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尊之本来只想当个高级公务员》 第1章 再借我十五两 “唐云,装什么死呢?” 一个粗犷的女声在耳边炸开。 “我告诉你,再还不上钱,就拿你家的房子来抵。” “你去打听打听,就你这病秧子的名声,除了我谁敢借你钱?要不是我好心,你早就被衙门抓去当苦役了!” “听到没有?还敢装死!”来人粗鲁地抓起唐云的头发,直接扇了她一巴掌。 脸上火辣辣的,唐云在昏沉中猛地睁开眼睛,那眼神黑沉锐利,把打人的薛晓凤吓了一跳。 薛晓凤脸色一沉:“一个病秧子,吓唬谁呢……” 薛晓凤抬起的手还没落下,就被迎面而来的一拳打得痛呼出声。 “嘶——”周围顿时响起一片吸气声。 薛晓凤愣住了,怔怔抬手,捂住鼻子,温热的血流出指间。 她勃然大怒:“唐云!你竟敢打我!” 唐云头痛欲裂,呼吸困难,这一拳打出去后,她才发现这具身体异常孱弱,一拳竟然没能爆头? 太弱了。 她单手撑着墙,勉强站起身。 这是怎么回事? 她记得自己和丧尸王同归于尽,身体都血肉横飞了,咋还活着呢? “姐妹们,给我打!”薛晓凤怒吼。 周围一圈穿短打的粗壮女子,闻言持着长棍短棍,面色凶狠地朝唐云围过来。 唐云扫视一圈,五个人,放在以前她几秒就能结束战斗。 然而,胸口的沉闷感和脑海中撕裂般的疼痛却让她有些难以忍受。她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握拳努力控制这具身体摆出防御的姿态。 最好的防御就是进攻,不管怎样,先打了再说。 打手们手中的棍棒先冲过来。 唐云单手拍墙,身体侧仰,轻易避开劈过来的长棍,同时抬手向上,抓住握棍的手肘,干脆利落地卸掉,再单脚撑地,旋身以一个灵巧的力度踢向对方的腿。 爆不了头,那就断她们的胳膊腿。 唐云使劲喘了口气。 可恶,一动起来她的呼吸就更困难了。 这具身体撑不了多久,速战速决。 “砰——” “啪——” “啊——” 很快,一具具被扭断手脚的身体被扔到地上,叠成了一座“人山”。 在一片“哎哟哎哟”声中,唐云脸色煞白,呼哧呼哧喘着气踩着这群人的脸到最上面坐下,身体因为过度运动还有些痉挛,看起来竟比她身下的打手们还要惨。 这情况着实诡异。 薛晓凤完全没回过神来。 但她下意识后退远离唐云。 突然,唐云脸色骤变,猛烈咳嗽起来,带着一股仿佛要将心肝脾肺肾都咳出来的架势,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而艰难,眼前一片漆黑,就要向前倒去。 千钧一发之际,她伸手抓住她屁股下面的肉垫,用力一拉。 “啊——”身下的打手发出一阵痛呼。 唐云借助这个动作,稳住身体,终于咳出胸口的淤血,这才感觉呼吸稍微顺畅了点。 薛晓凤看得浑身发毛,又后退一步远远朝她放狠话,嗓门很大,气势很足,“唐云,你别太过分!你是不是想赖账!” 唐云被她那震雷般的声音震得脑瓜子嗡嗡的,她歪了歪头,用袖口擦拭嘴角的血,“闭嘴,让我静静。” 声音有些虚弱,但透着股不容忽视的压迫感。 薛晓凤出口的脏话一下就憋了回去,脸涨得通红。 被叠了“人山”的打手们也咬着牙,把痛呼咽回肚子里。 爹希匹的,这病秧子咋突然变得这么厉害? 唐云见四周安静了,又低头喘了几口气,这才静下心来查看自己的身体状况,脑海中的异能晶核充满了裂缝,这是她自爆后晶核又强行愈合了?怪不得她头痛欲裂。 不愧是她,最强大的治愈系异能者。 只是这副身体…… 突然脑海中涌入另一股记忆。 唐云捂着闷闷的胸口,快速翻阅了一遍这段记忆。 原来她转世了,在平行时空的另一个自己身上重新活了过来,唐云低头看了看这些打手,就说这群人穿的奇奇怪怪来着。 这是一个与华国古代极其相似的时代,但这是一个女尊世界,男女的身份地位相互颠倒,女子负责赚钱养家,男子负责操持家务,男子不仅力气天然比女子小,连生孩子也由男子负责。 还有这种好事? 唐云掩住上扬的嘴角,那她岂不是再也不用来大姨妈了。 又因为这个世界生女困难,男多女少,所以为了繁衍人口,原主所在的国家雍朝要求所有的女子十八岁后至少要娶三个夫郎,否则要缴纳高额罚银。 这个世界的自己也叫唐云,今年已经十九岁了,却连一个夫郎也没娶到。 因为她在十四岁时生了场怪病,咳嗽不止,身体虚弱不堪,走一步喘三喘,风吹不得雨淋不得,连太阳大了都能晕过去。 县里的大夫看了,都摇头说活不过十八,家里这几年为了给她看病,从一个小富之家直接跌落成特级贫困户,县里的房子也卖了,搬到了村里居住,原主也从一个前途无限的读书人变成了村里有名的病秧子。 又穷又短命,哪个男子敢嫁给原主? 所以,原主满十八后,眼看着衙役就要上门来抓她当劳役,她这破身体当劳役只有死路一条,她死了倒是无所谓,只是她娘在她九岁时就病逝了,家里还有两个弱男子,她亲爹和她娘的侧夫郎,这个时代,家里没有女子,两个男子是活不下去的,所以原主只好借高利贷来缴纳“单身税”。 然后因为还不上高利贷,被放贷的打死了。 没错,这个放贷的就是薛晓凤一行人。 唐云又低头咳了咳,向薛晓凤勾了勾手指:“喂,我欠了你多少。” 她脑袋疼,懒得去翻脑海中的记忆。 薛晓凤被她一勾手,没道理的,她就很顺从地靠近了,“当初你借了我三十两,一年利息是十个点,所以,你现在得还我六十两。” 这么说,少娶一个夫郎缴十两银子,她三个都没有,所以当初借了薛晓凤三十两。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更何况现在她成了原身,自然要承担起原身的一切因果,但她现在没钱,而且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迫在眉睫——她已经满十九了,又要缴单身税了。 唐云想了想:“再借我三十两,七天后一起还你。” 唐云,公正守法的好公民,她得先把该缴的税缴了,不然晚上睡不着。 第2章 因祸得福 “你说什么?” 薛晓凤震惊了,简直不敢相信有人脸皮这么厚,欠钱不还,不仅打人,还反向她要钱! 咳——” 胸闷感又来了,唐云努力喘气。 从没觉得呼吸这么困难过。 薛晓凤离她刚好一臂远,她迅速出手,两根手指紧紧扼住薛晓凤的脖子:“你,借不借?” “嗬——” 唐云力道惊人,薛晓凤立刻感到一阵窒息。 恍惚间,她看见她太奶在天上向她招手。 她眼露惊恐,连忙道:“借……我借!” 唐云松开手,撑着“肉垫”,张嘴呼吸。 薛晓凤松软倒地,来不及庆幸自己逃过一劫,便手脚并用快速爬远,远离这位煞神。 她摸着脖子,喉咙一阵疼痛,她开口问,声音颤抖而沙哑,“咳咳……你……你要去缴罚银?你又,咳……长了一岁,罚银翻倍,你得缴六十两。” “噢,那你借我,六十两。”唐云艰难喘息,很是无所谓。 薛晓凤脸都绿了。 叫你多嘴叫你多嘴。 她硬气道:“不……不借!” 之前的六十两都还不起,还想从她这借,合着是把她当冤大头呗。 唐云掐着下方一个打手的脖子一用力:“嗯?” “嗬——嗬——” 那打手开始翻白眼了。 薛晓凤急忙道:“不借——那是不可能的!” 唐云松手,捂着胸口,虚弱地踩着“人山”下地,又抬手咳了咳:“咳咳……银子呢?” 薛晓凤迟疑,试探道:“你……多久还?” 她也不敢再说什么拿房子来抵的话了,她怕她说出来,就真的见太奶去了。 “半个月。” “不行,三天!”她最多撑三天,她上面也是有东家的。 “七天。” “……七天就七天,七天你能凑齐六十两吗?”到时候就跟东家说她生病了,没法催债。 “七天后,一定还,”唐云向薛晓凤伸出手,“银子。” 薛晓凤脸色铁青,她看向爬起来站在一旁装死的一溜打手,“掏钱!” …… 唐云按了借条,拍了拍身上鼓鼓囊囊的银钱。 她背靠着墙,脸色苍白,微微仰头用力呼吸,眼角瞟过去:“还不滚?” “滚,我们这就滚……” 薛晓凤一行人互相搀扶着一瘸一拐往外走。 离开那病秧子煞神的视线后,几人面面相觑。 “头儿,我们就这么走了?” “七天,她要怎么凑齐一百二十两银子?” “爹希匹的,她要是能凑齐还来借贷干什么?”这个打手一脸心痛,刚刚借出去的钱她出了大头。 薛晓凤神色阴狠,“我们是打不过她了,咳咳,但七天后,她要是凑不齐,有的是人要她好看。” 她冷笑,“谁叫她得罪人了呢!” 唐家村唐宅。 唐云扶着墙,气喘吁吁地走到正门。 这是她家。 一栋非常气派的二进院子,白墙黑瓦,占地极大,大门上还悬挂一块匾额,上书“唐宅”二字,在青翠的田野与简陋的茅草屋之间,显得鹤立鸡群。 这是她娘还在世时修建的。 薛晓凤敢借钱给她,就是相中了她家这院子。 唐云推门进去,一步步往内院走,走几步还得停下来喘口气。 就这么个病弱身体,她都不知道原主是怎么走出去的。 内院有正房和东西厢房。 她住正房,她爹王氏和小爹柳氏都住东厢房,现在两人都不在家,应该是出去干活了。 “咳咳……” 唐云终于走到房门口,推开门,气若游丝地走进去。 关上房门,唐云已经没有力气了,她仰头靠着门倒下,呼吸急促,喘息不止。 自爆的后遗症有点严重,脑海好似被尖刀砍成一片片的。 前世自从她成为高阶异能者后,她就再也没体会过痛是什么滋味了,因为她的治愈系异能几乎能做到瞬时瞬发,就算被断手断脚,新的四肢也能直接长出来,甚至一滴血都不会流。 但现在,她的异能等级跌落到一级都维持不住,异能晶核也充满裂缝,完全发挥不出一丁点儿作用。 在她的异能晶核痊愈前,她现在只能生抗。 但现在的问题是,治愈异能晶核需要晶核,这个世界连丧尸都没有,她上哪找晶核去? 唐云喘息声越来越大,她怀疑她下一秒就会因喘不上气直接死亡。 晶核,她真的很需要晶核! 忽然,一阵白雾涌来,唐云眼前一黑,出现在一处陌生的空间里。 约莫一百平米左右大小,高约三米,里面近三分之一的空间全是密密麻麻的晶核,按照晶核等级码的整整齐齐,红色的一级晶核,橙色的二级晶核,黄色的三级和绿色的四级晶核。 唐云:“!” 她来不及去思考空间和这些晶核是从哪里来的,直接拿起最近的一级晶核开始吸收。 红色的能量沿着手心流进身体,唐云引导这股能量,直奔自己的肺部,绕着肺和气管转了好几圈,唐云终于能顺畅呼吸了。 她好好喘了几口气,等气息平稳后,才盘膝在空间里坐下,闭目,接着把能量小心引向脑海,修补脑海中的异能晶核。 红色的能量刚刚包裹异能晶核,头痛的症状一下得到极大缓解。 唐云眉目舒展,也终于能分出心思去想这空间和晶核的来处了。 这空间的能量波动……很熟悉。 这不是与她同归于尽的丧尸王的能量波动吗? 唐云思索片刻,逐渐明白个中缘由。 她与丧尸王同归于尽时,两股强大的能量发生激烈的纠缠和碰撞,从而产生空间扭曲。 正是这一空间扭曲现象,让她有了在另一个世界的自己身上重生的契机,并且在这个过程中,她的治愈系异能和丧尸王的空间系异能发生了奇妙的融合。 因祸得福,她竟获得了丧尸王的部分空间。 这个空间应该是丧尸王之前专门用来堆放晶核的,剩下三分之二空间里的晶核应该是因为穿越,能量被耗空,直接蒸发了。 但剩下三分之一的晶核量也足够惊人了。 (空间:10x10x3=300m3;三分之一为100m3; 晶核不规则形体约:5x6x3=90cm3; 数量:100m3÷90cm3≈1,111,111个) 唐云莞尔,这么多晶核完全足够她将异能升到五级了。 “二娘,你在里面吗?二娘!” 空间外突然传来一阵急切的敲门声。 唐云的娘一共有两个孩子,她排行第二,所以家里唤她二娘。 “王郎君,快砸门进去看看,可别是被刚刚那伙强人给绑走了。” “对对,快砸门!” “刚刚领头的那人我认识,叫薛晓凤。” “薛晓凤?那可是这十里八乡有名的地痞无赖。” 第3章 冲喜夫郎 “怕啥?谁敢绑我们唐家村的人,我们就去报官!” 唐云被外面闹哄哄的声音吵得头疼,不得已放下晶核,出了空间。 一离开源源不断的晶核能量,她瞬间感到胸口一阵闷痛,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扼住了呼吸,她抬手咳了咳,咳出了一大口血。 “砰——” 唐父王氏带人冲进来。 身后呼啦啦跟着一群看热闹的村民。 一进来,正好看见这幕。 “二娘!”王氏登时身体一软,扑到唐云身边去扶他,一句话石破惊天,“二娘,别怕,爹给你找了一个冲喜夫郎!” 唐云:……? 她想开口说话,又是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都挤进来做什么?新娘子都没法呼吸了,都出去!出去!” 于是一群村民又呼啦啦涌出屋外。 接着七嘴八舌地议论开。 “没看见那劳什子薛晓凤,那她来我们村干嘛?” “谁管她?我们是跟着村长和王郎君来看婚礼的。” “抓紧时间,别管什么良辰吉日了,直接走流程。” “要我说,早该冲喜了。” “快!把侧夫郎扶过来!” 这个世界平民女子娶夫都是娶侧夫,只有首先诞下闺女的男子才能被扶正。 王氏就因为诞下唐云,成了唐母的正头郎君。 人群中有人吼道,“侧夫郎来了!” 村民们纷纷后退。 唐母的侧夫郎柳氏抱着牌位扶着一个陌生的哥儿急步走进来。 王氏上前,接过柳氏手里的牌位。 只见这牌位上,几个遒劲有力的楷体大字。 【奠亡妻唐幼蓉之灵位。】 王氏抱着牌位在矮榻上坐好。 一个村民上前去帮忙搀扶唐云。 村长唐翠花站在一旁,威严开口:“一拜天地!” 唐云拧眉,她没想到原主这病情如此古怪,仿佛有生命般,一感知到晶核的能量被断开,便一哄而上咔咔几口将残留的晶核能量吞噬殆尽。此刻,这病症壮大几分,正在她体内横冲直撞,显得异常嚣张。 唐云浑身疼痛,呼吸困难,根本说不出话来,只能任人摆布。 她被村民死死扶住,面向门口跪下。 旁边的哥儿已经跪下开始行礼了。 “云姐儿,快行礼。”唐云听到耳边村民的声音,接着,一股巨力从背后传来,迫使她弯下腰鞠躬。 身子一躬下,她感到一阵眩晕,张嘴又喷出一口血。 “吐血了吐血了,新娘又吐血了!” “不能再折腾新娘了,都要成血人了。” “可是还没拜完堂呢……” 人群闹哄哄的,王氏噌地站起身,扶着唐云的村民也有些不知所措。 村长唐翠花一锤定音:“去抱只母鸡来。” “我们家里没有养鸡!”王氏很着急。 “我家有,而且我家近,我去!” 外面一个包着红色头巾的村民转瞬间跑没了影。 唐翠花接着指挥:“把新娘子扶到床上躺好。” 柳氏上前,别看他长得瘦瘦小小的,力气却很大,直接将唐云打横抱起放在床上。 王氏红着眼给唐云脱鞋,盖好被子,拿出帕子给她擦拭嘴角的血,嘴里喃喃:“二娘,二娘,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滚烫的泪水滴落在唐云脸上,她心中动容,眼中含泪。 终于可以拿出晶核了。 她借着被子的遮掩,手一张,红色晶核便出现在手心。 “鸡来了!鸡来了!” 包着红头巾的村民举着母鸡一路小跑进来,她满头大汗,脸上还有鸡爪印。 王氏抱着牌位坐回矮榻,柳氏则抱着母鸡站在那哥儿对面。 村长再次唱和:“一拜天地!” 两人一鸡面向屋外鞠躬。 “二拜高堂!” 两人一鸡面向王氏鞠躬。 “妻夫对拜!” 那哥儿转身面向那只母鸡,深深一礼,他趴在地上,乌黑的长发垂落在地,默默流泪。 村长唐翠花拉长嗓子高喊:“礼成——” 唐云借助晶核的能量将体内的病症压制在在角落,终于能顺畅喘气后,婚礼流程已经走完了。 唐云:“……” “好!” “好!” “啪啪啪!啪啪啪!” 村民们纷纷鼓掌欢呼。 唐云躺在床上,听见远处的人群在窃窃私语。 “这哥儿是谁?长得还怪标致的,可怜见的,要嫁给一个病秧子。” “不认识,可能是王氏买来的。” “买?这一家穷的响叮当,哪来的钱给云姐儿买夫郎?” “嘘——不是买的,是今日王郎君在山里救的,听说遇到了山匪,好不容易逃出来的。” “啊……那这哥儿该不会已经被山匪给……” “唉,王郎君也是没办法。云姐儿这身子,谁愿意嫁给她?嫁过去就要当鳏夫的。” “这么说,病秧子和破鞋,倒是天生一对。” 这些人看似压着嗓子说话,实则在场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唐云新鲜出炉的侧夫郎听见这些话,头越来越低,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他还是清白的身子。 但他知道他说出来别人也不会信。 不管他是因为什么被山匪劫掠,就算他还是清白之身,社会舆论都会判定他失贞,先不说闲言碎语的威力,就是家里为了其他子嗣也不会让他活下去。 他从山匪窝里逃出来就知道自己回不了家了。 幸好老天庇佑,王氏路过救了他,还刚好有个病弱的女儿,不嫌弃他已经背上了“不贞”的名声,给了他一条活路。 他努力憋回眼泪。 “好孩子,今天起,我们就是一家人了。”王氏面色自然,像是没听到那些闲话一般。 侧夫郎抬头时,已经收拾好脸上的表情,嘴角带笑,他向王氏行礼,“见过爹爹。” 不管怎样,他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王氏领着他见柳氏:“这是你柳小爹。” “见过柳小爹。” 柳氏抱着母鸡咧嘴笑。 柳氏长得颇为秀丽,只是常年劳作,皮肤晒得黝黑,一笑就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 “这是我闺女唐云,好孩子来见见你的妻主。” 侧夫郎走到床边,撩袍跪下一拜:“见过妻主。” 唐云其实对娶夫没有一点意见,她只是有点反感没有一点自主权,直接被拿捏了婚事。 但事已至此,她也不会抗拒。 法理上对方已经是自己的夫郎了,她自然会负起责任,这个时候要是真的说不要这个夫郎,才是逼对方去死。 唐云装作病重的样子,微微侧头:“咳,抬起头来。” 侧夫郎抬头,露出一张清隽秀雅的脸,长眉秀目,唇形优美,人中深且清晰,显得人很干净清秀。 出乎意料,长得还不错。 只是,这侧夫郎的穿着……尽管衣物上布满刮痕,却依然难掩其华丽的面料质感,隐约可见其中绣有精致的竹叶纹。 之前竟是个大家公子。 第4章 被尾随了 唐云问:“叫什么?” “韩策。” “那以后我就叫你阿策。” 韩策红着耳垂点头。 唐云又问:“多大了?” “……十八。” 韩策小声道。 “十八,年龄是大了点,但是好生养。”王氏连忙道。 唐云却不是在嫌弃韩策年纪大。 她知道这个世界男子十五就成年可以出嫁了,但她暂时还过不了心里的那道坎。 还好成年了,不然她会有种罪恶感。 而且在她的记忆里,一般疼爱公子的人家一般也会将人留到十七八才嫁人。 突然,门外有人惊奇道:“快看,新娘不吐血了,还在开口说话。” “这个侧夫郎果然是个有福气的,旺妻!” “我就说,早该娶个夫郎冲喜的。” 村长唐翠花见此,挥手道,“好了,好了,都散了,该干嘛都干嘛去,别堵在这打扰人家小两口说话。” 村民们见村长发话了,也就乌泱泱往外走。 “今日多谢大家了,之后我给大家送红鸡蛋。” 乡下的习俗,因为大家普遍都不富裕,再加上一个女子至少要娶三个夫郎,所以举办婚礼时不设宴,而是在仪式过后,新娘要带着新郎一起向乡邻分发红鸡蛋,告知对方家中迎来了新成员。 唐云这身子是发不了红鸡蛋了,只能王氏来替她发。 王氏和柳氏去送客,留下韩策照顾唐云。 房门被带上,屋内只剩下两人。 韩策悄悄抬眸看了唐云一眼,他面上不显,耳垂却红了。 在他最绝望的时候,是王郎君给他指了一条明路,当时他就已经在心底默默起誓,不管王郎君的女儿是何种样貌性情,他一定会好好侍奉她的。 没想到他的妻主虽因病脸色苍白,却出乎意料地有着一副一等一的好相貌。 “今天你也累了,歇息去吧。” 唐云开始赶人,她急着修复异能晶核。 韩策靠近了一点,摇头,“我不累,我守着妻主。” “我累了,想好好睡一觉。” 韩策对上唐云沉静的眸子,才反应过来,妻主是要他出去,他抿唇,随即低头称诺,起身退出去。 刚刚拜完堂,他就被妻主赶出房门。 他在门口抱膝坐下。 心中有些忐忑,妻主好像不喜欢他。 门一合上,唐云立刻翻身坐起,手中握着晶核,盘膝而坐。 这种坐姿有助于集中注意力,进入冥想世界,修复自爆后的异能晶核并不容易,这是一件费时且精细的活,需要更集中的注意力。 只单纯吸收晶核,只能压制病症,盘膝而坐才能修补异能晶核。 她很快进入状态,不知时间流逝。 王氏和柳氏送完客回到后院,就见到了被赶出门的韩策。 王氏怔了怔道,“二娘应该是累了,你先下去收拾收拾,等二娘醒了,我再叫你。” 韩策行完礼后,跟着柳氏走了。 王氏在门外听了会,没听见有咳嗽声响起,脸上渐渐爬满笑容,病情没有继续加重,冲喜果然是对的。 王氏嫁给唐母之前,是清河县仁和堂的堂主、医科圣手王大夫家的儿子,他从小在医馆里长大,知道些医理,所以家中落魄后,基本都是靠王氏在山上采药过活。 唐云能长到这么大,全靠王氏的不放弃和他爹家能找到好药材吊着。 他最近一直很焦虑,二娘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差,最严重的时候症状和妻主病逝前一模一样。 他夜夜惊惧,半夜爬起来要去探探唐云的鼻息,确认她还有气才能再次入睡,他每天都在向上天祈祷,上天已经残忍地带走了他的妻主,别再让他失去一个孩子。 他今日进山采药,竟叫他撞见了一株人参,又偏偏叫他撞见要寻死的韩策。 人参有灵,是它将他指引向韩策。 老天奶在给他指明路。 韩策就是那条明路! 王氏低头沉思,今天晚上一定要让二娘和阿策睡在一个屋子里。 王氏到前院和柳氏打了声招呼,就提着篮子出了唐宅。 人参是十分娇贵易受损的,得用像鹿骨钎子这样质地坚韧又轻便的工具才能完完整整挖出来,他要去唐春花家看看有没有鹿骨。 路上顺便买些鸡蛋。 “王郎君,出来买鸡蛋啊,听说云姐儿娶夫了,恭喜恭喜啊!” 一斤鸡蛋十文钱,卖鸡蛋的人家都喜气洋洋地接待王氏。 唐家村背靠三座大山,从左到右分别是福山、禄山、寿山,每户人家就分散在这三座山周围,唐宅在寿山山脚,唐春花家在福山山脚。 王氏一路走过去,路过的人都和他热情打招呼。 但等王氏一走,一些长舌夫就凑在一起嘀嘀咕咕。 “真不要脸,买个鸡蛋而已,要走这么远?怕是想晃到谁家去。” 有人嗤笑,“有啥办法,家里那病秧子眼看着就要没了,可不就得想办法再找一个。” “不会吧,不是说他家二娘刚娶了冲喜夫郎吗?二娘说不得就好了呢。” “你不知道?那个冲喜夫郎可是个破鞋,能有什么福气?” “嘶,不会吧?” 有人一语道破这些人的小心思,“去去去,都是些红眼怪,你们就是嫉妒人家长得好,头胎还生了个闺女。” 王氏三十来岁了,依旧显得容貌俊俏,而且他刚嫁给唐母,次年就生了唐云,直接被唐母抬为正夫。 这件事在这个生女困难的世界里一直是一桩美谈。 也被许多一直生不出闺女的男子所嫉妒。 长舌夫们被戳中心事,悻悻离去。 倒是醉酒后睡倒在墙角的唐山花睁开了眼睛。 那些长舌夫的话在她那被酒精泡过的脑子里转了一遍,就剩下一句:王氏在找下家。 唐山花眯着眼,想起王氏那俊俏的脸庞、纤瘦的身材、还有那股子熟夫气,一下子觉着有蚂蚁在心上爬。 她晃晃悠悠站起身,扶着墙,尾随王氏而去。 王氏一无所觉地走到唐春花家。 唐春花是唐家村的猎户,人也和善,听王氏要用鸡蛋换一小块鹿肉骨头,二话不说就换了。 唐山花远远看到王氏敲响唐春花家的门时,心下就在冷笑,果然是个不安分的。 待看到王氏换了一小块鹿肉骨头后,更是眯着眼,冷笑连连。 那唐春花长得五大三粗的,而且她都已经有两个女儿了,王氏要是跟了她能得到什么好? 不如跟了她,给她生个大胖闺女,她看在她未来闺女的份上,王氏那个病秧子女儿她也会找个风水宝地好好安葬的。 第5章 爹爹很高兴 想到这里,唐山花不禁为自己的善良感到自得。 娶个夫郎,还要帮别人安葬好女儿。 唉,像她这么好的妻主哪里找啊。 不过,这个王氏不太守夫道啊,未经她的允许,竟然和别的女人勾勾搭搭。 等她得手之后,一定要把这个男人腿打断,就关在屋子里,给她生一个,不,生好几个闺女。 唐山花跟在王氏身后,一脸荡漾。 仿佛已经听见胖闺女咯咯咯的笑声了。 时近丑时,一天中最热的时刻,村民们都吃完午饭在家打盹,路上几乎没人。 三步。 两步。 一步。 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娘!” 突然,一声清脆地大喊传来。 吓得唐山花瞪圆了眼,也一下把她被酒精泡得混沌的脑子喊清醒了。 天还是亮堂堂的,左右两边的房子里有人影走动,好像都在那门后盯着她。 王氏也吓了一跳,转头看到身后竟站着一个人高马大的唐山花,两人之间只有一步远。 王氏嘴唇都哆嗦了,这个唐山花走路都没声的吗?他赶紧转身往前急走几步。 唐山花摸了把脸,神色阴沉,她看向一旁,是一个长相俊秀的哥儿,她的六儿子唐六郎。 她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叫那么大声干嘛,你娘我她爹的没聋!” 唐六郎脸上瞬间红肿一片,他捂着脸,见王氏已经匆匆离去,紧绷的身体逐渐松弛下来,他被打习惯了,也不吭声,冷冷丢下一句,“爹喊你回家。” 转身就跑没影了。 …… 王氏快速回到家,锁好门,心有余悸,这就是为啥一个家里得有个女人,有女人才不会怕别人的窥视和觊觎。 只盼他的二娘快点好起来,好帮他把那个唐山花揍个鼻青脸肿。 “郎君?” 听见动静,柳氏在厨房里喊。 “是我!” 王氏进了厨房,将篮子放在灶台上。 “爹。”韩策以前没有下过厨,正在学着帮柳氏淘米,他已经换上一身粗麻布衣,因为已经出嫁,可以束发了,头发就用一根木簪子挽起来。 即便如此村夫的打扮,也难掩他举止间流露出的从容气质。 王氏应了一声,掀开篮子上面盖着的布,取出那块鹿肉骨头,“你帮你柳小爹一起做下红鸡蛋。” “好。” 韩策在柳氏的指挥下开始学做红鸡蛋。 他在锅中倒入水,放入苏木,柳氏则在烧火。等水开的时候,两人将篮子里的鸡蛋拿出来,挨个清洗干净。 此时,锅中的水已经变成红色,将洗净的鸡蛋放入沸腾的水中。 等待几分钟,然后取出鸡蛋,等自然晾干后就是红鸡蛋了。 另一边,王氏在做鹿骨钎子,他手脚勤快,很快就清洗干净鹿骨,去掉所有肉,露出质地轻便,细润光滑的鹿骨来。 最后将鹿骨放在厨房窗台边,等它自然风干。 收拾好这些,几人才开始准备午饭。 内院。 唐云睁开眼,被迫从冥想状态中醒过来。 她摸了摸肚子,饿了。 近四个小时,她吸收完了两块晶核,按异能晶核的修补情况来看,她还需要吸收十四块晶核、二十四个小时。 但再加上吃饭需要的时间,二十四个小时怕是还不够。 唐云神情郁郁,她不想吃这个世界的粮食,记忆中吃饭这事很费时间。 她想念末世的营养液,真的很方便,一口闷,管饱三天,保证丧尸潮来的时候能打个爽。 恰好这时,门外有脚步声传来,她迅速翻身在床上躺好,拉过被子,盖住她握着晶核的手。 “二娘,你醒了吗?吃饭了。” 王氏敲门。 听到里面应了一声,才推门进来。 韩策端着碗跟在身后。 王氏搬来床几放在唐云跟前,韩策上前摆好碗筷。 两人伺候唐云吃饭,韩策有些惊讶地看向王氏,爹不是说妻主胃口不好,吃不进饭吗? 王氏看着干干净净的碗,迷惑又震惊。 唐云真香了,营养液是什么鬼,那东西狗都不吃,米饭才是王道! 韩策很快收好碗筷,退出去。 王氏坐在唐云身边,“二娘,今天那薛晓凤是不是来家里催债了?” 他伸手去抓唐云藏被子里的手。 唐云:! 王氏拍了拍她的手,笑道,“二娘,你别担心,爹今日运气不错,找到了一株人参,卖掉它我们就能还债了!” 唐云:幸好有空间,晶核换到另一只手上了。 “还清债务后,剩下的银子爹就再给你买个夫郎回来。” “好,谢谢爹。” 唐云听到买夫郎,半点不适都没有,末世里,为了一块发霉的面包卖儿卖女甚至卖妻卖夫的都不稀奇,她从小从末世里长大,早就见怪不怪了。 “二娘,你今日是不是听到了那些人的闲话?” 王氏凑到唐云身旁,小声道,“你别担心,阿策还是一个处子,我和你小爹已经检查过了,守宫砂还在。” 唐云点头,明白了。 王氏看她没明白。 他把话点破,“今天是你们大喜的日子,洞房花烛夜必须要睡在一起的,你今日直接就把他赶出门,你怎么想的?” 唐云:……行吧,那她只有等韩策睡着了再修补晶核了。 她道,“我知道了。” 王氏突然站起身,凝眉要掀唐云的被子。 唐云:!!! 王氏看着被子上沾染的血迹,觉得这很不吉利,“被子脏了,我给你换床被子。” “爹,”唐云单手死死抓着被子,“我身上也脏了,我要沐浴。” 顿了一下,她补充,“等我沐浴的时候,你再帮我换被子吧。” 太阳还在外面明晃晃地挂着,大白天洗澡,只有高门富户的大家小姐和公子才会这样做。 但王氏对她没有不应的,“好好,爹这就给你烧水去。” 王氏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笑了一声,“阿策真是个福娃娃,才进门,你今日病就好了许多,人也活泼了许多。” “二娘,爹爹很高兴。” 门被合上,脚步声渐渐远去。 唐云躺在床上,笑了笑。 前世她是一个孤儿,这一世突然多了一个父亲,她心中其实也是欢喜的。在她看来,原身和她其实就是一个人,王氏就是她的亲生父亲。 只是因生活在不同的环境,有着不同的经历,两人性格上还是有些差异。 但幸好原身几年来一直沉浸于自己命不久矣的悲观情绪里,整日里沉默寡言,和王氏也不亲近。 这样等她身体痊愈以后,她直接展露最真实的性格,王氏也不会怀疑。 第6章 当晚 正房旁设有专门的浴室,王氏添满热水就退出房门。唐云来到浴桶旁低头望去,水中倒映出一张脸。 哇哦,这是何等绝色的一张脸。 和她前世的容貌相比不能说不一样,只能说一模一样。 唐云满意欣赏完,握着晶核快速洗完澡。 沐浴完回到房间后,王氏已经给她换了床被子,她盘膝坐下,抓紧时间修复异能晶核。 外院,红鸡蛋已经做好,个个色泽鲜艳,饱满圆润,整齐摆放好,看起来十分喜庆。 王氏就领着韩策挨家挨户发红鸡蛋。 收到红鸡蛋的人家都喜气洋洋,纷纷送上祝福。 时间很快来到晚上。 后罩房。 铜镜中映着韩策的容颜,五官端正,眼眸清澈。他抬头取下木簪,乌黑浓密的长发随即如瀑布般垂落下来。 他侧头反复看了看,见没有不妥,才起身抱着一床被子来到唐云房前,敲手敲门,“妻主?” 另一只手不自觉捏紧了被子。 直到里面传来一声“请进”,他才松开紧握被子的手。 太好了,妻主没有拒绝他。 韩策推门走进去,屋内点着油灯,唐云披着衣服坐在榻前看书。 暖色的光映在她眉目如画的脸庞上,把她苍白的脸色也映暖几分,半点不见拜堂时的病态。 韩策心怦怦跳,他连忙转身将被子在矮榻上放好。 唐云抬头看他一眼,道了一句,“你先睡。”又低头翻书。 她在看《雍律》,这是她洗澡时从衣兜里掏出来的。 唐母是个秀才,她死后为原身留下的最大财富就是她的藏书。 受唐母的影响,原身早早开了蒙,也算勤勉,十三岁就考上了童生,只不过好景不长,身体有疾者不得科举,患病后原主大受打击,就再也没读过书。 今日薛晓凤来催债,原身就想拿书抵债,没想到书还没掏出来,就先丢了性命。 原身想抵的书就是这一本《雍律》。 不是因为这书有多么稀奇,只是原主单纯不喜欢这本书。《雍律》这本书,原身一看就打瞌睡,再加上科举也不考,所以这书就一直空置着,没怎么被翻过,原主对这方面的知识亦贫瘠得很。 唐云却对这书有点兴趣,正好趁着等韩策睡着的时间翻一翻。她继承了原主的记忆,翻阅起来毫无障碍。 很快,她找到关于单身税的内容。 【女子年十八须娶三夫,不娶,税五银一夫。】 【再增岁,不娶,倍其税。】 唐云:…… 很好,少娶一个夫郎只用缴五两银子,这个世界的自己是怎么回事?作为一个有《雍律》的读书人,竟然被坑了。 而且,这律法里说增加一岁,还是不娶夫才要缴税,也就是说,她只要在这一年里,娶够三个夫郎,就不用缴税了。 那现在的当务之急,就从缴税变成了七天后还薛晓凤的六十两。 唐云想着自己空间里的钱袋子,原以为缴税这事比较急,所以她才向薛晓凤借了六十两。 她上辈子在末世里长大,只知道打打杀杀,所以最初她打算前往寿山猎几头猎物,卖了还钱,但现在不用再缴税,这六十两就剩下了,想到此,她有了个新想法。 灯光晃动,室内的光线一下变得更加明亮。 唐云抬头,才发现韩策根本没睡,正趴在榻几上帮她剪灯芯,乌黑的头发随着他的动作柔顺地滑落。 “怎么不睡?”唐云看着油灯,恍然,“太亮了,睡不着?” 韩策摇头,抬眸看她一眼,又垂下,“不知怎么,就想陪着妻主。” 唐云合上书,这可不行,她还等他睡着了好继续修补异能晶核呢,“我困了,睡吧。” 她起身,将书放好。 刚走到床边,转头看到韩策也跟了过来,他眼睫微颤,抬手伸向唐云,“妻主,我伺候你更衣。” 唐云立马警觉后退,“不用。” 她藏在衣服里的手,正握着晶核呢。 韩策一怔,旋即抿着唇回收手。 唐云见他呆站在原地,催他,“不早了,睡吧。” 韩策抿唇看着她,沉默片刻,忽然低头撸起袖子,“妻主,我没有被……你看!” 他将手臂伸到唐云面前,一截如雪般白皙的手臂上有一颗鲜红的守宫砂。 韩策垂着头,耳垂红得要滴血。 唐云满脑子修补异能晶核,她一头雾水,“这件事爹已经跟我说过了。” 韩策抿唇,肩膀下垂,心底空落落的,他整理好袖子,低头向唐云一礼,回到矮塌上躺下,“妻主,那我睡了。” 见他盖好被子,唐云吹灭了油灯,闭目躺在床上,一边吸收晶核能量,一边注意着韩策的呼吸。 良久,唐云睁眼,“睡不着?” 韩策没有应声,但唐云能听见他加重的呼吸。 唐云翻身下床,将握着晶核的手背在身后,“怎么了?” 韩策用被子把头捂得严严实实,她上前撩开被子,露出他的脑袋。 房间中黑漆漆一片,唐云凑近看着韩策的眼睛。 眼尾微红,眸中有细碎的光微微闪动。 两人僵持片刻。 “我,是不是特别不讨喜?”韩策率先移开视线,眼睫下垂,浓密纤长的睫毛轻颤。 拜完堂后直接赶他走,听他想陪她看书,她就要睡觉,也不让他伺候更衣,既然不是因为怀疑他“不贞”,那就只能是他不讨她喜欢了。 月光透过纸糊的窗户洒在韩策脸上,他的脸颊莹润如玉,下垂的眉眼看着莫名有股清冷破碎感。 带着股不自觉的勾引劲。 唐云上辈子没谈过恋爱,没什么亲密关系的经验,但这会却像是突然开了窍,想起今晚本是他们两个的洞房花烛夜,却因为她的身体两人只能分塌而睡。 她心中一动,伸手顺着韩策光滑的脸往下摸,勾住他的下巴,俯身在他的眼睛上亲了一口,没有解释,也没有说喜不喜欢,只道,“妻主只是想让你好好休息。” 随即,唇又顺着他的脸颊移到他耳边,“阿策,我们来日方长。”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韩策敏感的耳垂上,他浑身一颤,在黑暗中瞪大眼睛,脸瞬间涨得通红。 “能睡着了吗?” 唐云的手又在韩策的脸上摸了一把,手感不错。 韩策红着脸使劲点头。 …… 外院,王氏提着油灯,正指点柳氏如何将鹿骨打磨成鹿骨钎子。 而另一边,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的唐山花猛然醒过来,她呆愣了一会,才回想起睡着之前的记忆。 王氏向唐春花换了一块鹿肉骨头。 酒精散去,她才回过味来。 不对劲! 第7章 颅内有疾 黑暗中,唐山花的眼睛亮得惊人。 那王氏和唐春花要是真看对眼了,以唐春花那老实的性格,会直接送一头鹿去唐宅,而不是王氏亲自上门,那唐春花也只给他了一小块鹿肉骨头。 为什么偏偏是鹿肉呢? 唐山花脑海前所未有的清明。 她好酒,也结识了些有见识的酒友,有一种情况,也会用到鹿骨…… 人参! 唐山花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如果这是真的,她不仅能还了欠债,还能直接买个年轻小郎君回来,这不比王氏那二手货强? 她的三个夫郎,前前后后一个闺女都没给她生出来,反而生了八个儿子,这一次她一定要买一个好生养的夫郎回来。 她彻底睡不着了,不知王氏什么时候会去山里挖参,干脆翻身爬起来,她要去寿山守着。 下床时,她踩到了睡在地板上的男人,男人迷糊间低声痛叫了一声,唐山花沉着脸,直接踹了他几脚,不过瘾,又蹲下身,抓起男人的头发打了几巴掌,“不会下蛋的公鸡!娶了你我真是倒霉。” 男人怕被儿子听见,紧紧咬着牙,不吭一声。 唐山花觉得无趣,丢开男人,推门出去,穿过堂屋,经过柴房时,她突然顿住脚。 她家房子不多,几个儿子都睡在柴房,唐六郎也在里面。 今天唐六郎喊她那一声,别人不知道什么意思,当她不知道吗? 唐宅那病秧子,她也是见过的,即使生着病,也难掩那一等一的好相貌。 她从怀里掏了掏,掏出一张写满字的黄纸来。 唐六郎已经十六了吧? 她冷哼一声,捏着纸,进了柴房。 …… 卯时,太阳冉冉升起。 唐云一夜未睡,她已经吸收了八块晶核,异能晶核修补进度也已经达到了二分之一。 韩策醒来,就看见唐云还在“熟睡”。 想到昨晚发生的事,他不禁一阵脸热。 他轻手轻脚收拾好自己,就到外院帮王氏和柳氏做早饭。 鹿骨钎子昨日已经做好,王氏准备今日就和柳氏一起上山挖人参,挖人参费时间,两人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备好干粮,嘱咐韩策照顾好唐云,就出门了。 韩策伺候唐云洗漱用完早膳后,就在外间做针线活,唐云待在屋里继续修补异能晶核。 柳氏早上特意多做了些饼,到饭点不会做饭的韩策只需要热一热就行。 唐家村寿山。 王氏和柳氏背着背篓上了山。 路上遇到人,两人也大大方方打招呼。 两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树林里。 不久后,他们刚刚经过的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上,突然传来响动。 唐山花探出脑袋,熬得充满红血丝的眼珠直勾勾地盯着两人消失的地方,无声咧嘴笑起来。 一只鸟扑扇着翅膀飞走,柳氏回头看了看。 “快跟上。” 王氏催了他一声,柳氏摇了摇头,紧跟在王氏身后。 两人腰间都系着香囊,里面是王氏自己配的药材,有驱虫的作用。 这寿山王氏来过多次,早就把地形摸透了,他轻车熟路地领着柳氏在这山里拐来拐去。 王氏拿着一根长棍在前方左右拍打,这叫“打草惊蛇”,通过拍打草木,驱赶可能存在的蛇或其他危险动物。 有风吹过,树叶哗哗作响。 柳氏再一次扭头后看,四下无人。但看不见的,才是最危险的。 他皱着眉,伸手轻轻拉了拉王氏的衣角。 王氏和他相处多年,默契十足,两人目光相撞,又很快移开。 柳氏直觉很强,只要他觉得不对劲,那就肯定有问题。 这里的树木都长得高大而挺拔,树根盘虬,蜿蜒伸展至树枝之上,遮蔽了天空和视线。 唐山花见两人拐进右边的大树后消失不见,心中一惊,连忙跟上。 她探出大树一看,就见两人站在不远处,柳氏正举着柴刀虎虎生威。 “嘭!” “嘭!” “嘭!” 树枝接连传来清脆的断裂声,摔落在地,王氏上前一一弯腰捡起,放进背篓里。 唐山花:…… 唐山花:颅内有疾,跑这么远来砍柴火!这里的柴火是金娃娃不成? 她一拳打在大树上,手臂上青筋暴起,大失所望!没有人参!她都想好怎么花银子了!唐山花耷拉着肩膀,无精打采地走了。 王氏和柳氏做戏做全套,继续老老实实在原地砍了好久的柴火,直到装满背篓才停下。 背着背篓原路返回。 两人装作要回唐宅的样子,实则绕了一圈,从另一处小路悄悄上了山。 这一次,柳氏眉心舒展,对王氏点了点头。 王氏其实不清楚跟踪的人到底有没有离开,甚至有没有跟踪的人也不清楚,不过小心驶得万年船,谨慎些好。 两人顺利找到昨日发现人参的地方,挪开做掩饰的藤蔓。 王氏拿出鹿骨钎子开始挖人参。 戌时,月亮高照。 王氏和柳氏两人喜气洋洋地回了家。 这株人参约有三十来年,八两重,虽然品相不太好,但王氏估计也能到手四十多两银子。 几人都以为唐云睡了,没打扰她,准备明日再告诉她这个好消息。 卯时。 在红色能量的包裹下,异能晶核的裂缝逐渐融合、缩小,再到消失不见。 最后一块裂缝消失,异能晶核散发出温和的光芒,瞬间,一阵温暖的能量涌上唐云的四肢百骸。 能量反哺! 每次升阶后,都会出现一次能量反哺。能量反哺结束后,唐云身体经历了一次彻底的净化,身上肌肉线条变得流畅分明,身姿也变得更加修长匀称,视力得到了显着提升,耳朵也能听得更远。 唐云握了握拳,力量也大概增幅了两成。 她的异能晶核终于修补好了,异能等级也彻底稳在了一级。 唐云嘴角上扬,终于保住命了。 她能感觉到,那股之前在她身体里异常嚣张的病症和她的异能形成了一个微妙平衡,只要她的异能不断壮大,吞噬这病症只是时间问题。 她的治愈系异能比较特别,只能治愈自己,一、二级只能治愈外伤,只有到了三级才能治愈内伤,但与之相对的是她会拥有一副强悍的身体。 上一世,她就是靠着无与伦比的体术与源源不断的治愈力物理超度丧尸的。 虽然还没完全治愈,但她现在外在表现也与常人无异了,不过直接“治愈”到底有些惊世骇俗,她准备接下来的日子还得待在屋里继续“养病”,等以后再找个时机慢慢“好”起来。 不过,她还有笔六十两的外债。 先去赚点银子来。 第8章 有贼 唐云推开窗户,轻身翻出窗,来到墙边,单手攀住墙沿,轻松越过。 她朝着县里的方向疾驰而去,她脚程很快,脚步轻盈,落地无声。 风声呼啸而过。 半个时辰后,她来到清河县,大门紧闭,城楼上有士兵值守。 唐云躲着火光,先在一处角落蹲下,伸手抓了些泥抹在脖颈、手臂和脸上。 伪装好后,她抬头看了看约五六米的城墙,找到落脚点,三两下徒手爬上城墙,悄无声息入了清河县。 全程不过几秒,城楼上的士兵打了个哈欠,一无所觉。 唐云根据自己的记忆走进巷子口,边走边拿出一块手帕包住自己的头,这是刚刚从城楼上的士兵身上顺的。 运气很好,是一块还没用过的手帕。 拐过一个弯,一阵喧哗声传来,暖黄色的灯光照映下,人影幢幢。 “大!押大!” “小!老娘押小!” “开开开!” “二四六,大!” 所有人都盯着赌桌上的骰子,等待自己命运的到来。 唐云走到门前,门上悬挂“永和赌坊”匾额。 这是来钱最快的路子了。 这里人头攒动,夜晚更是赌徒的盛宴,唐云弓着背,缩着肩,步伐急促,完美融入这些赌红眼的人群里。 唐云仔细观察了几局,清楚规则后,掏出银子下场了。 对异能者来说,庄家手中骰子转动的声音,在喧闹的人群中依旧十分清晰。 三二五,小。 唐云押下五两银子。 翻了两倍。 她在这桌玩了几局,每次押注都不大,在引来注意前,又输几两银子出去,再装作懊恼的样子换一个赌桌。 来回几次,她的六十两转瞬间就翻到了一千多两。 大笔的银子是很惹人注意的,唐云早就趁别人不注意时将银子扔进空间了。 赌坊已经注意到她了,四周开始有人在向她慢慢围过来,她拉了一下包着头的帕子,利用周围人的体型卡住对方的视角,几个转身间,就溜达出了赌坊。 等那几人挤出门外,早没了唐云的身影。 翻城墙的时候,唐云顺便将手帕还给了那个打瞌睡的士兵。 士兵:“?” 士兵一个激灵醒过来,迷茫地看了看四周,夜色下的城墙显得古朴而庄严,城墙外是一片一片的田野,寂静且黑。 这个时代的人普遍有夜盲症,唐云就站在城墙外几步远的地方,士兵也根本看不见。 唐云就大摇大摆地离去了。 她准备等到约定的日子再还薛晓凤的钱,不然两天就凑齐六十两就太惹眼了。 虽然,七天凑齐也很惹眼。 回家之前,她绕了一下路,跑到河边把自己脸上的伪装洗干净。 唐家村唐宅。 寂静的夜里传来一阵急促而杂乱的声音。 韩策睡在后罩房里,迷迷糊糊间醒来,听到声音,心中疑惑,是爹他们在找什么东西吗? 他披好衣服,翻身下床,端起油灯点亮,走到门口他想了想,又转身去从针线篮里摸出一把剪刀,这才推门出去。 他刚走到后院,就看见一个陌生的人影匆匆往前院跑。 韩策一惊,连忙躲在廊柱后,吹灭油灯。 进贼了! 他心中慌乱,妻主身体不好,他得先去叫醒爹。他悄悄探头,见那贼人已经不见了人影,急忙跑向东厢房。 跑到近前,他才发现窗户大开,只见里面东西散乱,显然是被那贼人翻过一遍。 韩策心提起,笨拙翻窗爬进去,差点摔在地上,急步迈至床榻前,见王氏安然无恙,衣着完好,还在呼呼大睡。 韩策松了一口气,伸手摇晃王氏的胳膊,小声叫道,“爹,爹,醒醒!” 王氏毫无反应,若不是胸口还有起伏,韩策都以为这是个死人。 被下迷药了! 韩策心中一紧,他来到榻几前,提壶倒了杯水,边念叨着天奶恕罪边端着水杯倒在王氏脸上。 王氏惊醒,刚要叫出声,就被韩策捂住嘴,“爹,是我,家里进贼了!” 王氏大惊,摸了把脸,连忙翻身坐起,查看他放在床头的木盒,木盒被翻开,里面空空如也。 王氏身子瞬间软了一半,他紧握着韩策扶着他的手,“库房的钥匙不见了,人参在里面……” “爹,那贼人还在前院。”韩策回握住他。 两人又去将被迷晕的柳氏唤醒,三人一起往前院赶。 库房门大开,里面亮着灯,门口照出一个长长的影子。 柳氏顺手从柴房里顺出一根粗木板,猫着腰悄悄靠近。王氏跟在他身后,手中握着他上山时用的长棍。 最后是握着剪刀的韩策,他手心一片黏腻。 “找到了!竟然真的有人参!” 唐山花眉开眼笑,将人参在木盒里小心放好,用布兜着木盒往怀里揣,哼着不正经的小曲提着油灯,趾高气昂地往外走。 幸好她反应过来了,深山里的柴火还真能更金贵不成,王氏和柳氏分明就是在合伙戏弄她呢! 哼,没想到吧,这人参最后还是落入姑奶奶我手里了! 唐山花刚迈出大门一步,迎面就飞来一块木板,砸得她眼冒金星。 “嘭!” “啊——” 唐山花一声惨叫,又是一棍子敲在她的腿上,她腿一软,跪倒在地上,接着木板和长棍铺天盖地的向她砸来。 “嘭嘭嘭!” “啪啪啪!” “啊啊啊啊啊——” 韩策握着剪刀,左右看看,有些不知所措,两个爹爹都很生猛,他插不进去啊! “啊——别打别打!” 唐山花被打得满地打滚,连忙求饶。 王氏听到声音耳熟,动作停了一瞬。 就这一停顿的功夫,被唐山花抓住了机会,翻身跃起,夺过长棍,用力朝柳氏握木板的手肘打去。 “唔——” 柳氏闷哼一声,木板摔落在地。 “两个小爹皮,敢打你姑奶奶!”唐山花面目狰狞,挥舞着木棍,朝两人打去,女人的力量天然比男人大,她只打了几下,就直打得两人爬不起来。 韩策见状,心中一紧,悄悄靠近唐山花背后,抓着剪刀往下一扎。 掉落在地的油灯照亮了一小片地方,唐山花看到地上有人影扑来,急忙往旁边一闪,但还是被剪刀划到胳膊,带出一串血花。 她暴怒,直接给了韩策当胸一脚。 韩策被踹倒在地,剪刀被甩在不远处,他刚爬起身,就见唐山花眼神凶狠,捂着胳膊朝他走来。 唐山花举起长棍。 直接落下去。 第9章 现在装虚弱还来得及吗 “唔——” 韩策被打得头晕眼花,双手努力护住脑袋,他不认识这个贼人,只以为是附近的山匪盗贼之流,他放话唬他,“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妻主不会放过你的!” 毕竟这座宅子还是很唬人的,他头一次见的时候也以为这是什么高门大户修建的别院。 没想到,那贼人却道,“你妻主?不会是那个病秧子吧?” 唐山花嗤笑:“她敢来找我吗?她只要敢踏出房门一步,我就连她一起打!” 韩策的心猛地一沉,这贼人认识妻主!是村里人…… 唐云刚翻墙回到唐宅,耳朵一动,刚好听见前院飘来这句话。她拧着眉,就往前院赶。 一进外院,见两个爹倒在地上,一个高大的女人正举着棍子在打她的夫郎。 “谁?!”她厉喝。 夜色浓重,唐山花突然听到喊声,手一抖,棍子落在地上,她看不清来人是谁,但她怕是有人听到动静来抓她了,于是转身就想跑。 韩策听见有人来了,胆子又大起来,扑过去伸手死死抓住贼人的腿不放手。 唐山花发狠,一脚踹在韩策脸上,挣脱他就往柴房里跑。 韩策鼻尖一痛,他伸手一摸,满手的血。 “你不要命了?” 清厉的女声从头上传来,韩策抬头,月光下,他看见了一张宛若神女的脸。 他呆住,“妻主?” 唐云没意识到不对劲,她朝唐山花跑走的方向看去。 她眼神好,远远就看见柴房里散乱的柴火被推开,中间竟有一个一人宽的地洞。 眼见唐山花大踏步就要跳进洞里,唐云捡起地上的长棍,抬手,对准那人的脚踝,一掷。 “砰!” 一击即中。 长棍还带着余力擦过唐山花的脚踝,蹭起一片血花。 “啊!” 唐山花痛呼出声,脸色煞白,仰倒在地。 唐云朝她一步步逼近,唐山花额头青筋暴起,见不远处有柴火,她忙伸手想去够,却被一脚踩住了手。 “哟。” 唐云提着油灯俯身仔细打量唐山花的脸,“山花姨?听说你想打我?” 灯光映照下,唐山花眯眼看去,顿时惊诧不已,表情像是见了鬼,“唐云?” “二娘?” “二娘!” 刚被韩策扶起身的王氏和柳氏也很惊诧。 王氏瞠目,“二娘,你病好了?” 唐云:…… 唐云:对噢,她还要维持“病弱”人设来着。 她现在再“虚弱”倒地,不知道可不可行。 “我在做梦吗?” 王氏茫然地看向柳氏,柳氏掐了他一把。 “嘶——”竟然是真的! 王氏又茫然看向唐云,“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谁知,唐云比他还要迷茫,“我不是在做梦吗?” 躺在地上的唐山花也抬手想掐她一把,被唐云单手利落地卸掉了胳膊。 “啊——” 唐山花疼得眼冒泪花。 唐云看着她,若有所思,“痛得这么真,所以真的不是梦?” 王氏腿也不痛了,腰也不酸了,一瘸一拐地扑过来,激动地抓住唐云的胳膊,上下打量她,“不咳嗽了,说话不喘气了,也能顺畅走路了……真的好了!” 唐云起身,来回走了几步,张开双臂,转了几圈,她看着王氏,眉头微蹙,眼睛里带着几分欢喜几分疑惑,她反问,“可是,我是怎么好的呢?” 王氏已经有了自己的答案,笃定道,“因为阿策!”是他选的冲喜夫郎! 唐云反驳,“可这好得也太快了吧?” 王氏脸上的笑越来越大,“那是因为阿策的福气太旺了,他可是我们家的福娃娃啊。” 柳氏点点头,表示很认同。 韩策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 唐云也点头,好像接受了这个说法。 虽然如此,王氏还是说,“等赶集的时候,我带你去县里,找你外婆帮你看看。” 唐云道,“好。” 她眼珠一转,抬脚就踩住了唐山花。 正欲偷偷跑路的唐山花发出一声嚎叫。 “我的人参!” 王氏反应过来,忙去翻唐山花的衣兜,掏出木盒打开一看,人参还完好无损。他放下心来。 “二娘,这唐山花怎么办?” “我来处理,你先带小爹和阿策去处理伤口。” “好。” 王氏点头,抱着人参起身,走之前先抬脚踹了唐山花几脚,“叫你偷我人参,叫你打我,我闺女叫你好看!” 柳氏也上前踹了几脚,“哼。” 唐山花见韩策上前,面色铁青,她以为这个人也要踹自己,就见那人顶着一张印着鞋印的脸冲着唐云傻笑。 “妻主,恭喜你。”韩策上前,抱住唐云。 唐云低头看向韩策,品了一下女尊世界男女的身高差,表示有爽到。 上辈子即使她能揍得手下的男性异能者嗷嗷叫,但跟他们说话的时候还需要仰头,没有一点威严。 她拍了拍韩策的背,“好了福娃娃,去处理伤口吧。” 韩策抿唇笑,他点头,走出去几步后又走回来,默默踹了唐山花几脚。 等三人进入内院后,唐云蹲下身看向唐山花。 “山花姨,这个地洞是你挖的吗?” 她提单手提着唐山花的头发,拖着她往那地洞里走,另一只手还提着油灯。 她很确信,她娘修这所宅子的时候根本没修什么地道。 “嘶——” 唐山花被迫仰着头,头皮剧痛,被唐云拖着在地上,身上被各种石子磨得生疼。 “这是一个大工程,挖了很久吧?” 唐云打量这个地洞,竟有半人高,她躬着身子往前走,走了近十多米才见到出口。 唐云将唐山花丢在地洞里,她举起油灯,探头看了看外面,是一片小树林,旁边有一个石头。 她回到地洞里,将油灯放在唐山花面前。 唐山花喘着粗气,没了人参,还挨了一顿打,竟然还在病秧子唐云手上翻了船,她此刻胸腔内盈满了无处发泄的怒火。 唐云根本不在乎她开不开口,声音平静,像是在自言自语,“人参是我爹才挖回来的,可这地洞没有几天时间却是挖不好的。” “在改变主意偷人参之前,你挖地洞的目的是什么?” 唐云冷冷看着她,“是我爹吧。” 唐山花冷笑一声,嗓门很大,“我就是看上你爹了,怎么着?唐云,我劝你识相点!还想在这个村子混,就把我放了!” 她可是村长唐翠花的堂妹! 第10章 好像笃定我会死一样 “很奇怪,你好像很自信。” 唐云摸着下巴,“你提前挖好了地洞,好像笃定我一定会死一样。” 这个时间点太巧了。 从地洞内的情况来看,这个洞是在这几天刚完工的,原主死的时候也是在昨天。好像算好了时间,等原主一死,唐山花就可以直接动手了。 而且,刚刚唐山花看见她时的表情也很值得玩味。 唐云凑近唐山花,轻声问,“你背后有人?是不是给你迷药的那个?” 刚刚韩策抱住她时,小声将王氏和柳氏两人中迷药这事告诉她了。 雍朝对迷药、蒙汗药之类的药品看管的很严,买卖都要留记录和凭证,没点门路根本搞不来,反正只靠一个村长的分量是不够的。 唐云想到借她高利贷的薛晓凤,薛晓凤不是唐家村的人,她是怎么知道原主有一个气派的宅子的? 是无意还是有意? 现在可以肯定的是,背后之人很有能力,有一定的声望,极有可能是清河县里的人。 毕竟原主十四岁之前一直生活在清河县里。 只是唐云翻遍了记忆,也没发现原主得罪了谁,要让对方费尽心思地算计她家。 唐山花听见这话,眼中充满了疑惑,愤怒的情绪竟奇迹般一下消散,她怪声怪调道,“唐云,你是不是病久了,脑子病坏了?还背后有人,你以为你是谁?” 唐云见她表情不似作假,奇异地看着她,这是什么品种的蠢货?被人利用了竟还毫无所觉。 “谁给你的迷药?”唐云问她。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唐山花恶劣一笑,“想知道,就拿人参来换!” 唐云也笑,“山花姨,我记得你还没有女儿是吧?” “你什么意思?” “读过《雍律》吗?” 地上的油灯只照到唐云的嘴角,她上半张脸还隐匿在黑暗中,唐山花只看见唐云嘴角的笑越来越大。 唐山花被她笑得毛骨悚然,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不见。 “没读过吗?没关系,我背给你听。” 唐云的记忆很好,她昨天翻过的内容,现在还能回忆起来,其中就有强jian罪。 【强有妻之夫者,死刑;无妻有女者,死刑;未遂者,宫刑或死刑;无妻无女者,杖一百七。】 被强者家中只要有妻或有女,强人者只有死路一条,强人未遂,则会被执行宫刑或者死刑。 但如果一个男子无妻无女,那他被强了,强人者只会被杖打一百七十下,还得这个男子敢去报官,然后下半辈子活在被指指点点的社会舆论里。 这条罪律看似是为被强者讨回公道,实则是在维护女子的利益,毕竟在这个世界上,男子就是女子的所有物。 《雍律》很明确的表示,家中有女无女会被差别对待。 这个世界的官方就是这么双标。 唐云将原文一字一句背给唐山花听。 “山花姨,你既然不想和我好好说,那我们去衙门里说,你说好不好?” “不过,我不想你死,那就只能让你执行宫刑了,真可怜,你还没有女儿。” 唐云说到宫刑的时候,她提着油灯移到了唐山花的下半身,唐山花的身体一下紧绷起来,感到下半身传来一阵幻痛。 “我没有!我只是想偷人参!”唐山花大声吼道,“我还根本没偷着!” 唐山花因为堂姐是村长,还是知道一些律文的。 在大雍,盗窃罪和强jian罪量刑完全不一样。 【盗窃未得财,笞五十。】 【盗窃二十两,杖六十;每增十两,则加一等;盗窃百两,则徒一年。】 也就是说盗窃没成功,鞭打五十下,盗窃财物二十两,只杖六十下,听起来多,但实际上杖刑用的刑具有大、中、小三种,水分很大,只有盗窃满百两,才能坐牢。 唐云伸出食指,指指地洞,又指这唐山花,“这个地洞,还有你那还有残留的迷药吧?这些,都是证据。” “山花姨,你这话说出去,谁信?” 唐山花浑身冒冷汗,“别,别报官!你想知道什么,我都说!” 唐宅。 韩策打了水,他先是舀水净手,手上的血迹洗干净了,掏出手帕,他刚低头把手帕浸湿,就看到水中的自己,脸上顶着一个硕大的鞋印,鼻子底下血呼刺啦的一片。 韩策:…… 他耳垂红透了。 刚刚他就是顶着这张脸抱住妻主的吗? 他赶紧对着水面仔细清理擦脸。 地洞里。 唐云得到了想要的消息,唐山花有个十分有本事的“酒友”,叫田娟,曾不经意间提醒她不要找一个叫薛晓凤借钱,那些还不起的人都被她打死了,醉迷糊后还跟唐山花炫耀她人脉广能搞到迷药,她曾用这药通过事先挖好的地洞搞到手一个风流小鳏夫。 唐山花之所以完全不怀疑田娟,就是因为她是用小鳏夫这事威胁田娟给她也弄点迷药来。 唐山花谈起此事,言语间还颇为得意。 除了这些消息以外,唐云还获得了一张身契和五张地契。 经过唐云的善意提醒,唐山花终于想起来她还欠唐云一份封口费,两人经过一番友好协商,最后唐山花愿意补偿给唐云五亩地和一个儿子。 唐云满意地收好自己的战利品,抬手就打晕了唐山花,提着她的后脖颈将人扔出地洞。 实际上唐云根本不会去报官,因为这会让她爹陷入不好的舆论里,就像韩策一样,不管他们是否清白,这个时代都会判定他们“不贞”。 唐云花了点时间,用空间运了几趟土,将地洞填平后,才回了家。 王氏三人收拾好之后,都还没睡,坐在堂屋里等唐云。 看见唐云稳稳当当地走进来,三人脸上都露出了笑意。 唐云走近,“身上的伤怎么样?” “都是皮外伤,养几天就好了,唐山花呢?” 唐云掏出卖身契和地契放在桌子上,“唐山花赔的。”她其实想要十亩地的,但唐山花宁愿赔给她一个儿子,也死活不愿再多给。 柳氏看见地契很高兴,他们家以前的地早就卖光给唐云买药了,粮食都是花钱买的,要不是王氏能采药换钱,他们早就饿死了。 正是因为没有地,村里人才一直觉得他们穷的响叮当,如今,他们终于也有地了,有地才有根啊。 王氏则拿起那张身契细看,他不识字,问,“这是谁的身契?” “是唐山花的六儿子。” 王氏听了,他想起那天唐山花尾随他时,就是唐六郎出声提醒了他,满意地笑道,“这是个好孩子,长得也好。” 唐云闻言也很高兴,能得到王氏的认同,看来是个干活的好手。这宅子好是好,就是太大了,她就是想着刚好能帮着干活,才收下了这张身契。 第11章 鸿门宴 天色已晚,一家人都收拾睡觉了。 唐云进了书房,唐母留给她的书都在里面。点燃油灯,她坐在榻上,一边拿着晶核吸收能量,一边拿出《雍律》翻开。 她身体里的病症还没有痊愈,所以她要抓紧时间提升实力。 因为她的异能晶核已经痊愈,晶核能量被吸入体内后能自发运转,所以她还能分心看《雍律》。 以后就要生活在这个世界了,要适应这个世界,先从了解这个世界的律法开始。 她看得很快,几乎可以做到一目十行,厚厚的一本《雍律》快翻完。 她现在对大雍朝有了一个比较整体的认知,也知道了哪些事能得到法律保护,哪些事要怎么规避。 读完后,她对原身不喜欢这本书感到十分困惑,这本书挺有意思的啊,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呢? 最后,她只能归结于,原主没品味。 她起身走到书架旁,翻出《论语》,坐回榻上接着看。 上一世她因为强大的武力值成了华国基地的指挥长之一,相当于高级公务员,深知权利的重要性,所以这一世她还要接着当高级公务员。 走科举是最正统的路子。 这个世界的她已经有了童生的功名在身,她只要通过明年二月的院试,就能成为秀才了。 虽然有原主的记忆在,但原主已经多年没读过书,记忆已经有所模糊,所以唐云还需要多温习。 说来也是奇怪,这个女尊世界不仅和华国古代极其相似,连考试科目也极其相似。 不过四书里《论语》里的“子曰”里的“子”指的也不是孔子,而是尊称为明子的伟人,也没有《孟子》,当然,明子和季子都是女人。四书分别叫《论语》、《大学》、《中庸》和《季子》。 唐云读了几页,发现能看懂,不过保险起见,她还是需要夫子的教导,等下次去县里,她就去找路子重新回书院读书。 夜晚很快过去,太阳露出地平线。 有村民在路边发现了昏迷的唐山花,围着她指指点点。 “一看就是又喝醉了。” “每次一喝醉就到处乱睡,我都见过好几回了。” “这个样子下去,身体迟早要出问题。” 村长唐翠花收到消息赶来,她黑着脸挤开人群,抬手直接一巴掌打过去。 “啪。” 清脆一声。唐山花猛然睁开眼,翻身怒喝,“哪个小爹皮敢打你奶奶我!” 唐翠花抬手又甩她一巴掌,语气阴森,“你是谁奶奶?” 唐山花被打歪头,却不见怒色,反而眼中带泪,一把抱住唐翠花,哭嚎,“姐!有人欺负我!” 唐翠花见这个素来蛮横的堂妹突然落泪,原本觉得对方丢脸而升起的怒火瞬间熄灭,反而觉得她受了天大的委屈。 她环顾一周,将人扶起来,“回去说。” 这里人多眼杂。 唐翠花领着唐山花回到自己的住所,她在主位坐下,沉声问,“你又惹什么事了?” 她很了解自己这个堂妹,别人是不敢主动招惹她的,只可能是她惹祸却踢到铁板了。 唐山花很委屈,却也不敢在当村长的堂姐面前放肆,便把她发现王氏可能挖到人参的事一一说了。 唐翠花听到人参,先是惊讶于王氏的好运气,再听到唐山花准备去偷人参和事先挖好的地洞,眼皮都没眨一下。 她是知道唐山花对王氏的心思的,她这个堂妹虽然爱喝酒了点,也爱打夫郎,但哪个女人不爱喝酒,哪个女人不打夫郎的? 这都是小毛病,说起来她这个堂妹还是个可怜人,一把年纪了还没有个女嗣,王氏虽然已经嫁过人,但他能生女儿啊,所以她对此事一点意见都没有。 “你最近有点长进,还知道提前挖洞。” 唐翠花表扬她,等唐云一死,王氏不就直接成了她堂妹的人,连着那大宅子也成了她的囊中之物。 唐山花欲言又止,瞄了唐翠花好几眼。 唐翠花眯着眼,“发生什么变故了?” “姐,那病秧子她、她突然病好了!”唐山花接着讲下去,重点在于她如何如何被唐云揍了一顿,还被讹走了五亩上等田。 唐翠花瞠目结舌,“那冲喜夫郎还真有用?” 那冲喜夫郎不是个破布吗? 唐翠花第一反应还是很高兴的,因为唐云可是个读书苗子,要是以后还能继续考,考上了都算是她的政绩呢。 “姐!” 唐山花摇了摇唐翠花,唐翠花回过神来,看着眼前这人,再一想她挖的洞,冷汗就下来了。 她身为一村之长,自然也很清楚这方面的律文。 偷人这事其实没啥,只要对方家里没有女子什么都好说,但现在唐云还好好活着,这事就严重了。 她抬手又打了唐山花一巴掌,“眼皮子浅的东西,见到根人参,脑子就发热,现在好了,不仅提前暴露了自己的意图,还亲自把把柄送到人家手上!” “姐,姐,你可要帮帮我啊,我们可是亲堂姐妹啊!”唐山花握住唐翠花的手。 唐翠花靠在椅背上,拍拍她的手,眼中是成竹在胸的从容,“你先回去好好收拾收拾,放心好了,那五亩地她拿不走。” 唐宅。 有人敲响大门,唐云来开门,一个村民好奇地打量她,“云姐儿,村长听说你病好了,让我来请你过去庆祝一顿呢。” 唐云一听,这是鸿门宴呐。 她回道:“我知道了,多谢告知。” 她回到内院和王氏交代一声,就大大方方往村长家走。 第12章 落实赔偿 唐云的出现,一下子让唐家村的村民们炸了锅。 这个时候路上人多是要去下地干活的,这些人看到的唐云时都忍不住瞪大眼睛,忍不住扭头再看一眼。 “这、这是云姐儿?” “云姐儿?这是病好了?” “拜堂那天不是说还在吐血吗?那血一盆一盆的。” 村民们是真的很震惊。 因为私底下大家都说唐家那病秧子没几天了,娶的冲喜夫郎还是个破鞋,王氏和柳氏都找好下家了。 结果,你看看人家这样,大高个,步履沉稳,脸色红润,像是要病逝的样子吗。 “是我,病好的差不多了。”唐云统一回道,声音干脆有力,一点病弱的虚弱感都没有。 以前唐云病着的时候,脸色煞白,一脸病态,再加上她几乎一直待在屋里养病不怎么出门,所以好多人其实都不太清楚她长什么样,这会唐云病好了,大家才发现她的容貌长得极盛。 有人就夸她,“哎呦,我们云姐儿长得可真标志。” “像她娘,她娘年轻的时候就长这样,和她娘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她娘唐幼蓉啊,以前可是我们村的风云人物……” 一群人围在唐云身边你一言我一语,好不热闹。 有人看唐云不爽,说话阴阳怪气,“我记得云姐儿之前还是个童生呢,好多年没碰过书了吧?真是可惜了,还以为村里能多个秀才呢。” 唐云看向说话的人,原主记性不错,见过的人都有印象,“不可惜,我身体好了,自然是要接着考的,倒是婶子,我记得你家红姐儿也读了好几年吧?怎么还没考上童生啊?” 那人一噎,面色不好看,过了一会,又笑道,“她是个不争气的,不过她命好,今年才十八,头一个娶的夫郎就给她生了个闺女。” “云姐儿,你今年十九了吧?”这人装模作样叹口气,“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能有个闺女啊!” “我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有闺女,不过我还年轻,有的是机会,对了,婶儿,你是什么时候有闺女的?”唐云也装模作样想了一会儿,“噢,好像是四十多才有的红姐儿吧?” 周围人听着两人的口角,都发出一阵哄笑。 那人脸一沉,哼一声,背着手走了。 唐云走到村长家,唐翠花的正夫唐刘氏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看到唐云,他脸上带笑地将人迎进来,关上门,阻挡外面人的视线。 唐刘氏将人领到堂屋就退下了,唐翠花坐在堂屋里,桌上摆着酒,和一碟花生,她一看见唐云脸上就露出笑意来:“你的那个侧夫郎果是个吉祥的,有福气,把你的病都给带走了。” 语带笑意,却没开口让唐云坐下。 “多谢翠花婶,”唐云脸上也带着笑,自顾自找了个位置坐下,她还先入为主,“婶子,正好我有事找你。” 唐翠花眼神微沉,却不想被她带走节奏,一脸愧色地摆手,“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是婶子这个村长没做好,没约束好你山花婶,婶子替她跟你道歉。” 唐云挑眉,想看看她想做什么,便如了她的意,“婶子不用道歉,山花婶已经跟我赔过礼了。” “赔礼?哪有什么赔礼?” 唐翠花倒了杯酒,慢慢品了一口,“云姐儿,你后面还要接着科举吧?” “能考肯定是要接着考的。” “你这情况,需要村里给你开个证明吧?”唐翠花直接图穷匕见。 参加科举需要官府出具浮票,也就是所谓的准考证,而官府出具的浮票则是依据考生户籍所在地开的证明。 所以,目前,唐云科举的第一步捏在了唐翠花这个村长手里。 唐云阖眼,语调平淡,“翠花婶是在威胁我吗?” “云姐儿,那几亩地本来就不属于你,我劝你还是识相点好。” 对于那张卖身契,唐翠花提都没提,因为在她看来,哥儿就是些赔钱货,把哥儿扔给唐云,她堂妹能省不少口粮呢。 可那五亩田的地契却不一样,这都是她堂妹的命根子啊! 唐云慢悠悠提起酒壶,在唐翠花以为她要给自己倒酒时,她手腕一拐,给她自己倒了满满一杯。 唐云端起酒杯,浅饮一口,嗯,味道还可以,然后一饮而尽。 见她这么淡定,唐翠花眉心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唐云喝完酒后,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翠花婶,您看看这个。” 唐翠花接过一看。 是一份按了手印的认罪书。 这个蠢货! 唐翠花脊背一下就弯了不少。 但她依然很镇定,“云姐儿,别忘了你的证明还需要我按手印。” 唐云看着她,淡淡道,“村长,您应该知道,我们只有两种结局。要么您不给我证明,我只好去报官,到时候县姥姥再治您个包庇罪,换个村长,我依旧可以科考。要么您给我证明和封口费,我们之间相安无事。” 两人四目相对。 一股无形的压迫感从四周逼来。 唐翠花抬手擦了擦汗,心中明白,这一次较量她输了。比起唐云,她更赌不起。 她表情讪讪,“都是误会,都是误会,你刚才说找我有什么事来着?” 唐云拿回认罪书,折叠收好。 唐翠花是很想抢过认罪书直接撕毁的,但人家敢大大方方拿出来,定然是早有准备,不知私下里准备了多少份。 唐云又取出身契和地契移到唐翠花面前,“只是想请婶子您做个见证。” 唐翠花看到地契,就是一阵心痛,这可是五亩上等田啊! 她明白唐云的意思了,这是让她这个村长把这些赔偿落实,之后要是唐山花再次犯浑反悔,她就能把事给按下。 杀人诛心! 但人家握有自家人的把柄,她不想点头也得点头。 “没问题,我们现在就可以去看看田。”唐翠花笑着点头,站起身。 “好啊。” 唐云也笑着起身,“那科举证明的事?” “哈哈……婶子这就可以开!” 唐翠花现在很想再扇唐山花一巴掌,都怪她留了把柄在别人手里,让她堂堂一个村长在一个小辈面前凭白矮了一头。 “对了,婶子,我之后还会去县里接着读书,我家里人就请您多多关照了。”唐云收好证明,彬彬有礼道。 这件事不难,一个认罪书的份量足以让唐翠花尽心办好这件事。 “好说,好说。”唐翠花笑着摆手。 两人去看了看唐山花赔给唐云的地,的确都是好地,不仅地理位置好,里面的庄稼也大都已经种好,秧苗长得绿油油的,健康得很。 唐翠花想到这些粮食也一并给唐云了,又是一阵心痛。 其中一块田里,两个哥儿和三个中年男子正在俯身栽秧。是唐山花的儿子和夫郎,完全不知这块地已经易了主。 唐翠花站在田埂旁,招手唤道,“山花家的,都过来。” 都赶紧的别干活了,田都不是自家的了,还干什么干。 几人见是村长在叫,都停下动作,往田埂上走。 田是水田,乡下的男子都是要下地干活的,没有那么讲究,女男大防没那么严重,都是挽起裤脚下地干活的,几人站在田埂上,先抖了抖腿上的泥。两个未婚的哥儿走近,也是光着腿儿,露着胳膊,也没觉得有什么。 “姑姐。”唐山花的三个夫郎向唐翠花打招呼,然后好奇地看向唐云,这个漂亮女郎是谁? “堂姑。”两个哥儿也打招呼,然后也偷偷地瞄向唐云,到底是还未嫁人,不好意思盯着陌生女郎看。 这一家都是老实本分的,每天都起早贪黑地干活,今天也是一大早就下地干活了,根本没注意到村子里今日的八卦,加上没见过唐家村有名的病秧子,自然不认识唐云。 “嗯。” 唐翠花应了一声,再一看,两个哥儿分别是唐六郎和唐七郎,“刚好,六郎你过来,这是云姐儿,你娘把你卖给云姐儿了。” 唐云和唐翠花两人出来前已经对好了说辞,不提赔偿的事,就说是唐云拿银子向唐山花买的。 云姐儿?唐宅的那个病秧子? 几人一惊,这人什么时候病好的? 随即,听到唐六郎被卖了,几人脸色都难看起来,唐六郎也死死抿着唇,手微微颤抖。 他其实有些心理准备,但没想到这么突然。 唐七郎今年才六岁,一时不能接受,一把抱住唐六郎的腿。 “云姐儿,这个就是六郎。”唐翠花介绍道。 唐云打量眼前的这个哥儿,眉毛浓密而整齐,鼻梁高挺,嘴唇轮廓清晰,下巴修长,只是皮肤被太阳晒得有点黑。她有些意外,唐山花那粗壮的样子也能生出这么长相如此俊秀的儿子来?是亲生的么? 不过,待看到唐六郎身后的男子时,她恍然,原来是长得像爹。 唐六郎的亲爹唐李氏从悲痛中回过神来,脑子开始转动,才想起唐云是王氏的女儿,王氏为人和善,还免费帮他看过病,是他的恩人,而且唐云就是唐家村人,六郎以后也不会离他很远,再有,唐李氏看着唐云的那张脸,容貌极盛,还是个读书人,渐渐替六郎欢喜起来。 唐山花终于做了一件好事了! “咳,还有,这块地你们也不用干了,”唐翠花指着地,看着几人,“唐山花卖了五亩上等田地给云姐儿。” 几人一听,顿时眼前一黑。 什么?卖地?还卖的上等田? 唐山花终于疯了吗? 第13章 他要多个弟弟了? 旁边有其他干活的人家听见了,凑在一起小声嘀咕。 “唐山花脑子抽啦?” “多少人捧着银子也买不到这么好的田,她竟然还要往外卖?这可是五亩上等田啊!” “云姐儿家不是穷得叮当响吗?怎么还有钱买人买地?” 唐云装作没听见那些闲话,向唐翠花笑道,“今天谢谢翠花婶子了,那我就不打扰您了,人我就带走了。” 唐翠花点头,看向唐六郎嘱咐道,“六郎,你好好跟着云姐儿。” 唐李氏忙舀地里的水帮唐六郎洗腿上的泥,“六郎,我帮你收拾行李!” “爹,我自己来。” 唐六郎抿唇,低头把脚洗干净,放好裤脚,穿好草鞋。 唐李氏也收拾好自己。 “六哥,别走。”唐七郎死死抱住唐六郎,眼泪大滴大滴往下落。 前面的五个哥哥走了,都死了。 唐六郎拍了拍唐七郎的背,逼回眼中的泪,强硬掰开他的手指,“七郎,我走了。” 唐云看唐六郎和唐李氏走过来,道,“前面带路,先去收拾唐六郎的行李。” 几人一路来到唐山花家,唐山花不在家,不知道又去哪鬼混了。 唐云等在外面。 唐六郎也没什么行李好收拾的,两件反复打补丁的麻布衣,一双草鞋,和家里的兄弟们送给他的礼物:四哥的弹弓、五哥的布头、七郎的泥塑小马。 八郎还是个奶娃娃,而大哥二哥三哥在他出生之前就没了。 唐李氏趁机嘱咐他,“云姐儿可是恩人王大夫的女儿,王大夫性格温和,云姐儿想必也差不了。看她刚才的那股精神头,身体确实大好了。 她家的宅子你也见过,以后你就不用再挤在破旧的柴房里了,她还是个童生,如果继续读书,以后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六郎,往后你就跟着她好好过日子……” 唐李氏絮絮叨叨,说不完的话,他激动得脸红。他一共生了五个儿子,有两个夭折了,活下来的分别是大郎,四郎和六郎,三个儿子都随他,生了一副好相貌,所以唐山花醉酒后都在说几个儿子能卖个好价钱。 大郎被唐山花卖给了县里的富商,那是个变态,他的大哥儿当天人就没了,四郎被卖给了一个六十多还没有闺女的老女人,他的四哥儿因为生了一个儿子,竟然活生生被那个女人打死了。 他只有六郎了。 随着六郎越长越大,长相甚至比他的两个哥哥还要出色,他的心就一直提着,生怕哪天他突然就被唐山花给卖了。 幸好不知道唐山花抽了什么疯,竟真给六郎找了个好人家,他心中的石头也落了地。 唐李氏说完,这才发现唐六郎一直低头沉默着。他轻声问,“六郎,你不高兴吗?” 唐六郎缓缓抬头,眼尾有一抹红,“爹,我舍不得你。” 唐李氏心中一暖,他知道六郎是在担心他。唐山花喝醉酒后会对他们拳打脚踢,最严重的一次差点要了他的命。若不是王氏及时出手相救,他早就命丧黄泉了。他了解自己的孩子,六郎在为他能脱离魔窟而感到愧疚自责,因为他的家人还深陷泥潭。 他握住唐六郎的手,温柔地抚摸他的眼角,安慰道,“六郎,别担心,都在一个村里,以后还能经常见面呢,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唐六郎紧紧抱住唐李氏,“爹,我在恩人家里一定会好好干活的,等我安顿好了,一定想办法救你们。” 唐李氏拍拍他的背,面上笑道,“好,爹等你的好消息。” 心里却在嘀咕,这个傻孩子,还以为自己去云姐儿家里是去当小厮的,就六郎这模样身段,云姐儿定是要娶他当夫郎的。 哪个傻子会把一个天仙似的人当成小厮使唤呢? …… 傻子唐云带着唐六郎回了唐宅。 “都会做些什么?”唐云问唐六郎。 “我会做饭、种地、洗衣服、扫地、养鸡、劈柴……”唐六郎有些忐忑,这些事所有的男子都会做,他会不会被嫌弃?可打猎这事他爹不许他说,最后他拧着眉想了半天,才小声补充道,“我还会点男红。” 能把破洞缝起来,一点风都不漏,也算吧? 唐云点头,“家里现在只有你一个小厮,有什么活要干你就看着干,别让我爹和我小爹累着就行,有什么不懂的你就问我爹。” “以后你就住这里,”唐云推开外院的一间房,“有点小,先住着。” 唐六郎看着面前比他家柴房还宽敞的房间,默了默,道,“好。” “以后一个月给你发三百文,干得好以后再给你涨工钱。” 唐六郎一听,竟然还有工钱!他表情认真,“我一定会好好干活的。” 然后,唐云领着他去后院见人。 一个晚上过去,王氏几人身上的伤都慢慢变得青紫,一块连着一块,看上去,除了脸竟没一块好皮。 躺着养病无聊,几人便围坐在堂屋里一起一边闲聊,一边做针线活。 因为手疼,所以几人的动作都很慢。 韩策见到唐云,就想起身给她行礼,“妻主。” “坐着吧。”唐云道,然后一一给唐六郎介绍家里人。 王氏对唐六郎很热情,拉着他的手不放,问了他许多问题。 柳氏对着唐六郎点头,笑了笑。 韩策则看着唐六郎的脸,若有所思。 他这么快就要多个弟弟了? 自觉安顿好唐六郎之后,唐云直接回到书房,一边吸收晶核,一边温书。《论语》她已经翻完了,正在看《大学》,对于不甚了解的地方她都做好标记了。 她今日的目的都完成了,一是在村子里逛一圈,向别人宣告她不仅活着,还活得好好的,让那些想打她家主意的人打消念头。要是顺利的话,还能顺便“钓钓鱼”,勾引背后之人再次出手。 出手越多,线索才能越多。 二是将唐山花的赔偿落到实地,不给唐山花反悔的机会,毕竟是个蠢货,她完全无法预料一个蠢货能做出什么来,让村长唐翠花来看着她是最好的。 而且家里能得到村长的帮忙看顾,这样她也能安心去县里读书。 不过,保险起见,还是得给家里再加点保险 第二天,唐云就抱来了一只小奶狗。 第14章 变异动物 这只奶狗刚断奶,通体漆黑,毛发柔软细腻,圆润的脸庞上两只棕色的眼睛大而明亮,正好奇地四处打量。 “怎么抱了只狗回来?”王氏问。 “可以看家。”唐云回答。 王氏几人想起唐山花那事,心有余悸。 “真可爱,”韩策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小奶狗的头,“它叫什么名字?” 唐云见他喜欢,便把狗递给他,语气随意,“就叫它狗子吧。” 小奶狗对唐云给它取的名充耳不闻,在韩策怀里拱来拱去,湿润而黑亮的鼻子这里嗅嗅,那里嗅嗅。 韩策心道,看来妻主不善取名。 他提议道,“它毛发漆黑,不如叫它墨玉如何?” 这时,小奶狗突然从韩策的膝盖上跳下来,跑到王氏脚边,围着他转了几圈,耸动着小鼻子嗅了嗅,接着转身又围着柳氏嗅了嗅。 王氏惊奇道,“哟,这狗是在认人呢?” 小奶狗又摇着尾巴凑到唐六郎身边,耸着鼻尖,唐六郎正在洗菜,挥手随口道,“边儿去,小黑球。” 没想到小奶狗有了反应,它用力摇晃着尾巴朝唐六郎叫,“汪!” 唐六郎见此,又叫了声,“小黑球?” “汪!”小奶狗应声。 王氏见状大乐,“那就叫它小黑球了。” “汪!”小黑球扭头冲王氏叫了一声,又扭头蹭了蹭唐六郎。 唐六郎洗菜的手一顿,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他刚来到唐宅,就有独立的房间,昨日睡在柔软的床上,心底却在怀念家里的柴房,想着七郎有没有哭,他娘是不是又喝醉了,他爹有没有好好藏起来。 他住进了这个宅子,但依旧是个外人。 这小黑球这一叫唤好像突然让他和这座宅子有了联系。 唐六郎不耐烦地用脚轻轻踢了踢小黑球,“别打扰我,洗菜呢!” 小黑球眨着明亮的眼睛歪头看了看他,像是在思考他在说什么,然后,它迈着小短腿跑到水盆前,咬着水瓢的把儿努力舀了点水,再叼着水瓢,摇晃着尾巴,跑到唐六郎面前,水瓢里的本就不多的水随着它的奔跑也洒了一地。 唐六郎:…… 王氏几人看得连连称赞。 王氏笑道,“二娘,你这狗挑得好!” 柳氏点头,“挑得好!” 韩策也惊道,“这狗成精了吧?” 可不就是成精了吗,唐云将它抱过来之前先悄悄给它喂了块一级晶核。 反正她升二级用不了多少一级晶核,那么多一级晶核放着多浪费,不如拿来培养变异动物。 现在小黑球的智商应该在三岁左右,随着它体内的一级晶核逐渐被它吸收,它的体型会越来越大,力量也会越来越大,它的五感也会得到大幅度增强。 放一只变异动物在家,唐云才能更放心。 接下来又过了三天,唐云顺利升级成了二级异能者。 因为王氏几人都伤着,这几天家里的活基本都被唐六郎包圆了,柳氏要下厨,被唐六郎关在厨房外,王氏想洗衣服,唐六郎直接端着盆就跑。 两人拿他没办法,只好老老实实养起了伤。 唐云很满意唐六郎的表现,眼里有活,干活利落,还乖巧听话,没让王氏和柳氏累着。她觉得自己捡到了宝,嘴角不由带上笑。 王氏就在一旁瞪她,还笑,哪有还没过门就让人家干这么多活的! 没错,王氏也以为唐云是想娶唐六郎才要了他的卖身契,毕竟在这个世界,平民百姓家一般买哥儿都是要娶回家当夫郎的,比如唐六郎的五个哥哥。买干活的一般都是买丫鬟,毕竟女郎力气大,那才是干活的好手。 显然,韩策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在唐六郎想伺候他洗漱时,他连连挥手拒绝,“这怎么行?不合规矩的。” 唐六郎一脸迷茫,为什么不合规矩?他只是一个奴仆,韩策是唐云的侧夫郎,是他的主子,奴仆伺候主子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这三天里王氏提了好几次要带唐云去县里看大夫,唐云不准,王氏腿还瘸着呢,让他再好好养养。 到第四天王氏好的差不多了,加上第二天就是赶集日,正好七天期限就在明天,唐云就同意了。 王氏脸上终于有了笑意,他看着唐云,突然伸手比了比,“二娘,你长高了!” 原来唐云穿过来的时候约有一米七八,经过两次晶核能量反哺后,一下往上窜了一截,现在约有一米八三。 韩策看了看手中的衣服,又默默放了回去。这是他这几天悄悄给妻主做的贴身衣物,没想到刚做好,妻主就长高了,衣物也不合身了。 唐云就道,“爹,明天到了县里,我们买点布吧,给你们都做几件新衣服。” 她想起唐六郎说他会男红,就又对唐六郎道,“六郎,到时候就辛苦你帮我也做几件新衣服,稍微做大一点。” 她有预感,等异能再次升级后,她的身高肯定还会窜一截。 唐六郎:…… 他硬着头皮道,“……好。” 王氏就戳着唐云的头,恨铁不成钢,“你啊你,哪有这么使唤人家的?” 谁家女郎娶夫郎前不好好表现表现,他家这个倒好,反倒使唤起人家来了。 唐云一头雾水,使唤唐六郎怎么了?她把人从唐山花手里要过来,就是想找个人帮家里干活的啊,再说了她到月底的时候会给唐六郎发工钱的。 在末世的时候,为了求得强者庇护,常有自荐枕席的事发生,不过她当时不想生孩子,所以她一个也没收,只留了几个说愿意给她当仆从的,她享受那些仆从的照顾习惯了,所以她使唤起人来一点心理障碍都没有。 唐六郎也很茫然,他时常觉得自己和王大夫他们有些格格不入。最后他只当是王大夫心肠好,见不得他干太多活。 坐在一旁的韩策,又默默把那件衣物藏深了点。看来妻主很喜欢这个哥儿了,还没进门,就想穿人家帮她做的衣服。 也是,毕竟他只是爹给她安排的冲喜夫郎,六郎却是妻主亲自带回来的哥儿,他怎么能和人家比呢? 第15章 是好东西 晨光熹微。 今日要去赶集,王氏早早起身,在药房里忙碌。他正收拾前段时间采摘的药材,这些药材和人参是要一起拿去县里卖钱的。 唐六郎在厨房里做早饭,小黑球围着他转来转去,柳氏坐在一旁烧火。 韩策因为以前一直细皮嫩肉地养着,没遭过什么罪,所以那天三人都被唐山花打了,但他伤得最重,伤口恢复得也慢。 唐云走进来时,他正倚在榻几边,心不在焉地用针戳着手中的针线篮。 “想什么呢?” 听见动静,韩策回神,见是唐云,眼睛霎时就亮了,“妻主。” 唐云在另一边坐下,她的目光落在韩策垂落在肩头的黑发上,如丝绸般柔顺而富有光泽。韩策垂眸给她倒水,动作优雅从容,“没想什么。” 唐云单手支着头,接过他递过来的水杯喝了一口,“一个人养病有点无聊?” 韩策迟疑了一会,点了点头。 唐云想了想,“识字吗?” 韩策回道,“在家中上过私塾,认过字,读过《男戒》、《男德》。” “那你可以去我书房找些书看看,打发时间。” 韩策听此,眼眸发亮,他没想到妻主会允许他进入她的书房,从昨日就聚在心中的沉闷感顿时烟消云散,他笑着点头应是。 唐云从怀里掏出一本书,递给他,“刚好,我这里有一本,你可以先读读看。” 韩策拿过书,低头一看,《雍律》。 韩策:…… 韩策,“……好。” 不知怎么,好像又有点胸闷了。 唐云看他表情,有点不解:“不喜欢?” 这本书多有意思啊,她走哪就带在哪。 韩策感觉唐云有点不高兴,他努力露出一个笑来,“没有,我很喜欢这本书。” 唐云看穿他的口是心非,问,“等会我和爹去镇上,你有没有什么喜欢的,我给你买。” 韩策顿时来了精神,思索片刻,“可以要一支笛子吗?我可以吹曲儿给妻主听。” 他其实是想要一把琴的,但一把好琴造价不菲,他怕妻主负担不起,笛子是他会的最便宜的乐器了。 “可以。” 唐云点头。 不久后,唐六郎就来唤唐云,王氏已经收拾好了药材,可以出发了。 唐云来到门口,见王氏背着沉甸甸的背篓,直接伸手拿过王氏的背篓,背在身后。 “哎?二娘,让爹来背,你身体才好,不能太过劳累。” 唐云不听,她接过唐六郎递过来的干粮收好,直接出了大门,“走了。” “二娘!”王氏皱眉,正想追上去,柳氏拉住他,往他手里塞了个东西,“别忘了。” 王氏低头一看,立刻明白过来这是什么,脸上一下绽出笑容,“忘不了。” “走了。” 唐六郎见状,不由好奇,“柳叔,你给了王叔什么东西?” 柳氏黝黑的脸上露出一抹憨笑,“是好东西。” 所以,到底是什么啊? 唐六郎很想抓头发。 唐云和王氏二人来到村口,这里已经聚集不少村民,都是今日要去赶集的。 他们见到唐云,都凑过来和她说话。虽然已过去几日,但唐云的康复仍然是村里最大的话题。 好在没一会,他们就等到了驴车。 到清河县,一个人两文钱。 给了铜钱后,坐上驴车,唐云拿出唐六郎准备好的饼子和王氏分吃。 唐宅这边,韩策目光聚焦在《雍律》上。 妻主好像很喜欢这本书,如果他能把这本书读完,他就能和妻主有更多的共同话题了…… 他翻开《雍律》,开始一字一句往下读。 嗯,也没有那么枯燥……吧? 他看着看着,眼皮越来越沉。 最后,他脑袋一歪,睡倒书页上。 书页随着他的呼吸轻轻起伏,室内一片寂静。 第16章 小神棍 驴车一路颠簸着到了清河县。 今日赶集,大门口排了长长的队伍。 门口两旁守着士兵,进城每人要缴一文钱,推着货物的板车要缴三文钱。 缴了钱后,唐云一路护着王氏穿过人群,往仁和堂走去。 仁和堂是这县里最大的医馆,足有三间门面,门楼上悬挂着一块金字匾额,上面镌刻着“仁和堂”三个大字,两侧的廊柱上写有一副对联:“医道仁术,德配天地。” 来往的人很多,王氏带着唐云绕到医馆后门。 王氏拉住铜环敲了敲。 “谁?” 里面传来一声清脆的声音。 “甘草,是我。” 王氏笑着对唐云说:“是你小姨,你还没见过她呢。” 门吱呀一声打开,唐云低头,看见了一个五六岁的女童,扎着朝天辫,脸蛋红扑扑的,眨着清澈的眼睛看着她。 唐云:…… “三哥。” 王甘草看见了王氏,欢快地唤了声。 然后她歪头盯着唐云,用小脑袋思考了一下,她哦了一声,一本正经道,“这就是我那个考上童生的外甥女了吧。” 这个世界生女困难,好多人到中年才能得女,因此家中儿子和女儿的年龄差能有几十岁,这种情况屡见不鲜。 “二娘,快叫小姨。” 王氏催促。 唐云,“……小姨。” “哎——真乖,”王甘草摸了摸衣兜,掏出一只被红绳绑着的蛐蛐,不舍地看了一眼,递给唐云,“第一次见面,小姨送你的见面礼。” 唐云扫了一眼那只半死不活的蛐蛐,婉拒,“谢谢小姨,我不要。” 王甘草似乎没料到竟然有人不想要她的蛐蛐,她努力推销,“它很强壮!我蹲了一下午才捉住的。” 王氏摸摸王甘草的头,笑道,“谢谢甘草,不过二娘已经长大了,不玩这些了。” “那好吧。”王甘草听了,有些失望,长大了可真无趣啊。 她把门打开,“快进来。” 一股淡淡的药香味传来,这里是医馆的后院,整齐罗列着几排药材架,上面晾晒有各种各样的药材。 “娘还在前面坐诊,三哥是来卖药的吗?” “是啊,麻烦甘草了。” “不麻烦,狗蛋——快来算账!” 王甘草扯着嗓子喊。 “哎——来了来了。” 不远处梳着药童髻的女童应了一声,放下正在分拣的药材,大步跑过来,“药材给我就好。” 唐云取下背篓递给药童。 药童抱着背篓就往里走,王氏跟着在她后面。 “外甥女,坐。” 王甘草爬上一旁的石凳,招呼唐云。 她想了想,“你不要蛐蛐,那我换个礼物给你吧。” 她将手伸进衣兜,掏啊掏,掏出一把弹弓、一个竹编的小鸟、一把小木剑、一个泥塑小推车……她堆在石桌上,大方道,“随便挑。” 唐云看她那架势,大有你不拿一个,她就要继续掏的架势,就随便挑了一个,“谢谢。” 是一把小木剑。 王甘草见状,露出一个这题我会的骄傲表情,她爬下石桌,哒哒几步跑到唐云面前。 她抬手想拍拍唐云肩膀,但唐云太高了,即便坐下来她也够不着,于是退而求其次地拍了拍唐云的胳膊。 唐云支着脑袋看着她。 王甘草肃着小脸,脑袋一晃,郑重其事,“你拿了小木剑,说明你有习武天赋,小姨祝你以后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大将军。” 唐云失笑。 她已经决定要走科举,以后是个文官。 但她跟一个小屁孩没有解释的必要,于是她随手抓了一把在眼前晃的朝天辫,“哟,没想到你还是一个小神棍。” 她拿起一旁翻开的书,是本《本草纲目》,问她,“刚刚在背书?” 小神棍王甘草一下垮了脸。 …… 药房里,药童倒出背篓里的药材,有黄芩、知母、石斛、金银花。 她挨个用秤秤称好。 “黄芩三文一斤,共二十一斤,六十三文,金银花八文一斤,共十九斤,一百五十二文,知母十文一斤,共十二斤,一百二十文,石斛十二文一斤,共十一斤,一百三十二文……” 药童啪啪打着算盘,“三少爷,合计四百六十七文。” 王氏其实不太会算账,但他自信药童不敢欺骗他,于是点了点头。 随即又从怀里掏出一个木盒,“我还挖到了一株人参。” 药童挠了挠脸颊,这事就不是她能决定的了,“三少爷,您等一等,我去前厅找掌柜来掌掌眼。” “好,麻烦了。” 药童往前厅跑。 过了会,回来的却是一个男子,仁和堂的掌柜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男子面容与王氏有几分相似,两鬓已经染上白霜,眼角有了皱纹,但依旧能看出年轻时的几分风华。 王氏连忙起身,“爹。” 掌柜也向王氏见礼,“三少爷。” “三郎来了,怎么不叫人通知一声?”王氏的爹大王氏拉着他坐下。 “怕你们忙,想着先不打扰你们。” 大王氏挥手让掌柜先去看人参。 掌柜打开木盒,小心拿出人参仔细打量,称了称,这才道,“三少爷,这是三十年份的人参,八两重,品相中等,我能给到这个数。” 掌柜伸出五个手指头。 王氏见了大喜,五十两,比他预估的还要高呢。 最后,大王氏取了五十一两银子给王氏,“给你凑了个整。” 一两银子是一千文铜钱,四百六十七文钱竟能凑整成一两,掌柜的眨眨眼,识趣地捧着人参向两人告退。 大王氏是王母的族弟,所以大王氏虽然没给王母生个女儿,是个侧夫郎,但在这仁和堂里还是有几分重量的,所以可以偷偷给儿子补贴点银钱。 “谢谢爹。” 王氏也没客气,直接接过银子。 大王氏瞧着他,悄声问,“三郎,你是不是还怨着你娘?” 当初断言唐云活不过十八的就是王氏他娘。 王氏自那以后来仁和堂都专挑他娘忙的时候来卖药。要不是王氏不太会算账,怕去了其他药堂被骗,他都不想踏进仁和堂半步。 王氏哼了声,不答这话,反而笑着拉住大王氏往外走,“爹,你快跟我来看看,谁来了。” 大王氏被他拉到后院,就看见药材架后的石桌上,王甘草正坐在那背书。 旁边,还有一位身形修长的女子,面容姣好,仿若神女。 大王氏有点恍惚,“是……是二娘吗?” 那女子察觉到有目光注视,抬头望过来,清凌凌的眼和他一对上,就带上了笑意。 唐云起身,迎上前,“外公。” “哎——” 大王氏有几年没见过唐云了,一来唐云身子不好,只能待在宅子里养病,二来从他妻主断定唐云活不过十八后,他就已经当自己这个外孙女死了。 他上前抓住唐云,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眼中顷刻间聚满泪水,“这……这是病好了?” 失而复得,亦如是。 王氏回道,“我是觉得她已经彻底好了,但还是要我娘看过了我才放心。” 王甘草见状趁机丢了书,跳下石凳,哒哒跑到大王氏身旁,一把抱住他的腿,“王小爹,您别哭,甘草疼您。” 大王氏一腔翻涌的情绪瞬间被浇灭,哭笑不得抱起王甘草,“小鬼头,就你嘴甜。” 他看向王氏,王氏就扬着下巴,“您先别告诉娘,等午时我带二娘回来吃饭,您记得给我们留饭。” 大王氏嘴角的笑止都止不住,“促狭鬼。” 第17章 还债 “咚咚咚。” 外面传来敲门声。 薛晓凤脸色苍白,盖着毯子躺在摇椅上晒太阳,抬手十分难受似的咳了咳。 她的一个夫郎给她打着扇子,头都不抬,对着门外就喊,“我家妻主病重,有什么事等她好了再说。” 薛晓凤朝着她的夫郎满意点头,又伸出手点了点。 她的夫郎会意,拿起葡萄,剥好皮,喂到她嘴里。 薛晓凤惬意地晒着太阳,装病的日子真是美得很,美得很! 直到门外传来一个格外耳熟的声音,“薛晓凤,是我。” 薛晓凤:! 是那个煞神! 她噌一下从摇椅上蹦起来,差点被喉咙里的葡萄呛着,“咳咳……咳!” 她的夫郎见状,连忙上前帮她捶背。 薛晓凤咽下葡萄,立刻去开门。她诧异地看着门外的唐云,皱眉问,“你怎么来了?” 这煞神怎么知道她住在这的? 她家的墙头有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上面停着几只麻雀,其中一只麻雀正优雅低头打理羽毛,乌黑的眼睛里一抹红光一闪而过。 不对不对,这人不是一个病秧子吗?薛晓凤想到她这几天装病都有点装上瘾了,怀疑唐云也是如此。 唐云不理她,直接掏出钱袋子扔过去,“数一数。” 沉甸甸的钱袋子砸在薛晓凤胸口,她连忙伸手接住,打开一看,还真有一百二十两。 她震惊了,“你哪来这么多钱?” “借据。”唐云直接向她伸手。 薛晓凤也不敢再问一遍,从心地掏出两张借据递给她。 唐云确认无误后,点了下头,转身就走。 看人消失在拐角,薛晓凤愤愤合上门。 拽什么拽? 都要去见阎王爷了! 突然,她注意到树上有一只小麻雀一直用那双黑亮的眼睛盯着她。 她感到有些不自在,龇牙咧嘴地挥赶,“滚滚滚,看什么!” 树上的麻雀都扑棱着翅膀飞走了,包括那只小麻雀。 小麻雀往外飞了一圈,重新找了棵树枝停下,依旧静静地注视着薛晓凤的院子。 王氏在拐角等着唐云。 见了唐云,他就问,“二娘,你哪来的钱?” 他刚刚要把刚得的银子给二娘还债,结果二娘不要,还说她有钱。 对于这个问题,唐云已经想到了完美应对方案:“我娘给的。” “啊?谁?” 王氏茫然地看着她。 他产生幻听了吗? “我娘。” 唐云眉毛上挑,适时表示出她的疑惑,“我没跟你说吗?” 王氏瞪着眼,一头雾水,“你跟我说啥了?” “就昨天,我做梦梦到我娘了,她说她在我们家院子后面藏了一笔银子,叫我去拿。” 唐云面不改色地忽悠王氏。 “……然后你就去了?” “对,我觉得我娘肯定不会骗我。结果我就真的挖出了一个大箱子。” 王氏张着嘴,还有些不敢置信,呆呆地望着唐云,问,“里面有多少钱?” “我没数,反正我们不用再发愁银子的事了。” 现在只有八百多两的唐云大言不惭道。 反正她没说有多少银子,以后不管她拿出多少银子,王氏就能自动脑补成那是她娘留给她的。毕竟王氏实在不擅长算账,他知道唐云之前欠了三十两的高利贷,但他算不明白唐云该还多少,今天得的五十两在他看来,已经是很一大笔钱了,他就觉得能够还债了,他甚至觉得还能有剩,可以给二娘买个夫郎。 唐云想好了,等缺银子了,她再去赌坊拿就是了。 赌坊,她的钱袋子。 不会经商赚钱的唐云已经尝到走捷径的甜头了。 这个时代的人还是很信鬼神之说的,王氏立马就信了,甚至已经被想象中金光闪闪饱满可爱的金子晃到晕了眼,他脚步都有点飘。 他小声道,“天奶啊……那你可要把钱藏好了。” “放心,除了我没人找得到。” 都在空间里呢。 王氏打了唐云一下,“你个死孩子,这么重要的事怎么都不知道说一声?” 唐云摸了摸鼻子,“我太高兴了。” 王氏也很兴奋,甚至走着走着还不自觉笑出声,“那正好,家里的粮食快吃完了,我们去买点粮。” 两人就往闹市里走。 在粮店里买了一百斤糙米三百文、二十斤粗面四十文、二十斤白面六十文,又在调料铺里买了十斤油五十文、两斤盐三十文,合计四百八十文。 唐云没有拿货,而是叫掌柜给了张货单。 清河县是一个比较富裕的县,闹市门口有专门的驿站,提供送货上门的服务。 买完粮食,王氏就想给再唐云买个夫郎了,他家二娘还没娶够三个夫郎呢。 两人来到牙行。 才发现那些年轻长得好的哥儿早就被挑走了,只剩下一些鳏夫和容貌不出挑且年纪比较大的男子。 王氏大失所望,转身就想走。 唐云却拉住他,“爹,正好可以再买一个丫鬟。等我读书了,可以帮我打杂跑个腿。” 最后,唐云挑了一个圆脸小姑娘,花了十两银子。 唐云问她,“叫什么名字。” “回主子,奴叫谢大丫。” 谢大丫,十七岁,母父双亡,即将因为娶不上夫郎,且无法承担高额“单身税”,又不想去当劳役,只好自卖自身。 恰好,牙行外面走过一个卖荷花的小童,唐云见此,便道,“以后你就叫谢荷。” 牙行会教导相关规矩,因此,谢荷行礼,“谢主子赐名。” 牙人变更好卖身契上的信息,唐云和谢荷都上前按好手印。 卖身银子牙行要抽一成,谢荷捧着到手的九两银子,泪眼汪汪,她终于可以娶夫郎了! 这个时代,男子都比较便宜,一般都在四两银子上下,只要谢荷不太挑,她至少可以买到两个夫郎。 “走吧。” 唐云收好卖身契,和王氏出了牙行。 谢荷拿上提前收拾好的包袱跟在后面。 第18章 苏氏布庄 “我们去买布。” 唐云急需新衣,她现在的衣服穿着不仅露腿,还十分紧绷。考虑到她将来可能因异能增长而增高,换新衣物变得尤为迫切。 她原本想直接购买成衣的,但在这个时代,成衣仅限于绣坊出售,而绣坊通常只接受高门富户的订单,常常还需要顾客提前预定。 所以唐云要穿新衣,只能直接去布庄买布,让家里人做。 很快,几人在一段繁华地段发现一处门面宽敞明亮的布庄。门楣上悬挂着招牌,上书“苏氏布庄”,右下角还刻有祥云图案。 店铺内部设有多个货架,陈列不同种类的布料。 唐云几人走进布庄。 苏氏布庄的苏掌柜刚算完账,抬头见店内又进新客,她不着痕迹地快速打量一遍几人,头上簪的是木簪子,穿的是麻布和普通布鞋。 只能成交几尺麻布。 但她面上没露出一点鄙夷之色,而是叫新来的伙计上前去招待。 蚊子再小也是肉,而且还能历练历练新伙计。 一举两得。 刚好又来了个新客,穿得花团锦簇,珠光宝气,一看就是个有钱的主,她堆着笑迎上去。 新来的伙计走到唐云面前,“客人,买麻布吗?一尺麻布四文钱。” 王氏点头,“带我们去看看。” 唐云提醒他,“爹,我还有钱。” 他们可以买点好布。 她想穿绫罗绸缎,曾经只在书里见过,不知道穿起来是不是真的很舒服。 “知道你有钱,”王氏瞟了她一眼,“我、你小爹还有买来的人干活不费布啊?” 干活穿麻布才方便呢,耐脏还耐用。 谢荷在身后听了眼睛发亮,新衣服也有她的份吗?撞大运了,竟遇到如此慷慨的主家! 伙计抱着麻布给王氏看。 王氏仔细看了看,还上手摸了摸,没发现什么问题,点头道,“就这个了,我要两匹布。” 两匹布,省着点,可以做十套衣服了。 家里人干活应该足够穿了。 那伙计没想到接了个大单,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客人,一匹布有四十尺,只要一百五十文,要便宜十文钱呢。” 唐云这时开口,“再把你们店里的绸缎抱过来瞧瞧。” 那伙计有点迟疑,但上岗之前她们都做过专业培训,所以她还是点了点头,“好。” 唐云见她态度良好,就从袖子里拿出一块银锭子给她看了一眼,“放心,你只管拿来。” 伙计一看那银锭子,眼睛就瞪大了。 一块二十两的银锭子! 天降财神奶! 她控制不住地咧嘴笑,动作迅速地抱了一摞绸缎来,生怕财神奶跑了,“客人,请看……” 她将绸缎放在展示台上,一一为她的财神奶介绍。 唐云看不出好坏,她等王氏点头了,才挑选了几匹颜色不同的绸缎。 想着她和韩策拜堂连件婚服都没有,只有正夫才可以用大红色,所以她就先挑了匹玫红色的,接着又挑了葱白色、丁香色、宝蓝色等颜色鲜艳的,这些可以给两个爹和韩策做衣服,最后又挑了象牙白和玄色两匹,这两匹就都给她做衣服。 伙计在心里噼里啪啦地算好账,脸都快笑烂了,“绸缎八匹,麻布两匹,合计十七两三百文。” 绸缎二两一匹,玫红色的三两一匹。 因为买的多,还送了绣线。 唐云照旧没有直接取货,而是让伙计给了货单。 苏掌柜送完贵客,在不远处瞧见这幕,暗道,竟是瞧走眼了,又庆幸自己刚才没有狗眼看人低。 这时,店里又走来一个年轻女郎,穿着镂金百蝶穿花绸衣,腰间朱红白玉带,挂着和田白玉佩,步履间透着一股自信从容。 苏掌柜一瞧,连忙快步上前,恭敬行礼,“少东家。” “嗯。” 苏月点头,目光追着远去的唐云,表情复杂,眉头紧锁。 苏掌柜见状,心中一紧,误以为少东家对自己的做法不满,她连忙躬身认错,“少东家,这事确实是我的疏忽,以后我一定改正,不再以衣衫识人,请少东家责罚。” 苏月闻言,却摇了摇头,“你是掌柜,想为我苏家赚更多钱,以衣衫识人何错之有?” 她笑了笑,反而赞扬她,“但你没有因为她的打扮而有所怠慢,反而以常礼相待,不小瞧任何人,你今日做得很好。” 苏掌柜受到赞扬,也听出少东家话中对自己的期许,脸上不由带上笑意。她琢磨着少东家的态度,试探问道,“少东家认识刚才的娘子?” 苏月微笑,“你果然是个聪明的。” “刚才那人叫唐云,我们曾是同窗。” 曾是? 苏掌柜打量着苏月的脸色,识趣的没再问下去了。 苏月有几年没见过唐云了,她自小虽读书不行,但记人的本事过人,只要见过一面,就绝不会认错。 在她所见过的人里,唐云绝对是让人印象非常深刻的一位。 初入书院时,她便听闻书院里都在议论唐云。说她的母亲患了一种世所罕见的怪病,发作迅猛,不到一年就去世了。当时,唐云在家给她母亲守了三年孝,才重回书院读书,次年就一举考上童生。 就在她以为她即将见证一个天才的崛起时,就听到唐云也患了和她母亲同样的怪病。 书院里好多人都扼腕叹惜,以为这个天才同窗也会像他母亲一样,早早病逝。 就连现在,也有夫子会时不时提起这个同窗,再叹惜一声,天妒英才。 没想到她还活着。 不仅活着,她好像还康复了。 苏月用扇柄敲着手,若有所思,这唐云八字好像还是挺硬的。 不过,当时她作为一个学渣,自觉和这些天才有壁,因此,她其实对唐云的了解并不深。 不急,唐云要是真的康复了,以后在书院里总会碰到,到时候再慢慢了解也不迟。 …… 闹市门口有一排整齐的房屋,屋顶覆盖青瓦,来往许多车辆,这是专门提供送货服务的驿站。 唐云填好运货单,附上货单,付了二十文钱。 驿站就会安排车辆先去店铺里取货,然后直接送到运货单上的地址。 这边,唐云转身又进了珍宝阁,她给王氏、柳氏、韩策还有她外公都挑了支银簪子,银簪三两一支,合计十二两。 给王氏的银簪子,王氏当场就乐呵呵地戴头上了。 接着,唐云又去了乐器铺选了一支笛子,五两一支。 王氏见她眼都不眨地付钱,咽了口口水,终于有了点暴富的实感,二娘的银子好似花不完一样,一掏就是一块银锭子。 他一把拽住唐云,“走,买肉去!” 猪肉要三十五文一斤。 王氏提着油花花的猪肉,笑得牙花子都露出来了。 一直跟着当隐形人的谢荷眼睛一亮,终于来活了! “郎君,奴来提!” 第19章 诊脉 唐云看王氏这么高兴,才想起来她还没尝过正常肉的味道,记忆里原身是吃过肉的,但唐云只有记忆,想象不出来味道。 难道能与吃米饭相媲美吗? 唐云隐隐期待起来。 晌午。 仁和堂。 王巧云坐在首位,看着桌上的饭菜,小鸡炖蘑菇、丝瓜炒肉、韭菜炒鸡蛋…… 整整四荤两素一汤。 她疑惑地问,“今儿是什么好日子吗?怎么这么丰盛?” 她的正夫,王甘草的亲爹王刘氏在她身后伺候她洗手,闻言笑道,“待会您就知道了。” 王甘草坐在一旁,偷偷捂着嘴笑。 王巧云眯了眯眼,看来都知道,就瞒着她一个人。 她堂堂仁和堂堂主,清河县有名的医科圣手,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她打定主意不管待会发生什么,都要做到波澜不惊,神情自若,教训教训这些个想看她笑话的夫女。 后院里,大王氏给唐云几人开门。 谢荷上前行礼,“见过老爷。” 王氏介绍,“这是二娘刚买的丫鬟,谢荷。” 大王氏打量了一下谢荷,见她长得高壮,看起来是个干活好手,点了点头。 接着,王氏接过谢荷手里的猪肉,递给大王氏,“爹,买了点肉给你们,您和我娘补补身子。” 大王氏听后就皱眉,“买丫鬟就算了,二娘以后读书需要人照顾,但不年不节的,买肉做什么?我和你娘好着呢,花钱别大手大脚的,二娘以后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呢!” 唐云劝道,“外公,您收下吧,我生病这些年多亏了您和外婆送的药材,我才能活到现在。”说着,她取出一只银簪子递给大王氏,“这是外孙女的一点心意,希望您能喜欢。” “收下吧,爹。” 在王氏的再三劝说下,大王氏推辞不过,收下两人的孝敬。他拿着银簪子,爱不释手,直接戴在头上,“谢谢二娘,外公很喜欢。” “饭菜已经备好,快去用膳吧,你外婆已经在里面等着了。”大王氏催促,“三郎你也去跟你娘打个招呼。” 他则招呼着谢荷跟他一起去厨房。 堂屋里。 王巧云举起筷子,“用膳吧。” “妻主,再等一等。”王刘氏拦住她。 王巧云瞥他一眼,放下筷子。她倒要看看,自己这夫郎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片刻之后,门外有脚步声传来。 紧接着,门帘被掀开,一人走进来,脸上带笑,向王巧云行礼,“娘,三郎给您请安。” 噢,是她那脾气大的三哥儿终于想起来来看望她这个老娘了,王巧云淡定点头,“起来吧。” 就这? 心中虽有些欢喜,但还在控制范围内。 下一瞬,又一个人掀帘而入。 来人身高颀长,明媚皓齿,恍惚间,王巧云以为看见了自己那病逝已久、惊艳绝才的三儿媳。 那人开口,声音低沉悦耳,“外婆,外孙女给您请安。” 王巧云绷不住了,蹭一下站起身。 “哐当。” 是椅子倒地的声音。 “哎哟,吓我一跳。” 王巧云的正夫连忙去扶椅子。 老婆子年纪也不轻了,反应这么大,可别闪着腰。 “娘,您小心一点。” 王氏上前去搀扶王巧云。 王甘草在一旁嘿嘿直乐。 王巧云身体有些颤抖,她握着王氏的手坐回椅子,目光一直落在唐云身上,声音难掩激动,“是,是二娘吗?” 唐云弯眉浅笑,“外婆,是我。” 王巧云努力克制住激动的情绪,向唐云招了招手,“来,外婆帮你把把脉。” 她要确认一下她的外孙女是不是真的好了。 唐云上前坐下,伸出右手腕。 在末世,中医近乎绝迹,她也有些好奇中医是不是如传说中那般神奇。 王巧云把三个手指搭在唐云手腕上,她的眼神专注而认真,仔细把着脉。 室内一时寂静下来。 过了一会,王巧云眉头微微皱起,让王氏的心也跟着皱成了一团。 王氏不禁感到有些紧张,娘为什么要皱眉?难道二娘身体还有什么不妥吗? 他虽觉得女儿已经奇迹般近乎痊愈,但没听到他娘下定论,心总还是飘忽的。 在他心中忐忑不安之时,王巧云突然开口,“另一只手。” 唐云挑眉,听话地换了只手。 王巧云手指搭上去,不一会儿,眉心舒展开,复又皱起,抬眸看向她,“你学武了?” 唐云:…… 唐云惊了,怎么把出来的?异能是末世里的叫法,如果换到这个世界,确实应该叫武功。 不过,这倒是个让她的异能过明路的好时机。 她敛眉,分外困惑,“外婆,我没学过武啊……” 王氏提起的心放下,怀疑地看向王巧云,“学武?娘,你是不是把错了?二娘身子一直不好,怎么可能学得了武?” 王巧云瞟了他一眼,“你娘我是年龄大了,但脑子还没糊涂!” 她依旧捏着唐云的手腕,“之前的病状还在,现在看着面色如常,能行动自如,是因为二娘体内多了股内力,勉强把症状压制住了。” 王巧云沉吟片刻,又道, “其实二娘患病的时候,我就想过让她习武来对抗这怪病,但这是不可能的,因为按理说,二娘根本修炼不出内力,内力只要一出现在她体内,就会被吞噬。” “除非,这内力出现的瞬间就能爆发式增长壮大到能和疾病对抗。” 能量反哺。 完全对上了,唐云都想给王巧云跪了。 “但这世间,武学千千万,内力积累都是厚积薄发式增长的,从没听说过有爆发式增长的武学。”所以,当年王巧云给唐云看诊,直接断言活不过十八。 但如今……她语气略显稀奇,“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二娘竟真遇见了这样的武学,她之前是不是突然之间病症全消,能行动自如了?” 唐云一只手搭在扶手上,脊背放松地靠在椅背上,心中感叹,中医果然神奇。 王氏恍然,连忙点头,二娘确实是突然之间就好了,原来是因为体内突然出现了内力。 他的心落下一半,却见王巧云又皱起眉头,“但现在体内的这股内力和那病症看着好似达成平衡,实则如履薄冰,至多不过一年,云儿的经脉还是会承受不住崩溃的。” 王氏听了,面色一白,“那,那该怎么办?” “现在只有不断壮大这股内力,吞噬病状才能有一线生机。” 王巧云拧眉看着唐云,“你好好想想,你体内这股内力是怎么来的,剩下一年只要好好修炼这门武学,一定能真正痊愈。” 唐云选择将问题抛出去。 她开始“冥思苦想”,片刻后,她拧着眉无措看向王氏,“爹,你有什么思绪吗?” 王氏一下就陷入苦思,之前二娘一直待在屋子里养病……除了躺着,就是看书了……书?灵光一闪,他欢喜道,“二娘,你娘给你留下的那些书里有没有比较特别的?” 唐云一怔,眼微张,“说起来我还真读过一本书很奇怪的书,不知所云,我后来才发现里面的内容竟要倒着读,十分古怪。” “肯定就是这本。” 王氏想到妻主托梦给闺女送钱,上前握住唐云的手,哽咽道,“你娘在天上庇佑着你啊。” 唐云微笑。 “如此甚好,”王巧云一向觉得自己的三儿媳妇最是有出息,一听是三儿媳妇留下的东西,她一下觉得十分合理。 “二娘,你回去定要好好修炼,听说习武之人都要泡药浴打熬筋骨,需要什么药材,只管跟外婆说。” “好。” “今日高兴,把他们都叫来同桌吃饭。”王巧云喜上眉梢,对她的正夫嘱咐。 要不是下午还要出诊,她都想喝上几盅。 王巧云的正夫笑着应好。 片刻后,王巧云的几位侧夫郎都端着备好的菜走过来坐好,包括大王氏。 王巧云拿起筷子,“用膳吧。” 唐云默默夹肉,终于能尝一尝肉是什么味道了。 “!” 人间竟有如此美味! 她看着桌上的菜肴,眼中有一抹幽光闪过。 第20章 去吕夫子家 王甘草吃完一块肉后,举起筷子抬头一看,傻眼了,她那么多那么多的肉呢? 她惊疑地看向周围的人,大家都低头安静吃饭。 都很可疑啊。 王巧云眉头微皱,严肃道,“好好吃饭,东张西望什么呢?” 刚刚她这个没心没肺的女儿嘲笑她的事她都还记得呢,看来还是功课布置的少了。 王甘草立马乖乖低头扒饭。 唐家村唐宅。 “没错,就是唐家村寿山山脚下的唐宅,货主叫唐云。” 伙计认真而严肃地再次重复,她真的没有送错地址,她收了钱的,她是专业的! “卸货!” 车上下来两个伙计,对照着货单开始卸货,动作利落且迅速。 小黑球爬起身,耳朵抖动,小鼻子嗅了嗅。 嗯,没有危险。 它甩了甩尾巴,又趴了回去。 柳氏站在一旁,看着几人分别或扛或抱着粮食、绸缎往库房里搬,震惊且迷茫。 “请按个手印。” 一张签单递到他眼前。 柳氏不识字,不敢按手印。 韩策接过签单,一一清点货物的种类和数量,确认无误后,点了点头,“没问题,柳叔。” 柳氏这才在签单上按下手印。 车轱辘咕噜噜转动,伙计驾着驴车,往下一家赶去。 唐六郎看向韩策,韩侧夫竟然识字,他眼中不由露出羡慕之色。 韩策看着那几匹精致鲜艳的绸缎,对柳氏笑道,“小爹,爹的人参应该卖了个好价钱。” 柳氏听后,反应过来后不由满脸喜色。 韩策从绸缎里翻出一张小纸条,打开一看,是妻主写的关于这些布分给谁的,“小爹,妻主说这匹给你做新衣服。” 柳氏一看,连忙摆手拒绝,“颜色太鲜艳了,给你做。” “这么多布,妻主也给我买了的。” 韩策弯眉浅笑,又指着那匹玄色和象牙白色的布,“妻主净给自己买些素的。” 柳氏也笑,“别管她,就给二娘做些鲜艳的。” 清河县仁和堂。 王巧云再三挽留唐云和王氏住一晚,正好唐云还要去办回学院的事,就答应下来。 饭后,唐云就带着谢荷出门去办事了。 王巧云下午还要坐诊,正准备去午休,王氏叫住了她。 “娘,我给二娘安排了个冲喜夫郎。”他小声问,“二娘如今这情况,能圆房吗?” 王巧云眼睛微眯,“二娘娶夫怎么不跟我们说一声?” 王李氏也目光如炬地看着他。 “这不时间紧,还没来得及通知你们吗?”王氏一看他母父这个表情,就心慌气短,他连忙转移话题道,“那孩子是个旺妻的,刚进门二娘病就好了!” “也就是说,他一进门,二娘武功就学成了?确实旺妻。” 王巧云来了兴趣,也不去午睡了,拉着王氏仔细询问外孙女婿的情况。 最后,王氏又问了一遍,“娘,二娘她到底能不能?” 王巧云端着茶盏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直到王李氏在她背后捶了她一下,这才放下茶盏,对着着急的王氏点了点头。 王氏见状,笑逐颜开。 …… 唐云先去买了些水果、糕点和茶叶,随后前往吕夫子的住所。 吕夫子吕采薇是个举人,因连考了几次进士皆不中,最后便回到祖籍清河县,在清河书院里担任教职。唐云八岁到清河学院求学,吕采薇刚好被学院聘请,唐云就成了吕采薇的学生。 因此,唐云想重返清河学院读书,首先想到的就是寻求吕夫子的帮助。 唐云来到吕采薇的府邸门前,正想抬手敲门,却恰好大门被推开,一个着青衫的女子正欲步出,见到唐云的动作,便顿住动作,问,“你找谁?” “请问吕夫子在家吗?” 那女子听了,眼神在唐云身上的粗麻布衣上转了一圈,又打量谢荷身上的补丁,最后她的目光落在谢荷手上提着的礼盒上。 她和善一笑,“不巧,夫子不在家。” 她大步踏出门外,顺手关上了大门,眼神特真诚地看着唐云,“你瞧,我也没见着夫子,所以就出来了。” 谢荷闻言,捧着礼盒凑到唐云身边,“主子,那我们回吗?” 唐云摆手,挑眉问眼前的青衫女子,“请问你是林雪吗?” 青衫女子温婉一笑,拂袖作揖,“正是在下。” “林雪姑娘,”唐云点了点头,伸手指着紧闭的大门,也对她露出一个如沐春风的笑容,“里面有人在叫你。” 话音刚落,大门里便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紧接着,大门猛地被推开,一个方脸女子冲出来,声音冷沉,“林雪!你脑袋上的耳朵是个摆件吗?没听见我在叫你?” 林雪脸上闪过一丝不悦,又很快恢复平静,向方脸女子抱拳行礼,“抱歉,宋学友,有什么事吗?”(同窗之间称学友) 方脸女子双手环胸,微扬着下巴,“夫子叫你把你带来的东西都拿上,然后再滚!” 四周一时寂静下来。 谢荷瞪大眼睛,吕夫子在里面,那这个人为什么…… 林雪面不改色,她笑吟吟地看着唐云,“哦,原来夫子在家啊,我没见着她,还以为她不在。” 方脸女子不知她还在唧唧歪歪什么,皱眉看着她,语气强硬,“你耳朵又不好使了?听到没有,别让我把东西扔到你脸上!” 林雪好似一点也不生气,对唐云点了点头,向门内走去。 方脸女子眼珠一转,就对上提着礼盒的谢荷,她指尖指着远去的林雪,拧着眉警告,“看见没有?吕夫子可不吃送礼这一套!赶紧走!” 第21章 学院交流赛 谢荷连忙解释,“我家主子只是来探望恩师,不是来行贿送礼的!” 方脸女子冷哼,眼神像是在看白痴,“前几个人也是这么说的。” 谢荷一噎。 “我确实不是来行贿的,”唐云面色坦然,语气沉静,“烦请这位宋姑娘帮忙给吕夫子带句话,就说学生唐云拜见。” “唐云?”没想到,方脸女子听见这话,一直冷着的脸有了反应。她将唐云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语气有些挑剔,“你就是唐云?” 不就是个长得好点的小白脸,浑身没有二两肉,也无甚稀奇的,值当吕夫子惦记这么久? “姑娘认得我?” 方脸女子哼了声,“你没死?怎么不早点来看看夫子?夫子可是日日都在念叨你。” 这语气怎么酸溜溜的。 唐云弯眉笑,“我也很想念夫子,病一好就立刻赶来了。” 方脸女子转身往里走,“进来吧。” 唐云跟在她身后,谢荷提着礼盒小步跟上。 “我叫宋思,”走在前面的方脸女子突兀开口,头也不回,着重强调,“是吕夫子的得意门生。” 唐云莞尔,“知道了,宋师妹。” 宋思转头看她一眼,再次哼了声。 转过一处走廊,迎面就撞见提着礼盒的林雪。 宋思一见她,又重重哼了一声。 林雪倒是停下来,很有涵养地打招呼,“宋学友,还有这位学友。” 她彬彬有礼地告辞,完全不像是被扫地出门了,看得小土鳖谢荷一愣一愣的。 这人都没有羞耻心的吗? 林雪有没有羞耻心不知道,但唐云是有好奇心的,“宋师妹,最近学院里发生什么事了吗?” “你不知道也正常,学院交流赛开始选拔参赛学子了。” 学院交流赛是一项每三年举办一次的大型学院竞技类活动,由各州、府主办。 大雍朝的行政划分只有三级,分别是州、府——县——乡,州和府同级,区别在于府是朝廷战略重地,实际地位比州高半级,如京城所在的京兆府,唐云所在的兴阳府则南接竹化,是重要的军事战略要地。 这场学子间的盛宴面向各州、府下辖的所有学院和私塾开放,旨在展示不同县的风采,同时,通过激烈的比赛,使教师和学生能够发现自身的不足之处,从而促进教育教学水平的提高。此外,更重要的一点就是,在来年八月秋闱来临前,给学子一次展示才华,扬名立万的机会。 比赛结束后,州、府会根据比赛成绩排出下辖县的排名,这个排名不仅决定了下一次学院交流赛的比赛名额,还影响着未来三年内州、府官府对下辖县的教育资助额度。 学院交流赛确实很重要,但也不至于重要到私下给夫子送礼来抢占名额的地步。 因为官府对此事审查极严,一旦发现,直接革除科举资格,夫子受贿,则直接褫夺功名。 唐云追问,“今年的交流赛可是有什么特殊之处?” 只有出现更大的利益,人们才会铤而走险。 “你倒是敏锐,今年,鹤云居士会来我们兴阳府,”宋思脸上不由露出点激动来,“听说,鹤云居士想要在这次交流赛上收徒。” 鹤云居士,谢玉静,字从安,出身名门望族河东谢氏。于永宁十九年状元及第,不喜官场,次年就辞官游历四方,尽享山水之乐。她着有许多篇脍炙人口的诗篇,开创了豪放派的文风,在文人墨客中享有极高的声誉。她常居住在鹤云山,因此世人又称她鹤云居士、谢鹤云。 鹤云居士! 谢荷也不由激动起来。 连小土鳖谢荷都知道鹤云居士是谁,足以得见谢玉静在民间有多大的影响力。 难怪清河学院的学子都开始铤而走险了。 说话间,宋思领着唐云走到一处书房内。 吕采薇身着儒袍,站在书桌前,一只手背在身后,一手握笔,在宣纸上挥毫泼墨,行动间潇洒自如。 听见动静,她头也不抬,开口就是国粹,“把那瘪犊子扫地出门了?” 唐云:…… 多年未见,吕夫子还是这个味儿。 当年,吕采薇到北方游学,不到一月就学了一口蹩嘴的方言。 “赶走了。”宋思面无表情地抱臂站着,“不过我又给您领了个人回来。” “我不是说了吗,送礼的都给老娘打出去。”吕采薇皱眉,不悦抬头,待看见宋思旁边站着的人时,整个人就是一激灵,“唉呀爹呀,啥玩意儿?” 唐云:…… 所以说为什么吕夫子考进士屡试不中,没有一次嘴瓢是无辜的。 唐云扬起嘴角,作揖行礼,“弟子唐云见过夫子。” 吕府外。 出了吕府的林雪却没有离去,而是进了对面的茶楼,径直走上二楼,在窗边坐下,窗外正对着吕府大门。 她要等着看刚刚那穷酸女娘什么时候会被赶出吕府。 吕府内。 吕采薇神情激动,她拉着唐云的胳膊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反复打量一遍,不敢置信,“唐云?真是你啊?你还活着啊?” “是我,夫子。” “病好了?” “几乎好全了。” “老天奶保佑,”吕采薇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拉住唐云的手,哽咽几句,“你必须回书院,继续读书知道吗?你天资聪颖,就是块读书的料。” 唐云回握住她,“夫子,我正是为此而来,希望能得到您的帮助。” “这事不难,只要你身体无碍,就能重新回学院读书,村里给你开证明了吗?” 唐云掏出唐翠花开的证明递给吕采薇。 吕采薇接过看了一眼,确认无误后,直接往外走,“我现在就去找院长!” 宋思拦住她,无奈提醒,“夫子,学院休假,院长游玩去了。” 清河书院每十天有两天假,称为旬假,最近学院交流赛选拔在即,院长趁着这个时间直接跑了,也是为了避开学生登门送礼。 “对对,院长出去了。” 吕采薇拉着唐云坐下,拍拍她的手,“你放心,院长回来我就跟她说这事。” “多谢夫子,这是学生的一点心意,请笑纳。” 唐云摆了摆手,谢荷提着礼盒上前。 一旁的仆妇见她们家主子点头,这才上前接过礼盒。 “院长要两天后才回来,等重新补办好你的学籍,也需要两三天。你现在住在哪?等消息下来了,我就给你递个信。” 当年原身病重,家里很快就将县里的宅子出售,直接搬走到乡下,没有给吕采薇等相熟的人留下任何音讯。 唐云将唐家村的地址告知。 吕采薇拉着她说了好些话,事无巨细询问她这些年怎么过的,过得好不好。 宋思在一旁见夫子满眼心疼,还亲自给唐云倒茶,心中的酸水咕噜咕噜冒泡泡。 夫子的下一句话更是让她心中的不爽沸腾到了极点。 吕采薇说,“正好学院交流赛选拔在即,我手中有一个推荐名额,就给你了吧!” 第22章 小麻雀 唐云嘴角一抽,不用参与选拔,也不考校她的学问,直接把名额给她,“夫子,不妥,我多年未曾进学,恐难以服众。” 吕采薇冷哼,“不过一群平庸之辈,管她们会说些什么,你只需要用你的实力证明自己即可。” 唐云心中有些感动,吕夫子敢直接推荐她,实际上是承担着巨大的风险。 如果她的表现不尽人意,不仅会引起学院高层和学子们对她的不满,更会让举荐她的吕夫子受到严厉的指责,甚至可能因此丢掉饭碗。 但吕夫子仍旧这么说了,这无疑是对她的一种极大信任和期盼。 宋思也很不服,眼神不满盯着吕采薇,但她不爽的点在于,“夫子,您不是说好这个名额给我的吗?” 吕采薇脸都不红一下,厚着脸皮选择性遗忘,“有这事?” 宋思眼神幽怨。 吕采薇一锤定音,“就这么定了。” 唐云起身,双手交叠,恭敬鞠躬行礼,“唐云谢夫子的厚爱和信任,夫子信我,我亦不愿夫子因我而被他人议论猜测。” 她展颜一笑,“既然您如此相信我,何不更相信我一些呢?相信我有能力凭借自己的实力通过这次选拔。” 宋思听后,若有所思地看着唐云。 吕府外。 茶楼。 林雪还坐在窗边等。 这一等,就等到了华灯初上。 吕府大门打开,吕采薇亲自送唐云到门口,执着唐云的手臂,脸颊微红,泪眼婆娑,显然是喝醉了,“你放心,咱办事,稳得板!” 林雪在楼上看到这一幕,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阴沉得可怕。 “客,客官,您,您的手……” 小二姐站在一旁战战兢兢。 林雪手中的茶杯已经被她生生握碎了,鲜血顺着手指滴落在桌上,绽开一朵朵红梅。 她掏出手帕仔细挑净肉里的碎片,眉毛都没动一下,“结账。” 结好账,林雪转身就走。 “客官,您的东西。” 小二姐递来林雪带来的礼盒。 “赏你了。” 林雪头都没回,一个都送不出去的东西,留着也没什么价值。 吕采薇手中的名额看来是没了,她要再想想其他办法。 等人走了,小二姐打开礼盒一看,瞬间被一堆金闪闪晃得头晕目眩。 发、发财了?! 今天就能实现辞了黑心老板的愿望啦? …… 唐云和谢荷回到仁和堂。 外婆王巧云还没睡,在院子的石凳上坐着,桌上摆着一壶酒,两个酒杯。 “回来了,来陪外婆喝两杯。” 唐云刚刚陪吕采薇喝了几杯,觉得自己还算清醒,就在一旁坐下,拎起酒壶倒酒,递给王巧云一杯。 谢荷机灵退下去煮醒酒汤。 “回学院读书的事怎么样?” “事情办妥了,等消息就好。” 王巧云脸上带了笑,“回去给你娘上炷香,告诉她这个好消息。” “是。” 半壶酒下肚,王巧云脸颊发红,趁着有了丝醉意,她咳了一声,从怀里掏出本裹着麻布的书。 她镇定地将书递给唐云,“外婆送你本书,你回去好好研究。” 唐云接过,好奇地翻开看了一眼。 然后立马合上。 有两个小人在打架! 没穿衣服! 彩色的! 她默默抬眸看向外婆。 王巧云略有些尴尬地移开目光。 可怜她的小外孙女家中没有女性长辈,王氏也不好和女儿讨论这些事,最后竟只有她来出面来教导一二。 可和外孙女讨论这个她有点开不了口,还是直接给本书吧。 “咳,这可是外婆多年的珍藏,你好好研究。”王巧云一口闷完杯中酒,捶了捶腰,站起身,“夜深了,我先睡了。” 谢荷端着醒酒汤过来时,就见唐云一人枕着胳膊,倒在石桌上。 石桌上站了只麻雀,一蹦一蹦的,“啾啾啾!” 以为麻雀要啄自家主子,她立刻上前挥赶,“去去去!” “啾!” 麻雀扇着翅膀飞走了。 谢荷心中疑惑,晚上怎么还有麻雀呢? 她放下醒酒汤,桌上的酒壶空了,唐云已经睡熟,显然是已经醉过去了。 她伸手想扶唐云进屋睡,刚碰到唐云的胳膊,唐云就睁开了眼,迅速出手捏住她的手腕。 “啊!主子,是我!” 唐云眼珠转动,脑子开始评估。 人。 很弱。 危险等级0。 她松开手,又睡了过去。 谢荷的手腕迅速出现一圈掐痕,她暗自心惊,她这个主子绝不是普通人! …… 雨淅淅沥沥落下来。 麻雀在啾啾啾的叫。 唐云睁眼,揉了揉有些疼痛的额角。 大意了,昨晚贪杯了,没想到她这具身体这么容易醉。 还是要尽快升到三级,三级治愈系异能可以消解一切身体内部的负面状态,只要晶核能量还在运转,她就可以分解酒精,千杯不醉,还可以消解疲劳,几天几夜不睡觉都可以。 “啾啾啾!” 唐云抬头看去,窗外一只麻雀翅膀湿漉漉的,两个黑色的眼睛正幽怨地盯着她。 唐云:…… 原本打算昨夜去探薛晓凤背后是谁的,喝酒误事啊。 麻雀:“啾啾啾!” 她翻身下床,打开窗户,麻雀跳到窗边的榻几上,风夹着雨冒进来。 唐云关好窗,麻雀开始疯狂扇动翅膀,抖落翅膀上的水,水珠滴落在榻几上。 “啾啾啾!” 唐云猜测它在抱怨自己的翅膀都飞不起来了。 “有线索?” “啾啾!”麻雀啄了唐云两下。 唐云不会兽语,只能大概猜测这只麻雀在表达什么。 薛晓凤竟然没有去联系她的上家。 “等雨停了,你接着去监视,有新线索了再来找我。”唐云掏出一块红色晶核给小麻雀。 “啾!” 小麻雀欢快地跳过来,用细小的喙咔咔几下将晶核吞吃下肚。 唐云撑着下颏看着这一幕,凝思片刻,觉得还是去弄只鹦鹉回来,也不知道两只不同种类的鸟能不能交流。 “主子?” 谢荷听见屋内有动静,敲了敲门。 唐云开门,谢荷端着热水进来,看见榻几上站着一只湿漉漉的麻雀,榻几上都是水。 麻雀正低头打理自己的羽毛,看是昨天赶自己走的坏人,一扭身子,用尾巴对着她,“啾!” 谢荷一惊,好像是昨日那只,见唐云什么也没说,她就咽下疑惑,默默伺候唐云洗漱。 窗外雨来得急,去得也快。 等雨停了,唐云打开窗户,麻雀就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谢荷上前清理好榻几上的水渍。 第23章 窈窕君子,淑女好逑 雨停了,王氏也要告辞了。 临走时,王巧云的正夫王刘氏拉住王氏,塞给他一个钱袋子,“三郎,你娘说二娘娶夫郎了,这是她让我给云姐儿的喜钱。” 钱袋入手沉甸甸的,说是喜钱,其实就是补贴。 王氏没有拒绝,他感念道:“嫡父您和我娘定要好好保重身体。” 离开仁和堂后,唐云先去花鸟市场转了一圈,没见到有卖鹦鹉的,问商贩,都说没有。 唐云有些失望,正准备回村,王氏却道,“还有件很重要的事没办。” “什么事?” “大事。” …… 唐云抬头看着“月老庙”的匾额,嗯,确实是大事。 她还没娶够三个夫郎。 “哎——你没事吧。” 一个女童被撞倒在地,撞人的哥儿忙弯腰去扶她。 王氏没注意那边的热闹,一心拜月老,他捐了香油钱后,把两张小纸条递给桌后的道姑:“劳烦这位师傅,帮我合个八字。” 道姑看了两眼,就含笑道:“天作之合,良缘永结。” 王氏听后喜笑颜开,又递给道姑三十个铜板:“再劳烦师傅,帮我算个最近的良辰吉日。” 道姑翻着黄历,掐指一算:“七月初五,是个好日子,宜娶夫。” “好好好,谢谢师傅。” 七月初五,就在四天后,是立秋,王氏很满意这个日子,天气不冷也不热,刚刚好。 良辰吉日? 唐云疑惑看向王氏。她以为八字算的是她和韩策的。 王氏:“走吧,回去了。” 唐云上前一步,伸手抵住一头撞向王氏的女童。 “对……对不起……” 女童抬头见没撞着目标,她敏锐地察觉到眼前人不好惹,垂着头就想跑。 “站住。” 唐云喝住她。 周围人因为她这一声都看过来。 有看热闹的在前方围住女童,不让她跑。 女童见状,站在原地,捏着衣角,飞快抬头看了唐云一眼,又低下头去,那一瞬间,足够人群看清她发红的眼角。 “我……我已经……道过歉了……”她嗫嚅道。 周围瞬间传来窃窃私语。 唐云不理这话,直接问:“你右手藏着什么?” 此话一出,人群一静,又响起检查钱袋子的声音。 “啊!我的锦囊!” 一个哥儿叫道。 女童拔腿就跑。 唐云轻松追上,伸手一抓,就提溜着女童的领子往那哥儿面前一扔。 “咚。” 女童发出痛呼。 那哥儿气哼哼蹲下,抓住她的右手一掰,果然是他的锦囊! 他取回自己的锦囊,打开一看,见自己的东西还好好待在里面,松了口气。 他将锦囊别好,抬脚踹了女童几脚:“你说,你刚刚是不是故意撞我的?亏我还愧疚地去扶你,你一个女人好手好脚的,做什么不好,你要当小偷!” 女童见锦囊被抢走,大庭广众还被一个哥儿打了,她气红了眼:“你嚣张什么?刚刚我看过那锦囊了,里面好几张银钱,你却穿着粗麻布的衣服,这银票哪里来的?” 女童振振有词,“你也是个小偷!” 人群哗然。 众人都被这反转惊得啊声阵阵。 那哥儿却不见慌张,他双手叉腰,像看白痴一样瞟她一眼,“可笑,你说我是小偷,那走,我们现在就去县衙,当着县太奶的面当堂对质,你敢是不敢?” 女童瞪着他,完全无法理解他的嚣张。 “三少爷!三少爷!” 正在这时,一个小厮推开众人,满头大汗地奔到那哥儿身边。 “三少爷,我可算找着您了!” 小厮这才发现哥儿身上的穿着,着急道:“您怎么穿成这样呢?主君知道您不见了,正发火找您呢!” 众人再看那哥儿,外表清秀俊逸,五官精致立体,眼睛大而明亮,皮肤白皙细腻,即使披着一身麻布,也掩不住通身的气度。 众人顿时明了,这是大家公子偷穿下人衣服,出来玩呢。 女童也傻眼了,呆呆望着那哥儿。 “滚。” 哥儿用力踹了女童一脚。 女童连滚带爬地跑了。 众人见没热闹可看,四散离去。 “三少爷,我们快回去吧?”小厮弓着腰小声催促。 “急什么!” 哥儿径直经过他,走到唐云面前,双手背在身后,仰头问:“刚刚谢谢你,你叫什么名字?” 唐云双手抱胸,反问:“你刚刚一直看着我做什么?” 一踏入这月老庙,哥儿的目光便一直锁在她身上。要不是她没感知到恶意,早就动手了。 寻常哥儿偷看女子被抓包,早就羞红了脸,这个哥儿却面不改色,他粲然一笑,露出两颗虎牙,“我在看我的姻缘啊。” 小厮听了,吓得连忙拽了拽他的袖子。 大庭广众之下,您克制点啊公子。 谁家大家闺男这么彪的? 别把人家给吓跑了。 唐云确实还要娶两个夫郎,但是眼前这个哥儿是不是过于太草率了点?都不知道自己是谁,就敢这么说。 “二娘,”这时,王氏终于挤开人群,走到唐云身边,“这是?” 哥儿大方打招呼:“叔叔好,我叫苏明。” “你好你好。”王氏看见长得好看的哥儿,脸上就不由带上笑容。 “我今年十七岁,”苏明又看向唐云,眼睛亮晶晶的,直接开始介绍家中情况,“我家是经营生意的,家境还算殷实。我有个嫡亲的姐姐,以后会是她当家,所以……” 唐云见周围有人竖起耳朵听,她直接出言打断他,“你直接跟我说这些,不怕我绑了你向你家要赎金?” 苏明一愣,后知后觉抱着胳膊,“不,不能吧?” 唐云皱眉,“以后对陌生人要有点防备心,别什么都往外说,别被拐了都不知道。” …… 唐云和王氏离开后,小厮见他家三少爷还痴痴望着,不禁摇头。 果然被吓跑了。 “三少爷,要不我跟上去,看看是谁家女郎,不然,以后想找都找不到她了。” 小厮想给他家三少爷分忧。 他家三少爷却摇了摇头。 苏明拿出腰间的锦囊,打开,取出里面的红竹签。 这是他不久前在月老庙求的姻缘签。 他拿着姻缘签,抬头就看见了唐云。 他发誓,他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女子,仿若九天之上的神女。 夏日阳光刺眼,神女侧头,恰好和他四目相对。 这不就是月老牵线,命中注定么? 苏明笑容灿烂:“不用,她跑不了!” 那红签上写着: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君子,淑女好逑。 第24章 苏府 苏府。 苏家主君见到穿着下人服的苏明,大发雷霆,罚他禁足三个月,抄写《男德》十遍。 苏月巡视完家族产业,刚回到家就听见这件事,先是好好去苏主君院子里,好好安抚了一下父亲,这才踩着绣着精致花纹的锦靴迈入苏明的院子。 苏明正缩着脑袋,跪在蒲团上,生无可恋地写大字。 苏公公肃着脸立在他身后。(公公对应嬷嬷,不是太监) 看见苏月进来,苏明眼睛一亮,“大姐!” “大小姐,主君说任何人不得探望三少爷。” 苏公公警惕着看着苏月。 大小姐肯定是来求情的。 苏月板着脸,“长能耐了啊,还敢偷穿下人服溜出府去,要是被歹人掳走了怎么办?” 她双手握拳,青筋暴起,仿佛压抑着滔天怒火,“苏公公,你先出去,我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苏公公见状,立马担忧地看了眼苏明,对苏月道,“大小姐,三少爷已经知道错了,您冷静冷静,千万别动手啊。” 苏月冷眼看他,“不教训他一下,他下次还敢干这么危险的事,出去吧,他是我亲弟弟,我知道分寸。” 苏公公忧心忡忡福身告退。 门在他背后嘭一声关上。 他马上把耳朵贴过去,想听听里面的动静。 苏月的大丫鬟春梅伸手拦住他,客气的将人请出去。 远远的,苏公公听见“啪”一声脆响,里面传来大小姐一声怒吼,“知道错了没?” 接着,是又一阵噼里啪啦摔东西的声音。 苏公公听得惴惴然,赶紧跑去主院找苏主君。 …… 苏月举起手“啪”的一声拍在自己手上,还对着门口喊,“再有下次我还打你!” 苏明捂嘴偷偷笑。 春梅透着门缝小声传口信,“大小姐,三少爷,苏公公往主院去了。” 苏月松了口气,对着笑得不能自已的苏明眨了眨眼。 “哈哈……” 苏明不再压抑,笑出了泪花,“大姐,下次我要是没憋住笑,别人指定觉得我脑子出问题了,被人打了还笑得出来。” “那你可要千万忍住了,让外人听了,你就更嫁不出去了。” 苏月在椅子上坐下,身形后仰,靠在椅背上,双腿随意交叉,一只脚搭在另一只腿上。 “哼,你才嫁不出去。”苏明不高兴了,拿起桌上的纸往她脸上扔。 苏月接住轻飘飘的纸,嘿嘿笑,“我当然嫁不出去。”她都娶了好几个夫郎进门了。 见苏明撇着嘴,她又凑到苏明旁边,哄他,“别怕,大姐给你找了一个妻主,八字特别硬,保证你能嫁出去!” 苏明之前订了一门亲事,不过对方前些年染了一场风寒,没熬过去病逝了。苏明连对方面都没见过,就背上了“克妻”的名声。 清河县这些高门大户背后都在议论苏明嫁不出了,苏月虽不信这些鬼话,但也改变不了没人敢上门向苏明提亲的事实。 苏明听了苏月的话,却不见欢喜,反而怀疑地看着她,“我不要,谁知道你找了个什么样的人。” “她之前是我的同窗,长得好,学问也好,更重要的是八字特别硬!”苏月强调这人的优点,“她以前得了场怪病,都以为活不成了,没想到人家还活得好好的。” “哼,你也觉得我克妻?所以就想给我找一个八字硬的?” 苏月举起双手,“绝对没有,小祖宗,只是现在,只有八字硬的敢娶你啊!” 苏明撇嘴,“我不要。” 他从锦囊里掏出一根红竹签,嘿嘿笑道,“我已经有神女姐姐啦。” “嗯?”苏月眯眼看他,“神女姐姐?你今天溜出门遇见的?” 主院。 “大小姐真的动手打三少爷了?” 苏主君坐不住了,一下站起身,紧张问。 苏公公连连点头,“大小姐的样子看着可吓人了,老奴听得十分清楚,啪地一声,特别响亮,三少爷的脸一下就肿得老高……”苏公公将听到的都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一遍。 苏主君来回走了几步,又坐回去,心中有些疑虑,“大娘和三郎一向感情深厚,月姐儿怎么会真的动手?” “大小姐正在气头上,一时控制不住也是有的。” “大娘教训三郎一顿也好,免得他日后闯下弥天大祸。”苏主君坐立不安,他那暴怒的情绪如水般退去后,最后,还是对苏明的担忧占据了上风,“但也要注意方式方法,怎么能打人呢?三郎脸上的伤也不知怎么了?” 他站起身,一挥手,“快去,把大小姐叫过来,就说我有事找她。” …… 门被轻轻敲了两下。 “大小姐,三少爷,苏总管又来了。” 春梅小声报信。 苏月停下帮苏明抄书的笔,站起身来,沉着脸推门出去。 苏明抄起笔山从门缝处往外扔,“你走,你打我!你不是我亲姐姐!” 玉制的笔山砸在地上,瞬间四分五裂,一块碎片正好落在进院的苏公公脚边。 苏公公见苏月沉着脸,又有怒火冲天的迹象,赶紧上前拉住苏月,“大小姐,主君有事找您呢,您快跟我来,十万火急!” 说着,拉着人就走,对一旁还跪着的小厮喊道,“还傻愣着干嘛,还不快进去伺候三少爷!” “是。” 小厮急忙冲进屋里,就见他家三少爷正吃橘子呢。 小厮:…… 苏明见了他,就对他招手,“阿福,快来帮我上妆。”把脸化红一点,肿一点,务必要让他爹一见就心疼。 要是能取消对他的惩罚那就更好啦。 唐家村唐宅。 “这是谢荷,我买的丫鬟。” 唐云回到家,给家里人介绍新成员。 谢荷拘谨地打招呼,“柳老爷好,韩侧夫好。” 她看向唐六郎,虽然主子说这是她买来的小厮,但看其姿色,十分肯定这也是她未来的主子。 所以她毕恭毕敬地打招呼,“你好。” 然而,唐六郎见到谢荷后,却抿紧嘴唇,眼神中流露出一丝警惕。 是抢活的! 他以后一定要更加勤快,绝不能被抢了风头。 第25章 再来一次 到了家,王氏就领着唐云来到小祠堂,让她给她娘上香。 感谢她娘给她留下的功法。 唐云举着三炷香恭恭敬敬跪拜行礼,再把香插进香炉。 小黑球凑过来蹭了蹭唐云。 唐云看见它,眼皮就是一跳。 从唐云把它抱过来不过几天日子,小黑球的体型已经大了一圈,原来不过篮球大小,现在已经有半个背篓那么大。 窜的这么快,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有问题吗? 她蹲下,假装抚摸小黑球,实则揪着它的耳朵,小声威胁,“再长这么快,你就等着被我逮了炖狗肉吧。” 小黑球颤了颤,可怜兮兮朝唐云叫唤:“汪呜……” 唐云摸它狗头,异能转动,发现它已经将之前的晶核能量完全消化,趁着没人注意又给它喂了一块晶核。 照这个速度下去,小黑球也快突破到二级了。 太阳照在头顶,各家各户升起袅袅炊烟。 谢荷准备洗菜。 “放着,我来!”唐六郎抢过,把青菜放进水盆里,“唰唰唰。” 谢荷提着今日买的五花肉准备进厨房切肉。 “放着,我来!”唐六郎一把抢过,拿起刀利索地切片,“咔擦咔擦。” 谢荷找到柴刀准备劈柴火。 “我来!” 唐六郎再次抢过柴刀,“噼啪噼啪”开始劈柴。 谢荷:…… 她看着自己的手,有点看不懂这个世界了,未来主子在跟她抢活干,更重要的是,她竟然还抢不过一个哥儿! “这是给小爹的。” 唐云出了小祠堂,在分礼物,她将银簪子递给柳氏,柳氏有些拘谨地接过,“谢谢二娘。” 这个嫡女以前和他交流不多,他没想到唐云还给他送了礼物。 “这是给你的笛子。” 韩策收回落在簪子上的目光,接过笛子,是一把青玉制的笛子,质感温润,表面刻有云纹图案,他横笛吹了几个音符,音色清澈透亮。 是把好笛子,他向唐云道谢,而后他仰头问,“我没有簪子吗?” 唐云嘴角扬起,“没有,买完笛子就没银子了。” 韩策失落垂眸,把笛子递回去,“那把笛子退了吧,留着银子,妻主读书要用。” “我也不要了!”柳氏一听,把银簪子也还过去。 唐云失笑,“逗你们的,快收回去,我还有钱。” “对对,有钱!” 一旁的王氏乐呵呵地就把唐母托梦送钱的事讲了。 柳氏听得目瞪口呆,半晌回不过神来。 韩策倒觉得还好,大户人家也有四处藏钱的习惯,就是觉得自己很幸运,遇到这么和善的人家。 “这支是送你的。” 唐云递给韩策一支簪子。 是一支镶嵌有玉竹的银簪,韩策一见就心中欢喜,他微微侧头,“妻主,可以帮我戴上吗?” 唐云抬手,将簪子插入韩策的发髻间,“果然衬你。” 韩策摸到头上的簪子,睫毛翕动,眸中宛如有星光闪动。 接下来的时间,唐云都在书房里看书,她已经在读五经了,这一本《易经》还挺有意思的。 直到敲门声响起,唐云才从阴阳八卦中脱离出来,她收起晶核,打开门,落日的余晖顿时洒满屋内。 门外是王氏,“二娘,你外婆跟你说了吗?” 唐云先是有些迷惑,见王氏眼神有些躲闪,瞬间想起外婆给她的包着麻布的书。 明白了,这是来催她和韩策圆房来了。 她点了点头,“说了。” 王氏脸上一下带了笑,“好,那爹就叫谢荷烧水去了。” 等王氏走了,唐云轻咳一声,从空间里找出小人书,她还没来得及看呢。 末世为了鼓励生育,禁止生产小孩嗝屁套,所以,前世她虽然对种这事很好奇,但只要一想到发生关系后,她就很有可能要生孩子,就什么想法都没了。 不过这一世不一样了。 她翻开书津津有味地看起来,里面的人物神态、动作都画得栩栩如生。 哦哦哦。 是这个样子啊。 哇,竟然还能这样。 …… 唐云沐浴完直接来到韩策的屋子,韩策坐在榻几旁,低头做针线活。 桌上燃着一只婴儿臂粗的红色蜡烛,床上散落着红枣和花生。 也不知她爹什么时候去买的。 “妻主。” 韩策见唐云进来,起身相迎,黑发一直垂落在腰间,身上还带着点水气,显然刚刚也沐浴过。 他穿着他刚来唐宅时穿的衣服,上面的划痕已经被修复得了无痕迹,行动间银丝竹纹若隐若现。 唐云有些惊讶,“衣服什么时候修补好的?” “前几日就修好了。” “阿策手真巧。” “只是做些修补,不算难的。” 唐云握住他的手,“刚刚在做什么?” 韩策就把针线篮里的衣服给她看,“在给妻主做衣服。” 是件象牙白的外袍,领口处绣着精美的花样。 唐云见之十分欣喜,赞美他,“漾漾泛菱荇,澄澄映葭苇,还说手不巧?” 韩策垂头,如玉的脸庞、耳朵上逐渐爬上绯红,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打下一片阴影,如蝴蝶振翅。他拿起针线,“还差一点,领口就能绣好了。” 唐云眨眨眼,靠近他,拿走他手中的针线,将他揽进怀里,“怎么还有心思绣花?知道今天晚上要做什么吗?” “就差一点……唔。” 唐云抬起韩策的下巴,直接堵住他的嘴。 唇瓣柔软而富有弹性,像是一团棉花。两人呼吸交错,韩策心跳加快,他也不是真的想接着绣,他就是紧张,看见妻主推门而入,就开始紧张得不知做什么才好。他的双手不自觉攀上唐云的肩膀,掌心滚烫。 唐云将韩策打横抱起,挥落床上的红枣花生,将他放在床上,而后翻身覆上去。 月光如水般洒落,一件件白色衣物如花瓣般翩然落下。 “唔……” “妻主……” 韩策双手被按在床头,眼睛潋滟起薄雾,他仿若一舟小船,置身于大海,在暴风雨来临时只能无力地随之飘荡。 良久,他手腕上的那抹鲜红逐渐消散。 …… 韩策趴在床上轻轻喘息。 乌黑的长发散落在他如玉的背上,随着他的呼吸轻轻起伏,圆润的肩头处绽放着点点红梅。 唐云眼睛一暗,从背后抱住他,捏住他的下巴,再次吻上他的唇。 寂静的房间里响起一声含糊的声音,“再来一次。” “呜……” 第26章 有鱼儿咬钩了 红色蜡烛一直燃烧到天明,韩策被烙煎饼似的翻了好几遍,终于沉沉睡去。唐云也久违地睡了一个好觉。 唐六郎眼下却挂上了黑眼圈。 昨天下午的活基本都被王氏交给那个姓谢的包圆了,王氏抱了匹玫红色的绸缎给他,让他缝制衣服。 “王叔,我手艺不好,这样的好布,别给我糟蹋了。” “没关系,能穿就行,这布就是要你亲自做才好。”王氏把布硬塞给他,还给他下了期限,“记得四天内做好。” 对着这块造价不菲的布料,他举着剪刀,仿佛举着一座无形的大山,重若千钧。 一晚上过去了,玫红色的绸缎动依旧静静地躺在桌子上,纹丝未动。 唐六郎颓然丢下剪刀,抓了抓脑袋,懊悔不已,早知道他就不说他会男红了。 要是他没有完成王大夫的要求,他会不会被退还给他娘。他还想着好好干活,攒够足够多的钱后,把他爹和弟弟们都从他娘手里买回来,反正他娘只是想要银子,卖给谁不是卖? 他在屋内踱来踱去,突然灵光一现。他只要能做到别人做不到的事,就不怕被抛弃了。他脑海中迅速浮现出打猎这件事。 他立刻出门拿起柴刀,背起背篓,往外走去。 谢荷已经起来,在打水洗衣服了。 见到唐六郎背着背篓上山,以为他要去砍柴火,想到对方力气比她还大,她直起的身体又弯下去。 太阳从山峦后探出头,天空被染成淡淡的橙黄色,清风徐来,吹散了夜晚的暑气。远处树叶沙沙作响,几只飞鸟发出清脆的叫声。 趴在草窝里熟睡的小黑球陡然竖起耳朵,浑身毛发竖起,警惕地朝着墙外狂吠:“汪汪汪!” 与此同时,唐云也睁开了眼睛,她将怀里的韩策温柔放好,轻手轻脚下了床,又转身给韩策盖好被子。 韩策迷迷糊糊醒来,“妻主?” 他撩开被子,想起身,“我伺候妻主穿衣。” 唐云按住他,在他发间落下一吻,“不用,你再睡一会儿。” 小黑球直立的耳朵抖动了一下,又探出鼻头嗅了嗅,像是发现了什么,突然安静下来,身体蜷缩成一团,重新进入梦乡。 这让刚走过来查看情况的谢荷摸不着头脑。 唐云出了唐宅,径直往山里走。好浓的杀意,隔这么远她都能感知到。 她嘴角上扬,终于有鱼儿咬钩了。 离唐宅不到五百米的地方,正在快速赶路的面具人远远看到目标往山里去了,脚下一转,跟了上去。 随着脚步的深入,周围的环境愈发幽静,茂密的树林遮住天空,光线暗下来。 唐云转过一棵古木闪身进了空间。 跟在后面的面具人发现目标消失,不慌不忙从枝头跃下,在那棵古木旁蹲下,仔细探查地上的脚印。 唐云出现在半空中,挥拳砸向背对着自己的面具人。 眼看拳头就要落下,面具人灵巧地向前翻滚,轻松躲过这一击。唐云的拳头猛地砸在地上。 “砰!”一声闷响。 泥土在拳头的冲击下顿时塌陷,形成一个直径约半米的圆形凹陷。 好厉害的力量。 被这一拳正面碰到就完了,面具人收起放松的心态,提高警惕。不是说目标是个病秧子吗?信息有误啊。 唐云也有些惊讶,好快的反应速度。她知道这个世界上有武者存在,但之前并未将他们放在心上。毕竟,她拥有异能晶核,已经超越普通人的范畴,成为“非人”的存在。相比之下,那些仅仅通过锻炼肉体提升实力的武者似乎显得微不足道。因此,她原本以为自己目前二级的异能实力足以应对大部分问题。 然而,现在事情出现了意外。 两人看向彼此,没有一句废话,同时出手。 来回打了几招,唐云摸清了对方的实力。 按异能者的等级来划分,面前这人的实力在她之上。 面具人避开唐云的拳风,极速后退,抬手做了个暂停的手势,“不打了。” 唐云的拳头停在面具人一寸远处。 唐云:“?” 面具人语气严肃,“委托人提供的信息不对。” “所以?” “得加钱。” 面具人跃上树枝,在树林间跳跃,“你等着,等委托人加钱了,我再来杀你。” 唐云立刻跟上去,还等着,等着对方通风报信后,再换个更厉害的来杀她吗? 树木在身后快速退去,唐云紧紧跟在面具人身后,面具人实力在她之上,速度也比她快,两人之间的距离正逐渐拉大。 唐云吹了声口哨,四周突然响起“吱吱”地吵闹声,一只体型十分庞大的猴王领着一群猴子抓着藤蔓在树林间荡跃,眼中都隐有红光闪过,手上握着石头、树枝、香蕉皮不断朝面具人砸去。 准头虽然够呛,但力道都很大,惊飞了一片飞鸟。 面具人受阻,速度慢下来,唐云轻盈几步追上去,抓住面具人的衣角,一拽。 面具人被巨大的力道拽得后退几步,转过身拔刀朝唐云劈去。 速度太快,唐云无法完全避开,硬接下这一招,手臂上带出一道血线。 唐云用还流着血的手臂触碰到刀柄,面具人手心一空,长刀消失不见。 面具人:! 诡异的能力,得加双倍的钱。 唐云另一只手勾拳,直冲面具人面门。 面具人反应迅速,侧头一躲,险险避开这致命一击。唐云的拳风擦过面具人的耳畔,带起一阵呼啸声。面具人的耳朵传来一阵火辣的疼痛,她心中一惊,双手微动,内力化劲,无形的气流如利刃般朝唐云的四肢袭去。 唐云猝不及防,闷哼一声,嘴角流出一丝鲜血。 面具人趁势而上,一脚将唐云踹飞在地。 唐云趴在地上,刚刚那看不见的是什么?她的四肢竟似被瞬间挑断了经脉,动弹不得。 面具人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摸出一手血,她皱了皱眉,“工伤,得加三倍的钱。” 面具人一步步朝唐云走过去,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声音略带惋惜,“真不听话,那在我杀了你之前,先教训你一顿吧。” 唐六郎屏息凝神躲在树后,他是被树林里猴子们的声音引过来的,没想到竟撞见这一幕。 他看着那面具人,缓缓举起弹弓。 第27章 强行突破 一块石头飞速朝面具人袭来。 面具人直接往后一退,轻松躲过,她嘲笑道,“哦?这还有只不自量力的小老鼠。” 唐六郎却不见偷袭不奏效的慌张,面色紧张地盯着那块石头。 石头掠过面具人,径直击中目标——一根细弱的藤蔓。 藤蔓咔嚓断裂,一根隐在枝叶间的圆木猛地撞向面具人。 面具人一惊,急速后退。眼看着圆木尚未撞到面具人已经有了要回落的趋势,唐六郎手中握着一根藤蔓,轻轻一拉。面具人脚下传来刺啦一声,竟是个伪装的陷阱! 她的脚踩空下落,身体失去平衡,掉落下去。 唐六郎急忙奔至唐云身边,将她的手环在自己脖子上,“快跑!” 唐云咳出一口血,“我动不了了。” 体内异能乱窜,原本和病症形成的微妙平衡正在逐渐被打破,那古怪病症隐隐有冒头的趋势。 唐六郎弯下腰,将唐云背在背上,快步往外跑。 唐云双臂垂落,手中出现一块三级晶核,时间紧急,她要直接越级吸收晶核能量。越级吸收晶核,就像往只能装两升水的气球里注入三升水一样,气球会承受不住爆裂开来的。 但她的三级治愈系异能是治愈一切内部伤害并消除体内的负面状态,只要她在身体达到临界点前升到三级,她的异能就能让身体恢复如初。 只是在这个过程中,她将会承受非人般的折磨。 这是她疏忽大意的代价。 她不该轻视任何人和事物。 暴力破坏晶核,直接将能量暴力灌入体内,庞大的晶核能量一灌进体内,瞬间压住蠢蠢欲动的病症,唐云忍着身体爆裂的疼痛,“你怎么在这里?陷阱你什么时候挖的?” 唐六郎忙着逃命,没看见唐云的小动作,气喘吁吁,“陷阱是我以前挖的,遇见我,你还真是命大。” 唐云额头冒冷汗,后背也被汗水打湿,她凑到唐六郎耳边提醒他,“追来了。” 唐六郎一惊,“怎么这么快!” 那个陷阱里,他在四周都插满了锋利竹签。 面具人掉落的陷阱后,一时不慎,确实被几根竹签刺入皮肤。但她立马释放内力,以她为中心,骤然旋转,碾碎所有竹签。她一拍手,就从陷阱里冲了出来。 不过几息,面具人就追上了唐云两人,惊喜道,“咦?竟然还是个极品哥儿。” 唐六郎扭头往后看,一时没注意,踩到一截木头,仰面重重摔倒。而趴在他背上的唐云因为四肢无法动弹,直接压在他身上,双手落在两侧,下巴紧贴在他锁骨处。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敏感的肌肤上,唐六郎和唐云四目相对,他还来不及脸红,迅速掏出弹弓,对准追上来的面具人。 面具人见状,嗤笑一声,伸手一弹,唐六郎手中的弹弓就被无形的力量瞬间崩成碎片。 一块碎片划过面具人的手臂,留下轻微伤口,面具人扫了一眼,没有丝毫不悦,非目标人物造成的伤害,不算工伤,虽然没有金钱赔偿,但是,她淫笑,“就用你自己来赔给我吧。” 她伸手想去摸唐六郎的脸。 唐六郎瞳孔一缩,下意识将脸埋在唐云脖颈间。 唐云突然吹了声口哨,一根香蕉皮被扔过来,打在面具人的手腕上。 “吱吱!” 喧闹声再次传来,唐六郎睁眼,看见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一群猴子从四面八方跳过来,将面具人团团围住。猴王在高高的树枝上,对其他猴子发号施令,一只只猴子们整齐有序地围上来,近处的猴子利用锋利的爪子,毫不留情地抓破面具人的肌肤,远处的猴子抓着石头,砸向面具人。 就是准头不好,经常砸到同类,被砸到的猴子大怒,扑过来和扔石头的猴子扭打在一起。 有血滴落在唐六郎身上,唐六郎这才发现唐云身上突然间有血雾冒出,皮肤裂开又愈合,他大惊,“唐云,唐云,你怎么了?” 唐云已经痛得说不出话,赫赫喘气。 面具人猛然爆发出强大的内力,她身上的猴子瞬间被暴力弹开,猴子们撞在树上、地上、石头上,顷刻间死伤大半。 此时,地面一只黑白相间的银环蛇,眸中闪着红光,它悄然爬过来,抓住面具人释放完内力的时机,对准她的腿,伸出尖牙咬了一口。 “哼……” 趁着面具人吃痛瞬间,银环蛇又快速溜走。 面具人面目有些扭曲,这次的目标着实诡异,好像能御兽,她用内力压下体内的蛇毒,决定不再留手,鬼知道再拖下去,这人还会召来什么样的动物。 面具人手掌并拢,朝唐云心口挥去。 唐六郎见状,脑海一片空白,下意识抱着唐云一个用力转身,两人瞬间转换位置。 面具人的掌心即将落在唐六郎背后,唐云紧握的手心摊开,三级晶核已经被她暴力吸收完后消散了,四肢里的禁锢被冲破,她抬手握住面具人的手腕。 空间异能,发动。 面具人感到一阵吸力传来,忙用内力抵抗。 刺啦—— 她的右手臂消失了! 时间仿佛寂静一瞬,鲜血在一刹那间喷洒而出。 面具人立刻在手臂周围点了几下,止住血液。 她抬头警惕地看着唐云,直接转身就跑。 有的钱超出了她的能力之外,她赚不到啊! 唐云将唐六郎的头按在怀里,揽着他的腰追上去。她只是暂时获得了三级晶核的能量,如果不继续吸收三级晶核强行升级的话,她就会爆体而亡。 树上一只只猴子又开始朝面具人扔东西,阻止她的前进。 猴王握着匕首荡过来,直接往面具人心口插去,面具人身影一顿,唐云瞬间赶至,轻盈一跃,脚尖触到她右腿。 顷刻间,唐云用空间夺去了面具人的右腿。 “啊——” 面具人跌倒在地。 唐云确认此人无法逃跑后,连忙盘腿坐下,拿出三级晶核,继续强行突破。 面具人在地上痛苦呻吟,猴子们拿着藤蔓围上来,帮她止血,取下她的面具,顺便堵住她的嘴,吊在树上。 唐六郎的头依旧被唐云按在怀里,他紧紧抱住唐云,他什么都看不见,只听见面具人的惨叫,以及唐云的心跳声和喘息声。 他坐在唐云怀里,察觉到四周安静下来,着急地问,“你没事吧?怎么样了?” 没人回答。 他想抬头,又被唐云按了回去。 唐云忍痛开口,“别动。” 唐六郎不敢动了,他只好把脸埋在她的怀里…… 等等,他的脸埋在哪了? 他的脸颊爆红,这才听到自己咚咚跳起的心跳。 第28章 化劲后期 唐云足足吸收了好几块三级晶核,暴虐的能量在体内肆意冲撞,终于在身体承受不住即将爆炸时,异能升到了三级。 此时,她已经宛如一尊血人,全身没有一块好肉。 三级的能量反哺像菩萨净瓶里的甘露般,春风化雨,转瞬间将暴躁的能量抚顺,治愈了唐云濒临破碎的身体。 令唐云感到奇怪的是,她体内的怪病依旧没有消失,牢牢占据在她肺部一角。 要么是这怪病在她的异能之上,只能等她再度往上升级才能彻底消灭。要么这根本就不是病,所以她的异能才无法使它消失。 天光大亮,已经过去好几个时辰了。 趴在唐云怀里的唐六郎渡过最初的害羞后,双腿开始发麻,最后迷迷糊糊睡过去。 唐云的手按在他的脖颈上,生命很脆弱,杀人对她来说更是如吃饭喝水般简单。 空间是她最大的秘密,她不确定唐六郎看到没有,保守秘密最好的办法就是死人。但她又想到危险来临时,他竟然想牺牲自己来救她。 唐云四指并拢,敲在唐六郎脖颈处,让他睡得更沉。 将唐六郎放在地上,唐云起身,一群猴子围了上来,为首的猴王把匕首递给她,然后眼神湿漉漉地抓着她的衣角,指指地上它死去的猴子猴孙,“吱吱!” 银环蛇也从树枝上爬下来,吐出鲜红的舌头,“嘶~” 唐云手中出现一堆红色晶核堆在地上,她抬手摸了摸猴王的脑袋,“你来安排怎么分。” “吱!” 猴王先掏出两块,扔给银环蛇,银环蛇张嘴直接吞下。接着猴王掏出两块扔到自己嘴里,然后挥手示意剩下的猴子们排队领取,一猴一块。 “帮我照顾好他,我去去就回。” 唐云对猴王指指唐六郎,拎着被绑得严严实实的面具人,身体如灵巧的隼,轻盈的在树林间穿梭。 猴王一挥手,一群猴子便将地上的唐六郎团团围住。 来到一处无人处,唐云将面具人扔在地上,面具人长了一张非常寡淡的脸,不丑,但没什么特点。 她蹲下,取下她口中的香蕉皮。 面具人连呸好几口,才有气无力地道,“你直接杀了我吧,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唐云不跟她废话,直接道,“一千两。” 面具人,“……什么意思?” “两千两。” “我不是那种人。” “一万两。” 面具人呼吸加重了,她紧闭嘴巴,想看看唐云还会不会加价。 唐云举起匕首,“那你死吧。” “等等,”面具人连忙伸手制止,“你真有这么多钱?” 唐云嗤笑,“你以为为什么会有人派你来杀我?” 当然是因为财帛动人心。 面具人心中帮她补全后面的话,心中一片火热,“你想问什么?” “你是谁?” “我是天煞阁的四号金牌杀手月影。”面具人语气透着自豪。 唐云挑眉,“就你?” “……你是个意外,”月影撇嘴,“要不是你有那么多诡异的手段,我早就完成任务了。” “武术分成几个境界?你在哪个境界?” 月影诧异看她一眼,但这也不是什么秘密,说几句话就能有一万两,她赚大了,“所有武学我们称之为武道,武道共有四境,分别是外劲、内劲、化劲和先天,每一境又分为前中后三期。本人不才,正是化劲中期的武道大师。” 唐云转换了一下她的语言,也就是说外劲是下等高手,内劲是中等高手,化劲是上等高手,而先天是超级高手,相对应的异能等级刚好是一级、二级、三级和四级。 但武道有前中后三期,而她的异能却没有小境界直接晋升大境界。她现在在武道一途来看就是化劲后期。 但化劲之上还有先天,她有点焦虑,还是要尽快晋升四级才好,但三级到四级是一道坎,即使她拥有前世的经验,只需要吸收晶核就能晋升,但是这也需要大量的时间。 唐云片刻间思索好这些事,继续问,“你们天煞阁的据点在哪里?” 月影面露警惕,“你想干什么?” “当然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直接下单杀了你的雇主。” 月影信了,主要是她们天煞阁的阁主和左右护法都是先天境的武道宗师,她自信无人敢去找天煞阁的麻烦,“清河县的据点就在永和赌坊背后第三条小巷。” 唐云听到永和赌坊,有些惊讶,怪不得那天她在赌坊捞钱时竟然被发现了,“永和赌坊是你们的产业?” 月影抬起了下巴,微笑。 “你们天煞阁还挺厉害,一个小县城也有你这样的化劲高手?” 月影的下巴又落了回来,弱弱道,“怎么可能,化劲高手哪有那么好培养,县里一般只有内劲强者。” 见唐云看着自己,月影又补充,“我是总部的杀手,因为委托人付了一千两点名要金牌杀手,阁里才派我来的。” 唐云松了口气,太好了,至少目前为止,清河县的永和赌坊还是她的钱袋子! 也怪不得,薛晓凤那条线没有反应,因为在这之前,她的上线早已在天煞阁下单了,但由于杀手要从府城赶来,所以耽搁了一些时间,今天才到。 也不用再问月影关于委托人的信息了,因为她接受兴阳府天煞阁的调令,根本不清楚清河县天煞阁的情况。 唐云直接举起匕首,准备取她性命。 不杀等着这人回去通风报信吗? 看见唐云动手,月影丝毫不意外,她早有防备,单手轻拍地面,身体直接腾空飞起,避开这一击。 在她被吊在树上时,已经在运转功法恢复伤势了。断手断脚算什么?到达化劲就意味着,她可以不依赖四肢,而是凭借内力战斗。 唐云足尖发力,旋身向她劈来。 月影用内力在空中挪转,再次避开唐云。对方那诡异的能力只有相接触时才能奏效,所以,不能和对方有直接接触。 月影再次外放内力,以巧劲打向唐云的四肢。然而,这一次,她的内力却像泥牛入海,消失的无影无踪。 月影怔住,“化劲后期?!” 她刚刚被吊在树上时,被一群猴子围住了,没看见唐云吸收晶核的场面。 所以,她此时十分惊讶,她明明记得刚刚眼前这人还是内劲后期的武道强者,怎么转眼间,直接连跳三个小境界成化劲后期的武道大师了? 唐云扬起嘴角,这次看清了,原来到了三级,还能这么使用异能。 第29章 有只鹿在窜 月影落在地上,失去了呼吸。 唐云收回外放的异能,开始舔包。 月影尸体掉落金色令牌x1,碎银x350两,庆阳府地契x1,黑色杀手制服x1,诡异面具x1,锋利匕首x1,秋水刀x1,身份文牒x1,以及不知名药物若干。 唐云通通收进空间。 秋水刀是一开始被唐云收进空间里的那把,唐云取出来仔细打量,这是一把长刀,刀刃笔直,刀柄纯黑,刀纹水光粼粼如秋水,唐云就直接给它取名秋水。 唐云试着将异能附着其上,对准古木一挥,古木纹丝不动,但粗壮的树干上显现出整齐的切口,片刻后,切口上面的树干侧倒在地。 好刀! 唐云吹了声口哨。 将秋水刀收回刀鞘,她折了根藤蔓,将刀绑在腰上。她心想,回去后就叫阿策帮她做个腰带,以后就将秋水刀挂在腰上。 唐云回到原来的地方后,唐六郎还没有醒。 “回去吧。”唐云挥手。 守着的猴子们就一哄而散。 唐云走过去,将唐六郎打横抱起,往山下走去。 消失了一早上,家里人该担忧了。 不久,唐六郎醒来,发现自己正枕在唐云的肩头,他的双手还抱着唐云。 他刚刚做了一个噩梦,梦见王大夫拿针追着他,逼他给唐云做衣服,醒来恰好见到正主,一个不合时宜的想法在他还迷糊的脑海里闪过。 对噢,做衣服的第一步,要先量尺寸。 他伸手环住唐云的腰,上手去摸。 嗯?这是肌肉吗? “好摸吗?” 上方突然传来女子清冷好听的声音。 唐六郎瞬间清醒过来,耳根有些发热,但也没松手,他努力板着脸,“我就是量一下你的尺寸。” “对,你还要给我做衣服,多久能做好?”唐云想起来了。 唐六郎瞬间抿唇,感觉她的腰也没那么好摸了,“我在努力了。” 看见唐云身上已经被血染红的衣服,想起之前发生的事了,拧眉,“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唐云放下唐六郎。 唐六郎站好,拉着她的胳膊检查,“你流了好多血。” “我没事。” 确实没事,伤口全被她的治愈系异能治愈了。 唐六郎见她虽然身上都是血迹,但确实没有一个伤口。他亲眼看见她浑身冒血雾,肌肤都开裂了,心中疑惑的同时,又觉得她十分神秘。 他没有问下去,左右张望,“刚刚那个人呢?” 唐云看他一眼,语气淡定,“被我杀了。” 气氛一顿。 害怕了? 唐云看着唐六郎的眼睛,没想到唐六郎触到她的目光,立马移开视线,看着地面的树叶,“没想到你还挺厉害。” 他侧脸的弧度十分优越,纤细的睫毛在眼下形成一片阴影,鼻梁高挺,唇不点而红。 “你刚刚为什么要救我?” 听到唐云的询问,唐六郎又转过脸来,眼中有些困惑,“我不是你买的奴仆吗?” 仆救主需要理由吗? 唐云嘴角上扬。 看她笑了,唐六郎又转头看着地上的树叶,莫名其妙的,也觉得有点高兴。 他一笑,唐云才发现他还有两个酒窝,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突然,唐六郎肚子咕咕叫起来。 他捂住肚子,脸颊发热。 唐云就抬头看向枝头,猴王还在那慢悠悠地荡着藤蔓。 “吱~” 藤蔓晃荡,猴王跳过来,扔给唐云几个桃子。 唐云抬手接过,递给唐六郎一个,“吃吧。” “谢谢。” 唐六郎拿着桃子想在衣服上擦一擦,结果发现自己的衣服也被染成一片血色,就只好直接张口吃。 边吃他还边看着那只猴子。 猴王拉着唐云的袖子,又用湿漉漉的眼睛看着她。 两颗晶核足够它吸收很久了,唐云扭开它的猴脸。 “吱吱~” 一只小猴子从猴王背后爬上来,眨巴着清澈的大眼睛,歪头看着唐云。 唐云:…… 就没见过这么狗的猴王。 她转头看向唐六郎。 唐六郎几口吃完一个桃子,摊开手,凑到唐云面前,表情很淡定,“要捂住我的脸吗?” 唐云表情也很淡定,“背过去,自己闭上眼睛。” “噢。” 唐六郎顿住,转身闭上眼。 唐云递给小猴子一颗红色晶核。 猴王满意地拍拍小猴子,小猴子就眨巴着眼探过头,蹭了蹭唐云的手。 唐云嫌弃挥手,猴王抓着藤蔓,带着小猴子荡远了。 这个世界挺神奇的,不止人类男女颠倒,连动物也是,刚刚的猴王是雌性,背后的小猴子明显是下一代的猴王,也是雌性。 “走吧。” 唐云继续往山下走。唐六郎转身发现那些猴子已经不见了,他看着唐云的背影,穿着一身破烂的血衣,头发有些散乱,但不管怎么看,他都觉得她身姿挺拔,气度不凡。 他捂着胸口,里面好像有只鹿在乱窜。别跳了,他在心里呵斥。他快步跟上去,“你怎么又长高了。” 唐云又递给他一个桃子,“我病好了,自然会长。” 唐六郎啃着桃子,就怀疑她以前根本没生病,可能在偷偷学什么绝世武功。 现在练成了,才开始显露人前。 唐云耳朵动了动,听见前面传来的人声和狗吠声,“我爹他们找来了。” 果不其然,没多久,唐六郎就看见王叔、柳叔、韩侧夫和谢荷跟着小黑球。 “汪!” 小黑球激动地跑上来,围着两人转了一圈,然后歪头蹭蹭唐六郎。 “二娘!” “主子!” 几人都担忧跑过来。 “妻主!”韩策走路还有些不顺畅,清隽的脸庞上满是焦急,“妻主,你流血了?” “我没事,身上都是别人血。” 唐云摊开手,任几人检查。 见她确实没有一点伤口,韩策扑进唐云怀里,紧紧抱住她。 唐云回抱住他,摸摸他的脑袋,安抚他。 见到两人相拥,唐六郎低头,有些失落。 “二娘,发生什么事了?”王氏问。 “遇见歹人了,打了一架,”唐云看着低头的唐六郎,声音低沉,“六郎救了我。” 听见这一声再普通不过的“六郎”,唐六郎心尖一颤。 王氏见唐六郎身上也是血,仔细检查后见他没有受伤,叹气,“傻孩子,二娘会武,她皮糙肉厚不怕疼,你凑上去受伤怎么办?” 唐六郎还没来得及回话,王氏又问,“六郎,你怎么突然想着上山了?” 唐六郎:! 唐六郎:“我把柴刀和背篓忘在山里了!” 第30章 您要把我嫁给谁 唐六郎转身想往山上跑,唐云拦住他,“不是饿了吗?先回去吃饭。” “可是……” “放心东西丢不了,你放哪了?” 听见唐云这么问,唐六郎就想到了那些猴子,就把地点仔细说了。 唐云点头道,“先回去吧。” 往回走的路上,王氏已经告知韩策和柳氏唐云无意间习得武功的事,今日又发生这种事,几人就缠着她问细节。 唐云也耐心地回了。她见韩策走路还有些别扭,因为着急上山来寻自己,额前的碎发都被汗水打湿贴在脸颊上。 她上前一把将韩策抱起来。 韩策惊呼一声,双手环住唐云,“妻主?” “身体还不舒服?” 唐云放在他腰间的手就帮他揉了起来。 韩策脸颊绯红,将脸埋在她脖颈间,声若蚊蝇,“已经好多了,放我下来。” 唐云没理,径直往下走。 王氏和柳氏就在一旁偷笑,“二娘还是个知道疼夫郎的。” 谢荷低头走路:哎呀,突发眼疾,眼睛看不太清楚了。 唐六郎把脚边碍眼的石头踢开。 回到唐宅,唐云先领着韩策给王氏和柳氏敬了一杯迟来的女婿茶。 喝完茶,王氏就招呼着吃午饭。饭后,谢荷烧好热水,几人这才去洗漱一番。 韩策上山找唐云时,穿的是麻衣,但抱住唐云时,衣服也被唐云身上的血迹给染红了。 唐云直接抱着他一起进了浴室。 韩策乌黑的长发在水中飘散,唐云摸着他光裸的后背,触感温润,眼眸渐深。但看见他身上密密麻麻的齿痕,最后只是在韩策红唇上克制落下一吻,来日方长,别把人给折腾坏了。 唐云身上的麻衣是彻底不能穿了,就把韩策给她做的那套象牙白的衣服穿上了。 虽然这件衣服还没完成刺绣,但衣服是能穿的。韩策按唐云的意思,特意将尺寸做大了一些,但唐云不久前刚突破三级,身高又往上窜了一截,已经达到一米八五左右,所以,唐云穿上这件衣服时刚好合身。 唐云披着象牙白的衣服,大步流星走出浴室,身姿挺拔。 韩策穿着白色里衣,拿着帕子走过来,正准备帮她擦拭头发,就见唐云一步一走,披散着的湿发竟渐渐被烘干。 韩策惊叹,“妻主真厉害!” 唐云撩起韩策的湿发,异能,不,或许现在叫内力更合适,内力外放,瞬间烘干韩策的头发。 这也是她和月影打架时才发现的,她的异能在和这个世界逐渐融合,虽然还带着治愈系的特征,但已经可以像这个世界的武者一样使用内力了。 而且,她还发现她在这个世界的三级比在末世时的三级强了许多,所以,再用异能划分自己的等级已经不合适了,用化劲后期来称呼更为恰当。 “阿策,帮我做个可以放刀的腰带。” 唐云的战利品秋水刀就放在桌上,月影的腰带在打斗时已经断成几截了。 韩策应下。 这个时代的读书人是可以佩刀剑的,因为好多读书人有游学的习惯,没有一身好武艺几乎寸步难行,就像吕采薇吕夫子,当初就是拎着一把长枪直接北上游学,听说她还参过军打过匈奴。 再加上,这个时代的刀剑等武器基本都是统一制式,除非特别有钱有势的人家,可以拥有一把独一无二的武器以外,大家的武器都长得差不多。 所以,唐云敢光明正大地使用这把秋水刀,不怕天煞阁找上门来。 外面传来王氏的一阵惊呼。 唐云和韩策推门看去,原来是一只猴子背着背篓,拿着柴刀,翻墙跳进了内院。 猴子放下背篓和柴刀,对着围观它的众人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礼,然后翻墙跑了。 唐云已经跟他们说过,她娘留给她的武功秘籍里还有些简单的御兽手段,但听是一回事,头回见到还是很震惊。 唐六郎见怪不怪地上前去看背篓,见他打的猎物都还在,松了口气。 王氏凑过来一看,里面有两只野鸡和两只兔子,才反应过来,瞪大眼睛,“六郎,你今天是上山打猎去了?这些都是你打的?” 唐六郎挺起胸膛,故作平静,“是我打的。”没错,他就是这么厉害。 所以,他可不可以不用再做男红了? 王氏却拧紧眉毛,厉色道,“这太危险了,你以后不能再这么做了。” 他之前上山是因为二娘病重,不得已才上山采药过活,现在他家二娘身体已经好了,再让一个哥儿上山打猎算什么?别人会笑话他家二娘没本事。 “你要是想吃肉,我们可以拿银子去买,但命就一条,你要是出了什么事,你想过你爹没有?他就只有你这一个孩子了。” 王氏一向和善,头一次这么疾言厉色地教训人。唐六郎的亲爹唐李氏这几天也来过,带点自家种的菜,看一眼唐六郎转身就走,他怕自己待久了惹得王氏他们不高兴,会为难六郎。 “况且你只是一个男子,怎么能干打猎的活呢?” 唐六郎挺直地脊背渐渐弯下去,垂着头不敢说话。 “男子怎么了?我倒是觉得,六郎这个男子挺厉害的,就是他做的陷阱今天救了我一命。” 唐云出言解围,柔声道,“当然,我爹更是这世间最厉害的男子,懂得医理,能上山采药,我生病的时候,如果不是靠爹撑着这个家,这个家早散了。” “你少说好话来糊弄我。” 话虽如此,王氏的神色却柔和下来,他拉着唐六郎的手,“六郎,你怎么突然想着要上山打猎了?” 唐六郎下巴贴着胸口,脸颊发烫,涩然道,“因为我怕你们嫌弃我……” “……这话怎么说?” “我只会一点点男红,就能把破洞缝起来……我不会做衣服。”唐六郎盯着地,恨不得地上出现个洞,好让他把头埋进去。 王氏愕然,“是因为我交给你的那块绸缎?”这是他万万没想到的开展。 他哭笑不得,“你早跟我说啊,只是这布还是得你自己动手才好,实在不行,最后缝几针也行,这毕竟是你的婚服,自己动手才更有意义。” “婚服?” 唐六郎懵懵的,“您要把我嫁给谁?” 第31章 可以有这个意思 看他一副懵懂无知的模样,王氏奇道,“日子都定好了,二娘没跟你说吗?” 唐云听王氏这么说,电光火石间想起许多被她忽略的细节,顿了片刻才问,“爹,你那天在月老庙合的八字是谁的?” 王氏毫不犹豫地道,“当然是你和六郎啊。” 唐六郎想起有天柳叔问他出生年月日,原来如此。他不敢看唐云,低头扒拉着背篓上突出来的竹条。 韩策在一旁补充道,“小爹问了六郎八字后,那张纸条还是我写的。” 唐云看了一圈,合着大家都知道,就她和唐六郎两个当事人不知道,“爹,我不是说让六郎回来干活的吗?” 王氏错愕地道,“你竟然真把人当奴仆看?我说你怎么把人指使得团团转。”随即指责她,“那我订日子的时候,你怎么不说?” 唐云:…… 她当时在干什么来着?噢,对了,当时有人在盯着她,她分心看那人是谁了,没有细想“良辰吉日”。 韩策看着垂头不语的唐六郎,再看看妻主的表情,狐疑道,“妻主,你真的没有这个意思吗?” 院内的气氛顿时冷凝下来。 王氏非常不解,六郎多好的孩子啊,长得好,乖巧听话,人也勤快。 唐云在思索为什么会造成这个误会,她自己本身是习惯有人伺候的,没觉得换个男仆有什么问题,原身在生病前也是有男奴伺候的,所以,她的记忆中也没觉得这思维有问题。 但仔细一想,那些伺候原主的男仆基本都是家中女仆的夫郎,因为这个世界男子比女子多,加之律法的规定,入了奴籍的女子一样要至少娶三个夫郎,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给奴才也要随着当奴才,这才是原身记忆里有男仆伺候的真相。 所以,当她换个如花似玉的未婚哥儿到家里,说没点心思谁信? 唐六郎已经调整好心态,人贵在有自知之明,不要去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我只是一个下人……” “可以有这个意思。” 唐云这时开口,打断了唐六郎的话。 她对上唐六郎的视线,唇角微扬,这个误会倒是来得恰到好处,为了更好地保守秘密,把对方变成自己人,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就是不知道六郎有没有这个意思。” 怎么回事,“六郎”两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怎么就这么缱绻? 唐六郎脸腾的红了,刚平复好的心跳又不受控制跳起来,他重复道,“什么意思?” 唐云往前走,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唐六郎下意识后退,他退一步,唐云就进一步。两人目光交汇,唐云低头,凝视着唐六郎明净清澈的眼睛,嗓音低沉,带着股撩人的意味,“六郎,你愿意当我的夫郎吗?” 唐六郎承受不住她的目光,移开视线,扫见王氏、柳氏和韩策都盯着他们。 他的脸更红了。 “六郎?” 唐云又往前走了一步。 唐六郎再度和唐云对上视线,被从天而降的馅饼砸中的惊喜、羞赧和不知所措齐齐涌上大脑,他竟冲口而出,“我给当你夫郎,你是不是就不给我发月钱了?” 唐云错愕,没想到他第一反应竟然是这个,她沉吟片刻,表情认真地道,“你要是真成了我的夫郎,需要银子的时候,都可以直接朝我要,除此之外,我每个月再给你三两月例银子如何?” 月钱直接从一个月三百文涨到一个月三两银子,唐六郎眸光发亮。 他伸手拉住唐云的衣角,努力不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太激动,他淡淡道,“嗯。” 话音一落,他不禁有些后悔,他是不是表现的过于冷淡了?实际上,他只是怕太过兴奋声音会颤抖。 唐云轻笑,“小财迷。” 一听到有银子,马上就同意了。 “行了,事情说定了,婚服要赶紧准备起来了,六郎你跟我来,我教你怎么量体裁衣。” 王氏见事情说定,笑呵呵地拉着唐六郎做婚服。 …… 王氏看着面前歪歪扭扭的布料,陷入沉默。 唐六郎像个犯错的孩子,贴着墙根低头站好。 “算了,我把衣服做好,你最后来缝几针就好。” 王氏铺开布料,拿起剪刀咔咔几声利索裁剪好。 另一边。 柳氏则领着谢荷到地里干活,谢荷认真记下是哪几块田,就让柳氏回去,表示这点活她一个人就能干完。 柳氏不走,“两个人快些。” 谢荷一看老爷子撩裤子准备下地了,连忙拦住,这可不行,通过几天相处,她已经完全看明白了,自家主子可不是个普通人,以后身边跟着伺候的人绝不会少,她得抓住机会好好表现,给主子留个好印象。 她转了话术,劝道,“柳老爷,主子过几天就要去书院读书了,她的新衣却还没做好,要是主子入了学堂还穿着旧衣,岂不惹人耻笑,多给主子做几件新衣才是当前最要紧的事呢!” 柳氏一听,是这个理,就歇了下地的心思,“还是你想的周到,我这就回去接着给二娘做衣服。” 旁边下地的人看柳氏匆匆走了,就瞅着下地干活的谢荷,脸圆圆的,长得十分讨喜。 一个戴着草帽的妇人好奇地问,“你这丫头是哪家的,之前怎么没见过?” 其他干活的人听见有人问了,纷纷竖起耳朵听。 谢荷大大方方地回话,“婶子,我刚来,你不认识我很正常,我叫谢荷,唐宅那座院子的主人是我主子。” “主子?你是说云姐儿?” 谢荷挺起胸膛,“对,我是主子买回来的丫鬟!” 当个丫鬟,你还挺骄傲,妇人就不太想搭理她了,脑子似乎不太好使啊。 但旁人却很积极地搭话,一个肩上搭着汗巾的妇人就夸她,“你是跟对主子了,那一家都是和善的人家。” “对对对,云姐儿还是个读书人,以后出息大着呢!” “你以后的日子也差不了!” 这些人好话不要钱似的冒出来,戴着草帽的妇人傻了眼,这些人是在奉承一个丫鬟?出门是都忘记带脑子了吗? 这时就有人问了,“云姐儿每个月给你发多少月钱啊?” 此话一出,四周皆静。 大家都竖着耳朵听谢荷会怎么回答。 这几天,村里人私下都传疯了,唐云那个曾经的病秧子花钱买了唐山花家的儿子和五亩上等田! 这哪里是穷的响叮当?分明是人家之前病重,怕惹来灾祸,故意装穷呢!好家伙,病一好,人家不装了,还直接买个丫鬟回来伺候。 也不知道以前人家天天住着大宅子,不愁吃不愁喝的,他们怎么就猪油蒙了心,非觉得人家穷得要过不下去了? 第32章 媒公上门 面对村里人的试探,谢荷呆呆傻傻的,“不管主子给我多少都是我的荣幸。” 答了又好像没答,村里人也不放弃,锲而不舍地问出一个又一个的问题,试探唐云家到底有多少钱。 谢荷就摸着后脑勺憨笑,主打一个我不知道呀,这我也不是很清楚呀。 戴着草帽的妇人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些人在打什么主意,这些人也太贼了吧? 她眼珠一转,想起云姐儿后院里现在还只有一个侧夫郎吧? 她家中正好有一个哥儿,刚满十五岁,长相端正,干活也勤快,配云姐儿正正好。 唐云还不知道有人打上了她的主意,她来到韩策的屋子,将月影的黑色杀手服递给他,“帮我把这件衣服修补一下。” 韩策接过来抻开一看,发现一边的袖口和裤腿那都有一道整齐的切口,什么也不问,点头应下。他递给唐云一条腰带,“妻主,这是你要的腰带。” 这是一条鹿皮制的腰带,鹿皮是用银子和春花婶家买的。唐云今日承诺唐六郎以后每月给他三两月例银子,转头就把韩策的月例给他补上。既然承诺了,就要一视同仁,唐六郎有的,韩策自然也该有。 韩策未出阁前,在家里也只有一月二两的月例银子,他当初嫁过来还以为自己会过苦日子,哪成想,这才几日,他的月例银子还涨了。 他换了鹿皮后,裁剪好尺寸,打孔,再用针线沿着打孔边缘缝制,安装好刀扣,没花多长时间腰带就做好了。 幸好当时妻主买绸缎时布庄除了绣线还送了一些小零件。 唐云将腰带系在腰间,秋水刀穿过刀扣,就稳稳当当挂在腰间。她走了几步,满意发现腰带十分结实,她上前抱住韩策,“我的阿策真贤惠。” 韩策靠在她怀里,温和一笑,“妻主喜欢就好。” 妻夫两个温存了好一会才分开。 唐云没走,坐在窗边继续翻看《易经》,韩策就坐在一旁缝补衣服,下午的阳光透窗而过,给两人都染上一层金色的光晕。 唐云余光瞥见韩策将那件黑色的制服补好,又抱来那块玫红色的布料,开始量体裁衣。 唐云就忍不住笑,“六郎还是不会做衣服吗?” 韩策也笑,“时间来不及了,爹帮着给六郎做婚服,我给妻主做,最后留几针,让六郎意思意思就好。” 唐云上前拉住韩策的手,肤白如玉,与一旁的玫红色布料形成鲜明的对比,她轻声道,“其实,我之所以买这块布,是想给你补一件婚服。你嫁给我,却连一件像样的衣服都没给你准备。” 韩策没想到妻主是这个想法,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摇了摇头,“妻主,我不在意这些。”他眸光盈盈若秋水,“反倒很庆幸,正是当时那种情况,我才有机会嫁给妻主。” 如果不是王氏想要急需一个冲喜夫郎,无处可去的他早就葬身山林了。 唐云摸着布料,“这块布剩下的应该还能再做一件婚服吧?” 韩策一怔,“能是能……” 唐云凑过去吻他,“我想看,阿策穿婚服给我看好不好?” 两人唇齿相缠间,韩策含糊应好。 良久,唐云松开他,韩策唇瓣被吮得嫣红,眸光潋滟,唐云伸手抹去他唇角不自觉流出的湿润,哑声道,“我还是回书房看书去吧。” 头次开荤,竟有些控制不住,一看见韩策就想碰他,想把人拽到床上去,刚刚书都没有翻几页,满脑子下流想法,这可不行,她可是要当高级公务员的,不能沉迷于男色。 韩策整理好衣服,红着脸送她出门。 …… 谢荷干完地里的活,回到唐宅刚好是晚饭时间。 今日唐六郎猎的野鸡和兔子已经被收拾好了,如今天气热,肉食不禁放,留一只野鸡今天吃,剩下的都抹了盐挂在墙头。 谢荷利索地将野鸡切块,期间唐六郎想帮忙,被谢荷客气地请出去了,她已经知道不久后,这位即将成为自己的正经主子,可不敢再被人抢活了。 唐六郎也顾忌着他现在不好和外女共处一室,但不让他干活,他又别扭,只好拿起柴刀开始劈柴,“哐哐哐。” 那架势比谢荷切鸡还要利索。 谢荷深感也只有她家主子才消受得起如此“生猛”的男子,她还是找个小家碧玉般的夫郎才好。 饭后,一家人在堂屋里消食。 “咚咚咚。” 门外有人敲门。 谢荷上前开门。 门外站着好几个人,为首的是一个颇有些年纪的男子,眼角布满皱纹,眼神却很明亮,身材矮小,衣着鲜艳,脸上带笑,令人见之可亲,“哎呦,这就是唐家女郎吗?果然长相非凡,一看就不是池中物!” 他身后的妇人神色尴尬,小声道,“徐媒公,这不是云姐儿,这是云姐儿的丫鬟。” 徐媒公神色不变,很是自然地道,“唐家女郎的丫鬟都如此出色了,那这唐家女郎想必更是不得了。” 谢荷却不为所动,打量一圈,一个媒公,一个妇人,还有一个中年男子带着两个十五六的哥儿,“你们是哪家的?有什么事?” 妇人回她,“我是云姐的霞婶,来找云姐儿是想给她说一门亲事的。” 谢荷点头,“劳烦稍等,容我回禀我家主子后,再给各位开门。” 大门在几人面前合上了。 徐媒公是其他村子的媒公,并不觉得有问题,看人家这宅子如此气派,人家自然有人家的底气和规矩。 那妇人却沉了脸,她一个长辈亲自上门来给唐云说亲,本就是天大的脸面,这唐云一个小辈不毕恭毕敬地迎她进去,竟然还敢让她吃闭门羹! 没娘的孩子就是如此没有规矩,她以后还得费心好好教导教导。 这时,远远又走来一群人,徐媒公看到为首的一人,就挑眉,是他的同行蔡媒公。 两人对视一眼,互相见礼,就笑呵呵地打招呼。 都说同行是冤家,但今日他们又不是给哥儿说亲,而是给一个女郎介绍夫郎,哥儿只能嫁一个人,女郎却可以娶好多个夫郎的嘛。 今日不是对手,确认过眼神,可以联手。 第33章 来活啦 两个媒公之间客气见礼,两家人就不怎么待见对方了。 唐霞瞪着唐娟,唐娟也瞪着唐霞,两人是堂姐妹,一大家子人都住在一块,难免产生矛盾,更何况这个时代每个女子都要娶三个夫郎,人一多,几家更是天天斗得乌鸡眼似的。前几日,还吵着要分家呢。 唐霞嗤笑,“娟儿,就你家四郎那磕碜样,你好意思跟云姐提吗?” 唐娟不甘示弱,“霞姐,你都敢带着你家这黑不溜秋的上门了,我有什么不敢?” 还没等两人打起来,门外陆陆续续又来了好几家人,唐霞和唐娟也不吵了,警惕地观察着其他几家,两人对视一眼,决定联手,不管怎么,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这几家人也都带着媒公。 几个媒公面面相觑,好家伙,方圆几十里的媒公都聚在一块了。 唐有福带着夫郎儿子匆匆赶来,就见到唐宅门口乌泱泱的全是人,眼睛都气红了,她就说今天怎么一个媒公都找不见,原来都被抢先了! 唐有福就是今天最开始和谢荷搭话、戴草帽的那位妇人,她还以为只有她想到嫁儿子这事,原来大家都想到一块了。 院子内。 谢荷将情况说明,唐云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将来的人一一说给王氏听,王氏听了是哪几个人家后沉默不语。 在村子里住了这么些年,他很清楚各家是个什么情况,他不太想开门放这些人进来。 当初二娘病重的时候,村里这些人一见到他就明里暗里讽刺他家二娘是个短命鬼,反复强调家里没有适龄的哥儿,生怕他打他们家哥儿的主意,现在看他家二娘好了,又巴巴凑上来。 说实话,当初他家二娘病重时,他也根本没瞧上村里这些人家的哥儿。他心中是有傲气的,他家二娘长得如天仙下凡,还是个童生,从小也是锦衣玉食长大的,这些乡下哥儿哪里配得上他家二娘? 他看中韩策,就是因为人家是大家公子,唐六郎是个例外,六郎帮过他,有一份恩情在,更重要的是,六郎长得就不像个乡下哥儿。 说白了,他就是个颜控,当初他就是在仁和堂遇见打马游街的唐幼蓉,顿时惊为天人,非卿不嫁。 整个唐家村,他只看得上唐六郎这一个哥儿。 唐云见她爹沉默,明白了他的意思,淡淡道,“那就都打发了吧。” “这……好吗?”王氏迟疑,毕竟都是一个村子的。 “没什么不好的,见了后你再拒绝,人家一样会在背后嘀咕。而且这个时候来的人家基本都是想占便宜的,理他们作甚?” 王氏一想也是,就点头。 唐云吩咐谢荷,“就说我已经选好夫郎了。” 谢荷应诺退下。 唐宅的大门打开,外面喧闹的人群顿时一静。 面对这么多双眼睛,谢荷半点不怵,圆圆的脸上挂着亲和的笑容,语气坚定,话语清晰,“诸位的意思我家主子已经明白了,谢谢诸位的抬爱,但我家主子已有心仪的夫郎,就不耽误诸位的时间了。” 一群人叽叽喳喳不愿意,唐霞最不乐意,完全没了最开始还想教导唐云的心思,“我家哥儿可是干活的好手,娶了我家哥儿绝对不亏!” 谢荷笑眯眯,“我也是干活好手,主子有我就够了。” 唐霞一噎,又梗着脖子反驳,“那能一样吗?哥儿可以暖床,夜里一个人睡多寂寞啊。” 谢荷就疑惑,“我家主子已经娶夫了,婶子不知道吗?侧夫郎不仅可以为我家主子暖床,还长得赏心悦目。” 媒公们也不乐意,大老远来面没见着,就说不行,不就是眼睁睁看着银子飞么,一位媒公就劝,“你家主子有这么一座气派宅子,娶多少夫郎暖床都不嫌多的。” 谢荷就很客气,“是不嫌多,所以我家主子已经有心仪的人选了嘛。” 闹哄哄的一群人就这么被谢荷恭恭敬敬地打发走了,许多人都沉着脸。 只有徐媒公不仅没走,脸上还带笑,“这位娘子叫什么名字?可有婚配?”虽然唐家女郎的亲事说不成了,但这个娘子看起来也很不错嘛,可以发展一下业务。 谢荷眨眨眼,虽然她已经想好日后直接去牙行买夫郎,但她依旧客气地问,“这位媒公贵姓?” “免贵姓徐。” “徐媒公,我叫谢荷,以前家里穷,还没有娶上夫郎呢。” “哎呦,谢姑娘今日遇见了我,这就是缘分,我保管给你寻个如意夫郎,”徐媒公笑弯了眼睛,你看业务需求这不就又有了嘛,“不知姑娘对夫郎可有什么要求?” 这时,传来一句和声细语的声音,“娘,我们走吧。” 谢荷望去。 原来是不甘心的唐有福还没走,一个哥儿正扶着她小声劝慰。这个哥儿长相清秀,五官端正,一对杏眼生得十分出彩,察觉到谢荷在看他,就腼腆地垂下头。 谢荷眼睛瞬间亮了。 这就是她想要的小家碧玉! 她认出唐有福来了,立马凑上去,拉住唐有福,“婶子,可赶巧了,您怎么也来了?” 说着,她还不住拿眼睛去瞅人家哥儿,把人哥儿脸都看红了。 “哼。”唐有福拍开她的手,“不巧,我是专门来找云姐儿的,还被你赶走了。” 她可是想给她家五郎找个读书人的,一个丫鬟还想娶她家五郎,美得她! 唐有福翻了个大白眼,拉着五郎转身就走,她夫郎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谢荷见状,就叹气,有缘无分呐,这就是为啥她只打算在牙行里买夫郎了,好人家的都会嫌弃她是奴籍啊。 徐媒公眯着眼看完这出戏,就知道来活啦。 他笑眯眯地凑到谢荷面前,“谢姑娘,看上刚刚那哥儿了?” “怎么?徐媒公有办法?” 徐媒公神情从容,“让我来帮你说媒,保管叫你娶到如意夫郎,要是我没说成,不收你一分钱。” 谢荷见她如此自信,不由燃起希望,“那您可要为我多多费心呐。” 徐媒公询问,“不知姑娘愿意出多少聘礼?” 谢荷在牙行里待过,知道像她刚刚看上的哥儿,年轻,还长得好,在牙行里也属于中上的水平,于是一咬牙,伸出五个手指头。 徐媒公心里就有数了,“姑娘莫急,今日我先去打听打听对方的情况,明日你等我的好消息。” 第34章 马甲上线 处理完媒公上门的事,刚好是黄昏时刻,太阳在地平线上洒落最后一轮余晖。 王氏就看见自家二娘往后罩房走,他又瞅了瞅天色,嗯,确实还没黑透呢。 他和柳氏对视一眼,两人就嘿嘿笑起来,看来要不了多久,他们就能抱孙女了。 唐云不负两人期望,一踏入韩策的房间,便轻轻关上了门。 韩策正低头专注地给她的婚服刺绣,就被唐云一把抱起。 韩策连忙把针线扔开,搂住唐云的脖子,耳尖微红,“妻主,天还没黑呢。” 唐云将人放在床上,放下床帘,面不改色,“黑了。” 手已经往人家衣襟里摸去。 …… 空气里都是粘稠的暧昧的味道,韩策累得沉沉睡去。 唐云餍足地起身,打开窗散味,夜色如墨,万籁俱静,只有远处偶尔传来虫鸣声。 唐云找出韩策给她补好的黑色杀手服换上,翻出窗户,轻轻合上窗,边走边拿出秋水刀在腰间别好,再掏出黑色面具戴上。 她身子一轻,跃出唐宅,再次前往清河县。 她一离开唐宅,已经接近异能二级的小黑球就睁开眼,甩着尾巴,开始警戒。 唐云之前她异能一级时赶路花了半个时辰,这次她只用了一刻钟。翻城墙的时候甚至也不用再找着力点,足尖一点,身体就轻盈跃过城墙。 在化劲后期的武者眼中,城墙竟如同虚设。 永和赌坊后面的第三条小巷,两侧是高耸的灰砖墙,墙上挂着一盏灯笼,暖黄色的灯光照亮青石板铺就的路面,更深处是一片黑暗。 仿佛只是一处再寻常不过的小巷,永和赌坊隐隐传来的喧闹声,更衬得此处十分寂静。 但唐云却闻到一股刺鼻的血腥味,暗处有不下六道或深或浅的呼吸声,一个内劲后期,剩下的都是外劲期。 还有一道呼吸声很沉重,是个没有内力的普通人。 唐云走到血腥味传来最强的地方,找到一处因多次触碰略有凹陷的砖块,按下去,几声细微的“咔咔”声传来,露出一处凹槽来。 唐云拿出那块金色令牌,仔细和凹槽对比一番。 金色令牌正面刻有一个醒目的“肆”字,背面绘着一个独特的图腾:两把交叉的剑,中间镶嵌着一只眼睛。和凹槽形状正好相似,唐云将令牌放上去。 沉闷声传来,灰砖墙自动向两侧打开,露出一个盘旋往下的石阶通道。 两侧墙面上燃着火把。 唐云走进去,再取下金色令牌。 身后的灰砖墙又轻声合拢。 唐云看着合拢的墙,这个机关有点意思啊,不知道建造这个机关的人还在不在人世。 她顺着石阶而下,正好撞见两个戴着面具的黑衣人顺着石阶而上,不过两人面具上有两道白色纹路,唐云的面具却是纯黑色的。 两人看到唐云的面具,恭敬行礼,“大人。” 唐云淡定点头。 转过几道弯,狭窄的甬道豁然开朗,天煞阁内部建筑非常朴实无华,中间是一处宽敞的大厅,旁边有几间石室。 大厅中间有一个中年女子,用麻布包着头,正在焦急地四处走动,她周围的黑衣人都沉默不语,或低头默默擦拭武器,或赤着胳膊处理伤口。 内劲后期的武者在大厅后坐着,面具上刻着一道白色纹路,腰间挂着一块青色令牌,令牌正面刻着“拾叁”字样,正在低头盘账。 一见到唐云,所有黑衣人都起身行礼,“见过大人。” 中年女子已经等得不耐烦了,背着手迎上来,咄咄逼人,“你不是金牌杀手吗?怎么杀个人这么墨迹,不会是浪得虚名吧?” 她话音一落,周围的黑衣人都齐齐转头盯着她。 其中十三号悄悄抬头看向唐云。 考验演技的时候来了。 唐云挑眉,手落在秋水刀刀柄上,“你再说一遍?” 开口的声音竟然和月影一模一样。 前世秩序崩坏,除了杀丧尸以外,娱乐活动实在匮乏,唐云就学了很多东西,改变音色便是其中一种。 刀柄尚未出鞘,中年女子恍然想起对方不是自己的手下,她清了清嗓子,下巴微抬,“你、你要干什么?剩、剩下的佣、佣金你不想要了吗?” 唐云啧了一声,“我不杀你,我不做没钱的赔本买卖。” 十三号:唉,大人还是这么好脾气。 中年女子松了口气,扶着椅站稳,“我要你杀的人呢?” 唐云抱臂,哼了一声,“目标情况和你提供的信息不符。” “?” “得加钱。” 中年女子被惊得半晌才回过神来,“你别太过分了,在你还没完成任务之前我就已经先给了五百两定金!” 唐云:……啥?五百两,那为啥她只搜出来了三百多两? 中年女子冷静下来后,才想起唐云刚刚说的话,喃喃道,“她身边果然有高手!” 十三号一听,差点笑出声,果然,她就听见她家四号大人说,“你知道?所以你是故意的?那佣金得翻两倍。” 中年女子不满地说,“什么?你咋不直接去抢钱?” 唐云摩挲着刀柄,很淡定,“等你加了钱,我再杀她。” “你要挟我?”中年女子瞪大了眼睛。 唐云微微一笑,“要挟谈不上,一场交易罢了。你出钱,我办事,各取所需。” 中年女子沉默片刻,最终开口道,“你要的数额太大了,这事我做不了主。我要先请示我的主子,才能给你答复。” 唐云点头,表示理解,“可以。” 中年女子离开后,唐云看向十三号,她要给“自己”接下来的消失做铺垫,她对月影在极短的时间内花掉一百多两银子有了些猜测,“给总部发个消息,就说我休息一段时间再回去。” 听到她这么说,十三号没有丝毫怀疑,反而笑起来,即使戴着面具,也能感受到她散发出的浓浓猥琐气质,“大人,我们清河县里的哥儿是不是也别有一番风味?” 唐云:…… 还真是这样,这个月影个性实在是过于散漫,在来杀她的路上,还顺道去睡了个男人。 第35章 为大人效力是我的荣幸 “聒噪,我走了。” 唐云佯装不耐烦,径直往外走。 十三号和其他的黑衣人都起身恭送她。 出了天煞阁,唐云没有立刻去追那个中年女子,而是收敛气息后隐在灰墙后。 不久,一只灰褐色的鸟儿从隐蔽处钻出来,抖掉灰尘,张开翅膀正准备飞走。唐云快速伸手将这只鸟儿抓进空间。 刚被抓住,这鸟就不停地挣扎,发出急促尖锐的鸣叫。 还用尖锐的喙去啄唐云的手,被唐云眼疾手快地捏住。 唐云挑眉,竟然是一只松雀鹰。天煞阁竟然成功的掌握了一套训鹰的方法来传信。 不过,现在这只鸟是她的了,她握住这只松雀鹰走到空间存放晶核的地方晃了一圈。强大的能量波动瞬间让松雀鹰安静下来,唐云抚摸着它的羽毛,“乖乖听话,我就赐给你新的力量。” 渴望强大力量的天性让松雀鹰温顺下来,用喙碰了碰唐云的手指头表示臣服。 它主动抬起腿,露出绑在腿上的信件。 唐云解下信件,打开一看。 【肆号大人归期不定】 嗯,看来今日确实没有引起十三号的怀疑,她把信件又重新绑回去。 接着,递了块红色晶核给松雀鹰。松雀鹰咔咔将晶核吞吃下肚,又歪过脑袋蹭蹭唐云的手。 唐云十分喜爱这只松雀鹰,不由多撸了会。她之前为了不引人注意,连鸽子都不敢用,只能选择麻雀来传递信息,没想到,转眼间她就有了一只鹰。 “好了,送信去吧。”唐云拍拍松雀鹰的头,将它送出空间。 松雀鹰展开约六十厘米长的翅膀飞进夜色里。 另一只小麻雀已经在屋檐上等着了,这不是监视薛晓凤的那只,而是唐云今日提前准备好的。 小麻雀扑棱着翅膀往前带路,唐云跟身后,在屋檐间穿梭,身体如羽毛般轻盈,没发出一点声音。 片刻,唐云看到了那个中年女子,她已经取下脸上的麻布,露出来的脸十分陌生。 唐云翻遍原主的记忆,也没找到这样一个人。 中年女子提着灯笼,拐进一处住宅后门,敲了敲门。守门的老婆子开门见是她,先是行了一礼,径直放她进来。 一个丫鬟上前接过灯笼在前面带路,中年女子跟在身后,房檐上唐云亦悄无声息跟上。 这是一处三进的大宅子,夜幕深沉,宅子四处掌灯,越走唐云越觉得眼熟。 穿过抄手游廊,丫鬟走到灯火通明的书房前,守门的丫鬟见人终于来了,进门去通禀。 唐云轻盈跃在书房屋顶,掀开瓦片,室内透出一缕暖黄色的灯光。 屋内正中间坐着一个约五十多岁的女子,穿着黑色圆领官袍,两鬓有些斑白,面容十分严肃,正在处理公文。 唐云心一沉。这是她的奶奶,她娘唐幼蓉的亲生母亲唐卉。 这里是唐府,清河县数一数二的权贵之家。 唐卉是雍朝世家大族之一唐家的旁支,一直努力想朝唐家嫡系靠拢。因而身为外室女出身的唐幼蓉一向不得唐卉喜爱,唐幼蓉一出生就被唐卉扔在唐家村里,一应生活所需皆不提供。 唐幼蓉自己争气,从一穷二白打拼到在县里挣下一份丰厚的家业,接着又参加科举,一路顺利考上秀才,这才入了唐卉的眼,母女两个关系有所缓和,原主也是那时才知道自己还有个奶奶。 只是好景不长,唐幼蓉病逝后,两家的关系又降至冰点,这么多年也没有走动过。 没想到,要杀自己的竟然是自己的亲奶奶。 中年女子进门,撩袍跪拜,“属下见过主簿大人。” “如春快快请起。” 唐卉将江如春扶起。 屋内伺候的丫鬟们都退了下去。 唐卉声音里带着急切,“如何了?” 江如春表情羞愧,“大人,那兔崽子身边果然有高手护着。” 唐卉呼吸一滞,“天煞阁的金牌杀手也奈何不得她?” 江如春急忙摇头,恨声道,“大人,是天煞阁那边故意刁难,竟以我们提供的信息有误为由,狮子大开口,说低于这个数不动手。” 江如春颤巍巍伸出五根手指。 唐云:…… 好家伙,转眼就涨了两千两。 唐卉白眼一翻,就要晕过去。 “大人!大人!”江如春慌忙上前掐唐卉的人中。 唐卉大喘口气活过来,浑身瘫软,声音虚弱,“我哪来这么多钱?” 江如春面色为难,抓住唐卉胳膊“大人,天煞阁那金牌杀手凶得很,一言不合就要拔刀杀我,要不是小的机灵,您今日见到的就是我的尸首啊。” 唐卉甩开她,没好气道,“杀了你我也没钱。”她挥手,“罢了,此路不通,我们另想他法。” 江如春面露犹豫,眼中流出一丝惊恐,“可,可是大人,您说要是天煞阁没能如愿拿到银子,会不会恼羞成怒,对我们痛下杀手?” 唐卉闻言,心中一紧,双手不由紧紧攥住扶手,“这、这不至于吧?” 江如春叹气,“那些人,杀人不眨眼,手段狠辣,为了达成目的不择手段……” 唐卉害怕了,后悔主动招惹上这么一个疯子组织。她站起身,背手在屋内来回走了几圈,纠结地皱着眉头,“那就只能动用我正君的嫁妆了。” 她拍拍江如春的肩膀,“你明日再来找我,辛苦如春为我费心了。” 江如春眸中带泪,语气坚定,“为大人效力是我的荣幸。” 唐卉很满意她的态度,“放心,你为我办事,好处少不了你的。” 唐云看得啧啧称奇,这江如春可真是个人才,要是生活在末世前,高低是个奥斯卡影后。 同时,她又为她娘感到惋惜,她娘就是因为这么一个被属下耍的团团转的人耿耿于怀许多年。 底下的人还在讨论。 “你手底下的那个叫薛……薛什么来着?” “回大人,是薛晓凤。” “对对,就是她,办事着实不靠谱,怎么不早点把那兔崽子打死,也没后面这么多事。” “大人教训的是,回头我就叫她来您这领罚。” “你家大人我什么身份,她什么身份?你把她领过来是罚她还是赏她呢,回头你自己找个明目好好惩罚她就是。”唐卉没有一点不高兴,反而为自己能摆一摆大人的架子教训下属而感到自得。 江如春一脸愧疚地点头应是。 第36章 大人息怒 唐卉邀请江如春抵足而眠,以示看重。 唐云在屋顶上看见这一幕,握住刀柄,眼神幽幽。她第一想法就是先下手为强,但唐卉是她的亲奶奶,虽然关系不亲近,一旦唐卉身亡,她就要守孝三年,不值当。 再一个这两人都是官身,大雍朝官员死亡,无论是否是死于意外,都要等朝廷派人调查后才能下葬,若是惹来先天境的高手,唐云也不会有好下场。 她想当官方的高级公务员,可不想当官方通缉犯。 唐云拔出秋水刀,虽然不能杀,但能先给个小小的教训。 她掏出一包药倒了一小部分在刀刃上,接着对准屋内的香炉将刀刃上的药洒下。 这药是从月影身上搜来的,唐云不懂医理,不认识这些药,所以她挨个尝了一遍,反正她带有治愈系特征的内力会自动化解有毒物质。 只有这个药唐云化解不了,因为这根本不是毒。 唐云盖好瓦片,嘴角上扬。 夜色如墨,繁星点点。 唐云将小麻雀留在唐府,飞身回到唐宅。 推开房门,韩策点着油灯,披散着秀发,正低头刺绣,手中是她那件尚未完成刺绣的象牙白外衣。听见动静,他抬头目光落在唐云身上,“妻主回来了。” 唐云脚步微顿,随即自然地取下秋水刀放在桌上,“怎么醒了?” 韩策放下针线,起身走到唐云身边,帮唐云更衣,“我担心妻主,便起来了。” 唐云不说她去了哪,韩策也不问,他只是一个男子,做好自己份内的事就好,该让他知道的,妻主自然会告诉他。 唐云抬手抚过他的长发,发丝如上等的丝绸般柔软顺滑。她从后脑勺一路抚摸至背部,接着是纤细的腰肢,再往下,是一片柔软。 唐云将人揽在怀里,凑到他耳边,“看来还是不困。” 正好,外婆给的本子里面还有好多姿势没有用过。 油灯燃着暖黄色的光,照在白墙上,映着一对交缠的人影。 …… 清晨。 “啊!” 王氏刚出门就被吓了一跳。 正房门前堆着一堆“尸体”,皆是身首分离,一击致命,鲜血染红了地面,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怎么回事?” “哪来的?” 王氏和柳氏目瞪口呆。 这时,唐云提着一只小猴子走过来,小猴子爪子和毛发上还带着血迹,它抱住唐云的胳膊,可怜巴巴地抬头看她。 唐云不为所动,将它扔在“尸体”前,冷声道,“把血处理干净。” “吱吱~” 小猴子在地上滚了一圈,爬起来,又歪着头看着唐云,看她面无表情,只好仰头叫了一声,“吱~” 四周就出现了好几只猴子,动作利索而快速地清理起地上的尸体。 还有两只猴子神态自若地到井边打水,一只转把手,一只扔木桶。 听到声音走到后院的唐六郎看到这幕,有些惊讶,但还算镇定。 他走到那堆“尸体”前,数了数,“五只鸡,六只兔,一只狍子,还有两只猪崽,这么多,我们的盐不够。” 一只鸡约两斤重,一只兔子约四斤重,一只狍子约四十斤重,一只猪崽约二十五斤重,加起来都一百多斤了。 唐云无奈,“我今日去城里买。” 王氏反应过来,惊叹,“二娘,你驯养的这些猴子太厉害了。” 当然厉害,这群猴子虽然还没有完全消化掉晶核的能量,但也已经半步踏入外劲期,打些小猎物自然手到擒来。 就是聪明过头了,昨日唐云吩咐它们将唐六郎的猎物带回来,它们举一反三,知道唐云有需要,今日就来送猎物。 猴子们将地上的血迹和猎物都冲洗干净后,小猴子又上前抱住唐云的腿,睁大眼睛看着她,“吱吱~” 天天惦记着她的晶核。 唐云轻轻踹开它,“没有,下次不可以再打这么多了知道吗?” 身体里的晶核都还没消化完,吃太多不是好事。 小黑球缓缓走到小猴子和唐云之间,眼神幽幽,哼,它没有,它也别想有。主人说它再吃晶核,就会突破二级,但那也意味着它的体型将变得无法控制,所以,它最近也没有晶核吃。 “把猎物都搬到外院去。”唐云吩咐。 几只猴子就扛着猎物往前院走。 小黑球叼着一只兔子,快速越过几只猴,先一步踏入外院。 谢荷是女子,不好进后院,但她一直竖着耳朵在听内院的动静。 因此看见这些猎物时也不惊讶。 唐云走过来见谢荷已经开始处理猎物了,“吃完早饭后再弄吧。” “是。” 唐云想起昨日谢荷跟她说的事,就分了两只兔子和一只鸡给她,“今日要是上门提亲,就拿这些当聘礼。” “谢主子!”谢荷很感动,这些猎物加起来都近一两银子了。 清河县唐府。 唐卉黑着脸将江如春踹下床。 江如春顾不得身体赤裸,急忙跪趴在地,诚惶诚恐道,“大人息怒,大人息怒啊!” 一件衣服被扔在她头上,唐卉怒喝,“滚!” 这个时候真走了,她才是真完了,江如春往前急爬几步,头重重磕在地上,“大人,昨日的香炉不对劲,是有人陷害江某啊!” “啪。” 一杯茶盏应声而碎,碎片四溅,在江如春脸上、脖子上、手背上留下一道道血痕。 唐卉横眉怒目,“要你说,再不走就把你那狗爪子剁了!” 江如春听了,知道大人如今只是在气头上,“大人圣明,江某这就告退。” 她抱着衣服,躬身退到屏风后,快速穿好衣服,这才再次告退。 屋外,奴仆们跪成一片,昨日二人的动静之大,她们听得一清二楚,此时皆战战兢兢,大气不敢喘。 江如春快速走出唐府,想起昨日的事情,她还很委屈,明明是唐卉先强迫她动手的,她还委屈上了,而且,一想到她竟然对一个老女人…… 江如春:“yue——” 第37章 两边通吃 徐媒公已经打听清楚了,谢荷看上的哥儿是唐有福家的哥儿,行五,叫唐五郎,今年正好十五岁。 一家子都是些老实本分的庄稼人,唐有福共有两女六子,前面四个儿子已经嫁人,两个女儿年龄相差不大,都已到了该娶夫郎的年纪。 徐媒公心里有数了,穿着一团喜庆就上门了。 “咚咚。” 唐有福刚吃完午饭,开门见是他,知道他是为谢荷那个丫鬟而来,就想关门。 徐媒公连忙拦住,脸上带笑,“妹子,别关门别关门,您要是真看不上昨日那姑娘,我还可以给令郎介绍别人嘛!” 他硬往门缝里挤,唐有福一个大女人也不好跟一个男人拉拉扯扯,只好放他进来。 见徐媒公进了屋,唐有福耷拉着脸,水都不给他倒一杯,在堂屋坐下,“我先说好,我不会让我家五郎嫁给一个丫鬟的。” 唐有福的两个女儿昨日也听唐有福说了,她们也看不上一个丫鬟,还暗中嗤笑对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徐媒公自己找了个凳子坐下,含笑道,“我也说了,您要是真看不上谢姑娘,我可以给令郎介绍其他姑娘,介绍不成不要钱。” 徐媒公也不是说谎,只是他最看好的还是谢荷。他先是条理很清晰地介绍了一下其他几个姑娘的情况。 都是十六七岁的年纪,也都是庄稼人。一个还没分家,一大家子人住在一起难免有磕磕绊绊,一个长得不错但家里穷,聘礼只出得起几个鸡蛋,一个家里情况好点,但人长得有些磕碜。 唐有福渐渐收起那副死人脸。 她的三个夫郎也都凑上前来认真听。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 徐媒公说完后,几个男人小声讨论起来,各有各的优点,也各有各的缺点,最后一致认为,外貌不重要,五郎过得好才更重要,然后齐齐扭头看向唐有福。 唐有福也觉得最后一个好,主要是她的两个女儿也要娶夫了,多收点聘礼好给她的两个女儿选几个称心的夫郎。 唐有福询问最后一个姑娘的情况,徐媒公也耐心地回答了。 “唉。”徐媒公突然叹气。 唐有福不解,“徐媒公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妥?” 徐媒公向躲在一旁偷听的唐五郎招招手,唐五郎见唐有福点头,这才走到徐媒公面前。 徐媒公拉着唐五郎的手,目光落在他的脸上,眼神带着赞叹,对唐有福唏嘘道,“我为令郎委屈啊,令郎生得如此好相貌,竟不能找到一个与之容貌相配的妻主吗?” 这话说到唐有福心坎里去了,她也觉得自己这个哥儿顶顶好,昨日才想试试能不能嫁给唐云。 但她也知唐五郎在外貌上与唐云相比稍逊一筹,再加上一个是庄家娘的儿子和一个是童生,身份上又差一截,所以她虽然心中不甘心,也只能接受现实。 唐有福叹气,“这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事呢?不甘心也能认了。” “妹子,我理解你的心情,也知道你为什么看不上谢姑娘,虽然她相貌堂堂,每个月有几百文的月钱,还愿意拿出二两银子当聘礼,但她是个丫鬟啊,把儿子嫁给她不就也入了奴籍么?” 徐媒公话音刚落,就见一屋子人瞪大眼盯着他,他故作不解,“这是怎么了?” 唐有福的两个女儿最先没忍住。 “你说什么?二两银子的聘礼?” “每个月还有几百文的月钱?” 徐媒公悠然道,“是啊,但她是个丫鬟啊。” 唐有福的大女儿呼吸急促,“丫鬟怎么了?不用操心吃穿用度,住在大宅子里,每个月还能有月钱!” 唐有福的二女儿也当场叛变,“她还是唐云的丫鬟,唐云要是考中秀才,她的身份也会跟着水涨船高!” 两人说着话,还拿眼去瞄唐有福。 唐有福有些怀疑,“她真有这么多银子?”一户庄稼人一年都不一定能存下一两银子呢。 而且一般人家娶夫郎下聘礼都是给些粮食,家里富裕些的给半吊钱已经是很了不得的聘礼了。 徐媒公迟疑,“二两银子肯定是有的,你们瞧上她了?可是这样,令郎就要入奴籍了。” 果然,唐有福一听,又动摇了。 她的两个女儿急得不行,“娘,五郎嫁给别人还不是要伺候人,那不如嫁给这个谢荷!” 徐媒公看出唐有福已经心动了,只是还有最后一点顾虑,就皱着眉添上最后一把火,“毕竟五郎要是跟着她会入奴籍,如果您真瞧上她了,我去问问她聘礼能不能再高点,您觉得三两银子合适吗?” 徐有福的两个女儿呼吸都加重了,三两! 徐有福口干舌燥,三两聘礼,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有个丫鬟儿媳妇了,毕竟当个丫鬟看起来还是很有钱途的,五郎跟着她想必也不会受苦。 但她瞧见徐媒公一脸为难,就知道这事不好办,她大手一挥,“只要那谢荷真的愿意给三两银子,徐媒公,我愿意给你一百文当谢媒礼!” 平常谢媒礼只有二三十个铜板左右,让出一百文来,就是希望徐媒公能尽心尽力帮她促成此事。 徐媒公一听,抬袖擦汗,挣扎片刻,咬牙道,“您放心,此事我一定给您办下来。” “快,还不快给徐媒公杯水来,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唐有福催促她的夫郎。 …… 谢荷打开门。 徐媒公揣袖,笑成一朵菊花,“谢姑娘,幸不辱命。” “您只需要出这么多聘礼。” 徐媒公伸出手掌,慢慢收回一根,两根。 谢荷看见这个数,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你说的可是真的?” “谢姑娘,您现在就可以上门领人了。”徐媒公笑。 因为她是奴籍,唐五郎嫁给谢荷连婚礼流程都不用走,双方说好,直接把人领走就行。 谢荷提着两只兔子,一只鸡上唐有福家的大门,唐有福一口一个“好儿媳”,两个大姨子也一口一个“弟妹”,好不热情。 谢荷给了三两聘礼,就将唐五郎领回了唐宅。 徐媒公作揖祝福,“千里姻缘一线牵,愿二位有缘人如鱼得水,恩爱相随,百年好合共白头。” “多谢徐媒公。” 谢荷看向徐媒公的眼神完全不一样了,她递给徐媒公两百文钱,“我还差两个夫郎,还请您多多费心呐!” 两边通吃的徐媒公接过沉甸甸的钱袋子,笑眯眯道,“好说好说。” 第38章 唐淑仪 谢荷领着唐五郎一一拜见唐宅后院的主子。 唐云去清河县还没回来,王氏见唐五郎十分乖巧柔顺,就赏了他三十尺麻布,这些麻布足够给两人一人做两套新衣了。 “谢老爷赏赐。” 谢荷行礼谢恩,唐五郎也学着她的动作行礼谢恩。 麻布是早就准备好的,但谢荷一个女人不会做针线活,王氏几个是主子也不好给谢荷一个下人做新衣,这像什么话。 现在,谢荷娶了个夫郎回来,一下就解决了这个难题。 清河县。 唐云拎着狍子肉和猪肉先去仁和堂拜访外公外婆,出了仁和堂,她又从空间里拿出新的狍子肉和猪肉去了吕府拜见吕夫子。 吕夫子正提着长枪满院子追宋思,“你爹的,你别跑!” 因为唐云拒绝了吕采薇的推荐名额,吕采薇就想把名额还给宋思。 谁知,宋思一脸不情愿,“夫子,我也不要你这个名额了,我要靠自己通过选拔。” 两人都有功夫在身,围着吕府上蹿下跳,好不热闹。 最后,宋思被吕采薇逮住揍了一顿,她用长枪指着宋思,“得!不要拉倒,有的是人稀罕咱这名额。” 接着,几人围坐在一块,唐云无视鼻青脸肿的宋思,淡定地向吕采薇请教看书时的困惑。 最后,吕采薇告诉唐云,院长已经在帮她补办学籍,不日后,就会有好消息传来。 拜谢过吕夫子后,唐云去买了盐,又去花鸟市场转了一圈,仍旧没有鹦鹉的消息。 江如春和她奶今日肯定没心思来找她麻烦,她决定先去找另一个人的麻烦。 她从唐山花口中得到了有关于田娟的消息,之前唐云知晓这个名字,却不知对方是谁,经过昨日唐卉的事,她突然想起一个人来。 田英,唐卉正君姚氏的心腹公公,为姚氏打理庄子和铺子,深得姚氏信任。 两人同姓,很难不怀疑双方的关系。 唐云踏进一间文房斋,她身着一身象牙白的华贵锦衣,容貌出众,举止间露出不凡的气势,环视一圈,目光落在摆放砚台的架子上,径直走过去。 掌柜见状,立刻热情地迎上前:“这位小姐,我们这的砚台品质上等,绝对有保障。” 唐云拿起六寸大小的砚台,这砚台雕刻精美,入手温柔,如摸小儿肌肤。她脸上不由带上喜爱之色。 掌柜嘴角的笑更加真切了,这一块砚可要上百金,她介绍道,“小姐好眼光,这是端州端砚,四大名砚之首,石质坚硬细腻,有‘发墨不损豪,严寒不冰’的美誉。” 唐云目露怀疑,“端砚?是真的吗?” 掌柜见她不信,马上解释道,“您放心,绝对是正宗的端砚,我们东家的心腹田公公亲自去端州选的石料,每道工序他都严格把关,品质绝对上乘。” “田公公……”唐云思索了一会,“田英?” 掌柜面露笑意,“您认识田公公?他做生意最是厚道,每次来的贵客听说是他都愿意和我们做生意。” 谁知唐云却冷笑一声,“我不认识他,我倒是认识田娟,她可不是什么好人。” 她把端砚扔回去,“能跟田娟沾边的,这肯定也不是什么好货。” 掌柜心里咯噔一声,这到嘴的生意要是黄了她能呕死,连忙作揖解释,“小姐,误会啊!这田娟虽然是田公公的侄女,但她常年流连烟花酒肆之地,脾气又倔,不服管教,田公公早就放话和她划清界限,她做的事情与田公公毫无联系啊!” 还真有血缘关系,那要害她爹的就是姚氏了。 唐云冷笑道:“两人是血亲,说已经划清界限了谁信?” 明摆着两人演戏,田英负责姚氏明面上的生意,田娟则负责暗中为姚氏处理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表面的决裂,只为掩盖深层次的勾结。 “那田娟得罪你了?” 一个女声突然从文房斋的楼梯处传来。 唐云早已察觉到楼上有人,但由于对方没有内力,她并未在意。她转头看过去,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女子,面容姣好,身着一袭深色长衫,手握一卷古籍。 两人四目相对,片刻后,女子面色复杂道,“唐云,真的是你。” 唐云一顿,竟然是唐淑仪,唐卉的嫡长女,她的姑姑。 掌柜上前见礼,“大小姐。” 唐淑仪从楼上下来,走到唐云面前,上下打量她,“这么久不见,家里的铺子都不认识了?” 掌柜听了,惊讶地看向唐云。 唐云挑眉,唐府又不是她家,唐府的铺子关她什么事,她平静道,“这不是我家的铺子。” 唐淑仪也很平静,“你是唐家的血脉,这铺子当然也有你的一份。” 她没等唐云回话,又道,“那田娟如何招惹你了,我派人打她一顿如何?” 唐云看她神情认真,竟是真想帮她出头,拒绝道,“不劳烦姑姑,我自己的仇自己会报。” 唐淑仪点头,又看向旁边的砚台,“你来买砚台,可是要准备继续读书了?” 见唐云点头,她竟欣慰地笑了,“你放心,这就是正宗的端砚,可以放心用。” 唐云:谁管这是不是正宗的啊,她就是来打探消息的。 唐云摊手,“我主要是没那么多钱买。” 唐淑仪惊讶,“自家的铺子给什么钱?直接拿去就是。” 唐云一听,这可是你说的,语气特真诚地道谢,“谢谢姑姑。” 她不仅拿了端砚,还挑了许多昂贵的笔墨纸张,对掌柜吩咐,“这些、这些还有这些,我都要了!” 掌柜一阵肉痛,但自家大小姐都发话了,她不敢不从,只好叫伙计上前将东西装起来。 唐淑仪看着犹如土匪进村的唐云却目露怜爱,她这个侄女这些年受苦了。 唐淑仪和唐云又聊了几句,就告辞了。 看着唐淑仪远去的背影,唐云在心里嘀咕,真有意思,唐淑仪亲娘要杀了我,她亲爹要毁了我爹,而唐淑仪本人却想分家产给她。 唐淑仪则心情很好地回了唐府。 走到正院,就见院内有几个丫鬟被按在凳子上打板子,旁边来往的丫鬟们则在低头收拾碎成片的瓷器茶具、摆件等物。 她顿住脚步,拉住一个丫鬟问道,“发生什么事了?母亲今日怎么发这么大火?” 丫鬟惴惴不安地行礼,“大小姐,奴婢也不知。” 不是不知,是不敢说吧。 唐淑仪若有所思,直接踏进唐卉的屋子。唐卉正姿势别扭地倚在榻上,闭目撑着头,身后一个清秀小厮正帮她按揉额头。 见母亲心情郁郁,唐淑仪就想让她高兴一点,“母亲,您猜我今日遇见谁了?” 她在一旁坐下,“您绝对猜不着,是您的孙女唐云。” 唐卉猛然睁开眼。 第39章 打个盹的功夫 “您也很惊讶是不是,还有更让人欢喜的呢”,唐淑仪脸上洋溢着欢喜,“这孩子要继续参加科举,她之前就中了童生,以后前途定然不可限量。” 唐卉垂下眸子,盖住眼中的惊慌,勉强提起嘴角,“确实让人欢喜。” 不能再拖了,她得尽快找姚氏拿银子,江如春也暂时不能动。 她深深吸了口气,压下升腾的怒火,不仅不能动,今日还得找她来办事。 …… 唐云在无人处将装笔墨纸砚的盒子放进空间,既然已经确定田娟背后是谁,那就不要怪她报复了。 现在是白天,不像晚上那样好潜入。 唐云守在一处巷子里,仔细听唐府后门的动静。 不久,一个丫鬟和守门的婆子说了几句,婆子就开门放她出门。 门刚一合上,那丫鬟就被唐云打晕快速拖进小巷,闪身进空间,换上对方的衣服,再用刚买的胭脂水粉,对照着对方的五官化上妆。 出了空间,唐云走了几步,身高逐渐变开始变化,连走路的姿势和仪态也变得和那个丫鬟一模一样。 她上前敲门。 守门的婆子见到她,惊讶道,“海棠姑娘,您怎么又回来了?” 唐云神情自若,开口的声音很清脆,“今日真是忙晕头了,我忘记去账房支取银子了。” 婆子没半点怀疑,放她进来,“海棠姑娘在二小姐身边当差辛苦了。” 唐云轻车熟路往账房走,还专门走人多的地方,路上碰见的丫鬟小厮见了她,都热络地向她打招呼。 云来到账房,守账房的管事是一位公公,他从账本里抬头,“哟,海棠姑娘您怎么又来了?可是二小姐还有什么吩咐?” 唐云一拍脑袋,恍然,“哎呀,我这记性怎么变差了,我还以为我还没支取银子呢?” 那公公满脸堆笑,“海棠姑娘不是记性变差了,而是二小姐离不开姑娘的伺候,这是累着了。” 唐云就摸了一下头发,得意笑道,“行了,不打搅你了,我给二小姐办事去了。” 唐云装作往外走,这次她走的小路,趁无人注意时绕了一圈又往回走。快到账房时,她脚步一转,藏在一棵大树后,手中出现一管芦苇。 探头对准守账房的公公吹了点迷药,突然,她耳朵一动,听见不远处传来对话声。 “县姥姥到底要做什么生意需要这么多银子?” “我的好郎君,你就别问了,反正县姥姥保证过到时候一定能翻好几番。” “哼,我也不求能翻几番,只要县姥姥能把本钱还回来我就谢天谢地了。” 是唐卉和姚氏,唐云诧异,这才多久啊,她奶这心理承受能力挺强的啊,这就调整好心态,来骗自己夫郎来账房取银子了。 她看向账房,那公公已经在打哈欠了,不行,时间来不及,她得先把这两人支走。 她足尖一点,轻盈跃上一旁的树枝上,从高处往下快速俯视,见西边的湖水旁站着一个身着华服的女子,正在调戏一个小厮。唐云目力极佳,一眼认出那是唐卉的嫡次女唐顺仪。 唐云嘴角翘起,她在指尖凝出一团无形的内力,对准唐顺仪旁边,眯着眼一点点调整位置。 周围守账房的公公趴在账本上睡着了,周围一片寂静。 唐卉和姚氏已经领着丫鬟小厮走近,即将拐过最后一个弯,就能看到账房。 唐云指尖一弹,那股无形的内力犹如一道旋风,向西边直冲,穿过围墙,掠过枝繁叶茂的树叶,横跨几十米的距离,擦过唐顺仪的膝盖。 “噗!” 正中唐顺仪旁边的假山。 一声轻微的碎石声响起,旋转的内力前冲之力渐渐减弱,假山石底部瞬间崩裂,往唐顺仪所在的方向倒去。 “啊——” 唐顺仪和那小厮一时慌乱,身子一歪,双双跌入湖中。 “噗通!” “噗通!” 随着他们的落水声响起,假山石也崩裂在地,轰隆一声,石块四溅,溅起一片尘埃。 “啊——二小姐落水了!快来人啊,救人啊!” 周围伺候的丫鬟小厮们瞬间忙成一团,他们围着湖边,又不会水,只着急地叫喊。 “救命啊,二小姐落水了!” 喧闹的人声隐隐传过来,姚氏顿住脚步,蹙眉问旁边的田公公,“那边在吵什么?” 田公公年纪大了,耳朵没那么好使,他看向一旁的小厮。 小厮竖着耳朵仔细听,突然面色一变,瞪大眼睛,“主君,不好了,二小姐落水了!” 姚氏面色瞬间变得惨白,踉跄着就往外跑,“快去救我女!快快!” 唐卉皱眉看了眼账房,终究还是对二女儿的担忧占据上风,追上去,对一旁的嬷嬷道,“你先去请大夫来。” 等几人走远,唐云跃下树,径直往账房走去。 账房大门上着锁,唐云懒得去找钥匙,直接将内力凝成细丝,轻而易举撬开锁,唐云推开门。 她抽出一本账本随便翻了几页,唐云脸上笑意加深,将账本放回原位。放银子的箱子在最里面,共五个,她一一打开,一个箱子一千两,刚好有现银五千两。 唐云眼睛微眯,江如春对唐卉家的财务状况很清楚嘛。是巧合还是早有算计? 管她呢,唐云上前,最外面的箱子她没动,她把里面的四个箱子里的银子全都收进空间,换上早先准备好的石头,再在最外面铺上一层银子。 她锁好账房的门,又去了库房,同样用迷药迷晕看守的人,再次用内力开锁。 库房里分门别类地摆放着金银财宝、珍珠玉石和绫罗绸缎等物。 她挨个摸过去,将东西一一收进空间。没有全拿走,还留下近三成左右的东西。 将库房锁好,淡定走出唐府,来到一处小巷,唐云闪身进了空间。 这时,守仓库的公公刚好醒来,唐云下的迷药分量并不多,所以他醒得很快,他揉了揉眼睛,只以为自己刚刚打了个盹。 第40章 全是石头 回到空间的唐云换回自己的衣服,卸掉妆容,提着真正的海棠姑娘闪出空间。 她将人唤醒。 海棠揉着额角,“我怎么晕了?” 她环顾一圈,这是唐府的后巷,四下无人,寂静得只有风穿巷而过的声音。 她摸不着头脑,只得先去办二小姐交代的事。 等人离开后,唐云从空间里出来,慢悠悠往外走。 海棠办完事回到唐府。 后门的守门婆子给她开门,婆子疑惑道:“海棠姑娘,刚刚你出去的时候,我叫你,怎么不理我?” 海棠莫名其妙,“你叫我有什么事?” 婆子一拍大腿,“就是想跟你说呢,二小姐落水了!结果你理都不理我,直接推门就走了。” 海棠一听,大吃一惊,“二小姐落水了?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你回来取银子后不久发生的。” 海棠一头雾水,“我什么时候回来支取银子了?你老糊涂看花眼了吧。” 婆子一凛,不容置疑道:“你说忘了支取银子,刚出门不久又回来了,老婆子我是上了年纪了,但眼神好使着呢,好多人都看见了。” 婆子还向一旁刚走来的一个丫鬟求证。 丫鬟点头:“是这样,我确实在路上碰见海棠往账房走。” 丫鬟眼珠一转,怀疑道:“海棠姑娘,你莫不是得了癔症?” 得了癔症可不能在主子面前伺候。 海棠见两人都这样说,心中一紧:“你才得了癔症!” 说罢,她抬起下巴,“我不过忙昏头,一时忘记自己回来过罢了。” “不跟你们说了,我去看看二小姐。”海棠脸上露担忧之色,急匆匆离开。 路上碰见几个丫鬟小厮,拦住他们打探消息,结果都说方才看见她往账房走。 她完全没有这段记忆,想起自己在巷子处迷糊下醒来,仿佛刚丢失一段记忆般的感觉,海棠心中惊慌。 难道她真得癔症了? 这事一定不能让别人知道,得了癔症就不能继续伺候二小姐了! …… 唐云来到田娟家,这是她扮成海棠时和一个丫鬟谈话间套来的消息。 她用内力在后院挖了一个洞,将一部分印有唐府标记的财物放进去埋好。 做好后,她也不留下来看戏,径直回唐家村了。 …… 唐顺仪最后是被落水的小厮给救上来的。 人没什么大事,就是呛了几口水。 唐卉亲自送诊完脉的大夫出门,姚氏吩咐下人按方子去抓药。 救了唐顺仪的小厮原是个洒扫小厮,姚氏见他长得清秀可人,直接将他抬为唐顺仪的通房小厮。 小厮自然是跪拜谢恩。 等所有事情处理好之后,唐卉走到姚氏面前,搓了搓手,期期艾艾,“郎君,你看,这银子……” 姚氏叹气,县姥姥有需要,他家妻主也不好不从,“走吧,去取银子。” 他一抬手,旁边的田英就上前扶着他。 几人来到账房,下人们抬着五个箱子出来,小厮上前一一打开。 姚氏一抬下巴,“诺,五千两银子,府里全部家当都在这里了。” 唐卉虽然是唐家的旁支,但当初也是个破落户,全靠娶的正夫姚氏出身富商之家,嫁妆丰厚,才能有如今的光鲜。 姚氏也知道唐卉的情况,这些年他用嫁妆补贴唐卉补贴习惯了,说他的嫁妆是全府的家当也没错。 唐卉摸摸鼻子,她走到第一个箱子前检查,每块银子都长得圆润可爱,排列得整整齐齐,想到这么多银子都要送出去,她就是一阵肉痛。 她不敢再看,扭过头一挥手,“把箱子锁好,搬到外院去。” 眼不见心不烦。 下人们行礼应诺,上前锁好,抬起箱子往外走,刚走到拐角,其中一个箱子的锁不知为何坏了,在颠簸间坠落,抬箱子的丫鬟没有防备被绊倒,身子一歪,连带着箱子一起摔翻在地。 “哗啦啦!” 箱子里的东西滚落一地。 唐卉瞳孔骤缩,滚出来的竟然是石头! “怎么回事?” 唐卉震惊地看向姚氏。 姚氏比她还要懵,回过神来,厉喝,“把箱子都给我打开!” 抬箱子的丫鬟们连忙放下箱子,再次打开箱子。 表面看里面确实装的都是银子。 “把东西都倒出来!”姚氏脸色阴沉。 丫鬟们将箱子推倒,只有一个箱子滚落出来的是银子,其他箱子里几乎全是石头。 整个院里的下人都跪趴在地,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姚氏沉默着绕着这堆石头走了几圈,能悄无声息地在他眼皮子底下换走他那么多银子,他只能想到一种情况。 监守自盗! 他凛然看向田英。 田英浑身冒冷汗,他颤巍巍抬头,就想为自己辩解:“主君……”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对上姚氏凌厉的目光,他确实在账本上动了些手脚,一时心虚,竟被震慑得无法开口。 “这如何是好啊?” 唐卉急得转圈圈,拿不出银子,天煞阁的煞神们不会真的打上门来吧? 她看向田英,显然也觉得是此人监守自盗,她双目赤红:“郎君,此事定要严查!” 要尽快把银子讨回来! “去库房。” 姚氏沉着脸往库房走,唐卉也连忙跟上。 待库房大门打开,最外面还是一副金玉满堂的模样,走到里面一看,却是空空如也。 姚氏只觉一阵天旋地转,恰在此时,一个素来和田英不和的公公抓住时机,连忙上前搀扶住姚氏,语气包含关切,“主君,您务必要保重好自己的身子,千万别被某些小人气坏了。” 田英又惊又慌,他瞪向那个公公:“石桥!你在含沙射影谁呢!” 紧接着,他又跪倒在姚氏面前,一边连连磕头,一边辩解道:“主君,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姚氏握着石桥的手,眼神冰冷地看着他。 田英见此,心中更是慌成一团,一咬牙道:“主君,我是有点小贪,但这么多银子……纵使我有那番非分之想,也决计没有那等胆量去擅自动用啊!” 姚氏似乎有些动摇。 石桥眼睛一眯:“哟,这是承认了?贪了就是贪了,还分什么小贪大贪,你一开始或许是只想要贪点小便宜,但尝到甜头后,谁能保证你不会越陷越深呢?” 石桥轻声道,“毕竟,人心不足蛇吞象呐。” 第41章 一个消失的人 田英怒目而视:“石桥,你不要血口喷人,我和主君之间的关系,岂容你随意挑拨?” 石桥垂眸:“我挑拨什么了?难道你没有贪墨主君的钱财吗?” “够了!” 姚氏喝止了两人的争吵,直接下令,“把田英押进地牢。” 石桥心中暗喜,立刻称是。 田英还未来得及求饶,就被人粗暴地捂住嘴绑了下去。 姚氏走出库房门,来到唐卉面前,眉眼间藏不住的疲惫,“妻主,请薛管家派人去搜查田家吧。” 这件事是他手底下的人出了纰漏,为了避免唐卉的怀疑,最好办法就是将此事交给唐卉,让她手底下的人去搜查。 唐卉自然应好。 唐宅。 唐云在书房里梳理今日所得,白银共三千六百两,数匹绫罗绸缎,其中还有两匹云锦,色泽灿烂,恍若云霞,文房四宝若干,还有各种珍珠珊瑚等摆件。 她立马在书房里换上这些好东西,稍显空旷的书房顿时显得拥挤起来。 唐云很满意,末世的人多少有点囤物癖,东西当然是越多越好。 就是可惜了那些书画挂件,上面盖了唐府的私印,就算拿走她也用不了。 还有那些金银玉器,可都是好东西。 …… 薛管家查抄了账簿,里面果然被动了手脚,田英罪证确凿。 最后她带人搜查到田娟家。 盖了唐府私印的书画和刻有唐府印记的金银玉器被一一挖出来。 田娟刚喝完酒回来,看到这些只以为是舅舅田英埋的,她不以为意,鼻孔朝天,十分嚣张:“我是正君的人,你敢动我一下试试?” 薛管家冷笑一声,大手一挥,“带走。” …… 唐云铺开宣纸,提笔蘸墨,在纸上写下一个个人名,薛晓凤、江如春、唐卉、田娟、田英、姚氏……她在田娟和田英两个名字上画上叉。 墙倒众人推,田英曾得罪过的人会争先恐后地告发他的罪行。 同时,姚氏身边新的势力崛起,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必然采取行动排除异己。无论怎么调查,监守自盗的罪名都会牢牢扣在田氏甥舅俩头上。 …… 只搜到一部分财物的唐卉大发雷霆,心寒的姚氏顺势将田英田娟舅甥俩推给她发泄怒火。 打杀两人后,唐卉立刻派人去请请江如春。如今府上现银只有一千多两,而有印记的财物就算要变现也需要时间,她再次悔恨不该招惹上天煞阁。 江如春已经提前得知此事,恼怒不已,伏低做小这么久,她就想捞一笔罢了,没成想竟被两个胆大包天的下人截胡了! 现在又叫她上门,是想让她来凑这些银子么?哼,真以为她会乖乖上门么…… 她当然会。 江如春一脸惶恐忐忑地跪倒在地:“拜见主簿大人。” 毕竟,官大一级压死人呐。 …… 唐云提着笔接着往下写,边写边分析。 姚氏对她家人下手还在情理之中,毕竟正室和外室天然处于对立立场。然而,唐卉欲置她于死地却令人费解。 第一种可能是她娘唐幼蓉并非唐卉的亲生女儿,因此才敢对她痛下杀手。她在一旁写下“调包”二字,再打上一个问号。 第二种可能是她的存在对唐卉来说是一个障碍,是一个必须抹去的污点,如此,就是她的身份有问题,会给唐卉带来麻烦,甚至丢官丢命。 唐云目前比较倾向第二种,因为如果她真的不是唐卉的血脉,那她和姚氏之间就不存在利益纠葛。然而,姚氏却直接对她爹下手,显然是要对她一家人赶尽杀绝,恶意太大,没有利益纠葛完全说不过去。 唐云的笔掠过“唐云”,再掠过“唐幼蓉”,最后停在一个叫“杜鸿”的人名上。 杜鸿,她的亲爷爷。 据说杜鸿是个农家出生的哥儿,和母亲到镇上卖菜时,恰逢唐卉路过,见到他穿着麻布仍不掩惊艳容颜时,直接将人养在外边,收作外室。 她记事时,杜鸿已经失踪了。 没人知道他是怎么消失的,就在某天清晨,她娘醒来后,发现杜鸿屋内一切如旧,唯独不见杜鸿的身影。 因为此事,她娘才决心踏上科举之路,希冀自己当官后更有能力寻找生父,然而直到死她娘也一无所获。 唐云提笔在“杜鸿”两个字上画了一个圈。 说来,她爷爷有个名字这一点本身就显得不同寻常。在这个世界,平民百姓家的哥儿通常不会有专门的名字,家中只以排行称呼,如她爹“王三郎”、“唐六郎”,取名字的也只会叫“招妹”、“盼妹”、“念妹”之类的名字。 只有权贵富裕的人家会给哥儿取名,如“韩策”。 出身不凡却隐瞒来历,是有仇家?还是罪臣之后?最糟糕的一种情况是前朝皇室后裔。 她在杜鸿名字上画了一个问号。 这会是她参加科举的一大隐患。 唐云看着纸上大小不一的字,觉得眼睛有点痛。 她继承了原主的记忆,身体记忆告诉她她会写毛笔字,但知道是一回事,真正下笔写又是另一回事…… 是她忽略了,字还是需要多练练啊。 …… “我只能再出一千两,剩下的银子你来想办法。” 不出江如春所料,唐卉第一句话就是把烂摊子甩给她。 江如春开始哭穷:“大人,您是知道属下的,每年的俸禄连给夫郎买件新衣都做不到啊!” 唐卉握住江如春的手,保证道:“你在书吏这个位置待了好几年了吧?只要你帮本官办好这件事,本官向你保证为你争取到更好的发展机会。” 江如春很心动,但她又不傻,这钱就算是有也不能拿出来,她要真凑齐了,不就说明她一个小吏比唐卉这个主簿还有钱么? 她抬头,一脸为难,“大人,属下也想为您分忧,但别说近四千两的缺口了,属下连一百两也凑不齐啊!” 两人四目相对,同时一顿,接着眼神落在交握的双手上,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不约而同想起昨日之事,两人又都不动声色松开手,一个装作要端茶喝水,一个谦卑地跪地行礼。 第42章 彼其爹兮 “咳。” 唐卉轻咳一声,还想继续逼迫对方出银子。 江如春先一步开口,“大人,您想对付一个未及冠的小崽子,法子不多的是吗?” 唐卉迟疑,“可天煞阁那边……” 突然,江如春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突兀地说了句:“大人,属下的家人就交给您了。” 她抬头,眼泪说来就来,“天煞阁要是真找上门来,属下定一力承担,绝不牵连到您。” 唐卉的眼神立马变了,她那绿豆大的脑子似乎这才意识到,买凶杀人的是江如春,从头到尾,她就没在天煞阁露过面,有什么好怕的? 她一脸感动地将江如春扶起,“你放心,你要是真的遭遇不测,本官定会好好照顾你的家人。” …… 第二天一大早,唐卉穿上青色官服上衙了。 因她最近告了病假,一路上碰到的同僚都在恭贺她身体痊愈。 唐卉先到县丞署销假,县丞关心地询问她的身体情况。 唐卉顺势道:“大人,属下就是年岁大了,处理公文有些力不从心,告几天假想躲躲懒。” 县丞一听,眯着眼试探,“可要从底下提个人到身边帮你?” “那就再好不过了。” 县丞就明白了,唐卉没有进士功名,却能够当上清河县的主簿,且多年屹立不倒,全靠她背后有唐家撑腰,因此,她也犯不着得罪对方,不如做个顺水人情:“唐主簿可有人选?” 唐卉笑眯眯道,“我看户房书吏江如春就不错。” 县丞爽快点头,“行,我这就写公文,把她调到你身边当典史。” 没多久,江如春升任典史的消息如风一般传遍整个县衙。 在一众奉承和恭维声中,江如春昂首挺胸,走路带风,“我去找主簿大人报到,诸位回见。” 等她走后,县衙内各房的书吏们瞬间变了脸色。 典史虽然是个不入品的官,但也是个官啊,和他们这些吏员在身份上有着本质差别。 原本和她们一样都是临时工的人突然间获得正式编制,没谁能保持淡定。 “我记得这江如春以前不是个屠夫吗?她的家产不是都拿来图谋书吏一职了吗?这才几年就升了?” “你不知道?人家攀上唐主簿了!” 一人嗤笑,“哼,惯会溜须拍马,我等不屑与其为伍。” 众人深以为然,义愤填膺一番后,都鼻孔朝天地回到各房处理公务。 没多久,各房书吏打探好消息后,又接二连三悄悄溜走,或提着礼物或抱公文在唐卉的办公地点附近来回晃荡。 唐主簿虽然只是个从八品官,但有机会她是真的会提拔人啊。 几个书吏一相遇,表面尴尬客气地打招呼,暗地里都咬碎了银牙。 呸!一群虚伪的家伙! 很快,一身绣着鹌鹑官服的人远远走来,正是唐卉。 各房书吏殷勤地迎上前,语带谄媚:“见过主簿大人。” 唐卉皱眉,“你们都堵在这干嘛呢?” “大人,小的新得些好茶叶,拿来给您尝尝。” “我这有上好的烟叶,特来孝敬大人。” “大人请看,属下带了瓶好酒,希望大人喜欢。” 在一片送礼声中,突兀响起一声,“早就听闻大人能力出众,属下正好遇到点问题,特来请教。” 众人齐齐看向说话的人,是礼房的书吏温雅。 礼房掌典礼、科举、学校等事务,看着她抱着的一堆公文,唐卉眼神微闪。 她微微点头,指了指温雅,淡淡道,“有什么问题,进来说。” 温雅矜持地对其他同僚点点下巴,快速跟着唐卉进屋内。 彼其爹兮,还能这样? 其他人看着关上的门,羡慕的眼珠子都红了。 屋内,温雅有备而来,奉上公文,询问了些无关大雅的问题,在唐卉解答时,还殷勤地为她奉茶。 唐卉接过,茶盖轻轻碰了碰茶杯。 贴身伺候唐卉的侍卫金盏接收到暗号,抱拳行礼后退下。 温雅见状,十分有眼色地主动开口:“大人,有什么吩咐,您尽管说。” 唐卉:“你最近有没有收到什么学籍申请……” 是她之前钻牛角尖了,唐云现在身旁有高手相护,一来不好杀,二来也容易引起对方的注意。 江如春说得对,她要处理一个未及冠的小崽子,还不是易如反掌,直接断了对方的科举之路,这小崽子这辈子就只能乖乖窝在清河县里。 温雅眨眨眼,这不巧了吗,她刚收到一份学籍,还没来得及上报。 …… 今日七月初五,正是月老庙道姑算好的良辰吉日。 唐云和唐六郎的婚服已经做好,王氏几人正带着唐六郎在厨房准备红鸡蛋。 谢荷则红光满面地领着唐五郎来拜见唐云。 唐五郎姿势有些别扭地向唐云见礼。 唐云赏了谢荷两百文喜钱。 谢荷欢喜地拉着呆若木鸡的唐五郎磕头谢恩。 唐五郎心想,随手给赏钱就是两百文,真的跟他娘说的一样,他是掉进福窝窝里了啊。 唐云掏出谢荷的卖身契,在其中一处空白处填上唐五郎的名字。 唐五郎毫不犹豫地上前按手印,这便是随妻主直接入了奴籍。 拜见完唐云后,谢荷就带着夫郎出门去通知村里人来观看婚礼,凑凑热闹。 要邀请哪些人家王氏已经交代过唐五郎,他是村里人熟悉情况。 收到消息的人家并不意外,都私下嘀咕唐山花倒是会生儿子,和村里唯一的童生当了亲家。 唐有福就很羡慕,都是一个村的,就因为人家儿子长得好,就能直接嫁给云姐儿。 被羡慕的唐山花却一点也不高兴,因为她根本不是嫁儿子,她是被强迫要走了唐六郎的卖身契,这种情况下,唐六郎相当于被唐云直接买断,与她这个娘亲再无任何关联。 更重要的是,她赔出去一个儿子,却连一两银子也没见着。 “蠢货,等会记得把唐李氏也带上。”唐翠花恨铁不成钢。 律法上断了亲,情理上怎么可能轻易舍弃。 唐山花依旧阴沉着脸,她这几天过得很不好,因为当村长的堂姐不仅没帮她把五亩田和唐六郎的卖身契要回来,还一直把她拘在身边,不让她去找唐云的麻烦。 她不情不愿道:“知道了。” 第43章 被截胡的学籍 “啾啾啾~” 唐云从书里抬头,是那只监视唐卉的麻雀。 有情况。 王氏和唐六郎在前院,按照婚礼习俗,新娘新郎在今日举行仪式前不能见面。因此,她起身来到后罩房,韩策和柳氏正在布置新房。 唐云敲了敲门,交代道:“我出去一趟,很快回来。” 韩策看了看天色,刚至午时。 这个时代婚礼一般在接近傍晚时举行,黄昏时昼夜交替,阴阳相合之刻,是婚礼的最佳时间。 所以时间还早。 “妻主可要用了午膳再走?” 唐云拒绝:“不必,我去去就回。” 说完,唐云就几步轻身跃起,翻出院墙。 柳氏凑到窗边,惊叹:“二娘好俊的身手。” “啾——” 小麻雀拼命挥动翅膀,也追不上唐云,急出了声。 唐云干脆将鸟揣在怀里,飞至清河县。 入城后,小麻雀带路,将唐云带到县衙。 唐云感应一番,数个外劲期的武者,两个内劲前期的武者。 唐云伪装成一个衙役潜入县衙。 正值午时,衙门里的官员都在县食堂用餐,一般的吏员则在吏厨用餐,一眼望去,基本上没什么人。 唐云跟着小麻雀来到大堂后,县衙内设的六房:吏、户、礼、兵、刑、工书吏房都在这里。 其中礼房内有一个呼吸声。 唐云藏在墙后观察,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女子,正在屋内翻找东西。 “咦,奇怪,我明明放这的啊?” 温雅有些焦虑,今日唐主簿嘱咐她悄无声息处理掉一个叫唐云学子的学籍,她在将公文抱去给县丞处理前,已经提前将这张学籍抽出来收好,准备等用膳时再将这张学籍焚烧掉。 竟然消失不见了。 “温书吏,你怎么还不来用膳?” 有小吏见她没来吏厨,前来催促她。 “来了。” 温雅皱眉,只好关好门,跟着小吏前往吏厨。 等人走后,唐云从墙后现身,看向站在自己肩膀上的小麻雀。 小麻雀飞到一旁的大树上:“啾啾。” 树上站着的其他麻雀热情回应它:“啾啾啾。” 然后这些麻雀扇动翅膀,在树顶盘旋。 唐云轻身上树,在树顶发现一张纸,卡在枝叶间。 抽出来一看,是她的学籍,唐翠花写的证明黏在背后,上面盖了清河书院的院章,就差官府的公章了。 唐云摇了摇头,唐卉这是放弃杀她了,想直接断她的前程。 看来她是真的很害怕自己被人发现啊。 唉,真可惜,原本还想从唐卉手里再讹点银子出来,反正对方给的定金是不可能退的。 “啾。” 小麻雀跳到唐云手臂上,骄傲地昂着小脑袋。 “干得好。” 唐云奖励了它一块红色晶核。 小麻雀咔咔几下吞吃完晶核后,领着唐云来到县丞署,穿过照壁,门口有两个衙役守着。 唐云热情迎上去:“两位大姐,你们先去用膳吧,我来替你们守一会。” 其中一位衙役狐疑道:“你是?” “我是新来的,”唐云伸手摸着后脑勺,一副憨傻样,“我娘说了,刚来一定要好好表现。” 两位衙役对视一眼,觉得这可能是某个地主家的傻闺女了,皆喜笑颜开地同意了。 “不要让任何人进来知道吗?” “姐,你们放心,我一定完成任务!” 两个衙役没有走远,在不远处观察,确认这人在兢兢业业地值守后,才放心离开。 等两人呼吸声远去,唐云转身进了县丞署,径直往里走,大堂处正中间有一个书案,上面摆满了公文,小麻雀正站在上面。 唐云把自己的学籍放在这堆公文里。 接着,唐云在整个县丞署转悠了一圈,大堂后,是县丞的私人住所。她走进去,屏风后有一个书架,她随意翻了几本,发现竟然有一本地理志,便将书抽出来,在矮榻上坐下,一边翻看,一边吸收晶核。 一直看到快午时末,唐云才到察觉到有人靠近,她伸了个懒腰,放好书后往外走,刚在大门口站好,那两名衙役就回来了。 两名衙役道谢后,还暗示唐云她们两个很满意她,接着,无意间透露她俩的午休时的值班时间,热情邀请她常来。 唐云就傻笑,假装听不懂。 离开县衙后,唐云没急着走,她先去酒楼好好吃了一顿,又去花鸟市场询问鹦鹉的事。 她来了好几遍,卖鸟的商贩都认识她了,跟她透露消息,像鹦鹉这种稀奇的鸟很少在市场上流通,一旦有货就会迅速被高门大户抢定一空。 唐云也知道其中道理,只是她目前没有接触高门大户的渠道,想着先来市场碰碰运气。 谢过商贩后,唐云在空间里装扮一番,出来后在永和赌坊后第三条小巷子转悠了几圈。 很快,一个戴面具的女子出现,声音冰冷,“什么事?” 唐云换了个沙哑的声音,“你们可以寻人吗?” “有画像吗?” “有。”她娘画的,她最近刚翻出来。 “随我来。” 进了天煞阁,大厅内的十三号接过画像随意一扫后,叫价,“五百两,定金二百两。” 唐云迟疑,“你们能不能找到人?” “你放心,我们是专业的,十天后你来取消息。”十三号将胸膛拍得啪啪响。 等唐云付完银子出来后,小麻雀扑棱着落在她肩膀上:“啾。” 它对着唐云点点脑袋。 唐云就明白了,她的学籍已经被县丞处理好了。 小麻雀飞走继续监视去唐卉,唐云也转身离开清河县。 时间悄然流逝,唐宅院门大开,来往人群热闹非凡。 小孩子们穿梭其中,嬉笑打闹。 听见屋内的声音,唐七郎松开唐李氏的手,径直往里跑,扒开拥挤的人群,唐六郎正坐在屋内。 身穿玫红色婚服,上面绣着石榴图案,寓意子孙满堂。尽管时间紧迫,仅用寥寥几笔绣线简单勾勒,但得益于优质面料和绣线,整体效果依然璀璨夺目。 周围一圈看热闹的都是男子。 “哎呦,新郎长得可真标志。” “这面料不便宜吧?” “云姐儿一家不显山露水的,还真舍的,新郎嫁进来真是享福咯。” “六哥!”唐七郎惊喜叫道,跑上去一把抱住唐六郎,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你今日真好看!” 唐六郎也惊喜地握住他的手,“七郎!” 唐李氏征得唐山花同意后,也往屋内走。 唐山花跟着唐翠花往正厅走,女人们都围坐在这里,乡下婚礼虽然不摆宴席,但桌上也会上些瓜果酒水。 “香蕉、桃子、桑葚、山楂……这么多水果啊,还这么新鲜,云姐儿家费了不少心思吧。” 当然新鲜,这是那群猴子刚摘下来的呢,谢荷微笑地招待宾客。 新房内。 唐六郎问:“我爹呢?” 话音刚落,就听见人群中有人高声道:“新郎亲爹来了!” 人群往两边散开,给唐李氏让出一条路。 第44章 梳头 唐李氏看见一身富丽堂皇的唐六郎,一时都不敢相认。 柳氏一直站在唐六郎身后,见到唐李氏就招呼他:“亲家公快来,该梳头了。” 唐李氏回过神,应了一声。他走上前,接过柳氏递过来的梳子,和唐六郎对上视线。 “爹。” 唐六郎忍不住笑起来,脸上露出两个甜甜的酒窝。 “哎,爹给你梳头。” 唐李氏握住他披散着的头发,从头往下梳。 “一梳梳到尾,富贵不用愁。” “再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 “三梳梳到尾,多女又多寿。” 每梳一下,唐李氏心中就有些伤感,当年六郎还是小小的一个,怎么这么快就长大要嫁人了呢。梳完后,他利落地为唐六郎挽了一个发髻。 柳氏打开一旁的首饰盒,从里面拿出一顶金碧辉煌的发冠,上面镶有珍珠、宝石等物,熠熠生辉。发冠后面垂下两条红底金边绣有翟鸟纹的发带。 “哇,真漂亮。” 围观的人群发出一阵阵惊叹。 柳氏自豪道,“这是二娘准备的。” 唐李氏也吃了一惊,伤感顿时荡然无存,只留下无尽欢喜,他就说六郎这模样这身段,云姐儿肯定是极喜爱的。 他接过发冠,戴在唐六郎发髻上。柳氏再递来一根金色发簪,唐李氏将其插入,固定好发冠。 发冠和发簪都是唐云从唐府薅回来的羊毛。 唐李氏双手搭在唐六郎肩膀上,仔细端详铜镜中的倒影,眉眼清晰,鼻梁高挺,唇色红润,本就十分俊秀的容貌在盛装打扮后更显夺目。 他忍不住夸赞道,“我的六郎真好看。” 唐七郎也附和,“六哥好看。” 唐六郎握住肩上唐李氏的手,抿唇微笑。 唐云房间。 唐云双手张开,韩策伺候她换上婚服,玫红色映得她容颜更盛,引得韩策不住看向她。 唐云干脆捏着他的下巴,在他唇上轻啄了一下。 娶好几个夫郎这事唐云虽然没干过,但末世里这种事很常见,反而娶得越多越能证明异能者的强大。 所以,唐云没有任何心理挣扎,她也不会问韩策会不会吃醋,因为这在韩策这种女尊社会长大的土着来看,这事是很正常的。 韩策当然觉得正常,他还帮忙做婚服呢。 经过几天的深度交流后,这种程度的亲密韩策已经不会脸红了,他很自然地道:“妻主,我帮你梳头。” 唐云在铜镜前坐下,韩策用梳子帮她挽好发后,从一旁拿出顶发冠,这也是顶金色的发冠,不过比唐六郎那顶要小巧轻便些。 韩策将发冠固定好。 天色渐晚,太阳已经落在地平线上。 所有人都聚集在正厅里。 唐云在跟凑上来的女郎交谈,韩策在招呼和他同辈的年轻哥儿。 王氏换了一身丁香色的新衣在坐在主位,笑着和村长正夫唐刘氏说话,另一边椅子上放着唐幼蓉的牌位。 坐在下面的唐山花就不住地瞄向王氏,唐云注意到后,蹙了蹙眉,往前一站,阻挡住她的视线。 唐山花怒目,去看是谁哪个贱皮子挡住了她,抬头就对上唐云冰冷的视线。 她瞬间怂了,开始低头喝酒。 小黑球甩着尾巴,走到她脚边蹲下。 哼,这个人恶意最大,它要把人看牢了。 见时间差不多了,谢荷开始敲响锣鼓。 “咚咚咚。” “吉时到——” “迎新郎咯——” 一片吵吵闹闹中,小孩子们欢快地在前面开路,唐云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走向新房。 唐李氏扶着唐六郎走到门口。 唐云对上唐六郎的视线,展颜一笑,刹那间喧嚣的人群似乎都迅速褪色消失不见,只有那一个人踏步向他走来,唐六郎心怦怦跳,他移开视线,低头看自己身上的绣花。 唐李氏眼眶泛红,他将唐六郎的手递到唐云手中,“云姐儿,我把六郎交给你了。” 唐云握住六郎的手,对唐李氏点头。 “您放心,我会对他好的。” 她牵着唐六郎走回大厅。 唐翠花作为村长,再次被请为司仪站在一旁。 见新娘新郎就位,高声道: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妻夫对拜。” 两人面对面行礼跪拜。 “礼成——” 唐六郎的头冠有点重,扶着头冠缓缓直起身,唐云察觉到,单手将他扶起来。 周围一片叫好声。 仪式结束,谢荷和唐五郎提着篮子等在一旁,里面是码得整整齐齐的红鸡蛋。 唐云牵着唐六郎在门口送客,每个乡亲发两个红鸡蛋。 “恭喜恭喜啊。” “祝你们妻郎两个永结同心。” “婶就祝你们早生贵女啊。” 每个收到红鸡蛋的乡亲都喜气洋洋的,纷纷送上祝福。 唐翠花和唐山花走在最后。 唐翠花交代唐六郎,语气柔和,“以后你要好好孝敬你公公,照顾好云姐儿,时刻记得遵守夫道,不要给我们家丢脸,知道吗?” 这还是唐翠花第一次跟唐六郎说这么多话,在此之前,两人的交流仅限于过年时的打招呼,唐六郎有些受宠若惊,连忙点头,“我知道了,堂姑。” 唐翠花又看向唐云,满面笑容,“云姐儿,如今我们也算是一家人了,以后有什么事只管来找我。” 对方都这么厚着脸皮说了,唐云当然要满足她,她顺着杆往上爬:“堂姑,我还真有一件麻烦事,等我在县里读书后,我家地里的庄稼没有壮劳力照顾啊。” 一边说着,还一边去瞄唐山花。 唐山花脸黑了,那是她的地,还想让她去把粮食伺候好,然后拱手让给她吗? 欺人太甚! 唐翠花也有一瞬间僵硬,不过她养气功夫比唐山花好,脸上依旧带着笑,很爽快道:“这算什么麻烦,你岳母不还在村里吗,到时候叫她帮你照顾庄稼,你放心,堂姑亲自帮你监督。” 你倒是答应得爽快,反正不是你下地干活是吧? 唐山花忿忿。 一旁的唐六郎低头,努力憋笑,脸颊上的酒窝若隐若现。 “那就再好不过了。” 唐云笑盈盈地看向唐山花。 唐山花勉强扯了扯嘴角,“我一定好好帮你干。” 虚伪客套完后,两人告辞。 唐李氏对唐云行了一礼,深深看了唐六郎一眼后,牵着唐七郎跟着两人身后离开。 “走吧。” 唐云牵着唐六郎往回走。 谢荷关上大门。 第45章 于万斯年,受天之祜 因为唐云和唐六郎已经成婚,唐六郎的房间已经从前院搬到后罩房,紧挨着韩策的房间。 唐六郎回到新房,先坐在铜镜前,拆解发冠,唐云则去厨房端了粥和小菜过来。 “先来吃饭。” 下午因为忙婚礼的事,两人都还没用过晚饭,新婚妻夫俩围着案几狼吞虎咽。 吃饱后,前院大厅已经收拾干净,唐五郎进来收拾碗碟,顺便将屋内的红烛点上,退出去关好门。 唐云掏出个东西:“送给你的。” 唐六郎一看,很是惊喜,“弹弓!” “补给你的,你之前的弹弓不是在救我的时候坏了吗?” 之前那个是他四哥送的,唐六郎暗中伤神好久,他看着手中的这把弹弓,明显是手工制作的,他浅笑,脸颊上的酒窝都透着甜意,“谢谢妻、妻主。” 说完这两个字,他已经脸颊发烫。 “咚咚。” 谢荷的声音响起:“主子,浴房热水已经准备好了。” “知道了。” 唐云应声,抬头看向唐六郎。 唐六郎轻咳了一声,“妻主,我帮你拆发冠。” 他面上仍保持着镇定,站起身向唐云靠近。 唐云配合地低头,唐六郎顺利地取下发冠放在一旁。 唐云站起身张开双手,低头轻声问:“六郎,接着帮我更衣?” “嗯。” 唐六郎应了一声,却迟迟没有动静。 唐云挑眉,牵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腰带上,“会不会解?” “我会。” 唐六郎嘴上很硬气,但不知想到了什么,涨红着脸,手愣是一动不动。 唐云干脆就牵着他的手解下腰带,再脱下外袍,接着去脱唐六郎的婚服。 脱衣服的时候,唐云的手无意间触碰到唐六郎的腰部,唐六郎浑身一颤,倒在唐云怀里。 唐云抱着人,低头一看,某人快羞成一团虾子了。 唐云轻笑,将人打横抱起,往浴房走去。 唐六郎似乎缓过劲来了,揽着唐云的肩,努力撑直身体,“妻主,我伺候你沐浴。” 唐云点点头,“行。” 她将人放下来,脱了中衣就踏进浴桶。 雪白的肤色在水中一闪而过,唐六郎连忙低头不敢看,又觉得他们现在是妻夫,他可以光明正大地看,鼓起勇气抬起头。 却只看了一眼,又迅速低下。 太没出息了,他想流鼻血。 “帮我搓背?” 唐云把头发撩到一旁,露出光滑的脊背,两侧的肩胛骨形状十分优美。 唐六郎面红耳赤地靠近,撩起袖子,拿起水瓢往唐云背上舀水。 只盯着一个地方,就不会那么容易心慌气短了,唐六郎深吸口气,拿起皂角,开始认认真真给唐云搓背。 唐云撑着额角看他竟然真的在给自己搓背,哭笑不得。 唐六郎身着白色中衣,两边的袖子被他撩起来绑在胳膊上,但水流依旧顺着他的手腕,在他抬手时往下流,湿了袖口。 他的左臂上,红色的守宫砂被水浸过,更显鲜艳。 唐云的眼神暗了暗。 今晚当然要洞房,不洞房,不仅唐六郎会多想,王氏他们也会多想。而且唐六郎要是进门几年都没有怀孕,外人就会在背地里唾弃他是不下蛋的公鸡。 人都娶进门了,她当然要负起责任。 至于对方还差两年才成年。 唐云表示:在不同的时代,底线是可以灵活变动的嘛。 “六郎,我给你取个名字吧。” 唐云握住唐六郎的左手腕。 她在听见谢荷的侧夫郎叫唐五郎时,就有了这个想法,是她之前疏忽了,六郎还没有一个正经名字。 唐六郎顿住,不可置信道,“我吗?我也能有名字吗?” “没什么不可以的,你现在是我的侧夫郎。”唐云将他手中的皂角和水瓢丢开。 唐六郎脸颊上的酒窝缓缓绽放,“那妻主你给我起个什么名字?” 对此,唐云已经有了想法,她最近刚好看到《诗经·大雅篇》。 “于万斯年,受天之祜,叫斯年如何?” “斯年,唐斯年。” 唐六郎喃喃重复,“真好听,刚刚那句诗是什么意思?” “老天会保佑你的意思。” 唐六郎就嘿嘿笑,“我喜欢这个名字,谢谢妻主。” “既然喜欢,知道要怎么报答我吗?” 唐云顺着他的左臂,揽住他的腰,直接单手将人抱进浴桶里。 白色中衣瞬间全部被水打湿,湿漉漉地紧紧贴在他的身上,两点樱红若隐若现,唐云凑到他耳边,声音悦耳,“斯年?” 浴桶强行挤进两个人,十分拥挤,两人肌肤相贴,唐斯年浑身似过电般轻颤,他面红耳热地勾住唐云的脖颈,这一次竟然大胆起来,额头和唐云相抵,“妻主,要在这里洞房吗?” 两人凑得很近,目光黏连,呼吸交织。唐云抬手扣住他的后脑勺,封住他的唇。 “唔……” 这是一个很激烈的吻,唇舌相缠,唐云直接攻城掠地,不放过一厘一毫,还没学会换气的唐斯年很快受不住地推开唐云,鼻尖碰着对方的,大口大口喘息。 等他平息一会,唐云按着他的腰再次吻上去,这次她吻得很温柔,舌尖和他勾勾缠缠。 唐云的手摸到唐斯年胸前,拨开湿漉漉的中衣,露出大片胸膛,唐云的手覆上去。 “哈……” 水波一阵阵荡漾,泼洒在地上。 唐斯年的袖子也不知怎么绑的,竟牢牢挂在他两臂上,朦胧而轻薄的白色在水面不停飘荡。 比起韩策,唐斯年似乎更敏感,碰一下就颤抖个不停,他的反应也很激烈,胡乱抓着唐云的背,直接挠了好几条血印子。 这点小伤唐云的内力运转一圈,其实可以瞬间治愈,但唐云没有这么做,留着似乎更刺激。 “斯年。” “嗯……” “斯年。” “呜……” 渐渐的,唐斯年的守宫砂消失不见。 唐云在他的左臂上留下一个吻。 唐斯年失神地靠在唐云肩膀上,额头上散落着一些细小的碎发,眼睛湿润略有失焦,唇瓣嫣红。 唐云将他抱出浴桶,运转内力,两人身上的水汽顷刻间被烘干。 回到卧房,唐云挥走床上的红枣和花生,将人轻轻放在上去。唐斯年的胸膛还在激烈起伏着,他转头,睫毛颤抖着看向唐云,向她伸手,“妻主……” 唐云放下床帐。 …… 第46章 入学前准备 清晨。 可能是因为身体不舒服,唐斯年率先睁开眼睛。 他窝在妻主的怀里,腰上是妻主的手,而他的手则搭在对方的腹部。 他眨眨眼,手上下摸了摸,真的有一层薄薄的肌肉。 “好摸吗?” 清冷好听的声音传来。 熟悉的问话。 这次,唐斯年脸蛋红红地回,“嗯。” 反正,他如今可以光明正大地摸。 唐云嘴角上扬,抬手摸着他的脑袋,“该起了,还要去敬茶。” 起身穿衣服的时候,唐斯年看到唐云背后的抓痕,很不好意思地垂下了头。 …… 大厅里,王氏已经在主位等着了,柳氏和韩策坐在下首,唐五郎则端着茶盘立在一旁。 见唐云和唐斯年牵手走进来,王氏笑着招手:“六郎来了。” 唐云在一旁坐着,勾唇笑道:“我给六郎取了个名字,叫唐斯年。” “斯年,好名字。” 王氏点点头,温和道:“斯年,开始敬茶吧。” 唐斯年在蒲团上跪下,从茶盘上端起一杯茶,弯腰递给王氏:“爹爹请喝茶。” 王氏接过女婿茶,喝了一口,笑道:“从今以后你就是我们家的一份子了,你住了这段时间,想必也清楚我不是那些磋磨女婿的公公,你只需要好好伺候二娘就行。” “是,爹爹。” 唐斯年点头,又对着坐在一旁的柳氏弯腰敬茶:“柳小爹请喝茶。” 柳氏接过茶杯喝了一口,露出雪白的牙齿:“好好好,以后你和二娘要好好过日子。” “是,柳小爹。” 唐斯年又转向韩策,虽然两人都是侧夫郎,但对方进门比他早,也是要敬茶的,“哥哥请喝茶。” 韩策接过茶杯抿了一口,放下茶杯后,就起身扶起唐斯年,“弟弟不必多礼。” …… 临近下午的时候,有人敲响了唐宅的大门。 谢荷上前开门,竟然是徐媒公。 他带着两个哥儿,笑容满面地介绍这两个哥儿。 两人是亲兄弟,隔壁莲花村人,姓李,一个行三,十七岁,一个行五,今年刚满十五,家中世代务农,因为要给女儿娶夫,想将两兄弟一起嫁出去,换点聘礼钱。 两人面容相似,都长相秀美,温婉可人,是谢荷喜欢的小家碧玉款。 最重要的是,两个哥儿,只要五两银子聘礼。 谢荷当场交钱,再给了徐媒公四百文谢媒礼,喜滋滋地领着两个新夫郎进院子拜见唐云。 她娶了三个夫郎,加上谢媒礼,连九两银子都没花到,觉得自己赚大了。 唐有福家和莲花村的李家也觉得自己赚大了。 两边通吃的徐媒公笑而不语。 书房。 正在练字的唐云停下笔,掏出谢荷的卖身契,在唐五郎名字下面又添上李三郎和李五郎的名字。 等谢荷带着两人向自己磕头见礼后,唐云照例赏了谢荷四百文喜钱,那兄弟俩也毫不犹豫在卖身契上按下手印。 见完唐云后,谢荷领着人去见王氏,王氏也照例赏了三十尺麻布。 晚上,因为新婚,唐云还是宿在唐斯年的屋子里。 折腾一夜起来后,唐斯年听见唐云开口唤“斯年”就脸红,因为这会让他直接回想起对方一边喊他的名字,一边撞过来的样子,动作凶狠,直把人撞得腰酸腿软。 唐云到前院接收小猴子送来的猎物,撞见正神清气爽扫地的谢荷,再一看,厨房里的李家两兄弟走路姿势都有点别扭。 好家伙,这是一晚上和两个兄弟都洞房了啊。 人家一个丫鬟日子过得都比她这个主子还快活。 一场雨过后,唐云终于等到了吕夫子捎来的消息。 盖有官府公章的学籍和七月初八可入学的消息。 今日是七月初七,明日就可以去清河学院了。 整个唐宅都忙活了起来,为唐云打包行李。 这几日,韩策手脚快,不仅为唐云做了象牙白的衣服和玫红色的婚服,还为唐云赶制了一套玄色的衣服。王氏一共为唐云做了两套衣服,一套葱白色和丁香色,柳氏只做了一套宝蓝色的衣服,但柳氏在绣活上下了十足的功夫,用三蓝绣出四季花卉纹样,精巧绝伦。 至于唐斯年,虽然绣活不太行,但王氏发现他力气大,是个纳鞋底的好手,就为唐云做了几双布鞋。 马上要去清河书院读书了,唐云给了小黑球一块晶核,果不其然,小黑球当场晋级内劲后期,体型直接膨胀到约七十厘米左右。 嗯,要是有人问起,就说这狗可能有西域血统吧,长得快。 不仅黑狗晋级了,森林里她养着的动物也有好多晋级内劲后期,武装防卫肯定是够的。 至于带着家人全部搬到清河县里,唐云暂时不打算这么做,一来清河学院是住宿制,把家里人留在唐卉等人眼皮子底下她不放心。 二来不同种类的动物吸收晶核后获得的能力会根据本身特质有所变化,就像麻雀这种本身不具备攻击性的动物,吸收晶核后也不会变得特别有攻击性,只会稍微变得聪明些,飞的更快,更会隐藏自己,只适合打探消息,保护人还是算了。 而具备攻击性的动物并不适合出现在县城里,就像黑球它后面还会接着长,森林里的猴子已经可以双腿直立行走,那条银环蛇是变化最快的,已经变成了巨蟒。 它还想用它那惊悚且冰凉的蛇头蹭蹭唐云。 唐云:丑拒! 被躲开亲近的银环蛇还很委屈,用那双有金属光泽的蛇瞳直勾勾盯着她。 唐云:…… 嗯,还是让它们待在乡下吧。 至于给人吃晶核,唐云暂时也没想过,人不像动物那样容易献出忠诚,而且唐云也不确定,别人吸收晶核后是会变成武功高手,还是变成丧尸。 晚上,唐云睡在韩策屋子里。 唐斯年松了口气,赶紧捶着酸涩的腰回屋,妻主这么能折腾,前几天也不知道韩策是怎么受得住的。 其实韩策没有唐斯年耐折腾,但他整个人像水一样温和,再加上肌肤如玉,头发又似绸缎般光滑,每每让唐云爱不释手,动作就不禁缓下来,显得十分温柔。 一夜云雨后,妻夫两个沉沉睡去。 醒来后唐云摸着怀里光滑细腻的肌肤,怪不得有句诗叫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男色误人啊。 清河学院是住宿制,应该也有这个原因,不把人隔离开,哪还有心思读书啊。 第47章 清河书院 东方刚刚泛起鱼肚白,韩策醒来,伺候唐云穿衣。 韩策为她扣好鹿皮腰带,取下秋水刀递过去。 唐云将刀系在腰间。 早饭是谢荷的三个夫郎准备的,现在厨房的活计已经被三人包圆了,准备了几张肉饼子。 谢荷收好饼子,提着行李在门口等着,王氏等人为唐云送别。 王氏握着她的手,“二娘,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学得进去就学,学不进去也可以做些别的营生。” 唐云离开学堂太久,他担心唐云跟不上进度心里会有落差。 “别担心,爹,你闺女厉害着呢,你等着我给你考个状元回来。” 王氏被逗笑,“什么状元不状元的,只要你好好的,爹就放心了。” 唐云看向一旁的两个夫郎,朝他们招招手。 韩策和唐斯年走近,唐云一脸淡定地俯身一人亲了一口,“我走了,别太想我。” 韩策还好,勉强能维持住端庄的样子,只是耳垂微红。 但唐斯年反应就大了,他捂着脸,转头一看,唐五郎和李氏兄弟羞得不敢看,但王氏和柳氏身为长辈就没什么不好意思了的,一脸笑意地盯着他们看。 唐斯年脸颊爆红,捶了唐云一下,劲还很大,也就是唐云了,普通女子都受不住,“谁想你了,快走!” 唐云顺势握住他的手,在他手腕上又亲了一口,“走了。” 唐云和谢荷两人搭驴车到了清河县。 到了清河县,两人步行前往清河学院。 清河学院坐落在清河县东南角,占地约一千多亩,整个建筑群沿着清河水依次排列,白墙黑瓦,整体呈现出清雅淡泊的氛围。 书院大门有五米高,上面悬挂着“清河书院”的匾额,宋思一身蓝白色学子服等在门口。 “宋学友早。” “宋学友一如往日般风采照人啊。” “宋学友在等人?” 来往学子与她打招呼,毕竟是吕夫子的爱徒,大家都想她套套近乎。 宋思皱眉看看天色,一脸冷漠,“早读要开始了,还不快进去。” 学子们都讪讪然踏进学院。 但这时有人很勇,敢继续和宋思搭讪,“宋师妹,早啊。” 学子们暗戳戳去打量这是哪位勇士。 来人一身白色长袍,长相非凡,气质不俗,是个陌生面孔。 她身后还跟着个背着行李的丫鬟,是来求学的吗?这个时间学院哪里会招收学生,必会碰一鼻子灰。 没想到宋思闻声看去,却道,“你怎么这么慢?” 语气不满,但明显透着熟稔。 嚯,这是宋学友的亲戚,还是吕夫子的亲戚? 学子们好奇地暗中打量。 唐云无奈,“宋学友,我住在村里,赶路也需要时间啊。” 宋思一顿,不是说对方母亲曾经是清河县的富户吗?她转身往里走:“快来,你已经害得要我错过早读了。” 唐云跟着宋思往里走,穿过一处走廊,来到一处院落,匾额上刻着“教务斋”三字。 里面有几个夫子正在值守。 宋思拱手行礼:“见过各位夫子,我奉师命来领这位学子入学。” 唐云跟着行礼:“见过各位夫子,在下唐云。” 正中间的夫子板着脸,上下审视唐云:“学籍带了吗?” 又是个走关系的,但这事院长打过招呼,她不满也只能憋着。 唐云取出学籍递上。 那夫子接过一看: 【唐云,十九岁,庆阳府清河县唐家村人,永宁三十九年中童生,清河县县案首。】 是案首啊。 不管哪个世界老师对待好学生都是很双标的,夫子脸色一下柔和下来,语气和蔼:“束修一年要缴二十两,银子带够了吗?要是不够的话,先欠着也是可以的。” 谢荷咋舌,一年二十两,可以买两个她了,这书还真是有钱人才读得起。 “带够了,谢谢夫子。” 唐云莞尔,直接掏出两锭十两的银子。 夫子将银子登记入库后,取来一块腰牌: “这是你的腰牌,进出学院、讲堂、学舍、藏书阁等地都需要出示腰牌,你记得收好,补办要花银子的。” 唐云接过来一看,象牙材质,质地温润,边缘雕刻鹭鸶和荷花,寓意一路连科。腰牌正面刻有自己的名字,背面刻着致知斋丙班。 清河学院共有四个学斋,分别是蒙学斋、致知斋、诚意斋和修身斋。 名字取得高大上,其实就是年级的一个划分,蒙学斋,顾名思义,是学前班。 致知斋是考上童生的学子,是小学班级。 诚意斋和修身斋是考上秀才的学子,是初中班级。区别在于,每年会有岁考,根据考核排名重新分班,考得好进修身斋,成绩一般在诚意斋,也就是所谓的平行班和火箭班。 除了修身斋以外,每个斋分为甲乙丙三个班级,也是按岁考成绩来分班,目前唐云还没有考核成绩,因此只能分到丙班。 唐云将腰牌系在腰间。 夫子看向唐云身后的谢荷,“这是仆役的腰牌。” 清河县里的高门大户基本都会将家中女郎送到清河学院读书,因此带书童、仆役入学的数不胜数。 谢荷双手接过,是一块木质腰牌,涂了红漆,正面是个役字,背面是致知斋学舍几个字,谢荷不识字,所以她努力记住字形。 接着,唐云又领到两套蓝色学子服和学舍的钥匙。 “夫子怕你不记得了,让我再带你走一遍正,中间是习礼堂、乐堂、习武堂等地,藏书阁在最南边,至于学堂、学舍和食堂都在各个斋里。” 离开教务斋后,宋思先领着唐云在习礼堂等地转一遍,才带她去致知斋学舍,这会是早读时间,途中基本已经不见其他学子的身影,只有零星几个洒扫的仆役。 经过蒙学斋的学堂,还能听到一群小萝卜头在摇头晃脑地背:“人之初,性本善……” 唐云不由庆幸,还好原身已经考中童生,不然她就要跟着这群小萝卜头一起摇头晃脑。 “这里就是致知斋,进去后往左走是学堂,直走是学舍,往右走是食堂,这里我进不去,你自己进去吧,有不懂的就问守门人。” 宋思说着昂起头,“我是修身斋的,我要上早读去了。” 十分骄傲的语气,说话时还瞟了一眼唐云。 唐云失笑,顺着她的口吻夸赞她:“宋师妹真棒,怪不得吕先生如此喜爱你,以后要继续努力噢。” 宋思:…… 怎么像在哄小孩? 她的头垂下来,对着唐云翻了个白眼,“哼,走了。有事就来修身斋找我。” 第48章 花孔雀 “咚咚。” 谢荷敲响致知斋的大门。 大门打开一条缝,一个不苟言笑的婆子往外看,她注意到唐云腰间的腰牌后,什么也没说,直接打开大门。 等唐云和谢荷走进门内,婆子“砰”地关上大门。 绕过影壁,是一个巨大的庭院,中央是假山流水,四周树木葱茏。 左边隐隐传来朗朗读书声,按宋思说的,唐云径直往前走。 学舍的钥匙上挂着块小木牌,上面写着竹苑六号。 沿着青石板铺就的地面往里走,两旁都是紧挨着建筑结构相似的院落,门口廊柱上刻着某苑某号,两旁则种着不同种类的花木。 唐云找到竹苑六号,用钥匙打开铜锁,进去后先是一片空旷的庭院,种植有树木花草,两旁围绕着一圈回廊,廊下有石桌和石凳,一块影壁隔开庭院和学舍。 影壁后的学舍呈半包围状排开,共三座学舍,中间有一口井。 左右两座学舍有人居住过的痕迹,唐云推开正中间的房门,大门打开,隐隐有灰尘浮在空中。 “主子,您在一旁歇会,奴先来打扫一遍。” 谢荷将行李放在地上,撸起袖子,先去井旁打了一桶水。 “一起。” 唐云撸起袖子加入。 一座学舍共三间房,正房和左右两个耳房。 左边可以当书房,右边当谢荷的房间,唐云睡正中间,房内有浴桶,用屏风隔开。 没一会,学舍就收拾干净,谢荷取出行李为唐云整理房间。 唐云则抱着书去了左边的耳房,书架是没有的,只能暂时将书放在案几上,再从空间里拿出几套上好的笔墨纸砚摆好。 谢荷收拾完唐云的屋子后,才去收拾自己的屋子,唐云换上蓝色学子服,将秋水刀挂在墙上。 收拾好后,唐云才出门,谢荷背着箱笼跟在身后。 一路来到致知斋丙班,此时早读已经结束,一位夫子正在台上授课。 蔡夫子看到匆匆而来的唐云,停下讲学,直接问:“唐云?” 唐云在门口双手行礼,“见过夫子,学生正是唐云。” 蔡夫子点头,显然是早已知晓此事,但丙班的学子们则躁动了。 新同窗! 一群人开始交头接耳。 蔡夫子一把戒尺拍响桌案,高声道:“安静!” 众学子瞬间安静下来。 “你找个空位坐。” “是。” 唐云接过谢荷手中的箱笼,在教室后面找了个位置坐下。 蔡夫子接着讲课,唐云听了一会,便从箱笼里拿出《论语》。 教室里的学子们看似在安静听讲,实则悄咪咪扭头打量唐云,其中有一个人的目光最为火热。 唐云抬头看去,发现是一个“花孔雀”,学院内要穿学子服,但不限制配饰。 这人便戴着顶镶嵌有蓝色和红色宝石的发冠,用来固定的发簪两侧垂下长长的金链子。耳间佩戴着珍珠耳环,胸前挂着一串富丽堂皇的璎珞,背后垂下流苏。腰间系一条三尺宽的腰带,上面镶满大小相同的珠宝,各种配饰如腰牌、玉佩、香囊等物悬挂其间,整个人闪闪发光。 似乎生怕别人看不出她有钱。 这花孔雀看着有点眼熟,唐云翻找原主的记忆,哦,想起来了,苏月,两人曾经是同窗,但两人不熟,只是几年前苏月就是这样一副骚包样,印象比较深刻。 但都多少年了,对方还待在致知斋,嗯,确认是个学渣。 唐云不理旁人的目光,翻开《论语》,认真听夫子讲课。 修身斋。 早读结束后是诗赋课,上课的夫子性子比较不羁,拟定一个主题,让学子们自由讨论。 林雪身边围着一堆人,气氛热烈。 林雪隔着蓝白色的学子服,看向身边同样围着一堆人的宋思,眯了眯眼,状似不经意间询问:“宋学友一向是最爱学习的,早读从未迟到过,今日怎么……” 她轻蹙眉头,十分担忧的样子:“莫不是身体不适,才差点错过早读?” “那倒不是,”一个学子随口道,“她是因为在门口等着接新来的学子才迟到的。” 她刚说完,瞄见上首的夫子换了个姿势抬头往学堂里看了一眼,便不敢再多言,“我们接着讨论下一句……” 林雪则狐疑道:“这个时间?课程都过半了,怎么可能来新人。” “嘿,你别不信,”那学子来劲了,开始滔滔不绝地解释,“两人语气熟稔,还一同往教务斋去了,不是新学子是什么?我猜她要么走的宋家的关系,要么走的吕夫子的关系……” 林雪想起几天前那个穷酸女郎,在她眼皮子底下将吕夫子的名额截胡了,这几天她将整个学院里都翻了一遍,也没找到那人。 不是学院内的,那就是学院外的人。 这个新来的学子很可能就是她。 林雪眼睛微眯,真行啊,还没进学院,就惦记上吕夫子手里的名额了。 她不动声色地打断这个学子的话:“谁家还没几门穷亲戚呢?人家也不过是想进好学院念书罢了。” “嗨,人家可一点也不穷,身上穿的绸缎呢!” 林雪皱眉,难道猜错了,不是她? 学习讨论时,只要话题不小心歪走,就像脱缰的野马再也拉不回来,一圈子学子开始小声八卦。 “这个时间转来我们学院,该不会是看中我们学院的直接推荐名额吧?” “很有可能,毕竟普通私塾根本没有推荐名额,只能参加竞争激烈的选拔。” “我们清河县总共只有十二个名额,单我们学院就占了五个直接推荐名额,院长有两个,另外三个分别在吕夫子、赵夫子和新来的彭夫子手里,很难不让人心动。” 其中一个学子八卦道:“哎,你们听说没啊,宋思拒绝了吕夫子的名额。” “听说了,说是想用实力获得名额。” “嘁,假清高。” “我倒是挺佩服她的,如果是我,我自认没有拒绝的勇气。” 林雪也觉得这是宋思没拿到名额的推辞,也因此她更肯定名额被那穷酸女郎拿走了。 这时,一名学子突然对她笑道:“说到这,还没恭喜林学友呢,听说赵夫子把她手里的推荐名额给你了。” “些事我也听说了,听说赵夫子一力推荐林学友,可见林学友才学出众。” 一圈人恭维林雪,林雪却很谦逊:“哪里哪里,我不过是琴弹得好,侥幸入了赵夫子的耳罢了,我还有很多不足之处,需要继续努力。” 第49章 这个时代的特色 “林学友就是太谦逊了,你各方面都很出色,赵夫子才会推荐你啊。” 林雪但笑不语。 她心想,还是要先和这个新来的学子碰上一面,才能确定是不是她。 …… 谢荷走进学堂旁的耳室,学子们的仆役都待在这里。 谢荷一进去就热情见礼,“见过各位姐姐,我叫谢荷,是新来的。” 屋内的仆役们隐晦地将她打量一圈,见她穿的粗布短衫,手指粗糙,都面露不屑,一看就是买来的丫鬟,她们可是家生奴。一个个低头玩手指的玩手指,发呆的发呆,没一个搭理她。 谢荷倒是不恼,他们村对外来人也会很排斥,她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下。 她找的位置很讲究。 她身旁的丫鬟坐得十分端庄,脊背挺直,双腿并拢,双手交叠放在腿上,正在闭目养神,刚刚谢荷说话时,这人连眼睛都没睁开过。 是整个耳房里最有气质的一位。 谢荷环视一圈,才发现桌上摆着好几个食盒,嗅了嗅,空中有甜丝丝的香气。 她顿时明白过来,里面是茶水和点心,是为学堂里的主子们准备的。 “姐姐,请问这些食盒在哪里可以取啊?” 谢荷问身旁气度不凡的丫鬟,在他们村里,外来人被排挤后就找村长,村长指定会帮忙,所以问她准没错。 果然,气度不凡的春梅睁开眼看她一眼,淡淡道,“致知斋大门右拐是食堂,可以在那里拿银子买。” 谢荷露出八颗白牙:“谢谢姐姐!” 春梅优雅点头,再次闭目养神。 谢荷就去了食堂,茶水和点心的种类琳琅满目五花八门,她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多茶点! 一问价格,好么,贵得要好几两银子,最便宜的也要几百文。 谢荷只有一两银子了,她咬咬牙,别的主子有的,她的主子也要有! 她挑了杯蜂蜜桂花茶,几块桂花糕和绿豆糕,再借一个食盒,最后,一两银子花得干干净净。 “铛——铛——” 古朴的钟声被敲响。 休息时间到了。 一群丫鬟们提着食盒鱼贯而入。 谢荷跟在最后,暗暗观察其他丫鬟的礼仪和姿态,然后,她笑容满面地走到唐云桌前:“主子辛苦了,快吃点东西填填肚子。” 她双膝跪地,先将食盒放置在一旁,接着整理案几上的笔墨,收拾好后,才取出茶点摆在案几上,整套动作下来似模似样的。 唐云尝了块点心,没想到她当初随便挑的一个丫鬟还挺机灵的。 “有心了。” 她单手撑着下颌,“花了多少钱,从里面扣,剩下是赏你的。” 谢荷接过沉甸甸的钱袋子,喜笑颜开:“谢主子!” 唐云余光扫见一座移动的金山走了过来,是那只花孔雀,苏月笑声爽朗:“唐云,真巧,又碰见你了。” 唐云端起茶杯挡住嘴角,此人未语先笑,非奸即盗啊。 “苏学友,”她打了声招呼,“你之前碰见过我?” 苏月自来熟地在她身旁坐下:“别见外,叫我苏月就好,之前你在苏氏布庄买布,那是我家的铺子。” 她一招手,身后跟着的春梅就开始往唐云的案几上布置茶点,每一样都精致非常。谢荷一看,默默咽了口口水,光其中一样点心就要好几两银子。 “小的时候不懂事,当时觉得天老大我老二,性子张扬了些,有不对之处我以茶代酒向你赔罪。” 苏月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苏学友言重了。” 你不过是一身珠光宝气对着我翻白眼,还没有你身上亮闪闪对我眼睛的伤害大。 唐云回敬一杯茶。 对方没有叫她的名字,苏月也不介意,现在两人还不熟,这很正常嘛。 “相遇即是有缘,以后有什么事只管说,能帮的我都尽力去做。”她拍拍唐云的肩膀,发现对方身子十分稳当,心下更满意几分,脸上也不由露出更灿烂的笑容。 不对劲,这人绝对有问题。 “那就先谢过苏学友了。” 唐云垂眸,杯中零落的桂花瓣慢悠悠地飘荡。 难道是唐卉的人?这么快就知道她入学了,是学院里有眼线? 学堂里的其他学子见状,都好奇地围过来,“苏月,你认识她?” 苏月挺着胸膛,十分骄傲的语气介绍道,“这位是唐云,你们不知道,她可是神童,当年她守孝三年后,只在学堂待了一年,就考中我们县县案首,要不是之后因病退学,估计十四岁就成为秀才了!” “嚯——” 众学子敬畏地看向唐云。 只用一年就中了案首,要不是因为守孝,岂不是十一岁就能成为秀才。 致知斋丙班的学子基本都在十八岁以上,走狗屎运摸着童生榜的尾巴上岸,基本上秀才是摸不着边了,只是家里人不放弃,依旧烧钱让她们待在学院混日子。 虽然是纨绔,但有些事是刻在骨子里的。 一位学子撑开一面折扇,上面画着一个抱着书苦大仇深的学子,她笑盈盈道,“唐学友,我姓冯,单名一个静字,家中有个庶弟,今年刚满十五,长得又白又嫩,不知你有没有意向多个人伺候啊?” 唐云瞳孔微缩,她没听错吧?第一次见面就要把弟弟嫁给她? 还没来得及等她拒绝,其他学子七嘴八舌道:“我也有个庶弟,十分擅长霓裳舞,和唐学友正好相配!” “这算什么,唐学友,我有对庶出的双生弟弟,不仅长得相似,声音还都特别甜……” 苏月脸黑,失算了,竟然被这些人抢先了,她双手一挥,将这些人拦住,连忙道:“唐云,她们的弟弟都是庶出的,我有个嫡亲弟弟,不仅长得精致,性格还好,你只要见上一面,绝对会喜欢!” 冯静嗤笑,“苏月,你别欺负人家不了解情况,你那弟弟可是克妻的。” “你胡说什么,是那女子身体不好,怎能怪到我弟弟头上,哼,你们就是嫉妒我这个未出嫁的弟弟是嫡出。” 唐云嘴微张,原来苏月也是打的这个主意,怎么回事啊,这些人都这么放心她。 她想起她在月老庙遇见的哥儿,也是一见面就想嫁给她。 她撑着下巴思索,难道这是这个时代的特色? 确实也算这个时代的特色,这些学子家中哥儿众多,但人多也有人多的好处,每个哥儿都是联姻的好资源,所以,家中的女郎们看见有点潜力的女郎就想入个股,多买几只股,万一哪个股飘红了呢。 此刻,听说是神童的唐云在她们眼中就是那支潜力股。 更何况,这只潜力股长得还如此赏心悦目。 第50章 淑女六艺 至于潜力股的人品如何,弟弟嫁过去会不会受委屈,没有一个女郎在乎,不过是庶出的哥儿,家中多的是,只有嫡出的哥儿才值得她们多费心思。 最后,唐云都以要专心学习为由一一拒绝,所有命运的馈赠,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而且她不清楚这里面有没有唐卉的人,干脆都拒绝,懒得麻烦缠身。 被拒绝后,冯静等人也不恼,围坐在一起吃吃喝喝。 苏月也从因被抢先而头脑发热的状态中冷静下来,一阵后怕。她和弟弟的感情是真的好,是真心希望弟弟能嫁个好妻主的,但她在尚未了解唐云品性的情况下,竟轻易提出弟弟的亲事,幸好唐云拒绝了她,同时也对唐云产生了更多好感。 古朴的钟声再次响起。 丫鬟们收拾好杯碟,有序退下。 蔡夫子背着手踏进学堂,接着讲《论语》。 蔡夫子的讲解深入浅出,旁征博引,还推荐了一些名家的注本,唐云听得很入神,认真记下夫子提及的书名。 午间用完堂食后,有半个时辰的午休时间。 唐云回到竹苑六号,见到了自己的两个舍友。 巧合的是,其中一人正是和她同班的冯静。 冯静已经换了把折扇,这次是副学子春睡图,“唐学友,这就是缘分呐,你真的不考虑我庶弟吗,真的很嫩哦。” 唐云无情拒绝:“谢谢,不考虑。” 另一个舍友是个鹅蛋脸的清秀佳人,听出唐云和冯静同班,冷淡扫过唐云,“骆晓慧。” “唐云。” 骆晓慧没听完,直接关上门。 冯静撇嘴道:“乙班的,眼睛都长天上去了,也不知在傲个什么劲。” 似乎听到外面的议论声,骆晓慧屋内传来“砰砰砰”的声响。 冯静接过她的贴身丫鬟翠云手中的木柴,重重一拍,“噼啪”一声,木柴瞬间四分五裂。 骆晓慧屋内瞬间安静如鸡。 “哼,怂货。” 冯静对唐云耸肩,摇着折扇回屋午休去。 唐云失笑,那根木柴提前被动了手脚。 下午是上六艺课程。 淑女六艺,分别是礼、乐、射、御、书、数。 礼是礼仪课,乐是音乐课,射和御唐云愿称之为体育课,一个射箭,一个驾驶马车,书是书法课,数则是数学课。 今日是礼仪课,不在致知斋的学堂里授课,而是在清河书院的习礼堂授课。 致知斋甲乙丙三个班的学子都聚在这里,纷纷交头接耳,嬉笑打闹。 原主曾经在清河学院待的那一年是在蒙学斋,也粗略学过淑女六艺,礼仪全课程是学完了的。 在唐云看来,礼仪课只要了解基本知识,确保正式场合不犯错即可,因此并未特别重视,心思飘向了明天的音乐课和后两天的体育课,计划着溜出去买乐器和马,转头就对上眼珠正滴溜溜转的苏月。 两人对视一眼,一种无言的默契在空中传递。 两人同时悄悄后退。 “后面的,你们准备去哪?” 一声如珠玉落地的声音突然响起。 两人同时止住脚步。 是礼仪课的彭夫子,彭夫子是近几日才来清河学院的,一入职便成了清河学院的风云人物。 她年近四十,却一点也看不出岁月的痕迹,眼睛有神,一头乌黑长发打理得一丝不苟,一身青色长衫衬得她身姿挺拔,她步履从容地走进习礼堂。 她只是站在那里,一身的气场就让整个习礼堂安静下来。 唐云要是想溜走,完全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但她失算了,苏月这花孔雀太显眼了。 彭弗也是一愣,这才注意到苏月旁边的唐云,对方收敛了气息,若不是苏月一身亮闪闪照见对方,对方还真可能在她眼皮子底下溜走。 她眨眨眼,嘴角缓缓上扬,是个学武的好苗子,她看向唐云,语气温和:“你就是新来的?上前来让我看看。” 堂内所有学子的目光瞬间聚在唐云身上,咦?原来这里还有一个人啊。 唐云无奈,走上前拱手行礼:“学生唐云见过夫子。” 彭弗仔细端详唐云,她的目光不带审视,只是纯粹的温和的欣赏,“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好一个神仙般的人物。” “夫子过奖。” 唐云再次行礼,这位行动优雅的夫子竟然是内劲后期的高手,人不可貌相啊。 人群后的苏月死死垂着头,怎么会是彭大魔头来授课,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彭夫子转头看向苏月,“你也上前来。” 她嗓音依旧好听,“以后再如此我就打断你的腿。” 苏月汗流浃背了,她忙不迭点头,“学生知错,再也不敢了。” “有的人还不认识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姓彭,你们的礼艺夫子外出游学了,以后你们的礼艺由我来教授。” 彭弗一脚踩在一块青石板上,整块青石板直接碎成灰尘,一点声音都没发出。 她摸了摸头发,目光扫过唐云、苏月和后排几个瞬间噤如寒蝉的学生,“好叫你们知道,我的课,没有缺席,只有残疾。” 堂内鸦雀无声,全体学员背都挺直了。 彭弗满意点头,开始用那把好听的嗓子授课。 当她动起来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聚焦在她身上,她的优雅仿佛刻在骨子里,一举一动如行云流水般自然,连头发丝都透着优雅,看她行礼简直就是一种视觉享受。 回过神来,才惊觉刚才那瞬间的惊惧已经烟消云散。 唐云惊诧,是她肤浅了,没想到礼仪课做到极致竟能如此优美。 她被激起兴趣了,开始认真听讲。 既然不准备出去了,课间休息时,唐云吩咐谢荷出学院帮她买把笛子。 相比起其他乐器,笛子应该比较好上手吧。 原身之前学的是二胡,那拉的,只能说,听过的人还能站着都是命大。 …… 下课后,致知斋的学子们都被彭夫子震撼到了,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讨论。 “这几日彭夫子的大名传得沸沸扬扬,今日听她授课,果然名不虚传。” “那是自然,除了院长之外,唯三拥有学院交流赛直接推荐名额的夫子,都是至少在某一领域的翘楚。” 一人不小心说漏了嘴,“她彭大魔头的名声也名副其实。” 此话一出,所有人为之一静,接着默契跳过这个话题。 “饿了,走走,去食堂吃饭。” 第51章 比试 晚饭后,吕采薇来找唐云,她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见到唐云也不寒暄,直接道:“学院交流赛的选拔八月底就得开始了,就剩一个来月了,除了考平时的那些经义、诗赋和策论,还得从六艺中选一门来考,你想好了要选哪一门没?” 学院交流赛不仅比试科举内容,还会进行六艺比试。 吕夫子暗含期待地看着她,她以书法闻名,这是来提醒她可以给唐云开小灶。 唐云讪讪,就她那毛毛虫一样的字,还是不要给吕夫子丢人了,她摸了摸鼻子,“夫子,我因病已经多年未碰过笔墨了。” 吕采薇皱眉,担忧道,“那咋整啊,要不,我还是把名额整给你得了。” 当年,唐云六艺中书法是最有天赋的,也因此,吕采薇惦记她许多年。 唐云淡定一笑,“夫子莫忧,您忘了我是因什么而痊愈的了?” “武学……射箭那玩意啊?” 唐云点头。 交流赛成败关乎她的科举之路,当然要选她最擅长的。 吕采薇毕竟她只听过她在习武,还没有真实见过,她紧蹙眉头,“五更天去习武堂练练,我先瞅瞅你学武学得咋样。” 说完,吕采薇不容拒绝地离开了。 不久后,谢荷带回来一把玉制笛子。 唐云取出一百两银子给她,“以后再给我买什么东西,直接从里面扣,不够再找我要。” 她也不怕谢荷贪污,正好考验对方是否忠心。 谢荷接过一百两银子,呼吸都放轻了,她郑重道,“主子,您放心,奴一定尽心尽力,不辜负您的期望。” 晚上七八点左右,学院各处挂上灯笼,正是学子们玩闹的好时候。 唐云拒绝了几位同窗喝酒的邀请,回到学舍进了空间,开始练毛笔字,虽然她目前的书法课不是吕夫子教授,但她是走吕夫子的关系进的学院,学院里的夫子们肯定知晓这一消息,给吕夫子长脸目前是不可能的,但起码要练到看得过去。 空间里堆了一地的纸,唐云在这一道上有些天赋,从最开始的大小不一,到逐渐大小统一。 五更天,是凌晨三到五点。 估摸着快到时间了,唐云出了空间,体内内力运转,疲惫顿消。 等谢荷端水来伺候唐云洗漱时,只见到一个脸色红润的主子,一看就是睡了个好觉。 唐云戴上秋月刀推开门时,另一扇门几乎同时打开,冯静伸了个懒腰,“哟,早啊。” 唐云看见她背着把长剑,眉微挑,“冯学友也去锻炼?” 冯静打开折扇挡住脸打了个哈欠,“同去,同去啊。” 扇面上描绘的学子斜卧在书案上,手中的书覆盖住脸庞,正呼呼大睡。 唐云自无不可,两人同时往习武堂走去,月亮还在天上挂着,隐隐有虫鸣声传来。 吕采薇握着把长枪站在门口,她身旁是宋思,手中提着同款长枪。 看清门口人的那一刻,冯静的脚步已经在往后转了,吕夫子看过来,她后退的脚又违心地转回来。 苦哉! 唐云上前行礼:“见过夫子。” 冯静缩着肩膀跟着行礼:“见过吕夫子。” 吕采薇点了点头,指了指宋思,“你先跟她切磋切磋。” “好。” 唐云和宋思一起踏入习武堂,吕采薇跟在她们身后。 冯静蹑手蹑脚地想逃跑,唐学友不厚道啊,吕夫子在,怎么不提前跟她打个招呼。 吕采薇突然转头,瞥过她背后的长剑,“来练剑的?还不快进去?” 冯静僵住,她就是个小趴菜,只想想练几招花架子好撩年轻哥儿的,此时只好唯唯诺诺道:“是,夫子。” 她走进堂内,抱着剑默默缩在一角。 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好在,吕采薇目光又落回唐云和宋思身上。 宋思提着红缨枪率先走上擂台,抬着下巴,一伸手,“唐学友,请。” 唐云稳步上台,走到她对面,也伸手,“宋师妹,你先请。” 宋思皱眉,“我不占你便宜,你先出手。” 她八岁开始习武,如今已经踏入外劲中期,而对方之前一直生病,说是最近才学武,可能连外劲境的边都还没摸到,待会打起来她就用两层力吧。 “行。” 唐云点头,这可是你说的。 她脚步轻移,身形如燕子掠水,瞬间即至宋思面前,她没拔刀,用刀鞘从上往下一劈。 好快的身手! 宋思一惊,忙提枪抵挡。 “砰”一声闷响。 宋思只觉一股巨力传来,整个人不由自主向后退去,手中长枪更是直接脱手飞出,掉在擂台下。 四下一静。 堂内有零星几个学子,看似在专心锻炼,实则都在用余光偷看,此时皆停下动作,诧异看向擂台。 只用了一招! 不会吧,那可是宋思宋学友啊! 唐云并未趁势追击,而是稳立原地,弯眉看向宋思,“宋师妹,承让。” 宋思眼中带着震惊,还没回过神来,吕采薇的声音已经传来:“哈哈哈,原来是这样,好样的!” 吕采薇察觉不到唐云的内力流动,之前以为对方尚未入外劲境,仅是学了些拳脚功夫,现在才知原来是唐云已经达到外劲后期,和她同境,所以她才感受不到对方的内力。 至于对方在内劲境的可能性,吕采薇根本没考虑过,因为武道一途实力的增长都伴随着岁月的积淀,即便是雍朝被誉为定海神针的陆大将军,当年踏入内劲期时都已满二十三岁,这也是当世最耀眼的记录。 当然,十九岁达到外劲后期亦十分惊人。 宋思神情复杂地看了唐云一眼,沉默地走下擂台,弯腰捡起长枪。 “来,咱俩打一场!” 吕采薇跃上擂台,她手中的长枪带着股凌厉的气势,直指唐云。 唐云一晃,灵巧地避开攻击,反手拔出秋水刀迎上去。 堂外又陆陆续续进来几个学子,刚踏进习武堂就看见吕夫子的青色儒衫,像小鸡遇到老鹰般,受惊后转头就想溜,但听到堂内阵阵惊呼,又该死地好奇。 最后,她们畏畏缩缩凑在廊柱后,一个脑袋叠着一个脑袋,伸颈张望,只见吕夫子和一陌生的学子交手。 “天奶,我眼花了吧,竟然看到一个学子和吕夫子打得有来有回!” “上面的,你没看错,那是致知斋的师妹,穿着蓝色学子服呢。” “奇了怪了,莫不是吕夫子故意让着她不成?” “下面的,此言差矣,那位可是出了名的脾气火爆。” “谁认识这位猛人?” 一道声音突然从另一边斜插进来:“我认识!” 众人看过去,才发现角落里缩着一个人。 “那她是?” 冯静挺着胸走出来,折扇一开,是一幅登高望远图,自豪道,“她是我的同窗!” 第52章 音痴 打了一场“酣畅淋漓”的架,唐云汗都没出。 吕采薇满意点头,但她没忘最初的目的,并非所有的武功高手都擅长弓箭。 她拍拍唐云的肩,“身体素质和协调能力都没问题,离早读还有点时间,你去射一箭试试。” 她取过习武堂里的弓箭递给唐云。 唐云应诺。 走到武器架旁,拿起一把弓箭。 …… 月落日升。 临近早读时间,吕采薇是带着笑容离开的。 宋思临走前放狠话,“你别得意,我迟早会赶上你的。” 等回到致知斋上早读时,冯静则一直盯着唐云,目光火热。 早读结束后,唐云无奈:“冯学友有什么想说的,但说无妨。” “唐学友,请教我!” “什么?”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冯静双手在空中一通比划,感叹道,“没想到弓箭和刀法也能如此英俊潇洒!” 唐云摇了摇头,“你要是想练到我这种地步,我教不了你。” “我知道,我知道,我年龄已经很大了,不适合走武道,”冯静打开一面画着双手合十拜神图的折扇,“只要能有你一半,不,能得你三分潇洒就好。” 迷倒那些年轻哥儿够够的了。 原来只是想显摆,唐云说道:“要是只是学些刀法招式,也不是不行。” 冯静眼睛亮闪闪的,“你有要求只管提,我除了那个又白又嫩的庶弟,还有好几个即将及笄的庶弟,都可以嫁给你!” 唐云自动忽略她的后半句话,沉吟片刻,“我还真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什么事?” “我想养只鹦鹉,冯学友可有路子?” 冯静诧异,“就这?” 她大手一挥,“这算什么,改天我就把鸟给你送来!” 一旁的苏月听到两人的对话,眯了眯眼。 她娘最近好像新得了一只鹦鹉。 早读过后,依旧是蔡夫子的讲义课,唐云捧着书听得十分入迷,末世时她都是野蛮生长,教她们知识和本事的老师都是临时决定的,主要看哪个异能者有空。 同一个老师教得还五花八门,前一秒还在说今天讲讲历史,下一秒就歪到我以前如何如何练台词,怎么精进演技,再顺带感伤自己生不逢时,还没领到奥斯卡小金人就遇到末世。 总之,就没有一个正儿八经的老师。 下午的音乐课是在乐堂教授,同样是三个班一同上课。 教授音乐的夫子并不严苛,底下学子们悄悄溜走眼皮也没抬一下,唐云没走,淑女六艺是这个时代的读书人必须掌握的基本技能,即便不精通,也不能不知晓。 而且音乐是这个时代最重要的社交方式之一,诗赋是为乐曲填词,不管什么名目的聚会到最后都是击鼓奏乐,在乐声中加深感情。 音乐常常和酒桌文化紧紧绑在一起,在官场里,和上司和同僚间之间,没有一同演奏一段乐曲拉不近的关系。 末世时她还真没学过音乐,唱歌也只会合唱国歌,所以,音乐必须要认真学一学。 唐云不走,冯静想赖着她,也不走。 苏月眨眨眼,赶紧带着春梅溜出去。 冯静看了一眼,根本没放在心上。 因为每个学子学的乐器不一样,夫子选中优秀学员来当助教。 冯静自告奋勇要教唐云,“你教我练刀,我教你吹笛子,咱们这叫相得益彰!” 片刻后,冯静捂着耳朵,连忙叫停。 唐云握着笛子,神情不解,“怎么了?” 她感觉挺好的,比原主拉二胡强多了,她环顾一圈,周围的学子或抱着琴或抬着筝默默后退。 嗯,都还好好站着呢,没有倒地。 冯静看她不觉有问题的表情,嘴张了张,又合上。 夫子面色复杂地走过来,她接过侍女递来的笛子,“听好了,这是第一组。” 她把笛子放到唇边,吹奏了几个音。 “这是第二组。”夫子又吹奏了几个音。 吹完后,夫子放下笛子,问唐云,“两组有没有区别?” 第一组是宫商角徵羽,第二组是羽徵角商宫。 冯静心说,夫子怎么问这么明显的问题? 谁知,唐云毫不犹豫道:“没有区别。” 学堂里顿时响起窃窃私语声。 人群中的骆晓慧抱着琴面露嫌恶之色,又往后退几步。 唐云拧眉,其中肯定有问题,但她确实没听出来。 夫子摇头,眼中露出惋惜之色,叹道,“看来你是个音痴,这门课我教不了你。” …… 唐云沉默着回到学舍,冯静都不敢跟她说话。 谢荷不知发生了什么,但看冯静一脸小心翼翼的模样,再加上主子才刚上课没多久就出了乐堂,心知有不愉快的事发生,大气都不敢喘。 冯静深吸口气,一个音痴在官场有多么不受欢迎,对方还是个神童,这会肯定大受打击,代入一下,她都想钻进被窝里偷偷掉金豆豆。 武学这么厉害的人也会掉金豆豆吗? 被想象中的场景怜爱到了,她上前拍拍唐云的肩膀,“唐云,我陪你出去喝一杯?” 唐云转头,并没有冯静想象中的失落神色,她淡淡道,“你不是还想学刀法吗?喝多了明日起得来?” 冯静只觉得她在强撑,看她要推门进屋,连忙拦住她。 唐云惊讶,“怎么了?” 怕你进屋偷偷掉金豆豆,但冯静转念一想,哭一哭,发泄出来情绪会好很多,她回收手,“没事,你进去吧。” 唐云看她一脸慈爱的表情,一言难尽,“你现在有点像我爹。” 冯静:…… 唐云进屋,脱下学子服,取出一套玄色衣裳换上。 没多久,冯静就看到她以为在掉金豆豆的人又推开了门,换了套衣服,腰间别着秋水刀。 嗯? “你要去哪?” “正好有时间,去买匹马和弓箭,接下来两天不是要上射艺和御艺吗?” 习武堂虽然有弓箭,但数量有限,而六艺课都是整个斋一起上,还是买把新弓箭更方便。 “御”指的是驾驭车马的技术,也就是驾驶战车的技能,并不要求一定要学会骑马。但是,这个时代的马就相当于末世前的豪车,谁能拒绝豪车呢? 所以,骑马基本也是读书人必备技能。 “走走走,我陪你一起。” 出去散散心,也是发泄情绪的好方法,武道大佬果然和她这个小趴菜不一样。 第53章 如此耳熟 这一天,学院里有两个关于致知斋学子的传闻在暗中流传,一个是能和吕夫子对打的猛人,一个是天生音痴、前途堪忧的倒霉蛋。 “听说那猛人姓冯。” “不对啊,我听说姓唐啊” “不对不对,姓唐的是那个倒霉蛋,那猛人姓同!” 与此同时,探听到新来的学子是致知斋的师妹,林雪十分诧异,那岂不是还是个童生? 按理说,参加交流赛的一般都是秀才,如果对方是童生,那么她是那个穷酸女郎的可能性不大。 但她还是赶到乐堂想确认确认,却扑了个空。 唐云已经和冯静一同出了书院。 立秋过后,一场秋雨一场寒,唐云在去买马和弓箭前,先去买了棉布托驿站送回家。 买完东西回来的路上,冯静还是顺道买了酒,“你放心,我酒量好,明天绝对起得来。” 回学院后,谢荷牵着新买的马往马场走,马场在学院的最南边,将马交给马仆后,再交上饲料钱,马仆会递给谢荷一块牌子,要骑马时就用牌子领马。 唐云则和冯静一起回学舍,冯静比她矮一点,非要揽着她的肩膀。 路上冯静还笑嘻嘻的,等看到学舍门口站着的人时,她就笑不出来了。 天色已晚,学舍门口都掌了灯。 灯光下,将门口那人身上的首饰照得越发显眼。 是苏月。 提着一个盖着布的鸟笼子。 “唐云,你终于回来啦。” 她又看向冯静,含笑打招呼,“冯学友。” 唐云:“苏学友,你这是?” 苏月勾唇笑,她提起鸟笼得意地瞟了眼冯静,再向唐云解释,“我今日无意间听到你们的谈话,恰好,我最近得了只鹦鹉,但它声音不太好听,就想着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就把鸟送给你。” 她掀开白布,露出里面的鸟,浑身羽毛雪白,头顶是黄色冠羽,像一朵盛开的葵花,十分漂亮,是一只葵花凤头鹦鹉。 鹦鹉见到人,用爪子抓住笼子,张开翅膀,内侧的羽毛是浅黄色的,它开口道,“主子吉祥,主子吉祥。” 声音确实十分沙哑,不太好听。 与此同时,苏府。 苏家主一忙完连忙跑进自己的院子,她新得的凤头鹦鹉,那羽毛,那头冠,简直长得太漂亮了,她和李家那老太婆一起竞价,最终她以微弱优势赢得砍竞价,当时,李老太的脸色真是,啧啧,值得回味,明日就提着她的爱鸟去安慰安慰她。 她穿过一排排鸟笼,挨个数过去,嗯?她皱眉,不信邪地再数了一遍,确实少了一只,她整个人呆住。 片刻后,一声暴喝穿透整间回廊,“天杀的,谁动了我的鸟?刚花一千两买的!” 屋外的侍女默默垂头。 清河学院竹苑六号。 苏月打了个喷嚏,谁在念叨她?她娘那么多鸟,她就偷拿一只,她肯定不知道。 她暗自得意,随即大手一挥,大言不惭道,“一只鸟能有多贵?真不要你钱!” 冯静郁闷,“你偷听我们谈话?不要脸!”竟然被截胡了,这显得她好像很不用心一样。 “你不收钱,就把鸟笼带回去。” 唐云不容拒绝。 苏月耸肩,“那行吧,你看着给点就行。” “这样一只鹦鹉大概多少钱?”唐云不清楚价格,她看向冯静。 冯静并不了解鹦鹉的种类,但寻常价格她还是知道的,“大概两三百吧。” 唐云点头,“进来吧,我给你取银子。” 放好弓箭,取三百两银子给苏月后,唐云将鸟笼挂在房檐下,“谢谢苏学友了。” 苏月笑吟吟地指了指冯静手中的酒,问唐云,“既然感谢我,可以让我留下来和你们一起喝一杯吗?” 唐云摊手,“酒不是我买的,你问冯学友。” 苏月看向冯静。 冯静打开折扇遮住脸,用一双狭长的眼睛盯着苏月,扇面是一副侠客抱刀的背影图,“哼,没门,今日这酒你一口也别想喝。” 苏月:“这旬的作业我帮你写。” 冯静一下喜笑颜开,合拢扇子,“成交,银环,去备酒杯。” 她的贴身丫鬟银环应诺。 “正好,我们来比比看,谁的酒量最好。” 三个女人同时对视一眼,皆露出自信的笑容。 …… 几人围坐在庭院的石桌上,推杯换盏间,气氛逐渐热闹起来。 最先喝醉的是说自己酒量好的冯静,几杯酒下肚,她瞬间满脸通红。 “明早不练刀了?” “练!”冯静大着舌头,“当,当然要练!我,我就是,容,容易上脸,唐学友,接,接着干!” 喝醉了还记着要劝酒。 唐云摇头。 谢荷见主子的两个同窗劝酒劝的得厉害,想起上次主子没喝多少就醉了,就上前小声劝了一句,“主子,明日还要早起。” 唐云摆手,“无妨。” 说完后,她淡定地看向苏月,苏月也战意凛然地回看她,脸不红心不跳,“怎么,不能喝了吗?” 声音充满挑衅。 唐云勾唇浅笑,没想到对方还挺能喝,但不好意思了,她开挂了,她现在可是千杯不醉,“你在说谁?” 说完,她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好!” 苏月喝高兴了,吩咐春梅,“去拿我的琴来!” 她今日直接溜回家,回书院后,直奔竹苑六号,所以不知今日传闻。 “不,不可以。” 冯静阻止。 “什么?” 苏月没听清。 醉得迷迷瞪瞪的冯静呆愣住,她看看苏月,又看看唐云,张嘴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忘了自己想说啥。 半晌,她道,“来,干杯!” 唐云和她碰了一杯。 春梅抱着琴回来,苏月坐在琴后,“知音难觅,相知可贵,今日弹一首《高山流水》。” 她的指尖落在琴弦上 ,琴音一起,潺潺流水绕过嶙峋怪石,巍峨山峰耸立云端,生动至极。 院内的几人,冯静和几个丫鬟都听得如痴如醉,廊下的凤头鹦鹉,激动得冠羽毛直立,不停地摇摆脑袋。 唐云依旧不能分辨琴音的好坏,但看周围人的反应,便知苏月的技艺高超。 一曲罢,唐云送上热烈的掌声。 “苏学友,我能借用一下你的琴吗?” 苏月起身,“请。” 唐云坐下,先是闭目回想,片刻后,她才睁眼,将指尖放在琴上,起手的姿势和刚才的苏月一模一样。 琴音响起,高山峻岭,流水潺潺,再一次在寂静的小院里缓缓展开。 苏月惊叹,没想到唐云的琴技也如此高超。 听着听着,她皱起了眉头。 这……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第54章 初露峥嵘 冯静迷迷糊糊间道出真相,“苏月,你,你怎么又弹了一遍?” 苏月惊诧又欢喜,这不仅说明唐云技艺高超,还说明对方高度认可她的弹奏。 曲毕,唐云抬头。 苏月热烈鼓掌。 谢荷几个丫鬟也热烈捧场,只有鸟笼里的凤头鹦鹉用双翅捂住耳朵。 唐云不禁露出一个笑容来。 看来可行,虽然她是音痴,但也只是听不出来罢了,她还可以用眼睛看,记住别人演奏时手指的动作、顺序和力度,再完美复刻一遍。 虽然这样做,弹出来的曲子会比较匠气,没有感情,但足够了。 夜色渐深,春梅扶着苏月告辞离去,银环搀着冯静回屋洗漱休息。 唐云依旧步履平稳地提着鸟笼回屋。 谢荷挠头,主子的酒量怎么又变好了? …… 早上,冯静果然起不来,唐云一个人去习武堂练习弓箭。 等她从习武堂回来后,冯静一身酒气,她完全不记得昨日发生的事了,银环正伺候她洗漱。 她一脸幽怨,“你怎么不叫我?” 唐云挑眉,要学刀法的是冯静,她没有必要去迁就对方的作息,“我昨天已经劝过你了。” 冯静也知道是自己的问题,她叹气道,“喝酒误事啊。” 两人收拾好,又一起去上早读。 等两人离开后,骆晓慧才推开门,她皱着眉在空中挥了挥,仿佛在驱赶什么恶臭气息。 她没有丫鬟,一个人打水洗漱后,才匆匆赶往学堂。 下午是射艺课,在习武堂授课。 夫子竟然还是彭夫子,一身青色劲装,立在堂中。 怎么?她们的射艺夫子也游学去了吗? 彭弗用如珠玉般好听的嗓音道,“你们的射艺夫子有事,所以,今日我来暂代你们的射艺夫子。” 她看向一旁,介绍道,“这位是修身斋甲班的林雪林秀才,她自告奋勇来当我这堂课的助教。” “彭夫子好。” “林师姐好。” 致知斋的学子们一一行礼。 人群中的唐云抬头看向林雪,对方也正看着她。 林雪嘴角缓缓露出笑意,终于找到你了,竟然还真敢以一个童生的身份截胡她的名额,胆子真大。 她昨日没抓到人,听说彭夫子暂代致知斋的射艺夫子,她就自告奋勇来当助教了,没人敢逃彭夫子的课,之前不信邪逃课的学子现在还在家里养腿呢。 至于学子的家人,他们得知断腿原因后,都说夫子打得好,要是下次还敢逃课,请夫子继续责罚。 唐云看了林雪一眼,就漠不关心地垂下眸子,认真听彭夫子讲课。 射艺共有五种,分别是“白矢”、“参连”、“剡注”、“襄尺”和“井仪”。 “白矢”是射艺最基础的技能,不仅要求射中箭靶,还要求箭头穿过靶子,露出白色的箭簇。 “参连”则更有技巧性,先射出一箭,接着连续射出三支箭,要求四支箭首尾相连。 “剡注”指速射,“襄尺”和“井仪”则和礼法相关。 童生阶段依然在教授“白矢”。 讲完“白矢”的要领之后,彭夫子温柔地说,“林学子,帮我拿一下。” “是,夫子。” 林雪温顺接过圆形靶垛。 “林学子,麻烦你站到那里去。” 林雪看向彭夫子指的地方,两个靶子中间,那里正好缺了一个靶子。 林雪:…… 林雪此时心态还很稳,她玩笑道:“夫子,您不会让我去当靶子吧?” “嗯。” “……啊?” “林学子,有什么问题吗?”彭弗眉头轻蹙,眼神清明,带着一点不解,即便是这样的表情也透着一股优雅,“你不是说要给我当助教吗?” 林雪:…… 林雪嘴里道:“给彭夫子当助教是我的荣幸。”脸上却露出害怕的神色。 彭夫子仿佛没读懂她的拒绝,拍拍她的肩,声音如清泉般清脆悦耳,“别担心,有我在。” 林雪只好拿着靶垛走过去,转过身的那刻,她的脸色瞬间沉下来。 这个彭弗果然是个魔头,她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爱好吗,这么喜欢折磨人。 彭弗则垂眸心道,此人心思不正呐,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她换课后来主动说要给她当助教,射艺不像乐艺,一个夫子足以,如果是为了她手中的名额还能理解,但据她所知,对方已经从赵夫子那拿到名额了。 既然对方的目标不是自己,那就是致知斋的学子了,最近最受关注的学子无疑是新来的唐云。 果然,学子们进学堂后,林雪的目光直接落在唐云身上,虽然脸上还露着微笑,但眼底有恶意一闪而过。 不管她要做什么,先把人放在显眼处。 “共十个靶垛,十人一组,轮流练习。” 整个致知斋三个班共九十八人,听到彭夫子的话后,开始自动组队。 其他靶垛后五十步远处,很快涌入许多学子,林雪前面却空无一人,学子们面面相觑,不敢去啊。 林雪看到这种情况松了口气,放下靶垛,语气充满遗憾,“夫子,我也很想帮您的忙,但是您看师妹们都心软,不敢朝我下手啊。” 话音刚落,唐云提着弓箭走上前,拉开弓箭,直接对准林雪,“既然林师姐如此遗憾,那就让我来帮你吧。” 既然没人敢来,正好她可以独占一个靶垛。 在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时,她拉弦的手已经松开了,黑色箭矢直接往靶垛的红色中心的红点而去。 但问题是,现在的靶垛被林雪抱在怀中,靶垛中心后面就是她的胸口! 彭弗也有些诧异,手指微动,感知到箭矢的力度,又立在原地没动。看来唐云学子不仅是个武学天才,对恶意的感知也很敏锐啊。 与此同时,箭矢正中靶心。 箭羽还在轻颤,箭簇直接穿透靶心,离林雪的心口仅有一毫远。 林雪冷汗都冒出来了。 学子们目睹这一幕,皆是一片哗然。能在一箭穿心之际又不伤及林师姐分毫,这足以说明唐云对射箭的力度掌控极为精湛。 林雪受惊,正想将手中的靶垛扔出去,唐云已经又射出第二支箭、第三支…… 林雪根本来不及反应,只好举着靶垛挡在身前。 眼见着靶心已经快被几支箭簇捅穿了,她一慌,将靶垛举到头顶。 众人发出一阵惊呼。 因为唐云的下一发箭矢已经疾射而去。 第55章 如彼翰鸟 唐云眼都没眨,取出箭,瞄准,再次发射。 空中出现两支离弦的箭,急追而上。 唐云看向一旁的彭夫子,她刚刚放下弓箭。 两支箭几乎同时追上,击落将至林雪胸口的箭,不同的是绑着红色箭羽的箭矢击落箭矢后同时掉落在地,绑着白色箭羽的箭矢击落箭矢后往上斜飞,径直穿过林雪头顶的靶垛中心。 红色箭羽是夫子用的箭矢,白色箭矢是学子用的箭矢。 四周一片寂静。 彭弗率先鼓起掌,“好箭法!” “啪啪啪!” 致知斋的学子们回过神来,也纷纷鼓掌。 “天奶呀,这也行?” “箭无虚发,太厉害了!” “再来一发!再来一发!” 其中,冯静和苏月喊得最卖力。 骆晓慧看着周围,不情不愿地跟着鼓掌。 不想给林雪反应的机会,她接着去摸箭囊,但摸了个空,没箭了。 一边等候的丫鬟们也在鼓掌欢呼惊叹,谢荷的手都拍红了。 察觉到唐云摸箭的动作,春梅推了推谢荷,小声道,“你主子箭射完了,还不快去捡箭。” “啊对对,谢谢春梅姐!” 谢荷连忙跑到林雪面前,行了一礼,就上手去拔弓箭。 林雪面色难看,主子不讨喜,下人也没眼力见,不知道主动提出替她当靶子。 “好了,都开始自己练习吧。” 彭弗声音是轻声细语的,但她一开口说话,堂内瞬间安静下来。 众人开始自发练习。 射完箭矢就换下一个,有丫鬟伺候的都是丫鬟去捡箭,没有丫鬟伺候的则自己去捡箭。 “骆学友,我叫我的丫鬟一起帮你捡箭?”一个同窗好心道。 “不用!” 骆晓慧受惊般大声道。 同窗疑惑蹙眉,“不用就不用,你那么大反应干什么?” 骆晓慧感觉四周都有人在打量她,连忙低头道歉,“不好意思,我走神了。” 走到靶垛旁一看,她的箭射得到处都是,她弯腰捡箭,不敢抬头,隐约听到背后的喧哗声,总觉得那些人在嘲笑她。 恰好她右边也走来一个捡箭矢的人,是银环。银环看到她,因为对方和主子还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她就向对方行了一礼。 骆晓慧扭过头不看她。 左边好巧不巧站着谢荷。 因为林雪这个靶垛只有唐云一个人,她干脆等在靶垛旁,只管捡箭就行。 骆晓慧眼中嫉妒、嫌恶一闪而过,凭什么这些不学无术的人都能有奴仆伺候,这不公平! 她低头继续捡箭,动作愤愤。 站立一旁的林雪将此人的神态尽收眼底,眼睛微眯。 …… 射艺课结束后,林雪后背都被打湿了。 “林学子,辛苦了。” 彭弗嗓音温柔,“今日你真是帮大忙了,下节课你可以再来给我当助教吗?” 林雪勉强维持住温和的嗓音,“当然,学生乐意至极。” “是吗,看你不笑,我还以为你不乐意呢。” “怎么会?” 林雪袖口中的手紧握,她提起唇角,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彭弗含笑,小兔崽子,想拿她当筏子,她给点小小的教训不过分吧? …… 接下来的几天,彭弗再找林雪,林雪就告罪称病。 彭弗表示担忧,想来看望看望她,然后,她就被院长警告了。 “你说你,年纪都这么大了,还跟一个学子斤斤计较。” “她不是喜欢当助教吗?我让她多当当助教怎么了?” 私下里,彭弗一点也不端庄优雅,她慵懒地歪在榻几上,“她向你告状了?” 清河书院的院长陶又春不赞同地看向她,“人家根本没向我告状,是我再三追问下,林雪才跟我说的,你也太不知分寸了吧,怎么能让学子当靶子呢?” “人家还帮你说好话,说你没有恶意,只是跟她开个玩笑,让我不要惩罚你……” 彭弗嗤笑,这就是她为什么见面第一面不喜欢对方的原因,她懒懒伸腰,打断对方的絮絮叨叨,“所以,院长要怎么惩罚我?” 陶又春顿住,这要是其他夫子她就直接罚月俸和关禁闭了,但是,眼前这人……轻不得又重不得。 她叹气,“我就提醒提醒你。” “行,我知道了。” 彭弗暗暗摇头,她本来也只想吓唬吓唬对方,没想到对方直接将院长撺掇上门了。 “对了,你想好手中的名额给谁了吗?” 陶又春问。 彭弗不假思索:“唐云。” 陶又春:…… 她刚刚办理了对方的学籍,自然认识对方。 她头疼道:“我知道你欣赏她的射艺,但她之前生病好几年,学业上都不知道跟不跟得上,而且她只是个童生。” 学院交流赛最重要的是为秋闱造势,参加的都是秀才,一个童生来凑什么热闹。 “童生怎么了?你我不都是从童生过来的吗?而且,学院交流赛又没明确规定不准童生参赛。” 陶又春只当她因刚刚的事在说气话,“别胡说了,你好好考虑,我过段时间再来问你。” …… 求学的日子子在接着往下走。 冯静对学习刀法的事十分热衷,每天天不亮就催着唐云一起去习武堂。 然后再脚步虚浮地回到学堂。 六艺的课程也接着往下上。 御艺这门课共五个内容,分别是“鸣和鸾”、“逐水曲”、“过帝表”、“舞交衢”、“逐禽左”。(原本是“过君表”,本书“君”字表男子,觉得不妥改成“帝”了) 入门课程“鸣和鸾”中的“和”和“鸾”指车上装饰的铃铛,行车时,它们发出的声音要统一合适。 “逐水曲”是训练糟糕路况时的驾驶能力。 “过帝表”指驾车经过帝王时向帝王敬礼。 “舞交衢”是展现成熟车技的一种表演,车在交叉道上,往来驱驰、旋转,仿若跳舞一般。 “逐禽左”是实战内容,驱车将禽兽阻拦在左边,以便射猎。 唐云觉得这门课也很有意思,夫子在讲述驾驭战车,学子们在自顾自骑马,她根据原主的记忆,也很快上手了。 书艺课上,只练了几天毛笔字的唐云开始还不好意思在人前动笔,她目前只能做到字迹工整,勉强看得过去。 等看到苏月和冯静写的字后,她先是不敢置信,再一看周围其他同窗的字迹后,她沉默了,释怀了,开始大胆下笔。 竟然写得比她还烂。 这就是在丙班的快乐吗? 根本内耗不起来啊。 数艺课上,夫子在讲《九章算术》,唐云翻了一遍课本,哦,初中数学啊,那没事了,可以愉快地旷课了。 她先是去藏书阁借阅了几本蔡夫子提过的几本注本,不同名家对同一句话有不同的见解,受益匪浅。 接着在苏月的盛情邀请下,和她一同前往马场骑马。 冯静因为早上的锻炼,瘫在一旁看她俩骑马。 策马奔腾的自由感难以言喻,风声呼啸而过,周围的景物变得模糊,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倒退,天空没有被高高的围墙圈定,没有污浊的空气,也没有无止境的杀戮。 唐云沉浸在纯粹的快乐中,无忧无虑地学习,还能肆意享受逃课的乐趣,平凡的日常对她来说却并不平凡。 如彼翰鸟,或飞戾天。 然而,当三人回致知斋时,这份快乐戛然而止。 路旁聚集了一群学子,正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目光时不时瞥向唐云几人。 “怎么了?” 冯静察觉到不对劲。 唐云耳朵微动,听到人群中的低语。 “看到了吗?是中间那位。” “就是她向吕夫子行贿?” “她还是个童生吧?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第56章 挨个问一遍 等到唐云几人走近时,其中一个学子更是肆无忌惮地指着唐云骂。 “你一个童生来凑什么热闹?你就算得到了交流赛的名额又能怎样?没有真才实学,到时候还不是给我们县丢脸。” “不就是有几个臭钱吗?我告诉你,你别得意,这件事迟早会真相大白的,有人亲眼看到了!” 唐云蹙眉,直接握住对方指着她的手,“你说我贿赂吕夫子以求得学院比赛资格?你听谁说的?谁看见了?” 唐云的力气很大,对方挣脱不开,冷笑道,“你都敢做,还怕别人说吗?” 旁边的学子围上来,眼神不善,“你想干什么?恼羞成怒想打人?” 苏月和冯静从几人的对话中听明白了,忙上前阻拦。 “冷静冷静,都冷静一下!” 冯静觉得此事很可疑,还很可笑,“诸位,唐云她只是个童生啊,怎么会和你们抢这次交流会的名额?” 谁知,此时唐云火上浇油,语气冷淡道,“我确实想参加这次的交流会。” “听到了吧?她亲口承认了!” 周围的学子仿佛找到了借口,一个个义愤填膺,情绪愈发激动。 冯静焦急地对唐云眨眼睛,示意她这个时候闭嘴,不要添乱。 苏月却若有所思,“童生身份有何不可?规则里并未禁止童生参赛呀。况且,要是最后是一个童生赢得了比赛,这不就更能证明我们清河县的实力吗?” 因为以前当过同窗,她对唐云盲目自信,一开口,就预定了唐云的第一名。 唐云嘴角抽搐。 冯静眼睛都快眨抽筋了,苏月怎么还跟着添了把柴? “好大的口气,我们这些秀才尚不敢说能得魁首,一个童生竟敢夸下如此海口。” 苏月反驳道,“有什么不敢说的,你们难道就没想过自己能夺得魁首吗?你们不仅不敢大胆说出自己的想法,耳朵还聋了,唐云只是说她想参加交流赛,又没说她会通过不正当手段获得名额!” 一个学子冷嘲道,“她一个童生如果不通过不正当手段,怎么可能比得过我们这些秀才?” 苏月叉腰,“你们又没和她比过,怎么知道她比不过你们?” 那学子道,“那就来比一场!” “对,比一场!” 闻言,唐云明白了,这些人其实也不确定流言是不是真的,但她们不敢去质问吕夫子,就想来逼她自证。 可她为什么要按她们的节奏来? 于是,她打断还想开口的苏月,再次问道,“你们谁看见我行贿了?” 被她抓住手的学子冷冷道,“学院里传疯了,到处都在议论你这事,你以为你能瞒住所有人吗?” “对!就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人群又喧闹起来。 答非所问。 不跟他们掰扯,唐云抬手放在一旁的假山上,内力从掌心涌出,坚硬的假山瞬间被碾碎。 “轰隆”一声,方才还气势汹汹的人群瞬间安静如鸡。 嘶—— 一座比人还高的假山瞬间没了! 才学不知道比不比得过,但打架肯定是打不过的。 冯静的苏月她们也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唐云冷然道,“我再问最后一遍,你们谁亲眼看见了?” 她眼神凌厉,双手交握,指关节咔咔作响。 一副要干架的模样。 紧张的气氛蔓延在空气中。 一个学子承受不住,小声开口,“我没看见,是听曾学友说的。” 这一下像是破开了一个口子,学子们纷纷出声指认。 “不是我,是她说的!” “是她!” 场面变得混乱起来。 “停。” 唐云抬手,学子们又纷纷闭上嘴,“一个一个来,从你先开始。” 她指向最先开口的学子。 “我是听她说的!” 被指的曾姓学子急得跳脚,指向一旁,“不关我事,我是听她说的!” “也不关我事,是她说的!” “是她!” 这群人一个指一个,很快,最后几人指向一个圆脸女子,“是她,是李娜!” 唐云看向李娜,对方脸色有些难看。 唐云冷肃道,“李师姐,你亲眼看到了我向吕夫子行贿?” 李娜连忙摇头,“我,我没有!” “噢,那你也是道听途说,你又是听谁说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李娜身上,这种感觉并不好受,她吞吞吐吐道,“我,我是如厕时,无意间听人说起,我,我也不知道她是谁……” 人群一下哗然。 苏月冷哼,“你颅内有疾?一个不认识的人说的话也能信?” 被内涵到的几个学子具都摸摸鼻子。 唐云则提着李娜的后领就大步往外走,“没关系,我带着你在整个学院挨个问一遍,我就不信抓不出来此人。” “哎,唐云!” 苏月和冯静连忙追上。 其他学子见状,也跟在身后跑。 …… 不远处一处亭子围坐着一圈人,正在谈论此事,就见到话题主人公带着一群人气势汹汹地走过来,不由停下话头。 一人弱弱地问,“你、你们想干什么?别,别打脸……” 第57章 绝不会被发现 一群人都以为要挨揍了,结果唐云转头问李娜,“这里面有没有告诉你的人?” 李娜很尴尬,她摸着鼻子,“没有,是,是我告诉她们的……” 她都怕自己被揍,几乎要抬起手臂护住脑袋,谁知唐云只是点了点头,便转身往下一个地点走。 呼啦啦的一群人紧随其后。 亭子里的人面面相觑,出于好奇,也跟上前去看热闹。 就这样,跟在唐云身后的人越来越多,一群人浩浩荡荡地绕着学院走,动静之大,隐隐传到一处幽静的院子里。 院长陶又春放下笔,拧眉问道,“外面发生了何事?” 一旁的嬷嬷行礼退下,“老奴去看看。” …… 一番质问下来,除了外出的学子,几乎所有的学子都被挨个问了一遍。 又抓出四名造谣的学子,有三名学子和李娜的经历相似,是在不同的时间段无意间听到消息,并不知道对方长什么样。 只有其中一名学子说她看见了对方的长相。 这四名学子和李娜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嘴碎。 五人还分别住在学院不同地点,她们嘴碎的区域近乎全方位包围整个学院。 不在学院的人,唐云都一一记下名字。 “现在怎么办?等那些外出的学子回来再继续问?” 苏月和冯静都跃跃欲试。 “不,还有丫鬟婆子们没有问。” 唐云叠起外出学子名单,收好。 “对对对,竟然忽略了这些人!” 一群乌泱泱的人开始兴致勃勃地排查学院里的丫鬟小厮。 …… 骆晓慧觉得这几天的生活充满了惊喜。 几天前,她在笔墨斋偶遇林雪师姐。 她虽然自命不凡,但也清楚明白自己的位置,在清河学院中,她只是一个普通学子,而对方却是修身斋的英才。 修身斋只有一个甲班,且仅有二十个人,是整个学院中最顶尖的存在。 她只是余光瞥见林雪师姐,便觉自惭形秽。 正在她打算退出笔墨斋的时候,林雪师姐竟然主动开口和她搭话,“我记得你噢!” 骆晓慧:! 然而对方下一句又让她刚扬起来的心情猛地回落。 “射艺课上你总是围着我捡箭。” 什么意思? 这是在讽刺她射艺不精吗? 敏感的心弦被触动,骆晓慧捏紧拳头,语气生硬,“师姐有何指教?” 谁知林雪姿态放松,嫣然一笑。 “因为我当时举着靶垛有些无聊,所以注意到了,你虽然一开始射的箭到处乱飞,但你在一点点进步,最难得的是,你做事很专注,专心致志之人,往往成就非凡。” 她的语气真诚,“真奇怪,以前怎么没有听说过你的名字呢,你这么勤勉,不应该默默无闻才是。” 敏感点一下被抚平,骆晓慧受宠若惊。 接着她晕乎乎地参加了林雪师姐在酒楼举办的小型诗会。 和其他修身斋的师姐们一起交流! 她以前只敢在梦里想过! 离开宴会场地的时候,她脑子一热,对林雪道,“师姐,下次我请客。” 话音刚落她就后悔了,本以为会被拒绝,没想到林雪嘴角带笑:“下次是多久?明日如何?” 一来二去,两人就亲近起来。 林雪师姐不仅学识好,待人温和,还会耐心听她分享自己的生活,吐槽自己的两个不学无术的舍友。 话题不知不觉间聊到唐云身上。 “忍受冯静这个不通文墨的舍友我已经很难受了,没想到又来一个唐云,她更过分!不仅喝酒、逃课,还天天关在屋子里逗鸟,而且你知道吗?她还是个音痴!” 林雪露出思索的神色,“唐云?就是那天射箭的那个?” 想起那天唐云大出风头,冯静就郁闷,“是她。 她愤愤不平道,“一个莽妇罢了!” 凭什么?她那么努力箭术依旧进展缓慢,唐云一个整天玩乐的人凭什么能百发百中? 林雪有些犹豫,最后只是叹气道,“你看不惯她,离她远点就好,别傻傻的得罪她。” 骆晓慧眼睛微闪,这是话里有话啊,她抓住对方的手,“她背后有人?林师姐,你不跟我说清楚,我要是无意间得罪她怎么办?” 林雪像是被她磨得没办法了,无奈开口,“就是上次放旬假的时候,我看见她提着礼盒进了吕夫子家大门,当时还是宋思亲自迎接的她呢。” 林雪说着怅然一叹,“吕夫子一直是个性格爽快的人,之前听说她要把交流赛名额给宋学友,也不知那唐云给老夫子送了什么东西,宋学友突然说自己要参加选拔,吕夫子也一直没说要把名额给谁……” 说到这,林雪突然反应过来,捂住嘴,心虚道,“我刚刚说的都是胡话,你别当真。” 骆晓慧没想到能听到这种隐秘,唐云竟然向吕夫子行贿买交流赛名额,她也配? 她眼睛都快喷火了,可惜她没有证据,不然她就去衙门揭发他们! 林雪连声叮嘱她,“没影的事,你可千万别乱传啊,不管事情真假,要是让那些碎嘴的闹得人尽皆知,唐师妹以后如何在学院里立足啊?” 骆晓慧眉心一动,她倒是知道好几个嘴碎的人。 …… 清河县一处酒楼里。 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骆晓慧收回思绪,红光满面地往里走,路上被人撞到了也不在意,她踏进包厢。 “林师姐,今日找我有何事啊。” 林雪坐在椅子上,神情复杂,“学院里的事是你干的?” 骆晓慧一顿,装傻,“师姐,你说什么呢?我干什么了?” 林雪蹙眉,“你跟我还装什么?都怪我,我不该跟你说那些话的,害你起了这些心思,你又没有证据,要是被发现了怎么办,你会被退学的。” 她摇头,思索片刻,咬牙道,“到时候你就说是我指使你干的,我家在清河县还算有些势力,院长顶多罚我几天禁闭。” 骆晓慧闻言一阵感动,握住她的手,“这与师姐你何干?你放心,我又不傻,我找的人面都没露。而且,现在这事已经传遍了,所有人都在谈论此事,她总不能跟所有人对峙吧?” 她斩钉截铁道,“绝不会被发现的。” 第58章 就是她 “就是她!” 一个学子叫道。 她是唯一一个见到过造谣者正脸的人。 被指着的人是个洒扫妇人,被这么多人看着,惊慌失措地丢了扫帚,转身就跑,“不是我!不是我!” 李娜听到声音,眼睛一亮:“就是她!我耳朵好使,听过的声音短时间内都忘不了。” 其他几个学子听她如此说,仔细想了想,恍然,“对对,我当时听到的声音好像就是这样子的。” 根本用不着唐云出手,一群看热闹的学子们早就热心地上前拦住那妇人。 一群人乌泱泱围上来,妇人哪里见过这阵仗,顿时吓得跪了下来,不住地磕头。 根本不用审问就竹筒倒豆子般向外吐露秘密: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我闺女生病了,但我没有足够的钱去买药,有人告诉我,只需要说几句话就能换取五两银子,我,我也是迫不得已啊!” “原来如此,是有人在故意散播谣言。” “我就说这事不对劲吧,谣言传得太快了!” “嗤,马后炮,之前就你说得最起劲!” 唐云没管哄闹的人群,问那妇人,“是谁跟你说的?” 妇人迟疑。 唐云拿出一锭银子,“告诉我,它就是你的了。” 妇人眼睛一亮,忙不迭道,“她就是学院里的学子,她见我的时候虽然做了掩饰,但她的眼神、身体形态我能认出来。” 唐云点头,把银子扔给她,“你帮我抓住她,我就再给你一锭银子。” 妇人连连点头。 唐云环顾四周,拱手道,“感谢诸位同窗的鼎力相助,帮我抓到此人,我之前因病退学,吕夫子曾是我的恩师,所以我病愈后就去找吕夫子办理学籍。然而,没曾想我不过是提了些茶点上门,竟被有心人如此诬陷……她今日敢如此对我,也难保日后不会用此法来对付得罪她的人,我欲揪出此人,诸位可愿随我同去?” 原本只是看热闹的学子们听此,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寒意,她们也怕自己会像唐云一样,莫名被陷害,于是,纷纷表示愿意和唐云一起去抓人。 …… 林雪家里疏通了关系,不用住学院,有马车接她回家,走时她依旧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叮嘱道,“骆师妹,要是真出什么事了,记得来找我。” 说完,她放下车帘。 马车哒哒哒地走了。 骆晓慧也带着一路好心情往学院走,她不仅入了林雪师姐的眼,对方还如此珍视她,说明了什么? 说明她也有成为修身斋一员的潜力! 不然,为什么林雪师姐只亲近她,而不亲近唐云呢? 看来曾经的神童也不过如此嘛。 想到这里,她不禁哼笑出声,这时候的唐云还不知如何狼狈呢,整个学院的愤怒也不知对方承不承受得住。 活该,一个不学无术的人就该过这样的日子。 她喃喃自语,“唐云啊唐云,你说你为什么不和你娘一样安安静静地死去,非要回来呢?” 她的好心情维持在踏入学院大门的那一刻。 门内乌泱泱一片人,丫鬟们掌着灯,照得大门口亮堂堂的。 守门人缩在一旁,大气不敢喘,用帕子擦拭额头冷汗,院长咋还没来。 骆晓慧抬眼,正对上一双清棱棱的眼,正是唐云,她身姿挺拔,立在众人中间。 “又有人回来了,快看看是不是这人?” 一个学子向一旁问道。 骆晓慧看过去,一个她十分眼熟妇人,正揣手站在角落里,伸着脖子仔细打量她。 骆晓慧脑子轰隆一声,整个人呆愣住。 怎么有这么多人? 唐云该不会真的将所有人都质问了一遍吧? 她咽了口唾沫,声音微微发颤,“你,你们干什么呢?” 那妇人眼睛一亮,激动地指着她,“就是她,就是她!身高、眼神、神态还有声音都对上了!” 终于抓到人了! 众学子也激动起来。 “没想到竟然是致知斋的学子,我还以为是诚意斋或者修身斋的学子呢。” “难道她也想参加交流赛?” “她是我的同窗,以她的学业可没法参加交流赛……” 致知斋认识骆晓慧的都紧蹙眉头,特别是乙班的学子,眉头都快打结了,怎么也没想到,造谣之人竟是自己的同窗。 冯静冷哼,之前看走了眼,没想到竟是这个怂货。 骆晓慧嗓音干涩,“你,你们在说什么?” 唐云往前迈了一步,直视骆晓慧,“骆学友,听说你看见了我向吕夫子行贿,索要交流赛名额,不知你是在何时何地看见的?” 冷汗顺着额角往下流,骆晓慧强装镇定,“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才刚从外面回来。” 她冷冷看向妇人,“没有证据,还是不要胡言乱语的好。” 唐云也看向妇人,“她说得对,我们也不能听信你的一面之词,你有没有证据?” 妇人两只手绞在一起,“就是她啊……” 证据?她哪有那玩意儿啊? 唐云循循善诱,“比如,她有没有给过你什么东西?” 妇人沉思片刻,从袖袋里取出一个方方正正的钱袋子,迟疑着递过去,“这算吗?是她给我的银子。” 唐云避开没有接,而是看向一旁的李娜,“劳烦李学友检查一下。” 李娜一愣,不明所以,但出于她今日造谣过对方的心虚,她很顺从地上前接过钱袋子。 对着光线端详,很普通的料子,外面的铺子里一抓一大把,也没有绣什么印记,她疑惑瞄向唐云。 姐,你让我看啥呀? 给点提示行不? 唐云瞥她一眼,“看我干什么?” 李娜硬着头皮往下检查,嗯,外面好像没什么问题,打开看看。 就是普通的五两银子嘛…… 咦,等等,这是…… 骆晓慧也快速打量了一遍那钱袋子,心下松了一口气,她表情和缓,嘴角慢慢往上勾起。 就在此时,李娜突然激动地大叫,“这有个夹层!” 她从里面翻出一块巴掌大的东西,看一眼就立马举起来,朝着抻着脖子围观的学子们显摆了一圈,“都看看啊,是我找到的,我们学院的腰牌!正面写着骆、晓、慧!” 娘嘞,她出息了,她竟然真的找到证据了! 原来她还有探案的天赋! 学子们一片喧哗。 “噢噢噢!” “是真的!这下证据确凿了!” “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骆晓慧嘴角的笑僵在了脸上。 她连忙低头在腰间找了一圈,没有,没有,她的腰牌真的不见了! 不可能,她从没把腰牌放在钱袋里过。 她猛然抬头看向唐云,对方回以她一个轻浅的笑容。 第59章 个个都是法盲 骆晓慧伸手向唐云扑去,厉声道,“是你!一定是你搞得鬼!” 唐云往后一退,骆晓慧失去平衡,直接扑倒在地上。 这次不用唐云说什么,其他学子都不依了。 “这人好生不讲理,我们亲眼看见的,还能攀扯旁人。” “而且那妇人也是我们抓住的,唐师妹可没和那妇人有过接触。” “这心性,怪不得能干出这种事来。” 其中,李娜最为激动,她蹲下去抓住骆晓慧的衣领使劲摇晃,吼道,“你瞎吗?没看见是你姑奶奶我找到的证据,唐云根本没碰过钱袋子!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了,是我!” 骆晓慧挣开李娜,她捏紧拳头,大声道,“我又没有诬陷她,她就是行贿了!” “你亲眼看见了?” “……对,我看见了,”骆晓慧眼睛躲闪,下意识不想供出林雪,“我只是认为这事不公平,想让大家都知道而已。” “行,就当你看见了,”唐云点头,直接将她从地上提起,“既然如此,我们现在就去县衙当堂对质。” “你干什么?” 骆晓慧想挣脱她的手,却一时挣不脱,皱眉道,“你颅内有疾吧,我为什么要跟你去县衙?我不去!” 见她这副神态,唐云奇道,“你不读《雍律》的吗?知道诬陷一个举人受贿怎么判吗?” 骆晓慧茫然,什么意思,她只是说了几句话而已,怎么还要判刑了? 在这个时代,科举以儒家经典为主,其他科目如律法等并不受重视,所以许多读书人在当官之前基本上个个都是法盲。 所以此时,李娜等学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很迷茫。 “看来骆学友你真不懂法啊,”唐云好心地提醒她,“按《雍律》规定,诬告者实行反坐原则,即诬告者将受到与其所诬告罪名相应的刑罚,如果诬告的对象有功名在身,那么诬告者的罪名会更严厉。” “也就是说,如果证明你是诬告,你不仅会被褫夺功名,剥夺科举资格,而且女孙三代不得科举。” “多读读《雍律》吧,骆学友。” 唐云拍了拍骆晓慧的肩膀。 骆晓慧霎时脸色苍白,巨大的恐慌攥住了她的心神,她这时才反应过来不应该承认的,“不,不是我……我,我喝醉了,我没有看见,也不是我的散播的谣言,我不去县衙!” 李娜等几个学子也有些忐忑,那她们这些间接传播流言的算不算犯法啊? 天地良心,她们只是单纯嘴碎,谁知道嘴碎也犯法啊。 李娜反应很快,她一个箭步冲上前,举起腰牌,“前言不搭后语,一看就是在撒谎,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 她义正言辞道,“你还暗中蛊惑煽动我们,实在是罪大恶极,但你的阴谋注定会是一场空!因为就算我们不了解唐师妹,也了解吕夫子的为人,她是绝不可能收受贿赂的!” 接着,她十分狗腿对唐云笑笑,拱手道,“唐师妹,今日是我冲动了,师姐在这里向你道歉,日后定谨言慎行。你不是想参加交流赛吗?我是诚意斋甲班的学子,有什么问题你只管来问我。” “我也是,我也是。” “唐师妹,我也向你道歉。” 今日散播了唐云谣言的学子都纷纷拱手道歉。 不管她们是出于真心,还是迫于犯法的威胁,唐云摆了摆手,也不计较,毕竟未来还要接着相处,面上过得去就行了。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各位师姐的歉意我收到了,只是这罪魁祸首……” 唐云看向骆晓慧。 “当然要严惩!” 李娜率先道,此人可是差点害她们也犯法了,“我们一起去县衙,师姐们给你作证!” “对对,去县衙。” “不准去!” 一道威严的声音传来。 是院长陶又春。 陶又春在知道唐云带着一群人在整个学院里声势浩大地找人时,她就想出面制止。 在她看来,这只是件小事,这唐云竟领着一群学子在学院里闹出这么大动静,这像什么话。 但她被人拦住了。 对方还遗憾摇头,叹息手中的名额给不出去了。 打又打不过,骂又骂不得,她只好忍着脾气,在院里等着,直到现在才过来。 守门人擦了擦额头的汗,眼见着这群学子都快闹到县衙去了,院长终于来了,不用她担责了!她上前行礼,“见过院长。” 可以退下了,天知道,她只是个守门人呐! 唐云也和学子们一起整齐行礼,“见过院长。” 陶又春微微颔首,环顾四周的学子,最后她的目光落在唐云身上,淡淡道,“得饶人处且饶人,事情解释清楚就好,都这个点了,如何能再去麻烦县姥姥?” 李娜第一个不答应,小声嘀咕道,“此人心思恶毒,哪能轻易饶了她?我们就在县衙门口等,等县姥姥上值!” 其他学子也纷纷应和,“对,我们等县姥姥上值。” 陶又春脸瞬间沉了下来,厉声道,“你们都是清河学院的一份子,此事闹大了,我们学院名声受损,你们又能得到几分好?” “谁再敢提去县衙的事,我就先开除她的学籍,这等挑拨是非的学子我清河书院要不起!” 此话一出,李娜等人皆不敢出声了。余光看见唐云沉默地低着头,心中都觉出几分愧疚,如此做,岂不是让唐师妹白白受了一场委屈? 骆晓慧却是觉得自己活过来了,她连忙作揖行礼,感激道,“谢谢院长,学生已经知错,以后再不敢犯!” 见出来道歉的竟不是修身斋的学子,陶又春眼眸微动。 虚惊一场! 第60章 拖下去,把他手给我砍了 陶又春一下松了口气。 然而,这口气松到一半又提起。 她一时怔住,这才察觉自己的心态的失衡。 原来她潜意识觉得造谣之人是修身斋的学子,毕竟她们是最有可能获得交流赛推荐名额的。 一个是修身斋的学子,一个是致知斋丙班的学子,两权相害取其轻,她在下意识保修身斋的学子! 陶又春紧抿嘴唇,一时有些接受不了自己竟有如此她看不上的想法。 “院长,不能如此啊!” 恰好此时,门外吕采薇也姗姗来迟。 她是收到宋思递来的消息,匆匆从家中赶来的。 最近宋思因那天和唐云的比试后,大受打击,最近一放学就去她府邸勤练武功,所以等她晚上回学院时才知晓发生了什么事。 吕采薇一迈入学院大门,她先是扫向人群中的唐云,见她安然无恙,这才向陶又春行礼。 吕采薇沉声道,“院长,此事您老也清楚,我根本就还没定下名额,唐云学子受此无妄之灾,实在是无辜至极,您得为她主持公道啊!” 虽然此时陶又春心怀愧疚,但她说过的话也不能轻易更改,于是沉声道,“你放心,我不会让我的学生凭白受委屈,但也不能让她们轻率地报官,此事闹大,难免会影响学院声誉,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会放任造谣者逍遥法外。” 说着,她转过头,冷冷看向骆晓慧,“骆晓慧,你心术不正,故意在背后搬弄是非,我们清河学院学风清正,容不下你,我直接开除你的学籍你可有异议?” 骆晓慧脸色惨白,但也心知,和去官府比起来,已经好太多了,她拱手行礼,“学生……没有异议,谢院长开恩。” 陶又春又看向唐云,“你呢?对我的处置可有异议?” “学生没有异议。”唐云作揖。 她确实没有异议,她本来也没想真的送骆晓慧去见官,现在别看那些学子都说要帮她作证,要是等她真的将对方革除功名后,她们又会觉得她过于狠辣,不讲情面。而名声是这个时代考取功名的重要因素之一。 官场就是这样,面上得过得去。 她本来准备等骆晓慧求饶后,再一时“心软”,表示愿意原谅她,给她一个机会。 至少,明面上如此。 但现在这样也好,殊途同归,而且李娜这些造谣过的人会觉得没帮到她,从而对她心怀愧疚。 陶又春颔首,接着,她又辞退了那妇人,罚李娜等学子罚抄《学子规》。 吕采薇虽然不满,但也不好再次公开顶撞院长,她环顾四周乌泱泱的学子,冷哼了一声,“我不怕告诉你们,我原本确实是打算把名额给唐云的。” 人群一下又哗然,怎么回事,此事还有反转啊? 骆晓慧愤懑抬头,她没错! 但下一秒,吕采薇看着人群中的唐云,再次开口,“但她拒绝了!” 人群更加骚动。 “她明明因病耽搁学业好几年,偏说要靠自己的实力获得名额,她本可以走通天大道,却偏要走充满荆棘的一条路,我的爱徒宋思知道此事,也拒绝了要我的名额,你们说,她们是不是傻? 她们当然傻,傻得直冒泡,所以我很生气,但同时我也很欣慰,还为她们俩个自豪!”吕采薇凌厉的眼睛扫视所有人,“试问,若是换成你们,你们会拒绝吗?” 众学子沉默不语。 “未知全貌,不予置评,” 吕采薇接着道,“来说是非者,便是是非人,这次交流会名额,目前我的名额还空着,但此次背后嚼人是非者我都不考虑。” “说得好,我的名额也还没定,背后嚼人是非者我也不考虑。” 一道清脆悦耳的声音传来,是不知何时到来的彭弗。 听见两个夫子如此说,许多本来觉得自己有很大机会的学子都扼腕不已。 特别是李娜等人,肠子都悔青了。 …… 骆晓慧搬离了学舍。 回到学舍,冯静就感叹道,“唐云,你这招是真厉害,将事情闹大,反而暴露了幕后之人,只是没想到会是骆晓慧,我以为她是个只会摆脸色的怂货,谁知她还有这般歹毒心思。” 唐云摇了摇头,“所以不是她。” “什么不是她?” “她看不惯我们,顶多摔一摔门,对我们翻一翻白眼,背后挑拨是非不是她的风格。” 冯静神色凝重,“你是说幕后之人另有其人?” 唐云点头,“只是没想到骆晓慧竟到最后也不肯暴露对方。” 与此同时,被骆晓慧收买散播消息的妇人来到一处宅院后。 “主子歇下了,有什么事你跟我说吧。” 身着一身华服的杜鹃站在门后。 妇人此时全然没了胆小怯懦的模样,她先是恭恭敬敬行了一礼,“请姑娘替我向主子问好。” 接着开始条理清晰地复述今日发生了何事。 说着说着,她讥讽道,“五两银子就想收买我,真是个穷酸,她也不想想,我怎么就恰好在她需要的时候出现了,还恰好有个病重的女儿,急需银子。” “还没那个唐云大方,人家只是打听个消息,就给了我二十两,”见杜鹃冷冷看过来,妇人连忙话头一转,“当然了,谁也没有我们主子大方,我就没见过比我们主子还要慷慨的主家了。” 就像眼前的杜鹃一样,她只是个丫鬟,穿着打扮却不输许多千金小姐。 “知道就好,这是主子赏你的。” 杜鹃递给她一袋鼓鼓囊囊的钱袋子。 妇人接过钱袋子,立马笑逐颜开。 等妇人离开后,杜鹃立在门后又等了等。 不久,陆陆续续又来了好几个女子,这些人都穿着学子服,清河学院不是所有学子都出身富贵,也有不少学子出身贫寒。 为了能继续求学,她们什么都能干。 打赏了银钱后,杜鹃关上大门,快步走进院内。 正院内灯火通明,杜鹃说已经“歇息”的主子正趴在浴池里,水面漂浮着今日刚采摘下来的花瓣,浴池里两个清秀小厮正给她搓背,池边还有一个美男子给她喂食,乐伶在不远处弹奏琵琶。 杜鹃隔着帘子跪地行礼,“见过主子。” 接着,她将今日之事的后续娓娓道来。 “嗯,知道了。” 林雪慵懒地道,她挥挥手,随即从浴池里站起身。两个小厮立刻手捧沐巾上前,一个小心翼翼为她擦拭身上的水珠,一个替她擦拭头发。 见主子情绪还算稳定,杜鹃小心翼翼地问,“主子,您说那唐云之前到底有没有从吕采薇那要到名额?” “这重要吗?”林雪伸开双手,任由一旁的美男柔顺地为她穿衣。 “不管有没有,如今她也只能说没有。” 目的达成,林雪心情很好。 杜鹃好奇道,“主子,您为什么要对付那个唐云?” 林雪眉眼下垂,“噢,没什么原因,就是单纯看她不爽。” 伺候她穿衣的美男子有个指甲略长,不小心在她肩上划了一道。 林雪脸色瞬间阴沉。 …… “拖下去,把他手给我砍了。” 葵花凤头鹦鹉厉声道,模仿得惟妙惟肖。 第61章 哈士葵 “停,不用再说下去了。” 唐云扶额,这沙哑的声音听着耳朵疼。 她怎么也没想到,这只鹦鹉吃下晶核后声音能难听到这种地步。 凤头鹦鹉歪了歪头,不明所以地看着唐云。 “啾啾啾~” 小麻雀还在喋喋不休地讲述后面的事情。 “啾!” 凤头鹦鹉模仿它的声音,十分凶悍地啄了它一口。 没点眼力见儿,滚! 小麻雀被啄倒,跌下书案,在快落地时奋起扑腾着翅膀,从窗户缝里钻出去飞走。 书案上摆着一张名单,上面的人名大都被画上了圈,唐云提笔再次圈起几个人名。 名单是清河学院里所有贫寒学子的名字,她圈起来的人名,都是林雪的人。 射艺课时,她察觉到林雪的恶意后,就安排麻雀去监视对方了,也知道林雪想要干什么,但她没有干预,让其顺其自然发展。 她以一个童生身份参加交流赛,本身就会惹来非议,不管她是不是以实力获胜,他人都会在心里嘀咕她是不是走了后门。 唐卉迟早会知道她入学的事,这么大一颗雷对方不可能不利用。 这颗雷与其等她到了庆阳府时再爆发,不如提前在学院里点燃,庆阳府人多眼杂,势力复杂,哪有一个县里的学院好控制,清河学院满打满算也才几百人。 今日之事发生后,再有关于她行贿类似的谣言出现,学院里的人就会自发为她辩解。 唐云这几日也在暗中收集林雪的消息。 林雪此人十分善于经营自己的名声。 她姑姑是皇商,垄断经营西南地区的盐和茶叶,财产丰厚,更重要的是,她姑姑至今没有女嗣,所以格外偏疼林雪这个嫡亲侄女,将其视为继承人,也因此林雪不缺钱。 面对孤傲清高的贫寒学子,她直接用重金收买,一次收买不行,那就两次、三次……到最后,还能坚持不为所动的只剩下小猫三两只。 面对张扬跋扈的富贵学子,她彬彬有礼,投其所好,各种珍稀物件不要钱似的送出去,时间长了,再跋扈的人也对她有了好脸色。 不管她私下什么样,明面上她的名声在学院里非常好。 如果今日传播的是林雪为了交流赛名额而贿赂赵夫子的消息,保管一点水花都掀不起来。 因为几乎大多数人都会为她说好话。 这就是名声带来的好处。 令唐云疑惑的是,之前她在吕夫子府邸外遇见林雪时,她还以为对方是学业不精,获得交流赛名额的几率不大才铤而走险上门行贿的。 但没想到她是修身斋的学子,按理说,以她平时的成绩获得直接推荐名额的机率很大,完全没必要去行贿,但她就是干了。 唐云有理由怀疑,她能得到赵夫子的名额,也是因为行贿。 难不成是因为她的学业是假的? 但这个时代有各种文会、诗会、辩论会,都需要即兴创作,如果真的是学术造假,早就暴露了。 不合常理,莫非对方就是纯粹的发神经? 情绪不稳定,而且就因为看她不爽,就搞出如此大动静,这种行为确实很神经。 唐云不再去试图理解一个神经的思维。 打蛇打七寸,林雪不是想要推荐名额吗? 那她就让她失去这个名额。 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等交流赛选拔结束,再让她失去名额,不是更好吗? 她看向一旁梳理羽毛的凤头鹦鹉。 不得不说,这只鹦鹉牌翻译鸟实在是太好用了,她获得了比以前更多且更有用的消息。 凤头鹦鹉头上的黄色葵花动了动,它似乎敏锐察觉到了唐云此时的心情,昂首挺胸地走到她面前,扬起翅膀,露出内侧漂亮的黄色羽毛,接着,在她面前转了好几个圈。 唐云:…… 沉默地拨开它,墨水还没干呢,把她写的名单踩得到处都是鸟爪印。 凤头鹦鹉抬起爪子一看,头顶的葵花立刻直立起来,“啊,我脏了,我脏了!” 它扑棱着翅膀飞下地,迈着哒哒哒的步伐往门外跑,一路撞倒好几个盆栽和书画筒,发出一阵噼里啪啦声,但它毫不在意,飞起来一爪子打开门,落地后,接着又哒哒哒冲出去,用粗粝的嗓子唤道,“谢荷!谢荷!快来伺候你祖宗我沐浴!” 有用是有用,就是这性子太二了。 有翅膀不用,偏要走路,它还老是拆家。 谢荷听见那标志性的声音,嘴角一抽。她之前喂食的时候,这鸟死活不吃,一个劲儿的在那里甩脑袋,她就小声嘀咕了一句,“你可真是我祖宗。” 结果被听见了,这鸟就蹬鼻子上脸,每次都要自称她祖宗。 谢荷从井里打了桶水,舀了一瓢水放在一旁,凤头鹦鹉直接猛扎进去,扬起翅膀,水瓢里的水就撒了一地,“舒坦!谢荷,再给你祖宗来一瓢!” 这动静与其说是洗澡,不如说是在玩水。 院子里闹腾的声音,将冯静引了出来,她觉得实在有趣,在外问道,“唐云,你给这鸟取名了吗?” 唐云正在收拾地上的碎瓷片,闻言想了想,吐出三个字:“哈士葵。” 冯静嘀咕,“哈士葵?这是什么怪名字,不过和这怪鸟正好相配!” …… 听见舍友回来的声音,慕瑶停下抄书的笔,揉了揉眼睛。 看见慕瑶房内昏黄的灯光,原本说笑的两人同时止住声音。 “吱呀”。 窗户被支起,慕瑶探出头来,率先打招呼,“你们回来了?” “是啊。” 两人腰间还挂着鼓鼓囊囊的钱袋子,面对慕瑶清澈的眼睛,她们不自觉矮了一头。 其中一人不尴不尬地问,“你还在抄书呢?” “嗯。” 打完招呼慕瑶就准备放下窗户。 这时,另一个学子突然沉声道,“慕瑶,你装什么清高呢?你抄一本书才多少钱?你要买书,买笔墨纸砚,还要养夫郎,养孩子……好不容易熬到头,又要缴下一年的学费!” 旁边的学子去拉她,“别这样……” 那学子一把甩开她,双目赤红,“就这么一年又一年的熬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 “我也不想这么做啊,你以为我不知道这么做是错的吗?但只要说几句话,你看,”她取下钱袋,倒出银子,捧在手心,“我就能得到这些,我还能继续熬下去,我还能给孩子买点好吃的,还能给她扯一件棉衣!” “我对得起自己,对得起我的孩子,我问心无愧,你凭什么那么看着我?” 那人直直盯着慕瑶,声嘶力竭地吼道。 对视良久,慕瑶轻声道,“对不起,我以后会注意不和你对视的。” 她放下了窗户。 第62章 一战成名 外面一阵寂静,接着传来另一人的劝慰声。 两人洗漱完回屋了。 慕瑶静坐了一会,挑了挑灯芯,接着提起笔往下写。 清河学院里贫寒家庭出身的学子,能进入这里读书已经用尽了全力。 所以,当有富家女朝她们递上橄榄枝时,许多人没怎么抵抗就感恩戴德地接受了。 最开始,她和她的两个舍友一起约好不和她们同流合污,然而,坚守远比想象中的更为艰难。 她们的坚守,反而成了异类。 排挤、无视、打压,她们同处一室,却像是被一堵无形的墙隔在世界之外,更令人难以忍受的是本该属于同一阵营的人,也对她们投来仇视眼神。 她的两个舍友很快坚持不住,主动跨过那堵无形的墙,走向另一边。 她虽然不赞同,但也理解她们的难处,她只是不愿意和她们共沉沦。 只是如此而已,现在,她的两个舍友也要对她投来仇视的眼神吗? 难道她坚守本心也是错吗? …… 第二日清晨,唐云带着弓箭准备去习武堂练箭。 冯静也跟着起来了,她打开一把连夜画的新折扇:鹦鹉戏水图。 她用折扇挡着脸,看向唐云,“怪不得你要养鹦鹉,确实蛮有意思的,回头我也搞一只来养。” 银环照例抱来一把刀,冯静指指刀,期待地看着唐云,“如何,我今日可以碰刀了吗?” “才蹲了几日马步?下盘都没稳,继续蹲。” 冯静苦着脸,“好吧。” 去习武堂的路上,突然多了许多学子,一个穿蓝白学子服的师姐主动打招呼,“早啊,唐师妹。” 另一人也道:“唐师妹,你真的拒绝了吕夫子的名额啊?” 唐云:“……早。” 唐云:“是的,师姐。” 另一个人从身后走来,伸手拍了拍唐云的肩膀。 唐云条件反射,差点给她来一个过肩摔。 是李娜,她眼睛亮晶晶的,“唐师妹去习武堂?同去同去。” 她身后也跟着一堆人直接拥着唐云往习武堂走。 莫名其妙被挤出人群的冯静:…… 经过昨日之事后,唐云一战成名。 除了她为了澄清流言,挨个质问所有人的壮举外,她要以一个童生的身份参加交流赛的消息迅速登上清河学院八卦榜榜首。 彭大魔头的消息已经过时了,新同窗更让人眼前一亮。 虽然没人觉得她真能通过交流赛选拔,但她是个童生诶。人类的本性是八卦,她们把最近的消息交流整合了一遍,发现不仅那个倒霉的音痴是她,最近流传的和吕夫子对打的猛人也是她。 于是,今早就有人专门来习武堂守着,准备看看这人到底有多猛。 习武堂除了上射艺课时从没来过如此多人,冯静甚至看见了一堆小萝卜头在探头探脑。 人太多了,她有点怂,想溜走,唐云直接将她从人群中拎出来,“跑什么?接着蹲马步。” 说完,她就旁若无人地拿起弓箭开始练箭。 不就是围观的人多了点吗,看就看呗,她们觉得无趣后自然会离去,她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没必要因为这些人的存在而改变自己的计划。 她弯弓搭箭的动作从容不迫。 受她感染,冯静也静下心来,开始蹲马步。 李娜原本是来凑热闹的,看着看着,她抓了抓脸颊,“来都来了,不如练练?” …… 等唐云一踏进学堂,丙班的学子们开始吹口哨。 “我们班的风云人物来啦!” “昨日都忙着抓造谣者去了,唐学友,我还没跟你说呢,不管你能不能获得交流赛名额,我都钦佩你!” “唐学友,你这性子我真是太喜欢了,真不考虑一下联姻吗?” “不考虑,谢谢。” 唐云撩袍在案几后坐下。 只有苏月很疑惑,她小声问唐云,“她们怎么都说你是音痴啊?不可能啊,你不弹得挺好的嘛?” 唐云笑眯眯道,“你觉得呢?” 冯静马步蹲得有点久,腿还有些酸,见状,她用胳膊夹着苏月往一旁提,压着声音道,“别哪壶不提提哪壶,你这不是戳人唐云的痛处吗?” 连冯静也这么说,苏月挠了挠头,所有人都这么说,让她也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 难道她当时已经喝醉,开始产生幻觉了? 怪不得她觉得唐云弹的和她弹的一模一样。 “铛——铛——” 丙班安静下来,开始早读。 早读过后,依旧是蔡夫子的课。 蔡夫子迈进学堂,放下教案,先是在堂内扫视一圈,目光落在唐云身上,调侃道,“唐云,最近功课温习的如何了?要参加选拔还要更加勤勉才是。” 此话一落,丙班的学子们又开始沸腾起来,“喔——” 唐云无奈一笑,她站起身拱手作揖,恭敬地回答道:“谢夫子关心,近日学生未敢懈怠,勤学不辍,不管此次选拔结果如何,学生定当竭尽全力。” 蔡夫子满意点头,“若有疑惑不解之处,课后可来寻我解惑。” 唐云应诺后,坐下。 蔡夫子敲了敲戒尺,堂内安静下来。 蔡夫子开始授课。 …… 林雪今日告了假,待在自己的院子里。 她正倚在栏杆处给池里的鱼喂食。 杜鹃来报,有一名学子来访。 “请她进来。” 林雪头都没抬,懒懒道。 片刻后,杜鹃领着骆晓慧走进来。 骆晓慧神情憔悴,脸色难看,最开始,被退学一事轻飘飘的,没有实感。 直到她收拾好行李走出清河书院,大门在她身后合上,她才恍然,她被退学了啊。 她如行尸走肉般回到家,她娘被吵醒,皱眉问她,“还没到旬假,你怎么回来了?” “娘,”她涩然开口,“我被退学了。” “什么?你怎么会被退学?” 骆母大惊。 对啊,她怎么就被退学了呢? 一路上,她反复审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此时,她嘴唇颤抖,回答道,“我被利用了。” 第63章 消息呢 其实骆晓慧已经意识到了不对劲,高高在上的修身斋师姐突然接近她,定有所谋。 但她不愿面对现实,她沉醉在对方的甜言蜜语中,参加她们的诗会,她和修身斋的学子来往,仅仅是这一点,她就好像离她们那个圈子更近一步——好像她也是里面的一份子,受人敬仰,前途无限。 参加诗会那天,有客人问,“上面是何人在举办诗会?” 酒楼里小二姐昂着头,“她们可是清河学院修身斋的学子。” “嚯!竟是她们!” 客人抬头努力望去,对上了骆晓慧的眼。 对方那个眼神,她现在想起来还浑身愉悦。 她迷醉在林雪给她编织的幻梦之中。 所以她轻易被对方挑动情绪,按对方的思路去行事。 所以她潜意识不愿供出林雪,好像她一旦开口,就证明她自己也在否认她和林雪的关系,不是欣赏和被欣赏,而是棋手和棋子的关系。 否认自己能进入那个光鲜的圈子,承认自己只是个平庸之人——她做不到。 但其实更深处,她还意识到对方对她说的那句话——骆师妹,出了什么事,记得来找我。 是警告,也是威胁。 对方已经知道出事了,但并没有提醒她,要是她供出林雪,一来她没有证据,根本讨不了好,二来事后还会迎来林雪的报复。 但只要她一个人担下这罪名,事后,林雪会给她补偿。 因此,当骆母担忧问道,“这如何是好?你被清河学院退学,其他私塾肯定会怀疑你品行不端,不愿意再接收你。” 骆晓慧回答,“别担心,有人会帮我。” 所以,她今日就上门来拜访,林雪果然在这里等她。 骆晓慧双手置于胸前,躬身行礼,“林师姐,不,晚辈见过林秀才。” 林雪胳膊撑在栏杆上,头也不回,低头看到一条小胖鱼被撑死,翻出白肚皮,她愉悦地笑起来,“哦哟哟,这是反应过来了,我原本还想和你接着演下去呢。” 她手中捏着鱼食,回忆道,“怎么样,知心师姐的身份我扮得如何?” 她瞄了一眼骆晓慧,又开心地笑起来,“应该是不错的,你这几日是不是睡觉都特别香甜?” 骆晓慧沉默不语。 林雪觉得无趣,接着去喂池子里的鱼,“西边有个姓钱的举人开了一个私塾,桌上有封信,你拿着信去找她,她会收下你的。” “多谢林秀才,那晚辈先告退了。” 骆晓慧在亭子里的石桌上果然发现一封信,收好信封,她行完礼就转身往外走。 “等等,” 林雪叫住了她,“有个问题,我很好奇,你和唐云有何恩怨?” 骆晓慧一怔,垂眸道,“谈不上恩怨,只是母辈有些来往,我认识她,但她不认识我。” 说完,她就往外走,林雪再次叫住了她,骆晓慧蹙眉,“林秀才还有问题?” 林雪挥手。 一旁的杜鹃就捧着一个檀木盒子上前,打开,里面是码得整整齐齐的雪白银子。 骆晓慧瞳孔一缩,“你什么意思?” 林雪笑眯眯的,“这是奖励,好师妹,你没有供出我,这是奖给你的。” 骆晓慧看了看手中的信,“我以为这封信就是你给的赔偿。” “你不要?那我收起来了。” “……要。” 骆晓慧接过檀木盒子,“告辞。” 明知对方是在封她的口,她也无法拒绝,甚至竟诡异地觉得这是一笔十分划算的买卖。 毕竟,她给得实在是太多了! …… 转眼间唐云来到清河书院后的第一个旬假即将到来。 恰好也到了和天煞阁约定好的日子。 是夜,唐云打扮一番,来到永和赌坊后第三条小巷。 再次进入天煞阁,十三号热情地迎接她,还叫人给她上茶。 唐云抬手止住她,沙哑的嗓音道,“消息呢?” 十三号挠挠头,最后掏出一张纸条递给她。 唐云打开一看,里面是杜鸿的身份信息,从出生年月到生活轨迹,最后到消失,只有短短几行字。 唐云:…… 唐云深吸口气:“拿错了?” 十三号的面具后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没有呢阁下。” 唐云一把将纸条拍在桌子上:“我是要找人,不是要这个。” “你不是跟我保证你们是专业的,一定能找到人吗?”她再次拍拍纸条,“这就是你们所谓的专业?” 她眼神一厉,“退钱!” 十三号用袖口擦了擦手上的汗,她没想到一个简单的寻人任务竟让她遭遇了此生中最大的职业危机,“阁下别急,我们肯定能找到人的,我们已经有一点线索了,起码现在证明,人可能还活着,只是还需要点时间。” 唐云怀疑地看向她,“你该不会是想拖着我吧?” 十三号将胸膛拍得啪啪响,“您放心,我们这么大一个组织,能人多着呢,只要再有一个月,我们一定帮您把人找到!” 唐云冷冷道,“行,我就再等你们一个月,一个月后要么你们将消息告诉我,要么我就把你们天煞阁办事不力的消息宣扬出去。” 十三号担心的就是这一点,对于她们天煞阁这样的秘密组织而言,信誉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一旦信誉受损,整个天煞阁将遭受巨大的利益损失。 而造成这一切的源头——她,将职位不保。 她语气坚定,“您放心,一个月后定会有消息的。” 看唐云要走,她连忙拦住人。 “还有事?” 十三号干笑,“阁下勿怪,此事确实是我的疏忽,但阁下要找的人确实比较棘手,上次我给阁下的报价不准确,那个……烦请阁下再补交一些银子……” “……要多少?” “五千,定金要一千两,您只需再补交八百两即可。” 唐云冷哼道,“人都没找到,我都还没跟你们计较,还想涨价?哪有这么美的事?” 说完,她直接甩袖就走。 十三号叹气,果然要不到。 她看向一旁,挥了挥手。 …… 唐云离开天煞阁后,在小巷子里拐了几道弯,闪身进了空间。 不久后,一个黑衣人飞身落地,观察片刻后,往另一个方向追去。 第64章 两全其美的办法 黑衣人回到天煞阁,对着十三号摇了摇头。 十三号蹙眉,竟没跟踪上,看来这个雇主也不是个好惹的,如此,那只能好好办事了。 她头疼地扶额,只是银子的缺口怎么办呢? …… 确认没人跟踪后,卸下伪装的唐云沉着脸出了空间,她毫不怀疑,如果她没有自保的手段,天煞阁会直接杀她灭口。 如此一来,天煞阁依旧是一个有信誉的组织不是吗? 同时,这也说明杜鸿消息的棘手程度,越难找,说明对方的来头越大,该不会真是前朝后裔吧? 这是最坏的可能性,如果真是这样,那她到时只能杀人灭口了。 在她所知道的历史里,就没有一个前朝后裔造反成功的。 不管是末世,还是这个世界。 更别说这个世界还有武者的存在,大雍朝已经存在近百年,暗中不知培养了多少武道高手。 她可不想过躲躲藏藏的日子。 而且,天煞阁背后还不知是谁的势力,万一天煞阁将她的消息卖给朝廷,那她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如此,就不能再让天煞阁找下去了。 但她目前也没别的人手可以打探消息,有没有什么两全其美的办法呢? 既能让天煞阁帮她寻杜鸿的消息,又不会泄露关于她的消息。 唐云心思一转,有了想法。 …… 唐云回到学舍,刚打开书房门,就看见哈士葵在跟一只鹰打架。 是天煞阁那只松雀鹰。 哈士葵边打还边挑衅对方,“我可是主人的心肝小宝贝,我有名字,你有吗?” 唐云:…… 也不知哈士葵这只鹦鹉是怎么有勇气和一只猛禽干上架的。 唐云关上门,将门内声音一并关住。 很快,哈士葵就被松雀鹰干翻在地,松雀鹰一爪子将它踩在地上,凶狠地叫喊。 听到鹰唳,哈士葵浑身羽毛炸起,好像终于想起刻在基因里对猛禽的恐惧,它拼命扇动翅膀,看向唐云,“主人救命!主人救命!您的心肝小宝贝要被吃啦!” 松雀鹰扭头,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也委屈地冲着唐云叫唤,但爪子依然死死按着哈士葵。 唐云走过去,安抚地摸了摸松雀鹰,松雀鹰立马柔顺地放开哈士葵,歪着脑袋蹭蹭她的手掌,接着喉咙里发出委屈的“咕咕”声。 哈士葵倒腾着两条小短腿哒哒哒跑远,一路跑,一路掉羽毛,它鸟仗嘴势,“主人,它在骂你,你千万不要给它取名字!” 松雀鹰不理它,发出的声音更委屈了,用湿漉漉的眼睛看着唐云。 唐云失笑,“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以后我就叫你长空如何?” 松雀鹰点头,它的鸣叫声一下变得十分清越,它展开翅膀朝着唐云飞了一圈,最后落在她肩膀上。 “长空?” 长空亲昵地碰碰她的脸颊,然后得意瞟向哈士葵。 哈士葵则歪着脑袋观察片刻,突然也从喉咙里发出类似的咕咕声,挥起翅膀埋住脑袋,又从翅膀缝里偷偷观察唐云的反应。 唐云:…… 唐云:“闭嘴。” 叫得太难听了。 “哼。”哈士葵立马止住假哭,收起翅膀,摇头叹息,“只见新鸟笑,不见旧鸟哭~” 不理这只活宝,唐云摸摸肩上的长空,“有消息?” 长空飞到书案上站好,低头从翅膀内侧叼出一管细细的竹筒,竹筒被一条极细的线挂在它的翅膀上。 唐云取下竹筒,竹筒最上面不知被什么密封住了,如果要打开,只能直接掰断。 长空又从另一旁的翅膀内叼出一管竹筒,放在书案上,这是一管新的、还未密封的竹筒。 唐云不禁夸赞它,“长空真聪明。” 长空:“咕~” 唐云喂给它一块晶核后,直接掰开竹筒,从里面倒出一张卷起来的纸条。 因为纸条很小的缘故,内容也写得十分简洁。 【寻人,望总部支援】 看完后,唐云将纸条卷好放进新竹筒里,密封好。 长空藏好竹筒后,振翅飞往庆阳府。 唐云则换上杀手服,带上面具,再次回到天煞阁。 “见过大人。” 十三号行礼。 “我没钱了。” 唐云将秋水刀放在一旁,单刀直入,“来接点任务。” 十三号闻言一下嘿嘿笑起来,“真不知是哪个小妖精勾住了大人的魂,竟把大人的钱掏空了。” 唐云不耐烦地敲桌,“快点。” 十三号取出最近的任务单给她过目,“大人,我们清河县任务质量不比府城,您先看看。” 唐云扫了几眼,几乎全是杀人的。 “这也太少了,”唐云指指金额,不是很满意,“最近有没有什么比较棘手的任务?不拘是什么,我只要钱多的。” 十三号思考片刻,试探着问,“大人,阁里目前正好有个棘手的寻人任务,不需要大人去寻人,只需要大人援助一二即可,不知大人有没有兴趣?” “噢?说来听听。” “此人名唤杜鸿……” 十三号开始介绍起杜鸿的情况。 等她说完,唐云就问,“你向总部请求支援了?” 十三号叹气,“瞒不过大人,只凭我们这边的探子无法再深入调查,只能求援了,您也知道,最近总部招来的寻人高手,只要她出手就没有找不到的人。” “竟要出动她,看来你们确实遇到了不小的麻烦。”唐云语气略微上扬,“我倒是有些好奇你们查到的线索断在哪了,把你们目前的消息给我一份。” 十三号不疑有他,立马吩咐人下去取。 不久,一个黑衣人就取来好几张纸。 比先前给唐云看的消息不知厚了多少。 唐云瞥了几眼,就将其折起妥善收好,“行,这个任务我接了。” 十三号见状,忙躬身谄笑道,“此事能得大人您出手襄助,定能马到成功。” 唐云嘴角上扬,只要她也参与进来,事情就简单了。 让天煞阁的人在前面打探消息,她则坐镇后方,静观其变。要是情况不妙,她便出手遮掩一二,大不了,直接将同她一起去打探消息的人灭口,事后还不是任她怎么说。 第65章 未婚夫 唐云朝十三号伸出手,“定金呢?” 十三号浑身一僵,迟疑片刻,终是慢吞吞抱出一个小木盒,递给唐云,内心在滴血。 这可都是她的血汗钱呐,不过为了填补银钱缺口,她只能自己放血了。 唐云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千两银子。 她来天煞阁下单,不但不用花一分钱,天煞阁还倒贴钱给她,不错不错,她现在看着带着面具的十三号,都觉得她慈眉善目,这是慈善家本家啊。 收好小木盒,拿起秋水刀,唐云语气温和地对慈善家本人道,“等总部的人到了,直接让松雀鹰来通知我。” …… 回到书房,换下伪装,唐云取出十三号给的消息,打开重新往下看。 跳过已经知道的部分,唐云直接挑重点部分看。 杜鸿是在永宁二十九年消失的,几年后,官府记录对方为死亡状态,但永宁三十二年时他疑似在长源县出现过。 长源县,在庆阳府的边境线上,过了长源县就是蛮夷之地的聚集地,大雍统称之为竹化。 竹化群山环绕,气候湿润,多河流和瘴气,当地人多以狩猎和打渔为生。 因此,当旱季来临时,缺少食物的竹化人就会北上攻打大雍。 永宁三十二年,正是竹化旱情最严重的一年,竹化人北上抢粮,一位商人正好到长源县做生意,临时被抓了壮丁,去维修城墙。无意间,她远远看见竹化人的营帐里走出一个男人,莫名觉得眼熟。 这位商人姓李,等她回到清河县见到自己的商贾伙伴唐幼蓉时,才恍然,那个男人长得和唐幼蓉已逝的父亲十分相像。 唐云回忆,永宁三十二年,她才六岁,唐幼蓉那年确实外出过一段时间,也是那年她回来后,愈加发奋读书,两年后考上了秀才。 原来她当初是去了长源县。 怪不得十三号要求援,因为人很可能不在大雍。 天煞阁的人已经派人前往竹化调查,只是因为语言、习俗不通,进展十分缓慢,线索几乎断绝。 唐云将调查结果看完,折叠好收进空间。 接下来,就等天煞阁的人联系她了。 她开始日常练字,练完后再通宵翻阅她从藏书阁借来的书。 不用睡觉是真的爽,时间好像都比其他人多了一倍。 …… 清晨。 今日开始放旬假,学院门口停着许多马车,来往的丫鬟在收拾行李。 银环伺候着冯静起身。 冯静打了个哈欠,通过支起的窗户,她看见谢荷牵着马等在院子里,唐云则背着刀提着鸟笼步出房门。 “哎,唐云,我昨晚怎么好像听到你屋里有鹰叫啊?” 唐云淡定回答,“是哈士葵,不知它在哪听到的声音,一直在瞎叫唤。” 鸟笼里的哈士葵配合地发出松雀鹰咕咕叫唤的声音。 冯静立马被引走注意力,赞叹道,“哈士葵这言语仿效之技,着实出色。” “没有过奖,没有过奖。” 哈士葵头顶冠羽挺立,开始摇头晃脑。 这得瑟的小模样又惹得冯静直乐,“是个不自谦的,有趣有趣,今日我就去预定一只。” “走了。”唐云对冯静点了点头。 “好,后日见。” 书院门口。 苏月站在一辆马车前,一身富丽堂皇地朝唐云挥手,“唐云,这里这里。” 唐云走近,“怎么了?” 苏月拍拍身后的马车,“我这马车借给你用,你路上来回也方便许多。” “多谢好意,不过不用了,我正准备去买一辆马车。” 苏月蹙眉,“可是你买了马车,到时候马车如何安放?学院可是禁止停放马车。” 唐云不在意的挥手,“那就在县里再买一处宅子。” 闻言,苏月不禁失笑,“专门买一座宅子放马车,看来你确实不缺钱,那走,我送你去车马行?” 这次唐云没有拒绝,她点了点头,“那就麻烦你了。” 等唐云和苏月一起登上马车,马妇拉动缰绳,棕色的马就慢悠悠往前行。 春梅和谢荷则跟着马车缓步前行。 到了车马行,苏月陪着唐云挑选了一辆宽敞舒适的马车后,就告辞离去。 谢荷将马车的缰绳套在马上,唐云则掀帘上了马车。 在学院的时候,机灵的谢荷已经主动向春梅学习过如何驾驭马车了,她拉动缰绳,马车便缓缓动起来。 此时,路上正是热闹的时候,人来人往间,马车行进速度不快。 唐云坐在马车里,拿出藏书阁借来的书接着往下看。 谢荷的声音传来:“主子,前面堵着了,可能要等一会。” 唐云掀起帘子往外看,是因人多造成的路口拥挤,没出什么事。 她正准备放下帘子,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道迟疑的声音,“唐、唐云?” 唐云看过去,是一个挽着发髻的年轻哥儿,他长相秀丽,皮肤白皙,身着深色衣服,手中提着一个菜篮子,在闹哄哄的集市里一眼看过去,显得十分出挑。 有点眼熟。 唐云有些疑惑。 看出对方眼里的陌生,那哥儿眼里闪过一抹受伤,他挤过人群走近,声音又轻柔又婉转,“云姐姐,是我,李乐人,你……你病好了?” 说完,他用一双盈盈秋水般的眸子望着唐云。 听到他的声音唐云简直要起一身鸡皮疙瘩,是夹子音,一个男人,他在用夹子音说话! 唐云冷淡地回了一声:“嗯。” 她想起对方是谁了,李乐人,那个疑似在长源县见过杜鸿的李姓商人李秋之子,也是原主的未婚夫。 当初,唐幼蓉为了感谢李秋带给她的消息,原本是想送上厚礼以示感谢的,但李秋婉言谢绝,表示她不缺钱,反而主动提出希望两家可以缔结两姓之好。 唐幼蓉欣然同意,于是,原主就和李乐人订下了婚约。 然而,等唐云患上怪病后,李家火速上门退亲。 两人以前只见过几面,再加上李乐人已经长大成人,外貌和气质都发生了很大变化,所以第一面唐云才没认出来。 见他头发挽起,便知他已经嫁人,可能孩子都会打酱油了。 李乐人张了张嘴,正想说什么。 恰好此时,前面拥堵的人群散开。 谢荷询问,“主子?” “走吧。” 唐云对他点了点头,便放下帘子。 第66章 怎么还特地写了首诗啊 车轱辘转动着离去,李乐人看着看着,不禁眼角湿润,他掏出手帕来抹了抹眼角。 骆晓慧买完酱油回来,便见到这一幕,她走过去捧起他的脸,轻声问,“怎么了?” 李乐人握住骆晓慧的手,眼泪如断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滑落,“妻主,都是我的错,是我连累了你……” “怎么这样说?”骆晓慧蹙眉,“刚刚看见什么了?” 李乐人就摇头,用手帕擦拭完眼泪,嘴角又带上笑意,“没事,我们回家吧。” …… 唐云在回唐家村的路上时,韩策正在书房里教唐斯年习字。 韩策凝神提笔,笔尖轻移,就在纸上写下两个端庄的字迹。 “写得真好看,这两个什么字?” 唐斯年学着韩策的姿势握笔。 “这是妻主的名字。” “……哦。” 唐斯年又看了好几眼这两个字,怎么感觉越看越好看呢。 韩策又往下写,“这是你的名字。” 他没停,继续往下写。 “这是娘的名字。” “这是爹的名字。” “这是柳小爹的名字。” “这是我的名字……记住了吗?” 唐斯年手指点着纸上的名字挨个复述一遍,自信点头,“我记住了。” “那好,先看看你今日能不能把这些字记住。” “没问题。”唐斯年拍着胸脯,用毛笔蘸墨,开始下笔。 墨水一下在纸上浸染开,留下一片模糊的墨迹。他皱了皱眉,感觉笔握着不顺手,于是直接用五根手指紧紧抓住笔杆,对照着韩策的字迹往下写。 他在纸上写下人生中第一个字和第二个字。 歪歪扭扭的“唐云”两个字。 韩策看了鼓励他,“字形是对的,还要勤加练习。” 唐斯年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脸颊的酒窝若隐若现。 “接着往下写。” 字多写一写,就认识了,这些字今天应该能认完吧? 这么想着,韩策就见唐斯年抓着笔肃着脸又写下“唐云”两个字,然后又写了一遍,再写一遍…… 韩策:…… 韩策:他是说,接着往下写其他的字。 见唐斯年一脸认真的模样,他失笑摇头,走到书架旁,抽出一本书翻开看。 这是一本诗经,旁边还有唐云写的注释,韩策没看书里的内容,只盯着唐云的注释看了。 这些注释一会大一会小,一会儿又晕染成一团墨迹,丑得不忍直视,但韩策竟觉得这些字也丑得很可爱。 一页一页看下去,韩策翻到大雅篇,他看到“于万斯年”这句,唐云在“斯年”两个字下画了两个重点符号。 韩策嘴角的笑敛了敛。 他瞥了眼正专心写字的唐斯年,然后轻垂眼眸,轻轻吸了口气,调整好心态,合上诗经,放回书架,准备换一本书来看。 一眼扫过去,他突然发现一本包着麻布的书横放在其他立着的书上,显眼又突兀。 咦? 是妻主看完后忘了收好吗? 韩策好奇地取下这本书。 唐斯年不停地练习“唐云”两个字,自觉怎么写都不太对劲,他转过头想问问韩策的意见,就见对方倚着书架正在看书,不知看到什么,耳朵红得要滴血。 唐斯年好奇起身,凑过去看,只一眼,他也闹了个满脸通红。 里面有两个小人…… 还是彩色的。 韩策“啪”一声合上书,和唐斯年对视一眼,他干巴巴地解释道,“这,这不是我的书……” “我知道,是妻主的。” 唐斯年脸颊发烫,评价道,“不知羞。”他看到书页的一角被折起来了! 什么意思,难道换个姿势妻主还要做个记号吗?而且,他小声问,“旁边怎么还有小字?好像是妻主写的。” “你看错了。” 韩策把书放回书架,如果现在地上出现一个洞,他肯定毫不犹豫跳进去。 “好吧。” 空气安静片刻后,唐斯年还是没忍住好奇又问道,“妻主到底写的什么?” 她该不会把感受也写上去了吧? 韩策用手捂住脸,“真,真的没写什么。” 那一页是他和妻主洞房时用的姿势,一旁写了两句诗。 【鬓似乌云发委地,手如尖笋肉凝脂。】 他不由摸了摸自己挽起的头发,妻主确实很喜欢摸自己的头发,这,怎么还特地写了首诗啊。 …… 马车在乡间小路上咕噜噜转悠,一驶进唐家村,村里人都好奇看过去,议论纷纷。 “好壮的驴,好大的车。” “没见识,那是马!” “快看,赶车的那人是不是有点眼熟?” 唐有福揉揉眼睛,一下蹦起来,大声喊道,“谢荷——谢荷——五儿媳妇——” 正在小心驾驶马车的谢荷抽空对她挥了挥手。 唐有福红光满面地和她挥手,等马车开过去,她还难以自制地咧嘴笑。 旁边的人就嗤笑,“谢荷在赶车,那马车里肯定就是云姐儿了,这马车是云姐儿的,又不是谢荷一个丫鬟的,你高兴个什么劲?” “哼,”唐有福瞟她一眼,“我五儿媳妇会驾车,你会吗?” 唐有福挺着胸,像似想起什么,自言自语道,“噢对,你连马都没摸过呢。” 那人气急,“你嘚瑟个啥,要我说,人唐山花的儿子嫁给了云姐儿,人家才该得瑟呢。” 唐有福叉腰反驳,“那能一样吗?唐山花那是卖儿子,她得瑟得起来吗?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人家现在和唐山花可没有一点关系了,人家现在都不叫唐六郎了,叫唐斯年!” 另一个人八卦道,“上次我看到唐山花去唐宅找唐六郎要钱,你们猜怎么着?” “怎么着?” “唐六郎直接放狗咬她!好家伙,那黑狗这么大,听说有西域血统,直接把唐山花给吓跑了。” “唐斯年,这是云姐儿亲自给他的侧夫郎改的名。”唐有福纠正。 “对对对,唐斯年,有福啊,你咋知道人家改名了呢?” “当然是我五儿子告诉我的,” 唐有福得意瞄一眼刚刚嗤笑她的人,“看到没,这就是差别,我还可以和我五儿子说说话,唐山花被人打出去都没人敢说一句不是!” 第67章 玉佩 马车哒哒驶入唐宅。 唐云下马车后,王氏、柳氏率先热情迎上来,黑球也甩着尾巴跑过来蹭蹭唐云。 “二娘回来啦。” 最近每天早上都有猴子来送新鲜的猎物,几人天天吃肉,王氏和柳氏气色都好了许多,王氏还有了双下巴。 “爹,小爹,我回来了。”唐云笑着打招呼。 王氏仔细端详唐云,一脸心疼,“瘦了,读书太辛苦了。” 有一种瘦,叫你爹觉得你瘦。 唐云失笑,“不辛苦,我还要给您考个状元回来呢。” 说完她去看她的两个夫郎,本以为可以看到两双欣喜的目光,谁知和她视线一对上,两人皆目光躲闪。 唐云:? 她将鸟笼放在地上,对两人招手,“过来。” “妻主。” 两人走来一同行礼。 唐云眼睛微眯,“刚刚在做什么?怎么都一副心虚的模样。” “没做什么,哥哥在教我习字。” 唐斯年镇定回答,他看向韩策,“是吧,哥哥。” “嗯。”韩策已经收拾好自己莫名的羞耻心,淡定回答。 唐云左右看了看,两个夫郎竟瞒着她有了小秘密了,行吧,只要两人能和谐相处就好。 她点了点头,向谢荷挥了挥手。 谢荷从马车上搬出来好几个箱子,她的三个夫郎也上前来帮忙。 唐云指着一堆箱子,“这是我给你们买的礼物。” 谢荷打开箱子,有暖手炉、披风等御寒物件,还有香炉、花瓶、书画等风雅挂件和摆件,还有许多男子佩戴的耳环、发冠、抹额等首饰。 里面有许多东西是唐云从唐卉家薅的羊毛,趁这个机会将东西由暗转明。 “你们看着喜欢的自己挑一挑。” “买了这么多东西啊。” “谢谢二娘。” 王氏和柳氏都欢喜上前挑选礼物。 唐云拦住两个夫郎,从怀里掏出一个玉白色玉佩系在韩策腰间,接着又掏出一个同色玉佩系在唐斯年腰间。 “这是单独给你们的,看看喜欢吗?” 韩策的是半块鸳鸯同心佩,唐斯年的是半块鸳鸯如意佩,唐云腰间也系着半块鸳鸯玉佩,和两人的玉佩都能完美契合。 “我很喜欢,谢谢妻主。”韩策用一双含情的俊眼凝视着唐云,嘴角微微上扬。 唐斯年拿着自己的玉佩和唐云的合在一起,又拿起韩策的玉佩尝试,发现也能和唐云的玉佩合为一体。 他惊叹不已,“妻主好厉害啊,我和哥哥的玉佩完全不一样,但都能和妻主的玉佩完美相合。” 唐云含笑道,“喜欢就好。” 她拍拍两人的肩,“去箱子里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几人分好礼物,谢荷的三个夫郎小心翼翼将礼物搬到男主子们的房间。 被遗忘在地上的哈士葵左右看看,没人搭理它,除了一只狗。 体型庞大的黑球蹲在自己的笼子旁,正用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盯着哈士葵。 哈士葵抬起爪子,自己打开笼子,大摇大摆从笼里走出来,很是凶狠地叫嚷,“看什么看?想打架?” “汪?” 见它能口吐人言,黑球歪着脑袋看它,黑亮的眼睛里满是好奇。 哈士葵亮起尖利的爪子,对着它就是一挠,进入新领地的第一步,和领主干一架,确立自己的霸主地位。 黑球前爪一抬,就将哈士葵死死按压在地。 哈士葵:…… 剧本不是这样子的! 黑球张开血盆大口,就将它的新玩具叼在嘴里,来回甩动的尾巴彰显了它的好心情。 哈士葵拼命挣扎,“主人救命!主人救命!你的心肝小宝贝要被吃掉啦!” 这时,王氏等人才注意到哈士葵。 “二娘,这是?” “哈士葵,我买的鹦鹉。” 唐斯年惊奇,“这鸟还能说人话呢。” 韩策仔细观察片刻,“是葵花凤头鹦鹉,这鸟比较罕见,很难找到,妻主肯定花了不少心思和价钱吧?” 听到花了大价钱,王氏连忙拍拍黑球的狗头,“黑球,不能吃,快吐出来。” 黑球委屈呜咽两声,乖乖地吐出哈士葵。 哈士葵一脱离苦海,立马振翅飞到半空中,转头就挠了黑球一爪子,又迅速飞远,它立在墙头,得意洋洋,“打不着,打不着!” 哈士葵那一爪子,对内劲后期的黑球来说不痛不痒,它兴奋地跑到墙角,冲着哈士葵叫唤,“汪!汪!” 它以为哈士葵在跟它玩呢。 唐云没管这场闹剧,她疑惑地问韩策,“大价钱,三百两算吗?” 韩策很是惊讶,“三百两?” 他一顿,反应过来,“卖鸟给妻主的是谁?她是不是有事相求?” 唐云回想苏月提鸟笼给她时的表情和神态,摇头失笑,“我猜她可能不知道这鸟的珍贵,不知道她现在还好不好。” 苏月现在很不好。 她一回苏府,就被她娘握着竹条劈头盖脸地打了一顿,她被打的一脸懵,用余光向她爹求助。 结果她爹只是一脸心疼地看着他,劝是一点没劝,她就知道,大事不好了。 现在,她正跪在祠堂,手里提着毛笔,俯趴在地上抄写《学子规》,嘴里念念叨叨的,“不就是一只鸟么,怎么这么小气……” “那是普通的鸟吗?那是你娘我花了一千两银子竞价得来的!”苏母一脚踹在她屁股上,“我本来是想提着鸟去嘲笑李老太的,结果鸟不见了,我反而被对方嘲笑,你娘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还敢小声嘀咕,给老娘边抄边念!” 苏月身体前倾,身上的配饰发出丁零当啷的脆响,手里的毛笔一晃,笔尖在刚抄好的宣纸上留下长长一道痕迹。 她忍着怨念,换了张新的宣纸,边抄边念。 然后,屁股上又挨了一脚,随之而来的是她娘那震雷般的声音,“念经呢你?大声点!” 苏月深吸口气,大声道,“孝悌也者,其为人之本与……” “苏胡安,你看着大小姐,不抄完一百遍不准她出祠堂!” 苏胡安垂手应诺,一脸严肃地站在苏月背后盯着她。 苏母则背着手气呼呼地大步往外走。 片刻后,墙后突然探出一个头来。 阿福环顾四周,回头小声道,“三少爷,家主已经走远了。” 苏明整理好衣襟,轻咳一声,气势汹汹地转出墙角,走进祠堂。 第68章 穷鬼、酒鬼、赌鬼 上一次他偷跑出苏府,被他爹罚禁足三个月,但他和苏月一番唱念作打后,他再红肿着脸颊向他爹哭一哭,撒一撒娇,他爹心一软,他的禁足令就被取消了。 苏明走到祠堂门口,气势十足地对跪地的苏月道,“大姐,没想到吧,风水流轮转,之前你敢打我,这一次我要报复回来。” 说着,他看向苏胡安,沉声道,“苏管家,你出去,大姐竟然敢偷母亲的鸟,我要教训教训她!” 语气很凶狠,但配上他那精致的小脸蛋,就显得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但苏胡安很配合,笑眯眯道,“是,三少爷。” 她拱手作揖后,就退出去,还顺手把门合上。 苏明:…… 怎么感觉不太对劲啊。 门外,苏胡安和阿福大眼瞪小眼,阿福挠挠头,疑惑地对苏胡安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苏胡安就顺势退在祠堂门口,一脸淡定地揣手站着。 一旁的春梅深深捂着脸。 苏明撅着屁股扒着门缝往外看,有些迷糊,“苏管家怎么不去找娘告状啊?” 苏月叹气,“别看了,苏胡安不像苏公公一样好糊弄,娘也不像爹一样心软,一来她不信你打得过我,二来要是你真能打我一顿,她恐怕能高兴地多吃两碗饭。” 苏明想了想还真是,“那苏管家怎么放我进来了?” “你能进祠堂,其实也是咱爹的意思,苏胡安只需要保障我能完成娘交代的任务,她能向娘交差就行,没必要得罪苏府的主君。” 苏月跪着抄书抄得腿都麻了,干脆换了个姿势,伸直两条腿,侧躺着抄书。 “唉,好复杂,”苏明歪着头蹙着眉,他想了想,“那我现在只能帮你抄一些了。” 他直接打开门,吩咐阿福,“再去拿套笔墨来。” 阿福眨眨眼,看着自家的少爷,又看看门口的苏胡安,这是能光明正大说的吗? 苏明叉腰,“还不快去?” “是。” 阿福无法,用眼角余光盯着苏胡安,蹑手蹑脚地从她旁边溜过去。 直到他取着笔墨回来,苏胡安就跟瞎了一样,一直盯着地上的杂草,嗯,祠堂里的下人该收拾一顿了,草都没拔干净。 苏明拿过笔墨,门也不关,对供桌上的牌位鞠了一躬,“列祖列宗勿怪。” 说完,就趴在供桌上开始默写《学子规》。 春梅叹气,走上去关好门,好歹做个样子,不要这么嚣张呀。 苏明提笔蘸墨,龙飞凤舞地往下写,再一看字迹,歪歪扭扭跟狗爬一样,和苏月的字一样的丑。 也因此,姐弟俩经常互相帮助。 写了好一会儿,苏明写得手酸,直接丢了笔,“你说你好好的,偷娘的鸟干嘛?活该你被罚。” 苏月抬头,目光幽幽,“我还不是为了你?” “这关我什么事?” 苏明双手抱臂,挑眉道。 “还记得我跟你说的那个同窗吗?她回学院读书了,”苏月来了兴致,也不抄书了,开始滔滔不绝地夸赞对方,“她身体结实,一点也不像久病之人,而且她还练成一身高超的武艺,箭法更是精湛,行事果敢,家里也不缺钱,是个不可多得的佳偶啊。” “你把鸟送给她了?” “也不是,她从我这买的。” “你不会还想着撮合我们两个吧?”苏明拧眉,“我们不合适,我心里已经有了神女姐姐,况且你的同窗不一定愿意娶我,这就是你的一厢情愿。” 苏月不赞同,“你们都没见过面,怎么就知道不合适了?而且我同窗不比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陌生人强?” 苏月也同款抱臂,“而且你怎么知道你那个神女姐姐是不是个穷鬼,她还可能是个酒鬼,赌鬼,更可怕的是,她还可能打夫郎!” “不帮你抄了,你是个坏姐姐!” 苏明气急,将手中的纸笔扔过去。 猛地推开门,气呼呼地跑走了。 两人不欢而散。 而苏月嘴里的穷鬼、酒鬼、赌鬼正津津有味地看着一张大字。 唐斯年练的字忘记收了,唐云进书房后,就看见书案上大咧咧地摆着一张大字,仔细瞧,才能看出写的全是“唐云”二字。 唐斯年看见唐云进书房后,先是想起那本小人书,有些不好意思,半晌后才反应过来,慌张去敲书房的门。 “什么事?” 唐云打开门,手里握着一本书。 唐斯年松了口气,看来妻主还没发现他写的丑字,他是想练好看了再给妻主看的,“我,我拿个东西。” 唐云放他进来,唐斯年一进屋就直奔书案。 但书案上除了文房四宝外,空空如也。 “在找什么?” 唐云愉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是这个吗?” 唐斯年扭头看去,唐云手里正拿着他写的大字。 他脸一红,就想抢过来,唐云手一抬,他连纸的一角都碰不到。 “妻主,你还给我,我写得不好,你别看。” “那怎么办,我已经看过了。” 俊秀的少年郎垂头丧气,“我是不是写得很难看?” “初学写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你再写几个我看看问题在哪。” 唐云铺开一张新的宣纸。 唐斯年就用五指抓着笔开始写字。 “毛笔不是这样握的。” 说着,唐云就从身后环住他,握住他的右手,“妻主教你。” 两手交握,唐云一本正经地写下三个字。 【唐斯年】 唐斯年皱眉,他已经全然忘了这是他的名字,“不写这个,我想写妻主的名字。” “好。” 唐云又握着他的手写下自己的名字。 唐斯年忍无可忍,去扒拉唐云放在他胸口的左手,“妻主,别碰那。” “好。” 唐云手听话地往下移。 “呜……” 唐斯年一下子软了腰,被一只手捞住,唐云抬起他的下巴,低头吻了上去。 唐斯年连忙去看书房的门,才发现门不知何时已经被关上了。 两人渐入佳境,唐云已经解开了对方的腰带。 “主人,主人,你的心肝小宝贝来啦~” 突然,门外传来一声沙哑难听的声音。 唐云已经听见那没眼色的鸟在用鸟喙拆门了。 “哎,祖宗诶,可不能拆。”是谢荷。 唐云叹气,又将唐斯年的腰带给系上了。 第69章 消失的婚服 门被暴力拆开,哈士葵雄赳赳气昂昂站在黑球头顶,指挥黑球向前进,“主人,主人,你的心肝小宝贝来啦~” 谢荷一脸愧疚,“主子,是奴的错,奴没把鸟拦住。” 此时,唐斯年满面含春,趴在唐云怀里,眼神失焦,还在小口喘息,唐云将人整个遮住,扭头看向门口。 谢荷手上全是被哈士葵啄出来的血印子。 唐云眉头微蹙,“不怪你,你先去处理伤口。” “是。” 谢荷退下。 黑球察觉到气氛不对,没敢进屋,只无辜地对唐云眨眼。 哈士葵就是个傻大胆了,它飞过来,好奇歪头看唐云怀里的唐斯年,“主人,你们在干什么?” 唐斯年理智渐渐回笼,羞愤欲死,这里可是书房啊,他推开唐云跑了出去。 哈士葵继续歪头,“主人,你理理我。” 唐云一把抓住它,“有你真是我的福气。” 她找出绳子将哈士葵的嘴和爪子绑住,倒吊在房梁上,“我有没有告诫过你,没有我的允许,不准伤人?” 哈士葵奋力挣扎,在空中荡来荡去。 “还有,不准拆门,也不准拆窗户,再有下次,我就把你变成烤鹦鹉。” 唐云语气认真,要是它依旧不服管教,她就换一只鹦鹉。 哈士葵一下停止挣扎,连连摇头。 “你这两日就在这里反省反省。” 看见唐云发火,门口的黑球悄悄挪动爪子,飞速逃离现场。 黑球已经掌握生存法则,它跑到王氏面前。 王氏正在和柳氏一起做棉服,抽空看它一眼。 它就四仰八叉地躺下,四肢蜷缩,露出柔软的肚皮,伸着舌头,用明亮地眼睛望着他。 求摸! 王氏脸上不自觉带上笑,伸手去摸它柔软的腹部。 唐云感知到这大黑狗已经寻到庇护,摇了摇头,去前院找了根柴火,用刀削好,修好了书房的门,这才接着在书房里看书。 时间很快来到晚上。 之前去清河书院读书前的晚上,唐云是睡在韩策屋子里的,所以今天晚上她就推开了唐斯年的屋子。 主打一个一碗水端平。 唐斯年还有些羞赧,控诉唐云,“妻主,怎么能在书房做那种事情呢?” 书房在他心里是多么神圣的地方。 “行,不在书房里做,那我们就在屋里做。” 唐云抱起唐斯年一起陷进柔软的被褥里。 天气转凉,夜里温度很低。 但唐云有内力,整个人就像火炉一样,十分暖和。 唐斯年运动后本来嫌热,睡在最里边,后半夜又迷迷糊糊滚到唐云怀里,用四肢死死缠住她。 唐云帮他把被子盖好,另一只手还在吸收晶核。 异能和这个世界的武功相融合带来的影响确实很大,她现在吸收一块四级晶核的能量,几乎如泥牛入海,境界没有一丁点动静。 幸好她的晶核十分充足,完全足够她继续挥霍下去。 第二天,黑球依旧紧紧缠着王氏,寸步不离。 “黑球最近怎么如此缠人?” 王氏都不用俯身,抬手就能抚摸黑球柔顺地黑色毛发,他四下看了看,“二娘,你的那只鹦鹉呢?不知道它需要吃什么?” “不用管它。” 一只变异动物,饿个两天还死不了。 下午,村长唐翠花和唐山花来访。 唐山花看见门口杵着的大黑狗,扭头就想跑,被唐翠花一把提溜回来,警告地瞪了她一眼。 唐翠花请唐云去查验她那五亩地,表示这些天她一直监督着唐山花,对方也很老实地伺候地里的庄稼,拔草、施肥一点没落下。 唐云端详一旁的唐山花,皮肤黑了一个度,人也瘦了一圈,但精神好了许多,毕竟她根本没有时间去县城里喝酒! 唐云已经知道唐山花来找唐斯年要钱的事了,昨晚唐斯年一五一十跟她说过。 唐山花能到唐宅来,唐翠花可能知道,也许她是想通过此事来试探她的反应,也可能是真的不知情,但这并不重要。 她笑着握住唐翠花的手,“翠花婶,这些日子麻烦你了,以后还请您多多关照啊。” 唐翠花眉心一动,手里的形状,是银子。 她不动声色将银子滑进袖子里,眼睛笑成了一条缝,“这都是婶应该做的。” 唐云和她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她们两人实际上并不是敌对方不是吗? 晚上,在韩策进屋之前,唐云拉住他的手。 她眨了一下眼睛,附在他耳边悄声问,“阿策的婚服做好了吗?” 韩策对上她的视线,耳垂发红,轻轻点了点头。 “回屋等我,穿给我看。” 唐云指尖撩起他鬓边垂下的一缕头发,帮他别在耳后。 等唐云在沐浴完后,推开韩策的房门,就看到韩策身着玫红色婚服,仪态端庄地坐在床头,他皮肤白皙,红色衬得他俊朗非凡。 见唐云走进来,韩策起身相迎,乌黑的长发从他肩上垂落,双手交握一礼,抬头盈盈一笑,“妻主。” 唐云上前握住他的手,凝视着他的清澈的眉眼,不禁夸赞道,“眉连娟以增绕兮,目流睇而横波,阿策今日格外动人。” 听到唐云念诗,韩策一下子想起那本小人书上的题字,眼神有些飘忽,“妻主……” 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 见他这个反应,唐云眉一挑,似乎发现了什么,打横将人抱起,“不早了,安置吧。” 轻薄床帘垂下的瞬间,韩策攀住唐云的肩,看向一旁亮堂堂的烛火,“妻主,还没熄灯……” 唐云抽下他腰间三指宽的红腰带,蒙住他的眼,“熄了。” 视觉被遮蔽,听觉和触觉被放大,韩策心跳加速,抬手想摸摸眼睛,却被一只温热的手按在了头顶。 一件件衣裳如蝴蝶振翅般翩然落地,只见韩策白色的中衣,不见韩策玫红色的婚服,也不知道这衣服跑哪里去了。 灯火通明的屋子里,在男子的呜咽声中,突然又响起一道清越的女声。 她在一本正经地念诗。 “朱唇未动,先觉口脂香。” “绛绡缕薄冰肌莹,雪腻酥香。” “臂留檀印齿痕香,深秋不寐漏初长。” 韩策羞耻至极,抬头去寻她的唇,却因看不见,寻了个空,“别说了,妻主……求您了……” 唐云低笑,按着他的后颈,吻了下去。 第70章 罚站 次日,天边还闪烁着星辉,唐云便已起身。 旬假只有两天,今日又要回学院了。 一旁的蜡烛早已燃尽,屋内漆黑一片。 尽管唐云的动作已尽量放轻,但睡在身旁的火炉突然消失,还是惊醒了韩策。 “妻主……” 他掀起被子想起身。 唐云把他按回去,盖好被子,撩开他脸颊上的发丝,露出他略带红肿的眼睛和眼下的青黑。 唐云摸了摸他的脸颊,轻声道,“睡吧。” 策缓慢地眨了下眼,就陷入了沉睡。等他再次醒来,才看见脚边的玫红色婚服,皱成可怜巴巴的一团,上面还有些可疑痕迹。 他脸一红,从被褥里伸出脚把婚服踢到角落里。 唐云走之前解开了哈士葵。 哈士葵耷拉着脑袋,焉嗒嗒地立在地唐云的肩膀上,连头顶的冠羽似乎都失去了光泽。 “知道错了吗?” 哈士葵脑袋上下一点。 “那你该做什么?” 哈士葵扑扇着翅膀落地,啪嗒啪嗒往外走,黑球跟在它后面,用黑亮的鼻子去拱它,它也没有反应。 谢荷已经驾好马车,等在门口,就见哈士葵迈着小短腿跨出门槛,一个冲刺扑进她怀里。 谢荷:? 哈士葵歪着脑袋,轻轻碰在谢荷缠着白布的手上,它用圆溜溜又湿漉漉的眼神看着她,声音一如既往的沙哑难听,“谢荷,对不起。” 谢荷瞪大眼。 她心中正盈满了无措和感动,谁知,下一秒,哈士葵接着道,“你祖宗不该啄你,祖宗给你磕头道歉。” 谢荷收起感动,嘴角一抽,“可别,可不敢让我祖宗给我磕头。” 唐云提着鸟笼上了车,哈士葵见状就跳过去,自己叼起车帘钻进去,瞄一眼唐云,再昂着头走进笼子里,抬起爪子利索上好锁,接着,扭过头去,用屁股对着唐云。 开始单方面宣布对唐云发动冷战。 车轮咕噜噜转动起来,向清河县驶去。 黑球蹲在门口,看着马车远去逐渐看不见后,才慢悠悠回院子,用头轻轻推着门,让其合上,再叼着木栓插好。 马车在快行驶到城门口时突兀地停住,谢荷的声音传来,“主子,路上有个人。” 唐云收起晶核,掀帘向外看。 一个浑身脏污的人趴在路中央,凌乱的头发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下半张脸,不知是死是活。 唐云眼眸微动,这是…… 苏府。 苏月在祠堂度过了两天旬假。 这个时代认字的下人很少,所以苏明一罢工,她就只能自己老老实实地抄写《学子规》。 此时,她没形象地瘫在地上,春梅正蹲着帮她按揉手腕。 苏胡安推开地上写秃噜了的笔和砚台,捏着纸开始一张一张地数。 “正好一百张,恭喜大小姐,您可以离开祠堂了。”苏胡安眉眼带笑对着苏月躬身行礼。 苏月一咕噜从地上爬起来,“哼,还不快去安排热水来,你家大小姐都快馊了。” “是。” 苏胡安快步离去。 苏月则往自己的院子走,她问身后的春梅,“东西送过去了吗?” “一块上好的羊脂白玉,来自竹化的沉香、西域的檀香,都是三少爷钟爱之物,昨日已经送至三少爷所居的望春轩了。” 苏月见春梅没说其他的,头疼地扶额,东西是照收不误的,但气消没消就不知道了。 苏月不理解,“他怎么就对一个只见过一面的人这么执着?” 春梅试图分析,“或许那人长得十分出色?三少爷才会被她迷住?” 苏月嗤笑,“长得好?还能有唐云长得好?” 春梅不语,她还真没见过长得比唐姑娘还好看的女子。 苏月思索,“到底是明哥儿见识少了,没见过多少女子,才会被一个稍微有点姿色的女人勾了魂,这几天我看看能不能约唐云和明哥儿见个面。” 春梅只在一旁默默听着,并不发表意见,其实她觉得大小姐连三少爷都搞不定。 苏月回到院子沐浴完毕,天色已经大亮,马车在门口等着,苏月一上马车就匆匆催促马妇往学院赶。 但她仍旧迟到了,授课的夫子冷着脸让她去外面罚站。 苏月耸耸肩,在外面站好,趁着夫子在专心讲课没注意到她,她一点点挪到墙角。 刚一转过墙角,就对上了两双视线。 是唐云和冯静,两人正盘坐在地上。 苏月:…… 苏月:“你们怎么也被罚了?” 冯静唉声叹气,“上课传纸条。” 苏月看向唐云,“那你呢?” 唐云面无表情,“我是被传纸条的那个。” 苏月:…… 她蹲下,攀上唐云的肩膀,“正好,我有事找你,今晚约个酒楼?” “今晚不行,我有约了。” “和谁?” “我,”冯静打开一把折扇,扇面上绘着鹦鹉叉腰图,笑眯眯道,“我就是传纸条约唐云去酒楼呢。” 苏月不解,“她都害得你罚站了,你怎么还去赴约?” “为什么不去,我都被罚站了。”唐云摊手。 不然不就白被罚了么? 说完,唐云耳朵动了动,拿起《大学》,提笔接着往下写注释。 苏月大为震撼,“你这是还在听夫子讲课呢?这也听得到?” “嗯。” 唐云奋笔疾书。 “你厉害,不愧是要参加选拔赛的,我还以为你躲在墙后,是想躲懒呢。” 就像她一样。 “不,我只是怕夫子从窗外看到我坐在地上会更生气。”唐云一心二用,一边听课一边还能回答苏月的问题。 “可是你躲在这里夫子一样会生气。” “但这样她就看不到我,没有宣泄的对象,她就能继续讲课。” “啊……” 苏月无言以对,原来是这个怕,她以为唐云是尊师重道,没想到她是怕夫子因为生气而中断授课。 唐云翻页,从砚台里蘸墨,继续往下写。 见状,苏月闭嘴,不再打扰她。 第71章 发现了一个秘密 午间休息时,唐云把苏月叫到竹苑六号。 从书房取出一个盒子递给她。 沉甸甸的,苏月打开一看,是码得整整齐齐的雪白银子。 她拧眉,“什么意思?” “我也是才知道,鹦鹉不止三百两吧?你看看这些够不够?” 唐云的态度坚决,苏月也不扭捏,她取出三百两退回给唐云,“剩下这些就够了。” 苏月觉得有些不对劲,她把盒子递给身后的春梅才想起来,“谢荷和银环呢?” 冯静得意地展开她的扇子,露出一副鹦鹉仰头图,“我预定的鹦鹉到了,银环代我去取了。” 唐云则道,“我让谢荷去买院子了,好停放马车。” 话音刚落,谢荷就匆匆走进院子,先向唐云行礼,接着又向苏月和冯静行礼,然后,她对着唐云眨眨眼,“主子,事情办好了。” 唐云就对两人道,“下午是乐艺课,我就不去了,我去看看院子。” 冯静和苏月都点头。 唐云回屋换了身衣服就和谢荷出门了。 谢荷选中的院子是一个小型二进院,离学院很近,院内布局井然有序,地面由青砖铺就,院内花草树木错落有致地分布着,显得十分古朴雅致。 房主人也是个读书人,学了几年无所进益,便想卖房换点盘缠,出去游学找找契机。 唐云转了一圈,家具是齐全的,不用再额外布置,当即在牙人的见证下,直接和房主签订好契约,花了五百两拿到房契。 等房主和牙人离开后,谢荷就将屋外的马车赶进了院内。 车帘子被掀开,扎着朝天辫的王甘草从车里跳下来,然后,她转身去提药箱。 马车里,唐云在路上捡回来的女人此时正赤裸着上半身躺在车座上,背上扎着细密的银针。 王巧云坐在一旁,她刚好扎完最后一针,掏出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汗珠。 王甘草紧紧抿着唇,打开药箱,王巧云便有条不紊跟她交代需要哪些草药。 王甘草挑好草药,再一一拿出来给王巧云过目,等对方点头了,才一手陶罐一手草药往厨房里跑。 唐云先是吩咐谢荷,“你去帮我小姨熬药,再烧点热水来。” 等人走了,她才上前询问,“外婆,怎么样?” 王巧云摇了摇头,“情况很不好,内脏出血,我已经施了针,先别动她,让她先在车里躺着。” 唐云接过手帕帮王巧云擦汗,脸上带笑,“我外婆就是医术高超,一看情况紧急,在马车里也能给人施针救人。” “少给我灌迷魂汤,人不一定救得活,得看她有没有排斥反应,你先做好心理准备。” “我知道,尽人事听天命吧。” “还没问你,这人是谁?”王巧云拉着唐云小声道,“你小心点别惹祸上身。” 受这么严重的伤,一看就是跟人打架了。 唐云上前扒拉开女人披散着的头发,露出一张被划花了的脸,“这是我一个同窗,她如今这样子,也没人能认出来,我既然遇到了,就顺手救一把。” 如果不是唐云记人是记头骨形状,今日还真不一定能认出此人来。 慕瑶,没被林雪收服的人之一。 就冲这一点,唐云也愿意拉她一把。 突然,慕瑶睁开眼睛,张口喷出一口血来。 王巧云神情凝重,上前为她把脉,片刻后,她摇摇头,“排斥反应太严重了,病情突恶化,我最多只能再强行维持住她三个时辰的生机。” 说完,她摊开针灸袋,就开始施针。 慕瑶脑子一片混沌,她眼珠子转动,先是看到了王巧云,接着,她看见了一身宝蓝色衣服的唐云。 她嘴里全是血,说话声音也含糊不清,“唐……云?” “是我,慕学友,你还有什么遗言吗?” 王巧云一根长针下去,慕瑶神识一下清明起来,她眼中迸发出浓烈的恨意,泪水从眼角渗出,“死了……都死了……” 王巧云收好,她起身,“你们说,我去叫甘草不用熬药了。” 唐云搀扶着她下车。 等王巧云离开后,唐云抬脚上了马车,放下车帘,坐到慕瑶旁边,轻声问,“发生了什么事?能跟我说说吗?” “我,我发现了一个秘密……”慕瑶断断续续道,“有,有人,在屯兵……” 唐云:! 慕瑶所在的村子叫桃花村,背靠群山,耕地稀少,不知何时起,村里流传起了山林里有吃人妖怪的故事,因此即使所有人都穷得响叮当,也没人想过依靠山林赚钱。 但慕瑶不信这些谣言,她最近因为新添一女,夫郎却没有足够的奶水喂养,米汤也喂不进去,便想着能不能进山里去碰碰运气,找一找有没有山羊。 没成想,她在一处凹地,发现有人在练兵! 她立马轻手轻脚跑出山林,一路跑还一路小心消除痕迹,她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小心,没想到没多久就有土匪来屠村。 “是,是她们,是她们伪装的。” 慕瑶和村里的女人们先是奋力反抗,但她们哪里是那些人的对手。 很快,村民们就四散而逃。 她娘把重伤的她和她刚生育完的夫郎藏在地窖里,透过小缝,她看见了一片血红,她的夫郎为了不让孩子发出声音,死死捂住了孩子的嘴。 等那些人离开后,她的夫郎才发现孩子面色铁青,已经没了生息,受不了打击的他也撞柱而亡。 慕瑶悔恨道,“是我,是我害了他们……” 她的家人死光了,她一个人活着也没意思,但她不敢死,她想报仇! 于是,她怕那些人会认出她来,逃出来后,便用刀划烂了自己的脸。 “只是没想到,还是,还是没躲过命数……”慕瑶再次咳出一口血来,她听到了王巧云的话,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唐云,谢谢你救我,我告诉你这些,是想让你知道,清河县不安全了,你,你逃吧。” 唐云凝视她片刻,“你碰上我,也许真是天意。” “慕瑶,我有一物,它可能救你一命,让你重获新生,也可能加速你的死亡,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赌一把?” 第72章 小白鼠 慕瑶怔了怔,“真……真有此物?” “绝无虚言。” 慕瑶和唐云对视片刻,眼神渐渐明亮起来,“我,我愿意赌,最坏也不过一死……” 她看着唐云,眼神认真,“你要什么?” 唐云看着她,也很认真,“你要是活下来,以后为我卖命如何?” 慕瑶毫不犹豫道,“好,你现在写卖身契,我现在签。” 唐云点头,出了马车,进入一间房,从空间里取出笔墨纸砚,快速写下一张卖身契。 再拎着未干的纸回到马车。 慕瑶看也不看,直接摁下手印。 唐云把卖身契放到一边,等它晾干,又从袖子里取出一块红色的晶核递给慕瑶。 “就是此物?”慕瑶接过来一看,坚硬的、晶莹剔透,像宝石一样漂亮。 “怎么用?” “生吃。” 慕瑶没有异能晶核,吸收不了晶核能量,只能试试看能不能像动物一样直接生吃了。 慕瑶看唐云一眼,“……不咯牙吗?” “我不知道,你试试?” 对上唐云跃跃欲试的眼神,慕瑶突然觉得对方刚刚那股靠谱气质瞬间荡然无存。 如果她有后世的记忆,就会知道唐云现在看她的眼神,就是实验室看小白鼠的眼神。 咯牙就咯牙吧,反正要是死了牙也是会坏掉的,慕瑶把晶核扔进嘴里。 出乎意料的是,她刚一咀嚼,嘴里“宝石”般坚硬的东西便瞬间软化,一股无法言语的东西一下在她嘴里快速蔓延,流进身体里,流进四肢百骸。 “呜……” 慕瑶猝不及防,痛叫出声。 她身上青筋暴起,四肢蜷缩,背部躬起,背上插着的银针顷刻间被弹飞出去。 赤裸的皮肤隐隐透出青色,她忍着剧痛,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听到这非人般的声音,唐云眼神瞬间变得冰冷,整个人蓄势待发,如果慕瑶真的变成丧尸,她就立马杀了对方,再用一把火将她烧成灰烬。 慕瑶觉得有股疯狂杀戮的念头在撕扯她的理智,她又回到昨夜,脸色铁青的小女儿、额上血流如注的夫郎、身首分离的爹,到处都是红色的血,杀,杀,杀…… 一个野兽即将从她身体里苏醒。 唐云的手已经按上了她的脖颈。 突然,亲娘的面容在慕瑶面前摇晃,“阿瑶,你要好好活下去。” 慕瑶低头,死死咬住自己的胳膊。 直觉告诉她,不能让那只野兽占据上风,抢回来,把理智抢回来…… 原本已经蔓延到慕瑶脸颊的青色又一点点回退,唐云收回手,观察片刻,再次掏出一块晶核。 只有一次性突破一级异能才能有能量反哺,而能量反哺不管是不是治愈系异能,都会重塑身体。 慕瑶只是内脏出血,只要她不变成丧尸,没难度。 她捏起慕瑶的下巴,对方死死咬住嘴唇,下嘴唇都被咬破流出血来。 这,喂不进去呀。 唐云手一用力,干脆利落卸掉她的下巴,把晶核塞进去,再合上她的下巴,咔嚓一下安装好。 正在关键时期和体内野兽对抗的慕瑶思绪一滞,差点没被反扑,她眼含泪水的看了唐云一眼。 唐云无辜眨眼。 察觉到王巧云她们听到声音往这边走,唐云拍了拍慕瑶的肩膀,“别发出声音。” 她将卖身契收好,先一步下车,将人拦住。 “二娘,我怎么好像听见有野兽在叫?”王巧云拉住唐云,警惕地四下打量。 “没事,是我同窗她觉得自己要死了,哭得有点难听。” 王巧云都不知道说啥,咋还有人哭起来能让人起一身鸡皮疙瘩,要她说,这声音比话本里的男鬼还渗人。 不过对方是个将死之人,好像也不是不能理解。 唐云揽着王巧云往堂屋里走,“我们给她点空间,让她好好哭一哭,您先在屋里休息休息?” 王巧云止住步子,扭头往外走,“不休息了,剩下的你自己处理,没事我就回仁和堂坐诊了。” 唐云劝不住她,只好叫谢荷替她送人,她还得看着慕瑶。 王甘草想去取马车上的药箱,唐云先她一步取下药箱。 “今天辛苦小姨了。” 她摸了一把她的朝天辫,“真厉害,小姨小小年纪都会抓药熬药了。” 王甘草本来一直板着脸,闻言,没忍住露出大大的笑容,美中不足的是,她整齐的牙齿上缺了两颗门牙,一说话就漏风,“不辛服……” 话一说出口,她立马捂住嘴,红着脸看着唐云。 唐云忍笑,怪不得这小萝卜头今日这么沉默,原来是怕在她面前损了长辈威仪。 她把药箱递给谢荷,嘱咐道,“将人送回去后,再买点粮食回来。” 谢荷应诺。 见唐云没有笑话她,王甘草假装没发生刚刚的事,她背着手,板着脸对唐云点点头,就转身跟着王巧云往外走。 长辈的姿态拿捏得死死的。 唐云瞧得直乐。 等人离开后,她再次回到马车守着慕瑶。 看她身体内的能量并没有暴走,唐云掏出晶核想故技重施,刚摸上慕瑶的下巴,对方就识趣地从她手里拿走晶核,塞进嘴里。 随着越来越多的能量被吸收,慕瑶逐渐占据上风,皮肤上的青色一点一点消退,她不自觉开始盘腿坐下。 唐云放了几颗晶核在她旁边。 然后也盘腿坐在一旁,一只手从怀里掏出书开始温习功课,另一只手掏出晶核开始吸收。 这个世界的武功的武功心法她之前在吕夫子那看过,也尝试过运转,只是进展十分缓慢,还是直接吸收晶核更快速一些。 毕竟武功心法是通过靠锻炼自身的方式来增长内力,需要漫长的时间来累积,而晶核相当于外置的内力,直接灌入体内,少了经年累月的过程,自然快速。 她倒是也很想试试自己能不能也生吃晶核,但目前只有一个慕瑶小白鼠,实验样本不足,也不知道人类这样吸收晶核有没有后遗症,她还是按照末世里无数人摸索出来的方法修炼吧。 缓慢但胜在安全。 时间缓缓流逝,慕瑶身上的能量越来越稳定,肌肤上的青色已经完全消失不见。 唐云很高兴,这是成功了,她即将收获一个异能者手下。 晋升一级异能还需要点时间,只是剩下的时间她不用再守着了,她掀帘看看天色,快到她和冯静约定的时间了。 她下了马车,谢荷已经回来了,正在打扫庭院。 “我出去一趟,车里的人要是有什么需求,你尽量满足她。” “是。” 唐云吩咐完,就牵着马往外走,一踏出大门,她就翻身上马,握着缰绳轻轻一拉,马儿就迈着轻快的步子跑起来。 第73章 相亲 如意酒楼。 薛晓凤今日刚刚催收完一笔高利贷,带着一帮子姐妹来这县里最大的酒楼,准备享受一顿。 “听说这里的仙人醉乃是一绝,喝上一口就让人飘飘欲仙。” “还有招牌菜麻婆豆腐、宫保鸡丁……” 接着,这群人不约而同咽了咽口水。 “咱们都是跟着头儿混,才能有这般好日子过,搁以前,哪里敢肖想能来这样大的酒楼啊。” 一群人捧着薛晓凤说好话,薛晓凤还没喝酒已经有了微醺的感觉,她豪迈地一挥手,“小二,报菜名,想吃什么随便点,别跟我客气!” 小二姐见状,满面笑容地迎上前,力图以最好的姿态面对贵客,她流利地报着菜名,“麻婆豆腐,二两银子;宫保鸡丁,三两银子;辣子鸡丁……” 她们店里用的可是海外传来的稀罕物,秦椒,价格自然贵了些,但吃过的客人都说好! 就在这时,唐云骑着白马到了酒楼门口。 刚刚坐下的薛晓凤身子一下弹起来,抬袖遮住脸,脚步一转,三步并作两步,快速离开。 她脸上的表情简直像见了鬼,这煞神怎么还活着啊? 围着酒桌团团坐下的姐姐妹妹们一头雾水,小声嘀咕。 “头儿是不是嫌贵了?” 她被人拍了一巴掌。 “瞎说啥?头儿可能是忘记带银子了,我们也走吧。” 一人咽了咽口水,“唉,我还以为今日能尝尝这秦椒呢。” 一群人呼啦啦跟着离开。 小二姐脸上的笑容一滞,接着,她面上依旧扬着笑,躬身伸手,“客官慢走。” 心里唾弃,呸,穷鬼,死装! 一群人从唐云身边经过,她最先注意到的是树上的小麻雀。 “啾啾~” 小麻雀在树干上跳了跳。 然后唐云才从高处瞥了薛晓凤一眼,就这一眼,薛晓凤拔腿就跑。 她摇头,翻身下马,店小二上前牵着马往马厩赶。 “客官,有预定雅间吗?” 见唐云身着锦服,小二姐热情迎上前。 “有,牡丹亭。” “客官,这边请。” 小二姐领着唐云来到二楼雅间。 门口守着冯静的两个丫鬟金环和银环,两人行了一礼,推开房门。 雅间内用屏风隔开,屏风后几个乐伶正在弹奏乐器,冯静坐在桌边向唐云招手。 “可以上菜了。”她吩咐一旁的小二姐。 唐云在窗边坐下。 等小二姐离开后,银环合上房门。 没多久,门外有人敲门。 银环一本正经道,“小姐,九公子也在如意酒楼,见您也在,特来求见。” 唐云和冯静对视一眼,冯静就对着她眨了眨眼睛,道,“请他进来。” 老实说,唐云此时还是有点期待的,毕竟这是她第一次参加相亲。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唐云已经摸透丙班同窗的家庭情况,大部分是富商之女,小部分是权贵之女,其中最深藏不露的就是冯静,她是清河县县丞的庶女。 冯县丞,唐卉的直属上司,也算是唐云的老熟人了,她的学籍最后就是冯县丞盖的章,她还在对方的县丞署看过书呢。 而且,清河县的知县是个只知道纵情声色的纨绔,几乎不管事,因此冯县丞才是清河县实际上的一把手。 所以,当她知道冯静是冯县丞的女儿后,等冯静再次提出联姻时,她就顺势答应可以相看一下。 娶唐卉顶头上司的儿子,听起来就很刺激。 不过,毕竟是要娶回家过日子的,还是先相看一番再做决定。 房门被推开,一个头戴黑色幕蓠的哥儿慢慢踱进来,他紧张地捏了捏手指,对冯静行礼,“见,见过六姐姐。” 声音空灵悦耳,但带着点些微颤抖。 冯静见他戴着幕蓠,微不可见蹙了蹙眉,然后她对唐云歉然一笑,“我这个九弟没怎么见过生人,有些腼腆。” 唐云摆手表示不介意。 然后,冯静介绍道,“这是我同窗唐云,有六姐在,没那么多讲究,你把幕蓠摘了吧。” 那哥儿听后,却把幕蓠抓得更紧了,“六,六姐姐,我,我最近,脸上起疹子了……” 冯静面色一下沉下去,语气却十分平静,“噢?那你怎么不提前派人跟我说一声?” 她事先跟老九说过此事,对方明明一脸娇羞地点头,表示同意来相看,如今又这般作态,连脸都不露一下,不就是摆明着打她的脸么? 那哥儿双手紧紧相握,“我,我……” “行了,礼也见过了,你回去吧。” 冯静不耐烦地挥手,回去再跟他算账,此时她只觉得对不住唐云,说好的相看,竟然变成这个样子。 她还怕唐云会生气,以后不教她刀法了呢。 唐云倒是没有生气,她又不是什么香饽饽,别人不愿意嫁给她也很正常。 那哥儿松了口气,这回说话倒是流畅了,“那六姐姐,我先告退了。” 他往后退步,突然,不知什么踩到了他的衣摆,他一下失去平衡,往后仰倒,“啊——” 他往后倒时,还记得伸手去拉幕蓠的黑纱。 “公子——” 他身后的小厮连忙去扶他,抵在他背后幕蓠黑纱的手却用力一拉,那哥儿猝不及防,头顶的幕蓠就掉落在地。 唐云端茶杯的手一顿,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跌倒在地的哥儿惊慌失措地扭头,露出一张唇红齿白的脸来。 “老十?” 冯静站起身,慢慢拧眉。 冯子彦怯怯抬头,“六,六姐姐……” 抵住他的小厮惊讶道,“十公子?怎么是您啊,我家九公子呢?” 他一下站起身,不可置信地捂住嘴,“您怎能如此不知羞啊?您替换我家九公子来相看人家,不满意又不愿露脸,您这样先不说会败坏我家九公子的名声,最重要的是……” 小厮眼含鄙夷,“您还未满十五呢!” 突如其来的惊爆消息,让屏风后的乐伶们都齐齐停下弹奏的乐器,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大户人家一般女儿和哥儿是分开养的,因此,冯静平常也见不到后院的弟弟们,所以她第一时间才没发现人不对,这时听完小厮的话,也怀疑地看向冯子彦,“是这样吗?” 冯子彦眼中含泪,一个劲摇头,“不,不是,我没有……” 小厮也眼中含泪,“十公子,您从小没了生父,我家九公子看您可怜,常常照拂于您,多少个日夜,您病重后,都是他衣不解带地照顾您,您怎么能恩将仇报啊?” 第74章 换一个人选 小厮声音高而洪亮,冯子彦辩驳的声音又轻又柔,根本掩不住对方的声音,急得眼泪直掉。 冯静听得直皱眉,“老十没有小厮么,要老九一个公子哥去照顾?” 小厮一噎,他连忙道,“六小姐,您不知道,没有生父的哥儿在后院都不受宠,下人们看人下菜碟,哪有小厮真心伺候啊?” 冯静淡淡哦了一声,“也就是说,你家九公子生父也没了?没有小厮使唤,只能自己亲自动手照顾病重的弟弟?” 小厮再次被噎,他家九公子生父当然还在世,不仅在世,还得宠得很,他跪伏在地,“六小姐明鉴,我们九公子只是和十公子兄弟情深,这才亲自照顾十公子的。” “哦。” 冯静打开一把折扇,上面是一幅鹦鹉翻白眼图,这是把她当傻子哄呢。 这老九逢年过节时对她亲亲热热的,她这才想着给他寻一门好亲事,没想到她是剃头担子一头热,对方恐怕是不满意她挑的人选,但又不想得罪她,于是把未成年的老十推出来顶锅。 她扇着折扇坐下,对金环道,“如此,我九弟可是受委屈了,还不快去把我九弟找来,可别让他错过了这么好的姻缘。” 说完,她还用扇子挡住脸,对着唐云眨了下眼。 唐云配合道,“九公子如此善良,我对他更好奇了,今日定是要见一见的。” 金环应诺,就要退下去寻人。 那小厮见此,慌了神,他眼珠子一转,看向一旁的冯子彦。 冯子彦没听懂冯静话里的机锋,一心想证明自己的清白,正想起身向冯静走过去,“六姐姐……” 小厮垂眸掩住眸中厉色,悄悄伸手摁住冯子彦的衣摆。 他以后会是九公子的陪嫁小厮,是能伺候九公子未来妻主的,自然希望九公子能嫁给一个更有前途的妻主,那姓唐的虽然长得让他差点迷了眼,但能跟六小姐一个班,能是什么好货色? 只要十公子被那姓唐的看光了身子,六小姐只能把十公子嫁给她了,如此,六小姐就不用再嫁一个弟弟过去了。 他捏住冯子彦的衣角,正准备使劲一扯。 唐云刚端起茶杯,余光瞥见,直接将手中的茶杯掷去。 “碰——” 茶杯狠狠撞向那小厮的手腕,碰撞后又摔落在地,“啪”地四溅碎开,残余的茶水流了一地。 “啊——” 小厮手腕翻折,冯子彦的衣角从他手里滑过,他痛叫出声。 冯子彦刚刚站起来,就见到这凶残的一幕,懵在原地不知所措。 金环止住脚步,退回来看发生了什么。 冯静也刷地合上折扇,面色凝重地询问,“唐云,他刚刚准备做什么?” 唐云冷然道,“毁人清白,意图不轨。” 冯子彦这才反应过来,后怕地连连后退。 冯静额角青筋跳动,怒道,“一介奴仆竟敢以下犯上,金环,把他送到嫡父那里,按规矩处置他。” 按规矩,以下犯上的奴仆,可以直接杖毙。 金环领命,上前去擒那小厮。 小厮举着翻折的手,身体抖如筛糠,泣声道,“六小姐,我冤枉啊——” 金环直接用手帕堵住他的嘴,擒住他的双手,将人夹在腋下,提着人就往外走。 小二姐战战兢兢地走进来,“客,客官,还上菜不?” 今日相亲大失败,冯静看向唐云。 “上,”为什么不上,唐云还很想尝尝秦椒是什么滋味呢,“把地上收拾一下再上菜。” 小二姐应是,忙去叫杂役进来收拾碎片。 冯静对一旁冯子彦道,“十弟今日受惊了,坐下一起吃吧,等吃完饭,六姐再送你回去。” “是。” 冯子彦在唐云对面坐下,他低着头,双手交握好一会儿,才微微抬头看着唐云的下巴,小声道,“刚,刚刚,谢谢你。” 恰好冯静此时对屏风后道,“接着奏乐。” 屏风后乐伶们十分敬业地接着弹奏刚刚的曲目。 冯子彦:…… 他没有勇气再说一遍了。 他默默垂头。 算了,没礼貌就没礼貌吧。 若不是唐云耳力过人,怕还真的错过他的声音了,她道,“不用谢。” 冯子彦一怔,他太紧张了,其实到现在他都还不知道对方长什么样子,他双手握拳,一点点抬头,先是看见对方白皙修长的手端起青玉色的茶杯,再提起茶壶倒水。 氤氲的雾气从茶杯中飘出。 他的视线一点点往上移,看到了她的下巴,然后是红唇…… 冯静在他旁边坐下,冯子彦受惊般立马垂下头。 “唐云,今日之事,是我对不住你,”冯静举起茶杯,“我以茶代酒,向你赔罪。” “真心赔罪的话,我接下来一个月的饮食你包了如何?” 听见唐云这玩笑般的语气,冯静就知道对方没将此事放在心上,她松了口气,爽朗笑道,“没问题。” 地上的残片被一一清理干净,小二姐开始上菜。 冯静看向冯子彦,问他,“你怎么会来这里?” 冯子彦捏着指尖,看着冯静的下巴,“九,九哥说,他不敢拒绝你,叫我,叫我来替他拒绝。” 冯静无语,“他叫你来,你就来?” 冯子彦手心冒汗,悄悄在衣袖上擦了擦,他嗫嚅道,“我,我也拒绝不了他。” 说完,他鼓起勇气抬头对上冯静的眼睛,“谢谢六姐姐愿意相信我。” 他只是反应慢,不是傻。 他的眼睛清澈有神,嘴角慢慢扬起一个笑容来,整张脸便显得十分生动明艳,让人忍不住想要多看几眼。 冯静这才发现,自己这个常常低着头沉默不语的十弟,竟然长得比九弟还要好看。 她那个九弟的生父之所以备受宠爱,就是因为生了一副令人惊艳的好相貌,而九弟与他生父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样貌自然不差。 十弟生了这副相貌,怪不得会被九弟嫉恨陷害。 她看了看冯子彦,又看向唐云,突然灵光一现,换一个人选也不是不行啊。 第75章 手帕 这个时候的相亲都是很含蓄的,冯静没有直接问出口,先是安静用膳,再不停给唐云倒水,“多喝点,这里的菜都十分辛辣。” 因为事先没跟双方沟通过,所以要先创造机会分别问问双方的想法,这样事情不成也不会尴尬。 秦椒,就是末世前的辣椒,唐云这个曾经连肉和米饭都没吃过的小土老帽来说,这样刺激的口感立刻俘获了她的味蕾,她面上没什么表情,夹菜的手却十分迅速。 她淡定制止冯静倒水的手,“谢了,不过不用了,也没有很辣。” 话音一落,体内内力一转,隐隐要发红发肿的唇舌瞬间恢复如初,她面不改色地再次夹起一大块红色辣椒放进嘴里。 冯静:“……” 她放下水壶,要不,她直接把唐云叫出去问问? 正在此时,一双白皙的手握住了茶壶把手。 是冯子彦,他被辣得嘴唇发红,像是抹了口脂,他连忙给自己倒了杯水,端起茶杯一饮而尽,一杯水犹不解辣,再倒一杯。 他眼睛里含着波光潋滟的水色,嘴唇微微张开,隐约可见鲜红的舌尖。 几杯水下肚,察觉到两人的目光,他掏出手帕,不好意思地低头擦拭嘴角的水渍,羞赧道,“我失仪了,实在是太辣了……” 冯静眼睛一亮,接过水壶再次给他倒水,“你不常出府,难得尝尝外面的吃食,多吃点,六姐姐给你倒水。” 冯子彦:“……” 他有点吃不下了,嘴唇感觉都肿了。 但六姐姐还期待地看着他,他就硬着头皮接着吃,吃一口就喝一杯水。 很快,他用手帕捂着嘴,歉意道,“六姐姐,我,我出去一趟。” 冯静颔首,对一旁的银环眨了眨眼,叮嘱道,“跟着十公子,别让不长眼的冲撞了他。” 银环从小伺候冯静,和她默契十足,也对她回眨眼睛:“是。” 冯子彦起身,对着唐云的方向也行了一礼,这才退出去。 银环跟在他身后。 等人走后,冯静就看向唐云。 唐云放下筷子,“有什么事你直说。” 冯静嘿嘿笑,“唐云,我那九弟是个不知好歹的,你觉得我十弟如何?” 唐云闻言,脑子里立马浮现出对方刚刚充满水色的眸子和红色舌尖,哭出来一定更好看,不是,对方容貌明艳动人,却不是个张扬的性子,并不惹人讨厌,反倒惹人怜惜。 她轻咳了一声,“你十弟不是还没满十五吗?” “可以先定亲嘛,”冯静不以为意,想了想,“他的生辰好像是在九月初,也没多久就能及笄了。” “你觉得如何?” 与此同时,银环走到冯子彦身后半步处,轻声道,“十公子,六小姐有意撮合您和唐姑娘,不知您意下如何?” 冯子彦反应过来银环话里的意思,脸颊瞬间爆红,他低头紧张地捏着手帕,“我,我可以吗?” 其实他不太理解九哥为什么会不满意六姐姐介绍的对象,六姐姐亲自做媒,那唐姑娘定是不差的,况且,刚刚在所有人没注意的情况下,唐姑娘依然选择出手救他。 对方是女子,一旦她有不好的心思,完全可以假装没看见,以此来占他的便宜,还不会有人觉得她不对。 由此可见对方的品性端正。 “十公子,您是冯府的公子,请您稍微自信一点,”银环再次询问,“您意下如何?” “但,但凭六姐姐做主。” 冯子彦面红耳赤,声音小小的。 银环听见就笑了,十公子可比九公子识趣多了,也更看得清形势,以后日子绝不会差,但九公子嘛,就难说了。 “我,我应该怎么做?” 冯子彦脚下的步伐不禁放慢了,没人教过他,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十公子,待会您看我的动作行事……” …… 等冯子彦回到雅间坐下后,几人接着用膳。 乐伶弹奏的乐曲声在屋内缓缓流淌,房内的气氛似乎没什么变化。 冯子彦紧张地撩了撩头发。 “吃饱了,那我们走吧。” 冯静放下手中的茶盏,茶杯被她放在桌面上,没有盖在茶杯上。 冯子彦垂着头刚站起身,就听见银环轻轻咳了一声。 他往前走了几步,就松开手中干净的手帕,他的眼睛跟着手帕飘飘悠悠地落了地,心却被无形的手高高提起。 直到唐云走上前,俯身捡起手帕,递给他,“十公子,你的手帕。” 成、成了? 捡起手帕代表相中了,没有捡起则代表没相中。 冯子彦提着的心落了地,他终于鼓起勇气飞快抬头看了唐云一眼,又像受惊的小鹿般迅速低头,他接过手帕,“谢、谢谢唐姑娘。” 老天奶诶,这人怎么长得这么好看? 一旁的冯静眉开眼笑,摇开一把绘有鹦鹉敲锣图的折扇,“天色不早了,走吧。” 唐云颔首大步往前走,冯静跟上,还不停地叮嘱她,“记得明日就上门把这事定下来啊。” “知道了。” 冯子彦垂着头跟在两人身后,走了几步,他就抬头偷偷瞄唐云的背影。 哇。 她好高啊。 走路的姿势也好俊啊。 察觉到身后的目光,唐云转头,冯子彦迅速低头。 小二姐牵来唐云的马,唐云握住缰绳,翻身上马,她骑着马走到冯子彦面前,看着他不安交握的手,扬起嘴角,“十公子,我们下次见。” 下次,就是提亲的时候了。 冯子彦羞涩点头。 唐云一拉缰绳,对他和冯静道,“走了。” 听到马蹄声渐行渐远,冯子彦才抬头去看那骑马的背影,那人似乎知道自己在被注视着,头也没回,抬起手挥了挥。 冯子彦脸上不由自主的露出一个笑容。 银环赶来马车。 将自己十弟的神态尽收眼底,冯静笑道,“走吧,送你回府。” 回到冯府。 冯静第一时间先去拜见冯安。 书房里灯火通明,冯安还在处理公务,眉头紧锁。 冯静进来后,就极有眼色地上前为她捏肩,“母亲遇到什么棘手事了?眉头都快打结了。” 冯安揉了揉眉心,她叹气道,“你今日不是刚进学吗?怎么又回来了?” 第76章 琥珀,叫娘 冯静便将唐云和十弟的事跟她说了。 冯安思索片刻,“唐云我知道,她之前是清河县县案首,她的新学籍还是我处理的,确实是个好人选。” 不过,她皱眉,“老九还没定亲,你让老十先定亲,这让外人怎么看你九弟?” 冯静平静地将今日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最后她冷笑一声,“是他自己把老十推出来的,我这不是如了他的意吗?” 冯安端起手边的茶杯喝了一口,原来是来告状的。 虽然她因老九的生父多疼爱老九几分,但一个哥儿怎么比得上闺女呢? 她心下有了取舍,“老九是太不像话了,这样吧,对外就说他病了,让他到庄子上去养一段时间,等老十出嫁后再让他回来。” 这就是同意让老十先嫁人了,弟弟比哥哥先出嫁,虽然盖了层遮羞布,但外界的闲言碎语绝对少不了。 冯静满意点头,“母亲考虑得周到。” 冯安点点她,“你呀,别得意忘形,就不怕你蒋小爹跟我吹枕边风?” 蒋氏,是冯府九公子的生父。 冯静不以为意,“母亲英明神武,您不是会轻易改变想法的人。” 冯安端起茶又喝了一口。 冯静拧眉,拿走她手中的茶一看,“大晚上喝这么浓的茶,到底出什么事了?” 冯安靠在椅背上,叹气,“桃花村出现了山匪,整个村子被屠了,没有一个活口。” 冯静神色也凝重起来,“一个活口也没有?” “有吗?” 桃花村唯一的活口含糊不清道,“还有饭吗?” 唐云一进院子,就看到了慕瑶正精神奕奕地蹲在院子里,双手抱着碗狼吞虎咽。 “主子。” 谢荷迎上前来,正准备来牵马,唐云摆手,她就来看看,待会还要回学院。 慕瑶咽下嘴里的饭,将碗放在地上,站起身走到唐云面前,哐当一下跪下,头重重地磕在地上。 “谢主子救命之恩!” 她语带哽咽,这声“主子”喊得情真意切,她没想到自己真的活了下来,那几块“宝石”一定是很珍贵的东西,唐云却眼也不眨地给了自己。 她心中正翻涌着滔天的情绪,突然,她身下的青石板发出一阵阵细微的“咔擦”“咔嚓”声。 几人同时低头看去,就见地上的青砖以她磕下的点和双膝跪下的两个点为中心,同时向外宛如蜘蛛网一般蔓延裂开。 慕瑶:“……” 她抬起头,嘴角还黏着饭粒,眸中泪光闪烁,不知所措地看向唐云。 唐云:。 “我查看一下。”她抬手放在慕瑶肩上,内力往她体内探去。 能量反哺已经将慕瑶的内脏完全修复,但她脑海内没有异能晶核的存在,也就是说,她没有变成异能者,只是体内突然多了一股内力成为了一个武者而已。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世界的压制,还是生吃晶核的缘故。 如今,慕瑶空有一身内力,却不会使用,所以才会控制不好力气撞坏青砖。 “我演示一遍,你记下流动路径,以后按这个来练习。” 唐云回忆吕夫子功法上的运转方式,引导着慕瑶体内的内力运转了一遍。 慕瑶不自觉开始盘腿坐下,闭目运转体内的内力。 唐云松开手时,慕瑶也同步睁开眼睛。 “怎么样,记住了没?” “记住了。” 慕瑶点头。 唐云从旁边的古树下抓起一块鹅卵石,递给她,“试着用手看看能不能把它分裂成整齐的几块。” 慕瑶握着石头,凝眉控制着力量一握,石头直接碎成渣渣从她指缝滑落。 谢荷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这也太厉害了吧。 但慕瑶却摇头,“一用力,体内的内力就散开了,还需要时间练习。” 唐云点头道,“你先摸索着练,等你能掌控好力量后,你再出这个院子,到时也许你就有能力为自己的家人报仇了。” 慕瑶再次眼含热泪,双手撑地,向唐云磕头,“谢主子再造之恩!” “咔嚓——” “咔嚓——” 又是几声碎裂声接连传来。 几人再次低头看去。 唐云沉默片刻道,“换青砖的钱就从你的月例银子里扣吧。” 慕瑶有些尴尬道,“应该的,应该的。” 唐云颔首,“行了,没事的话,我就回学院了。” “等等……还有一事!” “什么事?” 慕瑶瞥了一眼旁边的谢荷,谢荷就识趣地退到院子角落里。 慕瑶小声道,“我跟你说的那个私兵的事……” 有人要造反啊,怎么唐云好像一点反应都没有。 唐云奇怪地看她一眼,“你不是要报仇吗?” “……是啊。” “那我就等你把她们都杀了。” 没有兵,对方还怎么造反啊,唐云鼓励地拍了拍慕瑶的肩膀,“你要勤勉练习,早日掌握好自己的能力,就能早日还清河县安宁。” 慕瑶顿时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很重,她握了握自己的拳,“我一个人可以吗?” 唐云微笑,“你知道你现在是什么境界吗?” “什么境界?”慕瑶眼神懵懵的。 “外劲后期。” 慕瑶瞳孔一缩,外劲后期!据她所知,吕夫子也是外劲后期,可想而知,这有多难的了,她不仅从一个普通人直接迈入武道,还直接达到他人要仰望的程度。 她咽了咽口水,这样珍贵的“宝石”唐云竟然用在了她身上…… 她抬头,眼神坚毅,“我明白了,我会努力的。” 努力成为你坚实的护卫。 …… 唐云回到学舍时,冯静已经先回来了,正在廊下逗鸟。 “琥珀,说主人吉祥,主人吉祥……” 看见唐云回来,冯静招呼她,“快来看看我的鹦鹉,它叫琥珀。” 唐云走近。 琥珀体型娇小,头冠和头部皆为黄色,身体的羽毛为白色,颊部有天然腮红,是一只玄凤鹦鹉。 面对冯静的逗弄,琥珀理也不理,只体态优雅地站在笼子里,扭身用喙一点点梳理自己的尾羽。 看得冯静心都要化了,“可能四个字太难了,琥珀,叫娘,娘……” 唐云:“……” 琥珀依旧优雅梳理羽毛,高冷得很。 冯静叹气,“它怎么不说话呢,你的哈士葵怎么就能说话那么流利?” 唐云也不清楚,可能因为哈士葵开挂了? 说起来,冯静问,“哈士葵呢?今日怎么不见它?” 唐云失笑,“在跟我冷战呢,今日真是一句话都没跟我说。” 她走过去,打开书房门,果然见哈士葵生无可恋地卧倒在笼子里,一动不动。 看见唐云推门而入,原本说好不搭理对方的某只率先出声,它用翅膀捂住头,小身体一耸一耸的,粗粝的嗓音哽咽道,“一天都不理我,我还是不是你的心肝小宝贝了?” 第77章 挑食 “你还讲不讲道理了,是谁先不搭理谁的?” 唐云打开笼子,在它面前放下一把坚果,再放下一颗桃子,摸摸它的毛绒绒的脑袋,“饿了没?吃点东西。” 哈士葵抽抽噎噎的,身体却很诚实地翻起来,看也没看那些坚果,单爪抓起那颗桃子,扑棱着翅膀飞唐云肩膀上。 它低头咬了口桃子,又用羽毛轻轻蹭了蹭唐云的脖颈,“那我还是你的心肝小宝贝吗?” 唐云怕它把桃子水滴在自己身上,握住它放在书案上,“这要看你听不听话了。” “我听话。” 哈士葵又低头啄了好几口桃子,不让它站在肩膀上,它就单脚跳到唐云手上,赖着不走。 见唐云没有拒绝它,它又低头咬了几口桃子,眼珠子一转,开始得寸进尺。 “我还是个宝宝,你要对我耐心点,你下次不可以再把我吊起来。” “你还想有下次?”唐云把坚果移到它面前,“不可以挑食。” 怎么就养成了只吃水果的性子。 哈士葵装作嘴巴很忙的样子,不停地去咬桃子。 唐云:“刚刚才说会听话,看来你还想尝尝被吊起来的滋味。” 哈士葵一僵,头顶的冠羽耷拉下来,不情不愿地浅浅啄了一口核桃仁。 “笃笃。” 是喙敲打窗户的声音。 唐云去支起窗户,哈士葵趁机将桌上的坚果一翅膀扫到地上。 窗外飞进来一只小麻雀。 “啾~” 它先是跳到唐云肩上对她撒娇。 接着飞到哈士葵面前去蹭它,被哈士葵一翅膀挥开。 这是慕瑶将有人囤兵的消息告诉唐云后,唐云就放了几只变异麻雀去打探消息。 “那边什么情况?” “啾啾啾~” 哈士葵歪着脑袋认真倾听,然后翻译给唐云,“有两间房子那么多的两脚兽,她们在往另一个地方转移……” 只有两间房子的人,人数并不多,要么屯兵的人是刚开始屯兵,要么清河县只是其中一个据点,人少更好隐藏。 既然人不多,慕瑶应该可以一个人解决。 唐云听完后,摸了摸小麻雀,“辛苦了。” “啾~”小麻雀轻轻啄了啄唐云的手。 然后它没忍住诱惑,飞落在地,欢快地吃起了掉落在地上的坚果。 唐云看向哈士葵。 哈士葵:…… 它挺起胸脯,理不直气也壮,“哈士葵是爱干净的宝宝,脏了不吃~” “没关系,我还有。” 唐云从空间里又掏了一把坚果放在它面前,然后又掏了一把,是刚刚的两倍。 “再扔一次食物,就再多增加一倍。” 哈士葵委委屈屈低头吃坚果。 焉嗒嗒的哈士葵第二天就支楞起来了。 它看见了什么? 一只漂亮的同类! 哈士葵飞到冯静的鸟笼子上,扒住笼子就不放了。 它目不转睛地盯着琥珀,突然开口哼歌。 这曲调还很耳熟,是之前她们喝酒那天苏月弹的《高山流水》。 这不是重点,更重要的是,哈士葵此时的声音十分清脆悦耳,完全没有一丁点粗粝沙哑的影子。 唐云:…… 冯静也惊了,“哈士葵原来还能变声呢。”她赞叹道,“音竟然是准的,唱得真好!” 唐云黑脸,这些天哈士葵竟然是在演她! 她走上前,一把抓住哈士葵扯下来,“你不是还是个宝宝吗?宝宝哪里会求偶。” 哈士葵羞涩垂头,“可以订个娃娃亲~” 唐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只鸟竟然在夹着嗓音说话,声音甜得腻死人。 “不,你们没结果,你们都是母的。” 唐云无情拒绝,把它关回笼子里。 早读时,苏月迎上来,攀上唐云的肩膀,“今晚约个酒楼?” 唐云摇头,“今晚不行。” “……今晚也有事?” 冯静得意地摇开折扇,上面画的是哈士葵求偶图,墨迹还没干,是她今早上赶工画出来的,“是喜事。” 说完,她看向唐云,“你找好媒公了吗?” 唐云点头,“我让谢荷去了。” 苏月听见媒公两个字,眼神一滞,明明是她先动这个心思的,竟然被冯静抢先了。 冯府。 冯府主君听冯安的安排,一大早就让人去收拾九公子冯子仁的行李。 冯子仁的生父蒋氏自然是不依的,闹腾好一会,拖着不让人动九公子的东西,等到冯安下值回府后,就哭得梨花带雨的去告状。 谁知,冯安直接冷着脸下令,把冯子仁强制扭送走。 一番折腾下来,天上已经染上墨色。 冯子仁的马车刚刚离府不远,谢荷就驾着马车赶到冯府,唐云和冯静则骑着马慢悠悠跟在一旁。 为了方便,唐云又买了匹马,一匹放在学院里,用于日常出行,一匹放在院子里,用来驾驶马车。 马车内是唐云的外婆王巧云,马车旁跟着的是徐媒公,马车后还跟着几个仆妇,抬着两箱聘礼。 这些仆妇都是王巧云雇来的,聘礼她也准备了一部分,剩下大部分都是唐云准备的。 其中当然少不了唐云在唐府薅的羊毛,就当唐卉这个当奶奶的一份心意了。 被强制上车的冯子仁正撩开车帘子愤愤看着冯府大门,冯静骑马出现后,立马吸引走他的注意力,他眼睛一转,目光就落在她旁边的唐云身上。 马车在门口停下,一身锦衣的唐云翻身下马,走到马车旁,谢荷掀开车帘,唐云扶着王巧云下车。 “咚咚咚。” 谢荷敲响冯府大门。 大门打开,冯府管家已经在门口等着了,笑容满面地将人迎进去。 等唐云进入冯府后,冯子仁才收回痴迷的目光,那是谁?冯静跟在她旁边,该不会是昨天冯静给他相看的人家吧? 他一下子捏紧手帕,这会娘把他送走,对方依然抬着聘礼上门了,该不会是怕他闹腾,先把他送走,再直接定下他的亲事吧? 原本还有些不满愤恨的心情一下子消散,他抬手摸了摸头发,六姐姐也真是,早跟他说给他相看的人家有这样一副好相貌,他昨日也不会如此失礼了。 他还搭进去一个小厮。 不过,幸好六姐姐坚持,这门亲事没被他搅黄。 冯子仁面带喜色,那他就在庄子里安心等着出嫁了。 第78章 下聘 谢荷去找媒公时,正好撞见来县城办事的徐媒公。 巧了吗这不是,她对徐媒公很有好感,当下就向唐云推荐徐媒公。 徐媒公听说是给冯县丞家的公子做媒时,第一反应是,这泼天富贵终于是轮到我了! 像这种官宦人家,上门提亲时媒公几乎都是个摆设,都是两家私下说好了亲事,再请媒公上门走个流程。 果不其然,进了冯府后,整个下聘流程异常顺利。 冯县丞先是和王巧云说了几句话,又考校了一番唐云的学问后,便十分满意地点头,直接让人把那两箱聘礼抬到十公子院子里去,又让人把十公子的生辰八字拿来。 王巧云眉眼带笑地收好冯子彦的八字,表示等合完八字后,再上门来商定过门的日子。 唐云转头,和掀起帘子一角偷看的冯子彦对上了视线,她笑了笑。 冯子彦面色一红,对她行了一礼。 徐媒公喜滋滋道,“亲事已成,喜结良缘,恭喜两家结秦晋之好,愿两位相濡以沫,白头偕老。” 冯子彦回到后院后,目光落在两箱聘礼上,青竹恭敬上前询问,“十公子,您要打开看看吗?” 自从知道老十要出嫁后,冯安难得多注意他几眼。 这才发现她这个十儿子连几个像样的小厮都没有,她沉着脸呵斥自家主君,说他没有管教好后院。 冯府主君也很委屈,是妻主自己宠爱那姓蒋的,让那蒋氏在后院作威作福,这会出事了又来怪他。 忍着怨念,他雷厉风行地处置了冯子彦身边那批捧高踩低的奴才,又换批新人补进去。 青竹就是其中一位,是冯子彦现在的贴身小厮。 听到青竹的话,冯子彦回过神来,点了点头,“打开吧。” 聘礼被打开,其中一个箱子里装的是丝绸布匹,最上面的一匹色泽十分灿烂,恍若云霞,院子里的下人们惊呼。 “真好看,这是什么布?” “是云锦,价值千金呢,主要是这布十分难得呢。” 青竹率先向冯子彦道喜,“恭喜公子,喜得良人。” 院子里其他人也纷纷恭喜他。 冯子彦腼腆地笑笑,“再看看另一个。” 另一个箱子里装的都是上好的金银玉器,也惹来其他人的小声惊呼。 最上面放着一个檀木盒子,冯子彦打开一看,里面是半块鸳鸯连心玉佩。 看见这块玉佩,他立马想起昨日唐云腰间也系着半块鸳鸯玉佩。 应该是能合在一起的。 冯子彦红着脸取出玉佩,直接将它系在腰间。 …… 下完聘,唐云等人出了冯府,唐云就嘱咐谢荷先送王巧云回仁和堂。 王巧云走之前,拍了拍唐云的肩,“我明日就叫你外公去合八字,你就等着好消息吧。” 等王巧云走后,唐云又递给徐媒公一个钱袋子。 徐媒公入手就觉得沉甸甸的,顿时眉开眼笑,“唐姑娘出手就是大方,这谢媒礼我就收下了,下次姑娘娶新夫郎,记得还找我啊。” 徐媒公离开后,唐云和冯静才翻身上马,准备回学院。 冯静也是眉眼带笑,“唐云,你现在可是我的弟妹了,你喊我一声姐来听听。” 唐云看她一眼,不理她,直接一拉缰绳,马儿飞奔而出。 等唐云等人离开后,冯安才坐上马车出府,她是抽空回来等唐云来下聘的,还要接着回衙门处理公务。 马车匆匆走远,另一边马背上的唐云耳朵动了动,听到冯安在催促马妇再快点。 她立马想到桃花村被屠这事。 她扭头看向骑马跟在她身边的冯静,问,“冯县丞是不是遇到什么棘手的事情了?” 冯静惊讶,“你怎么知道的?” 唐云指指身后,如实道,“听到冯县丞马车离开的声音了。” 冯静羡慕地看了唐云一眼,早知道她当年也勤练武艺,说不得如今也能拥有唐云一样的耳力,不过想一想她如今蹲个马步都几乎去掉半条命。 那还是算了,她吃不了这个苦。 她想了想道,“桃花村出现了穷凶极恶的山匪,我母亲正在发愁派哪一个文官跟着一起去剿匪呢。” 说着说着,她压低了声音,“你可能不知道,我们县的县姥姥其实不怎么管事的,大事小事基本上都是我娘在管,但她手底下的文官要么是没啥本事的,要么是有本事但官职不大的,要么是有背景的……” 冯静叹气,“总之,无人可用啊……” 有背景的,这不就是在说唐卉么。 唐云若有所思,能不能利用这件事把唐卉调离清河县呢? 冯安忌惮唐卉背后的唐家,因此不敢轻易对唐卉下命令。 然而,通过麻雀监视唐府的唐云却知道,唐卉和唐家嫡支关系并不深厚,她之所以能得到主簿一职,更多是依赖于其主君姚氏家族的鼎力支持。 只是唐卉对外宣称是唐家提拔的她,巧妙地利用唐家的势力来为自己谋取利益。 就像这次,唐卉只要保持沉默,就可以逃避带兵剿匪一事。 唐云和冯静回到学舍。 哈士葵不仅打开了自己的鸟笼,还把琥珀的鸟笼也打开了,此时两只鸟正站在庭院的栏杆上腻腻歪歪。 哈士葵不停地去蹭琥珀的脑袋,还用喙去梳理它的羽毛,琥珀既不逃走也不反抗,反而乖乖地垂头享受哈士葵的服务。 这一幕看得冯静眼睛都红了,“琥珀都不让我摸。” 唐云安慰她,“你多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说着,她走上前,摸了一把琥珀毛绒绒的脑袋。 琥珀看唐云一眼,竟然也不反抗,反而主动把头凑过去,表示可以再摸一把。 冯静:“……” 她挤开唐云,伸手摸到琥珀的羽毛,她嘴角上扬,眼睛刚刚亮起光芒,琥珀就扭头凶狠地啄了她一口。 接着回以冯静一个高冷的眼神,爪子挪动,走到栏杆的另一边站好。 冯静捂着手,控诉地看着唐云,“哈士葵可以,你也可以,我就不可以,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可能是因为她和哈士葵身上有晶核的能量? 唐云抓住还想往琥珀身边凑的哈士葵,无辜眨眼,“小鸟想什么,我怎么知道呢?” 第79章 峰回路转 “时间不早了,早点休息。” 唐云抓着哈士葵回了自己的房间。 …… 冯安最近颇有些焦头烂额,她回到县丞署,再次翻看起清河县县衙官员的名册。 掌管军事和治安的是县尉,按理来说,带兵剿匪这事只需要县尉领兵前去即可,但她们清河县的马县尉是个莽妇,空有一身武力,却脑袋空空。 马县尉出身武官家族,有幸继承她母亲正六品百户一职,初授忠显校尉,结果头一次参战时被敌人激怒,竟单枪匹马闯进敌营,没有创造什么战场神话,只留下被她老娘用银子赎回来的笑话。 被赎回来后,这人不仅不反省,还接二连三擅自行动想报仇,直接杀了个三进三出,这次是真的创造神话了——被她老娘用银子捞了三回,家底都快被掏空了。 战事一结束,她就被贬到清河县成了从八品县尉。 冯安深知马县尉的秉性,单独把她这匹野马放出去,她怕是就回不来了,得给她找个缰绳拴着。 最好的人选其实就是唐卉唐主簿,虽然两人都是从八品官,但实际上,同一品级下,文官是高于武官的。 不管是从官职上来看,还是从家世背景来看,唐主簿都能稳稳压住马县尉。 但这两日她隐晦和对方提及,唐主簿一概装傻,还拿她背后的唐家来压她。 冯安曾经就是因不知变通,得罪了有背景的同僚,被调到清河县县丞这个位置许多年。 吃过苦头的她如今已经不敢轻易得罪这些世家子弟。 冯安盯着名册,神情凝重,她揉揉眉心,其实县衙里也有些人才,但这些人几乎都是通过捐献钱财谋得的职务,职务都很低,根本压不住马县尉。 来来回回看过去,都不合适,如果再选不出来,她就只能自己跟着去剿匪了。 然而,县衙政务繁重,她又难以脱身,如此,只得去请知县大人出门坐镇了。 想到知县大人,冯安又是一阵头疼。 这位钟知县是世家大族之一钟家的嫡系子弟,几年前被家里人运作到清河县县令一职,到了任上,吃喝玩乐啥都干,就是不处理政务。 刚开始清河县的政务简直成了一团乱麻。 没办法,冯安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到三年期满后,钟家想把钟知县往上调,谁知钟知县尝到甜头,死活不肯走,觉得待在这个小县城也挺好。 有一个体面的身份,整个县她是老大,上没有长辈管教,下有事事能处理妥帖的下属,她简直像是老鼠跌进米囤里,快活似神仙。 劝说这样一位主出来坐镇,冯安对自己的劝说能力表示怀疑。 但是没办法,不行也得行。 冯安起身往县衙后院走,她的贴身女侍在前面掌灯。 县丞署隔壁就是主簿衙,中间有条长廊隔开,冯安刚刚走进这条长廊,她就听见墙后两人在窃窃私语。 “唐大人最近怎么总是睡在县衙啊?” “你不知道,大人最近因为财物丢失那事抱怨了她主君几句,被她主君赶出府了。” 冯安脚步一顿。 这个声音有点耳熟啊,似乎是唐卉贴身女侍的声音。 “大人?” 掌灯的女侍轻声询问她是否要继续去后院,她摆摆手,抬起手指在唇边竖起,接着往下听。 墙内两人毫无察觉,依旧在闲聊着。 “没看出来,唐大人如此惧内。” “能不惧吗,知道唐大人这官职怎么来的吗?” “不是说唐大人背后的唐家在出力吗?” 另一人嗤笑一声,“你傻呀,唐家嫡支要是真的看重唐大人,能让唐大人这么多年还待在一个小小的主簿之位吗?” “嘶——照你这么说,那唐大人这官职……” “她主君家里铺的路,条件就是要唐大人的主君之位……” 冯安眼睛微眯,脚步一转,又悄悄回到县丞署。 此事不知真假,但值得去探听一二。 另一边,察觉到两人已经走远的哈士葵扇动翅膀,飞出县衙。 唐云在墙外不远处等着,见它飞过来,便抬起手,哈士葵就落在她手臂上。 “怎么样?” 哈士葵得瑟得摇头晃脑,“没难度~” 又恢复了它一贯的粗粝嗓音。 这是它最舒服的音色。 唐云都习惯了,她摸摸哈士葵的头,“干得好,哈士葵。” “那我明天可以和琥珀待在一起吗?” “这你得问问琥珀的娘。” “好吧,”哈士葵直立起头顶的冠羽,“那我明天可以不吃坚果吗?” “不可以。” 哈士葵头顶的冠羽又垂了下来。 唐云带着哈士葵悄无声息地回了学院。 当初唐云了解到清河县县衙内部是个什么情况后,也不禁感叹,冯县丞是真的不容易啊。 整个清河县高层领导班子只有四个,除了寒门出身的冯县丞,其他都是世家子弟,一个是纨绔,一个是莽妇,一个狐假虎威。 整个县衙破破烂烂,只有冯县丞在缝缝补补。 这个县衙没冯县丞得散! 更何况,冯县丞即将成为她的岳母,她当然要替岳母分忧啦。 …… 次日清晨。 冯安刚醒,她的贴身女侍就上前来小声汇报,“大人,去打听消息的人回来了,前段时间主簿大人府上确实发生了家仆盗窃财物一事,唐府的薛管家亲自带人去把财物搜出来的,这事许多人都瞧见了。” 冯安在丫鬟的伺候下洗漱完毕,闻言又问,“这几日唐主簿真睡在县衙?” “是的大人。” 女侍躬身回答。 冯安眸中渐渐溢出喜色。 峰回路转! 昨天那人透露出的消息很可能是真的。 她喜的不仅是这次剿匪一事,还喜她的日后,她终于可以行使自己的权利将自己手中繁重的公务甩给唐卉了! 天奶啊,鬼知道她在这个职务上兢兢业业多少年了,领着八品小官的俸禄,还兼职干着七品官的活,老黄牛一样任劳任怨,是她愿意这么干的吗? 还不是被逼的,这日复一日、夜以继日处理公务的生活她早就过的够够的了。 先不要激动,冯安再次洗了把脸,让自己冷静下来。 先去试探试探。 唐卉若真是假借唐家的势,那只要她直接下达命令,她便无法有底气的拒绝。 第80章 换个脑子来 “江典史,今日你接着去巡视闹市吧。” 林典史笑嘻嘻道,“能者多劳嘛,就辛苦你了。” 江如春脸色略显阴沉,但仍强装淡定,挤出一个生硬的笑容,“前辈之命,自是不敢不从。” 闹市是人最多最杂的地方,巡视闹市是个辛苦还不讨好的活。 林典史笑眯眯地带着一帮子姐妹走了。 “为何又让我们去巡视闹市?这本应是按轮班制轮流分配的任务。”一个衙役憋屈地嘀咕。 她旁边一个头戴毡帽的衙役拉了拉她,随后目光转向江如春,面色愤愤,语带不满,“江典史,那林典史就是嫉妒你升官升得快,她也就会使这些小手段来恶心你了。” 抱怨完,她又小心翼翼去觑江如春的脸色,“您最近是不是和主簿大人有什么误会或者隔阂?许久未见她主动叫您过去协助处理公务了?” 看似在为江如春打抱不平,实则隐晦暗示她是不是礼没送够。 江如春保持着镇定,瞥她一眼,“不该问的别问,主簿大人自有她的安排。” 戴毡帽的衙役露出了悟的神情,连忙帮江如春安抚这帮子姐妹的心情,“这些麻烦事都是暂时的,我们要从长远来看,我们江典史的福气还在后面呢!” 走在前面的江如春看似步履平稳,实则背冒冷汗。 她心知唐卉对她有心结,能在被彻底厌弃前捞到典史这一职位,她已感到十分庆幸。 然而,等她真的坐上这个位置后,才发现此中艰难。 她出身不好,以前只是个屠妇,林典史她们却几乎都出身富商之家,靠熬资历熬到白了头才转正当上典史,而她却靠讨好唐卉直接转正,自然会引来这些人的强烈不满。 刚开始她们还顾忌着唐卉,不敢得罪她,面上带笑,对她客客气气。 时间久了,就发现主簿大人似乎压根忘了还有她这么一个人。 江如春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江如春心中有些怀疑,唐卉是不是故意的? 她握紧拳头,她一定要想办法重新获得唐卉的重用,不然她连她手底下这些衙役们都管不住。 江如春脸色难看,温雅脸上却挂着如沐春风的笑。 “温书吏,又去协助主簿大人处理公务啊?” 同僚看到抱着公文又往主簿衙走的温雅,不禁调侃道。 温雅嘴角的笑止都止不住,她语气温和道,“主簿大人聪明能干,我一个小小书吏,哪里敢在公务上协助主簿大人。只是主簿大人心善,见我资质愚钝,才叫我去指点一二罢了。” 等温雅离开后,原本还笑着的同僚瞬间拉下脸,心里酸溜溜道,心善?那咋不不见主簿大人心善到她身上? 她啐了一口,马屁精! 温雅来到主簿衙,守门的衙役见是她,直接放行。 “主簿大人被县丞大人召见,温书吏,您请先到内室等候。” 一个衙役提醒道。 温雅颔首,进入内室,室内书案上堆着一堆公文,她先把手上装样子的公文放到一旁,然后坐下,翻开书案上的公文,提笔开始处理。 这些都是主簿今日需要处理的公务,主簿大人让她先处理一遍,最后主簿大人再来核查一遍。 这说明了什么? 提前让她熟悉政务流程,大人是要提拔她了啊。 这待遇,比之前那江如春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温雅心情有些飘飘然。 之前主簿大人让她把一个叫唐云的学子的学籍毁坏,她一个疏忽大意,竟将那张学籍不慎遗失,她原本还有些忐忑,怕出什么变故。 但近来,主簿大人对她态度十分温和,想来事情并没有出现什么变故,大人心中满意,这才频频叫她来协助处理政事。 她心中的忧虑顿时消散。 “见过主簿大人。” 外面传来衙役们的见礼声。 接着,是唐卉大步走进来的声音。 温雅连忙起身,谄笑着迎上去,“大人回来了……” 她剩下的话在看到唐卉阴沉着的脸色时戛然而止。 唐卉大步走到主位坐下。 温雅低头,小心翼翼给她倒水,“大人,发生了何事?” “县丞大人命我带兵去剿匪。”唐卉面色难看。 温雅心里咯噔一声,桃花村的案子她也听说了,那叫一个惨呐,连小孩子都不放过,可见那伙山匪是何等穷凶恶极之人。 大人一个文弱书生如何能领兵剿匪呢? 唐卉也是这么想的。 她看向温雅,眼露希冀,“你可有法子让我回绝县丞大人?” 温雅:……她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小书吏,为什么要这么为难她? 她拧着眉思索片刻,“要不……就说您病了?” 唐卉摇头,“我已经试过了。” 冯安当即招来一个大夫要给她诊脉。 温雅皱眉苦苦思索,“要不,您试试苦肉计?” 唐卉按着眉心,“我也已经试过了。” 她向冯安哭诉家中闺女落水后还卧病在床,结果冯安哭得比她还惨,拉着她的手一个劲哭诉她多年来的牛马生活。 啊这,温雅人麻了,她没招了啊。 唐卉希冀地看着她,她回以迷茫无措的眼神。 唐卉希冀的眸子渐渐暗淡,淡淡瞟她一眼,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对贴身女侍道,“去把江如春叫过来。” 这个脑子不管用,换个脑子来。 听闻主簿大人召见,闹市里的江如春当即抛下据说是被马车撞倒还在中气十足哀嚎的老人,塞了一锭银子到女侍手里,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机会来了! 江如春当然要把握机会。 她一踏进主簿衙正厅,便毫不犹豫地跪下,向唐卉行礼,面带喜色,“恭喜大人!” “喜从何来啊?”唐卉拧眉问。 “大人,剿匪是县尉大人的职责,而县丞大人此次派您前往,显然是希望您也能借此机会分得一些战功。到时候,县尉大人在前方英勇奋战,您只需稳坐后方,便可轻松获得战功。” 江如春脸颊发红,“因此,属下才会说大人大喜啊!” 温雅听得目瞪口呆,此人真能吹! 第81章 点心 唐卉听此,深觉有理,但她还有点顾虑,“县尉大人肯定把带精锐前去剿匪,到时我没了精锐保护,岂不是处于危险之中?” “大人,您的官职本来就比县尉大人高半级,要留下多少兵马护卫,还不是您说了算?” 江如春抬头,眼神明亮,“大人,不知可否允许属下同去?属下虽不才,但略通拳脚,若有紧急情况发生,属必全力以赴,定能保大人安全无虞。” 此言一出,不仅唐卉惊讶,连温雅也不禁侧目,真能豁得出去啊,活该她能升官啊。 唐卉听后无比感动,亲自将她扶起来,“如春不愧是我的左膀右臂啊。” 话落,她又看向温雅,眼神带着期盼。 温雅:“……” 温雅艰难道:“大人,我,我不擅长拳脚功夫……” 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柔弱文吏啊。 唐卉收回表情,开始端茶送客,“温书吏最近很闲么?怎么还在我这待着?” 果然一到关键时刻,才知道谁最有用。 明明是被叫过来帮忙的温雅:…… 忍着委屈,她默默告退。 大人的宠爱,就像风一样,飘忽不定啊。 带兵剿匪的人选定下来后,还需要做好充分的后勤保障,准备充足的粮草和兵器。不过,冯安得知桃花村的事情后,便已经开始着手准备。 所以,临近黄昏时,唐卉就和马县尉带兵浩浩荡荡出发了。 兵员调动的动静,自然瞒不过清河县的老百姓们,一番打探下,桃花村的屠村惨案在清河县里不胫而走。 不仅百姓们哗然,忧心忡忡,清河学院里的学子们也一片哗然。 直到此时,慕瑶的舍友才发现不对劲,慕瑶没来上学! 再和消息一对比,慕瑶就是桃花村人。 慕瑶死了! 她的两个舍友震惊半晌才找回思绪,难以置信、后悔、难受等等复杂的情绪在胸中翻涌。 “我们给她烧柱香吧。” 良久,一个舍友说。 “好。” 两人在河边给她立了个衣冠冢,土里埋着的是慕瑶用过的笔墨纸砚。 用火折子点燃纸钱,火光跳跃,烟雾随之飘起。 “多烧一点,这人生前就是个穷鬼,死后要是还是得靠抄书赚钱这也太惨了。” 黄色纸钱逐渐化为灰烬,两人默默地看着。 其中一人叹息,“天奶真是不长眼,好人不长命啊。” 不远处,戴着帷幕的慕瑶神情复杂。 谢荷牵着马走过来,递给她一块仆役腰牌,“这是你的,你收好。” “谢谢。” 慕瑶把腰牌在腰间收好,从今天起,她对外的身份就是唐云的侍卫了。 “走吧,主子在外面等你。” 谢荷率先走在前面。 慕瑶又转头看了眼清河书院,目光落在河边两个烧纸的人身上。 她抬手摸了摸帷幕下自己的脸,面容有瑕者不得科举,她的前程已被自己亲手毁去,要问她是否后悔,痛心是有的,但她不悔。 她在乎的人都已不在世上,她追求功名利禄又有何用? 她眸光一厉,那些山匪她一个也不会放过,她要为她的亲人和村子里的人报仇。 她跟上谢荷,踏出学院大门。 唐云在门外等着,手里拿着一套针灸包,之前慕瑶把王巧云的银针全给弹飞了,她就专门找人去重新打了一套金针和一套银针,准备待会给王巧云送去。 慕瑶和谢荷还没走近,唐云突然转身,看向另一边。 李乐人提着菜篮子,眼露惊喜,他蹲了好几天终于蹲到唐云了,此时见对方也朝他看过来,脸上还带着笑意,不禁心头一跳,正想往前走去。 就见一辆马车停在他面前。 先是一个清秀小厮掀帘下来,接着转过身伸手,一双白玉般修长的手搭在小厮的胳膊上。紧接着,一个容貌明艳的公子哥下了轿。 “你怎么来了?” 唐云见他腰间系着她送过去的玉佩,眼中不由带上笑意。 冯子彦略有些局促地站在她面前,“我,我带了些点心,想让你尝尝。” 他转头看向青竹,青竹就从马车里提下来一个食盒,递给上前来取的谢荷。 唐云打开来看,里面有好几层,每一层的糕点都不一样,色泽鲜艳,香气四溢。 “主子,您瞧,做得多好看,”谢荷感叹,“可惜您已经用过晚饭了,不然还可以再尝一尝。” 冯子彦一下捏紧了手指,是他太慢了。 唐云暗暗瞪了谢荷一眼。 青竹忙替自家嘴笨的主子解释道,“唐姑娘,这点心是我们公子亲手做的,天不亮就起来准备了,不知道您喜欢什么,他就多做了些,有莲花糕、红豆糕、蜜饯糕、杏仁糕……这不,一不小心,就来晚了。” “没事,今日不知怎的,晚上没什么食欲,也没吃多少,”唐云取出最上层的莲花糕,糕体呈浅绿色,如一朵盛开的莲花,“正好可以尝一尝我未来夫郎的手艺。” 没什么食欲? 谢荷眼睛都睁大了一圈,那今天晚上吃了好几大碗米饭的人是谁? 唐云咬了一口莲花糕。 冯子彦盯着唐云腰间的玉佩,手指紧紧交握。 “入口绵密,甜而不腻,软糯适中,口感很不错,没想到子彦手艺这么好。”唐云弯眉笑道。 冯子彦松了口气,嘴角露出一丝腼腆的笑意,“里面加的是莲蓉和糯米。” 唐云又吃了几块其他的糕点,是不同味道的口感,都十分美味,她的眼睛不易察觉地亮了亮,“我以后有福了。” 这句话真心实意,捡到宝了! 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其实她是个吃货,只在末世只吃过营养液的人来到正常世界很难不变成吃货。 冯子彦听到她的夸赞,嘴角漾起一抹浅笑,“你喜欢就好。” 学院门口进出的几乎都是女子,这样一位长相明艳的哥儿出现,本就引来许多人暗中注意。 这会见他露出的笑容,许多人眼睛都看直了。 唐云眉头微不可见地蹙了蹙,往前迈步,用身子将冯子彦遮住。 她的突然靠近,让冯子彦一下红了脸。 远处的李乐人在见到冯子彦出现时,已经愣在原地。 从穿着和仪态来看是个大家公子,和云姐姐站在一起时,两人宛如一对璧人。 虽然早知道云姐姐身边肯定会出现别的人,但知道是一回事,亲眼看见又是另一回事,他的心脏瞬间如同被无数细针同时刺入,那密密麻麻的疼痛感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 此时,见两人逐渐靠近,他终于受不了地大喊出声,“云姐姐,我终于等到你了。” 第82章 你不能这样对我 唐云和冯子彦等人闻言看过去。 李乐人款款走来,眸中含泪,声音婉转如黄鹂,“云姐姐……” 周围的学子们被他这一嗓子喊得八卦之心顿起,在原地驻足,好奇地开始围观。 这个哥儿已经束发,便知他已经嫁人,一个已婚哥儿为何叫唐云叫得如此亲密? 唐云皱眉,李乐人出现的时候她就看到他了,此刻,见对方径直朝她走来,不仅夹着嗓子说话,还用一双容易惹人误会的眼神看着她。 她不知道李乐人想干什么,但见对方已经嫁人还作出如此姿态实在惹人生烦。 她看向安静站在一旁的慕瑶,对她做了一个手势。 李乐人走近后,他的目光不由落在唐云和冯子彦的腰间,只见两人都各自悬挂着半块鸳鸯玉佩,这一细节刺痛了他的双眼。 “云姐姐,我来是想告诉你一件事……” 他梨花带雨地抬头,话还没说完,直接晕了过去,慕瑶收回手,上前将人抱住,不好意思的对唐云道,“不好意思,这是我的夫郎。” 她伸手指了指脑子,“他这里有点问题。” 唐云:……好家伙,叫你把人直接拖走,没想到你还能超常发挥? 她配合道,“没关系,你之后记得看好他。” “实在是不好意思,吓到你了。” 说完,慕瑶歉意地对唐云和周围的人鞠了一躬,就把人扛走了。 周围的学子们小声嘀咕。 “原来是脑子不正常,怪不得这个哥儿看着有一股别扭劲,这姑娘也是够倒霉的,摊上了这么一个夫郎。” “我说她怎么戴着帷幕呢,原来是怕丢人啊。” “这人谁啊?有人认识吗?她夫郎都这样了都没休弃对方,可见是个重情重义、品性纯良之人。” 唐云看向冯子彦,眼神真诚,“谢谢你的糕点,我很喜欢。” 冯子彦脸颊发红,避开唐云的目光,“嗯……那……我以后再做给你吃。” 唐云笑道,“我很期待。” 接着,骑着马一路护送冯子彦回冯府后,唐云先是把针灸包送到仁和堂后,这才一拉缰绳,拐到另一边的小巷子里。 这些巷子里几乎都没有人烟,七拐八绕后,唐云来到目的地。 慕瑶牵着马在这里等着,地上是昏迷着的李乐人。 “把他叫醒。”唐云翻身下马。 慕瑶犹豫了一下,是打他一巴掌呢还是把他摇醒呢? 毕竟是个哥儿,她也不好下手太残忍。 一秒后,她一巴掌甩在李乐人脸上。 “啪”的一声,十分响亮。 又不是她的夫郎,用不着她来心疼。 唐云也惊讶地看慕瑶一眼。 唔,也不是她的夫郎,打就打吧。 慕瑶现在是外劲后期的武道高手,那手劲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李乐人脸上瞬间红肿一片,他痛呼一声,捂着脸,猛地睁开眼睛。 他缓了好一会,才渐渐找回神志,他看了慕瑶一眼,害怕地抱着胳膊,往后退,“你是谁?你……你想干什么?” 这时,他看见唐云立在一旁,忙欣喜道,“云姐姐!”声音又娇又柔。 他一骨碌爬起来,就想往唐云身后跑,“你是来救我的吗?” 他还没靠近,一把如水般光滑的刀就架在了他脖子上。 他低头顺着脖颈上的刀刃看过去,握着刀柄的手白皙修长,是唐云的手。 “云、云姐姐?” 他不可置信。 唐云拧眉,“再叫得那么恶心试试?” 秋水刀前进一分,锋利的刀刃瞬间染上一丝血迹。 李乐人泫然欲泣地看一眼唐云,嘴巴却很诚实地闭上了。 唐云问,“你今天原本准备做什么?” “云……”李乐人脖颈的刀又前进一寸,他立马改口,“唐!唐姑娘……我只是想来劝劝你,不要执迷不悟,我们已经是过去式了……” 他眸中终于落下一滴晶莹的泪水。 唐云表情一言难尽,看向站一旁的慕瑶,“你今日倒好似没说错,他这里是有点问题。”她抬手指了指头。 李乐人坚强地抹泪,“你别装了,我知道你还放不下我,不然你怎么会无缘无故找我妻主的麻烦?当初在你病重的时候退婚,是我对不住你,但不管怎样,我妻主是无辜的,还望云……唐姑娘放她一马。” “……你妻主是谁?” “你还装?我妻主……现在被你害得只能在小私塾里读书了。” “原来是骆晓慧。”唐云点头,明白了,怪不得骆晓慧第一天就看不惯她,原来两口子都有妄想症。 她嗤笑一声,“所以你今日是来找我求情的?在那么多人面前?” 求情?这是来威逼的啊。 他该不会以为他在人多的地方哭一哭,骆晓慧又能回清河学院读书了吧? 唐云收起秋水刀,也不跟他多费口舌,淡淡道,“李乐人,你再敢动那些歪心思,我就只好在你们住处附近,跟骆晓慧好好抱怨抱怨,就说你太不会伺候人了,在床上的时候像个木头一样一眼一板,叫她好好调教调教你,提升一下你的服侍技巧。” 李乐人这种人只相信自己相信的,就算她把刀架他脖子上了,他还依然固执地认为自己在她心中的分量很重。 对付这种人,不要按他的逻辑跟辩解,直接打他的七寸。 李乐人果然脸色一白,“你,你不能这样……我……我和你是清白的,我,我妻主不会信你的。” 唐云一步步逼近他,嘴角扬起一抹略有些邪气的笑容,“就算她不信,那你说你们的邻里会不会信?骆晓慧的娘和爹又信不信?再说了,你几次三番来找我,骆晓慧真能一点不怀疑你?” 李乐人被吓得连连后退,一个没注意,跌倒在地,他不停地摇头,“你,你不能这样对我……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唐云蹲下,锐利的眸子直视他,淡淡道,“你还想为你妻主求情吗?” 李乐人不敢看唐云的眼睛,“不,不敢了……” 第83章 报仇 处理好李乐人的事后,唐云和慕瑶就骑着马离开,两人一同出了城门,往桃花村的方向赶去。 官道上清晰可见清河县兵马行进及辎重运输所留下的痕迹,两人避开官道,专门选择了一条偏僻而隐蔽的小路前行,慕瑶轻车熟路地在前方带路。 等唐云和慕瑶赶到桃花村的时候,先行出发的唐卉所率领的兵马尚未抵达,毕竟军队会携带粮草、武器等辎重,行军速度受到极大限制。 慕瑶翻身下马,立在山坡之上,身体微微前倾,俯视着下方的村落。 桃花村里,一部分衙役已经提前到达,她们在村子里巡逻守卫,准备迎接即将到达的兵马,几处院落里升起袅袅炊烟。 为了防止瘟疫,村里人的尸骨已经被统一焚烧,衙役们骨灰散落处堆起土丘,并立起一块墓碑。 朝着墓碑的方向,慕瑶眼角泛红,她跪下,深深地磕了三个响头。 唐云静静地站在她身后,等她平复心情。 “走吧,我在前面带路。” 慕瑶起身,踩着马镫翻身上马。 “不用,那些私兵已经转移了。” 唐云抬手,一只小麻雀落到她手上,亲昵地碰了碰唐云,“啾”一声便振翅飞往另一个方向。 “我们跟着它。”唐云道。 说完,唐云已经率先骑马跟上去。 慕瑶脸上刚露出震惊的表情,想到那神奇的“宝石”,好像驯兽也不是什么值得惊奇的事,毕竟她已经是亲历过大世面的人了。 慕瑶打马跟上。 小麻雀在前方带路,逐渐远离桃花村。 走着走着,唐云挑眉,这路有点熟悉啊,这不是去唐家村的路吗? 来到一处山林,小麻雀停在枝头上,对着唐云叫了一声,“啾~”,接着挥翅指指唐云和慕瑶的马,又指指林子里。 这是在示意人在山林里面,她们骑马不方便。 两人便下马,将马拴在附近的树上,徒步进入山林。 越往深处走,有人走过的踪迹便越清晰,落叶上、泥土上隐约留有脚印,还有古木枝条被折断的痕迹。 两人跟着带路的小麻雀,来到一处地势相对平坦的地方。 夜幕低垂,天上已经挂上星子,耳边传来潺潺流水声,隐约夹杂着人群低声交谈声,在寂静的夜晚中显得格外清晰。 唐云在感知到那群私兵的存在后,已经带着慕瑶爬上了树,两人在繁茂的枝叶掩映下观察不远处的动静。 这群私兵大约有一百多人,穿着普通的麻布衣裳,但每一个人看起来都面色红润,身强体壮。 她们沿着一条蜿蜒的溪流安营扎寨,篝火在营地中央燃烧着,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大部分人已经躺下,身下铺着的是枯叶和树枝,已经陷入熟睡。 周围,有一队士兵正在巡逻警戒。 见火堆快熄灭了,巡逻的队长分出一部分人让她们再去捡点柴火回来。 “你们几个去那边,剩下的往这边找。” 话落,几人分散开来。 几个士兵往唐云她们这边靠近。 在火光的照映下,她们的脸若隐若现。 慕瑶看清其中一个士兵的脸,顿时恨意上涌,正是此人,一枪刺穿她大儿子的头颅,她的大儿子才三岁,更可恨的是,这人杀了人后,脸上竟然还挂着笑! 她捏紧了拳头,看向唐云。 唐云点头,正好可以先让慕瑶练练手。 那个士兵拿着长枪俯下身,弯腰捡起树枝。 慕瑶抱着树干轻轻落在她身后,在对方站起身时瞬间伸出双手,从背后死死地捂住对方的鼻子和嘴巴。 猝不及防间,那人手中的长枪掉落在地,慕瑶抬脚勾住长枪,缓缓放在地上,没发出一点声音。 怀里的士兵不停地挣扎着,慕瑶盯地上的长枪,枪头的红缨上还染有她亲骨肉的血,刺目的红色也染红了她的眼,她缓缓加大手中的力度,没有技巧,全凭一身力气,渐渐的,那人的身体在慕瑶怀里变得柔软无力,显然已经窒息而亡。 慕瑶松开手,将怀中的尸体轻轻放在地上,看着对方青白的脸色,她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她的手还有点颤抖。 这是她第一次杀人。 “嗯?” 其他士兵此时离的并不远,其中一个已经看见了慕瑶和地上的同袍,她脸色一变,嘴微微张开,就要示警。 然而,唐云已经悄无声息落在她的身后,伸手环住她的脖子,一声轻微的“咔嚓”声,这士兵就被扭断了脖颈。 这个士兵维持着瞪大眼的表情,身子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嘴角这时才溢出鲜血。 紧接着,唐云身轻如燕,几个起落便已至另外几名士兵身后。这些听见声音的士兵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便被扭断了脖子,身子瞬间瘫软,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整个过程异常迅速,没有发出丝毫声响,便已悄然结束。 慕瑶直愣愣看着的唐云,这人杀人的时候眼皮子都没眨一下。 唐云扭头看着她,轻声问,“你要再缓一会儿吗?” 慕瑶回过神,神情逐渐坚定,她摇了摇头。 唐云抬手指过去,“你看那边。” 营地中央,有两顶四角攒尖式的帐篷高高耸立,在夜色中显得格外醒目,显然是这群私兵首领的所在之地。 唐云压低嗓音问慕瑶,“能察觉到帐篷里的人是什么境界吗?” “能,” 慕瑶回望唐云,眼神在黑暗中亮得惊人,“外劲前期。” 帐篷里的两人都入了武道,所以当初误入山林的慕瑶即便一再小心,依旧被其发现,但又因为两人只有外劲前期,所以目视的距离不够远,没看清慕瑶的长相,为了以绝后患,便下令直接屠了桃花村。 “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唐云凝视着慕瑶,嘴角勾起一抹浅笑,“现在,这些人都不是你的对手,你可以去报仇了。” …… 帐篷内亮着昏黄的光晕。 这一群私兵的首领毫无所觉,自觉已经暂时安全,趁着夜深人静时,正在低头写信,写好后,将信绑在鸽子腿上,她抚了抚鸽子的羽毛,接着掀开帘子,将鸽子放飞。 鸽子扑棱着翅膀,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首领正刚刚放下帘子,突然脸色一变。 不对劲,太安静了! 第84章 猴军 首领又猛地掀开帘子,就发现帘子外突然多了两个人。 慕瑶手起枪落,刺穿了一个士兵的脖颈,鲜血溅了她一身,人杀多了,她也渐渐麻木了。 一旁唐云笑着道,“你好,请问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首领神情凝重,她感知不到对方的内力波动,对方实力在她之上。 她直接拔剑向唐云砍来。 唐云轻松避开,她一个转身来到首领的身后,凑在她耳朵问,“你们是谁的兵?” 首领不答,见到另一个帐篷里飞出一只鸽子后,知道副首领已经成功通风报信,她心下一松,直接抬剑往自己的脖子上抹去。 唐云手一抬,就扭断了她握剑的手,阻止了她的自尽。 然而,那首领却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鲜血从她嘴角流出,她的嘴唇顷刻间变成了骇人的黑紫色。 她身体剧烈的抽搐了几下,倒在地上,很快就没了生息。 另一个帐篷的副首领注意到不对劲后,就快速写了封信,放飞信鸽后,她也直接咬碎了藏于口中的毒药。 她没注意,在她放飞信鸽后,有几只不起眼的麻雀也跟着扇起了翅膀。 等慕瑶杀完最后一个士兵后,她掀起帐篷的帘子一看,见到的就是一具尸体。 她蹙眉,放下帘子,对唐云道,“这个也自尽了。” “没关系,这两个首领应该是死侍,本来也很难撬开她们的嘴。” 慕瑶大仇得报,此时心中一阵畅快,她问道,“这些尸体怎么处理?” “别担心,我来处理。” 唐云拍拍她的肩,“走吧。” 离开之前,唐云朝着林子里轻轻吹了声口哨。 等两人走后不久,寂静的山林里突然传来嘈杂声。 “吱吱吱!” 一只只猴子们荡着藤蔓落地,无视地上弥漫的鲜血,神情兴奋地脱下地上尸体身上的衣服,穿在自己身上,衣服有点大,问题不大,用绳子多绑几圈。 接着取下她们的武器握在自己身上,再用头巾裹住脸,只露出大大的眼睛。 猴子们新奇地看着同伴们的新模样,围着看转了好几圈,只要不细看,除了身材有些矮小以外,几乎与正常人无异。 一群穿得人模人样的猴子用新鲜到手的武器开始挖坑,再抬着一具具尸体扔进去,用泥土埋好。 然后站上去踩一踩,将土堆压平实,再洒上一些落叶,达成完美掩盖效果。 一只猴子不舒服地挠了挠屁股,它抬头,见猴王正挥舞着一把长剑,玩得不亦乐乎,根本没注意它,便悄悄把尾巴从裤子里放出来。 裤子往下滑了半截,露出它半块红通通的屁股来,它的尾巴在空中晃了晃,“吱~” 还是这样舒坦。 突然,这只猴子发现它周围一只猴也没有了,所有的猴都离它远远的。 它一僵,一点一点扭头往后看,才发现只有它半截高的小猴王站在它背后,正盯着它,目光幽幽。 “吱——” 它被一脚踹翻在地,挨了一顿揍。 它揉着被挠了几道印子的脸站起身,乖乖把尾巴放进裤子里。 教训完猴的小猴王严肃地点点头,紧接着,它严厉的视线又朝其他的猴扫视过去。 见状,其他悄悄把尾巴放出来的猴子又悄悄把尾巴放回去,一个个挖地的挖地,埋尸的埋尸,假装无事发生。 等它们处理好现场后,一只麻雀在前面带路,猴王穿着首领的服饰,头上顶着一只小猴子,领着它的一群“猴军”跟上去。 …… 唐云和慕瑶回到桃花村。 慕瑶手中拿着几缕头发,在桃花村的墓碑前点燃。 这些头发是杀害了她亲人的那几个士兵的,她原本想直接把那几人的头颅割下来,但怕头颅滴下的血迹会暴露她们的行迹,便只割了头发。 况且,她也怕把头颅烧过去会把她的家人吓到。 火舌逐渐吞噬那几缕头发。 慕瑶静静注视着,在心中默默道,我亲手为你们报仇了,这些是那些刽子手的头发,你们安心地去吧,一路走好。 她平复一下激荡的心情,转身在唐云面前跪下,“主子,从今以后,慕瑶的余生将只为您而活。” 唐云伸出手,扶起慕瑶,声音温和,“记住你今天的话,你的命我就收下了。” 等唐卉和马县尉率领的兵马终于抵达桃花村时,唐云和慕瑶早已骑马离开了。 此时,城门已关闭,要进城只能等天明。 唐云便领着慕瑶回了唐宅。 唐云还没到家门口,唐宅大门便已经打开了。 是黑球,体型庞大的黑狗推开大门,甩着尾巴,用明亮的眼睛看着逐渐靠近的唐云。 等唐云翻身下马,它便不停摇着尾巴朝她扑过来,好在它知道宅子里的主人们已经睡熟了,没发出一点声音。 唐云抱着敦实的黑球,揉了揉它的头。 等唐云和慕瑶进了宅子后,黑球又去把门关上。 机灵得很,慕瑶看着,不由得也上手摸了它一把。 黑球嗅了嗅,是同类的气息,乖乖蹲着任她摸。 因为家里人都睡了,两人没有烧热水,直接舀的井水洗了一个冷水澡。 在前院给慕瑶找了个房间睡,唐云便回到后院。 她在院子里站了一会,不久,天空飞来一堆鸟。 麻雀们用爪子分别抓着两只鸽子飞到唐云面前。 唐云抬手取下绑在它们腿上的信,打开一看,第一封信里潦草写着: 【被不知名势力袭击,地点已暴露。】 唐云将这封信直接毁去,不管背后是谁,她暂时不想引对方派人来清河县查看。 第二封信里面则详细记录遇到的突发事件,已经将知情人灭口,且已经安全转移。 上面很小心的没有留下任何幕后之人的身份信息,唐云将第二封信叠好绑回去。 她没有给这只鸽子喂晶核,而是直接将它放飞,接着又放飞一只麻雀追在那只信鸽身后。 隔了一段时间,又放飞一只麻雀去追前一只麻雀,重复这样的动作好几次。 第85章 你这么娇气怎么行 放飞完麻雀后,唐云推开了唐斯年的屋子,脱了外衣,掀开被窝,躺了进去。 唐斯年做了一个梦,梦见一阵寒风把他吹跑了,冻得他瑟瑟发抖,这时又不知从哪里跑出来一个怪物,长了许多只触手,这些触手突然缠了上来,紧紧地禁锢住他,他不停地奔跑、挣扎,却挣脱不开,正当他绝望的时候,往后一看,噢,原来是妻主啊,妻主怎么长了这么多触手? 他好奇地去摸那些触手,软软的,热热的,还有点好摸。 人都睡着了,唐云原本没想动他的,只是想抱着夫郎睡一觉。 但她没想到,她刚把人抱在怀里,怀里的人先是不安分地乱动,接着又对她上下其手。 唐云:“……” 你说这事闹的,是吧,她又不是柳下惠。 她发誓,真不是她先动的手。 她摸到唐斯年中衣的带子,往下一拉。 …… 梦里的触手怪突然变得凶狠起来,张开血盆大口,一点点将唐斯年拆吃入腹。 唐斯年惊慌失措,身体一颤一颤的,还不忘奋力和这只可恶的触手怪打架。 他们两个打得异常激烈。 唐斯年感觉天地都在晃动。 他直接被晃醒了,清醒后才发现自己不仅哭出了声,眼睛还哭肿了,他的手被绑在了床头,无法动弹,微弱的月光下,她看见上方妻主的脸。 视线交汇之际,妻主突然俯身过来,堵住了他的嘴。 她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小声点,你把其他人都吵醒了。” 片刻后,他的思绪再次陷入混沌之中。 …… 第二天,唐云早早地起了身。 王氏久违地起来做了一顿早饭,唐云和慕瑶吃完饭后,便骑马往清河县赶。 唐斯年迷迷糊糊醒来后,身旁已经没有了唐云的身影,恍惚间,他还以为自己做场不可描述的梦。 他面色一红,掀被准备起身,刚起半个身子就又软倒回榻上。 他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浑身赤裸,手腕上的红痕异常清晰。再转头看外面,日头高悬,天光大亮。 外面隐隐传来王氏的问话声。 “斯年还没起吗?” “没呢,让他再多睡一会儿吧。” 这是柳氏的声音。 “二娘也太不知道轻重了,昨晚我觉得斯年哭得嗓子都哑了。”王氏小声抱怨道,“等她下次回来,我再好好说说她。” 唐斯年:“……” 他面无表情地掀起被子把自己盖住,接着,默默把自己裹成一个球。 …… 桃花村。 天色尚未破晓时,在村子里休整了一晚的马县尉就起来开始整顿兵马。 士兵们在排练队形,“咚咚咚”的声音传入帐篷内,唐卉艰难地睁开眼睛,顶着个黑眼圈,眼光无神地盯着帐篷顶。 昨夜她们到桃花村后,夜色已深,她早就困得眼皮子打架,一到目的地,就想下令让士兵支起帐篷。 然而,马县尉这莽妇倒是精神得很,执意要立马带兵上山剿匪。 士兵们刚刚行军至此,亦疲乏得很,而且天色已晚,山林里视物不清,不宜贸然行动,她好一通劝说,马县尉是一点也没听进去,最后,她干脆沉着脸,直接下令让军队就地休整。 反正这里她最大,只能听她的。 被她用职务压住的马县尉只能憋屈地休息去了,没想到,一大早,这莽妇又来这一出。 她掀起帘子,只见天空仍旧笼罩在一片漆黑之中,远处的山峦若隐若现。 “大人。” 见唐卉起身,女侍端着水上前来伺候她洗漱。 不远处,马县尉身穿甲胄,腰间佩刀,见唐卉终于醒了,当即大步流星走过来,“唐大人,老娘现在可以进山剿匪了吧?” 唐卉默默放下脸帕,幽幽看她一眼,“马大人,不着急,我们的斥候都还没回来。” 话音刚落,就见一名士兵前来禀报,“主簿大人,县尉大人,斥候来报。” 唐卉:“……” 马县尉眼神骤亮,一挥手,“命她速速来报。” “诺。” 士兵领命退下。 唐卉接着用脸帕仔细擦脸。 马县尉看得直皱眉,“唐大人,咱们可是来剿匪的,你这么娇气怎么行?大老娘们的,用河水抹一把不就好了?你还专门带个盆和脸帕来……” 唐卉一把将脸帕丢在盆里,“端下去。” 女侍端着盆,低头退下。 唐卉目光凶狠,正想跟马县尉好好探讨一下她怎么就不娘们了? 话还没出口,就见马县尉神色欣喜,已经迫不及待往外阔步走去。 斥候单膝跪地,“属下见过县尉大人。” “快起来,别搞那些虚礼,”马县尉一把将人从地上提起来,急切地问道,“有那些山匪的消息了?” “是,大人,我们在山上确实发现了有人驻扎过的痕迹……” 只听了半截,马县尉已经哈哈大笑起来,回头对唐卉道,“唐大人,那些人的老巢找着了,老娘这就带兵上山抄了她们!” 说完,她开始大步往外走,斥候见状,连忙扑过去拦住她,“大人!但是,还有个但是!” 马县尉充耳不闻,径直往外走。 江如春恰好端着早饭过来,见状,她就伸手将她拦住。 “县尉大人,您先别着急。” 马县尉被人正面拦住,不好再装傻,只得停下前进的步伐。 唐卉看向斥候,“你接着说。” 斥候应诺,接着道,“但那些人已经转移了,我们的人已经仔细搜寻了四周,然而,每个方向都有脚印,一直延伸到山脚下,因此,我们现在还无法确定山匪的去向……” 无法确定?那姓唐的岂不是又不准她进山了? 马县尉眼珠子一转,她要先发制人! 她抬脚对着斥候踹过去,“废物!好几天了连山匪的老巢都没找到,不等了,现在就随我进山,我亲自去找!” 说完,她对身后的传令官道,“挥旗,集合军队,准备随我一同进山。” “诺。” 传令官领命,当即开始挥舞手中的旗帜,发出集结的信号。 士兵们见状,迅速而有序地开始集结。 江如春看着都无语了,怪不得县丞大人要主簿大人来坐镇后方。 这个马县尉是个一根筋啊。 第86章 一钓一个准 唐卉冷眼看着,马县尉这是铁了心要进山了。 见军队已经集结完毕,宁言站不住了,立马前来拜见唐卉。 “主簿大人,目前情况尚未查明,恳请您利用职权暂且稳住马县尉。等我们先找到山匪踪迹,制定好详细的策略后,届时再行动啊。” 宁言是冯县丞的人,是外劲前期的武者。冯县丞特意派遣她来,专门负责保障唐卉的人身安全。 如果是往常,唐卉还会看在冯安的面子上,给她几分面子,但此时,她冷冷道,“她要去就让她去吧,等她找不着人自然就回来了。” 宁言拧眉,还想再劝,江如春将她拉到一旁,小声道,“山匪已经转移了,县尉大人进去也不会出事的,况且大人武艺高强,没准就找到线索了呢?” 宁言心下一思索,意思是说顶多让县尉大人白跑一趟呗。 也不知道县尉大人如何得罪主簿大人了,以至于主簿大人连一句提醒的话都不肯说。 她不再多言,如此,只是剿匪的时间会延后而已,她们带的粮草足够她们撑十几天,让两位大人先磨合一下脾气也好。 马县尉准备把所有士兵带走,唐卉直接扣下一半,兵全走了,她没有安全感。 马县尉无所谓,只要不阻拦她上山剿匪,啥都好说,她带着剩下的士兵和部分粮草,向山上进发。 “大人,此时分兵不理智啊。” 马县尉刚一进山,她的副官万清便上前劝道。 万一此时那些山匪在暗中观察,她们一分兵,岂不容易被逐个击破? 马县尉不以为意,她可是内劲前期的武者,自认清河县内没人是她的对手。 她大步往前走,手指捏得咔咔响,声音雀跃,“怕什么?老娘很久没没打架了,憋得慌,再拦着老娘,老娘就先和你打一架。” 万清无法,只能跟上去。 斥候在前面带路,先领着马县尉往发现山匪痕迹的地方去。 到了目的地,万清蹲下身仔细一打量,地上有柴火燃烧过的痕迹,周围的树木也有被砍伐过的印记。 她往四周一打量,确实四面都有脚印。 要怎么找到对方的踪迹呢? 正在她一筹莫展之际,马县尉突然暴喝一声,“什么人?” 她立马看过去,远处的大树上隐隐有个人影。 见被发现,对方直接一跃,瞬间跑没了影。 马县尉当即准备追上去。 万清一把拦住她,冷静道,“此人出现的蹊跷,可能有诈,大人不可冒进。” 马县尉到底是被之前的经验教过做人,有了些长进,此时被劝住,停下了脚步。 那人影察觉到身后没有人跟上来,竟然又跑回来了,从树叶间探出个脑袋,对着马县尉挑衅道,“略略略~” 见对方去而复返,万清更肯定前方有诈了,县尉大人必不可能中这种程度的激将法。 她刚放下心,就见马县尉勃然大怒,提着刀便追上去。 可见她被贬后,有些长进,但不多。 万清一个眨眼,马县尉就消失在林子里了,她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确定自己没看错,她那么大一个县尉直接消失不见了。 她瞪着眼,只能急忙对身后的士兵吩咐道,“快跟上!” 她简直不敢想象要是马县尉被山匪抓住后,会不会也向她们家县丞大人索要赎金? 她一想到那个画面,整个人就是一哆嗦。 没错,冷静可靠的万清,她也是冯县丞的人,特意派遣到马县尉身边看着她的。 冯县丞为了马县尉也是操碎了心。 马县尉急步追了一阵,发现不对劲了,她是内劲前期的武者,竟然追不上前面这人,对方怕是实力在她之上。 她缓缓停下了步子,警惕地看着对方。 紧紧追在后面的万清好不容易带兵追上,就见到马县尉不仅没被抓,而且还自己停了下来,简直喜极而泣,“大人——” 话音未落,她就见一个东西被丢在县尉大人脸上,湿乎乎、软乎乎的,马县尉抬手取下来一看,是一块香蕉皮。 万清:“……” 她眼泪都飙出来了:“不——” 马县尉气得头顶冒烟,一刀劈断一棵大树,“兀那小贼,哪里跑!” 士可杀,不可辱! 马县尉大喝一声,转眼间又不见了人影。 “追!” 万清毫不迟疑地下令。 她带着兵在林间快速穿梭。 按理说,她们不比马县尉的武功高强,应该早已失去马县尉的踪迹才对,但一路上有各种细小的痕迹,如裂开的石头,刚刚被折断的树枝,还有……新鲜的香蕉皮,这些痕迹非常明显,生怕她们看不见。 万清明白那些人是想把她们引走,但又不得不跟着跑,毕竟,她们的县尉被人一钓就钓走了啊! 就这样,她带着兵追着马县尉,一路往密林深处跑去。 等她们跑走后,林子里突然又冒出来几个“人影”,挨个将地上十分显眼的痕迹消除。 桃花村。 唐卉等到天黑也没见马县尉带兵回来。 宁言有些担心,“主簿大人,县尉大人莫不是发生了什么意外?” 唐卉也有些担心,便传唤上山专门打探消息的斥候。 不一会,斥候进来,禀报道,“县尉大人发现山匪踪迹,已率部追击,尾随其后的斥候尚未传回消息。” 宁言心中一沉,此前斥候尚未发现山匪踪迹,县尉大人一上山,对方就现身,还将县尉大人引走。 她拱手道:“主簿大人,我等恐怕中了调虎离山之计,此地不宜久留。” 江如春却有不同看法:“大人,属下认为目前留在村子里才最安全。” 唐卉挑眉:“噢?何出此言?” “大人,此次官府剿匪声势浩大,那些山匪恐怕早已闻风而逃。县尉大人此次上山,或许只是遭遇了留守的探子。” 江如春眼神中闪着光芒:“如今,既然这些探子也已被县尉大人发现,这说明桃花村里已无山匪。” 主簿大人只需静待县尉大人凯旋,便可轻易获得剿匪之功,她亦能分得一杯羹! 唐卉听后,觉得二人所言皆有道理。若就此调离兵马,恐有临阵脱逃之嫌,但毕竟关乎自身性命,亦不可掉以轻心,遂下令士兵们加强巡逻和警戒。 第87章 矮子山匪 士兵们三人一组,在四周巡逻。 唐卉对江如春的判断还是很相信的,她也认为当下待在桃花村十分安全,于是便安然入眠,只等马县尉得胜归来。 夜幕降临,月光如水。 一队士兵手持火把,巡逻至山脚,忽然听见林子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们瞬间警觉,手持长刀,蹑手蹑脚地向前走去,用刀拨开野草,举起火把,只见不远处树下有个身影正在低头吃东西。 火光只照出了对方的影子,对方在夜色的掩映下,只隐约能看出穿着一件很宽松的衣服,用绳子一系,更显得对方身材十分纤瘦。 这个体型……是个男子! 黑暗中突然亮起火光,那“男子”似乎受到了惊吓,怯怯侧过头来,头巾遮住了脸,看不清面容,但隐约可见对方一双大眼睛明亮又水润。 一个士兵瞬间被勾了魂,开口时声音不自觉放轻,“你是谁?” 那“男子”似乎更无措了,手一松,食物落在了地上,也顾不上去捡,便惊慌失措地往林子里跑。 那食物咕噜噜滚到士兵脚边,她低头一看,原来是个被咬了几口的桃子。再抬头看看不远处的那棵树,是棵桃树。 三人互相对视了一眼。 “可能是桃花村的活口,出来找吃的。” “可怜见的,他肯定是被吓坏了,这些天不知道躲哪儿去了,都不敢见人。” “天黑了,这林子里可是很危险的。” 最开始说话的士兵眼珠子一转,清了清嗓子,“确实危险,我去把他找回来。” 说完,她直接把火把递给同伴,转身进了林子。 剩下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找人怎么不带火把呢?我去给他送火把。” “嗯,主簿大人吩咐过我们不能分开行动,我也跟你们一起进去吧。” 两人煞有介事地说完,齐齐钻进了林子里。 然而,她们往前走了几步,既没发现“男子”的身影,也没发现同伴的身影,此时才意识到不对劲,可惜已经太晚了。 两个手刀劈过来,两人齐齐晕了过去。 与此同时,其他地方也分别有士兵不约而同发现了一个“男子”。 有的和那三个一样动了歪心思的,还有的只是单纯心善,这种无一例外直接被引走。 遇到相当机警的,“男子”则动作敏捷地上前吹灭火把,在人开口想示警时,用果子堵住嘴,再把人打晕拖走。 就这样,巡逻的士兵一点点被引走。 林子里。 猴王正在对一群猴子训话,它竖起两根手指,“吱吱吱~” 紧接着,小猴王爬到一旁的树上,举起两张画像。 一群猴子睁大眼睛,仔细看画上的人像。 它们在黑暗中也能清楚视物。 猴王用剑指着左边这一张,“吱吱吱”地交代一番。 接着,再用剑指着右边一张,“吱!”它挥着剑做了个劈砍的动作。 众猴子也纷纷挥舞起手中武器,齐齐往下劈砍,“吱!” 云层散开,月光洒下来,武器发出耀眼的银光,它们头顶戴着头盔,身上穿着宽大的军服,气势凌然,好不威风。 不远处,被扒了外衣和兵器、只着单薄中衣的士兵们被堵住了嘴,捆住了双手双脚,一个个昏迷不醒地躺在地上。 躺在地上的宁言睁开眼,翻身爬了起来,营地里十分寂静,但她却睡不着。 她心中依旧有些隐忧,担心山匪会夜袭,准备再去巡视一番。 她一边大步往外走,一边环视一圈,突然狠狠皱眉,周围这些士兵怎么突然缩水了? 矮了一大截! 其中一个矮子士兵正往她这个方向走来。 她瞳孔一缩,大喊,“敌袭——” 她“唰”一下拔出长刀,冲那矮子士兵迎上前去,“这些矮子们都是山匪伪装的!” 自认为伪装的天衣无缝的猴子们:…… 宁言的呼喊声如同一颗炸雷,瞬间惊醒营地里熟睡的士兵,她们纷纷翻身而起,拿起武器,环视一圈,径直朝周围这些矮子山匪们攻去。 清河县的士兵们都身强体壮,一个个身体素质都不弱,然而,这些矮子山匪虽然矮小,但躲避武器的身形却异常灵活。 宁言的长刀落下,那矮子山匪矮身一躲,避开攻击后,还拍拍胸脯,表示吓了一跳。 能躲过她的刀,对方最少也是外劲前期的武者,宁言不敢大意,再次挥刀。 这次,那矮子山匪也拔出武器迎上来。 “锵——” 兵刃相接,宁言有些惊讶,这个矮子山匪的招式竟然十分眼熟。 两人再次对了几招,宁言简直要气坏了,对方在学她的招式! 藐视,这是赤裸裸的藐视! 这是把她当猴耍了! 其他士兵也和这些矮子山匪们“激烈”地打了起来,打着打着,这些山匪们还凑近看看对方头盔下的长相。 宁言被对方贴身看过后,反应过来,对方在找人,她眼神一凛,是主簿大人。 趁现在她们还没发现主簿大人,得找人先把主簿大人转移走。 外面一片“叮叮当当”的嘈杂声,唐卉当即就被吵醒了,连着两天没睡个好觉,她神志还没清醒,手已经暴躁地掀了帘子,一声暴喝,“闹什么呢!” 这一嗓子直接吸引了所有生物的目光。 她没戴头盔,那张面容在猴子们的眼中异常清晰。 出现了,画像人物之一! 宁言:“……” 她明显感觉到,唐卉一出现,周围这些矮子山匪们都有些躁动,都跃跃欲试想往唐卉所在方向涌过去。 她一刀拦住面前的矮子山匪,大喊:“保护主簿大人!” “保护主簿大人!” 其他士兵也跟着大喊,奋力和这些矮子山匪打斗。 看清外面的情形后,唐卉原本困倦的双眼瞬间瞪得溜圆,她急忙放下帘子。 深呼吸了几次,紧接着,再次捏着帘子的一角,小心翼翼往上一掀。 唐卉:!是真的!不是梦啊! 她惊慌失措,大声呼喊,“快!快来人保护我!” 一个矮子山匪已经冲向了帐篷。 宁言见状,很想靠近帐篷处去护卫唐卉,但她被眼前这个山匪死死纠缠住了。 正在她心中一片焦急时,一声大喝传来—— “大人莫慌!” 第88章 任务完成 “大人莫慌!” 江如春从另一处赶来,她很有一把子力气,幼时确实跟着武师傅学过几招拳脚功夫,曾经她就是靠这个本事收服了清河县的一帮地痞流氓,拉起了高利贷的生意。 后来她想更上一步,便花钱买了个书吏的职位,高利贷的生意便转移到暗处,交给了薛晓凤管理。 也是因为她曾经打败了清河县所有的地痞流氓,她才有底气跟着唐卉来剿匪。 这些山匪出现的时机非常好,待她救了主簿大人,想必大人便会放下对她的隔阂,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她自信拔剑冲着那矮子山匪挥过去。 就这种小矮子,她一只手就能打十个! 矮子山匪举刀迎上去。 “锵——” 江如春手中的剑被挑飞,那力道大得她跟着被掀翻在地。 远处的宁言:“……” 唐卉:“……” 和江如春对打的猴子:“……” 大王特意交代过它们,如果和这些兵打起来的话,就用和她们相同的力道对打,做一做样子就可以了。 没错啊,它用的是刚刚它和其他人对打时的力道。 这人咋比其他人还弱呢? 嗯,再减多少力道合适呢? 宁言见没了人护卫主簿大人,拼命和面前的山匪对打,一时激动,竟然临时突破了,她迈入外劲中期了! 她大喜,一刀向那矮子山匪砍去。 “铿——” 对方持刀和她一对峙,刀差点被挑飞,身子斜斜一歪,惊险躲过,对方眨了下眼睛,似乎还有点懵。 宁言见她躲过,有些惊讶,但也顾不得许多,径直往帐篷那跑。 但她没想到,那矮子山匪懵了一下,竟然再次提刀向她砍来。 避不开,宁言拧眉再次迎战。 “锵锵锵——” 连连对打几招,宁言大惊,对方竟然也突破了! 她简直要吐血了,这个学人精怎么如此难缠。 另一边,摔倒在地的江如春,人还有点懵。 她虽然知晓武者的存在,但她从未见过她们出手,因此她以为她们不过多学了些招式,样子看着唬人,但实际上和她差别不大,无非就是力气大了些。 这是她第一次和武者交手,仅一招,她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恍惚间,她想起了天煞阁的金牌杀手,对方据说是化劲中期的武道大师。 她当初是怎么有胆子在这样一位人物面前大小声的? 如今想来,她能活着还真是命大。 江如春一个晃神间,就见那矮子山匪已经走到她面前,她心中有些绝望,但依旧翻身捡起了剑,不打,她只有死路一条,打一打还能有一线生机。 “啊!” 她抱着必死的决心握剑冲了上去。 “锵——锵锵——” 咦? 打了几招,江如春疑惑,这人好像又和它一样大的力气了,而且还似乎很吃力的样子。 所以,刚刚只是个例外么?突然爆发后已经体力不支了! 江如春眼睛渐渐亮起。 和她对打的猴子凑近仔细一瞧,它眼睛一亮,又发现一个画像人物! 小样,戴了个头盔差点没认出来。 江如春再次自信砍过来,这一刀,必定砍翻这小矮子! 哪成想,小矮子这回轻松躲过,手中刀刃一转,直接一刀捅进她的胸口。 大王说了,遇到这个人,直接杀掉。 江如春看着穿胸而过的刀刃,鲜血顺着刀刃一点点往下滴落,她嘴角涌出一股鲜血,不可置信瞪大了眼。 见这人还站着,那猴子毫不犹豫拔出刀来,再次猛地捅进她的胸口。 江如春一个踉跄,无力地向前扑倒,血红色染红了地上的黄土地。 猴子蹲下身,拍了拍对方的脸,没反应,再使劲揪一把对方的毛发,还是没反应,它满意点点头,这下肯定死透了。 透过帘子的小缝,目睹江如春的死亡,唐卉心惊肉跳,见那山匪杀了人后,转头向她看来。 她一慌,直接掀帘子往外跑。 宁言已经将那山匪引到帐篷附近,见状大喊,“大人,快往山里跑!” 骑马跑会更快,但她怕那些伪装成官兵的山匪已经在马上动了手脚。 山林里地势复杂,只要大人跑得快,这些人想追上大人也没那么容易,而且,她还抱着隐秘的期望,县尉大人没准已经返程了。 进入山林也许是一线生机。 在宁言艰难的掩护下,唐卉头也不回地往山里跑。 结果,她还没跑进山里,迎面就碰上山上冲下来一群穿着麻布衣裳的人。 这些人,和那些穿着兵服的山匪有个共同点——一样的矮小。 这也是山匪! “啊——” 唐卉吓得直接摔倒在地。 刚刚下山的矮子山匪被她的尖叫声吓得差点“吱吱”出声。 它们定睛一看,咦? 怎么已经打起来了,不是说好对方扮演成官,它们扮演成匪,两方意思意思打一打,混乱间隙完成任务后,再让“官”爆发,将“匪”打得抱头逃进山林,再逐渐消灭“匪”吗? 现在是什么情况。 有一只猴眼尖,激动地指着地上的唐卉,“吱——嗯!嗯嗯!” 其他猴一看,也激动了。 画像人物! 管它什么情况呢,先把任务完成! 一堆猴子团团围住唐卉。 唐卉抱住头,大喊,“别杀我!我乃清河县主簿,出身唐家旁系,你们要什么都可以提!” 猴子们对她的许诺充耳不闻,将她从地上提起就往山林里跑,再仗着猴多,挡住那些官兵的视线,暗戳戳对她一阵拳打脚踢,特别是背部,猴子们重重一脚踩上去。 “啊——”唐卉惨叫出声。 “大人——” 宁言看见这一幕,目眦欲裂。 穿着麻布衣裳的猴子们见伤势差不多了,抬手挥了挥手中的兵器。 接收到信号正“艰难”打架的矮子山匪们纷纷丢下对手,迅速往山林里追去。 “追!” 宁言一声令下,提刀快速追上去。 士兵们紧随其后。 宁言心里暗骂,这些山匪果然狡猾,竟然还分批次下山,这是见擒住主簿大人了,两方人就要汇合了。 然而,当她远远看去,只见那些伪装成官兵的山匪们突然和山林里的山匪们打起来了。 宁言:? 第89章 接着走流程 官服山匪和麻布山匪打得异常激烈。 从地上打到树上,再从这棵树打到那棵树,树叶扑簌簌掉落一地。 虽然前面出了点差错,但任务完成了,接下来,继续着往下演,应该没问题吧? 步骤是对的嘛。 这群山匪是内讧了?还是其实本来就有两波山匪? 宁言来不及细思,趁乱带兵救出了唐卉。 “疼疼疼,轻点,轻点!” 唐卉被一个士兵背在身后,一个劲叫唤。 她的声音一下引来一个矮子山匪的注意,见到人要被救走了,立马提刀奔过来。 唐卉立马闭嘴,趴在士兵身上,默默忍着不敢再出声。 “快走!” 宁言吩咐完,就要上前迎战。 然而,另一个山匪侧面斜刺过来,拦住了这个山匪,两人瞬间又“激烈”打了起来。 宁言:“……” 她转身就往外跑,边跑边吩咐身边想趁此机会擒拿山匪的士兵,“不要恋战,走!” 趁这群山匪内讧,是救出主簿大人的最好时机,主簿大人的安危更重要,等安置好主簿大人,她们再增兵来擒拿这些山匪。 一路上,好几个山匪都想来拦住她们,宁言这次一点反应也没给,径直往山下跑。 果然,那些山匪还没到她们面前,立马被另一伙山匪缠住了。 她护着背着唐卉的士兵一路奔至山脚,往拴着马匹的地方而去,“检查一下,马有没有问题。” 管理马匹的马步军听令上前。 “这匹没问题。” 检快速查完一匹,宁言当即下令背着唐卉的士兵,“你先带大人走。” 马步军接着去检查下一匹。 见已经远离了那群山匪,唐卉喊痛。 宁言还没意识到事情严重性,只以为唐卉是受了点磕碰,因为常年过着富贵生活,才受不了疼。 她扶着唐卉上马,被唐卉拍开手,“上不去!我的背!我的背好像断了!” “大人,请您忍一忍!” “忍不了,我把你的背踩断试试!” 唐卉不配合,士兵根本没法把人带上马,宁言见那群山匪已经打到山脚,快速说了一句,“大人,得罪了。” 抬掌就将唐卉敲晕过去。 “走。”宁言将唐卉一把提上马,对士兵嘱咐道。 士兵抱拳领命,翻身上马,一挥缰绳,催马疾驰而去。 马步军又检查好了几匹马,“这些马也没有问题。” 宁言让其他士兵先走,等所有士兵都上马后,她才翻身上马追上去。 出了桃花村,带着唐卉的士兵一路往县城的方向赶,没走多久,唐卉就在颠簸中被痛醒了,她惨叫出声,“啊——” 士兵被她的惨叫吓了一跳,立马停住,“主簿大人?” “啊——” 唐卉不答,一直惨叫。 身后骑着马追上来的士兵都拉住缰绳,停下来,不知所措地围着唐卉。 骑马追上来的宁言听见这惨嚎也吓了一跳,周围士兵往两侧让开,她打马走近,见唐卉脸色惨白,额角都是冷汗。 这才意识到不好。 她直接下令就地休息。 看大人这模样也不好再挪动。 士兵们抱了些稻草铺在地上,几个士兵合伙将唐卉从马上小心翼翼扶下来,趴着放上去。 “大人,大人,您还好吗?” 宁言轻声问。 唐卉不受控制地惨叫,睁开眼看她一眼,嗓子嘶哑,“大夫……” “大人,您放心,我已经命人带着您的令牌回县里请大夫了。” 唐卉一听,回县里请大夫,她怕大夫还没来,她就痛死了。 她眉头紧皱,伸手死死抓住宁言的胳膊,“乡里,也行!” “是。” 她们现在恰好在某处村子附近,宁言看向一旁,“你们去村里问问有没有会医的,把人找来。” “诺。” 几个士兵领命而去。宁言对另几个人道,“你们去村子里用钱买一床被褥和汗巾,再烧点热水来。” 她掏出一个钱袋子递过去。 “诺。” 这些士兵也领命而去。 秋季的夜晚十分寒凉,唐卉打了几个冷颤。 宁言便又吩咐士兵们去找点柴火过来,火堆被点燃,这才带来一丝暖意。 其他士兵自发开始巡逻,警戒四周。 很快,借被褥的士兵们回来了,宁言先为唐卉盖上被褥,接着用热水浸湿汗巾,为唐卉擦了擦额头。 不久,找大夫的士兵也回来了,身后跟着一位举着火把的妇人。 “见过各位大人。”那妇人躬着身行礼。 “这位是大夫?” 那人摇头,“回大人,在下是金山村村长,姓徐。” “徐村长,你们村的大夫呢?” 徐村长抬袖擦了擦额头的汗,仔细观察地上躺着的人,周围的士兵都把她紧紧围在中间,显然身份不一般。 她深吸了一口气,鼓足勇气开口道,“大人,我们村的大夫进山采药去了,这大晚上的也还没回来,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如果您们急着救人的话,可否劳烦您们派些人手进山帮忙找一找人?” 进山找人? 那得找到什么时候? 唐卉急了,对宁言道,“别的、别的村……” 徐村长听了,忙道,“大人,我们村里的大夫医术十分高明,她平时在县里医馆担任坐堂大夫,最近家中有事才暂回村子里的,她的医术在十里八乡都是出了名的好,她定能医治好这位大人。” 宁言沉思片刻,果断吩咐道,“你们几个骑马去最近的村子,看看还有没有其他大夫,你们三个跟着徐村长进山找人。” “是。” 士兵们很快分散行动。 “谢谢大人,谢谢大人。” 徐村长鞠了一躬,当即举着火把往前带路。 暗处有声音响动,宁言立马看过去,就见一只鸟扇动翅膀飞远。 原来是只鸟,她放下心来,继续守着唐卉。 四周又恢复了宁静,只有唐卉的小声呻吟声。 今晚应该是要在这里度过了,也不知那些山匪打得如何了,她默默祈祷那些山匪能够两败俱伤。 没多久,她再次听见异响,“什么人?” 她扭头看去,就见几个妇人从山坡后走出来。 为首的手上拿着火把,后面的人推着一辆板车,板车上已经铺好了被褥。 “大人,我们是金山村的村民,如不嫌弃,请到我们村子里暂歇吧。” 第90章 治疗受阻 宁言:“那就叨扰了。” 唐卉被小心抬到板车上。 宁言在沿途留下记号,带着兵马往金山村走去。 金山村的村民们热情地给她们在家中腾出空房间。 “大人,你们是不是去桃花村剿匪了?” “大人们这么辛苦,还愿意帮我们进山找人,真是好官啊。” “大人们肯定又累又饿,我叫夫郎给你们下碗面吃。” 这话刚说完,就有人点起油灯进了厨房,在烧火了。 等面条送上来时,碗里还卧了两个荷包蛋。 宁言端着碗,看着面前这些朴实善良的村民,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她不禁开口,“三个人进山找人还是太少了,我再派些人一起进山找人吧。” “不许!”趴在床榻上的唐卉脸色苍白,语气很虚弱,但态度强硬,“你,你把兵派走,万一,那些山匪,追过来,谁,谁来保护我?” 宁言拧眉想说什么,嘴张开又闭上了。 一位村民见状,连忙解围道,“谢谢大人好意,三个人已经足够了,还是这位大人的安危更重要。” 说完,她还安抚地看向唐卉,“这位大人,您放心,我们村的徐大夫妙手回春,她定能治好你的。” 唐卉看她一眼,冷哼一声,以退为进也没有用,这个时候没有什么能比她自己更重要。 夜空中,一只麻雀从高空俯视山林,发出一阵鸣叫。 林子里,金山村的徐大夫跌落在一处坑底,她在周围撒了些驱虫驱蛇的草药,伴着星光,双手枕在脑后,安然入睡。 喊是不会喊的,不仅没用,很可能招来野兽,不如睡个好觉,等她们村的村长来找她。 不远处,徐村长手持火把,带着三个士兵在林中缓慢前进。 “徐大夫——” “你在哪——” 徐村长抬手半掩在嘴边,大声呼喊。 “徐大夫——” 紧随其后的三个士兵也跟着高喊。 几人的叫喊声在空旷的林子里回荡,无数回声在耳边响起,十分明显。 然而,徐大夫却睡得很沉,还小声打起了呼噜。 眼见着几人已经在逐渐靠近徐大夫的坑底。 突然,另一个方向传来一阵“沙沙”声。 几人闻声都看过去,徐村长举起火把照过去,“徐大夫?” 除了树叶被风吹动,没看见任何人影。 徐村长一掌拍向额头,“徐大夫准是又掉到哪个坑里了,爬不上来,刚刚的声音,应该是给我们指路呢。” “那我们去那边瞧瞧。” “走。” 几人往发出“沙沙”声的方向走,等她们判断不出方向后,“沙沙”声又响起来了,徐村长更肯定是徐大夫在给她们指路了。 “徐大夫——” 她们连忙往发出声音的地方跑去。 就这样,她们离徐大夫掉落的坑底越来越远。 另一边,官道上正快马加鞭往清河县赶的士兵,突然间,她猛地一拉缰绳,马儿扬起前蹄,紧急停下。 只见前方的路不知何时倒伏了一片横七竖八的树木,宽阔的路被阻拦,根本过不去。 士兵心中焦急,毫不迟疑拉着马朝一旁的小道奔去,只是小道狭窄,地形复杂,回清河县的路程会变得更加漫长。 金山村。 去别的村找大夫的士兵已经回来了,分别带回来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一个穿着艳丽服饰的妇人、一个男子和一只大黑狗。 宁言狠狠皱眉,“怎么还有一个男子?这狗又是怎么回事?” 一个士兵尴尬道,“大人,这位郎君是唐家村唯一一位懂医理的,这狗是我在带走王郎君时自己跟上来的。” 听见“唐家村”、“王郎君”、“懂医理”几个关键词,唐卉一下睁开眼看过去。 四目相对间,王氏也认出了躺在床上的人是谁,他低着头,怎么是她? 早知道就不来了。 唐卉语气不悦,“让他,让他走,荒,荒唐!男子,哪里懂医术?” 宁言也这么认为,“送他回去吧。” 带着王氏过来的士兵摸摸头,她这不是想着,死马当活马医吗? “王郎君,实在不好意思,我送你回去吧。” “劳烦。”王氏转身往外走。 在他转身时,唐卉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汪呜呜——” 察觉到恶意,黑球立刻扭头对着唐卉,浑身毛发竖起,嘴里发出低沉且持续地吼叫声。 周围的士兵一下拔出刀,齐齐对准黑球。 王氏连忙安抚地摸摸黑球的头,“没事没事,黑球,没事。” 黑球慢慢安静下来,王氏歉意一礼,“不好意思,黑球没有恶意,只是面对陌生人有些怕生。” 宁言挥手,示意周围的士兵收起武器,她看着黑球的眼神有些惊异,语气还算温和,“你这狗怎么生得如此高大?” “这狗有些西域血统,长得是大了些。” “噢?西域血统,你们家还有路子能搞到那边的东西?” 王氏看了床上的唐卉一眼,语气骄傲,“我闺女弄来的。” 宁言原本还有些好奇,但见主簿大人脸色不好看,以为她身上又开始疼痛难忍了,她忙挥了挥手,“没事了,你走吧。” 王氏拉着黑球的耳朵往外走。 他一边走,一边心里嘀咕,不知道唐卉这偏心眼到胳肢窝的老妖婆受了什么伤,趴在那里,脸色惨白,受伤不轻呐。 他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她得不到最好的治疗,最好就此死去。 然而,他又转念一想,这老妖婆要是真的死了,那二娘岂不是要给她守孝,实在是不值当。 他连忙双手合十,向各路菩萨大仙祈祷,刚刚信男口无遮掩,您们千万不要当真,别叫她死了,至多叫她变成一个残废。 “王郎君,你做什么呢?” 王氏虔诚道,“我在求菩萨保佑,别让里面的大人死了。” “你真是医者仁心。” 士兵感叹,大人明明不相信王郎君会医,王郎君还依旧为大人祈福,虽然不知对方医术如何,但这份心性就值得人称赞。 王氏面不改色收下这份夸赞。 屋内。 白发苍苍的老婆婆已经开始为唐卉诊脉。 她看起来年龄很大了,莫名令人对她的医术十分信服。 第91章 尽是些歪瓜裂枣 她摸着手底下的手腕,沉吟片刻,开口道,“往来流利,如珠滚玉盘之状……” 她咧开无牙的嘴,“恭喜恭喜啊,是喜脉!” 宁言无语半晌,“你摸的是个女人的脉象。” 老婆婆睁大眼睛,她的眼睛雾蒙蒙一片,也不知她瞧清楚没有,她“哎呀”一声笑道,“是女子呀,那就是吃撑了,没什么大问题,大人身体强健,消化消化就好了。” 宁言:“……你摸的是我的脉象。” 她确实刚刚吃了一大碗面条,是有点撑,看来这个大夫只是有点视物不明,医术应该还可以。 她握着老婆婆的手放到唐卉手腕上,“这才是病患,老大夫,请。” 老婆婆将手指放好,神情严肃,“嗯……这脉象……” 唐卉和宁言都屏息以待。 老婆婆:“脉象流利,有力而回旋,如珠般圆滑……”她再次咧开没牙的嘴,“恭喜恭喜,贵夫郎有喜了!” 唐卉:“……” 宁言:“……大夫,病患也是女子。” 老婆婆从善如流,“噢,女子啊,那就是有些积食了,大人你身体……” “行了,不用说了。”宁言阻止了她后面的车轱辘话,看向另一边穿着艳丽服饰的妇人,“你来。” 那妇人走上前来,先是恭敬一礼,接着对宁言道,“大人,我还需要准备一些东西。” “你要什么?针灸还是什么珍稀草药?” 她通通没有。 然后她就听那妇人说,“有新鲜水果最好,没有,可以用粮食或者肉类替代。” 噢,这个有,可以向村民们买一点。 等等,宁言微微睁大眼,“你要这些干什么?” 妇人表情认真,“请神的贡品。” 宁言:“……?” 还没等她有所反应,围在屋外的村民们已经纷纷响应。 “我家有一些桃子,我去拿。” “我家也有水果,我家的新鲜,用我的。” “我家还有一块腊肉!” 转眼间,这些人都跑没了影。 一个村民率先搬来一个长桌,不一会儿,后面赶来的村民们都一窝蜂地将怀中的食物堆放在桌上。 宁言就眨了一下眼睛,这些贡品就被堆得冒了尖,即便这样,后面还不断有村民涌上来,不停地往上面堆放食物。 那妇人倒是很淡定,开口道,“好了,足够了。” 没贡献出贡品的村民们都遗憾地叹口气,但还是听话地收了手。 宁言已经反应过来了,拧起了眉,竟然是个神婆,她一向认为这些人就是在装神弄鬼,她看向床榻上的唐卉,“大人,这……” 唐卉疼痛难忍,她此时也别无选择,“让她,试试。” 宁言只好称诺。 那神婆从身上背着的包袱里掏出三炷香和一个香炉,香炉摆在正中间,点燃香,她握着香三拜后,将香插在香炉中。 准备好后,她开始请神。 从包袱里拿出铃铛挂在胳膊和腿上,开始围着供桌手舞足蹈,嘴里念道,“至性归命礼,信香一念周沙界,吾俸香烟遍十方……我今焚香申叩请,愿降香坛作证明。” 念完,她眼神一变,大步走向唐卉,一把掀开被褥,去摸唐卉受伤的背部,她神情一凝,“有恶灵附体。” 她拿出符纸贴在她背上,咬破指尖,在符纸上快速画图案。 一边画,一边念咒:“天灵灵,地灵灵,神符一起开天门闭地府开人门塞鬼路,吾奉杨婆先师救令急急如律令!” 再重复念了两遍。 宁言看得直皱眉,然而,等她往门外一看,就见村民们跪了一地,一脸虔诚。 神婆画完符,将符纸取下来,不知她如何动作,符纸自动开始燃烧,她取来一碗清水将纸灰装好。 做好这一切,她突然眼睛上翻,再睁眼时,她已经恢复如常。 仪式结束了,屋内的人没什么反应,屋外的村民们却开始热烈欢呼,十分捧场。 因为仪式结束后,贡品是可以拿回去吃的,村民们纷纷拿回自己的那份,神情激动。 这可是请过神的! 她们要拿回去祭拜祖宗! 没争取到献贡品机会的村民们则羡慕地看着她们手里的贡品,问,“我可以摸摸么?” 摸一把,沾沾福气也是好的。 “去去去,想都别想。” 这些村民捧着贡品,快速跑了。 屋内,神婆恭敬地将碗递给唐卉,“大人,请喝。” 唐卉内心挣扎片刻,最终还是接过碗,然而,就在她刚端起碗的瞬间,她的手突然一抖,碗从她手心滑落,重重砸在地上。 “大人……”宁言站起身。 神婆看着地上的碎片,符水四散溢开,瞪大了眼,接着她摇头叹息,“天意如此……”没救了,后面的话她在唐卉摄人的眼神下,默默吞了回去。 唐卉气急,大喘着气:“打,打出去!” “不,不敢劳烦各位大人,民女自己走,自己走。” 神婆说都没说完,已经提着自己的香炉一溜烟跑没了影。 唐卉已经来不及去计较那神婆了,她看向自己的手,握拳,手指缓慢握住了,抬手,手臂也一点点抬起来了。 宁言小心翼翼询问,“大人,您觉得怎么样?” “还,还行,”唐卉松了口气,她不满道,“怎么,怎么尽是些,歪瓜裂枣?” 宁言不语,乡下哪有什么好大夫,能有人治病的就不错了,她派出去的士兵分别去了六个村,只带回了三个人。 唐卉又问,“清河县的,多久,能回来?” 宁言道:“路上不停歇的话,约莫还要一柱香。” 唐卉沉默片刻:“增,增兵,进山,找人!” 太久了,她只能寄希望于金山村的大夫。 “诺。” 宁言下去吩咐。 她出屋子后,突然发现远处的天空一片通红。 那个方向,似乎是桃花村的方向。 恰在此时,一名斥候疾步来报,“报——所有山匪都被火围困住了!” “什么情况,你细细报来。” 待听完斥候的汇报后,宁言大声叫好,原来是那些土匪打到一处洼地,不知哪位同僚灵机一动,往洼地周围丢了一根火把,瞬间将四周点燃,围困住了那些土匪。 “除非那些山匪会飞天遁地,否则她们绝无逃脱的可能。” 宁言兴奋拍掌。 第92章 有瘫痪之症 桃花村山林。 等那些斥候因火势太大而逐渐撤退后,洼地里的猴子们扔掉身上宽大的衣服和兵器,虽然它们不会飞,但它们个个都是丛林高手。 一个个身姿矫健地跃上树,尾巴勾住树枝,几个跳跃间,就轻而易举逃出了火圈。 金山村。 斥候们还找到了被打晕在林中的同僚,顺便将人救了回来。 宁言赞扬了她们一番后笑着问,“是哪位勇士想出的火攻?” 底下的斥候们面面相觑,没人应答。 大雍朝规定,未经上级明确指令,是不允许私自放火烧山的,所以此时没有人开口承认,宁言也不觉得奇怪。 她语气温和道,“别担心,这是特殊情况,县丞大人不会治你毁坏山林之罪的,相反,这还是大功一件。” 斥候们沉默着,依旧没人应答。 桃花村。 一只逃出火势的猴子一落地,便急忙扭过头撩起自己的尾巴,只见尾巴尖有一小撮毛发被撩黑了,它心疼地吹了吹自己的尾巴,气急败坏地叫唤:“吱!吱吱吱!” 谁?哪只猴子放的火! 一个穿着士兵服的高大人影走过来。 衣服中间突然被撩开,露出一个猴脑袋来,它好奇看了一眼那只吹尾巴的猴,“吱吱?” 咋了嘛? “吱吱吱?吱吱!” 你会不会扔?烧着我尾巴了! 它正要冲上去和那只穿着衣服的猴干架,就见那“人影”的上方动了,头盔被取下来,露出一张猴脸来。 是小猴王。 小猴王高冷看它一眼,它立马从心改口,“吱吱吱!” 扔得好,只烧到了我的尾巴尖! 小猴王冷哼一声,跳下来重重挠了它一爪子,其它猴尾巴都藏在衣服里,哪里会被烧到?这只猴肯定又悄悄把尾巴放出来了! 幸好它们是晚上行动的,不然就它们这德行早暴露了。 桃花村。 一直等到母鸡打鸣时,不仅进山找人的士兵们还没回来,连去清河县的士兵也没回来。 唐卉已经痛晕了过去。 宁言再一次派出士兵进山找人,同时派人骑马赶去清河县。 天边的红色已经消失,去桃花村查看消息的斥候来报,起火的地方只剩下一堆黑灰和散落的兵器。 那群山匪已经彻底被消灭了。 这场剿匪行动就这么虎头蛇尾的结束了。 金山村山林里。 眼见天色逐渐亮堂起来,溜了一晚上人的银环蛇吐了吐蛇信,便悠悠然离开了。 帮它指路的麻雀也跟着它飞走了。 太阳越出地平线,“沙沙”声也彻底消失不见。 徐村长和身后逐渐壮大的士兵们一屁股坐在地上。 一个士兵气喘吁吁道,“徐村长,你确定这声音,真是徐大夫发出的示警吗?” “应该……是吧?” “可是,我们几乎把整座山都翻遍了,也没找到人啊?” “这……” “太阳一出来,这声音就消失了,”一个士兵抱住胳膊,觉得有些瘆得慌,“我们该不会是遇到什么了精怪吧?” “别怕,就算真是什么精怪,现在也天亮了。” 说到天亮,所有士兵都沉默了,“继续找吧,主簿大人还等着治伤呢。” 另一边,落在坑底的徐大夫打了个哈欠,伸了个长长的懒腰。 嗯,她睡了个好觉。 感觉久违的也可以在林子里睡一觉嘛。 她睁开眼,就见到坑顶冒出一个脑袋,头顶还有几片落叶。 “哟,村长,您老又找到我了。” 徐大夫挥手,闲适地打招呼。 接着,她就看见坑顶边,又冒出一个,两个,三个……好多个脑袋。 都顶着黑眼圈直直看着她。 最重要的是,这些人穿着官服。 徐大夫:“……” 有点受宠若惊啊! 唐卉醒了,疼痛感已经消失了,但她陷入了巨大的恐慌—— 她感觉不到自己的四肢了! 她高声质问宁言,“大夫呢?大夫怎么还没来?” “来了——大夫来了——”外面传来士兵们激动的声音。 徐大夫一左一右各有一个士兵,她双脚离地,就这么一路被飞快地提溜走。 “我可以——”自己走。 她张嘴吃了一嘴风。 她只好无奈闭上。 等她被放进屋内,宁言立刻拉着她到床边,“徐大夫,快帮我家大人看看,她四肢没有知觉了!” 徐大夫一听,先打量了一遍唐卉的情况,神情慢慢严肃起来,对匆匆赶来的徐村长道,“去拿我的药箱来。” “已经准备好了。” 宁言一挥手,马上有人提着药箱过来。 “怎么受伤的?” 徐大夫先是为唐卉把脉。 宁言将昨日唐卉被山匪掠走的过程一一说了。 徐大夫眉头缓缓蹙起,她松开唐卉的手腕,掀开被褥,脱下她的外衣,检查她受伤的背部,她语气不好,“脊骨本来就受到了重击,还有错位的情况……” 听到脊骨错位,宁言有些心虚,这很可能是主簿大人在马上被颠簸的。 徐大夫捏捏唐卉的四肢,“有知觉吗?” 唐卉眼中沉声问道,“大夫,我怎么了?” “因脊骨受损而致肢体不遂……有瘫痪之症。” “胡说!”唐卉眼睛充血,“庸医!宁言,把她打出去!” 她怎么可能瘫痪?定是这乡野村妇医术不精! 徐大夫对她的话充耳不闻,自顾自打开药箱,取出针灸包,开始下针,“病患伤势拖得太久了,错过了治病的最佳时机,我先扎几针不让病情加重。” 唐卉脸上充血,声音尖锐,“宁言,我说得话你没听见吗?把她打出去!” 宁言为难道,“大人,您的病情不能再拖了,目前这里只有徐大夫,先让她试试?” “不能,庸医!你知道我是谁吗?你再动我一下试试?我让你在清河县待不下去!” 面对唐卉的威胁,徐大夫下针的手又稳又快,一点都没有抖动,她还不至于怕一个瘫子。 “暂时不能挪动她,我开个方子,你让人去我家取,记得付钱。” 宁言点头,“没问题。” 徐大夫低头写方子的时候,唐卉还在骂骂咧咧,说要杀她全家。 宁言小声道,“徐大夫,你别担心,县丞大人是非分明,不会让主簿大人如此做的。” 徐大夫摇摇头,“人要瘫了,一时受不了,也能理解,让她发泄出来也好,她之后就会明白,更崩溃的事还在后面呢。” 宁言:“……” 徐大夫停下笔,把方子递给宁言,提醒道,“别忘了我的诊费。” 第93章 她一定是在做噩梦 “你放心,我是官府之人,不会拖欠你诊金的。” 宁言接着问道:“徐大夫,主簿大人她还能好吗?” “难呐,她脊骨受到重创,本就该小心一点,你们倒好,不知道怎么折腾人的,把人脊骨弄错位好几截。” 宁言心虚地移开眼。 她哪里知道主簿大人伤势如此重,当时就算她不把人救走,那些山匪也会把人带走,更折腾人也说不定。 徐大夫压低声音,“而且,最佳救治时间也被耽误了,这几重不利因素她都撞到了,她不瘫天理难容。” 宁言:“……” 她抓了抓头,徐大夫是不是太不把她当外人了,就这么跟她说这些,真不怕她告密吗? “大人,大夫来了——” 此时,清河县的士兵终于赶回来了。 宁言赶忙迎上去,提着药箱的老大夫腰都快被马儿颠断了。 下了马后腿还在打颤,士兵急着要扶着她进屋,她摆手,气喘吁吁,“别急,别急,喘口气,喘口气。” 宁言皱眉问那士兵,“怎么现在才回来?” 士兵低头解释。 原来她最开始先是被断木阻了路,绕路走小道,马儿突然腿软,她被摔下马背,跌入路旁直接晕了过去,直到被后面找来的士兵唤醒,两人这才紧赶慢赶回县里请大夫。 这么倒霉? 徐大夫听得啧啧摇头,“天欲使其瘫,人奈之何?” 那老大夫听见声音抬头,看见是她,不解道,“既然你们已经请了徐大夫,还找我做什么?” 县里的大夫有哪些,医术怎么样,她们这些医者心中都是有数的。 徐大夫对她恭敬一礼,“刘大夫。” 刘大夫摆了摆手,“徐大夫,太客气了。” “刘大夫,还请你再看看。” 宁言扶着人进屋。 唐卉看见终于又来了个大夫,忙道,“大夫,那个姓徐的庸医竟然说我瘫痪了,你快来帮我看看,我没有瘫痪!” 没成想,刘大夫却耿直道,“徐大夫说你瘫痪了?那你肯定是瘫痪了。” “刘大夫,这人不信,你再给她看看,多打击她几次,她就信了。” 徐大夫跟在她身后悠悠道。 刘大夫明白了,便上前为唐卉诊脉,接着仔细端详她的背部,片刻后,她赞叹道,“徐大夫,你在针灸一道上又有进益啊!” 徐大夫笑眯了眼,“应该的,天天练扎针,要是没有进益我要闹了啊。” “咳。”宁言握拳轻咳了一声。 刘大夫回过神来:“噢,确实是瘫痪了。” 唐卉感到愤怒,她想将地上的鞋甩在这人脸上,然而,她的四肢却像是被无形的枷锁束缚住了,无法动弹,于是,她更生气了,“你和那姓徐的是一伙的!庸医,都是庸医!” 刘大夫摇头叹息,她嘱咐道,“你现在情绪不宜过于激动,不然就算徐大夫给你施了针,你病情也会加重的。” 一听病情还会加重,唐卉骂也不是,不骂也不是,整张脸憋的通红。 宁言连忙把两个大夫请出门外,别把主簿大人给气坏了,毕竟唐卉病情加重也有她一份,便自掏腰包为唐卉付诊金。 刘大夫一摸,这诊金还有点厚。 徐大夫掂了掂钱袋子,顿时眉开眼笑,“我再教你一套按摩手法,平时多给她按按,不然,她会得痿症。” 宁言点了一名士兵跟她学习,自己进了一间房,开始研墨写信。 主簿大人如今这样不好挪动,她得给县丞大人报个信。 第一句先确定中心思想:已成功平定山匪。 接着开始详细汇报昨日发生的事情。 然后,她在后面写下自己对这些山匪的猜测。 这些山匪都身材矮小,可能最开始是一群得了侏儒症的人,因为异于常人,便躲入山林生活,一代代下来,便繁衍了一堆侏儒后代,族群内还划分了不同阵营。 身体灵活,本性好斗,战斗力强……写着写着,宁言最后添上一句,脑子不太好使。 仔细想来,这些山匪身材如此矮小,竟然还有胆子假扮官兵,大摇大摆走进军营,本身就说明对方不太聪明啊。 而且,最开始她还担心这些山匪伪装成官兵,会对马匹动手脚,事实证明是她多虑了。 她接着往下写士兵伤亡情况,数个士兵得了风寒(衣服被扒被冷风吹的),阵亡一人(江如春),重伤一人(唐卉)。 最后,她请求县丞大人抬一顶步舆来,再请几个医术高明的大夫。 虽然她也觉得主簿大人可能是真没救了,但万一呢,还是再找些大夫来看看吧。 写完信,她便让人快马加鞭送去清河县。 士兵带着信骑马跑远,宁言挠了挠头,感觉好像忘了啥,但目前主簿大人的伤势更令她挂心,既然能忘,那应该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吧。 清河县县衙。 冯安收到信,打开一看。 只看了第一句,她便抚掌大笑,“好!” 她扭头吩咐一旁的女侍,“快,去叫吏房的人草拟一份告示,张贴在县衙门口,就说桃花村山匪已被官府剿灭,让百姓无需再惧。” “诺。” 女侍闻言,欢喜退下。 冯安接着往下看,她将剿匪过程细细读来,旋即有些疑惑,她再将这一部分反复读了几遍,她们县的官兵除了放了一把火之外,好像也没干什么事。 没关系,以最小的伤亡博得最大的成果,只要结果是好的就行,冯安嘴角还是止不住上扬。 她继续往下看,然后,她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唐卉……瘫痪了? 她抬头看着书案上堆积如山的公文,眼前一黑,那这些还是她一个人的活? 而且,唐卉瘫痪,官职肯定是保不住了,新的主簿走马上任,最短也要几个月的时间,那这段时间主簿的活也得她干了? 冯安表情凝固,片刻后,她放下手中的信,平静地合上尚未处理完的公文。 起身走到内室,在榻几上躺下,双手放在腹部,十分安详。 她一定是在做噩梦。 睡一觉起来就好了。 躺了一会,她突然拧眉,睁开眼,“不对劲,马县尉呢?” 另一边,在金山村的宁言:“……” 她想起来了,她把马县尉给忘了! 第94章 怎么走? 马县尉追着那恼人的小贼一路狂奔,不知跑了多久,前方那贼人突然在她眼皮子底下消失不见。 她在这片山林里找了好几圈,连个影子也没瞧见。她气得连砍了好几棵树后,这才慢慢冷静下来,打眼一瞧,才发现自己孤身一人,身处一片陌生的密林深处。 万清和身后的士兵们都疲惫不堪,扶着树气喘吁吁。她们的体力已经严重透支,没法继续追赶马县尉。 “万大人,”一个士兵喘着气问,“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万清撑着膝盖,呼吸急促,抬头扫视一眼,见士兵们身上的衣服都被汗水浸透,嘴唇干裂,肚子也咕噜咕噜在叫。 她下令,“原地休整。” 所有的士兵都不约而同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在地上。 万清也靠着树坐下,身体沉重,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 她闭上眼睛,心想还好林子里没什么陷阱……等等,没有陷阱?她心中一紧,如此,那山匪的目的就只是把她们往山里引——调虎离山之计! 她睁开眼,眼中有些焦急,不知道主簿大人她们那里如何了,还好留下了一半兵力。 不过现在着急也没用,先恢复好体力才行。 休息片刻,她站起身,“还能走的,随我一起去找水,打点猎物回来。” 闻言,几个士兵站起来,跟在她身后。 她们先是找到一条小溪,万清捧起水正准备喝一口,突然,听见对面传来“沙沙”声。 她手握住刀柄,厉声道,“谁?” 马县尉拨开树叶,从树上越过溪流,落在万清等人身边。 “县尉大人!”万清等人都十分惊喜。 马县尉颔首,感知到其他人在不远处休息,她也不易察觉松了口气。 “大人,那山匪……” 马县尉脸色难看,“跑了。” 万清脸色也不好看,对方此时消失不见,说明目的已经达成,主簿大人她们那里此时就危险了。 马县尉到底是有点长进的,“我们得尽快赶回去。” “大人,士兵们现在都又累又饿,需要稍作休息以恢复体力。”万清为难道。 马县尉看了看万清几人的状态,确实眉眼间带着疲倦,她忍不住皱眉,嫌弃道,“这才跑了多久,怎么一个个累成这样?算了,那就等你们休息好了再走。” 说完,她几个迈步就消失在林子里。 士兵们看着万清,万清揉揉眉心,“先带点水回去。” 她们用随身携带的水囊装满水,刚回到休憩之地,就见马县尉又回来了,左手提着几只野鸡,右手扛着一头鹿。 她粗声粗气道,“给老娘把肚子都吃饱了,待会回去的路上,可别再抱怨没力气了。” 士兵们见状,顿时欢呼起来,“县尉大人威武!” 万清也意外,连忙笑着走上前,帮忙接猎物,“多谢县尉大人!” 等一群人吃饱喝足,马县尉背着手立着,绷着脸道,“怎么走?” 爹希匹的,追进来时没注意,要回去的时候才发现她迷路了。 万清笑着道,“县尉大人,别担心,这一路上那山匪都留了标记,很是显眼,我们不会迷路的。” 说着,她指着她们来时的方向,“您看。” 马县尉看过去,努力观察一阵,啥都没发现,她狐疑看向万清。 万清也很惊讶,路上的痕迹竟然都被抹除了! “没事,属下还做了其他标记。”幸好,她长了一个心眼。 在追着县尉大人跑的时候,因为时间紧急,她边跑边用刀在树木上留下了一些划痕。 她看向一旁的树木,指着树上浅浅的划痕笑道,“县尉大人您看,就是这个。” 马县尉沉默了,她抬手指了指另一个方向的树,“那这个呢?” 万清眼神一凝,怎么那个方向也有? 她环顾一周,发现几乎每个方向的树木上都有划痕。 标记不靠谱了,她转头问士兵们,“谁还记得,我们刚刚从哪过来的?” 只顾着往前跑,没记住路的士兵们苦苦思索。 “这边吧?” “不对不对,是这边。” “你们都不对,是这里,你们看看这棵树!” 万清不问还好,一问被她们也搞得糊涂了,她四下看看,各个路口都长得极其相似,都很像她们来时的路。 马县尉原本还想靠她们带路的,得,这也是一群不辨方向之人。 还是得靠自己。 她想了想,直接越到树上,站在树木的最高处眺望,一眼望过去,四周全是茂密的树木,仿佛连绵不绝的绿色海洋。 她跳下树来。 万清凑过来问,“县尉大人,怎么样?” 马县尉看过来的目光十分迷茫,这些树木都长得一模一样啊,这怎么分辨啊。 她苦练一身武艺,尚未来得及报效家国,难不成竟要折在这座山林里? 万清看她表情,明白了,安慰道,“县尉大人,别担心,我们沿着那条溪流走,总能走出去的。” 就是不知道会走到哪里去了。 马县尉不知会走到哪里去,但宁言知道唐主簿必须得回清河县了。 县丞大人派来的大夫被骂了出来,唐卉在屋里愤然大喊,“废物!不学无术的庸医!我要回唐府,找我的府医来!” 此时,没人敢进去触她的霉头,除了徐大夫。 她神情自若地走进去,她的银针还在唐卉背上呢。 这人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她的针扎了也是白扎。 唐卉骂骂咧咧,“你等着,等我好了,你们这些无能之辈就等着被我收拾吧!” 徐大夫置若罔闻,将自己的银针收拾好。 唐卉气得胸口剧烈起伏,她呼吸急促,感到胸口一阵不适。 徐大夫:“看到没?都说你目前情绪不宜激动了。” 唐卉瞪着她,无奈她现在张不了口,她一点一点调试自己的呼吸,慢慢让胸口平顺下来。 她依旧无法感知到自己的四肢。 无力感涌上心头,她徒然闭上眼睛。 宁言走进来,抱拳道,“主簿大人,属下送您回清河县。” 过了最开始大喊大叫歇斯底里的阶段,唐卉开始进入自闭阶段。 她紧闭双眼,默不作声。 宁言稍候片刻,随即挥动手臂,几个士兵就上前,小心翼翼地将唐卉搬上步舆。 这是一种简易的木板担架,四角各多出一点作为把手,供人提起行走。 四个士兵抬着唐卉走在正中央,宁言护在身旁,一行人牵着马准备慢慢走回清河县。 屋顶一只麻雀也扇动翅膀飞走了。 第95章 回城 一行人回到清河县。 看见一群官兵出现在城门口,清河县的百姓们顿时欢呼雀跃,奔走相告。 “剿匪的官兵们回来啦——” 县衙的告示已经张贴好,桃花村那群穷凶恶极的山匪已经被清河县的官兵们以雷霆之势肃清。 这一告示不仅让百姓们放心了,同时,也让他们骄傲地挺起胸膛,他们清河县的官兵就是这么厉害! 于是,此时,百姓们都自发地聚集在道路两旁,为她们举行凯旋仪式。 彩旗飘扬,锣鼓喧天,茶楼酒肆上还有哥儿往下扔鲜花和手帕。 在这样的氛围感染下,士兵们脸上也不由带上笑意,整个县都洋溢在一片欢乐祥和的氛围之中。 除了被人抬在中间的唐卉,她一动不动躺着,一张锦帕飘飘荡荡落在她脸上,她也没反应。 宁言连忙帮她把锦帕掀起扔走。 唐卉的正君姚氏在茶楼上看到这一幕,不禁眉头微蹙,他抬手扶着石桥的手起身,“走,我们去瞧瞧那躺着的是不是你家大人。” 宁言一行人一路回到县衙。 冯安收到信息,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她先看了看唐卉,听了随行的几个大夫的诊断后,她安慰道,“唐大人,你这是执行公务时受的伤,还是参与剿匪这样的军事行动,朝廷视其为忠勇之举,必会嘉奖予你的。” 唐卉眼也不睁,嘴也不张,如果不是胸口还有起伏,宛如一个死人。 冯安叹气,“我已经派人去你府里报信了,相信不久后,就会派人接你回去。” 一个衙役来报,“县丞大人,县衙外有一位郎君求见,他自称是主簿大人的主君。” 冯安一怔,“来得这么快?快请他进来。” 姚氏进来,也顾不上向冯安见礼,他看见步舆上那张熟悉的脸,差点没站稳,石桥连忙扶住他,“主君!” 姚氏踉踉跄跄行至唐卉身旁跪下,握住她的手,“妻主,妻主你怎么了?” 唐卉没反应。 姚氏仓皇看向冯安,冯安看向一旁的大夫。 大夫便上前一一为他解释唐卉所患何病,“……主簿大人四肢瘫痪,一时难以承受,心神不定,故而这会陷入郁郁寡欢之态。” “瘫、瘫痪……” 姚氏白眼一翻,当即昏厥过去。 “主君!”石桥见状,急忙将人扶住,免得人倒地受伤。 冯安头疼,这是县衙大堂啊,唐卉她还能抬进县衙内,但这姚氏是个男子,她却不好抬进县衙内,若是任其晕在县衙门口,又实在是不成体统。 恰好,此时衙役又来报,“大人,县衙外主簿大人的嫡女求见。” “快请她进来。” 唐淑仪收到消息后,带着下人匆匆赶来。 听到唐卉瘫痪的消息后,她手都在颤抖,冯安耐心劝慰她几句。 唐淑仪拱手道谢后,便命人将唐卉和姚氏都抬回府,急匆匆告辞离去。 等人走后,冯安才把宁言叫入县丞署。 “马县尉呢?” 宁言握拳:“属下在桃花村留了兵马等马县尉。” 冯安点头,旋即让她再详细汇报一下剿匪情况。 …… 冯安在听宁言的汇报,哈士葵早已听取了一群麻雀们的汇报。 “啾~啾啾~” “啾啾~” “啾啾啾~” 叽叽喳喳的,吵得鸟头疼,哈士葵气势汹汹走过来,把麻雀们挨个凶狠地啄了一遍。 叼了一嘴的毛,“呸!” 它吐掉羽毛,睥睨了一圈瞬间安静如鸡的麻雀们,很有大佬气质地粗声道,“一个个来。” 一只麻雀率先出声,哈士葵开始它粗犷版的翻译。 于是,唐云先是知道了唐卉瘫痪的消息,她笑道,“干得好。” 因为剿匪受伤而造成的意外瘫痪,便不会引人注意了。 就是可惜如果要使唐卉口不能言,就要创伤对方的大脑,但以现在这个时代的医疗水平,她怀疑唐卉很可能就此死去。 没关系,对方现在已经瘫痪,总能找到其他办法让她开不了口的。 接着,唐云才知晓了昨日的具体情况。 她失笑,这些猴子们倒是误打误撞,这让官府的人费解的同时引发各种猜测,甚至她们会自发为这些不合理的事情寻找合理的解释。 毕竟,相比于最直接的结果,人们往往更愿意相信自己的猜测,甚至对其深信不疑。 汇报完消息,麻雀们挨个扇着翅膀飞走了。 哈士葵做完翻译任务后,象征性地蹭了蹭唐云,便径直从窗户口跳出去,熟练地打开琥珀的笼子,去和它贴贴,“琥珀~” 顺便教它说话,哈士葵抬爪指着自己,“妻主~妻主~” 这已经是它的日常流程了,跟上班打卡一样雷打不动,不同的是,哈士葵乐在其中,十分积极。 琥珀眯着眼享受哈士葵的梳毛服务,但便宜是一点没叫哈士葵占到。 唐云看见这一幕,心想,还好冯静此时不在,要是她知道哈士葵背地里如此教琥珀说话,肯定会气得连夜撕毁那些她亲自绘制的哈士葵折扇。 毕竟,冯静一直心心念念着琥珀第一次开口能唤她娘的。 哈士葵最近刚刚立了大功,唐云便装作没看见,低头开始练字。 “咚咚。” “进来吧。” 谢荷提着食盒进来,“主子,这是冯公子送来的。” 唐云和冯子彦的八字已经合完,不出意外是“天赐良缘,珠联璧合”八个字。 八字结果已经送入冯府,两家商量后,定下了最近的一个婚期,九月初五,就在冯子彦及笄后。 唐云打开食盒,一股香气便逸散出来,今日是酥饼,饼皮呈金黄色,看起来就十分可口。 她取出一块,送入口中,外皮酥脆,内里的馅料甜而不腻。 唐云的眉头微不可见地舒展开,享受地吃完后,她问谢荷,“怎么样,打听到冯公子平日喜欢做什么了吗?” 此事不难打听,谢荷如今经常和青竹打交道,“冯公子素来不喜外出,平日里除了喜爱亲自下厨烹饪外,便是待在屋内读读书,写写字。” 唐云沉思片刻,便假装从一旁的匣子,实际上是从空间里取出一块砚台来,她从唐府的文房斋里可是拿了不少好砚。 又取来一个盒子装好,递给谢荷,“把这个转交给冯公子。” “是。” 谢荷捧着盒子退下。 唐云便继续练字。 就在此时,哈士葵突然放开琥珀,扇着翅膀飞上天。 第96章 总部支援终于到了 唐云也感知到了什么,支起窗户,抬头望去。 只见天空中长空俯身而下,哈士葵头顶葵花炸起,勇敢地冲了上去,两只鸟瞬间“缠斗”在一起。 天空中一声鹰唳传来。 不一会,长空便单爪提着哈士葵,翅膀一展,优雅从庭院内滑翔一圈,绕过琥珀的笼子时,琥珀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接着,这只猛禽便翅膀收拢,单脚落在唐云的手臂上。 “长空。”唐云笑道,抬起另一只手去抚摸它的脑袋。 长空再次长鸣一声,亲昵蹭了蹭唐云的手心。 哈士葵整只鸟被倒吊着,随着长空的动作而摇晃,头顶往下垂落的黄色葵花也跟着一晃一晃的。 看到上方温馨的主宠情深画面,它用粗粝的嗓音强势介入,“还有我,还有我,主人,我是你的心肝小宝贝呀~” 唐云将它从长空爪子下救下来,“你怎么老是跟长空打架?” 长空适时从喉咙里滑落出委委屈屈的声音,眼睛却轻飘飘移向哈士葵。 但哈士葵不受它挑衅,它一个劲贴着唐云的手,也委委屈地发出粗噶的声音,“你都有我这样一只宝贝鸟了,怎么还招惹别的野鸟啊?” 那些麻雀不算,它一爪子就能把它们驯服得服服帖帖。 唐云当然可以有别的鸟,但它一定要是所有鸟里最厉害的那只! 唐云莞尔,“讲道理,我最先养的是长空。” 长空愉悦地清鸣一声。 哈士葵冷哼一声,放狠话,“这次是我大意了,下次再战!” 说完,它就迈着小碎步安慰它的小女朋友去了。 唐云撸了一会鹰,随后,她收敛心神,开始干正事。她刚刚还在疑惑天煞阁怎么还没消息传来,这就收到信息了。 取下长空腿上的信,打开来看,果然是庆阳府总部派来支援的人到了,十三号发信请她集合。 将信收好,她拍了拍长空,“回去吧。” 长空轻啄她一口,便展开翅膀,飞向天空。 唐云先去教务斋告假,值守的夫子问她缘由,她一脸担忧,老实道,“学生家中有个长辈似乎得了瘫痪之症。” 百善孝为先,夫子神情一凝,立马给她批准假条,“愿你的长辈能平安顺遂。” “承夫子吉言。” 唐云回到学舍时,外出的冯静已经回来了,正正好逮住哈士葵在哄骗琥珀叫“妻主”。 “琥珀,你不可以听这只坏鸟的,第一次开口要叫娘啊!” 冯静果然气得想撕扇子了,她现在再看哈士葵一点也不觉得它可爱有趣了。 见唐云回来,她控诉道,“唐云,你管管你的鸟。” 唐云莞尔,“我看琥珀倒是挺享受的。” 闻言,哈士葵有恃无恐地和琥珀贴贴。 冯静气哼哼的,这就是她担心的点,她就怕哈士葵勾一勾爪子,她家乖乖巧巧的琥珀就会跟着走。 但她见琥珀此时依赖地靠在哈士葵身上,顿时泄了气,她转头看了一圈,“你那个蒙面的侍卫呢?” “家里出了些事,她去处理了。” 唐云道,实际上,是她交给了慕瑶一个任务,对方正在执行。 接着,唐云将刚刚在教务斋和夫子说的理由,对冯静又说了一遍,“我已经告假了,你帮我转告一下你十弟,让他最近就不用送点心来了。” “我会跟他说的,”冯静点头,接着安慰地拍拍她的肩,“世事无常,希望你的长辈不要太过悲恸。” 不要太过悲恸? 唐卉此刻只觉心如死灰。 因为唐淑仪叫来府医再次为她诊治,同样的诊脉结果她又被迫听了一遍。 瘫痪。 她真的瘫痪了。 姚氏和她的侧夫郎们都围在床榻边哭泣。 “妻主……老天奶怎能如此待你啊……” 姚氏趴在床榻边,他是真的伤心,他对唐卉是有真感情的,不然也做不出用自己的嫁妆补贴整个唐府的事来。 “妻主……你如今这样,叫我们怎么活呀……” 这一个侧夫郎十分年轻,他捂着手帕哭得梨花带雨,好不伤心,实则,他手帕下的嘴角疯狂上扬,还能怎么过? 放鞭炮庆祝一番,接着好吃好喝地过呗,还不用伺候这个老女人,日子不知道有多爽。 他及笄之前,本来已经定了亲事,岂料他仅仅是去参加一场诗会,竟被这老女人看中,不顾他已有婚约在身,以身份逼迫他未婚妻家,他未婚妻家得罪不起这老女人,只好和他退了婚。 可怜他大好年华,最后竟然要嫁给这么一个老太! 现在这人瘫痪了,要他说,活该!这姓唐的就是造孽太多,终于遭报应了。 外面一圈围的是唐卉的闺女和儿子们,都在低头哭泣,一个比一个嚎得大声,不管真悲伤,还是假悲伤,此时他们要是一点泪不流,要不了多久,不孝的帽子就会死死扣在他们头顶。 一家子人都在悲伤哭泣,只有唐淑仪在悲伤之余记得嘱咐下人去熬药,还去劝慰姚氏保重身体,正当她准备叫所有人都出去,让唐卉静养的时候。 被人用软轿抬来的唐顺仪突然轻咳一声,虚弱道,“母亲倒下了,但我们唐府还没倒,现在是不是该选出下一任家主了?” 唐顺仪自从上次意外落水后,便借着这个由头一直“卧病在床”,不用去学院念书。 她话一出,室内顿时陷入一片寂静。 唐淑仪缓缓拧眉。 下一任家主,按理来说,该她这个嫡长女来继承,但她有一个致命弱点。 她没有功名在身。 虽然她自幼便喜爱读书,但不知为何屡试不中。 相反,唐顺仪这个日常招猫逗狗的,却考上了童生。 两人四目相对,唐顺仪一脸虚弱,眸中却露出一丝轻蔑和志在必得。 四周的空气顿时紧张起来。 而床榻上的唐卉还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之中,不愿意睁眼接受事实,对府里的暗潮涌动充耳不闻。 …… 另一边,唐云处理好学院的事,便和谢荷坐着马车往唐家村赶。 出了城,马车内,唐云开始给自己易容,然后戴上面具,再戴上黑色幕蓠。 想了想,她又取出一些脂粉往周身洒了洒。 谢荷驾着马车行至半路,突然听见车内传来唐云的声音,“跟我爹他们说一声,我出去几天。” 话音刚落,马车内一轻,谢荷急忙停下车,撩起车帘一看,车内已经没了唐云的身影。 第97章 金牌七号 唐云来到天煞阁。 “见过大人。” 阁内的人见到她都一一行礼。 唐云踏入大厅,一眼就看见了总部派来支援的人。 天煞阁的人都是一身黑衣,戴着相似面具,按理来说,不看腰间令牌的话,几乎看不出差别。 但这人只需要一眼,就立马能注意到。 唐云的眼神在那人头顶来回扫视几眼,差点想伸出手比划一下,这人怎么长得跟她的夫郎们差不多高? 那人被围在中间,在一群人高马大的女人当中,显得十分醒目。 难道……是个男人? 但下一秒,唐云就推翻了这个认知,因为那人开口了,是清脆的女音,“看什么看?再看我叫阁主挖了你的眼珠子!” 说着,她嫌弃地挥了挥手,“你又从哪个妖精窟里爬出来的?也不怕得病!” 仔细看来,这人虽然个头不高,但身材匀称,并不纤弱,反而透着股力量感。 她只有外劲后期,但脸上戴着纯黑色面具,腰间挂着金色令牌,令牌正面刻着“柒”字。 能跻身天煞阁高层,武功境界却不高,那凭借的应该就是十三号说的特殊的寻人本领了。 对方口气不好,唐云也不会客气,“管好你自己,小矮子。” 七号听见这几个字整个人静默了好一会,突然指着唐云,对一旁的人下令,“十一,给我打她!” 十一也是总部派来的,面上戴着的黑色面具上有一道白色纹路,腰间一块青色令牌,写着“拾壹”字样。 此人和十三号一样,也是内劲后期的高手,是天煞阁派来护送七号的。 “见过四号大人。” 十一号先是向唐云行礼,接着对七号冷静道,“抱歉,七号大人,请不要强人所难。” 七号气得踹了她一脚,“要你何用?我就是叫你给我出口气,孬种!” 十一号默默挨了这一脚,对方外劲前期的力道,对她来说不痛不痒。 唐云双手抱臂,嗤笑一声。 七号冷静下来,也不再搭理唐云,直接对十三号道,“具体消息我已经知道了,你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我们走。” 七号往前走,十一号跟在身后。 走着走着,七号扭头,“你跟着我们干什么?” 唐云耸肩,“你不知道吗?这个任务我也接了,从现在起,我负责保护你的安全,小矮子。” 七号这次却没被激怒,而是上下打量她一遍,轻哼一声,“看来你是又把钱花光了?跟着我,那你可得小心点。” 要去竹化,需要先去长源县,为了节省时间,三人乘坐水路前往。 几天后,唐云几人抵达长源县时,在深山里迷失方向的的马县尉一行人,也终于走出了山林。 看见一望无际的稻田,马县尉几乎喜极而泣,仰天大笑,“爹嘞,老娘终于走出来了!” 她身后的士兵也都欢呼起来。 万清则看着陌生的村子,和一旁的士兵面面相觑。 正在田地里劳作的村民们,看见林子里突然出现一群披甲带刀的士兵,这些人还状似癫狂,一个个都吓得拔腿就跑。 “婶子,请留步!” 万清三两步疾步上前,拦住一名妇人,对方腿陷在水田里,一时还没拔出来。 那妇人双腿打颤,欲哭无泪,“大、大人,不、不知有、有啥事?” “婶子别怕,我们没有恶意,请问这里是哪里?” “回、回大人,这里,这里是一碗水村。” 一碗水村。 万清沉默了。 原本还笑着的马县尉闻言也止了笑。 她们清河县有这个村吗? 她问那妇人,“你们不是清河县人吗?” 清河县?那妇人一脸迷茫,她小心翼翼道,“大人,这里是河中县。” 河中县?这又是哪个县? 庆阳府有这个县吗? 马县尉目光呆滞,她看向万清,万清也迷茫摇头,她比马县尉还不如,她连庆阳府有哪些县都搞不明白。 马县尉深吸一口气,又问,“你知道清河县往哪个方向走吗?” 那妇人见她们只是问路,并没有其他举动,渐渐放下心来,“回大人,草民在这里出生,也在这里长大娶夫生女,并不知道清河县在哪里。” 马县尉:“……” 很好,她们又迷路了。 消息传到县衙,一碗水村突然出现几十个披甲带刀的士兵,河中县的县尉当即带兵前来打探消息。 两方消息一对比,马县尉这才恍然大悟。 她们这是到了隔壁州江州了啊。 …… 江州隔壁的庆阳府清河县县衙里,冯安在有条不紊地处理剿匪一事的后续,她已把此事详细上报给朝廷。 因为剿匪一事大捷,此次参与剿匪的士兵都得到了几日休沐的奖励。 而得风寒的士兵是因渎职被擒,功过相抵,让她们自行掏银子去看病。 阵亡的江如春因未保护好主簿大人,使其被擒,所以家中得到了一笔抚恤金之外,再多的就没有了。 至于本应摘得此次最大战功的马县尉……她的行踪至今不明,不提也罢。 所以,此次剿匪最大战功最后落在了当时最高官职的唐卉身上,尽管她在整个过程中除了被俘后再被营救以外,没做出任何贡献,但考虑到她的文官身份,也是可以体谅的。 因为唐卉是朝廷正式任命的官员,冯安不能擅自决定她的奖惩,便在奏折里为她请赏,并恳请朝廷再委派一名新主簿。 虽然关于唐卉的嘉奖还没有下来,但奖赏流程几乎是固定的,冯安对此有几分猜测。 首先,照例是授予荣誉称号,例如“忠勇”、“英烈”等,但鉴于唐卉被俘的经历,恐怕称号是没有了。 接着,是金银、绸缎、田地等赏赐。 最后,便是可以给她女儿谋一个从八品以下的官职。 看似依旧是个芝麻小官,但实则唐卉这个品级是占便宜了。 清河县是大县,管的人多,因此清河县的主簿品级较高,是从八品,但在其它规模小一些的县里,主簿是九品官。 也就是说,唐卉可以直接为她的女儿谋一个其它县的主簿之位。 …… 唐顺仪也是如此猜想的,跳过所有步骤,直接担任和她娘一样的官职! 不要小看一个县里主簿的分量,官虽小,但实实在在是个实权职位,就像之前的唐卉想断掉唐云的科举之路一样,轻而易举一句话,就会有如温雅这样的人一样乐颠颠为她办好。 唐顺仪心头一片火热,她已经想好要去哪个县当主簿了。 所以,唐府的家主之位她势在必得! 只有当上家主,她才能名正言顺拿走这个名额。 第98章 唐府风云 唐顺仪这几日殷勤得很,每日都大张旗鼓让人抬着“病弱”的她亲自来侍疾,务必让所有人都知道她的孝心。 说是亲自侍疾,实际上大部分时间,她只是卧在软榻上,看着侍女为唐卉全身按摩,只偶尔出声说几句,“轻点”、“小心些”。 然而,在外人眼中,她的行为无疑是很奏效的。 连唐府的下人也在讨论,“别看二小姐平日里总惹家主大人生气,真到关键时候,才能看清一个人如何。” “二小姐生着病依旧不忘侍疾,这份孝心可是装不出来的。” 随着这些议论的传开,唐顺仪的名声在唐府内逐渐好转。 “孝顺的人待人都不差,要是二小姐能继承家主之位就好了。” “可是,大小姐才是嫡长女啊?她才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那又如何?二小姐可是有功名在身的,大小姐至今还是个布衣呢。要我说,两人都是嫡女,相差不大,一个占长,一个占贤,不如选贤!” 唐淑仪在假山后沉着脸听着,最开始引起这话题的就是唐顺仪身边的大丫鬟海棠,只觉心中一片寒凉。 她竟是未曾察觉,这个曾跟在她后面大姐大姐叫唤的妹妹,已然和她离了心。 唐淑仪是个重情之人,但她也有自己的原则和底线,身为嫡长女,她绝不会将家主之位拱手相让,更不能容忍自己被幼妹所取代。 “大小姐,奴婢这就去教训这些嚼舌根的贱皮子。” 她的大丫鬟秋葵厉声道,竟然敢在背后非议主家,胆子肥了。 唐淑仪却摇了摇头,“这样做固然出了口气,但他们却会怨恨于我,到时,这府里的风向岂不是完全倒向我那个好妹妹了?” 唐淑仪忍得下这口气,秋葵却咽不下这口气,转头,就暗戳戳示意薛管家,这些人最近实在是太闲了,让管家多给他们安排点活计。 薛管家自然以为这是大小姐的意思,立马吩咐下去。 府里人的一点风吹草动都瞒不过这些下人,很快,有关于大小姐苛待下人的传闻便开始在暗中流传。 背后推波助澜的唐顺仪简直要笑开了花。 唐淑仪听到府中流言后,立马处罚了秋葵,但流言已成大势,她亦无能为力。 她之前也是日日到正房看望唐卉,确认母亲的情况后,便会出府去管理家业。 这本来是一片孝心,然而,在唐顺仪的威胁下,这片孝心也在不觉间变了味。 她开始延长探望的时间,尝试唤醒“自闭”的唐卉。 毕竟,最终能开口决定继承人的只有唐卉。 两人轮流在暗中较劲,换着法让唐卉重新唤回意志。 今日唐顺仪拉着唐卉的手哭诉幼时美好回忆,明日唐淑仪抄写经书为唐卉祈福……念唐卉最喜爱的书,弹奏她最常听的曲,请戏班子来唱她最爱的戏…… 一番折腾下来,唐卉一点反应也没有。 唐淑仪和唐顺仪之间的暗潮涌动,府里其他人都只瞧个热闹。 姚氏却五味杂陈,两个女儿都是他亲生的,手心手背都是肉,这让他如何取舍啊? 心中郁郁的姚氏来到唐卉床榻边,哽咽道,“妻主,您是不是故意的?您的两个嫡女如今反目成仇,您就高兴了?您是不是还惦记着那个野种?” 他用手帕抹着泪,“她人都没了,您还老是挂念着她……” 他经常听见唐卉在和属下谈论唐家村那的事,一见他进来便立马止住交谈,显然是在防备他。 “您该不会还想着把家业留给那野种的女儿吧?”姚氏一抹眼泪,声音带着一丝尖锐,“您对那野种如此念念不忘,该不会真以为那唐幼蓉若没有生病,当初便能考进京城吧?” 听见唐幼蓉、京城两个字,唐卉竟然突然有了反应,她眼皮一颤,缓缓睁开眼睛,胸膛剧烈起伏。 然而,这在姚氏看来,更是唐卉挂念着那野种的铁证。 他心中怨恨,面上却露出惊喜,“妻主,您醒了!” 唐卉转动着眼珠,目光落在他身上。 她慢慢回过神来,这才记起唐幼蓉已经病死了,不可能去京城,唐云那小崽子也被她断了前程,没她允许,她便只能待在清河县里…… 她神情一滞,不得不面对现实。 她瘫痪了! 如今已经保不住主簿一职了。 没了主簿一职,她如何困住唐云? 她呼吸急促,平息了好一会后,问道,“其他人呢?” 为今之计,她只有把希望放在女儿身上了。 唐淑仪接到母亲醒过来的消息,自然是欢喜无比,她连忙赶至正房,府里的侧夫郎、庶女庶子们已经在屋内围成了一圈。 后脚唐顺仪也被人抬了进来。 “母亲,您终于醒了。”唐淑仪欣喜地走向唐卉。 唐卉的目光却越过她,落在了她身后的唐顺仪身上,“仲悦,快过来。” 仲悦,是唐顺仪的字。 唐淑仪一怔,见唐顺仪面容“憔悴”,被人搀扶着上前,她心中一沉。 唐顺仪眼角带泪,伸手握住唐卉的手,哽咽道,“娘,您终于愿意睁眼看看孩儿了。” 唐卉没时间和她寒暄,直入主题,“我此次患病后,朝廷定会给予我们家一个从八品以下的官职,我把这个机会给你,你能不能承担得起?” 此话一出,屋内其他人互相对视一眼,最后目光都隐晦看向唐淑仪。 唐淑仪脸上已经没了笑容。 唐顺仪则眼睛一亮,毫不犹豫道,“谢谢娘,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唐卉眉眼终于带上一丝笑意,虽然最开始只能让仲悦去别的县当主簿,但只要在朝廷旨意下来前,让仲悦考上秀才,她便能运作一番,让仲悦回到清河县。 她沉声道,“如此,你的学业便不可再荒废下去了,别在家里躺着了,回学院念书去。” 唐顺仪眼珠子一转,母亲好像是看中了她的童生身份,这才下定决心要把这个名额给她。 既然如此,那唐淑仪是无论如何也争不过她的。 她抬手咳嗽了一声,缓声道,“娘,孩儿之前落水,病还没好透,不过如果这是娘的期盼的话,孩儿拖着这副残躯也会去学院的。” 说完,她又咳嗽一声,看向一旁的姚氏,什么都没说,但整个人虚弱地透出一句话——爹,孩儿好难受。 姚氏原本还在心疼大女儿,此时听见二女儿的话,顿时又心疼起她来,求情道,“妻主,念书的事不急,不如等仲悦病好了再说?” 第99章 看见我的脸让你自卑了? 唐卉蹙眉,“大夫都说她没有大碍,我看她就是装病,拖着不想去读书。” 姚氏轻哼,“你是仲悦肚子里的蛔虫?要是仲悦是真的不舒服怎么办,读书哪里有她身体重要?” 唐顺仪轻声劝道,“爹,娘才醒过来,您别和她吵……咳咳咳……” “二小姐。”海棠担忧地扶住她。 唐顺仪摆手,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她脸色苍白,又对唐卉虚弱道,“娘,您放心,我一定会努力念书的,到时候我给您考个秀才回来。” 唐卉见她这样,又有些迟疑,“罢了,既然如此,念书的事不急,等你身体彻底养好了再说。” 唐顺仪感动道,“多谢母亲体恤。” 唐淑仪微微阖目,母亲甚至没看她一眼。 她一甩袖子,没行礼便大步离去,这是她这么多年来,头一次如此失态。 …… 同样失态的还有七号,长源县和竹化两地之间,利用两旁天然的峡谷,建造了一道高约三十多米、蜿蜒数里的围墙,世人称之为镇南关。 镇守此地的是威名远扬的秦家军,她们装备精良,训练有素,仅仅只是普通士兵也散发着一股凛然的气势。 镇南关附近,更是布置重重兵力,日夜巡逻。 面对这样的关卡,七号想靠武功翻是翻不出去的,只能通过官方流程出关。 而大雍对出关的把守十分严格,需要持有“通关文牒”,也就是护照,另外,办理通关文牒还需要一个担保人担保。 出问题的正是这个担保人。 这人看着唐云三人,拧眉道,“人太多了,我最多只能担保两个人。” 并非所有人都能当担保人,通常情况下,县里的官员、乡绅、商人或者其他有社会影响力的人物才有资格担任这一角色。 同时,担保人也不是谁都愿意当的,因为一旦所担保的人出了什么问题,担保人将会面临严厉的惩罚,严重的甚至会被砍头。 十一号闻言,毫不犹豫对七号道,“我留下,七号大人,您跟着四号大人更安全。” 七号并不想和四号同行,她直接拔出匕首。架在担保人脖子上。 然而,担保人丝毫不虚,毫不畏惧再次重复,“我说了,我最多只能担保两个人,你再不把剑拿开,我就只能担保一个人了。” 七号见状,面具下的脸眉头微蹙,此人为何如此有恃无恐? 长源县天煞阁内的人连忙躬身上前,“大人勿怪,大人勿怪!” 她小心翼翼挪开架在担保人脖子上的匕首,见七号大人并没有反对,她松了口气,急忙解释道,“大人,我们目前只有这一个担保人。” “就一个担保人?”七号收回匕首,不满道,“你们长源县的天煞阁怎么如此寒酸?此地的主事人呢?” “大人,我就是。”那人躬身行礼。 “你?”七号狐疑地上下打量她,“你怎么没有编号?” 天煞阁有两种人能得到编号,一种是武道高手,只要达到内劲后期就能加入排名,如四号、十一号和十三号,第二种便是特殊人才,如拥有寻人本领的七号。 一到十号是金色令牌,代表着总部的精英成员,是组织中的佼佼者,拥有极高的地位和权力。 十号以后的都是青色令牌,通常会被派往各个县里的分阁担任主事,负责管理和处理当地的事务。 而眼前这个自称是主事的人,腰间甚至连块青色令牌也没有。 “回答人,属下学艺不精,暂时还没能获得编号。” 主事人很尴尬,解释道,“上一任主事人执行任务时被反杀了,没办法,组织就让我接替了她的职位。” “组织没有派遣别的人来吗?” 眼前这人才外劲中期,能承担得起一阁主事人这一职务吗? 主事人挠了挠头,“大人,您有所不知,上一任主事已经不知道是组织派来的第几位了,他是在任时间最久的一位,足足撑了一个月呢。” 七号:“……这里这么凶险?” 主事人拱手开始解释。 长源县是边境之地,也是秦家军的驻地,由于官方势力过于强大,像天煞阁这种秘密组织便会生存不易。 在长源县,但凡有陌生人出现,对方的一举一动便会受到秦家军的严密监视和控制。 “所以,大人,我们现在还能发展出一个担保人已经非常不错了。” 主持人的表情诚恳,语气十分心酸。 担保人神情得意,她可是独苗苗! 她抬起下巴,“我再说一遍,我只能担保两个人,你们决定好没有?” 十一号看向七号,“大人,那我留下了?” 七号沉默片刻,看向唐云。 刚好,唐云也正看着她,微微俯身对她笑道,“小矮子,你接下来可得对我放尊重点。” 七号冷哼,对担保人道,“就我们两个了。” 担保人点头,“行,那你们两个现在先去准备吧。” “准备什么?” 担保人打量两人的着装,统一的黑色制服也就算了,脸上还戴着诡异面具,腰间也佩戴着有天煞阁标记的令牌。 她眼神像是在看两个傻子,“你们该不会要穿着这一身出关吧?” 是生怕别人看不出你们两人有问题是吧? 长源县天煞阁的主事人连忙打了个手势,就有黑衣人抱着两摞衣服走过来。 “四号大人、七号大人,衣服属下已经为你们备好了。” “有劳。” 唐云接过衣服,天煞阁内有空房间,她径直走进去,开始换装。 顺便给自己补了个妆,等她出来的时候,已经完全是早已死去的四号的模样了。 七号这是第一次见到四号的真容,她面上没有一丝波澜,果然和他想的一样长得平平无奇,十分寡淡。 唐云看见七号真容的时候,却瞳孔微缩。 对方那张脸竟然和她青涩时期有五六分相像。 七号便顶着这样一张惊艳的脸,神情自若地走向担保人,倨傲下令,“走吧。” 担保人打量她好几眼,点头道,“跟我来。” 唐云默不作声跟上,目光一直落在七号的后脑勺上。 “看什么看?”七号感知到身后的眼神,嘴角微扬,她头也不回,“怎么?看见我的脸让你自卑了?” 第100章 出关 唐云不答,忽然靠近七号,伸手想去摸她的脸,“这是你的真容?” 七号拍开她的手,她拧眉反问,“那你是真容吗?” 唐云不语,七号也没有追问。 要是唐云真的想摸对方的脸的话,是不可能被七号拍掉手的,但她目前心情还有些微妙。 如果对方的脸是假的,那她易容成这副模样,是巧合?还是故意的? 如果对方的脸是真的,那这是她娘的私生女?还是她某个亲戚? 对方只有十七八岁的样子吧? 现在已经是外劲后期了,怪不得她能成为天煞阁的七号。 要知道,吕夫子也才外劲后期,而吕夫子已经四十多岁了。 这样的天赋放在整个大雍都是绝无仅有的吧? 她除外,她有晶核开挂,对方可没有晶核,只能是土生土长的天才。 担保人领着两人来到长源县县衙。 县衙门口的衙役见到几人,笑着打招呼,“刘大善人,您又来给人担保啊?” “劳烦两位通禀一声。” 刘大善人一边说着,一边笑着往两位衙役手上塞了一个钱袋子。 两个衙役一掂量,沉甸甸的,具都笑得眉眼弯弯。 “好说,好说。” 其中一个衙役进了县衙。 没多久,对方出来让几人入内。 几人一路被带到主簿衙。 “见过主簿大人。” 几人行礼后被叫起。 长源县的主簿,从公文中抬起头,打量一遍唐云和七号的面容,“这次是这两个人?” 刘大善人恭敬地递上两份文牒,“是的,这两人是我雇来保护商队的镖师,身份绝对清白。” 主簿接过文牒并没有打开看,而是接着看向刘大善人。 “主簿大人,多次劳烦大人,草民带了些特产特来孝敬您,一点心意,希望您能笑纳。” 刘大善人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盒子,双手递上去。 主簿笑眯眯地接过来,“既然是你的一片心意,那我就收下了。” 盒子看似轻飘飘的,但主簿知道里面装的是银票。 主簿将盒子揣进怀里,这才打开两份身份文牒看了看,问也不问,就在上面落了章。 很快,唐云和七号两人出了府衙,她们已经拿到了通关文牒,上面记录的都是两人目前伪造的身份消息。 “快点把这些内容记熟了。”刘大善人提醒。 两人打开看了一眼,一看一个不吱声。 刘大善人领着两人来到镇南关关卡处,她指着一旁等着的商队道,“这是我的商队,作为交换,我帮你们担保通关文牒,你们要帮我保护商队的安全。” 唐云已经闻到商队里隐隐传来的香味了,原来是做香料生意的,怪不得愿意铤而走险为天煞阁做担保。 “没问题。” 七号应道。 刘大善人带着两人见了商队的领队刘成英,刘成英身材圆润,长相喜庆,双方互相点了个头后,就开始过关卡了。 刘成英的商队是经常出关做生意的,是关吏的老熟人了,因此对方将目光落在唐云和七号这两张陌生面孔上。 “通关文牒呢?” 两人递过去。 关吏打开仔细查验,开始例行问话:“姓名。” 唐云和七号对视一眼,谁都没有开口。 关吏皱眉,“问你们名字呢!” 唐云:“……王铁牛。” 七号:“……李狗蛋。” 两人:哪个缺德的乱写的名字,最好别让她知道! 关吏眉头都没皱一下,她这些年过手的通关文牒里叫这两个名的,没有几十个,也有几百上千个了。 她继续问:“年龄。” 唐云:“三十四。” 七号:“十七。” “干什么的?” 两人都答:“镖师。” 关吏狐疑地看向七号,似在疑惑这个小白脸竟然也能当镖师? 七号眯了眯眼,抓起地上一块石头当着关吏的面将它捏成碎渣。 关吏:这么凶干嘛?她啥都没说啊? 不过她身体微微后仰,接着犀利提问:“怎么想着到长源县来当镖师的?是不是在原籍作奸犯科,逃过来的?” 通关文牒上是有关于身家清白的证明的,对方此时再问,只是看两人会不会心虚。 唐云:“大人,您放心,没什么别的原因,就是她们给的钱实在是太多了。” 七号:“嗯。” 问完话,关吏开始对照上面的面貌特征和两人一一对比。 她先打开唐云的,身高八尺,体态适中,黑发如瀑,眉清目秀…… 关吏拧眉,再看一遍“眉清目秀”这个词,又看向唐云那张寡淡的脸,质疑道,“你也算眉清目秀?” 唐云摸着下巴,无辜眨眼,“嗯?怎么不算呢?” 她看向一旁的七号,“你觉得我长得怎么样?” 关吏也目光灼灼看向她。 七号:“……” 她违心道:“挺好看的。” 关吏抓了抓头发,就真的是审美差异呗,写这份文牒的人可能和这小白脸一样眼瞎。 她决定放过自己,她放下唐云的通关文牒,拿起七号的通关文牒。 找到外貌这一项,身材修长……后面不用看了。 关吏冷哼一声,上下打量七号,“身材修长?就你?” 七号:“……嗯?怎么不算呢?” 她也看向唐云,“你觉得我长得高吗?” 关吏亦目光灼灼看向唐云,她倒要看看这次他们如何狡辩? 唐云淡定道,“你当然长得不高啊,小矮子。” 关吏一脸认同地点头。 七号眼神一凝,抬脚便向唐云踹过去。 唐云往旁边轻轻一挪,轻松躲开。 七号又暗戳戳抬手向她袭来,唐云抬手一拦,反手抓住了她的手臂。 没想到,七号反应大得很,一下子把她甩开。 唐云扭头,挑眉看她一眼。 七号抿着唇,不看她。 关吏奇怪地看她们一眼,开口道,“李狗蛋,你这通关文牒和你本人并不……” 唐云打断了她,“大人,虽然她长得不高,但通关文牒其实是相符的。” “您看,其他人都写的都是身高几尺,唯独她的描述里用了‘身材修长’这样的模糊措辞,可见,这是写通关文牒之人故意的,避免直接提及她的身高。这是一个善举,我们应该尊重并理解,毕竟,菩萨都说,不以善小而不为,这也是行善积德的好事呢。” 关吏被她一通话砸下来,竟觉得十分有理,当即把通关文牒还给两人,并让士兵放行。 看着两人的背影,她在心中默默祈祷,我今日又做了善事,菩萨您可要保佑我早日发财呀。 第101章 进入竹化 刘成英率领的商队运有几车货物,虽然这些商队都是关卡的常客,但值守的士兵们还是细致查看了一番。 等到整个商队终于被放行后,天色已近黄昏。 刘成英看了看天色,对唐云和七号道,“我们得尽快出发了。” 出了镇南关,是漫长而狭窄的峡谷隧道。 两岸峭壁高耸入云,蜿蜒流淌的河流宛如一条金色的丝带,在余晖的照射下,闪烁着金色的光芒。 一行几十人运着几车货物在其间前行,发出“踢踏踢踏”的声音,在空旷的谷内十分明显。 峡谷上方,一个身着青色土布衣裤,头包青帕的年轻女子伏趴着倾听下方的动静。 她耳朵动了动,脸上露出喜色,“快去通知少主,有肥羊来了,至少有三辆以上的货车,随行的只有几十个人。” “太好了!我们又可以开张了!” 一个和她相同打扮的女子听了后,连忙去报信。 收到消息的桑娜先是不慌不忙地拿起一把长刀,她耳间挂着造型夸张的银耳环,裸露的胳膊上还戴着银臂钏,脖子上戴着的银链子,上悬挂着一排各种动物的牙齿,正随着她的动作叮当作响。 “通知所有姐妹们,随我一起去宰羊了。” “是。” 峡谷里的路并不是笔直的,经过一处弯道的时候,商队的马妇小心翼翼地控制马车转弯。 走在商队旁边的唐云突然抬头望向远处,手已经放在了背后的刀柄上。 七号看见唐云的动作,亦是警觉向她目光所及之处看去,手中的暗器蓄势待发。 刘成英却丝毫不惧,一马当先走在最前面。 远处的峡谷上,已经埋伏好的一群人也是蓄势待发。 只待少主一声令下,她们就会从一旁的小道上一冲而下,杀她们一个措手不及,再抢走对方的货物。 桑娜有武功在身,目力极远,远远的她看见一队商队从一处地势险峻之地露出身影,接着,便是满满的好几车的货物。 “等等——” 桑娜止住想接着俯身探听消息的族人,她看清了为首之人的脸,很是眼熟。 她一下警惕起来,她们常年据守此处,哪些商队不能招惹,哪些商队可以随意揉捏,心里门清。 比如,这支队伍就是不能招惹的那种。 桑娜道,“这是曾经只靠两个人就打伤我们半数人马的那支商队。” 桑娜已经看见商队中又换了两个生面孔随行。 那两人应该就是这支商队此次找来的高手了。 桑娜此话一出,原本脸上都带着兴奋之色的族人们,都被泼了一盆冷水。 “少主,您看清了吗?那支商队不是前不久才来过一次竹化吗?怎么这么快又来了?” 一个族人怀疑道。 她不甘心道,“那支商队每一次都会换新的护卫,明显是雇来的,说不定对方就是看我们不敢打劫他们,现在是随便找了几个陌生人来假扮武道高手,吓唬我们呢。” “如果真是这样,我也认了。” 桑娜冷冷看她一眼,“我不能让我的族人们冒一点风险。” “退。”她下令。 族人们对她服从度很高,当即开始撤退,即便是那个心有不甘的人也跟着开始撤退。 桑娜很谨慎地让族人们一点点往后退,不要发出任何声音。 因为她自己是习武者,所以对那些高境界的武者的感知能力一点都不敢轻视,万一对方是个杀人不见血之人,发现她们后不分青红皂白便来打杀她们就麻烦了。 桑娜一行人逐渐离去。 唐云的手也从刀柄上松开。 七号依旧在警觉,她的感知范围里除了一些动物什么也没发现,不过正是因为没发现,才更危险。 她心神紧绷,时时刻刻提防着可能出现的危险,连迈出的步伐都小心翼翼。 唐云双手枕在脑后,悠闲地跟在她身后。 直到出了峡谷,进入竹化地区,依旧什么事都没发生。 七号:…… 她转身,将手中暗器向唐云发射而去,气急败坏道,“你故意的?” 唐云甚至连躲都不躲,单手在空中抓了几下,手一伸,在她面前摊开,瞬发的多根银针暗器躺在她手心,排列得十分整齐。 “故意的什么?我可什么都没说。” 七号看着那些暗器,却没有伸手去取,她抬头看了唐云一眼,眼神怪异,心里的火气突然就消了,“用过的暗器我不要了,扔了吧,不过你要是喜欢的话,你也可以收着。” 她抬起下巴,“我不介意。” 说完,她转过身,大步往前走,转过身的时候,脸上立马挂上了灿烂的笑容。 唐云没有把针扔了,反而真的如她所言,把针收进了空间里。 有什么好笑的? 她大步跟上去。 不就是针上抹了毒吗? 小家伙还是经历太少了,她百毒不侵,了解一下。 竹化之地几乎是被群山环绕着,刚刚走出峡谷,没一会,她们又走进另一片山林。 湿热之气扑面而来,一眼望过去,入目皆是青山。 刘成英拿着几个香囊走过来,递给唐云和七号,“两位大人,竹化之地多瘴气,蛇虫也多,这两个香囊里面分别装了能驱散瘴气和蛇虫的草药。” 唐云接过了香囊,虽然她百毒不侵,但还是将香囊系在了腰间,装个样子。 七号接过香囊后则想了想,她把能驱散蛇虫的香囊系在了腰间,把能驱散瘴气的香囊直接挂在了脖子上。 刘成英见两人收下后,便又叫来手下,叫她给其他人分发香囊。 因为有几车货物,一行人在山林里艰难前行。 越走越是感到湿热,商队里的人开始边走边脱衣服,有的人甚至撸起长袖,微微扯开衣襟,半露出胸膛,比如刘成英。 唐云化境后期,完全不受环境影响。 刘成英走过来,好奇问道,“大人,你们不热吗?” 七号不答她,扭头大踏步走到队伍最前方,脚程极快。 刘成英摸不着头脑地看向唐云。 唐云淡定回答,“习武之人,不受这些外界因素影响。” 刘成英羡慕地看向她,“那你们的武功一定很是高强,之前保护我们的那几位大人也是受不住脱了衣服的。” 唐云闻言,挑眉看向前方的七号,对方身上的衣服依旧穿得整整齐齐。 她微微垂下眼。 第102章 薜荔部落 夜色弥漫,一轮圆月逐渐高悬于空中。 夜间寒凉,气温骤降,商人们又开始穿衣服,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七号松了口气,这才扭头去看唐云的反应。 对方悠闲地迈着步子,脸不红气不喘,一点反应也没有。 七号惊疑不定地看了她一眼又一眼。 “看什么?” 唐云嘴角微扬,“再看,我不用叫阁主,我就能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哼。” 七号扭过头,不再看她。 不知道这人耍了什么把戏,竟然没中她的毒。 一行人接着往里走。 即将走出山林的时候,突然传来一声长鸣声,刘成英下令让商队停下。 不久,林间传来簌簌的声响,由远及近,几个穿着青色土布衣裤,包青头帕的女子从树上探出头,仔细打量树下这一行人。 接着,她们从树上跳下来。 为首一人左耳戴着一个圆形银饰耳环,胸口吊着几颗狼牙。 她身后的其他人身上也或多或少戴着点银饰,或是银手镯、或是银臂钏、或是银项链。 “阿朵!” 刘成英热情地迎上去。 为首那人也热情地上前拥抱她,“欢迎你们的到来,我的朋友!” 她身后的几人也欢呼起来,奔向那几辆货车。 “这次带了什么好东西?我要提前预定下,我家已经采集到了好些蜜香。” 蜜香,是竹化地区对沉香的称呼。 阿朵拍了拍刘成英的肩膀,力道大得她差点趴下,刘成英忙道,“别急,阿朵,这次我们先来的你们部落,保证货物充足。” “那真是太好了!” 阿朵笑成了一朵花,接着,她看向唐云和七号这两个陌生面孔,好奇道,“这两个就是你们这次请的镖师?” “是的。” 刘成英为两方介绍,“这是薜荔部落的勇士阿朵。” 来竹化之前,唐云曾在冯安的县丞署里翻阅过一本地理志,上面就有关于竹化的记载。 竹化只是大雍对镇南关以南地区的统称,实际上竹化因多山川河流,人员都是分散开居住的,由此形成了许多个或大或小的部落。 薜荔部落就是其中一个小部落。 因为竹化之地的人们几乎都靠狩猎打渔为生,各个部落间也因此有些交流,所以他们的文化也极其相似。 比如,他们都喜爱银饰,身上银饰越多,象征着财富越多或者地位越高,另外,女子尤其喜爱将自己狩猎的猎物牙齿戴在胸前,这是力量的象征。 就像眼前的阿朵一样。 “你好,阿朵。” 唐云和七号向阿朵打招呼。 介绍完阿朵,刘成英开始向阿朵介绍唐云两人,“这两人,分别是……” 阿朵期待地看着她。 刘成英一点磕巴也不打地道,“这是王铁牛,这是李狗蛋。” 唐云和七号瞬间看向她。 抓住了,缺德鬼原来是你! 刘成英摸了摸脖颈,怎么感觉脖子凉凉的? 阿朵热情道,“欢迎你,铁牛!” 她接着看向七号,“欢迎你,狗蛋!” 说着,她想上来拥抱两人。 七号快速后退,躲在唐云身后。 唐云没动,和阿朵拥抱了一下,就推开了对方。 阿朵疑惑看向七号,接着欣喜道,“你的身手很厉害,待会我们来打一场。” 不等七号拒绝,阿朵就一挥手,“首领已经知道你们来了,今天已经很晚了,跟我回部落里住一晚上吧。” 刘成英自然是应下了,她选择先来薜荔部落,也有这方面的打算,这段路不仅比较近,而且危险也是最小的。 一行人走出山林,眼前豁然开朗,最中心是一处约五六百平米的平地,薜荔部落便围着这个平地依山而建。 唐云打量一圈,入眼的建筑都是木头搭建而成的房子,整个部落围成一个圆形,拱卫着中间的平地,而中间的平地上除了一个石头祭台之外,再无其他建筑。 薜荔部落的首领等在路口,戴着满身银饰,她身后跟着一些手持火把的族人,身上也各佩戴着不同的银饰,其中还有一些女性勇士,因为她们脖颈间都悬挂着猎物的牙齿。 出乎意料的是,这些勇士似乎并不是在保护首领,而是跟在一个有些年纪的男子身后。 这名男子穿着交领上衣和蓝色百褶裙,身上的银饰比首领还多,他头戴形似牛角的银饰,上面镶嵌着精美的花卉图案,在火光照耀下闪烁着银光,胸前的银项圈是盘圈形,精美绝伦。 除此之外,还有耳环、手镯、戒指、扣链、银腰带等等。 非常明显的告诉众人,他的身份不一般,比一个部落的首领还要略高一筹。 “大人,”刘成英见了,凑到唐云和七号身边,小声解释,“每个部落都有一个大巫,他们不仅是整个部落的信仰,还是医术传承者,地位很高,有的甚至比首领还高。” 她表情不解,“竹化这里的部落很奇怪,大巫只能由男子继承,那位就是薜荔部落的大巫。” 她耸肩,“你们是不是也觉得很奇怪?不过,到了这个地方,还是要遵守这个地方的习俗,两位大人注意点。” 解释完,她便一脸笑意地迎上前,恭敬俯身道,“见过大巫,见过首领。” 接着,她看向大巫,神情激动道,“没想到您亲自来迎接我们,刘某人真是深感荣幸啊。” 其实,这也是她疑惑的点,之前她虽然见过薜荔部落的大巫,但这位从来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根本不搭理她,今日这是? 没想到大巫依旧是一副高冷模样,目光略过她,径直往她身后落去。 这是有什么想要的东西了? 刘成英心中猜测着。 就见首领开口了,“大巫算到今日子时有贵客从远方而来,特地前来相迎。” 贵客? 刘成英半信半疑,但还是转身看向唐云和七号。 她这一队人马是常来的,并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只能是新出现的这两位大人了。 首领也看见了这两人,恭敬询问,“大巫,是她们两人中的哪一位?” 大巫目光直接忽略了长相寡淡的唐云,这一看就是个会惹来飞来横祸的命,他目光落在七号脸上。 第103章 山神和鬼神 “是这一位?” 首领有些惊讶,没想到贵人竟然是个矮子。 大巫迟疑地摇了摇头。 首领指着唐云,“那是这一位?” 大巫毫不迟摇头。 首领糊涂了,就这两个陌生人啊。 大巫也糊涂了,他有些疑惑,看七号这面相,有点像,但又不太像。 他看向七号,声音出乎意料和他的年龄并不太相符,是十分清越的声音,“你叫什么名字?” 唐云抱臂,没问她,那她就不答了。 七号听到她们刚刚的那些话,有些警惕,便也没有回答。 气氛顿时冷凝下来。 刘成英冷汗都冒出来了,正想回答时,一个欢快的女声插了进来。 阿朵举手:“我知道!这是王铁牛铁牛姐,这是李狗蛋狗蛋妹!” 大巫闻言,深深蹙眉。 绝对不是那一位! 那一位贵人绝不可能取这样的名字! 一辈子生活在部落里,没出过大山,被人好吃好喝供养着的大巫,性情意外的十分单纯。 他完全不知道这世上,有人不仅面容是假的,名字也能是假的。 大巫纳闷,难道是他之前眼拙了? 他抬起手,一位勇士便把火把递到他手上。他举起火把,挨个照亮商队里其他人的脸。 一一看过去,完全没有面相相符合的。 首领跟在他身后,也跟着打量一遍这些人,“大巫,怎么样?” 大巫迷茫摇头,他蹙着眉,绝不承认自己可能算错了,强行为自己挽尊,“我再去算一卦,看看是不是贵人误了时辰,还没有来。” 说完,他也不跟首领告辞,直接转身往自己屋里走。 他身后的勇士们对首领行了一礼,便连忙跟在他身后。 首领目送大巫离去,这才看向刘成英,张开双手,脸上挂笑,“失礼了,我的朋友,我代表薜荔部落欢迎你们的到来!” 刘成英微微一笑,“首领言重了,刘某只是一介走商,没想到会受到首领您如此热情地迎接。” “成英不必自谦,你带来的货物我们部落的人都很喜欢。” 首领摆手,“夜色已深,你们长途跋涉而来,肯定已经疲惫不堪了,先进屋好好休息吧!明日我再安排族人们为你们举行一场盛大的欢庆仪式!” 薜荔部落的族人们领着刘成英一行人下去休息。 唐云和七号分到了一间房。 七号很抗拒,紧皱眉头,“还有别的房子吗?我不要和别人一起住。” 薜荔部落的族人很为难,“抱歉,我们已经没有多余的空房间了。” 七号踢了踢唐云,“你去跟别人挤一挤。” 唐云直接推开门走进去,“我就住这里,你爱住不住。” 七号瞪着眼前关上的门,抿着唇,一个纵身,跃上一旁的大树。 薜荔部落的族人一声惊呼,“客人,你干什么?” 七号从树叶间探出头,“不用管我,我今晚就睡树上了。” “不行!” 那族人急了,围着大树转了几圈,“不可以在山神大人面前放肆,请您快下来!” 七号:“……什么山神大人?” “山里的一草一木都是山神大人的化身,不可以冒犯,不然,山神大人会降灾于我们部落的。” 七号难以理解,但依旧从树上越下来,她指着一旁的木屋,“不可以冒犯?那你们还砍树造房子?” “那是得到山神大人允许的,是山神大人的恩赐。” 族人虔诚地双手合十,对着大树鞠躬,“山神大人,这是远道而来的客人,请原谅她的鲁莽……” 七号抱臂瞧着,打定主意等对方走了后,她再上树。 然后,她就听见那族人接着道,“如果您实在生气,就降罚于她吧,她叫李狗蛋,不是我们部落的人……” 七号:“……” 族人等了一会,除了风吹树叶带来的沙沙声,无事发生,她笑道,“感谢山神大人的仁慈。” 她对着大树鞠了一躬,扭头看向抱臂的七号,“山神大人已经同意你在祂的怀抱里沉睡,还不快感谢山神大人。” 七号:“……” 让她对着一棵树鞠躬,不可能! 族人见状直起身,“你是不知道怎么感谢山神大人吗?我来教你。” 她伸出手想去握七号的肩膀。 七号轻轻一个挪步,躲开她的手,“……我自己来。” 她对着大树面无表情地鞠了一躬,声音毫无起伏,“感谢仁德的山神大人。” 族人满意点头,“那客人您请好好休息。” 说完,她就走了。 七号翻身上树,她坐在枝头,食指和拇指放在唇边,吹了一声口哨。 林中飞来一只苍鹰,扑扇着翅膀落在她的肩头。 另一边,大巫进入一间空旷静谧的房间,关上门,几个勇士守在门口。 房间内有一张小几,上面放着几个洗净的龟壳,龟壳上面刻有六个卦象。 大巫盘坐在小几后,拿起其中一个今日尚未用过的龟壳放在手心,闭目静心。 他今日心有所感,便卜了一卦,鬼神通过龟壳告诉他今日子时有人来访。 卦象显示此人虽然会给此地带来灾难,但最终会让这片土地走向祥和统一。 经常卜卦的他知道,统一是大势所趋,他们薜荔只是一个小部落,既然无法阻止大势所向,不如尽力避免整个部落成为灾难的一环。 所以,他告诉首领,今夜是有贵人来访,是想提前和这位大人打好关系,毕竟背靠大树好乘凉嘛。 只是没想到,鬼神大人们这次的预言似乎出了差错,那位大人并没有如预言那样到来。 他先在心中默默向鬼神告罪,他不是故意在腹诽鬼神大人们,只是鬼神大人们业务繁忙,一时犯了些小错也是可以理解的。 同一天内不能再问相同的问题。 于是,他换了一个角度提问。 他在心中默念自己的问题,今晚还会有人来薜荔部落吗? 集中精神默念完后,他用右手向上一掷,让龟壳自然落地。 大巫低头看着龟壳上卦象的位置和形态,脸上露出喜色,“还会有人来!” 七号不知从哪拿出纸笔来,写好信装进竹筒里,绑在苍鹰腿上,“去找天煞阁的人。” 她摸了摸苍鹰的脑袋,便将它放飞。 大巫打开房门,对门外的勇士交代道,“再派人去部落外守着,要是有人来了,再来通知我。” “是。” 勇士领命退下。 第104章 妆被水淋湿了? 等人过来,还需要时间。 七号双手枕在脑后,仰躺在树枝间,慢慢闭上眼睛。 风声呼啸,七号昏昏欲睡,刚刚陷入沉眠,就听见“轰隆”一声巨响。 打雷了。 七号被惊醒,猛地睁开眼。 突然,一滴水滴在她脸上,接着是两滴、三滴、无数滴,一场暴雨在顷刻间袭来。 七号:“……” “咚咚咚。” 大力的拍门声响起,唐云披上外衣,打开房门。 门外,大雨倾盆,七号戴着面具披着外衣,浑身湿漉漉的。 门只打开了一条缝,唐云透过这条缝问:“干什么?” “干什么?” 七号看向唐云,眼神幽幽,“你眼瞎?没看见下暴雨了?我要进去。” 她去推门,唐云一只手撑在门框上,就将她拦住了。 “你干什么?”七号拧眉。 唐云微微俯身反问,“你不是说你不跟别人一起住吗?” 七号深吸一口气,“你没看到下这么大雨吗?” 唐云微抬下巴,指向其他几间屋子,“你去跟别人挤一挤。” 其他屋子里至少都睡了三个人,七号抿唇,小声问,“你到底想怎样?” 唐云唇角微扬,指了指她脸上的面具,“大晚上的,你突然戴什么面具?” 她微微凑近,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轻声问,“你该不会是易了容,妆被水淋湿了吧?” 七号一把取下面具,雨水打湿了她的面庞,没有一点妆被淋湿了的迹象,“我戴面具挡雨,关你什么事?” 唐云眼睛微眯,仅从外表看,对方骨骼确实和相貌大体相吻合,但她还是怀疑对方脸的真实性,“让我捏一捏你的脸,我就让你进来,怎么样?” 她松开门,手伸向七号。 七号见有机会,眼睛一亮,趁机想强闯进门。 门被撞开,见人马上就要冲进来,唐云抬手一把抓着她的衣领子,将人又丢进雨幕里。 地上的泥土被雨水打湿,七号脚步一滑差点摔倒,大雨哗啦啦兜头浇下,衣服本就湿漉漉的紧贴在她身上,这下她更是不禁打了个寒颤。 唐云见状,想着这人万一真是她的妹妹或者弟弟呢,便松了口,“算了,我也不强人所难,你跟我道个歉我就让你进来。” 七号:“……我为什么要跟你道歉?” “最开始你语言上的针对也就算了,这都是你第几次无缘无故对我动手了?”唐云挑眉,“你不该道歉?” 那还不是被你气的? 再说了,她打赢过吗? 七号嘴角下撇,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小声道,“抱歉,我不该对你动手。” 唐云点头,“孺子可教。” 她让开位置,“进来吧。” 七号松了口气,迈步往屋子里走。 很奇怪,她生气归生气,但不知怎么,并不觉得对方十分惹人厌,在庆阳府总部的时候,她其实是很讨厌四号这个人来着。 七号刚刚踩上门槛,恰好这时,雨停了。 竹化的天气属实多变,暴雨说来就来,说停就停。 唐云抬头看了看:“正好,你可以回树上接着睡了。”说完,她还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然后“砰”一声关上门。 七号:“……” 她猛地往后一退,门差点夹到她的脚。 她刚刚还想着对方没那么讨人厌。 错觉,果然是错觉! 对方还是一样的讨人嫌! 没看到她身上还湿着吗? 这时,大门又突然被打开,一件干净的衣裳被扔了出来,“自己找地儿换上吧。” 七号接住衣服,抖开一看,宝蓝色的缎面,上面还有精致的刺绣,轻轻哼了一声。 夜色渐深,天空如墨,落在山峦间的月色若隐若现。 一只苍鹰盘旋在天空之上,锐利的鹰眸俯瞰一圈,便径直朝着一个方向俯冲而下。 不久,树林间越出两道人影,几个起落间,悄无声息进入了薜荔部落。 木屋内,唐云睁开眼,起身戴上面具,佩戴好金色令牌,推开门走出来。 七号立在门口,她已经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只是衣服宽大,她只好用绳子在袖口、腰间还有脚踝上系了好几圈。 腰细得几乎一只手就能握住,宽大的衣服遮住了她身上的那种力量感,更显得对方娇小玲珑,像个……哥儿。 唐云双手抱胸,在她身上打量了好几圈,心下思量,这就是个弟弟吧? “看什么看?” 七号腰间系上了令牌,也双手环胸,凶巴巴的问道。 “衣服挺适合你的。” 唐云点了点头。 七号翻了个白眼。 苍鹰围着两人转了一圈,落在了一旁的树枝上。 不一会,两名黑衣人在唐云两人面前落地,她们是在竹化打探消息的天煞阁暗卫,接到苍鹰传递来的信息后,恰好她们离此地不远,便直接赶了来。 此时,两人身上也是湿漉漉的。 明显是下大雨时也在赶路。 两人见到唐云和七号身上的令牌,跪地行礼,“见过四号大人,七号大人。” 知道两位大人也是为了寻人任务而来,她们开始汇报最近收集到的消息,“大人,我们目前有几个怀疑的部落……” 七号抬手比了个制止的手势,下巴微抬,“本大人不需要这些消息,叫你们来是让你们来替换我们两个的位置,你们保护好刘成英这支商队,剩下的交给我们就好。” “属下遵命。” 接着,七号看向唐云,“我们现在就走?” 对方现在就知道杜鸿在哪了? 她的寻人手段到底是什么样的?唐云着实好奇,但原来的四号肯定是知道的,她便没有问出口,点头道,“好。” “先等一下,”七号走之前,轻声跳到一处木屋上,里面刘成英睡得正死,有轻微的打鼾声传来。 七号掏出一包药。 给她下点药,哼,叫她给自己起了这么一个磕碜的名字。 跟在她身后的唐云默默帮她放哨,她之前杀了原来的四号时获得过一些的药粉,她还一一尝过,所以此时,一眼认出那是痒痒粉。 也不是什么很过分的药,几天后自己会消的。 下完药,两人悄无声息离开了薜荔部落。 两个暗卫则进了唐云之前待的屋子里。 而大巫一直坐等到天亮,也没见部落里的勇士来通报他。 第105章 他是我弟弟 太阳从东方升起,守在部落外的勇士来报,“大巫,并未再有人来。” 又算错了? 大巫郁闷不已,把自己关在屋子里。 饭也不吃,水也不喝,勇士焦急不已。 首领已经知晓昨日大巫连着两卦都没算准了,过来敲门,安慰他,“您最近是不是太累了?不要多想,没有人能完全解读鬼神的旨意,还请您多多保重身体。” 过了一会,门被小心打开一条缝,大巫委屈道,“真的吗?没有人能完全解读鬼神的旨意是真的吗?” “据我所知,是的,” 首领骄傲道,“附近这些部落,就我们部落的大巫算得最准,因为有您在,我们的部落虽小,其他部落却不敢来冒犯我们,您可是我们的瑰宝啊。” 大巫脸色好看许多。 自己的失败固然难过,但同行的失败却使人心情愉悦。 首领见状,便笑问,“我们在举行欢庆仪式,您要不要也来参加?” 说完,她又补充了一句,“您最近可能是状态不太好,热闹热闹,也许有助于您恢复状态?” 大巫一听能恢复状态,立刻点了头。 所有人聚在部落中心的空旷庭院内,石头祭台上被宰杀了几头猎物,接着被一一放在方形铜烤炉上。 一盘盘水果和美酒被端上来,部落里的哥儿们头戴银饰,围绕着刘成英一行人载歌载舞。 刘成英欣赏着舞蹈,突然伸手挠了挠脸颊。 过了一会,她又挠了挠手臂。 大巫坐在最上首,注意到她的异样,往下一看,突然发现那支商队里突然多出来两个陌生面孔,“那两人是谁?” 首领也才发现多了两个人。 还来不及疑惑,就听大巫拍掌开心地笑起来,“我没算错,昨晚确实来人了,鬼神大人没有抛弃我。” 虽然不是贵人,但他的卦是准的呀! 心情很好的大巫,便对刘成英招手,“你过来,我帮你看看。” …… 另一边,唐云跟着七号还在赶路,因为两人有武功在身,脚程倒是不算慢。 了一段路,七号停下来,她手中拿着三枚铜钱,随手往掌心一洒,低头看一眼图案,便道,“往这边走。” 对方特殊的寻人技能就是算卦? 唐云半信半疑,她不是不相信算卦这一行,毕竟《易经》其中一部分就是讲这个的,主要是七号的动作太随意了,态度十分敷衍。 两人一路来到一条宽阔的河流边。 两人蹲在灌木丛后,看向那条河流。 河流中心有一艘乌篷小船,远目看去,船上撑船的、乘船的全部穿着竹化之地特有的服饰。 岸边也已经有几个穿着竹化服饰的人在等着乘船了。 七号道,“我们要去河流对面。” 唐云看着自己和七号身上明显的大雍服饰,“我们得先换上这里的衣服。” 竹化之地的人和大雍朝整体关系不太好,有的地方甚至是仇视,像薜荔部落这样看起来对她们友善的,到了荒年一样会北上攻打大雍。 七号也点头,她们两个如今确实太显眼了。 唐云闭目感应了一番,指向一个方向,“那里有个部落,你在这等我,我去去就回。” 七号起身:“一起去。” 唐云摇头:“那里应该是个比较大的部落,里面有一名化境期的高手,你会被发现的。” 七号立马蹲回去:“那你快去快回。” 话音刚落,唐云瞬间消失在她眼前。 七号:“!” 这么快,对方赶路时还真是在迁就她。 没一会,唐云就带着几件衣服和首饰回来了,这些衣物都是刚刚晾晒干净的,拿衣服时,她顺便留下了几锭银子。 两人来到密林深处,唐云递给七号一套衣服和首饰。 七号打开一看,不禁蹙眉,“怎么是哥儿的衣服?” 唐云一本正经道,“那个部落里女子的衣服都太大了,你穿不了,除非,你想穿女童的衣服?” 胡说,她现在不是还穿着唐云的衣服吗?怎么就穿不了了? 她还想理论,就见唐云当着她的面,开始脱外衣了。 七号:“!” 她连忙转身,“你……你是不是有病啊?我还在这里啊。” “都是女子,你怕什么?”唐云疑惑道。 “你……你就不怕我有分桃断袖之癖?” “你看得上我?” 唐云顶着一张寡淡的脸,有恃无恐。 寂静的林子里,衣服窸窣的声音十分清晰地传入七号耳中,接着,是唐云的声音,“你还不换?是要我帮你吗?” “不,不用!” 七号整个人十分紧绷,猛地冲进一个僻静的地方,等她反应过来时,她已经无比熟练地换上了这套衣服。 七号:“……” 穿就穿,有什么好怕的,她淡定地戴上一个银饰耳环。 唐云已经穿上了青色土布衣裤,正在戴一串吊着狼牙的项圈,她突然微微蹙眉,向七号刚刚奔去的方向看去。 对方的气息消失了,和昨天对方换衣服时一模一样。 过了一会,对方的气息又出现在她的感知里,七号穿着交领上衣和蓝色百褶裙走过来,和她有几分相似的这张脸当然穿什么都是好看的,身上的银饰在阳光下更显得那张脸熠熠生辉。 唐云看着她,若有所思。 这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这事她很熟啊。 “看什么看?” 七号开口还是清脆的女声。 “看你好看。” 七号意外,这人竟然还会夸她。 她的脸,当然是怎么看怎么好看的,唐云提醒道,“待会你可别开口说话了。” “我知道。” 七号抚了抚裙摆,学着哥儿那样缓步前行,“走吧。” 唐云跟在他身后。 两人来到岸边,乌篷船刚好靠岸。 船上的人一一下船,这些人大部分都是女子,也有少部分哥儿,但长得像七号这样好看的就几乎没有了。 因此,下船的、等着上船的,目光都不由落在七号身上。 唐云往前一站,拦在七号身前,她长得高,加上她脖子上的狼牙,很有威慑力,其他人瞬间不敢再看。 等两人上了船。 乘船的船妇便好奇问唐云,“妮子,这哥儿是你什么人?长得怪标志的嘞,大娘我撑船这么多年,就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儿。” 七号不能开口,就直勾勾看着唐云,这厮要是敢说自己是她的夫郎,她就打爆她的牛头。 唐云真情实意道:“他是我弟弟。” 七号挑眉,轻哼了一声。 算她识相。 第106章 我是他情姐姐 听见这句话,船内人的目光又开始落在七号身上。 原本还以为这个气势凶悍的女子是那哥儿的妻主,既然不是,那她们多看几眼又怎么了嘛? 经验老道的船妇嘴上恭维道,“您弟弟真是得鬼神大人们喜爱,所有美好的词汇都不及他的美貌之一。” 心里却皱眉,看这妮子和这哥儿的长相,也不像啊,是亲姐弟么? 一个年轻女子主动走上前,目光灼灼看向七号,她左手置于胸口,单膝下跪,“你好,我是女萝部落的勇士阿蛮,今年十九岁,我愿意以正夫之礼迎娶你,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说着,她挺起胸膛,露出她脖子上吊着一排牙齿的项链。 唐云看见有人骚扰七号,不爽拧眉,她伸手拦住阿蛮,“他不愿意。” 七号顶着这样一张脸,这种感觉好像有人在骚扰自己一样。 阿蛮不满道,“你只是他的姐姐,怎么能直接替他做决定?” 唐云张口就来:“我是他情姐姐,又不是亲姐姐,你说我能不能替他做决定?” 船妇闻言舒展眉心,这下就对劲了。 原来是小妻夫之间的情趣,这年头的小年轻,啧啧,玩的真花。 船妇舒坦了,七号不舒坦了,他直接一脚踢向唐云,唐云竟然岿然不动,直接受下她这一脚。 还是那句话,外劲后期的力道,对唐云来说,跟鸡蛋撞石头一样,是谁更疼她不说。 七号:“……” 她默默收回脚。 唐云对看过来的众人无奈道,“跟我闹脾气了。” 其他人理解点头,这小夫郎长得好看是好看,但这脾气也太火爆了点。 阿蛮却更喜欢七号了,她眼神炽热地看向七号,语气坚定:“我不在乎你嫁过人,我真心希望用正夫之礼迎娶你,这绝非虚言。我阿蛮在此对鬼神发誓,我承诺会尽我所能对你呵护备至,关爱有加。你愿意给我一次机会,让我来照顾你的余生吗?” 闻言,船里的其他人,女人在看唐云的笑话,男人则羡慕地看向七号。 唐云冷冷道:“你听不懂人话?” 阿蛮轻蔑地上下打量唐云,“你太蛮横了,就你这副模样,谁知道你是怎么娶到这位天仙似的夫郎的。” 她转头看向七号,“我要听这位哥儿亲口回答。” 七号冷淡和她对视一眼。 突然抬起没受伤的脚踹向阿蛮,冷冷吐出一句,“滚!” 不再是清越的女声,而是清朗的男声。 七号一身外劲后期实力对着唐云使不出来,对付一个外劲前期的勇士还是绰绰有余的,阿蛮被踹出一个抛物线,“噗通”一声落入水中。 船上的人都传来一阵惊呼,不可置信的看向七号。 阿蛮是会水的,但刚刚七号那一脚竟踹得她上半身不能动弹。 挣扎半天都没能挣扎起身:“救命……咕噜咕噜……” 七号:“……” 这几天和唐云对打多了,竟下意识多用了几分力。 唐云抱臂看着七号,似笑非笑,她凑到七号耳边,压低声音道,“你还会变声?” 七号绷着脸不说话。 “救……救命!” 阿蛮咕噜噜吐水泡泡。 船妇已经在撑杆努力靠近阿蛮,船上的人则齐齐往后一缩,用异样的眼神看着两人。 七号踢了踢唐云。 唐云便起身,纵身一跃,脚尖在水面轻点,水面瞬间荡起轻微的涟漪,她飞身至阿蛮落水处,探手一抓,提起阿蛮的后衣领,用力一提,将人提出水面,几个纵身间就回到了船上。 等她放下阿蛮,水面被她点出的轻微涟漪已经消散,平静无波,仿若无事发生。 “咳……咳咳……” 阿蛮边咳边大口呼吸。 她从心了,不敢再看七号,而是眼神惊悚地看向唐云,这得是什么人啊,刚刚竟能承受住如此大的力道,还纹丝不动。 这人刚刚不出手教训她,就是想让她知道除了她便没人能降服如此暴力的哥儿吗? 整个乌篷船安静如鸡。 男子们原本还只是羡慕七号,如今却有些嫉妒他了,他们的目光不住地打量唐云,硬是从这张寡淡的脸上看出几分俊美来。 七号则看向一旁淡定坐下的唐云,目光如剑。 从刚刚这人展现出的身法来看,这人完全没必要坐船,纯靠武功就能越过河流。所以这人,完全可以用武功带着她一起过河,她却非要乘船。 还以此引诱她穿男装。 这人是故意的! 乌篷船靠岸,阿蛮下船后迅速远离,两双腿跑得飞快。 唐云付了几枚铜钱给船妇。 船妇收下渡河费,笑眯眯地看向唐云和七号,“二位女才郎貌,真是天生一对,祝你们早生贵女啊。” 听了此言,七号转身就走。 唐云却笑着拱手道,“多谢。” 船妇见状,拉着她小声道,“大娘是不知道你做了什么,我看你夫郎是气得很了,男人嘛,你哄一哄,他气就散了,你一个大女人不要跟他计较,千万别跟他拧着来。” 唐云失笑,“我知道了,多谢大娘。” 告别船妇后,她几步就跟在了七号身后。 一人气哼哼地往前直走,一人悠哉跟在身后。 走到一处僻静的林子里,灌木丛里有一只猛虎在暗中打量两个送上门来的猎物。 唐云感知到了这只老虎,七号也感知到了,不过两人都没有出手的打算。 不一会,不出唐云所料,七号猛地转身朝她攻来。 这次,她学乖了,不再和唐云硬碰硬,而是选择绕着唐云扔暗器,她身上的银饰随着她的动作一直叮当响个不停。 直到叮当声停止,周围的树干上、地上、石头上已经全是飞镖、飞刀、吹箭……甚至有一发暗弩直接射断了一棵大树后,力道不减,射在了躲在灌木丛里的猛虎面前。 暗中观察的猛虎:“……” 它四肢打摆子,转身就跑。 可恶,是来砸场子的! 七号扶着树,看着毫发无伤的唐云,胸口起伏,“你到底想干什么?” 唐云歪头,“我以为你已经很清楚了,我只想知道你是谁。” “知道又如何?”七号深吸一口气,平静下来,“你为什么非要分辨得那么清楚?” 再次开口时,七号已经完全变成了男人的声音,毫无违和感。 他淡淡道,“我都没有追究你究竟是不是四号。” 第107章 异界之物 “你果然是个哥儿。”唐云看着七号,眼神没有丝毫意外,她笑道,“你什么时候知道我不是四号的?” 七号一步步走向唐云,“有两个疑点,第一,真正的四号知道我不喜与旁人接触,在没有利益冲突的时候,她不会主动冒犯我。第二,如果她怀疑我是个哥儿,当天她就会给我下药,并扒了我的衣服,她就是这样一个小人。” 他停在唐云面前,双手背在身后,微微仰头,“你只是试探我,甚至触碰我的时候也只是碰我的衣角,且尽量不和我共处一室。” “你是个正直的人,”七号面对唐云,语气柔和,整个人看起来无害极了,“看在你没有使那些下三滥手段的份上,我是没想过拆穿你的。” “可惜我好奇心太重了?”唐云替他补充,突然轻声问,“你背在身后的手里拿着什么?” 七号瞳孔微缩。 “你想杀人灭口?” 唐云接着分析他的心理,“先是故意闹脾气似的和我打一架,把身上的暗器一股脑甩出来,让我误以为你已经没了暗器,从而放下戒备,实际上你现在握在手里的才是真正的杀招?” 七号微讶后,一点也不惊慌失措,反而直接从背后取出手,摊开上下一翻。 “什么都没有,你误会我了,虽然我知道了你不是四号,但你不也知道我是个哥儿了吗?” 他叹气,把双手放在唐云面前,“你要是不相信我,可以把我绑起来。” 唐云眨了下眼睛。 这次距离更近,她更确定了。 看她没有动作,七号手再次往前伸,循循善诱道,“比起你觉得我要杀人灭口,不该是我更担心你杀人灭口吗?把我的手绑起来,这样你就不用担心我使诈了,而且我希望能用这一点来换取你的信任,不要杀我好不好?” 唐云看他一眼,并没有按他的要求去绑他,“你明明知道我的武功境界比你高,但你从一开始不仅不怕,还在思索着反杀我,说明你握有能越境杀人的底牌,让你如此有恃无恐的……” 唐云俯身凑在他的耳边,“是那个能让你消失又出现的东西吗?” 七号瞳孔震颤。 转瞬之间,七号手中突然出现一把金属光泽的枪,并在第一时间对准唐云的心脏扣动扳机。 同一时间,唐云抬起手,手心握住枪管,一扭,枪口的黄色能量光团便向射向唐云身后。 黄色光线在空中滑过。 光团炸起。 不过瞬息,唐云身后被洞穿的树木、灌木丛、岩石等被波及的事物在悄无声息间被湮灭。 跑了老远的猛虎刚停下来喘口气,它看不见炸开的异能光团,只觉得身后有大恐怖,吓得再次迈着四肢奔跑起来。 跑着跑着,它左边出现了狼群,右边出现了野猪群,身后还传来“轰隆隆”的熊瞎子疾跑的声音。 七号见枪被唐云握住,毫不犹豫将枪收回空间,反手去抓她的手。 这招唐云也用过,但她没躲。 七号直直抓住唐云的手,他立刻意识到不对劲,但他的身体已经先于意识发动了空间。 空间能量的波动传来,七号惊疑不定地看向唐云。 利用两个空间的吸力,唐云反握住他的手,拉着他一同进入对方的空间。 两人瞬间消失在林子里。 不久后,林子上空突然传来一阵波动,几个人影在空中显现,脚尖落在树梢上,她们互相警惕对视一眼,同时低头看去。 从高空往下俯瞰,原本葱郁的山林中,突然出现一条清晰可见的直线,近千米的地方寸草不生,一片荒芜。 土壤呈黑褐色,仿佛被烧焦了一般,空中还弥漫着焦土的气息。 几人又互相对视几眼,闲聊般开口。 “你们感知到什么了吗?” “强大且诡异的力量波动。” “像是化境期的武者自爆。” “但自爆不应该是呈圆形吗?不可思议,自爆的力量被压缩成了一线。” “所以说诡异嘛。” “……” 说了些废话,几人不着痕迹地暗中打量其他人,嗯,很好,没有出现新面孔,再衡量一下对方和自己目前的差距,如果打起来,能不能获胜,如果不能,可不可以和其他人联手。 几人对峙片刻。 气氛逐渐凝结。 一位女子哼了一声,“打又打不起来,不知道你们在转悠什么念头,我孙女还等着我教她习武呢,不跟你们这几个老家伙干瞪眼了。” 说完,她就消失在树梢。 其他几人纹丝不动,僵持片刻。 一人道:“那边的兽群暴动了,我去处理。” “我也有事,我也先走了。” 几人互相点头,便同时消失。 过了一会儿,最开始离开的女子再次出现在林子里。 能将一个化境境的武道大师自爆的力量控制成一线,且在她们一众先天武道宗师眼皮子底下溜走,对方实力不可小觑。 她肯定是要回来看看能不能找出其他线索的。 接着,又陆续回来两个人。 三人对视几眼,毫不意外。 她们三人在刚刚那群人里也是佼佼者,自信若真是打起来,也能全身而退。 没有回来的人,则是清楚,面对其他人没有胜算,而且看其他人的样子是不愿意她们留下来蹭情报的,干脆趁机溜走得了。 三人分开落在地上,仔细探查一番。 树枝上、地上有很多暗器,上面还抹有毒素,插着暗器的树木叶片渐黄,已经开始枯萎。 看力道,是个外劲后期的小辈。 检查完,三人同时出手,毁坏这些痕迹。 接着看向彼此,所有人不管有没有发现线索,面上都是一脸高深莫测的表情。 三人点头后,具都消失在原地。 不久后,三人又重新在河边上方碰头。 乌篷船还在河中央缓慢滑行。 三人对视几眼,具在心里暗骂,个老东西,咋都这么滑不溜秋的呢。 接着,几人分别从不同方位落在乌篷船周围,双脚稳稳站在水面。 乌篷船内传来惊呼,船妇被迫停下,这三人虽然穿着朴素,但带来的压迫感却很强,船妇打量一番,噗通一声跪在船头,“见过三位大人,不知三位大人有何指教?” 船内的人也跟着跪下,纷纷见礼。 第108章 怎么是你? 七号的空间里。 七号被唐云强行拉进空间,他震惊抬头,“你,你到底是谁?” “这也正是我想问你的。” 最开始七号消失在她的感知里,她就有所怀疑,直到刚刚七号当着她的面使用空间,她才真正确定,七号使用的空间和她的空间同出一源。 因为两者在每次使用时露出的微弱波动都是一样的。 也是因为这样,她怀疑七号可能是她的某个队员,和丧尸王打架的时候可能没死透,倒霉的被她的自爆所波及,又幸运地在她被空间乱流带走时也被一并带来了这个世界。 如此,对方易容成和她相似的面容便也在情理之中了。 七号看着唐云,胸膛剧烈起伏,他没有回答,但敌意已经在逐渐消散。 唐云放开他,开始打量这个空间。 七号的这个空间没有唐云的空间大,约五十平米左右。 最先进入眼帘的是码得整整齐齐的晶核,约占了三分之一的空间。 另一个角落里堆放着几个檀木箱子,箱子没有合上,其中几个里面装着金银珠宝。 唐云的目光快速从这几个箱子掠过,落在另外几个金属箱子上,她上前打开,里面装的都是刚刚七号使用过的武器,能源枪。 唐云拿起其中一把,这是末世时,基地研发出的新式武器,而末世前使用的子弹,在面对二级丧尸时已经宣告失效。 所以,新式武器采用的是晶核能量。 枪管采用先进的合金材料制成,表面光滑无纹理,以减少空气阻力,提高射击精度,枪管内包含复杂的能量传输管道和聚焦透镜。 她手上这一把新式武器比较小巧,是近战时使用的武器,这种类型的能量枪基地里叫它“破军”,破军一次只能使用一发,因为能量转换会产生大量热量,而散热系统需要时间冷却。 因此,这些能源枪里破军最多,足有二十把。 另外还有十把“雷霆”,相较于破军,雷霆体型更大,能装备更先进的散热系统,因此可以连发。 唐云把每把破军和雷霆都挨个检查了一遍,这些都是已经被基地淘汰了的版本,最高只能填充三级晶核。 不过这些武器在这个世界也够用了。 在破军和雷霆最下面还有一个金属盒子。 唐云抽出来,打开一看,里面静静躺着一把巨型能源枪,它能于千里之外取丧尸首级,末世前它或许会被称为狙击枪,但末世后人们称它为“龙吟”。 唐云取出龙吟,盘腿坐下,这是一把能填充五级晶核的龙吟,抚摸着熟悉的枪管,她脸上露出怀念的神色。 接着,她手指微动,开始熟练地拆卸龙吟。 把龙吟大卸八块后,她满意点头,这么久没碰过枪,她的手速竟然还没有落下。 不愧是她。 七号走到她身后,默默看着她接着熟练而流畅地拼装龙吟。 “你运气不错,能得到这么多武器,”唐云背对着他开口,“如果我是你也会变得有恃无恐,不过这个世界的高境界武者没有你想得那么简单,你以后使用空间还是要注意点。” 唐云起身将龙吟放好,一边合上箱子,一边扭头看他,“还不准备告诉我你是谁吗?” 七号怔怔地看着唐云,突然开口,声音涩然,“你……你是……唐云?” 唐云点头,她手心一动,手心出现一碗水和一张手帕,这是她专门备着卸妆用的。 她打湿手帕,用湿手帕卸掉妆容,露出真容。 她笑道,“你看,是我。” 七号凝视着唐云的脸好一会,猛地往前一扑,用力捶打她,“我找了你好久!混蛋,你跑哪去了?” 唐云被一个外劲后期的武者这么一扑,再被用力捶打,身形纹丝不动,反而是七号手都被捶红了。 七号却像感受不到疼一样,突然伸出双手紧紧抱住她。 唐云一下举起双手,“喂,注意一点,你现在是个哥儿。” 七号闻言双手抱得更紧了,他把头埋在唐云肩膀处,声音微颤,“我真的找了你好久好久……” 肩膀处传来濡湿感,唐云有些莫名,她到这个世界来也没多久吧?至于这么激动吗? 七号声音哽咽,“十三年了,我都二十岁了……” 唐云:“?” 他再次猛拍唐云的后背,“老子都她爹的成老男人了!” “你到底知不知道我为了不嫁给别人牺牲了多少!” 他将唐云的后背拍得啪啪响,然后又委屈地啜泣,“你身上硬邦邦的,拍得我手疼。” 唐云推开他,七号眼睛微红,长睫上泛着泪珠。看见一张形似自己的脸哭成这样,唐云心情是真的微妙。 七号毫无所觉,还抬起手给唐云看。 唐云扫了一眼,掌心红通通的,“活该,是你自己非要找罪受的。” 七号撇嘴,伸手还想抱住唐云,唐云把他拦住,“停。” 七号乖乖停下。 唐云双手环胸,“你的脸是怎么回事?我看着怪别扭的。” “是人皮面具。” 七号连忙找出他特制的药水,往人皮面具边缘上抹。 唐云问:“你穿过来的时候才七岁?” “嗯。” 抹完药水,七号开始一点一点撕开面上的人皮面具。 “你找人的能力是异能?” “嗯,只要知道对方的名字、出生日期和出生地点,我就能找到人在哪,消息越详细准确越容易找到。” “你找我用的是上一世我的消息?” “是啊。”七号完全没觉得有问题。 “那你肯定找不到我,我今年十九岁,我才穿过来。” “……怪不得。” 七号一怔,他之前找的是末世的唐云,用的出生日期自然是末日纪元,而这一世唐云的出生日期用的却是在位女帝的年号。 他回想自己穿过来的情形,想明白了,顿时心疼道,“这一世的你怎么死得更早了?怎么才十九岁就死了啊?” “你不是死得更早?才七岁。” 世界运行自有规律,同一个时空不会出现同一个灵魂。 这一世的自己在十九岁时消散,所以无论她多少岁死去,穿越到这一世的自己身上时只会是十九岁。 而这一世的七号则死于七岁,所以他穿越过来时便是七岁。 因此,两人虽然在末世同时穿越,却穿在了不同的时间点。 七号取下人皮面具,唐云看见他脸上还黏着些粘土,她就奇怪七号骨骼和长相怎么还挺吻合的,原来是做了些手脚。 七号一一拆掉粘在脸上的粘土,露出真容来。 唐云看清他的脸,意外道,“怎么是你?” 第109章 我亏大发了 七号长了一张丰神俊逸的脸,面若凝脂,眉弯鼻挺,眼睛灿若星辰,“怎么不能是我?” 他眉一竖,星眸一凌,连瞪人的动作也煞是好看,“你以为是谁?你是不是已经把我给忘了?” “怎么会?” 唐云着实意外,眼前这人叫钟佑,是她前世的……奴仆之一。 两人初遇在基地门口,这人主动开口求她庇佑。 在唐云看来,她是捡了一个仆人回家,但在钟佑看来,他是就给自己找了一个妻主。 钟佑,他在末世里只是一个普通人,偏偏还生了一副好相貌,但他有一个异能者母亲,所以他在基地里安然长大,直到十八岁那年,他的母亲升阶失败,丢了性命。 美貌无罪,只是世道艰难,人心险恶。 这种情况下,他的美貌只会是一种商品,与其被不知什么样的人挑选走,不如主动找到好买家,并勾引对方把他带走。 在一次丧尸潮来袭时,唐云持枪从基地上方一跃而下,这一跃直接跃进他心底。 等战斗结束后,他主动走向唐云,对方正在低头擦拭枪支上的血迹。 听见声音,她抬起头,直直望过来,黑眸冷冽,脸颊上还染着一道血迹。 明明对方什么都没做,仅仅只是一眼,毫不夸张的说,他当时腿都软了,说话的声音都在打磕巴。 好在最后他顺利被唐云捡回了家,唐云有一栋独栋小别墅,别墅里已经住了好几个男人。 他一点也不意外,末世里就是这样的,实力为尊,只要你够强,不管是想一夫多妻,还是一妻多夫,甚至是一夫多夫,一妻多妻都可以。 在末世,没有人会觉得这是滥情的表现,反而是实力强悍的证明,家里养的人越多,说明主家越有实力。 就像他的母亲也有好多个男人,他的父亲是他母亲的第七个男人。 因为男人多,所以孩子也多,没有异能的他也不受重视,所以母亲死后,他便第一时间想着找一个依靠。 钟佑来到唐云家,先是将家里所有的男人都打量了一遍,人不多,加上他也才五个,但各个肩宽腿长,长得赏心悦目。 这些人一看到唐云回来,殷勤得很,一人蹲下身来为她脱鞋,另一人立马拿来拖鞋为她穿上,还有人接过她手中的武器帮她放好。 屋内打扫得一尘不染,光可照人,桌上点着香薰,还插着几支手工做的鲜花,浴室里热水已经放好,一个美男子手拿浴巾和干净的衣服迎上前来。 等唐云沐浴完出来坐下,吹头发的、捶腿的、剪指甲的……还有给唐云表演才艺的,钟佑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其中有一个人唱曲很厉害,嗓音那叫一个天籁之音。 一群人团团围住唐云,直接把他挤在最后面。 人虽少,但竞争压力异常激烈,每个人看起来都不简单,他当时就在心里立志了,他一定要当唐云最宠爱的男人! 于是,当晚,他就把自己洗白白,抹上香喷喷的身体乳,尤其是自己那挺翘的屁股,务必要把人迷的神魂颠倒。 接着,他光溜溜地爬上了唐云的床。 然后,他就被唐云一把丢了出去。 钟佑:“……” 他怀疑地去照镜子,难不成他突然变成丑八怪了? 皮肤还是这么光滑,五官依旧精致立体,难不成他没长在唐云的审美点上? 当时他心都凉了。 后来,他才知道,唐云别墅里的第一个男人是别的势力送来的,爬床没成功后,对方不想回到原来的地方,竟然另辟蹊径,说愿意给她当奴仆,最后成功留了下来,成为了一名光荣的……奴仆。 后面求庇护的人也纷纷效仿,唐云挑挑拣拣,只选了最好看的几个留在身边。 听了这些消息后,钟佑只抓住了一个重点,所以,这些人都是爬床失败的! 一步登天的机会就在眼前! 他开始锲而不舍地爬床,努力勾引唐云,他穿过各种样式的睡衣,半遮半掩的、女式的、紧身的、湿身的…… 直到唐云拧眉,“你要是实在喜欢这张床,那就让给你吧。” 这就是根木头! 钟佑暗恨,委委屈屈地承认了“奴仆”这个身份,“我就给你暖个床,这是一个奴仆应该做的。” “不需要。” 唐云提起人,再一次将人扔出去。 钟佑熟练地爬起来。 近水楼台先得月,奴仆就奴仆,他迟早拿下这根木头! 只是他还没将这根木头拿下,竟然传来了唐云的死讯。 唐云问:“你不是待在基地里的吗?怎么会穿越?” 钟佑说:“他们都说你死了,我不信。” 全基地在举行盛大的哀悼仪式,满目的白色刺痛了他的双眼。 “我偷跑出了基地……” 钟佑再次紧紧抱住唐云,头埋在她肩膀处。 唐云自爆的地方形成了一个空间裂缝,庞大的能量波动几乎肉眼可见,附近的丧尸都不敢靠近。 于是,他顺利地来到了唐云自爆的地方。 他看见了空间裂缝正在缓慢地愈合。 “我觉得你在里面。” 他盯着裂缝,纵身一跃。 “我跳了进去。” “你傻不傻?” 唐云眼神软和,这次没有拒绝他的拥抱,反而伸手将人揽在怀里,“你就不怕死了?” “当然怕,跳下去我就后悔了,”钟佑伸手摸到唐云的脸,抬起头来,凝视着唐云的眼睛,“你知道我当时在后悔什么吗?” “什么?” 钟佑星眸一厉,猛地凑过去,啃在唐云嘴角,含糊道,“死之前连你的嘴都没亲过,傻傻的就给你殉情了,我亏大发了!” 他老早就想这么干了! 就算待会被唐云再一次扔出去,他也不亏,他使劲往前贴着唐云的唇,动作没个轻重,不小心撞到了牙齿。 钟佑:“……” 唐云是没有痛觉的,就算有她的内力也能治愈,钟佑就惨了,她都尝到血的味道了。 唐云弯眸笑了笑,往后一退,离开了钟佑的唇。 钟佑心里一阵失落,他还没尝出来什么味呢,就见唐云抬手捧住他的脸,他感到嘴唇被摩挲。 “疼吗?”唐云问。 钟佑全部心神都在嘴唇上了,哪里还觉得疼,但他还是点头道,“有点。” 一声轻笑传来,“接吻不是你这么凶悍的。” 钟佑心跳加速,眼睛里像有星星闪动,他望着唐云,“那你教我。” 第110章 求之不得 “现在不疼了?” “不疼了!” 说完,钟佑搂住唐云的脖子,再次将唇凑上去。 唐云一只手揽住他的腰,另一只手扣着他的后脑勺,俯身将他吻住。 两唇相贴。 钟佑无法言说此刻的喜悦,唇上的感触被放到最大。 先是轻柔地碾转厮磨,接着由浅入深,然后是被强势地侵入纠缠。 他晕乎乎的被带着动作,头脑逐渐发昏。 唐云止住他摸在她腰带上的手,放开他,钟佑鼻尖轻轻抵在她的下巴处,低头喘息。 缓了好一会,钟佑思绪回笼。 如此熟练,唐云在这个世界必定是有夫郎了,倒不是吃醋,他就是疑惑,“你之前为什么总是不开窍?” 那是她不开窍吗? 唐云微微睁眼。 是生孩子的枷锁不允许她开窍。 她觉得末世里的女性生孩子这件事简直恐怖。 为了繁衍人类,所有在末世出生的女性都会被注射好孕药剂。 就像钟佑的母亲一样,虽然她是一个强大的异能者,但她几乎一年至少要生一个孩子,有时候危机来了,还要顶着个大肚子上战场。 要不是她有异能,身体早就撑不住了。 也因此对方为了能更好地恢复产后虚弱的身体,急于追求强大的力量,最后死在了追求强大的路上。 但是没关系,基地失去了一个女性异能者,却获得了好几个异能者后代,甚至还多了一些长相俊美可以再次繁衍后代的可利用资源。 比如钟佑。 这人,还傻傻地以为撞见自己是个意外。 至于那些不停生育后代的女性异能者,或许她们是自愿生孩子的,谁知道呢? 唐云只知道,她自己的别墅里就有好几个别的高层送来的男人,不仅长相精致,性格体贴,还多才多艺。 如果是其他女子,被这样的男子整日包围温柔伺候着,可能很快就沦陷了吧?再心甘情愿为他们生孩子。 这一个有了血脉,另一个也不能冷落了吧?这一个生了两个,那其他人也至少得有两个吧?这一个美男低头失落说只有他没有女儿,那还能怎么办?生!接着生!直到为他生出女儿来……一个又一个,一年复一年…… 唐云想一想就觉得窒息。 她不想过上那样的日子,那根本就是生育机器,于是她一直保持着警惕,扮演着一个不开窍的角色。 不仅如此,她还要努力往上爬,没有异能,她会被丧尸吞没,没有权势,她则会被这吃人的世界一点一点拆皮拔骨。 她别墅里的其他人,几乎各个心怀鬼胎,桌上的香薰、浴室里的水、甚至连唱曲儿那位的嗓音,全是迷药、致幻药、催情药这一类的药物。 还好她异能三级的时候,便百毒不侵。 每天看这些人费尽心思如何和她发生关系,也挺有意思的,就当逗个趣。 只有钟佑这人,傻傻的只知道爬床,在她拒绝他这么多次后,还捧着一颗真心跌到这个世界来寻她。 “那不重要,都过去了。” 唐云捧起钟佑的脸,眼神深邃,“重要的是以后不是吗?” 钟佑沉醉在她的眼神里,再次凑过去吻住她。 唐云止住他的动作,她捏住钟佑的下巴,抬起来左右看了看,“你不是说这一世你已经二十岁了吗?怎么看起来比你十八岁的时候还嫩?” 唐云第一次见到钟佑的时候,对方就是十八岁。 现在这个状态不像二十岁,像十六岁。 钟佑握住唐云的手放在自己脸颊上,笑道,“嫩点不好吗?” 手中的肌肤触感温润细腻,唐云不禁捏了捏,“别贫,怎么回事?” 这像是停止生长了一样。 钟佑摇头,“不是停止生长……” 进入外劲境,便是一脚踏入武道,踏入武道之人,并不会停止生长,而是成长的速度会变得十分缓慢,从外表来看,就像停止生长了一样。 也因此,这方世界为了让人能自然生长,入道第一步便设置了很高的门槛,即便天赋异禀,且从小开始习武,也得等到十七八岁时才能迈入武道一途。 钟佑是用晶核做了弊,十六岁那年使用了晶核,他直接迈入了外劲后期,也因此容貌还几乎停在十六岁。 “原来如此。” 唐云回想吕夫子和彭夫子两人,确实看不出岁月的痕迹,还有她最开始杀的四号…… “原来的四号,她多少岁了?” 钟佑撇嘴,“她可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太婆。” 那还真是没看出来。 “不说这些了,我还要……” 钟佑再次贴上唐云的唇,根本亲不够,只想一直和她黏在一起。 回想着唐云刚刚的动作,他碾了碾,接着试探性的伸出舌尖,舔了舔,唐云便启唇,将之勾缠进嘴里。 亲着亲着,钟佑的手再一次来到唐云的腰带上。 唐云握住他的手,微微松开他的唇,额头贴着他,无奈叹气,“你到底想干什么?” 钟佑手指在她掌心画圈圈,“你不想吗?” 唐云捏住他作乱的手,挑眉看他,“第一次不想留在洞房花烛夜吗?” “我不,我现在就要。” 钟佑开始扒拉唐云的衣服,边扒拉边咬牙切齿,“从上一世到这一世,我都等多少年了?我一刻也不想再等了!跳进空间裂缝的时候,我就决定好了,要是还能碰见你,只要你不讨厌我……我就要第一时间和你做!” 看唐云没有拒绝,钟佑把唐云推在箱子上,他跨坐上去,微微扯开自己上衣的衣摆,拉着唐云的手往里面摸,得意扬眉,“我有腹肌噢。” 上一世没能完成的愿望,这一世他要努力完成。 他要成为唐云最宠爱的男人! 哈! 这个世界的其他哥儿都弱了吧唧的,拿什么和他比! 唐云摸到他的腹肌,眼色深了一度,掌心扣住他的后脖颈,用力将人压近,鼻尖贴着他的鼻尖,再次询问,“你要想好了,你会怀孕的。”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脸庞,钟佑主动吻住唐云,“求之不得。” 第111章 真行,我的标题也没过审 软云相接间,钟佑紧紧环住唐云脖颈。 唐云撩起钟佑的裙摆…… “唔……” 钟佑眼睫颤了颤。 唐云直起身来…… 接着,她单手将人托起,从空间里取出几匹丝绸展开,铺在一旁垒成阶梯状的金属箱子上。 钟佑被放在了上面。 灼热的身体碰到冰凉光滑的丝绸,他不禁身体一抖。 唐云覆了上来。 …… 酥麻感直冲尾椎骨,钟佑浑身颤抖。 灼热的呼吸从耳畔移到锁骨处,再渐渐往下移。 …… …… 唐云……钟佑呼吸急促,………… 他的身体……他耳朵上还戴着银耳环,跟着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钟佑双目微阖,神色间似欢愉似痛苦,片刻后,他………… 他睁开眼睛,眼睛有些失焦,好半晌,他才看见唐云的脸。 唐云正握着他的手腕,一拉,低头在他手臂上落下一吻。 那是他的守宫砂所在之处,此刻已经消失不见。 见他看过来,唐云贴着他侧躺下,单手撑着头,撩开他额上汗湿的头发。 钟佑抓住唐云的手,放在唇边,轻啄一口,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 “傻笑什么?” “这下,你再也甩不掉我了。” 钟佑拉着唐云的手放在自己腹部上,唇畔噙着傻笑,眼睛笑成两道月牙,“要是运气好,这里可能已经有了你的骨肉了。” 手中传来细腻光滑的触感,唐云眸色渐深,指尖在他腹部划过,“一次就怀上了?” 钟佑星眸漾起细碎的水光,还在敏感巅峰的身体瞬间轻颤起来,但他没有拒绝,把头埋在唐云脖颈间,对着唐云的耳朵轻轻喘息。 “那我们再来一次,好不好?” 怀里的身体像水一样柔顺,耳边的声音低沉、清越,撩拨心弦………… 结束后。 钟佑胸膛不住地起伏,脑海一片空白。 唐云半阖着眼,将人抱在怀里,抚摸着他的头发。 等人气息渐渐平稳下来后,她指尖绕着他的头发,开口问,“这一世你是什么情况?” 钟佑微微睁眼,回道,“我是世家大族钟家嫡脉二房的庶子……” 跳入空间裂缝后,等他醒来,已经变成了七岁的钟佑。 这个世界的钟佑发了一场高烧,没撑过去咽气了。 他醒过来的时候,眼前一片黑暗,耳边是一个男子呜呜咽咽的哭泣声,和一个女子劝慰的声音。 钟佑伸手在四处摸了摸,才发现自己处在一个封闭的盒子里,他只觉得呼吸困难,便开始不停拍打,开口是清脆沙哑的童音,“救命!救命!” 外面的声音戛然而止。 不一会儿,盒子上方被打开,新鲜空气涌入,钟佑攀着盒子边缘大口大口呼吸。 一个人影扑过来,一把抱住他,欣喜道,“我的佑哥儿没死!” 他缓过劲来,才发现自己躺在一个棺材板里,而且,眼前这人长着一张和他亲爸一模一样的脸。 “佑哥儿,你怎么样?” 一个女子摸了摸他的头,眼神惊喜。 钟佑看着自己的小手小脚,又定定看看女子的脸,这不是他那死去多年的亲妈吗? 接着,脑海里突然涌入一股记忆。 快速吸收完短短七年的记忆,钟佑明白了他此时的处境。 七岁的钟佑只知道自己是钟府的十七少爷,他娘叫钟怀玉,他爹姓徐,是他娘的第七个夫郎,因为只生了钟佑一个儿子,连侧夫的位分都没混着,只是个通房小侍,众人都叫他“徐小侍”。 七岁钟佑的认知里,他爹徐小侍因为容貌生得好,所以,他娘对他爹很有几分宠爱。 但拥有成年人记忆的钟佑却觉出不对劲,钟怀玉后院里的男人几乎就没有长得差的,和他前世那几个“爸”几乎长得一样。 徐小侍外貌不能博得头筹,那他是靠什么来获得钟怀玉的宠爱呢? 钟佑只觉心中发寒。 从小到大,这一世的他不知道生了多少场病,每次一病,钟怀玉就会来徐小侍的院子里看看他。 只要进了院子,再吃个晚膳,接着留宿不就顺理成章了么? 可惜,徐小侍肚子不争气,这么多年,除了钟佑,再也没怀孕过。 这一次,徐小侍玩脱了,大冬天的,他将钟佑扔进冰冷的湖里泡了近一个时辰,才七岁的钟佑哪里受得住? 被捞起来的时候,额头都能煮鸡蛋了,还没等到大夫来,人就没了声息。 看他不答话,徐小侍又哭起来,“庸医害人啊,我佑哥儿明明还活着,非说他死了,这下好了,我的佑哥儿傻了……呜呜……” 钟怀玉凝眉,吩咐一旁的丫鬟:“快去请府医来。” 丫鬟领命,疾跑出去。 突然,钟怀玉感到衣角有一阵拉扯感,低头看去,是钟佑。 钟佑怯生生拉住她的衣角,眼神依赖,声音沙哑,“娘……” 这个儿子一直以来都是病殃殃的,人也怯懦,平常从不敢主动开口和她说话。 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叫她。 见她没反应,钟佑再次拉了拉她的衣角,“娘……” 看来这次真的是吓坏了。 钟怀玉眼神软了软,失而复得的喜悦驱使她伸出手,将他从棺材里抱出来,摸着他的头,“佑哥儿,怎么了?是不是吓着了?” 见妻主竟然主动抱了佑哥儿,用帕子抹泪的徐小侍嘴角不易察觉的地扬了扬。 他的好儿子,死了一回终于变机灵了。 钟佑环住钟怀玉的脖颈,摇了摇头,虚弱道,“娘,您能不能多在徐小爹的院子里来?” 徐小侍闻言,心中暗喜。 钟怀玉挑眉,“为什么?” “这样爹爹就可以有小妹妹了。” 钟佑眼睛都亮了,声音天真,“有了小妹妹,佑哥儿就不用生病了。” 第112章 被天煞阁的人捡走了 闻言,钟怀玉敛了笑。 原本还在暗喜的徐小侍脸色骤变。 他忙道,“佑哥儿,你胡说什么呢?小爹给你生妹妹和你生病有什么关系?” 钟佑似乎被吓着了,身体一缩,把头埋在钟怀玉怀里,紧闭上嘴。 钟怀玉抱着他,安抚地拍拍他的背,冷冷看向徐小侍,声音森寒,“佑哥儿别怕,为什么这么说?” 钟佑怯怯扭头看向徐小侍,徐小侍警告地瞪了他一眼。 钟佑反应很大的一个哆嗦,紧紧抱住钟怀玉的脖子,不肯再开口。 钟怀玉拧眉,直接抱着钟佑大踏步往外走,徐小侍连忙跟上,“妻主……” “把他拦住。” 侍卫长刀一伸,便将神情焦急的徐小侍拦在灵堂内。 钟怀玉走到园子里,轻轻拍了拍钟佑,“佑哥儿,你徐小爹现在不在这里,不用怕,你受了什么委屈,只管跟娘说,娘给你做主。” 钟佑抬头,四下一看,似乎在找徐小侍。 没找到人,他松了口气,看向钟怀玉,那双眼睛生得极好,明亮又清澈,“娘,佑哥儿没有受委屈。” 他捏着指尖,“我就是,就是不想再泡湖水了,里面好冷啊,佑哥儿骨头都冷得在打颤。” “生病很难受,药也好苦,佑哥也儿不想再躺在棺材里了,里面好黑啊。” 他瘪着嘴,眼睛里含着泪,“我问过徐小爹,可不可以不泡湖水,徐小爹说,只要他有了小妹妹,我就可以不用泡湖水了。” 说完,钟佑还用那双含着泪的大眼睛望向钟怀玉,“所以,娘,您给徐小爹一个妹妹吧,好不好?” 钟怀玉越听脸色越难看,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深深闭目。 “娘?” 钟怀玉睁眼,声音柔和道,“佑哥儿,对不起,娘不能给你徐小爹一个妹妹,但娘可以给你换个爹。” 府医为钟佑检查过身体后,钟佑就被送到钟怀玉正君的院子里。 接着,便是徐小侍犯错被罚俸关禁闭的消息传来。 再接着,没过多久,徐小侍就因为一场风寒“病逝”了。 钟佑就这么一直被正君教养长大,直到他长到十六岁。 “我有个嫡弟,比我小一岁,他及笄的时候,端王府世女登门下聘,两家定了亲。” 钟佑把脸颊埋在唐云脖颈处,翁声道,“嫡父想把我也一起陪嫁过去。” “他觉得我因幼时的事,子嗣艰难,而且还生有一副好相貌,简直就是完美的固宠人选。” “然后你就开始使用晶核了?” 唐云把下巴抵在他的头上,轻轻蹭着。 “我当时别无选择……” 或许是这方世界的压制,他七岁时根本感知不到空间的存在,身为一个普通的人类幼崽,为了找到唐云,他只能……黏着正君,去参加各种宴会。 可惜,直到他十六岁时,依旧没找到唐云。 也是这个时候,他才隐约感知到空间的存在,“我进不去,但是能取出晶核,我有预感,只要我成为一个异能者,就能进入空间。” 他前世也只是个普通人,他不确定他吃了晶核后,会变成丧尸,还是成为异能者。 钟府有很多武者护卫,守卫森严,他也被众多小厮伺候着,他既逃不出去,也不可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使用晶核。 “我就想办法,到庄子上住了一段时间。” 钟佑闹着要打猎,庄子上的人自然拦不住他,他便成功的进入了林子里。 他当初想好了,他要是变成丧尸了,他就趁理智没有完全丧失的时候,进入空间,再用空间里的能源枪杀死自己。 “我成功了,不仅能自由出入空间,拥有了晶核和能源枪,我还获得了寻人的异能。” 说到这,钟佑笑了笑,“我怀疑是我太想找到你了,上天怜惜,这才赐予了我这样的能力。” 唐云想到只是入了武道,没有成为异能者的慕瑶,也笑道,“或许还真是这样。” 慕瑶只知有武者,不知有异能的存在,因此她才没能拥有异能晶核。 以后,可以找机会再做一次实验。 “我马上使用能力找你,结果出现了好多个方位。” 现在想来,出生日期和地点的信息不够准确,这些方位应该都是指的“唐云”这个名字。 但不管怎样,能有这些消息总比他之前像无头苍蝇一样找人强。 无非就是要把这些地点挨个找一遍就是了。 “我留了封信给我娘,说我不想嫁人,想去浪迹天涯,然后我就乔装打扮成女子模样,溜出了京城……” 初次拥有力量,出了京城的钟佑行事难免有些张狂,没钱了就去官府揭缉拿通缉犯的告示,抓住人了就去官府领赏钱。 次数多了后,自然会得罪人。 “然后,我就被悬赏了。” 天煞阁的人接了悬赏,被派来杀她的天煞阁杀手竟然十分欣赏她,觉得他小小年纪能有这般实力,实在是天赋异禀,死了可惜。 于是,“我就被天煞阁的人给捡走了,她们甚至还伪装了一个人头去领赏金。” 他的易容术、人皮面具、改变骨骼的粘土和变声都是在天煞阁学到的。 天煞阁能人异术很多,因此他不敢再接着吸收晶核升级,一升级直接跳过两个小境界,用脚趾头想都能知道他身上铁定有秘密。 还好他当时才十六,声音比较雌雄莫辨,天煞阁没人发现他的真实性别,至于个子不高,天煞阁里的人也只以为他是入道太早,这才增长的缓慢罢了。 然后,他便靠着以会“占卜寻人”的本领一步步爬到天煞阁高层,他也借此机会领着任务到处跑。 他只有关于“唐云”的模糊方位信息。 因此,他只能自己挨个排查,这是一个庞大而复杂的工程量,一个地方的排查往往需要半年之久,而且他偶尔还要出天煞阁的任务,时间只会耽搁得更久。 就比如,他最近几个月来到庆阳府,连庆阳府府城的消息都还没排查完,这又接到清河县的求援。 后来的,就是唐云知道的消息了。 “钟家……”唐云沉吟片刻,“清河县的知县叫钟怀珏,她和你可有关系?” 钟佑道:“她是钟家三房的,是我小姑。” 说完自己的情况,钟佑勾着唐云的手,“那你呢?” 唐云便也把自己的情况简单交代了一遍。 听到唐云找杜鸿是为了追查自己的身世,钟佑蹙着眉,沉吟片刻,“唐家……说起来,我遇见过一个人,跟你有几分相似……” 第113章 京城唐家 钟佑在京城时,经常跟着嫡父参加宴会。京城有四大世家,谢家、钟家、卫家和唐家。 他自然最先将目光放在唐家上。 唐家和其它四大家族最大的不同就在于,这个家族的家主是个男子。 上一任唐家家主没有女嗣,她不愿意过继旁支的女嗣,便开始培养自己的嫡幼子唐乐康。 出乎意料的是,唐乐康天资聪颖,才学出众,令上一任唐家家主惊喜万分。 等唐乐康十五岁及笄那年,她便为唐乐康招了赘,权贵之家是不可能了,她便从新科进士里找。 刚巧,当年的探花郎巫雪琪长相端正,才思敏捷,还是寒门出身,正好和她的嫡幼子相配。 待到两人成婚后,再成功孕育出女嗣后,上一任唐家家主便不顾族老们的阻挠,执意将唐乐康扶上了家主之位。 唐乐康便以一个男子的身份执掌京城唐家直到如今。 唐乐康现在已经五十多岁了,但他保养得好,依稀还能看出年轻时的容貌。 “和你有三分相似。” 钟佑肯定道。 他当时没有细想,现在才觉出问题,猜测道,“你娘该不会是唐乐康的女儿吧?被调包了。” 唐云道:“不排除这个可能,唐乐康有几个孩子?” “有一儿一女,大儿子叫唐蒲,小女儿叫唐芷……” 钟佑掰着手指头算了算,“你娘是永宁九年生人,今年是永宁四十五年,你娘要是没死,就是三十六岁……” 他忽然拧着眉头,“唐芷今年好像才二十多岁,唐蒲年龄应该也没有超过三十五,年龄对不上啊……” 年龄对不上,那这两人都不像是和唐幼蓉对换的那个,如果真是调包,那另一个人在哪去了? 还是只是巧合,都是唐家血脉,长相相似也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 唐云撑着头,“信息太少,到时先查一查再说。” 钟佑想了想,提议道:“京城的天煞阁或许掌握着关于唐乐康的消息,我想办法让那边把消息传过来。” 唐云笑了笑,“好,那这件事就拜托佑儿了。” 听见“佑儿”两个字,钟佑的脸瞬间红了,问道,“那我们还去找杜鸿吗?” “当然,调包也只是猜测而已,我们先找到杜鸿问问情况。” “那我们现在就去。” 钟佑起身,被唐云按住,“不着急。” 她叹气,“你刚刚使用能源枪造成那么大的动静,这会儿外面肯定已经引来竹化之地的高手来探查。安全起见,我们先在空间里多待几天,等人走了再说。” 钟佑想着刚刚他用能源枪指着唐云的心脏就心虚,忙转移话题,“那我们吃什么?” “我空间里有。” 钟佑点了点头。 叙述完各自的情况,空间内一时寂静下来。 钟佑反应过来了,那他岂不是可以和唐云在一处密室里独处好几天。 他眼睛微微发亮。 他伸出指尖在她胸口画圈圈,贴着唐云的唇,压低声音蛊惑道,“你想不想,站着再来一次……” 他是个很务实的人,他相信日久生情。 更相信血脉的力量。 多来几次,他不信一次都不中。 唐云拎起他盘在自己腰间的腿,软得不像样子,再摸摸他的后腰,一摸对方就微微变了脸色。 她摇头失笑,“你还是先好好休息吧。” 这个世界的哥儿,初次承宠,是有“虚弱期”的,来个两次,就腰酸腿软得不行。 钟佑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状态,兴奋感退去后,取而代之的是身体的疲惫和倦懒,他只好无奈点头。 唐云找到自己的衣服穿好,再看钟佑刚刚穿的衣服,团成一团,被扔在一旁的箱子上,已经破烂得不成样子。 她便从钟佑的空间里找出一件他的衣服,展开,走到钟佑身边,将光裸的人围住。 钟佑焉嗒嗒地伸手穿好衣服,又软绵绵倒回去。 唐云将人捞在怀里,问道,“想不想去我空间里看看?” 钟佑精神了点,连忙点头,“要!” 下一秒,他就被抱着出现在另一处空间里。 唐云又拿出丝绸在地上铺好,这才把虚弱的钟佑放上去,自己也盘腿在他身旁坐下。 钟佑好奇地四下环顾,道,“比我的空间大。” “嗯。” 丧尸王的空间被炸成无数碎片,唐云带走了最大的一块碎片,钟佑则带走了稍小的一块碎片,剩下了的应该已经消散在了那片时空裂缝里。 再看了一圈,钟佑得意笑道,“你没有我有钱!” “嗯,没有佑儿厉害。” 唐云一点也不介意这点,钟佑到这个世界多年,存下的财富比她多也是正常的。 钟佑枕在唐云腿上,拉着唐云的左手,渐渐睡了过去。 唐云摸了摸他的脸,俯身在他额上落下一吻。 …… 空间外。 三位宗师拿起画像,仔细观察。 她们从船妇那探听到两人的消息后,就请了竹化最好的画师来作画。 几位宗师围着“钟佑”的画像,开始议论开来。 “一脚把一位外劲前期的武者踹进湖里,这个应该就是那个外劲后期的小辈了。” “身为一个男子,能拥有如此天赋,定是大巫血脉。” “如此相貌、天赋,我们却闻所未闻,应该是某个小部落里的圣子。” 圣子,是大巫候选人。 接着,三人又看向“唐云”的画像。 “听说这人是这位哥儿的妻主……那她定不是那位实力深不可测的前辈。” 竹化之地的大巫地位极高,因此,他们实行的是一妻一夫制,娶了大巫,就不能再娶别的哥儿。 所以,大部分的大巫都是终身未嫁,因为从一而终的女子实在太少。 更不用说,要是这名女子武学天赋极高,前途一片光明,未来有更多的哥儿在等着她去疼爱,为什么非要想不开守着大巫一个人呢? “所以,极有可能是那位实力深不可测的前辈撞见了这个哥儿,一时惊为天人,想娶这位哥儿为夫郎,谁知这哥儿不仅是圣子,且已经嫁了人,自然不愿,双方这才打了起来。” “合理。” “不合理,照你这么说,自爆的化劲境武者是就是这哥儿的妻主?成为先天太久,诸位已经不把化劲境放在眼里了?既然如此,何不妨再大胆点?” 她指着“唐云”,“她可能就是那位实力深不可测的前辈。” 第114章 突发奇想 “你说得也有道理。” 三人一起陷入沉思。 成为先天,这人至少也要五十岁,到那时,她曾经的夫郎们也已经人老珠黄,遇见貌美天赋好又年轻的圣子,直接抛弃旧人,迎娶新人。 你就说是不是只守着圣子过日子嘛,是不是没有违背大巫一妻一夫制嘛? 如此,圣子的妻主不管是化劲境还是先天境,都能说通了。 三人想通后,再看“唐云”的画像时具都咬牙切齿。 卧槽,这人好生不要脸! …… 空间内。 好生不要脸的唐云正在看书。 钟佑醒过来,睁开眼就看见她正单手握着一本书,在翻看着。 他凑近书脊一看,是《鹤云居士文集》。 他瞬间没了兴趣。 鹤云居士他知道,谢玉静谢大儒嘛,文坛鼎鼎大名的豪放派诗人,他的嫡父、嫡弟几乎日日捧读。 那些诗他听着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唐云眼睛没有移开书页,抬手摸了摸他的头,“醒了?看不看书?” 钟佑一觉醒来,觉得自己身体好多了,便勾着她的手心,慢慢道,“我不想看这些正经书,你有没有别的书?” 别的书? 唐云秒懂。 不看正经书,就是想看不正经的呗。 她只有一本,还在唐宅的书房里躺着。 “没有。” 她用书脊轻敲了钟佑脑袋一下,“一天天的,都在想什么呢?” 想让你搞我。 钟佑默默看着唐云。 唐云读懂他的眼神:“……” 她捏着他的脸,低头亲了他一口,“佑儿,别急,我们还有很多时间,我们细水流长好吗?” 钟佑道,“好吧。” 他看看她手里的书,心中了然,什么细水流长,这是看书看入神了,根本不想分心干别的,毕竟,唐云末世前就爱看这些东西。 但他嘴上还是乖巧道,“那你看书吧,我不打扰你。” 唐云看他起身,去数她空间里的银子,这才垂眸接着看书。 谢鹤云不愧是文坛大家,光是读她短短的一首诗,就能让人感到心潮澎湃,热血沸腾。 散文也写得很有意趣,语言简练明快,气势磅礴,能明显感受到鹤云居士旷达的胸怀,无畏的勇气和无拘无束的天性。 唐云看得入迷。 钟佑无聊地这里摸摸,那里摸摸,他还在唐云面前转来转去,唐云头也不抬。 钟佑眼珠子一转,手中出现一双银镯子。 这是今日唐云给他带的竹化服饰里包着的首饰,他看见这个镯子,根本没有用,直接扔空间里了。 因为,这是一对脚镯。 上面还镶嵌着几个小巧的铃铛。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 没有穿鞋袜赤裸的一双脚,皮肤素白如玉,脚踝线条流畅优美,脚趾纤细而修长,脚指甲也修剪的齐整圆润。 他满意点了点头,蹲下去,把脚镯戴在了脚踝上。 试着走了几步,铃铛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摇曳,发出丁零当啷清脆悦耳的声音。 他围着唐云走了几圈,果然引来对方的注视。 唐云看了看他的脚和脚镯,夸了一句,“好看,很适合你。” 说完,就接着低头看书。 钟佑:“……” 果然还是那根木头! 他郁闷地又转了几圈,脚镯叮当作响,唐云纹丝不动。 最后,他回到唐云身边躺下,手里不知何时也拿着一本书。 他翻开,兴趣盎然地看起来。 看着看着,他不知想到什么,脸蛋通红,他看一眼书,又抬头看一眼唐云,接着又低头看一眼书,再抬头看一眼唐云。 目光灼灼,欲言又止。 唐云无奈放下文集,“怎么了?” “你看!” 钟佑把书凑到唐云面前,指着上面的图画。 唐云看了一眼,就眼皮直跳。 这就是那些不正经的书,还是不正经中的不正经。 只见上面画着一个巨大的笼子,男主角大着肚子被锁在里面,女主角隔着笼子温柔抚摸他的肚子。 唐云眼皮一掀,“书打哪来的?” 钟佑道,“我不是在天煞阁伪装成女子吗?” 天煞阁里的人除了暗地里的身份,明面上也有个有大雍朝的合法身份。 天煞阁就帮钟佑伪造了一个。 而只要是大雍朝的女子身份,都逃不开不娶夫就要缴纳单身税的法律。 “我肯定是不能娶夫的,所以我年年都得缴税,我师父,就是把我捡回天煞阁的那位,她以为我是太早入道还没开窍,就送了我好多这些书。” “哎呀,这个不重要,” 钟佑指着笼子,又指指空间,“你看,这空间和这笼子像不像?” 他突发奇想,眼睛亮晶晶的,“你把我囚禁在你空间里好不好?” 唐云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钟佑兴致勃勃道,“这样,你想()我的时候就可以()我,就这样,一直做,一直做,直到我怀上你的孩子,好不好?” 唐云定定看他一眼。 难道是憋了太久,那什么不满后终于往另一个方向发展了吗? 这精神状态十分美丽。 唐云终于放下书,“我不会囚禁你,但如果你想体验一下这种感觉,我可以满足你。” 她拉开他的腰带。 她要给他一个深刻的教训。 钟佑如愿被扑倒在地,双手双脚被绑了起来,他此刻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还用期待地眼神看着唐云。 清脆悦耳的铃铛声开始响彻整个空间。 从这一头,响到那一头,不绝于耳。 钟佑恍恍惚惚间,不知时间流逝。 偶尔停歇的时候,唐云会给他喂点水,以防他缺水而干涸。 唐云撩开他汗湿的头发,问,“还要吗?” 钟佑身体都散架了,累得手指头都抬不起来了,但他依旧嘴硬道,“爽、爽死了……再、再来……” 嗯,看来,教训给的得还不够。 唐云继续动作,不给他休息的时间。 又不知过了多久。 一个呜咽声传来,“不要了,不要了……” 声音沙哑得不像话。 唐云自顾自的动作,没理他。 钟佑眼尾湿红,他终于理解被车轮碾过是个什么感觉,最重要的是,他真的好困啊,趁唐云亲过来的时候,他轻咬着唐云的唇瓣,小声道,“我错了……妻主。” 铃铛声终于停止。 钟佑立马陷入沉睡。 第115章 昆山部落 唐云检查了下钟佑的状态,确认他只是太累了才昏睡过去。 她收拾好自己,观察了一番空间外的情况。 空间外恰好是夜晚,林子里一片漆黑。 守了两天没等到人的三位宗师早已离去,估计是去了别的地方探查消息,但林中依旧有一些人在暗处观察。 这些人中,最高的只有化劲境前期。 唐云便无声无息出现在林子里。 又在所有人都没察觉的情况下,消失在林子里。 她再次摸进一个小部落。 借用他们的灶房烧了桶热水,把这桶热水收进空间,唐云便去抱钟佑,刚把人抱在怀里,钟佑便被惊醒了,他眼也没睁,张嘴就咬在唐云肩膀上,哭泣道,“都说不要了……” 这次,唐云没有用内力护体,钟佑便在唐云肩膀上留下一个浅浅的牙印。 他是想咬深一点的,但他着实没有力气了。 唐云安抚地摸着他的头,“给你洗澡。” 钟佑撩开眼皮看了一眼,见一旁确实有桶热水,便放心地再次闭上眼睛。 唐云将人放进热水里,捧着对方的脸撩水给人洗头的时候,见钟佑模模糊糊睁开眼,便趁机问他,“佑儿,杜鸿在哪个方向?” “嗯?” “杜鸿在哪里?” “西南,昆山部落。” 唐云亲了亲他,柔声道,“睡吧。” 钟佑便又闭上了眼睛。 他实在是累坏了,唐云将他摆来摆去,对方也没有一点反应。给钟佑洗完后,唐云顺便自己也一起洗了个澡。 将两人身上的水用内力烘干,再换上她刚刚又“买”来的新衣服。 地上的丝绸已经被糟蹋的不成样子了,唐云踢开这些布,换上了新的,这才将人放上去。 唐云出了空间,一路往西北方向前行。 经过一处河流的时候,她顺手救了一个采珠人,对方潜水采集珍珠时,腰间和船系在一起的长绳不知怎么断裂了,人差点被水冲走。 唐云将人从河里捞回船上,并向船上的人打探昆山部落的情况。 昆山部落是一个大部落,整个部落有几千人,在竹化之地西南地区的一个谷地里。 采珠人恰好是这艘船的主人,为了感谢唐云的救命之恩,她十分热情地说要送她去昆山部落。 “恩人,您也是为了寻求昆山部落大巫的指引而来吗?” 唐云顺势点头,“久闻昆山部落大巫之名,我也是慕名而来。” “听说昆山部落大巫能够沟通鬼神,且日日和鬼神相伴,有改天换日之能……恩人你若是有所惑,相信大巫定能为你指点迷津。” 说着,采珠人还虔诚地双手合于胸前,对着西南方向拜了拜。 她身后的船员们也是这样一副虔诚模样。 唐云入乡随俗,学着她们的样子也拜了一拜。 山林里的部落脖子上戴着的项链挂着的是兽牙,而她们脖子上戴着的却是各种形状的贝壳。 采珠人接着道,“恩人,让我送你去吧,我知道一条去往昆山部落的水路,乘船前去只需一日就到了。” “那就麻烦你们了。” 唐云就坐着采珠人的船顺着湍急的河流一路往西南之地而去。 …… 昆山部落。 一个十六岁的少女走到一块近三米高的巨石旁,她双腿分开,身体下沉,伸手从下方抱住巨石。 她额上青筋暴起,胳膊上肌肉隆起,大喝一声:“喝!” 巨石开始摇晃,渐渐地,巨石脱离地面,少女缓缓将巨石托举起来,离地足有三寸。 接着,她猛地将巨石往前一扔,巨石砸在地上发出“轰隆”一声巨响,地上的草地顿时陷下去一大片。 少女身上青色土布被汗水打湿,她扭头,举起双拳。 “好!好!太厉害了!” “未来第一勇士!” “乌莉那,好样的!” 围观的少男少女们都是十几岁的模样,纷纷鼓掌叫好。 乌兰那也拼命鼓掌叫好。 乌莉那先是看向人群中的石黎,对方正看着自己,眼睛亮晶晶的,她不禁心情大好。 接着,她的目光落在乌兰那身上,见对方也在傻乎乎为自己欢呼,不禁敛了敛笑意。 她用手臂抹着汗,走到乌兰那身边,锋利的眸子直直望着对方,“到你了。” 这是一场比试,双方比试谁能将巨石举得更高,赌注是败者要满足胜者的一个要求。 “乌兰那,你可以的!” 乌莉那寻声望去,是刚刚还看着自己的石黎,此时,对方那似乎盛满星星的眼睛已经看向了乌兰那,语气格外温柔。 乌兰那对石黎腼腆一笑,“谢谢你,石黎。” 乌莉那的好心情顿时消失殆尽。 真不知道石黎对乌兰那哪来的自信。 她斜睨乌兰那一眼,“喂,搞快点,你该不会是不敢吧?” 乌兰那好脾气地笑了笑,“那我就献丑了。” 她起身走向巨石。 她还没有动作,围观的哥儿们已经开始小声欢呼了。 比起乌莉那,或者说比起在这里围观的其他的少女们来说,乌兰那的身形显得格外“娇弱”。 昆山部落的女子几乎个个都长得很高大,因为常年的日照,皮肤是小麦色的,身上肌肉线条流畅,脸型有棱有角,是那种很锋利的长相,充满一种野性的美。 相反,乌兰那身形瘦弱,长相清秀,皮肤白皙,简直不像是昆山部落的人。 如果乌兰那只是一个普通的部落居民,她如此长相或许还没有什么,但偏偏,她是昆山部落首领唯一的女嗣。 几乎是内定的下一任昆山部落的首领。 因此,部落里很多年轻一代的女子都看不惯她。 她们未来的首领怎么能是这么一副爷们样? 但与之相反的,部落里哥儿们却很喜欢乌兰那,或许是看多了昆山部落里女子们锋利的长相,突然出现一个特例,便不由都被她吸引住了。 也因此,本就看不惯乌兰那不娘们样的少女们更看不惯她了。 这边,乌兰那开始尝试举巨石了,她先是撩起衣袖,秀气地挽好,露出来的胳膊上一丝肌肉的痕迹也没有。 乌莉那抱臂看着,慢慢的心情好了点。 嘁,体态单薄,缺乏肌肉,她能靠什么赢过自己? 石黎看到对方这样的表现,肯定会失望的吧。 乌兰那双膝微弯,伸手环住巨石,吃力地往上举。 半晌,汗珠自她额角滑落,她脸涨得通红,巨石依旧纹丝不动。 第116章 赌注 “乌兰那!乌兰那!” “就差一点!” “你可以做到的!” 包括石黎在内的哥儿们看着着急,开始为她鼓劲。 有一部分少女也跟着鼓劲,毕竟,乌兰那可是首领唯一的女嗣。 在首领还在位期间,她们就算看不惯乌兰那,也不会傻到明目张胆表现出来。 但乌莉那不一样,她是首领的侄女,她完全有资格挑战乌兰那的首领之位。 乌兰那又坚持了一会,感觉到自己身体已经到极限了,便松了手,喘着气一屁股坐在地上。 她歪头看了看石底,无奈笑道,“手都举酸了,也不见石头挪动过半寸。” 她摸着头,扭脸露出一个略带傻气的笑容,“我果然还是不行,乌莉那实在是太厉害了。” “乌兰那,你不行啊。” “你这样如何承担得起少主之位啊。” 其他人有幸灾乐祸的,也有怒其不争的。 乌莉那嘴角上扬,“你能看清自己有几斤几两也好,你那小身板自然不能和我比。” “如此,这场赌注就是我赢了。”乌莉那扬起下巴,看着乌兰那,“我的要求是……” 她的眼神刚刚落向石黎,乌兰那便出声打断了她,“等一等,我们的比试还没有结束。” 乌莉那蹙了蹙眉,“怎么,你还想试一试?” “不可以吗?” 乌兰那抓了抓头发。 乌莉那做了个请的手势,就对方那细胳膊细腿的模样,就算让她再试几次又如何? 乌兰那从地上爬起,她找到一个稍小一点的石头搬起来放在巨石旁,再请一位少女帮她抬来一根结实的长木板。 乌莉那看着她这一番动作,一头雾水,“你搞什么?” “马上就好。” 乌兰那以那块小石头为支点,将木板翘在巨石上。 她走到长长的木板那头,双手放上去。 围观的众人都不禁屏住了呼吸。 乌兰那用力往下一压,巨石开始颤动。 “动了!动了!” 阵阵惊呼声传来。 乌兰那接着用力,巨石缓缓离地。 一寸、两寸、三寸…… 巨石已经被撬离地面三寸了! 乌莉那瞪大了眼。 乌兰那将那木板压在最底下。 原本被乌莉那扔出去卧倒在地上的巨石,一点一点被撬起来,“哐当”一声稳稳立了起来。 “不可思议!” 一名少女不敢置信地低呼。 “乌兰那!乌兰那!” “少主!少主!” 哥儿们则欢呼不已,他们呼啦啦围上前去。 石黎疾步走向乌兰那,“你太厉害了,乌兰那!” 乌兰那摇头道,“我只是取巧了而已,要是只是单纯比力量的话,我是绝对比不过乌莉那的。” “乌莉那她天生力气就很大,她要和你比举石本来就不公平,你能想到这个法子赢了她也是你的本事,你不用妄自菲薄。” “对啊,乌兰那,你好聪明啊!” 一群哥儿围着她叽叽喳喳,神情兴奋。 石黎掏出手帕想帮乌兰那擦拭汗水。 乌兰那直接接过手帕,自己擦了擦额头,“谢谢你的手帕。” 她对着石黎扬起一个笑,石黎也回以一个灿烂的笑。 石黎是个长相可爱的哥儿,此时笑起来更添几分俏皮。 乌莉那脸色完全沉了下来。 转身就想大步离去。 有人拦住了她,“唉,乌莉那,别急着走啊,这场比试是你输了吧?还有赌注没有兑现吧?” 乌莉那停住脚步,冷冷看那人一眼,沉声道,“我乌莉那愿赌服输,乌兰那,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乌兰那笑眯眯道,“这可是你说的。” 乌莉那眼角余光看向她身旁的石黎,嘴角紧抿。 乌兰那道,“我嘴馋北边林子里的蜂蜜很久了,你是我们这一辈最厉害的勇士,你去北林里取来这些蜂蜜,给大家尝一尝如何?” 乌莉那一听,紧抿的嘴角缓和,她斜睨乌兰那一眼,“就这?” 乌兰那笑着点头,“就这个,如何?” “那你们就张着嘴,等我投喂吧。” 乌莉那抬着下巴,抱臂道。 此言一出,众人都欢呼起来。 乌莉那悄悄看向石黎,见他笑得眼睛弯成两弯月牙,可爱极了,心情不由得又好了许多。 乌莉那行动力极强,刚刚承诺完,就开始往北林走去,一些人手痒,也想去试试取蜂蜜,便跟着她一块去了。 等众人都散去后,乌兰那在草地上盘腿坐下,轻轻吁了一口气。 “你叹什么气?” 石黎突然出声,吓了乌兰那一跳,“你没走?” “那我走?” 石黎这么说着,却在她旁边坐下。 乌兰那看向乌莉那离开的方向,“如果我要是像乌莉那那样就好了,这样大家就不会觉得我当不好少主之位了。” “为什么要像乌莉那?因为她力气大,打架厉害吗?” 石黎认真道,“但从没有人说当少主必须要有这些品质啊?” “就像从来没有人要求我们哥儿一定要比你们女子力气大,”石黎挥了挥手,一只豆状大小的红色虫子爬上他的指尖,“也没有人要求你们女子必须学这些。” 乌兰那低头看着他指尖的虫子,羡慕道,“它真可爱,我可以摸一摸吗?” 石黎点了点小虫子,小虫子便扇起翅膀飞到乌兰那手心。 她摸了摸这豆点大的虫子,心情好了点,“谢谢你,是我魔怔了。” “不客气!” 石黎凑近乌兰那,小声道,“而且,你脾气这么好,千万不要像乌莉那一样,她动不动就沉这个脸。” 说完,他模仿乌莉那的神态,眉头一皱,板着张小脸,阴森森看向乌兰那。 乌兰那被逗笑,“你不要这样说乌莉那,她是喜欢你,才这样看我的。” 石黎闻言,脸瞬间红透了,“你你你胡说什么呢?我好心安慰你,你竟然打趣我,小红,过来。” 他一招手,红色小虫子飞到他手上,直接落荒而逃。 乌兰那失笑,仰倒在地上,看着天空上的浮云变换成各种形状。 …… 从天空中收回目光,唐云鼻尖动了动,循着香味看去,是采珠人们在烹饪各种河鲜。 “恩人,快来尝尝我的手艺!” 采珠人招呼着。 第117章 河鲜 唐云欣然坐下,在采珠人的介绍下,品尝了河蚌、河虾还有禾花鱼等河鲜美食。 肉质鲜嫩,口感细腻,再加上采珠人特制的调料,味道更是层次丰富。 经过一日航行,船驶入一处山谷,两岸青山相对,峰峦叠嶂,云雾缭绕,一条波光粼粼的河流贯穿其中。 “绕过前方山脉就是昆山部落了。” 采珠人指着前方,“恩人,我就送你到这了,昆山部落有着严格的规定,禁止外来船只擅自靠近。” 船只靠了岸,唐云下船后,拱手道谢,“多谢。” 临别时,采珠人送了她一麻袋河鲜。 告别采珠人一行人,唐云走入一旁的林子里,确定四下无人后,进了空间。 钟佑还在昏睡。 唐云将人唤醒。 钟佑迷迷糊糊醒来。 唐云举起一个麻袋给他看,有些兴奋道,“佑儿,饿了没?我给你做河鲜吃。” 钟佑瞬间清醒,摸摸肚子,确实饿得咕咕叫了,“你还会做河鲜?” 唐云刚刚在船上完整观察了看那些人是如何烹饪的,看起来似乎很简单,她自信道,“这不是有手就会?” 钟佑闻言,期待道,“那我要看着你做。” 唐云亲自给他做饭,值得纪念! 他已经恢复力气了,但还是浑身懒洋洋的不想动,便跟只八爪鱼似的趴在唐云身上,跟着她一起出了空间。 唐云背着钟佑,步履稳健地来到河边,从容不迫地从麻袋里拿出河蚌、河虾和禾花鱼,准备清理。 这是唐云第一次下厨,她有些跃跃欲试。 徒手打开蚌壳,唐云看着里面的蚌肉,好像要去掉一部分肉,是去掉这个呢?还是去掉这个呢? 怎么都长得一样啊? 钟佑看看蚌壳,又看看拧着眉的唐云,“怎么了?” 唐云沉默半晌,放下河蚌,“这个不好吃,我给你做其他的。” 钟佑:“好。” 唐云开始清理河虾,这个她记得要如何处理,要去掉头尾、外面的外壳以及虾线,清理干净的虾被她放在一片干净的叶子上。 接着,她开始处理禾花鱼。 她刚握着禾花鱼放进水里,就见禾花鱼甩着尾巴,吐着泡泡,从她手里滑走了。 钟佑:“……” 唐云:“……” 怎么还是活的? 她扭头和钟佑对视一眼。 钟佑道:“就当今日高兴,我们做好事放生了,麻袋里还有鱼,我们换一条?” “嗯。” 唐云重新拿出一条禾花鱼,抬手就先给了这条鱼一掌,确认鱼晕过去后,才放进河里反复清洗。 接着,她内力外放,无形的内力被控制成刀刃状,瞬息间便刮下鱼鳞。 “哇——” 钟佑看不到外放的内力,只看见唐云手斜着一挥,鱼鳞瞬间脱落,他圈着唐云的脖颈,在唐云脸颊上亲了一口,黏乎乎道,“妻主,你好厉害啊!” 唐云嘴角微扬,接着并指如刀,剖开鱼腹,用内力掏出里面的内脏。 其中,里面有个青黑色的类似于泡泡状的东西已经破了,唐云看了一眼,没有在意,将这些内脏扔在一旁。 去掉鱼鳃后,她再次将鱼清洗一遍。 清理完食材后,她开始腌制,用的采珠人送给她的各种调料。 最后是开始水煮,但她现在没有锅可以用,不过没关系,她可以用烤呀。 唐云削了数根木签子,再把腌制好的虾肉和禾花鱼挨个插上。 把捡来的柴火用火折子点燃,唐云举着签子放在火上烤。 钟佑从唐云背上滑下来,挨着她坐下,膝盖挨着膝盖,头靠在她肩膀上。 渐渐的,鱼肉和虾肉在火中发出滋滋的声响,有烟雾从上面缓缓升起,浓郁的香味也随之散发开来。 感觉很不错的样子。 钟佑咽了咽口水。 “好了吗?” “应该快了。” 唐云悠悠翻转手中的签子。 鱼肉和虾肉被翻了一个面。 两人一看,同时陷入沉默。 唐云目光一凝,将签子从火上放下来,上下一翻,仔细打量。 一面酥脆诱人、色泽鲜艳,另一面却是黑黢黢一片,并且黑得十分均匀,单看这一面,已经完全从三维立体图形变成了二维平面图形。 她百思不得其解,到底是哪一步出问题了? 钟佑盯着看了几秒,强行为唐云挽尊:“只是看着不太好看,可能吃起来很香,我已经闻到香味了。” 他握着唐云的手腕,低头凑过去,就要张口咬那虾肉。 唐云举起手,“算了,别吃了。” 拉扯间,唐云手中的签子只是稍微晃了一晃,签子上所有的虾肉就扑簌簌碎成渣渣掉落在地。 两人看着地上的碎渣,再次陷入沉默。 钟佑抽出她手中的木签子,戳了戳那鱼肉。 漆黑的表皮被戳开,露出里面白嫩的鱼肉来,诱人的香气也再次随之传出。 钟佑舒展眉心,“你看,这个没问题。” 他去拿那串鱼肉,唐云捏着不放手。 钟佑膝盖碰了碰唐云,“你让我吃一口吧,我太饿了。” 唐云回想了一遍,清理、去掉不能吃的东西、腌制、最后把食物弄熟,没错啊,流程完全对得上。 应该……能吃吧。 三种食物,总应该能成功一个吧? 她松了手。 钟佑拿着鱼肉签子,闻着还是挺香的,最主要的这是唐云第一次下厨做的东西! 他张口咬了一大口,慢慢咀嚼。 唐云看着他,眼中暗藏期待,他也回以一个灿烂的笑容。 不能扫兴不能扫兴不能扫兴…… 然后默默咽下嘴里的苦东西。 一定是这条鱼的问题! 它肉质就不好,怎么能怪唐云呢? 艰难咽下嘴里的鱼肉,钟佑扬起一个没有一丁点虚假成分的笑容:“好吃!” 说完,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他哐哐几口就将整条鱼吃完了。 唐云见状,眉心舒展,“一条不够吧?我再给你做几条?” 钟佑:“……” 他拉住唐云的手,急中生智,“我已经尝过你的手艺了,你想不想试试我的手艺?” 唐云听后,笑道,“好啊,那我就试试佑儿的手艺。” 第118章 这真的是她的女儿吗? 钟佑也是个厨房小白,他硬着头皮起身,从麻袋里取出几条禾花鱼,走到河边,先回忆了一遍唐云刚刚的步骤,快速处理好鱼,接着架在木签子上烤。 烤好后,唐云想直接拿起来吃,钟佑阻止了他。 他深吸一口气,先拿起其中一条,神情严肃地小心咬了一口,入口鲜嫩酥脆,一点也不苦。 松了口气后,他这才将烤禾花鱼递给唐云。 唐云咬了口鱼肉,笑得眉眼弯弯,“好吃。” “好吃,以后我就多做给你吃。” 所以,你就不要再下厨了,钟佑默默在心里补充道。 等两人吃好后,收拾好地上的残骸,便一同往昆山部落里走。 一路往里走,路上行人渐多,这些人也是慕名来求见坤山部落大巫的。 这些人几乎都是满面愁容,彼此间没有什么交流,只是默默地向前行走。 唐云和钟佑跟在他们身后,轻皱眉头,似乎有着说不尽的忧愁,完美融入这支队伍。 弥漫的云雾如同轻纱般笼盖四野,周围的景色都被渲染成朦胧的轮廓,越往里走,雾气越加浓重,视线逐渐被遮蔽,只能见到前方尺许之地。 其他人逐渐消失在视线里,钟佑挨着唐云的身体,紧紧拉着她的手,以防两人走失。 雾气里,细小的扇翅声响起,有什么东西悄无声息靠近了钟佑。 唐云抬眼,一把将钟佑拉进怀里,朝着他刚才站立的位置,探入浓密的雾气里,伸手一抓。 钟佑扭头,就看见唐云手里捏着如豆般大小的红色小飞虫。 “这是什么虫?” 钟佑一惊,他刚刚竟然完全没有感知到这只虫子的存在。 “不认识。” 那小飞虫被抓住一点也不慌乱挣扎,反而张开细小的利齿咬住唐云指尖。 唐云有内力护体,它自然是咬不开的,反而把自己的牙崩碎了。 小飞虫茫然地看着自己掉落的碎牙,又看看唐云纹丝不动的皮肤。 它似乎不太聪明,发生意外后,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于是乎,它接着走流程,小脑袋左右看了看,便往它刚刚咬过的地方撞过去。 “砰。” 它的小脑袋往后弹了弹。 怎么钻不进去呀? 它晕乎乎地接着往里钻,它钻呀钻呀,抬头一看,咦?怎么还在外面呀? 唐云捏着这只虫子,用内力探索一番,最后下定论道,“有一定的毒素,能扰乱人的神经系统。不过,脑子不太灵光。” 钟佑拧眉,“这是山里本来就有的毒虫,还是昆山部落故意放出来的?” 他话音刚落,唐云再次伸手从雾里又抓出一只冲向她的红色小飞虫。 “显然不是偶然,应该是被操纵后,有意识地飞向路过的人。” 唐云举起这只虫子,这只虫子又开始重复上一只虫子的动作。 张嘴开咬,牙被崩碎,茫然四顾,开始撞“墙”。 唐云将这两只虫子扔进雾气里,不一会,这两只虫子又飞了回来,分别飞向唐云和钟佑。 其中一只虫子即将要碰到钟佑时,又被唐云抓了回来。 她从空间里取出两个小盒子,将这两只小飞虫分别放了进去。 直接捏死这两只小飞虫,背后之人难免会发觉,不如带在身上,看看能不能蒙混过关。 她把其中一个盒子递给钟佑。 钟佑接过,问也不问,直接塞进怀里。 眼前的雾气依旧浓厚,遮住人的视线,看不见前路。 唐云便放开感知,察觉到其他人的所在后,带着钟佑跟了上去。 …… 昆山部落。 一处宽敞的庭院内,中央矗立着一座巨大的木屋,这是昆山部落首领的住所,也是乌兰那的家。 屋内,乌兰那捧着书翻看着,她在看《天工开物》,来自大雍朝的一本奇书,这是大巫赠给她的礼物。 里面有一种叫桔棉的取水工具,这正是她昨日撬动巨石的灵感来源。 忽然,一只虫子扇着翅膀落在书页上,慢慢爬上她的指尖。 这只虫子约有三寸大小,长着八只脚,面容狰狞可怖,乌溜溜的眼珠子嵌在头顶,直勾勾看向乌兰那。 乌兰那抬起指尖,在阳光下细细打量这只八脚虫,脸上突然扬起一个笑容来,“真是个聪明的小家伙。” 她从箱笼里取出一盘糕点,放在桌面,指尖一靠近,八脚虫便八肢并用爬在糕点上,张开口器一点一点食用起来。 乌兰那兴趣盎然地打量这只八脚虫。 部落里的虫子一般只亲近男子,一向将她们这些女子视为无物,如果没有男子作为媒介,她连摸一摸这些虫子都难。 这些糕点里她放了一些对虫子来说十分有诱惑力的东西。 做好的糕点被她藏在箱子里,她只在指尖沾染了一点,就这一点味,立马引来了这只八脚虫的主动触碰。 八脚虫的动作很快,不一会就吃掉了近三分之一的糕点。 乌兰那伸出手指碰了碰八脚虫,八脚虫口器不停,眼珠子却转向了乌兰那,盯着她看了一会,便收回了目光。 没有拒绝! 乌兰那到鼓舞,大胆开始抚摸它的身体。 正当她暗自高兴的时候,门“砰”一声被踹开。 乌兰那被吓了一跳,扭头一看,为首是一个身高八尺,肌肉虬结的女子,此时正沉着脸看着她。 她身后立着几个同样魁梧的勇士,手执兵刃。 乌兰那缩着肩站起身,小声道,“娘。” 为首之人正是昆山部落的首领乌娜依,她身后的勇士则是她的护卫。 乌娜依看着自己女儿这副怯懦模样,眉头紧锁,再一看她桌面上趴着一只虫子,对方刚刚在做什么不言而喻。 乌娜依冷淡道,“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吗?” 声音很平淡,但压迫感很强。 乌兰那抿唇,低头不语。 “你知道的,这一道只传男不传女。” 乌娜依厉声道,“你已经十六了,为什么还整天沉溺于幻想之中?” 乌兰那道,“我没有。” “没有?那你为什么还不去训练?” 乌娜依目光落在乌兰那的细胳膊细腿上,看一遍怀疑一遍,这真的是她的女儿吗? 第119章 那你证明给我看 “你是我唯一的女儿,是昆山部落的少主,下一任的首领,我们整个部落的人的担子都将会压在你身上。 可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像是能承担得起的样子吗?” 乌兰那挺直腰身,倔强道,“我这样怎么了?我照样能当好一个少主。” 乌娜依抬手,护卫就将手中长枪递上,她握住长枪往乌兰那的方向一掷,冷声道,“那你证明给我看。” 乌兰那手忙脚乱接住长枪,长枪的重量让她几乎无法站稳,差点跌倒。 乌娜依看着这一幕,根本笑不出来。 母女两个来到宽阔庭院内打了一架,或者说,乌兰那单方面被乌娜依虐打。 长枪铿然落地,乌兰那跌倒在地。 乌娜依立在一旁,眉间含着愠怒,“你如今已经十六岁了,基本功还是如此薄弱。我现在就可以断言,你二十岁之前绝不可能入道。 族中长老们最近再一次向我提出,要废除你的少主之位。 而乌莉那不仅武学天赋好,昨日有族老还看见乌莉那给同伴分食她从北林里采来的蜂蜜,认为她兼备仁义之心。 族老们觉得她更能承担得起少主之位。” 乌兰那抬头,扯了扯嘴角,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选择了沉默。 她心中有些迷茫,从小生活的环境无不在告诉她,似乎这就是最佳选择。 她双拳紧握,抬眸直视乌娜依冷冽的眼眸,等着她给自己下最后的判决。 乌娜依却道:“我驳回了她们的提议。” 乌兰那瞳仁微颤。 “你还有半年时间,收拾好东西,剩下这半年里你就去北林里呆着,”乌娜依声音冰冷而不容置疑,“这是你最后能证明你自己的机会。” 乌兰那微愣,她还以为自己已经保不住少主之位了,没想到…… 她捂着剧烈跳动起来的心脏,对乌娜依重重点头,“我明白了。” 北林是昆山部落年轻一辈的历练场地,里面有被专门豢养过的野兽群。 对于乌莉那这样的武学天才来说,进北林就像入自家后花园一样轻松自如。 但对乌兰那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犹如哥儿的人来说,这个地方充满危险。 乌娜依让她在北林里独自生活半年,就是想让她在实战中快速成长。 她知道,很多时候,乌娜依作为昆山部落的首领,并不能做到一言堂。 然而,如今她却对她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足以明白乌娜依承受了多大的压力和代价,才能为她争取到这样的机会。 乌娜依在交代完后,便在护卫的簇拥下,大步往外走。 乌兰那双膝跪地,面向乌娜依离开的方向,俯身磕头拜谢,“娘,谢谢你。” 乌娜依脚步一顿,微微侧头,“不要让我失望,乌兰那。” 说完,她就大步流星走出庭院。 一出庭院,她就看见一个人影,是乌莉那,抱着小瓦罐立在门口。 乌莉那见到她出来,原本想离开的脚步一转,右手置于胸前,躬身一礼,“姑姑。” “嗯。” 乌娜依眸子扫过她手中的小瓦罐,对她点了点头,“你有心了,乌兰那在里面,你进去吧。” “是。” 目送乌娜依远去,乌莉那这才迈步踏进庭院。 乌兰那听见声音,还站在原地等乌莉那进来,“堂姐有事找我?” 乌莉那看到她此时的模样,敛了敛眉。 乌兰那青色土布衣裤上此时满是灰尘和划痕,脸颊、手肘上是大片紫红色的淤青。 乌莉那围着她转了一圈,“姑姑对你下手这么狠的吗?” 不等乌兰那回答,她率先将手中的小瓦罐递给乌兰那,“这是给你的。” 乌兰那接过,嗅了嗅,里面是蜂蜜的香甜气味。 乌莉那举起双手,“先说好,我不是故意偷听的,我刚听到一点你们的对话,我就准备走了,只是姑姑动作太快了,我没走成。” 乌兰那:“嗯,谢谢你的蜂蜜。” 乌莉那:“愿赌服输罢了。” 乌兰那扯开嘴角对她一笑,没想到牵扯到了嘴角的伤口,她不禁“嘶”了一声。 乌莉那拉着她往屋里走,“走,我帮你上药。” 将人拉进房间坐好,乌莉那熟练地翻找出一盒药膏,这是部落里的巫师们专门配制的草药,有消炎和镇痛的作用。 而乌兰那家里的这些药膏,则是乌兰那的亲爹配置的,乌兰那的亲爹也是一名巫师。 打开药膏,乌莉那要亲自上手为乌兰那抹药。 乌兰那抬手,“打住,我自己来。” 乌莉那拿着药膏的手举高,“你又看不见自己脸上的伤。” 乌兰那看她一眼,从一旁翻出一块小铜镜给她看。 乌莉那撇嘴,把药膏递给她。 乌兰那接过药膏,却没开始处理伤口,而是笑问,“你今日不是专门来给我送蜂蜜的吧?有什么事你直接说。” 这么殷勤,她怪不适应的。 乌莉那轻咳一声,“我会去跟族老们解释的,我只是因为和你打赌打输了,才会和他们分食蜂蜜的。” “啊?” “我就算要和你争少主之位,我也会堂堂正正的赢你。” 乌莉那扬着下巴,本以为会收获乌兰那惊讶的眼光。 谁知乌兰那只是点点头,道:“好,我知道了。” 说完,便开始低头处理伤口。 分食蜂蜜一事不过是族老们的借口,最关键还是在于乌莉那强壮的体魄。 过了一会,她抬头看还赖着不走的乌莉那,无奈叹气,“你到底有什么事?” 乌莉那将头扭在一边,眼眸微垂,视线落在乌兰那的书上。 她抿唇半晌,终于开口,“那个……你知道,石黎为什么不理我了吗?” 乌兰那惊讶,“什么?” 乌莉那以为她没听明白,便详细解释了一遍,“就是,我昨天敲他家门,想给他送蜂蜜,没想到,他看见是我直接就把门关上了。” 说完,她又多嘴的解释了一下。 “我也没别的意思,就是和别人分享完蜂蜜后,我那里还剩下了很多,我家里也吃不下,所以……你知道他是不想吃蜂蜜,还是单纯的不想理我?” 可恶,她可是把最甜最好的蜂蜜都留下准备给石黎的,还以为能看到石黎对她甜甜一笑。 乌兰那眼神微妙看她一眼,“我不是问你这个,我就是惊讶你竟然会来问我。” 乌莉那面无表情看过来,“他一向喜欢和你在一起。” 第120章 中毒 “你终于愿意和我说这些了,以前我一和你提石黎你就对我甩脸子。” 乌兰那惊讶过后,眼底带着笑意,“你仔细想想,他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是不是你也在,其他人也在。” 乌莉那一怔,缓慢眨了一下眼,“可是,他还总是对你笑。” “难道他没有对你笑过吗?” 乌莉那微微站直了身体,“那他为什么突然不理我?” 真是榆木脑袋,还不会张嘴。 乌兰那失笑摇头,“你自己想。” 她开始低头抹药,她身上的伤看着吓人,实际上她娘下手很有分寸,并没有伤筋动骨。 抹完药,她起身收拾衣物、匕首和各种药物,准备前往北林。 乌莉那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拦住她,“我想不明白,你告诉我。” “想不明白,那就直接去问石黎吧。” 乌兰那拿起墙上挂着的弓箭挂在身上,拍拍她的肩,“我走了。” …… 雾气中前方的人影突然拐了个弯,原路返回,经过唐芸和钟佑的时候,对方神情呆滞,没有一点反应。 仿佛根本没有看到两人一样。 不一会,前方又接二连三的有人拐弯,表情呆愣地回返。 钟佑伸出手在其中一人眼前招了招,对方眼皮子都没眨一下,径直往前走。 “他们这是都中了招?方向认知被干扰,以为自己还在往谷内走,实际上是往回走了?” 钟佑奇道。 他拿出怀里的盒子摇了摇,“这只小虫子这么厉害?” 唐云感知了一番,不是所有人都莫名往回走了,有一些人还在往谷内前行,脸上都十分虔诚。 她猜测道,“这个虫子在筛选哪些人能进入山谷,或许能判断善恶,心怀恶念之人则直接被遣散。” “听起来像是异能一样。” 钟佑把盒子收好。 两人继续往前走。 不久后,眼前厚重的雾气逐渐消散,再往前行几十步,眼前豁然开朗。 前方有潺潺溪水声传来,两岸山壁上,覆盖着青苔,树木葱茏,鲜花盛开,偶有几只蝴蝶、蜜蜂穿梭其中。 走在两人前方的人此时已经同时停下脚步,仿佛在等待什么。 唐云和钟佑见状,也停下脚步。 唐云极目远眺。 山谷深处,是一片无垠的平地,中间一座石头搭建的宏伟殿堂,周围拱卫着一些较大的木屋。 一条河流横穿大半个平地,其他屋舍则沿着这条河流依次排开,或是用石头或是用木头搭建而成。 袅袅炊烟升起,有人影隐隐在其间行走。 一群肌肉虬结的女子,手持弯刀从一旁走过来。 她们身后还跟着一些头戴牛角形银饰的男子。 为首的一名女子脖颈上挂着一排打磨光滑的牙齿,在阳光照射下,显得十分通透雪白。 唐云感知一番,这名为首的女子是内劲后期武者,她身后的其他女子至少也在外劲后期。 靠近的路上,为首的阿英先是看向身后的一名男子。 那男子闭目感应一番,隐晦点头。 阿英这才走上前来,“你们是来求见大巫的?” 被这么多高大、有压迫感的女子包围,行人们都有些局促。 其中牵着一个男童的人忽地跪下,连连磕头。 “求求你们,让我见见昆山大巫吧,我的孩子忽然痴呆不已,有人指点我来这里,说昆山大巫定能有解决办法。” 又几个人跪下,神情焦急,“先让我们来,我们部落最近一直在下雨,部落都被快淹了,求昆山大巫救救我们!” “都别急,快起来!我们大巫不在这,你们磕头也没用。” 阿英见怪不怪道,“都跟我来。” 她率先走在前面,行人们都跟在她身后,唐云和钟佑也安静坠在后面。 其他昆山部落的女子们分成两列,将所有人围住。 那些头戴牛角状银饰的男子则走在最后。 经过昆山部落的屋舍时,会有年轻一些的人好奇打量唐云这些外来人,但大部分人头也不抬,依旧干着自己的事情。 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就有外来人求见大巫,他们都习惯了。 路上,阿英说道:“你们或许不知,我们部落的大巫已经很久没有处理这些杂事了。” 人群一阵骚动,“什么?那我们怎么办啊?” “我们可是走了好久,好不容易到这里的。” “别急!” 阿英高声道,等人群安静下来,她这才语带虔诚道,“我们部落现在是圣子在处理这些事务,我们圣子可是大巫的亲传弟子,你们就放心好了。” 远行而来的人们,心中仍带着些不安和怀疑,但都走到这一步了,也容不得他们后退了。 乌兰那背着行囊,斜挎着弓箭迎面走来。 在女性都是长得又高又壮的的部落里,她这样的身材实在惹眼,外来的人都不由看向她。 乌兰那面色没有丝毫变化,她走到队伍最后面,来到一名穿着格外华丽的男子面前,“爹,我来跟你告别。” 乌兰那的亲爹阿金面容清秀,和乌兰那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他语调柔和道“我已经知道了,你母亲跟我说过了。” 他伸手招了招,“手拿来。” 乌兰那伸手。 阿金握着她的指尖,拿出一把匕首划开,一滴鲜血渗了出来。 一只米粒大小的虫子从阿金手臂上爬了出来,它快速爬到乌兰那指尖上,口器开合间,将那滴血吸入腹内。 吸收完后,这只虫子便爬进阿金袖子里消失不见。 阿金拍拍乌兰那的肩,“去吧。” 乌兰那张口还想说些什么,突然,一声呕吐声传来,打断了她的话。 她闻声看过去。 钟佑觉得有点恶心,没忍住再次呕吐出声,“呕——” 唐云立马扶住他,“佑儿,你怎么了?” “头有点昏,还有点恶心……” 唐云眼神一凝,内力径直往他体内探去。 谁知钟佑不惊反喜,他摸着自己的肚子,瞪大眼睛,“莫不是已经怀上了?” 怀孕哪有这么快有反应的。 唐云一把将人抱起来,“傻不傻,你中毒了!” 第121章 圣子 钟佑被唐云抱起,伸手环住她的脖子,捂着嘴又干呕一声,小声道,“肚子有点痛。” 唐云抬头直接看向中央高高耸立的宏伟殿宇,那里一定是大巫所住地。 她快速回忆了一遍刚刚经过的地方是否出现了她没察觉的毒素,并冷静地思考,挟持大巫的可能性。 乌兰那注意到她的眼神,怕她直接莽撞闯入圣殿,惊扰大巫和圣子,连忙出声,“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让我爹为你夫郎看看如何?” 唐云看向她。 乌兰那:“我爹是一名巫师,简单的一些病症他都可以治疗。” 阿金温和对唐云点头,“你抱他过来吧,让我先给他把个脉。” 唐云见钟佑疼得额头冒冷汗,也顾不得许多,便抱着人径直走向阿金。 阿英道,“留两个人在这守着,我先领其他人去圣殿。” 她带着其他人先一步往圣殿走去,两个昆山部落的人则留下守着唐云。 阿金伸手搭在钟佑手腕上。 唐云问:“他怎么样?” 阿金沉思片刻,问:“他不久前是不是吃过鱼?” “鱼有问题?” 唐云拧眉,“那鱼我也吃了。” 如果鱼肉有毒,她的治愈系内力可以感知到的,等等,她自己做的那条鱼,她并没有尝过…… 该不会是因为她做的那条鱼吧? “是鱼胆中毒,”阿金提醒道,“下次处理鱼的内脏时要小心,鱼胆不仅味苦,还容易引起急性中毒。” 唐云:“……” 她想起那个破掉的,泡泡状青黑色的东西了。 还真是她做的那条鱼引起的。 钟佑听后却失望道,“真的不是怀孕吗?” 阿金被逗笑,语气柔和,“小郎君身体康健,以后总会怀上的。” 唐云拉回话题,“大夫,这毒该怎么解?” “别担心,好在中毒症状不深,跟我来,我家里有草药。” 阿金说完,看向乌兰那,“不耽误你了,你快去吧。” “好。” 乌兰那向他道完别,对唐云点了点头,这才背着行囊离开。 唐云抱着钟佑跟着阿金来到他家。 踏进木门之前,唐云先是快速打量了一遍这座房子。 高出周围其他房子一大截,细节处也更为精致,雕刻着精致的花纹和繁复的图腾样式。 地位最高的大巫住在那座宏伟殿宇内,那这次一等的建筑居住的应该就是昆山部落的首领了。 因为唐云是女子,阿金便径直敞开房门。 守着唐云和钟佑的两个女子没有踏进来,而是立在门口。 阿金取来一根竹片递给唐云,“用这个压住他的舌根,先试试催吐,呕吐物吐在这里。” 他又递上一个木盆。 唐云将钟佑放在石凳上,接过竹片和木盆,就要帮钟佑催吐,钟佑推开她的手,略有些不好意思道,“我自己,呕——” “怕什么?你什么样我没见过?” 前世在同一屋檐下,相处了那么久,对方哪一面她没见过? 唐云强硬地捏住他的下巴,将竹片伸进他嘴里,压住舌根。 钟佑舌根受到刺激,对着木盆开始呕吐。 阿金则挑拣好草药,放在药臼里捣碎,再倒进铜釜里煎煮。 解药端上来的时候,唐云先拿着碗自己喝了一口,确认无毒后,这才喂给钟佑。 …… 圣殿。 阿英领着外来人到来。 阿英:“请先在此等候。” 守在外来人两侧的护卫们在殿内两旁站立,眼神坚毅,神情肃穆。 外来人便抬头打量这座壮观的圣殿。 圣殿共有三座大殿,分为东西两殿和主殿,主体采用雪白的大理石砌成,晶莹剔透,上面雕刻着精美图案,顶部是高耸入云的塔尖。 令人见之,不由心生敬畏之心。 外来人不约而同跪下磕头。 东殿前栽种着一棵四人合抱的古木,台阶下有一个巨大的水池,池中游弋着几条锦鲤。 走在最后面的那些男子们都是部落里的巫师,他们此时上前,依次踏上东殿的台阶。 殿内白鹤、白虎两个男仆打开大门,迎他们进来。 巫师们敛眉垂目,恭敬踏入殿内。 只见殿内两侧是黑白两色的壁画,中间垂着纱幔,重重叠叠,不知其数,地上铺着亚麻布料的地毯,其上编织着繁复的图案。 两侧香炉喷薄着烟雾,贯满东殿。 飘飘渺渺,似是仙境。 白鹤、白虎掀起纱幔,用银钩挂好,接着低眉垂手分立两旁。 不久后,传来丁零当啷的铃铛声,一双形状完美、白里透红的玉足出现在地毯上。 脚踝处,佩戴着一只金色的脚镯,正随着这双脚的行动丁当作响,隐隐有光照射下来,更显熠熠生辉。 这画面是很赏心悦目的,但纱幔外所有人都不敢直视这画面,反而神色虔诚,恭敬俯首。 玉足的主人走至纱幔前,露出真容来,标准的异族长相,脸型有棱有角,俊美非常。 纱幔外所有人齐齐将手置于胸前,跪地行礼,“见过圣子。” 纱幔最前方有一案几,几上有一密封的圆腹瓷瓶。 云庭之跪坐在案几后,身姿优雅而端庄,仿佛一幅静谧的画卷。 他抬起手,纤细白皙的手腕上戴着金色手镯,手镯上也挂着铃铛,开口的声音十分纯净,“诸位请起。” 众人起身,一身戴华丽银饰的巫师走上前,“圣子,阿金巫师在路上遇到病人,被绊住未能前来,请圣子勿怪。” 云庭之微微颔首,“遇到需要救助的病人,理应优先治理,何罪之有?” 接着,他看向一旁,“请殿外等候之人入内。” 白鹤白虎应诺,走到殿门口,将大门向两旁打开,阳光洒进殿内,殿内亮堂非常,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 白虎高声道,“请外乡人依次入殿。” 不久,几个风尘仆仆的女子走进来,不敢直视圣子容颜,“噗通”一声伏跪在地。 “拜见圣子,我们是朝露部落的人,我们部落不知何故惹怒鬼神,已经连下几个月的大雨了,求圣子指点迷津!” 云庭之闻言,转动手腕上的铃铛,摇了摇,清脆悦耳的叮当声响彻殿内。 片刻后,他面前的圆腹瓷瓶骚动起来。 第122章 突变 不到几息时间,瓷瓶恢复安静,仿若刚刚的一切都是幻觉。 云庭之揭开密封的瓷瓶,往里看了几眼,便又合上。 他看着跪地的几人,嗓音空灵纯净,“无须担心,十五日之内,朝露部落的雨自会停下。” 几人闻言大喜,连连磕头,“多谢圣子!多谢圣子!” 道完谢,几名女子从怀里掏出一个檀木盒子,双手奉上,“一点心意,请圣子收下。” 旁边的白虎接过,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匣子珍珠,体态圆润,色泽鲜亮,都是难得一见的珍品。 有珍珠呈淡白色,稍带玫红色,还有蓝黑色的珍珠,自带金属光泽,其中还有几枚罕见的红色珍珠。 白虎小声惊呼一声,云庭之只看了一眼,便移开目光。 朝露部落的人退下后,又进来一位女子。 她局促地走进来,行礼过后,见屋内都是男子,踌躇着不敢开口。 云庭之:“你为何事而来?” 见她迟迟不答话,白鹤冷声道:“既然无事可说,那便请你离开吧。” 女子表情讪讪,只好开口,“我……我常年无女嗣,想请圣子帮我看看,能为我诞下女嗣的夫郎在哪里?” 云庭之抬手从瓷瓶上方拂过,叮当声响起。 瓷瓶再次隐隐震动。 待瓷瓶平息之后,云庭之打开一看。 他神情不变,“能为你诞育女嗣的夫郎已经在你身边。” 女子惊讶,“可是我的夫郎们已经很多年没有怀孕过了。” “因为他们积劳成疾,再加上吃不饱饭,身体不好,自然无法为你诞下后代。” 女子皱眉,“敢问圣子,是我哪一个夫郎能为我诞育女嗣?” 云庭之不答,清凌凌的眼看着她,“如果你假意为善,你命中的女嗣也不会到来。” 女子羞愧,“多谢圣子指点。” 她从怀里掏出一块银矿石,恭敬递给一旁的哥儿。 这名女子离开后,又进来另一位女子,牵着一名男童。 她拉着男童跪下,“见过圣子,我是黑灰部落的人,这是我的孩子,他不知为何忽然变成了一个痴呆儿,求您救救他!” 云庭之目光落在男童身上,见他确实目光呆滞,神魂俱失的模样。 他看向一旁的白鹤,白鹤点头,牵着男童上前。 云庭之摸了摸男童的手和脸,目光渐凝,“是诅咒。” 他手腕上铃铛清脆一响,壁画上某处繁复的图案突然一动,凸起,蠕动,向男童移去。 仔细看来,壁画上的图案原来是由细细密密的虫子聚集而成。 它们沿着男童的双腿攀援,渐从男童的口、耳、鼻潜入其体内。 不过瞬息,虫子们又相继钻出来,仿佛饱餐了一顿,悠然飞至墙上,又变成了壁画的一部分。 男童眨了眨眼,目光恢复澄澈,近距离面对云庭之的脸,他脸色羞红,惊艳不已。 他扭头四顾,看见身后跪着的母亲,“娘,这是哪啊?” 女子大喜,连连磕头道谢,“多谢圣子出手救助我儿,圣子神通广大,令人叹为观止!” 说完,她有些羞窘,“圣子,我囊中羞涩,只有这个我亲手做的一点小玩意,不知道能不能作为谢礼?” 她掏出一块雕像,用的不是什么名贵石头,而是路边非常常见的那种普通石头。 将雕像递上去的时候,她不禁老脸一红,黑灰部落是一个小部落,又穷又弱小,她家中实在寒酸,也只有这点手艺能看看了。 她低着头,心中忐忑,圣子会不会觉得她太冒犯了? 云庭之却有了点兴趣,他抬手,“拿来我看看。” 白虎接过雕像,先是检查一番,这才恭敬递上。 雕像是一组人物群像,只有巴掌大小,但内里雕工十分精湛,里面的人物围着一个石桌或站或坐,几个小孩在桌上、凳上、大人肩头,栩栩如生。 坐在中间的正是眼前这名女子,拉着她衣袖的正是这名男童。 不难看出,雕刻的是她的家人,只一眼,便能看出这家人温馨的气氛。 石雕上还透着隐隐的花香味,应该是用香浸泡过。 云庭之唇畔漾起一抹笑,犹如天光乍现,云破日出,声音里透着纯然的欢喜,“谢谢,我很喜欢。” “圣子喜欢就好。” 女子松了口气,抬头正想招呼自己儿子随她离去。 云庭之手中雕像上的香味飘到男童鼻尖。 他下意识嗅了嗅,片刻后,他的眼神骤变,从灵动转为凌厉,猛地从腰间拔出刀,向云庭之扑去。 “圣子!” 周围原本静静围观的巫师们猛然一惊,所有人快速取出一把笛子置于唇边,发出几个急促的音节。 所有进入昆山部落的人体内都被种下了善恶虫。 不仅能辨善恶,还能干扰对方的一些基本认知。 他们发出信号。 撤退!撤退!立即撤退! 男童脸上不由露出挣扎痛苦的神色,但他的动作却依旧凌厉,不退反进,锋利的刀锋直逼云庭之面门。 云庭之没有躲,缓慢眨了一下眼睛,先将手中的石雕藏在衣袖下。 千钧一发之际,白鹤手持弯刀斜斜刺入,挡住这一招。 “铿”一声,男童和白鹤交战在一起。 短短几息,半人高的男童竟然不落下风。 他的身形逐渐拔高、拉长,身上的血管清晰可见,在快速膨胀流动,他的头发也在逐渐伸长、蔓延。 他仿佛一瞬间长大到十几岁、二十几岁…… 云庭之敛眉:“血祭诅咒……” 用强行生长的生命来换取强大的力量。 白鹤被一脚踢飞。 “三郎!” 黑灰部落的女子震惊极了,三郎的刀哪来的?就是一个娇娇弱弱的哥儿,哪有这样的身手,还瞬间长大了! 外面守着的阿英等人听到声音,已经在快速往里赶。 但似乎已经来不及了,泛着寒光的刀尖已经碰到了云庭之的脖颈—— 几道齐整而急促的笛声再次响起,这一次,大片黑色的虫子从外飞入,密密麻麻,它们聚集、合拢,像潮水一样涌向三郎,瞬间淹没他的四肢。 此时,三郎的头发已经开始发白,皮肤也松弛下垂。 他抬头,面色阴狠,手被包围挣脱不得,他张嘴,还没咬向云庭之,虫子从他脸颊上涌上来,将他完全包裹住。 刀刃哐当一声落地。 啃噬声传来。 虫子们从一个人形到逐渐缩小,聚拢,最后飞散开,原地已经没了三郎的身影,只留下一堆残渣和一团长长的白发。 第123章 关押 急促的笛声停止,殿内恢复寂静。 放下笛子,巫师们快速上前围住云庭之。 “圣子!” “圣子,您怎么样?” 见云庭之脖子上渗出了几滴血,所有人如临大敌。 白虎心疼得直掉眼泪,“我去拿药!” 云庭之却举起手中的石雕,见它还完好无损,也没有沾染一丝血迹,便挥了挥手,“我没事。” 围进殿内的阿英等护卫已经锁住那黑灰部落的女子。 女子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悲哭出声:“三郎——” “我的儿啊——” 她被拖了下去。 手中的石雕上,男童还拉着母亲的衣袖,脸上是古灵精怪的表情。 一条鲜活生命就这么消失不见。 云庭之却没什么反应,这些年他遭遇的刺杀数不胜数,每次的手段也是防不胜防。 那三郎中了血祭诅咒,就算他的族人们不杀他,他也活不了多久了。 巫师们讨论起来。 “毫无疑问,这些小部落的人是被利用了。” “血祭诅咒,我们部落除了大巫没人能解,可大巫他……那男童的生命几乎已经被燃烧殆尽了。” 这人说着,还看向地上的那团白发。 一个巫师神色阴沉,“不知道是哪个部落派来的人,他们知晓我们部落入口处有善恶虫,便利用其他部落的人来暗算圣子。” 这些小部落的人真心想向大巫求助,没有恶念,自然能顺利潜入部落。 “还能是哪个部落?不是蓬山部落,就是瑶池部落。” 云庭之微微躬身,“谢谢各位叔伯,你们又救了庭之一命。” 巫师们不敢受这礼,微微侧身,“圣子不必客气,这是我们的职责所在。” 在这片大地上,大巫和圣子被视为神圣的存在,他们皆是被精心挑选出来,专门侍奉鬼神的。 只有怀有至纯至净之人,方能掌握更强大的巫力。 因此,昆山部落极力守护自家圣子的纯洁无瑕,避免其手染鲜血,一些肮脏之事都由部落里的巫师承担。 而圣子的双手只用于解除诅咒、治病救人以及占卜预言。 如此,方能获得鬼神青睐。 而吸引周边部落前来求见大巫,本就是大巫和圣子日常修行不可或缺的一环。 救助之人越多,气运越盛,巫力越强,名气就越大,慕名而来的人也会越多,就这样,形成一个良性循环。 如今大巫几乎不掌事,圣子仍未长成,每次圣子进行修行时,部落里的巫师们便会齐聚圣殿,保护圣子。 白虎取来药膏为云庭之上药。 倒在地上的白鹤爬起来,找出干净的白布想为他包扎。 云庭之抬手,“我不要紧,你先处理好自己的伤。” 他抬手想去摸摸脖子,白虎拉住他的手,“圣子,我来。” 脖颈间被细细抹上药膏,接着被白布一圈一圈围起来。 处理好圣子的伤,白虎要去收拾地上东西。 云庭之吩咐道,“你们审完那男童的母亲,把这头发交给她,再从我的库房里取些财宝赏给她,就说我很喜欢她的石雕。” 殿外,尚未入内的外来人也被阿英等人关押起来。 他们中或许隐藏着别方部落的棋子,必须再仔细检查一番,以防万一。 …… 钟佑喝了解药后好了许多。 阿金道:“还需要静卧休息几天。” 他领着两人来到客房,“不介意的话,先在我家休息几天吧。” 唐云:“多谢。” 阿金离开后,钟佑抓着唐云,蹙眉小声道,“很奇怪,进了这个部落之后,我便感知不到杜鸿的具体位置了,感觉四面八方都是他的气息。” 唐云:“别担心,他总归在这个部落里,总能找到,你先好好休息。” 正好她需要时间找杜鸿,钟佑中毒一事倒是误打误撞。 阿金抱来干净被褥,在床榻上铺好,顺便询问唐云有什么事要求见圣子。 唐云:“我要找一个人。” 她不知道杜鸿本来就是这个部落的人,还是因为身份原因而隐姓埋名藏在这里,便没有透露杜鸿的姓名。 阿金看看天色,“天色还早,我现在就带你去见圣子。” 唐云:“麻烦你了。” 她跟在阿金身后往圣殿走,迎面就碰见阿英等人,正押着几个外地人往外走。 阿金一愣。 阿英看见唐云,眉目一沉,高声下令,“抓住她!” 周围的护卫们反应迅速,如同潮水般涌向唐云。 阿金闻言,速速后退。 唐云扬起一边的眉毛,身形灵活地在这群人中穿梭,避开这些人的攻势,顺便观察周围的情况。 那些被关押的外乡人似乎都没有抵抗的迹象,只有一人眼神悲恸,神情恍惚。 应该是发生了什么变故,而不是她雍朝人的身份暴露了。 既然如此,一切好说。 她脚尖一点,跃出护卫们的包围,双手微微抬起,语气平和地问道,“等一下,我能问问为什么吗?” 阿英见她游刃有余的模样,警惕更甚,不由分说,手执长枪冲上来。 圣子才被暗杀,此刻她看谁都像别方势力派来的棋子。 阿英是内劲境的武者,唐云打她就像高年级学姐打一只小学鸡,她刀都没拔,抬手就握住对方持枪的手腕。 “你冷静点,我没有恶意。” 阿英手臂用力,却前进不了分毫,她眼神一凛,抬脚向唐云踹去,被唐云预判动作,先发制人,用内力捆住了她的双腿。 昆山部落是一个大部落,不可能没有先天高手坐镇,她的真实境界根本藏不住。 如果此时遮掩,事后暴露反而更像心怀不轨,于是她便没有遮掩自己的境界。 被无形的力量阻隔,阿英无法动弹,她脸色微微一变,化境高手! 她微微侧头,眼神落在阿金和其他巫师身上,示意他们操纵善恶虫控制对方的行动。 她们部落的善恶虫,配合谷地的迷雾,先天之下,皆无法幸免。 巫师们点头,齐齐掏出碧绿的笛子,置于唇下,发出几声整齐划一而短促的音节。 唐云察觉到怀中盒子里传来细微的动静,她顺势惊讶抬头,随便挣扎几下,便装作不受控制的模样,松开阿英。 阿英趁势而上,压住她,往部落里的地牢走去。 第124章 想臣服 昆山部落的地牢位于地下,阴暗潮湿,石壁上长着黏腻的苔藓。 唐云这群外来人被分别关押在不同的石牢里。 石牢狭窄封闭,只有一个巴掌大的通风口,透进来的空气带着潮湿的水汽和泥土的味道。 不久后,钟佑冷着脸,被人押送进来,唐云透过通风口和他对上了视线。 她对钟佑微微颔首,带着安抚意味。 钟佑稍稍放松紧绷的脊背,被关押进唐云旁边的牢房里。 乌桑依走进地牢,她身形高挑,腰间悬挂着一柄陌刀。 她双眸扫过唐云,两人注视几秒,同时在心底判断出对方的境界。 化劲后期。 乌桑依诧异几秒,这才带着随行的巫师们展开审讯。 女人的嚎哭声穿透牢房,唐云从断断续续的审讯声中,拼凑出事件的经过。 时间缓缓流逝,乌桑依从这些外乡人中又审讯出一位潜藏的,被下了血祭诅咒之人。 悠扬齐整的笛声传来。 片刻后,一同被审讯的外乡人面色苍白,双腿打颤,被人搀扶着双手走出石牢。 唐云和钟佑是最后被审讯的。 亲密关系之间更容易被下诅咒,就像黑灰部落的那对母子,诅咒在儿子身上,但诱因却在母亲身上。 因此,两人是同时被审讯的。 “你们是哪个部落的?” 通风口外,乌桑依视线锋利。 “薜荔部落。” 唐云面不改色道。 乌桑依面上不动声色点头,心里却在嘀咕,这是哪个犄角旮旯的小部落? 竟也能培养出化劲境的高手? “你们来昆山部落有什么事?从哪里打听到我们昆山部落大巫之名的?又是谁告诉你们的?” 乌桑依不痛不痒地询问了一些问题,实际在暗中观察唐云的状态。 唐云面色真诚地说瞎话,实则注意力也集中在乌桑依身后的巫师们身上。 他们皆低垂眉目,仿佛一个背景板,但其实,唐云却察觉自己和钟佑已经隐隐被什么肉眼不可见的生物围住了。 东拉西扯一大堆后,乌桑依陷入沉默。 她微微侧目,眼神询问身后的巫师们,这次怎么这么久? 她都不知道该问什么啦。 巫师们也沉默着,因为他们的虫子传回来的消息是这样的: 迷惑,试探,迷惑,再试探…… 所以,它们到底在迷惑试探啥啊? 巫师们能够闭口沉默,乌桑依却不能沉默,不然这样显得她很像一个傻子。 她沉吟片刻,终于找到了话题,“你们部落是干什么的?” 唐云眼也不眨:“采香的。” 这倒也不是她撒谎,这消息是她在路上向刘成英打听的。 刘成英的商队进入竹化寻找的主要商品就是昂贵的沉香。 与檀香、柏木香等香料不同,沉香树本身并不含有天然的香味,而是受到外界破坏后,为了自我修复而产生的树脂木质混合的凝聚物。 这是个漫长的过程,因此,沉香才会显得异常珍贵,在大雍十分受欢迎。 很多时候,一个小部落靠进入森林寻找、采割野生的沉香,换来的物资,便能养活整个部落。 薜荔部落便是其中一个,因此,她们部落的人相对来说,没有那么排斥大雍人。 乌桑依听说过这些事,脸色微沉,“原来你们部落是给大雍朝那些蛮子们采蜜香的。” 在她看来,大雍朝连巫师和圣子都没有,可不就是没有信仰的野蛮人嘛。 她不喜大雍朝人,连带着对与大雍朝做生意的部落也心生厌恶。 唐云仿若没有察觉她的不喜,摆手道:“此言差矣,不是我们主动给她们采集蜜香,而是她们主动捧着大批物资来交换我们随手摘的无主之物。” 换个角度想,这好像确实也是在薅大雍朝的羊毛。 乌桑依脸色缓和了些。 两人谈话间,虫子们终于传回新的消息: 哇哦,强大,想臣服。 巫师们大惊,赶忙把虫子们召唤回来,再审查下去,珍贵的探测虫们都要赔进去啦! 安全回收探测虫后,巫师们同时吁了口气。 好险! 乌桑依扭头询问。 为首的巫师对她摇头。 这人身上肯定没有诅咒,探测虫们最讨厌诅咒虫,遇到诅咒虫只会出现厌恶的情绪,根本不会产生想臣服的情绪。 只是……他们同时抬眼,好奇打量唐云,这人到底有多强大啊? 强大到虫子们能不管她的性别就想臣服于她。 既然两人身上没有中诅咒,唐云和钟佑便被放了出来。 一出石牢,唐云就握住钟佑的手,入手冰冷,“你怎么样?” 身体还没好全呢,就被关进湿冷的石牢里,钟佑脸色有点白,他摇了摇头,把脸埋进唐云怀里。 巫师们齐齐站在角落,面面相觑,人家夫郎本就中毒身体不好,还被他们如此折腾一番,这会儿去套近乎肯定得不到好脸色。 半晌,他们推了推阿金。 阿金:“……” 他紧绷着身体往前走了几步,轻咳一声,歉意道,“实在不好意思,因为我们部落的圣子遭遇刺杀,我们这才对你们有些过激反应。” 唐云将钟佑打横抱起来,眉眼低垂,“我先送他去休息。” “应该的应该的。” 阿金等人往前走了好些距离后,这才迈腿跟上。 目送他们离开,其他巫师们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乌桑依蹙眉道,“怎么了?” 乌桑依是首领乌娜依的亲妹妹,掌管整个部落的牢狱刑罚,巫师们便将刚刚探测虫的异常告知于她。 乌桑依听后,沉吟片刻后道,“今晚的篝火晚会邀请所有外乡人来参加,到时我来试探一二。” 首领乌娜依有事外出,今日的篝火晚会将由乌桑依主持,她自然有权力邀请外来人参加他们部落的篝火晚会。 巫师们点头。 接着,一个巫师道:“那谁去邀请?” 众人互相看了看。 “让阿金去。” “对对,他比较熟。” “她夫郎目前也要在阿金家里休息,他去也很合理。” 巫师们一本正经议论这事的合理性。 乌桑依有些摸不着头脑,怎么感觉巫师们谈论起那唐云的时候,有些如临大敌啊。 巫师们:他们怕自己的虫子们当场叛变啊! 第125章 可敢与我一战 “篝火晚会?” 唐云挑眉,“因为你们的圣子遭遇刺杀,所以举行篝火晚会?” 庆祝你们圣子遭遇刺杀吗? 阿金完全不觉有问题:“对,一是庆祝圣子逃过一劫,二是为他去去晦气。” 唐云:行吧,庆祝刺客未能得逞,这么嚣张,不怕刺客再次来袭? 唐云:“我不是你们部落的人,为什么邀请我?” 阿金:“不只是你,所有今日被我们关押审讯的人,除了已经离开的,都会被邀请。 今日之事,让你们受惊了,我们深感愧疚,邀请你们参加,就是希望你们能感受到我们道歉的诚意。” 唐云对篝火晚会没什么好印象,上一世的篝火晚会基本都是变相的相亲宴,一群盘丝洞里的男妖精追着她跑。 不过,所有人齐聚一堂,倒是个低调寻找杜鸿的好机会。 唐云确认道:“你们部落所有人都会参加?” 阿金点头:“当然,为圣子举办的篝火晚会,所有人都会到场。你放心,我们的篝火晚会没有那么多规矩,享受快乐就好。” 钟佑已经睡熟了,唐云原本是坐在他旁边看书的,因为阿金来找,两人便来到庭院里说话。 庭院很大,栽种有各种花草树木,东南角一棵桂花树下还有石桌和石墩。 唐云坐在石墩上,双手抱臂,聊完篝火晚会的事后,她便疑惑出声,“你为什么离我那么远?” 阿金站在庭院西北角处,扒着一棵树,探出头,远远的对她喊话,“你说什么?” 唐云伸出手,比了比两人之间的距离,一个对角线,是这个庭院能有的,最远的距离。 阿金看明白了,他努力控制着身上想往外跑的虫子,心虚道,“我家妻主比较小心眼,不让我和别的女子靠太近。” 唐云:“……” 她看了看庭院的大门,大敞着的,还有两个护卫守着,又不是寡女孤男,至于么? 她又看了看阿金的面容,顶多称得上清秀,而且,对方看起来至少有四十岁了吧? 她一个十九岁的妙龄少女,还不至于如此饥渴。 她表情微妙。 这昆山部落的首领,心眼可能还没绿豆大。 …… 外出的乌娜依:“阿嚏——” 护卫关心道:“首领,您可是得风寒了?” 乌娜依摆手,沉声道:“没事,可能是乌兰那在背后编排她老娘我。” 说罢,她还低声嘀咕了一句“小兔崽子”。 她拿起黑布裹住脸颊,接过护卫递过来的弓箭,静静等待时机。 从枝叶掩映间往下看去,是蓬山部落圣殿的琉璃瓦顶。 前几日,一场突如其来的暴动,将他们部落的先天高手引走了,至今尚未归还。 很可能其他部落也是这样的情况。 这可是个绝佳好时机。 她向族老们主动提出亲自前来,一是想为乌兰那争取一次机会,二是她真的觉得这是个好机会。 她赌对了! 她们来到这里,蹲了许久,也不见蓬山部落有反应。 如她猜测那样,没有先天高手坐镇! 她按耐住激动的心情,轻轻舒了一口气,不要急躁,要静待时机。 不管能蹲守到大巫还是圣子,都是大赚。 转眼,时间来到晚上。 …… 繁星点点,熊熊燃烧的火焰直冲云霄,昆山部落的空地上,温暖而明亮。 “咚咚咚——” 浑厚的鼓声响起。 昆山部落的族人们围着篝火载歌载舞。 无论男女,皆是盛装打扮。 男子身着华丽的百褶裙,头戴精美的银冠,银花插入发髻中,耳朵上是银耳环,脖颈上是银项圈,手上是银手钏…… 火光照耀下,银光闪烁,犹如晃动的星子落在人间。 唐云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多形状各异、造型夸张的银饰。 钟佑还在卧床休息,她是一个人来的。 没有什么凳子,所有人要么站起来跳舞,要么席地而坐。 地上铺着毯子。 各种各样的水果被放在上面,龙眼、香蕉、葡萄等等,还有各种果酒。 水果很好吃,鲜美多汁,甜度适中,果酒也很好喝,酸中带甜,果香浓郁。 就是…… 唐云侧头。 在她身后十米远的巫师们像受到惊吓的兔子,飞快地往后挪。 唐云试探着站起身。 巫师们再次受到惊吓,有的往左跑,有的往右跑,还有的一个不注意,惊慌间和其他人撞个满怀。 阿金摸着额头,眼冒金星。 唐云:“?” 唐云站在原地:“他们的妻主也都是小心眼?” 阿金左右看看,其他人都跑没影儿了。 怎么又是他? 他只好默默点头。 唐云:“那你们离我远点。” 她转身往前走了几步,又停下。 她语调平平:“你们是在监视我?” 她身后,那群巫师们像沙丁鱼一样,冲散后再次聚拢,不远不近坠在她身后。 阿金欲哭无泪:“没有……不是这样的……” 巫师们在心中骂骂咧咧:可恶,身上的虫子们越来越躁动了,大部分心神用来压制它们的思想,身体就被钻了空子,竟被虫子操控跟着跑。 唐云抱臂盯了他们一会儿。 脸上表情不情不愿,浑身写满了抗拒,但她往前迈一步,身后这些人就如提线木偶一样跟着往前迈步。 怎么? 她是什么磁铁吗? 牢牢吸着这堆人跟着她跑。 她就说她不喜欢篝火晚会,上一世好歹吸引的是年轻帅气的男妖精,这一世竟然吸引一群中年老男人。 离谱。 而且,太惹眼了。 不仅受邀来参加篝火晚会的外来人好奇地盯过来,昆山部落的人也疑惑看过来。 既然没法低调寻找杜鸿,不如高调到底,把所有人的目光彻底吸引过来,让杜鸿来找自己。 唐云伸手放在秋水刀刀柄上,长眉微压,“我忍你们很久了,无缘无故被控制行为,无缘无故被关押审查,连我身娇体弱的夫郎也没放过,现在,你们又无缘无故监视我。 不要以为我因为寻人一事,有求于你们部落,你们就可以行事如此肆无忌惮。” 她缓缓拔出长刀,火光照耀下,笔直的刀刃泛着粼粼水光。 她高声道:“我要挑翻你们部落所有勇士,可敢与我一战?” 第126章 挑战 本就吸引了大部分目光的唐云,此话一出,更是瞬间成为全场的焦点。 刚刚处理完事情,来到篝火晚会场地的乌桑依:“……” 什么情况? 她还没开始试探呢,怎么就要打起来了? 还没等她开口询问,部落里已经有人经不住挑衅,开口迎战,“我来!” 嗓音还很熟悉。 乌桑依看过去。 一个身材高大,小麦色肌肤的女郎从篝火旁走出来,她边走边取下自己身上的银饰,扔给一旁的哥儿。 她手指捏得咔咔响,语气不屑,斜瞟唐云,“我倒要看看,你一个外来之人,身上也没什么肌肉,为何敢如此嚣张。” 是乌莉那。 乌桑依的女儿。 乌桑依:“……” 她的傻女儿啊,别看人家看起来年轻,人家可是化境后期的高手,实际年龄可能都能当你妈了。 她是想呵斥胡闹的,但乌莉那身旁的一群女伴和哥儿已经开始欢呼了—— “乌莉那!干翻她!” “上啊,乌莉那!” “乌莉那,她太嚣张了,给她点颜色瞧瞧!” 石黎手忙脚乱地接住乌莉那的银饰,银饰上还带着体温,他红着脸,提醒道,“乌莉那,别忘了拿武器!” “我带了,我的借给你!” 一个看好戏的护卫把自己的长枪扔了过去,乌莉那稳稳接住长枪,又引来她的同伴们的一阵欢呼。 乌桑依瞪了那护卫一眼,护卫耸了耸肩。 乌莉那握着长枪走向唐云,枪尖指着唐云,“我枪下不斩无名之辈,报上名来!” 唐云眼神从上往下打量乌莉那,“就你?小屁孩,你娶夫郎了吗?” 乌莉那眼神不自觉飞向石黎,见石黎脸孔发烫,她也跟被烫了似的移开眼,涨红着脸,拎着长枪就直冲上来。 “你别小看我!” 唐云身体都没动一下,乌莉那还没近身,就撞上了一股无形的力量。 “砰——” 一声。 她倒飞了出去。 乌桑依见状,提着的心放下,心中点头,这个外来人下手有分寸,几乎没用什么力,不至于把她女儿弄骨折。 接着,她又暗暗摇头,给她那不知天高地厚,就爱出风头的傻女儿上一课也是好的。 长枪铿然滚落在地。 乌莉那重重落在地上,神情有点懵:发生什么事了? 她的理智在空中飞了大半天,才终于找到了脑子,钻了进去。 她还没近身就输了。 她还当着石黎的面,直接飞出去了。 丢脸丢大发了! “乌莉那!” “乌莉那!” 正想着,就见同伴们跑了过来,石黎一马当先,跪在她身边,轻轻捧起她的脸,神色急切,“乌莉那?你怎么样了?” 其他人也担心地围上来。 乌莉那却只看见了石黎的脸。 石黎见她不说话,直皱眉头,“是不是疼得厉害?” 身上是有一点疼,但是还能忍受的程度,她把脸埋进石黎腿上,红着耳根道,“疼得厉害,你让我靠一靠。” 她默默地想,这脸丢得值。 另一边。 唐云环视一圈:“怎么?你们昆山部落就一个没有入道的小孩敢应战?” “我来!” 是一个左耳戴着银饰的女子手持武器走过来,“想挑翻我们整个部落?先过了我这关再说,希望你不是在说大话。” 她率先发起攻击。 几息后,她被唐云一脚踹飞。 现场嘘声一片。 “再来!把这个外来人打下去!” “我来!” 人群沸腾起来,很快又一个女子拔出武器直接跃向唐云。 毫无例外,她再次被踹飞了。 原本只是看个热闹的人,逐渐被激起好胜心,接二连三的有人上前去挑战唐云。 现场情绪持续高涨,击鼓声,叫好声,彻底点燃这场篝火晚会的气氛。 完全忘了这场篝火晚会的初衷是什么。 所有原本围着篝火的人,此刻都围着唐云。 乌桑依站在人群后观察。 巫师们则趁着这个时间,叫人取了坛子来,再把身上所有的虫子全部装进坛子里。 封好坛口,身上那股莫名的引力终于消失。 他们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只不过他们身上没了虫子,很不习惯,没有安全感,便把坛子紧紧抱在怀里。 阿金只留下一只感应虫,只控制一只虫子的话,倒没那么容易失控。 这只虫子吸收了乌兰那一滴鲜血。 如果乌兰那有危险,他便会有所察觉。 再一位部落有名的高手被掀飞,现场气氛开始逐渐陷入低迷。 唐云连战几十场,仿若只是散了个步,语气平稳,缓缓道:“你们部落就只有这个水平?怪不得总是使小道,因为正面交锋确实不是你们的长处。” 乌桑依知道不能再袖手旁观下去了,手持陌刀,拨开人群,大步向前走。 人群见状,爆发出一阵欢呼,自发为她让路。 “欺负后辈有什么意思,不如和我来较量较量?” 乌桑依看着唐云,战意勃发。 唐云勾起唇角,做了个请的手势。 两人面对面站着,看起来似乎没有动作,但其实较量已经在无声处展开。 忽然,唐云单手一拍,如在拍一堵无形的墙,她身体高高跃起,在空中几个灵巧的转身,似乎在躲避什么,接着,她单手握着秋水刀向下一划。 刺啦一声,有东西被斩断,无形的气流向两旁散去,吹得围观的人龇牙咧嘴,差点跌倒。 他们连连后退。 刀锋掠过,地面延迟几秒突兀裂开一条笔直的划痕。 还在空中的唐云宛若灵巧的隼,握刀迅速挥向乌桑依。 乌桑依拔出陌刀,踩着空气大踏步迎上去。 刀刃相撞,发出砰砰的碰撞声。 仔细一看,两把刀之间还隔着一寸的距离,中间仿佛被什么无形之物阻隔开来。 有火星从那方寸间冒出来,两人迅速退开,又靠近。 铿锵碰撞的声音不绝于耳。 为了不波及无辜,两人直接在空中交战,变换招式间,两人越打越高。 围观的众人抬头,努力分辨谁胜谁负,但只看到几道残影在空中划过,和一阵一阵的气浪在空中翻滚。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刀锋划过。 一柄刀被挑飞,笔直落地,斜插入土里。 第127章 十九岁 不远处,乌莉那看着那把刀,震惊抬头,“这人好强!” 这是他母亲的陌刀。 竟然能挑飞她母亲的刀,可见那人刚刚是对她手下留情了。 “可她看起来,还好年轻啊。” 她的同伴感叹。 踏入武道一途,并不会停止生长,只是看起来生长得很缓慢,乌桑依再怎么看起来年轻,也有近五十岁了,脸上当然会留有一些岁月的痕迹。 而那个外来人,乌莉那第一眼瞧见她,便只以为她和自己是同龄人,所以才会第一个开口应战。 片刻后,人群传来一阵惊呼。 空中又落下一柄刀,没入土里。 石黎松了口气,他拍拍乌莉那的肩,“别担心,乌桑依大人也是很强的,她不会输的。” 乌莉那紧皱的眉心也舒展开,自豪道,“那是当然,我母亲当初可是和首领齐名,同为第一勇士的人物。” 空中。 失了武器的唐云和乌桑依两人直接赤手空拳打了起来。 唐云双手带着破空声,砸向乌桑依的头,乌桑依反应迅速,侧身躲过,同时从下往上挥拳,向唐云腹部击去。 唐云身体一折,避开这一拳,右腿顺势一抬,猛踢向乌桑依。 乌桑依横臂挡住。 两人在空中翻转、躲闪、攻击,拳脚相加,猎猎风声吞没了所有声音。 底下仰头观望的人群情不自禁屏住呼吸。 乌桑依抓住唐云的一个破绽,猛烈朝她的空门发起攻击。 却扑了一个空。 她眼前忽然失去了唐云的身影。 乌桑依大惊,迅速抬头向后看去。 唐云身体轻盈落下,拳头已经逼近她的面门。 乌桑依双脚在空中一蹬,反身准备硬接下她这一拳。 唐云仿若和空气融为一体,身体飘然如风,绕过她的力道,一掌拍向乌桑依的肩膀。 乌桑依只觉被一股巨力击中,闷哼一声,身体像断了线的风筝,在空中翻滚几圈,从空中摔落。 “砰”一声,地面下陷,形成一个巨坑,尘土飞扬。 胜负已分。 围观众人连忙围到坑前往下看,乌桑依灰头土脸从地上爬起。 众人一片哗然。 唐云轻盈落地,拔起斜插在土里的秋水刀。 围观的众人看向她的目光,有震惊、有愤怒、有崇拜等等。 唐云一一回视过去,从普通族人到巫师,再到部落里的勇士。 最后她看向坑里的乌桑依,“抱歉,好像不小心搞砸了你们的篝火晚会。不过我来此,只为寻人,下一次再招惹我,别怪我不客气。” 唐云长刀一震,抖落上面的尘土,刀刃再次变得光滑如水。 一个漂亮的挽花,收刀入鞘。 唐云转身离去。 看来运气不错,她不认为一个部落里的高层能任由一个外来人挑翻她们整个部落,但到现在为止,也没有其他高手出现。 那就说明她们确实不在。 不仅昆山部落的先天高手不在,连首领也不在。 不过,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环不是吗? 接下来,就是等等看杜鸿会不会主动现身来找她了。 坑底。 “乌桑依大人。” 乌桑依对来扶她的侍从摆手,她捂着肩膀站起身,用手背抹去嘴角的鲜血。 她的夫郎方苗跑过来,他也是一名巫师,“妻主,你还好吗?” “没事,一点轻伤。” 说着,乌桑依嘴角又溢出鲜血。 方苗不由分说,握着她的手腕给她把脉。 乌桑依再次抹去鲜血,“看着吓人,对方其实留手了,只是警告而已。” 这下可是丢脸丢大发了,偏偏她姐和她老娘也不在。 只留她一个人承受。 她对一旁的侍从道:“今天这事我不希望传出去一丁点,知道了吗?” 封锁消息,必须要封锁消息,他们偌大一个部落,竟然被一个外来人给挑翻了,传出去,蓬山部落和瑶池部落不得笑掉大牙? 等方苗给她把完脉,发现确实只是受了点内伤外后,松了口气。 乌桑依瞄向他:“你们发现什么了要监视她?怎么也不小心点,这下被人发现,把人给惹毛了吧?” 方苗默默把单手抱着的坛子放在她面前。 乌桑依低头一看。 黑青色的坛子,坛身微颤,躁动不已。 她哑然,“怎么都躁动得这么厉害了?之前不是还能控制得住吗?” “原本是只有接触过她的探测虫会躁动,但其他虫子接触过探测虫后,也变得躁动起来,已经不太受控制了。” 方苗希冀地看向乌桑依,“妻主,你刚刚发现什么了吗?” 说起这个,乌桑依就陷入了沉默。 方苗试探:“您也没发现?” 乌桑依摇头:“我摸到了她的骨龄。” 方苗定睛看着他:“如何?” 乌桑依也看着她,声音飘忽:“十九岁。” 方苗仿佛在听天方夜谭,伸手去摸她的额头。 乌桑依也配合低头:“怎么样?我是不是得风寒烧糊涂了?我也觉得肯定是摸错了。” 方苗默默放下手,又默默抱着坛子转身就走。 乌桑依跟上:“我到底得什么病了?” 方苗不理她,边走边嘀咕:“幻觉,都是幻觉。” 乌莉那担心自个的娘,扶着石黎的手一瘸一拐走过来。 周围的人都在议论刚刚发生的事。 “没想到乌桑依大人也不是那人的对手。” “该不会是其他大部落的人来捣乱的吧?” “应该不是,她不是说了吗,她是来找人的,她要是大部落的人,她就可以直接问他们部落的大巫了,何必来我们部落?” 好不容易绕开这些人,乌莉那就看见她娘屁颠屁颠跟在她爹身后,她爹看也不看她娘一眼。 嗯,还能惹她爹生气。 那应该是没什么大事。 …… 唐云离开篝火晚会的场地,人群的喧哗声在身后退去,四周突然变得寂静。 夜色渐浓,星辉从天上洒落下来,部落中央的河水泛着粼粼波光,远处的圣殿若隐若现。 阿金家的木门就在前方不远处。 她往前大步走了几步,又退了回来。 汩汩流淌的河水边,蹲着一个人影。 看背影,似乎是个哥儿。 大晚上的,不去参加篝火晚会,在河边蹲着……喂蚊子吗? 第128章 红鸾星动 唐云盯了会,见人没有其他动作,应该不是轻生,便准备转身走了。 这时,那哥儿却已经转身望过来,目光定定看着唐云。 他身后是倒映着星光的河水,面容俊美,长长的睫羽和脸颊轮廓被身后的光晕染出一层淡淡的银光。 他没有佩戴造型夸张的银饰,只有额上绕着一根银链,一颗湛蓝色水滴状的宝石坠在他的眉心。 脖颈间还缠绕着几层白布。 唐云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几秒。 比起这个哥儿的长相,更引起她注意的是他身上的那种气质和感觉。 一种纯真、圣洁的气息,仿佛从未被世俗的尘埃所污染。 这张脸如果不去搞宗教那真是宗教界的一大损失,这么一张脸,就适合去传播信仰。 一定能吸引大批人追随。 寒风吹过,细微的叮呤当啷声响起,唐云寻声望去,才发现这人竟然赤着脚,脚踝处戴着脚镯,镯上的铃铛被风吹动发出细微的声响。 唐云瞄了一眼,立马收回视线。 竹化之地应该没有被陌生女子看到脚就要嫁给对方的习俗吧? 她对上这哥儿的眼睛,发现对方没有任何反应。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然后默契扭头。 唐云往木屋走,云庭之低头继续清洗手中的石雕。 刺杀一事已经审问清楚了,那男童身体里有两个诅咒,一个诅咒让他痴呆,另一个隐形诅咒便是血祭,只有碰到特定的媒介才会触发。 这个媒介就是她手中被浸泡过香水的石雕。 白虎和白鹤对这块石雕厌恶至极,要把它毁了,云庭之没让。 把石雕上的香洗干净不就可以了? 不远处木门的“嘎吱”声传来,云庭之停下了动作。 他扭头,发现刚刚那个女子已经进了首领的房子。 确认人真的离开后。 他这才低头看向怀中抱着的瓷瓶。 在刚刚,瓷瓶没有听见他的任何指令,竟自己动了起来。 他回头才发现身后竟然悄无声息站着一个女子。 这人,走路都没有声音的吗? 那女子逆着光站着,他只看清了她几分容颜,但只这几分颜色,也足够令人惊艳。 他将手中石雕在一旁的石头上仔细放好,这才掀开瓷瓶上的盖子往里看了看。 星星的光辉照亮瓷瓶里的图形。 云庭之睫羽微颤。 …… 第二天。 东殿。 白虎大步流星走过来,双手置于胸前,躬身道:“圣子,您让我去打探的消息我已经打听清楚了,住在首领房子里的女子是外来人……” 他将唐云的消息细细道来。 云庭之听见她是带着夫郎来的,眼睫颤了颤。 等白虎汇报完,白鹤眯着眼:“圣子,这人有问题?” 他眼神一厉,在脖颈间上比了个手势。 云庭之摆手:“不是。” 不等两人追问,他下令:“退下吧。” 白虎白鹤两人只好一头雾水地退下。 云庭之掀开瓷瓶的盖子,放在一旁的案几上。 他跪坐在案几后,一手撑在地毯上,一手晃动手中的镯子。 清脆的铃铛声响起,壁画上的虫子们开始蠕动,变换形状。 他晃一晃,虫随心动,壁画就变成一幅人们围着篝火载歌载舞的欢庆图。 他再一晃,壁画就变成了泛着粼粼波光的星河图。 他开口,似乎在自言自语:“听见了吗?她已经有夫郎了。” 他笃定道:“你们算错了。” 瓷瓶开始剧烈晃动起来,里面的生物四处乱窜乱撞,仿佛暴躁的孩子在焦躁地抗议。 云庭之再次晃动铃铛,壁上的虫子们再次蠕动起来,渐渐地,左右两边各自形成了不一样的壁画。 左边是一个女子的脸,眉目低垂,眼神柔和。 右边还是那个女子,坐在河边,怀里抱着一个哥儿,正握着他的手放在河水里洗着什么。 他看着这两幅壁画,眉头渐渐蹙起,他再次晃动铃铛。 铃铛声急促而杂乱。 壁上的虫子们顿时乱成一锅粥,毫无章法地乱窜,仿佛一团乱麻。 案几上的圆腹瓷瓶还在抗议,云庭之拿起盖子“啪”一下合上。 …… 昨夜杜鸿没有现身。 “佑儿,你确定杜鸿还在昆山部落?” 唐云抱着钟佑,给他喂粥。 钟佑喝了一口粥,闭目感知一番,点头:“感应很强烈,四面八方都是他的气息。” 既然如此,那就是昨夜对方不在篝火晚会现场。 唐云望向窗外,在树木和周围建筑的掩映下,一抹白色塔尖高高耸立。 那是圣殿所在。 昨晚,除开外出的人,昆山部落几乎所有人都参加了篝火晚会。 但也有例外,篝火晚会的主角并没有到场,她想到昨晚那个眉心坠着蓝宝石的哥儿。 对方当然不可能是杜鸿。 但昆山部落还有一个多年不管事的大巫。 杜鸿,会是昆山部落的大巫吗? 早饭过后,她主动敲响阿金的房门。 “带我去见你们的圣子。” 阿金犹豫了一下,最后点头。 去圣殿的路上,乌桑依一直默默地跟着她,打量她,神情恍惚,似在怀疑人生。 唐云瞄她一眼,踏入圣殿,步入东殿,只见那位昨晚河边偶遇的哥儿端坐在案几后,身着华服,神态庄重。 两侧的香炉烟雾袅袅升起,弥漫在整个空间。 两人对视一眼,互相毫不意外。 “这是我们圣子。” 一位巫师提醒道。 唐云打量过去,发现这些巫师人手抱着一个坛子,挤在角落里,也在警惕盯地着她。 她右手置于胸前,行礼,“见过圣子。” 云庭之:“听说你要找人,有生辰八字吗?” “有。” 唐云掏出一张纸条,白虎上前接过,顺便还好奇打量她一眼。 将纸条双手递给云庭之后,白虎退到一旁,又好奇打量一眼角落里的巫师大人们。 怎么觉得今天所有人都很不对劲呢? 云庭之打开念了一遍上面的生辰八字,这才松开一直按着瓷瓶的手。 这瓷瓶暴躁得很,一直动个不停,他深吸一口气,掀开瓷瓶上方的盖子。 瓷瓶里有六只指甲盖大小的虫子,长着坚硬的红色外壳,和柔软的蓝色腹部。 此时,它们见瓶口一开,迅速围成一个卦象。 而这个卦象,昨晚已经出现了一次。 原封不动,一模一样。 卦象显示,红鸾星动。 云庭之对着这卦象,沉默良久,缓缓道:“你的问题,我算不了。” 第129章 看这个 此言一出,四周的人都十分诧异。 占卜算不了结果,那只能说明一种情况。 圣子与求问者之间的关系十分密切,所以才会难以窥探天机。 巫师们齐齐看向唐云,再看向圣子,目光在两人面容之间来回流转。 唐云挑眉:“算不了……是因为你修炼还不够吗?” 白虎拧眉,厉喝,“大胆!” 白鹤虽然身上还有伤,但手已经摸向腰间的弯刀。 云庭之抬手,止住躁动的两人。 他合拢瓷瓶,认真思索片刻,缓缓说道: “她说得没错,我确实修炼还不够,昨日那隐藏的诅咒我没有提前发现,今日也出现了这样的失误。” 白虎急忙辩驳道:“圣子,您万万不可妄自菲薄啊! 您今年才二十一岁,几乎已经能和其他部落的大巫平起平坐了。 那些人就是恐慌于您的天赋,这才频繁派人来刺杀于您。等您再成长下去,那些小道在您面前都不值一提!” 云庭之看向唐云:“我确实算不了,你请回吧。” 唐云没走,彬彬有礼询问:“冒昧问一下,既然你算不了,可以请昆山大巫为我算一卦吗? 主要是我这个人说话没什么顾忌,离开贵部落后,也不知道无意中会不会说些不该说的话。” 白虎瞪眼:“……你!” 白鹤弯刀出鞘,径直旋身斩向唐云。 唐云单手握住刀鞘,用刀柄抵住刀刃,顺势往前一点,击中白鹤双臂。 白鹤吃痛,手中弯刀滑落。 在即将落地的瞬间,一把纯黑的刀柄勾住了弯刀上的圆环。 勾着弯刀在刀柄上旋转,唐云看也不看,微微侧头看向角落里的巫师们。 这些人一对上她的视线,纷纷看天看地,对眼前的争执仿若未闻。 唔,这些人对她的容忍度意外的很高啊。 她如此挑衅,他们竟然也没什么反应。 连昨日用来对付她的虫子也没想起要用。 唐云目光落在他们手中黑青色的坛子上。 她身上有什么东西,在吸引那些虫子? 云庭之出声:“白鹤,回来。” 白鹤抿唇,一言不发走回云庭之身后。 云庭之抚了抚手上的镯子,语气淡然:“我们大巫不见外客,至于你要在外面说什么话,请随意。” “那真是太遗憾了。” 唐云微微点头,手中秋水刀微斜,刀柄上的弯刀一旋,径直飞向白鹤。 速度太快,白鹤尚未来得及反应,弯刀已经绕到他身后,再旋转回身,稳稳插进他腰间刀鞘里。 唐云看向阿金:“我夫郎身体还没好全,我再叨扰几日,再告辞。” 看天看地的巫师们一听,立马看向阿金,目光灼灼。 阿金镇定点头:“姑娘请便。” 等唐云离开后,一群人迅速将云庭之围住。 白虎被挤出去,一头雾水地摸了摸头。 巫师们看着自家圣洁俊美的圣子,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他们齐齐捅了捅阿金。 阿金:怎么又是我? 其他人:你是首领夫郎,你最大! 云庭之眼睫微垂,双手交握放在案几上:“各位长辈,有话不妨直言。” 阿金咽了咽口水,努力控制声线的平稳:“圣子,你娘是不是还有血脉流落在外?刚刚那人有没有可能是你的姐姐?” 嗯,如果对方是巫师血脉,才会让虫子们不顾对方的性别产生想臣服的想法,也很合理。 所有人都期待看向圣子,希冀能得到肯定的回答,但他们失望了,圣子摇头:“不是,我娘只有我一个。” 既然不是至亲,那就是至近,才会无法卜算。 一个女子和一个哥儿至近能是什么关系? 阿金艰涩开口:“那……那她是……” 云庭之手指敲在圆腹瓷瓶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她不是。” 他笃定道:“你们别多想,是六爻虫在跟我闹脾气。” 圆腹瓷瓶晃动起来,似是在回应他的话,也像是在抗议。 阿金等人面面相觑。 …… 唐云回到客房,钟佑正坐在床头看书,神情专注。 听到开门的声音,他抬起头,弯着一双星眸看过来,“你回来了。” 唐云点点头,在他身旁坐下,“在看什么?” 钟佑毫不避讳地将书摊开放在她眼前,一幅栩栩如生的,彩色的人物图跃然纸上。 一女两男三个人,正在玩一个非常私密的游戏,你来我往,好不快活。 唐云:“……” 竟然毫不意外。 她握住钟佑的手腕,内力往他身体里探了一圈,“身体已经好了?” 今天早上不是还娇弱躺她怀里,撒娇要她喂粥吗? 钟佑直勾勾看着唐云的眼睛,拉着她的手往被褥里探去,“你说呢?” 唐云手刚触过去,对方立刻有了反应。 这么精神。 她有些意外,恢复得这么快,她还以为经过那几天几夜的教训后,钟佑会暂时失去对这事的兴趣。 实际上,钟佑这几天确实快没有了那种世俗的欲望,但他中毒这一事,让他知道自己还没怀上,他便觉得自己又可以了。 唐云抬眸,与钟佑的目光交汇,对方红唇欲动,眼波流转。 武者,比她想象中的更加耐造。 上一次不该心软的。 钟佑身体微微前倾,另一只手也抬了起来。 “身体好了就好,不过你现在暂时还得先装病一段时间。” 唐云径直抽出手,帮他将被褥盖好。 钟佑抬起的手微滞。 他震惊道:“你不管我了吗?” “你现在还是个病人。” 唐云捏了捏他的耳垂,软软的,“别让人看出端倪了。” 他们两个是外来人,昆山部落自然是有派人守着两人的。 钟佑握住唐云的手,仰头贴住她的唇,恨恨地在她嘴角咬了一口。 唐云扣着他的后脑勺,加深这个吻。 钟佑从一开始的不满到逐渐迷失,迷迷糊糊间,他感到自己手里的书被抽走,一个厚厚的略有重量的东西被塞入他手里。 他睁眼看过去。 是一本书。 唐云松开他,“看这个。” 钟佑平复了下呼吸,翻过来看书名。 《雍律》。 钟佑:“……” 他皱着眉头,翻开一页,只瞄了一眼,立马觉得眼冒金星,身体瞬间萎了。 第130章 潜入圣殿 钟佑被迫进入贤者状态。 唐云则取出一个小盒子,打开盖子。 光线照进盒子里,里面红色如豆般大小的善恶虫迷茫抬头,四处张望,之前崩掉的利齿已经又长了出来。 只见它试探性地伸出触角向上碰了碰,似乎在探查周围的环境。 没察觉到任何阻碍,它立刻立起翅膀飞出来,在空中绕着圈飘飘忽忽地飞着,显得十分高兴。 唐云掏出一把匕首,在手腕上轻轻划了一刀,鲜血瞬间涌了出来。 钟佑见状,立时丢开《雍律》,急忙握住唐云的手:“你这是做什么?” 唐云道:“做个实验。” 她看向空中的善恶虫。 钟佑也看过去。 只见善恶虫那双纤细的触角,原本还在空中转着圈圈,此刻一下子直立起来,整只虫子几乎停在半空中。 它反应有些迟钝似的,卡壳好一会儿才伸出触角在四处碰碰。 最后它锁定唐云的方向,飞落在唐云手腕旁,它收起翅膀,试探性伸出一只触角轻轻碰了碰一滴鲜血。 与此同时,钟佑怀里震颤不已,他取出自己怀里的盒子,整个盒子正抖个不停,打开一看,里面的善恶虫立刻飞出来,径直飞向唐云。 两只虫围在唐云手腕处,触角在空中快速抖动,一会儿碰碰鲜血,一会两小只的触角互相碰撞,仿佛在交流。 片刻后,两小只似乎达成了某种共识,齐齐转向唐云,触角摊平,前半身俯下去,表示臣服。 与此同时,关于这两只善恶虫的消息也浮现在唐云脑海。 能简单分辨一个人的善念和恶念,还能影响其表层思维模式,比如调整一个人对方向的感知。 但更深层次的认知,如自杀等带有强烈情绪的操控是做不到的。 两小只落在唐云的手臂上,用纤细柔软的触角蹭蹭她,表达它们的亲昵。 钟佑看得好奇:“怎么回事?” 唐云运转内力,手腕上的伤口瞬间愈合。 她看着两小只,命令道:“飞起来。” 两小只扇着翅膀飞起来。 “转几圈。” 两小只便围着唐云和钟佑转了几圈。 “回来。” 两小只摇晃着触角,落在唐云手心。 钟佑握起唐云的手腕,取出一块手帕,帮她擦拭手臂上残留的血迹。 唐云摸了摸两只善恶虫,勾起唇角,“总之,这是一件好事。” 接着,她问道:“你那个人皮面具是不是能变成其他形状?” “能的,”钟佑取出人皮面具,展开拉了拉给她看,延展性非常好,“用粘土来调整骨骼形状,就能轻松塑形。” 他把人皮面具递给唐云,“你要做什么?” 唐云接过面具,低声道,“有了这虫子的帮忙,可以试一试看看能不能混进圣殿。” 实际上,夜晚才是潜入圣殿的最佳时机,但考虑到昆山部落的首领和先天高手随时可能回来,她必须抓紧时间行动。 …… 唐云将一块二级橙色晶核插入龙吟的能源舱,圣殿在正南方,透视镜里正北方千米之外有一处猛兽的巢穴。 瞄准,开枪。 “砰”一声巨响,猛兽的巢穴瞬间化为一片废墟,烟尘四起,血肉横飞。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山林都为之一颤。 这股令人心悸的力量传到昆山部落里,几近微不可闻,但这是对于化劲境以下的人来说。 乌桑依耳朵动了动,眉头紧锁,目光立刻望向正南方。 “带上武器,跟我走!” 她立刻带着一群人前去查看。 出谷时,还派人去保护大巫和圣子。 阿英领命带着一队护卫队往圣殿赶去。 完全没察觉到队伍后边,悄无声息多了一个人。 一群人团团围住圣殿,阿英让她们分成几队分开巡逻。 东殿住着圣子,正殿住着大巫,西殿是议事厅。 所以,几乎只要守好东殿和正殿就好。 阿丽坠在去正殿的队伍后边。 东殿里巫师们听见动静纷纷走出来。 阿金问:“出什么事了?” 阿英摇头:“乌桑依大人应该是察觉到了什么,她已经出谷去探查了,让我们来,只是以防万一。” 阿金点头:“好好警戒。” “是。” 阿英神情严肃。 圣殿的正殿占地面积很广,阿丽跟着队伍走到侧边一处紧闭的窗户处,她停下了脚步。 前方的人察觉到她没跟上来,扭头询问:“怎么了?” 阿丽不好意思摸鼻子:“我有点急事,不用管我。” 那人露出了然的神情,事发突然,有人三急也是正常的,她挥了挥手:“赶紧去。” 阿丽点头,目送这支队伍远去,她扭头看向一旁的窗户。 “站住!” 一道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阿丽转身,身后是几个抱着坛子的巫师。 为首的是阿金,他上下打量阿丽,拧眉问:“你怎么在这里?你的任务不是守着那两个外来人吗?” 阿丽镇定回答:“人员不够,把我给调过来了,您放心,人阿月还在守着。” 阿金没说话,盯着她看了好一会。 气氛寂静下来。 阿丽的心轻轻提起。 阿金手中坛子里的虫子碰见唐云总是会产生反应,但此时,那坛子毫无反应。 阿丽轻声问:“怎么了吗?” 阿金目光从脸上往下移,落在她的脚上:“你脚怎么了?走路有些不自然。” 阿丽心下松了口气,她憨厚摸头,羞红了耳朵,“我……刚刚蹲茅厕蹲久了,腿有点麻……” 阿金无语,叮嘱道:“小心点,可能是敌人的调虎离山之计,你就把这里守好了。” “是。” 阿丽立正站好。 目送阿金带着巫师离开,确认四下无人注意后,她这才小心去推开窗户。 窗户发出“嘎吱”一声。 怕把别人引来,阿丽只开了一条缝。 窗户里黑漆漆一片。 她将手伸进窗户里。 空气里传来一阵波动。 唐云的身影突兀出现在里面,她隔着窗缝,对上窗外“阿丽”的眼睛,她弯眸笑了笑,“佑儿,干得漂亮。” 第131章 记忆到此 钟佑视线几乎与唐云持平,他轻声道:“小心点。” 便小心挪动着步伐转身警戒四周。 他宽大的土青色长裤脚里是一双高高的花盆底鞋。 时间并不充裕,乌桑依随时会回来,唐云望向殿内。 她一出现在这里面,便感受到了许多道呼吸声。 穹顶高耸,墙壁上挂着华丽的壁画,上面绘制着精美的图案。 唐云目光一扫,这些图案全是密密麻麻的虫子。 察觉到陌生的气息,虫子们开始躁动。 唐云直接划开手腕,这些虫子显然等级比善恶虫高,闻到血液里气息的瞬间便停止了骚动。 唐云竖起一根手指在唇中间:“嘘——” 虫子们立马安静下来。 大殿中心,矗立着两尊巨大的神像。一尊慈眉善目,双眼半眯,握瓶拈花,另一尊面黑如漆,神情刚毅,提着锁链。 两尊神像虽然造型迥异,但都刻画得栩栩如生,静静伫立于中央,散发着威严的气息。 神像后是盘旋齐整的石阶,直至穹顶。 整个正殿,除了虫子们的气息外,只有一个活人的气息,就在最上方。 唐云脚尖在地上一点,整个人腾空而起,身姿轻盈地飞上穹顶,飘然落在顶层。 重重叠叠的纱幔后,隐约可见一张华丽的椅子,上面坐着一个老人,白色长发披在肩头,遮住了他的脸,让人看不清他的长相。 均匀的呼吸声在空旷的大殿内响起,显然,这人正在熟睡之中。 …… 北林里。 乌桑依来到目的地,四下探查一番,只见地上散落着破碎的石头和横飞的野兽尸体,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并没有任何其他人经过的足迹或气味。 她当机立断道:“回部落!” 她使出全力,直接用轻功往回飞,将其他人远远甩在身后。 乌桑依回到昆山部落,立马放开感知,扫过整个部落,她第一时间将感知移向圣殿。 大巫和圣子的气息还在,呼吸均匀,两人皆没有遇刺。 她紧绷的身体微松。 接着,她的感知落在首领的房子里。 不怪她第一时间就怀疑唐云,一个外来人,还是个武功境界极高的外来人,只要她还在部落里一天,引起的怀疑就不会少。 房子里有两道的气息,一个外劲后期,一个化劲后期。 与之前并无不同。 她从半空中落在房外,门口立着两个侍卫。 乌桑依问:“刚刚里面的人有出来过吗?” “回大人,没有。” 两个护卫恭敬道,神情自然。 乌桑依眉心松了松,她点点头,便往圣殿走去。 等她离开后,其中一个护卫“阿丽”便转身往客房走,另一个护卫视若无睹。 她头顶钻出一只红色的小虫子,它探出纤细的触角晃了晃,此人毫无察觉。 “阿丽”推开门,屋内唐云坐在桌边,倒了杯水,端起来喝了一口。 软榻上,正躺着一个呼吸均匀的人影,正是真正的阿丽。 见伪装成阿丽的钟佑回来,唐云道了句:“出去吧。” 软榻上的阿丽便睁开眼,站起身,径直走了出去。 钟佑关好门,走进来坐在唐云旁边,甩掉脚底高高的花盆底鞋,伸手捶打着小腿。 边拍打边抱怨道:“这人回来得也太快了,我腿差点跑折了。” “化劲境高手,来回速度确实快。” 唐云放下茶杯,捞起他的腿放在自己大腿上,双手在他腿上移动,内力凝聚在指尖,帮他揉腿,“辛苦佑儿了。” 钟佑眼也不眨地盯着她的动作,她指尖的力度适中,既不过于轻柔也不过于用力。 辛苦什么? 不就是踩着高跷跑步嘛,他可以天天踩! 前世他哪里享受过这个待遇,从来都是他给唐云按摩,还会被嫌弃技术不好。 他也是终于熬到头了! 星星在他眼睛里闪烁,他嘴角不自觉上扬,凑过去想亲唐云一口。 被唐云伸手阻止了。 钟佑:“?” 这么快就没爱了? 果然女人得到了就不珍惜,他控诉地看向唐云。 唐云嫌弃看他一眼:“把人皮面具摘了。” 一张粗犷的女人脸亲过来。 膈应人吗这不是。 钟佑摸摸脸,微微蹙起眉头,冷不丁道了一句:“你根本就不喜欢我。” 唐云:“?” 钟佑抿了抿唇:“换了张脸,你就不让我亲了,你是不是只喜欢我的脸?” 说着,他开始神伤了:“我现在还年轻貌美,那等以后我人老珠黄了,你是不是就不要我了……” 唐云打断他的思绪,淡淡道:“我伪装成一个男人的脸,亲你一口,你觉得怎么样?” 钟佑:“……” 会想杀人。 是有点膈应人哈。 他默默取出特制的药水,取下人皮面具,露出光洁如玉的面庞。 收拾好自己后,他想好奇问道:“怎么样?你看到昆山大巫长什么样了吗?他是你爷爷吗?” 说起这个,唐云渐渐凝眉,好像才突然想起这回事一样,她看了钟佑一眼,反而问他:“我们刚刚是怎么回来的?” “嗯?” 钟佑攀着她的肩,眼神有些疑惑,但还是回答道: “你进圣殿出来后,跟我说乌桑依快回来了,便进了我的空间,然后我就找时机跑回来的。” 唐云又问:“我在圣殿里待了多久?” 钟佑沉吟片刻:“约莫一刻钟吧……怎么了?” 唐云回忆自己的记忆,壁画上密密麻麻的虫子、两尊造型各异的神像、顶层层层叠叠的纱幔,以及椅子上披着白发的老人。 她掀起了帘子,正想将老人的脸打量个清楚。 记忆到此,戛然而止。 她一字一顿道:“我不记得了。” 连带着钟佑刚刚说他们两个回来的记忆也被蒙上了一层白雾,模糊不清。 回忆起来,她好似提线木偶,按照自己预定好的路线在行动, 直到钟佑问起昆山大巫,仿若惊雷乍响,穿透她脑海里的迷雾,才将她的神志真正唤醒。 她在圣殿里待了一刻钟,那一刻钟里她干了什么? 她是看见了对方的脸,然后被抹去记忆,还是那一刻钟里她什么也没干,时间一到便自然地执行她心里预设的流程? 钟佑听得毛骨悚然。 第132章 发生什么事都很正常吧 钟佑好半晌才问道:“这、这也太诡异了吧?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唐云凝眉沉思,开始在脑海里整理这几日收集到的消息。 竹化之地有无数个大小部落,看似各自为政,实际上隐隐以昆山部落、蓬山部落、瑶池部落三大部落为尊。 三大部落都掌握了某种御虫之术,只传男不传女,并以御虫之术培养了无数巫师,又从巫师中选拔天赋出众者当选大巫和圣子。 多年以来,三大部落巫师数量相当,大巫实力相仿,武者实力亦相对均衡,表面上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状态。 但实际上,三大部落都想以一部之力统一大小部落,建立自己的国都。 野心如同一把无形的火焰,悄然在三大部落之间蔓延,引发无数摩擦与冲突。 刺杀事件更是层出不穷,就如昆山部落的圣子,也是刚刚遭遇刺杀不久。 而这个关键时刻,昆山部落的先天高手和首领却双双不在部落。 钟佑在林中开的那一枪,无意间将三大部落的先天高手引走是个巧合,但对方至今未归,却耐人寻味。 三人或许意识到这是一个契机,没有先天高手坐镇,三大部落间的斗争可以采取更加激烈的手段。 昆山部落首领的去向也就有迹可循。 只看哪个部落能夺得头筹。 唐云揉了揉眉心。 所以这段时间昆山部落的戒备只会更加森严,想再次找机会进入圣殿只会难上加难。 但她必须确认昆山大巫是不是她的亲爷爷杜鸿。 如果是,那她身上便有了异族血脉,这对她参加科举倒不会有太大的影响,大雍朝并不歧视这一点,只是日后能走到何种地步要打个问号。 但这会引发另一个疑问,唐卉为何要杀她? 如果大巫不是杜鸿,那又是何种身份,若对方真是躲避于此的前朝后裔,日后这会是她科举路上的一大隐患。 她亲自来到竹化,便是为了消除这最糟糕的可能。 还有一种可能,便是她娘被唐卉调包了,她娘或许拥有一个更为显赫的身世,而不是一个世家旁支的私生女。 这种可能,便意味着,有人窃取了她娘唐幼蓉的人生。 因此,找到杜鸿至关重要。 那么,如今该如何确认大巫是不是杜鸿呢? 她记忆的消失,定和那些诡异的虫子有关。 回想她尚能回忆起的片段,其中充满诸多疑点。 首先,作为昆山部落身份最为尊贵的大巫,竟然一个人居住在圣殿,没有旁人照顾,这显然极不合理。 其次,大巫明明还好好活着,为什么圣子会代替他处理部落事务? 不是圣子架空夺权,那就是大巫身体出现了某种异常,甚至到了无法自控的地步,甚至会波及无辜,以至于无人敢近身伺候。 结合她失去记忆,却又安然返回这事来看,很可能异常出在记忆上。 无论是谁,在靠近他时,都会不受控地失去记忆。 再者,对方大白天还在沉睡,不是年龄大了精力不济,就是对方不得不陷入沉睡。 这些年,当遇到圣子无法解决的问题时,大巫便会出面。 这说明,昆山部落的大巫并不是全然不理事的,清醒的时候也能自控。 因此,昆山大巫很可能需要长时间的睡眠来控制身体的异常,只在关键时刻清醒。 钟佑还看着唐云。 唐云回望他:“想办法……引他出来。” 主动接近是不可能的了,只能想办法引昆山大巫自己不得不醒来。 而这个时期的昆山部落,发生什么事情都很正常的吧。 比如,圣子失踪。 …… 北林。 二级晶核炸开的时候,整个林子里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轰鸣声。 某处,树枝和干草搭建的简易庇护所里动了动,乌兰那顶着两双黑眼圈探出头来,她头顶还挂着几片树叶。 发生啥了,咋这么大动静啊? 她取出弓箭,小心翼翼爬上一旁的大树。 坐在顶端,抱着树干,她举目望去。 离得有点远,倒看不分明。 她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咬了一口刚刚顺手摘下来的果子。 她还没有任何收获,只能先吃点果子充饥。 不久,一只慌不择路的兔子从树下跑过去,踩到一个隐蔽的陷阱,一头栽了进去。 它身后,接二连三又出现几只兔子,跟接力比赛似的,掉进了其他几个陷阱里。 乌兰那盯着这一幕,微微睁大了眼睛,接着低头啃果子。 这是她昨夜通宵挖的陷阱。 因为时间不太够,做得比较粗糙。 没想到,这么粗糙的陷阱竟然也能捕捉到猎物。 她娘让她在北林里生活半年,在这里生活一来要躲避野兽的袭击,二来她为了获得食物便不得不与与野兽搏斗。 她娘是希望她通过战斗的过程来提高实战能力,但想象是美好的,现实是残忍的。 她连一只兔子都抓不到。 只好连夜挖陷阱,希望能通过这些陷阱捕捉到一些小猎物,在她能靠武艺猎得野兽之前,不至于饿肚子。 乌兰那又低头咬了口果子,鬼神保佑,最近几天的伙食有着落了。 正想着,一阵咕噜咕噜的声音响起,不远处跑来一只野猪,一蹄踩中另一个隐蔽的陷阱,一头栽了进去。 乌兰那呆呆地张大了嘴,嘴里的果肉滑落,落在了地上。 那野猪至少有五十来斤吧? 够她吃好久的了。 陷阱糙得很,那野猪还没死透,尚在凄惨地嚎叫。 乌兰那赶忙举起弓箭,对准陷阱里的野猪,正待她准备释放箭矢的时候,四周隐隐传来动物惊慌失措的奔跑声。 不多时,一群野兽踢踢踏踏从她的陷阱上方跑过。 等这群野兽跑过去之后,她刚搭建好的简易庇护所已经被冲得稀巴烂,那头野猪也已经被踩得咽气了。 不仅如此,她昨天挖的粗糙陷阱里每个坑里都至少有两个猎物。 没多少是因为她那陷阱死亡的,大多是被踩踏致死。 好半晌,乌兰那才吐出一句:“我的个亲爹诶!” 第133章 不一定是坏事 就在这时,乌兰那听见了一阵脚步声,以及低沉的交谈声。 “昆山部落这是在做什么?” “不清楚,还好我们提前离开了那里,不然就要暴露了。” “我们必须要抓紧时间,一定要找到另一条通往昆山部落的道路。” 话音刚落,这些人继续前行。一行人约莫有十数人,为首一个脸上长着颗痣的女人对上了乌兰那的视线。 她停下了交谈。 她身后的人见状,也纷纷驻足,目光齐刷刷投向前方。 她们的目光都落在树上的乌兰那身上。 乌兰那呼吸一滞,心提在了嗓子眼。 是瑶池部落的人,瑶池部落的女子有个习俗,她们仅在左耳佩戴耳饰,而这些人只有左耳上有耳洞。 瑶池部落的人对视一眼,眼中皆露出狠意。 其中一人,不由分说,拔剑就要向乌兰那斩来。 乌兰那连忙大喊:“我可以帮你们带路!” 剑刃停在她脖颈间一寸处,被另一柄剑挡住了。 拦住这一招的女子的眼神在乌兰那身上转了一圈,眼睛微眯:“帮我们带路?你是昆山部落的人?” 砍向乌兰那的那人见状,收剑退了下去。 乌兰那抱着树干一脸害怕,连连点头:“对对对,我是昆山部落的人,我,我很了解这里的地形,我可以给你们带路,别杀我!” 那女子嗤笑一声,足尖轻点树干,身形矫健地跃上,一把将乌兰那从树上拽下,重重摔在地上。 她轻蔑打量她的小身板: “就你这副弱不禁风的身材,也敢冒充昆山部落的人?” 女子将剑横在她脖颈上:“说,你到底是谁?” 乌兰那浑身颤抖:“这位大人,果然慧眼如炬,我,我其实只是一个小部落的人……” “你在这里做什么?” “不敢欺瞒大人,我在这里探查昆山部落的地形。” 乌兰那咽了口口水,指了指地上,她被野兽踩地凌乱不堪的行囊,“您看,我还带着行囊。” 她小心捏着脖颈间的剑刃,微微移开:“所以,大人,我真的能给你们带路,您,您别杀我。” 女子眯了眯眼,将剑刃移回去:“你为什么要探查昆山部落的地形?你和昆山部落有仇?” 乌兰那眼眸中漫上水雾:“我带我娘来找昆山圣子治病,谁知道,她们非说我娘被下了什么诅咒,把我娘给……” 她声音哽咽,泪如雨下:“所以,我想着,先找到一条进入昆山部落的小道,等我练武有所成了,就来报仇。” 瑶池部落众人听罢,心中暗忖:这下诅咒一事倒像是她们部落的风格。 那女子顿时信了几分。 “你在这昆山部落附近逗留多久了?” “有近一年了。” “待了这么久,昆山部落的人竟然没发现你?” 乌兰那嘲讽一笑:“我一个没入道的普通人,他们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 这倒是实话,就像她们现在也没把乌兰那放在眼里。 众人心中又信了几分。 乌兰那见状,又小心翼翼道:“各位大人,想必也是不想走那条迷雾重重的路,这才走到这里的吧?” 接着,她又立马补充道: “武道一途太漫长了,光靠我自己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完成复仇,我说能为你们带路,也是希望你们能替我报仇。” “看在你还算坦诚的份上,便饶你一命,给我们带路。” 女子收起剑,冷冷看她一眼:“别耍花样。” “大人,我一个未入道的小人物,哪敢在你们面前耍花样啊。” 乌兰那身体抖了抖。 女子下巴一扬:“少说废话,前面带路!” 乌兰那瑟缩着走在前面带路,转过身的那一刻她的脸色沉了下来。 进入昆山部落除了浓雾弥漫的那条入口之外,确实还有一条隐秘小道。 那是昆山部落的禁地。 只有巫师们可以进去,女子踏进去几乎死路一条。 乌兰那轻吐一口气,只有赌一把了。 …… 昆山部落的首领归来之际,正好遇见被乌桑依甩在身后的护卫队。 于是,两支队伍汇合,一同返回部落。 西殿。 乌娜依带着浑身血腥气,大马金刀坐在上首。 她刚刚率领部下重创了蓬山部落的圣子,并安全带着族人回到昆山部落。 本来是件大喜事,此时她却没什么笑模样。 她冷淡地扫过下首的乌桑依,声音不辨喜怒:“你再说一遍?” 乌桑依硬着头皮又说了一遍。 乌娜依双手交握在胸前,抓住重点:“所以,在我不在部落的时候,昆山部落被一个外来人挑翻了?” 乌桑依垂下了头。 不过,乌娜依没有怪罪她的意思,而是进一步确认道:“你确定她只有十九岁?” 乌桑依点了点头。 乌娜依又看向一旁的巫师们,她的目光落在为首的阿金身上:“那人对虫子的影响真有那么大?” 在所有人战战兢兢的时候,阿金倒是神情自若,他将手中的坛子放在她面前:“离她远了,倒没什么影响了。” 乌娜依点头,表示了解。 看她不说话,乌桑依小心抬头:“姐,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乌娜依扫视一圈盯着自己的族人们,缓缓道:“无论是十九岁的化劲境高手,还是以一个女子之身能影响到虫子们,确实惊世骇俗,还很棘手……” 乌桑依眼神狠厉,“那我们……” 乌娜依抬手,止住她后面的话:“但是,这不一定是坏事。” 乌桑依很懵:“啊?” “如果她愿意加入我们部落,她的能力对我们部落来说便不构成威胁了,反而能成为我族的一大助力。” 乌桑依一顿:“您是说圣子?” 乌娜依眼里带了点笑意:“圣子不是已经给了我们答案了吗?” 阿金瞟她一眼:“对方已经有夫郎了,您是要圣子和别人共侍一妻吗?” 圣子的妻主只能有圣子一个人,这是千百年来的规矩,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诞生出血脉更强大的后代。 空旷的大殿内,乌娜依淡淡道:“不,她没有别的夫郎,以后也只会有圣子一个夫郎。” 第134章 二进石牢 当天,西殿内会议一散,唐云就被乌娜依和乌桑依等共计四个化劲境高手给包围了。 这些人不讲武德,不由分说直接将她抓了起来。 于是,就这么,唐云喜提二进昆山部落地牢的成就。 唐云站在阴暗潮湿的石牢里,目光透过狭小的通风口,和一位眼神冷冽的女子相对视。 对方和乌桑依面容有几分相似。 护卫取来一把椅子,那女子落座,看着唐云,淡淡道:“初次见面,我是昆山部落的首领。” 唐云径直盘腿坐下,面色如常,平静问道:“不知首领有何指教?” “你倒是很镇定,” 乌娜依眼睛里闪过一丝欣赏,她用一种“吃了吗”的平淡语气说道:“加入我们部落如何?” 唐云微微抬眉,神情古怪,她环视一圈四周长满苔藓的石牢:“你们邀请人的方式倒是很别致。” 乌娜依语气平平:“很抱歉,用这样暴力的方式和你谈话,但不知你有些什么手段,以防万一,我不得不先把你困起来。 对于我的提议,你意下如何?” 唐云微微一笑:“不如何。” 乌娜依毫不意外,她接着道:“据我所知,薜荔部落只是一个小部落。 你年纪轻轻达到这样的武学成就,世间所得必有所失。 我不知你究竟付出了什么,但你好不容易获得这一身本领,难道甘愿只蜗居在一个小小的部落里采香?” 乌娜依身体后仰,双手轻松搭在两侧扶手上,她自信道: “而我们昆山部落却不同,未来我们昆山部落必将统一所有大小部落,开创一个崭新的时代。 你难道不想在这个伟大的历程中一展宏图,实现你心中的抱负? 只要你加入我们部落,你将直接成为我的亲卫,我们将并肩作战,共同创造辉煌。 更不要说,等到我们立国之时,便是你封侯拜相之时,享受无尽的荣耀与尊荣。” “听起来不错,”唐云点头,“条件呢?” 乌娜依看向唐云的眼神带了一些锐利,沉声道: “迎娶我们部落的圣子,并对鬼神起誓,余生只有圣子一人,别无二心。” 地牢内一时寂静下来。 唐云和乌娜依四目相对。 唐云开口:“如果我不同意呢?” “你会同意的。” 乌娜依看向站在身后的乌桑依。 乌桑依抱拳退下,不久,一个护卫提着一个人走进来,扔在乌娜依脚边。 这人四肢被绳索紧紧束缚,躺在冰冷的地面上毫无反应。 乌娜依抓着这人的头发用力一提,迫使他的脸抬起,露出了钟佑的面容。 他的脸上沾染着尘土和污渍,双眼紧闭,仿佛沉睡。 唐云站起身,眉尾一压,沉声道:“你们把他怎么样了?” 确认唐云看清后,乌娜依松开了手,钟佑的头又重重摔回地面。 看得唐云眉心跳了跳。 “别担心,只是一点小小的昏睡手段,只要你同意的话,我们不会把他怎么样的。” 乌娜依淡淡地又补充了一句:“包括你的部落。” 唐云一顿,抬头向她看来。 乌娜依缓缓道:“你们部落是在镇南关附近吧?虽然是个小部落,但你们大巫倒是有些天赋,只身一人庇护了你们部落这么多年。 但你也该知道,长久的偏安一隅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你们也该睁眼好好看看这个世界了。 这里多的是部落之间的争斗和吞并。” 她盯着唐云的眼睛,起身走近:“虽然薜荔部落离我们是远了点,但也不是没有攻打的价值,比如你们部落的大巫。” 每个部落的大巫都是圣神不可侵犯的存在。 唐云努力控制着自己露出屈辱的情绪。 等她消化几秒,乌娜依再次询问:“如何?你现在可愿加入我们部落?” 唐云目光落在地上的钟佑身上:“我要跟我夫郎说几句话。” “在你向鬼神发誓之前,我不会让你接触任何人。” 乌娜依不容置疑道。 考虑到虫子们的异状,乌娜依不知道唐云还有没有别的手段,所以她暂时不想让对方和其他任何人接触。 乌娜依再次问道:“你的答案?” 唐云静默片刻,道:“我需要时间考虑。” 乌娜依定定看了她几秒,微微颔首:“可以。” 她挥了挥手,身后的护卫便走上前,提起钟佑直接退下。 “只要你同意加入我们部落,在你和圣子举行婚礼之前,我可以让你们见一面。” 乌娜依淡漠伸手敲了敲石牢的墙壁,“提醒你一句,这是特制的墙壁,先天之下无法攻破,我等你的好消息。” 离开地牢的时候,乌娜依看向乌桑依,低声交代了一句:“守好她,别让其他任何人和她有交流。” 乌桑依回道:“是。” 乌娜依带着人大踏步离去,乌桑依看了唐云一眼,拎着椅子放在一旁,抱着陌刀坐下。 确认人走远后,唐云脸上凝重的神色褪下。 她伸出手放在石壁上,空气中传来一阵波动。 乌桑依察觉到她的动作,笑了笑:“都说了,先天之下无法攻破,别白费力气了。” 唐云没理她,抬眸看向地牢大门口。 那里又走来一个人。 正是那个将钟佑提来又提走的护卫。 她站在乌桑依身后,突然对着唐云眨了眨眼。 唐云眼眸里露出微不可见的笑意。 乌桑依察觉到有人靠近,转过头来,盯着她:“你怎么又回来了?” 那护卫立马抬头挺胸站好,大声道:“乌桑依大人,首领有事命我交代给您。” 乌桑依蹙了蹙眉:“那么大声干嘛,什么事?” 护卫眨了眨眼,再次开口却变成了男子的声音:“你回头看看。” 乌桑依瞳孔微缩,下意识回头。 一张手帕捂上了她的脸。 昏过去前她看见本应该被关在石牢里的唐云已经悄无声息来到她身后。 而唐云身后的石牢,整面墙壁都消失不见。 陌刀坠落在地。 “啪”一声脆响。 …… 茶盏在地上四分五裂。 乌娜依顾不得失手打翻的茶盏,急忙追问:“你说什么?” 声音又惊又怒。 阿金双目含泪,声音颤抖:“妻主,乌兰那……快没命了!” 第135章 我要求见大巫 阿金举起颤抖的手,他掌心躺着一只米粒大小的虫子。 这是那只吸收了乌兰那血液的感应虫。 此时,这只虫子正激烈地扭动着身体,米白色的外皮膨胀到几乎透明,内部流动的红色血液清晰可见,仿佛随时都可能爆裂开来。 见感应虫如此模样,乌娜依身形晃了晃,扶着椅背这才站稳。 感应虫吸食乌兰那的血液后,生命状态已经和乌兰那的性命紧紧相连。 如此模样,分明是乌兰那已经危在旦夕。 乌娜依闭目缓了好一会,再次睁开眼,眸中已经恢复了镇定。 她握住阿金的手,冷静道:“别慌,人还活着,她在哪?” 阿金哽咽道:“在禁地……” 乌娜依将他手中的感应虫递交给一旁的护卫,快速吩咐道:“速去请圣子和巫师们前往禁地。” “是。” 护卫知道事情紧急,接过感应虫,径直展开轻功飞向圣殿。 收到消息的众人连忙疾步奔至禁地。 禁地周围树木高大挺拔,枝繁叶茂,入口处是一条狭长的小径,两旁长满了荆棘和野草。 小径正前方立着块石碑,上面刻着古老的符文和图案。 空气中是湿冷的气息,仿佛地狱深处飘浮上来的寒气,只吸上一口,便觉寒凉入骨。 站在石碑处,好像置身于两个世界的交界处。 石碑前还是阳光明媚,虫鸣鸟叫的生机勃勃的景象。 石碑后却静谧的可怕,没有一声鸟鸣,仿佛所有的生命都被吞噬了一般,只有一片死寂的寂静。 昆山部落的禁地之所以会被称之为禁地,主要是针对女子以及巫力不够深厚的巫师。 等乌娜依带着阿金赶到禁地入口时,圣子已经带领着一支巫师队伍,先行进入了禁地。 阿金焦急不已,泪涌不止,但也知以他目前的状态,进去只会添堵,便没有吵着要进去。 而是在外面静静地等待。 他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请鬼神垂怜,保佑我的女儿脱离险境,度过难关……” 乌娜依也紧握着长枪,眼神紧盯着禁地入口。 耳边夫郎的祈祷声传来,她突然低声道: “乌兰那一向守规矩,她不是那种明知有危险,还硬要往禁地闯的性子……除非是迫不得已……” 阿金睁开眼看着她。 乌娜依看着石碑上的符文,继续道: “我亲自带人去袭击蓬山部落的圣子,其他部落也会派人来袭击我们部落……这个时候,我还让她去北林……” 乌娜依侧头看着阿金:“是我害了她。” 阿金和她对视良久,他嘴唇翕动,想说事情不一定是这样的,北林不过只是豢养着一些野兽,其他部落的人怎么会去那里…… 最终他也没说出口,他低头继续祷告。 在不知祈祷了多少遍后,入口处终于传来了动静。 清脆的铃铛声响起,最先走出来的是巫师一行人,他们抬着数十个担架。 阿金率先冲上去。 立在乌娜依身后的护卫们也迎上前去帮忙,接过担架,一入手,发现担架上轻飘飘的,没有重量。 乌娜依立在一旁看过去,没有用手触碰,只用眼神打量,一连数十个担架上都是死亡的尸体。 从体型来看,都是女子。 大多数尸身已经不完整了,有的身体一半被啃噬殆尽,露出体内的白骨架,有的体内爆裂,只剩一副空荡荡破碎不堪的皮囊。 有的尸身尚还完整,神态安详,仿佛只是沉睡,只是身上缠绕着一圈圈黑色符文。 乌娜依看到一具尸体左耳上有耳洞的痕迹,右耳却没有。 是瑶池部落的人,她捏紧了拳头。 “乌兰那!” 阿金的声音传来,乌娜依立刻走过去。 “乌兰那!乌兰那!” 阿金俯身紧握着担架上那人的手,一声声焦急地呼唤着。担架上乌兰那正在痛苦挣扎,发出微弱的呻吟。 乌娜依先是注意到乌兰那上下起伏的胸膛,心中焦灼散去些许——还活着! 然而,当她的目光落在乌兰那脸上时,心又猛地沉下去。 只见乌兰那脸色苍白如纸,唇色呈现出深黑色,额上布满着细密的汗珠,身上血管若隐若现,仿佛随时都会破裂。 “少主中诅咒了。” 一旁的巫师凝眉道。 另一个巫师补充道:“我们还算去的及时,圣子已经暂时阻止了她体内诅咒的扩散,但是……” “但是这个诅咒我从未遇见过,我解不了。” 一道纯净而淡然的声音响起,是云庭之。 他走在最后,他手上和脚踝上的铃铛声不停,一群跟出来的虫子们又相继退了回去。 听见圣子如此说,阿金脸色瞬间苍白,死死握住乌兰那的手,泪水从眼眶中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滴落在衣襟和手背上。 乌娜依怔怔立住,看向圣子,眸中暗流涌动,“圣子的意思是?” “她还有半天时间。” 云庭之语气淡然到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小事。 周围顿时陷入一片寂静,除了阿金的哭泣声。 巫师们都不忍地别开头。 万籁俱静之间,云庭之低头拍了拍衣袖上沾染到的灰尘,余光瞄到腰间系着的石雕上不小心被蹭黑了一片。 他提着石雕下吊着的穗子,清凌凌的眼睛盯着看了一会,微微蹙眉。 守在外的白虎见状,迎上来举起手,压低声音道:“圣子,我帮您清洗?” 云庭之摇头:“不用,我自己来。” 乌兰那许是听见了阿金的呼唤,也或许是阿金的泪水太烫人,她恢复了几分神志,艰难睁开眼睛,“爹……” 她眼珠转动,看见上方乌娜依的脸,对方的眼神深邃而平静,她却感到那双眸子里盛满了悲伤。 于是,她立刻知道自己目前的处境了。 她小声唤道:“娘……” 她第一时间没有哭喊,而是问道:“瑶池、瑶池部落……” “你放心,她们都死了。” 乌娜依握住她的另一只手。 闻言,乌兰那双眸里带上了点笑意,嘴唇动了动,声音几不可闻,但乌娜依武功深厚,听得很清楚,她说—— “我这样……也能当好一个少主。” 乌娜依闭目深吸一口气,压下体内翻滚的情绪,她看向云庭之,语气不容置疑:“我要求见大巫。” 第136章 一线生机 云庭之对上乌娜依的眼睛,对方身高八尺,身上肌肉虬结,眼神深邃而锐利,气势内敛而沉稳。 他将目光落在乌兰那身上,微微蹙起的眉显示出他的疑惑,“为她?” 大巫如今身体愈发不行,清醒的时间也逐渐减少。 如今为这么一个除了身份外,似乎不值一提小人物,唤醒大巫,浪费大巫宝贵的清醒时间,真的值得? 阿金的哭泣声渐渐低下去,他望向乌娜依,有些诧异,接着眸中渐露出希冀。 乌娜依沉默片刻,缓缓道:“乌兰那是我唯一的女嗣,她是我们昆山部落的少主。而且……” 她的目光在瑶池部落的尸身上扫过,每一个话语都铿锵有力: “她今年才十六岁,以一介尚未入道之身保护了部落的安宁。” “她保住了少主的荣耀,她完全能承担得起少主的责任。 “她是我们昆山部落的英雌。” 乌兰那眼睛缓缓眨了一下,第一次听到她娘如此赞扬她,要不是身体不允许,她高低想大逆不道地摸一把她娘的额头。 云庭之目光在周围尸体上逡巡一圈,似是被说服,他点了点头,淡然道:“我去求见大巫。” …… 圣殿正殿大门被推开。 多年不开的殿宇内,没有一丝灰尘。 云庭之踏进殿内,两侧壁画上的虫子们翅膀扇动,飞出来绕着他转了几圈,又回到壁画上安静入睡。 乌兰那被小心翼翼抬进殿内。 两尊神像巍然伫立在正中央。 手持瓶拈花,慈眉善目的是善神,提着锁链,面色漆黑的是恶鬼。 一神一鬼是此地最高信仰。 云庭之先在鬼神像前虔诚跪下,连磕三个头。 众人也跟着跪在他身后,行礼。 白虎白鹤端着祭品和香炉,缓步上前,放置在供桌上。 白虎点燃三炷香递给云庭之。 云庭之接过,再叩首,将香插入香炉中。 香烟袅袅升起,弥漫在大殿内。 拜过神像后,云庭之这才起身往神像后的台阶走去。 其余人都在殿内静静等候。 乌娜依望向面前的鬼神像,再次俯身跪拜,心中默默念着:乌兰那误闯禁地是迫不得已,如果鬼神降罪的话就降罪于我吧。 我愿意承受一切后果,只希望乌兰那能得到宽恕。 一滴泪隐入地面,消失不见。 她再次抬头时,面上已经恢复如常。 不多时,两侧壁画上的虫子们都隐隐躁动起来,它们齐刷刷展开双翅,整齐划一地离开壁画。 它们在空中排成一列列队形,宛如治军严明的军队,绕着台阶盘旋而上。 翅膀轻轻拍动的声音在殿内嗡鸣,一个人影出现在石阶尽头。 虫子们绕着他不停地旋转,似乎在欢庆。 此人正是昆山大巫。 “咳咳咳——” 大巫挥了挥手,这群热情的虫子们这才恋恋不舍地回到壁画上。 虫子散去后,大巫的容貌这才显露出来。 单看面容,他仿佛只有三十多岁,皮肤尚还光滑。 然而,那双眼睛却很浑浊,仿佛蒙着一层细细的白纱,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沧桑感。 雪白的长发垂落在地,他佝偻着背,仿佛一座拱桥。尽管他穿着华丽的服饰,却无法掩盖那身形骨瘦如柴的身躯,显得异常瘦小。 云庭之搀扶着他的手,缓缓走下台阶。 乌娜依和她身后的众人齐齐行礼,“见过大巫。” 大巫挥手,示意他们起身。 下了台阶后,他的目光落在担架上的乌兰那身上,握拳咳了一声,声音沙哑苍老:“就是她吗?” “是,大巫,这是我的女儿乌兰那,求您救救她。” 乌娜依单膝跪在他身边。 “唔,乌兰那。” 大巫沉思片刻,缓缓道:“她已经长这么大了。” “大巫,她十六岁了。” 阿金也膝行上前。 乌兰那忍着浑身欲裂的疼痛,勉强睁眼,对上大巫那双仿佛滚着白雾的眼眸。 “十六岁,还没及冠。” 大巫沙哑的声音响起,他看向乌娜依和阿金,又低头咳了一声: “你们也知道,禁地是蛊王孵化之地,里面有上千种蛊虫在厮杀、吞噬,直到诞生新的蛊王和新的诅咒。 禁地二十年一开,未到时间便擅入禁地,新生蛊王尚未诞生,她身上的诅咒,我不一定有办法。” 乌娜依眼神平静,她淡淡道:“我明白,我已经做好了准备。” 昆山部落有一种虫子,可以转移诅咒,将个体身上的诅咒转移到另一个个体身上。 这种转移并非随意发生:它遵循着一条铁律:诅咒只能在有血缘关系的个体间进行转移。 乌兰那的诅咒因她而起,合该她来替乌兰那承受。 仿佛读懂了她眼神中的未尽之意,大巫点了点头。 他抬了抬手,握住乌兰那的手。 他闭上双眼。 一只虫子从他衣袖里钻了出来,这只虫子只有黄豆般大小,浑身甲壳是金色的,长着三对薄如蝉翼的翅膀,轻轻拍打时,便如同洒下一片璀璨的金光。 金色的虫子爬上乌兰那的手背,用口器咬了一口,钻进她身体里。 大巫眉头紧锁,低头连声咳嗽。 云庭之帮他拍打着背。 大巫睁开眼,眼神无波无澜。 片刻后,金色小虫子从乌兰那身体里钻出来。 它有些不稳似的,摇晃了一下,便振翅飞回向大巫。 乌兰那的症状没有消失。 解咒失败了。 阿金死死抿着唇,乌娜依无声攥紧了掌心,指甲几乎陷进肉里。 金色小虫子绕着大巫飞了几圈,最后停在大巫手掌旁,蹭了蹭他的指尖。 大巫摊开手,金色小虫子就静静落在他手心,三对翅膀张开形成不同的形状。 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图形,抬头看着乌娜依,声音无机质般道:“部落有外来者。” 他的目光又一寸一寸挪到地上的乌兰那,“或许是她的一线生机。” 话音刚落,大巫手上的金色小虫子扇动着翅膀,再次围着大巫飞了几圈,钻进他的领口处,消失不见。 大巫眨了眨眼,眼神恢复沧桑深邃。 第137章 空荡荡的石牢 殿内安静的闻针可落。 外来者? 不就是被首领关起来那位吗? 众人的目光顿时不自觉飘向乌娜依。 原本已经做好以命换命准备的乌娜依听见有一线生机,刚刚放松脊背,此刻又无声紧绷起来。 乌娜依:“……” 云庭之清凌凌的眸子弯了弯:“外来者?不正是借住在首领家的那两位?可见世间万物都是有因果的。” 他看向担架上的乌兰那:“也可见乌兰那命不该绝。” 乌娜依:“……” 其他人:“……” 见众人都陷入沉默,云庭之疑惑蹙眉:“怎么了?” 阿金率先打破了沉默,他握住乌娜依的手,眼露祈求:“妻主……” 乌娜依拍拍他的手,先俯身道谢:“多谢大巫的指点。” 随后,她的目光转向面色苍白如纸的乌兰那,眼神柔了柔,安慰道:“别担心,乌兰那,娘会找人来救你的。” 她转头吩咐道:“把少主带下去休息。” 立刻有护卫上前抬起担架。 乌娜依对着大巫和圣子鞠了一躬后,大步退下。 大巫眨了眨眼睛,看了看远去的乌娜依一行人的背影,又看看身边的云庭之,眼露茫然。 云庭之轻声道,“大巫,我扶您回去休息?” 他想回去清洗他的石雕了。 大巫警惕看他一眼,突然孩子气地甩开他的手:“我不休息。” 说完,他气呼呼地就往外走。 他脊背弯曲着,步履蹒跚,行进速度相当缓慢。 云庭之低头看看自己腰间还脏兮兮的石雕,再抬头看看大巫的背影,犹豫了一下,还是追了上去。 大巫走了快速往外走了几步,他喘了几口气,正觉得难受,想要停下步伐。 就被刚刚那陌生的小辈扶住了胳膊,听见那人用空灵的声音道:“您都难受成这样了,别为难自己了,还是快回去休息吧。” 大巫一听,当即眉头一竖,再次甩开他的手:“我就不!” 他大步往前走,呼吸急促,喘得厉害,却倔强地不肯停下脚步。 云庭之为难地低头看看石雕,最后只好取下来,恋恋不舍地递给身后的白虎:“你去帮我把它清洗干净了。” “是。” 白虎正要取过石雕,云庭之把石雕拿远了,叮嘱道:“一定要把它洗干净了。” “圣子,我一定会把它清洗干净的。” 白虎再次伸手要接过石雕。 云庭之再次将石雕挪到左边,抿唇道:“你清洗的时候小心一点,别把它弄碎了。” “是,我一定会小心,小心,再小心的。” 白虎挪到左边,伸手要取过石雕。 云庭之还是不放心,将石雕挪到右边:“你对鬼神发誓。” 白虎:“……” 白虎小心瞄了一眼圣子手上那块石雕,脸上露出严肃的神色,郑重道: “鬼神在上,信徒白虎在此发誓,一定会将圣子的石雕清洗干净,并确保其毫发无伤。若有违背誓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云庭之这才放心将石雕交给他。 他看着白虎双手捧着石雕,恭恭敬敬、小心翼翼退下后,还嘱咐道:“洗干净了,立马拿回来给我知道吗?” 白虎连声道好,捧着一块普通石料雕刻的雕像仿佛捧着一块烫手山芋。 看不见白虎的身影了,云庭之才收回目光。 耽搁这许久,再看向大巫,他并没有走多远。 云庭之往前迈了几步,就追上了他。 大巫觉得自己走了好远的路了,更觉难受,呼吸都快喘不过来了。 云庭之再次搀扶上他的胳膊时,他不再拒绝,并悄悄把身体的重量往云庭之的方向挪。 云庭之叹气:“行,依您,不休息就不休息吧,我拿您也没办法。” 大巫哼了一声。 …… 另一边,乌娜依命人先去把唐云的夫郎给提过来。 这才带着人往地牢里走。 一踏进地牢里,她脚步一顿。 守着地牢的护卫们都被人打晕在地。 地上还躺着一个人,是她的妹妹乌桑依。 而关押着唐云的石牢里空荡荡一片——不止石牢里空荡荡,连石牢也是空荡荡的。 一整面墙壁都消失不见了! 她伸手抓住乌桑依,将人从地上提了起来,寒声道:“人呢?” 乌桑依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乌娜依的脸,整个人一个激灵:“怎、怎么了?” 她摸着后脑勺,特迷茫道:“我怎么睡着了?” 乌娜依深吸一口气,声音像裹着冬天的冰渣一样刺骨:“让你看守的人呢?” “牢、牢里啊?” 乌桑依小心翼翼道,扭头指过去,就看见一个空荡荡的牢房。 乌桑依:“!” 她吞了吞口水,特诧异地问:“墙呢?墙怎么不见了?” “你问我,我问谁?” 乌娜依心中焦急万分,她闭目放开感知,仔细搜寻整个昆山部落。 加上她和乌桑依,昆山部落只有四个化劲期高手。 她的感知来来回回扫视好几遍,但依旧只有四个化劲。 她睁开眼,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她派去提人的护卫垂着脑袋回来,只提回来一个看守的护卫。 ——对方的夫郎已经被救走了。 她如今已经没有任何筹码可以和对方谈条件了。 难道对方这么快已经离开昆山部落了? 阿金落后她一步赶到地牢。 他看清石牢里的情况,顿时眼前一黑,整个人往前栽倒。 乌娜依连忙接住他,镇定道:“别慌,我们还有时间,我一定会找到她的。” 乌兰那还有半天的生机,在这之前,她一定会找到那个外来者的。 到时不管对方会提出怎样的要求,只要对方愿意救她女儿一命,她都会毫不犹豫地答应。 阿金紧紧握着她的手,急切催促道:“那你快去快找人!” 乌娜依看向乌桑依,迅速吩咐道:“她一定还没跑远,你我各带一支队伍,分头去追,一定要抓住她。” 乌桑依立马应道:“是。” 乌娜依又看向阿金,她眼眸平静,语气笃定:“你放心,乌兰那一定会没事的。” 如果日落前没有找到人,那这就是她的命,她会坦然迎接。 两人立刻行动起来,临别前,乌娜依拉住乌桑依快速交代了一遍事情的经过,并叮嘱她无论是否找到目标,日落前都必须回到部落集合。 交代完,乌娜依带着队伍匆匆离去。 没注意到乌桑依略有些异样的神情。 第138章 是幼蓉啊 乌娜依一行人的背影逐渐远去。 乌桑依还站在原地。 一个护卫上前:“乌桑依大人,我们不走吗?” 乌桑依抱臂看她一眼:“不该问的别问,我自有计较。” 护卫立刻闭口不言。 确认乌娜依已经远去,乌桑依转身往部落里走。 她身后的护卫们一头雾水对视一眼,还是跟上了她的步伐。 阿金站在入口处没走,见到她,顿了顿,略带希冀地问:“有线索了?” 乌桑依没承认,也没否认,直接问道:“乌兰那呢?” “我带你去。” 乌桑依跟着阿金来到他家。 她对身后跟着的护卫们道:“在外面守着。” 护卫们立时停住步伐。 乌桑依跟着阿金推门走进去,穿过庭院,来到一处房间。 屋内,乌兰那躺在藤床上。 乌莉那、石黎等收到消息的同伴们都担忧地围着她。 “都出去,把门关上,没我的吩咐,都不准进来。” 乌桑依扫视一眼,走进屋里。 阿金有了些预感,心跳加速,嘴唇颤抖,渐渐地,他的身体也开始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他颤声把少女少男们叫了出来。 关门时,他对着屋内的乌桑依,深深地鞠了一躬:“谢、谢谢……” 合上门时,他手心发麻,腿都快软倒在地,他扶着一旁的墙,闭目小声呢喃,鬼神保佑…… 屋内,乌桑依抬手摸向自己的脸。 乌兰那浑身胀痛,冷汗直冒,意识昏昏沉沉间,感到有人推了推她。 她努力睁开眼,声音微不可闻:“……谁?” 她眼睫微颤,眼前的朦胧景象散去,一张绝色的面容出现在她眼前。 她见过这张脸。 在她前往北林的时候,对方的夫郎恰好出现中毒反应。 是那个外来者。 她的心怦怦跳了起来。 外来者语调平稳地说道:“我可以救你。” “你……你要什么?” 乌兰那努力从喉咙里发出声音。 唐云低声道:“向鬼神发誓,臣服于我。” 乌兰那没有一丝犹豫,但凡犹豫一秒,就是对自己性命的不尊重: “鬼神在上,信徒乌兰那在此发誓,若眼前之人救我性命,我将臣服于她,若违此誓,天诛地灭,永世不得翻身……” 声音很微弱,但唐云听得很清楚。 她微微勾起唇角,竹化之地的人,将信仰看得比性命还重,向鬼神许下誓言,其约束力远超尘世间的法律。 惊喜总是突如其来。 她原本是打算利用乌桑依的身份接近圣子,并伺机绑架他以诱使大巫现身。 然而,世事难料,昆山部落首领的女儿突遭变故,乌娜依更是为了女儿的性命,竟提前唤醒了沉睡的大巫。 更巧合的是,昆山大巫还指定一线生机在外来者身上。 正好她还想做个实验。 慕瑶想要报仇雪恨,最后入了武道,钟佑一心想找到自己,最后觉醒寻人异能。 在这个世界,没有丧尸的存在,晶核的存在是不是已经被这方世界所同化? 或许,只要心中意愿足够强烈,便能转换晶核觉醒的方向。 乌兰那努力睁着眼看着唐云。 唐云直接掰开她的嘴,将晶核塞进去。 晶核入口即化,一股狂暴的力量顷刻间涌入乌兰那的脉络里,在压制她体内沸腾血液的同时,也为她带来更为剧烈的痛苦。 “啊——唔——” 乌兰那抑制不住地嘶吼出声。 犹如怪物般凄厉的哀嚎声穿透木门,传到门外,众人的心都不由得揪了起来。 以乌莉那为首的一群人互相对视,眼中充斥着不安和担忧。 “我娘究竟在干什么?” 乌莉那眉头紧锁,上前试图推开房门。 阿金上前一步,拦在她身前,他双手紧握成拳,指甲因用力而发白,声音虽沙哑却坚定:“别进去,在外面好好等着。” 屋内乌兰那的嘶吼声刺入耳膜,乌莉那担忧望了木门一眼,又看向面前阿金,心中又焦急又疑惑:“姑父?” 阿金依旧拦着她,笃定道:“乌兰那会没事的。” 乌莉那抿唇,有些不忍:“嗯,她会没事的。” 屋内。 陷入痛苦中的乌兰那听见身旁的人问:“你有没有特别想做的事?或者什么愿望。” 她分出心神想了想,回道:“我想……当好一个少主。” 那人又问道:“那为了当一个好少主你想要拥有什么?” 脑海中的记忆走马灯一样一一浮现。 想拥有武学天赋,想拥有魁梧的身材,想像乌莉那一样…… 最后,她的记忆定格在那只爬在点心上的虫子上。 不,其实,她最想要的是—— “我也想要……掌握御虫之术……” 她听到自己如此回答。 对方停顿了一下,或许也是在嘲笑她的异想天开吧,毕竟这一道一向只传男不传女。 接着,她听见那人语气平稳道:“我可以实现你的愿望……” 乌兰那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迟疑追问:“您……说什么?” 话落,她又急忙询问:“我要怎么做?” “在心里向我许愿。” “您是鬼神在人间的神使吗?” “你也可以这么认为。” 尽管乌兰那身上青筋暴起,汗水浸湿衣衫,但她眼睛里迸发出强烈的光彩,“真的可以吗?” “只要你能挺过去。” 唐云回道。 屋外落了一场雨,细雨迷蒙,倔强散步的大巫被云庭之强行拉进首领的房子里避雨。 一屋子的少女少男们急促起身行礼。 淋了点雨的大巫低声咳嗽。 正在这时,木门被打开,一个人推门走出来,又顺手合上门。 乌莉那看过去,对方穿着她娘的衣服,身形也与她娘相似,然而那张脸…… 是那个战胜她母亲的外来人! 她蹙起眉头:“你什么时候进去的?我娘呢?” 阿金却毫不意外,他凑上来询问:“乌兰那怎么样了?” 唐云没有回答,而是将目光落在众人身后—— 原本正焉嗒嗒的大巫突然越众而出,一把拉住她的衣袖,他的表情突然间变得生动起来。 声音也充满惊喜:“是幼蓉啊!” 第139章 形势逆转 唐云凝视着眼前的大巫,仿佛穿越时空,看见唐幼蓉画中的人物从画像里走了出来。 十几年过去了,对方竟然还是曾经那副面容,只是发丝已经变得苍白,脊背微驼,身形略显瘦弱。 毫无疑问,此人正是她的祖父杜鸿! 她回握住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爷爷,我不是唐幼蓉,我是唐云。” 杜鸿闻言,睁大眼睛上上下下打量她,眼神有些疑惑,小声咕哝了一句:“唐云?” 他皱着眉思索片刻,旋即笑弯了眼:“是云姐儿啊,你怎么一眨眼就长这么大了啊?” 唐云笑道:“是我,爷爷。” 杜鸿连声道好,拉着唐云的手腕,转身对身后的人骄傲介绍道:“这是我孙女,唐云!” 众人闻言,都有些惊讶,神色诧异打量唐云,这是,大巫的后裔? 大巫的后裔怎么会流落在外? 云庭之拧着身上湿了的衣衫,闻言目光在唐云脸上转了一圈,便转头去吩咐白虎和白鹤撑伞回圣殿拿干净的衣物来。 阿金也很诧异,但他此刻无暇他顾,连忙询问:“这位……贵客,乌兰那她怎么样了?” 之前还能听见乌兰那的痛苦呻吟,此时里面却寂静一片,如何叫他不心焦? 唐云看向他:“现在不宜打搅她,待她好转,她自然会出来的。” 阿金听了,心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欣喜,这就是说——他的女儿有救了! 他心头一松,双腿一软,脊背靠着墙才不至于跌倒在地。 他双手掩面,泪水从指缝间滑落下来,滴落在衣襟之上,留下一片湿润的痕迹。 他只失态了片刻,就抹干了脸上的泪水,抬头对着唐云深深一礼,声音微颤:“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乌莉那等人听见乌兰那有好转的希望,神色也都轻松起来。 除了乌莉那。 想着对方既是大巫的后裔,还救了她的堂妹乌兰那,所以她尽量克制着语气问道: “刚刚进去的不是我娘吗?怎么出来的是你?而且……你怎么穿的我娘的衣服?我娘呢?” 唐云勾起唇角:“你娘在哪,我怎么知道?” 乌莉那瞪眼:“你穿着我娘的衣服呢,你还说不知道?” 唐云耸肩:“谁说这衣服是你娘的?这衣服上写你娘的名字了?” “你!” 乌莉那正要怒骂出声,余光看见一旁的大巫,又咽了回去,努力用一副平淡的语气问道: “可是刚刚进去的不是我娘吗?” 唐云淡定道:“你看错了。” 恰在此时,白虎和白鹤撑着伞回来了,怀里抱着大巫和圣子的干净衣物。 云庭之走上前,伸手要去搀扶杜鸿,对他道: “大巫,您的衣服都被雨水浸湿了,让人帮您换件衣服吧。您身体本来就不太好,可不能再让风寒伤了身体。” 听见这话,杜鸿瞬间拉长个脸,挥开他的手,紧紧抓住唐云的手: “我身体好着呢,云姐儿,快把这人打出去,我不认识他!” 话音刚落,他就不受控制地低头咳了起来。 唐云伸手轻轻拍打他的背,待杜鸿止住了咳,便柔声劝道: “爷爷,湿衣服穿在身上会不舒服的,还是去换一件衣服吧,这样您会感到更舒服一些。” 杜鸿一听,低头看着有些微湿的衣衫,怪不得他觉得身体有些不舒服,原来是衣服的原因。 他点了点头:“好,我这就去换。” 白鹤走上前,他便乖乖地任由对方搀扶着下去换衣服了。 白虎也抱着衣物走到云庭之身后,小声询问:“圣子?” 云庭之抬头,目光和唐云对视一眼,随后又望了一眼大巫走进空房间的背影。 再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背,那里被大巫拍打过后,白皙的皮肤上泛着红。 他微微蹙起眉头,清澈的眼眸里满是疑惑。 他们两个说的话不是一个意思吗? 为什么大巫会乖乖听眼前这人的话,而不听他的话,甚至抗拒到要打他? “圣子?” 白虎催促道。 想不通,云庭之摇了摇头,便也下去更换衣物了。 阿金已经收拾好心情,他拦住了还想询问唐云的乌莉那。 他妻主乌娜依不久前做的事这些小辈并不知道,但他们这些部落里的高层都是知道的。 前不久刚把对方和她的夫郎囚禁起来,没想到不到半天,形势瞬间逆转。 对方不仅从地牢里逃出来,救出自己的夫郎,更是挟持了乌桑依为人质。 这种情况下,对方还愿意救乌兰那的性命,他打从心底地感激对方,至于乌娜依要怎么把乌桑依救回来…… 这就不是他该操心的事了,让乌娜依头疼去吧,都是她出的馊主意。 如今,对方不仅成了他和乌娜依的恩人,更是大巫的后裔。 想到这,阿金不禁感慨道:“没想到,您要找的人竟然就是我们部落的大巫。” 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对方本来就应该是他们部落的人,而乌娜依还……算了,不提那个坏事的憨瓜。 阿金又道:“谢谢您出手救我女儿性命,不知我该如何报答您呢?” “不需要,乌兰那自己会报答我的。” 唐云对他笑了笑。 这个笑,怎么说呢,阿金总觉得有点不祥的预感。 杜鸿换好干净衣物走出来,第一时间就看向唐云。 见她还在,他脸上不禁绽放出笑容。 唐云迎上去,握住他的手,“爷爷,我们两个找个地方聊一聊?” 杜鸿笑着道好。 唐云回头看向阿金,道: “劳烦帮我找个安静点的地方,我要和我爷爷好好叙一叙旧。” 阿金点头,随即在前方引路,往后院走去。 白鹤要跟着杜鸿,杜鸿不让,白鹤无奈,只好留下了。 穿过几条长廊,雨水顺着廊顶滴落,唐云走在外侧,避免杜鸿被雨水溅到。 很快,几人来到一处僻静的院落。 这里种着几株翠绿的竹子,台阶下有个小水池,里面有鱼儿跳出水面。 这里离正院有些距离,再加上雨声的阻隔,正适合私密交谈。 阿金用锁打开房门,轻声道:“这里是我妻主用来会客的地方,你们可以在这里说话。” 唐云扶着杜鸿在房内的漆凳上坐下。 阿金告辞离去时,顺便帮他们合上了门。 第140章 蛊王 待阿金离去后,屋内只剩下唐云和杜鸿两个人。 唐云望向杜鸿,对方虽然容颜还维持着三十多岁的模样,但整个人却透露着老态龙钟之态,仿佛到了迟暮之年。 但实际上算起来,今年,杜鸿也才五十二岁。 她开口问道:“爷爷,您这些年,是不是过得很不好?” 杜鸿拍拍她的手,笑道:“我很好,别担心。” “您既然是昆山部落的大巫,当初为什么会到大雍朝去呢?” 谁知,杜鸿疑惑地看向她:“你们为什么都说我是大巫啊?” 唐云一顿。 杜鸿拉着她开始絮叨:“云姐儿,我才几天没见你啊?” 他伸手比划了一下:“你就长这么高这么大了,和你娘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 接着,他凑近唐云小声道: “这里是哪里呀?我醒来看到好多陌生人,我都害怕死了……幸好你找到我了,我想你娘了……对了,你娘呢?” 唐云缓缓眨了下眼睛:“您不记得这里是哪里了吗?” 杜鸿眼神茫然地望着她。 唐云和他对视几眼,开始询问她最关心的一个问题:“爷爷,我娘是您亲生的吗?” 杜鸿眼神更加茫然了,片刻后,他拉住唐云的手,压低声音,鬼鬼祟祟道: “云姐儿,趁现在那些人都不在,你快带我走吧。” 外面有脚步声传来。 “砰砰砰。” 敲门声响起。 杜鸿立刻正襟危坐,摆出一副严肃正经的表情。 唐云起身去打开房门,门外是更换完衣物的云庭之。 他眉心坠着一颗蓝色宝石,眼睫纤长微翘,清澈的眼眸看了唐云一眼,便移向屋内的大巫。 杜鸿察觉到他的目光,紧张地微微直起脊背。 白虎白鹤守在门外。 云庭之走进屋内,在他旁边坐下。 杜鸿立刻大声道:“我没有和云姐儿商量逃跑的事,你误会了。” 说得太大声,他还喘了口气。 云庭之立刻看向唐云,微蹙眉头:“你想拐跑我们部落的大巫?” 杜鸿瞪大眼看着他。 他都说没有了! 唐云在另一边落座,沉声道:“如果我爷爷想的话,我会带他走的。” 杜鸿眼睛瞪得更大了,对着唐云又是摇头,又是捂脸叹息。 傻孩子,你怎么能直接说出来呢? 云庭之摇头:“你带不走他。” 他看着唐云,认真道:“大巫要是离开部落,没有了蛊虫的供养,会死的。” 唐云拧眉,看向他:“我爷爷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云庭之和她对视几秒,率先移开目光,他缓缓道:“你是大巫的孙女,这件事倒是可以告诉你……” 随着他的讲述,唐云渐渐拼凑出事实的真相。 多年以前,竹化之地有五个实力相当的大部落,除去昆山、蓬山、瑶池之外,还有两个部落,分别是瀛洲部落和芙蓉部落。 各方部落间的斗争正处于白热化的阶段,正在这个关键时候,杜鸿出生了。 他从小便展现出了非凡的巫力。 昆山部落的禁地是蛊虫们的孵化之地,每年会有新的蛊虫从里面诞生,然后互相争斗、吞噬,直到诞生新一代蛊王。 禁地二十年一开,新的蛊王出禁地择主,它径直飞向了年龄尚小的杜鸿。 昆山部落当时的首领乌娅娜望着杜鸿,仿佛见到了统一的曙光。 杜鸿便当选成了新一代的圣子。 五大部落的斗争比之如今更加激烈,刺杀手段更是层出不穷。 为了能保护新任圣子能顺利成长,乌娅娜便秘密将他送入大雍朝。 然而,令乌娅娜没想到的是,大雍和竹化之地因为气候差异过大,竟然导致杜鸿培养的蛊王发生了变异。 三十六年前,杜鸿十六岁,一场意外过后,他不仅失忆还失踪了。 他被一对人贩子给捡走了,这对人贩子伪装成一对农家妻夫,到各大镇子上去卖菜,每次都把“货物”带在身边。 很快,杜鸿就被唐卉给买走了。 剩下的岁月,失去记忆的昆山部落圣子便成了唐卉一个见不得光的外室。 直到他三十九岁那年,五大部落间的斗争落下帷幕,瀛洲部落和芙蓉部落被吞并,再加上昆山部落上一任大巫即将去世,乌娅娜终于得以全力搜寻杜鸿的踪迹。 他们终于找到杜鸿,并直接将他带走。 “不过,他们竟然没有发现大巫还有血脉流落在外。” 云庭之看向唐云:“可惜,他们找到大巫的时候太晚了……” 杜鸿被蛊王影响至深,即使后来被上一任大巫唤醒记忆,他的记忆也时常陷入混乱之态。 严重时,甚至会无意识动用蛊王的力量,消除周围人的记忆。 如果他还记得部落的事情还好,但如果他不记得部落的记忆,则每每闹得部落不可开交。 为了能保持清醒,他不得不陷入长久的沉睡。 只在有重要之事时才从睡梦中醒来。 但这样还有个弊端,长久的沉睡使他维持住了三十多岁的容貌,但身体机能却迅速老化。 长久以来,杜鸿的生命都靠着部落里的蛊虫们供养。 云庭之道:“你很幸运,这次大巫的记忆里刚好还记得你。” 唐云看向杜鸿,对方因为两人的对话太无聊而发起了呆。 一只金色小虫子从他袖子里爬了出来,他便低头盯着这只虫子瞧个不停。 金色小飞虫突然飞了起来,翅膀扇动间,仿佛有细碎的金光在闪烁。 “这就是大巫的蛊王。” 云庭之道。 金色蛊王绕着唐云飞了几圈,在她身边这里停一下,那里停一下,仿佛在确认什么一样。 片刻后,它飞回杜鸿身边,蹭了蹭他的手指。 只见杜鸿面上的迷茫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深邃和沧桑,他摊开手,金色蛊王落在他掌心。 见此情形,云庭之微讶地站起了身。 杜鸿低头看了一眼,浑浊的眼睛里露出些微困惑之色,他抬头问道: “云姐儿,你身上怎么有一只蛊王?” 第141章 解蛊 “蛊王?” 唐云低声重复了一遍。 她立刻回想起自从在石牢里被探测虫感应过后,她身上莫名出现了一种吸引力,引得虫子们对她臣服。 以至于篝火晚会上昆山部落的巫师们不受控制地追着她跑。 接着,她又回想起原身那一身古怪的病症,以及她的母亲唐幼蓉,也是患了同样的病症后离世。 她突破化劲后期时,体内的病症也并没有消失,而是蛰伏在体内,似乎对她不再造成威胁。 但她至今还记得,曾经有一次,她体内的病症竟然在吞噬晶核的能量,仿佛有生命般在发展壮大。 所以,原身和唐幼蓉并不是莫名患了怪病,而是中了蛊。 她体内的蛊应该最开始只是一只害人的蛊虫,只是吸收了她的晶核能量后,进化成蛊王了。 她问道:“爷爷,可以帮我解蛊吗?” “可以。” 杜鸿垂眸看了金色蛊王一眼,那只金色蛊王便振翅再次向唐云飞来。 它绕着唐云飞一圈,最后停在她的手臂上,张开口器,咬了唐云一口。 一个小伤口出现在唐云手臂上,金色蛊王钻进了进去。 那蛊虫一入体内,唐云便感知不到它的存在了。 安静等了片刻,唐云忽然感到肺部有些疼痛,那种久违的喘不过气的感觉再次席卷而来。 杜鸿双目紧闭,额上渗出一滴冷汗,他低头咳嗽出声。 云庭之起身扶住他,掏出手帕为他擦汗。 唐云运行内力,强行镇压住这种感觉。 不久后,她伤口处先是钻出三对金色翅膀,翅膀上有了些许残损,金光似乎都暗淡下来。 紧接着,金色蛊王整个钻了出来,它的口器和足肢紧紧拽着一只黄豆般大小的虫子。 金色蛊王一用力,便将那虫子拔了出来。 只见那只虫子通体呈黑青色,周身流转着淡淡的光华,躯壳坚硬,头顶一双复眼,脊背有一对翅膀,羽翼轻薄如薄纱。 此时,这对翅膀也已经残损大半。 它正挣扎个不停。 唐云抬手在伤口处一抹,伤口便在顷刻间愈合。 金色蛊王提着黑青色的虫子飞落在杜鸿手心里。 杜鸿咳嗽几声,低头看着手心的虫子,声音沙哑道:“噬命蛊,以吞噬宿主生命力为养分而长大的邪蛊。” 接着,他厌恶蹙眉道:“没想到这种邪蛊竟然能成长为蛊王。” 云庭之也有些嫌恶地蹙起眉头。 唐云走过来,捏起这只黑青色的虫子看了看。 就是这么小的一只虫子吞噬了原身的性命,还有唐幼蓉,母女两人的性命都交代在这些小道上了。 黑青色的虫子感知到唐云的气息,顿时张开口器想钻进她身体里—— 毫无疑问,唐云内力护体,它没咬动。 它顿时蔫嗒嗒、可怜兮兮地蹭了蹭唐云的手指。 云庭之看着这一幕,问:“你要收服它吗?它现在不仅成为了蛊王,可以统御众蛊虫,而且目前它已经无法再对你造成伤害,还可以帮你吞噬敌人的性命。” 唐云冷声道:“不需要。” 这只蛊虫可是害了原主性命的罪魁祸首,她并不想要这么一只膈应人的虫子在身边。 更何况,她不用依赖这只蛊虫的能力,也能击败她的敌人。 听见她的回答以及语气下潜藏的厌恶,云庭之紧蹙的眉头松开了。 唐云问杜鸿:“爷爷,能利用这只虫反向找到下蛊之人吗?” “当然可以。” 脱离解蛊状态,杜鸿望向唐云的眼神又变得温和,他此刻是清醒的,但再等一会他可能会再次陷入混乱状态。 他拍了拍云庭之的手:“庭之,你出去一下。” 云庭之看了两人一眼,点了点头,退出去。 门合上后,杜鸿取出一个瓷瓮,让唐云把虫子装进去,他解释道: “感应下蛊之人的位置是有距离限制的,我目前感应不到对方的位置,等你离开时,从我们部落里带一个会蛊术的人走,让他帮你找到对方。” 封好瓷瓮,放在一旁,杜鸿拉住唐云的手,他回想起了刚刚唐云问他的问题。 温和道:“好孩子,你是为你的身世而来的吧,你娘也来问过我。” 唐云闻言,立刻回想起曾经唐幼蓉确实来过竹化一趟,从竹化回来后,她便发奋读书考上了秀才。 “关于这个问题,”杜鸿缓缓道,“我未曾诞下过子嗣。” 唐云抬起眼看着他。 他道:“十六岁那年,唐卉将我安置在一处宅子里,当天她就抱来了一个仅一个月大的女婴。” “我当时虽然失去了记忆,但骨子里学过的东西还没忘记,只一眼,我能断定,这不是唐卉的亲生女儿。” 杜鸿伸手比划了一下,眼睛里满是怀念:“当时她还那么小,见到我第一面就抓着我的衣襟不放,用那双明亮又清澈的眼睛看着我。 我为她取名幼蓉,我们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她在我心里,她就是我的亲生女儿。” 杜鸿说到这里,那双浑浊的眼里有了些水色,抓住唐云的手:“你娘……你娘发生什么事了?” 关于身世的答案,他在多年前已经告知了唐幼蓉,然而如今,对方的女儿却再次询问他这个问题…… 更何况,云姐儿怎么会中了噬命蛊。 唐云回握住他的手,目光落在了那个瓷瓮上。 杜鸿见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的幼蓉…… 泪水从他眼眶里滑落,他紧紧抓住唐云:“云姐儿,你……你一定要为你娘报仇,你知道吗?” “您放心,我一定会为我娘报仇,让背后之人付出代价的。” 唐云掏出手帕,帮他拭泪。 …… 屋外,大雨微茫。 乌娜依带着人回到了部落入口处。 她没有找到唐云的身影,对方带着一个夫郎竟然也能逃得如此之快。 太阳快落山了。 她内力外放,内力将她整个人包围住,细雨落在她身上形成了一个真空地带。 她等了一会,并没有等到乌桑依跟她如约汇合。 “不等了,回部落。” 乌兰那的情况不能再拖了。 乌娜依心情沉重。 命运如此,她只能使用转移诅咒的虫子了。 第142章 还要带个人 木门突然被打开。 等在屋外的众人瞬间齐刷刷看过去。 乌兰那红光满面地站在门口,眼神扫视一圈,她笑着打招呼:“爹,乌莉那,石黎……” 阿金大步上前,一把抱住她,头埋在她肩膀处,乌兰那感到衣襟处瞬间湿润了。 她回抱住他:“爹,女儿活过来了!” 恰在此时,乌娜依带着一个巫师大步走过来。 巫师一脸沉痛地抱着一个瓷瓮,边走他还边劝道:“首领,您再仔细考虑考虑,我们不能没有您啊……” 乌兰那抬头看见她娘,她脸上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娘……” 乌娜依顿在原地,她看着好好站着的乌兰那,瞳孔放大,突然有些失语。 两人互相对视几秒,乌兰那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她身后的巫师身上,他怀里抱着的瓷瓮里,有两只虫子。 这两只虫子能在有血缘关系的个体间转移诅咒。 一瞬间,她明白了些什么。 她娘的这份心意固然令她感动,但更重要的是,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能做到! 能操控那两只虫子。 她真的获得蛊术了。 …… 太阳最后的一丝余晖洒在大地上时,杜鸿的记忆再次陷入混乱。 唐云刚刚端起茶壶准备为他添茶——这茶是云庭之吩咐白虎白鹤端来的。 杜鸿就再次握上唐云的手,他略有些疲惫的眼睛突然有了光亮,他欣喜道:“是幼蓉啊!” 唐云倒茶的手微顿,她抬眸看向杜鸿,对方笑得眉眼弯弯,仿佛见到稀世的珍宝。 唐云放下茶壶,对他笑道:“爹,是我。” 听见这声久违的“爹”,杜鸿笑得更开心了:“幼蓉啊,你终于回家来看爹了。” 他将唐云拉起来:“走,陪爹走一走。” 房门打开,站在门外正无聊看鱼的云庭之转头看过来。 “大巫,您该去休息了。” 他上前伸出手要来搀扶杜鸿。 杜鸿疑惑打量他一眼,再看着唐云,原本正要甩开对方的手停了下来,任由云庭之搀扶上了他的手。 他左右看了看,眉心舒展,他一手拉着云庭之,一手拉着唐云,将两人的手叠放在一起。 他笑容满面,满怀期待道:“你们两个以后会生一个漂亮的哥儿的。” 此话一出,犹如惊雷乍响,云庭之仿佛被烫到一般,立马抽出手。 对方可是有夫郎的人,他们两个之间是不可能的。 唐云则是眉头轻挑,她想起乌娜依关住她就是为了逼她只娶这位圣子。 娶是不可能娶的,她家里还有好几位夫郎呢。 两人目光交汇,又默契移开视线。 杜鸿茫然低头。 云庭之再次搀扶上杜鸿:“您看错了,也对,您年纪大了,眼神不好使也在情理之中,不说了,我送您回去休息。” 杜鸿瞪大眼,一把拍开他的手,气呼呼道:“你才年纪大了!” 他才芳龄……芳龄三十八! 云庭之沉思片刻:“我今年二十一岁,按照世俗成婚的标准来看,确实是个老男人了。” 杜鸿眼睛瞪得更大了。 他拉着唐云,凑过去小声嘀咕:“你怎么会看上他的?” 唐云回道:“我没有看上他。” 不等杜鸿再说什么,唐云扶着他往外:“走,您不是想要我陪您散散步吗?” 杜鸿被转移走注意力,立刻眉开眼笑跟着她走了。 屋外的落雨已经停了,地面仍旧有些潮湿,刚走了几步,杜鸿就控制不住低声咳嗽起来。 跟在身后的云庭之快步走上来,他盯着唐云,道:“大巫该回去休息了,你提醒他。离开了蛊虫的供养,大巫撑到现在已经快到极限了。” 这件事,杜鸿清醒的时候也交代过她。她也问过对方愿不愿意和她一起离开,但杜鸿说他要承担起大巫的责任。 而且,他如今这副身体离不开昆山部落。 唐云对云庭之点了点头。 拍着杜鸿的背,等他停止咳嗽后,唐云便道:“爹,我困了,您陪我去休息一下如何?” 杜鸿无奈笑了笑:“多大的人了,睡觉还要爹陪你,拿你没办法,走吧。” 唐云便扶着他往圣殿走。 院内留下沉思的云庭之,下次再叫大巫去休息的时候,他也说他困了,也不知有没有用。 唐云扶着杜鸿走到正院时,看见乌娜依立在门口,直勾勾盯着她。 那眼神里情绪复杂得很。 她开口想说什么,唐云直接扶着杜鸿走了过去。 云庭之也跟了上去。 将杜鸿扶进正殿上的椅子上时,唐云对杜鸿轻声道了一句:“爷爷,再见。” 杜鸿迷迷糊糊疑惑看了她一眼,就闭目沉睡过去。 地上有密密麻麻的虫子爬了上他的身体。 等唐云走出圣殿,乌娜依已经带着一群护卫等候在外面了。 这些护卫都肩扛着一列列沉重的木箱子,排列整齐地放在地上。 乌娜依努力保持着柔和的表情,指着第一排的箱子:“这些,是我为之前无礼行为所表达的诚挚歉意。” 接着,她指向第二排:“这些,是希望能够换回我的妹妹乌桑依的礼物。” 再指向第三排:“还有这些,是感谢你救了我女儿的谢礼。” 乌娜依一挥手,护卫们便上前打开箱子。 里面有几箱子金条,有珍珠、玳瑁、翡翠、宝石等贵重饰品,还有狐皮、貂皮等珍贵皮毛,以及人参、灵芝、槟榔等珍稀药材,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足足共有六十六抬大箱子。 唐云微微勾起唇角:“首领客气了,等我安全离开后,您的妹妹她自会回来的。” 乌娜依微微蹙眉:“你要离开昆山部落?” “自然,现在就走。” 乌娜依看着对方的态度十分强硬,便知留不住对方了,即便对方是大巫的血脉。 更何况,乌桑依还在对方手里呢。 她指着地上的箱子,道:“我让部落里的护卫送你们一程吧。” 唐云淡定道:“不劳烦了,帮我把这些抬到谷外吧,我自会安排人手来搬运。” 乌娜依点了点头,便挥手示意护卫们开始搬运箱子。 她对唐云道:“我送你出谷?” “等一等,我还要带个人。” 唐云嘴角含笑。 乌娜依不明所以,追问道:“谁?” 唐云不答,眼神移向她身后。 乌娜依顿了顿,也扭头看过去。 第143章 归程 乌兰那背着行囊,脚尖在地上磨了磨,缩着肩走上前来,小声道:“我。” 乌娜依:“?” 乌娜依:“!” …… 辞别气得七窍生烟的母亲,拜别双眼抹泪的父亲,乌兰那跟着唐云出了昆山部落。 六十六台箱子被放在草地上,唐云确认身后无人跟踪后,对乌兰那道:“你先在这里守着,我去去就回。” 她来到无人处,转身进了空间。 乌桑依被迷晕绑在里面,钟佑守着对方。 因为对方是化劲境的高手,迷药的药效维持不了多久,看她有要清醒的迹象,钟佑便再次给对方下药。 见到唐云进来,钟佑惊喜起身:“你终于回来了,怎么样?” 唐云颔首笑道:“很顺利。” 唐云先是卸下身上的粘土,这是为了伪装成乌桑依,而用塑造的肌肉隆起效果。 接着,钟佑开始给他自己和唐云易容,因为四号和七号的面容曾经在竹化之地引起过注意,所以他换了两张脸。 易完容后,两人这才提着乌桑依出了空间。 直接将人扔在草地上,两人向乌兰那走去。 看见两个陌生人走过来,乌兰那警惕站起身。 “是我。” 一个容貌平平的女子开口,是唐云的声音。 乌兰那放松了脊背,心悦诚服的对唐云喊道:“主子。” 接着,她看向一旁容貌艳丽的“女子”,这位应该就是主子的夫郎了,于是她喊道:“主夫。” 钟佑被她这一声“主夫”喊得心花怒放,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扔给她,扬起下巴道,“赏你的。” 乌兰那接住银子,拿起来打量一番,心下有些疑惑。 竹化之地是不用银子交易的,所有的银矿都被拿来制作成首饰了,只有金条有在通用。 但大多数时间他们都是以物换物。 她翻过银子底部一看,上面刻有大雍朝的文字。 顿了顿,小心问道:“你们……是大雍朝人?” 见她聪慧,唐云笑了笑:“你以后也会是大雍朝人。” 乌兰那并不像其他竹化人那样认为大雍朝人都是蛮子。 相反,她还有些向往大雍朝,因为她看过一本大雍朝的书籍《天工开物》,很是钦佩能写出这本书的作者。 并因此觉得大雍朝人都很有智慧。 “但凭主子吩咐。” 她对唐云做了个大雍朝的礼仪,因为她也只是道听途说,因此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唐云笑了笑,指着她对钟佑道:“帮她也易个容。” 先天高手还没回到昆山部落,唐云这才能顺利带走乌兰那。 但乌兰那要是顶着这张脸走出去,被别人看到了,容易被推断出他们的去向。 到时候,惹来先天高手抢人就不美了。 钟佑不想触碰别的女人,直接将一块人皮面具递给唐云:“你来。” 虽然没有明说,但他觉得唐云看他易容好几次了,肯定都悄摸学会了。 唐云果然没有异议,直接上手给乌兰那易容好了。 为乌兰那易容好后,唐云道:“你们先走,我先等人来搬箱子。” 等钟佑带着乌兰那离开后,唐云这才将箱子都收入空间,追上去的时候,她顺便将地上的痕迹抹除了。 靠着钟佑的异能,三人顺利和刘成英的队伍汇合。 正好,商队物资已经交换完毕,一行人开始返回。 唐云一行人在即将进入镇南关时,她和钟佑又易容成了四号和七号的面容。 乌兰那的身份文牒也容易办成,每年出关死在外面的人不胜枚举,刘成英手里就有这么些已故人士的尚未注销的身份文牒。 挑挑拣拣一个面容描述有几分相似的,乌兰那的新名字就这么定了下来:聂璇。 过了镇南关,进入长源县,先是去为乌兰那的新身份补办好新户籍。 等在长源县天煞阁的十一号出任务去了,尚未回返,钟佑留下一封信,三人便乘水路返回清河县。 在船上,乌兰那合上房门,练习自己的御虫之术,她背着的行囊里大部分都是装的瓷瓮,瓷瓮里装的都是蛊虫。 她从小生活在养蛊的部落里,对这些蛊虫的认知了如指掌,只是可惜,她没有一只蛊王,只能以后慢慢培养了。 至于这些蛊虫哪里来的,呃,大女子做事不拘小节,总之,这些蛊虫现在是她的了。 至于唐云和钟佑,则度过了几个美妙的夜晚。 两人商量好了,等回清河县后,钟佑就换回男装,住到他小姑钟怀珏家里。 钟佑环住唐云的脖颈,哑声道:“等我说通我小姑后,你再带媒人来提亲。” 唐云道:“好。” 握住他不安分的手,再次将人压在身下。 几日后的夜晚,船只抵达清河县,下船后,两人分别,钟佑径直去了县衙。 唐云先是安顿好乌兰那,这才去往天煞阁提交任务,提交后,便匆匆离去。 不久后,恰好委托人来询问任务进展,十三号把情报交给对方后,对方支付了剩下的酬金:四百两。 并强调了一句,“最开始就说好是五百两的。” 因为十三号的失误,最开始她并没有将这寻人的任务放在心上,便随口定的五百两的酬金。 谁知这个任务竟然要出境,为了维护天煞阁的名声,剩下需要花费的金额只能十三号用私房来补了。 十三号心在滴血,口上却道:“应该的应该的。” 委托人离开后,转头又伪装成四号的面孔来领取任务的酬金。 唐云道:“刚刚那是委托人吧?看来她已经付了酬金了,我来拿我的酬金。” 十三号:“……大人请稍等。” 她开始扒拉自己的私房,每掏出一块银子便要摸上好一会儿,她感觉自己都快不能呼吸了。 唐云不耐烦敲敲桌子:“快点。” 十三号只好把装银子的盒子递过去,眸中含着水色:“大人……您收好。” 唐云打开一看,共计一千六百两。 这种任务的等级酬金是五千两,预先支付给唐云一千两是用来支付给其他人的酬金以及路上的花销。 剩下四千两,天煞阁抽一成,剩下的便是出任务之人的酬金。 唐云和钟佑两人因为都是金牌杀手,两人平分酬金,各得一千六百两。 一来一回,唐云贴进去五百两,但共计入账二千六百两,去掉路上的开支以及支付给其他天煞阁杀手的酬金,怒赚一千多两。 唐云收好盒子,无视十三号恋恋不舍的眼神,转身就走。 离开天煞阁后,唐云卸下伪装,回到她在县里买的二进院子里。 她拿出一个瓷瓮放在乌兰那面前,里面装着的是噬命蛊。 “你看看,能不能找到下蛊之人。” 第144章 故人 “我试试。” 乌兰那将瓷瓮打开一条缝,一只绿色小虫子从她的指尖爬出,钻进瓷瓮里。 片刻后,乌兰那一顿,它的虫子温顺地被吃掉了,她惊奇道:“噬命蛊?还是一只蛊王?” 唐云嗯了一声,在一旁坐下,问:“可以吗?” 乌兰那摇摇头:“难,我的虫子会不自觉臣服于蛊王。不过,还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就是不知道您舍不舍得,”乌兰那小心抬头看着唐云道,“杀掉这只蛊王,下蛊的巫师会受到反噬,通过蛊虫和巫师间的联系我就能找到他。” 话音刚落,瓷瓮突然晃动起来,是噬命蛊在反抗。 它从缝隙里猛然钻出来,经过几天休养,它残损的翅膀再次恢复如初,犹如薄纱的翅翼展开——它准备逃跑了。 唐云并指如刀,直接对准它一划,顷刻间,噬命蛊便被斩成了两半。 黑色的血涌出来滴落在瓷瓮上,断成两截的噬命蛊挣扎片刻,渐渐没了生息。 唐云问:“如何?” 乌兰那闭目感应一会,笑着点头:“能感知到,很近。” “走,带我去找下蛊之人。” 唐云站起来。 乌兰那表情有些犹豫。 “怎么了?” “我可以让我的虫子把它吃了吗?” 乌兰那目光落在噬命蛊的尸体上,这可是上好的材料啊,她眼睛都要冒绿光了。 见唐云点头,乌兰那眉开眼笑将噬命蛊的尸体收起来:“这样,我就可以培养出一只蛊王出来了。” 真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 乌兰那如今虽然经过晶核淬体,但可能是因为这个世界的平衡,赋予了她御虫之术,却不曾让她的武功精进多少,仅仅只是增加了她的力气。 因此,她的赶路速度自然也是不快的。 唐云便直接提着她赶路。 天空挂着一轮弦月,很快,两人来到一处宅院里。 夜色渐浓,宅院里一片漆黑,只有一处院落正掌着灯。 乌兰那指着那亮着灯的院落:“就在那里面。” 只见那院落外守着的小厮皆已陷入沉睡。 唐云提着乌兰那落在院门前,落地无声,但屋内人似乎已经察觉到有人到访,院门是大开着的。 屋里只有一个人的微弱的呼吸声。 乌兰那感知一番,压低声音对唐云道:“主子,那人遭到反噬快死了。” 噬命蛊本来就是邪术,如今那只噬命蛊更是变成了一只蛊王,一只蛊王带来的反噬只会更加严重。 “嗯。” 唐云走进去,屋内正中央摆着一张漆桌,漆桌上已经盛好了热茶。 漆桌右边坐着一个男子,他上半身趴在桌子上,身体微微颤抖。 察觉到有人走近,他微微抬起头来。 单看他的容貌,他似乎只有十几岁。此时对方的面色苍白如纸,嘴角挂着血迹,却依旧难掩其五官间的艳色。 他用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看着唐云,神情有些惊诧,还有些恍惚:“你是……云姐儿?你竟然没死?” 唐云蹙眉回看他,显然也认出了这位故人:“竟然是你。” 男子笑了笑,一瞬间万般风情皆在他的笑容里。然而,片刻后,他喉间再次涌出鲜血,他掏出手帕将之抹去。 他微微抬起下巴:“坐吧。” 唐云垂眸看他几眼,在左边坐下。 乌兰那站在唐云身后,她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片刻,凑到唐云耳边压低声音问道:“主子,你认识这人?” 唐云盯着男子缓缓点头:“林氏,他曾经是我娘的侧夫郎。” 大雍朝女子年满十八后都必须至少娶三个夫郎,她娘唐幼蓉也不例外,除了王氏和柳氏外,她娘也还有好几位夫郎。 只是自她娘病逝后,那些夫郎因为膝下没有一女半子,便都陆陆续续改嫁了。 眼前这位林氏便是其中最小的一位。 林氏因为容貌生得出色,再加上年纪又小,便寻到一户殷实人家改嫁了。 林氏下巴搁在手臂上,他用一双多情的桃花眼看着唐云,怀念道:“像,你和你娘长得真像。” 唐云目光在他容貌上转了几圈,对方如今应该已经三十几岁了,但容貌竟然还维持在十几岁。 乌兰那打量着男子的容貌,小声对唐云道:“主子,他这容貌是用噬命蛊吞噬的生命换来的。” 说着,她还有些疑惑,噬命蛊一般是用来给衰老之人续命的。这人倒奇怪,竟然把别人的命用在外貌上。 “没错,你娘和你的生命是真好用。” 林氏听见了,他摸着自己的脸,弯眸笑道: “一般人中了噬命蛊后根本活不了几个月,没想到你娘竟然撑了快一年,你更厉害,竟然撑了好几年……” 这旺盛的生命力不仅让他的容貌倒退回十几岁时的状态,还让他的容貌比之以前更盛几分。 他将桌上倒好茶的茶盏推向唐云: “在六月底,噬命蛊不再为我提供生命力时,我还以为你已经死了。没想到今天我突然被反噬,我就知道我的报应要来了。” 他嘴角再次溢出鲜血,染红了他洁白的衣袖:“我快死了……看在你和你娘为我提供了这么多生命力的份上,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唐云没有碰那杯茶,乌兰那上前端起茶杯仔细检查一番,片刻后她对唐云摇了摇头,没有下蛊。 林氏桃花眼在乌兰那身上一转,一个会蛊术的女子,但他已经没有多余的好奇心了。 他端起面前的茶盏一饮而尽叹息道:“我此刻,只是想和故人说说话。” 唐云问:“你是竹化人?” “是。” 林氏微微支着头,眼神一直落在唐云脸上。 竹化之地部落间的争斗不断,有许多了部落的竹化人不愿臣服新的部落,便逃到大雍朝来谋生。 林氏便是跟随他爹来到的大雍朝。 第145章 告诉你一个秘密 两个男子在这个世道上是很难生存的,所以不久后,林父便改嫁给了一名商人,那商人姓林,林氏便是从那时改换成林姓的。 有了依靠后,两人从此隐姓埋名在大雍朝安定下来。 但当人掌握了一项技能的时候,是很难忍住不去使用的,更何况,林父曾经还是芙蓉部落的巫师。 在某次商人做生意时遇到挫折时,林父忍不住使用了蛊术,帮她度过了难关。 有了第一次,便有了第二次,很快,林父会用蛊一事便被商人发现了。 商人尝到甜头,不仅不计较林父的隐瞒,反而对他越发宠爱有加。 林父蛊术便使用的越来越频繁。 世上之事,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商人暗中用蛊一事没多久就被告上官府。 在证据确凿之下,商人为了自保,毫不犹豫将所有罪责推在林父身上。 林父锒铛入狱,林氏也被赶出家门,因为身无分文,饿晕在街头。 等他再次醒来,便出现在一处地牢里,四处是冰冷的石墙和刺鼻的霉味。 以及,被吊在刑架上的林父。 “当时我并不知道囚禁我们的是谁,对方戴着斗笠,声音也很沙哑。” 林氏回忆道:“对方跟我说,只要我能办好一件事,便能让我和我爹团聚。” 见唐云看向他,他低低笑道:“没错,他们让我嫁给你娘,让我找机会让她‘病逝’。” 他挣扎过,但他的蛊虫,还有他爹的蛊虫对这些人竟然都不管用。为了救他爹,他只好答应了。 隔天,他便被当成一件贺礼送给了清河县的新晋秀才唐幼蓉。 两人洞房夜时他便给唐幼蓉下了蛊,一年后唐幼蓉病逝。 对方再次找上来,依旧戴着斗笠,十分神秘,让他找机会再让唐云“病逝”。 “但我还是知道他是谁了,”林氏弯着一双眸子,“巫师总有一点自己的小手段。” “是谁?” 林氏看着唐云,毫不犹豫道:“唐卉的正君……姚氏。” 听到这个答案,唐云蹙了蹙眉,她看着林氏的眼睛,对方没有撒谎。显然,他就是这么认为的。 林氏嘲讽一笑:“男子的嫉妒心呐……我倒是能理解他。 如果我不是知道你娘寿命将近的话,知道她外面还藏着一个人,还小心护着不让外人知晓,恐怕也会嫉妒得发疯。” 唐云垂眸,真的是姚氏?对方有这样大的本事?但这事也不像唐卉的手笔,对方没有这样的脑子下这么一盘棋。 不过不管是不是姚氏,对方必然与此事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林氏口中再次涌出鲜血,他掏出一块崭新的手帕去擦拭,却怎么也抹不净。 他盯着鲜红的手帕,他知道自己已经处在极限边缘了。 可他不甘心呐,他至今没能和他爹团聚,他还因为使用噬命蛊这种邪术,再也不能孕育子嗣。 眼看着他们芙蓉部落这一脉即将断绝,可那姚氏还好好当着他的正君,有两个女儿承欢膝下。 他因为亲爹在对方手中,至今不敢对他展开报复。 他曾以为自己可以慢慢等待时机,等待复仇的曙光降临。然而,命运却如此捉弄人,唐云没死,他的报应先于姚氏到来。 如今此事暴露,那姚氏必然也没有好下场,只是他没看到姚氏的下场,着实咽不下这口气。 她突然道:“我还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 唐云看向他。 林氏笑了笑,眉眼间具是风流:“算是我这个当小爹的一点补偿。” …… 清河县唐府。 距离唐卉瘫痪已经过去了近半个月。 这段时间,清醒过来的唐卉经历了大小便失禁的打击后,脾气越发暴躁。 正君姚氏要操持偌大的唐府,嫡幼女唐顺仪落水后身体不好,一见面就咳嗽不止,面色如纸,看起来病的比唐卉还重。 于是,每日来探望她的嫡长女唐淑仪便成了她的发泄对象。 “你每天就知道抱着书看,连个童生都考不上,你到底干什么吃的!” “看看你现在成了个什么样子,书呆子一个,枉你还是我的长女,我真是失望透了!” “你这个不孝女!我白养你这么大,你这样让我怎么面对列祖列宗啊!” 唐淑仪低眉顺眼地受着,等唐卉骂累了,停下来歇息时,还上前为她擦汗喂水,愧疚道:“都是女儿的不是,您千万别为我气坏了身子。” 见唐卉脸色蜡黄,眼下带着青黑,她柔声道:“母亲可是又没睡好?” 她挥了挥手,她新抬起来的贴身大丫鬟牡丹便捧着香上前,放在床帐内点燃。 “这是我亲自调好的鹅梨帐中香,能够助眠。” 幽香在帐中散开。 见唐卉昏昏欲睡,唐淑仪放下了帘帐:“希望母亲能睡个好觉,女儿明日再来看您。” 唐淑仪退下,待第二日依旧准时前往,清醒的唐卉心情就没好过,自然对她又是一顿痛骂。 但她依旧风雨无阻,似乎毫无怨悔。 唐顺仪最开始也是会做做样子,去当个孝顺女儿的,但她每次去,都会被唐卉催促去学院读书。 眼瞧着,她爹姚氏也快拦不住她娘了,她渐渐地就不乐意去了。 反正,她娘看重的就是她身上的功名,那官位迟早会落在她身上。 因此,她这些日子依旧还在自个的院子里躺着养病,硬是拖了一个多月都没去书院上学。 府里两人的名声顿时又来了个颠倒。 “家主的斥责我都听不下去了,没想到大小姐竟然还能承受。” “每日都来上这么一遭,大小姐依旧日日来侍疾,可见大小姐一片孝心。” “大小姐太可怜了,她明明是嫡长女,继承家主之位更是名正言顺,没成想家主竟然要把家主之位传给二小姐。” 众人叹息,家主糊涂啊。 唐府内的事闹得沸沸扬扬,连外人都有所耳闻。 直到这一日,更是为此事添了一把火。 那个因救了落水的唐顺仪而被抬为通房的小厮,唐顺仪为他赐名“金奴”。 金奴这日用膳时,突然呕吐不止。 府里来来往往多少人,耳目众多,任何风吹草动都难以隐瞒,不过片刻,立刻有听到吩咐的府医前来问诊。 府医坐下,脉一把,爆出一个惊雷。 金奴怀了身孕,刚好一个月。 第146章 又回来了 金奴被抬为通房已经快一个半月了,这身孕必然是他当上通房后怀上的。 可问题是,据说病得连路都走不动的唐顺仪能行房事吗? 大户人家的管教极严,内宅里来往伺候的都是男子,丫鬟是不能进入内宅的。 而男眷里,除了正君在获得许可后可以自由出入外,其他男眷几乎都是不能离开内宅的。 金奴嫁给唐顺仪后,也是安分守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因此他偷人的可能性极小。 如此一来,金奴这肚子里的孩子只能是唐顺仪的。 不仅能行房事,还能让对方怀上身孕,这只能说明……唐顺仪的身体十分康健。 关于唐顺仪装病一事府里早就有一些风言风语,不过没有证据,只要唐顺仪不承认,便也只是猜测。 这下可好,证据确凿。 听到消息的唐卉当场便气晕了过去。 书房里,唐淑仪不慌不忙放下书:“去请胡大夫了吗?” 胡大夫是唐府的府医。 牡丹回道:“已经着人去请了。” 唐淑仪点头,她拿出一封手书递给牡丹:“你从后门出去,请族老们过来。” 经历过丫鬟秋葵私自做主为她出气一事后,唐淑仪新提上来的丫鬟牡丹是个沉默寡言的性子。 “是。” 牡丹上前接过手书,什么也不问,行了一礼,便退下去办事了。 于是,经过胡大夫的一番抢救,唐卉苏醒过来后,她一睁眼,便见到众多族老围在她床前。 为首的是一个耄耋老人,她拄着拐杖,被人搀扶着坐在一旁,她语气微颤:“子蕊啊,你如今可要保重身体啊……” 子蕊是唐卉的字,见到老人,唐卉收敛住往日的暴躁脾气,虚弱问道:“堂祖母,您今日怎么来了?” 老人叹息一声:“你如今方才清醒,按理我不该在现在来说这些,但有些事情,你别嫌我人老唠叨,我不说与你听,怕你日后追悔莫及。” 唐卉道:“我知堂祖母是为我好,请但说无妨。” “事情我都听说了,”老人拐杖在地上重重一杵,“是仲悦那孩子又惹你生气了吧?” 唐卉想到宁愿装病也不愿去读书的唐顺仪,就是一阵头疼。 老人接着道:“十指都有长短,人会偏心也是没法子的事。但你平日里偏心仲悦也就算了,但大事上你可不能再糊涂了。 泊婉多乖巧孝顺的一个孩子,这些日子她对你的孝心连我也有所耳闻,更何况她还是你的嫡长女。 而仲悦那孩子……” 说到这,老人气急,拐杖在地上敲得“得得”响: “不学无术,撒谎成性,今日更是将你气晕过去,连基本的为人孝道也做不到,她除了一个童生功名几乎一无是处。” 说到最后,老人终于图穷匕见:“你怎么能越过嫡长女,直接将家主之位传给嫡次女呢?” 其他族老也纷纷附和道:“对啊,这有违纲常啊!” “自古都是立嫡立长,仲悦可是嫡长皆占了,她理应是未来的继承人。” 立嫡立长的思想在这些族老们中根深蒂固,早在知道唐卉的决定后,她们就坐不住想登门来劝,但被唐淑仪给劝住了。 说是母亲如今身体不好,不想再让母亲为此事操劳。 多孝顺的好孩子,族老们暗暗点头,只是泊婉受大委屈了啊。 得知今日之事发生后,她们可不得来为她撑腰啊。 唐卉陷入沉默,她的两个孩子什么样她还是清楚的,只是…… 唐淑仪没有功名在身啊。 这孩子也不知怎么回事,平日里倒还好,一上考场便脑袋空空,什么也写不出来。 以至于念了几十年的书,依旧是个白身。 这一致命弱点,即便让她获得九品官的职位,其能操作的空间很小,限制太大。 且她会被调到哪个地方也是未知的,到时谁来压制唐云呢? 相比之下,唐顺仪则不然,只要让她再往上走一步,她能操作的空间就大了,足以压制住唐云。 而且她相信,就算唐顺仪当上了家主,也会善待唐淑仪的。 …… 族老们走了后,唐顺仪便被人抬进了唐卉的屋子。 姚氏正在床边给唐卉喂药,见她进来,没有半点反应。 唐顺仪对这事的原因心知肚明,但她一点装病被拆穿的虚心都没有,反而依旧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她声音哽咽: “咳咳……娘,爹,那孩子不是女儿的……女儿……咳咳,女儿被带绿帽子了……” 她哭得伤心,原本还打定主意不搭理她的姚氏一听就信了,恨恨道: “金奴那个浪蹄子,亏我还将他从小厮提拔成你的通房小侍,竟然背着你干下这等腌臜事来,与他通奸的是哪个贱皮子?” 唐顺仪泪盈于睫:“咳,是女儿的贴身大丫鬟海棠,她偷了女儿的印信,谎称我有东西要交于金奴,混进了内宅……” “好个刁奴,这等胆大妄为的刁奴就该直接乱棍打死,还有金奴那小爹皮!” 姚氏“砰”一声放下药碗,看起来似乎这就要去吩咐人去捉拿那两人。 “爹,您别气坏了身子,女儿已经命人处置了那两人。” “哦?你如何处置的?” 唐顺仪眼角还挂着泪,语气却是漫不经心的:“还能如何,直接乱棍打死。” 她明明每次都给那金奴灌了绝育汤,肯定是那蠢货自作主张没喝,这才怀上了。 姚氏看到唐顺仪红肿的眼,苍白的脸,顿时不忍道:“我的仲悦真是受苦了。” “慈父多败女。” 唐卉却不信唐顺仪的鬼话,对眼前的闹剧下了定论。 她对一旁伺候的薛管家道:“把二小姐的东西收拾好,给我把她丢到清河学院去!” “娘,不用丢,我可以自己去,咳咳咳……” 唐顺仪捂嘴再次咳嗽起来,可怜兮兮看向姚氏。 这回,不等姚氏再说话,唐卉直接道:“你是该去,你再不去,我就把那官职给泊婉。” 泊婉,是唐淑仪的字。 唐顺仪一顿,抬眼瞧去,见唐卉神情不似作伪,心中忿恨,那些老不死的到底还是有些重量。 她只好道:“娘亲吩咐,女儿自当从命。” 接着,她就被打包送到清河书院去了。 没想到当天下午,这人竟然又回来了。 第147章 再次昏迷 见她回来,唐卉气得胸膛剧烈起伏,“泊婉呢,叫泊婉过来!” “娘,娘,您先别生气!” 唐顺仪这会儿也不装病了,大步走进来:“我是真有重要事情要说与你听的,娘,您猜我在学院里听见什么了?” 唐卉不听,大声道:“薛管家,把她给我打出去,叫大小姐过来!” 要不是唐卉瘫痪动不了,她是真想抽这逆女几顿。 “二小姐,得罪了。” 薛管家快速上前扭住唐顺仪就往外走。 “唉唉唉,唐云,唐云!关于唐云的事!” 唐顺仪不敢再卖关子,连忙大喊。 唐卉神情一凝,立刻叫住她:“薛管家,放开她,仲悦过来说话。” 薛管家闻言,放开唐顺仪。唐顺仪一个健步就冲上唐卉床前:“娘,我跟你说……” 唐卉伸手阻止了她,对屋里的下人道:“都出去!” “是。” 屋内的下人们鱼贯而出,薛管家等人退出去后,合上了房门。 见屋内只剩下两人了,唐顺仪这才将她今日在学院听到了传闻细细与唐卉讲了。 “……她还要以一个童生的身份参加学院交流选拔赛呢!” 唐顺仪边说还边注意着唐卉的表情。 她与她恋爱脑的爹和重情的姐不同,唐顺仪竟然是这个家唯一一个看出她娘不喜唐幼蓉那一家子的人。 果不其然,唐卉的脸色很难看。 她百思不得其解,她不是把唐云的学籍毁了吗?怎么唐云还是出现在清河学院了? 其实这便是唐卉的过错了,处理唐云学籍的冯安冯县丞是她的顶头上司,如今冯安的第十子还和唐云定下了亲事。 但凡她与冯安私下多交流交流感情,也不至于一丁点也没发现。 但唐卉此人虽然憎恨自己的旁支身份,却更看不起寒门出身的冯安。 她自持世家出身,明面上她还能装一装,但私底下,让她主动去找冯安寒暄? 对不起,压根没有这个概念。 唐卉如此表现,冯安自然也不会私下多和她闲聊。 再加上,唐卉把唐幼蓉一家和她的关系在同僚们面前隐藏得极好,连府里大多数下人们也不知她还有个私生女。 冯安根本无从得知唐云和唐卉的关系,毕竟一个籍贯在村里,一个籍贯在县里,除了姓氏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嘛。 唐卉撞破脑袋也想不明白唐云是怎么搞定学籍的,只是她想到对方科举进入京城的后果,她“嗬嗬”几声,头一歪,眼一翻,再次陷入昏迷。 还没说完的唐顺仪:“……” 她错愕,伸手推了推唐卉,小声唤道:“娘……娘?” 唐卉全无反应。 唐顺仪顿了顿,她的手缓缓移向唐卉鼻端。还有气,只是那气息十分微弱。 她收回手,手指都有些颤抖,她万万没想到唐卉身体竟然如此脆弱。 同时她还觉得很委屈,这下子,气晕老娘的名声不就又落在她头上了吗? 等等,她眼珠子一转,这事她不说,谁知道她娘是昏过去了,还是累了睡过去了? 她一声不吭地放下床帘,挺直腰板,镇定走向门口,打开房门,薛管家还守在门外。 她踏出门槛,合上门,吩咐道:“我娘刚刚和我聊了一会,有些累了,现在已经睡熟了,你们都不要去打扰她。” 薛管家没听到里面有争吵声,不疑有他,便躬身道:“是。” 唐顺仪又镇定地离去。 全然不管她老娘会不会因此丧失性命。 窗外,一只麻雀振翅飞向天空。 离唐府不远的一处宅院内。 胡大夫正在分拣药材。 她是唐府的府医,通常住在自己的宅子里,只有唐府派人传唤时才会前往唐府。 她刚把一株珍贵药材放好,突然天降一只麻雀,“啾”一声叼走了她的药材。 胡大夫:“!” 她连忙追过去,一路往外奔,见那只麻雀竟然飞进了唐府。 还没到门前她便大喊:“刚刚有只麻雀飞进去了,它叼走了我的药材!” 守门的侍卫认得她,直接放了行。 胡大夫追着麻雀,一路畅通无阻来到正院。只见那恼人的麻雀又飞进了正院院墙。 见状,胡大夫犹豫了一下,正院可是唐卉的住处,唐卉近来脾气可实在称不上好。 可那药材又实在是珍贵,她便让门口婢女进去通禀。 婢女敲响唐卉的屋门,屋内没有响应。等待片刻,这位婢女大胆推开门进屋查看,这才发现昏迷不醒的唐卉。 这下胡大夫也顾不得她的药材了,连忙进屋去救治唐卉。 收到消息的姚氏匆匆赶来,他用手绢抹着泪问道:“胡大夫,我妻主怎么样?” 胡大夫刚刚施完针,她掏出手帕想擦擦汗,这才发现她整个手心都在发麻。 她后怕道:“幸亏我来得及时,再晚一步,府里就要办丧事了。” 姚氏嘴唇都哆嗦了,他扶着石桥的手才不至于跌倒在地。 等他缓过来后,大发雷霆,当即将这院子里看管不利的下人们都给处置了。 他对胡大夫行礼道谢:“今日多谢胡大夫了,只是我心里实在是担忧,近段日子还请您暂时居住在府内,以便随时为我妻主诊治。” 胡大夫侧身不敢受姚氏的礼,点头道:“主君所求,万不敢辞。” 姚氏挥了挥手,一个小厮便捧着一匣子银子递给胡大夫。 胡大夫收了银子,心里却还在想那只麻雀。 今日所经历之事实在是神奇,她便想着那只麻雀圈养起来。 等唐卉情况稳定后,胡大夫就在院子里寻找那只麻雀,转了一圈后,她懵了。 只见院里的几棵树上,竟然密密麻麻站着许多麻雀。 它们歪着头,乌溜溜的眼睛好奇打量她:“啾啾啾~” 很好,麻雀找到了,还有很多只。 关键是,它们都长得一模一样啊。 胡大夫:“……” …… 确认林氏咽了气后,唐云这才带着乌兰那离开。 趁着夜色遮掩,她直接来到唐府。 她刚提着乌兰那落在正院屋顶,一只小麻雀就扑棱着翅膀飞上她的肩膀。 屋内,陷入昏迷的唐卉还没醒来。 第148章 不是我抱回来的 姚氏因不放心唐卉,便睡在一旁的软榻上。 床榻和软榻前的台阶上分别睡着两个丫鬟和小厮。 屋内灯火已熄,一片漆黑。 唐卉梦见自己在刑场上,她被绑在木桩上。她惊慌四顾,看见周围一排木桩上绑着都是她的家眷,身着囚衣,头发蓬乱,都在低头垂泪。 “母亲,救救我!救救我!” 泊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无边的恐惧和哀求。 “这些事都不是我做的!放过我!放了我!” 仲悦的声音紧随其后。 “妻主,都是你惹来的祸事!” 这是姚氏的声音,低沉而怨恨。 还有族老们,他们高声斥骂她:“不肖女孙!” 一声声谩骂刺痛她的耳膜。 阳光高照,也抵不过刑场上浸入骨髓的阴寒,浓重的血腥味刺激着她的鼻腔。 她几欲呕吐。 所有人的上首,高高的台阶之上,一个人影往刑场上扔下一道令牌,道:“斩——” 嗓音喊怒,满含威严。 莫名的,还有些熟悉。 她努力抬头往上看,刺目的阳光照得她流下生理性的泪水,那人的面容背着光看不分明。 但她的心跳剧烈跳动起来,她知道那是谁——唐幼蓉!一定是她! 不,不,不,是唐云!是她! 刽子手走到她身后,手中高高举着一把长刀,刀刃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银光。 那片银光挥了下来。 “嗬——” 唐卉猛然惊醒过来,喘着粗气,汗水浸湿了床单。她看见头顶的床帐,瞳孔震颤,犹有些惊魂未定。 是梦啊…… 她长长舒了口气,这口气刚舒到一半便停了下来,她看见黑暗中有一片银光闪过。 像极了她梦中刽子手举起的刀光。 她浑身僵住了,一滴冷汗从她额角滴落,她不敢转动脖颈,只把目光一寸一寸往脖颈间挪动——一把泛着寒光的锋利刀刃正横在她颈间。 只要在往下挪一寸,瞬间便能将她身首分离。 “醒了?” 一道冷淡的声音响起。 熟悉的声音瞬间将她拉回梦境里。 唐卉眼珠子僵硬转过去,她看见了一张脸——梦中没看清的那张脸。 唐云单脚踩在床榻边,俯身盯着唐卉,右手稳稳握着秋水刀,横在唐卉颈间。 唐卉咽了咽口水,声音发颤:“大,大逆不道,我,我可是你亲祖母,你,你是要弑亲吗?” 唐云眼皮一掀,语调平平:“哦?你是我的亲祖母吗?” 此话犹如一声炸雷,惊得唐卉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她用了最大的力气怒吼道:“大胆!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唐云慢悠悠道:“你是心虚,还是想吸引其他人的注意?” 她握刀的手纹丝不动,微微侧开身,好让唐卉看清屋内的景象。 灯芯被点燃,昏黄的光晕亮起,照亮整间屋子。 唐卉目光移过去,她看见躺在软榻上的姚氏、软榻下的两个守夜小厮、还有她床边的两个丫鬟,都头一歪,睡得正酣。 她眼前这个丫鬟嘴角还带着可疑的痕迹。 从恐惧中分出心神,她才听见寂静的屋内有淡淡的鼾声响起,是软榻上的姚氏。 房门大开,屋外隐隐看见几个值夜的护卫倒在地上。 屋内还立着一人,此人皮肤白皙,长相清秀,点完灯后,她双手揣袖,笑眯眯道: “主子,这些人都被我下了昏睡蛊,您放心,打雷都惊不醒。” 听见“蛊”字,唐卉瞳孔一缩。 唐云没错过她的反应,她微微垂眸,直接称呼她的名字:“唐卉,我娘你是打哪抱来的?” 唐卉面部抽搐,紧抿着唇,沉默不语。 唐云盯着她,缓缓道:“京城唐家?” 钟佑让京城传来的消息里说,京城唐家家主唐乐康膝下确实没有年龄和唐幼蓉对的上的孩子,但他在生长子唐蒲之前,还夭折过一个孩子。 是个女孩,永宁九年生人。 而唐幼蓉正是那一年被唐卉抱给杜鸿抚养的。 听见京城唐家,唐卉呼吸一滞。 “给我娘下噬命蛊是你的主意?” 唐卉眼睫不停地颤抖,胸膛剧烈起伏,她支支吾吾道:“不,不,不是我!是,是姚氏,对,对对,就是他!是他干的!” “你知道这件事。” 唐云笃定的语气,让唐卉心尖一颤,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怎么回事? 一天之内竟然遭此剧变。 唐云回到了清河学院念书,还不等她想办法如何将唐云这小崽子给摁回村里去,这崽子竟然直接找上门来! 不仅如此,她还知道了唐幼蓉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一事,连噬命蛊如此隐蔽的事情竟然也败露了。 她的底牌都被掀光了! 之前唐云身边就疑似有一位高手保护,现在她身边更是有了一个懂蛊术的人才。 而她,如今瘫痪在床,官职没保住,两个女儿也不成器,眼皮子还浅,尚在为一个家主之位争夺不休。 压根不知家里已经大祸临头! 打又打不过,压制又压制不住。 这还怎么玩? 她隐隐有些绝望。 唐云右手下压,秋水刀的刀刃便紧贴在唐卉的脖颈上,淡淡道:“老实交代。” 冰凉的触感从脆弱的脖颈间传来,唐卉呼吸一下子急促起来。 片刻后,她颓然道:“……我可以告诉你。” 唐云不语,静静等着她的下文。 唐卉开口:“我交代之后……你是不是就要杀了我?” 被唐云黑沉沉的眸子盯着,脖颈上还贴着一把刀,她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良久,她听见唐云说:“你放心,只要你老实交代,我不会动你的。” 两人虽然没有实际上的血缘关系,但明面上她还是唐云的祖母。 唐云还要参加科举,要是真杀了她,她还得守孝三年。 起码在对方还顶着她祖母的名头的时候她不会动她的。 唐卉微微松了口气,此刻,她也顾不得许多,先保住自己的命再说其他。 她组织了一下语言,开口道:“你娘确实不是我的亲生女儿。” 这句话唐云并不意外,但唐卉的下一句话却石破天惊,她道: “不过,不是我调换了你娘,是京城唐家那边的人主动把你娘抱过来的。” 第149章 永宁九年 永宁九年,唐卉刚刚及冠,她还挣扎在清河县的考棚里,又是一日放榜日,县衙外的秀才榜上依旧没有她的名字。 她并不怨恨自己平时里招猫逗狗疏忽了功课,只怨恨自己的身世。 老天奶既然已经让她出生在唐家,为何不把她托生于嫡支? 她说是唐家的旁支,但其实是旁支的旁支的旁支——关系已经远到她这一脉即将跌落世家的身份,沦为村野莽妇了。 更何况,当时嫡支并没有女嗣诞生,而一个哥儿——唐乐康竟然即将凌驾于所有唐氏族人之上。 这让她如何不怨恨? 如果她有了唐乐康那样的身世,何至于还在一个秀才功名上苦苦挣扎。 将红榜从头到尾反复看了好几遍后,她终于死心,好不容易挤过拥挤喧嚷的人群,有一个人撞上了她,她被撞倒在地。 她抬头,还不等她破口大骂,那人拍了拍下摆,精致的面料随着那人的动作隐约浮现出一个图案——是一个家徽。 看那样式和颜色。 是唐家嫡支的人。 来人口中道着对不住,俯身凑近她将她从地上拉起,紧接着,她怀里多了个小小的、软软的布兜。 周围人声鼎沸,中榜的在欢呼,落榜的在痛哭,欢笑声与哭泣声交织在一起,如海浪一样,一波接着一波。 那人俯身在她耳畔,用只有她能听到的声音道:“秘密抚养长大这个孩子,我们能给你想要的。” 她慌忙之中翻开布兜看了一眼,是个女婴。 电光火石之间,她明白了什么。 京城唐家嫡支的其他几房,也不愿意让唐乐康一个哥儿继承唐家家主之位,把唐乐康的嫡长女给偷走了! 泼天富贵就在眼前,她毫不犹豫点了头。 同时她心底还有一种隐秘的快感。 就算唐乐康有着尊贵的出身又如何?他的嫡女还不是要在她手底下讨生活! 她答应得痛快,完全没注意,一柄贴着她身体的尖刀悄无声息收了回去。 离开清河县县衙,唐卉直接出了城。 刚好她最近新收了一房外室,名唤杜鸿,她把女婴交给了对方抚养。 杜鸿抱着女婴,看了她几眼,便弯着眸子笑道:“幼蓉,我叫你幼蓉好不好?” 女婴不吵不闹,对着他吐了一个泡泡。 岁月的齿轮就此轮转,春去秋来,唐幼蓉在唐家村里渐渐长大,唐卉也等到了她的泼天富贵。 在她参加下一次院试之前,有人给她泄了点题,她这才摸着秀才榜的尾巴考上了秀才。 有了功名后,再通过京城唐家的一番运作,清河县空缺的主簿之位,就落到了她头上。 她这职位如何来的,明眼人都能看出猫腻来。 平常人最起码也得有个举人身份才能捞到一官半职。她一个秀才,何德何能啊? 还不是她背后有京城唐家在撑腰! 同僚们就算对她不满,面上也只能对她客客气气的。 最开始确实是这样的,京城唐家一直在默默支持她,条件便是好好将唐幼蓉抚养长大。 直到唐幼蓉抽疯,好好的生意不做,跑去科举,还一举考上了秀才。 为了不让这人日后跑去京城,让事情败露,她只好忍着恶心,终于给了这个她一直冷眼相待的“私生女”几分好脸色。 她好声好气劝告她不要科举,可惜对方油盐不进,收拾包袱便准备去庆阳府府学求学,继续往上考。 唐卉担心东窗事发,便往京城唐家递了信。 很快,有人找上了她。 来的并不是之前抱唐幼蓉来的那伙人,而是另一伙人——她的信将唐幼蓉的存在暴露了。 京城来人十分生气,一来便将唐卉骂得狗血淋头。 唐卉最开始还以为对方是唐乐康的人,正战战兢兢不知如何是好,没想到对方最后竟然要求她悄无声息处理掉唐幼蓉一家。 噬命蛊便是此人给唐卉支的招,还再三告诫她,不要自己动手。 明面上唐幼蓉是她的私生女,那最好就让唐幼蓉以她私生女的身份死去。 既然如此,作为亲生母亲的她,不该也不能亲自对唐幼蓉动手。 一切不合常理的事情必然会引起他人的怀疑。 来人建议她暗中使计让姚氏下手,如此更为隐蔽,就算后面有人发现了噬命蛊的存在,也只会以为是后宅阴司。 临走时,那人还威胁道:“路给你铺好了,要是连这点事你都完不成的话……我想,你这一脉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那阴狠的眼神她至今回想起来还觉得胆寒。 唐卉说完,舔了舔干燥的唇:“这就是……我知道的全部了。” 不等唐云说话,她又连忙补充道: “下蛊一事出面指使的是我的正君,但背后出谋划策和执行的其实都是京城来的那伙人…… 冤有头债有主,你,你要报仇的话记得去找他们,跟,跟我无关啊。” 最好唐云和京城那边的人能好好斗起来,没心思再关注她。 房内陷入寂静。 唐云将整件事在脑海中整理了一下,问道:“你再仔细想想,还有没有什么遗忘的细节?” 唐卉皱着眉冥思苦想,半晌道:“我之前问对方何必动用蛊术如此麻烦,可以直接雇佣杀手,对方拒绝了。 还反复跟我强调所有的事情都必须要有迹可循,还叮嘱我不要去雇佣杀手,这个算吗?” 说到这,唐卉有些心虚地瞄了唐云一眼。 虽然那人交代过她不让她雇佣杀手,可是,她万万没想到,唐幼蓉是死于噬命蛊了,但唐云还活着。 因为临走时那人的威胁,唐卉不敢再往京城递信,也不敢让对方知道她把事情搞砸了。 惊慌失措之下,她才让江如春去天煞阁买凶杀人的。 没想到,唐云身边竟然有了高手保护。杀不了人,她便抱着侥幸的心理希望能把人困在清河县,如此,京城的人也不会发现唐云还活着。 唐云问:“没有了?” “没了。” 唐云点了点头,对一旁的乌兰那招了招手。 乌兰那上前,伸手捏住了唐卉的脸。 唐卉睁大眼,惊恐道:“你答应不会杀我的!” 唐云将刀收好,淡淡道:“放心,死不了人。” 第150章 有一点毛骨悚然 乌兰那指尖出现一只米粒大的虫子,它试探地爬上唐卉的脸。 乌兰那推了推它:“去吧。” 虫子蹭了蹭她的指尖,便爬上唐卉的唇瓣,从她张开的嘴里钻了进去。 “唔……” “不——” 唐卉瞳孔缩到最小,因她看不清楚,此时触觉被放到最大,唇上有东西爬过,沿着舌尖一路爬进喉咙里,酥酥麻麻感令她头皮发麻 未知才令人恐惧。 莫大的恐惧攥住了她的心神。 她双眼一翻,再次陷入昏迷。 唐云上前检查了下她的状态。 死不了。 便放心地走向一旁,软榻上传来姚氏轻微的打鼾声。 借着灯光,唐云低头看他一眼。 此人,名义上还是她的祖父,暂时还不能取他性命为她娘报仇,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乌兰那走过来,取出一个小瓷瓶,里面装着一个和噬命蛊极其相似的黑青色虫子。 噬命蛊(削弱版),不会吞噬对方的性命,但会让人身体陷入虚弱状态,呼吸困难,咳嗽不止,不能吹风,不能淋雨,更不能晒太阳。 没错,这就是唐云和唐幼蓉曾经经历过的折磨。 有些疼痛,总要感同身受才好。 …… 回到二进院子里。 唐云让乌兰那先去休息,她来到书房,拿出纸笔,开始整理记录整件事情的经过。 京城唐家先后来了两拨人找到唐卉,第一拨人偷来唐幼蓉令其秘密抚养,第二拨人是偶然发现此事想暗中处理掉唐幼蓉。 两拨人应是处于敌对状态,或者说有利益冲突。 首先,可以确定的是,她娘不是唐卉的亲生女儿。那么,她娘会是唐乐康那早夭的嫡长女吗? 她取出钟佑递给她的信封,里面是关于唐乐康的消息。 抽出一张纸来,这是唐乐康的画像。 展开画像,画上的人五十余岁,但保养得极好,眉眼俊逸,只眼角处的细纹暴露了岁月的痕迹。 唐云捂住他的下半张脸,单只看这双眉眼,确实和她有三分相似。 不管唐幼蓉是不是唐乐康之女,可以确定的是,唐幼蓉是京城人士,且出身不低。 其次,是关于京城那两拨人的身份。 她抽出另一张纸,纸上记录着唐乐康的生平信息,生母唐慈,生父卫氏。 唐慈,上一任唐家家主。 因为当今圣上登基时尚还年幼,先帝临终前任命其心腹为顾命大臣,唐慈便是其中之一。 永宁九年唐乐康产女时,唐慈当时还是大雍朝的首辅,权势滔天。 唐卉猜测将唐幼蓉偷走的是唐家嫡支其他几房的人。 但当时这些人几乎被唐慈压得抬不起头,他们真能在唐慈眼皮子底下将人偷走? 不过,唐慈永宁九年年尾时便辞去首辅一职。 结合当时圣上已经年满十六来看,羽翼渐丰的少年天女很可能正磨刀霍霍向几位顾命大臣,唐慈此时能果断辞官,也算是急流勇退。 如此,在唐慈辞官之前,她忙于暗中与少年天女博弈,一时疏忽让人钻了空子也有可能。 接着,是第二波来找唐卉的人,这些人直接奔着抹除唐幼蓉存在而来,唐云的目光落在唐乐康之女的名字上。 唐芷,毫无意外,她会是下一任唐家家主,如果对方突然得知那早夭的嫡姐竟然还活着,派人来暗中处理也合情合理。 这是在基于唐幼蓉确实是京城唐家人的基础上,但如果不是…… 那么还有一种可能——真正掉包唐幼蓉的不是唐卉,而是京城唐家。 还有一点很违和,对方下噬命蛊以及对唐卉交代的话里透露出来的消息都是——要让唐幼蓉一家死得合情合理。 似乎生怕会被发现任何蛛丝马迹一样,像是已经预先设定好会有人来查唐幼蓉的身世。 只有一种可能——唐幼蓉的亲生母父已经察觉到此事,正在搜寻自己的血脉。 以及,对方为什么不让唐卉去雇佣杀手呢? ——一旦去了,便会被察觉。 ——杀手组织里有对方的眼线? 唐云在一旁写下天煞阁三个字,这是大雍朝最大的杀手组织。 凝视这三个字,她想到自己,又想到意外被捡进天煞阁的钟佑,钟佑如今还可以任意调动京城天煞阁的资料。 天煞阁里如果也被对方渗透了……这天煞阁怕不是个筛子吧? 想到唐卉已经在天煞阁里下过任务了……那她如今是否已经被对方找到了? 两种可能,第一种没被发现,所以她目前无事发生。 第二种被发现了,但依旧无事发生。 如果对方是她的亲生祖母父的人,为何不主动接近她? 是因为还不敢确认,还是,主动接近她会有危险? 这种情况下,即使对方不主动接近她,肯定也会派眼线来监视她,或者说,保护? 唐云停下笔,抬头在四周感知了一番。 她感知不到。 该不会是先天高手吧? 想到这些时日,如果暗中都有人一双眼睛在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这,有一点毛骨悚然啊。 以最坏的情况来看,假设目前确实有人在监视她,应该会在她遇刺前后出现。 她将笔搁在笔山上。 不管事情真相如何,似乎只要她到京城走一趟,所有事便能真相大白。 但在她突破化劲迈入先天之前,她不准备到京城去。 没有足够的实力,一脚迈入那复杂的旋涡里,只会沦为他人砧板上的鱼肉。 …… 整理好所有信息,唐云揉了揉眉心。 她趁着夜色回到了唐家村。 第一件事,先是到灵堂里,给她娘唐幼蓉的牌位上了一炷香。 后罩房里。 韩策睡得正熟,昏昏沉沉间,感到身侧的被褥被掀开,紧接着,有人躺了进来。 褥子微微下陷,一个温热的身体靠近,很快,他的腰被揽住。 对方的动作很轻,几乎没发出什么声音,但他还是有了几分清醒。熟悉的味道传到鼻尖,他低声呢喃:“妻主?” “嗯。” 熟悉的嗓音在他耳边响起,“睡吧。” 他握住腰间的手,是熟悉的触感,很快又沉睡过去。 第151章 我好想你 京城。 一只白鸽飞入一处府邸。 一双手握住它,拆下它腿间的信。 片刻后,身旁一阵气劲飞掠而过,不远处,天空中有什么东西笔直摔落。 看信那人抬头,问道:“怎么了?” 是个声音清越的女子。 身边的人不答,直接出现在那东西掉落的地方。 女子推开门,走过去,低头一看:“一只麻雀而已。” 那人沉默片刻,突然接连出手,不远处的天空中划落好几道黑色的线。 女子凝神一看,击中的还是几只麻雀。 她疑惑看向身旁的人:“有什么问题?” 身旁的人也很疑惑,沉吟片刻道:“就是觉得有点不对劲。” 声音有些沙哑,是个老妪。 女子不以为意:“只是几只麻雀而已。” 老妪盯着这几只麻雀看了看,肉眼看不出异常,但她直觉有问题。 她一掌将地上这只麻雀拍得粉碎,蹲下身,拿着一根小木棍在里面搅了搅。 啥也没有。 “看,就只是普通的麻雀而已。” 说着,女子便转身回到院子里,白鸽还立在窗檐上,等着她的回信。 千里外,看见前面几只麻雀的下场后,坠在最后的小麻雀惊慌失措,赶紧调转头跑路。 它的翅膀扇得前所未有得快。 …… “啾!啾啾啾!” 小麻雀落在唐云手上的时候尾巴还在颤动,羽毛紧紧贴在身上。 麻雀是慕瑶向那伙私兵复仇那晚,唐云放出去追那只白鸽的。 当时她每隔一段距离便放一只麻雀去追前一只,共计放飞了十只麻雀,如今只飞回来一只。 还好还有一只。 可以回来通风报信。 这只唯一幸存的小麻雀紧紧依偎着唐云,不肯离去。唐云伸出手指轻轻抚了抚它的头。 哈士葵大步走过来,直接将小麻雀凶狠叼起来。 小麻雀挣扎:“啾!啾啾!” 哈士葵充耳不闻,它对着唐云头一伸,脑袋一垂,连头顶的黄色葵花羽毛也显露出乖巧的弧度。 唐云笑了笑,也伸出手摸了摸它的头。 哈士葵享受地眯着眼,舒服够了,这才叼着小麻雀往下一个跳跃——黑球趴在那里,揣着前肢,身后的尾巴尖慢悠悠甩了甩。 哈士葵稳稳落在黑球的脑袋上,接着,它翅膀向前一挥。 黑球便甩着尾巴尖,慢慢直起身,往屋外踱去,走到门口,它长长的的尾巴一勾,门就被轻轻巧巧地合上了。 唐云收回目光,视线落在面前的铜镜上。 铜镜里照映出她的面容,她身后还站着一个长相清隽的少年,对方正在为她梳头。 用白玉仙鹤簪固定住发髻,韩策的手指从她的发间轻轻滑过她的脖颈,最后落在她的肩膀上。 韩策抬眸,看向镜子里的唐云。 两人的目光在铜镜里交汇,韩策眼眸弯了弯:“妻主,好了。” “嗯。” 唐云站起身,朝着他张开双臂。 韩策取来她的外衣伺候她穿上,紧接着是腰带、钱袋、玉佩等配饰。 似乎,已经穿戴完整。 韩策握着玉佩的穗子,抬头对上唐云的视线:“妻主,再等一等。” 他在案几上找到自己装绣品的盒子,打开,挑选了一个和唐云今日衣衫相配的荷包出来。 他将这个荷包在唐云腰间系上。 唐云低头看去,只见荷包之上,一幅仙鹤松柏图栩栩如生,针法细腻入微,一看就是出自韩策的手艺。 她笑道:“阿策的手一向这么巧。” 她微微偏头,看向那个装绣品的盒子,她长得高,一眼就将盒子里的绣品尽收眼底:“那些绣品不是给我的吗?” 里面的绣品多得都快冒尖了。 韩策脸颊微微泛红:“下次再给你。” 他握着荷包,看着唐云的眼睛,轻声道:“里面还放着几张我亲手绣的手帕。” “好。” 唐云抬手握住荷包,顺势握住他的手,低声道:“我很喜欢,谢谢阿策。” 韩策还看着唐云,片刻后,他紧紧环住唐云的腰,将头埋进唐云胸前,闷闷的声音传来:“妻主,我好想你。” 仔细算下来,两人也有半个多月没见过面了。 昨天晚上他太困了,被唐云抱住的时候他还以为自己在做梦,直到今早醒来看到躺在身旁的人,那种欣喜才慢慢涌上心头。 唐云伸手揽住他的腰,将下巴轻轻搁在他头顶,声音缱绻温柔:“嗯,我也想你。” 柔和的日光从窗纸照射进来,在相拥的两人身上洒下一片暖黄色光晕。 两人牵着手出了房门,到正厅用膳的时候,就见到唐斯年坐在一旁,正闷闷不乐地撸着黑球的狗头。 看到唐云迈入厅内后,他先是微微睁大了眼睛,紧接着,他整张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欢喜起来。 “妻主,你回来了!” 唐斯年站起身,脸颊两侧浮现出甜甜的酒窝。 “嗯。” 唐云走过去,摸了摸他的头,又划到他下巴处勾了勾:“想我了没?” 唐斯年余光瞥见王氏和柳氏看过来的目光,红着耳朵小声道:“想。” 唐云勾了勾唇,指尖便又挪到他的酒窝处捏了捏。 接着,她看向王氏和柳氏,对着两位长辈拱手行礼:“爹,小爹,我回来了。” 王氏笑道:“二娘终于回来了。” 柳氏也点头,脸上带着丝笑意:“嗯。” 王氏也不问唐云这段时间去了哪里,干了什么,只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一遍,确保她一切安好,便道:“用膳吧。” 谢荷的几位夫郎在一旁伺候着几位主子用膳。 饭后,谢荷的夫郎们便上前收拾碗碟。 等人退下后,唐云开口道:“爹,我打算在县里买一座大宅子,等新居收拾妥当后,你们便随我搬到县里住吧。” 之前没有让家人搬去县城,主要是因为唐卉的存在,现在唐卉已经瘫痪在床,翻不起风浪了,她自然希望家里人能搬到县里去住。 这个时代对男子的教育,便是在家从母,出嫁从妻,妻死从女。 唐云是家里的顶梁柱,王氏自然是万事都听她的,便毫不犹豫道:“好。” 第152章 咔嚓咔嚓 众人散去后,唐云来到书房。 那只幸存的小麻雀被哈士葵叼着放在这里。 哈士葵正在低头给小麻雀梳理羽毛,小麻雀此时已经不再颤抖。 见到唐云进来,小麻雀跳了跳:“啾啾啾!” 哈士葵也甜腻腻地张开破锣嗓子:“主人~” 很好,还是熟悉的嗓音。 唐云走过来,在两小只头上各自摸了一把。 她问小麻雀:“发生什么事了?” 小麻雀跳到她手心:“啾,啾啾……” 一旁的哈士葵开始翻译。 听了小麻雀的描述后,唐云“嗯”了声,又道:“把你飞行的路线描述一遍。” 她展开宣纸,提起毛笔,随着哈士葵的讲述,笔尖挪动,一条线路出现在纸上。 她搁下笔,唐云将纸上的线路和脑海中《地理志》上的内容相结合、对比。 这个方向,是京城的方向。 那有造反之心的,是京城人士。 不管对方是按耐不住的皇女,还是手握权势的大臣,这只更坚定了唐云的想法,不到先天不入京城。 “笃笃笃。” 窗外轻微地敲响声。 唐云支起窗户,几只小麻雀合力抓着一只白鸽飞了进来。 这只鸽子是京城那边刚飞回来送信的。 唐云伸手抓住鸽子,取下它腿上的信,展开来看,只有四个字: 【保持联系】 上面的字迹工整,是标准的楷书,笔画整齐划一,横平竖直,由然而生一种庄重严肃的感觉。 唐云将纸条收好,鸽子也关住,养起来,日后没准能用到。 麻雀都飞走之后,许久没见到唐云的哈士葵飞到唐云肩膀上和她贴贴:“主人,这么久不见,你肯定想我啦~” 唐云微微侧头阻止了它的贴贴,并伸出手去,在书案和墙壁的夹缝之间捡起一根白色的羽毛,她拿起来端详片刻。 哈士葵歪着脑袋凑过来,它身上的羽毛洁白如雪。 毫无疑问,这就是它的羽毛。 唐云再四下一打量,果然又在其他地方发现一些白色的羽毛和黄色的绒毛。 哈士葵也随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小脑袋微微转动,看了看,它毫无反应,甚至开始扭头梳理自己的尾羽。 唐云瞥向它,眼睛微眯:“你最近是不是又挑食了?” 哈士葵嘴里叼着尾羽,动作微顿,它眨着圆溜溜的眼睛,用沙哑的声音撒着娇:“没有呢,主人,哈士葵是个乖宝宝~” 唐云淡淡道:“你已经开始掉毛了。” 哈士葵小心翼翼瞄着唐云的神色,毛绒绒的脑袋一歪,倒在她的下颌处,蹭来蹭去: “我还有很多毛毛,还是很好摸的~” 对着这么个声音,唐云根本心软不起来,她悠悠道:“再挑食,小心你的毛掉光变成秃毛葵。” 哈士葵撒娇的动作一滞,头顶的葵花已经不自觉炸开。 唐云声音风轻云淡,给予它最后一击:“到时候,琥珀就跟别的鹦鹉跑了。” 哈士葵:“嘎!” 不可以! …… 和家里人都寒暄过了,唐云便准备回清河学院继续读书。 韩策和唐斯年两人正在为她打包行李,天气渐冷,家里人又为她新做了几件棉衣棉袍棉鞋。 将东西打包好,唐云双手提着东西放上马车。剩下一个包裹,唐斯年便提起来,跟着她一块上了马车。 没等他下车,唐云便拉住他的手,低声询问道:“刚刚是怎么了?闷闷不乐的。” 唐斯年闻言挨着她坐下,微微凝眉,仿佛遇到了什么绝世难题。 唐云一问,他便竹筒倒豆子般交待了。 原来,唐斯年心中一直有个想法,等他有钱了,便将他亲爹唐李氏、几个小爹和弟弟们都从他娘唐山花手里买下来。 如此,他娘得到了钱财,他爹他们也能免于遭受虐待,从此以后,两方不用再纠缠。 “可是,我爹不同意……还说这样会成为我的累赘。” 唐斯年抿着唇,带着些疑惑地问道:“妻主,那我该怎么办?” 上一次唐李氏来看他的时候,虽然他爹尽力遮掩了,但他还是发现了他爹脖子上微微露出的一点青紫痕迹。 当时,他甚至已经在考虑不管他爹的想法,直接去找他娘买下唐李氏。 但又怕他爹因为不想成为他所谓的“累赘”而做出什么过激举动,最终迟迟没敢行动。 唐云听后,从容道:“这有何难?” 片刻后,唐云不知从哪又抱来一只小奶狗递给唐斯年:“这只狗跟黑球是一个品种的,唐山花再敢动手,就叫你爹放狗咬她。” 唐斯年低头看着怀里的狗,再抬头看着唐云,表情呆呆的。 黑球的厉害他是知道的,至今唐山花只要看见路上出现一抹黑,调头就跑。 困扰他这么久的难题,就这么被解决啦? 慢慢的,他脸上绽放出笑容,酒窝在脸颊两侧若隐若现,“谢谢妻主!” 唐云不禁又捏了捏他的酒窝。 唐斯年便大着胆子,微微侧头在她指尖上亲了一口。 亲完后,他耳朵都红得快滴血了,垂着头,不敢看唐云的眼睛,快速道:“妻主,你路上小心。” 说完,他就想扭身回院子里去——没走成,唐云把他拉了回来。 接着,一个吻落在他眉心间,唐云含笑的声音传来:“嗯,知道了。” 不远处,来送行的王氏和李氏嗑着瓜子:“咔嚓咔嚓。” 韩策也在他身后站着。 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 唐斯年觉得自己都快冒烟了。 “汪!汪汪!” 突然,怀里的小奶狗挣扎起来——这人力气太大,狗狗都要窒息啦! 唐斯年连忙放松力度。 唐云对韩策招手,笑道:“阿策,过来。” “咔嚓咔嚓。” 嗑瓜子的王氏和柳氏又齐刷刷看向韩策。 韩策走上前,神情是镇定自若的,耳垂也是微红的。 “我会尽快置办好宅子的事,等我的消息。” 唐云拉着他的手交代道,接着,便俯身也想在他额间落下一吻,谁知,韩策突然仰头,这吻就落在了他的唇上。 一触即离,韩策红着脸小声道:“妻主,路上小心。” “嚯!” 看热闹的王氏和李氏嗑瓜子的速度都更快了:“咔嚓咔嚓。” 番外 哈士葵之主人不在家 所谓家中无主人,鹦鹉称大王。 哈士葵一回唐宅,就用它那惊人的语言模仿能力迅速俘获家中男主人们的心。 这是哈士葵第二次回唐宅,第一次回唐宅的时候,它被唐云绑在书房待了两天,因此未曾和山里的动物们碰过面。 所以,当第二天清晨迈着正步巡视自己地盘的哈士葵,就碰见了翻墙来送猎物的小猴王。 一猴一鸟互相对视几眼,猴子继续淡定翻墙,鸟……鸟头顶的葵花炸开了。 哈士葵:咋还有别的野动物?无论如何,它要当老大! 它“嘎嘎”叫着,大踏步上前,尖利的喙猛地戳在小猴王身上。 小猴王:“?” 在给它挠痒痒? 伸手将它挪开,小猴王拖着猎物往厨房走。 哈士葵:“……” 它是那种打不过还会莽上去的性子吗? ……它是。 哈士葵锲而不舍地追着小猴王打,一路追到山林里,然后,它看见了一群猴子以及一条大蟒蛇。 哈士葵:“……” 哈士葵的《屡战屡败(划掉)老大之路日记》开始了。 某日,和猴子们打架36场,0胜36负。 次日,和大蛇打架0场,0胜-∞负,对上有金属光泽瞳孔的那一刻,哈士葵想起了刻在基因里的恐惧,卒(划掉)晕。 再次日,和猴子们打架25场,0胜25负,它们摘的水果挺好吃的,嗝~ …… 再再次日,嗯,这个果子不新鲜,嗯,这个果子比较鲜嫩多汁,它很满意。 猴子们:那只怪鸟天天给它们挠痒痒,怪不好意思的。 猴子们:昨天摘的果子还没吃完,不如喂给它吧。 银环蛇:“嘶~” 那只鸟怎么不找它耍? …… 哈士葵的《屡战屡败(划掉)老大之路日记》尾章。 经过它坚持不懈的努力,这些野动物们终于意识到了它的厉害,并承认了它的地位,纷纷表示对它的臣服(大雾),并天天给它上供水果。 队霸实锤(确信)。 …… 主人不在家的日子,哈士葵的日子过得潇洒得很。 不过它仍保留了一丝理智,唐云不让它拆家,它可是主人的心肝小宝贝,当然会乖乖听话啦。 ……它可以拆别人家嘛。 村里最不缺的就是调皮捣蛋的小孩子,特别是会上房揭瓦的那种。 哈士葵悄悄飞到一旁,对准一个木框子它哐哐就是一顿拆。 木屑纷纷掉落,哈士葵表示:有爽到! 在屋内的大人走出来前,它又悄无声息躲藏在角落。 “你们这些调皮鬼!又掀我屋顶!” 这是怒喝的大人。 再仔细一看——“……哪个乌龟王八蛋把我屋顶弄碎了!” 这是怒喝(暴怒版)拿着扫帚的大人。 小孩子们吵闹成一团:“不是我!不是我!” 哈士葵这鸟坏得很,模仿其中一个小女孩的声音道:“是狗蛋,我看见了!” “不是我,我看是你!” 狗蛋听声辨人,一下子抓住满仓的衣领子。 满仓也不甘示弱:“就是你,都有人看见了!” 一群小孩顿时分成两波打了起来。 哈士葵再悄然离开作案现场,它悠哉落在墙外的黑球头上,命令它的坐骑回家! 哼,这群小屁孩竟然还想用陷阱抓它,让你们知道知道队霸的厉害。 —— 正文不知道放哪里,干脆当个小番外(ps:作者大早上的在开会,偷偷摸鱼更新(狗狗祟祟)) 第153章 有一个影子 唐云微微挑眉,端庄小公子竟然会主动了。 两人四目相对。 韩策从她眼神中读出一个信息:下次再收拾你。 他不禁心头一跳,脸上红晕更甚。 唐云深深看他一眼,在他手上按了按,便朝着王氏和柳氏一挥手:“爹,小爹,我走了。” 两人应了一声。 唐云上了马车,谢荷拉动缰绳,车轮咕噜咕噜转起来。 渐渐看不清马车的影子,韩策这才收回目光。 他看向一旁的唐斯年和他怀里的小奶狗,温声道:“等会我就叫李三郎去请你爹过来。” 李三郎,是谢荷的夫郎,他年岁比较大,做事比较稳妥。 唐斯年点头道:“好。” …… 另一边,清河县唐府。 唐卉一睁开眼,便知道唐云给她下了什么蛊。 她盯着床顶,张嘴试图发出声音,但喉咙仿佛被什么堵住了一般,没发出一点点声音……她不能说话了! 本来她已经瘫痪在床,四肢无法动弹,她已经够绝望的了。 如今更是连话也说不了,这跟一个活死人有什么区别? 姚氏醒来,恍惚了好一会,这才惊醒过来,他怎么睡得这么沉? 不好,妻主还不知什么情况呢。 他翻起身,就这么一个动作,让他突然觉得胸口有点闷。 他捂着胸口,喘了口气,抬头就见软榻旁的两个小厮,正闭目睡得正香,顿时怒气上涌。 这些惫懒货! 他高高抬起手,就想扇这两人一巴掌,手落下去,他的身形也跟着一晃,整个人半栽下软榻。 接着喉头一痒,他咳嗽出声:“咳咳……咳咳咳……” 他咳得撕心裂肺,两个小厮被吵醒,连忙来扶他:“主君!” “我去请胡大夫来。” 一人扭头就往屋外跑。 姚氏好不容易止住咳,斥责两人的想法已经没了,他拉着小厮的手:“去……去看看家主怎么样了?咳咳。” “是,奴这就去,您先好好休息。” 小厮扶着他躺下,这才去查看唐卉的情况。 守在唐卉床榻边的两个丫鬟已经清醒过来,起身在卷床幔。 床幔一打开,只见床榻上唐卉正大张着眼睛,直直盯着床榻外的几人。 丫鬟和小厮都吓了一跳。 “家主?您怎么样了?” “家主?” 几人轮着唤了几声,唐卉只瞪着眼看着他们,没有其他一点反应。 几个下人担忧地对视一眼,家主莫不是又陷入了之前那种郁郁寡欢之态? 很快,胡大夫和薛管家都来了。 姚氏要胡大夫先去为唐卉把脉。 胡大夫坐下,手搭在唐卉软软的手腕上,又观察了一番唐卉的状态,心中奇怪,这不像是郁郁寡欢的脉象,这脉象…… 怎么像是气血汹涌,肝气郁结啊? 胡大夫问一旁的丫鬟:“昨日,在唐大人昏迷前,有谁来看望过大人吗?” 她顿了顿,又对另一旁软榻上的姚氏道:“唐大人这像是被人气狠了,已经气到失语了。” “什么?” 姚氏大惊,情绪一激动,又是一阵低声咳嗽。 而床榻上,唐卉眸子里原本有些希冀,此刻,里面渐渐漫上水色。 她是中蛊啊!这庸医竟然把不出来! 庸医!换掉她!换掉她! 唐卉看向一旁守着的薛管家,努力瞪大眼睛,想传达自己的想法。 薛管家见了,劝慰道:“家主,您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啊,气大伤身啊!” 唐卉胸膛起伏,眼珠子瞪向那庸医,给薛管家眼神示意。 胡大夫叹息一声,握上她的手:“大人,您要放宽心呐,没有过不去的坎,身体要紧啊。” 唐卉眼也不眨地瞪着她。 胡大夫再次叹气:“这到底是谁把她气着了,大人这是真气急了,连身体都不顾了。” “昨天是谁刺激了家主?” 姚氏用手帕捂着嘴,问一旁的薛管家。 薛管家神情有些犹豫。 “你但说无妨。” 姚氏挥手。 薛管家垂下头:“是……是二小姐。” “什么?仲悦?” 姚氏惊讶想起身,又再次咳嗽不止:“咳,她不是,咳咳,不是去清河学院了吗?” 薛管家:“昨日下午二小姐又回来了一趟,不过没待多久,她又回学院去了。” 仲悦那性子就不是能主动回学院的,指定气昏老娘后心虚才躲去学院的。 姚氏捂着胸口,张着嘴大口呼吸,一副要撅过去的模样。 胡大夫见状,又急忙来为他诊脉。 薛管家问道:“如何了?” 胡大夫把脉良久,有些纳闷,脉象沉稳有力,不像是有病的模样啊。 她不敢轻易开口,抬头看向姚氏。 主君,给点暗示啊! 她端详的时间有些久,姚氏心中忐忑,不自觉再次低咳出声:“咳咳……” 胡大夫:懂了! 她拧着眉道:“些许风寒,只是主君年岁已高,所以病情来得猛烈了些。主君今后需得好好休养,不可再劳累了。” 姚氏不疑有他,点头称好。 家中两位主子都倒下了,唐淑仪得到消息,匆匆带着主君宋氏来探望母父。 劝慰一番后,宋氏表示为了让姚氏好好养病,他希望能够暂时接管掌家权,以减轻姚氏的压力。 因为方才得知仲悦将唐卉气到失语,姚氏没怎么犹豫便同意了。 宋氏顺利拿到管家权,他抬眸,和唐淑仪对视了一眼。 …… 唐云回到清河学院先去教务斋销了假,便嘱咐谢荷再去清河县寻摸一处三进的宅子。 此时,致知斋正在上数艺课,唐云便去了藏书阁。 清河书院的藏书阁西临碧波荡漾的清河水,东临青翠摇曳的园林,清幽静谧,灰色外墙、黑色琉璃瓦、雕花窗栏和绿色廊柱显得肃穆淡雅。 值守藏书阁的夫子检查过唐云的腰牌后放行。 唐云登记归还《鹤云居士文集》等书籍后,径直走上二楼,找到一本感兴趣的书,就着窗外的阳光翻阅起来。 “铛——铛——” 直到钟声响起,唐云才从书籍中抬起头来,阁内已经洒满金色的夕阳,她合上书,伸了个懒腰,目光在阁内随意一瞟。 她目光一顿,书架后,地面上,有一个长长的影子。 第154章 古籍 这人是什么时候来的? 她完全没有察觉。 将书在书架上放好,唐云挪动脚步,看过去。 书架后有一个女子,身着青色长衫,乌黑长发一丝不苟归拢在青玉发冠里。她正坐在一张小几上,面前散乱着一堆泛黄纸页。 面前的光被挡住,女子似乎这才注意到有人,抬头对上唐云的眼睛。 她的嗓音如珠落地般好听:“唐云?你回来了?” 唐云拱手对她一礼:“是,见过彭夫子。” 说话期间,她放开感知向对方探去。 对方依旧是内劲后期。 “嗯。” 彭弗应了声,又似随意般询问道:“既然回来了,怎么不去听讲?我记得,致知斋今日是数艺课吧。 你们数艺课得夫子是徐夫子,她授课深入浅出,若是错过,未免可惜。” 唐云恭敬回道:“学生只是想更合理的安排时间,不想浪费时间在已经掌握的知识上。” “哦?”彭弗挑眉,语气中没有惊讶也没有质疑,只是平静确认道,“这么说,你已完全掌握数艺课的知识?” “是。” 彭弗看她一眼,换了个舒服的坐姿:“那我考考你。” 唐云伸手:“但凭夫子考校。” 彭弗:“今有人持金出五关,前关二而税一,次关三而税一,次关四而税一,次关五而税一,次关六而税一。并五关所税,适重一斤。问本持金几何?1” 这是在问均输法,一种财政措施。 唐云快速答道:“一斤三两四铢五分铢之四。” 彭弗再问:“今有上禾三秉,益实六斗,当下禾十秉。下禾五秉,益实一斗,当上禾二秉。问上、下禾实一秉各几何?” 这是在考方程。 唐云不假思索:“上禾一秉实八斗,下禾一秉实三斗。” “今有井,径五尺,不知其深。立五尺木于井上,从木末望水岸,入径四寸。问井深几何?” 这个更简单了,就是在考勾股定理。 “五丈七尺五寸。” 看着面前从容的唐云,彭弗点了点头,眼中露出赞许之色:“甚好,但也需记得,学无止境,切勿自满。” 唐云再次拱手:“是。” 彭弗挥了挥手:“行了,忙你的去吧。” 唐云站着没动。 实在是彭夫子此时的表情过于愁苦,对方的目光在那堆杂乱无章的纸页间游移,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愁云满布,就差在头顶上挂一个牌子,上书:“快来问问我遇到什么难题了!” 唐云:“……” 彭夫子的演技着实拙劣。 她配合问道:“夫子,您似乎有些烦忧?” 彭弗夸张叹气:“这本古籍是我好不容易借来的,早先便和人约好明晨归还。 不期想,一时不慎竟让它散落如斯,如今只得在此整理,修复。可这么多,恐怕要耗费我整晚的光阴。” 说着,彭弗颇有些痛心疾首:“可怜我与一位挚友有约,今晚本欲与她共饮畅谈,现在看来,只得食言了。” 唐云:……明白了。 她拱手道:“若夫子不弃,学生愿助您一臂之力,这些古籍交给学生整理如何?夫子自可去赴友人之约。” 彭弗表情一下明朗起来,她站起身,一把拉住唐云的手:“不弃不弃,你能帮我真是太好了,那这事就拜托你了,明日清晨我再来找你取古籍。” 不等唐云回答,彭弗就优雅转身,信步而出,她手臂一挥:“作为答谢,这本古籍你可随意翻阅。我先行一步。” 很快,对方身影便消失在这层楼。 唐云:“……” 她看向地上散落的古籍,每张纸看起来都有了不小的年头,不仅泛着黄,还有的纸页边缘有些虫蛀的痕迹,变得凹凹凸凸,破破烂烂地散落在地上,似乎一碰就碎。 ……这根本就是一页都没整理过啊。 合着彭夫子就等着她撞上来是吧? 唐云俯身将这些纸页小心归拢在一起,再用一块布包起来,打算回学舍后再整理。 给布包打结的时候,她的手微微一顿。 彭夫子,是在她遇刺后不久才来到清河书院任教的吧? …… 竹苑六号。 日落月升。 用过晚膳后,和久别的冯静叙话一番,唐云便来到书房。 点燃案头的油灯,开始她的整理修复工作。 灯火摇曳中,唐云的影子在书架中拉得很长。 先排好纸页间的顺序,按其顺序累叠起来,封面用绫绢包好,上下弄齐整,再从纸页上原有的四孔中穿线。 直到三更天,唐云才停下手中的工作。 整理完毕,她捧着这本有些厚实的古籍,指尖滑过书面,书脊上书名叫《混珠缘》。她翻开泛黄的书页,从头开始阅读。 这是一本小说,但故事情节平平无奇,文字中充斥着逻辑混乱和语法错误,常有前言不搭后语之句,错字、漏字、词语重复等错处更是不胜枚举。 快速翻阅到最后一页,这本古籍似乎就是一本古人的失败之作。 但唐云心里有了怀疑,便总觉得这不是一本普通的古籍。 合上古籍,她凝视着书名,书里的内容似乎和这书名并没有什么联系。 她想起她曾经在她爹和她外婆面前胡诌,说她娘留给她一本怪书,内里不知所云,直到她发现要倒着读后,竟无意间习得了武功。 ——不会吧,这真是她瞎说的啊,不会让她遇到真的了吧。 唐云半信半疑地将《混珠缘》倒过来,翻开书页,从最后一个字开始倒着读。 ——内容更加不知所云。 她摇了摇头,好吧,是她异想天开了。 没发现什么特别的,她蹙眉合上书,正想将书收起来,烛光晃动了一下,仿若想起什么,她顿了顿,再次翻开书页,依旧选择倒着读。 不过这一次,她只看那些出现错误的语句。 翻了几页后,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这些错字竟然能连起来读,漏字是停顿,重复字是指重复前面的内容,前言不搭后语的地方是指开始下一个部分。 读着读着,唐云体内的内力开始自行运转起来。 ——这是一本武功心法。 —— 1.数学题选自《九章算术》哈。 第155章 惊天大瓜 一本书翻完后,内力也在唐云体内运转了几个周天。 合上书,她不禁闭上眼睛,再次按照刚才的路线运转内力。 油灯燃尽,月落日升,窗外传来鸟儿清脆的鸣叫。 唐云缓缓睁开双眼,有锋利的光芒在她眼底一闪而过,如刀剑出鞘,凌厉的气势几乎要刺破空气。 然而,在瞬息间,那股锋芒便被收敛入体内,不见丝毫踪影。 唐云眉宇间透露出一股平和淡然,如静谧的湖水,如沉稳的高山,寂寂无声,谦和内敛。 唐云站起身,伸展了下身体,站在书案旁,指尖在案边轻叩,她看着那本古籍,原来这个《混珠缘》指的是鱼目混珠。 等唐云来到致知斋门口时,彭弗已经在等在门口。 听见声音,彭弗转过身来,目光穿透晨雾,落在唐云身上时带着淡淡的欢喜和赞赏。 此刻,在她的感知下,眼前的少女只有外劲后期,虽然惊艳但不再惊世骇俗。 唐云走上前,恭恭敬敬一礼:“见过夫子。” 彭弗伸手扶起她,嘴角含笑道:“如何,我的古籍可整理好了?” 唐云从袖中取出包着书皮的古籍,双手递给彭弗:“学生谢过夫子的教导之恩。” 彭弗接过古籍,摇头笑了笑,笑声如珍珠在玉盘上滚动:“你这孩子倒是好笑,你帮我整理古籍,合该是我谢你才是,你怎么倒向我道起谢了?” “学生谢夫子借书之恩,昨夜翻阅,受益匪浅。” 彭夫子不欲说透,唐云便圆转话题笑道。 彭弗笑眯眯道:“那是你领悟力高,你该感谢你自己。” 话落,她轻盈一挥手:“行了,我还书去了。” 目送彭夫子身影远去,唐云这才回到致知斋,到早读时间了。 …… 早读结束,一身环佩叮当的苏月便凑了过来。 “唐云,你可算是回来了,今晚如意酒楼吃酒去?” 正好唐云也有事找苏月,便应道:“好。” 乌娜依给她的那六十六箱谢礼还需要加工处理,珍珠、玳瑁、宝石、翡翠等原料,还需要经过打磨和雕刻后制作成首饰;狐皮、貂皮等皮毛也需要处理后才可以使用。 一部分可以留下自用,剩下大部分可以卖出去换成钱财铺子。 苏月家经商,这些事情正好拜托她。 “加我一个。” 冯静听到了凑过来,寒风凌冽的天气还扇着把折扇,折扇上画的小鹦鹉圆滚滚的,十分可爱,是琥珀。 另一边,坐在最角落,一直趴在案几上熟睡的唐顺仪耳朵动了动,唐云? 她微微抬起头,睡眼惺忪地朝唐云的方向看去。 虽然她只见过唐云几面,但对方那出众的相貌让人想忘都难。 唐顺仪眯了眯眼,一只手搭在案几上,身体后仰,倚靠在墙上,轻佻开口:“哟,这是谁呀?” 旁人只当她不认识唐云,毕竟唐云来书院的时候,唐顺仪因病待在家里养身子,等她回到学院的时候,唐云又告假了。 一个学子道:“这是新来的唐云唐学友,说来你们都姓唐,几百年前可能是一家呢。” 另一个学子道:“别看人家在我们丙班待着,人家可是永宁三十九年的县案首呢!要不是生了场怪病耽搁了学业,我们可没法和她当同窗呢。” 听着耳边这些同窗们的赞叹惋惜声,唐顺仪轻蔑道:“案首?还是几年前的案首,笑死个人,她这么多年没读过书,如今还能有多厉害?” 她的音量没有控制,以至于那尖锐的质疑声教室内回荡,每个字都清晰地传入众人耳中。 教室内一下寂静下来。 众人齐刷刷朝她看过来。 唐云也朝唐顺仪看过去。 两人对上视线。 “我听说过你,你竟然要以一个童生的身份参加学院交流选拔赛,这事还闹得沸沸扬扬的……” 唐顺仪挑眉,不屑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学院交流选拔赛才学出众者众多,也是你所能企及的?” 她嗤笑一声:“我劝你还是早点打消这念头,免得到时候丢尽了脸面,连个藏身之地都找不到。” 教室内的学子们面面相觑。 唐云却并未动怒,她淡淡道: “我虽是童生,但志在千里。学院交流选拔赛正是检验学问,增长见识的好机会,我又怎能错过? 至于你说的丢脸,我参加交流赛,非为虚名,只为求索真知,增长见识,若能在选拔赛中学到更多,即便是一时的失利又如何?” 不同于唐顺仪言语中的高傲和尖锐,唐云的声音平和又坚定,顿时引来一群学子们的赞赏声。 唐顺仪见此,又重重的哼了一声:“说的好听,那你这段时间为何告假?” 她说话时,尾音拉得很长,故意引众人往另一个方向猜测。 唐云告假得时间恰逢七月底,正好是学院的月考之际,而现在是八月初,月考早已落下帷幕,她便又此时回到学院。 唐顺仪讥讽道:“你告假,恐怕就是为了避开月考吧,以免暴露自己的真实水平。 等到了这个月月底选拔赛的时候,你该不会又要找借口告假吧?” 她冷哼:“依我看,你就是单纯的喜欢出风头!” 教室里小声喧闹起来,其实关于这件事学院里很多学子也在心里暗自揣测,不过因为唐云当初的壮举,她们怕被告诽谤,便只敢在心里嘀咕两句。 如今唐顺仪竟然当众说出来——这真是个傻大胆! 大部分学子便看起了好戏。 她们望向唐云,只见对方脸上并没有慌张的情绪,反而面色有些古怪。 唐云语气微妙:“我告假的理由难不成你不知道?” 唐顺仪莫名其妙,蹙眉道:“我知道什么?你告假,关我何事?” 唐云眨着眼:“我祖母病了呀。” 唐顺仪懵了会,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瘫痪在床的唐卉。 唐云告假的理由竟然是给她娘侍疾! 她气急败坏道:“你胡说!我根本没看到你来探望过我娘!” 嚯—— 她此话一出,旁听的众人捋了捋,唐云的祖母是唐顺仪的亲娘,那这两人……不就是姑侄关系吗? 嘶—— 可是不是说唐云是普通农户出身吗? 还有,这当姑姑的竟然当众为难自家小辈…… 众人眼睛亮晶晶的,惊天大瓜啊! 此事连冯静和苏月都不知,俱是惊讶地看向唐云。 第156章 打赌 曾经唐卉怕唐幼蓉一家在外面扯着她的名头和别人攀关系,便不允许唐幼蓉她们一家在外面说出两人之间的关系。 唐幼蓉当时年少气盛,脾气倔,想也没想便答应了。 因此,唐云才会在她娘中秀才之前,都不知自己的亲祖母是谁。 虽然这个誓言已经过去了许久,但因为是亡母立下的誓言,唐云也不想主动去破坏。 但现在……主动挑破两家之间关系的可不是她,而是唐顺仪,那就怪不得她了。 唐云轻轻叹了口气,微微撩起眼睫,秋水般的眸子望向唐顺仪。 要说演技,上辈子在专业老师手底下进修过的唐云可甩了彭弗八条街。 只见她眉目间隐含一抹悲伤,细看之下,还有几分难以言说的委屈: “小姑,你非要把家丑暴露在人前么?我为什么不登府探望祖母,个中缘由,你当真不知情吗?” 嚯哟! 众学子都竖起了耳朵,什么什么?说来让她们也听听。 唐顺仪意识到什么,脸色微微一变。 但唐云并不给她反悔的机会,她的声音抑扬顿挫,充满感情:“还不是祖母偏心!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想不明白,小姑你和我娘明明同为祖母的血脉,为何待遇却天壤之别? 我娘一出生便直接被送到乡下,祖母不仅没给过一两抚养银子,甚至不允许她在外说出两人之间的关系。 幸好我娘争气,考得秀才功名,这才得了祖母几分好脸色,可惜好景不长,我娘生了怪病后,祖母再次厌弃我娘,连唐府大门也不让我们进。” 她顿了顿,再开口时声音带了点颤抖: “可怜我的母亲,直到去世,祖母也未曾来看望过她。她的一生,都在努力求得祖母的认可,却终究未能如愿。” 这一番话下来,众学子们窃窃私语。 见过偏心的,没见过这么偏心的,唐府的情况她们也是知道的,唐卉两个嫡女,老大是个白身,老二唐顺仪……看她早读都能睡着的状态来看,便知她是个什么情况了。 如此说来,唐云的母亲可是唐卉膝下唯一一个有出息的女嗣了,这要是在她们家里还不得捧着护着啊。 “眼是被那什么糊住了么?怎么能眼瞎成这样啊?” “我看可能是惧内,那位唐大人可是靠她主君家起势的。” 还有一人小声道:“这……是亲生的吗?” 听着众人的议论,唐顺仪脸色黑如锅底。 唐云深吸一口气,话锋一转,语气带着三分担忧: “不过虽然祖母待我们不好,我这个当孙女的却不能不孝顺,得知她病了,我心急如焚,立刻向学院告了假。 祖母不让我进唐府大门,这段时间,我便一直在家斋戒,诵读佛经,为祖母祈福,只愿祖母能早日康复,平安顺遂。” 说着,唐云一脸虔诚地双手合十,闭目念了一段《大悲咒》。 学子们听后都纷纷感叹:“唐学友多孝顺啊!” 可怜她一片孝心,还要遭到亲姑姑的恶意质疑。 “你……你你……” 面对周围若有若无飘过来的眼神,唐顺仪脸色难看至极。 好在,唐云似乎不打算乘胜追击,反而转了话题,有些疑惑道:“小姑,你为何在这里?” 苏月嘴角含着一抹笑意,替唐顺仪回答道:“你刚来不知道很正常,你小姑啊,她也是我们丙班的学子。” 唐云轻轻捂嘴,惊讶地恰到好处,声音纯然:“小姑,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怎么还是个童生啊。” 冯静也跟着凑热闹:“这么多年是多少年啊?” “这……我也记不清了,”唐云状似回想,“反正,我考上童生之前,小姑已经当了好多年的童生了。 后来我考上了童生,小姑还是童生,在我病了那么多年重回学院后,竟然和小姑当上同窗了。” 其他人都暗暗偷笑,一人跟着起哄道:“那是有很多年了。” 苏月微微侧过头,斜眼瞟向唐顺仪:“那唐云小姑,你可要努力了呀,别等唐云考上秀才后,你还是个万年童生呐。” 教室里顿时响起一片哄笑声。 唐顺仪今年可是三十多岁了,是整个丙班年纪最大的学子。往常丙班的其他人基本考到三十若还没考上秀才,便会不再来书院读书。 一则是因为同窗都是十几、二十几岁的年轻姑娘,二则三十岁已经是成家立业的年纪了,要是还待在学院里不事生产,她们丢不起那个人。 “笑什么!” 唐顺仪沉着脸,在教室内环视一圈,这也是她不耐烦来学院的另一个原因。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唐云身上,眼底闪过一丝阴毒:“敢不敢和我赌一场。” 唐云微微歪头看着她:“赌什么?” “就赌你能不能考上秀才,你敢不敢?” 唐云看着她不说话。 唐顺仪正要勾起唇角,嘲笑她没胆,就听见唐云慢悠悠开口了: “院试是在明年二月,现在才八月初,时间太久了……不如就赌这次的选拔赛如何?” 闻言,这次轮到唐顺仪不说话了。 唐云眼眸掠过她,眸光清冷:“怎么?不过是改了个时间,你就不想赌了?” 周围学子们都投来疑惑的目光,对上唐云那双乌黑的瞳仁,唐顺仪死死皱着眉,最后咬牙道:“赌!我赌你选不上!” 说到最后,她的语气已经带上了笃定。 唐云挑眉,点头:“好,那赌注是什么?” 唐顺仪思索片刻,她提出打赌只是为了出一口恶气,唐云身上除了那身才学,也没什么她看得上了。 她眼珠子一转,充满恶意道:“你要是赌输了,就把你的夫郎们都赔给我。” 此言一出,教室里再次为之一静。 冯静脸色拉了下来,唐云的夫郎不也包含她的弟弟吗? 她看向唐顺仪,目光如刀。 苏月似乎也想起什么,蹙眉怒视唐顺仪。 接着,所有人又看向了唐云。 只见唐云原本轻松的表情敛起,盯着唐顺仪,目光沉沉,有寒光从眼底闪过。 第157章 契书 “怎么,你不敢?” 唐顺仪靠着墙,双腿搭在案几上,嘴角上扬,眼神充满了不屑。 下一刻,她的案几便被踢翻在地,双腿落空,整个人往前一栽。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便被人单手拎起衣襟,重重抵在墙上。 “嘭”一声。 她的脑袋磕在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她闷哼一声,双脚悬空,她挣扎片刻,只觉脖颈处被衣襟勒得喘不过气来,她伸出手去掰对方的手,却如蚍蜉撼树,对方的手臂不动如山。 “放……放开我……” 唐顺仪嘶喊,声音因为缺氧而变得沙哑。 头晕眼花之际,她努力睁开眼睛,对上一双黑沉沉的没有一丝感情的眸子。 两人离得很近,唐云贴着她,浑身如冰封的河流,声音如冰上的寒风般刺骨:“小姑,我只说一次,我的夫郎不是筹码,再有下次,你猜我敢不敢弑亲?” 最后一句,几乎是贴着唐顺仪的耳朵擦过去的,微不可闻,却如悬在头顶的利刃一样令人胆寒。 唐顺仪瞳孔一缩,犹如实质的杀意让她身体不受控制地开始颤抖。 事情发生得太快,所有人感觉只眨了个眼,唐顺仪就被唐云提着怼墙上了。 其他人安静片刻后,喧嚷声在教室里响起。 虽然有些惊讶,但她们也能理解唐云的举动。 唐顺仪确实太欠揍了,任何一个有血性的女子听到这种挑衅都不会无动于衷。 “这样吧,我记得小姑你名下有几间铺子和不少的地对吧?” 唐云视线没离开过唐顺仪的眼睛,微微歪头,脸上绽放出一个十分好看的笑容,“不如就把这些全拿来当作赌注吧。” 表情是笑着的,声音也是含着笑的,但眼神却如寒潭深不见底。 唐顺仪浑身打了个激灵。 唐府还没有分家,按理来说,未分家的女嗣名下是没有恒产的。但她嘴甜,会讨姚氏欢心,铺子和田地便是她好不容易从姚氏手里讨要来的。 唐顺仪被唐云的气势压迫得犹有些惊魂未定,嘴唇颤抖,没能说出话来。 “你说呢?小姑?” 唐云眼眸微眯。 唐顺仪不寒而栗,脑子都还没反应过来,嘴里已经连忙挤出一个字:“好。” “那就这么说定了。” 唐云松开了她的衣襟,让她落回地面。 唐顺仪捂着喉咙,大口喘着气,眼神里满是惊恐和逃过一劫的庆幸。 唐云退后一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袖口:“口说无凭,我们拟个契约吧。” 还没等唐顺仪回答,苏月已经拿着纸笔上前了:“我来拟!” 她凭借着多年被罚抄书的经验,刷刷两下便拟好契约,递给唐云。 唐云接过一看,目光先是顿了顿,这才往下看了一遍。 内容没有问题,写得非常合情合理。 就是苏月这字还是一如既往的丑啊。 苏月的大丫鬟春梅取来红印,唐云痛快按下手印。 冯静走上前,不容唐顺仪拒绝,便将她压在契约前。 唐顺仪缓过劲来,就看见了这样一份契约: 【立契约人苏月,系庆阳府清河县人。 今同窗唐云、唐顺仪二人设赌,两人得中与否,系于月底交流赛选拔。若唐云得以入选,则唐顺仪之产业尽归唐云;若唐云 未中选,则唐云痛失唐顺仪之产业矣。 永宁五十三年八月五日 二人画押为证】 唐顺仪看着这份契约,眼睛都瞪大了,几个意思? 什么叫如果唐云没有中选,唐云便痛失她的产业? 这本来就不是唐云的产业! 冯静见她迟迟没有画押,立刻嘘了一声:“你刚刚可是答应了的啊,这么多人都听见了,可不许反悔!” “对啊,我们刚刚都听见了!” “淑女一言,驷马难追。” 周围人也纷纷附和道。 “怎么?小姑要反悔?” 唐云轻飘飘睨了唐顺仪一眼。 唐顺仪一哆嗦,手已经按上印泥,在契书上落下手印。 契书一式两份,唐云将自己那份叠起来收好:“要上课了,都散了吧。” 说完,看也没看唐顺仪,便回到自己的案几后坐下。 其他学子也不自觉听从她的指挥,乖乖回到案几后坐下。 众人刚坐下不久,“铛——铛——”的钟声便响起。 授课的夫子踩着钟声迈进教室,左脚刚落在教室里,便是一顿,有些疑惑四下打量一圈,怎么回事,今日竟然这般安静? 接着她的目光落在唯一站着的唐顺仪身上,蹙眉道:“站桩呢?还不回座位上去?” 唐顺仪回过神来,连忙道是,回到最后一排坐好。 接下来的一整节课,唐云都听得很认真,专注而从容,态度坦然到似乎刚刚的一切都是幻觉。 心还在怦怦跳的唐顺仪收回目光,她的手紧紧捏着衣角,指尖用力到发白。 眼睑下垂,遮住眸子,掩住眼底的怨毒。 …… 因为约好晚上在如意酒楼吃酒,一天的课程结束后,唐云三人便出了清河学院。 路上唐云先是把乌兰那送到仁和堂,请王巧云为她看病。 乌兰那刚到大雍朝的时候还精神抖擞,每天沉迷于撸虫子不亦乐乎,亢奋得不行。 直到方才,唐云想着乌兰那刚到一个新地方,想带她多接触接触大雍朝的生活。一推开门,就见乌兰那倒在地上,身体蜷缩成一团,脸色煞白。 她的虫子们在地上惊慌失措地乱爬。 唐云便和同窗告罪一声,连忙将人送到仁和堂。 仁和堂里,王巧云脉一把,淡定道:“水土不服,我给她开几剂汤药先喝着试试看,回去多休息。” 话落,便开始写桔梗川朴汤的药方。 乌兰那虚弱道:“……谢谢巫……大夫。” 王巧云眼皮一掀:“我姓王。” “呃,谢谢王巫,呃,王大夫。” 乌兰那头痛得很,迷迷糊糊瞪着眼,一只小虫子从她身上飞出来,晕乎乎地往墙上撞。 王巧云看她一眼,又看了那只虫子一眼,没吭声。 唐云扶额:“外婆,她精神状态不好,你别怪罪。” 说着,她伸手抓住那只乱飞的虫子塞到一个小瓷瓶里,再把瓶子塞到乌兰那衣襟里。 再眨着眼向王巧云解释:“外婆,这是她养的小宠物。” 王巧云还是没吭声,她写好药方,也没递给唐云,反而递给药童,让她下去熬药。 王巧云看了看堂外等着的两个华服少女,挥了挥手: “行了,把人暂时留我着吧,我给你看着她。你有事便先去吧,别让你的朋友等太久。” 唐云弯眸笑道:“多谢外婆!” 第158章 双赢 如意酒楼里人来人往,笑语喧哗。 唐云三人步入酒楼,立刻被热情的小二姐迎至苏月预定好的雅间。 雅间内用屏风隔开,桌上已经摆好精致的菜肴,以及如意酒楼的镇店之宝——仙人醉。 三人落座,春梅上前为三人斟酒。 瓶塞被拔出来的瞬间,浓郁的醇香便扑面而来。 冯静端着酒杯,凑近,深深地吸了口气:“这仙人醉真是名不虚传,这香味闻了多少次了还是会不自觉沉醉。” 唐云轻抿了一口,入口绵软,辛辣的味道在舌尖缓缓铺开,随后是悠长的回甘,齿颊生香,令人回味无穷。 不过后劲有点大,她抬眸看了冯静一眼:“你少喝点。” 她们三人中,就冯静的酒量最差。 但冯静人菜瘾大,她豪爽饮了一口:“无妨,无妨,今日不醉不归啊!” “别理她,一喝酒就控制不住。” 苏月也享受地喝了口酒。 门外传来敲门声。 随即,一伙乐伶步态优雅地步入室内,各自抱着琵琶、二胡、琴等乐器走进来,对屋内人鞠了一躬,便至屏风后落座,开始演奏时下流行的新词曲调。 飘飘渺渺的乐声响起,三人开始饮酒畅聊。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屏风后琵琶声响,柔婉的旋律响起。 苏月耳朵一动,是《春江花月夜》。 她来了兴致,取出自己的碧玉箫,凑到唇边,合着琵琶调,清清地吹起。 两段旋律合奏,如夕阳的余晖洒在湖水上,波光粼粼,意境悠远。 “好!” 冯静喝得满脸通红,她闭目细细地听着,片刻后,她也摇晃着起身来到屏风后,挥开鼓边的乐伶,自己坐下。 鼓点声响起,融合进曲子里。 萧声悠扬,鼓点轻敲,两者疏密有致地交织在一起,犹见江风习习,两岸万山叠翠,花枝弄影,浪花飞溅,桨橹添声。 唐云手持酒盏,默默听着,以她的耳朵听来,只有一个形容词:好听。 苏月开始吹箫的时候,她就已经在观察对方的动作了。 等苏月吹到尾声后,唐云便笑着为她献上掌声。 很好,又学会了一首新曲子。 曲子已经结束,但屏风后迟迟没传来冯静的声音。 丫鬟银环过去查看,冯静已经醉倒在鼓上,正呼呼大睡。 银环扶起冯静,向唐云和苏月告罪一声,便先回学院了。 离学院关门还有些时间,唐云和苏月两人酒量好,便接着饮酒闲聊。 期间,苏月再次兴致大发,连吹好几首曲子。 唐云支着额头,默默听着,并一一记下。 待苏月终于累了,唐云这才将自己想要加工一批珠宝、皮毛之事告知苏月。 首饰衣物,正好是苏家的主营业务,苏月想也没想,直接同意了。 唐云要付给她定金,苏月揽着她的肩:“咱俩谁跟谁,别跟我客气,加工几件首饰衣物罢了,要什么钱?” 唐云摇头:“不是几件,是几十箱。” 苏月:“?” 唐云领着苏月来到自己地二进小院,指着屋子内的几十抬箱子:“就是这些。” 苏月摸了摸头:“你也准备做生意了?” 这么多,就算是做给家眷也用不完啊。 唐云摇头:“暂时没这个打算,这些只是偶然得到的。” 唐云取出钱袋子放到苏月手里:“先收着吧,等不够了你再向我要。” “行。” 苏月不扭捏的收下银子,便吩咐春梅回府找人来抬箱子。 唐云没有打开箱子,说得也云淡风轻,苏月此时还没意识到里面装了些什么贵重的珠宝。 等苏府下人到了后,因为要事先登记好有哪些珠宝,下人们上前打开箱子,登时金光耀目,开箱的下人都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苏月也瞪大了眼睛,快步走上前,一一细看,珍珠个个圆润饱满,品相极佳,她还看见好些极为罕见的黑珍珠,甚至还有孔雀绿! 再往旁边看去,是质如明镜、清透明净的翡翠原石,各种颜色都有,全是难得的品种,除此之外,还有玛瑙、宝石、碧玺、紫水晶等,连那些皮毛都是珍稀品种。 苏月看看箱子,再看看唐云。 “你……你你……” 苏月一连好几个“你”字说不出完整的语句来,见四周丫鬟众多,便凑到唐云耳边,小声问:“你当土匪去了?” 这是把谁的家底给掏空了啊? 唐云笑道:“你放心,这些东西的来源没有问题。” 苏月闻言放下心来,心定之后,她再看了箱子片刻,就把唐云给她的钱袋子递还给唐云。 唐云疑惑道:“怎么了?” 苏月轻咳一声:“和你打个商量行不行,这些珍宝加工我不收你钱,等加工完你挑选完后,能不能给我也留一批,我用银子跟你买。” 这么好的品相,百年难遇啊,她想给她弟弟苏明和她亲爹也留一些。 唐云笑,将钱袋子推还给她:“一码归一码,你要我给你留便是。” 苏月再次把银子推给她:“我还没说完,这些除了自用的,要寄卖的那些你准备在哪里卖?” 唐云道:“就在你家铺子里如何?” 苏月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这是我们苏氏的荣幸,相信我,我不收你的银子,是因为我能赚得更多。” 她不由分说拉过唐云的手,将钱袋子放在她手心:“只要你愿意在我家铺子里寄卖。” 如此多品质上乘还珍贵的珠宝皮毛,肯定不能在第一时间全放到铺子里卖,而是应该分批次逐步推进,并提前放出风声去开展鉴赏会。 这样,不仅珍宝良裘能卖出最高价格,还能引得各地达官贵人和富商巨贾慕名前来。 唐云得利,他们苏家得名。 长此以往,苏家的名声只会越来越响亮,如果运作得当,苏氏将逐渐成为尊贵与地位的象征,人们甚至会以拥有一件苏氏的首饰衣物为荣。 这是一场细水流长的收益,些许加工费又算什么呢? 唐云了然,收起了钱袋子。 她提醒道:“树大招风,你小心一点。” 苏月神情凝重地点了点头:“我明白。” 有些事情,现在就可以做准备了。 不过,在此之前,她还有一事要问问唐云的意见。 她轻咳了一声:“唐云,我也还有一件事要跟你说,之前我也提过一句,我有个嫡亲的弟弟……” 第159章 何不秉烛游 唐云和苏月在最后一刻回到清河书院。 次日下午,是乐礼课,唐云先是去看了看养病的乌兰那,便来到一处茶楼。 一回生,二回熟。 唐云对相亲并不排斥,能先互相见上一面,总好过盲婚哑嫁。 先看看苏月的弟弟长相品性如何,再做决定也不迟,反正吃亏的总不会是她。 她先到了二楼雅间内坐着。支起窗,撑着下巴,楼下人流如织。 小二姐上前来为她煮茶,一番行云流水的动作后,一杯盈有香气的茶被放在唐云面前:“客官,请慢用。” “嗯。” 唐云端起茶杯,尚未来得及入口,窗外便传来几道声音: “你们听说唐府那事了吗?” “你是说那唐府那位唐二小姐,为了不去学院,故意装病,事情败露后气晕老娘一事?” “你的消息都落后了,她这次把她老娘气到失声,完全不能说话了,不仅如此,连她亲爹也被她气得一病不起!” 唐云收顿了顿,接着淡定喝茶,继续听着楼下关于唐顺仪的风言风语。 “真的假的?同时气倒亲爹亲娘,竟能做出如此不孝之事来?” “你别不信,现在啊,唐府掌管中馈的可是唐大小姐的正君宋氏,要不是唐府正君病得厉害,那宋氏能出面执掌中馈?” “那看来是真的了,不知这唐二小姐做了什么事情,竟让她爹娘都气晕了?” “你们且听我细细说来。” 另一人仿佛亲眼所见,细节生动,说得有鼻子有眼,什么唐二小姐和唐大小姐争夺家主之位啦,装乖卖巧将官位哄到手后,便本性暴露啦,最后受不了打击的唐家主和唐主君便被气晕啦。 楼下一群人说到最后越来越离谱,在他们嘴里,连唐卉瘫痪一事都是唐二小姐暗中动的手脚。 真正的罪魁祸首唐云举起茶杯,遮住自己上翘的嘴角。 见唐云在听楼下的对话,小二姐便也插了一嘴:“那唐府的家主摊上这样的女儿可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唐云目光转向她,问道:“这事最近到处都在传吗?” 小二姐道:“都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客官,这几日唐府的事大街小巷都传遍了。” 唐府是高门大院,内里的事如何会传到市井里来? 如今管家权可是在宋氏手里,看来此事是她大姑唐淑仪的手笔。 只是,此事大部分乃编造,经不起细察,可毁不了唐顺仪,大姑怕是不能如愿。 唐云端着茶杯,细细呷了一口。 苏月怎么还不来? …… 苏府。 苏月有些焦急地看了看天色。 她被苏明关在了门外。 她紧皱着眉头,重重拍门:“苏明,别逼我让人来拆了你的门。” 她的语气神态严厉,端起一副气势十足的架子,但门外的丫鬟小厮们都眼观鼻鼻观心,仿若未闻。 “有本事你就拆。” 苏明的声音从门里传来,语气淡定,浑然不惧。 苏月一噎,她还真不敢。 别说她下不了这个手,就说她要是真敢干这事,她娘她爹都不会放过她。 她好声好气劝道:“我同窗都在酒楼等着了,她文武双全,长相出众,你听话,先去见一面如何?” “你是要我当一个见异思迁的人么?” 苏明语气坚定道:“我已心有所属,为人夫之义,从一而终。就算你那位同窗再优秀又如何?这又与我有何相干?” 苏月无语,知道他这是还忘不掉那什么神女姐姐,不过什么为人夫,合过八字、拜过堂了吗? 她凑到门缝里道:“明哥儿,你如今这情况,大姐当然不觉得是你的问题,可外人却不这么想。 我同窗唐云,她心胸开阔,见识不凡,难得也是和我同样的想法。她八字也硬,并不介意你克妻的名声,错过了她,你再难找到下一个如此好的妻主了啊。 再说,你那什么神女姐姐,先不说你连人家名字都不清楚,万一人家也对你克妻的名声心生芥蒂怎么办? 到时候,你嫁不出去,可怎么办啊?” 屋内,苏明端坐在椅子上,看着床头吊着的一根红签,这是他遇见神女姐姐的时候求得的红签。 他吊在床头,便是希望月老能早日为他牵上红线。 而且,这红签上明明是【窈窕君子,淑女好逑】的上上签啊。 怎么他这些日子外出却总是遇不到对方? 渐渐的,他也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和对方有缘无份了。 他沉默了一会,道:“她不要我,我就出家当和尚去,绝不拖累家中弟弟们的婚事。” 门外,苏月还在劝: “明哥儿,你知道大姐不是那个意思……你知道外面那些闲言碎语说得多难听吗?大姐只是希望你能觅得良缘,让那些碎嘴的人看看,你也能嫁得很好。” 门突然开了,苏月顿了顿,就见苏明看着她,清澈的眼睛里满是疑惑。 他问:“可是,大姐,在我出嫁这件事上,外人的看法真的比我的感受还重要吗?” 他的语气十分认真,苏月愣住了。 仿若有什么东西在一瞬间击中了心脏。 这个问题其实不用思考,两者根本不在同一天平上,但人们往往就是会因为外界因素而忽略真正重要的东西。 想通这件事后,苏月彻底放弃撮合两人的心思。 她认真回答道:“当然是你的感受更重要。” 她长长叹了口气,拍了拍苏明的头,眼底带着点无奈:“对不起,是我魔怔了。你不愿去便不去吧,我惹出来的事,我自己去解决。” 苏明笑了,笑容十分干净,他露出两颗虎牙道:“那你快去,别让你同窗等久了。” 看着弟弟的笑容,苏月心情复杂,但转念一想,日后苏明不出嫁就待在家里,她家又不是养不起,再说了,有她在,谁敢给苏明脸色看? 况且这样,苏明日后既不用伺候妻主和公公,也不用和别的男人争斗,说不得日子过得更好呢。 罢,罢,人生在世,短短几十载,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 第160章 还能从天上掉下来不成 茶楼。 唐云茶过三巡,终于等来姗姗来迟的苏月。 苏月踏入雅间,未语先礼,朝唐云深深一拜。 “苏月,这是怎么了?” 唐云起身扶起她,同时目光扫过苏月身后,见她只身前来,有了些猜测:“你弟弟不愿意?” 闻言,苏月都有些脸红,再次作揖,歉然道:“唐云,此事是我考虑不周,失礼了。” 她从袖中取出一个匣子,递给唐云:“这是我的一点赔礼,还望你不要见怪。” 见她面色羞窘,唐云便接过匣子,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本摹本。 苏月解释道:“这是《兰湖集序》的摹本。” 《兰湖集序》是谢玉静的作品,谢玉静不仅诗作得好,她的行书也是一绝。 唐云翻开摹本,上面的字体笔势如游龙戏水,充满生命力,神采飞扬。 苏月道:“我想着你最近在练习书法,刚巧家中觅得鹤云居士的摹本,就给你送来了。” 唐云很喜欢,刚好她最近练字进入瓶颈期了,她便收下了,笑道:“这事本来就是你情我愿的事情,没想到竟能得到如此珍宝,我不亏。” 苏月见她没有生气,松了口气,也笑道:“你喜欢就好。” 接着,两人便在茶楼里喝茶闲聊,谈及哈士葵那只鸟,苏月说起她娘养了一个回廊的鸟,她见时间尚早,便邀请唐云到她家中做客,唐云亦欣然前往。 两人来到苏府,还没踏进苏家主的院子,迎面就撞上了一位年约五十许、穿着华丽的妇人。 苏月原本懒散的站姿瞬间变得挺拔,十分乖巧道:“娘,这是我的同窗唐云,唐云,这是我娘。” 唐云行礼:“伯母好。” 听见唐云的名字,苏家主有些褶子的脸上瞬间笑开了花,她上下打量唐云,十分热情地将她扶起来:“唐小友,不必多礼!” 想着苏月昨日抬到铺子里的那些箱子,眼前这人哪是什么普通人啊,那是财神奶! 听苏月说两人想去看她的鸟笼,苏家主一挥手:“鸟有什么好看的,我有一瓶珍藏多年的好酒,今日正好与唐小友共享。” 随即吩咐苏胡安去准备好酒菜。 唐云和苏月对视一眼,苏月无奈地耸了耸肩。 三人来到亭子里,几个丫鬟轮番走动,摆了三副杯箸,几碗腊鸡、腊肉、鲜鱼和果碟素菜。 苏家主珍藏多年的好酒是一瓶几十年的酎酒,酒质浓烈,后劲极大,但苏家主和苏月两人不愧是亲母女,酒量都是一样的好。 几杯酒下肚,脸色也只是微红。 连酒后爱弹奏乐器的习惯也一模一样,下人取来笙、箫、琴等乐器,母女两个一起吹拉弹奏,好不热闹。 苏家主原本也想邀唐云一起合奏,被苏月拉住了,人精子苏家主立马停下了弹奏,推说年纪大了,精力不够了,要坐下接着喝酒。 然后她这才发现唐云一杯接着一杯的酒下肚,至今依然面色不改。 苏家主便不住夸赞唐云好酒量,她是生意人,必须得有一副好酒量,苏月的酒量也是她操练出来的。 但据她所知,唐云却不是她家这种情况,那只能是天生的了,她不由得起了较量的心思。 于是接下来,她便开始不停地劝酒,你来我往,看不见的硝烟在弥漫。 受两人之间地气氛感染,苏月放下琴,也默默加入战场。 天色近黄昏时,唐云淡定放下酒杯。 她身旁苏家母女两个都趴在石桌上,满身酒气,呼呼大睡。 四下寂静,她抬头看见黄霞满天。 于是她起身步下台阶,来到苏月的琴前,向着霞光而坐,指尖落在琴弦上,飘飘渺渺地弹奏起来。 复习一下这几日学到的曲子。 …… 苏府内院。 苏明坐在桌旁,撑着脸颊看着吊在床头的红签,发着呆。 小厮阿福见他这副闷闷不乐的模样,不解道:“三少爷,大小姐不逼您去和那位唐小姐见面了,您不高兴吗?” “唉——” 苏明长长地叹了口气,换了个手撑着脸:“我怎么还没遇见神女姐姐呢?” 噢,原来还是在想月老庙那位姑娘的事情。 阿福闭了嘴。 苏明皱着眉,心里想着,他要是再见不到神女姐姐,他就要出家当和尚去了。 要是他剃度后才遇见神女姐姐,到时等君不见君,见君我已是光头,这是何等凄凉的景象啊! 他暗自感伤了一会,突然又扬起了眉。 等等,他要是成了光头和尚,也不是不能再和神女姐姐在一起啊。 原本愁眉苦脸的苏明又嘿嘿笑起来。 画本子里不也常写那些小姐翻墙夜会小和尚吗? 他抬手摸摸自己的头发,也不知道他光头好不好看。 “把铜镜拿过来。” 苏明吩咐道。 “是。” 阿福取来铜镜,放在桌子上。 苏明凑过去,将自己的头发全在脑后束起来,想象自己光头的样子。 铜镜中的少年长相俊逸,唇红齿白,就算成小和尚了那也是个俊秀的小和尚。 这模样也不知道能不能勾得神女姐姐夜夜翻墙到寺庙里来找他。 想着想着,苏明渐渐脸红了,抑制不住的笑声从嘴边泄出。 不对不对,那到时要是怀孕了怎么办? 他眉头渐渐蹙起,表情又凝重起来,不停地摇头。 阿福在一旁看得一愣一愣的,他家少爷怎么又哭又笑的。 怕少爷再这么想下去,人要疯魔了,便出声给他支招: “三少爷,那位姑娘总归是我们清河县人士,总能再遇见她的。您呀,也要多出去走走,您只待在屋里,那姑娘还能从天上掉下来不成?” 苏明回过神来,闻言点了点头:“你说得对。” 在他不得不出家之前,总得多试试才好,起码也要见上一面,问问她愿不愿意娶他。 他当即站起身往外走。 阿福:“?” 他快步追上去:“少爷,今日都这个时辰了,明日再出去吧。” “等不及了,万一神女姐姐今日就在外面呢?” 苏明穿过月亮门,步入前院。 刚踏入院子里,忽听得亭子里琴音渺渺,响彻庭院。 嗯?是他大姐在弹琴么? 他循着乐声往亭子里走。 只见浮云绮霞下有一位身姿挺拔的女子,一袭蓝衫,正背对着他,全神贯注地弹琴。 看那身影…… 遭了,不是大姐,是外女。 苏明心中一惊,正想转身离开,那女子已经察觉,回首向他望来。 第161章 真的从天上掉下来了 那女子的目光仿若湖水般清凌凌的,落在苏明身上。 两人对上视线。 看见那张神女似的脸,苏明顿感晕乎乎的。 神女姐姐真的从天上掉下来了? “咦?啊……她是……三少爷……” 阿福也追了上来,也惊讶地看向亭子里的唐云,对着苏明颇有些语无伦次。 苏明傻乎乎地看向阿福,又傻乎乎地问:“阿福,我是在做梦吗?” 阿福举起胳膊,凑到他面前:“三少爷,要不您掐我一下?” 不等苏明掐他,唐云已经认出苏明了,想起对方曾经说过家中经商,还有个嫡亲姐姐,和苏月的情况完全对上了。 倒是缘分。 唐云笑道:“苏月的弟弟原来是你。” 听见唐云开口说话了,苏明这才真正确信眼前这一切都不是幻觉。 他步履轻快地走到唐云面前,望着唐云的眼睛明亮又清透。 他灿然一笑,露出一对十分可爱的虎牙:“神女姐姐,我终于又见到你了!” 神女姐姐? 这是什么称呼? 唐云站起身,往后退了几步,和苏明保持着适当的距离:“我叫唐云。” 苏明原本上扬的嘴角僵住了,他确认道:“……你叫唐云?” 唐云:“嗯。” 苏明:“……” 仔细一看,神女姐姐身上穿着的是清河学院的学子服。 大姐口中的同窗竟然和神女姐姐是同一个人! 他真是该死啊……他竟然拒绝了和神女姐姐的相亲! 再看了看目前两人之间的距离,神女姐姐明显是因为他拒绝去见她,所以此刻在避嫌。 若是其他公子哥,这会可能会十分悔恨沮丧,忧心对方对自己心生芥蒂而转身跑走。 但苏明不是一般的哥儿,他甚至觉得这就是老天奶给的缘分。 遇到缘分当然要紧紧抓住。 他看着唐云,甚至还往前走了几步,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 唐云低头看着他,没有再往后退。 苏明大方解释道:“神……唐姑娘,月老庙一见,我对你一见钟情,回来后也一直对你念念不忘。之前不知道你就是我大姐的同窗,今日才没有赴约。 现在我觉得很遗憾……不知道,你能不能再给我一个机会,我们重新来一次好吗?” 阿福立在一侧,默默低头,十分想找个坑钻进去。 少爷呀,女子都喜欢文静端方的哥儿,你好歹装一装样子,等唐姑娘答应娶你了,不能反悔了,再暴露本性也不迟呀。 唐云却觉得苏明这性子很好,有话直说,不憋在心里,还很有勇气,她笑道:“重来一次?你想重新和我相看?” 苏明抿唇:“不可以吗?” 唐云微微俯身,看着他的眼睛:“我们现在不是正在相看吗?” 现、现在? 苏明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的衣服和首饰,突然有点嫌弃自己身上的衣服不好看,佩戴的玉佩色泽也有点小瑕疵。 但是……神女姐姐这句话的意思是,看见这样不完美的他,她也愿意再给他一次机会! “所以——” 他抬眸看着唐云,心怦怦跳。 “三公子,你是不是有什么东西掉了?” 唐云眼眸里染上点点笑意。 苏明呼吸都慢了一拍,这个流程他当然知道。 他取下腰间的羊脂白玉佩,抬头看着唐云。 他没有将玉佩扔在地上,而是直接塞到唐云手里。 走什么流程?直接一步到位! 他脸上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一对虎牙在霞光下晃呀晃的:“谢谢唐姑娘帮我捡玉佩。” 唐云看着手中的玉佩,有些惊讶地挑眉,随即她道:“不客气。” 便将玉佩系回苏明的腰间。 低着头的阿福抬了抬眼睛。 咦? 这是成了? 他不自觉挺了挺胸膛,他内心深处其实也觉得自家少爷这性子蛮好的,这位唐姑娘真有眼光。 不不不,应该说是他家少爷有眼光。 …… 次日,宿醉的苏月在自己的学舍醒来,清河学院是寄宿制,晚上会有学监查寝。 昨晚是唐云将她扛回学院的。 她揉着额头来到学堂,一见到唐云,就想起昨日的事情,心中还有些愧疚。 到底是她先做事不周全,因此一整天围着唐云殷勤得很。 又是端茶倒水,又是嘘寒问暖,搞得谢荷一头雾水。 唐云瞄一眼苏月,默不作声。 直到下学时分,唐云突然对苏月道:“走吧。” 苏月:“?” 苏月:“走哪去?” 唐云挑眉:“你不知道?” 苏月:“?” 唐云指着她身后的春梅:“你问她。” 苏月扭头看向春梅,眼神询问。 春梅便把唐云要去苏府下聘之事告知于她。 “等等,”苏月抬手,疑惑看向唐云,“你和我弟弟?明哥儿不是不愿意吗?” 为此,两姐弟不仅闹了矛盾,她还失约于唐云,为了善后,她又是赔礼,又是小心赔笑的,今日更是围着唐云忙前忙后。 况且,她也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下半辈子弟弟就在府里住,也在为将来可能的闲言碎语提前做准备了。 这亲事怎么……突然又成了? 说好的要姐姐养的呢? “三少爷说他愿意的。” 春梅恭顺道。 苏月:……男人心,海底针呐。 接着,她便是欢喜:“走走走,下聘去,让别人都知道我弟弟不是没人要的!” 唐云见她还没反应过来,不禁失笑,也不提醒她,随她一同往学院大门处走去。 “再等等!” 苏月突然出声,她蹙眉看向春梅:“你知道这事,为何不跟我说?” 春梅瞬间低下了头:“家主吩咐奴不要提前告知大小姐,不然,就扣奴一年的月俸。” 昨晚,虽然苏家主和苏月都被唐云喝趴下了,但苏家主到底是老江湖了,经验丰富,很快便恢复意识。 听见唐云在弹琴,她浑身懒洋洋的,便闭目没起身。 ……她万万没有想到竟然目睹了接下来的场面。 关于这事她也听苏月提过,不过苏月和苏明的谈话她也是知道的,当时还惋惜这门亲事没成,看见唐云本人时更是惋惜。 可现在,苏家主:天降喜事啊!她的明哥儿终于也有一个好归宿了! 接着,苏家主阴恻恻看向呼呼大睡的苏月:哼,此事先不告诉这逆女,让她之前偷我鸟来着。 第162章 遇事不要大惊小怪 唐云带着两箱聘礼到苏府,依旧是长辈王巧云出的面。 两家交换生辰八字时,苏府主君差点掉下眼泪来。 这些年他为苏明的婚事都快愁白了头发,每次他带着苏明参加各府的宴会,那些主君和哥儿们表面上都客客气气的,但行为上却离他家苏明哥儿远远的,暗地里唾弃明哥儿克妻,嫌弃他晦气。 还是他家明哥儿争气,给自己相看好了人家。 他看着唐云是怎么看怎么满意,送唐云一行人离开的时候还依依不舍的。 …… 另一边,钟佑自从和唐云分开后,便换作男装,梳洗打扮好来到清河县县衙后门。 钟怀珏自从来到清河县当知县,便一直住在县衙里的知县内宅里,并未在其他地方置办产业。 “咚咚咚。” 钟佑敲响大门。 开门的婆子不认得钟佑,见他孤身一人,长得还标志,只以为是哪个狐狸精来自荐枕席的,便挥手驱赶: “去去去,知道这是哪里吗?这里可不是你这种人能来的地方,速速离开!” 钟佑不慌不忙道:“我知道这是哪里,这是我小姑家。” 他取出钟家的玉佩给她看:“喏,你瞧仔细了,我是钟家二房的七公子,是来拜访我小姑的。” 那婆子将信将疑地接过玉佩一瞧,她年纪大了,有些老眼昏花,看不分明,但又怕这是真的,便迟疑道: “公子请稍后,容我进去通禀一声,这玉佩老身做个凭证。” 钟佑点头。 守门的婆子合上门,让一旁的婢女拿着玉佩去府里问问。 钟怀珏不在府内,那婢女便找到箬竹,将门外有人来访一事一一告知,并递上玉佩。 箬竹是钟怀珏主君彭氏的贴身侍从,他接过玉佩一看,当即大惊失色,慌忙去禀报彭氏:“主君,主君,大事不好了!” 彭氏正和他的嫡长子钟信在佛堂里礼佛,见他莽撞闯进来,一挥衣袖,皱眉呵斥道: “成何体统!都说过多少次了?遇事不要大惊小怪,你这模样别人会说是我没管教好你。” 钟信问道:“箬竹哥哥,发生何事了?” 箬竹径直跪在地上,双手举起玉佩递到彭氏面前:“主君,您看!” “慌慌张张的,我看你这规矩是要再好好学学了。” 彭氏淡定接过玉佩,他低头看了一眼。 “啊!” 他像是看到什么脏东西一样,立刻将手中玉佩扔出去,惊慌失措道:“哪来的?” 钟信上前去欲捡起玉佩,彭氏立马拉住他:“信哥儿,别碰。” 但钟信已经看清那是什么玉佩了,他小小低呼一声:“是佑哥哥的玉佩。” 箬竹头埋在地上:“主君,七公子正在府外,说要拜见大人。” “不可以!” 彭氏瞪着眼,一惊一乍的:“快把他赶走!” 整个京城谁不知钟家二房出了个七公子,好好的世女侍夫不当,不知道跟哪个野女人跑了,这一跑就是许多年。 听说拐跑他的野女人是个大字不识的村妇,也有说是一个一穷二白的乞丐。 总之,如此不知廉耻,不懂礼法的人休想踏进他家的大门。 他的信哥儿最近正在相看人家,要是让别人知道这样一个人进了他们钟府的大门,那信哥儿的婚事岂不是也会被连累。 现在对方找上门来,也不知是不是他那个野女人养不活他了,心中后悔这才找上门来,拖油瓶可能都生了好几个了。 不行不行,绝不能让他进来。 彭氏高声道:“箬竹,把他打一顿,丢出去!” “父亲,不可。” 钟信虽然也担心钟佑上门一事会影响到他的婚事,但他好歹也和钟佑有几分兄弟情谊,并不想看他受苦,便劝道: “父亲,佑哥哥毕竟是母亲的亲侄子,若她知道你打了佑哥哥,难免怪罪于你。” 他指着地上的玉佩,又道:“反正这信物现在不在佑哥哥手上,我们便假作不知道是真的佑哥哥上门了,把他晾在门外,他进不来,自会离去。 如此,母亲就算知道了,也怪不到您头上。” 彭氏被劝住,颤抖的手渐渐恢复平静,他笑着点头道:“我儿说得有理,就这么办。” 他也不怕钟佑遇到回来的钟怀珏,钟怀珏自来到清河县后,便整日流连烟花柳巷,十天半个月不归家也是常事。 他指着地上的玉佩,对箬竹道:“去,顺便把这玉佩处理了。” “诺。” 箬竹捡起玉佩告退。 父子两个便觉得万事无忧了,接着低头礼佛。 彭氏双手合十,在心中念叨着:佛祖保佑,非是我有一副硬心肠,实是那钟佑是个祸害,请佛祖保佑我儿觅得良缘。 府外。 钟佑等了许久,不见门内有任何动静。 他再次上前敲门。 “谁呀?” 开门的婆子已经收到消息,此刻蹙眉看着他:“你还不离去?” 钟佑皱眉:“我说了,我是钟府的七公子。” 他推开那婆子,就想往里闯,结果门后竟然有十几个婢女在拦门。 “唉唉唉,谁准你进的!” “敢冒充七公子,你好大的胆子!” “你说你是七公子,你有信物吗?” 里面都是女子,钟佑退后几步,不敢再往里闯,他冷冷看向那婆子:“我的信物不是交给你了吗?” 婆子嗤笑:“笑话,我什么时候收过你的信物?有人看见吗?” 她问身后的人:“你看见了?你呢?” 一众婢女都摇头。 婆子看向钟佑,冷哼一声: “这里可是知县内宅,前院就是县衙,公子您细皮嫩肉的,怕是没挨过板子的滋味吧?我劝公子你要想清楚再说话。” 说着,她重重合上门。 接着,钟佑听见门内传来门上锁的声音。 他抬头看着一侧的围墙。 不让他进? 哼,他偏要进。 耳朵动了动,他来到一处无人的墙后,足尖在地上一点,身子一轻,便轻松越过围墙。 落地后,他又几个轻盈的起落,便藏身在一棵大树上。 树下巡逻的侍卫走过,毫无察觉。 钟佑在树上扫视整个钟府,确定主院的位置,主院定是小姑的房间。 先去找小姑问问为什么把他拒之门外。 第163章 是她的小情人儿 钟佑顺利来到主院。 但院内除了下人们,并没有钟怀珏的身影。 他伪装成一个小厮,听下人们闲聊,打听出钟怀珏的去向后,他暗暗翻了个白眼。 钟怀珏还在京城的时候,上有严厉的母父以及两个嫡亲姐姐的压制,还是个乖巧听话的性子,没想到一来到清河县,就如此放飞自我,干脆连家都不回。 他又在钟府内四下转了转,打探出他被拒之门外的原因。 原来竟是小姑父听信京城的谣言,不喜他的名声,这才不让他进府。 小姑父的心情他能理解。 他佯装成小厮端着茶水来到小佛堂,伺候着彭氏和钟信两人喝水。 见两人毫无戒备喝下茶水,默默退下。 一点泻药而已。 希望他无辜被关在门外的心情小姑父和小堂弟也能理解。 接着,他又从箬竹那里找到自己的玉佩,幸好这人不知是还没来得及销毁,还是想私吞,玉佩还在他身上。 两人一个擦肩,玉佩就又回到钟佑身上。 出了钟府,钟佑再次伪装成女子的模样,直奔清河县的杨柳巷而去。 杨柳巷就是前世的红灯区。 钟府的下人只知道钟怀珏流连在烟花柳巷之地,具体是哪一家青楼倒是不清楚,钟佑只好一家连着一家地找。 他连着找了几日,将整个杨柳巷翻了个遍,都没发现钟怀珏的一丝踪迹。 他的寻人异能是有冷却时间的,目前正在冷却期内。无奈之下,他给唐云递了个信后,便住进唐云的二进院子里。 幸好,这几日乌兰那都在仁和堂里养病,院子里没有旁人。 白天,唐云都在书院里认真读书,穷极无聊的钟佑便来到了冯府。 听唐云说,冯府有个十公子和她订了亲。 …… 冯府。 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斑驳的光影洒在宣纸上,骨节分明的手握着狼毫笔,一压一提,笔锋流转间,收尾,搁笔。 一幅美人倚栏读书图已经完成。 冯子彦身着一袭素雅长袍,端坐在书案前,目光落在面前的美人图上,他取出自己的印章,在图上一角落下自己的私印。 这么一个动作,似乎带着某种意味,他微微红了耳垂。 青竹进来禀报:“十公子,主君新得了几盆菊花,邀府中公子去赏花。” “知道了。” 冯子彦起身,嘱咐一旁的湘竹道:“等画晾干了,便收进我的书画筒里。” 湘竹道:“诺。” 书画筒就在书案旁,里面已经有好些卷轴了。 青竹陪着冯子彦先去卧房更衣,打扮得体后这才往主院去。 书房里,冯子彦刚画完的画已经晾干,但守着的湘竹迟迟没有将画收起,而是站在一旁,痴痴地望着。 画上的人他当然知道是谁,是十公子的未婚妻,等到十公子及笄后,两人便要完婚。 按规矩,十公子出嫁时可以带两名陪嫁小厮,近些日子,贴身伺候十公子的除了青竹便是他了,那他很可能会陪十公子一起出嫁。 如此,这画上的女子,极有可能便是他的妻主了。 他脸色酡红,不仅没有收起画卷,反而从书画筒里又取出几卷来,他展开看了看,见是十公子好几天前的作品,四下打量无人,便将这几卷悄悄藏进怀中。 他正准备打开房门,忽然被什么打中脑袋,他眼一翻,晕倒在地。 钟佑从支起的窗户钻进来,落地,他拍拍手,没管倒地的湘竹,径直走到书案旁,举起那幅美人图端详。 寥寥几笔,竟将唐云的那副神态拿捏得十分到位。 钟佑点点头,又取出书画筒里的其他卷轴展开看,有绘画作品也有书法作品,但更多的是绘画作品,图上无一例外只有一个主人公:唐云。 将所有图画打量一遍,钟佑摇摇头。 画得好是好,就是这十公子太古板正经了,图里只有唐云的日常生活图,不仅没有另一个主人公跟她互动,身上的衣服也穿得严严实实,没有露出一丝一毫。 啧啧啧,这十公子行不行啊? 钟佑转念又一想,该不会画了但藏在其他地方吧? 他将目光放在书房里其他地方。 …… 从主院回来,冯子彦直奔书房。 青竹上前开门,刚打开一条缝,门就被抵住了。 青竹一顿,往屋里看去,先是看见倒地的湘竹,再接着看见屋内握着画轴的钟佑。 青竹大惊,连忙护着冯子彦后退:“来人——”进小偷啦。 后面的话没能说出口,钟佑左手在唇边竖起一根手指,右手搭在了冯子彦脖颈处。 “别嚷嚷,进来。” 钟佑拉着冯子彦进入书房,青竹咽下喉咙里的惊呼,浑身紧绷地跟着走进书房。 “关上门。” 钟佑抬了抬下巴。 青竹只好合上门。 “你,你是谁?” 空灵悦耳的声音响起,是冯子彦,他努力维持着三分镇定。 别怕,他在心里安慰自己,主院的人待会就来了,没看见他自会发现不对,他现在拖延时间就好。 钟佑站到冯子彦面前,打量他的长相,长明艳动人,又兼具一副楚楚可怜的气质,怪不得唐云愿意娶他。 青竹被他的动作惊得胆战:“有话好好说,你想要什么?别动我家公子。” 钟佑没理他,而是对着冯子彦,语气微酸道:“你就是和唐云定亲的冯十?” 握在脖颈处的手没用什么力道,冯子彦大着胆子对上对方的眼睛,眼眸清澈,他也并未感受到恶意,便老实回答:“是我。” 钟佑抬起下巴,哼,长得好看又怎么样,他也好看,而且他可是有腹肌的男人。 冯子彦拥有小兽一般的敏锐直觉,猜测道:“公子,您也是唐姑娘的未婚夫?” 一箭穿心。 至今没找到不靠谱长辈的钟佑,酸溜溜道:“我是她的小情人儿。” 这个时代没有情人的说法,冯子彦顿了顿,问道:“公子是唐姑娘的外室?” 听见外室这个说法,钟佑惆怅道:“差不多吧。” 无谋无聘的,他现在还住在唐云的院子里,跟外室有什么区别呢? 青竹对钟佑很是警惕,唐姑娘的外室竟然找上门来,他家公子这还没嫁过去呢,就要面对宅斗了? 第164章 有拒绝的权利了 钟佑看着冯子彦:“你别叫人过来,我就松开你。” 冯子彦点头道:“好。” 钟佑见他神情不似作假,松开他。 青竹连忙上去护住冯子彦,拉着他就想往外跑,嘴巴微微张开,冯子彦制止了他。 冯子彦看着钟佑,双手紧握:“不知公子到此有何贵干?” “毕竟以后要一起相处,我就是想来看看你是个什么样的人。” 钟佑双手环胸,将私闯民宅一事说得理直气壮。 瞥见青竹一脸警惕,他又补了一句:“我没有恶意。” 没有恶意? 青竹瞄了瞄冯子彦脖颈处……呃,洁白如玉,没有一丝掐痕。 青竹:“……” 他又瞄了瞄倒在地上的湘竹,仿佛找到证据般气愤道:“十公子,别信他,他无缘无故打晕了湘竹!” 恰在此时,倒在地上的湘竹悠悠转醒。 他睁眼看清屋内的情况,脸上闪过一丝惊慌,下意识伸手捂住胸口。 冯子彦将他这一反应尽收眼底。 钟佑耸肩:“我可不是无缘无故打晕他,你这小厮,他手脚不干净。” 冯子彦闻言,看向湘竹,微微蹙眉。 他看向青竹,青竹会意,朝湘竹走去,他按住还有些茫然的湘竹,从他怀里找出几卷画轴来,看着熟悉的画轴,青竹微愣。 他展开画轴,递给冯子彦看了看:“十公子,是您的画轴。” 回过神来的湘竹,脸都吓白了,磕头道:“十公子,不是奴偷的,奴也不知这东西为何在奴身上!” 他抬头看向屋内唯一的陌生面孔,指着钟佑道:“是他!定是他!此人心怀不轨,不仅打晕奴,还趁着奴晕倒的时候,将画藏在奴身上!” 钟佑闻言,倒没有辩解,而是靠着书案准备看冯子彦如何处理此事。 青竹肯定是更相信湘竹的,毕竟是朝夕相处的熟人,而钟佑只是个陌生人罢了,但这事也轮不到他作主,他看向冯子彦:“十公子?” 湘竹膝盖往前挪动,抱住冯子彦的腿,含着泪看着他:“十公子,奴是清白的啊。” 屋内所有人都瞧向了冯子彦。 被人注视着,冯子彦微微有些不自在。 他慢吞吞地想了片刻。 两人说辞不一,再加上无人亲眼瞧见,此事不能偏信任何一人,但刚刚湘竹醒来的动作又实在可疑。 他动了动腿,湘竹抱得很紧,挣脱不开。 在他定亲之前,他无权无势,谁都拒绝不了,甚至连小厮都敢不给他烧火做饭,他的厨艺便是那时练出来的。 但如今不一样了,母亲因为他的未婚妻注意到了他,六姐姐也站在他身后,他如今也有可以拒绝的权力了,他握着手,轻声道:“松开。” 正在喊冤的湘竹顿了顿,抬头对上冯子彦的眼睛。 眼神清澈,似乎是一双很漂亮平和的眸子,但湘竹却不敢造次,松开了环着冯子彦的腿。 冯子彦不紧不慢走到案几旁,端坐在椅子上,双手交叠握于腿上,将紧张尽数压下。 他看向钟佑,柔声问道:“公子贵姓?” “我姓钟。” 冯子彦点头,伸手指着案几另一旁的椅子道:“钟公子请坐。” 钟佑毫不客气地坐下。 趁着这点时间,冯子彦想好如何应对了,他对青竹道:“湘竹说他是清白的,但口说无凭,你带着红竹、百竹两个去他屋子里搜一搜,看他是不是真的清白。” 如果真是湘竹手脚不干净,想必今日也不是第一次,屋内定然会有物证。 “诺。” 青竹领命退下。 湘竹脸色煞白,趴在地上,浑身颤抖。 等了片刻后,青竹气愤地领着红竹、百竹两人进来,三人手里都抱着东西,除了冯子彦的画轴外,还有几件冯子彦不常用的首饰。 更重要的是,青竹气红了脸,捧着一个盒子递给冯子彦:“十公子,这湘竹实在是可恶!” 盒子是很普通的盒子。 但看见那个盒子的时候,趴着的湘竹抖得更厉害了。 冯子彦接过来,打开一看,里面安安静静躺着一块砚台。 六寸大小的砚台,造型精致,是上好的端砚,价值千金。 但这块砚台重要的不是它的价值,而是这是唐姑娘送给他的。 他和唐姑娘来往一事,他一向只交给青竹来办,因此,这块砚台的来历,只有他和青竹两人知晓。 他舍不得用,便将这块砚台收起来了,没想到这湘竹倒是胆大包天,看这砚台值钱,又以为他不常用,便想悄悄偷走。 冯子彦看向湘竹,胸膛微微有些起伏。 湘竹身体抖如筛糠,磕头求饶:“十公子,十公子,奴知错了,奴知错了,您饶了奴吧……” 冯子彦直接道:“红竹、百竹,把他扭送到嫡父那里,将他所作所为一一告知嫡父,让嫡父处置他。” 湘竹瞬间瘫软在地。 红竹、百竹领命,一左一右架着湘竹的胳膊,几乎是拖着他退出书房。 主君出面,湘竹的命运便已定下。 府中奴仆的身契都在主君手中,偷盗主子财物,罪不至死,但是这种手脚不干净的奴仆,府里定是容不下的,只会被打一顿然后发卖出去。 只是背着盗窃的名声,哪里能找到一个好买家? 处置好湘竹,青竹瞄了眼钟佑,仍旧不放心此人,守在冯子彦身后。 冯子彦看向钟佑,道谢道:“今日多谢钟公子帮我抓住家贼。” 钟佑靠在椅背上:“既然我帮你抓住了家贼,你是不是应该有所表示?” “钟公子想要什么,但说无妨。” “咳。” 钟佑看向青竹。 冯子彦便让青竹退下。 青竹神情犹豫,但还是听从命令退下。 等人走后,钟佑压低声音问道:“你有没有画过那种图?” 他翻进冯子彦书房看了他几卷画轴就算了,毕竟是光明正大放在外面的东西,但要他翻箱倒柜找别人的东西,他做不出来,不如直接问本人。 冯子彦睁着清澈的眼眸,疑惑看着他:“什么图?” “哎呀,就是那种!” “那种是哪种?” 钟佑急了:“那个呀!” 冯子彦一头雾水:“那个到底是哪个?” 门外青竹担忧自家公子被那外室残害了,便把耳朵贴在门口,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 钟佑察觉到青竹的动作,对冯子彦招招手:“你附耳过来。” 青竹竖着耳朵,啥也没听见。 恰在这时,主院的下人来了,青竹迫不及待敲门:“十公子,主君送的菊花到了。” 不一会儿,房门打开,只见他家公子脸蛋通红。 青竹:“?” 这是在说啥呀? 第165章 买院子 打发走主院的人后,院子里多了几盆鲜艳的菊花。 青竹眼睁睁看着他家公子再次回到书房,他跟上去,房门“啪”一声在他面前合上了。 青竹:“……” 十公子就是太单纯了,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他叫下人端了个板凳来,他就守在这里了,那外室别想祸害他家十公子! 书房内,冯子彦看到钟佑,就想起他刚刚的话,脸上不禁一阵热气上涌。 “怎么样?” 钟佑问道:“如果没有,你可以为我画几幅吗?你” 冯子彦羞耻摇头:“钟公子,您别跟我开玩笑了,你有没有其他想要的?” 看他态度坚决,钟佑转念一想,这人还没成亲,怕是不知道那图要怎么画。 他只好遗憾叹息一声,要不是他自小便没什么作画的天赋,他早就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了。 钟佑坐回椅子上:“那我确实还有一事需要你帮忙。” “钟公子但说无妨。” …… 唐云让谢荷去打听三进院子的事迟迟没有下落。 清河县是个大县,县里富户多,出售三进院子的本来就少,况且一旦有流入市场的院子,立马便会被其他富户买下。 所以,直到近日谢荷才收到牙人传来的消息。 是一个大户人家要分家,其他浮财都好分,只家中这三进院子不好处理,便准备将院子卖了换成银钱再平分。 谢荷去看过了,前中后三院布局严谨,各院之间有回廊和连廊连接,各种花木、盆景点缀其间。 院子宽敞,布局合理,只有几点不好,一是这院子位置比较偏僻,二是这院子有些年头,院墙有些斑驳,砖瓦、梁柱、门窗等各种彩绘已经褪色,屋内的家具也磨损有些严重。 也因为这两个原因,这座三进院子未被其他富户买下。 谢荷将院子的情况一一告知唐云。 唐云想着三进的院子确实不好找,等把这座院子买下来再重新装修一下,当做新院子来住也是可以的,便让谢荷去谈价格。 因为院子比较陈旧的原因,要价也不高,双方已经讲好价格,唐云六百两买下这座院子,谢荷正准备付定金的时候,卖家却反悔了。 因为突然来了一个年轻姑娘,张口七百两要买下这座院子。 卖家出面的是一个老妇人,那老妇人闻言便一脸为难看着谢荷:“按理说,这事有个先来后到,但没有人跟钱过不去的……” 她犹豫一会,咬牙道:“谢姑娘,只要你们愿意出和这位姑娘一样的价钱,这院子我还是卖给你家主子。” 谢荷皱眉,唐云事先其实给了她七百两的银子,多出的一百两银子,恰好是为买这座院子多预备的资金,让她自己看着办。 谢荷想着主子是打算在娶夫前买下院子的,时间也不多了,便点头同意了。 老妇人欢天喜地道:“好,我们这就订立契约。” 没想到此时那年轻姑娘又高声道:“我出八百两!” 老妇人煞时不吭声了,看看那姑娘,又看看谢荷,眼神很明显:你跟不跟? 谢荷打量那年轻姑娘。 姑娘冷哼一声:“这位大娘,您别看她了,我看她就是个穷鬼,出不起我这个价格的,您老也别跟银子过不去,您这院子我是要定了。” 老妇人欲言又止道:“姑娘,这院子不值这么多银子的。” “您别管,我找人算过了,你这院子风水好,保管能叫我明年高中,这院子我要定了。” 姑娘脸上露出志在必得的神色。 老妇人惊讶道:“我家这院子还有这样好的风水?” 说罢,她咬着牙,有些犹豫了:“那……这院子,我还是不卖了吧。” 姑娘见状连忙道:“一千两,这是我能出的最高价了!” 一千两,已经完全超过市场价了。 老妇人有些心动,她看向谢荷:“谢姑娘,毕竟是你先来的,你还出价吗?你也别怪老身,你如果出不起这个价,我就把院子卖给这位姑娘了。” 这个时代的人多多少少都是有点迷信的,谢荷也不例外,如果这院子真能保佑她家主子高中,那一千两不知道她家主子能不接受,她迟疑道:“这事我不能作主,我要先问过我家主子,这院子您先别卖。” 姑娘鄙夷道:“穷鬼就别来跟我抢了,谁知道你这这一问要耽搁多久,不是耽误大娘的事吗?” “我现在就去找我家主子,半个时辰后就回来。” 谢荷指着一旁的马车,对老妇人道。 老妇人温和点头:“好,谢姑娘,你快去快回,你放心,在你回来之前这房子我不会卖的。” 谢荷感激一礼,连忙驾车离开。 马车哒哒哒地离开,一直等到看不见车影,也听不见声音了,老妇人和姑娘脸上的表情同时褪去。 两人对视一眼,俱都喜笑颜开。 笑过之后,老妇人又担忧道:“梅姐儿,你说一千两,那人能同意吗?” 其实,她觉得七百两已经足够了。 梅姐儿自信一笑,她挽着老妇人的胳膊:“奶,您放心吧,我打听过了,那人的主子是个读书人,读书人最看重的就是功名了,没有哪个读书人能拒绝高中的诱惑。” 两人说得开心,丝毫没有察觉不远处的巷子里,谢荷正在偷偷观察。 虽然心动那姑娘口中的好风水,但谢荷暗中还是留了个心眼,驾着马车拐了个弯后,便又悄悄折返回来。 她听不清两人在说什么,但只见两人举止间神态亲昵,便知两人关系不一般。 好啊,原来竟是那老妇人找来的托,就是为了哄抬房价! 谢荷又悄悄离开了。 回到清河书院,她将此事一五一十地向唐云禀告,最后气愤道:“主子,这些人实在可恶,您还买那座院子吗?” 如果还买,好处是价格应该可以再往下降一降。 但唐云现在也不缺银子,她缺的是时间,想到那院子就算买下来,也还要再花时间去修缮和整理,再加上遇到卖家为抬高价钱而做戏,突然就觉得那座院子索然无味了。 她摇了摇头,果断道:“不要了。” 她看了看天色,“正好到下值时间了,我去趟冯府。” 之前是觉得这点小事不需要动用关系,但现在,有关系为啥不用? 她找不到合适的院子,是因为她目前只是个小小的童生,但这对冯县丞来说,这就不是个事嘛。 第166章 这是克亲家吧? 于是,老妇人和梅姐儿左等右等不见谢荷返回,便有了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牙人传来消息,那读书人嫌贵不买了。 两人:“……” 老妇人先是狠狠打了梅姐儿一巴掌,再扯着牙人道:“不要一千两了,就七百两!” 牙人不耐烦挥手:“都说人家不要了!” 老妇人死死拽着牙人:“六百两,这是之前说好的价。” “早干什么去了?你们就是贪心不足蛇吞象。” 见牙人不松口,老妇人一咬牙:“五百两!” 再没有比这更便宜的三进宅子了。 牙人用力挣脱她:“都说了,人家不买了,你就算出一百两也没用。” 说完,牙人怕被纠缠,飞速跑了。 老妇人悔恨,拿起扫帚就想抽乱出主意的梅姐儿一顿,谁知,左右一瞧,才发现梅姐儿见势不对,已经跑没影儿了。 …… 唐云来到冯府。 冯安刚刚下值回到家,不过她人虽然回来了,但公务也跟着她回到府里。 听见唐云来拜访,直接请人到书房里见面。 唐云恭敬行礼:“见过伯母。” “起来吧。” 公文后传来冯安的声音。 唐云起身,抬头就看见顶着俩硕大黑眼圈的冯安,她一顿,不禁关切心道:“伯母,公务固然重要,但身体才是根本,您要多加保重身体啊。” 冯安放下手中的笔,揉了揉眉心,先是对唐云挥手道:“坐。” 唐云在她下首坐下,丫鬟进来为她上茶。 冯安苦笑一声:“职责所在,固不敢辞。” 她一个人干三个人的活,能不憔悴吗? 京城任免下来的那位主簿为什么还没上任?别是到任途中遇到了山匪吧,她忧心忡忡地想着。 明儿就叫她主君到寺庙里去,为那位她素未谋面的主簿祈个福。 佛祖保佑,一定要让人平安上任。 寒暄一番后,唐云直接说明她的来意。 冯安闻言,道:“小事一桩,你放心,我会帮你留意的,有消息我便通知你。” 唐云起身行礼:“多谢伯母。” 冯安再次提起笔,埋头继续处理公文:“行了,没事你就先退下吧。” 唐云没走,她看着冯安面前半人高的公文,以及冯安处理公文时,会不停按揉眉心,疲态尽显。 她道:“伯母,适当的休息,更能事半功倍。唐云斗胆,愿为您分担一二,您先去休息一会儿如何?” 这些公文能被冯安带回府里,就说明里面并不涉及机要,所以唐云才敢开口。 冯安闻言停下笔,抬头看着唐云,眼里闪过一丝笑意:“这些公文虽不涉及机要,却颇为繁杂,你确定你能处理?” 心意她领了,但唐云还只是个学子,未经过政事的打磨,哪里能上手这些公务? 唐云却笑道:“若伯母信得过我,我愿勉力一试。” 冯安见她眼中不带丝毫畏惧,来了点兴致,提前让她这个儿媳接触下政事也不是坏事,便招手让一旁的丫鬟再端个椅子来。 “你过来,先试着处理几本,我看看。” 丫鬟在冯安身旁添了把椅子,唐云坐下,拿起面前的公文翻开看了看,是一本关于刑事案件的审理文书。 这是一起人命案,案发时间、地点、人员以及嫌犯的审讯记录详实记录其中。 唐云快速翻阅一遍。 讲的是王家小姐和李家公子自幼订了亲事,但王家落魄后,李家主觉得王家没钱下聘便想悔亲。 然而,得知此事的李家公子却不愿悔亲,以死相逼,李家主君无法,便瞒着李家主邀王家小姐秘密相见,想资助她一些钱财让她尽快来李家下聘。 谁知王家小姐得知此事后,竟怀恨在心,奸污了李家公子。 李家公子失了清白,便上吊自杀了。 告状的是李家家主,人证物证俱在,人证是她家中的一个园婆,亲眼见王家小姐入了后院,物证是李家主君准备资助王家小姐的白玉佩。 嫌疑犯王小姐已经下狱,但她本人拒不承认。 冯安看见是这个案子,挑了挑眉,这个案子是她今晨受理的,李家主丧子后十分悲痛,私下还给她塞银子让她尽快让王小姐给她儿子偿命。 银子她当然是退回去了,案子也没急着下判决,是因为她觉得此案尚有疑点。 唐云第一反应是冤家路窄,这个李家不是别的李家,正是之前与她订过亲的那个李家。 这李家是克亲家的吧?谁家和她家定亲,家中便立马会落魄下来。 李乐人和她退婚后,和骆家骆晓慧成了亲,当时的骆家也算富有之家,但娶了李乐人后没多久,便也迅速落魄了。 这也是骆晓慧当时看不惯唐云的原因之一,同是落魄人,凭什么唐云还能过得如此潇洒? 唐云思想发散了一下,冯安便以为她不知如何处理了,到底还是个孩子啊,她笑了笑,正要开口,就见唐云提起了笔。 哦? 她闭上了嘴,看她准备如何处理。 唐云在文书后面,写下行动方案,让人伪装成富户,去王小姐叔家附近作局,具体行动写得一清二楚。 冯静顿了顿,问道:“你为何觉得此案尚不能判决?” 唐云指着公文上的证词:“首先是人证,园婆说王小姐来了两次……” 暗中资助一事,头一次见面已经说清楚了,王小姐不尽快去下聘,为什么还要来第二次? 从两次见面时间长短来看,李公子失去清白发生在第一次见面,但他当时并没有自杀,反而是第二次见面后,才立刻吊死在房内,死因存疑。 以及物证,李家主君要资助王小姐下聘,不可能只给一个白玉佩,那剩下的聘礼又在哪里?物证存疑。 听唐云一一道来,冯安点点头。 和她想的一样。 她又问:“那你为何要去王小姐叔家设局?” 第167章 好儿媳 唐云又指向王小姐的审讯记录:“嫌犯说她只去了李府一次,以及她收到李家主君消息,拖了几日借到体面的衣物后才去的李府,这和园婆说的第二次会面时间、细节都对得上……” 两人证词也只有第二次会面对得上。 破案就是要大胆假设,小心求证。 先假设嫌犯没说谎,那极有可能第一次见面时有人顶替了嫌犯的身份进入李府,不仅冒领李家主君资助的钱财,还奸骗李家公子。 所以第二次见面时,李家公子知道自己被骗了,这才羞愤自尽。 李家主君私下约王小姐相见,此事颇为隐秘,按理说不该走露风声,但王小姐收到消息时正在她叔家。 因此,问题极有可能出在她叔家。 这是大胆假设,接着就是小心求证。 这便是她让官府的人在她叔家门口设局的原因,是为了钓出幕后之人。 冯安听后连连点头:“甚好,这事要过几日,等那人放松警惕之后,再去办。” 见冯安没有意见,唐云便接着处理下一本,是一个关于秋税征收的行政文书。 里面对目前收到的秋税进行了详细的登记,冯安还没有将账目看完,就见唐云提笔在某个数字上画了圈,表示数据有误。 冯安没贸然吭声,而是等唐云处理完这本后,她再拿过公文,取来算盘,拨动算珠,一通计算下来,数据确实有误。 她微微睁大了眼。 接着,她又见唐云处理了几本关于救灾、户籍、律法等方面的公文,态度游刃有余,下笔一点停顿都没有。 若不是看她年纪尚幼,冯安都要以为她是一位处理政事多年的同僚。 她感叹唐云真是天赋异禀,天生要吃官家饭的。 孰不知,她的感觉是对的,上辈子的唐云作为基地的负责人之一,处理这种事情早已手到擒来。 唐云再拿起一本公文,对冯安笑道:“伯母,您先去休息片刻?若有拿捏不准的,我便放到一旁,等您醒来再做处理?” 冯安默默点头,默默起身,去屏风后的软榻上躺下,这段时间确实累了,很久没睡过好觉了,她几乎是刚挨着枕头,就沉睡过去。 她这一觉睡得很沉,等她醒来,已经三更天了。 唐云已经回清河书院了。 冯安在丫鬟的伺候下洗了个脸,吃了点东西后,坐到书案后。 书案上的公文分成几份,摆放得整整齐齐。她随手翻了几本,发现唐云不仅将这些公文处理完毕,还将这些公文按轻重缓急分了类。 再翻看几本公文的处理内容,她脸上满意的神情越来越藏不住。 她的贴身丫鬟瑞珠见状笑道:“大人的十儿媳不仅孝顺还有才,尚未及冠便已经能为大人分忧了。” 冯安哈哈笑道:“瑞珠,你现在去把万清叫过来。” 瑞珠不明所以,她看着外面漆黑的夜色:“大人,现在吗?” 宁大人此时怕是早就歇下了吧。 冯安语气笃定:“对,你现在就去。” 她的好儿媳有事求于她,自然是要尽快帮她办好。 …… 万清半夜从床上爬起来,以为有什么要紧事,头冠都没戴好,便急忙来见冯安:“拜见县丞大人。” 冯安叫起,等她坐下后,便问:“我记得,你名下是不是有一座空置的三进院子?” 万清:“?” 她拿出帕子擦了擦急出来的汗水,一头雾水道:“大人,您说的是我那座刚修缮完毕的院子?” 这座院子她是准备当新家的,前前后后修缮了大半年,家具也是重新打造,用的上好的梨花木,最近才置办好,正准备找个好日子乔迁新居呢。 冯安笑道:“刚修缮完,那不正好,我有个儿媳要买院子,你出个价,我买下送给她。” 万清:“?” 她看了看天色,就为这事? 冯安看出她的疑惑,笑道:“我有些等不及了,大半夜将你叫醒,恐怕是扰了你的清梦。” “没有没有,大人召见,属下万不敢辞。” 接着,万清神色有些犹豫,这院子可是她好不容易才修缮好的,若卖出去了,她岂不是要再花时间重新修缮一座新院子? 冯安见状,端起茶喝了一口,慢悠悠说了一句:“子澈啊,你还记得上次剿匪的事吧?” 万清不仅没能拦住马县尉,中了敌人的调虎离山之计,还和马县尉在深山里迷路,迷路到隔壁府去了,幸好当时清河县并未遭遇其他祸事,若不然那么多兵不在县内,后果将不堪设想。 此事最后是冯安和隔壁河中县知县私下做了场交易,暗中压下此事。否则,单凭这件事,万清的官职都可能保不住。 虽说这事主要责任并不完全在万清身上,但谁叫她职位低还没有背景呢,若真较真的话,背锅的只能是她。 她立刻明白了冯安的意思,当即道:“大人的恩德我自然铭记在心,您要买属下的院子,是属下的荣幸,还出什么价?这院子我直接送给您……儿媳。” 万清主要是半夜被吵醒,方才脑子还没清醒过来,此时,她已经回过味来了。 难得冯县丞有这种私事找她,别说一座院子,就是她名下的庄子、铺子什么都能送给冯县丞。 反正她家又不缺钱,与冯县丞的关系若能用钱砸出来,那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了。 所以她这话说得真心实意。 冯安闻言,蹙眉放下茶盏:“你把我当什么人了?该出什么价,就出什么价。” 万清看冯安表情不似作伪,只好遗憾叹息:“是。” …… 于是,第二天,天还没亮,唐云就收到了冯府递来的房契和钥匙,房契上写着她的名字。 唐云要给银子,那冯府的下人转身就跑,丢下一句话:“我们大人说了,你不收下,以后就别登冯府的门了。” 冯静睡眼惺忪立在一旁,摇着扇子,道:“你做什么了?我母亲突然这般喜欢你?” 唐云没答,她举起房契:“今日下学后,陪我一起去看院子?” 正好,今日结束后,明日便是旬假了。 看完院子后,直接回家。 第168章 突然有种紧迫感 唐云、冯静和苏月一起来参观唐云的新院子。 院子在昌达街东巷,正好在清河学院和清河县县衙中间,离市场也很近。 左右邻居几乎都是在清河县县衙当官的,武官居多,说明此处治安也好,宵小不敢来犯。 苏月感叹:“位置不错。” 整个院子白墙青瓦,从朱红大门步入,先是第一进,前院。整个前院宽敞明亮,通常用来接待客人和处理日常事务的地方,最南端有一排倒座房,一般作客房和下人居住的地方。 穿过正中间的垂花门,便是第二进,正院。左右是抄手游廊,中间是十字甬路,四角种着松树,显得典雅古朴。北面是正房,东西是厢房,布局严谨。 穿堂而过,便是第三进,内院。入目先是布局精巧的庭院,花木扶疏,假山水榭,小桥流水,颇具诗意。穿过庭院,才是男眷居住的地方,这里的建筑皆是飞檐青瓦,雕梁画栋。 冯静和苏月主要来认个路,便在前院等着,唐云自己一个人将整个院子逛了一遍。 这一逛才发现这个院子不仅外表修葺一新,连屋内的家具都配备得十分齐全,完全就是一副就等着主人乔迁的模样。 如果时间来得及,今日便可以搬进来住了。 她走回前院,拿出一个药匣子递给冯静道:“替我谢过你母亲。” 里面是一株百年人参。 …… 冯府。 冯安下值,带着新一日的公文回到家中。 昨日她睡了个好觉,今日处理起公务来果然事半功倍。 因为明日便是旬假,冯安的三女儿冯慧也从清河书院回来了。 这个时代女儿和儿子通常一起参与排行,因此虽然冯慧在家中行三,但实际上,她是冯安的嫡长女。 冯慧今年二十一,字若愚,是个秀才,是修身斋甲班的学子。 她刚回到家中,听闻母亲已经下值,便先到正院向冯安请安。 冯安看见她,便对她招了招手:“若愚,过来坐。” 冯安椅子旁还添了把椅子,她正指着那把椅子。 冯慧一头雾水,战战兢兢在冯安身旁坐下。 “我近年来忙着处理公务,许是对你们关心少了,昨日我检讨了一番,应该多了解了解你们。” 冯安表情温和,语气也十分柔和。 冯慧一身鸡皮疙瘩直接起立,她略有些警惕道:“母亲,您有什么事不妨直言。” 冯安也不客气,直接推了一堆公文放在她面前,语气更加的柔和:“你试着处理一下,我看着。” “啊?” 冯慧茫然看向冯安,所谓多了解就是今日才发现女儿的其他用法吗? 她对上冯安的眼睛,冯安眼神明亮,还暗含着期待。 冯安:“……” 来真的? 她娘最近忙疯头了?她懂个得儿的政务。 “来,别客气,你先试试看这几本,不够我这儿还有。” 冯安拍了拍另一边堆积如山的公文。 “不了,不了,我先看看这个。” 冯慧硬着头皮翻开最近的一个公文,是关于征税的,看到满页的数据时她就已经想跑了,淑女六艺中她数艺是最差的一门。 她宁愿被罚抄写枯燥的佛经,也不愿做一道数艺题。 她无数次庆幸,幸好科举不考数艺。 老母亲就在一旁看着,冯慧不得不取来算盘。 她对着第一页,第一秒,磨磨蹭蹭拨动一颗算珠。 第三秒,啊呀,指甲好像长长了呀,该剪了。 第五秒,咦?她娘桌上这盆文竹怎么长得这么好看,连枝干都是挺拔好看的。 良久,她开始抓头发,把束在发冠里的头发扯得乱糟糟的。 冯安看得直皱眉头,她知道冯慧不善数艺,但也没想到她竟如此不善数艺,只打了一个算珠,那算珠位置还是错的,她道:“看下一本。” 冯慧如闻天籁,连忙合上手中公文,拿起下一本。 这一本是关于盗窃案的公文,能看懂,冯慧心下松了一口气。 她将公文从头看到尾,便突然抬头看向冯安,眼神疑惑。 冯安扬眉。 嗯?这是发现问题了。 虽然一般没能当堂断案的都是有疑点要继续调查的案件,但是没处理过政务,只单看文书便能发现疑点,说明她的若愚还是很敏锐的。 冯安嘴角上扬:“你有何疑问?” 冯慧见她心情似乎颇好,虽然不明所以,但有胆子直接问了:“母亲,盗窃一百两一般如何判?” 冯安:“……” 冯安嘴角渐渐下垂,她皱眉瞄冯慧一眼,沉默良久,最后还是答道:“徒一年。” “哦。” 冯慧提起毛笔,便欲在公文后写下“徒一年”三个字,下笔的时候,她还在心里疑惑,这挺简单的案子,人证物证俱在,她娘怎么不当堂审理了? 见状,冯安立马抽走她手里的毛笔。 冯慧:“?” 她小心道:“母亲?” 她哪里做错了吗? 冯安再次沉默良久,最后道了一句:“这案子不能直接这么判。” 冯慧不可思议道:“嘶……母亲您记错律法了?” 冯安深吸一口气,劝慰自己这才应该是新人刚接触政务时的常态。 但她还没死心,又翻了几本公文给冯慧看,直看得冯慧头晕眼花。 冯安叹气,人和人的差距怎么能这么大呢? 冯慧也知道自己的表现让母亲失望了,腰背挺得笔直,头却深深垂了下去。 冯安没有苛责她,而是突然有了种紧迫感。唐云都还尚未及冠,已经能游刃有余处理政务了,而她最优秀的娃连《雍律》都没看过。 她对冯慧道:“从今往后,自你下学后便来书房里看我处理政务,有不懂的便问我。” 乌云罩顶! 世上没有比这更残酷的事情了。 冯慧脊背有一点点弯,她道:“是,女儿知道了。” 冯安又道:“顺便把《雍律》背下来。” 晴天霹雳! 竟然还有更残酷的事情。 冯慧脸色完全垮了下来:“……好。” 恰在此时,冯静来请安了。 刚把唐云送的人参递交给瑞珠,便听冯安道:“正好,你也一块。” 冯静:“?” 冯慧脊背微微挺直:心情突然好了些许。 第169章 搬新家 新院子各种家具摆件都是齐全的,唐云回到唐家村后,便嘱咐家中男眷们只整理好衣物首饰即可。 整个唐家村只有唐云家有马车,每次有马车一进村,唐家村的人立马知道是谁回来了。 看热闹的人古今有之,更何况是稀罕的马车,看多少遍都看不够。因此,唐云一家要搬到县城里住的消息瞬间从村头传到了村尾。 唐有福下巴都要抬到天上去了,逢人就吹嘘:“看见没有,我家五郎嫁得多好,这才过了多久,他也要跟着去县城里住大宅子了!” 其他人面上都对她道恭喜,暗地里却在悔恨。 她们单只想着把儿子嫁给唐云了,此事没成后,怎么就没想到唐云身边的丫鬟谢荷呢? 那谢荷如今身份也跟着水涨船高,还能带着夫郎们跟去县城。 村中的闲言碎语传不到唐宅里,唐云一家忙忙碌碌收拾好行李,便踏着夕阳的余晖,赶在城门关闭之前,搬入新家。 昌达街东巷。 一家人不急着收拾,先是兴致勃勃地参观新家。 逛累了,几人在后院的园子里坐着说了会话,把那股兴奋劲泄出去后,这才去收拾自己的院子。 唐云自然住正房,王氏和柳氏两人住东厢房,至于西厢房是留给唐云未来的正夫和嫡出孩子住的。 韩策和唐斯年两个住在后院,两人分别有了自己的小院子,比起以前在唐宅一人只有一个单间的屋子不知好了多少倍,毕竟以前屋子稍微动静大一点,隔壁都能听见。 谢荷的她的三个夫郎则住在前院的倒座房里。 只有一些衣服首饰需要整理,花费不了多少时间,一家人收拾完毕后,便在花厅里围坐着,饮了点谢荷买来的酒,小小的庆祝一下。 酒局上,唐云将自己和冯府、苏府家的公子定亲一事告知家里人。 王氏是最高兴的,他直接拉着唐云去了祠堂,祠堂设置在靠近内院的地方,祠堂内摆设有供桌,唐幼蓉的牌位已经被摆放在正中间。 供桌上的香炉和烛台已经备好,上完三柱香,王氏和唐云在蒲团上跪下,将今日乔迁新居的喜悦和唐云即将再次娶夫,家里一切欣欣向荣的事一一与唐幼蓉絮叨一遍。 晚上,梳洗过后,唐云歇在韩策的院子里。 韩策有点醉了,脸颊酡红,动作克制中又透露着大胆,全然没有了之前的古板模样,是之前不曾有过的滋味。 有点新奇。 唐云将人折腾几次后,韩策受不住咬了她一口。唐云托起他的下巴,再次吻上去。 次日。 唐云一大早起来,去到牙行里置办仆从。 新院子太大了,自然需要更多的仆从。 因为她来得早,牙行刚进了一批新人,都拉出来由她挑选。 唐云买了一个厨娘、一个马妇、一个园婆和一个守门的婆子,买下这些上了年纪的妇人时,自然也将她们的夫郎孩子们一起买下,所以这些人加起来共计三十多个人。 带着几十个人回到东巷的院子后,谢荷荣升成家中大管家,唐云让她对这些人训话。 谢荷虽然比这些新来的女仆们年纪轻,但她胜在跟着唐云的时间久,在清河书院的熏陶下,以及其丫鬟们的耳濡目染之下,学了很多东西。 她先是让所有人做了个自我介绍,包括姓名、年龄、籍贯以及擅长的技能等等。 随后,她将唐家需要注意的一些规矩和礼仪说了一遍,紧接着又将所有人敲打了一遍。 最后,她让几个女仆的夫郎孩子们分成几列一字排开,请王氏他们在这些人里面挑选奴仆。 这些人的性格和擅长的技能在刚刚的介绍里王氏他们已经心中有数了。 王氏挑了一个稳重的公公当贴身侍从,一个手巧的当梳头公公,两个老实的二等侍从,以及两个粗使小厮。 柳氏挑了一个贴身侍从、一个二等侍从和两个粗使小厮。 韩策选了谢荷的夫郎李三郎当贴身侍从,李三郎做事稳妥,他之前已经用惯了的,接着选了个善梳头的哥儿当二等侍从,并两个粗使小厮。 唐斯年除了两个粗使小厮外,选的贴身侍从和二等侍从都是精通男红的,有这两人在,他终于不用动针线了。 唐云也选了两个粗使丫鬟,还又选了一个贴身侍从叫吉祥。 吉祥是厨娘的女儿,年十六,为人十分机灵,唐云注意到她在回院子的路上,几句话便和其他仆人聊得热火朝天,不知不觉间就将其他人的性格、所擅长的东西都摸透了。 是个人才,她就将人要了过来。 主子们选好了奴仆,剩下的奴仆的工作职责便由谢荷酌情安排了,有负责采买日用的、有负责前院、正院和后院的洒扫工作的,以及其他杂事的。 安排完后,谢荷看向唐云。 唐云点了点头。 接着,谢荷便为这些人安排住所去了。 家中一切安排妥当,唐云再次出了门,这次是和王氏一起。 两人来到道观,找道姑算了一个好日子,八月十三,是举办乔迁宴的好日子。 接着,两人又去了仁和堂,告知王巧云一家人搬入清河县的事情,并邀请他们来参加乔迁宴。 王氏的亲爹大王氏是最高兴的,拉着王氏叙了好一会话。 唐云到后院去探望乌兰那,乌兰那的水土不服之症已经好了大半,但唐云看到她时,她正哭丧着一张脸和王甘草在后院挖土。 “怎么了?” 乌兰那耸了耸鼻尖,指了指地上的土坑,里面躺着许多小虫子,一动不动,她哽咽道:“我好多虫子都水土不服,阵亡了。” 王甘草也跟着哽咽:“这里面,还有一只昨天吃了我的蟋蟀,没想到今天就死了,我的蟋蟀白死了。” 唐云微微拧眉:“竟这般险恶?那你的蛊虫还够用吗?” 乌兰那哭着的脸竟又不受控制露出一个笑容来,她举起手,一只黑青色的小虫子爬上她的指尖,这只虫米粒大小,长着三对薄翅。 她笑道:“因祸得福,主子,没想到我的蛊王竟然提前培养出来了。” 有了蛊王,她便可以源源不断培养出新的蛊虫。 第170章 宝宝不宜观看 带着乌兰那一起回到东巷院子,唐云来到书房,写下几张请帖,待墨迹干透,便嘱咐吉祥送去冯府、苏府以及左邻右舍。 八月十三举办乔迁宴,就在后日,因为这一天唐云她们要上学,左右邻居也要当值,确定的宴席时间是黄昏时刻。 虽然是后日的事情,但其实现在就要忙起来了,比如确定乔迁宴上的菜谱。 这些事情一般是当家的主君来置办,但唐云现在还没有正君,便由王氏来接手操办。 在唐幼蓉发达之后,王氏曾经也处理过这些事务,还算十分有经验,他把韩策和唐斯年两人都交到身边,让两人在一旁看着他是如何处理这些事的。 他是想着两人中不管谁先诞下唐云的长女,便能成为唐云的正夫,在此事没定论前,让两人都先熟悉一下管家流程,扶正后便好上手。 但他忽略了一点。 在乡里,因为女子娶的夫郎们一般身世相当,所以通常都是娶的侧夫郎,有谁先诞下长女便能扶正成为正夫的习俗,在乡里也只区分正夫和侧夫郎两个等级。 然而,在权贵之家,情况又有所不同。正室不称正夫,而是称正君,且存在正君、侧夫和通房小侍三个明确的等级。 在这些权贵之家中,主君通常是政治联姻,直接迎娶其他权贵之家的嫡子,并不由生育长女来定。 这个世界虽然生女困难,但权贵之家的嫡子也是十分珍贵的存在。他们出嫁只做主君,要享有最高的地位和尊重,总不可能权贵们的嫡子们出嫁后还要和其他身世不如自己的男子们平起平坐吧? 此时,韩策和唐斯年还没有诞下长女,唐云的正君之位尚还空悬,那么她的正君人选的可能性便多了。 王氏没有想到这一点,是因为她嫁给唐幼蓉后便诞下了唐云,直接被扶正成为了正室。但凡他当初生的是个儿子,唐幼蓉成为秀才后,她的正室之位很可能会是某个大户之家的嫡子。 吉祥还没回来时,王氏先让新来的厨娘露了一手。 清河县是商业大县,县里突然富起来又突然落魄的人家实在是太多了,这些人家往往最后都会发卖家中奴仆,厨娘的前一任主家便是这种情况,幸好她烧得一手好菜,不怕没有买家。 厨娘先是做了自己的几道拿手好菜,煎炒炖煮各一份,菜肴一出锅便香气扑鼻。 王氏几人品尝后俱都点点头。 王氏便先初步拟定了一份菜谱,包括前菜冷盘、热菜、汤品、点心、酒水等,让人先去采买一部分肉食、调料和酒水回来。 冷盘是现在便可以开始准备的。 吉祥送完请帖回来后,王氏便让她先到他跟前汇报。 吉祥回答得伶俐,不仅回答了哪些家收下请帖后,保证能来参加乔迁宴,还顺便回答了这几家的主子喜好哪些菜品以及有哪些忌口,条理清晰。 王氏不禁侧目,连连点头,着人看赏。唐云在库房里放了银子、绸缎、首饰、摆件等财物,库房钥匙交给了王氏,因此王氏叫赏时,底气十足。 知道了乔迁宴的人数以及宾客们的喜好和忌口后,王氏又拟定了第二份菜单,着人下去采买。 前院里,王氏几人在忙忙碌碌,正院里,唐云在书房里临摹谢玉静的《兰湖集序》。 刚刚临摹完一张,她便察觉到有人在悄无声息靠近。 唐云头也没抬,展开一张新的宣纸,提笔继续往下临摹练习。 哈士葵正在唐云给它新买的鸟笼子里荡秋千,它双爪抓着横杆,将秋千高高荡起,眼见秋千还没到笼子边便要回落下去,它张开鸟喙一把咬住笼子上的金属条,强行把自己荡到最高处。 它正准备松开喙,让自己荡回去,就看见一个陌生人影打开房门,悄悄钻进来,对方从背后慢慢靠近唐云,向她伸出双手。 在那人即将碰到唐云时,一阵尖锐沙哑的声音突然响起: “噶——” 哈士葵头顶葵花炸开,高声示警,那声音真是难听到鬼听了都想落泪的程度。 于是钟佑原本准备环住唐云脖颈的手拐了个弯,死死捂住自己的耳朵。 唐云笔下一滞,墨迹晕染开,原本还有几分像的字迹瞬间没了神韵,她闭目道:“闭嘴。” 哈士葵立马收起魔音,秋千还在来回荡漾,它稳稳抓住横杆,翅膀挥开指着钟佑,雄赳赳气昂昂抬起头:“主子,我帮你抓住了一个坏人。” 唐云低头看着自己这张写坏了的纸,叹了口气,转身,拉过钟佑的一只手,对哈士葵介绍道:“这是我的夫郎,不是坏人。” “噶?” 哈士葵歪着脑袋打量钟佑。 钟佑还在揉着被摧残的耳朵,那尖锐的魔音似乎还在脑海中回荡,他纤长的睫毛颤了颤,抬眸看向哈士葵的眼睛里隐含敬畏。 唐云介绍道:“哈士葵,我养的鹦鹉。” 钟佑表情一言难尽:“你口味挺独特的。” 唐云:“……” 她为自己辩解:“它之前声音没有这么难听,是吃了晶核后才变成这样的。” 声音竟然堪比化学武器。 哈士葵本鸟完全没意识到这点,它还经常用它那破锣嗓子撒娇:“对不起呀,哈士葵还是个宝宝,你对宝宝要宽容一点呀。” 钟佑支起窗户,把哈士葵的鸟笼提出去挂着:“接下来的画面,宝宝不宜观看。” 话落,一声轻响,窗户被合拢。 哈士葵瞪着乌溜溜的眼珠子,秋千荡来荡去,它小脑袋里是大大的疑惑,什么画面它不能看? 它站在窗檐上,歪着脑袋想用喙支起窗户,用尽浑身力气也没能打开。 它想了想,又把脑袋凑到窗缝处,瞪大眼睛往里看。 当然,啥也没看见。 不远处的回廊上,挂着的鸟笼里是一只白鸽,它静静站在横杆上,默默看着哈士葵。 白鸽挥起翅膀嘲笑:“咕咕咕~” 哈士葵脑袋转动,目光落在白鸽身上,模仿它:“咕咕咕~” 白鸽听见同类的声音,歪头疑惑:“咕咕?” 哈士葵也歪头疑惑:“咕咕?” 它的兴趣瞬间被转移,扇着翅膀飞到白鸽的笼子上,开始学习一门新语言。 第171章 直接娶进门便是 书房内,其实并没有发生什么宝宝不宜事件。 “等我再练半个时辰的字。” 唐云提起毛笔接着练字。 “好。” 钟佑见墨水快用尽了,便站在书案旁帮她研墨。 唐云边写字边问他:“你之前去哪了?” 她收到钟佑的消息后,便出来找过他,但她来时,对方却不在院子里,所以,两人直到今日才碰面。 “秘密。” 钟佑微微勾起唇角。 唐云看他一眼,没说话。 钟佑研好墨后,坐在一旁托着下巴看着唐云练字,他很享受这和唐云待在一起时的时光,哪怕在一旁什么都不做。 见唐云即将写完一张纸,钟佑提前抽出一张宣纸铺在书案上。唐云写完后,便在那张新的宣纸上接着往下练字。 钟佑就将她写完的那张纸卷起来收好。 见唐云似乎暂时不需要他做什么了,他便起身,到唐云的书架上看了看,随便抽出来一本,一看,是一位名家注解的《论语》,他立马将书放回原位。 接着,他在书架上挑挑拣拣,最终很勉强地抽出一本《史记》来。 他把书放在书案上,看着厚厚的一本《史记》,一页都还没翻开,已经开始高兴了,他这也算是紧随唐云的步伐,开始努力学习了。 既然要开始学习,那必然少不了学习的标配:吃的。 钟佑从空间里取出一个鲜红的苹果,拿出匕首开始削皮,他削得又快又好,苹果皮连成了一圈,完全没有断开,接着他开始切块,每一块都尽力切成均等的小方块。 切好后,他用匕首插起一块苹果喂给唐云,唐云偏过头,咬下苹果,果汁甘甜,溢满口腔。 喂完唐云,钟佑插起下一块苹果自己吃了。接着,下一块他又喂给唐云。 不一会儿,一个苹果就在你一口我一口的频率下被分食殆尽。 钟佑清理掉果核和残渣后,这才将那本《史记》翻开第一页。刚看第一行字,他已经开始犯困了。 如此枯燥无味的书,也亏得唐云能看得进去,还在书页边缘上写下了注解。 钟佑干脆每翻开一页,先不去看书页上的内容,而是去看唐云写了些什么。 看着看着,他的睡意越来越浓重。 他的眼睛渐渐阖上,脑袋往下一点一点的,在某次他的下巴即将磕到书案时,唐云伸出手托住了他的脸,钟佑迷迷糊糊抬眼朝她看去。 唐云修长的手指顺着他光滑的皮肤往上摸,捏了捏他的脸颊:“困了就先去软榻上休息。” “好。” 钟佑含糊应了一声后,脑袋一歪,靠着唐云的手,沉沉睡去。 ……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唐云打开房门,门外是韩策。 韩策手中提着一个食盒:“这是刚出炉的一些点心,妻主尝尝?” “嗯。” 唐云让开,让他进来。 韩策刚往里走了几步,脚步便顿住了,书房内的软榻被一扇半透明的屏风隔开,透过屏风,他隐约看到屏风后躺着一个人影。 他顿了顿,便上前走到书案旁,放下食盒,打开,将里面的碟子一一摆放在书案上。 这些点心刚出炉,香味顿时溢满整个书房。 唐云走上来,直接拿起一块点心放入口中。 韩策摆放好点心后,目光又挪向屏风后,轻声开口问道:“妻主,那人是?” 唐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突然笑了笑,半开玩笑道:“他是我的外室。” 两人无谋无聘搅合在一起,如今,钟佑还住在她的二进院子里,不是外室是什么? 韩策却当了真,他微微蹙了眉,压低声音劝道:“妻主,只要你喜欢,直接娶进门来便是,何苦将人养在暗处?” 顿了顿,他又问道:“可是他身份有什么问题?” 唐云失笑摇头:“没问题。” 韩策眉头皱得更深了:“既然身份清白,那妻主更应该早日将人娶进门来才是,这样不明不白的,对这位……弟弟也不好。” 他此时看向唐云的目光,简直像是在看一个不负责任的人渣。 “好,听阿策的,我早日把人娶进来。” 唐云拉住韩策的手,笑道:“我的阿策真贤惠。” 韩策抿唇笑了笑,又看了眼屏风后的人影,便退出去,顺手关上房门。 唐云端着点心来到屏风后,软榻上,钟佑身上盖着薄被,已经睁开了眼睛。 在韩策敲门的时候,钟佑便醒了,只是身上犯懒,没有起身,看见唐云走过来,他便支着脑袋,乌黑的长发如瀑布般在身后倾泻而下。 他伸手勾住唐云的腰带,懒洋洋笑道:“听到没有?叫你早点把我娶回来。” 唐云放下点心,也笑道:“我不正想告诉你钟知县的下落吗?不知道是谁先睡着了。” 钟佑身上的懒劲一下消失了,他星眸亮闪闪的:“你找到我小姑了?她在哪?” 唐云知道钟佑没找到钟怀珏的下落时,便让最适合打探消息的小麻雀们在清河县里找了。 唐云也不吊他胃口,直接道:“横桥街兔演巷有一户做炊饼生意的,主家姓刘,钟知县就在她家。” 钟佑低声重复了一遍,拧眉道:“那里不是普通百姓住的地方吗?我小姑怎么会在那?” 唐云没回答他,而是道:“你去了就知道了。” 知道钟怀珏的下落后,钟佑一刻也不想等了,掀被下榻,便要去找他小姑。 唐云问:“要我陪你一起吗?”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搞定。” 钟佑收拾好,凑到唐云面前,仰头亲了她一口:“你等我的好消息。” 唐云将人揽住,指了指一旁的点心:“吃点东西再走。” 钟佑胡乱塞了几口,觉得味道还不错,手里又拿了些点心,对着唐云挥挥手,就急忙离开了。 等人走后,唐云便接着走到书案边读书。 第172章 他们也不是好惹的 横桥街兔演巷。 这里是清河县普通百姓聚集地,房屋建筑都修建得十分紧凑窄小。 钟佑拐过弯弯曲曲的巷子,一路询问,果然打听到一家姓刘的,卖炊饼的人家。 这户人家位置在一处偏僻处,位置不好,来往的人少,因此炊饼生意十分惨淡。 不过,虽然生意不好,但据传刘家的炊饼手艺是祖传的,因此一直开到现在。 说起这话的大叔脸上还带着古怪的笑意。 钟佑不明所以,这大叔还十分热情地要带给他带路,大叔嗓门大,他议论烧饼刘家的事,左邻右舍都听见了,或是推开门或是支起窗探出头来看热闹。 也有人直接走出来,一副热心肠模样,也要给钟佑带路。 就这样,钟佑被一堆人拥挤着来到炊饼刘家。 炊饼刘家位置确实偏僻,炊饼生意更是冷清,冷清到做炊饼的铁锅里蜘蛛都在结网了。 炊饼刘是个满头银丝的老妪,听到屋外的喧嚷声,她打开一条缝往外看,就看到那些爱嚼舌根的邻居们簇拥着一个如玉少年郎走过来,顿时皱起眉头。 她立马合上门,跑到屋内,屋内有两个高大侍卫,正围着一张桌子吃饭,桌子上的饭菜有鸡肉、腊肉、鱼肉,很是丰盛。 炊饼刘气喘吁吁道:“不,不好了,你家大人的家眷找来了。” 两个侍卫放下碗筷,一抹嘴,道:“不可能!” 她们主君可不会出现在这里,不是说主君不会来找她们家大人,而是主君会嫌弃这里脏乱差,以主君的身世和教养,根本不会踏足此地。 炊饼刘焦急道:“真的,你们去看嘛!快去把人打发了,可别让他打砸了我家,我家就这么点家当,可经不起折腾。” 见她神情不似作假,再加上两人一个是外劲中期的武者,另一个是外劲后期的武者,已经听见屋外传来的叫嚷声了。 两个侍卫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人道:“大婶,您别怕,没有人能管我家大人的事,就算是真把您家打砸坏了,我家大人也赔得起。” 要的就是这句话,炊饼刘脸上的焦急褪去,露出笑意来。 “走,我们去看看。” 说着,两个侍卫拿起刀往屋外走去。 钟佑见那大嗓门的大叔说着话,就要直接去推门,他抬手拦住了他。 大叔使劲竟然挣脱不开,他惊讶看向钟佑,没想到,这个哥儿长得白白净净的,力气还挺大。 他高声道:“小兄弟,你别怕,我们这里这么多人都能给你撑腰呢,你来找谁?是不是你家妻主就在这家人里?” “对对对,我们给你撑腰呢。” “你家妻主竟放着你这样标致的夫郎不疼,却被外面这些狐媚子勾了魂,真是作孽哦。” 其他人也七嘴八舌道。 从这些人嘴里透露出的消息中,钟佑渐渐回过味儿来,原来炊饼刘家是一户暗娼。 便面上炊饼刘家是卖烧饼的,但实际上是靠做那档子生意过活的。之前,炊饼刘的夫郎们还年轻的时候,她便靠着夫郎们养活,等到夫郎们年老色衰后,他们的儿子便又接了爹爹们的班,继续做这种生意。 邻里之间有什么动静,根本瞒不住,所以炊饼刘家的事这条巷子里的人家都知道。 所以,只要看见有生面孔来找炊饼刘家,这些人都会很热情地指路,一来是想看热闹,二来是为报复,他们大多数人的妻主年轻时,曾经也为这家人掏过银子,那数目是想起一次便要咬牙切齿恨上一遭的那种。 钟佑暗暗摇头。 小姑玩得真花,怪不得他之前没在烟花柳巷里找到她,因为寻常的青楼已经不能满足她了。 这时,房门打开,两个高大的带刀侍卫站在门后,气势凌然看向门外,声音洪亮:“吵什么呢?” 门外乌泱泱一群人瞬间闭上嘴。 看这架势,不好惹啊。 两个侍卫看向正中间的钟佑,手握在刀柄上,目光如刀:“你是谁?来干什么的?” 钟佑看见这两人,便能确定他小姑也在里面了。 眼前的两人虽然穿着普通的麻布衣服,但她们手中握着的刀柄上有钟家的族徽,是他们钟家培养出来的侍卫。 他正要开口说话,大嗓门大叔已经上前一步将他护在身后,他道:“我还想问你们是干什么的呢,我们就站在门口唠会嗑,你们拿着把刀想吓唬谁呢!” “就是!” 身后的其他人也怡然不惧地跟着附和。 接下来,就见大叔们不知从哪齐刷刷拔出一把菜刀来,阳光下,锋利的刀刃闪着银光。 跟谁没有刀似的。 他们也不是好惹的! “大叔,你们……” 钟佑惊讶得很。 大嗓门的大叔将他拦在身后,声音爽朗:“小兄弟,你真的不用怕,这两人哪个是你妻主?我们帮你教训她一顿。” 另一个大叔更是晃着菜刀,对着那两个侍卫骂道:“年纪轻轻,便在外面拈花惹草,还为外面的狐媚子掏光家里的银子,不用养家糊口的吗?” 恍惚间,有种面对自己亲爹的感觉。 两个侍卫的气势已经被破坏得一干二净,她们看着钟佑,一头雾水道:“你到底是谁啊?” 钟佑拉住激动的大叔,连忙道:“大叔,你们误会了,我不是来找我妻主的,我是来找我小姑的。” 说着,他上前,将自己的身份玉佩递给其中一个侍卫:“喏。” 侍卫接过玉佩,仔细一打量,脸色一变,恭恭敬敬行礼,双手捧着玉佩递还给钟佑:“见过七公子。” 钟佑接过玉佩收好:“带我去见我小姑。” 两个侍卫略有些犹豫,但最后还是点头:“七公子请。” 钟佑看向身后那些热情的大叔们,笑道:“谢谢你们的好意,我先去找我小姑了。” “去吧去吧。” 大叔们知道误会了,已经收起了菜刀。 等门关上后。 大嗓门大叔叹息一声:“原来是来找小姑的,那更造孽了。” 竟然要靠家中小辈来操心,这家长辈一看就是个不靠谱的啊。 说着,他看着炊饼刘家的大门,呸了一口,真是害人不浅。 屋内。 炊饼刘和她的几个夫郎正闲适地聊天呢,就见那两个侍卫竟然领着那俊秀少年郎进来了。 她立刻站起身迎上前:“这是?” 两个侍卫和钟佑都不理她,侍卫指着其中一扇门道:“七公子,主子在里面。” 钟佑上前,直接一脚踹开大门。 屋内软榻上躺着两个人,其中一个二十余岁的圆脸哥儿惊慌失措地披好衣服,他身旁躺着一个人影,鼾声四起。 钟佑走上前一瞧,正是他小姑钟怀珏,喝得烂醉如泥,睡得正香。 他四处看了看,端起一旁的茶水,直接往钟怀珏脸上泼去。 第173章 天上没有上进心 见状,那哥儿大惊失色:“你……你干什么?” 茶水四溅,钟怀珏猛地睁开眼睛,她懵了一瞬,伸手摸了一把脸,又扯了扯衣襟,那里也已经湿透了。 她怒喝:“哪……哪个兔、兔崽子……泼、泼我!” 圆脸哥儿连忙取出手帕,为她擦拭脸上的水渍,心疼道:“三娘,不知是哪里闯来的野蛮哥儿,上来就泼了你一脸水。” 他一只手捏着手帕在钟怀珏上脸挪动,一只手轻轻按压在钟怀珏湿透的衣襟处,冰冷的指尖若有似无的碰触着,与其说是在为她擦脸,不如说是在挑逗。 钟怀珏本就醉得不轻,此刻被他这么一撩拨,脑子更混沌了,她抬手抓住胸前不安分的手,含糊不清道:“好、好四郎。” 她脸颊上晕着两团酡红,扭过头看向钟佑的方向,她醉眼迷蒙,看见一堆摇晃的人影,她伸出手指着钟佑,大声道:“长风,踏歌,给我把、把这些人……打、打出去!” 长风和踏歌两个侍卫守在门口,闻言不仅没有动,还用刀拦住想往里闯的烧饼刘一家人。 钟佑看着指着自己的手,直接将之挥开。 钟怀珏不可思议,竟然有人敢冒犯她,她大着舌头:“大、大胆!” 她虽然喝醉了,但还记得不能暴露身份,于是她把“本官要你好看”这句咽回肚子里,正准备开口,就听见一个声音响起。 “小姑,你如今这模样我娘她们知道吗?” 声音有点耳熟。 她从浑浑噩噩的记忆里扒拉扒拉。 咋那么像她那几年没见过的七侄子? 钟怀珏八分酒意瞬间吓醒了三分,她使劲摇了摇头,闭上眼睛,再睁开,便看见了一张十分眼熟的脸庞。 她咽了咽口水:“佑哥儿?” 钟佑抱胸冷冷应了声:“嗯。” 钟怀珏瞬间清醒了,看见半趴在自己怀里,衣衫不整的刘四郎,连忙推开,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下了床榻。 那刘四郎一听原来这俊秀的哥儿只是个小辈,他还以为是钟怀珏的某个受宠夫郎寻来了,当即不满道:“三娘,你这小辈也太不知礼数了,还管到长辈头上了。” 他伸出手想去拉钟怀珏的手,却不想被对方猛地拍开。 他白皙的手背瞬间红了一片,刘四郎不敢置信地抬头看向钟怀珏,眼中含着泪:“三娘……” 钟怀珏头皮都有些发麻,她取过外衣连忙穿上,边系着衣带,边硬着头皮往下编:“佑哥儿,我就是在跟这个哥儿捉迷藏呢,对,就是捉迷藏!” 她的七侄儿可是还没有婚配,如此丑态,可不能在小辈面前显露。 说着,她还瞪了泫然欲泣的刘四郎一眼,警告意味明显。 刘四郎只好收起眼泪,心中疑惑,只是一个小辈而已,三娘怎么看起来十分惧怕他的模样? 钟怀珏若是知道了他心中的想法,肯定会哭诉辩解,她怕的不是钟佑这个小辈,而是钟佑的亲生母亲,她的二姐钟怀玉。 在钟家二房,除了嫡出的孩子,她二姐最疼爱的便是钟佑了。 钟佑虽然不是嫡子,但或许是因为钟怀玉曾险些失去这个儿子,便对这个儿子更疼爱了些。 即便后来钟佑叛逆逃婚,钟怀玉初时虽然大发雷霆,但愤怒过后,还是担忧心疼占据了上风。毕竟是真心实意心疼了多年的亲生儿子,怕他遇到登徒子,怕他流浪街头,受饥挨饿,更怕他被歹徒所害,无声无息地命丧他乡。 尽管京城中关于钟佑的谣言甚嚣尘上,但实际上,作为亲妹妹的钟怀珏却能看出来,她二姐对这个儿子却是越来越满意的。 因为钟佑离开的几年里,并不是完全和钟府没有联系了。逢年过节的时候,她二姐还能时不时收到钟佑寄来的信和包裹。 作为一个哥儿,有勇气独自闯荡世界,并且在外能过得风生水起,这足以证明他自身的本事了。 所以,她这个七侄子可不是她其他那些侄子可以比的。 更重要的是,若是她这个侄儿在给她二姐的家书中,添加一些关于她不好的内容,那她不就死定了吗? 她可不想再回到京城,天天被古板的老娘和两个古板的姐姐训导。 钟怀珏对钟佑讨好地笑了笑。 钟佑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接着,钟怀珏便是高兴了,要知道她二姐私下里其实是派人找过钟佑的下落的,只是从未发现蛛丝马迹。 而现在,钟佑竟然主动找上门来,她只要留住钟佑,再递信给京城,不就能在她二姐面前立功了吗? 到时候让她二姐多为她说点好话,就让她留在清河县当知县,别一天天的都想着要升她的官。 她天生就没有那个上进的心。 钟怀珏谄笑道:“佑哥儿,你能来找小姑,小姑很高兴,我们也几年没见了,不如到小姑家里作客?” 钟佑点头:“正有这个打算。” 于是,钟怀珏收拾好自己,便欢欢喜喜地把钟佑带回了府里。 钟怀珏喝的酒还没完全消化完,清醒了一段时间,刚刚被吓回去的酒意又重新回到脑子里,她逢人便大着嗓门兴奋介绍道:“这是我的亲侄子,你们要叫七公子。” 于是,一路上都是下人们的行礼声:“见过七公子。” 守门的婆子以及其他曾阻拦过钟佑的丫鬟们,吓得脸色都白了,碰见钟佑时,头都埋得低低的。 同时在心里埋怨箬竹,不是说这不是真的七公子吗? 箬竹心里也很慌,自从上次丢了七公子的玉佩后就很慌。 他禀报完大人亲自将七公子迎回府的消息后,便跪伏在地,浑身颤抖。 彭氏将手中茶盏重重放在桌上,很不高兴道:“竟是没料到,那小爹皮竟还有这样的本事。” 没进成钟府,便直接去找他妻主了。 非要进钟府,看来必有所求。 钟信也忧心忡忡,今日他娘闹得这一出,怕是很快,清河县里便会知道他们府里多了个名声不好的七公子了。 他摇了摇彭氏的袖子,低声道:“爹……” 彭氏拍拍他的手,宽慰道:“别担心,我这就找你娘去,爹不会让不相关的人影响到你的婚事的。” 第174章 不像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彭氏来到正院,他是想在消息传出前,便将钟佑打发出去的,哪怕是把人藏在庄子里,也好过直接住进府里。 只可惜,他来到正院后,钟怀珏已经吩咐完下人们去为钟佑准备居住的院子了,而她本人,则酒意上涌,睡死过去。 彭氏进屋后,低头只看见软榻上,钟怀珏睡得香甜,鼾声四起,任他如何叫唤也没反应。 只得恨恨拧了她的耳朵一下。 …… 次日,天光大亮。 钟怀珏嘟囔了一句“四郎”,睁开眼,见着头顶的红锦帐,好生眼熟。她呆愣愣看了半晌,才反应过来。 唔。 这不是她的床帐子么? 奇怪,她怎么回来了? 那卖烧饼家的哥儿她还没新鲜够呢。 “大人可要起了?” 贴身丫鬟玉珠听见动静,掀帘低声询问。 “嗯。” 钟怀珏应了一声,掀开被子下床。 端着铜盆的丫鬟们鱼贯而入。 玉珠上前伺候钟怀珏穿衣,另一个丫鬟递上一个精致小碗,钟怀珏接过,漱口。 拧干柔软毛巾上的水,丫鬟双手捧着毛巾递给钟怀珏,钟怀珏宿醉过后,还有些难受,挥开毛巾,直接走到铜盆前,撩起盆中清水洗脸。 水珠从脸颊上滑落,钟怀珏这才完全清醒过来,记忆回笼,她微微瞪大眼,迟疑问道:“昨日……我是不是带了个人回来?” “你可不就是带了个扫把星回来?” 彭氏在下人们的“见过主君”声中走来,柳眉微蹙,语气不满。 钟怀珏接过一旁的毛巾,将脸上的水擦拭干净,沉声道:“胡说八道什么呢?” 彭氏走上前为钟怀珏整理腰带,玉珠便让到一边。 彭氏冷哼一声:“那钟佑顶着那样一个名声入府,咱们的信哥儿还相不相看人家了?” “什么名声?那都是别人胡乱揣测的。” 洗漱完毕,钟怀珏脸上已经堆满了笑,吩咐道:“玉珠,快去着人唤我的好侄儿来陪我一道用膳,我们姑侄两个好好聚聚。” “是。” 玉珠领命退下。 彭氏见钟怀珏不恼反喜的模样,掐着她的胳膊,心里直冒火:“你心里还有没有我和信哥儿,信哥儿都十七了,婚事可不能再耽搁了。” “嘶——你这泼夫。” 钟怀珏被彭氏掐得皮肤泛红,她目光扫视一圈,屋内的丫鬟们都低着头佯装没看见。 她沉声道:“松手。” 屋内到底人多眼杂,彭氏发泄了一阵,给了她面子,松了手。 钟怀珏好女不跟男斗,环住彭氏道:“佑哥儿是我亲侄子,二姐时时挂念着他呢,他如今找上门来,我自然要照顾一二。” 彭氏瞪她:“你倒是念着血脉亲情,那信哥儿怎么办?” “我如何会不把你和信哥儿放在心里?你难道就不想信哥儿嫁到京城去?” 钟怀珏牵着彭氏在一旁坐下。 说起京城彭氏就来气,锤了钟怀珏一拳:“我难道不想,怪谁?” 是他命不好,嫁给一个如此不思进取的妻主,害得他的信哥儿也只能在清河县里找妻主。 钟怀珏摸了摸鼻子,不吭声。 她头顶老娘和两个姐姐都在朝廷当官,自打记事起她便没啥上进心,只想当个舒舒服服的纨绔,奈何家里三座大山压着她,让她不得不装乖卖巧。 好不容易来到清河县当知县,头顶没人管,手下还有个处事妥帖的下属,她待得舒服极了,自然是不想再调任了,谁知道到了新的地方会是个什么情况? 但她是舒服了,却连累了她的夫郎和孩子们也只能跟着她蜗居在这个县城里,和夫家相隔万里,多年不能相见。 所以,她对彭氏是有点愧疚之心的。 她拍了拍彭氏的手,劝慰道:“你之前不是担心把信哥儿送到京城去,我家里人不会为他尽心挑选一门亲事吗?” 钟怀珏笑道:“你看,如今我找到佑哥儿,到时向我二姐递个信,她知道了,保管会嘱咐二姐夫尽全力为信哥儿寻一门好亲事的。” 彭氏闻言,表情好上不少,点头道:“妻主说的有理。” 如果能为信哥儿换一门好亲事,他也不是不能对钟佑的存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钟佑干的事实在离经叛道,着实挑战他敏感的神经。 他闭目道:“让那钟佑在府里住几日也行,只是不能太久。” 钟怀珏表面上自然是道好。 但实际上,心里想着,她的亲侄儿想住多久住多久,先把彭氏稳住再说,免得他待会对她侄儿甩脸色。 …… 钟佑洗漱罢,在下人的带领下来到花厅用膳。 正中间一张圆桌,钟怀珏坐在上首,她左手顺位第一个位置坐着彭氏,第二个位置是两人的嫡女钟仪,右手顺位第二个位置坐着钟信,第一个位置是空着的,显然是留给钟佑的。 果然,钟佑行过礼后,钟怀珏便让他在她右手边坐下了。 只有钟怀珏的正君和嫡出的孩子们能和她同桌用膳,她的其他夫郎们则轮流侍立一旁为几人布膳。 下人们端着精致菜肴,轮番上桌。 食不言,寝不语,一桌子人安安静静用膳。 彭氏眼神时不时落在钟佑脸上,他竟然还跟这样一个不检点的哥儿一道用膳,用什么膳? 他恨不得掀碗扣在他脸上。 但想着还要他娘操心信哥儿的婚事,便硬生生忍耐下去了,只是食欲不高,吃了几口便停下了筷子。 与之不同的是,钟佑倒是很有食欲,经历过末世,对难得的粮食都是珍惜的,他将自己碗里的米饭吃得干干净净。 用完膳后,下人们上茶,几人坐在花厅里聊天。 钟怀珏慈爱地看着钟佑,和他寒暄几句,问他这些年去了哪些地方,过得还好不好。 钟佑说着实话:“去过平州、端州、安州……我过得还不错。” 天煞阁的人都把他当宝贝,不管到哪个地方都是座上宾,确实过得还不错。 彭氏暗中翻了个白眼,真能吹。 他不觉得钟佑一个哥儿这些年真能在外闯荡,只觉得他定是依附哪个野女人才能过活到现在。 钟信也这么觉得,他盈盈浅笑:“佑哥哥,你好厉害啊,去过这么多地方,不像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没见过其他地方的风景,实在是人生一大憾事。” 接着,他一副天真好奇的模样:“佑哥哥,你能跟我讲讲你去过的这些地方吗?” 第175章 你,好样的 钟佑瞥一眼钟信,这熟悉的茶味,唐云以前身边的男仆里段位可比他高多了。 不过,既然他想知道,那就满足他。 他端起一盏茶,慢悠悠呷了一口后,才道:“行啊,信哥儿没见过天地着实可怜,那你听我慢慢跟你讲。” 他这些年为了寻找唐云,去了的地方确实挺多的,便挑了一些有趣的事情跟说了。 如平州的丝绸、刺绣、茶叶;端州的端砚、瓷器、点心;安州园林、评弹、桂花糖藕等等。 各处细节栩栩如生,每个地方不仅地形、气候、习俗不同,连同一种食物在不同地方的味道也是不一样的,特别是各地的特色小吃,钟佑不仅描述了一遍色泽、香气、味道,还详尽描述了一遍其背后的故事,有什么意义。 好多别称彭氏和钟信听都没听过,渐渐的,钟信脸上的笑有些维持不住了。 因为钟佑说一句,还要看他一眼,似乎在询问他你没见过吧? 钟信捏紧了手中的帕子。 钟怀珏却听得笑眯眯的,她从不怀疑钟佑在撒谎,因为钟佑每去过一个新地方,便会将当地的特产寄给她二姐。 她偶尔也能收到一些,是她在京城的二姐转寄过来的,信上抱怨东西太多,她用不完,实际上就是向她这个妹妹炫耀来了。 同样听得入迷的还有七岁的钟仪,她直接跳下椅子,蹬蹬蹬就跑到钟佑面前,彭氏反应过来,想抓她的手抓了个空。 钟仪仰着头,拉着钟佑的袖子,咽了咽口水:“佑哥哥,那锅盔真的有那么好吃吗?” 钟佑捏了捏她肉嘟嘟的脸颊,笑道:“当然了,又香又酥,嚼劲十足。” 钟仪当即转头看向彭氏:“爹,我也要吃。” “那些市井小吃有什么好吃的?你要是没吃饱,我让人给你做荷花酥。” 彭氏趁机把钟仪拉回来,拿出帕子给她擦脸。 钟仪嘟着嘴:“荷花酥我都吃腻了,我就要吃佑哥哥说的那些。” 彭氏捏紧了手中的锦帕,语气严厉了点:“刚用完膳,吃什么吃?竹笋炒肉你吃不吃?” 钟仪鼓起脸颊扭开脸:“不给吃算了,我以后游学,可以自己去吃。” 钟怀珏笑道:“哎哟,咱仪姐儿就是有志气,小小年纪,已经想着要去游学了。” 钟仪抬了抬下巴,又蹬蹬蹬跑到钟佑面前,自己爬上一旁的椅子,缠着钟佑再讲讲外边的新奇事。 再一次没拉住小崽子的彭氏嘴唇紧闭,双手端正放在腿上,腰背挺得笔直。 钟怀珏打断了钟仪的源源不断的问题,开口问钟佑:“佑哥儿,你来找小姑可是有什么事,你只管跟小姑说,你小姑虽然不成器,但在这清河县里还没有我办不成的事。” “最开始我游历到庆阳府,是想顺便拜访您的,不过遇到了一些事,现在确实需要小姑帮我作主。” 钟佑看着钟怀珏,眼眸里闪烁着星辰:“我遇到了心仪的女子,我们两情相悦,想让小姑为我主持婚事,帮我促成这段良缘。” 原本彭氏听见钟佑有事相求时,还板着脸一脸不高兴,如今听了这话,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又高兴起来。 要嫁人?嫁人好啊,一来,外面的流言蜚语始终是流言蜚语,不管钟佑是不是曾经跟着不明不白的女人跑了,只要不承认,还大大方方举办婚事,外面那些说法可以不攻自破。 二来,赶紧把人嫁出去,他就不用再和钟佑待在同一个屋檐下了。 彭氏眉飞眼笑道:“这可是大喜事啊,你这孩子,这事就应该早点说,小姑父现在就能为你准备婚事。” 彭氏是高兴了,钟怀珏脸上的笑容却拉了下来:“是哪家的小姐?你在哪遇到的,她是不是知道你的身份,故意接近你的?” 钟佑连忙道:“小姑多虑了,不是这样的,她姓唐,单名一个云字……” 话还没说完,钟仪先开了口:“唐云?是不是清河书院致知斋丙班的唐云?” 钟仪惊讶看她一眼:“是她。” 钟仪嘿嘿笑:“我在蒙学斋读书,当然认得她,佑哥哥,你真有眼光,她长得很好看。” 一旁的钟信心中暗忖,致知斋丙班,那不就是一个童生,还是末位童生,他拿起手帕掩住嘴角的笑意。 钟怀珏也是如此想的,她这个侄儿,曾经可是差点当上端王府世女的侧夫的,她皱眉道:“不行,这门婚事你母亲不会同意的。” 钟佑不慌不忙喝了一口茶,淡定道:“我母亲听我的。” 钟怀珏一噎,那是听你的吗? 那是你先斩后奏,溜得飞快,她二姐不得不妥协。 她沉着脸道:“你要真喜欢,那也得等我先查清对方是个什么人再说。” 彭氏就坐在暗中掐住钟怀珏的腰,压着声音道:“你侄儿这个名声,还有读书人愿意娶就不错了,你别挑三拣四。” 钟怀珏忍着腰间的疼痛,也没改口,盯着钟佑。 钟佑笑着点头:“听小姑的。” 钟怀珏又道:“查清楚后,我还等去信你母亲,等她点头了,这事才能成。” 钟佑依旧点头:“这是自然。” 见他乖巧,钟怀珏心情又好了些,等人散后,当下吩咐长风和踏歌私下去调查唐云。 …… 转眼,时间来到八月十三。 昌达街东巷。 今日举办乔迁宴,唐云请了假,提前回到家帮忙布置场地。 等到近黄昏时,唐云便站在门口迎接客人。 最先到访的是左右邻居,毕竟拐个弯就到了嘛。 昌达街的住户大部分都是当官的,收到请柬后,因为知晓这宅子原本是万清准备当新宅的,临时却换了主家,私下都去调查了一番,知道是冯县丞的儿媳后,都提着厚礼亲自上门了。 吉祥在一旁登记礼单。 不多时,冯府和苏府的马车前后脚到了,冯静和苏月带着自家的夫郎来的,除了这两人,冯静的姐姐冯慧也来了。 冯县丞忙于公务,便把自己的嫡女也派来,以示对唐云的看重。 唐云笑着和冯慧打招呼,冯慧眼下青黑,定定看着唐云,握着唐云的胳膊用了点力:“你,好样的。” 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第176章 有点高兴 唐云:“?” 她看向一旁的冯静,咋了,她是哪里得罪冯三小姐了吗? 没成想,冯静也默默扭过头。 唐云:“???” 宾客齐至,唐云让身边围着的小孩子们走远点,上前点燃门口提前备好的鞭炮。 霹雳一声,连珠炮响,红色的纸如花瓣般漫天飞扬,寓意驱邪避凶,迎来吉祥,声震四方,告天地神只,求得福运昌盛,家道隆昌。 围观的宾客们纷纷鼓掌庆贺,说着吉祥话。 小孩子们捂着耳朵见鞭炮已经放完,又欢呼着跑上前,去接碎红纸,王甘草接到最大一个红纸,被一群孩子们围在中间叽叽喳喳。 宴席开场,宾客分男女分席而坐,唐云招呼女客,王氏招呼男客。下人们轮番上酒菜,庭院中还请了戏班子来唱戏。 整个乔迁宴便热热闹闹顺顺利利的结束了。 送走所有宾客,下人们开始收拾宴会场地。 晚上,洗漱罢,唐云歇在唐斯年院子里。 夫郎在怀,自然少不得一番云雨。 抚摸着手下柔软的肌肤,唐云有些纳闷,她娶夫后也有好些日子了,咋还没有一个夫郎有好消息传来呢? 难道是她在此道上太不勤奋了? 唐斯年累得都快睡着了,又被折腾醒了,他浓密的睫毛颤啊颤,最后在唐云背后使劲挠了几道。 次日,唐云神清气爽回到清河学院销假上学。 路过蒙学斋的时候,遇见一个小萝卜头拦在青石板路上,扎着双丫髻,一身白色学子服,挺着圆滚滚的肚子,张开双手,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看着唐云。 “站住!打劫!” 唐云四下看了看,便上前捏住她的婴儿肥:“你是钟家的?” 钟仪瞪大了眼睛,因为脸被捏住,说话有些口齿不清:“哩怎么兹道的?” 唐云抬手指了指不远处,半尺宽的树干后藏着一个一尺宽的身影,笑道:“你那丫鬟身上有钟家的族徽。” 钟仪瞧过去,还真是,可恶,她天衣无缝的计划竟然出现了纰漏。 她的丫鬟离得远,没听清,还悄悄探出头暗中观察。 钟仪把脸颊从唐云手里拯救出来,板着脸:“不许笑,打劫。” 请严肃一点。 唐云配合点头:“你要什么?” 钟仪抬着下巴问道:“你身上有什么?” 唐云思考片刻,道:“我有肉干、枣、橘子、葵花籽、核桃、板栗。”还有白菜、萝卜、菠菜等蔬菜的菜叶子。 大部分是拿来喂哈士葵的。 钟仪听着听着,眼睛逐渐放光:“你有这么多好吃的啊?” 唐云笑眯眯道:“是啊,你要啊?” 咽了咽口水,钟仪连连点头:“要要要!” 唐云从腰间取出一个荷包,从里面倒出一把坚果,钟仪伸手就要去拿,唐云抬高手就让她摸了个空。 钟仪眼巴巴盯着她的手,语气可怜道:“给我吧,七嫂嫂,佑哥哥是我堂哥。” 她摸着自己的肚子,她爹常说女人有了银子会变坏,从不给她过多的银子。她除了日常的三餐外,手头几乎没有额外的银两去买其他东西吃,这让她常常觉得自己饿得慌。 至于她娘,唉,那不靠谱的娘不提也罢。 唐云依旧没给她,问道:“先把东西给我。” 钟仪眨巴着眼,装傻:“啥东西啊?” 她还想以此来让七嫂嫂包了她的伙食费呢。 “没有啊,没有就算了,这个还是喂鸟去吧。” 唐云笑着看她一眼,干脆利落地将坚果收进荷包里。 啥?喂鸟? 钟仪急了,连忙掏出一张信纸递给她:“给你,给你,别喂鸟,别喂鸟,喂我!喂我!” 唐云接过信,果然是钟佑传给她的信。 “七嫂嫂……” 钟仪眼巴巴看着她,捧着双手。 唐云把荷包里的吃的倒在她手心,还拿出一锭银子给她:“拿去买吃的,下不为例。” 钟仪喜笑颜开地点头,她拍拍胸脯:“知道了,七嫂嫂,以后你要传什么东西给佑哥哥,都可以找我。” 回致知斋的路上,唐云拆开信看了,信上钟佑交待了一遍他这几日发生的事。 钟怀珏私下调查唐云,竟然发现她是冯县丞的未来儿媳,原本还有些不乐意的钟怀珏当即表示不用接着往下查了。 她无条件相信冯县丞的眼光,冯县丞看上的人,绝不会差。 唐云收好信,谢荷如今在家里当管事,伺候在她身边的是吉祥,她便让吉祥回家知会王氏一声,备好聘礼,叫上媒人,今日要上门提亲。 …… 下午是书艺课,教授书法的夫子来回巡视一番,停在唐云身边。 看了良久,夫子扇柄敲在手心,满意点头:“最近在临摹鹤云居士的字?” 唐云停下笔,恭敬道:“是。” “你最近进步很大,已经有了几分神韵,不过……” 夫子端详着唐云写下的字,每一个字收尾都有一些上扬,透露出一种强烈的情绪。 夫子扬眉:“你今日很高兴?” 唐云顿了顿,抚了抚自己手下的字迹,哑然失笑:“夫子好眼力,这也能看出来。” 是有点高兴。 两世相伴,钟佑对她来说,总归是特别的。 夫子笑了笑,用扇柄敲了敲她的桌面:“练字最忌浮躁,离下学还早,沉下心来,先好好练字。” “是。” 唐云听劝,几个呼吸间,便沉下心神,全心全意沉浸在练字中。 挨到下学,唐云赶回家中,王氏已经准备好聘礼,媒人也在一旁等着了。 一行人来到县衙后门,吉祥深吸一口气,上前敲响大门,手都有点颤抖,这里面住的可是县姥姥一家啊。 她身后,王氏也屏住了呼吸,县姥姥他已经不震惊了,因为唐云跟他说,那叫钟佑的公子哥亲娘是京城的户部尚书。 户部尚书是个啥他不懂,但唐云说的正二品他听明白了。 正二品,天奶欸。 他腿到现在都还有点软。 大门打开,钟怀珏的贴身丫鬟玉珠已经在门后等着了,她热情地将人迎进来。 绕过影壁,几人来到正厅。 钟怀珏和彭氏坐在上首,钟佑坐在下首对着唐云笑得眉眼弯弯。 几人见礼后,寒暄了几句,便交换庚帖,定下亲事。 王氏原本还有些拘谨,哪晓得县姥姥的正君热情亲切得很,拉着他的手,反复说道两个孩子有缘,请亲家务必挑一个最近的日子,早日让两个孩子成亲。 看那架势,似乎要不是有流程限制,怕是恨不得今日就让两人拜堂。 这整得王氏更拘谨了,只会点头道好。 下完聘,唐云几人离开时,钟佑起身送她到门口,眼神勾勾缠缠的,嘴角就没下来过。 周围人多,唐云也没干别的,低头将鸳鸯双子玉佩系在他腰间。 第177章 选拔赛开始 唐云和苏明的婚事定在九月十一,和钟佑的婚事在彭氏的极力撮合下,反而定在了九月初七,原本八月也有一些好日子,但唐云要参与选拔赛没有时间,初五又被冯子彦占了,彭氏只好遗憾定在九月初七。 日子定下来后,唐云都不禁摸了摸鼻子,短短几天内娶三个夫郎进门,嗯,不是她的错,是作者没把握好节奏。 八月十五,正值中秋佳节,清河学院今日放假。 王氏提前吩咐下人购置了丰盛肉食和时令果子,带着柳氏、韩策和唐斯年亲自下厨,做好月饼,安排好家宴。 按照礼节,唐云给钟府、冯府、苏府都送去了月饼。 接下来的一天,她先是带着家里的男眷们到清河县里的寺庙里,参观祭祀活动,寺庙里人山人海,最高最大的三支香点燃后,所有人都虔诚低头,双手合十,在心中许下愿望。 王氏许愿女儿科举顺利,柳氏许愿远嫁的儿子能过得好。 韩策许愿万事顺遂,唐斯年许愿家里人都平安健康,接着,两人顿了顿,又不约而同许愿能早日怀上孩子。 唐云则看着那袅袅上升、渐渐消失在空中的烟雾,她不会将希望寄托于虚无缥缈的祈祷,她会自己努力过好余生。 参观完祭祀,唐云又带着家人去游湖,将清河县好好游玩了一番后,一家人才归家。 随着夜幕降临,院子四处挂上了灯笼,唐云给每人赏了银子,便让下人们也自去团圆过中秋了。 一家人在庭院中围坐着石桌吃月饼、赏月,只见夜色下,一轮明月悬挂在空中,皎洁无瑕。 转眼间,到了八月十九,学院交流选拔赛开始了。 清河县共计十二个名额可以去庆阳府参赛,清河学院作为清河县最好最大的学院占了五个直接推荐名额,剩下的要参与选拔的学子便是要争夺剩下的七个名额。 除了清河学院的学子外,清河县私塾里的学子也可以报名参加,若是中选,到时会以清河学院学子的名义去府城参赛。 选拔分为两个部分,先是六艺比试,每个学子选取最擅长的一艺参与比赛,一天之内完成选拔,每艺选取前十名,共计六十名。 接着是文试,模拟乡试的考试环境来选拔,共计九天九夜,张榜后,选取前七名。 也因为是模拟乡试考场的原因,所以参与选拔的一向是秀才,唐云这个童生要参赛当初才引起了轰动。 十九日这天,学院停课,六艺比试在清河学院举行。 赛前,所有学子要先去文庙祭祀明子,冯安代替知县和院长陶又春共同主持整场祭祀。 祭祀完毕,学子们分别前往乐堂、礼堂、习武堂、马场等地。 这一日,学院外的人也能入清河学院观赛,不过因为场地有限,为了防止人数过多妨碍比赛,入场每人要收三文钱。 学院内,人声鼎沸。 慕瑶完成唐云交代的任务已经回来了,此时她和乌兰那等人充当护卫,王氏交了钱,领着柳氏、韩策和唐斯年入学院看唐云比赛。 因为人数众多,为防止意外发生,官府征召一部分大夫提前入学院内候着,王巧云也在里面,而作为她的家属,可以免费提前入场。 射艺比赛在习武堂举行,大王氏便带着王甘草提前占据了一个好位置,等王氏等人进来后两方人便招呼着汇合了。 习武堂内,射箭的场地被栅栏围了起来,栅栏外围满了人,连树上、房顶上都是看热闹的人。 “来了来了!要入场了!” 房顶上一个年轻姑娘右手放在额上远眺,远远见学子们分成两列徐徐走来。 她周围的人都瞧过去,接着一个接一个的大喊着往下面报信。 闻言,看热闹的人都眼前一亮,抻着脖子望着习武堂的大门。 没多久,两列学子们便登场亮相。 人群中喧嚷声顿时更大了,喊什么的都有,大多是在喊自家女儿或妻主的名字,还有在给旁人做科普的。 “看见没,左边穿着便服的,是我们县那些私塾里的学子,右边穿着蓝白色衣服的,那是清河学院的学子,她们都是穿统一的学子服。” 树上的一个大婶嗑着瓜子,老神在在地跟周围的小辈们道。 一个少女疑惑问道:“婶儿,那穿蓝色衣服的呢?” “啥?蓝色?不可能,那是童生啊。” 大婶伸着脖子,眯着眼睛一瞧,嘿,还真发现了清河学院的队伍里混进了一个蓝色学子服。 她惊道:“哦哟,这次比赛可热闹了。” 习武堂只有五个箭垛,所有学子要分成五队,一个夫子抱着木箱子,让所有的学子上前抽签分队。 唐云抽到三十四号,在第四个队伍。 在学子们抽签的时候,喧闹的人群中有个穿着青色长袍的男子问旁边的人:“下注了吗?” “下了,我买的我女儿。” “我也买的我女儿,买她能得魁首,图个吉利。” 这人昂着头,语气淡淡道:“唉,就是我女儿赔率太低了,就算她真得了魁首,估计最后也赚不到什么钱。” 赔率低,说明好多人都赌她女儿能赢。 旁边那人默默听着没说话。 青袍男子表情淡淡,但说话欲挺强:“喏,抽中十六号那个,就是我女儿,从小就喜欢弓箭,缠着她娘给她请武师傅,练到现在射艺也还成吧,马马虎虎的样子。” 说着,男子想着只自己说有些不太礼貌,轻咳一声,又礼貌询问:“对了,你女儿是哪个?” “我女儿很好认,穿蓝色学子服那个。” 王氏揣着袖子,老老实实道。 青袍男子:“……” 他诧异道:“她就是赔率最高的那个吧?你下了多少注?” 赔率高,说明大家都觉得此人会输啊。 王氏叹气:“我耳朵不太好使,下了注后,才知道我女儿是赔率最高那个,我们一大家子一共投了几百两吧。” 嚯,几百两,可不是小数目啊。 青袍男子宽慰道:“唉,就当图个吉利吧,没准她真能夺魁呢?你们就赚翻了。” 话虽如此,他心中骄傲地想着,还是他女儿省心,有出息,回家就给她煲汤喝。 第178章 必须报官 另外一边,听见周围人在议论下注的事情,一名致知斋的学子惊道:“谁偷偷摸摸搞的盘?太精了吧。” 她们知道唐云的真实水平,但很多来观赛的人却不知道啊,一听唐云是个童生,都觉得她练习弓箭的时间太少,不觉得她能夺得魁首,她的赔率自然就上升了嘛。 这人不仅利用信息差开盘,还等她们这些学子收到消息后又立马收盘,精明的不行。 等比赛结束后,岂不是赚疯了? “不知道啊。” 这名学子悔恨,她咋没想到开盘这事呢? 另一人劝慰道:“别想了,这人时机把握的极好,但凡她晚一刻收盘,我们都能让她赔到亵裤都不剩。” 不远处,苏月身穿金丝绣花长裙,腰间系着白玉带,听着同窗们的议论含笑不语。 随着一声锣鼓敲响,选拔赛正式开始。 看热闹的人群传来阵阵惊呼,而清河学院的学子们却反应平淡,根本没有一点点悬念嘛。 果不其然,夺得射艺比赛魁首的是唐云。 虽然如此,但致知斋丙班的学子们还是上前围着她欢呼。 最外围,唐顺仪见此,抱臂冷哼一声,低声跟一旁的丫鬟交代了什么。 被人包围着的唐云目光扫向她,接着又落在人群后,那里有一个穿着低调的女子也在低头吩咐丫鬟。 交代完毕,女子抬起头来,和唐云对上视线,是唐淑仪。 两人交换了一下视线,唐淑仪轻轻点了点头。 …… “啊,我女儿竟然是魁首。” 王氏惊讶道。 他看向一旁似乎还没回过神来的青袍男子,感激道:“您真是神了,您说我女儿能夺魁,她竟真的夺魁了啊。” 若是时间能回溯,青袍男子真想抬手给说出那话的自己一巴掌。 他僵硬地扯起嘴角:“您说的什么话,是您女儿争气,我说几句话哪里有什么用呢?” 另一个围观的男子加入话题,他看着王氏夸赞道:“哎哟,你这女儿,不得了哦,我刚刚看了一圈,射箭姿势最俊的就是她。” 王氏谦虚道:“过奖了,过奖了。” 那人又问道:“你女儿是不是从小就开始练习拉弓了啊?” 王氏一脸憨厚:“小的时候是练过一段时间,但后来身体不好,就没碰过了,最近才捡起来,实际上她练习弓箭的时间加起来也就个把个月吧。” 周围人都赞叹道:“哇,那你女儿真是天赋异禀!” 青袍男子板着脸,嘴角紧抿。 原本他以为这风头是他的,他连女儿夺魁后如何淡定炫耀的说辞都想好了。 可恶,白准备了。 这时,入选的、落选的学子们跟同窗都说完话了,便来找自己的家人。 青袍男子的女儿一脸高兴地跑过来:“爹,我是第二名!我入选了!” 她笑得十分灿烂:“今天我能喝你亲自煲的汤吗?” 本以为能得到肯定的回答,谁知她爹冷哼一声:“想喝?自己煲去。” 说完,青袍男子甩袖往外走。 他女儿一头雾水跟在后面:“爹,等等我啊!” 王氏往人群中看去,见唐云也正往他们这个方向走来,便笑着挥了挥手:“二娘,这里。” 话音刚落,就看见斜刺里一个冒冒失失的姑娘径直撞向唐云,他声音一滞,惊呼:“小心——” 周围的人目光都不由得看过去—— 唐云被撞到,往某个方向斜着倒去,一双白玉般的手伸出来,似乎是想扶住她。 在那指尖即将碰上唐云时,唐云脚步轻盈一旋,立起来站直了身体。 又一只手猛地探出来,抓住那白玉般的手,高高举起。 众人的目光不由聚焦在那双手上,只见那指尖上有一只黄豆般大小的虫子,纯黑色,只瞧上一眼,便让人直觉十分邪恶。 人群顿时议论纷纷。 “仲悦!你想做什么?” 一道声音响起,唐淑仪从人群中走出来。 被抓住手的唐顺仪吓了一跳,她看唐淑仪一眼,再看向抓住自己手的那人,正是唐淑仪的丫鬟牡丹。 确认所有人都看清楚唐顺仪手上的虫子后,牡丹用帕子捏住那虫子,装进事先准备好的瓷瓶中。 唐淑仪直直盯着唐顺仪,厉声喝问:“这只虫子是做什么的?” 唐顺仪脸色难看,但她冷哼一声:“我哪知道那虫子哪来的,我不过看唐云要摔倒了,想扶她一把罢了。” 王氏挤开人群走到唐云身边,拉着她的手问:“二娘,你没事吧?” 韩策和唐斯年也围着唐云:“妻主?” 唐云摆手:“我没事。” 她看向一旁,慕瑶已经扭着那撞到唐云的姑娘走过来,那姑娘垂着头,身体微颤:“我不是故意的,对不住,真的对不住。” 唐云抓住那姑娘的头发,微微用力抬起她的头,迫使众人看清她的长相。 她看向唐顺仪:“小姑想扶我?可撞倒我的人不正是你的人吗?” 牡丹恰到好处惊呼:“秋菊!她是二小姐的贴身丫鬟。” 唐顺仪看见秋菊被抓,心中暗骂蠢货,都叫她撞完人赶紧跑了的。 唐云状似疑惑:“小姑,你派人撞我,又来扶我,手上还恰好有一只虫子,到底是想干什么呢?” 被这么多人看着,唐顺仪咬着舌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没人知道那虫子有什么用处,她没什么好担心的,她难看的脸色好转了些。 她正思虑着措辞,就听见人群中传来一道声音,声音不大不小,将将好够众人听清楚: “我曾经听闻有一种蛊虫,能在某一段时间内转走有血缘关系之人间的记忆,下一场便是文试了,这人莫不是想让自己的侄女答不出题吧?” 此话一出,唐顺仪霎时脸色煞白。 她往人群中看去,谁?竟然知道如此隐秘的事情? 人群中身材娇小的乌兰那揣着袖子,默默隐身。 同时脸色煞白的还有唐淑仪,当时唐云来找她跟她说这件事的时候,她还不相信,如今看到唐顺仪的反应,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怪不得她一上考场脑子便一片空白,反而平时招猫逗狗的妹妹考上了童生。 人群更是一片哗然。 人群中有学子似乎才想起一件事,分析道:“怪不得唐顺仪最开始要和唐云打赌,十分笃定唐云不能考上秀才,这是准备在考场上转走唐云的记忆啊!” “后来两人赌选拔能不能得中,赌注是她名下的恒产,她这是不想输,就想用这种作法子赢回来啊。” 人群闻言,更是群情激愤。 “世上竟有如此歹毒之人,报官!必须报官!” 王氏听了,握着唐云的手,一阵后怕,斩钉截铁道:“对,此必须报官!” 人群的哗然声早已引起巡逻衙役的注意,冯安收到消息后匆匆赶来。 第179章 审案 了解情况后,冯安立马让人抓住唐顺仪,带着人证物证先回县衙。 唐云宽慰王氏几句,便让慕瑶带着王氏几人先回家,她则跟着冯安等人一同往县衙去。 “刚才我们可是亲眼看见当姑姑的手里有虫子,我们都是证人,走走走,作证去。” 围观的众人也都闹哄哄跟着往县衙走。 县衙。 冯安先回衙内换上官服,趁这个时机,一份提前拟好的状词,已经递呈到冯安案头。 冯安看过状词,出乎意料的是,报案的不是唐云,而是唐淑仪。 她状告其妹唐顺仪曾利用蛊术调换她的记忆,从而调换她的功名一事。 两个案子虽然有重叠,但性质却全然不相同。 如果唐云报案,指控的罪名会是未遂,案件的审理可能会相对较轻,但如果唐淑仪的状词上所言属实,那就是科举舞弊,案情更加严重。 冯安虽惊讶,但反应很快,这是提前布好的局,就等着唐顺仪今日入局了。 …… “咚!咚!咚!” 堂役击鼓三声,三班衙役两厢站立,齐声高呼“升堂”,冯安身着深青色黄鹂官服从暖阁东门进来,坐上大堂。 两个差役押着唐顺仪在堂下跪下。 唐淑仪等人立在一旁,纷纷跪下行礼。 冯安缓缓开口:“唐淑仪,按你所说,你早已知晓此事,为何现在才报案?” 见唐淑仪出现时,唐顺仪已经感到不妙了,如今听到这话,心中更是震动,她望向唐淑仪。 早已知晓此事?知道什么? 唐淑仪不看她,跪伏在地,言辞恳切:“大人,此事我确实早已知晓,但她毕竟是我亲妹妹,我原本顾念着手足之情,加之家中母父身体欠佳,便打算忍让不究。 谁知……她竟屡教不改,竟然再次对家中小辈下手,我实在无法再保持沉默,这才不得不报案,求大人做主。” 她语带哽咽,冯安连连点头,配合叹息道:“可怜你一番情谊,是你妹妹屡次不恭敬在先,你状告她也在情理之中。” 此事唐淑仪固然占理,但这个时代孝道和姐友妹恭的思想才是主流,两人毕竟是亲姐妹,状告亲妹一事传出去,会有更多人攻讦唐淑仪不友爱亲妹。 所以事先要先套个壳子:我也不想的呀,是对方逼得我不得不这样做的呀。 一问一答走个流程罢了。 唐顺仪听着两人间的言语,好似春雷在耳边乍响。 冯安一声厉喝:“唐顺仪,你姐状告你用蛊术科举舞弊,你可有话讲!” 堂外围观的众人压着声音窃窃私语,方才还是当姑姑的陷害侄女,没想到这人还陷害过亲姐姐,着实恶毒。 再有人透露,这些日子街头巷尾都在流传的故事主人公,便是眼前两人,人群又是一阵哗然。 堂内,唐顺仪垂着眸。 果然是这件事暴露了! 虽不知唐淑仪是如何知道的,但她仍维持着三分镇定,迷茫问道:“蛊术?什么蛊术,该不会是方才不知何人所说什么调换记忆的蛊术吧?可我从未听过此等奇事,不知是哪个说书先生瞎编的。” 她看向唐淑仪,嗤笑:“姐姐好歹也读了这么多年书,竟然还当了真,当真可笑。” 蛊术当然是真的,但如今谁能证明? 她们抓住的那只虫子吗?没有特殊手段引导,那只是只普通虫子罢了。 只要她不承认,今日便是诬告! 唐顺仪藏在袖中微微有些颤抖的手恢复如常,她看向唐淑仪的目光逐渐漫上几分得意。 你能奈我何? 唐淑仪依旧没有回看唐顺仪,她低着头十分平静,拱手道:“大人,我请求传唤证人。” 唐顺仪瞳孔一缩,证人?什么证人? 冯安点头。 堂役击鼓,通知证人入场。 两名差役带着一名着男子走进来。 唐顺仪看去,是一张陌生面孔。 男子跪下行礼:“见过大人。” 冯安道:“堂下何人?” 男子道:“奴唤金福,是姚家家主已逝侧夫林氏的贴身小厮。” 唐顺仪心里咯噔一声,高声道:“你胡说,我从来没见过你!” 冯安瞬间看向唐顺仪:“如此说来,你见过林氏。林氏一个内宅男子,你是如何得见的?” 唐顺仪一惊,连忙道:“姚家是我舅妈家,那林氏我只远远见过几面。” 金福向唐顺仪躬了躬身:“奴是林侧夫近几年提起来的贴身小厮,唐二小姐没见过我也是正常。” 唐顺仪闭了嘴。 冯安又问:“此事与你有何干系?” 金福道:“此事与奴无关,但与奴亡故的主子林氏有关,主子他……不是大雍朝人,是竹化人,还是一名巫师!” 巫师!围观众人议论纷纷。 冯安一拍惊堂木:“肃静!” 堂外瞬间安静下来。 冯安看向金福:“你接着说。” 金福从怀里掏出一个盒子递给一旁的差役,接着道:“唐二小姐手中的蛊虫便是从我主子手里买的,盒子里的东西有唐二小姐的刻印为证。” 唐顺仪瞪大眼,胡说! 她明明是发现她爹私下接触林氏,要林氏给唐幼蓉下蛊毒,她便以此事为由,威胁林氏,让林氏也给她提供蛊虫。 差役把盒子递给冯安,冯安打开取出来一看,里面是一块价值不菲的羊脂白玉,背面刻着唐顺仪的字。 唐顺仪抬头瞧见那眼熟的玉佩,心惊肉跳,争辩道:“这玉佩我多年前就遗失了,原来是叫你们主子给偷了!” 冯安沉着脸看她一眼:“未经允许随意插话,拖下去,打二十大板。” 这里是公堂,已经是第二次了,当她这里是菜市场吗? 打她几板子,让她清醒清醒。 差役当即把唐顺仪拖下去施刑。 几声惨叫传来,二十大板很快落下,差役又把人拖回来。 冯安让金福接着说话,金福伏在地上:“奴的主子身体不好,临死前对生前做的事十分悔恨,留下遗书一封,里面详细写了事情的经过和那蛊虫的用法,他让奴找到时机便揭露事情的真相。” 他从左边袖子里取出一封信,接着又从右边袖子里取出另外几张宣纸,双手呈上:“这些宣纸是我家主子平日里的练习之作,大人可以对比一下字迹。奴可以对天发誓,句句属实,绝无虚言!” 差役接过,递交给冯安。 第180章 思转蛊 冯安接过,两厢一对比,字迹确实一模一样。 她接着往下看,林氏说这蛊虫叫思转蛊,分为母蛊和子蛊,母蛊能控制子蛊,能在一段时间内转换子蛊宿体的思维方式和记忆内容给母蛊的宿体,不过有几点限制。 一是只能在有血缘关系的人之间转换。 二是一只蛊虫只能使用一次。 三是不同宿体身体状况不同,能使用子蛊次数也不同,用多了,可能会产生后遗症。 四是子蛊宿体一次性提供记忆转换的时间不能超过五天,否则,子蛊宿体会产生后遗症,超过的时间越久,后遗症越严重,严重的甚至会得痴呆。 而林氏一共给了唐顺仪一只母蛊和三只子蛊。 冯安看完,心中怒火直冒,差一点,只差一点,这蛊虫就要下到她儿媳妇身上了。 听说原本这唐顺仪和唐云打赌的时候,就是想赌唐云能不能考上秀才。 而秀才可是要连考九天的,九天,为了自己能考上,全然不顾自己的侄女会不会痴傻。 她冷冷看了唐顺仪一眼,控制好自己的情绪,望向唐淑仪:“把你们刚刚逮住的蛊虫呈上来,林氏信中有辨别此事的真假。” 唐淑仪看向牡丹,牡丹手中的瓷瓶就没收起来过,此时直接将瓷瓶呈上。 差役接过,知晓这里面是蛊虫,她不敢直接交给冯安,询问道:“大人?” 冯安摆手:“对没有血缘关系的人来说,这蛊虫是无害的。” “大人,小心为上,还是让小的来吧。” 差役直接将瓷瓶中的蛊虫倒出来,捏在手中。 冯安仔细打量,黄豆般大小,纯黑色,有一双细长柔软的触角,身体表面有淡淡的光泽流转,和林氏信中描写的一般无二。 “林氏遗书中说这是思转蛊……”冯安对堂中众人解释一遍,又吩咐差役各去取唐淑仪和唐顺仪的一滴血来。 差役取来血,分别用两个瓷盘盛着,把蛊虫放到瓷盘上,众人便见那虫子先后用触角碰了碰血液,便毫不犹豫将两滴血都吞噬殆尽。 在衙役的惊呼声中,冯安取出匕首在自己手上划了一刀,滴在瓷盘上。 蛊虫上前,用触角碰了碰,没有任何反应地爬走了。 冯安道:“林氏说,这种蛊虫只对有血缘关系的人有反应,看来所言非虚。” 一旁的衙役大感神奇,为防止外人不信,她抽出自己的佩刀,也在手上划了一刀,滴在瓷盘上。 果然,那蛊虫对她的血液也毫无兴趣,径直爬开。 堂外围观众人踮着脚往里看,瞧清楚的人无不惊叹连连,接着七嘴八舌地和没看清的人议论起来。 冯静再次拍惊堂木让众人肃静下来。 唐顺仪被打了一顿,不敢再插话,只是到了此刻,她的身体不由得颤抖起来。 她明白过来了,她那玉佩是如何到了林氏手里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林氏的遗书中写了什么,只要那封遗书是真的,她的罪名已定,其他细节对她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她握紧拳头,该死的林氏,临死了为什么不安安静静死去,还要留下这么一封遗书! 冯安接着道:“子蛊和母蛊相连,子蛊对这两姐妹的血液有反应,说明母蛊正在有唐家血脉的宿体中。” 她目光落在唐顺仪身上:“这遗书中详细写了如何引出母蛊的方法,不过引出母蛊后,宿体会遭到反噬,七窍流血而亡。” 惊堂木一拍,冯安喝道:“唐顺仪,你还不如实招来!” 唐顺仪身体顿时瘫软在地,这是说她如果不招,就要引出她体内的母蛊,她不知道林氏的遗书中是不是真的写了引蛊的方法,也不知道母蛊离体后,她是不是真的会七窍流血而亡。 但……她不敢赌。 她颤声道:“我……我招。” …… 得知林氏的存在后,唐顺仪讨了一只母蛊三只子蛊,母蛊种在自己身上,三只子蛊,她打算都用在唐淑仪身上。 毕竟她只有两个有血缘关系的可以入考场的姐妹,唐幼蓉“病”了,便只有唐淑仪能用了。 三只子蛊,一只子蛊只能坚持五天,县试是三天,院试是九天,足够她考上秀才了。 第一只蛊下给唐淑仪后,唐顺仪利用她的记忆答完所有题目,没想到最后竟然落榜了,浪费了一只蛊。 没办法,唐顺仪只好再次给唐淑仪下蛊,这一次,唐顺仪顺利考上童生。 她原本准备等唐淑仪考上童生后,不管唐淑仪是不是会变痴傻,直接给她下最后一只蛊,好让自己接着考上秀才。 但没想到唐淑仪身体如此之差,又或者说是运气好,中了两次蛊后,竟然有了后遗症,一上考场便大脑空白。 唐顺仪以为自己这辈子只能是个童生了,原本已经安分下来。 没想到会遇到转机,唐云命大活了下来,还重返学院念书。 她第一反应便是,她的秀才身份可算是有着落了。 可在被唐云威胁着签下那份赌约后,她改了主意。 反正等唐卉的赏赐下来,她依旧可以当官,是不是秀才也没那么重要,便只想着要让唐云好看。 只是没想到,她也因此败露。 …… 书吏记录下唐顺仪的招词,唐顺仪签字画押。 冯安接过招词大略看过,当堂断案:“被告人唐顺仪,按律依科举舞弊论罪,枷号三个月,遣至边远之地充军,至边远之地后杖一百,褫夺童生功名,归还唐淑仪。” 枷号三个月是指戴上枷锁示众三个月,主要是案件还要往上递,等上面给唐顺仪分配好发配地还需要时间,所以要拖上三个月。 也是唐顺仪命大,犯科举舞弊罪,因她只是个童生,还是个末位童生,如此尚能活命,但若是功名再高一点或是名次再好一点,那真是只有死路一条。 等唐顺仪和唐淑仪拜谢后,冯安宣布退堂。 第181章 报应 唐云观完审案全程,见冯安回到后堂,便想先向她见个礼再告退。 还没等她往前走,冯安的贴身丫鬟瑞珠便走了过来,行了一礼后道:“唐姑娘,大人让你不必多礼,叫你速速回去休整。” 唐云通过了六艺比试,接下来便是文试,文试分为三场,每场持续三天,共计九天都要待在考场里,这对身心都是一大考验。 唐云听了,笑道:“我知道了,我这就回去好好休息。” 告别瑞珠,唐云步出县衙,门口围观的百姓在衙役的驱使下,已经三三两两的离去,唐淑仪在门口等她。 “大姑。” 唐云走上前。 唐淑仪点点头:“我送你回去。” 唐云道:“好。” 县衙门口不允许驾驶马车,两人同行往外走去,马妇驾着马车等在路口,两人上了马车。 马车转动起来,唐云目光落在唐淑仪的脸上:“大姑,你很难过?” 唐淑仪缓慢眨了下眼,避而不答,反对唐云道:“今日之事还要多谢你。” 林氏已死,如果不是唐云在林氏那找到人证和物证,这件事可能永远不会真相大白,她也可能一辈子被蒙在鼓里。 被调换科举功名还是其次,更重要的是,她或许差一点就变成一个痴呆了。 唐云微微靠在车壁上,姿态放松,她嘴角勾起一抹笑:“大姑,不必言谢,这是一场交易不是吗?” 她帮唐淑仪夺得家主之位,唐淑仪当上家主之后,唐府的家产分她一半。 当然,唐顺仪和她打赌的那一份不算在内。 唐淑仪摇头:“一码归一码,在这件事上,我确实应该向你道谢。” 她看着唐云,语气柔和:“你放心,等我回去后,便整理家中产业,等整理完了,会立刻和你联系的。” 唐云淡笑道:“好,那我就等大姑的好消息了。” 车内恢复寂静,马车外路人的喧嚷声隐隐传入车内。 他们在说今日之事。 一边感叹思转蛊的神奇,一边又痛骂唐顺仪的无耻和歹毒。 唐淑仪听了几句,方才还算平静的神色陡然间消沉下去,她沉默片刻,突然开口道:“今日之事,我替她向你道歉。” 唐云看她一眼:“作恶的是她,这与大姑何干?” 唐淑仪低下头,声音有点哑:“是我没把她教好。” 之前她只以为唐顺仪是不知何时起升起了对权力的渴望,虽然两人在争家主之位,但在她心里,唐顺仪依旧是她的妹妹,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妹妹。 但今日之事真的尘埃落定后,她方知,她把唐顺仪当妹妹,唐顺仪却早已不把自己当姐姐对待。 她的妹妹就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坏掉了,而她浑然不觉,还只当一切如常。 她顿觉遍体生寒,冷意刺骨。 马车驶入昌达街东巷停下。 唐云下车前,唐淑仪收拾好情绪,嘱咐她:“好好休息,接下来的文试还有的熬。” “知道了。” 唐云同她挥手告别。 回到院里,王氏等人都还在厅堂里等她回来。 简单和他们交待几句后续,王氏唏嘘不已,没想到为了功名,唐顺仪竟能对亲生姐姐如此狠心。 接着,他拉着唐云,直念叨:“菩萨保佑。” 还好那蛊虫没有落在唐云身上。 其实那蛊虫并不会对唐云造成任何伤害,毕竟她和唐顺仪没有血缘关系。 但这件事目前还不能暴露,从彭夫子至今没跟唐云说破,就知道目前维持这个身份才是最安全的。 唐云也没打算将这事告诉王氏,不是怕王氏不信任他,而是怕王氏不知不觉间被人套了话,或者其他类似于蛊术这样的手段。 事以语泄,既然要先藏好身份,自然最好先将此事藏在心里。 叙完话,王氏让唐云先去用膳:“别为这些事伤神了,接下来的选拔赛才是最重要的。” 等唐云用完膳去休息后,王氏拉着韩策和唐斯年到小佛堂念经拜佛。 小佛堂是这几日王氏叫人布置的,多给菩萨佛祖上上香,让神灵多多保佑她女儿。 …… 另一边,唐淑仪回到唐府。 早已有下人将今日之事禀告给唐卉和姚氏了。 现在管家权在她正君手上,消息能传过去,说明这事是唐淑仪默许的。 毕竟这种事她根本不知如何对母父开口。 唐卉瘫痪在床,又口不能言,只盯着唐淑仪默默流泪。 姚氏裹得严严实实,下人禀报完后,直接眼一翻,晕死过去。 等他醒来后,看着唐淑仪,沉默良久,泪水自眼角滑落:“报应啊……报应,这是林氏,在报复我……” 他说一句话,便要停下来喘上一喘。 唐淑仪拧眉看向他:“爹,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确实很疑惑唐顺仪是如何与林氏搭上线的,看来根源在她爹这。 姚氏却不肯多说,最后只道:“爹不求你,原谅她,算爹求你,你……给她,送点东西去吧。” 发配边远之地充军,从小娇养长大的唐顺仪如何吃得了这个苦,他不免有些心疼。 可看着面前大女儿唐淑仪,他又觉得连对小女儿的心疼又都成了一种罪过。 他只好看着唐淑仪,沉默不语。 见唐淑仪缓缓点了头,姚氏顿时松了口气。 …… 傍晚时分。 唐顺仪头发散乱,带着枷锁,身形狼狈,浑身散发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差役拉着铁链的一端将她牵回牢房。 判案后,她便被拉出去示众了。 此时,正是群情激愤的时刻,看见她,路过的百姓都往她身上扔臭鸡蛋和烂菜叶子。 牢房阴暗狭小,寒风透过窄小的通风口在牢房里肆虐,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墙壁污秽不堪,脚下铺的是稻草,稻草里是横行的老鼠,她站在牢房里,一动不敢动。 唐淑仪就是此时进来的,她给牢头塞了点银子,便提着一个包裹走了进来。 姐妹两个静静对视一眼,唐淑仪率先移开目光,因为唐顺仪看她的目光没有一点悔恨,反而还透着恨意。 唐淑仪一言不发,把东西从栅栏里一点点塞给她,里面有一些干粮、御寒的棉衣还有一点银子。 东西不敢装太多,也不敢装太好,怕被抢走。 临走时,唐淑仪走了几步,还是没忍住转回来,她问:“为什么?” 第182章 文试 唐顺仪看着唐淑仪,不说话。 唐淑仪道:“你跟我解释,我便买通官差,好好照顾你。” 唐顺仪抿着唇,似乎觉得屈辱,但最后她还是开口了。 自打她记事起,有一件事至今记忆犹新。 唐卉新得了件稀罕物,是一个琉璃玉瓶,日日拿在手中把玩。 她和姐姐都很喜欢这琉璃玉瓶,拉着唐卉说想摸一摸,但唐卉怕两人失手打碎琉璃玉瓶,便拒绝了。 当时临近唐卉生辰,她就想着为母亲精心准备一份生辰礼,也许母亲一高兴,便让她把玩了。 为此,她亲手绣了一本《孝经》,在此之前,她从未握过针线。无数次针尖刺入她的指尖,带来一阵钻心的疼痛。 磕磕绊绊,绣了一个多月她才绣好,她的十根手指头都变得红肿不已。 当她把《孝经》送给唐卉时,唐卉果然很高兴,她趁着此时,便提出想把玩琉璃玉瓶,唐卉迟疑片刻,告诉她,那玉瓶早已不慎打碎。 唐顺仪失落了几天,好不容易调整好心态,然后,她就在唐淑仪屋里看见了一个琉璃玉瓶,和唐卉之前的一模一样。 原来唐卉听夫子夸奖唐淑仪勤奋好学,一高兴,便直接把玉瓶送给了唐淑仪。 或许唐卉确实把原来的玉瓶打碎了,但唐淑仪开口要,唐卉便毫不犹豫给她买了新的。 自那时起,唐顺仪便懂得了一个道理,只有会读书才能在府里舒心活下去。 当时,唐淑仪笑着把玉瓶递给唐顺仪把玩,唐顺仪也笑着接过玉瓶,结果她手一滑,玉瓶落在地上,碎成残渣。 听完唐顺仪的讲述,唐淑仪觉得荒唐:“就为了一个琉璃玉瓶?” “那不是一个普通的琉璃玉瓶。” 唐顺仪冷冷反驳她。 唐淑仪沉默良久,开口的声音很平静:“母亲确实送了我一个玉瓶,但那琉璃玉瓶是我买的。” 唐顺仪一怔。 唐淑仪接着道:“我看你为一个玉瓶消沉好多天,便想着买来让你欢心,没想到你把它打碎了。” 说完,唐淑仪便转身离开。 …… 次日,暮色还挂在空中时,县衙内的考棚外已经围满了人。 慕瑶举着火把,王氏一一向唐云交代包袱里装了些什么,唐云道好。 她笑着拍拍王氏的手:“爹,别紧张,您忘了我习武了?我身体好着呢,不会着凉发烧的。” 王氏不赞同:“不要仗着习武,就不把自个的身体当回事,夜里寒凉,记得多穿点,别老是把身上的棉衣脱了。” 脱了是因为她真的觉得热啊,就像现在,几乎快裹成一个球的唐云默默咽下嘴里的我真的不冷,道:“我知道了,爹,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放心。” 王氏满意了。 须臾,考棚大门打开,几个差役走了出来。 人群一下沸腾起来,入选的考生都往门口涌去。 唐云笑道:“爹,我进去了。” 因为时间太早,天气又冷,唐云强制他的两个夫郎待在家里,不准他们来送行,柳氏也听她的话,但这个时候,王氏就不太听她的话了,非要跟着来。 “好。” 王氏应了一声,站在原地,目送唐云被差役搜身后进入考棚。 “老爷,我们回吧。” 阿顺道,阿顺是王氏的贴身公公,王氏应了一声后,他便扶着王氏上车,驾车的是马妇的女儿平安,慕瑶护在马车旁。 …… 唐云过关入场后,找到自己的考舍。 进入考舍后的第一件事就把外面的棉衣脱了,她默默叹气,是真的很热啊。 接着,她先把包袱里的笔墨纸砚拿出来。 她对面考棚里的考生,长着一张国字脸。 国字脸先是往考舍里的炭盆扔炭,用火折子点燃,围着炭盆,烘烤到冻僵的思绪流动起来,这才发现对门怪异的唐云。 她不仅只穿着单薄的衣衫,考棚里竟然还没有燃起炭盆。 她瞪着唐云,进入考棚后不能说话,她便使劲咳了咳,力图吸引唐云的注意力。 唐云在国字脸看向自己时,就注意到了,此时也向她看去。 国字脸抓起一块碳,指了指,又放到地上,准备往外踢。 唐云明白了,这是误以为自己没带碳,准备借着夜色的遮掩踢给她,她连忙伸出手掌比了个停的手势,另一只手从包袱里一抓,取出块碳给她看。 国字脸迷惑了,带碳了啊,那为啥不燃起炭盆啊? 为了防止下一个热心肠的好人,唐云只好将考舍里的炭盆燃起来。 国字脸看了,一脸恍然大悟,这是冻僵了,忘了是吧。 须臾,衙役开始分发答纸。 所有围着炭盆烘烤的考生都正襟危坐。 主考官的屋子里,担任主考官的原本应该是知县钟怀珏,但出于大家都知道的原因,来的依旧是劳模冯安冯县丞。 监考官多是由清河县内的德高望重的夫子担任,如清河学院的院长陶又春,彭弗彭夫子等人,见到冯安进来,纷纷起身行礼。 冯安挥了挥手,便在上首坐下。 考舍内,唐云打量了一番答纸,答纸是统一尺寸的黄色纸张,吸水性好、易于书写,上面有预先印好的格子线,边缘还有密封线,考生的姓名、籍贯等信息写在这里,收卷后会将这里封住,以防徇私舞弊。 另还有两张没有格子线的纸张,是用来起草的。 天光微亮的时候,第一场考试正式开始,有衙役扛着考题板来回向考生展示。 这些题都是清河县里的夫子共同拟的题。 第一场,是三道四书题、五言八韵诗一首和四道经义题。 唐云先将考题板上的题记录在草纸上,有三天时间可以慢慢思考如何回答得最好。 四书题和经义题,都是根据题目,对儒家经典篇章进行解读和写作。 四书五经的内容唐云早已背熟吃透,为此,她还多次到藏书阁里借阅其他名家的注解版本,扩展知识量的同时还能宽阔思维。 唐云先将答案写在草纸上,反复确认无误后,再誊抄到答纸上。 第183章 新任主簿终于到了 三日很快过去,监考官来收卷,收唐云这一排考舍的是赵夫子。 赵夫子单名一个琪字,长着一张鹅蛋脸,慈眉善目,看着和善极了。 赵琪善音律,她手中有一个直接推荐名额,这个名额她给了林雪。 收卷完毕,第二场开始,衙役再次扛着考题板来回巡视。 这一场主要考察的是五经中的一题,以及关于诏、表、诰等文书形式的写作。 诏、表、诰等相当于公文写作的不同文体,诏书是皇帝发布的命令;表是一种陈述性文书,通常用于向皇帝陈述意见或请求,如着名的《出师表》;诰命是皇帝对下的封赏和命令。 主要注重的是格式,格式正确,这一场的成绩就稳了。 第三场是五道时务策论题。 要求考生根据所学对大雍朝的时政发表议论和见解。 这是唐云的舒适区,她很快开始下笔答题。 …… 在唐云在县衙考棚里奋笔疾书时,清河县新任主簿终于姗姗来迟。 新任主簿姓杨,名代真,举人功名,世家出身,但她身上似乎没有世家的傲气,她只骑着匹马,携着一剑、一琴、一行囊,并一个仆从,风尘仆仆赶至清河县县衙。 入城门时的士兵检查对方的身份文牒时,已经知晓了她的身份,派人告知了冯安。 冯安虽然兼任主考官,但毕竟不是科举,要求没有那么严格,日常还是要处理政务的,因此消息传来时,她正在县衙里办公。 等杨代真步入县衙,冯安便带着县衙里的官员们在门口迎接她。 得知冯安身份后,杨代真马上行礼:“属下见过县丞大人。” “杨主簿快请起。” 冯安将她扶起,神情很是激动。 干活的终于来啦! 其他人向杨代真行礼后,冯安将人上下打量一番。 头上戴着一顶破损的斗笠,眼下青黑,身上布衣上都是尘土和泥点,脚上的布鞋也是磨损严重,露出的脚趾头红肿不堪。 一副遭了大罪的模样。 冯安咽下嘴里的话,让她先下去洗漱休息一番。 杨代真把自己从头到尾好好搓洗一遍,穿戴上冯县丞令人送来的新衣服,在衙内的软榻上一躺,呼呼大睡过去。 等她饱睡一顿起来后,夜色已至,房外仆役点起一盏灯。 冯安派人来唤她去酒楼为她举办接风宴。 杨代真精神奕奕来赴宴,一脸活过来了的表情。 宴席上,酒过三巡,冯安好奇问她:“杨主簿,你上任路上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杨代真摆手,心有余悸道:“说来也是我不谨慎,来上任的路上露了财,引来山匪劫财,丢失钱财和行囊,还是小事,只我上任的告敕也在行囊里……” 告敕,是朝廷授官的文书,赴任的执照,若是遗失,这官就做不成了。 冯安心想,丢失告敕确实是大事,所以杨主簿这是又回京补办告敕,这才耽搁了时间? 然后,她就听见杨代真道:“所以,我就悄悄尾随那伙山匪,准备找时机把我的行囊抢回来。” 冯安:“……” 据她所知,这位杨主簿似乎并未入武道吧?她哪来的自信? 同桌的其他官员官职没有杨主簿高,此刻都开始提前拍上司马屁了:“我等现在能与杨主簿同桌宴饮,您定是把行囊从山匪手里抢回来了!” “杨主簿果真智勇双全之人,区区山匪,不在话下。” 一片惊呼赞叹声中,杨代真摇头道:“没有,我刚尾随了几步,就被山匪给逮住了。” 桌上顿时陷入寂静。 杨代真却好似没有察觉诡异的气氛,叹气道:“那山匪头子说我不识好歹,放我一条生路不晓得赶紧逃命,还上赶着找死,干脆上山给她当洗脚丫鬟算了。” 其他官员都不敢吭声,马县尉大胆发言,她好奇问道:“你真给她当洗脚丫鬟了?” 杨代真哭丧着脸:“打又打不过,不干活还不给饭吃,只能向那山匪低头了。” 马县尉一掌拍在她的肩膀,好悬没把杨代真当场拍趴下:“一时屈辱算什么?你好好练武,下次定能把场子找回来!” 杨代真揉着肩膀,连连摇头:“不了不了,还是不要有下次了。” 冯安问:“那你是怎么逃出来的呢?” 说起这个,杨代真感叹道:“说来也是巧了,不知是哪路菩萨保佑,恰好当地官府来剿匪,最开始她们误以为我也是山匪,把我和那些山匪关在了一起。 而后那些官差搜查到我的告敕,便来询问,谁是杨主簿,那些山匪好不要脸,竟然个个都想冒领我的身份。 好在,我运气好,她们都不识字,只有我能准确念出告敕的内容,证明了我的身份。” 说着,杨代真双手合十:“此次真是菩萨保佑,不知清河县哪家寺庙比较灵验,我明儿就给菩萨上香去。” 听到这,冯安顿了顿,想起她之前让她主君给新任主簿祈福的事,便把她主君常去的那家寺庙地址推给了她。 …… 次日,杨代真沐浴更衣,前往寺庙虔诚跪拜上香。礼毕,她换上青色官服,来到唐府。 唐卉全身瘫痪,无法动弹,被侍从抬至大厅,杨代真见状,心中很是唏嘘。 待唐府上下齐聚一堂,杨代真肃立人前,清了清嗓子,宣读朝廷对唐卉这个上一任主簿的嘉奖旨意: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闻清河县主簿唐卉,忠心耿耿,为国为民,身先士卒,剿灭匪患。虽不幸患瘫痪之症,然其精神忠勇,实为朝廷所钦佩。今特颁旨嘉奖,以示皇恩浩荡。 朕特许当地官府酌情赐予金银、绸缎、田地等财物,以慰其心。 另,特许唐卉之女,依例授予从八品以下官职,以示朕之关怀。望唐卉之女,日后继续为国效力。钦此。” 宣读完毕,唐代真将圣旨交于唐淑仪,唐府上下齐声高呼:“谢主隆恩!” 虽然圣旨中用了皇帝的自称“朕”,但实际上,皇帝可能连唐卉是谁都不知道,唐卉只是个八品小官,还不够格让皇帝亲自写圣旨,这封圣旨是礼部官员依照皇帝的旨意来写的。 只是寻常的嘉奖,圣旨里唐卉甚至没有得到称号,至于财物奖励也要看清河县县衙能给多少,只有最后一条才是真正重要的内容。 杨代真已经知道唐顺仪的事了,她看着唐淑仪,道:“如此,这官职应该由你来接任。” 唐淑仪拱手称是。 杨代真点头:“等着吧,你的官职应该很快就能下来了。” 第184章 分产业 次日,唐淑仪的调任就下来了,在长宁县任九品主簿。 清河县是商业大县,主簿是从八品,整个县衙就没有九品官,因此县衙内的官职需要朝廷任命,如杨代真杨主簿。 但长宁县是个偏远小县,主簿是九品官,不需要朝廷任命,各县知县便可以决定此事。 调任下来后,唐淑仪已经在命人收拾东西了,她的正君宋氏会留在唐府照顾公婆,以及掌管家业。 唐淑仪在收拾行囊,另一边,文试第三场考试结束了。 八月二十入场,文试结束时已经八月二十八了。 王氏几人等在县衙考棚外,见出来的学子一个个面色苍白,眼圈下陷,身上的衣物因连着穿了九日而显得褶皱不堪,走路都像是在飘,一阵风似乎就能被吹倒。 一个学子从他们面前飘过,丫鬟刚伸手扶上她的手臂,那学子便两眼一翻,双腿一蹬,当场晕过去,几个丫鬟顿时惊呼出声,手忙脚乱将人抬上马车。 看得王氏忧心忡忡。 韩策扶着王氏:“爹,别担心,妻主习武,身体比旁人都要强健些。” 唐斯年一直盯着考棚大门,此刻,他眼睛一亮:“妻主出来了!” 几人望去,只见唐云随着人流而出,身上衣物尚还平整,脸色红润,步伐从容,在一众虚弱的学子中十分醒目。 唐云一眼便注意到自家的马车,和马车前等着她的家人,笑着大踏步走过去。 “妻主!” 韩策和唐斯年迎上前,唐云微微退了一步,不让两人靠近,吉祥上前接过她手中的包袱。 唐云指着自家身上的衣服,无奈解释道:“九天没洗澡了,身上都馊了,这味道我都受不了。” 王氏皱着眉看着她,不赞同道:“二娘,你怎么穿这么单薄就出来了……” 唐云连忙转移话题:“爹,我浑身难受,我们快回去吧,我要沐浴。” “好好好,这就回,家里热水已经提前备好了。” 王氏说着,还从顺公公手里接过披风,展开直接披到唐云身上,把她裹了个严严实实。 唐云:“……” 行吧。 回到昌达街东巷的院子,唐云先去舒舒服服泡了个澡出来,吉祥伺候着她穿戴衣物,谢荷来报,有人来访。 这是踩着点来的吧。 唐云问:“是我大姑来了吗?” 谢荷道是。 唐云收拾好来到前院大厅,唐淑仪坐在厅中喝茶。 “大姑。” 唐云笑着坐下。 “我的调任已经下来了,在长宁县。” 唐淑仪招了招手,牡丹便捧着一个檀木盒子递给唐云。 “最上面的单子是唐府所有的家业,最下面的是所有的地契和房契,你看看,你想要哪些。” 唐淑仪说得很淡定,实际上也很淡定,在她看来,这些家业不过是身外之物,远没有家人重要。 而且唐幼蓉本就是她的妹妹,自小被母亲养在外面,唐府亏欠她良多,她爽快答应把一半家产给唐云也有补偿的意思。 唐云打开檀木盒子,最上面果然是一份清单,上面用工整的蝇头小楷密密麻麻记录着唐府的产业: 【良田四百六十亩,分布于城东和城南,年产稻米千石,小麦八百石; 庄子五座,分别位于风景秀丽的湖畔、山林之中,出产各类时令果蔬,湖中养有鱼虾,其中还有一座温泉庄子; 另有二进院子四座,都处于出租状态; 作坊有造纸坊两处,印刷作坊一处,绣坊两处、瓷器窑两处; 商铺共计二十四座,包括文房斋四座,茶楼八座,酒楼三座,瓷器铺五座,粮铺四座。】 清单下面是房契和地契,房契在上,地契在下。 “你和仲悦打赌的那些产业先不动,等你选拔赛结果出来了,若你得中,你就去找你姑父,我跟他交代过,他会把那些产业交给你的,若你未得中,那些产业便平分。” 唐淑仪大致交代了一遍唐顺仪名下有哪些产业,她在清单上画了圈,良田二十亩,一座温泉庄子,一座酒楼和一座印刷作坊。 产业好分,主要是看地段,唐淑仪让唐云选,唐云自然不客气地挑挑拣拣选好了铺子和庄子,至于良田,她选的靠近唐家村那边的地。 最后,唐云分得良田二百二十亩,庄子两座,二进院子两座,一座造纸坊、绣坊和瓷器窑,两座文房斋,四座茶楼,一座酒楼,瓷器铺两座和两座粮铺。 还剩下一座瓷器铺,唐云建议:“把它卖掉换成银子,我们两人平分如何?” 唐淑仪摇头:“一座瓷器铺一年盈利数千两白银,卖掉可惜,不如将其折合成银两,你补上我那一半的差价,这座铺子就归你了。” 唐云笑了笑,懒洋洋道:“不用了,大姑把差价给我,铺子大姑拿去吧。” 见好就收,她已经拿走了唐府足够多的东西了,这间铺子还是留给唐淑仪吧,毕竟唐淑仪底下还有庶妹要应付。 唐淑仪也不推辞,点头道好。 唐淑仪把差价给唐云,拿过瓷器铺的房契,如此,两人便分好了产业。 唐云叫吉祥取来笔墨,拟好契约,双方签字画押。 契约一式两份,唐淑仪收好自己那份,道:“明早,我把契约拿到县衙去备案。” 契约拿到官府备案后,能得到官府的保护和支持。 唐云琢磨出点意味,问道:“大姑,是准备即刻启程去长宁县赴任了?” 一副急匆匆的交代完所有事项的模样。 唐淑仪颔首:“既然调任已下,自该早日去赴任。” 但实际上,任命下来后,通常会有一段准备时间,这段时间从一个月到几个月不等。一来是准备出行所需的行囊和物资,二来是给时间让官员和亲朋好友告别。 毕竟这个时代车马不便,旅途漫长,一旦离别,再见之日难以预料。 唐云看了唐淑仪一眼,觉得她是在逃避,但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想法,她点头道:“那祝大姑一路顺风。” 送走唐淑仪后,唐云将新得的地契和房契放进檀木盒子里,笑着嘱咐吉祥:“把这个交给我爹。” 第185章 巡视产业 王氏收到吉祥送来的檀木盒子,打开一看,全是地契和房契,又听吉祥说了这些东西的来源后,喜不自胜。 他眉飞眼笑道:“叫二娘今日先好好休息,明日让她陪我去巡视产业。” 唐云参加文试这些时日,清河学院照常上课,但参加选拔赛的学子有两日休整假期。 所以明日唐云尚还有空闲。 吉祥应是。 …… 另一头,县衙里的吏员们将考生们的答卷誊抄一遍,又用空白纸把考生的个人信息隐藏起来后,这才将答卷送至考官手上批阅。 初阅答卷的考官是清河县里德高望重的夫子,她们先是抽签进入不同的房间,吏员将每一份答卷随机、轮流送到她们手中,如果她们觉得哪一份答卷可以得中,便在卷上批一个“取”字。 阅卷的共五个夫子,每个卷子有五次机会,最后卷子上有超过或等于三个“取”字,便会送至副考官和主考官处。 副考官是清河书院的院长陶又春,以及新来的主簿杨代真。 三人评阅答卷,选出可以得中的卷子,落下“中”字。 最后,三人再共同商议得中的答卷,定下名次。 因为六艺赛已经筛选掉了大部分学子,她们需要批阅的答卷只有六十份,工作量不像乡试那般庞大,抓紧时间两日内能批阅完,九月初一便可张榜。 时间比较紧迫,众考官都在目不交睫地批阅答卷。 …… 县衙外,大部分参加文试的学子都在焦灼等待,身体弱一些的躺在床上,喝着汤药,也在苦盼着张榜的日子。 能不能获得此次交流赛的名额,就在此一举。 唐云却是个反例,她又悠闲地盘点了一遍唐淑仪送来的产业,王氏只看了看,便又让人把东西给唐云拿了回来,还嘱咐她收好。 盘完产业,暮色降临。 唐云来到后院,将自己的夫郎压进床榻。 韩策如瀑的长发铺散在枕头上,搂着唐云的脖子,疑惑道:“妻主,你不累吗?” 毕竟关在一个封闭的空间里九天呢。 其他学子出考场后可都憔悴得不行。 唐云笑着,用行动回答了他:“你说呢?” 她反思了一下,她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学院里,这些时候不抓紧时间造娃,她啥时候才能有自己的娃啊。 第二日,唐云轻手轻脚起身,一向敏锐的韩策这一次难得没被吵醒,端端正正躺在床上,睡得很熟。 唐云看了看韩策的睡颜,伸手把滑落的被褥往上提,遮住他裸露出来的锁骨,以及锁骨上的春光。 唐云在外间梳洗好,这才前往大厅,用晚膳后,她便陪着王氏去巡视新得的产业。 顺便让这些产业里的人知道,她们换主子了。 马车在田间嘚嘚响起,两人先去巡视良田。 这些良田是交由佃户在耕种,而佃户由几个管事在看管,昨日这些管事的身契唐淑仪也一并交给唐云了。 这些管事也知道自己的身契如今在唐云手里,都很老实,向唐云和王氏行礼后,恭恭敬敬向两人介绍田里的情况。 巡视完两良田,时间已至午时,两人干脆到最近的一座庄子里歇脚。 庄子靠近河流,占地几十亩地。庄内建筑古朴典雅,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回廊曲折通幽。园中花木扶疏,中央的水池里养着锦鲤,里面还有莲蓬。 庄内有专门的牲畜饲养区,猪、鸡、鸭、鹅都有。 另还有专门的时令水果种植,有桃树、梨树、苹果树、柑橘树、枇杷树、樱桃树、柿子树等等,一个回廊里,还有一大片葡萄藤。 很好,实现粮食肉类以及水果自由了,以后都不用采买食材,直接让庄子送来就好。 王氏感叹:“应该带着你柳小爹和你的夫郎们来的,这里很适合游玩。” 在庄子里用完午膳后,王氏有些困倦,庄子里的钱管事备好了院子,请他去院内休息。 唐云并不困,她掏出书准备在亭子里温习功课,但钱管事说也为她准备了一个院子,院内四周翠竹环绕,清雅异常。 她来了点兴趣,便往院里走。 然而,她刚踏入院门,便察觉到正屋里有一道呼吸声。 唐云顿住脚步,看了一旁的钱管事一眼。 钱管事见她停下,不明所以,出声询问:“主子?” 不是钱管事安排的人,唐云微蹙眉头,没有继续往里走,而是冷然道:“把里面的人扔出去。” 说完,她背着手转身离开。 钱管事一怔,随即明白过来什么,脸色难看,她快步上前,推开正屋大门,只见屏风后的床榻上,隐隐绰绰的有一个衣衫半解的哥儿。 那哥儿视线被屏风所阻,听见门被打开的声音,还以为是唐云进来了,顿时惊讶出声:“哎呀,怎么突然来人了?” 略微停一停,见来人没说话,他又娇滴滴道:“奴不是故意的,奴就是想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他等着唐云扑过来,谁知室内寂静片刻,传来一个熟悉的怒喝声:“钱三郎,你给老娘滚下来!” 钱三郎当即吓得脸色惨白,怎么会是她娘? 他连忙把衣服穿好,战战兢兢走出房门,缩着脖子跟只小鸡仔似的垂着头不敢看钱管事。 钱管事气得脖子上青筋暴起,她扯着钱三郎的耳朵将他拽出房门,怒骂道:“不知廉耻的东西!” 她得立刻、马上把这东西嫁了。 因为知晓换了新主子,新主子还是个读书人,她便专门收拾好这样一间院子,就为了讨新主子的欢心,谁知临门一脚,都被这小子给毁了。 唐云回到之前的亭子里,接着温书。 钱管事收拾完钱三郎,怀着满肚子忐忑来拜见她。 她跪伏在地,也不辩解,直接认错:“此事是奴管教不严,请主子责罚。” 唐云从书中抬起目光,瞟她一眼:“罚俸半年,再去领二十大板。” 闻言,钱管事松了口气,比起被发卖,这样的惩罚已经算是宽大处理了,她把身子伏得更低:“谢主子罚。” 唐云目光移回书上,淡淡道:“没有下一次。” “是。” 钱管事退下后,自去领罚。 第186章 放榜 下午,唐云陪着王氏接着去巡视其他产业,直至傍晚才回。 晚上,唐云歇在唐斯年的院子里,自然又是一番云雨。 眨眼间,时间来到九月初一,今日张榜,选拔赛公布最后入选的人员。 天色还黑沉沉的,清河县县衙的大街前已经挤满了人,除了六十名考生的仆从之外,还有其他家族派来的仆从,比如冯府、苏府和钟府,是来看姻亲唐云有没有得中。 除此之外,还有赌徒,文试开始之前,赌坊里已经开了盘,凡是下了注的人也都在关注着放榜结果。 “你买的谁?” “江月江秀才,她院试的时候可是秀才榜第七名。” 旁人闻言都点头,所有考生的背景她们都扒拉了一遍,江月确实是其中院试成绩最好的。 但也有不同意见,另一人道:“我买的宋思宋秀才,我读过她作的文章,那叫一个拍案叫绝!” 此言一出,顿时又引来一片附和声。 接着,又有人提出几个比较看好的人,亦有人点头附和,一群人交换着不同的意见。 不久,县衙大门打开,几个衙役持刀走出来,人群自动后退,为她们留出空地。 很快,榜单在告示牌张贴好,人群立刻如潮水般涌向告示牌。 “快看看!是谁夺得了魁首!” 榜前的最佳位置被那些赌徒牢牢占据,她们中有人长得高大,遮住视线,把那些来看榜的下人们挤到最后,不仅挤不进去,踮起脚也只能看见前面人的后脑勺,便只能在后面急得干瞪眼。 吉祥也是其中之一。 后面的人都在嚷嚷:“快让一让啊,我还要看看我家主子得中没呢。” 但前面的人不仅不让,还不敢置信地揉着眼睛继续霸占着位置,喃喃自语:“不可能啊,不可能……” “就七个名字,不至于看这么久吧?” 后面的下人们纳闷,心里着急得很,榜单近在眼前,她们却看不到! 吉祥也急,她眼珠子一转,高声唤道:“我看见了,榜首是江月江秀才!” 前面的几个赌徒顿时红着眼,反驳道:“胡说!我看了好几遍了,榜首是一个叫唐云的学子!” “这是哪里冒出来的秀才,没听说过啊。” “江秀才只是第二,就差一点……我的银子啊!” 赌徒捂着心脏痛心疾首,人群议论纷纷,吉祥心中暗喜,但她不敢表露出来,怕惹来赌徒们的痛揍,只悄悄退出人流,回府报信去了。 …… 昌达街东巷。 王氏几人已经穿戴齐整,坐在前厅等消息。 吉祥欢欢喜喜跑进院子里,人还没到大厅,声音已经传了过来:“主子得中了,还是榜首!” 大厅里的几人闻言,先是一愣,接着俱都欢喜站起身。 唐斯年眸中有光,欣喜道:“妻主好厉害啊!” 韩策浅笑:“这真是喜事一桩,合该好好庆祝一番。” 柳氏也笑着点头:“是该好好庆祝一番。” 下人们也都纷纷说着吉祥话。 王氏眉开眼笑:“今日有喜,叫所有人都来领赏钱!” 吉祥首先领到了赏钱,傻笑着站在前厅,谢荷轻踹她一脚,笑骂:“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快去跟主子报信去!” “真是乐糊涂了。” 吉祥一拍脑门,连忙穿过垂花门,向唐云报信去。 顺公公扶着王氏,快速心算了一遍,顿时笑得合不拢嘴:“老爷,还有一件大喜事……” 王氏也想起了什么,他顿了顿,握着顺公公的手,问道:“现在有多少了?” 他最开始在六艺比赛下了几百两的赌注,买唐云得中魁首,最后几百两银子翻了五倍,变成几千两。 接着,他又用这几千两去赌坊里下注,依旧买的唐云得中魁首,银子再次翻番…… “老爷,现在是一万两千五百两了。” 听着顺公公的禀报,王氏好似耳聋般,再次震惊追问道:“多少?” 顺公公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老爷,一万两千五百两!” 王氏扳着手指头来回数了好几遍,依旧没算清有多少,只知道是很多很多,怕是得装几个大箱子。 他瞬间压低了声音:“赌坊多久关门?我们晚上去领银子,得多带点人。” …… 唐云耳朵灵敏,早已将前院的动静尽收耳底。 不等吉祥敲门,她提前打开书房门。 “恭喜主子,贺喜主子,喜得魁首!” 吉祥笑着作揖。 唐云笑着取出银子,递给她:“让我们院子里的人也都沾沾喜气。” “谢主子赏。” 吉祥喜滋滋地接过银子,给院里其他人分发赏钱。 “谢主子赏,恭喜主子,喜得魁首!” 整个院子顿时热闹起来。 鸟笼里荡着秋千的哈士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见整个院子都重复着同一句话,不禁跟着开口:“恭喜主人,贺喜主人,喜得魁首!” 说完,它紧接着又道:“主人不要忘了你的心肝小宝贝!” 还没有赏它呢。 唐云看向它,哑然失笑:“自然忘不了你,明日带你去见琥珀如何?” 哈士葵头顶葵花一下撑起,从笼间伸出脑袋求摸:“我最喜欢主人了!” 唐云摸了摸它的头,傻鸟,明日她回学院,哈士葵自然能看见琥珀。 …… 与此同时,唐云得中的消息传入其他几府。 钟怀珏满意点头,她就说,冯县丞的眼光差不了。 冯安本人倒是毫不意外,毕竟她是主考官,张榜之前已经知晓此事,只是嘴角依旧止不住上扬。 苏府最高兴的是苏家主君,他穿戴一新,连忙嘱咐苏公公:“快,去请李家主君、林家主君、万家主君……” 连着说了一串人名后,他顿了顿,找出一个由头:“就说我家柑橘结果了,请他们来吃柑橘。” 苏公公默,主君欸,府里的柑橘都快吃光了,罢了,他现在就去集市里买新的。 唐府,唐淑仪早已赴任离去了,管家的宋氏收到下人报来的消息,便等着唐云上门了。 果然,不多时,就有人来报,唐云登门拜访。 宋氏客客气气将人请进来,把唐顺仪名下的产业交给她。 唐云接过那一小沓纸,良田二十亩,一座温泉庄子,一座酒楼和一座印刷作坊。 两人又客客气气寒暄几句,唐云便告辞了。 她走到院子里,就见到被下人抬在堂中晒太阳的唐卉。 唐卉见着唐云,顿时张大眼睛瞪着她。 唐云礼貌上前,微微俯身看着她,笑得眉眼弯弯:“祖母,您保重身体。” 第187章 集训 次日,唐云回到竹苑六号,空气隐隐躁动起来。 致知斋的学子们不约而同上门拜访,怀着点敬慕的心思,带着贺礼,和唐云寒暄几句,一波接着一波,还有脸皮厚的,开口讨要唐云日常练习的“墨宝”。 唐云:“……我练字有个习惯,练完即焚。” 问就是没有,别想要她的黑历史。 好不容易挨到快早读时,围在院子里的人群终于散了,唐云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 脸都快笑僵了。 冯静摇开一把折扇,端起一杯茶递给她,笑道:“辛苦魁首了,快喝点茶水润润喉。” 唐云接过,一口将茶水饮尽,放下茶盏,她扬眉道:“还打趣我呢?你还不快去早读,要迟到了。” “坏了,怕是要被罚站了。” 冯静摇扇的手一顿,连忙起身,吩咐银环道:“快,去把我的文房箱收拾好。” 两人慌慌忙忙收拾好东西,便匆匆往外跑,跑了几步,冯静又匆匆退回来,她看着悠闲坐在石凳上品茶的唐云,诧异道:“你怎么还坐着,还不快走?” 这是要逃课? 嘿,既然唐云都敢逃课,那她也…… 她的心思都写在脸上,唐云当即开口打断她游离的思绪:“选出来的十二名学子,要集中在一起学习,我接下来便不在致知斋上课了。” 接着,她看了看天色,补充道:“院长特许,今日可以晚点去学堂。” 晴天霹雳。 冯静也随着她的动作看了看天色,所以今日只有她自己迟到了是吧? 她扭过脸,一言不发地急速奔了出去。 至于逃课? 没有人陪,她一个人没那胆子啊。 唐云将茶盏中的茶慢慢饮尽后,赏了赏庭园中的景色,红瓦回廊边,古槐影动,屏门旁,金桂盛开,馥郁芬芳,桂花如点点繁星缀入其间。 虽然经常见,但每次看到都不得不赞叹一声,好风景。 毕竟末日里只有厚重的壁垒、漫天的黄沙和无尽的荒凉。 见时间差不多了,她才起身道:“走吧。” 吉祥提着文房箱,跟在她身后。 学院交流赛在十月举行,九月二十便要出发前往庆阳府,因为选出来的十二人是为清河县争光,接下来的日子十二人便要聚在一起授课,享受清河县最顶级的教育资源。 …… 清河学院讲堂。 讲堂不在四斋之内,而是与大门处于同一中轴线上,堂内宽敞明亮,四角种着松竹,中心摆放着十二张案几,分两列六排摆放。 唐云踏入讲堂,堂内已经有三人到了。 其中两人身着蓝色学子服,一人是冯慧,另一人见着唐云,便立刻起身,激动地和唐云打招呼:“唐师妹,我姓王,名语兰,字泽兰,你唤我泽兰就好。” 唐云:“?” 她委婉道:“王师姐,我们似乎只见过几面吧?” 哪里就快进到能称对方字的地步了? 王语兰嘴角一直噙着笑,她一脸感激:“虽然只见了几面,但我们两个的缘分可不浅。” 唐云疑惑看向冯慧,冯慧解释道:“陶院长推荐名额给了我们两个,原本,院长的另一个名额是要给另一个人的……” 但是另一个当初背后传过唐云的谣言,吕夫子和彭夫子当场表示过她们两个名额,背后说人是非者不考虑,所以,陶院长思虑再三,就把她淘汰了。 于是,王语兰就捡漏了。 王语兰喜滋滋道:“我本来是甲班末尾的学子,排在我前面的人都因为此事直接失去了资格,最后这名额就落在了我头上。这可都是多亏了唐师妹你啊。” 原来如此,唐云笑道:“王师姐客气了,此事和我可无关,是你品学兼优,陶院长才选择将名额给了你。” 看起来是捡漏运气好,实际上,是种什么因,结什么果。 王语兰能进修身斋,说明本身才学没问题,更难得的是背后不言人是非,品性好,能得到名额很正常。 几人说了几句,唐云目光移向堂内的另一个人,这人一直缄口不言,见她身穿布衣,便知她不是清河学院的学子。 这人有些拘谨,见唐云看向她,她身体紧绷,束手束脚地作揖,只简单道:“赵镜和。” 清河县最好的教育资源自然在清河书院,但奈何束修高昂,能入读的基本都是家中有些余钱的,其他大部分贫寒学子只能在县里的私塾读书。 但这并不代表私塾里便没有优秀的学子了,便如眼前的赵镜和,在教育资源相差极大的情况下,依旧能从如此多人中杀出重围,其天赋可见一斑。 唐云点头,也简单回道:“唐云。” 听到唐云的名字,赵镜和抬头看她一眼,又很快垂下去,沉默坐在最后一排的案几后。 唐云三人也找了张案几坐下。 很快,接着又来了几人,都身着蓝色学子服,她们进来后,一一自我介绍。 “江月。” “张媛。” “向玉书。” 这些人介绍完,便也径直找位置坐下。 最后一排的赵镜和觉得整个空间都在挤压她似的,身体绷得更紧了,也愈加沉默。 不久,终于又进来一位身着布衣的学子,她脚上的布鞋还沾着点泥点子,但她大大方方笑道:“诸位好,我叫李文秀,字泊雅,来自静山村。” 她名字取的秀气雅致,但人长得一点也不秀气,身高八尺,因为常年做农活,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 其他学子都礼貌和她点头道好。 赵镜和见到她,便是眼前一亮,觉得四周的空气都流畅了不少,终于不是只有她一个贫寒出身的了,她正想开口招呼她坐在自己身边,就见李文秀一脸高兴地走向唐云。 唐云左边坐着冯慧,前边坐着王语兰,李文秀便坐在唐云身后,语气惊喜:“真巧,又遇见你了。” 唐云也很惊讶,竟然是文试时坐她对面的国字脸。 她也笑着回应:“确实有缘,我还没来得及谢过你之前借我炭的事。” 李文秀摆了摆手:“小事一桩,再说了,我的炭也没有借出去。” 这时,宋思也到了,值得一提的是,她拒绝吕夫子的推荐名额,去参加选拔赛,书艺比赛夺得了魁首,文试是第三名。 她进来后,和唐云互相点头示意,顺便向她道贺,接着,便坐在了李文秀旁边。 很快,最后三人也到了,分别是赵夫子推荐的林雪,吕夫子推荐的夏岚,彭夫子推荐的方清韵。 第188章 墨香园 林雪进来后,面带温和的笑意,彬彬有礼地和堂内所有学子一一打招呼。 她的举止亲切自然,其他学子也纷纷热情回应她,看得出来,她在同窗中的人缘确实很好。 唐云她也没落下,好似什么也没发生似的,林雪眼神真诚,赞叹道:“唐师妹真是才华横溢,卓尔不群,竟真能以一童生身份入选,实在是令人钦佩。” 唐云也面色如常回道:“林师姐过誉了,我能入选,侥幸而已。在座的诸位学子都是才高八斗之人,我还需要向诸位学习,共同进步。” “唐师妹真是谦虚了,你能夺得魁首,绝非侥幸,而是你有实力的证明啊。” 林雪笑眯眯道。 突然,一阵爽朗的大笑声从门外传来。 吕采薇大步走进来,眼角眉梢都是笑意:“林雪所言非虚!” “见过吕夫子。” 堂内所有学子见她进来,齐齐站起身,恭敬地拱手行礼。 吕采薇摆手,示意学子们不必多礼,她走到唐云身边,欣慰地拍拍她的肩,赞许道:“好样的,竟然拿了头名,我就知道你指定不会让我失望的。” 她四下一扫,见所有人都来齐了,大手一挥:“今日我来授课,都跟我来,我要跟你们讲的东西不在堂内。” 众学子都跟着她往外走,吕采薇领着众人往讲堂后面走,绕过曲折回廊,来到墨香园。 墨香园一旁便是傍着清水河修建的藏书阁,是个清净雅致的去处。 “今日我们论诗,不讲格律典故,也不谈意境深远,这些你们之前的夫子必然已传授给你们了,你们定然已耳熟能详。” 吕采薇环视所有学子:“之前,你们作诗都是在室内,在书案前,冥思苦想,字斟句酌,现在,我要你们忘掉那些旧习,回归诗的本质。 此刻,你们只有一个任务,不干别的,尽情游赏,用你们的眼、耳、口、鼻、手去观察、去聆听、去感受万物。 归来后,以‘秋’为题,赋诗一首。” 众学子第一次见夫子如此授课,都有些稀奇。 互相对视一眼,都没有动作。 吕采薇笑道:“还愣着干什么,去吧,午时前在园内的清风亭汇合。” “那就谨遵师命了。” 唐云拱手朝吕采薇一礼,便率先往墨香园内走去。 其他学子见状,也齐齐向吕采薇行礼,三三两两往里走,分散在园中闲逛。 赵镜和落在最后,她目光从月亮门里往园内扫视一圈,选了个无人的偏僻小径,独自走了进去。 园内一步一景,亭台楼阁掩映其中,转过弯便是不同的景象。 于是,拐了几个弯之后她发现自己迷路了。 赵镜和:“……” 她抬头盯着眼前的一棵桂花树,低头捡起一块石子,在地上做了一个记号。 接着,她循着记忆往后退,站在拐角处,她犹豫几秒,往右转,并在地上做好标记。 几个呼吸之后,她回到了那棵桂花树下。 沉默片刻,她再次循着记忆来到某个做了标记的拐角,然后往左拐。 不久后,她抬头看着眼熟的桂花树,眨了眨眼。 赵镜和:“……” 她明白吕夫子的意思,是让她们好好去感受自然中的景象,心中有所体悟,作诗才能落到实处,贴近生活,充满真挚情感,从而避免空洞的、表面的辞藻堆砌,或是无病呻吟的虚情假意。 道理她都懂,但是她迷路了啊。 这个认知让她感到十分焦躁。 根本没有心情去观察园内的景象。 …… 赵镜和无法静下心来欣赏风景,其他人却是赏景赏得心旷神怡,比如唐云、宋思、冯慧和李文秀几人。 四人在园中慢慢踱步,一边说笑,一边赏景。 脚下落叶铺就金色地毯,踩在其上,发出沙沙的声响;两旁的廊墙上,有与山石缠绕的山花;院内凿池引水,水面上或架着石板小桥,或点缀着涉水步石。 几人说着说着,不约而同止住话题,倚在栏杆处,静静赏景。 看了一会,唐云轻盈跃上一旁的假山,在最上方悠闲坐下。 秋日的阳光洒在人身上,照得人懒洋洋的。 如今的日子,平和又惬意。 唐云支起一条腿,另一条腿自然垂下,一只手随意搭在膝盖上,她抬头望向远方,见晴空万里,一只白鹤穿过云层,扶摇直上。 她没有酒瘾,此刻却觉得若是有酒就好了。 正想着,一杯酒就被递了过来。 唐云看过去,是宋思。 宋思也跃上了假山,她又递了递酒杯:“要不要?泊雅带的酒。” 唐云往下看去,李文秀手持一壶酒,仰头笑得憨直:“我们村里自家酿的杏子酒,尝尝?” 唐云接过酒杯,对着她一敬,嫣然一笑:“谢了。” 她垂眸浅饮一口,入口微酸,之后是淡淡的回甘。 几人饮着酒,接着赏园内景象。 唐云俯视园内其他地方,见有人不拘小节地躺在金黄色的落叶上,闭目小憩,还有人将落叶卷成管状,放在眼前,从那孔中观察园中景象。 以及……远处在角落里焦躁转圈圈的赵镜和。 她脚下画着弯弯曲曲的线条,线条上还有很多分叉,唐云饮一口酒,再定睛一看,那些分叉上面又都打了个叉。 赵镜和停下转圈圈的行为,蹲在她画的地图旁,继续分析接着该尝试怎么走,嘴里小声念叨着:“直走,左,左,右,左……接着是……” “右。” “对,往右。” 赵镜和又低声念叨一遍,念着念着,她的声音一顿,缓缓抬头,才发现身旁多了一个人。 唐云俯身端详她画的地图,奇道:“你在研究有多少条路可以回到这棵桂花树下?” 见到她身上的学子服,赵镜和身体瞬间紧绷,很是警惕地看了唐云一眼。 唐云察觉到她的防备,点了点头:“是我冒昧了,你不愿说便罢了。” 见她准备离去,赵镜和急忙开口:“不是的!” 唐云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她。 赵镜和站起身,抿着唇,脸颊有些红:“我迷路了,请问我可以跟着你吗?” 第189章 作诗 宋思低头喝了口酒,抬头就不见了唐云的身影。 眼花了?她伸手揉了揉眼睛,真的不见了,这点酒不至于醉吧? 低头四下看了看,便见唐云已经出现在远处的一棵桂花树下了。 他爹的,她闷闷灌了口酒,仗着武功好了不起啊,自从她被唐云挑飞长枪后,私下里便一直在勤奋习武,没想到依旧连对方的动作都没看清。 再一想到文试她也没考过唐云,更郁闷了。 李文秀抬头问:“唐云呢?” 宋思伸手往一个方向指了指:“跑那里去了。” 李文秀和冯慧视线都被遮挡住了,看不见,李文秀咂舌:“一个眨眼,她便跑那么远了?” 冯慧好奇问道:“她干嘛去了?” 宋思摊了摊手:“不知道啊,不过,她和赵镜和在一起。” 接着,她看向李文秀:“这赵镜和你认识吗?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李文秀想了想:“我对她有所耳闻,不过之前没交谈过,不太了解她本人。不过,我听说,她以前似乎是庆阳府府城的人,因为某些事情得罪了当地权贵,这才举家搬迁到清河县的。” 几人闲谈间,唐云带着赵镜和走了过来,赵镜和不住地跟唐云道谢。 和宋思几人汇合后,再一次互相介绍一番后,几人便继续同游赏景,赵镜和大部分时间都很沉默。 冯慧递了杯酒给她,她道谢接过,拘谨喝了一口,直接呛得脸红。 冯慧诧异看她一眼:“不会喝?” 唐云拿走赵镜和手中的酒杯,好笑道:“不会喝便不喝吧,直言一声便好。” 闻言,赵镜和微微松了口气:“是不太会喝酒,见笑了。” 她一直紧绷的身体也松懈下来。 墨香园占地很广,她们走走停停,逛了许久,堪堪将园子逛完。 唐云抬头看了看天色:“差不多了,去清风亭吧。” 几人都点头同意。 清风亭在园内正中央,往中心走的路上,宋思若有似无瞟唐云一眼,淡淡问道:“你心中有诗了?” 唐云浅笑:“我相信宋师妹心中也定是有诗了。” 宋思没有回答,胸膛却微微挺了起来。 这是她状态最好的一次,这一次,一定能超过唐云。 她眸中充满了战意。 李文秀也自信一笑:“我心中也有诗了。” 冯慧颔首,微笑道:“我也是。” 四人目光对上,又同时看向赵镜和。 赵镜和:“……” 她迟疑开口:“我大致也有了点头绪,不过……可能作的还不够好。” 冯慧眼珠一转,长叹一声:“唉,其实我也不太善作诗,待会你们可别笑话我。” 李文秀挑眉,一张充满正义的国字脸满是真诚地摆手:“你们别笑话我才是。” 宋思闻言,刚刚挺起的胸膛又微微收回,她清咳一声:“咳,其实我也是只有一个很粗糙的想法。” 赵镜和:“?”真的吗? 接着,四人又齐齐看向唐云。 唐云:“……” 服了,这群老六。 她道:“快走,别让吕夫子等久了。” …… 清风亭,吕采薇坐在亭内悠闲饮茶。 唐云几人是最早到的,她们上前,向吕采薇行礼后,吕采薇叫起,招呼几人在她身边坐下。 闲聊间,很快,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到齐了,吕采薇笑着起身:“如何,各位今日可有所得?” 学子们俱都点头:“已有所悟。” 吕采薇颔首,挥袖问道:“谁先来?” 来了,玩够了,该交作业了。 一名学子上前一步,对在场众人拱手道:“我先献丑了。” 等她吟完诗后,吕采薇点评几句,先是赞扬一番,再指出诗中的问题,那名学子恍然大悟,谢过夫子后,便退下,让下一个人交作业。 就这样,很快,轮到了唐云几人。 李文秀率先开口:“秋叶飘零霜满枝,桂花盈袖酒微醺。晚霞映水天一色,独立寒江思渺微。”(1) 吕采薇扬眉:“秋思浓郁,意境悠远,还不错。” 冯慧柔声道:“秋意渐浓凉风起,落叶轻铺忆难追。世间离愁谁与诉,落花流水两不知。” 吕采薇听后点头:“落花流水,各自东西,无知无觉。嗯,也不错。” 轮到宋思了,她微仰着头,嘴角翘起:“日暖风和心绪闲,孤芳自赏乐无边。清风拂面心如镜,细品秋意醉流年。” 吕采薇眉目舒展,露出满意的笑容:“另辟蹊径,情感真挚,好诗。” 这诗打破了大家对秋天固有的哀愁印象,其他学子也都纷纷叫好赞叹。 赵镜和:“……” 这些人都太苟了啊? 不是说作的不好,很粗糙吗? 结果,一个赛一个离谱。 宋思努力压下嘴角,谦虚道:“诸位过奖,都是夫子教得好。” 她就是想到大多数人写秋便会往悲凉的意境上写,她另辟蹊径,偏要写陶然忘机,这一次,她定能超过唐云。 想着,她目光移向了唐云。 吕采薇也看向唐云,笑道:“该你了。” 唐云上前拱手,对宋思浅笑道:“说来也是巧,我与宋学友想到一块去了。” 宋思脸上的笑意微滞,有了不好的预感。 唐云开口道:“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2) 等她念完,所有人都仿佛被按下暂停键,久久没有反应。 吕采薇反复咀嚼这几句,眸中异彩连连,激动道:“简洁明快,清新俊爽,让人耳目一新,好诗!好诗啊!” 其他学子也反复念叨这几句,脸上神色又惊又叹。 李文秀拍手叫好,眼眸发亮:“好一句‘我言秋日胜春朝’,视角独特,情感饱满,妙呀。” “‘晴空一鹤排云上’也妙,有一种大开大阖,豪放洒脱之感。” 众人围着唐云,不住交口称赞。 宋思脸色垮了下去,俗话说得好,撞衫不可怕,谁丑谁尴尬,作诗撞思路也一样,虽然她作的也不错,但撞上唐云这一首便黯然失色了。 但她又不得不承认,这诗确实作的好。 她脸色变幻一番,最后也上前向唐云道贺。 怎么说呢,被打击这么多次,已经有点习惯了。 —— (1)作者丈育,不会写诗,诗是ai创作的,也不知道写得好不好,假装很好吧(好像好多地方都没有押韵,尴尬抹汗); (2)按照主角的人设,不可能不会作诗,但是,还是那句话,作者丈育,不会写诗(抹汗),为了大家有代入感,我们假装是主角写的吧(跪谢刘禹锡大大)。 第190章 第一场喜宴 吕采薇问:“可为这诗想好题目了?” 唐云回道:“就叫秋词吧。” 接下来的时间,因为一首《秋词》横空出世,其他人即使再有佳作,也难以与其并肩,唐云一人独得所有风头。 今日授课完毕,不消几日,《秋词》便流入街头巷尾,唐云名声骤起,瞬间广为人知。 特别是烟花柳巷之地。 许多青楼头牌纷纷为《秋词》谱曲,还托人传话,愿与唐学子一会。 竹苑六号。 冯静打趣唐云道:“那琼台馆的名伶青岚,一向自视甚高,单只见一面就得花费上千两白银,你不去见见?” “见什么见?忙着呢。” 唐云在整理拜帖,这几日家中各府的拜帖纷至沓来,王氏拿不定主意,干脆叫谢荷都给她送到学院里来。 翻了翻拜帖,里面内容大同小异。 其中有她娘唐幼蓉曾经的商业伙伴,上来就跟她寒暄,道往昔与令堂交情如何如何好,又用大篇幅来赞叹她的才华如何如何,最后为之前两家关系疏远一事表示歉意和遗憾,委婉表示想恢复关系。 比如专门克亲家的李家。 还有一些是完全没有关系的富户和一些权贵之家,当然在这些人嘴里,生搬硬造,也能扯出关系来。 都是冲着她的名声而来,眼见着清河县里似乎有一个才女要崛起了,都想着来跟她见一见,当然,能攀上关系最好,就算攀不上关系,有个面子情,日后见面也好说话。 冯静凑过来看了一眼,问道:“你要见他们吗?” 这些人不好拒绝,而且,如今唐云风头正盛,拒绝一次,他们也能厚着脸皮递第二次、第三次拜帖。 要是拒绝次数多了,脾气好的倒还没什么,遇上脾气不好的私下运作一番,唐云为人清高自傲的名声就会传出去。 唐云单手支着下颌,清浅一笑:“见,为何不见,嗯,就请他们来参加我的喜宴吧。” 既然都说是自己的亲戚,干脆都请来参加她的喜宴。 每人发三份请帖,她近几日可是要娶三个夫郎呢。 冯静闻言,用折扇指着她,乐不可支。 …… 转眼,到了九月初五,是个宜娶夫的好日子。 昌达街东巷的院子悬花结彩,王氏天没亮便起床,打点结亲之事。 “食材都备好了吗?” 顺公公回道:“老爷,昨日已经清点五遍了。” “等会你再去清点一遍。” “是。” “乐班子联系好了吗?” “联系好了,我们共找了三家乐班子,若是出了意外状况,另外几家也能顶上。” “那喜钱……” 还没等王氏问出口,柳氏先一步拽住他,笑道:“主君别担心,这些都已经准备好了,你现在应该先去换身新衣服。” 王氏紧张道:“毕竟是县丞家的公子,我总是担心出错。” 柳氏宽慰他:“这才哪到哪,之后二娘还要娶户部尚书的儿子呢,你过几天再紧张。” 闻言,王氏手都开始颤抖起来。 柳氏把他拉进内室,拿起喜庆的新衣往他身上比划:“你快试试,合不合身,万一不合身,现在还有时间改。” “对对对。” 王氏立马被转移注意力,开始换新衣。 其实衣服早已试过,但人在紧张状态下,总是要反复确认做过的事情。 不止王氏紧张,唐斯年和韩策也很紧张。 两人在一起检查后院的布置,仆役们在他们的指挥下忙忙碌碌。 见无人注意,唐斯年拉着韩策走到一边,压低声音说出自己的担忧:“今日进门的可是县丞家的公子,会不会不好相处?” 虽说大家都是侧夫,但侧夫也是有区别的,背后夫家势力强大与否,也是后院里腰杆硬不硬的底气所在。 韩策虽然也是大家公子出身,但他目前的状态,已经算是脱离夫家了,他是被王氏捡来给唐云冲喜的,完全没有夫家撑腰。 说句实在话,若是以后几人起了口角,只要不是对方犯了什么滔天大罪,唐云也会看在对方背后冯县丞的面子上,从而维护对方。 韩策也在忧心这一点,他沉吟片刻道:“不管他好不好相处,日后见着他,我们避其锋芒就是了。” 唐斯年点头:“听哥哥的。” …… 黄昏时刻。 唐云头戴金冠,着红色婚服,骑着雕鞍骏马,请来的乐班子一路笙箫鼓乐在前方开路,几个仆妇抬着花轿跟在后面,一队人热热闹闹往冯府迎亲。 到冯府大门,唐云下马,冯安和她的正君盛装在门口迎接。 向两人拜过礼敬过茶后,唐云才来到内院,院内挂着数对红灯笼,冯静、冯慧并几个妹妹们堵在门口,缠着唐云作了好几首诗,吉祥又上前用银钱开路,几人这才让人去唤新郎出来。 冯子彦手持镶金鸳鸯喜扇,在几个弟弟、几个小厮的簇拥下走出来。 他头戴珠冠,大半面容被团扇遮掩,一身玫红色婚服,衬出风流的身段来,如秋水般的双眸凝视着唐云。 两人四目相对,唐云不觉微微一笑,冯子彦霎时脸颊发烫。 “别看了,别看了,有的是时间让你们看个够,别误了吉时。” 冯静上前,打断两人的对视,她在冯子彦身前蹲下:“走,六姐姐送你上轿。” 冯子彦轻声应了一声,爬上冯静的背。 冯静背着冯子彦走出冯府大门,将人放入花轿,又看向唐云,拍了拍她的肩:“以后,对我弟弟好点。” “你放心,我会的。” 唐云对她点了点头,重新上马,迎亲队伍重新启程,不过,这一回,队伍后又多了些仆妇抬着冯子彦的嫁妆。 乐班子们敲锣打鼓、吹着唢呐走在前面,队伍两侧的丫鬟们点燃鞭炮,噼里啪啦的声响在空中回荡。 沿途人家听见响动,俱都出门驻足观看。 只见迎亲队伍的中心,坐在高头大马上的唐云,美如冠玉,风华绝代,都叠声喝彩。 此时有人认出唐云,激动道:“这是写出《秋词》的那个读书人!” 闻言,围观的人更加疯狂,呼喊着唐云的名字,不停地往前涌,几乎将迎亲队伍前进的路都快堵住了。 唐云见状,高声道:“今日我大喜,愿与诸位共享这份喜悦,请大家都来沾沾喜气。” 说罢,她看向吉祥。 吉祥会意,指挥两侧的丫鬟们把提前准备好的喜钱撒向人群。 铜钱开路,迎亲队伍终于顺顺利利回到昌达街东巷。 —— 这样子吧,私设,娶侧夫是持扇子,娶正君盖红盖头。 第191章 后续 唐云家中,谢荷代唐云在门口迎接客人,乌兰那在登记礼单。 “李府,上好的绸缎十匹,织金锦两匹,白狐裘大氅一件,山参、鹿茸各两副,外加一匣子珠翠首饰……” “宁府,和田玉项圈一对,提花娟三匹,紫砂观音熏炉一件,金漆彩绘屏风……” 写着写着,乌兰那都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这些人咋都这么富啊。 厅内大摆筵席,来的宾客几乎将院子坐满,王氏在堂内安定众人席位,听不认识的郎君闲话,脸都笑僵了,紧张的情绪更是早就抛到九霄云外。 这时,众人听见鼓乐声传来,门人高声报道:“花轿到了!” 唐云下马,走到轿前掀起帘子,扶着冯子彦下轿。 冯子彦微微红了耳垂,唐云捏了捏他的手,接着,牵着他走向正厅。 来参宴的宾客见着新娘新郎两人携手款款而来,新娘的文采和相貌自不多说,那新郎虽持着团扇遮面,也能见着那水剪双眸,光艳照人。 王氏笑着坐在堂内上首,另一边摆放着唐幼蓉的牌位。 新人就位,请来的乐班子们敲起锣鼓:“吉时到!拜堂咯——” 掌礼人在堂内喝礼: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妻夫对拜!” 唐云和冯子彦双双拜了堂,随着掌礼人一声“送入洞房”,堂外顿时响起一片叫好声,唐云看见冯子彦脸又红了。 一群人簇拥着唐云和冯子彦走进新房。 房内燃着红烛,红锦帐下,喜被上撒着红枣、花生和桂圆,王氏早先请了两个五岁女童在床上翻滚嬉戏,以祈两人能早日诞下女嗣。 掌礼人尽职尽责地提醒着流程:“新娘该念却扇诗了!” 却扇诗唐云早已备好,此时她望着冯子彦的双眸,一句句念道:“翠扇轻摇掩面羞,玉颜倩影似水流。今宵却去屏前饰,明月当空照佳偶。” 冯子彦红着脸,放下鸳鸯团扇,脸似堆玉,明艳动人。 屋内顿时响起一片赞叹声。 冯子彦垂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双颊和耳朵上染上绯色,放在膝上的双手不安地扭动着。 见状,唐云把还在起哄的友人轰出去:“看过新郎了,还不快去吃席去。” 唐云跟着众人到宴会上,见到她来,本就热闹的宴会更加热闹了,许多人当即起身凑到她面前轮流敬酒,十分殷勤。 …… 另一边,见一群人说说笑笑地走远了,冯子彦才松了口气,伸手摸了摸头顶沉重的金冠。 “十公子……” 青竹拍了拍嘴,笑道:“现在该叫冯侧夫了,奴来帮你摘金冠。” “嗯。” 冯子彦含笑应了声,坐到梳妆台前,青竹上前为他拆解金冠。 外间,冯公公正带着几个小厮整理冯子彦的嫁妆。 冯子彦出嫁,冯府给他陪嫁了两个贴身小厮、两个粗使小厮和一个公公。 贴身小厮是青竹和竹风,粗使小厮分别是红竹和百竹,公公则是冯良冯公公。 冯公公是冯家培养的家生子,半辈子没有婚嫁,之前是在冯府主君卢氏身边伺候的,因为冯安对唐云的看重,卢氏便把自己身边伺候的冯公公送到冯子彦身边。 冯公公对照着嫁妆单子,指挥着几个小厮搬运东西。 有些东西是可以摆放出来的,比如衣服首饰、家具摆件、古玩字画等,有些东西需要锁进嫁妆箱子里,这些事都得心里有数。 冯公公指挥完,拿着嫁妆单子走到冯子彦身边,挨个跟他汇报。 “……另外,府里还给您陪嫁了二十亩良田和两座铺子,您日后要把管事唤来敲打一番……” 冯子彦正听着冯公公的教导,便听见了敲门声。 青竹正在给冯子彦梳头,在外间的竹风上前去开门,屋内众人隐隐听见竹风和那人说了几句,接着,门合上,竹风往室内走来。 竹风端着一个托盘,脸上带着笑:“是家主的贴身丫鬟吉祥,家主吩咐她给侧夫端些吃的来。” 他把托盘放在桌上,里面有一碗面,还冒着热气,便知是刚出锅的。 见状,冯公公笑道:“咱侧夫的妻主可见是个疼人的。” 冯子彦微微红了脸,起身道:“公公辛苦了,我先用膳了。” 从早晨起到现在,他还没有进过食,闻着面香,觉着肚子都快咕咕叫了。 冯公公恭敬起身:“侧夫折煞老奴了,您身子要紧。” 冯子彦安安静静吃完面后,漱过口,接着脱下婚服,进入浴房沐浴,等他出来后,已经换上了白色的绸缎里衣,青竹用沐巾为他擦拭长发。 正在这时,外间传来说话声,唐云一身酒气被人搀扶着,双目微阖,一副醉得不轻的模样。 冯公公道:“快,快把家主扶进来。” 唐云被扶进新房的软榻上。 吉祥不清楚唐云的酒量,因此抱怨道:“那些人太能劝酒了,一波接着一波,主子的好友们都被喝趴下了,还来劝我家主子的酒。” 她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小声道:“我家主子不是故意的,你们记得照顾好我家主子啊。” 冯公公拧眉:“知道了,侧夫会照顾好家主的。” 说完,便把吉祥赶出去了。 冯子彦头发还湿着,他挥手让竹风拿来一块干净的手帕,打湿后拧干,来到唐云榻边,小声唤道:“妻主?” 唐云平躺在软榻上,呼吸均匀,似乎已经睡得很熟了。 冯子彦望着唐云的睡颜,看了好一会,这才拿起湿手帕为唐云擦脸,刚碰上唐云的脸,便被人握住了手。 冯子彦一顿,看过去,便对上一双含笑的眸子,眼眸清澈,哪里有半分醉意。 冯公公见状,笑道:“家主这是装醉呢?” 唐云握着冯子彦的手直起身,笑叹道:“这些人,我不醉便不放我离开。” 她看向冯子彦,见他的长发还湿着披在身后,便伸手将他的长发捞起,内力运转,转瞬间,头发就烘干了。 屋内众人都惊呼:“哇——” 冯子彦撩起头发摸了摸,双眸凝着唐云,笑道:“多谢妻主。” 唐云握了握他的手:“妻夫之间,何必言谢。” 接着,她嗅到了自己身上的味道,全是酒味,微拧眉道:“我先去沐浴。” 第192章 在烛光中 唐云沐浴完毕,踏进内室。 冯子彦披着又长又黑的头发坐在软榻上,手中拿着账簿,冯公公在跟他讲铺子的情况。 青竹和竹风率先看见唐云,弯腰行礼:“家主安。” 冯子彦听到动静,长长的睫毛翘起,望向唐云的目光像柔和的晚风,他合起账簿,起身唤道:“妻主。” “嗯。” 唐云应了声,走进室内。 冯公公识趣地带着两个小厮行礼后退下。 屋内只剩下两人四目相对,婴儿臂粗的红烛还在燃烧晃动着,空气突然粘稠起来。 冯子彦手指不自觉蜷起,目光慢慢移至手中的账簿上。 唐云走到他面前,笑问:“还要看账吗?” 冯子彦红着脸,摇头。 唐云抽出他手中的账簿,扔在小几上,将他打横抱起。 冯子彦一惊,伸手环住她的脖颈。 “安置了?” 唐云含着笑意的声音从上方响起。 冯子彦脸颊绯红,把头埋在她肩颈处,小幅度点头:“嗯。” …… 唐云把人放进了床榻里。 俯身含住他的耳垂,再往下,冯子彦顿时遍体酥麻,接着,他感觉到唐云的手来到了他的腰间。 新婚夜,红烛是不能熄的,冯子彦也知道这一点,于是,他扯住唐云的袖子,小声提醒道:“妻主,床帘。” 亮堂堂的没有遮挡,实在是羞耻。 “床帘怎么了?” 唐云好似没听懂他话里的意思,直接拉开他的腰带,露出大片莹洁的肌肤,手覆上去,滑若凝脂。 冯子彦拒绝不及时,抱住她埋在自己颈间的头,眼睫颤抖:“把……把床帘拉上,好不好?” “不好。” 唐云继续动作。 很快,里衣脱落,被丢出床榻,精准地、软软地搭在软榻扶手上。 冯子彦被拒绝了能怎么办呢? 他只能羞耻地闭上眼睛,老老实实摊开身体,接受唐云给予他的一切。 唐云想着冯子彦不久前才及笄,便用了十足的耐心做前戏。 很快,冯子彦便被弄得全身发软,喉咙里被逼出几声细微的喘息。 声音有点沙,意外的,有种说不出来的性感。 唐云顿了顿,抬头望去,冯子彦正用手背捂住自己的嘴。 唐云挪开他的手,才发现他在手背上咬出了半月形的齿痕,她嗓音也有点沙:“别咬。” 冯子彦睁眼看了唐云一眼,说不出他那一刻是不是清醒着的,只是那一眼,眸中横着秋水。 唐云眼皮一跳,有一瞬间的失控,她压住他的手,低头吻住他的唇角,带着点凶狠的意味。 …… 唐云拉高冯子彦的(),在烛光中,俯下身去。 冯子彦的手紧紧拽紧床褥,在褥子上拽出一圈圈褶皱。 …… 冯子彦头发凌乱的散在枕间,有几缕头发湿漉漉贴在他的后颈。 唐云再次圈住他的右手腕,拉开他的手臂,露出被他捂住的脸,冯子彦眉头微蹙,眼睛被烛光刺得有点带了点泪光。 “别……别看。” 他沙哑道,扭过脸,将自己埋在枕头里。 唐云在他的手臂上吻了吻,那里,刚刚还鲜红的守宫砂消失了。 “很好看。” 她凑到他耳边道,然后,往下,咬住了他的喉结。 冯子彦的呼吸再次急促起来。 …… 唐云把冯子彦抱在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脑袋和后背,带着安抚意味。 冯子彦身体发颤,四肢软绵绵搭在她身上,低头喘息。 等人呼吸平复后,唐云刚刚直起身,又被冯子彦拉回去。 “怎么了?” 唐云低头看向怀中的人,眼尾薄红,脖颈处往下全是淡红的痕迹,她拉过锦被盖住他身上的痕迹。 有点心虚,不是说好今日要温柔点的吗? 冯子彦陷入了虚弱期,整个人没什么力气,唐云只看见他的红唇嗫嚅了几下。 “嗯?你说什么?” 唐云凑过去,才听见冯子彦在说:“妻主……你去哪?” 唐云一怔,对上他的眼睛,才发现他眼神中带着点慌乱。 她好笑,揉了揉他的头:“去叫水,带你去沐浴,你想哪去了?” 闻言,冯子彦放松了下来,看着唐云的眼神,软软的,唐云又想起了晚霞里的清风。 唐云再次揉了揉他的头,在他唇角轻柔的落下一吻:“我去叫水。” 这回,冯子彦没再拉住她,唐云起身披好衣服,走出内室,打开房门,嘱咐门外值守的人去准备热水。 热水自然是早就准备好了的,很快,便有下人提着热水,倒在浴房的浴桶里。 等热水备好,唐云走进内室,发现冯子彦侧头贴着胳膊,双目紧闭,已经睡了过去。 唐云笑了笑,轻手轻脚将他抱起,用一件外衣将他裹住,往浴房走去,冯子彦脑袋搁在她肩膀处,脑袋一歪,和她紧紧贴在一起。 唐云给他沐浴完出来,内室床榻上皱巴巴的软榻和被褥已经换上了新的。 桌上的红烛已经燃烧过半。 唐云搂着冯子彦躺在床榻上,盖好被褥,全程冯子彦都没醒来过。 …… 次日,冯子彦迷迷糊糊睁开了眼,就看见了唐云的脸,自己正被眼前人搂在怀里。 他嘴角轻轻上扬,小心翼翼、像个小动物似的凑上去碰了碰唐云的下巴,便又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 过了会,他猛地睁开眼,不对,身上这酸痛的感觉,不是梦。 他微微起身,唐云放在他背上的手用了点力,把他压回身上。 唐云闭着眼,懒懒的声音响起:“还早,再睡一会儿。” 冯子彦红着脸道:“嗯。” 他闭上了眼,但他剧烈跳动的心跳却出卖了他,这……谁还睡得着啊。 唐云眼也不睁,放在他背后的手开始轻轻拍了拍。 冯子彦:“……” 昨日没有察觉,今日才发现这个动作好像在哄小孩啊。 但是,渐渐的,冯子彦就这么又沉睡过去,直到他被青竹小声唤醒:“侧夫?侧夫?该起床去敬茶了。” 冯子彦一惊,立马起身,目光在室内一扫。 青竹偷笑:“侧夫,家主在外间洗漱呢。” “哦。” 冯子彦瞪他一眼,耳朵却红了,他掀被下床。 第193章 第二场喜宴 唐云带着冯子彦来到正厅,王氏、柳氏以及她的两个夫郎已经在堂内坐着了。 冯子彦在蒲团上跪下,从下人端着的茶盘上端起茶盏,恭恭敬敬向几人敬了茶。 王氏客客气气和他闲话几句,便让人下去休息了。 接下来几天,性格内向的冯子彦除了早起请安之外,几乎只待在自己院子里,不与其他人交流。 冯公公建议道:“侧夫,您应该多和其他侧夫交流交流,俗话说得好,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啊。” 冯子彦严肃着脸:“……好。” 于是,冯子彦请韩策和唐斯年到园中小聚。 三人走在园子里,冯子彦沉默着走在前面,韩策和唐斯年沉默着走在后面,前后相距足有几尺远。 冯子彦扭头看了看这个距离,原本还紧张地捏手指,此刻,竟慢慢放松下来。 他好像遇到同类了。 太好了,这下不用交流了,这种相处方式他很舒服。 于是,三人便沉默着在园子内逛了一圈又一圈,然后三人便散了。 冯公公:“……” 各回各院后,唐斯年一头雾水问韩策:“他这是什么意思?” 韩策扭了扭有点酸痛的脚腕。 下马威? 还是体罚? 他摇摇头,表示猜不透对方的套路。 …… 时间很快来到九月初七,这也是一个宜娶夫的好日子。 昌达街东巷的院子再次热闹起来。 或许是上一次顺顺利利的经验,王氏多了点自信,这次他手不抖了,井井有条地将差事安排下去。 院内悬花结彩,院外鞭炮齐鸣、鼓乐震天。 同样的宾客再一次带着请帖笑盈盈上门,乌兰那登记贺礼登记到麻木,谢荷带着人紧急整理库房,好腾出空间,来摆放贺礼。 “哎,你们知道吗?今日秋鹤先生要娶的这位是户部尚书那位行七的庶子。” “秋鹤”,是那些文人墨客给唐云取的雅称。 “如何不知?关于那位的事迹我也有所耳闻,不知秋鹤先生怎么会迎娶这样一位夫郎。” 说这话的人,一脸不赞同。 另一人嗤笑:“秋鹤先生既然敢娶,说明那钟家子并不是传闻中的那种人,我相信秋鹤先生的眼光。” 此话一出,顿时引起一群人的附和:“对对对,我也相信秋鹤先生!” …… 因为唐云名声鹊起,连带着跟她议亲的钟佑名声也好了不少,也因为这个原因,近几日彭氏看钟佑都顺眼不少。 所以,当钟怀珏拿出自己那份私产贴补给钟佑当嫁妆时,彭氏撞见了,也没表示反对,甚至开口道:“我那儿有一套珊瑚头面,也送给佑哥儿当添妆了。” 那套珊瑚头面可不便宜,价值千金,还是彭氏压箱底的东西,钟怀珏都震惊了,稀奇地看了彭氏一眼。 彭氏端坐着,淡淡回看她一眼,放在袖中的手精准掐在钟怀珏腰间:“怎么,我这个当小姑父的,不能给侄子添妆?” 钟怀珏表情扭曲,连连点头:“能能能,我正君真是太贤惠了。” “哼。” 彭氏冷哼一声,松了手。 他给钟佑添妆,更重要的是一个态度,以示他们钟府对钟佑的看重,还有一点就是,希望他的信哥儿到了京城后,二姑姐也能看着这件事上,对信哥儿好一点。 钟佑笑道:“那侄儿便多谢小姑父了。” 于是,当唐云带着迎亲队伍返程时,看热闹的人都看见了钟佑嫁妆箱子里璀璨夺目、精巧动人的红珊瑚头面。 一时间,许多人都被那套头面吸引走注意力,连唐秋鹤的吸引力都下降了不少。 迎亲队伍一路吹吹打打,往昌达街走去。 到了门前,唐云下马,掀开花轿的帘子,伸出一只手,笑盈盈道:“佑儿,下轿了。” 坐在轿内的钟佑星眸弯弯,左手持着镶金双鱼戏水喜扇,右手搭在唐云手上。 唐云一个用力,就将人扶下轿。 院内还在相互寒暄的众人,只听得外面鼓乐喧天,便知迎亲轿子已经到了门首,俱都翘首以待。 没多久,便见唐云牵着一个哥儿走进来,那哥儿着玫红婚服,手持喜扇,目若星辰,丰致翩翩。 有宾客低声赞道:“好一个风流美少年。” 说完,还看了看方才说钟家子坏话的人。 那人尴尬掩面,晓得引起了众怒,忙连连点头:“对对对,好一对璧人。” “咚咚咚!” 乐班子们开始敲锣:“吉时到!拜堂咯——” 掌礼人喝礼: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妻夫对拜!” “送入洞房!” 拜堂结束,宾客们纷纷喝彩叫好。 在热闹的人声和笙箫鼓乐中,唐云把钟佑牵进新房。 这一次,不用众人起哄,唐云直接开始念却扇诗:“莫将画扇出帷来,遮掩春山滞上才。若道团圆似明月,此中需放桂花开。” 坐在红锦帐下的钟佑放下喜扇,柳眉星目,脸颊光洁如玉,红唇带笑。 “唐云,你的新侧夫长得怎么样,你满意不满意?” 同窗们生怕再次被提前赶出去,连忙开口打趣。 唐云含笑道:“吾夫容貌俊雅,吾心甚悦。” 见唐云淡定,那人连忙又问钟佑:“新郎呢?觉得新娘如何?合不合你心意?” 原以为此话能让新郎羞得满面通红,谁知钟佑的目光一直落在唐云身上,就没离开过,他也笑着回道:“吾妻貌若神女,吾自是心中窃喜。” 闻言,知道这个哥儿不是个容易害羞的,众人不禁笑起来,纷纷献上祝福。 “俗话说得好,千里姻缘一线牵,祝两位永结同心,白头偕老!” “琴瑟和鸣,早生贵女!” 热闹完,唐云便带着这群人去外面宴宾客了。 屋内,钟府给钟佑陪嫁了四个小厮和一个公公,都是钟家的家生子,四个小厮分别是平安顺利和富贵长寿,公公不久前被赐了钟姓。 钟佑坐到梳妆台前,平安站在他身后为他拆下沉重的发冠。 钟公公拿着钟佑的嫁妆单子请他清点。 除了良田外,钟怀珏还给了钟佑几间铺子和庄子。 钟佑懒懒挥了挥手:“不想看。” 他不缺银钱,金银珠宝空间里还堆了许多。 钟公公低眉应是,而后退下。 第194章 戒指 唐云同样也吩咐了吉祥为钟佑准备晚膳,这一次宴客,上一次兴致勃勃帮她挡酒的同窗们纷纷摆手:“不行了,不行了,求放过!” 唐云新婚能请假,她们还要回学院念书呢,上一次醉醺醺回学院被学监骂得狗血淋头。 最后只剩下苏月和赵镜和在她身边, 苏月好说,她酒量一向很好,但赵镜和…… 唐云意外,问她:“你不是不会喝酒吗?” 赵镜和点点头,四下看了看,偷偷往唐云手里塞了个东西,唐云摸了摸,是个酒杯。 赵镜和压低声音快速道:“底下有个机关,按住就可以把杯中的酒液漏出去,你喝的时候记得用袖子遮挡一下。” 唐云摸了摸,果然在杯底摸到一个凸起。 她笑问:“好东西,你哪来的?” 据她所知,赵镜和家中贫寒,这等精巧的物件她决计是没银子买下来的。 赵镜和唇角扬了扬:“你别管。” 唐云从她语气里咂摸出点得意来,笑了笑:“该不会是你做的吧?” 说完后,见赵镜和微微睁大眼睛,她便明白了,感叹:“没想到你还有这手艺,赵学友令人钦佩。” 赵镜和弯着眸子,淡淡道:“一点微末技巧罢了,不值一提。” “你们两个说什么呢?” 苏月疑惑扭头,两人停下交谈,跟上苏月的步伐,迈入宴会场地。 这一次,没有诸多挡酒的同窗,于是那些宾客们很快便把唐云“灌醉了”,吉祥在唐云晃着脑袋往前倾的时候,及时上前扶住自家主子,然后叠声道歉,把醉酒的唐云扶下去。 赵镜和在一旁看得呆住,要不是她自信自己做的酒杯不会出错,会真以为唐云醉得不行了。 …… “家主来了。” 顺利打开房门,吉祥扶着唐云进门,还没来得及解释,唐云已经睁开眼,站直了身,笑着张开双臂。 接着,屋内一个人影飞奔过来,扑进唐云怀里。 唐云将人一把抱住。 见状,吉祥情不自禁扬起嘴角,她挠了挠头,默默退下,准备吩咐人去提热水过来。 几个小厮红着脸,一边假装做着事,一边偷偷去瞧两人,钟公公瞪了几人一眼,默不作声将人带出去,顺手合上房门。 唐云搂着钟佑的腰,另一只手抬起摸了摸他柔顺的长发。 钟佑埋在唐云肩颈处,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我们终于成亲了。” 唐云也笑:“嗯。” 两人就这拥抱的姿势,低声交谈几句,钟佑突然皱起眉:“你身上都是酒味。” “那等我先去沐浴。” 唐云伸手微微推开他,但钟佑不放手,再次凑近抱住她:“待会一起洗。” “好。” 唐云耳朵动了动,听见浴房内下人们已经在倒热水了,便将人打横抱起来:“妻主现在就带你去沐浴。” 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吉祥的敲门声:“主子,热水备好了。” 吉祥听见门内唐云应了一声,接着是脚步声,门“吱呀”一声被踢开,对,就是踢开的。 因为她主子双手正抱着钟侧夫,而她怀里的钟侧夫侧着头,似乎在咬主子的耳朵……她连忙面红耳赤地低头告退。 得赶紧去通知钟侧夫的贴身小厮,让他们去收拾几件侧夫的衣物出来。 于是,平安和顺利急忙找出钟佑的衣物,匆匆走到浴房时,浴房门已经紧闭,里面传来水珠飞溅在地上的声音,以及若有若无的、朦胧的、沙哑的喘息。 钟公公方才去整理东西去了,出来见到两个小厮捧着衣物,呆呆傻傻立在浴房外,满脸通红。 他恨铁不成钢地上前一人赏了一个脑瓜蹦儿,把人赶走了。 浴房内,察觉到守在外面的人离远了,钟佑压在嗓子里的声音才慢慢地、轻轻地叫出来。 他整个人挂在唐云身上,炽热滚烫的气息喷洒在她颈窝处。 两人在颤栗的快感中汗水淋漓,又被浴桶中的热水抹去。 晃荡的水波渐渐平息后,钟佑酸软的双腿落回水面,趴在唐云身上闭目喘息,他侧了侧头,亲在唐云的下颌处。 两人静静相拥。 良久。 唐云低头抓住他的手:“这么快休息好了?” 钟佑摇头,象征性挣了挣,唐云便松开他的手,在松开的一瞬间,钟佑立刻反握住唐云的左手,和她手指交叉,握在一起。 钟佑抬眸,对上唐云的视线,星眸里盛着星星点点的笑意,然后,一个戒指凭空出现,戴在了唐云的无名指上。 不大不小,刚刚好。 左手无名指有根血管直通心脏,被称为距离心脏最近的地方,婚戒戴在这里,代表心心相印。 唐云惊讶挑眉,抬起左手看了看,戒指由白银制成,戒面雕刻着连理枝的纹路,中央镶嵌一颗璀璨钻石,在烛光的映照下,光芒四射。 她摘下戒指,见其内壁刻着如今只有两人能看懂的字母“zy”。 钟佑厚着脸皮道:“我设计的,好不好看?” 其实是他请冯子彦设计的,然后这段时间找钟府的工匠打造而成的。 唐云把戒指戴回去,抱着他笑道:“好看,我很喜欢,你的呢?我给你戴上。” 钟佑听见她喜欢,眼睛笑成两弯月牙。 紧接着,另一只戒指从天而降,唐云抬手,用食指和拇指圈住。 戒指款式是一样的,只是这一只内壁刻着“ty”两个字母。 唐云环住钟佑的左手,抬起来,将戒指戴进他的无名指上。 钟佑再次抓住唐云的左手,两个相同的戒指并列在一起,他唇角上扬的同时,另一只手开始不老实起来。 唐云垂眸,放在他腰间的手用力,将他再次压下自己。 …… 最后也不知折腾了多久,反正平安、顺利准备的衣物钟佑没用上,而下人们进去收拾浴桶的时候,浴桶里的水几乎都在地上。 钟佑被唐云擦干净放在床榻上时,腰部以下几乎没有了知觉,他也没来得及抱怨,沾上枕头便沉沉睡了过去。 第195章 回门 次日,钟佑早起给王氏等人敬茶的时候,声音哑得不行。 他刚一开口,王氏就瞪了唐云一眼,没多说什么,只赶紧让他回院子再休息休息。 今日初八,是冯子彦回门的日子。 王氏早已让人备好了回门礼,等钟佑敬完茶,便催着唐云和冯子彦快去冯府。 因为要回门,冯子彦特意打扮了一番,束发簪冠,金色抹额,着白袍金带,足蹬锦靴。他本来便生得明艳出众,只稍微打扮一番更让人觉得惊艳。 唐云目光不由在他身上停留了好一会,直看得冯子彦红了耳朵。 “去车上看。” 王氏推了推唐云。 “知道了,爹。” 唐云笑着牵住冯子彦的手上了马车。 …… 冯府。 冯府十公子的婚事既然已经顺顺利利结束了,九公子冯子仁便被人从庄子里接了回来。 冯子仁下了马车,看见蒋氏站在门口迎接他。 他端着仪态上前,笑着行礼:“蒋小爹安。” 虽然蒋氏是他亲爹,但依照礼节,在外人面前他只能称呼蒋氏为蒋小爹。 “仁哥儿回来了,你最近真是吃苦了……” 蒋氏强笑着将他扶起,目光落在他身上,只见冯子仁脸色红润,下巴还圆了一圈,他微微一顿,咽下“清减不少”几个字,诧异道:“你怎么还圆润了点?” 冯子仁闻言,当即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略带惊恐道:“怎么圆了这么多?” 蒋氏悲伤的心情顿时烟消云散,没好气地指了指冯子仁的额头:“没有人看着你,你就管不住嘴是吧?” 冯子仁严肃着神情:“不行,我得尽快瘦下来。” 说着,他便往府里走。 蒋氏原本还以为冯子仁在庄子上忧伤得茶饭不吃,夜不能寐,没想到看起来过得还不错,于是他那些宽慰的话都咽回肚子里去了,面上带出真切的笑意跟上去。 不管如何,他儿子开心才是最重要的。 冯子仁在庄子上确实过得还不错,毕竟是主子,庄子上的人好吃好喝伺候着,不长胖才怪。 就这样,冯子仁回到府里后好几日,即使要努力管住口,也依旧维持着好心情,他问小厮:“六姐姐回来了吗?” 小厮回道:“六小姐平日里回府也是去大人的书房里,九公子若是要见六小姐,还得等六小姐放旬假。” 冯子仁点点头:“你帮我记着日子,提醒我六姐姐什么时候放旬假。” 小厮:“诺。” 蒋氏奇道:“你关注六小姐做什么?” 冯子仁挽着蒋氏:“我还要给六姐姐赔礼道歉呢。” 他在庄子上反复思量过了,上次的事是他做得不对,所以这次回来后,还要和六姐姐好好赔礼道歉。 六姐姐一向对后院的兄弟姐妹们一视同仁,必不会因这点小事和他离了心,只要他先低头认个错,六姐姐定会原谅自己的。 蒋氏不明所以,正想开口问,就听冯子仁疑惑道:“老十呢?我回来还没看见过他。” 蒋氏神情复杂,欲言又止,最后道:“你不知道?” 怪不得冯子仁是胖了一圈回来的,感情压根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冯子仁确实不知道,他住的庄子在县城外的农田里,再加上庄子里的下人也被嘱咐过不能对九公子透露外面的情况,因此冯子仁对冯府的情况一无所知。 “知道什么?” 冯子仁见蒋氏一脸为难,顿时回想起曾经在府门外的惊鸿一瞥,脸颊微微晕红。 他脸上带着笑意,横了蒋氏一眼:“这跟老十有什么关系?” 蒋氏:“?” 冯子仁轻轻捶了蒋氏一下:“您还瞒着我呢,这亲事我已经知道了。” 他端正好仪态,垂着头微笑道:“这亲事我同意了。” 蒋氏:“?? ?” 蒋氏差点没呼吸上来:“你同意?你还同意?你知道这对你来说有多大的影响吗?再说了,你同意有用吗?这事已成定局了。” 冯子仁连忙拍打蒋氏的后背,宽慰道:“虽说她只是个童生,但也不是不能再往上走了,等我嫁过去后,我一定督促她好好念书,日后让母亲再为她找个好差事,日子也是不差的。” 没错,他至今还以为冯安之所以将他送到庄子里,是为了避免他反对,好直接安排下他与唐云的婚事。 还以为他被接回府里,是让他回来备嫁的呢。 蒋氏拧眉:“你在胡说什么?” 恰在这时,院外隐隐传来下人们的喧闹声,蒋氏唤人进来问:“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小厮隐隐有些激动:“秋鹤先生带着十公子回门了。” 蒋氏闻言,闭上了嘴。 冯子仁却蹙了眉:“这秋鹤先生是谁?老十回门?” 他瞪大了眼:“他嫁人了?他怎么可以……我这个当兄长的都还没嫁人,他怎么敢!” 那小厮见状,脸上的笑容顿收,低下头不敢回答。 蒋氏挥手让小厮下去,他抱着冯子仁,眼角带了泪:“我可怜的仁哥儿……” …… 后院蒋氏父子两个在抱头痛哭,前院冯安和卢氏妻夫两个笑得合不拢嘴。 唐云陪着两人说话,把两人逗得眉开眼笑。 冯子彦不善言辞,只安安静静坐在一旁,目光时不时落在唐云身上,嘴角噙着笑。 说了几句,唐云便起身道要与岳母谈些事,冯安起身,带着她往书房走,留下冯子彦和卢氏两人叙话。 卢氏向冯子彦招手:“彦哥儿,到父亲身边来坐。” 冯子彦生父已逝,作为嫡父有必要关心自己名下孩子们的状况。 冯子彦乖巧起身,坐在卢氏身旁。 午时,冯安留两人在府中用膳。 于是,提前等在正厅里的唐云,便看见满脸笑意走进来的卢氏,以及跟在他身后仿佛煮熟虾子的冯子彦。 唐云:“?” 奇怪了,两人到底说了啥。 用完膳后,唐云带着冯子彦告辞。 至于想闯出后院到前院来的冯子仁? 卢氏这个主君不是吃素的,他不会允许冯府出现这等没有礼教教养的事情。 送走唐云和冯子彦,卢氏便沉下脸,去后院处置哭哭啼啼的父子俩。 第196章 所谓宅斗 将冯子彦送回府后,唐云便回清河学院上课了。 下午,腰酸背痛的钟佑终于恢复了精力,他起身让平安给他梳洗打扮,穿戴一新后,他让顺利去请几位哥哥到他院内小聚。 作为目前唐云后院里背景最强大的一位,他的邀约,其他人自然不敢不来。 韩策和唐斯年战战兢兢来了,冯子彦也安安静静来赴约。 早上钟佑来请安的时候,冯子彦和青竹都认出他来了。 冯子彦觉得他有几分亲切,青竹却如临大敌,成亲之前这位就以“外室”的身份来探过他家主子的底,成亲后又立马把所有人聚集起来…… 青竹拉高警惕,来了,传说中的宅斗要开始了。 “哥哥们请坐。” 院子里摆了张四方桌,钟佑伸手。 四人在各个方位坐下后,钟佑拍了拍手,平安提着一个檀木盒子放在桌上,打开来,里面有隔层,左边是码得整整齐齐的白色小方块,右边是刻着不同颜色的条子。 冯子彦瞧了一眼,心中有了些猜测,这图案还是他画的。 “哥哥们,今日请你们来,是为了玩一个游戏。” 钟佑笑容灿烂,“这个游戏叫麻将。” 哎呀,刚好四个人,他早就手痒了。 上一世,他是被唐云养在别墅里的金丝雀,和他待在一起的也是金丝雀,一群金丝雀又不能出门去感受丧尸游,那当然只能在别墅里打麻将了嘛。 他嘴角上扬,眼睛里冒出一丝精光,哼,这下,只有他会麻将,还顶着长长的经验条,四舍五入,他就是大佬来炸鱼塘了。 几人对视一眼,冯子彦问道:“这麻将如何玩?” “非常简单,这里一共有四种牌,风牌、箭牌、花牌和序数牌……” 钟佑取出箱子左边的小方块一一为几人介绍牌型和玩法。 这幅麻将由象牙雕刻而成,质地细腻,手感温润,几人摸着麻将都有些稀奇。 最后钟佑指着箱子右边的条子道:“这是牙筹,是用来记分的筹码,大家都是兄弟,我们不玩大的,玩小的,一个牙筹代表一个铜钱如何?” 几人俱都点头。 牙筹上有四种不同颜色,下人们按颜色为四人分好筹码。 钟佑笑道:“不要看说起来复杂,玩几把就会了,平安,码牌。” 牌局很快开始,青竹警惕的宅斗以另一种方式展开了。 打了几局,冯子彦一直惨败,未尝胜绩。 青竹站在他身后,看他慢吞吞地出牌,心里着急得很,完全忘了最开始的想法。 而唐斯年从最开始担忧“会不会不好相处”变成了“糟了,我的牙筹怎么又变少了”。 韩策在淡定地算牌,目光在场上逡巡一圈,扔出一张牌:“八筒。” 钟佑往桌上的筹码扫视一圈,眉头紧锁,他竟然是倒数第二! 他抿着唇,看向筹码最多的韩策,努力安慰自己,新手保护期是有时效的! 他又看向垫底的冯子彦,他已经只有一个筹码了,他有了心理安慰,继续出牌:“七条。” 坐在他旁边的唐斯年还没出牌,对面的冯子彦率先扔了张牌出来,扔了牌后,他的声音才传来:“杠。” 说着,他拿走了钟佑扔出来的七条。 牌一张张打出去,这一局出乎意料,冯子彦把牌面翻开,露出一个笑:“清一色,胡了。” 几人一看,全是同一花色,果真是清一色。 清一色,筹码翻倍。 青竹喜上眉梢,擦了擦汗,不容易啊,他家主子的筹码终于不用往外送了。 结清筹码,牌局继续。 冯子彦翻开牌面,笑得很腼腆:“杠上开花,胡了。” 很好,筹码再次翻倍。 …… 待到天色昏黄,牌局结束,四人各自行礼后散去。 出乎所有人预料,最大的赢家竟然是一开始垫底的冯子彦,他实现了绝地反杀。 钟佑颓然坐在椅子上,目送三人离去,他捂着胸口,喃喃道:“新手保护期,新手保护期……没关系,下次再赢回来。” 然后,接下来的几天,冯子彦赢了个大满贯,韩策也略有所得。 钟佑:“……” 这不科学! 唐斯年惨白着脸,捏了捏自己瘪下去的钱袋子。 他们玩得不大,但架不住他一直输啊。 …… 时间来到九月初十,今日是钟佑回门的日子。 唐云请好假,回到府里,就见着两个精神奕奕的夫郎,和两个挂着黑眼圈的夫郎。 唐云眨了眨眼,这熟悉的感觉。 她让人取来粉扑,给钟佑眼下上妆,遮住他的黑眼圈,今日回门,可别让别人以为她虐待了夫郎。 见钟佑眼低的黑眼圈不明显了,她这才上前握住钟佑和唐斯年的手,宽慰道:“好了,输了多少?妻主给你们补上。” 钟佑撇嘴,这根本不是输钱的问题,是尊严的问题!他那么长的一个经验条难道是假的吗? 唐斯年微微红了脸:“妻主,我以后不玩了。” 冯子彦却有点上瘾,建议道:“我们以后可以不赌钱,就单纯玩几把。” 同样有点上瘾的韩策赞同点头:“我觉得可行。” 闲聊几句,唐云便带着钟佑去钟府了。 等人走后,王氏眯着眼:“你们这几天到底在玩什么呢?” 柳氏也好奇看着三人。 韩策笑眯眯道:“爹,小爹,我们最近在玩一个游戏,你们要来试试吗?” …… 另一边,唐云和钟佑到了钟府。 钟怀珏……钟怀珏这个不靠谱的长辈不在府内,彭氏深吸一口气,忍住对钟怀珏的怨念,面带微笑地接待两人。 唐云只和彭氏寒暄了几句,便退出花厅,将空间留给两人。 钟仪作为目前府里地位最高的女主子,承担起了招待唐云的责任。 这个七岁的小萝卜头坐在书房内宽大的梨花木椅上,端起一盏茶,轻咳一声,一本正经道:“你日后若是遇到什么困难,尽管来找我……我娘……呃,我爹,呃……” 好像不太合礼数,钟仪挠了挠头,眼睛一亮:“你就找冯伯母,明白了吗?” 短短一句话,硬是让她说得一波三折。 给了颗甜枣,接下来就是打一巴掌了。 钟仪抬起小手,猛地一拍桌子:“所以,你要好好对我佑哥哥,不然我要你好看!” 唐云让吉祥端来一盘糕点,淡定问:“吃不吃?” 这是她在来的路上刚买的,刚出炉,香味还很浓郁。 钟仪鼻尖动了动,瞬间扑上去:“吃!” 第197章 第三场喜宴 因为钟怀珏不在府内,钟仪又太小,彭氏便没有留膳,把回礼添厚了些,亲自把两人送上马车。 唐云和钟佑回府后,王氏和柳氏已经被拐上麻将桌了。 “二筒。” “五万。” 上桌的是韩策和冯子彦,唐斯年在一旁观战。 唐云站在几人身后,观察了下牌局,韩策和冯子彦两人明明可以“碰”或者“杠”,却都没吭声,还在不动声色给王氏或者柳氏喂牌。 于是,很快,王氏一脸喜色推开牌面:“胡了!” 柳氏呀然:“哎呀,我就差你一点。” 冯子彦懊恼叹气:“我也就差一一点了。” 韩策笑道:“还是爹爹经验老道,我们这些做晚辈的还要多向您学习。” 唐斯年纵观全局,啥也没看出来,真心赞叹道:“爹,您真是太厉害了。” 王氏被一伙人捧得乐呵呵的,他招呼道:“来,来,再来几局。” 小厮上前,重新洗牌,开启新的一局。 象牙制成的麻将撞在桌子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 “咚!” 锣鼓声响,又是一日娶夫的良辰吉日。 听着府外传来的笙箫鼓乐声,阿福高兴道:“来了来了,新娘来接新郎了。” 他连忙拿起镶金石榴纹喜扇递给苏明。 苏明伸手接过喜扇,遮住下半张脸,头上金冠垂着两条红底金边的发带,绣着石榴纹样,阿禄拿起发带分开垂放在他胸前。 一旁的苏公公眉眼带笑:“愿我家少爷出嫁后如榴之繁花,女孙满堂,福寿绵长。” 苏明露在喜扇外面的双眸弯成了月牙状。 这位苏公公是苏明的奶公公,从小看着苏明长大的,是苏明的陪嫁中的一员,不久前,苏主君给他赐了苏姓。 另外还有四个陪嫁小厮,分别是福禄寿喜,都是从小养在苏明身边的下人,其忠心自不必多说。 很快,门外传来一阵哄闹声,苏月的声音最大:“之前念过的诗都不能念了啊,我都记下来了,你别想蒙混过关!” “对对对,念新诗!” 其他人也跟着起哄。 很快,一道清越的声音响起,不紧不慢地念着诗句,但等她念完后,众人依旧没放过她。 苏月道:“一首不够啊,再来一首!” 众人吆喝:“再来一首!不然别想见新郎!” 唐云念了一首又一首,苏月终于放过了她,有小厮敲响了房门:“三少爷,可以出来了。” 房门打开,福禄寿喜和苏公公五人簇拥出如花如玉的苏明来。 苏明跨过门槛,和唐云对上了视线,他弯眸微微俯身见礼,唐云对他点了点头。 苏月着镶金织锦缎裙,在苏明身前半蹲下:“明哥儿,上来,大姐送你上花轿。” 苏明环住苏月的脖子,趴在她身上,苏月将人背起,一群人簇拥着往外走。 踏出苏府大门,苏公公上前一步,掀起花轿的帘子,苏月将背上的苏明放进花轿。 她回头,深深看了眼轿内端正坐好的苏明,对他挤出一个笑容来:“明哥儿,你要嫁人了。” “嗯。” 苏明眨眨眼,鼻头莫名泛酸。 轿帘垂落下,遮住轿内的人,苏月看向唐云,用力捶了她一拳:“你日后要是对我弟弟不好,我打断你的腿。” 话说得凶狠,但她一眨眼,泪水已经盈满眼眶。 唐云递给她一块手帕,语气柔和道:“你放心,我会尽我所能,承担起我的责任,让他幸福快乐的。” 苏月接过帕子,胡乱在脸上一抹,闷闷道:“快走吧,别误了吉时。” 唐云拍了拍她的肩,跨上系着彩球的白马,伸手示意启程,迎亲队伍吹吹打打往前走。 迎亲队伍有固定的路线,会在城内绕几圈,再回新娘家,所以,苏月等人不用跟着迎亲队伍走,直接去唐云家便是。 苏月立在原地,目送迎亲队伍远去,然后,用手帕擦擦眼角。 …… 苏月在暗自神伤,另一边的苏明,原本被苏月影响得也有些伤感,但在花轿启程后,他眸中的泪水瞬间被憋回去了。 不同于他往日坐的宽敞的马车,花轿十分窄小,再加上是人力搬抬,轿子会来回晃荡,颠簸得不行。 一个晃动,苏明差点被晃出花轿,他赶紧握住轿内的横杆,稳住身形,什么情绪都被颠没了。 没有人提醒过他坐花轿这么颠的啊。 原来在他前面出嫁的哥哥们都吃了这样的苦头。 等队伍到了目的地,苏明的半边屁股都麻了。 花轿刚刚停稳,苏明连忙端正坐好,快速整理好乱飞的发带,刚刚把镶金石榴纹喜扇放在脸前,轿帘便被掀开了。 唐云含笑看进来,朝他伸手:“明哥儿,下轿了。” 苏明:“……” 这眼神,总觉得对方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窘境。 他扬起一个灿烂的笑,装作从容地抬手,搭在唐云手上。 唐云用力,把他大半个重量移到自己身上,轻松将人扶下轿。 接着,她牵着苏明,在鼓乐喧天中,带他踏过门槛,穿过喧闹的宾客,来到大堂内。 锣鼓敲响:“咚咚咚!拜堂咯!” 新人就位,一旁的掌礼人喝道: “一拜天地!” 唐云牵着苏明面向天地,俯身一拜。 “二拜高堂!” 两人面向王氏,俯身再拜。 “妻夫对拜!” 两人面对面,俯身三拜。 三拜结束,掌礼人欢欢喜喜道:“送入洞房!” 宾客们齐齐鼓掌喝彩: “百年好合,早生贵女!” “凤龙呈祥,佳偶天成!” “鸾凤和鸣,永结同心!” 一群人簇拥着两人进入新房。 唐云开始念却扇诗:“绣幕深处香风送,玉指轻挑扇影动。愿言解扇共良辰,从此同心结永盟。” 苏明放下喜扇,脸上扬起笑意,藏在袖子里的手却悄悄揉了揉手腕。 一直举着喜扇,是真的累啊。 洞房热热闹闹地结束了。 参加喜宴的宾客被“大发神威”的赵镜和全喝趴下,在各自的丫鬟或搀或背下,上了自家的马车。 送走宾客,府内的下人们开始收拾宴会场地。 一身酒气的唐云踏进苏明的院子。 第198章 来新人了 “家主安。” 屋内众人纷纷向唐云行礼。 “妻主。” 苏明立马扬起笑站起身来,他已经换下了婚服,穿着锦缎里衣,阿福在为他擦拭湿漉漉的头发。 “嗯。” 唐云上前,让阿福退下,捞起他的长发,用内力烘干。 摸了摸他细软的头发,唐云低声道:“我先去沐浴,等我。” “好。” 苏明看着唐云往浴房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已经完全干了。 这也太方便了吧。 苏公公笑着凑上来:“侧夫,咱接着看账。” 苏明脸上的笑容瞬间敛起,眉头都快打结了:“公公,明日再看好不好?” 苏公公无情道:“不行。” 苏明用湿漉漉的眼神看着他,语气充满真诚:“公公是我最信任的人,我相信您一定能帮我打理好我的嫁妆的。” 苏公公也柔声道:“侧夫是我看着长大的,我相信您一定能打理好自己的嫁妆的,不会让我一把年纪了,还为您的事操劳。” 苏明张了张嘴,见苏公公两鬓已经染上了白霜,又乖乖闭上,认命坐下,翻看起自己的嫁妆单子。 他的嫁妆有三十八亩良田、一座庄子、一处作坊、一家酒楼并几家丝绸铺子。 除了这些恒产之外,还有各类金银首饰、家具摆件。 翻看了几页账簿,听着苏公公在耳边事无巨细地交代各种细节,苏明只觉头昏脑胀,眼冒金星。 好不容易挨到唐云沐浴出来,他立马扔下账簿,迫不及待吩咐道:“都快出去,我要洞房了。” 说完,他才意识到自己脱口而出了什么,脸刷一下红了。 阿福捂住了脸,冯公公瞄了瞄唐云的脸色,淡定地带着四个小厮退下。 唐云失笑。 在烛光映照下,她一步步靠近苏明,对方缩在椅子上,白皙细腻的脸颊上泛着粉。 唐云俯身凑近,一把将人从椅子里捞出来,苏明惊呼一声,连忙抱住唐云。 “是我的错,让夫郎等急了。” 唐云抱着人往床榻走去,语调散漫。 苏明红着脸摇摇头:“不……不是……” “不是?你不想洞房?” 苏明抓着唐云的衣襟,闻言连连摇头:“不是……不对不对……” 最后,他埋在唐云肩膀处,耳朵红得要滴血:“想的。” 唐云轻笑出声。 她抱着人,上了榻。 桌上的红烛一点一点往下燃,软榻上的衣物一件一件往上堆。 榻上两人坦诚相见,苏明开始还有些腼腆,后面渐渐大胆起来,他直起身,回抱住唐云,仰头吻上她的唇角,动作生疏地啃咬着。 唐云按住他的后脑勺,加深这个吻。 唇齿相接,苏明被亲得迷迷糊糊,他被按着肩膀推倒在软榻里。 唐云松开他,捏着他的后颈,道:“呼吸。” 苏明睁着迷蒙的眼,猛吸一口气,大口喘息。 唐云低头,吻在他的()处,然后,一点点往下挪动………… 苏明望着头顶的红锦帐,眼角发红。 (请配合段评食用,或自行脑补) 背后是冰凉柔软下陷的褥子,…… “妻主……”(审核,我觉得这句完全没有问题) 苏明伸手轻轻抓住唐云的一缕头发,他的身体不由细微地…… ……断断续续…… ……(审核,这只是个省略号啊,你放过它也放过我吧,以及下面的内容完全没出现不该出现的东西) 屋内的红烛安安静静地燃烧着。 …………………… ……………………(啥也没了,别审了) 在那只手即将磕到梨花木床檐时,另一只手及时伸出来,圈住了那只手,慢慢往上移,十指紧扣,将那只手拽回床榻里。 然后,一个吻落了下来。 …… 再次沐浴躺回床榻后,唐云慵懒靠在床头,轻轻抚摸着苏明的背。 苏明躺在她怀里,慢慢圈着她的头发,唤道:“妻主?” “嗯。” 苏明扬了扬嘴角,过了会,他又唤道:“妻主?” “嗯。” 唐云在他背后拍了拍:“你该睡了。” 苏明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但还是闭目仰头:“再亲一下。” 唐云浅笑,低头在他唇上亲了亲,柔声道:“睡吧。” 苏明就着趴在唐云身上的姿势,很快睡了过去。 …… 次日。 早上起来后,苏明穿着绿袍玉带,足蹬锦靴,腰间别着一块鸳鸯吉祥玉佩,玉佩是随着唐云之前下聘时一道送来的。 唐云牵着他到正厅给王氏几人敬茶。 “见过爹爹。” “见过柳小爹。” 给两个爹爹的敬过茶后,苏明又请四位哥哥喝茶。 走完流程,唐云打了个招呼,便回清河书院去了。 依依不舍送走唐云,苏明转身,就对上了四个哥哥灼热的视线。 他顿了顿,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着装,似乎并无问题,他开口问:“哥哥们有事?” 钟佑微微一笑:“或许,你想知道一个叫麻将的游戏怎么玩。” 苏明:“?” 俗话说得好,牌品见人品,了解一个人可以先了解对方的牌品如何,于是,苏明被几人拉上了麻将桌。 几个当哥哥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绝不是他们瘾大手痒。 下人们熟练取出檀木箱子,打开,开始码牌。 唐斯年主动把自己的位置让出来,让苏明坐下。 了解规则后,苏明加入牌局。 一局下来,钟佑眼眸微亮,有希望! 一直只是小胜的韩策微微抬起眼眸。 最后,苏明稀里糊涂一败涂地,但他跃跃欲试:“再来!” “等等。” 钟佑和韩策同时叫停,双双看向默默喝茶的冯子彦。 冯子彦:“……” 然后,两人以“来新人了,我们要轮流作陪”为由,客客气气将他请下了桌。 冯子彦默默端着茶杯给唐斯年让位。 钟佑、韩策:这次一定能赢! 接着,苏明运气爆棚,连连摸到好牌,莫名其妙打出了一局春天,他欢喜推开牌面:“我胡啦!” (春天,一次性把牌打完,其他人没出过牌) 唐斯年:毫无参与感的一局。 韩策:心碎。 钟佑捂胸:该死的新手保护期。 冯子彦慢吞吞喝了一口茶:嗯,挺好喝的这茶。 第199章 秋鹤牌 九月十四日,唐云带着苏明回门。 寒暄几句后,苏家主邀请唐云去书房谈话,留下苏明和苏主君两人独处。 苏主君问苏明:“你公公好不好相处?” “公公很是和善。” “那你妻主后院里的其他人呢?有没有为难过你?” 唐云后院里前两个好说,之后进门的这两个,一个县丞家的公子,另一个是户部尚书家的公子,身世一个比一个高,苏主君生怕苏明受委屈。 苏明摇摇头,笑道:“哥哥们都很好,不曾为难过我。” 苏主君握着苏明的手,拿出帕子擦了擦苏明的眼底。 脂粉被抹去,露出他眼下的青黑来。 苏主君眸中闪着泪光:“你还想瞒着我呢,咱家是做这一行的,能瞒过我的眼?你说,是不是受委屈了?” 苏明摸了摸自己熬夜熬出来的黑眼圈,朝阿福和阿禄挥了挥手,语气欢快道:“爹,我真没受委屈,我给你介绍个好东西。” 阿福和阿禄分别提着一个箱子上前,放在案几上。 苏明打开箱子,里面分别是翡翠制成的麻将和水晶制成的麻将,知道麻将的用法后,打造出新的麻将并不难,这两幅麻将是他出图,让他作坊里的工人赶制的。 苏主君拿起一个小方块,迟疑道:“这是……摆件?” 这些麻将还是很好看的,尤其是那副水晶麻将,背面是紫色厚底,上面统一雕刻着精美的图案,正面晶莹剔透,折射着光线,显得格外璀璨。 “这个叫麻将。” 苏明缓缓露出一个笑。 “何为麻将?” “呃,听说最开始是为了打麻雀……” 苏明将从钟佑那里听来的一字一句转述给苏主君。 听完后,苏主君眯着眼若有所思。 于是,不久后,清河县里有几座茶楼里多了许多四方桌。 一种新式游戏逐渐流行起来,并以一种病毒式的扩散方式迅速传开。 经过各处楼宇,都能听到“哗啦啦”的洗牌声。 茶楼里来往的一些客商们拿起一个小方块,眯着眼若有所思。 于是,很快这个游戏被这些客商们带到其他各地。 又因为据传这游戏是秋鹤先生后院里流出来的,于是,大家又将之称为“秋鹤牌”、“打秋鹤”。 唐云:“……” 她回到后院,好好收拾了一顿罪魁祸首。 …… 次日,钟佑酸软的手从软榻中垂出来,他累得连手指头都不想动弹一下。 他身上的锦被滑落,露出莹洁肌肤上的斑斑点点。 唐云穿戴好后看见这一幕,走上前,把滑落锦被撩上去,盖好。 钟佑懒懒睁开眼,看向唐云。 唐云碰了碰他卷翘的睫毛,在他床头坐下,问道:“这次我去庆阳府,你跟着去吗?” 今日是九月二十,选拔出来的十二名学子即将以清河书院的名义出发前往庆阳府。 早几日,王氏已经命人准备好了唐云的行李。 钟佑犹豫了一会,他当然很想跟着唐云去,这样就可以时时刻刻和唐云黏在一起了。 但最后,他还是摇了摇头:“不去了,我在家里等你回来。” 在找到唐云之后,天煞阁七号这个身份似乎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但凡事就怕万一,他想了想,便没有采用假死的方式让七号这个身份消失,而是写了一封信,托十一号带去庆阳府。 信中大意是,自己做任务做烦了,准备外出逍遥一阵子,并且已经雇了四号当保镖,让师傅不要担忧他的状况,也让总部的人不要来烦他。 因此,唐云还收到了天煞阁总部的来信,信中严厉警告她不要带坏了七号。 钟佑用脸颊蹭了蹭唐云的手:“我帮你护着家里人。” “那便辛苦佑儿了。” 唐云抬起他的下巴,笑着在他额头、眼睛、脸颊上亲了亲,最后,吻上他的唇。 这是一个很温柔的吻,浅尝辄止后,唐云贴着他的唇,右手在他脑袋上揉了揉,轻声道:“等我回来。” “嗯。” 钟佑低低应了声。 看他眼皮在一点点往下垂,唐云蒙住他的眼睛,失笑:“睡吧。” 钟佑瞬间阖上眼睛,沉沉睡过去。 他实在是太困了,昨晚的“惩罚”一直折腾到吉祥来敲门,提醒唐云该起床出发了才停下。 再次给钟佑盖好被子,唐云走出房门,屋外,天色还是黑沉沉的。 “主子。” “嗯。” 吉祥行礼后,提着灯笼走在前面开路。 唐云来到大厅,王氏几人已经收拾好来给唐云送行。 王氏看了看她身后,问道:“钟侧夫呢?” 唐云握拳在唇边咳了咳:“咳,方才才睡下。” 闻言,王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瞪了唐云一眼,他算是看出来了,不知道为什么,唐云特别爱折腾钟侧夫。 一点也不知道怜惜人,罢了,也只好他这个做公公的多补偿钟侧夫了。 “路上要小心,名次什么的也别太在意,你身子最重要。我给你装了一个药箱,你还没坐过船,若是晕船的话,记得吃药箱第一层最外面那一排的药丸子……” 王氏拉住唐云的手,絮絮叨叨地交代着。 唐云耐心听着,时不时附和一声。 说着,王氏看向柳氏:“对了,你柳小爹有东西给你。” 柳氏上前,将怀里的包袱递给唐云:“这是我给大郎准备的一些东西,麻烦二娘转交给他。” 大郎,是指唐河,是柳氏生的孩子,也是唐云的大哥。 唐河只比唐云大一岁,早就已经嫁人了,亲事是唐幼蓉还在世的时候定下的,女方家是唐幼蓉同窗的次女,姓程。 程家也算是厚道人家,当年,唐幼蓉病故后,许多和唐幼蓉交好的人家和唐云一家子疏远了关系,李家更是在唐云患病后,直接上门退亲。 但程家却没有和唐云家断了来往,等唐河到了年纪,便按照婚约把唐河娶回程家。 唐幼蓉那位同窗考上举人后,准备在庆阳府府学求学,便举家搬迁到庆阳府,唐河也是那时跟着搬去庆阳府的。 这些年里,唐河和夫家基本只能通过书信联系。 唐云接过包袱:“小爹,你放心,我一定把东西亲自交到大哥手上。” 第200章 去庆阳府 柳氏连连点头,眸中有泪光闪过:“二娘,你办事我是放心的。” 唐云又和两个爹爹寒暄几句,便看向一旁等着的四个夫郎。 “妻主,这是我们一起去求的平安符。” 韩策把一把黄色平安符使劲塞进荷包,然后系在唐云腰间。 唐云看着腰间鼓胀成一个球的荷包:“……你们有心了。” 想着唐云要离开许久,唐斯年难得克服羞耻心,上前抱了抱唐云:“妻主,路上小心。” “嗯。” 唐云环住了他的腰。 苏明不是个害羞的,直接抱上唐云的胳膊:“妻主,别忘了家里还有人在等你回来。” “知道了。” 唐云失笑,干脆伸手,也将他揽进怀里。 抱了会,将两人松开,她看向韩策和冯子彦,张开手臂:“过来。” 韩策:“……” 他默默靠进唐云怀里。 冯子彦:“……” 他很羞耻,见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他更羞耻了。 但不靠过去,这些人只会更加关注他。 于是,他只好也靠了过去。 唐云便环住了两人。 真靠在唐云怀里了,冯子彦又不舍起来,慢慢伸手回抱住她:“妻主,一路顺风。” 短暂相拥后,唐云松开手,看了几人一眼,然后,她交代道: “等我离开后,你们打麻将不要再打那么晚,对身体对眼睛都不好,要玩白天玩,知道了吗?” 离别的伤感氛围顿时戛然而止。 四人都跟小鸡崽似的连连点头:“知道了知道了。” 唐云扫视几人,语气淡淡道:“我已经交代了谢荷和顺公公,他们会看着你们的。” 旁观的王氏和柳氏感叹,到底还年轻啊,玩起来就不知节制。 然后,唐云就转身看了过来,平静道:“爹,小爹,你们两个也是。” 王氏和柳氏:“咳咳咳。” 温馨地道完别,一行人将唐云送到门口,唐云的行李已经提前放在马车里了。 “我走了,都回吧。” 唐云坐上马车,掀起车帘对几人道。 几人都道好,但等唐云的马车行动起来,渐渐消失在巷子尽头,几人也没回府。 王氏望着马车离去的方向,眉头微蹙,嘴角却是上扬的:“一眨眼,我的二娘都长这么大了,都到了可以离家的年纪了。” 冯子彦扶住王氏:“秋日天寒风大,爹爹回吧。” …… 马车到了清河县外的渡口处,一艘客船泊在岸边。 唐云掀帘下了马车,吉祥背着行李跟着下车,马妇驾着马车往回走。 岸边,一群下人们举着火把,簇拥着冯安、杨代真等几个清河县领导班子,以及几个夫子,她们都是来为十二名学子送行的。 唐云上前一一向几人见礼。 “学而不厌,诲人不倦。此行你当以增广见闻,提升自己为主。” 冯安拍了拍唐云的肩膀。 此言一出,让原本想嘱咐唐云努力为清河县争光的陶又春把话又咽回了肚子里。 唐云笑道:“谨遵大人教诲。” 简单交代几句,冯安便挥了挥手:“上去吧。” 唐云再次行礼后登上船。 船上各处挂着灯笼火把,照得整条船亮堂堂的,船上穿甲士兵们列阵而立,手握兵器,望着江面。 为了保障船上人员的安全,清河县派遣数十个士兵,以宁言宁校尉为首,驻守这条船。 宁言远远看见了唐云,对她微微颔首。 宁言就是唐云家的邻居之一,之前唐云家举办的乔迁宴和喜宴,她都来参加过,还送过厚礼。 另外,此次带队的夫子是彭弗,她着一身青衣,立在栏杆处,背着手吹着江风。 “见过彭夫子。” 唐云行礼。 彭弗转过头,看了看她,对她点了点头。 船上的丫鬟引着唐云上了二楼,这里是头等舱,接下来的日子,所有的学子都会在这里居住。 丫鬟在一间舱房前停下脚步:“这是您的房间。” “有劳。” 唐云推开门,往里看了看,舱内布置得温馨雅致,桌椅、床榻、香炉、书画等一应俱全。 舱内还有一个小隔间,是留给随从居住的。 吉祥放下行李,开始为唐云整理房间。 二楼已经有好几个学子到了,她们走出房门,纷纷和唐云打招呼。 王语兰更是乐呵呵道:“唐秋鹤,来不来打秋鹤?” 唐云:“……那个叫麻将。” 王语兰从善如流:“行,打麻将,来不来?” 唐云走过去,发现是方清韵组的局,舱内宋思、冯慧、江月已经打了起来,李文秀几个在围观。 李文秀一拍大腿,开口指点:“哎呀,你该出筒子,你剩下那……” 被指点的宋思拧眉:“闭嘴!” 牌路都被快被她给透露完了,宋思忍耐着按着眉心:“你去帮冯慧。” 冯慧连连摆手:“别来,婉拒哈!” 很快,最后赵镜和和另一个学子上船,十二个人到齐了,客船便开动了。 学子们凑在一起闲话打牌,突然,李文秀疑惑看向赵镜和身边的学子:“你是?” 那人身着深色粗布衣,伸手作揖:“诸位好,我叫孔琴,是上次文试的第八名。” 第八名怎么上船了? 李文秀疑惑四处一看,这才发现不对劲,惊道:“那位林学子呢?” 此话一出,学子们都安静下来。 李文秀和赵镜和都是贫寒出身,她们不知道很正常。 包括孔琴,也是贫寒出身,她被临时通知她入选后,一直到现在都还蒙着的呢。 但其他学子基本都是世家子,消息十分灵通,尽管此事处理得十分低调,但出事的时候,她们都收到消息了。 几人互相对视一眼,冯慧开口了,她只说了一句话:“赵琪赵夫子被褫夺功名了。” 李文秀几人也不是傻子,赵夫子为什么在这个当口被褫夺功名? 她手里有一个直接推荐名额,而这个名额她给林雪了! 两厢一联系,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林雪为了这个名额行贿赵夫子,然后被人给揭发了呗。 因为是天大的丑闻,县衙查实后低调处理了这件事,林雪被革除科举资格,赵琪被褫夺功名。 知道消息后,林雪的同窗都难以置信。 方清韵此时也疑惑开口:“她到底为什么啊?” 毕竟林雪的才学到底如何,她们这些同窗都有目共睹,不管她是争取直接推荐名额,还是参加选拔,都有八成把握能选上,她完全没必要走行贿这条路啊。 宋思事先对此事有些怀疑,只是她没有证据,不知是哪位同仁好心揭发了她。 她身旁的唐云双手环胸,微微斜靠在窗边,姿态悠闲。 第201章 真相 唐云去竹化之地前,先把慕瑶派出去了。 没去别的地方,就是潜伏在赵琪家里,搜集她受贿的证据。 慕瑶也不负唐云所望,真的找到了证据,在出发去庆阳府前,这份证据便悄无声息出现在了冯安的案头。 劳模冯安震怒,动作迅速地处理了这件事,并且让孔琴替换了林雪。 卡在临出发前才揭露这件事,是因为迟则生变。 如果提前揭露,那么便是在给林雪反应的时间,她很有可能会想出办法重新夺回名额,或者干脆发疯,破坏掉所有人的名额。 毕竟是个疯子,谁知道她会怎么想。 而在临出发前揭露此事,打林雪一个措手不及,等她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去庆阳府的船只早就走远了。 “林雪她明明可以靠自己夺得名额,为什么要自毁前程?” 方清韵几人议论起来,依旧不理解林雪的做法。 张媛甚至脱口而出:“是不是误会?林学友不是这样的人。” 冯慧瞪了那人一眼:“你是说我娘判错案子了?” 张媛瞬间闭了嘴,摇头摆手道:“没有没有,误会误会!” 眼见着要吵起来,唐云坐到麻将桌边,转移话题:“打秋鹤吗?我还没打过呢。” 大好的日子提那扫兴的人干嘛。 提起这个话题的李文秀,大气都不敢喘,此刻闻言,连忙笑着坐下:“来来,我还没和秋鹤一起打过秋鹤。” “你真没打过?这不是从你家后院传出来的吗?” 宋思不信,在她另一边坐下。 “他们不让我下场。” 唐云无奈回道。 “打得太烂被夫郎嫌弃了?” 冯慧接过唐云递过来的台阶,在她对面坐下。 唐云笑而不语。 准确说,是钟佑不让她下场。 张媛松了口气,和其他几人开始热起场子:“输了的人让位啊。” 很快,哗啦啦的声音在室内响起。 …… 天光大亮,下人们一一将船上的灯笼取下来。 唐云站起身,伸了个懒腰:“不来了,我去外面转转。” 留下身后一群人,捂着迅速瘪掉的荷包,默默流泪。 最开始到底是谁说唐云打得烂来着? 唐云出去转悠了一圈,放松了下心情,顺便把整艘船的情况摸了一遍。 等她回来后,其他学子已经聚在一起开始温书了,偶尔低声交流几句。 唐云也取来书坐下,跟着她们一起温书。 接下来几天,十二名学子开始了白日用功读书,晚上偶尔娱乐几局的日子。 即将抵达庆阳府的前一日,彭弗的侍卫莲心来传唤众学子去船上的宴会厅一聚。 宴会厅在一楼,彭弗端坐在上首,优雅煮茶。 见人都到齐了,她煮茶间隙,开口道:“坐。” 十二人分列成两列在下首坐下。 彭弗看了看几人,淡淡道:“请你们过来是为了和你们交代点事情,你们知道各州府为什么会举办学院交流赛吗?” 夏岚率先拱手:“学院交流赛源自先帝朝梁时珍梁尚书的一封奏折,先帝欣然采纳她的建议,自那过后,学院交流赛便成了惯例,每三年举办一次,一直延续到如今。” 方清韵拱手,接着道:“这不仅能彰显我们各学院的风采,还能通过比赛,让各学院发现教学的不足之处,提高各地教学水平。” 冯慧更看重实惠:“而且,这还给了我们这些秀才扬名的机会,有了名气,来年乡试得中便更有把握了。” 今年这次更是不同,谢玉静谢大儒来到了庆阳府,她会在这次学院交流赛上收徒! 其他学子在心中补充。 想起这个消息,几乎所有人心中都一片火热。 然后一声轻嗤响起,打断了学子们的畅想。 学子们看向彭弗,彭弗嘴角还带着嘲意,她摇了摇头道:“你们知道梁时珍上奏的奏则里写了什么吗?” 难道不是学院交流赛的提议吗? 学子们面面相觑,拱手道:“请夫子指点。” “她认为各州府之间享受的教育资源差距太大,对学子们不公平,上奏希望朝廷能为各州府拨专款,用于发展教育,弥补地区差异。” 彭弗垂眸搅拌着茶汤,像是讲故事一般娓娓道来。 学子们议论:“听起来还不错?这可是利国利民的好事。” “先帝也这样认为,于是采纳了她的建议。” 彭弗点了点头,又问:“那你们知道梁时珍在上这封奏折的时候是什么职位吗?” 学子们哑然,这她们哪里知道啊? 唐云撑着下巴,懒懒道:“礼部左侍令。”(1) 其他人都看向她。 唐云接着道:“当时刑部尚书空缺,除了梁尚书,应该还有几位侍令在与她一同争夺尚书之位。” 彭弗和唐云对视一眼,缓缓笑了:“对,梁时珍上疏献策,凤心大悦,不仅采纳她的建议,还直接擢升梁时珍为礼部尚书。” 梁时珍要往上爬,她需要功绩,她需要在先帝面前眼前一亮。 当时朝中的官员,有很多都是安州出身,她们自发形成了安州派系。而自古结党营私都是皇帝的心头大患,梁时珍也是洞悉了这一点,才抓住时机上书谏言。 弥补地区差异,不过是她包装出来的漂亮话。 冯慧反驳道:“论迹不论心,不管她的初衷如何,她这封奏折确实是利民的好事。” 彭弗先是夸赞她:“能保持思辨的思维,很好。” 然后,她接着道:“不过,你们知道吗?朝廷本来便有惯例,每年都会向各州府拨付教育专款。” 众学子一怔。 彭弗:“梁时珍不过是将已有之事润色一番,再次上疏罢了。” 新瓶装旧酒,把事情包装包装,变成她的功劳了。 先帝不知道这事吗? 怎么可能,她不过想借着这事敲打安州派系的人罢了。 冯慧微微张大了嘴:“这……” 彭弗:“先帝让礼部和国子监一起办好这件事,礼部和国子监的人能怎么办?” “怎么办?” “只能再加大向各州府拨的教育专款了……可是,钱从哪里来?” 上层人暗中博弈,底下人跑断腿。 “户部能咬牙挤出的银钱并不多,分到各州府,各州府辖下还有许多县,最后分到各县还能剩多少?如此,先帝下的命令又能有什么成效?银钱洒下去,若是没个声响,屁股底下的官位还要不要了? 为了不被问责,各州府官员想破脑袋,想出一个主意,既然平分银钱成效不明显,那就不平分嘛。 她们来分银钱,难免落人口舌,那就举办一场比赛,让下辖的学院自己去争夺专款就好了。 不仅要办比赛,还要大办特办,整个活动要花团锦簇,热热闹闹……” 举人人数太少,而且大部分举人年纪都很大了,那便让秀才来参赛,人数多,还年轻。 等来检查的巡按御史到了,各州府官员便把诸位年轻学子齐聚在州府,一一展示其文采和淑女六艺。 看,她们有在非常认真地执行上面的命令,是非常尽职尽责的好官。 彭弗喝了口煮好的茶:“这才是学院交流赛的真相。” —— (1)原左侍郎,官职中“郎”改成“令” 第202章 恶性事件 “学院交流赛举办至今,真的有弥补各地区之间的教育差距吗?不过是好的一如既往的好,而差的只会更差。” 彭弗放下茶盏:“学院交流赛办到现在,最大的作用便是一直在消耗本就吃紧的国库,而当今圣上碍于先帝,又不好下令取消此事,便只能让其操办至今了。” 知道此事后,厅内的学子们都蹙眉低下了头,气氛低迷起来。 她们只看到了这件事对她们的利处,完全没想到背后还有这样深层次的原因。 彭弗摆手笑道:“都别太消沉了,我与你们讲这事是为了另一件事。” 学子们抬头,疑惑望向她。 唐云也有些好奇彭弗讲这些的目的是什么,好奇看向彭弗。 “你们知道清河学院在上一次学院交流赛中,获得了什么名次吗?” 冯慧道:“倒数第五名。” 因为排在倒数第五,所以这一次她们清河县有五个直接推荐名额。 庆阳府共有十二个县,每个县都有基础的七名学子参赛名额,除此之外,上一次比赛的排名决定了各县能多出几个直接推荐名额。 排在第一的能有十二个直接推荐名额,第二的有十一个直接推荐名额,以此类推。 所以,排第一的县共能派出二十四名学子参赛,而排最后的县只能派八个学子参赛。 彭弗点头笑道:“对,第八名,你们是不是都觉得这个名次不太好?” 底下的学子们表情欲言又止,表情还有些凝重,显然是觉得这个名次有点丢脸,很想在接下来的比赛里大展拳脚,赢回清河学院的尊严。 彭弗眼神柔和:“但我们县的知县、县丞、还有我们院的院长、夫子等人并不觉得这个名次不好。” 啊? 学子们面面相觑,倒数第五,中等偏下的排名,这也能接受? 彭夫子是在说笑吧? 彭弗开始解释:“排行第八,这个名次虽然不算理想,但也算不上特别糟糕……” 其他的县或许会为了争夺名额拼尽全力,是因为他们县很需要这笔银钱,不管是修缮书院、购买书籍,还是聘请学问好的夫子来教书等都需要大笔的银钱。 但清河县因为水路发达,是商业大县,县内富户众多,根本不差钱,许多出名的夫子还会自发选择在清河县定居,也根本就不缺学问好的夫子。 所以这个名额对清河县来说,作用不大。 彭弗的话里透露出一种从容和淡定,她道: “所以,我们可能并没有你们想象中的那么看重这个名次,你们也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做好自己,能稳定发挥出自己的真实水平即可。 就算最后取得的名次不如意,也不要气馁,就当是我们清河县支援其他县的教育事业了。” 闻言,学子们都不由得笑起来,紧绷的身子也微微放松下来。 彭弗继续道:“况且,这只是一次比赛,其结果也并不足以衡量你们的高下。你们的未来还在远方,不要拘泥于一时的得与失。 真正重要的,在于你们在这个过程中所学到的、所经历的。这些都将成为你们宝贵的财富,无论将来你们行至何方,都会让你们受益匪浅。” 彭弗举起手中的茶盏,对着众学子一敬:“望你们享受比赛,能有所收获,这便足够了。” 她抬袖,饮尽手中茶。 “谢夫子教导!” 十二人都齐齐站起身,俯身朝彭弗一拜。 最重要的话题说完了,接下来,十二人便坐下开始与彭弗闲聊了。 江月道:“虽然夫子如此说,但我还是有些紧张……” 此言一出,其他人纷纷附和。 “倒不是因为名次的原因……” “是因为,谢大儒今年会在交流赛上收徒!” 李文秀激动道。 “谢大儒”三个字一出,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有亮光闪过,而后望向其他人的目光也开始火花带闪电了。 对于这件事,彭弗有话要讲。 谢玉静这人的脾气,她了解。 她无奈叹气:“她收徒的消息,我都不知道是打哪传出来的……” …… “都怪王大嘴巴!” 谢玉静钓竿在地上敲得梆梆响,气得柳眉倒竖。 “王大嘴巴是谁?” 一个老妪问。 站在谢玉静身后的绮罗回道:“我家主子的同窗,本名王丹秋,是庆阳府的知府。” 啥?她把他们知府叫“大嘴巴”? 老妪皱眉,真能吹! 谢玉静接着道:“我说我馋了,想吃兔子,她倒好,在宴会上喝得酩酊大醉,非说我要收徒,她嗓门又大,一下子,所有人都知道我要收徒了!” 一传十,十传百,很快,谣言也不知怎么的,便变成了鹤云居士要在庆阳府的学院交流赛上收徒了。 一时间,许多文人墨客都对庆阳府人投来羡慕嫉妒恨的目光。 甚至还屡次发生“外州人偷藏庆阳府人夜壶”、“不知名人士在庆阳府府学下泄药”、“庆阳府各文昌庙内的贡品离奇失踪”等等恶性事件。 手段之险恶,心思之狠毒,令人发指。 庆阳府这段时日内,获得交流赛名额的学子们连走路时,都要警惕脚下有没有突然出现一块水果皮。 想到这,谢衡再次气愤地敲钓竿:“都说我不收徒了!我就是一闲人,哪有空带熊孩子!” 那力度,看得绮罗眼皮直跳,小声提醒道:“主子,这钓竿是三少爷送给您的……” 闻言,谢玉静脸色一变:“你怎么不早点提醒我!” 她忙举起钓竿仔细查看。 第203章 锦鲤 谢玉静把她那根钓竿从头到尾好好打量一遍,没发现一丝裂痕,但是竿底沾了点尘土,她连忙取出手帕小心翼翼将尘土擦去。 那宝贝的模样看得同她一同垂钓的老妪嘴角一抽。 不就是一根普通的竹竿吗? 颅内有疾! 她撇嘴道:“你既如此宝贝这钓竿,怎么还把它拿到这小河沟里来垂钓?” 这小河沟路陡又偏僻,河流湍急,河里的鱼也凶得很,可别一不小心把她的宝贝钓竿给叼走了。 谢玉静一副你不懂的模样:“这是我的宝贝儿子送我的钓竿,我自然要带在身边以示珍重,但我垂钓一般用另一只钓竿。” 说着,她珍惜将这钓竿收好,又取出一根通体光滑的钓竿来。 那老妪多年垂钓,也是识货的主,一眼认出那是紫竹做的钓竿。 她眼睛都瞪直了,这可是千金难买的好宝贝啊! 接着,她就见那自称是谢玉静的人毫不珍惜地甩竿,随意将紫竹竿插进土壤里,看得老妪心疼得直抽抽。 不宝贝紫竹竿,反而宝贝一根普通竹竿……颅内有大疾! 两人接着安安静静垂钓,老妪时不时瞥向那紫竹竿,又瞥瞥谢玉静身后安安静静站着的绮罗。 她看向持竿的谢玉静:“你真是谢玉静谢大儒?” 有紫竹竿这种好东西,还有随从跟着,或许她说的是真的? “如假包换。” 谢玉静拍了下胸口,表情十分正经笃定。 她穿着一身青色粗布麻衣,忽略她梳得十分潦草的发髻上插着的稻草杆,端坐的姿势倒是很有几分唬人的风骨。 老妪再次瞅瞅她那模样,半信半疑道:“既然你说你不是为了收徒来我们庆阳府的,那你说你是来干啥的?” 谢玉静伸手指了指天,叹气:“天意如此啊,有人要我来这,我便只好来了。” 老妪皱了皱眉,嗤笑:“故弄玄虚,我看你是根本还没想好要怎么骗我,还敢说自己是谢大儒,也不怕闪到舌头!” 谢玉静笑笑,也不反驳她。 这时,她手中的竹竿一动,她连忙用力握住竹竿,大笑道:“有鱼上钩了!” …… 一尾锦鲤跃出水面,绚丽多彩的尾巴带出晶莹的水珠,回落在水面,泛起层层涟漪。 流光见到这一幕,笑道:“三公子快看,您一来,这锦鲤便跃出水面,真真是个吉祥的征兆,说明近日有好事发生啊。” 谢衡身着一袭靛蓝色织彩箔丝游鳞锦袍,在阳光下如游动的鳞片,熠熠生辉。 他斜倚着栏杆,支着下颚,往水面看了一眼,只见那锦鲤再次跃出水面,吐出一个泡泡,又如一虹团似的游走了。 他嘴角挂着浅笑,用白玉扇柄点了点流光:“就你嘴甜,说吧,最近又看上什么了?” “三公子就会取笑奴。” 流光殷勤上前为谢衡捏肩,“不过这次三公子可是误会奴了,奴可没想着要讨东西。” “哦?” 谢衡挑了挑眉。 流年在一旁偷笑,毫不留情拆穿他:“三公子,最近不是各地的学子要入庆阳府了吗?流光是不想要东西,但他啊,想出府去看看有没有如意女郎!” 流光被戳穿心思,也不恼,笑嘻嘻按着谢衡的肩:“三公子,您自来到庆阳府后,每日除了参加宴会,还没在府城内好好逛一逛呢,不如趁此机会出去散散心也是好的。” 闻言,谢衡心中一动:“待我请示过母亲和父亲后再说。” 流光笑道:“只要是三公子您的话,家主和主君便没有不应的。” 恰在这时,小厮们端着点茶的工具到了亭内。 “三公子安。” 见礼过后,小厮们进入亭内,将都篮里的茶具取出来一一摆放好。 谢衡的奶公公谢忠走在最后,远远只听到一点亭内的交谈声,顿时惊喜道:“三公子有如意女郎了?” 谢衡失笑:“公公,你听岔了。” 闻言,谢忠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 见茶具已经摆放好,谢衡起身,缓步走向茶席前,坐定。 先是烫洗茶盏,再是调制茶膏,随后七次注汤……他放下竹制茶筅,黑釉兔毫盏中泛起层层叠叠、洁白如雪的细腻茶沫。 点茶这项技艺,以茶沫色泽鲜白,且在盏中不留水痕,方为上佳。 谢忠赞叹道:“茶沫洁白无瑕,细腻如丝,三公子点茶之技,已至炉火纯青之地。三公子今日准备绘什么图?” 谢衡笑了笑,沉思片刻道:“有了。” 说罢,他另取来一盏茶杯,从茶罐里取出事先备好的茶粉,再次注水调膏,调制成溶胶状态,再用茶匙舀取,在茶沫上作画。 片刻后,一尾灵动活泼的锦鲤跃然乳白色茶沫之上,游曳翻腾,犹如彩云流霞。 …… 流霞映照在江面,清河县的客船静静泊在庆阳府码头。 宁言带着军队守在船上,彭弗带着十二名学子下船。 众人上岸后,但见庆阳府高大的城池矗立在夕阳之中,城楼巍峨,青砖灰瓦间透露着岁月的痕迹。 城门之上,刻着“庆阳府”三字。 城门口有士兵驻守,挨个检查了身份文籍后,放众人入了城。 彭弗带队,往客栈处走去。 虽是黄昏时刻,但城内街道依旧熙攘不绝,行人如织,商贾云集,各种叫卖声此起彼伏,一派热闹景象。 “糖人、糖人,吃糖人,得魁首!甜甜蜜蜜,步步高升!” “香烛、元宝纸钱、新鲜的菊花,供奉文昌帝,文昌帝保佑你顺利得拜鹤云居士!” “提神健脑丸,提神又醒脑,一服就见效!数量有限,先到先得!” 听着这些叫卖声,虽然众人已经从彭弗那得知谢大儒收徒一事可能是谣言,但有人还是没忍住,一路买买买。 “就……图个吉利嘛。” 好几个学子的侍从怀中几乎抱满了东西,那几个学子摸着头,尴尬笑笑。 消息虽然是假的,但架不住叫卖声太诱人呐。 买了香烛的,暗暗在心中想着,还得去多买点贡品,今日休整一番后,明日便去拜文昌帝。 万一呢,万一文昌帝保护,谢大儒见自己是天纵之才,改了主意非要收自己为徒呢。 第204章 报名 王语兰便是抱着香烛的一员,她正美滋滋做着白日梦呢,突然脚下一滑,整个人往前栽倒。 即将落地的瞬间,她第一反应是,啊!她的香烛、元宝纸钱和鲜花! 街上来往这么多人,可不能被踩踏了,多不吉利啊! 她身旁的唐云正想伸手去扶她,就见王语兰脚尖用力,后面的脚大踏步往前迈,硬生生用一个弓步稳住了身形。 她稳住身形后,连忙去看怀里的东西,东西被抱得稳稳当当,没有掉落出任何一件。 王语兰不禁露出一个自得的表情。 唐云:6。 她默默收回手。 绕过摆着弓步的同窗,丢下一句提醒:“你的香烛断了。” 王语兰大惊,连忙翻出香烛查看,果见因她力气太大,不小心捏断了香烛—— “不——” 她的哀嚎声淹没在喧嚷声中。 附近的行人没有一个停下来瞧热闹的,只默默朝她投来一眼,噢,又是来参加交流赛的学子啊。 又是踩了东西不小心要滑倒啊。 那没事了,这种事一天至少能遇着三回。 多大点事呐,不稀奇,于是又都很平静地继续往前走。 一处繁华客栈。 门头高悬巨匾,上书“悦来客栈”四字,客栈内,木质桌椅干净整洁,来往食客几乎坐满了整个一楼。 伙计穿着青色粗布衣衫,忙碌穿梭其中。 “掌柜的,来十三间上房。” 彭弗来到柜台,伸手敲了敲。 掌柜抬眼瞧了彭弗等人一眼,那通身的气质,一看就是读书人。 掌柜点头,客气道:“客官,上房中地字号房已经没有了,只有天字号房,您看……” 一个天字号房一晚上五两银子,而地字号房是一两银子一晚,差距还是比较大的。 而彭弗他们来的时间不算特别早,所以许多房间早已被其他县的学子订了去。 彭弗眼都不眨:“那就定天字号房。” 反正花的是县里的钱,他们清河县别的不多,就是钱多。 闻言,掌柜的顿了顿,问道:“诸位要住多久?” 彭弗掏出银票放在柜台上:“先从里面扣吧,不够再找我要。” 掌柜拿起银票验证完真伪后,脊背都有点弯:“诸位贵客打哪来?” “清河县。” 掌柜眼睛一亮,原来是清河县,怪不得出手这么大方。 “诸位贵客请跟我来。” 她拿起钥匙,走出柜台,微微鞠躬,亲自送十三人上楼。 进房前,彭弗对众人交代道:“今日先休整一番,明日我带你们去报名。” 众学子应是后,方才踏入自己的房间。 天字号房内的布置雅致非常,屋内一张雕花大床,两侧各配以月洞门罩,上悬锦帐,下铺绸缎被褥。 靠窗有一紫檀木桌,桌上文房四宝齐备,上面的瓷瓶里插着新鲜摘取的木芙蓉,色泽娇艳,清丽脱俗。 此外,除了起居室外,还有专门的会客室和沐房,用桃木四扇围屏隔开。 李文秀、赵镜和、孔琴三人踏入房内后,腿都有点软,这辈子就没住过这么好的房间啊。 晚上几人没在房间内用膳,而是在一楼大堂聚餐。 期间,十二人从来往的人员口中得知了近日府城内屡次发生恶性事件,王语兰恍然大悟,真是惊险啊,她刚进府城便差点中招了。 好好休整一晚上后,彭弗一大早便带着十二人去府衙登记参赛人员的信息,十二人互相作保,证明对方确实是清河县人。 最后缴纳完报名费,府衙为十二名学子发浮票,也就是准考证。 临走前,府衙的衙役再三提醒道:“把自己的浮票保管好,染上污渍算失效,遗失是不能补办的。另外,不要相信陌生人,特别是外乡人……” 衙役表情十分严肃,众学子们想起昨晚在客栈大堂听见的消息,都如临大敌般看向手中的浮票。 冯慧把浮票用了足足五张锦帕包裹好,接着将其塞入荷包中,再把荷包贴身藏在胸前。 其他人受其启发,纷纷效仿。 而赵镜和没有放入荷包中,反而从脖颈间取勾出一个颈饰,颈饰底部挂着一个小方块,她握着小方块,一通操作后,只见那小方块咔咔几声旋转、扭动打开。 她小心将浮票叠好放进去,再一通操作,小方块咔咔几声合上,严丝合缝,又变回了一个挂饰。 然后,她把小方块藏回了颈间。 若不是其他几人亲眼所见,都不敢相信那竟然是一个储物盒。 “妙极!神乎其技,令人惊叹!” “赵学友,这个东西你还有吗?你开个价,卖一个给我吧!” “还有我,还有我!价钱不是问题,你随便出!” 众学子纷纷朝赵镜和围拢,拉着她的胳膊攀关系。 赵镜和被众人的热情惊得慌忙伸直双手:“别,别急,别翻我衣襟,也别翻我袖口……现在没有,我可以给你们做……” 人群外,唐云直接将浮票揣进袖口里。 彭弗揣袖看着她的动作:“你就这样保管没问题吗?” 唐云笑眯眯道:“您放心,我的浮票一定是最安全的。” 报完名,彭弗挥手道:“都散了吧,爱干嘛干嘛去,十月初记得汇合就行。” 她也要去找人聚聚了。 一群学子向夫子行礼告退后,便散入人群中。 王语兰重新买了上好的香烛,再带着一篮子水果贡品,和宋思等人约好了同去文昌庙祭拜。 王语兰招呼唐云:“唐秋鹤,一起去啊。” “不了,我要去见我兄长。” 唐云摇头,看向她们手里的贡品,笑问:“听说文昌庙里的贡品摆不过一夜,便会被偷走,你们还要去上贡吗?” “山人自有妙计,”王语兰晃了晃脑袋,取出一盒子打开给唐云看了一眼,“看见没,这浆糊是卖贡品的掌柜卖我的,我们待会把贡品黏在那,我就不信有人能偷走!” 唐云竖起大拇指:“妙!” 和几人告别后,唐云则往城西石榴园巷走去。 唐河的家信中提到过他目前的住址。 唐云很快找到目的地,映入眼帘的是一处简陋的院子,她抬头望了望屋顶,那里因为瓦片破碎而积压着稻草。 她蹙了蹙眉,上前伸手,叩响门上乌黑发亮的铜环。 第205章 大哥 “谁呀?” 院内传来一道年轻男子的声音,接着是急匆匆的脚步,褪色大门吱呀作响,打开一条缝,缝隙后露出一个年约二十几、面容清秀的陌生哥儿。 他挺着大肚子,扶着腰,看向唐云的时候,眸中闪过一丝惊艳,原本蹙起的眉也不禁和缓下来,柔声问道:“你找谁?” 在他背后,是捶打衣物、鸡鸣狗叫、以及孩童奔跑等等充满烟火气的声音。 唐云问:“请问这里是程筠程秀才家吗?” 程筠,唐幼蓉的同窗程凌薇的次女,也是唐河的妻主。 “是,程筠是我妻主,请问你是?” “在下唐云,唐河是我兄长。” 闻言,那怀孕的哥儿呀了一声:“我就说你怎么有点眼熟,你们兄妹俩长得是有几分相似。” 他将大门完全打开,招呼道:“唐哥哥浆洗衣服去了,马上回来,你先进来坐。” 唐云没有进去,而是先迅速往院内打量一遍。 外面看着破旧简陋,但院内很大,因为家具少,而显得十分空旷。整个院内打扫得十分干净整洁,角落围了一圈栅栏,里面养着几只鸡,中心有一个石桌,两个四五岁的男童在一旁嬉笑打闹。 他们见到唐云后,都害羞地跑到石桌后躲起来。 院内没有女子。 唐云摇了摇头,问道:“程秀才呢?” 那哥儿看出唐云的顾虑,“我家妻主马上回来,不碍事的,你进来吧,我把大门敞开便是。” 闻言,唐云这才往院内走:“叨扰。” 那哥儿边走边介绍道:“我姓黄,也是程筠的侧夫郎。” 唐云点了点头,将手上提着的包裹放在石桌上:“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不值一提,请别嫌弃。” 里面是她买的一些粮食和布匹。 黄氏笑道:“你太客气了。” 接着,他拉住躲在石桌后的一个男童,向唐云介绍:“这是唐哥哥生的二郎。” 他看向那男童,笑道:“二郎,别怕,这是你姑姑。” “我大哥在家信中说过,他叫元白对吗?” 唐云向那男童看去,三岁的小豆丁,头上扎着小辫子,脸上还有着婴儿肥,长得十分可爱,身上收拾得十分整洁干净。 黄氏笑着点头:“对,是叫元白,程元白。” 唐云脸色柔和了些许,向那小豆丁招了招手:“元白,来,让姑姑抱抱。” 程元白脸蛋红红地看唐云一眼,忙又把头扭进黄氏怀里,伸出小手紧紧抱住黄氏的胳膊。 黄氏拍打着程元白的背,道:“哎,你别介意,元白这孩子有点害羞。” “没事。” 唐云看向身后的吉祥,吉祥递上一个匣子打开,里面是方才唐云在街上买的一些小玩意。 唐云拿出一个泥塑小人朝程元白挥了挥:“元白,快来看看,姑姑给你买了什么?” 程元白悄悄扭脸瞧了瞧,有点心动,但他对唐云的陌生感还是最后还是占据了上风,又把脸埋进黄氏怀里。 倒是另一个稍大一点的男童从石桌后走了出来,他大着胆子靠近唐云,叫得很是顺口:“姑姑!姑姑!我叫你姑姑,你可以把东西给我吗?” 黄氏训斥:“大郎!” 程大郎歪着脑袋,眨着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唐云。 唐云摸了摸他的头:“我可以给你,但你要和弟弟一起玩知道吗?” 程大郎连连点头。 唐云便把泥塑小人递给他。 程大郎接过泥塑小人,欢喜地叠声叫了好几声姑姑:“谢谢姑姑,姑姑人美心善,姑姑日后定能得中状元!” 他把玩了一会,便跑到程元白身边,把泥塑递给他,然后和他嘀嘀咕咕咬耳朵。 过了会,程元白抱着泥塑小人,看着唐云,声音清脆:“谢谢姑姑,姑姑,中状元。” 唐云不禁笑了。 小孩子真可爱。 这时,后院传来声响,紧接着,几个年轻哥儿端着木盆低声交谈着走来。 中间那位哥儿十分夺人眼目,面如傅粉,唇若涂朱,端的是俊美无双。 他身着深黑色粗布麻衣,除了头上的银簪子,全身再没别的饰物,但这丝毫没有减损他的好颜色,反而因为打扮朴素,更衬得他清丽动人。 只远远瞧了一眼,唐云便认出那是她的大哥唐河,她迅速将他从头到尾打量了个遍。 但见唐河面色红润,眼睛有神。 唐云松了口气,唐河此时的状态说明他过得还不错。 黄氏扶着石桌,朝几人的方向喊道:“唐哥哥,你快来看看是谁来了!” “哦哟,来客人了?” 几人这才看见院内多了个人,隔得有段距离,几人没瞧清,只知道是个女子。 唐河先将木盆放下,这才往院内走来,边走边用衣角擦了擦湿漉漉的双手。 他走到一半,看见立着的唐云,霎时呆住了,立在原地,微微张着嘴,一动不动。 黄氏笑盈盈催促道:“唐哥哥,你还傻站着干什么?” 唐河回过神来,不敢置信,嘴唇翕动:“二、二娘?” 他当即快步跑了过来,在离唐云半米远的地方又立住,不敢上前,眼睛直直望着唐云。 唐云弯眸笑了笑,率先开口唤道:“大哥,是我。” “爹爹。” 程元白迈着小短腿跑过去,一把抱住唐河的腿。 唐河目光还看着唐云,但手已经很顺滑地将程元白单手抱了起来,程元白举起手中的泥塑小人给他看:“爹爹,看,姑姑给的。” “噢噢,好,好。” 唐河眸中已经带上了泪光,他往前走一步,缓缓伸手,触了触唐云的脸,是温热的。 不是梦。 他都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又开口道:“二娘……” 唐云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脸颊上:“大哥,好久不见。” 在这个世界的唐云的记忆里,小的时候,唐幼蓉最开始常年经商,后来又去念书,常年不在家中。 而她爹王氏作为正君,常常要处理各种人情往来,也是忙得脚不沾地。 于是同辈的唐河,便是她接触时间最多的人。 算来,两人已有六年没见过面了。 “二娘,你已经长这么大了。” 唐河摸了摸唐云的脸,嘴角是笑着的,泪水却从眼眶中滑落。 一只小手摸上他的脸,胡乱擦了擦,程元白清脆的声音响起:“爹爹,不哭。” 第206章 程家 “好,爹爹不哭,元白,这是爹爹的妹妹,叫姑姑。” 唐河抹了抹脸,笑着为两人做介绍。 “原来是唐哥哥的妹妹,贵客临门啊,你们两个好好说说话,我们去买菜,今日定要好好招待你。” 几个年轻哥儿说着,把洗好的衣服晾好,收拾一番后,便出去买菜。 “我也给你们让个地。” 怀着身孕的黄氏笑着领着大郎往后院走去。 唐云和唐河两人坐在石桌上,好好叙了叙旧。 原来当年,唐河的婆婆程凌薇搬到庆阳府后,考了几次进士没考上,再加上次女程筠读书比她更有天赋,继续读书的费用也着实高昂,便歇了继续考的心思,留在庆阳府一家私塾里当夫子。 靠着程凌薇的束修费,一家人开始过得还算不错,但程凌薇有两个女儿,大女儿程菁念书天赋没有程筠高,渐渐的,程凌薇有些偏心程筠。 程菁便开始不满起来,对程筠各种找茬。 程筠不厌其烦,干脆租了个院子,带着家小从程家搬了出来。 这院子虽然看着简陋破旧,但这里可是府城,在这寸土寸金的地界,这么一座小院子租金也不低。 好在程筠文笔不错,写了几个话本子卖给书坊,也能维持家用。 听唐河说完自己的近况,唐云挥了挥手,让吉祥把东西拿来,首先是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袱:“这是柳小爹让我带给你的。” 吉祥打开包袱,里面装的是几件棉衣棉鞋、一些金银首饰,还有成套的小了许多号的棉衣棉鞋,显然是给程元白的。 衣服针脚细密,用绣线绣着精致的如意纹,寓意平安顺遂、万事如意。 唐河摸了摸上面的图案,眼眶霎时红了:“这是我爹亲手做的。” 唐云又取来一个盒子递给他:“这是我给你的。” 她给唐河送礼很是简单粗暴,里面都是银子。 唐河打开看,吓了一跳,连把盒子递还给她:“这太多了,我用不上,你快收着,你还要科举呢。” “大哥,你收着吧,我不缺银两,再说了就算你用不上,那咱们的小元白难道不需要吗?” 唐云笑着捏了捏程元白的小脸蛋。 程元白红了脸颊,又往唐河身后躲。 唐河蹙眉:“他一个哥儿,也用不了这么多银钱。” 唐云想了想,换了一个思路:“大哥,你还年轻,日后要是生了个女孩,你说她要不要这么多银钱?” 唐河闻言犹豫了,但还是道:“那也是以后的事了,再说了这事有孩子的亲娘操心,你现在更需要银子。” 唐云看着被推回来的盒子,她不信了,这送钱还能送不出去。 然后,她强硬地把盒子塞给唐云:“大哥,你要是不收下就是不认我这个妹妹。” 唐河张了张嘴,又闭上了,刻在骨子里对女性的服从让他收下了,只是想着盒子里有那么多银子,他手心都有些发烫。 唐云又强硬道:“这些钱要用在你和元白身上知道吗?吃穿用度都买好一点的……” 唐河连连道好。 “你也别怕自己用的太好,招来程筠其他夫郎的嫉妒……别怕,日后有我给你撑腰。” 唐河红了眼:“好。” 唐云又从吉祥手中接过一个匣子:“这是我买给元白的。” 里面除了一些玩具,还有一个长命锁,纯金打造,镶嵌有宝石,正面刻着“长命富贵”字样,饰以麒麟图案,后面则刻着程元白的生辰八字。 唐云取出长命锁准备戴在程元白脖子上,程元白仰了仰头,看向唐河。 等唐河点了点头,他才把脖子伸到唐云面前,唐云笑了笑,把长命锁挂在他脖子上,顺手又掐了把他肥嘟嘟的脸颊。 程元白这次不躲了,握住唐云的指尖,乖乖道:“谢谢姑姑。” 唐河交代完自己的事,接着便叠声问唐云: “家里人还好吗?” “你娶夫了吗?” “有孩子了没?” “怎么来庆阳府了?” 唐云一一跟他说了,唐河听着,脸上都是笑意。 听到唐云要去参加学院交流赛,唐河惊喜道:“我妻主也要参加交流赛。” 庆阳府治内有两个县,城东是新化县,城西是新安县,程筠便是以新安县新安学院的学子身份参赛的。 两个县的学院都以庆阳府府学自称。 只新化书院以当地达官贵人家的学子居多,新安县则以外来县的学子居多,如程筠这样的学子。 刚说到程筠,程筠便背着一个箩筐回来了。 唐河起身为两人做介绍。 听说了唐云的身份后,程筠连忙朝唐云行了个士子礼。 唐云回礼后,朝程筠看去,只见她这位大嫂面如满月,身形颀长,举止间流露出一种从容的气质。 程筠也在看着唐云,她笑道:“贵客临门,今日当盛情款待你才是。” 唐河道:“弟弟们已经去买菜了。” “那便好。” 程筠闻言点了点头,接着,对唐云歉意道:“让夫妹见笑了,昨日屋顶不知怎么破了个洞,只好用稻草先盖着。” 她指了指身后的箩筐:“我方才去集市买了点瓦回来,你先坐,我先把屋顶修一修。” 唐云道:“无妨,你忙你的。” 程筠找来梯子,背着箩筐往上爬,见状,唐河连忙去帮她扶梯子,程筠低头和他对视一眼,接着,两人脸上都不禁露出笑意来。 那柔情蜜意的,看得唐云直起鸡皮疙瘩,止住了准备上前帮忙的脚步。 屋顶上的破洞不大,很快,程筠便修补好了屋顶。 三人坐在一块,闲聊了几句,唐云渐渐不爱说话了,因为程筠要时不时看唐河一眼,次数多了,唐河便红着耳朵低下头,两人还在石桌底下悄悄牵手,还打量着唐云不知道呢。 唐云:…… 唐云:怪我,我眼神太好。 幸好,去买菜的几人没多久便回来了,结束了唐云的煎熬。 几人打了声招呼,便去厨房烧火做饭了,唐河也起身跟去了厨房。 留下程筠和唐云,没了唐河的存在,程筠终于开始正经和唐云交谈了。 唐云在程筠家用了一顿丰盛的午饭,程筠家没有那么多讲究,不讲究食不言寝不语那一套,在饭局上,程筠约唐云明日去逛寺庙,带着唐河和程元白,说是要好好招待唐云。 唐云自然同意了。 第207章 我们住在天字号房 下午,唐云告辞,回到悦来客栈,王语兰等去拜文昌庙的也回来了。 王语兰立在自己门口,低着头一直在翻自己的袖子。 唐云经过她,停下:“王师姐,怎么了?” 王语兰惊了:“我今日装浮票的那个荷包不见了!” 一旁同样经过的宋思皱眉道:“文昌庙里人挤人的,该不会是被人给摸走了吧?” “一定是的!” 其他听到动静的学子围拢过来,纷纷怒骂起那偷浮票的无耻小人。 “竟然使这种下作手段,着实可恶!” “报官,这事官府总不能不管吧?” “可是那么多人,要怎么查?” 那小人的手段下作,但着实有效。 因为浮票遗失可不能补办啊,王语兰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这下竟然连入场的资格都没有了。 一群学子几乎感同身受,气得脸红脖子粗的。 唐云在一旁抱臂看着同样跟着怒骂的王语兰,失笑摇了摇头:“好了,王师姐,你就别逗其他人了。” 此话一出,其他人一顿,纷纷去打量王语兰,见她脸上虽然气愤,但确实不见丝毫悲伤。 方清韵问道:“泽兰,你怎么?” 王语兰讪讪摸摸脑袋:“竟然没有瞒过唐秋鹤,习武之人眼力就是厉害。我的荷包确实丢了,但那里面装的并不是真的浮票。” 说着,她嘿嘿一笑:“这一招,叫瞒天过海!” 真的浮票她早已事先藏好,众目睽睽之下,她藏的是假浮票。 “好啊你,我们都被你骗了!” 几人一下圈住王语兰的脖子,打闹几下,其他人夸赞道:“这一招妙啊,泽兰!” “那你那荷包里到底藏的啥?” 那么短的时间,也不可能立马能伪造出假浮票来。 王语兰昂着头:“哎,偷着那荷包的人真是走运了,她们拿到的很可能是未来权臣——我,的亲笔墨宝。” 她当时刚好把自己的练习之作带在身上,便顺势将其塞进去了。 她这句话说出来,几个同窗还没来得及打趣她,一道陌生的声音插了进来:“哟——这不是清河县的学子吗?我刚刚听到了什么,有人说未来能成为权臣?哈,我记得她们县上一次排名才第八吧?” 众人看去,见是一个身着青色士子服的女子,嘴角长着颗痣,望向王语兰的眼神带着几分戏谑和不屑。 她身后跟着两个同样穿着青色士子服的女子,此时,这两人都嗤笑起来。 一人嘲讽道:“权臣?就凭你们那排名第八的学院?” 另一人轻蔑道:“大放厥词,不知所谓。” 王语兰就是一时嘴快,说来打趣的,没曾想被外人听了去,此时她被几人说得面色羞红。 嘴角长痣的女子拦了拦身后的两人,劝慰道:“哎,都别这么沉不住气,万一她是有真本事的呢?” 宋思皱眉瞧了几人学子服上的纹路一眼,低声道:“是德宁县德宁书院的学子。” 那女子听见了,嘴角扬起:“没错,我们是德宁学院的学子,上次大比我们学院排名第二。” 她昂了昂头,看着王语兰:“我叫明英,喂,说豪言壮语的那人,你就是最近声名鹊起的秋鹤先生吧?你擅长作诗?大比之时可要与我比比?” 这年头有功名之人,多多少少都有点名气,她报出自己的名字,便是对自己的名气有十分的自信。 她嘴角扬起一抹自信的笑:“希望你的名气不像你本人那样,是说大话传出来的。” 只是她此言一出,清河学院的学子脸上表情都有点古怪。 原来是来找唐秋鹤麻烦的。 这明英她们也有所耳闻,也是以作诗出名的,是本次能当夺得作诗大比魁首的热门人选之一。 临近学院大比,突然冒出一个唐云极有可能抢夺走她的风头,自然看不惯唐云,想来找茬。 只是……这人是不是脑子不好使? 她认错人了呀。 王语兰原本羞红的脸色都被她这几句话说得恢复了正常。 “看什么看?” 明英皱眉。 只见一个环胸倚门,长相明丽的女子,声音像落珠一样好听:“嗯,那就赛场上见真招吧。” 唐云笑得十分好看,露出标准八颗大白牙的那种笑:“对了,提醒你一句,我才是唐秋鹤。” 明英呆了又呆,反应过来后,霎时红了脸。 竟然认错人了! 她知道清河学院的学子也住在悦来客栈后,便向店小二打探了消息,唐秋鹤是哪个,住在哪里,为此,她还忍痛舍了半两银子给她。 她哪里知道那忙碌的店小二根本不知道唐秋鹤是哪个,只知道那些人经常把“秋鹤”“秋鹤”挂在嘴边,而只有王语兰应得最欢,便以为王语兰就是唐秋鹤了。 于是,店小二指着刚刚回来的王语兰,斩钉截铁道:“就是她!” 明英第一想法是:赔钱! 她的半两银子啊! 明英胸口起伏片刻后,冷哼一声:“原来你才是唐秋鹤,希望到时候你的才学不像你们学院排名那样令人失望。” 此人一直攻击清河学院的排名,令清河县众人都忍不住皱眉了。 唐云却不搭她这话茬,而是问道:“你们德宁学院的也住这?地字号房一晚上要一两银子,你们县愿意出这个钱?” 据她所知,德宁县不是个穷县,但也不是个富县,而德宁县的知县是个出了名一毛不拔的铁母鸡,吝啬得很。 她摸着下巴:“你们该不会住的是人字号房吧?” 宋思眨了眨眼,搭茬:“二楼都是上等房,之前没在这一层见过她们,想来应该是了。” 这戳到明英痛点了,她抿唇:“那又怎样?” 唐云点了点头:“哦,不怎么样,我们清河县所有学子都住在天字号房。” 明英冷哼:“我们就算住在柴房,也照样能取得第二的好排名!” “嗯嗯,我们都住在天字号房呢。” “你!你别得意!” “哎,就是县里出钱让我们住天字号房嘛,是没什么好得意的。” 明英恼羞成怒,一甩袖子:“我们走,原来声名远扬的秋鹤先生,原来只是个眼里只看得见阿赌物之人,俗不可耐!” 说完,她便转身走了,脚步迈得还挺快。 第208章 天竺寺 谢府。 “三公子安。” 谢玉静的正君卫氏听见声音,朝门口看去。 流年流光一左一右撩起珠帘,谢衡缓步走进来,朝卫氏行礼:“父亲安。” “衡哥儿来了,坐。” 卫氏含笑点头,京城四大世家之中卫家是出了名的盛产美人,卫氏便是其中一员,他这一笑,顿时满室生辉。 谢衡作为他的嫡子,继承了他的美貌,也是生得眉目如画,丰神隽逸。 谢衡在卫氏下首坐下。 卫氏整理着请帖:“正好,我刚想派人去找你。” 他从中抽出三张请帖,递给谢衡:“王知府家要举办赏菊宴,韩刺史家要举办品蟹宴,以及镇国将军家的赏桂宴,你同我一起去。” 自从谢玉静携家眷到庆阳府后,各种宴会邀请几乎便没停过。 知府、刺史、镇国将军都是从二品的官职,三人分别掌管庆阳府的民政、司法和军事,是庆阳府的三大巨头。 谢玉静虽然名气大,但实际上没有官职在身,为什么这些人还频繁向谢府递帖子呢? 说来,最重要的原因在于,谢家很会生女儿。 一来,是指谢家女儿争气,在朝为官的不少,谢玉静的嫡亲姐姐谢玉安,更是在当今圣上尚还受到顾命大臣制约时,及时站队成功,成了当今圣上的心腹重臣。 如今,谢玉安更是官居内阁首辅,当之无愧权力巅峰中的第一人。 谢玉静状元及第后,很快便选择辞官去游历四方,便是她清楚,就算她入朝为官,最后也越不过嫡姐谢玉安,那她还奋斗个锤子?躺平算了。 所以,谢玉静如今虽然只有个状元名头,但她身后却有着一个以谢玉安为首的庞大文官集团。 二来,便是生理意义上的会生女儿了。 没错,在这个普遍生女困难的世界里,谢家竟然是个例外,家中女儿就跟不要钱似的、撒欢似的往外冒。 其他家族羡慕的眼珠子都红了,都很想求娶一位谢家子回家,如此,定能一举得女。 偏偏谢家生男比别家生女还困难,谢玉静这一辈甚至没有一个哥儿出生。 而谢衡是他这一辈里唯一一个哥儿,由此,不仅谢家上下都将他当眼珠子看待,其他家族看谢衡更是眼冒绿光。 谢衡刚刚及笄时,即便他人不在京城,京城谢府的门槛都快被络绎不绝的求娶者踏平了。 但谢家上下都舍不得把好不容易得来的哥儿嫁出去,以衡哥儿还小为由一一拒绝了。 谢衡的婚事便一直拖到现在。 庆阳府三大巨头家里频频发帖子来也有想联姻的意思。 “是,我知道了。” 谢衡接过请帖,打开看了看。 卫氏轻叹:“你娘这个不同意,那个也不满意,可曾想过,你都快满十八岁了,亲事若是再拖下去,该如何是好?” 谢衡眸中盛着笑意:“那也没见您劝过我娘。” 卫氏指尖点了点他的头:“怎么,恨嫁了?怪我没早点为你把亲事定下?” “您和母亲是舍不得我,我心里都明白,况且,我也舍不得您和母亲,能在你们身边多侍奉一些时间也是好的。” 谢衡起身,端起茶壶为卫氏添了杯茶。 “再舍不得终究还是要出嫁的,”卫氏端起茶喝了一口,“京城最近局势也不太平,依我看,就在地方上找个品行好的也不错。” “你在宴会上多看看,有合眼缘的就跟爹说,若没有合眼缘的,也不用着急,再慢慢寻摸着就是了。” “好,我遇着合适的便和您说。” 谢衡又与卫氏闲聊几句,接着指着请帖笑道:“我方才看过了,最早的宴会时间在后日,那明日便无事了。我想出府游玩一番,父亲与我同去,如何?” 卫氏笑了笑:“这有何不可?你想去哪里?” 谢衡身后的流光闻言眼眸都亮了亮,去茶楼酒肆,或者文昌庙! 这些地方肯定是各地学子聚集最多的地方。 接着,他就听见自家公子道:“去天竺寺。” 啊?去供奉观音大士啊? 那地方也热闹,但一般去的最多的几乎都是男眷。 他还以为他家公子也想出去看看各地的学子,这才来向主君请示的。 卫氏心下思量片刻,颔首道好。 …… 次日,天气晴朗。 唐云来到程家和唐河、程筠汇合。 “我们去哪个寺庙?” 唐河斩钉截铁道:“去天竺寺。” 程筠抱着程元白笑道:“天竺寺香火旺盛,风景也盛,我们拜完菩萨后,可以在那里游玩一番。” 唐云没有异议,几人拿着提前备好的香烛贡品步行前往天竺寺。 路上,程元白挣扎着要下地自己走,程筠便和唐河一左一右牵着他,有说有笑着慢慢往前走。 路上游人众多,难免摩肩擦肘,程筠便会伸手护住唐河,两人目光不经意间对上,空气又粘稠起来。 唐云:“……” 唐云在路边买了两串糖葫芦,顺利把程元白拐到自己身边:“元白,走,跟着姑姑,让你娘爹黏糊去。” 一根糖葫芦给了程元白,另一根叼在自己嘴里。 嘶,齁酸。 到了天竺寺。 唐云没有拜菩萨的兴趣,约好汇合的地点后,便牵着程元白往河边走。 程筠护着唐河往观音殿去,到了殿外,好些小厮、公公和护卫在外面守着,殿内共三个蒲团,里面已经跪了两个华衣锦袍的男子。 唐河踏进殿内,只看了两人一眼,便在另一个蒲团上跪下。 三人双手合十,默默在心中向菩萨许愿。 谢衡:愿菩萨保佑我家人平安康健,万事如意。 卫氏:求菩萨保佑我儿谢衡婚事顺遂,得遇如意女郎。 唐河:菩萨保佑,我妹妹唐云膝下尚还未有女嗣,望菩萨保佑她的夫郎能顺利怀孕并健康产女。 三人许愿罢,对着拜了三拜,上了香,献了贡品,再去拿桌上的签筒,摇了几下,各跳出一根签来。 取起来看,上面都写着“上上”二字。 三人都是容貌绝佳之人,此时一同笑起来,观音殿内站在观音像旁的比丘尼恍惚间,还以为春季已经到来。 她连忙低头念佛,还是道心不稳啊,今日的功课再多做一遍好了。 殿中央高大的观世音菩萨像,手持琉璃玉瓶,微微阖目望着底下的芸芸众生,笑得和善极了。 第209章 我娘说 拜完菩萨,三人步入到殿外的功德箱前。 唐河等那两位贵人添了香油钱后,才上前将银钱投入功德箱内,然后转身对着观音庙,又拜了几拜。 程筠上前护着他,有风吹来,唐河两鬓边有缕散落的头发随风飘起,他转身跟着程筠走了。 不远处的卫氏停下脚步,扶着他的谢衡问:“父亲,怎么了?” 卫氏没答,而是拧眉朝唐河离开的方向看去,他问自己的贴身公公:“刚刚那人,你看清他的长相了吗?” 他方才专注于自己的事,根本没注意其他人,方才也只在唐河转身之际晃眼瞥了一眼。 谢公公立马回道:“是个长得极为标致的哥儿。” 那样出色的容貌,看过一眼短时间内便难以忘记。 “你觉不觉得他长得有……” 有几分像卫家人。 但……这怎么可能呢? 周围来往游人众多,卫氏把话咽了回去,摇了摇头:“没事,可能是我看错了。” 走到僻静处,一个面容普通的男子轻盈落地,卫氏跟他低声吩咐几句,男子点头,很快消失在原地。 虽然可能性极低,但也不能轻视任何疑点。 有疑问,便去查清楚。 …… 天竺寺坐落于群峰之中,周围有河流环绕,确实是一处风景胜地。 唐云绕河观景,来往游人如蚁,脚底是铺满金黄色落叶的小径,不远处从橙黄绿相间的树木之中,隐约可见古寺的四坡屋顶,晨光铺洒其上,琉璃瓦仿若流溢着金光。 其中香烟缭绕,游人低声细语,庙宇内木鱼声声,庄严肃穆中又透着宁静祥和。 程元白走累了,朝唐云伸手,秀气道:“姑姑,抱!” “好,姑姑抱。” 唐云手中的糖葫芦还没吃完,单手将程元白抱起来。 “二娘!” 远处,唐河朝唐云招手,脸上的笑容十分灿烂,一看便知方才求了个好签。 唐云拿着糖葫芦朝他挥了挥。 等程筠牵着唐河走近后,唐云微不可见地蹙眉,问道:“你们刚才遇到什么人了吗?” 她没有往人群中看,但气息已经锁定其中一个穿黑色粗布衣的男子。 唐河疑惑摇头:“没有啊。” 程筠拧眉:“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被唐云锁住的那男子身形一寒,连扭头去查看这气息来源的想法都没有,立刻转身离去。 “没事。” 唐云不想引起两人的恐慌,把怀中的程元白交给程筠,“你们先逛,我去去就回。” 话落,她已经消失在人群中。 程元白刚刚抱住程筠的脖子,扭头就不见了唐云的身影,他眨了眨眼,又揉了揉眼,软糯问道:“姑姑呢?” 唐河也很惊讶:“二娘怎么走得这么快。” 程筠倒是若有所思:“夫妹应该是习武之人。” 闻言,唐河还没有什么反应,程筠怀里的程元白拍了拍手,咯咯笑着:“姑姑,会嗖——二郎,也要!” …… 卫氏几人来到殿后,这里有厢房供达官贵人们暂歇,刚踏入大门,一声欣喜的声音传来:“谢主君,好巧,你也来天竺寺上香?” 卫氏望去,是韩刺史家的主君张氏,他面上露出笑容:“张主君,这倒是真巧了。” 心中却思量起来。 巧合?他不相信任何巧合。 特别是跟在张氏身旁的除了一个哥儿外,还有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 谢衡面上也带着和卫氏的同款笑容,仿佛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年。 张氏笑着介绍道:“这是我的大儿子和小女儿,韩宇、韩敏。” 韩宇和韩敏上前,向卫氏行礼:“见过卫伯父。” “好孩子,起来吧,不必多礼。” 卫氏也介绍道:“这是我儿,谢衡。” 谢衡眼眸微垂,向张氏行礼:“见过张伯父。” 明明只是寻常的礼节,但他一举一动间,就是比常人多添几分优雅和端庄。 不愧是世家大族培养出来的公子,张氏满意得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了:“好好好,好孩子,快起来。” 张氏拉住卫氏道:“我们到房间里坐下,说说话,歇歇脚,让这些孩子们出去一块游玩游玩,没有我们在,他们也自在些。” “正有此意。” 卫氏颔首,跟着他走,转身时,和谢衡对视了一眼。 谢衡眨了眨眼,行礼送两人进入房内。 韩宇比较活泼,欢快道:“我今年才满十七,我妹妹十六,我便叫你谢哥哥吧。” 高挑的韩敏似乎有些腼腆,眼神直直看着谢衡,接着似乎意识到不妥,红着耳朵垂叫了声:“谢公子好。” “韩小姐好。” 谢衡点了点头。 韩宇已经自来熟地挽上了他的胳膊:“谢哥哥,你还没来过天竺寺吧?我知道哪里景色最好,走,我带你去。” 他刚拉着谢衡往前走了几步,谢衡身后的一群下人们浩浩荡荡地跟着往前走。 韩宇惊得停住脚步,往后看了看,几名公公、数名小厮、以及带刀护卫。 他讪讪一笑:“谢哥哥,你出门带这么多下人啊?” 谢衡笑眯眯道:“我娘说这个世界上不怀好意的人太多了,让我多带点人以防万一。” 韩宇疑心他在指桑骂槐,但又去细看他的表情,依旧是纯真无邪、纯然无害的模样,那应该真就是他家里人的嘱咐了。 对于谢家疼爱这个嫡子的事,他早有耳闻,此时,他在心中暗骂,一个哥儿,哪里就需要这么多人伺候了?亏得谢家那群人还把一个哥儿当成宝。 韩宇捂住嘴,小声嘀咕:“好大的排场。” 说完,他又惊慌道:“谢哥哥,我这个人说话不过脑子,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啊。” 谢衡全然不恼,甚至似乎还有些骄傲,他微微仰头:“我就喜欢大排场,我娘说,出门要有大排场才能彰显我的身份。” 韩宇看着他,微微张了张嘴,似乎有点无语,这人似乎单纯得有点过分。 他默默挽着谢衡往后山走去。 韩敏看着谢衡身后跟着的乌拉拉一群人,咽了咽口水,似乎有点紧张。 路上,韩宇做好了心理建设,没事,单纯好,单纯才好骗啊。 他看向韩敏,用眼神安抚她。 而谢衡,则想起昨日他爹给他的三张请帖。 他默默想道,韩府的宴会可以不用去了。 第210章 后山 韩敏被韩宇安抚住,镇定下来,一路护送两人行至后山,但见山林里黄花红叶,确实是一片好秋光。 后山入口处有一条蜿蜒路径,旁边矗立着一座古朴的亭子。 韩敏适时停下脚步,十分有淑女风范道:“大哥,你陪谢公子上去吧,我在亭子里等你们。” 韩宇笑:“还有我在呢,又不是寡女孤男的,敏姐儿不用避嫌。” 韩敏目光又直直落在谢衡身上,脸颊腾的一下红了:“不了,去这么幽静的地方,让别人看见了不好,会说谢公子闲话的。” “好好好,依你,那我们两个走。” 韩宇和谢衡一前一后往山上走,走了一段路程,韩宇停下来,转头去看亭子里的韩敏,对方正望着谢衡,目光不曾偏移过半分。 韩宇见状,忍不住对谢衡打趣道:“我这个妹妹至今还没有娶亲,对别的男子也一向敬而远之,我爹还总是埋怨,说她还没开窍。 没想到今日见了哥哥你,她却好似终于开窍了,老是盯着你看,都怪哥哥生得太好了。” 他捂着嘴偷偷笑起来:“我爹要是知道了,一定会很开心的。” 说完,他抬起眼睫去看谢衡的反应,既没有他想象中抑制不住的笑容,也没有羞得满面通红,反而蹙起眉头。 见状,韩宇心里咯噔一声。 那目光如芒在背,不用韩宇提醒,谢衡如何不知? 他往身后看了一眼。 亭子里的那位仍旧没有移开目光,依旧痴痴凝视着他,两人目光一对上,那人便立刻红着脸低下头去,好一副纯情女郎模样。 接着,那人又状似偷偷地,抬头再次朝谢衡望来。 谢衡看向一旁,流光流年会意,迅速上前,把韩敏望来的目光严严遮住。 紧接着,谢忠轻咳一声,不悦开口了:“贵府的小姐未免太过放肆,若是让我家主子知道有人如此无礼地打量我家三公子,恐怕会直接让人把她眼珠子给挖了。” 谢忠刻意放大说话的嗓门,这一嗓子吼出去,整个山林都似乎震了震。 韩宇脸上的笑容一僵。 一行人没走多远,谢忠的声音韩敏也听见了,她脸上的红晕瞬间消退,变得惨白,急匆匆捂着眼睛往亭子里躲。 谢衡等谢忠说完了,方才呵斥道:“公公,你失言了。” 谢忠拍了拍嘴:“哎呦,瞧我这张嘴,年纪大了,老是说些不该说的话。” 谢衡便无奈摇摇头,看向韩宇,歉意道:“谢公公是我的奶公公,我从小是他伺候着长大的,平时对他难免放纵了一些。他不是故意吓唬人的,望弟弟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怪罪与他。” 韩宇僵笑着,连声道不敢不敢。 他抬眸,再一次仔细打量谢衡的神情,对方正在低声训斥谢忠,脸上是无奈的表情,但眉目间全是对那公公的依赖。 似乎连一个下人都拿捏不住。 这人,怎么看都是个被保护得极好,不识人间险恶的贵公子。 韩宇原本准备路上假装崴脚,让谢衡独自一人上山的,但变数似乎有点多…… 他心中盘算,自己最好还是和谢衡一起上山,这才是稳妥之举。 他看向谢衡,谢衡也看向他,两人相视一笑。 …… 唐云追着那男子来到后山,男子转身拔剑朝他袭来。 唐云叼着糖葫芦,轻轻一侧,避过凌厉的剑风,抬手击中男子腹部,紧接着,再次侧身,躲过另一击。 来往几招,那男子吐出一口鲜血,见打不过,竟直接举起剑想自刎,在剑刃即将撞上脖子时,秋水刀稳稳架住了那把剑。 紧接着,唐云迅疾抬手,捏住他的下颌,咔哒一声,卸掉他的下巴。 男子嘴一张,一颗药丸滚落在地。 唐云拧眉,含糊道:“死士?” 不等这男子再反应,她抬手就把人敲晕了。既然是死士,那直接审问,应该是打探不出消息来了。 将人上下打量一遍,没有明显的暴露身份的特征。 唐云思量着,不如,让乌兰那寄点好用的蛊虫来? 接着,她眯了眯眼,看向山林深处,一股血腥味从那里传来。 她收好秋水刀,提着人,飞身上树,悄无声息往林中望去。 只见深处有两方人在对峙,或者说,一方单方面碾压另一方。 被碾压的那方人,虽然穿着普通百姓的布衣,但眼神凶恶,浑身上下透露出一股子凶悍劲儿。 像山匪。 而另一方人,有意思的来了,这些人外表平平无奇,属于是丢入人群立马找不见的那类,他们身上的穿着各不相同,但所有人都有着同样的气质。 这个气质,和她手里的人如出一辙。 看来,不需要乌兰那的蛊虫了。 很快,战斗结束,那些死士沉默而迅速地将那些山匪打晕捆绑在一起。 结束后,这些死士没有立即离开,而是立在原地,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不久后,有脚步声传来。 …… 一行人一路往山上走,韩宇揣着满肚子算计,谢衡却是在真的赏景。 他走一步停一步,细细观赏沿路的风景。 顺便,拖延时间。 路上遇到一红顶小亭,他便带着人步入其内。 谢衡手执云样白玉佩,倚着栏杆看景。 在亭内待了好一会,韩宇端起笑正想劝谢衡接着走,就见谢衡用白玉佩敲了敲栏杆,道:“此处适合入画。” 接着,他就见那位碍眼的公公一挥手,一群静立着的仆从皆行动起来。 几个小厮上前清理亭内的石桌石凳,谢忠上前,用手指摸了一下,见没有一丝灰尘,方才满意点头。 一个小厮在石凳上铺上团花丝绸坐褥,石桌上铺同花样的丝绸桌帷,又几个小厮不知从哪取出笔墨纸砚来,在石桌上摆好。 流光捧着一个博山小铜炉置于桌上,流年取出檀香香饼点燃。 香气缭绕间,谢衡仿若寻常般撩袍坐下。 流光打开黑漆描金颜匣,取出里面装着各种颜料的瓷罐,一一打开摆好,流年则在一旁研磨。 谢衡提起狼毫笔,开始调色作画。 韩宇瞪大眼睛,心中又是着急又是羡慕。 ——这就是世家大族嫡公子的待遇。 一句话,就有无数人为之曲意逢迎。 第211章 无事发生 好不容易等谢衡慢条斯理作完画,韩宇夸赞了几句,便催促他接着往上走。 “好。” 谢衡看着他,笑得眉眼弯弯,挥了挥手,一群下人们便上来收拾石桌上的东西。 一行人接着往上走,谢衡走到一处,再次停下脚步。 “此处也很适合入画。” “……可是,哥哥你方才已经作过一幅画了,不觉得重复吗。” “嗯,有理。那便点茶吧,画在茶沫上。” “……”韩宇见那群仆从再次行动起来,眼皮一跳,连忙拉住谢衡,“哥哥,我知道一处的风景比这还好,不如去那里点茶?” 谢衡佯装思索,韩宇急得额头都快冒汗了,他终于缓缓点头:“也好,那便有劳弟弟带路了。” “很近了,马上就到。” 韩宇松了口气,连忙在前面带着路,走至一处秋光烂漫之地,才慢慢缓下脚步。 终于到约定的地点了,韩宇背对着谢衡扬了扬唇角。 “这里确实是好风景。” 谢衡四处转了转,眉眼间都是笑意,挥了挥手,“把我的茶具都摆上。” “诺。” 于是一行仆从又行动起来。 韩宇看着这些人真的把茶具搬出来了,也是无语,谢衡不就是出来逛个寺庙吗?他一个人至于带这么多东西? 由于没有放茶具的桌子,几个侍卫便搬来一块巨石,一刀横过去,瞬间将其劈成两半,断口光滑如镜。 几个刀光闪过,石桌石凳便做好了。 韩宇侧目,这些男护卫竟然都不是花架子,不过幸好人数并不多。 等仆从布置好,谢衡真的坐下,开始悠哉点茶了。 韩宇在他另一边坐下,他正前方有一棵树,正在缓慢落叶。 他感叹道:“这里景色虽好,就是好些花草树木都凋零了,看着凭白心生悲凉。” 谢衡挑眉,反驳道:“此言差矣,不知你有没有听过清河县一位先生作的诗?” “什么诗?” 谢衡握着茶筅的手停下来,笑着念道:“自古逢秋悲寂寥……” 闻言,远处的唐云心中一动,撩开一片树叶子,往下看了看。 只见念诗的那位哥儿面如冠玉,举止间气质不凡,宛如芝兰玉树,令人赏心悦目。 “诗好,景好,真是无处不好。听了秋鹤先生这首诗,我方知从前错过了许多好风景,今日一见,果然令人心旷神怡。” 谢衡轻垂眼帘,手中茶筅在杯中继续回环击拂。他嘴角上扬,带着一丝向往笑道:“这秋鹤先生定是个心胸豁达之人,不知何时有幸能得以一见。” 韩宇听了他这一番话后,若有所思,原来这谢公子喜欢文质彬彬的读书人,待今日之事结束后,便为韩敏套上这个人设,好乘胜追击。 树上的唐云眨了眨眼,挂在一旁的死士听见外面的声音,有苏醒的迹象,她抬手又给了他一掌。 韩宇陪着谢衡静静点茶,等到谢衡已经开始调膏在乳白茶沫上作画了,依旧不见林中有丝毫动静。 他心中疑惑,往四处看了看,除了凋零的落叶,依旧没有其他动静。 莫不是那些山匪方才见到那些护卫持刀剑的样子,心有惧意,不敢出来? 他微皱眉头,真是怂货!这里都是男子,她们一群女子怕什么? 幸好他跟着谢衡上来了,不然出了意外还被蒙在鼓里。 他抬头望了望天色,又看了看谢衡那乌泱泱的一群人,有些焦急,心下急速思索。 这么多人不好引走,不如只把谢衡一个人引走。 只有谢衡一人,那些人总该敢动手了吧? 他凑到谢衡耳边,压低声音道:“哥哥,我有些话想单独跟你说,我们两人单独聊一聊好不好?” “好啊。” 谢衡放下作画的茶匙。 闻言,韩宇大喜。 接着,谢衡眨着眼:“可是我娘说了,我身边不能没有人伺候。不过你别担心,这些人嘴都很严的,他们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有什么事就这么说吧。” “这……那算了,哥哥你……”韩宇望着谢衡欲言又止,最后叹了口气,“没事。” 谢衡好奇问:“你想说什么?” 韩宇挣扎片刻,最后还是开口了,声音压得极低:“哥哥,不是我说,你娘对你管得也太宽了吧?” “噢?” “这也要管,那也要管,你都没有一点自由了,说好听点,你是谢府的三公子,这些下人都以你为主,实际上,你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这又哪里算是自己作主呢?” 谢衡一怔,拧眉道:“你……言之有理。” 韩宇满眼同情:“哥哥,你该为自己做一回主了。” 谢衡低头沉思,韩宇静静等着他做决定。 片刻后,谢衡站起身,对那群仆从道:“你们都在这里等着,没我的吩咐,都别过来。” 众人纷纷道:“诺。” 韩宇扬起了嘴角。 然后,他就见那碍眼的公公皱眉不赞同道:“三公子,您身边可不能没有人跟着伺候。” 韩宇一点也不紧张,因为这个时候越有人唱反调,谢衡越不高兴。 果然,谢衡脸一板:“我是公子,你是公子?难不成还要我一个公子听你的?” 谢忠不敢再说,只好担忧退下:“诺。” 谢衡对韩宇招手:“走,我们去个僻静处说话。” 韩宇笑着跟上去。 两人往又往深山里走,渐渐的,扭头看不见那些仆从的身影了,韩宇才停下脚步。 他估摸了一下距离,这个距离发生什么事,那边应该听不清了。 他嘴角抑制不住地拼命上扬。 来吧,山匪们! 到你们大展英姿的时候了。 这一出可是自从知道谢衡要来天竺寺后,他和他爹精心设计好的英雌救美戏码。 好戏,就要开锣了! 山风吹拂过树梢,林中万籁俱静。 片刻后,无事发生。 韩宇嘴角的笑僵在了脸上。 唐云撑着脸颊,看着正正好站在自己下面的两人,外放内力,将自己和一旁的死士包起来,隐藏住气息后,再继续吃着那酸不溜丢的糖葫芦。 这时,谢衡开口了,脸上挂着温和的微笑,从从容容问道:“韩公子,你要跟我说什么事?” 第212章 别动 如果韩宇知道弹幕是什么意思的话,此刻,他脑海里一定刷满了吐槽弹幕: 【他怎么叫我韩公子了?】 【之前不是还好好的,亲切称呼我弟弟吗?怎么突然变脸了?】 【那群土匪怎么回事?他都把人领过来了,还不出来?】 【有没有一点契约精神啊!差评!差评!日内瓦退钱!】 “我……我要跟你说的是……” 韩宇把声音拉得很长,眼珠往四处看了看,依旧没见山匪冒出来。 “嗯?” 谢衡微微歪头,似乎已经开始疑惑了。 韩宇只能硬着头皮往下道:“哥哥,你知道吗?我其实还有个嫡亲的哥哥……” “噢?是吗?这倒是未曾听说过,”谢衡看起来似乎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他问道,“他已经嫁人了吗?” 韩宇冷静下来,那些山匪不知出了何事,看来今日的计划只能作废了,就是可惜了这大好的时机。 现在,先把谢衡糊弄过去再说。 他取出一张锦帕,在眼角抹了抹,眼睛瞬间通红一片:“这事在我心里压了许久,今日我一见哥哥你便觉得亲切,所以才实在忍不住想向你倾诉一二……我那个哥哥确实嫁人了,不过你知道他嫁的什么人吗?” “什么人?” 韩宇眸中含泪:“他,他去给一个病秧子冲喜了……” “你们家可是庆阳府的名门望族,家中公子怎么会给别人冲喜?莫不是他妻家家世还在你们家之上?” “不是这样的,”韩宇摇了摇头,眉头微蹙,似乎连提起这事都让他感到不适,“那病秧子只是个粗鄙的村妇……我们韩府都羞于启齿。” 原本还在看戏的唐云:“……” 她再次看了看说话的那个哥儿,韩府? 她曾经问过韩策的身世,韩策说他母亲是庆阳府刺史,父亲是镇国将军秦家的嫡子,不过,他的父亲在他小的时候便病故了,不久后,他母亲便把府里的侧夫张氏扶正。 而他便是在和张氏和张氏的儿子一同出游的时候,被山匪劫走的。 所以,这个说她是粗鄙村妇的哥儿便是韩策同母异父的弟弟? 那头,谢衡又问:“怎会如此?” 韩宇叹气:“哥哥不知,其实……其实此事说来,可能也有我和我爹的责任。他自出生起便是嫡出,而我爹是由侧夫扶正成为正君的。或许他觉得我和我父亲夺走了他和他生父应有的地位吧…… 我爹明明一直将他视为己出,如珠似玉地将他养大,谁知……他一直心怀怨恨,不愿接受我爹给他按排的亲事,还自甘堕落,宁愿嫁给一个病秧子冲喜。” 韩宇抹了抹泪:“他也不愿意和府里联系,近况我也不得而知。但每当想到他可能已经成了鳏夫,每日吃糠咽菜过活……我这心里啊,就难受的很……” 他哭得可怜,谢衡宽慰了他几句。 树上,唐云一口把嘴里的糖葫芦咬尽,酸得皱起了眉头。 韩宇又和谢衡说了几句,突然见着一只眼熟的鸟儿展着双翅飞上了天。 他呆滞了,那鸟是他和韩敏约好的暗号,此时,山匪没来,这鸟怎么被放出来了? 很快,他便在谢衡身后看见林中一个快速奔来的身影,是韩敏冲过来了。 “哥哥,等等!” 韩宇连忙拉住想转身的谢衡,同时急忙冲韩敏使眼色,别过来! 然而,急速奔过来的韩敏视线被密密麻麻的树木遮挡住了,根本没看清两人的处境,只顾着埋头朝那鸟所在的地方跑去。 远远的,她人还没到,怒吼声已至:“谢公子别怕,我来救你了!” 韩宇:“……” 他眼睛都快抽筋了,结果这憨货还是闯进来了。 韩敏一路畅通无阻地闯进来,脚步还止不住往前迈了好几步,却连一个山匪的影子都没瞧见。 她微微瞪大眼睛,满头雾水地原地转了一圈,最后她瞧着韩宇,眼神无助。 怎么回事啊?她大哥怎么也在这里?还有说好的山匪呢? 这跟她昨日商量好的剧本不是这样的啊? ……那她接下来该干什么啊? 谢衡都快控制不住笑出声了,他问道:“韩小姐不是待在山下吗?怎么上来了?” 韩敏张了张嘴,目光不受控制瞄向韩宇:“我……我这个……你……” 韩宇头皮发麻,提醒她:“是不是有什么人跟你说了什么?” “对对对,”韩敏会意,连忙道,“有人跟我通风报信,说谢公子你遇到了……” 谢衡笑眯眯打断她:“山匪吗?” “对对对,就是山匪。” 嘴快的韩敏说完才意识到不对劲,她紧闭上嘴巴,目光再次看向韩宇。 韩宇强笑道:“哥哥,你在说什么啊?” 谢衡微微歪头:“你方才是在等这些人吗?” 他抬起如玉的手,向下一挥。 下一瞬,林中四处突然多了许多人,这些人腰间挎着刀和剑,为首一人扎着高马尾,腕悬软鞭,她将手中提着的人一把甩在韩宇、韩敏两兄妹面前。 “砰”的一声。 两人低头一看,顿时吓了一跳,这人正是昨日才和他们见过面的山匪头目。 但见这人高马大的山匪头子被打得鼻青脸肿,嘴角还有未干的血痕,白眼外翻,晕死过去。 接着,“砰砰”声连绵不绝地响起。 是其他人把其他山匪丢了出来,这些山匪模样一个比一个惨,无一例外都昏死了过去。 韩敏想起谢忠说的要挖她眼睛的事,身子一缩,立马往韩宇身后藏,大气都不敢喘。 这凶残模样看起来不像是假话。 腕上悬鞭那人走到谢衡面前,单膝跪地行礼:“三公子。” 其他人也整齐划一地单膝跪地,垂头。 谢衡微微颔首,示意他们起身。 见状,唐云看了看挂在一旁的那人,再往下看了看向谢衡行礼的那些人,最后她盯着谢衡,眯起眼睛。 树下,谢衡对为首那人道:“把他们都扭送到知府去,将今日之事如实禀告便好。” “是。” 那人领命,便要来擒拿韩家兄妹。 两人转身要逃,很快被人几步追上绑了回来。 韩宇被人单手提着,他努力抬头望向谢衡,还想垂死挣扎:“哥哥,这,这些是什么人?我怎么不懂你的意思?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谢衡缓步走到他面前,轻声道:“你说的那个哥哥,是不是之前也遇见过山匪?” 韩宇瞳孔一缩。 这件事韩府一直向外瞒得很好,谢衡怎么知道的? 看见他的反应,谢衡勾唇:“我猜的,你提起他的时候,语气都快酸的冒泡了。” 他直起身,笑的眉眼弯弯:“剩下的你去跟知府大人解释吧。” 韩宇脸色惨白地被人带走,他此时才想明白原来谢衡早已知道他们的计划,之前不过是在与他做戏。 很快,那些死士便带着韩家兄妹和山匪迅速消失在林子里。 林中只剩下了谢衡和几个留下来保护他的暗卫。 谢衡低头整理了一下衣衫,抬头往前迈步:“走吧。” 话落,身后传来“砰砰”倒地声。 紧接着,一个尖锐的东西抵住了他的后腰,一个压低了的声音传入他耳内:“别动。” ——这是作者的分割线—— q:请问妻夫两个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样的? a:谢衡眸泛水光:我被她挟持了! 唐云:……咳。 —— 原本我是想写英雌救美的戏码来着,但是谢衡他有自己的想法。 —— 面对韩家同样的招式。 韩策中招了,然后成了唐云的冲喜夫郎。 而谢衡,如果没有死士在暗中保护他的话,他……他就不会跟着韩宇两人走了,而是紧紧跟在他爹身边,谁来也拉不走! 第213章 我记住你了 “别动。” 唐云悄无声息来到谢衡身后。 谢衡浑身一紧,不敢再动。 他余光瞥向身后那人的影子,心中思量着这人是什么时候来的,嘴里慢慢道:“这位……少侠,有话好说,你想要什么?要钱还是要权?” 听见他明明被她挟持,还违心地唤她少侠,唐云不由低头笑了笑:“故意不说劫色,你是想用权钱来诱惑我?” 谢衡耳朵有点痒。 他紧抿着唇,藏在袖中的指尖一点点弯曲,去触碰扣在手腕上的机关。 就差一点点了,马上就能碰到了! 他眼眸亮了亮,嘴里道:“那你接受诱惑吗?你既然敢劫持我,说明你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你知道的,不管是钱还是权我都能帮你做到。” 帮你做白日梦! 他碰到机关了! 然后,他的手腕被扣住、一抬,一支小巧的、尖端泛着紫色液体的机关袖箭,从他袖中急射而出,没入一旁的树干里。 不过瞬息,一团黑色从树干中晕染开来。 唐云淡淡道:“老实点。” 中毒的树木中间被腐蚀,从中断裂,倒在地上发出“咔擦”一声,落叶飞扬,连带着谢衡的心也跟着惊了一拍。 机关被识破,他指尖颤抖,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唐云道:“你放心,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我有话问你,你老实回答。” 眼前这哥儿不仅很欣赏她的诗,还间接为韩策报了仇,她确实不会对他怎么样。 闻言,谢衡瞟向自己被握住的手腕,他目光顿了顿,那人是隔着一张锦帕握住他手腕的。 只这一个细节,谢衡提起的心便放下一半。 他道:“你想问什么?你说,我一定知无不言。” “你是哪家的公子?” 谢衡眨了下眼,这人不认识他? 他快速回忆了一遍刚才他和韩宇谈话,确实没有透露过自己的姓氏,于是淡定道:“我是王知府家的公子。” 唐云瞄向谢衡腰间的玉佩,手中的尖锐物又往前抵了抵:“不说实话?” 谢衡背后那块皮肤一紧,他也瞄了眼自己腰间刻着暗纹的玉佩,看来这人不是好糊弄的啊,便又淡定改口:“王知府家公子的好友,我姓谢。” 唐云点头:“谢家,谢大儒谢家?” “没错。” “我们跟你们谢家并无仇怨,为什么跟踪我们?” “……跟踪?” 谢衡一怔,紧接着,“砰”一声,一个昏迷的人影被扔到他面前,身后人的声音也随之传来:“你自己看。” 谢衡定睛一瞧,地上那人闭着眼,长相平凡……是他们谢家的暗卫,他不久前才见过这人——他父亲派这人去探听一个哥儿的消息。 原来如此。 与他们一同拜佛的那位哥儿身边有高手,地上这名暗卫武功不及对方,被对方察觉到了,这才找上他。 知道前因后果后,谢衡这才完全放下提着的心,解释道:“女侠,都是误会,我们绝对没有恶意。” “噢?是吗?” “真的。” 虽然卫氏并没有向他解释过他要探查那位哥儿的原因,但卫氏问过谢公公那哥儿的长相。 谢衡笃定道:“虽然很不可思议,但事情真相是,我父亲觉得今日恰巧遇到的一个哥儿,长相与一位故人有些相似,心中有所怀疑,这才派人去打探消息。” 没听见身后有动静,谢衡继续道:“这事是我们的过错,如果那位哥儿受到了惊吓的话,我愿意向他赔礼道歉。” 身后依旧没有声音传来,谢衡沉默片刻,又道:“我可以对天发誓,方才所言,句句属实。” 唐云当然相信谢衡说的是实话,谢衡的父亲卫氏是京城世家之一,肯定见过唐幼蓉的亲生母父,卫氏会觉得唐河眼熟便也在情理之中了。 只是这事给她提了个醒,京城那边知晓她的存在后,给她下蛊阻挠她参加科举,那唐河呢? 是下意识忽略了一个哥儿,还是根本不知道唐河的存在? 不管怎样,暂时还不能让京城那边的人发现唐河,万一给大哥和程家也惹来与她一样的祸事便不好了。 谢衡忐忑等了半晌,身后那人终于开口了,她问:“你叫什么?” “……” 谢衡余光看着那人隔着锦帕圈在自己腕间的手,这人其实没用什么力,好似他挣一挣便能睁开,他便试着挣了挣,那人果然放开了他。 没人去接那锦帕,那锦帕便悠悠然飘然落地。 他盯着那锦帕,道:“谢衡。” “谢衡,我记住你了。” 腰间的尖锐物退去,身后那人最后道了一句:“没有下次。” “好。” 谢衡背对着那人道。 等了片刻,没有一点动静,他转身朝后看去,身后空无一人,地上孤零零落着一根竹签子。 他盯着那根竹签子,这,好像是串糖葫芦的。 因为,那上面还有一点红色的糖渣子。 他想起方才抵在自己在腰后的尖锐触感。 所以,刚刚他就是被一根糖葫芦签子给挟持了吗? 谢衡紧紧抿着唇。 良久,咬牙道:“我也记住你了。” …… 唐云临走时,皱眉往东边看了看,虽然没有恶意传来,但总觉得那边有人。 她又往那里看了好几眼,并无所获,这才飞身离开。 山林东边,一座亭子里。 这座亭子被无形之物包裹住了,内力无法让事物隐身,但能消除气息,降低存在感。 一眼扫过去,虽然整个亭子被人看见了,但回想起来的时候,除了亭子周围的树木,根本想不起来中间还有一座亭子。 所以,当唐云凌厉的目光直直望过来的时候,亭内的人都不由屏住了呼吸。 等她离开后,亭内的人才重新开始呼吸。 谢玉静敛眉问:“她看得见我们?” 彭弗摇了摇头,眼睛带笑,语气赞赏:“她只是对周围环境的感知很敏锐罢了。” 谢玉静冷哼:“那这不就像个野兽一样吗?” 彭弗为她斟了壶茶,笑道:“这不好吗?你消消气,这不是什么都没发生吗?” 方才唐云打晕谢衡身边的暗卫,又悄无声息走到谢衡身后时,谢玉静差点就忍不住想冲出去了。 就连此刻,她的拳头都还紧握着。 第214章 坐实谣言 谢玉静与彭弗两人适才强势围观了全过程,纯属是巧合。 两人约好了要聚一聚,谢玉静想着自己正君和儿子会去天竺寺游玩,便也把地点约在了天竺寺后山。 两人还特意选在山林深处,这里僻静,无人打扰。谁知道,今日这犄角旮旯的地方却格外热闹,前前后后竟然来了许多人。 埋伏的山匪、谢家的暗卫、追着谢家暗卫来的唐云,接着,是谢衡和韩家兄妹。 彭弗干脆外放内力,隐藏住两人的气息,直接看起了戏。 她是看了场好戏,谢玉静……谢玉静端起茶盏饮了口,去火静心。 她瞄了眼言笑晏晏的彭弗,冷哼:“遇到你,我就知道准没好事。” “这你可冤枉我了。” 彭弗也为自己斟了杯茶:“方才那位学子,你就不觉得眼熟?” 谢玉静闻言沉默,如何不眼熟? 她看见唐云正脸的时候,吃了好大一惊,到现在都还没回过神来。 “她……她真的是……” 她向彭弗求证。 彭弗看着她,笑道:“没错,那位已经私下验证过了。” 谢玉静凝视着茶盏里漂浮的茶叶,喃喃道:“怪不得……” 不久之前,她收到京城嫡姐来信,要她带着家小往庆阳府走一遭。 她嫡姐从不会管束她的行为,更不会对她的行踪横加干涉,所以,这封异样信件的背后,真正下命令的另有其人。 而她嫡姐已经官至首辅,能命令她的人是谁自然不言而喻。 反又反抗不了,她就只好收拾好东西带着家眷来了。 “那你明白那位的意思了?” 彭弗老神在在地饮着茶。 这下,谢玉静眉峰更是紧紧蹙起来了。 因为她此时才知道,对方的目的不是让她来庆阳府,而是让她的宝贝儿子来这里。 自从谢衡及笄后,她便不爱回京城了,不仅因为舍不得儿子出嫁,还因为谢衡是谢家这一辈唯一的哥儿,这意味着,其他人若是想和谢家联姻,谢衡是唯一的纽带。 当今圣上凤体尚还康健,但她膝下四位皇女早已迈入壮年,近些年,四位皇女相继封王,储君之争愈演愈烈。 谢玉安官至首辅,其在朝廷上的影响力不容小觑,自然成为四位王姬争夺的焦点。 而在众多争夺方式中,联姻无疑是最直接有效的策略。 四位王姬同时向谢家下聘,端王、诚王、宁王还好,是为家中世女来求娶谢衡为正君的,而那位康王就恶心人了,她的康王君在几年前病逝了,所以,她是来求娶谢衡当继室的! 那康王的年纪都能当谢衡的娘了,还敢来求娶谢府的心肝宝贝。 不要脸! 谢玉静知道这事后,真真是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在家怒骂康王三天三夜,甚至还写了许多诗暗讽康王想老牛吃嫩草。 当然,这些诗都没流出去,被谢玉安及时摁下了。 除了这些恶心人的因素外,更重要的是其背后的政治因素。 四位王姬同时下聘,无疑是在逼迫谢家站队。 面对这样的压力,谢玉安头铁地拒绝了。 但四位王姬好似耳聋,求娶之心不绝,照样来谢府下聘。 只有端王被谢玉安头铁拒绝过两次后,很快明白了这是当今圣上的意思,歇了求娶的心思,转而去钟家下聘。 然而,另外三位王姬依然对谢衡虎视眈眈。 谢玉静干脆便不回京城了,就把这事拖着,反正那些人找不到人,又不可能来强娶。 但之前还能用谢衡年纪小来回绝,如今谢衡即将满十八岁,亲事是不能再拖了。 所以,最近卫氏在为谢衡相看人家,谢玉静也默认了。但她万万没想到,原来上面的人让她来庆阳府,是已经给谢衡定了结局。 彭弗又问她:“这事你是怎么想的?” 谢玉静沉默良久,最后还是道:“这要看衡哥儿怎么想,他要是愿意我就没意见。” 彭弗诧异,望着她叹道:“这不是他一个哥儿能说了算的。” “他能。” 谢玉静斩钉截铁道。 不就是想把她们谢家绑上船吗? 也不是只有联姻这一种方式,好在,她虽然没什么大的本事,但闯出的这番名气也有几分用处。 不都说她要收徒吗?那她就把这谣言坐实了。 不等彭弗回话,谢玉静径直起身,挥了挥手:“走了,最近别来找我了,看见你就烦!” 她心下思量着,那王大嘴巴也算是误打误撞,做了件好事了。 回头请她吃顿好的。 …… 谢玉静穿着不起眼的粗布衣,戴着顶草帽回府了。 第一时间先去洗漱,换上锦衣锦袍。 她的名气太盛了,要是摆了排场出去,准能引来一堆人围观,那还有什么意思?所以她经常穿成普通百姓的模样,在庆阳府大摇大摆行走,竟无人发现她是谁。 可见,世人认人还是只认锦衣的。 等她收拾好出来,卫氏便派人来唤她。 卫氏蹙着眉,把今日遇到一个眼熟的哥儿,他派暗卫去打探,结果被对方反打探,找到谢衡之事跟她说了。 卫氏拧眉道:“对方身边有高手……这事更可疑了。不过好在,那人是个淑女,衡哥儿没有受到什么惊吓,就是不知那哥儿到底是不是……” 谢玉静默然,拍了拍他的手,直接道:“这事我知道,就是你想的那样。” 卫氏震惊,指尖都颤抖起来。 谢玉静握住他的手:“把这事烂在肚子里,这事我会处理。” 卫氏欲言又止,紧紧握着她:“知道了,我相信妻主。” …… 另一边,唐云和唐河一家人汇合后,便给唐河戴了个藩篱。 唐河握着垂落的帷幕,疑惑问道:“二娘,怎么了?” 程筠拉住他,对唐云道:“这里人多,我们回家再说。” 等回到程家,三人来到程筠的书房。 唐云把今日发生的事跟他们一一说了。 唐河震惊,还有点受宠若惊:“什么?我今日遇到的是谢大儒的家眷吗?” 紧接着,他才后知后觉有点害怕:“所以,就因为我和他一位故人有点相似,就被人给跟踪了?” 程筠安抚他:“别怕,已经没事了,夫妹警觉,提前将人处理了。” 唐云道:“日后只能先委屈大哥了,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尽量不要出门,就算要出门,也要把幕篱戴上。” 唐河连连点头:“好,我明白了。” 离开程家后,唐云打扮成四号的模样,往庆阳府天煞阁总部走了一趟。 …… 转眼间,时间来到十月初一,学院交流赛如期而至。 第215章 学院交流赛正式开始 和选拔赛一样,交流赛分为两部分,首先是六艺比试,在新化书院举行,紧接着是文试,在新安书院举行。 天空还披着黑纱在沉睡,庆阳府这座庞大的城池已经渐渐苏醒。从空中俯视,可见点点火光在府城内逐渐点亮。 最先抵达新化书院外的,不是前来看热闹的人,而是勤劳的商贩们,她们站在装载满货物的板车后跺着脚、搓着脸。 地上凝结着霜露,寒风侵袭,商贩们打了个哆嗦,裹紧身上的厚棉衣,有很多商贩为了占个好位置,昨日都是在书院门口睡的,尽管如此,她们此刻的眼眸都在发光。 发财的日子终于来啦! 随着时间的推移,举着火把涌入新化书院的人越来越多,热闹的氛围驱散了寒冷,脚步声、叫卖声将整个学院围满。 单只是入学院,每人便要交二十文钱,不仅如此,因为举办的场地是学院内的跑马场,场地有限,若要入马场内观赛,便要提前花钱买座,位置越好,价钱越贵。 单这两道门槛,便拦住许多想凑热闹但舍不得钱的普通百姓,只能站在外面以图听个声儿。 学院门口人挤人的,想逃票的或是强闯或是爬墙、还有浑水摸鱼盗窃的等等不良行为屡见不鲜,维持秩序的衙役们忙得脚板底冒烟。 此时,鸣锣声响,紧接着,一阵整齐的步伐传来。 众人看去,一水儿的高个士兵分成两列,身披甲胄,手持器械,在前方开道,一下子震得闹哄哄的人群安静下来。 有喝道之声远远传来,众人便知是有大人出行了,皆在喝道声中跪下来。 新化书院的彭院长连忙出门迎接。 不多时,两乘五扇屏风轿子并一乘皂黑轿子缓缓驶来,最前方还有一个身穿甲胄英姿飒爽的女子骑着马。 轿子到了新化书院门前,有衙役喝声:“大人到!” 镇国将军秦思云率先翻身下马。 她一般在长源县镇守镇南关,近日才回到庆阳府。 那两顶五扇屏风轿子里,两名着紫袍金带的女子,踱下轿来,两人分别是知府王丹秋,刺史韩琦。 围观的百姓齐齐行礼。 韩琦却没先踏入学院,而是顶着双黑眼圈,看向那顶皂黑轿子。 王丹秋注意到她的眼神,停下来看好戏,秦思云则盯着韩琦冷哼一声,率先大步往院内走去。 只见那皂黑轿帘掀开,一个身着绿色官服约莫二十几岁的女子下了轿。 在大雍朝,三品以上官员着紫衣,五品以上着朱衣,七品以上着绿衣,九品以上着青衣。 单看这女子身上的绿色官服,比之三巨头身上的紫衣仿若有天堑之隔,但此时韩琦却几乎是带着谄笑地向她打招呼:“吴大人,请。” 吴吉月礼貌一笑,客气后退几步:“韩大人真是折煞下官了,韩大人先请。” “不不,吴大人先请。” 两人又谦让几回,韩琦硬是抓着吴吉月,和她并肩踏入新化书院。 韩琦如此礼遇吴吉月没有别的原因,只因吴吉月是巡按御史。 巡按御史是正七品官,品级虽小,但架不住权力大,州、府郡县的官员皆是其考察对象,号“代天子巡狩”,小事可以独断,大事可以直接上达天听。 巡按御史非进士不可入选,而且往往还会选比较年轻的官员,年轻,则意味着敢于上疏谏言。 而韩琦家最近才发生一件大事,一件几乎差点断掉她前程的事! 她的正君张氏、嫡子嫡女竟然勾连山匪,证据确凿,这对韩琦来说,简直就是晴天霹雳。 张氏怎么敢的? 因为这事往轻了说,是通匪罪,主犯会被判处重刑,包括但不限于死刑、流放、罚金等;往重了说,却是谋逆罪,一个官宦家族,你没事勾连山匪做什么?是不是想造反? 韩琦脸上顶着黑眼圈,便是因为她这几天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四处奔波。 好在最后,王丹秋审出来此事确实与她不相干,保住了她几分清白,但此类案件,还要交给都察院进行初步调查,确认犯罪属实后移交大理寺或刑部审理。 再加上,王丹秋和她同级,没有将她下狱的权力,所以此时此刻,她还能站在这里,极力奉承讨好吴吉月。 “韩大人不必如此。” 吴吉月笑得十分客气。 走在前面的秦思云闻言,心中冷冷补充,因为弹劾奏则已经发往京城了,这个时候才想着和吴吉月攀关系,有什么用? “各位大人请。” 彭院长无视几人间的硝烟,淡定将几人引入跑马场内。 新化书院作为庆阳府府学之一,其内的跑马场十分宽阔,四周环绕着阶梯式的座位,几人在视野最佳的地方坐下。 不久后,其余小官以及众人的家眷、花了银子来观赛的普通百姓也陆陆续续入场。 随着一声悠扬的钟声敲响,一位执事扯着嗓子喊:“请众学子入场!” 十二列共计一百六十二名学子分别从不同的地方入场,众学子各穿着自家学院的学子服,为首的学子手持印着各自学院名号的旗幡,英姿飒爽地迈入场内。 满座的席位上顿时响起一片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坐在上面的人抻着脖子眺望:“看不清这些学子长啥样啊?” “你想看清得坐下面才行。” 她旁边的人老神在在道,“别浪费精力了,等开始了你再伸脖子去瞧。” “下面的座要几两银子一个,哪里买得起?”这人嘀咕一句,又问,“那啥时候开始啊?” “知府开场后,还要抽签呢,再等等。” 正说着,场地内一个执事敲响锣鼓,喝道:“请镇国将军射雁开赛!” 另一边,有人打开鸟笼,一群大雁争先恐后展翅飞向天空。 秦思云起身接过弓箭,搭箭拉弦,对准天空射了一箭,箭矢急射而出。 众人都仰头望去,只见空中一只大雁直直坠落。 “秦将军威武!” “秦将军箭无虚发!” 秦思云的护卫快速奔去,捡起那只中箭的大雁,高高举起。 人群更加沸腾起来。 执事一敲锣鼓,高呼:“庆阳府学院交流赛正式开始!” 第216章 造孽啊 又是一锣鼓声响:“下面请知府大人抽取今日比试题目!” 下人送来一个签筒,王丹秋接过,摇了几摇,跳出一根签子,她取起来瞧了瞧,再递给那下人。 下人接过,将结果告知执事,执事敲锣喝道:“今日进行礼艺比试!下面请各学院学子上前来抽签!” 执事手中握着签筒,里面共十二根签子,每根签子底部分别刻着“壹”至“”陆”的字样,每个数字的签子各有两根。 抽中的同样字样的队伍即互为对手,且字样代表了比试的顺序。 清河学院的十二人中,王语兰因为年纪最大,所以由她来执旗幡,此时,也由她上前去抽签。 她抽完签回来,神情怏怏不乐。 “怎么了?抽中哪个学院了?” 众人都凑上来询问。 十二队会分成六个小组分别进行比试,决出胜者组和败者组,胜者组又接着抽签比试,逐渐决出前六名,败者组也接着比试,但只能决出后六名,所以第一次的抽签尤为重要。 孔琴紧张地问:“该不会抽中新化书院了吧?” 新化书院常年占据第一,抽中即死。 众人见王语兰哭丧着脸,不由得都提起了心。 然后王语兰伸手一抹脸,放下手,脸上已经带上灿烂的笑容,她嘿嘿一笑:“我抽中了‘壹’,另一个‘壹’在长宁书院的学子手中!” 长宁学院,那是常年倒数第一的书院,抽中即活。 众人都松了口气,都围着王语兰好一顿磋磨。 “就属你最会骗人!” “不错啊泽兰,你手气真好,下一次抽签还让你去。” 唐云没有和她们打闹,而是往程筠所在的新安书院看了看,程筠注意到她的目光,朝她点了点头。 唐云也远远朝她打了个招呼,然后问王语兰:“新安书院抽中哪个学院了?” 那边的氛围感觉很凝重。 王语兰闻言就笑,笑了一会,她压低声音道:“有好戏看了,新安书院抽中新化书院了。” “嚯,真的啊?” 其他人闻言,都朝新化书院和新安书院望去。 只见那边的氛围确实有种剑拔弩张的紧张感。 庆阳府治内两个县,城东是新化县,城西是新安县,其内的两座书院均为庆阳府的府学。 所谓“一山不容二虎”,两大书院之间为了争夺第一府学的名头,关系是出了名的不好,私下里经常发生各种摩擦和争执。 新化书院在大比中常年获得第一名,而新安书院也实力不俗,常年占据第二。 但在上一次的大比中,新安书院不仅未能超越新化书院,竟然还被德宁书院反超,只获得了第三的名次。 学院交流赛三年一比,因此新安书院在这次失败之后,新化书院不仅全面压制新安书院整整三年,还经常以此嘲笑新安书院,这使得两院之间的关系更加紧张。 “她们多久上场?” “她们抽中了‘陆’。” “压轴啊,嘶,那确实有好戏看了。” “新安书院的学子今年压力是真的大啊。” 几人感叹完,很快,执事手中的铜锣再次敲响,礼艺比试正式开始。 抽中“壹”的清河书院和长宁书院分别上场。 不同于选拔赛时,学院交流赛的六艺大比所有人都可以参加,而且是车轮战,这意味着参赛的学子人数越多,越有优势。 就比如此时,清河书院踏入比试场地的共有十二个人,而长宁书院只有可怜巴巴的八个人。 比试时,两个书院分别派出一人对战,输的一方退场,换另一个人来对战,直至某一方人数出尽为止。 清河书院这边,方清韵是彭夫子直接推荐来的,便是因为她的在礼艺这一道十分出色,另外,向玉书之前在清河县选拔赛上是礼艺第三名。 众人商量一番,方清韵作为底牌,藏在最后出场,向玉书则排在中间出场,礼艺最差的赵镜和、李文秀和孔琴三人排在前面,其余人抓阄决定出场顺序,唐云抽到了第十一位。 看完自己的序号后,唐云就揣起袖子,悠哉看起了戏。 应该没有她出场的机会了。 两方决定好出场顺序后,主考官便开始出题了。 主考官是由各地派出的德高望重的夫子担任,也由她们来判断胜负。 只是涉及到自家书院的比试,夫子会避嫌不参与,如这一场比试,彭弗和长宁书院的夫子便不参与出题和裁判。 礼艺分为五个大类,吉礼、嘉礼、军礼、宾礼、凶礼,五个大类下面分别还有许多小类,所以礼艺一道十分庞杂,一般非从小耳濡目染者并不十分精通。 但令人意外的,赵镜和三个家境不好的、礼艺一道并不十分精通的人,竟然每人都完成了一挑二的壮举。 很快,第一场比试结束,清河书院进入胜者组。 一行人退场后,孔琴十分恍惚,感叹道:“怪不得都说抽中长宁书院即活,这也太……” 太弱了吧。 连她都能赢得轻轻松松,毫无压力。 她们的第二张王牌尚玉书甚至都没上场呢。 王语兰自得笑道:“看我这签抽得好吧,我们不仅进了胜者组,还完美隐藏了实力。” 其他人皆道:“是,你手气确实好,接下来还得保持啊。” 赵镜和:“也要感谢彭夫子,主要是集训那段时间,彭夫子教得好,我们几个有了很大的进步。” 一行人都纷纷附和。 闲聊间,走到角落坐下。 学子们坐的地方和观者的座位相近,再加上她们方才获得胜利,她们一坐下,一大群花瓣、香囊、锦帕伴随着欢呼声纷纷朝她们抛来。 尤其是唐云的位置,简直是一团花团锦簇的重灾区。 李文秀纳闷看着她:“你都没上场,咋也这么多人扔给你啊?” 唐云微微侧身,躲过又一个扔过来的香囊,佯装思考一般沉默片刻才回道:“嗯……因为我长得好看吧。” 李文秀:“……” 她扭头往后快速扫了一眼,发现朝唐云扔东西的八成都是哥儿,剩下两成是已经束发的男子。 就离谱。 她摇了摇头,造孽啊。 第217章 道歉 没多久,很快到了上午时的最后一场。 新化书院和新安书院两方学子上场时,四周沸腾的声浪几乎掀翻整个天空。 “不愧是府学,这人气就是旺盛啊。” “新安书院要是能赢,这事就有趣了。” “新化书院常年占据第一,哪有这么容易?” 众学子们都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唐云稍微直起腰,朝场中看去。 新化书院第一个出场的学子,她通身穿着贵气的服饰,连头顶的发丝都在飘扬,似乎十分嚣张,这位姐压着声音说了什么,把新安书院的学子们气得脸色通红。 或许是受了影响,新安书院第一位上场的学子起手动作便失误了,直接败下阵来,开局不利,第二位上场的人竟然也失误了,再次败下阵来。 新安书院的气氛一下子很是低迷。 连四周的席位上都传来嘘声。 紧接着上去的便是程筠。 程筠却似乎没有受到影响,行礼的动作犹如行云流水,竟赢下了嚣张姐,虽然她也很快输给了下一个人,但新安书院的气氛却因这场小小的胜利又重新振奋起来。 虽然新安书院常年屈居于新化书院之下,但其实力也不容小觑,两方就这么几乎是一换一的激烈比斗,最后,新化书院以微弱的优势赢得了胜利。 执事一敲锣鼓,高声道:“新化书院胜!” 全场浪潮声一波接着一波,全是在欢呼新化书院的名字。 但新化书院的学子脸色却难看得很。 王语兰不可置信揉揉眼睛,确认不是梦后,幸灾乐祸:“新化书院只剩四个人了!” 方清韵眼眸发亮:“我们还有九个人,就算下午碰到新化书院也有希望。” 胜者组的比赛规定是,上午被淘汰出局的人便不能再入场了,这就是为什么她们今日让礼艺最差的赵镜和三人先上场的原因。 如今,新化书院的学子只剩下四人,她们光凭人数耗也能把她们耗死! 因为有的礼节动作繁复,一整套做下来很消耗体力,体力不足,动作难免有些瑕疵,这就是她们获胜的机会啊! 不仅清河书院的学子们这么想,其他进入胜者组的学子也这么想,俱都神情兴奋地议论起来。 执事连连敲锣:“上午比试已闭,下午比试午后开始举行,请诸位退场!” 许多人还沉浸在方才的比试中,三三两两起身退场,他们边走边和旁人交流着自己的看法和感受,脸上洋溢着满足和兴奋的笑容。 唐云却渐渐蹙起眉头,只见场中间,尚未退场的新化书院中有个人直直撞向了程筠,一把将程筠撞倒在地。 是那个嚣张姐,她不慌不忙站定,居高临下望着摔倒的程筠,伸出手来,似笑非笑道: “哎呀,真是对不住了。不过,这事儿也得怪你。这么宽敞的道儿,你偏偏不走,非得挡在我的道上。下回可得长点眼色,别这么不小心了。” “程师妹!” 一旁的学子连忙去搀扶程筠。 程筠疼得脸色发白,被扶着勉强起身了,对着嚣张姐却不敢发作,只忍着痛道:“我知道了,多谢提醒。” “你明白就好,希望你记住这个教训,下次别再犯同样的错误了。” 嚣张姐收回手,微微扬起下巴,嘴角的笑意更浓了,她瞥了一眼程筠身后看着她敢怒不敢言的新安书院学子,哼笑一声,转身欲走。 这时,一个人和她擦肩而过。 她转头看了一眼,没放在心上,大踏步离开了。 “大嫂,你怎么样了?” 唐云快步走过来,扶住程筠,微微侧头看向嚣张姐的背影。 “我没事。” 程筠冲她摇摇头,握着她的手暗中用力,提醒她不要冲动行事。 唐云眼神暗了暗,回握住她,表示明白。 她当然不会在大庭广众下和那人起冲突,这不仅会给她自己,还会给清河书院的其他人惹来麻烦。 所以,她刚刚和那人擦身而过的时候,往她体内打入了一道伪装过的内力。 这股内力不会立即显现,而是会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发作,如果不及时察觉并将其排解出体内的话,最终会使其经脉受损。 在唐云动手的时候,还没退场的彭弗眼皮子一跳,秦将军还在这里呢。 她连忙不动声色散出内力,替唐云掩盖了内力波动带来的动静。 王丹秋、韩琦等人早就提前离场了,秦思云却还没走,坐在原位硬是看到了最后,她盯着场上的走动的人群,紧紧蹙起眉头。 唐云扶着程筠慢慢往外走,她问道:“刚才那是什么人?” 程筠敛眉道:“是镇国将军的侄女,秦向彤。她家中势大,权且忍一忍,淑女报仇,十年不晚……” 说着,她嘶一声,扶着自己的腰:“我平常身体还不错,只是被撞了一下而已,但怎么这么痛?我竟然变得这么脆弱了吗?” “那人武学刚入道,她方才往你体内打了道内力,这才让你疼痛难忍。” 唐云将手放在她被撞过的地方,探入内力,很快将那股弱小的内力化解了。 程筠瞬间瞪大了眼:“不痛了。” 唐云笑了笑,声音压得极低:“大嫂,不需要十年那么久,我已经替你报过仇了,你且等着看。” 程筠小鸡啄米似地点头,看着唐云的眼眸微微发光。 这时,看台上的秦思云突然起身,大步朝两人的方向走来。 唐云微低下头,扶着程筠快步往前走。 一声怒喝传来:“站住!” 程筠抖了抖,膝盖一软,差点跪下,唐云稳稳扶住她,淡定扶着她继续往前走。 然后,秦思云从两人身边经过,一把扭住转身想跑的秦向彤。 秦思云捏着她的耳朵,含怒道:“长本事了?敢欺负人了?你规矩都学哪去了?” “疼疼疼,姑姑,我没有欺负人,你误会了!” 秦向彤一身的嚣张劲全没了,捂着耳朵,龇牙咧嘴。 大意了,她竟然忘了她姑姑也在。 “还误会,我两只眼睛都瞧见了。” 秦思云大手一提,一把将她甩在唐云和程筠面前,不等她站稳,上前对着她的腿就是狠狠一脚。 秦向彤面朝唐云和程筠,噗通一声跪下。 秦思云威严的声音传来:“道歉!” 第218章 开门红 唐云和程筠早已被秦思云这番动静惊得停下脚步,此时,瞧见跪在地上的秦向彤,唐云向旁边迈了一步。 嗯,这事跟她没关系。 程筠:“……” 秦思云一个武将,嗓门自然是大的,她刚一出声,本就还没走完的人都纷纷朝这里投来目光。 许多人没看见秦向彤撞向程筠的一幕,但瞧见一向张扬的秦向彤竟然被秦将军强制跪在程筠面前,窃窃私语起来。 “刚才发生什么事了?” “秦将军瞧起来可气得不轻。” “秦向彤面前那人叫什么?方才就是她赢了秦向彤吧?” “那人叫程筠……”清楚内幕的人,纷纷朝众人解释起来。 知道发生什么事后,看热闹的人都怒骂:“这秦向彤真是活该,她们学院不是都赢了吗?一点气度都没有。” “幸好秦将军在这里,可以为程学子讨回公道。” “秦将军为我大雍鞠躬尽瘁,谁知家中还有这种纨绔后辈在拖后腿,真是造孽。” 听着周围人的议论声,跪趴在地上的秦向彤紧紧捏紧了拳头。 看热闹的人越聚越多,甚至还有走到一半,听到动静又返回来看热闹的,这些人的目光在当事人的身上不停地转悠。 程筠像猴一样被众人目光注视打量着,不自觉挺直脊背。 唐云再次默默后退,隐入人群,揣着袖子看戏。 彭弗悄无声息站在了她旁边,直直盯着她,无声控诉。 唐云十分俏皮地对她眨了下眼睛。 彭弗:“……” 得,这祖宗就是仗着她在,才这么行事的。 她又去瞧了秦向彤一眼,看她目前仍旧没在镇国将军眼皮子底下有什么异样,这才放下心来。 好在方才镇国将军踢了她一脚,日后这秦向彤若是有什么异样,就说是秦将军自己把人给踢出毛病了。 秦思云愠怒:“秦向彤!你哑巴了?叫你道歉!” 周围人多,秦向彤紧紧把头埋在地上,她咬着牙,用气音道:“对不住。” “你没吃饭?大声点!” 秦向彤闭目,声音几乎是从喉咙里吼出来的:“对不住!” 程筠微微后仰,瞧了瞧秦向彤又瞧了瞧秦思云,她道:“……没关系。” 秦思云把秦向彤从地上提起来,警告道:“是我让你道歉的,以后不许去找人家的麻烦,听到没?” 秦向彤脸都丢尽了,抿着唇点了下头。 “若是让我知道你日后还敢如此行事,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秦思云说完,从腰间取下一块令牌,递给程筠:“你拿着这块令牌,以后若是遇到什么麻烦,只管来秦府,就算我不在,我府里人也会为你作主的。” 程筠这才是真的爽了,她用双手捧过令牌:“是,多谢秦将军。” 见自己的亲姑姑如此不信任自己,秦向彤告退礼都不行,直接转身怒气冲冲地跑了。 秦思云此刻也没空管她了,而是将手放在了程筠腰间,一边探出内力,一边道:“你现在是不是疼痛难忍,那混账玩意方才竟敢……” 说到一半,她停了下来。 程筠体内已经没有任何异状了。 她不可能看错,那就只能是方才已经有人替她解过了。 秦思云把方才的画面在脑海中一转,瞬间明白过来,她直直朝人群中的唐云看过去。 正想溜的唐云:“……” 她被彭弗抵住了背。 彭弗笑眯眯将她推了出去:“秦将军,这是我们清河书院的学子唐云。” 唐云只得朝秦思云行了个礼:“见过秦将军。” 秦思云上下打量她,眸中异彩连连。 这是外劲后期?! 彭弗笑着补充道:“她还尚未及冠。” 秦思云:“!” 她一掌拍向唐云的肩膀,眼中光芒更甚:“好姑娘,天赋异禀啊,你合该跟我上战场才是。你愿不愿意来我的军营?只要你来,我直接任命你当我的亲随。” 彭弗:“咳。” 唐云婉拒:“多谢将军厚爱,晚辈志不在此。” 秦思云惋惜,从腰间解下一块青云佩递给她:“既然如此,我也不强求。这块青云佩你收下,日后若是改了主意,我随时都欢迎你来找我。” 唐云接过青云佩,再次揖礼:“多谢秦将军的赏识,晚辈铭感五内。” 几人又说了几句后,秦思云这才告辞离去。 边走她还边在想,多可惜,她回来的时候,才知道韩琦那个狗东西竟然把她的外甥策哥儿给弄丢了,还糊弄她说策哥儿不检点,甘愿下嫁给一个村妇冲喜。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再被她和善一审问,才知道那狗东西竟然是被张氏灌了迷魂汤,根本不知道她外甥如今身在何处。 她已经派手下人去找了,只是目前还没有消息。 要是她外甥没发生这事,就可以和这天赋异禀的小姑娘结成良缘了啊。 在她眼中,有着绝佳武学天赋的唐云无疑是最佳的联姻对象,只是可惜她的外甥没有这个福气。 秦思云深深叹了口气。 …… 午后,下半场礼艺比试开始了。 “唐云,唐秋鹤,快来!” 冯慧招呼唐云。 清河书院的所有人将手叠放在一起,唐云捂脸走过来,把手放在最上面。 “三二一,必胜!” 方才,王语兰的好手气再次发挥作用,抽中胜者组中的另一个软柿子,清河书院被淘汰三人后赢得胜利,顺利进入前三名的争夺。 迈入前三的分别是她们、德宁书院和新化书院。 三个队伍将同时进行比试,直接确定名次。 此时,三个学院分别只剩下五人、八人和两人。 没错,新化书院只剩两人了,新化书院的人脸色都十分凝重。 而清河书院几乎已经提前锁定第二名了,所以方才众人才喊出了必胜的口号。 至于第一名,大家没敢奢求过,毕竟走到最后的学子礼仪几乎都是挑不出错处的,基本就是拼个体力。 然后,清河书院和德宁书院齐齐把新化书院给淘汰掉后,唐云终于上场了。 她上场了,就没下来过,硬生生靠着一丝不苟的礼仪、以及过人的体力,将德宁书院剩下的五人给淘汰了。 一挑五! 全场哗然! 看台上各种香囊、鲜花、锦帕不要钱似的齐齐朝唐云抛去。 这一回,她早有准备,不慌不忙取出油纸伞,在头顶撑开。 她撑着伞往回走,顺道拍了下方清韵的肩膀:“愣着干啥,下场了。” 方清韵:“……” 她委屈地盯着她,她还没有上过场呀,怎么就懵着获胜了。 前三名排位确定,但比试还没有结束,接下来还有三至六名,以及败者组的排名,同样也是一局定胜负。 不过这已经与清河县的众人无关了。 第一场比试,她们取得了开门红! 比试结束,最终排名会在府衙门外的告示牌上张贴,清河书院取得礼艺第一名,得分十二,暂居第一。 这结果着实是爆了冷门了,今夜的赌场必定十分热闹,纷纷都在打探清河书院众学子的消息。 第219章 鹤云居士来了 当天晚上,彭弗在庆阳府内最大的酒楼请客,庆祝第一天的开门红。 唐云请了假,提着丰厚的礼盒,拿着青云佩,敲响了秦府的大门。 秦思云瞧见唐云,还有些诧异,旋即是欣喜:“怎么,这么快就想通了?你确实更适合当个武官……” 见秦思云已经准备要给她下派官职了,唐云哭笑不得,连忙揖礼打断她:“秦伯母容禀,晚辈今日前来是有要事与伯母说。” 突如其来的一声伯母让秦思云一愣,她单手扶起唐云:“但说无妨。” “说来,此事是晚辈之幸,曾在病重的时候……” 唐云把韩策是如何被张氏父子二人陷害,沦落到清河县被她爹捡到,又是如何做了她的冲喜夫郎等事,一一告知秦思云。 秦思云听得一愣一愣的,她恍恍惚惚:“所以,那姓韩说的粗鄙村妇……” 唐云:“……” 谁说出身农村的一定是粗鄙的啊? 她无奈浅笑:“那应该说的就是我,阿策是我的第一位夫郎。” 说着,她取下腰间的荷包递给秦思云:“伯母请看,这是阿策为我缝制的荷包。” 秦思云接过一瞧,荷包上绣着栩栩如生的仙鹤松柏图,她让人取来她外甥送给她绣的绣品,两厢一对比,确实是韩策的手艺。 “好好好!” 她原本还惋惜策哥儿没有福气,谁知峰回路转! 如此巧合的事情竟然也让策哥儿遇上了。 秦思云拍着唐云的肩,看向她的目光越来越满意:“如此说来,你们两个真是天作之合了,千里姻缘一线牵,那张氏竟是误打误撞做了件好事。” “伯母,我今日来除了替阿策向您报平安,还为此事而来。” 唐云冷下声音:“无论如何,这都不是张氏父子对阿策下手的理由。” 张氏父子被府衙的人围在韩府里不能出来,但他们两人私下的小动作却一点也不少。 他们想以并未造成严重危害为由,赔偿点罚金了事。 除了张氏背后的家族在积极斡旋之外,韩家也在暗中努力。 虽然韩琦很想和张氏一刀两断,但毕竟自己的前途和嫡女都和此事有牵连,因此,她也不得不为此而奔波。 所以,作为姻亲的秦府她也来走动过关系。 秦思云虽然恼怒韩琦弄丢韩策,但看在她是韩策亲娘的份上,最后未必不会也出一份力。 唐云道:“伯母,那张氏父子俩让山匪掠走阿策,是奔着他的命去的啊……” 如果不是那些山匪得知韩策的外家是秦家,且对镇国将军的威名心存忌惮,韩策不会仅仅只是被她们扔到山里。 秦思云明白她的意思,冷声道:“你放心,之前我不知道策哥儿的事也与那张氏父子有关,如今知道了,之后不管背后有谁想替他们脱罪,也要看我同不同意。” …… 次日,天色将明,第二场比试拉开帷幕。 看台上的欢呼声刚刚停止不到片刻,人群又再次沸腾起来,先是杂乱的乱喊乱叫,紧接欢呼声渐渐齐平。 一个清晰的名号响彻整个马场—— “鹤云居士!” 一堆丫鬟护卫簇拥着谢玉静走上看台,迈入提前为她准备好的暖棚里。 不同于普通百姓只能露天观看,达官贵人及其家眷的位置上有提前搭建好的暖棚,能阻挡其他人视线,棚内还有取暖设施。 谢玉静进入暖棚后,场内依旧喧嚷不止,甚至连场上的学子们也躁动起来。 “谢大儒真的来了。” “看来谢大儒要收徒一事并非空穴来风,她是真的要收徒了!” “待会可得好好表现。” 暖棚内。 谢玉静坐下后,淡定拍掉方才掉落在自己身上的花瓣。 她听说了唐云昨日的表现,所以今日特意到现场来观摩一番。 若这唐云能如礼艺比试那样,继续保持住优秀的名声,那她之后再将其收为徒也不突兀。 另一边,王丹秋摇出了今日的比试项目—— 书艺。 清河书院今日不是首发,在候场区等待其他学子比试。 十二人围在一起商量今日上场顺序。 夏岚是擅长书法的吕夫子推荐来的,孔琴是选拔赛上的书艺第二名,第一名是宋思,值得一提的是,她还是吕夫子的学生。 三人分别作为底牌看情况出场。 “那谁先出场呢?” 唐云很有自知之明地举起手:“我第一个出场。” 虽然她最近练字是有了些进步吧,但是毕竟时间尚短,她和面前这些练习多年的同窗比起来,还是有很大的不足。 其他人完全没有异议。 场上,两位学子完成书法作品后,执事上前将两人作品交给主考官们评判。 第一场比试完后,执事并未把作品还给众学子,而是交给一个侍卫。 那侍卫捧着一叠薄纸,送入了谢衡的暖棚中。 注意到这一幕的学子们,顿时心中一凛,小声窃窃私语起来。 第一组上场的学子们中,觉得自己写得还不错的,挺起了脊背,自觉没有发挥好的,皆懊恼垂下了头。 清河书院这边,夏岚、宋思、孔琴三人也悄悄挺起了胸膛。 王语兰疑惑:“彭夫子不是说谢大儒不收徒吗?” 唐云知道这一场没自己什么事,在摆烂地编花环,随口道:“或许,她是坐在上面有点无聊,想找点事做?” 今日书艺比赛,学子只在一张宣纸上写字,许多观赛的权贵、百姓根本看不清,确实有点无聊。 王语兰张了张嘴,好有道理,无法反驳。 她也甚至无聊到在看唐云编花环。 闻言,夏岚、宋思、孔琴三人又默默把胸膛缩了回去。 不多时,清河书院比试完毕,唐云果然一轮游直接下场。 见那执事要来收她的书法作品,唐云默默伸手按住宣纸一角:“我一个失败者就不用了吧。” 她就不要丢这个人了。 执事微笑:“秋鹤先生,请别担心,谢大儒就是随便看看。” 说完,她一把收走了唐云手中的宣纸,转身就走。 唐云看着她的背影,千防万防,竟没料到会在交流赛上把自己的黑历史交了出去。 暖棚里,谢玉静终于翻到了自己想看到的那张书法作品。 凭心而论,不丑,但和其他学子的作品比起来…… 啧,嫌弃。 第220章 音痴都这样说 初二比试结束,府衙外告示牌处,衙役糊上新的排名。 每一轮比试排名第一的书院,得分十二,排第二的书院,得分十一,依次往下推。 今日书艺大比,清河书院排名第四,得分九,共计得分二十一,同德宁书院一同暂居第二。 新化书院和新安书院分别取得第一和第二的成绩,新化书院共计得分二十二,只比清河书院和德宁书院多一分。 “你们书院势头很猛啊。” 程筠抬头看了看排名,她们新安书院总分十七,暂居第四。 “你们也不错。” 唐云戴着幕篱,等她看完排名,直接把她拽走。 最近她们清河书院的学子在外可不安全,因为赌场开盘是在每日的大比前一日,她们学院最近异军突起,打了这些赌徒们一个措手不及,自然会让输红眼的赌徒们给盯上。 所以,彭弗严令,不要出门,特别是唐云。 因为这几日比试结束后,所有表现亮眼的学子早就被扒得一干二净。 知道场上长得最俊的姑娘是秋鹤先生后,庆阳府各家的男眷更疯了。 彭弗生怕唐云在路上走着走着,突然不知被哪家的仆从侍卫给套了麻袋。 于是,唐云便乖巧听话地戴上了幕篱出门。 …… 初三,谢玉静再次来到比试现场。 王丹秋拿着签筒一摇,一根签子跳出看台,落在场内,执事上前捡起签子,看了一眼,一敲锣鼓,喝道:“今日比试乐艺!” 话音一落,看台上顿时欢呼声一片,特别是西边,声浪特别大。 看台上的席位是分女客和男客的,女客坐东边,男客坐西边。 知晓今日能看一群年轻俊美的女郎弹奏乐器,自然引得西边的男眷们欢呼声不停,然后,这群人又开始朝唐云扔东西了。 唐云:“……” 不等她把油纸伞撑起来,其他十一人已经紧急把她围在了中间。 清河县出来的,谁不知道唐秋鹤是个音痴啊。 王语兰同情拍拍她的肩:“连着两日要在谢大儒面前丢丑,辛苦你了。” 冯慧严肃道:“不,我们不会看着你丢丑的,就说你今日身体不适,不登场算了。” 最重要的是,她们清河县不能在谢大儒面前如此丢丑。 其他人纷纷点头:“对对,这一场你就别上场了。” 唐云伸手打断:“其实,我弹得还不错。” 王语兰道:“嗯,我们相信你。” 音痴都这样说,因为她们是音痴啊! 然后,她伸手摸向唐云的额头,哎呀一声,夸张道:“唐秋鹤,你发烧了啊,是不是昨日着凉了,你今日好好休息吧。” 说完,一群人强行把她按回座位上。 唐云:“……” 行吧,其实她也不确定苏月的乐艺水平在哪层,只知道还不错,再加上她只会复制黏贴,缺少感情的乐艺水平或许还要往下降一降,不上场就不上呗。 下人们搬来学子们提前准备好的乐器,执事手中的铜锣一声声响起,场上美妙的乐声此起彼伏,很快,轮到了清河书院。 暖棚内,谢玉静坐直了身体。 西边看台上男眷们也翘首以盼。 然后,他们想看的那人没有上场。 谢玉静:“……” 西边看台上顿时传来一阵惋惜声。 执事不管台下的反应如何,依旧敲响锣鼓:“清河书院对战长源书院,开始!” 台下乐声响起,台上的谢玉静已经想走了。 或许是为了求稳,这些学子的选曲都有异曲同工之处,她生无可恋地又听了一遍方才已经听过好几遍的曲子,心里想着,收徒这事果然不适合她。 今日比试结束,府衙外的告示牌再次更新。 新化书院乐艺比试排名第三,得分十,总分三十二,暂居第一。 德宁书院乐艺比试排名第四,得分九,总分三十,暂居第二。 新安书院乐艺比试排名第一,得分十二,总分二十九,暂居第三。 清河书院乐艺比试排名第六,得分七,总分二十八,暂居第四。 …… 初四,是御艺比试。 王语兰的手气或许已经消耗光了,她抽中了新化书院。 清河书院擅长御这一道的人不少,但新化书院所有人都擅长此道,毕竟她们全部出身府城内的世家大族。 更不要说,新化书院共有二十三人出战。 哦,原本应该有二十四人,但秦向彤最近几日腹痛难忍,根本上不了场。 所以,清河书院毫不意外输掉了比赛,最终排名第七。 不过,因为唐云硬生生多淘汰掉新化书院三个学子(对方也有武者上场,再耗下去就变态了,所以唐云及时收了手。),新安书院仗着比新化书院剩的人多,赢得了最后的排名。 最后排名如下: 新化书院御艺比试排名第二,得分十一,总分四十三,暂居第一。 新安书院御艺比试排名第一,得分十二,总分四十一,暂居第二。 德宁书院御艺比试排名第四,得分九,总分三十九,暂居第三。 长源书院御艺比试排名第三,得分十,总分三十五,暂居第四。 清河书院御艺比试排名第七,得分六,总分三十四,暂居第五。 首日的黑马清河书院一路掉至第五,这几日买了清河书院会赢的赌徒们骂骂咧咧,并纷纷唱衰清河书院。 赌场的幕后东家倒是笑得嘴角咧到耳朵根,数银子数到手抽筋,赚翻啦!赚翻啦! 这清河书院真是她的财神奶。 下属禀报道:“鹤云居士已经连着观赛两日了,看来她想收徒的事并非虚言。” 东家一拍桌子,力度不大,但依旧震得桌上几块银子咕噜噜滚下了桌,她笑呵呵道:“去,开个新盘,就赌哪一位学子最终会入谢大儒的眼。” “诺。” 下属抱拳退下。 新的赌盘放了出来,上面有许多这几日表现亮眼学子的名字,唐云的名字也赫然在列,不过由于她“秋鹤”的名头太过响亮,写牌子的人还以为唐秋鹤是她本名,直接刻的“唐秋鹤”三字。 但因为她这两日没什么亮眼的表现,她的赔率一路上涨至买一赔六。 明英抬头看见自己的名字在唐秋鹤上面,得意笑了起来。 她的同伴无语:“你笑什么?你是买一赔五啊,说明大家都觉得谢大儒不会收你为徒。” 明英的笑容瞬间僵住,她不可置信揉了揉眼,一看,自己的名字后面果然是买一赔五。 第221章 清热下火 明英愤愤道:“这些人懂什么?谢大儒最善作诗,我们的赔率不该这么高。” 我们,指的她和唐云。 没错,她方才看见唐秋鹤名字后面的一赔六还高兴呢,现在再看又不爽了。 同伴拍拍她的肩:“谢大儒只是作诗最出名,但并不代表她其他方面不好,谢大儒当年可是状元,她收徒自然不会只局限于作诗。” 道理都懂,但明英看见这个赔率还是很不爽。 同伴道:“只要有大量银钱注入买你赢,你的赔率自然下降了,你要买吗?” 明英:“……我哪里有钱?” 同伴摊手:“那你就只能不爽了。” 明英又看了看自己牌子下面的唐秋鹤,高兴起来:“没事,还有人比我赔率高。” 说完,她乐呵呵地走了。 她走了,另一个人走上前,如珠玉般的声音从幕篱后传来:“名字刻错了,唐秋鹤本名叫唐云。” 赌坊的伙计道:“客官,都一样。” 那人摇头:“不一样。” 万一买中后,赌坊以刻的不是本名为由,不认账怎么办? 两人的争执引起了一位管事的注意,她上前询问缘由后,问:“客官,你准备买多少?” 那人想了想:“也不买多了,就买个一万两吧。” 管事:“!” 换,马上就换名牌! 当晚,因为有大量的银钱注入,唐云名字后的赔率一路跌到一赔三。 …… 谢府。 瑾罗正在绘声绘色描述这几日大比中出色学子的表现。 卫氏听得入迷,问道:“这学子长得真有那么俊?” 瑾罗一拍大腿:“可不是嘛!几乎满场的鲜花锦帕她一人独占八成。” 谢玉静拧眉,冷哼:“长得好又如何?女子生于世,如何能以容貌立世?” 卫氏看她一眼,对瑾罗道:“你继续讲。” 瑾罗便接着往下讲。 卫氏听着听着,惊讶道:“礼艺比试一挑五,御艺比试又一挑三,她真是秋鹤先生?” 瑾罗斩钉截铁道:“回主君,正是她。” 卫氏面带笑意,颔首:“年少有为。” 谢玉静眉头舒展片刻,但仍旧不满道:“不过是体力好点,空有一身蛮力,哪里就值得人如此夸赞了?” 卫氏又看她一眼,真是奇了,他妻主怎么一副教训学生的口吻? 他继续问瑾罗:“她如何才是个童生?” 瑾罗回道:“主君不知,这秋鹤先生之前因病耽搁了几年学业……” 听罢,卫氏再次连连点头:“如此说,她真正入学并没有多久,不仅能从一众秀才中闯入交流赛,还能做出《秋词》这样的佳作。” 谢玉静不自觉点了下头,点到一半,她立马顿住,最后绞尽脑汁,终于又找出一个缺点来:“这么久就一首《秋词》出世,怕是灵气已经用尽了吧?” 卫氏问道:“这唐秋鹤招惹妻主了?” 谢玉静憋了半天,最后摇头:“没有。” 她就是憋屈。 这唐云难道是故意如此表现,好让她控制不住去管教她的吗? 卫氏更奇了:“妙手本就偶得之,妻主若是心中有气,也不应将情绪无端发泄在无辜之人身上。” 谢玉静一噎。 卫氏把茶推到她面前:“妻主,喝茶。” 刚好这是决明子茶,清热下火。 谢玉静闷闷端起茶。 卫氏又问瑾罗:“那唐秋鹤家中可有正君了?” 瑾罗摇头:“尚未。” 卫氏满意颔首:“听了这么多学子的事迹,只有这唐秋鹤与我家衡哥儿正好相配。” 谢玉静刚喝进嘴里的茶一口喷了出来。 卫氏连忙取出锦帕为她擦拭:“多大的人了,怎么还一惊一乍的?” 谢玉静抓着他的手,诧异道:“你前几日不还说秦家那姑娘长相周正,念书勤奋,是个不错的人选吗?怎么又为衡哥儿相看起这些学子来了?” 卫氏听到秦家就叹气:“知人知面不知心啊,那秦向彤在我面前倒是个乖顺性子……” 但这几日秦向彤不是病了嘛,听说是被秦将军给教训了,他私下打听了一番,才知道这人竟是个乖戾性子。 卫氏说完前因后果,摇头道:“心胸狭隘,仗势欺人,绝对不行。” 谢玉静又问:“那王大嘴巴家的姑娘呢?” 卫氏仍旧摇头:“这姑娘跟她母亲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什么意思?” “那姑娘也是个大嘴巴,”卫氏犹豫片刻,压低了声音,“她连和自家夫侍榻上那点事也能秃噜出去,我如何敢把衡哥儿嫁给她?” 至于韩刺史家……不提也罢。 谢玉静默。 卫氏在其他州府也为谢衡相看过人家,但就没遇见过合适的,大多数都是像秦向彤这样鼻孔朝天的世家子,剩下的就是像王家那样有着令人难以忍受的小毛病。 “我想明白了,家世其实也没有那么重要,找个有前途的也不错。” 卫氏笑道:“我看这唐秋鹤就不错。” 他为谢玉静擦拭衣襟擦了半天,见茶水已经湿透了,起身劝道:“妻主,还是去换身衣服吧,别着凉了。” 谢玉静起身,立在厅里,憋了半天才道:“这事不急,万一她也有什么毛病呢?要好好观察一番。” 卫氏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还在说唐秋鹤的事,他点头道:“这是自然,妻主快去换衣服吧。” 谢玉静不走:“这事要衡哥儿点头才行。” 卫氏好笑:“只是先看看,这事还没有定下来,妻主不必如此在意。” 他拉着谢玉静直接往外走:“天越来越凉了,妻主快回去更衣。” …… 初五,王丹秋手里的签筒只剩下两根。 她懒得摇了,直接伸手取出一支,看了眼,道:“射艺。” 场上换了个新执事,上一个因为一直扯着嗓子喊,声音已经哑得不成样子了,新执事敲锣高喝:“今日比试射艺!” 洪亮的声音传至场外,听到动静的下人们赶紧拿起靶跺入场,去布置场地。 而场内则猛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和掌声。 不管何时,射艺一直都是看客们最喜爱观看的比赛,尤其是当下人们搬来弓箭和箭筒的时候,又是一波欢呼声传来。 第222章 锦帕 王语兰因为昨日手气太烂,不敢上台抽签,换了方清韵去抽,谁知,不仅抽中了压轴还抽中了德宁书院。 清河书院的学子们都脸色不太好,德宁书院共有二十三人参赛,其中还有一个很有名气的射艺高手,名叫霍怡。 今日若是开头再输一局,她们的总排名还会持续往下掉。 冯慧安慰道:“别慌,我们有李文秀,还有唐云。” 李文秀的母亲是猎户,她从小跟着母亲也学得一手好射术,她点了点头:“我会尽全力的。” 唐云朝德宁书院那边看了看,霍怡沉默坐在最后,闭目养神,反而那明英不知为何,十分嚣张地冲她挑衅一笑。 唐云不理她,看向李文秀:“泊雅,你第一个上怎么样?” 闻言,其他人一怔。 唐云解释道:“我们只有十二人,她们未必会重视我们这个对手,霍怡她们肯定要留着对付新化、新安书院,所以最开始出场的几人定然是射艺不精之人。这对泊雅来说,正好是一个大展拳脚的机会。” 其他人犹豫:“可这样对你来说,后面压力会很大。” 唐云挑眉笑笑:“你们想不想玩一把大的?” …… 西边看台上,卫氏带着谢衡进入暖棚。 几个小厮将暖棚两侧的卷帘放下来,牢牢遮住旁人看过来的视线。 暖棚内,两人坐在铺了毛毯的矮榻上,手里握着暖手炉。 一个小厮跪在地上,给两位主子倒茶。 他们的位置在视野开阔之处,能清晰地看到台下每一位学子的动作,不过,候场区的学子们是背对着西边看台的,所以此时他们只能看见候场区学子们的后脑勺。 虽然如此,谢衡目光在那一溜后脑勺上扫过的时候,依旧有一个后脑勺格外引人注目。 不同于旁人戴着束发的冠帽,那人只简单将头发扎起,用素色发带固定,气质从容,身姿挺拔。 尽管看不清脸,但他的目光还是不自觉落在她身上。 “那个学子是谁?” 卫氏侧首问,显然,他也注意到了那人。 不等下人答话,他又笑道:“是我糊涂了,只有她未束冠,想必她便是唐秋鹤了吧?” 谢衡闻言,心中一动。 谢公公笑道:“回主君,是她。” 合格的下属,就是要提前将一切打探好。 谢公公躬身又道:“只有秋鹤先生在未上场的时候,便会有男眷给她扔锦帕。不过开赛至今,秋鹤先生一张锦帕也没捡。” 谢衡看过去,比试尚未开始,四周果然已经有人在往下丢东西了,还都只投一个地方,有的投准了,有的半路就悠悠掉落,砸在别人头上。 不过,谢衡瞧着秋鹤先生被鲜花锦帕砸中的背影,怎么瞧都瞧出点生无可恋来,他笑了笑:“她怎么好似还不乐意了?” 卫氏笑道:“她这样,大家只会更想扔给她。” 更不要说,她一张也不捡,大家的热情只会更加高涨。 暖棚内的人都笑起来。 “谁说不是呢。” 见四周都在扔,谢衡觉得有趣,也从自己的荷包里取出一张锦帕,想了想,他这离秋鹤先生那还有段距离,他怕半路锦帕抛到别人身上去了,就要了块铜钱,放在锦帕里裹成一团。 他对着那扎着发带的后脑勺,抛了过去。 …… 看台下,唐云确实有点生无可恋。 自从她撑了把油纸伞防砸后,其他学子纷纷效仿,一时间,比赛场地里,到处都是移动的油纸伞。 这个样子搞,看台上的权贵们都不乐意了,不仅看不清各学子的长相,还不能“打赏”他们最喜欢的学子,哪里有一点点乐趣,齐齐上诉新化书院彭院长。 彭院长烦不胜烦,干脆下令禁止众学子在场内撑伞。 于是,唐云的那把油纸伞便被一个执事客客气气地收走了。 她没了伞后,看台上的观众们仿佛解除了什么枷锁一般,变本加厉,兜头盖脸地朝她砸东西。 几天下来,热情不减。 她就不明白了,这些人手里的香囊锦帕做起来都不费时间的吗?怎么好似用不完一样。 就在这时,她偏了偏头,一块分量明显不同于往常的锦帕垂落在地上,发出一声轻微的“啪”声。 竟然被躲开了,看台上谢衡笑了笑,也没在意。 唐云低头看向那张锦帕,一边的帕角舒展开,露出里面的铜钱来,不过铜钱不是重点,而是那帕角,上面绣着一行小字。 大半的字被遮住,只露出四个字:“情到碧霄”。 唐云心中一动,捡起这张锦帕,取出铜钱,展开锦帕,上面果然绣着她的《秋词》。 坐在她身边的冯慧凑过来看了一眼:“哟,这哪家哥儿的?有心了,这字也写得不错。” 上面绣字的字样不知道是不是锦帕主人写的,是楷体,笔画工整,有一种大开大阖之感。 确实写得不错。 倒是和这首诗的意境十分相配。 唐云又仔细看了看。 看台上,四周响起惊呼,窃窃私语声传来。 “秋鹤先生好像捡起了一张锦帕。” “那锦帕是哪家公子的?” 谢衡没料到秋鹤先生竟然捡起了自己的锦帕,握着手炉的手用了点力。 更让人没料到的来了,秋鹤先生拿着锦帕转身,直直朝他看来。 两人四目相对,他心跳都漏了半拍。 是他? 唐云挑了挑眉,举起锦帕对他笑了笑,示意她收下了。 看台上的嘈杂声更大声了。 等唐云转回去,谢衡呼吸才逐渐恢复,他轻轻动了动握着手炉的指尖,因为过于用力,手指些发麻。 而卫氏,他刚刚端起一杯茶,唐云看过来的时候,他也看了过去。 只一眼,他握茶的手就是一抖。 他很快镇定下来,之前遇见唐河已经让他有了些心理准备,只是冷不丁瞧见唐云,他心中还是难免一惊。 毕竟女子和男子终究是不同的。 他脑中急速转动,很快想明白其中关窍。 他又瞧了唐云一眼,接着,他看向谢衡。 见谢衡竟然没注意到他的注视,他又不动声色收回目光,低头喝茶。 儿大不由爹啊。 不多时,场上进行到最后一组比试。 清河书院和德宁书院的学子入场。 唐云起身,咬着发带的一端,利落地将宽大的袖口绑起来。 第223章 挑翻她们 射艺比试题目开局一般是比射准,即固定距离下,射中目标的分数来判断胜负。 场上有两个箭靶,学子在百米之外射箭。 箭靶正中心有个红圈,射中红圈得十分,射中内圈即紧邻靶心的地方,得八至九分,射中中圈即比内圈大的区域,得七分,射中外圈即靶子最外层,得五至六分,射中靶子边缘或脱靶,则不计分。 每人有十支箭,以十次射箭的分数来判断胜负。 铜锣敲响,清河书院这边,李文秀上场了。 果不其然,德宁书院并未把她们放在眼里,接连派上场的学子并不十分精通射艺。 而李文秀射艺真的还不错,十次机会几乎能有六次命中靶心,直接淘汰掉对方五个学子。 “哗——” 看台上,掌声顿时如潮水般涌起,四周的欢呼声震耳欲聋。 德宁书院紧急更换策略,换了个人上场。 那人一出场便连中八次靶心,最终得分九十八,挑衅地看向李文秀。 李文秀沉住气,拉动弓弦,竟也超常发挥,也是八次连中靶心,同样得分九十八。 屏住呼吸的清河书院的众人都欢呼起来,王语兰更是跳了起来:“好样的!泊雅!” 李文秀也兴奋地朝她们挥了挥手。 看台上的看客们更是兴奋,纷纷叫嚷着:“增赛!增赛!” 此时,两人射准比分打平,按规则确实应该增赛了,接下来,应该比射速了,即限定时间内,不限箭矢数量,谁射中目标的次数最多来判断胜负。 执事激动得满脸通红,一敲锣鼓:“增赛一场,射速!” 一般增赛都会发生在下午的决赛上,没成想今日这般早便能看到如此激烈的比赛。 “好!好!” 看台上也口哨声不停。 仆役们连忙上场给两人的箭筒里补充箭矢,执事取出铜壶滴漏计时。 “咚——” “计时开始!” 两人同时手速不慢地开始抽箭、射箭。 场上两个箭靶几乎已经插满箭矢,赵镜和努力去数分数,根本数不清,她紧张道:“怎么样?能看出谁更厉害吗?” 唐云眼睛没有离开过箭靶,看得很清楚:“几乎不分上下。” 赵镜和瞪大眼睛,其他人也屏住了呼吸。 直到铜壶滴漏上到了时间,执事敲锣:“时间到!” 场上两人放下弓箭,满头大汗。 两个仆役上前去记数箭靶上的分数。 清河书院众人看向唐云:“怎么样?” 唐云笑了笑:“泊雅超常发挥了,比对方多了一分。” 清河书院众人呼吸一紧,暂时没有反应。 场上比分统计完成,执事一敲锣鼓:“清河书院李文秀胜!” 一挑六了! 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响彻天际。 清河书院众人这才敢面露喜色:“泊雅!一挑六!一挑六!” 场上的李文秀呆愣住了,捂着怦怦跳的心口,似乎还没回过神来。 德宁书院这边。 “这李文秀应该是她们的底牌吧,竟然让她第一个出场。” “这清河书院疯了吗?她们不怕下午的比试崩盘吗?” 毕竟在她们看来,清河书院对上她们输定了,肯定会进入败者组,而败者组下午的争夺赛,只有上午最后一个被淘汰的人能出战。 所以,一般默认底牌会最后一个出场,就是为了掉入败者组后能有人兜底。 但清河书院现在就把底牌打出来,那么等李文秀被淘汰后,下午她便无法出场,这无疑是不明智的。 “那看来,她们或许是以为能赢过我们?” “异想天开,不可能!” 刚刚输给李文秀的学子叫萧乐,她脸色难看:“不管如何,不能再让她们赢下去了。” 她最出色的便是射艺,竟然一场也没赢过便被淘汰了。 明英出主意:“我看那李文秀已经透支大量体力了,下一场我上也能赢下她。” 她们还要保存实力对付新化书院呢。 萧乐想求稳:“那如果又被对方赢了呢?” 那她们德宁书院可就丢脸丢大发了。 她看向队伍中的许薇,对方的射艺比她还好,同样是她们德宁书院的底牌之一。 许薇蠢蠢欲动,李文秀方才的状态激起了她的好胜心,但她没有说话,而是看向霍怡。 霍怡打量了一下李文秀的状态,一锤定音:“她状态下降了,下一场明英上。” 明英看了看萧乐和许薇,哼了一声,昂起了头。 新的一局开启,依旧是比射准。 短时间内连着射箭,还比了一场射速,李文秀是有一些疲惫了,精准度有所下降,只命中三次靶心,六次内圈,一次中圈,最终得分八十六。 明英命中两次靶心,八次内圈,得分八十八,以微弱的分数赢下李文秀。 但尽管如此,李文秀下场的时候,看台上依旧一堆鲜花锦帕朝她扔过来。 人生中头一次! 李文秀一张国字脸冒着傻气,乐呵呵被清河书院的学子们围住。 “可以啊,泊雅,一挑六啊!” “厉害,你要出名了。” 王语兰、冯慧、宋思等人纷纷捶了她一拳,以表达喜悦。 李文秀摸着后脑勺,傻笑:“不知道会不会有世家公子哥看上我。” 她有自知之明,她当初努力参加交流赛不为了谢大儒,就想娶个公子哥回家。 一向不爱说话的孔琴也没忍住捶了她一拳:“你今日甚是英武,我看这事稳了。” 李文秀闻言更是笑地合不拢嘴。 “好姻缘总会有的,我上场了。” 唐云在她肩膀上捶了一拳,便准备往场上走了。 没错,这一次,她们准备玩一把大的,清河书院擅长射艺的只有她们两人,其他人上场了几乎也只能送人头,消耗对方的人数。 但是,唐云不需要消耗。 所以,干脆这一次她们书院直接出底牌。 她们不仅要赢,还要赢得漂亮。 “唐秋鹤,”李文秀叫住唐云,握起拳头,“挑翻她们!” 其他学子也握起拳头:“挑翻她们!” 唐云唇角微勾,朝她们挥了挥手,便提着弓箭上场了。 明英看见上场的是唐云,整个人一下子精神了:“没想到我们两个竟然提前遇上了,这就是命运的安排吧。” 唐云看她一眼,疑惑:“你哪位?” 明英:“……” 明英不敢置信:“你不记得我了?我之前还在客栈里向你下过战帖!” 唐云闻言想了想,恍然大悟:“哦,住人字号房的穷鬼?” 明英暴躁,提起弓箭:“我今日赢定你了!你这个俗物!” 第224章 增赛 暴躁的明英超常发挥,竟然连中四次靶心,最终得分九十一,射完,她朝唐云投去一个得意的眼神。 等她射完,唐云才慢悠悠弯弓搭箭,很轻松射出十支箭。 十支箭,连中靶心。 得分一百。 全场沸腾。 西边看台更是疯狂呐喊:“秋鹤先生!” 唐云看着明英,彬彬有礼地揖道:“承认。” 明英:“……” 怎么回事? 此人不是擅长作诗吗? 她还擅弓箭?没听说过啊。 她恍恍惚惚回到德宁书院的队伍。 德宁书院的氛围凝重起来。 众人面面相觑,半晌,一位学子脸色凝重道:“清河书院真是疯了。” 下半场的比赛她们真就一点也不在乎了吗? 就算她们现在把底牌出尽也不可能赢过她们书院,更何况,她们队里还有霍怡。 霍怡出身武将世家,家中武学渊源深厚,年仅二十一岁便是外劲后期的高手,相比之下,新化书院的秦向彤也才外劲中期。 当然,武功的高低并不直接决定射艺水平,但霍怡从小便展露出非凡的射箭天赋,十五岁的时候已经可以做到箭无虚发。 因此,知晓今日比试射艺后,德宁书院早已将第一名视为囊中之物。 “不管她们在想什么,我们现在该派下一个人上场了。” 场上的执事已经在催了。 许薇左右看了看,道:“我去。” 她们现在已经只剩下十六人了,而对面清河书院才淘汰一人,不管怎样,她们不能赢得太难看,否则要是像第一天礼艺比试的新化书院那样,被别的书院捡漏就麻烦了。 霍怡道:“不,你待会再上。” …… 唐云的对手终于上场了。 怎么说呢,对唐云来说,完全没有难度。 第二局,一百比六十二,唐云胜。 第三局,一百比六十八,唐云胜。 第四局,一百比七十二,唐云胜。 …… 第七局,看见对方射出八十分的成绩。 唐云遥遥和霍怡对视了一眼,看来对方是想消耗她的体力。 她取出一支箭,不好意思,治愈系了解一下。 没有疲倦期。 她张弓搭箭,对准百米外箭靶上的红色圆点,松开弓弦。 “嗖!” 箭身残影一闪而过。 唐云看也不看,继续取出一支箭,再次拉弓。 “嗖!” “嗖!” “嗖!” 十支箭几乎连成一线,带着破竹之势,不偏不倚正中靶心。 近三寸厚的木头箭靶被连续射中同一个位置,终于不堪重负,轻微的一声响动之后,靶心被穿透,箭矢余势不减,继续向前,接连没入地面,尾羽还在轻轻颤动。 靶心的木屑四溅,散落在地上。 唐云朝她的对手客气一礼:“承让。” 全场寂静片刻,旋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 欢呼声中,敬业的执事激动得脸色通红,用力敲响锣鼓,高声宣布:“清河书院,唐云胜!” 停顿一秒,她接着道:“更换箭靶,歇息片刻!” “唐云!唐云!” 全场的欢呼声都快嘶哑了,许多人直接站起来,甩动自己的帽子或者锦帕,喊得声音都快劈叉了: “箭穿靶心了——” “箭无虚发!” “七个了!七个了!” 已经一挑七了! 还是以满分的成绩,目前为止,唐云已经射了七十发箭了,全部正中靶心! 东边看台。 谢玉静也激动得站起了身,拳头都捏紧了,在要喊出声后她又及时恢复了理智,重新板正坐下。 “咳。” 拳头握在嘴边,她正想解释一下,抬眼就见她棚内伺候的丫鬟侍卫们看得入迷,都在为唐云欢呼,根本没人注意到她。 谢玉静:“……” 不远处,秦思云双手环胸,淡定坐在坐席上,只是她长袍下的脚在有规律地敲打地面。 王丹秋点头:“这学子真不错。” 秦思云淡然道:“还行吧,我让她来当武将,可惜她非要当个文臣。” 王丹秋疑惑:“听秦将军这口气,和这位学子很熟?” 秦思云更淡然了:“嗯,她是我外甥策哥儿的妻主。” 闻言,王丹秋脸色古怪。 韩琦茫然:“啊?” 看见她就来气,秦思云冷哼一声,不搭理她。 巡按御史吴吉月笑道:“您外甥有福气。” 闻言,秦思云嘴角翘起。 西边看台。 许多权贵家的公子们都走出暖棚,围着栏杆看比赛。 由于比赛尚未结束,他们暂时无法抛掷鲜花锦帕,于是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热烈讨论着秋鹤先生。 谢衡坐在棚内一动不动,他全神贯注地看着场内的唐云,看她和别人说话,看她低眉浅笑。 那人好似在发光一样,照得他根本看不见旁人,耳边也听不见任何杂音。 台下。 仆役在快速更换新的箭靶,还有仆役拔出地里的箭矢,擦洗干净,又快速跑到唐云面前,把箭矢补充进她的箭筒里。 唐云笑道:“有劳。” 仆役受宠若惊,膝盖一软,差点跪下,她抬头望着唐云,眼中有光,脸颊因激动而泛着红晕,她结结巴巴道:“您,您客气了。” 德宁书院的氛围前所未有的凝重。 她们只剩下十个人了。 明英咽了咽口水:“她好像,一点也没被消耗掉体力啊。” 许薇已经憋不住了,她活动了下肩膀,直接道:“下一场,我上。” 霍怡微微蹙眉,但没有反驳。 很快,执事敲响锣鼓,比试重新开始。 许薇提着弓箭上场,她看着唐云的眼神充满战意,抱拳一礼:“许薇。” “唐云。” 唐云客气回礼。 互报姓名后,两人同时取箭,拉弓,松弦。 这个许薇不愧是德宁书院的底牌之一,连着十支箭,也是正中靶心。 一百比一百,打平。 看台上顿时又是一片山呼海啸般的尖叫欢呼声。 “增赛!增赛!” 万万没想到上半场的比赛他们竟然能同时看到两场增赛,特别是那些坐在最上面的普通百姓,顿时感觉今日这坐票,值了! 执事用力敲锣,声音高昂:“增赛一场,下面比射速!” 第225章 历史性记录 仆役们抱着一堆箭矢上场,箭筒逐渐被箭矢填满。 铜壶滴漏再次被取出,执事敲响锣鼓:“计时开始!” 话音刚落,两人手中的箭矢已经急射而出。 “嗖!嗖!嗖!” 两个箭靶中心上插着的箭矢越来越多,两边急射而出的箭矢几乎连成一线。 唐云射箭间隙,还在观察计算许薇的得分数,分数差别不大。 再一次抽箭时,她同时摸出了两支箭。 看台上,彭弗挑眉坐直了身体,秦思云直接站了起来。 谢衡目光一直在唐云身上,也注意到这个细节。 她是拿多了箭?还是她准备…… 这是唐云第一次尝试射两支箭,她指尖微动,两支箭同时离弦,紧接着,两道细微的声音响起,拥挤的靶心多了两支箭。 许多人还懵着,只有部分看客发出了惊呼。 两支箭,好像不是极限。 唐云又摸出了三支箭。 谢衡的呼吸都屏住了。 三道声响后,又中了! 看台上的惊呼声和嘈杂声更大了。 还可以继续。 唐云摸出了四支箭。 许薇终于分出眼神,注意到她的动作,她瞳孔微缩。 她从没见过这样的射法,更重要的是,对方竟然还射中靶心了! 再这样下去,她就要输了。 她一咬牙,也摸出了两支箭。 两道声响后,一支箭射中了箭靶外圈,一支箭脱靶了。 许薇狠狠拧眉,不敢再尝试连射两支箭,她额头汗水直冒,努力加快自己的速度。 而唐云,已经摸出了五支箭。 五根手指只能夹住四支箭,她把其中两支并在了一起,她轻吸口气,搭箭、拉弦、瞄准、射击。 五支箭,全中! 全场声浪近乎爆炸! 五支,好像已经是极限了。 唐云又连着射了几次五箭连发,箭靶的中心几乎已经插满箭矢,没有空余的位置,她便瞄准红心的边缘。 再次射完,她伸手去摸箭筒,却摸了个空。 她的箭矢已经射完了。 一旁看傻眼的仆役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上前为她补充箭矢。 但不等她跑到唐云面前,铜壶滴漏受水壶中的水已经到达规定时间的刻度,执事敲锣高声道:“时间到!” 尽管唐云少了片刻射箭的时间,但所有人已经知道这场比试的结果,因为许薇的箭筒里的箭矢还没用完,更不要说,她还有失误。 一个名字响彻整个场地—— “唐云!唐云!唐云!” 全场的欢呼声便没停下来过。 清河书院的学子激动得手掌都拍红了:“唐云!好样的!” 唐云朝她们笑了笑。 许薇手臂酸痛,她扔掉弓箭,一屁股坐在地上,她呼吸粗重,汗水从额头上滑落,顺着下巴滴落在衣襟上。 她抬起袖子抹了把脸,抬头看向唐云,闷闷道:“你很厉害。” 五箭连发,从没有人如此射过箭。 而且更可气的是,目前为止,唐云竟然一滴汗也没流,呼吸平稳,仿若平常。 唐云走到她面前,朝她伸手:“你也不错,除了尝试两箭连发的时候,其他时候都射中了靶心。” 这已经是难得一见的天赋了。 许薇平稳好了呼吸,把手放在她手上。 唐云用力,把她拉起来。 仆役们仍旧尽职地去数两人的得分数。 最后,执事一敲锣鼓,高声宣布:“清河书院,唐云胜!” 德宁书院这边。 看见许薇输了,所有人都还有些不敢置信。 唐云这一手五箭连发一出,直接镇住了她们,甚至她们对霍怡的信任都开始直线下降。 萧乐紧蹙着眉头,问霍怡:“你能五箭连发吗?” 霍怡也蹙眉,耿直道:“没试过,不知道。” 其他人脸色更难看了,有人提议道:“要不,下场霍怡上?” 再这么被挑战下去,她们书院的脸都快丢光了。 明英反驳她:“不可以,霍怡只能最后上。” 德宁书院再次被淘汰一人,只剩下九人。 而清河书院加上唐云还有十一人。 她们不得不面对一个现实,她们现在很有可能会输掉这场比赛。 败者组只有最后一个被淘汰的人才能参加下午的比试。 清河书院可以无所畏惧,因为她们上一次大比才才排名第八,而她们不一样,她们是上一次大比的第二名。 她们要为最坏的结果做打算,如果输了这场比赛,下半场她们也要尽量获得第七名的排名。 若现在就让霍怡上了,万一她被淘汰了,下半场的比赛她们怎么办? 她们已经没有底牌了,要是射艺比试她们最后只得了一分,那才是真的丢脸。 其他人也明白她的意思。 霍怡做了决定:“我最后一个上场。” …… 德宁书院又一个人上场了。 清河书院的李文秀也是连挑对方六个人,经历了射速增赛后,才状态下降,被对方淘汰。 而现在,唐云的比赛流程,几乎同李文秀同样,许多人都替唐云捏了把汗。 一挑八了,唐云还能再创造奇迹吗? 事实证明,她能。 第九局,一百比八十一,唐云胜。 第十局,一百比七十三,唐云胜。 …… 第十六局,一百比二十五,唐云胜。 唐云连连获胜,看客们已经有点麻木了,纷纷找水喝,润润自己嘶哑的喉咙。 而德宁书院的学子们心态已经崩了,只有上场的人才能感受到唐云带来的恐怖统治力。 特别是倒数第二个学子,平常还能触及及格线的射艺水平,上场后竟然连连失误,脱靶五次,射中的五次还只射中了外圈。 看台上嘘声一片。 那学子抬起袖子捂脸,慌忙逃下场。 最后一局,霍怡终于上场了。 唐云对她点了点头:“唐云。” 霍怡也礼貌回礼:“霍怡。” 停顿片刻,她道:“你很厉害。” 唐云只笑了笑,转了转手腕,再次拿起弓箭。 铜锣声响起,比试开始。 不出意外,两人进入了增赛环节。 射速比试上,唐云上来便是五箭连发,而霍怡,神情凝重地摸起两支箭,尝试瞄准,射击。 好消息,两支箭都在箭靶上。 坏消息,两支箭都不在靶心。 她又尝试了几次,她两箭连发目前是极限,但精准度还需要练习。 比试很快结束。 霍怡也没流汗,她放下弓箭,看向唐云,没有失落也没有不满:“你赢了。” 唐云看着霍怡的箭靶,两支箭的精准度一次比一次更接近靶心,只要给她时间练习,相信对方掌握这项技艺不是难事。 她也真心赞叹:“你进步的也很快。” “咚咚咚!” 执事手中的铜锣几乎都快被敲烂了。 她脸色通红,喊出了一个从未在比试场上出现过的数字:“一挑十七!清河书院,唐云胜!” 一挑十七! 一个历史性的记录。 方才还说麻木了的观众再次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铺天盖地的鲜花锦帕朝唐云抛掷而来。 在全场的欢呼声中,执事宣布道:“德宁书院人数出尽,第六组,德宁书院对战清河书院,清河书院胜!” 第226章 冠绝群雌 上半场比赛结束,清河书院以仅被淘汰一人的胜绩,顺利进入胜者组。 在下半场开赛前,其他进入胜者组的书院学子们紧急培训了一下。 别说五箭连发,连两箭连发都做不到。 新安书院的学子愁眉苦脸:“霍怡好歹还有进步,我们连靶都摸不着。” 程筠费解:“不是,你们跟霍怡比?而且你们练这个干什么?” 她的同窗道:“不练习这个,下午的比试要是遇见那唐云,岂不是输定了。” 程筠无语:“你们射准能十发连中靶心吗?五箭连发这是增赛的内容。” 其他学子:“……” 对哦,所以说,她们其实已经输定了。 “走走走,吃饭去,饿了。” 一群人仿若无事般勾肩搭背地走了,既然打不过,那就只好躺平了。 午后,下半场开赛。 台上的欢呼声此起彼伏,台下各学院照例抽签。 射艺这一场比试,新化书院和清河书院的待遇完全对调过来。 之前的学院是完全不想抽中新化书院,这一场她们宁愿抽中新化书院,也不想感受被大魔王碾压的恐惧。 清河书院这次抽签的是唐云,她上前随意抽出一根签子。 胜者组的学子都屏住呼吸,紧盯着她手中的签子。 唐云看了眼,直接公布答案:“叁。” 新化书院抽签的学子默默举起手中的签子,上面赫然也是“叁”。 “噗。” 一个圆脸学子捂住了嘴。 新化书院的学子看过去,对方是新安书院的学子。 圆脸学子表情幸灾乐祸,但语气真诚:“哦,我就是想到了高兴的事,没忍住才笑出来的。” 是挺高兴的,她们学院目前就比新化书院低两分,今天有望超越对方,岂能不高兴? 新化书院的学子脸色难看,一言不发,转身回到自己的队伍里。 圆脸学子拍了拍唐云的肩膀:“我看好你,挑翻她们!” 唐云笑笑:“放心,我会的。” 然而,唐云并没有挑翻新化书院。 新化书院深知唐云的厉害,出场的第一个便是她们的底牌秦向彤。 秦向彤因不明缘由腹痛难忍,缺失了几日的比试,不久前才找到病根。 秦思云边替她化解体内乱窜的内力,边又训斥了她一顿: “我看又是你这跋扈性子惹来的祸事,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回踢到铁板了吧?再不收敛点,下回可别叫你娘你爹给你收尸!” 秦向彤闷着头,不敢反驳,她惹的人太多了,此时也怀疑是之前的仇家暗中派人来报复她。 这几日,她疑神疑鬼,看谁都像是暗中来报复她的人。 她状态不好,十发箭只射中靶心八发,连增赛都没触发便被唐云淘汰。 秦向彤都输了,新化书院便直接认输。 让唐云遗憾错失挑翻对方的机会。 清河书院顺利进入前三,除此之外,进入前三的书院还有新安书院和长源书院。 最后的排名之战为了观赏性不再是比试射准,而是飞鸟靶。 三个书院只派一名代表参赛。 仆役们会提前捕捉好飞鸟,关在笼子里,待锣鼓敲响后,将鸟放飞,以射中的鸟的数量来判断名次。 也就是所谓的移动靶。 清河书院出场的自然是唐云,她率先行礼:“唐云。” 长源书院的学子拱手:“熊霜。” 新安书院出场的恰好是那个圆脸学子,她笑着拱手:“钟斐然。” 三人互报姓名后,执事敲响了锣鼓:“比赛开始!” 提前站在看台最高处的仆役打开了鸟笼,一群飞鸟争先恐后挤出鸟笼,拍打着翅膀飞上高空。 四散惊逃的飞鸟行动轨迹毫无规律,但唐云却能清晰观察到每一只飞鸟的路径。 她全神贯注,周围的一切似乎都放慢了,飞鸟扇动翅膀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共有十只鸟,三点钟方向两只,五点钟方向一只,七点钟方向三只,十一点钟方向四只。 余光中,熊霜看向了三点钟的方向,钟斐然看向了七点钟的方向。 唐云迅速拉满弓弦,箭尖对准十一点钟方向,瞄准其中一只飞鸟,松开弓弦。 红色尾羽的箭矢“嗖”一声飞向天空。 随着第一支箭矢离弦,她的视线已经移向了另一只惊慌失措的鸟,紧接着,又一支箭搭在了她的弓弦上。 箭矢刚刚离弦,她的目光又锁定了下一只飞鸟。 四支箭矢接连射出,几乎毫无停顿。 不等结果出来,唐云转身,手中的箭尖已经对准了五点钟的方向。 她拉弦的手一松,最后一箭射出。 在最后一支箭离弦的同时,天空中的飞鸟才接二连三坠落。 慢镜头的感觉散去,四周沸腾的声音才涌入耳内。 “中了!中了!又中了!” “精彩!神乎其技!” “唐云!唐云!唐云!” 全场都是不断的呐喊声。 直到空中再没有一只飞鸟的身影,场上的仆役们迅速跑动,把散落在各处的猎物捡起来。 唐云的猎物插着红色尾羽的箭矢,熊霜的猎物插着黄色尾羽的箭矢,钟斐然的猎物插着白色尾羽的箭矢。 清点完毕,执事激动地宣布结果:“唐云射中五只猎物,熊霜射中两只猎物,钟斐然射中三只猎物!” 执事再次敲锣,宣布名次:“今日射艺比试,清河书院冠绝群雌,新安书院居其次,长源书院列第三。” 继礼艺比试后,清河书院再次夺得一次魁首。 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此起彼伏。 看台上的人都疯了,不止西边的男眷在往下扔东西,东边的女客也在扔东西。 清河书院的学子们神情亢奋,快速围上前。 “哎哎?” 不等唐云反应,这些人一把抓住她的四肢,兴奋地将她高高举起,然后向上抛起来。 无数激动的话语只化为一句:“唐云!唐云!” 唐云身体腾空,又回落,在漫天洒落的鲜花锦帕里,她看见喧嚷人群中,谢衡支着脸,正静静地看着她笑,笑如朗月入怀。 她脸上也不由绽出笑容。 然后,她看见一个进贤冠朝她飞来。 唐云:“……” 这是官帽啊! 哪个冒失鬼,这么激动,进贤冠也敢往下扔? 在身体又一次腾空的时候,她身体轻轻一折,如轻盈的燕子般,避开铺天盖地的鲜花锦帕,抓住那只进贤冠,在某位同窗肩上一踩。 皂靴一踏,稳稳回落地面。 第227章 药膏 唐云落地转身,手里拿着顶进贤冠,她低头看了看,冠上有四道梁,好家伙,这顶进贤冠是四品官的冠帽啊。 进贤冠通常由铁丝或细纱制成,冠上缀有梁,用来区分官职大小,梁越多,官职越大,所以进贤冠又叫梁冠。 众人瞧见她手中突然多了顶梁冠,呆滞片刻后,表情都要笑不笑的,纷纷悄摸抬头去寻是谁丢了进贤冠。 看台上,一个红袍金带的官员表情一滞,她脸一红,抬起袖子捂住头,踹了旁边的仆从一脚。 那仆从还沉迷在欢呼声中,突然被踹,茫然询问:“大人?” 官员低斥道:“还不快去把你家大人的梁冠取回来。” 闻言,仆从一个激灵,连忙垂头悄摸摸下台去取。 但王丹秋已经瞧见她了,不禁大笑:“薛参政,你怎么连梁冠也能丢了啊?” 有了知府带头,其他人都不由大笑起来。 参政是知府的副手,王丹秋是她的顶头上司,被上司带头打趣,薛参政只好拱手讨饶:“今日比赛着实精彩,是我激动过头了。” 将手中进贤冠递还后,唐云失笑,终于能顺利退场。 只是决出了前三名,但射艺比赛还没结束呢。 唐云回到候场区,发现自己的位置上多了盒药膏。 她第一时间环顾四周,只看到一个男子的背影,那男子动作迅速,悄无声息便没入了人群中。 这熟悉的感觉…… 冯慧的声音传来,她惊道:“嗯?哪来的药膏?” “天上掉下来的。” 唐云取起药膏,打开闻了闻。 冯慧鼻头动了动,秒懂,她笑道:“千山活血膏,可活血化瘀,舒筋活络。你艳福不浅啊,这是哪家公子心疼你射箭过多,可能会导致手腕酸痛,提前为你备好了膏药啊。” “别胡说,坐下好好看比赛吧。” 唐云把药膏收了起来。 “行行行,是我胡说。” 等坐下后,冯慧又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问道:“你真不知道谁送的?” 唐云扭过她的脸:“不知道。” 说着不知道,但她却抬起了头,目光越过喧嚷的人群,径直和谢衡对上了视线。 谢衡心中一跳,匆忙转移视线。 刚转移开视线,他又立马意识到这是心虚的表现,又镇定把目光移回去。 唐云仍旧注视着他,见他又看过来后,便含笑朝他点了点头。 谢衡心跳得飞快。 她……这是知道那药膏是他送的了? 她怎么知道的? 毕竟,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流言蜚语,他特意嘱咐暗卫悄悄将药膏放到她坐席上的。 他无意间转动起自己手中的暖手炉,心中思忖,他身边的暗卫是不是要换一批了? 上一次在天竺山没护好他,让他被人用一根糖葫芦签子给挟持了,这一次,连偷偷送药膏这样的小事也没做好。 嗯,是太不中用了些。 “你在看谁?” 冯慧眯着眼,也想扭头看去。 “没谁。” 唐云强制扳正她的脸:“好好看比赛。” …… 傍晚,射艺比试结束后,府衙外的告示牌再次更新。 新化书院射艺比试第四名,得九分,共计五十二分,暂居第一。 新安书院射艺比试第二名,得十一分,共计五十二分,暂与新化书院同列第一。 清河书院射艺比试第一名,得十二分,共计四十六分,暂居第三。 德宁书院射艺比试第七名,得六分,共计四十五分,暂居第四。 长源书院射艺比试第三,得十分,共计四十五分,暂与德宁书院同列第四。 一群赌徒们看完结果后,骂骂咧咧,不是都在唱衰清河书院吗?怎么又闯进前三了? 赌场的东家看着源源不断流进来的银子,笑得合不拢嘴。 与此同时,赌场开的谢大儒会收哪位学子为徒的盘口,挂上了新的名字,李文秀。 “这李文秀是谁?怎么比霍怡的赔率还低?还有这唐云,她凭什么赔率是最低的?” 一位来自德宁县的商人不服道。 在她们德宁县,霍怡的名声几乎是家喻户晓。 “你没看今日的比赛?” 一个瓜子脸问道。 商人道:“忙着做生意呢,哪有空。” “啧啧啧,”瓜子脸惋惜摇头,“那你真是错过太多了,你知道今日比试有多精彩吗?” “能有多精彩?” 商人不以为意,她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什么没看过? 瓜子脸不说细节,直接甩出一个王炸:“精彩到看台上的大官把自己的官帽都给甩掉了!” “嚯?”这还真没见过,商人双眼放光,“细聊,是谁把自己的官帽甩了?” “是咱们知府大人!” 瓜子脸一脸骄傲。 另一个大耳朵忍不住插嘴:“我就在现场,不是知府,是参政。” 一个麻子脸也加入谈话,她一脸不屑:“你知道什么?知府大人是觉得这事丢脸,所以特意把下属推出来,是让她背锅。” 麻子脸斩钉截铁道:“其实那就是知府的官帽!” 周围人纷纷附和点头。 商人瞪着眼睛吃瓜。 大耳朵呆滞,见那人如此肯定,还有这么多人附和,不禁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了。 难道,真是知府大人激动到把官帽甩了? 怪不得众人在找是谁丢的官帽的时候,她是最先开口的,就是为了把锅甩出去啊。 …… “胡说八道!” 王丹秋怒气冲冲,连拍了好几下桌子! 更可气的是,以后若是唐云的名声越来越盛,那关于她的谣言也会跟着越传越广。 谢玉静一点也不同情她,嘲笑道:“让你大嘴巴,把我要收徒的谣言传得到处都是,这下你也尝到我的滋味了吧?” 王丹秋郁闷。 她闷了口酒,摆摆手:“不说这个了,我问你,你收徒那事,现在还是谣言吗?” 现在谢玉静天天都去观赛,整个庆阳府都知道了,还专门让人把众学子们的书法作品翻阅了一遍,这事哪里像谣言了? 甚至赌坊都敢拿这事光明正大开盘了。 王丹秋直勾勾盯着谢玉静。 谢玉静淡定道:“我还在观察。” 没有否认! 王丹秋双眸蹭亮,勾住她的肩膀就道:“你看我女儿飞瑶怎么样?” 谢玉静眯着眼。 王丹秋的女儿? 她主君说的那个,和夫侍床榻上那点事都能秃噜出去的那位? 她拍开王丹秋的手:“滚。” 第228章 数艺 初六,六艺比试的最后一日。 不用王丹秋抽取比试项目,执事直接敲响锣鼓,高声宣布:“今日比试数艺,请众学院学子上前抽签。” 众学子上前去抽签,分组结果出来后,坐在前排眼尖的都惊叹出声。 新化书院抽中德宁书院,而新安书院抽中了长源书院。 目前暂居第一的两个书院和暂居第四的两个书院全对上了! 看到抽签结果后,王语兰差点没当场笑疯。 她的好手气似乎又回来了,她抽中了长宁书院,就是那个抽中即活的倒数第一。 不出意外,她们今日数艺能稳进胜者组了,而目前她们书院最大的几个竞争对手,竟然抽中了彼此! 王语兰眼眸发亮,笑容灿烂,狠狠亲了口手中的签子,今天这场稳了。 她们和长宁书院的比试在第四组,所以众人便悠哉看起了其他书院的比赛。 数艺比试是主考官当场出题,两名学子需要在限定的时间内解答,能够最先算出正确答案,谁就是胜利者。 数艺这一门比较特殊,好的那是特别好,差的那是特别差,完全学不进去,所以今日有许多人不上场。 比如冯慧。 冯慧环顾四周的同窗们,不敢置信:“只有我不上场吗?” 宋思听着场上的考官的题目,神情淡淡:“我数艺虽然并不十分精通,但也还过得去。” 方清韵温和道:“我和宋学友差不多。”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 数艺这一道,除开拔尖的和垫底的,大部分都是像她们这样的处于中间水平的学子,脑袋时而好用,时而有些迷糊。 她们也可以上去撞撞运气嘛,万一自己脑袋突然灵光了呢。 唐云看向冯慧:“我……” 不等她说完,冯慧伸手阻止了她:“你不用说了。” 对方就帮她娘处理了一次公务,后面她就被她娘压着学数艺背律法,至于成效,说多了都是泪。 也托她娘的福,常常把唐云挂在嘴边,所以她很清楚的知道,唐云在数艺这一道上就是拔尖的那一撮人。 唐云眨了下眼,她还啥都没说呢。 接着,冯慧看向另外三人,赵镜和、李文秀和孔琴,这三人都是贫困出身,接触书艺比她晚多了,她期待地看向三人:“你们呢?” 李文秀憨厚摸头:“比个一场应该也可以。” 孔琴道:“当个账房的水平应该还是有的。” 赵镜和谨慎道:“数艺一道,我还有很多不懂的地方,还在学习中。” 李文秀和孔琴闻言看着她,神情有些古怪。 …… 场上两场比试落下帷幕,德宁书院竟然赢了新化书院。 而一直不冷不淡,看似一直捡陋的长源书院也赢了新安书院。 庆阳府两个府学竟然同时进入败者组,这着实爆了冷门了,四周都在窃窃私语。 听着夫子们出数艺题,冯慧就有些昏昏欲睡,此时,她被周围的嘈杂声吵醒,茫然问:“咋了?咋了?” 唐云道:“德宁书院和长源书院都出了个十分擅长数艺的学子。” 数学就是这样,比赛遇到数学天才了,即便是府学又怎样?照样不讲理的被平推。 听了唐云的讲述后,冯慧一点也不担心,她拍着唐云的肩:“不怕,我们也有你。” 唐云摇头:“我不行。” 她刚刚听了几个夫子出的题,明显是见到好苗子,心中欢喜,出题没轻没重的,除了那个数学天才,其他所有人都听懵了。 唐云也有点懵,她数学是还可以,但她只掌握了一些基础数学,前世她又不是专门搞数学的,更深入的她也只能无奈摊手。 很快,到了第四组比试,幸好长宁书院没有再出现一个数学天才,清河书院轻松进入胜者组。 长宁书院的人都输习惯了,一点也不恼羞成怒,还很有礼貌,下场的时候还为清河书院献上了祝福。 午后,下半场比试。 王语兰再次抽中好签,既没抽中德宁书院,也没撞上长源书院。 清河书院赢了另一支软柿子队伍,顺利进入前三的争夺赛。 前三争夺赛,每个书院只用派一个人参赛即可。 清河书院的学子们都面面相觑。 “谁去?” 她们靠运气已经稳定进入前三了,派谁去似乎都行。 但李文秀和孔琴同时看向赵镜和:“清煦,你去。” 清煦是赵镜和的字。 赵镜和抬头:“啊?” 唐云看她们这表现,想了想,问道:“选拔赛时,清煦是数艺比试的魁首吧?” 李文秀连连点头:“对,是她。” 赵镜和摸着后脑勺,很不好意思道:“其实,我还有很多不足。” 哎呦,这熟悉的科研大佬语气。 唐云拍拍赵镜和的肩:“没事,去试试吧。” 赵镜和看其他人都不反驳,便道:“那我勉力一试。” 她说着勉力一试,上场后却锋芒毕露。 数艺比试前三争夺赛,夫子共会出十道题,以答对的题目数量来判断胜负。 因为场上有两个数艺的苗子,有几个夫子特别激动,她们这一道能遇到好苗子的时候真心不多,因此,出的题目几乎全是特深奥的题。 连那两个数学天才听了题后,都不由掏出算盘,拨动算珠,开始皱眉计算。 但不等她们算出结果,赵镜和已经心算完毕,率先抢答。 所有夫子们都大吃一惊,没料到这还有一个好苗子。 紧接着,那几个特别善数艺的夫子看着赵镜和,都双眼放光。 这一场比试很快结束。 下场的时候,赵镜和都还有点茫然,她是真的觉得自己在数艺一道还有很多不足,越是深入学习,越是谦卑,怎么稀里糊涂就赢了呢? 其实今日的看客们也很茫然,大多数连题目都没听懂,更多人像冯慧一样,不过听了几道数艺题目便昏昏欲睡。 不过,最终的结果他们还是知道的,谁赢了谁输了一目了然嘛,于是,虽然不懂,但不妨碍他们纷纷献上掌声和欢呼声。 第229章 身材不错 数艺比试结束后,府衙外的告示牌再次更新。 新化书院数艺比试第七名,得六分,共计五十八分,暂居第一。 清河书院数艺比试第一名,得十二分,共计五十八分,暂与新化书院同列第一。 新安书院数艺比试第八名,得五分,共计五十七分,暂居第三。 德宁书院数艺比试第二名,得十一分,共五十六分,暂居第四。 长源书院数艺比试第三名,得十分,共五十五分,暂居第五。 六艺比试结束,前五名书院排名分差并不大,所有学院的学子都紧绷了心神。 清河书院众人先行回了客栈,除了赵镜和,她下场的时候被人叫走了。 直到天色擦黑,赵镜和才回到客栈,上了二楼,来到自己的房间,她刚把门推开一条缝,目光一顿,接着又把门关上。 她抬头看了看门房上挂着的字牌,没走错啊。 她再次推开门,只见她房内坐满了人,都直勾勾朝她看来。 赵镜和:“……” “哟,清煦终于回来啦。” 王语兰、李文秀几人灿笑着上前,一把将她拉进房内,顺手关上了门。 赵镜和缩着脖子,跟鹌鹑一样被几人拉到正中间坐下,其他人将她团团围住,目光如炬。 她抬头,弱弱道:“你们,干,干什么?” 唐云温声问道:“方才叫走你的是李菱李夫子是吧?” 李菱便是今日给赵镜和频频出深奥题型的夫子之一,进士出身,亦是颇有声望的名师,当然,她最出名的便是数艺一道。 赵镜和小鸡啄米点头。 唐云声音更温和了:“她把你叫走是为了何事啊?” 其他人看着赵镜和的目光更灼热了。 赵镜和脸有点红,她盯着自己的手心道:“李夫子想收我为徒。” 闻言,清河书院的众人都炸开了锅。 王语兰拍了下手:“果然是要收徒啊!不过清煦今日表现确实亮眼,这是清煦应得的。” 唐云笑道:“恭喜。” 李文秀高兴道:“太好了,你日后便有一个进士师傅教导了。” 孔琴很是向往:“那你以后是不是要留在府学念书了?真好。” 整个庆阳府最好的教育资源自然是在府学里,没有人不向往能在府学求学。 赵镜和低头抚平自己衣服上的褶皱,摇了摇头:“我拒绝了。” 叽叽喳喳的众人瞬间安静下来。 “啊?” 王语兰两眼懵圈。 赵镜和抬头,看向众人:“我觉得就在清河县念书也挺好,所以就拒绝了。” 此时,才有人想起了关于赵镜和的传言,她得罪了庆阳府的权贵才搬到了清河县。 对方拒绝了李夫子,便是因为那个权贵? 可是这么好的机会,就这么放弃了? 众人都深觉可惜。 唐云拍了拍赵镜和的肩:“没事,你拒绝了李夫子也好,她是新化书院的夫子,新化书院都是权贵出身的学子,你若是进了新化书院,日子怕是不会好过。” 赵镜和松了口气,连连点头:“我也这么觉得。” …… 次日是初七,今日开始文试。 而比试场地换成了新安书院。 月亮还缀在屋顶的时候,衙役们已经开始围住了新安书院,并肃清周围零星几个凑热闹的人。 众学子拿着包袱、浮票排队入场,门口有衙役搜身。 夜色下,一切都在井然有序地进行。 很快到了唐云。 一个衙役上前,取走她的包袱,开始检查有没有夹带,甚至带的干粮饼子也要掰开揉碎了检查。 另一个瘦高个衙役上前,揉着困倦的眼睛,打了个哈欠,不耐烦道:“浮票拿来。” 唐云从袖中取出浮票递给她。 瘦高个借着火光,半眯着眼,仔细检查浮票上的信息。 清河县……唐云…… 等等?谁? 瘦高个瞬间清醒过来,揉了揉眼睛,又瞧了瞧,真是唐云。 她立马抬头去瞧唐云的容貌。 皮肤白皙,眉似远山,目似点漆,在火光映照下,更添几分朦胧丽色。 乖乖,传闻果然不假,瘦高个暗中咂舌,这秋鹤先生果然长得天神下凡一样。 检查完浮票,瘦高个道:“头发散开,衣服脱了。” 说完,她又柔了声音,指了指地上:“秋鹤先生别担心,天气湿冷,知府特意嘱咐我们烧了火盆。” 唐云看去,地上的火盆正烧得旺盛。 她取下头上的发带,如墨的长发瞬间倾泻而下。 因为之前有人会在簪子制成空心的,把作弊的纸条塞进去,所以现在入场带了簪子的,衙役会直接把簪子掰断了检查。 所以,唐云干脆不用簪子,直接用发带省事。 接着,她脱掉外袍,又一个衙役上前,接过她的发带和衣物开始一寸一寸检查。 瘦高个上前,先是摸向唐云的头发,没发现隐藏有任何东西后,又开始摸向唐云的身体。 唐云摊开双手,任她检查。 瘦高个从唐云的肩膀摸向双臂时,她没忍住,捏了捏。 瘦高个眼睛微睁:我滴个亲爹诶,这是肌肉吧?怪不得射艺比试能一挑十七。 这线条摸起来真不错,她没忍住又捏了捏。 唐云:“……” 她幽幽地盯着瘦高个:“你干嘛?” 瘦高个没有一丁点不好意思,甚至吹了声口哨,赞叹道:“身材不错啊,怎么练出来的啊?” 她此话一出,唐云注意到周围的衙役们都齐齐竖起了耳朵。 甚至许多学子也暗暗朝她瞟过来。 唐云好笑:“坚持锻炼就行。” “那你一定锻炼了很久。” 嘴里说着话,瘦高个手上搜身的动作也不停,她还摸了好几把唐云的腰。 待检查流程结束,唐云拿回自己的包袱,连忙远离这个流氓衙役。 刚迈入大门,她就听见那瘦高个颇有些流连地嘀咕:“嘶,感觉很猛的样子。” 唐云:“……咳咳。” 一个衙役手持火把在前面引路,将众学子引入考棚。 新安书院专门修建了考棚,比起县里临时搭起来的考棚,环境实在好了太多。 一排排的号舍坐北朝南,白墙上没有泛黄的痕迹,屋顶盖瓦,每间隔着一砖墙,环境整洁,空中没有霉味,似乎还熏了香,闻起来有一股淡淡的松木香。 应该是有在时常修缮。 唐云找到自己的号舍,提着包袱坐了进去。 接下来,便是长达九天的文试。 第230章 画像 值得一提的是,第一场的诗歌题并未要求五言八韵,只限定了“怀古”的主题。 唐云看着这个题目,思绪不由飘到了前世。 她所在的基地,据说那里曾是传承千年的文化古都,曾有许多保存完好的古建筑,还有许多出名的文人雅客。 但这些最后只留在电脑里,成了冰冷的数据,末世的漫漫黄沙掩盖了一切。 联想到这些,渐渐的,她有了思绪,提笔在草稿纸上写下了一首诗。 题目为《乌衣巷》。(1) 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大雍朝也有一个古都,朱雀桥和乌衣巷都是那里的地点,这里的“王谢”两家指的是前朝的两大世家,如今早已落魄,与京城谢家并无关联。 下笔时一气呵成,唐云再读了几遍,确认无误后,才将其誊抄到答纸上。 第二场考试期间,连着下了好几日大雨,多亏了号舍屋顶覆盖的瓦片没有破损,没出现雨水渗漏的问题。 许多学子安然度过了雨天,但还有许多学子受了寒,直接病倒在号舍里。 重病之下,烧得脸色通红,连题目都看不清,笔也握不住,无奈之下有的人只好弃考,拉动号舍内的响铃,听到声音的衙役便会来带人出考场。 唐云在检查第二场考试的答题内容时,便听到了隔壁号舍的铃铛声。 很快,有衙役走来,给那学子裹上蓑衣,直接扛走了。 但更多的学子依旧坚持着不走,所以,唐云晚上睡觉时经常被四周压抑的咳嗽声吵醒。 睡是肯定睡不着了,索幸这事对她影响不大,她直接翻身坐起,打坐吸收晶核。 第二日清晨,体中治愈系内力运转,疲惫全消。 这场雨一直持续到第三场考试,暴雨中四个衙役穿着蓑衣,紧捏着油布的四角展开,高高举起,下方一个衙役抱着考题板来回向众学子展示题目。 唐云誊抄完第三场的时务策论题目,大略看了看这五道题目,思索片刻,先在草纸上记下思路,再一点点打磨完善成文章。 剩下这一场考试还要考三天,慢慢来,不用着急。 …… 在唐云考试的时候,新安书院外,无痕蹲在一处隐蔽屋檐下,望着书院门口。 即便下着暴雨,门口依旧有穿着蓑衣的衙役守着。 所以他也不敢靠得太近,只远远看着。 他是谢府三公子的暗卫头领,从他有记忆起,他便知道了他的使命就是保护三公子。 这件事他一直做得很好,甚至还混上了头领的位置,但他最近事业遭遇滑铁卢。 最近他的任务竟然接连两次失利。 这是三公子给他的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他不能漂亮得完成这次任务,他的地位就不保啦! 无痕眼都不敢眨地盯着书院门口,视线毫无障碍地穿过暴雨,又有红着脸的学子被衙役扶了出来,他的目光在对方脸上逡巡片刻。 嗯,不是唐姑娘。 从下雨第一天起,他便被派来打探消息了,一直等到今天,万幸,这些生病的学子里并没有唐姑娘。 不过,如果只是这样交差,万一三公子不满意呢? 不如,多探听点消息回去,让三公子看看他其实也是很有用的。 比如,还有谁也在打探唐姑娘的消息。 无痕抬眸,房梁上正蹲着一个人,那人也垂着头瞅他。 两人四目相对。 绮罗面无表情看他一眼,又移开视线。 无痕:“……” 竟然撞见了自家人,他摸了摸后脑勺,绮罗是家主的侍卫头领,家主怎么也在关注这事? 他眯着眼接着关注四周,北边那个是王知府家的,东边那个是秦将军府的,东南边上是薛参政家的…… 嘶,有点多啊。 …… 十月初七入场,踏出新安书院的时候已经是十月十五了。 已经过了立冬,天气愈发寒冷。 许多人出了考场便病倒了,清河书院也病倒了一大半人。 夏岚等人带了仆从,病中便由自己的仆从伺候。 赵镜和孔琴没带仆从的,悦来客栈的掌柜当即让店内的小二帮忙伺候。 唐云去看望两人的时候,赵镜和焉嗒嗒地躺在榻上,还不忘感叹不愧是天字号房,这服务是真的贴心周到。 接下来的日子,众学子以及整个庆阳府都在等待文试的最终结果。 庆阳府许多官员都去阅卷了,谢玉静这个社会闲散人员也被邀请参与阅卷。 阅卷结束后,她们最后会给每一位学子排名,并划分出甲乙丙丁四个等级。 四个等级的具体人数不等,会按照参考学子的水平来划分,不过一般来说,甲级会有十人左右,乙级二十人左右,丙级三十人左右,剩下的便是丁级。 另外,书院计算分数的方式是按照等级和人数来算的,每一个得中甲级的学子可以为书院加三分,乙级加两分,丙级加一分,丁级不加分。 其中,甲级第一可以额外再加三分,甲级第二额外加两分,甲级第三额外加一分。 比如,假设a书院共有两个学子得中甲级,其中一个是甲级第一,两个学子得中乙级,三个学子得中丙级,两个学子得中丁级。 那么,a书院共计可以加十六分。(2x3+3+2x2+3x1=16) 这边考官们在日夜兼程地阅卷,唐云这边终于收到了来自天煞阁的信息。 在从天竺寺回来后,她便用四号的身份去了趟天煞阁。 时隔十多天,终于有消息传来。 唐云首先取出两张纸,这是之前她便得到的关于唐乐康的信息和画像。 紧接着,她再展开另一幅画像,画上之人是唐慈,唐乐康的母亲,京城唐家上一任家主。 两张画像放在一起,母子两个除了眉眼,其他地方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且都是狮子鼻,唇厚且红润。 接着她又展开另外几幅画像。 一幅是巫雪琪的画像,此人是唐乐康的赘妻,另外几张分别是唐乐康的长子唐蒲和次女唐芷。 还有几张唐蒲和唐芷后代的画像。 无一例外,这些唐家人的血脉几乎都长着狮子鼻和厚厚的嘴唇,上下四代人都如此,可见唐家的基因强大。 可是,她娘唐幼蓉既不是狮子鼻,也不是厚嘴唇。 唐云的目光在这些画像上转了一圈,又挑出唐乐康的信息看了看。 唐乐康生父,卫氏。 唐云取出另一叠纸,这是京城卫家的画像。 —— (1)依旧跪谢刘禹锡大大(话说,真的很想吐槽那些文抄公文,不同诗人的风格差别恁大,真的不会被人怀疑吗?) 第231章 无法拒绝 画像右上方有一行小字,第一张画像上写着“卫文德,唐乐康生父”。 画像上,卫文德眉目如画,有着卫家人一贯的好容貌。 第二张画像写着“卫明德,卫文德嫡弟”。 唐云把两兄弟的画像放在一起,目光一凝。 只见画像上两兄弟长相极其相似,另外,还有一种扑面而来的熟悉感。 唐云仿佛看见了自己,或者说唐幼蓉的影子。 钟佑之前说唐乐康和她长相有三分相似,如今看来,与其说是她和唐乐康有三分相似,不如说,是唐乐康继承了卫家人的三分容貌。 唐云把目光放在卫明德的信息上,卫明德比嫡兄小了十几岁,他及笄后,恰好当今圣上广选后宫,他被选中入了后宫,两年后,诞下一女,被封为柔德君。 (德君是贤良淑德四君之一,正二品,柔是御赐的封号。) 唐云推算了一下卫明德的年纪,他及笄那年是永宁七年,而他诞下皇女时,正是永宁九年。 和唐乐康夭折的长女,以及唐幼蓉的出生年份一致。 唐云有了个大胆的猜测,心不由怦怦跳了起来。 永宁九年,当今圣上开始展露锋芒,对抗朝堂上的顾命大臣,时任首辅的唐慈急流勇退,递了辞呈。 当时她以为唐慈是提前嗅到了危险,才请辞以避开权力旋涡。 如今看来,她请辞这个时间节点很微妙。 她请辞是在柔德君和唐乐康产女之后,在在此之前,唐慈仍旧权势滔天,当今圣上也尚未完全掌权。 唐云另取出一张纸,将涉及到的人名一一写出来,并画上关系线。 柔德君膝下的那位皇女正是端王,唐乐康诞下的长女据说出生便夭折了。 同年,有人找到唐家旁支唐卉,要她抚养唐幼蓉。 唐云圈住端王,画了个箭头,指向唐乐康夭折的长女。 接着,又圈住唐幼蓉,箭头指向柔德君。 唐云在最上方写下唐慈的名字,看过她的生平事迹后,开始揣摩她的想法。 唐慈当时官至首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风光无两,然而,小皇帝日渐长大,羽翼渐丰。 她真的甘心,就此放弃自己手中的权柄吗? 但她四周其他世家虎视眈眈,据唐云所知,当时谢家便已暗中站队皇帝。 且唐慈手下无兵,大雍南边有秦家军,北边有陆家军。 若唐慈敢反,秦、陆两家便会以“勤王”的名义,带兵从南北两路来攻打她。 唐慈看不到造反成功的希望。 而这个时候,她看见自己的嫡子唐乐康,眉眼和柔德君有几分相似。 是一脉相承的卫家人容貌。 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她心中埋下了种子。 她开始坚持要唐乐康继承家主之位,并为唐乐康招赘。 而幸运之神眷顾了她,唐乐康和柔德君同时有孕,且两人同时诞下女嗣。 她成功调换了两个婴儿,并未引起皇帝和柔德君的怀疑。 毕竟,唐乐康的长女与柔德君也有几分相似。 埋下的种子已经顺利发芽,她才开始请辞,顺利退出旋涡中心,隐至幕后,慢慢等待芽苗茁壮成长。 她隐退后,依旧坚持要让唐乐康继承家主之位,根本原因在于,唐乐康生了个有泼天富贵的女儿。 唐云在唐慈和唐幼蓉两个名字中画了条线,如果她是唐慈,她不会让唐幼蓉活下来。 她在这条线上画了个叉。 唐慈对刚出生的唐幼蓉下了死手,对外宣称唐乐康的长女夭折了。 但她没想到的是,有人救走了唐幼蓉,还把唐幼蓉送至唐家旁支手中抚养。 这人能救走唐幼蓉,说明唐慈对此人并不设防。 唐云在卫文德、唐乐康、巫雪琪名字下分别划了条线。 如果是卫文德、唐乐康,他们救走唐幼蓉很简单,因为他们本来便拥有调动唐家力量的权力。 而巫雪琪是唐乐康的赘妻,她在唐府的地位应该很低,这个时代,没有人看得起入赘的女子。 她没有调动唐家力量的权利,但若是她要救走唐幼蓉也有办法。 唐家有很多人不想让唐乐康一个男子继承家主之位,借这些人的力量,把唐幼蓉送走即可。 唐幼蓉和端王错位的人生就此展开,两人在不同的地方顺利长大。 直到唐幼蓉要参加科举,唐卉惊慌失措下,朝京城唐家写了封信。 有人拦截下这封信,知道了唐幼蓉的存在后,对唐幼蓉动了杀心。 唐云抽出关于卫家人的消息,卫文德、柔德君和谢玉静的正君是叔侄关系。 所以,谢玉静的正君看到唐河时会惊疑不定,直接派人去调查唐河。 所有的一切都连上了。 唐云又在这一堆人名之外,写下彭弗的名字,在她和皇帝之间画了条线。 如果事情真是这样,那么彭夫子便是皇帝的人。 这样想来,确实合理。 天煞阁这样一个隐秘而强大的组织,能在大雍朝发展壮大,哪个皇帝能心安? 让手底下的探子去反渗透这个势力也在情理之中。 唐云神情有些复杂。 她原本真的只想当个高级公务员,但没想到在这个世界里,自己竟然还有这样复杂的身世。 不过,她指尖在案几上敲打片刻,如果能直接握住最高的权柄,其实也不错。 谁能不爱老娘真的天下第一呢? 反正她无法拒绝。 那么现在最重要的是,皇帝对她有什么看法? 彭夫子反正对她没有恶意,还给她送了一本伪装境界的武功秘籍。 反推皇帝的态度,目前对她应该是以保护的心态居多。 其他更多的消息,因为信息不足,也无法分析。 她需要搜集各个王姬的信息,特别是端王的画像,最好的消息来源依旧是天煞阁。 那她接着去天煞阁索要皇室中人的信息,能顺利拿到吗? 或者说,皇帝愿意给她这些信息吗? 可以先去试试。 如果皇帝不给,再想其他办法。 毕竟,当初天煞阁确实派四号来杀她了,从这一点来看,皇帝应该还没有完全掌握天煞阁。 皇帝若是不愿意给她信息,她也不是不可以反渗透天煞阁。 第232章 世界真小 听见屋外有声音传来,唐云收拾好案几上所有的资料,推开房门。 “妻主!” 门外,一个着粉衣的男子双眼微亮,直接扑了进来,身上带着一股浓浓的脂粉味。 唐云身体一侧,避开了对方抱过来的双臂。 男子没抱住人,愣住了,顿时泫然欲泣看向唐云:“妻主这是厌了青莲了吗?” 唐云看着对方那稚嫩的脸庞,眼皮一跳。 造孽啊,眼前这人看着还不满十五岁吧? 她从天煞阁取了资料后,想起自己还有一张庆阳府地契,便想着来看一眼。(指路29章开头) 因为不确定府里有没有其他人,她便直接顶着四号的真容进了府。 这是一座三进的宅子,飞檐斗拱、亭台楼阁,无一处不精致,府内有一个管事嬷嬷,并几个洒扫仆役。 这些人见到唐云,都纷纷朝她行礼:“见过家主。” 唐云和管事嬷嬷闲话几句,巧妙地把自己想知道的信息套了出来。 对方说主家姓鲁,唐云得到的那张身份文牒上,姓名写的正是鲁冰。 这应该是四号的真名。 据这些仆役所说,他们已经在鲁家待了十多年了,鲁冰母亲是舶商,从事海上贸易。 对方在一次出海时丧了命,信息传回鲁家,鲁冰的父亲伤心过度,没多久,便郁郁而亡。 偌大的鲁家产业,顿时成了其他舶商眼中的香饽饽,都想来咬上一口。 但母父双亡的鲁冰还挺励志,继承了母亲的“事业”,成功“斗倒”了许多商业对手,护住了自家的产业。 唐云默默翻译:事业——杀手事业,斗倒——物理层面的斗倒。 对手都嘎了,鲁家自然活下来了。 嬷嬷还感叹,鲁冰什么都好,就是太忙了,经常出海,至今府内还没有男眷,年年还交着单身税。 虽然鲁冰没有娶夫,但身边男人却不少。 比如眼前这位青莲。 琼玉楼的头牌之一,从挂牌起就被鲁冰包养了。 对方身上的脂粉味实在刺鼻,唐云没有虐待自己的想法,直接踏出书房,离对方远远的。 青莲:“……” 他不可置信,睁着大而明亮的眼睛看着唐云,泪水一滴滴滚落,好不可怜:“楼里的哥哥弟弟们都跟我说你不是良人,我还不信,没想到这才多久,你就如此待我……” 说着,他取出手帕抹泪,开始呜呜咽咽。 唐云点头:“你那些兄弟说的没错,我确实不是良人。” 闻言,青莲一顿,哭得更大声了。 府中下人在不远处探头探脑。 唐云不为所动:“别哭了,直说吧,你要多少银子?咱俩断个干净。” 青莲哭哭啼啼:“我不要你的银子,你不是说要娶我的吗?你对我说的那些甜言蜜语难道都是假的吗?” 唐云:“一百两。” 青莲眼泪直流。 唐云:“五百两,这是底价了,你不要的话,我就让人把你打出去。” 青莲眼泪一收,顿时喜笑颜开,朝唐云做了个揖:“青莲多谢鲁家主。” 银子当然不是唐云出了,她直接让管事嬷嬷去取银子,把青莲打发了。 唐云留在鲁府,盘了下账,发现账目上还有不少银两。 鲁冰当了杀手后,除了把银子花在秦楼楚馆里,还会拿一部分放到府里,管事嬷嬷用这笔钱养着一个商船,每年陆陆续续也有银两进账。 管事嬷嬷还是个精打细算之人,这些年还替鲁冰攒下不少家业。 唐云翻了翻厚厚的地契、房契。 你说这事多不好意思啊。 四号人都死多久了,还给她埋着这么大一份惊喜。 …… 唐云回到悦来客栈后,先让吉祥去烧点热水提上来,她要好好洗个澡。 明明没碰到那个青莲,但总感觉对方身上的脂粉味粘在身上了。 吉祥刚把浴桶内倒满热水,唐云便听见隔壁有敲门声响起。 她隔壁是赵镜和的屋子。 赵镜和病好了许多,起身去开了门。 接着,她惊讶道:“卢夫子……” 其实客栈隔音做的不错,奈何唐云的耳力太好,把隔壁屋内的动静尽收耳底。 卢夫子,卢卿月,和李菱一样最擅数艺一道,亦是颇有声望的名师。 得,看来又是来想收赵镜和为徒的。 唐云没有偷听别人隐私的兴趣,径直去沐浴。 等她沐浴完出来后,隔壁的谈话声已经没有了。 她穿好衣服,出门后,敲响了隔壁房门。 赵镜和来开门,脸上还带着激动的红晕。 唐云打量一遍她这模样,奇道:“卢夫子跟你说什么了?这么高兴?” 赵镜和傻笑:“你看见卢夫子来找我了?快进来。” 唐云在她房内坐下,看见桌上摆着两杯茶盏,以及一堆补药。 赵镜和坐在一旁,又控制不住笑了几声。 唐云莞尔:“怎么?仇家莫名其妙倒大霉了?” 赵镜和眼底放光:“还真是。” 唐云眨了下眼,立马问道:“愿闻其详。” 许是因为高兴,赵镜和此时很有倾诉欲,她给唐云添了杯茶,便开始娓娓道来。 赵镜和本来是庆阳府本地人,家境不算富裕,但也还过得去。 某次,她在逛灯会的时候,猜中灯谜赢下一盏灯。 哪曾想有个权贵女郎也看中了这盏灯,她在同伴面前夸下海口,要赢下这盏灯送给同伴的弟弟。 谁知道,她不仅没猜中灯谜,这盏灯还被赵镜和赢走了。 就是这样一件小事,却成了赵镜和家的一件大事。 先是她私塾里的夫子突然把她赶出学堂,理由是“品行不端”。 紧接着,她娘稀里糊涂欠了赌债,家里的房子、田产都抵押给了赌场,却依旧无法填补这个巨大的窟窿。 赌场的人甚至上门逼迫她的弟弟们卖身还债, 在她家里人最绝望的时候,那个权贵女郎出现了,说可以帮她还债。 “条件是,让我给她下跪道歉。” 赵镜和想起这件事,都觉得荒唐:“我都不记得自己见过她。” 这件事以后,为了避免更多的麻烦,赵镜和一家便离开了庆阳府,举家搬迁至清河县。 唐云问:“你那仇家倒什么霉了,说来也让我高兴高兴。” 说起这个,赵镜和又情不自禁笑起来:“这消息还是卢夫子告诉我的,她家里犯了通匪罪,一家人被押送到京城去了。” 闻言,唐云眨眼,这熟悉感,她问:“你那仇家姓韩?” “你怎么知道的?” 赵镜和诧异:“对,她叫韩敏,是韩刺史家的小姐。” 这世界可真小啊。 唐云感叹:“你早说是她啊,这事我知道。” 第233章 阅卷风波 巡按御史的折子,传递速度还是挺快的,一府刺史的家眷勾连山匪,都察院左都御史看完折子后,当即快马加鞭带人赶来调查此事。 唐云一直在关注此事,案件调查过程中,有人一直想贿赂左都御史,希望她能从轻发落。 但秦思云以“保护左都御史安全”为由,一直派人贴身保护左都御史,让那些人根本找不到机会。 不久前,案件已经尘埃落定。 左都御史直接将韩琦一家人押往京城受审。 “张氏父子通匪罪是跑不掉的了,而韩敏知情不报,论律和张氏父子同罪,这三人应该会被判流放。” 至于韩琦,她虽然没有勾结山匪,也对此事毫不知情,但她治家不严,刺史之位是保不住了。 唐云看着赵镜和,笑祝贺她:“恭喜,大仇得报。” 曾经压在头顶的一座大山,就这么被移除了,赵镜和感觉天都蓝了,她起身挥了下手:“今天高兴,我要请大家喝酒。” “请客的事不急,你是不是还有别的喜事?” 唐云微笑。 赵镜和不好意思挠了挠脸颊:“卢夫子想收我为徒。” 看她这副表情,唐云便知道她答应了,笑问:“这是双喜临门啊,什么时候举办拜师仪式?” 赵镜和:“日子还没定下来,到时候会邀请大家来参加的。” “好,期待你的大喜事。” 两人闲谈完,赵镜和便叫来店小二,斥巨资给清河书院每个人都点了壶酒。 还病着躺在榻上的孔琴,盯着那壶酒,虚弱骂道:“ 赵清煦……你是不是颅内有疾啊……” 生怕她的病好起来是吧? …… 新安书院。 考官阅卷完毕,已经初步确定每位学子的排名了,只不过,关于前三的排名仍旧有分歧。 几位主考官围坐在一起,其中三张卷子轮流在她们中传阅。 待所有人看罢,上首的王丹秋问道:“诸位觉得如何?” 薛参政首先发表意见:“第一份答卷文笔流畅,辞藻华丽,令人惊叹。 第二份答卷显示出学识的深厚,看得出对四书五经掌握得很透彻。 第三份答卷文章逻辑严密,见解精辟独到。三份答卷各有千秋,实难轻易判断优劣。” 其他人纷纷点头。 王丹秋见众人都在推诿打太极,直接看向谢玉静,笑问:“从安,你觉得哪一份能得魁首?” 其他人也齐齐看向谢玉静。 谢玉静正低头看着一张答卷,她看见上面的那首诗时,心中已经有了预感,知道这张是谁的答卷了。 她没有开口引导众人,而是避嫌反问道:“知府大人觉得呢?” 王丹秋摸了摸鼻子,她女儿王飞瑶也参赛了,在她心中,她女儿自然是最厉害的,所以,她觉得这三份答卷里一定有一份是属于她女儿的! 所以,她不敢直接开口,万一就点着她女儿那份了呢? 她怕被人嘀咕她给女儿开后门。 唉,这个交流赛制度就是有这样的缺点,主考官竟然都没法避嫌。 其他主考官也都是有这样那样的顾虑,所以才迟迟没能排出前三名。 她把话题扔给谢玉静,便是想着她没有顾虑,可以大胆开口。 谁知谢玉静也在打太极。 王丹秋看着众人,一拍桌子:“诸位都是饱读诗书之人,我相信诸位定能评判出优劣,毕竟,这些答卷日后会张贴在府衙外,谁胜谁劣,自然一目了然。” 都别顾忌了,直接说实话! 知府大人都这么说了,林参议忍不住了:“三份卷子确实都很优秀,但是其中有一份诗作得尤为出众。” 她起身,走到谢玉静案前,拿起她面前的答卷,激动念道:“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妙啊!寥寥数语,沧海桑田之感油然而生,此卷当得魁首!” 她这话一出,顿时引来一片的附和声。 “语言凝练,情感细腻,脍炙人口,实难一见的佳作,我附议。” “世事无常,此句着实触动心弦,确实当为最佳,我附议。” 听着周围一片附议声,谢玉静指尖在袖子上轻快地点着。 王丹秋也暗自高兴,这诗一定是她女儿作的,因为飞瑶小时候,她带她去过这座古城。 她轻咳一声,又去问谢玉静:“从安,你觉得呢?” 谢玉静控制住跳动的指尖,淡然道:“既然诸位都认为此卷当得魁首,那我亦无疑虑。” 王丹秋高兴道:“那这一份便定为魁首了。” 魁首是薛参政说的第三份答卷,接着,众人又将显出深厚学识那份定为第二名,辞藻华丽那份定为第三名。 名次终于排好,接着便是划定甲乙丙丁四个等级的范围。 众人商量过后,甲级定在第一至十名,乙级定在第十一至二十三名,丙级定在第二十四名至第三十六名,剩下的都是丁级。 一切商量完毕,等候在外面的衙役入内,把答卷规整好后,开始拆答卷旁的糊名了。 众考官都坐在原位没有离场,丫鬟入内,为众人添茶。 所有人都直直盯着拆糊名的衙役。 首先被拆解的最上面的答卷。 衙役看了眼姓名,开始报名字:“魁首,唐云!” 另一边,一个衙役已经备好草纸,直接开始落笔记录。 这一遍是打草稿,后面还会检查后誊抄到红纸上。 谢玉静端着茶盏,嘴角微不可见地扬起。 王丹秋:“!” 她不可置信地竖起耳朵,接着听那衙役报第二名、第三名的名字。 “第二名,沈媛。” “第三名,叶秋白。” 王丹秋:“……唉。” 都不是她女儿的名字。 白避嫌了,避嫌了个寂寞。 谢玉静听见她叹气,睨她一眼,小声问:“你叹什么气?” 王丹秋又唉了一声:“飞瑶在那古城待了那么久,怎么就没写出《乌衣巷》这样的好诗呢?” 闻言,谢玉静嫌弃:“你女儿之前有传出过什么诗名吗?” 王丹秋抓头,小声嘀咕:“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嘛。” 谢玉静:“啧。” 嫌弃。 以为谁都能写出这样的好诗吗? 第234章 文试放榜 天色微明,新安书院的大门终于开启,十几个衙役鱼贯而出。 最前面的衙役用刀柄敲响锣鼓,喝退挤在门外的人群,后面几个衙役手里拿着红纸,朝府衙走去。 文试要放榜了。 来看榜的人群喧哗声不断,紧紧跟随着衙役们移动。 到了府衙外,告示牌周围更是挤满了人,叽叽喳喳的,议论个不停,直到听见锣鼓声后,才勉强给衙役们让开一条缝。 几个衙役挤进去,迅速将红榜按顺序糊上去,另有几个衙役把手中的答卷贴在告示牌另一边。 刚刚张贴完,人群顿时如汹涌的潮水般涌上来,嘈杂的喧哗声此起彼伏,人贴着人,或踮起脚尖,或伸长脖子,试图在人海中找到一丝缝隙。 看到想看的消息后,这些人或喜或悲地往外挤,匆匆报信去了。 悦来客栈。 大堂内围满了人,众学子或站或坐,焦急地等待消息。 有学子紧蹙着眉,来回踱着步,差点撞到来上茶的店小二。 唐云坐在圆桌中间,左边李文秀紧张地抖腿,右边赵镜和两眼放空,魂似乎都没了。 其他人也都沉默不说话。 “喝茶。” 唐云端起茶壶往茶盏里倒了杯水。 “好。” 周围人齐声应好,然后七八只手同时伸向了那只茶盏。 唐云:“……” 其他人也是一愣,然后齐刷刷看向唐云,眸中似有疑惑,你叫谁喝茶啊? 唐云端起面前的茶盏,自己抿了一口:“要喝茶,自己倒。” “哦对对。” 一群没魂的人恍然,又齐齐把手伸向茶壶。 “……” 她们的手在唯一一个茶壶上碰到了一起,又受到了惊吓似的,收回了手,连连道:“你先,你先。” 也不知道是在叫谁先。 她们对面那桌,坐着德宁书院的学子。 在即将知晓排名的这一刻,所有的学子一律平等。 沉默的沉默,抖腿的抖腿,还有忐忑不安咬手指的。 在一众神态各异的学子间,明英显得格外与众不同。 她眼神明亮,下巴微抬,挺起胸膛,脊背笔直,一整个就是骄傲自信。 她还记得自己要和唐云比作诗这事,她直直看向对面的唐云。 唐云:“?” 明英露出一个胜券在握的微笑,对着唐云拱手一礼。 不好意思了,这一次她有点胜之不武了。 “怀古”这个题目她恰好写过一篇,自觉是自己所有诗中写得最好的一首,她还想斟酌打磨一番,所以还没给别人看过。 这次文试,她正好用这首诗来应试,考场上她将这首诗加以雕琢,只会更加完善。 所以,这次比试,她赢定了! 唐云:“???” 很快,客栈外有骚动传来。 客栈内的众人都不约而同站起了身,屏息盯着客栈门口。 只见几个丫鬟奔进门内,她们头上的发髻歪歪扭扭,衣服也被扯掉半块,鞋子上还有几个硕大的脚印。 但她们毫不在意这些,为首一个丫鬟神情兴奋地大喊:“恭喜主子沈媛沈秀才得中甲榜第二!” “嚯!” 客栈内顿时炸了锅。 德宁书院那桌,沈媛失手打碎手中茶盏,周围人都齐齐恭贺她:“沈学友,恭喜恭喜。” 沈媛脸上带着激动的红晕,也朝同窗们拱手:“同喜同喜。” 可不就是同喜,她们这是学院赛,她得中甲榜,能为学院加三分,更别说她得中甲榜第二,额外再加两分。 也就是说,她一个人便为学院加了五分。 其他人闻言也都高兴起来。 另外几个丫鬟也是德宁书院学子的下人,又报来好消息,她们书院明英得中乙榜,还有一个学子得中丙榜。 客栈的掌柜更是激动,忙叫小二上一桌好酒好菜,还让提前备好的乐伶奏乐。 她则靠着强壮的体格子强势挤进来,叠声道恭喜。 接着,她又看向沈媛几人:“未料诸位贵客能下榻本店,更未曾想到还有甲榜第二,是乃小店之幸也。我做主,免去三位贵客这些日子的花费,这一桌菜也由我请了,请诸位尽情用膳!” 在德宁书院一片欢呼声中,掌柜的又叫小二捧来笔墨纸砚,请沈媛三人题字。 三人正是高兴的时候,爽快应下。 明英握着毛笔,笔走龙蛇,很快提下自己写的那首怀古诗。 周围人看了,都惊呼:“妙极!” 沈媛赞叹:“好诗,作诗一道我不如你。” 另一人赞叹:“此诗当为此次文试诗魁!” 其他人纷纷附和。 明英得意昂着头,瞥向人群外的唐云。 唐云只觉好笑,远远朝她道恭喜。 得意的明英顿时哽住了。 没多久,又有几个丫鬟挤了进来,跑在最前面的丫鬟大喊:“恭喜主子江月江秀才得中乙榜第三!” 江月是清河县选拔赛文试时的第二。 不等众人道喜,紧接着,这丫鬟又道:“恭喜赵镜和赵秀才得中丙榜第七!” 赵镜和没有丫鬟,其他人的丫鬟便代为替她看榜。 说完这句,那丫鬟又左右看看,没见着吉祥,想着自己要不要替她说了。 幸好吉祥有所感应似的,终于从后面挤了进来,她头发是彻底散乱了,脚底的鞋都被踩掉了一只。 她兴奋地大喊:“恭喜主子唐云唐童生得中甲榜第一!” 这句童生以及第一喊得格外用力。 所有人才恍惚想起来,唐云还真是个童生来着。 离谱了啊,一个童生竟然在一众秀才里杀出重围,获得了第一! 唐云一愣,接着浅浅笑了起来。 清河书院众人沸腾起来。 “魁首!魁首在我们书院!” 一群人团团围住了唐云。 看见她们伸手的动作,唐云立马警惕后退:“注意点场合。” 还抛呢,这里可是室内啊。 另一边,明英愣住片刻,接着又淡然了。 不愧是她的对手,文试第一是很厉害,但她写诗不一定有自己厉害! 掌柜更是要乐疯了,文试前两名都住在自家客栈,明年乡试怕不是要赚疯。 更何况,魁首唐云还住在天字号房,她已经听见银子碰撞的声音了。 她挤进清河书院这桌,同样要宴请众人一桌子好菜好酒,接着对着唐云三人一通恭维的好话,不过更加夸张,什么“独占鳌头啦”“文曲星下凡啦”,还夸清河县人杰地灵。 等看到一群人脸上都是笑意的时候,小二捧来了新的笔墨纸砚。 掌柜亲手捧着宣纸,期待地看着三人,尤其是唐云:“请贵客赐下墨宝,小人将不甚感激。” 唐云:“……” 第235章 这是仙法吗 题字? 唐云看着递到自己眼前的宣纸,沉默了。 她的黑历史谢玉静那里已经有一份了,她难道还要在这里留下一份供别人瞻仰吗? 绝不可能。 但是,她抬头看着掌柜、店小二期待的眼神,周围还有一堆其他书院的学子也在看着她。 门外、窗口有听说魁首在这里的人,也纷纷往里探头。 一堆人正齐刷刷盯着她。 江月和赵镜和不知道她的烦恼,已经自然地取走了宣纸。 “贵客?” 掌柜将手中的宣纸抬了抬。 唐云接过了宣纸,却没拿毛笔,反而道:“多谢掌柜的盛情款待,为表谢意,我为您作幅画吧。” 掌柜眼睛一亮,有画的话当然更好:“若能欣赏到唐魁首的画作,实乃小人的荣幸,我这就叫人去取颜料。” 唐云止住了她,笑道:“不用,我这种作画方式比较新颖,不需要颜料,帮我拿支炭笔就好。” 这个时代是有炭笔的,一般是用来描绘阴影的,只有具有一定文化修养的阶层才会使用炭笔,且只局限于在绘画时使用。 其实炭笔制作比较简单,通常是把木炭磨成细长条,裹上纸、布或藤条,形成便于握住的形状。 但炭笔普及程度不高,很多普通百姓其实根本不知道炭笔是什么。 好在掌柜的知道,很快让小二取来炭笔。 接过炭笔,唐云开始在宣纸上作画。 只用炭笔作画? 见状,其他学子们都好奇凑过来。 只见那难用的炭笔在唐云手下,如臂指使。 寥寥几笔线条很快出现在宣纸上。 有笔直的线条,也有矩形、圆形。 和传统的作画模式大相径庭。 其他人纷纷皱眉,这是画的啥啊,好抽象啊。 唐云并不热爱绘画,但是曾经为了精通枪械,她会去画各种枪支弹药的立体图。 接触过一种枪械后,她觉得还不是很熟练的时候,会通过不看实物,去描绘枪支的各个部分,来熟练各个枪支的组装和拆卸。 毕竟,她小的时候,枪支是短缺物品,不是所有人都能长久持有的。 画的多了,渐渐的,这些有关于横平竖直的立体几何图画她逐渐得心应手。 打完底,她开始涂色,大面积或深或浅的色块逐渐呈现在纸上。 江月和赵镜和很快题完字,也凑到唐云旁边看她作画。 特别是赵镜和,她第一次接触炭笔,看得聚精会神。 其他人开始窃窃私语。 “只用炭笔作画,确实挺新奇的。” “看唐魁首使用炭笔的样子,肯定私下练了很久吧?” “新奇是新奇,只是她到底画的什么东西啊?只用炭笔真的能行?” 掌柜的也有点紧张,紧紧盯着唐云笔下的图画。 唐云不受这些人的影响,继续作画。 她开始细化线条,增加体积感和空间感,再勾勒出几笔细节,加深光影的组合感。 眨眼间,一个眼熟的建筑物逐渐跃然纸上。 众人揉揉眼睛,看一眼,再揉揉眼睛,又看一眼。 一人惊呼:“是悦来客栈!” 没错,唐云画的就是悦来客栈。 白色或灰色的外墙,黛瓦屋顶,配以精致的木雕装饰,门楼高大,飞檐翘角,各种细节都栩栩如生。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眼睛瞪大,恍恍惚惚。 她们是不是错过了什么步骤? 这是仙法吗? 怎么会画得如此逼真! 仿佛立在纸上一样。 唐云不断地添加细节,悬挂的木质牌匾上的纹路,檐下悬挂的灯笼,灯笼上的莲花图案,廊柱上的浮雕。 这是画的夜色下的悦来客栈。 明暗对比之下,窗户上似乎还透着光亮,里面人影幢幢。 唐云画完,在右上角落下画作名字,年月日和姓名。 她虽然毛笔字并不十分入流,但用炭笔写的字还是十分能入眼的。 笔力遒劲,一笔一划带着十足的锋芒。 写完,她将炭笔搁在一旁。 所有人看着这幅画,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久久无法言语。 片刻后,客栈内响起一片片惊呼声和赞叹声。 “神乎其技!” “这客栈好似就在面前一样。” “前所未闻的画技!” 掌柜看着这幅画,心脏怦怦跳,发了发了,待日后这幅画的名声流传出去,她们悦来客栈的名头岂不是会越来越大。 说这幅画价值千金也不为过,她屏息问道:“唐魁首,这画真的送我们客栈吗?” 唐云挑眉:“这不是说好的事情吗?” 掌柜都不敢碰这幅画,恍惚问:“我可以把这张画拿出去看看吗?” 唐云伸手:“请便。” 掌柜怕弄脏这幅画,让小二把她的保暖手套拿来,戴好手套,她这才把这幅画举起来。 众人也不敢碰这幅画,纷纷给她让路。 掌柜双手捧着画,来到客栈外,其他人也跟着她来到客栈外。 她高举起画,将画作上的悦来客栈和现实里的悦来客栈一一做对比。 除了光线不一样,各处细节一模一样。 方才没能看见这幅画的人,此时看清了,又是一阵惊呼。 “若不是亲眼所见,我还以为这是什么仙法,直接把悦来客栈摄入画中了。” 其他人纷纷点头附和。 客栈内,冯慧攀着唐云的肩膀,惊叹:“唐云,没想到,你还有这个技能。” 蒙混过关的唐云放松下来:“其实很简单,你想学吗?我教你。” 冯慧连忙摇头:“不了不了,炭笔我可用不来。” 一旁赵镜和则拿起唐云刚刚用过的炭笔,试着在一张白纸上写了写。 确实不太好用。 但是,这是木炭和藤条做的吧? 她盯着这炭笔,若有所思。 …… 与此同时,学院交流赛的最终排名也出来了。 清河书院一个甲级第一,一个乙级,一个丙级,共得九分,总计六十七分,位居第一。 新化书院一个甲级,两个乙级,一个丙级,共得八分,总计六十六分,位居第二。 德宁书院一个甲级第二,一个乙级,一个丙级,共得八分,总计六十四分,位居第三。 新安书院一个甲级第三,一个乙级,一个丙级,共得七分,总计六十四分,与德宁书院同列第三。 长源书院一个甲级,一个乙级,一个丙级,共得六分,总计六十一分,位居第五。(1) —— (1)为什么是第五,不是第四,因为学院比赛是为了教育经费,而教育经费不足。 第236章 取巧罢了 “你说什么?” 明英瞪大了眼睛。 清河书院竟然超过了新化书院,排名第一? 她的丫鬟点头。 明英摇头,笃定道:“不可能,你肯定看错了。” 她抬头看了看天色:“这个时间,看榜的人应该不多了,走,跟我再去看看榜。” 她带着丫鬟来到府衙前,没想到还有许多人围在告示牌前,她诧异了一瞬,便绕过这些人,去告示牌前面。 举目一看,排名第一的还真是清河书院。 明英又仔细看了看加分点,发现主要是因为唐云得了魁首,令清河书院额外加了三分,这才让清河书院比新化书院多了一分,直接逆袭第一的。 不等她生出复杂情绪,告示牌后有声音传来。 “妙哉,此诗着实写得精妙。” “这诗写得太好了,语言简练,意境却深刻。” “应试卷中竟也能写出如此佳作,足以见诗人才华横溢呐。” 听着这堆人的夸羡声,明英耳朵动了动,瞬间挺直了身体,怪不得这个时间了还有这么多人围在告示牌周围。 原来是在看各学子的答卷。 这也是每次交流赛的传统,既然是交流赛嘛,自然是要把众学子的答卷张贴出来,让大家都看看,交流交流。 不过,通常官府只会张贴甲乙丙这三个等级学子的答卷。 她得中乙榜,她的答卷自然也在其中。 明白一切后,她整理好自己的衣襟,保持着优雅的仪态向告示牌后面走去。 告示牌后人头攒动,她握拳咳了咳。 围在最外面的人听见声音,转过头看向她。 明英微微扬起了下巴。 没错,她就是创作出那首佳作的诗人。 那些人看了看她,又漠然转身朝告示牌看去。 明英:“……” 不该啊,竟然没认出来她吗? 她凝眉,神情严肃,主动暴露身份会不会太没高雅风范了? 还没等她下定决心,就听见前面的人赞叹道:“不愧是魁首!” 魁首? 唐云? 明英疑惑。 前面又有人道:“秋鹤先生的诗作依旧如此触人心弦。” “她上一首《秋词》便作得极好,这一首《乌衣巷》更好,两首都是能名流千古的佳作啊。” 明英眼神一凝,也顾不得自己的高雅风范了,直接上手扒拉开人群,挤到告示牌前面。 第一张便是唐云的答卷。 她径直朝唐云作的诗看去,低声念了出来:“……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她瞳孔颤动,从未想到过的新奇角度。 以飞燕这一仿佛信手拈来的细节,将盛衰兴败之感描绘得淋漓尽致。 她身旁着士子服的女子看她这副震惊的模样,感同身受道:“是不是写得很好?秋鹤先生不仅是文魁,作的这首诗也当是诗魁。” 本以为自己能得诗魁的明英仿佛被插了一刀。 那女子摇了摇头,继续道:“作诗还真是看天赋的,这些精才绝艳之人都是老天奶喂饭吃,各种佳句更是手到擒来,我们这些普通人拍马也不及啊。” “普通人”明英再次被插了一刀。 “其实这位学子的诗作得也不错,用词精妙,感情真挚,不过,这应该就是我们普通人能达到的极限了吧?” 女子指了指另一张答卷上的诗作,语带惋惜:“不过,无论怎么看,都和秋鹤先生那充满了灵气的诗作差了十万八千里啊。” 明英一看,好嘛,那是她的诗! 第三把刀“噗嗤”一声飞来,她瞪了那女子一眼,捂着胸口,挤开人群,匆忙跑开了。 女子摸摸头,奇怪道:“我也没说啥啊,她怎么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 …… 这一日,清河书院夺得第一的消息迅速传开,随之而来的便是关于新晋魁首唐云的消息。 唐云之前本就因一首横空出世的《秋词》,以及她在六艺比试上的表现而大受关注,如今文试结束后,更是为她增添了魁首的光环。 本来她在悦来客栈作画一事,只有客栈和路过的人知道。 然而,由于她现在的关注度太大,许多暗中留意她消息的人当天就知道了这事。 新晋魁首唐云仅用一只炭笔,便创造出了一幅十分逼真的画作。 许多人亲自去客栈外瞧过那幅画后,震惊之余,还引起了一阵炭笔的制作热潮。 都想试试如何用炭笔作画。 放榜之日时,各书院的夫子都在府衙里,等着和知府商议最终的教育专款事宜。 等彭弗从府衙回客栈后,已经知道了传得沸沸扬扬“神乎其技的画技”。 她站在客栈大堂内,抬头看着挂在正中央的画。 掌柜已经动作迅速地找人将这幅画框了起来,挂在客栈最显眼的地方。 她看了半天,笑道:“倒是新奇。” 她旁边戴着幕篱的谢玉静冷哼:“不过是取巧罢了。” 对方书艺比试的作品还在她手上呢,当她不知道她那点小心思呐。 就是觉得自己的书法拿不出手,这才讨巧地画了幅新奇的画。 彭弗笑着摇头:“既然你看不上眼,怎么还巴巴地跟来?” 谢玉静嘴硬:“一天天的这么闹腾,我就是来看看她又折腾出了什么名堂。” 彭弗点头,赶她:“行,既然看过了,那你不快回你府里去?” 谢玉静眼珠一转,抬起袖子闻了闻,顿时嫌弃道:“我身上都有味了,这一身怎好回府见夫郎?我借你房间洗一洗。” 她之前被拉去新安书院阅卷,被关了好些天,不仅没法沐浴,连一个好觉也没睡过。 这阅卷真不是人干的活。 阅卷一结束,她便直接睡了一觉,等她睡饱起来后,便听说了唐云的事,她心中好奇,便跟着彭弗一起来悦来客栈了。 彭弗好笑,沐浴?回家不能沐浴吗?偏要在她这沐浴。 她也不拆穿她,径直抬步往二楼走:“行,你跟我来。” 谢玉静便跟着彭弗往二楼走了。 丝毫不知她府中有人正在等她。 …… 卫氏第不知多少次问:“家主回来了吗?” 谢公公摇头:“回主君,家主还没回。” “这节骨眼上,她跑哪去了?” 卫氏站起来,来回踱了几步。 谢衡端着手炉,不慌不忙道:“父亲莫急。” 卫氏停下脚步,指了指他的额头,好笑道:“你这会儿倒是不急了。” 无痕传消息回来后,当即来找他的是谁? 第237章 围炉宴 不着急? 怎么可能。 据谢衡所知,庆阳府各大名门望族,已经有主君暗中联系好了媒人,只等文试结果公布,便会找上唐云。 而卫氏因为尚未和谢玉静商量,此事便耽搁了下来。 但着急是没有用的,谢衡感觉卫氏点在他额头上的手有点凉,起身扶着他坐下,把手中的暖炉塞到他手里,又温言吩咐下人把厚门帘放下来。 待一切安排妥当,他才含笑看着卫氏:“父亲向来慈爱于我,心中定然已有权衡。所以,我不着急。” 卫氏笑叹:“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讨债鬼,把事丢给我就万事不操心了,是笃定我会想办法成全你是吧?” 谢衡不答,乖巧问道:“父亲手还凉吗?” 边问还边握住卫氏的手,确认他的体温。 卫氏道:“就是稍微吹了点风,哪值得你大惊小怪。” 心中的急切散去,他转眼间有了主意:“府城内好一点的媒人已经被请走了,我们已经晚了别人一步,干脆不等你娘了。” 他望着谢衡:“我们到庆阳府后还没办过宴会,刚好小雪也快到了,不如趁机举办一场围炉宴,除了邀请府城内的名门望族,我们把学院交流赛的一些学子也邀请来,你看如何?” 谢衡双眸漾起笑意,很是乖巧:“我都听父亲的。” 说完这句,马上又乖巧问道:“父亲现在就写请帖吗?” 卫氏戳了戳他脑门,便让人拿帖子和笔墨过来。 首先填写的几个名门望族,便是那几个请了媒人的府邸,比如王知府、薛参政、林参议、顾佥事等等。 …… 薛府。 下人汇报道:“……清河书院的彭夫子要开庆功宴会,唐魁首现在又和同窗一起朝酒楼去了,媒公还没找着机会接触唐魁首。” 做媒这事,特别还是男方家求嫁,都是暗中悄悄进行,这样哪怕亲事不成,事后也不会损害男方家公子的声誉。 所以,为了和唐云能单独相处,薛府请的媒公都快蹲守一天了。 薛府嫡公子闻言,急得把手中的锦帕绞成了一团。 哪知他娘薛参政比他还急,猛地一下站起身:“你去叫媒公盯紧点,可别叫其他人给抢先了,这事成了,事后我重重有赏。” 下人应诺后快速退下。 薛瑞提着的心松了一半。 但薛参政依旧很焦急,她在屋内踱来踱去,转来转去,看得他主君林氏心烦意乱。 “妻主莫慌,我们请的媒公没成功,说明其他家请的媒公也没成功。” 恰在这时,下人来报,谢府送了请帖过来。 林氏接过请帖打开看了看。 “围炉宴?” 他挑了挑眉,待看到帖子上特意说要请一些学子来,立刻明白其中深意。 谢府这是要办一个大型相亲宴啊。 这事妙啊。 他合上请帖,笑道:“妻主,可以先让人去把媒公叫回来了。” 举办宴会自然比直接让媒公去说亲更好,还更为隐蔽,这样就算最后亲事不成,也可以看看其他人选。 他相信,其他收到请帖的人家也是这样想的。 …… 月满楼。 清河书院众人叽叽喳喳地进了雅间。 彭弗在主位上坐下,紧接着,一个戴着幕篱的人,径直在彭弗左侧坐下。 看见这一幕,众学子都目露疑惑:“彭夫子,这是?” 她们还以为此人是彭夫子的随从。 彭弗笑而不语,她旁边那人则直接掀开幕篱。 看见她的真容,雅间内安静片刻,王语兰结结巴巴道:“谢、谢、谢大儒?” 绮罗上前,接过谢玉静手中的幕篱,又恭敬退后。 谢玉静整理了一下两侧的发丝,淡定点头:“是我。” 一群人哗然一瞬,又立马安静下来,端起自己最完美的仪态,起身朝谢玉静行礼,挨个做自我介绍。 介绍完毕,一行人这才落座。 一群人心中都很激动,方清韵按耐不住问道:“谢先生和彭夫子是好友吗?” 既然谢大儒能来参加彭夫子举办的宴会,两人定是关系很好的友人吧? 彭弗笑笑,友人? 在她来庆阳府之前,她和谢玉静实际上只有几面之缘。 但谢玉静瞥了彭弗一眼,竟然微微颔首:“没错,这本是贵书院的庆功宴,按常理,此事与我无关。但你们彭夫子热情相邀,我实在是盛情难却,便冒昧来了,希望不会打扰到大家的雅兴。” 方清韵等人连连道:“您太客气了!您能来是我们的荣幸。” 一群人你来我往,相谈甚欢,彭弗嘴角抽了抽。 她热情相邀? 回想客栈里,在她房间沐浴完毕,还厚着脸皮不走的人是谁? 她礼貌问了句:“我要带学生去酒楼举办庆功宴,你要同去吗?” 立马打蛇随棍上说:“多谢邀请。” 这又是谁? 她笑着摇了摇头,又去催小二快点上酒菜。 一群人围着谢玉静聊得热火朝天,冯慧推了推唐云,好奇问道:“唐云,看什么呢?” “没什么。” 唐云收回看街的眼神,方才那一堆紧跟着她的小尾巴,被接二连三地叫走了。 很快,小二端着酒菜上桌,丫鬟上前为每人倒酒。 彭弗环顾一圈,语气温和道:“诸位,感谢你们每一个人在学院交流赛中的卓越表现,你们不仅为自己赢得了声誉,还为书院赢得了荣誉,让我们书院荣登了榜首。” 她站起来,高举酒杯:“我为你们感到自豪,清河县亦将以你们为荣,我敬你们一杯。” 说完,她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清河书院的学子们欢呼过后,也开始了敬酒环节。 敬完彭弗,又去敬谢玉静。 谢玉静竟也来者不拒,她面上淡淡的,但面对每个学子时她还能夸上几句。 李文秀便激动得脸色通红。 谢大儒夸她射艺不错,谢大儒竟然认得她! 轮到唐云端着酒来时,谢玉静瞟她一眼,只说了句:“你那字,还需勤加练习。” 所有人都是夸赞,只有唐云被点了一句。 周围听到这句的人顿时都紧绷了起来,谢大儒这是不喜欢唐云? 第238章 你想拜我为师? 唐云神色如常,端着酒杯行礼:“谢先生教诲,学生定会加倍练习,不辜负先生所望。” 紧接着,谢玉静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大段话:“你若只勤奋练字,而不去找正确的方向,是难以取得显着进步的。想当初,我也是废了很大一番功夫,才逐渐在书法上有所成就。别的字体我不敢妄言,但行书一道,我还是略有心得的。” 唐云眨了下眼,顺着她的话道:“学生斗胆,请谢先生指点一二。” 谢玉静眯着眼:“噢?你想拜我为师?” 此言一出,雅间内都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头顶都冒出了一个感叹号,紧接着,又冒出来一个问号。 唐云也难得卡壳,这从何说起啊? 她看向彭弗,彭弗对她眨了下眼睛。 收回视线,她斟酌片刻,回道:“谢先生文名远播,天下皆知,没有人不想拜您为师。” 谢玉静不满:“所以,你到底是不是想拜师?” 这回唐云更确定了,她直视谢玉静,笃定回答:“想。” 谢玉静勾了勾唇角:“既然你诚心求拜,那我便勉为其难收下你吧。” 她一边说着令人震惊的言语,一边挥了挥手。 绮罗提着茶壶上前,拿起她面前的茶杯,倒满。接着,她把茶杯递向唐云。 谢玉静下巴微抬:“那你还在等什么?” 唐云放下手中的酒杯,干脆利落撩袍跪下,俯身一拜:“师傅在上,请受学生唐云一拜。” 拜完,她这才双手捧过绮罗手中的茶盏,恭恭敬敬递给谢玉静:“师傅,请用茶。” 谢玉静颔首,伸手接过茶盏,轻抿一口:“虽然还没正式举办拜师仪式,但从今日起,你便是我的学生了,日后需担起自身之责,严于律己,时刻自省,你可明白?” “学生明白。” 谢玉静满意了,将她从地上扶起。 两人就这么迅速而草率地初步完成了拜师环节,其他人皆被震得瞠目结舌。 连雅间内弹奏的乐曲也有一瞬间的卡壳。 其他学子震惊的同时,眸中还透露着清澈的迷茫。 事态是怎么发展成这样的?完全看不懂! 她们脑海只有一个想法:谢先生!她们也想拜师! 她们说出来,是不是也能拜师成功? 但所有人在犯迷糊前一秒,又很快清醒过来。 以唐云如今的名声,被谢大儒看上是很合情合理的事情。 众人回过神来,纷纷朝唐云献上祝贺,以及被轮流灌酒的大礼包。 赵镜和这人,还专门检查了一下唐云的酒杯,确认没有暗藏的机关后,她便笑眯眯地也来敬酒了。 来上菜的几个小二听了一耳朵,互相对视一眼,都看见了对方眼中的震惊,谢大儒这是收新晋魁首为徒了? 良好的职业素养让她们保持住了完美的服务姿态,等离开雅间后,一群人才叽叽喳喳地讨论起来。 酒楼一向是传播消息最快的地方,于是,还没等清河书院众人宴会结束,谢大儒收唐云为徒的消息已经传向了四面八方。 …… 从二楼窗户朝下看,唐云能看见络绎不绝的人涌向酒楼,嘈杂声一片,凝神一听,大多数都是在议论谢大儒和她都在这座酒楼里。 她默了默,在饮酒间隙,吩咐吉祥去给她也准备一份幕篱来。 庆功宴终于走到尾声,唐云脸不红心不跳,稳稳举着酒杯,看着赵镜和笑眯眯道:“还来吗?” 赵镜和茫然四顾,除了彭弗和谢玉静,其他学子已经醉倒了一片,雅间内细微的鼾声此起彼伏。 她看了看唐云手中的普通酒杯,握着自己手中的机关酒杯,心中有点害怕。 她吞咽了下口水,连忙摇头:“不来了,不来了。” 再喝下去,她怕天都亮了还分不出胜负。 宴会结束,彭弗安排人把醉醺醺的学生送上马车,唐云则戴上幕篱恭敬地送谢玉静上了马车。 谢玉静的马车远去后,彭弗指着那装着一堆醉鬼的马车,对唐云和赵镜和道:“我还有事,先行一步,你俩和她们先回客栈。” 赵镜和很是老实:“是。” 唐云观察了下彭弗的状态,眉毛微挑,嘴角上扬,脚尖无意识在地面点了点,十分愉悦的样子。 她眯了眯眼,对方从谢玉静收她为徒后,心情似乎就很好。 彭弗甩掉了学生,脚步轻快地来到一处熙熙攘攘之地。 她戴上幕篱,穿过来来往往的人群,走到盘口处,敲了敲台面,递上自己的凭证。 没错,她是来兑换赌资的。 茶楼酒肆消息传递速度快,赌场也不妨多让,毕竟是混这口饭吃的,消息自然灵通。 此时,关于谢玉静会收哪个学子为徒的盘口已经有定论了。 赌场的伙计看过彭弗的凭证,倒吸一口凉气。 她爷爷的,这人不仅买中了,而且还是在赔率最高的时候买入的,关键是,她买了一万两! 数量太大,伙计做不了主,擦着汗道:“阁下请稍等。” 她匆匆找到赌场的管事,把这事一五一十跟她说了。 关于这事,那管事还有印象,对方买入前还让她把“唐秋鹤”的牌子改成“唐云”。 她因为听见对方要买入一万两,被金钱迷了眼,屁颠屁颠就给换了。 管事捂住胸口,现在想起来都想抽那时的自己一巴掌,因为要是牌子没换,她们赌场真做得出赖账的事情来。 伙计小声问:“咱们换吗?” 说着,还比了个划脖子的手势。 管事缓了好一会,才无奈摆手:“换,能拿出一万两出来,还敢光明正大来兑换赌资的,都不是普通人。” 伙计遗憾地收回了手。 两人回到盘口处,管事笑吟吟询问道:“阁下是要现银还是银票?” 彭弗道:“银票。” 她买了一万,直接翻到六万,直接取六万银子是不可能的。 很快,彭弗顺利取到了厚厚的一叠银票。 她笑眯眯地当着管事的面,还仔细数了一遍,确认无误后,才悠悠转身离去。 七拐八拐,敲晕了几个跟着自己的小尾巴,紧接着,她就被一个人影拦住了。 唐云敲晕一个赌场的打手,从幕篱里伸出一只手:“见面分一半。” 彭弗:“……” 可恶啊,这小崽子竟然伪装成无内力的普通人跟踪她! 第239章 感觉好久没码字了 彭弗在袖子里摸了摸,摸出一叠银票递给她:“喏。” 唐云接过银票,当着她的面一数,嚯,一万两,她继续伸手:“不够。” 其实她并不知道彭弗到底赢了多少,毕竟若是她跟踪得太近,或者一直盯着对方,肯定会被对方发现,所以她方才只在赌场外,远远看了一眼。 但出手这么大方,肯定还有。 彭弗捂着袖口:“够了够了,这就是一半了。” 唐云的手坚定不移地伸着:“我都看见了。” 两人隔着垂落的薄纱对视片刻。 彭弗叹气:“好好好,给你。” 她又往袖子里摸出一叠银票递给她。 唐云数了一遍,嚯,还是一万两。 这说明彭弗一共赚了四万两,好像已经很多了,但,她继续伸出了手:“夫子,您不老实啊。” 可以再试探一下嘛。 “你干嘛?真的没有了。” 彭弗捂着袖子就想跑。 一条小巷子,唐云伸开双手就能把人拦住:“您敢下这么大的赌注,说明您早就知道谢大儒想收我为徒了,您也不提前跟我通个气?” 她要是早知道,她也可以提前下注大赚一笔啊。 唐云语气幽怨:“您就只顾自己赚钱。” “行行行,服了你了。” 彭弗又掏出一叠银票,心痛得眼角直跳,还没捂热乎的银票,转眼间就飞走了一半。 “给你!” 把银票塞到唐云手里,她眨眼间就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一句:“再多真的没有了!” 唐云默默看了看手里的银票,好嘛,还真的又诈出来了一笔。 她数了数,依旧是一万两。 好耶,共计入账三万两。 她心情甚好地收好银票,绕过地上昏迷的打手,慢悠悠回到客栈。 吉祥迎上前来:“主子,有人递了请帖过来。” 唐云接过请帖,打开一看,是谢府邀请她去参加围炉宴。 …… 谢府。 卫氏走进书房,就看见谢玉静带着一身湿气,蹲在书箱旁翻找书籍,一个丫鬟蹲在她身后,拿着巾帕为她擦拭头发。 他挥了下手,丫鬟默默起身让开,递上手中的巾帕。 卫氏接过,半蹲下继续为谢玉静擦头发。 两人妻夫多年,即便不发出声音,卫氏一靠近,谢玉静就知道是他。 “你来了。” “嗯。” 谢玉静低头继续翻找自己的书箱,卫氏也继续地为她擦拭头发。 烛光晃动,室内只有书页的翻动声。 片刻后,谢玉静身旁多了一摞摹本,她拍了拍上面的灰尘,唇角微扬。 卫氏冷不丁道:“妻主似乎很高兴?” 谢玉静:“咳咳。” 她侧身圈住卫氏的手腕,将人拉起:“还行吧。” 她吩咐身旁的丫鬟:“把这里收拾好,我挑出来的另外装好。” “喏。” 丫鬟上前收拾书箱。 谢玉静拉着卫氏在软榻旁坐下。 卫氏摸了摸她的发丝,已经半干了:“妻主,我有件事要跟你说。” “巧了,我也有事要跟你说,我今日收了个徒,你让人去算个黄道吉日,府里好办个收徒宴。” 卫氏有些惊讶,思索片刻:“妻主收了那位为徒?” “是她。” 卫氏颔首:“我知道了。” 他看向那摞谢玉静专门挑出来的摹本,有些了然:“这些摹本是为她准备的?” 谢玉静声音淡淡:“她作诗倒是有些灵气,就是她那字还难登大雅之堂。” 卫氏打量她的神色,笑道:“看来妻主很喜欢她。” “咳咳。” 谢玉静握拳轻咳,立马转移话题:“对了,你方才要跟我说什么?” 卫氏把前因后果一一道来:“这事原是想等妻主回来商量商量的……” 谢玉静听着听着,眉头渐渐蹙起,卫氏都说到要举办一场围炉宴,请帖都已经送出去了,她才反应过来,伸手打断他:“等会,你是说衡哥儿他……” 她声音都有点艰涩:“他看上谁了?” 卫氏嗔她一眼:“还能有谁?唐秋鹤如今可是全庆阳府待嫁哥儿的心上人。” 谢玉静瞪直了眼,张了张嘴:“啊?” 见她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卫氏忍不住笑了:“唐秋鹤如今这情形不正好和妻主年少时相仿吗?” “年少成名,声名远播,当年,京城哪家公子哥不幻想着嫁给妻主?更何况,唐秋鹤容貌更甚,兼之文武双全,比起妻主当年只会更甚一筹。” “不怪衡哥儿被迷住了,当年我不也一心想嫁给妻主吗?” “正好,如今妻主还收唐秋鹤为徒了,亲事若是成了,更是亲上加亲……” 谢玉静看着卫氏嘴唇一张一合,耳边的声音都渐渐远去,只觉喉咙发紧:“这事,怎么不提前跟我说?” 她心疼儿子,不想让谢衡去联姻,这才想着收唐云为徒,谁知道她的好儿子自己往里面撞。 卫氏瞥她一眼:“我上哪提前跟你说去?你好好的富贵闲人不当,非要去评卷,评就评吧,评卷完又不赶紧回来,我要是死等着你,衡哥儿的亲事被人抢走怎么办?” 谢玉静被自己的正君怼得哑口无言。 半晌,她讷讷道:“好,好吧,事已至此,先好好准备围炉宴吧。” 她轻咳一声:“收徒宴也别忘了啊。” 今日收徒的话都说出去了,也不可能收回来了,那就只好接受了。 才不是因为见猎心喜! 只是,她微微蹙了下眉,想到唐云很可能要成为自己的儿媳,怎么就那么不爽呢? …… 次日,悦来客栈。 “咚咚。” 李文秀来到唐云的房内,红着脸道:“唐云,我囊中羞涩,想找你借点银子……” 她也收到了谢府的请帖,想借点银子去买套体面点的衣服,她还想娶个世家公子呢,必须得穿体面点。 唐云头也不抬:“吉祥,去拿银子。” “诺。” 吉祥去拿银子了。 李文秀羞涩摸了摸头,抬头一看,才发现大清早的唐云已经坐在案几旁,正提笔写着什么,还有个眼熟的女子正环胸站在唐云身后。 绮罗注意到李文秀的目光,朝她行了个礼,然后继续盯着唐云。 李文秀不明所以,走近一看,原来唐云正在练字,她感叹:“你真勤奋呐。” 唐云抿唇,写完一个字后,默默看了身后的绮罗一眼。 她那新鲜出炉的师傅不知道怎么回事,大半夜的就派人把她薅起来,塞给她一摞摹本,让她马上开始练字,不练满三个时辰不准停,还让人监视她。 她神情严肃,她的字真的那么不堪入目吗? 第240章 花灯 “这真是你看着她写完的?” 谢玉静刚刚用完早膳,绮罗便捧着一摞宣纸回到谢府。 绮罗点头:“是的,主子。” 谢玉静翻着宣纸,按理说,三个时辰不间断练习,因为疲累字迹应该会逐渐潦草才对,但她看这纸张上的字迹,全无潦草的迹象。 若不是相信绮罗,她会以为唐云这是拿了以前的练习之作来应付她。 把所有的宣纸翻完,谢玉静眼睛微眯:“看来三个时辰不是她的极限,明日开始,让她再加练一个时辰。” 绮罗:“……诺。” …… 唐云在收拾谢玉静送来的摹本,这一摞摹本中,包含了许多书法名家的精品之作,如颜羲之的《梅亭序》、王真卿的《丰宝塔碑》等。 看纸张上的泛黄程度以及纸页上的纹理,唐云怀疑这是真迹。 她把摹本整理好收进空间,这才去洗漱用膳。 用完膳后,她戴着幕篱出去探望大哥唐河,顺便恭喜大嫂程筠得中乙榜。 行至半路,突然遇见一个眼熟的身影被人半拉半拽进了一间茶楼。 唐云脚步一顿,悄无声息跟了上去。 转眼间,时间来到围炉宴举办的日子。 清河书院只有四人收到了谢府的请帖,唐云、江月、赵镜和、李文秀,前三人是因为上了甲乙丙榜,李文秀是因为射艺比试表现出众。 赵镜和因为韩敏一事对这些权贵有些敬畏,便回绝了此事。 因此一大早,只有唐云三人乘了马车往宴会地点赶去。 唐云掀起车帘,往外看去。 纷纷扬扬的雪花从空中飘落,仅一夜的功夫,天地间便被一场银白所覆盖。 李文秀外罩裘衣,内着棉衣,僵硬地坐在马车内,她深吸一口气,忍不住又摆弄了下衣摆,布料光滑细腻,她头一回穿这么好的衣物,还颇有些不适应。 她摸了摸头顶:“你们看看,玉冠是不是有点歪?” 光这一顶玉冠就要一百两银子,乖乖,一百两,她在私塾一年都才只交二两银子束修,这都够她交五十年的束修了! 唐云放下车帘,看她一眼:“没歪,再碰就歪了。” 李文秀连忙收回手。 江月笑道:“李学友不必如此紧张,这玉冠我不常用,你摔坏了也没关系。” 李文秀想摇头,但想着自己顶着五十年的束修,又硬生生止住了:“可不敢摔坏了,我赔不起啊。” 她昨日借唐云银子去绣坊买衣物,只看了一眼就被那吓人的价格劝退了,只好向其他人借衣服和头冠了。 就这顶玉冠,还是她能借到的发冠中最便宜的一顶。 有钱人的生活,真可怕。 很快,她便能见识到更有钱的人家是怎么生活的了。 …… 马车停下。 三人接连下了马车。 谢府围炉宴选在一处别院举行,院外宽阔,瓦檐和松柏上堆积着柔软的雪花,上下几乎都是一片白色,红色廊柱两侧,四头姿态各异的石狮子一字排开,威风凛凛,庄严肃穆。 正院大门早已敞开,各式各样的马车停在门前,丫鬟仆从往来其间,迎接宾客。 “诸位小姐,里面请。” 仆从检查了唐云三人的请帖后,为三人引路。 行至抄手游廊处,廊下悬挂着一排排的花灯,每盏花灯形状颜色各异。 仆从停下脚步,面带微笑:“诸位小姐,可要挑选一盏花灯?” “这些花灯有什么讲究?” “这里的每盏花灯都是成对存在的,另一盏在后院供公子们挑选,等到宴会开始后,若有幸遇到持相同花灯的公子,说不得是天赐良缘呢。” 闻言,李文秀瞬间瞪大了眼:“那我可得好好挑一盏!” 江月摇头:“我家中已有正君,我便不挑了。” 她来赴宴不为相亲,主要是为了结交人脉。 唐云觉得有趣,也上前开始挑选花灯。 她左右打量,有蝴蝶形状的、荷花形状的、锦鲤形状的……最上方有一盏红彤彤的花灯,她定睛仔细看了看。 这形状,好像是用来凑数的。 而且,它放置的位置也有点高。 唐云伸手取下这盏花灯。 “你要拿这盏?这盏既不可爱,也不精致,哥儿们应该不会选这盏花灯的吧。要是拿了这盏,万一待会没有人跟你配对怎么办?” 李文秀精心挑选了一盏兔子花灯,圆滚滚的,十分可爱,她提了提花灯:“你听我的,选这种,保准没错!” “没事,我看这盏有缘,就要这盏了。走吧。” 唐云提着花灯跟着仆从继续往里走。 三人步入别院内,迎面而来的便是一股暖意。 往院内看去,只见院内设置了围炉区域,搭建好了帐篷,鲜花、灯笼装饰其间,来往宾客和丫鬟小厮络绎不绝。 李文秀震惊了:“这,这,围炉宴还能露天举行啊?” 仆从被她逗笑:“小姐,这宴会还有公子们来参加呢,自然不好在室内举行。” 她指了指中间的一排屏风:“待会公子们会在屏风后面的帐篷里入坐。” 三人被引入一处帐篷,帐篷内中心有一个暖桌,仆从上前,掀起暖桌四周的帘布,露出桌底,底部有一个空腔,仆从燃起里面的炭火。 …… 别院后宅,所有的男眷先是在这里聚集。 卫氏带着谢衡和其他的主君公子们寒暄。 片刻后,有小厮入内,与卫氏耳语一番,卫氏便笑道:“诸位,前院宾客都到齐了,让公子们挑盏花灯往前院玩去吧。” 其他主君跟身边的哥儿嘱咐几句,便让他们自行离去了。 谢衡和卫氏行了一礼后,也跟着退出房门。 等年轻哥儿们都走后,卫氏环视屋内的主君们,笑道:“他们玩他们的去,我们玩我们的,我请了金声班的来唱戏,诸位有什么想听的曲目吗?” …… 后院的走廊上也悬挂着各色花灯,已经有许多哥儿叽叽喳喳地开始挑选花灯了。 “谢哥哥。” “薛弟弟。”谢衡足踏锦履,披着狐皮大氅,白色绒毛衬得他容颜如玉,他看向朝他走来的公子哥们,心中快速闪过几人的信息。 出口喊他的哥儿身着紫衣,是薛家嫡子薛瑞,着黄衣的是王家嫡子王飞尘,蓝衣的是秦家嫡子秦思凡。 而几人身后跟着的都是庶子。 谢衡含笑:“你们不去挑选花灯吗?” “等谢哥哥一起。” 薛瑞走上前,自然地挽住了谢衡的胳膊。 其他几位公子也笑盈盈看着谢衡:“我们一起挑花灯,谢公子不介意吧?” 仿佛没听懂个中含义,谢衡纯然道:“这有什么好介意的,我们一起才热闹。” 一行人走到廊中,看见几个公子哥起了冲突。 “怎么了?” 谢衡走近,才发现几人在争抢一盏花灯,那花灯是白鹤状的。 谢衡当即了然。 王飞尘、薛瑞几人看见那盏白鹤花灯,也有些蠢蠢欲动,但他们都没动作,而是看向谢衡。 第241章 我们真的没有作弊 一位公子道:“谢公子,你评评理,这白鹤花灯明明是我先取下来的,林二公子非要和我抢!” 林二公子不服道:“不是这样的,这花灯是顾三公子从我手里抢走的!” 另一位抢花灯的赵公子看着谢衡几人,没吭声。 林二公子的娘是参议,顾三公子的娘是佥事,都是正四品,所以两人敢光明正大地争抢,另一位赵公子的娘是副使,刺史的副手,如今暂代刺史一职,从三品。 其他围观的公子哥家世没有这三位好,只默默围观。 还有傻白甜哥儿摸不着头脑,和旁人小声嘀咕:“我瞧着好看的花灯还多着呢,他们怎么就和这盏花灯杠上了呢?” 旁边的哥儿侧目:“闭嘴,别说话。” 谢衡笑了一声,将众人的心思挑破:“你们是觉得秋鹤先生会拿这盏白鹤花灯吗?” 三人无声地盯着谢衡,显然真是如此认为的。 那傻白甜哥儿恍然大悟,突然觉得自己手中的兔子花灯不香了。 谢衡又笑了下,他指了指一旁的燕子花灯,又指了指一旁的朱雀花灯、太阳花灯、拱桥花灯:“可是,这个、这个,还有这个,秋鹤先生的诗中也有提到啊。” 三人犹豫了。 谢衡不慌不忙又补充了一句:“而且,《乌衣巷》这首诗让秋鹤先生取得了魁首,意义非凡,你们觉得呢?” 三人这下是彻底动摇了,不再争抢那盏白鹤花灯,而是开始抢被谢衡指过的花灯。 至于他们怎么分,那就不关谢衡的事了。 谢衡刚刚拿起被遗弃的白鹤花灯,王飞尘便忍不住开口了:“既然谢公子觉得秋鹤先生不会拿这盏花灯,那这盏花灯给我如何?” 谢衡面色犹豫,摸了摸花灯,有些舍不得。 王飞尘见状,眼眸发亮,这场宴会由谢家主办,说不得谢家主君会暗箱操作,提前告知谢衡该拿哪盏花灯,所以他们几人才一路跟着谢衡。 看谢衡此时的表现,果然是这盏白鹤花灯吗? 王飞尘连忙从谢衡手里抢过白鹤花灯:“多谢,那我先走了,你们慢慢挑。” 说完,不等其他人反应,便带着仆从快速离开。 谢衡看着王飞尘的背影,手指紧握,神情懊悔。 时刻注意着谢衡表情的薛瑞眉头微蹙,难道真是那盏白鹤花灯? 他跺了跺脚,该死,被抢先了。 秦思凡则面色不变:“走,我们也去挑一盏花灯。” “好。” 谢衡叹息片刻,挑挑选选,看向一盏云朵花灯。 薛瑞眼眸一亮,晴空一鹤排云上,除了白鹤,还有云啊! 更何况,秋鹤先生本名就叫唐云! 他立马上前取走云朵花灯:“我要这个,你们慢慢挑。” 说完,他便快速往外走。 谢衡接连被抢走两盏花灯,好似才反应过来,有些委屈道:“你们是不是以为我们谢府作弊,这才跟着我,看我拿了哪盏花灯?” “怎么会呢?” 秦思凡挑了盏蝴蝶花灯,但他没提前离开,依旧跟在谢衡身后。 谢衡看着他,眼神真诚:“我们真的没有作弊。” 秦思凡盯着他,点了点头:“我相信你们。” 谢衡似乎松了口气,随意挑了盏海棠花灯:“走吧,去前院。” 盯着那盏海棠花灯,秦思凡唇角勾了勾。 等谢衡走到前院,在帐篷里坐下后,他手里的海棠花灯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盏蝴蝶花灯。 他看着手里的蝴蝶花灯,无奈摇头:“什么时候被掉包的?” 流年笑道:“回三公子,是在秦公子跟你说话的时候,一个小厮趁您不注意调换的,那人应该有些身手。” 谢衡轻笑一声,把蝴蝶花灯扔给流年:“处理了。” “诺。” 与此同时。 谢衡的贴身小厮流光趁众人不注意,走到角落,那里站着一个扫雪小厮,面容平平无奇。 小厮将提前藏好的花灯递给了流光。 流光看着那红彤彤的花灯,挠了挠头。 …… 谢衡接过花灯,看向流光:确定是这盏? 流光回望谢衡,坚定点头。 谢衡看着这盏花灯,心中疑惑,怎么偏偏是这盏? 他最近很讨厌糖葫芦啊! 他盯了这花灯片刻,还是将之握在了手里。 第242章 所谓恰巧 在后院未婚哥儿还没来时,前院在谢玉静的主持下,围炉宴会已经开始了。 偌大的别院里一片喧哗声,着冬装的侍女们有序地来往于各个帐篷间,或添加炭火,或准备茶点,或帮贵客传递信息。 庆阳府权贵以王飞瑶、秦思云两人为首,率先朝谢玉静恭敬行礼、交谈。 等谢玉静打发走这些人,一波又一波的学子又围了上去。 唐云一身锦衣鹤氅,风姿洒落,提着一盏醒目的糖葫芦花灯,越过叽叽喳喳的人群,来到谢玉静面前。 她笑着打招呼:“师傅。” 此言一出,四周和谢玉静攀谈的学子皆是呼吸一滞,仿若被卡住脖子的鸭子,瞬间安静下来。 谢玉静淡然地点了下头,瞥见她手中的花灯,目光一顿,状似无意地问道:“怎么选了这么盏丑不拉几的花灯?” 唐云讶然,看了看手中的花灯:“哪里丑了?我觉得挺有趣的啊。” 相比较其他绘有精致花纹的花灯,这盏只抹了红色的花灯确实显得有些突兀,但远远谈不上丑。 只是谢玉静看着这盏灯,就想起天竺寺后山发生的事,自然是看啥都不顺眼。 她盯着唐云,轻哼一声:“宴会结束回去后,继续完成你今日的功课,切莫有丝毫偷懒的念头。” 唐云完全没有被刁难的自觉,反而认真保证道:“师傅放心,即便师傅不派绮罗姑娘来监督我,我也绝不会偷懒的。” 她眸中似有火苗在燃烧:“我定会全力以赴,希望能早日达到师傅的期望。” 她最近被这事刺激到了,接连几日,几乎没踏出房门一步,只专注于练习书法,膳食都是让吉祥提到屋里的。 对上她诚恳的目光,谢玉静一噎。 “谢大儒对唐童生真是看重啊,拜师仪式尚未举行,便已开始倾囊相授了,想必唐童生的才华远超天下学子。”人群中有学子插话。 她自以为自己说得平淡,但其在场的人都察觉到了其中酸意。 谢玉静淡淡道:“超过天下所有学子暂不敢当,不过,此次文试,劣徒侥幸夺得魁首,想必超过你们还是绰绰有余的。” 毫不客气的一句话,让四周学子们纷纷破防。 唐云眉眼弯弯,很是客气地拱手:“不敢当。” 两人又说了几句,旁边的学子调整好心态,也重新开始和谢玉静攀谈。 挨个聊了几句,听见后院有喧哗声传来,知道是后院的未婚哥儿们来了,谢玉静便挥手道:“好了,都别围着我转了,你们年轻人自己玩去。” 说完,她留下亲信总揽全局,自己到屋内暂歇。 宴会场地内没了尊者长辈,提着花灯的姑娘们都隐隐躁动起来。 “唐云。” 有人靠近,小声唤道。 唐云转头。 明英戴着斗篷,遮住了自己的头,缩着肩膀,眼睛还在四处转动,偷感十足。 见人群被后院的哥儿吸引走了注意力,没人关注她,明英压低声音道:“你跟我来。” …… “你这个花灯真好看。” “你的花灯也好看,不知道待会会不会遇到有缘人。” “快到了,就在前面。” 一群哥儿的说话声隐隐传来,临近院中,声音又都低了下去。 院内的姑娘们一个个的都瞪大了眼睛,朝屏风后瞧去。 屏风并未完全遮挡,从间隔的空隙里可以瞧清提着花灯的哥儿们,一群仆从簇拥着他们走过。 害羞的则让仆从遮住自己的身影,快速躲进帐篷里,胆子大的则从间隙里回望过去,还故意露出自己手中的花灯。 “姐姐。” 王飞尘看见了王飞瑶,顺势便提着白鹤花灯走到间隙处。 “飞尘?怎么了?” 王飞瑶走近。 “我有事要问姐姐……” 王飞尘嘴上和王飞瑶说着话,眼睛却快速往另一边的屏风扫视过去。 王飞瑶看了看他手中的花灯,记住形状,了然道:“放心,姐姐待会帮你找找,看看有没有人提着和你成对的花灯。” 没看见自己想见的人,王飞尘也没解释自己的心思,他深知自家姐姐的秉性,那张嘴就是个祸害。 他佯装羞涩:“那就麻烦姐姐了。” 紧接着,薛瑞提着云朵花灯,自信走了过来:“飞尘哥哥,你们说什么呢?” 他说着话,眼睛也往屏风后瞧去,快速扫视一眼,也没发现自己想见的人。 王飞尘看了薛瑞手中的花灯一眼,微扬下巴:“在说花灯的事情呢,薛弟弟,要不要也让我姐姐帮你看看有缘人是谁?” 庆阳府的权贵们之间自然都是熟识的,王飞瑶看了看薛瑞手中的花灯,拍拍胸脯:“薛家弟弟,你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了。” 薛瑞和王飞尘对视一眼,笑容充满自信:“那就麻烦王姐姐了,也多谢王哥哥。” 两个表面兄弟相携进入了同一个帐篷。 秦思凡拿到海棠花灯,他怕待被谢衡发现后,会找他换回来,所以他先走一步,快速进入宴会场地。 经过屏风间空隙时,他缓下了脚步,眼睛往女客那边一扫,没看见心心念念的人,但看见了自己的姐姐秦向彤。 他对着她微微提了提手中的花灯。 秦向彤散漫地站着,瞧见秦思凡也只傲慢地点了下头。 秦思凡找到王飞尘两人所在的帐篷,挤了进去。 一个帐篷只坐三个人,他紧绷的心神松了松,太好了,这下谢衡不会与他一个帐篷了。 另一边,唐云听完自己早已知道的事情,缓缓笑了:“我知道了,多谢。” 明英看她好似没放在心上,蹙眉:“你还是快找个理由离开这个宴会吧,免得待会丢脸。” “你放心,丢脸的不会是我。” 唐云提着花灯往宴会场地走,鹤氅上的绒毛被风吹得轻轻飘扬。 她抬眸往场内的人群扫视,恰巧瞧见屏风后,一个披着狐皮大氅的哥儿提着糖葫芦花灯走过。 刚走过不久,那哥儿好似发现了什么,又退后几步,扭脸看来,他先是看了看她手中的花灯,接着朝她望来。 两人对视片刻,那哥儿眉眼间便带上了笑意。 是谢衡。 真的是“好巧”啊。 —— 实在是抱歉,昨天加班到凌晨两点过,今天又要准时起床上班,一整天魂都像天上飘一样,脑子跟浆糊一样,实在是困得撑不住了,明天一定更! 现在最怕的就是,突然收到领导消息(恐怖故事(我把手机关机好了 第243章 就这? 唐云回到帐篷,浓郁的香味扑面而来,暖桌上错落有致地摆放着各式各样的碗碟,上面盛着切成薄片的肉类和反季节的蔬菜,正中间一尊汤锅正缓缓沸腾着,奶白色的汤汁咕噜咕噜冒着泡泡。 唐云脱下大氅,在正中间坐下,拿起筷子,开始往汤锅里倒食材。 刚夹起一块煮熟的羊肉片,李文秀便满面红光地走进来。 她看见唐云,眼睛一亮,快步上前,挤着唐云坐下,手上还紧紧握着兔子花灯的把手。 “唐云,你知道我刚刚看见什么了吗?” “看见了什么?” “哥儿!一个漂亮的哥儿!” “这有什么稀奇的?对面不都是哥儿吗?” 趁着李文秀注意力不在食物上,唐云夹肉的手就没停过。 “但是,他提着兔子花灯!”李文秀激动地晃了下手里的兔子花灯,“他看见我就红着脸跑了。” “噢?天赐良缘,那先提前恭喜了。” 唐云继续闷不吭声地吃肉。 分享完喜悦,李文秀盯着花灯,略有些失神:“……不知道他是哪家的哥儿。” 过了片刻,她回神,瞄见唐云放在一旁的糖葫芦花灯,摇了摇头,又举了举手里的花灯,控制不住咧嘴笑: “我就说哥儿们都喜欢我这种花灯,你手里那个光秃秃的,没有一点图案,没有哥儿会选你这盏花灯的。” 唐云咽下嘴里的一块肉,因为进食,她说话的语调慢吞吞的:“那可不一定。” 李文秀没忍住笑了声:“对,说不得就有哥儿眼瞎了呢。” 唐云看了她一眼,想到方才的场景,也弯了下眼眸:“还有暗箱操作的。” 如果是其他哥儿拿了糖葫芦花灯,唐云会真的觉得巧,但那人是谢衡,这事就要打个问号了。 毕竟,天竺寺后山的事她就是另一个当事人,再加上这还是谢府举办的宴会…… “啊?” 李文秀没听懂,疑惑地看着她。 “没事,你不吃吗?现在不吃,待会可能就没时间吃了。” 唐云当着李文秀的面,把最后一块肉放进自己嘴里。 李文秀这才发现桌子上盛肉的碟子几乎都空了,她惊了:“唐云,你不厚道啊!” 她连忙拿起筷子,开始进食。 虽然没了肉,但其实这些蔬菜才是最珍贵的,诸如黄瓜、生菜、冬瓜等等,都不是应季蔬菜。 看见这些蔬菜的时候,李文秀暗暗咋舌,她曾经听人说过,一些大户人家府里有暖棚,一年四季的蔬菜都能种植,她之前还不信,没想到还真有。 从汤锅里夹了一筷子绿油油的蔬菜放进嘴里,李文秀一脸满足。 她吃的是蔬菜吗?不,她吃的是金子! 她恨不得埋下头去吃个痛快,但在低头的瞬间,她又立马抬起了头。 不能低头,她头顶可是还顶着五十年的束修啊。 在两人努力干饭的时候,有人走了过来,来人站在帐篷口,迅速往里面看了一圈。 一个兔子花灯,一个呃,一个糖葫芦花灯。 确认完毕,那人便笑着上前:“哟,原来唐魁首在这里啊。我是王飞瑶,字瑶光。” “王小姐。” 唐云放下筷子,先是用锦帕将嘴擦拭干净,这才起身和王飞瑶交际。 两人没交谈多久,又有人聚集过来。 是德宁书院的沈媛,她是此次文试甲榜第二,还有新安书院的叶秋白,她是甲榜第三。 如此,文试前三甲都聚在了一起,越来越多的人围住了唐云所在的帐篷。 帐篷装不了这么多人,唐云走出帐篷,挨个和她们交谈。 互相认识后,先走流程,开启“你真的好厉害啊”“没有没有,过奖了”的循环模式,紧接着进入主题。 一群人簇拥着唐云往一个更大的帐篷走去。 那帐篷里,已经有许多年轻女子在比试才艺,另外,还有对对子、猜谜、投壶等小游戏,十分热闹。 见状,只吃了几口蔬菜的李文秀,恋恋不舍得放下筷子,也起身跟上,当然,她没忘了拿自己的兔子花灯。 王飞瑶没跟着走,她带着仆从坚持把所有帐篷逛了一遍,最后,又回到那热闹的搭帐篷里,一双眼珠子四处转动。 “瑶光,你打量什么呢?” 一个圆脸女子走过来。 王飞瑶疑惑地摸着头:“我帮我弟弟看花灯呢,好像没有能配对的。” “你弟弟拿的什么花灯?” 王飞瑶没有一点保密意识:“是白鹤花灯。” 此言一出,那圆脸女子就笑了:“那你肯定是找不着配对的了……” 今日能来这场宴会的基本都是读书人,岂能不知唐云的雅称就是“秋鹤”? 所以,没人会去取白鹤花灯来自取其辱。 听了解释,王飞瑶迟钝道:“所以,我弟弟这是……看上那姓唐的了?” 圆脸女子:“八九不离十了。” 王飞瑶兴奋起来:“走走走,那姓唐的在哪呢?我会会她去。” 旁边有人回:“唐魁首在投壶呢。” 两人便往投壶的区域走。 穿过外围看热闹的人,王飞瑶挤到最前面,看见正中间两人正在比试投壶。 左边的正是唐云,而右边的是秦向彤。 见此,王飞瑶暗暗摇头,秦向彤这人最是小心眼不过,这唐云若是输了倒好说,万一赢了,这唐云便有苦头吃了。 她探头观察起局势。 投壶比试已经接近尾声,丫鬟上前计算两边的得分,最后宣布唐云胜。 哦豁。 王飞瑶瞪大眼,掏出一把瓜子,喜滋滋看起了戏。 秦向彤面向唐云,脸上是和煦的笑容:“没想到唐魁首也精于这些雅趣,六艺、学识乃至武道无一不精,前段时间,我还观摩了唐魁首绘制的悦来客栈,着实令人钦佩,怪不得能得谢大儒青眼,唐魁首是全才啊。” 王飞瑶指指点点,笑面虎啊。 唐云从容回道:“秦小姐过誉了,全才谈不上,学无止境,我要学的还有很多。” 秦向彤:“唐魁首就别谦虚了,谢大儒这么多年就收了你一人为徒,说你是全才绝不为过。” 待她说完,围观的人群中响起好几道附和声,不停地夸赞唐云。 王飞瑶左右看了看,啧啧,这姓秦的要图穷匕见了吧。 不给唐云说话的机会,秦向彤笑眯眯道:“唐魁首许多才艺我们都见识过了,但唐魁首的乐艺我们还没见识过呢,听闻唐魁首乐艺亦是一绝,不知我们今日有没有这个荣幸,听唐魁首弹奏一曲呢?” 王飞瑶吃瓜的表情凝固,啥?她还以为姓秦的憋了个大的呢?就这? 她不会以为会有人不会弹琴吧? 不会吧? 第244章 八月的更新像诈尸一样 “啪啪。” 秦向彤拍手,侍从抬上来一把古琴,琴身镶嵌有绿玉。 “这是我家收藏的名琴绿绮,若能有幸听唐魁首弹奏一曲,这琴我便赠予唐魁首了。” 围观的人“嚯”一声喧嚷起来,名琴绿绮,其价值无法估量,属于是捧着金子都买不到的存在。 这么大手笔? 王飞瑶嘴巴微张,有些看不懂了。 她挤开旁边的人,凑上去仔细端详那把古琴,还上手小心翼翼摸了摸。 她是知府之女,没有主子的命令,侍从也没敢拦她。 确认完毕,王飞瑶眸中渐渐发光,口水都要流出来了:“真是绿绮琴!” 听到王飞瑶的话,围观众人哗然声更大了。 人群中心,秦向彤看向唐云,下巴微抬,嘴角上扬:“唐魁首觉得如何?” 唐云看了眼那把琴,又看向秦向彤,唇角不由勾起。 哎呀呀。 你看这事闹的。 财运来了挡都挡不住啊。 时间回到围炉宴前。 唐云戴着幕篱去唐河家时,遇到德宁书院的明英被两个侍从强拉进茶楼。 按理说,明英与她没有交情,此事与她无关,但那两个侍从佩戴的腰牌吸引了她的注意。 上面刻着“秦”字。 唐云思忖片刻,跟了上去。 明英被拉进一间雅间,唐云付了银子,包下隔壁雅间。 她在雅间内坐下,看似在小二的伺候下老老实实地喝茶,实则耳朵竖起,凝神偷听隔壁雅间的动静。 里面有数道呼吸声,大部分呼吸声十分均匀,微不可闻。 都是些练家子。 唐云将自己的存在缩到最小。 “坐。” 一道声音响起。 “秦小姐?” 这是明英疑惑的声音。 “久闻明秀才的诗才,想和你交个朋友……” 这人还背了几句明英的诗,很快就让明英卸下心防。 两人聊了片刻,这人突然一声长长的叹息:“唉——” “怎么了?” “明秀才,我就是为你感到委屈啊。明明你的诗才不下那唐云,可如今,世人只知她唐秋鹤,却不知你明英。如今谢大儒还因此要收她为徒,世道不公啊!” 唐云眨巴了下眼睛,坏了,这是冲她来的。 听声音,是秦思云的侄女秦向彤,对方在乐艺比试时输给她大嫂,暗中对她大嫂动了手,她如法炮制也暗中对她动了手,秦向彤因此休养了好几天,六艺比试直接缺席大半。 这是查到了是她下的手? 她又听了几句,秦向彤在用话语引导明英,暗示她可以怎样对付唐云,以舒胸中郁气。 谁知那明英不知是脑子不好使,还是在装傻,只咬牙切齿道:“哼,虽然我现在不如她,等我回德宁县后发奋图强,下次、下次一定能抢回诗魁头衔!” 雅间内有一瞬间的静默。 秦向彤:“……有没有一种可能,我的意思是,只要她不在了,你就能重获诗魁头衔?” “啊?”明英茫然,“我还能假装她不存在吗?精神胜利法?” 说着说着,她语调慢慢拖长,好像在认真思考这种可能性。 唐云差点把口中茶水喷出来。 笑死,根本不接茬。 秦向彤憋着怒火,三言两语把人给撵走了。 明英离开了,但秦向彤依旧没离开雅间。 片刻后,又有一位学子被拉进雅间。 又一轮新的对话展开,唐云听了几句,眉头一扬,这一回却不是冲着她来的,而是冲着霍怡去的。 她指尖在茶盏边缘摸索片刻,明白过来。 秦向彤根本不知道那日对她下暗手的是谁,所以她干脆来了个无差别攻击。 把那日比试中所有会武的学子都纳入她的报仇名单里,挨个找替罪羔羊帮她报仇。 时间渐渐流逝,隔壁雅间内换了一个又一个的人,除了她和霍怡,还有其他好几位学子的名字出现,证实了唐云的猜测。 啧啧,这人心眼子真小。 她今日未能煽动明英,之后定还会想其他办法来对付她。 唐云在雅间内换了张普普通通的脸,戴好幕篱离开了雅间。 她在茶楼附近转了几圈,再次回来时,她收起了幕篱,换了身衣服。 往街上扫了一圈,找到一位儒衫打扮的女子交谈了几句。 不多时,一群护卫拥着秦向彤下楼,一辆马车停在她面前。 秦向彤上了马车,马车慢慢动起来。 唐云跟着新鲜出炉的“挚友”,从马车旁经过。 计算着距离,唐云开口:“你觉得那唐秋鹤真能成为谢大儒的徒弟吗?” 她的“挚友”一愣,顺着道:“能吧。” 唐云摇头,不屑道:“我看不一定,那姓唐的,不过一介童生,再说了,口头约定罢了,拜师宴尚未举行,变数还大着呢。” “挚友”来了点兴趣,追问她:“什么变数?” “哼,我知道一件事,这事只要暴露出来,这拜师宴估计决计没了。” “什么事?快告诉我!” “你附耳过来。” 马车没有停留,快速离开了。 唐云微微侧头,这个距离已经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了。 “什么什么?”快告诉我! “挚友”耳朵离唐云很近,声音压得低低的,透着股兴奋。 唐云声音也压得低低的。 “你猜。” “……” 一刻钟的“挚友”情火速消散,唐云转身就走。 留在原地的儒衫女子,脸色红了又青,青了又红。 别让她知道这缺德鬼是谁! 唐云走了没有多久,就被两个眼熟的侍从半胁迫着架到一条僻静巷子里。 那里正停着一辆马车。 …… “唐魁首怎么不说话?” 秦向彤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灿烂。 姑姑说她行事太嚣张,这才被人暗中报复了,所以她原是计划着暗中借刀杀人。 但唐云这事太好笑了,她实在没忍住自己上了。 哈! 她们此次交流赛最出风头的唐云,竟然是个音痴! 众所周知,音乐是官场上最重要的交际手段之一,屡有被贬职后依靠一手绝佳乐艺又官复原职的。 前朝甚至发生过一件事,大理寺卿提审犯人时,听见一位死刑犯在狱中用叶片吹曲,那曲调哀婉绝望,令听者无不委屈憋闷。 大理寺卿被打动,当场重新审理那死刑犯的案件,还了那死刑犯清白。 可以说,如果一个文人是音痴,那她的政治生涯已经废了一半! 秦向彤当然不会只听信那天那人的一片之词,她派人仔细打探过了,这事十有八九是真的! 这也是唐云乐艺那天没上场的原因。 秦向彤紧紧盯着唐云,她只有两种选择,拒绝她,她便要逼她当众承认自己是音痴,贻笑大方,或者心动她给出的奖赏,当众弹奏一曲,更加贻笑大方。 虽然知道对方肯定会选第一种,但她还是想看第二种情况,所以她才取来名琴绿绮。 眼皮子浅一点吧。 她想看第二种。 唐云摇头:“秦小姐过奖了,我的琴艺当不得一绝。” 秦向彤嘴角下撇,有些失望。 果然。 紧接着,唐云看向古琴绿绮,犹豫道:“不过,真的只要我弹一曲,无论好坏,这琴就归我?” 秦向彤一怔,随即一喜:“自然!众目睽睽之下,我岂敢食言?” 果然是眼皮子浅的东西! 第245章 我真是亏大了 人群外,明英佯装路过,耳朵却高高竖起。 “那我就献丑了。” 唐云颔首。 明英恨铁不成钢,她都提醒过这人了,这人,怎么就不听劝呢! 她简直不敢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匆匆离开。 唐云往绿绮琴走去,有人拽了拽她的袖子。她看过去,是听到消息后连忙挤来的江月。 “别去,你就说你手腕受伤了……” 江月小声劝阻。 她没听过唐云弹琴,但她听别人说过,说是只要回想唐云弹过的那首曲子,至今还能感觉到太奶的召唤。 “不用,相信我。” 唐云拍了拍她的肩,径直走向绿绮琴,侍从端来矮凳。 没能拦住人,江月盯着唐云的背影,眉头紧皱。 她心中又急又怒。 知道唐云是音痴的只有她们清河书院的人,看秦向彤这般,定是她们中有人将此事传出去了。 愚蠢至极! 唐云是她们清河书院的魁首,亦是她们书院的名声和门面,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都不知道吗? 江月咬牙,别让她知道是哪个当了叛徒! 叛徒本人倒是很淡定,她在绿绮琴前坐下,在琴弦上简单随意弹奏了几个音符,佯装试音。 唐云还没什么反应,如雪般清雅的音色却瞬间抓住了周围人的耳朵,嘈杂声瞬间安静。 王飞瑶不禁赞道:“绿绮信手弹,万壑松风至。” 秦向彤抱臂倚在一旁,目光一扫,见唐云神色还算正常,旁观众人亦面露期待之色。 恶劣的喜悦之情油然而生。 等知道唐云是音痴后,她不信谢玉静还会收她为徒。 刚捧上去的天骄即将跌落神坛…… 她可太期待了。 唐云坐下后,已经选定了曲目。 《高山流水》。 这可是她学会……好吧,是复制的第一首曲子,练习的时间最多,相对来说更稳妥一些。 在众人瞩目下,她指尖落在琴弦上,随着指尖移动,铮铮琴音响起。 初时,琴音不断跳跃、转换,时隐时现,犹见高山之巅,飘忽无定,渐渐的琴音逐渐轻快活泼,如闻洋洋流水,清脆悠扬。 王飞瑶享受地闭目倾听,被大氅遮住的指尖跟着节奏舞动。 秦向彤上扬的嘴角缓缓拉平,她站直身体,直直盯着唐云手中的动作。 接连几个猛滚慢拂的指法,跌宕起伏的琴音自指尖流露,宛如穿过湍急山峡的孤舟,惊心动魄。 被骗了。 唐云不仅不是音痴,她的琴艺水平还十分高超。 秦向彤闭目,拳头紧握。 为了得到这个消息,她还给了那人三百两。 她睁眼,眼中厉色一闪而过。 再次佯装路过的明英,缓缓停下脚步,她盯着人群中弹琴的唐云,微微睁大眼,紧接着她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 什么嘛。 原来是个假消息啊。 卖消息给秦向彤的那人胆子真大。 心思也真是恶毒,竟然污蔑一位要考取功名的学子是音痴! 这几日关于这个消息已经在圈子里暗暗流传开了,若不是唐云今日公开弹琴证明了自己,等日后这事闹大了,对她的科举排名极其不利。 毕竟,主考官和同场参加科举的学子之间有一份师生情谊,为了自己以后的人脉着想,主考官在评定名次时,自然不会让一位政治生涯废了大半的人占据好名次。 明英很快调整好了心态,江月和李文秀却心神俱震。 两人眼睛瞪得像铜铃,细看之下,瞳孔还在震颤。 江月看向李文秀,李文秀也看向江月。 紧接着,两人不约而同掐了对方一把。 “唔——”有痛觉! 是真的! 琴音渐弱。 曲毕,唐云双手放在琴弦上,拂停微颤的琴弦。 “好!” 围观众人顿时鼓掌喝彩。 王飞瑶还在回味:“酣畅淋漓,琴技简直出神入化。” “过奖了。” 唐云也有点惊讶,她知道苏月琴技不错,只是不知道不错在哪种水平,如今看来,这何止是不错啊。 嗯,看来以后要向苏月多薅……咳咳,多交流几首乐曲。 清河县,正在学堂内打瞌睡的苏月,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王飞瑶接着道:“就是意境方面还差了那么点意思,日后再多练练,定会更加惊艳。” “咳。” 唐云起身,转移话题问道:“秦小姐觉得如何?” 王飞瑶瞬间从方才的琴声中清醒过来,对哦,她是来看戏的。 她连忙看向秦向彤。 秦向彤脸色阴沉,但在众人瞩目下,她僵硬扯起一个笑来:“甚好。” “曲我已弹完,琴我就抱走了。” 唐云俯身将绿绮琴抱在怀里,对着秦向彤笑得灿烂,“多谢秦小姐割爱。” 秦向彤差点没绷住表情,声音几乎从嗓子里逼出来:“不客气。” 唐云抱着琴往自己的帐篷走去,李文秀和江月连忙跟上。 王飞瑶看完全程,竟然没吃懂这个瓜,秦向彤输了后不该报复唐云吗?怎么还送了她一把古琴? 不过这不重要,她的大半心神都被那把古琴吸走了。 “等等!” 她跟上唐云。 “唐魁首,你小心点,这古琴可珍贵着呢,要不我帮你抱吧?” 说着,手已经伸出去了。 唐云看她一眼,笑了声:“你想要这琴?” 王飞瑶眼睛瞬间亮了:“你愿意割爱吗?我愿意出一千两黄金来换!” 一千两黄金,就是一万两银子。 是一大笔钱令人心动的银子了,但不巧,唐云不久前才入账三万两。 她转身就走:“我得赶紧把琴藏好了,王小姐请自便。” 做梦呢?懂不懂一把名琴的含金量啊。 王飞瑶连忙拉住唐云:“别急,别急!两千两黄金怎么样?”这是她压箱底的零花钱了,剩下几百两她还要日常开销啊。 唐云充耳不闻,脚步不带半点停顿。 王飞瑶咬牙:“再加一座府城的院子!” “成交!” 唐云停下脚步。 王飞瑶:“……”怎么觉得哪里怪怪的? 王飞瑶没有带够黄金,也没带地契,两人便拟了个契约。 印了手印后,王飞瑶还有点迷茫。 唐云把古琴交给王飞瑶,摇头叹息:“唉,我真是亏大了。” 第246章 路再滑一点 王飞瑶连忙抱住绿绮琴:“契约已定,你可不能反悔了!钱和地契我已经派人去取了,宴会结束前就给你,那什么,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说完就匆匆离开。 “那可是名琴绿绮啊,你就这么换出去了?” 江月不解。 不过不等唐云回答她,她自己就转过弯来了。 “也对,这样的好琴,换出去了也好。你没有强大的背景,收下绿绮琴,就如抱着金砖过市,容易招惹是非,王飞瑶作为知府之女,才能保住这把琴。” 唐云:“是这样。” 名琴对她的意义不大,不如换成实在的好处。 而且最重要的是府城内的地契,她户籍不在府城,若要在府城内购置房产,房屋溢价是必然的,除此之外,还有各种规则限制。 很麻烦。 她大嫂程筠一家搬来庆阳府这么多年,至今还没置办下一座房产,只能长期租房,而且能租到的院子条件也不好。 程筠家那破了个洞的屋顶她至今记忆犹新。 而王飞瑶手里的院子绝不会差。 李文秀:“唐云,你刚刚……怎么回事啊?” 唐云表情很正经:“我私底下一直在练习。” 练习怎么复刻苏月。 李文秀和江月恍然大悟。 俩人不是音痴,轻易相信了这个理由。 并同时觉得:唐学友定是花了大功夫!令人钦佩! …… 女客和男客之间毕竟只隔了道屏风,这边发生的事很快传入另一边。 秋鹤先生在食用汤锅,似乎极喜爱食羊肉。 秋鹤先生在与人论诗。 秋鹤先生在与人投壶。 秋鹤先生在弹《高山流水》,秦府的小姐心悦诚服,当众赠送名琴绿绮。 …… 许多公子哥们纷纷同步效仿。 “我最喜欢吃的就是羊肉了,不知谢府这羊肉是如何处理的,没有一点腥味,软烂醇香,我都想把这厨子讨走了。” “闲来无事,新作了一首诗,请各位哥哥们点评……” “哥哥们承让,这投壶的彩头我就拿走了。” “秋鹤先生要弹琴了……快,我们躲过去听,嘘,别说话,眼珠子也别乱动,别让人看出端倪……” 一群端庄自持的公子哥静悄悄围在屏风一角,不多时,人越聚越多。 众人一声不吭,看天看地看风景,就是不敢对上别人的眼神。 静悄悄地听完曲子,又带着激动的心情,静悄悄地离去。 稍微远离屏风,便低声嘱咐侍从把自己的乐器抬上来。 很快,另一边的消息再次传来。 秋鹤先生与同伴往院子里赏雪去了。 一群刚刚恢复端庄自持的公子哥们又躁动起来。 “咳,那个,我要去如厕,对,如厕。” “如厕不是那个方向……哎哎,你走那么快做什么?” “哎呦,我的荷包不见了,失陪了失陪了。” “荷包?这可是贴身之物,怎能轻易遗失呢?你也太粗心了,我陪你一起去找。” 已经开始弹琴的公子:“……”怎么偏偏挑了一首慢调的曲子! 一个又一个的公子哥披上大氅,提着花灯,离开此处。 薛瑞和王飞尘手中的花灯已经没了踪影。 他俩先后受到打击,另一边的消息传来,他们手里的花灯没有配对的。 秦思凡提着海棠花灯,气定神闲从两人身边走过。 秦向彤并没有给他传消息过来,但对他来说,薛、王两人失利就是好消息。 “失陪。” 好么,他连理由都不找一个,直接往院子里走。 薛瑞和王飞尘看着他淡定的背影,又看看他手中的花灯。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起身跟上。 “秦哥哥,做什么去啊?一起啊。” 等最主要的几个竞争对手相继离开后,谢衡才不紧不慢站起身,流光取来狐皮大氅为他披上。 流年取出方才又藏起来的花灯,谢衡接了过来。 他身旁是那个傻白甜公子,姓熊,他母亲是秦将军手下的经历,日常处理文书工作,从五品。 熊公子还在认真听那公子弹琴,神情严肃,眉头紧锁。 这开头还好好的,怎么后面琴声越来越乱了? 他回头正要吐槽,就看到收拾齐整的谢衡,他一愣,“谢公子,你要去哪?” 谢衡含笑:“去院里赏雪,你要同去吗?” “啊?可是外面好冷啊,还是这里暖和。” “抱着暖手炉便不冷了。” 谢衡说着话,他身后的侍从已极有眼色地取来暖手炉。 见熊公子接过暖手炉,谢衡便往外走。 “走吧。” “哦,好。” 熊公子便也稀里糊涂地披上大氅,拿起兔子花灯,跟上谢衡。 谢衡走得不快,还侧过头来等他。 熊公子看到这一幕,心里还喜滋滋的,他完全没想到谢府的嫡公子会主动和他搭话,现在竟然还在等他。 他这也算是攀上谢公子了吧? 爹诶,他出息了! 走了几步,他后知后觉:“咦?宴会里怎么少了这么多人?” 谢衡都想摸摸他的头了,虽然姓熊,但性格完全就是一只毛绒绒的兔子啊。 “女客那边有人离席了,他们去偶遇了。” “噢,这样啊,怪不得。” 安静片刻后,熊公子再次后知后觉。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花灯,又看了看他们此时行进的路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 结结巴巴道:“这,这,你……你……我,我们……” 谢衡扬起唇角:“对,我也是去偶遇的,你不想去吗?” “……” “……想。” 熊公子红着脸,走个路差点同手同脚。 路上的积雪被仆从们清扫过,洒落的小雪落在青石板路上化成水,路很滑。 但在院子里乱走的公子哥们心头却一片火热,再滑一点!路再滑一点! 他们为什么穿了加厚底的防滑鞋! 一位紫衣公子一马当先,步履稳健走在最前方,晃眼瞥见拐角处有衣角露出来。 那款式,是女子! “哎呀!” 紫衣公子惊呼一声,脚完美一滑,往前扑去,扑的过程中他还调整了一下姿势。 装备太好不给力,只能靠演技来凑了。 “小心!” 一道女声响起,一双手也伸了过来。 紫衣公子被那人单手撑住肩膀。 差一点!差一点他就倒人怀里了! 就是……这声音怎么好像不太对? 第247章 不进来吗?有缘人 紫衣公子柔柔弱弱一抬头,来人长着一张国字脸,有点眼熟,但不是他想的那人。 “你没事吧?” 李文秀看这人呆住,又不好一直和哥儿接触,被别人看见对双方名声都不好。 她就伸手提溜着这人的披风将人给提溜直了。 被披风勒到脖子的紫衣公子:“……” 他深吸一口气,神色瞬间冷淡下来,翻了个白眼:“一点儿都不知道怜香惜玉,手劲这么大……” “怎么了?” 唐云从后面走过来。 紫衣公子没有一丝卡壳得转换成轻柔语气:“你勒到我脖子了,动作轻一点嘛。” 大直女李文秀完全没注意到对方的态度转变,她摸了摸后脑勺:“我没注意,对不住,对不住。” 她看向唐云:“这位公子刚刚摔倒了,我扶了一下。” 紫衣公子顺势就看向唐云,露出自己最好看的左脸,眼眸一抬一垂:“在下林旭,乃林参议家的次子,见过秋鹤先生。” “林公子。” 唐云点点头。 林旭心情激动,正想说什么,被他落下的两位同伴已经追上来了。 一人一句介绍,把他的话给堵了回去。 为了避嫌,只打了个照面,唐云和李文秀很快告辞了。 林旭被同伴拖住,只能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两人离开。 他恨恨跺脚,盯着左右两旁的同伴,冷冷问:“谁收买了你们?” 他要是还反应不过来这两人是来盯梢的,他就白活这么大了。 同伴挽住他的胳膊,叹了一声:“左不过就是那几家,咱们惹得起吗?” “对啊,能和秋鹤先生说上几句话,我已经很满足了。” 两人一左一右就把人给拉走了:“走,那边梅花开了,我们去看看。” …… 院子里不仅有梅花,还有各色山茶花,生得十分热烈。 赏了一圈,李文秀又接连扶住两位“摔倒”的公子,看见两位对花对雪吟诗的公子,以及一位极有闲情逸致在雪天里奏乐的公子。 院内明明也有许多来赏景的女子,但她们遇到未婚哥儿的频率也未免太高了点。 李文秀后知后觉看向唐云。 唐云回看她:“怎么了?” “怎么了?” 李文秀眼神幽怨:“我跟着你这是入盘丝洞了啊,我还傻傻替你挡灾。” 现在回想,那几个哥儿分明都是朝唐云倒去的,但是唐云往后一退,就把她给暴露在前面了。 她一抬眼,就瞧见有人跌过来了,她能怎么办?只能伸手去提溜了。 怪不得她明明是做了好事,那几个哥儿对着她却没有好脸色。 这反射弧有够长的。 唐云笑了一下:“美男投怀送抱,如何会是灾呢?这叫桃花。” 李文秀撇嘴:“又不是我的桃花。” “你跟着我闲逛,难道不是在等你的桃花吗?” “咳咳,瞎说啥大实话。” 恰在这时,一位园婆恭敬走来行了一礼,说见两位都是爱赏花之人,院子里有一座花房,问两人要不要去花房里看看。 李文秀不疑有他,很是稀奇:“去,我还没见过专门给花建的房子呢。” 唐云看了这园婆一眼,园婆很是憨厚老实地朝她笑。 唐云笑了笑:“那便劳烦嬷嬷带路了。” 园婆再次一礼,带着两人往花房走去。 花房在东南角,为了有充足的光照,屋顶是半透明的。 “哇——” 一踏入花房,李文秀便发出没见识的声音。 屋内采用地龙取暖,温暖如春,内有花架,上面摆放着各种珍稀花卉,每一株都颜色鲜亮,漂亮至极,基本都不是应季花卉。 园婆上前一一为两人介绍这些名贵的花卉。 沽水流霞菊,花色十分丰富,一朵花从里到外分别有绿色、乳白色、粉红色、玫红色等,花瓣似流霞飞舞。 还有墨兰、春兰、惠兰、重瓣兰等,李文秀简直看花了眼。 其中一株她印象十分深刻,因为园婆顺嘴说了一句,这一株买来花了上百两黄金。 李文秀登时眼睛就直了。 上百两黄金,就买一株花。 这还只是花的价钱,更别说养这些花又要花多少银子进去,只这冬日里烧地龙就是一大笔开销。 除此之外,这些花还有专门的仆从,这些仆从的工作,就是日常精心伺候这些花。 李文秀盯着那株姿态婆娑的重瓣兰,陷入沉思。 她活得还不如一株花。 远远的,唐云感知到有人走来。 花房的门没合拢,她往外看了一眼,便拍了下李文秀的肩:“你的桃花来了。” 李文秀瞬间站直身体。 她往外看,门外有一个模样俊俏的哥儿提着兔子花灯,正往这边走。 …… 熊公子见到花房里有人影,停下脚步。 紧接着,他看见了那盏熟悉的兔子花灯,视线缓缓上移,对上了花灯主人直勾勾的眼神,他脸色渐渐涨红,转身就跑。 “等等!公子你叫什么啊?” 李文秀伸手,大步追了出去。 …… 花房内有供人休憩的黄花梨圈椅,中间置一条案,案上置有青玉色的茶具,一个茶壶,两个茶杯。 见两人的背影消失后,唐云收回目光,在圈椅上坐下,将手中的花灯放在一旁。 她伸手在茶壶上碰了碰。 热的。 她这一个动作吓了其他仆从一跳,皆低下头,默不作声。 园婆神色不变,和蔼笑了笑:“小姐请自便。” 说着,她一挥手,带着一屋子的仆从退下。 不多时,唐云看到又有人来。 谢衡如芝兰玉树,提着花灯,在几位小厮的拥护下款款而来。 他在花房外站定,抬眸和唐云对上了视线。 对方只是坐在那,便轻而易举地抓走了他的全部心神。 谢衡神色间看不出任何异样,实则手心都濡湿了。 他移开视线,匆匆往屋内扫了一眼。 “我是来找熊公子的,没想到遇到了唐姑娘。” “熊公子?” “就是提着兔子花灯那位。” “我同窗也提着兔子花灯,他们两个一同出去了。” “是这样啊,那,那还真是有缘。” 谢衡差点想咬舌头,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磕巴了一下呢? 唐云笑了下,刚才在屏风处见面的时候不是还挺大胆的吗? 谢衡听见她的笑声,耳垂微微发烫。 他维持着镇定,抬眸看向唐云。 唐云眸光含笑,搭在扶手上的手从一旁拿起那盏花灯晃了晃:“不进来吗?有缘人?” 谢衡心砰的一下炸开,他手中的同款花灯也跟着晃了晃。 他听见自己又磕巴了一下。 “呃,嗯……好。” 他闭上了嘴,踏进花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