姐长得那般好看,叫谁能不心动呢。” 路人丙:“也是,顾家主一副病秧子的模样,怎么能满足白二小姐呢。” 路人甲:“当初这婚事是白老太太上门求的,估计白二小姐就没同意过,拗不过自家长辈。” 路人们:“对对对,这白小姐真可怜。” 顾府里,一向不和的几位兄弟——泽、江、流、海一致在大长老面前痛骂白贺年教女无方,竟这么侮辱了他们顾氏的家主。 顾泽:“白氏欺人太甚!” 顾江:“高氏厚颜无耻!” 顾流:“城内老百姓竟然开始嘲讽我们顾氏的家主无能,这笔账我一定会跟他们高、白两氏族算回来。” 顾海:“幸亏家主执意把婚事定在三年后,要是按照当时白老太太的提议半月内成婚,那……” 想到这里众人一片后怕。 五大长老纷纷望向顾清河。 顾清河很是淡定,他抱着药罐子,道:“男欢女爱,天经地义。各位长老和叔伯们不用太过于生气,这是我们顾氏的祖先在保佑我们。顾氏的家主夫人定是一位贤良淑德的女子。” 大长老:“对,我们不急,慢慢物色。” “慢慢物色。” 经历这次白惜芷的事后,顾氏众人再也不敢催促顾清河娶亲了。 毕竟,识人识面不识心。 当初白惜芷对顾清河有多痴迷,现在就有多打脸。 据高府里的下人说,当日二人被撞破时,白氏三小姐白惜芸上去就给了高凌风一巴掌,接着她立马给自己的姐姐披了件衣裳,想把她拉开。 高凌风挨了一巴掌后,见门口站着几个人便收住了,但是那个白二小姐白惜芷却是拦都拦不住地往高凌风身上扑。 顾清河急忙将门拉上退了出去。屋里只剩下高凌风的新夫人赵红烛的哥哥赵锦安和白氏姐妹,以及高凌风。 虽然门关的及时,但是三生醉是什么地方啊!那可是星武城里最有名的酒楼,多少贵人在那里吃酒、宴客。 所以,这事不要半天就传开了——赵锦安在屋内揍了高凌风。 “呜呜呜,夫君不是故意的,她一定是被陷害的。” 赵商赢上门替女儿赵红烛讨要说法时,她竟然哭着为她的“风流”夫君求情。 “两人抱在一起拉都拉不开,还说不是故意的!”赵商赢怒道。 “夫君……夫君一定是被陷害的。呜呜呜……”赵红烛怎么都不敢相信高凌风与白惜芷有情。 “亲家,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教训孽子的!出了这样的丑事,我们也觉得羞愧啊……以后我们整个高氏都会加倍对红烛好的!” 这件丑事一下子牵扯到了四大家族,除了白氏外,其余三族满腹怨言。 白氏这边只有委屈。 “祖母,我冤枉啊。一定是有人在害我。”白惜芸跪在白老太太榻前大喊委屈。 “何人敢害你!分明是你自己不检点!这么好的亲事都被你自己给搅黄了!”白贺年气得指着白惜芷的鼻子骂。 这样的场合不适合白荣山出现,他还在冬夏北谷里修炼。 白惜芸倒是陪着她二姐一同跪在塌前。 “祖母,姐姐定是被人陷害的。但是事到如今,也只能委屈姐姐到高氏做妾了。”白惜芸同情的看着白惜芷。 “不,不,”白惜芷一听到自己将要做妾,吓得连连摆头,“不,祖母,我不要做妾,我不要做妾,求您救救我!” “人家愿不愿意娶你还是一回事,你如今的名声,做妾都是祖先替你积的德。”白贺年越看这个女儿越生气。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白贺年又补了一句。 白惜芸知道父亲是什么意思,但是她故意将脏水泼给孟黎鸢:“一定是孟氏的那个贱人害了二姐。姐姐是冤枉的啊。” 事发后,白惜芷就将自己打算设计陷害孟黎鸢的事告诉了白老太太和白贺年。她想不通,原本该用在孟黎鸢身上的算计怎么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那屋子里并没有一丝春心草的味道。”白老太太冷冷的道。 “怎么可能?我当时一进去就想……然后他就进来了。他一见我,就朝我扑了过来,我们就……” 白惜芷又羞又恼。 “肯定是孟氏害的我。说不定是她姐姐孟蓝雪!” 白惜芷知道孟黎鸢没有灵力,而那日的屋子里无色无味,没有施法的痕迹。药理上也没听说过有什么无色无味的催情药物。白惜芷实在想不通是谁害了自己,但她就是看孟黎鸢不爽,恨她,连带着恨她的姐姐。 “总不可能是惜芸害的我吧。不可能,她可是我的亲妹妹。她才不会害我。她的术法都连我都不如呢。” 白惜芷在心里过了一遍会害她的人后,最后只剩下知道计划的三妹,她觉得白惜芸不会害她,也没有能力害她。 “行了,我明日会到高氏走一趟。你且在家安心养着吧。我乏了,你们都先先去吧。” “是,母亲。” “是,祖母。” 三人齐声告退,但实际只有白贺年和白惜芷退了出去。 白惜芸不仅没退,反而上前一步,跪下,道:“祖母,如今姐姐身子已毁,我们白氏和顾氏的婚约必定会作废,不如就让我替二姐嫁了吧。” “呵,”白老太太不屑地笑道,“你就这么等不及了吗?” “惜芸作为白氏的一份子,应当为白氏的将来着想。等我嫁给了顾清河,我就是顾氏家主夫人。那顾清河活不过三年,等他一死,我在族中抱养个孩儿当未来家主培养,那顾氏便都是我们白氏的了。” 白惜芸的这番话和当日白老太太他们说的如出一辙。 “所以,这就是你非要搞臭你二姐名声的缘故是吗?那下一个是谁?是我,还是你父亲,亦或是你大哥!” 白老太太声音不狠,但字字清晰。 白惜芸一听,立马反应过来,但仍然装傻:“祖母,惜芸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春心草有天然的女儿香,是惜芷能想出来的。但你用春秋绝子之术炼化出来的绝情散却是极好的催情药。”白老太太边说边起身离开榻子。 她拄着拐杖走到白惜芸面前,白惜芸心里一慌乱,面上却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 她抬头委屈的道:“祖母,我,我没有。” “是,你没有。你还算有点良心。你没有直接弄死他们两个。绝情散无色无味,是极好的催情药,只需要一点点加入烛火中便能达到三个时辰的催情效果。药效过后,形同废人,你还给他们留了点活路,没直接废了他们两个。” 白老太太的术法在整个白氏无人能及,再加上她老谋深算,小小的白惜芸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那日,事发后,白老太太便悄悄潜入了那间屋子。她察觉到了绝情散后,又回家施法通过询问院中的绿植才知道了白惜芸近日的所作所为,也知道了她对自己二姐的算计。 “不,不祖母,我,我只是,我只是……”白惜芸彻底慌了,“啊——” 白老太太一拐杖跺在白惜芸的一只手上道:“你只是什么?别告诉我,你只是喜欢那个半截身子已经入土的顾清河!” “额……” 白老太太跺在白惜芸手背上的拐杖并没有要挪开的意思,反而力道越来越大,白惜芸硬忍着,不敢大叫。她知道,刚刚祖母没有当众点出,是打算放过她的,是她步步紧逼才惹怒了祖母。 她咬牙忍痛道:“我,不服!为什么……你们看中大哥和二姐,独独……看不中我!为什么?我就不能嫁给家主?” 白惜芸满眼怨恨,她已经忍了很多年了。孟蓝雪可以当家主,为什么她不可以! 兴许是她刚刚的答案让白老太太看到白氏族人的血性。 白老太太挪开拐杖,白惜芸松了口气。 “因为你满心只有你自己!你大哥心中有族人,你二姐心中有白氏。只有你,只想成为一代女霸主,丝毫不顾念亲情!” 白老太太一语点破了三兄妹的区别。 白惜芸低头喘着气,心中仍是不满,但她未再争辩,只道:“总有一天,我会依靠我自己站到最高处。” 说罢,她费力地从地上爬起,然后捂着那只被祖母拐杖戳的乌青的手臂踉跄的退了出去。 白老太太未阻拦她,而是背身道:“凡事,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一击必中。” 白惜芸闻言双眸一闪,未转身,只是停下脚步道:“谨记祖母教诲!” 回去的路上,芳草心疼的扶着自家小姐,道:“小姐,老太太也太狠心了吧。您这手以后还怎么弹琴啊?” “弹琴……”白惜芸苦笑着,看着自己的一双手。 心道:“能杀人就好。” “无妨,比起二姐即将为妾的事,我这点小伤算不了什么。” 白惜芸阴沉着脸看向白惜芷的院子方向。 “唉,二小姐真的要做妾了吗?太不值了。” 想到白惜芷即将为妾的事,芳草竟然生了几分同情。 第36章 平妻?!!!! 自那事发生之后,顾氏和白氏便匆匆解了婚约。 白老太太开完家庭小会议后将不知进退的三孙女白惜芸微微惩罚了下。此次她已经知道白惜芸不光有野心和计谋,还有了本事——春秋绝子禁术已经被她习得。 白老太太并不想打压这个小孙女,因为她太像自己了。也因为她像自己,所以她不想小孙女活的那么辛苦。 虽说白氏的家主不是她,但是这几十年的实际掌家人却是她。她那个儿子不成气候,她要处处为他们谋划。现如今,孙子刚开了窍,但是还需要她帮忙掌掌眼。 “女子在后宅才是幸事。” 白老太太从高氏回来时是这么劝解白惜芷的。 “谢谢祖母,呜呜呜——” 白惜芷依偎在祖母怀中感动的哭了起来。 因为今日她的祖母过来不光是嘴上安慰她的,还给她带来了一个实打实的好消息——高氏愿意娶白惜芷为平妻! “赵红烛没有意见?”白惜芸问刚刚打探到消息的芳草。 “没,赵小姐向来与二小姐关系好。她性格软弱,不敢争。况且高家家主承诺她了,将来她的孩子可以由高家主亲自教导。她娘家那边,赵家主一听,便同意了。” 芳草将打探到的细枝末节都告诉了自家小姐。 “亲自教导?那他们高氏的旧部估计也就臣服于赵红烛的孩子了。都是嫡子,只是嫡的不同罢了。”白惜芸不禁替她二姐惋惜了一把。 “那高氏怎么就同意的呢?”白惜芸一边轻轻咬着手里的糕点,一边慢悠悠的问道。 芳草喝了口水继续道:“老太太承诺,我们白氏的百草林向高氏异兽开放,然后冬夏北谷向高氏高阶异兽开放。” “呵,祖母可真舍得啊!” 白惜芸冷笑一声,将咬了几口的糕点又放回了盘子里,问:“什么时候成亲?” “三个月后。”芳草自是连这个都打听了,“说是高公子和赵小姐刚成婚,先给他们二人一些独自相处的时间,毕竟是新婚嘛。待三个月后我们家二小姐再嫁过去。” “哼,不过是抢着生嫡长子罢了。”白惜芸一语道破,“这也是平妻的条件吧?” “嗯。”芳草点点头,又补充道:“小姐,您怎么什么都知道啊。” “只有你,一天到晚傻乎乎的。”白惜芷轻轻笑了下芳草,然后又吩咐道:“去,帮我给二姐准备一份厚礼,到时候让大哥替我交给她。” “是。”芳草遵令退下。 白惜芸却在心里恨极了。 那日她故意将白惜芷和顾清河约会的房间提前点了绝情散。然后她以顾清河的名义将白惜芷提前约到那间房里,又以孟黎鸢的名义将高凌风约在同一时间的同一房间。 待白惜芷和高凌风入房云雨时,她又差人以孟黎鸢的名义将赵锦安约来。这样,顾清河和赵锦安到达的时间比白惜芷和高凌风晚了半时辰。 当时,她领着顾清河过去时只说是姐姐约的,门口就遇到了被骗来的赵锦安。她推开门时,正好让他们看到了她想让他们看到的东西。 将四个人约到同一个房间,这还是她那个好二姐的计谋。 她不过是借来用用罢了。 “本来以为,二姐入高府为妾,从此祖母就重点培养我。谁知,哪怕到了这份田地,祖母还要保她!” 想到此,白惜芸气的一把打翻了手边的糕点盘。 “好一个平妻!哼!一击必中?那我就让你看看我的实力!” 白惜芸一脚踩在一个已经裂开的糕点上,然后用力的用脚在地上碾了碾,才抬脚离开。 高氏里,高凌风懊恼至极。对他来说,娶谁都一样,反正他也不爱,只是那日站在门外的孟黎鸢让他格外难受。 这几日,父亲一直督促他多去赵红烛的房里,他本来因为那日的事一直对孟黎鸢觉得愧疚,却发现受了委屈的赵红烛竟总是一副小心翼翼、唯唯诺诺的样子,叫他心疼。 “红烛,你不必如此……” “嗯,夫君……呜呜呜……” 赵红烛竟然哭了出来。 她一哭,让他刚有的心疼瞬间就没了,他有点心烦。 但是做错事的人毕竟是自己,高凌风只好用力安慰起来。好不容易将她安慰好了,他便找了个理由溜了出去。 他没有去别的地方,而是直接去了顾府。 “顾清河,让我见见黎鸢吧,我真的有话想对她说。” 高凌风在顾清河的院子里已经站了许久,顾清河就是不松口。 突然,孟黎鸢端着药碗出现了。 “黎鸢——”高凌风大喜。 孟黎鸢未抬头,只是专心为顾清河侍药。 “黎鸢,对不起,其实我……” 顾清河未阻止高凌风开口,也没故意困着孟黎鸢,一切随她自己。不知怎么的,他今天也想知道孟黎鸢的想法。 “其实什么?其实你不爱她们,娶她们是家族的意思?”孟黎鸢收起药碗,打断了高凌风的话。 “对,对。” 高凌风点头如捣蒜。 顾清河心里鄙视极了。 孟黎鸢冷笑道:“那你真可怜。” 现场一片死寂,任谁也没想到,一向和善的孟黎鸢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不,不至于……”高凌风有些失神后道。 “当然不至于。”孟黎鸢步步向他逼近道:“可怜的是赵红烛,她那么爱你,本以为嫁给了心上人,却不想她的心上人娶了她后竟然这般委屈。” 高凌风一怔,却听到孟黎鸢又道:“还有白惜芷,她又做错了什么?如果不是你心有邪念又怎么会中了他人的招数。” 高凌风和顾清河都望着孟黎鸢,从未见她如此大声说过话。 不,是训人。 “高凌风,你即将娶白小姐进门,却还在我这里演什么深情好男人的戏码,不觉得很滑稽吗?” 孟黎鸢真正替那两位女子不值当。 高凌风垂下了头。 孟黎鸢接着道:“我孟黎鸢不做平妻,也不做妾,更没爱过你。当年,在药王山,你在千尸塔救过我,后来你跟我表明心意时我有那么一丁点动摇。我其实很后悔那一丁点的动摇。” 说到这里时孟黎鸢的语气软了下来:“我动摇是因为那人日日对我好,却从不说喜欢我,我觉得他是在嫌弃我的出生。可是后来我发现,我比他的命还重要,即使偶尔嫌弃下出生又如何。” 她口中说的“那人”是顾清河。 这番话让高凌风心中很不是滋味,道:“那时青古受了伤,我无法抛弃它……对不起。” 当年高凌风对孟黎鸢一见钟情,却在危机时刻选了青古,弃了她。他信誓旦旦,说出了药王山就去求娶她,结果连顾清河派去追问的人都被他打发了。 家族事业都比她重要。 高凌风知道孟黎鸢在说什么,顾清河自然也是知道的。只是这些一直藏在心中,突然拿出来说让人很不适应。 “你以后不用来找我了。余生很长,想想该怎么对待爱你的人吧。我也有自己所爱之人,根本不想与你浪费时间。我们之间从未开始,也谈不上结束,希望你好好珍惜眼前人。谁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 说罢,孟黎鸢端着药碗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剩下高凌风和顾清河愣在原地。 顾清河道:“她说的对,珍惜眼前人胜过一切。我们还是好兄弟。但是,请你以后不要再惦记我心爱的女人。” 顾清河说完便进了石冢去修炼去了。 说是修炼,其实他想静静——孟黎鸢刚刚的气势让他又惊又喜。 乖巧的孟黎鸢他喜欢,睿智的孟黎鸢他也爱,可是像今天这种有些“盛气凌人”的孟黎鸢他还是第一次见。 不过,他也喜欢。 夜幕下,高凌风独自去了万兽渊。他在那里吹了一晚的笛子。 第二日天亮,他回到高府,倒头睡了一大觉,醒来已经是另一个清晨。 他决心好好过活,好好爱身边人。 “从此黎鸢是路人。” 高凌风望着顾府的方向坚定地说。 三个月的婚期很快就到了。 高府里又重新挂上了红绸,到处洋溢着一片喜气洋洋的新气象。 经过这三个月的过渡期,赵红烛已经成功怀上了高凌风的孩子。 这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赵红烛很期待,高凌风亦然。 其实经过这三个月的相处,高凌风已经将赵红烛当做自己的妻子,而不是像刚成亲时那样,只把她当做自己的妹妹。 那日孟黎鸢的一番话决绝又透彻,高凌风彻底断了念想。 今日又是他大婚,听说顾清河身体不适,只差人送了礼物,人是到不了了。 “这样也好。” 高凌风听下人禀报时自言自语道。 顾清河最近身子本就不大利索,同时也是害怕高凌风婚礼上再犯糊涂会给孟黎鸢带来麻烦,便决定直接躺在屋子里不出去了。 白府里,也是张灯结彩。 白惜芷自幼就没了娘,祖母便在她的闺房里替她梳头。 “惜芷,我的好孙女!今日嫁过去便是一族长媳了,你的性子要收敛收敛,受了委屈就回来跟祖母说。” “嗯,惜芷知道。惜芷舍不得祖母,呜呜呜……” 白惜芷身着一身火红的嫁衣,美的像一颗红宝石一般。 “傻丫头,别哭。那边赵家丫头已经有了身孕,刚好她身子不便,你就抓紧时间和姑爷培养感情,争取生个大胖小子。” 白老太太的心一辈子都在算计,这时候还不忘叮嘱孙女别忘了嫁过去的任务。 “嗯,惜芷明白。”白惜芷含泪点点头。 “赵红烛的孩子由高银川亲自教导,你的孩子祖母会亲自教导。” 白老太太已经开始布局高氏了。白惜芷的这个平妻之位可是他们白氏花了大代价换来的,当然的生个嫡子出来才行。 “嗯,惜芷谢过祖母。”白惜芷不好行礼,便继续含泪道。 花轿上门,高凌风像当初迎娶赵红烛一样,也将白惜芷娶进了门。 高氏这次的婚宴办得和上次的一样豪华,到场的人也很多。只是赵氏家主和顾氏家主都没亲自到场。 赵商赢本就对高凌风所行之事不满,虽然高、白两族给了他不错的好处,但那并不足以抹平他的愤怒。 他想过,如果他不同意,他们高氏定会为难他的女儿。 “红烛本就胆小懦弱,如果没有夫家的疼爱,她今后如何在高氏立足?” 赵商赢对待孩子还是很不错的。 顾清河不来的理由前面说过了。他虽然没来,但是顾江带着顾沨来了。 顾江今日来此觉得有些憋屈,但是没办法,他们顾氏不能真的去和高氏、白氏决裂。 而顾沨今日来此并不是为了氏族“交际”而来,他有他的任务。 宴席才开始一半,顾沨乘机离席,他出门时向路过的孟氏使了个眼色。 “哎呀,这里太闷了,出去透个气去。” 顾沨慵懒的说着,然后就出了宴席厅,直接去了一处人烟稀少的园林。 那园林里种了许多高大的梧桐树,大的有两人粗。顾沨背靠在一棵大树下,只露出一只胳膊肘静静的等着。 很快,孟蓝雪出现了。 顾沨出门时每走过一处岔路口就会摸摸附近的花草、树木。 高府里不能使用别的术法,包括但不限于他们的草木传音之术和纸鹤传音之术。一旦使用,院子的主人立马就会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虽然不能说,但是可以做。所以顾沨一路摸了好几棵草木留下了自己的气息,孟蓝雪一看便知。 顾沨靠在树后无聊急了,他想起了顾清河,有点担心他的身子会撑不到明年。 顾清河每次让顾沨露脸时他都很抗拒。 “我本是家主的暗卫,现在可好了,天天抛头露面的,像话吗?” 但是顾清河却说:“你是暗卫又不是小媳妇,还怕见人了?况且,我这个身子没准哪天就歇火了,你早晚要暴露的。” 为了不让顾清河忧心,顾沨只的把暗卫的活干了,小厮跑腿的活也干了。 他今天来高氏就一个目的,替顾清河传个话。 就在他悠闲闭目等待时,突然,他听到有人靠近,而且是四只脚的步子。 “小姐,这里环境不错,适合透个气。” 果真,这声音是孟菊的,顾沨听过,便记下了。 “嗯,这儿是不错。”这是孟蓝雪的声音,顾沨也是听过就记下了。 过目不忘、听音识人是一个暗卫的基本素养,他可是顾氏头号暗卫兼杀手。 顾沨瞬间起身,他手握长剑,准备返回。 孟蓝雪是寻着他的味儿过来的,自然知道树后的人是他。 二人擦肩而过,互相没有看彼此,却听顾沨望着前方道:“姑娘的花可以接了,公子随时配合。” “嗯。”孟蓝雪望着前方,未开口,却只在喉咙里轻轻地发出了一声。 顾沨传完话便直接返回了宴席,过了好一会儿,孟蓝雪带着孟菊也回到了她们的席位。 之前,白荣山一直在冬夏北谷里专心修炼,这次因为二妹出嫁他便出谷过来一起送嫁。 高府宴席上,他早就看到了宾客桌上的孟蓝雪,正愁没有机会与她单独接触时,却看到孟菊对他使了个眼色。 孟菊在招呼高府丫头上菜时悄悄对着白荣山伸出了几根手指头,然后她还不停地看向大厅的一盆火鹤草。 白荣山在心里立马知道了:“第七盆火鹤草!” 席间,白荣山溜出去找到了大厅外的第七盆火鹤草——火红的火鹤草像一只火凤凰一样,架在一处门廊上。 白荣山纵身一跃,飞了上去。他一只手搭在廊架上,一只手在火鹤草的盆里翻找着,不一会儿便找到了一张纸条。 他将纸条捏在手里,然后飞身落下,装作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又回到了晏厅里。 当夜婚宴结束后,白贺年喝得醉醺醺的上了自己的马车。而白荣山早已经醉的不省人事了,所以他是被侍从抬上自己的马车的。 白氏等级森严,再加上今日又是家主嫁女儿,故而凡是有些位份的族人,都是单独一辆马车。白贺年和白荣山上了马车后,送嫁的队伍才开始慢慢的往回走。 高氏因为有万兽渊要时常去驯兽,所以整个族群建立在星武城比较靠近边缘的地方,那里自然离白府有些距离。 白氏众人行至偏僻处,独自乘车的白惜芸突然说肚子不舒服,便下车去小解。众人原地停车等她。 待白惜芸离开后不久,白荣山乘坐的那辆马车的马突然失控,直接拉着车子朝戌亥崖跳下。 因为这条路一边是绝壁,一边是深不见底的戌亥崖,那马只一跃便跌入崖底,等众人发现时已经来不及了。 “少主——” “大公子——” “荣山——” 在场族人一时慌了神,叫什么的都有。 “大哥——” 白惜芸闻声也跑了回来。 她和其他族人一样,趴在崖边嗷嗷大哭。 而有些反应比较快的已经开始操纵崖边的藤蔓,准备下去看个究竟。 “快,快回去禀报老太太。”不知道是谁突然提了一句。 “我去禀报家主”。另个族人也迅速反应了过来。 “对,对,家主还醉着呢!” “爹,爹——”原本哭得撕心裂肺的白惜芸听到有人提到她爹,她便赶紧起身向白贺年的马车跑去。 她紧跟在那个族人身后,看着那个族人伸手掀开了马车的帘子。她准备抱着父亲痛哭一场,却发现马车里空无一人。 站在前面的族人:“家主?” 白惜芸:“爹?” 众人慢慢止住了哭声,向四下探寻着,却发现现场也没有白贺年的人影。 “家主明明喝醉了的啊?” 众人不解。 白惜芸心里有个不好的预感:“不会老东西也掉下去了吧。那老太婆故计的找我算账。” 第37章 实属是意外 那夜,白氏送嫁队伍里几个术法高深的族人借助藤蔓的力量下到戌亥崖底。 崖底是一片杂草和碎石铺地,拉车的马儿直接摔得脑浆迸裂、腹部破开。而跟着它一起掉下去的车子和人也摔得不成模样。 白青苗、白青稞带着众人急忙朝地上那个血肉模糊的人跑去。 刚刚,他们在崖上发现家主白贺年也不见了时,以为他醉酒醒后独自下车小解去了,都没太放在心上——他们满心都是他们的未来家主白荣山的安危。 现在,崖底的众人举着火折子跑到血人身前一看,大惊失色: “不好!” “怎么会……” 地上的血人身形肥胖,胳膊摔错了位,后背正对着胸口的位置直接被一块实木穿透,那木顶尖尖的一端还在滴着血。 白青苗最先唤出此人:“家主!” 白青稞也通过衣服认出了血人的身份,他急忙加速奔了过去,直接将血人的脑袋掰了回来,大呼:“家主!” 众人匆匆举着火折子又凑近了半步仔细检查了下,血人没了呼吸,确定是死了。 他们心里一阵发寒——血人的确是白贺年——他仅剩的半张脸还是很有辨识度的,手里戴着的白色宝石指环也正是白氏家主身份的象征。 只是,众人很是惊讶。 “怎么会是家主?那,那少主呢?” 大家顺着藤蔓下来是奔着白荣山来的,地上的马车残骸一看就是白荣山的,这个没错。但现在他们不理解,为何死的会是他们的家主白贺年,而不是白荣山。 “对啊,少主去哪里了?我分明看到他是被人抬着上这辆马车的啊。” 白青苗是白氏一顶一的高手,他今天来的任务不是吃酒,而是保护家主他们。他亲自盯着白氏父子安全上了各自的马车后才去了前头带队。 “赶快找找,少主命大,或许……” 白青稞说不下去了。 这戌亥崖又称粉骨鬼地——名副其实的粉身碎骨、化人为鬼的地方。 白青苗望了眼四周的荒草和石堆,未再看到第三具尸体,遍地的白骨倒是不少。 他皱了皱眉,道:“咱们找找看……找不到或许还是件好事。” “对!既然少主的车里能是家主,那少主就有可能去了别的车里,正好躲过一劫。我们先找找看。” 白青稞点头附和。 “嗯,好!” 众人觉得很有道理,便纷纷四下散开,寻了起来。 白青苗先给崖上的白氏统领们传了个信,说了下崖底的情况,并让崖上的族人也帮忙寻找下少主白荣山的踪迹。 瞬间,崖上崖下一片哄闹。 “少主——” “公子——” “荣山——” “大哥——” 叫什么都有的场景又开始出现了。 崖底很大,众人寻了很久还是一无所获。 此时,天边已经露出肚白,众人可以清晰的看到,荒芜的崖底除了一些枯骨外,真的是再无白荣山的半点痕迹。 白青苗叹了口气,道:“看来,少主的确是不在马车里。” 同时,他心里也有一丝庆幸。他自幼时便跟着白贺年,自是知道这位家主的荒淫无能。现在,他们的无能家主死了,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如今,白荣山不在车里,那他便有活的可能。 “他活着,我们白氏才有希望。” 和白青苗有同样想法的还有一同下崖底的其他几十个白氏术士。 “还好死的是家主,不是少主。” 当然,这两句大不敬的话都是他们不约而同的在心里说的,谁也没敢真的说出来。 白青稞望了眼破裂马车中的白贺年,提议道:“寻也寻了这么久了,我们还是先把家主的尸首送回去吧。” “嗯,是该回去了。” 众人一起施法,招来戌亥崖边的各种藤蔓过来,将白贺年的尸体托举到崖上。 崖上的众人不是精壮队伍,寻了大半夜也都累的不行,见白荣山的踪迹未寻回,便只好放弃了寻找。 他们刚歇下,便见一团藤枝从崖底缓缓升起。定睛一看,藤枝包裹着的是一个人。 藤枝落地,放下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后便纷纷退回崖底。 白惜芸第一个扑了上去:“爹——” 她趴在白贺年的尸身边哇哇大哭着。 “家主!” 崖上众人无不作出痛苦状,有的也跟着白惜芸痛哭着。 很快,崖底的白青苗、白青稞等人借着藤蔓飞了上来。他们合力将白贺年破碎的尸身抬上了他自己的马车。 “爹啊——爹啊——” 白氏灵堂前,白惜芸已然在心里恨得直咬牙,却不敢在脸上露出半点恨意。她和白贺年的那群小妾们一起跪在灵堂里哇哇大哭。 “老爷,您怎么突然就去了啊……” “老爷,您叫我们姐妹怎么活啊……” “老爷,我舍不得您……” 灵堂里就数这群小妾们哭得最是卖力。 白老太太对于白贺年的死,先是一惊,而后是一叹:“我儿……唉!” 此时,她正拄着拐杖立在院中的一处凉亭里。她清晰的听到了儿子的那群小妾们的哀嚎声。 她苦笑道:“你这一生都要面子,今日,这些个女人算是给你赚足了面子。” 白老太太说的对,白贺年几十个小妾跪在灵堂里的哭喊声,比别人花钱请来的哭丧团都要震耳欲聋。 “荣山还没有消息吗?”白老太太问身后的白青苗。 “还没呢,万兽渊那边也都托人去找了,姑爷刚刚差人回话说没有少主的踪迹。”白青苗道。 白老太太握着拐杖的手有些发红,问道:“再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白青苗:“是!” 快到中午时,白府的丧事场子完全摆了起来。而一直没有消息的白荣山也终于匆忙跑回来了。 “爹——” 白荣山快速跑进灵堂,然后重重的跪在白贺年的棺木前。 “爹,孩儿回来了,都是孩儿的错!” 白荣山刚踏进星武城,白氏的人就发现了,只是他们身手没有白荣山快,故而回来报信就迟了些。 白老太太见孙子完好无损的回来了,便差人立即将他带到别院凉亭。 “昨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白老太太问孙子白荣山和侍从白青苗、白青稞。 白青苗自是将事情经过仔细描述了一遍,但是关于白荣山上了马车后的事,他和白青稞一概不知,自然也无法说得清楚。 “扑通!” 白荣山跪地道:“祖母,都是孙儿的错!” “你说说,昨夜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白老太太心里多半有了主意,但是她需要白荣山告诉她另一半真相。 白荣山跪地,抬头道:“昨日下午,我见酒宴之上觥筹交错,笑脸背后多半是虚情假意,甚是无趣,便假装醉酒趴在桌上等着散席。 晚宴结束后,族人误以为我醉晕了,就将我抬上了我的马车。待车队出发后,我便想抽身去夜练,谁知道爹他竟然也醒了,并施法闪身到了我的车里。” 白青苗恍然大悟道:“难怪我们都没瞧见他换车,原来是使用了术法。属下该死,没有看顾好家主!” 白青苗抱拳跪下请罪的瞬间,白青稞也跟着跪了下来,道:“属下该死!” 白老太太并未生气,只道:“起来,戌亥崖的路本就难走,昨夜又是送嫁归来,想要首尾都顾下,确实是为难你们了。” “谢老夫人仁慈!” “青”字辈的两兄弟起身后,白荣山还跪着,白老太太又道:“荣山,你也起来,继续说,你爹找你做什么?” “是,”白荣山起身,继续道:“爹当时还是醉酒的状态,他很兴奋。他拉着我说,二妹出嫁了,如今已然成了家主夫人,我和三妹也长大成人了,算是对的起我们的娘。他感念您对他和我们的教养之恩。 父亲情绪激动,又饮了酒,说着说着便哭了,不一会竟然睡着了。我着急夜练,便将父亲留在我的车中,就自己偷偷溜出去练功了。 这都是孙儿的错,非要不告而别,害的爹他醉酒坠崖而不自知。如果我一直守在他身边,或者派个人守在他身边,就不会出这档子事了!都怪我!” 白老太太觉得这事没这么简单。 果然,白青稞说:“老夫人,这事怨不得少主。是有人想谋害少主在先,少主运气好,躲过去了。” “哦?”白太太眼里闪过一丝震惊:“说,怎么一回事。” 白青稞拿出一根细细的绣花针道:“这是从马儿尸身上找到的一根针,是被麻椒草泡过的。” 众人望着白青稞手里的那枚绣花针脸都绿了。 白青稞继续道:“众所周知,麻椒草入体,一炷香后发作。我找人调查过,孟氏家主孟蓝雪在散席前曾亲自去了高府马厩了给马儿喂过草。” 白老太太轻哼:“一个家主,还需要自己喂马?果真是心怀不轨!” “不,不会是她!蓝雪是个好人!”白荣山极力反驳道。 白青苗站出来道:“少主,您可千万别被她的脸给迷惑了!这麻椒草有催热的效果,马儿中毒后浑身如烈火灼烧,而唯有黄香藤的味道能让它降热。” “根据现场来看,戌亥崖周边都是少有黄香藤的,唯有那一段路上都是黄香藤顺崖而下。孟氏就是铁了心要杀您啊!” “不,不会的,蓝雪不是这样的人。”白荣山信任孟蓝雪。 白青稞再道:“您的马车里还有灰青甲虫的痕迹,这种虫子见人就咬,被咬的人会立马昏迷。所以灰青甲虫不是提前放的,而是当场放的!家主坠崖时不是醉酒,而是昏迷。否则按照你说的,他睡前还施法换了车,怎么到了坠崖时却能毫无反应呢?” 白老太太闻言,气的将手里的拐杖往地上一跺,怒道:“好歹毒的心思,竟然敢暗算我儿!” “不,不是的祖母,她不在那里!”白荣山极力替孟蓝雪辩解。 “哼!你怎知她不在那里,难道你们昨晚在一起?”白老太太质问孙子。 白荣山埋下头,不知道怎么解释,因为昨夜他确实是赴孟蓝雪之约。白贺年被害时,他和孟蓝雪正在四季南谷里互相切磋,然后是聊天。 二人就这么聊到了天亮,然后孟菊传信孟蓝雪,说了白氏的事。这时,白荣山才从孟蓝雪那里知道了家里的事,便匆匆赶了回来。 “我昨夜和蓝雪在他们孟氏的四季南谷里,但我不能说!若让外人知道了,便会给蓝雪惹下大麻烦。在众人心中,四季南谷只有孟氏能进,尤其是祖母,她若知道我能进四季南谷,一定会打南谷的主意。” 白荣山在心里犹豫了瞬间后,便抬头道:“昨夜我确实去约见了蓝雪,她一直都是和我在一起,直到天亮。” 在场的人都傻了眼。 白青苗最先反应过来,道:“那她肯定是趁你睡着了才过来杀家主的。” 白荣山摇头道:“不,我们整夜都在聊天。” 白青苗觉得不可思议:“聊天?” “一整夜?”白青稞也觉得不可思议。 白老太太想到儿子的死状就心痛无比,道:“你心悦她,我没有意见,但是昨夜死的可是你的亲生父亲!” “嗯,我知道。”白荣山点头,道:“昨天下午酒宴时,蓝雪约我散席后去城外山里见面,我便在我爹睡着后去找了她。大概是我们见面好一会儿的样子,我爹才遇害的。我和蓝雪聊了很多,有关于我们的未来的,也讨论了两族术法的差异,还切磋了下各自的术法和武功。然后,整夜我们就这么打打聊聊的,直到天亮。” 听完白荣山的解释,众人还是一副怀疑的模样,白荣山心急之下突然想到了什么,他道:“不信的话,祖母您看下我的舌头。” 白荣山将舌头伸了出来,三人一看,白荣山的舌头从舌尖黑到了舌根,一看就是通宵未睡。 白青苗和白青稞不好再说什么,只不解的道:“不是她的话,那还有谁这么想让您死呢?您死了的话,家主继承人不就没了吗,是谁这么心狠呢?” 白荣山道:“我也不知道,总之不是蓝雪做的。” 但,就是“继承人”三个字,一下子点醒了白老太太。 “唉,罢了。这个事先放一放。当下还有一件大事需要你立马去做。青苗、青稞,去把族中长辈、各分支统领都叫来,我有事要宣布。” “是,属下这就去办!” 白老太太说完便拉着白荣山的手往灵堂而去。 不久,星武城里又出了新的谈资。 白氏二小姐白惜芷大婚后第二日,白氏发生了两件大事——家主白贺年醉酒后意外死于戌亥崖底,长子白荣山紧急继位白氏家主。 第38章 目标万兽渊 白贺年的丧事办完之后,白老太太就让白惜芸去白氏宗祠守灵,无令不得出。 白氏宗祠在白府后院的一处偏院院子里,平日里除了打扫的仆人外,很少有族人会进去。 白惜芸对着白氏里的一堆牌位怒骂:“我白氏祖宗真是瞎了狗眼,竟然能定出家主之位只有男子才能继承的破规矩。白荣山是当家主的料吗?他就是个什么都不会情种!只有我,我白惜芸才是白氏家主的最佳人选!” “小姐——” 芳草刚好进来给自家小姐送吃的,她急忙放下食盒跑过来。 “小姐慎言啊!” 她想上去捂住白惜芸的嘴,但又意识到自己是仆从的身份,不能对小姐做出这种不合规矩的事,便又将伸出去的双手收回。她急的只能一边跺脚,一边小心地看着门口,生怕被其他人听见。 “哐当!”白惜芸一把推掉牌位前供奉的那些茶果糕点,怒吼道:“我就是要说,就是要骂!他们还能活过来杀了我不成?” 芳草皱眉,四处探风的小脑袋突然扫描到了她刚刚带来的食盒。她赶紧拎起食盒,送到白惜芸面前,道:“小姐,您先歇歇吧,您从昨天起就没怎么好好吃东西了。” “滚——” 白惜芸一气之下将芳草手中的食盒打翻在地。那食盒里的饭菜撒了一地。 芳草吓得往后退了几小步,不敢上前,也不敢再劝说。她犹豫了一会儿,便立即退了出去。 芳草的脚一跨出门槛,就赶紧拉上门,在门外继续守着,嘴里不禁叹了口气:“唉,小姐这……” 芳草出去后,屋里的白惜芸依旧处在愤怒之中,她一拳头打在了案桌上,白皙的手背立马就肿了起来。 她并不在乎疼痛,只是口中不甘心的念道:“差一点,差一点我就成功了!” 是的,差一点她就能杀了白氏唯一的继承人白荣山,尽管他是她的亲哥哥。 小时候的白惜芸对术法痴迷的很,又天赋异禀,可是祖母他们却连个像样的师父都不愿意给她请一个。 反观她的大哥白荣山,整日里一副菩萨心肠,不擅长权谋心计,也不喜欢修炼武功术法,可他不仅能有白氏最好的术士为师父,还能有祖母的亲自教导。 年幼的白惜芸因为教导婆婆的大意,让她落了水,大病一场,从此便由祖母亲自看顾。 但也只是看顾而已。那时候的她每天在祖母膝下绣花、读诗,偶尔学做羹汤,压根没有学习术法的机会。 再对比二姐白惜芷,祖母把她当做未来家主夫人培养,不仅教她贵族小姐该有的礼仪和技能,还教她白氏术法,更教她如何掌管后院。 好在白惜芸够聪明,在祖母院子里的那几年,她耳濡目染,学了好多。现在这些术法就是在祖母身边时偷学的。 “我想嫁给顾清河,可是他却有孟黎鸢!我想取代大哥做家主,却又冒出个孟蓝雪出来搞破坏。”白惜芸的心头突然泛起一阵委屈,“孟氏女!都是因为你们!” 她握紧拳头,心中恨意一点点的往外扩张,突然她开口道:“既然如此,我就先铲除你们孟氏!祖母和父亲没做到的事,我来!” 一个新的恶毒计划再次在白惜芸心中冒出。 如今,她需要的是机会,一个可以出祠堂的机会。 一转眼,已是鲜花遍地的四月初旬,白惜芸还在祠堂里吃斋念佛,她让芳草时时留意府中的动向,刚刚芳草过来告诉她:“二小姐一个人从高氏回来了。” “高凌风没跟着一起吗?”白惜芸停笔,抬头问站在案桌前的芳草。 芳草摇摇头,道:“没有,只有带了几个丫鬟婆子,二小姐的样子看上去不太好。” “好了,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是,小姐。” 芳草离开后,白惜芸将刚刚停笔的那个字补全,然后她望着这最后一个字,满意地笑了。 白惜芷泪眼婆娑的从高氏回来。 “祖母,高凌风这个家伙对我只有敬重,毫无半点爱意……” 原来,自白惜芷嫁给高凌风为平妻后,高凌风对她一直恭敬有加,但是眼里却无半点爱意。 “高凌风整日窝在赵红烛的屋子里,说是她有了身孕需要多加关怀,还让我多体谅下她。” 白惜芷想到这里就觉得讽刺:“我体谅她,谁体谅我啊?我也是他高凌风八抬大轿明媒正娶的妻子,却被他说的跟个争风吃醋的小妾似的!” 自白惜芷嫁过去后,她跟高凌风同房的次数用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好不容易她也怀孕了,高凌风还是不肯歇息在她的屋子里。 “他就只是白天来我院子里站站,站一会儿就走,等到了晚上就说赵红烛身子重了,他要去陪赵红烛吃晚饭,这一去就是一夜。” “祖母,您说我该怎么办?我这孩儿生下来就不得父族宠爱的话,我们母子还有什么指望啊?呜呜呜……” 白惜芷直接趴在白老太太腿上哭了起来。 “好了,不要再哭了。”白老太太微怒,“这么点事儿你就急成这副模样,将来还如何做大事?” “祖母,我真的没办法了。”白惜芷心里委屈极了。 “你难道还对那高凌风生了情?”白老太太自是不信的。 果真,白惜芷立即止住哭声道:“他怎值得我动心!要不是那事,我才不会嫁给他!只是,如今我与心上人再无可能,唯有高氏可以给我余生富贵……我只是气不过,赵红烛那个妾室之女,怎么能骑在我的头上!” 白惜芷想到赵红烛那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就来气,偏偏每次高凌风看她的眼神都比自己要亲昵! “你既知自己出身比她高贵,气质比她出众,那又慌什么。”白老太太确定孙女对高凌风无情后,倒是松了口气,但心里还是不太痛快,又训道:“你要是有你三妹一半的稳重,就叫我省心了!” “三妹稳重,不也被关祠堂一个多月了吗?”白惜芷擦擦眼泪道:“别以为我不知道,她被关祠堂,名义上说是给父亲抄经尽孝,实则是犯了大错被罚关禁闭的。” 白惜芷的话倒是提醒了白老太太,她心里立马想起了这个小孙女近日的所作所为,心生一计,便道:“你先回屋歇着,明日让你三妹陪你回高氏。赵红烛的孩子生不生得出来还不一定呢!” 白惜芷一惊,问道:“祖母是想让惜芸勾引高凌风?” 白老太太斜了她一眼:“你,赶紧去祠堂给祖宗们上炷香,然后叫你三妹过来叫我。” “三妹我这就去叫,但是您怎么又让我去上香啊?”白惜芷不解,她还没弄明白祖母是不是想让她三妹过去勾引高凌风。 白老太太冷冷道:“去谢谢他们让你继承了白氏先祖的美貌,不然你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这句话白惜芷是听明白了,心道:“祖母这是说我除了一张脸一无是处呢。哼,我有那么差劲吗?” 但她不敢说出来,因为她的确没弄明白祖母要如何帮她对付赵红烛。 祠堂里,隐忍一个多月的白惜芸终于可以出去了。 白老太太吩咐她:“想办法让高凌风厌弃赵红烛,只对你二姐好。还有,高氏的嫡长孙只能从你二姐的肚子里出来。” 白惜芸轻轻道:“祖母,这个有点难,但孙女会尽力。” “哼,尽力?不,”白老太太摇摇头道,“你的拼命,必须完成。否则,你陷害她差点做了妾又错杀你父亲的事……” 白老太太用的是“错杀”,且后面的话她故意没说完。 白惜芸一听,心里一颤,立马跪下道:“惜芸必全心辅佐二姐,以命护住白氏未来。” “嗯。”白老太太满意地点点头。 第二日,白惜芸跟着白惜芷回到了高氏的家主府。对于三妹白惜芸的到来,白惜芷对外说是自己刚嫁入高氏想娘家人了,所以才把妹妹白惜芸接过来陪她一起渡过这难熬的孕期。 高凌风觉得挺好的,至少他白日再过去看白惜芷时又多了个人,不至于那么尴尬。高凌风觉得没问题,那高氏众人对此也自然毫无异议。 入住高府后,一开始,白惜芸老老实实的陪伴在二姐白惜芷左右,并伺机观察高氏人员和布局情况。 白惜芷见妹妹如此认真,便以为她是对自己的事情上着心,殊不知白惜芸有自己的的打算。 白惜芸自幼便跟着白老太太,她为人机敏,善于观察人心,又懂因人施策,所以像这种后宅之争的小事,对她来说自然不在话下。 在她的稍稍努力下,没多久,她就和她的姐夫高凌风熟络起来,并成功地打入了高凌风和赵红烛的中间。 其实,高凌风并不是真的讨厌白惜芷,只是那日他和白惜芷发生了那样的事情,逼得他不得不娶白惜芷为妻。 他半年内连娶两位望族小姐为正夫人,已然成了星武城里的头号花心男——形象一落千丈不说,连昔日好友们都时常拿此事取笑于他。 当时他对孟黎鸢余情未了,又心有愧疚,于是他就去找了孟黎鸢,而孟黎鸢却借此将他拒之于千里之外。所以,他每次看见白惜芷时,总是会想起孟黎鸢那天说的话,心里会觉得痛而难掩。 他不敢单独与白惜芷相处,独处会让他尴尬、自责、心痛。 但白惜芸就不一样了。白惜芸总是仰着一张天真无邪的脸,追着他问这问那、问东问西。 高凌风只当白惜芸是个还未长大的小妹妹,故而对于她稀奇古怪的想法和没完没了的提问总是耐心的解答。 他们高氏擅长驯兽,白惜芸说自己很喜欢小动物。每次高凌风过来看望白惜芷时,白惜芸便会趁机缠着他和青古玩,连随行侍从以及侍从的灵兽都不放过。 日子久了,两人就熟了,高凌风答应她: “三妹,有机会的话我就带你到万兽渊去走走。” 高凌风见白惜芸连只小云雀都爱惜的不得了,便忍不住想带她去万兽渊去看看,毕竟那里的灵兽种类齐全,性格各异,一定会让白惜芸惊叹不已。 去万兽渊,这正是白惜芸期盼已久的事情。 “好,那就先谢谢姐夫!姐夫一定要说话算话哦!” “嗯,说话算话。” 万兽渊正是白惜芸计划开始的地方。 转眼一个月过去了,白惜芷差人送信给祖母说:“自从三妹来了以后,高凌风到我屋中的次数愈发多了。而懦弱的赵红烛虽然心里委屈,却也不敢说什么。三妹真乃神助攻也!” 对于白惜芸的表现,白老太太甚是满意,并回信嘱咐白惜芷说:“惜芸天生聪慧,心机过人,你只管放手,让她自行行事。有时候外人不经意的一句话都比枕头风要强上百倍不止。” 自从祖母放话后,白惜芷便放手让白惜芸去做。 白惜芸逮到机会就去缠着高凌风切磋术法、学习琴棋书画、请教如何饲养小动物。哪怕高凌风正在和赵红烛吃晚饭,她也会一蹦一跳的去挤在二人中间——她先是作出一副后知后觉的失礼模样,然后再假惺惺的问赵红烛。 “红烛姐姐,我没打扰到你们吧?” “没有,没有。”赵红烛倒是不好意思了起来,还问她,“惜芸,你吃了吗,要不要吃点。” “不用了。我不饿。”白惜芸摇摇头,故意皱着眉头道:“我在姐姐那吃了好多,姐姐每次都会备上姐夫的那份,只是姐夫又没来,她没什么胃口,便都给我吃了。” 这话是故意说给高凌风和赵红烛听的。 赵红烛闻言只得劝高凌风抽空再去看看白惜芷,高凌风心有愧疚,也觉得该多去看看白惜芷了。 而白惜芸的厉害之处在于,她明知道二人在吃晚饭,是培养感情的好时候,可她既不吃,也不走,只说在一旁等着姐夫。 这样子搞得高赵二人说会儿私密话的空间都没有,且因为她在一旁等着的,高凌风不得不匆匆吃了几口便放下碗筷——他不好意叫一个小姑娘在一旁等着他慢悠悠的吃饭。 赵红烛和高凌风相处的时间经常被白惜芸打断,但是赵红烛是个心肠很好的女人,从未与白惜芸计较。她不愿意计较,也不许院子里的人为难白惜芸。久而久之,这个小姨子与姐夫的友情便越来越深厚。 转眼又过了几日,五月的星武城已经开始烈日炎炎,高氏两位怀孕的夫人都已经开始进入嗜睡模式。 白惜芸灵力深厚,没什么午觉可睡,于是她便趁机缠着高凌风,让他带自己到万兽渊去看看。 “姐夫,我想看看府中下人们说的金耳猕猴、七尾白狐、玉牙大象……我都想去看一看,摸一摸它们。你带我去看看好不好嘛?” “好,我过几日忙完了就带你去看看。” 高凌风见白惜芸如此喜欢动物,便同意了她的请求,何况这也是他之前就承诺过的事。 一日午后,两位夫人睡下后,高凌风便带着白惜芸去了万兽渊。 高凌风是未来家主,他一进万兽渊,便有许多族人来找他。他们一会儿来问他如何训练两段龄的鬣狗,一会儿又来问他如何治疗三段龄的金耳猕猴。还有来还请他去调解因为灵兽打架而导致控兽之人之间产生矛盾的族人纠纷。 高凌风忙得不可开交,便派了一个灵力一般的族人带着白惜芸在万兽渊里畅游。带她的人名叫高星阳,灵力一般,但年龄与她相仿,只是性子比较安静。 高凌风走时嘱咐高星阳:“只要是三小姐想去的地方,你都带她去看一看,但要保证她的安全。” “是,属下定会护好三小姐的!” 白惜芸第一站便去了万蛇窟,去看了正在修炼的青古。 青古所在的万蛇窟,除了他自己外,还有其他的各种类型的毒蛇,当然也有专门给人治病的冰蛇。 蛇窟里长着各式各样的奇花异草,这些都是灵蛇们爱吃、爱玩的植物。白惜芸趁人不备,将她提前炼化好的一片针叶打入一条正在花丛里静修的冰蛇体内。 这针叶是她来之前通过春秋决子术炼化出来的,此叶细长坚韧,被炼化后就成了剧毒叶。毒叶子进入灵兽体内,可以直接对灵兽进行催化,让它慢慢异化成嗜血发狂的凶兽。 出了灵蛇窟之后,他们又去了万猴园。万猴园里除了金耳猕猴外,还有长尾猴、金丝猴……连大猩猩都有。 白惜芸趁高星阳不备,又故技重施,将另一片针叶打入了大猩猩体内。她歪着嘴暗笑着,想象着大猩猩发狂的模样。 “一定很有趣,哈哈哈。”她心里开始狂喜。 接着,他们又去了狮子园、熊猫岭、豹子山……总之,所有豢养灵兽的地方,她都让高星阳带她去了个遍,并都像前面两个地方一样——趁高星阳不注意,将炼化过后的毒针叶打入了这些灵兽的体内。 高星阳带她一直逛到快要天黑时,才停下——高凌风要回去吃晚饭,才来找的他们。 路上,高凌风问白惜芸:“三妹今日玩得可开心?” 白惜芸咧嘴,露出两颗小虎牙点头,道:“开心!这里的灵兽们实在是太可爱了,我真的好喜欢它们啊,以后有机会我还要再来。” 高凌风说:“嗯,三妹开心就好。不用等以后,过几日我还过来,到时候再带你过来跟他们亲近亲近。” 白惜芸却皱着眉头,一脸真人地说:“不可。姐夫,我毕竟不是你们高氏一族的人。这万兽渊就相当于我们白氏的东夏北谷、孟氏的四季南谷,非本族人不可入。我是个外人,今日本就不该来你们万兽渊的……以后也绝对不会再来了。我不能仗着自己姻亲的身份让你再带我来这么私密的地方!” “姐夫,你以后若是有灵骨不够的小动物,可以带出来送给我,我会好好照顾它们的。但是万兽渊这个地方以后,我就再也不来了,惜芸不想给姐夫添麻烦!” 白惜芸反复强调了自己绝对不再进万兽渊的决心,这让高凌风很是欣慰。他觉得自己这个小妹妹实在是太懂事了,转而又想到了白惜芷。他觉得自己这段时间待白惜芷确实是有些不好,便道: “好,姐夫尊重你的意思。惜芸,今晚我们就去你姐姐那里吃晚饭吧。” 白惜芸故作惊喜的模样,跳了起来,道:“真的吗?姐姐如果知道你今晚要歇在她屋里的话,她一定会很开心的!” 高凌风闻言先是一愣,然后只好点点头:“嗯,嗯,是的。” 其实,高凌风原本的意思只是去白惜芷那里吃晚饭,并不想歇在那里。只是他没想到白惜芸会理解错了他的意思,他只得硬着头皮错下去。 白惜芸怎么会不知道高凌风是什么意思呢,她就是故意的。 她故意趁机把黄高凌风架在那里,让他去留宿在白惜芷的屋内。这样在白老太太那里,她便算是立了一功。后面,等她捅出大篓子被发现时,白老太太自然会因为她的价值,而用心护着她。 第39章 星武兽乱第一次 五月末的夏日,天气十分炎热,顾府后院里,孟黎鸢正在给桃树洛君心浇水。 洛君心的魂体如今愈发浑厚了,不像刚成型时那般虚弱透明。 “洛洛,我再多给你浇浇水,你自己也加紧修炼修炼,相信要不了多久你就可以直接化为人形了。” 自从顾清歌走后,孟黎鸢给洛君心浇水的次数就越来越频繁了。 洛君心望着自己的桃树身躯——他从上到下一片光溜溜的枝丫,便叹了口气,道:“直接化为人形也不错。我就是有点害怕,不知道化形后会不会真的成为一个秃头男人。” 孟黎鸢噗嗤一笑道:“你若能化为人形,也是小桃妖一枚,既有了法力,又何愁幻化不出俊美的面容来?” 洛君心一听,觉得孟黎鸢的话很有道理,便点头笑道:“嗯,既然这样的话,那我要赶紧加快修炼。等我能化成人形之后,我就出去找清歌。我要和她一起为顾清河寻找治疗病骨的药。” 洛君心提到了顾清河的病,孟黎鸢心里闪过一丝忧伤,但是很快,她又抬起头对洛君心道:“好!那我们就一起努力!” 孟黎鸢现在不仅给洛君心浇水施肥,她还会踩着凳子爬到树干上,为洛君心修剪枯掉的枝条和一些长歪的枝丫。 幻颜这种事还要看个人法力如何,所以孟黎鸢努力地修剪着,尽力去把洛君心修剪成一棵漂亮的桃花树。 “这样的话,等洛洛化形的时候,就可以成为一个俊美的小桃树精了——即使他没有头发,也不会影响他的容颜。” 孟黎鸢在心里反复嘀咕着。 她爬上爬下,为洛君心修剪枝丫,那些被她剪掉的枝丫都整齐的堆在一旁。 “待它们都晒干以后,就可以成为为公子熬药的柴火了!” 孟黎鸢擦擦额头的汗,道。 “啊,我竟这般有用啊,真好!” 洛君心晃着魂体开心极了。 五月的天气虽然炎热,却偶有一阵阵的凉风刮过。孟黎鸢忙了一会儿,便湿透了衣衫,风一吹又干了。 她并没有要停下来意思。她要趁着中午大家都休息的时候,再为顾清河多熬几罐药。 近日,听说星武城里经常有凶兽作乱,顾清河要经常带着族人出去平乱,孟黎鸢想赶在顾清河回来之前多为她熬几罐药。 以前她制作的那些粉末药丸虽然用起来很方便,但是放久了药效却没有这一碗碗刚熬出炉的药汁有效果。 “趁着我们都在府里,还是现熬现喝比较好。” 洛君心劝她歇会时,她是这么答复的。 孟黎鸢熬完药,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了,便端着药罐子去往顾清河的房间等候,而洛君心则在烈日下专心的修炼他逐渐成型的魂体。 洛君心得本体是一棵桃花树,所以他们草木一族的修炼靠的就是日月精华。这修炼虽然枯燥又艰苦,但是他只要一想到顾清歌,心里就充满了力量。 “月之精华滋润万物,日之精华灼烧邪气。我要吸取日月精华,补我身躯。日夜不停,修炼不止!” 他感觉最近自己的灵力越来越充沛了,这大概也是他魂体愈发浑厚的原因。 顾清河的院子里空无一人。自从白惜芷和高凌风的事发生后,顾泽的夫人也不再频繁过来催婚了。她甚至将整个院子里的人都撤了出去。 现在,整个院子里只有顾清河的贴身丫鬟孟黎鸢常常进进出出的。 孟黎鸢一边等顾清河归来,一边在他的房间里帮他整理书桌。 “快——” “小心!” 突然,院中升起一阵嘈杂的声音,似乎是有一大群人进来了。孟黎鸢赶紧放下手中的书本,朝屋外奔了出去。 只见顾清河浑身是血的昏迷在顾沨的后背上。 顾清河的二叔顾泽紧跟其后,他把手扶在顾清河的后脑勺和肩颈处,生怕他从顾沨的后背上掉下来,顾江和他的两个儿子紧跟其后。 孟黎鸢心里咯噔一下:“不好,公子受伤了!” 孟黎鸢赶紧将卧室的几扇大门全部打开,顾泽一行人快速穿过大门,将顾清河送到床榻上。 “快,快,快!赶快去,把二长老和三长老叫过来!” 顾泽急忙吩咐身后的族人。 孟黎鸢心里又是一慌:“二长老和三长老是顾氏里医术最高明的两位长老,非必要时不出手,看来公子今日伤的很是严重。” 顾泽将自己身边的随从派去找两位长老,自己则开始不断地往顾清河身体里注入灵力。 “公子怎会伤得如此之重?”孟黎鸢蹙眉问道。 “唉——家主是为了救高氏少主才受的伤。” 顾沨叹气道。 原来,近日星武城突发兽乱,高氏万兽渊的灵兽们无缘无故的发狂。高氏家主高银川发现后,便对万兽渊使了阵法,将灵兽锁入其内,不得外出伤人。 可有些灵兽却突然灵力大增,又以死相搏,便在狂乱中冲出了万兽渊的结界,跑入城内伤害众多无辜百姓。 今日,万兽渊里有只高阶灵兽——花豹子突然发狂跑了出来。作为少主的高凌风带着族人慌忙追了出来。 这头花豹子不是普通的灵兽,而是高凌风叔叔高大川的本体灵兽。高大川强两日平乱时受了伤,还在闭关修炼中,根本不是知道自己的本命灵兽已经变异成凶兽了。 花豹子自幼跟着高大川修行,如今已经是灵力深厚的高阶妖兽。要是在往常,高凌风定然可以轻松将它拿下,但是这只突然发狂的花豹子精神失常、形体变异,像一只发了疯了凶狠妖兽。 高凌风带人追了它几条街,不但没能将他捕获,反而被它重伤。 高凌风拖着一身的内外重伤,带着越来越少的族人紧追其后。花豹子横冲直撞地闯入了顾氏管辖的领地,并伤了好几个顾氏族人。顾清河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出府应战花豹子的。 顾清河和高凌风一起对付异变的花豹子。 “这豹子灵力深厚,凶猛异常。你看它两眼发红,发起狂来,谁也不认,要小心。” 已经吃过亏的高凌风提醒着顾清河。 “嗯。” 顾清河知道高凌风身手敏捷,驯兽能力高超,可如今却因为这头花豹子搞的浑身是伤,心道:“连他都能伤成这样,看来真的是个不容易对付的家伙。” 果真,二人三五个会合下来,便已经大汗淋漓——高凌风负伤在先,顾清河天生病骨,体力不支,很快二人都虚弱不堪。 花豹子似乎对高凌风很是不满,它一直盯着高凌风不放。顾清河纵身一跃,想用剑直插花豹子的脖颈,却被它灵活躲开。 花豹子躲过顾清河后,竟然直接朝高氏的几个族人扑了过去。它的前后爪锋利无比,凡是被他刮到的人都在惨叫中倒地。 高凌风已经无力抵挡,只能步步后退。突然,花豹子纵身一跃,直接朝被逼到死角的高凌风扑了过去。 它前爪锋利如钢刀,冲着高凌风的胸口而去。幸亏顾清河反应迅速,以自己半身之躯替高凌风挡下了致命一击。 顾清河口吐鲜血,立即倒地昏死过去。高凌风愤怒无比,直接隔空解了青古身上的禁术,将他从万兽渊唤来与花豹子直接对打。 高凌风愤怒的立在墙角下,他手持清白玉笛,一曲《魂破》将青古当场炼化成高阶爆发灵兽。 瞬间,青古浑身鳞片化为坚硬的鳞甲,花豹子的利爪伤不了他,反而被他的尖牙咬的遍体鳞伤。 花豹子不敌进化后的青古,便急忙往龙炎山逃窜。刚好,顾沨解决了其他逃窜的灵兽后,正过来准备接应顾清河。 高凌风见顾氏有人过来了,就将重伤昏迷顾清河交给了顾沨他们,他自己则带着青古继续追击花豹子。 “家主伤得太重了,恐性命不保。” 两位长老急忙来到顾清河的房间,仔细查看一番后才发现顾清河竟然伤的无药可治。 “怎么可能?家主只不过是被花豹子拍了一下而已,怎么就活不成了呢?” 众人无法接受。 “家主本就病骨缠身,此次又伤及心脉,失血过多……唉——” 三长老心痛的无法继续言语。 “不,不会的!” 孟黎鸢眼里擎着泪趴在顾清河床头,道:“不会的,他的身体之前还好好的,不会如此脆弱。” “唉,家主身体早就亏空了,之前靠药养着,本以为还能拖个十年八载的。可这次的伤——” 二长老惋惜地摇摇头。 “怎么会呢?公子哪里来的亏空?他说话中气十足,凝结术法时也不曾有半点虚弱之状,哪里像是个亏空的身子!他顶多,顶多体力不支罢了。” 孟黎鸢不信,她记得药王山那次顾清河也是受了这么重的伤,可后来不是好好的活过来了吗。 “子午断崖时他受的伤同这个一样,为什么这次就不行?” 孟黎鸢含泪问众人。 众人无解,均摇头后看向两位长老。 顾沨见状抢先开口,说出了实情。 “三年前,公子在药王山重伤昏迷是因为他的身子没有如今这么差。自那次昏迷醒来后,他便只剩两年半的寿元。” “什么?” 众人大惊。 顾沨继续道:“家主的心里并无旁人,他只喜欢黎鸢。” 这个,大家多多少少是能看出来的,只是如今顾清河即将死去,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所以,他故意把和白二小姐的婚期定到三年后,就是为了应付大家?” 孟黎鸢恍然大悟。 众人也是跟着吃惊。 “嗯。”顾沨点头,道,“家主知道自己时日不多,实在是放不下你,便决定把沄香主留下的那块上古神玉送给你。所以,自他苏醒后便日日去桃花寺为你点香,耗费了不少灵力。” 众人一片唏嘘,脸色骤变。 顾沨赶紧补充道:“那神玉只能减轻公子的痛苦,无法祛除病骨,为公子增加寿数,于公子确实无用。” 众人的脸色微微舒缓,孟黎鸢心如刀割。 “他待我竟到如此境地。”孟黎鸢泪如雨下。 顾沨继续道:“家主说,多活两年,少活两年于他无异,他只想你好好的。” “那,那块玉呢。听说沄香主和桃花寺无忧方丈都精通点香之术,可能救清河一命?”顾泽看向顾沨。 “家主怕你知道真相后不肯收,便借着赵锦安的手送给你了。”顾沨没有看顾泽,而是盯着孟黎鸢。 顾沨见顾清河反正是救不活了,就想替他把心中的爱都说出来。 “玲珑盏?”孟黎鸢记得赵锦安送她的点香玉佩,下坠玲珑盏。 “嗯。”顾沨点头。 “点香玉佩能救他吗?”孟黎鸢抬头望着两位长老。 顾泽也盯着他们,他刚就问过了,只是没他们没来的及回复他。 两位长老纷纷摇头。 现场一片死寂,有人悄悄哭了起来。顾清河是个好家主,大家都舍不得他死。 孟黎鸢抱着昏迷的顾清河放声哭了起来。 她想到他为她做的一切,越想越伤心。 “你送我点香玉佩,还特意送了黄色鸢尾花玉佩,那可是我的族玉!你连这个都记住了,怎么就不记得跟我说你的心意?顾清河,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 孟黎鸢抱着顾清河哭着喊着,突然,她的鸢尾花族玉闪现脑中,另一个宝贝也跟着在她脑子闪出了出来——茯苓草! “对,还有茯苓草可以救你!” 孟黎鸢放下顾清河,用袖子直接抹了两把眼泪,然后转头对众人说:“我们孟氏四季南谷里的茯苓草,能够救公子的命。” “茯苓草?”众人都是头一回听说这个药草的名字。 孟黎鸢解释说:“茯苓草可以解百毒,能重塑筋脉,补血续命。这是我们孟氏的秘密,每颗茯苓草都对应一位孟氏家族中的嫡系亲属,人在草在,人亡草亡。” 众人闻言大喜。 顾泽急道:“那还等什么,我这就去找孟家主要一颗茯苓草来救清河的命。” 说完,顾泽就准备转身出发,顾溪路、顾溪桥紧随其后,齐声道:“二叔,我也去。” “慢着。”顾泽还未应声,孟黎鸢就赶紧将三人拦下,道:“你们去是拿不到的。” “哦?” 众人不解。 “多少宝贝我们都换。”顾江道。 “不是钱的问题。”孟黎鸢犹豫了一下,道:“请其他人先出去下。” 孟黎鸢的意思很明确,除了两位长老、顾泽两兄弟及顾沨外,其他人都不用在场。 清场后,孟黎鸢接着说:“茯苓草长在孟氏四季南谷,一人一生只有一颗,靠心头血滋养,方能长成。我姐姐现为孟氏家主,族中长辈们是不会同意她将自己的茯苓草拿出来送人的。况且事发紧急,可能那些茯苓草都未成熟,需要心头血催化,。” 众人一听,大概是明白了。 “这可如何是好啊!” 长老们垂头丧气。 孟黎鸢道:“但是我的可以给公子用。” “你?”众人看向孟黎鸢,有些不敢相信。 “你们先用术法护住公子,我去南谷唤出我的茯苓草,然后用心头血催化。顾侍卫,麻烦陪我走一趟。” 现如今,顾清河重伤需要茯苓草救命,她只能亲自去取回她的茯苓草。 “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于是孟黎鸢拿出锦盒中的点香玉佩,准备去四季南谷里去为顾清河取回茯苓草。 第40章 谷心茯苓草 “黎鸢,你不会术法,又没有灵力护体,还是让我陪你去吧。” 四季南谷外,顾沨不放心的说。 “不用。你就在此等我出来。”孟黎鸢摇摇头说。 她从顾沨手里接过装有点香玉佩的盒子,并解释道: “你非我族人,根本就进不了这四季南谷。退一步说,就算你进去了,你的气味会让茯苓草不敢现身。哪怕它现身了,那茯苓草也只有我才能看到,你根本看不到也摸不着,反而会引起谷内族人的注意。” “好,那既然如此,就你自己去,我便不再跟着了。但是,你一定要小心,否则家主醒了我没法交代!” 顾沨知道他们是偷着来的,万一叫孟氏的人发现,就说不清了。还有,他知道顾清河把孟黎鸢看得比自己的命还要重要,所以孟黎鸢一定不能有事。 “嗯,我有点香玉佩和玲珑盏护身,不会有事的。何况这四季南谷是我孟氏的族脉,它会护住每一个孟氏族人,所以我不会有事。反倒是你,要在外面藏好了。” 孟黎鸢喊顾沨一起过来,是因为路途遥远,她需要顾沨带她瞬移,但是进谷取草药的事,就只她一人便够了。 “我知道了。有事叫我,我会一直在外面等着你的。” 顾沨害怕孟黎鸢出事,不放心的再三嘱咐着。 “嗯。”孟黎鸢再次点头。 她将盒子打开,取出点香玉佩挂在自己腰间后便又将盒子递给了顾沨。 她见顾沨一直锁着眉头,神情紧张,便轻轻拍了拍顾沨的胳膊安慰道:“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他就这么死掉的。” “唉——如若可以渡过此劫,我定要好好劝劝他……” 顾沨的话虽然没有说完,但孟黎鸢却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她感激地朝他笑笑,便带着点香玉佩头也不回的踏进了四季南谷里。 进了谷里,她穿过层层迷雾,界口的荆棘纷纷散开,为她让出一条畅通的小路。 如果在平日,她一进谷定然会被姐姐孟蓝雪发现。只是今日很不巧,孟蓝雪也去他们孟氏属地平乱暴动的凶兽去了。 不知是已故孟氏夫妇的气息留存在孟黎鸢脚腕上的子午寻心铃中的缘故,还是她腰间的点香玉佩散发着清气的缘故,出了小路后,孟黎鸢就看到满山的荆棘、迷雾不仅不伤她,还为她指出了一条非常便捷的小路直通谷心。 四季南谷中的谷心,是孟氏最大的秘密。孟怀仁在世时曾告诉过痴迷于药理的小女儿和专心修炼术法的大女儿。 “我们孟氏擅控草木不假,但其实我们最擅长的是药人救命。” 那时候的孟黎鸢和孟蓝雪都还小,孟怀仁说的很认真,她们姐妹俩也听得很痴迷。 “我们的先祖擅长药理,致力于救天下间的百姓,但神龙谷遭人惦记,族人在一场大战中死伤无数,孟氏一族几乎绝迹。 先祖突然醒悟——救人要先救己。所以活下来的大部分先祖转而利用对药理和草本植物的了解,开始了漫长的修行之路。后来就有了一代代擅控草木的孟氏一族。” 孟怀仁指着自己的茯苓草对女儿们说:“你们两个要记住了,我们每个孟氏族人都有自己的茯苓草。先祖为防止再发生族人绝迹的局面,便对能解百毒的风铃草进行炼化。” “风铃草到处都有,如何炼化啊,爹爹?” 小小的孟黎鸢对茯苓草很是感兴趣。 “我们孟氏族人每诞生一个嫡系血脉便将他抱入四季南谷中进行受礼。” 孟蓝雪对孟氏的礼法制度很是感兴趣,因为爹娘说过,她是未来家主,是要守护着孟氏的孟氏家主。她问:“如何受礼?” “受礼就是,在嫡系婴孩刚生下来没几天时,就将他抱过来,滴血养草。若日后这个嫡系血脉重病受伤时,便可以心头血唤出自己的茯苓草,来避灾消祸。这也是我们孟氏族人不再绝迹的一份保险。记住了,一人一颗,用了就没了。” 这个秘密孟黎鸢连顾沨他们都没有说。现在,她望着满山的风铃草,想到了很多年前的场景。 “那时候,爹爹和娘亲都在,我和姐姐也未分开,可如今再入南谷却只有我一人了。” 孟黎鸢心里有些伤感,她朝着谷心的位置跪地祈祷:“爹,娘,你们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我成功拿到茯苓草,保佑他平安渡过此劫!” 四季南谷的谷心隐藏在群山之中,是神龙谷最神秘的存在。谷心四周花草树木环绕,有一清澈泉水沿着旁边的山峰悬空而下。 孟黎鸢沿着小路到达一处崖边,那崖下便是一汪清水滋润的谷心。 她顺着崖边的藤蔓慢慢下到了谷底,那股幽泉之下,是一片清透的月牙湖,那湖边有一排排耀眼的红枫树。 孟黎鸢记得她的父亲曾告诉过她:“风铃草长在红枫树下,而茯苓草就躲在其中,族人要用时,需要以歌声引诱出来,然后再以自己的心头血进行滋养,方可采取其花朵。” 孟黎鸢落地时,手掌被藤蔓磨破了皮。她顾不得疼痛,直接朝红枫林奔去。 红枫林高大,落地的树干有几人粗壮。树与树之间空隙的地面是一片各色的风铃草,风一吹,草儿就跟着动,好看极了。 孟黎鸢内心十分焦急,顾不上欣赏眼前的美景。她找了一棵向南的红枫树,直接蹲在树下。 “云中有人盼归家,谁家芳草清无暇。 泉心叮铃谁在唱,孟家女郎名不详…… 我归来,你莫躲,滴血之人正是我。 茯苓草,叮铃铃,随风舞动满山情……” 孟黎鸢蹲在树下唱起了歌。 这歌还是她娘亲在世时教她的,名叫《唤苓》。她娘黎松芝非孟氏族人,没有茯苓草,但是他的夫君孟怀仁把什么都告诉她了,她自然会唱这首引茯苓草现身的歌。 孟黎鸢唱了一会,周围没有茯苓草的半点踪迹。她心里虽然很焦急,但歌声却婉转动听。 她又唱了一会,突然,枫林树下升起阵阵薄雾,一根两瓣叶子的小嫩芽破土而出。那小嫩芽就像长了脚的小孩子似的,快速地向孟黎鸢奔了过来。 孟黎鸢边唱边仔细打探着那两瓣叶子的小嫩芽——它未曾化形亦不懂人语,一看就像是一根养了百年的小人参一般灵巧。 孟黎鸢记得父亲跟她说过茯苓草的幼体只有两片叶子,不多不少,闻歌而动。 “这是茯苓草的幼体吗?”她心里有点不敢确定。 她只在父亲手中见过已经成熟的茯苓草。当年她父母坠崖而亡,连茯苓草都没用上就没了魂魄,这事一直是她心中的一根刺。 直到后来,她在药王谷里再见父母魂魄时,知道了当日的真相后,才彻底放下了对茯苓草的执念。以至于才三年的时间,她竟然忘了孟氏还有茯苓草一事。 孟黎鸢便边唱着歌,边盯着茯苓草。她像一个猎手一样等待着自己的猎物来自投罗网。 很快,小嫩芽移到了她的跟前,牢牢地扎根在一片风铃草中,然后再也不动了。 孟黎鸢见状大喜:“应该是了。” 她慌忙咬破自己的手指,先用手指血滋养了一下眼前的这棵小嫩芽。果然,那小芽儿抖了抖仅有的两片叶子,就立即将叶片上的血全数吸入体内。瞬间,它原本浅绿色的叶面突然变得深绿了,好像还变壮了些。 “就是我的茯苓草!”这下孟黎鸢十分确定眼前的这棵小草,就是她要寻找的本命灵草——茯苓草。 孟黎鸢抬手拔下自己头顶的红漆桃木簪子。她原本束起的长发“呼”的一下全部散落在胸前和后背,随风舞动着。 她顾不上自己凌乱的发型,迅速握着簪子朝自己的胸口用力刺去。 “啊——” 孟黎鸢感觉自己的胸口似乎被利箭穿心一般,痛的她额头直冒冷汗。 她拔出簪子,一股股鲜血从她胸口溢出,然后顺着她的胳膊流了出来,又直接隔空飞向了眼前的那颗两瓣叶子的深绿色小嫩芽上。 “咯咯咯——” 那小嫩芽一吸入孟黎鸢的心头血,便发出了欢快的笑声,就像是一个饿了很久的小孩,突然吃到了喷香的肉一般。 “小孩”似乎吃得很好,他匆匆地生长着——两瓣叶子变三瓣,三瓣又变成了四瓣……嫩嫩的茎杆也变成了一节一节的草杆子。 而孟黎鸢的嘴唇也由红润变成了苍白。她感觉自己越来越虚弱,就赶紧用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拿出一粒药丸,这是她自制的迅速补血的药丸叫血丸。 茯苓草在飞速得生长着,孟黎鸢的血也跟着在快速地流失。她忍着胸口的剧痛,从腰间再次摸出血丸往嘴里塞,一连吃了三颗后,却还是倒在了枫林树下。 即使昏迷了,孟黎鸢胸口的血仍旧是通过胳膊流向手指,然后不断地被眼前的茯苓草吸收着。 约莫半炷香的功夫过后,喝足了心头血的茯苓草终于不再隔空吸血。孟黎鸢胸上的伤口也迅速愈合了。 “叮叮铃铃——” 一阵微风吹过,孟黎鸢终于醒了。她忍着疼痛和乏力,努力睁眼看。 只见,她眼前的两瓣叶小嫩芽已经变成了一把绿油油青草,那草中竖着一根长长的茎杆,茎杆的顶梢还开着一朵紫色的小花,如同风铃一般。 那紫色的小花是低头开的,风一吹,那花和花蕊便随风摇动,并发出了银铃般的声音。 “难怪叫你茯苓草,原来是低头摇铃铛的可爱小草啊!” 孟黎鸢轻轻笑道,语气是温柔中透着无力。 她强撑着身子,趴向茯苓草身边,然后伸手取下了茯苓草的花朵,小心翼翼地将它装进自己腰中的口袋里。 她慢慢起身准备离开,抬脚前还是有些不放心,便又再次低头看了看腰间装着茯苓草的布袋子。 她轻轻地拍了拍布袋,道:“这下,公子有救了。” 可就在这时,她的手指不小心碰到了腰间的鸢尾花玉佩,指尖的心头血还未干涸,竟然直接渗入了鸢尾花玉佩中。 “怎么一回事?”孟黎鸢大惊失色。 周围浓雾加倍泛起。瞬间,草木、石水天旋地转。孟黎鸢陷入了一场幻境之中。 她眼前的龙炎山变得越来越模糊,浓雾集聚后又慢慢散开,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将它团团包裹——她在一个个陌生的时空中迅速穿梭着。 她看到了很多过去和未来的事物。 在浓雾的幻境中,白惜芷逃回家中哭得撕心裂肺。 “祖母救我!祖母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想到高氏为妾!” 白惜芸以为祖母会责罚姐姐白惜芷,或者把她嫁去高家给高凌风做小妾,可她没想到祖母心疼她姐姐,竟然舔着老脸去高氏为姐姐求来了一个平妻之位。 孟黎鸢看到白惜芸那张恨得扭曲的脸,也听到了她的心声。 “凭什么?凭什么她犯了这样的错,还能成为望族高氏的少主夫人?她还可以做平妻,凭什么!” 万兽渊里,白惜芸趁人不注意,一次次的将一片细细的针叶打入百兽体内。 她奸笑着:“哼,区区一个赵红烛算什么,这次我要一箭双雕,铲除孟氏和高氏!” “什么?”孟黎鸢如五雷轰顶,“星武兽乱竟然是她策划的。她想弄垮高氏,嫁祸给我们孟氏!” 幻境将一幕幕真相展示给孟黎鸢看。 桃花寺中操控藤蔓绞杀众人又诬陷给孟黎鸢的是白惜芸,三生醉里设计陷害高凌风和白惜芷当众媾和的是白惜芸,戌亥崖边设计毒杀白荣山不成错杀白贺年的也是她白惜芸。 孟黎鸢的震惊地下巴都要掉了。 “原来白惜芸并不像大家看到的那样,她一点也不爱她的姐姐,她恨她,她嫉妒她,她甚至憎恨整个白家。什么兄弟、父母亲情,在她眼里一文不值。她还多次设计要灭我孟氏……她一点也不可爱。” 幻境里,时空穿梭着,她来到了几个月后。 赵红烛产女,高凌风为他们的第一个女儿取名高暖暖,可却在一次醉酒后无意间向白惜芸透露。 “希望我的女儿像黎鸢一样,笑起来是个暖心的姑娘。一辈子长在别人心窝子上,暖其一身。” 孟黎鸢没想到,高凌风竟然如此执迷不悟。 别人都不知道暖暖为何意,白惜芸知道,她将这个事告诉了已经对高凌风生情的白惜芷,并撺掇她去鼓动赵红烛向孟黎鸢下手。 二人还未谋划好,白惜芷就早产一女,高凌风又为她取名为高若卿。 “若卿,像你……像我?”孟黎鸢自言自语地推测着,震惊的脸都绿了,“高凌风你是想害死我们孟氏吗?” 第41章 幻境诡契 “若卿的字面意思是''像你'',就是像孟黎鸢的意思,这是你的好丈夫亲口对我说的。”白惜芸抱着白惜芷的女儿对她说着若卿的名字得意义。 白惜芷气得直接从床上跳起来砸了大半个屋子。 “若卿像她?像什么不好,为什么我的女儿非要像她!” 白惜芷砸完了屋子,准备去找孟黎鸢算账,却又没有具体的主意,只能气的在一旁直喘气。 三妹白惜芸怂恿她。 “二姐,你喜欢顾清河,她就抢顾清河。你喜欢高凌风,她就勾引高凌风。现在连你的女儿她都不放过。就这么杀了她的话也太便宜她了。” 白惜芸很擅长操控人心。 “那我当如何才能解恨?” 白惜芷满腔怒火再次升起。 “她夺你挚爱,你也夺她挚爱。” 白惜芸一针见血。 “抢走顾清河?他根本就不爱我啊。况且我对勾引他也没兴趣。” 白惜芷不屑道。 白惜芸笑笑,冷冷地吐出三个字:“孟蓝雪。” “姐姐!”孟黎鸢听到白惜芸吐出这三个字时浑身不寒而栗。 不久,白惜芷便频繁出入赵红烛院中,鼓动赵红烛一起诛杀孟蓝雪。 “红烛妹妹,你知道你的女儿的名字是何意吗?” 赵红烛自然是不知道内情的。 “你自己去问问夫君,暖暖的名字的意思是不是希望她像孟黎鸢一样,暖他心窝子?” 赵红烛真的去问了,高凌风没有否认。以往,高凌风对孟黎鸢的点滴情绪赵红烛看在眼中,虽然没有明说,但早就心存怨恨。如今,连她的女儿也成了高凌风和孟黎鸢二人感情拉扯的工具,这让她实在是无法忍受。 很快,赵红烛就和白惜芷一样,恨起了孟黎鸢,并同意一起设计诛杀孟蓝雪。 “顾清河活不了几年,那我们就从孟蓝雪下手,让孟黎鸢尝尝失去挚爱亲人的滋味,唯有这样才能解我们心头之恨!” 高凌风的两位夫人铁了心要杀孟蓝雪,身处幻境的孟黎鸢没想到她们二人竟如此容易受人挑拨。 白惜芸暗自得意,心道:“顾清河早晚会死,孟黎鸢不足为患。但是大哥和孟蓝雪未婚先孕,祖母不但不反对,反而还要为他们办婚事,那就怪不得我心狠手辣、六亲不认了!” 白惜芸躲在后面,撺掇白惜芷联合赵红烛设计陷害孟氏,这本就让孟黎鸢很是意外,只是没想到,她姐姐竟然会在几个月后怀上身孕,她是又惊喜又害怕。 幻境继续运转。 高若卿满月酒当日,白惜芷抱着小若卿吸引众人注意力。赵红烛则趁机偷走了孟蓝雪佩戴的黄色鸢尾花玉佩,并将玉佩交给白惜芷。白惜芷转手又将玉佩带给了三妹白惜芸。 “我的族玉!”幻境中的孟黎鸢忍不住叫出声来,只是大家都听不到。 外人都只知道孟氏有族玉,却不知道孟蓝雪的族玉是蓝紫色鸢尾花,而黄色鸢尾花族玉则是孟黎鸢的。当年孟黎鸢被逐出孟氏时,连带着族玉也被剥夺,是她姐姐孟蓝雪一直代为保管。 高若卿的满月酒结束后没几天,白惜芸故意伪装面容,到万兽渊里用春秋绝子之术催化草木和灵兽,致使灵兽们大肆暴乱,藤绞再起。 高氏族人在万兽渊拾得白惜芸故意丢下的黄色鸢尾花族玉,以为是孟蓝雪所为。 此时,孟氏族人想再次推孟黎鸢当替死鬼。但是,孟黎鸢血脉觉醒部分,孟蓝雪为了保护妹妹和孟氏,便未将实情说出。 “黄色鸢尾花族玉虽然是黎鸢的,但是自她离开孟氏那日起,便由我保管了。” 上一次妹妹护住了她,这次她说什么也要护住妹妹。 面对心意坚决的孟蓝雪孟氏的长辈们不好再说什么了。 最终,孟黎鸢没有被推出来当替罪羊,但是孟蓝雪却被各世家逼迫跳下子午断崖而亡。 白荣山见爱人带着肚中的孩子跳崖了,便也跟着跳下子午断崖殉情而亡。 孟黎鸢赶来时救他们时,只见到姐姐和未来姐夫相继跳崖而亡的场景。绝望之下,她灵脉大开,打伤无数逼宫的氏族,然后昏死过去。 孟蓝雪和白荣山下葬后,孟黎鸢在冬夏北谷里找到了一种可以预防食物腐败的灵草。她对灵草进行重新炼化,最后创造出了一种能让尸体不腐烂的神奇草药——不腐草。 孟黎鸢然后将二人的尸体偷偷挖了出来,然后将不腐草放入二人尸体中,最后才将尸身藏在顾清歌留在顾氏的石冢中。 一个月后,孟黎鸢使用木偃之术直接将秃头桃树洛君心化形为英俊的美男子。因为洛君心是妖精,无法共存于人世间,故被孟黎鸢送到桃花寺修炼。 分开前他对孟黎鸢说:“等我修炼成人,便去找清歌。” 孟黎鸢心里苦笑:“你被我用木偃之术点化了,将来只能成仙,无法成人。但是为仙为妖你自己决定。” 这些,她暂时不敢告诉洛君心,她只是面上对洛君心说:“清歌在外叫扶柳,你要记住这个名字。” 于是,洛君心将“扶柳”二字刻在了自己的桃树树心之上,这才进了桃花寺跟着无忧方丈大师开始修行。 又过了一个月,难抵悲痛的孟黎鸢以裂魂为代价,开启了阴阳诡契。 “白荣山可以信姐姐,为什么你不可以信我?” 天空雷鸣电闪,孟黎鸢悬在高空中眸色泛红,她质问地面的顾清河为何不信她。 “对不起……”顾清河没有不信她。 当初众人逼宫孟蓝雪时,他担心他们剑指孟黎鸢。因为她是见过孟黎鸢使用孟氏术法的,那招式狠毒凌厉,直接要了田虎的性命。 “为什么……为什么啊!”孟黎鸢哭着问他。 “对不起……对不起,黎鸢,对不起……”顾清河不知道如何解释。 “为什么,为什么你就不能信我?”孟黎鸢不明白,她要去救姐姐孟蓝雪时,顾清河不让。如今她要开启阴阳诡契了,他竟还是不让。 白荣山死后,白惜芸的诡计再次被白老太太识破,愤怒的白老太太这次终于无法再忍让这个胆大妄为的邪恶小孙女了。她准备亲自取下她的性命,然后辅佐白惜芷暂代家主之位。 对白老太太绝望的白惜芸将祖母和父亲曾经合伙设计杀害顾氏家主顾洋,又栽赃给毫无灵力的黎松芝一事全盘托出。 祖孙二人反目成仇。 知道真相后的孟黎鸢要去给父母和姐姐报仇,却被顾清河拦下。最终白老太太被小孙女白惜芸的春秋绝子之术杀害,而白惜芸因为偷学禁术春秋绝子而被邪术反噬而亡。 “虽然他们都死了,但是我的姐姐和她肚中的孩儿却依旧没法复活。你叫我如何独活?” 孟黎鸢悲痛至极,一心赴死。她的脚下就是她的父亲、母亲、姐姐、未来姐夫以及那个未出生的孩子丧命的地方——子午断崖。 “对不起……”顾清河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只能继续说着“对不起”。 “我不要对不起,我要我姐姐,把姐姐还给我……” 孟黎鸢痛苦的哭喊着。 “对,对不起,黎鸢,是我……是我没有保护好你,咳咳咳——” 顾清河也跟着哭了起来,口中的鲜血又一股股的往外蹿。 孟黎鸢望着崖边那些跟过来的人,他们冷漠又害怕的望着她,她怼他们冷冷地说: “呵,你们不是说我们孟氏是魔吗,说我孟氏女用控藤术危害四方、毒杀百姓吗?那我就今天就让你们看看,什么是真正的孟氏术法。” “不要,黎鸢不要……不要……”顾清河想飞上去阻拦她,奈何诡契一开,生人不得靠近。 “哼——” 孟黎鸢仿佛失了魂一般,凄冷的眼神再次扫过众人,然后她突然张开双臂,道:“青——藤——杀——” 四周草木飞速生长,藤叶交错,荆棘遍布。 幻境中的孟黎鸢看着眼前的一切,整个人都处在不断的震惊之中。她不敢相信灵脉大开后的自己,竟然变得这么可怕。 那些被她操控的草木,已经生出了满身带刺的藤蔓。藤蔓的根部到末梢是由粗到细的形态。它们又长又黑,周身尖刺坚硬无比。 “绞——杀——” 随着孟黎鸢的最后一声令下,满城藤蔓见人就绞,不见血味不松藤。被缠住的人被刺得血肉模糊,更有顽强抵抗者被几只藤蔓合力当场分尸后蚕食。 星武城内外血流成河、哀嚎一片。 顾清河捂着胸口大喊:“黎鸢,不要,快停下来!停下来,黎鸢!” “妖女,快快住手!”崖边众人纷纷劝阻孟黎鸢。 “你们以为只有顾清河会阴阳诡契吗?我说过,他会的我都会!” 孟黎鸢不仅会阴阳诡契,她还会孟氏术法。 穿境的孟黎鸢望着已经发了疯的那个自己,心里一阵发寒。 她在心里道:“我天生过目不忘,是修习术法的天才,他的所有术法看过便会了,爹的术法也是。只是我不愿意承认,一直在自己的潜意识里沉睡,我只想做个普通人。” 她回想自己在千尸塔中奄奄一息时,任然轻松操控纸片人吹响了高凌风的神白玉时的情景。她记得在子午断崖的崖底是如何带着顾清河上来,又是如何操控藤蔓将田虎穿心后直接吞噬的。 这些她都记得,只是她刻意去遗忘的,甚至连顾清河都在帮她隐瞒。 已经发疯的孟黎鸢在阴阳诡契中高声宣誓: “黄天为证,厚土为见,今日我孟黎鸢愿意裂魂启誓——以数万亡魂为引,生血为祭,裂我三魂七魄,开阴阳诡契!从此,三魂裂为两份!一份用来守护姐姐孟蓝雪,生生世世替她挡灾消难,让她不伤不痛!一份用来诅咒顾清河,让他生生世世圣主荣光,与我永不相见!” “不要,不要,黎鸢不要,不要……”顾清河跪在地上哭着哀求着。 他听到孟黎鸢对他的诅咒,他知道她恨她的原因—— 八年前,孟黎鸢父母被人诬陷后被逼跳下子午断崖而亡。随后,年幼的她被逼入顾氏为奴。他身为新任家主,不曾为她母亲和孟氏说一句话,只将她领到自己院中磋磨。他为了堵住顾氏族人的口,便日日对她冷淡,连心中的爱意都不敢说出。 八年后,她的姐姐被人诬陷时,他再次退缩。他怕顾氏也成为众矢之敌,怕孟黎鸢牵扯其中。他让她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亲人再次惨死在她的面前。 所以她恨他。 她明知道他爱着自己,却还要以裂魂为代价,诅咒他成为一个优秀的家族领袖,同时永远的失去他。 “不,不要,黎鸢,我不要这样的诅咒。”顾清河和一口鲜血连心带肺的咳出,他彻底瘫在了地上。 诡契已成,悲剧难挽。 “嘭——” 完成诡契后,孟黎鸢的身体如同火琉珠一样炸开,刹那间,天地金光四起。 穿境的孟黎鸢被金光晃得无法直视现场,再睁眼时,天地万物皆开始恢复如初。那些刚死于藤蔓下的人顿时分成了两拨,一拨寿元已尽,安详地向地府走去;一拨寿元未尽,肉身重聚,魂魄回归后都慢慢醒了过来,仿佛从未死过一样。 那个绝望的孟黎鸢恨这个世界,却又不忍心伤害世人。她恨他的不信任,却又放心不下他。 “不,不要——” 顾清河将手伸向空中,想抓住孟黎鸢,可是现场连一片灰烬都没有了。他仰天长啸,哭喊声震动着整个龙炎山。突然,他猩红的眸子里闪过一道金黄色的影子。 “子午寻心铃!” 子午寻心铃是顾清河与孟黎鸢的最后一丝联系。 顾清河以自己的血为引,将子午寻心铃的子铃重聚,然后又以母铃为媒介,施以咒法,将孟黎鸢散落的半缕魂魄收归其中,子母铃合二为一,都套在了他的手上。 “子午寻心铃竟然还有这个作用?” 幻境中的孟黎鸢低头看了下自己的裙摆,那裙摆里藏着的一只脚腕上正戴着一个古铜色的铃铛——子午寻心铃中的子铃。 每当顾清河用母铃叫她时,她脚腕上的子铃便会闪着金黄色的光芒,并发出一种只有他们二人才能够听到的清脆铃声。 孟黎鸢裂魂后不久,听说了悲剧的洛君心领悟了情爱之道——他感怀顾孟二人的情谊,在大彻大悟中生出了对这对情侣的悲悯之心。 心灵得到升华的洛君心竟然直接从桃花树妖修炼成了九重天上专赐姻缘的桃花神官。 “清歌……” 洛君心望着脚下渺小的不能再渺小的星武城而痛心疾首——从此,他与顾清歌再无可能。 人世间,洛君心留给顾清河的便只有那根桃枝。 那年,顾清歌从柳树上取了柳枝,又从桃树洛洛身上取了桃枝,做了把柳蒲扇。后来,她一直用这把留蒲扇扇丹炉至今。 三年后,星武城顾氏成为一流世家,家主顾清河圣主荣光,他将自己的最后的命格注入点香玉佩中,然后握铃而亡。 顾清河死后三日,顾清歌收到家族传信后回到顾氏。 “黎鸢裂魂,不得永生。洛洛升仙,从此无缘。如今哥哥也没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顾清歌同情孟黎鸢和顾清河爱情的悲剧,便找到赵锦安和高凌风: “众所周知,黎鸢是我哥哥的贴身婢女,所以才能有机会偷偷学到这阴阳诡契。阴阳诡契是我顾氏绝学,非家主无缘此法。所以,大家都认为,这世间便只有黎鸢和我哥哥二人会此术法。殊不知,黎鸢之所以能学到它,是因为当年哥哥教授了个懒徒弟,需要黎鸢帮忙写符摆阵,而那个懒惰的徒弟就是我。” 二人用不敢相信的眼光看着顾清歌:“你也会操纵阴阳诡契?” “不,我不会操纵。”顾清歌摇摇头,道,“这世间除了他们二人外,还有我。我虽不会操纵阴阳诡契,但是我会改写。” 二人惊讶的睁着四只大眼盯着顾清歌。 顾清歌顿了顿继续道:“我要改写阴阳诡契。” “啊?如何改?”二人无比震惊。 “以血为引,以命为局,续写下半卷!”顾清歌道。 “那洛洛呢?他怎么办?”赵锦安与孟黎鸢是好友,他曾在她口中听说过“洛洛”,也知道他是化了形的桃花树妖,只是不知他已经上天成仙。 “他已成仙,世间再无桃妖洛洛,只有桃花神官洛君心。”顾清歌斩钉截铁的说。 随后三人达成协议,顾清歌以自己的性命作为阴阳诡契的契引来开启阴阳诡契,鬼差出现后,就由赵锦安与冥界约定自愿沉尸地狱化为地狱猎犬镇守地狱恶鬼,而高凌风则以血祭为代价,愿在开启阴阳鬼契的下半卷中成为孟黎鸢的守护者。 他们三人以自己的血、命、运为代价,换来顾清歌为孟黎鸢改写阴阳诡契的机会,目的就是让孟黎鸢在经历了惨痛的轮回后,再次回到星武兽乱时重新抉择。 白惜芷和赵红烛抱着孩子赶来时,阴阳诡契的献祭已经开始,赵红烛哭着认错。 “我愿意入轮回,帮助孟黎鸢重新回来,只求心中无愧!” 白惜芷跪地大哭:“夫君我错了,我一直以为''若卿''是因为你想念着孟黎鸢而取的。我错了!” 高凌风出来前给二位夫人都留了信,心中已经跟白惜芷说了,第一次见到她时就觉得她温婉秀丽,只是她被家人宠得厉害,故而霸道了些。但是这不妨碍他对她的喜欢。他给他们的女儿取名为“若卿”,意思为“像你”。他想让他们的女儿像白惜芷一样,被人宠,有人疼,然后幸福一生,而不是希望她像别的女子。 赵红烛也将当日龙炎山祭祀时高凌风救下她们二人的事说与白惜芷听了。 “从白苗卓他们手中救下我的人竟然是夫君,我一直以为是顾清河。” 白惜芷很是自责,自己竟然爱错了人。 “我们的女儿们只是她自己,独一无二。” 这是高凌风留给赵红烛和白惜芷的最后一句话。 诡契运转,赵红烛和白惜芷虔诚许愿,愿意在孩子成年后自愿前往孟黎鸢轮回的那世,助孟黎鸢一起轮回。 天地昏暗,再次雷鸣电闪。 幻境中的孟黎鸢痛哭流涕,她没有想到,自己的死会让身后人变成这样。 诡契大开,幻境中的孟黎鸢觉得头痛脑胀,一幕幕往事都从她的脑子里窜了出来。 “彩华——” “华华——” “紫紫等等我——” “阿姐——” “我这个叫黄金御马衫!” “幽魂阿九——” “地狱猎犬敖烈——” 孟黎鸢身处幻境,可三世的记忆如同无数只蚂蚁般从她的脑子里钻了出来——她疼的很,却怎么也捂不住。 幻境中的孟黎鸢以为顾清歌会就此而亡,却不想被一夜成仙的洛君心所救。洛君心违背天道,以神官之位换来顾清歌五十年的寿数。 “五十年,够我做很多事了,只可惜洛洛。”顾清歌在轮回异世中的一处深山里建了一座道观,取名为“清歌观。”她在清歌观里常常对着山门前的桃花树叹气。 她知道那个不是洛洛。 “桃花神官洛君心,私自干涉凡人命数,有违天道,现将其贬下凡间,世世沦为轮回苦女!” 洛君心身为神官却私动凡心,被天帝贬为无尽轮回的凡人女子,取名胭脂。凡人胭脂在一次轮回中被配了冥婚,活活憋死在棺材里,又因恶道施法,她被迫和一个猥琐的男鬼一起封印在棺材里很久才被阴婆救出,然后就有了冥界里的那些事。 争取到五十年寿命后的顾清歌布局于民国了望山,等待孟黎鸢魂魄归来。在等待的过程中,顾清歌在了望山收了一个徒弟,取名叫小石头,后来又有一个徒孙,叫丁瓜瓜。 五十年寿数将近时,顾清歌用黄色道袍改了两件马褂,一件给了小石头,一件给了丁瓜瓜,它们就是唐彩华见到的黄金御马衫。 五十年寿数耗尽,顾清歌和孟蓝雪夫妇的尸身一起长眠于了望山石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