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在路上遇见你》 第1章 澳洲最南,艳遇无声 陌生的国家,陌生的语言,陌生的餐食,陌生的人。路上遭遇的所有陌生,都是因为内心涌动的行走的渴望。从第一次忐忑不安的独行南澳,到一次比一次遥远漫长的行走,都是陌生而美好的经历。是的,因为陌生,让我更加谦卑,那个名叫“自我”的东西,越来越小,越来越小。在许多次的陌生行走之后,我变成了现在这个让自己更加舒服和喜欢的样子。 在2005的第一天,在遥远的南半球的国度,她于他,或他于她,在那一天,应该真的有一点点的爱情吧,那种无声的美丽的爱情。因为只余回忆与怀想,所以便真的可以永远了。 去澳大利亚,是一次准备漫长的旅行。 本来早就可以去了,却一拖再拖,因为我非常烂的英语,让我实在鼓不起勇气去实现这次单独的旅行。所以这张参加一次初夏4月的酒会时被糊里糊涂抽中的免费往返机票,虽然非常昂贵,却几乎被我放弃——除了澳航赞助的机票,更获五天四晚的酒店住宿及旅游行程,折算下来,多么大的“便宜”啊。朋友们都在嫉妒,都说可不能白白浪费!机票的有效期限是当年12月31日之前,我却一直拖到11月中旬才去办签证。等签证半个月,再等邀请方安排行程,这样等来等去,我出发时已是新年的前两天。12月30日的晚班机,先飞墨尔本,再飞目的地南澳大利亚的首府阿德莱德。 不管我的英语如何烂,为了不辜负朋友们的嫉妒心以及我的好运气,在这一年最后一天的中午,我到底还是站在了阿德莱德美丽的蓝天下。 因为很确切地知道我的英文水平,邀请方南澳旅游局非常细致贴心地为我安排了旅程,却没有出面接待,我简直感激至极。想想看,接待一个英语水平几乎为零的人,无论对对方还是对我都会非常累,而且会令我觉得难堪。他们善解人意地将我的酒店安排在紧邻唐人街的希尔顿酒店——他们可能担心我在当地餐馆甚至看不懂英文菜单。 但无论如何,我的新年夜过得寂寞又充盈。阿德莱德是座宁静的小城,美丽、干净、友好。新年夜,维多利亚广场搭了一个舞台,有歌手在上面载歌载舞,人们在下面跟着跳舞,举着可乐或是啤酒,却一点都不喧嚣,他们快活而又平静地迎接着他们的新年。 新的一年,在钟声、烟花和欢呼声中正式来临。 我躺在床上,想着新年第一天的旅行——去袋鼠岛,据说那是一个有着海狮与袋鼠、考拉和无边草原的美丽岛屿。 袋鼠岛离阿德莱德有两小时车程,兼45分钟航行。最后上车的是一个穿着东南亚长裙的东方女子,她选了我旁边的座位。我们一直没说话,直到上船。她问我:“从中国来?”我点头,再问她。她说:“马来西亚。”呵呵,我是rose,她是linda,都是最简单的名字。 1月是澳洲的夏天,可是,这天却冷得要命。我只穿了一件t恤,她只穿着薄薄的长裙。我们没有老外的耐寒体格,所以一路叫“好冷好冷”,却又快活地一直在笑。 下船后继续上车,要去一个叫海豹湾的海湾,近距离地看海狮。这是一个让人惊喜的期待,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在原始生态中看到海狮的。但是,没想到行程这么漫长,又过了差不多两个小时,我们才终于到了那个可以看海狮的名叫海豹湾的地方。 一车的人跟着导游慢慢走下海湾,这时我才发现,除了我们,还有一个高大的男子,只穿了一件短袖格子衬衫。忍不住细细看他:深蓝的眼睛,金发,还有天真而热情的笑。他转头向我,正好迎上我的眼睛。 凝视持续了一秒,或许更短,但我清晰地感觉到,我的心,轻柔,但是真实地动了一下。 我喜欢这样的眼睛,清澈得就像眼前的碧绿海水。何况他那样高大,我无边地漫想着,如果在想要哭泣的时候,我的头,正好可以伏在他的胸前,沾湿他心口的那片衣襟…… 听不懂导游在讲些什么,只得对海狮们一气猛拍。海湾是这样的美,白沙碧浪,海狮们慵懒地躺在沙滩上,间或有几只扭着肥胖的身体去海里游泳,或是嘴对嘴亲昵。我扬头看天,忽然听到身后连串的快门声,回头看到那个蓝眼睛男子正将镜头调转向海狮。我的脸微微红起来,我不知道,刚才他是不是将我的背影收入了他的镜头,那么,我随风飞扬的黑色长发和桃红丝巾,会好看吗? linda在车上,一路向我控诉外国男人的劣根性。她是一名药剂师,曾在英国念书,现在新西兰工作。她跟三个前男朋友都讲过,她不想结婚,如果能接受,她才可以和对方继续交往。讲到第三个,她尤其愤怒,因为他在恋爱过程中对aa执行得非常严格,而他妈妈告诉她,如果以后生了孩子,她必须留在家里,如果想要请用人,那么用人的工资必须由她来付,因为照顾孩子做家务本来就应该是她的工作……我一直叫:“是吗是吗?太可恶了!”然后我们一起笑起来,说:“一定不能和老外谈恋爱,不能和他们结婚啊!” 这时正是午餐时间,那个蓝眼睛也和我们坐在一起。linda不时转过头告诉我,说他是瑞士人,一直向往东方,喜欢东方女子,今天和我们一起,觉得特别开心。他们聊得很起劲,我偶尔听懂几句,却不能搭话,只得一直微笑。看对面坐着的他和她,我心想,如果我可以说话,我应该和他聊些什么呢?和linda一起控诉外国男人的劣根性?如果真这样,他会从此对东方女子彻底失望吗? 午后的天气更冷了,景点一个接一个,都是在海边,我们三个,跳下车就呼呼叫着冲向海边,在寒风中看一处又一处的海岩、海狗、灯塔……然后,又飞跑回来,笑成一团。这样跑来跑去笑来笑去,暖意就一点点地来了,持久不去。转身,或是回头,我都能接收到他的凝视,而相互的凝视,却从来没有超过一秒钟。 真的喜欢这样的男孩,风趣的阳光男孩。我伏在一块岩石上,点燃一支烟,举着相机,自拍了几张。他就在我身后不远。我知道他在看我,可是他并没有过来要求为我拍照。我想,我们或许都是一类人,我们内心有一处,是寂寞的,却又拒绝人来打扰。 从清晨6点半开始的旅行,渐渐接近尾声。傍晚的时候,我们在袋鼠岛码头的餐馆吃晚餐。冷、累、乏,心中却是不肯停息的情感。点一支烟,听他和linda聊最近的海啸,幽幽地想:这样的胸膛,应该会给人带来温暖的吧。 他开始看我,说:“你的黑发真美。”这句话我听懂了,脸又微微红起来。他指着我的烟盒问:“这是中国烟吗?”我说:“是中国台湾的,名字叫‘520’。”递给他那只白底灰蓝有着金色520的烟盒,我说:“在中国的数字里,‘520’的意思,就是‘我爱你’。”他瞪大眼睛笑起来,问:“为什么?”我教他念中文发音的“520”,以及中文的我爱你。linda翻译说:“因为谐音。”我又说:“在中国,许多数字是有特别含义的,比如说‘1314’,就代表‘一生一世’。”linda也觉得有趣极了,一字一字地翻译过去。他觉得万分不可思议,说:“如果发手机短信,‘520’,‘1314’,是不是就可以传达爱情?”他看着我,眼睛里,不是没有溢满深情的。当然,他会回去,当然,我们都有自己真正的恋人,以后他会给一个什么样的女子发这样的短信呢?他会不会告诉她,这些数字的意思,是在澳大利亚旅行的时候,一个有着黑色长发的中国女子告诉他的? 抵达阿德莱德的陆地,因为要回不同的酒店,我和他们必须要分乘两辆车。在车前,我和他们拥抱告别。和他拥抱的时候,我的头靠在他的胸前,呵呵,正好是我喜欢的位置,他是那样的高大,而他的拥抱,竟是那样的缠绵有力。他说:“happy new year!girl!”凝视开始持久,甚至后来隔着两道玻璃车窗,我也能够真切感觉到。咬着嘴唇,我开始恨自己太烂的英语,我甚至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可是,即便知道,又能怎么样呢? 温暖与怀想一直溢满我此后的日子。这是我的第一次国外旅行,并且是一个人。我会记得这次陌生国度的旅行。一个几乎不会讲英文的中国女子,在一个岛上邂逅了一个瑞士男子。她和他一起度过了2005年的第一天,一起在冷风中看了那么美的风景,一起拥有无数次相互的凝视。她教他“520”与“1314”,他和她在夜色与寒风中短暂拥抱。在2005的第一天,在遥远的南半球的国度,她于他,或他于她,在那一天,应该真的有一点点的爱情吧,那种无声的美丽的爱情。因为只余回忆与怀想,所以便真的可以永远了。 第2章 雨中会消失的椅子 我相信,在彩色郁金香映衬下的“在雨中会消失的椅子”,是我一生都会记得的美丽。 想象中的日本,最美的景象,是在飘着樱花雨的温泉里泡汤。在日本工作的朋友余余一直忽悠我:“来日本看樱花吧!我带你去最好的地方。”说着说着,真的就有机会去日本了,而且,真的是在最美的樱花季4月。 在出发前一周我才决定去日本四天,余余吓了一跳,赶紧问我的行程。这是一次短暂而又仓促的行程,好在第三天有一整天的自由活动,余余迅速为我安排了这一天的活动项目。他神秘地说:“it’s top secret!(这是最高机密!)” 这天清早,余余率领我从千叶sun city酒店出发,在纵横发达的东京地铁线上东倒西倒,80分钟后才终于来到东京最繁华、最时尚、最五光十色的新宿。这天,余余带着我在新宿周边晃荡,在逛过涩谷竹下通,买了一大堆各式各样极漂亮的潮品之后,我终于累了。 余余还意犹未尽。住在横滨乡下的他,周末一向喜欢自驾车四处云游,极少来东京闲逛,事实上,他一直在怂恿我,一定要去六本木。我靠在街头路边的栏杆上,累得连气都不想喘了,一声声地问他:“那个六本木,和其他地方到底有什么不一样?”余余说,虽然也是有很多名店,但是,“整个感觉完全不一样,你一定要去!” 从新宿到六本木,坐地铁只有一站。出站后,穿过东京新美术馆,又穿过一条又一条小巷,余余指着前面说:“这是朝日电视台,我最喜欢电视台前面的电子屏幕了。”在我看来,这不过是十字街边一个异常简洁的巨幅白色屏幕,正好在街角有一个优雅的转弯,上面有一串数字,随机地变化着。余余解释:“这代表着生命的灵动,代表着不可知的未来。”看在他陪我一整天做导游的份上,并且之前我们都没见过——他是我曾经所在杂志的作者——我只在心里小小地嘲笑了他的矫情。我倒是对街边那几张鹅卵石造型的凳子大感兴趣,立刻坐上去,张望着对面街口宾利汽车专卖店里的豪华房车,又和余余一起胡乱猜测着另一栋建筑上“6823”这几个数字的代表什么意思。我们玩笑着,在东京六本木行人稀少的夜空下,越来越觉得,这样的旅行,才真正是旅行本来应该的样子。 再往前走几步,我突然尖叫起来。 我确定,这是东京街头最伟大的作品——在这里,伟大的意思,包含的是创意,是奇迹,是唯美的城市气质,也是我此刻的心情。樱花是唯美的,一路看过的樱花,每一树都唯美得令人沉醉,而令我尖叫起来的,却是在夜色中被街边花坛种植下的彩色郁金香映衬着的两把透明的椅子。 很难用语言准确地表达我的惊与艳,在逛了十几个小时、无比疲累之后,在流光溢彩的东京街头,这样两个透明的、用美丽的琉璃做成的椅子,如此出尘脱俗地出现……我不仅尖叫了,而且,还立刻扑了上去。在左边那个浅绿色的、石头样的、满是岁月痕迹的凳子旁,我蹲下来,用面孔去轻轻触碰。微凉、迷离、梦幻,这样的气息,直接深入了我的心。 而右边那把做成沙发状的椅子则是无色透明的,表面有微微的凹凸,流水一样。我急于去那把椅子上坐一坐,可是,旁边却有两个穿着黑色风衣的中年男子小声地说着什么。我一边让余余用他的两个相机不停地给我拍照,一边在心里嫌这两个男人真是碍事,怎么看了这么久还不走。 终于,他们走到一边去了,我立刻扑过去坐下,完全不顾狂逛十几小时之后的憔悴不堪,余余则在一边猛拍。其中一个中年男人可能是觉得我的反应太大了,还特地凑近来仔细地看了看我。我只顾对着余余的相机努力想让自己笑得更好看些——在心里,我认定了这是我的椅子,就像那年在稻城亚丁,我把央迈勇当成了我的神山一样。 那两个碍事的中年男人终于要走了,我仍然坐在那把椅子上,就像躺在迷人的怀抱里。只见那个凑近来看我的中年男人小声对余余说了一句什么就转身离开了,然后,余余才有些迷离地告诉我:“他说,他就是这两个椅子的设计师。” 我又一次尖叫起来。立刻大声喊:“我要和他合影!”余余朝他们表达了我的意愿,他们转过身,向我们摇摇手,就转身走了。彼时,我已经痴住了,看着他们渐渐走远,才突然醒悟过来:我连他长得什么样子都没有看清呢。 转过头来看椅子旁边的地上,有一小块石头,雕着作品的名字。余余翻译:“在雨中会消失的椅子。”是的呢,这样透明的质感,这样流淌的造型,在大雨中,混合着雨水,一定是会消失的。 是时候要离开了,我一路走,一路回头看。我相信,在彩色郁金香映衬下的“在雨中会消失的椅子”,是我一生都会记得的美丽。我一路都在慨叹,真美啊,美得就像一个梦。余余和我开玩笑说:“我以前也喜欢它们,但是,现在被你这么唠唠叨叨一说,我简直是要爱上它们了。” 后来回到广州,余余某天晚上诡异地在msn上告诉我,原来那个设计师很厉害,他就是吉冈德仁。“雨中会消失的椅子”建于2003年,而出生于1967年的设计吉风德仁,是当今世界举足轻重的设计师,三宅一生、宝马、资生堂、爱马仕、无印良品都是他的客户。好吧,他还曾被《新闻周刊》评为最受尊敬的一百个日本人之一。 想起那个4月樱花迷离的春夜,余余带我去露台看远处亮着璀灿灯光的东京铁塔。他说,在夜晚亮着灯的东京铁塔前许愿,一定可以实现。我当即合上手掌,对着东京塔说出我的心愿:“希望下一次,能够在下雨天,来看看这两个椅子是不是真的会消失。” 第3章 握着BT去曼谷BT血拼吧 曾经在不少城市里看到泰式店,衣裳、银饰、家居用品,件件都精致,样样都喜欢。可是我,就是咬紧牙关不买,我攒足了劲,一定要去曼谷!而泰国的货币baht,简称bt。手握大把bt去bt血拼,简直是太相衬太完美了! 我和果子是卯足了劲儿要去拼个够的,行前特地买了大箱子,拎着空箱子飞到曼谷。这是2006年1月的一个周五中午。之所以选择这天,是因为我们要去那个传说中的查笃昌周末跳蚤市场(chatuchk weekend market)狠狠地“拼”足两天。 而这天下午,我们已经在曼谷著名的背包客云集地考山路(khosan road)很没有出息地拼了一通。考山路有点类似阳朔西街,不过要大很多,白天可以通车,晚上就完全是一条步行街了。两旁全是酒吧、餐馆和泰式个性小店,还有稀奇古怪的刺青和专业编辫子的档口,可惜天气太热,不然,我的长发交到人家手里,一定会有万分惊喜。 这条只有几百米的街,居然有数不清的银饰店。银子的光泽干净透亮,我最受不了这样的光泽,一头就栽了进去,见一间就钻进去一间。每间都批零兼营,而且都可以讲价。店里全是小小的透明塑料盒子,银饰在盒子里,外面贴着样品,几乎堆成了一堵墙。用琳琅满目、眼花缭乱这类恶俗的形容词最是贴切。 买的第一件,是一个银手镯,古朴的镂空的花纹,约四五厘米宽,开价1200bt,最后成交价是750bt。当场就戴上了,左看右看,都是那样的漂亮。 这里批发一个价,零买另一个价。比如我看上的一对耳环,标价120bt,心头立刻一阵狂喜,因为实在便宜呀,可是人家说,买100对才是这个价。所以通常人家都会问:“how many?”我当然只能回:“one.”那么价格呢,就可能是200bt甚至更高。在那家店总计挑了8对耳环,在一通“please”的请求声中,最后的总价是1550bt,平均下来,一对耳环人民币40大元,比起广州上海的泰国精品店来,简直就是血本无归价!当时的心情,真是恨不得就开一间这样的店,随便每个款式都买它100对,毫不犹豫,眼不眨手不软,那样的豪气! 查笃昌周末跳蚤市场,我要说,它已经成为了我一生的至爱! 作为过来人,我不得不说,去查笃昌之前,你最好将口袋里的所有外币全部都换成bt,这样血拼起来,才可以更放心更bt。不要像我,第一天没有经验,以为怀揣几千bt就是土豪,实在是天大的错误。在这里,无论多少bt,你都可能很bt地倾囊而尽! 头天在考山路拼的时候,就发现人人都拿一个计算器讲价。果子就说:”要是我呀,就在市场门口摆个摊卖计算器,肯定有市场。”话音刚落,一眼就看到了此处门口有卖计算器的摊子,大书:65bt一个,100bt两个。我们立刻就买了两个,比一支口红大不了多少,很漂亮。 手握漂亮计算器,忽然对自己的交流水平有了无比底气,而那望不到边际的摊位,到底该向左走还是向右走?没走几步,就看到一家卖t恤的铺子,各种颜色和款式的钉珠t恤,图案也是很泰国的。果子说:“真是好漂亮呀,这就是我想象中的泰式t恤。”结果呢,她各式买10件,1320bt,我买了9件,1210bt。和国内不同的是,这里居然是不同型号不同价格,大中小码分别有10bt的差价。 感觉自己就像一尾没有方向的鱼,立刻就淹没在了血拼之海。我们很快就失散了,各拼各的,既节省时间,回去再互相展示,又是一乐。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个周末市场,实在是大无边际。据说有5000多个摊位,并且只在周末两天开放,所以好像全曼谷的人都来了这里——当然,几乎没有讲国语的,他们好像都跟着导游的小旗和口哨狼奔豕突去了——全部都失控地拎着大包小包,一如几个小时后的我们。 特别喜欢这里的银饰,它们几乎都是手工的,古朴的,沉稳的,夸张的,各有创意。相比考山路银饰的精致漂亮,我更喜欢这些带着手工气息的独一无二的设计。 在一间店里,一眼看上一条比较夸张的项链,有三个大大的花瓣,整条都由银制的小挂件串起,1100bt。又挑了一对花朵的耳环,一只玫瑰花的尾戒,一只细细的手镯。4件总计1680bt。和老板娘死磨,也没磨到1500bt。她居然还笑眯眯地说:“等你再来的话,我就不卖这个价了。” 而另一间银饰店,我又买下一个玫瑰花瓣的吊坠,另一个是玫瑰花躺在一片叶子上,一支圈圈花纹的戒指,总计450 bt。而那个玫瑰花瓣的吊坠,我在丽江看到过类似的,至少500人民币(约合2600bt)。结账的时候,心里一阵窃喜:幸好在丽江没有买啊! 接下来的情形就记不太清楚了,记忆里只有狂热地买买买,走几步就问人家“how much”,然后就是掏bt,豪气地扔进塑料大袋子。艳蓝裙子、湖蓝色针织灯笼九分裤、印染大摆花裙、化妆包、超香艳绣花露背背心、耳环、热裤、贝壳项链…… 第三天,我们再次赶赴查笃昌。 这次司机把我们扔在另一个入口,全是家居店。一进去我们又晕了,那么漂亮的家私家饰,堆在这里,简直在暴殄天物啊!就算是一个面巾盒,一双筷子,一个筷托,都是那样的精巧别致,更何况还有更漂亮的香薰,更别致的木板画。甚至一只小小的烟灰缸,都会让人心生再买一套房子的念头:全部都在这里买,用集装箱运了回去,那该是多么悲情壮烈的行为艺术啊! 好像怎么走都走不到服饰区,放眼就是一望无限的家饰店,很多店都精心设计过,完全不像市场,而是具备了大店的气质。不知道穿过了多少个摊位,只记得好容易走出了家居区,居然来到了宠物区,小狗、热带鱼,什么都有。勇敢地、一往无前地走啊走,终于离开了动物,栽进了衣服堆里。奇怪的是,今天我居然没看到一间银饰店,不知道昨天逛的是哪里,也不知道今天逛的是哪里。 在这里,最大的感觉是茫然。我无数次地感觉到了茫然,这么多人,走路都有点走不动了,而我经过头一天的血拼,体力明显跟不上了,腿似乎都快断了。茫然之中,一转头,居然看到一间卖泰丝的店,有现成的布料,一块块剪好,3.6米,正好是一套衣服的尺寸。我买了两块,讲价到700bt。 不知不觉间,又拎不动了。我第一次在血拼时感觉到了绝望,这样一个天堂,当然没办法在两天内逛完,这让人简直沮丧到绝望!打车回客栈,司机帮我们把几大袋子拎下车,放在马路牙子上。我说:“天哪,看起来真像垃圾袋呀!”话音刚落,就有两个个外国美眉路过,其中一个居然真把我们的血拼袋子当成垃圾袋了,差点就把香蕉皮扔了进来。 回到客栈,我们无限怜爱地揉着巨痛无比的双腿,不由异口同声道:“我们,去马杀鸡吧!” 帕篷夜市(patpong)是曼谷最早的一条夜市,有很多假lv、假gi,也有许多考山路风格的银饰。因为有查笃昌垫底,我们在这里的表现还算理智,只买了钉珠靠垫、玫瑰花灯之类的东西。街两边有很多酒吧,里面都是穿着三点式的女生(也可能是人妖)在台上围着钢管跳舞,一人只要100bt,还包一支啤酒或饮料。我们不想看三点式,想看showboy(艳舞男郎),在被人引路而去上了一小当之后,我们居然误打误撞到了著名的同志酒吧一条街——soi tantawan。 soi tantawan全是同志酒吧,看一场show,比三点式“贵”多了,一人要200-250bt。那么多的花样男子,赤裸着柔软的身体,雄性器官长久地高昂着,一点都不猥亵,相反地,只会为他们一再感慨。曼谷,这是一个怎样的城市呢?全民信佛,却对性又如此开放?但我们相信一点,曼谷绝对是所有人的天堂!就像后来我们在半夜12点走出酒吧街,随意地向左走,一不小心就走到了一条满眼皆日文的街,这就是著名的日本人买春的地方。是的,泰国就是所有人的天堂,白天我们去的,是女人的天堂,而这里,是男人的天堂。[] 曼谷就是一个任何血拼狂都会感到虚无的地方,就像结束了一次前所未有的盛宴,突然之间,感到了虚无,忍不住要思考:如此的bt血拼,到底有什么意义呢?但是,在曼谷的每一天,我们仍然一如既往地、疯狂在时间和体力允许的情况下血拼,不放过任何角落! 第4章 尼泊尔:满眼都是诱人的宝贝 对我来说,在尼泊尔的15天里,每时每刻,满眼都有诱人的宝贝。 在尼泊尔15天只需1980元,这当然是事实。如果能再精打细算一点,比如住不带卫生间的多人间,出入都乘坐当地大巴,不怎么去豪华美丽的餐厅吃饭,花一点点心思逃门票(这是完全可行的,简直就没什么大门),肯定还能再省!——当然,那是2007年12月的行情。 那年尼泊尔的美好直到现在还没有淡忘,以至于后来从未动过再去的心思。虽然一直无比想念着那一路:想念加都的乱与温情,想念博卡拉的文艺与宁静,想念蓝毗尼韩国寺庙之夜中国媒体同行偶遇聚会,想念着奇特旺迷人的雪山、原始丛林和油菜花……那天我们坐的大巴车刚到奇特旺,无数人就围上来,举着自己旅馆的广告纸冲着满车人喊:“choose me!”而我们坚定地选择了被驴友们推崇的位于迷人的拉普蒂河(rapti river)边的河畔酒店(riverside hotel)。 因为英语烂,我们一到酒店便举着事先打印好的攻略给经理看那个关键的数字:3500rs!(rs为尼泊尔卢比缩写,1元人民币约合10.9尼泊尔卢比)他笑起来,同意了,接着又解释,现在物价飞涨,也许明年就要4000—4500rs了。 问清我们第三天上午计划去蓝毗尼后,他飞快地在一张白纸下写下“3500rs”包括的项目:两顿午餐、两顿晚餐、两顿早餐、骑大象、独木舟、丛林探险、参观大象饲养中心(可选择自行车或吉普)、观赏歌舞表演、与大象同浴(另付50rs)以及免费咖啡。这是我们每个人在酒店三天两晚的所有费用,而且,在第三天早上泛舟观鸟之后,他们还会把我们直接带去车站。 加德满都的泰米尔区是众多国外旅行者的聚居地,类似曼谷的考山路,阳朔的西街,规模要大得多,但基建却差不少。街道很狭窄,路面总有许多意想不到的大坑,并且尘土漫天,商贩们需要拿着笤帚从早到晚地拍打摆在外面的货物。但这些都不重要,你要做的只有一件事:掏钱!这里有太多的宝贝,足以让所有人一脚就踏进这个布满诱惑陷阱的无底洞。 整个泰米尔区除了客栈和餐馆,就是各式各样的宝贝店,一切你在国内尼泊尔风情店看到的货色,在这里通通可以找到出处:蜡染的棉t恤、吊带背心外套、绣着珠片的长裙短裙、珠绣的靠垫套、挂毯、桌布、手绘的木托盘、五彩绚烂的木质漆器、缀满贝壳的腰带、号称100%克什米尔的羊绒披肩、绣满艳丽花朵的围巾、牦牛毛为原料的呢帽、头饰、耳环、项链、手工土布的绣满热情花朵的包包、当地丝织的大围巾、各种造型的手工纸灯笼、古朴独特的铜器、雕工精湛的木雕……全部都或挂在门前,或摆放在店前小摊,在妩媚的阳光下,灼灼而持久地散发着比荷尔蒙还要诱人的气息,会让最冷静的美女在顷刻间丧失理智——双眼迷离地直扑过去,抓起一件东西问:“how much?” 我最喜欢的宝贝是一顶玫瑰红的呢帽,相当特别的三角形的造型,有着优雅的弧度,才200rs。这间名叫craft collection(工艺收藏)的店是我无意间撞进去的,就在凤凰宾馆右边的街上,所有商品皆明码标价。后来我实在厌倦了与一切“奸商”的讨价还价,逢人便推荐这间温和友好的可爱的店:衣服、漆器、手工纸、包包、茶叶、铜器、藏银首饰、925纯银首饰……一切你需要的,都可以在这里搞定。 博卡拉有一间用中文标示的“我爱喀什米尔”的店,老板叫raja,一个有着深深眼窝的南亚帅哥,能说不少中文。他温柔地对我说:“这些包包,虽然谁都知道那不可能是真的羊皮,可是,谁又能抵挡得了那些独一无二的绣花和迷人的价格呢?一个两面绣花的包包才400rs,在广州,至少5倍!” 最迷人的自然是号称“100%喀什米尔羊绒”的披肩店,店里的包包、靠垫套都是配角,那些柔软的、绣满饱满花朵的披肩才是真正的主角,虽然不是手工绣花,却仍是极美。而美女走进门,便能享受到非同一般的待遇——不仅是老板伙计都相当热情,更是因为尼泊尔一向是男主外女主内。而南亚的帅哥确实举目皆帅,他们睁着一双迷人的大眼,眼睫毛无一例外地都像扇子般扑啊扑的,体贴耐心地将一条又一条美到极致的披肩帮你围在肩上,然后以惊艳的眼神端详着镜中的你,以情人一般的语气由衷地赞叹:“so beautiful!so nice!”你怎么可能不乖乖缴械呢! 我买的第一条披肩,紫色,两端绣花,要价3500rs,和同伴一阵软磨硬泡,最后900rs成交。我们使出万般法宝,也没能砍到最初想要的800rs。而在被温存侍候了一番之后,竟然连850rs这个重要的中间环节都忽略了,而是直接掏出了1000rs大钞——这一刻,连我们自己都相信自己真的是超级大美女! 最令我迷醉的,当然是真正的手工绣花披肩,在泰米尔十字路口边的橱窗里看到那条黑底绣满小朵玫瑰的披肩,我就像中了盅似的飘进去。老板殷勤地迎上来。啊呀!又是一个超级帅哥。“how much?”“200美元!”5秒钟后,我的梦立刻就醒了。但是,那才叫真正的美丽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忍不住就想喃喃自语:“魔镜魔镜,谁是这世上最美丽的女人?”我毫不掩饰地赞美着,心底却一再提醒自己:一定要坚守住珍贵的美元,我是要拿它们去换更多的金银财宝的! 尼泊尔的珠宝确实如传说中的那般便宜,款式和手工都不错,听说钻石更是比国内便宜一大截,就曾有真正的大富婆跑来买了20多万人民币的金银财宝回去。而对我来说,纯银(925纯银绝对有保证)、半宝石就已经很惊艳、很满足了。整个尼泊尔,就是一座满是金银财宝的阿里巴巴的山洞。 在博卡拉闲逛时,经过一间珠宝店橱窗,不由大声叫起来:“呀!海洋之心!”偌大的一粒心形蓝宝石,镶着一圈闪亮的碎钻,光芒掩盖了其他所有的宝石,开价220美元,贵吗?当然不贵。只是,宝石需配华服,华服需配香车,香车需配豪宅,如此换算下来,人生就会显得毫无光彩。 我们便直接指着一粒水滴状的小蓝宝石吊坠问:“how much?”要价60美元,最后被我们杀到19美元。而我嫌其略小,要了更大的一粒。还有一对同色的耳环,开价180美元,最后召来老板,终以55美元成交。 而在挖掘这座浩大无底的山洞的艰难过程中,我们也有意外之喜。那天逛过帕坦的杜巴广场后,随意找了条小巷准备买点铜器,刚拐进去就发现了一家珠宝店,立刻就扑进去。又是一个会说点中文的老板,正在清点准备批发的一大包绿松石手链。同伴问他批发价,他老老实实地答:“750rs。”我们先是挑了一堆戒指耳环手镯吊坠,然后也要同样的手链,呵呵,当然是批发价,而零售价是1100rs。 同样在craft collection,有着整整一面墙的纯银首饰,一个简洁的镶小粒石榴石的银戒165rs,雕花的镶橄榄石、海蓝宝石、绿松石的银吊坠不过300rs上下,雕花银手镯950—1300rs……一时之间,激动得快要疯了!——据在各地买了好几年银饰的经验,我立刻判断出,这不过是国内购物中心银饰专柜价格的三分之一甚至五分之一!最重要的是,这些美丽银饰的款式,都是最标准也最符合我日常风格的尼泊尔style! 是的,看到喜欢的必须立刻买下——博卡拉比加都便宜,而且某些货品更精致漂亮——不必等到最后一天才集中采购,否则,你极容易审美疲劳,也极容易被漫天要价的“奸商”搞得购物兴致大减。几乎所有人都会经历兴奋、刺激、麻木、厌倦、后悔的心理历程——后悔是因为等你回来以后,绝对会认为自己买得太少太少了! 而我的后悔是不可原谅的。直到回到广州两天后,清点宝贝时才发现,居然把我最喜欢的几件金银财宝遗忘在凤凰宾馆的枕头下了。我还记得临走前的那个晚上,独自把它们在灯下反复细看抚摸,然后随手放在了枕头下,从此再也没有见过它们。 第5章 在“欧洲的阳台”看一次日落 那一天,我就是在“欧洲的阳台”漫步,在“欧洲的阳台”看了一次最美最激荡的日落,收获了满满的狂热之爱。 第一次去欧洲,不是法瑞意荷比,而是中欧。从香港出发,经由法兰克福转机到柏林,最后从匈牙利布达佩斯飞回香港。四国六城,我和14岁的少年攸然,拖着行李箱从此处到彼处,整整16天,每天都暴走在欧洲中部悠远的历史与文化之中。而德累斯顿,是我们的第二城,从柏林到这里,不过两个半小时的火车车程,再由此转去捷克布拉格,也是只需两个多小时火车。 现在我仍然没想起来,为什么会在德累斯顿这个易北河边的小城停留。记得当时站在家里那张世界地图面前,计划着这次欧洲的行程路线,这里想去那里也想去,心情冲动又澎湃,激情无限饱满。为了照顾到这两张因抽奖而来的机票和酒店,必须柏林入布达佩斯出,在预订酒店的时候才决定砍掉本已确定了的慕尼黑。因为看到人家说,要去慕尼黑的天鹅堡,转车比较麻烦。因此多出来的两晚,分别匀给了布拉格和萨尔茨堡。可是,德累斯顿是怎么出现在我的行程里的呢?我想,很可能是因为它正好在柏林与布拉格之间,不然,这个之前我从未听说过的,旧属东德萨克森州的小城,怎么会如此突兀地出现呢? 这个人口还不到50万的小城,在《中欧》这本lp(lonely的简称,孤独星球,全球著名自助游圣经)上占据的版面,不过三页半,可是早在2006年,它就度过了建城800年的纪念日。据说古代的德累斯顿可比现在更加有名,有“易北河上的佛罗伦萨”之美誉。18世纪时,无数意大利的艺术家、音乐家、手工艺人、演员都在波兰国王的号召下远涉而来,并留下无数艺术珍宝。可二战时期,盟国的炸弹投放于此,两百年前的美丽城市成为废墟,直到20世纪50年代,德累斯顿才开始了真正意义上的重建。 可是来到德累斯顿之后,我怎么都无法想象,这里曾经真的是一片战争的废墟。 独自带着14岁的少年游走欧洲,确实不是件省心讨好的事。这个少年因为生病而正好休学了整整一年,他看似冷漠的表情似乎对这一切并不感兴趣,可是在只计划停留两个晚上的德累斯顿,他还是和我一起从中央火车站附近的pullman酒店出发,穿越了整个步行商业区,来到易北河边,我们乘上了世界上最古老的明轮蒸汽船。 这90分钟的航行,让我们可以尽览易北河两岸无尽的旖旎风光,而德累斯顿最重要的圣母大教堂、亚伯庭博物馆、霍夫教堂、森伯歌剧院、城堡……竟是完全集中在易北河南岸。在接近正午的日光下,金色的城市建筑之顶,闪着炫目的近乎神圣的光芒。天空正蓝,风吹过来,心情也在轻荡。这个时候,除了跑到船上甲板去拍照,我其实还在拼命讨好那个因为长久生病而郁郁寡欢的少年,向他讲述刚刚从lp上看来的关于这座城市的历史,当说到60多年前这里完全是一片废墟的时候,我看到他的眼神不由自主地飘向岸边,眼里是满满的不信。我问他,从此可以看出德国人的伟大吗?他轻轻地点头。 从船上下来,我们在众多的博物馆间游晃,寻找午餐。走过德累斯顿的标志圣母大教堂,我告诉他,这座教堂修建于1726年,是由巴洛克建筑家乔治·贝尔主导完成的,在1945年2月之前,这里一直都是德国最大的新教教堂。可是战争令它成为一片平地。1992年开才始重建,几乎完全再现了教堂之前的模样。我指着外面那几块黑色的被战火硝烟洗礼过的石头说:“它们是从废墟里寻找出来的。”少年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仿佛在思考:这么做有必要吗?我微笑着,和他一起仰望大教堂的尖顶,心里小声说:当然,只有这样做才是唯一值得做的。[] 走过城堡门口,走过那面102米的壁画“王子的队伍”,眼前便是一串可爱的露天咖啡馆。和少年在这里吃过午餐,然后,他便吵着要回酒店。想想也好,我便送他回酒店。少年一副巴不得的模样,因为生病吃了激素,他的英俊模样完全变形,所以一路坚决不肯拍照,最想呆的地方,就是酒店房间,他宁愿对牢电视机看那些完全听不懂的美食节目。 等到我再次来到易北河边,已是午后4点。 欧洲夏天7月的阳光,可以一直延续到晚上8点以后,一个人穿着花裙子行走,轻松了许多。又一次来到圣母大教堂,来到亚伯庭博物馆,来到霍夫教堂,来到那些雄伟壮丽的建筑面前,想起前两天在柏林博物馆看到的那些同样雄伟壮丽的建筑,顶部同样有着威武昂首的塑像……在这样的蓝天丽日之下,心底油然升起敬意,觉得日耳曼民族,当真是不可思议的伟大的民族。 这个午后,我只在易北河边晃荡,看小巷里的咖啡馆,看每一个伟岸的雕像,看售卖明信片和工艺品的小摊……每个人的表情都是温和平静的,连游人都有着一致的悠然神态。我注意到,河岸边晃荡的似乎只有我一个东方面孔,可是,有人会多看我一眼,所有人都只留意着自己,以及自己眼前的风景。大朵大朵的白云依旧低垂,似乎要垂到河两岸,看着那座连接南北两岸的桥,我想,不如去河对岸看看,这些雄伟壮丽的建筑会是什么模样? 第一次到洲,在这座800多年历史的小城,我甚至都没想过要去深入,而只是凭着最直接的感受,只想这样看看。 步行上桥,每走一步都是欢喜的。岸有大片的青草地,很多人在草地上野餐,或是干脆眯着眼打一个小盹,南岸则是一派雄伟壮丽,金色的尖顶在夕阳的金色里闪着不可思议的金光。那时候我还没接触过基督教,却已是心怀敬意,觉得欧洲的文化多由宗教传承,而这样的宗教形式,就是不得不让人仰望的。那大朵大朵的白云,完全不会让我联想到“白云苍狗”,则只会认定,它们原本就应该是油画里的风景。 走到对岸,沿着河岸慢慢走,最后在一片青草地上坐上来,静静地看对岸那满目的雄伟壮丽,它们深深地击荡着我的内心。我想,原来这就是欧洲呢,只是这样一座50多年前才从废墟上开始重建的小城,无需语言或文字,便已教人如此沉醉。 太阳慢慢西沉,落日余晖将整个易北河两岸镀了一层迷人的金。想起还在酒店里的少年,我便想着得回去了。再次在桥上走过,任由自己长久地沉醉着。我看到一个骑着单车的少女,也忍不住停下来,将眼前的美景收入镜头。回程时,我走了另外一条路,当然不会错过森伯歌剧院和那座精巧的建于1728年的要塞茨温格宫(zwinger)。此时所有的博物馆都已闭馆,而我真的没想过要去深入探究,我只能说,这样一次午后的漫步,看过这样一次雄伟壮丽的日落,对于德累斯顿,我已经很满足了。当我走到森伯歌剧院前的广场,站在一座骑着战马的人物雕像面前,逆着光,仰头看,我的心忽然狂跳起来:这不就是曾经在想象中才可能存在的天神吗?而现在,他竟然就在我的眼前。 必须承认,2011年7月的这个午后,我的心一直是狂热的。虽然没有人和我说话,可我仍能清晰地感觉到,那燃烧着的狂热完全与落日的灼灼之金类似。我看似平静地走着,正因为没人可以说话,才让这狂热得以持续,当那座雕像天神般出现在我的面前,我几乎要落泪了。 直到很久以后,我才听说,原来德累斯顿易北河南岸这一带,还有“欧洲的阳台”的说法。那么,那一天,我就是在“欧洲的阳台”漫步,在“欧洲的阳台”看了一次最美最激荡的日落,收获了满满的狂热之爱。 第6章 步行布拉格 行走在这样一座美丽、浪漫、十四行诗般悠扬缠绵的城市,如果有一个人可以一直牵手,是的,那才是最好的方式。 从德累斯顿坐火车到布拉格,只有两个多小时的车程,原计划抵达的时间大概在午后一点半,可谁知道原来布拉格有两个火车站,下车前我还特意问了人,人家肯定地说这里就是布拉格车站,可一下车就完全懵了。之前做功课时还备了布拉格酒店的谷歌地图,说好的出了火车站隔一个小绿化带就到的酒店呢? 拖着行李箱出来,来往的行人不多,走一段,觉得不对,问人,无奈英语完全不行,只听懂说要坐地铁,于是再回到车站,找咨询办公室,居然关着门,便又去小吃店问人。一个正在吃炸鸡的小伙子跟我比划一阵,又拿出纸和笔画了半天,看我还是一脸迷茫,便做一个手势:跟我走。 我赶紧就跟着走了,哪里还顾得上去想会不会有危险?何况这些年在路上一向胆大,不管跟着任何陌生人,从来没发生过危险。 后来才知道,其实他也不怎么知道路,跟着他进地铁,还逃了票。当时他看了我一眼,摇摇头,便做手势叫我直接进站。出站后他问了好几个人,一直微笑着跟我做手势,往前,再往前。走着走着就下起雨来,雨越来越大,拖着大行李箱子,心内不由得凄惶起来:我的酒店,到底在哪里呢?凄惶是真的,可是眼睛仍然没有放过任何一处美丽的建筑。我心里默叹:布拉格果然是真美呢。半个多小时后,他突然指着前面说了句什么。我定睛一看,那不就是亲爱的托普弗兰肯斯坦酒店(falkensteiner hotel maria prag)!当下真是感激无尽,脑子里闪了一下要不要给点钱的俗气念头。他的头发已经被雨水淋透了,但他只是朝我挥挥手,便转身走了。 此时已是下午三点半,在二楼房间窗前正好可以看到一条绿化带之隔的火车站,我这才恍悟,这里是中央火车站。好在我对布拉格也没有任何必须计划,确定的只是第二天要去传说中美丽无比的ck小镇(克洛姆洛夫镇),要在ck小镇去吃传说中美味无比的地窖烤肉。对于整座城市都是世界文化遗产的布拉格,在此之前,我只知道卡夫卡、米兰·昆德拉和《布拉格之恋》。 当天还是冒雨去老城晃了晃,一个人,穿着湿透的解放鞋,无畏地穿过大街小巷,一直走到老城广场,看那面著名的天文钟,那样的奇美。有些无措地站在钟楼下,想着,这可是建于1410年的钟楼啊。而那座精致的天文钟,则是根据彼时的地球中心说原理设计的,上面的钟一年绕一周,下面的一天绕行一圈,每天中午12点,十二尊耶酥门徒从钟旁依次现身,6个向左转,6个向右转,随着鸡鸣,窗子关闭,报时钟声悠然响起。这座600年前的钟至今仍然走时准确,很多当地人都习惯站在钟楼下,据此低头调正自己手表的时间。 虽然在雨中,虽然已近傍晚,可是钟楼下有许多人和我一样在雨中站立。突然听到钟声响起,然后,我看到前方的一对情侣,就这样在雨中深深地拥吻。我的心被柔软地撞击了一下,仿佛那钟声依然来自中世纪,一个来自东方的中国女人,第一次来到欧洲,来到这座古老的未曾被战争破坏的城市,她的思绪,全都依附在了她所见所感的悠远的文明之上。 在雨中,莫名有些忧伤,看着那幽蓝与金色的表盘,心想,从ck小镇回来,一定要好好地把这个美丽的城市看遍。是的,让我忘掉卡夫卡和米兰·昆德拉吧! 第二天一大早就去了3个多小时车程的ck小镇。之前在网上先订好了往返汽车票,回到布拉格,又是深夜了。那个充满波希米亚气质的、同样被伏尔塔瓦河环绕的小镇美得让人屏息,花朵、阳光、漂流、慷懒、甜蜜、斑斓……全部都是小镇的关键词。建在悬崖上的克洛姆洛夫城堡则是另一种需要仰视的雄伟壮丽。作为联合国世界遗产,ck小镇当之无愧。 而完全属于布拉格的时间,只有一天。 从中央火车站附近的酒店出发,仍然是步行。这天,阳光很明媚,计划着要先去布拉格城堡。仍然是先走到老城广场,广场四周有泰恩教堂、圣尼古拉斯大教堂、扬·胡斯纪念碑,南部有庄园剧院。据说1787年10月29日,莫扎特曾在这里亲自指挥了《唐璜》的首演,当然,还有那座绝世美丽的天文钟。想起关于布拉格天文钟的一些传说,当年那个可怜的制钟人被当政者残忍地剜掉了眼睛,是为了防止他为其他国家制造出同样的钟。而这个制钟人在临死前抚摸了这座钟,从此天文钟的时针便一直停在他死亡的时刻。很多年过去了,人们都无法将其修好,直到1948年,捷克人下定决心设法修复了老旧的发条,复制每一个部件的原型……艳阳下,天文钟呈现出的另样的美,竟是眩目的。想起前天傍晚雨中的忧伤,竟是一阵恍惚。布拉格之美,在夏天的阳光下,一派纯澈,明艳动人。 步行的好处,便是可以随处得到意外的惊喜。比如刚刚在去老城广场的路上,经过一个美丽的市集,我竟在一个小摊上发现了中文版的布拉格地图。更惊人的是,这张地图是立体全彩的,将布拉格每座建筑和街道都生动地绘制其上,连颜色都是缤纷的,拿着这样的地图,任谁都不好意思再迷路了。 继续往河边走去,不经意间,便来到了犹太区约瑟夫(josefov),据说这里保留着无数令人着魔的艺术品,而我在这夏天7月的早晨,却是看到一连串的名品店,一个接一个地开在布拉格中世纪的美丽建筑里,完全不同于以往看过的都市奢华景象,它们是含蓄又飞扬的,橱窗里的那些包包鞋子,置放在此处,全都成了艺术品。 沿着河岸,一直走到查理大桥。那座欧洲最大的城堡复合体的布拉格城堡就在河对岸,lp上说,这城堡“就像一艘搁浅的战舰般雄踞在布拉格天际”。事实上,当我走过建于1357年的典雅的查理大桥,走过桥上售卖各种明信片、旧书、小画、波希米亚首饰的摊档,走过一个个广场,走过一条条陡坡,布拉格城堡一直都在我眼前。不得不承认,lp的形容完全没有夸张。 对于这座恢宏的城堡,在我看来,完全没有必要纠结是不是刚好在正点可以看到大门口的士兵换岗仪式,虽然士兵们都穿着由著名服装设计师特奥德罗·比斯特克(theodor pistek)设计的制服,而且到了中午还会有乐队演奏;也完全不必去探究圣维特斯大教堂为什么从1344年开始修建,直到1929年才竣工;在旧皇宫毗邻的官邸,你也不必想起1618年5月23日,曾经有两个天主教大臣被新教徒贵族从窗口扔出去,并因此引发了30年的战争……行走在这样一座城堡里,我的心里无限次涌出的只有两个字:伟大。我甚至已经把前几天在德国德累斯顿易北河边漫步的震撼完全抛弃了。是的,在布拉格的精致柔情的美丽之上,还有伟大。 虽说要忘记卡夫卡,可是在慢慢看过圣乔治修道院里珍藏的16世纪至18世纪的捷克艺术珍宝后,走在迷人的金色小巷,卡夫卡还是闯了进来。金色小巷22号,便是卡夫卡姐妹曾经住过的房子,1916年到1917年间,他曾在这里写作。站在来来往往的游人之间,我屏息凝望,还是忍不住想象:住在这样的地方,难怪卡夫卡能够写出那样荡气回肠的传世文字。 走到一处建在城堡边缘的咖啡馆,远处那些红色的屋顶,像一个个试图舞动的精灵。坐下来,慢啜一杯咖啡,企图平息内心的狂热和激情,可是一边又急急地打开地图,啊,那座“会跳舞的房子”是一定要去看的呢。 想不起来这座归属荷兰国民人寿保险公司的“会跳舞的房子”是怎么让我深记的了。虽然《中欧》上并没有介绍过,但当我在地图上一眼看到它,就被唤起不知何时何处植下的记忆——或许,就只是因为这样一个浪漫的名字吧。这座建于伏尔塔瓦河边的建筑,是由美国建筑师法兰克·格里和捷克建筑师米卢尼奇合作设计,于1996年完成的,此刻在我眼里如此奇异,如此后现代结构主义的建筑,却长久地遭到捷克人的诟病。很明显,这座扭曲线条的建筑并不符合布拉格的传统审美,虽然设计师诠释的是这两幢房子极像两个跳舞的舞者,可捷克人却称之为“被扭曲的可口可乐瓶”,又因此处曾被误认为是德累斯顿而遭过盟军的轰炸,当地人便毫不客气地将其视作又一颗投向欧洲的炸弹,因为它破坏着城市原本的纹理。但即便如此,我站在十字路口,站在正在西下的夕阳之光里,怎么看都觉得这座建筑是那么美。在周遭的传统之间,它是一个恰到好处的“破”与“立”。 这一天的最后时刻,我的双脚几乎走遍了布拉格老城的大部分角落,追逐着当天所有的阳光,觉得面孔和心都快要被撑爆了。眼前的河岸风景与老旧奇美的建筑像电影画面般轮流划过,心里狂想着:啊,布拉格之春,布拉格之秋,布拉格的所有,就是一个真实的梦境。在这个有着浓重烟火气的梦境里,除了来自中世纪的建筑与艺术,更有深爱的波希米亚的气息,有烤肉和浓肉汤的香味,有百威(budvar)啤酒的清爽,有街头艳丽的木偶与璀璨的水晶,有曾经的卡夫卡和德沃夏克,还有开放的同性恋酒吧与劲舞…… 在布拉格,一个人,用步行的方式去感受,这是对的,可这并不是最好的方式。在越来越深的暮色里,又一次来到老城广场,站在那座久远的天文钟楼下,认真地掏出手机调整时间。那一刻,又想起了曾经在雨中傍晚看到的拥吻的身影——行走在这样一座美丽、浪漫、十四行诗般悠扬缠绵的城市,如果有一个人可以一直牵手,是的,那才是最好的方式。 第7章 巴厘岛的夕阳里想起青春 在泪水中迎接着这片海滩渐渐黑暗,反复想着:好像我们的青春一样,最后,总归是要走到这个样子的。 第一次决定动用亚航抢特价机票,我把目的地锁定在巴厘岛。这是极无聊的一次旅行计划,那天晚上,最初的想法,完全只是想测试一下亚航特价机票到底应该怎么去抢。 不断死机之后,我打算放弃,关掉电脑上了床,又不甘心,打开ipad又试。彼时已经半夜三四点,其他人不管抢没抢到都应该睡了,所以,我到底还是成功了。于是,这年8月,我将这次旅行,定位为纯粹的度假。 可是还是很糟糕,行程很不科学,同伴也是临时将就,也就让这次出行显得有些潦草,完全不像以前和以后的许多次旅行,总是充满了热切的向往期待。直到出发前,我才从忙碌的工作节奏中脱离,吸一口气,对自己说:要去的可是巴厘岛啊。 在许多人看来,巴厘岛必须是美的,浪漫的。可这一次,我好像一直被各种事情困扰,因为不想浪费机票,便逼着自己一定要出发。然后,除了下载了一个穷游锦囊,带了几条花裙子,便没有更多的准备了。 飞到吉隆坡已经半夜,打车去酒店,计划要在吉隆坡待两天再转机去巴厘岛。心情似乎一直没有从出发前的焦躁中转换为度假模式。睡醒已近中午,想着要去百年火车站看看,国家清真寺也在附近。 酒店就在双子塔旁边,据说可以坐地铁,可是走了一大圈,还是没找着,最后生气地打车。司机是个华人,一路跟我们讲如何去如何玩,建议我们要先去老火车站,快到时还反复说:“从这里跑上去,直接就可以到,不用坐车,千万别坐车,可以直接跑上去的……”因为这位老好华人温暖的体贴,我的心情渐渐好起来。 那个建于1894年的火车站,并没有太多惊喜,随便看看,就想找间餐馆午餐,竟然没有。虽然极饿,却也舍不得近在咫尺的清真寺。清真寺真美,老远就能看到蓝绿色的莲花顶,祈祷厅也是极美极大的,可不是穆斯林就不能进去,只得在门口张望良久。外厅有许多柱子,怎么看也没看出门道来,便跑去问工作人员。那是个北京口音的帅哥,面对游客的众多提问,他严肃地声明:只回答与穆斯林有关的问题。他耐心地告诉我,这座清真寺是三位设计师设计的,两位马来西亚人,一位英国人。而柱子的设计则是因为马来西亚雨水多,上面是漏斗型的,可以储水,柱子中空,水顺着下来,便可以成为室外喷泉的用水,称得上是又漂亮又环保实用的设计。帅哥还从文件夹里找出设计师的照片,那是1989年设计师陪英女王参观的老照片。 这个下午是精彩的,在老城吃了午餐,逛了中央市场,又在独立广场坐到夕阳西下。看着美得要命的建筑,这才觉得人生真是没有虚度,也是直到此刻,我才终于将心境调整到了应该有的度假状态。 巴厘岛的行程只有四天三晚,预订了美丽的vi酒店,躺在柔软洁净的大床上,又一次对自己说:我是来度假的,那些工作啊,无端惆怅的情绪啊,都暂时靠边去吧。 盛夏8月的印度尼西亚海岛,热情又飞扬。我们在岛上乱晃,吃各种没见过的小吃,在一间乐器店里,向店主讨教某种乐器的用法,又在海边踏浪,看那些扛着冲浪板的年轻健硕的身体,在海天之间快乐无边地叫喊。无论如何,我还是无法获取最好的轻松心情,又因为与同伴们意见不合,我默默地咬唇,决定第二天一个人租车去乌布。我要去吃稻田午餐,要去看乌布的皇宫,要去逛乌布的集市。 一个人当然可以完成这所有的一切,因为在乌布集市耽搁得太久,回程有些晚了,司机唠叨了几句,我就当作没听懂,转头看窗外,微笑着想包包里那一大堆五花八门“巴厘岛造”的小东西。是的,购物还是好的,真是心情修复神器呢。 夕阳越来越深浓,越临近海滩,浓烈的金色越幻化成越绚丽的彩色,贪婪地一直望着窗外,一心想着快点到,想要直接跳到海滩上去。 那一片无边的夕阳红啊,一层层变幻着,迷离着,金红、玫瑰红、玫瑰紫、粉红、黛青、浅紫……站在海边,一个人竟是痴了过去,这样的夕阳,映照着这些天的低落心情,便忍不住要教人落泪。直至西边的天空剩下最后几缕残红,更多的乌云也失去了金边,才想起应该拍一段视频。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哗哗的海浪声里清晰而平静:“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日落,一直都在赶路赶路赶路。刚刚在路上就已经看到了像血一样的日落,可是现在呢,只有最后的一点点,最后的一点点,好像我们的青春一样,最后,总归是要走到这个样子的……” 这一天,如果牵扯上一生,那么这么美到动人心魂的日落,便真是人生的写照了。在泪水中迎接着这片海滩渐渐黑暗,反复想着:好像我们的青春一样,最后,总归是要走到这个样子的。 巴厘岛的最后一个下午,在海滩晒太阳,发呆、看云、看海、看冲浪和并肩走过的人们,然后还睡着了一会儿。这就是所谓的度假时光。 又看到夕阳了,却是分明的血红,再不像曾经看过的那样迷幻如梦,而是轮廓分明的。由晃眼的辉煌,渐渐成为金黄,最后成为血红,落入云层。过一会儿,又从云层下端露出,直至慢慢沉入海中。站在海边,只觉得,夕阳是只能落入大海的,只有大海的怀抱,才可以容纳如此沉静至美的夕阳。 有点期待能再次看到类似的震撼之美,但是再也没有。我再一次知道,当下是多么的重要,有了就有了,想了就要要,过去的就会真的彻底过去,不要总想着还会有其他。是的,没有其他,不可能再有完全一样的其他。 一个念头在脑海中反复地盘旋着:爱了,就爱了;爱过了,就爱过了;美丽了,就美丽了;失去了,就失去了;错过了,就错过了;衰老了,就衰老了;该离开,就离开了。 我当然非常清楚,在那些寻常的日子里,其实一直在努力打起精神,想尽可能地以平常心来对待正在来临的衰老。可是,偶尔还是会悚然,会惊住,再平常的心,也敌不过对红颜弹指老的恐慌。想起25岁那年写的小说《刹那芳华》,现在想想,不过是年轻时对岁月的想象,那时候怎么可能知道,原来衰老是这样的无奈,漫长。就是想要一次撕心裂肺的痛,也是不怎么痛得起来的。 而衰老的过程,就是一次漫长的凋谢与残败。凋谢了还有落英,好比现在;而残败,却是在未来的老年,漫长得有如宇宙的黑洞,忍受着日复一日的枯槁苍凉。而最后,总是要消失的。生命多么无奈啊!谁会知道竟然在巴厘岛奇美绚丽的夕阳里想起了青春,因为青春已逝,我任由自己在一个人的海滩热泪满盈。 要离开了,再一次对自己说:嗨,你是来巴厘岛度假的。 第8章 阿格拉的纱丽与永恒“眼泪” 人类的历史留给我们的,竟有如此无尽的悠远怀想。 去印度,当然要去印度。 真正让这个梦想落到实处的,还是南航的特价机票。那天晚上,一个人守在电脑前,红着眼睛研究了半天,最后,决定还是去印度吧。广州直飞新德里的往返机票,连税1850元。那是2011年9月的一个夜晚,而我们的印度的出发时间,是半年后的3月。 只有11天,却计划着要行走北印6城,至于首都新德里,则完全成了中转站。在反反复复的考量和筛选中,最后不得不忍痛割掉了萻提伽耶,那个佛祖当年顿悟的地方。 从在新德里胜利门遇到第一次热情的搭讪开始,瓦拉纳西、阿格拉、斋浦尔、焦特浦尔和乌代普尔,轮流成为了那些天的目的地。3月7日深夜抵达新德里,第二天竟然刚好是印度最热闹的洒红节,我们被印度人热情友好地泼洒了满身的各色颜料,于是从一开始,浓烈绚丽和腾腾欢声似乎就贯穿了北印之行的全程。 每一处都有极致的美,每一处都在令我们一再地慨叹着“他们到底想干什么”,每一处都被全盘接受。当看到街边有男人随意小便,我们似乎没那么惊讶和厌嫌,人家的生活就是这样,作为路人,何必过于大惊小怪? 关于这次北印,朋友间还传说着一个有趣的故事。在我们出发前一个月,广州的女友丰丰和朋友也去了北印,她们原计划10天的行程,只坚持了5天就狼狈而归,据说全程贵宾级待遇,但还是受不了。于是另一个朋友就跟我们打赌,说只要我们坚持完全程,就请我们饕餮。最后的结果是他靠谱地请了饭,并由此让一帮热情的朋友发起一个叫做“一周一会”的聚会,号称要一星期聚会一次。坚持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后,其中的一帮朋友,居然在广州珠江边琶醍创意园里合伙开了一间名为“一洲汇”的日式料理店,做得风生水起,成为城中料理名店。 从新德里飞到瓦拉纳西,度过了洒红节的后半段最热闹的时光,第二天清晨赶到恒河边去看晨浴。船行河面,河岸边彩色的瓦拉纳西并不像传说中那么可怕,反倒有着极其别致的美。虽然上游正在烧尸,但过一会儿就看到大家都在沐浴,甚至还看到一位老者半裸着站在河水里,认真地洗刷着自己的舌苔。同行的朋友脱掉上衣,跳进恒河里浸了浸自己的身体。那一刻,我们坐在船上,竟是无端端地觉得,他是有福的,从此他应该会百病不侵了。 时间那么少,想去的地方那么多。这次旅行,每一站的住宿和交通都提前预订,我甚至花了很长时间研究如何在网站预订各城间的火车票和国内机票。在瓦拉纳西的第二天傍晚,我们便要乘坐传说中极可怕极拥挤的火车去往阿格拉,那个有世界上永恒眼泪的小城。 事实上,作为本次旅行的召集者和筹划者,我对印度怀持着极度警惕,这完全是因为我被各种传说吓着了。本着对朋友们负责的态度,我预订的酒店和火车都是非穷游级别的。而为了节约时间,这一天,我们要在火车上过夜,翌日凌晨5:55,我们将抵达阿格拉。 第一次的印度火车之旅,竟然是欢乐的,虽然是硬卧,却也完全没有之前传说中的拥挤和脏乱。邻铺的当地很友好,没多久我们便坐在人家的下铺痛聊起来。为打发漫漫长夜,我掏出一包洽洽瓜子,他们没见过瓜子,朋友便教他们怎么吃。一时间,至少我们这个隔间里,真是欢声笑语一片。只是没想到火车空调太足,找出能用的衣服胡乱裹上便能安睡一晚。我们甚至没有遭遇最常听说的晚点,清晨6点刚过,我们已经站在阿格拉微明的苍茫天色中。 天气微冷,一个乱发长胡须的老者潦倒地蹲在街边,烧起一堆落叶,伸出双手默默地取暖。我们在路边小店早餐,想着先去找到预订好的b&b酒店(bed and breakfast,简称b&b),然后就去阿格拉堡,至于泰姬陵,要留到明天清晨。 这间b&b是此行最便宜的住处,也是犹豫了好久,决定还是体验一下。不料这个b&b竟是在一处拐弯抹角的住宅区里,一幢三层小楼,一个美丽的小院子。老板极热情,招呼我们到三楼。我们都对这两间2500卢比的房间大为满意,三楼还有露台,夜里可以在这里喝着啤酒看星星。 这时,夜宿火车的恶果来了,我的全身开始奇痒,数一数,竟然有一百多个疱疱,不知道是蚊子还是跳蚤干的。但我也不在意,抹一通清凉油,洗洗脸就出门了。 红色的阿格拉堡完全超出了我们的预想,极致雄伟,极致精致。我们在这个红沙石的城堡与皇宫里徜徉,着迷地注视着每一件艳丽丰满的纱丽(纱丽服:印度、孟加拉国、尼泊尔、斯里兰卡等国妇女的一种传统服装),又在未开放的什希玛哈尔宫(shish mahal)的窗外向内努力窥视那面镶满了马赛克工艺镜子的墙面……再来到穆沙曼布尔宫(musamman burj)和哈斯玛哈尔宫(khas mahal),这座美丽奇异的八角形白色大理石宫殿,就是那个为心爱的女人修建了泰姬陵的沙·贾汗晚年被儿子囚禁的地方。我们在此处远眺,纯白泰姬陵在城市的远处。这位伟大的君王,当年以被囚之身远眺妻子的陵墓时,会是怎样苍凉难耐的心情呢? 在北印3月的艳阳天,我们一路遭遇了各种搭讪及求合影,而我们也从最初的新奇热情,到后来完全倦怠了,觉得这里的人怎么就喜欢这些啊。在阿格拉堡小歇时,同伴干脆说:“不如来一段录音吧,再有人搭讪,就直接播放给他们听。”掏出手机,她一字一句用英文说:“你好,我来自中国,我叫salusiya,我很喜欢印度,明天要去斋浦尔,但是现在我很累,不想聊天……”我们哈哈大笑起来。是的,我们真的不想把那些类似的搭讪重复来重复去。 当然这只能是一个玩笑。还没有离开阿格拉堡,我们一边看着人家的纱丽一边盘算着,一会儿就要去贾玛清真寺(jama masjid),这是沙·贾汗于1648年为他最喜欢的女儿贾汗娜拉公主(jahanara)修建的。我们说笑着,觉得这个男人真是好玩,他表达爱意的方式,就是建筑吧。——而我们要去这里,其实是另有打算,因为,据说这座清真寺的脚下就是繁忙丰富的克纳里(kinari)集市。是的,是当地人爱逛的集市。 街道狭窄拥挤,大家或步行或摩托或小车,拐来拐去居然能够片衣不沾。这个集市的东西完全比不上后来我们在斋浦尔所见的丰富,可是,我们仍然沦陷在因为阿格拉堡的纱丽而勾引起的狂热中。我扑进一间美丽的纱丽店,任由主人从后仓搬出一件又一件的纱丽,任由人家为我们试穿。各色纱丽披挂一身,我们反而迷茫了:到底选哪件才好?直到同行的男生有些生气了,觉得我们浪费了太多的时间——虽然行前他自告奋勇要做拎包的苦力——我们才终于做了最后的决定。我挑的是一块六米长的大红的绣着美丽眩目花纹的布料,在身上绕来绕去,就是一袭好看的纱丽了。忍不住跑到街上去,用不知道是谁家的男人及摩托车作背景,叫朋友拍了一张照片。呵,真是好看啊,可到底还是露出了脚上的解放鞋。我们笑,所以这就是所谓的“露了马脚”吗? 当店家拿出软尺说要量尺寸时,我们才知道,原来纱丽除了那块直截了当的布,还要根据个人尺寸定做一件小小背心。店家说:“留下酒店地址,晚上我们送去。”虽然行前我们一再互相提醒,印度遍布骗局,一定要小心谨慎,可是我们沉沦在对纱丽的美丽疯狂中,完全忘记了这回事儿,直到付了全款,傍晚时回到b&b,才突然想起来,万一人家不送来呢? 翻出店铺名片,我们很小家子气地把忧虑告诉b&b老板。老板安慰了我们几句,就打电话过去,然后转头告诉我们说,晚上8点送来。我们都是擅长及时行乐的人,所以也就真的在露台上喝起了啤酒。刚过8点,纱丽真的送来了,老板和老板娘一声声地配合着,赞美着我们,说:“你们的眼光真好,真美丽。”可是另外一个问题又来了,到底应该怎么穿这纱丽呢?老板娘挽着同伴的手,像抱婚纱一样地抱着纱丽,脚步款款,下楼去到人家的卧室。没多久,同伴就满脸幸福地回来,说:“会了会了会了。” 这个夜晚,因为纱丽、啤酒和星空,因为风趣热情的老板一家,在阿格拉的夜色中,我们持续地微醺着,觉得人生再好也不过如此了。 清晨不到7点,我们就已经在泰姬陵的门外排队了。大家都说要赶早,不然天亮后人多起来,泰姬陵就是另外的味道了。虽然头天傍晚我们已经去泰陵姬东门附近的原野,隔着河岸远眺过黄昏的泰姬陵了,可是,这个被泰戈尔称作“面颊上一滴永恒的眼泪”的陵墓,还是让我无限期待着。我隐约觉得,它应该和其他的一切地方都不一样。 没想到,当这座被广泛传颂的建筑真正在晨光中出现在我眼前的时候,我还是被前所未有地震撼了。清澈的蓝天,微凉的空气,半透明的大理石,美丽的轮廓,花园水道里覆满宝石的泰姬陵的倒影……一切都有着梦幻般奇丽的气息。我确定,此处一定是印度最美的地方,虽然未来的行程里,还有好几个城市还有好多处城堡与宫殿。 和同伴走散了,一个人慢慢走近它,又在外围绕了一圈,始终不肯轻易地走进去。赤足走在洁净微凉的地面,仰头看那些光洁的圆柱,那些精致细密的雕刻,那些遍布建筑外立面的美丽花纹。每一道缠绕的树枝,我都觉得那上面应该有小鸟的鸣叫。但是,除非身在此处,你才可能真正感受到我的些许感受,而事实上,旅行是一件很私人的事情,就算真正来到此处,也不一定所有人都和我一样,对泰姬陵有着这样浓烈的爱。是的,我只为泰姬陵本身在沉醉,与沙·贾汗皇帝与玛哈皇后伟大的爱情并没有太大关系。但后来走进陵墓内部,我还是想了想,怎样的爱情才可能诞生这么伟大的爱情纪念啊。 几近贪婪地看着美丽的大理石雕刻,我能感受到,自己骨头深处一直在微微地颤抖着,那样精致繁复,我怀疑自己会不会是密集热爱者。那些缠绕的淡雅花枝,生动地描绘在洁白大理石上,让人又怀疑它们会随着季节变换而生长枯萎。后来同伴们说要去早餐,我仍是舍不得。游人越来越多,我便找到一个与泰姬陵隐秘亲密的角落,坐下来,在阳光下慢慢细读lp上的文字:“有些人说沙·贾汗为了不让领头工匠再建另一座类似的建筑,宁肯在泰姬陵建成之后,毫无慈悲之心地切掉了他的双手;另一些人说这位皇帝想在河对岸建一座自己的黑色大理石陵墓,但因为晚年被他的儿子囚禁,这个想法永远没有实现。” 之前早已知道这样的传说,只是,此刻倚着泰姬陵的大理石壁,伸手就可以抚摸大理石上美丽的镂刻与花纹,再抬头,竟是有些心意微荡。人类的历史留给我们的,竟有如此无尽的悠远怀想。 终于告别泰姬陵,走出来,又是一派热闹无序的人间景象。在门口那些店铺里,为自己挑了一个白色大理石的首饰盒子,盒面上描绘着蓝色的缠绕的美丽花枝。我将它一直带回了广州,像带回一声深深的叹息。我永远不能忘记,当我坐在泰姬陵白色大理石的台阶上,有两个广州的女孩主动走过来,说:“要帮我拍一张看书的照片。”她们说,你这个样子很好看。在阿格拉3月的这个清晨的阳光下,没有人知道此刻的我,其实一直心波微漾。 第9章 一次又一次完美的星空 无论走在地球的任何地方,我都会想起,曾经,有一个5人机构,名叫“新西兰小组”。 决定要去新西兰的时候,我对这个国家其实并没有太多认识。除了对纯净和国民高福利的大概念,以及大海、草原、牛羊的浅显认知——当然,这完全符合我的一贯的不求甚解的作派。在忽悠朋友们一起去新西兰时,我甚至不知道我们将要去哪里,自然更加不会知道,那一路,我们几个好朋友,竟然一起仰望了无数次纯净完美的星空。 和一个多月前的印度不同,这一次,我们的团队很有点“梦之队”的意味,先是我张罗好了大家的国际国内机票,然后大家又在行前开了好几次以“新西兰小组”为由的腐败晚餐会议,接下来的分工就相当明确了:小黑是摄影师,作为技术控的他又做好了全部的行程及地图路线,并且担当了大部分自驾行程的司机;晓岚负责做初步行程规划,预订酒店;后来加入的tracy是翻译,并负责预订自驾的车子;老张做一半的司机(不幸的是他在徒步福克斯冰川时崴了脚,只得身残志坚地担当副驾驶),善良的他看自己实在没啥工作,就主动说:“那我做财务吧(不幸的是,财务工作他也没有胜任,最后算得焦头烂额,回到广州竟然扔给了公司财务)。”那么我呢?我在穷游网上找了几个靠谱的帖子给大家后,就厚着脸皮说:“唉呀,工作好忙事情好多,还要想办法请假呢。”事实上也是,临走前一晚我才离开我们德基金支教的学校,坐了整晚火车回到广州,睡一觉,当天晚上就拖着行李箱去了机场。 只有12天,行程自然很紧张,甚至砍掉了去凯库拉观鲸。这天晚上,我们先飞到奥克兰,两小时后转机飞到南岛的基督城,住了一夜,然后去租车公司提车。我们在那辆将要陪我们一路的suv前来张欢快的合影,就上路了。一路美丽的蓝天、白云、牧场,让我们舍不得打盹,只顾着热烈地讨论着,新西兰作为长白云之乡,到底是“长”还是“长”呢?晓岚固执地认为,那些云朵就像从地底下长出来的。 我们的自驾行程从基督城出发,一路经由格雷茅斯、福克斯、瓦纳卡、皇后镇、但尼丁、奥玛鲁、特卡波,最后又从基督城飞到奥克兰,再飞回广州。虽然想去奥克兰附近顾城住过的激流岛看看,可是刚刚才从印度回来一个多月,只得安慰自己,还是适可而止吧,以便细水长流。 正是新西兰的深秋,辽阔的西海岸、薄饼岩的彩虹、沿着海岸线的73号公路、牧场、可爱的木屋、幽蓝静谧的湖泊、超市采购牛扒和葡萄酒、在青年旅馆做丰富的晚餐、小镇晃荡……我们这几个在广州一年见不了10次的朋友,在新西兰南岛一路飞奔着,赞叹着,倾谈着,玩笑着,竟是那样的亲密,好像一生一世都会这样过下去。 因为贪恋一路美景,来到福克斯小镇已经晚上8点,打电话问了好几次才找到预订的汽车旅馆,然后在小镇唯一一间开门的酒吧晚餐。我们坐在最靠近火炉的位置,说起明天早上的福克斯冰川徒步,都是兴致勃勃。而事实上,第二天一早预订了11点的直升飞机上冰川徒步之后,我们又赶着去马瑟森湖边的餐厅早餐。看着不远处草甸之上灌木丛间悠然升腾的晨雾,还有更远处的冰川,这个早餐因此静美悠扬得一塌糊涂。 在冰川上徒步,除了tracy,我们都是第一次,直升机将我们直接送到冰川之下。那几小时的徒步经历,纯净、快乐、小小的冒险激发的兴奋,至今仍在心间震荡。这是我第一次零距离与淡蓝色的冰体接触,而这也引发了我几个月后决定要去南极的冲动。回到小镇,已是午后4点。小黑看看时间和行程表,表情严肃地说:“我们没有时间在这里午餐晚餐了。” 不久后的夕阳下,我们这帮随性的家伙将车子停靠在一处看日落的地方,赞叹着眼前的美景。太阳刚一落入海底,天色就全黑了,立刻就需要羽绒衣了。我们通知预订好的汽车旅馆,我们会晚到,人家告诉我们,钥匙就放在花盆里,到了自己取就是。 因为老张在冰川上崴了脚,小黑担任此后全程的司机。路上极少有行车,可是在陌生的国家开夜车,到底心里不踏实。大家渐渐沉默,刚从冰川下来,都在想着这一夜什么时候才能喝上一口热水。突然间,小黑停下车,表情仍然很严肃。他下车去后座拿相机,说:“我们看看星空吧。” 仰头才发现,原来此刻的星空竟是那样美。南十字星清晰地在头顶,无数不认识的星星,在墨蓝的夜空中闪着清澈凛冽的光。小黑在车头架上代替角架的“八爪鱼”,要求我们站在路中央,保持20秒不要动。谁会忘记那个赶路的寒冷的夜晚呢?几个好朋友站在空荡荡的公路中间拍过这样一张照片,背景是一望无际的黑暗,以及头顶上璀璨的迷离的星空。重新上车后我们又欢快起来,终于赶到瓦纳卡小镇,找到汽车旅馆住下来,烤几片面包就着自备的茂德公辣椒酱,开一瓶前晚在格雷茅斯买的葡萄酒,将这个没有晚餐的夜晚,过得暖意融融。 好像从这一夜开始,我们才真正集体开始重视新西兰的星空,虽然早前就知道,在这里可以看到南半球才有南十字星。此后的每个夜晚,晚餐后我们必定会有一次美妙的散步,只为了延续星空下的美好。 皇后镇是我们此行唯一住了两夜的地方,那天在酒店房间吃过我主厨的有回锅肉和羊扒的晚餐后,小黑和老张把前几天的照片从sd卡里倒出来在电视机上轮流播放。我们边看边哈哈笑着,觉得才不过几天,就已经在回忆了啊。后来,trcay和两个男人在阔大的客厅里聊天,她甚至决定回去后就关掉公司,准备要好好享受生活了。我和晓岚对视一下,不由偷笑起来,可不就是嘛,旅行真的可以改变人生呢。再望望落地窗外,我们不再讨论这个话题,决定出去散个步。 第二天就要离开美得不像人间的皇后镇,这晚的散步,就更像是一次告别了。我们几乎将皇后镇的坡上坡下走了个遍。看到一处燃着炉火的酒吧,晓岚想要进去看看。我一把拉住她说:“看看我们,穿成这样子,好意思吗?”她笑起来。是呢,酒吧里的美女们都是吊带短裙,我们却套着臃肿的羽绒。路上说起第二天正好是周末,一定要去湖边的艺术跳蚤市场看看,又说起以后一定要请爸爸妈妈来新西兰玩,说了好多的“一定”。直到走到湖边,看到远处仍然有长长的云朵,又仰起头望向星空,在这个热门城市的灯火映照下,星星们离我们遥远了,却多了一层缥缈的意味,让人想起一首老歌,《这么近,那么远》。 离开皇后镇,在但尼丁的海边看过旷远的星空,又在奥玛鲁的夜晚看过当年最圆最美的月亮,这天午后,我们到了特卡波,这个据说有着世界上最美星空的小城。 直接将车子停在特卡波的湖边,我们在深深浅浅的秋色中,走向幽蓝的湖岸。虽已深秋,岸边仍有许多盛开的紫色花朵,一串一串,逆着阳光看,竟有紫水晶样的光泽。啊,这就是鲁冰花了,可是在传说中,鲁冰花不是只在春天怒放吗?我折下不少已经结籽的花枝,想着要拿回广州,试试是不是可以在北半球的亚热带播种。 这一天的湖岸游荡,略略有些惆怅。其实,惆怅从瓦纳卡湖边就已经开始了。这么美如天堂的地方,终究是要离开的呀。好在不久后发生的车钥匙丢失事件,立刻将惆怅冲走。小黑宣布找不着车钥匙了,这可是大事件,各种揣想、分析以及应对措施迅速在5分钟内产生,然后我们决定,顺着他走过的路线,大家好好找找。 虽然老张不久就在小黑蹲下来为我们拍照的地方寻到了无意间从他裤兜儿里掉落的车钥匙,被大家好一通表扬,可是这次意外让我一直感动着。旅行路上,意外是随时可能发生的,可是当意外发生后,大家完全没有责备,也没有声声逼问当事人,而是立刻想办法解决,这是对同伴最好的信任。回想这一路,大家都本着相互赞美、彼此体谅、共同快乐的基本态度,这才是结伴旅行的最好的原则。 在日落前找到湖边的酒店入住,又从酒店再次走向湖岸。那个据说是世界上最小教堂的“牧羊人教堂”就在一道水岸对面,特卡波无数美丽星空的照片,都以这个教堂为背景。是的,晚餐之后,我们也要去那里。 难以细述那晚的星空有多迷人,我们的心有多温暖。当我们来到牧羊人教堂,已经有一家三口在那里拍照了。父亲架好三角架,不断地用手电在母女和教堂周边打着灯,上前去打招呼,才知道原来人家想在这里拍一组有故事情节的照片。 我们自有我们的玩法。夜空不像前几日半夜赶路时那么暗,因为月亮非常亮,星星清冷地闪耀着。我们在教堂旁边的草地上架好相机,小黑指挥着我们,“30秒不许动”,又用手电不断地在身周打光,一次又一次。这样,我们每个人都拥有了此生最美的与星空的合影。温暖一直在我们之间涌动,这就是旅行路上最难得的情谊吧。当我们站在一起合影,当我们取出保温壶轮流喝热茶,当小黑将相机对牢月亮画出一个“5”字,他说,因为我们是5个人……于是,这个南半球的星空,被羽绒厚厚包裹的星空之下,便有了珍贵难忘的回忆之美。 后来再想,我们的新西兰南岛之行究竟是为了什么呢?鲸鱼、企鹅,甚至没有翅膀的国鸟奇异鸟(kivi)都不是我们最想要的,鲁冰花也是意外之喜,毛利人的文化与历史多半都在北岛……答案是:自然。蓝天、长白云、红叶、牧场、湖泊、丛林、海岸、巨石、冰川……还有悠然、宁静、无边无际、每一次呼吸都能感受到的纯净。当然还有星空。我们在深秋的新西兰南岛的每一个夜晚,星空一直都在,南十字星一直都在。我们彼此好像一直在映证着什么,回忆深刻而绵长。无论走在地球的任何地方,我都会想起,曾经,有一个5人机构,名叫“新西兰小组”。 第10章 潘帕斯草原,你可以做什么? 我已经不可能再是那个旅行路上随时惆怅、迟迟不肯回到现实的女子,而是喜悦着迎接每一次的出发与离别。我的坚强和柔弱,都不再佯装。 去年冬天去南极,光顾着准备防寒防风,却忽略了南半球正是夏天。从北京起飞,近40小时后来到布宜诺斯艾利斯,就只有我还穿着抓绒长裤。走在布宜诺斯艾利斯夏日的艳阳下,着急地想要去买一条夏天的短裙。可就算忽略了夏装,却没忘记老林在行前说,最后想留下来多呆几天。这个时常被我戏称作“大叔”的全球旅行家在微信朋友圈里浪漫地说:“留下来,去看看潘帕斯草原。” 他只说过一次,却被我看到了,于是紧抓着他,一声声地说:“去吧去吧,不管去哪里。”作为这个大团的老大,他知道“留下来”的后果,所以没有大张旗鼓地号召,甚至在出发前两天才告诉我,这事儿就算定下来了,留下来去潘帕斯草原的小团伙只有四五人。 从去往南极的邮轮上下来,重新飞回布宜诺斯艾利斯,跟着团队又晃荡了两天。在著名的五月广场,隔着一道栅栏眺望粉红色的总统府,这幢被称为“casa rosada”的建筑的二层阳台,是电影《艾薇塔》(evita)里麦当娜扮演的贝隆夫人在丈夫的总统就职典礼上高唱“don’t cry for me argentina”(阿根廷别为我哭泣)的地方。跟团的脚步匆匆:匆匆看过著名的“女人桥”——这座桥的设计灵感来自阿根廷特产探戈;匆匆去了雅典人书店(el ateneo),这间由早年的歌剧院改建的全世界第二美丽的书店,真是美丽精致到让人舍不得离开,我还在舞台改建的咖啡馆里悠然地点了一杯咖啡;匆匆坐船去了老虎洲,吃了一顿丰富的水岸午餐;匆匆逛了博卡青年队俱乐部,又在博卡街区的五彩斑斓里流连;匆匆参加了一个探戈舞培训,之后在探戈餐厅享受了一场极美的探戈舞表演…… 这样一个城市,哪里是三两天便能充分感受的?在街头见到美丽的探戈,我总要停下来,想象着这热情奔放的国度,到底还有哪些极致之美。在那些匆匆的极不满足的时刻,我安慰自己:还有多出来的三天呢,还有潘帕斯草原呢。 在机场送别同船的团友,大家才知道原来还有这样一个小团伙存在,都忿忿地说:“早知道我们也留下来。”始作俑者老林好脾气地笑着,我们几个则低调地躲在后面,心中窃喜。提前租好的suv就在机场,坐上驾驶座,老林这才正式地向我介绍同伴,一个是1989年出生的富二代mimi,一个是八五后南京美女培玲。我和培玲哈哈一笑,都说:“原来是你啊。”在船上,我们很多次见过,却不知道彼此竟然会是这几天的同伴。 我们之前对潘帕斯草原一无所知,甚至老林也有点发愁,因为能找到的相关资料太少了。他只知道,这里是以牧牛放马为生的高乔人的精神家园。而作为早期西班牙殖民者与当地印第安人的混血,他们同时被山林土著人和城市欧洲后裔抛弃。好在潘帕斯草原以辽阔富饶的胸怀接纳了他们。潘帕斯源于印第安丘克亚语,最初的含意很诗意:没有树木的大草原。至于这个76万平方公里的大草原为什么会没有树木,则是因为西部的安迪斯山脉阻挡了来自太平洋丰富的降雨,所以只有靠近安迪斯山脉一侧的狭长地带才有些许“走廊式”林木。草原大部分由于缺少雨水,树木自然不能生长。——看看,这不就是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如果不是来到这里,谁会耐烦去了解隔着大半个地球的阿根廷会有一个潘帕斯草原,并去追问这个草原为什么只长草没有树? 路过一个收费站,老林故意用英文问“how much”,人家用手势比划着,大致是先甩出一个ok,然后再甩出一个完整的巴掌。老林干脆递过去50大钞,再看找回来的钱,不由哈哈大笑。原来,这个手势指的是3块5。他一路都在学人家甩手掌,说:“这分明就是‘ok,走’嘛。”我们笑了好久。后来mimi硬逼着老林做了一连串这个动作,制成了一个tif格式的图片,发到微博上,让大家都来猜,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的,这里是曾经的西班牙殖民地,英语在布宜或许还管点用,可是在潘帕斯草原,就只得靠微笑和手势了。 草原开始在窗外出现,草原的深处,就是我们要去的地方,拥有4500亩草原的el ombu de areco[]。翻回当时的微信,我写下的是这样一段文字:“一路看着美云抵达,夕阳下草原上升腾起一层薄雾,一切美得让人窒息。我们四人在星空下烛光晚餐,散漫地聊着南极,突然一只萤火虫飞来,地上跳来几只大蛙,各种狗狗横躺在地上,酒杯里葡萄酒飘着香。” 我们在傍晚时分寻到此处庄园,下了车就追着阳光在小树林间漫步,然后又回到一棵大树下喝茶喝啤酒,看旁边的马厩里那些帅气英俊的马儿,想着明天,我们将骑着它们驰骋在草原……这4500亩的草原,今晚就只有我们4个,这样的夜晚,怎么舍得入睡?更何况,房间既大又美,走廊里连地砖都好看得要命。男生宿舍在一间大休息室旁边,有书有桌球,离开晚餐桌后他们就玩了起来。我和培玲回到女生宿舍,她洗澡,想了想,便一个人拿着茶壶走出去。我想,在潘帕斯草原,至少要躺在草地上看一次星星啊。 寻到一处平坦的草地躺下来,先还拿出手机打开star walk辨认星座,很快就不耐烦了,索性扔下手机,直直地望着星空。此时,想什么好呢?其实想什么都不够好,什么也都好像想不起来,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觉得这样的时刻,一个人也是好的。 渐渐闭上眼睛,这些天的疲累到底还是涌了上来,便真的睡着了。沉睡的时间相当短,很快就醒来,感觉有什么在舔我的脸和手指,睁开眼吓一跳,我身边竟然围着四五条狗狗,其中一条黑色的拉布拉多,正打算继续舔我的脚趾头。我赶紧坐起来,它们后退一步,慵懒地蹲在地上看我,完全没有离开的打算。我叹口气,对它们说:“好吧,我该回去睡觉了。” 它们一直跟着我,走到房门前,我转身和它们道晚安,说的是中文。 晨光让这个庄园拥有了不一样的美。牛仔们帅极了,戴一顶深色圆边帽,衬衫扎在马裤里,脖子上系着一条三角巾,腰间是一条宽大的皮带,缀满了各式银币。当下就对培玲唠叨,以花痴一样的语气:“呀,我想要一条这样的皮带啊。” 骑上挑好的那匹白马,拍拍它,说一声“good boy”,胸间自然涌起一股豪迈之气,觉得我们也将要成为这草原的一员,哪怕只是过客。牛仔们带领着我们,涉过小溪,走过草场,行走在草原越来越远的深处,一切都像电影画面。昨晚舔过我的狗狗们当然都不记得我了,它们在前面奔跑着,领着我们和一大队牛群。这完全不同于我们在四川或云南的景区,这样骑马,还同时有着放牧的意味。牛群们时时跑离队伍,领队的牛仔威武地打马而上,扬鞭将它们赶回来。狗狗们这时真的是狗仗人势了,在一边跳跃着,带着点挑衅。我要求跑起来,牛仔看我一眼,表情冷峻地唿哨一声,所有的马便跟着他的坐骑奔跑起来。 这是最快乐自由的奔驰,在广袤的潘帕斯草原,在对帅气的高乔牛仔的无限爱慕中,我们跟随着他们,打马经过一片片草甸,一道道小溪,最后来到一处似乎是风力发电的高塔。牛仔停下来,作手势告诉我们,可以上去看看。当然是要上去的,只有到高处,才能看到更多的风景。云朵像是要疯了,在整个蓝天肆意张扬着,一望无际的深深浅浅的草色啊,诗行一样有着激越之美,而另外的牛仔带着mimi和培玲的马儿向前奔走着,成为这片静谧草原美好的点睛之笔…… 午餐后有极精彩的马术表演,最后表演的牛仔让马轻轻卧倒在草地上,又示范给我们,说是我们也可以像他那样,躺在草地上和马儿依偎在一起。这样的依偎无限温存,像情人的怀抱,不由得在心底哼唱起一首老歌:“大家一起来赞叹,生活多么美。”这个午后,我们不约而同地决定放弃骑马,而是驾车去周围的小镇乱晃,看教堂,去小店买手工皮带和马黛茶杯。培玲内心的疯狂也被牛仔们点燃,一路都在说他们的帽子好看,然后将小店里的“牛仔同款”各色全部买下。 又来到一处河边,将车停在大树下,任李健深情的歌声在天地云水间流淌,一时间,哪里想得起过去与未来。当下,是的。当下才是最值得拥有的。这是在后来将要离开潘帕斯草原的时候,无意中打开手机里的《西藏生死书》看到这一句,不由得恍惚。在旅行的路上,每一个当下,过去了,就真的不可能重新回来。 离开小镇,又跟着路标,去一处果园买回一大堆车厘子、蓝莓,老林不能免俗地换算了一通人家的物价,然后叹一声,说:“吃吧。”回到庄园,暮色正在来临,晚餐的铃铛刚好敲响,即将到来的,是潘帕斯草原的第二夜。 brunch还是在花园大树下。而这个临近正午的时刻,庄园终于热闹起来,有一群快乐的年轻人在击鼓弹琴。他们的party刚刚开始。想着要离开了,又不舍得,女人们告别的方式很奇怪,便是冲进人家的小店,将各色手织的披肩围巾全部买下。温婉静秀的江南女子培玲也终究被潘帕斯草原感染了,我笑她,昨天买空了小镇手工店的半面墙,今天又买空了庄园小店的两面墙。 而潘帕斯草原的第三夜,我们将在一个叫作finca maria cristina的度假村里消磨。人家问:“要骑马吗?”我们对视一眼,集体摇头,大家似乎都有点除却巫山的想法。是的,这最后的属于潘帕斯的时刻,我们要用来放空,漫走,发呆,静静地向草原告别。 这个空气里有栀子花香的丛林度假村,和之前的庄园相比热闹了许多。我和培玲赤足走向草原,在这里,我们迎接了一次意想不到的持久的壮美晚霞。最好的方式,当然还是躺在草地上,躺在密密的盛开的小黄野花之间,用最亲密的方式,完成一次清新的文艺行为。当然,后来夜深了,我一个人又来到这里,独自看着星空,想着第二天将要离开,心底满足又快乐。在潘帕斯草原随意地游荡,没有导游和翻译,晚霞、星空、萤火虫、骑马,英俊牛仔,偶尔翻书,随时停留,还有各种用手势来完成的点餐与要热水的服务,才是我们真正想要的旅行。来到潘帕斯草原,拥有了这些之后,让我们最后的告别,终是没有半点惆怅——万分欢喜于这样的发现,让我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成长。是的,我已经不可能再是那个旅行路上随时惆怅、迟迟不肯回到现实的女子,而是喜悦着迎接每一次的出发与离别。我的坚强和柔弱,都不再佯装。 第11章 格拉那达:一场安达卢西亚的教堂婚礼 有信仰的人,因为与神有誓约,他们的婚姻,到底是会更笃定、更踏实些吧? 早在2012年夏天欧洲杯的时候,连伪球迷都算不上的我,却跟人打赌,说西班牙一定会拿冠军,甚至不惜立誓:如果西班牙拿到冠军,那么明年,我一定要去西班牙旅行。当然,最后西班牙真的冠军了,于是在我的新年愿望里,去西班牙旅行,便是理所当然的其中之一。 听说我的这个愿望,闺蜜子静向我推荐了林达的《西班牙旅行笔记》,她说:“先别计划行程路线,看了这本书再说。”当天便在网上下了单,同时买的还有林达另外一本《带一本书去巴黎》。2013年1月,我将这两本书看完,心底的激荡一直持续不绝。原来西班牙还有那么迷人的安达卢西亚风情啊,曾经在广州大剧院看过热情美好的《卡门》,一时间激动得竟想去学弗朗明戈,原来弗朗明戈就来自安达卢西亚大省。及至3月,我们爱读书会的某次活动,我极力推荐这本林达的书。当晚和大家分享过各种奇妙的旅行故事之后,回到家里,第一时间打开电脑,开始在网上寻找合适的机票。 3月那个冲动的春夜,我预订了广州到巴黎的往返机票,含税刚过6000元,时间在半年后的9月底。这是我当晚所能找到的最便宜、最合适的机票,而把往返地选择在巴黎,是想着不如顺便也把巴黎小逛一下。所以,这一年的大部分时间,我怀揣着这样一个秘密,隐忍着无数次旅行的冲动,我知道自己必要有取舍,为了西班牙这21天的旅行假期,必须要舍弃那些匆匆赶路的旅行。 老实说,林达的书真的把我迷倒了,当读到某些片断,不由得无限心驰神往。“虽有比利牛斯山的阻挡,西班牙北部总算是和欧洲接壤,不仅是移民,法兰西人的傲慢只要一发作,就翻山越岭向北冲下来,西班牙北部也就更多和欧洲白人混血。而往南,只隔一线直布罗陀海峡,就是非洲。北非的摩尔人、阿拉伯人,不仅南上做生意,他们的军队或闲得无聊、或热血贲张,也会越海渡峡由南杀上去,一占西班牙南部就是八百年。南部的西班牙人,也就有更多非洲的血统……”原来西班牙并不只是有足球和火腿,不只是有高迪和塞万提斯,不只是有伊涅斯塔和纳达尔,却原来,还有古罗马和阿拉伯和摩尔人。有句话是这么说的:欧洲结束的地方,就是非洲的开始,而这个结束与开始,便是在西班牙。确切地说,是在西班牙南部的安达卢西亚。 因为对这欧洲与非洲融合之地的向往,我把安达卢西亚确定为这次旅行的重点。当正在全国巡回主演《妈妈咪呀》中文版的音乐剧女王影子听说我的计划后,年初刚刚游荡了西班牙的她对西班牙的评价是:太值得了。她甚至建议我再办一个英国的签证,因为,英属直布罗陀离安达卢西亚不远。想想杜拉斯的小说《直布罗陀水手》,我还真的动了心,不过最后怎么算时间都不够,毕竟有了安达卢西亚,还是不要太贪心了。是的,安达卢西亚,我被林达深深“毒害”着,格拉纳达、塞维利亚、科尔多瓦,是必定要去的。 在巴塞罗那被高迪的建筑震撼得七荤八素,继而疲累不堪之后,这个9月底的清晨,我们坐了最早的班机,直接飞到了格拉纳达。从繁华缤纷的巴塞罗那到宁静生动的格拉纳达,飞行时间1小时40分钟,我们直接跳过了中间的西班牙第三大城市巴伦西亚。 从机场大巴下来,站在格拉纳达的街道上,头一天还浓烈的巴塞罗那都市气息完全消退,这一刻,微雨清凉,整个人瞬间放松下来。 预订的酒店在一处小巷里,离火车站步行10分钟,我们到得早了,便放下行李,打算先去小餐馆找吉事果(churros)吃。这是我一到西班牙便爱上的小吃,新鲜的油条狠狠地蘸上浓稠香蜜的巧克力,咬一口,便是有多美味便有多罪恶感[]。这是一处可爱的极具安达卢西亚风情的庭院酒店,花园、可爱的铁艺、细密绚烂的瓷盘、艳丽的布艺、阿拉伯风格的灯具,每一个细节,都是我极爱的。欢喜地走出来,一边猜测着即将会被分配到哪层房间,一边又仰着头,寻找着阴云的天空下高耸的教堂尖顶。 一间露天餐馆在步行5分钟之处。当然有吉事果,阳光也出来了,途中还经过一处同时拥有伊斯兰式的彩色圆顶和巴洛克式钟楼的教堂。而这个餐馆的对面,便是又一处基督教堂。这两处,是在《西班牙lp》有关格拉纳达的地图上没有的。打开在机场旅游办公室拿的地图,努力找出这两处的名字,却没办法知道它们的背景。无端端地猜测,半途看到的那个教堂,会不会也像塞维利亚大教堂那样,是基督教与伊斯兰教不断战争的产物呢?而餐馆旁边那个艳黄的邮筒,又让我轻轻一闪念,寄一张明信片的话,给谁好呢? 时间刚好正午,慢慢往回走,却发现刚刚路过的空荡荡的教堂已经变得热闹起来,里头人影绰绰,好多身着盛装的男女站在门口。那个穿着玫红礼服、戴着同色羽毛头饰的姑娘真好看,他们热情地互打招呼,将脸颊亲来又亲去。呀,莫非是婚礼?可不,今天正好星期六呢。低调地举着相机拍了几张照片之后,我们便大大方方地进了教堂。在倒数第二排的角落寻到一处空座,在衣香鬓影间坐下来。再低头打量一下自己的卫衣外套和马丁靴,想:管它呢,如果人家不欢迎,再出去就好了。这一刻,我想起了那年夏天在布达佩斯,一个人去附近的圣安德烈小镇,也是偶遇一个浪漫的教堂婚礼,走到门前想看看,却被礼貌地拒绝。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运气参加当地人的婚礼呢。 该怎么形容这座身处其间的教堂呢?应该说,它是我见过的最金碧辉煌的。印象里的传统教堂多数是低调的灰色调,有绚丽的花窗,偶有金色,也多半在耶稣像周边。可是眼前这座教堂,竟是铺天盖地的金,每一处拱顶、墙面、吊灯、塑像,甚至烛台,全部都是耀眼的、毫不掩饰的金。我打量着每一个走进来的女人,无论老少胖瘦,都是盛装,多半都戴着略夸张的头饰或礼帽,许多花朵在发间盛开。至少此刻,我就已经在盘算着购置的事,这是一个女人必须要拥有的美丽之一呢。 等了很久,终于有人从门口挽着手走进来,大家起立,来的却不是新娘,而是一个穿着艳蓝礼服的老年妇人,挽着一位穿长长燕尾的男子,很有仪式感地在大家的注视下走过,便消失在教堂的最里头。然后又是等待,更多的盛装一对对地走进来,在这个小城,大多数人应该都是朋友,看起来,他们是将这婚礼当作了一场盛大的社交,一见面就亲来亲去,有的因为戴着大帽子没办法亲到脸颊,将这个问候动作做到一半就放弃了。更老一些的妇人,则是齐整精致的浅色套装,一丝不苟的妆容和低调的饰物。坐在角落看他们,像看一幕幕真实的不知道接下来的剧情的剧,又像在参观一场安达卢西亚的时尚秀。真是值得庆幸呢,为这样的遇见,也为自己不管不顾的厚脸皮。 终于,新娘的车到了,新娘挽着父亲在婚礼进行曲中慢慢走进来,全场起立,新娘幸福地笑,向朋友们点头示意,接受着铺天盖地的祝福。走至教堂尽头,牧师已经在等着了,然后,便是各种冗长的仪式。因为完全听不懂,混迹其间的我们便有些无所适从,只得跟着大家起立又坐下。如此反复四五六次,忍受着牧师漫长的唠叨。然后是祷告,大家跟着他念啊念……中间还有一段极嘹亮饱满的男高音歌唱,估计唱的是赞美诗。这安达卢西亚式的婚礼,怎么比我们的拜堂还要麻烦?——虽是这么想,但看着四周一对对夫妻,心底还是无限感怀。当年他们也是经由这样的婚礼、在神前发誓,才结为夫妻的呢。有信仰的人,因为与神有誓约,他们的婚姻,到底是会更笃定、更踏实些的吧? 这时,很多人走到牧师面前,不知道做了些什么。一位老妇人在走回座位时突然立在当场,好像快要晕倒的样子,于是一堆人围上去扶住她……而前面,牧师与那对新人还在继续着看起来永远不会停止的繁文缛节,此时,距离我们走进这间教堂已经快两个小时了。起早的困意越来越汹涌,还是回去酒店午睡吧。 许多去过格拉纳达的朋友都一再和我说,那座始建于9世纪的阿尔罕布拉宫如何如同神话般美丽梦幻。在林达的书里也有相当的篇幅细述这座宫殿的前世今生。而那个叫华盛顿·欧文的美国人因为写了《阿尔罕布拉宫的故事》而令这座宫殿在19世纪重新焕发了新生。 在格拉纳达的第二天下午,在阴雨绵绵中走访这座宫殿的时候,我觉得此前有印度的无数城堡与宫殿垫底,可能不会过于惊艳,可当我真正走进 去,来到13世纪纳斯瑞德王朝的埃米尔接见基督徒使者的科马瑞斯大厅,仰头看大厅穹顶雕刻的那8000多个无比精致繁复的象征着伊斯兰教七重天的雪松——美得像梦境的河流之上升腾起的缥缈雾气——我到底还是忍不住想要流泪。在一切宗教之美面前,我完全没有抵抗力。 可是后来,想起格拉纳达,我还是觉得,那场意外遭逢的安达卢西亚婚礼更让格拉纳达显得特别而难忘。尤其是午睡后,我们走过格拉纳达大教堂,走过阿尔拜辛的阿拉伯街区来到新广场,又随着达罗河走到圣安娜教堂,不小心又遇到了一场婚礼的尾声。年轻美丽的新娘正和闺蜜们合影,闺蜜们同样是盛装,欢天喜地地将落入手中的花球捧在胸前。接着,一对新人手挽手跟随摄影师,沿着达罗河以阿尔拜辛美丽的街巷和山顶悬崖边的阿尔罕布拉宫城堡为背景,拍起了全世界姿势大同的婚纱照片。 经过一间酒吧门口,一群穿着统一白色t恤、头戴金色帽子男孩们欢快地唱着歌,见我举起相机,干脆招呼着聚在一起,让我拍了一张又酷又帅的照片。随意地走在阿尔拜辛的小巷,那些蓝色的陶瓷路牌多么美。又在一个小广场围观了一场快乐的“广场舞”,游客们也加入进去,掌声阵阵;走过古老的城墙,已经辨不清方向了,随着晚霞的方向来到一片空地,又目睹了一片美云……是的,格拉纳达的这一天,真是一个好日子呢。 第12章 为塞哥维亚而怦怦心跳 全世界的人们都如同我们一样来到这里,就为了看看它,让自己的心,因为它而砰砰地跳着。 从绚丽宁静的安达卢西亚来到马德里,一时间,竟是对都市的繁嚣极不适应,在格拉纳达、塞维利亚和科尔多瓦,我们基本上都在步行,慢慢地探寻那些从8世纪就开始被阿拉伯人、摩尔人和古罗马人轮流占领的,曾经极度繁华的小城。可是马德里是首都,我们预订的酒店又在离太阳门广场步行不过10分钟的格兰大道上,建筑也更现代,我们就像刚从进城的乡下人一样,竟是有些无所适从。 向酒店前台打听好,在酒店附近坐147路公车先去朝拜了一下伯纳乌球场,我的同事小曹是疯狂的皇马迷,竟然要求我帮他去采访他的偶像,皇马青年队教练莫伦特斯,吓得我赶紧说,还是帮你去看一眼伯纳乌球场吧。离开球场,坐150公车直接到了太阳门广场,这是我见过的人口密度最大的广场,正赶上好几拔游行,拥挤却互不干扰。那个倒霉的树熊雕像周围更是人头攒动,一个外国男人干脆爬上去跟熊合影,合完影却不下来,竟坐在上面跟下面站着的朋友聊起了天。我们赶紧离开。 也不知道那个著名的零公里的标志在哪里,据说那是马德里的中心及标志,无论要去哪里,都得从这个零公里算起。我一向很擅长自我安慰,此刻我也在对自己说:这座在我们心里原本属于年轻的三毛的城市,就让它永远留在22岁的三毛的年代吧。 没有三毛的马德里,我们只将它当作客栈,此后两天,我们计划要去旧都托雷多和塞哥维亚,因为林达对塞哥维亚的古罗马水渠充满了向往。出发的那天清晨,步行15分钟到paseo de florida汽车站,90分钟后,便来到了在神话里由大力神赫拉克勒斯或挪亚之子建造而成的塞哥维亚。是的,它同时还在1985年被列入世界遗产名录。很奇怪,在《西班牙lp》里,它并不属于“马德里周边”,却被列在“卡斯蒂利亚-莱昂”章节里的“中央高原”板块。 自从有了微博微信,出门旅行便多了与朋友们及时分享的乐趣,也让一些去过的朋友有了回忆的由头。女友nemo一直都紧跟着我,看我每到一处便指点要去哪里哪里,要吃什么什么,甚至在看到我说起塞维利亚有满城橘子树的时候,还不惜找出冬日满地金黄落橘的照片。对于塞哥维亚,她提前指点,要去那间百年烤乳猪店吃饭,那间店就在古罗马水渠下面,门口有创始人老头的塑像。 塞哥维亚的特产之一是烤乳猪,据说当地人对这道菜的痴迷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想起朋友寇寇梁曾经为了烤乳猪来到这里却因为追逐美景而痛失烤乳猪的故事,便在心底偷偷笑起来。时近正午,去往水渠的半路,拐进朴素的圣米兰教堂看了一眼,许多当地人匆匆赶来做礼拜,牧师已经在讲台上等着大家了。虽然前不久刚刚在闺密曾无艳的带领下做了决志祷告,可是对基督教还是充满未知的敬畏,因为不懂人家的规矩,便赶紧退了出来。沿着大路走了没几分钟,在林达的书里述尽景仰热爱的古罗马水渠便在眼前了。 虽然很早就有思想准备,可是真的很难说得清第一眼见到这道28米高、894米长、建于公元50年的水渠时的震撼,尤其早已知道这座高架水渠修筑时没用一滴砂浆,而是用两万多块粗糙的巨大花岗岩石相互支撑而成的。它曾经是复杂的高架汇系统和地下管道的一部分,管道从15公里外的山上引水入城,并从高架渠顶部延伸至地下,直到19世纪才停止使用。在蓝天下仰着头看它,文科生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个拥有163道拱门的水渠到底是经过怎样的精算筑成的?到底又是为什么,经历了近两千年的风雨,仍能屹立原地,不损分毫?——曾经在公元前80年占领了塞哥维亚的古罗马人,在干旱缺水的塞哥维亚修建这样宏伟的、在我看来是不可完成的任务的水渠,他们可真的是打算要在此地万年久居了。 无论是由远及近地走去,还是站在水渠下抚摸那些巨石,或是坐在那间门口立着创始人雕像的meson de candido餐厅的露天座椅上,这道伟大的古罗马水渠都会让人觉得震撼和不可思议。我们当然认同林达的说法,这2000年前的高架水渠不仅是一根简单的输水管,还是纯净完美的、比想象还美的建筑。而我们还在说,这样的建筑真是现当代建筑师的恶梦啊,再是怎样的天才,又怎么可能比得上2000年前的古罗马人呢? 沿着餐厅对面的小道走上斜坡,我们一再停留,在每一个角度回望,尤其那些拱顶的巨石,怎么看都觉得像是神迹。它们怎么就不会掉下来呢?上到半坡,来到水渠的另一面的观景点,看塞哥维亚远处的新城,看更远处连绵起伏的瓜达拉马山脉,看近处的水渠在阳光下落下的如同倒影般的美丽阴影——这是只应该属于天神的壮美。又想起林达说,想到清水曾在那28米上空的输水道里哗哗流淌了两千年,就不由让我们心砰砰地跳。是的,此刻,站在曾经让林达心跳的地方,我们也同样感受到,自己的心也在砰砰地跳着。 终于离开水渠,顺着路标,随意地朝没有记住名字的博物馆走去。在塞哥维亚古老的小巷里晃荡,不经意间走到了马约尔广场,而那座始建于1525年,耗时两百年才完成的塞哥维亚大教堂,就在马约尔广场的一侧,它是西班牙最晚落成的哥特式教堂,却也是经典之作。 坐在马约尔广场的露天座椅上,眼前的蓝天纯澈无际,周边那些可爱的旅馆和咖啡厅一间比一间美丽。刚刚因为古罗马水渠而带来的深深震荡还没有完全消退,远远地看一眼教堂,一群群的飞鸟飞来又飞去。这一路看过了那么多的教堂,真有点看不动了。那座据说是迪斯尼动画片《睡美人》中的城堡原型的阿尔卡萨尔城堡也不用去了,此刻,我们只想这么坐着,歇一歇,平息一下胸间一直荡漾着的激动与震撼,一边又在想象着,如果提前计划在这里住一晚,或许可以看到专属古罗马人的美丽星空吧? 到底还是要离开了,我们都习惯于提前安排好一切,连车票都买了往返。又一次走到水渠前,看到两对带着孩子的夫妇走过来,男人们走在一起,都推着婴儿车,女人们平肩谈笑着,照顾着一对活泼漂亮的儿童。这样的家庭景象,真是凡世最真实、最让人羡慕的幸福呢。深深地吸一口气,在心底向水渠告别,又想:没有什么是永恒的啊,哪怕当年古罗马人不可一世地勇猛着,最后却也败落了,永远离开了西班牙。但是,这道水渠却留了下来。西班牙这个意味着欧洲的结束与非洲的开始的国家,在古罗马人之前,甚至还来过腓力斯人和希腊人,而塞哥维亚在轮流被古罗马人和阿拉伯人占领之后,又经历了漫长的基督教徒驱逐穆斯林的战争。阴霾曾经长久笼罩在这里,直到20世纪之后,这道古罗马水渠才以旅游的名义振救了塞哥维亚。全世界的人们都如同我们一样来到这里,就为了看看它,让自己的心,因为它而砰砰地跳着。 是的,直到今夜,写下这些文字,想到古罗马帝国曾经在欧洲大地留下过那么多神迹,不觉又是一阵心跳。那个名叫罗马的城市,年轻时被《罗马假期》无限感动的城市,是不是应该成为理所当然的下一站呢? 第13章 寻找梵高 幸福与不幸只一字之差,两者都不可缺,都有用;死亡或者消失……是相对的——生命不过如此。站在梵高面前,我不由自语:是的,生命不过如此。 打着去西班牙旅行的旗号,却又不肯放过邻近的法国。买好巴黎往返广州的机票后,站在家里那张世界地图面前,手指从巴黎出发一直向南,划向巴塞罗那之前,在法南阿维尼翁停了下来。虽然出发的时候是9月底,薰衣草早已过了花季,可是还是想在阿维尼翁停留,除了想看一眼普罗旺斯,最大的念想,便是梵高。至爱的那幅《星空》,据说便是梵高于1889年在阿维尼翁附近的圣雷米小镇的圣保罗修道院画的。1989年5月,36岁的荷兰人梵高主动来到这个精神病院,养病的这一年多,他画下了包括《星空》在内的148幅传世作品。 圣雷米真的只是一个小小镇,除了盛产葡萄酒和植物及花种子,这里还遗留着无数欧洲中世纪的痕迹:是电影《达·芬奇密码》中反复提及的郇山隐修会地址之一,引起广泛争议的性学巨著《索多玛120天》的作者萨德,曾在此度过不知快乐与否的童年,更惊人的是,这里还是写下那部曾准确预言法国大革命、路易十六上断头台等历史事件的《诸世纪》的作者诺查丹玛斯的故乡……而现在,慕名来到圣雷米小镇的,大多数人都是因为梵高。 从阿维尼翁出发,乘坐57路公车45分钟后便可以抵达圣雷米。出发前因为要去买第二天晚上去巴塞罗那的夜间长途车票,光是寻找购票点就花去不少时间,再寻到57路公车站,已经是上午11点了,却发现最近的一趟开往圣雷米的班车是在90分钟之后。曾经想过不如放弃圣雷米,直接坐火车去当天的另一个目的地阿尔勒算了,可也只是一闪念,就又对自己说:在梵高和《星空》面前,还是执着些吧。 是的,很多次我都想过,要去圣雷米看梵高画过《星空》的修道院,要去阿尔勒那间露天咖啡馆喝一杯咖啡,要去纽约大都市博物馆看一眼《星空》的真迹。 到圣雷米小镇,已是这天中午1点多,因为计划当晚要在阿尔勒住,一下公车便在车站寻找前往阿尔勒的公车信息。之前看过的穷游锦囊的信息说,坐59路公车便可以前往阿尔勒。正在研究时刻表,一个当地大叔热情地上前,指着59路公车时刻表的最末一行小字比划着告诉我们,59路公车只在周末发车,今天要去阿尔勒,只能坐54路公车。再一看,当天最晚的班车是3点40分。也就是说,我们在圣雷米的时间,只有两个多小时。 定定神,迅速走向旅游办公室,打算先拿张地图,问问方向。办公室在一处大树茂盛的停车场边,却是大门紧闭,可能因为正是午餐时间,懒散的法国人便关了办公室。只得研究了一阵门口的地图,然后沿着梵高大道一路向南。 顶着9月的艳阳走向圣保罗修道院,路上几乎不见行人,又想起之前做的功课,分明说走什么什么路便可以到达,而且一路都有梵高的作画点的标示,可是眼下我们正走着的梵高大道,却什么都没有,连周围的房子似乎都空无一人,想想时间不多,不由得有些焦虑。渐渐看到了越来越多的柏树,是的,就是《星空》里那株飘摇的神秘柏树,我努力想要在正午的艳阳里感受到画面的神秘与疯狂,这柏树应该就是最好的指引。 终于,圣保罗修道院到了,正好,一辆旅行车也驶过来,满车的金黄头发和蓝眼珠,他们和我们一样,都是为梵高而来。 在来到圣雷米之前,梵高其实生活在邻近的阿尔勒,在那里他与高更生活在一起,并在一次争吵中割下自己的大半只耳朵送给了一位妓女。在日渐狂躁的发病期和当地人的抗议声中,梵高来到这座由12世纪奥古斯丁修道院改建的精神病院养病,偶尔他被允许在乡间散步,很多时候被关在修道院的花园里。可是他似乎乐在其中,在给他一生中唯一的知己、艺术赞助人、他的弟弟提奥的信中,他这样描述着这里:“荒芜的花园里种着一些大松树,树下的牧草长得又高又乱,中间混着各种杂草,这些足够我画的了,然而我还没有出去作画。圣雷米周围的风景非常美丽,我将要在各个地方走走并作画。” 一走进圣保罗,梵高与他的画便无所不在,甚至在从梵高大道走向修道院门口的那条小道,两边的橄榄树林间,也挂着梵高作品的复制品。啊,圣雷米的橄榄树,曾经在一百多年前被梵高热情激昂的画笔反复地描绘过。 梵高的自画像、圣保罗医院花园、罂粟地、麦田、村舍、鸢尾花、农人……而那幅《星空》便悬挂在进入修道院拱廊大门对面的花墙上。燥热艳的正午的阳光下,我微眯着眼睛,看着这幅复制品上无数次看过的深深的蓝、黑色火舌般的柏树、旋涡样的天空、昏黄的月亮与众多的星星。而圣雷米教堂细长的尖顶被夸张地变了形,在这幅画作的诞生地,在与画面完全不同的阳光下,对梵高生活于此的一切,竟是觉得,根本无从想象。 圣保罗修道院是完全属于梵高的,当年他给提奥的信里就写道,“我在一幅习作中画了两颗黄色的白杨树,背景是山脉和这里的公园,秋天的景致令它看起来更加朴素自然,也更加有家的感觉。”修道院中庭的小花园很美,透过圆形拱顶看过去,觉得内外就像一个人的炽热昂扬与逃避现世的两面。先是要经过一间小小商店,认真地挑了一只马克杯,竟是没有《星空》。想来全世界如同我一样挚爱《星空》的人太多了,便只得退其次挑了另外一只“巴旦杏树枝的花”,淡雅温柔的蓝与月光一样美好的杏花,竟有一种日式的东方禅意。再沿着挂满梵高作品的楼梯上到二楼,那里有一间梵高当年的卧室,窄窄的单人床,一张小桌子,这个小小的房间也成为他笔下的风景,透过那面小窗望去,正是圣雷米无边无际的田野与丘陵。 坐上去往阿尔勒的公车,一路法南秋天的田园,怎么看都是梵高。那一大片干枯的向日葵,一棵棵挺立着枝干,低垂着花盘,像垂下头的战败士兵。想着这样一个一生穷困潦倒的画家,一百多年后,无数的人们从四面八方地赶来,就只是为了看看这个他曾经生活不过两年的地方,忽然觉得有些苍凉。来到圣雷米,心底就一直在响着那首大家都爱的美国歌手唐·马克林(don mclean)为梵高写下的《星夜》(starry night),歌声悠扬地似乎在星空下反复叩问着: now i understand what you tired to say to me and how you suffered for your sanity and how you tried to set them free they would not listen,they did mot know how perhaps they’ll listen now …… 歌声里,我反复想着,现在,我和我们,真的能够完全懂得他了吗? 在我们前排,有个台湾来的建筑师小吴,他一个人背包一直在法南晃荡,今天一大早从阿维尼翁到圣雷米,也是因为没有弄懂54和59路公车的关系,一直等到现在。他当晚还要回阿维尼翁,在阿尔勒的时间就非常有限了,不过,他豁达地说,旅行就是这样,随时都有意外。我们笑起来,可不就是这样,他在圣雷米呆了足够多的时间,甚至还爬上一座小山画了幅速写,而我们却在圣雷米匆匆而过,好在,没有错过梵高的圣保罗修道院。 我们在阿尔勒下车,寻到旅游办公室拿了地图,便扬手告别。他赶着要去看古罗马竞技场,还要算着时间,去赶最后的火车回阿维尼翁。我们在路口略略犹豫一下,便对着路口便能看到的那座教堂走去——到阿尔勒最大的目的,就是想去梵高笔下那幅著名的《夜晚露天咖啡馆》里的咖啡馆看看。 一百多年过去了,它还在。 是的,它还在,还是黄色的外墙,黄色的太阳蓬,甚至在旁边当年梵高画画的角度,还立着一幅《夜晚露天咖啡座》的复制品,供游人们在相同的角度拍照。我们穿过教堂和教堂前的广场,来到古罗马圆形剧场遗址。古罗马竞技场就在旁边,我们不急,便先去找到酒店,那些安静的来自中世纪的小巷啊,每一个拐角都是那样迷人。然后我们走出来,很容易就找到了那间咖啡馆。和梵高的画不同的是,座位多了许多,并且墙面上,醒目地喷上了梵高咖啡(van?gogh café)的字样。想一想,决定还是就着这天最后的夕阳先逛逛阿尔勒,没想到,这一逛就在阿尔勒的古老小巷里迷了路,索性就朝觉得最迷人的小巷深处走去。 天色暗下来,又想起梵高的另一幅画《隆河的星夜》,画的就是阿尔勒隆河边的星空夜景,便在地图上努力寻找正在的位置。终于寻到了正确的方向,走到隆河边,正赶上最后一抹夕阳消失在地平线。然后,黑夜正式来临,那幅《星空》的原型,就在我们面前。这一刻,我才突然想到,《星空》、《夜晚露天咖啡座》以及《隆河的星夜》,其实都有着类似的星空,甚至笔触都差不多,星星都有着昏黄、迷离的光芒。我就是因为这个而爱着它们吗?就是因为这爱,才不顾一切地跑到这里来?说是寻找梵高,不如说是想寻找与梵高内心类似的疯狂与沉郁?只是,我一直努力将这疯狂与沉郁掩饰着,并且掩饰得很好。 这天的晚餐在河边的一间餐厅,坐在户外,越来越觉得冷,疲累。回酒店时又路过那间咖啡馆,却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 第二天早晨,我们先是去了古罗马竞技场和圆形剧院,阳光把前夜的冷与乏都晒透了。再次经过那间梵高咖啡馆,便决定要在这里午餐。这天是我的生日,我便一厢情愿地觉得,因为和梵高在一起,这个生日便有了不一样的意义。坐在近路边的位置,看很多的游人走来走去,还有一个台湾的团队,导游认真地向团员们介绍着这间咖啡馆。忽然想起了广州的邻居李大姐,她也是台湾人,也是梵高迷,也爱《星空》。我们便不由自主地成了朋友,觉得唯有爱梵高,爱星空,才是活在这个芜杂尘世的最纯粹的安慰。 这个下午,在阿尔勒随意逛着,想去看阿拉伯浴场,便跟着地图走过去,到了一看,昨晚的餐厅竟然就在旁边。此刻的隆河一派明丽,曾在梵高笔下的大桥变得繁忙。夜晚的隆河宁静神秘,那才是我迷恋的梵高。 这次旅行,在巴黎三天的游荡中结束。直到站在奥赛美术馆里,看到梵高的自画像、梵高的房间、梵高的橄榄树、梵高的圣保罗、梵高的隆河星空……我才明白,作为一个非美术狂热分子的我,为什么一定要吵着来这个美术馆。除了想看看这个火车站改建的美术馆之外,其实是为了向这次旅行告别。刚来时马不停蹄地赶到阿尔勒圣雷米去寻找梵高,又在西班牙沉醉了半个月,在安达卢西亚的热烈绚烂面前还开着玩笑说梵高好像已经离得好远了,却不想在旅行的最后一天,竟又一次站在了梵高面前。关于梵高的一切又真实地回来了,之前的寻找也有了更多的意义,或者说,有了一个最完美愉悦的结局。 看过梵高之后,无法抵挡的困意涌了上来。我们坐在美术馆的长椅上放肆地打了一个小盹,然后就毫不留恋地离开了。我又在附近的纪念品小店里买到了一只星空的发夹。 梵高说过,幸福与不幸只一字之差,两者都不可缺,都有用;死亡或者消失……是相对的——生命不过如此。站在梵高面前,我不由自语:是的,生命不过如此。 第14章 南极:最重要的是曾经站在这里 因为梦想来到南极。而梦想的起因,不过是因为年少时念过的地理课本上,用“淡蓝色的冰体”来形容纯净冰川。而真正来到南极,越到深处,越是无法形容的美。我终于明白,最纯净的颜色不是白,而是蓝,天空与海水将冰山包围着,冰层里透出迷人清亮的淡蓝,一切都被晕染上了深深浅浅的蓝,神秘的、震撼的、难以言说的,唯有眼泪才配得上。 终于在2012年传说中的末日前有了一张去往南极的船票,终于,在出发前30天,我告诉自己一定要去,南极是你的终极梦想。于是,从广州飞到北京,在北大和颐和园初冬的美景里小小晃荡之后,我和我的另外180位同伴,开始了漫长的朝向梦想的飞行。虽风闻德雷克海峡的可怕,但行前我坚定地相信自己绝对不会晕船,而事实上,穿越有“魔鬼西风带”之称的德雷克海峡的时候,用船长的话说就是:我们犹如在德雷克湖面上航行。 为什么南极? 套用一句老套的流行语: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梦想。而我在历经一些岁月之后,终于将一切不切实际的梦想,落实成为一个苍凉美好的手势:活着,不过是想把这个世界多看几眼。也因此,我可能比身边的一些朋友要多一些行走,不断地行走在这一次,又不断地密谋着下一次。前些天在广州红专厂参加北岛摄影展开幕,光影在地板上铺展开这样的诗句:“那时我们有梦/关于文学/关于爱情/关于穿越世界的旅行/如今我们深夜饮酒/杯子碰到一起/都是梦破碎的声音……”这才是真正苍凉得直抵人心的文字,那一刻,我有些恍惚,比任何时候都深切地觉得,无论那时还是如今,梦都不能破碎。 直到2012年10月底的某个晚上,接到老林的短信,说南极行将于一月后启程。当时我还在我们“德基金”的支教活动中,第一反应是:呀,那个时候,我还有斯里兰卡的旅行计划,机票早在9个月前就订好了。然后我依旧开会,忙碌着手中的一切琐事,直到第二天早晨在支教的硬板床上醒来,想到南极,想起那久远的梦想,便突然坐起来,立刻回复老林:替我hold住,要去。 南极之所以成为梦想,似乎要追溯到遥远的高中,地理课上讲到地形地貌山川河流,对冰川的描述是几个朴素又美丽的字:“淡蓝色的冰体”。当时我和同桌怎么也想不明白,那淡蓝色的冰体到底是什么样子。或许就是从那个时候,我便对冰川有了无限向往,而南极,于我则是一处纯净的所在,不为别的,或许就是纯净和“淡蓝色的冰体”。南极在好些年前,便成为了我的终极梦想。 最终我没怎么纠结就放弃了斯里兰卡,又以梦想为由争取到了假期。接下来的一个月,我无怨无悔地面对烦琐无比的阿根廷签证,穿着漂亮花裙子去见面签官,安排好所有的工作,又问亲密的朋友有什么南极的愿望我可以帮他们去实现……终于,11月28日,我们出发了。 第一眼冰山的感动 从北京飞阿根廷布宜诺斯艾利斯,加上转机一共将近40小时,一天后再飞3.5小时,终于,我们到了传说中的世界的尽头。啊,那是《春光乍泄》里,张国荣和梁朝伟去的地方,乌斯怀亚。乌斯怀亚这个只有6万居民的彩色小城,是驶往南极的最近的码头。从此处上船穿越有“魔鬼西风带”之称的德雷克海峡,只有1000公里,也因此,据说这里每到夏季,便有来自世界各地的驴友们齐聚于此,期待等到最后一张船票。 而我们的“南冠号”,则是2012年“中国国家地理首航”的包船,照我们虎鲸队的“百灵”王惠玲在巴黎机场转机时对某名店销售说的话说就是:“现在中国人都爱去南极了,这次我们是中国人包船去。”据说当场就令人家肃然起敬。12月1日午后,在享用了美味的雪山烤羊肉后,我们终于上了船,在这里我们将度过整整10个日夜。 基本上,我是一个幸福度超低的人。比如,我的房间最靠近三楼主休息室,让我很幸福;房间里大玻璃窗有阳台可以在沐浴时看风景,让我很幸福;早餐时靠近船窗有阳光照进来,让我很幸福;主休息室随时有音乐有歌声,让我很幸福……而我似乎还天生具备某种自动屏蔽负能量的特异功能,就像以前的很多次旅行,无论遇到什么,最后记得的,都是美好,都是遗憾后的释然。 “南冠”号开始行进,驶向传说中可怕的德雷克海峡。第一晚,我和海飞浪漫地拉开窗帘,期待着每天清晨睁开眼就能看到无尽海景。而事实上,第二天6点日光就把我唤醒,烧水泡好茶,拿着茶杯去甲板,一个人,坐下来,看无边际的大海,有海鸟跟随着我们,那一刻的心情有些苍茫:现在,是真的驶向南极了吗? 在船上,我无数次地想到李安的电影《少年派的奇幻漂流》。在蓝天丽日下的碧海中穿行,我们是多么渺小,如果是我,遇到那样的情形,似乎也只好听天由命了。我时常一个人去餐厅,去甲板,去健身房,和遇到的朋友们聊天,总是在中午时分看着船窗外的海景洗澡。12月3日的中午,淋浴时还只看到无际海景,走出来刚找好衣服,一抬眼,冰山竟然就在眼前。 裹着浴巾抓起相机直接冲到阳台。风很凛冽,很冷,可是心底却奔涌着无限的热望。冰雪就在眼前,天空中静静飘洒着细碎的雪花,身体在冰山前发抖。此刻海面上的冰山并不是最美的,却足以将心底潜伏多年的梦想一下点燃。被点燃的梦想在心底静静燃烧。与此同时,我回到房间换好衣服,因为广播早就在通知大家去四楼剧场参加船长集会了,因为,下午我们就将开始第一次登陆。 登陆与巡游,你更喜欢哪一个? 一切都是新奇的,换好冲锋衣裤,背上救生衣,走过消毒水踩上冲锋艇时,我甚至有一刹那的迷惑:这么轻易就穿越了德雷克海峡,又应该以怎样的心情去迎接南极呢? 无论如何,第一次永远最难忘。而我们的第一次登陆点,有个极美的名字:半月湾。也因此,以我在旅行中一贯坚持的“不求甚解”,也就只记得了第一次的半月湾和最后一次捕鲸人湾。——啊,还有一次美丽的巡游,是在天堂湾。 第一眼见到企鹅,它们就那样摇摆着在雪地上走来走去,似乎完全没有目的,走几步,左右环顾一阵,茫然地对我们这群大红冲锋衣作短暂的思考状,再继续往前。第一眼见到的企鹅是帽带企鹅,也因此最喜欢它们。帽带企鹅头颈处那道长长的黑线,就像一道永远的笑纹,始终微笑地面对冰雪酷寒和海底诱人的鳞虾。当我们下艇,踩上可能没膝的雪地,耳边是企鹅们嘎嘎的叫,一转头,却是一片无尽纯净的冰山与海,背景是晴朗的蓝天。我们的“南冠号”在不远处停着,静静地等待。想来在海上漂泊的少年派,最渴望的,除了陆地,就是一艘船吧。船把我们送到了南极,当真正置身于此,内心所有关于梦想、关于文学、关于旅行的念头,似乎都停息了,那一刻,我清晰地知道,任何东西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我已经站在这里,和梦想融为一体。[] 把南极上升至终极梦想的高度,是我向老板陈请假的唯一理由,而我也曾被自己的坚持感动了,觉得现在竟然还有实现梦想的勇气和冲动,真是值得骄傲。 在半月湾的半山上,与企鹅在5米以外亲密对视,将冰天雪地的纯净之蓝尽收心底,于是,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连同自己。 在10天的南极海面上,我们一共有8次登陆,3次巡游,越到深处,越是无法形容的美。我终于明白,最纯净的颜色不是白,而是蓝,天空与海水将冰山包围着,冰层里透出迷人清亮的淡蓝,一切都被晕染上了深深浅浅的蓝,神秘的、震撼的、难以言说的蓝,唯有眼泪才配得上。 12月4日早晨的库佛维尔岛又是另外一处惊艳。还在冲锋艇上的时候,就已经说不出话来,海面上无数的浮冰,远远近近的冰山如图画般在眼前掠过,风吹起头发,感觉不到冷,只有深深的恍惚:这是在地球上吗?我们竟然真的在这样的极美之境啊!踏上库佛维尔岛,深一脚浅一脚地踩过积雪,为摇摆的企鹅们让路。走到半山,眼前的美景只能让人屏住呼吸。干脆不再往上走了,就此坐下来,在雪地上画一颗心,将爱人的名字写下。那一刻,我们在一起,这才是真正的世界尽头。 在南极,真的是过着最理想的日子呢,每天要做的只是最简单的期待:登陆,巡游。工作、电话、网络、邮件、微博、微信全部消失,甚至连房间电话我也不用,剩下的,就只是面对面的聊天,微笑。在第五天的天堂湾巡游时,船长特别提醒大家,最好能够放下手中的相机,静默5分钟,全心感受天堂湾之美。是的,当小艇经过山一样厚重结实的蓝冰,经过蓝眼鸬鹚筑在悬崖的巢,经过蓝色的冰山湾畔,经过神秘的蓝色冰挂,我们停下来,放下相机,想闭眼,又舍不得,只觉得内心如此宁静,似乎从此永不会再有任何冲突,尤其是一个人的战争。 静静地流一次泪吧 在出发之前,看到五游南极的老林散布的南极照片,就问:“会有人流泪的吧?”他回:“我是一个。” 而事实上,真的无法不在那样的纯净之前掉泪。有天早晨去到三楼甲板,无限美好的蓝天丽日下,冰山与云朵在行进中不断变幻着,浮冰走近又远去,眼泪就这样奔涌而出。只是安静地流着泪,不想对这泪水有任何的交待。是的,唯有泪水才配得这无尽的又终将远离的纯净。从来都没有使命感,但这一刻,却也愿意地球上这片最后的净土能够永远这样纯净下去。与所有动物的“5米原则”、一次登陆不能超过100人、一艘邮轮不能超过200名游客、不可带走和留下任何东西……所有的一切规则,都是合理的,都必须遵循。 夏天的南极没有黑夜,最初的晚上令我无比困惑,天还亮着,到底该睡还是不该睡?还没黑透,凌晨三点天又亮了,不舍得睡觉的摄影师张超音因此发现了冰山,从而获得了船长奖励的一瓶香槟。而我们的好运又令我们连续三晚看到了壮丽炫目的晚霞,每次都不一样,有一次干脆在晚上11点将整个天空烧了起来。那片扇形的火红晚霞,甚至将整个环绕着冰海的雪山全部都镀染上了一层玫瑰紫,又渐渐淡成玫瑰粉、玫瑰灰。直到午夜,我们还在六楼甲板凭栏远眺。而我,终于还是在这片壮丽中,在船舷的角落,静静地,以流泪的形式表达最汹涌澎湃的感动与震撼。啊,原来梦想是要和眼泪交缠在一起,而它们的载体,竟然是南极。 一向喜欢自己走,这次却是跟了这么庞大的一个团队。收获是巨大的,至少结交了可能除此之外永不可能认识的朋友,至少在南极船上的最后一夜,我们都喝至微醺,在三楼主休息室,跟着美丽的歌者跳舞。这又是一次特别的体验,想想看,我们踢掉鞋子,在摇晃着的船上跳华尔兹,葡萄酒让我们微醺,返程中略大的海浪更加深了这分醉意……在德雷克海峡的船上赤足起舞,既浪漫又文艺。 从南极回来,有朋友问:以后没有什么地方想去了吧?我微笑,心里清楚得很,南极的后遗症是巨大的:那么远的地方都去过了,还有什么地方算得上遥远呢?而南极的旅行确实再次令我感觉到了自我的卑微与渺小。无数的自以为是在旅行的过程中都会不断被修正、被克服,对人、对事、对物、对自我的认知,是需要用一生的旅行去完成的。 第15章 上船10日记(1) 或许在2012年,末日的情结在周遭过于浓重了,大家都在说12月22日,那天是玛雅人推算出来的世界末日。而电影《2012》又让喜马拉雅和上船成为年度热门话题。我是最容易被环境影响情绪的人,当决定要去南极,一闪念间,竟然想的就是:呀!2012就是应该有一张船票。并且还小心地查看了日历,看到回来的时间是末日之前,就对自己说:无论如何,去了南极,最后又有最亲爱的家人在一起,就算末日真的来临,此生亦是无憾。 所以,在船上,我写的这些日记,就已经命名为《上船记》了。写的时候,并末想过有一天会拿出来给人看,只是想着,这珍贵的和梦想融为一体的十天,无论如何,我都必须要记录下来,以最真实的模样。 day1 2012年12月1日 凌晨4点起床,于我,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经过近30个小时的飞行,超过8小时的巴黎转机,又连续六七个小时在布宜诺斯艾利斯晃荡,直到晚饭后才回到酒店,躺下已经半夜12点了。如此紧凑的行程,自然远非我所愿,不过为了南极,我完全想不起来有丝毫抱怨。 这一天,我们要飞到乌斯怀亚。那是世界的尽头。 《春光乍泄》那个缠绵的老电影里,梁朝伟和张国荣来到这里,他们在寻找自己。而我,是经过这里,要去南极,那是好多年前的梦想,所以,乌斯怀亚,这个世界最南端的小镇,成为我的念想,心心念念着,啊这里是世界的尽头啊。 又是一趟疲惫的飞行,疲惫的行程,午餐是在山里,有着漫野黄色小野花的草地,在雪山下面,吃了很多美味的烤羊肉。等着去小镇逛,毕竟这里是世界的尽头啊,却没有时间,大巴车只在中途停了片刻,让我们对着山下的一片湖水拍照,然后,直接就拉着去了我们的船边。而在停留的那一小会儿,我看到了李老师,早就知道他是我们这个庞大的南极团里的最长者,72岁的老画家,来自昆明。我上前去跟人家套近乎,然后求合影,看着人家手里的速写簿,心想,画家真是好啊,直接就可以拿支笔就把美和心情表现出来。 中午去午餐的路上,导游就指岸边的船,说,那是我们下午要登上去南极的船。这个世界的尽头,只有6万人,彩色的房屋,安闲的人们,人们从世界各地来,等船,都是为了上船,去南极。那将是多少人的梦想呢?他们都是为了什么而来?不只是为了冰山吗?而我,应该是为了纯净吧。 很多年前,我就说过,南极是梦想,因为它的纯净。“淡蓝色的冰体”,就是这一句话,令我怀想到现在。而现在,我们的船就在眼前,南极,就在1000公里以外的魔鬼西风带之后,就在两天的船程之后。 这是我的第一次邮轮之旅,竟然给了南极。 一切都是这样的不可思议,像梦。还没有出发,就像梦一样。 房间很好,很喜欢,尤其是还有阳台。和海飞一起,她几乎是我除老林外唯一认识的广州朋友,是德迈公司的工作人员。我们是同伴,在这样的旅程,可以同屋,就是缘分。浴室和房间隔断的墙其实是一面玻璃,有一道拉门,我们当即就畅想着,洗澡的时候要开着门看海。 晚餐前在四楼剧场有培训,船方严肃地讲述着南极的规则,比如不能带走任何东西,不能在登陆的岛上吃喝,更不能留下任何东西。尤其是“5米原则”,即离任何动物都要保持5米的距离,如果我们正在行走,而它们正好经过,我们就必须要等它们走过,除非它们主动走向你。 没有人有异议。 晚餐不错,同座的是我们虎鲸的领队范毅波,和他的室友广州南都《财富周刊》的谭昊。范毅波就是新浪旅游名博“七色地图”。在北京出发前的晚宴上,还有团友拿着他的书《左右瑞士》请他签名,这一次,他居然还是我们的翻译,之前的培训和此后的讲座都是他来做现场翻译。放纵自己喝了点白葡萄酒和红葡萄酒,微醺着回到房间。这几天的疲累全部涌了上来,和飞飞漫漫地聊了几句,我们决定不洗澡,先睡觉。 于是,就真的睡着了。 而魔鬼西风带,就在我们的睡梦中穿越着。星月在哪里?不知道。只记得睡前天空有很厚的云。我们聊了一下,有点晕船,然后,一切都在黑暗之中,深睡之中。 幸福就是这样的吧。是的,就是这样。 day2 2012年12月2日 清晨6点就醒来了,飞飞还在沉睡,偷拍了她睡觉的样子,真可爱。 看看窗外,还阴着,天还没有完全亮,或许整晚天空都是这样吧,此时的南极,是不可能黑透的。 终于起床,喝茶,说几句话,洗漱,带杯红茶去四楼甲板抽烟。只有我一个人,灰沉的天空之云,成为我拍绣花鞋、茶杯和香烟的背景。去二楼早餐,美丽的船窗边,丰富的美味的早餐,和团友们聊天,和花样年的刘掌柜无意间相认。 一个愉快美好的早晨。 天空渐渐撕裂开一层蓝天,云淡淡透薄,去四楼甲板抽支烟,看云和蓝天。这是多么难以置信啊,我们竟然已经远离世界的尽头,去向世界的尽头之外,一切是这样安静、美好,像世界原本的样子。 分发了冲锋衣,回到房间洗着前几天的衣服,想着办法,把衣服挂在了阳台外。又终于把自己洗干净了,飞飞在外头忙着,就没有关上那道门,可以一边洗澡一边看着窗外的海,看着浪持续地打过来又打过去,阳光渐渐闪亮,给浪头镀上一层更加闪亮的金,多么美,不置信。可是正在干净起来的头发和身体是证明,一切是真实的。 去六楼甲板午餐,带着ipad、茶壶和相机。 泳池是最好的装饰,而船尾的浪花之上,有白色的海鸥跟着我们飞翔。这不就是电影里的场景吗?天是那样的纯粹,白云一朵朵,海鸥飞过,飞去,白色的翅膀在阳光下仿佛是透明的。有个美女专门走过来对我说,看到鸟儿展翅过来,振动翅膀,就好像在跟她打招呼似的。 终于确定了,我们真的离开了世界的尽头,去向了另外一个世界,那是属于梦想的世界。 在甲板上写日记,听着《可惜不是你》,阳光洒下来。点一支烟,闭上眼,默默感受着来自天空的温暖,跟随着海浪的节奏摇着,一时间,觉得心魂都在轻摇,都已飞扬。我不是我,我不只是我。 阳光照在我的肩上,然后,又被云层挡住,云朵是要垂到海际了。海鸥在飞,歌声在持续地唱着:可惜不是你,陪我到最后…… 冷起来了,手指冰凉。 下午听了两场讲座。 第一场是讲南极知识,先是说了南北极的区别,接着是南极的种种科普,比如面积,最长的距离——5700公里,还有各种冰川厚度,平均厚度是两公里,最厚的冰川厚度竟然将近5公里,文森山。天哪,居然都记得了。 接着回房间躺下,看了半部电影,韩国电影《悲梦》。然后是去三楼休息室吸尘,和其他队员喝茶聊天。5点半去第二场讲座,主题是南极的鸟。真是有趣极了,各种美丽的鸟啊,它们是为了什么而存在?燕欧为什么竟然要从北极飞到南极?要知道那可是七八万公里的距离啊。最有趣的是信天翁,它们的寿命竟然有80岁,五六年才成年,再花五六年时间去学跳舞学唱歌,然后才有可能求偶成功,到15岁时才会有第一颗蛋……大家都很有兴趣,一直讨论,提问,几乎每个人都有强烈的科普意识。王姐说得对,就是那句中国的老话: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讲座出来,看到外面的海水正蓝,阳光正好,波光依旧粼粼。看到海鸟飞过,知道那原来不是海鸥,而是海燕。而最大的海燕,展翅时竟然长达3.65米。那还是鸟类吗?南极的鸟,是有多神奇啊! 再看到海鸟,心境又有不同。不完全是诗意,而是有更多的尊敬,那是对它们生命的尊敬。它们的智慧与大自然的神奇,竟然可以如此奇妙。南极的鸟在地球上生存着,繁衍着,进化着,从远古,直至今天。 晚餐在二楼,和刘掌柜、小辉以及小辉姐姐一起。看起来,我们几个都会延长回去的时间。一个北京小伙凑过来,用一包烟换了我一盒火柴。而那个昨晚晚餐我被夸过的男服务生,今天看到我已经在飞吻了,并且告诉他们,我是他的女朋友。呵呵。 晚餐后是爵士舞秀,完了就想多走走,碰到个男生在问健身房,也就跟着一起去了。这是我第一次进健身房,跑步机走路35分钟,一边听汪峰的歌:“我如此爱你,你是我存在的意义。我如此爱你,因此我站在这里。” 眼前就是大海,无边无际的海洋,没有什么比这更奢侈的了,心里想着,以后每天早上都要在这里至少消磨掉一个小时。 准备回去睡了,却听到休息室还有歌声。有歌手在唱歌,有萨克斯伴奏。女歌手唱到恰恰时,我踩着节奏往回走。 这是完美的一天。 多么热爱这样的无所事事。 day3 2012年12月3日 还是醒得早。自从发现南极不会天黑后,我们就决定要拉上窗帘睡觉。之前我们浪漫地想着,不关窗帘的话,可以醒来一睁眼就看到大海,甚至是雪山冰川。可天总是不会黑透,我们也就放弃了这个浪漫的念头,觉得睡一个好觉比什么都重要。 去二楼早餐,和团友随意聊会儿天,上三楼看到主休息室正在准备瑜伽课。想了想,还是一个人去了五楼健身房。看着船窗外苍茫的大海,在跑步机上机械地快走着。我并不急于去结交朋友,甚至更愿意像这样一个人独处。是因为平常说话太多吗?或者,在庞大的陌生的人群中,这才是我真正的本性。 一个早上就这样磨蹭过去,去甲板上抽烟,看飞翔的海鸟,昨天听讨论的求知欲已经过去,看着它们,只觉得很美,觉得它们天生就应该在这里。临近中午,回到房间打算洗头洗澡,海飞在外头忙着,好像听她说起有人在半夜看到了冰山,因此赢得了船长奖励的一瓶香槟。可我看半天,也没有发现冰川的影子。洗澡时拉开那道门,实践着我们最初的隔着玻璃看海的愿望。这是上船的第三天,我不知道前面会有什么,只有一点点晕船的感觉,我们队的那两对杭州夫妻,倒是倒下了三个。 正准备裹上浴巾出来,一抬头,突然便看到了冰山,心里砰的一下,像有一团火被点燃,立刻抓着相机跑到阳台上。居然已经看到冰山了呢,虽然只是一两座,也称不上雄伟壮丽,可心底的激动却是空前的。寒风吹过来,有些冷,可是只裹着浴巾的身体却是发烫的。很快听到广播里传来七色地图的声音,通知大家尽快到四楼剧院,船长有话要说。 船长说下午要登陆,我们此行第一次登陆。听七色地图翻译,要登陆的这个地方,名叫“半月湾”。看到冰山,马上又要登陆,所有有晕船现象的团友似乎全部都好了,而对我来说,却有点茫然:传说中可怕的“魔鬼西风带”德雷克海峡,就这样风平浪静地过去了吗? 去六楼自助餐厅午餐,找到我的队友,坐在临窗的位置,看着越来越多的冰山在船舷边,阳光洒进来,我们觉得,这样的午餐实在是太美好了。然后就是在六楼甲板上一通拍照,冰山越来越多,我们越来越兴奋,刚开始大家都还很谨慎地穿着厚重的冲锋衣,可是后来发现完全用不着,便索性脱了冲锋衣,只穿一件打底的薄毛衣。我们笑着说:“这是在南极吗?北京都比这里冷呢。” 下午两点,轮到我们队登陆。 大家全副武装,冲锋衣裤、雪地靴、帽子、太阳镜、背包,当然还有各种长短相机。这是我们大多数人的第一次登陆,每个人都激动着,却又按捺着,按照规定走过消毒药水,然后,小小的冲锋艇带着我们向半月湾驶去。 难以形容第一脚踏上雪地的感觉,积雪没膝,不小心踩空,便是深陷,身边是嘎嘎的企鹅在叫,顺着山坡越往上走,叫声越密。几乎每一处裸露的岩石上都聚集着一堆企鹅,我在第一处岩石便停了下来,看那些可爱的企鹅,怎么也看不够。事实上,我完全没有做好思想准备,完全不知道应该怎样去迎接我的第一次南极登陆,就只是这样茫然无措地看着眼前的雪地与企鹅,看着不远处的大海和我们的“南冠号”。在靠近南极大陆的阳光的映照下,觉得停泊的就是我们必须要登上的末日之船。 天气这么好,我也就把臃肿的冲锋衣脱掉。还看到有团友甚至还脱光了上身,在雪地上和5米之外的企鹅合影。我认真地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我们“德基金”的旗帜——出发前我所有同事都在那面小小旗帜上写下了他们的名字和南极心愿。是的呢,当遥不可及的南极突然间来到他们身边,谁不会蹦出点新鲜的念头呢?我把旗帜铺在雪地上,和企鹅、大海一起合影,心底是有点自豪的。呀,我们的“德基金”到过南极了呢。这时候,我觉得自己还是一个无比热爱工作的人,一个在工作中贯注着浪漫主义情怀的人。 第一次登陆的一个小时就在茫然无措中过去。离开的时候,再次回望,一只企鹅摇摆着往山上走,时不时回头望一眼远方。我记住了它,永远带着笑纹的帽带。而因为我的一再拖延,走到岸边时,我成了冲锋艇唯一的乘客。法国帅哥冲我笑笑,嗖的一下就开动了,我几乎能感受到已经回到船上的团友们无限的羡慕嫉妒。快到邮轮边时,我请求帅哥再晃一圈。他又笑笑,果然带着我在海面上进行了一次优美的弧线航行。听到团友们在船上大声喊着,我心里很得意,他们是有多嫉妒我啊。 茫然过去便是兴奋,这兴奋一直持续到晚上的欢迎晚宴。提前被告知要装备晚装,我就准备了“裂帛”家的绣花旗袍款裙子,艳蓝配着玫瑰色的绣花,踩着那双百搭的绣花鞋子便去了四楼剧场。船方在门口隆重地迎接着,《中国国家地理》杂志社的社长李拴科也在,看到我就找了个正好也单着的人和我配对。我们煞有介事地挽着手进去,拿一杯香槟,这才互相自我介绍。人家姓乔,大家都叫他“乔老爷”,最重要的是,他竟然就是我在乌斯怀亚午餐后雪山草地前帮我拍照的那个耐心的活雷锋。 这个夜晚,美酒美食,衣香鬂影。我和我们虎鲸队的队员们终于开始熟络起来。喝酒,合影,聊天。终于有些醉了,便一个人摇摇晃晃地走回房间,不管不顾地直接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day4 2012年12月4日 早上8点,我终于从宿醉中醒来。海飞对我才喝这么一点葡萄酒就自称“宿醉”很不以为然,我强硬地认定,对我来说,那就是宿醉,并因此睡了10个小时。 沐浴梳洗后,还是先去三楼甲板。登陆过后,再看到的冰川总算不像昨天那么激动了,可还是那样的美,蓝天、白云、大海、冰川,我们航行其间,就像穿行在梦境中。但是同时我又很确定,以往的梦境,从来不曾这样美和纯净过。 叹了一大通美景,才去二楼早餐,又挑了一个近窗的位置。阳光洒进来,牛角面包和咖啡都格外美味。然后就是静待登陆。三楼接待台旁边的白板上,已经贴好了今天登陆的顺序和地点,我们今天上午要去的地方叫“库佛维尔岛”。该岛位于艾雷拉海峡(errera channel),1897—1899年间被比利时探险家亚得里安·杰拉许(adrien de geche)发现,并由他命名以纪念一位比利时海军副司令。现在这里是一大群金图企鹅的栖息地。其实它位于哪里被谁发现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可以再次踏上南极群岛大地,还有金图企鹅等着我们。 第16章 上船10日记(2) 冲锋艇带着我们飞驰向库佛维尔岛。海面上有很多浮冰,在船上看的时候,就已经和白云冰川相映成为大家镜头里的风景。当我们登陆,走过岸边那一大群企鹅,走上半山坡,再回头看,眼前的景致几乎要令人窒息。地球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美景啊!浮冰在海面上静静地漂浮,全部都是淡蓝色的冰体,白云在空中以各种姿态舒展着,天空很蓝,大海很蓝,一切仿佛都是蓝色的。这就是纯净的颜色吗?金图企鹅成群,嘎嘎叫着,甚至还有仰天长啸之势。走至半山,忍不住坐下来,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很想哭。是的,我甚至还略微地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就置身其间。 那一刻,我甚至还漫无边际地想,回去以后,我该怎样向我的朋友们去讲述此情此景? 中午12点在四楼剧场有个简短的、要求所有人必须参加的说明会,主题是对下午洛克港登陆的注意事项。主讲人是洛克港的专家judith。我心不在焉地听着,大概知道此处其实是一个英国的科考站,常年只有四位科学家,负责考察附近的生态环境,以确定南极半岛的生态是否有可能被南极旅游破坏。当然,我们既然能来,就说明目前来说一切良好。而且,洛克港居然是有人间烟火的,还有个小商店,可以寄明信片。 《中国国家地理杂志》和德迈公司提前为大家准备了此次首航的纪念明信片,一个人有五张,当然船上也有售卖。我几乎没有在旅行路中给朋友寄明信片的习惯,觉得这完全是一项费事费钱又不会被重视的事,可是这一次,我格外慎重地决定,必须要给朋友们寄,虽然听说送达率只有40%。 午餐后就一直呆在房间,拿着仅有的五张明信片,又央求海飞多给了我几张,然后就握着笔,想着要给哪些朋友寄,想着到底写什么才最合适。当终于写好所有的明信片之后,我自己也笑了起来,上面的内容,居然无一例外,全部都是“一定要来”。经过早上梦幻般的登陆,我实在想不起来还应该说什么。又想到只有那么小的寄达率,便拿着明信片到阳台,以南极的冰川为背景,为所有的明信片拍了照片,颇有点“取证”的意思。不管能不能寄到,反正是寄了呢。 南极的白昼是漫长的,下午在三楼主休息室还有一场猜词游戏,大家自由组队,两人一组,一人看着纸上的词句表演,另外一个猜。我和我们虎鲸队的小张组队,顺利地在预赛中获得冠军。小张是1989年的小男生,我们在阿根廷布宜诺斯艾利斯就认识了,他跟着妈妈一起来的,午餐时我们坐在一起,互递一个眼神,我们就心领神会地走到外面去抽烟。所以我们的组合超有默契,复赛时我们是亚军,理所当然地获得一只本次南极行的吉祥物——布艺企鹅。这可真是人见人爱的企鹅,小张大方地给了我。 傍晚近7点,终于可以登陆洛克港了,揣着那几张有着无限深情厚意的明信片。 登陆时间只有半小时,还被警告,如果有拖延回程的,就将被取消明天的登陆资格。于是便有些惴惴,可是一上岛,还是一门心思扑在了企鹅上。看它们摇摇晃晃地从远处叼着小石粒回来,放下,再摇晃着去远方。一不小心,也会有其他的企鹅跑来偷石粒,于是一场争夺必不可免。一切都像《帝企鹅日记》的画面,一时间,不由得痴了。 不断有团友过来,很快又离开,这才想起还有商店和明信片,赶紧去商店,里头一派热情洋溢的购买情景。之前船方说过,这个小商店和某个公益组织有关,其中利润部分会捐给那个公益组织,所以大家都说,买吧买吧,难得是在南极买的,何况还是间接做善事呢。我第一时间买好邮票,在塞进邮筒之前,还不忘拍照“取证”,然后才又冲进商店,迅速挑了两个企鹅钥匙扣、一盒小冰箱贴、一个企鹅马克杯,刷卡买单。走到岸边排队等冲锋艇时才有些后悔,呀,应该买一条海飞手中的蓝色方格围巾才对。 洛克港湾有很多美丽的浮冰,突然间,看到有东西在海面上跳跃,竟然是企鹅群。它们在海里跳跃,再沉下去,再跳,一道道美丽的弧线,极像我们印象中的海豚。想来它们是在海里大啖鳞虾吧。之前听过的讲座说过,企鹅的主食是鳞虾,却不想是以这样的姿势捕食。 将近9点我们还在晚餐。天色终于有些暗了,可是一转眼,竟然又是漫天金色的晚霞。这是世界上最柔和的金色,铺排在船舷两边连绵的雪山之上,慢慢的,又只在山尖长久地停留。越来越多的人拿着相机来到甲板,忍着寒风刺骨,而我,终于一个人走到一个无人的角落,默默地流泪。这样摄人心魂的美与纯净,唯有泪水才能配得上。 午夜12点,晚霞还在,天色仍亮。 day5 2012年12月5日 南极的夏天还真是不夜呢,晚上9点多我还举着我们的心瓶水拍来拍去。那时候,夕阳的金色光线正美,10点多晚霞才开始燃烧,直至午夜不息。也因此,我基本上是困了就睡,醒了就去外头看风景,相机手机轮流上。眼睛看当然是必须的,可就像我们虎鲸队的老陈说的那样,虽然同一处已经拍了很多,可是就是舍不得把相机放下来。 广播里传出七色地图的声音,说早上去天堂湾巡游。仍然是极好的天气,海面上的冰川和浮冰怎么看都看不够。啊,天堂湾,光是听到这名字就足够让人向往了。七色还说,这附近有阿根廷的科考站,而大量的金图企鹅就聚居在阿根廷科考站下的基石上,almirant以及附近的海崖都是蓝眼鸬鹚的筑巢地。在这几天的航行和登陆中,大量的海鸟已经让我们眼花缭乱,一下子全部认清是不可能的,至少对我来说。不过蓝眼鸬鹚这个名字倒是让我很向往。鸬鹚,不就是咱小时候学过的课本里说的在漓江边抓鱼的那种鸟吗? 乘上冲锋艇,我们驶向天堂湾。行前七色还转告了船长的忠告,说建议大家在天堂湾巡游时放下相机,至少静默五分钟,静心感受南极天堂湾的美丽。这是极好的建议,通常我们总是忍不住,虽然都懂得好风景最好要用眼睛的道理,可是在天堂般的美景前,谁又能真正淡定呢?所以船长的“五分钟”建议还真是体贴。 该怎么形容天堂湾呢?这是我们的第一次巡游,仍然是蓝天白云,仍然是冰山浮冰,仍然是冲锋艇划过泛起一道美好的弧线,在阳光下,有着粼粼的波光。可是这和登陆不一样,登陆是和某座岛屿陆地亲密接触,而巡游却是离陆地忽远忽近,却又能看到更多奇异的冰体,它们极厚,在底层接近海水的地方,都统一泛着幽美的淡蓝,而海面上那些奇形巨大的浮冰,没有人会去想象它们像什么。它们就是这样,或许已经千万年了,缓慢地消融着,同时又不断地冰凝着,再加上风蚀,也就成就了那些美好的冰棱。不断有海鸟飞掠,哪里顾得上去研究它们的眼睛是不是蓝色的?只是觉得,它们天生就应该在这里,就应该是这里的主人之一,它们是大自然在这一刻赠与我们的最好礼物。 有人捞起一小块浮冰,每个人都去握一握,真是彻骨的寒。武侠小说里的千年寒冰,可不就应该是这样的?闭上眼睛,想要去体验船长所说的静美,可是很快就睁开了。是的,在天堂湾是不可能舍得放弃一分一秒的美景的。有一刻,大家都没有说话,冲锋艇也停下来,所有人都沉默着,世界变得极小,仿佛就只有我们眼见之处。如果这样,我们还会想要回去吗? 回去是当然的。上船后回到三楼甲板,看到太阳椅上有一大块浮冰,隐隐透着微黑。啊。这就是传说中的黑冰吗?据说黑冰至少需要百万年才能形成,端详半天,也不知道要怎样才能把它拍得更好看些,也就放弃了。不过听说晚上男人们聚在一起喝威斯忌,杯中加入的就是黑冰块。不知道他们喝下去是什么感觉,猜想应该是极奇妙的吧,百万年啊! 有点后悔没有和他们混一混了。 下午的登陆颇令人期待。 纳克港(neko)是andvord岛内一个锯齿状的小海湾,1911—1924年在南舍得兰岛和南极半岛区域运营了许多季度。排队上冲锋艇的时候遇到七色地图,他说andvord岛才算得上是真正的南极大陆。然后,我们就要掉头向北了。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南极大陆啊,之前我们一直是在南极群岛间游荡。上了冲锋艇,浮冰几乎将我们严密地包围。冲锋艇的速度极慢,极小心地避着那些浮冰,感觉伸手就可以轻松地捞起一块。想着回程时一定要捞一块浮冰,这是儿子希望的南极礼物。 上岸后仍然是深深浅浅地踏着雪地向上,企鹅们仍然摇摆着,鸣叫着,岩石上有它们的巢。阳光很好,我果断地又脱下了外套,将外套塞进背包,放在了山下。因为这里是南极大陆,我打算不再随意,而是跟随着大家一直走到最高处。半路上,我和海飞一起,躺在雪地上摆拍了一张“同睡”的照片。走到高处,看到大家纷纷举着各色旗帜在合影。再远眺,山脚的企鹅几不可辨,停在海面的“南冠号”竟像一艘湖面的游船。风渐渐大起来,极冷,真心后悔脱掉了外套。另一队的大禹全心全力举着长焦拍照,看起来热气腾腾的,他大方地将自己的抓绒背心连同帽子都给了我,又催我赶紧下山。而在下山路上,看到最高龄的72岁的画家夫妇牵着手慢慢走在前面,忍不住拍下了他们的背影。在南极的牵手,比在任何地方都要动人呢。 回程在冲锋艇上打捞浮冰。浮冰看着密集,可是因为船行,要捞一块起来还真是不容易,尤其还那么冷。当然最后还是捞起来一块,阳光下透着极美的光。心里是满满的甜蜜,想象着拿回广州,儿子会是怎么样的神情。 看到我手中的浮冰,海飞尖叫起来:“你怎么带回去啊?”我早就想好了,自然是只能打碎了装在心瓶水的瓶子里,然后像寄明信片一样拍照“取证”。海飞继续尖叫:“这主意真好,我也要,而且你们的瓶子那么好看。” 在房间里找来找去,找到一个放葡萄酒的冰桶,然后放在阳台上。我们希望这块来之不易的浮冰自然融化。 刚出房间门准备去晚餐,看到欢迎晚宴上和我一起的乔老爷,他说:“唉呀,那天的照片你真好看。”他的话勾起了我的兴趣,就跟着去了他房间看照片,看到他豪气地冲印了四张照片,其中一张就是那天我们和船长的合影。想到一张照片要10美元,我就很小气地用手机翻拍了那张合影,嗯,美好的纪念。 晚上讲座的主题是“梦幻南极”,主讲人是六进南极的前科考专家,现著名杂志的社长兼总编李栓科。我们没有理由不去听,虽然这几天每天都有各种讲座,但都被我装作不知道忽略了。李社长不仅六进南极,其中还有一次在南极待了18个月,更经历了掉进冰缝的险境。他说,完全是凭着顽强的求生欲望才独自从冰缝里脱险的。而接下来的各种科普就太有趣了,南极的各种地形地貌,各种地质现象及原理。还有人提问,眼下全球温室效应,如果南极的冰都融化了地球会不会真的完蛋?李社很淡定地回答不会,然后就是一通理论。我听得似懂非懂,展开全部想象力,也只是大概揣摩出如果南极的冰真的融化了,那么被冰层下迫的陆地也会升起来,然后……然后到底怎么样呢?我抓着邻座的livia使劲地问,她说:“我也没听明白啊。”然后,我就被她果断地命名为“问题姐”。 虽然问题那么多,可是最擅长不求甚解的我在讲座结束后就放下了大半,而走到甲板上后,眼前飞扬的绚丽晚霞就让剩下的一小半纠结全部灰飞烟灭了。将近晚上10点半,相较昨天晚霞的柔和迷离,今天的云彩是昂扬的,夕阳还没有落入大海,云朵诡异地变幻着光影。来到六楼甲板,好多人都聚在这里拍照,实在冷了,就进休息室暖和一下。72岁的李老师还在教大家如何构图,说摄影和画画一样,构图也相当重要。摄影师黄国伟也被一群美女围着讨教各种专业技艺……我从船舷这头走到那头,这头是绚丽的夕阳映照,云彩好像是从夕阳里喷薄发射而出的,那头是连绵雪山,比一首小令还要沉静美好。 午夜12点,彩霞仍在。 day6 2012年12月6日 每天醒来的第一件事情,仍然是去甲板。第六天了,大海冰川仍然至美。 今天早上要登陆的是彼得曼岛(petermann),去通知板看介绍,才知道早上7点开始我们已经航行在拉美尔水道上,而彼得曼岛就在拉美尔水道的南边,是巴布亚企鹅的主要栖息地,此外还有很多阿德利企鹅。这个岛是1873—1874年间被德国探险队发现的,并以地理学家奥古斯特·彼得曼(august petermann)的名字命名。 这次登陆不用爬山了,走上一段缓坡,就是一面“湖水”,蓝得透明的湖水。只听前面登陆归来的团友都在说看到了鲸鱼群。当下便有人惊叹着向上走,也有人,比如我这样的,想着也许鲸鱼早跑了,还是先顾着眼前吧。就是在这处类似湖水的岸边,我们虎鲸队有了一张美丽的合影。 慢慢向前走,实在有点迈不动脚步。眼前是静美的蓝天、白云、大海、冰雪,一道海湾柔情地包围这一切。“南冠号”在不远处停泊着,让人觉得,即使远在比世界尽头还远的地方,我们也是安全的。有人叫我帮忙拍照,拍完了他就又急急向前了,我慢慢地走向海边,又在中途停下来,看一只企鹅沿着海岸线孤独地从远处走过。心里只觉得这一切都是不可思议的,第一天的恍惚仿佛又冒了出来:我真的就在南极了吗?在对南极保持着多年梦想的时候,我并不知道,它原来是这样的。 后来也往前走,在那一小片陆地的尽头小歇,当然没有看到鲸鱼。我和海飞的另外两个美女同事坐在一起,我们摆出多年前《流星花园》的pose,拍了一张南极f4的照片。大家嘻嘻哈哈,看到老林走来,便又申请借他一用,拍了一张远眺南极的背影。他的橙色外套和我的深绿毛衣,在南极纯净的背景里,真是艳丽到极致。 回程自然又拖到了最后,直到船上随行的专家们一催再催。半路上看到一列企鹅走得极可爱,赖着想拍两张照片,却被一位帅哥一只大脚直接踏到了我的镜头前,一抬头,看到他一脸坚定的微笑。好吧。 本来下午的计划是登陆夏科(charcot)岛,可是事到临头又通知改为巡游。每次的登陆或巡游都是由船长根据天气、地形来决定,所以计划永远是暂定的。大家都接受,毕竟在南极安全是最重要的。 这次巡游的40分钟,因为在冲锋艇上风极大,所以比登陆时要冷许多,便老老实实地套上了抓绒外套。已经不记得是在哪个海湾巡游了,但都是一样的沉醉。特别的是,这天的巡游还有一个海上香槟派对,一艘冲锋艇将香槟送至我们手中,大家在南极的海面上,在连绵冰山的环绕中,在冲锋艇上碰杯,说一声“cheers”,一口饮尽。想来,这一杯香槟,应该是毕生最难忘了。 第17章 上船10日记(3) 下午还有一次主题沙龙“请假的故事”,我做主持,大概是大家一起来交流为了旅行请假的故事。沙龙不是太成功,一来和大家都不是太熟,二来我意识到,我的团友们大多数是不需要向任何人请假的老板。不过因为事先和李社长说好了,所以李社长帮忙张罗了一圈,在现场他再三地表明自己的态度:决不容许欺骗,不能用什么已经定好计划买好机票之类的理由来请假。想想自己,不由得一阵暴汗。呵呵。 傍晚时在甲板抽烟,虽然没有怎么主动去和其他队的团友认识,可因为总凑在这里抽烟,倒也认识了好些人。此刻听到有人在感慨,说:“我们怎么这么好的运气啊,这么多天的天气都这么好,估计到明天就该差了吧……”李社长也在,他说他来南极这么多次,从来没有过像这次这么好的天气,通常连续的好天气是一周,估计也该阴一下了。 晚餐后9点多,看看天色,夕阳有些暗淡,便有些不经意,窝在三楼休息室和大家聊天听音乐,时间在不知觉中过去,一直到觉得应该回房间了,再向外头打望,立时惊住了。原来天边又是一片火烧云,像一面竖直的芭蕉扇,红艳艳地从海面一直向上挺立着。冲回房间拿相机,看到海飞居然在昏睡,大声叫醒她,激动地要她赶紧出去。呵,这是第三次的晚霞啊,每一天都不一样,南极,你到底还有多少美和惊喜? 又是午夜,云彩还在燃烧。 day7 2012年12月7日 从第五天起,就开始大睡不吃早餐的日子,而去健身房更是在第二次之后就自动忘记了。每天早上被通知登船的广播吵醒,再在床上慢慢缠绵一阵子,再慢慢起床,喝杯茶,再去三楼休息室找点牛角面包吃。 各种面包真是好吃。在甲板上就着雪山、大海和蓝天,静静抽一支烟,那样的时刻,真不愿意看到任何人。 早上没有登陆,只是巡游,这是第三次了。 觉得真是幸福的人,早上被安排在第二批,下午是第一批,一切,都刚刚好。 今天的巡游让很多人都很兴奋。据李社说,他也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地貌,什么岩石,什么山洞,什么风化之类的,完全听不懂,只是听人说,不好玩,风浪大,但又有人说,好玩得不得了,比任何一次都好玩有趣。 今天蓝天不算太艳,到十点了,天空还只是一层蓝色,云很厚,想起昨晚很多人都悲观地说,好天气只可能持续7天,或许,从今天起就会有风浪,就会阴天。这次,我很认真地穿好冲锋衣,再不敢像前些天那样仗着天气好套件抓绒外套就四处跑了。 风果然很大,冷,有一些浪,心里却希望小船可以更快些。 同船的人当然都是熟面孔,只是叫不出名字。最有喜感的是“诗姐”,又开始一路作诗,一船的人都在逗她,她倒是不觉得什么,现场做着“劈波斩浪到南极”的打油诗,抑扬顿挫地朗诵出来,还一路拍vcr。我不以为然,也没说话,只是贪婪地看,雪山、冰川、浮冰、海水、岩石,阳光投射过来,映射出异样的光影。 一切都是那样的不可思议,海中央突兀着几座高大陡峭的岩石,以各种身姿屹立着。还有一道天然的石拱门,却被一座巨大的浮冰挡着,我们只能绕到后面进入。风浪吹动着小船,近船夫的位置坐着,在那道石门前,听到他对着发动机说了声“good boy”,试了好多次,才终于启动了小船。那一刻,我多希望小船不要走,最好不要走,让我们可以多停留,直到有人来救我们。 路过好多纯净的浮冰,冰面上布满了均匀的蜂巢状图案,阳光下闪着冷静迷人的光。冰体是迷人的淡蓝,靠近海水的部分,映得海水也是蓝绿色的、透明的、闪亮的、清澈的、冰凉的,让人想要跳跃进去,成为它们的一部分,成为南极的一部分。 而事实上,从昨天上午开始,我们就已到达了南极行的最南一站,然后,便是一路北行,离真正的南极越来越远,离我们日常的生活,也是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空虚感,就这样,在今天中午倾盖而至。 回到船上,冷,困,累。直接倒在床上,看了会儿照片,就这样又睡着了。睡着是一件幸福的事,因为等待的是又一次登陆,而不是琐碎的日子,不是困扰的情绪,不是那些和烦恼有关的杂碎。 醒来得知登陆时间延迟,于是又是等待。第一次觉得有些无措,不知做什么好。去甲板抽烟,也变成一件让自己很讨厌的事,连拍照都有些不耐。心想:或许,是时候应该回去了。 随便在相机里挑好了想要打印的照片,每个人可以打印两张,相纸都是出发前连同装备一起分发的,而我的相纸,可能是被不明真相的我扔在家里了。好在海飞手里有,她给了我两张,嘴里絮叨着:“不多了不多了。”以前不会觉得这些东西有什么特别,可是因为在南极,一切就都是有意义的。我们可以用这样的方式,纪念着我们在南极的时光。这一生,我不知道,是不是还能再次来这里。 要去的地方还有那么多,没去过的地方还有那么多。而时日不多,不年轻的生命,还可以让足迹踏到哪些地方呢? 下午登陆延迟到7点之后,一直在甲板等,终于忍不住,跑回去拿了冲锋衣外套。这是我此行做出的最正确的决定。风大天冷,这是一次上岸后不再需要脱掉外套的登陆。 一上岸就看到很多企鹅、海豹躺在雪地懒懒地一动不动,偶尔有一头向海边前进,没多久,就又不动了。企鹅在阳光下黑白分明,是萌到顶的帽带企鹅呢。沿着雪地向前走,走到海边,看云,看夕阳,看小小帽带在雪地上奔来跑去,走几步,摔倒,再惊慌地滑走,最后,站立,茫然四顾,终于随便选择一个方向,摇摆着慢慢走远。 喜欢海,雪山,冰川,浮冰,还有萌爆了的企鹅,觉得海豹不过像是一条巨大的鼻涕虫而已。当它们静卧时,就像一块有花纹的条状石头。它们真的不冷吗?那样静卧着,无遮无拦,一副心无所思、无欲无求的样子。 心里和它们说着再见往回走,一心想要早点回去。是的,我们的船,已经成了一处需要说回去的地方了。在小船上,360度的海景,360度的雪山,一半被夕阳照亮,成为银色,另一半是灰黄的,有着灰色的厚重的云。看着那被照亮的一半,心里涌出来的,是暮光之城,如果那些雪山是城市建筑的话。 现在,终于有心情坐在三楼休息室,拿上ipad继续写日记了。窗外是正在绚亮的晚霞,这已经是第四个傍晚的晚霞了。多么不可思议,天空还那么亮,晚霞还没有正式烧起来,可是,已近午夜。 11点半,在广州,通常我会在哪里?在电脑前?或者,在随便一个什么地方的手机边上? 这是没有手机信号的第7天。突然想起,和这个世界失去联系已经7天了,除了家人,还会有什么人会想念我吗?会有什么人担心我吗? day8 2012年12月8日 昨天集体开会,很严肃地被告知,第二天早上6点会有一次登陆,很危险,不是所有人都必须去,想去的人都要签名确认。大家都很雀跃,大部分都去慎重地签了名,一边又在开玩笑说船方狡滑,如果只说是6点登陆,大家一定会有意见,而用这样的形式,大家自愿,就没人有话说了。 闹钟在5:50响起。真不想起来啊。心里默默斗争了好一阵,对自己说:你不是为了梦想来的吗?为什么就不能起来?这才挣扎着起来,抹一把脸,搽点润肤霜,抓起冲锋衣、救生衣和靴子就往外跑。 很多人都在排队了,船方准备的早餐是面包火腿,竟然还有白粥。不客气地吃了一堆,又喝了两杯茶。外面很冷,还在船上,就远远地看到无数的小企鹅,竟然是那样的多。 这个岛,是这次见到的企鹅最多的,是我喜欢的帽带,好像还有阿德利。我不求甚解的旅行精神再次发扬光大,连企鹅的名字也不记,就更加没去记每次登陆的岛屿的名字了。其实应该记一记的,可是记下来又有什么用?重要的是,我来过,而不过我去过具体的哪些地方。 风无比大,无比冷,再不敢像以前那样随便套件衣服就乱跑,只为拍照好看。数不清的企鹅来回地走着,搞不明白,它们这样来回走有什么意义,只是那样忙碌着,看似毫无意义地走来走去。路边有几具企鹅的尸体,已经干枯了,其他企鹅眼睁睁地看着,却像是无动于衷,还是那样毫无表情地走来走去。 第18章 上船10日记(4) 拍到一只近在眼前的帽带企鹅,可爱地将头转来又转去,让我想起了同样喜欢在拍照时转左转右的晓岚。那些山头上满是企鹅,要是有密集恐惧症的人,该是有多恐惧啊。一路要经过黑砂石、雪地和冰路,需要涉水涉冰而过。冷得瑟瑟发抖的时候,就忍不住要想,企鹅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动物啊,这么冷,它们却这样漠无表情地走来又走去。到了海边,又有一堆企鹅们聚集着,似乎在轮流往海里跳,又有不少企鹅在海里跳跃、游泳,那身姿真是优美。或许,海里的磷虾才是它们一切行为的终极解释吧。 回来后觉得彻身的冷,倒在床上,便沉沉睡去。 反正第二次登陆,在一个多小时后。 第二次登陆,是去捕鲸人岛。 之所以记得这个名字,是因为这个岛是当年挪威人炼造鲸鱼油的地方。岸边仍有巨大的油罐和一些铁制设备,还有少许的木屋,甚至还有两具十字架,纪念着长眠于此的某人。 雪原真好看,背景是水墨样的山体,那些流动船的黑白线条,就是天然的水墨画了。如果给老孙看,他会怎么想呢?这是我们此行唯一见到有金属制品的海岸。一直到海边,才看到少许企鹅在金属边踱步。给它们与生锈的铁器合影,似乎有一种人类行为入侵的意味。那么,这里曾经发生过多么惨烈的事情啊。人类把鲸鱼捕上来,只为了炼造点灯的油,因为用鲸鱼油炼就的灯油,不会起黑烟。这是当年的欧洲贵族专用。 当年的挪威人也很聪明,选择此处,应该是因为这里有地热,把脚埋在海边的沙子里,很快就能感觉到温暖。自然真是奇妙的,此处与彼处,总是有这样与那样的奇妙,让我们叹服,不得不一处处去膜拜。有时候,只要足迹抵达了,便是满足。 南极需要征服吗?听到征服这个词,心里是赧然的。在自然面前,不是只应该顺应,才会有真正长存的美好? 让他们征服去吧,我只想要顺从,安好。 登陆回来,又一次感觉到了深深的空虚,只好又再倒回床上,沉沉睡去。睡觉真好啊,在往回走的海里,随波浪摇晃着,无思无欲地睡觉。 接下来就只剩饱食终日无所事事了。捕鲸人岛是最后一次登陆,所有人都说,最后一次了,可是一定要去的。而回来之后,我只觉得空,很空,只得躲到睡眠里去。 值得一说的是,晚餐时和大胡子结王一桌,他打了几个绳结送给我、小辉和大姐,说是书签。我想了想,问他:“可以当作手链吗?”他作出思考状,然后,果然将书签变成了手链。打结是一项艺术,我只敢远观。好可怕,在这个世界上,需要学习的事情还有那么多啊。 晚上是“南极好声音”,我是评委之一。一通乱玩狂喊,我们队的王姐得了第二名。真好。 时至午夜,又到了睡觉的时间,敷上面膜没多久,便困得睁不开眼睛。这是有多久没有出现过的?啊,在从南极大陆回来的船上,竟然是如此好睡,似乎要把这一年欠下的睡眠全都补回来。 晚安,世界。 day9 2012年12月9日 沉睡是一件如此美好的事,以至于不忍心醒来。直到12点半,海飞再次进房,忍不住惊呼:“你还在睡?该去午饭了。” 好吧,那就去午餐。今天是意大利风情自助餐,于是有n多的面条,吃很多,前菜主食甜品,一样都没少。接下来,又该做些什么呢?去甲板抽支烟,想了想,决定再次回到床上。 倒在床上翻了几页书,便又是一心只想睡着的趋势。海飞适时跑进来,抓我出去,说是有会要开。好吧,赶紧起来,却原来是为下午参观船长室。每队只有8个名额,各种注意事项,而且大家需要抓阄决定到底哪8个人可以去。领队和队长是当然之选,不用参与抓阄,这个时候我才意识到,原来做队长还是有福利的,虽然我应该是最散漫的队长,多次遭到队员们的公开不满。 好吧,现在的期待,便是下午的船长室参观。大家都想去,毕竟今天开始已经不再有登陆和巡游了,而明天,我们就要回到乌斯怀亚,回到陆地。说起来,虽然要求是严格的,可后来还是有没抓到阄的队员去船长室门口排队,默默地进去了。我看到之后,默默向她竖起了大拇指。是的呢,好多事如果不想办法不去争取,机会就永远不可能有。 大家都对船长室很好奇,各种仪器地图标牌对讲机,一个也看不懂,也就草草拍了几张照片了事。想着世间之事多也如此,之前的期待一旦落实,最后也不过如此,期待的时候最饱满。其实,从今天开始我就感到越来越空虚,老想着,唉呀,真要回去了呢,年底还有那么多工作啊。可是如果真要这样一直航行在南极,可能也是会受不了,因为事实上,我已经在默默地期待着上岸,去乌斯怀亚逛逛了,所以我已经在做着离开的准备了。比如在护照末页盖上南极洛克港的邮戳;比如开始处理一些美丽的照片,想着一有信号就要发上微博微信;比如之前一直很冷漠地看着大家在船上的商店购物,今天也开始拿着信用卡走进去,买了一件印着企鹅图案的白色t恤,一件蓝色抓绒套头衫,又买了一本南极的画册,耐心地等着参与这本画册的三位科考专家为它签名。等待的时候,看到大胡子结王又在三楼休息室教大家如何打结,各种复杂奇巧光是看两眼就要投降。人这一生,不懂的事情何其多啊。 就要离开了,我这个队长终于决定为大家认真服务一次,于是召集大家晚餐前到六楼甲板泳池边合影,又去借了“中国国家地理首航南极”的旗帜。大家不计前嫌,准时到场,都穿上我们红艳艳的冲锋外套,然后在其他团友艳羡的目光里,围在泳池边摆出各种合照的pose,包括江南style的骑马舞……这个时候,真是欢乐呢,我们以这样的方式向南极告别,而我们虎鲸队的队员们,更不知道何时才能这样齐整地相聚。 这是靠近南极海面的最后一夜了,再也没有火烧般的晚霞。我一直在三楼休息室里,跟认识不认识的人聊天。当音乐和歌手来到,我们又在一起跳舞。船身轻晃,我们起舞,没有什么比这个更美妙的了。 记住这一夜。 day10 2012年12月10日 这一天的每时每刻都在靠近陆地。又是临近中午才起床,天气阴冷,套上羽绒外套去甲板,感受着船身的摇晃,想起前两天团友们对天气的议论,还有人跟老林开玩笑,说来南极都没晕过船,算是白来了。老林啼笑皆非,最后只得说,其实南极不是这个样子的。 那么好,今天真的有微浪了,真的没有蓝天了,可是有什么关系,反正我们马上就要到乌斯怀亚了。 下午在四楼剧场最后一次集合,除了船方的感谢和告别,就是为大家发放“中国国家地理首航南极”的证书。这是值得纪念的证书。再过几个小时,我们就将不在海面上航行了。然后,所有人又都到六楼泳池边,我们全体合影。181个火红的身影,在摄影师伟哥的相机里头看时,有如一朵怒放的红玫瑰。 因为各种告别仪式,各种纠结的情绪更加强烈起来,闷闷的,又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期待早点抵岸,我们好去“世界的尽头”逛逛。想想也好笑,我们其实是从“世界的尽头”之外而来,为什么还那么想去这个叫乌斯怀亚的小镇呢? 可是船方并不急,傍晚还有个告别晚宴。我们聚在一起说;“还是不要晚宴了吧,让我们早点上岸。”或许因为总是想着既然都来了,为什么不去看看的情绪,我们在等待告别晚宴的时候极不平静。晚宴终于开始了,当看到船舱外终于出现乌斯怀亚的陆地时,大家都叫喊起来,迫不及待地回房间换下晚装,等着上岸。 我在乌斯怀亚逛了3个多小时,直到11点半之后,才在摄氏7度的夜晚回到“南冠号”。这个小镇天生就是为南极游而存在的,每一条街道的路牌,除了标注着路名,还有准确的经纬度。本来是有同伴一起逛的,可是不知怎么就落了单,后来又遇到其他人,再结伴一起走。在开始下雨的夜晚,我们一拔人努力地寻找着写着“世界尽头”的标志。如果是在其他地方,我肯定是不屑这么干的,要知道,有一大帮人都去大啖传说中的皇帝蟹了呢。可是,这是在乌斯怀亚,有《春光乍泄》、梁朝伟、张国荣的印迹。抱着这样文艺的想法,我在这个小镇的雨夜里走来走去。最后终于不耐烦了,故意落了单,在码头的屋檐下坐下来,将自己认真的地放空了好一会儿。 和世界失去联系的第十天,我又回来了。而明天一早,我们又将飞回布宜诺斯艾利斯。 南极,虽然去过了,可是我知道,它仍然是最终的念想。 第19章 玫瑰红毡帽 我的宝贝——这是三毛的一本书的书名,三毛记录的宝贝们,没有一件不教人喜欢,没有一件不和一个故事荡气回肠地关联着。而我的宝贝们,却似乎都与爱情无关,似乎都只是我一个人独自在路上的收获,一件一件地来到我的家里。每时每刻都在提醒着我,曾经走过一些地方,曾经在和它们相遇时,有过一些无限美好的心情。是的,只是这样。 更多的时候,当我们单身上路,一顶这样的帽子,便已足够成为我们的温暖和安慰。 当我的朋友monica某年夏天从伦敦捧回那顶价值300镑的制帽才子菲利普·崔西(philip treacy)亲手制作的装饰了黑色鸵鸟羽、大块蓝松石的宽沿帽之后,某天她终于痛苦地朝我喊:“从来没有戴过一次!”而她在伦敦机场捧着那顶昂贵帽子盒穿过注视她的庞杂目光的傲娇还未散尽,那顶帽子,却也只陪伴了她在伦敦某个歌剧之夜。 而在2007年12月,我用一张价值999元人民币的特价往返机票飞到了尼泊尔。在加德满都的第一个清晨,我在炮仗花盛开的艳丽街头乱晃,突然之间,在清朗明丽的阳光下,我发现了我的帽子:艳丽的玫瑰红,独特的非等边三角形,还有优雅的弧度,以及温暖厚实的牦牛毛质地。与菲利普·崔西的帽子相比,它的价格无比亲和迷人,只有200rs(当年大约值人民币23元),而且不用在上飞机时小心翼翼地捧着帽盒以防变形,最终,它成为了我在异国旅行时的真正贴心密友。 在尼泊尔的15天,这顶玫瑰红几乎成为我的标志,无论在露天咖啡屋里小憩,还是徒步在山里,既能遮阳,无限提升我的异域style指数,又是最亲密的“同谋”——让我躲在它的阴影里,放肆地看尽那些有着深深眼窝和梦幻长睫毛的南亚帅哥。而当它和我的旅行背囊、登山鞋一起,它甚至还能成为徒步路上与安拉普娜雪山面对面的小情小调。当然,我最喜欢的,还是坐在奇特旺酒店河边喝奶茶时,把它和我的房间钥匙一起放在咖啡桌上,成为眺望美好风光的一个前景。 后来,我把这顶玫瑰红带去了很多地方。它的松软决定了某种随意的气质,而随意里更有艳丽的气息,每次把它从背囊里掏出来,拍拍,它便又神奇地恢复了原有的风情。比起300镑的歌剧帽,我的玫瑰红是有多柔情啊;比起那些千篇一律的牛仔帽,我的玫瑰红又是有多美丽啊。直到有一天,在云南中甸的冬日午后,我正在古城里追着阳光晃来晃去,迎面走来一位俏丽女生,快要擦肩而过的时候,我们终于忍不住相视大笑起来,指着对方,只顾笑,半天说不出一句话。事实上,这并不是一个和久别重逢有关的故事,我们确实是陌生人,我们笑,只是因为,我们头上有着完全相同的玫瑰红毡帽。她是短发,穿一件紫色外套,我是长发,深蓝外衣。后来,我们一起去找了间酒吧泡了一会儿,说起云南,说起尼泊尔,说起曾经去过的这里那里。某一刻,竟让我觉得,这世界上,男人是多余的。 一直到现在,我都还记得,和那个叫冬冬的女孩子告别的时候,我们挥的不是衣袖,而是玫瑰红。在云南高原清冷的黄昏里,玫瑰红是唯一的火焰。 此时此刻,玫瑰红一直安然地静坐在我的车里,这似乎是一个随时准备出发的信号。城市的生活容易令我们松懈和厌倦,我们总是需要出发,而在路上,我们永远需要一个密友。更多的时候,当我们单身上路,一顶这样的帽子,便已足够成为我们的温暖和安慰。 第20章 花裙子花裙子 我们看风景,也要让自己成为风景。呵呵,这算是旅行的境界之一吗? 我对花裙子的热爱,几乎快要到想要收藏的程度。很多花裙子都有统一的棉麻质地,大朵大朵的印花,让我很自恋,就是要让自己一直都在花丛里面。 我的朋友木每是一个热爱奇装异服,钟情无限折腾的姑娘,曾经自己去布艺市场买了无数花布,回来找裁缝做花裙子。我的意思是,她找的不是设计师,而是自己乱想款式,然后告诉裁缝,让人家一条一条地做出来。当然,她喜新厌旧的水平也相当高,夏天刚过,就把那些裙子拿出来分给大家。我抢了一堆,再细细看,只留下了一条大红的裙子,剩下的转给另外一个当时没在抢夺现场的姑娘。而那条大红的摆裙,没有任何花朵,只是因为爱那热烈的、纯粹的红。它在我的衣柜里寂寞了好几个月,直到前年三月从印度回来,带回一大包美丽精致的绣花花边,想了半天,终于为这条红裙子配了一条红绿相间的宽花边,又缝了一圈小铜铃。走起路来铜铃叮当细碎响,在某个“红裙子”的主题派对上真的很拉风呢。 因为来自印度斋普尔某个小店的花边,因为那一朵一朵的绣花,这条被朋友淘汰的红裙子焕发出了奇异的光彩。我很得意,立志下一次去云南,一定要穿着它走来走去,睥睨那些满街满巷全部似曾相识的花裙子。 曾经是旅行购物狂,当然不是见什么买什么,但花裙子和耳环是必须的,甚至在出发前收拾行李时,也会相当纠结地想:到底带哪条花裙子呢?谁都知道牛仔裤最合适,可我无论如何不肯低这个头。全世界都是牛仔裤啊。比如最近去西班牙,想了三天,终于还是把那条在云南大理买的大花裙子塞进了行李箱。我当时的如意算盘是,裙子要留在塞维利亚穿,那个热情的安达露西亚小城,我要穿着花裙子去看弗朗明戈。 至今还记得买这条蓝色与红花相间的大裙子的情形。那是去年6月在大理的最后一个夜晚,我终于还是去了客栈门口那间小店,说要试这条裙子。很明显,裙头偏小,只得万般悲愤地还给人家。那悲愤,是对自己的腰围的绝对悲愤。而第二天清晨,要准备去机场了,我到底还是冲出客栈,又冲进人家刚开的店门,直接把钱递过去,裙子到手。当然后来,在一整个夏天的奔走后,这条热情的花裙子变得迷人起来,终于让我在广州的秋天实现了一回异域的约会。有花裙子,一切都是美好的。 而在西班牙塞维利亚,我的如意算盘彻底圆满了。阳光那么好,塞维利亚古城小巷子有着浓郁的阿拉伯风情,风吹起裙裾,让我觉得,这条来自中国云南大理的花布裙子,和塞维利亚的一切是多么的般配。这条花裙子让很多人看,甚至在塞维利亚大学对面的露天小馆晚餐时,还有洋大姐跑来对我说,这裙子真美。我笑着说谢谢,然后又在心里默默地感谢了我的大箱子。 东南亚和云南一样,有着无数花裙子的选择,都是棉麻,既舒服轻便又不怕褶皱,非常适合为旅行添加不一样的风情。花裙子其实最好搭配,可以用一双解放鞋配一条花艳的布裙子,或者绿裙配红鞋、红腰带、绿耳环——管它呢,反正在外头,没有老板没有同事没有客户更加不可能遇到前任。是的呢,为什么一定要牛仔裤走世界?至少带上一条花裙子吧,我们有理由和责任为这个世界增加哪怕一点点艳丽。我们看风景,也要让自己成为风景。呵呵,这算是旅行的境界之一吗? 第21章 花朵盛开颈项间 花朵盛开在颈项之间,是多么的迷人。我与它,或许真的可以一直相守,会比与任何一个男人的爱情都要长久。 我和闺蜜果子拎着空箱子在某个周五飞到了曼谷,我们的第一次的泰国之旅,完全给了曼谷,而第一站便从此成为至爱的查笃昌周末市场,以致于后来听说朋友要去泰国,我几乎都要以恳求的语气,劝说她们一定要去那里逛逛。 那天,当那条美丽的925纯银手工项链突然绽放在我眼前的时候,我在查笃昌才晃荡了两个小时,却已经又兴奋又疲累地满手大包小包了。看到它,我就在心里说:它是我的! 心儿如花怒放,一蕊蕊地打开,一瓣瓣地舒展。面对这件朴拙雅致的银器,在曼谷燥热潮湿的空气中,我的心,立刻温润清爽起来。 三瓣花朵在颈项间盛开,就是这样的感觉吧。中间那朵,每一瓣都镂刻着小小的鱼,花蕊又是花朵的图案,一层一层的,而连接它们的银制小件,正面与背面,也都刻着小小的一看就是非机器制作的花朵…… 就这样有了“乱花渐欲迷人眼”的恍惚与欣喜,就这样满心满眼都是花朵的馨香。怎么可能不对它一见钟情呢?想起曾经拥有的第一件银器,便是一只小小的银戒。年少的时候,曾经为它写下过一首诗:“月光照亮的戒指/在我的指间泛出白银高贵的光芒/天空的白云/原野的花朵/以及清水里流动的音符/都不能把我唤出那些不思烟火的日子/那时我是多么自信、聪慧/被一双手清洗得纤尘不染……”只是现在,我已经完全走出了那些不思烟火的日子,开始为美丽的物质感受到真实而又沉甸甸的快乐,而这些泛着温软光芒的银制花朵,刹那间便将我拉回了久远的日子…… 在笑吟吟的老板娘的注视中,我居然还如此要命地暗自文艺了一回。 讲价的过程,我们都笑容满面,最后成交价是1100bt。用烂英语跟人家软磨硬泡,对我来说,一直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而人家居然也一直笑吟吟地不肯让步太多,还说:“如果你回头再来,我就不卖这个价了。” 其实,我们都知道,我怎么可能回头再来呢?那年在南澳的阿德莱德,因为正好是新年假期,几乎所有的商店都关门了,真是想花钱都没地儿。倒是最后一天去博物馆逛,里头的商场在营业,书籍、画册、工艺品全都不感兴趣,唯有对一条极似苗族风情的项链一见钟情。不太记得到底是多少钱,当时也没想过是不是银的,我只记得,当时的心,真的狠狠地跳了一下。我对自己说:这是我的。然后,我就把它带了回来。那些繁复的金属的编花,中间那块蓝色的大水滴,是那么美,至今我还记得那个午后的为它而加快的心跳。我真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去。这个世界上,还有那么多的地方没有走呢。所以,对于那些宝贝,如果一见钟情了,就先到手再说。 唱歌有时,跳舞有时,花开有时,缘分有时。花朵盛开在颈项之间,是多么的迷人。我与它,或许真的可以一直相守,会比与任何一个男人的爱情都要长久。这个时候,自然会想起《红楼梦》里关于项圈的那句:不离不弃,芳龄永继。 第22章 耳环控 在所有的饰物中,耳环是最容易制造风情的,尤其是当我们在路上,它是最贴近聆听和诉说的陪伴。 曾经在大学——当然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被隔壁学校喜欢的男生称作“叶赛尼亚”,于是叶赛尼亚自然成了我最喜欢的女人。就是喜欢吉普赛式的佩环叮当,在风中响起的时候,我觉得那是自由的声音。——我的最大愿望,就是将我的那些从四处搜购而来的将近300件民族style饰物,无论藏饰、苗饰还是印巴风格,无论银饰、水晶还是仿水晶,全部都穿戴出吉普赛的味道。 至于这种狂热的出处,除了当年那些男生的外号,可能还得归结于天性。没有办法,我就是喜欢异域风情的饰物,艳丽的、别致的、夸张的、古怪的,几乎没有特别精致的——吉普赛绝对不要精致,吉普赛也绝对不是淑女,不会喜欢黄金、珍珠,甚至钻石——只有对它们,我可以毫不掩饰我的热爱与欲望,看到喜欢的,全部买买买!先霸住再说!其实,常戴的也就是那十几二十样,更多的都被收藏在专门的盒子里——可即便是这样,定期整理清洁的时候,还是会让我满足得直叹息,那样的快感是真实的,是潜伏在内心深处不止息地涌动的。 我的第一对耳环,现在应该还在家里某处的某个小盒子里。那是好多年前了,小同事去西藏回来送我的礼物。极典型的藏式,像个宝盖顶,垂下来一圈可以发出叮当声音的小铃,记得当时真是喜欢死了,然后没多久,我就真的去了西藏。 对任何事物的喜欢都会有一个契机,这对耳环,似乎开启了我对耳环的狂爱,以致于此后无论去哪里,都会很执着地至少挑一对耳环带回来,哪怕在德国德累斯顿的six店里,明明看到喜欢的耳环上的标签注明“made in china”,可是,还是喜欢,那就,买吧。 很难说最喜欢的耳环到底是哪一对,似乎每一对都会有一个记忆,哪怕是片断。想想真可怕,天哪,我竟然全部都记得。朋友们渐渐都知道了我的这个近乎变态的癖好,去旅行带回来的礼物,也几乎都是耳环了。去年5月,晓岚姑娘乘着马汉航空“广州-德黑兰”的首航的特价东风,去伊朗晃了半个月。本来春节时约好要一起去的,可因为出发时间拖了一个多月导致我彻底放弃。在极度郁闷之下,我给晓岚姑娘列了一个清单,什么玫瑰油玫瑰纯露一大堆,当然,最后她还是没有忘记带一对耳环给我。拿到礼物的当晚,正好在微信的“世相”里看到一篇文章《金玫瑰之尘》,“一个娓娓道来的老派故事,一个带着过时古典气息、旧时浪漫主义和英雄主义情结的故事”。故事和一朵金玫瑰有关,和绝望的爱情有关,更与幸福有关。再看来自伊朗的耳环,正好是一对绿松石下分别垂着一朵小小的金色玫瑰。将那篇文章转给她看,她也感慨着:“无意间挑的礼物,因为这篇文章而被赋予了额外的意义。” 记得那年7月在川西北、云南旅行的一大圈,几乎是一路风光。因为都在藏区,各类藏饰几乎买一件戴一件,重重叠叠,叮叮当当,将长头发梳了好些条小辫,每天都是花裙子,从四川走到丽江,人人都问我的那串红蓝相间的牛骨项链买自何处,离开丽江又有老外追着问为什么要戴那副纯银项圈。 呵呵,作为女人,怎么可以没有至少几十对耳环呢?去年暑假,儿子和同学去马来西亚和新加坡,这是他们的初中毕业旅行,一周后回来,给我的礼物,竟然也是耳环。一对是木头的,上面分别嵌着一只飞舞的蝴蝶;另一对格外夸张,暗金色配大红假宝石,一看就来自当地的印度街。这样的礼物真是温馨呢,16岁的少年也知道妈妈爱的是什么,让我感动好久。 对耳环控来说,就像法国女人对香水一样,是不可一日无的。偶尔某天出门太急也许会忘记,可是不怕,包包里永远会有备用的。至于旅行时,如果某天不小心忘记了,那么正好就有了入货的理由。曾经还是有点疲劳了,随着数量、风格、款式的不断丰富,好像越来越难找到喜欢的耳环,可是前两个月海飞姑娘从肯尼亚回来,居然一口气给我带回来四对耳环,小小的木头,或草编而制的小圆环,或斑马,实在太肯尼亚大草原了。我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同时也觉得,这个世界真的很大,还有那么多地方没有去,怎么可以轻易就说找不到真爱了呢? 对于耳环的癖好,想了很久,也想不出到底由何而来,我只是觉得,女人就是应该有。而且,在所有的饰物中,耳环是最容易制造风情的,尤其是当我们在路上,它是最贴近聆听和诉说的陪伴。 第23章 自从有了大红披肩 无论如何,当它把我温情脉脉地包围着的时候,我觉得它有一种缠绵相依的美丽,可以替代任何拥抱。 虽然一直都热爱在旅行路上买各种东西,却又一直对景点体验后的购物相当警惕。比如绝对不会在藏区随便买牦牛肉干,不会在被品茶后去买茶叶。可是在新西兰皇后镇,当我们坐上那艘神气的百年蒸汽船去岛上晃了半日,看过帅气的老牛仔表演过剪羊毛之后,我却是立刻对一条大红的羊绒披肩一见钟情。 在新西兰南岛自驾的那11天,无疑每天都是幸福的,都像在天堂。风光无限美是一个原因,有几个好同伴是一个原因,一起看星空是一个原因,而另一个更为世俗的原因,则是我们可以很放心。这放心的内涵很丰富,包括放心喝牛奶果汁,放心去超市采购牛羊肉,放心各种产品的质地和质量。也因此,在极度放心的前提下,我主动刷了卡,当场在人家羊场旁边的商店,买了这一条厚实松软又温暖无比的羊绒披肩。 我立刻就将这披肩当成了我后半段旅行的美丽道具。当然,这道具还具备相当暖和的实用功能。朋友们都说:“有了这披肩后,你拍起照片来,又有了不一样的神采。”年轻时抗拒各种艳丽,而现在却是非艳丽不可,红和绿,紫和蓝,宝蓝和玫红。呵呵,按照《红楼梦》黄金莺打络子的标准搭配,差点就要松花配桃红了。而纯正的红色,在艳丽之外,更有着饱满的感染力。在旅行路上,特别合适秋冬,配金黄落叶,配高远蓝天,配衰黄草地……当下看来,简直是“人尽可夫”的绝配。——它成为我的爱,也就理所当然了。 后来我把它带去了南极,在北京转机,又带着它在北大未名湖和颐和园晃荡了一大圈。11月底的北京可是真美,那天,大红配的是宝蓝绣花小羽绒。我暗自叫它“小红”,是一个很乖很软很暖和的陪伴,一直到阿根廷乌斯怀亚的雪山下,发现它和我的翠绿的冲锋裤竟然也是绝配。 披肩的好,应该是所有女人都会认同的,既方便携带,又暖和实用,更兼可以打造各种美丽造型,所以每次旅行,箱子里必须要塞几条披肩,当然有时候,它们也可以被称作围巾。最近去西班牙,因为是在巴黎往返,看看天气,便又将小红塞进了行李箱,想着,巴黎十几度的气温,有了小红,便是可以进退自如。果然,从西班牙明媚的阳光下一下子飞到巴黎阴冷的空气中,小红便立刻派上了用场,坐下来喝咖啡时当然是一条常规的披肩,而那条隐形的拉链更可以让它变成一个飘逸的斗蓬。更何况,我还带上了那顶从来没在广州找到机会戴的贝蕾大红呢帽。当我远眺远处的蒙马利特高地上的圣心教堂,觉得自己竟可以穿越到杜拉斯或卡米耶的年代了。 自从有了这条大红披肩,我就对秋冬季节的旅行一点都不犯怵,无论如何,当它把我温情脉脉地包围着的时候,我觉得它有一种缠绵相依的美丽,可以替代任何拥抱。 第24章 不得不爱大吉岭 我的一天是从第一杯茶开始的。 很幸运,在我去尼泊尔和印度之前,就知道大吉岭红茶(darjeeling tea)了。想到这个,就万分感谢我的老友,曾经和我一起疯过一次的阳朔西街的小群姑娘。在还没有微博微信的年代,朋友们会时常去彼此的博客自留地串门,并且都保留着仔细阅读和回复的好习惯。有一天,我在她的博客里看到她细细地讲述着属于她的那一杯茶,就是印度大吉岭红茶,而这份爱,是她去了印度之后带回来的。 至今我还记得她美好的煽情,如何在家里泡一壶她的茶,如何在沙发上慵懒,如何在茶香里翻开一本好书,如何拥有了一个美妙的午后……我立刻叫着说“我要我要”,而她竟然真的在不多的存货里拿出了一包给我,然后,我自然全面沦陷了。 自以为是爱茶之人,虽不至痴,却是不可一日无茶。我常说,我的一天是从第一杯茶开始的。出远门旅行,哪怕只是三五天的短差,也会带上自家茶叶,哪怕是用酒店随便什么杯子,也一定要喝自己的茶。大吉岭一向有“红茶中的香槟”的美誉,我对自己此前的无知感到羞愧,更欣喜于从此有了最爱。很难形容大吉岭的茶香,光是那氤氲,便是醉人,而茶汤金黄,入口更是醇香绵软,文艺点儿说,便是与唇舌谈了一场美妙的恋爱。再怎么节省,来自老友存货的大吉岭还是喝完了,于是那年在去尼泊尔之前便是好一阵狂喜,原因之一,自然是可以放肆地采购大吉岭。 尼泊尔果然四处都有红茶铺,除了大吉岭,我一概不瞟半眼。他们是有多奢侈啊,连奶茶都用大吉岭来煮。茶叶的包装也特别有趣,都是用锦缎布包,里头放一纸袋茶叶,喝完了,布包还可以放点零钱什么的。我几乎是走一路买一路,想着为自己囤货,送一些给朋友,当然,后来我豪气地给了小群姑娘两大包,作为她之前大方的回馈。记得在尼泊尔的最后一天,我们在加都的街头漫无目的地晃荡,那已经不是游客聚集的老城区域了,在买了用秤称重量来计费的铜壶铜花瓶后,突然间,眼前出现了一间全是当地人在采买的茶叶店。我立刻扑上去,很土豪地跟人家说:“要最好的。”又看到一颗颗大粉粒状的东西,一问才知道那是专门煮奶茶的,便又豪气地买了几大包。 回到广州已是冬天,在寒湿逼人的夜晚,煮一大壶奶茶,和家人一起分享,那是有一种暖到心底的幸福,而口感,我觉得,和在尼泊尔喝的几乎一样。还必须要说一句,尼泊尔的奶茶真的是喝不厌呢,那一年,那么好喝的奶茶,一杯大概是10rs,换算过来,嗯,一块钱多一点。 那以后就特别留意大吉岭,总是妄想着能在广州的茶叶城里寻到,当然没有。传统的茶叶城里更多的是普洱、铁观音、凤凰单枞、金骏眉之类的。大吉岭?大多数茶叶店老板好像都没听说过。再去其他地方旅行,比如欧洲,或是在南极的法国邮轮上,虽然也能看到大吉岭的名字,却是统一的袋泡茶,只得叹口气,将就着把茶叶袋扔进热水里,妄图寻到一丝当年初见的惊艳之香。当然,这只能是妄图。 后来去印度,行前又有了相似的狂喜,当然还是因为大吉岭。原本以为这里一定满街都是红茶铺子,只等着我去买啊买,可奇怪的是,我们在北印六城行走的那十几天,竟然极少觅到大吉岭的芳踪。先是在焦特普尔蓝堡的商店看到,便比较克制地买了些,心想等到了最后一城乌代浦尔再放手大买好了。可是当我们在白城乌代浦尔白刺刺的艳阳下四处寻找茶叶铺时,竟是无论如何也找到不着,反反复复寻找未果,又失望又生气,默默地发着誓:以后必须要去大吉岭茶园,想买多少就买多少,还有,一定要买最好的。 当然,最后总算寻到一家,却存货极少,在店里还被那个大胡子老板挤眉弄眼地轻薄了一小下。想想算了,反正这是一个“不搭讪会死”的国度,看在人家有大吉岭的份上,不计较便是。 只是从此之后,印度东北西孟加拉邦的大吉岭便成为了我一定要尽快去的地方。那个紧邻喜马拉雅山脉的小城,据说可以远眺世界第三高峰干城章嘉峰,而且有着大片大片的茶园,还有1999年被列为世界遗产的大吉岭喜马拉雅蒸汽火车。看朋友的微博上说,时速15公里的火车慢行在大吉岭的山间,茶香似乎随时都在扑面……是的,我要去大吉岭,什么克什米尔披肩、毛毯、唐卡、牦牛毛衣服,统统都可以不要。我还在想着,一定要在大箱子里套个中箱子,中箱子里套个小箱子,回到广州的时候,你肯定猜到了,所有的箱子里,全部都是珍宝一样的大吉岭红茶。 第25章 那一张琉璃画 很多时候,我想的是,心情是比爱情更加重要的东西,就像梦想,一定比天还大。 虽然时常以旅行购物狂自居,但有一样东西,我却几乎不会染指,那就是画。总觉得这东西最是麻烦,自己又不是收藏家要四处收集真品(当然财力不济当是最大原因)。而那些美丽的装饰类的画,大老远的扛回来,无论是体力还是精明度,都是不可行的。所以通常也就是逛逛,看看,叹一声真美,然后转身走掉。 那年一月在曼谷查笃昌周末市场痴迷地逛足两天,第一天基本买的是衣服银饰花裙子,第二天再去,却被出租车司机在另外一个门口放下,一走进去就是活生生的家居实景,各种东南亚的家具及配套小摆件,精致到恨不得要将家搬来这里。也有专门的卖木头画的店,真是很美,各种尺寸的花朵、美人、天空、云朵、湖水、青山……我慢慢地逛着,看着,一如既往地叹着,再一如既往地转身走掉。其实我是急着想把昨天看到的一间银饰店找到,有一只心爱的手镯,却不知道为什么连价都没有还,看了很久,居然就走掉了。直到晚上还心心念念着,想着今天一定要把它找出来。可是眼前好几千家小店,我又不小心落入了家具堆,接着是宠物堆,然后是布艺……我买了两块美丽的泰丝,打算送给上海的老友君君姑娘和老妈,她们都要过生日了…… 就这样抱着强烈的目的性却又完全没有方向地逛着,那间银饰店却是如同一颗泡沫落入大海,真是不知道朝哪个方向去寻找。而这个周末市场虽然如此庞大,可好像还真没有在别家银饰店看到相同的手镯。渐渐腿就重了起来,渐渐开始埋怨自己,为什么一定要这么执着呢? 忽然,一间挂着各种美丽琉璃画的小店鲜亮亮地出现在了我眼前。我好像从茂盛迷乱的原始森林一脚踏入了铺满阳光的青草地,胸间突地一荡,立刻便觉得神清气爽起来。哪怕只是坐下来歇歇脚也好,更何况那些画——当然都是装饰品——既不像木头画那般沉重,也不是寻常的纸质复制品,它们是琉璃的,闪着圆润的光泽。画面是纯粹的,是的,就是纯粹的花朵,以各种姿势盛开。 我知道它们只能算是工艺画,只不过有了画框,以画的形式呈现着,可是它们仍然是美丽的,美丽到令疲累不堪的我立刻就想要一幅,甚至还想好,其中一幅应该挂在广州家里客厅过道的那面墙上。 店主非常好,笑眯眯地看我,虽不至双手奉茶,却也是极温和地纵容我在一张木板凳上不客气地坐下来,其心昭昭,人家焉能不知,可是人家就是只是笑眯眯地,甚至都不急着介绍人家的画有多美多好多值得买。是的,在人家温和的笑眯眯的注视下,我倒是有点不好意思了,但我不舍得立刻就站起来装模作样去欣赏,只是忍不住微笑着,先向人家大力称赞“so beautiful(很漂亮)”,然后说这里“so big(很大)”,而自己“so tired(很累)”。人家也只是笑,点头,附和着我的各种“so”……店主是位长相极普通的泰国中年男,皮肤黝黑,穿一件纯白泰式长褂,络腮胡子,眼睛和笑容一样温和。我在这间店起码呆了30分钟,好像不记得他说过任何一句“hand made(手工制作)”。要知道,多少家店都是以“hand made”自居,首饰也好,衣服也好,皮具也好,桌椅板凳衣柜也好,人家不说,那就应该不是——可是为什么一定要纠结于是否“hand made”呢?这个世界有那么多的美丽,只要是我们喜欢的,都可以理直气壮地带回家。 所以最后,我就挑了一张琉璃画,深玫瑰红的底色,金色、紫色、玫瑰红的太阳花各一朵,金色的叶子,还有两只蝴蝶在蹁跹。这是最纯粹的装饰画,我第一眼就看中了它,然后再看其他,看来看去,还是最喜欢它。所以现在,已经七年过去了,它一直挂在我的家里。是的,它并不在客厅过道的墙上,而是在我的卧室,因为足够香艳,一种简单又妖娆的香艳,更适合在私密一些的地方。 自己也很奇怪,为什么旅行路上带回来的宝贝总是和爱情无关,似乎只是系挂着那一时、那一刻的心情。现在那张不大的琉璃画似乎已经是我日常生活的一部分了,寻常到可以忽略它,可是又不能少了它。很多时候,我想的是,心情是比爱情更加重要的东西,就像梦想,一定比天还大。 第26章 把笔记本和回忆都带回来 那些来自各处的笔记本啊,肯定是比明信片还值得珍藏的记忆。因为我们可以在曾经的旅行回忆之上,慢慢记录着每一个当下。 我的朋友鼎健兄,是和我一样星座、一样血型、一样喜欢齐豫、喜欢《橄榄树》和《七点钟》的一个……男人,我们相识是因为某天他无意中看到我写的那本《行走大埔》,后来通过另外的朋友联系上我,于是从省城飞车来我们乡下草堂。在我的办公室里,我们居然一见如故。他是客家人,又做旅游规划,所以对那本客家文化私体验的书兴趣盎然。 其实我想说的重点是,因为他我才知道,原来这个世界上居然还有“本本控”。说到自己的癖好,他毫不羞愧地说,最喜欢在世界各地买笔记本,各种各样,大大小小,很多很多。当然,他的笔记本不是用来收藏的,而是认认真真充当着非常现实的实用功能。他因热爱而买的所有的笔记本,唯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里头的纸页全部都是空白的,没有横条竖杠,他说:“我不喜欢被那些局限。” 听了最后这一句,对笔记本完全没有感觉的我,总算为我们找到了多一项共同语言,是的,我们都热爱自由,都散漫,都不喜欢被局限。 也正是因为他,我才开始留意,才发现原来这个世界上,我认识的“本本控”并不只有他一个,还包括深圳的林小茜姑娘——她同时还是“云朵控”,以至于朋友们无论在哪里看到美云都会想起她,于是便拍照发微博,好让她看到,然后回复一长段抒情的美好的文字。——而作为朋友,彼此间的影响是相互的,何况鼎健兄还不惜送了我一本他最爱的意大利moleskine牌笔记本。摩挲着那个质地手感都美妙万分的笔记本,我想,自己离品质生活的距离,还真称得上遥不可及。 于是从此以后,我在旅行路上,也开始关注笔记本了。在越来越依赖手机网络的年代,笔记本应该属于比较古典的载体,除了类似会议桌这样的工作场合,笔记本似乎早就是可有可无的东西。回忆那些恨不得为自己的日记本上一把坚固的锁的青春期往事,更是像发生在前世。现在我们写日记、写文章、写工作汇报,哪个不是用电脑或手机完成的?哪怕是家庭主妇记日常开支流水帐,手机里头都可以下载一个名为“随手记”的app。可是,笔记本却是一个让日子过得慢一些的事物,一个字一个字地写下来,看着有些陌生的自己的手写字,心底真的可以涌出一些美好的情绪。这是可以留存下来的、不可替代和仿制的、像指纹一样完全属于自己的痕迹。书写的时候,身体和灵魂似乎都必须依附于其上。 而旅行在各处,因为开始留意笔记本,才发现原来笔记本根本不曾消失,甚至在印度的“白城”乌代浦尔,无数的纪念品商店里都在售卖各种各样的笔记本。这是一个流行手工皮具的小城,除了包包、皮带,当地人还做出了款式丰富别致的皮封面笔记本。同时还有更多印度特有的彩布封面本子,打开却是更特别的手工纸。记得曾在尼泊尔象征性地买过一个,回来送给了儿子,很快他就画满了漫画。当时我还有些意外,因为那些手工纸看起来极像我们小时候记忆里绝对会晕染的草纸,其实不是,用普通签字笔画的漫画,一笔一划都清晰简洁,完全没有洇掉。 这自然是极好的手信,当下便买了一大堆(手工纸特别轻),自己留下两三本,其余的都送给了朋友。其中送了一个皮本子一个布艺本子给杭州的小红帽姑娘,她是我在微博上结拜的妹妹,结拜原因是我们有完全相同的英文名字。而这个至今不曾见过面的小朋友,开了一间名为“小小岛”的淘宝店,卖的都是她自制的手工皮具。后话是,她果然非常喜欢那些本子,并且受到启发,做了一批限量的手工皮本子。而我现在用的红色皮封面工作笔记本,就来自她的手工:元气红。 朋友们都是各种“控”,大家“控”来“控”去,除了利于彼此学习、相互影响共同进步外,更重要的是,外出旅行要送给大家的手信,挑起来便不会那么为难。比如我,所有朋友都知道只要送耳环、送异域风情的东西准没错,而如果朋友们都是各种“控”,挑手信该多么便利啊。所以对“本本控”鼎健兄和林小茜来说,送他们各种笔记本就对了,所以那次去台湾,因为感念他们对我在笔记本品质生活方面的认知和提升,便不辞辛劳地分别在台北国立故宫和诚品书店为他们买了不同的笔记本。必须要再唠叨的一句是:后来才知道原来鼎健兄和林小茜的先生居然是校友,他们居然还认识,而且居然都是热爱旅行的人。 那么,我们带回来的只是笔记本吗?当然不,和笔记本一起带回来的,自然还有美好的记忆。台湾的本子是青花或本草纲目的主题,印度的是手工的皮和绚丽的彩布,日本的清雅至简,意大利的则高端大气……还是那句话,世界那么大,我们的所知所得真是太有限了,那些来自各处的笔记本啊,肯定是比明信片还值得珍藏的记忆。因为我们可以在曾经的旅行回忆之上,慢慢记录着每一个当下。 第27章 杯具们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在诱惑实在太多而不知道该怎样选择的时候,就会对自己说:唉,不如只要一个杯具吧。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在诱惑实在太多而不知道该怎样选择的时候,就会对自己说:唉,不如只要一个杯具吧。 其实杯具并不是最好的纪念品,因为份量不轻。可是对我来说,却是最有实用功能的,因为喝水喝茶喝咖啡都离不开它,而且不必像某些正南齐北的工艺品那样,非得找面墙或找个案几供起来。 那年11月去景德镇,同行的是和景德镇陶艺家有合作的沈姑娘,所以那几天跟着她四处逛,还深入陶院刘颖睿的工作室,他们聊天,我一个人在人家的工作室上上下下转,后来在某个角落发现一堆被称作“废品”的玩意儿,问刘老师,人家豪气地说:“不嫌弃拿去就是。”一边说,一边找出一叠旧报纸给我包上。我既没嫌弃也没客气,就那么欢天喜地地把刘老师这些作品拎了回来。当然,我是没看出来这些美丽洁白的半透明的杯具到底为什么被当成了残次品。我还极不专业地跟沈姑娘说,那就当作收藏残品吧,残品都是孤品呢。咳咳,现在想起来,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后悔把我带去。 而那次在景德镇,真是淘了不少喜欢的杯具,最后数一数,居然有三四十件,杯子至少便有一半以上。现在我家喝茶的那套青花杯子也是当年景德镇淘回来的,并不是名家珍品,却是一个一个用心挑回来的,并且每个图案都不一样。每晚在家喝茶,似乎每次都是不一样的茶杯。时间长了,每一个都有了感情,都是爱物。 去年冬天去南极,行程里还有阿根廷布宜诺斯艾利斯的两天游,因为是跟团,我们这队的地陪(地方陪同导游人员)是个有趣细心的福建姑娘,第二天有团友问,哪里可以买到星巴克的杯子,她便自作主张要司机带我们去了最近的一家星巴克。本来我并没有收藏星巴克杯子的癖好,有些团友大姐更是从未听闻还有这东西可以买,可是架不住有人说,星巴克在每个城市都会出城市杯,离了此城便不可能买到,于是几乎一整车的人都扑了过去。现在回想起来,还真是有些惭愧,那个买杯子的场面,确实极具中国游客特色:近二十人冲进那间不太大的咖啡馆,扑到陈列架叽叽喳喳一通,再扑回柜台,要完了这个要那个。因为大多数人先是看上了阿根廷杯,后来又看到了布宜诺斯艾利斯杯,便改了主意。我清晰地听到有位大姐用北京话跟人家说:“给我换了吧,我要红色的。”我一边惭愧着,一边随众买了一只红色的布宜诺斯艾利斯杯,然后就坐在一边蹭wifi,顺便还不忘打量热情洋溢的团友们。那一刻,语言不通完全不是问题,我们买光了人家的存货,还是有人没有得到满足,于是导游赶紧带我们离开,说:“去另外一家吧。” 车子终于在另外一间星巴克附近停了下来,导游却不许大家下车,而是说:“还需要多少,我去帮大家买。”我将这一切尽收眼底,虽然自己也是完全在从众心理下不由自主的一个,却也相当理解大家的心情:买了这个杯子之后,我们就要离开阿根廷了,就要结束这次旅行了,而南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来。 这次旅行,我带了两只杯子回家。另外一只,是在南极船上的那十天中买的。那次在洛克港登陆,那里有全程唯一一间纪念品小商店,在只有半小时的登陆时间里,我花了太长时间去拍照,等终于进了商店,就只来得及买邮票寄出事先写好的几张明信片,然后,就是挑了两个钥匙扣和一只有着可爱企鹅的马克杯——如果在广州,我会花十几美元买一只小小马克杯吗?当然不会。可是这里是南极呢,是唯一可以带回去的关于南极的记忆呢,所以,这只杯子就成为了送给儿子的礼物,现在他每天都在用。送给他的另外一件南极礼物,就是他想要的南极浮冰,当然我只能把浮冰敲碎,装进瓶子里再带回来。 而最近的这次法国和西班牙的21天旅行,才过了5天,我的行李箱子里就有了三只杯子。后来到了西班牙格拉纳达,预订的旅馆房间没有茶杯,也懒得问人家要,就把箱子里的杯子掏一只出来,洗干净泡祁门红茶喝。同在西班牙另一端旅行的芳邻小贾姑娘在微信上和我说,她也想买杯子,可是怕重。我的三个杯子,一个是在圣雷米梵高修道院买的,上面有梵高的梅花;一个在巴塞罗那巴洛特之家,因为太激动太喜欢了;最后一个是在圣家堂,实在是太激动了,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就只好再买一个杯子——确实,这几处都给了我极大的震撼,喜欢到了极点,激动死了,就像爱一个人爱到不知道怎么办的地步,最后,只好买一只杯子。 前些天收到如荷姑娘从泰国清迈带回来的礼物,居然是两只小小的鸡公杯。她说,就是爱这小杯子的朴拙。呀,这样的朴拙谁会不爱呢?至少我们是爱的,闲来喝茶,或是饮杯淡酒,都是极好的可以把玩的爱物。 我的旅行杯具们就这样一个一个地多起来,它们来自世界各地,每个都很美,每个都可以用。比如那只来自荷兰阿姆斯特丹机场的深蓝陶瓷茶杯,仅仅是转机六小时的见证,当然,杯子的颜色极美;而另外一次在布拉格ck小镇,我为儿子挑了一只搪瓷杯子,图案就是ck小镇的美丽风光,这标准的旅游纪念品,却似乎可以成为一次永远的延续,因为没有消耗,只有累积。 看着那只从阿根廷潘帕斯草原带回来的茶杯,心里想:什么时候用一下呢。这只茶杯并不是我们惯常见的那种,而是木头质地,杯身包着一层马毛,杯口是金属的,还有一个金属的茶架,更特别的是,还配了一个金属的吸管。是的,当地人就是这样喝茶的,细碎的茶叶被滚水泡着,好像还要放点糖,然后,就甜蜜蜜地用吸管吸。这似乎并不能称为喝茶,我们可以叫作“吸茶”吗?嗯,世界真奇妙。 第28章 一顶很多年的草帽 草帽草帽,从未在风中消逝,虽然年轻时候以为刻骨铭心的爱情,早已成为往事。 多年前的一个夏天,作为一个大二学生,我写下了平生第一篇正式的短篇小说,名字叫《夏天的白草帽》。这篇小说后来发表在《青年文学》上,文字当然是优美的,充满着无边无际的梦想的意味。夏天的白草帽,是一个象征,后来那个叫眉的女主角,在夏天的某个清晨出走了,为了梦想,戴着那顶夏天的白草帽。 很明显,这样一个故事和当时的爱情有关。那时候我爱着一个远方的男人,在夏天之前认识,后来却杳无音讯。在那个只能依靠通信保持联络的年代,我把他厚厚的信封保留了很多年,不再收到他的信,就表示从此这个人便消失了。而这篇小说,便是为了那样年轻的爱情,虽然事实上,我从来就没有过任何一顶白色的草帽。 年轻的时候,我们的出走,可能是为爱情,可能是为梦想,而再后来,我终于清晰了,任何形式的出走,只能是为自己,那些当下的冲动与激情。 当然,后来那个我爱过的男人还是出现了,在我已经淡忘那段年轻时的爱的时候。我也终于知道了他消失的原因,不过是因为那时候他已有妻儿。回过头来想想,其实至少他是对的,至少对了一半:他没有勇气直接告诉我真相,却也没有骗过我。当我们再见面,已经过了快十年了,之后每年彼此生日那天,我们会给对方发一个祝福的短信——这至少让我留下了一个情结,那就是,我从未有过任何一顶无论什么颜色的夏天的草帽。 可是8年前,在尼泊尔冬日微寒的街头,当我看到那顶简朴的草帽——柔软的草编只在帽沿混织了一圈彩色的牦牛毛线——竟是无比的喜欢,居然才100rs(当时约人民币11元),当下便买了下来。左顾右盼间,好像天生就是为我而制的。 在尼泊尔旅行时是冬天,所以这顶草帽并未在当时派上用场。它是那样的柔软坚韧,无论怎样揉搓,还是会迅速恢复原状。当我从巨大的背囊里把它掏出来,看着它,其实完全没有联想到什么夏天的白草帽,而是越看越爱,心里甚至在热切地盼望着夏天早点来。 7年,7个夏天,它似乎完全没有残旧,无论任何时候,去哪里,我都会带着它,虽然在其他方面天秤座非常喜新厌旧。很奇怪,这顶草帽具备超强的混搭能力,几乎是我夏天衣橱的绝配,无论布衣长衫、花裙子、牛仔裤,无论丽江、印度、柬埔寨、巴厘岛,只要是夏天,只要有阳光,它就必须要和我在一起。这7个夏天,我们几乎形影不离。 很难说清对这顶草帽的爱和情,但至少和当年那篇小说是没有关系的,我的这些夏天其实是在依恋着它,虽然其间也买过其他各色草帽,却都无法成为时刻不离的亲密小伙伴。有一年夏天,我戴着它去丽江,在丽江生活得滋味无穷的西安美女王冠,有天早上随手摘了一蓬艳丽的绣球花插在我的草帽上,呀,它也就瞬间艳丽了起来,变得风情摇曳。像我这种还可以为红裙子缝上绣花花边和铃铛的人,怎么可能放过这样的灵感,于是淘宝回来几大朵盛开的山茶花,我的草帽也就在夏天无休无止地盛开了。 草帽草帽,从未在风中消逝,虽然年轻时候以为刻骨铭心的爱情,早已成为往事。是的,曾经的爱情都只能成为众多的往事之一,而我还是我,一直具备着将“曾经”迅速视作“云烟”的强大功能。很多时候,我宁愿爱着这样一顶多年前的草帽。它的陪伴,沉默又真实,并且美丽不息。 第29章 不如说走就走 如果你决定要出发,那么旅行中最困难的部分已经结束。 旅行达人们都说,无论去哪里,最难的只是一个字:走。 是的,当你决定了要走、要出发,一切便都不是问题:去哪里,怎么去,和谁去,吃什么,玩什么,住哪里……只要解决了“走”的问题,接下来的一切便可朝着这个方向去努力,机票、签证、酒店、交通,也便都只是浮云了。 我把我的行走的开端,定在了15年前9月的西藏。那真是一次至今还觉得美好得像梦一样的旅行。某个周二,一位前美女同事给我电话,问:“想不想去西藏?”我说:“好,去吧。”于是,周六我们就坐上了去成都的飞机,周日就飞到了拉萨。我们甚至连一粒巧克力、一粒红景天都没带,更不用说什么攻略、指南了。至今仍然记得那个女生为了凑旅费卖掉了手中的股票。后来她跟我说,卖掉后两天就涨起来了。不过她完全没有后悔的样子,我不知道她为什么在那个时候来约我去西藏,而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立刻答应了她,并且凑够了旅费,直接就飞去了。 在拉萨机场的大巴上,我们很轻易就认识了同一架飞机的驴友们,然后几乎整车人都跟着一位上海男生去巴朗学住下(之前完全不知道有什么客栈)。头两天和机场大巴上的新朋友们结伴,再后来我们又被三个东莞大哥捎去了山南和林芝,听司机旺钦一首接一首地给我们唱亚东的歌。而在纳木错的湖边小屋,我们因为严重的高原反应躺在床上默默地流泪,没有药,只得靠所谓的意志……待回到拉萨,我们又活蹦乱跳地坐着三轮车四处找肥肠豆花吃了。只是后来发现弄丢了三四个柯达胶卷,不知道什么时候丢的,丢在了哪里。丢了就丢了吧,反正那些天的心情,全都烙印在了记忆里。 那是一次多么随性又任性的旅行啊。而正是这样的说走就走,像真实地走进了一场美妙的梦境,我从此知道了,说走就走,原来竟是最容易带来快感的旅行方式。 而后来的很多次旅行,也基本上都是在这样的前提下开始的。去泰国我和女伴在曼谷足足购物了6天;去尼泊尔是因为一个女友说心情不好我们出去玩吧,结果她因为护照过期,我最后居然和一对夫妻朋友同行;去大香格里拉一线走了毫无计划的35天;去青海是因为在网上看到某个客栈极有意思;去贵州荔波是因为无意间看到大小七孔的碧水;第一次去阳朔是因为头天晚上和一个女友打了电话,她一个人在阳朔,于是第二天我就去了;其中一次去凤凰,是因为听闻谭盾要在沱江上做一场音乐会……回想起来,都是美好得诡异,带着爱情般的冲动和诱惑,成为一生中最为深刻和珍贵的印记。再想想,或者,所有蓄谋已久的事情,可能都比不上“说了就做,做了就放下”的超然与洒脱。 喜欢说走就走的旅行。前几日某航空公司特价,知道消息时已经有点晚了,立刻上网去看,并迅速订好了明年3月去印度新德里的机票。订好之后才想,找谁作伴呢?彼时已半夜12时,分别给五个有可能同行的好朋友发了私信,有意思的是,这两男三女竟成了一个有趣的测试,或者这又将成为性别差异优良性的一个佐证:一男立刻回复,表示要仔细研究,然后杳无音讯;一男始终未复;一女后来解释无法同行的原因;一女第二天狂叫,表示头天因为感冒早睡,然后立刻订了机票;最伟大的一个女生,当晚立刻行动,订好了和我同样时间的机票。这样,我便有了一个好伴。 是的,那将是半年后的一次旅行,但有什么关系?重要的是我们在这一刻决定了要走,《孤独星球》的作者托尼·惠勒说过:如果你决定要出发,那么旅行中最困难的部分已经结束。是的,决定出发,其实就是决定了一段完全不一样的人生。而刚刚才预订了机票的我们,居然已经开始深深烦恼着到底要穿什么样的衣衫才能在印度那么斑斓的地方出彩。在为这个低级又重要的事情烦恼的时候,什么假期啊、行程啊、预算啊,全部都是被抛在脑后的浮云了。是的,正如许巍的歌中唱道:没有什么能够阻挡,我对自由的向往! 第30章 捡人 在“捡”和“被捡”这件事上,我的运气一向都不错,遇到的几乎都是好伴。 在行走路上,捡人绝对是一项最有趣也最挑战运气的事。 很多时候,我们不得不一个人走,哪怕不是一个人,只要在路上,随时都可能遭遇“捡人”或“被捡”。——租车、徒步、骑马,哪怕只是这一天晚餐寻美食,都是“捡”的有趣项目。而我,一直难忘的是那年夏天一个人从稻城到中甸,一上长途车就有点晕,因为整车似乎只有我一个不是本地人,幸好,还有一个背着大包的男生,我们一对眼,立刻就笑一笑,然后,很自然地将座位调到了一起。 在这一路漫长颠簸的车路上,这位在北京某电视台工作的名叫扎西的西藏男生,对我可谓照顾得无微不至。到了中甸古城,我们又一家家找喜欢的客栈,最后挑了一间满是宜家饰品的;事实上,老板真是一位漂亮的城市女孩,连喝茶的杯子也来自宜家。——扎西一到就开始打电话,一小时都要过去了,终于打完,握着发烫的手机走过来叹一口气。我们一齐笑他:新欢旧爱可怎么搞得定啊? 第二天和扎西一起同游中甸,从早晨的油饼开始,我们经历了幸福悠然的一日五餐的吃货时光。所有一切都是aa制,不过直到晚上我才醒悟过来我是亏了,因为我帮他把我不喝的啤酒也分摊了一半,难怪他对我如此和蔼耐心。一直到后来,偶尔我们还会在msn上问候,我还会继续调侃,他则很淡定地回:“新欢旧爱都不错,很团结。” 旅行路上的故事永远那么动人温暖,哪怕只是在客栈和同住的人一起泡个吧,都有可能成就一段美好的回忆。而第一次在丽江,我住在阳光过落客栈的一个四人间的床铺,每天的幸福时光从中午开始:被楼下热烈嬉笑讨论的声音吵醒,然后冲下楼叫一声“等我”,再洗漱打扮,然后一队人浩浩荡荡地晃出去寻食寻欢。而就在那里,我和另外三位朋友“互捡”去了泸沽湖。美女蓝子一路以温柔好听的声音唤我“小敏,小敏”,我们在暴雨之夜醉酒迷路,在大狼吧和海伦聊天,又拍了一堆骚首弄姿照……再后来,我在婺源听到蓝子乳腺癌的消息,我和培培一起去福建龙岩看她。仍然漂亮如旧时的蓝子很开心,因为,她终于实现了在丽江时说要带我们去看永定土楼的许诺。 唯一不是太好的被“捡”,是在和扎西分手后,我和几个香港人拼车去梅里雪山。一路上,几个颇有优越感的港人都在计较着吃啊、厕所啊、司机啊,一直在抱怨。我见不得这样的抱怨,赶紧离开了他们,自己去找了间客栈住下。而更奇特的是,我的新朋友竟然是在公用洗澡间认识的。那个娟秀的江苏姑娘进来看到我,就笑嘻嘻地说:“等我脱了衣服,你可别吓着了啊。”原来她们刚从亚丁徒步“地狱谷”出来,那七八天都睡在藏族人家,通常是楼下猪圈或牛圈,楼上住人,于是她身上几乎可以用体无完肤来形容,上下都是被跳蚤亲密过的红疙瘩,有的已经被抠破了。那可真是奇痒啊,难为她还那么笑嘻嘻的。我们就这样在公用浴室里坦诚相见,并约定一会儿去餐厅见面。等我收拾妥当去找到她,她和她的同伴以及一堆新朋友已经谈笑风生了,计划着第二天去雨崩徒步。那晚可真是开心又惆怅,因为我无法确定自己是否有体力跟着他们去雨崩。有个从成都计划徒步到西藏的小伙子甚至说:“没关系,你走不动,我就背你。”可我还是不敢答应他们,直到夜深了,我在星空下一个人看银河,和果子短信这件事情,她劝我,还是不要自虐,找适合自己的旅行方式就好了。 那个年轻漂亮的新朋友后来告诉我:“幸好你没去,我们第一天走了差不多50公里,都快绝望了。”而他们在徒步雨崩的时候,我一个人去了明永冰川,在那里遇到了一帮昆明来的某单位团体。单位领导看我一个人,就招呼着和他们一起晚餐,又约着第二天一起骑马去看冰川。我笑嘻嘻地应了,很高兴地被他们“捡”去,还帮我付了骑马的钱。我默默地忍受着他们一路的感慨:“啊,你一个人啊,怎么可以一个人啊,可真是厉害。”等搭他们的顺风车回到中甸,我就拒绝了他们为我安排好的宾馆,非常绝情地背着包朝古城走,理由是,我喜欢古城。 在“捡”和“被捡”这件事上,我的运气一向都不错,遇到的几乎都是好伴。哪怕是在澳洲,原本还无比担心英语不济,没想到每天都会很神奇地遇到会说汉语的印尼人或从北京来的留学生。当然,也会有捡不到人的时候,比如在海螺沟的冰川之前,我挑的是一个帅保安帮我拍照。人家举着相机相当负责地指示我。一个人的海螺沟,也是完全没有遗憾的。 第31章 为什么不血拼 除了网购,我的购物狂行为,多数都发生在旅行路上。 平时安居乡下,工作忙时进城也离超市远,主动被动地成为“淘宝控”之后,确实已经不太会买东西了——我是说,已经非常不习惯在实体店购物了。前些天好容易去了城中大热的“方所”,那是一间和台湾诚品合作的综合了书店、文具、咖啡、服装于一体的文化场所。看到满目的衣服书藉,第一反应竟然是:不如回去网上买好了。还特意去翻了翻自己12年前写的那本《广西行知书》。看到一版再版后的封面已不是当年的模样,甚至连书名都改为《行走广西》,又因为当年和出版社签的是“卖身契”,所以这本卖了超过10年的书,就好像一出生就送走的孩子,从此和我不再有亲密的关系。 回过头来说购物。既然已经不会在自己生活的城市买东西了,但我又的确是个购物狂,所以除了网购,我的购物狂行为,多数都发生在旅行路上。 还是要说那年的西藏,我的架势,同伴说,似乎要把整个八廊街都搬回来,连土布都买回三四大块儿,喜孜孜地决定拿回来当桌布、做裤子。继在阳朔西安凤凰丽江等处沦陷之后——当然,我在凤凰还干过直接扒掉人家美女身上衣服的事——我的购物地图渐渐开始向外扩张,而那些最能吸引我的地方,一般都是那里有很多很别致的东西可买。 自从在朋友向丽家看到她收藏的局部银饰后(据说她有好几百个银镯子),我就被银饰们冷静恒久的光芒折服了,从此也开始四处收罗银饰。而我的第一个银镯子,就是在凤凰古城正街的付记银器店买的,那是一只大约30多克的镯子,有着苗族典型的花纹式样,内侧还刻着“石德安”三个字,我想应该是银匠的名字吧。后来每次去凤凰,都要去付记银器去挑,甚至人家都认识我了,看我去或是带朋友去,就会笑着说:“嗯,给你亲戚价。”——那时候的银价是3块钱一克,买的好多银饰到现在还是崭新的,而银价已涨到十六七块了。 最懊恼的自然是第一次出国,竟然独自去了南澳,竟然还是元旦,人家的公共假期。每天完成游览任务,就只好一个人在街边闲逛——是真的闲逛啊,假期里除了酒吧,商店都关了门。看到有一家店门上贴着一张理直气壮的纸条,真是令我终身难忘,大意是:我们在假期休息,这是上帝允许的。好吧。 拎着几袋巧克力小工艺品的箱子飞回香港,立刻觉得神清气爽,觉得广东话也没那么难懂了,还特意跑去鼎鼎大名的荔枝角服装批发市场好一通血拼,直到精疲力竭,直到觉得可以回家。 再后来是泰国,那真是绝对永志不忘的血拼。我和果子在曼谷血拼了整整六天,内容涉及衣服裙子箱包皮具珠宝首饰内衣香薰丝巾布料装饰画家居用品……每天都是几大黑袋子满载而归,甚至那天坐三轮车回去,刚把袋子放地上,就有洋妞以为是垃圾袋要来扔香蕉皮。那是我们第一次去泰国,却根本没有打算离开曼谷,只在最后两天才去逛了下水上市场和皇宫,然后在玉佛寺找到一家专业的泰式按摩。我们冲进去直接躺倒,等着酸痛的全身被拯救。是的呢,血拼有着真实的、世俗的快乐,能令我们同时感觉到生活的充实和生命的虚无,多么奇妙。奇妙之处还在于:直到最近我才发现,当时买的某个鱼皮钱包至今连标签还没扯掉。 当然,我也异常热爱穷游,总是想抢各种特价机票,也会看到无数美女都在说要“不持有”,要简单生活,可是我一点都不惭愧。旅行途中,血拼真的是一种巨大的、无法抵挡的诱惑,把那些唯有他处才有的美丽带回来,持续着美好,不止是回忆。 在尼泊尔,原本计划要玩滑翔,后来听说没有教练贴身,就果断将滑翔预算换作银饰宝石。但悲摧的是,我将最爱的几件宝石在回来的前晚反复把玩,最后遗忘在了枕头底下,因此痛失所爱,却也让我立下心愿:尼泊尔,必须要再去一次。 至于那件在印度阿格拉市集买回来的大红纱丽,我一直珍藏着,也一直没敢忘记,那块6米长的布是如何复杂地缠绕成妖娆的纱丽的。 第32章 那些美丽单纯的角落 站在家里墙上的那幅世界地图面前,我一直都是这样想:总有一天,这里,那里,我都会去的。 最近这些日子,一直沉浸在一种美丽又忧伤的惆怅里。其实,惆怅原本就是美丽又忧伤的吧,只不过,最近的惆怅,似乎更绵长深刻些,和寻常日子的小情小调比起来,简直有点致命。 说起来其实也是自找的。起因是连续去了两处各有极致之美的地方:印度和新西兰。而被我忽悠得两处都同去的美女晓岚,还在新西兰就忍不住总结:印度是过节,新西兰是生活。 去之前是有一点不由分说的。我的一个劣习是,每到心情不好就跑去看家中那张世界地图,要么就去找各个航空公司的网站看机票,光是看看那些能带来无限遐想的地名,似乎就可以给我极大的安慰,就会觉得,呀,那么多地方都还没有去,生活还是有望的。而印度和新西兰,则是这个劣习的现实版:看到有特价机票,便立刻下手,更成功的是居然还忽悠上了几个有趣的同伴。也因此,在新西兰的11天自驾旅行中,大家都一直在打趣:“我们参加的是茶玫旅行社……”虽然那次旅行我好像并没有干什么实事,除了组了一个很梦幻的团。 是的,这确实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国度,一个新一个旧,一个宁静一个拥挤,一个纯净一个嘈杂(实在不忍心说印度是脏的),一个有序一个无序,一个昂贵一个便宜……可是回来之后,惆怅还是油然而起,就像我们的摄影师小黑说的那样:“世界上有太多美好而单纯的地方,我们却困在一个肮脏而混沌的角落!”这话听着,内心不由得苍茫恍惚起来,再细想想,却仍然只是那句话的印证:生活永远在别处。 在印度,我们以都市化自傲,却无比沉醉于那些古老历史的光芒;在新西兰,面对纯净高远的自然风光和善良微笑的人们,我们只得以此处多寂寥来自慰。而最终回来,回到琐碎的日子,我们再次向曾经去过的地方踮足回望,却只得惆怅地如此自我激励:即然不能一直生活在别处,只能把自己一再丢到自然的怀抱中吸取能量。只要偶尔能够出走,无论在此处还是别处,人生都是有快乐的。 旅行的意义是巨大的。出走得越多,心便越来越野,由不得不想:还有那么多那么美的地方没有去,怎么办怎么办?或者那对勇敢的花甲背包客可以给我们无限的勇气和启发,那就是,无论什么时候,对旅行来说都不晚,那些美丽单纯的角落,肯定会为你的人生带来更加广阔的境界。虽然最终多少会令你有些惆怅,毕竟,那都是别处。 和朋友们聊天,说起那些去过的地方,大家都是眉飞色舞。在印度那段时间,我竟然在微博上认识了很多后于我们在印度游荡的朋友。后来,北京的陈敢夫妇要取道广州去法国、西班牙骑行,我们还在广州请了他们一顿饭,在座的一伙人,全都在印度留下过足迹。注意到陈敢,是因为他曾经住在乌代普尔湖边的一个豪华酒店,看到他微博的照片,我一眼就辩认出,我曾经一个人在那个酒店边的湖畔发过呆,看过落日。再关注下去,发现这个神人竟然在印度被狗咬了,去医院打过几针狂犬疫苗,虽然延误了回程的时间,却也因此占了人家免费医疗的“便宜”。而当他们一个月后骑行回来,我们为他们接风,说起那一路如画的风景,又令我们无限向往起来。 那些美丽单纯的角落,那些总是能带给我们深深惆怅的角落,站在家里墙上的那幅世界地图面前,我一直都是这样想:总有一天,这里,那里,我都会去的。 第33章 星空 梵高那幅著名的《星空》,最近总是因为各种原因出现在我的面前,先是一瓶来自意大利皮埃蒙特的起泡酒莫斯卡托(moscato),其酒标就是这幅《星空》。这是我长久的热爱,偶尔在酒柜里翻出存货,不由狂喜,对着酒瓶子开始一顿狂想去意大利皮埃蒙特拜访酒庄该是一幅怎样动人的场景;接着是朋友去欧洲旅行,回来送的手信,也是《星空》冰箱贴,再配合他们讲的故事,便又叫人好一阵发痴;而最终,就在昨天,突然看到北大艺术学院的形象片《男生日记》,唯美清新的片子里,《星空》反复出现,最后的旁白是:“在对的时间遇到对的人,那是童话;在错的时间遇到对的人,那才是青春。” 好嘛,其实我对童话还是青春并不怎么介意,只是那幅越看越爱越痴狂的《星空》,却教我想起了那些在世界不同角落看过的星空,美丽又迷幻。无数次地觉得,如果世界只剩下这星空,哪怕从此回不去了,也愿意。是的,星空对我而言,很多时候已经成为某种安慰。甚至还认真地在淘宝上挑了一把“星空”雨伞,在雨中那是有多美,不由得热情地呼唤起来:让每一天都有暴雨吧! 一直不愿深究,梵高到底是在什么心情、何时何地完成的这幅作品,但我猜他的内心一定有着强烈的冲撞与感动,才会令他提起画笔,画下如此深邃神秘的美丽星空。那年在西藏那木错湖边,我因高原反应引起的剧烈头痛稍稍好转,便强撑着走出房间,一抬头,就被漫天繁星吓住,不远处是雪山圣湖,头顶的星空好像就要倾覆下来。手可摘星辰,原来竟然是真的……这是永远不可复制的关于星空的记忆与感动,好像这也成了我从此不敢再轻易去西藏的重要理由。 曾经在很多地方看过繁星,海南吊罗山原始森林、四川亚丁洛绒牛场、云南梅里雪山、尼泊尔徒步路上、巴厘岛海边、布达佩斯多瑙河边、阿根廷潘帕斯草原、雷州半岛足荣村某间宅院的楼顶……星空其实是无所不在的,哪怕只是在寻常的时刻,我也总会习惯性仰头——星星,比钻石更珍贵,更美丽。 从下决心到买机票再到办好签证,谋划了一年的法国-西班牙之行,总算来到我面前了。打算从巴黎开始,一路往南到阿维尼翁,再到西班牙的安达卢西亚。至于为什么要将阿维尼翁定为必须去的地方,最大的理由就是梵高画《星空》时住的那间修道院就在阿给尼翁附近的圣雷米小镇,当年他是主动申请要进去那间类似疯人院的地方,他在那里画下了《星空》等一系列作品。看着圣雷米那三个字的地名,我已在狂热想象着,自己在那里,是不是真的也能看到类似的星空景象。 还是要提到新西兰。那里的纯净与旖旎,令每一个星空都各有其美。而那一夜,我们因贪恋上一程的美景而不得不赶路的时候,也会在无人的路边停下来,在寒风中仰望星空,寻找只有在南半球才看得到的南十字星。几个好朋友站在路中央,在星空下拍一张山寨f5的合影,彼时的心情与景像,是绝对可以刻进一生的。 第34章 带一本书在路上 带一本书在路上吧,无论行与知,带一本适当的书在路上,随时翻读,都可以有不一样的感受和收获。 每一次或长或短的旅行,都会想着要带一本书上路,而每一次挑书,又是一种纠结又美妙的过程。带什么书好呢?既不能太钻深,又不好太随意,既能随时翻开沉迷其中,又不可一下翻完没有余味……站在书柜前,真真是好一阵迷茫,一边想象着旅途可能遇到的美景,一边又想象着自己在这美景中读书的美妙,一时间,便神迷得快要忘记自己站在这里所为何来了。 去中欧那次,除了照例带上一本《中欧lp》,还有一本超级驴友独行侠的书,《独行侠65天走遍申根25国》。这书是在网上发现的,买下后在微博上认识了作者,于是,在做功课和订酒店火车票时便请教了一番。人家是“走遍欧洲”网站的超级顾问,订制路线是需要收费的,可能是看在我脸皮厚还独自带着孩子的份上,独行侠耐心地回答了我的所有问题,还帮我在欧铁上查了相关火车票的资讯。这本书教会我的一个最特别的经验是:订一个靠近中央火车站的酒店。他的理由是:背包客在欧洲通常都是坐火车旅行,而预订的酒店靠近中央火车站,便可以一下火车就将行李扔下,轻装上路。想想我那次带着儿子独自旅行,大箱子都指望我来扛,这个经验则更加重要。一路上,我和儿子分享了这本书的一些片断,比如在德国,著名的出品自然有啤酒和足球。独行侠在酒吧畅快地和当地人一起看球喝酒,儿子看了那一段,得出结论:这个叔叔的酒量很好。微博上转告给独行侠,他笑,说:“只是偶尔,只是偶尔。” 这便是旅行的过程中因书而友的故事,而更悠闲的旅行,我会带一本买了很久却一直无法细读的书,比如林怀民的《高处眼亮》,我带去了巴厘岛的海边。那样的纯粹度假,不用赶路的时光,就适合慢慢翻读这样的书。前些天和几个朋友聊起这个话题,几乎无一例外,大家都有带本好书上路的习惯,至于在机场临时买的杂志都只供机上阅读,下飞机都不带走。 去西班牙那回,自然是带林达的《西班牙旅行笔记》。这本书是闺蜜子静推荐的,她并没告诉我之前她都去了西班牙的哪些地方,只说:“去看这本书,看了你就知道了。”确实,这本书实在太值得细读,更合适带着上路。光是在广州的炎夏里,想象着站在神圣家族教堂以及罗马水渠的面前捧读这本书,让书里的历史与现实在心底荡气回肠一番,就立刻激动起来,恨不得立刻置身其中。 去南极时,因为正好和北京的朋友苏小和谈到信仰,他是基督教徒,我说我曾经翻读过《圣经》,可是看到第一段就悲愤地抛开了,凭什么上帝说有光就有光了啊?凭什么啊?他温和地建议我先从新约开始读起。所以临行前,想了半天,还是很矫情地把冬冬送的《圣经》装进了行李箱,可我一页都没翻过,只是把它装在随身的背包里,在某天登陆的美景前拍了一张照片。直到后来下船,向阿根廷潘帕斯草原告别前的两个小时,我们几个多滞留了几天的朋友闲坐在美国的走廊前,借着午后悠闲迷离的时光,随手打开手机里下载的《西藏生死书》——这也是买了十几年都没读完的书。当读到那句“我们唯一真正拥有的是当下,此时此地”时,不由得抬头,四下环顾广褒的草原,面对即将踏上的归程,心下瞬间平静淡然起来,那些曾经的美好与梦幻,都已是过去,最重要的,是当下。 带一本书在路上吧,无论行与知,带一本适当的书在路上,随时翻读,都可以有不一样的感受和收获。现在离开南极已大半年,我终于静下心来,细细地阅读《圣经》。当看到《马太福音》那句“所以我告诉你们:不要为生命忧虑吃什么,喝什么;为身体忧虑穿什么。生命不胜于饮食吗?身体不胜于衣裳吗?”不由得深呼一口气,生命的本质为何?要那么多的身外物作甚?还真是应该把更美好的时光和所有,都付予每一次陌生的、奇妙的行走。 第35章 所有的浪漫都抵不过一张特价机票 这世界上浪漫的所在太多了,可是对我来说,所有的浪漫都抵不过一张特价机票。 这个夏天过得无比焦虑,用脚趾头想都知道,焦虑的原因是因为上半年几乎一直困在广州,哪儿都没有去。而哪里都没去的原因也很清晰,一是儿子要中考,二是下半年的大计划是西班牙,那一大段假期是得老老实实地留给盼了一年的西班牙的。当然,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则是去年实在跑得有点多,为了给老板留一个勤勉的好印象,只得无奈而老实地呆着。可是这样的老实实在是万般煎熬,我一次次地在微博微信上“威胁”着朋友们:你们再这样,真要拉黑了啊!而被“威胁”的朋友们,在肯尼亚、在瑞士、在意大利、在德国,甚至还有一批又一批去北极的……我时常觉得,自己应该是误交损友,要不就是混错了圈子。 还有一个最实际的原因,上半年好像没有找到特别合适的特价机票。本来春节前晓岚姑娘发现马汉航空在微博上推广广州往返德黑兰的首航机票,机票+签证不过3999元。本来早就放出风声,上半年哪里都不去,可是一见特价,又看日期在4月,心想离儿子中考还有段时间,就决定不顾一切地要去,并火速勾搭了另外两个朋友,组成了伊朗四人组。晓岚姑娘之前被我忽悠去了印度和新西兰,这次更加瞠目结舌,说:“我本来只是顺手转发给你,看来茶玫旅行社是必须要搞起来了。”——但最后行动搁浅,是因为不靠谱的马汉航空一再推迟首航日期,最后定在5月底,这下我是完全去不了,另外两个朋友因为我不去也都不去了,最后我只好帮晓岚另约同伴。她们在伊朗度过了15天非凡奇妙的波斯时光,而我,只能在原地眼巴巴地跟着她们一会儿街头畅饮红茶,一会儿迷失在清真寺的繁复之美。 总有人问,你怎么会有那么多时间、那么多钱出去呢?其实,需要上班养家糊口的人,哪能和那些职业旅行家相比啊?我只是先给自己确定了所谓的出行方向,即:每年至少去两个没有去过的地方,接下来,便是随时观察何处何时有特价机票,印度如此(南航特价往返连税1850元),新西兰如此(往返连税3450元),更早前的尼泊尔和泰国也是如此(分别是999和900元)——而澳洲和中欧的机票酒店,居然都是抽奖的奖品,不计在此范畴——如此诱惑再不出行,真是天理难容了。而特价机票的出处,个人认为,南航每年年中和年末的特价大促最有杀伤力,因为不仅便宜,更是直航,不用转机。另外像阿联酋、莫斯科、越南等航空公司都时不时会有特价,欧洲内陆的航线更是有可能抢到0元机票;而亚航几乎随时都可能有特价,早就是旅友们东南亚之旅的不二之选;至于各个国家的廉价航空,比如虎航(新加坡)、捷星(澳洲)、桃子(日本)等都值得长期关注…… 同时关注这么多航空公司确实是有点困难的,一个最便捷的方式,自然是去下载一个“穷游折扣”的手机app,几乎所有的航空折扣都在上面,每每看到,都只恨时间太少,不能将这些便宜一一占尽。 去埃及看沙漠落日,去圣托尼岛漫步海天,去肯尼亚看动物大迁徙,去新西兰看南十字星,去美国走66号公路,去加拿大看红枫,去玻利维亚的天空之镜走一走……这世界上浪漫的所在太多了,可是对我来说,所有的浪漫都抵不过一张特价机票。特价机票出现在哪里,我就有可能去到哪里,而通常情况下,特价机票也有可能让我火速找到好的旅伴。 2011年4月的新西兰机票是2010年12月南航特价期间买的,当时打开网页,一边研究可去的航线,一边电话摄影师朋友小黑,直接请他在几个目的地选。他有点恍惚地选了新西兰。我说:“好,给我护照号。”于是,我和他的机票立刻就买好了。接下来才开始想还有哪位是可能的同伴。比较有可能自然是晓岚,只是她听到这个消息立即就抓狂了,因为我在9月刚忽悠了她的印度之行,而印度和新西兰的旅行时间相差不到一个月。 “给我5分钟。” 结果不到5分钟,她悲壮地回:“我去。”接着当然又是我帮忙买了机票。 我们接着又把主意打到了晓岚老板那里。因为都是朋友,就由我微博私信彼时远在大洋彼岸的张老师,结果人家立刻就答应了,又是给护照号买好机票。然后,我才施施然告诉他,还有一个美女一起哦。他爽快地答:“没关系,只要不是晓岚就好。” 我们在这头已经分别笑到弯了腰。张老师认为,偶尔为特价机票、为浪漫去疯狂一回也是没有问题的,只是,“以后我们公司要是干不下去了,就都是你的责任。”没想到此语成谶,现在张老师的公司果然关张了,虽然和我完全没关系。 当然,为特价机票冲动是一定有风险的。曾经一对情侣和其他朋友一起,提前5个月买了去印度的机票,可是还没到出发时间,两个人就分手了,最后男生表示把机票送给他们的另一个朋友,这个捡漏的朋友只付了改名字的费用(彼时亚航还可以改名字)。这件事告诉我们,冲动是有代价的,风险须自负。同时也让我们这些喜欢抢特价机票的人,一旦碰到情侣,就会开玩笑说:“唉呀,你们一定要坚持到旅行结束,可不要到最后换名字哟。” 第36章 请假的故事 我们花自己的钱出去长见识,释放压力,花光了钱自然懂得更加老实勤奋地工作,此事于公于私,真是有百利而无一害呢。 在旅行的对面,似乎永远立着两个庞然大物:时间、钱。而大多数时候,钱可以不是问题,我们可以理直气壮地穷游,那么最大的障碍就是时间。我们已经不是那些幸福佻达的85后,可以打着“间隔年”的旗号去乱晃,也不可能像那些幸福少责任的单身,没有家庭的顾忌,随时可以进行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而最让我艳羡的,自然是那些幸福又自由的主妇,她们不用工作,老公有钱又纵容——当然这样的主妇比例比较小,但绝对不是没有,比如我的芳邻紫安,她甚至可以在旅行之余,每年都去印度做一两个月义工。 具体到我,在灵魂无比想在路上的时候,要把身体也安放在路上,最大的问题,就是时间。想要去除这个障碍,唯一的办法,就是请假。 曾经在南极的船上,有一场关于“请假去旅行”的主题沙龙,我是那个不太成功的主持,因为在那艘船上,基本上不存在请假的问题,大家都是自己可以说了算的老板,或者是只要完成任务就可以逍遥的顶级推销员——这样的成员来谈请假,确实显得过于屌丝了。不过大家也聊了不少,比如一位在银行工作的美女,她为了攒假期,无论五一国庆,在任何大家都不想加班的时候主动申请加班,其情真挚到所有人都同意奖励她一只企鹅。而在被请假一方,中国国家地理杂志社长李栓科显得非常凛然,他的原则是:绝对不能被欺骗,不能被威胁。他有一位非常好的下属,有一次买好了机票,计划好了所有行程才去跟他请假,而当时正是工作非常忙碌的时候,李社当然没有同意。那位下属可能因为在家人面前无法交待,就表示,如果不准假就只好辞职了。李社毫不犹豫地就同意了。他后来一再跟我说,这就是他的底线:不能被欺骗,不能被威胁。彼时,我们正在船头甲板上抽烟,我仰着头看他——当然不能简单地理解成仰慕,因为他的个子确实很高——心底无比心虚,不由想到了我的老板。在那个寒冷的极地海风吹拂下,我真心觉得,我的老板是多么好啊。 如果照李社的标准,我没有一条没有犯忌。还是说那次去南极,需要20天假期,对一个上班族来说,20天无缘无故的假期实在是太奢侈了,何况我早就把年假都挥霍一空了。而我,先是决定了不惜重金要去南极,接着才去思考更重大的问题:如何请假? 在这件事上,我必须得承认,我是有规划的。当时我们正在乡村小学支教,正是“德基金”一周年之际,我不动声色地带领团队把所有工作都完成得非常漂亮。一周年庆典结束后,大家聚在一起喝酒叙情,趁着“酒醉心明白”的时候,我发了一条请假微信给老板陈,大致是说想请假去南极,因为南极是我的终极梦想,请求老板陈成全。两天后,大家在一起喝茶小聚,老板陈掏出手机,说:“有人想请假,我来给大家朗读一下她的请假信。”于是老板陈真的朗诵了一遍,然后问:“你们说,准不准啊?”大家齐声叫:“准啦!”虽然我在一边笑,可是心底是有多感动啊。一个老板,能够理解员工的梦想,又能够以这样的方式委婉曲折地准假,是多么的难得。再转过头去想李社的底线,好吧,至少我是很诚实的:南极确实是我的梦想。 当然,老板毕竟还是老板,过了好几天,他才想起来问:你到底要去多少天?当知道需要20天时,他叫起来:“一年有才18个20天啊!”我继续扮心虚状:“是是是,我会更加努力工作的。”而事实上,我的同事们也特别令我感动,在他们提交的工作表上,最后有这么一句:“大家努力做好手头的事,让掌柜可以放心去完成她的梦想。”当时我心里真是翻江倒海般的感激啊。 这次漫长的旅行,我不辞辛苦地带上了我们“德基金”的旗帜和公司产品,那面旗帜上还有所有同事的签名呢。走到哪儿就把广告照片拍到哪儿,每次登陆也就一小时,可是鹅友们总是能看到我趴在雪地上各种摆弄,拍产品图——我们的辣椒酱到了南极呢! 在请假这个问题上,最大的前提肯定是老实。老老实实地提出你的诉求,在工作不是最繁忙的关头出行,在我看来,能够获得允许的可能性要大很多。回想很多年前去西藏,当然也请假了,只请了一星期,说是回老家,可我在外头呆足了半个月。回来后领导大发雷霆,我只好乖乖去认错,灰溜溜地继续上班赚生活费。 请假的故事其实真的是各种妙趣。厦门一个女朋友也是因为要去梦想的南极,作为国企中层人士要请这么长的假似乎难度更大,据说需要层层审批。她是几经犹豫动摇,又不甘心,终于决定直接去大老板的门口去等,等了半小时大老板还没回来,她几乎就要打退堂鼓回去了,大老板突然出现,并慈祥地问她有什么事。于是她老实又可怜地表述了她的梦想,没想到大老板直接就电话给她的直接上司,说:“让她去吧。”她说那一刻她几乎要哭了,原来“坚持就是胜利”还真的是真理。 听闻这样的故事,我想,看来老板们在我们执着梦想的层面基本上都会让步的呢,要不怎么会有“中国梦”一说呢?只要我们懂事,比如平时勤勉工作,出去也不忘拍产品广告片。其实,我们花自己的钱出去长见识,释放压力,花光了钱自然懂得更加老实勤奋地工作,此事于公于私,真是有百利而无一害呢。 第37章 就是要不求甚解 不求甚解的旅行是多么快乐,就像没有丝毫家仇国恨的游子踏在回家路上,轻盈到只有想要飞翔的心情。 不记得具体是什么时候,偶然在某本书或杂志上读到,说陶渊明喜读书不求甚解,不由得大是欢喜,颇觉深得我心。像我这样的懒人,热爱着一切无所事事的方式,当下便将“不求甚解”引入到了个人的人生观,无论什么,都可不求甚解,不必纠缠根底细要。 写过“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陶渊明,在其《五柳先生传》里说:“好读书,不求甚解;每有会意,便欣然忘食。”这样的欣然,我觉得,我是深深懂得的。我们又不是做学问,何必非要把什么都搞得太明白呢? 所以,我就这样为自己的懒惰、不肯钻研找到了一个美好的借口。而我的旅行态度,也可以算是人生态度的一种,甚至在一些宏伟壮丽的博物馆里,我都不肯戴上耳机去听讲解,觉得是累赘,哪怕那副耳机是免费的。当然,如果手头上有一本书,我倒是愿意让眼前的景致去和文字一一对照,去求一番“甚解”。毕竟在我看来,文字是可以有想象的。 回想每次旅行之前,我都很乐于去做功课,做功课的同时,似乎就已经神游了一番,景点和景物似乎都在想象中过了一遍。我觉得,只要规划好路线,确定了交通和住宿,知道哪些地方可以找到值得尝试的美食,就完全可以放心地出发。毕竟对我们这样时间有限、不可能随行随住随时改变计划的人来说,做好线路规划是非常必要的。在这样的状况之下,做功课时我就会完全跳过那些博物馆、城堡、教堂、峡谷、湖泊、山川等所有详细的介绍说明,通常只是瞟一眼,心里对自己说:反正都是要去的,到了再去了解好了。 最随性的还是那次去西藏,行前我们完全没有准备,也不知道要去哪里,连住的客栈都是跟着同一架飞机的小伙伴们去的,随后的半个月,都是客栈的小伙伴们约去哪里就去哪里。最后看看该回去了,于是就买机票回去。回想起来,那天去山南的路上,看到路边有座“敏珠林寺”,就坚持着要拐进去看看,只是因为那个寺名里有个“敏”字。同伴们纵容了我的任性,一起踏进了这个当时没什么人提及的寺庙。正是午后四时,天光正在暗下来,完全没有游人,也没有门票,甚至连喇嘛都不怎么见得到。我们随意走着,寺庙里有些什么已经全然不记得了。行至大殿,在渐渐来临的暮色里,我抬头看那些神像,突然发现,原来佛的眼睛都是半睁半闭的啊。我立时想,对世情万物,不就应该是这样的态度?何必一定要睁大了眼睛去企图看透?何况,就算睁大了眼也不一定能看透呢。我当下就怔住了,和佛像长久地对视着,看它半睁的眼睛,安详又睿智。我们若是如此,此生必定会拥有更多的安详与睿智。那样的“会意”,令我记到现在,时时提醒着自己要“半睁半闭”,直至与“不求甚解”相遇。 而彼时,我甚至没有读过任何一本佛教的经典。 虽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可是在旅行路上,我就是这么一直不求甚解着,从来不愿意去研读任何相关的历史政治背景,只愿意从一些趣味性十足、能够带来阅读快感的读本中获取信息,或是像在敏珠林寺里那样更加偶然的、神奇的“会意”。不管对错,不想是非,这样的会意,于我个人而言,有着非凡的意义。 唯一一次十分乐意戴上耳机老实地从头听到尾的,是在维也纳的美泉宫,因为和14岁的少年一起,我不可以再像其他时候那样任性,至少我得和他做些更深入的讨论。在那座辉煌美丽的宫殿里,我们戴着耳机,听着对每一间房间的中文讲解,并对这座与茜茜公主紧密联系的宫殿以及她那不太幸福的爱情故事有了大致的了解。而对我来说,因为这样的讲解,也令我对美泉宫的“会意”有了局限,似乎收获的也就是这些语音了。所以我更愿意像在印度焦特浦尔的蓝堡那样,坚持不要那副沉重的耳机,手中拿一本书,慢慢从山脚走至山顶的城堡。看到那些繁复的精密的雕花,心中默默感叹:在这看似荒凉的所在竟然修建了这样易守难攻又美丽到极致的城堡……那些曾经的岁月痕迹与故事,都随着书本上的文字和想象一起无边地翻飞着。用这样的方式将自己和这古老城堡的前世今生结合在一起,我竟感觉到了无尽的满足和幸福。我又一次地确定着,这就是我想要的旅行。 不求甚解的旅行是多么快乐,就像没有丝毫家仇国恨的游子踏在回家路上,轻盈到只有想要飞翔的心情。那些久远年代的美丽的建筑、教堂、城堡、清真寺,为什么一定要搞得一清二楚呢?只是单纯地为它们的美丽和有限所知的背景故事沉醉不也是旅行的快乐吗?而如果在日后,偶然得到更深层的“会意”,岂非更加欣然? 其实,带着一路困惑的游走是多么的有趣,就像我们在尼泊尔,一路都在想,为什么那么多的寺庙里都有性爱的木雕?他们不怕孩子们看到吗?而既然全民都信印度教,为什么又有那么多的狡诈?……我们一路疑惑着,却一路都没有想要去真正搞明白,直到要离开的前夜,去北京饭店吃川菜,和饭店老板聊天说起这个。在加都生活了很多年的饭店老板神情复杂地给我们的答案:正因为他们全信教,骗了人,去河里洗把脸再祷告一下,就算赎罪了。我们都哈哈笑起来,对这样的答案,很满意。 第38章 带孩子走万里路 我觉得自己就像那些赶孩子独自生活的动物,一边有不舍,一边还是要赶他们出去,因为只有这样,孩子才会真正长大。 此时,我的16岁的“敌人”正和他的同学在新加坡,度过他们7天毕业旅行的最后一晚,应该是正在逛街吧。我的朋友们都知道,我成天“敌人敌人”地叫着儿子,其实只是因为青春期的小男生叛逆到不得了,在怅望他还是小情人的童年之余,只得恨恨地把他叫作“敌人”。在他们出发前,我一边为他们订机票订酒店确定行程,一边忧心忡忡着,担心连家务都不曾干过的他们弄丢证件弄丢钱包算不清汇率不知道怎么在酒店登记,担心没有办马来西亚签证的他们是否可以顺利办好过境签。 等他们终于出发,拿着他们两个自己去找中介办好的新加坡签证走进海关的那一刻,我真有点想掉眼泪,毕竟这是儿子第一次单独旅行,还是去国外。我闷闷地坐机场大巴回家,一路上都在想,觉得自己就像那些赶孩子独自生活的动物,一边有不舍,一边还是要赶他们出去,因为只有这样,孩子才会真正长大。 事实上,一切的担心都是白费,人家就那么高高兴兴、自由自在地背包去旅行了,从决定要出去的那一刻,我和同学的家长就没再插手过。起初他们是想去美国,因为有初中女同学移民去了纽约,他们想去找女同学,顺便就去美国玩一玩,而且还没打算提前告诉人家,说是想给人家一个惊喜。当时把我吓了一大跳,但我没说什么,只让他们自己去搞清楚怎么办签证。据我所知,未成年人办美国签证的难度非常大。同学的家长其实和我想得一样,冷眼看着他们自己去城里找美领馆,找中介,咨询了一大通,终于决定放弃,转而想去新加坡。新加坡当然容易得多,我又建议他们,反正马来西亚可以有120小时的落地签,不如顺便在吉隆坡玩几天。听闻可以一下去两个国家,两个小子对视一眼,满脸欣喜地点头称是。 他们出去的这几天,其实我从一开始就在焦虑,可是一路看他们自己找车找酒店还自行更改行程安排玩得不亦乐乎,我的焦虑渐渐散去,转而老怀大慰起来。回过头去看看他16年的生命里,似乎还真是走过不少地方,从半岁的那次海边度假开始,他似乎就一直没有停止过四处游走的步伐:海南、山西、四川、北京、广州。而在他正式成为小学生开始,我就暗暗下着决心:一定要带他去所有我喜欢的地方。 彼时我也只去过少许有趣的美丽地方,但从那时起,每年暑假,我都会至少带他旅行一次。尤其是后来工作特别忙,一旦发现他渐渐不怎么和我说话,我就立刻带他出去走一圈。我们拉近感情的原因是:在外面他没有什么可依赖的,只有我了。那些年,我们一起去了广西阳朔、湖南凤凰、贵州荔波、广东南岭……他在凤凰第一次进酒吧,彼时还是白天,小学二年级的他仰着头大声认字:洒吧。那天他在那间“洒吧”吃了一顿丰盛的午餐。而下一年的暑假,他终于被我带进了夜店,那是在阳朔西街,我们很晚才走进一间酒吧,他喝果汁,我叫了一瓶啤酒,半小时后装作醉醺醺的样子,拎着酒瓶子走回客栈。三年后,他讨伐我,愤怒地质问:“你为什么要带未成年人去喝酒? 可是他越长大,就越难把他从电脑前拖走,他狂爱的是电脑游戏、漫画和nba,并且拥有一切青春期少年对成人世界的不屑。他14岁那年夏天,我在某次活动中抽中了两张去欧洲的机票和6晚酒店,就提前和他商量好,暑假的时候,我们一定要一起去。 我们都是第一次去欧洲,14岁少年在语言不通的国家,会对什么感兴趣呢?我们的路线是德国柏林—德累斯顿—捷克布拉格—奥地利萨尔茨堡—维也纳—匈牙利布达佩斯。经过漫长的飞行,终于抵达柏林,开始了我们16天的欧洲行。之前他狂爱西餐,认为西餐比中餐好吃,我们在街头吃过汉堡,在餐厅吃过各种汤,5天后,他开始想念米饭、想念中餐了。小子从此再也不说西餐如何好吃,只是说:“怎么这里的西餐和我想象的不一样呢?”并评价说,“原来面包要配着汤才好吃。” 我们去的6座城市几乎都有世界文化遗产,可他对此并不感兴趣,更未对多瑙河是否是蓝色的任何期待。不过,某天他在布达佩斯街头跟我说,以前英语课本里说,欧洲的房子都会有伸出来的窗台,种满了鲜花。而一抬头,确实如此。——这就是知行合一的具体收获吗?——布达佩斯是我们的最后一站,我看着那些老旧的建筑,说了句“真是不如前些天的啊”,可是他却慢悠悠地反驳我:“你不觉得旧的更有味道吗?”更有趣的是,我们在维也纳美泉宫一路戴着中文耳机听完讲解,在门口,他指着茜茜公主的画像说:“她美吗?看起来也一般嘛。”而事实上,我也觉得一般。 虽然那年他就已经晋升为“敌人”,可是在我眼里,他的好品性仍然放着光芒,比如坚持上厕所主动付钱,地铁不逃票,垃圾不乱扔。本来我是下决心要带他走完所有我喜欢的地方呢,可是时间怎么过得这么快啊,仿佛一转眼,他就可以独自出行了。是的,他和同学在外头是那样的快乐,看起来,以后已经完全不需要我了。 这真是一件值得幸福又惆怅的事情。昨晚他们在酒店,主动要和我微信视频,还把给我挑的礼物给我看,啊,那是一对白色贝壳镶着蝴蝶的大耳环!敌人其实是默默地观察着我的喜好的吧,而我和我们每一次出行,都一定会带礼物回来。那一刻满溢的幸福,令我觉得,之前所有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第39章 找到一些美丽的酒店 旅行中找到一些美丽的酒店,一定会为我们的旅行涂抹上更美丽、更舒服的颜色。 早些年出去旅行,专门去找那些便宜的客栈。第一次的西藏八朗学不计在内,因为我们是被同机的新朋友带去的。此前我们完全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叫八朗学的旅馆,当然我一直记得,那间二楼公共卫浴的双人间,一个床位35元。比如12年前第一次在阳朔西街,因为老友小群已经在那里了,我一去就和她一起住在桃源客栈的标准间,那一年,这样的房间还按床位算,一张床20元。后来我写过一篇文章发在某期《女友》,搞得西安的朋友当场来电话说:“呀,20块的床,还床单雪白,一定要去。” 后来,这样的价位和床单在阳朔丽江这样的地方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那年在丽江的牌坊过落客栈,我们一帮睡20块的床的人,还嘲笑了后来没有床位只得睡标准间的新朋友。可是好像突然之间,20块钱的床再也找不着了,都被装修得有格调的标准间取代了,而我自己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好像不那么在意是否有20块钱的雪白床单,渐渐地,开始更在意起人家的房间格调与大小,以及是否有一个美丽优雅的院落。 我给自己的理由是:是时候要开始享受酒店了。 叶怡兰那本《享乐·旅馆》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立时深得我心。虽然还不能像人家那样对安缦四季这样的酒店持目的地的态度一路相随,可是人家坚持对旅馆持享乐的态度倒是绝对值得学习。其实在很多时候,一间美丽的酒店完全可能影响你对即将到来的这个城市的观感,毕竟,酒店是你在这个城市的第一个目的地:必须先卸下行装,稍事休整,然后才是观光。而如果酒店过于将就——哪怕前台服务生的脸色过于肃穆——都极有可能影响此后的心情。 除了那些20块的雪白床单——事实上,这些客栈的主人基本上都具备热情周到和不势利的好品质——在值得向朋友推荐的酒店中,包括德国柏林的alma schlosshotel、维也纳的stanys-das apartment hotel、布拉格的falkensteiner hotel maria prag。尤其是柏林那间,虽然在偏远郊区,需要坐公车再转火车才能到市区游荡,可是这间位于grunewald地区brahmsstrabe街10号的酒店真是很美,有着宫殿的感觉,无论房间、餐厅、图书馆还是休息区,每一处都精致大气,据说这里还是某年世界杯德国队员的下榻处。每天清晨,在蓝得透澈的天空下走过花园,来到有着玻璃屋顶的早餐室吃丰盛的早餐,眼前是有着森林感觉的草坪和树林,而这一切,都又置身于一处优雅的别墅区间。 在柏林的第一个早上,我们几乎是第一批去早餐的客人,然后,我独自沿着酒店外的小径散步,在夏天微凉的风中,沉醉于无限的天空之蓝、树林之花、花朵之艳及屋顶之彩中。当然,这间豪华酒店的三晚住宿,来自于我的抽奖的好运气,后来专门很八卦地去booking上查了一下人家的价格,优惠的时候是每晚一两千不等。 如何才能找到美丽的酒店,其实已不是问题,我早已在手机里下载了hrs和booking的app,不必通过电脑,直接可以在手机里预订酒店或是取消。预订酒店是我非常喜欢的功课,那些即将前往的陌生国度,看着网站上那些美丽的酒店图片,就可以让我先在心里畅想一番,啊,那个角落,那只花瓶,在那样的光影里,多么美丽。还有,那张床,那个枕头,看起来多舒服……其实,在所有的目的地中,酒店的选择都非常多,要挑什么样的酒店,完全取决于你的预算、喜好和实用。预算多当然可挑选的余地就大,而个人喜好又决定着你将会选择现代的、时尚的、古朴的还是典雅的,至于我,还会考虑酒店所在的位置:是否靠近火车站或地铁站,在陌生的国度,当然不要太过偏远的地方。 很得意于那次北印之行的酒店之选,除了第一晚的新德里,因为完全是睡一觉就走,所以随意挑了一间比较有性价比的酒店。其他的,瓦拉纳西、阿格拉、斋浦尔、焦特浦尔和乌代普尔,都是看了又看,挑了又挑,纠结了又纠结。似乎这是最揪心的一次,因为之前身边朋友对印度杂乱与肮脏的渲染,让我对酒店的选择无比慎重,尤其在瓦拉纳西,慎重到不敢去找恒河边的小客栈,而是大张旗鼓地挑了一间有着漂亮院子的白色酒店。后来我们在草地上和一帮老外快活地过了一把疯狂的洒红节,一身衣裤因此完全报销,而头发里直到三天后还有没洗干净的各色颜料。我最喜欢的是斋浦尔那间有着400年历史的私人住宅改建的umaid bhawan,几乎就是印度奢华精致的具体写照。那些像梦境一样的壁画、吊灯、纱幔、家具和艳丽的色彩,都让我们心醉到不行。有一整个上午,我们干脆就在酒店二楼的露台上喝奶茶,晒太阳,一直拖延着去琥珀堡的出发时间。而要在这美如梦境的酒店里入睡,一晚的价格不过300元,那是有纱幔、有彩色衣柜、有阳台、有wifi的超过25平米的房间啊。 当然,我还喜欢我们在新西兰南岛的那些可以自己做饭的公寓和青年旅舍,全部都有超大的客厅和厨房,而青年旅舍则有温暖舒服的公共客厅,大家可以一起在这里吃饭、喝酒、看书、看电影。每每在餐桌上为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旅行举杯的时候,就会又一次深爱上这个纯净的国度。 有一晚,我们因为贪恋途中的美景而到得太晚,瓦纳卡旅馆的主人在电话里告诉我们,钥匙在房间外的某处,我们自己去找钥匙入住就好了。 是的,旅行中找到一些美丽的酒店,一定会为我们的旅行涂抹上更美丽、更舒服的颜色。至于那些20块的雪白床单,都留在年轻时的记忆里了。在即将到来的西班牙旅行中,我已经在畅想着,一定要在一两个城市预订可以做饭的公寓,一定要像当地人那样去逛集市,买回一些喜欢的食物和美酒,然后,像在自己的家里一样,做一餐美味,就着当天的美景慢慢品味。 第40章 贴一张世界地图来抵抗空虚 我可以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在自己的念头里纠缠、空虚,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抵抗它们,然后微笑起来,小声对自己说:看,这一切多么有趣。 谁的日常没有空虚呢?像我这样曾经的包包控,最空虚的时刻,就是某年春节前在香港,趁着打折季,一气买了四个所谓的名牌包包。当拎着沉得要命的手提袋子坐船回广州时,天色将暗,靠着即将走进港口的街头栏杆,我狠狠地点燃一支烟,狠狠地在心里对自己说了两个字:空虚。 空虚几乎无孔不入,一个不注意,就可能钻进柴米油盐之中,无论你忙成一窝蜂还是闲成一滩泥,所谓的饱满丰盈都只可能是一种感受,因为稍纵即逝而显得无比珍贵。事实上,我更多的是虚张声势地夸大着偶尔的饱满丰盈,觉得,要很努力很努力,才可能将那些寻常琐碎的日子,过得尽可能的精彩一些。最终我为自己寻找到的解决方案是旅行,去尽可能多地去看外面的世界,只是旅行和琐碎比起来,比例总是极小的,更多的时刻,我都是在畅想,只能是畅想。 和朋友们聊天,有时候也会说到,焦虑空虚都是生活的常态,那么到底该如何去抵抗我们的空虚呢?有人是读书看电影,有人是下楼去暴走,有人是瑜珈或静坐,有人是独自喝点小酒。是的,到我们这个年龄,已经不会再幼稚地靠不理性的购物去让心情好起来了。想到自家的那点小秘笈,我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双手比划着说:“我在家里的墙上,贴了那么大一张世界地图,每当心情不好,我就跑去看,这里这里那里那里,有那么多的地方都没有去,还不赶紧老实的继续好好活下去啊。” 是的,那张世界地图就贴在家里通往花园的走廊的墙上,已经贴了好几年了。因为这张地图,世界在我看来,果然就是平的了。很多朋友说,你还想怎么样?南极都去过了呢。可我的心里却很清楚,那只是一个意外,一次经历,并不能成为终结,更不可能成为打败那些层出不穷的空虚的利器。 那张地图真是迷人呢,它将整个世界摆在我的面前。通常站在它面前,叉着腰,气壮山河的豪迈就会一点一点地涌遍我的全身。那些绿色、蓝色、褐色多么迷人。以色列的哭墙,大马士革的玫瑰,希腊的妈妈咪呀,西班牙的弗朗明戈,肯尼亚的草原,南美的亚马逊,连埃及的尼罗河和金字塔都还没去看过呢,你有什么资格大叫空虚?有什么资格颓丧?甚至只需要十分钟,我就可以平静地离开那张地图,心中再次牢牢念着:这个世界多美多奇妙,空虚要来就只管来吧,反正我都可以让它们一次次地远离。 还是站在这张地图面前,我一次次地规划着第二年的旅行计划,只是在今年,我有些迷乱了,因为今年的计划早在去年的世界杯就已经决定了。其实我完全不懂足球,当时完全是为了凑热闹,在微博上四处跟人打赌,说西班牙一定会得冠军。甚至不惜立下重誓:如果西班牙拿了冠军,那么明年我就要去西班牙。这样的重誓,让身边那些意大利德国的死忠们惆怅又害怕,甚至还有朋友真诚地劝我,要是意大利夺冠了,你也去意大利好不好?可是最后还是西班牙夺冠,那么我还有什么理由不去呢?——至于为什么要为西班牙足球发这个誓,后来静下来认真地思考过一分钟,答案是:我真的很想去西班牙。 何况,我最喜欢的网球明星纳达尔,就是西班牙人啊,从他19岁拿法网冠军一直喜欢到现在呢。 需要上班养家糊口的女人,就是这样,需要一张世界地图来抚尉空虚和不断汹涌澎湃的出走的冲动。对于明年的计划,小小总结一下,自己也吓了一跳:登乞力马扎罗,埃及,土耳其,意大利希腊,北极,进藏然后走陆路去尼泊尔。从现实的角度来看,肯定只能实现其中一个计划,那么到底去哪里呢?站在地图面前,手指在每一处依依不舍地划过,好像都是已经到手的珍宝,哪里舍得松开?而刚刚从肯尼亚草原经历了动物大迁徙的海飞,在混时差睡不着的半夜跟我絮絮叨叨地说:“你赶紧去非洲吧,一大片金色的草原,像麦浪一样,角马班马啥的,不断地在身边奔腾,浪漫死了,想想非洲大草原上的风吹麦浪……”有这样的朋友,还真是教人不知道怎么才能平静度日。 可是无论如何,我都是在享受着那些心潮澎湃时的冲动,那些空虚来临的无力,那些迎接怒放的欢喜,那些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的念头此起彼伏,每一个转念都有可能成为人生的一段经历,这是纠结的美好。总有人善意地告诫着我们,人生需要宁静,心态需要平和,要努力禅修,不要焦虑。而我呢,在这些告诫中学到的是观想,我可以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在自己的念头里纠缠、空虚,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抵抗它们,然后微笑起来,小声对自己说:看,这一切多么有趣。 第41章 中国胃 要是成天都要忍受厚重的牛肉芝士和咖喱,再没有滚烫清香的中国茶,这样的旅程,不要也罢。 对时常出游的人来说,吃食可能还真是个问题。时间短还可以扛一扛,但一旦超过10天,基本上都会想念中国菜,哪怕能吃上一碗泡面一包榨菜,都极可能是当下最幸福的事。 像我这种自认为还比较好打发的人,对西餐没有恶感,甚至还特别喜欢西式早餐——我是说,那种好的酒店的自助早餐。记得那年去阿德莱德,因为机票和酒店都是抽中的奖品,人家知道我的英语烂,所以安排的酒店在靠近唐人街的希尔顿,可是那条唐人街我只去过一次就不想再去了。反倒是每天早上都早早起床吃早餐,就为了好吃的面包和煎得刚刚好的培根。其他呢,无论奶油浓汤、汉堡、牛扒、羊扒还是意粉,统统都可以兴高采烈地吃掉。如果碰巧再有点人家腌制的酸菜之类,就更加开心了。——唯一不吃的是薯条,这是为减肥大计所虑,自从听说了吃薯条就等同于喝油的说法后,我是完全碰都不碰了。当然,我在出发前基本上都会做足准备,尤其是这几年趁工作之便,我都会积极果断不辞辛劳地带上自家公司的产品——茂德公香辣酱。 我是地道的四川人,16岁那年才第一次跟老妈出了省。老妈更是顽固的成都人,那年她带我从重庆出发,一路坐船游三峡、经南京、到上海,又顺便逛了杭州和普陀山。到现在我都还记得,我们在上海的小馆子吃早餐,吃馄饨,可馄炖哪里及得上四川的红油抄手?于是找老板要点辣椒酱,结果老板凶狠地拿个小碟子盛了一点点完全没有辣味的辣椒酱,同时声称,要另外再收五分钱。由此我对上海的印象极不好:人小气,又没有辣的东西吃。说起这些久远的往事,我其实是想说,谁没有顽固的家乡胃呢?河南人一定想念烩面,东北人一定最想吃饺子和小鸡蘑菇炖粉条,广东人最想念的肯定是海鲜和早茶。作为四川人,我离开老家的这些年,在麻辣方面完全没有被消磨掉,反而走哪儿都把辣椒带着,包括国外。 原本以为带上辣椒就可以在异国的旅途中应付顽固的中国胃——事实上很多次都是这样胜利而返的。哪怕去中欧的那大半个月,我基本上都没怎么想念过中国菜,倒是和我同行的儿子本来一直号称喜欢西餐,可真到了欧洲他才明白:他喜欢的是广州的西餐,不是这里的。于是他每到一城都叫着要去找中餐厅,甚至在从慕尼黑到维也纳的火车上,他坐在我对面,惆怅而期待地对我说:“我想吃肠粉。”当时我就愣了,找个中餐厅吃吃糖醋排骨还有可能,像肠粉这种典型的广东点心,有可能吗?儿子点点头,心下也明白。可是没想到,我们在维也纳下了火车,推着行李箱去找酒店的路上,一转头,居然看到一条小巷子里有一间做功课时看到过的青岛餐厅,招牌上分明写着:肠粉! 回想我们在中欧走过的那一路,德累斯顿、布拉格、维也纳、萨尔茨堡、布达佩斯,我们都可以不太费劲地找到中餐厅,便不由得感慨,祖国的势力是多么的大啊,中餐的吸引力是多么的大啊。那么,这样真的就可以放心地走世界了吗?当然不。在印度,我就完全投降了。 去印度那次其实只有12天。但从一开始,我就对各种咖喱和无休无止的土豆感觉厌恶,每顿饭都拿出辣椒酱,可这样重口味加重口味,让我的味蕾和胃从一开始就保持着无精打采的状态。而北印那一路,感觉上还不如尼泊尔,毕竟尼泊尔还有无数品质良好的西餐,在加都和博卡拉还有中餐厅,甚至很地道的川菜馆。我们日复一日地忍受着腻腻的咖喱、土豆和面饼,在越往南走越炎热干燥的气候中,终于在最后一站乌代普尔病倒了。倒不是大病,就是轻微腹泻,浑身无力。好容易打起精神出去逛,总算在河边找到一家韩国人开的小餐馆,我们看了半天,只要了一碗面条。等面条端上来,竟然是久违的白菜清汤面条!拌上一点俺们自带的辣椒酱,小会同学的眼泪都要出来了:家乡的味道啊! 印度是我旅行史上的一次败笔——我是说,在中国胃的问题上,我完全举手缴械,怎么能每天都是重口味的咖喱牛羊肉啊!那些天,我们成天幻想着喝一碗清甜的小米粥,或是一盘碧绿绿的菜心,如果有干锅豆角或是炝炒莲白就更完美了。当然,这只是完全的个体经验,像比我晚出发的晓岚姑娘,她因为本身就热爱咖喱和土豆,居然那一路都吃得容光焕发。 后来,我就不那么羡慕一直在路上的驴友们了,看到那些好像成天在外面晃荡的人,我的第一个念头不再是“何以为生”,而变成“他们吃什么啊”。曾经在微博上看“流氓小鱼儿”的微博,他好像在外头游荡了好几百天,一路走一路在各国的中国领馆办下一站的签证。我认识他的时候,他正好也在印度,后来还去了孟加拉、斯里兰卡、尼泊尔以及叙利亚、埃及……从在外面两百多天一直跟到四五百天,我终于忍不住问他,想中餐了怎么办?他简单地回我两个字:忍着。 这或许也是旅行的趣致之一吧,忍着忍着,也就在对红烧肉的想念中成精了。虽说遍尝各国美食也是旅行的必备功课,可是如果长时间吃那些不能抚慰我们中国胃的餐食,最终都可能都会让人抓狂。而我对人家的袋泡茶也不能忍受,走到哪儿都会带着我的铁观音、普洱或祁门红茶,甚至还会将烧水壶也塞进行李箱。要是成天都要忍受厚重的牛肉芝士和咖喱,再没有滚烫清香的中国茶,这样的旅程,不要也罢。 第42章 独自看着那些爱情里的背影 男人在我们这里,大抵是找不到那种顶天立地的英雄的感觉了。再想想,连自己都觉得好生抱歉,虽然我们那么想成为那些美丽背影的其中之一。 虽然我是一个热爱出走晃荡的人,可是这个地球上的某些地方,对我来说,就是死角。比如马尔代夫,比如塞班岛,比如地中海,比如玻利维亚的天空之镜。前些天,我甚至已经在微博上公开说:“这样的地方,没有爱人,是绝对不应该去的。”配的图片,就是美如天堂的天空之镜。 立刻就有朋友跟着附和。波尔卡小姐说:“有好多好多曾觉得一定要带个爱人一起去的地方,我现在都已经做好独自前往的准备了。”而远在英国念书的殷姑娘则说:“真的呢,不过有时候拉着一个愿意玩闹的女孩也就一起去了,比如我的圣托里尼,就献给了一个姑娘,总得拉个关键时刻会照相的……”我故意批评她们过于随便,其实心里却是真的有点黯然:能够找到一个可以一起去看世界的人怎么就那么难啊? 很多次旅行,为了忽悠合适的旅伴,总是要想各种方法策略,还要看人家的时间、心情,像我们新西兰五人小组那样的梦幻组合,还真是可遇不可求的。所以,事实上,哪怕我们是和朋友们一起出行,但有些话,在那样醉心的美景面前,也只能在心里默默地对自己说。我们渴求此生能够早点拥有一位心灵伴侣,能够和我们一起心心相印,手拉手,尽可能地把这个世界多看几眼。而如果那个人没有出现,我们的行李里仍然只装着自己的衣服和护照,回来后也还是要自己灰溜溜地去还信用卡的账单,那么,有些地方,我们就真的只能避而不去了,甚至直接将其视作不曾在这个地球上存在。 可是,就算不去那些浪漫的地方,在旅行路上,我们也总是能看到很多恩爱的手牵手的背影,那些背影,无论是在艳阳下还是落日中,都能够轻易地刺痛我们的眼睛,让我们立刻转过头去,自欺欺人地将别人的甜蜜幸福从眼前一笔勾销。在那个我们可以称之为爱人的人出现之前,我们总不能把整个世界都放弃吧?我们总还是要不断地行走,或许才可能有不断的遇见。很多朋友在不同场合都会挤眉弄眼地问:“呀,你去了那么多地方,有没有艳遇啊?”每每我自己就先讪讪起来,觉得很对不起大伙,只得每次都说:“实在不好意思,对艳遇要求高,然后还有洁癖。” 啊,艳遇!要像《罗马假日》那样的故事才可称得上是真正高品质的艳遇吧?格里高列·派克那样的帅哥,又帅又深情,简单就是艳遇的标配。所以在这样的标本之下,哪里还可能有什么艳遇?一直都有人在说,西藏是艳遇的高发地区。好吧,早年也有朋友告诉过我,她的一个女友到西藏不到一个星期就遇到男生求婚了,她的意思是,还是要在那样的地方去找爱情。可是过了半个月,她主动跑来告诉我,原来西藏的艳遇才是最不靠谱的,那个男生后来很快就失踪了,再也联系不上了。其实,即使没有这些道听途说的故事,我可能也很难有艳遇,在我的标准里,那个遇,首先一定要“艳”,其次要两情相悦,再次还要人家深情款款,既主动又不过分,而像我这种动不动就往一辈子去畅想的人,就先把自己扼杀在“洁癖”里了。 那么,最理想的旅行,对我来说,就是和爱人一起,无论去哪里,只要能够有一只手牵着,都是最好的。每次在外面看到别人的背影,心下总会惆怅,然后颠三倒四地安慰自己说:“那个人,一定是存在的,虽然不知道他是谁,他在哪里;而如果不那么用力过度,找个人还是很简单的,可如果只是为了找个人,那还不如保持现在的状态……”是的呢,我们早就过了将就的年龄,又因为有所经历,有了底气,就更加不肯将就;而就因为这样的不将就,便只得一次次地让自己陷入相同的惆怅中。但惆怅归惆怅,不将就,还是不肯将就,毕竟我们还是可以有力气去抵抗那些微妙持续的惆怅的。 那些总是闯进我们视线里的爱情里的背影,是旅行中一道不为人知的伤。有时候会让自己躲起来,生怕人家看到自己的眼神像一个十足的妒妇,恨不得射出一把飞刀。那些爱情里的背影啊,因为置放在陌生的美景里,便无端生出了无限美好,会让看风景和背影的人,根本想不起他们其实也是在过柴米油盐的琐碎日子,也会吵架,甚至分手。前不久那对环游世界5年的夫妻回来就离婚的故事,总算有点现实的意义了。但对我来说,每次都一样:从拿着充气靠枕登上飞机开始,就没有一个肩膀可以靠着打瞌睡。 所以每次在外面,我永远是那个不会给旅伴添麻烦的人。太阳烈吗?我有草帽太阳镜防晒霜;路太黑吗?手机里早就下载了手电筒app;蚊子多吗?我有薄荷膏;手指擦破皮了?我有创可贴;晚餐牛扒有点顶住了?我有大山楂丸;想喝茶不?我有热水壶和云南普洱,还有保温杯;手指甲断了?我有指甲钳;甚至在南极的船上,同房的海飞有点晕船,我掏出一包泡椒凤爪,直到她看到我又掏出一瓶洗衣液,终于给跪了:“姐,我服了你了。” 看看,这就是被那些爱情里的背影给刺激的结果。我们没有什么可依赖的,就只好靠自己,努力不让自己成为麻烦之余,还可以给身边人送温暖、送关怀呢。就我们这样的人,还有指望找到那个牵手看世界的灵魂伴侣吗?连我自己都不抱什么希望了。男人在我们这里,大抵是找不到那种顶天立地的英雄的感觉了。再想想,连自己都觉得好生抱歉,虽然我们那么想成为那些美丽背影的其中之一。 第43章 写一张明信片寄给谁 我最想和谁一起虚度时光,谁就是那个我最愿意在旅途中为他写明信片的人了。 一直都没有在旅途中写明信片的习惯,尤其在欧洲。一张明信片通常两三欧元,再加上邮资,是让我觉得特别没有性价比的事。同样的钱,还不如去书店淘一对漂亮书签送闺密。 当然,我手头上还是收藏着一些明信片,最远的一张来自南极。大概七八年前,当时去采访即将去南极的黎宇宇,他从报社老总的位置辞职后,自己搞了一个科考探险俱乐部,采访结束后想了半天,跟人家说,可以寄一张明信片吗?黎宇宇满口答应,我也认真地写了地址给他,可是直到两年后在另一个场合偶遇,问起明信片,他急火火地对我说:“地址没带上,就寄到自己的公司了,已经到了呢,下次给你。嗯,只拖不欠只拖不欠。” 这个“只拖不欠”,好像一下子又拖了两三年,还是后来他找公司同事重新问了我的地址,再次寄了给我。对于这张如此遥远又如此辗转而得的明信片,珍视是必然的,所以至今它仍然放在我办公室的桌上,偶尔抬头看看,就会觉得,世事是如此的奇妙呢,七八年前哪里敢去奢想自己也可以去南极啊,可是现在,我也成了那个使劲忽悠朋友们一定要去南极的人了。 去年12月在南极船上的10天,主办方一再告诉大家,可以在洛克港寄明信片,也可以把明信片交给船方代寄,而且,洛克港的邮戳居然也被万能的主办方借到了船上。更重要的是,主办方还特别印制了本次南极团的限量版明信片,上头赫然有“中国国家地理号首航南极”的字样,每个人有5张呢,那么,为什么不寄?哪怕听说送达率还不到50%,可是,这里是南极啊,此生还有可能再来第二次吗? 我把5张明信片认真地摊在床上,想:它们应该给谁? 第一张当然是给儿子,我写了一句话:“以后你必须要来南极看看。”当“必须要来”这个概念一旦以文字的方式存在之后,在极地本已变得很浆糊的脑子,就再也想不出其他的字词了,于是,另外4张给朋友们的,一律也都是“必须要来”,最多加几个诸如“带上小馒头来”这样的字眼。第一次如此郑重地面对即将从最遥远的地方寄回中国的明信片,想来想去,真的,什么话都不如“必须要来”这几个字贴切。可就是在如此郑重其事的情况下,我竟然把申请要明信片的杭州朋友姜贤正的名字写成了广州朋友姜中星,而且丝毫不自知,想到人家说明信片的到达率不到50%,还很二地专门跑到房间外面的露台上,举着明信片,在南极冰山海洋的背影下拍了照片,心想:以此为证吧,不管到不到,反正我是寄了呢。直到后来,我将这照片发到微信上叫人家来取证,可怜的杭州老姜一见之下号啕惨叫,我这才发现写错了名字,而广州老姜至今不知道曾经有过这样一件和他有关的乌龙。 现在想起来还是会自己笑一阵,然后想:什么时候让这两位老姜认识一下呢。 还是有很多朋友保持着在美丽的旅行地为朋友写明信片的优良习惯,并且不计成本,比如我的红粉女友良艺。她跑去英国旅行,不过十来天的假期,却几乎走一路写一路,最后她终于叫起来:“再写下去,真要破产了。”而我,最终竟然收到了来自不同地方的4张,每张明信片都是赤裸裸的勾引啊。实实在在地握在手中,我心里默默发着誓:有一天,我也是要去的。当然,我一定不会像她那样,不惜以“破产”的方式给朋友们写明信片。 偶尔也会主动去要一些向往很久的地方的明信片,这种情形,一般都是朋友们在微博微信上吆喝,要寄明信片了,想要的赶紧给地址。那天看到彪哥在西沙群岛一吆喝,就二话不说地给了地址。而他不说话,我也不追问,一星期后,来自西沙群岛的明信片已经出现在我的办公桌上。我静静地端详半晌,没有去过啊。叹一口气,想起那里也曾经是我的梦想,原因竟然是因为一首歌,那首小时候会唱的名叫《美丽的西沙》的歌。 可是,我还是想成为那个可以给朋友们寄明信片的人,这将意味着,我会是那个一直在路上的人。这样的奢望强烈到让我最终成为一个不喜欢写明信片的人。旅行中重要的事情之一,就是分享,明信片当然也是分享的一种,并且还很文艺,可是,我在这件事上就是很拧巴。我总是很小气地换算着汇率,计较着是否可以真正送达。如果有一天真的可以环游世界,一年半载都在外面无所事事地游荡,那么我一定会特别乐意写明信片——坐在罗马许愿池边的台阶上,一字一字地写下老友李元胜的诗:“我想和你虚度时光/比如低头看鱼/比如把茶杯留在桌子上/离开/浪费它们好看的阴影/我还想连落日一起浪费/比如散步/一直消磨到星光满天……” 是的呢,旅行是正确而美好地浪费时光的方式,在我看来,也就是在虚度时光了。那么,我最想和谁一起虚度时光,谁就是那个我最愿意在旅途中为他写明信片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