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医女行天下》 第1章 穿越 “姑娘,姑娘……你醒醒啊!” 苏离睡的正香,就被丫鬟喜儿给摇醒了。 睁开眼睛,看着眼前古色古香的屋子,还有那只被她五花大绑的喜鹊,苏离清冽的眸子有些绝望。 想起这是哪儿,她又把眼睛给闭上了。 生不如死啊。 小丫鬟眼眶红着,见她半天不吱声,摇的更用力了,还哭了起来,“姑娘,你别死啊,你别吓奴婢。” 真是个爱哭的小丫鬟。 也难怪了,她们从悬崖上连着马车一起摔下来,能活下来已经不容易了,现在整个崖底,就只有她们主仆。 但小丫鬟不知道的是,她的主子定北侯府嫡女卫明妧已经死的,半个月前就换成她了。 小丫鬟越哭越大声,苏离……不,她现在是卫明妧了。 她从床上爬起来,道,“打住,我还没死呢,只是睡了小会儿,去,把那只喜鹊给我拎过来。” 喜儿破涕为笑,连忙擦干眼泪,麻溜的把那只绑的有点凶残的喜鹊给提了过来,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姑娘每回醒过来都要狠狠的戳喜鹊的脑袋,但只要姑娘还活着,她就心满意足了。 卫明妧盯着喜鹊,恨不得瞪的它灰飞烟灭才好。 她会穿越,可以说就是拜喜鹊所赐,当然了,不是这一只。 半个月前,她疲惫不堪的走出手术室,累的站都站不住了,只想睡她个昏天黑地,老妈一通电话打来,让她去相亲,说是一大清早,她屋子里来了一只喜鹊,站在床头叽叽喳喳叫了半天,临走之前还拉了泡屎,是大吉之兆,她脱单有望。 在亲妈嘤嘤叮嘱和断绝关系的威逼下,她拖着疲惫的身子,去见了一奇葩,回来时,和人追尾,一头撞在了方向盘上。 醒来时,她正在一棵大树上挂着,上不上下不下,小丫鬟跪在地上嚎嚎大哭,想起那场景,卫明妧就想将眼前这只喜鹊给炖了喝汤。 半个月没吃肉了,想到肉滋味,卫明妧肚子里馋虫翻滚,忍不住咽口水了。 好想吃肉啊…… 喜儿见了有些害怕,想起什么,她邀功似的道,“奴婢方才抓了条鱼。” 一个激灵袭来,卫明妧道,“炖了喝鱼汤!” 连吃了半个月的果子,嘴里淡出鸟来,一听到有鱼,便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喜儿点头如捣蒜,她起身出去,卫明妧睡不下去了,也出去了。 这间小屋清幽雅致,四周景秀盎然,树木葱郁,奇花蔓草,空气都带着香甜,但远处不是悬崖峭壁,就是幽深险境,灌木成林,还隔了一条河,她们想走都走不了。 虽然承人恩惠了,但她还想说一句,把小屋修建在这里,简直是脑子有坑。 这简直就是座大牢笼。 不过锅碗瓢盆一应俱全,屋子里的陈设也不俗,只是多年没人住了,半个月前的小院,草比人高,屋子里的灰尘大的都不能住人,好在喜儿勤快,收拾的干净利落,现在看起来还算清爽。 唯一不好的大概就是屋子漏雨了。 前些天,外头下大雨,屋子里下小雨,她们两人缩在角落里过了一夜。 还不知道要在这里呆多久,得想办法把屋子修修才是。 走到灶台处,卫明妧朝装鱼的木盆望去,看清盆里的鱼,她就在风中凌乱了。 “这就是你说的鱼?”她的声音在颤抖。 拇指大的鱼熬汤,还有鱼滋味吗? 喜儿也知道鱼小了点儿,就这一条鱼,她花了一个时辰才抓到,很不容易了,怕姑娘绝望,她忙道,“这一条鱼姑娘先吃着,奴婢会越来越擅长抓鱼的……” 这丫鬟,真是无时无刻不害怕她寻死啊。 她一个现代医师,医毒双绝,还要靠一小丫鬟养活么? 有些口渴,卫明妧给自己舀了碗水,猛灌了一口,然后…… 呸呸! 好重的血腥味! “你受伤了?”卫明妧问道。 喜儿摇头如拨浪鼓,“受的伤早好了,这水不好喝吗?” 她打算喝一口,卫明妧拦下她,“别喝了,拿上锄头,我们去河边,运气好没准儿能捡只大野兽回来一饱口福。” 喜儿扑呲一笑,“姑娘就会异想天开。” 不过她还是很听话拿了锄头,跟着卫明妧去了河边,沿着河往上找。 “姑娘,姑娘,你快来啊,那有人!” 没一会儿,她就惊叫出声。 卫明妧快步走过去,只见潭中间,她昨天洗澡的地方漂着一男子,阳光下,男子华贵锦袍上绣着的金丝银线发出光芒来,她想都没想,就淌水过去把男子给拖到了岸边。 喜儿抱着锄头,怯生生道,“姑娘,他死了吗?” “还剩一口气。” 那肯定活不了了,受这么重的伤,肩膀血直往外冒,还唇瓣发紫,又是伤又是毒,比她们可惨多了。 这么好看的男子,死了真是可惜。 喜儿替他默哀,抱着锄头走人。 明妧叫住她,“你去哪儿?” “奴婢去挖坑,一会儿埋他啊。” “……” 明妧扶额,这丫鬟勤快的令人发指,人还没断气呢,她就先挖坑了。 她们主仆能不能离开,就全指着他了,决不能让他死了。 “你看着他,我去去就来。” 明妧快步离开,喜儿在后头喊,“姑娘,你别跑远了,奴婢害怕。” 明妧一头钻进树林里,喜儿吓的快哭了,好在没一会儿,明妧就拿了几株药草跑过来。 一边走一边把药草往嘴里塞,嚼过后,吐在手心,喊道,“把他伤口处的衣裳撕开。” 喜儿怔了下,赶紧照做,明妧把药草敷在男子的肩膀上,道,“摁紧了,等血止住了再松开。” “奴婢知道。” 她死死的摁着药草。 明妧则把另外几株草叶子摘下来,用石头砸碎,把药汁挤到男子嘴里去,然后换另外两株。 她手里没有药,也没有银针,只能用这样以毒攻毒的办法了,一时间肯定没法完全将毒素除干净,但慢慢调理,总能把毒清掉的。 喜儿望着明妧道,“他还能救活吗?” “有你家姑娘在,保他一条小命绝对没问题。” 姑娘可真会吹牛。 喜儿心中腹诽,仰着张明媚笑脸道,“姑娘真厉害,等他好了,就能给咱们狩猎、抓鱼、修房子了。” 明妧哭笑不得,方才还要埋人家,现在人还没醒,就给他安排了这么多的活。 不过,这倒是和她想到一块去了,有些粗活,她和丫鬟实在做不了。 就冲这一劳动力,她也得想方设法把他从阎王爷手里给抢回来,错过这一个,天知道下一个倒霉蛋什么时候出现? 但喜儿想的明显比她多,“要是他人好,姑娘就嫁给他吧,多生几个小少爷,咱们就在这悬崖底下生活,多好啊。” 明妧一脑门黑线。 她忍不住抬手拍她脑门了,“能不能别想那么多,看他穿戴,绝对不是一般人,摔落悬崖,肯定有人来找他。” 虽然这样说,但明妧心里打鼓,她都掉下来半个月了,也没见定北侯府派人下来找啊。 喜儿眼睛眨巴眨巴,欢呼道,“有人来找,咱们是不是就能回侯府了?” 第2章 倒霉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明妧和喜儿拆了床板才把男子拖回小屋。 那条拇指大的鱼则熬了汤给他补身子。 喜儿有些心疼,当然,她不是心疼那条小鱼,她是可怜男子的遭遇,“他右腿断了,要是没人来救他,咱们不会养他一辈子吧?” 的确,她们连养活自己都困难,养活一大男人太吃力了,就算不饿死,也会饿的皮包骨。 再漂亮的男人,瘦的皮包骨,万般风采也没了。 不过,明妧倒没那担忧,笑道,“只是腿断了而已,我先给他接骨,回头用金簪磨两根金针出来,我就能让他站起来了。” 明妧说的喜儿一愣一愣的。 这可是断腿,姑娘还有那本事让他站起来,牛皮都快吹破天了。 姑娘不会是魔怔了吧? 喜儿害怕,伸手去探明妧的额头。 明妧坐着没动,喜儿眨眼,也不比她的烫啊,怎么就净说大话呢。 明妧笑笑,想着男子的伤要半天才能醒,便留了喜儿照看,她去山上采药。 前半个月,她一直浑浑噩噩,现在碰到一病人,还伤的这么重,她却像打了鸡血似的振奋,这是职业病啊。 山林里,药草不少,全看有没有一双明珠慧眼了。 很快,明妧就找了一堆药草,刚准备回去,那边喜儿在呼唤,“姑娘,姑娘,你在哪儿?” “我在这里!” 喜儿钻进来,眼眶通红,明妧觉得不大对劲,“出什么事了?” 喜儿抱着她哭,“那男子醒了,他眼睛看不见了,他要我杀他,我不敢,他掐我脖子,我……我吓住了,我就失手把他给打死了。” 不是吧? 不要吓唬她啊! 明妧赶紧往小屋跑,男子倒在地上,脑门上有血,明妧探他鼻息,松了一口气道,“没死,只是晕过去了。” 伤的这么重,他不想活也情有可原。 但现在,死活可由不得他了。 别说她霸道,谁让他长的漂亮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呢。 将药草捣碎,明妧拿了木棍来替男子接骨。 这是一件很疼的事,可惜她手边没有麻药,也没有银针,全靠他忍了。 没一会儿,男子就疼出声来。 明妧拿了块毛巾来,看着他道,“我是大夫,你的断腿和中的毒我都能解,眼睛失明……是中毒所致,只要毒解了,就能看见了,不过解毒必要的两味药材山上没有,只能等出去了,我现在给你接骨,你要不想死,就咬紧手帕,我怕你会疼的咬断舌头。” 明妧把帕子递到他嘴边,男子看不见,但能准确的盯着明妧,“你真的是大夫?” 又是一个不信她的,明妧笑道,“你自己中的毒,应该清楚,如果没有人及时救你,你现在已经去见阎王爷了。” 男子默然。 明妧再把帕子递到他嘴边的时候,他咬紧了。 接骨的过程痛苦难堪,但男子都忍了,额头上豆大汗珠清洗着青筋,喜儿无数次担心他会疼晕过去。 不过他最后还是晕了,在明妧替他接好骨头,拿出他咬紧的帕子后。 一方香罗帕被他给咬烂了。 再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屋子里就一张床,被他给占了后,明妧和喜儿打地铺睡的。 男子醒过来,明妧喂他吃捣碎的果泥,男子眉头蹙紧,明妧道,“将就着吃吧,没有米熬粥。” 没有米熬粥,也不用拿果泥当粥吧,“我牙齿没问题。” 这么蠢的女人,真的是大夫? 男子眉头拧紧,但明妧的话让他整个人都僵硬了。 “我知道你牙齿没问题,只是树上低处的果子都吃完了,高的摘不到,打下来砸烂了一部分。” “嗯,你没猜错,这就是烂的那一部分。” 明妧说的云淡风轻,喜儿呆呆的望着她。 烂的果子她吃了,姑娘明明就是看人长的漂亮,找机会喂他吃东西才捣成泥的,却骗他做什么,他本来就不想活了啊。 见他最终把果泥咽下,而不是吐出来,明妧轻笑,对于这样的人,唯有真诚才能打动他,让他信服,她容易么,还有活下去的欲望,这是好事,便问道,“你的人大概什么时候找来?” 男子摸着腰间,似乎在找什么,但是没有找到,他怔在那里半天,最后虚弱道,“在悬崖底下,有一竹筒,你找到,发出信号,半天之内,就有人来接我了。” 喜儿一听,自告奋勇道,“我去找!” 这人算是救对了。 只要找到竹筒,她们就能回侯府了,她好想吃饭,好想吃肉……她能吃下一头牛! 可是竹筒那么小,悬崖那么大,想找到谈何容易。 喜儿和明妧找了整整七天,才看见。 竹筒离崖底有些高,根本就够不着,喜儿爬不上去,最后还是明妧豁出去,差点葬送了小命才把竹筒给拿下来。 竹筒不能进水,天有些闷,乌云密布,明妧怕下雨,这是她们出去唯一的希望,哪怕就是死,她也要试一试。 最后,竹筒拿到了,喜儿扶着她一瘸一拐的进了小屋。 “你受伤了?”男子问道。 明妧吃疼,故作轻松道,“只是脚崴了,手腕受了点伤,不碍事。” 男子看不见,只当她真的受伤不重。 果真如他所言,发出信号后,不过半天,找他的人就到了。 那些人在苦苦寻他,那么重的伤,又过了这么多天,都不抱希望了,等进了小屋,看到男子还活着,七八名暗卫喜极而泣,跪下来请罪。 明妧的爆脾气啊,这崖底她是一刻也不想多待,她催道,“先别请罪了,赶紧出去吧,快要下雨了。” 暗卫朝她作揖,“谢姑娘出手相助,姑娘是隐居于此的高人?等我们回了府,一定备上重礼前来道谢。” 谢你妹啊! 明妧心堵的慌,她们这么迫切的想出去,看不出来么,他们主子眼睛瞎了,他们也瞎了么? “我们主仆和你们主子一样,也是从悬崖上掉下来的,只是比他早了半个月而已。” “……姑娘府上是?” “我叫苏离。” 第3章 丧事 一条宽敞的官道上,车夫赶着一驾马车往前奔去。 喜儿掀开车帘看窗外,青山绿水,还有来往的路人。 看到有人,喜儿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那妇人恼道,“看什么看,有病啊。” 被骂了,喜儿一点也不恼,咯咯的笑起来。 她们终于出来了! 她们终于到了人多的地方了! 比起喜儿的兴奋,明妧要沉稳的多,她靠着马车闭目养神。 喜儿望着她,憋不住了想说话,便找话题聊,“姑娘不是能救那男子吗,他们要带你一起进京,你为什么说自己医术一般,先前都是骗那男子的?” 明妧揉着手腕,道,“我手腕受伤了,十天之内用不了银针,跟他们走也没用。” 当然,这只能算是一部分原因。 她毕竟是定北侯府嫡女,只是掉下了悬崖,就会高超医术了,说出去没人会信,就喜儿还总以为她是在吹牛,别以为她看不出来。 而那男子,被人伤的那么重,可以说是九死一生了,伤他之人必定强大,坏那些人好事,只怕她会没好果子吃。 断了的骨头已给他接好,眼睛虽然失明,但她留了药方在他的荷包里,没有涉险的必要。 “回了定北侯府,不要说我会医术的事,”明妧叮嘱道。 “奴婢一定守口如瓶,一个字也不说。” 其实她说了也不会有人信,她可不想有人说她往姑娘脸上贴金片。 进了城,便直奔定北侯府,只是车夫不知道定北侯府在哪儿,全靠喜儿指路。 离定北侯府还有两条街,偏偏马车坏了,明妧和喜儿就只好下车步行回府。 不过好在路不远了,喜儿还知道一条小道,不消两刻钟就能回府了。 喜儿激动的手舞足蹈,而明妧做的第一件事则是买了几个肉包子。 你永远也无法想象她和丫鬟啃着肉包子穿过小巷,和一支送丧的队伍不期而遇,吓的那些抬棺材的小厮连棺材都摔了。 “大……大姑娘?” “喜儿?!” 那些小厮眼睛瞪如铜铃大,一副活见鬼的模样。 不怪他们这么受惊了,他们在给她办丧事呢。 真的是没有比这更晦气的了。 紧赶慢赶的回府,正好参加自己的丧礼…… 不过办的倒是挺风光的,阵仗不小,但明妧一点都高兴不起来,有这么多人出去找她们,她们也不至于在崖底待那么久。 死后的风光,要来何用? 没有记忆,这些人谁是谁,她一个也不认识,以至于自己亲爹定北侯站在她跟前,双眸含泪,她还一脸茫然,心想这大叔还挺养眼。 喜儿拽了她云袖,低声道,“姑娘,是侯爷啊。” 明妧脸上闪过讶异,竟然是她爹,这两滴眼泪倒是挺真诚的,明妧陌生且淡漠的眼神,定北侯额心皱紧了,“妧儿不认识爹爹了?” 喜儿忙替明妧解释,“姑娘从悬崖上摔下去,伤了脑袋,不记得以前的事了。” 定北侯眸底闪过一抹沉痛,抬手摸明妧的脑袋,哽咽道,“回来就好,能活着回来就好。” 街上人来人往,不是谈话的地方,女儿回来了,丧事自然没有办的必要。 定北侯率先回府,明妧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侯府里只要见了她的,都是一副活见鬼的表情。 定北侯走的很快,明妧几乎小跑着才跟上,喜儿在一旁道,“应该是去幽兰苑见夫人。” 回来之前,喜儿把侯府大致的情况都和她说了,方才明妧没能认出定北侯,喜儿怕她一会儿再喊错人,特意提醒下。 进了屋,就看到一端庄貌美的夫人靠在大迎枕上,脸色苍白,眼眶红肿,猜也能猜到是痛失爱女,伤痛欲绝的定北侯夫人苏氏。 “妧儿……” 一声简单的轻唤,明妧心头一酸,几乎不受控制的,她就扑倒她怀中去了,喊道,“娘。” 这份浓烈深厚的感情,肯定不是她的,但苏氏的怀抱一如前世娘亲(逼婚前的),让她觉得温暖。 苏氏抱着女儿不撒手,生怕这是一场梦,醒来女儿又不见了。 定北侯见明妧被抱的难受,笑道,“妧儿回来是好事,怎么反倒哭成这样了。” 苏氏松开怀抱,泪水模糊双眼,她看不清女儿,赶紧拿帕子擦干净,她紧握明妧的手,看着明妧清瘦的脸,苏氏就知道她吃了很多苦头,容貌变化不大,但是眸底的光彩却大相径庭。 双目犹似一泓清水,说不出的明澈。 小时候的卫明妧聪慧机灵,人见人爱,可是在她八岁那年落了水,大病了一场,人就没有以前那么灵光了,胆小了许多,怕见生人,怯懦的眸底像是凝了一块化不去的雾霭。 女儿一丁点儿的变化,苏氏都看在眼里,她欣喜而激动道,“妧儿,你好了?” 第4章 替嫁 明妧修长的睫毛轻颤,像是两只振翅的蝴蝶,美不惊人,还带了几分迷茫,她是真迷茫,她什么好了? “女儿一直很好啊,”摸不清状况,只能撒娇了。 “是很好,娘的妧儿一直很好……” 定北侯打断苏氏道,“妧儿刚回来,让她先回去休息,有什么话回头再说不迟。” 苏氏连连点头,想到什么,她脸色又变了变,明妧敏锐捕捉到了,直觉告诉她不是什么好事。 她走到屏风处时,脚步顿了下,装成拍裙摆上的灰,屋内,苏氏哭道,“之前我就说柔儿和四皇子的亲事先缓缓,不用那么急,现在怎么办,妧儿那么喜欢四皇子,她要是知道她失踪的时候,柔儿替她上了花轿……” “宫里催的急,让柔儿替嫁也是没办法的事,妧儿识大体,她会理解的。” 虽然说的镇定,可定北侯的声音还有些颤抖。 别女儿好不容易回来了,再寻死觅活,让他们再尝试一回白发人送黑发人。 明妧眼睛睁大,不是吧? 替嫁? 这在小说里,不是穿越女才享受的待遇么,替嫁邪魅克妻性情古怪杀人如麻的某皇子,用现代诗词歌赋甚至有可能是脑筋急转弯来俘获他的芳心,从此过上狂霸酷叼拽,女配来一个灭一个,来两个灭一双,恩恩爱爱没羞没躁的生活。 一生一世一双人。 轮到她,居然被人替嫁了? 她怎么头有点晕啊。 前世相亲跑断腿,到了包办婚姻的古代,到手的未婚夫都能飞……感觉注定要嫁不出去了。 还有她有婚约在身的事,喜儿为什么没和她说,从头到尾都没提一个字,这小丫鬟还信誓旦旦的保证没有重要事隐瞒她了。 明妧瞥头看喜儿,小丫鬟缩着脖子,根本就不敢看她。 她不是不说,而是不敢说。 其实在苏离穿来之前,真的卫明妧还挂在树上的时候曾绝望的说过,以后再也见不到恒哥哥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喜儿最怕她寻死,在这样的情况下,她敢提四皇子半个字么? 可不提就算了,她居然还怂恿她和那男子成亲,生儿育女,这胆子也忒肥了点儿,她可知道,这算是公然给四皇子戴绿帽子了,想到有好几次险些把持不住差点霸王硬上弓……明妧后怕连连。 对于这样的责怪,喜儿委屈,“奴婢不是以为要在悬崖底下待一辈子么,四皇子虽然和姑娘有婚约,但他不可能一辈子不娶皇子妃啊,一旦娶亲,婚约自然就作罢了。” 听到作罢两个字,明妧心稍安,她要是知道回府还有一桩亲事等着她,那她可要好好斟酌了。 天下之大,总有她栖身之处,并非定北侯府不可,为了一间还分不清是广厦还是火坑的侯府搭上自己一辈子,讲究了三十年的单身狗是不会将就的。 不过她还有个问题,“四皇子漂亮吗?” “不及那男子漂亮。” 有个以貌取人,还试图把她往这条路上拽的丫鬟,明妧看着天上悠哉浮云,哭笑不得。 既来之,则安之吧。 既然选择了回来这条路,将来是风是雨,她都要无所畏惧的走下去。 花梨木浴桶里,铺满了玫瑰花瓣,明妧泡在里面,双眸轻阖,鼻尖萦绕一股淡淡花香,舒服的人直哼哼。 前世哪里这样享受过啊,每天出手术室,累的恨不得倒床就睡,和现在比起来,前世饭刚拿到手,一个电话打来,就要边走边吃赶去做手术的日子简直就不是人过的。 习惯了精神高度集中几个小时,这会儿脑袋放空,居然还有些不适应。 这不,习惯性的把喜儿和她说的那些事拎出来捋捋清楚。 她和喜儿摔落悬崖之事,喜儿知道的并不多,那天,她们去佛光寺祈福,在凉亭处喝茶的时候,卫明柔不小心把茶水泼到她身上了,她就和喜儿回马车换衣裳。 刚钻进马车,她们就闻到了一股异香,很香甜,像果子似的,这是喜儿的描述,就是在闻到这股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异香后,她们两一倒,就不省人事了。 醒来时,双手双脚被绑,马车正在狂奔,她和卫明妧知道没好事,悄悄解了绳子,然后才反抗。 反抗的结果也很显着,两人坠崖了。 车夫砍掉了绳子,从车辕上跳了下去,她们无处可躲,连着马车一起摔下了悬崖。 后面的事,她都知道。 但是她另外一个丫鬟雪雁说的和喜儿完全不同,这也是为什么她们在悬崖底下待了这么久都没人找她们的原因。 第5章 嫌疑 据雪雁说,她们去马车里换衣裳,马车突然发了狂,直接就往山下跑去,期间还和东宁侯府的马车撞上,连累人家姑娘额头撞出来一大包。 府里的小厮骑马追去,可是马车一路往下跑,横冲直撞,他们有心无力,眼睁睁看着马车翻下山坡,在滚动中裂成碎片。 这些天,侯府派人把那座山翻了个底朝天,可是都没看到她们,倒是找到几片她衣裳碎片。 她们去佛光寺祈福那一天,宫里正好派人来告知她和四皇子大喜吉日,还张贴了告示昭告天下,偏偏她们滚下山坡,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府里不敢声张,即将出嫁的准四皇子妃失踪了,亲事黄了事小,到时候朝廷还会问责侯府,谁也担待不起,只能谎称得了不治之症,又让二太太进宫找孙贵妃商议,能不能让三姑娘卫明柔代嫁。 孙贵妃很愤怒,但事已至此,也只能同意了。 再然后,就是卫明柔替嫁,侯府则继续找她,半个月前,府里小厮找她们时,遇到了一匹眼睛泛绿光的狼,还咬死了一小厮,侯府就不抱她们还活着的希望了。 丧事等到今日才办,是因为大喜之前办丧事不吉利,硬是拖着,等卫明柔出嫁,和四皇子回门之后,才设灵堂。 这就是整件事的经过。 很显然,有人要她的命,阻拦她嫁给四皇子。 而且事情也太凑巧了点儿,卫明柔泼了她茶水,她回马车换衣裳,然后就闻到异香晕了失踪了,最后代嫁的也是她。 她倒霉坠崖这件事,她的那一杯茶至关重要,还是最大的受益人,怎么看她嫌疑都很大。 可偏偏卫明柔不是别人,是她同父同母的亲妹妹,为了一个男人,算计自己的亲姐姐,这事明妧还真有些接受不了,尤其卫明柔还才情洋溢,容貌冠绝,是京都有名的名媛淑女,根本不愁嫁。 她不想冤枉别人,但她继承了人家的身体,就该替人报仇,何况她还在悬崖底下吃了那么多的苦头,这口鸟气,她不出了,她会憋死的,更是往穿越前辈们的脸上抹黑。 泡好了澡,明妧穿着丝绸里衣,哈欠连天的绕过花鸟山水折扇屏风,准备倒床先睡她个昏天黑地。 珠帘外,一模样白净,年约四十左右的妇人疾步走进来,她双眸通红,近前不由分说的一把将明妧抱住,哽咽道,“我可怜的姑娘,总算是回来了……” 被抱的紧紧的,明妧呼吸不畅,脸都涨红了,虽然有些反感,但她猜的出来这妇人的身份,应该是她的乳母周妈妈,从小伺候她长大的,情分自然不一般,明妧拍了拍她后背,道,“周妈妈,我没事了,你先放开我。” 周妈妈连忙松开手,用袖子擦掉眼泪,欣慰的笑着,“姑娘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想到四皇子迎娶了三姑娘,周妈妈的话戛然而止,拉着明妧坐下,问她这些天是怎么熬过来的,是不是吃了很多的苦头。 喜儿在一旁,道,“周妈妈,姑娘才回来,等她缓缓再问吧。” 明妧配合的打了个哈欠,朝周妈妈一笑,就往床榻走,这一屋子古董瓷器,她都没心思欣赏,哪有心思提崖底那些天天啃果子等人援救的糟心日子。 周妈妈见明妧躺下,还翻了个滚,摸着上头绣着的牡丹玉楼点翠,高兴的说绣的真好,她也高兴的不行,刚歇的眼泪又冒了出来,悄悄拭去,姑娘是真的活着,她是真的回来了。 想到什么,她又忙走到床边道,“姑娘先别睡,你失踪这么久才回来,府里上下都担心坏了,还是先去给老太太请个安吧,百善孝为先,回来再睡,乖。” 明妧正抬手拍天蓝色纱幔上的镂空玉球,周妈妈那哄小孩的语气让她的手滞住,起身望着周妈妈。 虽然是询问商量的语气,可是她未答应,周妈妈已经吩咐喜儿把那套最新做的裙裳拿来,喜儿一脸懵,她刚回来,哪知道姑娘新作的裙裳放哪里的,周妈妈拍了脑门喊,“雪雁,快给姑娘拿衣裳。” 这是非去不可了。 明妧轻耸肩,倒也没有说不去,失踪许久归来,先给长辈请安是应该的,她也没有那么困,就顺势起来了,任由雪雁和周妈妈帮她穿衣裳。 第6章 请安 一身天蓝色绣木槿花蜀锦裙裳,玲珑有致,乌云般的长发在周妈妈灵巧的手下挽成朝云髻,几只镶蓝宝石的金簪随意点缀发间,让乌云般的青丝,更显柔亮润泽,整个人灿如春华,皎如秋月。 对这张脸,明妧说不出的满意,稍稍一打扮,未施粉黛,便秀雅绝俗。 收拾妥当,周妈妈又拿了珊瑚钏给她戴在皓腕上,更衬托的她肤如凝脂,吹弹可破。 握着她的手,周妈妈没有松开,只道,“姑娘,一会儿见了老太太,你就说身上风尘仆仆,沐浴更衣完才敢来给她请安,如果老太太不见你,你就在院子里跪着,超过一刻钟,老太太不见你,你就装晕……” 明妧眼珠子睁圆了几分,周妈妈不是她的奶娘么,怎么教她装晕骗长辈,还叮嘱的这么细致,活像她是个傻子似的,刚这样想,就听周妈妈不放心的又问了一句,“姑娘听懂了吗?” 听是听懂了,可是更疑惑了,喜儿到底瞒了她多少的事没说? 叮嘱完,又帮明妧整理了下腰间佩戴的兰桂齐芳羊脂玉佩,周妈妈道,“雪雁,你陪姑娘去长晖院。” 明妧摇头道,“让喜儿陪我去。” 周妈妈点点头,喜儿跟去也好,有些事姑娘说不清楚,喜儿能替她说,也不至于惹老太太不快。 出了菡萏苑,明妧就望着喜儿了,脸皮绷紧了几分道,“方才周妈妈为什么要叮嘱我那么多,老太太是有多不喜欢我?” 在崖底,她一身锦绣裙裳,绣鞋上都镶嵌着珍珠,一看就是个受宠嫡女,从来想过祖母会不喜欢她,甚至到了需要装晕的地步。 喜儿欲言又止,明妧恼了,这丫鬟骗她的时候嘴可麻溜了,现在怎么成锯嘴葫芦了,“还不快说。” 明妧声音一拔高,小丫鬟就缩脖子了,颤巍巍道,“姑娘八岁时落过水,脑袋不大灵光,周妈妈是怕姑娘你惹老太太不快,才提醒你的。” “那就是说,我以前是个傻子了?”这个认知让明妧皱紧了眉头。 喜儿摇头如拨浪鼓,“姑娘才不是傻子呢,只是胆小话少了些,老太太说的话,你有些听不大懂。” 明妧懂了,以前的卫明妧大概是落水时伤了脑袋,导致只有八岁心智,可就是这样,还能嫁给四皇子为妃,皇上这是有多嫌弃自己的儿子啊? 胆小话少甚至听不懂她说什么的孙女儿,确实不大招人喜欢,老太太不喜欢她也正常,可要她下跪,就太强人所难了。 明妧想着怎么避开下跪,然而喜儿接下来说的话,让她抬头骂老天爷了。 让她穿崖底就算了,她好歹爬出来了,它还能不能更坑一点儿?! 老太太不喜欢她,不是因为她胆小话少,而是因为她一岁的时候,有一回病了,久治不愈,她娘苏氏怕她夭折,带着她去佛光寺求菩萨赐药,后让小厮回来接她大哥一起去,结果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小厮和奶娘途中被杀,她大哥失踪了,至今下落不明。 失踪的不仅仅是老太太的心尖儿,还是她爹定北侯唯一的儿子,她爹为了救皇上,伤了身子,太医断言他这辈子都难有子嗣,当时她娘苏氏肚子里怀着孩子,在大少爷丢了之后,成了长房唯一的希望,可惜生下来是个女儿。 也就是说不止明妧,卫明柔也不被待见,不过卫明柔嘴甜,才情洋溢,这么多年,早哄的老太太回心转意,只有她,老太太压根就不愿意的多看她一眼,视她为灾星祸害。 她要是早知道,她在定北侯府的地位是这样,她说什么也不会回来。 喜儿坑她! 明妧恨不得掐喜儿脖子泄愤。 喜儿见了退后好几步,心虚道,“姑娘现在好了啊,肯定能和三姑娘一样哄的老太太高兴的。” 怎么哄高兴?就靠长跪不起吗? 她知不知道先入为主,嫌弃了十几年是最难扭转的,那是一种镶在骨子里的厌恶,无药可解,除非她能把她宝贝大孙子找回来,而且还得风流倜傥,文武双全! 明妧愤怒,虽然爹娘不错,可老太太是侯府最大的长辈,不得她欢心,她的日子不会好过的,喜儿则道,“夫人给姑娘算过命,将来就是你把大少爷找回来的,夫人让你谨记大少爷屁股上有块梅花胎记,不能忘了……” 第7章 胎记 明妧四肢无力,嘴角抽搐不止,抬头望天,眼角隐隐有泪花闪烁,老天爷,她现在离开还来不来得及? 她就问一句,胎记长在屁股上,还要她谨记于心,这是要她看到和她大哥年纪相仿的男子就扑上去扒人裤子吗? 明妧想撞墙的心都有了,偏喜儿大喘气后加了一句不过,明妧牙关咬紧,她都脑补到天下有情人终成兄妹的惨剧了,她来一句不过,不由得愤岔道,“不过什么?给我一次说完!” 喜儿有些怀念以前的姑娘了,虽然不及现在聪慧机灵,但脾气好啊,不会生气,更不会吓的她浑身打哆嗦,喜儿弱了声音道,“不过老太太不信,府里的丫鬟婆子都说夫人是心疼你不得老太太欢心,才故意这么说的。” 苏氏待她是真好,她看的出来,是以这话有可能真是苏氏编造的。 忍着涨疼的脑袋,明妧随着喜儿去了长晖院。 有了心理准备,老太太不见她,明妧一点都不诧异,但要她跪一刻钟,她是真的做不到,她也不想委屈自己,毕竟站着也能晕倒。 明妧就站在那里,低眉顺眼的做个木头桩子。 一刻钟后,她和喜儿就被抬出长晖院了。 菡萏苑内,周妈妈听丫鬟说姑娘晕了,她一点都不担心,还在心底夸了姑娘一句,然后才装出急切模样迎出来,远远的看到明妧和喜儿一前一后被抬回来,她眉头皱了皱。 喜儿做惯了粗活,怎么可能跪一刻钟就晕了,这不明显太假了吗,她怎么这么不省心啊。 周妈妈迎上去,明妧眼睛紧闭,脸色苍白,还真像是病了,喜儿则哭道,“屁股好疼……” 喜儿眼泪直飙,姑娘站在那里,她还提醒她下跪,姑娘不听,她也不敢劝的太明显,只当计划变了,没想到一刻钟后,姑娘就突然晕倒了,晕的她措手不及,这不没能扶稳姑娘,直接给姑娘做了垫背的,倒霉的屁股撞在了花圃上,疼死她了。 周妈妈听了经过,连连点头,这一撞,不但不假,更逼真了。 明妧被抬回床上,软乎乎的被子舒服的人想直哼哼,真想就此睡过去,万事不管,结果刚迷糊上,太医就来了,还是定北侯亲自领着太医来的。 遇到了同行,要是以往,明妧肯定要和他切磋一下医术的,现在只能躺在床上任由太医把脉,还有些心虚怕被看出她脸色苍白是摁了穴位导致的。 定北侯在一旁看着,见太医收了手,才问道,“王太医,小女如何了?” 王太医看了明妧一眼,虽然眼神依旧单纯澄澈,但之前没有一点复杂心思,如今眸底多了几分狡黠和机灵,看来是真好了,只是……好的未免太快了一些。 心中有些不解,但见定北侯一脸紧张,王太医笑道,“侯爷宽心,大姑娘福泽深厚,脑袋里的淤血散了,如今已和常人一般无异,突然晕倒是身子虚的缘故,调养半个月就可以了,至于失忆……” 王太医迟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没有见过,也没有在医书上见过一边恢复心智一边又失忆忘了事的病人,但可以确定,明妧除了失忆外,是真的好了。 听太医说明妧是真好了,定北侯一颗心总算是放下了,失忆或许不是件坏事,便朝王太医道谢,“有劳王太医了。” 丫鬟领着王太医过去开药方,然后抓药煎药,半个时辰后,一碗苦兮兮,隔的老远就闻到药味的汤药就端到明妧跟前了。 周妈妈习惯性的哄明妧吃药,方才听太医说明妧好了,周妈妈高兴的眼泪直流,这会儿又拿她当小孩子看了。 “乖,一口气喝完,用蜜饯压着,一点都不苦,”周妈妈柔声道。 明妧哭笑不得,但她还是照着做了,药汁苦的她恨不得连舌头都扔了,连吃了好几个蜜饯嘴里才有甜味。 丫鬟把药碗端下去,周妈妈帮明妧掖好被褥,刚准备把纱帐从黄铜缠枝葫芦帐勾上放下,这时候,外面一阵环佩叮铃声传来,虽然清脆悦耳,但明妧眼神耷拉,眸底有一簇小火苗闪烁,丫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姑娘,四姑娘、五姑娘还有表姑娘来看你,”雪雁在一旁道。 明妧轻呼一口气,从被子爬起来,就看到三个香娇玉嫩的姑娘走上前来。 第8章 气死 为首一人穿着淡青底的百皱纱绣裙,鹅蛋脸,流波转盼的眼睛微红,随着走动,耳垂上的赤金镶翡翠水滴坠儿轻轻晃动,千娇百媚,芙蓉出水。 她应该是四房嫡女,定北侯府五姑娘卫明依。 稍后她两步的是一个穿着翠蓝色牡丹彩碟戏花棉绫裙的姑娘,三千青丝挽成流仙髻,头戴碧玉串珠缠枝步摇,配着红宝石镶金耳环,睛若秋波,顾盼生神,肤若凝脂,瞧着竟是比三春桃花还要娇艳三分。 她是表姑娘谢婉华,定北侯府出嫁的姑奶奶所出,老太太捧在手心里疼的外孙女,因爹娘外放,住在侯府有一年了。 最后才是三房嫡女,定北侯府四姑娘卫明绮,她穿着一袭乳白绣梅兰竹的纱绣裙,头发挽做堕马髻,松松儿的,戴着碧玉簪,月貌花颜,兰心蕙质。 在明妧打量她们的时候,她们也将明妧打量了一遍,虽脸色苍白,但眸清似水,有群芳难逐之姿,不免暗暗心惊,以前怎么没发现她竟然长这么美。 五姑娘卫明依率先上前,先解释为什么来晚了,今天是卫明妧葬衣冠冢的日子,她们三个抄了经文送佛光寺给明妧祈福,又念了三百遍往生经,要不是小厮告知她们明妧回来了,她们这会儿还在念呢,解释完,才不敢置信道,“丫鬟说大姐姐你痊愈了,是真的好了吗?” 明妧朝她一笑,刹那间,如牡丹绽放,轻颔首道,“是的,我好了。” 卫明绮性子急躁些,她站在床榻边,声音拔高了几分,问道,“你真的摔下悬崖了?” 明妧再点头。 卫明绮眼神就古怪了,咕噜一句,“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这话,明妧听不大懂,她直接问了,带了笑意道,“我气死谁了?” 卫明绮眨了眨眼睛,难道大姐姐还不知道么,便小声道,“气死镇南王世子啊,同样是坠崖,大姐姐和丫鬟都平安无事,甚至更好了,镇南王世子坠崖就惨了,不但腿断了,还双目失明,太医都束手无策,镇南王府这会儿估计都急坏眼了,大姐姐果然是福泽深厚之人。” 喜儿抬手捂住嘴巴,才忍住没有惊叫出声。 镇南王世子? 她们在崖底救的那俊美如妖孽的男子竟然就是镇南王世子?! 她居然还和他说话了! 她还给了他一闷棍啊啊啊! 镇南王知道了,不会杀她吧? 相比喜儿的震惊和害怕,明妧只是有点吃惊,毕竟男子穿戴不俗,身世不凡很显然,只是没想到竟然还是位世子,那将来她有难,是不是可以去试着抱大腿? 明妧眉间有疲乏之色,谢婉华见了,善解人意道,“让表姐先歇着吧,我们明儿再来陪她说话。” 明妧就没有起身相送了,等她们走后,喜儿朝她努嘴,一副被明妧给匡了的模样。 明妧给镇南王世子留了药方,就藏着他随身佩戴的荷包里,很容易发现的,现在他病没好,显然药方不管用啊。 喜儿那劝她以后少吹牛的眼神,看的明妧很不爽,她的药方怎么可能不管用,没人比她更清楚男子的眼睛是怎么失明的,她要解不掉毒,岂不是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招牌吗? “肯定是还没发现解毒药方就藏在荷包里,”明妧慵懒的声音带了几分毋庸置疑。 喜儿也没有同明妧争辩,本来她也没有寄希望于姑娘身上,人家是镇南王府世子,什么太医找不到啊,肯定能治好他的病的,她瞎操哪门子的心啊。 人都走了,明妧就安心入睡了。 等她醒来,天边晚霞绚烂,一双温暖而柔美的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她睁开眼就看到苏氏坐在她床边,脸上是和煦春风般的慈祥笑容,只是眼角有泪,在察觉她醒了后,怕被发现似的给抹去了。 “娘……” 明妧轻唤了一声。 苏氏连连应道,“娘在,可睡好了?是不是娘吵醒你了?” 明妧摇头,“我睡好了,娘身子不好,怎么不在屋子里歇着。” 苏氏的手仿佛舍不得从明妧脸上挪开似的,“你回来了,娘的病就好了大半了,比什么灵丹妙药都管用,看着你,娘才安心。” 明妧鼻子泛酸,苏氏若是知道她亲生女儿已经死了,该是何等的心痛,天知道她穿来,还有没有回去的一天,在这之前,就让她替她女儿好好尽孝道吧。 明妧扑在苏氏怀里,撒娇道,“娘,我饿了,你陪我一起吃饭吧。” “好,娘陪妧儿吃饭,”苏氏宠溺道。 第9章 苏家 上了桌,苏氏就一个劲的往明妧里夹菜,吃的速度根本就比不上她夹菜的速度,她自己反倒什么都不吃。 比起她,苏氏更应该多吃饭,她气色不足,显然女儿失踪这么久,她没胃口,形容消瘦,这会儿看着精神,完全是太高兴了,精神振奋,坚持不了多久的。 明妧给她夹鱼,道,“娘也吃。” 苏氏眼泪在眸底打转,这是女儿病后,第一次给她夹菜,乖巧懂事,就算她再没有胃口,也会吃下去。 她吃完,明妧就继续给她夹,竟将一碗饭都给吃完了。 赵妈妈站在一旁,都高兴坏了,老泪纵横,这么多天,夫人可算是正经的吃了一顿饭。 苏氏走后,明妧闲来无事,就在屋子里打转,古色古香的屋子,多宝阁上摆了各种玉件瓷器,精美华贵,价值不菲,这里敲敲那里看看,天就黑了。 白日里睡久了,晚上就不困,况且明妧一直是个夜猫子,连夜做手术也是常有之事,白天睡的香甜,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揉了一夜的手腕,真是煎熬。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睡下,似乎也没有过多久,似睡非睡,似醒非醒间就又被叫醒了,睁开眼睛,天才麻麻亮,屋子里还点着灯烛。 明妧想死的心都有,可别告诉她,古代大家闺秀都要这么早就起来的! 周妈妈吩咐雪雁拿衣裳,见明妧一脸抑郁,她忙解释道,“姑娘快起来,苏老夫人病危了,苏家派人来传话,想见您和夫人最后一面,耽误不得。” 这是真耽误不得。 明妧掀开被子就下床了,在医院里,见多了不少小辈赶不及回来,没能见上最后一面的,靠着墙哭晕过去的都有,那种遗憾,是会愧疚一辈子的。 急慌急乱的穿好衣裳,便直奔幽兰苑,刚到院门口,苏氏就红着眼眶被赵妈妈扶了出来。 明妧对苏老夫人完全没印象,方才偷偷问了喜儿,才知道外祖母很疼她,只是见惯了生老病死,心格外的硬,眼眶红不起来,这会儿看苏氏心疼,才有了几分感觉。 没有耽搁,一行人直奔侯府大门,坐上马车,就朝苏家奔去。 马车内,苏氏哭的伤心,哀痛欲绝,明妧都同情她了,这女人太命苦了点儿,亲儿子失踪下落不明,是生是死都不知道,女儿好不容易回来了,亲娘又要挂了,这是要活活整死她啊。 侯府离苏家有些远,但这时辰,街上行人少,马车一路狂奔,小半个时辰就到苏家了。 “姑奶奶可算是回来了,”苏家小厮急切道。 苏氏下了马车后,都顾不上明妧,丫鬟几乎是扶着她往府里跑,明妧不敢跑,这裙裳太长了,她还没有穿习惯,一跤摔了就太惨了,只能脚步提快几分,轻提裙摆紧赶慢赶的追上去。 大半刻钟,才从大门口到苏老夫人住的秋水院,彼时天已大亮,阳光普照,院子里挤了一堆的丫鬟婆子,都在抹眼泪。 屋子里,更是哭声不断。 明妧也不认得谁是谁,只觉得屋子里挤满了人,抽抽泣泣,叫人闷的慌,差点犯职业病喊安静了。 苏氏早扑倒苏老夫人怀里了,天还暗着就派人去定北侯府喊她,可见是有多凶险想见她了,苏老夫人脸色苍白,双眸无神,进气多出气少,半天都囫囵不清一句话。 来的路上,明妧从苏氏那里得知,苏老夫人病了有两三个月了,断断续续总不见好,她一失踪,苏老夫人的病就没再好过,几次凶险,都因为还想在见她一面,苏氏劝她挺下去,说明妧一定会回来的,老夫人一口气吊着,才勉强扛到今天。 昨天一高兴,苏氏就派人传了话,大概老夫人心一松,心里没了牵挂,就扛不住了。 苏老夫人看着女儿,话说不了,但眼泪没少流,她浑身无力,丫鬟帮她擦了眼泪,她才看清楚明妧,张了张嘴,费了大力气才喊出来两个字,“妧儿……” 明妧这才上前,握着苏老夫人抬起的手,一边喊外祖母,一边流眼泪,一边给她老人家把脉,看看还有没有的救。 她身子遮着,没人看的见,但是她眉头拧紧了,在心底骂了一声庸医。 她回头望着众人道,“你们都出去吧,我有几句话要单独和外祖母说。” 第10章 吹牛 正哭的伤心的众人齐齐怔住,一来是没见过明妧这么大声说过话,二来是老夫人都快要咽气了,话都说不清楚,谁知道什么时候一口气没提上来就过去了,他们怎么能走? 苏氏朝明妧摇头,不许她胡闹,可明妧坚持,苏老太爷哽咽道,“都出去吧,让她们祖孙说说话。” 很快,屋子里就空荡荡的了,连苏老太爷都不能留下,丫鬟婆子们也都自觉的走了。 等她们一走,明妧一把将被子掀开,给苏老夫人宽衣,这一幕发生的太快,快的苏氏都措手不及,她惊道,“妧儿,你这是要做什么?” “救外祖母!” 三两下就把衣裳解开了,明妧揉了揉手腕,用拇指摁老夫人的穴位,用力摁下去,两声闷哼传来,一声是苏老夫人的,一声是明妧自己的,她手腕受伤未愈,暂时还不能用力气,可现在她顾不得那么多。 几个呼吸之后,再换一个穴位,一边吩咐喜儿道,“给我找几根绣花针来,要快。” 苏氏也不知道她做什么,只觉得她太胡闹了,她要阻拦,明妧只一句,“娘,有什么话待会儿再说,别干扰我。” 那严肃到不能违逆的陌生语气,还有光洁额头上往外冒的汗珠,苏氏心头一震,再阻拦的话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喜儿随身就带了针线,给了明妧后,又去翻柜子找出来两根绣花针,明妧拿起就往苏老夫人身上扎去,看的苏氏脸色苍白,一根绣花针只在灯烛上过了下,就入肉三分,苏老夫人疼叫出声,一呼一叫之间,呼吸竟然顺畅了不少。 又扎进去一根后,最后一根明妧拿来戳破苏老夫人的中指,往外挤血。 鲜红的血,也不知道挤出来有什么用,又不是中毒。 可一会儿后,苏老夫人的不止呼吸顺畅了几分,就连脸色似乎也有了好转,苏氏大喜,这是医治有效啊。 明妧把针收了,苏氏这才紧张道,“你能救你外祖母?” 明妧轻点头道,“外祖母的病不是什么疑难杂症,只是大夫没能断准病根,开的药方没什么效果,才导致外祖母病情日益加重,开准了方子,不出半个月就能好七七八八了。” 姑娘,你不要吹牛啊。 镇南王世子你还没治好呢,你又对老夫人下狠手。 喜儿在一旁干着急,不过老夫人呼吸顺畅了许多,又是不争的事实,那话叫什么来着,死马当成活马医,没准儿就瞎猫碰到死耗子了呢。 苏氏欣喜若狂,坐到床边握紧苏老夫人的手,半晌之后才想起来问明妧,“你怎么会医术的?” 她怎么会的,当然是学的啊,谁让她是半路女儿,明妧只能撒谎了,道,“悬崖下有小屋,里面有医经,我闲着无事就翻着看,上面正好有记载和外祖母一样的病情,我方才就试了试……” 苏氏后怕连连,不过是翻看了医书就这样胆大,女儿这是这么多年攒的胆子一起爆发了吗? 喜儿在一旁,两眼望天花板。 姑娘不但吹牛,她还撒谎,小屋里是有书,可这么多年没人住,早就发霉了,字迹模糊不清,她全搬去当柴火烧了,她为什么要骗夫人啊。 不过苏氏庆幸,明妧还记得医书,赶紧道,“快把药方写下,让丫鬟抓药煎来喂你外祖母服下。” 明妧点点头,就转身去外间,来时她看见了,那里有书桌,还有姑娘在写东西。 只是她打了珠帘出去,就看到一道碧影往屏风处躲,明妧额心一皱,道,“出来!” 那道身影动了动,缓缓挪出来,露出一张精致白净的脸,螓首蛾眉,肤如凝脂,正是之前在写字的姑娘,喜儿叫道,“表姑娘,你怎么没出去啊?” 那姑娘脸微红,一双明亮如星辰般的美目带了些紧张,赶忙解释道,“我在抄经书,不能断,我,我没打扰你救祖母……” 这句话,就是承认方才明妧救苏老夫人她全看见了,明妧额头皱了下,倒也没说什么,迈步朝书桌走去,等拿起笔,瞬间头大,不大会写毛笔字啊,便望着那姑娘道,“你来写吧。” 那姑娘眼睛眨了下,表姐好像是不大会写字,便接了笔,明妧报药名,她就写下来,字体娟秀,带着一股子灵气。 那姑娘好奇道,“表姐,祖母是得了什么病?” 没道理那么多太医都断错症,只看了几本医经的表姐却知道,传出去会把他人笑死,顺带羞死那些太医和大夫的。 第11章 寒热 明妧倒也不瞒她,道,“外祖母得的是寒热往来,发热与恶寒交替出现,热时自热而不觉寒,寒时自寒而不觉热。与恶寒发热的寒热同时并作不同,是一种极容易混淆断错症的病。” 这话,那姑娘听的不大懂,但苏老夫人一会儿发热,一会儿发冷,她却是知道的,既然祖母好转,那应该是对症的。 没敢耽搁,她拿了药方去找人抓药,走之前,明妧叮嘱她道,“我在崖底看过医经的事,不要告诉别人。” 那姑娘连连点头。 等她走后,明妧问喜儿道,“她是谁?” 喜儿眼睛眨了眨道,“姑娘不记得表姑娘了吗,那你在崖底还冒充她身份骗人。” 谁冒充她身份了?! 明妧心口一堵,就听喜儿道,“她闺名苏梨,苏家二姑娘,比姑娘小五个月。” 姑娘记性真差,明明在崖底,她就是告诉镇南王府的暗卫她叫苏梨的。 明妧,“……” 她居然也叫苏离? 不过她是苏离,离开的离,苏二姑娘是苏梨,雪梨的梨。 据说苏大太太生她的时候,嘴里正在啃雪梨,老太爷就给她起了这么个名儿,她也是名副其实,特别爱吃雪梨,连腰间佩戴的玉佩都是小雪梨。 那边,苏氏喊明妧,她就把这事抛诸脑后了,她现在不再是苏离了,她是卫明妧。 苏老夫人气色渐好,方才连话都说不清,这会儿能吐几个字了。 而苏梨走后,那些被明妧轰出去的苏家长辈和小辈又一窝蜂涌了进来,见老夫人气色好转了些,都喜极而泣,又恐是回光返照。 苏老太爷眼眶通红,摆手道,“好了,都先别哭了,下去吧,让老夫人好好歇会儿。” 屋内,只留下苏氏和苏大太太陪着,其他人都出去,包括明妧在内。 虽然老夫人病情暂缓,但她这样病情反复也不止一回两回了,谁也不敢掉以轻心,都在正堂守着,谁也不敢离去半步。 老夫人病情好转是喜,明妧失踪回来更是喜,见明妧不叫人,看谁都陌生,恍惚想起来苏氏派人回来说她病虽然好了,却失忆了,心下释然。 苏大姑娘苏蔓拉着明妧,挨个的给她介绍,明妧一一见礼。 喜儿给她介绍过苏家,用了三个很厉害:老太爷很厉害,舅老爷很厉害,表少爷很厉害。 苏家品阶不高,但没人敢小瞧,苏老太爷是国子监祭酒,正四品,但桃李满天下,朝廷不少大臣都是他的学生,当今右相就是苏老太爷的得意门生,古人讲究尊师敬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苏大老爷则是大景朝岳麓书院山长。 国子监招收七品以上官员子弟为学生,是官办,岳麓书院则是民办,士农工商的子弟都能入学,当然,前提是要考进去,没有后门可以走的。 其他两位老爷都在翰林院任职,闲来无事也会被大老爷拉着去岳麓书院给学生讲课,解疑答惑,苏家颇得皇上信任,几位表少爷温文尔雅,才华洋溢,想嫁进苏家的大家闺秀不知道有多少。 而且舅老爷和表少爷都是嫡出,苏家其乐融融,很少有那种尔虞我诈的争斗。 当然了,定北侯府也少有争斗,只除了一件事。 知道明妧病愈,都替她高兴,至于没能嫁给四皇子,眉间都替她惋惜,但谁也没哪壶不开提哪壶。 见明妧揉手腕,苏三少爷苏阳见了问道,“表妹手腕受伤了?” 他观察还真是细致,一屋子人就他发现她手腕疼,明妧点头道,“之前为了爬上悬崖,摔下去伤了手腕,有些疼,但不碍事。” 苏老太爷一听,就道,“一会儿赵院正会过来,让他替你看看,手腕受了伤,不可马虎对待。” 明妧点点头,没有拒绝。 大家就在屋子里等着,小半个时辰没动静,就有些心急,一边让丫鬟去前院看看赵院正可来了,一边吩咐二太太去里屋看看,老夫人情况可还好。 二太太去东屋,正好看见苏梨端着药汤走过来,乌漆漆的药,闻着药味就觉得嘴里泛苦,她心疼道,“以前的药方,老夫人都吃过,没有什么效果,怎么还端过来?” 苏梨忙道,“这是一张新方,之前没吃过。” 第12章 换方 二太太不疑有他,这几个月,不知道请了多少大夫和太医进府,药方都堆到人腰高,其中有些就没吃过,老夫人病成这样,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什么都往里灌,就盼着哪一张方子凑巧对了效。 苏梨端了药进内屋,苏氏连忙接过,喂老夫人服下。 老夫人没有推脱不吃,一勺接一勺,看的苏大太太和苏二太太都面面相觑,总觉得哪里不大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药里添了安神的药草,苏老夫人服下后,就睡下了。 苏大太太望着苏氏道,“你身子骨本来就不大好,早早的就来了,都没有吃早饭,先和妧儿去跨院用早饭,再歇会儿,这里有我和你二嫂守着,真有什么事,就让丫鬟去喊你。” 苏氏也有些乏了,精神不济,便点了点头,丫鬟将她扶出来,正好见定北侯过来,他身上穿着朝服,应该是下朝就直接过来的,见了她,定北侯快步上前,问道,“老夫人可还好?” 苏氏点点头,眼神带了些期盼道,“比之前好了些,刚服了药,有没有效果还不知道。” 定北侯宽慰她道,“老夫人吉人自有天相,一定能挺过去的。” 丫鬟扶苏氏去了跨院,定北侯则去给苏老太爷请安。 小跨越就在秋水院内,开了个月形拱门,里面是个两进小院,有花有草有假山有流水,幽静别致。 等她们坐下,丫鬟就端了早饭来,都是素菜,这些天,老夫人病情凶险,苏家上下食素祈福。 不过就是素斋,也格外的好吃,明妧胃口不错,苏氏吃不下,明妧给她夹菜饺道,“娘,你放心吧,外祖母一定会没事的,别外祖母好了,你又病倒了,到时候外祖母担心你,对她身体不好。” 苏氏看着明妧,见她笑容温和如冬日里的暖阳,心情也跟着明媚了几分,只当明妧是在宽慰她,把素饺吃下。 断断续续用了半碗粥,就吃不下了,丫鬟撤了桌,又默一刻钟,就有丫鬟来禀告说是赵院正来了。 苏氏赶紧起了身,和明妧去了苏老夫人屋子里。 进屋,正好听到赵院正在说话,他手里拿着张药方,啧啧惊叹,“这药方开的妙绝,虽是虎狼之药,却能力挽狂澜,能开这样的药方,医术远在我之上,救老夫人不再话下,不过老夫人身子虚弱,这么猛的药方最多只能服用三天就得换,不知道这药方是哪个姑娘开的?” “姑娘开的?”苏大太太怔住,道,“府里并未请过女大夫进府啊。” 苏梨忙道,“娘,这药方是我誊抄的。” 一边说,一边给她娘使眼色,让她娘别多问,明妧叮嘱过,不要泄密。 苏大太太便没再问,赵院正把药方递还给她,告辞道,“我紧赶慢赶回京,在城门口就被镇南王府的人给堵了,险些来不了,我就先告辞了,如有需要,我再来。” 苏老太爷作揖道,“有劳赵院正了。” “不敢当,苏老大人客气了,”赵院正恭敬道。 苏二老爷送赵院正离开,苏老太爷则道,“赵院正忙着去镇南王府,我也不好耽误他,一会儿请刘太医来给明妧看手腕。” 明妧忙道,“外祖父,不用这么麻烦,我手腕养几天就好了。” 苏氏嗔了明妧一眼,“昨儿请了太医,你手腕伤了怎么不说,丫鬟也不说。” 喜儿躺枪,一脸无辜。 那边苏大太太问苏梨道,“那药方你从哪里誊抄来的,你也真是大胆,都不让大夫看看就敢给老夫人用,万幸是没出事,这要有了什么万一……” 苏老太爷抬手打断苏大太太道,“梨儿也是孝顺你娘,要不是她大胆用药,你娘这会儿还不知道怎么样了。” 苏梨眼巴巴的望着明妧,那可怜的小眼神看的明妧心有不忍。 明妧只好道,“舅母,药方是我从一本医书上看到的,手腕受伤写不了字,才让表妹誊抄的。” 苏大太太惊讶了一瞬,回过神来,转了语气,温和道,“我就说梨儿知道药方,怎么不早些拿出来,让老夫人多受了不少的罪,原来是妧儿你,也亏得你昨儿回来了,老夫人又心心念念着你。” 苏氏更关心赵院正说的话,她期盼的望着明妧,问道,“妧儿,你可知道换药方?” 明妧点点头,半真半假道,“我知道,不过我要看外祖母情况再说,有好几个方子,用药也不同。” 定北侯就道,“那这几日,你就和你娘住在苏家,等老夫人情况稳定了,我再来接你们回府。” 第13章 银针 就这样,明妧在苏家住下了。 苏老夫人吃了两回药,到了傍晚,丫鬟喂她吃下一碗粥,苏家上下才敢相信那药方是真的管用,也都松了一口气。 苏家诗礼传家,府邸和定北侯府不同,处处幽静,楼台亭阁,神工意匠,九曲回廊,如诗如画。 花园一步一景,似乎从哪个角度都能入画,白玉桥上,明妧看落日余晖,倦鸟归巢。 桥上微风掀起她衣袂,青丝飞扬,翩翩袅袅,柔和的霞光落在她身上,别样宁静柔美。 苏阳站在远处看着,喜儿东张西望瞧见了他,轻拽明妧云袖道,“姑娘,三表少爷在那儿。” 明妧转身,只见苏阳走过来,一身月白色交织绫袍,清新俊逸,品貌非凡。 他走过来,近前时,手里多了一方锦盒,递给明妧道,“送给表妹你的。” 明妧眼睛轻眨,送给她礼物?这是她来这里收的第一份礼物,明妧很感动,伸手接了,欢快道,“谢谢三表哥。” 可等她把锦盒打开,她眼睛就直了,她想过锦盒里是女儿家喜欢的小玩意,但是她没料到里面是一副银针。 她拿在手里,一脸古怪的看着苏阳,只听他道,“你给祖母把脉,我瞧见了。” 明妧微汗。 他这眼神也忒好了点吧,不过银针正是她需要的,她还想着过两天去街上买一副呢,没想到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这份礼物是送到她心坎里去了。 明妧再次道谢,苏阳望着她,问道,“表妹这么多年,一直在装病,是不想嫁给四皇子?” 明妧讪笑,不知道怎么接话,她没有装病,而且嫁给四皇子是圣旨赐婚,不是她想不嫁就能不嫁的啊。 这事没法解释,只是她会把脉,就不是简单的看过医书熟记药方了,而学医不是一蹴而就的,不怪苏阳这么猜测,想不到办法圆谎,明妧就道,“看破不说破。” 苏阳嘴角漾开一抹灿笑,伸手在明妧额头敲了下,“姑父和姑母知道你有这么调皮吗,这么多年,我竟也被你瞒了过去。” 这话怎么听着怪怪的,她连爹娘都瞒过了,瞒过他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吗? 她抬了头,就见苏阳脸上闪过一抹不自然,只觉得敲过明妧额头的手有些发烫,道,“没事,我就先走了。” 他抬脚就走,步伐有些慌乱,走了几步后,脚步蓦然顿住,似乎有些犹豫想回头,最后快步走了,大伯父的事,改日再说吧。 明妧收回眸光,往那边假山处望去,喜儿见了,踮起脚尖东张西望,没看到有什么特别的,便问道,“姑娘在看什么呢?” 明妧摇头,“没什么。” 可她为什么总觉得有人在背后盯着她?是错觉吗? 镇南王府,沉香轩。 镇南王世子楚墨尘坐在轮椅上,失明的双眸敷了药,用绸缎蒙着,却丝毫不影响他的俊美气质。 暗卫赵烈闪身进屋,另一暗卫赵风就问道,“当真是苏姑娘救了苏老夫人?” 赵烈点头,“的确是苏姑娘,她似乎对自己会医术的事有所隐瞒,苏三少爷送了一套银针给她,她很高兴。” 银针不是什么贵重东西,苏姑娘却那么高兴,说明她一直想要却没有,拥有那么高的医术,却连一套银针都没有,说出来都叫人唏嘘。 “天下藏书,一半在苏家,医书自然也少不了,不足为奇,”楚墨尘淡淡道。 赵风则道,“不到万不得已,苏姑娘连自己的亲祖母都不救,在悬崖下救世子爷,应该是希望世子爷带她出悬崖,现在让她来给世子爷治病,只怕没那么容易。” 大家闺秀给人治病,确实有些强人所难了。 但,世子爷,她必须得救。 第14章 赔礼 一夜好眠。 清晨,温暖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柩照射进来,满室温馨。 床上的人儿伸着懒腰,半睡半醒的眼神很是朦胧,只觉得一身骨头都睡酥了。 外面,喜儿端了热水进来,氤氲热气让她清秀小脸朦胧了几分,将铜盆放下,她过来拢纱帐,笑道,“姑娘可算是醒了。” 明妧揉着颈脖子,想着这里是苏家,喜儿的语气,她随口问道,“我起晚了?” 喜儿摇头,“倒也不算晚,只是老夫人病情大有好转,舅太太和表姑娘们一早就来请安了。” 这还不算晚呢,人家都来请安了,她还倒床呼呼大睡,明妧连忙掀开被子,喜儿过来伺候她穿戴洗漱。 跨院很小,屋子隔音效果又差,明妧刚打扮完,外面就传来丫鬟的请安声。 苏大太太来了。 屋内,苏氏用完早饭,正漱口呢,见苏大太太过来,苏氏连忙把茶盏放下,笑着起身道,“我正要去正院呢,你怎么过来了?” 苏氏气色一般,起猛了些,身子都有些晃,苏大太太赶紧过去扶她坐下,道,“你这性子,就是太倔了些,身子骨不好,还偏要逞强,你要累垮了,老夫人即便痊愈了,也不会高兴的。” 苏氏昨晚抄佛经替老夫人祈福,差不多到后半夜才睡,谁也劝不动她。 苏氏挤出一抹笑来,道,“我睡不着,闲着更容易胡思乱想,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平常起猛一些就会头晕,缓一会儿就好了。” 苏大太太在心底叹息,知道苏氏这些天过的煎熬,便寻些高兴的话题道,“明妧的药方管用,昨儿一夜,老夫人的病就去了一半了,今儿早上吃的比以往一天加起来都多。” 能吃是福,尤其在病了痛了的时候,能吃饭,小辈们也能安心几分。 吊了半个月的心,仿佛随着老夫人那一碗粥一起落回了腹中。 苏家总算是能喘口气了。 明妧进屋,正好听到这一句,她道,“我就说外祖母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会没事的,娘偏不信,这回总该信了吧。” 苏氏嗔了明妧一眼,道,“用过早饭了?” “……还没。” 苏氏就道,“先去吃早饭,一会儿跟我去给你外祖母请安,然后再去东宁侯府给人家沈姑娘赔不是。” 吃早饭,再请安,明妧无话可说,可去东宁侯府给人家沈姑娘赔不是,她就不甘不愿了,她失踪那天,定北侯府的马车是连累沈姑娘撞了脑袋,可马车里坐的又不是她,她倒霉在崖底待了那么久,回来都没能好好歇一天,就急着要她去赔不是,是不是亲娘啊? 见明妧不情愿,苏大太太就道,“妧儿才刚回来,你对她这么严厉……” 话还没说完,苏大太太的声音就没了,苏氏不让她帮明妧说好话。 明妧能怎么办呢,当着苏家的面,她也不能忤逆苏氏啊,再者,谁都以为马车里坐的就是她,撞了人,理应亲自登门道歉。 使小性似的,明妧都不请安就转了身。 只是走到屏风处,她停了下来,丫鬟要说话,被她用眼神扼止。 屋内,苏大太太不赞同道,“明妧好不容易才恢复,又这么乖巧懂事,沈姑娘受伤更不是她的错,你对她这么严格做什么?” 苏氏叹息,不忍道,“我也不愿意,方才侯爷给我送了信来,四皇子和柔儿会来探望老夫人,柔儿已经嫁给四皇子了,妧儿把四皇子给忘了正好,我怕她见了四皇子又想起来,到时候……” 苏大太太连连点头,“避开些好。” 喜儿在一旁听得紧张,生怕明妧冲进去说不去,结果明妧只翻了一白眼,便退出屋外。 苏氏是爱女心切,爱她也爱卫明柔,把她支开是为了她们好,明妧无话可说,但有句话叫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她能一辈子不见四皇子和卫明柔吗? 就算四皇子和她有婚约,卫明柔只是代嫁,难道她还会去争去抢不成,这么掉份的事,打死她也不会做的。 不过她这么说,未必会有人信,明妧就懒得解释了,左右赔礼少不了,早去晚去都是去。 用了早饭,请了安后,明妧就带着喜儿去东宁侯府。 因为是赔礼,讲究诚心诚意,就没有让苏梨她们陪着,免得有施压之嫌。 出了秋水院,明妧一边往前走,一边问喜儿道,“方才夫人把你叫去,说了什么?” 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姑娘,喜儿吐舌头道,“夫人交给奴婢二百两银子,说是赔罪完,时辰还早的话,让奴婢带您上街上转转,买些喜欢的东西。” 这句话,正中明妧下怀,连登门赔不是那点不愉快也因为可以逛街烟消云散。 苏家离东宁侯府有些远,穿过闹街时,马车走走停停,格外的难受,明妧头晕乎乎的恨不得下地步行了,车夫解救的声音方才传来,“姑娘,东宁侯府到了。” 第15章 投湖 总算是到了,喜儿下马车后,并未将明妧扶下来,只是将帖子送上。 东宁侯府的守门小厮看了帖子,又看了马车一眼,方才转身进府。 很快,东宁侯府的管事的就迎了出来,客气道,“卫大姑娘请进。” 这时候,明妧才下马车。 迈过东宁侯府门口,身后小厮叹息声传来,“卫大姑娘真会挑时间来,她自己倒霉不算,还把三姑娘给害惨了。” 小厮说话声不大,但明妧耳朵灵敏,听得清楚,额心不由的皱了下,她怎么就把沈三姑娘给害惨了? 赔礼道歉就算了,还要她背黑锅不成? 带着怀疑,明妧脚步从容的跟着东宁侯府丫鬟去内院。 刚走到二门处,就见到一穿戴华贵的夫人和另外一穿着更华贵的夫人有说有笑的走过来。 明妧不认得谁是谁,退到一旁,把路让开。 那两位贵夫人见了她,眉头齐齐一挑,方才丫鬟禀告,她们都知道定北侯府失踪的嫡女卫明妧找了回来,并为马车撞到沈三姑娘一事亲自登门赔不是。 之前,她们并未见过明妧,却听了不少的传闻,当年定北侯为了救皇上受伤,皇上亲自去定北侯府探望,见她机灵懂事,心生喜欢,当即赐婚给四皇子,人人艳羡。 谁想到八岁那年会落水,脑袋不灵光了,胆小怯懦,连门都极少出,可是皇上赐婚,是没有转圜的余地的,多少人心疼四皇子,没想到她会在成亲前出事,要是替嫁的其他房女儿,她们该怀疑她是不是被人给害了,可替嫁的是她的胞妹,现在人也安然无恙的找了回来,看来只是和四皇子有缘无分。 明妧并未福身请安,两位夫人也不知道明妧已经恢复了,只同情的看了她一眼,就迈步走了。 进了内院,四下丫鬟的议论声更大,明妧脑袋涨疼。 那边,有两碧色裙裳的小丫鬟走过来,像是没瞧见她似的,边走边道,“三姑娘真是可怜,之前宁国公夫人明明更中意她,就因为额头撞出了伤疤,宁国公夫人就定下了二姑娘,虽然对咱们国公府来说没什么损失,可三姑娘就太可怜了……” “可不是可怜,要是撞伤三姑娘的是旁人还好,偏偏是定北侯府大姑娘,一个傻子,还是一个倒霉透顶的傻子,都不能计较,三姑娘这辈子算是折她手里头了。” 你才是傻子! 你们全家都是傻子! 听着这些议论,喜儿替明妧抱不平,沈三姑娘是倒霉,可那驾横冲直撞的马车又不是她家姑娘的,凭什么把错都算在她家姑娘头上?! 明妧脑壳疼,看来她有必要再装一天傻子了。 丫鬟朝那边看了一眼,并未出声喝止那两个小丫鬟,只继续带路。 往前走了小半刻钟,就看到一端庄夫人疾步走过来,脸上神情焦灼,丫鬟喊了一声太太,那夫人没听见似的,三步并两步往前。 丫鬟就不知道怎么办好了,她领着卫大姑娘来见太太,可太太却直接走了,不知道去做什么,更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让卫大姑娘等着不妥,让她直接走就更不妥了。 丫鬟心中一计较,道,“我家太太许是有急事,卫大姑娘随我去见三姑娘吧。” 明妧还没说话,那边一丫鬟快步走过来,拉了那丫鬟一把道,“你知不知道太太方才那么着急是去做什么,三姑娘投湖自尽了!” 三姑娘为什么想不开,不都是因为脸毁容,亲事黄了吗,她最不想见的就是卫大姑娘了,她还敢将她往三姑娘跟前带呢。 明妧心里掀起惊涛骇浪来,怎么会这么严重,娘亲不是说沈三姑娘伤的不重吗,侯府已经赔罪过了,她亲自来道声歉就成了,怎么会毁容到亲事黄,要自尽的地步? 如果真那么严重,苏氏肯定不会让她单独来,这其中是出了什么事? 带路丫鬟脸一白,看那抓她手的丫鬟都带了感激之色,又道,“那卫大姑娘怎么办?” “送她出府吧!”那丫鬟一脸不欢迎。 明妧心底微沉,她专程来赔罪,如果就这样走了,还得再来,如果沈三姑娘真出了什么万一,只怕那时候想进东宁侯府就没今天这么容易了,娘亲就不应该让她来这一趟,不是她惹的祸,为了避开四皇子和卫明柔就往身上揽。 稳了稳心神,明妧道,“带我去见你们家三姑娘。” 第16章 无礼 清冷如泉的声音,听得两丫鬟身子一震,不是说卫大姑娘胆小话少吗,怎么敢使唤她们? 但要说拒绝,两丫鬟却是不敢的,谁不知道定北侯救过皇上,是皇上最信任的人。 跟着丫鬟,明妧去了花园湖畔,那里围了不少的丫鬟婆子,沈三姑娘已经被救上来了,但没有了呼吸,沈大太太跪在地上,哭喊着女儿,丫鬟在一旁哭催,“大夫呢,大夫怎么还没到?!” 就这么一会儿,大夫怎么可能来的了。 明妧靠近,有丫鬟说三姑娘怎么那么傻,怎么就想不开投湖了呢,沈大太太身边跟着的管事妈妈冷道,“给我掌嘴!三姑娘不是投湖,只是脚滑了,谁敢再碎一句嘴,直接杖毙!” 瞬间,湖畔鸦雀无声,只听得见风声和沈大太太的哭声。 明妧多看了那管事妈妈两眼,能在这样情况下,说这样一句话,可见是个厉害角色。 沈三姑娘是没能和宁国公府结亲,可沈二姑娘要嫁进宁国公府,如果这桩亲事牵扯上了一条命,谁心里都不会痛快,亲事有再黄的可能,那时候沈家二房和长房指不定会结仇怨,兄弟阋墙。 明妧蹲下,将沈大太太拉开,伸手去探沈三姑娘的鼻息,又摸了摸她的颈脖。 溺水要及时施救,等大夫来,黄花菜都凉了。 在众人,包括喜儿在内都没有反应过来之际,明妧已经将沈三姑娘的嘴掰开,确定里面没有脏物,一手捏着她的鼻子,另一只手托住她的下颌,吸一口气,然后吹进沈三姑娘嘴里。 一口气吹完,又按压她的胸部,帮助她呼吸,如此反复。 丫鬟们都惊呆了,不懂明妧在做什么,甚至都不知道她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东宁侯府。 沈大太太哭的不能自持,但女儿被明妧又摁又压,她舍不得,叫道,“你给我住手!” 明妧没理会她,方才说话的管事妈妈过来拉明妧,喜儿拦下她道,“我姑娘在试着救你们家三姑娘呢,你别打扰她。” 虽然姑娘不懂医术,但误打误撞也救活了镇南王世子和苏老夫人,保不齐就能救活沈三姑娘呢。 那管事妈妈便没说什么,退后一步,用衣袖抹掉眼角的泪花。 过了好一会儿,在明妧觉得没什么希望,心掉进谷底的时候,沈三姑娘吐水咳嗽了。 那清晰的咳嗽声,听得所有人都欢呼,“三姑娘活过来了!” 可怜明妧,手腕摔伤,昨天给苏老夫人按压,本就疼的手腕都肿了,方才又用力按,这会儿疼的她额头都在颤抖。 沈大太太抱着沈三姑娘痛哭,喜儿见明妧揉手腕,她担心道,“姑娘,你的手……” 明妧苦笑一声,朝她摇摇头。 沈大太太和沈三姑娘母女两抱头痛哭,明妧这才注意到沈三姑娘的额头,伤疤有些严重,足有铜钱大小,伤口虽然已经结痂,但是有些往里凹陷,着实难看。 明妧眉头皱紧,她从来不知道什么样的撞伤能撞出这样的伤口来。 管事妈妈提醒道,“太太,快让丫鬟扶三姑娘回屋换身衣裳吧,小心冻伤了。” 沈大太太这才反应过来,管事妈妈将她扶了起来,丫鬟则把沈三姑娘扶着走了。 其他看热闹的丫鬟也被轰散。 沈大太太望着明妧,不知道该不该向明妧道谢,她女儿有今日,虽然不全是明妧的错,但她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明妧知道沈大太太难开口,所以她先开口道,“我失踪许久,前儿才回府,当时三姑娘伤的如何,我并不知道,但娘亲告诉我并不严重,方才三姑娘额头上的伤,我也看见了,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受伤过后,涂了具有腐蚀性的药。” 沈大太太眸底闪过一抹震惊。 震惊明妧的行为举止,也震惊于她的谈吐。 不是说她脑袋不灵光,胆小怯懦,见到生人脑袋低的,只给人后脑勺看吗? 这么明亮有神的眼睛,怎么可能属于一个傻子? 难道传言有误? 沈大太太将疑惑压下,道,“卫大姑娘和传言相距甚远,小女额头上的伤确实不能全怪你。” 不能全怪,是指她家姑娘还是要负一部分责任了? 喜儿心上一恼,道,“从头到尾就不是我家姑娘的错,那天我家姑娘根本就不在……” “喜儿!不得无礼!” 明妧出声将喜儿的话给打断,转而看着沈大太太道,“是我没管教好丫鬟,让沈大太太见笑了。” 沈大太太被丫鬟顶撞了,脸上隐隐有些难看,明妧则道,“我有几句话要和沈三姑娘说。” 第17章 委屈 念在明妧方才救了沈三姑娘的份上,沈大太太把怒气压下,道,“卫大姑娘请。” 明妧点点头,就随沈大太太往前走。 身后,喜儿委屈道,“为什么不让她们知道姑娘的委屈?” 明妧嘴角划过一抹无奈的笑,她是委屈,可她的委屈对东宁侯府来说一点都不重要,沈三姑娘不管怎么样,都是因为定北侯府的马车才撞伤了脑袋。 侯府都承认她就坐在马车里,整座山翻来覆去的找她,现在再说她不在马车里,这不是在解释,而是在推卸责任。 而她不在那驾失事的马车里,她又在哪里? 到时候刨根问底,不是牵出家丑,就是她为了避开嫁给四皇子自导自演了这么一出戏码。 这黑锅,就这样默认了是最好的选择,但她不会白背的,将来会连本带利的从那些算计卫明妧的人身上讨回来。 明妧走的不快,又等了一会儿,丫鬟帮沈三姑娘换好衣裳,她才进屋。 在湖畔,管事妈妈说她是脚滑摔进了湖里,其实怎么回事的,大家心知肚明,沈三姑娘就是想不开寻死了。 先前那么多丫鬟婆子在,沈大太太不好自责女儿什么,这会儿在屋子里,当着明妧的面,她指责沈三姑娘太过狠心,怎么忍心她白发人送黑发人…… 明妧默默的看了眼沈大太太那一头保养的乌黑亮丽的秀发,其实算起来沈大太太比她年纪大不了几岁,人家女儿都这么大,快要嫁人了,她还是一条恋爱都没有谈过的单身狗,虽然哭的伤心,但对明妧来说,无异于十万点的暴击。 沈三姑娘只哭,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手摸着额头上的伤疤,她没有勇气再活下去。 容貌对女子来说,比天还要重,尤其她还貌美,额头突然多了这么一道难看的伤疤,中意的亲事也黄了,她心灰意冷,才会一时想不开投湖自尽。 这道伤疤不除掉,她迟早还会有投湖的一天,不是每一次都能这么好运气救回来的。 说到底,她也是个可怜人,明妧看着她道,“我知道额头上的伤对沈三姑娘你来说意味着什么,但投湖自尽就太过严重了,都说好死不如赖活着,我摔下山,四皇子也娶了我三妹妹,我不也好好的活了下来。” 沈三姑娘哭道,“你脸又没有毁容!” 明妧失笑,“沈三姑娘不是我,怎么知道我滚下山就没有毁容?” 沈三姑娘含着眼泪的眸子望着明妧,不懂她这话是什么意思,明妧摸着自己的脸道,“我脸也受伤了,比你的伤也好不到哪里去,失踪许久才回来,就是为了治伤,我手里还剩了半瓶药,用来治你脸上的伤应该够了,明儿我让丫鬟把药给你送来。” 沈三姑娘盯着明妧的脸,带了三分期盼,但更多的还是质疑和不信,她问道,“你真的毁了容,还被治好了?” 明妧莞尔一笑,“为何不试着信我呢,半瓶药最多一个月也就用完了,有没有效果三五天也能看的出来,就算没有效果,你多陪你爹娘一个月又有何妨?” 沈三姑娘咬唇不语,留给明妧一后脑勺和几滴晶莹泪珠。 她不说话,明妧就当她是答应了,笑了一声,福身告辞。 等她走后,沈三姑娘的丫鬟撅了嘴道,“知道姑娘心急,卫大姑娘为什么不今儿就让丫鬟把药送来?” 沈大太太也是这样想的,但她不好催明妧,一天时间,她等得起。 一路上,喜儿都忍着,等上了马车,她就憋不住了,急道,“姑娘,你哪来药膏给沈三姑娘用啊,你还骗她们说你也毁容了,这话不能说……” 方才在屋子里,喜儿急的恨不得去拽明妧衣袖,明妧笑道,“我不这么说,她们不会信。” 喜儿鼓着腮帮子,道,“就是说了,她们也没有信。” 明妧抬手戳喜儿脑门,“至少信了三分吧。” “三分管什么用,人家还有七分不信呢,”喜儿就是觉得骗别人说自己也毁容了不好,口没遮拦,万一哪一天灵验了怎么办? 姑娘也真是倒霉透顶,到底惹到了哪路煞星,倒霉坠崖不算,还险些背了一条人命。 气归气,但喜儿没忘记苏氏的叮嘱,时间早的话,就在街上多逛逛。 第18章 逛街 到了闹街,下马车之前,喜儿拿了一方纱巾给明妧,道,“夫人交给奴婢的,虽然认识姑娘的人不多,但姑娘待在苏家是为了守着老夫人,却在街上闲逛不好,万一让侯府的人瞧见了,传到老太太耳朵里,府里就会派人来接咱们回府了。” 古人讲究孝道,家中长辈重病,都快办丧事了,小辈还有闲心逛街,这是不许的。 苏老夫人病了三月,苏梨她们已经有小两个月没有出门闲逛,更别提参加什么宴会了,能去的只有那些祈福许愿的寺庙。 为了能逛街,戴方纱巾不算什么,而且不止明妧,连喜儿也戴了。 她们在前面逛,两小厮就在后头跟着,虽然明妧不喜,也只能忍了。 不愧是天子脚下,是盛京,街上行人络绎不绝,摩肩接踵,茶楼酒肆,绸缎首饰,打铁卖米……各种铺子应有尽有,小摊贩穿街过市,叫卖声此起彼伏,绵绵不绝。 前世少见的卖糖人,糖葫芦很多,红彤彤,晶莹如玉的糖葫芦勾的人口舌生津。 明妧刚想说买几串,前面不远处,有锣鼓声传来,不少人往那边涌去,连卖糖葫芦的也转身往那边凑…… 喜儿爱看热闹,拉着明妧道,“姑娘,咱们也过去看看吧。” 敲锣鼓吸引人的是一家书坊,书名很霸气。 明妧望着匾额的字,喜儿则一脸古怪道,“犬元坊,怎么取这么个怪名字?好难听。” 那是状元坊! 明妧扶额。 喜儿说的声音不小,一旁好几个人听见了望过来,戴着面纱明妧脸都火辣辣的烧着,这丫鬟不识几个字就算了,还不懂藏拙,连累她被人指责管教无方。 罢了,卫明妧生性胆小,读书识字本就不多,又怎么会教丫鬟呢,能认得几个字就不错了。 喜儿不知道自己认错了,她兴高采烈的打听敲锣鼓是做什么,等问清楚,就垂头丧气了,“是对诗文,给画题词,一点都不好玩,姑娘咱们走吧。” 不是不好玩,而是她们谁都不会,但留下来看看热闹总可以吧,见明妧不走,小厮则道,“表姑娘要买书么,清雅轩就在前面。” 倒是可以挑几本书,明妧笑道,“就在这里买吧,打八折呢。” 她最不喜欢舍近求远了,明妧抬步就走,喜儿不懂什么打八折,拉住她,道,“姑娘,清雅轩是苏家的,是京都第一大书坊,里面什么书都有,姑娘要什么书……” 喜儿话还没有说完,那边一小伙计耳尖听见了,笑道,“几位是初到京都孤陋寡闻,还是存心来砸场子的,在我们状元坊跟前说苏家的清雅轩好,也不打听打听,现在京都第一大书坊是我们状元坊,不是清雅轩了!” 小伙计这么说,苏家小厮就火大了,“天下藏书,苏家最多!” 状元坊小厮呲笑一声,“苏家藏书最多又如何,难道那些孤本善本清雅轩都有的卖吗,我状元坊的书比清雅轩至少便宜一成!” 便宜一成,再买一两只收八钱,生意自然比苏家的清雅轩好。 苏家小厮无话可说,明妧笑道,“一个多月没出门,不知道京都第一书坊的名头已经易主了,是孤陋寡闻了,祝状元坊生意兴隆。” 状元坊的小厮笑道,“这位姑娘说话中听。” 明妧笑笑,转身离开。 走远了些,喜儿咕噜道,“状元坊抢了清雅轩第一书坊的名头,姑娘怎么还祝它生意兴隆?” 一句场面话,也值得这么较真吗,明妧哭笑不得,“不是我祝状元坊生意兴隆,人家就真的会生意兴隆的,你家姑娘我又不是金口玉言,至于抢了清雅轩第一书坊的名头,这话不可乱说,还有回去多读书,以后不认得的字,不得瞎读。” 身后,小厮想起喜儿那一句犬元坊,就忍不住笑出了声,这才是对状元坊最大的侮辱啊。 喜儿闹了个大红脸,恨不得跺脚跑了。 小厮以为明妧要买书,穿过条小巷,就到了另外一条街,往前走了会儿,就看到一座气派的高楼,小厮道,“表姑娘,那就是清雅轩。” 论气派,状元坊略胜一筹,但论古韵,清雅轩更具书香之气,至于生意……清雅轩一败涂地。 几乎就没什么人进出清雅轩,唯一一个见到的还是苏阳。 第19章 错觉 他从那边骑马过来,隽秀俊美,器宇不凡,远远的就看到明妧,即便戴着面纱,也还是把她认了出来。 翻下马背,他走过来,脸上洋溢着笑道,“表妹这是在逛街?” 明妧看了清雅轩一眼,浅浅一笑,“我来挑几本书。” 苏阳挑了下眉头,道,“表妹想看书,怎么不告诉我,清雅轩有的书,府里都有。” “临时想起来的,”明妧笑道,“表哥有事就去忙吧,我一会儿就回去了。” 苏阳轻咳一声,道,“我就是来清雅轩的。” 喜儿在一旁,问道,“表少爷,清雅轩京都第一书坊的名头真的被状元坊给抢走了吗?” 其实不用问,看清雅轩这么冷清,就足以说明一切了。 只是喜儿有些不敢置信,她和姑娘才失踪一个月啊,怎么就这样了,都快有一种山中一日,世上已千年的错觉。 苏阳轻点头,怅然道,“清雅轩的生意较一个月之前比差了八九成。” 明妧看着苏阳,见他眸底有无奈,便问道,“怎么会这样?” 苏阳轻叹道,“这事说来话长,祖母病重,如果真出了什么万一,大伯父和三叔他们就要辞官回府守孝,三年时间不短,朝堂……” 朝堂上的事太复杂,苏阳怕明妧不爱听,就直接省略了,道,“状元坊早有和清雅轩争高下的心思,近一年来一直在筹划,在苏家悲痛之际,杀了苏家一个措手不及。” 状元坊的书,苏阳也看了,平心而论,纸张与苏家略胜一筹,价格还要便宜一成,换做是他,也会选状元坊。 他们往里走,清雅轩管事的过来,道,“三少爷,怎么是你来了,二老爷呢?” 苏阳就道,“府里来了贵客,父亲走不开,就让我一趟,出什么事了?” 管事的头痛道,“状元坊这一回,是赔本也要拖垮咱们苏家啊,状元坊出的价高,那些给咱们清雅轩抄了三年书的书生要咱们也涨价,不然就不干,已经走了几位了,还有几位在后院,我是怎么劝也挽留不住。” 状元坊出的价高,人家要求涨价也无可厚非,可苏家挣钱的生意不多,都是一群清贵老爷,做起文章来是一等一的,可要论钻营,还不及几位太太,而且老太爷喜欢藏书,尤其是孤本善本,还有那些名家画作,不知道搭进去多少钱。 再这样下去,不出三个月,清雅轩就维持不下去,关门大吉。 二老爷来都不一定摆的平,让三少爷过来,三少爷少不更事,能顶什么用啊。 不过就算不顶用,苏阳态度是急切的,直接去了后院,明妧自然也跟去瞅瞅了。 后院不小,天气好,有小伙计再晒书,墨香扑鼻,煞是好闻。 正堂内,坐着六位穿戴素朴书生,有些衣袖处还有墨迹,见苏阳进来,他们都起身见礼,然后看着他。 明妧则被一旁堆的人高的书给吸引了,随手拿了一本翻看着,繁体字,连蒙带猜,勉强也能看懂。 那些书生朝苏阳作揖,先道谢,“清雅轩一直比别的书坊宽厚,每本书的钱不比他们少,还允许我们从清雅轩借书看,我们都很感激,但我们都要养家糊口,状元坊每本书比清雅轩多三十文,也允许我们借书,我们……” 苏阳是来说服他们的,可是一进门,就被他们给说服了。 他望着管事的,管事的摇头,决不能涨价。 苏阳就犯难了,涨价,苏家涨不起,不涨价,他们不抄书了,清雅轩无书可卖,就更维持不下去了。 明妧想听听苏阳是怎么说服他们留下的,结果等了半天,他一个字没有,虽说沉默是金,但不能把这样的沉默当成是金子给这些书生啊。 明妧摇头好笑,拿了书走过来,笑道,“几位小哥应该知道状元坊出这么高的价格给你们,是想拖垮清雅轩,一旦清雅轩关门大吉了,你们觉得状元坊还会给你们这么好的待遇吗?” 几位书生面面相觑,显然也都知道不会,但其中一书生摇头道,“做生意的事,我们不懂。” 明妧轻笑,手里的书翻了几页,葱白如玉的手指看的几位书生耳根轻红,明妧道,“也不能说状元坊一定不会做的比清雅轩好,将来你们也不会一直抄书养家,没准儿就一举高中了呢。” 第20章 冲喜 【注:由于版权限制,请移步微信公众号阅读】 已关注ddxsw公众号请直接回复:5149继续阅读。 没有关注的亲,请按照下列步骤关注阅读: 01:打开微信,选择添加朋友,选择公众号 02:完整输入【ddxsw】,然后点击搜索 03:关注后,输入5149即可继续阅读。 或者扫描下方二维码(手机用户,直接截屏二维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