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诺倾情:爱妻太强势》 车祸 七月的傍晚,天还没完全黑下去,天空中就亮起了点点繁星,街道两旁的路灯早早的就亮了起来,路上的行人也渐渐多了起来,大多都是晚饭过后出来散步的。 朱美从美然工作室出来,画了一天的画,她一边活动着右手,一边翻看着手机上有关绘画的内容。 只有四个月约翰摩尔国际绘画比赛就要开始了,朱美为了这次比赛,已经准备了很长时间,自己的参赛作品《母亲》也就快进入收尾工作了。 一想到《母亲》,朱美就情不自禁的想起了自己的母亲,也正是因为母亲的伟大形象,才让朱美激发起了创作的灵感。 朱美的母亲陈兰在两年前,自己驾车在高架上发生意外,因抢救不及时去世了,这件事也是朱美心中最不能触碰的伤疤,她也从未在任何人面前主动说起过这件事。 因为,朱美一直认为,是自己间接地害死了自己的母亲! 想着想着,朱美不禁湿了眼眶,她深吸了一口气,试图把眼泪给憋回去,但还是不争气的流了下来,她赶忙擦去,她不想让任何人看见她脆弱的一面。 朱美穿过人群,朝着回家的必经道路走去,相比起那条城市的主街道来说,这条路上的行人就少了许多。 朱美穿过街道,走在斑马线上的时候,突然一辆车辆飞快的朝着她的方向驶来,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朱美在这一刻没有慌张,反而思维清晰,只有一两米就过了人行道,为了避让开那辆车子,朱美直接大步跑了起来。 就在朱美快要踏上人行道的时候,那辆车子突然转弯,朝着人行道朱美所站的方向冲了过去,还不等朱美反应过来,那辆车子直接就撞了上来。 砰的一声巨晌,朱美直接撞飞出去,最后摔在了人行道边上人工种植的矮灌木中,直接当场昏死过去,白色的衣服上也染上了血迹。 车子撞在了路边的一颗大树上才停了下来,此时车子已经不成样子,引擎盖直接弹了起来,发动机的部位一直往外冒着白烟。 司机在安全气囊的保护下,索性没有多大的伤害,他精神有些恍惚,本来想打开车门下来的,但因为车门被撞得变形,他才踉跄着从窗口的位置爬了出来,刚躺到地上,眼珠子一翻,就直接昏死了过去。 这时,几辆车从街道上行驶过来,看到这一幕,纷纷报警,同时,也赶紧下车救人。 才几分钟的时间,原本没有几个人的街道上,这时却围满了人,救护车也随之赶到,把朱美跟司机二人同时送往医院救治…… 汪桢接到电话鲁野电话时,原本正在开会的他,得知了朱美出车祸的消息,汪桢直接从从会议室出来,他现在顾不上其他,心里想的都只有朱美! 汪桢到达医院的时直接朝着急救室奔去,而宋舟已经在急救室的门口外等着了! 汪桢看到宋舟的时候愣了一下,本来还以为自己是第一个赶到朱美身边的,没想到竟然又是他! 但现在汪桢也顾不上什么恩怨情仇了,最要紧的是朱美的情况怎么样了! “怎么样了?”汪桢气喘吁吁地朝着宋舟问道,眼睛却一直盯着急救室的门口。 “医生说没有生命危险,但一直处于昏迷状态,身上有几处伤,最严重的还是右手……” 说着,宋舟的眼神黯淡了下去,似乎不想再提到这件事。 这也令汪桢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右手……右手怎么样了!” “右手小臂最先受到强烈的撞击,大面积出现粉碎性骨折,医生说了,抢救回来,这右手恐怕也已经废了……” 说到这,宋舟低下了头,他双手捂着自己的脸,似乎是不像让别人看到自己这副样子。 一听到宋舟说起朱美的右手恐怕已经废了的时候,宋舟犹如晴天霹雳,朱美可是一名画家啊,靠右手吃饭,现在却连画笔都拿不起来,那朱美知道后才怎样面对! 同样难过的还有宋舟,他一直在责怪自己,都是没有把朱美照顾好,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要是能自己代替朱美受罪,哪怕是付出生命,宋舟在这一刻也在所不惜。 “怎么样了怎么样了?” 刚赶过来的鲁野,看到他俩人垂足懊恼的样子,显然是情况不太乐观的样子,满脸着急的问道。 宋舟的心情刚平复下来,他不想再提一次,就没有理会鲁野说得话。 鲁野又看向汪桢,只见汪桢黑着一张脸,看起来有些可怕,像是处在爆发的边缘,鲁野见他俩都不说话,想着干脆直接去问医生好了! 就在这时,抢救室的门开了,三人不约而同的凑到医生面前:“医生,怎么样了?” 医生不紧不慢的摘下口罩,才开口道:“病人情况现在是稳定了,可以转入普通病房了,幸好病人在被撞飞出去之后,是摔在了花草中,没有受到二次伤害,最严重的还是右手,粉碎性骨折,伤口太大,缝了十几针,这右手以后恢复过来,恐怕也很难再做什么画画之类的工作了。” 医生说完,便离开了,三人愣在原地,最不愿意发生的一幕还是发生了。 随后,护士便打开了急救室的门,把还在昏迷状态的朱美推了出来,只见她脸上没有一血色,身上的几处伤都已经处理好了,右手被纱布裹着,看不见真正的样子。 宋舟上去刚要从护士手中接过推床,汪桢见状,直接抢先宋舟一步,连看都不看宋舟一眼,转头看向护士开口道:“直接给病人转vip病房!” 宋舟没多想,直接给汪桢腾了位子,站在床边,满眼心疼的看着朱美,对于他来说,不管是谁,只要对朱美好就行! 小护士愣了一下,看汪桢的眼神都有些不一样了:“请跟我去办理住院手续,这边马上为您安排vip病房!” 汪桢看了一眼鲁野,示意鲁野来推着推床,鲁野连忙接过,随后,汪桢就跟着护士去办理手续,鲁野他们则是在另一名护士的带领下,去往了vip病房。 这时,顾衡也及时赶到了,对于他这种上了年纪的老大爷来说,这一路过来还真是不容易,显然不是他的体力能够跟得上的,所幸的是,他还是赶上了! 暗中较量 “怎么样了怎么样了?”顾衡看着病床上的朱美大喘气的问道,苍老的脸上有些涨红。 “顾伯,医生说没有什么大碍了,您别担心,你先坐下休息休息喘口气!” 鲁野忙上前把顾衡扶着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坐着,看着顾衡额头上冒出的汗水,她不禁有些心疼,大晚上的出了这种事情,顾伯不顾一切的赶来,可见他真是把朱美当做了自己的亲孙女一样看待。 “那你先陪顾伯歇息一下,我先推着朱美去病房了。”宋舟道。 “不用,我跟你们一起过去就行!” 还不等鲁野开口说话,顾衡立马起身拒绝道,本来想咳嗽两声的,直接强行憋了回去,脸色更加涨红起来。 拗不过顾衡,他们就只好顺从他的意思。 vip病房里,除了顾衡在旁边的陪床上睡着以外,另外都三人坐在床边的沙发上看护着朱美。 不知不觉夜已深了,鲁野熬不住,就直接倒在沙发上睡着了,就剩汪桢跟宋舟两人,还一直睁着眼睛看着朱美,更像是在暗中较量一样,谁先倒下谁就输了…… “要不你先回去吧,我来守着,等朱美醒来的时候,我告诉你一声。”见汪桢的黑眼圈都熬了出来,宋舟好心的说道。 本来汪桢还有些困意的,一听宋舟这话,立马清醒过来,一副不领情的样子,道:“不用,要是你熬不住了可以先走!” 宋舟见他这副样子,自然就没在多说什么,他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凌晨两点多了,他明天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忙,既然汪桢愿意守在这里,他也就放心多了。 “那好,等朱美醒来,你告诉我一声。” 说着,宋舟满含深情的看了一眼正处于昏迷状态的朱美,便起身拿起自己的外套,静静的走出病房门。 汪桢在宋舟离开之后,才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慢慢的拉起朱美的左手,放在自己的脸上,就这么静静的看着朱美…… 握着朱美的手突然动了一下,这让熟睡过去的汪桢一下子惊醒过来,他揉着朦胧的睡眼,看着朱美眼睛动了一下,接着,她微皱着眉头,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朱美双眼有些模糊,只看见一个人影的轮廓,半天,她才看清,眼前一直守护着她的人的汪桢。 “汪先生!” 朱美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连声音都有些虚弱,,汪桢赶紧让朱美停止再开口说话,以她现在的体力来说,那可真是一件废劲的事。 朱美嘴角微微上扬,静静的看着汪桢,当她想活动一下手的时候,才发觉自己的右手竟使不上劲,可以说是没有一点反应。 她瞪大了眼睛看着汪桢,弱弱的问道:“右手怎么没知觉了?” 汪桢脸上的表情都僵了一下,忙解释道:“右手被缝了几针,应该是麻醉的药效还没有散去。” 汪桢之所以这么说,是在现在这种情况下,自然不能让朱美得知自己的右手残废的消息,不然她一时激动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来,那可是汪桢最不愿看到的结果! 朱美想开口说什么,但最后还是忍了回去,汪桢见状,显然是朱美相信了自己说的话,这么一想,汪桢更加难过了,这种事瞒得了初一瞒不了十五啊! 朱美转过头,看见了旁边陪护床上的顾衡,有些皱眉的看着汪桢,她心想:怎么顾伯也在这? “顾伯他坚持要留在这儿,说是要等着你醒来,我们也是拗不过他,才让他留在这儿的。”汪桢解释道。 听了汪桢的话,朱美的眉头在渐渐地舒展开来,心里也为之一暖。 汪桢知道朱美的身体还在是虚弱状态,就没引着她说话,没过多久,朱美又沉沉的睡了过去,汪桢轻轻地为朱美盖好被子,他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凌晨五点了。 此时的他一点困意也没有,满脑子想的都是朱美知道了自己的情况,会怎么想?!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早上七点,汪桢站起身来,扭了扭自己的腰,就这么坐着床上趴了一晚上,这么一扭,浑身都是一股酸麻的感觉。 他汪桢看了一眼正在熟睡的三人,没忍心打扰,便蹑手蹑脚的出了病房门,打算出去买点早点回来。 汪桢出了医院门口,随便在一家早点铺上买了稀饭粥之类的东西,便转回医院。 等回到病房的时候,顾衡已经醒了,坐在上朱美的床边,静静的看着朱美,床头处壁灯里昏暗的灯光,照射在顾衡满是皱纹的脸上,显得更深了,顾衡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顾伯,您这是怎么了?” 放好东西,汪桢才小声的开口问道,在他眼里,顾伯就像是朱美的爷爷一样! “看着孩子遭罪,我这心里难受啊!”顾伯小声地回答,声音都苍老了许多,眼里也闪着泪花,但汪桢却没有注意到这一幕。 汪桢还想开口说着什么,看了一眼到病床上的朱美和沙发上熟睡的鲁野,他便轻轻地走到顾衡身边,拍了拍顾衡的肩膀,又指了指门外,示意顾衡到外面再说。 顾衡见汪桢有话对自己说,便慢慢的站起身,擦了眼中的泪珠,才跟着汪桢走出病房。 出了病房关上门,汪桢才开口道:“顾伯,美美半夜的时候醒过来了,我看情况还是很好,还特意问起了你,美美要是看到你这样子,她又该自责了,等吃了早点,我先送您回去休息,等美美醒过来了,您想什么时候来我都来接您!” 顾衡本想着拒绝的,但转念一想,这人都在医院守着朱美,那店就没人看了,无奈之下,他只好点头答应了。 “那美美有什么情况你都要通知我一声!” “放心吧顾伯,你年纪大了,照顾好自己就行!” 听了汪桢的话,顾衡才三步一回头的离开了,汪桢刚要开门进去,门却一下子开了,鲁野打了哈欠站在门口,一脸没睡够的样子。 “正好,你醒了就先替我照顾好美美,我先去趟警察局,问问那场事故究竟是怎么回事!”汪桢双手掐腰,盯着个黑眼圈,一脸惆怅的样子。 “是啊,这件事可得搞搞清楚了,你放心去吧,朱美这儿我守着就行!”鲁野说着又打了一个哈欠,一只手捂着自己的嘴,一只手朝着汪桢摆摆手,示意他放心走就是了。 看护 汪桢没走几步,就遇上了两个穿着警服的人员,同时,那两名警察也注意到了汪桢。 汪桢心想:本来自己还打算去找他们的,没想到他们竟主动找了过来,正好省了他不少时间。 “两位警官,请问你们是找朱美女士的么?”汪桢主动上前问道。 两位警官对视一眼,便直接衣服口袋里拿出证件给汪桢看了一眼,问道:“你好,我们是市区交警部门的,对于昨晚发生车祸事故来做调查。” 原本他们昨晚就已经来了,可惜两位事故当事人都处于昏迷状态,他们就只好去了事故现场,调取了附近的几处监控视频,他们现在过来,就是来调解双方的赔偿情况。 汪桢明白了他们的用意,就直接带着他们进了病房里,鲁野见汪桢又折了回来,刚要开口问道,就见后面跟着两名警察,就把到嘴边的话给憋了回去。 而朱美也在汪桢离开之后就醒了,见汪桢带着两名警察进来,也没有多大的意外。 “美美醒了,正好这两位警察有些话想跟你说。”汪桢直接开口说道,看着朱美的表情有些痛苦,他不禁有些心疼。 两名警察站在病床边上,公文包里拿出一本笔记本,跟一只录音笔,对于这次谈话的内容,他们肯定是要记录下来。 其中一名警察开口说道:“朱美女士,对于这场车祸事故,我们已经做了调查,是罗翔驾驶的车辆因刹车失灵,是导致车祸发生的主要原因,本来应该交由保险公司负责,但罗先生表示,愿意补偿你所有的损失。” 朱美无神的看着窗外,听到警察说的话之后,才慢慢的转过头来,看着眼前的人,道:“我只有一个要求,该他负责都要负责,不该他补偿的我一分也不要。” 听到朱美说的话,在场所有的人都愣了一下,两位警察更是觉得这朱美的脑子是不是撞坏了,之前所发生的交通事故里,被害人当然是能多要一点是一点,像现在这种,当事人愿意多些补偿,居然还有不要的人,这种情况他们倒是很少见。 “朱美你想好了?”鲁野有些不敢相信的问道。 朱美慢慢的闭上眼睛,点了点头就没在说话,几人相识了一眼,两名警察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 “朱小姐的意思,我们会转达给罗先生。” 说完,两名警察就各自收起东西,转身离开。 鲁野看着汪桢,汪桢看的出来她似乎有话要对自己说,可能是当着朱美的面,她不好开口直接说,汪桢看了一眼紧闭双眼的朱美,便走了出去,鲁野也跟着走出病房。 两人走远了,鲁野才开口问道:“关于朱美右手的事,她醒来之后也问我了,看她现在的样子,我没敢把实情说出来,怕刺激到她。” 听到鲁野说的话,汪桢才松了一口气,至少在关于朱美右手的事情上,他们的想法还是一致的。 “嗯,我也没有说,不过这点你要提前跟宋舟和顾伯打声招呼,我怕他们说漏嘴!”汪桢道。 既然做戏就要做全套,这件事,能瞒住一天是一天,至少现在不能让朱美知道! “嗯,你放心,我会提前跟他们说的!”鲁野说着,就拿出手机给宋舟跟顾衡发去消息。 汪桢点了点头,便转身要回病房,鲁野原本还想说关于罗翔补偿一事的时候,见汪桢已经走远了,她便没在说话,仔细一想,有汪桢汪大总裁在朱美身边,既是朱美因为右手画不了画,那汪桢也养得起朱美不是! 等护士给朱美打完点滴,见朱美又沉沉的睡了过去,汪桢一看时间也不早了,新睿那边已经打了好几通电话来催了,因为昨晚汪桢的离开,导致会议中途停止,现在所有人员都在等汪桢。 汪桢抽不开身,没办法,只好嘱咐好鲁野照顾好朱美,他才离开。 就在汪桢离开不久,宋舟便带着营养粥来病房看望朱美,他把今天的事情都给推了,就算是有人在看护着朱美,他还是觉得要亲自照顾朱美。 宋舟在受到鲁野消息的时候,他有些不愿意把这件事瞒着朱美,毕竟这件事迟早都要被朱美知道的,但既然鲁野他们已经开口说了,宋舟自己也不好再揭穿鲁野他们,只好答应了。 “行了,既然你没有事,你就先替我守着朱美,我回去洗个澡换身衣服!”鲁野吃完宋舟给带的早点,才注意到自己的形象问题。 宋舟应了一声,鲁野便离开了。 一时间,病房里就只剩下了宋舟,他静静地坐在朱美病床边,看着熟睡的朱美,心里不是滋味。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一星期的时间便过去了,朱美的身体也恢复了差不多,这一个星期以来,都是汪桢、宋舟和鲁野三人轮流看护着朱美。 今天轮到汪桢看护着朱美,两人刚吃完饭,看着窗外的天气不错,朱美说到:“汪先生,我想我可以出院了,顺便可以问问医生我这右手的情况。” 一听到朱美要求出院,还要问清右手的情况,汪桢的心一下子就紧张起来,但他还是面不改色的样子,道:“我看你还没有痊愈,你就安心的住着吧,等你的伤好了再说!” 汪桢这么说,是因为还没有想到如何跟朱美解释,他也没写想到,朱美这么快就要求出院了。 “要不,我带你出去转转,省的你带在医院闷得慌!”见朱美不说话,似乎有些不高兴的样子,汪桢又接着说道。 “那好吧!”朱美勉强答应道。 她想出院,就是因为待在医院里太枯燥了,她整个人都要被憋坏了,但现在汪桢却答应了自己带自己出去散散心,朱美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等着朱美换好衣服,汪桢才扶着朱美小心翼翼的往外走着,两人在电梯门口等电梯的时候,朱美的主治医生也刚好过来。 “你俩要出去散步啊,正巧我也要跟你们说个事呢,朱美的身体也恢复的差不多了,我想应该不在需要留院观察了,等下午过来找我,我给你换完纱布,你们可以出院了。” 动弹不得 朱美听到医生这么说,心里高兴的不得了,而汪桢却有些怨恨的看着医生,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医生,您说的是真的吗!我可以出院了?”朱美大张着嘴,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医生笑道:“随时都可以!” “大夫,您确定不用再住院观察观察?” 汪桢瞪着医生,语气充满了威胁的意思,医生本来还想说不用观察的,但看到汪桢的样子,一股无形的压力铺面而来,这句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这时,电梯的门也刚好开了,医生忽然想到了什么,便有些歉意的看着朱美二人道:“我东西落在办公室了,你们先走!” 说着,医生就转身离开了,在汪桢眼里,这更像是仓皇而逃的背影。 汪桢见电梯门都已经开了,开口道:“走吧,电梯来了!” “汪先生,你这是干嘛!” 朱美注意到刚才汪桢看医生的眼神,本来还想有许多话要问医生的,现在好了,人都被汪桢给赶跑了,朱美自然有些不开心。 “那医生瞎说,我看你都还没有完全好,他居然就说你可以出院了!”汪桢看着医生离开的方向,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 “那你是医生还是他是医生!”朱美质问道。 汪桢被朱美逼得无话可说…… “不去了,我们收拾东西准备出院吧,我想我再待下去,没病的都快捂出病了!”朱美说着,就朝着病房的位置走去,她现在可没有心思跟着汪桢出去散心! 汪桢见朱美执意要出院,自己也没有办法,看来“那件事”已经瞒不住了,趁着朱美自己在病房收拾东西的时候,汪桢来到了医生办公室找到朱美的主治医生。 把关于朱美右手的事跟医生说了,并要求医生这件事不能毫无保留的把实情说出来,医生自然明白汪桢的用心,便只好答应了。 见医生答应自己,汪桢这才从医生办公室走出来,回到病房的时候,朱美已经收拾好了东西,就是鲁野给她带来的几件换洗的衣物之类的东西。 “走吧,陪我去见医生!”朱美见汪桢回来,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离开医院。 汪桢没有多说什么,现在跟医院交代好,他也放心了不少,便跟着朱美去了办公室。 在拆换纱布的时候,朱美的左手一直死死地捏着自己的裤腿,疼的冷汗直冒。 汪桢见状,主动伸出手拉着朱美的左手,朱美看了一眼汪桢,他轻轻地拍了拍朱美的后背,示意朱美不要害怕,这也让朱美瞬间鼓起了勇气,直面着自己被纱布包裹住的右手。 随着医生一圈一圈的拆开,白色的纱布也渐渐有了血迹,而且越来越多,朱美死死地捏着汪桢的手,汪桢也有些吃痛起来,他自己看了那被血染红的纱布,都不禁揪心起来。 等纱布完全拆去,右手的全貌已经露了出来,手背顺着小臂往上,缝了十几针,道现在那针线都还在清晰可见,就像一条十几厘米长的大蜈蚣爬在朱美手臂上,看着令人胆战心惊。 朱美不禁有些难过,这是自己用来画画的手,将来在作画的过程中,看着这触目惊心的伤疤,怎么也会影响到自己! 就在医生准备再次消毒裹上纱布的时候,朱美尝试性的动了动手臂,发现还能动,但想活动活动手指的时候,却意外的发觉动不了了! 朱美没多想,以为是长时间裹着纱布的原因,手指变得有些僵硬了,她便努力的做出第二次尝试,但丝毫没有一点反应。 这时,汪桢看穿了朱美内心的想法,连忙阻止了朱美的举动。 “现在右手还不能活动,你不要太心急,等伤口恢复的差不多了,咋们在活动也不迟!” “可……可手臂能动怎么手指却不能动呢?”朱美眼里含着泪水,声音都变得颤抖起来,对眼前发生的一切,她很害怕的样子! 汪桢刚要开口安慰朱美,医生便拿着纱布之类的东西走了进来,朱美红着眼睛看着医生,带着哭腔的问道:“医生,我手指怎么动不了了?” 医生听到这话,他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汪桢,嘴角抽了抽,似乎是还没有想好怎样回答朱美整个问题。 而这一幕正好被朱美看在眼里,内心敏感的她,已经猜想到了一些内容。 “右手还没完全恢复……” “你们骗人!我右手是不是不能动了?以后是不是都不能再拿起画笔了?” 还不等医生把话说完,朱美站起身,红着眼睛大吼着,接二连三的问出问题,一脸狰狞的样子! 汪桢的心里咯噔一下,看来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 医生也被朱美的样子吓到了,直接说不出来话来,门外走道上的人听见办公室里传来这么大的动静,纷纷伸进头来观看,汪桢朝着医生使了一个眼神,医生便匆匆离开了,顺便也把门关上。 “美美,你先冷静下来听我说好不好?”汪桢双手放在朱美的肩膀上,意味深长的看着她。 “你们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一直瞒着我?”朱美平静的问道,眼泪也不争气的流了出来。 汪桢看着朱美这幅样子,心里又是内疚又是心疼的。 见汪桢不说话,朱美心里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眼泪更是止不住的往外流,此时,朱美右手的疼,哪里还比的上心里的疼! 汪桢轻轻地把朱美搂入怀中,任由泪水打湿自己肩边的衣服…… 半天,朱美才从汪桢肩膀上抬起头,眼睛水汪汪有些肿,见朱美冷静了不少,汪桢悬着的心才渐渐放了下去,这才人叫医生进来重新给朱美包扎。 医生没敢走远,一直在门外等着,听见汪桢喊自己,他才蹑手蹑脚的开门进去。 “朱小姐,这酒精消毒的时候可能有些疼,你忍一下!”医生看着朱美,似乎还心有余悸的样子。 朱美目光呆滞的看着前面,像是没有听见医生的话,汪桢紧紧地拉着朱美的手,示意医生行进消毒动作。 看着酒精擦在朱美右手上,她脸上竟然一丝疼痛的表情,连身子都没有动一下,倒是汪桢,显得比朱美还更加紧张。 重新包扎好,医生跟汪桢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他便带着朱美出了办公室。 改用左手 两人从医院回到朱美家,期间朱美都没有说过一句话,一回到家里,趁着汪桢搬东西的时间,朱美就把自己关在画室里,任凭汪桢在门外怎么喊,门内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汪桢万分心急的情况下,直接打电话找了鲁野过来,而自己却跑着去找了一个开锁匠。 半个小时之后,画室的门终于开了,当汪桢着急的冲进去的时候,才看见朱美静静地坐在自窗子边,身旁放着那副《母亲》的画,令汪桢意想不到的是,朱美居然左手拿着画笔,在另一张白纸上动作有些僵硬的画着画。 鲁野也赶紧走了进来,见到朱美的样子,心里不禁一阵难过…… 朱美像是与世隔绝一般,开门的动静跟两人的身影,她仿佛没听见没看见似得,一直沉浸在画画的世界里! “美美,我们都知道你心里难受,你可以发泄出来,不要憋着心里像现在这样,我们看着也难受!”鲁野看着朱美说道,鼻子也忍不住一酸。 终于,在鲁野说完话之后,朱美手中的画笔才停了下来,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转过头看着鲁野二人,开口道:“我没事,你们不用担心我了,我自己也想通了,右手不行,我还能用左手画,虽然现在画的不好,我想时间久了总会有进步的!” 朱美看似轻描淡写的说着,但内心早已痛苦的不行,她自己用右手画了十几年的画,现在突然改用左手,那又是何年何月才能达到之前的水平,岂不是以前的辛苦都白费了! 但鲁野跟汪桢两人,都以为朱美是真正的走出来了!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又到了七月底。 这天,朱美正在美然工作室里给《母亲》坐着最后的收尾工作,没想到朱嘉琛却出现在了这里。 “你来这干嘛?”朱美看着朱嘉琛的样子,有些不耐烦的问道。 “听说你出车祸了,爸爸特意让我来看看你!”朱嘉琛笑道。 朱美听到朱嘉琛说爸爸两个字的时候,心里也为之一颤,那个爸爸,就只是跟她有血缘关系名义上的爸爸,朱美何曾感受道一个真正爸爸的父爱,她宁愿没有这个爸爸! 原来,朱美跟朱嘉琛就是同父异母的姐妹,但朱景荣从来不承认陈兰跟朱美是朱家人,因此,朱美也下定决心没有这个父亲! 朱美真想赶朱嘉琛走的时候,没想到手机却想着,是汪桢打来的,朱美便走着出去接电话。 而朱嘉琛此时也注意到了那幅画,看着朱美上了楼,她直接拿出手机对着《母亲》拍了几张照片,等朱美打完电话下来的时候,朱嘉琛已经离开了。 朱美冷笑,这还挺有自知之明,没让自己赶就提前走了。 而朱美殊不知,因为这一举动,导致后面自己沦为众人唾弃的对象! 关于朱家的事,朱美从来没有放在心上过,这件事过去,朱美也就忘记了…… 一眨眼,已经进入了十月份,离约翰摩尔国际绘画比赛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了,这段时间里,朱美也一直练习着用左手绘画,绘画能力虽然远远不及右手,但也有一定的进步! 这天晚上,正在用左手写字的朱美,接到了宋舟的电话,她想都没有想,就接了起来。 说了几句话,朱美就匆匆挂了电话,忙跑下楼去开门,一个月前还听闻宋舟在意大利,朱美没想到宋舟这么快就回来了。 把宋舟带回家,朱美才得知宋舟是刚从意大利回来就直奔自己这里,也让朱美有些感动。 朱美看着宋舟脸有些泛红,而且整个人都看起来有些不对劲,朱美下意识的摸了摸宋舟的额头,简直烫的不行。 “宋舟你发烧了,你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快,我带你去医院。” 说着,朱美就急急忙忙的穿着外套,要拉着宋舟往外走,没想到却被宋舟拒绝了。 “我身体并无大碍,我就是想来看看你,美美你还记得我送给你的‘我心在焉’么?” 宋舟靠在沙发上,眯着眼睛看着朱美,朱美一听宋舟说的那串挂件,她连忙跑回自己的房间找了起来,没过一会,就拿着走了出来,递给宋舟。 宋舟有些虚弱的笑了笑,接了过来,放在手心看了起来,而坐在一旁的朱美却没有这闲情雅致,她担心的不行,一直催促着宋舟跟自己去医院。 “行了,没什么事我就回去了!” 宋舟说着,就把“我心在焉”还给了朱美,朱美一下子急了:“发着高烧,你一人在家我不放心,不然你就得去医院!” 宋舟死活不愿意去医院,执意要自己一个人回家,朱美因为不放心宋舟一个人在家,就直接把宋舟留了下来。 宋舟躺在沙发上,不知不觉的就睡着了,朱美忙前忙后的,又是找药又是那湿毛巾敷在宋舟额头,所有物理降温的办法,她都试了一遍。 等朱美忙活完了,摸了摸宋舟的额头,已经没有之前那么烫了,她才放下心来,拿过手机一看,汪桢居然打了个电话过来,因为朱美刚才还在忙着找药,就没来得及接,现在都已经快凌晨一点了,想着汪桢也早已睡了,朱美就没有回电话过去。 等到凌晨五六点的时候,天空中起了雷电,巨大的轰隆声直接把朱美从睡梦中惊醒,朱美想到了客厅里沙发上的宋舟,她起身披了一件外套,就出了房门。 她轻轻的走到宋舟身边,小心翼翼的摸了摸宋舟的额头,已经不烫了,朱美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给宋舟拉了被子重新盖好,便起身正要回房。 “美美,我想我有件事要跟你说。” 宋舟冷不丁的冒出这句话,把朱美吓了一跳,她皱着眉头看着宋舟,原来他早就醒了! 打开客厅里灯,朱美回房间抱了一块毯子坐在沙发上,道:“说吧,你有什么事?” 宋舟从沙发上坐了起来,语重心长的说道:“我要走了,以后都不回来了,我想我们应该不要联系了,各自保重!” 听了宋舟的话,朱美先是一惊,后又恢复到平常的样子,笑道:“嗯!” 两人坐在沙发上一直默默看着对方,窗外的雨哗啦啦的下着。 实话 不知不觉天已经亮了,宋舟想着也该是时候离开了,便直接起身跟朱美道别,便直接走了。 汪桢今天难得休息,他便想着来看看朱美,车进入小区的时候,汪桢还看见了宋舟,他没多想,就直接开车进去了。 汪桢停车的地方离朱美住的那栋楼有些距离,而他又刚好忘记了带伞,不想麻烦朱美下来接他,他便只好淋着雨的跑过去,等到了朱美家,汪桢浑身都湿透了。 一进门,就少不了被朱美一顿骂,在朱美的强烈要求下,汪桢这才打电话让自己的助理宋宏瑞送衣服过来,而朱美也煮了一碗姜汤给汪桢去去寒。 没一会儿,宋宏瑞就拎着塑料纸兜过来了。 送走宋宏瑞,朱美往纸兜里看了一眼,是简简单单的t恤和长裤,并不像平时那么正式严肃。 朱美转身去找汪桢,发现他正好将姜汤一饮而尽,做吞咽动作的时候喉结上下滚动,那个样子,有一种说不上来的魅力,性感极了。 朱美不自觉地就红了脸颊。 汪桢将碗放下,看见朱美拽着袋子僵立在那,忍不住轻笑:“傻站着干什么?过来。” 朱美像是被蛊惑了,她呆呆走过去,像是着魔了一样盯着汪桢的脸。 见朱美走到自己面前,汪桢也不去接袋子,伸手把朱美揽过来,道:“不然,我们把刚才没做完的事继续做下去?” 朱美想了想,迅速在汪桢嘴唇上啄了一下,然后撤身,蜻蜓点水的那一下让汪桢都没反应过来。 汪桢眸色暗了几分,他哑声道:“美美,过来。” 朱美却是跑远了,道:“不要,我讨厌姜。” 汪桢:“……” 汪桢换上了衣服,朱美在厨房里不知道在忙着什么,他悄悄凑过去,正看见朱美的右手不方便,僵硬地在身侧垂着,而她的左手则在缓慢地做着一些事,有些滞涩迟缓。 汪桢就站在一旁静静地看,他知道,朱美这是在锻炼她的左手。 汪桢没有要上去帮忙的意思,他若是过去帮忙,朱美恐怕这辈子都适应不了左手。 他忽然道:“美美,刚才我在楼下看见了宋舟。” 朱美的手动作猛停。 汪桢无奈道:“他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朱美道:“他发烧了。” 紧接着,汪桢问起了他最该问,而朱美最怕他问的问题:“他怎么会在你这?” 朱美眨了眨眼,她不善说谎,而光是她这拙劣的说谎技巧,汪桢一眼就能看出来。 她想了想,决定说实话。 “宋舟他发烧,昨晚在我这过的夜,我照顾着他。” 朱美这话说的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每个字都说到了点上。 可现在若是听这话的人不是汪桢,许是要会错了意。 大晚上,孤男寡女,说是照顾生病的宋舟,可是这“照顾”是照顾到了哪? 而且宋舟对朱美本来就有意思,谁知道生病是不是个借口?更何况,生病不去医院,来朱美这干什么? 汪桢没什么表情,他道:“昨晚你不接电话,就是因为这个?” 朱美本以为汪桢会质问她,可她着实没有想到汪桢在意的竟只是她有没有按时接他的电话。 朱美一怔:“昨晚我给他量体温,找退烧药,有点没顾上。” 汪桢神色微凉:“你这么说,就不怕我生气?” 朱美手中的动作彻底停了下来:“汪……汪先生。” 她眼中最开始那抹轻松的光芒开始一点一点沉寂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惊慌与不知所措。 “不是的,他生病,而且我们两个没发生什么,你,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朱美话刚说完,就看向汪桢。 汪桢静静看着朱美,他觉得,朱美这个人是神奇的。 一开始明明还气焰嚣张地指责他为什么不带雨伞就在雨中淋着,后来又这么软软糯糯地让他不要生气。 这么下来,每一个她都严严实实地戳中他的心。 汪桢恨不得把人在手心里捧着,哪舍得真生气。 朱美看着汪桢来回变幻的脸,心里越发没底。 良久,汪桢无奈叹了口气,露出手心里一直攥着的东西,摊开在朱美面前:“我没生气的,在你心里,我就是那么小气的人?” 朱美略有些诧异。 汪桢手掌上的是“我心在焉”的“心”,她没有想到汪桢竟会把这个东西捡起来。 汪桢道:“以后不管你说的是不是事实,都要把话说得不要那么引人乱想,好吗,刚才听你说话的人若不是我,若不是我捡到了这个东西,你该怎么澄清?” 汪桢早就对世界上这仅此一条的“我心在焉”有所耳闻。设计者是宋舟,“我心在焉”,我心在“美”,这一点,汪桢不会看不出来。 可现在,这个珍贵无匹的东西坏了,而这颗“心”刚才差一点就被他踩在脚下…… 汪桢当然知道宋舟把他的执念寄托在这上面,可现在,寄托载体坏了,这也就证明,宋舟下了决心,心死了。 汪桢忽然觉得朱美从某种程度上讲,也是狠心的。 他有所耳闻宋舟追求朱美也是追求了十年多,可朱美竟是从未松口。 想到这,汪桢忽然忍不住想抱抱她。 朱美的狠心,从来不是对他。 朱美神色黯淡:“汪先生,你会一直相信我吗?” 汪桢将“心”放在她手心里,柔声道:“只要你不对我说谎,我会一直相信你。” 朱美抿唇,道:“汪先生,其实,宋舟……他再也不会回来找我了。” 汪桢神色一顿。 朱美神色稍显颓然:“我最难的时候,都是宋舟在陪着我,他甚至比鲁野做的还多,那时候他在意大利,似乎我们两个之间根本就没有时差……只要我跟他说话,他就会马上回复……” 汪桢很少听朱美提起她的过去,现在是朱美对他敞开心扉的时候,他安安静静地听。 汪桢抚着朱美的后背,轻声道:“还有我呢,他能给你的,我都会给你,他给不了你的,我也能给你,只要有我,你就不用担心。” 朱美轻轻闭上眼:“汪先生,你是在可怜我吗?” 汪桢将朱美搂得紧了一些:“不要胡思乱想,我喜欢你还来不及。” 朱美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汪桢打断:“你不用急着回复我,以前你错过的,我会给你补回来。” 朱美闭着眼,整个人都蜷进了汪桢怀里。 她朱美,何德何能。 料理怪才 汪桢总算把人给哄好了,眼看着就到了吃饭的点。 汪桢惋惜道:“可惜了,黄老的画展没去成。” 朱美摇摇头:“画展什么时候都可以去。” 汪桢笑了笑,知道她是担心他。 不知是汪桢常年锻炼体质好,还是朱美的那碗姜汤真的发挥了作用,汪桢的精神一直很好。 朱美在厨房里忙着做饭的时候他还过去给打下手。 可惜汪大总裁实在没有下厨的天分,故而就被黑暗料理界的领军人物给赶了出来。 汪桢纵容地笑笑,回到客厅,拿起手机刷起新闻来。 没等多久,朱美就将菜和汤端上了桌,她脸上带着浅淡的笑意,丝毫看不出来她刚才的伤心模样。 可是那汤和菜的卖相……汪桢看见的时候,手微微一抖。 汪桢勉强不让自己的表情变得奇怪,他指着汤问道:“这是什么汤?” 朱美道:“冬瓜汤。” 汪桢定了定神,明白汤上面飘着的那黑乎乎的一层是冬瓜。 朱美将筷子放在桌上,第一次让汪桢尝自己的手艺,她心里还有些忐忑。 “我平时不总做饭,可能不太好吃……” 汪桢视死如归:“没关系,我很开心。” 朱美现在左手已经能用筷子了,她坐在汪桢对面,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如果能被心上人肯定自己的厨艺,朱美定是能一连开心半年。 桌上一共三盘菜,一个汤,可怜给锦衣玉食的汪总裁吃这些,也是委屈了他。 汪桢夹了一块花花绿绿的甜椒炒肉,这盘菜看起来是最正常的。 汪桢放将菜放进嘴里,刚嚼一下,险些就闪了他那金贵的舌头。 汪桢不动声色,艰难地将那口菜咽了下去,撂了筷子:“美美,鲁野吃过你做的菜吗。” 朱美想了想,才道:“她很少让我做菜,她有空就她做,她没空就订外卖。” 汪桢挑眉:“挺好吃的。” 朱美有些不好意思:“但是我担心你吃不习惯……” 汪桢淡笑一声,没说话,不声不响地吃着。 朱美见汪桢吃得不少,她的心情明朗许多。 她其实意识到自己可能是黑暗料理界怪才,可她自己觉得味道还不错,并没有鲁野和宋舟说的那么夸张,现在正好有汪桢赏她的脸,这给她增强了不少信心。 雨一直都未停,这种连绵不断的雨,直接就浇懒了人的筋骨。 汪桢看着认真用左手描线条的朱美,目光柔和。 他就想这么跟朱美一直呆下去。 朱美察觉到汪桢的目光,疑惑道:“汪先生……你不回新睿吗?” 汪桢微微皱眉,关于她对他的称呼,他给朱美矫正过多次,可朱美屡教不改,也就刚说完的时候那句话有用,接下来就没什么效果。 汪桢心累,索性不再提。 汪桢淡淡道:“今天陪你。” 朱美左手一顿,再也没了画画的心思。 汪桢道:“累了?” 朱美摇头。 这时候,多多不知从哪跑来,它看见汪桢也不认生,耷拉着一条大舌头绕着汪桢转圈。 汪桢微微拧眉,他不喜欢狗这种动物,或者说,他不喜欢动物。 朱美放下画笔,想把多多关去阳台。 汪桢问道:“它每天睡在哪?” 朱美摸着多多的大脑袋:“阳台上有一个它的窝,但是它不喜欢在那睡,每天它跟我睡一张床。” 汪桢当即一个冰冷眼神就朝多多送了过去。 多多吓得一缩脑袋,直往朱美腿上扒,嘴里还“嗷呜嗷呜”的,像是吓着了。 汪大总裁真是可以,连一条狗的醋都吃。 多多现在立起来差点就跟她一样高,朱美也抱不动它了,只能拍着它毛茸茸的脖颈,顺毛。 “多多很听话的,还会按时叫我起床。” 汪桢淡笑了声:“那是它饿了。” 朱美不解道:“汪先生,你不喜欢小动物吗?” 汪桢斩钉截铁:“不喜欢。” 朱美一脸惋惜:“小动物们很可爱的。” 汪桢目光淡薄地望向多多,多多又往朱美身后躲了躲。 汪桢冷然道:“天生喜欢不起来。” 朱美:“……” 接下来相安无事,朱美又画了一会画,汪桢就安安静静地在一旁浏览新闻。 明明两人之间没有任何交流,可他们两个都未觉尴尬,这种相处模式极为自然正常,忙着忙着,抬起头来,看着对方还在,那是一种从心底而发出的满足感。 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 临近傍晚,汪桢看见外面已经放晴的天空,有些惋惜。 没有赖在朱美家过夜的理由了。 朱美向汪桢建议吃过晚饭再走,汪桢推托道:“我得回趟新睿看看,晚饭在那边吃。” 朱美点头,叮嘱汪桢路上开车小心。 十月的天还不算太凉,朱美怕腿受寒,已经穿上了绒裤。 美然工作室还在正常接单,只不过接的都是一些立绘和平面图那种比较简单的,毕竟魏哲刚来,与鲁野还有许多的不和意见。 接稿得到的那些报酬朱美一分没收,她养伤这么多日子,没帮上什么忙,自然不肯要报酬。 鲁野为难许久,最终还是收下了朱美的好意顺路请朱美吃了一顿大餐。 当她得知宋舟彻底与朱美决裂之后,她也没什么特殊反应。 她早就预料到了这么个结果。 按着朱美那种性子,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不凑合,也不委屈谁。宋舟若是真的能把朱美追到手,那鲁野才该惊讶。 日子飞速流逝,转眼间就进了十一月。 约翰摩尔绘画奖参赛报名的那天,鲁野豁出去了一天的时间,不错眼珠地盯着朱美,生怕她做出什么偏激的事来。 朱美就坐在自己那幅半成品画前,一声不吭。 鲁野看她那副样子,不忍,将遮画布盖了上去,道:“美美。” 还没等鲁野开始长篇大论,朱美就朝她笑了笑:“我没事。” 鲁野的千言万语就被那么一个笑给堵了回去。 朱美笑的时候,眼里有光,看来是真的没把这个事放在心上。 鲁野着实松了一大口气。 这一个月汪桢在忙旗舰智能机型的事,但即使是忙,也会每天晚上临睡前给朱美打个电话。 尤其在报名那天,汪桢拉着朱美煲了两个多小时的电话粥,挂电话的时候已经将近十一点了,他甚至连锻炼都没锻炼,牛奶都没热。 不过幸好,朱美已经彻底走了出来。 入围作品 接下来的日子,漫长而平静,平静得总是有些不真实。宋舟果然彻底从她的生命中消失了,她每次都忍不住想给宋舟打个电话询问一下他的近况,可到最后,还是忍住了。 若是根本给不了结果,何必又一次一次给他希望。 转眼间,日子迈进十二月初。 四号这天,是入围作品公布的日子。 朱美早早地就坐在了电脑前边打开成绩公布网页,准备看一看今年这一届的实力,若是自己能参赛的话,算个什么样的水平。 可是,当她在一众作品中看到一幅极为熟悉的画时,愣住。 不,不应该说是熟悉,而是完全了解。 她只是匆匆扫一眼这幅作品,甚至大脑还没来得及将画烙进脑海里,她就能说出细节处理,画面构图,色彩调配等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因为,这幅画,就是她画的那幅! 朱美看了一眼那幅画的名字,《我的妈妈》,作者是朱厉。 画的背景是大幅大幅的蓝与墨青交织,边角是浓烈的墨黑,黑得让人喘不过气。 而画面正中央,是暖黄与明亮的橘橙,可见一神态温和,笑容恬淡的女人在那片温暖与安宁之中。 朱美的手开始猛烈颤抖起来。 这是她的画,这是她的画,这是她的画! 这幅画被安排在了比较靠前的位置,底下的评委评价也非常高,说什么妈妈是黑暗与绝望之中的光明,是什么指引前进的灯塔。 底下投票的人数也非常多,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幅画至少要获二等奖。 朱美扭曲而畸形的右手勉强可以看出是一个握拳的形状。而绷带上隐隐现出了斑斑血迹。 鲁野上来的时候,就看见了这么个画面。 朱美面目狰狞,双眼就像是淬毒的双刀,如果她前面有人,那人恐怕要被她的眼刀凌迟而死。 鲁野心猛地就沉了下去,她一把拉过朱美的手,道:“美美,你在干什么?” 朱美好像彻底与外界隔离了,她狠狠盯着电脑屏幕,荧光照射在她的脸上,显得诡异又恐怖。 鲁野顺着朱美的目光看去,一眼就看到了《我的妈妈》。 那一瞬间,鲁野似乎理解了一点朱美的心情。 朱美画这幅画,画了两年,然而人祸找上了她,让她与这次比赛无缘,明明只差最后一点,明明就差一个收尾,就与现在是另外一个结果。 朱美好不容易渡过这场难关,可这幅画,被有心人“盗”走,加上自己的姓名,为世间众人传扬歌颂。 到这种时候,所有的一切都清晰无比。那天朱嘉琛来席殊,就已经看见了她的画。朱嘉琛就是食人骨血的虫,令人防不胜防。 这之后发生的一切,原来全都为这件事而服务! 那天若是朱美没有在一楼画画,若是颜料没有了她让画材店那边的人给送回来,那么这一切是不是又都会不一样。 可惜,人生没有彩排。 鲁野一颗心急剧跳动,她攥着朱美的右手,不让朱美自残,艰难道:“美美,你听我说,朱厉是抄袭,我们可以走法.律手段,你懂吗?” 朱美冷笑:“法.律?法.律从来都是约束人的,而不是惩罚人的。” 鲁野一滞:“朱美,你这是什么话?” 朱美出奇地冷静,双眼漆黑如无底深渊:“世事本就如此,我去说他是抄袭,就会有无数人来说我想火想疯了,心里头酸,嫉妒,心黑,会有无数人来骂我,骂我恬不知耻,不要脸……” “朱美,你够了!” 朱美冷笑,看着鲁野。 鲁野道:“朱美,你说这些话你对得起谁?” “你试过了吗?你试过澄清了吗?现在虽有人是非不分,但只要你无愧你心,你把事情说清楚,就会有明理的人相信你。可是你连试都没试!” 朱美眼里漆黑一片:“我试过了会怎样?我说朱厉是抄袭我的构图?我说他姐姐看了一眼我的画就抄袭了我的创意,他们姐弟两个恬不知耻,谁知道我是谁啊?” 鲁野攥住朱美的手:“朱美,你别这样说好吗?” “你忘了你是怎么从阴影里走出来的?你难道还想回去?还有,你忘了汪桢了?” 朱美抬头,眸光黯淡:“鲁野,你说,我怎么就这么难?” 鲁野叹息:“美美,你别退缩行吗?你的路还长,朱厉他的这件事只要一暴露,他就肯定混不下去,他在他导师那里肯定是身败名裂,我们现在就是要把它的这件事尽力捅出去,知道吗?” 朱美眼中的光彻底散尽,刚才那种凌厉而吓人的气势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粘稠到极致的绝望。 “鲁野,活着好难。” 鲁野揉了揉朱美的头,小心翼翼地给她拆绷带,看见上面翻起的皮肉和血迹,倒吸了一口气:“谁活着容易啊。” 这条博文里面满是朱厉的喜悦与兴奋之情,而评论区全是清一色的鼓励,说他有才,说他是中国的西方油画的希望,全都是夸赞和赞美。 甚至有人挖出了他的学校是国家美术学院这种一等一的美术院校,就差把他捧上天了。 朱美死死盯着朱厉的微博,咬牙,却不知该做些什么。 她的微博只有几千粉丝,微博影响力很小,她就算想澄清,也无力…… 鲁野很快上来,手里提着医药箱。 她看见朱美一直在刷朱厉的微博,她轻咳一声,装作没看到的样子,从里面掏出绷带和伤药,道:“美美,我先给你包扎。” 朱美听话地将手机放下,僵硬地把手伸过去。 朱美的右手极为恐怖。她的手原来很漂亮,手指纤长细白,骨架很小,可这次车祸,让她的右手变得狰狞又丑陋,指骨几乎都看不出原来的形状,而皮肉也都是极不正常的红色,还有些泛着黑。 鲁野叹息,擦干净上面的血迹,用酒精消过毒之后,给朱美上药包扎。 鲁野状似不经意地道:“美美,想好怎么办了吗?” 朱美抿唇,道:“我要先给主办方打电话举报。” 鲁野点头。 “然后在微博发博文引发舆论关注。” 鲁野轻笑:“然后再把这件事捅到朱厉的导师那去。” 朱美道:“对。” 说到这,朱美轻轻笑了:“我要让朱嘉琛和朱厉都后悔。” 鲁野犹豫一会:“美美,接下来我要跟你说一件事。” 朱美转头认真看她。 担忧赶来 鲁野有些支支吾吾的:“美美,我一直都没敢和你说,才瞒了你这么久。” “你车祸这件事……”鲁野顿了一下,“是朱嘉琛故意买人撞的你。” 然而,出乎鲁野意料的是,朱美十分镇定。 “鲁野,我知道,”朱美将手从鲁野那收了回来,“那时候马路上根本就没人,这辆车就直接是冲我来的,鲁野,我不傻。” 鲁野有些诧异。 “朱嘉琛那天来书店看了我的画,正巧朱厉也要参赛,正好我这里有好的创意,那就直接拿过去用,然后在我即将画完的时候,找准机会,彻底将我毁灭,这样,那幅画就永远是他们的了。” “如果我永远都不能再画画的话,那更好,他们肯定是再无后顾之忧。” 朱美冷笑一声:“朱嘉琛从来都是这样,做事都会做绝,要把我从身体和精神一同毁灭。” 鲁野眸光一暗:“你想怎么做?” 朱美哼笑:“我现在根本就对朱嘉琛一点办法都没有。” “我想撼动她,无异于蚍蜉撼树。” 鲁野忽道:“美美,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朱美抬头:“什么事?” 鲁野道:“还有五分钟,汪桢就到了。” 朱美:“……” 刚才朱美的状态着实吓到了鲁野,她真的怕朱美又钻进牛角尖里,宋舟那边肯定不能找,于是鲁野自然而然地就找上了汪桢。 汪桢明显也是吓了一大跳,他听完鲁野叙述了简要过程之后立刻就往这边赶。 朱美刚要张嘴说话,汪桢就猛地冲了进来。 朱美发誓,她真的是第一次见汪桢这般慌张的样子。 在她的印象里,汪桢从来都是矜傲自持的,他不会在别人面前露出半点多朱的情绪,他也不会将自己的情绪多给别人流露一分,永远都是那般严肃而自持。 可现在,汪桢明显是一路匆忙赶来,总是一直向后梳着的头发有几缕向前飘了过去,额头留着几滴汗,他的西装下摆有明显的褶皱,领带也因他匆忙赶路有些紧张而扯开。 汪桢的声音有些慌张:“美美!” 鲁野眼含笑意,她看了看朱美,又看了看汪桢,不动声色地推开门离开了。 汪桢眸光大大啦啦地落到了朱美的右手上,他嗓音一颤:“你别冲动。” 朱美的狠绝心情已经彻底落了下去,她现在基本恢复成了原来的状态,见汪桢这副担心的样子,道:“我没冲动啦,我很乖的。” 汪桢带着一身的冷风,忽而俯身,将她紧紧搂入怀里。 朱美坐在椅子上,双手外挣着,有些不知所措。 汪桢搂她的力气很大,朱美静静的任由他抱着,也不挣脱。 汪桢哑声道:“我才多久没看着你,怎么就出事了?” 朱美仰着头,将下巴抵在汪桢的肩膀上,道:“汪先生,我也没想到会出事……” 汪桢不肯放开朱美:“我来晚了,刚才鲁野说你就像要杀人一样。” 朱美轻笑:“汪先生,你先放开我……我快要喘不过气了。” 听见朱美这么说,汪桢才依依不舍地放开了手。 “到底是怎么回事,能跟我说说吗?” 朱美抿唇,将事情从头到尾给汪桢说了一遍,包括朱嘉琛为了庇护朱厉,为了让朱厉参赛,蓄意撞朱美造成她右手骨折的事。 汪桢越听,脸色就越沉。 朱嘉琛和他说,她是嫉妒朱美,嫉妒朱美得到他的关注,可听朱美这么一说,汪桢无比确定,朱嘉琛在骗他,在博取他的同情。 汪桢瞬间心中就涌起一股无名烈火,他神色冷然:“美美,你打算怎么做?” 朱美淡然一笑:“先把朱厉干掉。” 汪桢道:“需要我帮忙吗?” 朱美摇头。 汪桢有些惊讶,却是没再说什么。朱美的性子他了解,独立心很严重,自尊心很强,能够自己做的事情绝对不会麻烦别人。 汪桢笑笑:“那有需要你就通知我。” 不管朱美通知不通知,他都已经想好了。那天处置罗翔的时候,汪桢是提醒宋宏瑞录了音的。到时候时机成熟,他把那个录音放出来,足以让朱嘉琛傻眼。 管他什么恩人不恩人,到如今,朱美,就是他的原则与底线。 十二月的天气已经很凉了。 朱美摸了摸汪桢的脸颊,道:“外面冷吗?” 汪桢道:“冷。” 朱美用左手捂住汪桢的脸颊,道:“那我给你焐焐。” 汪桢由衷地笑了:“啊,好烫呀。” 朱美淡笑一声。 汪桢那边还有工作要忙,他确定朱美无大碍之后,依依不舍地走了。新睿那边大大小小的事都还等着他。 汪桢一走,朱美的脸色就变得阴冷。 她先是给主办方打了个电话,那边总是占线,朱美锲而不舍,一直打,直到被接通。 朱美:“你好。” “您好,请问有没有什么能为您服务的?” 朱美道:“我要举报一个人。” 朱美仔仔细细地说明自己的来意,说明朱厉的那幅画是抄袭,偷走了她的创意,可惜那边的人似乎没怎么当一回事,敷衍说他们会好好去查一下,让朱美等他们的答复。 见事情的走向已经是这样,朱美知道多说无益,便道了谢就挂了电话。 下一件事,就是她要去国家美术学院举报。 她当年也是这所顶级院校毕业的,在母校里打听一个风头正盛的“学弟”师从哪个导师也是不难的。 等打听到朱厉的导师是哪个之后,她冷笑一声,在官网上找到那名老师的手机号,她直接就给编辑了一条短信发过去。 大意就是,他的学生朱厉涉嫌抄袭参赛,应该被剥夺参赛权利,并公开道歉。 这条短信发过去之后,朱美就开始专心编辑微博。 这是一条长微博,上面详细说明《母亲》是她准备了四年,仔细构图之后才决定开始画的,而且她出了车祸右手受伤再也无法继续画下去,而这幅画,就被朱厉给抄了去。她把朱厉的画截下来,又把自己的半成品拍照发了上去,两个图一对比,相似度高达百分之九十。最后还艾特了约翰摩尔绘画奖的中国区主办方。 尽人事,知天命。 微博刚一发出去,朱美就发现有一个人转发了她的这条微博,她点进去一看,惊了。 微博恶意 那个人叫“boat”,微博粉丝量三百万。 朱美愣了,这算是个大v了。 只是她不明白,这个大v为什么要帮她转这条微博?朱美顺着“boat”的主页点进去,然后,她看见了熟悉的“我心在焉”。 是宋舟。 朱美的眼眶有些热,她默默退回来,再一刷新,手机屏一卡,下一瞬间,铺天盖地的评论和转发就全都涌了过来。 这些评论满是恶意。 “哟,这是看着小哥哥获奖了来这酸了?你说小哥哥抄袭你,你拿出证据啊?谁知道你这是不是临时画的半成品啊?想红想疯了吧?” “真是活久见,起码人家获奖了啊,你在这心里阴暗diss谁呢?” “就你还配叫画家?” “谁先画的?” 在万众骂声之中,朱美看到了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那一瞬间,她甚至有些想哭。 她给这条评论点了赞,并回复道:“有构图是在我四年前大学毕业那年,今年八月份之前将此图完成的半成品。” 下面还贴上了她今年八月份出车祸的病历本。 这条评论很快就上了热门,不断有人过来人身攻击,还疯狂骂她,骂的多难听的都有,几乎全都是说她想蹭热度想火的。甚至有人说发这条评论的是朱美小号,朱美自己一个人在这唱双簧。 朱美关上屏幕,不想再看。 他们已经有了先入为主的认知,他们觉得朱厉是天才,只要有人想澄清,想说一点朱厉的不是,那么这个人就是想蹭热度,想火的。 一时间,朱美的粉丝也涨到了一万。 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想看朱美出丑的,想骂朱美的,或是真正想关注事态发展的,起码往好处想,朱美有了影响力,她想说什么,有人能看到了。 在朱美不知道的情况下,宋舟又将朱美的这条微博转了一遍,这次说了一句话:“公道自在人心。” 这么看来,宋舟是站在朱美这边的。 朱美不敢再看微博,因为微博上的情况,她一看,就是满心惶然。 几乎没有一个人帮她说话的。 她觉得如果再看下去,她的抑郁症恐怕要复发。 - 朱嘉琛那边早就已经知晓朱美的动作,她冷笑了声,坐在办公室里,买热搜,买水军,一边疯狂diss朱美,另一边又表示支持朱厉。而热搜的内容也是中国新生代天才画家遭人嫉妒被诽谤“抄袭”。 而汪桢知晓了这件事之后,甚至注册了一个新的微博号,新型旗舰机的宣传策划也不审了,光明正大地坐在办公桌前刷微博。 他先是关注了朱美,点开了朱美最新发表的那条微博,认真阅读了起来。其实光是看朱美发的那条微博是没有问题的,言辞恳切,语气平淡,也站在非常客观的角度,不含一点主观臆想。 给出的证据也非常有说服力,可这条微博下面,全都是骂声一片。 汪桢眉头紧皱,觉得一股无名火蹿了起来,他拼命让自己的语气看起来正常:“谁先画的?” 正好这个时候宋宏瑞走了进来。 汪桢冷冷地掀了一下眼皮:“宏瑞。” “是,汪总。” “你微博粉丝多少?” 宋宏瑞一怔:“二十万左右吧……”算是个中v。 汪桢薄唇微掀:“把账号密码给我。” 宋宏瑞毫无拒绝理由,他有些肉疼地把账号密码给了出去。 汪桢冷笑一声,决定开撕。 如果朱美现在看手机的话,肯定会被这个情况吓傻了。 汪桢的战斗力非常强,一人顶十个,再顶个中v号,也有一定的影响力,宋宏瑞这个号上的粉丝是肯定要挺宋宏瑞的,于是,汪桢就开始疯狂和那些骂朱美的“喷子”们撕了起来。 为宋宏瑞默默点蜡。 汪桢看着这些评论,眉头一挑,拇指飞快敲动。 见一个撕一个,见两个撕一双。这场战争没有硝烟,却具有很强烈的紧迫感,汪桢能说会道,说话的时候不吐一个脏字,见人就怼,看那人说的什么话不顺眼就反咬回去,重点抓得十分精确,让人反驳无力。 多少年了,汪桢觉得自己还是少年人的时候,都没有像今天这般冲动过。 他就是那副冷冷冰冰的样子,可今日,着实是彻底地燃烧了一次。 另一边,朱美握着手机,想给宋舟打个电话道谢,可无论她打多少遍,宋舟永远都是“正在通话中”。 朱美淡笑一声,明白自己这是进了宋舟的黑名单。 宋舟此人,十句话里有七句是撩人情话,对朱美一人,坚持十年,毅力和诚心都是足够的。可越是这样,越证明,这种人一旦心狠起来,就越发干脆利落。 若是一直心心念念,不如斩断联系彻底不见。 朱美将手机扔到一边,望着外面的天,走神。 她举报也举报了,曝光也曝光了,该通知该说明的能做的全都做了,可她人微言轻,说的话本该就像是掉进大海里的石子,这回是有了回音,招来的却是清一色的骂声。 十二月的隆冬,萧瑟肃杀,天空黑暗而阴沉,如破败漏洞的棉絮,乌七八糟地裹在人心上,直叫人烦。 可天空湿度偏偏又不够,下不出雪来,没有个利索劲。 朱美不知在窗前站了多久,久到双腿僵硬了,听见手机上的震动,她才回过神来。 她快速走到手机前面,拿起来一看,发现是朱厉的导师给她回复了信息。 那一瞬间,她的心跳密密麻麻地窜动起来,血流疾速流动,竟让她有一瞬间的眩晕。那种迫切和紧张,现在彻彻底底地充满了她的内心,一切都是未知的,这个导师的态度会直接影响到这件事情的走向。 朱美手很抖,半天都没有点开手机短信的界面,她稳了稳心神,深呼吸了好几次,才点开信息。 “您好,我不知道您出于什么目的污蔑我的学生,请您在有确切证据之前闭上嘴,不然,请您静待我的律师函。” 这是那位老师发的短讯的所有内容。 朱美的满头热血一瞬间就凉了下来,不住跳动的心宛如被扔进冰窟里那样,覆上寒霜,再难留温。 这位老师也是,第一时间选择相信自己功名赫赫的学生。也对,人之常情,朱厉获得这种成就,这名老师肯定有不少的功劳,他维护朱厉,也就相当于在维护自己的成绩。要是有朱厉这么个天资聪颖的学生,他肯定也会远近闻名。 锋芒过甚 有的时候,人与真相就差一层纸的距离,可真相往往残酷,于是,他们就会选择自己愿意去相信的,以损失少部分人的利益来成全自己的私心。 朱美凉凉地笑一声,将手机随意地扔在桌上,将自己身上披着的针织衫裹紧一些,坐在沙发上,手托下巴,似乎是在仔细思考着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办。 忽地,听见敲门声。 朱美以为是鲁野,便沉着声音,道:“进来吧。” 可她没想到,进来的却是顾衡。 到了冬天,顾衡穿着一件老式的旧棉袄,袖口有些磨损了,露出半灰发黄的棉絮。 他的身躯陷在臃肿的大棉袄里,显得瘦弱干瘪极了。 朱美一怔:“顾伯,怎么是你?” 顾衡咧嘴一笑,露出缺了门牙参差不齐的牙齿。 “鲁野那丫头怕你不高兴,出门给你买吃的去了。” 一听这话,朱美心里恢复了些温度,却是对顾衡今天说话的态度感到诧异:“顾伯,你今天怎么会说人话了?” 一听这话,顾衡立马原形毕露,吹胡子瞪眼:“你个小丫头说什么呢?我怎么就不会说人话了?” 说完,顾衡似乎是觉得自己有点太跟朱美一般见识了,丢了自己的风度,他干咳一声,翘起了二郎腿。 “我都听鲁野跟我说了。” 朱美把头撇到一边,道:“那您老人家是来看我笑话的?” 顾衡明显心大了不少,他装作没听见朱美这明显是激怒他的话,道:“我觉得,你不该。” 朱美嗤笑:“我不该什么?不该报复朱厉?” 顾衡皱眉。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朱美露出了锋芒,可这锋芒太过,针对性很强。 顾衡道:“你现在想事情想的太过片面。” 朱美耸肩:“我不管我想的片面不片面,只管无论谁都别想抢走我的东西。” 顾衡忽然正色看她:“朱美,你还记得你画画的初衷吗?” 朱美道:“我连我自己的画都守不住了,还说什么初衷不初衷的。” 这句话不知哪里惹怒了顾衡,他忽然就吼了起来,站起身:“朱美,你这是想把自己都豁出去,去跟朱家那群人去拼?你拼的过吗?我怎么跟你说的,我是不是让你不要再跟那帮人有交往!” 顾衡虽已经年迈,但底气还是相当足的,他这么一吼,脸红脖子粗,霜白的眉毛抖了起来,一边吼一边跳脚。 顾衡嗓门很高,吼得她耳朵嗡嗡直响。 朱美见顾衡跟她发火,她也噌地就站了起来,针锋相对:“那你的意思就是让我认命,跟怕死的逃兵的一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躲着朱家,他们把我的画占为己有,拿着我的东西去得奖,去开全国巡回画展,我就在这活该当一辈子残废?” 朱美也吼了出来,顾衡直接就惊了。 顾衡脸色涨红:“你认为的?你还认为煤球是白的呢你认为!我刚才说的不是为你好?朱家那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害人精,你跟他们斗,你拿什么斗?” 朱美拧着眉头:“那顾伯你的意思就是让我忍气吞声?那抱歉了,我还真做不到!” 顾衡年纪大了,登时一口气没喘上来,觉得头有点晕,他晃了两下,直接摔坐在沙发上。 吵归吵,朱美还是担心顾衡的,她往前迈了两步,却一下子就被顾衡给骂了回去。 “别过来,我看见你就长气,让我折寿!” 朱美的脚步立马就停了,她一字一顿:“我就算是死,也要拉着朱厉一起死。” 顾衡这次彻底说不出话来了,他瞪着眼,暗暗心凉。 他真的看见了朱美眼里的杀气。 顾衡心惊,觉得今天朱美给了他太多“惊喜”。 忽然,二楼朱美画室的门骤然被推开。 门口站着气喘吁吁的鲁野,她大踏步迈进来,看见面红耳赤的顾衡,又看见脸色苍白的朱美,毫不客气:“吵什么吵呢你们两个?一楼就听见你们二楼的干吼了。” 说完,她就跑过去给顾衡顺气,朝朱美道:“朱美,顾伯年纪大了,你是要直接气坏他?” 朱美冷笑一声,坐回沙发上。 鲁野又给顾衡端了一杯水,她拍着顾衡的后背:“顾伯,美美她现在心情正是不好的时候,你这不是自己撞枪眼吗?” 顾衡没好气地白了鲁野一眼,冷哼一声。 鲁野瞬间就觉得头疼。 顾衡觉得那股子头晕的劲下去了,就摆脱鲁野的安慰,略微佝偻着背下楼去了。 朱美和顾衡这场谈话,不欢而散。 鲁野叹气:“美美,刚才顾伯都跟你说什么了?” 朱美双手环胸:“他说让我不要跟朱厉去抢,让我认栽,保命要紧。” 鲁野道:“顾伯年纪大了,自然什么都是往保险的那边想,他也是为你好。” 朱美扯了扯嘴唇:“我知道,但我忍不了。” 朱美说这话的时候,瞳孔没有光照射进去,漆黑无比,像是个能吸纳万物的黑洞。 鲁野一惊:“美美?” 不知是这次事件造成的,还是自从朱美出车祸之后就这样了,她总觉得朱美心里多了点东西。 黑之恶魔栖息于朱美心上的一角,带着一种近乎固执的倔强,执着又不肯放弃。朱美现在似乎是进入一个死循环,这条路越是走不通,她越是执拗,越往前走,好像要生生地用头在堵路的墙上钻出个洞来。 朱美回过神来,眼神不再那么可怕,她用左手揉了揉眉心,道:“鲁野,我好烦。” 鲁野的心一下就软了下来,她走过去,道:“我看见你发的微博了。” 朱美闭上眼,不说一词。 “你不用理那群喷子,指不定是朱嘉琛花了多少钱买来的。” 朱美道:“我也算火了一把。” 鲁野忽道:“其实顾伯说的对,光凭你我,是斗不过朱嘉琛和朱厉的。” 朱美:“但我不可能放弃。我刚刚找过朱厉的导师了。” 鲁野:“结果怎么样?” 朱美没说话,直接将那条短信给鲁野看。 鲁野看完,也只是凉凉地掀了一下唇角。她忽然想到了什么,猛地抬头:“美美,我记得你也是美院毕业的吧,你的导师呢?你是不是可以跟你的导师联系一下说明情况?” 朱美道:“我想过你说的,但我的导师去年刚刚去了美国。” 主办方也告 鲁野惋惜道:“那还是不要去打扰他老人家了。” 朱美点头。 鲁野又道:“美美,其实你的那幅画,你要是说清楚创作背景,创作意义,再把这些全都结合起来,实在不行就找律师,上法院,能赢的。” 朱美的脸忽然就严肃起来,她坐直了身体,道:“这件事牵扯到我妈妈,我不可能让她被卷进来。” 鲁野脸色一滞:“朱美,你这是在跟谁赌气?” 朱美摇头:“我没在和谁赌气,这只是我的底线。” 鲁野叹息摇头:“你……” 朱美笑得轻松:“有些东西我必须要守住的,如果没人信我,那我就天天举报,天天往主办方和朱厉那寄律师函。” 鲁野道:“连主办方都要告?你……” 朱美转头,一脸认真:“有何不可?” 鲁野看着朱美那副认真的样子,却是不知道说什么。 - 朱厉那边。 朱厉的导师还不算老,岁数在五十左右,国字脸,头发却是有些花白。 他把朱厉叫来办公室,把他收到的那条短信给朱厉看了。 朱厉低着头,仔细阅读着那条将近两百字的短信,一边看,眼里一边闪过厉光,只可惜他低着头,他的导师看不见。 良久,朱厉抬头。 导师问他:“这条短信是真的吗?” 朱厉摇头:“她这是在污蔑我,我画画是在暑假里,将近三个月的时间我都没有出过门,我姐姐可以为我作证,我一直在画画。” 朱厉现在心里一点压力都没有,当时他姐姐跟他说这个构思的时候,他就知道这是朱美画出来的,他和他姐姐自然是一条线上的人,他现在不管怎么说,朱嘉琛肯定都会给他圆回来的。 导师自然是信他,便道:“我相信你,也相信你的人品,更相信你的才华,希望你日后能创作出超越这幅画的作品,这条短信我就当没有看见,希望你没有辜负我对你的信任。” 朱厉道:“谢谢老师谅解。” 导师摆了摆手:“没事,你回去吧。” 朱厉点头,面色十分轻松地走了出去。 他之所以轻松,是真的没把这个当一回事。毕竟朱美就是个秋后的蚂蚱,蹦不了多高的。 正吃晚饭,朱美的脸色总算好看了些,只可惜她始终都没有抬头看顾衡,顾衡也不抬头,也不跟她说话,只是夹在中间的鲁野相当尴尬。 有的时候顾衡就像个小孩子一样,得让人哄着,可现在,“朱美被抄袭”这件事就像一块巨石一样压在她们两个心上,她们两个谁都没有顾上顾衡。 顾衡吃到一半就把筷子扔到一边去,直接离开了饭桌。 席殊一共三层,一层是书店大厅,二楼是仓库、休息室、会客厅和朱美的画室和房间。而三层,就是顾衡的房间和平时他们吃饭的地方。 幸好每一层的面积都相当大,不会显得拥挤。 亲眼看着顾衡下楼,鲁野心里其实是有些不是滋味的。 顾衡老了,他自然是事事都往和平了想,他许是只想和朱美平平安安度过他最后的这几年。毕竟,顾衡是真的把朱美当作亲孙女看待的。 鲁野和朱美默默地吃完晚饭,鲁野收拾碗筷的时候,朱美就坐在旁边点开了微博。 她点开的时候,微博还卡了一下屏,她刷新一下,通知栏立刻就到了“99”,朱美闭眼深吸一口气,才点开通知栏。 那一瞬间,各种骂声齐齐涌来,朱美机械地往下划着屏幕,眼前缭乱,她的大脑却是全将这些信息读取了进去。 她转头,一脸认真地问鲁野:“鲁野,你说我是不是真的很欠骂。” 鲁野手顿了一下,才道:“你别乱想。” 朱美道:“他们骂便骂,我没放在心上的。” 鲁野擦干净了手,她向来口舌伶俐,此刻觉得自己是个哑巴。 朱美道:“鲁野,你别这么看我,我没事的,我的病已经好了。” 鲁野笑:“我知道你好了,我就是怕你胡思乱想。” 朱美:“鲁野,他们骂我,我好烦。” 鲁野道:“那你就努力把真相说出来,疯狂打他们的脸。” 现在网络上的人与人之间的交流,全都隔着一张屏幕,想说什么,想做什么,完全都是不用负责的。现在的网络霸凌事件不少,被霸凌的人甚至被人.肉出真实的信息,被那些疯狂的人追着打骂,恐怖至极。 朱美想公布真相,可现在局势一边倒,朱美怕朱嘉琛那边出手公布她的真实身份和一些信息,她怕那些朱厉的“脑残粉”们找来。若是光找她她不怕,可她怕的是因此牵扯到鲁野和顾伯。 鲁野道:“先找律师咨询一下吧。” 朱美也正有此意,她点头,准备明天去事务所。 鲁野忽道:“诶,这个叫什么‘小瑞瑞’的人,你认识吗?” 朱美疑惑:“‘小瑞瑞’?” 鲁野道:“对啊,这个‘小瑞瑞’特别生猛,一直在帮你说话,帮你跟那群黑白不分的脑残粉们撕。” “小瑞瑞”一人敌十人,怼人的话,骂人的话,都让人找不出漏洞来,他甚至还能在极短的时间之内找出对方话语里的漏洞和矛盾,一击致命,让对方无力反驳。 鲁野啧啧称奇:“这个人要是好好培养,绝对是个‘键盘侠’的好苗子。” 朱美却是不理她,抓住“小瑞瑞”的每一条回复,仔细看了起来。 良久,她点开和“小瑞瑞”的私聊,发了一条消息过去,“谢谢你。” 另一头的汪桢,早就把账号还给了宋宏瑞。 而宋宏瑞则看着自己的这些回复,焦头烂额。他从未有过今天这般强烈的要辞职的想法。 汪桢回到自己的别墅之后,已经将近十一点了,他在公司里忙得不可开交,根本没有时间联系朱美,而此刻,他直接就在跑步机上给朱美打了个电话。 朱美还没睡,脑子里全是微博上那些人骂她的话。她睡不着。 其实说着她的抑郁症已经痊愈,可底子在那,她就算是强迫自己不去胡思乱想,也是忍不住的。 那是一种极难描述出来的感觉,她明知道不该去想,却又忍不住去想那些人骂她,还能骂出来什么,如果真的骂出来会有什么后果,她该去怎么处理这些事,或者,这些事会给她带来什么影响。 更加可怕的是,她担惊受怕,怕有人来席殊找她。 吵架 心里麻凉一片,全身的血液里都像是有蚂蚁在爬,朱美难以入眠。 就这么干耗着的时候,朱美的手机响了。 是汪桢。 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的心情就能用“快雨忽晴”来形容。只要汪桢这三个字一在她脑海里响起,她就觉得自己心里的所有阴霾都被吸到了一个小瓶子里,痛快又利落,再也不会给她产生影响。 汪桢把跑步机的速度调得很慢,他在上面微微快速地走着。 朱美道:“汪先生?” 汪桢的喘息微微有些不匀,他道:“怎么还没睡?” 朱美:“睡不着。” 她往窗外看了看,天上没有星星。 汪桢道:“在想微博上的事?” 朱美道:“我在想我该怎么说话他们才会相信。” 汪桢哼笑:“那些人你不用管,他们都是收了钱的,拿钱办事,管你到底是说的什么。” 朱美侧过身,耳机贴在脸上,她轻声道:“我和顾伯吵架了。” 汪桢一怔。 顾衡这个人,他有所耳闻,是陈兰家里的老管家,把陈兰从小看到大,后来陈兰因为朱景荣与陈家断了联系之后,顾衡毅然决然地跟着陈兰离开了陈家。他是把陈兰当成了亲生女儿来疼,后来又有了朱美,顾衡也就跟着朱美,替她打理席殊。 汪桢知道朱美与顾衡之间的感情不浅,便道:“因为什么吵架了?” 朱美声音有些沉,极疲惫的样子:“他年纪大了,思想跟我不同,我追求的东西,反而是他最不推崇的。” 这么一听,汪桢就明白了,恐怕是顾衡不让她单枪匹马地跟朱氏姐弟斗。 汪桢想了想,道:“老人家也是担心你,他经验多,说的话也有道理,不过不能全听,还是要按着你自己心里的想法来走……” 汪桢说了半晌,电话那头直接就没动静了,汪桢声音轻柔,道:“美美?” 朱美用鼻音应了一声。 汪桢的声音通过电信号的转换,有些失真,他问道:“等这件事结束了,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朱美困意汹涌,却也被好奇心驱使:“什么地方?” 汪桢轻笑:“好地方。” 朱美不满:“那我不去。” 汪桢纵容地笑笑:“在临市。” “临市的哪?” 汪桢道:“等这件事解决了我再告诉你。” 朱美困意袭来,大脑已经转不过弯来了,也根本顾不上和汪桢聊天,直接就在他的话语声中沉沉睡去。 汪桢在另一端握着手机,听着电话那头缓慢悠长的呼吸声,轻笑。 - 朱美已经有了固定的生物钟,第二天一早她醒来,想打开手机确认一眼时间,但一看到手机上还在通话中的界面之后,直接愣了。 通话时间,八个多小时。就是现在,最后面的秒数都在慢慢悠悠地走。 朱美想都没想,瞬间就挂了电话。 昨天晚上自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之后,汪桢竟然一直都没有挂电话?她半夜没有说梦话吧?没有磨牙吧?没有流口水梦游吧? 这些要是都有,被汪桢看了去,那还了得…… 已经在去往公司路上的汪桢坐在后排,手里随意翻动着文件,耳朵上别着的蓝牙耳机里突兀地传来挂机声音。 汪桢勾了勾嘴角,拿起手机,给朱美发了一条微信消息过去:“起床了?” 朱美瞬间把手机塞到枕头底下,眼不见为净! 她已经跟鲁野说过今天不去席殊了,鲁野肯定会转告给顾衡的,更何况她和顾衡还在冷战期,她是绝对不会给顾衡打电话告知自己的去向的。 多年后,朱美回忆起自己此刻的任性来,最终千言万语也都化成一声叹息,她不过是仗着顾衡是爱她的,她确定顾伯把她看做是亲孙女,不会离开她,她才这般肆无忌惮恃宠而骄。 朱美先是去了一趟律师事务所,咨询过一番后,那名看着斯斯文文的律师口吐出一通绝情话语。 因为朱美没有充分证据,而且抄袭这种事情本来就不好鉴定,朱美又不肯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牵涉到的事情背景全都说清楚,因而律师也毫无办法,就算他接受了朱美的委托拟出一份律师函,可律师函是没有法律效力的,勉强也只能做出一个心理预警的功能,如果朱美想澄清曝光,单凭这个是绝无可能的。 而且朱美心里也清楚,朱嘉琛那种人会因她这份律师函而收敛的概率非常小。 朱美神情恹恹的,她谢过律师,也忘了自己的初衷,直接就离开了事务所。 出来的时候,天色阴沉沉的,就像她的心情。 而这时,鲁野忽然就打来了一通电话。 朱美接起来,被告知朱嘉琛在席殊里,点名要见她。 那一瞬间,朱美心里就涌上来了恨意。在这种时候去席殊找她,朱嘉琛心里肯定不怀好意,甚至嘴上说出难听的话来都有可能。 朱美几乎就想直接拒绝,关了手机,断了所有的联系方式,永远窝在自己的家里,不和别人说话,不和别人交流,时时刻刻都是自己一个人,少了很多麻烦,也顺遂了自己的心。 可这样,是不行的。 她稳住自己的声音,回道:“好,我很快就回去。” 那头鲁野的声音有几分担忧:“美美,你……” 朱美想的倒是比鲁野轻松一点,她道:“没事,正好我要回去看看朱嘉琛还能玩出什么新花样。” 朱美回到席殊的时候,朱嘉琛正好坐在一楼的椅子上,笑吟吟地望着朝她走来的朱美。 而鲁野就站在不远处,安安静静地盯着朱嘉琛,宛如警惕的猎豹。 伸手不打笑脸人,朱美也回给了朱嘉琛一个微笑。 朱嘉琛新做了指甲,她伸出左手食指拄着脸,对朱美道:“美美,谢谢你给小厉挑的那些书,果然很有用。” 她说这话的时候,人都没从椅子上站起来。 朱美将手包随意地往桌子上一放,解了围巾,道:“不用谢。” 朱嘉琛道:“我今天看你们书店里怎么没有人来买书?” 朱美道:“今天是周三,店里的顾客们没那么闲。” 潜台词就是,也就是你这种闲人才会这个时间来席殊。 朱嘉琛像是没听懂一样,她笑了笑:“也是,今天周三,都要工作。” 朱美接了杯水,问道:“朱小姐,喝水吗?” 示威 听到朱美喊她“朱小姐”的时候,朱嘉琛的表情滞涩一瞬,似乎没有想到朱美会这么平淡地称呼她。 朱嘉琛摆手:“不了,我坐坐就走。” 她道:“诶对了,美美,约翰摩尔绘画奖你不是也要参赛来着,我怎么没在入围名单上看见你的名字?” 此话一出,席殊之内的空气都有点不对劲了。 鲁野就站在不远处,拳头握紧,发出“咯嘣”的声音。而她的手背上也是青筋迸出。 即使鲁野现在血涌大脑,证明她还保持着理智的唯一一件事就是,她打开了手机的录音。 朱美云淡风轻:“没什么,手受伤了,没有继续画而已。” 说完,她就坐在了一楼唯一的一个单人沙发上,离朱嘉琛距离不远。 朱嘉琛继续道:“唉,可惜了,我记得上次我来你这的时候,正好看见你在画,美美,你画工不错的,就是太可惜了。” 朱嘉琛猫哭耗子假慈悲,表面上这么说,实际心里已经乐开了花。大家心知肚明,朱嘉琛这次来就是示威的,甚至她都不掩饰自己的来意,也不避讳敏感话题,偏偏嘴上说的话还像那么回事的。 朱嘉琛知道,自己这种说话方式更能激怒朱美。 事实也确实如此,鲁野在旁边,手机被她藏在口袋里,而她此刻的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燃烧起来了。 朱美心里愈发冰冷,她脸上挂着假笑:“朱小姐你是看到我画的那幅图了?” 朱嘉琛忽而笑道:“没有啊,我又不懂画,怎么可能看得清。” “小厉这次表现倒是不错,入围了,过两天应该就能出成绩了吧,”朱嘉琛故意顿了一下,转而看向朱美,“我这个当姐姐的,挺骄傲的。” 滔天的压迫感从席殊的屋顶沉沉压下来,骤然加在所有人的心上,朱美和鲁野的心脏齐齐空了一拍。 鲁野几乎就没有忍住自己冲上去暴揍朱嘉琛一顿的冲动,但出于多方考量,她还是忍了下来。 朱美道:“朱家出了这么个人物,确实挺值得骄傲的。” 朱嘉琛百毒不侵:“他的导师也很看好他,说他还有再上升的空间。” “只是,”朱嘉琛的声音骤然冷下来,“听他说有人给他的导师发了一条短信,污蔑小厉是抄袭,小厉清清白白自己画的,怎么就跟抄袭沾上边了,那个人我看她就是嫉妒小厉这么年轻就有了这么高的成就,想黑一把小厉,美美,你说我说的对吗?” 朱美怎么会听不出来朱嘉琛话里的意思,她轻笑一声:“朱小姐,苍蝇从来都不叮没缝的蛋,朱厉先生如果真的问心无愧,怎么可能还会惹这么一身腥?” 朱嘉琛嘴唇勾着:“可谁又能想到这世界上就是有一种人一看到别人比它好,就嫉妒得想死呢?” 朱美轻笑道:“朱小姐要是觉得朱厉先生真的清清白白是无辜的,不妨走正常法律手段,毕竟——现在抄袭也算犯罪,不是吗?” 朱嘉琛笑容得体而优雅:“谁愿意把这么大个锅扣头上呢,小厉年纪还小,谁要是想伤害他,我这个当姐姐的,第一个不同意。” “那个人怎么吐出来的那些脏污的话,我就让她怎么咽回去。” 朱美抬头瞥她一眼:“朱小姐要是有那个能力,当然可一试。” 朱嘉琛捋了捋头发,道:“美美,你说我说的对吗?” 朱美道:“朱小姐,公道自在人心。” 说这话的时候,她双眼直勾勾地望着朱嘉琛,眼里是风起云涌。 朱嘉琛就像是没有看到朱美的这副样子,她用食指点了点椅子的扶手,道:“谁要是再想对小厉做出什么事,我有的是手段可以让她生不如死。” 朱美道:“好。” 朱嘉琛听见朱美这个回答,颇为诧异。 朱美双腿交叠,这个动作由她做起来,此刻却显得气势惊人,就连朱嘉琛都有一瞬间被她这种气场而吓住,不过,也仅仅是短短的一瞬间。 朱美道:“朱小姐有什么手段不妨都使出来。也让别人都长长见识。” 若是换做别人,这种时候肯定要沉不住气,直接放狠话了。 而朱嘉琛,一副老谋深算的模样,她笑着:“放心,我肯定不会有所保留。” 之后,朱嘉琛踩着细细的高跟鞋,裹上大衣,走出了书店去。 而朱美在朱嘉琛走出去之后,整个人的状态立马就变了,她闭上眼,整个人蜷缩在沙发里,显得渺小无比。 和朱嘉琛说了这么多话,朱美每一刻的精神都是紧绷的。 鲁野摁了停止键,朝朱美那走去。 “美美,刚才你们两个的对话我录音了,截下来,看看有的地方能不能当作证据。” 朱美揉着眉心:“刚才她没说什么有用的话,截下来也不一定能用。” 听见朱美这么说,鲁野叹息:“难。” 朱美知道她说的难是什么意思,什么都难。 朱美又把她在律师事务所听来的那些话说了一遍。 鲁野道:“这样也好,省得花那些冤枉钱,就让朱厉直接等着法院传票吧。” 朱美无声地笑了笑,觉得心情莫名沉重起来。 她将近一天没有登录微博,现在突然想起来,就打开看了看。 结果,这么一看,就出事了。 事情进一步发酵。 朱厉的导师名叫王明海,算是个公众人物,在微博上也算是能呼风唤雨半边天的那种。他发了一条微博,说朱厉的那幅画是他亲眼看着从头画到尾的,并未见他浏览过相似作品,而且有些地方还是他加以指导修改,最后还详细地说明这幅画的创作与完成时间,他证明朱厉没有抄袭。还说“有心人”的污蔑是空穴来风。 结果就这么一条微博,转发量过万。 评论八千多,几乎有一半的评论都是一边骂朱美一边艾特她的,其他没有艾特朱美的,则骂得更难听,更不堪入目。 说朱美打脸,说朱美“贱”,说朱美“凉了”的,说什么的都有。微博上几乎一边倒,偶尔有几个说句公道话,说这件事还该再观望观望的,全被“热心人”喷得狗血淋头,说是朱美买来的水军,结果就是,她成为了众矢之的。 朱美一瞬间就绷直了身体,她握着手机的手一直在颤。 起诉 鲁野看见朱美的状态,心中瞬间涌起一种不祥的预感,她低头看了一眼朱美的手机,心瞬间就揪了起来。 “王明海说这种话就不怕闪着舌头?” 朱美此刻出奇地冷静:“也许王明海并不知道实情,他只是要维护他的学生。” 鲁野道:“在古代,学生犯错,老师是要连坐的。” 朱美转头看她,神色认真:“这不是古代,这是全世界一人吐一口唾沫就能淹死人的时代。” 鲁野一把抢过朱美的手机:“你别看了。” 朱美抬起眼皮:“把手机还给我,我发一条微博。” 鲁野警惕:“你要发什么?” 朱美勾着唇:“鲁野,你去把你录的那段音频发给我。” 鲁野道:“你……” 朱美:“我要给主办方打电话,继续举报。” “还有,你去把席殊的监控调出来,找着朱嘉琛那天来找我的画面,截下来,给我。” 鲁野叹了口气,道:“好,但是你要想清楚,这些证据都还不充分。” “而且,现在没有人支持你,你恐怕……只能招来骂声……” 朱美轻轻一笑:“给那些有智商的人看已经足够,就算我被人骂死,我也要把朱厉给拉下来。” “两败俱伤谁不会?” 说完,朱美掀起唇角, “还有,准备起诉朱厉。” 鲁野道:“美美,我们的证据不充足,法院可能会驳回我们的申请,而且有没有律师肯接受我们的委托都还不一定。” 朱美扬头:“鲁野,我们还没有尝试过,就不要下定论,这句话我记得好像还是你说的。” 鲁野神情一滞,最终像是被打败了似的:“好。” 接下来,鲁野替朱美查监控,截音频,甚至利用她的关系网去找专家做音频鉴定,鉴定这条音频不是人工合成的。 鲁野那边忙得不可开交,朱美坐在沙发上,安安静静地编辑着微博。 鲁野和她说过,这件事情把背景全都说清楚会比较好,也更能让人理解,比如为什么朱美会画出这么一幅《母亲》,图上的母亲为什么会是她生命里的光芒。 画家靠的全是情感的爆发与冲击,若是没有亲身经历,是绝对不可能描摹出那么强烈又对比鲜明的感情的。 而朱厉他从小在锦绣丛里头长大,衣食无忧,父母皆在,家庭结构健康,还有个疼他宠他的姐姐,没受过苦受过难,怎么可能会有那种绝望的感情? 只要朱美把这段话发出去,有心人就能明白。 可这涉及到家庭隐私,还涉及到朱美最不忍去回忆触碰的事情,朱美的手在屏幕上来回摩挲着,半晌不动弹。 鲁野把东西都准备好,通过邮箱给她发了过去。 朱美被手机提示音惊醒,她猛地一惊,抬头正好对上鲁野担忧的目光。 鲁野道:“美美,我把东西都给你发过去了,看见了没?” 朱美道:“看见了。” 简短对话发生完,忽有一股沉甸甸的气流猛地从房顶上面压了下来。繁冗拥堵,沉积在心,鲁野和朱美默契地都没再说话。 那股气流阴魂不散,自从成绩公布的那天就一直存在,缓缓淤积直到今天终于突破临界值,如山体滑坡泥石流那样土崩瓦解,彻底现形。 鲁野觉得压抑,她站起来,喘了口气,道:“美美,先去吃午饭吧。” 朱美的脖子有些僵,她愣了半天,才道:“鲁野,你帮我把饭买回来吧,我看着我右手的绷带好像可以拆了。” 其实朱美的绷带很早就可以拆了,她一直没动作,鲁野也不忍心说。 而朱美也总下意识觉得这条绷带像个遮羞布一样,若是绷带还在,她反倒能安心一些,可绷带拆了,就证明她已经彻底好了,可是外伤好了,她的右手却永远也恢复不了了。 这就像是在时刻提醒着她她的右手已经再也不能用了。 现在她的左手虽不如右手灵巧,可现在已经训练得进行日常生活基本没有问题了,就连画画也已经能画得差不多,只是控制力还需再锻炼锻炼。可就算这样,也没法掩盖她的右手被朱嘉琛给毁掉的事实。 鲁野一怔,她有点不忍心去看朱美,只道:“我去买饭。” 鲁野走后,偌大个一楼大厅只有朱美一人。 顾衡似乎从早上就一直没下来,她没看见顾衡人,不过这种时候,她与顾衡还冷战着,她更是不会去主动往顾衡那凑去。 朱美举起自己的右手,越过头顶,绷带很干净,手腕那里的绷带末端还被鲁野花心思打了个蝴蝶结。 朱美轻笑一声,轻轻将它解开。 绷带一圈一圈被撤离,而朱美的手则一点一点暴露在空气之中。 那是一只极度丑陋的手。 五根手指以一种极度扭曲的姿态并拢在一起,指节粗笨,手背上横亘着大大小小的深肉色斑痕,如果只看剪影,甚至都会有人认不出这是一只手来。 朱美将手收回到自己的面前,仔细端详着,良久,她缓缓上楼,朝自己的画室走去。 鲁野回来的时候,在一楼没看见朱美,一想便知朱美在楼上。 她提着饭盒,一步一步上楼,在这种滔天压迫感之下,鲁野只觉自己脚步沉重。 幸好刚才有小王过来帮忙看店,不然鲁野分身乏术。 她刚一推开画室的门,就被眼前的场景彻底惊到。 窗帘被拉上,厚厚的帘布往窗子前面一遮,一点光都透不进来,而朱美只开了一盏灯,刚好就是朱美所站立的地方正上方的那一盏。 周围都是黑的,唯有那一隅有光,朱美手拿画笔,静静站在那,有点像是孤独伫立在舞台上的疯狂艺术家。 朱美把《母亲》给立了起来,她手里拿着画笔,静静站在那,头微低,看着自己呕心沥血四年画出来的东西。 有暗红色的液体从朱美的胳膊上缓缓流下来。 鲁野目眦欲裂:“朱美,你在干什么!” 食盒坠落在地,鲁野疯狂朝朱美猛冲过去。她看清楚了,朱美是右手拿笔,从她胳膊上淌下来的液体是血。 细细的画笔被朱美扭曲丑陋的右手握住,因为她几乎无法控制右手的开合,那根画笔是被她硬生生插进右手的指缝里的。 皮肉被割开,虎口那里被穿出一个小小的血洞,鲜血争先恐后地流出来,洇了朱美白皙的手腕。 憔悴 鲁野倒吸冷气:“朱美。” 朱美她,不疼吗? 而朱美整个人像是被什么东西勾走了魂魄那样,被鲁野一喊,才魂兮归来,扭头看她,脸色除了苍白一些,根本看不出异样来。 鲁野颤抖着手,小心翼翼地把画笔从朱美的手里扯出,她动作轻慢,即使这样,也让伤口范围扩大。 朱美面色无异,她像是完全被剔除了痛觉神经:“鲁野,你别这样,我就是想把最后一点颜色上完。” 鲁野喉间一哽:“美美,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但你也不能这样来伤害自己。” 朱美低眉:“鲁野,让你担心了。” 朱美说着这话,却没让鲁野得到一丝安慰。 二楼有医药箱,鲁野直接就给拿了过来,她小心翼翼地替朱美冲洗伤口,消毒,半晌才道:“美美,你听我说,朱厉和朱嘉琛那姐弟两个……”鲁野顿了一下,“一个都不能放过。” 而此刻,在席殊书店后门的小巷子里。 宋舟靠着一根电线杆,眼睛直愣愣地盯着二楼的窗户,他的精神差了许多,嘴边的胡须没有剃掉,显得十分沧桑憔悴。 他一清早就来这里站着,一直到中午都没再动弹过。 他左耳上的耳钉不见了,不知被他扔去了哪。 良久,宋舟踢飞了脚边的石子,动了动僵直的身躯,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二楼的窗户,转身离开。 没有人知道在这么个萧瑟凛冽的天气里,有一个人,默默地站了整整一个上午。 给朱美处理好伤口,鲁野仔仔细细地给朱美缠上了一圈新的绷带。 朱美轻笑:“对啊,我怎么可能放过他们。” 鲁野道:“吃点饭吧。” 朱美微微点头。 可当鲁野回身打算去捡掉在地上的饭盒的时候,才发现塑料食盒已经被摔裂开,里面的饭全都洒了出来。 鲁野倒吸一口凉气。 朱美坐在沙发上,静静看着她:“要麻烦你再去买一趟了。” 鲁野抬眸轻轻瞥了一眼朱美。 她倒是不怕跑腿买饭,她是朱美的助理,还要让朱美来给发工资,这些都是她该做的事情。可她实在是担心朱美会趁着她不在做出什么,故而她道:“我订外卖。” 朱美看了看时间:“现在这已经过了午饭的点,店铺都该休息了。” 鲁野清理好洒出来的饭之后,点开外卖app,发现果然如朱美所说,她们平时吃的那些都已经关门休息,而其他的要么就是太远,送过来要一个多小时,要么就是饭菜口味着实犯她们的忌讳。 鲁野认命,叮嘱道:“我很快就回来,你在这好好等我。” 朱美点头。 鲁野像是还有些不放心似的:“你乖乖的,别做傻事,我把顾伯叫来看着你。” 一提到顾伯,朱美就像是被蛇缠了脖子一样,她浑身一僵,道:“你走吧,别去打扰顾伯了,我自己在这没事的,我又不是想不开。” 鲁野心道:我这不是怕你想不开吗。 朱美知道自己刚才的举动多多少少吓着了鲁野,但是一看到那幅《母亲》就差最后一点就能完成,她就恨不得把朱嘉琛千刀万剐。 顺路再捎上朱厉。 可千刀万剐,也只不过是能在心里想一想。 朱美深吸一口气,点开微博,决定将朱嘉琛与朱厉曝光。 她将鲁野给她截好的监控和音频全都发了上去,根据这两个证据她做了解释,先是说明朱嘉琛与朱厉的关系,后又说明自己开了一家店,自己在一楼一边看店一边画画,正好朱嘉琛过来看见了她的画。 朱厉画这幅画肯定听从了她姐姐的建议。 而监控上右下角正好是朱嘉琛来找朱美买书的那一天。 而那段音频,则正好是: “诶对了,美美,约翰摩尔绘画奖你不是也要参赛来着,我怎么没在入围名单上看见你的名字?” “没什么,手受伤了,没有继续画而已。” “唉,可惜了,我记得上次我来你这的时候,正好看见你在画,美美,你画工不错的,就是太可惜了。” 在微博的最后,朱美加上了自己的一句话:“你们信我也好,不信我也罢,我所说所做之事,都无愧我心,抄袭者食他人血馒头,受万众追捧,而原创者被惨骂如过街老鼠。在这样的大环境下,原创者得不到保护,艺术创作还如何发展进步?为原创作品的消亡而悲哀。” 朱美的话稍有些偏激,偏偏又赶在了这么个敏感的时候发。她已经预料到自己的微博下面肯定会是骂声一片,她索性直接发送之后就不再管,反倒点开“boat”的主页,一点一点看起来。 几乎是一秒之内就疯长到“99”的消息提醒她也不去管,直接就逛起了宋舟的主页。 宋舟很少发微博,他最新的两条微博都是转载的朱美澄清事实的那条长微博,从那之后,就再也没有过动静了。 往下基本都是一些他的随手速途或灵感记录,可怕的是,就是这些简简单单的勉强只能算是“草稿”的东西,就有上千的评论与转发,由此可见,宋舟的人气真是相当的高了。 朱美轻声笑笑,越发觉得自己平庸。 朱美早就想到自己这条微博发出肯定会是骂声一片,可当她终于鼓起勇气去看的时候,却发现,事实比她想象得还要惨烈。 朱厉第一时间转发了这条微博,并说“无话可说”。朱厉确实无话可说,朱美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是真真正正发生的事,朱嘉琛确实在那天去过席殊,朱嘉琛也确实看到了朱美的画,朱嘉琛也确实把那幅画的构思全都说给了朱厉,朱厉也确实瞒着导师说这是自己的构思,把《我的妈妈》画了出来。 可朱厉的粉丝们就不这么想了。他们以为朱厉是被泼了脏水,内心愤怒,不愿与朱美一般见识,才“无话可说”。 因此,这么一来,朱美的微博评论区,就像是被炸弹炸毁的战壕那样,大战彻底被引爆。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人?还挖出了人家的姐姐,你怎么不把人家的祖宗十八代都挖出来当你的证据?而且你这证据算什么证据?一条似是而非的音频,说她看见了你的画,可谁知道她看见的到底是不是你说的那一幅?那个监控又是什么?在那画画的那个人是你?那还真是对不住了,你这充其量就能证明个你会画画,你确实在画画,可你画的是哪一幅,口口声声说被抄袭的是哪一幅我们还真不敢确定。” 网络施暴 还有人说:“恶毒的人死全家。” 没有一个人替她说话,没有一个人冷静下来分析事实,所有人都像是上了战场的斗鸡,红着眼挑朱美的刺,见缝就啄。 甚至还有人在下面破口大骂,还有人说这家店有点眼熟的,还有人说店主这么没素质,开什么店,赶紧倒闭了算了。 字字诛心,句句带钩,直往朱美心里戳,一戳就是一个血窟窿,往外汩汩冒血。朱美看着手机,静静坐在沙发上,忽然觉得屋子里冰冷无比,就像是久不见天日掩埋在冰霜冻雪之下的冰窖,冷极了。 朱美忍不住想,她是不是真的错了。 她是不是真的不该单枪匹马地去和朱嘉琛姐弟斗,仅仅一天多,这个事件就发酵到了这种无法收场的地步,全国乃至全世界的人都在看她的笑话。 主办方那边说是要回去查清核实,却是一点音讯都没有。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网络施暴,不管朱美说什么,都不会有人真正去听她说,只会不断有人来喷她,来骂她,来诅咒她。 朱美僵硬地坐着,不知所措。 她开始想顾伯,她开始想鲁野,她开始想汪桢,她在想他们对她说的话,她忽然就迷茫了,她这么做到底是对还是不对? 新睿。 宋宏瑞刚刚送走天齐前来汇报进度的人,就被汪桢叫了过去。 宋宏瑞暗暗叫苦,对于一部手机来讲,除了中央芯片和处理器那些核心技术,最重要的也就要数电池了。 而天齐正是负责这一块的工作,因此,天齐的人来汇报工作他一点都不敢懈怠,刚刚才将人送走,他正准备放松精神歇息一会,就被汪桢叫了过去。 还没彻底放松下去的精神立马就又绷起来了。 宋宏瑞走进汪桢的办公室,道:“汪总。” 汪桢手里拿着一本项目书,里面的内容有些枯燥,他看不下去,揉着眉心,问道:“天齐那边怎么样?” 宋宏瑞道:“一切都还算顺利,按计划来,明年我们的新品发布会能准时召开。” 这么多日子来,汪桢总算听到了一条好消息,他舒了一口气,又道:“你看微博了吗?” 宋宏瑞不知汪桢这是在诈他看他有没有在工作时间玩手机,还是在真心问他事情,不过就算汪桢在诈他,他也确实没玩手机,便道:“没有。” 汪桢神色还是那样,他道:“你现在看。” 一时搞不明白汪桢是什么意思,宋宏瑞僵硬了一瞬,没动。 汪桢神色疲惫:“不扣工资,看吧。” 见状,宋宏瑞才放下心来,拿出手机,点开微博,刚看第一眼,就愣了。 朱美最新发的那条微博经过无数人转发,现在他的首页全都是转发这条微博的,一边转,一边评价,但都不是什么好话。 宋宏瑞一边往下划,一边心惊。他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汪桢,不敢说话。 汪桢道:“真难。” 宋宏瑞激灵了一下:“什么?” 汪桢手肘撑在桌面上,双手交叠撑住下巴,他眸光含混着一股阴冷的光,背后是阴沉灰暗的天,这么对比下来,汪桢就像是末世的帝王,像是在谋划一场生死大战。 汪桢忽然缓慢开口:“你说,我能做些什么?” 宋宏瑞抬头瞥了一眼汪桢,又立即收回目光,道:“汪总,我建议,您最好不要出手,朱小姐也不希望您插手太多。” 汪桢忽地笑了:“她不希望?” 宋宏瑞斟酌道:“汪总,这件事之所以能够有这么高的热度,一方面是因为有朱嘉琛那边的人在炒,另一方面,就是这个话题涉及‘抄袭’,实在太过敏感,而涉及到的还是这种两年一度的大型国际赛事,如果真的出了个抄袭的例子,恐怕不会太好看。” 汪桢道:“那你的意思就是,这件事几乎没有解决的可能?” 这么大的一个艺术赛事,中国区这边出了个抄袭的例子,不管放在哪来看,都是不好看。而且一旦朱厉坐实了抄袭这个罪名,中国区主办方的脸上肯定不会好看。 宋宏瑞低着头,不说话。 汪桢轻笑:“我管那么多?” 他缓缓站起身,一瞬间,压迫力爆到满格,他就像一座山一样,岿然巍然,耸立巍峨。 他道:“我的存在,不就是为她铺平路的?” 宋宏瑞瞪大双眼。 - 就这么短短一瞬间,各大标题党营销号开始疯狂带节奏,将公众的视线全部都引到了朱美“污蔑”朱厉抄袭上。 甚至还把朱美公开证据的那条微博封为了“史上最有说服力的证据”。讽刺意味相当足。 没有出乎人的预料,只要是在议论这件事的地方,就全都在骂朱美。 这其中的风向,恐怕不止有朱嘉琛那边的人参与进去控制了。 朱嘉琛买通中国区主办方多少,那些人到底参与多少,不得而知。 鲁野这次回来的很快,她手里提着塑料食盒,迈上二楼的时候,气喘吁吁的,根本说不上来一句利索的话。 朱美看见她,勉强一笑:“回来了?” 鲁野调匀呼吸,道:“你发微博了?” 朱美惨淡一笑。 鲁野:“那些人的话,你不用管,下午我去帮你请律师,去法院起诉朱厉,你在这等着我,怎么样?” 朱美道:“鲁野,我开始怀疑,我是不是真的错了。” “你没错,”鲁野斩钉截铁,“朱厉就是在抄袭你,你没错,你维护自己的权益,没有错,知道吗?我们只是证据不充分,但是,你只要把我以前跟你说的,你为什么画这幅画,而朱厉为什么画不出来说出来就会不一样。” 朱美低头,似乎完全不考虑。 鲁野的声音冷了几分:“朱美,你想赢吗?” 朱美毫不犹豫点头,可她在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之后,目光迟疑下来,重新低下头。 鲁野深吸气:“朱美!你不要再执着那些没用的东西了好吗!” “你妈妈死了,但这不是你的错!是朱嘉琛的错,是被她买通的绑匪的错,是那天正好下雨的天气的错,跟你有什么关系?” “就因为你没打那个报平安的电话?我说句难听的,就算你打了那个电话,你妈妈她也没准会因为神经放松无法集中精神开车照样撞上高架桥!” 助理 朱美像被踩了尾巴的猫:“鲁野,你再说一遍?” 鲁野冷笑:“我再说多少遍也都一样,你妈妈该死还是得死!” “啪!”朱美气急,猛地站起身扇了鲁野一巴掌。 鲁野被掌风带的偏过头去,没说话。 朱美则直接僵在了那。 “鲁野,”朱美有些急了,“你……对不起,你没事吧……” 她凑过去,慌张又语无伦次:“鲁野……我不是故意的。” 鲁野后退一步,轻描淡写地揉了一下自己的脸,道:“我没事。” 即使鲁野这么说,朱美也不敢真的相信鲁野没事,她总觉得她们两个之间已经产生了一道极深的鸿沟,她们两个各站一方,谁都不过去,谁都不肯不主动迈出第一步。 朱美道:“鲁野,对不起,你打我吧,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别往心里去。” 鲁野朝着朱美露出个说不清道不明的笑:“你让我打回去?” 朱美身体猛地一震,她不自主地打了个寒噤,下意识地拽住鲁野的衣袖:“鲁野……” 鲁野耸肩一笑,却是不再看朱美脸。 朱美道:“鲁野,我都听你的,我错了,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行吗,对不起,我当时真的没想到……你会那么说,对不起对不起……” 鲁野轻笑一声:“你自己的事情,你自己愿意怎么做就怎么做,什么叫听我的?我只是给你一个建议,听不听由你,你肯定有你自己的想法,还有,刚才我也说了不该说的话,我也有错,你不用一直道歉。” 鲁野话虽是这么说,眼睛却定定地望向某一处,与朱美的交流都没有,朱美听着,已经意识到鲁野与她心生嫌隙了。 朱美攥着鲁野的衣角的力度又大了一些,她比鲁野矮,微微仰视看着自己的好友:“鲁野,对不起,是我错了,我一时冲动,你……你不要跟我一般见识好吗。我有病,我是神经病,我罪大恶极,你别在意,你要是真的生气,骂我一顿,打我一顿,怎么都好……” 朱美语无伦次,她实在太怕鲁野真的生了她的气,她更怕鲁野就此与她有隔阂。 鲁野用舌尖顶着自己刚才被朱美扇了一巴掌的脸颊,上面冒出了一个小鼓包。 她道:“没事,我不生气,你再好好想一想。” “你到底想怎么做,到底对可能发生的最坏的情况有没有心理准备,那些人身攻击你的人到底会不会相信你的话,你的澄清会不会是白费力一场。” 鲁野勾唇,轻轻将朱美攥着她衣角的手拂落:“这些,你都要想清楚,而我,只是一个给你善后,给你提建议,给你做形势分析的助理而已。” 朱美一怔。 鲁野的话乍一听其实没有什么问题,可若是仔细揣摩,总能咂么出些不同的味道来。 朱美:“鲁野?” 鲁野终于抬眼看她:“我的建议还是那样,你最好把话全都说清楚。” “如果你想赢的话。” 朱美抿唇:“好,我听你的。鲁野……你别再生我的气好吗……” 鲁野被朱美气笑:“什么叫我不生你的气?你自己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以为你什么都听我的我就不生你的气?” 朱美立刻道:“好,我自己决定要发出来,我妈妈……” 说到“妈妈”,朱美下意识地顿了一下。其实鲁野说的对,她现在再纠结这些事情没用,她妈妈出车祸去世,这是既定的事实,谁都没有办法改变,而活着的人,最该做的事就是不再沉湎于过去,而是应该用尽自己所有的力量,让亡者安息,让敌者付出代价。 朱美这一巴掌,扇在鲁野的脸上,却是扇醒了自己。 她深吸一口气,掏出手机,开始编辑微博。 “我一直在想,原创者被抄袭,其实是一件该高兴的事情,这证明她的作品受人关注,确实有可取之处。 《母亲》这幅画是我为纪念我的母亲所做。 我出生在一个单亲家庭,父亲从小将我们母女抛弃,我与母亲相依为命,对我来讲,母亲就是我生命中的光芒。 初次对这幅画有构思是在四年前,对约翰摩尔绘画奖有一定的了解,且准备在下一届参赛,也就是两年之前。 可不幸的是,我的母亲于两年前六月十三日去世,本来的纪念与歌颂之作竟变哀悼之作。在那段时间,我承受着来自各方面的压力,包括家庭、感情、生存,导致我的心理状态失常,精神崩溃,休养两年,待阴影过去,我才重新拿起画笔。 《母亲》的背景是墨蓝、靛青、浓黑,这象征着我最初所处的黑暗与困境,那是片不见底的深渊,光芒射入都被吞噬,那是我身处泥泞之中没有希望的日子。可即使这样,也有星光在上面,那是我最渺茫的希望。 《母亲》是一幅悼念之作,我的母亲在画面正中央,被温和光芒覆盖,这不是说她会拯救我,将我带出困境,而是信仰。 是我的神明。” 朱美敲着字,敲着敲着,眼泪就落了下来,她一咬牙,胡乱擦了干净,让眼前的视线重新恢复清晰,重新埋头。 一旁的鲁野淡淡一笑。其实朱美刚才打她的力道没有多大,可鲁野这种“火药桶”脾气,最开始那一瞬间她确实是气炸了的,可又偏偏得按着性子,因为对方是朱美。 可到后来,她的气就莫名没了。 确实,是她说话不对在先。 鲁野低声叹息,想着以后找机会好好跟朱美说一下。 朱美继续敲着字,最后甚至都超出了微博字数。 “朱厉先生父母健在,人生还没有什么大起大落,暂时一帆风顺,他究竟是怎么画出的这幅在困境之中母亲是指引他的唯一一束光芒的画作还值得揣摩。 我上一条微博发的是今年七月十日我在画正在收尾的《母亲》,后由于车祸没有完成,看了一眼我的画的内容的是朱嘉琛朱小姐。 之后发生之事,我便不再一一赘述。 公道自在人心。” 朱美将她编辑的这段话发成了长文章,还附上了《母亲》的高清图像以及《我的妈妈》的电子图,为的就是要所有人都做一个对比。 朱美这条长文章刚一发出去,就有不少喷子来骂她,说她卖惨,狡辩,还有诅咒她去死,让她跪下给朱厉道歉的。 可还没过五分钟,朱美眼神一抖,看到了一条转发。 艺术家发声 是黄秋生转发了朱美的长文章,并说:“我见过小姑娘的画,情感冲突很明显,画面也很有灵性。” 朱美怔住了。 黄秋生! 黄秋生! 国内的元老级艺术家! 看见这条转发,朱美的鼻子一酸,眼泪立马就掉下来了。 鲁野一直在关注着微博,看见黄老的转发的时候,她也是愣住。 在她的印象里朱美只是单纯地把黄老当作偶像,而黄老也根本就不知道有朱美这么个人的存在,且黄老德高望重,基本都不怎么在公众场合露面了,就连上次画展那么大的场面他老人家都只是让小儿子出的面。 怎么这次就亲自转了朱美发的一条微博?还是特别坚定地站在朱美这方的。 朱美这边还好,微博上彻底热闹了。 黄老平时基本不发微博,甚至他老人家连怎么玩微博都搞不清楚,他本人有多大的影响力暂且不说,就此刻,平时不发微博的黄老突然发了一条微博,这种惊天动地的事甚至都可以上热搜。而黄老的那千万名粉丝们,彻底在微博上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们对朱美这件事也有一点印象,但与他们都无关,也就没有参与,可这次黄老明显站了队,他们也不肯落后。 他们的话的方向完全一致,就是,没有亲身经历过,《我的妈妈》所要表达出的情感是完全无法凭空臆想出来的。 而且还有人对比两幅图画,点出朱厉的那幅画精美虽精美,可总是有点僵硬空洞的感觉,情感与画面的结合处太过生硬而且不自然,这一点,只要是内行人稍微认真一点就能看出来。 而朱美那幅,色彩虽不如《我的妈妈》明艳,可每一处的转折、结合都是巧妙自然的,即使还有几处有所欠缺,可若是最后成功收尾,这些缺点定能被改好。 朱厉的那幅画表面上很完美,完美得有点假了,就像是照着一个框架画出来,最后再将错处按着自己的理解修改出来的。 黄老微博评论下清一色的是这种评论,说话的中心论点也都差不多。而朱美那边,喷子和水军全都偃旗息鼓,而最开始那些持观望态度的路人和一些最开始朱美的那几千名粉丝就开始冒出了头。 他们开始回骂喷子和水军,甚至开始安慰起朱美来,让她“节哀顺变”。 中国新生代天才画家被“污蔑”抄袭事件,迎来了这些天来最大的一次反转。 朱嘉琛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狠狠地将一叠资料摔在了地上。垃圾桶里还有一个外卖空盒。 朱厉神色惊惶,他站在朱嘉琛的桌子前面,稚嫩的脸上满是无法经事无力承担后果的恐慌。 “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黄秋生怎么会帮着朱美?姐,你救救我,我求你,你救救我吧,我要是真的被曝光了,我以后还怎么在这条路上走?明年王老师有意向要把我推荐出国的。” 朱嘉琛厉声道:“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你最开始的时候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个后果?” 被朱嘉琛这么一说,朱厉不是肯受委屈的,他立即顶嘴道:“姐,你怎么反过来说我了?当初不是你让我这么画的吗?是你跟我说的只要这么画就没有问题的!” 朱嘉琛被朱厉气得脸色发白:“你个没用的东西,我让你画,你怎么就不知变通?我让你画,谁知道你一点都没变就画下来的?烂泥扶不上墙!” 朱厉脸色煞白,嘴唇哆嗦了半天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朱嘉琛一看他那副样子就来气,拧眉:“你出去!” 朱厉不服气:“姐!” 朱嘉琛冷笑道:“放心吧,我救你。我不救你谁救你?” “所以,你现在,给我出去。” 朱厉看了朱嘉琛一眼,最终没说什么话。 - 宋宏瑞亲自开车,从黄老的住处开了出来。 汪桢坐在后座上,双眸微眯,他的笔电里放的最后一句话是:“所以,你现在,给我出去。” 是朱嘉琛的声音。 宋宏瑞安安静静地开车,一句话都不敢说。 从开始,到最后,朱嘉琛与朱厉的对话,一点都不差的传入到汪桢的耳朵里。 汪桢靠坐在后座上,嘴角微勾。 宛如长刀在无边夜色之下划出的一道银冷白光。 “宏瑞,把这段录音,还有罗翔的,发出去。” 宋宏瑞被汪桢这低沉阴冷的语气给吓了一跳,他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汪桢,应道:“是。” 忽然间,汪桢的手机里弹出一条推送,是某个营销号花了大手笔买了热门,不知怎么就推到了汪桢这。 文章题目是:“威名远播的老艺术家竟为钱做出这种事,是非不分,黑白颠倒!” 汪桢拨了拨手机,冷笑道:“哦?” 他连点都没点进去,就能猜到这篇文章里写的是什么。 汪桢轻声念道:“国内新鲜事……” 宋宏瑞后脖颈一凉,忽然觉得有大事要发生。 “宏瑞,去查这个id后面到底是谁,给他些教训……”汪桢眸光似刀,顿了一下,才道“最好让他永远发不出来这些‘好’东西。” 宋宏瑞一阵头疼。就是用脚趾甲想,都能想到这个损招是谁弄的,除了那个朱嘉琛还能有谁。 不过只要那段录音一发出去,朱嘉琛连带着朱氏,估计一块要完。 谁让她把那点心眼都用在没用的上了,连外卖员送进去的外卖餐盒上有微型录音笔都看不出来。 - 朱美坐在沙发上,似乎还有点不敢相信这件事情的发展。 那个“国内新鲜事”发的最新文章底下的评论相当整齐规律,全都是整整齐齐一个字“滚”。 朱美握着手机的手有点抖。 明明前一天她还担惊受怕,心口就像是堵着块石头,甚至连出门都不敢出,总担心有人把她认出来,可今天,这一切就全都变了样? 朱美心脏跳得相当剧烈,她总是有些恍惚,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鲁野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道:“有人在帮你,那我趁着这个空,去一趟法院。” 鲁野话音刚落,小王就领着一名男子走了上来。 小王道:“鲁鲁姐,叶先生找你。” 鲁野疑惑转头。 自愿 只见这名叶先生穿着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眼角微微吊着,显得眼神相当锋利,他左手提着公文包,右手伸出来,似乎要与鲁野握手。 他道:“鲁小姐,你好,我叫叶萧,是一名律师。” 朱美一怔。 “我们团队已经为您拟好起诉书,七个工作日内法院便会受理,”叶萧的目光扫向朱美,“接下来的舆论控制请交给我们,我们保证给您一个让您最满意的结果。” 朱美和鲁野还没有完全搞清楚情况,鲁野拧眉:“是谁请你们来的?你们这个团队的费用由我们来承担?” 叶萧淡笑一声,但这声笑仅仅牵扯着表面上的皮肉,并没有进到内里。 他道:“这点无需担心,我们实属自愿,费用也无需朱小姐和鲁小姐来承担。我今天来的目的,只是为了让两位有个心理准备,以便日后开庭好沟通。” 朱美却仍旧有些云里雾里:“你们告的是谁?” 叶萧转头去看朱美,字字铿锵:“朱嘉琛小姐与朱厉先生,前者蓄意伤人,侵害您的人身安全,后者抄袭您的作品,侵害您的知识产权。” 简简单单一句话,把朱美直接炸到了九霄云外。 鲁野趁机捏了捏朱美的手,让她回神。 朱美紧追上去:“是不是汪桢让你们来的?” 叶萧假装没听见,他掏出手机,冲朱美礼貌一笑:“现在,请您关注一下微博的动态。” 朱美浑身一僵,也顾不上自己一开始的问题,掏出手机,点开微博首页,却是发现首页已经被一条微博刷爆了。 微博很简单,只有四个字:“事情始末。” 而接下来的是两条录音。 朱美点了进去,第一个听到的,却是一个陌生的男人歇斯底里的声音。 “都是朱嘉琛,我都是听的朱嘉琛的话,是她让我撞的朱美!” 朱美心一抖,她再没耐心听下去,点开了第二条。 “姐,你怎么反过来说我了?当初不是你让我这么画的吗?是你跟我说的只要这么画就没有问题的!” “你个没用的东西,我让你画,你怎么就不知变通?我让你画,谁知道你一点都没变就画下来的?烂泥扶不上墙!” …… 后面的话,朱美再也听不下去了。 她猛地抬头,正好望进叶萧那深潭似的眼。 叶萧胸有成竹:“七日后,他们就会收到法院传票。” 叶萧离开后,朱美猛地就跌坐在了沙发上,她开始机械地重复着一个动作,不断地刷微博,刷新评论。 那两条录音经过专家鉴定,是真正的录音,甚至连一点剪切都没有,更不是人工合成。 现在微博上的整片天,伴随着的都是对朱氏姐弟二人的骂声。 王明海偷偷地删掉了他那条力挺朱厉的微博,新发了一条:“犯错并不可耻,可耻的是死不悔改。” 而黄老莫名其妙地发了只有一个“太阳”表情的微博。 朱美转发了那条微博,只说了四个字“谢谢黄老”。 朱美坐在沙发上,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 微博的风向彻底变了,那些一开始还理直气壮喷朱美的,诅咒她去死的人齐齐就像被捏住脖子的鸭子,再也叫嚷不出来。 有的临阵倒戈,跑到朱厉的微博下面去骂,有的干脆不说话,当起了路人。而朱厉那边彻底沦陷。尤其是他最新发的那条“无话可说”的微博,被活活冷嘲热讽。 那些骂他的人言辞犀利无比,说出来的话比开始朱美遭骂的时候还要难听。 而朱厉此刻说不定蜷缩在哪个角落里一边刷微博一边哭。 毕竟这种网络暴力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了的。 朱美靠在沙发背上,抬头看鲁野。 鲁野把已经半凉的饭端过来,若无其事道:“吃点吗?” 朱美摇头:“不饿。” 确实,刚刚经历了这么大的事情反转,朱美的满腔热血还没凉,更是没有胃口去吃饭。 这两年来,她爬过高山巅,受过万人谴,世间百番辛酸苦辣都尝遍,可偏偏在这种重见曙光的日子失了分寸。 她受的委屈,经历的磨难老天一点不差全都给她还了回来,这世间的公平与正义从来都不会缺席。 而接下来一波紧接着一波,几个曾经疯狂带节奏diss朱美的中小v博主迫于压力公开道歉,而朱美的粉丝们转移视线开始攻击赛事主办方,在话题里艾特主办方官微要他们对朱厉这种入围的抄袭画作做出解释。 从中午朱美发了那条长文章之后,一直到晚上七点,这短短的几个小时之内,造成的舆论影响已经接近无法控制的地步。 朱嘉琛那边甚至还出大价钱买通了微博渠道,以强力干涉舆情,对一些关注度高表示支持朱美的微博进行删除。 这点小动作很快就被网友们发现,更是激怒了他们。幸好有眼疾手快的粉丝对那几条微博截屏了,他们将这些截图拼到一起,对朱厉公然进行质问。 另一头,朱嘉琛买凶撞伤朱美的事情彻底暴露,江明市的公安局开始介入,可奈何朱嘉琛关系网复杂,警察们一时也无可奈何她。 双重影响之下,在晚八点前,中国区主办方官微终于有了动静。 那是一条声明。 上面说是他们一时失误没有对入围画作进行高度分析评价,才造成了这种恶劣的影响。经过评审组临时会议决定,取消朱厉参赛资格,禁止朱厉十年之内再参赛。 这条微博一出,所有人都振奋了,就好像是长年被压迫的人忽而挺直了腰身那样。振臂欢呼。 十年禁止参赛,而且朱厉的名声已经彻底臭了。搞艺术的人骨子里都有些清高,这种赛事也都如此,相信肯定不会有人打心眼里认同一个有过抄袭前科的人。 朱厉的艺术路,算是彻底毁了。 朱美僵坐在沙发上,动作姿势还与中午时的相同,唯一不同的是,她的旁边坐着的是顾衡。 顾衡睡了一天,他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大棉袄裹在他身上衬得他整个人显得有些脆弱无助。 顾衡疲惫点头,道:“你们年轻人的事情,我这个老头子就不瞎参与了,只是最后别把自己也搭进去。” 朱美知道顾衡指的是什么,她点头,破天荒地没有反驳。 【注:由于版权限制,请移步微信公众号阅读】 已关注ddxsw公众号请直接回复:5166继续阅读。 没有关注的亲,请按照下列步骤关注阅读: 01:打开微信,选择添加朋友,选择公众号 02:完整输入【ddxsw】,然后点击搜索 03:关注后,输入5166即可继续阅读。 或者扫描下方二维码(手机用户,直接截屏二维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