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爷的小娇妃 卷四》 第1章 【正文开始】 搬去前院之后,姚幼清与魏泓相处的时间比之前多了不少,魏泓只要有空,就会回来看她。 若是只有一些简单的事务要处理,不用见什么人,他就回自己的书房办公,让姚幼清在旁坐着,看书写字画画或是其它什么都随她,只要不自己一个人胡思乱想就好。 如此这般陪伴之下,姚幼清的心情果然好了很多,身子也跟着日渐好转,难得长了二两肉,不再像之前那般瘦的他都不忍看了。 这日得了空,天气又好,魏泓再次带她出门,想让她去街上逛逛。 谁知二人出去没多久,就碰上城中有一户人家办喜事,街上锣鼓喧天热闹得很,新娘子从花轿里出来时四周响起一片哄闹声。 所有人都欢喜高呼的时候,姚幼清却呼吸一滞,整个人都如同坠入了冰窖里,身子止不住的颤抖,面色苍白如纸。 魏泓牵着她的手,自然第一时间就察觉了,忙将她揽入怀中:「凝儿,凝儿?」 姚幼清却什么都听不见了,眼前那抹红色从新娘子的身上,从花轿上,从轿夫穿的鲜艳红衣上漫延至四周,无处不在,一如她在宫中被盖上盖头的那一日。 这世间除了红,再无其他。 直至魏泓将她抱回马车,一路驶回府邸,远离了那片喧嚣,她才终于好转一些,躺在床上喃喃道:「王爷,我没事……」 魏泓坐在床边看着她,将她的手放在唇边,眼角泛红。 他以为自己及时将她救出来了,可到底还是去晚了,让她那般煎熬,被人穿上嫁衣捆绑着关在房中,经历了此生最绝望的时候。 若是能早一点,再早一点该多好。 「我真的没事的王爷。」 姚幼清坐起来道。 「我就是……看到新娘的那身嫁衣忽然想起来了,平日里看不见这些,也不大会想起,都已经……已经快忘了。」 魏泓日日跟她在一起,她忘没忘他自然是知道的,这话根本瞒不过他。 他轻吻她的手背,心中万般自责,想开口说什么,喉咙却堵得厉害。 平日看不见就不会想起,那若看见了呢?是不是次次都会想起? 若是如此,那她今后是不是再也不能参加别人的喜宴,连红衣红轿都不能看见? 远的那些暂且不说,近的琼玉和豆子,这两人估计过不了多久就会成亲了。 她是琼玉的主子,又向来看重这个丫鬟,难道不想亲自看她穿上嫁衣,送她出阁吗? 魏泓一语不发,自责与懊恼却都已经写在了脸上。 姚幼清不愿他为自己的事情烦恼,一再安慰说自己真的没事,等再过些时日就不会想起了。 魏泓见她脸色明明还不大好,却反过来安慰他,扯着嘴角露出一个笑脸,揉了揉她的脑袋。 「是啊,过些时日就忘了。那日你穿着嫁衣等到的人是我,掀开你盖头的人也是我,就当做……当做是与我重新成了一回亲就是了。」 「正好咱们成亲时我因赌气没回去找你,也没掀你的盖头,这回就当做是补出来了。」 他说完姚幼清怔了怔,然后仔细想了想,一直堵在心口的那块石头似乎松动一些,点点头笑道:「嗯,是王爷掀开了我的盖头,那我的嫁衣就还是为王爷穿的!」 这么想来,那日她换上嫁衣之后魏弛就再也没来过了,根本就没看到她穿着嫁衣是什么样。 而真正看到的,掀开她盖头的人,确实都是王爷,是她的夫君。 魏泓轻笑,又道:「掀盖头倒是补回来了,还差一杯合卺酒,我这就让人去准备。」 说着真就让人照着婚礼时该有的模样备了两杯酒上来,姚幼清拦不住,只得与他共饮了。 酒杯放到一旁,魏泓俯身轻嗅她唇边酒香,道:「饮过合卺酒,该办正事了……」 魏泓放下床幔,轻轻覆到了女孩身上,在她唇边辗转亲吻。 他平日里并不是个温柔的人,床笫之间亦是如此,情动之时难免放浪,时常将身下的小女人闹得哭泣求饶。 但他有意补她一个洞房花烛,少见的克制着自己的欲望,没像往常那般只顾自己欢愉,极尽所能地讨好取悦她,听她一声声莺啼般婉转轻吟,竟也从中获得了别样的乐趣。 风雨初歇,姚幼清身上被汗水打湿,浑身的骨头都已酥麻,一根手指都不想动了。 身边的男人却没一会就再次覆了过来,带着薄茧的手指在她身前扫过,惹得她又是一阵轻颤。 姚幼清扭动身子细声拒绝,却听他义正言辞地道:「洞房花烛夜哪有只叫一次水的,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 姚幼清被他逗的笑出声来,到底还是又欢爱一场,许久方才停歇。 一个月后的某日,魏泓一早去汀兰苑处理军务政事,用了大半个时辰的时间将厅中一众人打发走就准备回书房,却见姚幼清出现在了门口,探出半个脑袋往里看。 第2章 他笑着招手:「今日怎么来找我了?快进来。」 姚幼清这才抬脚迈了进去,魏泓直到此时才发现她竟穿了一身红衣。 姚幼清喜欢素色,平日的衣衫以水绿月白雪青色居多,便是稍艳丽些的,也只是杏黄桃粉而已,除了成亲和闯宫那日,他还是头一次见她穿如此艳丽的衣衫。 魏泓的眼睛仿佛长在了她身上,直勾勾半晌没挪开,看的姚幼清面色微红,捏着裙摆轻声问道:「好看吗?我以前没这样穿过,不大习惯。」 魏泓点头:「好看。」 成亲这几年,她看上去似乎没什么变化,但个头还是长高了一些,身子也更匀称了,除却小女儿的娇态,不经意间也会流露出几分妩媚。 这身红衣更将她衬的明艳动人,是魏泓从未见过的俏丽模样。 他走过去轻抚她的面颊:「今日怎么会穿红衣?你……不害怕了?」 姚幼清摇头:「我这些日子时不时就让周妈妈拿匹红布或者红色的衣裳到跟前来看看,一开始还有些害怕,但后来想到王爷说的,那日在宫中是你掀开了我的盖头,我就不怕了!」 她说着还做了个掀开自己盖头的姿势,眉眼含笑,眼角弯弯,娇俏可爱的模样配着一身红衣,让魏泓心头一颤。 他放在她面颊上的手轻轻摩挲几下,然后走到门边,将房门从里面栓上了。 姚幼清起初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待他拴上房门之后,心里也跟着那落下的门栓轻响一声。 「王爷,你……你锁门干什么?」 边说边往后躲,直到碰到了桌子,再也无处可躲。 魏泓勾着唇角走过来,两手撑在桌边,将她困在自己的胸膛和桌案之间,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低声道:「凝儿穿红衣……真的很好看。」 姚幼清缩了缩脖子:「我……啊!」 话音刚出口,变成了一声低呼。 魏泓提着她的腰将她一把抱了起来,放在了桌案上,欺身而上。 桌上的笔墨文书被扫到一旁,男人的大手迫不及待地探进了她的衣裳。 姚幼清抓着自己的衣襟挣扎:「王爷,别……别在这!」 魏泓哪里听得进去,扯不开她的衣裳就直接褪下了她的裤子,膝盖轻轻一顶,来到她两腿之间…… 事毕,两人已是躺在了那扇折屏之后。 魏泓刚刚太过孟浪,此刻正轻抚姚幼清的脊背,温声细语地道歉,奈何女孩就是背着身不理他。 直到他说这边的事情已经办的差不多,打算近日启程回上川,她这才微微一动,然后转过身来。 「真的吗?王爷没骗我吧?」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魏泓笑着含住她的唇,亲吻了好一会。 「我估摸着再有三两日就能走了,路上可能还要沿途处理一些事务,不过再怎么慢,一两个月也总能到了。」 「如今你爹爹在仓城,咱们就直接去那里,你也好与他见一见,看看他是不是真的一切都好,免得总挂心。」 虽然姚钰芝已经安全了,但姚幼清一直没有亲眼见到他,心里惦记得很。 如今听说很快就能跟爹爹相见,心中羞涩气恼也暂时抛到一边,只盼着赶快启程回去才好。 九月末,姚幼清一行人终于抵达仓城。 他们比预计的日期早了几日进城,姚钰芝不知道,当时还在城中安置流民的地方帮忙,等听说女儿已经回来之后,立刻放下手中的事情赶了回去。 「凝儿,凝儿!」 他一进门就急着喊道,还没看见人,就先红了眼眶。 谁知进去后房中却不见他的女儿,只有秦王冷着一张脸坐在那里。 他一心牵挂女儿,也顾不得两人之间过去曾有什么过节了,张口问道:「我的凝儿呢?」 魏泓听了,脸色却越发不好,眉眼间像染了一层寒霜:「没有你的凝儿。」 姚钰芝心头一沉,还以为女儿出了什么事,正要开口询问,就听他继续说道:「嫁给了我,就是我的凝儿。」 冯穆当初去救姚钰芝的时候, 姚钰芝就一心求死,想留在宫里不跟他们出来。 当时情况紧急,他只好直接把他打晕带出来了。 可即便当时晕过去了,之后也总是会醒的,醒来八成还要寻死。 冯穆无法, 就谎称王妃在逃出宫的时候受了重伤, 以此牵绊住姚钰芝, 让他心有记挂,一时不忍寻死。 至于等他见了王妃之后怎么样, 那他就管不了那么多了, 让王爷王妃自己想办法去吧。 正是因为听说姚幼清受伤,又见她这么久没回来, 以为她真的是伤重在途中停下医治了,所以姚钰芝才会急急忙忙赶回来,一听魏泓说没有他的凝儿, 还以为自己的女儿出事了。 第3章 姚幼清回来没看见自己父亲, 原本是打算出去找他的, 被魏泓拦下了, 说已经派人去接他, 她这才安心在房中等着了。 刚刚她洗漱收拾一番,正在房中与琼玉两人述说这些日子的离别之苦,忽然听到外间传来爹爹的声音, 忙走了出来。 姚钰芝听到内室响动, 一转头就看到女儿出现在了门口, 泛红的眼中顿时落下泪来。 「凝儿……凝儿!」 姚幼清亦是红了眼睛,疾走两步扑进他怀里,哽咽着唤了一声:「爹爹……」 父女二人含泪相拥,看的一旁周妈妈与琼玉均是泪眼婆娑,唯有魏泓脸色铁青,唇角紧紧抿在一起。 他见两人哭了半晌还不分开,走过去道:「有什么话坐下来说话吧。」 说着顺势将姚幼清从姚钰芝怀里拉了出来,扶着她坐到了自己身边。 姚钰芝老泪纵横,一颗心都在女儿身上,没注意到他那点小心思,也跟着坐下来,擦了自己的泪关切问道:「你身上的伤可都养好了?这些日子是不是吃苦了?爹爹看你都瘦了。」 姚幼清已经听说了冯穆骗他自己受伤的事,知道这是为了让他能够打消寻死的念头,故意这样说的,便也没拆穿,点头道:「都已经好了,王爷将我照顾的很好,我一点苦都没吃。」 魏泓见她说话时不忘提起自己,笑着握住了她放在桌案上的手。 姚幼清亦转头看了他一眼,两人相视而笑,眉眼间俱是情深。 姚钰芝见女儿的气色确实不错,看上去似乎比那日在朝堂上作证时还好些,又见她与秦王夫妻情浓,放下心来,点点头道:「那就好,那就好」 说着又站起身来,真心实意地对魏泓揖了一礼。 「多谢王爷救回小女,某感激不尽。」 「不用谢,」魏泓沉声答道,「我不是要救你女儿,是要救我的妻子。」 不管她是不是姚钰芝的女儿,只要是他的凝儿,他都是要救回来的。 只是刚好他的妻子跟姚钰芝的女儿是同一个人罢了。 姚幼清知道魏泓跟姚钰芝之间的恩怨一时半会是解不开的,甚至可能一辈子都解不开。 她之前就有些发愁将来应该如何在王爷与父亲之间自处,这才第一天,就已经察觉出两人之间的火药味了。 她面色为难,轻轻握了握魏泓与自己交握的手。 魏泓只是习惯性地刺姚钰芝几句,并未想为难他,回过神想起自己的小娇妻夹在中间为难,也就暂时收敛了。 而姚钰芝还沉浸在见到女儿的喜悦中,又感激他救了姚幼清,暂时也没细究他夹枪带棒的语气,将先前看他各种不顺眼的地方也抛开了,仔细询问姚幼清这几年在上川的生活,仿佛有说不完的话似的,啰里啰嗦喋喋不休。 魏泓听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不耐烦得很,偏偏姚幼清一句一句答得认真,还你来我往的询问他在京城的日子,好像他们之间以往的那些书信都白写了,这几年压根就没联系过似的。 说到后来姚幼清觉得这样跟爹爹隔着老远说话不方便,更是起身坐到了他旁边,拉住了老父亲的胳膊,魏泓看看自己陡然空下来的手,又看看她放在姚钰芝胳膊上的手,勉强维持的「心平气和」彻底打碎了,觉得之前就应该在雁归城多待些日子!这么急着回来干吗? 姚幼清跟姚钰芝一聊就聊到了晌午,眼看到了饭点,她想留自己的父亲吃饭,又怕魏泓不愿意,小心翼翼地觑着他的神色,思量着该如何开口。 魏泓知道自从她嫁给他之后,就再也没跟父亲一起吃过饭了,连见面也是上次在宫中匆匆一瞥而已,又如何忍心她为了这点小事为难,不待她开口便道:「你们父女俩许久未见了,中午便留下姚大人一起用饭吧,想来有他陪着,你也能多吃一点。」 姚幼清喜不自胜,拉着他的袖子道:「谢谢王爷。」 她知道他是在迁就她,知道他是为了让她开心才做出的让步。 而这些姚钰芝自然也能看得出来。 自贵妃死后,他与秦王便成了仇人,他们彼此一定都没想到,竟然会有同席用饭的一天,便是当初先帝赐婚,将姚幼清许给了秦王,他们也没想到会有今日。 因他们各自心里都很清楚,这「翁婿」的身份只是个名号而已,当不得真。 姚钰芝知道魏泓并不是出于自己的意愿才留他用饭的,按理说他应该有自知之明地拒绝才是。 可是看着许久未见的女儿,想着自己今后不一定有这样的机会了,到底还是没舍得离开,厚着脸皮在饭桌旁坐了下来。 席间他不停地给姚幼清夹菜,姚幼清心情好,笑着全都吃了。 魏泓看着直皱眉,等他又夹了一块糯米藕过去的时候,伸出筷子将那糯米藕从姚幼清碗里夹到了自己碗中,道:「糯米不克化,凝儿肠胃不好,不宜多吃。」 第4章 说完将那块藕塞到了自己嘴里,一口吃了。 姚钰芝恍然地点了点头:「是我疏忽了。」 说着又给姚幼清夹了一块鱼:「慢点吃,小心……」 话还没说完,那块鱼被魏泓再次夹走。 「这鱼太咸。」 之后又一口吞了。 姚钰芝一惊,刚才没说完的两个字喊出口:「有刺!」 可还是晚了,魏泓动作太快,在这两个字出口的同时就喉咙一痛,被鱼刺卡住了。 南燕皇宫一座布置奢华的宫殿中, 容貌艳丽的女子让身旁婢女将桌上的灯罩取下来,把手上的一封书信放到蜡烛旁, 任由烛火将其点燃。 火舌将尚未从信封中抽出的信一点点烧成灰烬, 一旁的婢女看着这一幕,几次欲言又止, 但最终还是没忍住, 说道:「娘娘, 这信您看都没看过就烧了,万一……万一陛下有什么要交代您的呢?」 女子轻笑:「他能有什么要交代我的?无非是用爹娘和族人威胁我, 让我想办法说服燕帝再多派些兵马围攻朔州, 助他攻打秦王。」 「可他自己蠢笨,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机会, 找我又有什么用呢?真当这南燕是我的了, 我说什么燕帝和几位皇子就会做什么?」 婢女蹙眉:「可……可老爷夫人都在他手上啊。」 女子沉默片刻,看着散落在桌上的灰烬。 「当初他们为了自保舍弃了我,如今我为了自保舍弃他们,就当是……扯平了,我不觉得自己对不起谁。」 说话的女子就是当初被季家舍弃, 又被魏弛留下一命的季云婉。 季云婉「死」后,被魏弛改名舒宁, 送给了南燕皇帝。 南燕皇帝喜好美色, 纵然年老体衰, 身子骨不好, 见到这等姿色的美人还是忍不住收下了, 从此以后南燕就多了一位舒妃。 而季云婉年纪轻轻,就不得不委身于一个已经五十多岁的老男人,过上了以色侍人的日子。 不仅如此,魏弛还将她自己原本的名字给了她的婢女,让盘香改名为婉儿。 这是他对她的警告,也是对她的羞辱。 当初她不是一言一行都模仿她的姐姐,想代替她姐姐去秦王身边吗? 他便将她姐姐名字中的舒字给了她,让她去侍奉燕帝,又将她的名字给了个婢女,提醒她她已经是个「死人」了,再也不是季家的次女季云婉。 婉儿听了她这番可谓「大逆不道」的话倒是没有露出什么太过震惊的神色,只低声问道:「那娘娘今后……有何打算?」 季云婉低头,轻轻摩挲自己腰间挂着的一块玉佩。 「我是大梁人,在这皇宫里不管多受宠爱,到底是无根的浮萍,风浪稍大一点就可能将我拍到水底,再无翻身之日。」 「既然如此……少不得要给自己找个依靠。」 婉儿认得她腰间那块玉佩,知晓是燕帝的儿子,南燕的大皇子誉王送给她的,抿了抿唇,声音更低。 「娘娘是想……跟了誉王?可誉王是燕帝的儿子,名份上也是您的……」 她顿了顿,跳过后面两个字,道:「誉王就算真的对您有意,将来也真的继承了皇位,也不可能……给您名分啊。」 满朝文武都看着呢,誉王怎么可能立自己父亲的妃子为妃,那不是一登基就递了好大一个把柄给别人,让人可以随时拿出来攻讦他吗? 季云婉轻哂一声:「以我如今的身份地位,还能指望什么名分吗?只要能保住一条命,保住眼前的荣华富贵,就已是不易了。」 时过境迁,她再也不是当初那个骄矜自傲,觉得全天下没有她得不到的东西的季云婉了。 婉儿一怔,险些张口问出一句「娘娘是打算没名没分地做誉王的禁脔吗」? 说话前好歹反应过来这句话太难听,改口道:「那……娘娘打算怎么做?」 季云婉抬手,轻抚自己的小腹。 「我在南燕没有根基,没办法靠家族笼络住男人,那就只能……靠孩子了。」 婉儿打了个激灵,不可置信地看向她:「娘娘有孕了?」 她整日跟在娘娘身边,没听说她有孕啊。 季云婉摇头:「现在还没有。」 「那……」 「但是可以有了。」 季云婉打断她。 婉儿明白了她的意思,声音颤颤:「娘娘是想……要一个……誉王的孩子?」 燕帝膝下子嗣众多,且大多已经成年,便是季云婉怀了他的孩子,也注定成不了什么气候。 除非前面那些皇子都死光了,不然怎么也轮不到她的孩子继承皇位。 第5章 且一旦誉王或是其他什么人登基,先帝的孩子便都成了眼中钉肉中刺,不仅无法帮她巩固地位,还可能成为她的催命符。 婉儿便是再傻,也知道她想要的绝不是如今这位燕帝的孩子,而是未来的燕帝的。 放眼整个南燕,最有可能继承皇位的就是大皇子誉王了。 正好这位誉王又对他们娘娘喜爱非常,两人暗中来往了许久,誉王对她可谓千依百顺,凡她所提几乎无所不应,便是让他出兵攻打朔州,他也只是犹豫一番,在她软磨硬泡吹了一阵耳边风之后就答应了。 「可娘娘是燕帝的妃子啊,」婉儿提醒道,「您肚子里的孩子……只能是燕帝的。」 哪怕他们都心知肚明那孩子是誉王的,誉王也绝不会认下来。 季云婉仍旧是淡淡地笑着,不紧不慢地道:「我知道,正是因为如此,我才需要这个孩子。」 婉儿不解,眉头皱成一团,就听她继续道:「一个对誉王登基没有任何影响,却又是他亲骨肉的孩子,他便是不能认下来,也不会为难他。」 「而他对这个孩子越好,越能证明他的仁善,证明他孝顺先帝,善待先帝的孩子。」 「有了这样一个孩子,我自然也能保全自己,不用担心燕帝一死,我就没了依靠。」 婉儿恍然地点了点头:「奴婢明白了。」 季云婉颔首:「明白了就给我更衣,我要去找一趟陛下。」 这个陛下指的自然不是魏弛,而是燕帝。 她对燕帝说自己做了个噩梦,梦见死去的姐姐,想去城外佛寺为姐姐做一场法事。 燕帝允了,季云婉翌日便出了宫,去了佛寺之后来到一间禅房,禅房里早有一个妇人在等着她。 这妇人精通医术,尤其擅长诊治一些闺帷中不便为外人道的妇人之病,于求子养胎更是颇有心得,手中还有一张祖传的求子偏方,京中许多女眷私底下都会找她看诊。 她不知道季云婉是宫中妃嫔,以为她只是外地来的一个出手阔绰的商户之妻,待她进来后施了礼便笑着给她诊脉,可是手指搭上她的脉搏之后却面色一凝,半晌才把手收回去,目光闪烁的说自己医术不精,不能帮她调理身子,那有助受孕的药丸也不能卖给她了。 季云婉在她脸色微变的时候就已经察觉不对,哪肯就这么放她走,威逼利诱一番才让这人说出实情,得知自己竟不能生育了。 她身子一晃险些晕过去,许久才回过神来,摆摆手让人把那妇人送了出去。 誉王收到季云婉的消息,说她今日会出宫礼佛,回程路上会装作崴脚在一处庄子里休息,于是当即便偷偷赶了过去,待下人将他领进一间屋子之后,伸手一把抱住了背对他的女子。 「心肝儿,你好些日子没来找我,我还以为你因为我不肯再增兵攻打朔州的事生了气,不理我了。」 边说边在她后颈一阵亲吻,环住她的手急切地扯开了她的衣襟。 怀中女子却在这时忽然回身,他还以为她是要回应他,却见她双目赤红,挥着一把匕首便朝他刺了过来。 誉王武艺虽不算高强,却也是在军中历练过的,怎会轻易被他伤到,一把便将她手中匕首夺了过来,用力将她推到一旁。 「你疯了吗?竟敢刺杀我!」 季云婉重重跌到地上,眼中布满血丝,神色疯狂。 「我是疯了,是被你逼疯的!」 「齐泽,我自来到南燕后,为你做了多少事?」 「你想掌控三殿下的势力,是我提醒你可以试试去找当初那个双生子,万一他没死,就可以为你所用。」 「你想让陛下多分出一些兵力攻打朔州,免得损耗太多你自己的兵马,是我想办法说服他,让你可以保存实力。」 「那个假的三殿下胆小如鼠畏首畏尾上不得台面,频频露出马脚,是我……是我帮你安抚他,让他努力模仿真正的三殿下的模样,乖乖地听你的话配合你演戏。」 「可你呢?你又是怎么对我的?」 「为免我怀了身孕被人发现你我的关系,你竟给我下药,让我再不能生育!你怎么做得出来!」 她声嘶力竭,涕泗具下,控诉眼前这个男人的狠心和阴险。 誉王听了却笑出声来,且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忍不住捧腹。 「你……你竟以为是我给你下了药?」 他像是听到了世间最好笑的笑话,眼泪都出来了。 季云婉尖声道:「我当初从大梁过来的时候明明好好的,这南燕除了你,还能有谁这么对我!还有谁有这个必要这么对我!」 纵然她是大梁人,也只是个已经「死」了的无足轻重的人而已,又不是什么和亲的公主,便是怀了燕帝的孩子,对燕帝来说也没什么关系。 第6章 而对于南燕皇宫里的那些妃嫔来说,有前面那么多已经成人的皇子在,新出生的小皇子小公主也都无足轻重,没谁会冒着谋害嫔妃谋害皇嗣的风险去争夺已经不可能得到的位置。 除了誉王,还真没什么人有这个能力又有这个必要做这种事。 誉王听了她的话却笑得更大声了,前仰后合地指着她重复道:「从大梁过来的时候……好好的?世间怎么会……怎么会有你这样的蠢妇?」 「你们大梁那位皇帝,心眼比针尖大不了多少,又岂会容你在南燕过的顺风顺水,生下孩子做倚仗,脱离他的掌控?」 「我若不是一早就知道你不能生育,又怎么会放心大胆的与你来往?任你随便撩拨几下就勾搭走了?」 「要知道你可是父皇的妃嫔,万一不小心真让你大了肚子,被人抓到把柄,我的麻烦可就大了。」 他说着蹲下身来,轻佻地挑起季云婉的下巴,啧啧两声。 「你不过是有几分姿色罢了,还真当自己国色天香到能令我神魂颠倒,连轻重缓急都分不清了吗?」 轻蔑的神情,不屑的语气,与之前在季云婉面前温柔体贴惟命是从的样子判若两人。 季云婉在他的声音中浑身僵硬,一颗心如坠寒潭。 她从大梁过来的时候就已经不能生育了吗? 什么时候的事?为何她从不知道? 难道是……魏弛在她住在宫里的那些日子,让人在她的饭菜中下了药? 她思绪纷乱,一时找不到头绪,誉王这时却忽然将她拉了一起,一把扔到床上,随之整个人欺了上来,唇边挂着一抹淫邪的笑。 「我之所以看上你,是因为你比我府上那些妻妾有趣多了。」 「她们一个个要么空有相貌却呆板得很,要么愿意换着花样讨好我却又差了几分美貌,哪像你……」 誉王抚着她的面颊轻笑几声:「不仅相貌好,而且为了讨好我,还花样百出,在床上什么都肯做。虽说脑子蠢笨了些,但当个玩物……却是再好不过了。」 一阵凉意漫上季云婉的肩头,她的衣襟被男人扯开,在寒风中打了个哆嗦。 誉王抬手擦去她唇上的口脂,动作很轻,就像是在温柔的摩挲她的唇瓣一般,这是他以往每次都爱做的动作,季云婉以前从未多想,这些却听他笑着说道:「你来南燕这么久了,梁帝却还是时常派人送这些胭脂水粉给你,你就从没想过……这是为什么吗?」 南燕真的没有好看的胭脂水粉吗?真就需要他大老远让人从大梁送来吗? 这句话和这些疑问陡然钻进季云婉的脑子里,之前在大梁皇宫中求魏弛饶她一命时魏弛停留在她唇上的目光,和他当时莫名的大笑,以及更早以前她在上川,拐弯抹角地向秦王讨要魏弛送给姚幼清的胭脂,秦王大手一挥全部送给她时的那些画面,走马灯般浮现在她眼前。 原来魏弛当时之所以笑,是已经知道她拿走了他原本给姚幼清的胭脂,而那些胭脂是他特地找人调配的,用久了可以致人不孕。 尤其是口脂,涂抹在嘴唇上,难免吃进口中一些,天长日久的用下来,毒素便随之进入身体,彻底断了女子怀孕的可能。 他原本是不想姚幼清怀秦王的孩子,却误打误撞被她拿走了那些胭脂,所以他笑,笑她蠢,笑她还将那些胭脂当做宝贝,进宫去见他时竟还用了。 而那时她都拿到胭脂很久了,也不知用了多少,怕是当时就已经不能生育了。 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放心的将她送到了南燕,让她去做了棋子,这些年接连送来的胭脂,不过是为了以防万一,让她继续用着罢了。 季云婉手脚冰凉,忽然疯了般地挣扎起来,却被誉王死死压在身下,一再羞辱。 半个时辰后,誉王才起身穿好衣裳,收拾停当后随口说道:「对了,我那位三弟又想你了,问了我好几次什么时候能见你,你回头记得抽空去看看他,好好安抚他一下,别让那个蠢货又惹出什么是非来。」 说完见床上的女子没什么反应,低头凑近她。 「已经注定改变不了的事就别想了,再想也没有用,你只要老老实实的像以前一样伺候我,帮我在老头子和三弟之间周旋一下,等我登基之后,一定好好待你,让你跟现在一样过的舒舒服服的,荣华富贵锦衣玉食一样都少不了。」 季云婉神情呆滞两眼空洞,也不知听没听进去。 他也不在意,轻笑一声拍了拍她的脸颊,起身走了。 魏泓在仓城跟姚钰芝见面的第一天, 就被他看到了自己卡鱼刺这样的丢脸的事情,心情很是不好。 饭后姚钰芝还说有几句话想单独跟他说, 他脸色更不好了。 因为他自认没什么可跟他说的, 也不想听他说什么,但当着姚幼清的面, 不好直接驳了他, 就耐着性子哄姚幼清先去休息,自己留了下来。 第7章 毕竟今后姚钰芝怕是就要跟他们住在一起了, 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他总不好每次都不理他。 既然怎么都避免不了和他打交道, 那看在凝儿的面子上留下来听他说几句废话也不是不可。 寻常女婿见到岳丈大多恭恭敬敬,就算心中不喜, 面子上多少还是要做出几分孝顺模样。 但魏泓对姚钰芝显然是连样子都做不出来的, 待姚幼清离开后, 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道:「有什么话就快说,我还有一堆事要忙呢。」 姚钰芝知道他不耐烦应付自己,也就没故作客气的说些虚言,站起来施了一礼,直奔主题。 「多谢王爷派人将我从宫中救了出来,让我能再见凝儿一面。」 虽然他本意是想死在宫里,但既然已经被救出来, 还见到了日思夜想的女儿, 该谢的还是要谢的, 这怎么说也是一份恩情。 魏泓皱眉,心道果然是废话,沉声开口:「姚太傅想多了,我没想救你,不过是怕凝儿回头把房梁哭塌了,这才顺手让人把你带出来了。」 姚幼清孝顺,当初为了父亲,便是嫁给他这个仇家也一句怨言都没有,明知他们有仇还是想在他面前维护父亲,不喜听他说他的不是,若姚钰芝真的死了,她不知该如何伤心。 姚钰芝其实也明白其中关节,知道以魏泓跟他的仇怨,若非为了姚幼清,是绝不会主动救他的,不在他出事的时候添一把火就不错了。 但不管是因为什么,他救了他总归是事实。 而他这把老骨头,能在死前见一见自己的女儿,像当初在家中时一般跟她说几句话,吃一顿饭,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不过魏泓既然不喜欢听,他也就不多说了,转而说起别的。 「王爷如今危局已解,入主京城不过是早晚的事,凝儿有你爱护,我很是放心,但……」 「但凝儿的性子,王爷也该是知道的。」 「她母亲去得早,我和她的两个哥哥就难免对她宠爱一些,自幼把她捧在手心里长大,生怕外面一点风吹雨打伤着了她,因此将她养的性情纯良不谙世事。」 「若是让她做个普通的当家主母,或只是一个王妃,或许在忠仆的扶持下能做的很好,但作为一国之母,我却万不敢说她能担得起这个大任。」 「可她既是你明媒正娶的正妻,那这个位置必然就会落到她头上。」 「我只盼着将来她支应不住的时候,王爷能多帮一帮她,便是哪日你们夫妻之前的情分淡了,念在她今日为王爷所做的一切,好歹让她能平平安安地过完一生,不要让人欺负了她,如此我也就……」 「用得着你说?」 魏泓沉着脸打断。 「她是我的妻子,我岂会让旁人欺负她?」 「再说了,什么叫夫妻之间的情分淡了?你是她亲爹,就不能盼她点好吗?」 「你能一辈子只娶一个妻子,在她死后永不续弦,我难道就不能了?」 「还有,我不觉得她做不好一个皇后。相反,我觉得她会是世间最好的皇后,唯一配得上我,配坐在我身旁的人。」 他掷地有声,一字一句说的清楚明白。 姚钰芝怔了一下,尚未回过神就见他不耐烦地起身往外走去,走到门口时却又停下,回身道:「你只知自己呵护宠爱凝儿,又怎知是不是她用自己的乖顺听话维护着你,不让你操心劳累?」 「她一个十几岁的姑娘家,自幼生长在京城的名门贵女,按理说什么没见过没吃过没玩过?到了上川后却看什么都新鲜,街上随便一件小玩意都能让她高兴许久,见着什么好吃的都想尝尝。」 「那些东西本是她唾手可得的,为了让你放心,她在京城却这也不敢要那也不敢尝,本该是活泼顽皮的年纪,为了让你安心,却整日拘束着自己,到了这边连下雪的时候去院子里踩踩雪都能高兴一整天,可见以前被憋成什么样子!」 「当初魏弛有意亲近她,她明明对他并无情意,只因你看好那混账东西,她就默认了这门婚事。」 「后来先帝横插一脚将她许配给我,她明知我与你有仇,将来的日子一定不会好过,却还是闷不吭声的嫁了过来,连句抱怨的话都没说过!」 「你说你宠爱她,我看是她更宠着你才是!」 他说到最后心里越发不是滋味,酸不溜秋也不知在吃什么飞醋,绷着脸扔下最后一句。 「姚大人,你这辈子没什么别的本事,也就是生了个好女儿值得夸赞一句!」 之后转身就走了,把他独自扔在这里。 姚钰芝看着渐渐走远的人影,许久才颤颤地伸手,扶着椅子坐了回去,苍白干瘪的脸上流下两行老泪,起初满心悲痛,之后又欢喜欣慰,边哭边笑。 第8章 秦王如今还只是个王爷,可以随心所欲,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但来日他真的登基为帝,必不会像现在这般自由,到时候是否真的能如他自己所言那般一生一世一双人尚不可知,但最起码,有他对凝儿的这份心意,他便可以放心了。 姚幼清担心自己的父亲和王爷吵起来,半晌没睡,等魏泓回来时翻身下来趿上鞋就迎了过去。 「王爷,你……你与爹爹说了些什么?你们……没吵起来吧?」 魏泓心里的酸劲儿还没下去,听了这话醋意更盛,将下人遣退之后一把将她抱了起来,扔到床上。 「整日爹爹爹爹的挂在嘴边,怎么不见你天天这么念叨我?」 姚幼清失笑,伸手环住他的脖颈,唤了一声:「王爷。」 魏泓还以为她要说什么,就听她又接连喊了几声:「王爷,王爷王爷王爷!」 他这才反应过来她是回他刚才那句话的,哭笑不得,低头在她唇角啄了一下,正欲加深这个吻,却又忽然想起什么,眉头一皱,从床上爬了下来,在屋里四处翻找。 「王爷,你在找什么啊?」 姚幼清不解问道。 魏泓没回她,找了一圈似乎没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就直接去屋外问了琼玉。 片刻后琼玉拿了一个箱子过来,正是当初姚幼清留下来,放着帅旗和书信的那个。 琼玉还以为他是想要那面帅旗,谁知他开了箱子之后却拿起了一封书信,不是姚幼清写给他的那封,而是魏弛写给姚幼清的那封。 他一目十行地扫过信上的内容,看到其中一句时目光一顿,再也没挪开。 「王爷,这信……有什么问题吗?」 琼玉问道。 魏泓深吸一口气,似乎在压下心中怒火,之后将信递回给她:「拿去烧了。」 琼玉应诺,赶忙将这封信拿走投入了火盆,魏泓则再次回到房中,躺到姚幼清身边,将她抱进怀里。 姚幼清见他神色不对,轻声问道:「王爷,你……」 刚一开口,男人就忽然吻住了她的唇,将她后面的话堵了回去。 他肆意侵占她的唇舌,许久才贴着她的唇畔低声喃喃:「叫泓哥哥。」 姚幼清一怔,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就让她改称呼。 以前她倒不是没这么叫过他,但那是为了剿匪伪装兄妹,后来回到上川,她怕她继续这么叫会让他不高兴,就改了回来,还是称他为王爷。 魏泓见她一脸莫名,心里反而舒坦几分。 不明白为什么就说明她没有细看魏弛的那封信,最起码前面那些诉苦,以及回忆他们二人以往生活的内容她没细看,更没放在心上。 魏弛那封信前面大部分都是废话,说自己登基后的不易,期间还三言两语地回忆了一些他们之间的往事,其中有一句「犹记得以前你唤我太子哥哥」。 魏泓第一次看这封信的时候也没细看,但刚才姚幼清接连喊他几声王爷,他忽然就想起这封信上似乎有哥哥这两个字。 刚才一看,果然有! 他知道姚幼清对魏弛并无男女之情,但这个称呼还是证明了他们曾经很亲近,最起码那时候姚幼清对他是十分信任,当做亲人一般全心全意倚赖的。 不然她就会跟别人一样唤他太子殿下,而不是太子哥哥。 魏泓刚吃完老丈人的醋,又被这信上的一个称呼灌了满肚子酸水,心里堵得不行。 她嘴上天天挂着爹爹爹爹,以前跟魏弛相处时还亲密的唤他太子哥哥,如今嫁给他这么几年,却还跟别人一样一直唤他王爷,完全看不出任何区别。 他心中嫉妒,见她愣愣地不说话,便在她唇边咬了一下,催促道:「叫啊,叫泓哥哥。」 姚幼清吃痛,这才嗫嚅着唤了一声:「泓哥哥……」 她声音轻细,又甜又软,魏泓耳边一酥,心满意足地吻她的唇。 姚幼清也不知道他忽然间是怎么了,但她有话想问他,总归是顺着他些就是了,于是等他亲吻许久,终于离开她的唇瓣的时候才又问道:「王爷,你与我爹爹刚才到底说了些什么啊?」 魏泓:「……」 姚幼清最终也没能打听出他们说了什么,但魏泓跟她保证,说虽不能完全放下芥蒂跟姚钰芝相处,但看在她的面子上,一定不会为难他。 下午姚幼清再见到姚钰芝时见他神色如常,并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也就放下心来,没再追问,开开心心的在府中与姚钰芝共享天伦。 可是好日子过了没几天,姚父却趁着去粥棚巡视的时候不辞而别,待下人察觉时,已是傍晚了。 他来到仓城已经有些日子,以往也时常会去粥棚等地,有时在城中闷得慌了,还会出城到郊外走走,是以城门守卫看到也没有多想,直到魏泓派人找来,才知道他竟是偷偷离开不打算回来了。 第9章 姚幼清看着从父亲房中找到的书信,双目通红。 「我们父女好不容易团聚,爹爹为何又撇下我走了……」 那信上说他打算去四海游历,看看以前没看过的风土人情,只因知晓自己年纪大了,腿脚又不好,若是与她说的话她一定不会答应,所以才偷偷离开。 姚幼清不知道姚钰芝曾在宫中寻死,一时也就没往最坏的地方想,只是担心如今战事四起,他在外面会有危险。 但魏泓知道,姚钰芝根本就不是去游历,而是打算找个僻静的地方了解了自己。 也怪他那日与他说话时只顾着生气,没听出他话中的诀别之意,不然当时就派两个人贴身跟着他,吃喝拉撒全守着,绝不给他逃跑的机会。 可这话他是不敢跟姚幼清说的,只劝她不要太过担心,姚钰芝才离开没多久,只要在朔州境内,他一定能把他找回来。 心里却想着等找到他就打断他的腿,让他只能坐在轮椅上被人推着走,到时候看他还怎么跑! 三日后,姚钰芝被从边关回来的崔颢带人找到,又过了两日,总算回到仓城。 他们回来时一直悬着心的姚幼清刚刚被魏泓哄睡了,崔颢便安置好姚钰芝,自己先去见了魏泓一面。 他先恭喜了魏泓找回王妃,虽然这话很早以前就已经在信里说过了,但不妨碍当面再说一次。 说完后他才仔细跟魏泓讲述了自己在哪里找到的姚钰芝,姚钰芝又是如何不肯回来,一心求死。 「王爷与姚大人之间的恩怨今生恐难化解,便是我们现在再怎么跟他说您不会迁怒王妃,作为父亲他怕是也难以放心,宁可自己死了还清这笔债,也不愿让王妃因他而亏欠您什么。」 「所以,即便属下将他带回来了,也难以保证以后他不会再寻死。」 「为了避免这种事发生,避免王妃伤心难过,属下便擅作主张,告诉姚大人说……王妃有孕了。」 一个关心女儿的父亲,绝不会在女儿怀孕的时候寻死,不然万一女儿小产,对身体岂不是不好?若是伤了根基,今后可能就都无法再生育了。 倘若等她大了肚子的时候听闻他的死讯,更是有一尸两命的危险。 姚钰芝听闻这个消息,哪里还敢寻死,赶紧跟他一起回来了。 魏泓听了却是一惊,下巴差点掉下来。 「豆子前几日才给她把过脉,她并未有孕,你拿这话骗那老匹夫,能瞒到几时?」 崔颢扯着嘴角笑了笑:「这……也不一定就是骗啊,孩子嘛,总会有的。」 等王妃真的有孕了,这自然就不是骗了,而姚钰芝在孩子生下来之前定会老老实实的。 孩子生下来之后他有了孙子孙女,就更割舍不下了,想来也不会再想那些死不死的事了。 魏泓皱眉:「总会有,可谁知道几时有?」 崔颢依旧笑着,温声道:「这个……就看您的了。」 魏泓:「……」 崔颢来找魏泓, 自然不会只说这些事。 他将近来上川这边对大金的战况全部仔细说了一遍,末了道:「陛下如今人心尽失, 调动不了各路兵马, 对咱们而言已不足为惧。」 「南燕大金两国之前虽有合作,但都是陛下在中间牵线搭桥, 他们都是想趁乱从中分一杯羹。」 「一旦陛下不能威胁到您, 甚至都牵制不住其他兵力,不让朔州以外的兵马来驰援, 他们之间的同盟也就瓦解了, 绝不会再像之前那样合作无间。」 尤其是大金, 先前还被南燕夺去了大片领土,对南燕可谓恨之入骨, 就更不可能放下心来与他们合作了。 「这点从大金近来的兵马调动情况就能看出来, 自您平安回到朔州之后, 他们就再未往上川边境增兵了,反倒是与南燕接壤的地方频频有兵马调动的迹象,生怕南燕返回头咬他们一口似的。」 「如此一来,大金退兵也只是早晚的事,咱们主要的敌人……就是南燕了。」 崔颢看着挂在墙上的一副舆图沉声道。 魏泓的目光随着他的声音落到舆图上南燕的方位,沉默片刻后缓缓开口。 「是谁都一样,我既然已经决定了今后要走的路,那挡在路上的石头, 就全部踢开。」 崔颢并不意外他的决定, 但还是提醒:「王爷, 如今南燕看似一团乱,被燕帝和几位皇子把持着,但乱中却又有序,并不是完全的一盘散沙,不管几个皇子再怎么折腾,大方向却从没出过差错。」 「所以,属下怀疑……」 「我刚才说了,」魏泓打断,「只要是挡在路上的石头,全部踢开。」 不管是南燕,还是在背后真正掌控着南燕的人。 第10章 崔颢原本就是担心他顾念着过去的情分,将来发现自己面对的是连城,会下不去手。 如今见他心里有底,也就放下心来,喃喃道:「有那人在背后支应着,南燕想来不会那么好对付,王爷要做好长久的打算。」 魏泓点头:「我知道。」 姚幼清因为父亲离开的事情而忐忑不安,睡觉也睡不踏实,约莫半个时辰也就醒了,醒来后听说父亲已被找到接了回来,大喜,翻身下床就要去找他,却被魏泓按了回去。 「他不顾你的心情说走就走了,合该晾他几日,让他也尝尝见不着人的滋味儿。」 「王爷,那是我爹爹……我怎好跟他生气。」 姚幼清小声道。 魏泓听了更郁闷了:「那你以前跟我生气的时候呢?我这个做夫君的难道就比不上你爹爹了吗?倘若哪日我们一同落水了,你是不是也先救他不救我?」 他本是随口一说,姚幼清听了却皱着眉头回了一句:「王爷你会凫水,我爹爹不会啊……」 把魏泓堵的一口气憋在胸口半天没吐出来。 姚幼清数日没有见到父亲,心下着急,想去看他,拉着魏泓的衣袖道:「泓哥哥,你就让我去看看他好不好?我看看就回来,很快的。」 一声泓哥哥让魏泓一颗心顿时软了大半,哪还绷的住脸。 他也不是真就要拦着他们父女相见,不过是有些话要提前跟她说罢了,遂坐近些将她抱到自己的腿上「你爹没事,是子谦亲自把他带回来的,一回来就让豆子去看过了,既没伤着也没冻着,你过会再去看他也是一样的,去之前我有件事要跟你说。」 姚幼清见他神色认真,想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便点点头没再非要立刻就去看父亲。 待魏泓将崔颢对姚钰芝的那番说辞告诉她之后,她却跟他一样瞪大了眼。 「这……这种事怎么能拿来骗人呢?有就有没有就没有,瞒不住的啊!」 就算眼下可以暂时瞒住,但十月怀胎总是要瓜熟蒂落的,到时候她上哪变出个孩子给他? 魏泓唔了一声,赞同地点了点头,旋即将搂着她的那只手臂收得更紧,让她娇软的身子和自己紧紧贴在了一起,蹭着她的额头道:「所以,我们要努力啊,凝儿。」 他边说边提着她的腰将她稍稍抬起一些,让她跨坐在自己身上。 姚幼清明白过来,面色绯红。 「王爷,你……」 话没说完,被男人堵住了唇。 这几日她一直忧心父亲,心神不宁,魏泓也就没勉强她,数日不曾碰她。 如今有了这么好一个借口,他哪肯放过,抱着姚幼清不撒手。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他才带着梳洗更衣后的姚幼清出门,前去探望姚钰芝。 姚钰芝正心焦的等着女儿睡醒后好去看看她,却见她自己过来了,忙嗨呀一声迎了上去。 「你醒了让人告诉我一声我去看你就好了,怎么自己跑来了呢?」 「你这还怀着身孕呢,要小心些才是啊!这头几个月最是需要注意的时候,可不能大意!」 说着将她从魏泓身边接了过去,小心翼翼地扶到椅子上坐下,生怕她磕了碰了。 魏泓只觉得手上一空,自己的妻子就被别人拉走了,皱了皱眉想拉回来,到底忍住了。 姚幼清则面色尴尬,坐在椅子上勉强维持着脸上的笑意,不知该如何接她父亲这话。 好在姚钰芝也不需要她接,老妈子似的喋喋不休说个没完,一个劲叮嘱她应该注意些什么,衣食住行面面俱到。 他心里千万个不放心,恨不能把自己知道的一口气全告诉姚幼清才好,说得正起劲时,却听魏泓在旁嗤笑一声:「说得好像你自己生过孩子似的。」 姚钰芝前些日子对他一直多加忍让,此时见他打断自己对女儿的叮咛却不乐意了,下意识接了一句:「我年长你几十岁,自然是比你清楚的!」 魏泓面色一沉,当场就想发作。 姚钰芝却根本没放在心上,说完就又去跟姚幼清叮嘱那些孕期需要注意的事了,理都没理他。 父女两人一个说一个听,一个啰嗦唠叨一个安静乖巧,眼中却都一样只看着彼此,魏泓坐在这里倒像个外人似的。 他看着这个将凝儿从他身边「抢」走的老丈人越发不顺眼,偏偏又无法加入到他们的对话之中。 因为姚钰芝刚才那话说的没错,他年长他许多,对生育之事了解的也就比他多了许多。 而他虽已二十五岁了,膝下却至今一个孩子都没有,压根就没经历过这种事,真是一句话都搭不上。 唯一能说的也就是拆穿这个谎言,告诉姚钰芝姚幼清根本没怀孕。 第11章 可这话显然是不能说的。 魏泓就这样黑着脸陪坐了足足两刻钟,还是姚幼清见他自己一个人坐着无聊,说想出去走走,他这才得了机会,赶忙站起来将她拉到自己身边,扶着她往外走。 姚钰芝也赶忙起身跟上,道:「凝儿想去哪里啊?有了身孕就不要跑太远了吧?在花园里逛逛就好了,等你把胎坐稳了再去别处不迟。」 「这如今天也冷了,山上凉的不行,冻着你可不好。」 说着要从另一边也扶着姚幼清。 魏泓见状手上一紧,揽着姚幼清的腰将她牢牢锁在自己身边,怒视着姚钰芝,宣示自己的所有权。 姚钰芝却根本没看见他吃人的眼神,见他把女儿勒的那么紧,啪的一声拍在了他胳膊上。 「你松开些!这没轻没重的伤了孩子怎么办!」 魏泓这辈子都没想到有一天姚钰芝竟敢打自己,登时脸都绿了。 好在姚幼清反应快,赶忙握住了他的手,低声道:「泓哥哥,你……你松开些。」 说完又去看姚钰芝:「爹爹,我就在园子里逛逛,不往外走,您放心吧。」 姚钰芝这才放下心来,咧嘴笑着陪她一起往外走。 魏泓看看他又看看一脸哀求地看着自己的姚幼清,死命忍着才把怒火压了下去,跟姚幼清一起来到了花园。 往常只要他在府里,都是他陪着姚幼清逛园子。 如今姚钰芝却粘人得很,跟在姚幼清身边寸步不离,直到宋氏来了,他才没再紧跟着,但依旧不远不近地缀在他们身后。 宋氏已经从李斗那里得知了崔颢编的瞎话,自然不会拆穿,只趁着姚钰芝不注意的时候笑了笑,在姚幼清耳边小声道:「看你爹爹紧张的,你便是不为了旁的,为了让他早日抱上外孙,也得努力真怀个孩子才是啊。」 姚幼清羞红了脸,抿着唇点了点头,脑海里不禁想起魏泓刚刚「努力」的样子。 宋氏只当她是面皮薄,不再提起此事,笑着跟她商议起了琼玉李斗的婚事。 两人坐在一块铺了厚厚垫子的大石头上有说有笑,跟出来放风的小可爱围在他们脚边,这边跑跑那边跑跑,须发皆白的姚钰芝站在几步之外看着她们,眉眼间皆是慈爱的笑。 魏泓可没忘记他刚才在房中顶撞自己还打了自己的事,脸色依旧沉沉,收回视线时无意看到正蹲在另一边的小可爱。 小可爱蹲了一会离开,在地上留下一坨污物,魏泓脑子一转,趁旁人发现前站了过去,将其挡住,又唤来一个下人:「你去把姚太傅叫来,就说我有事找他。」 下人应诺,立刻去给姚钰芝传了话。 姚钰芝不明所以,但还是过来了,走近后问道:「王爷找我何……」 话还没说完,脚下忽然踩到一团软趴趴的东西。 低头一看,竟是一坨狗屎。 他哎呀一声赶忙躲开,却已经来不及,心中反应过来什么,抬头看向魏泓,就见他对自己咧嘴一笑,露出几颗白牙:「没事了。」 饶是姚钰芝因自己的女儿嫁给了魏泓, 不想跟他起什么冲突让女儿为难, 此刻也险些忍不住翻脸。 这小子怎么说也是高宗之子, 堂堂亲王之尊, 二十多岁的人了!竟然……竟然骗自己的老丈人来踩狗屎?他是傻子吗? 他正要开口斥责什么, 却听魏泓压着嗓子道:「凝儿有孕了, 你可别吓着她。」 姚钰芝到嘴边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往姚幼清的方向瞟了一眼, 果然见她因他刚刚那声低呼看了过来, 此刻正满脸担忧的看着他们,生怕他们起什么争执。 姚钰芝便扯着嘴角对姚幼清笑了笑, 安慰道:「没事, 没事, 你跟李夫人好好聊, 我跟王爷说说话。」 魏泓点了点头, 也对姚幼清笑着说道:「没事, 放心吧。」 姚幼清这才半信半疑地收回视线,继续跟宋氏说话了。 魏泓计谋得逞, 得意得很, 尤其看到姚钰芝明明脸色铁青却不得不忍耐,心中那叫一个高兴, 忽然觉得就这么住在一起也没什么不好,隔三差五气他一下, 还挺开心的。 不过等他看到姚钰芝被气得脸色煞白, 捂着胸口呼吸都变得不顺畅的时候, 还是忍不住担心了一下。 这老东西不会这么禁不得气吧?他要是真被气出个什么好歹来,那凝儿可就要生气了。 正想着,姚钰芝身子一晃眼看就要倒下。 魏泓心里咯噔一下,赶忙伸手去扶。 摇摇欲坠的老者被他扶住,站稳的同时抬起那只踩了狗屎的脚,狠狠往他脚上一踩。 魏泓低呼一声险些直接将他扔出去,被他紧紧抓住了自己的胳膊。 第12章 「凝儿有孕了,你可别吓着她。」 这老匹夫竟将他刚才的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了他! 姚幼清再次被惊动,伸着脖子看过来:「爹爹,王爷,你们……真的没事吧?」 「没事。」 两人异口同声,面上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 宋氏知道这两人不对付,凑在一起便是没事怕也能闹出事来,便对他们道:「王爷和姚大人不妨去忙别的吧,这里有我陪着王妃,不会让她有事的。」 有她守着,两人确实都能放心,而且他们各自都蹭了一脚的狗屎,怎么也要去把鞋子换了才是,于是没再坚持,点点头离开了这里,一到前面的岔路口就冲着对方冷哼一声,朝两个方向走去。 见他们分开姚幼清反而放心一些,踏实跟宋氏商量琼玉与李斗的事。 李斗原是想着等战事结束后成婚,因为之前的局势对魏泓不利,而他作为魏泓的随行军医,常伴他左右,也很危险,万一真的在战场上出了什么事,他怕耽误了琼玉一辈子。 可如今局势已稳,只要不出大问题,魏泓的胜局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再拖下去也就没意义了。 「我看过日子了,下个月初十,还有来年的三月初八都是好日子。」 「我本想着多准备准备,将他们的婚期定在来年三月好了,可豆子那小子,之前我们急着让他成亲吧他拖着不肯成亲,现在却连这么几个月都不想等了,我让他选日子的时候,他扭扭捏捏跟我说想在年前就将琼玉娶过门,那不是就是下个月了吗?」 「我和他师父倒是也愿意他早些迎娶新妇,可这日子确实是有些仓促,只怕怠慢了琼玉。」 宋氏边说边觑着姚幼清的脸色,怕她不愿意让琼玉这么仓促地出嫁。 琼玉毕竟是她的贴身婢女,从京城一路跟过来的。 而且姚家子嗣单薄,姚幼清如今一个兄弟姐妹都没有了,琼玉这个自幼陪伴她长大的婢女,与她颇有几分姐妹情谊。 何况魏泓眼看着将来就要登基为帝,她这个王妃就是皇后了,琼玉的身价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 当初那些暗地里笑话他们给养子一般的徒弟配了个婢女的人,如今不知有多后悔,一个个恨不能自己娶了琼玉才好。 姚幼清早先从京城嫁到上川的时候,就对李斗的印象很好,觉得他是个可托付终身的人。 既然他和琼玉两情相悦,那早些成亲也没什么不好,便笑着道:「这有什么仓促的?他们两人早就已经订了亲,伯母那边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我这边也是,只差选个日子把婚事办了而已。」 「既然如此,那无论是下个月,还是明年,都是一样的。」 说着拉住了宋氏的手,郑重而又恳切地道:「我相信无论是豆军医还是伯父伯母,都不会怠慢琼玉的。」 「那是自然!」 宋氏也回握住了她的手,笃定地道。 婚期定了下来,宋氏急着回去告诉李斗这个好消息,陪她在园子里又逛了一会就回去了。 姚幼清这些日子一直没休息好,中午那一觉也睡的不踏实,醒来后还被魏泓缠着折腾了半晌,此刻也倦了,回屋没多会就又睡着了。 魏泓换了鞋之后在前院见了几个人,商议了一些近来的军务,傍晚时分方才回去,半路正碰上也往正院去的姚钰芝。 下午的时候姚幼清邀了他晚上一同去用膳,他看时间差不多了,这才往过走,不想正和魏泓碰上了。 两人原本缓和的关系因为今天的一坨狗屎再次恢复到当初,谁看谁都不顺眼,明明走的同一条路,中间却隔着至少两臂的距离,谁都不肯先跟对方打个招呼,就这样沉默无声地走到了正院。 谁知过去时周妈妈却说姚幼清还在睡着,让他们稍等片刻,这就去将她叫起来。 姚父赶忙阻拦:「不用不用,让她多睡一会吧,这妇人怀孕就是倦怠嗜睡,现在将她叫醒她也没胃口吃饭,等她自己醒了饿了,自然就会好好吃了。」 「你们记得把饭菜在灶上热着,让她想吃的时候随时都能吃口热的,我就先回去了,晚饭我自己在院里吃就好,你们不用管我。待会她起来了,告诉她我明日再来看她。」 魏泓嗤笑一声:「没人想管你。」 姚钰芝瞪眼回了一句:「我女儿管我!」 魏泓:「……」 他虽不高兴,但这句话还真驳不回去,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趾高气昂地走了,自己憋着一肚子闷气回到房中。 姚钰芝以为姚幼清是因怀了孕才嗜睡的,但魏泓知道她是因为这几日一直担心姚钰芝,没有睡好,这才在找到他之后放下心来,倍感困倦。 他轻手轻脚地走进房中,掀开窗幔就见女孩睡得正熟,许是因房中烧了炭盆有些热的缘故,半条腿露在了锦被外面,纤细的脚踝和小巧的脚丫洁白如玉。 第13章 魏泓想起下午她在自己怀中喘息轻吟的模样,小腹微热,指尖顺着她的脚踝摩挲上去,钻入她的裤腿,一阵轻抚。 指尖上的触感柔软细腻,令他欲罢不能。 他俯身在她小腿上轻轻一吻,又顺势将她的裤腿向上推了一些,唇舌一路向上,眼看着快要吻上膝窝时,女孩微微动了两下,似乎有醒来的迹象。 他动作未停,舌尖再次碰上她的肌肤,躺在床上的姚幼清却陡然惊醒,惊呼一声一脚踹在了他脸上。 魏泓不查,正被她蹬在鼻子上,痛呼一声跌倒在地。 姚幼清听到动静忙掀开床幔,光着脚丫子就走了过来,焦急地问道:「王爷,你没事吧?」 魏泓捂着鼻子摆手:「没事。」 说完见她没穿鞋,忍着鼻子上的酸痛站起来,将她拉回床上坐下。 姚幼清仔细看了看他的脸,见除了鼻头有些泛红,并没有别的什么事,这才放下心来。 魏泓捏了捏鼻梁,缓过劲后才问:「你刚刚踢我作甚?梦魇了?」 女孩摇头:「不是,我……我迷迷糊糊的,还以为又是蛤蟆跳到脚上了呢。」 魏泓:「……」 粥棚屏风后的一张桌案前, 带着面具的男子认真核对誊写账目, 一个调皮的小童绕过屏风走了过来,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抓起一块泥巴, 嘴里小声喊了声「臭哑巴」, 然后抬手就把泥巴朝男人扔了过去。 前几日他揪隔壁二妮儿辫子的时候被这哑巴看见了,这又聋又哑的东西竟踹了他的屁股一脚,害他一头栽在旁边的泥坑里,吃了满嘴的泥。 他跟爹娘告状说这哑巴欺负他,爹娘却根本不信, 还说这是王妃的下人, 让他别去招惹人家。 小童咽不下这口气,便趁着旁人不注意, 过来朝哑巴扔泥巴。 反正这人不会说话,也听不见, 他在远处扔了就跑, 他连是谁扔的都不知道,自然也没法找王妃告状。 小童想的很好,泥巴扔过去之后就躲到了屏风后,站了半天却见后面半点动静都没有。 他以为自己没打着,探头探脑地张望了一眼, 却发现刚刚还坐在这里写字的人竟不见了。 小童一脸莫名, 挠了挠头又回过头来, 那戴面具的哑巴却正出现在自己眼前, 陡然凑近的同时伸手摘下了脸上的面具, 露出一张面目狰狞遍布了可怕疤痕的脸,再配上爆瞪的双目,龇牙咧嘴的神情,吓得小童嗷一嗓子喊了出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然后赶忙爬起来哭爹喊娘的跑远了。 连城这才冷哼一声,把面具重又带上,回到了屏风后继续誊写账目。 一个时常来帮忙的中年男子端着壶热茶走了过来,给他添了杯水,又熟门熟路地拿起墨锭研墨,一边研墨一边问道:「公子还不打算走吗?您想在这里停留到何时?」 说话的声音虽然依旧很小,但语气不像以往那般轻松随意,还隐隐带着几分不满。 之前他劝公子离开,公子一直拖延,他跟了他这么长时间,多少也看出他是想等秦王妃回来,再见她一面,因为这次他们离开大梁之后可能就再也不会回来了,今后也就再难见到那个于他而言有几分特别的女子。 可这女子再特别又如何?还不是已经成亲嫁人了,而且嫁的还是秦王? 「您该不会想把秦王妃掳到咱们南燕去吧?」 他压着嗓子道。 「且不说秦王失而复得救回秦王妃,宝贝的如同自己的眼珠子一般,恨不能寸步不离的守着。」 「就算您真的钻到空子把人带走了,以秦王妃那个性格,怕是宁死也不会留在您身边的。」 他一口气直接把其中利害说清,连点幻想的余地都没给连城留。 连城为了防止自己这副可怕容颜吓到街上的孩子戴了面具,此刻除了眼睛,脸上其余地方全被面具遮挡,让人看不出他的神色。 眼看着桌上的热茶渐渐凉了下来,他才轻笑一声。 「我又没疯,怎么会把她掳走。」 「那您……」 「我就想跟她道个别。」 连城打断。 「当初是王妃亲自把我带进府的,她身边的人因此对我格外照看,要是我忽然失踪了,他们肯定会告诉王妃,王妃以为我出了事,没准会派人四处找我,到时候被人追上来发现我的身份,可就不好走了。」 「不如跟她说清楚,让她放心,这样也不用担心还没出大梁国境就被人发现。」 下人皱眉:「王妃回来都快半个月了,您要道别的话……」 「这不是一直没找着机会嘛。」 连城道。 「王爷对我太熟悉了,我不敢离他太近,何况最近崔子谦也回来了,我就更不敢出现在他们面前了。」 第14章 「偏偏王爷现在对王妃粘的紧,只要王妃出门他必定跟着,我连单独跟她说几句话的机会都没有。」 「这几日你们想个法子把王爷引走,我跟王妃辞别之后立刻启程回南燕,绝不耽搁。」 他说得有理有据,但下人知道这都只是借口。 不过就算是借口也没关系,等他们让他找机会跟秦王妃辞了行,这个借口没有了,他也就只能离开了。 下人闷声应了声是,转身消失在了人群里。 寒风过境,安置流民的暖棚重新修缮加固了一番,住在里面的人风吹不着雪打不着,还能烤到炭火,日子过的虽算不上富足,但好歹衣食无忧,踏实平安,不用担心被小股作乱的敌军追杀。 最早住到这里的流民很多都已经安定了下来,在仓城或是别处找到了落脚之处,如今住在里面的,大多都是刚来不久的,比起暖棚刚建起来时,数量少了很多,可见上川渐渐安稳了下来,边关想来不多日就能恢复太平了。 姚幼清因姚钰芝失踪的事数日没去暖棚,这日见天气不错,又听说父亲一早便过去了,就跟魏泓一同坐车也过去看了看。 百姓们多日没见到她,少不得上前问候一番,姚钰芝听到动静往这边看了一眼,正看到被围在人群中的女儿,吓了一跳,忙挤开众人跑了过来。 他张嘴想对姚幼清说什么,又担心被旁人听到,只得咽了回去,又急又怒地看着他们二人,凑到魏泓身边小声道:「你怎么这时候还带她出来?万一不小心被人冲撞了怎么办!」 别人家妻子怀孕头几个月都小心翼翼的恨不能哪都不让去,就在府里躺着歇息,这小子倒好,心这么大,还把凝儿带到人流这么密集的地方来! 这若是不小心被哪个毛手毛脚的磕一下撞一下,那可怎么办? 魏泓知道他担心什么,但也知道姚幼清并未怀孕,所以懒得搭理,权当没听见,拉着姚幼清往前走去。 姚钰芝心中气恼,却又因女儿的孕期尚短,不好让旁人知晓,只得跺跺脚跟了上去,守在女儿另一侧,不让别人挤着她。 此时已经过了饭点,粥棚前排队的人不多,流民们大多已经或去做工或者回到暖棚了。 姚幼清在附近转了一圈,见没什么事便又去了别处,在街上走了走。 仓城繁华,街上的人也不少,按姚钰芝的意思,最好是逛一逛就赶紧回去,不要久留。 姚幼清也只是因为许久没来,所以才来走走看看,见父亲实在担心,转了一会就准备回去了。 她正打算上车时,远处有个老妇人跑了过来,手上拎着个篮子,停下后喘着气道:「王爷,王妃,稍……稍等!」 说着从篮子里拿出了两个红鸡蛋,塞给他们一人一个。 「我家孙儿今日满月,请街坊邻居喝满月酒。」 「我这正巧给大家分鸡蛋呢,就碰上你们了。」 「王爷王妃若不嫌弃就一人拿一个,就当……当讨个吉利!祝王爷王妃早生贵子!儿孙满堂!」 上川的百姓并不知道因为姚幼清年纪小,魏泓之前很长一段时间没与她圆房,即便圆了房,也刻意避开了容易受孕的日子,所以她才会至今无子。 许多人还以为他们是因为旁的什么缘故才子嗣艰难,在他们面前便都不大敢提此事,就怕他们生气。 哪知道这个街头小酒肆家的老板娘却是个实心眼的,竟拿着自己家孙儿满月酒上的红鸡蛋塞给他们。 街边的人一时间大气都不敢出,怕这老妇人的举动触怒他们。 好在王爷王妃向来都是和善的人,便是心中真有什么不快,也没当面发作,不仅笑着把她给的红鸡蛋收了下来,还让人给她的孙儿送了份礼,这才转身上了马车。 老妇人乐呵呵地目送他们离去了,待他们走远才有人上来拉着她的袖子道:「王家婶子,你这胆子也太大了!竟当着王爷王妃的面提起子嗣之事,也不怕他们不高兴!」 老妇人还沉浸在自家孙子满月,以及收到了王爷王妃贺礼的欢喜中,起初没反应过来,等那人将这其中关节全部说清,才后知后觉回过神来。 可话都已经说出了口,鸡蛋也已经送出去了,再后悔也没什么意义,便嗨了一声道:「王爷王妃最是和善不过了,定会明白我是一番好意,才不会迁怒我呢!」 「再说了,没准他们吃了我们家的红鸡蛋,就真有了呢!」 这话让周围的人哄然大笑,但确实如她所说,王爷王妃不是那种会随便迁怒别人的人,既然刚刚收了鸡蛋送了礼,那想来这件事就过去了,也不必太放在心上。 大家纷纷散去,街上恢复了喧闹,回程路上下人隔着车帘对魏泓说拦截到了一封南燕的书信,信上有重要的内容,崔颢请他回府后到书房与他议事。 第15章 魏泓眸光微凝,点了点头,回到府邸后将姚幼清从马车上扶下来,道:「你跟周妈妈他们先回正院,我和子谦说几句话就去找你。」 姚幼清笑了笑:「不急的,王爷你忙正事去吧。」 魏泓笑着在她脸上亲了一下,这才转身离开。 站在不远处的连城见他要走了,抬手去摸胸口的一本册子。 他在册子上写好了辞行的内容,待会亲自交给姚幼清看。 姚幼清定会问他为什么要走,还会叮嘱一番路上小心之类的,而他「听不见」,她就只能写在纸上。 手边没有现成的纸,用这册子最方便了,到时候他们在册子上一问一答,她的笔迹就会落在上面,他顺手带走,以后时不时还能拿出来看看。 他觉得自己要求不高,只随便留点念想就好了。 贴身的东西不好拿,留她几个字还不行吗? 可是册子还没拿出来,就听嗒的一声轻响。 魏泓刚才在街上扶姚幼清上车的时候,随手把老妇人给的那个红鸡蛋揣在袖子里,忘拿出来了,这时鸡蛋掉在地上,发出了响动。 这本是一件再小不过的小事,偏偏姚幼清天真懵懂的呀了一声:「王爷,你的蛋掉了。」 周围护送他们回来的靖远军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虽然知道当着王爷的面笑不太好,但实在是忍不住。 连城也没想到会忽然听见这么一句,饶是自己反应快很快就收住了,但唇边还是不小心溢出一声轻笑。 这声音在一众靖远军中丝毫不显眼,可耳聪目明的魏泓还是察觉了,目光鹰隼般地扫了过来。 连城心中一惊,低着头只盼他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才好。 可魏泓的疑虑却没这么容易打消,皱着眉头向他走近几步。 「王爷,你怎么了?」 姚幼清见他目光不善地盯着阿树,不解问道。 魏泓想起这哑巴平日里时常跟在她身边,忙改了方向,护在了她身前。 「我方才……好像听见他笑了。」 只有能听懂姚幼清刚才那句话的人才会笑,听不懂的,和听不见的,根本不会笑! 姚幼清皱眉:「有吗?我没听见啊,而且……大家刚才在笑什么啊?我说错话了吗?」 魏泓现在没空给她解释这个,一颗心都放在眼前这个「聋子」身上。 他摆了摆手,示意旁边的人先将他抓起来。 连城知道今天若真被抓起来那就完了,他脸上的疤看上去虽以假乱真,但用手扯两下的话很容易掉下来,到时候他的身份一旦曝光,魏泓是绝不会轻易放他回南燕的。 他看着奉命来抓自己的人,抬手抱着脑袋做出惊恐的样子往后退了两步,又转头乞求地看向姚幼清。 只有姚幼清开口才能救他,才能阻拦魏泓。 可他抬手时,衣袖却滑落一截,露出胳膊上一道不足寸长的伤痕。 那伤痕很浅,但魏泓还是一眼就看到了,面色顿时阴沉如铁,指着他咬牙切齿的吐出一句:「给我打死他!」 魏泓自然不会真的打死连城, 当时那不过是一时气话罢了。 连城在南燕对他来说是个劲敌, 在大梁的话则成了一枚再好用不过的棋子,不说掌控了全部南燕, 少说也掌控了一半。 可这个棋子还是受了些皮肉之苦, 被他打的鼻青脸肿,亲娘老子来了估计都不认识。 连城对着镜子自己给自己上药,不小心碰到嘴角的伤口,疼的嘶了一声,口齿不清地道:「俗话说, 打人不打脸, 你倒好,专门冲着我的脸打!就算嫉妒我也不能这样啊,我如花似玉的美貌差点就毁在你手上了。」 魏泓倚在桌边冷哼一声:「我没要了你的性命已是格外仁慈了。」 「什么仁慈, 」连城落到这个地步也不忘还嘴,「你家王妃有几分仁慈倒是真的,你可就算了吧。要不是为了利用我牵制南燕, 你才不会手下留情呢, 说不定我现在都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魏泓听了面色更沉,直起身来。 「你对我的王妃到底有何企图?为何一直跟在她身边?」 连城听了手上一颤,再次碰到伤口, 龇牙咧嘴转过头来, 捂着胸口几欲呕血。 「你自己去问问!我是怎么来的你们府上?我在外面装作流民装的好好的, 谁也没认出我!偏她好心非把我带进来!」 「你真当我多想来呢?我认识你这么久为什么一直没进过你家门, 你难道不知道吗?」 「要不是……要不是你那王妃这么闲的!我今天也不会被你抓住揍一顿!」 关于他怎么进来的魏泓自然是知道的, 但连城向来心有七窍,鬼心思多得很,谁知道是不是他故意装可怜引的凝儿同情,在带他进府? 第16章 连城看着他仍旧怀疑的眼神,气的肝疼,无力地摆了摆手。 「你自己想去吧啊,反正我现在已经落到你手里了,逃是逃不掉了,你先去跟崔子谦他们商量商量接下来到底要怎么办,想好了再来找我,我能配合的一定配合,配合不了的你也就别提了,要么我自杀,要么你杀了我。」 如今这般情形,不割块肉放点血让魏泓占点便宜,他是绝不可能平安离开大梁的。 既然已经知道免不了让步,那也没必要再做出誓死不从的样子。 大家坐下来好好谈,谈妥了各回各家,从此以后山高水长,他做他的大梁皇帝,他做他的南燕皇帝,谁也不碍着谁。 魏泓却并未转身离开,依旧站在那里面色沉冷地看着他。 「你配不配合并不重要,你手底下的人自然会配合的,他们可不舍得你去死。」 连城轻笑,扯痛了嘴角,忙又收住。 「王爷,自打我被你的宝贝王妃带进来之后,我就交代了自己的部下,若是哪天我的身份被发现了,让他们每隔五日就派个人来看我一次。」 「若是你们拒绝,那就证明我死了,他们会把消息传出去,到时候……南燕会倾尽所有攻打朔州,打不打得赢不要紧,毁了你和朔州也就足够了。」 说着又回头对魏泓挑了挑眉:「大梁朝廷和大金都对你恨之入骨,你说若是让他们抓到机会,他们会放过吗?」 南燕现在虽然也在对朔州发兵,但只是一部分兵力而已,毕竟他们还要守着自己的国土,还要防着大金,不可能把所有兵力都调集过来。 若真像连城所说,他们不管不顾以举国之力攻向朔州,便是朔州兵马再如何英勇善战只怕也应付不了。 魏泓双目微狭:「可这样一来,南燕也就乱了,之前从大金抢回去的国土会重新落入他人之手,说不定还会失去更多领土。」 「我都已经死了,与我何干?」 连城不以为意。 「王爷,咱们两个认识这么久,你还不了解我吗?」 「我可不是那种胸怀天下,为了家国安定可以舍弃自己性命的人。」 「我现在愿意尽我所能守护南燕,是因为我知道南燕是我的,若它有朝一日不是我的了,那我就……亲手毁了它。」 他嘴疼不能笑,但两眼弯弯,确实是在笑着说这句话。 魏泓许久没有说话,看着他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连城转身继续处理自己脸上的伤口,一边小心翼翼地擦拭,一边从镜子里看着他。 「我费尽心力才让南燕有了今日的模样,以身为饵才收回了三十年前被大金夺去的失地,自然是不会轻易放手的。」 「所以能让步的我可以让步,但王爷也别太贪心才好,不然咱们就拼个鱼死网破,谁也别想拿到。」 「等我死了,朔州和南燕一起给我陪葬,还有王爷你这个好兄弟下来陪我,也算值了。」 他神态轻松,就像在说的并不是一片国土,一个昔日好友,而是一个摆件,一颗宝石,一个随便什么珍贵有趣,可以用来作为陪葬的器具。 南燕对他来说固然重要,但没重要到他可以为之牺牲奉献自己。 或者说这世上没有什么可以让他牺牲自己的。 就像他当初给自己取的名字,连城,价值连城。 只有他自己才是价值连城的,旁的再如何珍贵,也越不过去。 魏泓冷眼看着他,淡淡回道:「从你选择假死的那天起,我就没你这个兄弟了。」 「还有,一个死人,就算生前再怎么算无遗策,也是无法掌控大局的。」 固然他做好了一切安排,可人心易变,他若真的死了,那些部下难道真的每一个都会按他生前所说去做,不产生异心吗? 若他有个后人或许还好,这些人的忠心尚可寄托到幼主身上。 但连城跟他一样至今没有子嗣,他一死,这些人便再无效忠之人,随时可能分道扬镳。 就算他真的御下有方,这些人都愿意誓死追随他,可数十万的兵马却并非人人都会如此。 他要拉南燕给他陪葬,要让众多兵马为他复仇,也得看人家愿不愿意。 连城手上动作一顿,一直轻松的神态顿时凝滞。 没他这个兄弟了,说明以前是真把他当兄弟的。 他回过神继续缓缓擦拭伤口,刚刚的伶牙俐齿却一时找不回来了,舌头上像打了个结,半天捋不开。 魏泓也不想再跟他说什么了,转身离开,走到门边时听里面的人忽然开口。 「我其实一直都很嫉妒你。」 他停下脚步站在门口,微微回头。 第17章 【注:豆.豆.网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网客服。】 连城并未转头看他,像是在自言自语。 「你是大梁高宗皇帝的幺儿,自幼备受宠爱,高宗虽然碍于百官之言和嫡庶之分没让你继承皇位,但能给你的都给你了,哪怕是让你十一岁就早早来到了封地,也是为了保护你,让你早些历练,掌握兵权,将来若真的发生兄弟阋墙的事,最起码可以保住自己。」 「上川当时虽算不上富庶,却位于大梁边境,你只要自己站稳了脚跟,就不用担心新帝登基后被他派兵四面围困,相反,为了确保边疆安定,他还要善待于你。」 「我想高宗一定是非常信任你的,不然不会让你守住大梁门户。若不是你那兄长和侄儿一脉相承的脑子有问题,一个杀了你母妃一个抢走你妻子,大梁少说也可再保几十年太平。」 「还有贵妃娘娘,对你也那么好,明知道你亲王之尊,到了这边绝不会缺衣少食,却还是每年都让人给你送很多衣裳,带很多方便保存的吃食过来,生怕你冷着饿着。」 「当初高宗寿诞,我们南燕送去的贺礼中有一批果子,她竟给你送了小半筐过来,却不知道那果子其实你早就已经吃过了,是我给你带来的。」 「我离你近,带来的果子尚且新鲜,可那些果子一路从南燕送到大梁皇宫,又从皇宫送到你这,即便用冰镇着,也还是坏了不少,送来的时候只有几颗能吃了。」 「来送果子的人说那都是高宗赏给贵妃的,她得了很多,这才送了半筐给你,可你知道吗,那年我们南燕,一共就送去了两筐。」 「高宗不可能只赏赐你母妃一个,宫里的其他妃嫔,还有朝中得力的官员,多少都要分一些,最后高宗自己能不能剩下半筐都不一定,更别说你母妃了。」 「所以那半筐果子,根本就是你父皇母妃自己没吃,都给你送来了。」 连城说到这闭了闭眼,放在乌青眼眶上的手微不可查地颤抖。 「贵妃薨逝那年,你从京城回来,整个人都消瘦了不少,有次喝多了酒,抱着酒壶红着眼睛跟我说,你没有父母了,什么都没有了。」 「可是王爷,你看似什么都没有,其实什么都有啊。」 「就连先帝强塞过来的并不是你本意的婚事,如今也两情相悦,幸福美满。」 「我有时候真的不明白,同样都是一国皇子,同样都是庶出,为什么差别会这么大?为什么你有的,我都没有?为什么你从小被人捧在手心里长大,我却……」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神情骤然变得狰狞,手抖的也越发厉害,但很快压了下去,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你的命真好,王爷,真好。」 说完这句他像是再没了力气,紧绷的肩膀垮了下去,扶额坐在镜前连脸上的伤口也懒得管了。 门口并没有人回应他,原本站在这里的人不知何时离开了,只有日光懒懒地洒了进来,满地金辉。 「真没想到连公子竟然会在咱们府里, 而且还被抓着了!」 「这真是多亏了王妃啊, 要不是她当初临时起意将连城带来,咱们上哪找他去?」 「是啊, 今日也是因王妃才发现了连城的踪迹, 不然指不准就让他跑了!」 魏泓去书房与几个部下议事,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道。 连城随身的那本册子刚才已经被他们发现了,上面辞行的内容自然也被看到了。 若非姚幼清无意中的一句话让这人露出马脚,他说不定此刻已经大摇大摆地出了城,自始至终没人知道他一直就在上川。 「王妃真是王爷的福星。」 就连崔颢亦是忍不住说了一句。 抓到连城意味着什么,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先前他还跟王爷说, 如今他们最大的劲敌就是南燕了,现在有连城在手,南燕已不足为惧。 但魏泓却并未露出喜色, 面色依旧沉沉,虽冷静地跟他们商议了接下来的打算,但并不像他们一般高兴的仿佛遇到了天大的喜事。 崔颢多少能明白, 对王爷而言连公子虽是对手, 却也有几分兄弟情谊,毕竟两人在彼此最艰难的时候,是携手共同走过来的。 他见魏泓脸色不好, 说完正事后便主动把几个同僚都叫走了, 没让他们缠着魏泓举办什么宴会, 庆祝今日的意外之喜。 魏泓确实是因为连城的背叛和他刚才的那番话而感到心情有些沉重, 但这并不是全部。 他与连城固然有几分情谊, 但毕竟立场不同,从一开始他就做好了有一天会被他背叛的准备,早些时候也已经猜到了他背叛了自己,现在不过是心中的猜测被证实而已,虽然还是免不了有些失望,但也不至于对他有太大影响。 他的脸色之所以一直这么差,除了确定他背叛了自己的事实,更多是因为连城这些日子在仓城的所作所为。 第18章 刚才来书房的这一路上,他将连城如何进入府邸,以及在府中停留至今所做的一切都仔细回想了一遍,确定当初姚幼清带他进来应该真的只是一场巧合。 不然他若有什么图谋,早该动手了,不会拖这么长时间都没动作。 从他身上翻出的那个册子上的内容也显示他已经打算离开了,只是因为今天这场意外才暴露了身份。 可是魏泓太了解连城了,就算他起初被带进府是个意外,最早时候因为被盯得紧难以逃走,但过了这么长时间,他已经取得了周围人的信任,王府上上下下没谁怀疑过他,他甚至能自由进出行走,还能跟自己的部下取得联系,那他若是想要离开,其实早就可以走了,为何一直留到了今日? 以前可能是因为灯下黑,留在上川反而不容易被他和南燕皇帝及几位皇子发现,若是上川乱了,他还能找机会浑水摸鱼。 可凝儿在朝堂上驳斥魏弛,揭露了他通敌叛国之事,这消息早就已经传过来了,从那时起连城就应该知道,局势已经完全逆转了,他暗中利用魏弛等人布的这个局,全部废了。 这时候还留在上川对他来说是很危险的,他应该趁他还没回来之前立刻就走才是。 可他没有! 他一直留在这,直到这次他和凝儿回来,才慢吞吞地准备启程,临走前还来找凝儿辞行。 魏泓一下就想到刚才回府路上下人跟他说的那封被拦截下来的有重要内容的南燕书信,明白过来那八成是连城故意让他们拿到的,就是为了把他引开,让他好有机会单独跟她说话! 而刚才若不是因为那个鸡蛋,他就真要离开了,到时他就能拿着册子去跟凝儿辞行,还能在册子上留下凝儿的字迹。 这混账东西不仅背叛了他,还觊觎他的妻子! 以前是魏弛,现在是连城,一个是他的侄儿,一个是他曾经的兄弟,却都明里暗里地觊觎他的凝儿! 魏泓想到这些自然不会高兴,回到内院时依旧铁青着脸。 姚幼清从得知阿树的真实身份后就一直惴惴,见他回来赶忙站起身来。 「王爷,你回来了?刚才那个人真的是……」 话没说完,被魏泓拉进内室,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 「怎么了?是……审问不顺利吗?还是……」 「没有。」 魏泓道,抱着她在床边坐下来,面色严肃地看着她。 「以后不要再带任何人进府了,尤其不能让不熟悉的人跟在你身边。」 「若再碰上这种看着可怜的,你可以收留他们,将他们安置在别处,但不能让他们离你太近,知道吗?」 姚幼清看着他,怔怔地点了点头。 自从他们互相表露心迹之后,他已经很少这么跟她说话了,她一时间更加忐忑,小声道:「我是不是……给王爷添麻烦了?」 见她一脸小心谨慎,似是被吓到了,魏泓这才赶忙收起脸上那副阴沉的神色,在她额头轻轻一吻。 「怎么会?凝儿帮了我大忙了,若不是你,我还不知要跟南燕僵持到什么时候,就算不会输给他们,但到底也是劳民伤财,耗费精力。」 「如今抓了连城,南燕投鼠忌器,必然退兵,说不定还会做出一些其它让步,这场战事可以更早结束了。」 姚幼清松了口气,微微颔首:「那就好。」 「不好。」 魏泓握着她的手,眉头紧拧。 「凝儿,这回碰上的还好是连城,他脑子清醒,知道自己若是伤了你,就再也无法活着离开大梁了,所以没对你出手。」 「若换成是个特地来杀害你的刺客,或是宁可拼着两败俱伤也要把你拖下水的疯子,那……」 他说着顿了顿,不想再提那些更不好的可能,更没提连城对她那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意,最后轻叹一声,将她抱进怀里。 「怪我不好,竟没认出他,当初还同意了将他留在你身边。」 连城装聋作哑,又改了容貌,还用布条修饰了肩膀腰腹的身形,就连字迹也换了,没用以前和他来往时常用的笔迹,他粗心大意竟完全没察觉,让他在凝儿身边留了那么久。 姚幼清见他担心自己,赶忙道:「没事的,我只是让他记个账,从没让他近身,他伤不了我。以后……以后再遇到这种事……我不把人带回来了,安排到庄子或是别处去。」 她原想说以后遇到这种事不管了,可到底还是说不出口,顺着魏泓的意思说安排到别处。 魏泓点头,埋首在她脖颈,轻嗅她身上熟悉的香气,以此安抚自己烦躁的情绪。 可是只要一想到连城对她的那些心思,他身上便像是扎了刺似的,怎么捋都捋不顺。 第19章 他从起初的轻嗅转而变成亲吻,后来轻咬,将她压在了床榻上。 姚幼清不明白他刚刚还在说正事,怎么忽然又来了这种兴致,伸手推了推他想等晚上再说,男人却不肯,衣裳都没脱完就急吼吼地压了下来,放浪异常。 他明知道只是连城单方面的肖想她,却还是忍不住憋了一肚子的气,在她身上留下许多印记,以证明这是他的专属,是他自己的妻子,谁也不能夺去。 女子娇嫩的肌肤上印下朵朵红梅,他一边欣赏着她在自己身下轻喘娇吟的模样,一边哑声说了一句:「凝儿不是想知道刚才自己说错了什么才让人忍不住笑吗?」 他说着俯身,拉着她的手向下挪去,在她耳边又小声说了句什么。 女孩水雾蒙蒙的眼睛登时睁大,身子一紧。 魏泓闷哼一声,皱眉再次横中直撞起来。 放纵自己的结果就是等他停下时,发现姚幼清竟晕了过去,虽然很快就醒了,但他不放心,还是一边道歉一边让人去把豆子请来。 姚钰芝听说女儿请医,紧张不已,还以为是刚才发现连城的时候吓着她了,忙不迭赶了过来,非要跟他们一起等大夫来看诊才行。 李斗有事出门了,最终来的是李泰。 李泰把了脉,眉梢微扬想说什么,但看到姚钰芝在这里,又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轻咳一声道:「没什么大事,王妃就是受了点惊吓,我开个方子调理调理就是了。」 说着写了方子交给了魏泓。 姚钰芝听说无碍,这才放下心来,正要叮嘱姚幼清好好休息,按时吃药,却见拿到方子的魏泓蹭的一下站了起来。 那方子后面写的都是药材没错,但开头有一句:王妃有孕了,恭喜王爷。 魏泓看到这几个字把什么都忘了,欢天喜地地握住了姚幼清的肩。 「凝儿,我们有孩子了!」 姚幼清先是一怔,紧接着一喜,可这欢喜还没漫上眉梢,忽然想起什么,忙伸手拉他,示意他闭嘴。 偏偏魏泓根本没看出来,还在兀自欢喜地喊着。 「我们有孩子了,我们真的有孩子了!」 姚钰芝在旁一脸莫名:「什么叫……真的有孩子了?那以前……是假的不成?」 魏泓的笑僵在脸上:「……」 李泰扶额:这个蠢货,想帮他瞒都瞒不住! 现在距离姚钰芝知道姚幼清有孕才过去没多久, 只要不说穿,完全可以把姚钰芝糊弄过去, 不让他知道之前只是崔颢骗他的。 李泰就是考虑到这点,所以才没直说, 而是把这个消息写在了纸上,递给魏泓, 让他自己知道就好, 要高兴也等姚钰芝走了再高兴。 谁成想这家伙竟然一嗓子直接喊出来了! 这下可好, 让他老丈人发现之前被骗的事了。 「也不算骗你, 」魏泓冷静下来后理直气壮地对姚钰芝道, 「孩子也不是今天忽然有的, 不过是刚才把脉时候才看出来而已,那你知道的时候其实就已经有了。」 「既然有了, 那就不是骗。」 姚钰芝被他这番说词气的胡子都要翘起来了, 指着他就想痛骂一顿。 姚幼清在旁赶忙道:「爹爹,你别生气,王爷他……他也是为了我。」 姚钰芝的死活对魏泓来说其实并不重要,他当初将他从京城救出来, 就是为了姚幼清, 这次骗他也是为了这个。 这一点姚钰芝自然也是知道的,沉默片刻后叹了口气。 「是爹爹不好,让你挂心了。」 姚幼清摇头:「爹爹生养了凝儿, 凝儿牵挂照顾你本就是应该的。」 他们是父女, 有割舍不断的血脉和情感牵绊着彼此, 一个愿意为了对方去死,一个想尽办法哪怕是哄骗也要让对方活着。 姚钰芝心头颤动,眼眶有些发酸,又怕惹的自己女儿也红了眼,赶忙忍住。 他之前是怕姚幼清孕期情绪不稳影响了身体才回来的,如今姚幼清真的有孕了,自然仍旧十分谨慎,不想女儿的情绪有太大波动,与她又说了几句话之后就去亲自盯着熬药了。 李泰见没什么事了,叮嘱了魏泓一些需要注意的事,便也离开了。 待他们都离开之后,魏泓才将姚幼清身后的引枕重新整理了一下,咧嘴笑着贴上她的小腹,想听听里头有什么动静。 姚幼清轻轻拍了他一下:「王爷,现在哪听得出什么啊?还早呢!」 魏泓嗯了一声,却未起身,笑着说道:「没准咱们孩子聪明,比别的孩子都动的早呢?」 再早也不会早到这时候啊! 姚幼清无语,将他推了起来。 第20章 魏泓坐在她身边,宽厚的手掌隔着衣裳在她小腹轻轻摩挲,欣喜之余又有些担忧。 「我不知道你有孕了,刚刚还那般孟浪,也不知伤没伤到他。」 他刚才因为魏弛连城觊觎自己的妻子而憋着一口闷气,越发想证明她是属于自己的,放浪形骸将她折腾的晕了过去,现在想想颇有些后怕。 都说女子有孕的前三个月最是需要注意了,她这孕期才不过月余,可别因他一时孟浪出了什么问题才好。 姚幼清先是嗔了他一眼,见他确实担心,这才道:「李伯刚才给我把过脉了,既然他没说有什么事,那想来是没事的。」 不然他刚刚应该就会告诉他们了。 对李泰的医术魏泓还是十分信任的,点了点头又在她额头亲了一下。 「那也要注意些才是,近日就不要往外跑了,若是觉得憋得慌,就在园子里逛逛,等胎坐稳了我再带你出去玩。」 姚幼清失笑,靠进他怀里:「王爷前些日子还说我爹爹唠叨,这也管那也管,如今说的话到跟他当时说的一模一样。」 魏泓皱眉,仔细一想,前两日姚钰芝得知姚幼清有孕时还真说过类似的话。 不过那时姚幼清有孕的事只是拿来糊弄姚钰芝的,谁也没想到她真的怀孕了,如今既然成了真,那这叮嘱也不能再不放在心上。 魏泓暂时放下心中芥蒂,认可了姚钰芝的话,小心翼翼的将姚幼清藏在了府里,不仅不让她出门了,自己出去的时候也越来越少,能在府里办的事都在府里办了,一日三餐都陪她一起吃。 因为他们抓住了连城的缘故,南燕没过多久便撤兵了,这一举动让原本就已经乱了阵脚的魏弛更加恼怒,而南燕国内也是一阵骚动。 大皇子齐泽发现原属于他三弟的那些兵马忽然不再像以前那样听命于自己了,他为此还去找了那个假弟弟一趟,让他吃了些苦头,威胁他说若敢私下里搞什么小动作,就将他千刀万剐。 可这依然未能改变什么,那些兵马仍旧渐渐脱离掌控。 大金见南燕撤兵,大梁皇帝又无力与秦王对抗,自己再坚持下去也是孤掌难鸣,白费力气,便也退走了。 朔州之困到这时彻底解除,百姓们一片欢歌,边疆的将士们也稍微松了口气,但并不敢完全放松警惕,免得那些人又杀个回马枪,趁他们松懈大意的时候攻打过来。 崔颢等常年跟随魏泓的亲信都很高兴,高兴之余自然不忘问他接下来有什么打算,何时攻入京城,取代魏弛,登上帝位。 眼下天下大定,四海归心,实在是个好时机,没有了南燕大金添乱,他们要面对的只有一个专断独行刚愎自用的魏弛而已。 可是出乎意料,魏泓却说不急,等姚幼清平安生产后再说。 此言一出,书房中众人都愣了愣。 「王爷,王妃生产还要六七个月呢,虽说如今我们确实占据着绝对有利的局势,但谁也没法保证不会有什么变故,早一日登基就能早一日稳定住眼前的局面,免得旁生枝节。」 「没错,这种事宜早不宜迟,再拖半年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不会发生什么的,」魏泓道,「我都已经占据眼下这种局势了,若还因为一些小小的意外就错失良机,那这些年岂不是白活了?」 「我之所以说等王妃生产之后再说,是因为我根本没打算攻入京城,那自然也不急于一时。」 这句话之后,房中众人再次愣住了,这回半天没反应过来。 「王爷,您这是什么意思?」 既不攻打京城,又不放弃机会,那他到底想怎么做? 还是崔颢反应快,思索片刻后恍然道:「王爷难不成……是想迁都?」 自古以来迁都的事情不少,但大多都是天灾人祸不得不为之,可王爷这么做,实在是没有必要啊。 魏泓却顺势点了点头:「对,迁都。」 「这……这是为何?京城富庶,是我大梁百年国都,为何说迁就迁?咱们又不是打不下来!」 「就是!陛下如今失了人心,根本就守不住京城,攻下那里对咱们来说简直就是探囊取物!」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等他们都说完,魏泓才道:「诚如你们所说,京城是我大梁百年国都,也正因如此,勋贵世家豪门大族基本都在那里。」 「这些世族根深叶茂,彼此之间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有些甚至能够左右朝堂。」 「我攻入京城很容易,但要一个个收服他们却很麻烦。」 「这些人自视甚高,我这个从边关攻过去的王爷不管有什么名正言顺的理由,在他们眼中也始终是个外来人,他们只要咬住自己是朝中老臣,祖上曾在开国时为大梁做过什么,我就不能拿他们怎么办,还得小心谨慎的供着。」 第21章 「既然如此,不如直接迁都,将我大梁的都城定在别处。」 「到时候他们就算居功自傲,也只能在旧都自己守着自己的老本过日子。若想在新朝有一席之地,便只能举家搬到新都。」 「而他们在新都没有根基,一切都要从头来,便是以前再如何骄矜,也得谨言慎行,不敢仗着从前的权势横行霸道,我也不必因为这些人而被拿捏着,放不开手脚。」 他说的很有道理,众人商议一番之后觉得可行。 毕竟魏泓一旦登基,他们作为臣子也是面对那些世家大族的。 辛辛苦苦跟随王爷这么多年,经历了多少腥风血雨才终于走到今天这一步,谁也不希望自己一手栽熟的果子被别人摘了去,还是些之前根本没出过力的人。 至于京城,等王爷登基之后,就成了一片没人要的废址,周围的人势必聚集到新都,那时无须他们去攻打,京城自己就先成了一盘散沙。 说不定还会有人为了讨好王爷,主动将其攻下来献上,不费他们一兵一卒。 「这法子好是好,可总要有个合适的理由才是,不然怕是难以服众。」 崔颢沉吟片刻后说道。 各朝各代迁都都是要有理由的,对外总不能直接说是为了防止那些世家大族弄权吧? 这若是让那些人知道了,只怕会引起不必要的反噬。 「理由不用想,有现成的。」 魏泓道。 「我曾对皇考立誓,有生之年除非皇室有负于我,不然绝不主动谋逆叛乱,攻打京城。」 「如今虽是先帝和陛下负我在先,但外人又不知道我当年立了什么誓,把中间这段去掉,就说我曾答应皇考绝不攻打京城好了。」 这话让众人一惊,就连崔颢都微微惊讶。 他们之前就一直不明白,王爷为何总是对朝廷多有忍让,即便自己被猜忌怀疑,也从不主动发兵,甚至不准他们提攻打朝廷取而代之之事。 原来中间有这层缘故…… 这件事涉及到高宗和魏泓的过往,众人听了之后只是点了点头,没再多言,暂时退下去研究哪里适合作为新的国都了。 至于迁都之事,自然要等一切安排妥当之后再对外宣布,免得被有心人利用,散播出去引发什么骚乱。 唯有崔颢留了下来,一边帮魏泓整理桌案一边说道:「王爷以前要做什么,从不解释这么多的。」 魏泓看着手中一份军报淡淡嗯了一声:「事关重大,就多说了两句。」 崔颢轻笑:「与王妃有关,的确事关重大。」 魏泓拿着军报的手稍稍收紧,旋即又继续看了下去,没理他。 崔颢也没再多说,收拾完东西就走了,离开书房后忍不住摇头失笑。 刚才大家说到后来,都忽略了王爷起初那句等王妃平安生产之后再说。 便是迁都,其实也可以近日就提上日程,哪怕修建新的宫殿要花些时间,先搬过去暂住也是可以的。 王爷之所以不愿现在就登基,无非是知道自己一旦登上帝位,便会有许多身不由己。 旁的不说,如今王妃有孕,百官届时定会趁此机会让他充盈后宫。 但是王妃若平安生产了,他们也就无法拿这个当借口了。 而且一旦有了嫡长子,王妃的地位就彻底稳固了。 与其说他是怕自己被勋贵世家拿捏,不如说他是怕那些人拿捏王妃。 在他眼中,什么勋贵世家,什么京城富庶,都没有王妃重要。 「子义!」 崔颢迎向比以往更黑了两分的郭胜, 眉眼间都是笑意。 南燕退兵, 魏弛也掀不起什么风浪,魏泓就将郭胜调了回来, 让他一起打理迁都之事。 那些琐碎的事情自然不用他管,但新都定址后的护卫必然是要找最信得过的人的。 魏泓将这件事直接交给了郭胜,让他挑选人马并作出相应的安排。 郭胜也许久没见到崔颢了,三两步走到近前,在他肩上重重一拍:「子谦!」 两人久别重逢, 自有许多话要讲, 但叙旧前还是要先见见魏泓, 将近来的军务交代一番。 崔颢正是为此才特地前来迎了郭胜一趟, 在回府前叮嘱道:「姚太傅如今就在王爷府上, 时常在前后院进出,你若是偶尔碰上了,记得不要当着王妃的面顶撞他, 免得让王妃烦心。」 郭胜回来前就已经想过这件事了,闻言回道:「放心吧,王妃正怀着身孕呢, 我岂会连这点轻重都不知道?」 崔颢正要欣慰地点点头, 就听他又道:「我背着他欺负那老头子!」 崔颢:「……」 第22章 这虽和崔颢想听的不妥,但以郭胜的性子,能忍着不当着王妃的面和姚太傅起冲突就已是不易了, 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只道:「你自己有轻重就好, 切记万事以王妃和她腹中的孩子为先。」 「知道知道,我也盼着王妃能早日诞下王爷的孩子呢。」 郭胜说着还拍了拍自己的荷包。 「回来的路上听说城外那座佛寺的主持云游多年回来了,好多人排着队想见上一面,求个由他亲自加持的平安符什么的。」 「我闲着没事,就也去求了一个,待会让王爷交给王妃。」 崔颢微微错愕后失笑:「你不是从来不信这种东西吗?」 「那……那不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吗,反正也不费什么事,一顺手就带回来了。」 这顺手带回来的平安符没一会就摆在了魏泓的桌案上,魏泓拿起来仔细看了看,问道:「这东西……有用吗?」 郭胜老实地摇头:「不知道,不过我听那些排队的人说有用,他们看我拿到这平安符都可羡慕了,好些人从主持回来的那天就在寺外等候了,直到现在也什么都没拿到,连住持的影子都没见着。」 「我这还是托了王爷王妃的福,寺中的知客僧知道我是您的部下,又是为了王妃而来,就将我引进去了,没费什么事就求来了这平安符。」 等候在寺外的信众其实多少是有些嫉妒的,但听说他是王爷的部下,特来为有孕的王妃祈福后,便都释怀了。 这一年来战事四起,边关硝烟不断,他们能平平安安地过现在的太平日子,都是因为王爷率兵御敌,王妃以身犯险亲自去京城斥责皇帝的缘故。 若没了王爷王妃,如今的上川早已是一片战火了。 于是他们恭恭敬敬地把郭胜送下了山,又说了一连串恭贺王妃有孕的话,这才原路折回了。 魏泓以前也是不信这些东西的,但现在看着郭胜拿来的这个平安符,有些意动。 「那位主持现在还在寺中吧?」 「在的,听说他近两年不打算再出去了,就留在寺里修行。」 郭胜回道,说完又纳闷地问了一句:「王爷问这个作甚?」 魏泓手指在那平安符上摩挲几下,没说话,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就出门了,身边只带了郭胜一人。 两人一路直奔郭胜所说的那座佛寺,来到山脚下后放弃了骑马,步行上山。 不为旁的,只为这样据说更有诚意。 魏泓跑这趟其实是想再给姚幼清求一个平安符,因为昨日郭胜带来的那个不是他自己求的,他总觉得,这种东西还是他亲自求来的好。 不然等他把那平安符给凝儿,难不成要跟她说,这是郭胜为你求来的? 可他以往从不信这些东西,又不好意思跟别人说自己此刻动了这样的心思,便带着郭胜偷偷来了。 他们来到山下时天已经亮了,徒步登山的人不少,两人特地换了普通衣饰,尽量找人少的地方走,倒也没人认出来。 途中他们遇到了好几个摆着摊子给人算命的,一个个生意竟都还不错,魏泓看着很是稀奇。 郭胜在旁解释道:「寺中的主持回来了,来这边的信众最近多了很多,这些平日里在城中做生意的算命先生看准机会就把摊子摆到这边来了。」 说完又小声补了一句:「都是骗子,王爷你别信!」 魏泓自然是不信,只是好奇这些平日里没什么生意的人怎么忽然间多了这么多主顾。 听郭胜这么一解释,明白过来,也就不看了。 这些号称铁口直断的算命先生并不敢把摊子摆的离佛寺太近,怕被人赶走,所以越往上走这样的摊子就越少,几乎看不见了。 但很少并不是没有,快到半山腰的时候,魏泓又看见一个。 这个摊子跟刚才那些不同,十分冷清,也十分的……破败。 摊子旁的旗幡破破烂烂随风飘摇,好像风大一点就会被撕裂似的。 坐在桌后的那个本应仙风道骨的算命先生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道袍,乱糟糟的头发披散在肩头,看上去比仓城的流民还不如。 这样的打扮生意自然不好,只有一个衣着穷酸满身补丁,大概是在别处付不起银子的中年妇人在这算命。 魏泓本不想理会,却被他那旗幡上的几行字吸引了。 那旗幡并不像别人似的写什么铁口直断,而是右侧写着「左耳听禅」,左侧写着「右耳入魔」,上面横批四个字「一线两念」。 这跟刚才那些骗子倒是不太一样,骗人还骗出新花样了。 随便打量一眼的工夫,那妇人听完了老道的一席话,留下一文钱走了。 老道抬眼正看到他们,乐呵呵地道:「这位公子算命吗?十两银子一次!」 第23章 郭胜听了脸色一黑:「刚刚那妇人明明是一文钱,怎么到了我们王……公子这就要十两?当我们公子人傻钱多吗?」 正喝水的老道差点被呛着,笑道:「他傻不傻我不知道,你是真傻。」 郭胜差点和这人打起来,被魏泓拦住,带着他继续往前走。 那老道却在他们身后不紧不慢地道:「公子位居紫薇,不日得掌天下,还有什么可求的,非要到这里跑一趟?」 这下郭胜和魏泓同时顿住了,转头看去。 「你怎么知道……」 「昨日你替王爷来求平安符,我看见你了。」 老道说道。 郭胜刚刚提起的心扑通一声落了回去,一跌到底。 他还真以为碰上神仙了呢!原来只是昨日看到他了,所以今日才认了出来! 魏泓打量了老道几眼,也不知自己怎么想的,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 「你能算什么?」 「那要看公子想算什么了!」 魏泓抿了抿唇,思索片刻:「可能算来世?」 郭胜听了倒吸一口凉气:「王爷,他就是个骗子!」 魏泓却没理他,只是看着那老道。 数月前从连城身上搜出来的那本册子上有他写给姚幼清的辞别的内容,上面有一句:来世愿结草衔环以报。 在魏泓看来,这就是他知道这辈子跟姚幼清没希望了,下辈子要死赖着她。 他后来把那本册子烧了,心想若真有来世,那凝儿必然也还是他的,生生世世都是他的,谁都不能觊觎! 正巧这老道问他要算什么,他随口就说了这么一句。 老道却摇头:「算不了算不了,六道轮回具有因果,你下辈子怎么样,都和这辈子息息相关。王爷连今生尚且没过完,我怎知你来世如何?」 魏泓沉吟片刻:「那……要怎么做,下辈子才能和今生所爱相遇?」 老道一怔,郭胜也愣了一下,没想到王爷想算的是这个。 片刻后老道回神,抚须道:「这个嘛……我倒能说上些许。」 说着也不知从哪拿出几个海碗,摆在桌上,又将一个水囊递给魏泓。 「公子倒些水在这几个碗里。」 魏泓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了。 倒完后老道推出其中一个,指着那碗水道:「人皆有精魂,这碗水就好比公子的精魂。」 说完又推出另外一碗:「这碗好比公子所爱之人。」 然后他将两碗水倒在一起:「与所爱之人情投意合,水乳交融,两人神魂自然就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即便喝了孟婆汤,来生相遇后认出彼此的机会也大些。」 魏泓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正要点头,却见他又将其它几碗水倒了进去,问他:「公子可否能将这碗里的水像刚才那样分开,原来是在哪个碗里的,还倒回哪个碗里去?」 「你这不是废话吗!」 郭胜在旁瞪眼。 魏泓却若有所思,缓缓开口。 「我明白了……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这样他和所爱之人记住的就都是彼此,不会被旁人混淆。 魏泓原本也没打算今后再立别的妃嫔,对这个倒是无所谓,可旋即又想起以前收的那个通房,面色一僵。 「要是以前……已经喝过另一瓢了呢?」 他支吾着问道。 老道不想浪费,正拿起那碗水准备喝掉,听到他的话手上一晃,差点把水洒出来。 魏泓垂眸:「少不知事,没遇到现在所爱之人……」 老道叹口气把水放下:「就那一瓢?」 「就那一瓢。」 「……那姑且还能想想办法,多了可就没辙了。」 「什么办法?」 老道跟魏泓嘀嘀咕咕,说什么清心寡欲,将自己的精魂涤荡一番等等等等。 郭胜在旁都快听傻了,心道这不就是说让王爷早睡早起,勤加锻炼,禁欲一年,不得行房吗?说的这么神神叨叨的干吗? 若换做往常这对魏泓来说是有些难办的,旁的倒还好,只不得行房这条,他怕自己在姚幼清身边会忍不住。 但如今姚幼清怀有身孕,他怕伤着她和孩子,本也不敢做什么,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说完这些他留下十两银子就准备离开,郭胜见状拉住他道:「王爷,这人肯定是骗子,他若真能助您来生与王妃相遇,那何不直接让您今生长生不老啊!那不就能一直跟王妃在一起了!」 老道哈哈一笑,指了指自己。 「你看我老不老?」 郭胜看他不顺眼,直白回答:「老!」 第24章 老道又问:「丑不丑?」 郭胜想说什么,又怕魏泓不高兴,张了张嘴没敢说。 但不说老道也知道他的回答,继而笑道:「这世上若真有长生不老之术,我又怎会这般又老又丑?」 郭胜一怔,竟恍惚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 老道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道:「六道轮回乃天命,凡是跟你们说什么长生不老的,那一定是骗子!」 之后拿上自己的旗幡,桌子也没收,摇头晃脑地走了。 直到他走远,郭胜才反应过来,大喊一句:「你又不是神仙,当然会变老变丑!」 回到仓城, 魏泓将他自己亲自求来的平安符放到荷包里, 挂在了姚幼清身上,让她随身带着。 姚幼清轻轻摸了摸那荷包, 低声道:「王爷不该去的。」 魏泓如今已经不再单单是大梁的藩王,镇守边关的大将了。 他不日即将登基,一言一行都有可能被人曲解放大。 他去过的寺庙,来日必将香火鼎盛,甚至可能会让人上行下效, 大肆宣扬佛教。 数年前先帝寻求长生, 求仙问道, 十分笃信道教, 曾致使大梁各地四处都是真假道士,受到蒙蔽的百姓不少, 为此倾家荡产家陪上性命的也不在少数。 姚钰芝在姚府时曾随口跟姚幼清念叨过又有人被假道士欺骗受害, 因此她知道这种事一旦由君主开始推行, 很有可能会产生一些可怕的后果。 魏泓笑了笑, 将她揽进自己怀中。 「放心吧,我换了衣裳偷偷去的, 没什么人看见。」 「寺里的僧人也得了叮嘱,不会跟人乱说。」 这些佛寺想要推广佛法,就要有朝廷的支持。 以前的朝廷因先帝之顾推崇道教,佛教因此受到排挤。 后来先帝虽雷霆手段处置了宫里那些给他炼丹的道士, 但百姓间仍有许多人笃信此教, 佛教的状况举步维艰。 朔州在这方面到比其他地方强了许多, 官府一直督查甚严,佛教在这里到没像在其他地方那般受到明显的排挤。 但他们若是想让魏泓像高宗那般扶持纵容他们是不可能的,将今日之事散播出去,打着魏泓的旗号招揽信徒,反倒会弄巧成拙。 至于半山腰上那个认出他的老道,想来也不会那么好心帮一家佛寺宣扬名声。 姚幼清松了口气:「那就好。」 说着又看了看自己的荷包,抿唇一笑:「谢谢王爷。」 另一边,郭胜则拿着自己求来的那个平安符,左看右看。 王爷自己给王妃求了一个,自然就不用他这个了,可他自己也没有带这种东西的习惯,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才好。 恰好崔颢来找他喝酒,看到了,随口问道:「这不是你给王妃求的吗?怎么还没给她?」 郭胜眼中一亮:「王妃用不上了,这个给你吧!」 「用不上?」 崔颢皱眉:「怎么会用不上?」 虽然王妃一直不大喜欢郭胜,但这平安符是郭胜的一番好意,以她的性子应该是不会拒绝的。 郭胜支支吾吾:「反正……反正就是用不上了,你拿着呗。」 崔颢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想到什么:「你跟王爷今天不会是去佛寺了吧?他亲自给王妃另求了一个?」 魏泓之所以没告诉崔颢就是知道他一定会反对,所以昨日跟他说今天想去城外的军营巡视一圈,为防被人提前知晓了,只带郭胜一个人。 他怕被崔颢发现,还特地叮嘱郭胜瞒着他,别说漏了嘴,谁知道这才说了两句话,就被他猜出来了。 郭胜还想隐瞒,梗着脖子道:「没……没有,我们就是去营地巡视了,不信你自己去问问,好多人看见我们呢!」 崔颢:「……去佛寺跟去营地本就顺路,并不耽误。」 说完见郭胜还想辩解,叹了口气。 「行了,子义,你们都已经去完了,我还能说什么呢?王妃肚子里的是王爷第一个孩子,他十分在意,我也能理解,你就不用再编那些瞎话来唬我了,我不会去王爷面前多嘴的。」 郭胜听了这话,紧绷的肩膀一松。 「不是我非要瞒着你,是王爷说不许告诉你,说你要是知道了……」 「他真的去了?」 崔颢眉眼一沉,声音顿时严厉几分。 「你也太糊涂了!你头一日刚去过一趟,翌日王爷又亲自去了,这让人知道了会怎么想?」 「眼看着王爷过不了多久就要登基了,如今多少眼睛在他身上?若是一个个都上行下效,先帝当年引发的祸端岂不是要重来一次?」 第25章 「你身为王爷的部下,明知他行事不妥,理当劝谏才是,可你不仅不劝,还帮他瞒着我?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郭胜:「……你诈我!」 「我诈你?我还想打你呢!」 崔颢把郭胜劈头盖脸教训了一顿,这才没好气的走了,准备明日再跟魏泓说一说这件事的严重性。 要不是现在天色已晚,魏泓又在正院陪着姚幼清,他可能现在就去了! 待他离开,房中终于没有了那严厉又聒噪的训斥声,郭胜才一头栽到了床上。 千防万防防不住崔子谦! 这个大骗子! 随着姚幼清的产期日渐临近,取名字成了魏泓每日必会抽出些时间做的一件事。 男孩女孩的名字他都想了许多,每次想到好的便记下来,过几日又想到了觉得更好的,如此这般,总也定不下来。 姚幼清挺着大肚子坐在他身边,看着桌上那一摞写了不知多少名字的纸,哭笑不得。 她随便翻看了几张,道:「我觉得这些名字都挺好的啊,王爷怎么都否了呢?」 魏泓抬头看了一眼:「是挺好的,但还不是最好,我要给咱们的孩子取个最好的名字。」 姚幼清失笑:「这些大名其实可以放一放,王爷若有空,不如先给孩子想个小名。」 无论门第高低,大部分人家在孩子小的时候都会给孩子取个好养活的贱名,大名反而用得少。 有些门户甚至在孩子三五岁前都不入族谱,避免夭折,要等孩子大了,稳健了,才登上族谱。 魏泓将来要登基为帝,他的第一个孩子自然是要规规矩矩地取个好名字的,但日常用的比较多的,肯定还是小名。 「这个我已经想好了」,魏泓道,「若是女孩,小名就叫香香,若是男孩,不拘是什么,随便取一个就行,你要是着急想定下来,待会我出门第一眼看见什么就给他取名叫什么。」 姚幼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你要是看见一棵草,他岂不是就叫魏草,看见一朵花,就叫魏花?」 魏泓想都不想,回道:「可以啊,你高兴就行。」 随意的好像儿子不是他亲生的似的。 姚幼清无语,陪他坐了一会儿就有些累了,去歇息了。 魏泓等她睡着才轻手轻脚地出了屋,去前院找崔颢议事。 出院门的时候还想着,刚才那主意挺好,待会看见什么就给儿子取个什么小名好了。 结果刚这么一想,前面一阵哒哒哒的脚步声便传来,在花园里放完风的小可爱撒着欢跑了回来。 魏泓面色一僵。 儿子的小名可以随意一点,但魏狗……还是算了吧。 崇明四年三月, 魏泓带姚幼清回到胡城秦王府内待产。 六月底, 姚幼清诞下一名男婴,取名魏启安。 当初魏泓想了无数的名字, 寓意好的字几乎都被他过了一遍,但最终还是定了安字。 因为姚幼清发动时正好就在他旁边,他亲眼看到她的羊水破了,打湿了裙摆。 魏泓吓得不知如何是好,手忙脚乱打翻了桌上的茶盏, 还是下人出声提醒才想起抱姚幼清去产房。 宋氏亲自给姚幼清接生, 把魏泓从产房赶了出去,他只能在外面急的来回打转。 以防万一,李泰这些日子也一直住在王府, 听闻消息跟姚钰芝一起赶来时见他魂不守舍, 安抚道:「放心吧,你伯母这些年专攻妇人生产,旁的方面我不敢说,但这方面怕是宫中的老太医都不一定比她强。」 「而且凝儿的胎像一直很稳, 是我们亲自照看着的,想必这一胎不会有什么问题,定能平安把孩子生下来。」 魏泓知道他说的这是事实,但心里还是十分紧张, 比当年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还紧张。 若是可以, 他宁愿自己代姚幼清走这么一遭, 也不愿她面对这些, 可这种事代替不了,他只能在外面默默地守着她。 也是这时,他给自己的孩子定了以「安」为名,希望姚幼清产子的时候母子平安,也希望孩子将来能平平安安。 为人父母总是会对孩子有很多期许,可是想来想去,到最后还是平安康泰才是最重要的。 尤其当他看到姚钰芝的时候,更是如此认为。 姚钰芝一生仕途顺遂,夫妻感情和睦,子女双全,可是到了最后,却险些成了孤家寡人一个,如今身边只有姚幼清这么一个女儿了。 魏泓想到自己不日即将登上高位,若是最后日子真过成了那般模样,那又有什么意思? 他的孩子若是聪慧伶俐自然最好,若是不够聪明,能分得清忠奸,辨得清善恶,在朝臣的辅佐下当个守成之君也就够了。 第26章 魏泓心里闪过许多乱七八糟的念头,一整天几乎水米未进,终于在第二天天色微亮,第一抹晨光穿透夜色的时候听到了一声婴儿的啼哭。 他噌的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旁的姚钰芝亦是如此,结果因为腿脚不便利,险些摔了一跤,还是被李泰眼疾手快地扶了一把,这才站稳。 三个男人站在院中,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产房的方向,望眼欲穿,终于等到下人出来报喜,说王妃生了个小世子,母子平安。 姚钰芝顿时老泪纵横,捂着胸口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这一整天他也没吃什么东西,一颗心都记挂在产房中的女儿身上。 他是姚幼清的父亲,自己的女儿不管生男生女,他自然都是欢喜高兴的。 但姚幼清是现在的秦王妃,将来的一国之母,这头一胎他还是希望能生男孩最好,因为诞下了嫡长子,也就意味着她的女儿能在后宫站稳脚跟了。 魏泓也是这么想的,因此听说生的是个男孩,虽然还是有些小小的失望,但也很开心,等稳婆把孩子抱到外间的时候看了一眼,便去里面看望姚幼清了。 姚钰芝亦步亦趋地跟着,稳婆抱着孩子站在原地,有些懵怔。 往常接生,孩子抱出来后总有人抢着抱的,这回倒好,做丈夫的和老丈人都急着看产妇,孩子没人理了。 这可是王爷的嫡长子,保不齐是以后的太子呢! 李泰失笑,伸手道:「他们不抱,我抱。」 说着小心翼翼地把孩子接了过来,动作紧张又生疏。 他和宋氏一生只得了一个女儿,还年纪轻轻就因难产没了,他已经几十年没像这样抱过孩子了。 李泰鼻头莫名的一酸,看着那襁褓中皱巴巴的小小婴孩,眼眶泛红,眼角竟涌起泪光。 当年他的外孙若是平安生下来了,想来也是这样小小一团吧? 他心头又是欢喜又是酸胀,在稳婆的指导下调整姿势,将孩子放在自己的臂弯里,轻声拍抚。 旁边伸出两只手要将孩子抱过去,他侧身躲了躲,眉眼含笑的继续拍抚孩子,好像这是他的亲外孙一般。 姚钰芝去产房里看了姚幼清一眼,见她一切安好,又有魏泓陪在身边,便转身又出来了,出来时见自家外孙正被李泰抱在怀里,便想接过来抱抱,哪想到对方竟不给他了! 他轻咳一声,对李泰露出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李泰反应过来来人是谁,讪讪地笑了笑,将孩子轻手轻脚地放到了他怀里,对他道:「轻一点,用胳膊托着他,这样。」 他边说边纠正姚钰芝的姿势。 姚钰芝看着襁褓中的孩子,笑道:「我知道,凝儿小时候我抱过。」 话音刚落,稳婆纠正:「姚大人,您这只手放低些,别把孩子腿抬的太高了。」 姚钰芝:「……」 两个老人家看着孩子笑的合不拢嘴,片刻后又一双手伸过来,要将孩子抱走。 姚钰芝也下意识躲了躲,结果发现来的是魏泓。 「凝儿想看孩子,给我。」 魏泓沉声道。 姚钰芝虽不舍得,但还是把孩子交出去了。 魏泓从没抱过孩子,也不知该怎么抱,仗着自己人高马大,肩宽胳膊长,直接单手把孩子托在胳膊上就进屋了,将身后的姚钰芝等人吓了一跳,直呼让他小心些,用两只手抱。 魏泓理也没理,径直进去把孩子放在了姚幼清身边。 姚幼清看着自己的孩子,心中软成一团,亲昵的把孩子往怀中抱了抱,问道:「王爷想好给孩子取什么名了吗?」 「想好了,」魏泓道,「就叫魏启安,愿他一生都能平平安安。」 「至于小名,他是清晨时分出生的,自古又有一日之计在于晨的说法,就叫晨儿吧。」 「晨儿……」 姚幼清跟着喃喃念了一声,旋即笑着轻蹭怀中襁褓:「晨儿。」 魏泓看着母子俩紧靠在一起的画面,眸中亦是笼上一层柔光,低头在姚幼清脸颊上亲了亲,陪她和孩子坐了片刻,等乳母把孩子抱走后又亲自喂她吃了些东西,哄她睡下,这才离开了。 姚幼清已经平安生子,有些拖延许久的事情也该提上日程了,他到前院做了一番安排,没过多久,他准备定都淮城的消息就传了出去,一时间四宇皆惊。 淮城位于祁州, 是个十分富庶的地方, 离京城也不是很远,约莫半个月的行程, 快马加鞭的话七八天就到了。 魏泓在王府深居简出的这些日子,靖远军其实已经占领了大梁大半领土,除了京城附近还被魏弛手握的卫军把持着,其余地方都已宣布效忠秦王。 第27章 不是因为靖远军骁勇善战所向披靡,而是魏弛人心尽失, 很多城镇听说是秦王兵马到来,直接打开城门,恭迎靖远军入城, 各地卫军也不想与靖远军为敌,纷纷缴械投降。豆*豆*网。 以这样的速度, 靖远军其实早在数月前就可以抵达祁州, 甚至攻入京城, 但他们却并未直奔京城而去, 而是绕路去往之前被南燕侵扰的边境,帮忙重建当地城防设施,开垦因战火而荒芜的土地,恢复各地往日秩序, 是以直到上个月,才姗姗来迟的抵达祁州, 又不紧不慢地进入了淮城。 众人都以为这是秦王为了收拢民心故意为之, 先有秦王妃揭露皇帝魏弛里通外敌的一席话, 又有秦王全力御敌,且致力恢复百姓民生的种种举动,再想攻陷京城就轻而易举。 可是直到此时,他们才知道秦王根本没有进京的打算,他先前绕道边境固然有恢复民生的想法,但也是为了拖延时间,等秦王妃平安产子后便宣布迁都,直接将京城舍弃了! 要知道京城可是皇室的象征,是大梁开国以来就未曾更改过的国都,谁会想到魏泓竟然说不要就不要了呢? 若真是攻不下来也就罢了,可拿下京城对他来说明明就如探囊取物一般,他竟也还是不要! 「他这哪里是舍弃了京城,分明是舍弃了我们这些世家大族!」 京中几户勋贵世家的家主聚在一起,均是沉着脸面色铁青。 「陛下这一年多来越发暴虐,对咱们这些世家大族也不像往日友善,东平侯府前几个月因为些许小事惹怒了他,他就大发雷霆灭了其满门。」 「咱们每日这么提心吊胆刀悬在脖子上却还要留在京城是为什么?不就是为了守住京城,等秦王来的时候能出一份力吗?」 「他倒好,不领咱们的情就算了,还提防着咱们,生怕等他进京后被咱们分了权!」 安国公世子站在自己父亲身边恨声道。 在座的都是长辈,按理说并没有他说话的地方,只因众人现在就在他家府上,所以他才能站在这里。 「世子说的没错,」有人附和道,「秦王自幼便桀骜不驯,年幼时仗着高宗宠爱,骄纵跋扈,长大后仗着手握兵权,肆意妄为。」 「以前他只是一个藩王,任性一些也就罢了,如今既然想要登上大位,那便要为大局着想。」 「大梁的世家何止咱们这几个?会州没有吗?鳞州没有吗?」 「就算这些地方都可以不管,那这些年一直效忠于他的朔州呢?那些出钱出力帮他一手打下如今基业的功臣呢?」 「让他们知道了秦王是如何对待大梁昔日功臣的,他们又会怎么想?还肯像现在这样心甘情愿的为他效力吗?」 「对!不只是朔州,还有祁州!秦王选择定都在那里,当地的世家大族若是知道他此举,不甘臣服,他只怕也不好行事!」 另有人说道。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最后不知谁小声嘀咕了一句:「我看秦王称帝,还不如让陛下继续坐着皇位呢。」 这是在场所有人的想法,但一直没有人直说。 毕竟魏弛里通外敌的事已经坐实了,南燕那边甚至在被秦王打的落花流水以后怒斥梁帝不讲信用,当初说好一起对抗秦王,如今他却把所有兵力都集中在了京城附近,为了守住京城而龟缩不前。 这些人虽然是魏泓故意让连城派去的,但旁人并不知晓,所以大梁的官员和百姓只知道魏弛确实勾结了南燕,并不知道其它。 这样一个皇帝,支持他就等于是支持一个卖国贼,人人得而诛之。 那人说完之后见厅中静了静,也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忙找补:「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觉得……秦王说到底也只是个藩王,并非高宗立下的储君,让他登基……怎么说也还是名不正言不顺。」 这句话让厅中再次喧闹起来,座上的安国公起初一直在闭目养神,等他们都说的差不多了,才沉声开口。 「我记得,陛下有个侄儿,今年三岁,听说十分聪慧,已经开始启蒙了。」 一句话又让喧闹的大厅再度安静。 魏弛登基三年有余,后宫妃嫔也不少,膝下却一个孩子都没有。 倒是他那个庶出的大哥接连有了两个孩子,第一个夭折了,第二个今年刚满三岁。 这孩子聪不聪慧没有人在意过,但如今提起,那必然是要聪慧的! 当初高宗立先帝为储君,先帝又立魏弛为储君,但魏弛通敌叛国,这帝位必然是保不住了。 可若让他的侄儿登基,那等于还是高宗的血脉继承了皇位,皇室血脉也依然是正统,说得上名正言顺。 若这个名正言顺的孩子又很聪慧,那他们扶持他当皇帝,岂不更是理所当然? 第28章 所以这个孩子是不是真的聪慧都不打紧,让外人以为他很聪慧就是了。 要知道一个三岁小童,可比秦王好拿捏多了。 「可是……有秦王在,此事怕是没这么顺利。」 有人低声道。 秦王尽得人心,又兵权在握,如今乃是天下大势所归。 只要有他在,众人想到的称帝之人定然都会是他,那三岁小童虽是魏弛的亲侄儿,到底还是隔着一层,说起来也不是先帝亲自选定的储君,从这点上来说,秦王跟他没什么区别。 他们若强行让那小童取代魏弛,在京城登基了,只怕天下人不会认,还会引来秦王的大军。 虽然秦王说了曾答应先帝不攻打京城,可谁知道会不会有别的兵马代他打过来呢? 安国公眼眸低垂,像是又睡着了一般,口中却缓缓吐出一句:「要是秦王不在了呢?」 距离淮城还有百余里的一处山丘上,一队浩荡的人马停了下来,在一条小河边休整。 一匹通体漆黑,唯有额头有一抹白色的高头大马在河边饮水,旁边是一只毛色纯白的小狗,也低着头吧唧吧唧舔水喝,喝完时嘴边的毛都打湿了,摇着脑袋一通乱甩。 小狗甩完脑袋看到坐在不远处一颗大石头上啃干粮的男人,哒哒哒的小跑过去,在男人脚边蹭了蹭。 这男人便是随便找了个地方休息的郭胜,他见小可爱来了,转过头不理他,小可爱却又蹭了过去。 郭胜皱眉,喝道:「滚滚滚!今日的肉干你已经吃完了,没有了!」 小可爱一点也不怕他,仍旧黏在身边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他,等他给自己拿肉干吃。 郭胜就是不给他,嘎嘣嘎嘣嚼着自己的干粮,一人一狗干瞪眼。 身后传来细碎的马蹄声,郭胜没在意,队伍里的很多马现在都放在河边饮水呢,有马儿在附近很正常。 可是那匹马却离他越来越近,等他觉得有些不对的时候已经晚了,小乖乖从他身后过来,一低头衔住了他腰间的荷包,扯下来就跑! 那荷包里装着给小可爱的肉干,小可爱见状也不腻歪在他身边了,撒丫子追着小乖乖去了。 周围看到这一幕的人哄笑出声,郭胜气的面色涨红,眼睁睁看着小乖乖跑出一段距离后把荷包扔在了小可爱面前,小可爱则一头扎进去叼肉干吃了。 他追过去赶走小可爱把荷包捡起来,却还是晚了,里面的肉干被小可爱叼走了好几块。 郭胜被一只狗和一匹马戏弄了,怒不可遏,作势要打,刚一抬手,正被来河边打水的琼玉看到,跺脚喊了一声:「你干什么!」 琼玉端着水盆跑过来,站在他和小可爱之间:「又想把小可爱扔河里是不是?」 郭胜:「?」 这都多久以前的事了!还记得呢? 「我……」他气得不行,指着小可爱的方向道:「你好好管管你们家的狗行不行!还有那匹马!蹭吃蹭喝就算了,现在还明抢了!」 琼玉冷笑一声:「我们家就是王妃家,王妃家就是王爷家,怎么,郭大人现在自立门户,不在王爷麾下做事了?」 郭胜:「你……」 他刚刚说的是这件事吗?这不是胡搅蛮缠吗! 他还想再说什么,尚未张口就见李斗急匆匆跑了过来,挡在琼玉面前:「你又欺负我娘子?」 郭胜:「?」 谁欺负谁啊! 他一口气堵在心口差点憋过去,恨不能跟李斗打一架。 但还未等动手,便有人过来对他道:「大人,有几户大户人家结伴往淮安去,正巧跟咱们碰上了,想来跟王爷王妃打个招呼,顺便看看接下里的路程能不能同行。」 郭胜眉头一挑:「来了啊?」 之后瞪了李斗一眼:「我不跟你这软骨头一般见识!」 说完转身就走了。 身后的李斗还未说什么,琼玉先急了眼,怒道:「你说谁呢?」 李斗忙将他拉住,好脾气的劝道:「没事没事,你别理他,他就是嫉妒我成了亲有媳妇,他自己没有。」 郭胜:「……」 魏泓迁都淮城,将京城的各大世家都打了个措手不及, 也让很多其他地方的世家看到了机会。 淮城虽富庶, 城中还有一座高宗在位时修建的行宫,但这里的世家却并不多, 若是提前占领先机搬了过来, 那今后就等于是住在大梁的都城了! 最早的时候京城也不过如此,后来为何发展成如今那般繁华模样?当地的世家又为何能有今日这般鼎盛?不就是因为紧靠在天子脚下吗! 现在京城很快就不再是京城了,淮城将成为新的京城, 那么谁能在第一时间扎根淮城, 谁今后就更有可能得到更好的机遇! 第29章 因此最近举家般往淮城的人很多, 世家大族也不在少数。 但淮城自从被定位都城之后, 各项管控就十分严格了,户籍方面尤其如此, 想要搬进去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必要经过层层审核才行。 「你们这么多人,不可能全都住到淮城的,不如趁着现在天气还不是太冷,赶紧原路返回,不然过些日子在想走, 路上可就要受冻了!」 郭胜看了眼那足有数百人的搬家队伍, 对站出来的几个想跟魏泓姚幼清打招呼的家主说道。 其中一人道:「有劳大人关怀了, 不过没关系的, 住不进淮城能住在祁州也是好的, 只要离淮城近一些就行。」 「是啊, 不瞒大人所说,我家是鳞州的,这次险些受到战火波及,被南燕铁蹄踏破家门。若不是王爷及时带人退兵,只怕我一家老小都已经死绝了!」 「虽然最后幸运,保住了性命和家业,但家父吓得不轻,一病不起,前些日子刚刚没了。」 「他老人家临走前听说王爷打算定都淮城,一再叮嘱我们也要搬来,说人若是没了,便是万贯家财又有何用?还不如搬到个确定太平的地方,踏踏实实地过日子。」 「所以大人可千万别赶我们走,我这也是……也是为了遵守家父遗命啊!」 魏泓弃京城而定都淮成,打的就是遵高宗遗命的旗号。 这人用了跟他一样的理由,再要赶他们走就不合适了。 郭胜哦了一声,审视他们一番:「你们若要坚持,那我也就不说什么了,不过王妃产子后身子虚弱,不宜见风,一直在马车里休息呢,怕是不便见你们。王爷陪着她,也没空,你们就不必上前打招呼了,接着赶路吧。」 说完就要转身离开。 「大人,大人!」 身后有人叫住他。 「我们……我们就远远地给王爷王妃施个礼,不靠近,就……就让王爷王妃在车里看我们一眼就行!」 「对对对,就让我们在王爷王妃面前露个面,留下个印象也好啊!」 郭胜轻笑:「你们也别为难我,王爷说了谁也不见,这一路上便是各地的官员也未曾理会过,我为了你们几个到他跟前去多嘴,他只怕不会对你们有什么好印象,还会觉得是你们贿赂了我,到时候咱们谁都不讨好。」 那自称来自鳞州的人还想说什么,被一旁的同伴拦下,使了个眼色,又转头对郭胜笑道:「既然如此那就算了,不过王爷王妃也是要去淮城,我们正巧顺路,大人不介意我们跟着一起同行吧?」 说着上前两步,偷偷将一个沉甸甸的荷包塞在了他手里:「大人放心,我们就远远地跟着,绝不上前打扰。」 郭胜掂了掂那荷包的分量,并没一口答应,而是又看向另外几人。 几人回过味来,纷纷塞了荷包过来。 郭胜将那些荷包全都塞进袖子里,坠的袖管直往下掉,不得不抱臂而立才能藏住。 「随你们,这路这么宽,王爷也没说不许别人走,不过记着别离太近啊,不然惊扰了王妃,惹怒了王爷,没你们的好果子吃!」 「是是是,大人放心,没有王爷的准许,我们绝不靠近!」 郭胜点头,带着一袖子不知塞了多少银两的荷包回去了。 接下来的几日,这数百人的搬迁队伍都跟在魏泓的队伍后面,虽然未曾靠近魏泓的车架,但跟护送的靖远军倒是混了个脸熟,只不过送去的酒肉吃食还是毫无例外的被退了回来,并不接受。 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人再度折返,回来后跟几个同伴坐在一起,对他们摇了摇头:「不收。」 有人皱眉:「不收酒肉,这有些麻烦啊……」 「有什么麻烦的?」 一旁二十来岁的年轻人道:「只要跟紧了他们就行了,咱们都是平民百姓,到时候真遇到袭击,他们总会护着咱们的,不然先前费那么多工夫打下的爱民如子的名声不就没了?」 「话是这么说,可到底还是先把人迷晕更省事吗,这样动起手来也更有把握。」 「能迷晕最好,迷不晕也无所谓,只要能靠近秦王车架,咱们好几百号人,还怕不能趁乱杀了他吗?」 那年轻人不以为意地道。 「不止秦王,」有人在旁提醒,「还有他的那个小世子,记得也要一并处理干净,不然即便他死了,他的那些部下也会扶持他的儿子登基,让秦王妃垂帘听政。」 让一个出生不足三月的婴儿登基必会惹人非议,但秦王妃现在的声誉直逼秦王,在百姓眼中简直成了活菩萨一般,让她垂帘听政,说不定还真能将那些非议压制下去。 「什么世子?」年轻人不屑道,「他从未向朝廷请封过世子,朝廷也从未准许过,他的孩子有什么资格称为世子?」 第30章 旁边的长者轻笑:「话是这么说,可秦王还未登基,就连迁都这样的话都敢说出来了,还应者云集,那他的孩子被称作世子,也就不稀奇了。」 一个藩王有什么资格迁都?何况认真说起来,他的爵位已经被陛下削了,现在连藩王都不是,就是个白丁。 但世人还不是依旧称呼他为秦王? 就连他们这一行人,为了方便,也为了不露出马脚叫错称呼,所以并未改口,和其他人一样称他秦王。 年轻人轻嗤一声,不再言语了。 翌日夜半,一队数千人的兵马不知从哪里忽然冒了出来,攻向在一片平地扎营的靖远军。 来人声势浩大,马蹄声震的地面直颤,跟在靖远军后面的几户人家乱成一团,哭喊声一片。 巡夜的郭胜一边指挥着靖远军迎敌,一边让人把他们都带到近前来,护在靖远军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 众家主带着家眷家丁连声道谢,弓着腰一路小跑着围了过来,其中不少家丁还带了兵器,护在自家主子身旁。 攻来的兵马人数众多,和靖远军胶着在一起,分不出你我。 他们打得难舍难分之际,那些被靖远军接到魏泓车架附近保护起来的「百姓」却忽然暴起,嘶喊着朝马车攻去。 正如几位家主先前所说,他们有数百人,只要将马车和那些靖远军隔开,外面又有另一支兵马配合牵制住靖远军,那么要击杀车里的人就易如反掌了。 事情的确跟他们想的一样顺利,甚至比他们想象的更加顺利。 为了保护他们,靖远军几乎让他们和魏泓的车架挨在了一起,守在马车旁的没多少人,且很快就在他们的攻势下溃逃了。 换做平日里,这情形肯定立刻就能让人警觉,但现在所有人的心都绷成了一根线,加上夜色里什么都看不清,这一片并不算太大的地方容纳了数千人,除了喊杀声和兵器撞击声什么都听不见了,所以他们一颗心都扑在了马车里的几个人身上,将这明显不对劲的状况忽视了。 有人隔着车帘将刀剑胡乱地捅了进去,有人爬上马车推开车门对着里面一通乱砍。 「死了,死了!秦王死了!秦王妃死了,他们都死了!」 后面的人看到自己人冲上去就觉得事情一定成了,还未等看到秦王尸体就已兴奋的呼喊出来。 可是进入车中的人却傻了。 车里根本空无一人,什么秦王秦王妃,什么小世子,统统不在这里!椅子上除了几个引枕,什么都没有! 「被骗了……我们被骗了!」 随着这句话,原本兴奋不已的人群顿时像是被人丢进了数九寒冬的冰窟,遍体生寒。 他们回过神向身后看去,这才发现原本混战在一起的人已经渐渐都停下了手中动作,像看戏似的看着他们这边。 郭胜越众而出,站出来道:「你们是不是以为刚才攻过来的是安国公那个在军中任职的子侄?以为他按计划带着兵马来跟你们里应外合了?」 他说着轻笑,面露嘲讽:「实不相瞒,他三天前就被我们杀了,头颅这会正在送往京城的路上呢。至于他手底下那些兵……」 郭胜啧啧两声:「泥人儿一样,不堪一击啊,还送了我们不少马匹和兵器,在此谢过了!」 装作偶遇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的这数百人彻底傻眼了,那个对魏泓颇有异议的年轻人道:「秦王既非高宗立下的储君,也不是先帝血脉,有什么资格登上帝位?我们此举也不过是为了维护皇室正统!为了……」 话没说完,被郭胜随手掷出的一杆长枪穿透了胸膛,剩余的话顿时堵在了喉咙里。 郭胜皱着眉头不耐烦地道:「老子可不认什么血脉,老子只认王爷!」 之后对身边的靖远军摆了摆手:「杀杀杀,把那几个当家作主的留下就行,其他的都杀了,别留这么多人在我耳边聒噪。」 他最讨厌没完没了的跟这些人废话了,能动手就别动嘴啊!说来说去地打口水仗有什么意思。 靖远军领命,举起刀枪向这些人碾压而去。 在数千身经百战的靖远军面前,这几百人便如同蝼蚁一般,不过片刻便死的没几个了。 郭胜看了看遍地的尸体,指挥众人将他们就地掩埋,自己则带着那几个被绑起来的活口到一边去了。 活着的人估计也知道自己逃不了严刑拷打的命运,其中一个竟挣扎着朝郭胜撞了过来。 这样的举动无异于以卵击石,郭胜看的好笑,不紧不慢地侧身往旁边挪了半步就躲过去了。 但他赶得不巧,正被脚边尸体绊了一下,没站稳向后倒去。 更不巧的是倒在了散落在地上的兵器上,腿上登时划了好大一条伤口,血流如注。 第31章 【注:豆.豆.网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网客服。】 刚刚这场战斗对靖远军来说虽不算什么,但缠斗起来难免还是有人受伤。 李斗正给几个伤兵处理伤口,琼玉跟在他身边帮忙。 两人正忙着,就见有人背着郭胜急匆匆跑了过来,道:「李大人,快给郭将军看看,他流了好多血。」 年前李斗便彻底顶替了李泰原来的位置,现在也要被人称一声大人了。 他皱眉看向郭胜的腿,问道:「怎么伤成这样?」 郭胜自觉丢人,不想让他知道,可还未来得及阻止,那兵将就已经说道:「刚才郭将军被尸体绊了一下,倒在地上的兵器上了。」 周围的几个伤兵原本都关切地看着郭胜,听到这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琼玉亦是没忍住笑出声。 郭胜又羞又恼,怒道:「笑什么笑!笑什么笑!」 前面那句是对其他伤兵吼的,后面那句是对琼玉吼的。 李斗皱眉,挡在琼玉面前,埋头开始给郭胜处理伤口,对他道:「有点疼,你忍忍啊。」 郭胜十三岁第一次上战场,受过大伤小伤无数,比这更严重的也有,点点头咬紧牙关,在李斗给他医治的时候硬是一声没坑,但额头还是疼的青筋暴起,出了一身的汗。 好不容易处理完,李斗在他腿上轻轻拍了拍:「好了。」 说着就去给别人诊治了。 有个兵将被人用袖箭胡乱射中了胳膊,那袖箭虽不长,但做工很精致,箭镞上竟如军中弩。箭般有倒刺。 李斗要给人拔箭,看了看那伤口后先从药箱中翻出一包药粉,用水冲调了递给那人,对他道:「喝了这个能减缓一些疼痛,我待会给你拔箭的时候你就不至于那么疼。」 兵将感激地看了看他,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躺在一旁休息的郭胜硬撑着身子坐了起来:「豆子,有这东西你怎么不给我用呢?」 李斗哦了一声:「刚才没想起来。」 郭胜:「……」 一颗人头被丢进了安国公府中, 府上下人看到后险些吓晕过去, 连滚带爬地去找家主禀明了情况。 安国公孟昌当时正在喝茶,闻言手中一滞,杯盏落地,摔成碎瓷。 「败了, 败了……」 他喃喃道, 双手微微发抖。 一旁的下人见他呼吸不畅, 忙倒了一颗药丸出来给他, 但被他推开了。 孟昌深吸几口气, 将呼吸平复,颤颤地站了起来,一步步向祠堂走去,不让旁人跟着, 把自己关在了里面。 大梁太。祖皇帝开国之时,安国公府的祖上曾立下大功, 因此被赐下公爵之位,并许诺永不降爵。 安国公府因此一直屹立到今日不倒, 是京城世家之首。 可秦王舍弃京城,改立淮城为都城, 这明摆了就是要将他们这些世家舍弃! 被舍弃的世家便是有再高的爵位又如何?还不是要日落西山,渐渐被世人遗忘在脑后, 别说今日的荣光了, 便是族中基业都可能保不住。 何况如他们这般的世家, 谁还没有几个仇人?到时候他们日渐式微, 昔日的仇人只要找到机会就会将他们踩在脚下,那族中的日子又该如何继续? 安国公府世代荣宠,权势无两,孟昌又已经在朝中叱咤了数十年,怎么也不能接受好好的一个国公府败落在自己手中,而且败落的这样突然,毫无征兆。 他奋斗一生,才维持住安国公府这一派繁荣,如今秦王一句话,就让他所有的努力都付之东流了吗?凭什么? 所以他赌了一把,除掉秦王,拥立幼主登基,但是可惜,败了。 一切都结束了,他们安国公府的前程,荣耀,从此后都将失去。 孟昌看着眼前的先祖排位,缓缓闭眼:「我已经尽力了……」 「安国公自尽了?」 「是,在自家府邸的祠堂里投缳了。」 孔嬷嬷对成兰长公主道。 成兰轻笑:「这老东西,一辈子高高在上目中无人,连皇室宗亲都不放在眼里,没想到最后是这么个结局。」 「是啊,换做以前,谁能想的到呢?」 就在前不久,她和公主还讨论过,秦王进京后要拿这些眼高于顶的世家怎么办,是为了维持现状稳住他们,还是大刀阔斧的直接除掉呢? 稳住的话将来势必面对很多麻烦,除掉的话现在就要面对这些麻烦,而且还不知道能不能成。 毕竟这些世家之间的关系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着实有些不好对付。 不想他根本就不理会,直接迁都,让这些世家自生自灭。 他不仅迁都了,还说当初曾对高宗立誓,绝不攻打京城。 第32章 他不攻来,那就意味着京城还会在魏弛的掌控中,而不属于秦王将来自己组建的朝廷。 那么新朝的一应任免擢升,荫恩封赏,甚至就连俸禄,都跟京城这些世家没有关系了! 「其实他们也不是完全没有出路。」 孔嬷嬷道。 「倘若他们不想着扳倒秦王,而是舍弃祖业离开京城,投奔新朝,秦王就算不会给他们今日这般的荣耀,但看在他们是大梁老臣,先祖都曾对大梁有恩的份上,也会善待他们的。」 「可他们偏偏要跟秦王作对,不效忠就算了,还想除掉秦王。」 众世家联手刺杀秦王的事早就已经被宫中的魏弛知晓了,魏弛身边有成兰的人,所以她和孔嬷嬷便也知道了。 成兰倚在引枕上,轻声笑道:「嬷嬷,你眼中的出路,于他们而言跟死路没有区别。」 「他们世代荣宠,到先帝时越发权盛,连朝堂都能掌控几分,有时候陛下要做什么决定还要看他们的脸色,他们又怎么能允许新帝这般有主见,不受他们掌控呢?」 「有些人啊……在高位上坐的太久了,你让他再从云端走下来,他就觉得还不如死了呢。」 孔嬷嬷点头:「所以安国公死了。」 成兰失笑:「对,没错,所以他死了。」 孔嬷嬷也跟着笑,又道:「还是咱们公主聪明,早早地选择了秦王,将来去了淮城,也能……」 「谁说我要去淮城?」 成兰打断。 孔嬷嬷面色一僵:「公主不打算去淮城吗?您……您帮了秦王,秦王又向来是个赏罚分明的……」 「就是因为他赏罚分明,所以我才不能去啊,不然岂不是让他误会我挟恩图报?到时候恩可就成了仇了。」 「而且嬷嬷你想想啊,秦王就算现在不攻打京城,但他也已经将京城围住了,京城早晚都是他的。」 「到时候陛下没了,京城也不再是京城,而是大梁一座普通的城池,但我因帮过秦王,还能继续留住我现在的这座公主府,也能保住眼下的荣华富贵,还不必到秦王跟前瞎晃,担心一不小心惹他不痛快,那不是很好吗?」 既能保住荣宠又能自由自在,听上去似乎真的很好。 但孔嬷嬷太清楚她在想什么了,毫不留情地拆穿。 「你就是不想见崔大人!」 成兰翻了个白眼:「天天崔大人崔大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您一手带大的不是我,是他呢。」 说着起身趿上鞋,款款离去,独留孔嬷嬷看着她的背影无奈叹气。 姚幼清刚生产完不久,魏泓哪里舍得让她这么急着前往祁州,因此从一开始坐在马车里的人就不是她,而是由一名身形与她相似的女子假扮的。 车里的那个秦王自然也不是秦王,而是由一名靖远军代替。 为了让这队人能糊弄过关,魏泓特地把郭胜李斗琼玉这些常跟在他们身边的人都派去了,甚至连小可爱小乖乖都让他们带上了,只留了周妈妈照顾姚幼清,崔颢则又以代他坐镇边关为由被打发去了仓城,让外人看起来觉得一切如常,不会怀疑。 他自己则借此机会踏踏实实在王府待了一段时间,天天就是陪着姚幼清一起带孩子。 魏启安是他的第一个孩子,虽然不是女孩,但他也很喜欢,时常抱在怀中逗一逗,还亲手给他编了个草蚂蚱。 但乳母说孩子现在还小,皮肤娇嫩,玩不了这种东西,他只能又收起来了。 同样留在府中的还有姚钰芝,而姚钰芝比他还要喜欢抱孩子,只要得空,必然要来看看小外孙,这一来就不走了,恨不能整天整天呆在这里。 这日姚钰芝来时,孩子已经被魏泓抱着了,身材高大的男人一手托着孩子,一手拿着个布老虎在孩子面前晃来晃去。 姚钰芝笑着探过头来,看那襁褓中已经长开一些的小婴儿,伸手想碰碰他的小脸。 魏泓微微一侧身,不着痕迹地躲了过去,没让他碰。 姚钰芝的手僵在半空,讪讪地收了回去,但并未就此离开,过一会又想伸手摸一摸,再次被男人躲过。 如此这般几次,饶是他再怎么提醒自己忍让,也有些恼怒了,等魏泓又一次避开他的手不让他碰孩子的时候,他伸出的手没有再缩回来,而是顺势在魏泓头上狠狠摸了一把。 魏泓险些炸毛,差点把手里的孩子扔出去。 他转身怒视姚钰芝:「你干什么!」 结果声音太大,吓着怀中的孩子了,小小的婴孩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魏泓一愣,姚钰芝赶忙将孩子接了过来,温声安抚:「晨儿乖,晨儿不哭啊。」 在里屋休息的姚幼清听到动静,掀开帘子走了出来,问道:「怎么了?」 第33章 魏泓指了指姚钰芝:「他……他摸我!」 姚幼清:「……?」 她虽未说话,但脸上的疑惑和不解已经表明了她对这件事的态度。 魏泓:「……」 这老匹夫!当初就不该将他救回来! 姚钰芝口中哼着不知从哪里听来的歌谣, 怀中的孩子听着低沉温柔的歌声哭声渐小。 魏泓虽然心中不满,却也不好硬去将孩子抢过来, 只能沉着脸在一旁坐了下来。 姚幼清又转头看向姚钰芝, 但姚钰芝显然也不想说刚才的事,不等她开口便岔开了话题。 「我听人说淮城那边的事都处理妥当了,那咱们是不是也差不多该启程了?」 当初魏泓就是猜到那些世家定然会不甘心,八成会在他进入淮城前想办法除掉他。 因为一旦进了淮城,他很快就要登基了, 到那时他们再想做什么就来不及了。 果然不出所料,郭胜一行人遇到袭击,顺藤摸瓜就牵扯出了不少世家。 这其中以京城的世家居多, 但也有几个其它地方的世家,这些人跟安国公等人多有往来。 新帝迁都登基,有些人认为这是机遇,也有些人跟安国公他们一样, 觉得这是条绝路。 尤其是回想秦王以前的种种行事作风,怎么看也不像个会任由世家权势扩大,染指朝堂的人。 没了权势,世家就只是个空壳子, 这让许多人不安。 加上安国公等人对他们许诺, 将来幼帝登基,朝堂上会有他们一席之地, 他们便铤而走险, 成了附庸者。 结果事情败露, 安国公他们因为身在京城,魏泓目前又不打算攻入京城,所以暂时还算安全,他们这些不在京城的可就没那么幸运了,当即被郭胜连根拔起,拿来杀鸡儆猴。 这件事情处理完了,姚幼清产后休养的又很顺利,那么前往淮城的事也就没有必要再拖延了。 新都已定,还是早早过去登基的好,免得又生出什么枝节。 魏泓不想理会姚钰芝,但见姚幼清也看向了自己,紧绷的脸色缓和一些,伸手让她坐到了自己身边,道:「我正想跟你说这件事,昨日我已经让人去仓城将子谦叫回来了,等他回来,咱们就启程去往新都。」 「因为不能提前走漏迁都的风声,所以我之前没敢派人过去修缮行宫。虽然子义这些日子已经在着手安排了,但时间毕竟仓促,肯定没有京城的皇宫那么好,凝儿你先凑合住着,等将来咱们搬过去了再慢慢修缮。」 姚幼清摇了摇头:「王爷,那行宫我虽没去过,但既然是高宗在位时所建,专供皇室居住的,想来也不会差,你只要让人打扫出来能住就行了,不必特地修缮,免得甫一登基就落人口实,让人说你奢靡无度。」 魏泓笑着伸手想将她揽入怀中,被她躲了过去,嗔他一眼看了看姚钰芝的方向,示意长辈还在呢。 魏泓撇撇嘴,只得把手收了回来。 「放心吧,我不会大肆铺张的,不过新朝总要有些新气象,我也不能让自己的宫殿看上去那么破败啊。」 他这话让姚幼清想到了以前的秦王府,心道再破败也不会比以前的秦王府更破败了吧? 不过皇宫和秦王府毕竟不同,秦王府只会魏泓自己的居所,皇宫却不仅是他们今后要住的地方,也是文武百官上朝之地,是大梁皇室的象征,确实还是要有几分威严的。 所以这句话姚幼清也就没说,只是抿唇笑了笑微微点头。 崔颢回来之前,魏泓处理了另一件事,他将一直关在王府的连城放了出来。 连城虽是人质,但这一年来除了不能走出王府以外,并未受到别的什么苛待。 他甚至可以定期见自己的部下,只是身边必须有王府的人盯着,记录下他说的每一句话。 说不上自由,但这待遇在人质中实在算是非常好的了。 当然,这是以南燕从大梁退兵,并且将当初从大金夺来的蘅水之地拱手相让换来的。 魏泓早些时候其实就已经想过把连城送走,是他自己选择了留下。 南燕从大梁退兵,国内的几位皇子以及那位老皇帝没了共同的敌人,便又开始了内耗。 连城想着既然自己已经「死」了,那就索性先不回去,等他们厮杀一番,拼个你死我活,几方人马都消耗的差不的时候再回去,那时他收拾起来也更方便些。 反正他手里早就已经准备好了一份空白的诏书,上面所有印鉴全部齐全,到时候只要模仿燕帝的笔迹写上立他为储的内容,绝没有人能认出是假的。 但现在魏泓要离开了,也不再「收留」他了,他只好回去。 「马车已经给你备好了,我的人会一路护送你离开大梁,确定你活着离开,至于你离开大梁之后是死是活,那就跟我们没关系了,不管你出了什么事,都别想赖到我们头上。」 第34章 魏泓沉声道。 连城点头:「叨扰你们这么久,也是该离开了。」 说完却并未立刻就走,而是沉默片刻后问道:「我可以跟王妃……」 「不可以。」 魏泓直接打断,拒绝了他想跟姚幼清道别的请求。 这倒也在连城的预料之中,他无奈地点了点头,没再多说。 「那……我就走了。」 「滚吧。」 魏泓回了两个字。 连城皱眉,嗨了一声:「咱们好歹兄弟一场,虽说我后来做的有些事是不地道,但以后大梁跟南燕总还要打交道不是?你何必对我这么无情呢,哪怕装模作样地给个笑脸也行啊。」 「我不是你,不会装模作样。」 魏泓冷冰冰回了这么一句。 这是讽刺连城当初装模作样一边跟他称兄道弟一边背后捅他刀子。 连城面色微僵,讪讪地耸了耸肩:「罢了,反正你本来也不爱笑。」 连城当初穿着一身破衣烂衫来的,没什么行李,不需要收拾,最后看了一眼这个住了近一年的院子,又看了看内院的方向,转身向外走去。 魏泓一路跟在他身边,亲自看着他上了马车。 连城还以为他是来送自己,上车后笑着探出脑袋:「我走了,等回头到了南燕给你写信,再让人给你送两坛醉太白来。」 「不必了。」 魏泓回道,说着拔出腰间挂着的一把匕首,将自己宽大的袖袍割下一片。 「我与你从此割袍断义,今后你做你的燕帝,我做我的梁帝,除两国正常邦交,再无其它任何瓜葛。」 之后将那袖袍连带着匕首一起扔到了地上,头也不回地走了。 连城一怔,掀着车帘的手久久未动,直到王府的下人提醒他就要启程了,让他坐好,他这才动作迟缓的将帘子放下,重新坐回了车中。 马车缓缓驶出王府,驶出胡城。 连城在车中呆坐许久,忽而轻笑出声,低声喃喃:「不就是割袍断义吗,谁还不会啊。」 说着竟用蛮力去撕扯自己的衣袖。 他力气大,几番撕扯真将袖子撕裂一道口子,发出嘶啦一声。 可这声音才响起,他又猛然停了下来。 被撕裂的袖子一半好好的在他胳膊上,一半在他手中,他看着那道裂痕怔怔片刻,又将手中布料按了回去,无力地靠回到椅背上,双手隐隐发抖。 崔颢从仓城回来后, 魏泓一行人即刻启程前往祁州。 胡城百姓原以为他们两个多月前就已经悄悄地走了,没想到之前那队人马竟只是诱饵, 真正的王爷王妃其实还在府里。 但这回他们是真要离开了, 这一走不知何年何月才会回来,又或者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百姓们依依不舍,纷纷涌上街头送行,其中还夹杂了一些从别处赶来的民众。 许多人带来了礼物,但金银财帛一类的魏泓一概不收, 最后实在推拒不过,只收了一些吃食酒水。 陈记肉铺的掌柜本是准备了一份厚礼,但都被挡了回来, 见有人送的吃食被接了,赶忙让自家伙计回铺子里装几包肉干来。 等他再追上去时,马车已经出了城,他抱着肉干跌跌撞撞地跑了过去, 一再哀求护送在马车两侧的靖远军让他见见王爷王妃,说是有话想跟他们说。 此时仍旧有些民众跟随在侧,见状哄笑道:「老陈,你别因为王爷王妃爱吃你家的肉干就得寸进尺啊。」 「就是, 想见王爷王妃的人多了去了, 他们若都见了,那今日怕是到天黑也走不到驿站。」 「来送送就行了, 别给王爷王妃添乱。」 陈掌柜也知道自己的要求确实有些无理, 可他真的是想见见他们, 想当面表示感谢。 崔颢听到这边的动静,也认出那个跟靖远军说话的人是陈记的掌柜,叫来一个部下问清缘由后无奈失笑,对马车里的人低声说了句什么。 车帘掀开,姚幼清露出半张脸来:「让陈叔过来吧。」 崔颢点头,让人去传了令。 陈掌柜原以为自己不可能见到他们了,都已经将肉干交给了靖远军,托他们转交,忽又听闻王爷王妃让他过去,大喜,连忙朝马车的方向跑去。 跑出几步又想起自己的肉干还在靖远军手里,又回身从他那里拿了回来,笑嘻嘻地道:「我自己交给王爷王妃!」 之后抱着肉干就跑走了。 「王爷,王妃。」 他不敢靠得太近,隔着一段距离伸手将自家肉干捧了过去。 「我……我带了几包肉干来。」 第35章 姚幼清笑着接过,道:「陈叔其实不必如此麻烦的,我先前已经让人去你家铺子里买了些带上了,能吃很久呢。不过还是谢谢了。」 虽然她已经买了,但这些是人家大老远带来的心意,也不是什么太贵重的东西,她便还是收了下来。 陈掌柜讪讪地笑了笑:「其实……其实我知道,根本就不是王爷王妃爱吃我家的肉干,是……是您身边那只小狗爱吃。」 「我当初误会了,照着李家点心铺子的样也换了一面幌子,用王爷王妃的名声招揽生意。」 「这些年……王爷王妃一直也没拆穿我,我实在是……感激不尽,就想……想当面来到个谢!」 魏泓去了祁州以后就要登基为帝了,他们再用那样的幌子也不再合适,所以前些日子已经摘了下来。 但幌子虽然不在了,两家铺子的名气还是在的,等魏泓登基,他们的生意不仅不会因为没了那幌子而降下来,反而更会红火。 回头来往于胡城的行旅客商一打听,这是当今皇帝做藩王时最喜欢的点心和肉干,那必然都想尝一尝。 只要魏泓和他的子嗣一直坐在皇位上,这两家铺子就至少可以再红火百年。 姚幼清笑了笑,两眼弯弯:「原来陈叔是来说这个的。」 她将放在膝头的肉干打开一包,捏起一块道:「小可爱确实喜欢吃没错,但我也很喜欢吃啊。」 说着便将那肉干放进了嘴里。 魏泓在旁笑着抚了抚她的头,也捏起一块放入自己口中:「我也喜欢。」 两人相视一笑,车外的陈掌柜一怔,旋即眼眶微红。 「我……多谢王爷,多谢王妃!」 他实在是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只能一个劲道谢,之后也不敢再耽搁魏泓姚幼清的行程,说了些祝他们一路平安之类的吉祥话便离开了。 跟在队伍后的百姓都纳闷他跟王爷王妃说了什么,再三询问,但陈掌柜只是摆摆手,并不多言,在众人的目光中撩起衣摆跪了下去,对着仍在前行的队伍郑重地磕了几个头。 魏泓一行人带着个孩子,走的不快,每日天色一黑就按时休息,绝不赶夜路。 有时候孩子哭闹了,白日也会停下歇一歇,走的就更慢了。 这日魏泓本想快些赶路,好在入夜前赶到前面的驿站歇息。 偏偏魏启安不配合,哭闹的厉害,一行人只得停了下来,原地扎营。 魏泓脸色不好,头一次对自己这个儿子黑了脸,要不是因为魏启安才几个月大,估计要把他拎起来揍一顿。 姚幼清不知道他为何不高兴,等魏启安被安抚下来,由乳母带了下去,才坐到他身边轻声问道:「王爷怎么了?是因为晨儿哭闹才不高兴的吗?」 可魏启安往常也不是没哭过,没见他像今日这般不耐烦啊。 魏泓皱眉道:「什么时候哭不好,非赶着今日。」 「今日?」 姚幼清不解。 「今日怎么了?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 魏泓看了看她,嘴角翕动,贴到她耳边说了句话。 姚幼清仔细听着,等他说完后清亮的双眸却倏地一下睁大,面色一红,伸手在他肩上捶打一下。 「我当你是为什么发这么大脾气呢。」 原来是……是想早些赶到驿站做那档子事。 先前因为姚幼清有孕,再加上那老道的话,他一直隐忍,连自渎都没有过,这一年早不知道憋成什么样了。 前些日子好不容易熬过了一年之期,可宋氏说过女子生完孩子之后最好不要太快有孕,不然对身体不好,所以他又忍了些日子,想等她不易受孕的时候在与她行房。 左等右等等到今日,一颗心都已经飞到驿站去了,却因为魏启安哭闹而没去成。 要知道不易受孕的日子就这么几天,且路上并不是什么时候都有驿站的。 虽然这营帐里只住了他们两个人,他也可以抱抱她亲亲她,但左右其它营帐离的都太近了,说话稍大声都会被人听到,更别说真做点别的什么事了。 魏泓郁闷得很,下巴垫在姚幼清肩头,将自己整个身子都赖在了她身上。 「我盼这天好久了,凝儿……」 姚幼清心中有些羞恼,却也有几分甜蜜。 她不知道关于那个老道的事,只以为魏泓是为了她和孩子才忍了这么久,嗔怪之后侧过头去,轻轻亲吻魏泓的面颊,又小心翼翼地贴上了他的唇角。 她平日里是个很少主动的人,这突如其来的亲吻让魏泓一怔,心头像是被猫儿轻轻挠了一下般,喉咙有些干涩,为了缓解这不适,下意识迎上了她的唇。 现在天色还未完全黑下去,周遭还有许多人,外面到处都是来来回回的脚步声。 第36章 虽然不会有人未经他们的允许闯进来,但想行房也还是不行的。 魏泓克制着离开女孩清甜的唇瓣,哑声道:「凝儿,别撩拨我了。」 他真的快受不了了。 姚幼清却眼睫低垂,轻声说了句话,声音细若蚊蝇。 「我……我可以帮你。」 魏泓喉头又是一紧:「……怎么帮我?」 姚幼清两颊绯红,连耳朵和脖颈也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 她不敢说话,只轻轻趴在了魏泓肩头,柔软白嫩的小手颤颤地挪到他腿间。 明明还没有明显的碰触,魏泓已经忍不住闷哼一声。 他下意识握住了她的手腕,道:「你不是……不喜欢这样吗?」 姚幼清声音都有些发颤:「我……我是不喜欢,但是……」 她说着抬起头来,面色红红,羞怯却又坚定:「我喜欢王爷。」 魏泓本想让她不必勉强自己,可握在她手腕上的手却许久也没松开。 他胸口砰砰跳得厉害,等回过神时已经再度吻上了她的唇,引导她轻轻握住。 冬日天寒,他此刻却热的厉害,埋首在女孩脖颈间,忍不住一下又一下的吸吮啮咬。 许久未曾体会的感觉再度席卷全身,他忍不住发出些声音,将女孩吓了一跳。 「王爷,你小声些……」 姚幼清看看帐外,低声提醒,这一说话,手上的动作就忘了。 魏泓哪还顾得上这些,急不可耐地亲吻她的耳珠,在她耳边低声祈求:「好凝儿,快些,别停。」 说着握住她的手,再度掌握了主动权。 虽只是用这种法子纾解了一回,但当停下来时,魏泓仍是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叹息,觉得浑身都舒爽了。 他眷恋地在女孩嘴唇脸颊和脖颈上来回亲吻,许久才直起身,让人打了盆水来,亲自给姚幼清擦洗干净,这才又将自己收拾利落了。 他本以为有了这么一回,就算没真的行房,今夜应该也不会太难熬了。 可是当夜色来临,姚幼清在他怀中熟睡时,他却越发觉得难耐,脑子里浮现的都是她先前说喜欢自己,还帮自己纾解的样子。 魏泓的手控制不住的在女孩纤细的腰间来回轻抚,又轻轻挑开她的衣襟,几番想要探进去寻那柔软,但想到两旁紧邻的营帐和外面巡夜的官兵,最终还是又收了回来,无奈地轻叹一声,轻手轻脚地翻身下床,穿上衣裳披了件斗篷,从帐中走了出去。 门口值夜的是丫鬟寒青,她正半阖着眼迷迷糊糊站着打盹,听到动静立刻惊醒:「王爷?您……」 魏泓手指放到唇间,示意她噤声,不要吵到里面的王妃,这才低声道:「没事,我睡不着出来走走,你不必跟着。」 他走出去自有靖远军跟随,寒青点头应了声是,就继续守在营帐门口了。 姚幼清夜半醒来,见魏泓不在身边,叫来下人问了问,得知他是睡不着所以出去透气,微微皱眉。 魏泓虽然面对过很多麻烦,但能让他忧心的睡不着觉的事没有几件。 姚幼清不知道他在烦恼什么,便让寒青先退了出去,自己也没再睡了,想在帐中等魏泓回来。 可是等了许久也不见人,她便穿好衣裳自己出去找了。 魏泓没想到姚幼清会来找自己,待她问他在烦恼些什么的时哭笑不得。 他给崔颢使了个眼色,让他带人离远一些,这才低声对姚幼清说了句什么。 姚幼清在冬夜里却觉得脸上一热,不知道该说他什么才好。 她气呼呼地转身要走,被魏泓揽着腰抱了回来。 「好凝儿好凝儿,别生气,我这不是……憋久了吗。」 姚幼清脸更烫了:「放开!还有人看着呢!」 魏泓抱着她走到一株粗壮的大树下,轻吻她的额头。 「放心吧,子谦带人在周围戒备呢,没人敢往咱们这边看。」 他说着胆子越来越大,将她抵在树干上一阵亲吻。 这里离扎营的地方有些距离,十分僻静,他便是真做什么,也惊动不了旁人。 魏泓越想越觉得时机正好,将姚幼清紧紧压在自己和树干之间,声音里带上了不加掩饰的欲念:「凝儿,允我一次。」 姚幼清被他吻的晕头转向,却还有几分清醒,颤声道:「在……在这里吗?」 「在这里。」 魏泓说完生怕她拒绝,重又吻了上去。 怀中的女子挣扎起来,但在他的亲吻和温声软语的哄劝中终于渐渐软了下来,柔弱的臂膀无力地攀附在他的肩上。 魏泓一手探在她的衣襟里,一手去解自己的裤腰,呼吸粗重,眼看着裤子刷的一声掉了下来,远处却传来崔颢的声音:「王爷,周妈妈说小世子哭闹得厉害,要找娘亲呢。」 第37章 魏泓:「……」 我连裤子都脱了,你却跟我说这个? 魏泓不高兴。 魏泓非常不高兴。 他以前看着自己的儿子是个亲儿子, 现在看着像个假儿子了。 年幼的魏启安对此一无所觉,直到闻到母亲身上熟悉的香气才渐渐安静下来, 停止了哭泣。 姚幼清看着他哭的红扑扑的小脸, 很是心疼,対魏泓道:「王爷,今晚就让晨儿跟咱们一起睡吧,好不好?」 魏启安是男孩,魏泓觉得男孩就该有男孩的样子, 不能娇惯,哪怕只有几个月大也不行,因此从不允许他跟母亲一起住。 打从魏启安出生到现在, 还从没跟母亲一起睡过呢,每天一到晚上,魏泓就让乳母将他抱走,本以为这孩子应该也已经习惯了, 却不知今日是怎么回事,半夜三更闹了起来。 「可能是吓着了。」 乳母说道。 「小世子刚刚醒了正吃奶呢,忽然听到几声夜鸮的声音,然后就哭起来了, 怎么哄都哄不住。」 她本是想解释解释自己为什么没能哄住孩子, 半夜打扰他们,但魏泓听了脸色却更差了, 只是这脸色并不是对她, 而是对自己的儿子。 他魏泓的孩子竟然怕鸮声?丢不丢人呐! 而且还是个男孩。 「孩子不能惯着, 让他自己睡。」 魏泓绷着脸道,让乳母将已经安稳下来不再哭闹的魏启安抱走。 乳母哪敢有异议,应声是要将孩子接过去。 姚幼清却是不舍得,央求魏泓:「王爷,晨儿平日里夜间很少哭闹的,刚才一定是被吓得厉害,你就让他跟我睡一晚吧。」 魏泓对姚幼清的态度自然不会这么严厉,但也并未退让,温声道:「你今天让他跟你睡了一晚,他知道哭一嗓子就能跟你睡,明日睡觉还要哭,还要闹,到时候难不成让他一直跟你睡吗?」 「而且鸮声有什么可怕的?他胆子也太小了,合该好好练练!」 说着对乳母抬了抬下巴:「抱走。」 乳母应诺,将孩子从姚幼清怀中抱走。 姚幼清虽不舍,但也只得松了手。 可魏启安刚刚离开母亲的怀抱,便又哇的一嗓子哭了出来。 「晨儿!」 姚幼清忙又将孩子抱了回来。 如此这般倒了几次手,魏启安就是认准了母亲身上的味道,说什么也不让别人抱。 姚幼清怕他哭坏了嗓子,任凭魏泓如何说也不同意让乳母把孩子抱走了,坚持要带在自己身边。 这一晚,魏泓与姚幼清之间就多了一个魏启安。 魏泓看着妻儿熟睡的容颜,知道这是第一次,但绝不会是最后一次。 魏启安这个臭小子,今后一定会经常夹在他和凝儿之间的。 他再次在心中确定,儿子就是没有女儿贴心,没有女儿乖巧,下一胎他一定要生个女儿! 魏泓一行人走到祁州境内的时候,从淮城方向来了一个信使。 这人送来了两封信,一封是给姚幼清的,一封是给魏泓的,说是一个叫琼玉的姑娘托他送来的。 这信使崔颢看着面生,对这两封信就存疑,但还是拿去给姚幼清看了看,让她辨认一下笔迹。 姚幼清只看了眼信封,便一眼认出确实是琼玉的字迹,忙接了过来,一边拆开一边皱眉道:「我都快到了她还给我写信做什么?不会是有什么急事吧?」 结果打开一看,里面的字迹跟信封上完全不同,不是琼玉的,她根本不认识。 但信上的内容很简单,而且还署了名。 上面写着:气死你! 后面的名字是……连城。 姚幼清:「连公子?」 说着将信递给魏泓看了一眼,不解道:「这真的是连公子送来的信吗?他这是……疯了吗?」 魏泓看着那封信,对上面的字迹再熟悉不过了,那是连城以往跟他通信时用的笔迹。 但现在他自己手里那封,用的却是连城在仓城帮姚幼清记账时的笔迹,信上写着:南燕齐渊,就此别过,珍重。 魏泓扯了扯嘴角,将手上的信纸攒成一团:「谁知道呢,可能傻了吧。」 信有问题, 信使自然也有问题。 崔颢派人去把那人抓起来,对方却已经尿遁了,想必是之前就已经选定了这么一处容易逃走的地方,给自己留好了退路。 四周山林虽密,水流也多,但真想追查也不是查不到,毕竟这是大梁境内,他又刚走没多久,只是要多派些人多费些事罢了。 但连城此时肯定已经回到了南燕,这人就是个送信的,抓到了最多杀了解气, 也没什么别的用处。 第38章 因为真正想送到姚幼清手里的信并未送到, 所以魏泓没有计较, 把手里的信丢到香炉里焚了, 就让崔颢下令接着赶路,没去理会那个信使。 又过了两日, 郭胜带人从淮城方向迎来, 同时给他们带来了京城被破的消息。 「是被恒阳军和平东军他们攻破的吧?」 崔颢淡淡说道,并不感到如何意外。 郭胜点头:「不止,荣威军也掺和了一脚。」 「王爷就快抵达淮城了,不日即将登基,这些人专门挑在这个时候把京城攻下来, 作为给王爷的登基贺礼。」 魏泓说自己立誓不攻打京城, 但这不代表别人不可以。 而京城早已被围困, 魏弛的那些卫军也已军心涣散,不堪一击,他们若想攻下来,其实早些时候就可以做到了,不过是想赶在这个时候凑个热闹罢了。 虽然攻不攻下京城对魏泓来说已经没什么区别,但少这么一块地方,大梁到底是不完整的,他们帮他把这不完整变成了完整,挑选最合适的时机作为礼物奉上。 魏泓早已料到了这些,跟崔颢一样并不吃惊,只是问了一句:「魏弛呢?他们如何处置的?」 「自然是留给王爷您了。」 郭胜道。 「说起来这中间还有桩趣事呢。」 半月前,京城被破,恒阳军平东军以及荣威军的几位将领第一时间来到了宫内,都想活捉魏弛。 他们原以为魏弛会拼死抵抗,或者干脆自裁,免得被带到魏泓面前羞辱,结果进去后发现,宫里早已经被皇后朱氏控制住了。 朱氏在饮食中下了药,将魏泓和他身边的亲信都迷晕了。 等众人抵达时,魏弛被五花大绑地捆在椅子上,还昏睡着没有醒。 几个将领都想抢下这份功劳,可朱氏不是寻常妃嫔,她是先帝亲自给魏弛选的皇后,外祖母是元嘉大长公主,高宗一母同胞的妹妹,娘家又是满门忠烈的勇安侯朱家。 勇安侯府这次并未参与行刺秦王一事,自然也就没有得罪秦王,那他们的势力就还是让人忌惮的。 元嘉大长公主虽已过世,但当初跟高宗一样,待秦王也是十分不错的。 秦王登基,只要勇安侯府不站在魏弛那边跟他作对,他势必不会为难他们,也不会为难已经嫁给魏弛的皇后朱氏,元嘉大长公主唯一的外孙女。 这份功劳抢了也烫手,他们便熄了这心思,如实上报了。 「勇安侯府并未来淮城,而是将废帝和一干人等都交给了恒阳军他们,让他们带过来交给您。」 「废帝这些日子一直单独关着,属下除了让人盯着他不许自戕就没做什么别的了。」 「不过他身边那几个亲信我审了审,您别说,还真审出了不少东西!」 他说着眼角余光往崔颢的方向瞟了瞟,正和崔颢的视线对在一起,赶忙又收了回来。 崔颢刚才听他说魏弛和一干宫人都已经被送到淮城的时候就隐隐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眼睛几乎一眨不眨地盯着郭胜,此刻见他说到这的时候下意识看了自己一眼,就知道当年的事定是被他知晓了,心中咯噔一声,脸色猛地一沉。 他这个人向来温和,便是之前跟郭胜生气的时候,也只是严厉了些,从未露出过这样的脸色。 郭胜平日跟他称兄道弟,外人看起来甚至觉得崔颢好像低他一头,只是个伺候笔墨的而已,其实不然。 崔颢要是真的生气黑了脸,郭胜往往是缩着脖子连句整话都不敢说的,比如现在。 魏泓看出两人之间的不对,一脸莫名。 「怎么了?」 郭胜忙摇头:「没……没什么。」 他可不敢说,说了子谦怕是要记恨他一辈子!见他一次打一次。 子谦这个人虽然长得斯文,但文武双全,真要打起来,他还真不一定打得过…… 「无非是些……是些先帝和废帝做过的糟污事。」 郭胜在崔颢黑如锅底的脸色中战战兢兢地转移了话题。 他捡了几件重要的事跟魏泓说了,说完之后魏泓脸色铁青,拳头握的嘎吱作响。 郭胜看看他又看看崔颢,只觉得头顶像是顶了块乌云,随时都要电闪雷鸣把他劈成一块木炭。 这里气氛太压抑了,他赶紧找了个借口离开了,生怕崔颢跟上来问他到底都知道了些什么,一转身跑的贼快。 队伍还停在原地休整,魏泓在河边站了许久,深吸一口气向姚钰芝乘坐的那架马车走去。 他想将自己刚才所知道的一切告诉姚钰芝,告诉他他当初是多么的眼瞎,看上了一个谋害了自己亲儿子的人,还差点把亲生女儿嫁给他。 第39章 可是当他靠近后看到姚幼清抱着孩子站在他身旁,脸上还挂着幸福的笑,忽然就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姚钰芝知道了姚幼清必然也就知道了,知道了必然就会伤心难过,这是他不愿意看到的。 魏泓脚步一顿,在原地怔怔片刻,又转身离开了。 姚幼清有两个哥哥,二哥是病故的,大哥则是意外溺亡。 这些事魏泓早就知道了,甚至一度觉得或许就是姚钰芝这个老顽固太迂腐死板,遭了报应,才会接连丧子。 可是直到刚才他才从郭胜口中得知,姚幼清的二哥确实是病死的没错,但他大哥的死却不是意外。 当年魏弛跟随姚钰芝读书,无意中见了姚幼清一次,从那时起就动了歪心思。 他想靠近姚幼清,借此讨好她,也顺便讨好姚钰芝。 那时的魏弛还没被立为太子,若是得了姚钰芝的青眼,在先帝面前称赞他几句,对他是很有利的。 于是他故意让人去欺负姚幼清,又在她被欺负的时候站出来保护她。 姚钰芝因性格的缘故在朝中得罪过不少人,姚幼清身为他的女儿,确实是时常受人排挤欺负的,所以他并未怀疑,还十分感激。 一切都发展的很顺利,魏弛自鸣得意,却不小心在一次私下里去与那几个同谋见面的时候被姚幼清的大哥姚楠撞见了。 姚楠当时见他鬼鬼祟祟的,觉得不对,撇开下人偷偷跟了过去,就看到了他约见的人,听到了他们的密谋,识破了他的诡计。 姚楠气愤不已,却也知道不能当场拆穿,所以想要偷偷溜回去。 可是他离开的时候却被魏弛的下人看到了,于是再也没能离开…… 魏弛亲手将他推到了水池里,眼睁睁看着他溺死在了里面,又找了旁人给自己作证,装作自己从未在这里停留过。 姚楠的死最终被定为意外,谁也没查出什么不对来,直到现在,姚钰芝和姚幼清也依然不知道真相。 魏泓将这件事告诉姚钰芝固然能气他一场,可也等于是让姚幼清承受了同样的伤心和难过。 魏泓不关心姚钰芝,但他不想看姚幼清伤心流泪。 冬日的寒风吹过,一片枯叶落在头顶,魏泓却像是毫无所觉一般,一动不动地靠在树干上,看着远处的山林出神。 郭胜刚才跟他说的不止这一件事,还有别的,比如季云舒的死,以及季云婉现在的去处,他全都知道了。 他脑子有些乱,专门找了个僻静的地方想将过去的事情一件件都屡清,却听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他以为是有人来找他,正准备出去,那脚步声却在他身后不远处停了下来,紧接着是崔颢压着嗓子的低沉声音:「除了刚才跟王爷说的那些,你还知道些什么?」 郭胜本来想装作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哪想刚才跟魏泓说话的时候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就被察觉了,郁闷的不行。 「我……我知道的都说了,没别的了,真的!」 他闷声道。 崔颢沉默片刻,点了点头,又问他:「你审那内侍的时候,还有别人在场吗?」 「没有没有,」郭胜赶忙道,「你放心,我就怕审出什么不便让人知道的,所以亲自动的手,旁边一个人都没有!你跟成兰……」 他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舌头打了个结,硬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却已经晚了。 崔颢直勾勾地看着他,嘴唇微抿,眼中寒意让郭胜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委屈的不行,心道自己随便审个犯人,哪知道会审出这样的事来啊,只得硬着头皮道:「你跟成兰长公主睡过的事,我绝对不会告诉别人的!对王爷也不说!」 魏泓:「……」 他缓缓从树后探出头来:「你说我吗?」 郭胜行军打仗的时候从来没怂过,这会却被吓得双膝一软差点跪下。 「王爷, 你怎么在这?」 魏泓微微一笑:「我一直在这。」 郭胜欲哭无泪, 看看他又看看崔颢。 「我……我真不知道王爷在这!这地方是你选的啊!」 崔颢面色涨红,额头青筋暴起, 羞愤欲绝。 他记得自己上一次有这种感觉还是七八年前,在清水苑醒来时发现成兰公主躺在自己身边。 那时他惊慌失措,又失望愤恨,浑浑噩噩连怎么回到王爷身边的都不知道。 此刻和那时很像, 他脑子像是灌进了滚烫的岩浆, 翻滚涌涌随时在喷薄的边缘,烧的自己都不知自己在想些什么了。 魏泓见他脸色奇差,轻咳一声说道:「你们跟谁睡过都无所谓, 只要是你情我愿的, 没有强迫对方就行了, 我不介意。」 第40章 按理说部下跟哪个女人亲近本就与他无关, 他用不着说这样的话。 但成兰长公主身份比较特殊,不仅是他的侄女,而且还是拥护过废帝魏弛的人, 就算在之前他解救姚钰芝和姚幼清的时候曾经帮过忙,但也无法否认他曾经是站在魏弛那边的。 魏泓以为崔颢脸色之所以这么难看是担心他介意这件事, 所以才会强调一下自己不在意。 可崔颢好像没听见似的, 低着头仍旧一言不发, 肩膀似乎都在隐隐发抖。 倒是一旁的郭胜怕魏泓误会, 赶忙开口为他解释:「王爷你可别冤枉了子谦, 他不是自愿的,他是被人下了药,是被睡的那个!」 「闭嘴!」 崔颢总算被这句话给拉回到现实中,怒吼一声,把郭胜脖子都吓短了一截。 魏泓也受到了惊吓,不是被崔颢的吼声,是被郭胜刚才那句话。 「被……」 被睡了?被成兰睡了? 他下意识就想问出口确定一遍,好歹及时反应过来,将后面的话咽回去了。 「这……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他转而问道。 崔颢很早就跟在他身边了,这些年回京的次数屈指可数,且每次回去都是跟他一起的,不说十二个时辰跟在他身边形影不离,那也差不多了,他实在是想不到什么时候能发生这样的事。 但是仔细一想,若崔颢真的是……是被睡的那个,那肯定不愿让人知晓。 而成兰就算行事放纵,也没到满大街宣扬自己睡了哪个男人的程度,那这件事不被人知道好像也很正常…… 郭胜被吓得不敢说话,崔颢也不理会魏泓的问题。 气氛实在是有些尴尬,魏泓只能没话找话地道:「你……你放心,等回头到了仓城我就夺了成兰的封号,好好罚她一番,给她个教训!」 刚刚还把嘴抿成一条缝下定决心不再开口的郭胜皱了皱眉:「这不妥吧王爷?成兰长公主虽然……虽然的确是跟嗯嗯睡了一觉,但那药又不是她下的,说起来她还算是救了子谦一命呢。」 郭胜怕崔颢生气,中间那句睡了一觉说的特别小声,连名字也省略了,直接嗯嗯两声代替。 他说话时觑着崔颢的脸色,见他果然朝自己看了过来,又缩着脖子往后躲了躲,却见他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郭胜满脸茫然:「什么什么?」 「你说……不是她下的药?」 「不是啊,」郭胜道,「是先帝下的。」 说完见崔颢仍旧是那般难以置信的脸色,突然回过味来:「你不知道啊?」 崔颢站在原地如同石化了一般,动也不动,刚刚还沸腾如岩浆的血液像是又被兜头泼下一盆冰水,寒意从皮肤一点一点的渗了进去。 「你不会一直以为是成兰长公主给你下的药吧?」 这回换郭胜不可置信了。 但崔颢的反应告诉他他还真是这么想的! 郭胜可算是找着机会扳回一城了,一脸嫌弃地看着他。 「哎呦我的天呐崔子谦,你真当自己是什么绝世美男,值得人家成兰长公主用这种方法睡你啊?」 「大街上那么多长得好看的男人,以她的身份想要什么样的没有啊?」 「就算她真的相中你了,那跟王爷当初收那个通房似的,找个跟你长相差不多的凑合用用不就完了,何必……」 话没说完感觉到两道视线如同冰锥般刺在了自己脸上,赶忙又把嘴闭上了。 太得意了,忘了王爷如今最讨厌别人提起这件往事了。 他讪讪地挠了挠头,跳过刚才的话,小心翼翼地道:「反正……反正药不是成兰长公主给你下的。」 「当初先帝想用贵妃逼迫王爷无诏回京,好削他的兵权,一计不成反而惹怒了王爷,就不敢再直接对王爷动手了。」 「可他看着王爷如日中天的样子还是不高兴啊,提心吊胆地怕王爷抢他的皇位,就想从王爷身边的人下手,哪怕能削弱一些他的实力也是好的。」 「子谦你是王爷的左膀右臂,整日陪伴在王爷身边,既通经史子集又会领兵打仗,还有过目不忘的本事,旁人不知道你的能耐,先帝却是知道的。」 「他想除掉你,断王爷一条臂膀,就安排人给你下了药,还指派了一个他自己的妃嫔来构陷你,想让那女人指证你醉酒后污了她的清白。」 「奸污帝王嫔妃是多大的罪过啊,你肯定活不成,王爷就是想保你也保不下来。」 「可你在清水苑中了春。药被人带到房中之后,那妃嫔却在赶来的路上意外落水,被人救起后带到别处去歇息了,无法抽身离开。」 第41章 「她来不了,先帝又找不到别的妃嫔代替,只能退而求其次让你睡个宫女。」 「睡宫女虽不像睡嫔妃那么大的罪过,但只要他坚持,也不是治不了你的罪,回头王爷若是非要保下你,那更坐实了他恃宠生娇桀骜不驯的名声。」 「可谁都没想到啊,成兰长公主误打误撞地经过那里,见色起意,把你给……」 郭胜清咳两声,将后面两个字一带而过。 「后面的事你应该就知道了,先帝听说你跟成兰长公主……那什么了,本来还打算把这当个机会除掉你,毕竟奸污公主也是大罪。」 「可他没能事先跟成兰长公主对好词,你们被发现的时候成兰长公主慌了神,张口就说自己不该趁你醉酒就起了歹意,给先帝添了麻烦,惹恼秦王。」 「这下他就是想把罪过扣到你头上都不行了,还得压下这桩皇室丑闻,不能让人知道自己的女儿睡了王爷的部下,所以你因祸得福,全须全尾地回来了。」 郭胜说的很轻松,甚至替崔颢松了口气,觉得他运气真是不错,除了被人睡了一回,也没损失别的什么。 他拍了拍崔颢的肩,劝道:「都过去这么久了,就别想了,跟丢了性命比起来,那……睡一觉也没什么,对吧?」 崔颢却并未回应他,怔怔地站在原地又变成石像了。 魏泓仔细回想,大概记起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他记得那次先帝在清水苑设宴, 文武百官人数众多, 恰逢他回京,也在受邀之列。 那次的宴会极其盛大, 时间也长,期间崔颢帮他挡了许多酒,后来实在是有些不胜酒力,出去透气了, 去的时间还挺长。 没想到就在那段时间, 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 为了扳倒他,为了削弱他的实力,魏沣魏弛这父子俩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不仅害了他的母妃, 还将季云舒季云婉姐妹俩牵扯进来, 还将凝儿也牵扯进来, 甚至还有子谦…… 魏泓胸肺间一阵闷窒,抿了抿唇,对崔颢道:「子谦, 你要不要……去问问她?」 郭胜这个直肠子没有多想,只觉得崔颢是运气好, 但魏泓听完后却觉得当年的事只怕没这么简单。 若是换做以前, 他可能也觉得真是成兰见色起意, 可是之前闯宫时成兰突如其来的帮助, 此刻看来却不仅仅是为了投靠他这么简单了。 连京城的官员和世家那时都还有很多人无法判断他和魏弛之间谁输谁赢, 更没有人知道那条密道的存在,成兰为何会如此坚定地选择站在他这边? 仅仅是因为眼光好,看清了局势,就能这般果决的做出选择吗? 要知道一子错满盘皆输,她人在京城,但凡让魏弛发现一点不对,随时都会死无全尸。 如今仔细想想,她之前做的一切,显得太有决断了。 若这决断并不是因为什么局势,并不是为了投靠谁,而是想帮助谁呢? 若当年那件事并不是巧合,是成兰为了救他牺牲了自己的清白呢? 他知道,崔颢一定也想到这些了,所以才会站在那里久久不动。 但郭胜根本听不明白,不解问道:「问谁?成兰长公主吗?问她什么?」 魏泓和崔颢谁都没理他,他觉得自己又受到了歧视,被当成傻子了。 偏偏他还真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崔颢喉咙干涩,缓缓点了点头:「我……我想去问问,王爷这里……」 「去吧,」魏泓道,「我这有这么多人呢,够用了。」 「这里离京城也不算远,一来一回耽误不了多少时间,你尽快赶回来就是了。」 他登基前后都有许多事情要忙,少不得崔颢出力。 何况登基后还要赐官,崔颢怎么也要在那之前赶回来才行。 崔颢点头:「是,属下一定尽快回来。」 说完躬身对魏泓施了一礼,转身打了个呼哨唤来自己的马匹,疾驰而去。 魏泓无奈:「平日里有条不紊的,一遇到自己的事什么都忘了。」 说着又吩咐郭胜:「你点几个人跟上去护送他,再带上几匹备用的马匹,就他这样,只怕还没到京城就先把马跑死了。」 郭胜应了声是,却还是纳闷:「他到底干什么去啊?见成兰长公主啊?」 为什么要见啊?不尴尬吗? 魏泓瞪他一眼:「你再慢点看看派去的人还能不能追的上他。」 郭胜知道他这是要生气了,赶紧点人去追崔颢,没再废话。 寒风扑面,崔颢嘴唇干裂,素日整洁的衣袍也沾上了尘土,拍也拍不净。 没有人知道,早在当年那件事发生之前,他其实就已经跟成兰长公主打过交道,只是次数不多而已。 第42章 那个女子貌美,骄纵,直爽,曾经故意将他诓骗过去,说她看上了他,要让他当她的驸马。 但他们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她是先帝的女儿,他是秦王的部下,注定是站在不同的方向,永远不可能走在一起。 所以她只是图一时之乐,过过嘴瘾说个痛快。 他也从不当真,一笑而过。 也正是因为如此,在他发现自己被下了药,而醒来身边躺的人是她时,他真的信了那番说辞,信了是她把自己当做玩物般戏弄了。 这一信,就是多年,每次回京时特意避开不与她相见,即便相见也是在人前,低着头一句话都不说,权当看不见。 崔颢有时候都分不清自己是记恨她还是记恨自己,因为少年时他是真的对那个活泼直爽的女孩动过心的,甚至为两人的身份而遗憾过。 可她做的一切却让他的心意和遗憾都变成了笑话,时时刻刻嘲讽自己。 他把她放在心上,她却只把他当做面首般对待。 这恼恨让他失了理智,多年来竟从未想过其中或许有什么缘由,或许她……只是为了帮她。 崔颢掬起一捧冰凉的河水洒在脸上,随意地擦了擦,翻身上马继续赶路,终于在天黑前进入了京城。 京城已经不是往日那个京城了,萧条了许多,明明年关将至,街上却并没有往年即将过年时的那种气氛。 毕竟前不久才被攻破,又成了大梁的废都,整个城池都还没从之前的种种经历中缓过劲来。 崔颢熟门熟路地向公主府走去,快到时没让身旁的人跟着,只自己上前,报了身份,请人通禀。 天色黑,他又一身风尘仆仆,门房险些没认出来,待得知是秦王身边最为亲近的崔大人后欢天喜地的将他先请进去喝茶,然后派人告诉公主去了。 可是没多会,那派去的人就回来了,讪讪道:「长公主说……不见。」 其实说的是赶出去,他没敢直接传达,委婉的表达了一下。 崔颢手里的茶杯拿了半晌也没喝一口,闻言将杯盏放下,点了点头:「知道了。」 说完竟就这么走了,半点没为难他们。 门房一看看我我看看你,只得恭恭敬敬地将他送了出去,待院门重新关好后均是一脸莫名,不明白秦王都亲自派人登门示好了,为什么长公主却不见呢。 他们想不明白,只能随口念叨几句,却不知道离开的崔颢已经转到另一侧,动作利落的三两下就顺着院墙翻进了公主府的庭院中。 崔颢也没想到,自己这辈子还会有翻墙进入别人府邸的时候。 上次是姚府,这次是公主府。 上次是跟着王爷去的,这次是他自己来的。 他武艺高强,想隐藏自己的行踪是很容易的事,就算不认识公主府的路,一路摸索着也找到了正院的方向。 可是才刚刚从院墙上冒头,就被几个高手发现了行踪。 崔颢不退反进,从墙上一跃而下,跳入院中,双目微狭,认出了这几人。 这是……长公主的面首。 他来之前就想到了自己可能会见到这些面首,现在真的见到了,心里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在意。 四个容貌俊朗各有千秋的男人将他围在中间,明明拿剑指着他,却又不动声色的将他上上下下来回打量了个遍,仿佛在看着什么稀罕的玩意儿,而不是一个入侵这里的外人。 崔颢很是不喜欢他们的目光,沉着脸继续往里走,根本不理会他们手中的兵器。 未经长公主的允许,四人自不会放他进去,立刻围了上来。 眼看着双方就要动手,孔嬷嬷听到动静开门走了出来,脸上露出喜色:「崔大人!你来了?」 说着又吩咐那几个面首:「快把兵器放下,别伤着他!」 四人对视一眼,这才将兵器缓缓放下,与此同时房中又缓缓走出一个女子,身姿婀娜,容貌姣好。 她就这么站在门口,淡淡看着院中的人,忽而勾唇一笑,声调婉转地道:「怎么?崔大人是来自荐枕席的吗?」 崔颢看着那个唇红齿白身段妖娆的女子,久未言语。 印象里她还是少女的模样, 明珠般娇艳, 个子只到他胸膛,稍离近些就要抬着头跟他说话, 便是如此也不肯输了自己的气势,非要做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言语调戏他,稚气又好笑。 如今眼前这个女子五官长开了些,更加秾丽妩媚, 身量也高了些, 只是说话的语气神态和以往如出一辙,一张口让他觉得恍惚回到了许多年前。 他怔怔片刻,上前两步, 低声道:「我有话想跟你说。」 成兰眉梢微挑:「说什么话需要翻墙进来?就算你是秦王身边亲信, 也没有硬闯我公主府的道理吧?」 第43章 「……我刚刚叫了门, 你不应, 我只好……」 「你就只好翻墙了?说得好像我逼良为娼了似的。」 「崔大人,麻烦你搞清楚,我不见你就是不想听你说话, 那就该有点自知之明,立刻离开, 你不走还硬闯我的公主府, 说出去不怕丢了秦王的脸面?」 她当着满院下人的面一点情面没给崔颢留, 说话毫不客气。 崔颢静静听着, 等她说完后脸上未见羞恼神色, 垂眸道:「是我失礼了。」 成兰:「……知道失礼了就赶快滚,别等我让人把你打出去!」 孔嬷嬷听着她说话的语气急得不行,拉了拉她的衣袖:「长公主,你……」 成兰瞪她一眼,示意她闭嘴,崔颢这时却道:「没人能将我打出去。」 孔嬷嬷与成兰均是一怔,转头看向他,却听他又道:「恕我直言,你这公主府里,没人是我的对手。」 成兰:「……」 她气的当即下令让那四个面首将他赶走,可那四人还未动作,就见他已经一把抓住了成兰的手腕,将她拉进了房中。 几人试图跟进去,被孔嬷嬷使了个眼色:「都退下吧,没你们的事了。」 已经进去的崔颢这时又对门口道:「嬷嬷,麻烦您也进来一下,我有些话想问您。」 孔嬷嬷应了一声,抬脚走了进去,回身将房门带上,把其余众人都关在了门外。 崔颢要问的自然是多年前的那件事,成兰听后冷笑道:「怎么,不就是睡了你一回吗?这么多年还记着呢?该不会是这些年遇到的女子都未能满足你,让你对我念念不忘吧?」 崔颢脸上仍旧没有什么多余的神情,似乎对她的任何冷嘲热讽都不在意,还用这张不喜不怒的脸认认真真回了一句:「没有别的女人。」 成兰:「……」 孔嬷嬷听了却是大喜,激动的眼眶都红了,忙将当年的事全部如实道来。 成兰当初是真心喜欢崔颢,不过是知道因为身份之故两人不能在一起,所以故意找机会多接近他,想见见他跟他说说话罢了。 为了不让他惹祸上身,她还故意装作戏弄他的样子,这样即便先帝知道了,也只会觉得是成兰胡闹,不会觉得是他勾。引了成兰,想利用成兰做些什么。 也正是因为这样,后来成兰说是自己见色起意趁崔颢醉酒而与他同了房的时候,先帝才没有怀疑她是故意帮崔颢开脱。 不然当时那般状况,就算崔颢最后成功脱身了,成兰也免不了被猜忌甚至惩处。 先帝这个人疑心很重,魏泓又向来是他的逆鳞,而成兰在他眼中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公主而已。 若是让他知道她这么做都是为了帮崔颢脱身,杀了她也是有可能的。 想让他彻底打消疑虑,就必须装作真的是那种骄纵任性的荒唐公主才行。 所以成兰便有意无意地让他知道自己又收了几个面首,彻底担下了这个荒唐的名声。 「但那只是做做样子罢了!」 孔嬷嬷说到这里忙道。 「这些面首就是平日里陪公主弹弹琴下下棋,顺便充当府里的护院,保护公主的安危,从不侍寝的。」 「他们……他们都喜欢男人!是老奴亲自帮公主挑选的!」 崔颢一直安静地听着,听到此处点了点头,低垂的眼眸微亮,没人看见。 成兰期间几次试图打断孔嬷嬷,都没能成,最后索性不说话了,等她说完才倚在引枕上懒懒地道:「孔嬷嬷是我身边人,自幼伴着我长大的,说话自然是向着我。」 「我先前一直依附废帝,她怕秦王因此为难我,就想让我跟了你,这样不仅能保全我的性命,还能让我衣食无忧荣宠不断。」 「你若是愿意信呢那就信好了,不过等将来发现自己被骗了,可别说我没提醒你。」 崔颢点头:「我知道。」 孔嬷嬷见状还以为他真的觉得她刚才说的那些是在骗她,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成兰也因为崔颢这句话眸光微暗,下意识抿了抿唇,回过神后抬着下巴道:「知道就快滚!」 男人却摇头:「我还有些话想单独跟公主说。」 孔嬷嬷恍然,躬身施礼准备告退。 成兰恼羞成怒:「我说了我不想跟你说话!若不是来自荐枕席的就给我出去!现在就滚!」 崔颢眉头微蹙:「现在吗?」 「现在!」 他眉头蹙得更紧:「这是不是……太仓促了?」 但说完之后还是微微颔首,站起身来,却不是转身往外走,而是又向她靠近两步。 成兰正纳闷他要干什么,就见他走了两步之后仿佛又想起什么似的,有些局促地看了看自己身上。 第44章 【注:豆.豆.网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网客服。】 「我接连赶路尚未沐浴更衣,身上实在是脏得很,不知公主可否让人先打桶水来给我沐浴?」 成兰完全蒙了:「你……你什么意思?」 崔颢温和一笑:「自荐枕席。」 这四个字明明最先是从成兰口中说出来的,如今反被他说出来入了自己的耳,成兰面色一红,瞬间露出一抹未能掩饰的慌乱。 尽管她很快就强迫自己恢复了镇定,但那慌乱的神色还是落入了崔颢眼中。 他笑了笑,越发肯定了孔嬷嬷刚才说的话。 不然当初那件事都过去这么久了,成兰身边也早已有了新欢,又何至于为了他而在王妃被困时冒那么大的险帮忙。 崔颢不给成兰反应的机会,说完就走出了房间,真让孔嬷嬷帮忙安排下人给他打水沐浴了。 成兰回过神在房中焦虑地走来走去,等孔嬷嬷回来后问道:「他什么意思?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孔嬷嬷讪讪地笑了笑:「就……就是那个意思吧?」 那个意思是哪个意思? 自荐枕席吗? 成兰面色涨红,气血翻涌,抬脚便冲了出去,推开厢房的门,大步走了进去。 「崔子谦!你……」 话没说完,见男人站在桶边不紧不慢地回过身来,衣衫半解,露出一片赤裸的胸膛:「公主要一起洗吗?」 成兰:「……」 她捂着脸跑了出去,又羞又恼,砸碎了房中一套杯盏。 崔颢听着她在另一边发脾气的声音,笑着踏进浴桶,仔仔细细将身上洗净之后,再次回到正房。 成兰冷眼看着他,明明心里慌得不行,偏要装出一副强势的样子,将他上下打量一番道:「崔大人想好了,真要在我这里留宿?真的不介意我有那么多面首?」 「介意,」崔颢如实道,「所以我打算在咱们成婚前将他们遣散,一个不留。」 成婚? 成兰杏眼圆瞪:「……你说什么?」 崔颢直视着她的眼睛,问出了那句事先已经想好的话。 「你还喜欢我吗?还愿意让我当你的驸马吗?」 多年前,女孩站在他面前,说她看上了他,让他当她的驸马。 如今他问她,可否还喜欢他,还愿意让他做她的驸马。 成兰一瞬间就红了眼眶,泪水险些滚滚而出。 她飞快地抬头将眼中泪水憋了回去,嗤笑一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可怜我吗?因为当年的事想补偿我吗?」 崔颢摇头,缓缓伸出自己的手,小心翼翼地贴上她的面颊。 「当年的事我补偿不了,我知道自己欠你太多了,这辈子都不补偿不了。」 「我这么做,是为了我自己。我想娶你,我想当你的驸马。」 那个女孩费尽心思牺牲了自己的清白救了他,将恶名全部担了下来,可是他却误会了她这么多年。 他后来再次入京的时候她明明几次暗示想要见他,想要跟他解释当年的一切,可他却被仇恨蒙蔽了双眼,连开口的机会都不给她。 她的付出,她的一片真心,被他一再无视,甚至化作恨意回馈到她身上。 他都不敢想,她这些年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 成兰眼中的泪终究还是没忍住滑落,一把将他的手推开。 「晚了,我已经不喜欢你了。」 崔颢的手僵在半空,片刻后又落在她头顶,口中轻叹一声:「骗子。」 之后就这么转身走了,像来时一般突然。 成兰不明所以,只孔嬷嬷似乎得了崔颢的什么叮嘱,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笑眯眯地将他送了出去。 成兰问她他走前跟她说了什么,孔嬷嬷摇头:「没什么没什么。」 竟是无论如何也不肯开口,让人一时分不清她到底是谁的下人。 崔颢回来的比郭胜想象的快很多,两人重逢后他拍着崔颢的肩道:「你到底干什么去了啊?怎么就突然要去找成兰长公主了?」 「没什么,就是叙叙旧。」 「叙旧?」 郭胜皱眉,想起他们两个之间那些旧事,颇有些一言难尽。 「这有什么可叙的啊……我都怕她回头又把你给睡了。」 说完见崔颢冷冷地瞧着自己,讪讪地笑了笑。 「我这不是担心你吗,成兰长公主这个人……」 「她很好。」 崔颢打断,没让他急需评价成兰。 郭胜一怔,见他一脸认真,半晌才不可置信地道:「子谦,你……你该不会……被她给睡服了吧?」 崔颢面色更冷了,扯着嘴角回了一句:「嫉妒吗?没人愿意睡你,很伤心吧?」 说完抬脚就走了。 郭胜:「……???」 第45章 崇明四年是魏弛在位的最后一年,这一年的十一月末, 宫门被破, 他被自己的皇后药倒,醒来时便已经成了阶下囚, 很快被移交到了淮城,交给了魏泓的部下。 但魏泓一直没有去见他,他就这样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住了许久。 来年二月,魏泓登基, 改年号为嘉清, 并正式将淮城定为大梁的都城,更名淮京。 登基当日,已经在地牢住了两个多月的魏弛终于再次见到了自己的这位皇叔, 大梁的新帝。 他隔着木栏看着外面那个身穿冕服的人, 许久没有波动的眼眸终于出现了一抹异色, 不甘, 愤恨,憎恶,诸多情绪翻涌而至。 尤其是见对方身姿挺拔如峻岭雄峰般站在那里, 穿着本应穿在他身上的帝王华服,神色不屑地睥睨着他。 而自己则两个多月未曾好好洗漱更衣了, 身上的衣裳还是当时被抓时穿的那套, 头发也早已乱成一团, 梳都梳不开。 两相对比, 越发显得他狼狈不堪, 是这场争斗中的输家,是他的手下败将。 但即便如此,魏弛仍旧不愿在他面前露出颓势,道:「十四叔终于想起我这个侄儿了吗?你这么久才来见我,还专门挑这个日子,就是想在我面前炫耀,让我知道你登基了吧?」 魏泓点了点头,坦然地承认了。 「你和你父亲都把这皇位看的至关重要,为了这个位置,什么手段都能使的出来。」 「既然这么在意,那朕就专程来让你看看,看看自己在意的东西被别人夺去是什么滋味儿。这样等你将来见了他,也好跟他说说,朕登基时是什么模样,免得时间太久他想不起我这个弟弟长什么样了。」 魏弛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住,浑浊的眼中满是怒意。 「从自己亲侄儿手中夺来的皇位,你有什么可得意的!」 魏泓轻笑:「你错了,这皇位不是我从你手中夺来的,是你亲自送到我手上的。」 说着又摇了摇头:「不对,应该说,是你和你父皇一起送到我手上的。」 「倘若他当初没有为了稳固皇位而对我心生歹意,没有为了除掉我而害死我的母妃,那我也不会专程送个炼丹人给他,他也就不会登基短短五年就驾崩,不得不匆匆将皇位传给了你。」 他说完还特地等了一会,静静看着魏弛的反应,果然见他瞪圆了双眼,不可置信。 「……你说什么?」 魏弛喃喃道,怔在原地肩背仿佛铁铸,浑身僵直。 很快,他就从魏泓口中再次听到了刚才的话。 「我说,我特地送了个炼丹人给他。」 魏泓沉声回答,将当年的事简单地说了一遍。 「我迁都的那个理由并不是假的,当年我确实曾答应你皇祖父,绝不与皇室为敌,绝不攻入京城,但前提是你们不主动对我出手。」 「可你父皇甫一登基就想除掉我,为此逼死了我的母妃!」 「杀母之仇我怎么可能不报,但一旦开战,大梁势必内乱,届时很容易被大金南燕趁虚而入,而我也不能确定自己有几成胜算。」 「所以我决定按兵不动,冤有头债有主,只找你父皇报仇。」 「他这个人惜命得很,下毒和行刺确实不容易,而且……死得这么痛快,也未免太便宜他了。」 魏泓说到此处眸光微沉,声音里仍旧带着几分恨意。 「他不是喜欢皇位吗?为了能在皇位上坐久一点,还到处寻找长生之道,网罗了不少所谓的能人异士给他炼丹,我就安排了一个自己人混在里面,隔三差五就将丹药中一味本就带些毒性的药加大些分量,便是太医看了也查不出什么。」 魏沣的丹药都有宫人提前试吃,直接下毒非但不能毒死他,还会打草惊蛇。 而那丹药起初服用时确实会让人觉得精神倍增,根本察觉不出什么。 他给魏沣下毒的同时,又让人时不时请那小太监喝酒,酒中加了解毒之物,小太监体内的毒素未曾积累下来,每次试药都没什么事。 可魏沣天长地久的服用这样的丹药,身体便成了外实中空之物,看似精神焕发,底子其实早已经被掏空了,一旦发作便是要命的事。 太医院自然有人看出不对,却查不出源头,只能劝他不要再服丹药。 魏沣一心想要长生,哪里肯听,最终让自己的身体彻底败坏了,太医院集众人之力虽勉强吊住一命,却也只是让他多活了一些时日而已。 他就这么亲眼看着自己的身体一日一日垮了下去,便是再怎么不甘心,也只得将刚刚到手不久的江山拱手交与他人。 「说起来你还得感谢我呢。」 魏泓道。 第46章 「要不是我,你哪能这么顺利的登基?你父皇当初其实更看好你那三弟,不过是因为他年幼,他自己又眼看着撑不住了,所以才将皇位传给你而已。」 「倘若他还活着,不说多的,哪怕三五年,你三弟长到十五六岁了,那皇位就没你什么事了。」 魏弛自然是知道这点的,这也是为什么当初他急于讨好姚钰芝,又在魏沣病后殷勤侍疾的原因。 魏沣就是在一场大病之后才立了他为储君,可哪怕是已经被立为储君,哪怕是入主东宫,他依然提心吊胆,生怕哪日父皇反悔了,又废了他改立他的弟弟为太子。 这就像当初先帝也是太子,却每日战战兢兢怕高宗会将皇位传给秦王一样。 先帝驾崩前躺在病榻上还曾说过魏弛盼着他死,魏弛当时否认了,但他心里其实确实是这样期盼的。 不止是想等先帝死后立姚幼清为后,更因为只有他死了,他的皇位才算是真正保住了。 可这些他自然不会跟魏泓说,只赤红着眼睛指责他:「父皇当初对你下手分明是因为你拥兵自重!放眼大梁,哪个王爷像你这样桀骜不驯!连朝廷都不放在眼里!」 魏泓嗤笑:「放眼大梁,老老实实按你们要求不掌兵权不养私兵只在封地当个闲散王爷的,如今还剩几个?」 「不说你父皇杀害了自己多少兄弟,就说你,可还记得宁王是怎么死的吗?」 宁王就是魏泓刚才所说的魏弛的三弟,那个自幼聪慧很受先帝喜爱的孩子。 魏弛登基后不久,宁王就在就藩的路上暴毙了。 魏弛目光微微闪躲:「他……他是……」 「他怎么死的你很清楚,我也清楚,就不用再在我面前推脱了。」 魏泓打断。 「朕今日来跟你说这些,一是让你亲眼看看,朕登基了,二是告诉你先帝的死因,等过几日你到了皇陵,也好跟他说清楚,让他做个明白鬼。」 可是世上若真有鬼,先帝听了这事只怕要从坟里跳出来。 魏弛却从他的话里听出了别的意思,哑声道:「你……要送我去皇陵?」 按理说他是皇室之人,死后确实是该葬入皇陵的。 可他通敌叛国,魏泓便是将他挫骨扬灰也不为过,即便不让他入皇陵,文武百官也不会说些什么。 那现在魏泓说让他去皇陵,就可能是去守陵,而不是要杀了他。 也是,要杀他的话其实早就可以杀了,何必非等到今日,反正皇位明摆着已经是他的了。 魏泓不置可否,最后看了他一眼便转身离开了。 翌日,魏弛便被人送往皇陵,上了马车后他终于确定,魏泓不是要杀他,而是让他去守陵,不然直接送一具尸体过去就是了,何必大费周章将他带到那里再杀。 他一路向着皇陵缓缓而去,路上有些身子不适,服了药却也不见好转,头晕的反而更厉害了,等到了皇陵几乎已经去了半条命。 随行而来的人将他抬到房中放下,他无力地伸了伸手,断断续续地道:「请……太医。」 床边有人恭敬地弯着腰,笑看着他,却并未听他的命令去请太医来,而是从怀中掏出了一个药瓶。 「这是临行前陛下钦赐的药,说是当年公子赠与皇后娘娘的,专治行路途中因车马颠簸引起的头晕不适。」 「奴婢见您路上不舒服,就已经给您吃了几粒了,可是看您这样子……似乎是没什么缓解啊。」 那人发愁地看看他又看看手中药瓶,最后笃定道:「一定是服的药还不够!您再多吃两粒没准就好了!」 说着命人将他扶起来,要给他喂那药丸。 魏弛哪想到自己路上吃的药竟然就是当初给姚幼清的药,登时瞪圆了双眼,挣扎着要推开塞到嘴边的药。 对方怎么会允许他拒绝,硬是按着他的肩膀掰开他的嘴,将药丸塞了进去,逼迫他吞入腹中。 他险些被药丸噎住,跌回床上后像条离了水的鱼一般,大口大口地喘气,翻身想要将那药丸从嗓子里抠出来。 可身边有人盯着他,根本不让他往外吐。 那先前拿出药瓶的人还笑吟吟地看着他,道:「公子给的药一定是顶好的。陛下说了,当初皇后娘娘无福消受,这么好的东西又不能浪费了,就请公子自己用了吧。」 于是那瓶药都被塞进了魏弛嘴里,他到最后只能瘫倒在床上,嘴边到处都是药丸与唾液的痕迹。 他在无尽的头痛中回想,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呢?他们到底从什么时候起,就发现了他的图谋呢? 是在离京途中吗?是那个婢女死的时候吗? 那岂不是从一开始,他就已经将自己的一切都暴露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了? 第47章 那他岂不是……从一开始就输了? 头痛的越来越厉害,魏弛不甘心地转头看向窗外,瞪着的眼睛再也没能闭上。 魏弛死的悄无声息, 并未引起什么波动,相比之下, 反倒是魏泓登基后颁布的一系列政令更引人关注。 众人对他桀骜不驯的印象都太深刻了, 加上他先前迁都以及打压一众世家的举动, 让许多人都觉得这个新帝必然刁钻刻薄, 难以应付。 所以当他颁布的政令松弛有度, 并未像众人以为的那般严苛时,大家都深深地松了口气。 就像是他们已经准备好了对方要逼退自己十步, 并决定据理力争只能退让五步时, 对方却出乎意料的只让他们退了六步。 五六步之间也差不多,再坚持不肯松口倒显得自己非要跟新帝作对,不肯跟朝廷配合似的, 反而落人话柄。 一系列政令就这样顺利的颁布实施,没有遇到什么阻碍,到最后唯一一条让人议论纷纷久久不忘的,竟然是一道略带桃色的旨意。 新帝魏泓给自己最亲近的部下崔颢赐婚,令其尚主,做成兰长公主的驸马。 这道旨意一出, 一石激起千层浪。 成兰长公主是魏沣之女,先废帝的亲妹妹, 酷爱豢养面首,声名狼藉。 魏泓将一路跟随自己, 有从龙之功的大功臣尚给这样一位公主, 岂不是过河拆桥卸磨杀驴, 让人心寒? 要知道大梁驸马向来是没有实权的,尚主基本也就意味着远离官场了。 崔颢一身的本领,刚辅佐新帝登基就要被舍弃吗? 「是你自己让十四叔赐婚的,是不是?」 成兰看着亲自带着赐婚圣旨来的男人,声音微颤。 崔颢唇角微勾,眼角眉梢都漫上笑意。 「就知道瞒不过你。这件事说起来其实是委屈你了,我本来是想在朝堂上亲自请旨赐婚的,可是这样一来,只怕大家就会觉得陛下之前与你有什么勾连,觉得他早就有意皇位,暗中布局了。」 「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让他直接赐婚,让我做你的驸马。」 成兰看着他温润如玉仍旧带着笑的面孔,身子也跟着颤抖起来。 「凭什么?你想尚主就尚主吗?我都说了不喜欢你,不要你做我的驸马了!」 崔颢仍旧浅浅地笑着:「我知道,所以只好强娶了。」 说的好像就是知道她不愿意嫁,所以才先斩后奏请了圣旨一样,颇有几分无赖模样。 成兰看着他这副样子,本就已经克制不住的情绪登时爆发出来,红着眼睛道:「崔子谦!你疯了吗?你知不知道尚主意味着什么?你的仕途都不要了吗?」 崔颢看着她气急败坏的样子,心头反而越发柔软:「所以,是为了不影响我的仕途,才不肯将以前的事告诉我,不肯跟我在一起的,对吗?」 房中只有他们两人,他说话十分直接,不错眼地看着成兰,丝毫不掩饰自己满含深意的目光。 成兰在他的轻声细语中怔了一下,旋即越发气恼。 「别自作多情了!我早就不喜欢你了!也不想平白担个断了你仕途的名声!」 「再说了,我现在的日子过的好好的,自由自在,为什么要嫁给你?」 「你是十四叔身边的近臣,我是先废帝的妹妹,全靠十四叔不计前嫌才勉强保住了封号。」 「若是跟了你,以后我岂不是日日都要小心翼翼,干什么都要看你的脸色?鬼才想过这样的日子!」 崔颢恍然地点了点头:「那你放心,你以后还是自由自在,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不会约束你的。」 成兰嗤笑:「说得好听,真成了婚只怕就不是这么回事了!别的不说,我养面首你会同意吗?」 崔颢:「……」 他没有直接说不行,而是问成兰:「你要面首做什么?」 「自然是侍寝!」 崔颢再次点头,松了口气的样子,抬脚走到成兰近前,温声道:「侍寝何须他人呢?我来就可以,定让公主满意。」 说着一手轻轻搭上她的腰,稍稍倾身,似乎想要低头亲吻她。 成兰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躲去,只觉得一阵滚烫的热度从他刚才碰触过的地方传来,迅速漫延至全身,熏的她面色涨红,脑子也跟着沸腾,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崔颢手上一空,眼看着就能贴上的唇也从眼前消失,略有些失望。 他直起身来,再度靠近一些,对成兰道:「琴棋书画我样样精通,那些面首能做的我都能做,且做的更好,既然如此何须多养这么些人呢?」 「陛下刚刚登基,正是提倡节俭的时候,连淮京的皇宫都未曾大肆修缮,只让人改了改园子而已。」 第48章 「咱们理当效仿陛下,能省则省,节约一些开支,不说做个表率,但也不能扯陛下的后腿啊,你说是不是?」 是……是你个头! 成兰听着他一本正经地说着这些胡话,气的把刚才的旖旎都忘了。 「反正我就是不喜欢你!谁做我的驸马都行就你不行!你把这圣旨拿回去,告诉陛下我不嫁!」 「十四叔的脾气我清楚,我就算不答应这门婚事他也不会杀了我的!大不了这封号我不要了!」 崔颢看着她决然的神情,并未立刻回她的话,就这么默默地看着她,直到把她看的有些发毛,才轻叹一声,道:「大梁以往的驸马确实都没有实权没错,但一朝天子一朝臣,陛下既然已经登基,是否给驸马官职权势都只是他一句话的事。」 「他连京城都敢舍弃,对众多世家大族也敢强势弹压,朝臣们还会因为他给了一个驸马官职而触怒他吗?没人敢的。」 「何况你虽是公主,但只是他的侄女,并不是姊妹或者女儿,从血脉上来说与他隔着几层呢,往日的关系也并不亲近,他们也不用担心我这个驸马仗着公主的裙带关系而把控朝纲,就更加不会在意了。」 「所以你不必担心我因你受到牵连,陛下已经给我留了吏部尚书一职,只是我想休息一段时间,他怕我领官后久不上任会惹人非议,这才暂时搁置了。」 也就是说他想上任随时都可以上任,跟成兰成婚并不影响他的仕途。 成兰怔怔,回过神来越发羞恼。 「我才不是担心你!我就是……就是不想跟你成婚!」 「我当初好心救你,把自己……」 她想说我把自己的清白都给了你,可到底没说出口,顿了顿道:「为了不让父皇怀疑,我都不敢找你解释,只盼着你心里是明白的,知道我不是那样的人。」 「可你呢?你根本就信不过我,打心里把我当成那种浪淫女子,所以才会相信那是真的!」 「我不敢让旁人知晓,也不敢派人去上川给你送信,直到你下次进京的时候才找到机会靠近你,想当面跟你解释清楚。」 「可你视若无睹,连看都不看我一眼!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 成兰越说越气,心中涌上无限的委屈,声音渐渐有些哽咽。 「我当初是喜欢过你没错,可就算再喜欢,也不至于用出那种下作的法子!」 「你真当自己惊才绝艳到了举世无双的地步,让人不啃上一口就念念不忘吗?」 崔颢听着这话觉得有点耳熟,想起是郭胜前些日子跟他说过类似的话,他说你真当自己是什么绝世美男,值得人家成兰长公主用这种方法睡你啊? 连郭子义都懂的简单道理,他却始终没能想通,误会了这个女子这么多年,用最恶毒的心思揣测了她的用意,玷污了她的一片真心。 他眸光低垂,眼角微红,嘴唇翕动半晌,最终却不知说什么好,只喃喃地吐出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有什么用?能弥补我这些年受到的委屈吗?能挽回我如今的名声吗?」 「崔子谦,别以为请旨赐婚就是对我好,别以为这样就能补偿我,让我忘了当初你是怎样误会我曲解我的!」 「我不想跟你成婚不是为了你的仕途你的官声,是因为我根本就不想见到你!不想看见你这张不辨善恶不分是非的脸!」 「我成兰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当初救了你!」 她一字一句如刀刺在崔颢心上,崔颢胸口锐痛,几乎站不稳脚。 他一直认为自己是个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的君子,可如今回头想想,只觉得自己是个混账,猪狗不如。 他没有什么能解释的,无法为自己做任何辩白,甚至连道歉都显得那么无力,只能在女子满含怨愤的目光中后退两步,最后什么都没说,转身走了,背影萧索,仿佛被人抽去了脊梁。 孔嬷嬷亲自将他送了出去,待他离开后匆匆回到成兰房中,嗨呀一声:「长公主!你刚才……刚才为什么要说那样的话呢?崔大人是真心悔过了想要娶你啊!」 不是她不向着自家公主,实在是她太清楚她对崔颢的心意了。 若非还喜欢还在意,她这几年又何必明里暗里地帮助如今的陛下,当初的秦王呢?这其中冒了多大的风险,旁人不知道,她这个贴身嬷嬷还不知道吗? 既然喜欢,崔颢现在又是真心实意的要娶她,那何必要故意把人气走呢? 「您是不是……是不是还担心影响崔大人的仕途?他刚刚不是说了陛下已经给他留了官职,并不影响吗?那……」 「那又如何?」 成兰趴在桌上,没有抬头,声音闷闷地从桌上传了出来。 第49章 「嬷嬷忘了我现在的名声了吗?」 她不是一个普通的公主,她是个声名狼藉豢养面首的公主,满朝皆知。 就算她自己知道是假的,崔颢也知道是假的,但别人不知道。 在众人眼中,她成兰就是一个荒淫无度不知羞耻的公主,崔颢娶了她,势必被人指指点点,一辈子遭人耻笑。 孔嬷嬷明白了她的意思:「可是……可是他既然已经请旨决定娶你了,那想必是不在意这些的。」 「我在意,」成兰道,「嬷嬷,人心是会变的,他就算现在相信我,可以后呢?」 「在他耳边说的人多了,嘲笑他的人多了,他真的能一直不在意吗?」 「倘若将来他疑神疑鬼了,我又该怎么办呢?」 即便崔颢现在说的再如何坚定,也无法否认他对她的好包含了很多愧疚和自责在里头。 可是靠着愧疚维系的关系,能长久吗? 有朝一日他的愧疚被外面那些流言蜚语消耗殆尽了,他们之间又会变成什么样呢?他想起往事的时候会不会生出猜忌呢? 成兰不想过这种整日被人猜忌的日子,尤其是被自己喜欢的人。 孔嬷嬷听了她的话神情亦是有些颓然,但还是劝道:「长公主……就信崔大人一回?」 成兰仍旧趴在桌上,轻笑几声,眼角溢出的泪却已经打湿了衣衫。 「当年我信他会明白我……可结果呢?」 「嬷嬷,我怕了,真的怕了……」 魏泓登基不久, 南燕传来燕帝驾崩,三皇子齐渊登基的消息。 这位新的燕帝似乎是想与大梁交好, 登基后派使者给魏泓送来了登基贺礼, 礼单上的每一样礼物都极其珍贵, 可见其诚意。 但有一样礼物并不在礼单之上, 是随着使者一行人暗中送来的。 这份礼物是一个人, 南燕先帝的嫔妃舒妃,魏泓前未婚妻季云舒的妹妹, 季云婉。 魏泓见到她的时候,她仍旧身穿华服头顶珠翠,即便知道自己已经成为阶下囚,也不愿在魏泓面前示弱, 让他看到自己的疲态。 可眼底那用厚厚的脂粉也遮不住的乌青还是出卖了她,让人看出了她的憔悴, 以及锦衣华服浓妆艳抹下再不似往日年轻美丽的躯壳。 短短数月间经历的一切就让她出现了不该属于她这个年纪的老态,眼角甚至生出几道细纹,抹不去擦不掉。 她见了魏泓不肯跪,被人按着肩膀硬压了下去,膝盖磕在地上发出重重的声响。 突如其来的疼痛让她本就被脂粉衬的过分泛白的脸色更苍白几分,额头渗出一层冷汗。 魏泓冷眼瞧着她, 道:「我本不想见你, 但有件事要当面问你。」 季云婉强忍着膝盖上传来的疼痛扯了扯嘴角, 抬头看向他。 「是之前南燕派人掳劫姚氏的事情吗?还是南燕派兵攻打朔州?」 「这些事我的确是出力了没错, 但都是废帝逼我做的, 我也不过是奉命行事罢了,你如果非要将所有罪过都安到我头上那我也没办法,反正我已经落在你手里了,知道自己活不了。」 魏泓却根本没提这些,而是突如其来地丢出一句:「我问你,你姐姐是怎么死的?」 一句话仿若天上劈下的一道惊雷,让季云婉怔在了原地,脸上一瞬间露出的震惊和错愕被魏泓尽数收入眼底,让他确定了先前郭胜拷问出的那些事是真的。 「你杀了你姐姐,」他沉声道,额头青筋隐隐浮起,「当年那场意外根本就是假的,是你害死了你姐姐!」 季云婉眸光一颤,整个身子都在微微发抖,不明白魏泓是怎么把这件陈年旧事翻出来的。 但这短暂的惊慌恐惧很快消失,全部化作了疯狂。 她看着魏泓恼怒的模样轻笑出声,随即这笑声越来越大,到后来笑的前仰后合眼角都溢出了眼泪。 「她都死了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忘不了她吗?」 「我都跟你说了她不喜欢你不想嫁给你了,你还是不信非得自己去查一查吗?」 她说着再次笑了起来,擦了擦眼角的泪道:「你这么生气,是不是觉得我当初说的那些话都是骗你的,觉得她对你一往情深,若不是我害死了她,你们早就已经成婚了?」 「别做梦了!」 她忽又变的声嘶力竭,眼里泛着血丝,神情阴鸷眼中透着疯癫。 「我虽不知你到底是从谁口中得知了这件事,但看你的样子,大概只知道我伪造意外害死了她,不知道她死之前都做了什么吧?」 「我告诉你,她有自己的喜欢的人!在我爹娘答应你们的婚事前,她就已经喜欢上那人了!」 第50章 「她之所以一直找机会想将我与你撮合在一起,就是想让你主动提出把婚约中的长女换成次女,让我代替她嫁给你,这样她就可以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了!」 「可你这个蠢货认准了她,非要她不可,眼看着这桩婚事是逃不过去了,她竟然想跟那男人私奔!」 季云婉说起此事眼中仍有恨意,声音忿忿。 「她倒是想得好,和自己的情郎双宿双飞远走天边,将其他事都抛开不管了。」 「可她走了以后季家该怎么办?我又该怎么办?就算是对外说她死了,也总要有具尸体吧?」 「到时候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引起你的怀疑,查清事情原委,哪怕你高抬贵手不为难季家,只是退婚,季家的百年清誉也全完了!我作为她的妹妹,也休想再嫁到好人家!更别说嫁给你!」 「我不能让她毁了季家,不能,所以……我只好在她私奔前杀了她,这是最好的办法。」 她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语调却带着几分刻意的笃定,仿佛故意跟自己强调,她只是无可奈何,不得不为之。 但魏泓却无情地打破了她的这种自我安慰:「若真是如此,你可以将这件事告知你父母,让他们阻止她。」 他沉声道。 季云婉眸光微闪,脸上笃定的神情似乎隐隐出现一丝裂纹。 魏泓没有因她的惊慌而好心停下,继续说道:「你没有告诉你爹娘,没有跟任何人说,因为你知道,他们若是知晓此事,只会阻拦你姐姐私奔,然后逼着她嫁给我,那你就再也做不成当秦王妃的美梦了。」 「可你姐姐若是死了,你就能理所当然地跟他们提出代替她,而他们为了稳固与我之间的关系,想必也会答应。」 「你自作主张地杀了你姐姐,根本就不是为了季家,而是为了你自己。」 季云婉当年的心思被他当面拆穿,终于再难维持刚才故作轻松的神态,又露出了那副狠厉怨毒的样子。 「那又如何?还不是她自己不守妇道在先,背着族人与外男私会!还与人勾结着想要私奔!」 「若不是她自己给我的理由和机会,我又怎么会对她下手!这都是她活该,是她自作自受!」 魏泓看着她赤红着眼睛嘶喊的样子,许久才用一种晦涩不明的语气又问了一句:「你可曾亲眼看到她与人私会?」 「自然是亲眼看到的!我不仅亲眼看到她与人私会,还亲眼看到了他们约好要一起私奔的信!」 魏泓又是沉默许久,道:「你说的那个要和他私奔的男人,是永昭元年中举的一个姓许的寒门书生,是不是?」 季云婉一怔,显然没想到他竟然会知道对方的身份。 既然知道对方的身份,那应该就也知道了这件往事才对。 知道了这件往事,又为何还要质问她是不是她杀了姐姐呢? 他应该会比她更恨姐姐,觉得姐姐死有余辜才对啊。 季云婉不明所以,魏泓看着她这副茫然样子,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道:「你姐姐不喜欢我是真,曾喜欢过那个姓许的读书人也是真,但自从你爹娘给她定下婚事,让她嫁给我之后,她就再没跟那个男人来往过了。」 「你所谓的与人私会,都是那个男人故意纠缠她,再趁你来的时候做出怕被发现的样子匆匆离去。」 「你亲眼所见的幽会,也只是他找了个与你姐姐身形相似的人,露出个背影给你看而已。」 「这个姓许的读书人……是先帝一手提拔上来的。」 「先帝不愿我与你们季家结亲,又不好亲自动手拆了这门婚事,落人口实,就故意想了这个法子,借你的手……除掉你姐姐。」 「你姐姐她,是枉死的。」 季云婉怔怔地跪在地上,一直挺直的脊背在他这番话后难以克制地颤抖起来,身子蓦地一软,险些直接瘫倒过去。 季云舒已经死了很多年了, 有关于她的很多事季云婉已经记不清了,唯独对她的死印象深刻。 那毕竟是她的亲姐姐, 又是她亲手谋划害死的, 她死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她都睡不安稳, 总是梦见她那张摔下山崖而面目全非的脸。 虽然她并未亲眼看到过, 但听人说模样是很可怕的, 族中长辈就是怕吓着他们,所以才不让他们在祭拜的时候靠近细看。 但这不影响季云婉在梦中想象出她血肉模糊的样子。 可此时此刻, 她脑海里浮现的却不是这些,而是那些因为时间久远早已被她淡忘的其他其它记忆。 她记得最早的时候,自己虽心属秦王,但因他已与姐姐定了亲, 所以并不敢流露出来,只私下里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看他。 直到后来数次撞见姐姐和许承私会, 她笃定她还喜欢那个男人,这才大着胆子有意无意的在她面前流露出自己喜欢秦王的意思。 第51章 姐姐喜欢许承,她喜欢秦王,若是姐姐主动放弃这门婚事,让她代替她嫁给秦王,那这件事就皆大欢喜了, 他们都能得到各自所爱。 可当初的婚约指明了是季家长女, 能否代替不是他们两人说了算的, 还要父母和秦王都同意才行。 或者说, 要秦王同意才行。 对他们的爹娘来说将哪个女儿嫁给秦王都是一样的, 只要秦王开口,他们必会应允,但秦王不开这个口,他们绝不会主动去提,更不会因为姐姐不愿意嫁就退婚。 可秦王却认准了姐姐,自始至终未曾提过要修改婚约的想法。 季云婉不甘心,一言一行都开始模仿自己的姐姐,尽力在他面前表现自己,可是没用,他虽然待她也不错,但并没有娶她的意思。 后来在上川的时候她才知道,他对她的好,也不过是看在姐姐的面子上而已。 她那个时候更加气恼,恨姐姐当初为了能跟许承在一起,从不拒绝她想要跟她和秦王一起出门的要求,还主动制造机会让她和秦王相处。恨她让自己误会秦王对自己多少有几分情意,这才自以为是地从京城追到了上川,最后却被人毫不留情的当面羞辱然后扫地出门。 这些都是姐姐带给她的,若不是她,后面的这些事情又怎么会发生呢? 可如今仔细想想,她当年看到的所谓姐姐与许承私会的场景,确实都只是许承跟姐姐说话,远远看到她过来之后就匆匆离去了而已。 唯一一次真的看见他们两个人相拥在一起,还只是一个背影,她因为羞恼而未曾靠近,单凭衣饰和身形就判断了那是姐姐,匆匆瞥了一眼就赶忙离开了。 她因此笃定姐姐和许承有关系,还当着她的面故意说若是爹娘没有答应秦王这门婚事就好了,她就可以跟许公子双宿双栖,不必为难了。 姐姐那时红着脸让她不要胡说八道,说自己与许公子之间清清白白,什么事都没有。 可她亲眼所见,又怎么会信?只当她是不肯承认罢了。 因此当她有一次无意在姐姐房中看到那封许承写给她的相约一同私奔的信件,她当即便相信了,根本没有怀疑过。 可若真如魏泓所说,许承是先帝的人呢? 先帝想要买通季家一两个下人,故意引导她看到姐姐和许承相见时的情景,故意趁姐姐不在的时候让她在她房中发现那样一封书信,那不是很容易的事吗? 若书信是假的,私会也是假的,那…… 那姐姐每次都答应带上她……岂不就只是因为她的恳求而已? 她刻意给她制造机会,也是真心想要成全她? 季云婉呆愣许久,缓缓摇头。 「不……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她本就已经有些嘶哑的嗓音瞬间劈裂,抬起头赤红着双眼看向魏泓。 「你骗我!你骗我!她跟许承就是有私情!她就是想要抛下我和季家私奔!她是罪有应得,死有余辜!我没杀错!」 魏泓看着她临近崩溃的神情,脸上没有半分动容,让人将桌上两份口供拿给了她。 那人将口供捧到季云婉面前,道:「陛下是从废帝身边的一个内侍口中得知这件往事的,这内侍以前也伺候过先帝,是先帝的心腹,对他在世时做过的很多事都清清楚楚,因受不过刑才将自己所知道的全都抖了出来,其中也包括许承受先帝之命故意引导季二小姐你误会季大小姐的事。」 「许承后来也被陛下派人从任职之地带了回来,跟那内侍对峙一番,承认了自己当年的所作所为。」 「但陛下不知道燕帝会将二小姐你送回来,查明真相后已经将他们二人处置了,不然可以让他们当面说给你听。」 「不过没关系,人虽不在了,口供却在,想来你对照自己的经历仔细看一看,也能分得出是真是假。」 那两份口供记录得十分翔实,季云婉自然分得清真假。 她只看了几眼,两只手就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之后忽然将那口供撕得粉碎,边撕边喊道:「假的,假的,都是假的!我才不信!我不信!」 她彻底疯癫了,再不理会座上的魏泓,只是不停地撕扯那两份口供,撕到最后将满地碎纸抓起来往嘴里塞,口中还含混不清地重复着:「假的,假的……」 魏泓冷眼瞧了一会,摆了摆手,让人把她带下去了。 许是因为刚刚的气氛的缘故,他觉得殿中有些憋闷,起身向外走去,在花园里找到了正带着孩子出来散步的姚幼清。 魏启安如今已经快一岁了,正由乳母抱着跟在姚幼清身边,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四周,见他过去还咿咿呀呀叫了几声,伸出手来要他抱。 魏泓看到他们母子俩,心头的沉闷终于消散许多,走过去将魏启安从乳母怀中接了过来,用额头蹭了蹭他的小脸。 第52章 「有没有乖乖听话?没闹你母后吧?」 「没有,」姚幼清笑道,「晨儿很乖的。」 魏泓笑了笑,亲了孩子一下,又将他交给了乳母,道:「你们带着太子到处走走,朕跟皇后有些话要说。」 为了巩固姚幼清的地位,他一登基就将自己和她之间唯一的孩子立为了太子,让魏启安成了大梁开国以来年纪最小的太子。 这位小太子虽然年纪小还懵懵懂懂,但见乳母把自己抱回去,也知道这是要离开母后去别处了,顿时不干了,扭动着身子挣扎着张嘴便要哭嚎。 魏泓上前一步,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然后凭空变出一个拇指大小的布老虎。 孩子看到突然出现的布老虎,到嘴边的嚎声立刻咽了回去,咯咯笑了起来。 这是当初魏泓不喜欢听姚幼清夸赞街上的杂耍艺人,就自己依样画葫芦学来的本事,现在拿来哄孩子正合适,每次都能让魏启安忘了自己原来想要干什么,百试不爽。 乳母趁着这时候赶忙将小太子和布老虎一起带走了,连带着离开的还有乌泱泱一大推伺候的宫人,魏泓和姚幼清身边只留了很少一些。 他和姚幼清单独相处的时候不喜欢身边跟着太多人,这个习惯到现在也没改,仅剩的宫人便也只是远远地坠在身后,并未靠近。 春日的清风吹来,两人手拉着手沿湖漫步,魏泓这才将刚才殿中的事对她一一道来。 季云婉被连城送回来的事姚幼清是知道的,魏泓并未瞒着她。 她也知道他刚才去见了她,但没想到这中间会涉及到这么多往日秘辛。 这些秘辛其实魏泓早就已经知道了,但跟她没有太大关系,他就并未跟她说,今日也是因为见了季云婉一面,怕她误会,这才跟她解释。 魏泓说到最后轻叹一声,道:「我当年若早知道季大小姐有心仪之人,就不会去提亲。我若不提亲,兴许也就没有后面这么多事了,她也不会被自己最心疼的妹妹害死。」 他虽恼恨过季云舒明明不喜欢他却从不直说,还依照家族之意在他面前虚与委蛇,也恼恨她为了帮助妹妹就故意给她制造机会,却不问问他这个男方的意愿到底如何。 可说来说去,季云舒还是因为这场婚约才死了的。 若不是因为跟他定了亲,先帝不会想方设法要除掉她,季云婉自然也不会上钩。 这正应了那句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他虽然知道这件事认真说起来跟自己其实没什么关系,但心里多少还是有些自责。 倘若当初他稍微多个心眼,提亲前打探一下季云舒是否有心仪之人,那这一切或许就不会发生了。 「陛下不能这么说……」 姚幼清道,结果刚开了个头,身边的魏泓脚下便一顿,站在原地面露不悦地看着她。 姚幼清回过神来,四下看了看,见周围确实没什么人,这才笑着改口:「泓哥哥不能这么说。」 魏泓满意地点了点头,拉着她继续向前走去。 姚幼清也继续说道:「听你所言,季大小姐该是个知书达理温婉贤良之人,除了对妹妹有些纵容,并未有其他不好的地方了,跟那个许公子也并没有什么真正的来往,最多只算是心中倾慕而已。」 「既然如此,你又怎么能知道她到底有没有心仪之人呢?」 一个不守规矩,与人私相授受的人可能会被查出马脚,但一个恪守规矩,便是喜欢也只放在心里,从不逾矩半分的人,又从哪查出她到底有没有心仪之人? 查不出来,那魏泓还是会去提亲,后面的事也一样会发生。 魏泓也知道这点,但同样的话拿来自我安慰,和听她口中说出来的感觉还是不同,只觉得心中仿佛更宽慰几分。 他笑着点了点头,又故意玩笑道:「我当年虽求娶过季大小姐,但只是觉得她性子好,能跟我合得来,会是个很好的王妃人选,并未像对凝儿这般对她动过心,凝儿可千万别因为这些陈年往事生我的气。」 说着便想低头亲吻她。 姚幼清却一本正经地回了一句:「我不生气啊,就算泓哥哥当初真的对她动过心,我也不会生气的。」 魏泓动作一僵:「……为什么?」 「因为那是你与我成亲之前的事啊,我们那时候都还不认识呢,我为什么要生气?」 魏泓眼角微跳,暗暗咬了咬后槽牙。 「可我那侄儿先前曾想娶你,我现在想想还是觉得生气。」 姚幼清听了眉头微蹙:「为什么?我不是跟你解释过了,我对他从无男女之情吗?而且他后来也没娶我啊,是泓哥哥你娶了我。」 魏泓:「可我想到他曾觊觎你就会生气,你想到我曾险些跟别的女子成婚,难道不会生气吗?」 第53章 姚幼清:「……不会啊。」 魏泓:「……」 皇后娘娘心胸宽广, 对皇帝的过去包容理解毫不嫉妒,但作为皇帝本帝的魏泓并不觉得高兴, 反而十分生气。 他想甩袖离去, 都已经转身了, 看到远远跟在后面的宫人, 又站住了脚, 半晌没动。 就这么走了,宫中肯定传出流言蜚语,说姚幼清惹怒了他, 两人之间出现了问题。 到时候朝中那些人又会趁机重提纳妃之事,想要往他身边塞人, 取代姚幼清在她心中的位置。 毕竟姚幼清除了一个父亲之外再无亲族,于他们而言是完全无法讨好也无法掌控的人。 与其让这样的人一直占据帝王心中最重要的位置, 不如换别的有牵有挂更容易跟他们产生联络的人来。 魏泓想到这些,再次感受到了成为帝王之后的约束与烦闷, 心道连发个脾气都不能好好发了。 以前在王府的时候他不高兴了还可以一走了之,现在能走到哪去?出宫吗?那可就不止流言蜚语这么简单了。 最后他只能生着闷气转身拉着姚幼清继续往前走, 想着等回寝宫了再好好收拾她。 姚幼清跟着他走了一段,一路上几次张嘴想要说什么, 但都没能开口。 眼看着两人很快就要绕回去,估计马上就会和魏启安会和了,她这才小声道:「我虽不在意泓哥哥以前的事, 但是……以后你若和别的女子在一起的话, 我可能……可能会有些嫉妒。」 说着怕他气恼, 又赶忙解释:「我知道我不该这样,也不是不让你纳妃,我只是……只是……」 她只是了半天也没说个所以然,魏泓在旁听着比她还着急。 「只是什么?」 姚幼清抿了抿唇,眸光低垂,没有被他牵着的那只手稍稍握紧。 「我……我知道很多人都在催着陛下纳妃,也知道……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我不该嫉妒。」 「爹爹先前也跟我说过,你当了皇帝,很多事身不由己,纳妃也不一定就代表你喜欢上了别的女子,而且……就算喜欢上了,那也……」 「你别听他胡说八道。」 魏泓皱着眉头打断。 「那老匹夫天天就只会说我坏话,从不盼着我好。」 「不是的,爹爹他……」 「别说他,就说你自己。」 魏泓深觉姚钰芝是个搅屎棍,听见他的名字就烦,再次打断。 「你自己是怎么想的?凝儿?」 姚幼清抬起的眼眸又低了下去,神情有些恹恹。 「我不想想。」 她喃喃道。 「我一想到泓哥哥要跟别的女人在一起,就觉得心里不舒服,觉得……胸口闷闷的,喘不过气来。」 「我明白皇帝纳妃是理所当然天经地义的事,莫说皇帝了,寻常官宦人家三妻四妾亦是常态,我身为皇后,不该心生嫉妒才是。」 「可是不管我怎么说服自己,只要一想到这件事……我心里还是会有些不舒服的。」 「我在你面前向来是个藏不住事的,与其将来被你发现,还不如提前跟你说清楚,免得……免得到时候你对我失望,觉得我不够大度。」 这一番剖白对魏泓来说与甜言蜜语无甚区别,他听的心花怒放,忍不住低头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不用大度,我曾在你爹面前说过,此生只娶你一个,不会有别的女人。」 姚幼清笑着应了声好,只是这笑意不像往常直达眼底,而是跟她刚嫁给魏泓时那般,是恪守规矩谨守分寸的笑。 魏泓一眼便分辨出她没走心,根本没把他刚才说的话当真。 「你不信我。」 他沉声道。 姚幼清摇头:「我信的!只是……只是我明白,陛下已经不是王爷了,很多事就算你我都不想,也不一定能拒绝,这就是爹爹说的身不由己。」 「陛下身为一国之君,要顾虑的事情太多了,总有一些不能周全,如果不能周全的是这件事,我可以理解,就算……就算心里有些不舒服,我也不会阻拦你的。」 她相信他现在给她的承诺,也相信他真的是想坚守这个承诺的,她只是不信这世道如此容易扭转,不信那些人会容忍一个皇帝的后宫中始终只有皇后一人,再无其他妃嫔。 魏泓觉得这就是不信他,他心中原本有些恼火的,但在她说话时却莫名从她的语气中听出几分萧索。 他忽然想起,当初魏弛喜欢姚幼清,但姚幼清心里其实并不想嫁给他,也不想当那个皇后。 她对他说过,她觉得自己的性子不适合当皇后,也不喜欢当皇后。 第54章 只是那时说的皇后是魏弛的皇后,而不是他的。 如今短短几年过去,魏泓险些将这些话忘了,眼下忽然想起,才明白她这萧索是从何而来。 他觉得当皇帝不自在,她又何尝不是觉得皇后如此呢? 若非是为了他,她根本就不想进宫吧? 可自从他开始争夺皇位以来,她就从未再说过这种话了,她只是默默的陪在他身边,将所有不喜欢不愿意都收了起来,努力让自己做一个合格的皇后,即便这并不是她当初想要的,甚至一度是她厌弃的。 魏泓恍惚间明白过来,她刚才说的那番话与其说是不信他,不如说是一种下意识的自我保护。 未免将来失望,她现在就强迫自己做好最坏的打算,这样就算有一天他真的拗不过朝中大臣的意思纳了妃,她也不至于太过伤心难过。 魏泓轻叹一声,松开她的手,转而轻轻揽住了她的腰,让她和自己靠的更近。 「旁的事情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周全,但这件事我一定能。我魏泓此生,绝不负凝儿。」 说着在她额头轻轻一吻,带着几分歉疚和安抚。 姚幼清虽因将来可能面临的境况有些郁郁,但在他的安抚中还是由衷地笑了笑,点了点头:「我信泓哥哥的,一直都信。」 那日在花园和姚幼清说了那样一番话之后,魏泓就思索着怎么才能让她更开心一点。 最好的办法当然是等魏启安长大后将皇位传给他,然后他带着姚幼清一起出宫,游山玩水,再不管这宫中和这天下的闲事。 可他一日去看魏启安三回,这小子都没什么变化,始终是个吃奶的小娃娃。 要等他长大恐怕不是一时半会的事了,魏泓只能暂时搁置了这个想法,去想别的办法。 思来想去,他照着当初姚幼清送给他的那幅冯大家的田园趣图上的样子在宫中辟了一块地,又建了几间农舍,围上篱笆,放了几只鸡鸭和兔子进去,时不时就跟姚幼清来这里看看,幻想自己已经过上了退位之后赋闲在家的日子。 姚幼清和魏启安都很喜欢这里,即便魏泓不在的时候也常来,有时他下了朝不见他们,就直接来这找人,一准能找到。 魏启安学会了走路,最喜欢追在一群小鸡崽后面跑,这日魏泓来找他们的时候就见这小子伸手抓住了一只卡在栅栏里的小鸡,两手捧着左看看又看看,然后低头张嘴就要咬。 好在下人反应快,赶忙拦住了,不然非得咬一嘴鸡毛不可。 魏泓觉得好笑,回去后就将这一幕画了下来,但画上没有其他宫人,只有他和姚幼清魏启安母子三人。 画上他和姚幼清一起站在不远处笑看着魏启安,而魏启安站在栅栏前……吃鸡。 姚幼清看着这幅画忍俊不禁,魏泓画完后却将笔递给了她,让她来添上几笔。 姚幼清赶忙摇头:「不行不行,我动笔的话这幅画就毁了。」 魏泓文武双全,书画方面更是一绝,如今朝中多少官员以得到他的一幅墨宝为荣,他随便画一幅画那都是能被人当做传家宝的。 这不仅仅是因为他的身份,更因为他的画确实有这个价值,懂得鉴赏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技艺如何。 魏泓见姚幼清不肯,索性直接将她抱了过来,揽在自己怀里,握着她的手落笔。 不过片刻,画上就多了一只兔子,就在离魏启安不远的地方,偷偷地啃着地里的菜叶。 姚幼清看着那只兔子,轻笑出声,抬手又在边上添上另外一只。 他们的菜园里一共养了两只兔子,这样就齐了。 一对夫妻,一个孩子,一片菜园几间农舍,散落着些许家禽。 姚幼清看着这幅画,两眼弯弯,抬头看了眼魏泓。 魏泓也恰在此时看了过来,夫妻俩相视一笑,房中斜阳洒下金晖,宛若星河璀璨。 【番外一:成兰&崔子谦】 京郊的一条小河边,少年崔颢歇马的同时自己也去洗了把脸。 沁凉的河水洒在脸上,令人精神一振,连旅途的疲惫也减少几分。 他又取出随身的帕子把脸上的水珠擦净,还没来得及把帕子收回去,就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崔颢下意识抬头看去,就见一匹骏马载着一个小姑娘出现在了视野里。 那小姑娘看上去也就十二三岁,锦衣华服,骑在马背上紧紧地抓着缰绳,随时都要被甩下来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在骑马散心,倒像是惊了马又停不下来。 马匹的速度很快,一转眼便来到近前,又渐行渐远,眼看便要消失在他眼前了。 他皱了皱眉,见那来路上迟迟没有女孩的家人追上,只得打了个呼哨,唤来自己的马匹,翻身而上追了过去。 第55章 那姑娘骑的是一匹良驹,好在崔颢的马也不差,骑术又好,不消片刻便追赶上了对方。 马背上的姑娘面色苍白,因为受到惊吓,连声音都要发不出了,见到他后哆哆嗦嗦从嗓子里挤出几个字:「救……救命!」 崔颢本想试着安抚那匹马,让马儿停下,可这也需要马背上的人配合才行。 但小姑娘估计已经颠簸了一路,连缰绳都快握不住了,又哪里听得进他的话。 他看了看对方越来越苍白的脸色,最后只得无奈说了一声「得罪了」,然后保持着和对方持平的速度,一把将她抱到了自己的马背上。 他的坐骑很听话,即便忽然多出个人,也没有受到惊吓,很快就在他的操控下停了下来。 崔颢勒停马匹后率先下马,和女孩保持一定距离,道:「刚刚事出紧急,多有得罪,还望姑娘勿怪。」 女孩却一时顾不得回他的话,颤颤巍巍地从马背上下来,落地时却因身体虚脱而没站稳,膝盖一软险些摔在地上。 崔颢眼疾手快扶了一把,女孩勉强站住后仍旧没理她,自己晃晃悠悠走到路边,扶住了一棵树的树干,然后……一弯腰就吐了出来。 崔颢自幼喜洁,见状下意识退后半步,又不好意思当着人家的面露出嫌弃的神情,只能尴尬地站在原地。 那女孩吐了半天,吐完之后往旁边伸手:「水……」 崔颢:「……」 这附近没有旁人,自然也没有别人能给她水。 但他身边只带了一个自己的水囊而已,若是给这姑娘用了,那…… 他略有些纠结,但想着自己马上就能进京跟王爷汇合了,大不了忍上一会不喝水,便还是将水囊从马背上解了下来,隔着老远伸手递给那女孩。 女孩接过水囊直接仰头就往嘴里倒,倒了两下没倒出来才发现水囊的塞子没打开,仍旧是紧紧塞住的。 她这才想起自己身边没有下人,自然也不会有人提前把塞子打开了递给她,更甚者这水囊都不是她自己的,而是那陌生男子的。 她不习惯用陌生人的东西,可眼下也没别的办法,道了声谢后用水囊中的水漱了漱口,又将那水囊还了回去。 对方却面色讪讪地笑了笑,并没有接。 她想了想,明白过来,自己刚刚才吐过,又用了人家的水囊,但凡是个爱干净的,都不太想要了吧?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她轻咳一声,道:「刚刚多谢了,我……我姓程,是京城人士,我的下人就在后面不远处,应该很快就能赶上来了,等他们来了,我让他们拿个新的水囊给你。」 崔颢笑了笑,道:「不必了,等你家人找来,确定你安全无碍,我就进京了。这里离京城不远,我用不上水囊了。」 若不是这里荒郊野岭,独自留她一个小姑娘在这可能会有危险,他其实是现在就想走的,这样才好避嫌。 成兰见他拒绝,嘟囔道:「水囊你不要也就罢了,但你刚刚救了我一命,我怎么也要感谢你一番的。」 「可我这次出门没带什么好东西,实在是没什么能拿得出手做谢礼。」 「这样吧,你告诉我你姓甚名谁,进京后住在哪里,回头我让人准备好了谢礼给你送去。」 这小姑娘性格耿直,胆子也大,刚刚明明都快吓哭了,现在却一心只想着感谢他。 崔颢失笑,再次拒绝:「不必了,今日之事就当没发生过,程小姐回去后也不要再对人提起了,免得让人误会,有损你的清誉。」 一个姑娘家家,被陌生男子救下,还独处了一会,这样的事自然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最好待会分开后就谁都不要再提起,也不要再送什么谢礼,平白惹人猜测。 「我知道的,」成兰道,「我偷偷让人给你送去,不告诉旁人!」 她今日是趁着父王代皇祖父参加春猎的时候偷偷溜出来玩的,结果险些出事! 就算眼前这人不说,她也不敢让人知道自己今天做了什么啊,所以送谢礼肯定也是偷偷地送,不会大张旗鼓。 崔颢正欲开口再说些什么,前后两个方向都传来了马蹄声。 一侧是刚刚跑走的马匹冷静下来后又哒哒哒地折返回来,另一侧是这姑娘所说的家人追了上来。 来人不多,两个面皮白皙似是家丁模样的男子,见到她后松了口气,上前施礼。 「小姐,还好您没事,嬷嬷都快急坏了,说您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们也不用活了!」 成兰自知理亏,也不好像平日那般不耐烦地打发他们,只轻哼一声,道:「我骑术精湛,连祖父也是夸过的,有什么可担心的。」 崔颢:「……」 真是精湛啊,精湛的自己停不下来,还一下马就吐了…… 第56章 成兰也是习惯性地顶个嘴,说完才想起崔颢就在旁边,自己刚刚的窘态全被他看见了,也不知他会不会拆穿自己。 好在对方并未多嘴,她心里对这个救命恩人感激之余又多了几分赞赏,便又转过身去,说道:「你还没告诉我你是谁呢。」 崔颢笑而不语,翻身上马,拱了拱手算是告辞,便打马离去了。 成兰叫了好几声也没能把他喊停,只能看着他消失在了视线里。 后来她跟孔嬷嬷提起此事,孔嬷嬷一边给她梳头一边道:「不打探郡主的身世,也不报自己的身世,郡主这是遇到了真君子。」 成兰那日虽是偷溜出去,不便道明身份,但从衣饰却也可以看出身份不一般,若是个心思多些想攀附权贵的,就算不借机赖上她,也会想办法打探出她的身份,争取今后和她家中多多来往。 那少年从始至终没有这个意图,连谢礼也不收,可见真的只把当时的事当做举手之劳,并未放在心上。 「真君子啊,」成兰喃喃,看了看挂在一边的那个水囊,「那这个君子长的还怪好看的。」 成兰本以为自己不会再和那个少年见面了,没想到就在两天之后,她就在清水苑再次见到了他。 她当时正在听几个内侍给她讲前殿的热闹,说大梁最年轻的新科状元被昭王挑唆,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非要和秦王论道。 「秦王是陛下手把手教出来的,您说他要是真的赢了秦王,那不就等于打了秦王的脸也打了陛下的脸吗?」 大梁谁人不知,秦王自幼聪慧,深得皇帝喜爱,自幼就被他带在身边亲自教导,便是如今的太子,成兰的父亲也没有这个待遇。 早年间还有人怀疑过他会废太子改立秦王,直到几年前他狠心将秦王打发去了封地,这才让朝中众人渐渐安下心来。 可即便如此,现在有仍人暗中支持秦王,毕竟陛下已经熬死了两任太子了,谁知道会不会熬死第三任呢? 若是现在这任太子也死了,那陛下的诸多皇子中就没有嫡出了,不用顾忌这重身份的话,他定然会选择幺儿秦王继位的! 成兰年幼,平日又不关心这些事,对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也就不那么清楚。 但有一点她知道,皇祖父是很疼十四叔的! 「我看这状元郎是傻的吧?找谁论道不好非要找十四叔?」 「可不是嘛,」那内侍道,「他若赢了秦王,便让秦王和陛下下不来台,若是输了,也会被人认为是碍于陛下的面子,故意输的。」 「如此一来,他不管怎样都不落好。哪怕最后输了,也一样得罪了陛下。」 众人都觉得他是故意输的,那皇帝脸上自然也无光啊。 所以这件事从那状元脑袋一热被人挑拨向秦王发起挑战的时候,就注定他怎么做都是错的。 「好在秦王身边的崔小官人站了出来,说状元郎想请教王爷也可以,但要先过了他那关,若是连他都辩不过,就不要叨扰王爷了。」 「那状元郎心高气傲,根本没将崔小官人放在眼里,可最后跟崔小官人辩了一个时辰,竟然真的输了!」 「不是故意让步输给他,是实实在在辩不过,被崔小官人一问接一问逼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那叫一个丢人!奴婢站在外面隔得老远都能看见殿内的人议论纷纷地笑话他呢!」 成兰听着也笑了起来,问道:「那崔小官人这么厉害的吗?」 「是啊!厉害得很!在场许多老儒都夸他辩的好呢。那个特别刻板的姚大人您知道吧?连他听着都连连点头,可见是真学问!」 「这么厉害啊……」 成兰叹道,又让那内侍给他学学对方到底都说了些什么,让在场这么多老儒都夸赞。 那内侍讪讪地笑了笑:「郡主这不是为难奴婢吗?那崔小官人与人辩的都是四书五经,奴婢哪听得懂学得来啊。」 这倒也是…… 成兰撇撇嘴,无聊地站了起来。 「可惜那边都是男人,皇祖父不让我们过去凑热闹,不然真想过去看看。」 刚说完,就见远处有一队人影走过,其中一个人的面容看上去竟十分眼熟。 她诶了一声,下意识抬脚追过去,跑出没多远被身后急忙追上的内侍拦住。 「郡主!那是前殿的宴席散了,秦王一行人正要离去呢,您可不要冲撞了!」 周围还有别的官员围着秦王说话,她若就这么跑过去,那可太失礼了! 可这话说的还是晚了,有耳聪目明的人听到这边的动静,转头看了过来。 好在离得还比较远,他们见是年幼的郡主,只是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没放在心上。 皇帝子孙众多,这次出来能带的都带上了,看见一两个并不稀奇。 第57章 成兰虽被拦住,但还是看清了,其中一人正是那日在山上救了他的少年。 这少年此刻也正往这边看,显然也认出了她,微微诧异之后点了点头算是施礼。 这周围的人太多了,动作太明显怕是会让人看出他和这女孩相识,到时候招来议论就不好了。 成兰看出了他的动作,笑了笑,小声问身边的人:「那个人是谁啊?」 内侍按她描述地看了看,笑道:「这便是奴婢刚才说的崔小官人啊。」 崔小官人? 这回换做成兰诧异了,喃喃道:「他就是崔小官人啊……」 「他叫崔子谦,跟了十四叔很久了,之前一直默默无闻的,大家都以为他就是十四叔身边一个普通的随侍呢,没想到那天一鸣惊人!在文武百官面前露了好大脸!」 成兰将自己打听到的一股脑地说了出来,两眼亮闪闪,语气难掩兴奋。 孔嬷嬷失笑:「瞧郡主这高兴劲,好像一鸣惊人的是你自己似的。」 「他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呀!」 成兰道。 「我的救命恩人这么厉害!文武双全!难怪那天根本就不把救了我的事放在心上,果然是真君子!」 「之前我不知道他是谁也就算了,如今既然知道了,理当感谢一番的。」 「不过他是跟着十四叔来的,十四叔不会在京城停留太长时间,那他过段时间估计也要走了……我得在他离开前谢谢他才行。」 孔嬷嬷听了这话脸上的笑意却是一僵,迟疑道:「郡主你……打算怎么谢他?」 「自然是送上谢礼啊!」 「好,那奴婢回头让人……」 「我要亲自去!」 成兰打断,仍旧兴冲冲。 「改日我去皇祖父面前撒个娇求个情,让他允我出宫一趟,到时候我就偷偷把他约出来见一面,亲自感谢他!」 她对前朝那些事情虽不清楚,但有一点她从小就很明白,那就是与其去讨好她自己的父王,不如讨好皇祖父。 父王并不在意她这个女儿,她无论怎样讨好他,也无法像哥哥们一般得到他的亲眼。 但父王很在意皇祖父的看法,只要皇祖父喜欢她,同意她做的事,父王一定不会反对,甚至会因为她得到了皇祖父的青睐而称赞她。 而每次十四叔回来的时候皇祖父都会很高兴,比平常更好说话,所以这时候她去撒个娇,很容易成功的。 可孔嬷嬷的脸色却仍旧不大好看,劝道:「郡主这么做怕是不妥,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哪有私自去见外男的道理?传出去要被人笑话!」 「谁敢笑话我?我可是郡主!我父王是太子!」 「再说了,我都说了是偷偷去了,只要不被人发现不就好了?总不会有人这么闲得慌,一路跟着我看我去做什么吧?」 她只是个郡主而已,又不是皇子皇孙,既不能继承皇位又不掌任何权势,谁会没事跟着她啊? 以往她都出去玩过多少次了,也从没有人在意啊。 可这次孔嬷嬷却不像以往那样好说话,劝了半天不想让她出门,或者说不想让她去见崔子谦。 成兰就算起初不明白,听到后来又怎么会猜不出来,不解地道:「孔嬷嬷为何这么不想让我见他?该不会是怕我把他掳来当驸马吧?」 孔嬷嬷哭笑不得,看着女孩天真的面孔,终究是不忍心地将这其中的门道对她说了出来。 成兰是太子殿下的女儿,秦王是太子的弟弟,且还是最年轻,最能干,被陛下亲手教导着长大的,也是对太子的地位威胁最大的人。 「朝中直至今日仍有许多秦王党,这些事大家嘴上虽然没说,但私底下其实都很清楚。」 「太子殿下与秦王的关系表面看上去虽然不错,但各自心里怎么想的就不一定了。」 「郡主你身为太子的女儿,却与秦王的部下有私交,将来陛下驾鹤西去,太子登基,若是想起此事,又会怎么看你呢?」 不管陛下现在如何庇佑她,她将来到底还是要依靠自己的亲生父亲才能活下去。 而这个亲生父亲并不在意她,更不像陛下这么好说话。 一旦她曾和秦王部下有私交的事让他知道了,她怕是就再也没什么好日子过了。 成兰已经十二岁了,不会听不懂孔嬷嬷的话。 她心头的欢喜像是初生的鸟儿,还没来得及体验一次飞翔的感觉就被剪短了羽翼,不得不认清了现实的沉重。 可这时的她无论对自己的心意还是对那些朝堂纷争都只是懵懵懂懂一知半解而已,心底深处其实仍旧存有一丝希冀,毕竟父王和十四叔的关系是不错的,说不定一切并没有孔嬷嬷想的那么糟糕。 第58章 【注:豆.豆.网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网客服。】 直到父王登基,以先帝遗诏之名让淑妃殉葬,她知道,现实比想象的更加糟糕,她和那个少年之间从此便多了一道天堑,再也跨不过去了。 「我记得父皇前两日不是病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好了?」 成兰回到自己宫中,等房门关上之后才露出不解神色,低声问道。 她昨日给魏沣请安时还见他精神不济,面有菜色,今日再看却是面色红润,似大好了一般。 孔嬷嬷四下看了看,确定周遭无人,才贴着她的耳朵小声回答:「奴婢听说国师给陛下新炼了一炉药丸,陛下服过丹药之后便好了,为此还奖赏了国师一番呢。」 成兰眉头皱的更紧:「先前姚大人与朝中一众官员联合上书,请他不要再服食丹药,他不是答应了吗?这才多久啊,又忘了?」 孔嬷嬷轻叹:「与其说忘了,不如说根本没听进去,表面上应的好好的,私下里其实还是在服丹药,谁劝也没用。」 「何况……何况丽妃等人还总是进谗言,说他服用丹药之后身体比往日好了很多,他就更不肯停了。」 所谓的身体好,自然是在房事上更有精神了,去后宫的次数也更多了。 这些话对成兰说其实并不合适,但成兰的母妃早已过世,身边除了孔嬷嬷之外没什么信得过的长辈了,她倒是不想跟她说,可如今高宗已经不在,成兰的处境越发艰难,有些事她总是要自己明白,自己面对的,孔嬷嬷不可能为她遮挡一辈子的风雨。 成兰冷笑一声:「父皇还想再生几个龙子凤孙吗?也不看看自己多大岁数了。」 「话虽如此,但先帝一生子嗣众多,光公主就有八.九个,当年更是以五十多岁高龄生下了秦王,相比起来陛下的子嗣就太少了,而且……他如今才四十出头,跟先帝当年比起来年轻了十岁不止,自然是希望自己能再多生几个孩子的。」 孔嬷嬷道。 她说完之后成兰却觉得更加可笑了:「这怎么能比?当初皇祖父自成年后子嗣几乎就没断过,父皇呢?他已经多久没生过孩子了?难不成当皇子的时候生不出来,当了皇帝就能生出来了?」 「他那皇位是送子观音亲自开过光的,还能保佑他生孩子啊?」 孔嬷嬷嗨呀一声:「公主!你……你这是说的什么话!真是越来越不像样了!」 成兰心里翻了个白眼,再度冷哼一声:「我又没说错。」 她虽是魏沣的孩子,但对这个父亲实在没什么感情。 因为高宗子嗣众多的缘故,他的孙子孙女自然也格外多。不管什么东西,一旦多了就不显得稀奇了,也就无法在高宗面前像秦王那样得脸。 不能讨好高宗,又是个不能继位的没有培养价值的女孩子,对魏沣来说就更没什么用处了,因此成兰小时候很少见到父亲,一度根本不记得他长什么样。 是后来孔嬷嬷教她讨好高宗,她试了几次之后凭着小孩子天生的直觉意识到高宗其实很好说话,是个十分慈爱的长辈,在他面前就越发大胆,久而久之反而比别的孙辈都跟他走得更近,魏沣这才开始直视她,好像终于想起自己还有个女儿似的。 可即便如此,他对成兰的好也很有限,尤其是在他当上太子之后,一门心思都在想着如何保住自己的位置,就更顾不上成兰了。 「十四叔马上就要进京了,我看他是不想在十四叔面前丢人,让他看出他身体不好,这才急着吃丹药的。」 成兰说道。 魏沣当初登基后第一个想除掉的就是秦王,最终虽然失败了,但这不影响他转头又对其他兄弟下手。 如今短短一年,他就除掉了三个藩王,都是比他年轻的,可见有多害怕这些年富力强的兄弟对他构成威胁,又有多害怕在他们面前露出颓势,被人看出他年长后的力不从心。 毕竟像高宗那样康健又长寿的人是少数,大部分到了魏沣这个年纪,都会有些病痛的。 魏沣或许就是感觉到了自己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所以越发迫切地想要寻求长生之道,试图逆天而行,长生不老,而那些丹药现在也确实给他带来了这种错觉。 孔嬷嬷叹了口气:「生老病死本是人生常事,陛下这般执拗的逆天而行,只怕反倒弄坏了身子,得不偿失啊。」 成兰从小没感受过魏沣的关心,当初出痘险些死去也没见自己的父亲问过一句,自然也不在意这些,只关心秦王进京的具体日子。 孔嬷嬷见状又劝她:「先帝已逝,如今宫中大小事宜都是陛下做主,公主切记谨言慎行,万不可再与崔公子有什么瓜葛了啊!」 陛下与秦王现在已然成了死敌,这次借故召秦王进京,也不过是探他的虚实而已,绝不是叙旧的。 若是让他发现公主跟崔公子有来往,必定会厌弃公主的。 第59章 成兰淡淡嗯了一声:「我知道。」 孔嬷嬷听了却是不放心,又道:「公主记着,这不止是为了你,也是为了崔公子。」 「陛下忌惮秦王,对他身边的亲信自然也是一样的,你们两个走得太近,对彼此都不好。」 说完之后成兰许久没有说话,过了好半晌才回了一句:「再近又能有多近呢?我还能让他当我的驸马不成?」 这话听上去像是句玩笑,但到底有几分认真在里面,除了她自己就没人知道了。 崔颢不是第一次陪魏泓回京了,但这次的心情和以往大不相同。 以前先帝在位,贵妃也还在世,他们回来是探望长辈,就算应付那些各怀心思的人有些麻烦,但总归还是比较轻松的。 可现在先帝和贵妃都没了,这京城对王爷来说不再是家,而成了龙潭虎穴,随时都可能面临诸多危险。 他们不得不安排了更多人暗中值守,时刻警醒,保护王爷周全。 好在皇帝忌惮王爷手中兵马,没有合适的理由和机会不敢轻举妄动,他们停留一段时日就可以离开了。 离开前崔颢独自上了一趟街,四处走动,似乎是在采买什么东西,但其实他是在等人。 以往每次回京,他落单的时候,那女子总会出现,这次不知还会不会来。 其实他们没有见面的必要了,从贵妃死的那天起,他们之间便多了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即便见面,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可是这京城没有了先帝和贵妃,对他而言也和一座空城没什么区别,那女子是这城中他唯一还有些挂念的人了,他想着哪怕道个别也是好的。 他逛了约莫半个时辰,以为那人不会出现了,正准备回去的时候,她却忽然迈进了他所在的那家铺子。 两人谁也没有先开口,直到他准备买一样东西,她才不讲理的说自己也看上了那件,非要买去。 他们在外人面前不能有太多瓜葛,连多说几句话都不行,所以这是她惯用的小伎俩,每次都会故意找借口跟他斗嘴,今天是嫌他挡了她的路,明天是嫌他碍了她的眼,总要找机会跟他多说几句话才行,等说够了才一副大发慈悲的样子让他离开。 崔颢将手中的一块墨锭放下,对店家道:「既然这位姑娘看上了,那就给她吧。」 店家自然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见他让出来,心头一松,接过墨锭装好后交给了成兰。 成兰看也没看,直接让下人付账收好了,对崔颢挑了挑眉:「算你有眼色。」 店家不认得成兰,只觉得这姑娘脾气未免她骄纵了些,出门在外竟这样和一个外男说话,也不怕得罪了人家。 不过敢这样说话的,一般都是不怕得罪人的。 他也不敢多嘴,只笑眯眯地问她还要看些什么。 姑娘却不理他,仍旧看着那男子。 「听说你和秦王准备回去了?」 崔颢点了点头:「不日即将启程。」 一问一答简单两句话,把店家吓得两腿一软差点跪下去。 秦王是先帝爱子,这人既然是跟秦王「回去」,豆*豆*网。那必定是回到封地,也就是说他之前是跟秦王一起来的,是秦王身边的亲信。 那……这姑娘是…… 店家猜不出来,但听对方说话的语气十分桀骜,提起秦王也不见多么敬畏惧怕,可见身份也是不低。 他抿了抿唇往旁边稍稍退了两步,尽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不打扰这两人说话。 成兰随手把玩着店里的其他东西,不紧不慢地道:「这次回去不知多久才会再来了吧?」 说完又觉得这句话有些不妥,好像是自己舍不得他走似的,就又接了一句:「秦王走前不去看看他的未婚妻吗?说不定成亲之前再也见不到了呢。」 寻常女子成婚前本就不该与男方见面的,就算大梁民风开放,偶尔见一见不会有人说什么,但也不会拿到明面上来说。 何况成兰自己本就是个未出阁的女子,询问这些事就更显得她不知礼数了。 若是在不知道她身份的时候,崔颢或许会不明白她的性子为何如此骄纵,但自从在宫中见过她,知道她是成兰公主,他就明白她为何是这样的脾性了。 先帝在世时虽然对子孙大多都很慈爱,但除了秦王以外真正能入他眼的其实很少,成兰算是一个。 这样一个在先帝宠爱下长大,又是太子之女的人,性子再怎么骄纵都不稀奇。 何况如今魏沣登基,她已经是皇帝的女儿,大梁的公主了。 想到这崔颢眸光微暗,握着一杆紫檀笔的手紧了紧。 「王爷已经去见过了,在京城再没有什么牵挂,多留也无益,就准备离开了。」 第60章 他沉声回答了成兰刚才的问题。 成兰哦了一声,又问:「那你呢?你在京城可还有什么牵挂?」 「说起来你的年纪也不小了,就没让秦王在京城给你物色个合适的女子吗?还是说秦王对京城的世家大族都不放心,要在上川当地给你找一个啊。」 崔颢手上动作一顿,缓缓将笔放下,转头看向她,不言不语。 店家没敢看他们,但只听这话就觉得不妥当,哪有女儿家当着男子的面问人家婚嫁的,还说什么秦王对京城的世家大族不放心,那不就是挑明了说秦王跟陛下不合吗? 崔颢许久没有言语,店家在落针可闻的铺子里瑟瑟发抖,越发肯定他这是生气了,心想君子动口不动手,可千万不要打起来啊,不然铺子里的东西坏了他都不敢找人赔。 但对成兰来说,她真正想说的只有前半句,于崔颢而言,听到的也只有那句而已。 那句「你在京城可还有什么牵挂」。 两人相顾无言,许久崔颢才摇了摇头:「没有了。」 说完没有忘记自己是来道别的,缓了缓又道:「或许将来会在上川寻个有缘人吧。」 他与成兰之间的关系实在是有些微妙,明明从来没有正经打过交道,却好像彼此都能从对方眼里明白些什么。 他跟在王爷身边,接触的女子虽然很少,但也不是没见过,何况在他年纪渐长之后,也确实有不少人想要给他说亲。 可他每每听人提起此事,总是不自觉地想起京城皇宫里那个总是找各种理由拦住他去路,在他面前笑的明媚娇艳,又有些蛮横不讲理的小姑娘。 他甚至一度不明白,魏沣那样一个阴狠毒辣的人,是怎么养出这样一个明媚似骄阳的女儿的。 不过不管她再如何与众不同,再如何与他心意相通,出了贵妃的事,他们都不该再有任何瓜葛了。 以魏沣那个性子,若知道自己的女儿和秦王的人有什么不该有的关系,只怕生吞活剥了她的心都有。 所以他故意顺着她的话说自己将来会在上川成亲,若是她对他没有这方面的意思,就当这句是白说的,若是有……正好断了彼此的念想,彻底做个了结。 成兰听完之后一怔,呼吸凝滞。 偏偏眼前男子还又对她施礼,用那沉稳好听的声音又说了一句:「也祝公主将来觅得乘龙快婿,一生顺遂安康。」 这句话将她最后一丝理智也压垮了,眼圈当即一红,冷笑一声:「什么乘龙快婿能比得过当年在满朝文武百官面前力压状元的崔公子呢?不如崔公子不要回上川了,我跟父皇说一声,让你做我的驸马好了?」 崔颢心头一颤,看着她红红的眼圈,想说什么最终没有说,只是拱了拱手,道了声:「公主珍重,告辞。」 店家却已经吓傻了,怎么也没想到自己铺子里来了一个秦王亲信还来了个公主,俩人还吵起来了! 这可真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还好这位公子看起来脾气不错,说不过就走了,不然他真怕俩人将他这铺子的房顶掀了。 成兰想追上去,却见店里的掌柜和伙计都正看着自己,外面的街上也熙熙攘攘,人潮涌动,她若真的追上去了,只怕用不了多久消息就会传回宫中。 抬起的脚只迈出一步便停了下来,她强忍住眼中的泪,将手边的东西拿起来用力砸在了地上,对已经走到门边的人道:「让你当驸马那是抬举你,你别不识好歹!将来便是当面首都轮不到你了!」 崔颢自然不会听她这样的胡言乱语,转眼便消失在了街上的人流中。 店家则看了看地上摔得稀烂的东西,见是刚刚已经卖出去的那个墨锭,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砸的是已经付了钱的。 「公主,崔公子这也是为了你好。」 孔嬷嬷知晓了宫外发生的事,温声劝道。 回到自己殿中,成兰终于能放肆地哭一场,流着泪道:「我知道,可我就是不爱听,不想听!他走就走吧,非要说这样伤人的话吗!」 孔嬷嬷轻抚她的额发:「伤人也伤己啊,他若真的对你也有意,说这话自己不是也难过吗?」 成兰哽咽,扑到她怀里泣不成声。 「嬷嬷,我为什么要是父皇的女儿呢?为什么人生下来不能选择自己的父母出身呢?人人都以为我这公主身份高贵尽享荣华,可我根本不想当什么劳什子公主啊!」 外人都只看到她风光的一面,背后多少辛酸苦楚只有她自己知道。 别的孩子还在父母呵护下慢慢成长的时候,她就已经没了母亲,父亲也和没有没什么区别,只有一个老嬷嬷陪伴照顾她,教她如何在这宫里立足,如何才能让自己得到一个公主该有的一切。 第61章 她从小最先学会的就是看人脸色,辨别谁是真心对待自己可以维护自己的,谁是阿谀奉承只想从她这里捞到好处。 这日子过的看似风光实则步步心机,走错一步便可能万劫不复。 孔嬷嬷亦是心疼不已,轻轻拍抚着她道:「人生在世,会有诸多的不得已,这第一遭不得已,便是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 「公主不能选,崔公子亦不能选,所以你们渐行渐远,站在了两个阵营。」 「这不是你的错,也不是他的错,只能说……没有缘分吧。」 一句没有缘分,便掐灭了成兰所有的幻想。 她原本已经死心了,认命了,可是来年,魏沣却又召秦王进京了。 她心中的潭水再次被搅动,没忍住去看了看他,觉得他比之前似乎又长高了,人也显得更加沉静,让人一看便想到芝兰玉树几个字。 孔嬷嬷拦着成兰不让她过去,只让她远远地看一眼,可成兰一看到有几个女子围着他说话,心里就气得不行。 凭什么他们都能与他说话,她就不可以呢? 于是她不顾孔嬷嬷的阻拦,让人去把他诓骗过来,绷着脸一本正经地告诉他,她看上他了,一定要让他当她的驸马。 但他们心里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这句话当个玩笑听听也就罢了,不能当真。 崔颢也不生气,只浅浅的笑着,默默地看着她,不言不语,好像不管她说什么他都不会生气。 成兰心里委屈的不行,对着这样一张脸发脾气都发不出,最后只能自己气鼓鼓地走了。 后来她每次见到崔颢都要堵他一回,一副死缠烂打非要他给自己当驸马的样子。 她也不怕别人看见了议论,反正他们两人见一面少一面,等他这次走了,他们可能真的就再也见不到了。 成兰的年纪也不小了,魏沣最近正在给她物色驸马的人选,想要用她来笼络那些豪门大族,力求让这个女儿发挥出最大的用处。 想来过不了多久,她就要被迫嫁人了。 成兰一想到这些就有些恹恹,每日唯有找借口去看崔颢的时候心情才能好些。 这日魏沣在清水苑设宴,广邀百官,秦王也在其中。 崔颢作为他的亲随,自然也跟来了。 成兰一直让人暗中注意着他,所以他的一举一动一直都在她眼皮子底下。 从有人给他灌酒,到他离开大殿去醒酒,却被人带到了一处偏僻的殿宇,这些她全都知道。 成兰当时便觉得有些不对,匆匆忙忙地赶了过去,却被一个看门的小内侍挡在了门外。 那内侍不让她进去,说是崔大人在里面醒酒,公主一个女子,单独与他相见不妥。 成兰笑道:「里面的人是我看上的驸马,早晚都是我的人,有什么不能见的?让开!」 内侍知道这位公主向来骄纵,可事关重大,他怎么也不敢她进去啊。 要知道屋里那位大人已经中了药,一见到女人可能就要疯魔了,若真让公主进去,耽误了陛下的事情不说,还让公主没了清白,那他这颗脑袋必然就保不住了。 可成兰哪里肯听,当即让人把这内侍绑了关到一旁的偏殿里,自己推门闯了进去。 一进屋,她便看见崔颢面色潮红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满脸痛苦,意识都已经不清醒了,连她是谁都认不出来。 崔颢知道自己这是被人下了药,本能地抗拒想要靠近自己的人。 可浑身的血液都在奔腾,他咬破了舌尖也不能让自己保持清醒,意识越来越薄弱,剩下的都是原始的冲动。 他像头困兽般在床上挣扎,呜咽,却始终抵不过药物的影响,双目渐渐通红,整个人都因为极力隐忍而不正常地颤抖。 成兰看到他后下意识冲了过去,问他怎么了,却被他一把推开,重重跌在了地上。 孔嬷嬷赶忙去扶她,边扶边看了看床上的人,心里咯噔一下,告诉她他这八成是被下了药,而且是那些不入流的脏药。 成兰呆呆地坐在地上,脑子里想到什么,嘴唇微抖,颤声道:「我明白了……我明白这段时间为什么总有勋贵世家的人围在秦王和子谦身边说话,还有好多都是女子了。」 按理说那些依附朝廷的勋贵世家都会尽量避着秦王一行人走,免得让人误会自己跟他们有什么来往,让魏沣心生忌惮。 家主和儿郎们如此,女眷就更不敢轻易接触了。 可这次秦王进京,魏沣当着众人的面夸奖了他和崔颢一回,又问起了崔颢的婚事,之后就有不少勋贵世家的女子开始跟他们有所接触,甚至主动与他们攀谈。 魏沣的夸奖能改变他们之间敌对的立场吗?并不能。 第62章 既然如此,这些人又为什么要向秦王示好呢? 或许……这根本就不是示好,而是为了做局。 就是为了今天,让「醉酒」的崔子谦和人发生关系,然后以此为由打杀了他。 她若猜得没错,现在已经有事先安排好的女子在赶来的路上了。 等崔颢醒来,木已成舟,他百口莫辩,到时候那些勋贵世家还能站出来作证,证明他近来确实行径轻佻,心有不轨,这才会在醉酒后,污人清白。 「父皇疯了吗?拿秦王没办法,就对他身边的人下手?」 孔嬷嬷也明白过来,心头一沉:「咱们撞破了陛下的计谋,被他知道的话……」 后面的话她不敢说了,一颗心已经沉入谷底。 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地过了这么多年,到头来还是逃不过被陛下猜忌吗? 那公主今后该怎么办啊! 成兰扶着孔嬷嬷的手站了起来,脸色煞白。 「嬷嬷,让人去看看有谁离开了宴席在往这边走,发现的话……立刻处理掉!」 孔嬷嬷一怔:「公主,你这是……要做什么?」 成兰的脸色仍旧不好,双手冰凉,但已经渐渐冷静下来,神情前所未有的坚定。 「我不能就让他这么被父皇害了。」 「公主!」 孔嬷嬷紧紧抓住了她的手。 「咱们虽然撞破了这件事,但只要现在离开,只要不影响了陛下的计划,他就算知道了,最多训斥几句,告诫你不准说出去,不至于真就杀了你。」 「可你若是坏了他的事,那……」 「嬷嬷,」成兰打断,「我这些年一直在努力讨好别人,或是皇祖父,或是父皇。」 「我从来没有单纯为自己做过什么,从没按自己的本心做过什么。」 「眼看着父皇就要将我嫁人了,我这一生都将不得自由,要按照他的意思过行尸走肉的日子。」 「这次……就当我任性一回,让我做我想做的,行吗?」 孔嬷嬷听的眼眶发酸:「可是公主……」 「求你了,嬷嬷,我们没有时间了。」 她说着又指了指仍在床上努力和药性争斗的崔颢:「他没有时间了。」 孔嬷嬷三番两次被她堵回去,最后只得认命般地叹了口气。 「公主知道你这么做之后可能面临着什么吧?」 成兰点头:「是生是死,我都认了。」 「……好,」孔嬷嬷艰难地点了点头,「我这就吩咐人去办,再找个婢女来……来给崔大人纾解。」 成兰却摇头:「不必了,你去处理别的事就好,这里……交给我。」 孔嬷嬷因为衰老而日渐萎缩的眼眶登时圆睁:「公主你……你打算亲自留下来,给崔大人……」 这……这怎么可以啊! 即便刚才公主说要帮崔大人,她也以为是简单地破坏陛下的计谋,装作路过这里的时候被崔大人抓住了他们的婢女带进了屋里,以此救崔大人一命啊! 可是……公主竟然想自己来? 成兰面色微红,解释道:「所有人都知道我觊觎他美色已久,我来最合适。」 「话是这么说,可公主千金之躯……」 「嬷嬷你快去吧,再晚就真的来不及了!」 成兰将孔嬷嬷推了出去,把她关在了门外。 孔嬷嬷无法,只得唤来门口他们自己带来的两个心腹宫人,低语了几句。 宫人闻声离去,房中的成兰则走到了床边,伸手轻轻碰了碰崔颢的肩头。 崔颢眼中几乎要溢出血来,口中也满是自己咬破舌头之后传出的血腥味,闷哼一声将她的手用力推开,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滚!」 成兰并没有因他的抗拒就离开,在床边坐了下来,小声道:「子谦,是我,成兰。」 说着试探着再次伸手,轻轻抚上了他的面颊,指尖因为紧张微微发颤。 崔颢因这碰触一阵颤抖,口中发出一声低吟,也不知是不是听见了她的话,忽然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将她一把带到了自己怀中,然后翻身压在了身下。 他喘息着去撕扯成兰的衣裳,成兰闭着眼睛看也不敢看,任他为所欲为。 他中了药,又已克制许久,猛然爆发后实在是算不上温柔,甚至十分粗鲁。 成兰未曾经历过人事,只觉得一阵撕裂般的疼痛传来,眼中溢出泪水,打湿了枕头。 她独自一人时也曾想象过自己有朝一日若能嫁给他多好,可她从未想过他们之间会因为这种事而变成现在这样,更没想过他会如此粗暴地对待自己。 第63章 她默默承受着,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痛楚间忽闻身上的人呢喃了一声:「成兰……」 只这两个字,只这一声下意识的呼唤,她便觉得自己做的一切都值了。 成兰又哭又笑,伸手轻轻环住了他的脖颈,也喃喃唤了一声:「子谦。」 魏沣人在宴席上,心却不在,一直记挂着外面的事。 他在等自己派去的那个小内侍来回话,确定一切顺利,安排好的妃嫔已经进入房中,与崔颢睡在了一起。 可那内侍还没等到,便等到那妃嫔落水被人救起带去诊治休息的消息。 魏沣面色微变,在人前却又不能露出什么马脚,只能继续心不在焉地应付眼前众人。 事情出了纰漏,自然有人第一时间去查探了,查探的结果就是成兰公主擅自闯入了他们给崔颢准备的那间殿宇,并且进去后就没再出来。 魏沣一惊,但很快冷静下来,觉得这不失为一个机会。 虽然原定的妃嫔变成了女儿,但一样可以除掉崔子谦。 自从崔子谦几年前在先帝和百官面前与状元论道,还将其驳斥的哑口无言之后,他就记住了此人。 经过这些日子的打探,更是知道崔颢是秦王身边第一幕僚,出谋划策文武双全的军师,他就更想除掉他了。 一个秦王已经很不好对付了,他身边若还有这样的人扶持,今后岂不是更难应付。 魏沣不想看着他的羽翼日渐丰满,所以想尽办法也要除掉崔颢。 用自己的妃嫔做这种事,就算事成了对魏沣来说多少也是不光彩的,可只有这样才万无一失,让魏泓找不到任何理由维护崔子谦,所以他还是去做了。 眼下崔子谦已经被困,他只要让人当场揭露,然后再带秦王亲自去看一看就是了,免得他不认账。 于是魏沣让自己的人盯紧了那边,先别急着进去,等过一会确定两人已经发生了关系再叫门。 宫人应诺,按他的吩咐又等了一阵,直到确定崔颢药性发作,绝不可能熬过去,这才假作寻找公主而来,叫嚷着要冲进去。 当然,他们不会真的冲进去,里面毕竟有陛下的亲生女儿,总是要给公主留一些时间整理仪容的。 反正只要将他们两人堵在房里就够了,想来房里已经留下了很多痕迹可以证明崔颢真的对公主做了什么,再不济还可以给公主验身呢。 他们作势砸门,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才冲了进去,果然看到公主衣衫凌乱地坐在床上,身边是赤身裸.体只用一条被子勉强遮身的崔颢。 宫人张嘴便要怒斥崔颢胆大包天,污了公主的清白,谁知公主却瑟瑟发抖地道:「公公,我知错了,我不该趁崔大人醉酒的时候就见色起意,你……你别跟父皇说好不好?不然他会打死我的!」 宫人张开的嘴又合上,半晌竟是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公主当众承认自己见色起意睡了崔子谦,他还能硬说是崔子谦污辱了公主吗?这传出去只怕陛下非但不能拿捏秦王,还反倒要被秦王拿住把柄了! 宫人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将在场众人都扣留住,一个都不许走,然后又派人去将此事告诉了魏沣。 魏沣气的差点抬手就砸了酒杯,好险才克制住没当场发作,只起身对众人说自己要去更衣,稍后就回,然后转身绕出了大殿。 内侍闯入房中的时候,崔颢仍旧迷迷糊糊没彻底清醒。 他浑身无力,头痛欲裂,绞尽脑汁努力回想,才想起自己在殿中给王爷挡酒的时候似乎不知不觉被人灌了药。 然后……然后他就被人带到了这里。 这显然是个局,即便他脑子不清醒,也知道自己是被人算计了。 可算计他的究竟是谁呢? 正咬牙回想的时候,却听身边隐约有女声传来。 那声音很熟悉,他一度觉得很好听,每次回京的时候就盼着她找借口来跟自己多说几句话。 可这声音现在出现在他身旁,却让他一个激灵顿时清醒几分。 成兰…… 成兰怎么会在他身边? 他把成兰给…… 崔颢心头一阵钝痛,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听那女子口中说出什么「醉酒」「见色起意」…… 他一鼓作积攒起的力气又瞬间消失,跌回了床榻里,不可置信地看着身旁女子。 怎么可能呢?那个俏皮的小姑娘,怎么可能做这种事呢? 直到被人搀扶着来到魏沣面前,他仍旧懵懵怔怔,觉得自己的脑子从没像现在这一刻这么乱过。 他本能的不相信这是成兰做的,可是成兰到了魏沣面前便是哽咽着一个劲的认罪,说自己相中崔子谦很久了,刚刚见他醉酒,独自一人在房中醒酒,就没忍住进去了。 第64章 之后种种自然没有细说,只道自己知错,秦王若是不满的话她也愿意负责,让崔颢做她的驸马。她堂堂公主配秦王身边一个随侍,想来秦王也说不出什么。 魏沣何其恼怒,却又发作不得,反而还要安慰崔颢,最后险些将自己气的吐血。 事已至此,即便他不甘心,却也只能将这一切安到成兰身上,不然崔颢身上中的药该如何解释呢? 别人都以为他是醉酒,但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自己肯定是清楚的。 如今成兰自己认了是趁他醉酒的时候见色起意,这倒是方便了很多,倘若崔颢有疑,一概推给成兰就是了。 可是被一个女人下药睡了怎么看都是件丢人的事,崔颢并没有多问,昏昏沉沉地进来,又昏昏沉沉地走了,自始至终未发一言,像是被这件事吓傻了。 他若真的追究起来这件事还有些麻烦,魏沣见他离开,松了口气,也起身准备回到宴席上,经过成兰身边时,抬手便给了她一巴掌。 成兰捂着脸,许久才缓缓抬脚,向自己的寝宫走去。 魏泓看出崔颢从外面醒酒回来之后就不太对劲,可是问他到底怎么了他又不说,只道自己没事。 他就这样魂不守舍地跟他从清水苑又回到了驿馆,回去后鲜少的没有守在魏泓身边,而是派别人去了,自己则闷头就倒在了床上,捂进了被子里。 他不愿意相信那些真的是成兰做的,可是思来想去,他却想不到还有谁会对他做这种事。 他不是没有想过会是魏沣,可就像几年后的魏泓没想到已经做了皇帝的魏弛会因为儿女私情频频对他的王妃下手一样,他也没想到魏沣会为了不让王爷的势力壮大,连他身边一个没有正式官职的心腹小将都如此大费周章地铲除。 至于成兰想到的关于世家大族的女眷最近总是围在他们身边转的情况,他更是完全没有想到。 国丧未满,王爷的未婚妻又丧母,婚事眼看着要一拖再拖,寻常人家等不及很可能就退婚了。 他以为这些人都是魏沣派来想试探王爷,代替季大小姐与他成婚的。 毕竟季家与王爷向来齐心,相比起他们,魏沣肯定更愿意王爷跟那些一心向着朝廷的人结亲。 就这样胡思乱想了一通,他竟完全想不出除了成兰还有谁真的会这样做。 再仔细想想成兰与自己之前的关系,他们其实从相识到现在,根本就没正经说过几句话,连见面都很少。 他与王爷久居封地,无诏不得回京,即便回来了,最多待上一个来月就要走了,而这期间,也不是时时刻刻都能见到她的。 那些所谓的心意相通,似乎自始至终都是他的错觉,是他自己的一厢情愿,根本就无从验证。 崔颢心如刀绞,觉得满腔热血都被人踩在了脚下,竟罕见的病了一场。 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与成兰单独见过面,即便回京,也都避开她。 他就这样一叶障目的瞎了好几年,直到后来无意从郭胜口中得知当年之事,这才惊觉自己犯了多么愚蠢的错误,让那个冒着生命危险救了她,将自己的清白也给了她的女孩伤心这么久,默默承受了本不该她承受的一切。 如今听孔嬷嬷将当年经过细细道出,他心中越发恼恨自己,觉得自己是个混账,睁眼瞎,这颗看似聪明的脑袋蠢起来比郭胜还笨,根本就没有资格总是嫌弃他。 崔颢一边在心中责骂自己,一边再次来到了成兰房前,叩响门扉。 「公主,今夜可需侍寝否?」 里面传来女子冷冰冰的一个字:「滚。」 崔颢沉默片刻,点了点头,转身去了书房。 这是他与成兰成婚的第三天,也是睡书房的第三天。 接下来不知道还要睡多久,不过没关系,他甘之如饴。 那个女孩当初为他委屈了这么多年,他去睡几天书房又如何呢? 何况书房离这里这么近,他晚上还能翻窗进去偷偷看她呢。 结果夜半时分,崔颢准备再次翻窗的时候,发现窗扇竟然从里面拴住了…… 崔颢:「……」 他抬脚走到另一扇窗前,推了推,果然也拴住了。 因为他的动作,一张纸条从掩紧的窗缝掉了下来。 他捡起看了一眼,上面只写了一个字:滚! 崔颢叹了口气,将纸条仔细收好,源润的滚了。 崔颢睡了整整一个月的书房,每晚都会去问一次成兰用不用侍寝。 这日他又去问了一次,仍旧被关在了门外。 孔嬷嬷怕如此这般时间长了他心中恼恨,走到门外小声解释:「公主这不是记恨驸马,只是……只是怕驸马眼下待她虽好,但将来又信不过她,拿那几个面首的事讥讽她,这才不肯再对你交心。」 第65章 「她其实……其实就是担忧害怕,并不是针对您。」 崔颢点头:「我明白,是我之前做的不好,让她受了委屈,才会如此忐忑不安。」 「说起来现在这些都是我该受的,嬷嬷不用担心,我不会因此就气恼怨恨成兰的。」 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被针扎一下之后再看到针时都会更加小心些呢,何况成兰被他伤的如此之深,说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也不为过。 孔嬷嬷松了口气:「老奴最了解公主了,她这个人向来刀子嘴豆腐心,回头我再劝劝她,想来……想来她能想通的!」 崔颢再次颔首:「那就先谢过嬷嬷了。」 说完顿了顿,又道:「其实我觉得现在已经比之前好多了。以前成兰总说让我滚呢,现在都不说了,只是不理我而已。」 孔嬷嬷哑然,一时都不知该接什么话才好。 崔颢也不需要他再说什么,让他回去服侍成兰,别让成兰自己在里面等急了,之后就转身离开了。 帘子从外面被人掀开,成兰一边对着镜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梳头,一边问道:「跟他说什么了?让他别生气别因为睡了一个月书房就恼恨我?」 她说着轻嗤一声:「生气才好,最好气的以后再也不来了。」 孔嬷嬷眼珠转了转,走到她身边,接过她手中的梳子,道:「什么都瞒不过公主,老奴的确是担心驸马生气,这才想出去劝劝。」 「不过驸马并未因为睡书房就气恼,还挺高兴的呢,说了几句话就自己走了。」 成兰眉头微蹙:「他高兴什么?」 睡书房是什么好事吗?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孔嬷嬷笑道:「驸马说公主已经心软了,最近都没让他滚呢,想来再过不了多久就会让他进屋歇息了。」 成兰一怔,旋即脸色涨红:「我……我那是懒得跟他费口舌!怎么就是心软了?还让他进屋歇息?做梦吧他!」 「可不是吗,」孔嬷嬷继续道:「老奴也想跟驸马这么说呢,可驸马自顾自地说完话就走了,我都没来得及插嘴。」 成兰气冲冲地哼了一声:「少骂他几句他就觉得自己要上天了,我看他就是这些日子在府里待着太闲了,欠收拾!」 打从跟成兰成婚以来,崔颢就一直在公主府休沐,直至现在也没去淮京赴职。 虽然成兰知道他先前就跟魏泓告了假,但也没想到他能休息这么长时间。 而且看他这样子,竟是一点要走的意思都没有。 也不知陛下是如何惯的他,任由他这般在旧京逗留,从未派人来催他上任。 「公主打算怎么收拾他?」 孔嬷嬷问道,问过后又劝了几句:「驸马到底是陛下眼前的红人,如今又已经与公主成了婚,公主今后多少还是要倚仗他的,就不要太为难他了吧?不然对你自己也不好啊。」 她不说这话还好,说完反倒把成兰的脾气激上来了。 「谁要倚仗他了?这门婚事又不是我自己愿意的,是他拿着圣旨强求来的!」 「他要当他的红人就去当啊,我又没拦着他!」 「公主莫气公主莫气,」孔嬷嬷劝道,「老奴也只是觉得您和驸马夫妻一体,所以随口一说,您若不爱听的话以后我不说了就是了。」 成兰已经被拱起来的火气却没这么容易下去,翌日再见到崔颢时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这花园这么大,你是没地方待了吗?非要到我旁边来碍手碍脚。」 崔颢虽然至今没能与她同房,但白日里总会出现在她身边。 她出门他就跟着出门,她逛花园他就也来花园,但并不看园子,只是陪着她,好像除此之外就没别的事做了似的。 起初成兰还故意骂他几句,想把他骂走,后来或许是骂烦了,懒得再开口,就由着他去了,全当没看见。 崔颢微微挑眉,不知道她今日怎么忽然又发起了脾气,但也没有非要缠着追问,而是温声道:「碍着你的事了吗?那我站远些。」 成兰气不打一处来:「站远些有什么用?我不想看见你!你现在就从我眼前消失!」 崔颢仍旧从善如流地点头:「那我去你看不见的地方。」 成兰:「……」 她气的腮帮子都要鼓起来了,怒道:「崔子谦!你都在旧京停留多久了?不用去淮京上任了吗?小心去晚了陛下留给你的官职就被别人顶了!」 就算崔颢是魏泓身边的旧人,又有从龙之功,但魏泓也不可能把吏部尚书这么重要的职位一直给他空着啊。 时间长了就算他有心等崔子谦回去,朝中大臣也不会同意的。 崔颢却仍是不甚在意:「没关系,我提前跟陛下说好了,告假三个月,三个月内若回去就领了官职,若不回去那就不回去了,他自会找别人补上空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