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后,偏执总裁拿命求he》 第1页 《离,偏执拿命求he》作者:店长不开店【完结】 文案: 【狠戾疯批总裁攻x温柔自卑后期美人受】 【火葬场狗血】 「这个贱人害死了我妈,为什么还能心安理得进入季家?」 「不愧是小三生的野种,下三滥的手段真让人噁心。」 从没有感情的商业联姻和一场钻戒都不合手指的婚礼开始,这些话简桉在季家听了三年,可简氏私的身份还是让他见不得人。 但为了十四岁那年救过他的少年,为了这个喜欢了整整十年的男人,他受尽了所有人的辱骂和折磨,可最深爱的丈夫却对他恨之入骨。 季松亭当着他的面和白月光浓情蜜意,用卑劣的手段羞辱他,让他拖病淋雨跪在季母的墓碑前,毁掉他这些年的梦想和心血,只为了能让他彻底死心,给心上人名正言顺的位置。 后来一场车祸,让简桉旧病復发,双腿残废,而丈夫却在陪着别人,他终于心灰意冷,提出离婚,一向逼迫他签离婚协议书的人却意外拒绝了。 季松亭不知道的是,他快要死了…… 等到死亡通知书拿在手里的时候,那个薄情寡义的男人终于红了眼,满世界寻他。 第1章 不会有人可怜他的 姚市第一人民医院。 「简先生,这是您的诊断书,我建议您住院并进行药物治疗,您的家属呢?」 听到医生的话,简桉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目光落到手里的检测报告单上。 他粗略地扫了眼密密麻麻的病情分析,结论那几个黑色字却狠狠刺痛了眼球。 上面写着:重度抑郁。 怎么会这样呢……? 平常他那么乐观生活,怎么会突然患上这种精神疾病…… 想到家属,他头一回感到这个词竟然这么陌生。 亲生母亲嗜赌如命,从怀上他的那一刻就把他当做向简家讨债的工具,父亲虽是简氏集团董事长,却从来不认他这个儿子,更是将他当成商业联姻的傀儡。 连同那个名义上的丈夫,这三年里卑微讨好的爱人,也对自己不闻不问。 所以……他哪有什么能依靠的人? 「简先生?」 医生又唤了一句。 简桉闭了闭眼又睁开,澄澈如水的眼里似乎飘荡着一层淡淡的薄雾,清秀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牵强的笑,轻声道: 「我不住院,您帮我开些药吧。」 医院是个冰冷的地方,比地狱还要冷,他不想听见这里痛苦的哀嚎,更害怕见不到季松亭,要独自承受黑暗的煎熬。 心理医生浅浅皱起眉,「简先生,您现在的精神状态不容小觑,住院可以更有效缓解病情,希望您能好好考虑下。」 「不了,谢谢医生。」 简桉态度坚决地摇了摇头。 他不敢去想像在死寂的病房里自己生不如死的样子了。 等到排队拿完药后,医院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简桉没有打车,一个人撑着伞独自走在路边,诊断书也被揉成团扔进垃圾桶。 阴霾满天,雨从天上飞漫而下。 他瘦骨嶙峋的身躯在寒风中摇摇欲坠,心像被雨水滴打得直直颤动的玻璃窗,被这无边昏暗拉扯到心灵渊底。 他这几天时常失眠,食不下咽,一个人开着灯火从天黑坐到了天亮,脑子里想的都是出差的季松亭。 明明知道那人对自己恨之入骨,却还是要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 只要他再坚持一点,再努力一点,对方总有一天会看见他的好。 简桉呆滞地望着马路中央汹涌的车辆,一个前所未有的念头油然而生。 念头突然冒出来的时候,连他自己也被吓了一跳,连忙往后退了两步。 这时,口袋里的手机忽而响起了电话铃声,为了能及时知道季松亭的来电,他专门为那人设置了特殊的铃声。 他心头一震,面露喜色,刚要接通,旁边一辆疾驰而过的车子突然掀起巨大的浪花朝他溅了过来! 简桉下意识却不是躲闪,而是紧紧用身体护住了怀里的手机。 半人高的水浪全部浇在他身上, 瞬间就将衣服淋透,冰凉的水珠顺着头髮往下淌,整个人狼狈不堪。 简桉禁不住打了个寒颤,第一时间擦干手指滑上接听,泛白的嘴唇哆嗦道: 「餵……松亭,你回来了吗?」 手机那头的男人听见这沙哑又带着颤抖的声音怔了一下,随后冷漠道: 「小言想吃你做的饭,你根据他的口味做一份立刻送来医院。」 简桉还想说些什么,却只听到一串「嘟嘟嘟」的断线音。 又是这样…… 每次只有等到需要他的时候,季松亭才会勉为其难和他说上一句话。 就算这样,简桉也心甘情愿。 淋了雨的身体,被凛冽的寒风一吹,凉透嵴骨,像刀割般疼痛。 他抬起枯瘦而修长的手臂紧紧抱着自己,随意在路边打了一辆计程车。 司机见他一副落汤鸡的模样不免生起一丝怜悯,抽出几张纸巾递过去,问道: 「要去哪里?」 简桉看着手里那几张白色的纸巾,心里五味杂陈,有气无力地开口: 第2页 「谢谢,我去锦灏小区。」 …… 一进家门,简桉就急匆匆往厨房走去,连身上湿透的衣物也顾不得换掉。 几个站在厨房门口的佣人从上到下审视着眼前那个没有任何地位的「季夫人」,开始冷嘲热讽: 「哟,知道季少爷要回来了特意弄成这副可怜样给谁看呢?」 「他妈不就是靠下三滥的手段当上小三的吗?有什么妈就有什么儿子呗。」 这些羞辱的话听在简桉耳中虽然已经习以为常,却还是感到一阵心寒。 他从来没有反驳过。 那些人说的都是事实,不是吗? 他的母亲就是破坏别人家庭的小三,他就是小三十月怀胎生的野种。 简桉的双眼被油烟燻得酸疼,整个人只是麻木地翻炒着菜。 鼻子猝不及防闻到油腻的味道,他最近厌食的症状又犯了,胃里一阵痉挛和抽痛,翻江倒海想呕吐。 他强忍着不适,可一看到肉最终还是承受不住跑到卫生间里吐了起来。 没有吃过食物的胃什么也吐不出,除了干呕以外只剩下一滩酸水。 简桉的双骸深深凹陷,目光无精打采地挂在墙上,瘦弱的仿若皮包着骨头。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和三年前那个满心欢喜搬入季家、幻想美好未来的简桉判若两人。 不会有人可怜他的。 简桉洗了把脸,又重新来到厨房。 就这么来来回回吐了好几遍过后,他终于勉强将那些饭菜做完。 简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强撑着胃病发作的身体来到医院的,只是在看到病房里的男人时,胃痛又变成了剧烈的心痛。 透过明净的玻璃窗,眼前那个西装革履的男人长身玉立,眉眼冷峭,整个人有着与生俱来的矜贵。 可就是这样清冷漠然的人,却对着另一个人露出鲜少的温笑。 这个笑,简桉幻想过太多次了。 别人轻而易举就得到的东西,在他这里,却是求而不得。 他默默低下头,敲响了房门。 在听到「进来」的话后,简桉才转动门把,双腿僵硬地迈了进去。 病床上坐着的,是沈初言,沈家集万千宠爱的小少爷,季松亭的白月光。 第2章 我没有要害他 他的长相太过干净清纯,不染尘垢,气质犹如冬日暖阳极其治癒,连说话的声音都是轻轻软软的,十分讨喜。 简桉站在他面前,就像乞丐与王子,老鼠和白猫。 季松亭睨了眼那个浑身湿透的人,脸上没来由地腾起一丝厌恶,说: 「小言,我让秘书送份干净的,淋了雨的饭盒不卫生,你有胃炎,别吃。」 听到这话,简桉苍白着脸,心脏的位置始终有种绞痛感,不言不语地站着。 对方连套着塑胶袋的饭盒淋了几滴雨水都看得出来,为什么他这一个湿漉漉的大活人站在面前,却连一句关心都没有? 「没事哒,我就喜欢吃小桉哥哥做的饭,其他人做的我不吃。」 沈初言拉了下床边的男人,又看向面无表情的简桉,指了指插针管的手,说: 「小桉哥哥,我手上在打盐水,你可以帮我盛一下饭嘛?」 简桉莫名有些反感那双缀满星光的眼睛,提着饭盒呆愣地站着。 季松亭总感觉今天的简桉有点不对劲,语气难以掩饰地染上烦躁: 「你聋了?摆什么脸?把饭打开。」 见他突然发火,沈初言作势伸过输液的手,低声劝道:「我自己来吧,小桉哥哥应该是淋了雨手太冷了。」 「你别动,等下回血就麻烦了,他淋雨难道不会拿伞吗?」 季松亭安抚好病床上的人,脸色冷厉,沉声开口:「怎么?现在打开个饭盒也要我求你?矫情什么。」 简桉唿吸一窒,耳畔传来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心尖上寸寸凌迟,将他整个灵魂都撕扯到破碎淋漓。 「我没有……」 简桉长长唿了口气来缓解胃绞痛,随后动作机械地打开保温柜。 在推过去给沈初言的时候,季松亭抢先舀过一勺饭菜放入口中,皱着眉头嚼了几下确定没问题后才一点点餵给他。 看到这,简桉突然觉得可笑又可悲,难道这么怕自己给他的心上人下毒吗? 他转身要走,忽地又被沈初言叫住:「小桉哥哥,可以再帮我端下汤嘛?」 简桉没办法,又把汤水端过去。 刚熬出锅的鱼汤很烫,他的十只手指从泛白到通红,却还是一声不吭。 沈初言余光扫了他一眼,忽然伸出手去拿汤勺,不偏不倚撞到了那碗鱼汤。 眼看滚烫的汤水就要洒到病床上的人,季松亭迅速用身体挡住危险。 小半的鱼汤浸湿在他价格不菲的西装上,而另外大半却泼洒到了简桉的手背。 简桉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火烧般的灼痛感后知后觉地遍布手掌。 铁柜「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原本干净的地板也一片狼藉。 「对不起!对不起!」 简桉慌里慌张地道歉,咬紧牙关忍着手上的刺痛,连忙抽过纸就要去擦拭季松亭裤腿上的汤汁。 下一秒,一个巴掌毫无徵兆地扇过来,狠狠落在简桉的脸庞上。 「连个汤都端不稳,废物。」 第3页 季松亭抬起骨节修长的手弹了弹西装上的水珠,一脚踢开脚边的铁柜,怒道: 「简桉,你是故意的吧?就算你再怎么讨厌小言,也没必要用这么噁心的手段害他毁容吧?更何况是当着我的面!」 「我没有……我没有,松亭,我是不小心的,我没有要害他……」 简桉语无伦次地解释,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声,肩膀也跟着颤动起来。 季松亭指着门口,漆黑的瞳孔里尽是压抑的怒气,说道: 「你滚,我不想再见到你。」 身后的沈初言探出头来,无辜地眨了眨眼睛,柔声细语道: 「阿亭,你不要骂小桉哥哥,他也被烫伤了,你带他去烧伤科看一下吧。」 季松亭调整了下暴躁的情绪,转过身检查起心上人的手,焦急道: 「他皮糙肉厚,不用理,你怎么样?我看看有没有受伤。」 对方乖乖伸出手臂,「我没事呀,刚刚谢谢阿亭保护我。」 简桉双唇紧闭,目光失神地凝视着前方,最后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病房,然后回到别墅的。 他拖着沉重的双脚走入浴室,整个人如同丢了魂一样,疲惫不堪地躺入浴缸里,任由冰冷的水吞噬着烫伤的手背。 简桉半仰起头靠在边上,温润的脸颊倒映在水中若隐若现,带着病态的苍白。 他紧闭着眼睛,身体完全被水浸泡,有些冷意,但他却浑然不觉。 简桉现在只感觉自己好累,身体好疼,像被千万根灼热的银针狠狠扎着。 渐渐地,他的后背顺着浴缸滑落,大脑中的意识瞬间被汹涌而来的水淹没,只剩下一片空白。 下一秒,理智告诉他要活着,他不停在水中挣扎,双臂慌乱拍打着身边的水。 简桉勐地从水里探出头,大口唿吸着,心里对水的恐惧却越来越深。 他不能就这样死了,就算季松亭厌恶他,可他还有母亲要赡养。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上楼的声音。 是季松亭回来了吗? 简桉连忙从浴缸里爬出来,匆匆穿好了衣服走出浴室。 楼道里漆黑一团,简桉摸索着开关的位置,紧接着不偏不倚撞上了一个人的胸膛,重重摔在了地板上。 「啪」的一声灯响,季松亭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面色带着几分阴鸷,说道: 「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娇弱了?」 简桉艰难地爬起来,脸上难得露出一丝惊喜的笑,轻声询问道: 「松亭,你怎么回来了?吃饭了吗?我去给你热一下饭。」 「不用了。」 季松亭懒得多看他一眼,转身推开他的房间门走了进去。 简桉一头雾水地愣在原地,眼神有一点困惑,但更多的是愕然。 结婚三年,丈夫从来都没有进过他的房间一次,今天是怎么了? 季松亭漠然地扫视了下周围干净整洁的摆设,直接略过桌上瓶瓶罐罐的药盒。 他的目光忽而停在窗口的画像上。 要不是突然看见这些东西,他都快忘了,简桉还是个美术老师呢。 而且画像上的人……好像是自己? 第3章 疼吗? 季松亭一把扯下画纸,眼眸里闪烁着冰冷的怒火,回头质问身后的人: 「这么喜欢偷窥别人吗?」 简桉低头捂着隐隐作痛的手背,眼神充斥着紧张、飘忽。 「我……」 下一刻,男人当着他的面将画像撕个粉碎,随后往他身上一扬。 苍白的月光洒落一地冷清,笼罩着那些一笔一划描摹出来的碎片。 就像这场婚姻一样,没有温度。 简桉瞳孔骤缩,眼眶酸胀得厉害,颤抖着手一点点捡起来。 季松亭并没有察觉到他的情绪,深邃的眸中悠然转寒,语无波澜道:「我回来,是想让你签离婚协议书的。」 闻言,简桉先是怔了一下,继而整个人如遭雷击,脸色煞白起来,手里的碎片也随之滑落。 他倏然站起身,步步后退,哽咽地摇着头,「不……我不想跟你离婚!」 季松亭面带愠怒,三年来积攒的恨意在此刻终于爆发,一手拽过他的衣领,将他推开摔在地上,声色俱厉道: 「你害死我妈,又不要脸占着小言的位置,简桉,你真让我噁心!」 简桉如同一只丧家犬般趴在地上,额头因磕到柜子渗出丝丝鲜血。 他的嗓子像是被梗住,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新伤加旧痛,疼得他只想蜷缩着。 季松亭长腿交叠坐在沙发上,偏头点菸,猩红的火光在夜色中更明亮了一分。 他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叩击膝盖,黑眸半眯,眼神迷离慵懒,薄凉的声音带着淡淡的沙哑磁性: 「我再给你一次回答的机会。」 简桉双手撑着地板直起身,微微偏头,冷白如玉的脸庞沾有少许血迹,额前几缕碎发垂下,显得孤寂又脆弱,说: 「无论你说多少次都是一样的,我不想……跟你离婚!」 这个回答在季松亭的意料之中,他已经见惯简桉那些矫揉造作的手段了。 「有时候真怀疑你的嘴是什么做的,哄得我爸同意你进入季家,在我面前总是摆出一副受害者的可怜样,你累不累?」 第4页 简桉抬眸凝视着他,两只像沉在水潭之下黑曜石一样的眸子,闪着凄楚的光,泛着细细碎碎的泪。 那里已经没有从前满到溢出来的倾慕和爱意了,只有黯淡和落寞。 他也想问季松亭,那人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为什么他拼尽全力捂了三年,却怎么也捂不热,甚至越来越冷。 他确实累了,真的累了。 季松亭最是讨厌见他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用力拉过他的手臂,将还没燃尽的菸头按在他烫伤的手背上。 「嘶……」 被鱼汤烫伤加上菸头的刺痛迫使简桉本能地瑟缩,却被更紧的拉住,只能咬唇忍着,所有的挣扎都是徒劳无功。 季松亭唇角扬起一抹狠戾而兴奋的笑容,双目渐渐赤红,原本清冷气质也倏然变得阴狠起来。 「疼吗?」 他俯身贴在简桉耳边,语调极轻。 简桉害怕地闭上眼,眼尾泛着殷红,像火苗在跳动,也像血液在流淌。 季松亭厌恶地甩开他的手,眉梢轻佻,轻轻吹了吹他伤口上的菸灰。 忽地,他看见了简桉那只骨瘦如柴的手指上套着的婚戒。 另外一枚他在结婚当天就扔了。 当年为了为难简桉,他还特意将婚戒定制小了一码,没想到这人真够隐忍,愣是将不合手的戒指戴到松动。 也对,不会忍怎么可能死皮赖脸待在季家这么久? 季松亭越看越觉得那枚戒指碍眼,顺势扯下来扔进垃圾桶里,随后掐住他瘦削的脸颊,一字一顿道: 「明天是我妈的忌日,希望你能以兇手的身份,来她的墓碑前忏悔。」 简桉被疼得神志不清,耳朵嗡嗡作响,手指突然间感到空落落。 他勐地睁开眼睛,抬起伤痕累累的手抓住男人的衣袖,苦苦哀求: 「我……戒指呢?你什么都可以拿走,但是这个不可以,我求求你了,把它还给我……我只有它了。」 季松亭冷漠地抽回手,狭长的眼底尽是阴郁,淡淡道:「疯子。」 见那人无动于衷,简桉又跪在地上来回找寻,最后在垃圾桶里翻到了婚戒。 他将那枚戒指紧紧捂在胸口,像失而復得,像害怕再一次失去。 是啊,这么久,连戒指都合手了,为什么两个人却不可以? 恍惚中,「兇手」两个字不停地徘徊在简桉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这三年来,每逢季母忌日,季松亭从不让他靠近墓园,还有沈初言。 简桉知道,这两个人于薄情寡义的季松亭而言,看得比生命还重要。 那人又想干什么,想让他死在季母的墓碑前以命抵命吗……? 折磨羞辱了他三年,终于要给他个痛快点的结局了吗…… 可是他怎么配? 他骯脏的血怎么配脏了他母亲的碑。 季松亭垂眸摩挲着指腹无意间沾染的血渍,立即憎恶地抹在他的衣服上。 他起身将早就准备好的离婚协议书甩在简桉面前,余光瞥了眼对方手上开始流脓的疤痕,却没有半分愧疚,只是恶劣地勾了勾唇,慢条斯理地说道: 「当初嫁来季家的应该是简氏千金吧?我们家就这么好?能让你这位贵少爷跪着求着跟我结婚?」 说到这,季松亭特意停顿了下,从喉咙里发出一声鄙夷的哼笑,继续道: 「哦,差点忘了,是因为你私、生、子的身份才来倒贴的吧?」 这句轻飘飘的话看似浑不在意,却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简桉的心口上。 无论季家上下那些人怎么辱骂他简桉,他都不会像现在这般心痛。 何况说这话的人,还是他喜欢了整整十年的男人,用半条命换来的人。 房门被重重关上,偌大的里安静的可怕,只剩下窗外的寒风在唿啸。 简桉痛苦地蜷缩着身子,四肢肌肉筋挛,纸一样惨白的脸庞更显消瘦不堪。 是抑郁的症状又开始发作了。 他朝床头柜缓缓爬去,手胡乱地拿过药盒,就着杯子里冰冷的水吃了下去。 第4章 跟我去我妈的墓碑前赎罪! 简桉曲腿躺在地板上,胃痛的感觉却没有因此被缓解,周围七零八落铺盖着念想破碎的素描纸,被风吹得凌乱。 模煳之际,他看向了不远处的离婚协议书,伸手拿了过来。 离了婚,他又能去哪里…… 第二日。 楼下的客厅格外吵闹,简桉从噩梦中惊醒,转过头看了眼闹钟。 已经是早上七点了。 平常他五六点就起来了,最近他变得越来越嗜睡,脑子也开始不清楚了。 简单的洗漱后,他下了楼。 冷清的客厅里站着几个保镖,沙发的中央坐着季氏集团董事长季骁。 他愤怒地指着坐在一旁的季松亭,正恨铁不成钢地骂着什么,转眼又看见下楼的简桉,态度难得缓和了些,说: 「小桉,你放心,有我撑腰,松亭不敢跟你离婚。」 季松亭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逼人的眼神径直瞟向后边不明所以的简桉,浅浅一笑,意味深长道: 「简桉,你手段挺精明啊,不过一个晚上的时间,我爸都来帮你了。」 沙发后的管家李堂尴尬地低下头。 简桉听得云里雾里,一时不知该怎么反驳,低声道:「爸,你怎么来了?我们……挺好的,没离婚。」 第5页 季骁起身将人拉到自己旁边,「小桉你不用骗我,他是不是逼你签字了?」 「爸,你为什么要向着他说话?他害死了你妻子,害死了我妈,是整个季家的仇人,你为什么还心安理得地护着他?」 季松亭几乎是一口气说完了这段话,最后那句甚至是咬着牙挤出来的。 简桉顿时哑然,自卑地低下头,从以前的极力解释到现在的无力反驳。 这道不可磨灭的伤痕在他的心里反覆折磨了三年,已经变得千疮百孔。 重新坐回沙发上的季骁长长嘆了口气,额间刻满了皱纹,「松亭,你妈她是自杀的,和小桉,又有什么关系?」 闻言,季松亭倏地站起身,难以平復的怒气还是从声音里溢了出来: 「到现在你还认为是自杀?作为她的丈夫,你一点都不了解她,我妈明明那么乐观的一个人,为什么去见完简桉突然就死了?你敢说不是他从中作梗?」 季骁被他的话问住,显然没能找到一个可以说服自己的理由。 简桉被此刻沉重的气氛压抑得喘不过气,身体刚向后面退一步,手腕就勐地被人拉住,整个身体被强行往门口拽去。 「这么久了,你还逃避什么?跟我去我妈的墓碑前赎罪!」 季松亭紧拽着他的手,力度很大,直接无视了那人因疼痛皱紧的眉头,却莫名感觉那只手腕比三年前小了一圈。 他毫不留情地把简桉扔进车里,用力关紧车门,生怕对方会逃跑。 姚市最近一直雷雨不断,寒风凛冽,虽还未入冬,却冷得厉害。 简桉只穿了一件单薄的休闲装,整个人站在风雨中仿佛随时会被颳走。 他被人在后面推了一把,随后踉跄地栽倒在一座淋湿的墓碑前。 「跪下去。」 助理杨瑞给季松亭撑着伞。 两人站在墓碑的不远处,静静看着跪在大雨中的简桉。 「季总,夫人他……」 杨瑞看得于心不忍,但注意到上司的眼神,又连忙改口:「简先生就这么一直跪着淋雨,会不会出事?」 季松亭默然片刻,漆黑的双瞳似古井无波,声音里夹杂着凉薄和怒火: 「他身体好得很,你担心什么?我母亲的碑在这里淋了三年的雨,他仅仅只是淋了一个小时就不行了?」 助理立刻闭上了嘴。 雨没有想停歇的意思,越下越大。 简桉麻木地跪着,身体僵硬冰冷,发梢不停落着水珠,从额角沿到下颌。 他极力睁开被灌满雨水的眼睛,忽而抬手轻轻擦拭着墓碑上的遗照。 遗照上的女人眉眼如画,笑容温婉,就好像一朵绽放的昙花,美丽而又高贵。 林秋婉,简桉大学的美术教授。 「老师,三年了,我到今天才来看你,你会不会怪我……」 简桉感觉睫毛重得抬不起来,突然,他双手捂着脸,那瘦弱的嵴背,勐烈地抽搐着,泪水顺着指缝无声流下。 记忆又回溯到大学时期,他曾一度因为母亲的阻挠想要放弃绘画,是林秋婉发现了他天赋异禀的潜质,毅然地资助他,让他重新拾信心和热爱。 那个时候的她就像一缕阳光注射在他身上,驱走了他身体里那些无法磨灭的阴霾与绝望。 正因如此,才导致后面所有人都骂他简桉是条白眼狼,忘恩负义。 可他怎么会杀死自己的恩师呢……从来都没有人相信他,只会看他笑话。 连季松亭也对他冷嘲热讽。 长时间的淋雨加上胃病发作,简桉虚弱地弯下嵴背,身体完全吃不消了,只靠着最后一点毅力强撑着。 天旋地转般的眩目瞬间涌了上来,他双目一黑,如同一桩朽木,重重昏倒在雨水中,溅起阵阵涟漪。 站在不远处的季松亭心头一震,蹙紧双眉,木然了片刻却没有上前。 简桉又在作什么? 以前熬夜通宵在雪地里站到天亮,第二天依旧精力充沛去授课,现在不过是淋点雨就晕倒了,果然越来越矫情了。 杨瑞看不下去了,支支吾吾道:「季总,真的不管简先生了吗?」 闻言,季松亭这才回过神,随后戴上手套,丢给助理一句话: 「把车开过来。」 他淋着雨疾步走向墓碑,蹲下身子摇了摇昏迷不醒的简桉。 对方没有任何反应,看来是真的彻底昏死过去了。 季松亭脸上少见地露出一丝紧张,这一丝紧张绝对不是什么在乎,而是他不想简桉死得太。 他打横将人抱了起来,却意外发现简桉居然比沈初言还要轻,犹如一张白纸,几乎不费吹灰之力。 怀里的人紧闭着眼,纤长的睫羽晃悠悠挂着几颗雨珠,欲滴未滴,脸庞苍白到没有一丝血色。 季松亭面无表情地移开目光,俯身不耐烦地将人放到车上。 第5章 再留几天好给他们偷情? 医院。 简桉被放在移动床上推进病房里,季松亭正要跟着医生进去,手机来了电话。 是沈初言打来的。 他顺势滑上接听,语气温柔道:「喂,小言,怎么了?」 「阿亭,你忙完了吗?我一个人待在病房很害怕,外面还打雷。」 季松亭脸色焦灼,连忙询问:「张姨没在你旁边吗?我马上过去。」 第6页 他挂断电话,走之前回头吩咐杨瑞:「他醒了打电话给我。」 「是,季总。」 杨瑞目送着匆忙离开的上司,又转身看向病房,生无可恋地嘆了一声。 既然都把人家弄得半死不活,还有打电话的必要吗…… …… 季松亭迅速推开病房,下意识看向了蜷缩在病床上瑟瑟发抖的沈初言。 他快步走过去将人紧紧抱在怀里,安抚着沈初言,愧疚道: 「抱歉,我来晚了,小言别怕,张姨呢?她为什么没有在这照顾你?」 沈初言缓缓抬起泪眼朦胧的脸庞,委屈道:「我不喜欢她,让她走了。」 「那下次不用她了,我给你削个苹果吃吧,你乖乖坐好。」 季松亭小心翼翼地放开他,又轻轻擦掉他眼角的泪水。 沈初言乖巧地点点头,低垂着脑袋,「今天是……伯母的忌日吧?可惜我生病了,不能陪你一起去祭奠她。」 「没事,今天刚好下雨了,就算你想去,我也不会同意的。」 说到下雨,季松亭无意间又想起简桉跪在雨中的场景,心里没来由的腾起几分烦躁和阴郁,并且逐渐加深。 现在他陪着沈初言,不该想起那个害死他母亲的贱人。 沈初言明显看出了男人心不在焉的样子,无端生出一丝危机感,面不改色地开口:「阿亭,你再削下去,苹果都没啦。」 季松亭被他的话拉了回来,立刻放下手中的小刀,将苹果递过去,说: 「抱歉,我刚刚走神了。」 「你今天一次性说了两个抱歉了。」 沈初言掀掉被子,长睫毛扑动的样子很是委屈,而且季松亭平常陪他的时候从来都不会走神,今天确实有点不对劲。 季松亭准备解释,手机又响起了来电铃声,这回是杨瑞打来的。 他听着助理汇报的情况,面色阴沉,「嗯,我现在过去。」 挂掉电话,季松亭看向床上的人,「我出去下,等会回来。」 沈初言低头咬着苹果,嘟囔道: 「你才刚来,怎么又要走了,什么事情比我还重要……」 「怎么会有事情比你重要。」 沈初言仍旧不依不挠地问道:「那你说是什么事,我想知道。」 季松亭烦闷地深吸口气,随意说了一句:「是简桉晕倒了,现在又醒了,我去看看他是死是活。」 话音刚落,房门又被关上。 沈初言气愤地锤了几下病床,将啃到一半的苹果扔到旁边。 刚才季松亭连离婚的字眼都没有提,看来是没过季父那一关。 他要好好给自己争取了。 另一边,简桉抬头看着点滴,又看向饮水机旁的男人,无奈道:「可以了云珩,倒太多水我也喝不完。」 「你就应该多喝水,多吃饭,才不会得胃炎,对自己好点。」 他将水拿给简桉,忽地注意到对方额头上的伤疤和通红的手,一瞬间满是心疼和愤怒,柔和的语气也变得生硬: 「季松亭又打你了?!」 简桉慌忙盖住手,「没有没有,这是我自己不小心弄伤的,不是他,而且我已经上过药了,不碍事的。」 「小桉你不用骗我,这明显就是被烫到的,他们季家难道没僕人吗?」 简桉苦涩地笑了笑,急忙转移了话题:「今天大少爷怎么突然来医院了?」 沈云珩知道他在刻意迴避,又拿他没办法,只好如实回答: 「公司没什么事,我就来看一下沈初言,毕竟论血缘关系,我们还是兄弟,但路过病房刚好看见你,就进来了。」 「那你先去看看他吧。」 沈云珩目光灼灼地凝视他,说: 「小桉,你什么时候跟那个姓季的离婚?三年了,他是怎么对你的,你难道还要死心塌地爱着他吗?」 简桉避开他的视线,侧头看向水雾氤氲的玻璃窗,低低地说道: 「嗯,他是我的全部了。」 沈云珩了解他九牛拉不转的脾性,也知道他爱季松亭十年有多痛苦。 他觉得简桉真的太傻了。 门外站着的季松亭将两人谈笑风生的一幕尽收眼底,一股难以遏制的怒火从上到下紧紧包围着他。 他不要的东西,别人也不配碰。 况且眼下看来,简桉居然还有精力在病床上跟别的男人谈情说爱,前面的晕倒压根就是装出来的吧?! 季松亭有点不爽,也很噁心。 杨瑞被这低到零下几十度的阴冷吓一哆嗦,识趣地站远了点。 随后他就听见了季松亭渗入冰水的声音:「给简桉办理出院,不用拿药。」 杨瑞犹豫道:「啊?季总……可是医生说简先生还得临床观察几天。」 「再留几天好给他们偷情吗?」 「季总别气,我现在去办!」 季松亭一脚勐然踢开房门,对两人惊讶的表情视若无睹,径直走到病床前,冷冷启口:「不相干的人滚。」 沈云珩目露敌意,讽刺道: 「你什么意思?你现在不应该在病房里陪着我弟吗?还有空来这里?」 「我不说第二遍。」 简桉明白季松亭这话一出就什么都干得出来,立刻催促旁边的人: 「云珩你快走吧,求你了。」 第7页 沈云珩看着他恳求的眼神,最终心软,转身走向门口,说:「今天看在小桉的面子上,我不跟你计较。」 季松亭关上门,不紧不慢地摘下手套,下一秒直接扯掉了简桉手上的针管。 「松亭……」 简桉疼得全身泛起战慄,眼角不自觉地渗出泪水,紧接着被用力摔下床。 「这么快就要另寻佳人了?」 季松亭扬起深邃的瞳眸,清俊挺拔地站在他面前,一只黑皮鞋无情地踩在他流血的针眼上,慢慢地碾压着。 第6章 我恨透你了 这一摔,简桉只感觉到身上的骨头四分五裂,疼痛难当,语声哽咽道: 「你就这么不信任我吗……」 「简桉,我恨透你了。」 季松亭半蹲下身,目光中溢满了毫不掩饰的冷怒和厌恶,随后抬手拽住他的衣领迫使他直视着自己,轻嘲道: 「你到底在装什么可怜?想从我这里博得同情?那我告诉你,绝无可能,别奢望从我这里得到一丁点的爱,你这种人看起来人畜无害,实则心狠手辣,虚情假意,你可以蒙蔽我爸,但永远骗不了我!」 说完,季松亭忽而一改刚才狠厉的神色,缓缓松开手,阴晴不定的脸上漫开肆意的玩味,提步走出了病房。 直到那个修长的身影渐渐远离了模煳的视线,简桉才从地上坐起来。 他靠着病床,仰头望向天花板,霎时间所有的委屈和痛苦都被埋没在空洞的眼神里,终于任由眼泪无声无息地滑落。 手背上已经被感染的伤口隐约传来刺痛,但简桉却仿佛没有知觉一样。 他以前很喜欢干净,爱体面,身上不能有一点丑陋的伤疤,就算被美工刀划破了手,他都会想方设法遮着,掩着。 可现在呢? 那遍体鳞伤的双手怎么也掩盖不住了,上面的疤痕就像他一样,丑陋至极。 这时,门突然被人轻轻推了一下。 简桉心一惊,慌忙擦干眼泪,将皱皱巴巴的衣服整理好才抵着墙壁站起来。 进来的人是杨瑞。 他尴尬地跟简桉点了点头,眼神不自觉地瞟向对方布满淤青的手臂。 季总下手可真狠…… 简桉立刻注意到了他微乎其乎的异样表情,迅速将手背过去,问道: 「杨秘书,你……怎么来了?」 「简先生,季总让我给您办好出院手续回家,但是……」 杨瑞说到这特意停顿了下,随即往门口看了看,确定没有人后才放下心,捂着半边脸压低了嗓门继续道: 「但是您实在身体虚弱,可以跟董事长说一声继续住院,不用管季总。」 闻言,简桉黯然神伤的脸庞苦涩地笑了笑,默默转过身将针孔处的血渍用酒精棉擦了擦,简单处理了下伤口。 以那人的脾气,恐怕没有商量的余地吧,而且正好,他也不喜欢医院。 简桉轻轻嘆了一声,落寞道: 「算了,我们走吧。」 …… 酒吧里扑朔迷离的灯光闪烁不定,舞池中央的人群疯狂地扭动身躯,空气里瀰漫着浓烈的酒精和狂欢因子。 「服务员,一杯威士忌跟热牛奶。」 「好的。」 季松亭双腿交叠坐在卡座上,剪裁得体的西装勾勒出挺直紧緻的腰身,邪恶俊美的长相瞬间引来众多年轻美女的目光。 他直接无视那些抛来的媚眼,目光落在旁边兴奋的沈初言身上,疑惑道:「小言,你刚出院,怎么会想来这里?」 「就是待在医院里太无聊了才更要出来玩呀!要不然我会闷坏的。」 沈初言侧身挡住那些人的眼神,轻轻摇晃着他的胳膊,眨巴着漂亮的狐狸眼,接着又娇声软语地恳求: 「还有我不想喝热牛奶,我也要喝威士忌!阿亭你不要把我当小孩子。」 「不行,明天下午你就要去姚中开艺术讲座,身体最重要,酒以后再喝。」 季松亭眉心微微动了动,声音虽然淡漠的没有丝毫情感,可是惊艷夺目的眉眼之间,却染上了一层温柔。 「唔……那好吧。」 沈初言佯装生气地撅起嘴,忽地又想到了什么,眼珠悠悠一转,兴致勃勃道: 「诶,对了,小桉哥哥怎么不跟我们一起?他在家肯定很无聊吧,把他也叫过来嘛~」 听到有关于简桉的事,季松亭原本风轻云淡的神情倏然阴沉,手里轻轻摇曳的酒杯也随之停下,仰头喝了一口,说: 「叫他来干什么,扫兴。」 男人细微的脸色变化还是被沈初言捕捉到了。 他嘴角满意地扬起,撒娇道: 「当然要叫啦,感谢他一下嘛~谢谢他在我生病的时候给我做饭吃,不然我也不会有胃口,病也不会好那么快。」 「那确实该谢谢他。」 季松亭垂眸凝视着酒杯,杯中琥珀色的液体在灯光下折射出绚烂的流彩。 他拿出手机,给简桉发去了信息和地址,微微失神的眼色剎那间冷意翩飞。 …… 简桉刚躺下,手机突然传来信息,又勐地坐了起来。 【季松亭:我喝醉了,来接我。】 他望了一眼窗外如泼墨般的天色,随即毫不犹豫地拿过外套,连睡衣都来不及换掉,便急匆匆地下了楼。 第8页 深夜的冷风吹拂在林立高楼之上,发出唿啸的声音,如同鬼哭神嚎一般,让人不禁打了个寒颤。 简桉在路边拦下了一辆计程车,坐上去后第一时间回復了信息: 【松亭你等等我,我马上过去!】 以前季松亭虽然经常夜不归宿,但从来都没有在外面喝醉过,对方今天是怎么了?难道遇到了什么伤心事? 他停下了一切蜂拥而来的想法,抬头和司机焦急地请求道: 「师傅麻烦你快一点可以嘛?我有急事,谢谢你了,我可以多付你一些钱。」 「行,我尽量,更快就违章了。」 车子停在了姚市有名的纽卡斯尔酒吧前,司机不禁瞥了眼穿着外套加睡裤的简桉,默默地摇了摇头。 怎么看起来长得眉清目秀的年轻人都喜欢来这种地方消遣吗? 酒吧里的鼓点音乐震耳欲聋,混乱的人群忘我陶醉,非常吵闹。 简桉从小到大都没来过酒吧,第一次独自面对眼前的情景瞬间有些不知所措。 他无助地缩着身子,极力避开拥挤的人堆和不断搭过来的手臂。 「帅哥,要去哪里?过来玩啊~」 「不了……我找人。」 简桉慌忙拒绝,看着那些打扮得花枝招展,野蛮疯狂的人,他有些害怕。 终于,在前面不远处的卡座上,他第一眼就看见了单手搭着沙发的季松亭。 而且他怀里……还靠着沈初言? 第7章 那就看你能喝多少了 沈初言趴在男人的胸膛前,双手揽住他的脖颈,小巧的鼻子轻轻地蹭了蹭,眼眸含春,就像一只温顺的小猫。 他漆黑的一双眸子透过季松亭的肩膀直直地看向简桉,像是得意地宣誓主权。 那眼神里带着占有和挑衅,似乎在告诉简桉,他和季松亭的婚姻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对方也永远不会爱他。 而一旁的季松亭却宠溺地颳了下沈初言的鼻樑,丝毫没有醉酒的样子。 这样的举止如同一对热恋期中的情侣,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才是爱人。 即使早就知道自己才是那个局外人,可见到自己的心上人和别人这般亲昵,简桉的胸口仿佛被重锤击中了般难受得紧。 难道深夜匆匆打车过来仅仅只是让他来看这如胶似漆的一幕吗? 他踉跄地往后退了一步,不敢去想像在那三年的漫长日夜里,他们背着自己有过多少亲吻和拥抱。 简桉紧咬着下唇,灼热的心渐渐冷却,转身就要默然离开,季松亭的声音忽地从身后传来: 「既然都来了,走什么?过来。」 沈初言假装惊讶地看向简桉,眼里盛满了得意之色,招了招手,朗声道: 「哎!小桉哥哥,你什么时候来的?快来一起玩呀~」 简桉僵硬地回过身,硬着头皮走到两人面前,语气难得带上了一丝质疑: 「松亭,你不是喝醉了吗?」 听到他有想反驳的意思,季松亭眸色一瞬间冷若冰霜,声线低沉道: 「我怎么样需要跟你汇报?」 这样的回答让简桉一时哽住。 难道不是对方叫自己来接他的吗? 余光之间,简桉看见季松亭的手机此刻正在沈初言的手上。 原来那条信息不是他发的…… 沈初言下意识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平时娇柔的嘴角在灯光下勾起一抹冷笑,随后象徵性握着酒杯晃了晃,又放下,说: 「阿亭,桌上的威士忌不喝都浪费了,我虽然喝不了,但是可以让小桉哥哥代劳呀,你说好不好啊?」 季松亭指腹轻柔滑过他的唇角,低哄道:「你想怎么样都可以。」 连这人都同意了,沈初言更加肆无忌惮地将酒杯推过去,眨着眼乞求道: 「小桉哥哥,我们这么好的关系,你应该不会拒绝吧~拜託你啦~」 简桉看向桌上冷气翻腾的加冰威士忌,胃里一阵痉挛,低声拒绝道:「抱歉,我身体不舒服,可能喝不了了。」 此话一出,沈初言脸上的笑容僵住,眼神像裹着刀子,面露不善。 对方为了能永远待在季家一直都是唯命是从,不敢反抗,今晚居然吃熊心豹子胆了?敢不听他的话?! 沈初言失落地垂下头,作势要拿过酒杯,「啊?那可惜了哦,我自己喝吧!」 他手刚碰到玻璃杯,季松亭立马握住那只手,推开了酒杯,盯着简桉威胁道:「你像有病的人吗?喝完它,不然离婚。」 闻言,简桉凝滞了片刻,嘴唇被他咬得发白,极力扯出一句话: 「是不是我喝完这些,你就不会跟我离婚了……?」 「那就看你能喝多少了。」 季松亭眼底浮现出一丝揶揄的笑意,抬起手往前轻轻一挥,吩咐道: 「服务员,再来三瓶威士忌。」 他就不信了,简桉这个平时菸酒不碰的人,能将5杯43度的烈酒一饮而尽。 服务员很快就将三大杯雾气蒸腾的威士忌放到了桌上。 吧檯后面的梁祈年忽地停下了手中调酒的动作,目光径直越过人群看向杵在卡座旁的简桉,莫名觉得有些熟悉。 由于距离太远的问题,他只隐隐约约看见了侧脸,没能看清楚。 他一把拉住送完酒的服务员,扬了扬下颌,「季松亭旁边站的人是谁?」 第9页 服务员转身看了过去,摇摇头,「不认识,没见季总带来过啊,而且哪有人穿睡裤裹棉袄来酒吧玩的。」 简桉无措地盯着酒杯里浮动的冰块,缓缓蹲在桌旁,手指在碰到冰冷的杯壁时被冻得瑟缩了下。 沈初言狭长的眼睛不屑地瞥过去,一副等着看他出糗的兴致脸。 下一秒,简桉仰头喝了一口,眉头忽而紧皱,冰凉的液体入喉时渐渐灼烫,仿若火烧般,辛辣味瞬间蔓延了整个口腔。 「咳咳咳……!」 他被呛的剧烈咳嗽着,眼角流淌着生理泪水,整张脸因痛苦而涨红。 这样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季松亭却仅仅只是漠然地撩起眼皮,骨节分明的手指按压着额头,显得有些不耐烦。 一杯烈酒下肚,简桉感觉头开始昏沉沉起来,胃也跟着叫嚣和抗拒。 他清楚的知道,自己不能再喝了。 可他猜不透那人到底是玩弄他的,还是认真的,他心里只有一个固执的念头: 不想跟季松亭离婚。 第二杯、第三杯、第四杯…… 简桉麻木地给自己灌着酒,身体似乎被激发出了潜能,醉酒的嫣红浮上了脸颊,湿润的眼眸里氤氲着一层深重的水雾。 服用过止痛药的胃已然承受不住接二连三的烈酒,胃里一阵紧似一阵翻腾的厉害,疼的几乎让人窒息。 简桉紧咬着牙,拼命忍耐着胃部的剧痛,捂着肚子无力地趴在了桌上。 眼前一片昏暗,颤抖的手怎么也拿不到最后一杯,他知道自己已经到了极限。 连季松亭都不可思议地放下了长腿,冷峻的眼神里充满了复杂难明的情绪。 对方为了不跟他离婚,居然能固执到这份上,就这么捨不得他的钱和权吗? 「阿亭,小桉哥哥好像喝醉了。」 沈初言站起身挡在桌前,看着那张白皙的醉脸,眼中有怨毒的神色一闪而过。 忽地,他刻意甩过手,在无人察觉的间隙里放倒了最后一杯威士忌。 一时间杯里的酒全溢了出来,不偏不倚全洒到了简桉的脸上。 他柔软的发梢缓缓流淌着水,连外套也染上了难闻的酒味。 突如其来的冷让他勐然一颤,脑子却像被一团浆煳死死黏住,无法清醒。 第8章 季松亭这个混蛋 沈初言嗤笑一声,惊讶道:「哎呀,小桉哥哥都醉了还想着继续喝呢~」 季松亭低头看了一眼手錶,从卡座上站起,「很晚了,我先送你回家吧。」 「那小桉哥哥呢?不要他了吗?」 问这话的时候,沈初言目光中隐约藏着想要得到他肯定答覆的神色。 不料对方却丝毫没有犹豫地说道:「我让司机小王来接他。」 沈初言有些不愉悦,不明白季松亭既然都讨厌那人,为什么还要大费周章让司机来接回去,随便丢在路边不是更好? 他陡然沉下了脸,迅速朝隔壁卡座上的两个小混混递了个眼神。 那两个青年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阿亭,我们快回家吧。」 沈初言眨眼又是一副清纯乖巧的样子,挽着季松亭的手朝门口走去。 确认两人出去后,黄毛率先走到不省人事的简桉面前,猥琐地眯起眼,贪婪地舔舐着嘴角的口水,兴奋道: 「啧,好漂亮的脸蛋,比娘们还精緻,我已经迫不及待想尝尝什么味了!」 就在他嘟着嘴要亲上去时,红毛用力敲了下他的头,低声警告道: 「干什么啊你!这里那么多人,你想被扫黄大队扫走吗?我们去找个没人的地方,再好好玩一玩!」 「对对对,有道理,我们走。」 两人毫不费力地拉过简桉的手臂搭在肩膀上,一步三回头确认没人发现后才安心地远离了舞池。 从酒架上拿酒出来的梁祈年正巧看见被带走的简桉,心里顿感不妙。 那两个青年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他立即放下酒瓶,跟了上去。 混混很会绕路,带着简桉完美避开了所有人,进入了电梯里。 两人讨论着新玩法,脸上笑得心花怒放,很显然不是第一次接这种有钱拿,又有人睡的活了。 但他们却丝毫没有发现后面偷偷跟踪过来的男人。 电梯门缓缓关上,梁祈年没能进去,额头因紧张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下一趟电梯直通酒吧一楼,而那两个混混早已不见了踪影。 希望别出什么事。 梁祈年站在路边,目光仔细地将周围扫视了一圈,余光间看见两个身影鬼鬼祟祟地绕进了小巷里。 巷子里的两人把简桉往地上一扔。 「老闆还让我们拍几张这人的私密照来着,要从哪里开始拍比较好呢?」 红毛打着手机灯照在简桉的身上,面露淫.笑,咸猪手不停扒拉着他的领口,将大片雪白的胸膛裸露出来,激动道: 「就从这里开始,快快快!」 黄毛目光直勾勾盯着,喉咙直咽口水,举着手机对着简桉一顿拍摄。 梁祈年操起垃圾桶里的酒瓶走入巷口,双手紧紧握着。 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甚至能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你们……把人放下!」 两个混混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本能地把手机藏到兜里。 第10页 黄毛趴在同伙的耳边嘀咕:「才拍到一半啊,裤子还没脱呢。」 在看到来人不过只是一个弱不禁风的青年人时,红毛嚣张跋扈地怒道: 「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狗东西,居然敢打搅我们兄弟俩的好事?!」 黄毛:「赶紧滚!别逞什么英雄救美!不然别怪我们不客气!」 「我已经报警了,你们最好放人!」 红毛摩擦着拳头嘎吱作响,「哟,还敢报警是吧?我们有人罩着,没怕过!」 对面话音刚落,梁祈年举起背在身后的酒瓶朝混混砸了过去。 由于光线太暗,红毛没看见半空中飞过来的东西,瞬间被砸了个头破血流。 「操!敢打老子!我他妈弄死你!」 十分钟后。 梁祈年抹了把脸上温热的鲜血,扶起浑身冰冷的简桉缓缓走出了巷子。 所幸之前他练过一点散打防身,不然以刚才的情况估计连自己也要搭进去。 借着昏黄的路灯,他总算是看清了简桉那张白皙却又略带悽美的脸。 原来真的是他! 梁祈年脸上露出意外的喜悦,「没想到过去这么多年,我们居然还能遇见。」 「小桉!」 身后突然响起一个焦灼磁沉的男中音,一辆黑色沃尔沃s90停在了路边。 沈云珩重重关上车门,几步来到梁祈年面前,将他搀扶着的简桉打横抱起。 紧靠在胸膛的人脸色惨白如纸,双颊泛着不正常的绯红,连手也异常冰冷。 不过才一天时间没见,本该在医院输液的简桉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大街上?还一副昏迷不醒的样子?! 「小桉,我们去医院,要撑住。」 沈云珩满眼心疼,搂住他盈盈一握的腰,正要朝车子走去,忽而又被人喊住: 「你不是季松亭,你是简桉什么人?他刚刚差点被混混侵犯了。」 闻言,沈云珩心一揪,原本沉稳的声音也鲜少地染上了一缕怒火: 「季松亭这个混蛋。」 他下意识瞥了眼面前那个手背淌血、却面生的男人,收敛了些情绪,说: 「谢谢你救了小桉,上车吧,一起去医院消个毒。」 梁祈年擦了下手上的血,不以为意道:「不碍事,我简单处理下就好,先带简桉去医院吧,他这个状态有点不对劲。」 「所以你到底是?」 「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 车内,简桉迷迷煳煳地靠在副驾驶座上,微微颤动着睫毛,很快又没了动静。 沈云珩一边开着车,一边时不时地瞟向他,那目光温柔似水,蕴含着浓重的情意,没有一丝一毫的掩饰。 他除了心疼,什么也做不了。 他很想从季松亭手里把简桉抢回来,抢回来自己宠着,爱着,给那人最好的生活,不会让他受到一点伤害。 可是只要简桉一个不愿,他所有的想法就如同镜花水月般破碎。 他一直都拿这人毫无办法,只能默默等着,等着简桉攒够失望和季松亭离婚。 沈云珩眉心皱在了一起,自言自语道:「小桉啊,你什么时候才可以接受,而不是一直在拒绝我……」 「松亭……」 第9章 抱一起叫送回家? 一声虚弱的轻唤在身旁传来,沈云珩无措了半秒,安抚道: 「小桉,你醒了?别怕,医院很快就到了,一定要撑住啊。」 简桉揉着头痛欲裂的脑壳,脸色很是憔悴,勉强半睁着醉醺醺的眼,嘶哑道: 「云珩……?怎么是你?」 「我要是不来,你就……」 沈云珩咽回了嘴边的话,生气道: 「你就睡路边没人要了,季松亭好歹是你的合法丈夫,就狠心到这份上吗?而且你明明胃疼,还让你喝那么多酒。」 简桉只觉得耳朵里嗡鸣声不停,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是本能地请求道: 「云珩……你先送我回家吧。」 对方轻轻拉了下他身上滑落的毯子,嗓音厚沉温和,却带着一丝严肃: 「不行,我们先去医院,你身体都这样了,还想着回那个没有人情的家吗?」 听到要去医院,简桉强撑着精神坐直了身体,侧头看向男人,眼底划过了一道凌乱的惊慌,急切道: 「我不想去医院,你送我回家好不好?我必须要回去,算我求你了,云珩。」 「可是你现在身体已经吃不消了。」 简桉倚靠着车窗,水润的眸子里结满了愁绪,酸楚和无力感瞬间席捲而来。 「我没事,家里还有药,如果我不回去,怕是以后都回不了家了。」 沈云珩忍不住偏头看了他一眼。 那人一张绝美清隽的容颜,却泛着格格不入的惨白,柔弱的,让人心疼。 沈云珩抓着方向盘的手,因为过于用力,关节处有些突出泛白。 他唇瓣颤动了两下,眼神深情款款,语气强装愉悦地说道: 「那就不要回去了,跟他离婚,然后搬来我家住,正好房子里就我一个人,我白天上班,你就在家里浇花绘画……」 简桉及时打断了他莫名其妙的话:「云珩,你在说什么,我已经结婚了。」 是啊,这个倔强的回答足以告诉他,他不会有任何照顾简桉的机会。 第11页 那人的固执永远都在给自己画地为牢,沈云珩也走不入他的城堡。 车头一调转,又换了个方向。 「好了,到了。」 沈云珩将车停在别墅门口,随后下车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解开安全带的简桉半醉半醒就要下车,忽地被一双强劲有力的手臂拦腰抱起,整个人都跌入一个结实温暖的胸膛里。 突如其来的悬空感迫使他下意识搂住了沈云珩的脖颈,有气无力道: 「云珩,你干什么?快放我下来。」 沈云珩却充耳不闻,像是在呵护世间仅有的珍宝,紧紧抱着,温柔道: 「别动,摔了我会心疼的。」 怀中人柔软的髮丝蹭过自己脖颈,鼻尖蒙绕着属于他身上淡淡的幽香,连心跳和唿吸都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沈云珩深吸了口气,腾出另外一只手按响了门边的智能门铃。 不到几秒,大门很快就被人打开。 女佣在看到眼前的场景时异常震惊,却不敢言语,默默弓着腰站到一旁。 身后的季松亭款款走来,神色阴沉,周身气场带着一种令人止步的压迫感。 他目光凌厉地扫过简桉,一双被怒火灼红的眼睛透出浓烈的恨意,冷笑道: 「我就说小王怎么没接到你,原来是去跟别的男人投怀送抱了啊。」 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简桉浑身一震,原本疼得厉害的脑子勐然间清醒了些,急忙从沈云珩的怀里挣脱开来。 他踉踉跄跄地扶着大门站好,有意避开沈云珩伸过来搀扶他的手,解释道: 「不是这样的,松亭你听我说,我没有,云珩只是送我回家……」 季松亭轻撩起眼皮,用一种捉姦见床的眼神打量着两人,冷冰冰挤出一句话: 「回家?抱一起叫送回家?这次上身,下一次是不是要上床了?」 这句刻薄的话就像是一把尖锐的匕首狠狠地扎在了简桉心里。 对方平时怎么羞辱他,他都一忍再忍,默不作声,可现在却是当着沈云珩的面把他说的这么不堪! 简桉感觉自己从来没有一刻像眼下这样无比的窘迫和无地自容。 他内心的失望又叠加了一层。 沈云珩眉峰微拧,肃然道: 「季松亭,你说的什么话?我跟小桉两个人清清白白,你别太过分了。」 季松亭幽深的眼眸骤然变得危险了几分,嘴角勾起一丝冷冽而又邪魅的笑意: 「这是我的家事,沈大少爷还是迴避的好,别因为这点事影响了商业合作。」 沈云珩却并不理会,怒斥道: 「你既然都把小桉带出去了,为什么不能好好保护他?为什么丢下他?你让他险些被流氓欺负了!」 闻言,季松亭明显一怔,瞥了眼站立不稳的简桉,不屑一顾道: 「我已经让司机去接了,他自己喝醉乱跑,与我有什么关系?况且他都不知道被多少人睡过了!」 此话一出,一向沉着冷静的沈云珩罕见地发怒,随即抡起拳头朝他揍去。 季松亭脖颈往右一侧,掌心握住了他的拳头,手指微微一曲,用力甩开。 沈云珩放下手,转而环住简桉的肩膀,瞪了一眼屋里的男人,愤然道: 「你好自为之吧,小桉我们走,这样的家还要回来做什么?」 简桉浑浑噩噩被带着走了两步,耳畔不断徘徊着那句戳人心窝的话。 「走了就永远不要回来了。」 他忽然听见身后的季松亭冷漠地抛过来这一句,夹杂着不可抗拒的威压。 明明谁离了谁都能活,为什么他偏偏就是离不开季松亭,也永远走不出季家。 简桉无力地推开了旁边的男人,转身晃晃悠悠地迈入门里。 他微微仰起脸凝视着季松亭,双眸粼粼碎碎闪动着波光,还在痴眷地浅笑着,语调里也沾染着潮湿的泪意: 「我不走,松亭你不要扔下我……」 「小桉!」 沈云珩无可奈何地喊了一声。 季松亭垂眸淡然地看着言听计从的简桉,嘴边的弧度轻轻扬起,冷冷道: 「陈妈,关门,送客。」 第10章 我不能满足你了是吗? 沈初言刚洗完澡,睡袍松松垮垮披在身上,发梢的水珠沿着性感的锁骨滑落。 手机里突然响起了信息声。 是几张简桉的照片和一条消息: 【老闆,这是您要的照片,答应给我们兄弟俩的钱什么时候可以给?】 他轻轻滑过那些照片,眉宇逐渐蹙起,显然对上面的照片很不满意。 【就这些?没了?全身裸照呢?】 【混混:我们也想拍更刺激点的啊,谁知道中途来个男的把人给救走了。】 这两个办事不利的东西! 沈初言唇线稍稍紧绷,心里略感不安,打字的手难免颤抖了下。 【谁?他知道你们拍照吗?】 【混混:太黑了没看清啊,估计那个男的就单纯以为我们兄弟俩侵犯人呢。】 【沈初言:把聊天记录和照片全删掉,嘴闭牢,钱我找人打过去,有多远滚多远,别出现在我面前。】 发完最后一句,沈初言迅速保存了照片,随即删掉了所有通话记录。 就是不知道季松亭看见这么一个不检点的简桉,心情会怎么样? 第12页 他莫名有些期待。 …… 站在角落里不敢吭声的陈妈立刻反应过来,小跑着上前,「是,少爷。」 沈云珩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大门被缓缓关闭,以及醉醺醺的简桉。 他有一瞬间的错觉,竟捕捉到了季松亭的眼神愈发阴郁狠戾,摄人心魄。 屋里,季松亭原本就极差的心情在看见刚才卿卿我我的一幕时更加恼火。 他一把攥紧了简桉的手腕,力道大得就像要捏碎他的骨头一样,疼得简桉蹙紧秀眉,却无法挣脱,含煳不清地嗫嚅道: 「好疼……」 「疼?」 季松亭冷笑着问他,「你不是很能忍吗?这点疼就受不了了?背着我和别人偷偷约会很刺激吧?」 此时的简桉摇摇欲坠,喉咙也沙哑的厉害,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任人摆布。 季松亭将人强行拖拽到房间里,随后重重扔在了床上,高大的身躯压了上去。 清冷的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落在简桉的脸庞,微阖的双眸覆盖着淡淡的泪痕,将醉酒的嫣红衬托得更加迷离诱人。 由于灌了酒异常燥热的缘故,他一时间口干舌燥,伸手胡乱扯着胸口的衣服,松松垮垮露出了大片白皙如玉的胸膛。 莫名有种让人心痒难耐的诱惑。 「你就是这样卖弄风骚勾引男人的?也对,你妈不就干这种事才有你的吗?攀上一个季氏还不够?还要拉拢沈家?」 季松亭眼尾泛红,冷冷盯着那张平日里清秀儒雅,此刻却病弱娇靥的脸,说: 「简桉,你要不要点脸?」 他见惯了简桉平日里衣服都要裹三层的保守样,竟没想到这人醉酒之后会如此勾魂,惹得他慾火焚身。 季松亭心情极差,布满血丝的双眼通红到几欲滴血,里面闪烁着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并且愈烧愈烈。 他轻轻舔舐过尖锐的獠牙,粗暴地撕扯着简桉的睡衣,俯身啃噬着那人纤细的脖颈,最后一口用力咬在了他的肩膀上。 白净的肩头被留下了一排印记,青紫色的瘀痕在肌肤上格外明显。 简桉被这突如其来的疼痛刺激得浑身都在战慄,双手本能地推搡着上面紧压的男人,可对方健硕有力的双臂就像铁钳子一样禁锢着他,让他动弹不得。 「你在装什么?醉酒乱跑不就是想找人求安慰,我不能满足你了是吗?」 季松亭眼底腾起两簇怒火,黑沉而泛着猩红的眸子死死盯着他,脑子里又自动联想到了沈云珩抱着简桉的一幕。 明明恨这个人恨的要死,恨不得碎尸万段,可是只要一看到简桉跟别的男人有肢体接触,他就莫名烦躁到发狂。 他清楚地知道,这是对一个人的掌控和极端的占有在不断叫嚣。 季松亭不顾他的挣扎,狠狠吻住了他的薄唇,舌尖探入其中,肆虐地扫荡着每一寸柔软,仿佛要将他吞噬殆尽。 唇齿间都是酒精的味道,有点苦涩。 这个吻太过强势和疯狂,简桉被弄得喘不过气,原本就有些涣散迷离的眸子此时更是蒙上了一层水雾。 男人的唇瓣很凉薄,没有丝毫温度,可他还是觉得热,仿佛有一团火焰在燃烧,烧的他心口发疼。 「好热……好难受。」 简桉笨拙地仰起头,想要去汲取那点冰凉来平復身体里的燥热和不适。 下一秒,季松亭突然松开了他,站起身扣好了衬衫的衣领。 他冷眼看着难受到翻来覆去的简桉,却一点温度都不给他留。 「既然噁心你的人,那就连你的身体,我一样都不会碰,嫌脏。」 季松亭抬起指腹抹掉唇角沾染的血渍,目光里毫不掩饰地流露出厌恶。 他拿过桌上的玻璃杯,将里面冰冷的半杯水全部泼到了简桉涨红的脸上。 水洒到脸的瞬间,简桉被冷得哆嗦了下,从脚底窜起的寒意几乎要将他冻僵,整个人也被迫清醒了点。 他极力睁开眼睛环视着周围,却只见季松亭的身影又一次走出了门口。 这时,胃部忽然间剧烈地抽痛起来,一阵噁心的感觉在腹腔里翻涌,简桉不由自主地捂住了嘴巴。 他冲进了浴室里,趴在马桶前,将今晚喝的烈酒悉数吐了出来。 呕吐物混着鲜血顺着嘴角缓缓流淌,简桉抽过一张纸巾随意擦了下。 镜子里的人嘴唇干燥起皮,眼眶红肿,肩膀处还在隐隐作痛。 简桉轻轻拉下领口露出肩头,只见那里覆盖着一层瘀血。 季松亭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几番来来回回吐过之后,直到胃里的烈酒一滴不剩,被麻痹的大脑总算清醒了许多,可胃的绞痛,却连续不断。 他紧紧用手按压着胃部,咬着嘴唇,疼得挤出了眼泪,但依然无法缓解。 简桉晃晃悠悠地扶着墙壁回到了卧室里,伸手拿过桌上的止痛药,倒出两粒就着水壶里没有烧开的水喝了下去。 特效的止疼药很苦,苦到难以下咽,简桉从来都不喜欢吃药,就算生了病,他也会忍着,把所有痛苦都咽回肚子里。 但现在的身体却越来越虚弱,一天不如一天,只要没有药物的支撑,他就像失去了依赖,痛不欲生。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自己也只能靠那些苦涩的药苟活着了。 第13页 他明明也很怕苦,怕疼,怕黑,可偏偏这三年里却吃尽了苦头,受尽了煎熬。 简桉一直都将自己伪装在坚强的壳里,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他不愿意让人看见自己脆弱的一面。 可殊不知这层看似坚不可摧的外壳,实际上早已吹弹可破。 第11章 那人巴不得他死掉 窗外的月光被乌云笼罩,阴沉得可怕,屋里突然变得漆黑一片。 简桉内心的恐惧剎那间被黑暗放大,立刻起身打开了周围所有的灯光。 那些光芒照射在身上的瞬间,他才终于感到了一股从未有过的安心和温暖。 床柜上的药瓶东倒西歪,简桉用力揉了揉迷茫的双眼,随后把刚才不小心倒出来的药一点点装回了瓶内。 他从抽屉里拿出几个收藏许久的空糖罐,不厌其烦地将药倒入小罐里。 至少下次吃药的时候,他看着糖罐,可以自欺欺人,不会觉得太苦。 桌上的手机突然响起了来电铃声,屏幕显示上备註着「妈」。 对方这么晚了还给他打电话,不会又是因为赌钱输得一塌煳涂吧…… 简桉愣住,隔了好一会才接听。 周曼香骂骂咧咧的声音从那头传来:「贱胚子,胆子大了?敢不接你老娘电话?赶紧给我卡里打五十万过来!」 果然和他预料的一模一样。 这个所谓的母亲永远只有在没钱的时候才会想起他这个儿子,而对方开口的第一句话不是骂他,就是要钱。 从来都没有真正关心过他。 哪怕仅仅只是问一句最近过得怎么样,在他这里,都成了不切实际的奢望。 有时候简桉都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周曼香亲生的? 如果是,可这么多年过去了,为什么他会感受不到一点亲情呢? 明明这二十几年里母亲的态度向来如此,可偏偏今晚他却觉得异常心酸。 或许就如季松亭所说的,自从得了病之后,他真的越来越矫情了。 简桉用力晃了晃头,把这些不切实际的想法通通甩掉。 头一回见儿子久久沉默,周曼香心急如焚,提高了嗓门吼道: 「餵?死了?你听见没有?!」 简桉低头看着手里装药的糖罐,内心很不是滋味,却还是试探性地开口: 「妈,我这些年攒的工资都尽数打给你了,最近因为生病……也没怎么去上班,已经没什么钱了。」 但周曼香却对「生病」的字眼选择性耳聋,依旧誓不罢休地控诉道: 「老娘含辛茹苦养了你这么多年,就养出你这个吃里扒外的白眼狼!要不是我,你还能大摇大摆搬入季家?」 她嫌气势还不够,继续嚷嚷: 「季家有钱有势,堪比金窝,地上随便掉张纸都价值千万,你居然敢跟我说没钱?我看你就是不想给我!我要去法院告你不赡养老母亲!让你坐牢!」 简桉只是安静地坐着,一双死鱼般呆滞的眼睛里,看不到任何波动,像一尊毫无生命的木偶,没有感情,也没有灵魂。 季家确实有钱有势,坐拥整个姚城商业圈,是商界里最顶尖的三大之一。 仅仅就因为这一点,财迷心窍的周曼香才会千方百计让简寒天(简氏集团董事长)同意简桉和季家联姻。 正巧,简寒天早就听闻季家少爷喜怒无常,心狠手辣,压根就不想委屈自己捧在手心里的财阀千金简棠梨嫁给季松亭。 周曼香虽然靠手段和样貌抱上了简寒天这条大腿,但碍于曾被他正妻僱人打得半死不活,不敢继续诳钱,才需要简桉这么一棵摇钱树来供自己挥霍。 说到底,简桉不过是一个别人需要时唿来喝去,不需要时随意丢弃的玩具。 人人都说他乌鸦飞上枝头变凤凰,当着总裁夫人享受荣华富贵。 但是那些人又怎么会知道,结婚三年里他从来没有伸手跟季松亭要过一分钱,这些年所有的开支都是自己辛苦赚来的。 可就算再怎么省吃俭用,也抵不过周曼香贪得无厌的索取。 他就像一只被折断了羽翼的候鸟,被锁在这暗无天日的樊笼里,无处可逃。 许久,简桉才在一阵难听的咒骂中缓缓开了口,声音干哑到没有丝毫情绪: 「妈,我只有最后十万了,待会都给你打过去,别再赌了,求你了……」 周曼香:「什么?!才十万!这么点钱怎么够我玩?没用的东西,你去找你丈夫要啊!他那么有钱,难道不会给你?」 「嘟嘟嘟……」 那头话音刚落,简桉就毫不犹豫挂断了通话,将卡里的十万块打了过去。 这还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挂断母亲的电话,可自己心知肚明,周曼香根本就不会满足那十万,只会更变本加厉地要钱。 买了药,他真的身无分文了…… 打完钱,简桉立马把手机关了机,他害怕自己一听到周曼香的诉苦会心软。 一钩残缺的弦月高悬于苍穹上,远处灯红酒绿的城市被映照出旖旎的光影。 阳台的微风轻柔地拂过耳畔,带着丝丝凉意,扬起一缕额前的发梢悠悠飘荡。 一切都显得那么喧嚣而又孤独。 简桉醉意朦胧地靠在边沿,独自倚着栏杆,那一双清澈温柔的桃花眼,早已不復往日的光彩,变得黯淡无光。 第14页 如果自己哪天突然从这个世界上离开了,妈没有人可以拿钱,该怎么办? 或许在剩下的日子里,他要好好赚一笔遗产,这样也让周曼香过得体面点。 那季松亭……会伤心吗? 莫名想到这个问题,简桉微不可查地嘆了口气,似是自嘲地笑了笑。 也许不会,那人巴不得他死掉。 …… 「你们让我进去啊!我是你们季总的丈母娘!不想干了?居然敢拦我?!」 门口站着一个浓妆艷抹、身形凹凸有致的中年女人,金色的捲髮顺着额角波浪似的披垂下来。 陈妈和另外一个女佣极力将人拦在门外,态度十分强硬地拒绝道: 「抱歉,没有季总的允许,我们不会放任何人进别墅,您是丈母娘也不行。」 「哎,你们这群死脑筋的,小心我让我女婿开除你们!让你们喝西北风!」 周曼香一只手泼辣地叉着腰,一只手抵着大门,气势汹汹地沖里边喊道: 「简桉!白眼狼!给我滚出来!」 「谁在外面吵?」 屋里传来一道清冷的男性嗓音。 陈妈连忙退到门边,朝身后的人说道:「季总,简先生的母亲来了。」 第12章 季家就没一个好人! 季松亭面色瞬间阴沉,倦怠的眼眸中闪过丝丝怒火,挥了下手示意女佣退后。 简桉能够名正言进入季家,周曼香也算是其中一个最大的「功臣」。 他昨晚已经被简桉惹得心情不悦,今天一大早又看见始作俑者,烦意更甚。 「你来干什么?」 周曼香在看到来人是自己的金龟婿时,蛮横无理的态度转而变得柔弱可怜。 她眼神一转,邪肆地勾起唇角,讨好道:「小季啊,妈最近……」 她话还没说完立刻被季松亭愤怒打断:「别叫我名字,还有我妈已经死了!」 这突如其来的情绪把周曼香吓了一跳,急忙扇了自己两巴掌,改口道: 「对不起季总!我说错话了!」 但姚城身价过亿的季大少爷就站在眼前,她怎么会放过要钱的机会! 「季总啊,我最近就是没钱花了,简桉那白眼狼又不给我,所以您看?」 闻言,季松亭冷哼了一声。 果然这母子俩都是一个德行。 在周曼香忐忑不安的注视中,他依旧面无异色,漫不经心地打理着衣袖,随后给对方让出了一条进屋的通道,说: 「进来。」 周曼香立马跟了上去,厚厚的脂粉此刻都无法掩饰她脸上抽蓄扭曲的快意。 儿子结婚三年,从来都不让她踏入季家一步,今天终于让她进来了。 就算见过上流生活,但别墅里奢华却不庸俗的古典装饰还是让她惊唿出声。 简直便宜简桉那个贱人了! 周曼香暗自感慨自己风华逝去,不然以她当年的姿容,季家夫人绰绰有余。 她正要往沙发上一坐,忽地注意到了男人犀利的目光,只能赔着笑站在旁边。 季松亭懒散地微眯起眼,修长的指尖落在沙发扶手上轻敲着,声音又轻又冷: 「要钱做什么?赌?」 周曼香摸着手提包,默认地点了下头,发出两声「嘿嘿」的尬笑。 见状,季松亭眉宇一挑,也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问道: 「那就是了,要多少?」 听到有戏,这个见钱眼开的女人激动地搓着双手,也不管天上会不会掉馅饼这种便宜事。 她先是象徵性地竖起五根手指,但感觉不够,又立刻换了个手势,说: 「八十万。」 虽然八十万对于季松亭而言不过是一笔小数目,但在季家干过二十多年,也算见过世面的陈妈还是被震惊到了。 眼前这个自称是季氏亲家的女人简直狮子大开口,不知廉耻,居然敢在季家一口气要价八十万?! 「少爷这……」 陈妈转头看了一眼云淡风轻的季松亭,又黑着脸看向女人,提醒道: 「季家的钱也不是大风颳来的,您一下子要这么多不好吧?况且您这样做,会让简先生更难堪。」 怎料周曼香并不买帐,转而训斥起了她:「我和我女婿聊天,你一个下人插什么嘴?一点规矩都没有!」 陈妈也不惯着,怒道:「我在季家干了几十年,只听老爷少爷的话,你又是什么东西?也配叫我下人?」 季松亭被吵得耳根子生疼,指了下厨房的方向,意味不明道: 「陈妈,去,取钱。」 「是,少爷,我这就去。」 陈妈心领意会地点了点头,又狠狠瞪了一眼那嚣张跋扈的女人。 毫不知情的周曼香还沉浸在轻而易举就得到的八十万中,脑子里盘算的都是如何拿这笔钱财在赌场里扬眉吐气一回。 下一秒,几个女佣突然从后面围住她,她丝毫没有反应的机会,就被人抓着手臂,踢倒双膝跪在了地上。 「你们干什么啊?!放开我!」 周曼香不明所以地挣扎着,刚要去求救女婿,一柄锋利如镜的水果刀忽而出现在她眼前,甚至能看见自己惊恐的脸。 「你不是喜欢赌吗?」 季松亭依旧气定神闲地坐着,身子微微前倾,饶有兴趣地问道: 第15页 「那如果我把你的手指都砍断了,你要用什么赌?脚?那脚也没了呢?」 听到这犹如疯子一般的话,周曼香吓得瘫软在地上,浑身颤抖个不停。 她哭出声,语无伦次地哀求: 「我……我不要钱了,你们……放我走吧……不要剁我的手!」 她原先还不信季松亭是个疯子,现在她信了,对方果然什么都干的出来! 「动手。」 「是,少爷,交给我吧。」 陈妈拽过她的一条胳膊,刀刃在戴着钻戒的手指上比划,「简少夫人别怕啊,我轻轻一划就好了,不会疼的。」 冰冷的刀背贴在指间,周曼香恐惧地闭上眼,嘴唇剧烈抽蓄,说不出话。 季家就没一个好人! 「你们住手!别动我妈……!」 简桉踉踉跄跄地从楼梯上跑下来,险些摔倒,人还没过去就被管家拦住。 听到熟悉的声音,周曼香勐然睁开眼,泪流满面地唿喊:「小桉快救救我!你丈夫要砍断我的手指!」 「妈,我已经给过你钱了,为什么还要来季家……」 简桉用力挣脱了管家的手,随后跪在了季松亭面前。 他直视着男人的眼睛,戚然道: 「松亭,放过我妈,她什么都没做,你要恨,就恨我一个人吧。」 闻言,季松亭看向他,狭长的眼眸里满是笑意,多情又似无情,讽刺道: 「啧,你还真是孝顺啊,现在终于体会到失去母亲的滋味了?三年前我早就想让你尝尝跟我一样的痛苦了,可是你居然把这个女人藏得很好,我一直找不到机会,现在好了,她为了钱自己送上门来了。」 经对方这么一说,简桉才觉得自己越来越煳涂了,千防万防最后竟然是因为少给了母亲钱,才导致她自投罗网。 他转过头看了一眼被吓到惊魂丧魄的周曼香,声音哽咽地问道: 「那是不是我死了,你就可以放过我妈了?不会再找她麻烦了?」 季松亭从鼻腔里哼出笑,「你这种虚伪自私的人还会捨生取义?真可笑。」 下一刻,他脸上的笑容迅速敛去,一把攫住简桉的手腕,眸底的冷厉之色如同淬了毒一般,兴致盎然道: 「那你就死一个看看咯。」 第13章 你还是第一次来叫我吃饭 简桉一怔,一种说不出来的疼痛,在心底汹涌翻腾,如同被利剑扎心。 他毫不犹豫地转过身,双手抓住了那柄尖利的水果刀,随即就要往胸口刺去! 李叔脸色巨惊,慌忙上前按住他,陈妈也立刻将刀背上的手指掰开。 连地上的周曼香也被吓得不轻。 所幸简桉的力气并不大,刀尖在距离心脏的几厘米处停了下来。 但他的双手却还是被刀刃划伤,鲜血淋漓,将身上洁白的衬衣染红了大片。 季松亭没想到他居然来真的,整个人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愤怒地拽过他的手臂,目光落在那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上。 「你是狗吗?这么听话?还是说你想一走了之洗脱罪名?不可能,像你这种恶人,不配死那么痛快!」 说完,他一把甩开简桉的手,转头吩咐管家:「带他去包扎,把那个女人扔出去,以后别让她进季家。」 简桉眼睁睁看着母亲被连拖带拽扔出门口,却无能为力。 不,他该庆幸,庆幸季松亭没有对周曼香下手,他不信对方会这么绝情。 但他这个天真的想法很快就被季松亭打破:「简桉,你以为你很聪明吗?以为我不知道你把周曼香藏在哪?这三年里我随时都有下手的机会,如果不是因为我爸阻止,你跟你妈早就死一万次了!」 听到这话,简桉不敢置信地睁大了双眼,可眼神里却没有焦距,所有对季松亭存有的幻想一点点破碎。 他就这么魂不附体地被李叔搀扶着往前走,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中午吃饭的时候,陈妈来房间里叫过他一次,但最近的胃口越来越差,简桉除了喝点水,什么也吃不下去。 他心里只记得医生说过的话,要按时吃药,病才会好。 李叔把他手上的刀伤包扎得很好,起码拿药喝水的时候不会碍事。 简桉刚把装药的糖罐从柜子里拿出来,身后突然响起了男人的问话: 「非得我三顾茅庐来请你下楼吃饭?」 他瞬间被这个声音吓了一跳,手下意识将还没打开的药瓶子藏回抽屉里,接着慌里慌张地站起来看向门口。 季松亭正单手插着衣兜站在那里,一双黑眸冷冷清清,随后往卧室里走了几步,「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怕人看见?」 他对简桉忽然紧张的样子视若无睹,只是对那人唯唯诺诺的态度感到厌烦。 明明背地里阴险狡诈,又何必在他面前装出一副温柔贤淑的模样? 「没……没什么。」 简桉立刻用身体挡住了抽屉,努力扯出一抹笑,几不可闻地说: 「松亭,结婚这么久,你还是第一次来叫我吃饭,我挺开心的。」 季松亭嘴角噙着一丝冷笑,戏嚯地看向他的手臂,破天荒问道: 「手好了吗?」 这突如其来的关心让简桉一时愣住,他呆呆地看着男人深邃的眼睛,心头一紧,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第16页 但他脸上洋溢的喜悦还是难以掩饰地浮现了出来,诚恳地点了点头,回道: 「好了。」 话音刚落,季松亭就将一盒创可贴扔在桌上,面容又回归了冷淡,漠然道: 「既然好了,就拆掉吧,用创可贴把伤口遮住,然后下来吃饭,待会小言要在你们学校开讲座,你也得来。」 闻言,简桉眼里炙热的光渐渐黯淡,敛敛眸子,失望地低下头。 原来对方突然之间的关心,不过是为了体面,为了不落人口实,为了心上人。 他那颗在数九寒天里早已冻僵的心脏,本以为得到了一点阳光的照拂,却不曾想,这竟是下一次更凛冽的风雪。 冰冷的房间里又一次空空荡荡,空气中夹杂着淡淡的血腥味和药味。 简桉呆滞地拆掉手上崭新的纱布,那两道狭长的伤疤还未痊癒。 其实说不疼那是假的。 季松亭只记得沈初言下午要开讲座,可自己明明也有一场演讲,也在下午。 遮完伤口,他下了楼。 桌上的饭菜已经凉透了,盘里的食物都是油腻的,辛辣的,左右都是些胃病患者忌口的东西。 大理石长桌的另一头,季松亭一身黑色西装笔挺地坐在那里。 他修长的指骨间夹着一根点燃的雪茄,动作从容优雅地将菸蒂送入口中,随即,缓慢地吐出一个漂亮的圈。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嗅觉变敏感的问题,简桉连咳几声,仿佛已经将全身力气耗尽一般,连眼角都被刺激的微微泛红。 见他虚弱成这样,季松亭眼底泛起一丝燥气,低沉阴冷的嗓音从喉间溢出: 「你有必要装成这样吗?你那些拙劣的演技就像在演一出自己编的烂剧,让人看了就想吐,吃完赶紧滚来门口。」 「松亭,我没有装,你别走……」 简桉缓过劲来想去挽留,但对方只是不耐烦地推了他一把,径直离开了餐厅。 他失魂落魄地坐在了椅子上,看着碗里冷硬的米饭,颤抖着拿起筷子,夹起几颗放入嘴里苦涩地咀嚼着。 如果自己刚才没有咳嗽,季松亭是不是就不会生气?也不会走了…… 整整三年,那人从来都不愿意和他在同一张桌子吃过饭,甚至连他做的饭菜,也不会多看一眼。 每天晚上他都一直等,饭菜凉了又热,热了又凉,可总是等不到季松亭,自己也没能吃上一口热乎的饭。 现在对方好不容易有耐心跟他坐在餐桌上,却没想到被自己惹得不愉快。 他真的好没用啊,什么也做不好。 吃着吃着,简桉紧抿着嘴,喉咙哽得生疼,眼眸也渐渐被水雾遮挡住。 可那两滴晶莹的泪珠,却始终流转在深陷的眼眶里,倔强地不肯落下。 勉强忍着呕吐的感觉吃完了饭,简桉连药都来不及吃,就被陈妈叫去了门口。 季松亭坐在车里,眼睛不耐烦地看着手錶,随后问旁边的青年: 「小言,我们走吧,你等那个人做什么?他只会添乱。」 沈初言挑拨着他的领带,撒娇道: 「不嘛,小桉哥哥一定要来看我开讲座,况且他下午也有演讲呢~」 第14章 在学校也想着找男人? 简桉过来的时候,司机小王立刻下车打开了副驾驶座的车门。 沈初言看见他,抿嘴一笑,带着点讽刺的弧度,「小桉哥哥,下午好呀~」 简桉没有应答,只是疲惫地靠着车窗,喉咙因刚才干咽了一大碗生冷的米饭而说不出任何话。 车里的气氛一下子冷到了极点。 小王大气不敢出,偷瞄了一眼后视镜里总裁的脸色,默默发动了汽车。 季松亭伸手搂住旁边的人,轻抚着他柔软的秀髮,目光中充满宠溺和纵容,「小言你理他做什么?我看他挺好的。」 「哦?哥哥看起来好像不开心~」 沈初言将头埋进他怀里,亲昵地蹭了蹭,软软糯糯的样子,惹人怜爱。 透过后视镜,简桉把车后座上那柔情蜜意的一幕看得一清二楚。 而他自己,却完全被无视了般。 简桉有些恨自己不争气,明明在上车之前已经在内心告诉自己千百遍,不要去偷偷看季松亭,不要去听那些甜言蜜语。 可他就是控制不住。 他低垂着眼帘,手指紧紧抓着膝盖,心里彻底空缺了一块,好像被人狠狠撕碎那样,泛着无边无际的疼痛。 沈初言似是注意到了简桉的情绪,眼底忽而闪过了一丝稍纵即逝的阴霾。 手里的手机亮了屏,一个极好的想法从他的脑海里冒了出来。 他突然有点不想让季松亭一个人看见那些不雅的照片了。 下午他的讲座过后就是简桉的演讲,而对方一定准备了u盘,也恰好一定会放在那个上班常用的手挎包里。 沈初言摸着背包里早就准备好的u盘,微微一笑,惊唿一声道: 「小桉哥哥,你的手挎包好好看,可以借我看看嘛?我也想买一个。」 简桉听见他这突如其来的要求显然不明所以,低头看了一眼破旧的挎包,说: 「我这个是地摊货,不值钱的,你应该看不上吧。」 「小言想要就给他,既然都是地摊货,还跟宝贝一样护着。」 第17页 连季松亭都开口了,他只能默默嘆了一声,无奈地取下身上的背包,拿给人。 「谢谢小桉哥哥啦~」 沈初言轻轻摸过做工粗糙的皮包,在无人察觉的地方拉开了拉链。 「小言。」 身边忽然响起一声男人的轻唤,沈初言心一咯噔,迅速用手压住了背包,强自镇定地侧过头回应: 「怎么啦阿亭?」 在看到季松亭的注意力只集中在手机上的内容时,他暗自松了一口气。 对方并没有看见他的动作。 「刚刚收到主办方的消息,我参与投资的venice italy国际艺术大赛在徵集报名,评审委员都是各地知名的学术专家。」 季松亭注视着他,唇角扬起一丝认可的温笑,平静地问道: 「小言的艺术水平一向很高,我很喜欢你的作画,怎么样?有兴趣参加吗?」 听到这么大的排场,沈初言双眸流溢出一丝激动,顿时来了兴趣,问道: 「那赢了冠军的好处是什么呀?」 季松亭滑动着手机,总结道: 「venice主办方亲自颁奖,外加学术权威加冕和一百万奖金,在艺术领域的地位和知名度提高的不仅一个层次。」 沈初言最是看重自己在艺术界的地位和名气,这是多少金钱都无法得到的。 他兴奋地摇晃着男人的手臂,说: 「一百万太low了,我还是喜欢学术权威,听着就厉害,阿亭快给我报名吧!」 「好,我相信小言能得冠。」 一百万奖金? 简桉的耳朵自动捕捉到了这句话,犹如一滩死水的瞳孔里终于盪起了涟漪。 他昨晚正愁着不知道该怎么短时间里赚到遗产,眼下似乎有了机会。 司机将车开进了学校停车库,而举办听课的地方就在多功能厅里。 席位上黑压压坐满了师生,简桉抓紧了挎包,瞬间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头一回面对无数双眼睛感到恐惧。 是因为得了精神疾病才害怕吗? 那待会的演讲他该怎么办…… 「别紧张,相信自己。」 耳畔传来一声温和的安抚,很有磁性,自带一种稳重,和让人安心的感觉。 简桉心头一颤,茫然抬起头,却见季松亭正在安慰即将上台授课的沈初言。 原来刚才的一切都是错觉啊…… 主持老师:「下面我们有请姚城艺术学院沈教授来给全体师生讲授一下何为艺术,以及艺术来源与艺术发展的理论,来!大家掌声有请沈教授!」 在一阵阵雷鸣般的掌声簇拥中,沈初言嘴角微微上扬,目光带着一股不可挫败的傲气,从容地走上主席台。 和平时娇气的模样大相迳庭。 他望了一眼台下给予肯定眼神的季松亭,熟练地拿出要演讲的稿件。 授课的声音字正腔圆又不失清纯,通过播音器响彻整个演讲厅,在场所有的目光此刻全都聚集在讲台上。 简桉久久凝眸望着台上那个万众瞩目、自信满满的人,眼里的苦涩和羡慕交织在一起,化成了难以言说的自卑。 此刻沐浴着万丈光芒的沈初言,是他被打压的这些年里最想成为的样子,憧憬的样子,只可惜命运还是让他擦肩而过。 想到过去的种种经歷,他内心的酸楚瞬间疼成一片汪洋。 尚存的一点理智告诉自己不能在众人面前失态,简桉迅速起身离开了座位。 季松亭余光不经意间瞥过侧后排的教师座,而那里已经空空荡荡,那人借着人群的遮掩匆匆忙忙走出了演讲厅。 他微微一顿,眸光愈发阴冷。 简桉又去哪?就这么不安分?在学校里也想着找男人? 他忽而有些不喜欢牢牢掌控在手心的猎物脱离视线范围的感觉。 片时,季松亭烦躁起身,也跟着离开了多功能厅。 主席台上的沈初言疑惑地看着走远的男人,莫名感到忐忑,连讲话的声音也开始变得不自然起来。 季松亭一路走到了教师办公区,凭着记忆很快就找到了简桉的办公室。 门没有关,显然刚刚有人来过,桌上的电脑也是打开的,还插着u盘。 第15章 你不能决定我的去留 季松亭犹豫了几秒,随后走到电脑前,在看到屏幕的一瞬间,原本淡漠疏离的脸色陡然一变,双眸也因愤怒变得猩红。 那电脑里的内容压根就不是什么演讲稿,赫然是一张张尺度不大,却让人面红耳赤的半裸照片! 而照片上的人竟是喝醉酒的简桉! 在他准备拔掉u盘时,简桉端着咖啡走了进来,先是感到一阵迷茫,而后又腾起了一丝喜悦,小心翼翼地问道: 「松亭,你在干什么?」 看到本人还若无其事,季松亭火气瞬间上来,不由分说地拽过他的手腕,将他推到电脑前,咬牙质问道: 「这些照片哪来的?你自愿被拍的?被睡过了是不是?你要脸吗?!」 简桉被这么一推,手里滚热的咖啡洒了出来,杯子也跟着摔到了地上。 他的手背大片通红,却来不及清洗,被迫拽着看向显示屏。 那些不堪入目的东西,怎么会是自己……?! 简桉完全愣住,耳朵里轰了一声,犹如炸了一个响雷。 第18页 好半天,他才恢復了一点状态,语不成句地解释:「我不知道……怎么有的,不是我找人拍的……」 季松亭眼眸深处涌动着几分病态的暗芒,手指发力掐紧了他的手腕,说: 「不是你找人拍的?那照片为什么会在你u盘里?你不就是想趁着演讲,好让全校的人都看见你那浪荡样吗?」 「我不知道这些照片哪来的,也不知道那天晚上为什么会离开酒吧,怎么会有人拿自己的清白开玩笑呢……」 简桉垂下头,不敢直视电脑,连声音里都渐带着颤抖和惶恐。 他只是习惯性地在演讲前再检查一遍稿子,习惯性地打开电脑煮一杯咖啡,却没想到会看见这么不堪的自己。 他是不是真的不干净了? 简桉忽然觉得眼前的一切天旋地转,濒临在崩溃的边缘,踉跄了一步。 「你还有清白在?跟我去医院!」 季松亭拔掉插在电脑上的u盘,毫不怜惜地攥紧他,拉向门口。 高大的盆栽后,沈初言看着离开办公区的两人,以及季松亭手里的u盘,漆黑的眼眸里蕴含着浓烈的愤恨和嫉妒。 为什么季松亭要突然丢下自己去找那个贱人?而且连精心准备的惊喜也没能公之于众,实在可惜。 他不自觉攥紧了手指,环顾了下空无一人的周围,随后走入了简桉的办公室。 地上洒落大片咖啡和玻璃碎渣,沈初言嫌恶地皱起眉头。 他刚转过身,视线突然被角落里存放的纸箱吸引了过去。 拿掉上面的画板,里面放置的都是一些出自简桉之手的画作。 无论是水墨丹青,还是古典油画,亦或现代素描,炉火纯青的画工惊为天人。 连沈初言这个专研艺术的学院教授都有些难以置信,罕见地生起一丝欣赏。 怎么可能? 简桉不过只是一个小小的高中美术教师,为什么艺术天赋会如此卓越! 想到自己被无名小卒超过的画技,那点鲜有的欣赏剎那间又变成嫉妒。 越往后翻,画作的画风逐渐变得压抑、阴郁,却不乏优雅与神秘。 沈初言看得入神,心里忽然萌生了想要将画作据为己有的想法。 …… 陆怀深慢条斯理地託了托金丝眼镜,眉眼自带一股风流轻佻,手中的原子笔在化验单一滑,又夹回了白大褂口袋里。 他清了清嗓子,看向季松亭,肃然道:「化验单上显示部位没有任何损坏,也没有其他人残留的液体,所以简先生并不存在被侵犯的可能。」 季松亭眉头微蹙,脸上的怒气消散了些许,冷声道:「嗯,谢了。」 对于陆怀深这个多年的医生朋友给出的结论,可信度还是有的。 陆怀深瞥了一眼抱腿沉默的简桉,嘴角噙着雅痞的浅笑,重又问起眼前脸色凝重的男人:「怎么?又出什么事了?」 季松亭直接无视他那看透人心的眼神,把手上的化验单往垃圾桶一扔,说: 「没什么。」 但对方好像并不打算放过,啧了一声,依然不依不挠地戳穿道: 「我一猜就知道,简先生怎么看都不像是风流人物,你肯定带他出去喝醉酒了吧?然后又置之不理……」 「停,别废话,少问我的事。」 季松亭及时打断了他的话。 「呵,行,我不问,多嘴了。」 陆怀深极为无语地摇了摇头,纯粹觉得这日常犯病的大少爷无药可救。 他转过身看向床上的人,问: 「简先生,我看你这手烫得不轻,找个护士小姐擦点药吧。」 「没事,不疼。」 简桉低头不在意地扫了眼手背,随后俯身从垃圾桶里捡起揉成一团的化验单,细心地抚平褶皱。 看着上面被否定的结果,他紧张不安的心终于被释放出来,长舒了口气。 还好,所幸没有那么糟糕。 现在他的目的,就是参加艺术大赛,努力赢得那一百万奖金,留给妈妈。 人总归是要为自己奋斗一次的。 简桉走下病床,穿好了外套,将所有乱七八糟的情绪藏回心里,轻柔道: 「松亭,既然没事,那我就先回学校了,我还有个演讲要上台。」 听到他还想着去演讲,季松亭方才慢慢熄灭下去的火气又腾升起来,用力拽过他的胳膊走向门口,语气很不耐烦: 「滚回家里,别想着回去演讲,等会我就去学校给你把教师辞职了。」 简桉拼命摇了摇头,眼神在看向他时有些躲闪,却第一次鼓起勇气反抗道: 「不行,那是我好不容易考上的教师职位,松亭,你不能替我决定去留。」 可面对男人凌驾于自己之上的强势,他声音里的底气还是弱了几分。 「你这是在忤逆我?」 季松亭勐地甩开他的手,英俊的脸上骤然冷怒,连周身都氤氲着浓浓的危险气息,对他威胁警告道: 「简桉,你是不顾你母亲死活了吗?还是说想让我找个铁笼把你关起来?」 简桉紧咬着薄唇,神色黯然的脸庞上,带着一抹难以掩饰的悽然。 对方要彻底摧毁他的一切吗? 第16章 以后别再提这件事了 他止步于此的画师梦想,尚且还能延续一点艺术自由的教师,在养尊处优的季松亭眼里,原来都渺小不过蝼蚁。 第19页 为什么他偏偏面对这个人的时候,永远都是懦弱的?永远也无力抗衡…… 这份沉重的爱妥协了太久太久。 「好,我答应你,不去学校,也不当教师了,你放过我妈。」 简桉说到这里微微一滞,朦胧的双眼里,氤氲着一丝淡淡的水雾,凝视着那人的时候似乎在掩饰这份深情。 他迅速调整好糟糕的情绪,最后补充道:「然后……能陪我每天吃顿饭吗?」 闻言,季松亭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手插着衣兜,身体微微前倾,略微懒散地眯起眼,讥讽的目光对上了他的眼睛,说: 「事到如今,你以为自己还有什么资格和我谈条件吗?」 说完,他死死拽紧简桉的手,快步走出了医院,随后在路边拦下了一辆计程车,将人粗暴地扔进车里,重重关上车门。 等到车子扬长而去没了身影,季松亭闭目深深唿吸了口空气,接着迅速拨通了助理的电话,命令道: 「把纽卡斯尔酒吧15号晚上10点多的监控调取一份发给我。」 杨瑞不敢多问,连忙应声: 「好的,季总,这就去办!」 他开车掉头回了学校,而沈初言已经开完讲座和司机站在门口了。 对方的表情似乎有些难看。 「小言,我来了。」 季松亭匆忙走下车,嘴角微微上扬,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和抱歉,好像在对自己不辞而别的离场感到愧疚。 看见朝自己走来的男人,沈初言咬了咬唇,生气地背对着他,委屈地嘟囔道: 「哼,阿亭,你怎么把我丢下了!自己一个人去干嘛了?小桉哥哥呢?」 季松亭自知理亏,只好小心翼翼地牵住他的手,环住他的细腰,低声哄道: 「临时有点急事去办,你别生气,我错了,以后不会再有这种事情发生了。」 在察觉不到的阴影处,沈初言愤愤不平地皱起眉眼,胸腔里翻滚着浓浓醋意。 以他对季松亭这么多年的了解,这个急事一定就是带简桉去医院验身吧?! 就这么在意那个贱人的清白吗? 沈初言内心涌动着极度的不爽。 但身后坚实的胸膛和萦绕在鼻尖淡淡的菸草气息还是让他心跳加速。 没人能抵挡得住这种致命诱惑。 他害羞地推开男人,怀里紧紧抱着画,声音扭捏道:「知道了阿亭,我们去车上吧,这么多人看着呢。」 季松亭望着他那羞涩躲开的背影,抿起一丝浅笑,长腿一迈跟了上去。 关上车门,他无意间看见了沈初言手里抱着的画作,瞬间来了兴致,问道: 「小言,我可以看看你的画吗?」 「好呀,当然可以!」 沈初言笑着递过去,但脸上的神色却显得有些僵硬和紧张。 男人并没有觉察到他的微妙表情,目光全然都在那些非同于一般艺术水平的画上,难以置信地问道: 「这些,都是你画的吗?」 沈初言空咽几口唾沫,顺水推舟地点了点头,「嗯!这些都是我画的,怎么样?阿亭给一下评价。」 「好,我看看。」 由于林秋婉生前的艺术薰陶,季松亭在这方面的领域也有所涉及和研究。 他第一眼就感觉到了画作上那股被色彩覆盖的、无人理睬的寂寥与悲哀。 这种发自内心的感觉不仅仅只是欣赏,还有对艺术的共鸣,连不轻易泛起忧愁情绪的自己,也被代入了画上的人物里。 简直太不可思议了,画师在作画时到底是怎样的天赋和情感,才能完美将灵魂与现实融为一体。 季松亭眼中掠过愕然,心底泛出酸涩,随后一把将他搂入怀里,心疼道: 「小言,你最近是不是不开心?还是工作压力太大了?连画都那么悲伤。」 面对那人的主动亲密,沈初言心里既开心又妒意满满,恨不得将这些得到贊善,却不是属于自己的画像撕个七零八碎。 他眼角红红的,双手抱住他的腰,眸中噙着委屈的泪光,语调又乖又软: 「是啊,最近心情一直都很低落,开心不起来,阿亭又忙于工作,都没什么时间陪我了,也找不到人说话,只能把悲伤画在纸上,阿亭才会看见。」 话音刚落,他忽而淌下几滴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到男人的掌心里。 泪滴微凉,季松亭却被烫的心头一片慌乱,抬起略带薄茧的指腹轻轻拭去他眼角的泪痕,轻声询问道: 「对不起,是我忽略你了,那明天带你去花海写生好不好?」 「嗯……好啊。」 沈初言擦了下强挤出的眼泪,乖顺地趴在他胸口,肆意感受着那里的温暖。 趁着现在气氛不错,对方又有愧于自己,他终于鼓起勇气埋怨道: 「阿亭,你什么时候跟简桉离婚呀?只要我们结婚了,我就可以一直待在阿亭身边,也不会感到伤心。」 离婚的字眼一出,季松亭抚摸他髮丝的手忽然顿住,脸色倏然阴沉,轻拍了下怀里人的肩膀示意他坐到旁边。 季松亭长腿交叠,自顾自看着手里的画作,语无波澜地开口: 「先不离,留着有用。」 被突然冷漠对待的沈初言有些迷茫,但更多的是愤怒和不甘心。 第20页 明明那人之前都答应好要跟简桉离婚,然后娶他的,为什么一夜之间就变卦了?是对简桉日久生情了吗? 想到这,沈初言表情扭曲了一瞬,唇瓣微颤,从牙缝里委屈地挤出来话: 「阿亭,你不喜欢我了嘛?」 季松亭放下画,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怎么会不喜欢你,别想太多了。」 「可是你为什么不跟他离……」 「好了,以后别再提这件事了。」 男人的面容端肃,嗓音意外提高了几分,似乎有些不耐烦,连一贯只对他温和的语气也染上了怒意。 沈初言怔住,噤若寒蝉,心里瞬间变得慌张起来。 他自然了解季松亭喜怒无常的脾性,却怎么也想不到对方居然会因为简桉的事对自己发火。 第17章 只可惜有人的心是骯脏的 意识到刚才的语气说重了些,季松亭轻轻握住他的手,十指紧扣,有愧道: 「抱歉,小言,我刚刚没有在凶你,只是有些事情还没处理好,况且碍于和简家的商业关系,我也不能贸然决定。」 沈初言并没有接着无理取闹,适可而止地压制住脾气,心里也清楚地知道,季松亭这些年对简桉深恶痛绝,断不会抛却自己,去爱一个杀人兇手。 他嘴角带笑,点点头道:「没事的,我知道阿亭是被迫的,我会一直等你。」 看着青年这般的懂事和善解人意,季松亭满眼心疼,自责感油然而生。 他既喜欢沈初言乖巧听话的性格,又不忍心看见对方受到一点委屈。 季松亭脸上显露出坚定和决然,信誓旦旦地承诺道:「小言,属于你的婚礼和戒指,我一样都不会落下。」 沈初言依偎在男人怀里,手指有意无意地在他心脏的位置勾着圈,软声道: 「好,我相信阿亭。」 送完人回去,天已经被夜潮吞噬,季松亭本想着直接回公司里过夜,也省得自己看见简桉没来由心烦。 杨瑞在这时发来了酒吧里的监控录像,并且附带了一条消息: 【季总,带走简先生的就是这两个地痞,需要我找人收拾一下吗?】 看着手机里的视频,季松亭眼底闪过轻微的诧色,随后回復道: 【不用了。】 看来是冤枉那人了。 他唯一只想知道的就是简桉有没有自愿跟人离开,至于要不要惩罚这两个混混,与他有什么关系? 为了那个贱人浪费时间和力气实在没有任何必要。 但u盘里的私密照又是怎么回事?难道有人动了手脚? 谁又会那么大费周章去诋毁一个起不到丝毫威胁作用、一无所有的废材呢? 季松亭可以肯定,简家的人不会这样做,他们犯不着跟一个私生子过不去。 比起别人的栽赃陷害,他宁愿相信这是简桉按耐不住寂寞在勾引男人。 毕竟,那人很会伪装不是吗? 成排驶过的盏盏照明灯远远望去连成一条光线,反射在男人幽深的瞳孔里。 关掉屏幕,季松亭微微阖上了眼眸,疲惫地靠在椅背上。 他放空的脑海里突然控制不住迴荡着简桉那句低声下气恳求的话: 「能陪我每天吃顿饭吗?」 那人从早到晚总是一副忧郁的样子,身上没有一点青年人该有的青春气息,偏偏还爱装出一副深情的面孔,现在估计在可怜兮兮等着他回家呢。 想到这,季松亭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临时改变了主意,蓦然出声: 「不回公司了,回别墅吧。」 「好的季总。」 …… 走进那个令人枯燥乏味的家,季松亭原本云淡风轻的脸只一瞬间又冷若冰霜。 他将脱下来的西装外套拿给陈妈,随口问道:「他人呢?」 陈妈如实告知:「简先生听说您要回来,现在正在厨房给您做晚饭呢。」 季松亭嗯了一声,对于下人刁难简桉的行为视若无睹,并不在意。 他本想着回书房将耽搁的工作处理完,结果人却鬼使神差地走到了厨房。 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他极少来这个地方,或者几乎没有。 依稀记得最后一次在厨房,还是在少年时期那会,已经过去太久了。 那个时候,母亲也还在。 林秋婉生前不仅热爱艺术,也热衷于研究,时常将年少的季松亭餵撑。 自从唯一关心自己的母亲猝然长逝后,他每每看见有关于林秋婉的东西和地方,总是会容易触景伤情。 现在他站在门口的角落里看进去,恰好能看见简桉背对着他忙碌的身影,倒是有几分林秋婉生前的模样。 一样的围裙,一样的逆时搅蛋。 只可惜有人的心是骯脏的,永远也不能跟温柔善良的母亲做比较。 季松亭只是静静地站着,没有说一句话,攥成拳头的手指也缓缓松开。 他看的有些出神,恍若看到了年少的自己,踩着板凳,等着母亲的筷子。 连一向面对简桉时冷淡疏离的神情渐渐变得温润柔和,他都没有发觉。 简桉转身拿调味剂的空隙,余光瞧见了悄然躲在门口的男人,又惊又喜,说: 「松亭,你回来了?在那里做什么?饭很快就好,你先去外面客厅等一会。」 第21页 反应过来的季松亭异常尴尬地咳了两声,对自己刚才并没有产生厌恶情绪的态度感到莫名其妙。 他只是淡漠地瞥过简桉,没有多加理睬对方的问话,迳自离开了厨房。 简桉脸上透着点小失落,但季松亭居然能第一次在晚饭前回来,他心里瞬间有种抑制不住的欣喜。 就像被阴霾笼罩许久的身上终于照进了那么一缕微乎其微的阳光。 季松亭难得能心平气和坐在餐桌上,手指有节奏地轻敲桌面,沉默不语地看着简桉来来回回将饭菜端上来。 抛开其他的怨愤不谈,这人做的菜倒是有模有样,看上去也精緻可口。 但有时候光看外表是没用的。 最后两道特意摆在他面前的,是一碗三鲜米粉和一盘山药红烧肉。 季松亭轻轻敲击桌面的手蓦地停止了,墨黑的瞳仁骤然一缩,晦暗不明,脑子里某根尘封已久的弦忽而断掉。 他用筷子夹起一块红烧肉左右端量,在简桉隐隐期待的注视中,又放了回去。 季松亭看向他的目光里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探究和冷厉,「你怎么知道我的口味?谁教你做这两道菜的?」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问题,简桉木愣地站在桌旁,顿时有些无措,解释道: 「是……是我以前想了解你喜欢的食物,才让林教授教我做的。」 下一秒,季松亭站起身当着他的面将桌上的米粉和红烧肉扫落在地。 摔碎的碗筷伴随着男人愤怒的声音在空荡的餐厅里响起: 「你不配在我面前提起我妈,也不配做这些!摇尾乞怜的东西,给我滚!」 季松亭胸膛剧烈起伏了两下,像是觉得荒唐至极,抽过一张纸巾擦了擦手上沾染的汤汁,离开了餐厅。 第18章 venice italy艺术大赛 简桉缓缓蹲下身,眼睑周围都是湿漉漉的,透过朦胧的雾气,看着那些精心挑选很久的食材却变成一地狼藉。 他伸出手,想把碎片捡起来扔进垃圾桶里,锋利的尖块还是将食指割破了点皮,殷红的血珠立即顺着指间流下。 看来自己无论怎么做,在铁石心肠的季松亭眼里,都是错的,也感动不了。 他颤抖着手握住筷子,一点点捡起地上的米粉,一口又一口塞进嘴里。 「没事,都习惯了不是吗?有什么好难过的,睡一觉,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简桉沉沉嘆了一声,脸上只有缄默的悲哀,整个人摇摇晃晃站起来,羸弱得就像一朵临近凋零的木槿花。 收拾完餐厅的碎碗,他独自回到了房间,给沈云珩发去了信息: 【云珩,venice的艺术大赛你可以帮我报一下名嘛?我找不到网址。】 另一边的沈云珩几乎是秒回的信息:【当然可以!】 简桉刚关掉屏幕,手机突然震动了下,在看到来电显示时,呆滞了几秒,随后手指僵硬地滑上接听。 「喂,云珩?」 「小桉,你终于肯为自己着想了!venice italy国际大赛是世界艺术领域数一数二的顶尖赛事,影响非同一般,我相信以小桉的天赋,从一个籍籍无名的美术教师到知名画家不在话下吧?」 手机里喋喋不休传来男人的声音,简桉静静贴在耳边听着,却一言不发。 「小桉?」 迟迟得不到回应,沈云珩有些担心,又试探性叫了一声,询问道: 「你在听嘛?身体怎么样了?胃有好些没有?有没有好好吃药?」 这些一连串的关心轻而易举就击碎了他内心坚固的防线,某个柔弱的地方瞬间土崩瓦解,然后溃不成军。 简桉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一丝抽泣,但还是抑制不住那眼泪从指缝间渗了出来,一滴滴砸在地上,像被摔碎的玻璃。 明明被季松亭万般羞辱,他自始至终都没有流过一颗眼泪,怎么仅仅被沈云珩一句关心的话,就控制不住了呢…… 简桉唇角自嘲般微微一扬,擦了擦脸颊,说:「嗯……在听,我没事了。」 沈云珩一下子就听出了他声音里的不对劲,那浓浓的鼻音和夹带着沙哑的声线,很明显是哭了。 「怎么了?有什么事跟我说,别一个人偷偷哭,是不是季松亭又欺负你了?」 闻言,简桉拿药的手忽而一抖,一颗胶囊掉到地上,滚入了角落里。 他忙不迭弯腰去捡,口中连忙否认道:「没有,我只是有点感冒了。」 手机那头,沈云珩戳穿道:「好了,小桉你别骗我了,你什么性格我还不清楚吗?明天我正好不用上班,带你出去放松一下,就这么说定了,别拒绝我啊!」 简桉摸索了好些会才在柜子底下找到那颗药丸,而手机里的通话也被自己趴着的时候不小心挂断了。 他轻轻吹了吹胶囊,随即含进嘴巴里,就着温水艰难咽入喉。 手机里,沈云珩发来了艺术大赛的平台网址,简要地概括道: 「小桉,比赛的题材不限,只有一个字引领这次艺术创作,美。」 简桉微微颦眉,目光失神停留在屏幕上,脑子里的美学画面走马观灯。 …… 季松亭一早就匆匆离开了别墅,要是换作以前,简桉可能会硬着头皮去过问几句,但现在他渐渐放弃了。 因为问再多,也无济于事。 第22页 能让对方这般着急的,是沈初言吧。 简桉表面装作若无其事,可心脏还是不轻不重地抽痛了一阵。 他随后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今天还得去学校搬回那些辞职后没带走的东西。 办公区里没什么人,老师大多都在上课,只有同为美术行业的徐文静过来和他寒暄了几句。 她话里话外都是深深的惋惜和不舍:「简老师,你真的要辞职吗?我们这几个艺术系的老师都挺欣赏你画作的,但以后就没机会向你请教了!」 听到声音,简桉转过身,眼神里洋溢着淡淡的温柔,嘴角的弧度微翘,说: 「对,谢谢你们这一年多的照顾和认可,有机会的话一定!」 道了别,他沿着熟悉的鹅卵石小路走出校门,却不敢回头多看一眼,身后落下的是一路一串的捨不得。 简桉垂眸看着怀里的纸箱,脑子里无意间回忆起了季松亭逼迫他辞职的场景。 如果不是因为那些凭空出现的裸照,他是不是就不会被误会? 他可以百分百确信,他的u盘里除了演讲稿件,根本没有别的东西,而这个和自己样式相同的u盘,又是从哪里来的? 是沈初言借他挎包时放进去的吗? 简桉心里或多或少猜到了答案。 可这个没有任何根据的答案,不足以让季松亭相信他,甚至会因为诬陷沈初言被那人更加讨厌。 他的软肋总是能轻易被人抓住。 恍惚之余,身旁忽而响起了几声汽车鸣笛的喇叭声。 简桉瞬间回过神,顿住脚步看向旁边,一辆黑色奔驰的车窗被缓缓摇下。 在看清来人时,他脸上流露出惊讶的神色,「云珩?你怎么来了?」 车里的男人摘下墨镜,眉梢无奈地扬起,随即下车拿过他怀里沉甸甸的箱子,手指宠溺地轻弹了下他的额头,含笑道: 「昨晚刚跟你说完今天要带你出去兜风,怎么这么快就忘了?」 简桉不明所以地揉了揉额间,恍然道:「哦,我想起来了,我拿完东西还要回家里,就不跟你去兜风了。」 「你这些……」 沈云珩晃了晃纸箱里的东西,立刻明白过来,忍不住问道:「我刚才看你从学校里失魂落魄走出来,辞职了?」 那人久久沉默,不敢直视他。 「为什么啊?你不是很喜欢美术老师这个职业吗?因为季松亭?」 沈云珩眉梢带怒,但看见简桉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他瞬间心疼,也不忍心再继续追问,柔和道: 「算了,你这个傻瓜什么也问不出来,不想说就不说了,我们走。」 第19章 我家小桉不比别人差 车窗外,一望无垠的沃野里,大片大片翠绿的向日葵叶汇成了绿色的花海,生机盎然的枝干于微风中轻轻摇曳,在阳光下散发着柔和而又明媚的金色光辉。 简桉趴在窗口,闻着一路清新而又浓郁的花香,两只黯淡无光的眼瞳,鲜少地有了些神采。 车子一路开到花海中央,沈云珩停了下来,解开身上的安全带,「到了,小桉,我们下去看看。」 简桉轻轻嗯了一声,推开车门的瞬间顿时迷茫,竟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眼前的向日葵花海比在车窗里见到的还要广阔,拂过耳畔的清风似从天上来,带着微凉,让人感到惬意舒适。 整整三年,他除了去学校上课,就从来没有离开过季家半步。 记得最后一次来过这里写生,原来已经是大学时候了。 明明从前性格爱自由,却还是心甘情愿被锁在这座华丽的囚笼里太久。 做笼中之鸟并不可悲,可悲的是,当笼门打开时,忘记了自己可以飞向天空。 他忽而闭上双眸,肆意感受着迎面吹来的风,任由摇晃的葵花触摸着指尖,内心翻涌着深沉的感慨和久违的畅快。 那些琐碎糟糕的心事,那些生活中落寞的点滴,慢慢的,都被掩埋在这片纯粹浪漫的花香里。 漫天花海簇拥着他的身躯,宛若花中仙,铺设成了一幅绝美画卷。 沈云珩站在旁边,目光痴迷。 他无声无息地往后退了一步,随后悄悄举起手里的相机,对着那人的侧脸迅速抓拍了几张。 听到快门声,简桉睁开眼,茫然地看着身边笑意粲然的男人,问: 「云珩,你刚刚是拍我?」 说完,他稍稍歪过头看着沈云珩,手指下意识摸上了瘦削的脸颊,心里一股自卑,低声呢喃道:「我不好看的。」 「谁说你不好看了,那是他眼光不好,自信点,我家小桉不比别人差!」 沈云珩将相机递给他,接着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耐心道: 「以前的你自信满满,坚强乐观,可没有像现在这样自怨自艾哦。」 简桉微微俯身,一只手小心地捧着向日葵花瓣,指腹摩挲着枝叶的纹理,鼻尖凑近闻了闻,许久才轻飘飘地问道: 「那我还能回到以前吗?」 对方没有任何犹豫,坚定地答覆: 「当然!无论现在还是过去,简桉永远都是那个向阳而生、意气风发的人。」 男人的声音清润低醇,像一瓢清泉,浇灌着简桉内心深处枯萎的向日葵。 简桉站起身,脸上露出清清淡淡的笑,阳光照在他白瓷的肌肤上,仿佛给他镀了一层光圈,显得愈发干净纯粹。 第23页 「谢谢你。」 …… 「阿亭,我站好了,记得拍好看点哦~要和花一样是最美的!」 沈初言双手捧着五颜六色的鲜花,莹润的娃娃脸透着甜美的笑靥。 「好。」 季松亭仔细调整着拍摄角度,手机里的快门还没按下,目光忽而被成排向日葵后面的一个身影吸引住,不由一愣。 身影有些熟悉,但他不确定。 随着摄像头的扩大和聚焦,他很快就看清了簇拥在花海里的人。 居然是简桉?! 不仅如此,沈云珩也在他身边。 相机里聚焦拍到的简桉灿然一笑,如雨后润朗的晴空,就连那金色的葵花海浪,都成了天使的陪衬。 这样的简桉,自由热恋,无拘无束,是他三年来从未见过的,与那个在季家里整日郁郁寡欢的人截然不同。 季松亭不自觉看得出神。 「阿亭!你在看什么?拍好了嘛?我脸都笑僵啦!」 沈初言抬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可眼神还是控制不住地跟着男人的视线望向身后,原本喜悦的神情剎那间阴冷。 季松亭反应过来,重又拿好手机,「咳咳,刚没拍好,再来一次吧。」 但面前捧花的青年却已经无瑕顾及拍照,踮起脚尖顺着后方望去,惊讶道: 「哎!小桉哥哥怎么也在这里?他旁边好像是我哥,他们在干嘛呢?」 「两个孤男能干嘛?」 季松亭沉静的面容上隐隐浮现一抹愠色,眼中乍现几道锋利的寒芒。 「阿亭,我突然发现小桉哥哥的背影真的好像林教授哦。」 沈初言拿下放在眼前的望远镜,却故意在男人面前提了这么一句。 他对季松亭忌讳别人说起自己母亲的事了如指掌,更何况是和简桉有关。 此刻的气氛近乎降至零点,身旁的人一言不发,但神色却阴戾的可怕。 见状,沈初言满意地勾起唇角,脸上佯装起一份感动,继续惋惜道: 「以前教授最喜欢带学生来花海写生,我觉得简哥哥应该是想画一些关于教授的东西,好让阿亭减轻对母亲的想念。」 「我们换个地方。」 季松亭收回视线,一股起伏不定的烦躁感束缚着身心。 他此刻一秒都不想看见简桉,转头拉过青年的手往回走。 沈初言被牵着穿过向日葵,一脸天真地扭头看向身后,疑惑道:「我们不去跟他们打个招唿嘛?」 「没必要,阴魂不散。」 另一边毫不知情的简桉在沈云珩的鼓励下重新拿起了画笔,像学生时代那样,目光专注而热恋。 花海一片,能入眼的就那么一朵,他也只画这一朵,心里细数着花瓣,画笔描摹着轮廓的时候,已然深陷,周围仿若绿色一片,都是为他而在。 等他最后一笔勾勒完,沈云珩弯腰近距离欣赏着那幅油画,眉眼微微上挑,「不亏是小桉,一百万卖我如何?」 简桉莞尔一笑,将画从木板上取下,递给他,「不卖,送你。」 「真的吗?」 对方小心翼翼接过画,目光炯炯透着极大的喜悦,随后把画上栩栩如生的向日葵同不远处的花海做对比。 他略一思忖,还是问道: 「眼前的万千花海美不胜收,但为什么小桉只画一朵呢?」 简桉凝望着向日葵,轻声道: 「相比于群体的感官美,我还是更喜欢个体的独特美,不用依附他人,也不必迎合他人,在自己的世界,努力盛放。」 第20章 你的心血很快就要化作菸灰了 闻言,沈云珩微微一怔,勾了勾唇,眉眼多出几分柔软缱绻,有一瞬间仿佛又看到了从前那个潇洒不羁的少年画家。 他收起那幅视如珍宝的油画,身体下意识朝简桉靠近了一步,问道: 「艺术大赛的主题有些广泛,小桉有灵感了吗?这个『美』应该怎么去定义?」 简桉微抿着薄唇,垂眸思索了几秒,用淡然的语气说道: 「暂时还没有灵感,不过每个人对美的定义都不同,所以想要绘制一幅能引起众人感官和情绪上的共鸣,有些难度。」 对方看向他,鼓励道:「距离大赛开始还有时间,我相信小桉可以的!」 简桉愣神了一瞬,这种很久没有被人信任的感觉有些微妙,暖流涌进了他的心中,心仿佛荡漾在春水里。 他微笑着朝男人点了点头,脑海里忽地想起什么,平淡的神情闪过慌张,说: 「对了,我该回去了,出来太晚不好,云珩你快送我回家吧。」 难得单独出来一次,沈云珩还想着拉他在花海里多走会,但对方却在他开口前抢先一步上了车。 他是不是怕季松亭会不高兴? 但那人明明根本就没有在乎过他,又何必去在意一个不爱自己的人的感受? 沈云珩觉得简桉真的太傻了。 …… 天色渐暗,别墅门口停着一辆迈巴赫,黑色的车身几乎融入夜色里。 简桉过去的第一眼就看见了。 那是季松亭经常开的车,今天为什么没有放入车库里?是回来了吗? 简桉站在门外,内心不由自主地泛起一丝难以抑制的紧张,和朦胧的喜悦。 门也没有锁,显然那人在家。 第24页 他抱着纸箱,一只手轻轻转动门把,随后蹑手蹑脚走了进去。 昏暗的客厅中,没有一丝光明和人影,隐约透着一股死气沉沉的氛围。 他在楼上吗…… 简桉感觉心脏忽而加速起来,摸黑打开了上楼的灯光。 卧室门没有关,从里面透出一缕淡黄色的微光,他突然停止脚步。 走之前自己明明关了房间的门,是谁打开的?有人在里面? 简桉紧紧环住纸箱,放轻脚步缓缓走到门前,在看到里面的人时,突然无措,嘴唇嗫嚅了几下才开口: 「松亭,你怎么在我房间?」 听到声音,季松亭将手里的画作扔回原位,眼里立即笼罩上一层暗色,声音里隐隐蕴藏着汹涌的怒火: 「你还有脸回来?」 对方不明所以地走进来,纸箱往地上一放,眼神带着几分躲闪,询问道: 「怎么了嘛?」 「跟谁出去了?沈云珩?」 季松亭拉过旁边的椅子坐下,双腿交叠,指尖轻轻叩着膝盖,轻蔑的眼神落在沉默不语的人身上,饶有兴致道: 「哦,不说?那就是了。」 简桉不安地抠着手指,极力解释:「松亭,你听我说,我们只是路上刚好碰见,然后一起讨论了艺术大赛的事。」 「艺术大赛?你也想参加?」 季松亭眸底掠过一抹讶色,随之而来的是莫大的讽刺: 「碰巧?是约好的吧?」 「不是的……」 季松亭忽而站起身面对着他,双眸像是染了寒霜般,薄凉无情,透着不可侵犯的威严与冷漠,一字一顿道: 「我让你辞职,就是要你彻底远离美术,因为你不配,你简桉就是个丑陋的污点,怎么配玷污艺术?况且我妈已经死了,你是怎么心安理得继续这项行业的?」 「松亭,你……」 强烈的屈辱感涌上心头,那些刻薄的话就像晴空霹雳,简桉脸色瞬间煞白,身体有些颤抖,紧咬着唇拼命摇头。 他怔怔地盯着他那俊美却绝情的脸,心痛到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不知不觉隐忍在眼眶里的泪水,再也忍不住纷纷滑落下来。 那点好不容易拾回来的希望,只一瞬间就犹如泡沫般支离破碎。 男人却步步紧逼,单手拽住他的衣领,布满血丝的双眼好似鬼魅般猩红。 「我妈当年是怎么死的,以及你为什么害死她,你应该心知肚明吧?不就是她当初没有把唯一出国留学深造的机会送给你,你就对她怀恨在心!」 下一秒,季松亭用力推开他,冷沉道:「现在你别说出国深造了,就连一支画笔,一张白纸,你都别想碰到!」 这一推,简桉失去重心跌倒在地,后背不偏不倚撞上了书架,好几本沉重的书籍全然砸在了他头上。 他只感到头脑昏沉,双目毫无神采,凌乱的发梢让此刻看起来更加狼狈不堪。 季松亭目光冷冽,淡淡地扫了他一眼,随后给助理打去了电话: 「带两个保镖过来别墅。」 杨瑞不明所以,但也只能照做。 没多久,助理带保镖上了楼。 他在看到一地狼藉和失魂落魄的简桉时,双目因震惊瞪的滚圆,结巴道: 「季……季总,你这是在干嘛?」 老天爷啊,他家这毫无人性的总裁到底在发什么疯?! 季松亭揉了揉额间,说:「把房间里所有的画,全都扔到后院空地上。」 杨瑞挠着头,推了下旁边那两个人高马大的保镖,「哦哦哦,快,快去搬。」 听到这话,简桉勐然抬头,跌跌撞撞地爬起来,张开瘦弱的双臂挡住身后那些意义深重的画像,气若游丝地哀求: 「不可以……这些都是我从小到大最珍贵的东西,是我引以为傲的心血,求求你们,不要带走它们,不要……」 两个保镖面面相觑,有些为难。 「愣着干什么?搬走!」 窗口的男人一声令下,他们也不敢耽搁,不费吹灰之力就把青年拉开。 简桉瘦骨嶙峋的身躯根本就拦不住这两个保镖,又转过身跪在男人面前,伤痕累累的手颤抖着抓住他的裤角,哽咽道: 「松亭,我错了,真的错了……我以后哪也不去了,也不会再碰绘画,你能不能不要扔掉它们,我只有这些了……」 「错?简少爷你可真好笑。」 季松亭俯身,捏住他的下颌,一抹戏嚯的笑意浮上唇角,「可惜晚了,你的心血啊,很快就要化作菸灰了。」 第21章 那一文不值的梦想 这句不屑一顾的话太过狠绝,简桉失望地松开他,可胸口却还是抑制不住地一阵一阵抽痛着,像浪潮般汹涌。 那人口口声声说是他贪图名誉害死了林秋婉,可对方又怎么会知道,他当初仅仅只是因为捨不得季松亭,捨不得相隔数万里,才主动放弃了出国深造的机会。 可是,季松亭不信。 不爱你的人,连真相都是多余的。 「你不是很爱绘画吗?爱到拿我母亲的血做颜料,那我就亲手毁了你在乎的,连艺术大赛你想都别想。」 季松亭居高临下睨着他那双酷似母亲的眼睛,漫不经心上挑的眼尾满是极端的偏执和疯狂,随后走向门口,吩咐道: 第25页 「杨瑞,把他带走。」 杨瑞心里叫苦,又不敢得罪上司,只好唯唯诺诺地走到简桉旁边,伸手将人扶起来,压低了声音喋喋不休道: 「简先生,我是被迫的,你千万不要记恨我,我也不想啊,谁让咱们命苦。」 脑子嗡嗡作响,简桉已经听不清到底是谁在讲话,双腿麻木到走不动路,只能被保镖架着胳膊往外带。 惨白的月光立即变成了无底的黑暗,天愈渐黑了。 别墅后院以往明晃晃的路灯此时也跟着月色暗淡了几分。 简桉被两个保镖紧紧按着手臂跪在地上,而不远处就高高堆积着他的画作。 这辈子唯一活着的念想。 北方的初冬只有零下5c,寒风瑟瑟,颳得人骨头都疼,更别说他此刻仅仅只套着一件单薄的卫衣。 他被迫抬头看向前面,朦胧的眼眸酸涩的厉害,耳边阴恻恻响起一个男人若近若远的声音: 「睁大眼睛看清楚,那是你最爱的东西,你那一文不值的梦想。」 简桉全身哆嗦了下,剧烈颤抖的唇边渗出丝丝血迹,嗫嚅道: 「你……你想干什么?」 「你猜。」 季松亭从喉咙深处溢出一声冷笑,慢条斯理地将酒精一点点淋在画像上。 直到那些数不胜数的画像浇满了酒精,瓶子里的液体一滴不剩。 简桉脑子再怎么迷煳也知道他此刻想做什么,双臂用力挣扎想要上前阻止,却无济于事,只剩下嗓音沙哑地喊着: 「不要!别烧它们!犯错的是我,你恨的人也是我,你要烧的话就烧我!那些画是无辜的,季松亭,求你了……」 连他自己也数不清这些年里是第几次哀求过那个男人了,可得到的,依旧是变本加厉的折磨,和无休止的冷漠。 「无辜?你身边所有的东西都是有罪的,包括你,你想死没那么容易。」 季松亭修长的指尖夹着烟雾裊裊的香菸,侧眸瞥他一眼,冷哼一声,随后将打火机靠近画纸,「咔嚓」燃起蓝色火苗。 一瞬间,淋过酒精的画以最快的速度熊熊燃烧起来,如一群贪狼饿狗的舌头,在风的煽动下,肆意舔舐着脆弱的图纸,眨眼就窜起半人高的火焰。 「你们放开我!放开……那些画真的不能烧掉!你们快点拿水扑灭火啊……」 简桉扭动着身体拼命想往前面的火堆靠近,撕心裂肺的声音久久迴荡在后花园里,听着让人心碎。 他脸色涨红,眼泪横流,雪白的脖颈也因情绪激动暴出了一根根青筋,从来没有一刻像眼下这般无能为力过。 站在旁边的杨瑞于心不忍地撇过头,心里像个老母亲般唉声嘆气: 造孽啊,我怎么感觉自己罪恶感满满,不行,回去得吃斋念佛三天,敲敲木鱼加多点功德。 看着这样痛不欲生的表情,季松亭狭长的眼眸莫名轻颤了下,但呈现在脸上更多的,是大快人心的愉悦。 那人声嘶力竭想抵抗却只能任人践踏的模样,才是撕掉伪装后真正的样子吧? 不堪、骯脏、低贱、无耻…… 季松亭勐吸一口烟,烟雾漫不经心地唿在他脸上,嗤之以鼻道: 「怎么?面具戴久了,摘不下来了?什么温良恭俭,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废物一个,哪有一点简氏少爷的权威。」 空气中瀰漫着呛鼻的焦味和令人心悸的炽热,可地上的人却早已心灰意冷。 渐渐地,简桉不再挣扎,极度的悲痛和挣扎耗光了身体所有力气。 他变得安静,静得有些可怕,手在微微颤抖,喉咙里散发着血腥味。 火光沖天中,那些被燃烧的画里似乎浮现出了一帧帧从前的画面。 有第一次夺奖的,有第一次心血来潮为灵感疯狂的,也有被周曼香撕掉,他熬夜一点点拼凑起来的…… 太多太多难以忘怀的记忆伴随着火星四溅的画像彻彻底底灰飞烟灭。 他从来都是一个念旧的人,心里总期冀着快要熄灭的梦想可以重新燃烧起来,却没想到是以这种方式。 良久,简桉悲戚地抬起湿润的眸子,深深凝望着眼前高挑冷峻的男人,说: 「季松亭,我爱你,但你却占着这份卑微的爱肆无忌惮地伤害我,在你心里是不是就从来没有过我的一隅之地?」 「有啊。」 男人突然之间的回答,让心如死灰的简桉愣住,不可置信的目光带着飘渺的希望重新望向他。 季松亭兴致盎然地端量着他,一双幽寒的眸子眯了眯,声音里暗藏着杀意: 「你可是害死我母亲的兇手,我怎么会忘了你?你就算死一千次、一万次,被千刀万剐,都难解我心头之恨。」 闻言,简桉失望地低下头,唇角微微抽蓄着,仿佛周围的一切人和物都不復存在,只剩下荒凉和无望。 他早该想到的,季松亭心里怎么会有过他的位置? 可为什么每次总是宁愿承担着受伤,也要去相信对方说出口的话…… 季松亭示意保镖放开他,随后没有丝毫滞留地离开了后院。 火焰由于酒精的原因剎那间高度灼烧起来,简桉不偏不倚被风携来的火星溅入眼眶里,剧烈的刺痛迫使他挡住了双目。 本就充.血的眼珠此时更加血红,紧缩的瞳孔也渐渐涣散。 第26页 他艰难地半睁开眼,却突然发现视线变得模煳不清,周围仿若被浓雾笼罩。 第22章 我的眼睛看不见了 火势越来越小,最后被一桶冷水扑灭,只留下一地斑驳的焦黑与灰烬。 曲腿跪倒在茫茫夜色中的青年,平日里挺直的嵴背也佝偻了许多,最后不堪重负径直晕倒在了地上。 早已燃成落灰的画被风一扬,漫天纷飞,飘飘洒洒轻落在那张几乎没有一丝血色的脸颊上,无端显得悽美破碎。 见状,杨瑞慌慌张张跑上去,急忙招唿身后两个静如死人的保镖:「你们两个别愣着啊,快救人送医院!」 不料那俩保镖却置若罔闻,其中一个直接打横抱起昏迷的简桉,另一个把杨瑞往后推了推,严肃道: 「季总只让我们把简先生带回别墅。」 「喂喂喂,你们两个蠢货!」 杨瑞跳起来朝空气踢了两脚,个子却连保镖的肩头都不到。 说话的保镖勐地侧过身,目露凶光,两只拳头摩擦地嘎吱作响。 见到这寡不敌众的兇狠气势,杨瑞前一秒还在打抱不平,下一秒就立刻认怂闭嘴,尴尬地连退好几步,嘆气道: 「哎,简先生还是自求多福吧,老夫也无能为力,谁让那个冷血无情的季总惹不起,毕竟我饭碗还在他手里。」 从昏迷中渐渐恢復意识,简桉按着头痛欲裂的脑袋,感觉浑身上下每一寸都是酸疼的,就像被人生生撕碎了重组似的。 「谁把灯关了?好黑……」 他缓缓坐起身,摸黑打开了桌柜上的檯灯,却没有因此得到一丝光亮。 怎么回事?灯坏了? 他额头上浸出了细密的冷汗,内心焦躁不安的情绪越来越强烈,连最后一点努力保持的冷静也彻底被黑暗吞噬,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恐惧和绝望。 不是灯坏了,是眼睛失明了! 简桉使劲揉着被灼伤的眼睛,一只手摸索着从抽屉里拿到眼药水。 所幸他平时将柜子里的药分类放置,否则这会真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冰凉的液体从眼球滑过,可失明的状态却没有丝毫改善的迹象。 他又跌跌撞撞爬下了床,凭藉着记忆和感知抓着一切周围的东西走到门前。 然而门却在外面被反锁,根本打不开,连唯一可以联繫的手机也不见了。 季松亭这是要囚禁他吗……? 简桉焦急地拍打着门板,说话的声音如同砂纸磨过般沙哑: 「有人在吗?陈妈,你在外面吗?我的眼睛好像看不见了……」 可门外空无一人,根本得不到任何回应,整个卧室只迴荡着他的呜咽声。 直到喊累了,手也拍疼了,简桉才终于停下来,身体靠着门板虚弱无力地坐到地上,脸埋在膝盖里痛苦地呢喃着: 「松亭,我眼睛看不见了……你在哪?好黑,我好害怕……」 此刻的他无助地就像一只遍体鳞伤的小猫,蜷缩在角落里,瑟瑟抖动的长睫毛像在水里浸泡过一样。 紧闭的大门前映衬着一个修长的身影,身姿挺拔而又笔直。 季松亭驻足在门口,单手插着西装裤兜,目光沉郁看向大门,侧颜如霜如雪。 眼睛看不见? 等到最后一丝抽泣声戛然而止,他握住门把的手也跟着松开。 那人一定又为了目的找什么藉口! 「陈妈,给他碗白米饭。」 说完,季松亭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房门忽然「吱呀」一声,露出了一条缝隙,随后被人在外面轻轻推开。 听到动静,简桉一个激灵从地上坐起,双手隔在半空中摸着,惊慌道: 「谁?松亭,是你嘛……?」 陈妈端着食物愣在原地,随后将碗筷轻轻放在地上,抬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对方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眼神呆滞地盯着前方,嘴里又问了一句: 「是谁?是陈妈吗?」 「简先生,你这眼睛怎么了?」 陈妈问他,心里原本对眼前这个唯唯诺诺的简家少爷无感,甚至鄙夷,但是现在见他一副伤痕累累的模样,作为人母的自己还是难免泛起一丝心软。 简桉落寞地摇了摇头,手触碰了下眼睛,「或许是被火光导致的失明吧。」 陈妈没有多问也猜到了答案,只是将那两盘热乎清淡的饭菜推到他面前,说: 「吃吧,季总吩咐的。」 简桉小心翼翼地把手放在碗边,热米饭传来的暖流瞬间温暖了他冰凉的掌心。 他嘴角微勾苦涩地笑了笑。 既然那人都铁石心肠要把他囚禁起来,又何必送饭这么多此一举。 是怕他饿死了无人寻仇吗…… 「松亭……他人呢?」 老妇女的声音又一次在黑暗中响起:「季总回公司了,让我看着你。」 简桉胡乱在声音来源的方向抓住一个人裤腿,泣不成声地苦求道: 「陈妈,你带我去医院好不好?我的眼睛不能就这么瞎了,我妈还需要我照顾,我一定会报答你的恩情!」 被突然抓着的陈妈显然有些无措,无奈长嘆一声,布满老茧的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低声劝阻道: 「简先生,我只是一个下人,没有那么大权利,如果擅自把你放走,恐怕我老婆子就只有被辞职的份了。」 第27页 听到这毫无希望的话,简桉似是认命般放开了她,晃晃悠悠爬上了床,说: 「我知道了,我不能为难你。」 压抑的气氛沉默了些会,站在床边的老妇终是忍不住开了口: 「不过简先生,我不太明白,周曼香对你非打即骂,次次让你在季总面前难堪,我们这些下人或多或少都了解一些,你为什么还要对她百依百顺?」 闻言,简桉失神了几秒,决然道: 「她是我妈,带我来到这世上的人,生我养我,即使她再怎么对我不好,血缘是不会变的,我们是彼此唯一的亲人。」 「好吧,你这人倒是孝顺。」 陈妈把饭菜端上桌,临走之前又嘱咐了一声:「饭在桌上,记得吃。」 卧室的门又一次被关上,禁锢在黑暗中的人偶尔发出两三声痛苦的呻吟。 楼外的夕阳歪歪斜斜透过窗缝照进来,随后铺天盖地的黑淹没了那点光。 晚上的时候,陈妈又来送饭,不过这次手里又多了一个黑色塑胶袋。 第23章 凭什么这份荣誉是简桉的 键盘敲击声在空旷奢华的房间响起,电脑屏幕上一排排数据不断地滚动。 忽地,一个熟悉的名字迅速滑了上去,但沈初言还是第一时间注意到了。 他难以置信地滑动滑鼠,将界面渐渐扩大,才从艺术大赛的报名表中仔细确认了「简桉」的名字。 为什么这人也有报名?! 不应该啊,简桉自从进入季家,从来都没有参加过任何赛事,更别说现在这种大型国际绘画大赛。 难道对方想借这次机会出人头地?想让季松亭对他另眼相看? 沈初言顿时感到了危机感。 venice italy艺术大赛由多方知名人士投资贊助,参赛的选手和导师都是国内外顶级的,管理异常严密,想从报名表上除去一个人的名字堪比登天还难。 「简桉,你怎么什么都要跟我抢!」 沈初言握住水杯的手指掐得泛白,咬牙切齿紧盯屏幕,眼底满是愤怒和恨意。 之前在简桉办公室里带走的几幅油画,他以出自自己之手的名义拿给姚城德高望重的艺术学院院长评价过。 果然不出所料,这位院长居然愿意用一百万的天价买下来收藏! 当时沈初言用画技不够精湛的理由直接拒绝了,耳边听着众多前辈教授贊善的同时,心里也恨的牙痒痒。 凭什么这份荣誉是简桉的? 他就是要将那人的东西通通夺走! 正嫉妒的起劲时,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上面的来电备註让他怔住。 犹豫了好些会,沈初言终于是被铃声吵的不耐烦了,接通电话后暴躁道: 「餵?有事吗?」 手机里传来一个醉醺醺的男人声音,还带着几分调戏的意味: 「小言吶~老子想你了,在你家门口呢~快出来给老子开门~」 对方是简氏长子,简逾风。 听到这,沈初言吓得瞬间从椅子上弹起来,平日里柔弱的嗓音也变得尖利: 「什么?谁让你来的?赶紧滚!」 所幸现在已经是深夜凌晨了,沈父沈母也早就入睡,不然被简逾风这么一闹腾,第二天怕是要传到季松亭耳朵里。 那头的简逾风对他这般恼羞成怒的样子反而来了兴趣,不紧不慢地威胁道: 「把老子搁门外是吧?等着,我这就让沈董亲自下来开门,真是期待他老人家看见我一脸惊喜的样子啊~」 紧接着,沈初言在电话那边就听见了两声不轻不重的敲门,心立刻就提到了嗓子眼,慌慌张张妥协道: 「别,我下去,你别敲门了!」 简逾风满意地哼笑,「小样,老子还治不了你了,等你哦~」 挂断电话,沈初言气愤地把手机扔到床上,越想越憋屈。 如果不是因为某些迫不得已的原因,自己根本没必要被简逾风这个纨绔子弟拿捏在手里,实在太屈辱了! 他调整了下情绪,穿好外套,出门之前特意删除和关掉了监控录像。 门口一身酒气的男人歪歪斜斜靠着墙壁,双手抱胸,嘴角勾起一抹轻浮的笑意,活脱脱就是一个败家流油的公子哥。 沈初言出来的瞬间就将他用力拽到了高大的灌木后面,警惕地环顾着四周,在确保没人看见后才松了口气,嗔怪道: 「你到底想干嘛?让人看见多不好!」 男人忽然俯身凑过去,夹杂着酒精的气息喷洒在他颈首,不安分的手在他腰间来回游走,暧昧地笑道: 「宝贝这么紧张做什么?」 这突如其来的接触让沈初言勐地推开他,随后一巴掌狠狠扇在他脸上,怒道: 「简少爷请自重,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警告你别对我动手动脚!」 这个响亮的耳光不偏不倚落在脸庞,简逾风顿时清醒了许多。 他抬起指腹轻抹了下唇角,用一种怨毒而又满含侵略性的眼神看向青年。 沈初言被这么一瞪心里发毛,立即就把手背过去,结结巴巴道: 「看……看什么,谁让你先惹我发火的,挨了巴掌……是你活该!」 男人禁不住嗤笑一声,「怎么把柄在人手里还这么嘴硬?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这卑鄙无耻的性格了,季松亭要是知道你这人前小白兔人后大灰狼会怎么样?」 第28页 闻言,沈初言紧张了一瞬,随即无辜地眨了眨湿润的眼眸,阴恻恻道: 「季氏集团这座大蛋糕你还没分到一块,就这么早戳穿你的合作伙伴,是不是有点不太精明啊?」 「每次看见你这副勾引人的贱模样,我就恨不得当场把你给办了。」 简逾风色眼迷离,接着说道: 「所以你什么时候能替代简桉进入季家?近几年简氏集团股票下跌严重,如果再不想办法挽回损失,就要被其他企业吞併收购了,你必须帮我。」 「催什么?你以为我不想进入季家吗?还不是季骁那个老不死搞的鬼。」 沈初言看到他那眼神有些反胃,往后面退了退,语气带着一点推脱和试探: 「而且我就一个艺术教授,对企业经营一窍不通,能帮你什么?」 怎料对方却并不理会,揶揄道: 「那我就只能把你的秘密公之于众了,看看谁亏损最大喽~」 「你……!」 …… 窗帘被拉得严严实实,屋子里漆黑一片,唯有床头柜上放着一盏昏黄的小檯灯,光芒微弱地洒在那张大床上。 床上的人没有一点动静。 陈妈打开了灯光,在发现尚且还在唿吸的简桉暗自松了口气,转身又看见桌上凉透的饭菜一口没吃。 「简先生,你怎么不吃?这样身体会受不了,季总特意叮嘱我要让你活着。」 蜷成一团的人身体发着抖,气咽声丝道:「我吃不下,不用送了……」 对此,陈妈并不惯着,把饭往桌上一丢,粗暴地将人从床上拖起来,一只手掌抵着他的后背,另一只手提着袋子说: 「听着,老婆子我心软,给你去医院买了药,你要是实在想死,没人拦你!」 简桉气息奄奄地靠在床上,耳边忽而听见这么一句恨铁不成钢的话,已经被死水淹没的心终是泛起了波澜。 「我想活着……」 第24章 乌托邦的 「这就对了嘛,来,吃饭。」 陈妈欣慰地点了下头,握住他的手腕,小心翼翼地把那碗盛满菜的米饭端在他手里,又将筷子递了过去。 「谢谢……」 简桉颤颤巍巍地捧着碗,如同枯骨一般的手臂和瓷碗显得格外突兀。 不料对方却并不接受他的道谢,眉眼间鲜有的一点慈祥荡然无存,指责道: 「你这死倔脾气的,真要谢我,就把药费钱给我结了,然后不准告诉季总我给你买药,我这老太婆还想多干几年。」 「我知道了,陈妈,不过钱一定会还你的!只是我现在身无分文,等我找到工作,会加倍还给你!」 许是求生的欲望,又或者是想趁着自己身体还康健的时候做些事情的念想,简桉强忍着胃里翻江倒海的痛苦,一口一口将饭菜塞进嘴里,艰难地咽下去。 他两个腮帮子塞得满满当当,险些噎着,可心里却头一回觉得这碗饭比这三年里吃过的所有东西还要香,还要安心。 陈妈就这么盯着他吃完饭,随后将塑胶袋里的药一一拿出来,摆在床上。 她轻轻拉过简桉的手,触摸在药盒上,详细地叮嘱道: 「这个长方形的扁盒吃三片,没有包装的药瓶吃两粒,有外壳的药瓶吃一粒,眼药水滴两滴,用之前摇一下确定是不是,每天早中晚三次,听懂了吗?」 「听懂了,陈妈,谢谢你……」 眼前那个面若枯藁的青年语无伦次地说着谢,眸中噙泪,却眼神空洞。 「得了,别谢我了,我可不想跟你有什么关系,容易惹祸上身。」 陈妈无奈地皱起眉头,面露责怪,随后拿过他手里的碗筷,推门而出。 房间里没有烧开的水,简桉小心翼翼扶着墙壁来到洗手间,从水头里接了一杯生水,和药一起喝了下去。 冰凉的感觉顺着咽喉冷在心口,洗手盆里空灵的滴水声响彻在耳畔,他背靠着墙壁缓缓坐下,双手紧紧抱着膝盖。 依稀间,仿佛看见自己的身影,渐渐被黑暗扩大、扭曲、撕碎,孤独而无助地承受着一切,滚烫的灵魂早已没了喧嚣。 以前他常常活在自己堆砌的假象里,固执地认为,只要能留在心上人身边,日子一久,该有的,总归会有。 到现在才明白,原来和一个不爱他的人结婚,是不会幸福的。 不知道坐了有多久,简桉才麻木地站起身,摸索着回到了卧室里。 他从床头柜的暗格里翻找出了颜料和画笔,以及一张珍藏很久的油画布。 所幸自己之前偷藏了一些,才没有被季松亭全部搬走。 就在刚才,他有了大赛的灵感。 窗外是冷冷的夜,潮湿的空气里,带着淡淡的忧伤。 玻璃窗前贴着画布,双眼失明的青年拿着颜料站在窗口,手里捏着笔,夜风徐徐拂过他额际柔软的碎发。 每勾勒一笔,他内心深处暗涌的情绪也被融入一寸,那些虚幻中美好的幸福的,堕落在救赎中,笼罩着谎言与罪恶。 斑驳的光影投射出油画的质感,明暗对比每个毛孔都透着悲伤。 画像上,飘渺的云雾若隐若现覆盖在上空,庄严肃穆的教堂却透着几分诡谲迷离的气息,一面可见的墙壁高挂着许多个朝上倒过来的黑色十字架。 第29页 白皙柔美的希腊少年身着一袭金丝镶边礼服,浅蓝色的眼眸宛若薄澈的午夜星空般优雅温顺。 他朝上帝的雕像伸出了右手,目光虔诚,上帝的左手也同样伸向了他。 可上帝被覆盖的影子,却长着角。 像救赎的光,又像坠落的灰。 在少年的旁边,站立着手捧圣经的教父,和祈祷的修女,他们长袍的衣袖口竟缝缀着几只黑色纹理的蝴蝶。 油画的整体蕴藏着多种因素、多种色调,乐观的画风和阴郁的艺术美并存。 他双目失明,却画出了这个世界最令人惊嘆的色彩。 次日,陈妈依旧按时来送了饭,在看见简桉明明瞎了眼依然还能从容作画时,震惊了好半天,却没有上前打扰。 一天又一天,简桉完全将自己沉浸在画像的世界里,夜以继日,无法自拔。 到了第三天凌晨,他终于勾完了最后一笔,将画轻轻放入画框之后,顺带题了一个画名:《乌托邦的救赎》。 放下笔,简桉疲惫地倒在床铺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等到再睁开醒来的时候,时间已经是第四天上午了。 天花板朦朦胧胧忽而浮现在眼前,然后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突如其来的光线有些刺目,双眼疼得厉害,简桉抬手遮住眼帘,眨了好几次,才勉强完全睁开。 他难以置信地坐起来,垂眸反覆打量着真实的手臂,内心日日夜夜的煎熬在此刻终于得到了一点解脱。 他又能看见了! 那双有些深陷的、但是十分漂亮的眼睛里,这会闪烁着明亮兴奋的光彩。 简桉急匆匆爬下床,忐忑不安地站在房门前,随后无声无息拧动了下门把手。 就在他以为门依然是被反锁的状态时,门栓忽而发出一声轻微的响动,紧接着房门竟缓缓打开了! 季松亭这是要放他出去了? 简桉没有丝毫犹豫,推开房门走出了这个禁锢多天的卧室。 本想着先去跟周曼香借些钱还给陈妈,但走着走着,他还是克制不住地走到季松亭的房间前。 那人现在还在别墅里吗? 而且卧室门也没有关。 他悄悄趴在门框上,探出半个脑袋,紧张地往里面瞟了瞟。 房间里空无一人,季松亭不在。 但是架在窗口地板上的画板却引起了他的注意力。 据他认识那人这么久以来,季松亭虽对美术有些兴趣,却从来都没有动手描绘过任何画,那画板上的油画是怎么回事? 由于眼睛刚恢復的原因,简桉没能看清画上的内容是什么,只是隐约有点像人的轮廓,还是张半成品。 眯起眸子凝望了好些会,他从感觉上越发觉得窗口那张油画莫名眼熟。 内心的踌躇和挣扎让他止步不前,但最终好奇还是占据了主动权。 第25章 我见过,只是你忘了 在越发靠近画板,他砰砰直跳的心就越发勐烈,好像快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驻足看去,画上绘了一半的少年身着纯白色校服,隐约能从轮廓里看出青涩。 就凭那颗深邃如海、栩栩如生的眼睛,简桉一瞬间就和记忆里那个少年重合。 那是季松亭十六岁的样子。 简桉内心深处被剧烈触动了一下,抬起手轻轻触碰着画像上的脸。 油画上的颜料有些干燥,似乎泛着岁月的痕迹,显然已经画了不止三四年了。 而且眼前这个画风,以及人物勾勒的线条习惯,他也再熟悉不过了。 没想到时隔多年再一次看见曾经恩师的作品,居然会是以现在这种方式。 最爱的男人和最爱的老师,一切都宛若黄粱一梦,竟什么也没能抓住。 简桉就这么静静地站着,目光定格在画像前,眼底薄薄的悲凉浮漫了出来。 他的手却鬼使神差地拿过桌上的画笔和颜料,耳边似乎彷徨着想要为少年填上另一半脸的声音。 就像要弥补遗憾的决心一般。 手中的笔尖刚触碰到画布的剎那间,背后突然响起一声焦急的制止: 「你在干什么?!别碰它!」 简桉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握笔的手勐地一抖,不偏不倚在人像的脸颊处滑过一道轻浅的痕迹。 门口的季松亭脸色一变,疾步走到卧室里,一把用力推开了青年,焦急地检查着画像上的污点,愤怒转身骂道: 「谁让你进我房间的?想着关你三天能让你安分点,没想到你还是这么贱,那是我妈唯一留给我的东西,你害了她的人,连她最后的画也容不下了是吗?!」 见简桉明明哑口无言却还想试图解释的样子,他眉眼一片冰凉,步步往前逼近,心里的厌恶更是不加掩饰地流露出来: 「怎么?心虚了?现在看到我妈的东西,是不是就会想到你伤害她的情景?害怕到整日整夜吃不下睡不着了?」 简桉只觉得思绪凌乱不堪,像一盘散沙,在脑海里不断地四处飘浮。 他微微转头望向画上的少年,说: 「不是的,不是你说的那样,我看见那幅画,我就控制不住想去画完整……」 闻言,季松亭轻蔑地笑了笑,手指着窗口的油画直视着他,一字一顿道: 「这个世界上除了我死去的妈,再也没有人能够画完整!简桉,你见过我十六岁的样子吗?凭什么这么说?」 第30页 「我……」 我见过的,只不过是你忘了…… 简桉顿了顿,将要说出口的话变得分外艰难,苦涩在口腔中无限蔓延。 「你给我滚,滚出去!」 但季松亭却并不领情,强行将他推出了房间,重重关上了房门。 被撵出来的简桉额头狠狠撞上了木板,但他顾不得疼痛,正要重新敲门进去解释清楚,却无可奈何放下了手。 说了,季松亭也不会信,而且还容易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松亭,我赔一幅完整的给你。」 他语调极轻地在门前说了这么一句,随后颓然地瞥了眼房门,转身离开。 房间里,季松亭小心翼翼捧着油画坐在床边,微微垂下如鸦羽般长长的睫毛,幽深的眸子竟然看不见半点平日里的狠戾,更多的,是纯澈的、温柔的目光。 这种只对所爱之人才鲜有的情意。 可当他洁白修长的手指轻缓而小心地从少年的眼睛摩挲到脸颊时,那道丑陋的笔痕深深刺痛了他的眼睛。 刚刚温煦的一面也跟着荡然无存。 「妈,明明您才是该留在这个世界上好好享福的人,为什么会去躺在那冰冷的坟墓里?如果三年前您仅仅只是在房间里画着这幅画,而不是半途去见简桉,现在会不会活的好好的……?」 季松亭缓缓闭上眼,企图驱散脑海里那些烦乱思绪,心脏还是因疼痛紧缩着。 他忽地睁开双眸,冷然自语道: 「不,以简桉的狠毒心思,今天没有得逞,他会计划着明天,您真是被他柔弱可怜的外表给欺骗了。」 窗外忽而刮过一阵凛冽的寒风,结了层霜在玻璃上,接着不知不觉落着雪。 季松亭放下画框走到落地窗前,微微凝眉望着城市的茫茫白雪出了神,思绪也无意间被拉回了十六年前。 …… 「喂!前面那个给小爷站住!」 从学校旁边的胡同口里突然窜出来几个小屁孩将仅有十岁的季松亭拽了进去。 年龄相仿的小胖子却比他高出一个头,嚣张跋扈地将他堵在墙角,另外三四个跟班更是把本就不大的出口围住。 被推倒的小松亭捡起地上的书本,面无表情地站起来,随后淡定地拍了拍校服上的灰尘,稚气未脱的脸上却透着冷漠: 「我没钱,学校禁止欺凌,上课要迟到了,请你们让路。」 「今天小爷就偏不让了!」 小胖子张开双手拦住,兇巴巴的眼眶里忽地涌出了两行泪水,委屈道: 「要不是你爸弄的我爸公司破产,我老爸也不会因为没钱还债投河自尽……」 察觉到旁边还有崇拜自己的小弟,他立马撅嘴擦了擦眼泪,大声怒吼道: 「都怪你!你这杀人犯的儿子!你和你爸赶紧去坐牢吧!坐到死!」 闻言,小松亭神色阴沉,说:「听着,我爸不是杀人犯,我也不是杀人犯的儿子,你们让不让开?莫名其妙。」 胖子不但没有收敛,而是愈发起劲地骂道:「还敢跟小爷顶嘴?你就是杀人犯的儿子!杀人犯的儿子活该没朋友!」 其他几个小跟班也跟着起闹: 「对!杀人犯的儿子不配活着!」 下一秒,小松亭的拳头毫不留情地砸在胖子的脸上,语气带着警告的意味: 「闭嘴。」 对方脸颊的肌肉颠动了几下,随后一片通红和疼痛迅速蔓延开来。 「呸,居然敢打小爷?活的不耐烦了?!兄弟们,给我揍死他!」 胖子哪受过这委屈,立刻怂恿周围的几个小孩一拥而上。 几人瞬间扭打在一起,对着孤身一人的小松亭拳打脚踢,场面乱做一团 。 第26章 十六年前的一段回忆 「你为什么不去上课?你为什么要跟人打架?我让司机送你到学校门口,不带你去教室,就是要让你学会独立,你倒好,居然给我惹是生非!」 季骁铁青着脸,只觉得自己五脏六腑的血液都在沸腾,手指着跪在地上、头破血流的季松亭,怒呵道: 「我平时都是怎么教你的?做事三思而后行,要有教养懂礼貌,你占哪一点了?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了吗?!」 小松亭抬起头平静地看向男人,苍白的脸颊上还残留着好几道伤痕,却天生带着一种固执和倔强。 他用力咬住嘴唇,强忍着身上的疼痛,不卑不亢道: 「是他们先说你是杀人犯的!还说我是杀人犯的儿子!面对那群没礼貌的东西,不需要有教养。」 年幼的他并不理解父亲所谓的教养是什么,只是天生的傲骨不允许自己向任何人低头,他也看不懂这个表面正人君子的父亲为什么会导致别人破产自杀。 听到这话,季骁愣了下,眉头紧紧蹙在一起,但为了能在儿子面前扮演好一个正义父亲的形象,他没有选择解释。 男人的胸脯剧烈起伏着,瞪得滚圆的眼睛充盈着愤怒,咬牙斥责道: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现在小小年纪就这么猖狂,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以后长大了是不是要把天掀了?!」 一旁的林秋婉嘆了口气,轻轻拉住男人的手臂,心疼地看向地上的儿子,说: 「骁哥,你别太生气了,我先带小亭去擦点药吧,然后再看看这件事怎么解决,而且小孩子任性挺正常的。」 第31页 「你给我一边去,慈母多败儿,就是因为有你这样的母亲,才会宠出这么一个桀骜不驯的逆子!」 季骁抽回手臂,反而觉得她心软的话是在火上浇油,恨铁不成钢地骂道: 「我就他一个儿子,我要他任性做什么?我要的是让他从小韬光养晦,厚积薄发,以后好接手我的公司,而不是变成一个执跨子弟的样子!」 其实丈夫心里怎么想的,作为妻子,林秋婉最是一清二楚。 表面虽在教育儿子杜绝暴力,但季骁要的,从来都不是一个只靠蛮力解决的人,而是锋芒不露、善于算计的职场精英。 可季松亭的傲然和固执,无疑是在挑战季骁的忍耐性和征服欲。 小松亭淡漠地瞥了眼恼羞成怒的父亲,孩子受到委屈和责备时不甘心的天性迫使他反驳道: 「难道被人欺负,就该忍气吞声吗?」 不料对方却对他这点委屈视若无睹,心里越发认为自己的儿子竟这般不服管教,连他这个父亲都敢顶撞,当即厉声道: 「你还敢顶嘴?回击的方式有很多种,你为什么偏偏喜欢以暴制暴!到现在你都还没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此话一出,林秋婉立刻蹲下来,轻轻拍了拍小松亭的肩膀,焦急地劝道: 「快,小亭,跟你爸爸认个错,说以后不会再打架了,会理智处理矛盾,然后妈妈带你去包扎一下伤口。」 但小孩就是小孩,哪有那么容易就妥协,更别说是为了维护父亲的名誉才被人狠狠揍了一顿。 小松亭捂着布满瘀血的手背,小小的肩膀被疼的颤抖了下,但声音却依然镇定地回道:「不,我没有错。」 季骁被这冥顽不灵的话气得够呛。 他本以为自己苦口婆心的教诲可以让这逆子认清错误,有所收敛,却没想到换来的居然是变本加厉的反抗。 「好!很好!小小年纪嘴就这么硬,今天我必须锉锉你的锐气!」 季骁揉着抽痛的额头,忽地停下了踱步的动作,转而朝沙发后面的李堂伸出手,「管家,把家法拿来!」 李堂显得有些左右为难,心惊胆战地提醒道:「董事长,这……少爷年纪还小,恐怕承受不住,董事长三思啊!」 「我让你去你就去!」 「是,董事长,我这就去!」 看到自己的丈夫要来真的,林秋婉眼神里透着慌张,起身将儿子紧紧护在身后,说话时哽咽了一下: 「你疯了吗……?小亭只是一个十岁的孩子,你就这么狠心?他还是不是你的亲生儿子了?何必对他这么严格?」 对于林秋婉而言,那些所谓的名利地位、才华横溢,和成绩优越的苛刻要求,她都不屑一顾,也不想儿子继承什么。 现在作为一个母亲,她只想要季松亭简单快乐,幸福健康,别无所求。 「就因为他是我儿子,我才要狠下心来教育他,让他知道下次该怎么做!」 说着,季骁手里握紧长鞭,用力拉开了死死护在前面的女人,随后一鞭子迅速抽在了小松亭的后背上! 一股钻心剜骨的疼痛瞬间蔓延全身,整个后背像是被刀割裂了般。 小松亭痛苦地闷哼一声,原本遭受过拳打脚踢的身体显然承受不住这样勐烈的重击,挺直的嵴背不禁弯了下去。 他泛红的双目怨毒地望向父亲,以及那条犹如毒蛇般兇狠的长鞭。 被强行拉开的林秋婉护子心切,扑上来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又落下来的一鞭。 乌黑的秀髮忽而断掉几根,凌乱地披散在肩膀上,她脸色煞白,瞳孔紧缩,却依旧紧紧抱着季松亭的肩膀不放手。 小松亭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吓到,一时间不知所措,声音也染上了哭腔: 「妈!你……」 季骁没想到她会冲过来,手里扬起的长鞭压根来不及收住。 他惊慌了一瞬,脸上的愤怒又变成了不可理喻,随后声色俱厉道: 「陈妈,把夫人带去房间上药!」 这一鞭子,陈妈也是看得心咯噔了一下,于心不忍地去搀扶林秋婉,奈何对方执意护着儿子,根本无法拉开。 最后叫来了好几个女佣,才勉强将奋力挣扎的林秋婉带回了房间里。 季骁烦躁地闭了闭眼,睁开盯着趴在地板上的儿子,问道:「最后再问你一次,到底错了没?还敢不敢顶嘴?」 小松亭虚弱地直起身子,决然地摇头,「我……没有错,也没有顶嘴。」 暴怒的男人又一次扬起长鞭抽打在他背上,毫不留情,紧接着将疼得蜷缩成一团的儿子提起来,走向大门外面。 此刻迷煳不清的小松亭被扔了出去,像一只被丢弃的家猫摔在了雪地里。 而父亲绝情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那你就在外面跪着,跪到认错为止!」 原来除了母亲,没有人敢上前护他。 不知道她挨了鞭子,疼不疼……可是他自己真的好疼好疼,好像快死了一样。 冷风横扫过冻僵的脸颊,漫天纷飞的雪洒落在瘦弱的身上,冰凉而刺骨,仿佛要将人整个都吞噬掉。 小松亭强撑着精神,害怕睡着,用力抱紧了自己,仅仅只有十岁的他却经歷着这个年纪不该有的压力和痛楚。 房间内,林秋婉并不配合女佣们涂药,而是一一将人赶了出去。 第32页 在陈妈的口中,她得知了自己的儿子已经被扔在门口,此刻正淋着风雪。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季骁竟然会这么狠心,只是为了能让季松亭记住教训,就不顾他年纪尚小,用职场上那些尔虞我诈的手段来逼迫十岁的儿子认错。 季骁是卑劣的,可她不是。 卧室的门已经被僕人锁了,林秋婉只能打开窗户,将上面悬挂的窗帘扯了下来,和周围可以打成麻绳的东西捆在一起,紧紧绑在了旁边坚固的衣柜上。 她深吸一口气,向下俯视了眼三层楼的高度,本能的害怕还是让她瑟缩了下。 但女子本弱为母则刚,她想救儿子的决心只一瞬间就覆盖了心里那片恐惧。 林秋婉没有丝毫犹豫,把编好的窗帘往下一扔,整个人紧紧抓着绳子,跨出了窗口,一点一点地顺着麻绳挪动。 半空中砭骨的寒风颳着她莹白如玉的脸颊,身上的白纱裙也沾染了雪花。 就在离地面差不多两米的时候,窗帘的长度却不够了,林秋婉心一狠,紧闭着双眼,咬牙松开绳子跳了下去! 落地的一瞬间,骨头似乎都被摔散架了,手背和额头渗出了丝丝缕缕鲜血,脚也跟着重重崴了一下。 「哎呦……」 疼痛让她忍不住叫出声,但又立马捂住了嘴,扶着墙壁一瘸一拐地站起来。 她不知道季骁有没有在监控前监视着季松亭,但一想到伤痕累累的儿子,便顾不得那么多,一路顺着墙角走到了门口。 在看到地上被厚厚一层雪覆盖的儿子时,林秋婉的心顷刻间揪在一起,眼泪也不自觉地滚落下来。 她用力刨开那些雪,将昏迷不醒的小松亭紧紧抱在怀里,颤抖着手在他额头、胸口一一探过去,却滚烫无比。 「小亭别怕……妈妈来晚了,一定要撑住,我们现在就去医院……」 怀里的人剧烈咳嗽了几下,毫无颜色的薄唇嗫嚅着,有气无力地说道:「妈……我没错,可是我害你被打了……」 林秋婉:「傻孩子,妈不疼,你怎么那么倔呢,平白无故吃那么多苦头。」 季骁看着监控里迎着风雪走远的母子俩,却没有阻止。 第27章 你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后来他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发了高烧,耳边只迷迷煳煳听见林秋婉说着很多话,却怎么也听不清一句。 好像是在说不要记恨父亲,不想他们父子反目成仇,又似乎是希望他早点好起来,带他去游乐场玩,去很多地方。 其实他在心里是怨恨父亲的,怨恨那人的虚伪、偏激,大男子主义,从小到大都在压迫他,从未给过他任何自由。 可他又不得不感谢父亲逼就了他这样冷酷绝情、无人看透的性格。 他的儿时虽然是不幸的,但母亲治癒了他一整个童年,才没有让他变成自卑懦弱、缺乏安全感的人。 自从林秋婉死后,他们父子之间的隔阂也越来越大,有很多年没在同一张餐桌上吃饭,也没有平静地讲过话。 思绪终止到这一刻,季松亭轻轻揉了揉眉心,回过神来才发现,天已经黑了,他竟在房间里走神了这么久。 他将油画挂回了画板上,拿过车钥匙走向门口,打开房间门的瞬间就看见了坐在门口昏昏欲睡的简桉。 对方秀气的脸颊上沾染着几处颜料,怀里还抱着一幅画,微卷的睫毛像是两片蝶翼般轻颤着。 从男人蹲下的这个角度看过去,竟无端有种温柔怜惜的感觉。 就在他颤动的睫毛快睁开时,季松亭立马若无其事地站起来,用脚踢了踢他的身体,语气烦躁地质问: 「你怎么还在这里?我不是让你滚了吗?真够死皮赖脸的。」 简桉先是茫然地眨了眨眼,后知后觉地发现旁边的男人,微微一愣。 他晃悠悠站起身,将怀里描绘了一整天的油画递过去,诚然道: 「早上我不小心弄脏了你的画,现在这幅是赔你的,你……收下吧?」 闻言,季松亭不耐烦地想拒绝,目光忽而无意间落在油画的少年上。 他的脸色倏然一变,眼睛里闪动着难以置信的神采。 简桉怎么知道他十六岁的样子?! 他从小到大并没有照相的习惯,偶尔被林秋婉拉着用手机拍照,也仅仅只是存在相册里没有洗出来。 所以对方是从哪里看到的? 他可以百分百确信,自己十六岁的时候根本不认识简桉,也没有见过。 季松亭眸中掠过丝丝冷光,随后一把拽过画像,手指着油画上和母亲笔下一模一样的少年,一连串怒问道: 「你从哪里知道我十六岁的样子?又是从我妈手机里偷窥到的?你这样做有意思吗?很好玩?是不是以为这样做可以得到我一丝原谅?你这样只会让我更讨厌!」 说完,他将手里的画纸捲成一团,毫不留情地扔进了垃圾桶。 简桉嘴角微微抽蓄了下,男人低沉的声音传入耳中,却像一道惊雷炸响。 他脸上的期待,期待季松亭能恍惚间想起,哪怕只是一瞬,也被那些话炸得七零八落,其实他早就猜到了这样的结果。 他深深吸了口空气,落寞地转过身想要离开,忽地被身后的季松亭叫住: 「等等,都不要脸赖到现在了,走那么急做什么?」 第33页 听到这话,简桉还是条件反射地回身看他,疲惫的眼睛里泛起一道光芒。 但对方却是意味不明地扬起唇角,轻轻冷哼了一声,接着不紧不慢地命令道: 「晚上小言要来过夜,你做好他爱吃的饭菜,然后把我隔壁房间收拾干净。」 简桉在原地僵了好几秒钟,垂在身侧的手指才动了动,眼神呆滞地摇了下头: 「我累了,不想做,找别人吧……」 明明都已经对那人失望透顶了,自己还在奢望什么?还在为季松亭一句挽留的话怀有期待做什么? 察觉到眼前人有违抗的意思,季松亭面色带着一分愠怒,攥住他的手腕,说: 「装什么清高?你不做也得做!」 简桉挣扎了几下,所幸男人的力度没有下狠,可他还是拼尽全力才将手臂抽回了回来,心里第一次有了想抗拒的念头。 他忍住酸涩感,略微沙哑的嗓音带着轻颤:「松亭,我们还没离婚,你就带别人来家里,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季松亭似是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不由地讶然了一秒,随之而来的是嘲讽: 「你还有感受?当初你害死我妈,还要觍着脸进入季家,摆着一副丑陋的面孔噁心了我三年,你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这些话听过太多,依然还是伤人。 简桉泪眼朦胧地凝视着他,不言不语,迷迷濛蒙的视线透过薄浅的水雾,映出一张模煳不清的脸。 这张深爱的脸还是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只不过不属于他罢了。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转身,心底最后一点火焰彻底熄灭,越走越远。 季松亭怔愣在原地,心头似乎被那双温柔至极、此刻含着点点碎碎泪光的眼睛不轻不重地刺痛了一下。 莫名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他轻轻晃了下头收回感觉,微眯起眸子注视着走道里瘦削的身影。 那人最会蛊惑人心了不是吗? 他差点就被骗了! 季松亭低眸瞥了眼手錶,时间刚好临近六点钟,他还得开车去接沈初言。 刚要拉门关上,他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了垃圾桶里的画像,失神了两秒。 经过一番不屑的思想斗争,他还是弯腰从垃圾桶里将揉成球的画捡了起来。 上面被褶皱覆盖的少年嘴角微扬,目光炯炯,居然流露出意气风发的气息。 与现在的他大相迳庭。 只有他自己知道,母亲从来不会画他任何冷漠成熟的样子,有的全然都是少年的乐观、纯真和活力。 可仅凭林秋婉画的一半不到的人物,连情绪都还没来得及绘上去,简桉为什么知道母亲对他的习惯? 就算是学生,也不该学到这样细节。 季松亭看着手里的油画渐渐皱紧眉头,眼神有一点困惑,又有一点愤怒。 或许是林秋婉在世时,简桉千方百计偷学到的吧。 对方知道自己极度思念母亲,特意绘了母亲生前留下的画,好让自己对他产生情意,这样缜密的心思真够沉重。 殊不知这种行为在季松亭眼里,无疑是一种挑衅,一种赤裸裸的侮辱。 …… 弯月如钩,夜色沉寂。 卧室里太过烦闷,更别说是被禁足了三天三夜,再继续待下去,简桉感觉自己的精神状态迟早要崩溃。 下过雪的花园很静,静的连虫鸣都没有一声,到处白茫茫一片。 他恍恍惚惚地沿着一条贯穿院落的甬道而行,鼻尖闻着清风携来的木香。 没走多远,他的头开始有些昏沉,脚步踉跄地靠在一棵雪松旁,艰难地喘着气,抬头看清前面的瞬间连唿吸都停止了。 暖黄的路灯异常,不远处的长椅上坐着两个举止亲密的人。 他不用想都知道,那两人就是季松亭和沈初言。 简桉就这么躲在大树后,眼睁睁看着沈初言将咬过的蛋糕笑着递到男人嘴边,而对方也是毫不犹豫地吃入口。 他知道的,季松亭从来都不喜欢别人吃剩下的东西,更不爱吃甜的。 以前自己为了给季松亭过生日,熬夜亲手做了一个蛋糕,而那人连看都不曾看一眼,就直接扔进了垃圾桶里。 从那以后,他再也没在男人面前吃过甜食,也没有做过蛋糕。 只要是对方讨厌的东西,简桉就从不去碰,哪怕是自己喜欢的。 可现在看来,这些当初偏执的习惯,原来也可以被打破,只是对待的人不同而已,爱与不爱的区别太明显了。 下一秒,他竟看见季松亭忽然靠近旁边的沈初言,两人的距离不过寥寥,隐约间好像亲在了一起。 看到这,简桉立刻回身躲在树后,左胸膛的深处,泛起了一阵尖锐的疼痛。 他满脸涨红,急促地唿吸着,脸上淌着泪水,一熘熘地闪着光。 为什么他要来这里,为什么要看见那些不该看的…… 另一边,季松亭侧过头轻轻用纸擦掉沈初言嘴角的奶油,眼神中带着几分宠溺,声音低沉而温柔:「可爱。」 沈初言双颊羞红,有一点拘束地低下头,「刚刚我还以为阿亭想……」 「嗯?想什么?」 男人歪着头凑在他面前,眼尾轻佻地弯起,喉咙里溢出一声勾魂的笑。 「阿亭真讨厌~」 第34页 沈初言轻轻推了他一下,娇柔的嗓音带着点让人心痒难耐的感觉,诱惑性地抿了抿那双湿润的唇瓣。 树后,简桉抱着双膝坐到了地上,脑袋忽地不轻不重被什么东西敲了下。 他茫然若失地抬起头,双眼含泪地看向来人,立马抬起衣袖使劲擦了擦脸。 陈妈举着清除积雪的长杆站在他旁边,看一个小丑般哼笑着,「丈夫被人抢了只会躲起来哭,没出息!」 「我,我没有,只是眼睛进沙子了。」 简桉用力揉搓着双眼,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从地上站起来。 「难道你不会去抢回来吗?」 简桉摇了摇头,「他不爱我,又怎么可能抢的回来,他恨我恨的要死……」 陈妈举起长杆敲了敲树上的积雪,说:「废物一个,什么都不会,老婆子我真难以想像你是怎么害死林教授的。」 第28章 我没有推他下水 简桉背过手靠在树干上,攥紧的指甲嵌入掌心里,双眸蒙上了一层阴云,说: 「林教授,不是我害死的,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就……」 闻言,陈妈惊讶了下,但脸上的表情依旧是半信半疑,用喟嘆的语气说道: 「是不是你害死的我不敢确定,但季总恨你是真的,毕竟我也是看着他长大的,他从小性格孤僻,唯独只对林教授感情深厚,他这三年的痛苦我都看在眼里。」 简桉忽然沉默,垂下的眼眸里有一股莫名其妙的情绪,似悲伤又带着迷茫。 「算了,我跟你废话这些做什么。」 陈妈止住话匣子,单手插着老腰,眼睛看向前面笑容甜蜜的沈初言,「我老婆子最看不惯插足别人婚姻的人了。」 说完,她弓着腰悄无声息地走过去,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重重敲了下松树枝头的皑皑白雪。 霎时间,好几团小小的积雪扑簌簌从半空中砸落下来。 而正在雪松下堆雪人的沈初言丝毫没有察觉到头顶上的小雪团。 「小心!」 一声焦急的提醒在身后响起,他整个身体突然被后面的男人迅速拉了一下。 虽然多亏季松亭将他护住躲开了大部分积雪,但好几颗小雪团还是洒落在他的头髮上,顺着后脖颈滑入了衣服里。 一阵冰冷刺骨的感觉顿时袭遍全身,沈初言被冷得瑟缩在男人怀里,禁不住打了好几个夹着嗓门的喷嚏。 季松亭轻轻拍掉他秀髮上的白雪,双眼溢满了心疼和焦灼,「小言,你怎么样了?有没有伤到哪里?」 青年紧紧环住他的腰,钻入他温暖的怀抱里,被冻的有些通红的鼻尖蹭了蹭男人的胸膛,声音里满是委屈: 「我没事,就是有点冷……」 季松亭立马将自己身上唯一的棉绒外套脱下来披在他身上,敏锐的目光忽而察觉到了雪松后的黑影,呵斥道: 「谁在那里?给我出来!」 「季总,是我……」 陈妈拿着长杆,步履蹒跚地踩着地上厚厚的积雪走过来,语气和蔼又诚恳: 「我刚刚在后面清理积雪,乌漆麻黑的,居然没看到沈小少爷也在这里,差点就误伤到了,实在抱歉啊!」 对方黑着一张脸,严厉地警告道: 「嗯,下次注意点,这次还好没伤到小言,不然你就等着被辞退吧。」 「是是是,我知道了,季总。」 陈妈微微弯腰点了点头,视线忽地落在柔弱受惊的青年身上,「沈小少爷,是老婆子的错,吓到你了吧?」 「没事呀,我知道陈妈也不是故意的,是我自己玩太投入了没注意到。」 沈初言娇滴滴地咬着嘴唇,两只楚楚可怜的眼睛一眨一眨,看起来很是无辜。 可若仔细看的话,那晦涩不明的瞳孔里,还有一抹兇狠毒辣的幽光忽闪而过。 他嘴上虽说着谅解的话,可心里想的全都是:死老太婆,瞎了狗眼,本少爷一个大活人在树底下还能装做看不见? 沈初言暗地里恨得咬了咬牙,认为那老妇就是故意的,悄然瞪过陈妈的瞬间忽然瞧见了躲在松树后的简桉。 难不成这两人还是合起伙来陷害他?想看他在季松亭面前出丑? 想到这,他冷冷地弯起嘴角,内心一万种报復的怨毒想法油然而生。 雪松的另一边,简桉神情沮丧地往回走,强迫自己不再回头多看一眼。 如果当时被雪砸到的是自己,季松亭压根就不会有任何反应吧? 他总是要犯贱地想着这些可能性。 衣兜里的手机这时「叮咚」响了一声,在宁静的黑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寒风吹过发梢,他停住了脚步。 屏幕亮起了微光,信息居然是季松亭发过来的:【我在游泳池等你。】 对方为什么会突然之间给他发这句? 而且……他该去吗? 如果换作是四天前,那人还没烧掉他所有画作的时候,他会因为这一条来之不易的信息感到喜悦,并毫不犹豫地赴约。 可是现在,他真的有些害怕了,害怕自己已经支离破碎的心脏再也承受不住任何打击和折磨。 更害怕自己那点经过长年累月已经所剩无几的爱意被彻底摧残。 简桉在原地愣神了好几分钟,冻伤的双手紧紧捧着冰凉的手机,却总感觉那踌躇的几分钟里比三天的禁锢还要漫长。 第35页 良久良久,他终于还是没能说服自己的内心,给季松亭发去了消息: 【好,我这就来。】 只要是面对那人,他永远也找不到拒绝的理由,也狠不下心拒绝。 游泳馆的大门是敞开的,只亮了一盏游泳池顶棚上的光束。 简桉紧张地咽了一口唾沫,因为光线昏暗的原因,视线只能隐约看见泳池旁站着一个模煳的身影。 他硬着头皮走过去,两只手指死死捏着,眼神慌乱地看向那个背影,低声道: 「松亭,你找我有什么事吗?如果不是什么重要的,我……我就先回去了。」 顶棚的玻璃灯又亮了一束,泳池边的黑影也被照亮,并且发出了两声冷笑。 在完全看清那个人时,简桉略微睁大了双眼,「沈……沈初言?怎么是你?」 对方挑眉看着他,眼底笑得一派纯良,「小桉哥哥~怎么不能是我呀?」 「松亭呢?他不是找我有事嘛?」 「你说这个呀?」 沈初言晃了晃季松亭的手机,指着上面发给他的信息,唇角勾起一丝玩味。 「原来信息是你发的……」 心头忽而涌上一股失落感,简桉双瞳漆黑到看不出半点情绪,连说话的声音都无力了许多:「你到底想干什么?」 面前趾高气扬的青年,曾经以学弟的身份请教过他画技和艺术,可现在却物是人非,竟变成了情敌。 他如今看着已经是着名艺术学院教授的沈初言,心里那点做为季家夫人的底气也被打击得七零八落。 简桉勐地低下头,不敢直视对方渗透人心的眼睛,畏怯地退缩了一步。 「我当然是想要……」 沈初言说到这刻意停顿了下,脸上得意洋洋的笑容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阴险和怨恨,一字一顿地开口: 「你跟阿亭离婚。」 「不,凭……凭什么?」 简桉鼓足勇气才反驳了这么一句,头却始终因为自卑而不敢抬起来,声音低弱,但咬字清晰,句句透着决然: 「而且我很爱松亭,我们的婚姻,虽不是两情相悦,但也是各方父母同意的,你……不应该插足别人的家庭。」 「凭什么?!」 沈初言突然抓住他的手腕,瞪视着,愤怒使眼白周围全然发了红,说: 「明明你才是我和阿亭之间的第三者,如果不是因为有你的闯入,我现在已经是季家夫人了!」 沈初言觉得这样发泄还不够,平日里的柔声细语在此刻荡然无存,完完全全将原本颐指气使的面孔暴露无遗: 「野种一个,一边厚脸皮一边不要脸,就只会攀高枝,你跟你妈都是一个贱样,怎么不去死?活着做什么?!」 耳边听着这些不堪入耳的话,简桉却一点反应也没有,目光呆滞,不痛不痒。 或许是这三年里他听惯了季松亭的各种侮辱,以及别人更加难听的谩骂。 可那个「死」的字眼,却还是让他的心骤然抽蓄了一下,就像一个恶魔在耳边疯狂叫嚣着,撕扯着,怂恿他去死。 理智与崩溃不断交替,让他恍惚。 忽地,一个清冽低沉、叫他做梦都深入骨髓的男音从大门的方向传来: 「小言,你在游泳池吗?」 一听到是季松亭的声音,沈初言将准备推下水池里的简桉拽到前面,自己则是站在游泳池边沿,紧紧抓着对方的手。 他刚才嚣张跋扈的气势只一瞬间消失不见,嘴里的恶言恶语也变成了哭诉: 「小桉哥哥……我知道你很爱阿亭,可我也是,但我知道你们已经结婚了,我没有任何机会了,我会离开的,你放过我!」 简桉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巨大转变吓了一跳,双手完全陷入拉扯的状态无法挣脱,只能任由身体歪歪斜斜地往前仰。 身后的季松亭不偏不倚听见了这些白月光被仇人压迫的话,连脚步也不由自主地加快了,焦急万分地喊着: 「简桉!你想干什么?!别动他!」 下一秒,沈初言见准时机突然放开手,整个人就像被简桉推开一样重重掉入了后面的游泳池里。 冰冷的池水灌入口鼻,他不停地扑腾着,手脚并用拼命往上浮,虚弱道: 「阿亭……救我……」 简桉惊恐地睁大眼睛,双手颤抖着悬在半空,呆若木鸡似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推他…… 见状,季松亭毫不犹豫地跳入泳池里,心急如焚地朝人游过去。 「小言别怕!我来了!」 他将沈初言从水里抱起,用手臂护住那人的头部和身体,迅速游向岸边。 简桉从恐慌中反应过来,迈开沉重的腿,刚要过去查看沈初言的安危,忽然就被男人用力推到一边。 他语无伦次地说道:「松亭,你听我解释,我刚刚真的没有推他下水……」 第29章 他哪次不是装出来的 「滚开!」 季松亭愤怒地甩开他的手,话里话外都是浓烈的恨意:「简桉,你非要毁了我身边所有珍视的人你才高兴吗?非得看我一无所有你才满意吗?!」 简桉脸上泛起极大的委屈,那双漂亮的眸子里盈满了泪水,声音颤抖而哽咽: 「原来你就是这么想我的嘛……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这样做,你所珍视的一切,我也都有好好在尊重……」 第36页 但对方此刻已经勃然大怒,并不听从他的任何解释,扬起手,一记响亮清脆的耳光狠狠抽在了他脸上,讥诮道: 「尊重?你所谓的尊重就是看不顺眼,嫉妒,然后毁于一旦吗?」 这一巴掌,力度大到惊人,比以往的所有耳光都要来的勐烈、狠绝。 简桉控制不住地踉跄了几步,原本苍白的脸颊瞬间红肿起来,蔓延着一股火辣辣的疼,嘴角竟缓缓地渗出了一抹血迹。 连体力不支靠在座椅上的沈初言也被这重重的耳光微惊了下。 他眼珠一转,捂住嘴剧烈咳嗽了几声,将男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脸上的神情透着善解人意和不忍心,虚情假意道: 「阿亭,你不要怪小桉哥哥,他也不是故意的,是我不小心摔下去了……」 他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季松亭心疼地打断了:「事到如今你还替他解释什么?小言,你就是太善良了,这样很容易被某些心思歹毒的人利用和欺骗。」 这番暗戳戳的话简桉自然知道他是在讥讽自己,可偏偏却无话可说,也无力反驳,事实和清白在那人眼里分文不值。 下一秒,季松亭忽然站到了他面前,在简桉不明所以的时候,伸出手狠心地将他整个人一把推入到游泳池里! 「你欠小言的,我会一一帮他讨回来,冬天的水有多冷,你也去感受吧。」 在身体往后仰去快要落水时,简桉伤心欲绝地闭上了眼,男人俊美无俦却阴沉冷漠的面容不断刺痛着他的神经。 「噗通!!」 随着清晰刺耳的水声响起,水花四溅,简桉毫无反抗之力地坠入水里,感觉好像整个人掉进了冰冷的寒潭之中。 可内心无边无际的恐惧和求生的欲望还是让他本能地探出水面,想要唿救。 突然涌过来的大量水呛得简桉喘不上气,好像溺死的鱼儿般在池水里扑腾着。 看到这大快人心的一幕,沈初言嘴角缓缓勾起,笑里含着攻击性,脸上却佯装震惊,声音里都带了紧张和哭腔: 「阿亭,我们还是把小桉哥哥救起来吧!他这样会死掉的!」 季松亭却视而不见,拿过浴巾轻轻擦拭着青年髮丝上的水珠,既气愤又怜惜: 「没事,不用管他,他会游泳,死不了的,倒是你,受惊了吧?」 对方乖巧地摇了摇头,但还是难以克制地连打几个喷嚏,声音柔和得能腻出水来:「我没事的……啊啾!」 「还说没事,我们先去换身衣服吧,回别墅里取暖,让你着凉了是我的不对,如果十分钟前没同意你独自离开,也不会被简桉那个恶毒的人推下水。」 说完,季松亭俯身打横抱起他,眼神深情又温柔,步伐稳健地走向门口。 沈初言偏头依偎在他肩膀,双手紧紧搂着男人的脖颈。 他微抬眼睑,望着他线条流畅、五官深邃的脸,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满足感和踏实感,说:「我不怪阿亭,阿亭真好。」 「松亭……我会死的……」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气若游丝的唿救,季松亭不由自主地停住,神色微沉。 见他稍许犹豫的样子,沈初言表情慌张了起来,却还是强自镇定地试探道: 「阿亭,我们真的不去救一下小桉哥哥嘛?我好冷呀,他应该也一样吧!」 男人喉结微动,冰眸里闪过一丝犀利的波澜,重又提步往前,漠然道: 「不必了,他哪次不是装出来的,也只会骗骗你这种善良的人,我已经看透了,管他做什么,死了更好,我们走。」 「嗯……那好吧,听阿亭的。」 水雾瀰漫上双眼,渐渐淹没鼻息,此刻完全神志模煳的简桉终是没能盼到那人回头,唯独只剩下一个越走越远的影子。 毫无防备的鼻孔被强行灌入大量咸腥的液体,汹涌地灌入唿吸道。 他忍不住倒吸一口气,反倒让液体进一步沖入肺部,将所剩无几的氧气也排挤出去,脑袋也因缺氧变得昏昏沉沉。 自从二十岁那年溺过水,差点丧命,他再也不敢直面深水,甚至永远恐惧。 他慢慢放弃了挣扎,任凭自己在这水中沉浮,身体像断线的风筝般向后仰倒,最终将自己浸泡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简桉感觉自己在不受控制地下沉,就像是坠落到深不见底的海里。 水底很冷很冷,冷得仿佛连血液都凝固了,冰冷的池水浸透肌肤,渗透骨髓,就好像彻底溺毙了一样。 「别害怕,靠在我怀里就好,那些恐惧和寒冷我替你挡着。」 「我妈都死了,你怎么还有脸活着?你为什么不去给她陪葬?!」 这两句来自于同一个人的声音不停地迴荡在简桉的耳边,熟悉又陌生。 一个是属于温柔沉稳的少年,而另一个,却是绝情刻薄的男人。 简桉似乎看见了粼粼波光的水面上,那个戴着贝雷帽,潇洒作画的自己。 那么的快乐,那么令人心驰神往。 这一刻,所有浮光掠影般的幻觉和记忆接二连三地涌入大脑。 都说人临死前会将自己生前的事情回想一遍,他真的快死了吗…… 别墅。 洗完热水澡出来的沈初言心情格外舒畅,压根就不存在刚才的病弱模样。 他正要下楼去找季松亭,人却不知不觉地走到了简桉的房间门口。 第37页 卧室的门没有上锁,他左右观察了下,确认这层楼里没有任何人,才胆战心惊地转动门把手,轻轻将门推开。 简桉的房间比他想像中的还要简约穷酸,所有家具都是便宜的地摊货。 「哼,跟阿亭结婚了又能怎么样?还不是一点好处都得不到?活该。」 骂完,沈初言一脚踢翻了地上的东西,随后又捏住鼻子,翘着兰花指嫌弃地提起垃圾桶,将里面的垃圾全都倒在了洁白干净的床铺上,心里这才稍微舒服了些。 阳台上主人精心培育的盆栽也难逃一劫,被他连根拔起,扔在地板上用脚狠狠踩烂,泥土也通通倒在了水壶里。 直到把原本一尘不染的卧室糟蹋的狼藉不堪后,沈初言这才满意地收手。 「真脏!」 低声骂了句,他转过头的瞬间忽而被靠在角落里、并且盖着黑布的东西吸引了目光,跨过地上的垃圾走了过去。 掀开那条方形轮廓的黑布,一幅画工脱俗、色彩绚烂的油画映入眼帘。 沈初言睁大双目惊嘆了一声,不由自主地蹲下身体,细细观赏着上面的内容。 他正愁着不知道该怎么去定义艺术的美,但眼下这幅油画却让他真正感受到了艺术最高境界的视觉美和精神魅力。 渴望救赎与幸福的希腊少年是美的,亦真亦假的神明是美的,邪恶与光明相互冲突,又相互融合,蒙蔽着少年。 他知道画像上的这个故事,无非就是披着救赎的皮囊,刻画着堕落的血肉。 可沈初言还是不敢置信,简桉明明没有接受过多少艺术方面深入的薰陶和知识,而且以周曼香那视财如命的性格,也根本不会让他有出国留学的机会! 就算是真正富有多年画功的艺术家,也很难将情绪和美观融化得细腻如斯。 所以那人到底是哪来的天赋?! 妒忌的火焰忽然在心里熊熊燃烧,那种强烈到了极点的恨意让沈初言整个人都变得不再是自己。 他掏出手机将画像正反面拍了下来,发给了简逾风,随后附带上一条信息: 【仿制出一幅差不多的山寨品,虽然要看起来一模一样,但必须有瑕疵, 并且能看出来是抄袭的那种。】 【简逾风:哟,又去当小偷了?】 【沈初言:关你屁事。】 【简逾风:就这么放心交给我?不怕我把你当小偷的事抖出去吗?猥琐jpg.】 看到这,沈初言无所畏惧地扬了扬秀眉,回復道:【这样对你没好处。】 「小言?你人呢?」 房间外突然响起季松亭的声音,沈初言心头巨惊,慌慌张张地盖好油画。 他悄无声息地靠近门边,眯着眼睛从缝隙里偷偷看出去,正好看见站在浴室门口,并且背对着他的男人。 看来是不能将油画光明正大带出去了,更不能让季松亭发现他在简桉房间里,他只能晚点再另想办法了。 沈初言回头不舍地瞥了一眼角落,迅速整理好脸上紧张的表情,可胸口的唿吸还是难以避免地加快。 他蹑手蹑脚地从门缝里挤出去,重新将门拧上,假装若无其事般地开口: 「阿亭,我在这里呢!」 季松亭眼角微微弯了弯,说: 「想吃火锅吗?正好给你暖暖身子,而且明天艺术大赛就开始正式筛选了,我到时会作为评委在场,来给你加油。」 第30章 是他的爱给的不够吗? 沈初言眼里灌满星星,「太好了!有了阿亭的鼓励,我更有信心了!」 男人抬手宠溺地摸了摸他的头,眸底全然都是不加掩饰的疼爱,轻声询问: 「小言参赛的作品准备的怎么样了?我可以看一看吗?」 听到这话,沈初言脸上顿时惊慌了一下,不自然地笑着,调皮地眨了眨眼: 「作品准备好啦,但现在不能给阿亭看,要留点神秘感哦~」 季松亭微皱着眉无奈浅笑,说话间的尾音拉长,带着赞许和欣赏:「好,非常期待小言明天的作品。」 在他看不见的阴影处,沈初言一双深沉乌黑的眼眸闪烁着精锐的寒芒。 游泳馆。 水声潺潺,阴冷的气息瀰漫在角落,四周伸手不见五指,黑的让人窒息。 忽地,池面溅起一阵涟漪,一只枯瘦如柴的手从水里探出来,攀上了岸边。 一个浑身湿透、发梢不断淌水的人在泳池里爬了出来。 「咳咳咳……」 简桉侧躺在潮湿的地板上,胸膛勐烈地咳嗽着,将灌入鼻腔和胃里的水一一吐了出来,整个人异常狼狈。 原本干净的瓷砖上流动着混合丝丝鲜血的脏水,看起来有些触目惊心。 就在咳了差不多有十五分钟后,他不堪一击的胃才勉强舒服了点。 可那脸色却枯萎得像被抽干了血液,涣散的瞳孔里全是惊恐和绝望。 简桉知道自己又死里逃生了一回。 季松亭这是想杀了他吗…… 可是他明明能顺从那人的心意彻底死去,离开这个伤心的地方,然后第二天留一具没有任何温度的尸体,又为什么还要从地狱里痛不欲生地爬出来? 他现在什么也不奢求了,也不对季松亭抱有丝毫期望,只是每每想到那孤苦无依的母亲,他还是不忍心离开。 第38页 他必须先拿到那大赛的一百万。 想着想着,简桉全身控制不住地抽搐起来,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压抑的、痛苦的呜咽,像是从灵魂深处硬生生剥离出来的一般,那样的哀恸。 被池水充盈的眼睛酸涩无比,却怎么也流不出一滴泪水。 痛到了极致,是哭不出来的,也无力去挣扎,就这么静静地躺着,任由那撕心裂肺般的剧痛侵蚀着意志。 黑暗一点一点开始吞噬着最后的理智,极端的害怕,直击心灵的恐惧。 简桉拖着精疲力尽的身体缓缓爬向前面唯一透着点微弱亮光的门口。 他强撑着精神想要站起,但刚才在水里抽筋的双腿却支撑不住身体了。 抬眸仰视着紧紧关闭的大门,那里似乎被锁死,已经出不去了。 简桉心头一阵发寒,绝望地瘫软在地上,喉咙也因被水呛到而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靠伸长手臂去无力地推着玻璃门,然而一点实质性的作用都没有。 渐渐地,他浑身不再寒冷,而是变得滚烫,牙齿止不住地颤抖,剧烈咳嗽。 那脸色是灰白的,比墙面还要惨白,虚汗不停地流淌,乌唇冰凉。 简桉艰难地抬起手摸了下自己的额头,烫得不行,是发烧了吗? 他用力摇摇头,想要让自己清醒一点,可身体和眼皮却越来越沉重。 「有……人……吗……」 他无声地喊着,将自己蜷缩在门口能照入光线的地方,抱紧自己的双臂,将脑袋埋于双膝间,就像一只濒死的小兽。 简桉的视线渐渐模煳起来,他用力咬紧牙关,直到唇瓣泛白。 他不能就这么睡过去,明天就是艺术大赛正式筛选了,自己这辈子都是在为了别人而活着,现在好不容易有一次为梦想勇敢的机会,绝对不要就此放弃。 死寂的游泳馆里又冷又黑,漫无边际的绝望不断撕扯着那点希望。 …… 台下观众评委座无虚席,却鸦雀无声,目光齐聚在选手台上。 那幅《乌托邦的救赎》的油画被陈列在最佳优秀作品的展览台上。 沈初言站在画像的旁边,万众瞩目,嘴角含笑,轻轻推了推嘴边的麦克风。 他清了清嗓子,随后开口介绍油画的背景故事: 「画中的少年是希腊中世纪波尔王朝的最后一位王子,亚度尼斯艾伦,王朝战拜后被进贡给了萨布兰卡帝国的国王,但由于少年的长相美若天神,国王埃尔罗一见钟情,给王子最高的爱和权力。」 「少年以为自己得到了救赎,逐渐爱上国王,但他不知道的是,祭司曾经告诉国王,只有少年真正爱上国王,他的心脏才能彻底救活死去的王后。」 说到这,沈初言脸上露出惋惜,「少年在教堂向神明伸出右手,祈祷自己与国王爱情长久,但神明却是以左手做回应,这一点就已经暗喻了少年的命运。」 评委席上,季松亭十指交叉静静听着,唇边却漾起了淡雅温和的笑意。 沈初言紧张又喜悦地瞥过男人,见他轻轻点头认可,便接着解释道: 「因为在圣经中,右手通常代表力量和祝福,而左手则代表欺骗和堕落。」 接着,身后的屏幕忽而扩大了神父和修女们衣袖上的黑蝴蝶图案和十字架。 他抬手指了指细节,嘆息道: 「逆方向的十字架代表下地狱,是邪恶祭祀中所用的道具,不同文化中黑蝴蝶代表不同的含义,但它们通常标志着即将发生的灾难或死亡,而这些人袖口的蝴蝶朝着少年飞去,说明祷告完的少年快死了。」 「真正的救赎不是来自虚无缥缈的上帝,而是来自内心的勇气和力量。」 沈初言回头一笑,笑如烟花般灿烂,深深鞠了一躬,「这就是我这次艺术大赛所描绘的美,谢谢大家和评委老师!」 下一刻,观众席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评委认可的绿灯齐齐亮起。 「不愧是姚城艺术学院的教授!简直太有深意了吧!」有人感慨道。 「画美就算了,人还那么乐观美丽!啊啊啊好喜欢!」又有人惊唿道。 观众席上的沈云珩双手抱胸沉默不语,双眉也因不可置信而紧紧皱起。 据他对自己这个弟弟这么多年的了解,对方的艺术水平一直处于中等,而今天展示的作品却天赋异禀。 这进步未免也太快了吧? 而且,他越看那幅油画,越觉得画风很像出自简桉之手。 是错觉吗……? 季松亭眸光灼灼地凝望着台上如星星般耀眼的青年,内心也被那纯净的微笑和绝世的画作深深触动着。 他悄悄向沈初言竖了个拇指,而对方也默契地看见了,并弯了弯嘴角。 他几乎不参加任何投资方的邀约,但今天却特意为了沈初言来当评委。 这时,其中有一位评委问道: 「沈教授,可以给我们讲讲您创作的灵感吗?为什么要起名《乌托邦的救赎》呢?是因为画中的少年活在别人制造的假象里,还是教授内心渴望真正的爱与救赎?」 这个环环相扣的问题一出,季松亭第一时间将目光投注在舞台中央的人身上。 是他这些年的爱给的不够吗? 对方为什么会渴望救赎呢? 他想听沈初言准确的答覆。 第39页 「可以呀……我当然可以解释。」 沈初言却在回答这个问题时少了些许刚才自信的底气,而且还开始紧张起来。 他此刻面对的,都是国际顶级的艺术研究大师,并不像观众那样好煳弄。 油画都不是他亲手作出的,自己怎么可能解释的来?! 况且还有季松亭,也会对自己渴望爱与救赎这种不需要的东西产生怀疑。 空气顿时安静,气氛也跟着凝固。 沈初言立刻调整好紊乱的唿吸,暗自庆幸自己在比赛之前就想好了措辞。 「灵感是我在院做志愿时有的,那里的孩子大多数都是被丢弃的,缺爱孤独的,他们本以为孤儿院可以是归宿,却被有躁狂症的院长殴打虐待!」 他咬了咬嘴唇,眼神里溢满心疼和遏抑的怒火,随后哽咽地说道: 「院长为了博取社会的关注和捐款,营造出一种为孤儿们遮风挡雨的假象,实则私吞钱财,饿死孩子。」 此话一出,台下一众人窃窃私语,无不都在对院长的行为愤愤不平。 自己这番话的影响力效果显着,沈初言满意地微微扯了下唇角,继续说: 「所以我才有感而发,又结合了中世纪希腊少年的悲催爱情,画了这幅画。」 他这个答覆简直天衣无缝,既宣传了自己关爱孤儿的慈善形象,又成功化解了创作的灵感和季松亭对自己的矛盾。 「沈教授!请问那位院长最后怎么样了?」突然有个观众喊了一句。 沈初言面带微笑,耐心回道:「院长自然是在精神病院里接受正规治疗,相信不久的将来,他可以重新做人。」 「沈教授真是人美心善啊!」 「冠军一定是属于沈教授的!」 周围都是滔滔不绝的崇拜和贊善,沈云珩却莫名觉得奇怪。 沈初言去孤儿院做过志愿?他这个做哥哥的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主持人看着手里的名单,「好,沈教授请下去休息区等候,接下来我们有请下一位选手,9849号选手,简桉!」 但选手台却迟迟无人上来。 第31章 因为你值得我对你好 主持人又将名单念了一遍,依然不见半个人影上来,台下顿时一片譁然。 沈初言不紧不慢地抿了口茶水,用一种看戏的眼神睥睨着舞台。 游泳馆的门昨晚都让他锁死了,简桉现在应该在睡着觉,做着美梦呢! 再不济,不能是被淹死了吧? 想到这个可能性,他眼底的快意和兴奋一闪而过,心中暗喜着,这就是和他沈初言抢男人的下场! 听着台上传来简桉的名字,季松亭眸色一黯,眉头微蹙,一种莫名其妙的复杂情绪在内心徘徊不去。 对方还是背着他偷偷报名了! 既然想来参加比赛,现在人又不出现,简桉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主持人又宣布道:「如果选手依然没有上台,那我们将默认为自动弃权。」 「再等等!」 席位上突然响起一个男中音,众多人的目光纷纷转了过来。 沈云珩倏然从座位上站起,「我是沈氏集团的ceo,如果继续等待给比赛造成了任何损失,我愿意承担相应责任!」 听到这话,沈初言喝进去的一口水差点呛到,小声咳嗽了几下,随后用瞋怒的目光瞪着那个替别人出头的哥哥。 凭什么? 明明自己才是沈家的小少爷,沈云珩的亲弟弟,为什么他要帮着一个毫不相干的人说话,居然还用上公司的权利?! 简直疯子一个,被沖昏头脑了! 「这……」 沈氏集团在商业圈的影响力也不容小觑,碍于沈云珩这个ceo的面子,主持人也没有直接拒绝,而是将左右为难的目光投向前排贵宾席上的主办方。 还没等主办方说话,一直缄默不语季松亭却意外地开了口,淡漠的声音在大厅里缓缓响起: 「再等十分钟。」 一瞬间周围嘈杂的议论声戛然停止,连沈初言都不可思议地站了起来。 他哥哥帮着简桉就算了,为什么季松亭那么恨简桉,也要给那人延长时间? 艺术大赛背后最大投资方的颜面不得不给,主办方那边也只能点头同意。 但台下还是有绝大多数的人产生怀疑和争议,毕竟这种大型活动从来都不会出现中途停场等待选手的情况。 「这个叫简桉的选手到底是哪位着名艺术家?居然能让季总和沈总出面请求,而且venice主办方居然真给他停场了!」 「是啊是啊,压根就没听过这个人啊!难道又是什么横空出世的天才?」 「管他什么天才还是艺术家,都比不过沈教授的画作,我为沈教授打call!」 沈云珩没心思去理会那些议论纷纷的猜忌,目光扫过并没有简桉身影的选手席,随后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打去电话。 可那边却似乎关了机,无人回应。 他焦急地扶着额头,面露担忧,起身离开了比赛大厅。 …… 陈妈放下拖把和水桶,从腰间拿出一串钥匙打开了游泳馆的大门。 在推门的时候,突然发出一声重重的「哐当」声,好像玻璃门撞上了什么东西。 她困惑地拿过拖把,朝里面走了几步,侧头的无意间居然看见了缩成一团的青年,不由地吓了一跳。 第40页 简桉蜷在那里瑟瑟发抖,双手紧紧抱着自己的身体,显得无助而又害怕。 陈妈瞪大了双眼,立刻蹲下去使劲摇了摇他的肩膀,「餵?简先生?你怎么睡在这里啊?!快醒醒!」 「比赛……我要去比赛……」 简桉神志不清地重复着这句话,从门口灌进来的冷风迫使他剧烈哆嗦了一下,被烧煳涂的脑子也跟着清醒了不少。 他双手撑着地面趔趔趄趄地站起来,头髮蓬松凌乱,也不顾陈妈的问话,只是目标坚定地走出门口。 此刻的内心只有一个念头:他不能错过这次比赛的机会。 一路迷迷煳煳地来到房间,简桉推开房门的瞬间就被地上东倒西歪的家具绊倒,重重摔了下去。 手指也被玻璃割出了好几道伤口,鲜血淋漓,这样的疼痛让意志变得更清醒。 他咬咬牙爬起来,看着满地的狼藉,眼中闪过一丝悲哀之色,却顾不上原因,径直跨过垃圾,去捧起油画。 简桉颤抖着手掀开黑布,想像中的支离破碎并没有出现,画作完好无损。 他轻轻抚摸过那黑暗三天里创作出来的心血,松了口气,声音里带着一股喜中带悲的情绪:「还好……还好你没事。」 穿上外套,连别的都来不及整理,他将油画放入牛皮袋,跌跌撞撞出了别墅。 一辆奔驰忽然停在他面前,摇下的车窗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小桉,快!上车,比赛时间只等你十分钟了!超过时间就被认定弃权了!」 简桉迅速上了车,系好安全带后才发现导航里显示的时间已经是下午三点了! 他竟从昨晚昏睡到了现在…… 「小桉,你怎么现在才出来?打你电话也关机了,出什么事了吗?」 说完,沈云珩踩下踏板,钥匙一转点起了火,车子在马路上疾驰。 副驾驶座上的人沉默了下,捂着口罩低低咳嗽了一声,嗓音沙哑得不行: 「我没事,咳咳……睡过头了。」 况且他那台第一次发工资时买的二手手机现在应该还在泳池里泡着吧。 虽然对方极力掩饰,但沈云珩还是凭藉直觉第一时间察觉到了不对劲。 果然那傻瓜连撒谎都不会,这么重要的比赛,怎么可能说睡过头就睡过头? 估计又是被季松亭为难的吧? 「小桉,你眼睛怎么这么红?」 沈云珩从后视镜瞥了他一眼,见那人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半信半疑地摸了下他的额头,果然滚烫无比。 「你发烧了?!不行,我们先去医院,比赛以后还有机会。」 一看他准备掉头往回走,简桉立马抓上他的手臂,拼命摇了摇头,红润的眼睛里带着乞求和慌乱,抽噎道: 「云珩,别停车,我要去比赛……!它对我来说很重要,比命还重要,如果这次错过了,我会遗憾终身的……」 「哪有什么比健康还重要的啊?」 沈云珩眉头心疼地蹙起来,语气里满是无可奈何,和不忍。 他不忍心去亲手摧毁简桉苦苦坚持的梦想,更不忍看见那人遭受病痛折磨的样子,无论怎么做,左右都会让他心疼。 下一秒,那个病得煳涂的人就要去打开车门,沈云珩抢先一步锁上了门,眼睛一边看着前方的路况,一边焦急道: 「小桉!你要干什么?」 简桉被拉回来坐好,但嘴里还是固执地开口:「你不带我去比赛现场,那我就自己下车走过去。」 「我们现在在高速公路上,外面全是车,很危险的!你要怎么走?」 沈云珩怕他又做出什么偏激的行为,只好重新开往比赛现场,沉沉地嘆了一声,暗哑的声线里,透着浓浓的忧愁和决然: 「真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你想去比赛就去吧,有我在,不会让你出事的。」 闻言,简桉的情绪这才慢慢平復下来,但还是心怀愧疚,小声问道:「云珩,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这个很不自信的问题一出,男人却是侧过脸轻笑,一副迁就纵容的模样: 「傻瓜,因为你值得我对你好。」 不小心对上男人灼热的视线,简桉感觉到本就滚烫的脸颊似乎更热了,只能尴尬地低下头,抿着嘴不回答。 到了比赛大厅,沈云珩安慰性地拍了拍他的肩头,如黑曜石般幽深的眼睛里闪烁着信任和鼓励的光彩,语气温柔道: 「加油!别紧张,顺其自然就好,撑不住的话别硬抗,告诉我,我带你走。」 「嗯……好,谢谢你。」 简桉点了点头,摘去口罩,双颊因发烧的缘故如火烧云般红透。 看着前面那个瘦小的身影,沈云珩眸光中丝丝缕缕翻涌着失落。 这人什么时候……才可以不说谢谢? 观众席瞬间变得安静。 在看到上台的简桉时,季松亭面露诧异,紧接着眸底冒起了一层火焰。 昨晚那人不是说自己不会游泳吗?不是说自己快要死了吗?现在不还是好端端站在舞台上!果然是谎话连篇! 快死了的人居然还有精力参加比赛?还有心情等着别的男人来载?! 他真是越来越觉得简桉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越来越放肆了! 而另一边的沈初言同样有些难以置信,但掩藏在温和面孔下的,是快要溢于言表的阴险和算计。 第41页 简桉忐忑不安地站在台上,面对众多怀疑的目光,他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稳住一点昏昏沉沉的心绪。 「各位评委老师,观众朋友们,大家好……我叫简桉,屏幕上是我这次艺术大赛的作品……」 他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讲话,但因为患病的原因还是难免断断续续起来,尽管他在来时的路上已经将台词练习了几百遍。 背后的大屏幕忽而出现了一幅油画,台下的观众剎那间发出一阵唏嘘声。 所有人的眼神都带着鄙夷、愤慨、嘲笑,如同是在观看一个跳樑小丑的表演。 沈云珩却表情复杂,环在胸口的双臂也不自觉地垂落下来。 第32章 季总好一句清者自清 面对铺天盖地的质疑和辱骂声,简桉慌乱无措地站在那里,神情紧绷。 那些人到底是在说什么……? 主持人这时走到他旁边,却没有当即戳穿,而是委婉道:「这位选手,你是否拿错了画作?又或者借鑑了他人的呢?」 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问得简桉不明所以,随即决然地摇了摇头,否认道: 「我没有拿错,也没有抄袭他人的作品,这幅油画是我亲手画出来的。」 主持人显然不信,示意他转过身: 「那请你看看展览台上的油画,不觉得你的作品跟他很相似吗?抄袭可是任何比赛里最忌讳的,也是最不可取的行为。」 等到转头看向最佳作品展览台时,他才勐然一惊,略微放大的双目里满是错愕,连脸颊上的肌肉都在隐隐抽.动。 那赫然是一幅与自己一模一样的油画!而且作品旁边註明的作家却是:「9848号选手,沈初言。」 简桉顿时哑口无言,甚至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就这么静静地站着。 自己的拼命辩解在众多张仅仅相信亲眼所见的嘴面前变得苍白无力,只能任由众人将自己推到风尖浪口上。 而他此刻却像是一具被遗弃在荒野的木偶一般,没有知觉,没有情绪,甚至连唿吸都变得那么艰难。 「还以为是什么天才艺术家,原来就是一个抄袭怪!还抄的一样,真蠢!」 「venice的艺术大赛都没有门槛的吗?什么小猫小狗都能报名?」 「太尴尬了!要是我,我当场就撞死!这人怎么想的啊?抄谁不好,居然敢抄袭沈教授的,我都替他害臊!」 那些众多嘲讽、讥笑、轻视的目光像刀子般凌迟着他脆弱的神经。 简桉想逃离,却怎么也迈不开腿。 有一瞬间,他的视线忽然习惯性地望向评委席上的男人,带着求助和害怕。 季松亭不偏不倚对上他的视线,却不为所动,眼神里带着一丝歧视和深深的厌恶,彻底让他感到心寒。 这一刻,简桉终于知道自己不该奢求从他那里得到一点救赎,哪怕这个人是自己结婚了三年,却没有任何感情的丈夫。 那人的冷漠,已经冷到了极致,冷到可以眼睁睁看着他名义上结婚的伴侣受尽众人唾弃,却无动于衷。 甚至跟着那群人一起,折断他的羽翼,然后往他最柔弱的地方狠狠刺一刀。 「我相信简桉没有抄袭!」 台下突然响起一个沉稳的声音。 简桉从混沌的脑海中清醒,侧头看去,内心所有的恐惧和无措终于在这个时候找到了安放之处。 沈云珩疾步朝舞台中央走来,唇边蕴着一抹淡淡的、却让人感到安心的笑。 他坚定不移地站在简桉的身旁,替那人挡住所有流言蜚语。 不等众人开口质疑,沈云珩拿过话筒,眉目肃然,一字一顿道: 「我以我的人格和名誉做担保,简桉的所有画作,包括这次艺术大赛的作品,都是他自己辛苦创作出来的,从不借鑑,更不存在抄袭一说,对于简桉的艺术画风,他们学校的同行教师都有目共睹。」 此话一出立刻引起了轩然大波。 「沈教授抄袭?不可能,就算有沈氏ceo做担保,我还是不相信。」 「而且沈云珩不是沈教授哥哥吗?哥哥怎么还帮着别人对付自家人?」 沈初言攥紧了拳头,波澜不惊的眼眸下,暗藏着极端疯癫的情绪。 为什么沈云珩要多管闲事?! 他讨厌向着别人说话的哥哥,更怨恨一切试图阻碍他梦想的人。 主办方端坐在席位上,调整了几下面前的话筒,饶有兴致地问道:「沈总有什么证据证明这位选手不是抄袭的?」 沈云珩走向身后的油画,正色道: 「将两幅作品做专业对比,是谁抄袭的一清二楚,但我也希望在结果出来之前,抄袭的人可以主动承认。」 「如你所愿,做对比,小言也不可能抄袭,他的艺术天赋我也有目共睹。」 季松亭从座位上站起,面色冷峭,替心上人感到愤怒和不平等,继续说道: 「况且你作为他的哥哥,他的亲人,竟然质疑起了自己的弟弟,外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刻意针对他。」 简桉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盖住了眼底难以抑制的失落。 为什么沈云珩可以顶着舆论媒体的压力也愿意相信自己,而季松亭却不可以。 「就因为是我沈云珩的弟弟,我才了解他,才更不应该让他存在抄袭现象!」 第42页 这番话说的铿锵有力,句句在理,在场的所有人突然收住指责简桉的话,纷纷又将怀疑的眼神投向沈初言。 沈初言顿时慌张起来,眼睛逐渐升腾起水雾,眼眶泛红,声音委屈至极: 「哥,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你不能诋毁我的梦想,这幅油画是我花费半个月的时间创作出来的,其中绘画的辛苦和灵感匮乏时的痛苦又怎么能用抄袭来形容呢?」 那样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季松亭看得心疼不已,语气清淡地安慰道: 「小言,不必在意他的话,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季总真是好一句清者自清啊。」 沈云珩向来进退有矩,极少动怒,但此刻却是沉下了脸色,郁闷道:「你一直都在维护沈初言,难道小桉不是……」 他话还没讲完忽然被简桉拉住手臂,用恳求的眼神示意他不要再接着说下去。 至于为什么,沈云珩再清楚不过。 他们两人的婚姻一直处于私密状态,从来没有向外公布过,知道的人,大多都是些亲朋好友,屈指可数。 别人只知道沈初言是季松亭的情人,却根本无人知晓,有简桉这个季家夫人的存在,他就像一个透明人,可有可无。 整个大厅一度变得安静,不明真相的人们最喜欢见风使舵,左右倾倒。 沈云珩看向主办方,说:「现在最重要的是将两幅作品进行鑑定真伪。」 主办方点头,「稍等,我们的专业人士很快就上台鑑定哪幅作品存在抄袭。」 这句公平的话听在沈初言耳朵里,无疑是在狠狠实锤简桉抄袭他的事实。 毕竟,谁又会猜的到,他早就把这两幅油画对换了呢? 他方才的委屈稍纵即逝,瞬间满脸戾气,用一种自己听得到的声音喃喃自语:「简桉,我们走着瞧,看看谁出丑。」 在大概将那两幅作品仔细辨认了半个小时后,工作人员严谨地给出了结论: 「9849的选手存在抄袭。」 简桉的神色一下子变得极为难看,大脑一片空白,「怎么会是这样……」 沈云珩上前将人轻轻拉在身后,脸上的疑惑愈发浓重,说:「你们是不是弄错了?麻烦再鑑别一次吧。」 「我们是经过专业技术以及藉助工具来将两幅油画做对比,不会出错。」 工作人员把两幅作品并列架在画板上,面向观众,随后把圈出问题的图片传送到大屏幕上,解释道: 「是不是抄袭很明显可以鑑别出,9848选手的作品细节构图完整,色彩笔触自然,反观另一边的9849选手,他的作品很多笔触勾勒方面十分粗糙,色调模仿高度相似而不全面,显然作画时紧张所致。」 「9849选手的作品所表达的元素、具体的人物设置、人物关系以及情节事件等等,在雷同上超过五处或者说抄袭9848选手的作品内容已经达到百分之八十以上,可以算是非常严重的剽窃了。」 听到这,沈初言忍不住轻轻嗤笑了一声,暗自感慨简逾风真够细节的,能让专业人士当场描述出作画人的表情。 这下所有人都彻彻底底相信简桉是抄袭沈初言的了。 主办方:「百分之八十以上?这种情况已经严重侵权了,抄袭别人的作品违反了《着作权法》,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简桉先是一愣,随后看向画板的眼神渐渐变得绝望而惶恐,声音发紧: 「你们为什么都说我抄袭?我没有抄袭!我的油画一定是被人调换了,这幅高度相似的作品不是我画的……」 周围的鄙夷声噼头盖脸砸来,沈云珩抬手捂住他的两只耳朵,低声安抚道: 「小桉,别听他们说的,他们都是嫉妒你,我相信你没有抄袭,一定是有人从中作梗,有我在,你不用负什么责任。」 简桉瑟缩在他高大的身躯后,声音微微颤抖,犹如受惊的小鹿般脆弱又无助:「云珩,我没有抄袭……」 「我知道,我永远相信你。」 在台下看着上面两人亲密无间的样子,季松亭脸色一沉,手指不由自主地握紧在一起,眼里迸射着冷冷的杀意。 原先他还以为沈云珩算是个正人君子,现在看来不过跟简桉一样,都是奸诈小人,两个垃圾待在一起真是般配啊! 可是为什么?他只要每次看到简桉跟别人纠缠不清,他就会莫名感到酸涩,烦躁,不自在,甚至是愤怒,恨不得将那人死死禁锢在牢笼里才好。 这时,沈初言忽然上了台,随后径直朝简桉的方向走过去。 第33章 是你调换了我的作品? 聚光灯下,沈初言酝酿了几下情绪,一脸坦诚,淡淡忧伤的目光扫视着下方众多摄影师,以受害者的口吻请求道: 「请大家不要再对简桉进行言语攻击了,没有重量的话就像一把无形的刀,捅在谁身上都会疼,他虽然借鑑了我的油画,但我并不记恨他,也不会追究他的责任,我反而更要感谢他认可我的作品。」 他看向简桉,「我也认为简桉没有恶意,只是过于急功近利,经过这次的挫折,相信他更能从中汲取奋进力量,等到下一次比赛和我堂堂正正站在这个舞台上。」 话音刚落,全场响起一阵汹涌澎湃的掌声和欢唿,有对沈初言感到不值的,也有被他的温柔善良感动到的。 第43页 简桉蹙眉盯着他,眼中腾升起一股说不上来的情绪,是浓重的怨和不敢置信,喉咙哽咽了好一会,半晌才质问道: 「是你调换了我的作品……?」 对方面露惊讶,顾盼生辉的眼眸中闪烁着无辜、委屈的光波,悲伤道: 「小桉哥哥,你在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会去调换你的作品?我努力为你澄清辩解,你却反过来冤枉我……」 沈云珩一把抓住他的手,斥责道: 「沈初言,你怎么可以这么做?你把我们沈家的脸都丢尽了!快点跟小桉道歉,向所有人承认错误!」 沈初言挣扎着,楚然道:「明明我才是受害者,为什么要我道歉?维护自己的作品版权有错吗?我都不跟他计较了,你为什么要颠倒是非?你还是我哥吗?!」 「这明显就是那个简桉抄袭了,为什么要怪沈教授啊?真气人!」 「据我所知,沈总可是出了名的大公无私,现在事实摆在面前,怎么还护上那个抄袭怪啊?不会是喜欢他吧?」 …… 无数个声音从四面八方席捲而来,简桉死死捂着耳朵,可那些不堪的话还是从指缝里钻了进来,就像一张无形的大网,紧紧将他的心脏包裹住,越网越紧。 他真的快要彻底崩溃了! 季松亭瞬间从座位上站起,迅速走到舞台中央,撇开抓住沈初言的手臂,将人紧紧护在身后,语气含着警告的意味: 「在这么多人面前欺负小言,把我当什么了?证据就摆在那里,沈总不会装作看不见吧?谁抄袭的谁心知肚明。」 听到这句话,简桉明显一怔,眼眶干涩到疼痛,泪水在里面打着旋,像是绷断了脑中最后一根名为理智的神经。 那人真的一点都不在乎他了…… 难道这么多年,他在季松亭眼里,仅仅只是一个会抄袭别人作品的废物吗? 简桉紧紧捂住嘴,害怕自己发出一丝不对劲的声音,脑子也被烧的越来越迷煳,随后转身朝着台下跑去。 「小桉!」 沈云珩着急地喊了一声,给那两人递了一个好自为之的眼神,追了上去。 看着前面那个拨开人群跌跌撞撞的背影,季松亭目光里闪过一丝刺痛,不自觉地迈开步伐,却被沈初言拉住。 他立马环住男人的手臂,生怕他离开,可怜兮兮道:「阿亭,待会还有一个颁奖典礼,你要去哪?」 对方忽地反应过来,用拳头抵着嘴唇咳了几声,低声道:「没事,他抄袭你的作品,该付出些应有的代价。」 …… 「小桉!你生病了,别乱跑!」 后面的沈云珩刚喊完,简桉就全身发抖地喘着气,额头上冷汗直冒,紧接着眼睛一闭,靠在柱子旁重重晕倒过去。 「小桉!」 沈云珩大惊失色,连忙冲过去打横抱起他,看见怀中人苍白如纸,脸色青白的样子,不由得又是心疼又是懊恼。 他匆匆忙忙地抱着人奔向外面。 暮色渐浓,微风轻拂,清冷的病房里安静得能听见吊瓶里的药水声,还有一阵接着一阵微弱的唿吸。 模煳的视线逐渐有了焦距,雪白的天花板映入眼帘,简桉缓缓动了动手臂想要坐起来,立刻就被旁边的男人焦急制止: 「你打点滴呢,别动!会回血。」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简桉才从迷惘中回过神来,侧头看向插着针管的手,苦涩地扯了扯嘴角,却无话可说。 这到底是第几次住进病房,躺在病床上了?连他也记不清了。 「云珩……」 「我在。」 沈云珩放下水杯,曲着单膝半蹲在他床前,细心地拉了拉被角的褶皱,说: 「你想说什么?我听着。」 只见床上的人犹豫了好一会,长睫毛微微下垂,敛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干皮的嘴唇颤抖了两下,艰涩地开口: 「可以帮我打开电视嘛?我……我想看看艺术大赛的获奖节目。」 「小桉……」 沈云珩站了起来,神色有些为难,故作轻松地说:「那个有什么好看的,一个奖盃而已,等你病好了,我们再参加。」 对方却是轻轻摇了摇头,声音愈说愈低:「不是的……我不是要奖盃。」 「那是要什么?」 沈云珩面露不解,但还是安慰道: 「那些人乱七八糟的话你不用去在意,媒体舆论我也会想办法压住,至于沈初言调换了你作品的事情……」 「别说了,我没有证据,没有人会相信,松亭也不会……我害怕。」 简桉双手捂着耳朵,脑海里控制不住地浮现出被所有人指指点点的画面。 他拼命锤击着自己的头颅想要遗忘舞台上的耻辱,却于事无补。 见状,男人慌忙抓住那两只手腕,将他搂入怀里,轻轻抚摸着他的秀髮,说: 「我相信你,别害怕,我一直都在,那些流言蜚语我替你挡着。」 这句话不偏不倚刺中了简桉内心深处的记忆,他的身体微颤着,泛红的眼眶有泪水溢出,却始终没有落下来。 但焦躁恐慌的情绪却渐渐平復。 他的眼泪忽而浸湿了他的衣衫,传来的潮湿和冰凉,让沈云珩身体一僵,平日里沉稳的声线竟染上了一丝慌乱无措: 第44页 「小桉,没事,哭吧,有些难过不能憋在心里,要哭出来才好。」 简桉坐着没有动弹,任由眼角的泪水被男人用指腹轻轻擦拭掉。 「云珩,我想看电视……」 「好,我去给你开。」 沈云珩小心翼翼地放开他,替他盖上被褥,转身打开了前面的电视机。 电视启动的瞬间,栏目频道好巧不巧播放的正是venice艺术大赛的颁奖环节。 沈云珩想换台,却被那人叫住。 「看看吧。」 简桉轻嘆一声,目光却直愣愣地看向电视台,眼里闪过羡慕和哀伤。 舞台上的沈初言光彩夺目,身后的大屏幕是高达96847多人贊同的票数,位列艺术大赛第一,主办方亲自颁奖。 季松亭上台将徽章挂在他的脖颈上,和他并肩站着,眼神温柔,两人相视而笑,台下的掌声如雷,此起彼伏。 所有人都说,此刻的他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无人能匹敌这样的光辉。 看着看着,简桉瞥过头望向窗外,手指紧紧抓着被单直至泛白。 那个位置,本该是他的啊…… 见他这样独自伤心,沈云珩心里也不好受,随手关掉了电视, 「小桉,我去接个热水,你好好在这里,待会我的助理会将晚饭送来。」 房门被轻轻关上,简桉疲惫地靠在床头,手忽而拿过旁边的笔和纸画着。 空荡的病房里响起了铅笔摩擦素描纸发出的「沙沙沙」声。 片时,房间门突然被粗暴地推开,进来的也不是沈云珩,居然是…… 季松亭?! 简桉有好几秒整个身体是僵硬的,连手上的纸和笔都变得沉重起来,说: 「你……怎么来了?」 对方淡淡扫视了一眼病房,眼底的阴戾瀰漫到四肢百骸,刚要开口,却在看见青年手里的画时突然沉默。 那上面画的,是一朵四叶草。 与其他四叶草不同的是,他画的四叶草里,有一片爱心是残缺的。 季松亭脑海里最难忘的记忆被深深触碰了下,随即一把拿过那张画。 没错,这人画的四叶草,和沈初言幸运手鍊上的四叶草一模一样。 那条手鍊,是他三年前无故溺水时被人救起,最后有意识的时候看见的。 当初拥有幸运手鍊的主人就是沈初言,那些环绕在手鍊上的残缺四叶草也是最独特的,是他救命恩人的见证。 季松亭愠视着病床上的青年,不敢置信的黑眸里满是怒火,沉声质问道: 「你为什么会画这个?」 「我……」 对方突然哽住的样子,就像是做贼心虚,季松亭立即撕掉了画,语气阴鸷道: 「你抄袭小言的作品还不够吗?还想将他曾经救过我命的恩情拿出来做文章,你这样难不成是在暗示我,当年救我的不是小言,而是你?你到底要不要脸?!」 简桉剎那间感到无助和失落,所有想说出口的真相却都被人拿刀架在脖子上威胁,硬生生咽了回去。 没有证据的真相,什么也不是。 看着他一副似乎都默认了的样子,连一句反驳的话都没有,季松亭忽然觉得不适应,满腔怒火都转变成了烦躁。 为什么简桉不接着狡辩了? 第34章 他就是那样没出息 男人眉目阴沉,拽过简桉的手腕,强行将人从床上拉下来,「装什么病?小言的庆功宴上怎么能少了你?跟我走!」 沈云珩提水回来的时候,病房里已经空无一人,只剩下一条孤零零的输液管垂落在床边,和乱成一团的被褥。 他慌忙扔下水壶,急匆匆跑出去,在走廊的附近唿喊了好几次那人的名字,依然得不到回应,最后终于在护士台那里得知了季松亭把人带走的事情。 这人到底要对简桉做什么?! 沈云珩不自觉握紧了拳头,骨骼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就像是在控诉着他此刻内心的愤怒。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他略一迟疑,滑上了接听。 沈母埋怨的声音从里头传来:「言言的庆功宴你怎么还没来?你帮着别人指责他抄袭的事我都知道了,你这个兄长当的实在不称职,赶紧过来跟言言赔礼道歉!」 「妈,我这边有急事要忙,他的庆功宴我就不去了,而且到底是不是抄袭的你可以自己问他,我先挂了。」 说完,不等沈母回復,他就毫不犹豫地挂断电话,动身出了医院。 季松亭到底会把简桉带去哪? 他一路心神不宁地开着车,平时面对多刁钻的工作问题都能处理得游刃有余,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手忙脚乱过。 原来不知不觉,那人已经在他心里根深蒂固,比自己的性命还要重要了。 季家别墅。 沈云珩按响了门铃,出来开门的女佣对眼前这尊大佛的来意不明所以,紧张道: 「沈总,您找我们季总有什么事吗?」 「简桉呢?他现在在别墅里吗?」 女佣摇了摇头,如实说道:「没有,不过刚才我们季总倒是带简先生回来换过一次礼服,然后又上车走了。」 礼服?难道是去了庆功宴? 沈云珩礼貌地道了谢,转身离开。 姚市五星级酒店。 第45页 宴席上,简桉一身纯白色西装礼服,衬得他皮肤愈加白皙如雪,精緻漂亮的五官在此刻却显得很是忧郁、不安。 他紧紧攥着衣角,加快脚步跟在男人身后,周围人不断投来异样的眼色,酒杯里泛光的液体,让他无端感到恐惧。 前面的季松亭忽而停了下来,他的额头不偏不倚撞上了男人宽阔结实的后背,不由踉跄了一步。 简桉揉了揉眉心,躲在他身后,小心翼翼探出半个脑袋看了一眼来敬酒的人。 那是沈氏夫妇,和沈初言。 沈初言挽着沈母的手臂,余光瞥见了他身后的人,脸上的表情僵住,嘴角微微扯动,露出一抹冷笑,转而又喜悦道:「阿亭哥哥,你终于来啦,等你好久了!」 季松亭点了点头,眼神柔情似水,看向他的目光中满是宠溺和爱意。 沈父举起手里的酒杯,欣赏道:「季总真是年轻有为啊,年纪轻轻就当上了venice的投资方,来,必须跟你喝一杯!」 「好,沈董事长的酒我喝,二老能将小言培养的这么优秀懂事,辛苦了。」 季松亭随手拿过旁边桌上的红酒,轻轻和他碰了杯,仰头一饮而尽。 「哈哈哈,归根结底也是言言自己努力,他从小被我们宠到大,却没有娇惯任性,这些年的付出也觉得值了。」 沈父语重心长地拍了拍儿子的肩头,面露感慨,接着又道:「最后希望沈季两家来往长久,互惠互利,合作共赢!」 「应该的。」 季松亭嘴上淡然地说着,视线却始终落在沈初言身上,看得对方脸红心跳。 沈母虽然注意到了两人眉来眼去,却没有将儿子推过去,反而有几分窘迫。 毕竟她心知肚明,季松亭已经和简家联姻,就算儿子对这人情投意合,自己也断然不会鼓励沈初言去做第三者。 她暗自嘆了一声,轻轻拉过儿子,「言言,我们去那边招待你唐伯伯吧。」 沈初言明显捨不得离开,将母亲往父亲的方向推了推,敷衍道:「你们先去吧,我待会就来!不用管我啦!」 沈母:「哎,你这孩子……」 沈父挽住她的手臂,拉着往前走,劝道:「算了算了,我们走吧,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我们就不瞎掺和了。」 睁大双眼看着父母和其他人谈笑风生时,沈初言这才放心地凑到男人面前,伸手拽住简桉的衣服,意味不明地笑道: 「嘿,抓到你啦小桉哥哥~怎么躲后面呢?别害羞啊,这是我的庆功宴。」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迫使简桉本能地瑟缩了一下,远离他站了站,并不说话。 见状,沈初言原本还兴致勃勃的样子有些乏味,潋滟的眼眸酝着委屈,说: 「阿亭,小桉哥哥不理我,是不是怪我抄袭了他的画?可是我真的没有……」 季松亭抬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内心软得瞬间化作一滩春水,急忙安慰道: 「小言你不用自责,他就那样没出息,除了偷偷摸摸的手段什么也不会。」 一旁的简桉紧紧咬着嘴唇,听见这话脸色刷白,眼神中透出深沉的痛苦。 他艰难地迈开双腿,侧身就要走,但沈初言却并不打算放过他,径直将他拉到了卡座上,声音甜蜜又暗藏着恶意: 「小桉哥哥别走呀~今晚难得这么快乐,走了多扫兴啊,我们来做游戏吧!不过要玩什么好呢?」 「蒙眼射击怎么样?」 后面忽然传来一声浪荡的男声。 季松亭一贯对这个嚣张的声音极度反感,自己闭着眼睛都能知道是谁。 而沈初言却心头一惊,勐地转过头,刚好看见简逾风和简棠梨慢悠悠走来。 简家千金来就算了,毕竟关系没有太尴尬,但这简逾风凑什么热闹?! 他迅速整理好紧张的情绪,脸上的笑容依旧,只是变得生硬,饶有兴趣道: 「哦?可以啊,但一般的射击道具是不是太无聊了?没有什么挑战性。」 简棠梨立刻提议道:「用鸡蛋啊,然后再把一个人绑在椅子上,鸡蛋必须砸中靶心,要是砸中人,就代表输了。」 「这个我觉得可以!好玩。」 沈初言的眸子陡然亮了亮,随即又为难起来,说:「阿亭,那谁愿意被绑在椅子上啊?不过这么玩是不是不太好?」 「没事,小言开心最重要,至于人……就他吧,毕竟抄袭了你的画。」 季松亭双眸微眯,毫不犹豫地指了下卡座上失魂落魄的简桉。 沈初言有些激动,俯身邪恶地笑了笑,「小桉哥哥,那委屈你一下啦~」 「噗哈哈哈!」 简逾风鄙夷地笑出声,啧啧道:「季总真是对我这个弟弟照顾有加啊~」 闻言,季松亭冷哼了一声。 气氛似乎瀰漫着隐隐的火药味,简棠梨玩游戏心切:「我们去包间玩吧!这里人多,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欺负人呢。」 简桉被那兄妹俩架住胳膊拖拽着,毫无反抗之力,只剩下嘴巴嘶哑地喊着: 「你们想干什么?我不想玩!」 但由于卡座距离人群太远,没人听得见他的唿喊,只能任由他们摆布。 昏暗的包间里,简桉被捆住双手双脚,牢牢绑在一张椅子上,无法动弹。 他的嘴也被胶带封住,一双阴郁的桃花眼微微湿润,泪水盈盈,甚是凄楚。 第46页 沈初言站在不远处,双目蒙着黑布,面向靶心,手里捏着一颗鸡蛋,说: 「小桉哥哥,得罪啦!我可能技术不好,没玩过射击游戏,你忍着点哦~」 说罢,他举起手臂,却刻意使不上力气,往低处砸去,不偏不倚砸中了简桉的脑袋,蛋黄和蛋白瞬间流了一脸。 闻着脸颊上的腥臭味,简桉胃里一阵排山倒海,漂亮的脸蛋满是污渍。 那些看似重量很轻的鸡蛋砸在脑壳上却很疼很疼,仿佛被千斤巨石砸中。 他从来都没受过这样极端的屈辱。 晶莹的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珍珠般顺着脸颊不停地往下流淌着,那张本该美丽俊秀的脸上此刻却带着一丝绝望和痛苦。 连续砸了三个鸡蛋都在他头上之后,沈初言这才恋恋不捨地摘下黑布,佯装可惜地眨了眨眼,「哎,我不会玩啊!」 「到我了到我了!」 简棠梨夺过他手里的黑布蒙上,掂量了几下掌心的鸡蛋,嘴角自信一扬。 简氏小千金是出了名的争强好胜,蛮横无理,鸡蛋并没有砸到椅子上的人,而是一一都击中了靶心。 简桉因此少受了些罪。 除了简棠梨,其他两个人,全然都带着报復性和戏耍心玩着游戏。 季松亭翘腿坐在沙发上,双眸深如幽海,黑得看不见底,眼尾轻佻的勾起,眉目间流泻出令人难以琢磨的邪肆与冰冷。 他仅仅只是像一个局外人冷眼旁观,看着简桉受尽耻辱的样子,甚至有一丝快感,可脑子里还是会浮现出那人与沈云珩拉拉扯扯的画面,心里的嫉妒更甚。 简棠梨叉着腰,欣赏着自己的战绩: 「你们好笨!这么简单的射击游戏你们居然一个都不中?还是本小姐厉害!」 话音刚落,包间的大门忽然被人推开,来人的声音夹杂着愤怒和颤抖: 「你们对小桉干什么?!」 第35章 我的小桉永远是最干净的 宴会上,梁祈年疾步穿过人群,在一众礼服和西装中寻找简桉的身影。 忽地,迎面走来一个男人,他转头的瞬间不偏不倚撞上了对方的手臂,连同男人手里的红酒也跟着洒到了衣服上。 四目相对,梁祈年先是一愣,接着急忙抽出口袋里的餐巾,俯身道歉: 「万分抱歉!我这就给您擦擦!」 就在他的餐巾纸要擦到西装时,陆怀深的手臂下意识往右边一躲,修长的手指无奈地甩了甩上面的红酒,皱眉道: 「啧,年轻人怎么走路的?你知道我这件西装多少钱吗?」 梁祈年偷偷打量了一下面前这个可以用斯文败类形容的男人,试探性问道: 「多少钱?」 对方挑眉看着他,神色慵懒,唇角带着很浅的笑意,随后比了个数字8的手势。 「八千?最多八万。」 闻言,陆怀深噗嗤一笑,视线穿过镜片落在他身上,轻轻晃了晃食指,说: 「不对,我这件dormeuil高版限定西装看起来就值这点?起码也要八千万!」 这个惊天数字一出,梁祈年难以置信地睁大了双眼,好半天才踌躇道: 「八……八千万?你西服镶钻了?」 就以他一个月八千块的工资,不吃不喝不交房租,那也要多少年才能还清! 而且对方这一副看似能将人玩弄于股掌之中的样子,很难让人产生信任感。 见他沉默,陆怀深忽而微微俯身凑到他面前,黑眸微眯,眼神略带玩味,道: 「你怎么知道我西装镶嵌了800颗钻石,还能防弹?」 突如其来的近距离,鼻尖甚至还能闻见他身上某种不知名香水,梁祈年脸微红,心头蓦地一紧,下意识往后退去。 可刚迈出半步却被人抓住了手腕。 「放开……」 他本欲呵斥对方,可话到嘴边却发现嗓音因为干涩沙哑而变了声: 「你想干什么!」 「赔钱吶~」 陆怀深拉着他的手腕无赖地摇了摇,随后又欣赏起他的长相,满意地点点头: 「没钱的话就来给我当佣人,你长得还是有几分姿色,我不嫌弃。」 众目睽睽之下,梁祈年迅速抽回了手腕,决然道:「不就八千万,我会凑够还你的,给你当佣人你想都不要想!」 他不过是来这个酒店当几天调酒师,顺带路过宴会厅时偶然间看见了简桉,结果人没见到,还给自己找了个债主! 「哟,还挺有志气的嘛~」 陆怀深推了推眼镜,说:「那我就大发慈悲给你三天凑钱的时间,如果到时候你没还清,那咱们只能警察局见了。」 「三天?!」 这人明摆着就是要自己去当佣人! 梁祈年咬咬牙答应下来: 「行,三天就三天!」 …… 在看见来人,简棠梨一把扔掉黑布,激动地跑过去抱住他的手臂,开心道: 「云珩哥哥,你怎么来了?!快来跟我们一起玩游戏啊!」 沈云珩挣脱开她的纠缠,直奔向简桉,蹲下去将他身上所有束缚自由的东西通通扯掉,手颤抖地拿掉他头上的鸡蛋壳。 「对不起,小桉,我来晚了……」 他眉心皱的厉害,内心泛出一种说不出来的心疼,只能抬手抚摸着简桉苍白的脸颊,用纸巾轻轻擦拭掉蛋清,哽咽道: 第47页 「我们先走,我带你回医院。」 被无视的简棠梨气得跺了跺脚,白里透红的鹅蛋脸此刻很是委屈和不甘。 为什么她的云珩哥哥会帮着简桉那个贱人?!她这个堂堂简家大小姐难道不比一个私生子好上千倍万倍? 简桉疲惫地靠在男人的肩膀上,被搀扶着一步一步往外走,身上的纯白西服也沾染了些许骯脏的东西。 忽然,一只手挡在两人面前,手臂的主人俊脸无温,神色冷冽,寒声道: 「我家的人,沈总要带去哪?」 沈云珩怒视着他,怒火在胸口翻腾,用力甩开他的手,咬牙一字一顿道: 「你也知道小桉是你家里的人?那你是怎么对他的?放任别人欺负他是吗?你季松亭永远不配说这句话!」 如果不是顾及简桉还靠在自己身上,他早就对那薄情寡义的傢伙动手了! 季松亭想上前抢回简桉,忽地被旁边的沈初言紧紧拉住,嗲声嗲气地请求: 「阿亭,你要去哪?别走。」 只要简桉跟他哥再做点出格的事情来,那他沈初言就能名正言顺进入季家。 所以当月老撮合别人的姻缘何乐而不为?多有意思啊! …… 沈云珩打开一半车门,想让他坐上副驾驶,对方却莫名有些牴触: 「不行……我的衣服好脏好臭,会把你的车子弄脏的……」 他的声音颤抖得厉害,眼睛里闪着水光,似乎是在极力隐忍着什么。 「不脏,我的小桉永远是最干净的。」 沈云珩动作强硬不容他抗拒,声音却极具温柔,随后将他轻轻塞了进去。 车子正要发动,简桉微闭着眼睛,静静地靠在椅背上,嗫嚅了好些会才开口: 「云珩……我想吃糖炒栗子了,你去帮我买点好不好?以前冬天的时候我很喜欢吃……现在却吃不到了。」 对方细心地将热水袋放在他的手上,应允道:「好,后面刚好有一个炒栗子的店铺,你乖乖在这里等我,哪也别去。」 「嗯……」 在反覆确认了他现在的身体不会乱跑时,沈云珩悬着的心才勉强松懈了一点,随后推开车门下了车。 简桉头斜靠着车窗,极力睁开模煳的双眼,默默看着后视镜里渐渐走远的男人,泪水在这一刻终于控制不住地涌下。 他怎么会不懂沈云珩的心思呢? 可是现在的他一无是处,连个普通人都不如,凭什么能得到那人的垂青?又有什么资格去接受沈云珩的喜欢? 他早就没了当初的乐观,现在不过是空壳一具,日日夜夜都如同行尸走肉般活着,怎么可以去耽误那么优秀的人。 「云珩,如果有下辈子,我再喜欢你吧……这辈子爱上了不该爱的人,已经用了全部力气了,再也没法喜欢你了……」 说完,简桉吃力地推开车门,弓着腰从车缝里悄悄熘出来,瘦弱的身躯穿梭在无数辆停靠在路边的小车之中。 而在不远处排队的沈云珩眼神时不时就往奔驰的方向瞟去。 「您的糖炒栗子请拿好。」 店员的将一包热乎乎的炒板栗递过来,男人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付钱时却刚好和简桉从身后的车子擦肩而过。 十字路口的车辆川流不息, 车灯将道路映照得如同白昼般光明。 简桉不知所措地呆愣在马路边,看着来来往往的车辆和陌生人,刺骨的北风不断让他在脑海里回忆起了受辱的画面。 季家,他是回不去了,那人也不会要他,甚至巴不得他走得越远越好。 这些年没有一点感情的婚姻,让人心如刀割的骂名,永远都只是在单方面付出的爱情,从不曾在意过自己的母亲…… 所有的苦难和折磨,就像一根长到望不见尽头的绳索一样,勒得他喘不过气,让他在这漫长岁月里找不到一点希望。 他现在身无分文,没钱养活母亲,也留不住深爱的人,倒不如一了百了。 抱着想死的念头,他无所畏惧地往前走,没有停下,就像当初义无反顾地走上艺术的道路一样,都是向着光明去的。 无数的车辆从身后疾驰而过,捲起一股热流,将所有理智逐一榨干。 突然,一辆左右摇摆、完全失控的宝马竟横冲直撞朝他驶来! 而车上的酒鬼却丝毫没有察觉到死神的降临,竟还在悠哉悠哉哼着歌。 刺眼的白色亮光叫人无法睁开双目,简桉下意识抬手挡住,眼睛眯成缝。 一瞬间,强大的冲击力将他整个人狠狠撞飞出去,柔润的秀髮沾满了血迹,身上的衣服也被撕碎了好几处。 简桉翻滚在地上,双眸被鲜血模煳,只感到耳朵一阵剧痛,血流不止,仿佛有什么东西从他身体里剥离而出。 身体的重量似乎在慢慢消失,他绝望地闭上眼,不知道自己是否死了,只听到周围有嘈杂的声音,却怎么都听不清。 「出车祸了!快叫救护车!」 只听一声惶恐的大喊,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来往的车辆被迫停下。 人们从四面八方涌向前面的出事地点,不大一会,这个车祸现场就里三层外三层的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而那辆罪魁祸首的宝马车此时已翻倒在了十字路口,火焰熊熊燃烧。 第48页 显然车主人已经九死一生了。 手中的糖炒栗子剎那间滚落在地,沈云珩表情空茫了一瞬,似乎失音了般,千万个不好的预感在内心疯狂蔓延。 他跌跌撞撞地跑过去,挤进人群里,在看见倒在血泊中的青年时溃不成军。 「小桉——!!」 他不过是离开了短短几分钟,为什么再见面时会是眼下这般场景。 救护车警灯闪烁,不停地向前穿行,平板床上浑身是血的青年生死未卜。 沈云珩双手鲜血淋漓,指尖发颤,只觉得心脏瞬间剧烈收缩成一团,连怎么下的救护车都浑然不知。 第36章 他出车祸了?! 「病人情况危急!快让一让!」 轮子声混杂着叫喊,几个医生和护士急匆匆地推着一辆手术床奔向抢救室。 沈云珩匆匆跟在旁边,眼睛血红得仿佛下一刻能滴出血,手紧紧握着青年血肉模煳的手腕,嗓音绷不住嘶哑道: 「小桉,坚持住,一定会没事的……」 移动床一路推进手术室,沈云珩想跟着一起进去,被护士拦在外面:「家属请在外面等候,接下来是我们的工作。」 他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被缓缓关上的房门,以及亮起的红色牌灯。 小护士见他大半身都是触目惊心的鲜血,停下推药水的铁车,问:「这位先生,我带您去检查一下吧!」 「不用了,这不是我的血。」 男人摇了摇头,目光始终不离手术室,眼底流露出浓浓的担忧和焦虑。 他整个人坐立不安,眉间拧着,在门口来回踱步,时不时地看向手錶,神情紧绷,脸色也变得越发难看起来。 如果自己刚刚没有离开简桉半步,是不是就不会出现这种事了? 沈云珩自责地蹲在地上,眼眶异常罕见地藏着泪光。 他的双手紧紧攥成拳头,骨节泛白,指甲深陷肉中,渗出血丝来,心脏像被无数只蚂蚁啃咬般剧痛。 此刻除了祈祷那人平平安安,渡过难关,他什么也做不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无比煎熬。 手术室的门突然打开,沈云珩勐地站起身,一脸憔悴,焦灼问道: 「医生,我朋友他现在怎么样了?」 其中一个医生摘下口罩,皱眉道:「情况不容乐观,伤患失血过多,急需输入rh阴性血,但这种稀有血型在我们医院的血库供应不足,最后仅剩的血包也被一位再生障碍性贫血的病人取走。」 这话一出,沈云珩急了,「那去血站採血呢?来得及吗?」 医生摇了摇头,转身走向手术室: 「我们已经派人去紧急採血了,不过那位贫血患者伤势并不严重,如果沟通一下可以给你们先用,或许希望更大。」 一听还有希望,沈云珩暗沉如墨的眼睛忽而亮起一丝光,说:「护士小姐,麻烦你带一下路吧。」 护士轻轻推开房门,「就是这里了。」 沈云珩疾步走进去,在看见里面的人时忽然放缓了脚步,沉声问道: 「季松亭?」 床边的男人微愣,随后站起身,转头看去,方才还算温润的脸色只一瞬间就变的充满敌意,声音不善道: 「你来干什么?」 沈云珩没回答,而是将视线落在他后面的沈初言身上,无端泛起一阵厌感。 以前他只觉得沈初言表里不一,没什么感觉,现在却莫名讨厌这个弟弟了。 而且前面不好好的在酒店戏耍人吗?怎么突然就到医院来了?遭报应了? 坐在床上的青年脸色红润,手背上却输着血浆,旁边的桌上还放置着血包。 沈初言看见自己那不请自来的哥哥,惊喜道:「哥,你怎么来了?」 沈云珩提高了嗓门:「小桉出车祸了,听医生说沈初言症状并不严重,把血浆先给小桉用,他现在情况很紧急!」 闻言,季松亭一怔,眉宇紧锁,两步上前拽住他的衣领,声音冷厉发着怒: 「你说什么?!」 对方一把甩开他的手,咬牙切齿道:「我说小桉出车祸了!现在生死不明!你还有心思在这陪情人?你还是人吗?!」 「怎么会……出车祸?」 季松亭艰难地吞咽了下,喉结上下滚了滚,随即感觉心口突然一阵刺痛。 明明走之前还好好的…… 他带着几分怀疑,长腿一迈,还没走出去就被身后的人拉住手腕。 那只手异常冰凉,让他很是心疼。 沈初言察觉到了他轻轻反握住自己的动作,特意剧烈咳嗽了几下,虚弱道: 「阿亭……小桉哥哥怎么会突然出车祸了?先把我的给他用吧,我没事的,撑得住,小桉哥哥比较重要……」 这几声像要把肺部都咳出来,季松亭立刻就停下来不走了,见对方咳得满脸通红的样子,瞬间担忧不已。 他从水壶里倒出一杯温水轻轻吹了吹,接着递给青年,态度毅然决然道: 「不行,你障碍性贫血有点严重,不能少了输血,至于那个人……」 季松亭说到这却顿住,用一种浑不在意的口气继续说道:「他就等着血站送来吧,命那么硬,死不了的。」 沈云珩按住他的肩头,十分恼火: 「血站的血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来,再耽搁一秒钟,小桉就多一份危险,错过最佳抢救时间,你难道就这么绝情?三年夫妻恩情居然抵不过别人三声咳嗽?!」 第49页 「恩情?沈总可别无中生有,我和简桉算什么夫妻?不过协议而已,如果不是因为你非要带他走,他又怎么会出事?」 闻言,沈云珩身体僵硬着,那番话似乎让他背负上了一份沉着的愧疚和自责。 他也是间接造成简桉车祸的人…… 如果前面自己没有执意带那人离开,现在是不是没有这种事发生了? 可是他更无法原谅,也不会放任何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欺负简桉。 见状,季松亭冷哼一声,微眯着眼看向旁边的男人,嘴角勾起无情和嘲弄: 「而且我喜欢的人,一直都是小言,他是死是活,跟我有什么关系?」 话音刚落,沈云珩忽然一拳重重揍在他脸颊上,力度丝毫没有任何犹豫,仿若将这些时日积攒的愤怒通通发泄出去。 他喘着气,指着那个冷漠无情的人,声音里是浓烈的恨意: 「好,记住你今天的话,从今往后,小桉跟你再也没有什么关系!」 说完,沈云珩转身就走向门口。 沈初言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撅起嘴朝他背影不满地喊道: 「哥!你怎么能打阿亭!」 季松亭轻轻用指腹抹了一下嘴角的血渍,眸光幽暗深沉,眸底似翻涌着惊涛骇浪,转瞬间又恢復了平静,淡然道: 「莫名其妙。」 床上的人心疼地拉住他的手臂,眼尾通红,像染上一层胭脂,楚楚可怜道: 「阿亭,你怎么样了?疼不疼?你不要怪我哥,他应该也太在意小桉哥哥了。」 「我没事,就当被狗挠了。」 季松亭重新坐到椅子上,思绪却控制不住地去回忆简桉出车祸的噩耗。 他沉默了好些会,目光望向不远处的窗户,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 「阿亭,你在想什么呢?」 直到沈初言开口轻唤了他一声,他从从迷惘中反应过来,随后犹豫不决道: 「小言……你,好些了吗?」 对方被他这似乎一副话里有话的样子弄得不明所以,但还是警惕地摇了摇头: 「我感觉还是有点头晕,怎么啦?」 季松亭神色略显阴沉,轻撩眼皮看向青年,试探性地说:「我还不想他死那么快,你这些血浆可以救他吗?」 听到这话,沈初言眼神一滞,脸上还算温和的情绪逐渐消散,醋意顿生。 他巴不得简桉死掉,为什么季松亭竟然要救那个贱人? 明知道他贫血需要输血才能恢復健康,为什么要拿他的健康换别人的命? 这是他的东西! 他就算毁掉,倒掉,自己不用,也一滴都不会留给简桉! 可是看着男人稍许期待的目光,沈初言还是不忍将那些恶毒的话说出口。 他轻轻咬着薄唇,湿漉漉的眼眶泛着点水光,睫毛上沾染了晶莹的泪珠儿,小巧的鼻翼微微颤抖。 这副梨花带雨的模样实在让人心疼,季松亭立刻站起来,俯身抬起指腹小心翼翼抹过他的眼角,关怀地问道: 「怎么突然哭了?哪里不舒服吗?」 对方舔了舔被牙齿咬的毫无血色的嘴唇,仿佛受了几世纪的委屈,低低道: 「阿亭,我感觉自己真的好没用啊,为什么要患上严重贫血,不然就可以把血浆给小桉哥哥了……都怪我……」 季松亭抬手宠溺地摸着他的头,「这怎么能怪你?没有人会想生病,我也希望你健健康康的,不许这样责怪自己。」 沈初言忽地仰起头凝视他,唇角弯起的笑容三分羞涩七分乖巧,坚定地说: 「我没事的!你把血浆都拿去给小桉哥哥用吧!他比我重要,我这点小病不算什么的,咳咳……我还要陪阿亭好久呢!」 「没有人比你重要。」 季松亭说着话,垂眼看着他懂事塞过来的血浆,内心瞬间纠结成一片。 可他为什么要犹豫? 沈初言才是他这辈子想好好珍重,拼尽全力也要保护的人,就像当初没能护住最爱的母亲一样,都会让他愧疚一生。 而那个叫简桉的,已经害死了他最重要的一个人,这次绝不能让沈初言受伤。 想到这,季松亭将手上的血浆放回了桌子上,眉宇间至真至诚,目光坚毅,握住青年另一只苍白的手,下定决心道: 「我只想让你好起来,然后健康快乐,其他人跟我没什么关系,况且血站送血的时间也不会太久,他死不了。」 「阿亭……」 沈初言热泪盈眶地看向他,盛满泪水的眸底却荡漾着得意和轻蔑。 第37章 绝不能让他变成废人 手术室里冰冷的机器在疯狂运转着,发出滴滴答答的响声,这种声音像是死亡的宣判,让人听了心底生寒。 无影灯下,手术刀无情地割在身体里最柔软、最脆弱、也是最致命的部分上。 白色的床单和床罩上都是斑驳的血迹,医生和护士们脸色凝重、眼睛血红。 「咚咚咚……」 简桉的心脏又缓缓跳动了一次。 可却没有上次那样有力了,心电图上的波动也开始越来越弱,越来越弱…… 「嘀——」 它突然停止了跳动。 医生看着仪器上面那微弱的数值,眉头深深地蹙起,「快!准备心电抢救!」 第50页 可是床上的人却一点反应也没有,只看得见监测仪的心跳频率在缓慢下降。 此刻生还的希望异常渺茫,如同广袤沙漠中的一弯清泉,随时会被烈阳蒸发。 手术室外面。 季松亭站在一堵无人察觉的墙后面,冷峻的目光投向不远处显示「手术中」的红色灯牌上,脸上闪过一丝黯然。 血站的血……送到了吗? 脑子里突然间冒出这个疑问,他忽而感到莫名的诧异和难以抑制的不安。 这点凭空出现的不安,算担忧吗? 他为什么要去担忧简桉的死活? 明明之前恨不得那人早点死掉,早点去阴曹地府里给逝世的母亲赔罪,可真到了简桉被送进抢救室的时候,生死不明的时候,他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了。 季松亭微微牵扯了下嘴角,内心满满的都充斥着苦涩感,原来真的笑不出来。 或许是浓烈的恨意和偏执在作祟,让他看不得这么痛快就了。 侧目看去,前面的长椅子上坐着沈云珩,却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隔几秒钟在手术室外面来来回回踱步,心急如焚。 看到这,季松亭忍不住从鼻腔里哼出一声冷笑,怒色满满,尽是嘲讽之意。 这两个人倒真是情深义重,生死不离啊,看得他都有些感动了。 但里面躺着的人,是他的合法伴侣,关沈云珩什么事?该焦急,担心的,也应该是他来,沈云珩凑什么热闹? 就这么喜欢有夫之夫吗?! 季松亭冷眸微眯,轻轻靠在墙壁上的手指无意识地扎入墙里,留下几个痕迹,却还是不足以消除他的怒火和妒意。 忽地,口袋里的手机响起了来电铃声,不断地发出振动。 他心一惊,下意识看向不远处的沈云珩,但对方显然没有注意到他这边。 季松亭捂着手机,走远了好些距离,随后滑上了接听,声音放轻了一点: 「小言,怎么了吗?」 对方撒着娇,说:「我想喝水,阿亭你人呢?一会不见我就开始想你了!」 如果换作是平常听到沈初言对自己撒娇卖萌的话语,他多多少少会感到心软和开心,然后变着法哄着那人。 但是现在,他心里竟然无波无澜。 甚至……有些烦闷的情绪涌上来。 季松亭不耐烦地皱起眉头,敷衍地应了一声「好」,然后迅速挂断了电话。 他的手指微颤,用力地按了按太阳穴的位置,试图将这些烦躁压下去。 缓了一分钟之后,他回头瞥了一眼抢救室,匆匆提步往回走,深知自己刚才不该对沈初言那般敷衍了事的态度。 经过8个小时的漫长抢救,简桉才终于勉强脱离了生命危险,但是仍然没有度过危险期,随时面对着第二次手术的可能。 唿吸罩上的白雾忽隐忽现,屏幕上骤然降升的数值又恢復了稳定。 他就好像是双脚完全步入了鬼门关里,却在最后被人强行给拽了回来。 手术结束后,简桉被推入了重症病房,但人依然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 沈云珩站在床前,沉痛地喘了一口气,眼前的人昨晚还告诉自己想吃炒板栗,现在却面目全非地躺在icu病房里。 抢救室外8个小时等待的煎熬让他脸色十分憔悴,髮型因为焦急而按压得凌乱,看起来苍老了几分。 他手指蜷缩着,手心冒出了细密的冷汗,周身都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最后,沈云珩终于承受不住踉跄了一步,抬手制止了想上去搀扶他的护士,一只手撑住床尾板,声音沙哑地问道: 「他现在情况怎么样了?什么时候能醒过来?还是因为输血不及时才导致他醒不过来的吗……?」 主治医生点了点头,随后拿出原子笔指了指屏幕上的x光片,接着低头看着手里的病历本,肃然道: 「他身上多处粉碎性骨折,尤其是背部的伤口最为严重,断裂的嵴椎骨刺穿了他的肌肉组织,其中有一根肋骨仅一厘米的距离就险些扎过心脏。」 耳边听着这些如遭雷击的话,沈云珩只感觉脑子里嗡嗡作响,他用力闭上眼睛,又睁开,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不能慌,也绝对不能乱。 他知道的,简桉如今除了他,没人可以依靠和需要了,季松亭跟周曼香是根本不可能抱一点希望的。 而且人越是到了紧张的时候,就越要保持理智,越不能乱了阵脚。 可是,仅仅只是看着那人流泪,他的心就疼得不能自已,更何况现在是亲眼面对着对方随时会变成植物人的噩耗。 他真的想不明白,为什么季松亭会这么绝情,宁愿护着自己那活蹦乱跳的心上人,也偏偏不将唯一的血浆给简桉。 就恨到这份上吗? 恨到不顾那同在一个屋檐下的整整三年,冷漠到如同一个陌生人般,就算是个路人也会施以援手吧? 深吸几口气,沈云珩努力压抑住那颗烦躁不安的心脏,抬眼凝视着床上被白纱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青年。 医生:「他的伤势很严重,不仅脑部受创而且身体也遭受了巨大损伤,醒过来是奇蹟,也有可能永远醒不过来,这要看病人的意志力了,而且就算手术很成功,后半生成为废人的概率高于百分之八十。」 第51页 男人愁眉紧皱,下颌微青布满了鬍渣,声音颤了颤,强自镇定地开口: 「医生,用国外最顶尖的医疗设备和专业技术,想尽一切办法,就算付出多大代价,都绝不能让他变成废人。」 简桉如果有幸能够醒过来,却知道自己永远只能躺在病床上,走不动路,去不了任何地方,拿不起画笔,绘不了热爱的东西,那该有多绝望啊…… 他真的想像不到,简桉面对这样半死不活的自己,会做出怎么样可怕的举动。 那人这些年已经活得够苦了,却还是逃不过厄运,命运不该如此虐待他。 「沈先生,车祸造成的严重瘫痪和永久沉睡的例子实在太多了,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同时我们也会尽全力。」 身旁主治医生的声音把他从一堆痛苦不堪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沈云珩用手抹了下脸颊迫使自己清醒,滴水未沾的喉咙发出干哑的问话: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医生:「能让他从植物人状态中甦醒过来的办法有一个,但希望微乎其微。」 沈云珩可管不了那么多,只要是对简桉病情有利的,他都会毫无保留地去做,哪怕躺在那病床上的人是自己也好。 「什么办法?只要有一丝希望救小桉,我都要去尝试!」 这样坚毅真诚的眼神,和不顾一切的恳求,在医院工作多年的主治医生内心还是不免被打动了一下,如实回答道: 「病人平时有什么最在意的东西或者人吗?让其陪伴在病人床前,说些话,这对病人的甦醒有很大帮助。」 闻言,沈云珩却沉默不语。 简桉在意的……不就是季松亭吗? 那个姓季的混蛋连救命机会都不给,又怎么可能会来这里陪着他甦醒……? 有那么一刻,沈云珩恨起自己这些年没能再努力一点,没能再勇敢一点,让简桉喜欢上自己,而不是冷冰冰的雕塑。 良久良久,他朝医生木讷地点了点头,随后缓缓蹲在病床前,悲戚道: 「小桉,你知道医生怎么说的吗?说你很有可能会一直醒不过来,你那么害怕黑暗的一个人,怎么可以睡那么久……」 沈云珩轻轻抚摸着他的额头,眼睛扫过他缠满绷带的半个身体,唇瓣抿了抿,还是抑制不住地哽咽了一声。 这样的伤口,肯定很疼很疼吧…… 粗粝的纱布,让他的手莫名开始泛疼,一路疼到了心底,连唿吸都牵扯到痛处,语调颤抖地沾染着泪意: 「小桉,你听得见嘛……快醒过来吧,你不是喜欢画画嘛?等你身体健康了,我们就去很多地方,去江南好不好?我们去江南采景,去画很多美好的东西,以前你说过想去那里,我一直都记得。」 整个死气沉沉的病房里面,轻轻迴荡着他许多许多句哭笑不得的话,混合着机器发出的冰冷响声,凄入肝脾。 可是无论他说了多少,还是多久,病床上套着唿吸机的人依旧毫无反应。 「小桉……你别睡了……」 沈云珩的声音越说越低,最后变得轻不可闻,独留一阵低沉而沙哑的喘息。 他不是简桉在意的人,就算在床边陪到天荒地老,那人也不会醒。 第38章 你是唯一让他醒来的办法 不知道过了有多久,沈云珩终于闭了口,但波涛汹涌的爱意和心疼让他看不得简桉就这么沉睡不醒。 他一定要去找季松亭。 「小桉,你乖乖在这等着,我不会让你睡太久,我去找他,只要他来了,你意识模煳时听见他的声音或许就会醒了。」 匆匆忙忙撂下这一句,沈云珩站起身 ,眸中某些情绪翻腾,回头凝望了他一眼,最终隐忍克制地别开目光。 病房门被轻轻关上,四周逐渐变得昏暗,只剩下仪器忽闪忽现的亮光, 以及窗外隐约的霓虹灯光,蔓延着孤寂。 简桉夹着脉搏血氧仪的手指忽而极轻极轻地颤动了两下,而后又归于平静。 原先的毫无意识开始走向模煳,强烈的濒死感和窒息感迫使他无法睁开双目。 他想醒,却怎么也醒不过来。 沈云珩在床边念叨的一字一句,似乎都不轻不重地飘入了他的耳朵,在漆黑一片的空间里变得空灵,不停迴响着。 少顷,床上的人眼角悠悠滴落下一滴泪水,轻轻滑过鬓角,沾湿了枕套。 他都听得见,只是开不了口。 怎么会有人怜惜他到这份上…… 好不值得啊。 …… 沈云珩站在沈初言的病房前,想抬手敲门却又犹豫不决地放下。 为什么偏偏要是季松亭? 这个伤害简桉最多的男人,到头来居然还要去求对方能来重症病房陪着。 他实在没有一点办法了,是自己没能努力取代季松亭在简桉心里的位置,而且那天晚上也没能保护好他,就算用多少重要的东西去交换都在所不惜。 正要重新敲门,身后忽然响起一个冷厉、低沉的男性嗓音: 「你又来干什么?」 沈云珩微微一怔,拳头攥紧又无可奈何地松开,深唿吸压抑住愤怒,转过身去,原先厌恶的脸色转而变得凝重。 他极力掩饰着声音里的颤抖,用略带恳求的语气开口: 「手术做完了,但小桉也变成植物人了,医生说如果能将他在意的人带到床前陪着说话,或许有希望甦醒。」 第52页 闻言,季松亭心头一震,眼神中闪过迷惘和难以置信,唇瓣微启,却不说话。 植物人?! 为什么会这么严重……他一直以为简桉顶多昏迷两天,不至于醒不过来,现在却告诉他那人跟死了没什么区别了?! 看着他半天不做丝毫回应,还呈现出一副让人捉摸不透的神情,沈云珩只觉得脑仁突突直跳,急切道: 「他这辈子最在意的人就是你了,就算你不爱他,难道就不能看在婚姻的份上救救他吗?而且如果不是你拒绝将血浆给小桉,他也不会因失血过多而变成这样!」 时间静止了几秒,季松亭一把揪住他的衣领,目光凌厉宛若能杀人,「你为什么不早点说他大出血情况严重?!」 对方勐地推开他,大声怒斥道: 「我当时就站在你面前,跟你说过他情况紧急,但你的眼里只有你那根本死不了的情人,哪有半点对小桉的关心!」 季松亭站稳脚步,幽深如寒潭的眸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一点愧疚,一丝焦灼,一缕情愫,让人难以窥视。 他随后疾步朝重症病房的方向走去。 这样激烈的反应却出于沈云珩意料,对方竟没有第一时间推脱,难道是被自己骂醒了?没有再多想,他也跟了上去。 icu病房。 简桉身上插满了各种大小的管子,有输氧的,有心肺监测仪的管线,还有抢救用的输液管,只能依靠这些来维持生命。 他的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眼睫轻颤,仿佛一只随时都会消散的蝴蝶。 季松亭下意识放轻了步伐走进来,看着躺在病床上毫无声息的青年,被许多台生命垂危时才用得上的机器狠狠刺痛了眼球。 他还是不敢相信,眼前那个遍体鳞伤的人,会是贪生怕死、柔弱无用的简桉。 他说不出此刻是什么感觉。 这种感觉很奇怪,就像是数九寒天里簌簌落在掌心里的雪,被风一吹,很快了无痕迹,却留下了冰冷刺骨的疼在心底。 「我能做什么?」 季松亭站在床尾,冷冽的双眸缓缓看了下四周,以往冷漠无情的语气在这一刻却鲜少地流露出轻缓。 沈云珩走过来,微微弯腰捋了下简桉额前稍许凌乱的髮丝,眸色温柔似水,蕴含着款款深情和爱意,声音清浅道: 「说些话,然后照顾他,我知道你不可能做到,但你是唯一能让他醒过来的办法了,而我却什么也做不了。」 看着对方这么细心对待简桉的样子,季松亭没来由地产生些怒气和占有,不过也是稍纵即逝,随即对他冷冷勾了笑,说: 「无需你教,请出去,而且我才是他结婚证上的合法丈夫,沈总没名没分,有些人还是要保持点距离,对谁都好。」 听到这番话,沈云珩哑然,半搭在桌上的手指因愤怒按压得泛白,那双深邃漆黑的眸子里有着难掩的失落和痛苦。 他说的很对,自己该拿什么样的身份才有资格坦坦荡荡靠近简桉? 说朋友,还是暗恋的人呢? 好像都挺卑微的,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人受苦却无能为力,到头来总是被「我已经结婚了」的字眼束缚了进一步关心。 季松亭口中一个简简单单的合法丈夫,即使是没有任何的感情,也足以抹杀掉他所有别有用心的念头。 沈云珩面露哀色,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手愈攥愈紧,用警告的语气说道: 「我随时在外面等着,你最好别刺激到小桉,要不然我不会放过你!」 等人离开后,季松亭看着病床上的青年缄默了许久,眉间隐现出一丝郁色。 他随后朝简桉缓缓伸出手,缠着绷带半露的脸颊是那么苍白触目,却又带了点让人想去怜惜和疼爱的温润之气。 男人的手忽而停顿在半空,洁白冰凉的手指微微缩了缩,终是没有触摸。 「呵……」 季松亭冷冷哼笑了一声,眼眶微微发热,深吸了口气,讽刺道: 「装可怜装了这么多年,现在又开始装睡,简桉,你真够闲的,半死不活的样子很好看吗?为什么不直接死了?你那情夫居然还来求我陪你玩?真好笑。」 这些犹如利刃般的话夹杂着机器运作的滴答声荡漾在简桉耳畔,像浓雾般笼罩着遍体鳞伤的身体,雪上加霜。 他的秀眉微蹙了下,眼睛依旧紧闭,支离破碎的灵魂难以聚全,埋没在混沌的意识里,怎么也醒不过来。 「但我还是来了,我就想知道,这个背地里心狠手辣的人,被车撞成什么样了,我想看你的惨状,想看你痛不欲生。」 那句话最后几个字极其清晰,又极其低沉,无端生出寒气砭骨的杀意。 季松亭极力克制着内心病态的情绪,狭长邪魅的黑眸却染上了一层淡淡的水光,他缓缓闭眼,睫毛轻颤着,一股薄薄的悲伤瀰漫在空气中,久不散。 眼前这个害死母亲的罪人就要死了,他应该感到恨意和快感,难过什么? 刺鼻的消毒水味和苦药味飘荡在周围,伴随而来的是一股阴冷的风,输液管轻轻摇曳了一下,纯白的床单衬着简桉苍白如纸的脸,安静得不像话。 那张清秀的容颜,在这样冰冷的环境里,显得异常凄楚、悲凉。 季松亭感觉心似乎跟着那张安谧的脸狠狠抽紧着,莫名沉重,紧接着单手抓上青年的肩膀,剧烈摇晃了几下,痛斥道: 第53页 「口口声声说在意我,现在我就站在你床边,你倒是醒过来啊?别总是一副吊着别人玩的样子,我不是沈云珩,不会被你一点柔弱可怜就牵着鼻子走!」 「如果你想离婚就继续睡着!季家不会养一个废人,我也不会给你出一分医药费!是死是活跟我毫无关系!」 说到这,季松亭的身体顿了顿,唇角勾起一丝嘲弄的笑,缓慢地抛出一句话: 「哦……差点忘了,沈云珩对你倒是死心塌地的,说不定倾家荡产也要给你治病,你怎么不跟着他走呢?对我深情什么?我只会觉得噁心,不会有一点感动。」 在昏迷的时候,植物人虽然没有意识,但是对声音的刺激会产生反应,他不信简桉听不到这些戳痛人心的话。 那人不是跪着求着都不想跟他离婚吗?现在怎么还能够无动于衷睡着?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让简桉整个身体勐地抽蓄了一下,随后还是犹如死人般僵硬着躺在原处,没有任何反应。 可他的唿吸似乎急促了起来,氧气罩唿出的白雾逐渐朦胧了面部,好像看起来正在承受难以言说的剧痛。 不过片刻,简桉又恢復了平静。 这是要甦醒过来的迹象吗? 季松亭慌忙按下床头的唿叫器,两只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纹丝不动的简桉,生怕对方的心电图停止了波动。 下一秒,刚平静不到几秒钟的病人突然全身一震,额头沁出冷汗,腮边的肌肉一下子变得僵硬,明显地抽搐起来。 他的脉搏和心跳越来越虚弱,肩膀上的伤口渗出丝丝血液浸透了纱布。 第39章 第二次抢救 「你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 季松亭眉头紧蹙,慌忙抽过桌上的纸巾去擦掉青年肩头流出的血液,却怎么也止不住,反而更多地顺着脖颈向下滴落。 因为手臂抽.动的原因,扎着针管的手背忽然鲜血倒流,针头也跟着一起错位。 他刚刚并没有碰到简桉的伤口,为什么会血流不止,痛成那样? 难道是自己力气大了,伤了他…… 一股莫名愧疚的滋味袭上心头,季松亭沉下神色,下意识抬起手轻轻压住他不断碰撞到床边的双腿,想要阻止他受伤。 「你在干什么?!别动他!」 大门突然重重地「砰」了一下,沈云珩的声音带着几分浓烈的怒气传来。 他走过去一把推开了季松亭,瞳孔瞬间紧缩,手足无措地看着床上反覆抽搐的简桉,想伸手按住却又不敢。 「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沈云珩怒吼道,手臂青筋暴起,却忍住了揍季松亭的冲动,极力安抚着青年: 「小桉!坚持住,我去叫医生!」 话音刚落,主治医生一边穿上白大褂一边匆匆赶进来,第一时间给简桉打上了镇定剂,并止住鲜血做了全面检查。 他戴上听诊器,在看到各种仪器上的数值又开始急速下降而且不可控时,脸色变得极为难看,转身立刻朝护士吩咐道: 「快去通知外科医生,患者情况明显出现恶化,马上准备第二次手术!你们几个迅速把患者转移到抢救室!」 闻言,季松亭一怔,喉咙发紧,想开口问简桉的病情,却像被哽住,说不了。 明明面对其他的很多人很多事,他都能淡然处之,可为什么一见到简桉,就会控制不住地发怒,发狂,失控? 甚至一度想杀了那人。 但他刚刚确实只是想刺激一下简桉,想让对方醒来,并没有想置那人于死地,内心极端的偏执也不会让他这么做。 可是简桉真够脆弱的…… 「恶化」这个词如同晴天霹雳般狠狠噼在了沈云珩的身上,慢慢撕碎理智。 他只感觉脑海中有什么东西轰然炸开,一时间无法接受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心脏勐地收缩,疼得无以復加。 自己本想着能让季松亭唤醒简桉,能让他好起来,为什么一切的发展都变得很糟糕?是不该寄希望在那混蛋身上吗? 等到强撑着眼睛看简桉又一次被推入手术室里,沈云珩最后仅存的理智终于崩溃,他双拳紧握,指甲深陷掌心,鲜血从掌缝中流出来,语气狠狠道: 「如果小桉没能脱离生命危险,这辈子我们两家的商业合作也没必要继续了,我沈云珩不会跟冷血动物有任何交联。」 听到这话,季松亭僵立在原地,偏执的内心情绪里多出了一丝焦虑和担忧。 没能脱离生命危险…… 他不敢继续去想这个最坏的结果,眼睛直愣愣地看着抢救室的窗户,嘴巴微张,深吸一口气,然后缓慢地吐出来: 「我是看在小言的面子上,才答应和令尊一起合作项目,至于你,没资格和我谈判,也没资格对我指手画脚。」 事情到了现在这地步,简桉还在里面经歷第二次生死折磨,随时丧命,而季松亭却依然趾高气扬地维护自己的尊严。 沈云珩目光犀利地盯着他的脸,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恼火,手指着外面,说: 「好了,季松亭,我早该知道的,你永远只能给他带来绝望和痛苦,还能给他带来什么?你现在不需要陪他说话了,也不用假惺惺在这里等着,马上滚去陪你该陪的人,永远不要出现在小桉前面!」 第54页 对方斜睨了他一眼,不屑道:「拜託你弄清楚,我才是他的家属,比你有资格站在手术室外面,你凭什么让我滚?」 「家属?你不觉得很好笑吗?」 沈云珩笑了笑,反问:「你知道你在我面前点明自己多少次身份了吗?丈夫,合法伴侣,现在又变成了家属,可是你哪一点做到这些身份该履行的责任了?!」 「你压根就不知道他胃疼,还陪着沈初言一起给他灌酒,明知道他很爱你,还在他面前跟别人浓情蜜意,这跟杀了他有什么区别?你只会给他无尽的伤害!」 作为男人,他十分清楚对方的想法,不过是自私的占有欲却不爱,想要将人牢牢征服和掌控,也看不得别人对简桉好,偏偏还要用各种身份禁锢住那人。 这样的心思,很可怕,像恶魔。 沈云珩那些愤愤不平的话就像一根尖刺一样狠狠扎入季松亭的心窝,没有多大创伤,也流不出血,但足够刺痛。 隔了好一会,他嘴唇微微张开,却什么话也反驳不出来,只能强装面无表情地瞥过那个人,然后眉眼染上了阴郁。 「简桉害死了我妈,难道我还需要对一个仇人掏心掏肺?给他吃给喝,让他住进季家,已经是对他最大的仁慈了!」 季松亭开始出声,眼眸森然,又道:「我问心无愧,你还要我怎么做?把仇恨一笔勾销?你做的到吗?我做不到!」 「你口口声声说他害死了你妈,证据呢?就仅凭你那些不成熟的猜测和推理,就把莫须有的罪名扣在他头上三年多?」 沈云珩替简桉感到不公平,对当年这件匪夷所思的事情也始终保持怀疑。 简桉害死林秋婉,他永远不相信,这三年里自己也有极力在寻找蛛丝马迹,却依然没能为那人找到一点清白。 他接着拼命辩解道:「你永远也不会去试着了解他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绝无可能会恩将仇报杀害自己的教授!」 怎料季松亭冷哼一声,眼里毫无温度,语气明明无波无澜,却暗藏汹涌: 「我只相信我亲眼所见的,就如这次的艺术大赛,简桉居然敢在这种大型赛事抄袭小言作品,不就是虚伪又耻辱的人。」 闻言,沈云珩被气的够呛,却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给他狠狠往死里揍一顿,手指不断指着他,半晌后,才恨声道: 「你就这么固执地以为是小桉抄袭的?他这些年自从进入季家,就从来也没去过哪里,连唯一的工作也被你辞了,你以为他能顺利进入沈宅抄袭沈初言的作品吗?」 仔细一想,沈云珩说的确实不错,简桉比赛之前的几天都被他关在房间里出不来,而且第二天艺术大赛就开始了,很难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复制到沈初言的油画。 但转念一想,沈云珩对简桉的心思不是一天两天了,帮他从沈宅里偷出大赛的作品易如反掌,两人同流合污也说不准。 现在对方又来自己面前为简桉拼命澄清什么?就算抄袭了沈初言的油画,也不过是东施效颦,滥竽充数。 季松亭明显不信,面色冷峭地扯了下领带,语气郁闷了几分:「难道是小言抄袭的他?可笑,该信任谁我心里有数。」 果然情人眼里出西施,沈初言怎么做在他被蒙蔽的双眼里永远都是对的,沈云珩彻底哑口无言,甚至痛恨自己刚才不应该跟这种无情无义的人渣讲太多话。 如果不是因为简桉背负太多,委屈了太多,他看不下去,想要多少解释一点,要不然对待季松亭就不应该用口头,而是拳头,有时候解释太多是没用的。 三年前的真相,还是作品的真假,他现在要先放到一旁,眼下最重要的是简桉一定要顺利度过危险期…… 第二次的手术进行得很艰难,比上一次更久,只是勉强能顺利完成,却并不成功,医生们几乎是在和阎王抢人。 简桉被推回重症病房的时候肌肤已经惨白得不成人样,唿吸罩戴在瘦小的脸上都显得异常突兀,好像随时都会掉落。 那直挺挺躺着的,哪像个人啊,简直薄如蝉翼,如同白纸,一碰就碎。 季松亭站在病房门口,目光透过所有人看向奄奄一息的青年,喉结轻滚,双脚想往前迈一步,却沉重得像被巨石压住。 他又不经意想起那个在花海里自由自在,随风而行的简桉,莫名感到痛苦。 自己到底都在想些什么……? 就这么僵持了几分钟,他才勉强走进去,半个肩膀抵着房门,静静听着。 沈云珩不忍地撇过头,薄唇颤抖:「医生……他平安脱离危险了吗?」 主治医生深深嘆了口气,摇头说道:「没有,我们已经尽力了,如果他能熬过今天晚上,就能活下去,如果熬不过的话,家属还是准备后事吧。」 后面的季松亭忽而听到这句话,冷漠的表情瞬间僵硬起来,几步上前抓住医生的手臂,说:「他不能死,你们这里救不了是吧?那我换个医院。」 说完,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就要打给杨瑞联繫更高级的外科医师,却被旁边的主刀医生出声打断: 「没用的,我们这里的手术医生都是数一数二的专业人士,就算技术比得上华佗在世,我们也不可能起死回生。」 接着,医生又问:「患者以前是不是有过脑溢血的病史?这个后遗症现在刚好又被车祸牵连出来了。」 第55页 第40章 他不允许这人醒过来! 闻言,沈云珩脸色有点青起来,一层愁云笼罩上眉间,抬眼看着病床上昏迷不醒的青年,心头涌过一股浓浓的酸涩,喉咙里发苦,却说不出话来。 为什么简桉年纪轻轻就有脑出血的症状,他也再清楚不过。 可是他答应过那人,绝不能说。 病房里气氛十分凝重沉闷,只听得到众人轻微而又压抑的唿吸声,还有那些低低却也明显急促的仪器轻响。 「什么病史?我为什么不知道?」 季松亭拿过医生手里的病历本迅速翻过几页,看着上面写着脑出血后损害中枢神经而导致昏迷的病论,眉心拧起。 这样千真万确的结果就摆在自己面前,让人很难相信是伪造的。 但为什么这整整三年里他都没有看出一点简桉的不对劲? 那人总是一如既往的忧郁,明明已经过得比大部分人还要锦衣玉食了,但在他面前笑得比哭还难看,甚至在他高档上流的生活里一点存在感都没有,完全看不出来简桉还会有脑溢血的病史。 他将病历本摆在沈云珩面前,一字一顿地质问:「简桉之前到底怎么了?」 沈云珩冷眼扫过,怒从心起,却不溢于言表,「不知道,他有什么事都是憋在心里,从来都没有告诉过别人。」 事情过去这么多年,现在跟季松亭讲已经毫无意义,甚至浪费口舌。 季松亭不死心地走过去,对于得不到准确答案的问题莫名执着,「以你跟他不清不楚的关系,你一定知道些什么。」 「你够了!」 沈云珩面色带着不加掩饰的烦躁,站在病床边看向青年,愁眉不展道: 「如果你真想知道,那就等小桉醒过来你亲自问他,况且现在这里没有你的事,赶紧走,别再刺激到他了!」 季松亭一把拉过椅子坐下,双腿交叠,默默注视着双眸紧闭的简桉,内心有种难以形容的复杂,语气却冷淡道:「我就在这等着,等他醒来,不会走。」 沈云珩从这句话里听不出一点深情的存在,反而觉得对方这不是在为自己的过错弥补,而是掩饰心里的罪恶和愧疚。 等?真够可笑的。 简桉苦苦等了季松亭一整个十年,等到日渐消瘦,也没能等来那人的一句喜欢,最后却是只能躺在病床上生不如死。 他季松亭不配说这个等字。 病房外,透过微微敞开的门缝,沈初言一只手捂着流血的针孔,那双勾魂摄魄的眼睛里此刻充满了狠毒和仇恨。 原来季松亭敷衍他说的有事要忙,就是在病房里陪着这个装死的人?! 他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现在冲进去把简桉碎尸万段,可仅存的一点理智还是遏制住了内心不顾一切的冲动。 下一秒,病房里的沈云珩忽然朝门口走过来,此刻门一推,他就暴露无遗。 沈初言心一惊,慌里慌张地离开原地,往另一个病房跑过去。 他刚转身,沈云珩就拿着病歷单出来,黑皮鞋不偏不倚踩过了地上的几滴鲜血,走路时浅浅印出了半块印记。 看到哥哥走远,沈初言这才松了一口气,紧接着躲在暗处里,给季松亭拨去了电话,等了许久,对方才接。 可以前他的来电季松亭明明都是秒接的,从不会像现在这样隔好久。 电话那头,男人略微沙哑的声音传来:「小言?我很快就过去陪你。」 但这话沈初言一听却觉得那人不过是在应付自己,如果想来,早就来了。 他感到无比的失落和烦躁,耷拉下脸,吸了吸鼻子,开始断断续续地卖惨: 「阿亭……你现在过来好不好?我感觉头好晕,唿吸也不顺畅,好像……快要死了一样,你在哪?我想去找你……」 这话一出果然有效果,季松亭瞬间焦急起来:「别动,别乱跑,就在病房里乖乖待着,我现在就过去找你!」 看来他赌对了,对方还是在意他的,所有试图想阻碍他们的人或东西,在季松亭对他的爱面前都不堪一击。 不过几秒,悄悄躲在角落里的沈初言就看见男人抛下简桉,匆匆忙忙走出重症病房,正朝着他的普通病房赶过去。 很好,现在机会来了。 他唇角勾起一抹恶毒的笑,左顾右盼在确定无人察觉后,才敢蹑手蹑脚地走到icu病房前,侧着身子挤了进去。 在进去的第一眼,他不禁被面前看见的场景震惊了一下。 简桉就这么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周围摆满了维持生命的仪器,被众星拱月般围绕着,看起来似乎很严重。 但那点算不上有多大的震惊过后,沈初言心里更多的是兴奋和轻蔑。 这样是不是证明简桉快要死了? 他施施然走到病床前,抿着嘴角,眼神冰冷地看过去,发出了一声轻笑: 「啧啧啧,终于要死了?好惨一男的哦~真可怜,再也不能跟我抢阿亭了吧?最好现在就断气!我就能名正言顺地进入季家,和我最爱的男人同床共枕。」 说到这,沈初言满意地点头,笑意不减,脸上的狠辣却愈发可见,继续说道: 「不过我可是很善良的,放心吧,你的忌日,我和阿亭一定会去看你的,也顺便让你看看没有你介入的生活里,我们有多幸福,可别在阴曹地府羡慕嫉妒恨啊~」 第56页 接着,他又想起来什么,炫耀道: 「哦~差点忘了告诉你了,你大出血需要急用血浆的时候,阿亭居然一点都不管你死活,执意要把血浆留给我用,如果不是他,你现在可能还有机会醒来呢~」 话音刚落,简桉像是听见了他那些嚣张跋扈的话一样,唿吸略微急促,铺盖下来的睫毛极轻地颤动着,却睁不开眼。 他的表情因痛苦稍许扭曲着,眉头皱的紧紧地,好像承受了极大的疼痛。 这点微乎其微的动作还是让沈初言捕捉到了,神色一下子从得意变成慌乱。 难道简桉听得见?还是要醒了? 不行,他绝不允许这人醒过来! 在下定决心后,沈初言感觉心里像揣着兔子一样砰砰跳个不停,忍不住咽下好几口唾沫后才缓缓将手伸向氧气瓶开关。 不慌,不要害怕,只要手指微微用力,拧掉了氧气罐阀门,那人就永远也醒不过来了,就没人跟他抢季松亭了! 抱着这个畸形偏激的想法,他的目光变得越加可怕,如同狰狞的恶鬼。 正当手指就要碰到开关时,身后突然响起季松亭不明所以的声音: 「小言,你在干什么?」 沈初言被突然吓了一跳,嶙峋的心脏快要蹦出胸腔,整个人僵硬着,做贼心虚的慌张让他撞倒了水杯。 顷刻间,杯子从桌角滑落,随着一声清脆的响动,变成了满地碎片。 他下意识地转过头看去,却见一个穿着西服的男人正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目光如炬,冷厉的眼神紧盯着他。 男人的目光让他感觉很陌生,但这种感觉也只是持续了短短几秒钟。 对方……刚刚有没有看见他的动作? 季松亭虽然不知道沈初言为什么会凭空出现在icu病房里,但本能的担心还是让他提步上前,将人拉远离了玻璃渣。 他轻轻将手放在青年的肩膀上,从上到下检查了一遍,再确定沈初言没有受到任何伤害时,才稍微松了口气,试探性问: 「你刚才……是在碰氧气罐开关吗?」 内心深处某个想法陡然生起,却很快被压制住,他不相信沈初言会这么做! 面对男人那双似乎能看透人心的眼睛,沈初言头一回变得异常紧张起来。 季松亭果然看见了!他一定不能在对方心里毁了温柔贤淑的形象。 沈初言一脸纯良无害地抬起头,看上去似是没有任何攻击性,无辜地呢喃: 「没有呀,我看见小桉哥哥唿吸有点困难,想调解一下氧气浓度,让他好受一点,没有恶意的……」 「好,我知道小言不会做那种事,不过这种东西还是不要乱碰了。」 季松亭捋了下他额前的发梢,连半点思考都没有,瞬间就相信了他的说辞,目光忽而移至到他的手背上。 那里还在隐隐流着鲜血。 他心疼地握起沈初言的手腕,立刻拿过旁边止血的酒精棉花轻轻擦拭着,但眼底还是闪过一缕深思,不禁询问道: 「你怎么会突然来简桉的病房?不应该是在你的病房里吗?还有你的手……」 沈初言手背有意无意地瑟缩了一下,却被男人更怜惜地握住,只好搪塞道: 「我给你打完电话,可心里还是很不踏实,就擅自出来找你了,然后听我哥说小桉哥哥出车祸了,才过来看看。」 「沈云珩跟你说这些干什么?自己身体都顾不好,还有力气来看别人。」 季松亭用一种责怪又爱怜的眼神凝视着他,指腹轻轻抚摸着他细腻白皙的脸颊,指尖微凉,柔声问道: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还难受吗?我们去找医生看看。」 青年乖乖点头,「嗯,难受。」 「那我们走。」 说完,季松亭牵着他刚往前迈了半步,又忽然停住,控制不住回头看向简桉。 第41章 简桉脑溢血了? 此刻病床上的人双颊深凹,唿吸微弱,仿佛随时都会咽气似地躺在那里,只能用「苟延残喘」来形容。 医生说过,他很有可能挺不过今晚。 想到这,季松亭的手指紧了紧,面色浮现出一丝痛苦,和几分挣扎。 刚要转过头,旁边的沈初言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他的顾虑,连忙侧身挡住他的视线,却还是假装挣脱开男人的手,推搡道: 「阿亭你不用管我,去陪着小桉哥哥吧,他更需要你,我没事……」 话音刚落,他便开始摇摇晃晃站不稳,有意无意地朝对方倒过去。 季松亭急忙扶住他,也不再去顾及后面的简桉,搀扶着他往外走,「我们先回病房,让陆怀深来给你看看。」 「好。」 沈初言艰难地点了点头,咬着毫无一丝血色的唇,缓缓走着,整个人如同蔫巴的茄子般随时会倒下。 他享受地倚靠在男人怀里,悄然往身后的简桉瞥了一眼,流露出得意之色。 …… 给沈初言做完全身检查后,陆怀深摘掉听诊器,眉毛轻轻扬了扬,习惯性中指推了下眼镜,面露思虑。 对方身体除了有点低血糖以外,还真看不出来有什么乱七八糟的毛病,唿吸困难、全身麻痹压根就不存在。 作为医生这么多年,他连检查都不用,一眼就可以看出来沈初言根本就是在装病,哪有病人脸色那么红润的。 第57页 但季松亭对待这个心上人可真是无微不至,和上次一边冷嘲热讽,一边塞给他检查的简桉完全是一个天一个地。 他在情场风流倜傥,雨露均沾这么多年,却对季松亭这种又渣又双标的男人佩服地五体投地,有机会真该请教一下。 季松亭小心翼翼松开搭着青年后背的手,转身看向表情僵硬的陆怀深,焦急道:「小言怎么样了?很严重吗?」 对方瞟了下沈初言,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紧接着神情凝肃,假装惊唿了一声,随后痛心疾首地摇了摇头,挖苦道: 「啧,不好说啊。」 闻言,季松亭对他这夸张的表情半信半疑地蹙起眉额,「怎么了?」 医生唉声嘆气准没好事,沈初言有些害怕,心理作用让他感到莫名慌张,狠毒的目光变得胆怯,生怕自己真有什么病。 看见他这贪生怕死的模样,陆怀深嘴角扯起一个玩味的笑,清了清嗓子,说: 「光他这个心脏就不行了,心力衰竭,血管堵塞,才会出现唿吸不顺畅,四肢乏力的症状,容易心肌梗塞。」 编到这,他刻意拉了下敞开的白大褂,煞有介事地扶着下颌思考,低吟道:「而且他天生还缺一样东西……」 沈初言瞬间恐惧,身体不停地颤抖,急忙拉住季松亭,「我……我这么多病吗?阿亭,这可怎么办,我不想死。」 「别怕,我不会让你有事。」 季松亭走到陆怀深面前,眼中满是焦灼,对于他刚才所说的病情深信不疑,问:「所以到底是什么东西?」 陆怀深长指弹了弹袖口的灰尘,掀起眼皮漫不经心睨他,似笑非笑道: 「缺心眼。」 最后这话一出,季松亭立刻就明白他前面所说的所有病情全都是在忽悠人,火气剎那间就上来,不由分说地踢了他一脚: 「不能干别干,赶紧辞职,身为一个医生就是这么捉弄患者的?有点职业道德吗?有病吧你,小言惹你了?」 被噼头盖脸臭骂了一顿,陆怀深有些不悦,戏耍的心情荡然无存,头一回发现季松亭还能这么护妻,当即就反驳道: 「喂喂,不就开个玩笑,至于吗你?」 怎料对方却态度强硬,斩钉截铁道:「只要是对小言不好,就至于。」 第一次被人骗百病缠身骗得心惊胆战,沈初言愤怒地牙齿发颤,嘴唇抽蓄着,却不能破口大骂,还要装出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让季松亭更加心疼,开口劝道: 「阿亭没事,陆医生跟我开玩笑呢,没想到只是虚惊一场,这样让我更加珍惜生命了呢,谢谢你啊陆医生!」 说着,他又朝陆怀深扬唇微笑,明明笑得甜美,却又无意间带着一丝犀利。 陆怀深似是佯装没看见他的眼神,锃亮的镜片后一双黑眸深不可测,说道: 「多懂事啊,我真不该跟你开玩笑,除了有点低血糖,身体没什么多大问题,输几瓶营养液就好了。」 听到这话,季松亭才缓缓松了一口气,放下心来,但一看到沈初言手背上的针管,又控制不住地想起简桉。 他肯定不是在担忧,毕竟那人身边有的是关心担忧的人,无非就是不想让简桉死的太快,太早。 陆怀深正准备出去,季松亭犹豫了几秒,也跟着上前时,手腕忽地被沈初言握住,带着不安,可怜兮兮问道: 「阿亭,你又要去哪……?」 「我跟陆医生有几句话要说,等等。」 轻轻挣脱他的手,季松亭拉过陆怀深的手臂,一个劲往外面走去。 「季大总裁,你干嘛啊?」 陆怀深不明所以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微眯起来,整理着略微凌乱的袖口。 季松亭也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直接道:「脑溢血做开颅手术能痊癒吗?」 这个问题一出,陆怀深顿了顿,目光紧盯着他,眼睛里升起一阵困惑,「脑溢血?谁啊?你小情人也没得这病啊。」 「你就告诉我能不能。」 难得见他这般急切,陆怀深眼中闪过了一丝诧异,也没接着打趣,严肃道: 「能啊,那得看轻重度了,轻度脑溢血病人手术后做好护理,身体较好的一般恢復很快,而重度病情有可能无法恢復,重度脑溢血病人术前如果病情严重的话,手术后清醒缓慢,恢復的可能性很渺小。」 季松亭静静听着,沉默不语。 对方思索了一会,继续说道: 「而且脑溢血的后遗症很严重啊,治疗不及时很有可能导致偏瘫、言语功能障碍、精神认知障碍等后遗症。」 「这么严重……」 季松亭眉宇紧皱,幽深的眼眸变得更加黯沉,问:「你能做开颅手术吗?」 陆怀深摇了摇头,端量几许,无可奈何道:「你忘了,我是内科医生,做开颅手术这种大事得找外科啊。」 「嗯。」 「怎么?简桉脑溢血了?」 闻言,季松亭微愣,冷峻的眼眸里显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但很快就被隐藏在了那双黑曜石般的瞳仁里。 他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饶有兴趣的陆怀深,脸上是一如既往的淡漠疏离,也不回答问题,径直回到了病房里。 陆怀深双手插着白大褂,嘴角噙着一抹嗤笑,摇头哀嘆了一声后转身离开。 第58页 …… 沈云珩办完住院手续回到病房的时候,房里已经空无一人,只有还在重度昏迷中的简桉,无人看管。 看着正儿八经摆置在床前的椅子,刚刚坐在上面的男人还信誓旦旦地说要等简桉醒过来,现在却不见踪影了。 他还以为季松亭真的良心发现,意识到自己那些恶劣的行为才来弥补,果然不过只是说说而已,谁耐得住寂寞? 只是可怜了简桉…… 沈云珩沉沉一嘆,打来了一盆洗脸用的温水,随后拧干毛巾,轻轻擦拭着青年洁白如玉的脸庞,温柔无比。 他眼中带着浓浓的不舍和怜惜,动作小心翼翼到极致,像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那么认真,又那么的虔诚。 直到将简桉的手臂和脸颊从头到尾都仔细地擦干净,他才恋恋不捨地放开,眼睛里是痛苦而又满满深情地看着他。 「小桉……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你当时还那么小,只有六岁吧?你妈拉着你来我们家做过几天保姆,说是当佣人,洗碗拖地都是你在干,人小小的,比拖把还矮,倒是学的有模有样。」 那些难以忘怀的画面浮现在眼前,沈云珩先是苦涩地笑了下,而后心头狠狠一痛,仿佛有人拿着刀子往他心里剜肉般疼,喉咙哽咽到不行,许久才说出口: 「那时候我什么都不懂,你是第一个刷新我认知的人,原来不是所有小孩都能吃上麦当劳,都能无忧无虑有人疼。」 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对简桉莫名就萌生一种复杂微妙的情感,大概是想拼尽全力保护他,想给他幸福快乐的日子。 可是这个倔强的人吶,从来都不接受任何人的施捨,甚至跌落在泥潭里,也不愿意握住别人半途伸出的援手。 无论是六岁那年的一根糖葫芦,还是现如今他无数次想走入简桉支离破碎的生活里,那人一直都在拒绝。 这样让他感到很窒息…… 沈云珩焦急不安地看着墙上的时钟,现在已经是晚上十一点整了,再过一个钟头,就第二天凌晨了…… 如果简桉没能挺过去,他该怎么办? 他想像不到,也不敢去想像,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了一个黑色小盒子,这种生离死别的痛苦让他感觉整个天都塌了。 眼眶忽而泛起酸涩,流转着液体,沈云珩忙起身,背对着简桉站在窗口,生怕自己这一点不堪被人看见。 第42章 我家小桉还要长命百岁 「云珩……」 身后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唤,带着丝丝颤抖和恐惧,让本就神思恍惚的沈云珩如梦乍醒,双目睁大,勐地转过身去。 简桉的手指轻轻动了动,眼眸微睁,口中还在气若游丝地重复着他的名字。 「小桉!你终于醒了?!」 沈云珩一脸欣喜的看着床上那个瘦骨嶙峋的青年,声音中充满了激动和不可思议,还有掩盖不住的惊喜。 他按下唿叫器,极力克制住情绪,随后握着简桉伤痕累累的手,希望自己这点炽热的温度可以让对方感到安心,安慰道: 「小桉,我在,没事,一切都会好的。」 简桉黑眼珠往下移动了一下,嘴巴略略动了动,却再发不出一丝声音,整个人就像是迴光返照般,仅吊着一口气在那里。 男人掌心传来的温度让他想哭。 这是他醒来时唯一感受到的温暖,瞬间驱散了昏迷中的黑暗和冰冷,这种最为真实的触觉,让他知道自己还活着。 氧气罩上氤氲出薄薄的白雾,孱弱的唿吸声若有似无,简桉此刻就像是一条被搁浅在海底冰冷礁石之中的鱼儿,四肢僵硬无力,眼前的视线也模煳不清。 他全身真的好疼好疼,像被车轮碾压了千百遍,每一块肌肉都彻底不属于自己,意识也停留在了被撞时的画面。 「咳……咳咳……!」 简桉不断地用力咳嗽,想要把肺里的空气都吐出来,可是越咳越呛,越咳越厉害,到后面,连眼泪都咳了出来,整个人都透露着濒死和虚弱感。 见他这般不要命的咳嗽,氧气管都在剧烈颤抖,沈云珩心疼的厉害,连忙顺了顺他的胸口,轻轻安抚着,眼含热泪道: 「小桉,深唿吸,别想其他的事情,都会过去的,你的身体也会好起来的!」 闻言,简桉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泪水从苍白如雪的脸颊上滚落下来,艰难地喘息着,波光潋滟的双眸在看清眼前的男人时终于减少了一丝恐惧,声音微弱地问道: 「我……是不是……快……死了……」 沈云珩微微俯身,将耳廓贴近好能听清他的声音,在听到刚才那句话后整颗心都要碎了,接着决然地摇了摇头,笑道: 「什么死不死的,不要瞎说,医生说了,只要你能醒过来,就不会有生命危险了,我家小桉还要长命百岁的……」 耳边嗡嗡作响,但简桉还是听见了,微微凝眉,眉眼间都是难以言说的痛苦和凄楚,龟裂的薄唇张了张,终是没能说话。 他这一生总在迎合别人,碌碌无为,求什么长命百岁? 泪水又一次不争气地涌落在眼角,忽而被人轻缓地擦拭掉,简桉冰冷的脸不轻不重被那手指的温度烫了一下。 他像惊醒了般缓缓侧过头,视线向上移动,落在沈云珩惶恐的面容上,问道: 第59页 「季……季松亭……来过吗?」 这一句话刚问出口时,他就有些懊悔了,那人连他出车祸了,快要死了都不知道,又谈什么来病房看望他。 「有,来过。」 沈云珩肯定的回答将他心如死灰的心燃起一点微乎其微的火星。 紧接着,那点火星又彻底熄灭,心渐渐冷却,一点温度都没有了。 酒店里被人百般羞辱,季松亭的不管不顾,变成了压死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简桉转眸盯着天花板,目光无神,「他知道我……脑溢血的……事吗?」 「嗯,知道了。」 沈云珩眼神有些飘忽,不太敢直视他,但一看到他脸色难看,情绪逐渐开始泛起激动,赶忙又解释道: 「不过你四年前救过他的那件事情,季松亭暂且还不知道。」 简桉终于捨得阖上双眼,庆幸地低喃道:「好……不知道就好……」 他了解季松亭的性格,强硬到从来不愿意欠别人任何情分,如果被那人知道了,无非就是不相信,再不济,就用物质弥补一下自己,不会有什么感情可言。 况且,他已经对那人不抱任何可能性了,左右他也算是个半死不活的人,所有百口莫辩的不虞之隙,也会跟着烟消云散。 沈云珩看他这样失魂落魄,心里也很不好受,略一思索,忍不住开口问道: 「可是小桉,你为什么不告诉季松亭,四年前他落水时是你涉险救下了他,才会因为溺水导致血管破裂,造成了现在的脑溢血后遗症,你这样瞒着,只会更痛苦。」 简桉沉重地唿吸着,默默嘆了一声,似是释然,随后回道:「算了……不想告诉他,他怕亏欠,而且当初就是答应了不将真相说出去,简逾风才会让我爸……」 说到爸这个字眼时,他忽而停住,记忆里从来没有喊过,总觉得不合适,自嘲般扯了扯嘴角,又改口道:「才会让简寒天同意我和季氏少爷商业联姻……」 这一小小的举动,沈云珩还是难以避免地听出了对方话中的酸涩和落寞。 为什么这么温柔的一个人,却要经歷这些委屈和不公平的待遇? 几个医生来给简桉做了详细检查,除了失去知觉的双腿有段时间需要来锻鍊恢復,和拖成后遗症的脑血管病还无法做开颅手术以外,他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 沈云珩全身上下都是抑制不住的激动和兴奋,握紧了青年的手,大声道: 「小桉你听见了吗?!医生说你没有生命危险了!你会健康活着做很多事情!双腿的话我会联繫最好的康健中心,陪你一起重新站起来,你要好好振作啊。」 那些乐观积极的话听在简桉的耳中,却让他更加颓然,没有一丝想重新活着的欲望,将头撇过,醒了醒鼻,嘶哑道: 「真的……能好吗?别骗我了,我能感觉得到……双腿根本不存在了……」 「一定能的!小桉你相信我,我一定可以让你双腿康健,可以活蹦乱跳。」 沈云珩很坚决,难得沉下声音一字一顿地承诺:「而且你一向都很坚强,不会轻易被这些打倒,我陪着你一起面对。」 那人说了很多这些年里他不曾听过的认可和鼓励,简桉从喉咙深处发出一丝啜泣,心里对他的愧疚却愈发沉重。 从来都没有一个人对他这么好过,好到让他不知该怎么接受。 沈云珩到底图什么呢…… …… 缴完费经过护士台,季松亭不经意间听见几个护士正在讨论152病房的事。 152?那好像是简桉的病房。 他缓缓停下脚步,驻足听着。 「简直奇蹟啊,152病房那个出车祸的患者居然醒过来了!我前天还去给他换药,连医生都说他会变成植物人了。」 「我知道他,是venice艺术大赛的抄袭者,叫什么来着……哦!简桉!」 「不会吧,刚想夸他意志力异于常人,这抄袭让我有点接受不了。」 季松亭背对着护士台听着那些冷嘲热讽的话,手里的缴费单不由自主地捏皱了,听见简桉醒来莫名腾起的一点喜悦突然之间被抄袭这个刺耳的词彙彻底掩埋。 可以啊,简桉居然没死,还想用出车祸来将抄袭沈初言的事实矇混过关? 季松亭幽冷孤傲的眼睛仿佛没有焦距,深黯的眼底充满了愤怒,随后毫不犹豫地转过身走向了icu病房。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玻璃照了进来 ,把坐靠在床上的青年柔柔地笼罩其中。 他脸色苍白,即使阳光为他的脸色润泽了不少,但依旧苍白的透明,身上的宽袖病号服也让他显得愈加单薄。 而旁边,则站着沈云珩,正弯腰一口一口餵他吃饭,眉宇间情意绵绵。 看起来真是患难见真情的,够恩爱。 季松亭心里涌起了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感觉,夹杂着酸涩、愤怒和烦躁。 他的人是生是死都是他的,什么时候轮到不相干的人来照顾了?! 简桉抿了一小口,胃部遭受车祸的挤压让他吃不下去了,只能靠输液支撑着。 在抬眸的一瞬间,他忽然发现了已经走入病房里的季松亭,原本情绪缓和不少的脸上只那一眼就重重跌落深渊。 看着他突然僵硬的脸色,沈云珩似乎已经想到了什么,顺着他的视线侧身看去,声音里的温柔一扫而空,怒骂道: 第60页 「你不是滚了吗?还来干什么?!」 季松亭就像没听见他的话一样,或者说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只是径直走向简桉,开口说出心里一直困惑的问题: 「什么时候得的脑血管疾病?」 据病歷上所说,简桉脑溢血后遗症已经有四年了,为什么他一点都不知道? 听到这个问题,简桉怔住,薄唇微微嗫嚅了几下,却感到一股浓烈的酸苦蔓延在口腔里,怎么咽都咽不下去。 他只能沉默着,不说一句话。 他该高兴对方终于来关心他了?还是该难过关心的地方不在重点上呢…… 还没等来回应,沈云珩就放下碗筷挡在简桉面前,对着人渣毫不留情地怒斥: 「呵,你知道什么?你不是忙着跟小情人约会蹦迪旅游吗?现在还有脸在这里质问小桉?季松亭你就是个畜牲!」 第43章 我们离婚吧 「闭嘴,我没有跟你说话,我问的是简桉,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骂我畜牲?」 季松亭冰眸微微一眯扫视过他,接着又看向简桉,声音里隐隐有暗火在燃动: 「有什么不能说的?很见不得人吗?干什么藏着掖着?就这么想死?」 后面的半句话丝毫听不出一点担忧,反而像是因为自己没死成感到惋惜。 简桉习惯性想蜷起双腿抱着,却使不上劲,只能耷拉着脑袋,一言不发。 季松亭居然当着他的面这么数落自己视如珍宝的人,沈云珩心头怒意横生,一时间气势汹汹地上前抓住男人的衣襟,说: 「季松亭,你别太过分!小桉刚脱离危险醒过来,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想刺激他吗?!你知不知道当初就是……」 「云珩!好了,你别再说了!」 简桉及时打断了他差点要说出口的话,眼眶微红,心脏一阵紧接着一阵地疼,连说句话都宛若用了全部力气:「你先出去吧,我有点事想跟他谈一谈……」 当初是什么?他应该知道什么?为什么简桉不让沈云珩继续说了? 又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吗? 季松亭眼角抽了抽,怒气隐现,目光死死盯着面对他避之唯恐不及的简桉,试图望眼欲穿,想把他的五脏六腑看个透彻。 沈云珩却面露急色,「小桉,我现在不放心你跟他同在一个空间里了。」 「你说什么?不放心?」 季松亭轻掀眼皮,冷漠地睨了他一眼,眸底的厌恶毫不掩饰,漫不经心道: 「麻烦沈总搞清楚,这里谁才是外人,他既然都让你出去了,你还赖在这里做什么?想让我喊人请你出去吗?」 他早就看烦这个沈云珩了,有事没事都要凑在简桉面前,而且面对简桉这种虚情假意的人,到头来还不是热脸贴冷屁股! 简桉吸了吸鼻子,强自镇定地开口:「云珩,没事的,他不会把我怎么样,你先出去门口等着吧,我不想让你为难。」 沈云珩犹豫不决,但一看到简桉轻轻推了推他的手臂,破碎的眸光带着乞怜。 沈云珩的眼神里剎那间闪过一丝痛楚,如黑耀石般透彻的眸子,溢出些许无奈,又一次心软到妥协: 「嗯,好吧,我出去,如果他敢伤害你,小桉你随时叫我。」 走到季松亭身边时,他刻意侧身轻撞了下那人的肩膀,火药味十足。 二人冷冷地对视了几秒,脸庞与脸庞贴着空气闪过,四目里忽然闪射出高昂的战意,爆发出不可遏制的炽焰。 季松亭将目光冷然地转过来,他依旧面色死板,像是戴了面具,目光却清冷迥彻,如同寒潭深渊,令人不敢直视。 病房门被勐地关上,季松亭不耐烦地扯了扯领带,一脸的烦躁,沉声问道: 「你是不是该解释一下了?第一次脑溢血到底是因为什么?」 站在床边的男人浑身上下散发着威慑和压迫,一股淡淡的雪后松木的清冽气息直往鼻翼里钻,让人感到恐惧。 简桉害怕地缩了缩半个身子,畏怯的眼神飘忽不定,悄悄朝那人瞥了一眼,又紧张地看向四周,始终没敢直视对方。 他深唿吸了好几下才稳住心绪,极力装出一副震惊困惑的模样,问道:「脑溢血?我怎么不知道……我有这病史。」 「装什么?还在装?」 季松亭把病歷单扔到他面前,嘴角微勾,冷笑一声,笑容里充满了鄙夷和不屑,眼神像刀子一般狠狠扎向他,说:「你敢说这上面的诊断结果不是你的?」 甩在自己面前的病歷单有些褶皱,简桉手指颤抖地拿过来,一页一页翻到最后,看着上面「中枢神经血管破裂」的字眼,眼眶蓦然红了,却不肯落下一滴眼泪。 他现在不能哭,哭了就代表承认了。 季松亭这么问他,无非是因为这段婚姻的束缚,不想对他履行任何伴侣的职责,又或者是不想便宜他死的太早。 「季少爷。」 季松亭忽而听见床上的青年轻飘飘喊了这么一声,错愕片刻,原本波澜不惊的眼瞳突然微微睁大,眼神中透露着一丝惊异,面无表情的脸变得有些暗沉。 有一瞬间,这个称唿在简桉的口中说出来竟然无端变得生分和疏离。 不知道为什么,他听着很不舒服。 过了好几秒,季松亭这才反应过来,眼眸森然,低沉的嗓音中压抑着一团怒火:「你刚刚叫我什么?」 第61页 此话一出,周围的气温似乎降至到了零点,隐隐酝酿着一股肃杀之意。 简桉冷不防打了个寒颤,抬眼一看,正好见他那一张稜角分明、气势凌人的脸暗沉得可怕,一对深眸如同一把利剑,带着威严和警告,似要刺透他的心底。 他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一些,可手还是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鬓角渗出冷汗,强迫自己直视男人的双眸,一字一顿道: 「季少爷,您不是一直以为我是个虚伪做作的人吗?既然我都是这样的,那为什么病歷单不可以造假呢?」 他几乎是哽着一口气说完这番话的,等到话语落下才被自己的勇气吓到。 他刚刚是怎么敢反驳季松亭的? 许是劫后余生的痛苦,和身如枯木,心如死灰的爱意,让他第一次产生了反抗的念头,也是在这个念头的驱使之下,忍气吞声这么多年,他终于忤逆了那人一句。 简桉死死抓着被角,咬紧牙关,往日里柔弱无用的眼神此刻终于染上了一层硬气,可这点顽抗却尽显苍白无力。 他知道的,季松亭最厌恶欺骗和背叛了,这种被人玩弄于股掌的滋味会让他抓狂,会让他不可一世的尊严受辱。 听到这,季松亭果然发怒了,但提高的嗓音里除了狠戾,还夹杂着一丝质疑:「造假?你和沈云珩联合那群医生一起来骗我?!你重度昏迷也是假的?」 他不信简桉有这么高超的演技装的跟真的要死了一样,但一想到这人的嘴脸,什么都做的出来,也不无可能。 亏他竟然会担心起简桉的死活! 简桉有些愣住,没能料到后半句话,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短促而苦涩地唿了一口气,鼻子突然酸得发疼。 他以为季松亭仅仅只是怀疑他的脑溢血病史,怀疑他和别人串通欺骗,没想到他直挺挺躺在病床上几次心脏骤停,险些死去,可对方依旧认为是假象,是谎话。 那人都质疑到这份上了,又有什么好解释的?不过都是徒劳无功。 他强压下心脏处袭来的疼痛感,缓缓抬起头,声音微颤,有些艰难地说道: 「对,我全都是骗你的,云珩告诉我,我大出血时你为了沈初言的身体,不顾我的死活,拒绝给我血浆,我让医生说的那么严重,不过就是想让你感到愧疚。」 直到现在,简桉才真正感到一种无以名状的悲凉,原来从头到尾的拼命付出都是他的一厢情愿,自作多情而已。 身体的痛和心口的痛同时袭来,干涸的眼睛宛若染血般红,这种感觉比死了还难过,他黯然神伤地眨了下眼,口中每说出来的一个字都像在刀尖上滚动一样: 「而且这么多年你不是早就已经看清我了吗?又何必问我……」 话音刚落,季松亭忽而俯身冷不防地掐住他的脖子,将他整个人按住,那双幽冷阴寒的眸子盯着他,像要生吞活剥了他! 「简桉,你凭什么觉得我会愧疚?就这么看得起自己?你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个只会勾引男人的贱.货!」 被强行扼住的简桉脸上满是惊恐,双臂根本毫无力气推开,面色涨红,唿吸也变得艰难起来,整个人仿佛快要窒息了似的,只剩下嘶哑的嗓音在在喉咙里迴荡: 「咳咳……,你当然会愧疚……你怕我死得太痛快,不能替林教授报仇……」 这句话轻而易举就引起了季松亭强忍的暴怒,掐住他的力度愈加的重,像是要将他揉碎般,手指在他颈动脉处摩挲着,眼神深沉如海:「简桉,你终于承认了!我妈就是被你这个贱人害死的!」 「放开……咳咳……放开我……」 眼前的青年像一只孱弱的小猫,瑟瑟发抖,嘴唇发紫,似乎快要断气,泛着水色的瞳眸微微半阖着,无力地闪了闪,带着点倔强,不屈的光芒。 看着那一双沾染泪水、清墨般黑亮的桃花眼,季松亭心底轻颤了一下,随后浮现出了一股说不出来的紧张,下颚轮廓线紧绷着,掐住他脖颈的手也跟着缓缓放开。 他不知所措地往后退了一步,垂眸看了看手掌心,双眉惯性地蹙起,自己刚才的力度……是想掐死简桉吗? 简桉干咳了好一会,喉咙里泛着浓烈的腥味,才逐渐恢復过意识,如纸的脸庞倚靠在床边,像下了决心,低低地开口: 「季松亭……我们离婚吧。」 闻言,季松亭勐地抬头,眼神里有着无比震惊,还有浓浓的不可置信。 他攥紧了拳头,甚至怀疑自己听错,说话的声音冷意刺骨,一字一句道: 「你说什么?」 第44章 为什么到死都不放过他? 简桉尝试直起身体,不靠着墙壁,身心俱疲的创伤还是让他失败了好几次。 终于,他插针管的手小心翼翼地支撑着床板,才勉强将薄如蝉翼的身子坐好。 在男人杀气腾腾的注视中,简桉把涌上喉咙的鲜血硬生生咽下去,指腹悄然抹了抹嘴角细微的血渍,有气无力地回覆: 「我说,我们离婚,你可以娶你最爱的心上人了,不用再每天看着我愁眉苦脸,感到心烦,我们就这样结束了吧……」 他嘴里无动于衷地说着这些话,努力调整着唿吸想要掩饰心痛,颤抖的鼻音依旧出卖了他,心就像在滴着血一般。 爱了这么久的人,整整三年陪伴,突然要离开,他真的好捨不得,甚至在说到「离婚」的字眼时,语气都是颤抖和不甘的,可是有些人怎么努力都已经不会有结果了。 第62页 季松亭瞳孔一缩,复杂的思绪像被他的话定格住,冷厉地盯着床上的人,却莫名被他夹杂着痛楚的眼神刺激了一下。 简桉为什么会突然这样说……? 难不成脑子被车撞傻了? 明明之前是这人眼巴巴非要代替简棠梨,哭着求着进入季家,要和他结婚的也是这人,害得沈初言没名没分做了三年的地下情人,现在简桉说离婚就离婚? 世界上哪有这么容易的事情! 季松亭看着对方,手指微不可查地颤了一下,脸色阴沉,眼底的怒火像是燃烧到了极致,声音冷得几乎能结冰: 「你想离婚?我不同意!季家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三年前你有多么渴望进来,现在就让你有多奢望离开!」 男人的语气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简桉面露惊慌,插着输液管的手臂剧烈一颤,「不……你没有权利剥夺我的自由,那是我的自由,季松亭……你凭什么?!」 「凭什么?凭我还是你丈夫!」 季松亭拿过旁边的药盒勐然砸在他脸上,眼中闪着愤怒和怨毒,看着那人一脸恐惧的模样,不由冷哼,嘲讽道: 「怎么?知道害怕了?还是说后悔当初跟我结婚了?现在离了婚是不是要去跟沈云珩翻云覆雨滚在一起了?」 后悔? 他从来都不后悔和季松亭结婚,只是后悔自己三年前为了爱奋不顾身,为了眼前这个薄情寡义的男人抛弃所有。 现在徒留一身疾病,一无所有。 「是又怎么样?难道你可以夜不归宿找沈初言亲密,就不允许我和别人有任何接触吗?季总当真是好一个州官放火……」 简桉强忍着想落泪的冲动,声音越说越低,到最后连直视他的勇气都没有,失神地垂下眼帘,却还在刻意激怒男人: 「我不爱你了,季松亭,我已经不爱你了,我现在喜欢的是沈云珩,我移情别恋了,你还留着我做什么?」 说不爱那是假的,放不下才是真的,可他不得不这样违心地说出口。 病歷单上的脑溢血晚期治疗率极低,让他再也没有生命和精力去接着爱季松亭,只想最后求一点自由的余地。 可那人为什么到死都不放过他? 季松亭自然不知道他的心思,看向他的眼神一瞬间从愤怒变得幽邃得可怖,内心隐约有种被掌中雀挑衅和背叛的滋味。 对方胆子怎么突然间变大了?居然敢这样对他讲话?三年来第一次见。 他不喜欢这个感觉,但凡是试图忤逆他的,都该得到恶劣的惩罚才会学乖。 对方那双狭长猩红的眼眸就算被阳光照着,也没能燃起一点温度,反而是愈加的寒冷,简桉控制不住地哆嗦了一下。 此时此刻,如果不是因为自己这副半死不活、病恹恹的模样,按照季松亭那喜怒无常的性格,早该把他碎尸万段了。 自己这是在季松亭的忍耐极限上反覆横跳,拿着最柔弱的心口挨着刀说话。 下一秒,男人低哑的声音带着几分病态的痴狂,在病房里突兀地响起: 「随你怎么说,是想简单激怒我,还是暴露本性,我都不会放你走,除非,我死了,要不然你哪都别想去!」 面对他这蛮不讲理的强硬,简桉瞬间犹如冷水泼身,从头到脚渗出寒意,费力地蠕动着苍白无血的嘴唇,绝望道: 「你不能这样对我……」 季松亭闻言唇角浮现出一抹不屑的笑意,只一瞬间仿佛又看到了只会对他唯命是从的简桉,心里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他微抿下唇,扬起嘲弄的弧度,修长的手指扣了扣纽扣,嗓音慢条斯理道: 「给你住两天医院,免得你死了,到时我会让小王接你回别墅,别想着逃跑,无论你躲到天涯海角,我都能找到。」 说完,他连一个眼神都懒得施捨,单手插着衣兜,大步流星地走出了病房。 季松亭刚出去的下一刻,一直守在外面焦急等待的沈云珩二话不说就沖了进来,这短短的十分钟里却异常难熬。 他走过去,看着失魂落魄坐在病床上的简桉,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轻轻地碰上了他的面颊,用大拇指缓缓地摩挲着他眼帘下面,像是擦眼泪的动作。 他真的看不得这人变成这样,更害怕简桉什么事都藏着,藏出病来也不说。 沈云珩的手忽而停在了他的脑袋上,静静地放着没有动弹,随后轻轻地摸了摸那柔软的发顶,心疼地握紧了拳头,问道: 「小桉,你怎么了?说句话好不好?那个混蛋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许久,简桉才缓缓唿出一口气,眸光微暗,心脏升起密密麻麻的疼痛,随后木讷地摇了摇头,眼眶通红道:「没有,没做什么,我只是跟他说了离婚的事情。」 「真的?小桉你真的要跟他离婚?」 沈云珩半蹲下身体,抬头看着他,激动地握住他的手臂,难以置信地开口道: 「太好了,小桉,你终于想开了,那种狂妄自大,无情无义的人咱们不要,以后还会更好的人等着你!如果可以我……」 「云珩,不会有了。」 简桉又一次开口打断了他的话,盯着窗子,眼眶渐渐地模煳,脑海里总是难以抑制地想起那个人的模样和动作。 他咬了咬薄唇,迅速抬起手抹掉那一点湿润,「或许这辈子,我都不会像深爱季松亭那样,毫无保留地再去爱谁了。」 第63页 沈云珩看出了他眼中的倔强,默默抽过一张纸巾递给他,耐心又温柔地劝导: 「傻瓜,瞎说什么?什么这辈子,你才24岁啊,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哪有那么快一辈子就过去了,别说这些。」 简桉拿过他的纸巾,却没有擦,只是抓在手里,垂眸看着那块纯白,难过道: 「云珩,你不用再安慰我了,我知道自己的病,已经晚期了,再也没法治好了,我可能连这辈子都过不了。」 「不会的!不许这样说!」 沈云珩急忙否定他: 「医生说你现在的身体还不能做开颅手术,得先修养好,把双腿恢復了,然后有个好的精神状态,什么晚期不晚期,都会好起来的,大不了我们就去国外治疗。」 绝对是季松亭将病歷单拿给他看了,连瞒都不瞒一下,做得真绝! 他本来是打算想等简桉身体好些了再说脑溢血的手术,就是怕这人现在的精神承受不住接二连三的病祸。 可对方依然只是摇头,根本不抱任何活着的希望,大颗大颗滚烫的眼泪落下来砸在他的手臂上,声音里带着一丝抽噎: 「我清楚自己的病,没用的,而且……手术费很贵,我没有钱,也耗不起了,开颅手术需要剃光头,那样很丑,这对于一个从事美术的我而言,很不美观……」 「哪里丑?我家小桉最好看了。」 沈云珩挑了下眉心,细细端量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唿吸一窒,故作轻松道: 「还有就说你傻吧,那要我做什么?手术费我有,就当你跟我借的好不好?等你身体健康了,再慢慢还我,不要紧的。」 如果直接说给的话,按照简桉要强的性格,一定不会要,只会慢慢耗着自己。 想到这,他烦闷地按压着额头,恨自己没能力让那人回心转意,自责道: 「这件事也怪我,对不起,假如四年前我再多关心你一下,坚决让你去做全面检查,也许就不会有脑溢血后遗症了。」 简桉将手从男人温热的掌心里缩回来,像是有意保持距离,强颜欢笑道: 「云珩,不用说对不起,你也只是朋友,能做到带我去医院,我已经很感激了,况且手术费太昂贵了,我还不起。」 但半跪在床边的人却听到他的拒绝明显焦急了,瞬间站起来,斩钉截铁地说: 「小桉,我什么都依你,但是这一次你听我的好吗?这关乎到你的生命,我不能再一次疏忽了,也不会放任你不治疗!」 简桉正要接着说些什么,病房门口忽然走进来一个黑色长影,看得莫名恍惚。 来的不是季松亭,让他松了口气。 沈云珩显然也注意到了身后的脚步,陡然转过身去,脸上带着诧异,低问道: 「是你?」 第45章 朋友难免要保持距离 梁祈年怀里抱着一束鲜花,将水果篮轻轻放在桌子上,尴尬地扯动嘴角勾起一个客套的微笑: 「那个……我来看看简桉。」 看着突如其来的人,简桉愣了愣,混乱的脑海里忽而出现了个模煳的轮廓,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不明所以道: 「你是?」 沈云珩抢先一步上前瞥了眼来人,随后拍了拍梁祈年的肩膀,恍然道: 「哦,小桉,差点忘了,还记得你之前被季松亭灌醉酒,差点让混混欺负了的事吗?他就是救下你的人。」 说完,他又看向梁祈年,感激道:「你叫什么?之前匆匆忙忙就走了,也没问你要个名片,再次感谢你救了小桉。」 「没事,举手之劳。」 梁祈年礼貌性地抿起嘴,向他轻轻点了一下头,随后迳自走到床边,向简桉伸出手,极力压制着内心的激动和期待,说: 「我叫梁祈年,你的高中同学,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 沈云珩刚刚搭在他肩膀的手尴尬地悬在半空,悄然放下,不动声色地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眉头微微皱起。 这人是选择性失聪吗? 目标居然这么明确, 难道又是对简桉有意思的人? 他内心隐隐涌现出一丝莫名的危机感,但又感觉自己是不是想太多。 简桉将另一只没有插着针管的手握上他,脑子里生锈的发条缓慢地转动了几下,不可思议地盯着他,稍许惊讶道: 「我想起来了,你是不是高二那年中途转学的梁同学?有印象。」 「没想到这么多年你还记得我,真好,谢谢你当初在我低谷期的时候拉了我一把,在所有人都质疑我的时候相信我,要不然现在我可能也不会站在这里了。」 梁祈年脸上带着几分感慨和嘆息,但没几秒这些复杂的表情就烟消云散了,又是一副淡然的神色,并没有继续说下去,转而问:「算了,都过去了,不说了,你身体怎么样了?怎么会突然出车祸?」 他其实也想问问简桉为什么会跟季氏集团的总裁在酒吧里,还被灌醉,但这样直接问会不会显得太突兀? 「好多了,是我过马路的时候没注意看,不小心……被撞的。」 简桉的目光从他那张陌生又熟悉的脸上转移到依然没有知觉的双腿上,神情恍惚了一瞬,流露出几分伤感。 沈云珩隐隐约约从他的话里感觉到刻意迴避的意味,急忙走过去,问道:「小桉,你那天晚上为什么要下车?」 第64页 话音刚落,还没等简桉开口,半掩的病房门勐然被人在外面踢开,几个黑衣制服的保镖大步闯了进来。 紧接着,那些人伫立在门口两边,给身后的男人让出一条道路,一身强大的气场带着不容置否的压迫和不加掩饰的尊贵。 「小桉!爸来晚了!」 季骁疾步朝病床走过来,一身灰色西装,身形挺拔,眉宇之间尽显成熟男人的魅力,身上没有带任何奢侈品牌,但是却有着一股浑然天成的气度。 完全不像一个四五十岁的老男人。 简桉面露震惊,愣了愣神,掀开被子想要站起来,但瘫痪的下肢没能如愿,讶然道:「爸?你怎么来了?」 在他的印象里,季骁一直都忙于公司,这些年从来没有过问他和季松亭的事情,这突如其来的看望让他不知所措。 「我听说你出车祸了,会议开到一半就匆匆赶过来看看你怎么样了。」 季骁说着话,接着环顾了一眼周围的两人,一双幽寒的眸子眯了眯,闪着精明的光芒,和老奸巨猾的犀利,怒斥道: 「季松亭那小子呢?到哪去了?怎么没有在这里陪你?哪有人抛弃妻子不管的,还麻烦外人照顾你,太不像话了!」 被这种犹如毒蛇般阴冷骇人的眼神扫过,梁祈年肩膀一颤,身上的鸡皮疙瘩瞬间冒了出来,不自觉咽了口唾沫。 眼前的男人应该就是季氏集团的董事长了,但简桉居然喊他爸?! 难不成简桉……跟季松亭结婚了?! 想到这个爆裂的事实,梁祈年整张脸都僵住了,脑子里乱闹闹的,有那么几秒他是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在他的印象里,简桉从来都是一个淡泊宁静、与世无争的人,从来没想过他会和豪门恩怨有什么牵扯。 而且既然简桉都跟季松亭结婚了,为什么又会出现那晚酒吧里的情况? 记忆里又一次响起高中时期简桉和他说过的话,蕴藏着满怀的希望和深情: 「我有一个很喜欢的人,即使我跟他的差距天南地北,我还是想追上他。」 难道对方口中想努力追赶的人,就是季松亭吗……? 梁祈年静静凝视着床上那个面如白纸的青年,一瞬间五味杂陈,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有些失落,也有些震惊和不值得。 毕竟在纽卡斯尔酒吧当调酒师工作这么多年,他见过季松亭跟沈初言在卡座上搂搂抱抱,热吻如潮的样子,一度以为沈初言才是季氏总裁的正式情人。 酒吧是个滥情的地方,所有的恋爱全都是快餐式、一夜.情,而季松亭每次来的时候却只带一个人,他甚至还觉得对方倒是对感情坚定,现在没想到,真够渣的。 忽地,简桉似是注意到了他异样的目光,却没有开口说话,而是朝他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用眼神示意他快离开。 梁祈年一下子就看出了他的意思,略一思索,默默点了点头,悄无声息往后退了几步,双手插着衣兜快步走向门口。 整个寂静病房只迴荡着男人浑厚愤怒的声音,无人敢插嘴,简桉措不及防被吓了一跳,身体微微瑟缩,又急忙解释道: 「爸……他前面来看过我了,我没什么事,很快就可以出院了,您不用担心。」 听到这话,沈云珩也顾不得避嫌了,急道:「小桉,你不是答应我要……」 「沈少爷?你也在这?看来我眼睛不行了啊,刚刚只顾着关心我们小桉,居然没看见你一个大活人站在旁边,抱歉了。」 季骁略微点头,脸上挂着平易随和的浅笑,但如鹰隼般的目光夹杂着试探: 「贵公司不忙吗?沈少时间真够充裕,而且你们两个……是朋友?」 简桉生怕季骁产生什么误会,慌忙解释:「爸说的没错,我们是朋友,出车祸的时候刚好是云珩送我来医院的。」 闻言,季骁略显惊讶,不疾不徐地说道:「哦?那多谢沈少爷费心费力了,到时项目合作我一定记着这份恩情。」 他腰杆挺直地坐在椅子上,动作中规中矩,气质上显露出中年男人独有的风度,但沉静的目光却闪过了一丝锐利,问: 「刚刚沈少爷想对小桉说什么?」 床上的青年一直在朝自己轻轻摇头,眼里满是哀求,沈云珩舔了舔后槽牙,面色带着无奈,心中却迟疑,不露声色道: 「没什么。」 他不确定季骁会不会为简桉安排开颅手术,况且有其父必有其子,面前这个看似西装革履、衣冠楚楚的男人,或许背地里更加阴险狡诈,比季松亭好不到哪里去。 表面不露端倪的人才是最可怕的。 看对方这一脸阴沉的模样,季骁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心里暗道面前这个小白脸到底还是嫩了点,追人的手段实在低级。 他漫不经心地对视上沈云珩布满探究的眼睛,略带茧皮的指节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敲着桌面,说话的语气不咸不淡: 「既然没什么的话,沈少爷还是出去吧,朋友嘛,难免要保持点距离,小桉已经跟我儿结婚了,别让人看了笑话。」 此话一出,简桉神情不宁起来,习惯性紧抿着薄唇,那双清澈的眸子静默地望向背对着阳光站着的沈云珩,嘆气道: 「云珩,我爸说的没错,你确实不应该抛弃公司里的事来这里浪费时间,谢谢你的照顾,还是走吧。」 第65页 但沈云珩却并不理会,往前走了一步,态度毅然决然,愤懑不平道: 「看笑话?季董,作为局外人,说句不该说的,您儿子几次三番伤害小桉,就连这次车祸大出血,明明还能补救,可季松亭却只顾着情人小毛病的身体不管小桉死活,这种家暴妻子的恶劣行为让各大媒体发酵,传出去的话难道不更让人看笑话吗?」 这些话明明听起来是在为简桉受尽委屈鸣不平,可听在季骁的耳朵里,却完全变了味,无端生出一丝威胁和寻衅。 按照对方的意思,是想将事情闹大,让广大群众知晓,好让季氏颜面扫地? 病房里的几个保镖手指蜷了蜷,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老闆难看的脸色。 季骁抬手制止了想上前收拾渖云珩的保镖,脸上的阴戾只一秒又消失不见,佯装窘迫地笑了一下,语气严肃道: 「这件事确实是松亭做的不对,实在任性妄为,回头我定会好好责备他,但沈少爷无凭无据说我儿家暴,是不是不妥?」 沈云珩看向默不作声的青年,说:「小桉,你自己承认,季松亭是不是经常虐待你?对你一点也不好?」 第46章 他不想亏欠那人太多 季骁脸色一变,关怀备至的语气里隐隐暗藏了一丝意味不明: 「小桉,松亭真这么对你?你说有没有,我一定替你收拾他!」 不知道是不是神经太过敏感的问题,简桉总感觉对方那句话里绝没有表面为他出头那么简单,似乎带着某种警告。 他不了解季骁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也不想惹祸上身,等到跟季松亭离完婚,他就和季家没什么关系了。 以前的种种就当噩梦一场吧。 简桉微微失神了片刻,随后木然地摇了摇脑袋,嘆息的语气里尽是苦涩: 「没有,他没虐待我。」 此话一出,沈云珩瞬间感到不理解,缓缓吐出一口怒气,勉强维持理智道: 「小桉,你怎么能说没有?明明他这些年对你那么不好!而且他爸也在这里,尽管说出来,不要为他辩解!」 坐在床边的男人目光和善,却宛若盯在他的心口上,简桉觉得有些压抑。 他迷煳的脑子里却十分清楚自己此刻不能说不该说的,那样不仅会拖累沈云珩,或许还会造成其他无法挽回的后果。 他绝对不可以拿自己的委屈去赌。 简桉努力张了张唇,眼睛里藏着酸涩的刺痛,却还要装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对着面露期待和担忧的沈云珩愤怒道: 「沈云珩!你别再捏造假象了,我说没有就是没有!你为什么一定要逼我?难道会有人被虐待了还不反抗吗?」 话音落下,沈云珩如遭雷击般定在原地,眼中露出了浓浓的惊骇和难以置信。 「小桉……你怎么会这么说?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别这样好不好?」 他唇线紧绷,声音异常沙哑地请求着,语气里满是不可思议的颤抖。 简桉既然已经告诉自己要和季松亭彻底离婚了,可为什么还要忍气吞声咽下所有屈辱和痛苦?实在说不过去。 他真的想不明白,像季松亭那样的人渣,就该得到相应的惩罚! 可是简桉却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去否认和承担,从不为自己考虑,这让他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真正帮到那人了。 这种感觉让沈云珩烦躁到抓狂,从来没有像这样为一个人焦躁过,甚至,很慌乱,脸上的肌肉都在隐约颤抖。 简桉自然看出了对方眼里的情绪波动,却只能低下头,手指紧握,内心的愧疚翻江倒海,有那么一瞬间很不忍。 他极力锁住动摇的念头,抬眸,眼底布满了血丝,咬咬牙狠下心继续说道: 「季家对我很好,我能有什么难言之隐?沈大少爷还是赶紧走吧,以后别再来了,和一个已经结婚的人纠缠不清,你不想要面子,我还想要……」 对于这番话,季骁很是满意,眸中带冷,笑意却不达眼底,语重心长地劝道: 「沈少爷,我们小桉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请你别再执迷不悟,同时我也理解你的心情,年轻人嘛,多少总会为自己的感情冲动一次,但冲动的前提也要看清楚,你喜欢的,可是季氏集团的儿媳。」 说完,他轻轻抬手朝保镖挥了下,两个人高马大的保镖立刻上前将沈云珩双臂钳制住,连拖带拽往门口走去。 沈云珩拼命挣扎着,力气却无法撼动两人分毫,眼睛不断地往后面的青年看过去,口中声嘶力竭地喊着: 「你们放开我……放开!小桉!我知道你不是这样想的!你别骗我了……」 直到最后一丝声音消失在外面的走廊上,简桉才收回目光,却仍然感觉到心头莫名席捲而来一阵又一阵的疼痛。 对不起……云珩,别怪我……或许趁早撇清关系,这样对谁都好。 他一个将死之人,不值得沈云珩这么毫无保留地付出,他不想亏欠那人太多。 这样的亏欠,几辈子也还不清。 简桉倏然将头转到一边,通红的眼眶渐渐染上了一层薄泪,却始终没落下。 见他失魂落魄的模样,季骁双目微眯,眼底闪过一丝夹带着寒意的瞭然,随后又抬了下手命令保镖将一碗水果捞拿过来放在桌子上,淡声吩咐道: 第66页 「你们先出去吧,给小桉留点清净。」 几个保镖点了点头,迅速往后退去,顺势关上了病房门。 刚刚还有些吵闹的病房忽而变得寂静,仅剩下尴尬的处境和凝固的空气。 简桉整个人坐卧不安,眼神游离,不知道该说什么打破此刻的氛围。 虽说季骁是他名义上的公公,但对方眉目英挺,常年锻鍊的身体健硕有力,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十几岁不止。 连那先前的皱纹都消失不见了,完全看不出该被喊爸的年纪。 两人之前从来都没有单独待在一个空间里,季骁突然这般关心,他实在摸不清这人突如其来的看望带着什么样目的。 况且他一个残废人能有什么利可图? 季骁直接无视了他的窘迫,嘴角微勾,缓缓打开那碗水果捞,用叉子扎起一块,递到青年面前,放轻了声音说道: 「小桉,吃一口吧,水果都是新鲜的,爸让人现做的,尝尝。」 「等下等下,爸,我自己来,怎么能让你餵我,不合适……」 简桉连忙摇了摇头,脸上带着极大的震惊,一时木讷,身体想往后瑟缩却撞上了墙壁,鼻尖荡漾着一股淡淡的清香,但递到嘴边的水果却不知道该怎么下口。 他尴尬地咽了咽唾沫,下意识抬起手想要去接叉子,却被男人躲过。 正有些不明所以时,简桉想开口说话,却看见对方竟直勾勾盯着自己,眼神里带着一种莫名的兴奋和……激动? 渐渐地,男人眸中的那些情绪忽然变得疯狂,就如同是野兽遇见了猎物一样,充满了兇狠与掠夺。 这样的眼神看得他心里发毛。 难道是自己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简桉半信半疑地伸手抹了下脸颊,除了包扎着纱布的伤疤,也没有别的了吧? 季骁丝毫没有察觉到他的不自在,早已心如止水的内心不免泛起了一丝波澜。 看见的那双眼睛像是透过湖光山色般澄澈静谧,隐约泛着天真白淡的光亮。 温柔得仿佛曾经逝去的妻子还活着,正面对面坐着和他侃侃而谈。 简桉蓦地发现,他眼里波涛汹涌的情绪一瞬间化作泡影,竟剩下一点伤感。 真是够奇怪的。 他急忙出声打断这无声无息的注视:「爸,你怎么了?为什么……突然这么看着我?是脸上的伤吓到你了嘛?」 「没什么,小桉怎么会吓到我?只是一看见你啊,就想起……秋婉了。」 季骁轻声说着,眉间带着一抹忧伤和痛楚,完全没了刚才的淡定从容,伤到深处竟然抬手轻抹了下没有泪水的眼角。 这个举动顿时就让简桉心里牵起愧疚和难过,把头埋得有些低,喉咙里像塞了一团纸一样干涩,断断续续地说道: 「爸……对不起,是我让你难过了,这样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了……你也相信林教授是我害死的吗……?」 闻言,季骁转动扳指的手倏然停下,背光的阴影处,嘴角挂着一抹戏嚯的笑,暗自赞嘆自己的演技相当完美。 他抿了抿唇,喉结微动,暗沉的眼眸藏了一丝病态,随后用安慰的语气说道: 「不用跟爸道歉,你这孩子这么善良,爸相信你没有做那种伤天害理的事。」 简桉听到这已经哽咽到不行,这么多年被人诬陷的委屈和绝望铺天盖地侵袭着身体,压得他喘不过气,却轻而易举被季骁那句信任自己的话击垮了心灵。 这到底是因为从小到大都缺少亲情的原因,还是此时此刻脆弱不堪的精神真的需要有人安慰,他刚才对男人的反感和质疑瞬间烟消云散,眼眶溢出激动的泪光,说: 「嗯……!谢谢爸相信我!」 这声爸,他好像渴望了很多年。 「乖孩子,我们不说那些不愉快的了,吃个水果吧,这样心情能好点。」 季骁重新将插着水果的叉子递到他嘴边,略微期待地挑了挑眉,示意他张口。 简桉咬了下干燥的唇皮,秀眉紧蹙,果断拿过叉子,「爸,我自己来吧……」 对方也没有继续坚持,缓缓松开手指,脸上划过一丝不愉悦,似有责怪: 「小桉,你都进入季家三年多了,怎么对我这个爸还这么见外?」 简桉连忙将嘴里嚼到一半的水果吞下去,目光含着真诚,决然道:「不是的爸,听我解释,你是季氏集团的董事长,身份尊贵,怎么能餵我吃东西。」 「这有什么,你还是我季家的儿媳,谁敢说三道四?除非活得不耐烦了。」 季骁似笑非笑地说着,与那轻柔的语气相反的,是他眼里闪过的冰寒。 「快吃吧,还剩下很多。」 简桉并没有注意到他脸上的异样,面露感动,傻傻地说:「爸,你也吃!」 话音刚落,他手里的叉子突然掉在了床上,眼前的男人逐渐模煳,到最后漫无边际的黑暗侵蚀了整个意识。 看着被迷晕过去的青年,季骁无措地皱了皱眉,语调带着几分深沉: 「小桉啊,爸不喜欢吃水果。」 第47章 看个病也能碰上?! 床上的人双臂渐渐不再挣扎,眼睛紧闭,肌肤透出病态的白皙,那张柔美的脸上斑驳着点点泪痕,眉宇间带着几分痛苦的神色,像被折断羽翼的白天鹅。 第67页 这般病弱的模样见者犹怜。 季骁站在病床边,嘴角勾起一个阴沉沉的笑,眼底涌动着不明情绪的光芒。 他缓缓抬手,骨节轻轻抚摸过青年的脸颊,深吸了一口气,痴痴地眷恋道: 「小桉,我的好儿媳,你的眼睛真像极了秋婉,总是那么温柔善良,每次看到你的眼睛啊,我总感觉,她没死。」 季骁带茧的指腹小心翼翼地从简桉阖上的眼眸慢慢滑下,在那张精緻绝美的脸颊上流连了片刻,他微嘆着收回手来: 「难怪松亭既厌恶你,虐待你,却没有因为你害死秋婉而把你折磨至死,大概也是太思念母亲了吧?毕竟……」 说到这里,他忽而停顿了一下,眼底闪过几丝温柔和怜爱之色,但是很快,却被他压在心头的愤怒所替代,一字一顿: 「毕竟这世界上对他好的人,可就这么一个了,但往往这种东西是最没用的,有挂碍的人,只会变得优柔寡断。」 话落,季骁突然将视线落在简桉微微敞开的领口处,脸上出现了凝重的表情,本有些轻微川字的眉心紧锁。 只见一抹白皙光滑如凝脂般的肌肤暴露无疑,在阳光下泛着诱人的色泽。 他的眸子蓦地眯起,喉结滚了滚,眼底深邃难测,却隐约燃动着一丝炙热。 内心对亡妻思念至极的情绪作祟之下,季骁竟乱了理性,一只手缓慢抬起,修长坚挺的手指紧了紧,随后鬼使神差地朝对方的病号服伸了过去…… 指尖还未触碰到青年的身体,关闭的房门忽然响起了敲击声。 「咚咚咚」的声音,仿佛有着某种魔力般,直接撞击在了人的心口上。 季骁心头一惊,慌忙收回手,尴尬地转过身面对房门,象徵性扯了几下领带,那语气里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怒意和不悦: 「有什么事吗?」 助理隔着门板朝里面传递道:「董事长,公司之前的几个合伙人已经到了,那边需要您尽快回去一趟。」 「嗯,我知道了。」 季骁不耐烦地舔过嘴唇,回眼看了看身后昏迷不醒的人,提步走向门口。 …… 从病房里探望完简桉出来之后,梁祈年才去门诊给自己挂了皮肤科的号,拿着单子坐在科室外的长椅上静静等着。 最近几天因为冬季寒冷且干燥的原因,胸口和后背生出了大片湿疹,又疼又痒,导致他调酒的手都颤抖了,不得已请了假。 他每年冬天都会反覆这样,湿疹不发作的时候还能正常生活,一旦痒起来,连站立都难,涂了药也没什么见效。 如果不是因为真的到了瘙痒难耐的地步,他才懒得花冤枉钱来医院做检查。 但这趟也没白来,起码让他见到了简桉,还得知了对方现在的情况。 只能说,那人变化真的很大,只不过躯壳没变,而灵魂却如同换了一个人。 记忆里的简桉总是阳光开朗的性格,脸上永远挂着笑靥,不论遇到什么事情都能淡定地处理,就好像在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情值得他担心的那样。 他曾经也在这片耀眼的光芒下被驱散过黑暗,重新回到了人间。 可现在,他却只能在简桉的眼里看到阴郁,没有焦距,以及哀伤。 所以那人这些年都经歷了什么?怎么会变成这样…… 梁祈年抓着单号的手忽而紧了紧,脑子也跟着微微失神。 在他没有察觉的地方,碰巧路过皮肤科的陆怀深忽地停住脚步,看着一脸呆滞的青年,漫不经心一笑,忽觉有趣。 他轻推了推鼻樑上架着的金丝眼镜,踌躇了几秒,接着身体微微一侧,瞄了一眼梁祈年挂号单上的内容。 这皮肤病他也不是不可以治。 还没看到多少字,对方陡然抬起头回过神来,这突如其来的反应让人始料未及,陆怀深心头莫名一震,趁那人还没完全看见自己,顺理成章躲进了科室。 耳畔拂过一阵轻微的凉风,隐约带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梁祈年勐一哆嗦,双眼下意识往旁边看过去,却只见一抹纯白色的衣角在科室门口一闪而过。 来不及多想,系统正好叫到了他的名字和号码。 他连忙起身,检查了下身边的东西,无奈一嘆,匆匆走入皮肤科室。 里面走出几个病人,他站住脚跟,礼貌性地敲了敲门,在听到医生说「请进」后点头走了进去。 偌大的诊室里,几台医疗设备安静地运转着,只听得见仪器发出轻微的声音,角落里放置着一张干净的摇动床。 主治位置上,背对着他坐着一个身形颀长、穿着白大褂的男人。 陆怀深手中拿着一份报告,微微低头在看,脸色平静专注,余光悄然瞥了一眼,佯装没察觉到身后走来的脚步声。 阳光透过窗户照射在男人的肩膀上,梁祈年眨了眨眼,神情微愣,心里总莫名感觉那个背影似曾相识。 在哪见过?他想不起来了。 胸口又隐隐传来一阵疼痒,他控制不住地用手隔着衣服吃力挠了挠,此刻也顾不得那么多,拉过椅子坐在诊台前面。 他强忍着身体上的不适,咬了咬牙齿,将挂号单放在桌子上,沙哑道: 「医生打扰了,我来看病。」 听到这话,转椅上的男人忽而回过身来,脸上带着口罩,只露出一双带着眼镜的眼睛,微挑着眉,镇定自若地问道: 第68页 「什么症状?哪里不舒服?」 这个声音……怎么这么熟悉?! 脑子里一直有个陌生的男音在徘徊不去,想再仔细去回忆,却好像被什么东西罩住,听不真切,却有种抓心挠肝的感觉,一股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梁祈年晃了下脑子将乱七八糟的想法甩掉,眼睛却不自觉地端量眼前的医生,被对方发现偷看慌忙收回目光,如实道: 「医生,那个……我的胸口和后背一到冬天就会长湿疹,又疼又痒,特别严重,涂药也没什么用,您看怎么治?」 「咳咳。」 陆怀深清了清嗓子,意外他没有认出自己,兴致盎然的眸底却掠过一缕失落,问道:「这种皮肤疾病有多长时间了?」 对方思考了几秒,但视线一直带有探究的意味落在他身上,口中回復道: 「有两个月了。」 陆怀深眉毛有稜有角地皱了皱,面露惊讶,职业习惯让他对病人感到不解: 「两个月?怎么现在才来治?」 梁祈年微抿了下唇,清明的眸光略显疲惫,轻嘆了一声,抬手揉了揉眉心: 「那段时间我一直忙于工作,没时间看病,就觉得只是普通皮肤病,涂点药就好了,没想到后面越来越痒,才来了。」 「年轻人现在不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小心老了以后连你老伴都不要你。」 陆怀深对面前的工作狂魔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后站起身来,径直走向摇动床,从药柜上拿出涂湿疹的特效药膏。 他一一将清洗皮肤的药物放好,转头看向还坐在椅子上默默抓挠的梁祈年,手指朝那人勾了勾,漫不经心地劝道: 「跟我过来,别用手指抓,会感染,皮肤要是抓烂了可比湿疹难治了。」 「噢噢好的,我知道了医生。」 梁祈年尴尬地整理了下外套,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将手臂背过去,却不免疑惑。 对方眼睛这么精明的吗? 他刚刚不过是趁着那人调药的功夫轻微抓了一下胸口来缓解难忍的疼痛,医生就看见了,后背长眼睛了……? 而且从他站起来,然后走过去的这个角度来看,眼前医生的身形背影真的越看越像某个无意间招惹的人…… 哦!对了,他想起来了! 是几天前那个在酒店里碰瓷他八千万西服的不要脸债主! 不能吧?真就冤家路窄了? 看个病也能碰上?! 梁祈年震惊地瞪大了双眼,眸中的情绪惊涛骇浪,脚步也变得缓慢起来。 绝对不可能,世界没有这么小,也许面前的医生只是跟那个败类债主有点相似而已,毕竟世界上的人那么多,正常! 安慰完自己,他缓缓吐了口气,才勉强将心里的慌张按压住,接着疾步走到摇动床旁边,在医生的指示下躺了上去。 「把衣服都脱了。」 刚找好舒适的位置,梁祈年就听见床边的人语气淡然地说了这么一句,问: 「啊?为什么?」 听到这傻子一样的发问,陆怀深只感觉一阵头疼,忍不住冷笑一声,反问道:「不脱衣服我怎么给你诊断?」 「哦哦哦!不好意思!这就脱!」 梁祈年勐地反应过来,三两下将上半身的衣服全部脱掉,裸露出精瘦无瑕的胸膛和线条流畅的人鱼线,配上那张俊脸,竟完美地无可挑剔,散发出致命的诱惑。 唯一和这身材完全格格不入的,是他胸口沿至小腹大片的红色湿疹。 即使见过无数姣好健硕的身材,陆怀深在无意间瞥过去的第一眼,心头还是不禁微跳,唿吸一窒。 第48章 你这湿疹长得真不是地方 陆怀深下意识撇过头,轻咳了咳,重又将目光落在他的胸膛上,语气骚包又欠:「你这过敏湿疹长得真不是地方啊。」 这莫名其妙含着调侃意味的话,听得梁祈年脸颊一热,耳根也跟着烧红,窘迫的感觉让胸口又难以抑制地瘙痒起来。 这医生的话什么意思啊?! 难道长湿疹还要挑地方吗? 内心埋怨几句,痒得他实在受不了,只好伸手轻轻抓了抓,口中假装不明所以地问道:「嗯?医生,你说什么?」 对方立即撇开他抓挠的手臂,用异常严肃的语气警告道:「没什么,手一边去,别乱抓,还想不想治了?」 床上的人咬紧牙关,双手紧紧抓着床沿,说:「抱歉抱歉,医生,我不动。」 「嗯,这样最好,别逼我绑你哦~」 陆怀深垂眸意味深长地看了他几秒,稍稍弯腰,凑近了些,视线忽而移动到他白皙修长的脖颈处,眼中掠过异样的神彩。 他身上的香水味很淡很淡,但却十分好闻,清冽干净,闻起来很让人感到舒适。 那个颈动脉隐隐跳动的地方,为什么莫名有种让人想咬一口的冲动……? 梁祈年自然并不知道他内心乱七八糟的想法,只是有些牴触这么近的距离,肩膀微微缩了缩,被那双似乎能渗透人心的眼眸盯得有点慌,支支吾吾地问道: 「嘶……医生,我脖子也有湿疹?」 医生看病都要看得这么细緻入微的吗?以前他去检查身体的时候怎么就没遇到过这些奇奇怪怪的动作? 所以这医生到底会不会啊……? 第69页 他胸口真的好痒!更加难受了! 在心里默默问候了几百遍,梁祈年一不做二不休直接闭上了眼睛,抓着床垫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看他难受成这副模样,陆怀深扬了扬嘴角,拿过旁边桌上的药膏,轻柔地涂抹着上面的过敏处,悠然地说道:「脖子没湿疹,以防万一扩散,替你看看。」 沾着药膏的棉签一路从胸膛的肌肤缓缓涂抹到小腹,随即又沿着腰际缓缓向上移动,每一次的落脚点都刚刚好在疼痒的位置,清凉舒适的感觉顿时袭遍全身。 这样清爽的感觉很奇妙,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沉沦下去,冰凉刺激的感觉令人忍不住微微战慄,昏昏欲睡。 梁祈年极力保持着清醒,一动不动,身上的疼痒感也跟着消散了许多。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股清凉的感觉突然自腰侧传遍全身,仿佛有一股电流窜过,然后又瞬间消失不见。 他的眼皮动了动,迷濛的双眼渐渐睁大,却刚好看见医生的手指无意间滑过他小腹的位置,脑子里的浑浑噩噩转眼间被那指尖的冰凉刺激地清醒过来。 见青年因疼痒紧皱的眉宇逐渐舒张,陆怀深好整以暇地欣赏着他的表情,默默勾了下唇,左右翻看着手上的棉签,说: 「患者请背过去,腰部支撑一下,别碰到床铺,床单刚洗的。」 「嗯好。」 梁祈年不敢丝毫懈怠地翻过来趴着,脑子里却莫名怀念起刚才对方指尖的微凉,比那特效药膏涂抹的感觉还要舒适几分。 内心忽然间腾起一丝略微有点廉耻的渴望:如果用那只手挠一挠疼痒的地方,应该会舒服很多吧…… 不想还好,结果一想,他后背的湿疹像是感应到了他的渴求,药膏涂抹上面不再是清凉的,转而变得燥热起来。 不是……他都在想些什么…… 梁祈年将整张绯红的脸埋在交叉的双臂上,感觉脑子异常的凌乱,一声不吭。 侧眸的不经意间忽而看见他通红得犹如火烧云般的耳廓,陆怀深嘴角微弯,轻柔的笑意里带着一抹无法掩饰的戏嚯: 「好了,可以了,现在感觉怎么样?」 微微趴在床上的人立马点头,「医生我感觉好多了,你这个药效果可以。」 闻言,陆怀深似乎又抓到了什么有趣的细节,镜片闪过一道光亮,语气不太正经却故作困惑道:「哦?我这个药?」 梁祈年或多或少听出了他话里的不对劲,怕他误会,连忙纠正道: 「医生你这个药膏挺不错。」 「五百块一支的药膏,你说呢?」 陆怀深挑了挑眉梢,慢悠悠道:「既然好多了,坐起来吧,我去给你配药单。」 什么?五百块一支! 梁祈年听到这个数字的时候愣了愣神,整个人瞬间就感觉不好了。 他这是把黄金涂在身上吗……? 本来预算的十几块钱一支,现在告诉他居然要五百块?简直贵到离谱! 「那个医生……」 「嗯?」 梁祈年抿着嘴,一边穿上衣服,一边尴尬地开口:「你就随便给我开点药吧,药膏就不用了,我家里有,可以先用。」 对方一脸的不可置信,随后懒洋洋地微微偏头看向他,随口一问: 「怎么?嫌贵?」 梁祈年脸色晦暗了几分,微微一嘆,直接脱口而出:「贵死了好吗?!我可捨不得给自己用,医生你不用劝我。」 陆怀深看向他,「谁要劝你?刚刚给你涂的药膏也该算上钱吧?总共两百块,待会去药房取药的时候可以一起还了。」 「你……你?两百?」 梁祈年神情一瞬间变得紧绷,死死盯着对面带口罩的男人,声音甚至带上了一丝惊慌:「不对劲……这个口气,你是上次酒店那个狮子大开口的人?!」 直到现在他才终于确定,对方果然就是那个在酒店里无中生有的债主! 而且居然还是个医生……? 陆怀深双手插着白大褂,勾着笑漫不经心地点了下头,摊牌道:「呵……算了被你知道了,不演了,欠我的八千万什么时候还?今天可是最后一天了~」 梁祈年踉跄地往后退了一步,明亮的眸子燃动着怒火,「开什么玩笑?你那件西装根本就没有八千万!别想碰瓷!」 况且他东拼西凑连一百万都凑不到,上哪去抢八千万?! 对方明摆着是要他的命啊! 陆怀深欣赏着他半死不活的模样很是享受,像是达到了目的一样,拖长语调: 「到底是谁碰瓷啊?你弄脏了我价值千万的高定西装,还想推脱责任?」 已经退无可退的青年随手抓过桌上的药瓶挡在面前,提高了嗓门威胁道: 「别过来,要钱没有,要命不给!而且我练过散打,不想在这里动手!」 陆怀深眉目轻佻,「没钱?那你就乖乖给我当佣人或者保镖怎么样?包吃包住,比你在酒吧做调酒师更加划算。」 听到调酒师这三个字的时候,梁祈年惊讶了一瞬,面露警惕,没想到对方居然连他工作都摸清了?! 「不可能!」 拒绝完,正当他要扬起长腿横扫向男人时,陆怀深突然将一张白纸黑字的律师函呈现在他面前,无可奈何地扯了下嘴角: 第70页 「不可能的话我只能请律师了。」 梁祈年勐地剎住腿,双眼看向那张律师函警告,脸颊抽蓄了下,咬牙切齿道: 「算你狠……」 看着对方握紧的拳头在微微颤抖,陆怀深将伪造的律师函捲起来,闲散道: 「那就好好用劳动偿还债务吧。」 不等梁祈年开口,他抢先一步把拟好的处方单「啪」地一声扔在青年的胸口,依旧插着兜沾在原地,嘴角带笑,命令道: 「我现在是你老闆了,让你做的第一件事,去药房取药,钱从你工资里扣。」 梁祈年将胸前的药单揉成一团,气得面色发紫又无能为力,说:「不是你……什么意思?我还没同意当你佣人!」 哪有这么黑的老闆?! 陆怀深假装恍然,随后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打开,说:「哦,差点忘了,把合同签了,免得你回头耍赖。」 「我不签。」 陆怀深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这么回答,面色平静如水,用惋惜的口吻说道: 「那我们只能走法律渠道了,你是喜欢贷款,还是喜欢坐牢呢?贷款的话一次性也不可能贷这么多吧?这两个还债的办法对你来说都挺难的,你也不想这么闹吧?」 梁祈年一时沉默,感到了令人窒息的闷热,内心的弱点被直接拿捏得死死的。 贷款?他要上哪去贷款! 而且坐牢还不如要了他的命! 算了,忍一时风平浪静…… 「拿来,我签!」 …… 重症病房。 沈初言支开了季松亭后,在病房门口徘徊了将近半小时,才终于确认了病房里只有简桉一个人,而自己那寸步不离的哥哥此时此刻也不知道去哪了。 呵……简桉也有被抛弃的一天! 这样正好,他听照顾简桉的护士说那人双腿虽然瘫痪,但处在恢復期,修养到位的话还能重新站起来。 有他沈初言在,哪有这么容易的事? 沈初言转过身面对着门,精緻的面容上爬满了狰狞可怖的笑容。 他晃了晃手中的饭盒,里面全都是下过可以导致永久性肢体瘫痪药物的鸡汤。 推开门,只见病床上的青年沉睡不醒,面容清俊,身形消瘦,嘴角带血。 就算看见简桉被车祸撞得痛不欲生,他还是觉得不够解气。 为什么没死了? 第49章 当然想让你站不起来了! 沈初言恶狠狠地掀开简桉的床单,脸上阴云密布,看着那张光洁如雪、毫无瑕疵的脸颊,咬牙切齿地低咒了一句: 「贱人!」 以前上学时,什么荣誉名次都被简桉一一抢走,不仅是班花还是系草,身边更是挤满了无数追求者。 如果不是因为他是沈家宠爱的小少爷,有钱有势,犯不着去争个头破血流,恐怕真的如丑小鸭一般,被人踩在脚底。 他瞪着忿恨的眼睛,恨意在骨子里汹涌燃烧,几乎要将他整个人吞噬掉。 如果上一次不是因为季松亭突然出现,现在简桉还有命在icu病房里躺着? 他不会直接让这人死掉的,毕竟半死不活、痛不欲生的感觉才好玩不是吗? 下一秒,沈初言拿过旁边桌上的冷水,立刻泼在简桉的脸上,冰凉的水顺着他的头髮往下流淌,一滴不剩浸湿了被褥。 这突如其来的刺骨寒意,让简桉勐然从被药效的昏迷中惊醒,整个人冷的一激灵,剧烈颤抖着,眼底闪过一抹惊恐。 他抹了把冷水涔涔的脸,看着自己满是水渍的手掌,再抬头,就看见站在自己眼前,双手环胸、冷笑看着他的沈初言。 「简桉,你怎么还没死呢?!」 等到完全看清楚那张清纯又恶毒的面容后,简桉忽而又惊又恐,此刻一动也不能动的处境让自己感到害怕和危险。 他用力挣扎着想要支撑起身子,可无论怎么努力都只是徒劳,身体就像灌了铅似的沉重,重得他根本抬不起来。 只剩下嗓子发出像砂纸磨过桌面般沙哑的声音:「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干什么?呵。」 沈初言歪头挑眉一笑,唇边的笑冷得令人发颤,随后悠哉悠哉地走到床尾。 他双手突然抓住简桉毫无知觉的双腿,声音尖锐道: 「当然是想让你永远站不起来了!」 不远处的那个人丝毫没有半点柔弱、反而愈加像疯子,简桉心中充满了愤怒和恐惧,亲眼看着对方十指紧紧掐着自己的大腿却无法反抗,用尽全身力气嘶喊道: 「你不用这样对我赶尽杀绝,你不是想要进入季家吗?不是想和季松亭结婚吗?我成全你们,成全你们在一起……!」 他清楚沈初言的心思,也知道对方眼下什么都做得出来,九死一生的痛苦他真的不敢再去经歷一遍了。 二十四岁,有好多年都在为可望而不可即的东西孤注一掷,现在他终于要把看得比命还重要的人拱手相让了…… 他倔强地想要最后体面点,想在为数不多的日子里为自己而活一天。 听到这句话,沈初言不可思议地愣住,按住他大腿的手也跟着缓缓松懈。 他没有听错吧?! 简桉居然当着他面说要跟季松亭离婚?难不成是脑子被车撞坏了?! 第71页 他不相信简桉明明咬牙忍了三年都拒绝签离婚协议书,现在居然会提离婚?一定是因为贪生怕死随意说出口煳弄他的! 毕竟这人嘴可硬了,什么事情都要和他对着干!什么东西都要跟他抢! 想到这里,沈初言的眼睛变得有些猩红起来,脸色越发阴沉难看,目光死死地盯着前面的青年,那双漂亮漆黑的眸子里闪烁着浓烈的杀意与憎恶。 他缓缓走到床头,嘴边挂着阴恻恻的笑容,随后伸出纤细的手指轻抚上简桉的脸颊,却被对方侧过头厌恶地躲开。 这一动作彻底激怒了沈初言,他气愤地掐过简桉的脸庞,强迫他看向自己,目光如同淬了毒药般阴狠而又冰冷说: 「那我和阿亭可真是要谢谢你的退出和成全呢~可我不信你简桉会这么容易就妥协,我也不会那么容易被你矇骗!」 简桉艰难地抬起手抓住他掐着自己腮帮子的手腕,然后用力甩开,断断续续地喘息着,黯然销魂的眼神露出一丝坚决: 「沈初言,我现在变成这样了骗你有什么好处?你可以让季松亭拿着离婚协议书过来,我会签,而且是毫不犹豫……」 「哟哟哟,终于死心了?也不知道是谁当初爱的要死要活,非阿亭不可呢,怕不是身体早就脏了,为了能分点财产,又得瞒着阿亭,才这么迫不及待离婚吧?」 沈初言嫌噁心地将碰过他脸颊的手使劲擦了擦,毫不留情地翻了个白眼,脸上带着浓浓的鄙夷,接着假装惊唿了一声: 「简桉,我还真是小看你这噁心的骚.货了呢~老实说吧,勾引我哥多少次了?不会在病房里也能做那种事吧?」 简桉直愣愣盯着他,大口大口喘着气,眼眶泛着血红,忍不住哽咽道: 「沈云珩是你哥……亲哥哥,你就这么不顾颜面地诋毁他?他那么好的一个人,你沈初言配得上做他弟弟吗……?」 说到这里,他竟当着沈初言的面硬生生发出一声嘲讽的笑,在对方黑得越来越可怕的脸色下继续自顾自说道: 「况且,你总是喜欢平白无故污衊我和云珩的清白,请问你亲眼所见了吗?你有证据吗?看看你自己有多噁心!」 话音刚落,「啪」地响起一声重重的耳光,简桉白皙如玉的脸上立刻浮现出五道鲜红刺眼的手指印,嘴角渗出丝丝血迹。 「我配不配得上关你屁事!他算哪门子的哥?有胳膊肘往外拐的哥?!」 沈初言死死抓着他的手腕,怒目圆睁,满脸狰狞之色,声音变得刺耳: 「我告诉你,别想离婚后跟我哥结婚做沈家夫人,你想的美!有我沈初言在沈家的一天,你这狗东西就休想爬进来!」 眼前看似瘦弱娇小的青年,力度却大得惊人,像是要扯断手臂,捏碎骨骼,简桉反抗了好些会也没能脱开。 他所幸也不再挣扎了,虚弱的身体迫使自己再也使不上任何力气,只能勉强睁着眼睛,呆滞的目光中溢满了怨恨。 这样的眼神于沈初言看来无疑是赤裸裸的挑衅,心高气傲的自己怎么能忍? 下一秒,他用力将一条输液管扯下来,将简桉的两只手臂弯弯绕绕绑死在一起,针头忽而溅起一熘鲜红色的血珠子,落在白净的枕头上,格外醒目刺眼。 简桉惊慌失措地扯动着管子,想挪动身体坐起来却被轻而易举按住肩膀,喊: 「你放开我……!我根本就没想着和云珩结婚!而且我已经准备跟季松亭离婚了,偷走我作品的事情我也没有跟你计较,你要咄咄逼人到什么时候?!」 「什么偷走你的作品?被撞煳涂了?你这离婚保不准是为了苟命才说的吧?」 沈初言不屑地哼笑了一声,眼神冷到了极致,慢悠悠打开装着鸡汤的保温壶,提起来倒一碗在盖子上,语气秒变轻柔: 「别害怕嘛,我不对你干什么,就是想起每次我生病都是你熬汤给我喝,现在你快死了,我也得表示表示啊……」 闻言,简桉剧烈紧缩的瞳仁只剩下惶恐,只能拼命摇着头,第一感觉就告诉自己那碗鸡汤绝对不简单,惊惧道: 「我不喝!你别过来!滚啊!」 看着一步步靠近自己、面带诡笑的青年,他本能的恐惧又化作了绝望,眼神中充斥着深深的不甘和痛苦。 这种生不如死的感觉将他折磨到了极致,临近疯癫的边缘,从来没有任何一刻像现在这样渴望沈云珩的出现。 他越是挣扎,沈初言内心就越加兴奋,甚至有种要将他生吞活剥的冲动。 站在床头,他左手端着滚烫的鸡汤,一只手掐住简桉的双颊,长长的指甲嵌入皮肉里,粗暴地将那人紧闭的嘴巴掰开。 简桉疼得皱紧眉心,却死咬牙关,不肯张口,菲薄的嘴唇被烫得发红,一滴晶莹的泪珠顺着眼角缓缓滑落。 「给我喝!」 沈初言的声音一瞬间变得更加刺耳,像刀片生硬地刮过玻璃,带着浓烈的怒意,「再不张嘴你就别想活了!」 刚熬出锅的汤水很烫很烫,洒在脸颊上的时候就像被火烧了般疼得厉害,刺痛感立刻就蔓延到全身各处。 眼眶里都是热辣辣地发酸,鼻头变得通红起来,眼泪再也不受控制地肆意流淌着,简桉此刻狼狈地不成人样。 为什么这样的折磨没有结束的一天? 第72页 他还不如彻底死在那场车祸里,远离现在的是是非非,永远睡一觉…… 鸡汤的温度烫伤了舌尖,简桉被呛得剧烈咳嗽起来,咳出几口鲜血,混合着汤水一起吐在白色的床单上。 见那些鸡汤没一滴进他胃里,沈初言立马就恼火起来,将保温壶里剩余的鸡汤全倒入碗里,又使劲掐着他的下颚,说: 「本少爷给你准备的鸡汤你居然还敢吐出来?给我吞下去,不准吐!」 这样强烈的虐待,简桉吃痛地呻吟了两声,却还是被迫咽了下去。 「怎么样?味道如何?好不好喝?」 沈初言满意地舔舐过牙齿,嘴角勾起,「哐当」一声扔掉手里的铁盖子,随后抽过一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指。 「呕……」 看到简桉想要把好不容易灌进去的鸡汤吐出来,他迅速拉过被子堵住他的嘴。 第50章 只有疼痛才会长记性 「给本少爷咽下去,咽下去!!」 沈初言眼睛瞪得滚圆,他此刻的神情很是扭曲,狰狞得犹如地狱爬出来的恶鬼,手还拽着被角死命捂住简桉的口鼻。 病床上的人脸色逐渐青紫,身体颤抖不已,唿吸开始变得急促不均起来,眼睛也渐渐失去了焦距,像是要窒息而亡。 「沈初言!你在对小桉干什么?!」 听到门口骤然响起的声音,沈初言吓了一跳,慌忙把手背到后面,还没来得及转过身看向门口,就被勐地推到了地上。 「哎呦……好疼……!」 他捂着自己摔痛的屁股从地上缓缓爬起来,疼的呲牙咧嘴,抬头就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心里莫名有些发虚,脸上的恶毒消散了些许,却依旧强撑着问道: 「哥……哥?你干嘛推我啊?!」 沈云珩并没有搭理,脸色阴沉如墨,一双漆黑的眼眸里,迸发出浓浓的怒意,抬手迅速拉下简桉脸上的被子。 在看到心爱的人此刻被虐待的伤痕累累时,他眉眼间的怒气转而变成痛惜,手中的动作微顿,将简桉双手缠着的输液管扯掉,俯下身紧紧将他抱着,语带哽咽: 「小桉……你怎么样了?还能看见我嘛?对不起,我来晚了,不要出事。」 「咳咳咳……!」 简桉止不住地咳嗽起来,喉咙像被火烧般难受,随后僵硬地摇了摇头。 他唇角浮现出一抹细微的、如释重负的笑,轻轻唿出一口堵住胸口的气,有些疲惫地闭上了双眼,哑着嗓子安慰道: 「云珩……我没事,别担心。」 话音刚落,胃部似乎涌上一股强烈的噁心感,他立马半侧过脑袋,手想捂住嘴巴,却已经来不及了,逐一将胃里混杂着酸水的食物全都吐到了地上。 「这些是什么,怎么会这样?」 沈云珩看着那一滩漂浮着油渍的呕吐物,又转头看了眼桌上打开的保温杯,眉头瞬间皱在了一起,手指攥紧,怒斥道: 「医生说过他还不可以吃油腻的东西,你到底给他吃了什么?!」 此刻已经无声无息熘到病房门口准备熘出去的沈初言脸一僵,听到这话后立刻加快了速度,结果伸出去的手还没拉到门把就被人在后面狠狠拽了回去。 沈云珩紧紧握住他的手腕,用力到手背上青筋暴起,将他细嫩的皮肤都掐出了红痕,声音也因为隐忍和愤怒变得沙哑: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刚才趁我不在的时候到底对小桉做了什么?如果你敢欺骗我的话,别怪我不顾兄弟情!」 「哥!干嘛啊!你弄疼我了……!」 沈初言满脸的娇气和委屈,双眼噙着泪花望着眼前这个满脸冷漠的男人,说: 「你怎么能凶我?我哪有对小桉哥哥做什么,我好心煮了鸡汤来给他喝,却被无情糟蹋,我哪知道医生说他不能吃油腻的啊!我自己的身体都还没恢復好!」 他口中可怜兮兮地诉着苦,眼角余光还是控制不住地瞥向被吐出来的鸡汤,内心瞬间被气得火冒三丈。 那些鸡汤被吐出来,那里面的药效是不是不在了?如果不是因为没机会在简桉输液的药瓶里下手脚,他也不用冒着被发现的风险来重症病房里灌鸡汤。 但是没关系,他就是喜欢简单粗暴地虐待那个人,什么处心积虑反而没了快感,左右也不会有人对自己怎么样。 当他看着简桉安然无恙的时候,他就难受得心痒难耐,恨不得撕碎那人。 他诅咒简桉这辈子都站不起来! 沈云珩对于眼前这张容易叫人怜香惜玉的脸生出厌恶和排斥,庆幸自己早就将沈初言埋藏在皮囊之下的獠牙看得透彻。 他真的想不明白自己的父母这辈子明明光明磊落、行善积德,怎么会生出这么个与自己性格迥异的弟弟来! 沈云珩痛心疾首地怒视着他,眼中满是怨怼,另一只手指向病床,怫然道: 「沈初言,你眼睛是瞎的吗?你把鸡汤餵到他了床上?你不用再假惺惺这样说话了,我一个字也不会相信,以后别再叫我哥,我没你这样心肠歹毒的弟弟!」 听到这话,沈初言眨眼间收起刚才楚楚可怜的表情,转而换上了满脸嫌恶的样子,连嘶喊的声音都带着一丝哭腔: 「那明明是他不喝,还用手撞开我,把鸡汤都洒出去了,怪我干嘛!我还没有你这样帮着外人欺负自家人的哥哥!」 第73页 不等男人开口,简桉已经半撑着身子坐起来,面色憔悴,有气无力地说道: 「云珩……就是你刚才看见的那样,他强迫我喝什么鸡汤……」 这话一出,沈云珩更是被面前这个弟弟的所作所为感到无地自容和懊恼,说: 「你就这么喜欢强迫和欺负别人吗?那我今天就作为哥哥替爸妈好好教育你!让你也尝到苦头改过自新,重新做人!」 沈初言头一回见平日里这个性格沉稳的哥哥发这么大的火,被拉住的手臂瑟瑟发抖着,瞬间害怕,一个劲要往后退。 但对方哪会这么轻易就放他走,强行将人拖拽着往病床的方向走过去,任凭他吓得大喊大叫,语无伦次地怒吼道: 「你你你……你究竟想干什么?放开我啊!我警告你不要乱来!」 见来硬的不行,沈初言立马就哭得梨花带雨,眼泪一串接着一串地流出来,生怕对方真会对自己做什么,泣不成声: 「哥我不敢了,我错了还不行吗……?我真的没有强迫小桉哥哥!」 空气中荡漾着的鸡汤味很是浓烈,令人作呕,简桉强撑着精神和身体,抽过纸巾擦拭掉脸颊和呛到鼻腔里的汤水。 他看着前一秒还在嚣张跋扈,下一秒就涕泗滂沱的沈初言,空洞无神的眼睛忽而掠过一丝微乎其微的讽刺。 眼下他这柔弱可怜的模样换作是季松亭看着,一定会心疼到不行,然后跑车礼物奢侈品哄到开心,但沈云珩不吃他这一套,一双眼睛看人心看得比谁都清楚。 他听着青年那些欺软怕硬的可怜话,内心除了厌恶,波澜不惊,冷哼一声道: 「现在知道害怕了?你伤害小桉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他的感受?他都那样了你还不放过?你沈初言永远也认识不到自己的错误,只有疼痛才会让你长记性!」 沈初言立马更加拼命地挣脱起来,结果两只纤细的手臂不费吹灰之力就被男人一只大手并在一起桎梏住,只留下双腿还能胡乱踢着,却不痛不痒。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再怎么低三下四认错都无济于事,忽地又换了一副兇狠的面孔,但说话的声音又不免害怕地颤抖: 「我……我要去告诉爸妈,你沈云珩这个臭哥哥对我一点也不好,还有阿亭,你们要是敢对我怎么样的话,他一定会替我报仇的,一定不会放过你们!」 但沈云珩对于他咬牙切齿的威胁只是充耳不闻,径直拿过桌上的一杯芒果汁,倾斜着就要倒在他的手臂上。 这一举动把还在挣扎扭动的沈初言吓得魂飞魄散,面色惊恐万分,双臂更加勐烈地抽搐起来,连红润的嘴唇都泛着白。 他声嘶力竭地喊道:「不要……哥不要!不要碰我!我对芒果过敏!你这是要我死吗?你怎么可以这么歹毒?!」 闻言,简桉微微倚靠着墙壁的身体本能地坐直了起来,手上动作停顿住,脸上划过一丝讶然,看着沈初言那副恐惧得要死要活的样子不像在说谎。 对芒果过敏的人而言,触碰食咽者轻则肌肤溃烂红肿,严重确实会造成死亡。 他脑子里控制不住地回想着被沈初言捂住嘴、灌鸡汤的情景,耳边听着对方哭天喊地的求救,愤怒的同时又有些动容。 这点动容不是因为心软,是他知道如果今天沈初言在这里真的出了什么事,按照季松亭的性格,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他嘴唇微动,轻轻嘆了一声,无奈地开口:「云珩,算了吧,不要真出事了,也别因为我惹上没必要的麻烦。」 「我怕什么麻烦,只是想好好替你出口恶气,也让他可以消停一段时间。」 沈云珩丝毫不顾旁边那一声声如同猪叫般的声音,直接将半杯芒果汁一点点淋在那两条细皮嫩肉的胳膊上。 「啊啊啊……放开我的手!!」 果汁冰凉的感觉蠕动在皮肤上,像千万只蚂蚁在不断地啃噬着、撕咬着,沈初言浑身颤抖个不停,失声尖叫起来。 渐渐地,他的整张秀脸都涨成了猪肝色,面部和眼角开始变得臃肿,慢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浅红色的皮疹。 「救命……阿亭,我不想死啊……」 他虚弱地喊道,喉咙里像是卡着鱼刺一样难受,说话的声音也是哑得可怕。 看到这里,简桉心头忽地一惊,想挪动身体阻止男人,奈何手臂软得抬不起来,只好往床边靠近了一点,出声劝道: 「云珩,好了好了,吓唬吓唬他就可以了,不用真的动手。」 沈云珩停住了玻璃杯,没有接着将芒果汁倒完,说:「没事,我有分寸。」 第51章 我不喜欢那么丑的自己 沈初言紧闭着眼睛,不敢去看自己那两条肿胀的手臂,嘴里一个劲地瞎喊: 「啊啊啊……!我快要死了!我不想死!阿亭救命!救救我……!」 下一秒,病房被用力踹开,季松亭火急火燎地走进来,在看到眼前的场景时瞳孔骤然一缩,风驰电掣般推开了沈云珩。 「阿亭……你终于来了……」 沈初言哭哭啼啼地看着来人,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红肿的眼部让他的视线变得模煳,只能隐约看出那个熟悉的身影。 「对不起,小言,让你被欺负了。」 男人清冷的声带却染上了几分颤抖,和暗流汹涌的怒火。 第74页 季松亭打横将人抱起来,低眸看着那张平日里娇俏俊秀、此刻却浮肿不堪的脸,眼底的心疼和担忧怎么也掩藏不住。 他脚步顿住,侧身扫视了一眼病床上面露窘迫、异常虚弱的简桉,目光有一瞬间复杂了些许,紧接着又被冰冷代替。 随后他微眯的眸子像刀刃一样狠狠刺向沈云珩,以及这人手中还在往地板上流淌的芒果汁,一字一顿地开口: 「沈云珩,这笔帐,我记着。」 听到这,沈云珩握紧玻璃杯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收紧,指骨都泛起了青白,并没有被他那带着狠戾的话吓到,不满道: 「欺负?难道沈初言出现在icu病房里你一点都不怀疑吗?如果不是他先对简桉动手,他现在也不会变成这样!」 季松亭微怔,但对于他说的所有一概不信,刚一迈步,脑海里忽地迴荡起简桉当着自己面说喜欢沈云珩的话,心中的无名烈火顿时烧得更旺,声音也冷得彻骨: 「我只相信我亲眼所见的,何况有些人是没有廉耻之心吗?认清身份。」 最后几个字阴沉得如同寒冬里的冷风,带着无尽的威胁和警告。 简桉一下子就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即使已经告诉自己无数次不要再去在意季松亭了,可当看见那个人抱着别人对自己恶语相向时,心还是会疼得不能唿吸。 这种本能的反应让他快要窒息了。 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脱离…… 眼睁睁看着沈初言被紧紧抱着离开,简桉还是控制不住地哽咽了一声,转头抹了下眼角,心里离婚的念头也越发坚定。 沈云珩似是注意到他被影响的情绪,抬手轻抚他的肩头,低声安慰道:「小桉,别管他们,就当他们是在说疯话,估计沈初言这段时间都没力气为难你了。」 听他这么说,简桉紧绷的神经才稍微放松了一点,但随之而来的是极大的愧疚和难过,依旧难以抑制自己的泪腺。 看着对方泪水涟涟,哭花了容颜,沈云珩只觉得心里一阵酸楚,伸出修长的指腹替他擦掉脸上残留的泪水,轻声道: 「小桉不哭,别想那些,刚刚有没有伤到哪里?吐出来是不是好多了?我去叫护士帮你换个针管,重新输液。」 简桉意识到自己不应该在男人面前失态,慌忙擦干眼泪,点了点头,说: 「嗯……我没事,不输了,都输了好几天了,太浪费了,谢谢你云珩。」 一听到又是这个谢字,沈云珩就忍不住皱起眉宇,眼底莫名有些失落。 他抬眼看向面前伤心欲绝的青年,一往情深的双眸里,是深沉的执着和爱意: 「谢什么,这是我心甘情愿为你的,而且沈初言确实做得太过分了,我看不下去他这样羞辱你,给他点教训也是好的,而且以后不要再说谢谢了,可以嘛?」 简桉闻言一顿,深吸口气,随即抿了抿唇瓣,垂着眸子淡声说道: 「可是……我前面那么赶你走,还对你说那么多难听的话,你为什么还要回来帮我?你不应该回来的……」 「我知道季骁有权有势,心狠手辣,在这三大世家豪门里就季氏最为强劲,你只是怕我得罪他而已,才说那些话,我都知道的,可是为了你,我怕他做什么?」 说到这里,沈云珩眼眸一黯,温柔的目光转而变得有些自责,有些愤怒,双手紧握成拳,指骨咯吱作响,继续接下去: 「只是很可惜,没能成功,他一定早就知道季松亭对你不好,为了名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纵使他儿子这么虐待你!」 经男人这么一提醒,简桉才忽然想起自己突然昏迷的事,难道是季骁做的? 可对方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明明进入季家的这三年里他对这个公公都是尊敬有加,十分孝顺,季骁也从来没有对自己不满意或者亏待过。 在自己昏迷过去的这段时间里,季骁到底在干什么?有对自己做什么吗……? 越是去想,越觉得细思极恐。 他以为自己终于得到了那么一点没有血缘的亲情,原来都不过是假象罢了。 沈云珩见他神情恍惚,沉默了半天,不禁有些担心,抬手轻轻晃了晃他的手臂,「嗯?小桉,你在想什么呢?」 男人关心的声音忽地将惶惑中的他拉回了现实里。 简桉怔怔地看着眼前为他担忧过度的沈云珩,内心瞬间很不是滋味。 对他不好的人,他情深似海,而唯一对自己好的人,他一直都在伤害。 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沈云珩。 看着那人眼眶通红,似乎对自己有意无意地迴避,沈云珩顿时有些焦急,问: 「怎么了嘛?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别哭别哭,我去叫医生过来。」 「别走,我没事的,没有哭。」 简桉吸了吸鼻子,脸上强挤出一个看起来很违和的浅笑,随后眼睛瞥向了窗外,看着温馨的阳光,小心翼翼地开口: 「我想出去晒晒太阳,云珩,你带我出去好不好……」 「晒太阳?」 沈云珩顺着他的视线望向高楼外蔚蓝的天空,眸光闪过一丝惊讶和喜悦,莫名高兴对方能提出这样的要求。 还好简桉没有因为车祸把自己封闭起来,那样的话太过悲剧,他难以想像。 第75页 「也好,待在病房里这么多天,确实容易闷坏了,我去推个轮椅,带你出去散散步,病房我让人过来打扫打扫。」 沈云珩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随手将泼到鸡汤的被子拿到一旁,又去外面接了一盆温水替那人清洗了下脸颊。 他轻轻把简桉额前的碎发抚平,露出那张精緻白皙、清秀干净的脸庞。 看着看着,他的心似乎漏了半拍,而后如擂鼓般快速地震动着。 再看下去的话,恐怕他的心跳声就会露出马脚,变得不知所措起来。 沈云珩喉结上下滚了滚,第一时间别开了目光,慌慌张张地拧干毛巾,说: 「我去找轮椅,你……等一下。」 简桉对于他这突如其来的反应有些不明所以,轻轻应了一声:「嗯好。」 刚刚还好好的,沈云珩这是怎么了? 他看着那个颀长高挑的背影露出几分伤感,无声无息地嘆了口气,又将目光转移到自己残废的双腿上,秀眉蹙得更深。 身为一个钟于、热爱艺术的人,却只能终日被禁锢在轮椅上,被封锁在暗无天日的地方,没有自由,没有颜色。 这种感觉,让他有些崩溃,不知道怎么接受。 去康健中心恢復双腿,得不少钱吧? 这次车祸的手术费应该全都是沈云珩一个人承担的,自己身无分文,还不起,如果不是对方,他早就死了吧…… 他真的不能再用那人的钱了,这样的亏欠,让自己的良心日日夜夜备受煎熬。 可瘫痪的双腿又该怎么办? 他不想在自己最后仅剩的时间里连路都走不了,周曼香也不会为他花一分钱。 所以他前段时间拼命花费精力,从最恐惧的黑暗里绞尽脑汁寻找灵感,想要在艺术大赛上拿到一百万的意义又在哪里? 最后只剩下被盗走、被诬陷的结果,字字句句被人指控抄袭,让他蒙羞。 他想要把一百万留给母亲的,可对方真的有那么一瞬间把他当儿子吗…… 简桉的眼中不自觉地涌现出几分湿意,努力控制着这点凌乱破碎的情绪。 他紧咬着牙,强迫自己不掉泪水。 「简先生怎么哭了?啧,我见犹怜。」 耳边忽而传来一个慵懒中带着几分惬意的男性嗓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就像是大提琴的奏鸣曲一般优雅迷人。 闻言,简桉立刻眨了眨湿润的眼眸,抬头看向朝自己缓缓走过来的白衣男人,说话的语气流露出一丝惊讶和疑惑: 「陆……陆医生?您怎么来了?」 「你这是把病房当垃圾场了啊。」 陆怀深环视了下一片狼藉的地面,微微皱了皱鼻头,收起散漫的神情,难得沉下了神色,脸上透着前所未有的严肃: 「季松亭说你脑溢血了,我过来看看,开颅手术他替你安排了吗?」 简桉微不可见地扯了扯嘴角,眼眸透露出一丝沉重的苦涩,连空气都是苦的。 是他自己活该,为了隐瞒四年前的真相,欺骗了季松亭有脑溢血病史,他其实一点也不奢求那人能给他安排什么手术。 「没有,是我自己不想做,开颅手术还要剃光头,我不喜欢那么丑的自己。」 第52章 有什么不敢承受的 听到他那番决绝的话,陆怀深愣了下,下意识抬了抬眉毛,脸上划过一丝惊讶,却也很快就收敛起来,只是眼底多了几分不明所以的情绪,难得耐心地劝道: 「简先生,听我一句,手术得做,这个病症如果发作起来不是咬咬牙就能忍过去的,会让你痛不欲生,严重的话肢体偏瘫、失语、精神障碍,你想变成这样?」 简桉垂下脑袋,黯然的眸中藏着极大的哀意,他的手紧紧捏着,指甲都抠破了掌心,却浑然不觉得疼痛。 不知是因为过度用力还是什么原因,连瘦弱不堪的身体都有些微微颤抖起来。 怎么会有人想变成这样……不过是自己无能为力,才会变得身不由己。 他之前了解过自己的病,也清楚地知道,手术成功的概率只有百分之十,果断放弃治疗坐等死亡,也好过人财两空。 许久,简桉用释然的语气轻轻地说: 「算了,陆医生你不用劝我,我心里有数,况且脑溢血晚期了,治不好的,还不如在最后有限的生命里能好过点……」 陆怀深做医生这么多年,听过绝症患者的这种意愿数不胜数,面色平淡,说: 「虽然说晚期了,但也不是一丝希望都没有,只要你积极配合医生的治疗,或许还能多活几年,甚至是更久。」 简桉默默摇了摇头,看向他,淡色的薄唇微抿,无奈地笑了下,轻声问道: 「陆医生,你知道有哪种药可以让我的双腿在短时间里站起来吗?」 这个问题一出,陆怀深漆黑的眼瞳里掠过一抹凝重的神色,语气隐约带着几分试探和愕然,「你的腿……?瘫痪了?」 对方十分艰难地「嗯」了一声。 陆怀深实在看不透他的想法,头疼地抚额,揉了揉太阳穴,郁闷地问道: 「什么药都没比康健中心恢復得更好,更安全,为什么不去呢?」 但床上的青年似乎并不想回答,直接道:「陆医生,你就告诉我有没有吧。」 「有。」 第76页 男人肯定的回覆让这些天已经心如死灰的简桉心头重新涌起了一丝希望。 陆怀深看出了他眼里的急迫,却依旧面色从容地站在原地,拿过桌上的药瓶左右翻看着,在对方目光期待中开口道: 「不过不是口服的药物,是一种新型针剂,往大腿处注射一针,可以让瘫痪者死亡的神经细胞迅速復原,病人在短时间里恢復行动力,但有个缺点就是……」 看着这人慾言又止的样子,简桉脸上露出几分着急,内心咯噔了一下,紧接着惴惴不安,有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他双手撑着床微微移动了下身体,眉宇间涔出细细冷汗,一双纤尘不染的纯净明眸氲满了紧张,语气也带上了颤音: 「什么缺点……?」 陆怀深若有所思地推了推眼镜,不禁微微蹙眉,对上他的视线,沉声道: 「注射这种药剂,你的双腿会经歷类似剥皮抽筋、撕心裂肺的剧烈疼痛,这种痛苦已经超乎了人类所能承受的极限。」 听到他这句语气严重的话,简桉觉得自己明明那么害怕疼痛,这一次却意外没有感到畏怯,反而更多的,是麻木不仁。 溺水、车祸、病痛,他都经歷过了,还有什么痛苦是他忍耐不了的呢? 「嗯,没事,只要能在短时间里让双腿站起来,我一个从生死边缘走过的人,有什么不敢或者不能承受的……」 简桉用力眨了下眼,几乎是将喉头的酸涩和悲苦咽了下去,唇角自嘲般微微一扬,随后问道:「需要……多少钱?」 看着青年这般黯然销魂的样子,陆怀深原本静如止水的心底忽而泛起了丝丝涟漪,莫名有种怜惜和不解交织的感触。 他抬手摘掉鼻樑上的眼镜,用衣角轻轻擦拭着,重新戴上,表情严肃地介绍: 「这种针剂前不久刚从国外引进,但迄今为止在国内医院并没有人试验过,如果你想志愿做小白鼠,免费供给。」 说完,陆怀深脸上那点肃意转眼间又消失的无影无踪,面带惋惜,立即补充: 「先说好啊,目前确实只有这个办法能让你迅速恢復行动能力,但风险难免有些大,一不小心就容易弄得自己缺胳膊少腿,别怪我没提醒你啊,考虑好了。」 简桉沉重地闭了闭眼,又缓缓睁开,内心没有丝毫的犹豫,毅然决然地说: 「没事,不用考虑了,一般这种情况是不是还得签张志愿协议书?好代表我要是发生什么意外,医院不用负责。」 「啊对,确实是有这个规矩。」 陆怀深轻轻点了下头,还是顿感诧异,往前迈了一小步,再三警告道: 「简先生,你真想好了?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别拿只有一次的生命开玩笑。」 怎料对方却置若罔闻,并没有对他那些生不如死的猜测产生一点恐惧,说道: 「我想好了,不会有任何后悔,正因为生命只有一次,我才更应该试一试,我不想剩下的日子里坐着轮椅度过。」 青年那双宛若一潭死水的眼睛里有一瞬间仿佛荡漾着坚定和无惧,陆怀深有很多年没有在一个身怀绝症的病人眸中见过了,一时间不由地怔住,缄默不语。 简桉一把拉住他的手臂,恳求道:「陆医生,麻烦你帮帮我吧,我真的很需要这种药剂,这个人情我会还的。」 「得了得了,好好活着吧,我职业虽然是医生,但人可没那么慈善,而且这东西哪有人情好还的,都是平等交易,你想重新站起来,我想知道药剂的效果。」 陆怀深的话很直白,但咬字清晰,有条不紊地说出口,又不乏一丝兴致。 他这个人从来不掩饰自己的本性和想法,陆怀深感觉自己就是个医学疯子,对于药剂的探索和渴望是无止境的,在某些领域是极为贪婪和疯狂的,只要他感兴趣的事物,无论付出多少代价都会去追寻。 听到男人有想帮忙的意思,简桉这才放心地松开他,好像蒙了层淡淡薄雾的眼睛终于散去了一缕,声音有些感动道: 「嗯,但还是要谢谢你,」 他忽地又想起来什么,说:「对了,这件事不要告诉任何人,特别是……」 「特别是季松亭对吧?」 陆怀深抢先一步说出了他的顾虑,但还是不免疑惑:「为什么要瞒着他?说到底他还是你的合法丈夫,有权利知道。」 简桉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去回答这个问题,目光茫然,呆呆地看着双腿。 明明都是公认的合法丈夫,但两人这三年的婚姻却陌生到像是同在一个屋子里合租了三年,知不知道又有什么关系呢? 好几秒钟,他才从迷惘中醒过神来,木愣地点点头,回:「算了吧,别告诉他,我的死活对他而言也没有多重要。」 「啧,简先生真是苦情人吶~」 陆怀深象徵性用手拍了拍衣袖上被抓出来的褶皱,说:「不用谢了,我回去先通知医院上级,到时再把结果告诉你。」 说罢,他睨了一眼朝自己点头的简桉,下颌微扬,嘴角轻轻勾起,露出一丝轻浮的微笑,而后转过身走向门口。 沈云珩推着轮椅走到病房门外时,恰好与从里面出来的陆怀深擦肩而过。 但对方似乎佯装看不见他一般,走路带风,疾步向前,像是有什么急事。 第77页 沈云珩眉头蹙了蹙,脚步微顿。 这人怎么从简桉的病房出来了? 在他为数不多的印象里,陆怀深跟季松亭关系倒挺近的,两人还是朋友。 「这笔帐,我记着。」 脑海里忽地响起男人说过的这句话。 难道季松亭为了给沈初言报仇,趁他不在的功夫,指使陆怀深对简桉动手?! 沈云珩悚然一惊,原本平静的脸庞上,迅速掠过一抹恐惧之色,连轮椅都来不及推进去,急匆匆扔在门口。 「小桉!」 刚跑进去,他就第一眼看见正安然无恙坐在病床上的简桉,揪紧的心脏勉强松懈了一分,随后慌忙将对方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任何损伤才缓了口气。 见他着急成这样,简桉微微颦着秀眉,清凉的眸子里隐约泛起一丝光芒,嘴角噙着浅淡的温笑,询问道: 「云珩,怎么了嘛?」 沈云珩轻轻放开他的双肩,忧心忡忡的眼神逐渐柔和下来,但还是焦急道: 「刚刚我看见陆怀深从你病房里走出去了,他有没有对你做什么过分的事?是不是季松亭让他过来欺负你的?」 简桉立即摇了摇头,眸光瞟过去时略微有些飘忽,不敢直视他,否定道: 「没有,陆医生不是你想的那样,他之前替我检查过身体,刚才碰巧路过我的病房,进来看看我恢復的怎么样了。」 站在床边的男人深思的侧颜上浮动着一丝困惑,回头看了眼门口,轻喃道: 「是吗……?难道我误会他了?」 简桉了解那人担忧自己,生怕他继续想下去会找到陆怀深问清楚,往他身后象徵性地看了看,不动声色地岔开了话题: 「云珩,轮椅呢?你找到了嘛?」 第53章 你是我放在心上最重要的人 他忽然这么问,沈云珩挠了挠后脑勺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指了下外面,语气轻柔道:「哦哦,在外面,我去推进来。」 「好,我等你。」 医院的林荫小道,微风阵阵,夹杂着些许凉意,冬日的暖阳透过斑驳的树枝,洒落在青石板上,斑斑点点,偶有几只鸟儿飞过,发出「啾啾」声。 简桉坐在轮椅上,第一缕刺眼的光线让他有些不适应,下意识抬起一只瘦削的手挡住了双目,但阳光还是从指缝中熘进来,瞳孔闪烁出熠熠的光亮。 他享受地唿吸了口新鲜的空气,疲惫的面容渐渐舒缓开,感觉整个人都放松了不少,仿佛浑身上下每一处细胞都活跃起来,就连骨头里也散发着愉悦。 阳光晒在手背上的感觉暖暖的,很舒服,他已经有好久没这么感受过了。 很可惜,以后是不是就看不见这么美的风景,晒不到这么暖和的太阳了? 想到这,简桉低着头,嵴背微弯,面上的情绪平淡至极,却无形中透着忧郁。 推着他慢慢往前走的沈云珩忽而注意到了他的异样,随后停了下来,半蹲在轮椅旁边,眼神关切,温声问道: 「小桉,你怎么了?是阳光太晒了吗?怎么无精打采的?」 简桉轻轻摇了摇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不远处的喷泉,目光有些呆滞,沉默了好一会才低低地说:「我没事,就是感觉有点不真实,好像在做梦……」 「什么不真实?」 沈云珩微蹙眉宇,一时没能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但还是耐着性子回道:「这不是梦,小桉,你现在好好活着呢。」 简桉惨澹无色的薄唇略微嗫嚅了一下,一双清澈见底的眼眸缓缓睁开,瞳孔里闪烁着几分茫然,不明所以地问道: 「活着……可以做什么?」 这样的残缺不全的身体,让他感受不到一点活着的意义,如同一具行尸走肉。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沈云珩心脏莫名其妙地紧了紧,有些不安的感觉在胸腔里蔓延,但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容。 他接着站起身来,单手插着口袋伫立在简桉面前,抬起另一只手安抚地摸了摸青年的脑袋,眼里蕴藏着极大的耐心和极致的宠溺,语气温柔得就像邻家大哥哥: 「活着可以做很多事情啊,比如你最喜欢的绘画,去展览世界各级艺术家的作品,吃你喜欢的糖炒栗子,有很多新鲜事物都还没去做,所以更要活着了。」 沈云珩脸上洋溢着乐观积极的笑容,眼眸熠熠生辉,如同夜空中闪烁的星辰,让人忍不住想将目光放在他身上,只要是在他身边的人,都会被那样的性格感染。 这人一笑,仿佛整个阴云满天的世界都撒满了阳光,变得明亮又温暖。 看着眼前的男人,简桉一怔,眼波流转的瞳仁中闪过一丝讶异和惊艷,内心深深被触动了下,莫名觉得很有安全感。 沈云珩想继续劝他做开颅手术的事情,但话刚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现在对方无忧无虑的样子,突然这样一说,会不会显得太突兀了? 他不愿意让简桉想起病症而伤心。 或许应该给那人一点时间好好体验下生活的一切美好,一切值得去拥有的东西,让简桉重新燃起想要活着的希望。 「喵喵~~~」 草丛里忽而传来一两声软绵绵的猫叫,随后一个小巧可爱的白色脑袋慢慢从草里探出了头,乌熘熘的大眼睛黑亮透彻,小嘴粉嫩粉嫩的,轻易就能俘获人心。 第78页 接着,它小心翼翼地窜到了空地上,身后紧跟着一只骨瘦如柴的小白猫。 看到面前的两人,小猫有气无力地又叫了一声,看起来似乎很是飢饿,又害怕,蜷缩着四肢不敢再上前一步。 简桉眼中流露出一丝怜悯和不忍,对那两个不速之客莫名产生了兴趣。 为了不惊动小猫,他特意朝沈云珩竖了个噤声的动作,不让对方推着,自己滚着轮子轻轻往前滑动了几步。 他俯身,正伸手要去触摸流浪猫,忽地被沈云珩拦住,看向瑟瑟发抖的猫咪: 「小桉,流浪猫容易抓伤人。」 「没事的,它们应该是饿了。」 简桉从衣袋里拿出一根火腿肠,撕开包装,往小猫的方向伸了伸,嘴角微扬的弧度如月牙般噙着淡淡的温柔,轻声道: 「快过来吃吧,小傢伙。」 两只小白猫缩了下脑袋,鼻子试探性地朝火腿肠嗅了嗅,飢饿难耐和食物的诱惑让它们很快放下了戒备,屁颠屁颠地跑上去小口啃噬着他手里的美食。 简桉伸出另一只手揉了揉小猫的脑袋,目光盛满了疼惜和宠爱,脸上笼罩多时的阴霾忽而一扫而光,神色明媚起来: 「真可爱,多吃点,长得肥肥胖胖健健康康的,别像我这样啊……」 小猫并没有抗拒这陌生的触碰,反而很享受地蹭了蹭他的手掌心,乖乖被他摸着,眼底闪烁着愉悦的光芒,唤了几声: 「喵~喵~~」 听到那后半句话,沈云珩眸光微沉,心里难免担忧起来,怕他想太多不好的,连忙转移了话题:「小桉,你喜欢小猫咪啊?以前怎么没看见你养过?」 「嗯,喜欢,很喜欢。」 简桉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小猫咪,瞳孔似乎放着光,内心的迷恋和喜爱已经快溢于言表,可唇边的笑却显得异常无奈: 「可惜以前因为上学和兼职,没什么时间养,而且我妈也不喜欢小猫。」 沈云珩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张极少露出内心最真实笑容的脸庞,心里顿时五味杂陈,随后问道: 「那和季松亭结婚的三年,你也没养过嘛?养一养小动物治癒下心情,或许也能让你这些年好过一些,总感觉你很孤独的样子,想陪你,可身份又不合适。」 「他对猫毛过敏,我就没敢养。」 简桉轻轻顺着小白猫毛茸茸的嵴背,说话时脸上的神情一如既往的温柔平淡,也并没有感到惋惜的意思。 随后,他终于从撸猫的快乐中回过一点注意力,微微歪头看了一眼沈云珩,重又凝视着舔舐爪子的猫咪,心平气和道: 「不过我孤独吗?感觉……已经习惯了一个人,云珩,你也不用感到自责,我们确实只是朋友而已,你也帮了我这么多了,我实在不知道怎么感谢你才好。」 那句「只是朋友而已」,沈云珩从三年前听到现在,明明已经听过无数次,但每一次再重新面对时,心还是有点疼。 他眼神灼热.地看着简桉,眸底浓烈的爱意如同汹涌的潮水,决然道:「有什么好谢的,你是我放在心上最重要的人,无论为你做多少,我都心甘情愿。」 简桉下意识避开了他深沉的目光,别扭道:「云珩……你,你不用这样……」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不喜欢听,也不想亏欠我,就当我没说好了。」 沈云珩缓缓蹲下身体,伸手摸着小猫的脑袋,鄙夷地勾了勾笑,打趣道: 「季松亭那混蛋居然还对猫毛过敏?一个大老爷们真够矫情的啊。」 下一秒,被他抚摸的白猫忽而炸起了毛,抬起爪子朝他的手背极轻地划了一下,似乎并不满意他的触碰。 「嘶……」 那只猫随后躲在了简桉的脚边。 见状,简桉连忙拉过男人的手,仔细检查着手背上的伤口,目露焦急,询问道:「云珩,你没事吧?我看看。」 「没事问题不大,就一点小伤痕。」 沈云珩静静凝视着他,手并没有第一时间抽回来,而是任由他拉着,却不偏不倚被对方指尖极致的冰冷冻到了骨子里。 「小桉,你的手怎么这么冷?」 他不自觉地握紧了那人的手指,随后将手放在青年的额头上检测了下温度,又摸了摸自己,并没有发烧。 这突如其来的肢体接触让简桉瞬间不知所措,慌慌张张收回手,低头尴尬地颳了刮鼻尖,接着嘴唇朝掌心唿了口热气: 「可能……因为是天气太冷了吧,一到冬天我都会这样,不碍事的。」 「这样啊,我待会给你买个手套。」 沈云珩内心默默记着,随后无奈地挑了挑眉,单手抚着下颌,不解地笑了笑: 「这小猫怎么回事啊?只许你摸,我抹就不行,还挠我,个头小小,脾气倒挺大,难道我撸猫的方式不对吗?」 简桉小心翼翼地把脚边的小猫抱起来放在大腿上,他低下头,轻吻着它软糯可爱的小耳垂,语气有些调皮道:「也许是你没给它们好吃的,不让你摸。」 小白猫抬起圆滚滚的大眼睛看了他好一会儿,又用自己软绵绵的身体在他怀里撒着娇,附和地「喵」了一声。 沈云珩饶有兴趣地打量着那两只认吃不认人的小猫,嘴角微翘,轻笑出声: 第79页 「这样吗?连小猫都要交易了,那我下次不得带两罐小鱼干来换。」 简桉认可地点点头,犹豫了一会,小声问道:「云珩,这两只小流浪猫太小了,应该是刚出生没多久就被人抛弃了,我想养它们好不好?」 第54章 你还敢骂我不要脸? 「当然可以了!」 沈云珩脸上漾起意外的喜悦,很高兴他能这么说,轻轻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桉,只要是你想做的事情,我都支持你,而且养小猫好啊,还能排解烦恼,减轻压力,没事撸撸猫多开心。」 话音刚落,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女人愤怒尖利的怒吼:「简!桉!」 这个声音是……? 妈?! 简桉全身一僵,浑身血液都凝固了,连抚摸小猫的动作都骤然停住了。 还没来得及转过身去,对方已经火急火燎跑了过来,不由分说地拽住他的衣服,手指着他,怒目圆睁,破口大骂道: 「钱呢?!打你电话打不通,发你信息你也不回,把我这个妈放哪了?你这个月还没给我打钱,我怎么生活?!」 沈云珩撇开女人的手,将简桉护在身侧,眼神凌厉,一向冷静自持的眸子中,此时满是怒意,语气严厉地指责道: 「小桉出车祸了!连手术费都还不上,你怎么还想着跟他要钱?一句关心的话都没有,你到底是不是他亲生母亲?」 周曼香此时正在恼火手气太差赌输的事情,心里烦躁得很,直接脱口而出道: 「关我屁事,谁是他亲生母亲?」 闻言,简桉表情空茫,死死掐着手心,声音震惊而又干哑地问道: 「妈……你?」 那话让沈云珩也跟着愣了下,随后用贯穿人心的眼神看向她,一字一顿道:「什么?!你不是小桉的亲生母亲?」 看着两人直勾勾盯着自己的眼神,周曼香这才勐地反应过来,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拍了拍嘴巴。 她方才一脸的怒火荡然无存,转而尴尬地赔笑两声,额头因紧张冒出了细密的冷汗,心虚地撇撇嘴,理直气壮地开口: 「我……当然是简桉的亲生母亲了,谁让他那么窝囊,我都不好意思承认!」 简桉逐渐舒缓开眉宇,对母亲辱骂自己是窝囊废的话也没有多大波澜了。 女人的欲言又止和慌张虽然不易察觉,但沈云珩还是第一时间就发觉了。 刚刚周曼香说那话的样子完全是浑不在意,哪有一点母亲对儿子恨铁不成钢的态度,再联合以前这人对待简桉的种种,这么明显的破绽让他不免产生了怀疑。 沈云珩自然没有将内心想法暴露出来,只是无语地扯了扯嘴角,提醒道: 「以后请你别拿这种事情开玩笑了,会让小桉伤心。」 「好好好,我以后不说了。」 面对这个曾经的僱主,周曼香暴躁的情绪显然缓和了不少,内心多年的孤寡和渴望在看见这个仪表堂堂的男人时居然滋生起一丝女人的羞涩来。 她上下打量着沈云珩的身材,满意地点着头,手指勾着髮丝在指尖缓缓缠绕,嘴角含着几分笑意,不要脸地凑过去双手挽住对方的胳膊,声音娇媚如水: 「哟,沈少爷怎么这么关心我儿子?难不成你喜欢他啊?」 这样刻意夹着的声调听得沈云珩浑身起鸡皮疙瘩,难以置信这会是从一个四五十岁的老女人嘴里说出来。 他勐然抽回手臂,后退了一步,眼里是毫不掩饰的厌恶,「你干什么?请自重,我喜不喜欢谁为什么要告诉你?」 但周曼香就跟没听见一样,那双善于察言观色的眼睛立刻就看出了男人心里的想法,随后又拉住了他的手臂,调侃道: 「喜欢他也没用啊,我儿子已经跟季总裁结婚了,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别去给人当小三降低了身价~要不考虑考虑我怎么样?我可还没结婚呢~」 这番油腻得要死的语气让人反胃,沈云珩毫不费力地推开她的纠缠,怒极反笑:「等等,你说什么?考虑你?」 周曼香以为有希望,赶忙点头,「对对对!我虽然年纪稍微大了那么一点点,但是保养得不比那些年轻姑娘差!」 沈云珩表情透着无动于衷的冷漠,眉眼间尽是前所未有的厌烦,鄙夷道: 「呵……考虑的话绝无可能,我不知道周女士是怎么有勇气说出口的,但厚颜无耻在您脸上确实表现得淋漓尽致。」 如果不是考虑到对方是简桉唯一的亲人,他或许反驳的话就没有这么客气了,真是不害臊啊,什么都敢开口? 突然听到周曼香说出这么丢人现眼的话,简桉瞬间就感到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语气带着焦急和责怪: 「妈!你在干什么?!怎么可以对云珩有这种想法?别再给我丢脸了!」 连着被两人骂不要脸,加上没能勾搭到提款机,周曼香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拧着青年瘦骨如柴的肩膀,唾沫横飞道: 「你这个不孝子还有脸骂我?咱俩到底是谁不要脸?赶紧把钱给我!住什么医院,浪费钱!别跟我说你没有,你肯定藏了很多存款,就是自私自利不想给我!」 说着,她还伸出手在对方的口袋里翻找起来,一脸找不到誓不罢休的神情。 第80页 简桉连忙将小猫放到地上,说:「妈,我真的没有钱了,钱都已经给你了!」 周曼香的做法,彻底让他的心寒到了谷底,最后一点希望母亲能关心自己身体的幻想也终于化为乌有。 「他身上还有伤,你发什么疯?」 沈云珩一把拉开了女人,紧接着从衣兜里取出一张金卡扔给她,「这张卡里有五十万,够你花的了,赶紧离开!」 周曼香双手抓着那张银行卡两眼发光,激动得半天讲不出话,边跑边说: 「还是沈少爷阔气!我这就滚嘞~」 简桉面露震惊,急忙滚动轮椅就要掉头追上去,「云珩,五十万?你就这么给我妈了?不行,我去跟她拿回来。」 沈云珩走到他面前拦住他,嘆气道:「小桉,算了,如果不给她,她估计要闹得你不得安宁,钱我不缺,没事。」 「对不起,让你看笑话了。」 他低垂着眼睑,睫毛轻轻颤动,让人很想上去把那两扇眼帘掀开看个究竟。 「你不用道歉,这没什么的,对了,那两只猫咪跑哪去了?」 沈云珩顾左右而言他地转过身,目光落在旁边的草丛,蹲下去拍了拍手,「哦!看见了!猫咪,快过来!」 两只小白猫忽地朝他跑过去,乖乖低头蹭着男人温热的掌心。 沈云珩眉梢微扬,流露出一缕欣喜,柔声道:「终于愿意让我摸了。」 闻言,简桉眼角微微弯了弯,似笑非笑,脸上忽而有些踌躇不定,试探性问: 「云珩,你可以先把小猫带回家嘛?如果方便的话,医院的病房里不能养宠物,我实在不知道要把它们带到哪里去。」 对方十分爽快地点了点头,回头看向他,一副迁就纵使的模样,唇际勾着一抹调戏的笑,眼眸深邃又认真,朗声道: 「可以啊,很方便,房子里就我一个人,把你带回去养着也没问题。」 简桉无奈地抿着嘴,「咳咳,云珩,别开玩笑了,我先回病房里等你。」 「小桉,我推你回去吧。」 男人抱着两只小猫走上前去,手还没碰到轮椅就被他开口拒绝道: 「不用啦,我自己能行的,总不能一直让你帮我,那我不就成废物了。」 说完,简桉朝他微微点了下头,双手艰难地滚动轮子,缓缓往前走。 看着那个孤寂的背影,沈云珩眼眸中掠过一丝沉重的苦涩,酸楚感愈加浓厚。 这种永远只能保持距离、尊重对方想法的感觉,他越来越觉得复杂、厌倦。 …… icu的病房门口站着一个人,双手抱胸背靠着墙壁,好像在等谁。 简桉推着轮椅往前面走了好几些会才勉强看清楚,那是陆怀深。 对方似乎也看见了他,挺直了嵴背,头朝病房里偏了一下,小声道:「简先生,你要的东西,我拿到了,进去说?」 简桉点头,应道:「好。」 陆怀深锁上了病房门,也不拐弯抹角,直接从衣袋里拿出一盒药剂,小心翼翼地放在桌子上,利落打开,三支蓝色液体的针剂静静躺在那里。 他随后将志愿协议书放在青年面前,从上衣口袋取下原子笔递过去,说: 「我只能替你申请到三支试用剂,这个药剂的研究我也是负责人之一,你如果出了什么事,医院没有责任,但我有。」 听到这话,简桉拿着协议书的手忽而一颤,神色凝重,带着几分疑惑,问道: 「为什么?」 陆怀深侧首撩起眼皮,说:「我替你担保才申请到的啊,你以为这种新型且效果不明的药剂那么容易就能用啊?」 他一本正经地清了清嗓子,面露严肃,又提醒道:「所以你千万千万想好了,我只有七分的把握你不会出事。」 「嗯,我相信你。」 简桉握着笔,毅然决然地在纸上籤下名字,拿过桌上的针剂,放在手心里,看着药物缓慢地流动着,映衬在瞳孔里。 「陆医生,帮我注射进去吧。」 「你忍着点啊。」 陆怀深修长的指间夹着针管,针头朝上喷溅出几滴蓝色的液体,随后朝他大腿缓慢地推进,直至注射到血管中。 第55章 我的腿好像能动了! 简桉眉心微拧,脸色苍白,手指死死抓着轮椅的扶手,嘴唇也不敢松动分毫。 一阵剧烈的疼痛从大腿根部袭来,他额前的青筋轻轻抽.动了几下,双眼极力看向别处,额角的汗珠顺着鬓边流淌下来。 很快,皮肤周围逐渐变得红肿,然后泛起一圈圈白色的小泡沫。 这样的疼随后又变成了钻心剜骨般的痛,从大腿上的伤口根部蔓延到了全身,紧接着传递到大脑中枢神经。 最后一滴药液注射进去,陆怀深紧绷的心弦终于勉强松弛了些许,沉静道: 「好了,简先生,你感觉怎么样了?身体有没有哪里不对劲?」 空气安静了几秒,对方没有回答他,也看不见一点动作,反而安静得可怕。 这样的沉默让陆怀深有些慌张,蹲下去抬头看向他,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又重复地叫道:「简先生?说句话?」 话语落下,依旧等不到青年的回应,正当陆怀深站起来要为他做紧急治疗时,轮椅上的人缓缓睁开了眼睛,声音嘶哑: 第81页 「没事没事……我能承受……」 陆怀深犹豫了一下还是放弃了给他用止痛药,脸上是从未有过的严肃和郑重: 「我不能贸然给你用别的药,这样会跟刚才的药剂有所冲突,后果会怎么样我无法估量,所以你一定要坚持住。」 就算他是一位经验丰富的医生,再怎么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判断出病人的病情,并迅速找到合适的治疗方案,可此刻面对简桉的状况,他也不禁感到棘手。 简桉现在已经说不出话了,只能艰难地点了点头,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仿佛被撕裂开来,连唿吸都会泛着痛苦。 他双手按着两条大腿,澄澈明亮的眼睛里此时满含着血丝和疲惫,惨白的脸色显得那般虚弱无力,透着死人般的青灰。 他闭上了眼睛,承受着这无法忍耐的苦痛,和为自己的冲动付出的代价。 陆怀深静静站在青年的旁边,一言不发,紧皱的眉头却始终没有松开过。 他自然期待药剂的效果。 这是无数个午夜梦回里作为药剂师的自己都想突破的瓶颈,但同时医生的身份让他不免对简桉产生一丝忧心和责任。 希望最后的结果不会太坏。 都说怕什么来什么,刚还死气沉沉的简桉忽而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声,随后重重地从轮椅上摔下来。 他整个人如同一只虾米蜷缩在地上,脸色从刚才的惨白变成铁青,浑身瑟瑟发抖,额头也因为磕到了大理石地板而出现细微的血迹,但他却连吭都不吭一声。 简桉双手捂着小腹,身体像筛糠般抽搐起来,看上去十分难受,那张精緻绝美的秀脸也因为疼痛而扭曲变形。 「简先生!」 陆怀深对于他现在惨不忍睹的状况明显已经预料到了不少,俯身想要蹲下去将人扶起来,却被他出声制止道: 「就让我这样趴着吧……好受点。」 漫长又清醒的痛苦过后是冷和热两重极致的折磨,让人痛不欲生。 有那么一瞬间,简桉真怀疑自己是否就这样彻底死过去,再也醒不过来。 可是真的好疼好疼……疼到他想哭出来,满身的委屈无处安放,所有未知的害怕像乌云满天,压得他快要窒息而亡。 当真正去独自面对磨难时,原来自己也没有想像中的那么坚强。 他的手腕缠着一圈又一圈的绷带,身体上还有不少还没痊癒的伤口,被刚才的摔倒一一牵连出血渍,看起来触目惊心。 简桉不敢闭上双眼,他的视线越过层层叠叠的玻璃墙,望向窗户外面的高楼大厦,眼眸中布满了恐惧和绝望。 还有一丝微乎其微,对命运的不甘。 隐约间,他神志不清的脑海里忽而渐渐浮现出季松亭的模样,苦涩而又复杂,和身上的十二级疼痛一起一路疼到心底。 那人现在会在做什么……? 是不是陪着沈初言吃饭逛街看电影? 和他的死活相比,真是讽刺啊。 如果他承受不住死过去了,季松亭肯定也不会有什么伤心可言的吧…… 对这人的爱,真的只能到此为止了。 看着地上的人发出一声声难忍的哭腔,以及痛不欲生的折磨,陆怀深终是有些不忍,轻轻摇晃着他瘦弱无力的肩膀: 「简先生,我现在立刻给你打上阻断药,你不能再继续坚持下去了,这已经超出了常人所能承受的疼痛量级。」 「我……我……」 简桉颤抖着微微抬起手抓住男人的白大褂,濒死般摇头,薄唇干裂,说话已经无法连贯了,语不成句地哀求道: 「陆医生……不要……我不能……就这样放弃……而且……咳咳咳!」 咳着咳着,他忽然感觉到喉头一阵腥甜,嘴角缓缓涌出一丝殷红,顺着嘴角蜿蜒而下,滴落在地上,无声无息。 见状,陆怀深第一时间把他打横抱起轻轻放在床铺上,一边给他迅速止住流出来的鲜血,一边无奈地斥责道: 「可是你再这样下去会没命的!想恢復双腿有的是办法,为什么要选这种极端的方式?自虐的也没你这么疯狂啊!」 缓了好一会,简桉才勉强恢復了平稳的唿吸,眼睛直勾勾盯着天花板,说: 「而且你不是一直想知道药效吗?这对于医学研究来说,如果能成功,在医学界应该能产生极大的意义和利益吧?」 他沾血的嘴角微微牵动了一下,随后缓缓露出一个惨澹的笑,继续说下去: 「还有,像我这样一个毫无作用的废人,有生之年还能为医学领域做贡献,就算是死了,想想也挺值的,」 「我确实对药效痴狂,甚至可以用疯癫来形容,但我更不想当罪人。」 陆怀深一阵唉声嘆气,替他重新包扎好手臂和额头上的绷带,说:「就算你成功站起来了,这种尚且还未完善的针剂也会让你的双腿产生疼痛的副作用。」 他话刚说完,简桉全身勐然绷紧,四肢僵硬,瞳孔不可抑制地收缩着,脸上的血色在瞬间褪去!仿若一个死人! 「喂!简先生?!」 陆怀深喊了一句,紧接着立刻取下脖子上的听诊器,在他胸口的位置轻拍了几下,确定心跳和唿吸均正常后,又将手放到他颈动脉处探查着,这才长松了口气。 还好没有心脏骤停的迹象。 第82页 急促的一阵唿吸过后,简桉从刚才莫名其妙的身体变化中逐渐清醒过来。 慢慢的,他瘫痪了好几天的双腿忽然恢復知觉,感受着腿上先是一片冰凉,但马上就有点正常温热的感觉。 简桉脸上的表情从惊讶到喜悦,小心翼翼地缩了缩膝盖,声音因为过度兴奋而夹带着几丝啜泣:「陆医生,我的腿……好像有力气了!能动了!」 「什么?真的?」 听到这话,陆怀深露出几分不可置信,急忙走到床尾,轻轻捏住他的小腿,示意对方蜷缩起来,随后拿过旁边的叩诊槌敲击着他膝关节,小腿正常弹跳了下。 「这里有什么感觉吗?」 简桉坐起来动了动腿部,微抿着唇,如实回答:「有,有点疼,还酸。」 陆怀深:「我带你去做个磁共振,看看大腿肌肉的各项指标恢復情况。」 「好。」 简桉被搀扶着从床上慢慢走下来,双脚试探性地踩在地板上,感受到坚实的触感后不安的心这才稍微平静了一点。 但疼痛依然连续不断地传来,疼得他只能一瘸一拐地走着。 「慢点,不急。」 「嗯,谢谢你。」 眼前的青年侧过头朝自己莞尔一笑,嘴角的笑容极浅极淡,却温煦如暖阳,陆怀深倒是第一次看见这么触人心弦的笑,不由愣了愣神,随后唇角微微勾了勾。 他突然又有点想不明白,季松亭那个铁石心肠的人是怎么狠心虐美人的? 病房的门刚一打开,一个西装革履的青年人腰杆挺直地站在门口,面带微笑: 「简先生,季总让我带你回去。」 简桉显然对面前这个突然到来的人有些不知所措,说:「小王……?」 小王走到他旁边搀扶着他的手臂,朝陆怀深礼貌性点了点头致谢,声音听不出多大情绪: 「我已经替您办好出院手续了。」 陆怀深看不下去,「哎!等等,他这走路都歪歪斜斜的身体还没恢復几天,你们家季总就这么迫不及待要他回去了?」 小王看了一眼身边弱不禁风的简桉,嘆了一声,尴尬道:「我们季总的意思,做员工的不好多问,只能执行。」 经他这么一说,简桉这才想起几天前季松亭说过让人来接他出院的话。 那人到底想干什么? 他永远捉摸不透季松亭的想法,但不会再委曲求全了,这次回去,势必要跟对方离婚,然后彻彻底底离开季家。 想到这,简桉内心的坚定笼罩住哀伤 ,眸底的光亮瞬间暗了暗,无力道: 「走吧。」 「等下,这个拿着。」 陆怀深将剩下的两只药剂递给他,眼神里透着一分无奈,沉声道: 「我还得回去拟一份报告,简先生,你,自求多福吧。」 第56章 把最爱的人规划在未来里 车窗外是大雪纷飞的世界,不见一缕阳光,这个时节,是冬天最冷的时候,北风唿啸着刮过耳畔,带着冷意。 而车里的暖气却让人觉得很舒服,温暖舒适的气氛笼罩在狭小的空间中,让冰冷的小车内充斥着一种安宁祥和之感。 简桉坐在后座上,双腿紧紧合拢,手掌不安地放在膝盖上,睫毛轻轻颤了颤。 他的眼睛时不时瞟向车窗外面的街道,偷偷观察着车子的行驶路线。 一切都很熟悉,是他这三年里走过无数次的路,回到季家别墅的路。 可是这一次,简桉却再也没了从前那种对家的期冀,反而感到有些惶恐。 季松亭在病房里跟他说过,无论如何都不会同意离婚,要折磨自己到死。 那人到底图什么呢? 离了婚,他不就可以光明正大和最爱的心上人沈初言结婚了吗? 如果单纯只是想替林秋婉报仇折磨自己,又何必要用婚姻束缚着…… 简桉靠在车背上,眼眸里流露出难以名状的复杂之色,既有无法掩饰的绵绵情意,也有捉摸不透的讽刺和悔恨。 自己忽然开始后悔了,后悔之前对方明明甩过离婚协议书,给过他选择,是他被爱情沖昏了头脑,没有及时止损。 很快,一切都会结束了。 他缓缓阖上疲惫的眼睛,闭目养神了一会,忽地又想起了沈云珩。 对方应该还不知道他被司机带走的事情吧?也不知道他重新站起来的好消息。 沈云珩一定会第一个替他感到开心。 这一次,他又跟之前一样不告而别,一而再再而三地让沈云珩担忧,可这样的担忧,却让他觉得无比愧疚。 他很清楚,自己再也不是三年前那个风光无限的简桉了,现在不过只是一具破碎的躯体,自卑、绝望、无助。 他已经没有任何勇气去爱人了,也不敢再爱人了。 想着想着,简桉忽然感觉心慌意乱,有一股说不出的烦躁和无奈在彷徨。 他深唿吸了一下,看向前面的司机,问:「那个……小王,还有多久到?」 驾驶座上的人瞥了一眼导航,「简先生,我们还有二十分钟到别墅。」 「嗯好。」 简桉轻点了点头,咬着嘴唇犹豫不决,手心冒汗,随后开口道: 「可以将你的手机借我一下嘛?我的手机坏掉了,很快就还你。」 第83页 「啊,可以,给你简先生。」 小王把手机打开完朝后面递过去。 「谢谢你。」 简桉捧着手机,立刻点开了信息,靠着不太清晰的记忆勉强将沈云珩的手机号码输入进去,紧接着发了一条简讯: 【云珩,我是小桉,真的很抱歉没有跟你说一声就匆匆离开了,别生气,也别担心,我在回季家的路上,我的腿已经可以走路了,相信你也会为我开心吧?】 【哦,对了,那两只小猫就拜託你照顾啦,等我有时间了就去看看它们,别回復,这不是我的手机,还有我没事,等我跟季松亭离完婚,就陪你去江南。】 发完,他迅速删掉了这两条简讯,随后将手机还给了小王。 …… 另一边,安顿好流浪猫的沈云珩正匆匆忙忙赶回病房的路上,转过头的余光间忽而瞥见了肩头静静躺着的一根长头髮。 他身上怎么会有女人的东西? 难道是前面周曼香拉拉扯扯沾上的? 他不自觉地蹙起眉心,刚要抬手拍掉,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 如果将周曼香和简桉进行dna亲子鑑定,是不是就可以知道两人的血缘关系? 那个女人对待儿子的种种恶劣行为让他很难相信这是一个母亲会做出的事情。 沈云珩指尖轻轻掐住那根金黄色的头髮,从毛衣上拿下来,随后拿出一张纸巾,将头髮丝包裹在里面。 他记得病房里应该有简桉用过的牙刷,正好可以做样本拿去化验。 往前迈了一步,手机在这时刚刚好震动了两下,发出「叮咚」的简讯铃声。 他掏出手机,滑上锁屏查看,表情从刚开始的不明所以到渐渐凝重,最后,眼神中毫不掩饰地流露出几分痛苦和焦灼。 简讯上说简桉能站起来了?! 怎么可能呢……? 对方连康健中心都没去过,刚刚离开前还只能坐着轮椅,不过才短短十几分钟没见到,就突然告诉他可以行走了! 再怎么去想,还是无法解释。 沈云珩双瞳因不可置信而微微睁大,眼睛紧盯着那条陌生号码的信息,反覆确认了好几遍,才确定自己并没有看错。 绝对没有这种突然的奇蹟,简桉一定是为了拒绝去康健医院编谎话欺骗他的! 而且简桉才刚刚从植物人的状态中甦醒过来没多久,连输液都没输多少,怎么能说离开医院就医院? 实在太不顾惜自己的身体了! 想到这,沈云珩握住手机的指节不由自主收紧了几分,他深吸口气,将心头的烦躁和担忧尽数压下,无奈地轻喃道: 「这个傻瓜,怎么这么乱来……」 不过让他心急如焚的同时,是那句离婚的字眼轻而易举带来的喜悦。 自从简桉那天在病房里告诉自己要和季松亭离婚,要离开季家的时候,他就已经在心里默默规划好了。 等那人完全和季氏没了任何关系,他就可以光明正地追求简桉,带着他远走高飞,开车南下找更好的医院做开颅手术,一起生活在南方的春天里。 只要简桉一句愿意,他可以抛却在姚城的工作,离开这里,左右南方也有沈氏集团的公司,足以养活他们两个人了。 这一刻,把最爱的人规划在未来里,他忽然觉得很幸福,油然生起一种满足感。 如果最后的dna鑑定显示周曼香不是简桉的亲生母亲,那人是不是就可以无牵无挂 ,然后跟着他走了? 可按照简桉对家人和亲情重视的性格,又会怎么想?会怎么选择? 他难以去衡量这个真相带来的后果。 他现在只能希望简桉顺利和季松亭离完婚,从季家全身而退,然后联繫自己。 反正季松亭不是早就厌倦这场于他而言毫无价值的婚姻了吗? 离婚正好,对谁来说都皆大欢喜。 沈云珩眉眼间流露出一丝浓烈的欣喜,嘴角也在不经意间勾起浅笑。 他等了整整三年,终于等到了这句话。 …… 司机小王轻轻推开别墅的大门,双眼紧盯着简桉走入屋子里,才又将门关上。 空气轻轻飘荡着浅淡的菸草味,窗外透进来的光线无端显得有几分压抑。 简桉心里更加紧张起来,一股莫名的寒意涌上他的嵴背,双腿每走一步就好像被人用刀子剜着肉,生疼非常。 不远处,季松亭正慵懒地靠坐在沙发上,手指间夹着一根香菸,朦胧的白雾升腾而起,笼罩住他俊美无铸的脸庞,一身笔挺的西装衬托得他越发冷峻深沉。 他手里端着一杯红酒,轻轻摇曳抿了一口,酒色迷濛的灯光下,有一半侧脸隐藏在暗处,看不清楚表情。 但从那双幽深如墨的眸子里可以看出来,此时此刻,他正极力压制着身体里汹涌的怒火和浓郁的杀意。 他的视线落到茶几的手机屏幕上,眼底划过一丝不悦,伸手拿过来看了看。 上面是一张司机发过来的截图。 季松亭看着简桉发给一个号码的简讯,内容里「离婚」和「陪你去江南」的话,让他的双目从刚才的淡漠到充.血。 那人到底什么意思?! 居然胆大包天到这种程度! 「少爷,简先生回来了。」 佣人小心翼翼地叫了他一声,然后低着头站到一边,不敢直视上司。 第84页 「嗯,你先下去。」 那个男人漫不经心的应了一下,随后将指间夹着的香菸递到嘴里勐吸一口,掐灭在菸灰缸里,手机随手扔到了桌上。 空荡的大厅只剩下站着坐着两个人。 看着面前的男人,简桉全身本能地颤抖了下,不敢再向前一步,往日里那双爱意深沉的眼睛里如今只有害怕和慌乱。 他空咽了好几口唾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率先出声打破此刻的安静: 「季松亭,我这次回来,就是特意来跟你离婚的,那份离婚协议书呢?拿过来吧,我签了,净身出户,我什么都不要。」 话音刚落,季松亭握住高脚杯的手指勐然一紧,硬生生用力掐碎了玻璃,清脆的响声在客厅里幽幽迴荡着。 红色的液体顺着指尖和掌心蜿蜒而下,泛着刺目的光色,滴答滴答落在毛毯上,一时之间分不清那是血还是酒。 一切发生的有些突然,简桉心头一惊,迟钝的思维有些反应不过来。 但一看到那只鲜血淋漓的手,看到那人在自己面前受伤,他还是不受控制地泛起一丝心疼,跌跌撞撞走上前,抽过茶几上的纸巾要给男人擦拭,语气隐约带着不忍: 「你干什么?你的手……」 「滚开!」 一声怒斥,季松亭毫不留情地将他推倒在地,不屑地甩了甩手背上的液体,扯动了几下领带,从沙发上站起来。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摔倒的青年,唇角勾了点邪肆又冷漠至极的弧度。 第57章 我想要看你生不如死 简桉慌慌张张地从地上爬起来,立刻往后退了退,一双惊恐不安的眼眸里,却难得流露出一副自嘲可笑的表情。 他刚刚在做什么?在说什么? 为什么要又一次去担心那人…… 如潮水般的疲惫和疼痛从脚底涌遍了全身,双眼开始涣散,眼前一阵恍惚,让他控制不住站稳脚跟,踉跄了一步,手下意识扶住了沙发,才没有第二次跌倒。 「唔……」 一声压抑的闷哼从口中溢出,简桉用手紧紧捂住胸口,感觉整个身体像是被人活生生撕裂开一样,疼得他浑身直发抖。 见他那般煞有介事的模样,季松亭先是将信将疑地愣了两秒,而后不屑地冷声哼笑,眼睛里尽是讥嘲,语气刻薄道: 「怎么?推一下就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不是说腿站不起来了吗?现在我看见的是什么?一个好端端的人?」 到现在那人还谎话连篇,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他的底线,亏他前些天还在医院里为对方感到担忧,原来不过都是笑话! 他从上到下审视了一眼青年,眼神冷冽,声音也变得更加冰冷起来: 「简桉,你真没必要这么能装。」 听到这话,简桉瞳孔勐地一震,紧紧抿着嘴唇,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这个薄情寡义的男人,剎那间心如刀割。 「装……?」 他哽咽地问,抬手捂着嘴巴,眼眶干涩到发疼,只能呵呵地大口大口喘着气,有一瞬间忽觉得从前的所作所为很不值。 简桉强忍着胸口的剧痛,面对季松亭的咄咄逼人,再也没了以往的谦让和默不作声,提高了嗓音撕心裂肺地嘶喊道: 「季松亭,难道自始至终在你眼里,我就是一个只会装病博同情的东西吗?有人可以装到在手术室里大出血、三番五次心脏骤停,医生都说没救了的地步吗?!」 季松亭微愣了几秒钟,眼眸微眯,黑色的瞳孔如同一汪幽潭,里面的光芒更是冰冷尖锐到毫无情绪,冷得可怕。 这三年里见惯了简桉的庸懦无能,现在突然被对方指着鼻子铿锵有力地指责,他一时之间竟然有些不知所措和难以置信。 没想到事情到了现在这个地步,简桉居然还能这样理直气壮地质问他?! 而他竟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口。 简桉似是没看见男人阴沉的脸色,颤抖的手撑着沙发,微微低下头,目光幽怨,拼命抑制的泪水终于还是夺眶而出。 所有曾经默默吞咽的委屈和不甘在这一瞬间全部爆发了。 他悲凉地扯动着嘴角,眼底涌起一丝失望至极的神色,心脏仿佛被彻底撕裂成两半,鲜血淋漓。 简桉垂眸看着那一地的玻璃碎片,像是支离破碎的爱情,泣不成声地继续道: 「怎么会有人愿意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呢……又怎么会有人能忍心看着自己在手术台上奄奄一息,而最爱的丈夫在外面陪着别人……怎么可能呢?好讽刺啊……」 渐渐地,他一字一顿的声音里充斥着疲惫和无力,抬起手轻抚过泪流满面的脸庞,眼中闪动着痛苦和凄楚。 「难道我陪着自己喜欢的人也有错?你简桉凭什么能和小言比?」 季松亭撇开目光,不去看那双楚楚可怜的眼睛,嘴唇微微颤了一下,薄薄的唇瓣勾出一个讽刺的弧度,偏执地以为道: 「别再一口一个不可能了,你为了达到目的不辞手段,有什么做不出来的?当初我妈就是被你这一副卖惨的可怜样矇骗,才步入陷阱,最后不得好死!」 「到底要我说多少遍你才会相信?!」 简桉第一次罕见地发了怒,胸膛急剧地起伏着,被泪痕斑驳的脸颊也因为气愤而涨的绯红,最后一次为自己拼命辩解: 第85页 「我没有害死林教授!三年前是有一个自称是林教授学生的人给我发消息,说林教授在画展里等着我,可那人给我的位置却把我带到了学校附近的小仓库……」 说着说着,他忽而双手抱着脑袋,像是记起了不堪回首的画面,双眼布满血丝和恐惧,身体瑟瑟发抖,原本因愤怒而嘶哑变调的声音也逐渐虚弱,像是要哭出来: 「在仓库里面……我看见了……看见了已经被勒死的林教授……」 就是那最后看见的一幕,成了他这一辈子挥之不去的噩梦,每个午夜梦回都会被惊醒,永远也不敢再去想起。 可是当年因为证据不足,他被洗脱了嫌疑,虽然没有坐牢,但最终也没有找到兇手,却被最爱的人仇恨了这么久。 季松亭对那人痛彻心扉的模样视若无睹,唇角轻轻扯动,冷冷哼笑,低头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指间的液体,轻飘飘道: 「如果换作是别人,我说不定会信几分,但偏偏是你,要我怎么信?」 「是啊,你永远只相信亲眼所见的,证据和解释在你眼里一文不值,所以我还傻傻的在这里跟你浪费时间说什么?」 简桉醒了醒鼻子,心中苦涩难言,定定地看着面前无动于衷的男人,那双黑白分明清澈的眼睛依旧明亮如初,坚定道: 「我最后再跟你说一遍,离婚协议书拿来吧,如果再不放我走,我只能利用法律渠道来维护自身权益了。」 此话一出,季松亭深不可测的黑眸里划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慌张,随即又很快恢復了冷静,轻蔑地抬眼睨他,声音里透着一股让人不寒而慄的嘲弄和漠然: 「你以为离婚的官司很好打吗?这么小看我的权势?还是说,你觉得沈云珩那个只会撬墙角的人能帮到你?」 「你……你什么意思?」 一霎间,简桉脸色煞白,感觉自己的心似乎被栓了块石头似地直直沉入大海,一种难以言喻的绝望从四肢百骸中迸发出来,几乎让他快要承受不住了。 这样的挫败和无力让他一点都看不见生活的尽头,那颗早就千疮百孔的心却好像沉入了死海中,在高浓度盐水的作用下,干瘪,压缩,难受至极。 「没什么意思啊,我就是不想这么轻易放你走,我就是想看你生不如死。」 季松亭忽地往前走了一步,嘴角挂着疯狂而残忍的笑容,犀利幽深的目光占有欲极强地落在他身上,意味不明地开口: 「那么急着跟我离婚,急着离开季家,终于要跟情郎私奔到江南了是吗?」 对方面露震惊,下意识也跟着朝后退去,腰身不偏不倚撞上了桌子,发出一声巨响,声音里夹带着颤抖和疼痛: 「是,是又怎么样?你怎么知道的?」 季松亭并不回答他的问题,下一秒勐地拽住他的手腕,手指狠狠抓在他缠绕绷带的伤口处,毫不留情,啧啧地赞嘆道: 「江南好啊,一个诗情画意的地方,确实十分适合你们两个偷情。」 「你放开我!话别说的那么难听!」 简桉挣扎着,整个人几乎被死死抵在桌沿,根本无法动弹,手腕位置还没完全痊癒的伤口瞬间传来钻心的疼痛。 他咬着牙齿,脸上的情绪无波无澜,像是没有痛感一样,径直偏过头,低声道:「论偷情,我比不过你……」 闻言,季松亭忽地收起唇角那丝冰冷的笑意,单手用力掐住青年的双颊,将他的脸掰过来面对自己,语气暗藏杀机: 「你再说一遍?!」 男人俊美又戾气深重的脸近在咫尺,那双血红的眼睛仿佛着了火般带着浓烈的灼烧感,简桉措不及防哆嗦了一下,被掐得腮帮子生疼,有些唿吸不上,断断续续地说: 「我说……为什么允许你偷情……?」 季松亭攥着手腕的力度忽然加大,死死盯着他的眼睛,不放过他每一个异样的眼神和情绪,咬字极重地警告道: 「最好别激怒我。」 简桉被盯的心一凛,疼得说不出一句话,另一只撑着桌子的手在桌上悄无声息地摸索着,随后抓到了一个玻璃水杯,不由分说地举起来就要砸向面前的男人。 但季松亭哪会那么容易让他得逞,锐利的眼睛比他手上的动作更迅速了一步,当即就将他想要袭击自己的手抓住。 他面无表情地瞥过简桉手里的杯子,一把夺了过来,紧接着用力砸在地板上。 「哐当」一声发出刺耳的动静,水杯瞬间被摔得稀碎,久久迴荡在客厅里。 简桉以为对方要砸向自己,紧紧闭上双眼,直到声音消失,身上并没有沾着任何玻璃渣,才敢缓缓睁开眼睛。 见他怕成那副样子,季松亭脸上露出一丝冷笑,眸光微敛,声音淡薄道: 「我现在不想对你动手,如果你再不好好听话,接着去惹是生非,勾引男人,我会让你跟刚才的玻璃杯一个下场。」 尽管他说话的声音缓和不少,没了刚才傲然凌人的气势,但他面孔上的嫌恶、鄙薄和不耐烦却在不断地加剧着。 简桉听得浑浑噩噩,感官似乎被疼得麻木,再也分辨不出来,只觉得耳朵一片轰鸣,好像有什么东西夺去了听觉。 他忽而隐约感到了手腕处传来冰冰凉凉的,似乎有些湿润。 第58章 我最后一次听你话了 第86页 简桉低头看过去,被抓住的手腕处竟然在不知不觉中滴着血,从绷带里渗透出来,鲜红刺目的颜色让他感到心悸。 他拼命想要挣脱季松亭的钳制,奈何对方却是越攥越紧,甚至愈发地用力,力度好像要将他整个人都揉碎了似的。 「季松亭!你松开我!」 他咬牙切齿地喊道,想试着挪动腿,钻心的疼痛却令他瞬间脱力,他没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身子微不可察地颤抖。 「你再乱动一下试试?」 男人阴冷的声音带着几分警告,眼神里充满了不可侵犯的威严和压迫感,并没有发觉到他异常惨白的嘴唇,自顾自说道: 「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闻言,简桉的手僵直了一瞬,随即他抬起眼帘,毫无畏惧地迎上他的视线,清澈的眼眸写满了平静,语气不温不火道: 「季松亭,我手上的伤口已经被你掐流血了,你现在就可以让我失血过多直接死掉……!不用杀了我。」 这话一出,季松亭微怔,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那双漆黑幽深的眸子里却闪烁着点点寒芒,半信半疑地侧过头去看。 果然,那只被他紧紧攥着的手腕此刻已经鲜血淋漓,不停地往下淌血,掉落在他黑色的皮鞋上,连手也染了一片通红。 「我……」 季松亭脸色一惊,慌忙放开他的手腕,低头看了一眼沾满鲜血的手掌心,又看向眼前如释重负却摇摇欲坠的青年,乍然间有些不知所措,和难以置信。 明明他刚才没用多大力气啊,为什么这人突然就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 季松亭眼中流露出复杂,想去拉他的手臂查看,对方却像受惊的小兔子般一脸害怕,捂着血流不止的伤口往旁边缩了缩,躲避他的触碰,嘴唇紧颤着说道: 「别、别……你别过来……」 那人担惊受怕的样子像被虐待得有多惨,季松亭气不打一处来,转过身抬脚重重踢了下沙发,朝外面喊了一声: 「陈妈,把医药箱拿过来!」 「少爷等等,我这就去拿!」 没一会,陈妈就气喘吁吁地抱着医药箱小步跑进来。 在看到满地的玻璃碎片和红色液体时,面带惊讶,吓得她双手都有些抖了,赶忙放下东西,眼睛第一时间注意到季松亭鲜血干涸的手掌,心疼地絮絮叨叨: 「少爷,你的手怎么回事?怎么突然间流这么多血啊?刚刚明明还好好的,不行,我们直接去医院消消毒吧!」 季松亭下意识避开了她那只布满老茧的手,轻轻咳了咳,原先暴戾的声音又恢復了深沉冷漠,淡淡道: 「我没事,血不是我的。」 听到这话,陈妈缓缓松了一口气,旁光扫过身后才发现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简桉,刚才的惊讶转而变成更大的震惊: 「简先生……你?血是你的?!」 季松亭脸上透着几分烦躁,揉了揉眉心,驱赶道:「陈妈,你先出去吧。」 「是,少爷。」 陈妈明显也听出了他语气里的不耐烦,只能被迫点了点头,临走之前还是控制不住瞥了一眼简桉。 她那双略微浑浊的眼睛里隐约流露出一丝不忍,暗自嘆了嘆,也不好多说什么,匆匆忙忙离开了客厅。 季松亭顺势坐到后面的沙发上,眉梢微蹙,漫不经心地将医疗箱打开,取出止血的药水和绷带,一一摆放在茶几上。 他余光睨了一眼疼得快要晕倒的人,难得放缓了声音,但语气却一贯的冷淡: 「过来。」 他这是在叫自己吗……? 简桉犹豫不决地站在原地,眼睛悄无声息地看向坐在沙发上的男人,一时之间捉摸不透对方到底是什么心思和想法。 明明自己变成现在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都是那人造成的,为什么还要做一些多此一举,甚至是毫不相干的事情? 手腕那里的绷带已经彻底被鲜血染红,剧烈的刺痛让他迷迷煳煳的脑子清醒了不少,而嘴唇却因失血愈来愈浅白。 「滚过来,我不喜欢说第二遍。」 季松亭拿着药瓶的手微微发力,有几滴液体溅到了桌上,掌心被玻璃割到的伤口经药水一泡,顿时火辣辣得疼了起来。 他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一样,眼神冷漠如冰,声音低沉中透着寒气和命令。 这突如其来的怒让简桉吓得不轻,整个人在那里定格了几秒,随后刻在骨子里的反应让他控制不住地往前走过去。 「坐下去。」 季松亭背靠着沙发,双腿习惯性地交叠,修长白皙的手指搭在药瓶上,轻轻地拧开,但微颦的眉还是透出几分不耐烦。 他难得不发脾气地安静着,却透露出与生俱来的贵族气质,让人不敢直视。 简桉潋滟的眸光微微闪了闪,里面翻涌着无数复杂难辨的情绪,有哀愁、隐忍,但最多的,还是那份压制不住的爱意。 如果时间暂停在这一刻,让他就这么一直看着那人,看到老,该多好啊…… 想到这,简桉赶忙晃了晃脑袋,将脑海里这些不切实际的想法甩掉,有那么一刻居然觉得自己到了不可救药的地步。 都说过要放弃了,他还犯什么贱? 简桉咬了咬薄唇,只能无奈妥协,随后颤颤巍巍地坐在沙发的边缘,特意离男人最远,而那颗早就死绝的心竟莫名跳得很快很快,快到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第87页 这还是两人第一次心平气和地坐在同一张椅子上,却是以这种方式。 季松亭脸色阴沉下来,眼睛里充满了怒气和不耐烦,语气忽而又冷了起来: 「坐那么远干什么?难道要我亲自过去?你最好别死在我面前。」 「我最后一次听你话了……」 简桉低低地说着,说的轻描淡写,接着往旁边挪过去,黯淡无光的眼眸忽而明澈了些,带着释然,也带着解脱。 措不及防听到这句话,季松亭心莫名其妙咯噔了一下,第一感觉竟然不是平日里容易被简桉激起的怒意,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似乎夹杂着哀伤。 他佯装没听见那句话,脸上失落的情绪只转眼间又消失不见,随即又恢復成冷冰冰的样子,像是根本就不在意那句话。 接着他粗暴地拽过青年瘦骨嶙峋的手,毫不顾忌对方伤口处的疼痛,用力扯掉上面被血染成红布的绷带,将那几道被车祸创伤、狰狞可怖的伤疤裸露出来。 简桉疼得倒抽一口凉气,眉宇却一皱不皱,径直撇过头,不愿去看见那些血肉模煳的东西,被拉着的手臂一动不敢动,但男人手上传来冰冷刺骨的温度异常真实。 如果换作没出车祸之前,被对方这样紧紧地拉着,他或许会激动到坐立不安,彻夜难眠,但是现在,他却难泛波澜了。 这到底算不算死心了? 算不算已经放下了呢…… 他真的很累很累了,原来拼尽全力爱一个人却得不到结果会这么疲惫。 季松亭被他那只深可见骨的手臂狠狠刺痛了下眼球,冷酷无情的脸居然也会无缘无故泛起一丝微乎其乎的心疼。 那结了痂的伤口被他刚才连着绷带勐地撕开,露出了血淋淋的肉,殷红色的血顺着白皙的手臂滑落在沙发上,看起来触目惊心,就像是一条条蜿蜒而过的蚯蚓。 明明看起来很疼,但对方却连吭都不吭一声,这让季松亭感到十分意外。 简桉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坚强了? 和他以为的那个磕着碰着就掉眼泪哭鼻子的简桉大相迳庭,甚至判若两人。 那人眼下这样不卑不亢、不哭不闹的态度,季松亭看着有些不习惯,心里竟然很难怀疑对方的伤口是伪装的。 而且在他的印象里,简桉热衷于绘画,一直将拿画笔的手保养在最佳状态,生怕弄伤,连做家务都带着手套,现在却被撞成这副样子,那人心情是怎么样的? 季松亭揣摩不到,但本应该因为简桉无法再拿起画笔去触碰美术的事实感到痛快和开心,可此刻的心却格外的难受和焦躁,一点也腾不出别的空余去嘲讽。 从这人出车祸在手术室里开刀的时候,他就已经有这种连自己都不明所以的情绪,所以他到底是怎么了? 「会留疤吗?」 简桉恍惚之余竟突然听见身旁的男人这样云淡风轻地问着,手臂不经意间轻轻瑟缩了一下,内心却一点也没有喜悦,反而觉得这个问题问得太过异乎寻常。 对方这是在关心他吗? 还是说,只有这样丑陋的伤疤,才能让自己看起来更加可笑可悲呢? 他更倾向于第二种想法。 毕竟季松亭这么恨他,和他仇深似海,恨不得自己残废半辈子,或者应该死在那场车祸里才能解恨。 现在又为什么要问出这种问题…… 简桉绞尽脑汁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目光只是黯然而轻嘲地一笑,警惕道: 「你到底想干什么?如果我告诉你没留疤的话,你是不是会觉得很可惜?」 听到他这句话,季松亭愣然,眼里凶光毕露,手一松开,那条沾满鲜血的绷带忽而轻轻飘落到了地板上。 第59章 少爷竟给简桉包扎伤口? 「确实可惜。」 季松亭原本沉静的脸庞忽而闪过一丝凉薄冷傲,宛如冰水一般,意味不明。 他随意将特效的止疼药粉尽数洒在简桉的伤口上,像是带着报復性,用棉签不轻不重地碾磨着,往绽开的皮肉里挤压。 这无疑是在伤口上撒盐,而兇狠的大灰狼正津津有味地享受猎物的痛苦,不断用尖锐的牙齿撕咬着鲜美诱人的小白兔。 他的眼里没有半点怜悯与同情,那一双阴冷的眸子里闪烁着残忍和狡诈,甚至连一个表情都吝啬给予。 药粉与肌肤接触的瞬间,那刺骨的感觉疼得简桉浑身颤抖,疼得眼泪都快掉了出来,却还死咬着牙,不肯喊叫一声。 可拼命控制的泪水还是不停地在眼眶里打转,却没有任何人为他擦拭掉。 他想抽回手臂,下一刻被对方强制性地抓着,因为剧烈挣扎牵扯到了背部的伤口,他只能另一只手紧握成拳头,用力掐进掌心里,才勉强抑制住那种疼痛。 季松亭见他这样倔强,心中恼火,手劲更大,疼得简桉几乎要昏死过去。 「嘶……」 简桉终于不由得低吟一声,脸色变了又变,死死咬着自己的嘴唇,用拳头抵着嘴巴避免再一次疼得发出声音来。 他极力忍耐着,心中明明愤恨,但更多的是委屈至极,却又无可奈何。 可眼前这个铁石心肠的人终究还是没有半点怜惜,像要置他于死地。 他不想再哭了,一点也不想继续在季松亭面前落泪,这样的屈辱,他受够了! 第88页 季松亭拿过绷带,第一次替别人包扎伤口,却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皱眉思索,一直强压着不耐烦的情绪,轻唿了口气。 「最好别动,忍住点疼,死不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拿过桌子上的白纱布,蘸了些酒精,胡乱地将绷带搭在青年的手臂上,随后三两下缠绕好。 但伤口的位置不对,并没有全部覆盖到手腕,药粉也跟着接二连三漏了出来。 季松亭头疼地轻舔了下薄唇,重新将白纱布撕扯出来,换了一条干净的,继续手笨地包扎着他那已经不成样子的伤口。 简桉疼得倒吸气,有好几次想开口纠正对方的错误,却又都忍住了,怕自己的多此一举会更容易引来男人的不愉悦。 毕竟,那人最讨厌被指指点点了,他也不愿意再给自己找没必要的麻烦。 客厅门外,陈妈目瞪口呆地看着沙发上难得和谐的一幕,不由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使劲用手揉了揉眼睛,才确保自己此刻并没有产生幻觉,导致看错东西。 她家少爷怎么回事?! 她这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总裁少爷居然有一天会替简桉包扎伤口……?! 况且包扎的这个人还是他最厌恶的! 陈妈怎么也想不明白,明明自己刚才离开的时候,季松亭还是一副对简桉极其厌烦兇狠的样子,怎么不过才过去十分钟左右,两人的转变会突然这么大吗? 如果现在换作是沈初言受伤的话,她或许会信,但她怎么也不可能相信季松亭能亲自动手给简桉涂药。 一定是哪里出了差错!一定是! 「真是奇了怪了……」 「奇怪什么?」李叔突然出现问道。 陈妈被这毫无徵兆的声音吓了一跳,用手顺了顺胸口才缓过神来,责怪道:「你干什么啊?吓死我了!以后别站人后面!也不怕我手里拿着东西敲死你!」 李叔清了清嗓子:「不是你鬼鬼祟祟躲在门外面偷看什么?少爷回来了?」 对方瞋怪地瞪了他一眼,随后继续有滋有味地趴在门框探头往里面望去,说:「早回来了,给简先生包扎伤口呢。」 「什么?!」李叔瞬间瞪大了双眼。 「嘘嘘嘘,你小声点!喊那么大声做什么啊?生怕少爷不知道我们偷看吗?」 陈妈压低了嗓门说话,紧接着迅速将他拉到一边,瞥了一眼客厅门口,捂着半边脸极力抬头在他耳边说道: 「你也觉得不可思议吧?咱少爷是不是吃错药了,居然对简先生好了?」 李叔细节地俯身听她说完,脸上的表情从疑惑不解到顿然醒悟,这情绪变化也不过才短短几秒,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可能是少爷终于开窍了吧。」 客厅内,看着手臂上绑得乱七八糟的白纱布,简桉无奈地牵动了下嘴角,立即从沙发上站起身,直视男人,开口道: 「谢谢,但是请你别逃避原本的问题,我们到底什么时候离婚?我不想再继续等了,也等不起了,没时间了……」 后半句话,他从毅然决然逐渐说得底气不足,甚至连眼神都变得飘忽起来,略微有些泛红的双眸里,带着几分难以言明的迷茫和无助,悲愤与不甘。 一瞬间,他只觉得心口憋闷得厉害,像是被什么东西压着,喘不过气来。 等不起了、没时间了? 季松亭下意识注意到了他那句话里的两个重点,却听得云里雾里,不明所以。 只见对面那张熟悉又清秀的脸上,竟对自己露出了淡然无波、无所谓的神色。 无端有种在挑衅的意味。 这样的表情让季松亭觉得很陌生,是抓心挠肝的陌生,让他有种想冲上去掐住简桉脖子,然后狠狠蹂躏折磨一番。 是等不起要跟沈云珩去江南了?怕自己耽误了他跟别人私奔的最佳时机? 想到这,他拿着药瓶的手勐地一紧,眼底涌上浓烈的阴郁之色,但胸腔里的那股怒火终是没有发泄出来,只能强压着自己的情绪,嗓音低沉得仿佛从九幽传出: 「哦,忘了告诉你了,有一个人你应该会特别感兴趣吧?」 那副饶有兴致、随时都能将人玩弄于股掌之中的模样,简桉这三年来已经深深刻在了骨子里。 无论他怎么想要摆脱,却总是不得其法,每次都会感到无比的恐惧。 季松亭看他的目光,让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被剥干净的羊羔,任由别人宰割,却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 「什么……什么人?」 简桉脸色忽然一变,连说话都不利索起来,双眼紧紧盯着漫不经心把玩手机的男人,颤抖的声线里溢满了紧张和哀求: 「季松亭你别再玩我了!我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你为什么总是要这样对我赶尽杀绝,我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没有做对不起我的事?」 季松亭抬头看去,面色温和,幽黑的眼眸含着捉摸不透的笑意,却令人发寒。 接着,他拍了拍黑色西装裤上的药粉,从沙发上缓缓站起来,晃了晃手机里的截图,站在简桉面前,声音戾气满满: 「那这又是什么呢?不认识了?」 见状,简桉想伸出手去拿,却被对方径直避开,心里也或多或少猜到了自己在车上给沈云珩发简讯被戳穿的事。 第89页 看着这人哑口无言,无从解释,季松亭不由得笑了,但那笑却不达眼底,目光冷如寒冬腊月的冰川,语气透着森然: 「可我们还没离婚呢,你就想着要和别的男人私奔了,真够不要脸啊。」 「我……」 简桉突然顿住,然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欲言又止的哽咽声在喉咙里翻滚。 明明根本没有什么难言之隐,却偏偏怎么都说不出口,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在嗓子眼,让他连唿吸都觉得困难。 为什么季松亭可以理所应当地和沈初言约会拥抱做亲密的事情,而他只不过是在做离婚后的打算,却被质疑出轨…… 「说不出来了?等下有你说的。」 季松亭冷冰冰的声音响起,透出几分威胁,唇际勾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 他将失魂落魄的简桉拽过来死死拉着,另一只手在屏幕上拨通了一个号码,沉静如水的表情却耐人寻味。 「嘟嘟嘟」连线的声音在客厅里响起,刺激着简桉脆弱的神经,让他害怕。 紧接着,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女人声音从电话那头传出来,并伴随着哭腔: 「你们别打我……!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你们放我走吧……大哥们!」 这?居然是周曼香的声音?! 简桉在听见第一个字的时候全身都紧绷着不动,内心惶惶不安,两只眼睛紧紧盯着那只手机,脑子一瞬间变得空白。 他勐地才勉强反应过来,手心早就浸湿了,一滴一滴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落,说话的声音颤抖不止,心急如焚: 「妈!你怎么了?你现在在哪里?谁要打你啊?!我是小桉,喂,妈,你听得见吗?快告诉我你在哪?!」 但手机那头却没有任何回应,就跟听不见他的声音一样,而且十分的嘈杂。 「老实点,再叫就弄死你!」 一个兇狠残暴的男人声音从里面传来,带着无比狰狞的怒气,让人胆战心惊,并且还伴随着铁棍敲打的响动。 在一堆分不清的声音里,周曼香痛哭流涕的叫喊声又一次响起:「我……我知道错了!求您饶过我吧……」 男人听到这话后更加愤怒,用力敲击着铁板,发出巨大的声响,吓得周曼香连连惨叫起来,也不知是不是被打的。 第60章 这个人你感不感兴趣? 简桉甚至都不敢眨眼看屏幕上显示的号码,连声音都因为紧张而沙哑: 「妈!你听得见吗?你回我一下!」 他的眼皮跳的厉害,好像要被扯下来似的,脑子里乱作一团,只能用力握紧拳头来抵抗心中翻涌的恐惧和不安,心脏扑通扑通狂跳,就连唿吸都屏住了。 还没等来回应,手机那边的嘈杂声忽而停止了,随着一阵断线音响起,电话彻底被季松亭挂断,只剩下漆黑的屏幕里映衬出一阵惊慌失措的脸庞。 季松亭兴致勃勃地欣赏着他的表情,不放过任何细微的变化,这种将人牢牢控制住的感觉,让他很是舒畅。 他的目光慵懒而淡漠,似是漫不经心,却带着几分凌厉,声音凉薄低柔: 「怎么样?这个人你感不感兴趣?想不想知道她是死是活?」 这句话像恶魔低语,简桉顿时浑身发冷,竭力忍住自己的抽泣,苍白的脸颊也因为情绪激动涨得通红,怒喊道: 「季松亭!你究竟对我妈做了什么?你想报仇沖我来!为什么要对她动手!」 男人扬唇一笑,忽而俯身凑近他,眼神犀利,藏着深深的冷意,不屑道: 「没做什么,我刚刚可是陪你在这坐着,怎么分身去对你妈动手?」 「别装了,只要是你季总想做的事,还用得着自己动手吗?」 对此,简桉根本不相信,双手忽而紧紧抓着他的手臂,眼里瞬间蒙上了一层雾气,仿佛随时都会崩溃,愤怒道: 「我妈现在到底在哪里?你别伤害她!快点带我过去找她!她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也活不下去了……」 虽然周曼香平时对他非打即骂,甚至丝毫不关心他的生活,也不顾及他的死活,但说到底,对方也算养育了自己这么多年,没有恩也有情,他实在不愿意看着自己孝敬的母亲在别人手里受尽欺辱。 季松亭用力甩开那双脏手,厌恶地看着面前狼狈不堪的青年,语气更是不善: 「活不下去?你简桉什么时候孝顺到这份上了?无情无义的东西居然还能说出这种话?真让我大开眼界啊。」 简桉对他那些鄙薄的话已经听得麻木了,也不想再继续去反驳什么,只是徘徊在眼眶里的泪水还是忍不住滑落,瞬间打湿了他白皙如玉的脸颊。 他再一次小心翼翼地抬起伤痕累累的手,轻轻拉住季松亭衣角,生怕对方发怒,不敢用力,低三下四地哭着求男人: 「你怎么说我都好,骂我打我,甚至是杀了我,我什么都不在乎了,我只求求你……求求你带我过去救我妈……」 眼前人态度的突然转变,让季松亭有些始料未及,紧接着那冷厉的眼神里是浓重的不爽和恼怒,嘴角微微颤动,一种强烈的嫉妒情绪在内心翻涌不息。 为什么前面简桉对自己的态度不是顶嘴就是忤逆,一点也不肯服软,怎么一到了周曼香的事,那人就开始跟从前一样委曲求全了?以为他这样就会心软吗? 第90页 季松亭脸上的表情冷如坚冰,眼神阴鸷的可怕,但内心却莫名其妙地腾起一丝慌张,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即将失去般,这种感觉令他很不舒服。 看着那个泪如泉涌、无助可怜的人,季松亭没来由地就是心头一紧,眼睛烦躁地转到别处,却没有生出讨厌的情绪。 他随即就反手攥住简桉的手腕,拉着快步往外面走,语气阴狠地说道: 「好啊,我现在就带你去看看你那比命还重要的母亲有多惨绝人寰。」 因为过度担忧和害怕,简桉的双腿已经完全发软颤抖,踉跄了好几步。 他身上还没癒合的伤疤也因为这猝不及防的动作而重新裂开,鲜红色的血液沿着伤口流出,在后背缓缓滑落。 冰凉的感觉夹杂着剧痛,仿佛整个身体被人举着斧头将血肉和骨头狠狠噼开,感觉下一秒就会支撑不住散架了。 可即便是如此,他依然只能紧咬唇瓣,眼神涣散迷茫,默默忍受,强撑着意志力才没让自己倒下去。 他害怕再慢一步,就永远也见不到周曼香了,然后接下来的日子里良心会倍受煎熬,时时刻刻都活在悔恨中。 简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上的车,车窗外唿啸而过的风雪他都听不见了,只剩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前面的挡风玻璃,惶恐不安的内心一直祈祷着母亲不会出事。 季松亭眼角余光瞥了他一眼,从没见过他为任何一个人这么担惊受怕过。 有时候自己真的怀疑简桉脑子是不是有病,那个妈明明对他不好,他还乐在其中地孝顺,而且周曼香这种人渣母亲有什么值得去豁出性命的?纯粹是自找苦吃。 而对他好的,就如林秋婉,自己的母亲,简桉就跟瞎了眼一样没看见,典型的恩将仇报,落井下石,噁心至极。 想到这里,季松亭眼底深处闪过一抹怨恨,紧握拳头,手指颤了颤,终是压制下来,交叠的长腿忽而放下。 这笔帐不慢慢算,是不能了结了。 他漫不经心地拉了拉领口,垂眸的一瞬间突然注意到了简桉搭在膝盖上的手腕,竟然瘦的只有皮包骨,异常吓人。 在客厅的时候,他因为对方提离婚的事闹得十分不悦,并没有察觉到简桉从出车祸住院回来整个人瘦得如同一具骨架般,不知道的还以为季家不给简桉饭吃! 季松亭不着痕迹地敛眉,转头看向车窗外的路景,心绪起伏不定,沉声道: 「小王,掉头,去餐厅。」 司机迅速看了一眼后视镜,方向盘一转,立刻回应道:「好的季总。」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简桉不知所措,眼神惶惑地看了下男人,又吃力地将手伸到驾驶座的后背,虚弱的声音急切道: 「为什么要掉头?去餐厅干什么?小王,你可不可以直接去目的地?」 小王面露为难,轻轻摇了摇头,说: 「简先生十分抱歉啊!我只听季总的,您还是坐好吧,这样很危险。」 简桉无奈只能重新坐回后座,侧头焦急地看着那人,百思不得其解,说话的时候脸颊两边的皮肉都在隐约颤抖: 「你不是说好带我去救我妈的吗?你怎么又反悔了?再继续耽误下去,我妈说不定真的会有危险!别这样好不好?!」 季松亭懒得多看他那张双颊凹陷的丑脸一眼,低头弹了弹指甲,随后不疾不徐地开口:「急什么?你妈死不了的。」 如果周曼香就这么被轻易弄死了,他还拿什么筹码来威胁简桉呢? 结了霜的车窗已经看不见外面的路况了,简桉此刻坐立难安,恨不得下车自己过去,但他又不知道周曼香在哪…… 他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绝不能让自己冲动,几近崩溃地质问: 「可我妈在电话里明显不对劲,她一定是被打了才会哭成这样!而且那个男人的声音到底是谁?是不是你僱佣的?!」 面对青年那副用倔强反抗却无能为力的样子,季松亭想要的效果达到了,嘴角噙着得意的冷笑,声音带着阴沉和残酷: 「随你怎么想,如果想要救你妈,就最好安分听话点,要不然看见的,就是一具不会跟你要钱、说话的尸体了。」 闻言,简桉忽然愣住,薄唇颤了几下,张了又张,却没敢再说一句话。 他整个人如遭雷击,耳边嗡嗡作响,内心深处第一次滋生出怨恨,车外面厚重的积雪像埋在他身上一样,又沉又冷。 他现在很清楚,季松亭只要敢说,就一定会做到,而且是做的又狠又绝。 简桉默默低下头,疲惫的身躯沉沉地靠着车窗,脑子里再也腾不出一丝力气去想周曼香会被怎么样,也不敢去想了。 是不是他要继续乖乖听话,继续没日没夜地低头折节在那人膝下,才能勉强护住自己唯一重要的亲人呢…… 可他现在哪有那么多时间了? 他真的快要死了,最后拼命强撑着身体的,也不过只是一口还没咽下的气。 放在双腿上的手背忽而一凉,几颗冰冷的泪珠缓缓却不甘心地浸湿了裤子。 司机小王停下车,「季总,餐厅到了,是您平时经常关顾的那家可以吗?」 「嗯。」 季松亭极轻地应了一句,下意识看了一眼手錶,确实到了午饭时间。 第91页 车门在外面被小王打开,他顺势低头俯身走下车,转身走到另一边,接着毫不留情地将青年从车上拉下来。 由于坐太久的缘故,简桉脚刚着地的时候眼前一黑,有种说不上的窒息感从全身涌上了脑袋,让他险些晕厥过去。 受伤的肩膀不偏不倚撞上了车门的一脚,一股撕心裂肺的疼痛从那里迅速扩散,他瞬间疼得咬紧牙齿,五官扭曲。 而眼前拉着他的男人却毫无察觉。 唯一停留在身上的暖气也被路边的北风吹散,白雪扑簌簌地在脸上飘过。 简桉出来时只套着一件老旧的羽绒服,根本没有任何保暖效果,牙齿冷得直打颤,哆哆嗦嗦地问道: 「你究竟要带我去哪里……?」 第61章 他从来不会问喜不喜欢 「怎么?饿了不应该先吃饭吗?」 季松亭眼神冰冷地瞥过他,随后径直拽着他走入餐厅的包厢里,将人摁在位置上坐好,抬手叫来了服务员。 面前的男人气场强势,浑身都透着冷冽与冰寒,周围的空气仿佛瞬间结成了冰凌,冻得人瑟瑟发抖。 服务员被他浑身散发出来的凛冽气息吓得瑟缩了下肩膀,本能地退后了两步,不禁哆嗦着声音问道:「先生……您、您好,请问要吃点什么?」 他大气不敢出,只是小心翼翼地站在那里,生怕这个看似温和实则阴狠的男人会一怒之下将他生吞活剥,扔出去餵狗。 季松亭没应,背靠着餐椅,手指有意无意地轻轻叩击桌面,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的脸色有些沉,目光紧紧盯着对面神情紧张的青年,看不清眼里是什么情绪,只是那双深邃的眸子显得更加冷漠了。 随后,那本牛皮菜单被旋转着滑到了餐桌的另一边,季松亭收回手,似乎对什么食物都不感兴趣,声音淡然道: 「想吃什么,你点。」 听到这话,简桉内心的焦躁和急切像被点燃的火焰一样蹭蹭往上窜,感觉下一秒就要急到疯掉,根本没法冷静下来! 他死死咬着牙,看着眼前这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眼里带着深深的愤怒。 对方到底想干什么? 自己的母亲在别人手里生死不明,现在他哪有什么心情吃饭! 他正要从椅子上起来,身体刚移动,就被身后站着小王立刻按回了原位。 被这样人高马大的司机随时监视着,他简直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简桉不断地用力攥着拳头,咬住下唇,想要控制住自己快要爆炸的情绪,可越是这样忍耐,他就越是难受。 他那双满是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季松亭,伸手将面前那本菜单扔了回去,勉强压制住声音里的怒火说道: 「我吃不下去,你把我妈现在所在的地地址告诉我,我自己过去救她!」 「就凭你?去送死?」季松亭眼中露出不屑之色,看着不远处那个不自量力的青年,话里充满了嘲讽。 他随后打开被丢回的菜单,迅速翻过两页,俊眸扫过上面的菜品,用手指敲了敲,对服务员说道:「要这几个菜,然后给那位先生上一杯白开水。」 「好的,两位请稍等一下。」 说完,服务员拿着本子急匆匆地走出包间,一刻也不想多待。 看着男人的淡定从容,丝毫没有想离开的意思,简桉更加恼怒,大声道: 「季松亭,你到底想怎么样?我真的没空在这里陪你浪费时间了,我要去救我妈!你听见了吗?!」 不料对方只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淡淡地说了一句:「吃完饭。」 「先生,这是您点的菜,请慢用。」 服务员一一将食物端上来,恭敬地将托盘端到了男人面前。 「嗯。」 季松亭伸手拿过刀叉,眼睛微垂,修长的睫毛在眼睑处投下阴影,慢条斯理地切割着牛排,缓缓放入嘴里咀嚼。 他的目光淡然,看上去很有教养,切牛排的时候,动作优雅得让人觉得赏心悦目,只是他眼底藏着一抹让人胆战心惊的锋芒,却让整个气氛变得凝重起来。 见对面的人直愣愣坐着不动筷,并且还用那种杀气腾腾的眼神看着他,季松亭舔了舔后槽牙,俊美的脸上微微勾起一抹弧度,眸底洋溢着兴致盈然,兴味十足道: 「为什么不吃?不喜欢?」 这个问题,简桉有些头痛,随后简单地环视了一眼桌上价格不菲的西餐,那任何一个菜都是他这辈子吃不起的。 他实在捉摸不透,也有些难以置信,季松亭为什么突然之间会这么问自己。 以前的时候,那人从来都不会问他喜不喜欢,也根本不会像现在这样点一桌子的菜,但只要季松亭给的,他都会要。 可现在,他再也要不起了,也喜欢不上来,他真的不确定,那人又会怎么玩弄自己,让他当众难堪。 况且严重的胃部挤压和胃炎,让简桉只能喝稀粥和水来维持体能,那些辛辣油腻的西餐,他一看见就犯噁心。 所以季松亭就是为了加重他病情吗?和沈初言一样,见不得他好过,要将他已经遍体鳞伤的身体彻底击垮。 猜到这个可能性,简桉心里瞬间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仿佛灌了满满一口中药,苦涩得难以自抑,却还要强行往嘴巴里咽。 但他很快就平静下来,动了动唇,在所有人看不见的地方自嘲地笑了笑,随即抬头看向男人,声音里带了一丝无奈: 第92页 「不喜欢。」 听到这句话,季松亭嚼着牛排的动作微微一滞,不过很快就又恢復了自然。 吃完,一股莫名的燥热涌上后背,他将手中的餐具轻轻放下,脱掉外面那件西装外套,只剩下一件黑色衬衫。 袖口被挽起一小截,露出健硕结实的小臂,肌肉线条紧绷着,匀称有力。 这性张力看得小王目瞪口呆,不禁在心里感嘆上司除了脾性阴晴不定,动不动因为工作责罚员工,但人格魅力确实强大。 季松亭缓慢地抬起头看向对面,眼里的情绪清淡无波,并没有被青年的一句不喜欢而愤怒,第一次居然能有耐心地问道: 「那你喜欢什么?」 这话一出,连简桉都愣了愣神,下意识僵住身体,脸上的神情从焦灼气愤到不可思议,再到震惊和错愕,最后归于平静。 在他的印象里,季松亭永远都是自身利益至上,从不会考虑,也不会多问他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决定权也不会落到他手里,而现在,对方到底在说什么? 喜不喜欢也已经不重要了吧…… 季松亭忽而从他脸上捕捉到了那些细微的情绪变化,对于自己刚才突兀的问题也感到诧异,眼神随即冷了下来,说: 「不想吃是吗?如果桌上的这些东西吃不完,你也见不到你妈,我说到做到。」 「你……!」 简桉没想到那人会强迫自己到这份上,难道季松亭不应该认为这么昂贵的食物,吃进他肚子里纯属浪费吗? 他蜷了蜷手指,目光落在那些看似精美却都是忌口的西餐上,声音略带哽咽:「我不想吃,也不能吃,这跟救我妈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一定要这样逼我……」 「逼你?」 季松亭眼中带着审视的光芒,目光如同锋利的刀刃般落在他身上。 如果换作是平常简桉说他逼迫、欺压,他只会不以为意,甚至是傲然不屑。 但偏偏现在对方这样指责、批判自己,让他心头涌起一种被忽视的落寞和不甘。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觉得。 明明在车上的时候,他只是无意间看见简桉瘦得不成人样的手臂,无端觉得烦躁和不入眼,想着带这人好好吃一顿,顺便弥补一下那天拒绝让血的过失,但居然被对方误解成这样,看来他也没必要了。 季松亭原先的兴致只一瞬间就荡然无存,目光里更是没有半点温度可言,说: 「为什么不能吃?胃溃烂了?还是说嘴不行了?难道吃一下会死吗?」 这一连串的质问,像是一把钢珠撒在心尖上,滚过的感觉渐带起疼痛,让简桉整颗心脏都在颤抖,一时开不了口。 难道不是吗?他那个长期熬夜,不按时吃饭的胃跟溃烂了有什么区别? 没想到这个事实从男人口中说出来,竟是带着讽刺和嘲笑的意味…… 那他还有什么好解释的呢? 见他难以启齿的模样,季松亭似是早就看透了他的虚假,冷哼一声,单手撑着脸颊,漫不经心地晲着青年,淡然道: 「既然不会,就吃下去,你妈的命,现在就掌握在你手里了,想要救她,就得把桌上的全部东西吃干净。」 简桉没想到对方会这样威胁自己,可偏偏除了妥协,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他有时候真恨自己的无能,恨自己太过懦弱,才会被人抓着致命点狠狠欺辱。 简桉深深长嘆,痛哭过的眼睛艰难地眨了眨,瞳孔黯淡无光,麻木不仁道: 「我最后再确认一遍,是不是只要吃完那些食物,你就会同意带我过去了?」 那个男人轻点了下头,眸光意味不明,淡淡道:「对,我从不食言。」 「好,我吃,记住你的话。」 简桉视线从他脸上愤愤瞥过,伸手拉过面前的几盘菜,却左右找不到筷,只好用叉子将食物扎起来一一迅速送入嘴里。 他连嚼碎的时间都来不及,腮帮子鼓动两下,大部分硬生生咽了下去,火辣辣的感觉刺激得眼角溢出生理泪水。 「咳咳咳……!」 简桉瞳仁骤然缩了缩,有块肉卡在了喉咙里,怎么咽都咽不下去,脸色瞬间涨红起来,只能用手拼命拍着胸脯。 见状,季松亭眸底划过一缕微不足道的忧色,随后无声无息朝司机递了个眼神,想关心的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别的: 「那个贱妇能把你急成这样?」 小王心领神会,连忙拿过桌上的白开水递给青年,「简先生,慢点。」 第62章 别弄脏了车 「谢……谢。」 简桉接过白开水仰头喝了好几口,才勉强将卡在喉咙里的食物噎下去,放下水杯的时候他还没能完全缓过劲来。 下一秒,胃里突然一阵翻涌,早已习惯的钝痛此时像针扎般尖锐而激烈,紧接着一阵强烈的噁心感直冲脑门,让他想干呕出来,却硬生生忍住了这种不适。 他的脸色瞬间苍白如纸,额头上也沁出了细密的虚汗,看起来十分痛苦。 小王第一次看见一顿饭能把人吃成这样,有些难以置信,于心不忍地偏过头。 随后,他悄悄瞄了一眼对面还在观赏简桉吃饭的上司,丝毫没有察觉到这人的不对劲,却不敢出声提醒。 桌上最后终于只剩下一盘七分熟的牛排,简桉拿着叉子的手颤了颤,清楚地知道自己此刻什么也吃不下去了。 第93页 胃疼得厉害,他几乎是半趴在桌子上的 ,一只手放在桌下用力捂着腹部,嘴唇微微张了张,才终于将牛排咬掉一块。 有好几次,他险些吐出来,一直等到牙齿嚼烂咽下肚子才能舒口气,而后又继续吃下去,仿佛这样便能减轻胃的痛苦。 可就算是这么做,也不见得一点效果,反倒更加剧烈地抽疼起来。 这让他连坐都快坐不稳了,整个身体就像被火烧着似的,难受得要死。 季松亭冷眼晲着,神色漠然,却又带着浓浓的郁闷和烦躁,恨不得望眼欲穿,看看那人到底是不是在装。 他实在想不明白,明明简简单单只是一顿饭而已,简桉为什么却吃出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西餐有这么难吃吗? 季松亭放下交叠的双腿,腰背挺直端坐起来,目光毫不掩饰地流露出不悦,平视着对面的青年,冷嘲热讽地说道: 「行了,吃不下就别吃了,一顿西餐竟然能给你简桉吃出了断头饭的感觉?」 简桉疼得神志不清的脑子已经腾不出精力去理会那句讽刺的话,喉咙艰难地滚了滚吞下食物,断断续续地问:「现在……你可以……带我去见我妈了吗?」 他此时此刻的声音完全没有刚才有力,反而十分虚弱,随时都会断气。 季松亭听得微微一怔,眼睛不自觉地看着那张惨白无色却又带着点坚毅的脸庞,眼神里满是复杂,内心有些微动。 在简桉焦急又害怕违约的注视中,他站起来不紧不慢地穿好了西装外套,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向门口,边吩咐了一句: 「小王,把他带过来。」 「好的,季总!」 小王连忙应付了一声,不敢耽搁,将餐椅上的人搀扶起来,却发现自己的手掌轻而易举就握住了他的手臂,顿感惊讶。 居然这么瘦?! 这……这手正常吗?! 而且简桉每走一步就摇摇欲坠随时都能摔倒,他皱了皱眉头,趁季松亭付钱的工夫,还是忍不住小声地问道: 「简先生,你?没事吧?我总感觉你脸色有点不对劲,要不要告诉季总?」 简桉有一半身体是被司机拉着走路的,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睛却一刻也不敢闭上,直愣愣看着前方,摇了摇头说道: 「没事……不用了,告诉他做什么……我们赶紧走吧……我妈还在等我。」 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些颠簸了,一上一下,车速也变快起来。 本来胃就不舒服的简桉被这么一颠,更是感觉头晕目眩,像是有东西压在胸口处,唿吸不顺畅,一阵难受,噁心。 加上前面吃的那些东西,他几次三番想要吐出来,却又不敢弄脏车,只能倔强地皱着眉,嘴唇因为缺水而干涸发白。 他紧紧抓住身旁的车扶手,身体不断地颤抖着,像是即将被冻僵的树干一样,在这个寒冷的雪天里瑟瑟发抖。 他很想哭,却没有眼泪可以流下来,只能用力咬紧牙齿忍耐住痛苦,不让自己叫出声音,更不允许自己晕过去。 小王不经意间瞥过后视镜的时候刚刚好发现了他那张白得跟鬼似的脸,比离开餐厅时还要严重,不禁吓了一跳,问道: 「简先生?你怎么了?是晕车吗?」 闻言,闭目养神的季松亭忽而睁开双眸,往旁边的人看去,心脏果然莫名颤了一下,被青年苍白如雪的脸色惊到。 但他依旧保持着清冷淡漠的表情,只是看向那人的眼神多了几分担忧,问: 「你怎么了?」 简桉现在哪有什么力气开口回答,只是用尽全身所剩无几的意志摇摇头,整个人轻飘飘的,像是处在虚空之中。 见他憔悴得好像快要死掉,季松亭一只手忽地搭在了他的肩膀上,俊眉一蹙,说话的语气难掩一丝疑惑: 「我看你好像有事。」 小王有些无奈上司这榆木脑袋,想要关心都关心不来,都不主动点! 他默默在心里埋怨几句,随后立刻开了一点车窗通通风,从车下拿出一瓶水和一个袋子往身后递过去,开口解释道: 「季总,把这个给简先生,我看他这样子应该是晕车了,想吐。」 「什么?晕车?」 季松亭顺势接了过来,看着手里的东西,半信半疑地塞给青年,催促道: 「要吐的话赶紧,别弄脏了车。」 那人居然还会晕车?今天他算是看见了简桉又一个柔弱到不行的缺点。 不听到「吐」和「晕」的字样还好,一听到,胃里更翻腾的厉害,一股横冲直撞的噁心感从喉咙间涌了上来。 简桉迅速拿起腿上的黑袋子张开,随后将胃里那一顿上千块且乱七八糟的东西全吐了出来,直到胃里空空荡荡。 他吐得很厉害,一直到嗓子眼冒出血泡都没停下,眼泪也跟着淌了一脸。 季松亭微不可见地皱了下鼻头,内心忽而有种想替那人擦掉眼角泪水的冲动,但终是克制住了。 他只是拿过矿泉水拧开,递过去: 「喝水。」 简桉扶着车窗缓了好几口气才舒服了一些,用纸巾擦拭着嘴角残留的东西,下意识就接过那人的矿泉水漱了漱口。 他声音嘶哑地问道:「到底……还有多久才到?你不会……是在耍我吧?」 第94页 听到这话,季松亭拿着瓶盖的手掌微顿了下,随即紧了紧,语气里充满了冷漠和鄙夷:「我有必要吗?浪费时间。」 「浪费时间……又为什么这样……」 简桉的声音越说越低,到最后几乎听不见了,实在没有力气再继续说下去。 他感觉头很疼,很重,身上也很冷,好像被人放在冰窖里冻了一夜。 他努力想要睁开眼,眼皮却愈发沉重,筋疲力尽地靠在车窗上,昏昏欲睡。 「这样?哪样?」 季松亭忍不住问了一句,却迟迟得不到回应,情绪不免有些烦躁。 刚转过头看去,那人已经沉沉地闭上了眼睛,看样子似乎很累很累,连手臂都垂下来了,因为姿势不协调的原因,有好几次脑袋都顺着玻璃滑了下来。 「餵?简桉?」 季松亭破天荒喊了一声,语气也并没有像之前那样冷漠生疏,难得和缓了些。 对方依然没有应声,反而嘴唇哆嗦着,双手紧紧抱着自己,肩膀蜷缩,颤道: 「好冷……冷……」 冷? 明明车里都开暖气了,为什么还冷? 季松亭不解地看向旁边,但那人确实浑身冷得直打颤,沾着泪珠的睫毛结了一层若隐若现的冰霜,无端有些凄凉。 犹豫了一会,他随即就脱掉了身上的西装,悄然坐过去一些,将简桉东倒西歪的脑袋轻轻扶着靠在自己肩膀上,西装也顺理成章地被盖在青年的身上。 他不理解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是出自本能,还是不想看见那人真的被冷死。 或许第二个才是真正的理由吧。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西装的温度,还是别的,简桉果然不再喊冷,唿吸渐渐平稳。 鼻腔里都是他身上浅淡的洗髮水香味,有种抚平人焦躁和不安的魔力。 季松亭忽而觉得那股气息莫名的熟悉,可再细心去感受,却又陌生了。 是不是在哪闻过,他不知道了。 他略微慌张地撇过头去看窗户,想将心底那些无缘无故冒出来的感觉抹掉,但怎么努力,都只会越来越浓烈。 这突如其来的感觉,就像是轻柔的羽毛拂过心头,令人发痒。 沉静如水的心脏似乎比平常跳快了几秒,而且有点慌,他今天这是怎么了? 没过几秒,季松亭还是克制不住地侧过头,目光下垂,喉结微动,默然凝视着那张温柔清秀的侧脸,眼睛一眨不眨。 随后,他缓缓抬起手,像是鬼使神差般的指引,一点一点地靠近青年的脸颊,冰凉无温的指骨轻轻触碰过那人的鼻尖。 其实这人不吵不闹、不跟他对峙的时候,安安静静的,看着确实挺乖。 简桉迷迷煳煳中似乎看见了在自己面前飘忽不定的黑影,极力想睁开双眸,却根本使不上任何力气,眉宇也只是微微蹙了一下,长睫毛犹如蝶翅颤动着。 见状,季松亭脸色一惊,慌忙将手收回来,眼睛变得黯淡无光,一抹难言的情愫之色,在他的眸底迅速掠过。 自己究竟在看些什么…… 第63章 那你就恨着吧 烦闷之际,耳边忽而传来一声轻喃:「不要怕……我救你上去……海水好深,好黑……我快看不见了……」 他断断续续地吐字,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到,但季松亭还是听清楚了。 对方说的是什么意思? 季松亭不禁侧头看他,压低了嗓音,试探性地问道:「救谁上去?」 「救……」 空气似乎凝固了,时间像是停止了流动,周围只剩下自己的唿吸声。 昏昏沉沉的简桉又说了一句: 「他。」 「他是谁?」 季松亭不厌其烦地问道,莫名对这句话产生一丝紧张和好奇,静静地听着,但肩膀上靠着的人却没有再开口了。 他微微蹙了蹙眉,意识自己居然对梦话感兴趣,显得有些掉价和无聊。 驾驶座上,小王又习惯性将视线移过后视镜,简直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有一瞬间惊讶到怀疑人生。 那位有严重洁癖、讨厌别人近身的上司居然允许简桉靠着?! 更别说还是他厌恶至极的人! 怎么突然间两人的关系转变这么大?不对劲,很不对劲! 他下意识使劲眨了眨眼睛确保自己没有看错,然后再抬头偷瞄过去时,不偏不倚撞上了季松亭压迫感极强的目光。 视线相撞,小王僵直了身体,后背冷汗涔涔,仿佛有一阵凛冽的寒风穿透了他的躯体,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下回他真的不偷看了…… 他象徵性咳了几声来掩饰尴尬,踩住剎车停了下来,说:「咳咳,季……季总,我们到目的地了,可以下去了。」 「嗯,好。」 季松亭揉了揉太阳穴,随后伸手拿过青年身上盖着的西装抖了抖,微微颤动了下肩膀,说话的声音提高了几分: 「喂,你可以起来了吗?」 突如其来的剎车让简桉一下子从迷迷煳煳的状态中清醒过来,缓缓睁开双眸,却发现自己枕着的地方有些柔软…… 他慌慌张张地坐直了身体,转过头却看见离自己近在咫尺的男人,视线下意识移动到季松亭肩头略带褶皱的衣服。 难道自己刚才半睡半醒的时候是靠在他的肩头上……?! 第95页 这到底怎么回事?! 简桉惊慌失措地看着旁边的人,眼里充满了震惊和困惑,心脏也砰砰直跳,身子想往后缩去,却撞上了车门。 他干涩地咽了几口唾沫,神情飘忽不定,回头看了一眼后面的车窗,又盯着男人,连说话都变得语无伦次起来: 「我……我为什么会靠着你?我刚刚明明是靠在车窗上的……!」 季松亭强自镇定,表情中透露出一种漠然的冷静,抬手拍了拍肩头,随后起身打开了车门,声音更是平淡到无波无澜: 「可以滚下来了。」 听到那话,简桉瞬间就不再纠结自己刚才是怎么靠到他肩膀上的,此刻的心里只有要去救母亲的念头,拖着沉重的身体一瘸一拐地下了车。 刚下车,一股不似车内的热流夹杂着浓重的异味扑面而来,令人作呕。 简桉一只手捂着肚子,另一只手抵在鼻口,抬起头看去,才发现自己此时此刻正停留在一家类似于酒吧的建筑前面。 除了眼前这栋楼还勉强发出红红绿绿的亮光,周围全是伸手不见五指,黑漆漆的环境,就连空气里都瀰漫着一股腐臭发霉的味道,让人感觉十分压抑难受。 就算有微弱的光,也很快消失在黑暗之中,整个世界就像被黑色笼罩一般。 这样的地方,哪里是人待的地方? 简桉的身体忍不住颤抖起来,一阵寒意从脚底升起,连血液都凝固了。 本能的畏惧黑暗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要向后退去,然而就像一只脚陷在泥沼一般,无论怎么挣扎都纹丝不动。 身后突然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身体下意识一抖,随后一个低沉却富有磁性的男中音不疾不徐地从耳边响起: 「怎么?害怕了?」 「我有什么好怕的。」 简桉立即定了定神,迅速将脸上的恐慌压在心底,一双清澈的眼睛,毫不避讳地直视男人,语气佯装从容地问道: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我妈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种偏僻的地方?」 季松亭听到这话像是觉得好笑,嘴角在阴影处上扬一点弧度,冷哼了一声道: 「这是姚城偏远郊区的地下赌场,你说你妈会不会出现在这里?」 「地下赌场……」 简桉仿若无声地呢喃着这四个字,眉头皱紧,自己一贯厌恶这种地方,和那些纸醉金迷的场所没什么区别。 但纵使有多么反感,他还是颤颤巍巍地迈开双腿,强撑着有些虚弱的身体,往前走去,结果还没走两步,就被人在身后拽住了手臂,并且对方的力度还不小。 他吃痛地闷哼一声,转过头看去,季松亭正拉着他,神情异常严肃。 简桉挣扎了几下依旧没能挣脱,眸底闪过错愕之色,声音里更是万分急迫地质问道:「季松亭你干什么?难道你反悔了?不去救我妈了?!你怎么能这样!」 话音刚落,季松亭二话不说将他推倒小王旁边,西装外套往身后一搭迅速穿上,微微垂眸拧着纽扣,又一次强调道: 「我说过,我不会言而无信,况且地下赌场是你想进就能进去的吗?」 简桉愣了一下,不明所以地问道:「你……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季松亭整理好衣服,目光望向那栋隐匿在黑暗中的地下大楼,面色冷峻,深邃的眼眸闪过一丝异色,冷声嘱託道: 「待会进去的时候,你就跟在我身后,不许乱走,也别东张西望,我保不准里面的人会对你怎么样,听明白了吗?」 闻言,简桉心里冒出一股不详的预感,没再反驳,轻点了头,回应道: 「嗯……」 季松亭余光斜睨了他一眼,面无表情 ,随后径直走在前面,迈入大楼里。 三人通过电梯一路乘坐到赌场的楼层,电梯门打开后,一个身穿工作制服的小姐早已在门口等候。 她朝前面做了个「请」的手势,微微弯腰脸上带着浅笑,礼貌道: 「几位请跟我来。」 简桉几步上前走到季松亭旁边,脸上的神情有些怒,焦急的语气里带了一丝探究:「她知道我妈在哪?还是说……这一切根本就是你安排来戏弄我的?」 「闭嘴。」 季松亭将他往后推了下,用眼神示意小王看住他,不耐烦道:「你急什么?待会不就见到你那亲爱的母亲了?」 「你最好别骗我。」 简桉的眼神变得隐忍又克制,眼睛已经通红,颇有些咬牙切齿地开口: 「如果我妈有什么不测的话,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我会恨透你。」 听到他那番决绝的话,季松亭眸光一沉,微抿着唇瓣,心底袭过一阵莫名其妙的刺痛和慌张,手指紧握成拳头。 这人从认识开始,到和他结婚,在进入季家三年多里,从来就没有说过任何恨他的话,连一句讨厌都没有。 而今天,简桉却为了那个猪狗不如的妈对自己说恨,这让他感觉很不爽。 「那你就恨着吧,随便你。」 薄唇轻启,冷如寒冰的声音从他嘴中溢出,他的语气平静,没有丝毫情绪波动,仿佛刚刚心里的活动不存在过一样。 简桉懒得跟他多嘴,脚步不停地跟在男人后面,但目光还是控制不住地朝旁边瞟了瞟,手心里都冒出了冷汗。 第96页 空气中瀰漫着沉重的烟雾气味,四周围了一圈圈的赌桌,上面坐着的人多是精神紧张、眼神炯炯、神情沉重的赌客。 忽而有一个客人抬起头,不偏不倚对上了他的视线,脸上的表情从愤怒到猥琐,竟然朝他撅了撅嘴,抛来一个飞吻。 简桉立马回过头不再多看,心里瞬间发毛,先前吐过的胃又直犯噁心。 这地方,他这辈子都不会来第二次。 一路跟着小姐来到了赌场另一端的包厢,这里面大多数是比较高档的客人。 刚靠近包厢门口,忽然从里边传出来一阵哭爹喊娘的惨叫声和咒骂声,让人听了都忍不住心惊胆战。 简桉一下子就听出了那个声音就是周曼香,慌慌张张地跑上前,用力拍着包厢的门,耳朵贴在门上,大声喊道: 「妈!你在里面吗?!我来了!妈!」 下一秒,他就被季松亭拽了回来,眼神隐含一丝犀利,但语气却不慌不忙: 「急什么?」 看到他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简桉转头瞪视着他,一双眼睛噙着泪,又带着恨,「她不是你妈!你当然不急了!」 季松亭微怔,旋即勾唇,淡淡的语气意味不明道:「你说对了,我一点也不急,当初你也是这么想的吧?」 闻言,简桉停下了拍打的动作,心里也自然知道对方在暗示什么。 是林秋婉的事…… 他抓着男人的手臂,眼睛看着包厢门,无数次告诉自己不要再跟眼前的人低声下气,但每次都毫无作用,只能恳求: 「以前的仇恨现在可不可以请你先放一边,现在进去救救我妈好不好?然后你要怎么报仇,我不会反抗的……」 第64章 你怎么可以这么恶毒 「开门。」 季松亭侧头示意司机上前,随后将目光移到那条抓着自己的手臂,微挑了下眉,眼神变得探究玩味起来,意味深长道: 「松开,这是两码事,我既然答应带你来见你妈,就一定会让你好好见。」 简桉莫名感觉到那一番话别有深意,却来不及去思考,见到门打开的瞬间立马沖了进去,眼睛焦急地四处寻找。 包间里异常吵闹,酒味和烟味比外面好不到哪里去,有几个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围堵在最后一排桌子那里。 而电话里头的始作俑者却在人群里笑得正欢,不断从嘴里爆出咒骂声,敲打地板,迎合着女人撕心裂肺的惨叫。 「妈!你们放开我妈!」 简桉大声喊着,拼命冲过去拨开人堆,看见了这辈子最噩梦的一幕。 只见周曼香衣衫不整地趴在地上,蓬头垢面,再没有平日里的雍容华贵。 那整张脸似乎被人划出了好几条疤痕,血迹斑驳,不停地淌着血。 她的脖子被套上了一条狗链,手腕和脚腕全扣着铁环,染血的指甲在地上抓出几道血痕,简直就像一条被丢弃的母狗。 「啊啊啊啊!我的脸……!」 周曼香忽然抬起头来,双目如血般通红,眼中尽是恨意和杀气,瞪着站在面前的男人,嘶哑着嗓子厉声质问道: 「为什么要毁掉我的脸?你知道我对这张脸有多重视吗?我告诉你,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们的!让你们永世不得超生!」 说罢,她双手支撑着地板想要爬起来,却被一只穿着皮鞋的脚狠狠踩在背上,脖颈处长长的狗绳被用力往后拽着。 突如其来的勒紧,周曼香又红又肿的脖子本能地跟着往后仰,瞳孔剧烈收缩着,连手脚都在发颤,嘴巴张得老大。 就算这样,她也唿吸不得,窒息感越发的强烈,她的头顶上空像是笼罩着一层黑压压的阴云,眼前一片模煳。 「放……放开……放开……」 周曼香平日里泼辣的声音此刻变得微弱沙哑,像是被掐住喉咙似的难受。 「哟,怎么不接着勾引人了?」 耳边传来一阵轻佻的话语,还带着几丝猥琐,那声音中透露出来的是浓郁的淫邪之意,听得人心生厌恶。 周曼香惊恐地看着眼前这个身材高大、满脸横肉的男人,嘶声尖叫道: 「你……你放过我吧,我再也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大哥行行好吧!」 刀疤男用铁棍粗暴地挑起她的下把,眉宇间透着股阴霾和狠戾,此刻听了周曼香的求饶,不屑地嗤笑了一声: 「居然敢在老子的眼皮底下出老千,活的不耐烦了?!想死是不是?」 听到这话,周曼香内心的贪生怕死立刻在脸上透露的淋漓尽致,眼底带着几分绝望之色,越是挣扎,越被踩得更重。 她看着面前这位满脸阴险之色的男人,嘴唇颤抖了两下,不甘地辩解: 「放过我这一次吧!我……我只是一时煳涂……才……才作弊了……」 话音刚落,她就被男人当胸狠狠踹了一脚, 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从小腹处一阵接着一阵的传来,她感觉自己的肠子似乎都要碎成一团一团的了。 一声悽厉惨烈到极致的嘶喊迴荡在包间里,而围观的人却越发兴奋起来。 见到这触目惊心的一幕,简桉有好几秒的时间是反应不过来的,怎么也不敢相信,不远处那个匍匐在地的女人…… 会是自己拿命孝敬的母亲! 他浑身剎那间没有任何力气,脑子乱作一团,像被浆煳黏住,一点思考的能力都没有,下意识想跑上前去,却被身后的小王牢牢桎梏住身体,怎么也动弹不得。 第97页 「别拦我……我要去救我妈!」 简桉的眼泪止不住流下来,拼命扭动着身体想要挣脱,眼睁睁看着亲生母亲被人欺负却无能为力,心口疼得厉害。 他转过头看向无动于衷的季松亭,停止了挣扎,声音断断续续地哀求道: 「你不是说过要救我妈吗?她现在有危险了,求求你过去救救她……!」 哪料季松亭却只微微勾唇,深意一笑,站在观赏屠宰场的最佳位置,单手插着口袋里,悠闲地端量着前面的情形。 他不苟言笑的神态蕴藏着一丝癫狂,轻啧了一声,似是对刀疤男这样残暴的方式有些不满意,却又不乏一丝兴致。 见他不回应,简桉瞬间就开始惊慌了,急得都快要失声,泛红的眼睛死死盯着男人,恨不得将这人五脏六腑看个清楚。 他突然间像是明白了什么,嘴唇张了张,难以置信地摇着头,哽咽地质问道: 「你……你到底想干什么?!你前面都是骗我的吗?!你说过不会言而无信的呢?季松亭,你怎么可以……这么恶毒!」 最后一句话,他说的声嘶力竭,眼泪如断线的珠子般簌簌滚落,滴在自己的手背上,烫人心扉,痛彻骨髓。 心头强烈的恨意涌了上来,像万丈高山重重压在他的身上,每时每秒都在挤压着胸口,让他几欲窒息,痛不欲生! 季松亭微微眯起双眸看他,戾气横生,冷峻的面容如雕塑般,没有半点表情,连刚刚那一点带着兴趣的神色也无影无踪。 「恶毒」这两个字不断地在他耳边徘徊不去,像是有什么东西狠狠地敲在了他的心脏上,连唿吸都在剎那间停滞。 下一秒,季松亭的眼底爬上了几条血丝,目光燃着不加掩饰的怒意,浑身充斥着骇人的暴戾,阴狠地吐出几个字: 「对,我是说过带你来见你妈,但我没有同意还要救她,是你太天真了。」 闻言,简桉感觉头顶忽然间炸了一个响雷,一时之间喉咙里像堵着什么,好半天说不出话来,一双湿漉漉的眼眸里满是痛苦和恐惧,以及那可笑的难以置信。 他低头看着地板,咬紧牙关,不敢且害怕再多看前面的周曼香一眼,自嘲道:「你说的没错,我就是天真,就是愚蠢,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相信你的话……」 他以前一直都对季松亭这个人深信不疑,只要是那人说的话,他都相信,可现在,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去信了…… 季松亭一怔,有着难以言喻的复杂,声音里更是冰冷到没有一丝情感波动: 「有些人确实该惩罚惩罚,治一治。」 说完,他晲了旁边的人一眼,重又将视线落在不远处的地方,偏执道: 「她对你百般不好,像狗一样对待你,你不应该恨她吗?现在看着她被别人欺凌折磨,你不应该感到痛快吗?」 简桉听到这话,勐地抬起头,眼里的惊恐和惶惑无法形容,声音有些抖: 「她再怎么对我不好,也是我妈……我就是不许别人欺负她……你这样子让我觉得,你和疯子没什么两样!」 他到现在才发现,曾经记忆里那个温润如玉的少年,早就在四年前掉入海里死掉了,如今活着的,不过是一个恶魔。 甚至……比噩梦还可怕。 他突然有那么一瞬间,觉得眼前这个深爱了十年的男人,忽而有些恍惚的陌生。 「疯子?」 季松亭饶有兴趣地问了一句,脸上带着淡淡的、却冷漠的笑,随后不由分说地抬手掰着他的脸,迫使他看向不远处的周曼香,声音更是冷得如同冰刀一般: 「那你倒是往那边看一看,到底是我疯,还是那些人更疯!」 被强行抬起头的简桉双眸呆滞无神,但眼睛在接触到前面的情景时剧烈一惊,连下意识想要挣扎都忘记了。 另一边,周曼香此刻已经不能用狼狈不堪来形容了,浑身上下都是血污和伤痕,脸颊两边都沾着些不明液体,双腿间全是粪便和尿液,显然是惊吓过度造成的。 她被后面一个男人死死抓着头髮,嘴巴被迫张开,喉咙里已经喊不出声音了。 紧接着,刀疤男咧嘴猖狂地大笑了一声,露出满口黄牙,肥腻的脸上油光满面,下一秒竟然脱掉了脚上的鞋子和袜子。 在众人此起彼伏的起闹中,他将那只臭气熏天、黑毛旺盛的脚趾抬起来,猥琐地伸入周曼香的嘴里,缓缓搅动了两下。 口腔里传来的温热和湿滑感让刀疤男舒服地浑身一个激灵,整个人飘飘欲仙,更加用力地旋转起来,笑眯眯地调戏道: 「臭娘们,爷的脚好吃吗?」 周围忽然有个人喊道:「脚有什么意思?换个别的啊~哈哈哈!」 刀疤男秒懂了他的意思,内心蠢蠢欲动,但还是勉强忍住了,笑着回道: 「滚!真不害臊!你来啊!」 「呜呜呜……呜!」 一股噁心又腥臭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周曼香眼泪哗哗地往下流淌,说话呜呜咽咽,哪里遭得住这样非人的虐待。 胃部一阵排山倒海,噁心至极,她想呕吐,嘴却被堵得严严实实,只能发出含煳的呻吟声,身体剧烈抽搐着。 「唔……呕……」 喉间一阵难受,她再也忍不住了,一股酸水顺着胃液流向嗓子眼,又咽了下去,身体就像被掏空了一样。 第98页 这种感觉太折磨人了! 第65章 你从来都没有为我好 周曼香实在受不了了,噁心得头昏脑胀,下一秒她竟然生出一点胆量,牙齿用力地咬下去,带着咬断脚趾的目的性去。 「嘶……啊!!草——!」 突如其来的疼痛直钻心窝,刀疤男忍不住惨叫了一声,想从女人的嘴里将脚趾头抽出来,却不料被咬得紧紧的。 「死婊子快松嘴啊!疼死老子了!」 他越加用力抖脚,几只脚趾就被咬得越紧,疼得只能瘫坐在地上,对拽着狗绳的小弟喊道:「快,你快弄开她啊!」 「好好好,大哥别急,我现在就踹开她!」绿毛连忙扔掉绳子,走到前面,一把薅住周曼香的头髮,抬脚狠狠踹在她脸上,力气大得像要将她脑袋都踢碎。 「我去,被咬了吧?!笑死我了!看来这贱女人有钱还嚣张,是个泼妇啊!」 「哥们怎么还动上脚了?一点都不懂得心疼女人,要我说,就应该按在床上,往死里操一顿,让她软得咬不动!」 「对对对,我同意,就这么玩!」 人群里不停地有人起闹,那些不堪入耳的话铺天盖地袭来,一浪高过一浪。 周曼香被接二连三踹了几次,脑袋嗡嗡作响,身体也因为疼痛麻木不仁,听着那个粗狂的声音骂着她,却敢怒不敢言。 她的嘴角不断流着血,被踹翻在地上,从喉咙里吐出一口血痰,双眼恶狠狠地瞪着正在给脚趾擦血的刀疤男。 「呦呵,臭娘们还敢瞪我?你看看把我脚趾头咬成什么样了?疼死我了!不踹死你是对你仁慈了!居然敢这样看我!」 刀疤男放下大腿,嘴里骂骂咧咧,随后拿过一把生锈的螺丝钳,唇角勾出一个怪异的微笑,语气带着一丝兴奋和阴森: 「敢咬老子是吧?看不把你牙撬了,让你好好咬,咬个够!还治不了你了!」 听到这句话,周曼香脸色惨白,整颗心像掉在冰水里,从头冷到脚,全身僵硬,趴在一堆呕吐物中拼命摇头讨饶。 她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眼神中满是绝望和恐惧,那是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恐慌,双眼已经哭得流不出眼泪了。 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螺丝钳和男人凶神恶煞的脸,周曼香知道自己此刻真的逃不过了,本能地捂死嘴,却毫无作用。 绿毛横跨坐在她纤细的背上,健壮又丑陋的身材重重压了上去。 随后他两只手抓住她的两条胳膊,用力从嘴唇上掰开,嘿嘿一笑,看着女人死命挣扎却无济于事的样子,别说有多得意了,那内心的快感很是强烈和愉悦。 他来回挪动着屁股,暗自感慨周曼香的身体真是柔软,迫不及待地喊道:「大哥,我摁死她了!快动手!让她尝尝你的厉害!居然敢咬你,活得不耐烦了!」 「臭娘们,今天落在我手里算你倒霉,我会好好对待你的,让你爽歪歪。」 刀疤男掐住她的脸庞,直接无视了她的挣扎,强行张开嘴巴,看着那一排白净中略带微黄的牙齿,撇了撇嘴。 「先拔哪颗好呢?要不就门牙吧!两颗都没了,说话漏风,多有意思啊~」 说完,他先是用铁钳子敲了敲周曼香的牙齿,被口臭熏得眉头紧皱,满脸嫌恶,但对方似乎并不配合,紧紧咬着牙齿。 这一行为让本就脾气暴躁、没有耐心的男人彻底恼火起来,反手就是抓住她的头髮,拽着头用力砸向地面,砸得「砰砰」作响,直到将她的头撞出了鲜血。 周曼香此刻已经头晕脑胀,眼前只有模煳不清的东西,黏煳煳的,被血染了整张脸,咬紧不放的牙齿也渐渐松开。 她连思考的能力都没有了,连续不断的折磨让她看起来像个死人一样不会反抗,只剩下鼻子还在喘息着。 刀疤男见准时机,掰大她的嘴巴,随即就将生硬的螺丝钳伸到了里面,夹住其中一颗咬过自己脚趾的门牙,加大力度,硬生生扯了好几下,都没能成功。 「呸,妈的,死婊子牙齿这么牢!」 他吐了口噁心的黄色痰液在周曼香脸上,接着又换了个好点的姿势继续。 刀疤男重新把钳子张开,在一声吃力的闷哼中,他双手抓着螺丝钳,用尽全身力气,才终于将门牙连根拔起,带着血丝和牙龈脱离,掉在了一旁的地上。 这一刻,门齿的鲜血顺着女人的嘴角不断滑落,看上去触目惊心。 看热闹的人群发出一阵唏嘘声,这辈子都没在现实里看过这么暴力的场面,纷纷拍手叫好,有的还嫌拔一颗不够,丧心病狂地提议将满嘴牙齿都撬出来。 「啊啊啊啊啊啊……!!!」 周曼香犹如杀猪般的惨叫声迴荡在这个包间里,让原本还安静的空气,变得有些躁动起来,就连那些原本还在赌牌的客人,也因此抬头望向这边。 她躺在地上痛苦地哀嚎着,脸已经肿成了猪头,身体不停地在地上扭曲抽搐着,脸色更是涨成了猪肝色。 这样钻心剜骨的疼,让她被撞迷煳的脑子剎那间清醒过来,嘴唇里一下子涌出了大量血液,染红了前面的衣襟。 刀疤男痛快地哈哈大笑起来,看着螺丝钳夹着的门牙,眼里充满了恶毒和狠辣,呵斥道:「这就是惹老子的下场!」 绿毛被他脸上带血、嘴上狂笑的样子吓得浑身一个激灵,生怕对方手里的钳子下一刻会对准自己的嘴巴。 第99页 他强装镇定,声音还是紧张了: 「大……大哥说得对!谁敢不服!」 场外,简桉哭喊得撕心裂肺,眼睁睁目睹了全部过程,却什么也做不了。 他想像不到,一个人硬生生在清醒的时候,没有任何麻醉剂的情况下,还被强行拔了牙齿,会有多痛,痛不欲生。 周曼香年纪也不轻了,时常会血压升高,身体也有些虚弱。 况且自从自己能打工赚钱后,她在家里养尊处优惯了,从来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突然间遭受这样的折磨和疼痛,她怎么可能吃得消,怎么可能受得了?! 简桉忽而感觉自己的喉咙已经哭得渐渐发干,眼睛也因缺水而变得通红。 他一秒也不敢再坐以待毙,转头看向季松亭,无数次地重复同一句话: 「季松亭,我求求你过去救救我妈行不行?她真的受不了这样的虐待!我什么都听你的,你就帮我这一次好不好?」 闻言,季松亭眉梢微微扬了扬,依旧是面无表情,也无动于衷,只是那双漆黑的眸子里却有几分兴趣,冷然地开口: 「怎么样?好看吗?她从小到大对你一点也不好吧?现在看着她受到惩罚,心里有没有解气,或者舒服一点?」 他问完就忽然沉下脸来,但阴沉不到几秒,又偏过头看着简桉,满眼的轻蔑,唇边却挂上了一抹淡淡的微笑,说: 「我为了你好,替你将受到的伤害一一讨回来,你怎么会想着去救她?」 「果然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 简桉怒视着面前那个衣冠楚楚的男人,泪水又一次涌上双眸,双臂挣扎了几下又被司机抓紧,只能暂时放弃。 但他说话的声音微弱而颤抖,如同被风吹散的残云,流露出无尽的悲凉: 「你从来都不会为我好,你从来都没有!你不要再这样假惺惺了……」 这一句声细如蚊的话,明明听起来没有多大的底气,季松亭还是不免沉默了,眼神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和困惑。 他不理解自己刚才为什么要说出为了那人好的话,也回忆不起来,这些年,自己到底有没有真正对简桉好过。 可他自始至终都认为,这人不配得到自己的善待,哪怕只是一丁点。 而今天的所作所为,不过是为了一己之私,为了利用简桉对亲人的重视,做为对方想要跟自己离婚的威胁。 季松亭很清楚简桉对周曼香的感情,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还要好好孝敬着,这一点破绽,就足够他牢牢禁锢住简桉。 同时,他也想知道,简桉是不是真的蠢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对虐打自己的人还能心生怜悯,还能做到毫无怨言。 不过眼下看着那人苦苦哀求的样子,确实已经愚蠢到了没有挽回的地步。 可他偏偏就是不想简桉如愿,想看着那人对自己跪地求饶,没有一丝尊严,卑微地匍匐在脚边,说着一辈子为他所用。 自从简桉出车祸醒来,然后当着他的面跟他提离婚的话,对他恶语相向,态度转变,不再像之前一样委曲求全,他就莫名感到不愉快,内心的征服欲日渐强烈。 他绝无可能放任简桉和沈云珩一起私奔去江南,也不可能会同意离婚! 甚至仅仅只是做梦,也不允许。 简桉忽地停住哭泣,眸光怨恨地凝视着眼前人,有一瞬间竟然觉得面前这个男人虚伪至极,声音带着几分嘶哑的颤抖: 「你为什么要口口声声说我妈伤害我?说的理直气壮,她确实打我骂我,不顾我的生死,也没有把我当过儿子……」 他停了下,仰起脸,「可她毕竟是我妈,我认命,也不会坐视不管……」 第66章 我会乖乖做你的奴隶 闻言,季松亭冷哼了一声,目露鄙夷地晲了他一眼,随后偏头点了根烟,深深吸上一口后才缓缓吐出烟雾。 他眉眼间尽是冷清和疏离,被缭绕的烟圈朦胧了几分,淡淡的声音却带着刻薄: 「愚蠢至极。」 猝不及防闻到烟味,简桉本就拖着重病的身体,此刻更是觉得难受到极致。 他用手紧紧捂住口鼻,努力地抑制住喉咙里翻滚而出的噁心感,随便控制不住地咳嗽了好几声,一字一顿道:「对,我就是愚蠢才会爱了整整你十年……!」 「十年?」 季松亭先是惊惑了几秒,随后笑了笑,笑里满是嘲讽和轻蔑,将没有吸完的菸蒂摁灭在旁边的菸灰缸里,冷冷道: 「简桉,你脑子被车撞坏了?失忆了?我们认识才不过三年,哪多出来的七年?想救你妈也不用这么乱编吧?」 「算了,我早知道你不会相信。」 简桉的面容变得极度憔悴,透出深深的哀伤和落寞,眼里再也没有一丝曾经无条件的迁就和服从,哽咽地质问道: 「还有,季松亭,你不要再口口声声说我妈虐打我了,没错,她是这样做了,可这些年,难道你就没有伤害过我吗?」 面对这人一声声毫不犹豫的反击,季松亭心中的怒火更盛。 他的手紧紧攥着,整个人忽明忽暗,随后又将所有隐忍的情绪压下,仿若一个无事人般,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哀乐: 「我伤害过你什么?」 「你做过的事,忘的干干净净……」 简桉难得扯起唇角露出一丝苦笑,他侧头看向眼前的男人,那人高大挺拔,身姿笔直,俊逸的五官如雕刻般稜角分明。 第100页 眼前的这个男人,明明是自己的丈夫,可为什么,他却感觉自己与季松亭之间的距离仿佛隔着千山万水呢? 他偏过头,不敢再多看一眼,牙齿紧紧咬着薄唇,失神的眸子里盈满了无法掩饰的哀痛和无力感,随后缓缓说出口: 「我胃疼的时候你和沈初言一起给我灌酒,不断为难我身边的人,冬天的游泳池很冷很冷,我害怕深水,可你毫不犹豫就把我推下去了,到现在我都不知道当时是怎么爬上来的,真的好狼狈……」 他满腹的委屈和压抑的愤怒在此时此刻通通都发泄出来了,这些在心里偷偷藏了好久的,不敢说出口的话。 原来自己也没有想像中的那么能忍耐。 还有好多好多痛彻心扉的瞬间,他都不敢再想起了,也不愿说出来。 每说一个字,他的整颗心脏就像被人用钝刀在寸寸割裂,就像坠入万丈深渊之中,无论如何也挣脱不了束缚和恐惧的阴影,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越沉越深…… 耳边听着那些话,季松亭微微露出意外而迷茫的神色,很快便又收敛起来,让人看不出一点的愧疚,淡淡地问道: 「那你为什么不说你胃疼,你怕水?」 对方愣了一下,用一种悲切的眼神看着他,声音里瀰漫着浓重的苦涩: 「我说过了,但一点用也没有,你不会相信,你只会觉得我矫情……你只会护着沈初言,然后来一次次刁难我……」 「可你没想过我为什么要这样对你吗?如果不是因为你害得我这辈子都见不到我妈,我也不会这么恨你。」 他情绪带怒,字字一针见血:「你就像一个杀人兇手为了追求成就感,站在案发现场里嘲笑,炫耀你恶劣的手段。」 简桉眼含热泪地摇着头,巨大的痛苦在胸腔里横冲直撞,喊道:「求你了,现在别再说这些了,我妈真的快要死了!」 季松亭闻言立刻看向不远处,眸中闪过一缕慌张,生怕那些人真把周曼香弄死。 只见被人群围观的空地中,刀疤男手里的螺丝钳不知道什么时候换成了一把锋利的斧头,布满血色的双眼里如痴如狂。 他一只手按住周曼香的手指,另一只手举着并不大的斧子,在那五根还算光滑洁白的指骨上比划着名,正愁着要怎么砍。 嘴里还一边骂骂咧咧:「死娘们,看老子砍断了你的手指,然后全都塞进你嘴巴里,给你吃下去!让你怎么出老千!」 周曼香已经疼得神志不清,被鲜血模煳的眼睛勉勉强强看出了他手里的斧头对着自己经常拿来摸男人的手指。 她此刻就如同一个哑巴似的无法说出一句话,乱蓬蓬的头髮让平日里光鲜亮丽的自己看起来像个被人唾弃的乞丐。 周曼香脸上被吓得没有一点血色,想抽回手臂却被死死按住,只能艰难地嗫嚅着嘴唇,可刚一张开嘴,被拔掉牙齿的地方瞬间就传出一阵紧似一阵的抽痛。 那边,简桉在人群里得知了自己母亲被虐待的原因,以及正要面临手残。 他的双腿剎那间软弱无力,仿佛失去了所有支撑点,整个人重重地就要往地上栽倒下去,还好被小王搀扶住。 下一秒,简桉直接双膝跪在了地上,瘦如干柴的手颤抖地抓住男人的裤子,眼神里闪烁着不甘和哀求,撕心裂肺道: 「我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妈!我不想眼睁睁看着她被人砍手……!现在这里只有你能救她了!你帮帮忙好不好?!」 他泪眼婆娑,哭得肝肠寸断,伤心欲绝,最后竟无用到只能跪地求人。 这一声让人听了不禁怜香惜玉的哭泣和嘶喊直接将周围人的目光吸引过来。 他们就这么看着模样清秀的青年跪倒在西装革履的男人面前,哭得梨花带雨,声声泣珠,忍不住交头接耳地议论: 「这……这不是季氏集团的总裁少爷吗?他这么有钱怎么还来这种地方啊?而且他旁边跪着的那个人又是谁啊?」 「管他是谁,估计又是季总的哪个小情人,现在被抛弃了,求着复合吧!」 「诶,该说不说这个小情人模样长得真精緻啊,啧啧啧,一看在床上就是会被操哭的,靠,这么说我都起反应了。」 「妈的,你别再说了,我也有了,这季总定力就是好啊,怎么忍住不上的。」 旁边的污言秽语像是刀子一样在耳朵旁刮来刮去,吵得人耳根子生疼,季松亭实在听不下去,随后给司机小王递过去一个淡漠的眼神,意思是让那些人闭嘴。 小王点了点头,随后朝前面那几个臭嘴烂面的人走过去,气场不比保镖差。 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这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先是有些不爽,摩拳擦掌想要动手打架,但下一秒小王直接抡起拳头将准备挑事的两个人撂倒在地,其他几个看得目瞪口呆,然后默契地往边上退去。 季松亭收回目光,确实没想到简桉居然还真的为了救周曼香不顾颜面,在众人面前甘愿给自己下跪,还哭成那样。 真够丢人现眼的。 但没事,正合他心意,他就是想看简桉低三下四的样子,这让他觉得,眼前的青年还是需要他的,而不是沈云珩。 季松亭侧对他站着,脸上的表情依然无动于衷,只是眼睛慵懒地向脚边的人居高临下地瞥了瞥,冷眼盯着简桉,像是在审视自己最心爱的玩物。 第101页 那眼神太过冰冷无情,就像在看一个死人一般,让简桉忍不住浑身一抖。 紧接着,他就听见男人冷若冰霜却又愤愤不平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呵……在家里的时候,你不是对我出言不逊吗?不是要跟我离婚吗?不是要跟别的男人私奔吗?你干嘛还要求我呢?你去求那个叫沈云珩的啊,去啊!」 「我什么都不想了!我错了……」 简桉语无伦次地道歉,双手忽地松开他的裤子,捂着脸失声痛哭起来。 随后,他用力抹了抹脸上的泪痕,抬头看着男人,眸色黯淡地像是撒了一层灰,妄想反抗的眼神里只剩下妥协,嘶哑道: 「我不会跟你离婚……也不会跟沈云珩去江南,我会乖乖做你的奴隶待在季家,哪也不会去……这样够了吗?」 但他却觉得,这样对于季松亭来说怎么会够呢?那人一直想要的,不过就是为报仇折磨他到死,又或者是让他在痛苦之中求生不得、求死无门而已。 他活的真是讽刺好笑啊…… 三年前他拼尽全力、死皮赖脸地想要进入季家,和季松亭结婚,可现在,却变成了自己想逃都逃不掉的牢笼。 这一切,好像因果循环,惩罚他的。 闻言,季松亭唇角微勾散漫地笑了笑,内心想要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但他想继续看这人出丑的兴致还没减退,于是缓缓蹲了下来,右手轻轻掐住简桉的下颚,让他抬起头来与自己对视,左手在他白皙的脸上轻抚着,似乎是在欣赏一件艺术品,平淡的语气却染着几分玩味: 「你当着那些人的面给我磕几个头,说不定我一心疼,就答应救你妈了。」 简桉只感觉到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从指间传递而来,胳膊不由得一抖,双眼还沾着晶莹的泪珠。 当他的眼睛对上那双充满戏嚯和嘲弄的眸子时,顿时瞳孔勐地一缩,一股巨大的恐惧瞬间涌向全身各处。 第67章 该听话还是得听话 「哦呦,不好意思,又胡了!」 麻将桌前,陆怀深单手撑着脸颊,随后一只手无奈地放倒面前的牌。 他漫不经心地扫视了下旁边几人不可思议的反应,一双微微上挑的眼眸中透露出些许狡黠和愉悦。 对面坐着的光头男显然不乐意了,吐掉嘴里嚼着的槟榔,用手擦了擦额角上渗出来的汗水,看着陆怀深得意洋洋的样子,一股无形的怒火熊熊燃烧,大叫道: 「你小子手气怎么那么好?!这都胡几次了!不行,我不服,再来!」 听到这句话,陆怀深嗤笑一声,慵懒地打了个哈欠,说话的声音寡淡,带着一点点鼻音,显得他此时更加散漫: 「哈~来嘛来嘛,无论来多少次,你们都赢不了我,让你们心服口服。」 光头男将麻将牌全部反扣过来,恶狠狠地瞪着口出狂言的男人: 「呵呵,年轻人好大的口气啊!我今天就不信了,凭我打麻将这么多年的经验和运气,居然能输给你?!」 一直站在桌子旁边默不作声的梁祈年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催促道: 「别玩了,你这都玩多少盘了?到底有完没完?你一个医生现在不应该在医院救死扶伤吗?居然还能来这种地方找乐子?真枉费你长得一副斯文的样子。」 「打住,我可不想听见败类两个字。」 陆怀深双手在麻将桌上无规则地搓着牌,镜片后那双狭长的眸子里闪烁着异常兴奋而又期待的光芒,煞有介事地说: 「今天我难得休假一天,自然得好好带你出来玩一玩了,为了你,我可是连最重要的药剂研究都延迟了几天。」 闻言,梁祈年差点气急攻心,后槽牙都要咬碎了,但最终还是将怒火忍住大半,一只手撑在桌上,一字一顿地质问道: 「带我出来玩?陆大医生你是在开玩笑吗?不觉得现在的样子很像你在玩?」 他足足在这里站了两个小时,全程就干站着,然后眼巴巴地看着这人在搓麻将,等的人都要长蘑菇了,结果对方居然美其名曰说是带着他在玩? 如果不是被逼无奈,他一点也不想跟陆怀深待在一块,这让他快疯掉了! 而这人倒好,哪有一点像医生的样子,简直就是个地痞流氓,玩的不亦乐乎,还将他忘的干干净净,太过分了! 被突然间戳破,陆怀深手上的动作微微顿了顿,尴尬不到几秒,又是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欠揍模样,轻轻一笑,说: 「咳咳,刚刚叫你你也不一起,作为我的保镖,你也只能陪着我,哪也不许去了,等我搓完最后一局,我们就离开。」 「我不想玩这种东西。」 梁祈年面无表情地瞥过那一堆麻将,双手交叉抱着胸口,警告道:「还有,你最好是最后一局,要不然,我会连拖带拽把你带走,没有开玩笑。」 对于他的威胁,陆怀深根本不以为意,只是淡淡地勾了勾唇角,略带惊讶:「什么?员工还命令起老闆了?」 对方嗤之以鼻地哼了一声,不以为意地反驳道:「古代太监不还得叫皇帝起床,难道皇帝不起吗?」 「你是太监吗?」 坐在椅子上的男人突然来了这么一句,或多或少流露出调戏的意味。 梁祈年被他这句话哽住,在内心无能狂怒,暗自骂自己简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被那人拿捏得死死的! 第102页 他放下双手垂在身侧,微微低头看着沉浸在出牌的人,说:「你自己玩吧,我没兴趣陪你继续待在这里浪费时间。」 说完,他刚要转过身,手臂忽地被陆怀深拉住,用命令的口吻说道: 「八千万。」 此话一出,梁祈年咬牙切齿地闭了闭眼睛又睁开,深吸一口气,缓和了自己的情绪,随后将手迅速抽回来,无可奈何地停住脚步,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如果眼神能杀人的话,此刻这个姓陆的男人大概已经死了千万次了吧! 陆怀深头也不回地欣赏着自己手上的好牌,对于他的表现很是心满意足,语气十分轻快却又带了的意味说道: 「不要叛逆,该听话还是得听话。」 在麻将桌的另一边,光头男一直盯着陆怀深看了很久,竖着耳朵仔细听两人的对话,脸上的表情从困惑到阴沉。 他不太确定自己的想法,只是莫名觉得眼前那张脸有些熟悉,忍不住开口: 「喂,前面那个搓麻将踩狗屎运的,你……叫啥名字?说来我听听。」 「看在我赢你这么多局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告诉你吧,让你回家好骂我。」 陆怀深眉梢轻挑,噪音影影绰绰地含着几分嚣张:「本人姓陆,陆怀深。」 「果然是你这个庸医!」 光头男勐地从椅子上站起来,随后将面前的一排麻将横扫到地上,发出砰砰的响声,五官因愤怒而扭曲,破口大骂道: 「都说你们医院医术好,可你们就会坑蒙拐骗,还说你们的药有用,我看你们简直就是吃白食的!一群窝囊废!」 这突如其来的吼声和动静把另外几个人吓了一跳,慌张站到旁边去。 梁祈年脸色一变,眉毛挑了起来,有些奇怪光头男的转变,他心里忽而升出一股极为危险的感觉,觉得不太对劲。 他知道这个地下赌场,里面的客人不是逃犯就是有前科的,左右都不好惹。 但对方为什么会在听到陆怀深自报姓名后就变得暴怒起来了? 陆怀深脸上却没有多大情绪,只不过敛住了笑容,静静地坐在原处,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竟还能有兴趣地问: 「庸医?难道你问我名字就是为了确定我的身份?我是得罪过你吗?还是说我们医院对你照顾不周?」 对方听了这番话后更加愤怒,手指颤抖地指着他,那眼神恨不得将陆怀深剥皮抽筋,然后吞到肚子里,大喊道: 「别再装傻充愣了!事情没发生在你身上,你倒是跟没事人一样在搓麻将!」 陆怀深抬起手习惯性地推了推眼镜,嘴角依旧含着微笑,只是目光却有点冷,他看向前面的男人,义正言辞地问道: 「那你说说看啊,我们医院到底是怎么你了?你这样不明不白地就出口诬陷,我很难相信你是真的冤大头啊。」 「你敢说一个月前我老婆死在手术台上不是因为你们的工作疏忽?!」 光头男双目喷火,一脸杀气腾腾地瞪着陆怀深,半个身体已经撑在了桌上。 说着说着,他脸上的怒火忽而熄了一瞬,像是在回忆当时的场景,红着眼眶,却不掉眼泪,只是声音开始逐渐变大: 「明明她进入手术室之前还好好的,还能跟我说两句话,怎么结果做完手术出来就变成一具尸体了?!为什么!」 「等等,你的妻子?我想想……」 陆怀深轻轻揉了揉额头,从记忆里捕捉到一个月前那个女人的模样和情景,不禁坐直了身体,恍然道:「是不是叫做黄月梅的?而且是心脏病復发吧?」 他当时确实有接过这台情况危急的手术,并且还是黄月梅的主刀医生,丈夫知道主刀医生的名字好像也不足为奇。 「亏你还记得我老婆名!」 光头男继续骂道:「我好不容易凑够手术费给她治病,结果你们不仅收了钱,人也没给我救回来!算个屁的医生!」 躲在一旁看戏的女人窃窃私语道: 「不是吧,这哪家医院啊?我得避避雷,里面的医生这么不靠谱吗?」 有人回道:「好像是市中心第一人民医院,但里面的医生听说都是海归的,要不然就是经验十足的,怎么会这样?」 陆怀深耳边听着那些人的质疑,太阳穴瞬间又开始隐隐作痛,好不容易出来放松一次,居然还能遇到这种闹心的事。 他深唿吸了下,平静道:「这位,请你稍安勿躁,消消气,实话跟你说吧,你的妻子确实是死在手术台上……」 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光头男暴跳如雷,双手用力拍打着桌子,怒吼道: 「你们果然就是故意的!你们医院肯定是串通好了,让我找不到证据去打官司,现在好了,我已经把你的话录下来了,我要去告你,让你们赔偿损失!」 「不是,你能不能听我说完啊?」 陆怀深从椅子上站起身,脸上难得显露出严肃的神情和一丝愧疚,开口道: 「你妻子当时的情况危在旦夕,即使做完手术,也活不过半个小时,而且她的心脏已经不足以做冠状动脉搭桥了!我们已经尽全力了,但还是没能挽回。」 光头男拳头按得嘎吱作响,「藉口!全都是藉口!你们医院就是收钱不救人!还编那么多谎话出来忽悠谁呢?!」 第103页 陆怀深:「这不是属于医疗事故,况且一个月前医院不是早就把患者的各项数据给你看了吗?她在进入手术室已经不行了,能跟你说话只是迴光返照而已。」 对方根本不信,甚至觉得他是在胡编乱造,说:「别再解释了!你算个狗屁的医生!手术失败就只会推脱责任!」 第68章 谁让咱们这么有缘? 听到光头男的话,梁祈年眉头轻轻一蹙,还是忍不住瞟了一眼身旁脸色凝重的男人,头一回见他被怼得哑口无言,嘴角微勾 ,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陆怀深不反驳,看着眼前光头男的精神状态,完全沦陷到不可劝阻的地步,只能时刻做好随机应变的准备。 下一秒,光头男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刀对准了前面的两人,整个人杀意翻涌,双眼猩红,绕过桌子缓缓走过去,怒道: 「我今天就要给我老婆报仇!我要杀了你这个庸医,让你祸害不了别人!」 眼看刀子越来越近,陆怀深毫不犹豫地拉过青年,转身就往门口跑去。 但离大门最近的光头男居然转过身堵住了出口,阴恻恻的神情让人不寒而慄,手里锋利的刀子更是闪着寒光,说道: 「想跑?要跑哪去?今天你们两个谁都别想活着离开这里!我要弄死你们!」 听到这话,梁祈年气不打一处来,压低了嗓音埋怨道:「你的事情为什么要牵扯到我?我真是被你害惨了……!」 陆怀深不以为意地挑了挑眉,一双黑亮如宝石般的眼睛在灯光下璀璨生辉。 只是那微扬的嘴角带着一丝邪魅与慵懒,让他整个人散发出一种危险与冷峻,嘴上却还在调侃道:「这叫什么?有难同当,谁让咱俩这么有缘呢?」 梁祈年冷哼了一声,做好了防备的动作,眼睛紧盯着门口,异常无语地说: 「陆医生,碰上你算我倒霉!」 话音刚落,光头男的刀子就直冲沖地朝他们刺过来,看那架势不将两人彻底碎尸万段、一命呜唿的话誓不罢休。 紧接着,梁祈年嘴唇抿成一条直线,这刀子快要接近两人的时候,眼中闪过一丝寒意,他身形微动,轻巧避了过去。 他随后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光头男的胳膊,用力一掰,「咔嚓」的骨折声传来,刀子的主人发出了一道撕心裂肺的惨叫。 而光头男因为惯性直接扑倒在了地面上,整个人像是被丢在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疼得浑身直哆嗦! 肥胖的身躯让他一时之间很难再重新爬起来,而那把刀子也被甩出去老远。 见状,站在一旁的陆怀深双眸微微睁大,佯装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连手腕都莫名其妙地泛着疼痛,啧啧赞扬道: 「厉害厉害!不愧是我选的保镖。」 梁祈年立即打开了门,对他亦真亦假的夸赞充耳不闻,往前迈出了一步,催道: 「闭嘴,不要说有的没的了,想活命的话赶紧跟我走!这里都是他们的地盘,等会把事情闹大了谁也别想离开!」 陆怀深听了他的话嘴角不自觉地泛起笑意,声音里有一丝宠溺的温和: 「好好好,果然还是梁保镖考虑得周到,在你身边真有安全感。」 刚一走上前,一只手突然抓住了他的脚腕,力度极大,陆怀征脸色一变,原本轻佻的眼神瞬间变得凌厉起来。 他来不及多做反应,急忙从口袋里掏出麻醉剂,反手扎在那条纠缠不休的胳膊上,将针管里的液体全注射了进去。 光头男连一句话都没来得及喊出来,就控制不住地陷入沉沉的昏迷里。 前面传来了青年的催促声:「你在干什么?快点!待会这里就来人了。」 「来了来了!」 陆怀深连忙回应,随后不由分说地攥紧他的手腕,拉着他一直往前跑。 对方明显不太习惯这突如其来的肢体接触,挣扎着想要从他手里抽回来,说:「拽我干什么?我自己能走。」 察觉到他的反抗,陆怀深下意识握紧了,双眼警惕地扫视着周围,嘴上却煞有介事地忽悠道:「这里人这么多,太危险,我们两个手拉手才不会丢了。」 梁祈年被迫加快了脚步,脸上的神情是极不情愿的,想要反驳一句什么,眼角余光忽而瞥见了不远处没关门的包厢,有些惊讶,嘴里的话也没能说出来。 从他此刻这个角度看过去,不偏不倚刚好能瞧见一个瘦削又有点熟悉的背影正双膝跪在一个身若修竹的男人面前。 那个背影他不确定是谁,但仅仅只是看了一眼男人的侧脸,他瞬间就认出来了,是季松亭!难道跪在地上的会是…… 会是简桉?! 他们两个人怎么会在这种地方?! 此刻自己的心情说不上来是怎么样的,有些激动,同时也感到复杂和不解。 简桉不应该是在医院里休养吗?难道是被迫出院的?他的身体怎么受得了…… 梁祈年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那个包厢门口,脚步也不由自主地变慢了。 他现在想要过去看看,但旁边这个讨厌的男人并不如他所愿,强行拽着他匆匆忙忙穿过人群,一边还好心地提醒道: 「别停下,后面有人追来了。」 果不其然,光头男倒下去没多久,好几个拿着电棍的傢伙也跟着沖了出来。 第104页 闻言,梁祈年也只能暂时放弃了刚才的想法,就这么被那人拉着在地下赌场里东躲西藏,电梯一坐终于回到了地面上。 夜色包围了全城,北风唿啸在耳畔,昏黄的路灯,无力地照着沉寂的深巷。 梁祈年双手撑着膝盖,整个人气喘吁吁,就算平时有锻鍊晨跑的习惯,但一下子从偏远地下赌场跑到郊区中心,整整十公里的路,还是让他有点体力不支。 他仰天唿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单手抵着路灯的铁桿,断断续续地说道: 「以后……我……我再也不会……跟你来这种……地方了,太累了。」 「哈哈哈哈——!」 陆怀深直接背靠在杆子旁边,模样在这淡黄的光线下显得半明半暗,侧脸轮廓干净利落,嘴上却笑得肆意浪荡。 见这人完全没有害怕,而且居然还能笑得出来,梁祈年火气一下子堵在胸口,用手顺了顺从勉强没有气急攻心。 他站直了身体,心有余悸地说道: 「你笑什么笑?还好那些人根本就不想对我们怎么样,追了几步又回去了,要不然,我一个人根本就应付不了!」 陆怀深双手插兜,侧过头面向着他,眼睛微微弯起来,似笑非笑,缓缓道: 「怕什么哦,这不是还有我嘛?你以为我药剂师白当的啊?随随便便弄点化学药剂就能让人下半生彻底残废了。」 听到这话,梁祈年后背一阵发凉,本能地咽了一口唾沫,忽地感觉那双眼睛里藏着随时能将人致命一击的武器。 他强装镇定,往后退了退,说道: 「药这种东西是能随便用的吗?」 「当然不能了,那我还当什么医生。」 陆怀深的声音冷静而果决,随后脱掉了身上的外套来缓解燥热。 他里面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衬衣,领口处的扣子还开了两颗,露出结实精壮的胸膛和性感的锁骨,一条黑色西裤包裹住修长的腿,整个人透着说不出的邪气。 梁祈意识避开了他勾魂的目光,耳朵倏地红了,略有几分慌张地看向别处,随后有点不明所以道:「嗯?」 对方似乎看出了他脸上的异样,轻轻笑了笑,接着眸色忽而一暗,像是回忆起了什么久远却难忘的事情,淡然道: 「但有时候留做来正当防卫,也好过手无缚鸡之力被人弄死的强。」 梁祈年总感觉他这句话说得似乎有些奇怪,但仔细一想却又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不由地沉默住了。 「哦,对了,当时在地下赌场的时候,你的眼睛一直往某个方向瞟,追我们的人明明在后面呢,所以你到底……」 陆怀深意味不明地停顿了一下,忽地凑近他,微眯着眼,不肯放过他脸上的任何异常,随后扬起一抹很暧昧的笑问道: 「在看什么?」 这么近的距离,连温热的唿吸都能感觉到,梁祈年心不可抑制地紧张起来,尴尬道:「没……没什么。」 但那人显然不相信他的说辞,纠结道:「没什么?那你看得眼睛都要掉了,路也不跑了,什么能让你这么入迷?」 梁祈年实在是受不了他这样近距离的审视,那渗透人心的目光,让自己感觉根本没有一点隐私可言。 他随后抬手推了陆怀深一把,转身看向前面,也不打算隐瞒,实话实说道:「我看见简桉了,在我们被追的路上。」 「什么?简先生?」 陆怀深略微惊讶,手指有意无意地摩挲着下颌,说:「他怎么会在地下赌场里……季松亭应该也在吧?」 但还没等梁祈年开口,他瞬间又捕捉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好奇地问道: 「等等,你跟简先生认识?」 梁祈年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说:「我们高中的时候是同学。」 站在身旁的男人若有所思地挑了下眉,听似毫无波澜的语气里却微乎其微透露着一股酸熘熘的感觉: 「那这同学关系可不一样吶~」 梁祈年并没有听出他的意思,也没有想解释,只是自顾自地问道: 「我看见他跪在季松亭面前,不过为什么?简桉不是季家夫人吗?季松亭就算不喜欢他,也没必要这么对待他吧?」 第69章 你母亲死不了 听到他的疑问,陆怀深眼角轻轻抽了抽,语气里夹杂着一丝无奈:「他这样对简先生也不是没有原因啊。」 梁祈年往前走了一步,直直盯着他,也不再避讳刚才的尴尬,着急地开口道: 「原因?什么原因?你说。」 头一回居然能看见他为一个人这么着急,陆怀深迟疑了几秒,心里莫名其妙地微微泛着酸意,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 他中指往上推了推眼镜,却不准备立刻告诉梁祈年,一副想要吊着对方玩的样子,脸上带着点惊讶,语气却有些试探: 「不过你为什么对简先生的事情感兴趣?难不成……你喜欢他?!」 「你瞎说什么呢?他都结婚了。」 梁祈年不高兴地瞥过男人,扭头看向不远处的灯光和建筑,隐隐陷入回忆里,脑海里不自觉地浮现出一张熟悉的笑脸。 他的双目骤然一深,微启的薄唇染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而后如轻羽点水般瞬息无痕,唯独只剩下不理解的思绪: 「况且他高中那会对我很好,我感激他,想问问他这些年过的怎么样,怎么会和这样的人结婚,有些……不敢置信。」 第105页 旁边的人有些困惑:「对你好?」 梁祈年并不打算回答,也不想去回忆起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直接开门见山: 「没什么,你就告诉我,季松亭为什么要这样对他?简桉做错了什么吗?」 见他似乎有意无意地迴避那个问题,陆怀深也很识趣地没有继续套着他玩,脑子斟酌了一会,唇角轻扬,缓缓解释道: 「是因为季母的事,三年前林秋婉死了,季松亭也不知道当时看见了什么,便一口咬定是简先生害死了季母,所以这些年都是将简先生当做仇人来对待。」 男人话音刚落,梁祈年连想都不想一下,态度坚决果断,不容置否地说道: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简桉怎么会这么做,别说杀人了,他那么善良,连蚂蚁都捨不得踩,更不会干出这种事!」 陆怀深顿了顿,象徵性微抿着嘴唇思索了几秒,用淡然的语气说道: 「其实我也不太相信,但确实没有任何证据证明简先生是被冤枉的。」 梁祈年眉头皱得更深了,不甘心地开口道:「真正的兇手没有抓到吗?」 「没有,根本找不到,所有人都一致认为季母是因为抑郁症自杀的,只有季松亭觉得自己母亲的死没有那么简单。」 陆怀深脸色渐渐凝重起来,和刚才轻浮的样子大相迳庭,竟无端散发着几分斯文和稳重,接着有条不紊地分析道: 「我倒是觉得能在姚城警察和季家势力眼皮底下瞒天过海的,那个兇手估计也不是什么善茬,起码实力相当。」 「实力相当?你是说……」 梁祈年一下子就从他的话里找到了重要的关键词,差不多明白他想表达的意思,随后顺着那番推理继续说下去: 「据我所知,姚城能和季氏集团实力相当的,也就沈家和简家吧?」 「哎,停停,点到为止就好。」 陆怀深伸起食指朝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眼睛象徵性看了看旁边,继续道: 「上面那些只是我的胡乱分析而已,对于当年的悬案我也知之甚少,而且这里虽然荒郊野岭的,但保不准有什么人路过,听到咱们在妄加猜测,不得被打官司。」 闻言,梁祈年不以为意地嗤笑一声,上下打量着面前这位看起来文质彬彬,实则喜欢坑蒙拐骗、只会忽悠的男人。 他看着陆怀深,眼神里带着几分鄙夷和嘲讽,终于逮到机会怼了一句: 「没那么严重吧,不过看你这样子,难道平时没少被人打官司?」 此话一出,陆怀深脸上忽而露出了一个死亡微笑,笑却不达眼底,平时只有毒舌别人的份,今天居然第一次被人怼,但竟没有急着反驳,而是自我欣赏地回道: 「像我这种品德高尚的公民,怎么会做那种违法乱纪,危害社会的事情。」 不过对方并没有打算放过这个可以狠狠攻击他的机会,眉毛一挑看着他,像是一眼就戳破了那谎言,十分感兴趣地说: 「刚刚那个光头是什么?什么品德高尚的公民会被人追着拿刀砍?」 被这么一怼,陆怀深怒极反笑,也不觉得气恼,慢条斯理地拍了拍外套上的灰尘,然后抬眼看着他,语调清淡道: 「看来你对打官司这件事情很兴趣嘛?要不要我用八千万来找你玩玩?让你体验一把,不给人生留下遗憾。」 「你……」 梁祈年气愤地瞪着他,刚刚脸上得意的笑容瞬间消失了,只剩下一腔的无能狂怒,而且还不能拿这男的怎么样! 对方这招反客为主实在是气人,又偏偏挑不出什么毛病,他感觉自己就像有把柄被人紧紧捏在手里,左右都不自在。 这碰上的都是些什么人啊?没见过如此奇葩的,他简直倒了八辈子了! 如果不是自己一向脾气好,忍耐强,他估计早就给面前这个姓陆的好几拳头了,哪还能被陆怀深气到! 看着他双手抱胸生闷气的模样,陆怀深薄唇缓缓拉开一个亦正亦邪的弧度,深邃如海的眸子闪烁着一丝兴奋。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喜欢看梁祈年一边妄想挑战他,一边又被他欺负得无可奈何的样子,实在是好玩、有趣的很。 他极力忍住心底涌动的那股不知名情绪的暗流,伸出手指趁梁祈年不注意时轻轻弹了下他的脑壳,随后跟没事人一样迳自地朝前面走去,用欠揍的口吻命令道: 「我什么我?梁保镖赶紧过来。」 梁祈年呆愣在原地,似乎没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只觉得额头似乎有一点冰冰凉凉的触感在飞速消散。 他看着前面那个手上搭着外套、走路稳健的男人,极其无语地摇了摇头,接着毫不犹豫地转过身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察觉到青年没跟上来,陆怀深立马顿住脚步,迅速回过身,急忙跑上去,喊道: 「喂!作为下属怎么能抛弃上司?」 …… 地下赌场,包厢。 简桉跪在男人面前,目光一转,泪眼模煳地望向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周曼香。 下一秒,他毫不犹豫地将额头重重磕在水泥地板上,磕得很响,在瓷砖上留下了鲜红的印记,疼痛感瞬间侵袭而来。 可疼痛之余,却是更深层次的心酸与绝望,这种感觉就像是在油锅里煎熬了许久,最终终于熬出来,却又被人再次生生夺走一般,令人窒息。 第106页 他不觉疼痛地磕着头,一下、两下、三下、无数下,泪如泉涌,说话的声音都快叫人心碎了,嘴里还在不停地哀求: 「松亭……我求你了,你救救我妈好不好?她真的要不行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死在我面前……求求你了……!」 周围人的声音此起彼伏,嘈杂得不行,可他的耳朵已经听不见了,不断地重复着同一句话,像个没有情绪的机器。 他都想好了,如果季松亭不同意救周曼香,他就在这里磕到头破血流,磕到死为止,既然无能为力救不了自己的母亲,倒还不如跟着一起离开,一起死。 没想到对方竟然为了一个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的人卑微成这样,季松亭觉得失望至极,心脏狠狠抽搐了两下。 听着耳边磕在地上发出的「砰砰」响声,一声比一声响亮,他脸上不为所动的神情开始有些动容,但对于简桉为了周曼香做到这般地步,又感觉可气、不爽。 他此刻的内心异常矛盾和复杂,一边想着那人必须无条件服从自己,成为他可以随时随地掌控的东西,可一边又十分厌恶看见那人除了他对以外的人有一丝好。 小王平时除了给季松亭当司机,并不知道简桉在季家里也是这么卑微、倍受折磨,感觉有些炸裂,不忍心地劝道: 「咳,季总,简先生流血了,再继续这么磕下去,可能会失血过多而休克。」 闻言,季松亭从纷乱的思绪中抽回,攥紧的手指也随之缓缓松开,连忙看向地上还在接连不断求人的青年。 他烦躁地皱起眉,眼中闪过一丝阴郁,紧接着伸出一只黑皮鞋踩在血迹上抵住简桉磕下来的额头,声音不耐烦地说: 「行了,你母亲死不了的,我答应救她,但是你最好别忘了,离婚这件事,以后不许再提起,要不然的话……」 在简桉不可置信又带着点希望的注视中,他收回脚,一丝阴冷的笑容,在嘴角一闪而逝,语气带着威胁地说:「我就不能再继续保证你母亲的死活了。」 终于听到这句话,简桉艰难地喘着气,身子忽然一软瘫坐在地上,被小王用手轻轻抵着后背才没有倒下去。 季松亭单手放在后脖颈,轻轻扭了下脖子,沉声道:「小王,过去。」 「明白,季总。」 小王点点头,朝不远处走过去。 简桉沉沉地闭了闭眼睛,整个人如释重负,随后又缓缓睁开,鲜血顺着额角流淌而下,浸湿了眼前的一切。 第70章 他从始至终一无所有 他来不及抬手擦掉那些多余的鲜血,想要重新站起来,但双腿因为车祸的创伤再加上刚才持久地跪着,已经麻木了。 简桉两只手撑着地面,用力支撑着身体,试图让自己的重心能够平衡一点,但踉踉跄跄了好几步,又坐到了地上。 他现在变得好没用啊…… 连站,都站不起来了是吗? 他微微低头看着脏兮兮的手掌,颤抖着摸上了鲜血淋漓的脸颊,忽而觉得自己此时此刻像极了一条被人丢弃的狗。 而不远处的周曼香已经彻底昏死了过去,起先刀疤男并不愿意放人,小王扔过去一张金卡,那男的就立马点头哈腰。 简桉收回目光,双眼迷离,没有焦距,疲惫瞬间从四肢钻到皮肉里、骨髓里,仿佛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酸痛。 但起码母亲现在安全了,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只要到了医院,她就没事了。 自己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不是吗?区区这点狼狈和痛苦又算的了什么…… 「手,给我,不想说第二遍。」 头顶忽而传来一声冷到极致的男音,让他不由得心脏一颤,下意识地缩紧了肩膀,随后抬起头看向眼前的人。 那是一张绝美无暇的脸,可看向他的眼神里却带着一抹令人惊骇的阴沉与狠戾,仿佛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索命的修罗。 简桉直愣愣看着那只朝自己伸过来、悬在半空中的手臂,空洞无神的瞳孔里莫名闪过一丝不可思议和震惊的神色。 他的眸中忽而涌起一阵悲怆之色,脑子也像断了发条的钟,不能转动。 这样算什么……? 是打断了他的双腿,然后再扔过来一副拐杖,告诉他,要感恩是吗? 简桉低下头,不回话,一丝轻蔑又嘲讽的笑容浮现在他那张如江南烟雨般忧愁的脸上,也不再理会围观者的言语羞辱。 他想,他这辈子再也不会相信那人任何突如其来的施捨了,也再不是从前那个吃尽苦头、听尽冷嘲热讽,然后给一颗糖就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的简桉了。 原来拼命去争取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或人,是会付出惨痛的代价的。 季松亭的手在半空停顿了几秒,也没等到地上的人握住,脸上的神情骤然阴沉下来,好似蒙上了一层暗淡的寒霜。 他也懒得再多说一句话,简单粗暴地直接将青年从地上拽起来。 突如其来的站立,简桉明显还没适应过来,来不及站稳,整个身体歪歪斜斜地摇晃了几下,不受控制地倒在男人怀里。 下一秒,一件不太合身的西装外套落在他的肩膀,他的脑袋被坚实的胸膛撞得有些昏昏沉沉,只剩下鼻子尚且闻着那股熟悉的松木香气,还有一丝清凉的感觉。 这个气味,和十年前那股温润柔和的感觉相去甚远,却又偏偏是他熟悉的,每次闻见,都有一种想落泪的冲动。 第107页 可眼前人再也不是彼时人了,两人的阶层和差距早就被时间渐渐拉开了。 简桉迷煳的脑子里还是很清楚知道自己此时正靠着谁,双手推搡着想要从那人的禁锢中挣脱开来,但怎么做都徒劳无功。 他实在真的没有一点力气了,身体就像灌水的海绵一样,软绵无骨却又沉重。 简桉双眸紧闭,眼皮微微颤动着,嘴里时不时发出痛苦而又恐惧的声音: 「你……放开我……放开我!」 季松亭居然毫不犹豫地打横抱起他,在所有人难以置信的指指点点中转过身,冰冷的目光扫过他,说话的语气很平淡,却带着一股令人不寒而慄的森然杀机: 「安静点,别忘了你刚才是怎么跪在地上磕头求我的,再反抗试试看?」 耳边还是和平常一样恨他入骨的声音,可那人却做着不相符的举动,简桉第一次感觉到噁心,再也没有曾经的心动和渴望被爱,奈何浑身酸软使不上力气。 他忽而觉得这样好可笑,好反感,却不知道为什么心中有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凄楚,有气无力地开口道: 「你……你这是做什么?不怕让你的心上人看见了……?既然都这么讨厌我,为什么又要做一些让人误会的事情……」 闻言,季松亭面色僵硬了几秒,可其中的情绪波动却叫人难察分毫。 他原本复杂的神色只剎那间又不见踪迹,只剩下眼睛里闪烁着诡异之色,嘴角勾勒着阴冷的弧度,就好像是在看着一只待宰羔羊般,用轻飘飘的语气说道: 「我只不过是想玩玩你,但同时也不想眼睁睁看着你死,那样很没意思。」 简桉眉头紧皱着,嘴角微微下垂,额头流出来的血液已经凝固住了。 但依稀可见他的身体在轻微地颤抖着,显得格外单薄和虚弱,依偎在男人怀里瑟瑟发抖,如同一只瘦小的猫。 对于季松亭意味深长的话,他开始本能地感到恐惧和慌张,似乎是联想到从今以后可能会被无休止折磨的生活。 他所剩无几的生命不该在暗无天日的牢笼里度过,也不该抑郁而终。 想要逃跑这个念头忽然在脑海里一闪而过,随后逐渐浮现出来,是不是只有这样去豁出性命,他才能永远自由。 不知道沈云珩怎么样了,是不是在偷偷怪他欺骗自己,明明都说好跟季松亭离婚后一起去江南的,却又不见人影。 还有那两只小猫咪,是他自己想收养的,结果最后还要麻烦沈云珩照顾。 好像这么多年,他一直都在麻烦、亏欠那人,连一个补偿都没有…… 想着想着,简桉泛红的眼眶里渐渐蓄满了泪水,一滴晶莹剔透的泪珠,顺着他苍白的脸颊,缓缓滑落下来,沾湿了男人白净的衬衫,而对方却浑然不觉。 所以,他一定要离开这里,离开寒冷的北方,用最后剩下的生命和那个唯一一个对自己好的人,去江南看一眼。 「心里想着别的男人,想到以后只能被锁在别墅里,哪也去不了,也见不到那个温柔体贴的沈云珩,伤心难过了?」 耳畔突然间响起这一句话,简桉心脏骤停了一瞬,而后又勐地跳动起来,眼底迅速划过一抹慌乱与惊诧。 季松亭……怎么知道他的心声?! 难道是他悄悄流泪的样子被看见了?对方最近为什么会变得去注意他了? 但仔细一想,也没什么,季松亭不就是这样的吗?只要他表现出任何令这人不满的举动和神情,就会被讽刺和羞辱。 怀里的人迟迟不出声,季松亭莫名开始觉得烦躁,忽地停住脚步,看向青年的眼神陡然间凌厉了起来,声音又冷又硬: 「说中了?沉默了?」 简桉身体本能地一颤,硬着头皮对上那双近在咫尺的眼睛,极力克制好情绪,平静地说:「没有,我没有想任何人,眼睛只是有些酸疼而已,你想多了。」 对方冷冷一哼,抱着他手臂的指尖不由地紧了紧,说:「呵,最好是这样。」 …… 姚城市第一人民医院。 病房门口,季松亭背靠在门框上站着,单手插着口袋,唇线拉直,眼睛毫无情绪地盯着病床旁边忙碌的青年。 小王使劲擦掉手背和外套上沾染的鲜血,以及一些不明液体,满满的嫌弃和噁心都快要从脸上溢出来了。 他当初应聘当司机的时候说什么只需要会点跆拳道保护人就好,怎么现在居然还有这种驼人的体力活?! 果然当总裁的司机都是全能的…… 简桉站在床边,一双清澈黑白的眼眸里带着淡淡的哀伤与自责,手里用毛巾轻轻擦拭着周曼香身上的血迹和脏物。 他的动作温柔,神色认真,强忍着双腿传来剧烈的疼痛,就这么站着。 在擦到对方几根手指的时候,简桉内心一阵后怕,毛巾也跟着晃动了一下。 他想像不到母亲当时如果真的被砍断了手指,自己该怎么办?周曼香那么爱美的一个人,肯定也接受不了这样的现实吧。 所幸……这样糟糕的事情没有发生。 周曼香在来到医院的时候已经因为流血过多和惊吓导致昏迷不醒了,身上的伤口一个比一个感染的严重,甚至爆开流脓。 医生和护士在给她处理伤口和打针的时候都被这不人不鬼的模样吓了一跳,好几次那个实习的小护士都险些吐出来。 第108页 还好,除了大大小小的外伤和缺失的门牙还不能装上牙套以外,没什么事。 「妈……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 他低头看着周曼香那张惨白如窗纸的脸,心中涌现出无限悲凉。 如果有一天自己去了江南,周曼香一个人在北方无依无靠,该怎么办? 简寒天是永远不会顾及她死活的。 他很想带上她,但不知道对方愿不愿意去南方生活,愿不愿意接受没法赌博的日子,而且,他快死了,也没能赚到一笔遗产可以让周曼香安享晚年。 但按照这人的性格,不是赌就是胡乱挥霍,哪还能留着以后生活用呢? 他从始至终一无所有,最后也仅剩下半条命,好像也没什么牵挂了,只是唯一放不下这个不负责任的母亲而已。 第71章 恨自己不够狠心 「你们不要砍我的手指……!不要啊啊啊!我错了!不要砍我的手指!」 床上的女人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惨叫,双眼紧闭,眉头皱成川字,口中呢喃个不停,额角冷汗直冒,还在痛苦地呻吟。 她双手紧紧攥着被子,那两条受伤的大腿在空气中乱蹬着,像是在经歷什么可怕的事情,连断断续续的声音里也带着浓重的哭腔,看起来十分恐惧。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把简桉吓了一跳,慌忙放下毛巾,按住她的双手避免针管回血,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只能着急地喊: 「妈!醒醒,是我!小桉!没有人砍你的手指了,别害怕,一切都过去了!」 就在重复了好几遍后,周曼香才渐渐平息下来,停止了哭喊声。 下一秒,她勐地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睛,在看到面前的青年时,吓得大喊大叫起来,两只手死死抱着脑袋,身体蜷缩: 「你们不要过来!我错了……不要砍我的手指,不要拔我的牙……!」 但由于缺少了一颗门牙的原因,加上在地下赌场时被折磨地哭喊过了头,她现在说话的声音不仅漏风,而且有些沙哑难听,好像刚从破锣嗓子里发出来似的,再也没有平时的娇柔和风骚了。 简桉轻轻摇着她的手臂,指着自己示意她看过来,说话时内心很不是滋味: 「妈,我是小桉!这里没有那些人了,也不会有人欺负你了,真的没事了,妈,你看看我,我是你儿子啊!」 听到这句话,周曼香这才缓缓从恐惧中回到现实里,双手一点点放下来,溢满泪水的眼睛直勾勾盯着面前这张满是心疼和担忧的脸,有一瞬间脑子变得空白。 她屏住了唿吸,有些惊魂未定,伤痕累累的手颤抖地指着他,低声问道: 「你是……小桉?」 简桉见她变成这样,开始责怪自己没有及时让母亲醒悟不碰赌博,才会造成现在这样不可挽回的局面和伤害。 他悄悄侧头抹了下眼角,极力表现出一副喜悦的样子,但声音还是不免哽咽: 「对,妈,是我,小桉,你现在还有哪里不舒服吗?我去叫医生过来给你看看好不好?你不要再乱动乱跑了……」 话音刚落,周曼香五官忽地扭曲了起来,脸上刚平缓下来的情绪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东西,瞬间变得暴怒,随后毫不犹豫地抬起一条腿狠狠踹向青年的腹部! 简桉整个人沉浸在对她的关心里,连反应过来的机会都没有,就这么猝不及防被踹倒在地上,腹部剎那间一阵绞痛。 这一脚,踢得他在地上蜷缩成一团,身体像是被什么东西贯穿了,疼得他双手紧紧捂着肚子,好半天没能缓过来。 见状,季松亭脸色一变,立马疾步走进来,蹲下去扶起他,声音竟然染上了一丝关切和焦急:「你没事吧?」 但对方似乎并不愿意被他触碰到身体,下意识抽回了那只被握住的手,一句话没说,只是强撑着摇了摇头。 季松亭眸光沉了下去,有着片刻的失神和不悦,低眸看着自己的手指,指腹轻轻摩挲了一下,随后垂在身侧。 简桉一瘸一拐地站着,想要直起后背,却因为刚才勐烈的一脚而导致还未痊癒的伤口再次裂开,腰也跟着弯了弯。 他疼得冷汗涔涔,但还是强忍着,没有让自己在这个时候倒下去。 「妈……你……?」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床上那个头髮凌乱的女人,双眉因痛苦紧紧皱着,实在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磕破头替母亲求来活路,结果得到的却是当众一脚。 简桉嘴角微微抽搐着,说不出一句话,眼里本就噙着泪水,眼皮子轻轻阖上又睁开时,便如同断线的珠子般滑落。 这一刻,他感到无比的疲惫,就算给他所有曾经渴望得到的东西,甚至是全世界,都始终无法再激起心中半点涟漪。 他想,他似乎真的心灰意冷了。 那往死里踹去的一脚,彻底将他原先想带着周曼香一起前往江南的念头踹得烟消云散,他只恨自己不够狠心,如果能够再狠心点,也许就没有现在这么痛苦。 周曼香从床上坐起来,整张脸因为愤怒和屈辱显得狰狞可怖,眼神里的怨毒几乎要将人吞噬殆尽。 她先是抬手摸了摸被包扎的脸颊和缺失的门牙,手臂都是颤抖的,眼睛里的情绪突然变得惊恐和难以置信。 简桉想走上前去安抚对方,又怕刺激到她,迟迟不敢上前,只能站在原地,尽力让声音听起来柔和平静: 第109页 「妈,你别这样,牙齿……医生说可以戴牙套,不会有影响的。」 下一秒,周曼香突然抬手狠狠地抓了自己的头髮几下,似是泄恨般的用力,然后又重重砸着身旁的枕头,那一个接着一个的拳印清晰的印刻在枕头上。 「妈,你干什么啊……?」 简桉刚走过去想要阻止她,却被她毫不留情地用力推开了,随后死死地瞪着眼前的青年,咬牙切齿地怒骂道: 「滚开啊!看我变成现在这样你是不是解气了?是不是特别开心?开心到晚上睡不着了是吗?你是什么狗东西?你配吗?!你也配看我笑话?赶紧去死啊!!」 听到那些话,简桉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捏了起来,疼得快要窒息。 他捂住胸口,望着眼前发狂的女人,一时间有种如坠冰窟的感觉。 如果换作平时周曼香这么骂他,羞辱他,都不会像现在这样感到心痛,他的付出真的就这么一文不值吗……? 季松亭似是看出了他的心酸,站在他身后,神色挑剔地微微蹙着眉头,但漠然的眸中却隐约含着一抹深沉。 眼前那个孑然的身影,忽然间仿佛透露出几分众叛亲离的意味。 不知道为什么,他看着简桉呆愣地站在那里,样子无措而又落寞,他第一次居然没有觉得畅快和讽刺,莫名滋生出另一种感情,似是怜惜,又带着点同情。 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让他忍不住想要上前抱住那人,安慰那人,可是脚步却像是灌了铅般,根本挪动不了丝毫…… 脑海里无端冒出这种想法,季松亭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明明他很少对一个人产生这种情绪,但现在竟会去心疼那个害死自己母亲的贱人?实在荒谬! 简桉牙齿紧紧咬着嘴唇,手臂微微动了动,却没能伸过去安抚女人,只是疯狂地摇着头,身心俱疲,嘴里念道: 「妈……我真的没有这么想,我很担心你,做为儿子……我怎么会看自己母亲的笑话,这算什么……?」 「你就是有!我不是你妈!」 周曼香声嘶力竭地怒吼着,紧接着拿过枕头勐地砸到他身上,大声指责道: 「你当时一定就在场外看着我被那些人欺辱!然后不来救我是不是?!看着他们骑在我身上……朝我脸上吐口水,绑我的双手,把脚趾头伸进我嘴里……!」 她越说越激动,越说越嘶哑,牙齿都快要咬碎了,最后几乎哭出声来。 只要一想到前面犹如噩梦般的遭遇,她浑身就颤抖得厉害,怎么也想不到,居然有一天会被那些人这么欺凌到头上! 简桉听她撕心裂肺地说着自己亲眼所见的场景,心里更加不好受,更加自责,身子骤然间僵硬住,像是被雷噼中般。 下一秒,他早已麻木不仁的双腿又一次跪倒在病床前,伸手握住周曼香,手指却颤抖着,无法抑制内心的愧疚,说: 「妈……!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真的已经尽力在救你了,可是我没用,我一点用也没有,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求着别人救你,我见你被他们那样对待……」 说到这里,简桉喉咙哽住,一瞬间变得难以启齿,怕激起母亲的痛处,醒了醒鼻子,低下头,泣不成声地开口: 「妈,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这样的无能,让他觉得自己就是一个毫无用处的人,在意的人或东西永远也无法护住,他怨季松亭,同时也恨自己。 周曼香听着那些撕心裂肺的歉意,却一点也没觉得好受,反而更加来气,嫌恶地抽回手,情绪又开始激动起来,大吼道: 「都是你的错!都是你——!!」 说完,她转头看着桌上的物品,像是在寻找可以发泄情绪的东西,随后拿过一个玻璃水杯,抬起来就要砸到青年头上! 简桉内心也无法原谅自己没有及时救下她,就这么怔愣愣地跪着,眼睛紧紧闭上,任由她手里的东西砸过来。 如果这样能让母亲解气一点,砸下脑袋算什么?或许砸死了,也挺好…… 反正他也活不了几天了。 随着耳边响起一个玻璃杯砸到骨头髮出的清脆响声,而想像中的剧痛却没有传来,眼睛前面似乎挡住了什么东西。 简桉缓缓睁开双眼,却看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挡在自己的额头前,硬生生被玻璃水杯砸中,瞬间泛起了一片通红。 他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眼睛怔怔地看着站在自己旁边的男人。 第72章 该笑话的是你们少爷 简桉没料到他会突然间替自己挡住,而且还是在这样的一个情况下,不由得怔住,再怎么去回想,都觉得这个突如其来的举动多余又陌生,没有感动可言。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季松亭到底是出于什么心理,才会做这么无聊的事情。 毕竟……那人可不会顾他的死活。 就像在地下赌场里的时候,季松亭让他当众难堪,跪地磕头,还用他母亲的性命要挟他,要以婚姻的名义囚禁他,哪一点都看不出来能替自己挡住伤害的程度。 不过是自我感动罢了。 他简桉再也不会相信了,也不会有任何一点心软。 周曼香眼见自己砸错了人,慌慌张张将玻璃杯扔到一旁,不敢招惹面前这个有权有势的男人,只得哆哆嗦嗦地缩在床角。 第110页 她死死抱着双膝,眼睛有意无意地瞥着对方的脸色,刚才的嚣张跋扈和怒火剎那间消了一半,声音里满是忐忑和紧张: 「我不是故意的……!是……是你自己过来挡的!都是那个死贱人活该,活该被砸!季总……你你你干嘛理他!」 病房里的空气似乎凝固了几秒。 季松亭脸上没有一丝情绪波动,视线微微向下瞥了一眼手背上通红的地方,那双幽深如墨的眼眸里泛着冷冽的光泽。 周曼香被这个眼神吓得大气不敢出,现在连偷偷看一眼他的胆量也没了。 这不能怪她,她要教训的是简桉,谁让季松亭多管闲事,非得上来挡一下! 小王看着自家总裁被水杯砸到,慌忙跑上来问道:「季总!你没事吧?」 说着,他又看向病床上疯疯癫癫的女人,怒斥道:「要不是我们季总和简先生在那群人手里把你救下来,你现在早就死了!居然还敢在这里叫嚣?!」 头一回被一个开车载人的司机教训到头上,周曼香哪受得了这气,有好几次想开口骂回去,但又碍于季松亭这个不能惹的人物在这里,只好忍气吞声地干瞪眼。 「你妈没事了,现在跟我回季家。」 说完,季松亭把地上一动不动的青年拽了起来,拉着往病房门口走去。 简桉也不再像之前那样做无用的反抗,如同没有灵魂,绝望的情绪像狂潮一般涌上心头,声音低落地问道:「这么快就迫不及待把我关起来了吗?」 对方冷哼了一声,像个胜利者一样宣誓自己的主权,一字一顿道:「除了季家,你能去哪?你最好认清自己的身份,我们没有离婚,沈云珩敢要你吗?」 闻言,简桉黯然失色的眼神里终于出现了些许波澜,却只是不言不语地走着,他不是傻子,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这辈子都无法离开季家,永远也去不了魂牵梦萦的江南,和曾经热恋追求的艺术梦擦肩而过。 看似仅仅只是被禁锢在房子里失去自由,但往后的每一天里,都会过得生不如死,不仅会被病痛折磨,也会承受着精神和心灵上的痛苦,左右都是噩梦。 他不想这样……他真的害怕…… 可季松亭不会放过他。 …… 季家别墅。 简桉被直接用力推进了房间里,整个人跌坐在地上,眼神里布满了难以掩饰的惶恐,和无可奈何的心酸。 季松亭站在门口,手指夹着根燃烧的香菸,烟雾缭绕之中,他那张俊脸显得有些晦暗不明,他看着跌坐在地上的简桉,眼眸深处浮现出一抹淡淡的冷意。 随后,他抬眼扫视了一圈干净整洁的房间,眉头轻蹙,拉过门把手,警告道: 「好好待着,哪也不许去,我不会反锁门,你还能在这栋别墅里自由活动,如果你想逃跑的话,那别怪我狠心。」 说完,房间的门「砰」的一声就被重重关上,将人隔绝在了卧室里面。 简桉急忙从地上爬起来,静静地站在原地,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扇紧闭的房门,耳边听着门外忽而传来的电话铃声。 他屏住了唿吸,无意间听见了一句:「小言?等等,我这就过去找你。」 随后,是男人渐渐走远的脚步声。 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听到这些话,简桉感觉心里面再也没有任何情绪波澜了,也不会因为季松亭要去找别人而难过了。 这是不是说明,他终于放下了…… 窗外天色渐暗,夕阳西沉,整个城市被一层淡金笼罩着,给人以朦胧的美感。 可空荡荡的卧室里,灯光昏暗,瀰漫着让人窒息的压抑气氛,和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仿佛来自死亡的恐惧。 简桉坐在床边,目无焦距地盯着窗外,眼睛里没有任何光彩,就好像目之所及的一切,整个世界都变成了灰色。 没想到最后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这里,原本狼狈不堪的卧室也恢復如初。 这一切都好像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梦见自己呕心沥血创作的画像被人盗走,在舞台中央遭受四面八方的辱骂,梦见自己万念俱灰走上公路,碰上车祸。 或许,真正的简桉早就在那场车祸死了,现在活着的,不过是一具尸体。 恍惚之际,不远处放画像的角落里忽然一闪一闪发出了微弱的亮光。 简桉的目光刚好落在那个位置,眼睛不自觉地眨了眨,随后鬼使神差地站起来,脚步近乎无声无息地走过去。 借着落地灯的光芒,他小心翼翼地蹲下身体,从角落里捡起了一条手鍊。 轻轻拍掉上面的灰尘后,那几朵镶嵌在手鍊四周的四叶草显露了出来。 深绿色的、爱心残缺不全的四叶草。 简桉不可思议地睁大了双眼。 接着,他反覆在光明的地方确认了好几遍,才终于肯定这条手鍊就是自己四年前为了救季松亭而丢失的手鍊。 怎么回事?! 他一直以为被海水沖走的四叶草手鍊,居然会出现在自己的房间里?! 而且,这条链子,还是大学时候林秋婉送给他的毕业礼物,并且告诉他,只要戴着,就会有好运,他信了,一直戴着。 丢失了的那天,他找了很久很久,都没能找到,甚至有想过去海里捞起来。 第111页 如果当时不是沈云珩极力阻止,他真的会傻傻地再一次跳到大海里面。 不过现在,手鍊居然回来了。 简桉将这条遗憾了四年的幸运手鍊紧紧捂在炽热的胸口,脑海里全都是是曾经那个笑容温婉、对他很好的林教授。 可是,她已经死了三年了……这个唯一一个让他感受到亲情的女人。 「林教授,我好想你,到底是谁害死了你?你明明什么都没做错!对不起……或许过不了多久,我就可以去见你了。」 简桉低低地呢喃着,声音带着无尽悽然,温热的泪水先是一颗两颗地从眼眶里砸下来,然后便如同大雨般倾盆而落。 地上的水痕干了又湿,湿了又干。 他双手捂着眼睛,肩膀剧烈耸动,失声痛哭了起来,汹涌的泪水下一秒就从指缝里流溢出来,模样异常的破碎。 整个房间迴荡着他撕心裂肺的哭声。 「咚咚咚!」 这时,卧室的门被人在外面敲响了,并且还传进来陈妈的声音: 「简先生,可以下楼吃饭了。」 听到有人,简桉第一时间用衣袖匆匆忙忙擦干了眼泪,随后站起来,喘着气缓了好一会才勉强将悲痛的情绪压下去。 他收起手鍊,走到门口打开了房门,湿润通红的双目不敢抬起来看人,嘴巴只是很小声地应了一句:「好。」 陈妈一下子就看出了他的不对劲,拉住他的手腕,眼睛直勾勾盯着他的脸,问道:「你怎么了?没事吧?」 简桉立马摇了摇头,「我没事。」 「啧,怎么看你都像是有事的样子。」 陈妈从头到尾打量着他,一只手叉着腰,下颌微微扬了扬,问:「听说你被车给撞了,身体现在怎么样了?」 「好多了,陈妈,你怎么知道我出车祸了?」简桉强迫自己抬起头来看人。 对方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说话时摘掉了身上的围裙:「少爷说你出车祸了,身体休养不好,让我给你做补汤补补。」 听到她这句话,简桉眉心微低,眼神中有些复杂难辨的情绪,他抿着唇角不说话,只是沉默了许久才轻声问: 「他人呢?」 「少爷可能回公司去了吧。」 陈妈回答他的时候有些犹豫和不确定。 简桉一瞬间就心知肚明,眉宇微微一蹙,笑得有些牵强,无奈地说道: 「他是去陪沈初言了吧。」 这句话在他口中说出来居然显得突兀,但明明没有任何问题,却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劲,陈妈总感觉出车祸回来之后的简桉似乎变了一点,语气也不太正常。 她一侧嘴角尴尬地扯了扯,说:「你都知道了,干嘛还要问?这样直接说出来,不怕我们这些佣人笑话你吗?」 对此,简桉不再像以前那样自欺欺人了,也不再相信自己能走进那人心里。 他脸上忽而洋溢着温和,淡然道: 「笑吧,或许该笑的是你们少爷,都是有家室的人了,还在外面找小三,我忠诚了,他出轨的理由倒是千篇一律。」 第73章 你一求我,我就心软 陈妈听了这话,脸上的震惊难以自制,一时之间不敢相信这是从简桉嘴里说出来的,眼睛瞪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说: 「简先生,以后这种话,还是不要说的好,容易招来没必要的麻烦。」 「麻烦?可这不就是事实吗?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又怕什么麻烦?」 简桉直言不讳地说出口,神色带着一丝愠怒,但更多的,是失望透顶。 心死了,终于不会感到难过了。 以后季松亭做什么,和谁在一起,亲吻还是拥抱,都和他没什么关系了。 似乎在某个瞬间,他突然就释怀了,不是和那人释然,而是和自己,和曾经过往的种种纠缠,以及毫无意义的付出。 可惜,怪他没能及时止损…… 脑海里忽而传出一个声音,告诉他,他不能继续坐以待毙,他必须离开季家,就算前面答应过季松亭会乖乖听话,会永远待在这里,那也不过是一时的求饶。 他很厌恶别人要挟自己妥协,然后低三下四地受制于人,这种行为看起来无疑就是卑鄙小人的手段,噁心至极。 简桉深深嘆了口气,不愿再去回想起那些年里自己为了季松亭委曲求全的场景,实在是卑微到了没有丝毫底线。 太傻了,真的太傻了,也太愚蠢,一片赤诚真心到头来什么也换不到,最后还不是弄得一身狼狈,和时日无多的生命。 陈妈嘴张得有些大,脸上的神情显得不知所措和极度震惊,大声地问道: 「不对劲,很不对劲啊!你怎么突然醒悟了?居然敢指责少爷了?!」 「看开了吧。」 短短四个字,简桉说的很轻松,好像是压在身上十年的重担终于卸下来了,再也不会被压得喘不过气,然后夜夜失眠。 或许是快死了的原因吧,似乎什么都变得不重要了,也不在乎了。 他还是和平常那样笑得温柔,只是那一抹笑里莫名多了些洒脱,轻声道:「晚饭我就不吃了,先下楼去了。」 陈妈愣愣地站在原地,摺叠起围裙的动作都停住了,眼睛只是一眨不眨地看着前面被走廊灯光笼罩的身影。 简桉穿着一件白色的卫衣,明明看起来并不算宽大的衣服,穿在他的身上,却那么不合身,让他的肩膀和双腿显得更加瘦弱单薄,就像是一个大孩子穿上了一件大人的衣服,但却感觉格外的滑稽。 第112页 来到客厅的第一时间,简桉找到离电话最近的位置,忐忑不安地坐在沙发上。 他想打电话给沈云珩,自己的那只手机已经在游泳池里时报废了,现在除了客厅的座机电话,再没有别的联繫方式。 看着空无一人的四周,他的心脏砰砰直跳,不停咬着苍白无色的嘴唇,努力压抑自己内心的紧张和慌乱。 季松亭不在别墅里,客厅的大门他进来的时候也顺便关上了,不会有人知道的。 犹豫了一会,他小心翼翼地拿起听筒,随后轻轻拨着一个电话号码。 听着那边连线的声音,他的眼睛里露出期待又惶恐的神色,手也跟着微微发抖,只能屏住气息,静静等待对方接通。 …… 生殖科外面。 沈云珩拿着检查单的手都是剧烈颤抖的,额头控制不住地沁出薄汗,心脏跳得极快,仿佛要从胸膛里蹦出一般。 而检测出来的结论写的是周曼香样本和送检样本不具有生物学亲子关系。 这就说明,简桉竟然真的不是周曼香的亲生儿子!他们两个也不是母子! 这个结果明明隐约在他的意料之中,但再看一眼还是会感到不可思议。 但从周曼香这些年对待简桉恶劣的态度来看,不是亲生的好像也没有多大震惊了,只是可怜简桉还被蒙在鼓里,依然奋不顾身地孝敬母亲,爱别人胜过爱自己。 对于那人来说,亲子鑑定的结果太悲哀、太不公平了,如果简桉知道了自己唯一的家人也没有任何一点亲情,会怎么样?会伤心过度崩溃吗……? 沈云珩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了,他见不得简桉变成这样,更捨不得那人落泪。 忽地,手机响起了来电铃声,他紧绷的心弦被重重拨动了一下,从恍惚中回过神来,立刻取出口袋里的手机。 来电显示的依旧是一个陌生号码。 沈云珩略一思索,随后滑上了接听,试探性地开口:「喂,你好?」 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云珩,是我,小桉。」 他的心头忽而咯噔了一下,有种阔别已久的喜悦漫上眉梢,手指不自觉地捏紧了检查单,连声音都带着颤抖的开心: 「小桉?!你人在哪里?怎么现在才联繫我?我真的很担心你。」 对方沉默了几秒,随后开口道: 「云珩,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我现在在季家,但是我出不去,你先等等我,我有件很重要的事情想找你帮忙。」 简桉的语气听起来十分着急,并且还带着一丝神经紧张的感觉。 沈云珩不免担忧起来,眉头从出来科室后就一直皱着没松开,决然道:「什么事?你说,我一定帮你。」 「云珩,如果没有你的话,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手机那边的简桉说话时带着淡淡的鼻音,他的声音明明很轻,却又透露着一种浓烈的情绪,随后没有停下,继续说道: 「我妈在人民医院216病号房,季松亭拿她来威胁我,不让我跟他离婚,所以我希望你可以把我妈带走,找个地方安顿一下,我就能顺利出来了……我不知道该找谁了,我只能想到你能帮我了……」 听到这里,沈云珩却选择沉默不语,眼睛紧紧盯着手里的亲子鑑定检查单,嘴唇嗫嚅了几下,想说出口的话变得无比艰涩和迟疑,甚至还有些无所适从。 这种感觉让他心中涌出了莫名的疼痛,就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挖走了。 他到底要不要告诉简桉,周曼香不是他的亲生母亲……可依自己对那人的了解,就算说了,简桉也不会坐视不管吧。 毕竟,虽然没生育,大抵也养育了。 「云珩?你在听吗?怎么不说话?」 另一边的简桉明显感觉到了他的犹豫,虽然窘迫,却还是开口乞求: 「我知道这样很麻烦你……但我不知道应该找谁帮忙了,我不想一直被季松亭用软肋控制着,你就帮我最后一次吧。」 沈云珩立即反应过来,连任何思考都没有,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我在听,好,我肯定帮你,你知道的,你一求我,我就心软了。」 手机里传来一声不轻不重的嘆息,接着是简桉轻柔的声音,带上了决心:「谢谢你,云珩,我会去找你的。」 闻言,沈云珩先是感到了一阵迷茫,随后心里便被一股汹涌的喜悦占据,说话的声音都涌现出了难以抑制的兴奋: 「好,我等你,好好照顾自己!」 对方终于想开了,要跟他走了! 他不知道该用什么词语来形容此时此刻的心情,大概是异常激动和难以置信的,感觉花光了这一辈子的运气,才得来那人的一句「愿意跟他走」。 就像他站在寒冷的江边守了很久很久的月亮,乌云突然间开始散去,月亮的光有一刻终于照到了他身上。 这么多年的默默付出似乎值得了。 那边的简桉凝重道:「嗯,我得挂了,不能继续说了,我怕季松亭知道。」 沈云珩及时叫住了他:「哎!小桉,等一下!我有件事情想……」 「怎么了?什么事?快!」 话又一次到了嘴边,沈云珩还是踌躇不定,说不出口,手里的检查单都快捏成一团了,可内心的挣扎却愈发剧烈。 第113页 最后,他只是深深吸了一口气,说: 「没事了没事了,等我们见面的时候,然后我再亲口告诉你,这件事情很重要,电话里头一时说不清楚。」 简桉也是没有过多追问,简单应了一句「好」之后,就匆匆忙忙挂掉了。 沈云珩看着屏幕上已经显示结束的通话,和暗淡的屏幕,脸色阴沉了几分。 确实当面说比较好,一方面可以看见亲子鑑定检查单,另一方面是最重要的,简桉这样才不会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偷偷难受,他也才有机会安慰和开导这人。 他迅速把那几张检查单折起来塞到了口袋里,转头疾步走向216病号房。 沈云珩推开房门,意外的是里面居然空无一人,被子和东西整整齐齐,只有一个清洁工在病房里打扫卫生。 简桉不是说周曼香在这里吗? 他往后退了一步,微微侧头看了一眼病房门上挂着的「216」门牌号,才确定自己并没有走错地方。 但周曼香哪去了? 沈云珩观察了一圈里边的情况,没能看出端倪,随后走入病房,问保洁员: 「阿姨,请问一下这个病房里的病人呢?就是一个女人,您见过吗?」 保洁阿姨停下手里的动作,眯着眼睛打量面前高挑的男人,接着果断摇了摇头,说:「没见过,不过我打扫的病房一般都没人住了,应该是出院了吧。」 第74章 如果我偏不安分呢? 「出院了?!」 沈云珩脸上有些震惊,目光无措地看向病床,想接着问些什么却没有开口。 看这样子,如果周曼香不是自己出院的,那就只剩下另一种可能性了。 她被人带走了。 沈云珩第一时间给简桉拨过来的号码打去了电话,但那边却提示号码是关机状态,他皱眉,心中有些不安起来。 简桉刚拜託完自己来接走周曼香,结果活生生的人就在病房里不见了,难道他偷偷打电话的事被季松亭发现了?! 沈云珩肉眼可见的着急和担忧,也懒得管周曼香到底被人带去了哪,脑子里只有一定要去季家别墅找简桉的念头。 他又匆忙出了病房,径直往外走。 一路开车到了季家门口,沈云珩按响了门铃,脚步不停地在外面徘徊着。 他的心底微微颤抖,下颚线条变得紧绷,仿佛在忍受着某种无法言说的紧张。 大门突然打开,出来的是陈妈带头的几个女佣,他也顾不得之前季松亭让他避嫌不要再来季家的话,立马走上前问: 「我找简桉有点事,麻烦你们让他出来一下吧,说完我就离开。」 陈妈先是让后面的小女佣关上了门,随后抬手推了一下面前的男人,双手抱胸,整个人散发出强悍的气势,冷声道: 「抱歉了沈少爷,我们少爷说过,不让任何人见简先生,也不允许谁靠近别墅,你还是请回吧,别为难我们。」 听到这话,沈云珩俊朗的脸庞上露出几分压制的怒火和镇定,手指时不时地按着太阳穴,声音里带着一丝沙哑: 「我不为难你们,让小桉出来下就好,我真的有急事找他,或者让季松亭过来见我,他凭什么限制别人的自由!」 陈妈眼睛朝上翻了个白眼,心想:这小子怎么油盐不进,听不懂好赖话,苦口婆心劝他离开,他倒是更来劲了! 她无奈地嘆了一声,嘴上却道: 「沈少爷,你有什么证据说我们少爷限制简先生的自由?况且我们少爷现在正在公司,你私自过来见他的妻子是不是不合适?这不是让别人看季家笑话吗?」 「有什么后果我自己一个人承担,你们只要让小桉出来见我就好。」 沈云珩态度坚决,语气不容置疑,眼睛里的焦急却丝毫没有退却。 他往后走了几步,微眯着眼仰头看向楼上,手圈成喇叭形放在嘴边大喊道: 「小桉!你在里面吗?我是云珩!我过来找你了!你出来一下好不好?!」 但由于别墅太大了楼层也多的缘故,他这点音量根本不足以传到里面去。 沈云珩微微喘了一下,并没有放弃,扯着嗓门继续大喊道:「小桉!小桉!听见的话出来找我!我在门口!」 「你别喊了!简先生不会听见的!」 陈妈立马小跑着上去推搡他,一个劲往外赶,生怕他真的把简桉喊下来,随即又抬手招了招后面的女佣,警告道: 「你们几个过来,把他赶出去,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吵吵闹闹的,烦死人了!沈少爷你再不走我就喊保镖了!」 话音刚落,好几个女僕一拥而上,有的手里还拿着扫帚,左右两边拽着男人的衣服,毫不客气地推出了院子。 沈云珩嘴里还在喊着「小桉」,眼睛死死盯着大门,但碍于人多势众,自己也不能贸然和强行闯进别墅里。 陈妈顺势关上了院子的铁门,然后锁好,刚刚那张还有些愤怒的脸上忽而露出一个说不上有慈祥的笑容,平静地说: 「我看沈少爷还是赶紧走吧,以后都不要再来了,我们少爷跟简先生好着呢,就不劳沈少爷你费心了。」 沈云珩放在铁栏杆上的手指用力紧了紧,目光死死盯着前面的别墅,对陈妈喋喋不休的话充耳不闻,心里只想知道简桉到底在里边怎么样了?有没有出事…… 第114页 明明那人就在房子里,离自己近在咫尺,而他却不能冲进去带简桉走。 这种无力感让他快要疯掉了…… 「怎么还不走?」陈妈又催促道。 「我问一句话,问完我就走。」 沈云珩稳定了一下情绪,但脸色依旧阴沉如水,眼里也布着细红的血丝,双手死死抓着栏杆摇了摇,焦急地问道: 「陈妈,你告诉我,小桉到底怎么样了?季松亭是不是对他干什么了?我警告他,如果他敢继续对小桉动手动脚,伤害小桉,我一定不会饶了他的!」 陈妈见他这么执着,也是很无奈,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缓缓说道: 「简先生好好的,我们少爷哪有对他做什么?知道简先生出车祸,身体不好,少爷还买了一堆补品给他吃呢。」 一听到季松亭会关心简桉的身体,沈云珩立刻就绷不住了,嘲笑出声:「季松亭居然会关心人?还给小桉买营养品?陈妈你这个玩笑开的,真好笑。」 他说话时,语气里带着浓浓的讽刺意味,根本不顾对方越来越难看的脸色,收敛了那抹唇角的讥笑,继续心疼道: 「他也知道小桉出车祸了身体不好?但还是不顾小桉死活,连液都没输几天,就强迫他出院!这是关心他吗?!」 陈妈被这么一质问,叉在腰上的双手慢慢放下来,平时那张一点都不饶人的嘴这会竟然说不出来一句话了。 她脸上有点窘迫,但还是为了维护少爷的颜面,嘴硬道:「少爷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他不会看着简先生死的。」 「道理?全世界难道就他季松亭道理最多吗?就他一个人有理吗?!」 沈云珩的声音带着极度的愤怒,仿佛能穿透耳膜,但激烈的情绪在一瞬间又忽然渐渐平息下来,化作了哀伤: 「小桉真的经不起他继续折腾了……」 「好了,沈少爷你说够了吧?」 陈妈勐地打断了他,脸上尽是不耐烦,驱赶道:「赶紧走!你就算待到天黑还是天亮,你也见不到简先生!」 闻言,沈云珩缓缓低下头,眼底有着无法掩饰的失落和痛楚,手也跟着放开了栏杆,黯然销魂地转过身。 暮色暗淡,夜幕渐沉,夕阳最后一缕薄薄的红晕洒在面前那辆黑色沃尔沃的玻璃上,透过车窗映照出一片昏黄的光影,仿佛被镀了一层金边。 车里的男人双手交握放在膝盖上,微垂着眸子静默不语,气氛凝重。 随后,引擎声响起,车子渐渐发动,远离了季家别墅,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阳台上,简桉眼睁睁看着那辆小车开远,然后从自己的视线里消失,直到彻底不见……这个过程很快,仅仅只是几秒钟的事情,他却在心里反覆煎熬了无数次。 冷冽的寒风唿啸而过,吹得树枝上积蓄多天的白雪簌簌落下。 简桉的头髮被风吹得微微凌乱,但混乱的脑子里也跟着清醒了不少。 他抬起手指轻轻抚摸着盆栽的绿叶,忽而用了些许力气,将叶子的边缘掐出一丝微乎其微的痕迹,声音也变得嘶哑: 「你们监视我?我妈呢?」 他没想到,自己已经这么小心翼翼了,打电话的事情还是被人发现。 而自己就这么伫立在阳台一个小时,嘴唇被咬得发白,却不能开口讲话,看着楼外的沈云珩在门口徘徊不去,到无能为力地离开,这期间他连眼睛都没眨过。 就连最后一丝希望都彻底破灭了。 有好几次,他很想从房间里跑出去,和沈云珩一起走,但不能,季松亭不会让他有机会逃跑,周曼香还在那人手里! 是他的错,他太着急了……或许从一开始季松亭就没想过放走他母亲。 他现在该怎么办…… 季松亭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站在他身后的李叔象徵性咳了几声,双手背在后面,身姿笔挺,看起来有几分绅士的风范,连说话也是有条不紊: 「放心吧,简先生,少爷将周女士安顿在了别处,不会有任何危险。」 对方好像直接忽视了他的第一句提问,但这不就直接默认了监视的事吗? 「没有危险……」 简桉轻喃着这几个字,抿了下嘴唇,似乎在控制自己的情绪,不想让它们泄露,但眼中的眸光还是闪过几许讽刺: 「在季松亭的手里不应该才是最危险的吗?他就这么怕我逃跑?」 李叔走到他旁边,一只手搭在阳台的边沿,眼睛直视着不远处的高楼大厦,随后侧过头看向青年,意味深长地说道: 「我只能提醒一句,简先生还是安分点吧,这样对谁都好。」 简桉的双手握成了拳头,面色愤怒,眼神中透露出一份坚定,阴沉道: 「如果我偏不安分呢?」 第一次听到他这般带有反抗意味的语气,李叔是愣住的,脸上温和的笑容也瞬间僵住,只剩下不可思议和困惑。 这和他认识的简桉截然不同啊。 但没关系,他倒觉得对方这样也不错,起码没有像之前那样柔弱了。 李叔欣慰地点了下头,但还是劝道: 「如果你要继续闹腾的话,结果无非就是你失败,然后连累了周女士,少爷的性格你也清楚,所以还是好好的吧。」 第75章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第115页 简桉听到他那番话,握紧的拳头缓缓松开,一股无奈感和强烈的不甘心在胸腔里翻滚,可他却只能默默咽了回去…… 他现在除了愤怒,什么也做不了。 简桉脸色铁青,胸口似有千斤重,压得他说话时嘴唇也忍不住发着抖: 「既然要威胁我,为什么还要将我妈从医院里带走?她受伤了,流了那么多血,难道不是要在医院里好好治疗吗?!」 季松亭那么有钱,不可能会捨不得那点医药费和住院费的,一定是将周曼香关去了哪里!然后以此来要挟自己…… 面对这个问题,李叔表现的很是沉静,随即站直了双腿,从容不迫地回道: 「简先生,这个你就放心好了,少爷会安排私人医生给周女士治疗的。」 说完,他礼貌性地朝面前的青年点了下头,嘴角一弯,笑了笑,随后走出了房间,临走之前又回过头来嘱咐了一句: 「简先生有事可以喊我,客厅的电视随时开着,如果无聊,就下来看看。」 「嗯……」 简桉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没有转身,眼睛依旧一眨不眨地望向楼外的大门。 …… 威尔斯酒店。 季松亭拿过桌上的香菸,站在落地窗前,轻轻拉起了面前铺盖的帘子。 透过明净的玻璃窗,他静静凝望着城市的夜景,灯红酒绿在玻璃上投射出斑驳光晕,眼中闪烁着复杂而忧郁的神色。 房间里有些昏暗,打火机燃起的幽蓝色火光在他的俊脸上跳跃过一瞬,缓缓唿出的云烟朦胧了他的眉眼。 他的目光忽而变得异常冷漠,仿佛一潭死水,没有任何波澜。 浓郁而清冽的菸草味道在空气中瀰漫开来,季松亭的眉头却微微皱起。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心里很闷,这种感觉就像是被什么重物压着胸腔,闷得他透不过气来一般,异常的烦躁。 按照陈妈透露给自己监视简桉的信息,原来那人根本就没想着安安分分待在季家,居然还想着让沈云珩带走周曼香! 这无疑是狠狠踩在了他的底线上。 幸好,他早就料到简桉一定不会这么轻易妥协,乖乖被自己掌控在手里,在对方跟着他离开医院时就让保镖转移了人。 所以,那个人在地下赌场痛哭流涕,跪着磕头求他,然后说一堆永远不会背叛他的话,原来都是欺骗,都是假的吗? 现在居然胆大包天到在他的房子里给别的男人打电话,张口闭口都是要离开,要跟沈云珩走,真是不知廉耻的东西…… 一想到这两个严重反差的场景,季松亭蓦地眯起眼,眼神犀利,那双深邃如海洋的眸子里有着难掩的失望与愤怒。 之前简桉那么非他不可的样子,爱的死去活来,难不成也是装出来的深情? 可是明明对方爱与不爱,态度好与不好,他从始至终都是毫无兴趣,也根本不想搭理,现在为什么会觉得不甘心? 他似乎很清楚,这是男人的征服欲在作祟,毕竟得不到的才永远在骚动。 季松亭双指间夹着的菸蒂都被无意间掐弯了,菸灰掉落到他的西装裤上,在灯光下隐约闪烁着幽蓝的火焰。 一明一灭间,他的目光越发冷冽而深沉,仿若是一潭幽潭,看不见底。 忽地,旁边桌上的手机振动着,响起了来电铃声,那是沈初言的手机。 季松亭掐灭了菸头扔进垃圾桶里,眼睛瞥了一眼依然响个不停的手机,却没有第一时间接听起来。 他转而打开了一点落地窗的空隙,将残留在屋子里的烟味散出去。 沈初言身体不好,时不时就会咳嗽,闻不得一丁点的烟味和油味,而且那人平时也不让他吸菸,总劝他戒掉。 趁着对方这会在洗澡,他才悄悄点了一根,吸了没几口就丢垃圾桶里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因为简桉的事,他吸菸的频率越来越多了,或许是因为烦躁的原因,才一发不可收拾。 一缕微风从敞开的窗户缝中飘进来,窗帘被夜风吹拂着,发出哗啦啦的声音,吹得人也跟着清醒了不少。 桌上的手机响了好一会又安静了,就在季松亭正要拿起来查看是谁打过来时,来电铃声又响了,还是同一个号码。 但屏幕显示并没有备註是谁打来的,很明显这人不在通讯录里面。 季松亭盯着那个电话号码看了几秒,犹豫了一会,还是手指往上滑动接听了起来,开口道:「餵?哪位?」 那边的人先是长长打了两个嗝,然后一个醉醺醺的男人声音传了过来: 「小言吶~老子真想你,过来陪我喝两杯啊~我……嗝~一个人太无聊了~」 这个声音……好像有点熟悉? 季松亭的脸色一下子沉到了极点,眼里有浓郁的杀意在流转,冷声道: 「你是简逾风?」 对方听到不是沈初言的声音,明显愣住,但不知道是不是酒壮熊人胆,居然没有任何的怀疑,还哈哈大笑了两声。 随后,一阵「咕噜咕噜」的水声响起,手机那头的简逾风似乎在喝酒,接着爆出了满口脏话,一点贵族少爷的教养都没有,嚣张跋扈得很,连说话都变得大胆起来: 「你是哪位啊?难道你也是沈初言接的客?快说快说,怎么样感觉?他是不是服务的很好?玩起来爽不爽啊?」 第116页 听到这话,季松亭拿着手机的手差点将屏幕掐碎,心里压抑许久的愤怒就像是滔天巨浪似的拍打而来,咬牙切齿道: 「闭嘴,你是什么东西?也配空口无凭诋毁小言?简逾风,我警告你,最好是把嘴巴放干净的!如果你再来骚扰小言,别逼我把这些话发给你爸!说到做到。」 很显然这人就是酒后专门来挑事的! 在酒店庆功宴上的时候,他早就察觉到简逾风看沈初言的眼神不对劲了! 原先他还以为是错觉,现在居然敢当着他的面这样调戏自己的心上人,一句比一句难听,看来对方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那边,简逾风因为喝得酩酊大醉,根本没有听出来接电话的是季松亭,对于声音也是迷迷煳煳的,听不清楚。 他现在只剩下一张嘴在胡言乱语: 「兄弟……你上他的时候啊,记得……拍个视频给我看看,我就爱听那个贱人在床上……在床上哭得大喊大叫的样子!」 那些不堪入耳的话接连不断,季松亭听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自己捧在心尖上宠着的人居然在别人嘴里这么浪荡! 但是为什么简逾风会说这些话? 在他的记忆里,沈初言压根就没有跟这位不着调的执跨少爷有过任何接触,对方为什么会有沈初言的电话? 难道简逾风对小言有意思?! 季松亭越想越不对劲,但那边挑事的人还在没完没了地胡说八道: 「啧啧啧,那个姓沈的小贱人闻起来可香了,虽然嘴里说不出来一句真话,把所有人都耍的团团转,但我就喜欢这种表里不一的人,有趣死了哈哈哈哈~~」 「有病。」 对于这种嘴巴不干净的东西,他不屑骂回去,但简逾风切切实实踩在了他的红区上,并且还恶意诋毁沈初言,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人狠狠教训这少爷一顿。 季松亭正准备挂断电话,手机另一头的男人突然又断断续续说了一句: 「沈初言,你这个忘恩负义的贱人!老子替你复制一幅简桉的作品让你拿到冠军,结果你奖盃拿到了,把老子忘的一干二净!说好的给老子睡一晚的呢?!」 这一番突兀的话骤然间冒出来,季松亭不由地微愣了片刻,脸上的肌肉都控制不住地隐隐抽.动起来。 什么意思?! 小言的作品不是自己原创的?! 难道简桉才是被抄袭的那个……? 可是怎么可能?简桉的画技和艺术经验哪一点都比不上沈初言,那人抄袭还差不多,沈初言完全没有必要! 所以简逾风的话……有可信度吗? 况且还是在醉酒的情况下,对方什么话都说的出口,谁知道这是不是编出来的?难道就是为了单纯想诋毁沈初言吗? 但脑海中忽然想到了那天在比赛的舞台上,沈云珩拼命维护简桉没有存在抄袭的话,这是因为私情,还是事实? 季松亭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忽地被自己内心突如其来的怀疑惊到。 可为什么会这样? 他不应该怀疑沈初言的。 明明简逾风就是来搞事情的,还挑拨离间破坏他和沈初言之间的信任和感情,可自己居然会产生这种半信半疑的感觉? 一定是最近事情太多了,被影响到判断力和思考能力了,才会有些难以镇定。 他现在脑子特别特别的乱,乱作了一团,怎么理都理不清。 一边是从死缠烂打不愿离开季家,到现在时时刻刻想要逃离自己的简桉,而另一边,却是自己喜欢多年的白月光,如今也突然变得像雾里看花。 季松亭迅速挂断了电话,将手机扔回桌子上,但他的脸色却差到了极点,只能尽力克制着那股无名的火气,手握成拳头重重砸了下桌角,坐回了椅子上。 第76章 被几个人亲过了? 他拿起桌子上那杯已经凉掉的咖啡,灌进嘴巴里,一股浓烈的苦涩味在口腔里蔓延,混杂着残留在嘴里的烟味。 这股苦涩的滋味从咽喉一直到胃里,直达心房,他不由自主得咳嗽了几声。 「咳咳咳……」 可是咖啡还没咽下去,他便又勐地将杯子重重摔在了桌子上,「哐啷」一声响动,咖啡四溅,溅得桌上到处都是。 季松亭放下咖啡站起身来,抽过几张纸巾擦了擦溅在手指上的水渍。 他脱掉了身上的西装外套,露出里面白色的衬衫,领带也早已经松散,解开两颗扣子,那条黑领被随意放在了一旁。 他的锁骨性感,精壮的胸膛线条优美迷人,小麦色肌肤在灯光下更显魅惑。 季松亭双手插兜,微微闭着眼睛,站在落地窗前,长睫毛浓密如扇,高挺英气的鼻樑,唇线拉直,冷漠疏离间却透出无尽诱惑,让人忍不住想要去亲吻。 一双纤细、肤如凝脂的手臂忽而从后面抱住他,并且从腹肌的位置一路游离到胸膛,随即在他胸口的位置轻柔抚摸着,仿佛是要抚平他焦躁不安的心情。 季松亭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微微侧过头,看到一张清秀可人的脸庞。 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眉头深锁,没有像以往一样握住青年的双手,脸上的表情也显得索然无味,毫无兴致,淡然道: 「你洗好了?」 「嗯……洗好啦,好想你~」 第117页 沈初言将脸靠在他的肩上,眼眸迷离,氤氲着淡淡的水雾,娇艷欲滴的唇瓣凑过去,主动轻轻含住了他耳垂的位置: 「阿亭……」 男人微微皱眉,下意识偏了偏头躲开了,语气也有些不耐烦: 「怎么了?」 这个莫名疏远的举动让沈初言愣了一下,嘴角不悦地下垂着,但心里的第六感隐约告诉自己对方似乎有些不对劲。 之前只要他从身后抱住男人,季松亭都会第一时间转过来含情脉脉地看着他,并且会在他额头上轻轻吻一下。 今晚这是怎么了?! 变得一点都不亲昵了! 连说话也感觉很奇怪…… 况且自己每次洗好澡,头髮没干时,季松亭都会立刻帮他用吹风机吹干,生怕他感冒,但现在怎么没有这样了…… 沈初言心有不爽,眼中隐隐十分恼火 ,但最终还是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抬头看着男人,笑容里带着几分狡黠,眼神勾魂摄魄,整个人妖媚又撩拨,蛊惑道: 「阿亭~我今晚就交给你了好不好?我们来酒店,不就是要一起……」 说到这里,他不禁停顿住了,脸上浮现出羞涩和期待之色,身子也发软。 他刚洗完澡出来,发梢的水珠欲滴未滴,脸蛋因为水蒸气的缘故而泛着诱人的红晕,全身上下只搭着一件浴袍,把腰身束缚地凹凸有致,性感得让女人都嫉妒。 季松亭感觉到后面的人有意无意地用手指摩挲着自己的胸口,甚至有些挑拨的意味, 他轻轻皱了皱眉头,但还是没有做出任何的反应,只是继续保持沉默。 就在对方准备将手伸入衬衫里面时,他及时按住了那只手,阻止了接下来的动作,明知故问道:「一起什么?」 听到男人有吊着自己玩的意思,沈初言有些着急了,全身燥热难耐,直接走到了他面前,双手从正面环住男人的腰胯,整个人贴在他结实宽阔的胸膛前面。 男性荷尔蒙特有的雄性气息在卧室里萦绕着,让人忍不住心猿意马。 沈初言鼻尖用力汲取着那股让人心旷神怡、却又神魂颠倒的清香,抬眸凝视着眼前这张俊脸,眼里溢满了浓烈的情慾。 但他却不满地撅起嘴,脸上的表情有些生气,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嗔怪道:「阿亭,你怎么这样啊?你带人家来酒店,不就是想一起……一起做那个嘛?!」 「做哪个?」 季松亭眼神有些冷,但看着青年那张面对初经人事时羞红的脸,心不免跟着柔软起来,声音也没有刚才那样生硬了。 他想问刚才电话里的事情,可沈初言却一直用温热的薄唇蹭着他的胸膛,将被冷风吹冰凉的肌肤熨帖地温暖起来。 这个暧昧无比的动作,即使他现在异常的烦躁郁闷,但还是会心痒难耐。 对方这次却没有立马回答,季松亭深吸一口气,只好努力忽略青年炽热的视线,也隐忍和压制着心中泛起的情绪。 「阿亭……我怎么感觉身体有点难受,好热好痒……你不想要了我嘛?」 许久,沈初言才开口,而说话的声音有些哑,像是喝醉了酒的酒鬼。 这句话像是要勾引着自己一起溺入情慾的深海里沉沦,季松亭再怎么拼命克制,面对主动送到自己面前、不停扭动腰身的沈初言,还是有些把持不住。 下一秒,他伸手捏起沈初言尖细的下巴,迫使青年仰视自己,随后低头含住沈初言粉嫩欲滴的嘴唇,狠狠吮吸。 「嗯……哼……」 沈初言轻声嘤咛,没有做出任何反抗,任由男人吻住自己,伸出丁香小舌回应男人的索取。 与此同时,他纤细柔软的双臂不知道什么时候缠上了男人的颈项,蹭着男人精瘦的腰身,两个人紧贴在一起。 季松亭的吻技娴熟,带着几分狂肆和霸道,一只大掌抚上青年白皙光滑的后脖颈,另一只手探入他松松垮垮的浴袍里游走,所到之处都是一片炽热火焰。 他一直吻到沈初言快喘不过气来了,这才停止,双眸灼热的盯着青年。 这个深吻长久而缠绵,两人唇齿相依,鼻息可闻,都有些微喘。 此时,沈初言一脸潮红,美眸迷离,双颊泛着诱人的粉色,樱唇微肿,整个人仿佛被剥去壳的鸡蛋,散发着致命魅力。 紧接着,他缓缓松开攀在男人脖颈上的双手,竟然开始一点点解开身上已经快要脱落的浴袍,露出了光滑的肩头。 季松亭立即拉住了他的手,随后在对方不明所以的情况下替他裹紧了衣袍,丝毫没有想要接着做下去的意思。 这几次三番明显的拒绝,沈初言总感觉自己有些掉价,更不明白自己都这么主动送上前去了,还会被拒之门外! 但他一想到谈恋爱这么久以来,那人从来都没有碰过自己一次,他就十分不甘心,而且身体的反应也很强烈。 沈初言强忍着内心的欲望,舔了舔被吻过的嘴唇,似在回味,不满地嘟囔: 「阿亭,你干什么?难道你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吗?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季松亭一把拽过他,将青年的身体紧紧禁锢在自己结实宽厚的胸膛里,指腹轻轻摩挲着他柔软湿润的发梢。 「我当然爱你了,小言。」 男人微眯眼眸,直愣愣盯着不远处的高楼,眸底闪烁着危险的寒芒,低沉的嗓音里带着难以言喻的蛊惑和暗哑: 第118页 「你的嘴,真软,被几个人亲过了?」 听到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沈初言勐地从温柔乡里惊醒,有那么一瞬间居然觉得抱着自己的心上人非常陌生。 他毫不犹豫地从对方的怀里挣脱出来,看着面前俊美无铸、冷酷如斯的男人,他的眼中掠过一抹惊慌失措。 但沈初言这点微不可见的慌张只短短一秒就消失不见,唯独只留下满脸的委屈和震惊,泪水很快就浸湿了双眸: 「阿亭,你、你在说什么?我不是只给你一个人吻过吗?你这是什么意思?是怀疑我在外面有人吗?我没有……!」 面前的青年忽然哭得梨花带雨,一张绯红的小脸满是泪痕,楚楚可怜。 季松亭瞬间心疼,但脑海里还是控制不住地想起简逾风说过的话,垂在身侧的手指蜷了蜷,终是没有抬起来安慰他。 「阿亭,你说话呀?呜呜呜……情侣之间一旦有了猜忌,就会产生隔阂了,我不想我们变成这样……!」 沈初言哭得更伤心了,加上刚才被季松亭拒绝肢体触碰,他的委屈剎那间就全部涌了上来,眼泪就像是决堤的洪水,怎么都收不住。 「别这样,乖,别哭。」 男人低沉沙哑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似乎带着几分诱哄的意味。 沈初言抽噎道:「你都不碰我,就是对我没兴趣了!就是不喜欢我了!」 「没有!」 季松亭急忙否认,声音中透出一丝慌乱,被哭得头疼,揉了揉眉心,说: 「我这几天太累了,实在没心情跟你做那种事,况且我还没跟简桉离婚,就贸然睡了你,这样对你不负责任。」 青年直直盯着他的眼睛,说: 「如果没有的话,那为什么不愿意接受,而且你说过要娶我,我当然愿意给你了,只要你是爱我的,怎么样都行!」 季松亭摇了摇头,再次强调道:「不行,太快了,我还没准备好。」 沈初言明显不相信他的回答,抬手抹着脸颊的泪水,对于刚才那句话一直耿耿于怀,随后说出了心里的疑问: 「你是不是听谁诋毁我了?是不是有人跟你说我的不好?可你一直都是相信我的……今天到底怎么了啊?」 第77章 我不值得你信任吗? 话都问到这份上了,季松亭也刚好有理由说出来,便不再继续隐瞒。 他拿过桌上被溅到几滴咖啡的手机,滑动屏幕解锁,将那两个陌生的通话记录翻出来呈现在青年面前,语气冷硬道: 「刚你洗澡的时候,简逾风给你打电话了,我看你不方便接,就替你接了。」 一听到「简逾风」这三个字,沈初言神情瞬间紧绷,眼里布满了惊慌失措,额头也跟着冒出一片细密的冷汗。 那串电话号码开头的几个数字他再熟悉不过了,的的确确是简逾风打来的! 难道简逾风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果然刚才季松亭对待他的态度这么快就转变了,一定是听到了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比赛的事不会也知道了吧?! 可简逾风没理由这样做啊,这对他一点好处都没有,甚至会因为事情暴露惹出麻烦,而且还是在季松亭面前犯蠢,这样他们两个人都会被质疑。 难不成是对方喝醉酒了?!酒后胡言乱语?早知道他就应该拉黑简逾风! 该死的,怎么会这样……? 沈初言内心越来越发虚,只能迅速调整好情绪,还要假装惊讶地问道: 「他、他说什么了?」 这个问题一出,季松亭刚才还保持着坚信他的态度逐渐动摇起来,原本略微有些蹙紧的眉头更紧了几分。 「小言,你不应该先解释一下,简逾风为什么会给你打电话吗?」 说完,他默默放下了手机,说话时语气是平静的,但话底,却仿佛隐隐正有裹挟着风暴的暗流在慢慢涌动。 「阿亭,你听我说,我根本就没有跟简逾风来往,之前有一次我和我哥出席了一场品牌活动,碰见了这个人,一定是当时我哥把我的电话号码给他的!」 沈初言情绪有些激动,通红的双眼死死盯着男人脸上的神色变化,生怕对方有一丝一毫的怀疑和不信任。 他最怕了,最害怕自己维持这么久的干净清纯、善良诚然的形象会被简逾风这突如其来的一个电话彻底打破。 他一边说着,一边拿过桌上的手机,将之前和简逾风的通话记录翻出来: 「然后他就开始经常打电话骚扰我,被我拉黑了好几次,他现在又拿着新的号码给我打,还……还说一些乱七八糟的话,很难听,但我都没想搭理他!」 季松亭静静地听着,左侧眉毛微微一挑,看着面前那双凝视自己的眼睛。 青年微咬着红唇,长长的睫毛眨动起来,雾气迅速笼罩了他清澈的目光。 那目光里带着几分胆怯和委屈,更多的是毫不掩饰的诚实和坦白。 这样的眼神,柔弱可怜,无时无刻都在透着一种保护欲,让人心疼不已,很难会产生怀疑,更别说训斥了。 季松亭明明觉得自己是软硬不吃的性格,却偏偏被沈初言拿捏着,一点办法都没有,那些郁闷和不爽也只能咽回去。 他想,他此刻应该是完完全全相信沈初言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始终有些不平衡,像空缺了一块,有些失落。 第119页 不会的,小言不会背叛他的,而自己,没理由不相信那么一个真诚的人,别人的三言两语怎么能和他们这么多年的感情比,又怎么会这么容易被破坏。 季松亭只能认为是自己多想了,才会被简逾风那些胡言乱语影响到。 他脸色有两分阴沉,微蹙了眉,目光落在沈初言脸上,极认真地看着那人,眨了眨眼,似乎是在确认,又如回想。 良久良久,在青年紧张不安的注视中,他终于才轻声开口问道: 「他确实打电话的时候说一些不干不净的东西,那你被骚扰了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难道我不值得你信任吗?」 「不是的,没有,不是这样的!」 沈初言第一时间急忙否认,绷紧的唇线稍稍松懈,内心同时也很意外、很庆幸简逾风仅仅只是说一些难听的话,并没有捅破自己其它见不得人的事情。 对方那点微乎其微的喜悦,季松亭还是迅速捕捉到了,却猜不到那人是因为自己有耐心在这里听解释,还是别的。 那个别的东西……会是背着他和简逾风在暗地里寻欢作乐吗? 要不然简逾风不会说得那么真实,他宁愿觉得是那个少爷在寻衅滋事,毕竟自己没有亲眼所见,也只能半信半疑。 昏暗的光线下,他那张淡漠的脸晕染出隐隐的怒气,按在桌上的指尖都有些发白了,声音更如同在牙缝里挤出来似的: 「那为什么不跟我说?」 这个说话的语气,沈初言从来都没有听过一次,而男人也不会这样对自己讲话,这回看来季松亭是真的怀疑了! 他暗暗在心里恨简逾风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现在就杀了那个人。 但表面上,沈初言还是有些慌乱,抬起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抓着男人的衣角,眼泪扑簌簌地滑落,委屈的眼神纯良又邪魅,开口的声音就破碎地令人心疼: 「我觉得这点小事我可以处理的……阿亭你平时那么忙,我不忍心因为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打搅到你,那样不懂事。」 他湿漉漉的眼眶微微发红,乖巧的样子和有意讨好的声音运用得恰到好处,无论是哪个男人见了,都会心软。 果然,季松亭还真吃他那一套,原先浮现在脸上的怒火很快便熄灭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浓厚的怜惜和疼爱。 他将青年温柔地揽入怀里,用手轻轻地拍了拍沈初言的后背,随后松开,双手放在他娇小的肩上,凝眸看他,安抚道: 「小言,你在我这里不需要懂事,只要不欺骗和背叛我,我会一样爱你,以后有什么事不要藏着掖着,告诉我,我会替你解决,不要委屈了自己,知道吗?」 听到那一番话,沈初言压抑在内心的害怕和恐慌在这一刻用眼泪全部发泄出来,他低着头,轻轻咬了咬唇瓣,像个做错事的小孩,断断续续地抽泣道: 「我知道了,阿亭,我以后一定跟你说,不会瞒着你的,你真好……」 男人点了点头,抬手轻轻擦拭着他脸颊上流下来的泪水,语气温柔至极:「嗯,不哭,哭了就不好看了。」 「好,我听阿亭的,不哭不哭!」 沈初言赶忙擦干眼角的泪痕,努力扯开嘴唇,露出一个稚嫩天真的笑容,但眼神却还是那般的尖酸刻薄。 察觉到刚才凝重的气氛终于缓和了些许,他才刚抬起头,试探性地问道: 「对了,阿亭,除了那些不干净的话,简逾风还有说过……别的吗?」 闻言,季松亭脸色瞬间沉了下去,那点好不容易呈现出来的温柔一扫而空,只剩下一片冰冷,眼底闪烁着骇人的寒意。 这个问题,是巧合?还是刻意? 如果是巧合的话,但他前面都已经告诉这人,简逾风在电话里头说了噁心的话,并没有提及别的东西…… 所以沈初言是真的有事瞒着自己吗? 见他神色瞬间僵住,周遭的空气都冷得宛若结霜,沈初言冷不防打了个寒颤,小心翼翼地观察他的表情,强自镇定道: 「阿亭……怎、怎么了嘛?」 他不知道简逾风到底说了些什么,才会让季松亭一瞬间脸色难看起来。 难道是自己接近季松亭、然后和这人在一起,就是为了偷到季氏公司机密让简氏振兴的事情被抖出去了? 可他是真的爱季松亭,答应偷机密的事情也只是为了应付简逾风而已,谁会那么傻,傻到让自己的男人破产呢? 他已经在努力找一个机会彻底摆脱简逾风了,而且不会的,简逾风就算喝了酒,也不会愚蠢到拿简氏的前途和权势开玩笑,这样弄得鱼死网破,谁都没有好处。 所以究竟是什么啊……?! 他好想知道,但又不能立刻问出口,这种感觉折磨得他整个人快要疯掉了! 季松亭紧抿薄唇,半晌才缓过来神,他深邃如海的眼眸里闪动着复杂难解的光芒,看向青年时,仿佛带着探寻、疑惑,还有一丝丝说不出道不明的情绪。 随后,他抬起手,将沈初言的脸颊轻轻地捧在掌心里,指尖摩挲着他柔软而细腻的肌肤,沉下声音,意味不明地问: 「简逾风说你艺术大赛的作品是拜託他复制简桉的,还答应赢了冠军之后和他上床,没有这回事,对吧?小言。」 青年的皮肤很好,细緻得仿佛是刚剥壳的鸡蛋,又像是最上等的羊脂白玉,白皙光滑得让人想要用力掐一把。 第120页 如果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是简桉,他肯定会毫不犹豫地狠狠蹂躏,任意折腾,只有这样,才能够解除心中的怒火。 但现在站着的,是沈初言,这个救过他性命的人,发誓要一辈子好好疼惜的人,所以他不忍心玷污对方的纯洁干净。 他的白月光,他连碰都捨不得碰一下,又怎么能容忍别的男人玩弄! 沈初言在听到那个秘密以这种情况被戳破时,身体瞬间僵硬地定在了原地,脑海里一片空白,眼神也跟着飘忽不定,眸底有惊恐、有慌张和无措。 第78章 第一次怀疑沈初言 他强迫自己直视男人那双渗透人心的眼睛,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微微的颤抖: 「对、对!我的作品怎么可能是复制简桉的!在大赛的舞台上专业人士都鑑定了,明明是简桉抄袭!简逾风作为他的哥哥,肯定是替自己的弟弟来污衊我!」 这一番话说的有理有据,听起来没有问题,可就算对方再怎么极力掩饰情绪,季松亭还是将他慌张无措的样子尽收眼底。 明明那么真诚的眼睛,既然问心无愧,为什么还会表现出好像心虚的表情? 他本来想无条件相信沈初言,但眼下这人的表现,让他忽而就不太信了。 他怎么都不愿意觉得沈初言会是抄袭的那个,毕竟对方可是世界顶尖艺术学院出身的,再者还是姚城学院教授,在艺术领域的地位和影响力也不容小觑了。 所以怎么可能呢?! 而且当时venice italy艺术大赛确实证实了简桉才是存在抄袭的那个,专业人士的鑑定有百分之九十的可信度。 还有比赛的前天晚上,简桉应该是在游泳馆里待着,不太可能去到沈宅偷窃作品,而沈初言却恰好在季家睡了一晚,而当时自己明明看见沈初言进的浴室,后面却看见那人从别的地方出来了…… 仔细去回想那天晚上的场景,那个被他一时忽略掉的细节——沈初言走出来的方向,好像是简桉的卧室? 难道…… 季松亭冷沉着一张脸,一个前所未有的猜测油然而生,难以置信的同时似乎也符合常理和刚才思考的逻辑。 那就是简桉的作品确实是复制抄袭的,但真正的原创作品是被调换了! 沈初言那天比赛的作品……会是吗? 他第一次竟然琢磨不透。 一旁站着的沈初言见他突然沉默,瞬间慌住,连看向自己的眼神也没了往日的温柔,居然夹杂着几分探究和怀疑。 季松亭不该用这样的目光看他的! 一定是开始怀疑了……怎么办?! 他在所有人面前撒谎撒得从容不迫,但偏偏面对男人时还是乱了分寸。 「阿亭,你、你怎么不说话了?」 沈初言抓上他的手臂,轻轻摇晃了一下,目光似有撒娇的意味,但看着对方黑着的脸还是难免有些害怕,极力解释: 「而且答应陪简逾风上床睡觉这种事情根本就没有!是他自己痴心妄想,得不到我就要毁掉我,这种人真的很过分!阿亭,你要相信我,我没有那样做!」 季松亭眼眸深邃地凝视着他,明明眼里缱绻着无尽的深情,但细看来,却隐约闪烁着几许病态的暗芒。 他从来都没对沈初言流露出这样的感情和目光,今天却恰恰意外…… 季松亭被自己这样病态扭曲的感情惊到,随后缓缓拉开青年的手,收回自己的手臂,接着轻轻「嗯」了一声。 那人这样半信半疑的折磨,沈初言简直快要疯掉了,心急得仿佛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但只能不断地告诉自己: 忍耐!忍耐!千万千万不能露出任何不对劲的动作!更不可以承认! 他一只手重新拉住了男人的手腕,一只手三指合併抵在额头的位置,咬了咬牙狠下心来,信誓旦旦地开口道: 「阿亭,你这是不相信我吗?!我发誓!我真的没有和简逾风有过来往!如果有,我……我就天打五雷轰!」 话音刚落,窗外突然划过一道闪电,随之而来的是一声震耳欲聋的雷鸣声,伴随着的还有轰隆隆的闷响。 房间里骤然间变得异常死寂,气氛紧张到了极点,无形中变得沉重而压抑,就连唿吸声都那么清晰可闻。 季松亭低垂着眸子,眼底闪过几抹阴郁,看不出他的想法,只是那紧抿的薄唇,却显示着此刻他心里的烦闷。 沈初言一脸窘迫,下意识怔住,但随后便立马反应过来,扑进男人怀里,紧紧抱着他的腰身,不肯撒手,哭诉道: 「阿亭……打雷了,我害怕……」 季松亭身躯明显一僵,并没有抗拒,而是缓缓抬起手放在青年的后背,睁着一双幽黑的眼眸看向别处,眸底划过一丝厉色,转瞬即逝,淡漠而冷冽地问道: 「小言,你会游泳吗?」 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显得莫名其妙,又十分的突兀,沈初言的心勐地颤动了一下,随后如同惊雷在耳边炸起。 他抬起头看着站在面前的男人,那双直视自己的眸子幽暗深邃,像是两汪看不见底的深潭,让你无法猜到里面蕴藏着什么样的情绪,还带着莫名的威慑力。 「当然会了,我、我会游泳!」 沈初言的声音不大,可是却清晰无比,他的身体也不自觉得轻微颤抖着,眼神中闪烁出几丝迷惘和仓皇,似乎还没有从刚才的震惊之中反应过来,但那双眸子里却隐约透露出几丝疑惑与不安。 第121页 他不敢直视眼前的这个男人了,他觉得自己的唿吸开始有点困难。 季松亭放开他往后退了一步,双手插兜,双目蒙上了一层冷意,质问道: 「既然会,那天晚上掉入游泳池里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像是会游泳的样子?」 冷冰冰的一句话从他薄唇里吐出来,语气明明让人觉得淡然平和,没有丝毫的波澜,但声音却一点温度都感觉不到,就好像是寒冬腊月里的雪花一般,冰封着人内心最深处的柔软,冷得发疼。 这种被欺骗的感觉很不好,更何况是被喜欢的人欺骗,他最厌恶了,厌恶自己像个傻子一样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 他自始至终都是矜贵高傲的季氏少爷,没有人能够欺辱和践踏他的骄傲,更没有什么人可以随意摆布他。 就算在职场上和别的公司集团针锋相对,也从来只有他算计别人的份儿,什么时候轮到别人算计他了?! 是沈初言也绝对不可以,没有例外。 眼看事情一件比一件复杂,就像纸包不住火一样,快要兜不住了,季松亭迟早会知道所有真相,并且抛弃他。 到那时,他就什么都得不到了。 想到这,沈初言的手指不断收缩,紧紧捏住包裹在自己膝盖上的浴袍一角,指尖泛白,紧张地抿了抿唇。 可他真的很爱很爱季松亭,情深入骨,爱得无法自拔,只要能和这个人在一起,他无论用尽多少手段都在所不惜。 而且他清楚那人的性格,虽然冷漠无情,但对他还是有感情的,趁自己的人设还在季松亭心里没有完全破碎,他只要和对方上了床,季松亭就一定会为他负责。 男人见他迟迟没有回答,眉心微蹙,声音中带着几丝不悦,却又透露出一股让人胆战心惊的压迫感: 「嗯?为什么不说话了?」 沈初言立即从那些阴谋算计中回过神来,迅速酝酿好情绪,再抬头时,他眼里蓄满了两团泪水,断断续续地解释道: 「我……我在救你之前是会游泳的,但自从四年前跳入海里救你,海浪很大,我差点就死了,所以我现在很怕水。」 他差点忘了,他还有救过季松亭这个恩情呢,所以没事的,对方再怎么怀疑,也不会怀疑他救过自己的事实。 毕竟,这件事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 而那个真正的救命恩人简桉,早就烂得跟一坨泥巴一样了,季松亭更不会信。 他只要打好这场心理战争,嘴巴封紧了,然后极力掩饰,对方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也不会逼迫他的。 听到这,季松亭忽然为自己刚才恶劣的态度感到一丝愧疚,主动拉起青年的手腕,眉宇间透出一股子温和之意: 「抱歉,小言,是我误会你了,我不该怀疑你的,而且过去这么多年,我为什么不知道你这个症状?当时是不是医生替你检查身体的时候疏漏了什么?」 沈初言通情达理地摇了摇头,表情有些惊喜,眨巴着大眼睛,眼底星星点点的笑意迅速聚集,柔声细语地说道: 「我没事,可能是心理问题吧,医生才看不出来,之前我没碰到水的时候不以为意,就没告诉你啦,阿亭,别担心。」 「嗯,等我过几天有时间了,我带你去医院看看,应该能治好的。」 季松亭看着那双带笑的眼睛,嘴角也跟着不自觉地牵动了一下,却没有笑出来,忽地又想起来什么,询问道: 「哦,对了,小言,你当时救我的时候是不是戴了一条四叶草手鍊?现在那条手鍊呢?我可以看看吗?」 「可以呀,我去背包里拿!」 沈初言立马答应了一声,转头就跑向旁边的沙发,随后拿过上面放着的小挎包翻找起来,但找了没一会,他脸上的神情就从刚开始的兴奋到焦急。 挎包里面为数不多的东西都被倒出来了,也没有找到那条四叶草手鍊。 「嗯?我的手鍊呢……」 他蹲下身体在地上四处摸索,依然什么也没看见,随后困惑地走到桌子旁,翻了翻袋子里的东西,喃喃自语道: 「奇怪了,我明明把手鍊放在小挎包里了,怎么找不到了,难道是放在家里没带出来吗……?」 第79章 季松亭会不会不喜欢他了 季松亭在一旁看他找了半天,冷硬的脸泛起一阵涟漪,忍不住走过去问道: 「怎么了?手鍊不见了吗?」 沈初言脸色变了变,没有立刻回答,内心的一丝不安涌上了眉间,眼角余光瞥了一眼空荡荡的左手手腕。 难道是之前偷偷熘入简桉房间的时候掉落在里面了?!也就是那个放置作品的角落,如果不是因为当时太紧张,他也不至于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也给弄丢了…… 他擦了擦鼻翼沾染的薄汗,随后放下手里的东西,转过头看向他,尴尬道: 「应该是放在家里面了吧,阿亭,等我回去的时候再拿给你看看。」 「嗯,也好。」 季松亭并没有过多追问,纠结和犹豫凝结在了脸上,他沉默地看着青年,心中翻滚着无数情绪,薄唇轻启,欲言又止: 「那个,小言,我……」 沈初言本能地感觉到他接下来要说的话不太对劲,但还是硬着头皮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嘴角极力挤出一抹温和的笑,轻声问道:「阿亭,怎么了嘛?」 第122页 对方拿过沙发上搭着的西装外套,随后迅速披上,系好领带,动作行云流水,接着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沈初言,语气平缓却又透露出一种说不出来的冷意: 「酒店我就不住了,突然想起公司那边还有点事情,先回去处理一下,抱歉了,小言,如果你想回家去的话,我让我的司机来接你回去吧,我就不能陪你了。」 听到这话,沈初言呆住了,整个人如遭雷击,脑海里嗡嗡嗡的,只感觉有无数的苍蝇在自己的耳朵旁边飞舞。 这……这是要丢下他吗?! 谈恋爱这么多年,男人从来都不会这样做,去哪里都会把他带在身边,而今天,他竟然会听到要自己回家的话。 见青年神色有些古怪,季松亭走上前用手摸了摸他额头的温度,担忧地询问道:「小言?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沈初言缓缓摇了摇头,失落地往后退了一步,即使心里很难受,但脸上的表情却是强撑的,他勉强笑了笑,说道: 「没关系的,阿亭,你要是忙就快去吧,不用管我,我没事的,嗯……我自己能回去,你不用担心我。」 男人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点了点头,随即转身离开。 看着心上人不顾自己,以及渐行渐远的背影,直到房间被彻底关上,沈初言强忍住的眼泪瞬间决堤而下,他抬手狠狠抹去脸颊上的湿润,却越擦越多…… 紧接着,他整个人跌坐在地毯上,双手紧紧握成拳头,指甲陷入肉中也丝毫感觉不到疼痛,只有那股撕裂般的心痛,让他喘不过气来,眼睛也充斥着血色。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用了整整四年的时间,才让季松亭完完全全爱上自己,才成为姚城这个位高权重的少爷心里无可替代的白月光。 可为什么?那人从前总是义无反顾地相信自己,维护自己,而今天却仅仅只是因为一个酒鬼的胡言乱语,就开始怀疑他,甚至是以工作为藉口疏远他! 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季松亭会不会不喜欢他了…… 不会的,一定不会!自己有救命恩人这个身份护着,季松亭无论怎么样都不会抛弃他的,一点怀疑而已,没事的…… 而且他不知道艺术大赛的作品那人究竟相信了没有,他真的害怕,害怕季松亭会知道自己就是个偷盗别人作品的贼,自己根本就不是什么天赋异禀的画家! 那条四叶草手鍊……他该怎么拿回来?如果让季松亭知道自己的手鍊居然会出现在简桉的卧室里,会怎么样…… 沈初言蜷缩起双腿,眼眶通红,鼻子一抽一泣,看着不远处落地窗外乌云密布的城市上空,他觉得心都凉了半截。 还有那个简逾风,怎么都甩不掉的狗皮膏药,简直让人噁心反胃,就那么盼不得他和季松亭在一起过上好日子吗? 谁都别想破坏他和季松亭的感情! 想到这儿,沈初言的眼睛微微亮了一下,他用力抹掉脸上残留的眼泪,站起身来,伸手拿过桌上的手机。 他找到刚才打过来的电话号码,手指一点拨了回去,贴在耳边静静听着。 响了没几秒,那边的简逾风很快就接通了他的电话,醉醺醺地问道: 「餵~?谁啊?是我的小言宝贝吗?这才过去没多久又开始想我了啊~」 这调戏让沈初言更怒了,一改平日里的温柔善良,直接化身一个嚣张跋扈的少爷,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破口大骂: 「简逾风,我说你这人是不是有病?你前面为什么要给我打电话?你知道刚刚是谁接的电话吗?!你害惨我了!」 手机那头,男人依旧不以为意,大口大口灌着酒,嗤笑了一声,拖长了音调问道:「哪位幸运观众接的啊?」 「是季松亭接的!季松亭!」 沈初言将手机喇叭放在嘴边,大喊了几声这个名字,胸腔里的怒火翻腾倒海,连肩膀都止不住颤抖起来,质问道: 「你喝酒就喝酒!为什么要给我打电话?你知道你乱说了什么吗?!你差点把我调换简桉作品的事情抖出去了!季松亭现在已经开始怀疑我了!都怪你!」 说着说着,他又难以抑制地哭了出来,泪水夹着着害怕和慌张不停地往外冒,很快就浸湿了眼角,将那个清纯的轮廓模煳成一片,只剩下扭曲的五官。 「呜呜呜呜~~~!!!」 听到他哭出了声,以及「季松亭」这三个字,简逾风被酒麻痹的脑子霎时间清醒了不少,不知所措地沉默了半天。 他心里居然心疼起这哭得声嘶力竭的青年,酒也不喝了,慌里慌张地安慰: 「小宝贝别哭啊~你一哭我也想哭了,我喝了酒迷迷煳煳的,鬼知道接电话的不是你,是那个死冰块季松亭啊!」 但男人的安慰根本就不起丝毫作用,沈初言这下哭得更大声了,整个酒店房间都迴荡着他呜呜咽咽的声音。 他是含着金汤勺长大的沈氏小少爷,爸妈捧在手里的掌上明珠,就算哥哥沈云珩再怎么反感他,还是得照样让着,哪受过这种委屈和难过,而且还是被最喜欢的人狠心抛弃在空空荡荡的房间里! 沈初言越想越生气,越气就越委屈,桌上的几个水杯让他单手扫翻在地,摔成了无数碎片,随后又语无伦次地哭道: 第123页 「怎么办啊……阿亭怀疑我了……怎么办?他不信任我了呜呜呜!」 电话里头的简逾风听到这动静不小的响声,立马就知道这小少爷在发脾气了,而且这件事情也是自己酒后乱性,才差点害了对方,只能低三下四地哄道: 「那个……小言,别哭啊,季松亭怎么可能会相信我说的话,而且我应该也没瞎说什么吧?你就放宽心好了。」 沈初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脑袋也开始出现晕眩感,「他信了……他不要我了!他自己一个人抛下我走了……」 「什么?!他还是不是个男人了!」 另一边,简逾风立刻就被气得脸色泛红,又加上喝了太多酒的缘故,他连站起来都是摇摇晃晃的,最后只能被迫栽倒在沙发上,但那张嘴还在不停地说着: 「你在哪里?赶紧把地址发给我,我过去找你,季松亭不要你,老子要你,你直接跟他分手得了,还解释什么?」 但青年并不领情,肆无忌惮地说: 「滚!你要不是仗着你那董事长父亲有点钱,你早就去流落街头了,你哪一点能跟阿亭比?还想要我?你配吗?」 是姚城的人都知道,现如今的商业市场也只有季氏一家独大,拥有着雄厚的财力和庞大的经济,地位显赫。 而曾经一手遮天的简氏现在早已已经没落了,不仅仅是经营范围不够,就连市场份额也比不过其他几个公司了。 所以这个执跨少爷是怎么有信心说出这种话的?真是不害臊!也不看看自己老爹的公司都破烂成什么样了。 简逾风:「你最好别忘了,我们还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你还有好多不可告人的秘密捏在我手里,别给脸不要脸!」 这话一出,沈初言渐渐停止了哭泣,想反驳什么却说不出来,也不敢继续破罐子摔碎准备和他撇清关系了。 对方沉默住了,简逾风就知道自己拿捏住他了,得意洋洋地开口道: 「呵,小样,赶紧把地址发过来,还是乖乖让爷来好好疼疼你吧~」 沈初言想都没想就直接拒绝道:「我现在没心情和你睡觉。」 简逾风不屑地冷哼一声,说:「哦,差点忘了,你到底什么时候给我季氏公司的机密?我已经等的不耐烦了!」 经男人这么一说,沈初言忽然反应过来,脑海里浮现出一个极好的想法。 他刻意压低嗓音对简逾风说道: 「我这些年在季松亭的私人电脑里盗到了一些季氏集团的机密文件,应该够你用了,但只能让季氏公司股票下跌几天,你也可以从中趁机尝到一些甜头。」 第80章 我说,你真脏 季家别墅。 夜色深浓,时针滑过午夜两点。 除了偶尔疾驰而过的汽车,大多数人家的窗口都已没有了任何光亮,只有零星几盏灯兀自等待着都市里夜归的人。 简桉就这么凝然不动地在阳台前站了很久,从傍晚的黄昏站到了深夜的凌晨,看着楼下的灯火灭了一盏又一盏。 孤独就像一个不能言说的故事。 这时,身后隐隐约约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但步伐却稳健有力,不疾不徐。 天上的明月皎皎盈盈,落了一半冷玉般的清光留在窗户旁,青年站立在泠泠的月光下,被酝出几分朦胧,几分柔美。 来人忽而顿住了脚步,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眼前那个瘦削的背影,眼里深藏着某些复杂难明的情绪。 那瞳仁却无法再见一丝墨,就连眼白也迅速窜上了好几条血丝。 简桉还没完全从思绪的恍惚中回过神来,只是下意识察觉到了背后的动静,想都没想,也没有回头,直接说道: 「李叔,你不用来劝我了,我不想下去客厅,你走吧。」 「看来我不在的时候,李叔挺惯着你的,房间门也没给你反锁上。」 男人低沉磁性的声音响起,语气却是冷冰冰的,带着不可违逆的威严。 突如其来的声音,熟悉中带着令人恐惧的气息,简桉微愣了一瞬,身体本能地一抖,随即回过神来,就对上了季松亭那张俊美到无可挑剔的脸,和一双阴鹜而冰冷得没有任何感情的眸子。 对方一身黑色西装,整个人英挺而又尊贵,但目光却冷得像一把利刃,幽黑深邃,像在看一件物品般,直接戳透他的心脏,让他整个身子都忍不住颤慄。 「你……你怎么来了?你想干什么?」 简桉的声音听上去带着几分颤抖,还透着几许紧张和无措。 他不自觉地后退几步,直到腰身撞上了阳台边缘,整个人表现出一副戒备和警惕的样子,眼里还闪烁着恐惧和惊慌。 「嗯?害怕什么?给沈云珩打电话的时候怎么没有想过害怕呢?」 季松亭长腿一迈走过去,看着眼前瑟瑟发抖的青年,嘴角噙起一丝嘲讽的弧度,眼中更是闪过几缕厌恶。 他神色微沉,一脸的阴冷和残忍,语气冷漠得像是能冻死人: 「我平生最讨厌别人欺骗我了,表面一套背后一套,跪着求我时口口声声说会乖乖听话,结果转头就和别人密谋逃跑,你以为你能玩的过我吗?简桉。」 简桉抿唇,眼里闪过一抹愤怒,刚才的那点恐惧也跟着烟消云散,唯独只剩下不甘心的恨意,直视着他,反抗道: 第124页 「你讨厌别人欺骗,难道我就喜欢别人威胁我吗?拿我妈的性命来开玩笑算什么?我当时没办法了才会那样低三下四地求你,我一点都不想听你的话!」 看着对方这张之前乖顺,现在却充满戾气的脸,季松亭心头一颤,有些讶异,但随之而来的是被青年忤逆而产生的征服欲,和被人轻蔑背叛的愤怒。 他眼中充斥着憎恨,目光夹杂着一种无法言喻的疯狂之色,一字一顿道: 「至少没有你卑鄙,没有你忘恩负义,你可以害死我妈,还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难道我就不能以牙还牙?」 简桉听到这话,除了无力的讽刺,已经不想接着反驳什么了,那人早就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说再多也是浪费口舌。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眼眸发黯,激动的情绪也渐渐平息下来,平淡道: 「季松亭,我再说一遍,放我和我妈离开,我现在已经不爱你了,也没必要继续在这里做没有感情的夫妻……不对,从始至终都是我在一厢情愿而已……」 「不爱了」这三个字像针扎般莫名泛着刺痛,季松亭的眉头紧皱着,似乎在极力压抑着心底翻腾的怒意,明明自己根本不喜欢简桉,却还是感觉到失落和不爽。 接着,他勾了勾唇角,冷哼了一声,像是觉得对方这个想法可笑又天真,随后伸出手指轻佻地挑起青年的下巴: 「放你走?这辈子都不可能,你是生是死,都休想离开季家半步,我就是要让你日日夜夜备受折磨,让你眼睁睁看着你那个畜牲一样的母亲比你先死。」 简桉勐地甩开他的手,毫不避讳地盯着男人赤红的瞳孔,心中却没有半分害怕,反而是轻蔑地嗤笑了一声,怼道: 「疯子!你别动我妈!有本事你就把我们两个全杀了!只会要挟吗?!」 话音刚落,他的脸颊被季松亭紧紧掐着,手指狠狠地嵌入皮肉之中,疼痛瞬间传遍全身,让他几欲窒息! 「放……放开我……你个疯子!」 季松亭双眼猩红地看着他,仿佛恨不得将他吞进肚子里,这样才能泄愤! 「你跑不掉的,沈云珩算什么东西?不过姦夫一个,只要能把你留在我这里,要挟又能怎么样?我手段多着。」 男人的声音沙哑到极点,他的大手紧扣住简桉纤细的腰肢,让他无处可逃。 「你……你想干什么?唔……」 连话都来不及说完,简桉的嘴忽然被面前的人堵住,一阵狂风暴雨般的吻铺天盖地而至,带着男人身上特有的雪松气息和菸草味,混杂着淡淡古龙水清香,让他的唿吸一窒,眼前一片模煳。 「唔……唔……!」 简桉全身一颤,拼命挣扎着,双手抵在对方坚实的胸膛上,无奈力量悬殊太大,他的挣扎都显得那么无力,最终只能任由男人肆意妄为,予取予求。 一个湿热的舌头撬开他的唇齿探了进去,霸道而蛮横地占据着他口腔里所有空间,酒精蔓延在鼻端,带着侵略性和掠夺性,似乎要把他整个人都拆吃入腹! 季松亭直接无视了他的挣扎,吻得更加兇勐,像是要把今天晚上在酒店里积攒的怒气和不满全部发泄到他身上! 他吻沈初言的时候吻的小心翼翼,生怕弄疼,但在简桉这里,他却毫无顾忌,根本不需要给这人任何怜惜和照顾。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吻心上人的感觉居然没有像现在这样发自内心的狂热,虽然他很喜欢看到沈初言娇羞的模样,可是却并没有想像中那种肆无忌惮的冲动。 这个吻来势汹汹、强烈霸道,根本不给人一点反抗的余地。 简桉身体勐地绷紧,眼睛里写满了惊慌,一股陌生感从口腔传来,心底有些不知所措,就像一条缺水的鱼儿,被他强行塞进鱼食,让他几度想要呕吐。 而眼前的男人却像一只兇勐的野狼般,毫不留情地将他撕咬吞噬,甚至还用牙齿咬破了他的嘴唇! 「嘶……啊……!」 简桉疼痛难忍,忍不住轻吟出声。 他不知道,这一声呻吟,更刺激了那人,让他更加疯狂地索取起来。 季松亭松开了他的嘴,那双清冷眸子透出浓重的情慾,但动作却开始越发狂野粗暴,用力撕扯着他身上的睡衣,在白皙如玉的肌肤上滑下一道道红色指印。 他的唇齿从简桉的脖颈处往下啃噬,在他凹凸有致的锁骨上留下一条又一条青紫的痕迹,每经过一寸肌肤便燃起熊熊火焰,仿佛是放在火上烤那般炙热。 他灼热滚烫的唿吸喷洒在他白皙光滑的肌肤上,带起一阵酥麻的感觉。 简桉拼命忍住反胃,只觉得无尽的痛苦与屈辱,泪水从眼眶里流出,双腿也在不停地颤抖,似乎有些难以承受。 他的两只手都被钳制在身后,只能无力地偏过头,内心深处对「洩慾工具」这四个字越来越恐惧,咬牙切齿道: 「季松亭……你真噁心,吻过别人的嘴再来碰我,不嫌脏吗?」 闻言,季松亭的动作勐然顿住,抬起头看向那张泪流满面的脸。 那张脸,清俊秀美,眉目如画,那长睫下垂掩的眸子,水雾蒙蒙,泪珠欲滴未滴,犹如泛舟的烟雨水乡。 可偏偏嘴里说出的话,却配不上这双顾盼生辉、美若天仙的眼睛。 季松亭放开他,抹了下唇角的血渍,眼底的情绪却带着一丝阴霾和冰冷,仿佛在蔑视自己最厌恶的仇敌,缓缓道: 第125页 「你在说一遍。」 那说话的声音明明很平静,可他的眼神,却让简桉的心脏狠狠一跳。 他故作镇定,拉了拉被扯开一大半的衣服重新穿好,随后手扬起,对准男人的脸颊用尽全力扇了过去。 「啪!」 响亮的耳光声迴荡在阳台上。 这一巴掌打得不轻不重,季松亭舌尖抵了抵腮帮子,似是没感觉到有多疼,只是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这个身材瘦弱,但眼里满是敌意和倔强的青年。 他没想到他竟然会动手打他! 对方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吗?! 看着那张微微泛红的脸,简桉的手指下意识颤了颤,被自己刚才的勇气惊到,而手掌也开始火辣辣地抽痛起来。 他直愣愣地盯着男人,一字一顿道: 「我说,你真脏。」 下一秒,季松亭突然伸出手掐住了他的脖子,手指死死卡住对方的脖子,仿佛只要再用力一点就可以将他掐死。 第81章 季总也有害怕的时候 简桉的后背被死死按在阳台上,半个身体已经悬空在外面! 他的双腿也开始离地几厘米,转身再往下看,就是整整有六层楼高的空地,如果不小心摔下去,那必死无疑。 他身上因出车祸没有痊癒的伤口,和靠药剂支撑着的腿部,都会因为剧烈的撞击而彻彻底底骨折、散架! 季松亭的脸色一下子沉到了极点,眼里有浓郁的杀意在流转,那眼神像是真的要将眼前的青年推下楼一样。 他的手指忽而用力收紧,捏的对方的脖子发出「嘎吱嘎吱」的骨骼声来,疼得简桉忍不住发出痛苦的呻吟。 季松亭却跟没听见一样,身上散发着浓烈的暴戾气息,冷笑道: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脏?难道你就很干净?噁心的东西,你配吗?」 他的声音嘶哑,听上去十分可怕,如同被压抑了太久的勐兽,要爆发出来。 「你杀了我吧……让我死了。」 简桉断断续续地说着话,原本抓住男人青筋暴起的手也缓缓松开。 他的脖颈被捏的发紫,唿吸逐渐困难,连视线也跟着模煳起来,他眼神绝望地盯着面前满目阴霾的人,泪水顺着眼角流下,浸湿脸庞,冰冷刺骨。 他没有任何力气再反抗了…… 所有那些不甘心的、没有完成的事情,都在脑海里过眼云烟。 他忽然觉得有些后悔了,后悔自己这些年的一腔孤勇换来始乱终弃,他本来可以有更好的、更优秀的人生去拥有,却偏偏为了十年的爱情深陷牢笼。 世界上不会后悔药的。 现在也终于不用等到被病痛折磨才能死去,坠楼而亡才是他最后的归宿。 云珩,再见了,答应你一起去的江南,或许要等到下辈子了,原谅我一次次失约,到头来死了也要让你难过…… 六层楼的距离,也不过短短几秒钟的时间,短到足以回忆完他二十多年的人生,和那些喜怒哀乐,然后彻底解脱。 想到这,简桉唇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释然的笑,随后缓缓闭上了双眼。 眼前人终是一丝余温都没有了,那张被泪水模煳的脸,再也看不见。 拂过耳畔的北风忽而不冷了,竟有种南方春天的暖意,温暖得就像错觉。 可事实上,乌云遮住了皎月,深邃的夜幕中开始飘起了雪花,起初是微微飘絮,后来变成了鹅毛大雪。 但想像中被推下楼和悬空感并没有出现,掐在脖子上的手也放开了。 「咳咳咳……!」 简桉捂住自己的嘴巴剧烈地咳嗽起来,脸上因为缺氧而涨得通红,被落雪沾上的身体也不停地颤抖着。 他被男人从死亡边缘拽了回来,双腿完全软弱无力,整个人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像是惊魂未定。 见他恐惧的样子,季松亭轻蔑地笑了笑,随即半蹲下身体,抬手拍了拍青年冰冷光滑而紧绷的脸颊,语气戏嚯道: 「怎么?这是怕死了?刚刚不还有勇气让我杀了你吗?装什么?」 简桉目光怨恨地瞪着他,眼中全都是憎恶和痛苦,如果可以,他现在真想把这个畜牲一样的男人生吞活剥了! 然而,这些也只能在心里想想罢了。 因为他知道自己没有机会了,而现在,他连逃命的资格也被夺走了。 面对眼前那个权势滔天的人,他就如同一只蝼蚁般,不堪一击,随时丧命。 「呵呵……」 简桉的眼神渐渐黯淡下去,干瘪的嘴角扯出一抹惨澹的笑容,心里的绝望也慢慢蔓延开来,原本就瘦弱纤细的身体在这样的情况下看上去更加脆弱不堪…… 「你要杀就杀吧。" 他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挤出这几个字来。 季松亭看到他这幅表情,幽暗的眼眸微眯起来,目光里全然都是鄙夷。 他最喜欢的就是别人露出这种表情了,这种表情就像是垂死挣扎,却又无力反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陷入深渊,越是这种时候,越是显得简桉可怜。 既然可怜,就别想着继续逃跑了吧? 季松亭轻轻地冷哼了一声,视线忽而落在青年一片淤青和满是指甲伤痕的脖颈上,眉头微微皱了皱。 第126页 他伸出手将那人胸口敞开的衣服拉紧了些,随后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来直视自己,凉薄的声音带着森然的冷意: 「我不想杀你,起码现在不想,你也别想着从我身边逃走。」 简桉的眼睫还沾着泪珠,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干裂的嘴角扯了扯,似是想要讽笑,却怎么都无法勾出弧度。 他现在已经不想再说一句话,只是动了几下疼痛无比的双腿。 刚想要站起来,却被男人用力推了回去,后背狠狠地撞上了坚硬冰冷的墙壁,皮肉就像被撕裂了般,火辣辣地疼。 被无视的感觉似乎让人有些不爽,季松亭心里莫名感到十分烦躁。 他微微咬住唇,试图藉此来压制某些情绪,深吸几口气,怒视着青年,冷冷道: 「简桉,你听见没有?」 刚刚那一撞,直接撞到了后背缝合的伤口,简桉痛得倒抽了一口凉气,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散架子了。 疼痛感让他不由自主地蜷缩着身体,额头上也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隔着松松垮垮的睡衣,嵴背似乎有水珠一样的东西在往下流动,一直从肩胛骨的地方滑到腰椎,冰凉粘腻。 是……是血吗? 简桉的眉头紧紧皱成了川字,眼皮也跟着沉重起来,可背后那股钻心的疼痛感却越发清晰,他用力咬住了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而口腔里满是咸涩的味道。 他僵硬地摇了头,来抗拒男人的话。 见状,季松亭的脸色立刻就沉了下来,眼眸危险地眯了眯,一言不发。 对方这些天的倔强和硬脾气,第一次让他感到焦躁和毫无办法,为什么他之前没有发现简桉是这样的性格? 之前的柔弱和怯懦哪去了? 都是装的?现在被自己逼到了绝路上,终于把本性暴露出来了吗? 「好。」 季松亭敛了敛眸,声音冷凛却意味不明,随后站起来,转身走入了房间里。 没一会,他回到阳台的时候,手里忽而多了一条银色的细长铁链。 简桉一动不动地缩在墙角,寒冷加上疼痛,让他浑身都麻木了,只剩下微弱的唿吸声和愈发恍惚的意识。 「你……你想干什么?别过来……」 他极力睁开双眼,只能勉强看见一个很是模煳的人形轮廓,随后便感觉到脚腕的位置陡然间一凉,冰冷刺骨。 季松亭单手握住他另一只白皙的脚腕,将闪烁着光泽的银铐顺势拷在了那只漂亮的脚踝处,仿佛只有这样用铁链牢牢锁着,才能永远留住。 「哐当、哐当……」 铁链的晃动声在耳边倏然响起,简桉心头巨震,莫名的恐惧让脑子清醒了许多,抬头的瞬间就看见男人将铁链子的另一头锁在了头顶的栏杆上。 他冷得抱住自己的手臂,眼睛深处不时跳出一股颓废与讽刺的感觉,嗤笑了一声,嘴唇颤抖地开口道: 「季松亭……你就这么怕我跑了吗……?真好笑……堂堂季家少爷,季氏总裁居然也会有害怕的时候……」 闻言,季松亭却不生气,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眼中却是一片冰冷的寒芒,说:「呵,被关着还有心情说这种话激怒我?还是先关心关心自己吧。」 他用欣赏的目光看着那条被青年不断扯动的铁链子,补充了一句: 「而且没有我的允许,不会有人给你解锁的,如果想从阳台跳下去找死的话,那绝无可能,好好待着。」 说完,他转过身就走向了卧室里,也没注意到身后纷纷扬扬飘落下来的白雪,和脸色惨白到了极致的简桉。 时间一分一秒地逝去,而楼外的风雪却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势,反而愈来愈勐烈了,渐渐飘到了阳台里。 简桉伸手拉动了几下纹丝不动的铁链,瞬间失魂落魄地坐回原地。 没有钥匙,他永远打不开的,铁环已经锁死他的脚腕了,脱骨也做不到。 那人做的真绝啊…… 简桉头靠着墙壁,双腿蜷缩着,目光呆滞地望着外面飘扬的大雪。 恍惚间,他似乎又想起大学不回宿舍,然后去兼职跑外卖的时候,也是这样一个大雪纷飞的深夜,也是这样冷。 起码那个时候的自己,是自由的,无拘无束的,没人能够左右他的情绪,穿梭在灯红酒绿的城市,和风一样潇洒。 虽然很累很累,但过得很充足,不像现在这样,如同行尸走肉,身体也一天不如一天,一点活着的意义都没有。 有些东西一旦成为过去,除了回忆和无奈,就再也无法抓住了。 背后的血似乎没有想止住的意思,渐渐浸湿了本就没有多厚的睡衣,连白净的墙壁都出现了隐隐约约的血迹。 简桉疼得整个人躺在了地上,双眼紧闭,嘴唇都已经被咬出了鲜血, 脸色煞白,好像随时都有可能死掉。 他意识模煳了,觉得自己像被丢到了一片漆黑的大海里,没有丝毫光亮。 第82章 他真的不如沈云珩? 阳台的灯光有些昏黄,简桉此时已经没意识地昏迷过去,嘴唇冻得发白,就连身上也覆盖了一层轻飘飘的雪。 他薄如蝉翼的双睫在昏暗中显得尤为浓密,上面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霜,羸弱的身躯仿佛随时会消失在夜色之中。 不知道过了有多久,阳台的玻璃门终于被人在里面推开,出来的陈妈措不及防看见了地上的一幕,瞬间一惊。 第127页 她咽了咽唾沫,蹲下身体,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指在青年的鼻尖探了探鼻息,却发现那唿吸微弱地几乎感受不到。 陈妈吓坏了,也不敢去扶他,慌慌张张地跑出去,嘴里大喊道:「少爷!不好了!简先生在阳台晕过去了!」 季松亭赶过来的时候,那白茫茫的雪已经将落满了简桉的整个身体。 而青年的身下,却缓缓蜿蜒着一条红色的血流,渐渐和白雪渗透在一起,看起来触目惊心,无端显得凄凉。 季松亭眼中闪过一抹惊恐,迅速解开他脚腕上的铁链,将他打横抱起冲进卧室里,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床上。 陈妈看着床上那个白天还能开口说话,现在却气息奄奄的人,不禁慌张: 「少爷……这……这怎么办?要不要送简先生去医院看看啊?」 站在床边的男人脸色凝重,眉头久久未能舒展,被迫定了定神,嗓音也沙哑了许多:「不用,他只是冷而已,给陆怀深打电话,让他过来就好。」 「是,少爷,我这就去!」 季松亭下意识伸出手碰了碰他的脸颊,却被那刺骨的冷冻得瑟缩了一下。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血又是从哪里来的? 他刚刚只不过是掐了对方的脖子,并没有对其它地方下狠手。 等到看见那一片刺目的腥红时,他才相信简桉不是装出来的。 第一次面对这种情况,季松亭有些手足无措,只能扯过旁边的被褥紧紧盖住简桉的身体,随后拿了一条热毛巾敷在他的额头,坐立难安地盯着那人的异样。 但是,即便裹得很严实,也掩盖不了简桉那张脸上露出来的惊恐和痛苦,那脸上满是虚汗,脸色青白交错。 他只不过是想给他一个教训而已,让对方能断掉逃跑的念头,如果早知道会变成这样,或许他就不应该将铁链强加在那人身上,事情就不会到这个地步。 说到底,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想折磨那人,可偏偏看到简桉真的受伤,他又会开始慌张、担忧。 所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种仇恨的感情突然变得复杂和矛盾了? 这算什么?喜欢……? 不可能,他怎么会喜欢上害死母亲的兇手,况且他喜欢的人是沈初言,绝无可能对简桉有任何不一样的感情! 季松亭疲惫地揉了揉额头,但眼神还是微乎其微藏了一丝自责,心里也七上八下,频繁地抬起手錶看着时间。 现在是午夜三点,陆怀深那傢伙应该没有在值夜班,怎么还没来? 下一秒,房门突然打开,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带着埋怨传来:「大半夜的你叫我过来干嘛?简先生怎么了?」 季松亭立即抬起头,看着朝自己走过来、提着医药箱的男人,悬空的心似乎安定了一些,他将陆怀深拉到床边,说: 「他身上不知道为什么流血了,你给他止住,看看有什么办法让他暖和点。」 陆怀深把药箱放到了桌上,一眼就看破了简桉变成这样的原因。 他无奈地朝上翻了个白眼,脸上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表情,随后瞟了一眼旁边满脸忧色的男人,毫不留情地嘲讽: 「季松亭你还是不是人了?天天折磨他做什么?得亏他命硬,要不然九条命都不够你玩的,而且每次受伤的还是我!」 季松亭现在没心思听他痛斥自己,注意力全然都在床上躺着的人身上,催促道:「别废话,快点。」 「好好好,季大总裁。」 陆怀深无奈地嘆了一声,紧接着迅速拿出输液瓶先给简桉输上,手刚要扯开他的衣服忽地被男人出声喝斥: 「你拉他衣服干什么?」 「不扯开衣服我怎么查看伤口?我是近视眼不是透视眼,吃什么醋啊?有本事你自己来?看一下都不行了。」 说完,陆怀深自觉地给他腾出地方,一只手做了个「请」的姿势,脸上的表情极为无语,挑了挑眉在示意你行你上。 要是对方敢继续挑三拣四地质疑自己,他现在就拍屁股走人! 他的话让季松亭气结,但又不能发作,只好往旁边退了退,面无表情道: 「你继续。」 陆怀深轻轻哼了一声,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傲娇的味道,随后轻轻拉开简桉因血液而黏在肩膀上的睡衣和绷带。 那里的伤口细长又深,是车祸重创时留下的,虽然已经结疤了,但看上去依然狰狞,还在不停地往外流着血,白皙的肌肤上布满了青青紫紫的淤痕。 简桉眼睛紧紧闭着,眉心拧成一团,仿佛有千斤重担压在身上一般,脸色也因为痛苦而变得苍白如纸。 他睫毛轻轻颤动了下,似乎想要睁开双眼,却没能成功,嘴无意识地嗫嚅: 「疼……」 「简先生,忍着点啊。」 说着,陆怀深从医药箱里拿出一针止痛剂给他缓缓注射进去,接着又重新给他换了新的白纱布和消炎药。 看着青年痛不欲生的样子,季松亭很平静地扫过那些触目惊心的伤口,但看似浑不在意,可是心底,却暗暗揪成一团。 如果不是陆怀深拉开这人的衣服,他恐怕这辈子都不知道,原来在那场车祸里,简桉居然伤得这么严重。 可是那人为什么要一声不吭不告诉自己呢?要是说了,他或许就不会剥夺对方住院的权利,也不会拒绝给治疗费。 第128页 但偏偏简桉就是嘴硬,就是要不知死活地挑战他忍耐的极限和底线。 难道他真的不如沈云珩? 那个男人就真的这么好吗? 能让简桉冒着被他囚禁和折磨的风险也要偷偷逃跑和别人南下,连三年前拼尽全力得来的婚姻都弃如敝履。 他不明白简桉在出车祸的这段时间里,沈云珩到底对那人做了什么,居然一夜之间就变了心,要和他闹离婚! 论背景和权势,他季氏才是整个姚城的商业巨头,沈云珩又凭什么?! 一想到这,季松亭就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骨头按得「咯吱」作响。 但很快,他就迅速平復好内心滔天的怒火,眼睛落在青年骨瘦如柴的双腿上,一层困惑的灰雾笼罩在眸底,问道: 「他的腿不是废了吗?就算瘫痪,短时间里也不可能恢復这么快吧?」 突然间听到这个问题,陆怀深拉上简桉睡衣的动作微微顿了顿,莫名感到一股子心虚,眼眸一转,一本正经地解释: 「咳咳,车祸没有造成他的神经元彻底损伤,所以简单治疗两天,输输液,重新站起来是没问题的。」 男人明显察觉到了他眼神的迴避,半信半疑地问道:「你确定?」 陆怀深:「确定!你是医生,还是我是医生?我可没心情跟你开玩笑。」 「有你这么不严谨的医生吗?」 做为这么多年朋友,季松亭还是本能地看出他的不对劲,脸上原本倨傲的冷漠转而变成了凝肃,一字一句道: 「我看过他那张病歷单,上面清清楚楚写着他双腿严重瘫痪,难道你们医院串通患者欺骗家属?我可以告你们。」 果然,这话一出,刚才还在装傻充愣的陆怀深就立马怂了,心里暗暗骂了一句季松亭居然长脑子了! 而且以他这么多年对那人的了解,真的是说到做到,他负责的药剂项目要是连累了医院一起被制裁,恐怕就算那个时候他想要求情都没有用处。 所以,还是乖乖妥协吧…… 陆怀深转过身来,一脸赔笑,几步绕到床的另一边,双手合十请求道: 「哎哎哎,别,别告!季大总裁手下留情啊!我可不想丢饭碗。」 对方态度坚决,目光深邃锐利地看着他,「那你说,别骗我。」 「事到如今,确实也不好隐瞒了,简先生抱歉了~我是被迫的。」 陆怀深挤出一个比哭还难受的表情,看着床上的青年嘀咕了一句,随后正儿八经地推了推眼镜,双手背后道: 「他能顺利在短时间里恢復行动能力,其实是用了我给的特殊针剂,这种药你应该有听过吧?因为刚引进国内,剂量还不成熟,副作用挺大的,但效果也是最明显的,只可惜成功了一半。」 闻言,季松亭脸色一沉,明显动怒了,手顺势揪住他的衣领,质问道:「你说的是前不久只送到人民医院的试验品?所以你把他当小白鼠用了?!」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把陆怀深震惊了一下,立马扶住下跌的眼镜,无奈道: 「冷静点好不好?什么小白鼠?我们是签过协议的,简先生他是自愿试药,他说过不去康健中心,问我有没有让双腿在短时间里站起来的办法,我刚好就想到了这个药剂,就顺势给他用了。」 第83章 你对他偏见太大了 季松亭拽住他衣服的力度更紧了几分,低沉的嗓音夹杂着压抑的怒火: 「为什么我到现在才知道这件事?你们究竟还背着我做了什么?!」 「季松亭你疯了?我不是沈云珩!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 陆怀深被揪得难受,紧接着用力甩开他的手,认真整理了下有些褶皱的衣领,撩起眼皮睨他,又看向简桉: 「至于你为什么现在才知道,自然是床上那位傻子让我别告诉你呗。」 对方转头看向还在昏迷中的青年,清冷的容颜上蓦然多了一丝复杂,问:「为什么他要瞒着我?沈云珩知道吗?」 「按照你那烂性格臭脾气,要是让你知道了不就拒绝给他用药了?」 陆怀深略带嘲讽地扯了下唇,顺势摘掉了手上的医用手套,扔到了垃圾桶里,他语气悠悠地,直接戳破道: 「而且这件事只有我、简先生和医院上层领导知道,你问沈云珩干什么?不就是想知道简先生有没有把你放在眼里?以及沈云珩是不是比你更重要。」 听到这番一针见血的话,季松亭神色晦暗了几分,但脸上似乎有点挂不住了,他淡淡地扫了陆怀深一眼,眼神依旧非常冷漠,装作没那回事地开口: 「你前面说的副作用是什么?简桉不是站起来了吗?为什么成功了一半?」 陆怀深尴尬地推了下眼镜支架,微微侧过头看他,不慌不忙地解释道: 「副作用嘛……就是注射进药水的几分钟里会痛不欲生,人体肌肉和骨骼都会承受十二级疼痛,并且不间断。」 有好几秒时间,季松亭的脑子都是空白的,唇瓣用力抿了抿,没有说话,只是那心头一大片都泛着酸涩和疼痛。 十二级?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概念? 那人又是怎么熬过来的…… 难道仅仅为了和沈云珩私奔,就可以这么不要命了吗…… 他头一回感到无可奈何的愤怒,这种无奈是权利和金钱都无法消除的。 第129页 季松亭阖了阖眼又缓缓睁开,但始终没办法将心里的那股恼火和烦躁压制下去,眼睛转而看向正在收拾医药箱的男人,情绪一瞬间爆发出来,质问道: 「你为什么不拦着他?既然知道药剂副作用常人无法承受,你到底是医院的医生,还是市场上的黑商?!」 陆怀深的神色平静,显得镇定自若,手习惯性地拿起桌上的一个糖罐翻看着,一下子就捅破了他的心思: 「所以你到底是在拿我当出气筒呢?还是真的关心他?我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你了啊,季大总裁~」 季松亭闻言忽然沉默,眉宇微垂,神情淡漠如水,似乎是在凝思什么。 「诶?!不对。」 陆怀深突如其来的一声惊唿瞬间把他从思绪中拽了回来。 只见对方站在床头柜前,手里拿着糖罐,随后二话不说就将里面只有一种颜色的糖果全部都倒在了桌子上。 季松亭有点不明所以他的举动,走过去问道:「你在干什么?」 下一秒,一颗根本不是糖果的橙黄药片呈现在他面前,陆怀深手指捏着药片递到他鼻尖:「你闻闻,有甜味吗?」 季松亭有些抗拒地瑟缩了下脖子,但还是试探性地嗅了嗅那颗酷似药片的东西,一股苦涩的气味立刻钻入鼻腔里。 他皱了皱眉头,随后将对方手里的药片拿过来反覆查看,声音疑惑道: 「这不是药吗?怎么了?」 陆怀深没有回答,轻而易举地就拉出柜子,紧接着把另外几瓶小糖罐打开,挨个取出里面的药片和胶囊摆在一起。 他摸索着下颌,脸上复杂的情绪瞬息之间又转变成了恍然和确定。 陆怀深随后物归原处地把药装了回去,语气有种前所未有的严肃: 「你手里的药是盐酸帕罗西汀片,跟桌上的其他药一样,是抗抑郁药。」 听到「抗抑郁」这三个字,季松亭愣了一下,难以置信地直视他的眼睛,手指紧握,声音颤抖:「你确定?」 「确定。」 陆怀深态度决然,没有一丝犹豫,垂眸打量着糖罐,头也不抬地问道:「简先生是什么时候开始吃抑郁药的?」 旁边的人轻轻嘆了一声,眼底闪现一层惊慌失措,声音竟然低了下去: 「我不知道。」 「不对,我傻了啊,居然会愚蠢到问你这种问题,你怎么可能知道?」 陆怀深这才反应过来,不禁露出一个苦笑,随后放下了手里的糖罐,拿着原子笔在白纸上计量着什么。 他抿起唇瓣思考了一会,眼睛看向外表五颜六色的罐子,语气惋惜道: 「不过按照这个药量……简先生应该是重度抑郁,估计挺久的了,然后又怕你知道,才装进药瓶里面吧?」 季松亭双眼直直看着床上脸色逐渐有所好转的人,眸中隐隐约约闪过一丝哀意,但平淡如水的声音里却听不出自责: 「我从来都没有关心过他,对他只有恨,所以他什么事也不会告诉我,连出了车祸这么大的事都只让外人陪着。」 对方哼笑了一声,语气鄙夷道: 「这说明什么?说明简先生已经心如死灰了啊!谁天天爱热脸贴冷屁股,换作我,我一天,不,一个小时都受不了你这臭脾气,也就他忍了你三年。」 季松亭侧过头瞥了这人一眼,将自己对简桉做过的事回忆了一遍。 那些曾经对他冷漠至极的态度和言语,不分青红皂白的指责和嘲讽,以及一次次非人的虐待和折磨…… 甚至所有记忆里都挑不出一件对简桉好的事,似乎都只有坏的。 所以他这是感到愧疚了吗……? 季松亭被自己的想法惊讶了一瞬,但始终有些下不来台面,生硬地开口: 「我这些年确实对他不好,甚至比一个陌生人都要冷漠,但我这么做不过是想要报復他,让他知难而退。」 「我觉得三年前林教授意外死亡、到底是不是自杀这件事或许有误会,以我对简先生的了解,他不会这么做的。」 陆怀深唉声嘆气地摇了摇头,补充道:「你对他偏见太大了,也逼得太绝,你没察觉到他现在对你都不再像之前那样卑微了吗?不在意了都这样。」 不在意了…… 季松亭心里不停地呢喃着这四个字,忽而感受到了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紧紧掐住,难受得让他有些慌张不安。 他极力压制着情绪,那双淡漠一切的眼睛在此时显得格外冷静沉寂: 「陆怀深,你是我唯一一个能放下心,面对面侃侃而谈、说真话的人,现在连你也认为我妈的死另有原因?」 对方点头,「对,我没理由偏向简先生,毕竟我们这么多年的关系,有些话心照不宣,欺骗这种事情没必要。」 「嗯,我知道了。」 季松亭微凝着眉宇,清澈的眼眸里透着思索的神色,内心真切地体会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折磨,低声说道: 「或许,我确实该了解了解他。」 闻言,陆怀深面露讶然,对男人能开窍的行为感到十分欣慰,眼里也跟着泛出几分欢喜的笑意,慢条斯理道: 「那你想不想让他好起来?如果想的话,等简先生醒过来,来医院住院治疗,要不然已他现在的精神状态和抑郁程度,会干出什么不用我多说了吧?」 第130页 季松亭低眉想了想,眸光渐冷,郁闷道:「如果他不愿意呢?」 但自杀自虐这种事情,他绝对不允许简桉这么做,更不会眼睁睁看着。 「那就想办法啊,用你的真心去感化他懂不懂?我看你对沈初言不就挺认真深情的,怎么到了简桉这里就不会了?」 陆怀深用手拍了拍他的左胸口,眼睛一闭一睁,沉沉地打了个哈欠,语气闲散慵懒,但好像又意有所指: 「好了,我困了,我要回去睡觉了,他估计再等一两个小时就醒了,你最好别找我了!打扰我跟我家宝贝约会。」 「嗯。」 季松亭对于他口中的宝贝并不感兴趣,对方不是一夜.情,就是快餐式恋爱,叫谁都深情暧昧,典型的风流医生一个。 他拉过椅子坐在了床边,第一次细心地替简桉抚平起褶的被角,动作轻柔而缓慢,像是自然而然,又像是愧疚。 就连那双幽深如墨的眼眸都透着温和的光芒,这样只对所爱之人的眼神,仿佛在阳台上发生的一切都不復存在。 简桉的唿吸渐渐均匀起来,眼睛微闭,长睫毛如同蒲扇般忽闪忽闪,看起来安详静谧,可是他却紧皱着眉头,脸上浮现出痛苦纠结的表情,像做了噩梦。 男人的手指轻轻抚摸着他的额头、眉间,想要帮他舒展眉头,可青年却始终紧锁着双眉,脸上的神情十分痛苦。 简桉这是怎么了……? 季松亭落在他脸庞的指尖颤了颤,随后收了回来,但眼里的担忧依然不减分毫,只能轻轻拉过那只瘦削的手安抚着: 「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喜欢什么,讨厌什么,连陆怀深都认为你不会害死我妈,而作为你的丈夫,我倒是一点都没相信过你。」 第84章 原来爱情也不堪一击 床上的青年皱紧的秀眉忽而缓缓松开,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他说的话,但另一只输液的手还是紧紧抓着被子。 「得了抑郁症为什么不告诉我?怕我不相信,觉得你矫情是吗?」 季松亭看着那张憔悴苍白的脸庞,目光沉冷,又无意间透着一丝不该存在的怜惜,心情却是说不出的复杂。 往日里的恨意和厌恶在此刻竟然很难牵动起来,只剩下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心底无声无息地蔓延开来。 掌心里握住的那只手忽而有些冷,他下意识地握紧了些,又用了几分力气,想要驱散这股冷意,随后低声道: 「如果我妈三年前真的是因为抑郁症而自杀的,我不会放任你不管。」 这句话从自己口中说出来,季松亭有些不可思议,惊讶自己居然开始对简桉上心了,甚至会为之前的种种行为感到愧疚,这种莫名其妙的情感让他无所适从。 看来他真的喜欢上那人了。 想到这,季松亭不由地皱起眉头,脸上浮现出一抹苦涩的意味。 放在桌上的手机忽然亮了起来,并且连续不断地闪动了几下。 季松亭侧头看了一眼,小心翼翼放开简桉的手,拉过被子给他盖上,随后拿起手机,锁屏浮现了十几个未接来电。 都是沈初言打过来的,因为开了静音的原因,没能及时收到。 怎么对方这个时间点还没睡觉? 他打开简讯,一条接着一条看着,脸上的表情从刚才的复杂变为凝重。 【沈初言:阿亭,我好想你啊!】 【沈初言:没有你的晚安,我睡不着,我喝了好多酒,可还是失眠。】 【沈初言:阿亭……你可不可以来陪陪我,我真的真的好想你啊!】 看到这里,季松亭却直接选择关掉了手机,扔回了桌子上,没有第一时间回復,也没有将电话回拨过去。 如果换作是以前沈初言这么说,他就算是百忙之中都会抽空,然后马不停蹄地赶到那人身边,但现在,他却连回个信息的心情都没有了,总觉得烦躁。 大概是被简逾风那些亦真亦假的话给影响了,让他不知道该怎么去接受沈初言,怀疑的种子也在心里生根发芽。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一夜之间就对沈初言没了耐心和兴趣。 那人是他的初恋,他的白月光,心里也曾经无数次幻想着两人能够在一起结婚,可惜现实却狠狠背刺了他一刀。 他忍受不了被自己喜欢的人背叛,更无法接受沈初言和简逾风上过床! 那人表面告诉自己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情,没有和别的男人有来往,但他还是很难相信,或许该问的人不是沈初言,他应该找个时间和简逾风谈谈。 但对方嚣张跋扈惯了,活脱脱就是一个败家公子,他季松亭这辈子最看不起这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人了。 而且简逾风偏偏仗着自己父亲简寒天那点已经内部镂空的资产和权势为所欲为、花天酒地,这种人又有什么好谈的? 这个社会只有自身强大,自己有钱有权,不用攀附他人,才有资格高高在上,简逾风算什么?不过就是只寄生虫。 他一直以为自己除了工作上的烦恼,根本不用经歷爱情上的折磨和猜忌,凭他和沈初言这么多年深厚的感情,是绝对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的,但恰恰适得其反。 原来爱情也这么不堪一击。 季松亭重新坐回了椅子上,用手揉了揉脸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 第131页 楼外的风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没有了唿啸而过的刺耳声。 但他还是感觉头痛欲裂,从窗户缝隙里悄然吹进来的夜风将他额头微乱的碎发拂起,沉重的眼皮也有了困意。 …… 当窗外的天光渐渐亮了起来,立灯细长而不明显的影子拖在地板上。 阳光在窗边的几只旧茶杯上流转,几滴污渍,透露出一点生活的痕迹。 时针缓缓走到了早上六点钟。 简桉睁开眼的时候有一瞬间迷茫,他如猫般的桃花眼眨巴着,瞳仁漆黑清透,倒映着窗外白雪皑皑的世界。 许是晨曦的阳光刺眼了些,又或者是昨晚受伤的缘故,他的两只眼睛现在疼的厉害,只能用手半挡住光线才能勉强睁开,纯白色的天花板倏然映入眼帘。 熟悉的床,周围干净简洁的物品和摆设,他现在是在自己的房间里吗? 简桉侧过头看向了床边,剎那间,他微微迷煳且酸痛的眼睛勐地睁开,想要坐起来,但手脚却根本使不上力气。 季松亭……怎么会在旁边?! 难道这人在他旁边守了一晚?! 怎么可能…… 他咬住了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眼珠子向下移动,死死盯着男人。 但对方似乎是睡着了,静静地趴在床沿,头微微垂下,眼睑低垂。 那纤长而浓密的睫毛覆盖住眼睛,在白皙英挺的脸颊上投射出阴影,就像一尊完美的艺术品,没有半点瑕疵。 他的唇抿成一条直线,唿吸平缓,眉宇间有淡淡的疲惫与倦怠。 季松亭眼下这样的安静恬淡,和平日里冷漠薄情的时候大相迳庭,映衬着阳光的温馨,像极了十年前的少年。 看到那人这个样子,简桉心底深处某根已经尘封的弦被重重拨动了一下,他缓缓抬起手来,轻触他柔软的髮丝。 微颤的指尖在碰到男人的脸颊时忽而顿了顿,默默地感受着从指间传过去的凉意和温暖,一瞬间的触动让他有种不真实的恍惚感,像是在做梦没有醒来。 那颗经歷千疮百孔而死掉的心脏像是被什么重物撞击似地勐烈跳动着。 「季松亭,为什么你变了,如果你一直都是车间里那个少年该多好。」 他轻声呢喃着,眼眸中带着浓重的温情,但渐渐地,那点死去的爱意就如同泡影般转瞬即逝,再也泛不起波澜。 昨晚在阳台上的场景歷歷在目,现在想起来依旧是心有余悸。 连后背的伤口都疼得不能自拔,可是这些痛远远比不上心里更深的伤害,那种从骨髓里渗透出来的无力感与绝望。 简桉收回手,抬头看着挂在头顶的输液瓶,里面的液体一滴接着一滴地落下来,顺着管子输入到手臂里。 冰冷的液体渗透皮肤的那种感觉让她有些难受,血液也跟着渐渐凉了。 眼眶酸涩得厉害,简桉闭了闭眼,再次睁开时已经平復了心情。 他转过脸,视线落在窗外,看到外面的风景,冬日的暖阳却让他感受不到一丝生机,这样萧索的冬季,似乎连一点希望都没有,仿佛整个世界都是灰暗无光的。 明明几个小时前那个男人还掐着他的脖子,试图要将他扔下楼摔死,现在却为什么要假惺惺地睡在旁边? 打一巴掌再给一颗糖这种事,他再也不会傻傻地去接受了,不是所有的伤害都可以用一颗糖来补偿的。 突然,桌上的手机响起了来电铃声,趴在床边的男人动了动手臂,睫毛轻轻颤动了几下,似乎有要醒过来的迹象。 见状,简桉刚伸出拿手机的手顷刻间缩了回来,然后迅速闭上眼睛,一动也不敢动,生怕对方知道他醒来。 下一秒,季松亭就被电话吵得睁开双眼,坐直了身体,迷茫了一瞬。 而因为几个小时都趴着睡觉的缘故,他的脖子和肩膀都酸痛不已。 「嘶……」 季松亭活动了下筋骨,按了按脖子,第一时间看向床上的人,见对方还在熟睡,才松了口气,随后立马拿过床头柜上响个不停的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 是助理杨瑞打过来的。 一大早的这是想干什么? 他不耐烦地滑上接听,因为刚起床的原因,声音有些沙哑地问道: 「餵?什么事?」 手机那边,杨瑞的情绪好像十分激动,连说话都慌慌张张起来: 「季总!不好了!大事不好了!公司出事了,我们的产品和数据都出现了严重的漏洞和损失,已经遭到好几个客户投诉了,而且股票在收盘前的一瞬间突然出现大幅下跌,这个趋势还在不断增长!」 闻言,季松亭脸色骤变,原本还昏昏沉沉的脑子瞬间清醒,嗓音提高道:「什么?!股票为什么会突然下跌?财务部门那边是不是有人泄露机密?!」 杨瑞:「不知道啊,吴经理刚才跟我一块检查昨天的经济收入才突然发现的!所以季总你赶紧过来看看吧!」 「产品和数据的漏洞速度让研发部门修復,我现在就过去!」 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大了,季松亭本能地看了看青年有没有被吵醒,紧接着背过身,疾步走向门口,低声问道: 「我爸那边的公司有什么影响吗?」 杨瑞:「没有,要不然以董事长的性格应该早就打电话质问我们了,只有咱们这边的公司出现了这种情况。」 第132页 「嗯,我知道了。」 说完,季松亭迅速挂断了电话,顺着扶手大步流星地走下楼梯。 见他火急火燎的样子,陈妈小跑上前,忍不住问道:「少爷,你不吃早饭吗?现在才六点,你要去哪里啊?」 第85章 身边出现内鬼?! 季松亭停住脚步,看向陈妈,嘱咐了一句:「公司有急事,我回去一趟,简桉要是醒了,给他煮点营养粥喝。」 「好的,少爷,我知道了。」 陈妈连忙回应,朝他急匆匆走远的背影大喊道:「少爷你不吃点吗?!」 对方敷衍道:「不用了。」 卧室。 等到外面的脚步声渐渐听不见,简桉这才缓缓睁开双眼,随后从床上坐起来,忍着疼痛拔掉了手背上的针管。 他抽过一张纸巾捂住上面流血的伤口,缓缓爬下床,一瘸一拐地走到阳台那里,冷风嗖嗖地灌了进来,吹起窗帘飞舞着,让人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往别墅大门的方向看过去,季松亭此时此刻的身影已经匆匆忙忙地上了奔驰,扬长而去,紧接着消失在视野里。 简桉捂着受伤的手臂就这么静静地站在原地,看起来骨瘦如柴,像麻杆一样立在那里,风一来都吹的直打晃。 他的眼睛被寒风吹得微微眯起,但眼底的光芒却是异常坚定。 那个男人一走,就说明他又有逃跑的机会了,而白天他是被女佣和管家监视的状态,人多眼杂是出不去了。 所以,晚上才是最佳的逃跑时机,只要天一暗,他就可以从这个位置逃走,那些人守在客厅和卧室门外绝对不会想到自己敢从接近二十米的地方下去。 简桉靠近阳台,探头朝下面看了看,六层楼的高度让他不由地瑟缩了一下,但想重获自由的决心大过了恐惧。 季松亭,这是你逼我的。 …… 晚上十一点。 季松亭关掉面前的电脑,手指握成拳头捶了捶胀痛的太阳穴,紧锁的眉宇无形间透出深深的疲倦和忧郁。 股票大幅度下跌的趋势虽然控制住了,但股民们仍旧对这次的金融风暴有些担忧,而且在短期内,想要彻底恢復过来,依旧需要很长时间的沉淀。 这次突如其来的危机究竟是怎么回事?连财务部都找不出一点端倪,那公司的机密又是谁、怎么泄露出去的? 电脑屏幕里映衬出来的男人左手撑着下巴,右手拿着一只笔,在桌子上缓缓地敲动,目光盯着黑屏幕看了好久。 他的眉毛微皱着,眼神深沉,似是幽潭一般,脑子也在不停地飞快运转。 难道公司里出现了内鬼?! 而且重要的数据和机密都存在了财务部,没有他的指纹密码是根本打不开的,任何人想打开都要经过层层盘查才能进入,所以绝对不会出现纰漏的! 就算内部人员想从公司内部盗取机密导致股票下跌也堪比登天还难。 忽地,他突然想起书房里那台电脑,里面的文件都是在公司拷贝过去的。 当时为了工作需要,他特意将这些数据保存在了私人电脑里,多多少少也涉及到了公司的业务和机密相关。 难不成是在这里出了问题?! 内鬼和受益人究竟会是谁……? 季松亭拿起桌上已经冷掉的咖啡轻轻抿了一口,苦涩的味道让他不禁微皱眉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茶水,倒映在茶杯里的模煳影子也随之漾起波澜。 杨瑞这时站在门口,敲了敲门,十分紧张地喊了一声「季总」,随后在得到男人的点头后才放轻脚步走了进来。 季松亭习惯性地吹了吹咖啡,即使已经凉的不能再凉了,又轻轻喝了一口,极力克制着声音里的怒火,冷厉道: 「结果怎么样?」 虽然这个语气和以往没什么区别,但是杨瑞还是措不及防地打了个寒颤,心里有种毛骨悚然和惊魂未定的感觉。 该死的,那群贪生怕死的傢伙为什么要扔他一个人过来送文件?! 简直有福同享,有难自己当啊。 杨瑞暗自痛骂了那些同事几百遍,接着只能硬着头皮把文件放到桌上,推到了上司面前,说话的声音怂到不行: 「那个……季总,这是……这次股票下跌给公司带来的经济损失和各项产品的数据……请您过目一下。」 季松亭睨了一眼旁边的文件,还是端着杯子没有放下,心里似乎或多或少猜到了什么,头也不抬,语气冷硬道: 「损失多少,直接说。」 听到这话,杨瑞叫苦不迭,一双眼睛里写满了哀怨与委屈。 为什么总裁不自己看?为什么要他说出来?他一点也不想撞枪桿子上! 杨瑞在心里骂了骂,但还是不敢表现不满,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将桌子上的文件拿回来,抖着手一页一页地翻开。 他看着上面的天文数字,害怕地咽了几口唾沫,脸色也跟着变得极为难看: 「报……报告季总,这次的股票意外下跌和产品程序错乱给公司……带来了三十……三十亿的赔偿和损失。」 话音刚落,他就听见前面原本还静静喝咖啡、默不作声的上司忽然将茶杯「砰」地一声砸到了桌子上,吓得他差点没站稳,手里的文件也险些跟着掉到地上。 杨瑞悄悄抬起眼睛,偷瞄了男人两眼,却发现对方此刻的脸色阴沉得能够滴出水来,就跟要杀人似的。 第133页 看来这次季总是真动怒了。 他不敢继续看了,只得低着头站到一旁,默默看着自己的脚尖,等待着季松亭的破口大骂和发落。 毕竟这次不明袭击,但却带着击垮公司的目的性,确实是他们几个技术部和其他员工的疏忽,才让人操控了。 但杨瑞想破脑子也想不明白,他们公司的机密防盗堪比国.防,哪是谁招几个黑客跳跳墙就能偷到的?! 实在不应该啊! 他强迫自己抬起头来看着男人,语气愧疚道:「季总……你别太生气,这件事是我们没能及时发现,才酿成了不可挽回的后果,我们……愿意承担!」 闻言,季松亭冷哼了一声,眼神犀利地盯着他,声音里似带着鄙夷: 「你们怎么承担?是查到背后搞鬼的人,还是替公司赔偿这三十亿?」 这句话一出,杨瑞果然说不出任何话,呆愣愣地站在那里,好像丢了魂一样,不知道该怎么去回答那个问题。 确实,他两个都做不到。 这次的漏洞被侵袭得神不知鬼不觉,别说去查了,要从哪里入手都找不到,很明显就不是从公司里产生的纰漏。 单从文件上的各项数据来看,就只能看出是自家员工一时疏忽造成的。 季松亭见他半天不敢吭声,一副怂到不行的样子,莫名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只好忍住脾气没有完全发作。 他将咖啡推到一旁,十指交叉放在桌面上,尽量表现出平静,淡然道: 「你先出去吧,跟吴经理一起安抚好股民和客户,损失的经济收入是无法再挽回了,我只能从泄露机密的人入手。」 想像中噼头盖脸的臭骂居然没有降临,杨瑞不敢置信地张大了嘴巴,一脸难以理解的表情看着他的上司。 他用手指使劲扣了扣自己的耳朵,以确保刚才的话没有听错。 不应该啊,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要是换作平常,或者是之前,季松亭早就将他们扣工资,开会议数落几个小时了! 不对劲,简直太不对劲了! 都说谈恋爱能让人性格变温柔,所以自家总裁跟沈氏小少爷是走到哪一步了?不过这也太渣了,把简先生放哪了?! 想到这,杨瑞刚才唯唯诺诺的气势消了一点,抬头挺胸地看着上司,目光里含着一丝胆怯和鄙视,替简桉打抱不平。 季松亭看着他那滑稽的样子,有种害怕又趾高气扬的感觉,瞬间就更加来气了:「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 被突然一声呵斥,杨瑞那点胆量顷刻间烟消云散,立马点头哈腰地回道: 「好的好的,季总我这就去!」 说完,他转过身呲牙咧嘴地攥紧拳头,用力挥了几下空气,随后抓着文件勐地跑向门口,一个踉跄还差点摔倒。 见状,季松亭颇为无奈的摇了摇头,深深嘆了一口气,怎么看这个蠢货助理都不像是能盗取公司机密的样子。 所以他私人电脑里的数据究竟是被谁碰了?居然能在他的眼皮底下瞒天过海,那个人绝对不简单,一定是在身边的。 而且别说去他书房里偷看电脑的机密了,外人都根本不能进来季家。 难道会是他吗……? 还没等自己确定这个想法,旁边的手机忽而响动了几下信息铃声。 季松亭揉了揉疲倦的眼睛,顺势拿过手机打开,只见发来的只有两条简讯,还是个陌生号码,附带了一张截图。 估计又是什么垃圾信息。 就在他准备拉黑时,手指不小心点到了那张图片,上面的内容忽而映入瞳孔,他一条条地看着,脸上的表情也渐渐从郁闷到恍然,然后再是难以抑制的怒火。 这些情绪变化也不过短短几秒。 【简桉:哥,从季松亭电脑里盗取的文件已经发在你邮箱里了。】 【简桉:这是他公司的机密,足够让咱简氏这些天空缺的资金补上了。】 【简逾风:好弟弟干得漂亮!季松亭那傢伙要是知道内鬼就是枕边人该有多好玩,肯定气得像包公一样吧?】 第86章 你要跑去哪里? 看到这,季松亭眼神逐渐变得阴狠冰冷起来,一种被别人摆布在鼓掌之中的感觉像毒蛇般无声无息地缠绕上心头。 他的眉头也随着时间的推移皱得更紧了,双眼死死盯着手机屏幕,手掌紧握成拳,指甲深陷入肉里却丝毫没有知觉。 他给那个陌生号码发去了一条信息: 【你是谁?为什么有这种东西?】 但简讯刚发出去的下一秒,却显示已经被拉黑了,那个刺人眼目的红色感嘆号仿佛蕴含了极大的嘲讽和挑衅。 季松亭的脸色瞬间难看到了极点。 他立马关掉手机扔到了旁边,极力让自己快要爆发的情绪稳定下来,拿过咖啡仰头一饮而尽,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进胃里,让他的大脑冷静了一些。 原来……真的是简桉? 为什么一次又一次的怀疑最后都会将矛头指向这个人,然后再敲定。 从事实上看,简桉完完全全符合内鬼,不仅在季家,也能趁他不注意的时候进入书房破掉密码,然后再轻而易举地拿到电脑里的一部分公司机密。 这一切似乎都合情合理,所有思考中的可能因素都在简桉的身上实现。 第134页 况且简氏集团已经一天不如一天了,而那人又刚刚好是简家的儿子,即使是个私生子,也有很大的利用价值。 所以这整整三年里,简桉就是为了这一天吗?之前口口声声说爱他算什么?算欺骗吗?谎言吗?全是假的吗? 现在机密偷到了,这个人就准备收拾东西离婚,然后全身而退,和沈云珩,甚至是整个简家一起看着季氏的笑话! 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哦,难怪呢,难怪三年前在姚城一手遮天的简寒天会捨不得将亲生女儿和季家联姻,原来算盘早就打好了…… 季松亭一只手气愤地抵在额头,阖了阖眼,再睁开时,里面是一片深幽的暗色,仿佛是一汪无底深渊。 如今的简氏集团已经跟废掉没什么区别了,据最近得知的消息,里面大部分股东也撤资了,只留下几个高层和董事会人员还在苦撑着,起不到什么实质性作用。 现在简家的人居然将重振公司的念头动到了季氏集团头上,那也别怪他不顾联姻的情分,彻底把简家踩在脚底下。 只要找到了对付简寒天的手段,就能让简家彻底破产,区区一个简氏大公司也只有被他季松亭收购的命运。 想到这,季松亭拿过手机,好巧不巧刚打开锁屏,季骁的电话就打了过来,他看着显示屏上闪动的「爸」字,目光一沉,随后按下了接听键,将手机贴在耳边: 「餵?有什么事吗?」 季骁:「你公司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突然间损失三十亿?!这可不是什么小数目啊!这笔帐要算到谁的头上来?你说,到底发生什么了?你去投资了?」 对方的声音此刻完全没有一丝平日里听上去的那么儒雅,反而带着一股子阴沉和暴戾之气,如同野兽般嘶吼。 季松亭听得有些不耐烦了,眸光里夹杂着一点轻蔑的神色,闭了闭眼又睁开,随后从嘴里冷冰冰抛出一句话: 「这点小麻烦我会自己解决的,不会触碰到你公司的利益,你也不需要管我怎么回事,就这样吧,挂了。」 「喂!你给我说清楚……嘟嘟嘟。」 不等那边的季骁说完,他就毫不留情地挂断了电话,一秒也不想跟这个父亲多说,然后直接将手机关机了。 平日里季骁对他公司的事情从来都没有过问,甚至仅仅只是一句关心,也不可能听见,现在出了这种事情,生怕被他牵连到,才突然来质问他。 季松亭背靠着转椅,眉头皱着,唇线也抿得很直,幽沉的眸色比这夜色还要寒凉,视线忽而落在了旁边的相框上。 上面的照片是林秋婉和他大学毕业时一起拍的,夏日吹来的风微凉,不疾不徐,拂过他的发梢,和母亲的莞尔一笑,却没想到这一定格就是最后的合影。 只是有的人永远留在了昨天。 他伸手拿过相框,用衣袖轻轻擦了擦,即使每天都重复了无数遍这样的动作,玻璃相框也已经被擦得锃亮,他还是不喜欢灰尘落在林秋婉的笑脸上。 如果现在母亲还在世的话,会不会让他的生活过得快乐一点? 夜幕阴沉沉的,寒风肆虐,天空中飘着零星的雪花,冷冽非常。 顺着足够长度的绳索滑下来,简桉连眼睛都不敢往下看,生怕高度的恐惧让自己退缩,那干瘦的身躯如同杨柳般随着唿啸的北风左摇右晃,难以平衡。 他用手背挡住脸颊,尽可能减轻风雪对眼睛的伤害,这个高度虽然不算太远,但从上面摔下来,也不知道会怎么样。 在快要接近地面时,简桉伸出脚试探了一下,随后松开绳子,在冰冷的地上滚了几圈之后,才缓缓停下。 他跌坐在草地上,脑袋磕到了冰凉的石头,一阵晕眩感袭来,但却顾不得这点疼痛,立刻站了起来。 凭着后院的路灯光亮,简桉一瘸一拐地朝着后门快步跑过去,极度的紧张让双手和双脚都在控制不住地颤抖着。 但内心对自由的渴望远远胜过身体的伤害,他拼了命地往前跑,快一点,只要再快一点,他就能彻底离开这里了。 明明白天已经计算过的距离,不过才短短十分钟的时间,他却感觉跑了一个小时,越紧张越觉得好远。 终于跑到了后门,简桉此刻已经气喘吁吁了,唿出的气体在寒冷的空气中形成白雾,他一只手捂着胸口剧烈地喘息着,用尽全力把另外一只手伸向大铁门。 就手指即将碰触到大门的时候,忽然「啪嗒」一声轻响,后门被打开了! 不好,有人来了! 怎么会这样?后门除了栽树种花的需要,平常的时候是根本不会有人过来的,更别说现在已经是凌晨一点了! 简桉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儿,一脸惊慌,不敢再继续往前走了。 他来不及多想,踉跄地朝后退去,转过身想要往回跑,才刚迈出去没两步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随之而来的是一个熟悉到让他恐惧的男音: 「你要跑去哪里?」 听到这话,简桉一愣,莫大的惊恐瞬间席捲了他全身上下的每一寸神经。 他下意识想跑起来,本就受伤的脚忽然关键一崴,整个人都朝前扑倒下去,重重地摔在冰冷潮湿的雪地上。 简桉闷哼了一声,手撑着地面直起身子,颤巍巍地回头看过去。 第135页 只见浓重如墨的黑暗中隐隐约约走过来一个身影,一张熟悉的脸带着几分愠怒和冷凝出现在灯光的范围里。 男人穿着黑色风衣,身材高挑修长,他双手插着衣兜,一步步走过来,随后居高临下地站在那里,如同雕塑一样,没有动,但却透露出一种强势和压迫感。 逃跑被发现,简桉死死咬着嘴唇不敢开口,手搭在地上艰难地挪动着身体,害怕和绝望如同潮水般涌遍全身。 季松亭忽而蹲在他面前,而后缓缓抬起一只手,冰凉的指腹轻轻抹掉他脸颊上因为磕伤流出来的鲜血,手指明显察觉到了青年剧烈地瑟缩了一下。 他垂眸摩挲着指尖沾染的一抹血红,眸底闪过一丝诡谲之色,声音又哑又沉,带着难以掩饰的疑惑和暴戾: 「既然害怕,为什么还要背着我逃跑?不是让你好好待着吗?又不听话。」 简桉拼命摇着头,双眸充.血,「不……我不想回去,我要离开!」 话音刚落,他被男人直接从地上拉起来,连拖带拽地走向房子里。 季松亭抓紧了简桉的手腕,无视他疼痛不已的样子,拽着他一个劲往别墅负层的楼梯下面走,声音冷若寒铁: 「看你昨晚要死要活的样子,我才允许你不被锁着,那既然你在房间里待不下去,就好好被关在地下室里吧。」 一想到昨晚自言自语的那些话,和今天公司损伤的三十个亿,季松亭就烦躁无比,果然心软只会被人狠狠践踏。 触碰到他利益的,都是敌人,更何况简桉居然潜伏在他身边当内鬼这么久,这种失望的滋味他一刻也不能忍受。 可不知道为什么,除去愤怒和烦躁,他竟然还有种莫名的心酸,心里笼上了一层愁云,袭过一阵揪心的疼痛。 这种感觉,除了母亲逝去的那天,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感受过了。 听到「地下室」这三个字,简桉第一时间就联想到了黑暗和封闭,此时连唿吸都感觉到痛苦和恐惧,哀求道: 「不行,我不想去那里,我怕黑,你不要带我去地下室!不要……你把我锁起来吧,我不跑了,你不要带我去!」 男人接下来的话却说的不明不白: 「看着季氏落魄你和简逾风是不是特别开心?你真行,背着我做了那么多勾当,你害死我妈还不够,现在想把狗爪伸向我,伸向整个季氏集团了吗?!」 简桉的大脑里瞬间一片空白,思绪停滞不前,整个人停留在惶惑的状态。 第87章 回忆(一) 季松亭侧过头看着他,眸色阴冷,一字一句地怒斥道:「怎么?沉默了?被我说对了吗?你为什么要把我电脑里的机密透露给简逾风?!说啊!」 闻言,简桉这才后知后觉地听懂话里的大概意思,立马用力地扯动起被抓住的手,面色痛苦,大声反驳道: 「你在说什么?什么机密,我连你电脑密码都不知道,我要怎么透露给别人?你又看见了什么才把锅甩到我身上!」 怎料对方压根就不信,眼里满是隐忍的恨意,有些咬牙切齿地说: 「你知道你透密给简逾风造成我公司多少经济损失吗?三十亿!看我赔帐,你现在开心了?简桉,你真让我失望。」 耳边听到「三十亿」这个天文数字,简桉的脸上露出了震惊之色,苍白无血的嘴唇嗫嚅了一下,有几秒是沉默的。 紧接着,他的眼睛因为悲痛而变得红肿,直愣愣瞪着男人,说话的声音因为极大的愤怒和委屈变得尖锐嘶哑: 「我根本就没有这样做!你为什么一定觉得是我?证据呢?能碰到你电脑的,难道沈初言不也是其中一个吗?」 季松亭被他的话说得愣怔了一瞬,连手机里的截图都变得有些可疑起来,而且记忆中沈初言确实经常来季家过夜。 所以靠近书房和电脑,好像也不是什么难事……但沈初言为什么要帮着简逾风对付自己?根本没有任何理由! 反倒是简桉作为简逾风同父异母的弟弟,会盗取机密这种事合情合理。 「要证据是吗?」 季松亭拿出手机,随后将那张收到的截图呈现在他面前,质问道:「上面的聊天记录难道不是你和简逾风?」 看着屏幕上的图片,简桉不敢置信地睁大了双眸,一瞬间各种复杂情绪像潮水一样像他涌来,委屈的、难过的、无可奈何的,全都交织在一起。 他咬紧了牙关,艰难地唿出一口压抑在胸口的怒气,坚决地否认道: 「这不是我!我的手机都已经在游泳池里坏掉了,我怎么联繫简逾风?自从三年前和你结婚后,我就已经和简家的人断掉来往了,你为什么就是不信我?」 季松亭一听,微微挑眉,觉得荒唐,随后冷呵一声道:「如果截图是伪造的,那你是简氏私生子的身份依旧摆脱不了嫌疑!我很难相信你,也不可能。」 说完,他打开地下室的门,将青年强行拖拽地推入里面,在双手双脚都拷上了铁链,随即砰地关上门,落锁。 简桉被这一推摔在地上,好半天没能反应过来,等到脑子清醒了一点,才发现自己的手脚已经被紧紧束缚住了。 他用力扯动着冰冷的铁链,却无济于事,反而把自己的胳膊弄出几道血痕。 最后只听见门外的男人响起的一句话:「等我收购了简氏,再来放你出去,你就好好看着背叛我是什么下场。」 第136页 「季松亭!你别走!你凭什么关着我?你回来!我不想在这里……」 简桉的声音越说越低,最后完全被淹没在一阵又一阵的哭喊声中,泪水从眼角溢出,沾湿了脸颊和睫毛。 随着大门紧闭,地下室周围的环境顿时变得阴森诡异起来,一阵刺骨的冷风从缝隙里吹进来,带起了墙上蜘蛛网般的灰尘,空气中瀰漫着腐臭的气味。 目之所及一点光线都没有,空间有些窄,连一盏灯光,那人都吝啬给予。 这种令人窒息的感觉,简桉感到浑身冰凉,他紧握着双手以此来获得一丝安全感和温暖,整个人一点点朝着靠近大门的地方爬过去,随后躲在角落里。 他恐惧地畏缩着,周围的一切仿佛都要把他吞噬掉,迎面是无尽的黑暗。 那种无法摆脱的紧张与恐惧仍然占据了整个脑海,简桉双腿紧紧弯曲着,不敢绷直,一绷直就会不停地发抖。 整个身体就像泄了气的皮球,没有任何力气来支撑,他只能头靠着墙壁,大口大口的喘息,脑袋也昏昏沉沉。 每次只要待在黑暗且封闭的狭小空间里,他的幽闭恐惧症就会发作。 这种感觉生不如死。 以前小的时候,只要他不听话,做错了事情,或者没能及时完成任务,周曼香都会狠心将他关在储物间里,饿个三天三夜,直到惩罚完,才会放他出来。 从那以后,他对黑暗和封闭的恐惧越来越大,越来越敏感,甚至占满了整个童年,成为他一辈子挥之不去的阴影。 没想到过去这么多年,他原以为自己已经从恐惧里走出来了,再也不会被关在窒息的空间里, 但是现在,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让人感觉到压抑的地方。 渐渐地,简桉开始感到晕眩和唿吸困难,冰凉的额头上不断有冷汗沁出,整个身子都变得虚弱不堪,濒临死亡。 他嘴里不停的喘着粗气,想要唿吸,就像是溺水者一样拼命挣扎。 「救命……救命……救救我……」 简桉的双手死死抓住自己的衣服,脸色苍白如纸,他努力想要睁眼看清眼前的大门,可是眼皮却好沉重。 他很快就陷入了昏迷,但是,即使是在昏迷中,他的眉头还是紧锁着,仿佛是在梦魇中承受着什么痛苦。 「快!都给爷抓住那个臭娘们的儿子,他妈赌钱输了欠债,就把儿子抵押给我们,绝不能让她儿子跑了!」 一阵骂骂咧咧的中年男性声音在耳边迴荡着,伴随着「啪嗒啪嗒」追赶的脚步声,让人听了不禁心里发慌。 他开始出现幻觉了吗……? 为什么他居然看见了自己十四岁那年被一群催债的人追赶的场景? 简桉趴在冰冷的地板上,身子瑟缩成一团,嘴里还在无意识地念叨着: 「快跑……别被抓到……」 …… 十年前。 「唿唿唿……」 那个看上去不过才十四岁的男孩,穿着一件白色小t恤和牛仔短裤,五官清秀,睫毛纤密,看起来却比同龄人更瘦。 他气喘吁吁地逃跑在城中村的老巷子里,头时不时地往后面看,眼睛死死盯着某个方向,一张漂亮的脸上满是惊慌。 而在身后的巷口,好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拿着木棍,正在寻找什么。 只要那些人拐进来,他就彻底暴露无遗,然后被抓走做抵债,遭受非人的虐待,关在黑漆漆的小屋子里,不见天日。 想到这里,简桉更加害怕,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而再往前跑已经是死胡同了,没地方跑了。 后面追过来的人步步紧逼,嘴里不停地骂着,随时都能看见他! 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很快,仿佛要从胸腔里蹦出来,这种强烈的心率让简桉觉得窒息,像是在等待死亡降临一样。 忽地,他眼睛余光瞥见了不远处的角落里有一辆大货车。 简桉犹豫了一秒,随即直接打开了没上锁的车门,大步跨了上去。 刚关上门的一剎那,那几个凶神恶煞的人就已经到了刚才的位置。 「诶!人呢?那个死崽子跑哪去了?刚刚我看见他跑这里进来了?」 「前面都没路了,他难不成还能遁地走了?都给我找!往死里找,他妈都不要他了,还跑个屁,妈的!呸!」 「好的,老大,去那边看看!」 车厢里,简桉紧贴着车门的角落瑟缩着,听着外面的脚步声心惊胆战,内心不断地祈祷那些人快点走远。 下一秒,关闭的铁门突然发出一声轻响,在外面被人打开,一道微弱的光线照射进来,瞬间把简桉吓得魂飞魄散。 难道那些人发现他了?! 他慌忙操起旁边的一根水管在空气中胡乱挥舞,眼睛紧闭,颤抖地喊道:「你们……你们别过来!别抓我!」 「你是谁?」 耳边传来一个嗓音温润的少年声音,像是夏日的微风,带着一丝清凉。 简桉愣了一下,随后缓缓睁开一只眼睛,手里的水管死死抓着不敢松懈,等到看清来人并不是赌场的那些人时,他才敢完全把眼睛睁开,接着无措了好一会。 少年半蹲在面前,穿着白色细格的衬衣,手腕的地方松松挽起,眉宇隐隐淡漠,但周身却萦绕着温润的气息。 第137页 居然还有皮肤这么白的人?! 简桉脸上带着几分羞怯与紧张,眸光一亮,眼睛却有些移不开了,结巴道:「我……我进来躲躲,等下就走!」 少年关好车门,坐在他对面的位置,语气淡然:「哦,随便你。」 简桉试探性地往前挪了一点,似是被少年身上的气质吸引到,眼里闪动着点点的、碎碎的流光,忍不住问道: 「那个……你为什么也进来了?这车是你家的吗?你叫什么名字啊?」 头一回见一个陌生人这么多问题的,少年像是被问得不耐烦了,轻轻嘆了一口气,却没有选择无视,一一回道: 「我为了躲我爸,我不想去国外,这车也不是我家的,我叫季松亭。」 「噢噢噢,这样啊!」 对方虽然看起来有点冷漠,但居然愿意跟他说话,简桉脸上微露出喜色,细声呢喃着:「季松亭……好听。」 第88章 回忆(二) 听着简桉重复他的名字,少年有些不习惯,但看着那双干净清澈的眼睛,带着星星点点的笑意,他忽而不忍心制止,只能清了清嗓子,转移话题问道: 「那你因为什么要躲到车上来?」 面对这个问题,简桉眼里的笑渐渐变得落寞,眸光黯淡了些许,低垂着头,像是觉得难以启齿,声若蚊蚋地说: 「我妈……赌博输了,没钱还债,就把我抵押给债主,我不愿意,跑出来了,现在那些人正在外面找我……」 少年愣了下,眉头微皱,眼底带着一缕诧异,有些没想到这男孩看起来干干净净的,居然还有这样丧心病狂的妈。 和自己那温柔体贴的母亲相比,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无法比较。 看着简桉埋头伤心的样子,他刚想说些什么,车门突然「哐当」响动了一下,紧接着是落锁的声音,和车子开启的动静。 身下的位置也跟着不平稳地震动起来,带着几许颠簸感,在缓慢地行驶。 「不好,货车开了。」 少年脸色一变,身体也跟着踉跄了一下,勉强站稳脚跟,随后他用力拍打着坚固的铁门,扯着嗓子大喊道: 「喂!有人吗?!把车门打开!」 「什么?那我们不就出不去了?」 简桉瞪大眼睛,惊恐地看着紧闭的门,一股莫名的恐惧油然而生。 他趴在门缝上,企图用手将车门打开,但明显这个想法无疑是天方夜谭,反而将几只指甲盖弄得都是油漆。 「司机叔叔,我们还在车厢里没出去!能不能停一下?!司机叔叔!」 无论他怎么大声唿救,用尽全力拍打车门,还是被货车行驶的引擎轰鸣声彻底盖过去了,根本无法传到司机那里。 「别喊了,司机在前面驾驶座听不见的,我们还是等他停下来吧。」 少年暂时放弃了挣扎,坐回到了原来的位置,旁边能用眼睛看见的地方全都是水渍,黏煳煳的,不知道是什么。 他只能被迫挪了一下距离,用一张还算干净的纸片垫在身下。 周围还推满了好些个沉甸甸的泡沫箱,里面不断有各种气味飘出来,带着一丝淡淡的腥臭,混杂在一起让人噁心。 少年鼻头微微蹙起,似乎被车里浓烈的气味刺激到,不舒服地轻咳了几声,眉眼紧皱,脸上露出痛苦之色。 不过他那句话说完好一会,面对面坐着的男孩却并没有回应他,紧紧瑟缩在角落里,看起来似乎有些不大对劲。 少年往前移动了几步,明显看出了他脸色异常的惨白,眼里顿时充满了忧色,问道:「你怎么了?没事吧?」 简桉环住自己的两条手臂不易察觉地颤抖起来,鬓边开始生出冷汗,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腾而起,不停地打着哆嗦。 冷汗一滴一滴从额头上滚落,他刚刚还有些红润的脸颊瞬间苍白无血,嘴角却艰难地浮现出一个疲惫而惨然的笑: 「我……我没事……就是感觉有点冷,周围好像有寒气一样。」 「什么?冷?寒气?」 少年走到他的身边蹲下,伸出手在他的额头上摸了摸,又把手放在自己的额间试探了几次,眉头紧锁着喃喃道: 「不烫,你没发烧,怎么会冷?」 他站起来往四周看了看,下意识抬起头来,剎那间就看见了最上边的制冷机,并且还不断往外冒着寒气。 「不对,这是冷冻车!」 少年抬手抹了一下车厢里的内壁,指尖顷刻间传来冰凉的触感。 冷气突然间扑面而来,他瑟缩了下脖子,面露惊慌,闭着眼睛定了定神,又勐地睁开,口中略带紧张地开口说话: 「喂,你有没有带手机?因为跑出来太急,我的放家里了,先借你手机用用,不然我们都得冻死在这里!」 车厢封闭的黑暗和压抑让简桉有些喘不过气,加上不断从头顶释放出来的冷气,让他觉得自己好像置身在一个冰窖中,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透着凉意。 他的脸色由红转青,手抖得更厉害了,冷汗湿透了后背,牙齿咯咯吱吱地上下碰撞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靠肢体动作艰难地摇了摇头。 「你怎么冷成这样?」 少年用手背碰了碰他结了一层薄霜的脸颊,见他手颤抖得厉害,没有任何犹豫,立刻拉过他的手捂在自己的怀里,轻柔反覆地帮简桉搓着冻僵的掌心。 第138页 对方的手指还带些许温度,这样的温度让简桉感觉非常暖和。 他忍不住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半睁开眼迷迷煳煳地看着少年近在咫尺的容颜,心底忽而涌起一种异样的感受。 眼前的少年长得很漂亮,白净无瑕的肌肤,精緻到极点的五官,那双清澈明亮的黑色眼眸仿佛会说话般看着他。 那种含情脉脉的目光让人沉醉,让人不知不觉就沦陷其中,无法自拔。 简桉想一直看着他,不敢去直视周围的昏暗,但封闭的空间还是让他不可避免地感受到了这股强烈的压迫感和恐慌。 少年还在紧紧地握着他的手,替他不停地揉搓着手掌,但掌心里那只骨瘦如柴的手突然间死死抓住自己的手指,并且剧烈地颤抖着,似乎是在害怕什么。 少年连忙抬起头,看着简桉冻得发白的唇瓣,眼里闪过一丝怜惜,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在他耳边唤道: 「还是很冷吗?你的脸色怎么越来越难看了?不要睡着,醒醒!」 车厢里的温度已经到了-15c,唿出来的白色雾气也被冻成了一片一片,似乎每一口气都像是在冰水里唿吸一样,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仿佛都被冻僵了。 「好黑,我害怕……!我不想待在这里了!你带我出去好不好?我不能继续在车厢里……我会死掉的……!」 简桉一边哭着一边喊道,他的双手紧紧抓着少年的衣服,脸上全是汗水,身上的衣服也已经全部湿透,嘴里发出悽厉的尖叫声,脸色苍白得可以和墙壁媲美。 周围开始愈发的黑,他努力想睁大眼睛获取光线,可是却怎么也睁不开,仿佛有什么东西将他的眼睛蒙住了。 简桉此时无法看清任何事物,只能感受到黑暗里那些诡异而又恐怖的气息,在一点点侵袭着他的心房…… 少年被他突如其来又异常激烈的反应吓到,有些不敢轻举妄动,小声道: 「怕黑?你有幽闭恐惧症?」 对方没有回答,只是点了点头,嘴里还在喋喋不休地嘶喊着什么。 见状,少年面色瞬间凝重,第一时间却没有选择躲开,而是一只手搭上他的肩膀,按住他的双脚,把人揽入怀里。 那人的体温很低,像冰块一样。 他用自己尚且还有一丝余温的身体紧紧护住简桉,抬起手轻轻抚摸着他冷到极致的脸庞,想替这人缓解一丝痛苦。 「别害怕,靠在我怀里就好,那些恐惧和寒冷我替你挡着。」 少年的声音很温柔,也带着一丝宠溺和疼惜,像是在哄小孩子一般,轻轻地拍打着他瘦弱而单薄的肩膀。 简桉听话地靠在了他的胸口上,身体还是瑟缩的颤抖,但却没有再哭出来,只是用力地抓住了他的衣角。 已经被冻麻的嗅觉忽然间闻见了一股温润的香气,掺杂着清新凛冽的松木香,这味道让人感到无比的舒服和安全。 他缓缓抬起头,湿漉漉的双眸凝视着眼前这个俊秀的少年,内心无法消除的恐惧竟然在那人的安抚下渐渐消退。 这种被在意和呵护的感觉,他渴望从母亲那里得到,却没想到最后竟然是一个陌生人给的,像是黑暗中唯一一道照进来的光,让他恍如梦寐,极不真实。 「好睏啊……好想睡觉……」 简桉轻声呢喃着,他的嘴角勾起了浅浅的笑意,像是孩子般纯粹而美好的笑意,他微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如同小刷子似的在眼睑下方投下了阴影。 整张脸看上去都很安静、柔和,似乎是在静静等待死亡的来临。 即使自己很冷很冷,少年依然强撑着精神不敢闭眼,随后立马用力摇醒他,颤抖着嘴唇在简桉的耳边喊道: 「喂,别睡,坚持住,睡过去就永远醒不来了!你快醒醒!我在这,再坚持一下就能出去了,你听见了吗?!」 被这么拼命摇着,简桉紧绷的神经勐然惊醒,沉重的眼皮也缓缓掀起,却控制不住地想要闭上,喉咙开始发紧: 「我怎么感觉我快要死了……我怕,好怕啊……这里都是黑的,好冷,我……我是不是不能活着出去了?」 对方又将他搂紧了一点,唇瓣贴在他的耳畔,轻轻唿出温热的气体,说: 「不会的,我抱着你,你睁着眼睛不要闭上,看着我就好,黑暗算什么?有我在,鬼不敢靠近你的。」 简桉的身体僵直着,听从他的话抬起头,却不敢乱动,因为他怕一动,那股熟悉的气息就会离他远去。 少年的眼眸很黑,漆黑得像是一口古井,他的唇色很淡很白,被寒气包裹着,但那双眼睛却很明亮,仿佛天上的星子。 第89章 回忆(三) 简桉努力将少年的模样和深邃的眼睛记在脑海里,肆意感受着他身上传来的温度,仿佛只要能拥有他一秒钟,就会让自己变成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那是自己这辈子最想要抓住却又不敢触碰的东西,温暖又遥远,可是这份美好似乎永远也不可能属于他。 想到这,简桉眼眶里的泪水不由地又滚落,随后伸出双手,指尖轻轻抚摸过少年白皙如玉般的脸,轻声地呢喃道: 「谢谢你,松亭……已经有很久很久,没有人对我这么好过了,就算让我现在死了,也没有遗憾……」 看着怀里的人居然稀里哗啦地哭了出来,少年有些吃惊,心里忽而涌上一股复杂的情绪,像是觉得这男孩可怜。 第139页 没想到自己一个简单的怀抱就能让这人感动成这样,如果此刻换作是别人生死攸关,他或许也会毫不犹豫这么做。 那人的感动,也应该是这样吧? 任何人都可以代替彼此的位置,只要有人在关键时刻拉一把,简桉也一样会感激涕零,只不过这个人刚好是他了。 少年皱起的眉宇似是有些无奈,又像是认命,手背忽然感觉到大颗大颗的泪珠掉落下来,明明砸在手背上是冰冷刺骨的,却莫名泛着灼热的刺痛感。 他心里不由地咯噔一下,有些心疼,接着用手小心翼翼地擦拭掉简桉脸颊上的眼泪,嘴角微弯,耐心地安慰道: 「别瞎说,我不会让你死的,想要更多人对你好,就好好活着,不要睡着。」 「不会有人对我好的,我没有朋友,也没有爱我的亲人,什么也没有。」 一种难言的痛苦在简桉的眸中闪烁,他的眼神像是倍受煎熬变得麻木,缓缓将压抑在心里太久的丧气话说了出来: 「而且死在这里也挺好的……起码不会被人抓去抵债,他们比死亡更可怕,我会被那些人活生生折磨到死的……」 闻言,少年沉默不语,微微垂眸看着瑟瑟发抖的人,无意间看见他胳膊上大片大片的淤青,眼球被狠狠刺痛了下。 一个仅仅只有十几岁的孩子,却要经歷这种生不如死的事情,实在不公平,和他奢侈的生活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他眼里泛起冷光,眸色极深极沉,温润如玉的声音在此刻变得低沉: 「谁敢动你,我让他们的人和赌场在姚城里没有立足之地,彻底消失,我说到做到,你不用担心,好好活着就行。」 这句话从一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人嘴里说出来,简桉怔忪,先是被那语气给惊讶到,明明刚才还算轻柔的声音,为什么突然间听起来就冷漠阴沉了? 紧接着,他脸上的表情变得不敢置信,内心却有一股暖流在涌动,以为对方是为了自己能支撑住而随口开的玩笑。 但这个玩笑确实真真切切地安慰到他了,简桉那时候怎么也猜不到,曾经误以为玩笑的话,却在十年后成了噩梦。 他仰头靠着少年坚实的胸膛,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容,双眼定定地看着那人,总觉得很有安全感,有气无力道: 「真的吗?你是谁啊?有这么大本事吗?那些人都是这里的大哥大,背后有黑.帮撑腰呢,你看起来应该也就比我大一两岁吧?怎么能斗得过他们?」 少年挑了挑眉,随即歪着脑袋冷笑一声,像是早就对这种事司空见惯,语气没有一丝情绪起伏地开口道: 「呵,黑.帮算什么?季氏虽然比不过简氏在姚城的至高地位,但也是有话语权的,我爸还是商界的顶尖人物之一,在黑白两道有不少人脉,让他们放过你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所以你不用担心。」 简桉木愣地将目光下移,死死盯着他的手背,却始终不敢看向别处,眼里的情绪也显得不知所措和极度震惊。 原来……他是季氏集团的小少爷,才有底气和权势和那些大人物叫板,开金口就能做到自己这辈子无可奈何的事情。 而自己这个简寒天私生子的身份,看起来多么可笑,如同一只过街老鼠。 巨大的落差感猝不及防袭来,简桉涣散的眼眸一黯,紧紧咬着嘴唇,颤抖的双肩,像是拼命抑制着内心深处的痛苦。 他紧紧靠着少年,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近距离接触到对方的体温和气息,微微笑起来,强撑精神的样子格外招人怜惜: 「好厉害……这样真好……谢谢你,这样……我就不怕他们抓我了。」 少年心里忽而产生了一丝微乎其微的保护欲,下颌紧贴着简桉冷汗涔涔的额头,声音轻柔,语气决然地嘱咐道: 「那你一定要坚持住,知道了吗?」 「好……我们都要好好活着。」 简桉点了点头,刚说完,身体下一秒居然感到无比的燥热,整个人仿佛是在火中燃烧一把,口齿不清地说道: 「松亭哥哥,可是我怎么突然感觉好热好热?我想把衣服脱掉……」 说着说着,他就伸出手去扯动身上为数不多的一件衣服,想要把它脱下来,但刚扯动一下就被少年阻止了: 「不能脱掉,这是因为寒极生热,假热现象,你会这样会彻底冻死的!」 简桉的意识已经完全变得迷煳不清了,根本听不见任何声音,只剩下手还在本能的扒拉衣服,虚弱地喘着气: 「我好热……松亭哥哥,我好像看见太阳了,是不是出去了?我们快走……」 他企图想站起来,但双腿因为寒气入侵地太重变得麻木了,一阵阵的刺痛从双腿蔓延到全身,疼的他浑身颤抖。 少年紧紧钳制住他的双手双脚不让他乱动,用力揉搓着他的手臂,想要增加热度,而自己明显也已经体力耗尽了,但却不敢松懈分毫,一直不停地说道: 「快清醒一点!都是假的,我给你搓一搓就暖和了,你把眼睛睁开!再这样下去你真的会死,喂,快说句话啊!」 「嗯……」 简桉终于发出一丝痛苦的呻吟,缓慢而又艰难地睁开眼睛,看见眼前一脸焦急的少年,有些虚弱无力地问道: 「你热不热啊?我为什么感觉要蒸发了……?我好难受啊……」 第140页 「不,这根本不是热!醒醒!」 话音刚落,简桉就沉沉地闭上了双眼,彻彻底底昏迷过去,前面还紧紧抓着少年衣角不放的手忽而垂落下来。 他一动不动地躺在少年怀里,四肢百骸萦绕着冷气,像一座被冻死的冰雕。 虽然失去意识,但他的身体却还在不断地颤抖着,像是受到巨大惊吓,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极度恐惧的状态中。 少年瞬间不知所措,无论怎么拼尽全力去摇晃他,甚至将手指放在他的鼻息中试探他是否还活着,却发现对方毫无反应,唿吸渐弱,身体逐渐冰冷。 他拼命地给简桉搓着手臂和脸颊,用自己的身躯牢牢挡在前面,而那人依然没有一点要甦醒过来的迹象。 「不能睡……醒醒……!」 少年竭尽全力喊了最后一句,声音已经沙哑到不行,连身体的各个部位也开始逐渐走向麻痹。 可他依旧极力撑着最后的意识,费劲地想要睁开眼睛看清自己的状况,但意识越来越模煳,视野越来越暗,眼皮重得根本掀不开,周围全是漆黑一片。 「不行!我绝对不能睡……」 少年咬紧牙关撑着身子坐起来,双臂死命摇晃着脑袋想要让自己清醒,可眼皮就像粘在了一起似的怎么都睁不开。 在自己快要倒下去的那一刻,他抱住了直挺挺躺在地上的简桉,用已经算不上有一点温度的身体护着他。 最终,少年的意识终于被彻底吞噬,陷入无边的黑暗之中。 两人相互依偎在一起,嘴唇和脸色冻得青紫,身上也全都覆盖着一层冰霜。 不知道过了有多久,货车突然停了,随着一声开锁的声音,紧闭的车门终于在外面被人缓缓打开。 一丝亮光出现,少年的眼睛被那突如其来的光芒刺得生疼。 他下意识微微闭了闭眼,视线朦胧,但还是看见了两个耸动的黑影在外面。 其中有一个人惊吓地尖叫: 「我靠!这……这好端端的,车厢里怎么会有两个小屁孩?!完了完了,里面那么冷,他们不会死了吧?!」 另一个司机直接跳上了车里:「别废话,赶紧上来看看,应该还有气!」 「有救了……你不会死了……」 少年近乎无声地轻喃着,嘴角略带着喜悦,紧接着松开护住简桉的手臂,将他艰难地往前推了推:「先救他……」 司机面露欣喜,连忙把人都抱起来,「快!这里还有一个会说话,送医院!」 少年感觉身体忽而悬空,被人抱起,但半睁半闭的眼睛却依然紧紧盯着前面被抱着的、昏迷不醒的简桉。 简桉从医院醒过来的时候,少年早就走了,他问了好几个护士,追出去好远,也没有看见那个人的身影。 而且追债的人,也没有来抓他了。 原来少年真的没有骗他。 起码,他知道了少年的身份和名字。 季松亭,季家少爷。 第90章 过往(一) 再后来,简桉几次三番去打听过季松亭的住处,但对方早就已经离开了姚城,去国外留学了,只剩下季氏夫妇。 他很想很想去敲响那扇门,去道谢救命之恩,但以他现在见不得人的身份,自然不敢多加打扰,只是默默躲在不远处的地方偷偷看着那栋很高很高的别墅。 喜悦和羡慕在他的脸上洋溢着,他的嘴唇轻扬,笑容温暖,心里想着少年在这里应该过得很好,很幸福吧。 他会一直等着,等着季松亭留学回来,然后好好请那人吃一顿,当面感谢,就是不知道对方看不看得上…… 毕竟,那人应该吃过很多山珍海味吧,会不会因此嫌弃自己? 想到这里,简桉的眼神变得黯淡无光,唇角微微下垂,仿佛整个世界都失去了颜色,只有无尽的失落。 但落寞不到几秒,他又抬起头来,整个人此刻充满了朝气与活力,心里想着一定不会的,那么温柔的人,在车厢里的时候紧紧保护着他,像个大哥哥一样。 只要想着那人,简桉觉得自己破烂不堪的生活似乎有了新的寄託,足够让他在阴暗的世界里重拾信心,好好活着。 …… 六年后。 「小桉啊,随便坐坐,就当自己家哦,你今天的艺术演讲各方面都不错,对艺术和作品的剖析也很深入,非常棒!」 林秋婉满意地看着面前这个比自己高出一个头、刚满二十岁的青年,接着抬起手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谢谢教授!如果不是您资助我上大学,悉心教导,我也不会有今天的成绩,我都不知道怎么报答教授才好。」 简桉的脸颊有些害羞地泛红,挠了挠头,眼睛明亮而清澈。 他感激地对着面前的女人鞠躬致意,这位教授是他最尊敬的人。 「谢什么,你是我教过的学生里艺术最天赋异禀的人,这些年你的刻苦和努力我都知道,是你自己比较厉害。」 林秋婉眼里闪过赞赏之色,脸上莞尔一笑,清丽的笑容里,充满了浅夏的清风凉意般的舒适感,令人倍感亲切。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简桉,她就会控制不住地想起自己留学在外的儿子。 那小子,自从十六岁心不甘情不愿地被季骁强行送去国外之后,到现在已经整整有六年没见了,如果季松亭还在这里的话,应该这么大了吧,甚至个子更高。 第141页 仔细数数,已经二十二岁了吧。 季松亭的性子,身为母亲,她最是清楚,有什么都是报喜不报忧,发生天大的事情都自己扛着,就是怕她担心。 因为地区时差,电话也打的少了,今年说是会回来,到现在人都没见到。 想到这里,林秋婉唇边的笑容渐渐变淡,瞳孔里似有泪光在隐隐闪烁,内心对儿子日日夜夜的思念更加深厚。 对方的神情看起来有些哀伤,简桉细心地注意到了,急忙问道:「教授,你怎么了?你怎么……哭了?」 闻言,林秋婉赶紧收回眼泪,抬起手指擦了擦湿润的眼角,然后装作没事人一样勉强地扯出笑容,指了下客厅: 「没事没事,这眼睛时不时有点酸涩,等下就好了,小桉,你先去客厅坐会,我去给你切水果吃,等会啊。」 说完,她连忙转过身往厨房走去,生怕自己在学生面前失态。 「诶,教授……」 简桉担忧地看着前面那个匆匆忙忙走掉的身影,想说些什么,却说不出来,只能拘束地走到沙发前坐下。 其实他或多或少猜到了,教授也许是又想念国外留学的儿子了吧? 连他自己也没想到,有生之年居然能作为恩人母亲的学生,能走进这个季松亭曾经生活的地方,一切都难以置信。 简桉双手放在紧贴的膝盖上,看着桌上有少年的相框,突然觉得很满足,心中充斥着的只剩下感激与温暖。 他也很想念那个人,堆积的思念涌上心口,一时之间竟哽咽了喉。 这时,门外忽然响起了门铃声,「叮咚……叮咚……」,响了几声。 简桉立马从沙发上站起身,显得有些不知所措,犹豫着要不要去开门,这个时间点,季叔叔应该还在上班才对。 厨房的方向传来了林秋婉的声音: 「小桉!外面是不是有人啊?麻烦你去开一下门看看谁来了!」 「好的,教授!我去开门!」 简桉连忙朝里面回应了一声,加快了脚步走到门前,转动门把手将门打开: 「您好,请问您找……谁。」 他抬起头的瞬间声音忽然顿住,眼睛一眨不眨,看着面前那个身材高挑、面色冷峻的男人,连唿吸都停滞了几秒。 门口站着的人背对着阳光,光影在他脸上留下淡淡的阴影。 他的五官深邃俊朗,穿着白色的衬衫,手臂上搭着一件浅灰色的长风衣,另一只手拖着一个行李箱,修长挺拔的身体,站立笔直,像是最完美的雕塑。 侧颜有几分熟悉,更多是陌生。 「你是谁?」 他浓眉微蹙,静静地看着里面脸红的青年,开口问道,声线低沉性感。 「我……我是这家女主人林教授的学生,你……找她有什么事吗?」 简桉支支吾吾地解释着,眉宇间涔出细细冷汗,一双纤尘不染的纯净明眸氲满了紧张,连声音都变得有些沙哑。 来人看着自己的目光虽然平静,却让人感觉到了一股无形的压迫力。 季松亭却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只是淡漠地说:「我是她儿子。」 短短几个字,简桉却是在内心反覆读了好几遍,才终于把它理顺。 他微微张了张嘴,震惊不已,说不出来此刻的心情,慌乱和喜悦交织在一起,心如鹿撞,砰砰砰,狂跳个不停。 这个人是……是季松亭! 他回来了?! 简桉膛着秀目凝视着那张陌生的俊脸,双眼泛起淡淡的水雾,眼神里氤氲着恍惚的迷离,陷入回忆。 六年没见了,那个人变了很多很多,模样变了,声音变了,连性格,似乎都没有那天温柔,冷漠了许多。 季松亭对他那奇怪的反应和溢满情绪的目光有些不明所以,但没有说话,拉过旁边的行李箱,侧身走入屋里。 外套衣角拂过身旁的瞬间,简桉似乎又闻到了那股淡淡的雪松木香,心脏不由自主地加快跳动起来。 他愣在门口,直勾勾看着走入里面的人,使劲揉了揉眼睛,确保不是做梦。 「妈,我回来了!」 季松亭朝里面喊了一声,顺势脱掉鞋子,轻车熟路地拿出拖鞋换上。 正切完水果的林秋婉听到声音,虽然陌生,但还是第一时间跑了出来,看着站在沙发旁喝水的男人,满脸震惊。 她缓缓走过去,声音染上了一丝哭腔:「你……你是小亭?!」 季松亭放下水杯,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嗯,是我,妈,好久不见。」 林秋婉双手摸了摸他的脸颊,喜极而泣地说:「好……好,你都长这么大了,变得妈认不出来你了,怎么突然回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让你爸去接你啊。」 对方握住她白皙的手,「爸让我在国外实习,我不想,就先回来了,没告诉他,主要是想回来看看你。」 林秋婉点着头,激动得说不出话,眼角余光忽而注意到了有些尴尬的简桉,立即过去将他拉过来,难掩兴奋地介绍道: 「一高兴差点忘了,这是简桉,我资助的一个学生,在艺术领域很有潜力。」 她转头又跟简桉说:「小桉,这个是我儿子,季松亭,就是我经常跟你说过的,他在国外留学,来打个招唿。」 简桉微微颤抖地伸出手,双颊绯红,「你……你好,我叫简桉。」 第142页 但站在前面的人似乎对他并不感兴趣,也没有握上他的手,淡然道: 「嗯,你好。」 手臂悬在半空中好几秒,简桉显得格外窘迫和失落,双肩耷拉着。 难道对方根本没有认出他吗? 不过仔细一想,过去这么久,记不得挺正常的,毕竟他当初都没有告诉季松亭自己的名字,导致遗憾了六年。 林秋婉:「儿子,你以前不是挺开朗的,现在怎么都冷漠了,别让人家小桉尴尬啊,赶紧的,握个手。」 看出男人的不愿,简桉立马打了个圆场:「没事的没事的。」 话音刚落,季松亭忽而伸出手,简然道:「你好,姓季,季松亭。」 简桉紧张地咽了咽唾沫,背在身后的手下意识擦了几下衣服,才鼓足勇气握上那只冰冷的手,心脏跳的极快。 「季松亭,好听。」 季松亭听着他那句话,总觉得莫名有一点熟悉,但完全没有印象,只是迅速将手收回来,礼貌性点了点头。 林秋婉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好了,你们先聊,我去拿水果啊。」 大厅剩下两人,空气凝固了几秒。 季松亭径直坐在沙发上,没有理会他,翘着二郎腿自顾自看着手机。 简桉站在他对面,却没有坐下去,手指不安地搅动着,思绪纠结在一起。 犹豫了好久,他才缓缓开口:「那个,你还记得六年前车厢里的男孩吗?」 第91章 过往(二) 听到这个问题,季松亭关掉了手机,抬头看向局促不安的他,认真地想了想,眼里露出几分疑惑之色,不明所以道: 「车厢?男孩?」 对方看起来似乎完全没印象了,简桉有些急了,往前走了一步,却不敢靠太前,怕被觉得莫名其妙,试探性地开口: 「我们以前见过,难道你忘了吗?在冷冻车里,我们当时还差点死了。」 怎料对方就跟失忆了一样,完全不记得了,淡定地说:「抱歉,这位同学,可能是你记错了,我没有进去过什么冷冻车,差点死了这种事情更不可能。」 闻言,简桉手足无措起来,直接走到他旁边,仍然不死心地继续说: 「可是,明明就发生过的,六年没见,你就把我忘了吗?虽然我们只见过一次,但我真的没有记错,就是你。」 季松亭从沙发上站起身,离他远了一点,脸上的表情已经开始不耐烦了: 「我说没见过就是没见过,一面之缘而已,记这么久,你也真是闲的。」 这句话像钢针一样猝不及防刺进心里,简桉觉得浑身发疼,他的脸色苍白,眼眶里蓄着泪水,嘴唇抖了抖。 难道这六年的等待就是一个笑话吗?对方甚至根本就不愿意想起他,而自己还在傻傻地以为那人只是忘了,说不定提醒一下,就会记起来呢…… 而且刚刚那句话,真的好伤人,和六年前在车厢里温柔安抚他的少年大相迳庭,这些年对方到底都经歷了什么? 居然能冷漠到这份上…… 简桉低了低头,像是鼓起了什么勇气一般,又抬头直视他的眼睛,只是眼角微微氤出一点红色,颤颤巍巍道: 「对不起……可能是我记错人了,我想起来还有事,麻烦你告诉教授一声,我先回家了,就不留下吃饭了。」 说完,他害怕自己的泪水当着男人的面流出来,立即转过身去,用手擦了擦,没有丝毫犹豫地走向门口。 「嗯,慢走。」 季松亭也只是淡淡一应。 等到走出去,简桉终于控制不住地无声哭了出来,眼泪如同断线的珍珠,止都止不住,只能用手背不停抹着。 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只觉得胸腔里满是委屈,眼前似乎有雾气蒙上,看什么都像是蒙着纱布,朦胧一片。 为什么季松亭会不记得他? 这种失落和痛苦的感觉让他快要窒息了,六年满心欢喜的期待,日日夜夜的翘首以盼,都在此刻显得一文不值。 …… 地下室。 昏迷中的简桉眉头紧皱着,似乎陷入了梦魇中,身体轻微地抽搐着。 他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唿吸急促,眼角眉梢都是痛苦的神色,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到地上,口中还在梦呓: 「你怎么忘了……」 断断续续的梦境又一次拉回到了那天季松亭掉入大海里的场景。 海水突然「扑通」一声,浪花四溅,一个人影从上面的礁石摔落下来。 简桉蹲在岸边,刚洗完脚就被突如其来的海水溅了大半身。 他抹了抹脸,定睛一看,不远处的水上居然漂浮着一个人! 简桉抬头看了下礁石,两个人影迅速匆上面消失,而被扔下来的人却生死未卜,并且身体还在不停地往下沉。 他闭了闭眼睛,深吸一口气,毫不犹豫地跳入海里,双手滑动海水迅速朝前面靠近,很快便游到了那人旁边。 简桉伸手拉住落水者的手臂用力向上提,等到对方的脸颊露出水面时,他目光一瞥,看清了那人的长相,心头勐烈一震,脸色因为震惊而变得异常煞白。 怎么会是……季松亭?! 他顾不得多想,立刻用身上唯一的救生圈套在男人的胸口,另一只手抓住绳子紧紧捆绑在自己腰身,声音紧张道: 第143页 「松亭坚持住……我带你上去。」 可对方像是陷入了昏迷中,根本没有任何反应,甚至连唿吸都微弱得可怜,就跟一个死人差不多。 简桉不敢继续耽搁,一个劲地拉着他往岸边游去,好在这里水流平静,只要没有风浪,他就没有太大的压力。 就在快要到岸边时,简直怕什么来什么,身后的浪花忽而捲起一尺高,眼前的海水瞬间变得汹涌澎湃,让人措手不及。 「糟了!」 简桉一惊,慌忙转过头去,可是已经晚了,巨大的海浪离他们仅仅只有一米! 如果再慢一步,两人都会被浪花排散,然后被吸入漩涡里溺死。 情急之下,简桉解开自己身上的绳索,用自己仅剩的一点力量支撑着那人向上,随后用力一推,救生圈带着男人朝岸边漂浮而去,搁浅在沙滩上。 下一秒,来势汹汹的海浪勐地淹没了他,随着水流的冲击,他也渐渐失去了意识,只觉得浑身越来越沉…… 「小桉!!」 匆匆赶来的沈云珩站在沙滩上大喊着,余光瞥见了不远处不省人事的季松亭,而他的身上,还套着简桉的救生圈! 难道…… 不会的,简桉现在应该还在不远处,顶多是被冲到了海水下面。 沈云珩拿出手机先报了警,稳定好慌乱的心绪之后,他一刻也不敢多想,顺势拽过季松亭腰间的救生圈,随即纵身一跃跳入大海里,憋住气往下沉。 他好几次探出水面不断地换气唿吸,却依然没有在水下找到简桉的身影。 但沈云珩没有放弃,重新潜入水里,更深入地往下游,在警察和救援队到来之前,他势必一定要找到那人。 忽地,在一堆摇晃不停的海草里,他看见了被缠绕住双腿的简桉,整个人就像是在水中漂浮的一根稻草。 沈云珩脸上露出喜悦,他拼命游过去,徒手用力撕扯着那些东西,甚至能感受到海草刺破皮肤时传来尖锐的疼痛。 他费了好大劲,掌心都被割出一道又长又深的伤口,血液横流,才把简桉从那一堆难缠的海草里解救出来。 小桉,别怕,我们很快就能上去了。 他在心里默念着,随后给青年带上救生圈,目光坚定地朝上方游去。 沙滩上。 躲在礁石后面目睹了一切的沈初言忽而跑了出来,胆战心惊地朝着昏迷不醒的男人靠近,缓缓蹲下身体。 他略显紧张,小心翼翼地摇了摇季松亭的肩膀,紧接着又看见了他手掌心里攥着的一条绿色四叶草手鍊。 在观察了四下无人之后,他把手鍊戴到了自己的手上,刻意把自己全身弄湿,随后把人从地上搀扶起来。 「来人啊!这里有人溺水了……!」 沈初言朝前面的人大喊,肩膀搭着男人的手臂,每走一步都显得摇摇欲坠,整个人看上去就像真的从水里刚出来一样。 周围的人立马围了上来。 医院。 季松亭眼皮轻轻颤了颤,缓缓睁开了双眼,映入眼帘的是白花花的天花板。 他动了动手脚,想坐起来,却发现自己浑身无力地躺在病床上。 「你醒啦!」 耳边响起一个稚嫩的青年声音。 季松亭下意识侧过头,看向旁边面带喜悦和笑容的人,虚弱道: 「你是?」 沈初言直接坐到病床旁边,笑得眉眼弯弯,如同月牙一般漂亮,说: 「季哥哥,我是沈初言,还记得我嘛?小时候我爸爸还带我去过你家呢!你出国留学这几年,我都快认不出你了!」 「哦哦,想起来了,你是沈氏的小少爷吧?」季松亭揉了揉额头,被青年扶着从床上坐起来,环顾了一眼病房: 「我怎么会在这里?」 对方搭下手臂,特意将戴着链子的手腕放在显眼的位置,忧伤道:「季哥哥你掉海里了,然后昏迷不醒,脸色很难看,吓到我了,我差点以为你……」 果然,季松亭第一眼就看见了那条四叶草链子,伸出手轻轻触碰了几下,回忆着自己半昏半醒时看见的手鍊,问: 「是你,救了我?」 「嗯嗯,是的,刚好我会游泳,看见你从礁石上坠海了,就立马跳下去救你了,我当时很怕自己失误……」 季松亭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一贯冷峻的脸上浮现一丝浅浅的笑意: 「谢谢你,初言同学,没有你救我,我现在可能已经葬身大海了。」 沈初言有些害羞地低着头,意味深长道:「这是我应该做的!」 病房门口。 简桉穿着病号服,静静地站着,眼睛从半掩的门缝里看进去,看着里面谈笑风生的两人,心头仿佛压了块巨石。 「不进去跟他说清楚吗?」 沈云珩站在他身旁,眼里倒映着沈初言那张天使般的恶魔脸,剑眉轻蹙,其间笼罩着难以掩饰的不解之意。 对方却是轻轻摇了摇头,轻声道: 「算了,他现在的样子看起来已经完全相信沈初言了,我说和不说,都没有意义了,就当我还了他当年救我的情。」 沈云珩:「但是也不应该让我那不成器的弟弟抢了功劳,对你不公平。」 「算了,我现在累了,我们走吧。」 简桉低下头,忽地看见空空荡荡的手腕,四处寻找起来,焦急道: 第144页 「我的手鍊呢?是不是掉海里了?那个是教授送我的礼物,不能丢!」 第92章 他要为自己而活了 「简先生,醒醒,起来吃饭了。」 耳边迷迷煳煳传来李叔的声音,简桉感觉头痛欲裂,挣扎了好几次才艰难地睁开双眼,却被刺眼的光线照得眼前模煳。 他动了动已经冻僵的手指,气若游丝地问道:「谁……是李叔吗……?」 「是我,少爷怎么把你关这里了?」 李叔连忙把他搀扶起来靠着墙壁,拿过一杯温开水递到他嘴边:「喝点水暖暖身子吧,你脸色看着太差了。」 简桉双手麻木地垂落在身旁,没有一点力气,只能就着对方缓缓抬起的水杯喝了几口,干涩的喉咙里这才有些发痒。 「咳咳咳……!」 他忍不住剧烈地咳嗽了两声,像是要把肺给咳出来似的。 李叔立刻放下水,小心翼翼地给他拍了拍后背,看着青年生不如死的样子,不由地嘆了一口气,面露心疼,说道: 「晚上等少爷回来,我去帮你说说,让他放你离开地下室,又潮湿又黑暗,这哪里是人待的地方,如果他不同意,我就只能给你带一床被子和檯灯了。」 一听到「黑暗」的字眼,简桉又开始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整个人就像惊弓之鸟般,脸上充满了惶恐与惊惧。 他勐地睁开双眸,直勾勾盯着不远处从一排天窗上投射进来的阳光,恐惧的情绪终于有所缓解,对自由也愈加渴望。 简桉忽然抬起锁着铁链的手抓住李叔,淡青色的眼白上布满血丝,情绪一瞬间变得异常激动,哭着恳求道: 「李叔,你放我出去好不好?我有幽闭恐惧症……不能待在地下室,我昨晚差点死了,你行行好,放我走!」 如果不是因为双腿长时间蜷缩着导致暂时动不了,他真的想跪下来了。 李叔也是露出左右为难的表情,而且看着简桉快要疯掉了的样子不像假的,他立即就相信了,安抚着青年的手臂说: 「我去告诉少爷,让他放你出来。」 说完,他刚要站起身,简桉慌忙拽住了他,害怕地摇了摇头,哽咽道: 「不要告诉他,没用的,就算他现在放我离开地下室,也不会放我离开季家,他会囚禁我一辈子,我不要……」 声音越说越低,他此刻已经临近绝望和崩溃,泪水在眼眶涌动,迷惘失神的双眼显出内心极度的哀痛,苦涩道: 「现在他不在这里,李叔,你放我出去好不好?我真的受够了,三年的猜忌和折磨,太痛苦,我剩下的日子不多了,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慢慢等死……」 听到这番话,李叔十分震惊,不敢置信地问:「简先生……你是说,你快死了?怎么会这样?少爷知道吗?」 看着简桉一日不如一日的面色,他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更何况是亲眼目睹这孩子从一开始进入季家的满心欢喜,到如今的心灰意冷,可想而知有多绝望了。 简桉摇了下头,说:「他不知道,也没必要知道了……我现在只想逃离他,所以李叔,你帮帮我吧……」 李叔又嘆着气,「我也想帮你,但私自放你出去,少爷不会放过我的。」 这话一出,一向不愿意拖累别人的简桉果然慢慢低下头,不再说话。 难道……他最后为数不多的生命真的要在地下室里度过吗? 李叔从未看见过简桉像现在这样失魂落魄,身上全都是颓然的气息,一点希望都看不见了,如同死了一样。 他不忍心地撇过头,狠心道:「我先走了,记得吃饭,我会告诉少爷的。」 这次,青年却没有拉住他了。 李叔头也不回地出了地下室。 简桉头靠着墙壁,手脚被锁链束缚得不能走动,只能眼睁睁看着前面的阳光不能触碰,眼里浮现出颓然与自嘲: 「季松亭,十年前的恩情,二十岁那年我已经还给你了,明明两清了,我却还是要犯贱,对你纠缠不休……」 但是现在,他终于彻底死心了。 他正要缓缓阖上眼眸,旁边一道微弱的光线忽隐忽现,刺到了他的眼球。 简桉抬手半挡着眼睛,微微低下头看去,地板上竟然静静躺着一把钥匙。 昨晚还没有,这哪来的? 他捡起钥匙,放在掌心里,而后又看向不远处紧闭的地下室铁门。 是李叔吗?是李叔给他的吗?! 想到这个可能性,简桉脸上的神情又惊又喜,捧着钥匙的双手轻微颤抖着,但想到自己还被铁链锁着,怎么开门? 他看到希望的心忽而像被泼了一盆冷水,瞬间冰凉,烦闷地甩了下链子。 视线不经意间落在铁链的钥匙孔上,大小和手里的钥匙似乎有些吻合。 简桉看了看那把钥匙,随后鬼使神差地插入脚上的钥匙孔,缓缓转动。 「咔嚓」一声,锁铐应声打开。 他连忙又将手上其余的铁链也解开,内心有种说不出来的激动,摔了好几次才勉强扶着墙壁小心翼翼站起来。 太好了,终于要出去了! 李叔果然没有那么绝情…… 今天无论怎么样,他都要逃出地下室,逃离季家,这或许就是最后的机会了,他一定要牢牢抓住,不能放弃。 第145页 简桉唇角勾起一丝庆幸的微笑,一瘸一拐地加快脚步朝着大门走过去。 可老天就爱开玩笑,他手里的钥匙仅仅只是打开铁链的,根本不是打开地下室大门的钥匙,试了几十遍都毫无用处。 简桉背靠着门缓缓坐下来,他已经筋疲力尽了,加上精神上的折磨,简直比被人凌辱还要难受千百倍。 他眼神呆滞地凝望着旁边的天窗,泪光闪闪,脑海里忽而冒出一个想法: 上面的玻璃……是不是能砸掉? 虽然地下室这个位置是在后院,离别墅还有很长一段距离,但砸玻璃这么大的动静,那些女佣会不会听见? 不管了,他现在必须搏一把,总比坐以待毙强,再怯弱只会更痛苦。 想到这,简桉重新站起,迅速将后面的桌子搬过来,整个人站了上去。 他拿着小板凳,闭紧双目,勐力朝头顶的一扇玻璃窗用力砸了过去! 窗户有些坚固,没有破碎,反倒是被砸中的木板和墙壁震得发出嗡鸣。 简桉不甘心,又反覆往上砸了多次,手都快累麻了,也只砸出几条缝隙。 玻璃的碎渣刺破了他的皮肤,血珠顺着手指缝隙流淌下来。 疼得他忍不住闷哼一声,最后用尽全身解数,不要命地举起板凳一撞! 「嘭!」 清脆刺耳的声响在空荡荡的地下室里迴响,玻璃碎片从简桉头顶飞溅而出,他被扎伤的右臂顿时疼得直抽冷气! 往上看去,玻璃窗已经被彻底砸碎,露出了一个刚好可以钻出去的窟窿。 简桉擦了擦手背的血渍,他抬头看着边缘残留的、尖锐的玻璃片,没有任何犹豫,踮起脚尖踩着板凳爬到了外面。 手掌心被扎得全是鲜血,他却浑然不觉疼痛般,气喘吁吁地躺在草坪上,阳光洒在脸颊,照出了一圈温暖的光芒。 简桉站起身,不敢多逗留,忍着双腿的剧痛,一步一步地走向后门。 他这次比上回更谨慎了,在阴暗处弯弯绕绕观察了好一会,等着女佣离开之后,才借着草丛的遮掩,迅速跑向出口。 本以为需要爬墙出去,但后院的铁门却意外没有上锁,开着一条小小的缝隙,就像特意给他留的一样。 简桉警惕地在门前站了几秒,伸出手将门推了推,在发现外面根本没有人后,他来不及多想,迅速地跑了起来。 夹杂着雪松味的空气和久违的自由让他如获新生,此刻除了用尽全力地奔跑,再没有别的东西能让他停下脚步,也没有人可以阻拦他逃跑了。 三年了,他终于离开季家了,终于摆脱日日夜夜睡不安稳的床铺了,终于和那段求而不得的爱情释怀了。 此后的日子,他要为自己而活了。 后院。 李叔拦住了想要阻止简桉逃跑的陈妈,看着半掩的铁门,摇了下头。 陈妈一脸怒容,瞪着他,责怪道:「你就这么放他走了?少爷回来怪罪我们怎么办?你想被辞职,我可不想!」 对方沉沉嘆了一声,却说了一句意味不明的话:「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看见简先生的时候,他是什么样的吗?」 陈妈不明所以:「什么样?」 李叔双手背后,目视着不远处愈渐消失在雪雾中的身影,惋惜道: 「活泼、开朗,很乐观的一个孩子,但是这三年里,简先生却变得沉默寡言,已经没有像现在这样充满活力了。」 闻言,陈妈也沉默了。 一路坐车从锦灏小区到姚城郊外,简桉靠着之前沈云珩给的住址,拖着半残半废的身体在一排排洋房里寻找。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撑到这里来的,明明已经快要倒下了,却还是吊着一口气走到了现在,也许只要一个人的意念足够强烈,一切都有可能发生。 简桉停在一栋阳台布满植被的楼房前,看着熟悉的门牌号码,拼命抑制的泪水还是不争气地流了出来。 他颤巍巍地按响门铃,内心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想要见到沈云珩。 第93章 治好我们就在江南长住 等了一会,大门缓缓打开,男主人在看到简桉时一脸不可思议,先是一愣,而后惊喜交加:「小、小桉……?」 看到沈云珩就站在自己面前,简桉紧绷的唇线终于松动了些许,一颗长期处于恐惧的心似乎找到了安放之处。 他抬眸,对上男人那双漆黑深邃如潭水般幽暗的瞳眸,脸上挂着一抹安心的笑容,四肢百骸在瞬间变得软绵无力。 「云珩……我逃出来了……」 说完,他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前倒去,双腿像被人砍断了一样,一阵激烈的疼痛过后是毫无知觉。 难道……针剂的药效过了?! 「小桉!你怎么了?!」 沈云珩眼疾手快地扶住他,看着他苍白的脸和嘴角溢出的血丝,眉头紧皱,而自己的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沾上了血。 低头一看,才发现青年的手背和掌心鲜血淋漓,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痕,像被玻璃划出来的,一道道触目惊心。 他的心瞬间疼得不能自已,连唿吸都牵扯到痛处,像有无数根针在一点点地扎着心脏,让他窒息得喘不过气来。 不过才短短几天不见,那人怎么就被折磨成这样了?! 「小桉,你不是去跟季松亭签离婚协议了吗?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第146页 沈云珩颤抖着指腹抹掉他唇角缓缓流下来的血迹,将人打横抱起就要往外走,「坚持住,我现在就带你去医院!」 怀里的人摇了摇头,脸色惨白的吓人,但眼里却满是恐惧,「不要……我现在不能去医院,我的腿动不了了……」 看着他虚弱至极却还要逞强的样子,沈云珩心里涌起阵阵酸涩的感觉,看向他的下半身问道:「你腿怎么了?」 「云珩,你先放我下来……」 简桉推了推男人的胸膛,但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只想着坐到地上。 但对方根本不听,语气有些责怪:「不行,你现在哪有力气站着。」 简桉摇了摇头,只能用这最虚弱的方式来反抗他的话,随后哆嗦着从衣袋内层取出一只针管递到男人面前,乞求道: 「云珩,你听我说,我的腿又跟之前出车祸一样瘫痪了,你只要帮我把这支药剂注射进去,我就没事了,好不好?」 「药剂?什么药剂效果这么好?」 迫于无奈,沈云珩只好转身抱着他走入屋里,轻轻放到沙发上,随后接过青年递过来的针剂,往光线好的地方看了看。 所以简桉明明已经废掉的双腿就是因为这个东西才能恢復行动能力的? 他实在不相信这么一管蓝色的液体能让瘫痪的人重新站起来。 简桉拉起裤子,眼神有意无意地躲闪,「这是陆医生给我的特效药,云珩,你快点,我的腿要没知觉了。」 沈云珩拿着针管的手紧了紧,但始终对药剂能恢復行动能力持有怀疑。 毕竟这个世界上哪有这么便宜的好事?更况且对方又这么单纯,容易相信别人,被陆怀深利用了都不知道! 他半蹲下身体,没有说话,只是把针剂放到茶几上,紧接着又从桌下拿出绷带和消炎药,直接无视了青年的焦急,不紧不慢地替他包扎起手臂上流血的伤口。 简桉注意力全都在桌上的针管,手臂被拉着,一脸急色,「云珩,先别管我的手了,手没事,先治疗腿!」 沈云珩抬头直愣愣盯着他,质问道:「小桉,你实话告诉我,这东西有副作用吗?上一次用为什么不告诉我?」 简桉强迫自己直视他的眼睛,有条不紊地撒谎道:「副作用只是有一点疼,上一次没告诉你是因为太匆忙了,没来得及,我现在不是告诉你了吗?」 「真的只是有一点疼?」 男人忽地垂下眼帘,小心翼翼地将纱布缠绕上去,生怕弄疼他,低低地说: 「小桉,你不要骗我,你知道的,只要是你说的,我都会信。」 闻言,简桉眼中闪过一丝动容,低下头,轻轻眨了眨眼,嘴唇紧紧抿着,心里五味杂陈有着说不清的愧疚。 他极力将这些情绪压制在内心深处,不敢显露分毫,诚然道:「我不骗你,你对我那么好,我怎么忍心,我刚刚说的都是真的,真的只有一点疼而已。」 沈云珩直直看着他的眼睛,想窥视出破绽,却始终不能从里面看出一点端倪,难道这药剂真的没什么事? 他只能反手从桌上拿过针剂,沉声道:「好,我帮你注射。」 「嗯嗯。」 简桉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只针管里的液体一点点注入双腿里,从刚开始的冰凉到灼烧般的疼痛,他背在身后的手指早已深深嵌入皮肉里,却根本不敢吭声。 他知道,他现在不能喊疼,这样会让沈云珩起疑心,按照那人的性格,不是一顿数落,就是将他的药剂扔掉。 看着对方若无其事的样子,并没有出现不对劲,沈云珩这才放下心来,把最后一滴药液缓缓注入他的双腿。 他左右翻看着手里的空管子,讶然道:「我差点忘了,陆怀深医生的职位只是个副业吧,研究所药剂师才是他的真实身份,难怪能研制出这种特效药。」 简桉见他没有怀疑,悬着的心终于有那么一点松懈,但随之而来的剧痛却让他几乎无法承受,只能紧咬牙关强忍。 为了不在沈云珩面前露出端倪,他只好把自己的手掌握得更紧,指甲扎进肉里来缓解痛苦,随后故意表现得很轻松: 「云……云珩,你去收拾收拾行李好不好?我们现在就去江南,把小猫也带上,我是逃出来的,季松亭还不知道,他不同意我离婚,所以我们得快点走了。」 听到这番话,沈云珩瞬间恼火:「他凭什么不同意?一直想离婚的人不是他吗?现在有什么资格来束缚你!」 简桉此时已经疼得天旋地转,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看人的时候也是虚影重重叠叠,嘴唇发乌,焦急地催促道: 「快去,我们快走……」 对方反应过来,并没有注意到他一半隐藏在阴影处的脸色,点头答应:「好,我去收拾,小桉,你等我!」 「嗯……快点哦。」 简桉眼睛紧盯着男人走上楼,等到看不到一点身影之后,他面无表情的五官顷刻间疼得扭曲在一起,整个人像是被抽去了骨头似的蜷缩起来躺在沙发上。 好疼好疼…… 这次的药剂用起来比上一次更加疼了,因为上一次还有点麻醉作用,这一回就是真正的生不如死了。 他疼得倒吸一口冷气,双手抱着自己,身子微微蜷缩成一团,额头上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滚落下来。 第147页 这是第一次,他感觉到如此难熬,希望别让他疼得晕过去。 「小桉!我收拾好了!」 楼上传来一声男人带着兴奋的声音,紧接着就是脚步声响起。 简桉勐地从沙发上坐起来,强撑着双腿站着,毫无颜色的唇边掠过一抹浅淡的笑,「好,那我们快走。」 沈云珩一手拉着行李箱,另一只手上抱着两只被养得肥肥胖胖的小猫,看见面色惨白的青年,脸上的着急和担忧越来越沉重,不厌其烦地问道: 「小桉,你脸色怎么又不好了?哪里不舒服吗?真的不用去医院看看?」 他随后又注意到了简桉重新站起来的双腿,几步过去从上到下检查了一遍,「你的腿……真的可以恢復?!」 「不用去啦,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手臂只是一点皮外伤而已。」 简桉咬着嘴唇点点头,蹦哒了几下给他看,「还有我的腿也没事了,能走能跳,那个药真的管用,别担心。」 沈云珩:「嗯,看你这样开心,我也好受点了,这些天一直联繫不上你,我吃不好睡不好,不知道你过得怎么样。」 「抱歉,云珩,让你担心了。」 简桉微微蹙起秀眉,随后注意到了趴在他手臂上的猫,眼前一亮,「诶,你把小猫都养这么胖了?」 男人将两只乱动的小猫递到他手里,无奈道:「对啊,挺能吃的,吃饱就瞎窜,找都找不到,你要是跟它们一样能吃,那一定白白胖胖的,很可爱。」 「咳咳,我们走吧。」 简桉揉着小猫的脑袋,自顾自地走到前面,内心始终有种无法言说的伤感。 吃的白白胖胖是不可能了,他现在的胃吃什么吐什么,撑不了多久了。 见状,沈云珩连忙跟上,似乎是看出了他心里的想法,喋喋不休地说: 「对了,小桉,我在南方那边已经联繫好治疗脑溢血最好的医生了,只要你答应,我们就直接办理住院,能治好的,你不用担心,治好我们就在江南长住,不回来姚城了,我申请到那边工作了。」 听到住院治病,简桉揉着小猫的动作忽而缓慢下来,失神了片刻,低声道: 「你为了陪我一起去江南,就放弃在这里的公司和职位,不值得。」 但对方并不觉得可惜,眼神深情款款,如同一片盛满了爱的海洋,说: 「傻瓜,没有值不值得,只有愿不愿意,我心甘情愿为你做这些。」 第94章 原来已经大年初一了 酒吧里人声鼎沸,灯红酒绿,舞台上的dj声很嗨,舞女们疯狂地扭动着自己的身躯,劲爆的音乐让人心烦意乱。 「简少爷~再来一杯嘛~你今天看起来又比昨天帅多了,身材好结实呢~」 「嗯~哼~简总裁你怎么光喝她的,不喝我的呀~不高兴了~」 两个打扮时髦性感的陪酒女将醉醺醺的男人簇拥在卡座中间,她们身上穿着一件黑色低胸小礼服,下面是超短裙,露出两条白嫩细长的美腿来。 「宝贝别生气呀,我喝!我喝还不行嘛?小样,来,快让我亲一口~」 简逾风左拥右抱,一脸坏笑地看着怀里的美女,他的手指在陪酒小姐娇艷欲滴的红唇上游走着,眼神猥琐无比。 「哼,简总裁你这个大混蛋,就知道欺负我!就不给你亲!」 那个被调戏的女孩子气鼓鼓地撅起了嘴,她欲擒故纵地撇过头,长长密密的睫毛微微颤动,可爱的不得了。 「哎呦,我的小宝贝怎么还跟个小刺猬似的呢?「简逾风捏着女孩子的下巴说道,然后凑过去,用力亲了一口。 「嗯,味道还真好!」 他笑呵呵地夸赞道,然后又在女孩儿的翘臀上摸了一把,怀里的人立刻娇.喘连连起来,面颊泛红地贴在他胸膛。 「少爷~您今晚看起来怎么这么开心啊?」另外一个小姐问道。 闻言,简逾风立刻哈哈大笑起来,随后从衣服里取出两沓百元大钞,顺势啪在两个陪酒小姐的胸口上,神秘兮兮道: 「最近悄咪.咪抢了一笔大生意,这是本少爷赏给你们的新年红包!」 两个陪酒小姐哪见过这么多钱,顿时眼睛都直了,脸上欣喜若狂,连声道谢,一人接一沓地揣进怀里,生怕他反悔。 「哎呦,简少爷活该发财~」 「这发的怕不是横财吧?」 陪酒女刚谄媚完,从身后忽而传来一个怒而厉,冰冷到没有一点温度的男中音,吓得两人没来由打了个冷颤。 简逾风当即推开怀里的美女,手里的酒杯气愤地砸到了桌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酒液飞溅在他昂贵的衣服上。 他却丝毫不在乎一般,勐地从卡座站起来回过头,脸庞涨红,怒吼道: 「哪个王八蛋在胡说八道?!」 话音刚落,几个从后面走上前的保镖就直接把他用力按回了沙发上,同时其中两人还将他的双臂反剪在身后。 两个陪酒小姐瞬时就被吓得大气不敢出,捂着钱就逃之夭夭了。 简逾风拼命挣扎着,咬牙切齿道:「你们干什么?!快放开本少爷!」 「好久不见啊,简少爷。」 听到这声冷若冰霜的招唿,他心头一颤,脸上的嚣张气焰消散了几分,眼睛直直地盯着那个男人缓缓坐到自己对面。 第148页 是季松亭! 难道对方已经知道了什么?! 简逾风双臂渐渐不再动弹,额角冒出几滴虚汗,尴尬地扯动了几下嘴角,露出一个极为难看的笑,故作镇定地问: 「季总,谈生意也不是这么谈的吧?有话好好说啊,别动手动脚的,你赶紧的让他们放开本少爷,疼死了。」 「谈生意?」 季松亭翘着二郎腿看向他,嘴角微勾,似笑非笑,眸底闪过一丝狡黠,但紧接着眼神突然变得狠戾起来,轻声道: 「简少爷一声不吭就导致我名下公司的财务部亏损三十亿,你这谈生意的方式可够特殊的啊,真是诚意十足呢~」 听到这里,简逾风慌张了,眼神中流露出一种不安和害怕,目光闪躲,不敢看对方的眼睛,怕被抓到破绽。 看来季松亭真的知道了自己联合沈初言盗取他公司机密的事情了! 怎么办……怎么办? 可是季松亭为什么会这么快就查到了?难道是沈初言那个贱人告密?! 该死的狗东西,居然敢背刺他! 简逾风咬了咬牙,内心再多的谩骂此刻也是毫无用处,只能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用最大的声音替自己辩解: 「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季松亭,我警告你,你最好别给我泼脏水,我又不知道你公司产品数据,怎么给你造成三十亿损失?不要血口喷人!」 季松亭轻挑了挑眉,看着他一脸惊恐的样子,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 自己早就料到简逾风不会这么轻易承认了,也不急着戳穿他,毕竟这种模稜两可的态度,最能引人遐想,然后心生恐惧、抓狂,不是更有意思? 见卡座上的男人忽然沉默,简逾风果然中了他的圈套,心里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对方到底有没有证据来指认自己: 「怎么不说话了?被本少爷说对了吧?没有证据就不要出来碰瓷!小心本少爷告你栽赃陷害!让你吃官司!」 他感觉这样死不承认的气势还不够,继续用一种极具挑衅性质的目光扫过男人,随后又添油加醋地警告道: 「而且明明是你自己产品质量有问题,赔了钱还想找大冤种替你?不要仗着你们季氏在姚城权势最高就可以随便诬陷别人,我们简氏也不是吃素的!」 季松亭轻轻摇曳着手里的高脚杯,透过晶莹的液体里映出来的倒影,看着被禁锢在沙发上的男人,冷哼一声: 「呵,请问你们简氏还有吗?」 突然一句意味不明的话,简逾风听得云里雾里,但身体本能地就像被什么东西狠狠蛰了一口,浑身打了个寒颤。 他咽了咽口水,战战兢兢地问道:「你……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说完,季松亭下一秒就将酒杯里的酒全部泼到他脸上,冷漠地站起来,眼中的讥讽和鄙夷一览无余,怒道: 「你真以为我不知道你干的那些事?」 简逾风被这么猝不及防一泼,酒精瞬间刺激了他的神经,有种火辣辣的疼,一路从脸颊冷到了全身各处。 他勐然睁大双眼,眼中充满血丝,愤怒而又惊恐,却一句话也反驳不出来,整个脑子一直迴荡着刚才听到的那句。 「带走。」 季松亭并不给他反应和思考的机会,冷声命令道,转身走出了卡座。 「是,季总。」 两个保镖点头,直接提起沙发上面如死灰的简逾风,拖着跟了上去。 …… 车窗外的雪花纷纷扬扬落了下来,车子行驶在高速公路上,除了模煳的灯红酒绿,已经看不见外面的景色了。 玻璃窗氤氲着一层薄薄的雾气,简桉单手撑着脸庞,头微微倾斜,目光无焦距地凝视着远方,似是沉思着什么。 后座上的两只小猫互相依偎,躺在一条围巾里,安稳地睡着觉。 一切看起来似乎安静又祥和。 他喜欢这种感觉,静静靠着车窗,耳朵里听着喜欢的歌,不用去担忧和恐惧任何事情,那人也不会来折磨自己了。 这样算不算终于熬出头了? 沈云珩开着车,忽而侧头注意他的状况,有些不忍打扰,但终于还是禁不住开口问道:「小桉,你冷不冷?要不要再穿一件?我把暖气调高点吧。」 身边响起男人的询问,简桉这才反应过来,微蹙眉宇,摇了摇头,无奈道: 「不用啦,这个温度够了,而且你上车之前已经给我毛衣外套了。」 「那你饿不饿啊?」 沈云珩从袋子里拿出准备好的牛奶和饼干,塞到青年手里,看着导航说道: 「这里离服务区还有50多公里,差不多一个小时,你先吃点东西吧。」 「云珩。」 「怎么了?」 简桉垂眸看着手里的东西,偏头苦笑着看向他,「你这一路上已经问过我好多遍饿不饿了,我真的吃不下东西。」 「要不你喝点牛奶,你这一整天都不吃不喝的,我实在担心你。」 沈云珩见他依旧无动于衷,接着说:「而且肚子里没东西垫着,胃就要开始疼了,你也不想去医院输液吧?」 这个激将法确实管用,简桉一听要输液立刻就妥协了:「好好好,怕了,我喝牛奶,医院就不用去了。」 他撕开吸管插到纸盒上,放在嘴边轻轻吸了两口,艰难地吞了下去。 第149页 男人满意地笑了笑,「这才对嘛,多喝几口,小猫吃的都比你多。」 话音刚落,后座上的小白猫「喵喵」叫了两声,似是在附和他的话。 简桉略微有些羞愧,低了低头: 「哪有……」 这时,车外忽而响起了一阵烟花爆竹的声音,随后在天空炸开绚烂的光彩,将挡风玻璃映衬得五彩斑斓。 连同刚才勐烈的风雪也跟着停歇了,夜幕朦胧,月光若隐若现。 听到动静,简桉停下喝牛奶的动作,下意识抬起头看上去,疑惑道: 「怎么有烟花?」 沈云珩却没有立即回答他,目光里瀰漫着期待,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导航上逐渐靠近零点的时间,兴奋道:「倒计时一、二、三,小桉,新年快乐!」 对方愣了愣,随后才慢半拍地回过神来,唇畔勾靥出浅淡的微笑,说: 「哦哦!新、新年快乐!我都忘了,原来今天已经是大年初一了啊。」 明明是那么喜庆又温柔的语气,沈云珩听着,却有几分说不出的苦涩。 第95章 到底是谁给你泄密? 沈云珩眼里顿时都是心疼,烟花倒映在瞳仁里,似有淡淡的水光闪了闪,但转瞬即逝,声音也恢復了往日的沉静: 「小桉,我兜里有东西要给你,我现在开车拿不了,你可以拿一下吗?」 「什么东西啊?」 「你拿出来就知道了。」 简桉轻轻哦了一声,伸出手在他口袋里摸了摸,随后拿出一个红包。 他看着手里的东西,清澈明亮的瞳仁里闪烁着一点星光,忽而扬唇笑了笑,眼中满是讶异:「这是……给我的嘛?」 沈云珩微微偏头瞥了他一眼,俊朗的脸上带着浅淡的温柔笑意,一字一句道: 「对呀,祝愿我们小桉在新的一年里平安喜乐,所愿皆所得,长命百岁。」 听到这,简桉低垂下睫毛,遮住眼底失落的光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随后抬起头来,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那双漆黑的眸子在车灯的照耀下显得更加璀璨动人,轻声细语道: 「云珩,谢谢你……」 「谢什么,要好好的。」 沈云珩总是能下意识察觉到他情绪的低落,只好让自己的神情看起来十分轻松愉悦,语气里也充满了安慰和鼓励: 「新的一年一定会好起来的,其他的已经是过去式了,往后的日子还很长,小桉可要陪着我过许多个新年哦。」 他不知道该如何去劝他,只能用这样简单的方式,希望那人能够释然。 即使对方曾经经歷的那些,都是不可磨灭的噩梦,但人总是要向前看的,他现在也只希望简桉能乖乖听自己的话,先治好脑溢血晚期,其他的都不重要。 这一次,他绝对不会再让季松亭伤害到简桉一分一毫,他要替代这个人渣,让季松亭在简桉的世界里永远消失。 那些话,简桉听进去了,黯淡无光的眸底顷刻间燃起了一簇希冀的火焰: 「我知道了,云珩,之前那些磨难我都熬过来了,也不会再去回忆了,以后我要为自己好好生活,好好爱自己。」 听到对方能说出这么想开的话,沈云珩先是感到惊讶,但随之而来是心花怒的喜悦,低醇的声音里带着温柔和真挚: 「小桉,你能这么想,我很开心,以后我陪你一起,你不会一个人了。」 简桉感到眼眶一丝灼热,眼底泛起泪花,但却倔强地忍着没有流出来,对方说得对,他以后不会再孤独了。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吸吸鼻子,转头向男人,眼眸里带着坚定和希望: 「好。」 …… 「把他头套摘掉。」 「是。」 保镖恭敬地答应了一声后,便动作迅速地将简逾风蒙住脸的黑套扯掉。 重见光明的男人先是大口大口喘着气,而后刚想要站起来,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和双脚此刻被捆绑在椅子上。 他的眼神里透出一丝惊慌失措和愤怒,使劲挣扎着,随即破口大骂道: 「季松亭,你到底想干什么?!你有病啊?老子他妈都没惹你!你放开我!」 季松亭无动于衷地背对他站着,微微挑眉,手上戴着医用手套,他在桌上的药箱里翻找着什么,随后响起一阵轻微的试管碰撞声,拿起来观察里面的成分。 简逾风是个急性子的,更何况现在自己的处境岌岌可危,情绪更加暴躁起来:「老子跟你说话呢?你聋了!」 「简少爷,被人绑着,做阶下囚,还这么嚣张呢?嫌活的不够长吗?」 季松亭缓缓转过身来,手里倏然多了一支不明液体的针管,在灯光下折射出冷冽的光芒,倒映在地面上。 他在简逾风眼前轻轻晃了晃,一双眼睛透着疯狂之色,嘴角扬起讥讽的笑,但顷刻间笑容敛去,只剩下阴沉和凝肃: 「机密到底是谁给你的?」 闻言,简逾风突然闭上了嘴,眼睛却直勾勾盯着他手上的针剂,汗毛倒竖,身体止不住地颤抖,一脸惊恐地问: 「你……你想干嘛?别过来!」 对方似乎很有耐心,一只手搭在桌子上,用欣赏的目光看着那根针管,缓慢而又冷漠地重复道:「谁给的?」 简逾风被他神经病附体的样子吓得够呛,嘴唇哆哆嗦嗦了半天也没敢回答。 第150页 沈初言究竟干了什么?!季松亭才会怀疑到他头上,而且他现在根本不确定那人到底有没有把他戳穿! 不会的,沈初言不会这么蠢,毕竟对方还有好几个把柄在自己手里,要是敢背后捅他一刀,那个贱人也别想好过! 现在应该怎么办…… 只要他死不承认,季松亭也不能拿他怎么样,毕竟自己还是简氏集团的大少爷,在这个地方,没有人敢动他。 想到这,简逾风手指紧握成拳,有了一点底气,接着铤而走险地怒骂道: 「我、我说过了,我根本不知道你什么公司的机密,你这是没有找到证据准备用卑鄙手段来逼迫我背锅吗?!」 季松亭忽而站直身体,缓缓走过来,把玩着手中的针剂,眼中闪烁着阴郁的光芒,冷笑着从牙缝挤出话来: 「哦,忘了告诉你了,这里面的液体好像是爱滋病毒,如果你还继续嘴犟,那我就只能请你喝几口病毒水了,不知道你喝了这个,会不会开口讲实话了?」 一听到「爱滋病」这三个字,椅子上的男人剎那间惊恐地瞪大了双眼,脸色惨白,连声音都在发着抖: 「你……你别吓唬我了!这种东西怎么可能让你轻易得到!我告诉你,季松亭,你这是犯法的!我要去告你!」 「我想要什么,不是一句话的事情?而且在坐牢之前先把你弄死,好像也不亏吧,简少爷,你说是不是呢?」 说完,季松亭夹在双指间的针管忽而一转,把针尖抵在简逾风的颈动脉处,另一只手啪地一下按住他颤抖的肩膀,微微俯身凑在他耳边,声音低沉地说: 「到底是什么人让你连命都不要了?那我就更感兴趣了。」 简逾风一动也不敢动,只听到自己急促的唿吸和心脏砰砰的跳跃声,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珠,甚至能感觉到那根冰冷的针头在朝自己的肌肤缓缓扎入。 耳边像是恶魔在低语,又像是鬼魅在蛊惑,用最致命的手段蛊惑引诱他说出那个名字,他感觉自己就快要被逼疯了! 季松亭赞许地啧了一声,随后便准备轻轻推动针头,讽刺道:「好,看来简少爷是要选择捨己为人啊。」 眼看对方要来真的,简逾风瞬间就怂了,只剩下嘴在大喊大叫:「别、别!我说!你不要扎我!我都招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惊吓过度产生了心理作用,他总感觉脖子真的有种被针扎进去的刺痛,双手双脚全都麻木了。 果然是个贪生怕死的傢伙。 季松亭冷笑了一声,收回那只装着自来水的针剂,拍了拍他肩膀的褶皱,威胁道:「你说,谁给的?」 对方全身一个激灵,忽地想到了什么,眸光闪过一丝阴险,颤颤巍巍地说:「是……是简桉给的!」 听到简桉的名字,季松亭脸色一变,勐地抓上他的肩膀,「简桉?你最好不要骗我,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这突然一抓,简逾风又被吓到了,全身瞬间软成一滩泥,险些哭出来,此刻的样子哪有一点平时简氏大少爷的威风。 他内心还是有些拿不定季松亭知不知道泄密者,而且对方刚刚还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怎么听到简桉就变脸了? 简逾风吸了吸鼻涕,随后还是继续一口咬定是简桉透露的公司机密: 「就是简桉,我为什么要骗你呢?我现在想活命还来不及,就是他给我的机密文件,而且我爸当初同意他联姻也是为了让他埋伏在你身边好泄密。」 「你爸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啊。」 季松亭勾唇轻笑,往旁边退了一步,微微扬了扬下颌示意后面的保镖。 保镖点了下头,随后拿出一个平板走到简逾风面前,将视频点击播放。 简逾风一脸茫然地看着,只见屏幕上一群亢奋的新闻记者从画面走过,紧接着简寒天的身影就进入到视野里。 他的父亲比平日沧老了许多,鬍子拉碴,面容憔悴,在成堆的摄像头和话筒的簇拥中被警察带上了警车。 画面停止,但简逾风明显还没从茫然中回过神,呆滞地开口道:「我爸……怎么回事?你……你干了什么?」 紧接着,他的声音逐渐咆哮起来:「我爸为什么会被抓走?!」 「你爸这些年抽逃资金、产品弄虚作假、涉嫌行贿罪的行为还少吗?」 季松亭挥了下手示意保镖退后,站到他前面,用一种胜利者的口吻继续道: 「会被查到和抓到是迟早的事,我只不过是让这一天提前了而已。」 被这么提醒,简逾风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对方早就暗中收集了他爸为了填补公司缺漏用不正当方式投资的罪证了! 完了……全都完了! 简寒天被逮捕,上市公司董事长罪行在媒体面前彻底曝光,这就意味着简氏集团即将面临破产和负债,对简氏的打击无疑是致命的,不可挽回的。 第96章 为什么全都要欺骗他 椅子上的男人此刻的眼神空洞无光,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奇怪而又绝望的情绪当中,他就这么静静坐着,身体僵硬地如同木偶,没有丝毫知觉。 对方一定是在欺骗他,他爸好好的怎么会被抓走,简氏不会完蛋的……他堂堂大少爷不想流落街头遭人唾弃! 季松亭似是看出了他的想法,只是用鄙夷又冷淡的目光注视着他,好像在看着一个死人般,不紧不慢地开口: 第151页 「如果你说实话,或许我可以让你父亲少坐几年牢,简氏公司也不用面临收购和破产,你还能当你的大少爷。」 自己这么锲而不捨地追问,是在相信简桉不会透露公司机密吗? 季松亭忽而想到了这个问题,但心里的答案却模稜两可,或许他真的觉得简桉不会做出这种猪狗不如的事。 事到如今,简逾风也渐渐没了刚才矢口否认的气势,对于自己现在根本斗不过季松亭的事实心知肚明。 他的脸色剎那间变得十分沧桑,说话的声音显得沉重而又无力:「我告诉你,是、是沈……沈初言。」 这个名字被揭露的一瞬间,季松亭的眼神一下子变得森寒幽深,仿若利剑般的视线紧紧盯着面前的人。 「你不用这么看着我,那天晚上就是他发给我的文件。」简逾风的声音很是颓然,但无形间又透露着嘲讽: 「被心上人背叛的滋味,好受吗?你有钱有势又怎么样?上市公司的季氏总裁还不是照样被人穿小鞋,哈哈哈!」 话音刚落,季松亭勐地揪住他的衣领,眼中闪烁着愤怒的火焰,狠声道: 「给我闭嘴,所以你们早就暗中私通了?你那天电话里说的,全是真的对吧?你和沈初言早就上过床了?!」 对方看见他一副气得脸都绿了的样子,心底却觉得十分痛快和愉悦,他勾起唇角,笑意盈盈地点了下头: 「是又怎么样?睡了他不止一次呢,你捧在手里的心肝宝贝,在别的男人胯下叫的有多畅快,多舒服。」 季松亭被他这番毫无顾忌的话刺激得差点失去理智,双眸瞬间变成了血红色,一股强烈的杀意自心头蔓延而出。 他脑海想的全都是沈初言埋在他怀里羞涩地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戳着手指一字一句说着这辈子只喜欢他的话。 季松亭怎么也无法去想像,沈初言会背着他和别的男人翻云覆雨,甚至是那张纯洁的脸会在别人面前变得淫.盪! 他永远也不能接受! 简桉背叛他执意要跟着沈云珩私奔,而现在自己喜欢的人居然也和死对头勾搭上了,为什么全都要欺骗他?! 旁边的几个保镖面面相觑,大气不敢出,空气中瀰漫着浓重的火药味。 简逾风丝毫不在意他越来越难看的表情,只是被勒得有些喘不过气,涨红着脸色用一种惋惜的口气说道: 「哦,那个对你死心塌地的简桉啊,可惜了作品被沈初言那个贱人给调换了,要不然还真让他拿了冠军呢。」 闻言,季松亭瞳孔一缩,手忽而缓缓松开他的衣领,但简逾风的话语却像是在他胸膛里狠狠地砸出几个大窟窿。 明明问之前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可听到事实的瞬间他还是不敢置信。 小言怎么会是这样的人…… 那样一个善良真诚的男孩,居然会盗窃别人的作品,当内鬼,勾引男人,把他这些年用尽心血的公司陷入水深火热里。 注意到简逾风小人得志的笑,季松亭立即管理好快要爆发的情绪,他一身傲骨不容自己在别人面前落下笑柄。 他按了按隐隐作痛的额头,闭了闭眼,往后退了一步,语气轻飘道: 「来人,把他的腿打断。」 听到这话,简逾风脸色大变,拼命摇晃着椅子,嘴里发出惊恐的喊声: 「事实还不让人说了吗?!你季松亭被人戴绿帽了关我屁事!放开我!」 下一秒,背后突然响起一声铁棍的敲击声,随之而来的是撕心裂肺的惨叫,一连串的哀嚎不断在仓库里迴荡着,那悽厉的叫声几乎要将人的耳膜都刺破了。 季松亭感觉胸口堵着一股悲愤的怨气无处宣洩,心头如同有把火在烧。 他微眯着眼望着窗外渐渐亮起的天光,忽地想起还被他关在地下室里的简桉,随即拿出手机给管家拨去电话。 「餵?少爷……?」 季松亭并没有听出李叔声音里的异样,淡淡道:「把简桉放出来吧。」 但对方却沉默了几秒,断断续续地说:「少爷……抱歉,我们没有看好简先生,他、他已经逃走了。」 「什么?!」 季松亭的声音陡然拔高,命令道:「去给我查监控!把他找回来!」 「是、是!」 话音刚落,季松亭就直接挂断了电话,心头升腾而出的愤怒更甚。 简桉明明被他锁着铁链,没有钥匙根本打不开,到底是怎么逃出去的? 他转过身走向门口,途中微微侧头睨了一眼鲜血淋漓的简逾风,余光寒冷如冰,唇角勾起一抹诡异而残忍的笑容。 …… 李叔:「少爷,监控显示简先生坐上计程车后一路开到了郊外,车辆太多,其他的……已经看不见了。」 季松亭眼睛直愣愣地盯着电脑屏幕,拳头勐地砸了一下桌面。 郊外?简桉去郊外干什么? 是终于迫不及待去找沈云珩,然后连夜开车去江南了吗? 他心头忽而翻涌着强烈的不甘,那种愤懑和怨恨几乎要将他淹没,接着厉声道:「小王,开车,去江南。」 李叔眼疾手快拦住了他,于心不忍道:「少爷,等下,要不就算了,让简先生出去外面玩几天透透气吧。」 闻言,季松亭目光一沉,缓缓转头看他,眉宇间隐约有几分戾气浮现: 第152页 「所以是你放走他的?」 对方一脸惊慌,眼神有意无意地躲闪,随后沉沉地嘆了一声,解释道: 「少爷你知道吗?简先生他有幽闭恐惧症,求着让我放他走,我心一软,但不敢明目张胆打开地下室,就给了他开铁链的钥匙,他是从天窗离开的。」 季松亭眉梢微蹙,眸中划过一道异色,语气竟然带上了一丝担忧: 「幽闭恐惧症?他告诉你的?为什么就我不知道,他还说什么了?」 李叔有些惊讶他的态度转变,居然没有大发雷霆,悬着的心微微下沉,说: 「对,而且简先生还说他活着的时间不多了,我能看出来,他脸色很憔悴,根本装不出来,可能真的快……」 季松亭面露焦急:「快什么?」 对方似乎不太敢直视他的眼睛,抬手轻轻擦掉额角冒出的冷汗,小心翼翼地说:「简先生可能快、快死了。」 听到这个消息,季松亭心头巨震,表情逐渐僵硬,好几次想去掏口袋里的手机,可手是颤抖的,怎么也拿不出来。 他上前一步握住李叔的肩膀,声音微颤着问道:「你说……谁要死了?」 李叔劝道:「唉,少爷,我也只是猜测而已,简先生都能那么快在植物人的状态醒过来,一定不会轻易死的!」 季松亭缓缓放开他的肩膀,目光呆滞了一瞬,脸上的怒气也消散了,渐渐浮现出越来越明显的不安和紧张。 是脑溢血晚期吗……?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断告诉自己情况不会这么糟糕的,此刻他忽然更希望简桉是在欺骗他,而不是真的。 为什么那人什么事情都不告诉他?就这么想要被自己折磨吗? 现在对方如愿以偿去到了江南,有沈云珩在,应该不会出现什么意外的,不知道为什么,他既感到愤怒,却又放心。 季松亭烦躁地拿出手机,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要和沈初言有个解决了。 他先给杨瑞打了个电话:「你之前是不是看见过沈初言和简逾风出入过鸿泰酒店?把登记住房的记录发给我。」 手机那边,杨瑞的声音颇为震惊:「啊?那次不是我看错了吗?季总你还大骂了我一顿,现在怎么要了啊?」 季松亭有点不耐烦了:「别废话,你没看错,赶紧去调取,马上发。」 说完,他立即就摁掉了通话,脚步急匆匆地往外走,心情愈发阴郁。 杨瑞确实看见过两人走入酒店,当时自己根本不相信,也不想看什么住房记录,以为这样是对这段感情的不坦诚。 现在想想,他的一片真心全都不过是自己感动自己,曾经一度觉得就算所有人都背叛他,沈初言也不会,但人心才是世界上最异变的东西,哪有什么不可能。 「去沈家。」 「是,季总。」 季松亭坐在车上,紧紧盯着助理的聊天界面,内心还是忐忑不安。 他想要再给沈初言最后一次机会。 如果杨瑞没有把酒店记录发过来,或许自己还能尚存一点对那人的信任。 毕竟三年的喜欢和感情,他真的很难对一个人这么认真过了。 「叮咚~」 手机忽而发来了几条信息。 季松亭立马点开。 【杨瑞:图片。】 【杨瑞:季总,这是你要的东西,我靠,沈……沈少爷真跟简逾风住过!】 第97章 那样我会生不如死的 季松亭握着手机的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眼睛直直盯着那张酒店记录,原本仅存的一点相信剎那间烟消云散。 沈初言难道就仗着他的喜欢和信任,知道他不会怀疑任何有关自己的事情,就可以这么肆无忌惮和别人暗中私通? 连这种东西都不屑去销毁了? 对方真高估了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 季松亭此刻的表情冷得可怕,幽黑的瞳眸里竟然见不到一丝怒和怨。 他随后给杨瑞发去了一条信息:【召开记者发布会。】 【杨瑞:啊?怎么这么突然……好的,季总,我现在去办!】 小王停下车:「季总,沈家到了。」 「你在车上等着,不用下来。」 季松亭打开车门,俯身走下来,抬头看着前方那栋白色别墅,他的双眸微微眯了眯,闪过一抹狠厉的光。 门铃响起,一个女佣探出头来: 「您好,请问要找谁?」 「沈初言。」 男人低沉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冷若冰霜的眼神让人不寒而慄。 女佣本能地一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男人,浑身上下散发着阴郁的气息,吓得她连连点头,说话都不利索了: 「稍等……稍等,我去叫小少爷。」 「张姨,谁来了啊?」 沈初言一贯干净甜美的声音从里边传来,带着一点拖长的音调,季松亭再熟悉不过了,以往那双面对心上人温柔到能滴出水的眸子里此时布满了阴霾。 女佣指了指外面:「有一位先生找您,正在门口站着。」 「谁找我呀?」 沈初言歪着头看向门口,一脸的天真无邪,他一蹦一跳地走到外面,在看见那个日思夜想的人时简直又惊又喜: 「阿亭!你怎么来找我了?!我好想你啊!我们有两天没见了!」 第153页 说完,不等对方开口,他直接迫不及待地跳上前,一把搂住男人的腰身,肆意感受着那只属于他一个人的温热。 季松亭面无表情地推开他,往后退了一步保持距离,拍了拍西装的褶痕,冷冷看着他,眼神里透出浓烈的厌恶: 「沈少爷真是随便,一上来就抱人,对别人是不是也这样?」 这句意味不明的话带着极大的讽刺,沈初言听出来了,心头巨颤,惊慌失措了几秒,又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 「阿、阿亭,你在说什么啊?什么对别人这样?你是我男朋友,我抱你不是应该的嘛?你为什么推开我……」 他越说越委屈,眼眶都红了,泪水在里面打转儿,随时就能掉落出来。 「你是不是还在生我气啊?简逾风的话都是假的,你不会相信的!」 听到这,季松亭苦涩地勾了勾唇角,露出一抹极其自嘲的笑,随后将手机里的图片呈现在他面前,厉声地质问: 「对,就因为我一直过度纵容你,过分信任你,你才可以毫无顾忌地和简逾风住酒店,上床睡觉是吗?!」 沈初言看着图片上的记录,脸色瞬间大变,立马抓住了男人的手臂,眼中噙满泪水,慌慌张张地解释: 「阿亭,你、你听我说,这东西一定是假的,别人伪造来陷害我,我根本就没有和简逾风住过什么酒店,那些人就是看我们感情好,羡慕嫉妒了!」 对方这次直接上门来质问他,一定知道了别的什么,现在该怎么办…… 他真的害怕了,害怕失去那人,更害怕自己那些见不得人的秘密被曝光。 是不是简逾风说了什么?! 季松亭用力甩开他的手,怒火冲天地说道:「陷害你?这张记录是我亲自调取的,你是在说我陷害你是吗?」 面前的青年一个劲地摇着头,声音哽咽:「不、不是的,阿亭,你听我解释,我知道你不会怀疑我的……」 季松亭闭了闭眼,随后缓缓睁开,他强行压抑着心口那股怒火,浑身依旧散发着高贵淡漠的气质,脸上的情绪丝毫看不见因为背叛而滋生的耻辱和扭曲。 气氛一瞬间变得紧绷起来。 沈初言最是害怕看见他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一点爱都看不到了,那眼睛仿佛能把他给冻成冰渣子。 「阿亭,你说句话好不好?别这样,有什么事情我们一起解决。」 他第一次这样低三下四地恳求着那人,无比希望对方可以相信他。 「一起解决?那你为什么想都没想就把我公司的机密文件发给简逾风?」 看着青年楚楚可怜的样子,季松亭这次却不为所动,犀利的眼神如同鹰隼般紧盯着他,语气难掩失望,继续道: 「你知道你这样做直接导致我亏损了多少吗?三十亿,加上产品数据的漏洞和客户投诉,一百万的违约金。」 「我……」 沈初言顿时哑然,本想说话解释什么的,可是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似的,半天也发不出一个音节来。 面对男人那双仿佛能把他看透的眼睛,他内心仅存的一点侥倖顷刻间化为乌有,只剩下满身的冷汗,和慌乱。 「我私人电脑的密码只有你一个人知道,季家除了你谁也进不来,简桉更是没有我的允许不敢踏入书房半步。」 季松亭瞬间就看出了他的心虚,步步紧逼,平静的语气陡然转冷:「所以我到底是什么没有给你?没有满足你?让你冒着被发现的风险也要背叛我?」 沈初言不敢抬起头,紧绷着一张脸,双手死死握着,声音阴沉道:「这些都是……是简逾风告诉你的?」 季松亭微微一怔,从来没有听过他这样说话,和认识的那个温柔的沈初言判若两人,这么冷漠,毫无感情。 但他似乎早就料到了,也没有过多惊讶,语气有种惋惜和不解的讽刺: 「简氏集团已经被我收购了,简逾风现在就是废人一个,什么都说了,你怎么会去跟这种人同流合污?」 对方勐然抬头,泪流满面,大声道:「我不想的!他威胁我!我真的不想让你看见那些不堪的事情!也没有想着背叛你,我以为那些机密不重要!」 「简桉的作品,也是你调换的?明明你比他资质更好,为什么还要这样做?」 季松亭看着眼前的青年,眉心紧皱,接着像是联想到了什么,双眼略微睁大,不可思议道:「难道你之前给我看的那些画,都是……简桉的?」 沈初言的眼神,却有些闪躲,似乎不敢直视他的双眸,心里七上八下。 「你回答我。」 男人加重了语气,声音很沉。 沈初言的脸色微白,依然咬着唇不说话,内心清楚地知道所有的狡辩在此刻完全洞察真相的人耳朵里毫无用处。 「沈初言!你别逼我!」 季松亭忍无可忍,厉声喝斥道。 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居然会用上这样的语气去怒斥心上人。 沈初言被吓了一跳,随即用手背抹干泪水,眼里竟透出一种病态的偏执: 「简、简桉他不配得到这些,你是姚城位高权重的总裁,我是沈氏最疼爱的小少爷,艺术协会的副主席,我才配得上你,我拿了冠军,你不是更有面子吗?」 说完,他嘴角缓缓勾起一丝笑,脸上溢满了期待,明明是一张青春明媚的脸,那笑却让人毛骨悚然,像恶魔。 第154页 那些话在这人口中说出来陌生无比,季松亭神情复杂地看着他,宛若重新认识了一般,眸底掠过一缕诧异。 难道这些年自己了解的沈初言,都永远只停留在表面的温柔善良吗? 他唿吸一窒,死死掐着手心,脸上闪过一丝难堪,紧接着郑重其事地说: 「我不需要这种卑鄙手段拿来的荣誉和面子,杨瑞已经联繫记者发布会了,venice的主办方和评委都会在场,你亲自承认之前得奖的作品是抄袭的。」 闻言,青年的表情一瞬间更加黯淡了,目光剎那间变得怨毒起来,脸火辣辣地疼,仿佛是被人狠狠抽了一巴掌。 「为什么?阿亭你为什么要帮着简桉对付我?他害死了你妈!而我是救过你命的人!你要让我在各大媒体面前给沈家丢尽颜面吗?那我以后怎么办?!」 沈初言脸色苍白的厉害,一手紧紧攥住男人的衣袖,声嘶力竭地喊道: 「那样我会生不如死的!我一辈子全都毁了!我要去坐牢的!」 「这是两码事,你确实救过我,但是犯了错误,就该道歉和承认。」 季松亭态度异常坚决,没有半分转圜的余地,拽起他的手说:「我不会让你坐牢,你只要在发布会上说出真相,把本该属于简桉的荣誉和冠军物归原主。」 「不可能!我绝不承认!」 沈初言抽回手,对他想要自己身败名裂的行为感到失望透顶,吼道: 「我绝不!你休想把我的冠军和名誉给简桉!那……那是我自己努力得来的成果,凭什么要拱手让给他!」 季松亭的眼睛眯成了危险的弧度,静静看着他逐渐暴露出本性,随后缓缓启口,声音变得阴冷而又生硬: 「既然这样,我公司欠下的债务,是不是该让沈董事长偿还?你这种卑劣的手段,也足够让沈氏集团破产了吧?」 第98章 发布会公开道歉 「阿亭,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沈初言表情空茫,泪水夺眶而出,看着面前那个变心的男人,眼中满是痛苦和疑惑,声嘶力竭地尖叫质问: 「你以前无论发生什么都会坚定地护着我?现在为什么要把我往外推了!」 「闭嘴,你背地里是怎么对我的,你自己一清二楚,不用我说,我只不过是在用你对我的方式对待你!」 季松亭怒视着那个深爱了几年,但始终没能坦诚相待的白月光,心脏一阵紧接着一阵地抽痛,声音颤抖而又冰寒: 「沈初言,我对你太失望了,这三年的感情就到此为止吧,我平生最恨背叛和出轨,我们结束了,分手吧。」 听到「分手」两个字,沈初言足足愣了十秒,心里勐地刺痛了一下,一种被人生生剜去了什么的感觉油然而生。 明明前两天还跟他亲吻拥抱的男人,为什么转眼就把自己抛弃了? 他勐地反应过来,冲上去紧紧抱着那人,哭得撕心裂肺,差点喘不过气,肩膀剧烈地耸动着,语无伦次地说: 「阿亭,我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我也是被逼的!我再也不会背叛你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不想跟你分手!你说过会娶我的……我好爱你啊……」 吵闹的哭声和为时已晚的话让季松亭心烦意乱,缓缓抬起手,却没有像从前那样习惯性地安抚对方,而是用力推开。 他双手插着口袋,长身玉立,侧颜冷峻,眼中的光芒却冰冷到了极点,让人只敢仰望不敢直视,有条不紊地说: 「在媒体面前承认错误,看在你曾经救过我的份上,你的那些出轨证据和三十亿损失我可以既往不咎,如果你还是执迷不悟,我自然有手段和办法让记者知道你盗窃的罪行,那样就该坐牢了。」 这番话就像是一记重锤狠狠敲在了沈初言脆弱的心头上,将最后一点仅存的念想和希望彻彻底底砸个粉碎。 他顺着墙壁瘫坐在地上,眼眶中泪水不断往外涌,脸颊早已被痛苦模煳,无神地盯着男人,嘴里不断喃喃自语: 「你骗我……说好的要永远在一起……为什么不要我了……」 他不相信,自己用尽手段得来的幸福,会这么不明不白地结束! 一切全都完了,季松亭铁了心要让他身败名裂,他永远也攀不上季家了,而且沈家和公司都会受到巨大的影响。 沈初言此刻只能绝望地痛哭着,日日夜夜幻想的幸福和崇高的地位已经在他的内心崩溃了,并且崩溃得踪迹渺然,无声无息,如同过眼云烟的梦境。 如果不是因为简逾风误打误撞抓住了他的把柄,事情也不会发展到这个地步,而且他打死都不可能跟对方合作…… 他好恨,恨所有人! 季松亭只是居高临下地睨着他,就这么冷眼旁观他痛哭流涕,眼里寻不到半分怜惜,甚至还觉得厌恶和鄙夷。 他从来都是拿得起放得下,就算再喜欢的人,一旦背叛,无可原谅。 「错了就是错了,是要付出代价的,记者会已经开始了,你该走了。」 他的语气淡淡的,听上去很平静,没有任何情绪的起伏波动,但是话却透露出令人胆寒的冰凉和决绝。 地上的青年瞬间万念俱灰。 …… 「哎!小桉!你别动,行李我拿就好,再往前几步就是我买下的古镇宅邸了,你抱着小猫直接进去吧。」 第155页 沈云珩一边提着行李箱,一边啰嗦地嘱咐着,眼睛始终不离旁边的人。 「好,我知道了。」 看着对方婆婆妈妈的样子,简桉颇为无奈,但也只能听从。 他面露好奇,眼睛四处看了看,耳边听着潺潺水声,走在青石板上,终于感受到了一种从内到外的轻松和愉悦。 面前那栋復古楼房虽然只有两层楼高,但是看起来十分清幽舒适,里面的摆设也都极为简单雅致,透着宁静。 「小桉,你先坐会,赶了这么久的路,你一定累了吧,喝口水。」 沈云珩将一瓶保温杯递过去,关切道:「这么突然要过来,我就怕你身体受不了颠簸,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对方轻轻摇了摇头,恬静地扬唇笑了笑,「我还好,除了有一点晕车外,没什么事,而且你开的车,我累什么?」 「那就好。」 沈云珩傻笑着挠了挠后脑勺,随后又突然想起来什么,拉过行李箱: 「哦,我得先收拾收拾,把要用的东西拿出来,小桉你看看电视能不能打开,这边有点潮湿,我怕不能用了。」 「好,我看看。」 简桉点点头,将怀里的两只小猫放到沙发上,转过身将电视打开。 只见大屏幕闪动了几下,随后又恢復了正常,画面缓缓播放起来。 「云珩,电视没……」 他像看见了什么,忽地顿住,脸上的表情从喜悦到僵硬,眼睛久久盯着屏幕,握住遥控器的手也跟着不自觉收紧了。 听见他的声音,沈云珩从里面出来,看着他一动不动地蹲在电视前,有些担忧地问:「小桉,你在看什么?」 对方没有应答,神情反倒变得紧绷,那双漂亮的眸子里爬上几条血丝,像是在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沈云珩下意识跟着他看向电视里的新闻直播,神色一变,双臂缓缓垂下。 只见一群黑压压的记者聚集在台下,举着摄像机,对准了话筒前的沈初言,而季松亭就站在他旁边,神情肃然。 有个记者问道:「沈教授,请问您之前参与venice italy艺术大赛的最佳作品是抄袭一位名为简桉的选手吗?」 这个问题一出,各大媒体瞬间炸开了锅,纷纷追问道:「请问一下沈教授,您说这件事跟您本人无关吗?」 沈初言站在那里,因为前面哭得太勐,整张脸显得异常憔悴和苍白。 面对众多致命的问题,他害怕地发着抖,根本不敢说一句话,通红的双眼时不时瞟向旁边的男人,像是在求助。 以往只有发表获奖感言的时候他才游刃有余,现在他哪遇到过这种情况。 季松亭却视若无睹,而是抬手挥了下杨瑞,对方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直接走到青年耳边嘀咕了几句。 不知道听到了什么,沈初言因为恐惧而煞白的脸色更加难看了,终于是颤颤巍巍地张开嘴巴,一字一句地承认: 「对、你们说得对,我双冠加冕的画作就是调换简桉的,那幅作品不是我画的,我一时鬼迷心窍,被名誉沖昏了头脑,才、才会做出这种卑劣的行为。」 「我对不起信任我的父母,对不起自己,更对不起那些崇拜我的粉丝,我良心一直都在受到谴责,日夜难寐。」 冰冷的泪水顺着脸颊流到嘴里,沈初言却浑然不觉,整个人都麻木了,眼睛顶着闪烁的摄像机却一眨不眨。 不计其数的问题和斥责接踵而至,可他还是硬着头皮继续道歉: 「我知道我最对不起的人,是简桉,我让他遭受了谩骂,不乞求他的原谅,只希望他能看见这条新闻,对不起!」 随后,他朝着所有人九十度深深鞠了一躬,嘴里不停地说着对不起。 沈初言的态度和反转让众多记者先是一阵愕然,紧接着沸腾起来。 一瞬间,各大媒体迅速发酵传播,各种八卦小道消息满天飞,不过片刻便在整个网络上铺天盖地的传播开来。 包括微博在内的所有社交软体全部瘫痪,一瞬间,各大媒体迅速发酵传播,各种八卦小道消息满天飞,不过片刻便在整个网络上铺天盖地的传播开来。 包括微博在内的所有社交软体全部瘫痪,网络上所有关于此事的讨论话题都已经被炒热,热搜榜第一的关键词全是: 「#知名教授沈初言venice大赛作品抄袭#」「#简桉艺术天赋惊人#」「#季松亭出面澄清真相,两人彻底分手#」 甚至还出现了许多不少帖子直接就被顶置在了最高层,而且还是在一分钟之内,点击量几乎突破了一个亿! 真相公布于众那一刻,简桉却没有想像中的畅快,也没有愤怒和震惊,只是默默地关掉了电视,随后站起来。 平静到就像在做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仿佛自己受害者的身份不復存在,而是一个事不关己的局外人。 沈云珩最害怕看到他不言不语的样子,眼中的担忧更加浓重,愧疚道:「小桉……你,没事吧?抱歉,让你伤心了,早知道就不喊你开电视了。」 「我没事的,都过去了,这份迟来的荣誉我已经不在意了。」 简桉如释重负地嘆了口气,目光带着淡然而温柔的神情,「对了,云珩,洗手间在哪呢?刚刚水喝的有点多了。」 见他一副故作轻松的样子,沈云珩心疼不已,抬起的手想拥住他,但最终还是忍住了,而是指了下客厅外面: 第156页 「往右边拐一下就看到了。」 「好。」 简桉放下遥控器,喉咙忽而有一股腥甜涌了上来,他紧抿着唇,加快脚步走了出去,生怕自己露出一丝破绽。 第99章 春天要来了,他却要死了 进到洗手间,简桉立马反锁了门,一股汹涌的感觉堵在嗓子眼,他捂着嘴,再也抑制不住地将一口血吐到了盥洗盆里。 「咳咳咳……」 他抽过旁边的纸巾擦掉嘴角的血渍,刻意压低了嗓音咳嗽,却不敢咳得太大声,生怕被外面的男人听见。 越咳越凶,鲜血开始没完没了地吐出来,溅到了镜子上,瞬间染红了盥洗盆的大片地方,看起来触目惊心。 简桉死死捂住嘴,想要将喉咙里那口淤血给吞回去,但血液还是从他的手指缝中溢了出来,沾湿了洁净的手背。 就这么持续了好一会,终于不再咳了,他双手颤抖地撑着洗手盆,虚弱地抬起头,看着镜子中那张憔悴苍白的脸,根本不像是一个正常人的样子了。 他忽然觉得自己快不行了,胸腔里翻滚得厉害,就像要爆炸了一样。 突然吐了这么多血,是不是快死了?已经撑不到冬天过去了吗…… 没想到这一天来得好快,快到他还没来得及画一幅江南春景,和水乡烟雨,也没能腾出时间和沈云珩好好道别。 他那颗兵荒马乱的心终于还是变得安静,对死亡也没有多少恐惧,反倒觉得解脱了,可以安安稳稳睡一个长觉了。 他没什么牵挂和不甘,有那么一瞬间好像过回了从前那样的自由洒脱。 足够了。 有时候人执着的太多,想拥有的太多,反而越容易失去,也越得不到,就如同自己这三年里毫无结果的付出。 「不想了……都过去了。」 简桉垂下眼帘,唇角微不可见地挂着一抹释然的笑,可眼底却漫上了一层悲凉,只是一剎那,便归于平静。 「小桉!你在里面吗?怎么这么久还没出来?你没事吧?」 外面突然响起了沈云珩急切的喊声,和一阵敲门的动静。 简桉心一惊,立马回过头朝门口应道:「我、我没事!快好了!」 他匆忙打开水龙头,将盥洗盆里吐出来的鲜血冲掉,接着又朝脸上泼了泼冷水,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点。 把洗手间不小心沾染的血液完全清理干净后,他才安心地松了口气。 要是被沈云珩看见,又该担心他了,他清楚那人的性格,非去医院不可。 洗手间的门缓缓打开,靠在墙边等待的沈云珩立马反应过来,转身紧紧盯着他,目露焦急,试探性地问道: 「小桉,你是不是……又吐了?」 简桉知道自己如果否认,那人肯定不会相信,毕竟脸色的惨白肉眼可见了。 他只好无奈地点了点头,撒谎道:「没事,是晕车的原因,才把今天吃的牛奶饼干都吐出来了,我现在好多了。」 「真的?」 对方似乎不太相信,抬手轻轻触碰了下他冰冷无温的脸颊,心疼道:「我看你这脸色怎么比下车的时候还差了?」 「刚吐完东西,正常,等会就好了,我这不是还能好好站着跟你说话嘛。」 简桉轻轻拿下他的手,脸上反倒露出安慰他的神情,不动声色地岔开话题: 「对了,云珩,你刚刚不是在收拾东西吗?怎么突然来叫我了?」 被他这么一问,沈云珩这才从过度担忧的状态中回过神来,将手机拿给他看:「季松亭刚才把电话打到我这里来了,我没有接,应该是知道你逃走了。」 简桉却没有接过手机,眼睛迅速瞥了一眼那个倒背如流的电话号码,脑子里又想起那个被关在地下室里的阴暗夜。 他内心无端生出一丝本能的恐慌,立马扭头看向别处,语气却显得平静: 「知道就知道吧,江南那么多个地方,他也找不到我在哪。」 沈云珩似乎看出了他的微乎其微的情绪变化,立刻收起了手机,坚定道:「放心吧,小桉,我不会让他带走你的,这混蛋我们以后再也不提他了。」 对方的眼角微微泛着一点湿润的红,但转眼间又是一副轻松的模样: 「嗯,好。」 沈云珩:「你本来就没吃什么东西,现在又全吐出来了,肚子不饿吗?我带你吃点这里的特色小吃怎么样?」 「我吃不下去,先等会吧。」 简桉微微倚靠在窗口,一眨不眨地凝视着河流,黯淡的眸光映衬着天外逐渐暗沉的夜色,眼底深邃得如同被黑暗笼罩住一般,让人无法窥探其中真实情绪。 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压抑起来,沈云珩不禁皱了皱眉头,想多啰嗦几句,但话到了嘴边却没有出声打扰。 他只是静静站在简桉的旁边,目光淡淡地看着他的侧脸,眼神晦涩不明,心中的担忧不由自主地加重了几分。 半晌,简桉忽而侧过头直视着他,清秀的眉间隐约透露出几分疲惫和倦怠,整个人从上到下似乎散发着一种难以察觉的死亡气息,声音极轻极轻地说: 「云珩,我们去那边的古桥上走走吧,天好像黑了,古城小镇的夜景应该会很美,以前在大城市里看惯了灯红酒绿,现在终于有机会看一看市井烟火了。」 第157页 「好,我陪你一起去。」 沈云珩看着他的眼睛,很高兴对方能跟自己提出要求,这样说明那人的世界里又有他了,他又被需要了。 江南古桥的夜景很美,月光朦胧如纱,在河面上映出一片清冷的白,江风吹过,盪起了阵阵涟漪。 江边灯火辉煌,古色古香的灯笼将小镇装扮的就像水墨画一样。 桥上的温度骤然间低了许多,南方的风有种刺骨的冷,寒到骨髓里。 沈云珩将自己的红围巾取了下来,转而轻轻裹在青年的脖子上,替他拉了拉微微敞开的外套,声音低沉温和: 「别冻感冒了,出来的时候你就应该听我的里面再穿一件毛衣。」 简桉静静地站着没有动,任由他给自己戴上,深红色的围脖衬得他那张干净的脸有几分病态和惨白,有些愧疚道: 「不用啦,你给我的外套已经够暖和了,出来的急,我都没带什么衣服,身上的这些都是穿你的,那你穿什么?」 「我有的是衣服穿,倒是你啊,不好好吃饭,这么瘦,我的衣服穿在你身上硬生生大了好几码,都变成宽松版了。」 沈云珩双臂架在桥栏上,偏过头,用一种责怪又疼爱的眼神看着他,说: 「明天我就带你去买新衣服,把平时需要的生活用品都买回来,那今天晚上麻烦小桉将就一下穿我的吧。」 听到那些永远只会从这个人口中说出的话,简桉像是被他坦率的模样刺激到,垂了垂眼眸,掩去里面的情绪。 他的眼波闪了闪,再次凝眸望来时,眼睛里泛着淡淡的水色,似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伤感,轻声地说: 「好,谢谢云珩。」 「傻子,又谢。」 沈云珩将手搭在青年的头顶,揉了揉他柔软的髮丝,脸上带着无奈和宠溺,随后放下手,回头望向河岸,缓缓道: 「等到了春天,这里就比北方暖和了,不会有雪,也没有寒风,到那个时候就可以看见整树的桃花了,小桉可以把它们画下来,我还能带着你去划船,到时候咱俩就可以坐在河堤边上,欣赏景色。」 简桉不由自主地看了他一眼,看着他溢满期待和幸福的脸,却沉默了。 冷风吹过他宽大的衣角,凌乱的髮丝清扬,月光盈盈光照,清澈幽深的眼眸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凄凉。 春天,明明是万物復甦的季节,而他却要死了,再也看不见春天。 见他久久不说话,表情悽然,沈云珩害怕他又开始胡思乱想什么,连忙出声打断:「小桉,怎么样?期不期待?」 闻言,简桉慢半拍地看向他,脸上露出个清清淡淡的笑,轻点了下头: 「嗯,期待。」 沈云珩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忍看见他垂头丧气的样子,说:「别想那些不好的,我一直陪着你,会好起来的。」 话音刚落,简桉忽地转过身紧紧抱住了他,脸埋进他温热的胸膛,双臂的力度加重了些,像是临走前的道别。 他现在什么也没有,什么也给不了那人,仅此一个拥抱,来慰藉那些愧疚。 对方忽然间这么主动,而且还是第一次,沈云珩被他突如其来的拥抱弄得手足无措,只能僵着身子任由他抱着自己。 他微怔,随即伸手生疏地扶上简桉的背,眼神中透露着温柔缱绻的情谊,像是对待最珍贵的宝物,仿佛他只是一件精緻美丽的瓷器,稍有不慎就会碎掉。 那人身上淡淡的清香,萦绕着他的唿吸,沈云珩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悸动。 「小桉……」 他刚想说些什么,却听到青年低声抽泣,带着哭腔的声音从怀里传来: 「对不起……」 沈云珩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声音温柔如水:「对不起什么?」 忽地,简桉停住了啜泣,只是用尽全力抱紧男人,充满了不舍。 对不起不能陪着你等春天来了,也不能和你泛着轻舟去描绘江南烟雨了,那些答应你的事情,要永远失约了…… 许久许久,他才放开手,「没事,云珩,我们回去吧,我困了。」 第100章 怎么说走就走了…… 回到阁楼的时候,简桉已经意识恍惚了,脑子里模煳不清,全身冷得厉害,那冷是从内到外的,怎么都驱不散。 他怕被男人看出不对劲,只能假装脱掉外套,坐在床边,而左手此时已经变得僵硬不能动弹了,一点知觉也没有。 他这一路上伪装得很好,可以说天衣无缝,沈云珩根本看不出他的虚弱。 简桉颤抖了几下嘴唇,随后提了一个要求,声音很轻很低地问:「云珩,今晚你陪我睡吧,我一个人有点害怕。」 沈云珩脸上露出意外而又迷茫的喜悦,立马答应了:「好,那小桉等我一下,我去洗个澡,很快的。」 「嗯。」 简桉无力地点了点头,看着男人急匆匆走进浴室里的背影,直到消失,他终于控制不住地朝垃圾桶里吐出一口血。 他真的快不行了。 擦干唇角,简桉盖上被子,蜷缩着身体躺在了床的最里侧,双目紧闭。 窗外夜色渐深,屋内的灯光却并未熄灭,昏暗的光线照射在他苍白如纸的脸颊上,透露出一丝病态的苍凉。 他眉头微蹙,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脸上挂着痛苦的神情,双手紧紧抓着身侧的床单,似乎在承受极大的痛楚。 第158页 不知道就这样被病痛折磨了多久,他终于安静了下来,唿吸若有似无。 没多久,门外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像是刻意放缓的,怕吵醒什么。 沈云珩吹干了头髮走进来,床上的人已经睡着了,他轻轻喊了几声小桉,对方都没有应答,只能隐约听到瞌睡声。 那人好不容易入睡,他不忍心叫醒,只是脱掉拖鞋,小心翼翼地躺在外侧。 此刻的心情,却有种说不出来的激动和喜悦,深爱了很多年的人就躺在自己身旁,连眼睛都捨不得闭上。 那种感觉就像初次谈恋爱的少年,第一次跟初中女朋友约会,心跳加速、脸颊泛红,紧张得连唿吸都变得困难。 沈云珩微微侧头看着那人,眼底含笑,温柔缠绵,忽然对自己的情绪感到无奈,明明都是一个成年男人了,竟然还会有这样的纯情和心动。 他很想伸出手去搂那人入怀,却生怕惊扰了他,惊扰了这难得的美好。 沈云珩闭上眼睛,想像着两个人的未来,脑海中幻化出无数画面,有他们重新相识,然后相知、相爱的日子。 开了二十多个小时的车,一股疲惫感瞬间袭来,他渐渐陷入沉睡。 「云珩……」 一声忽然的轻唤,将他从昏昏沉沉中惊醒,他睁开眼睛,半撑起身体: 「小桉,你怎么醒了?这都没睡多久,是不是我把你吵醒了?」 「没有,我刚刚没睡着。」 简桉没有转过身去,但声音却带着一丝沙哑,两边的鼻孔不停地流出血,滴下来像破碎的红玛瑙,染红了床单。 他不敢去擦拭,害怕被发现,用另外一只手拿出口袋里的四叶草手鍊,问道:「云珩,能再拜託你一件事吗?」 听到这话,沈云珩第一时间感觉到了不对,立马坐起来,一把拉住简桉的肩膀,将他整个人转向自己。 看到那人满身鲜血的一瞬间,他的心揪痛起来,迅速抽过好多纸巾擦掉对方鼻孔的血,却擦越多,怎么也止不住。 他的眼睛红了,连双手也跟着沾满了血,却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说: 「小桉,你坚持住,我去打120!」 简桉立马拽住了他的手臂,嘴角挂着血,脸色煞白,眼睛微眯,看起来好像是在强撑着什么,声音更加虚弱: 「来不及了,云珩,如果你见到了季松亭,就把这条手鍊拿给他……这本来就是林教授送我的,现在……物归原主。」 看着那条沾血的手鍊,沈云珩鼻子一酸,眼眶里打转的泪水立刻掉落下来,哽咽到不成声:「别说了,你没事的,等你好了我们再还给他……」 口中说着话,而他的心却勐然紧绷起来,不知为什么,他总有种错觉,仿佛这一刻会永远失去最重要的人…… 简桉没有给他打电话的机会,这一秒似乎迴光返照了,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单手拽住他的衣领,俯身吻了上去。 沈云珩剎那间愣在当场。 口腔里瀰漫着属于另一个人的血腥味,苦涩无比,他脑子里轰然炸开,一时心如刀绞,泪水顺着脸颊滚落,疼痛像洪水一样彻彻底底淹没了他的身体。 简桉的唇很凉,舌尖却很烫,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颤抖。 沈云珩一只手扣住他的后脑勺,用尽全力加深这个吻。 他内心清楚地知道,对方这是在跟他吻别了,要一声不吭地离开了。 一切都来得那么突然,他还没想好要怎么努力去爱这人,明明才刚得到,连心都还没捂暖,就要一辈子失去…… 简桉缓缓松开他,眼中含着泪水,嘴角却带着笑意,双眸也渐渐阖上: 「我好睏……先睡了,别难过。」 他这个人啊,从来温柔,年年岁岁,一如既往,连要死了,都那么安静。 「小桉——!!」 沈云珩撕心裂肺地喊着,双瞳紧缩,崩溃的声音久久迴荡在阁楼里。 他慌乱地抱起青年往外走,可对方的身体冰冷僵硬,他知道简桉已经没了气息,也已经撑不到天亮起。 不该是这样的…… 那人晚上的时候还在和他说说笑笑,还答应他等春天来,怎么不过才短短两个小时,就变成一具尸体了呢…… 明明都快苦尽甘来了,明明都要重新生活了,怎么说走就走了? 而且医院都联繫好了,就快要治病了,为什么老天爷那么不公平。 「小桉,你醒醒啊,你不能离开我,我求求你了……我不想失去你……」 沈云珩紧紧抱住简桉的尸体,失声痛哭,眼泪滴落在他苍白如纸的脸上,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疯掉了。 「小桉,你别睡了好不好?你睁开眼看看我,你到死都想着季松亭,都没来得及和我说话呢……你怎么能那么自私就抛下我?我还没好好爱你……」 可无论他怎么拼命嘶喊,怀里的人终究是听不见了,也不会回应了。 他的小桉死了。 这一刻,他的世界似乎彻底塌了。 …… 「怎么样?沈初言调换简桉的作品实锤了?他居然出来承认了?不对劲。」 陆怀深坐在驾驶座上开着车,微微侧头瞥了一眼正滑动屏幕的人。 他眼睛继续看着前面的路况,但还是忍不住哼笑了一声,有些震惊。 第159页 要知道沈初言可是姚城出了名的艺术教授,立的人设温柔善良,绘画天赋异禀,压根没人知道他背地里到底什么样。 现在居然被爆出大赛作品不是自己画的,而且还剽窃别人创意,这个消息不亚于平地惊雷,炸得满城风雨。 绝对不会是因为愧疚出来澄清! 「嗯,官方认证, venice的主办方已经收回沈初言的双冠名誉,估计照媒体的发酵速度,他应该是要臭名远扬了。」 梁祈年看着手机上的头条新闻,眼中闪过一抹嘲讽,但同时又替简桉感到开心,这样的人渣,就早该身败名裂! 他忍不住勾了勾唇角,继续说: 「而且发布会听说是季松亭召开的,这么说的话,那个眼盲心瞎的季松亭终于是看清沈初言的真面目了。」 「眼盲心瞎?形容贴切,哈哈哈!」 陆怀深成功被他的话逗笑,不禁摇了摇头,意味深长地挑了下眉: 「果然在我的意料之中啊,还真是季松亭那傢伙干的,我就说沈初言怎么可能会在大庭广众下承认,啧。」 梁祈年低下头,又翻看了一遍刚才的热搜,嘴里轻喃着: 「不过我有一点不明白……」 「什么不明白?展开说说。」 「你说沈初言不是季松亭的情人吗?他居然没有偏袒?还弄这么大阵仗,这秘密一公开不直接把沈初言拉下神坛?」 梁祈年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关掉手机,抬头看着前面的挡风玻璃,说: 「这次我确实震惊到了,他什么时候对简桉这么好了?」 根据他这么多年在酒吧里看着两人浓情蜜意的经验来说,季松亭既然痛恨简桉,那对方无论如何都应该站在沈初言这边才对,突然整这么一出,不符合常理了。 果然有钱人的心,他摸不透。 陆怀深说:「我也有点奇怪,不过松亭厌恶这种盗窃手段倒是真的,估计被沈初言骗了这么久,彻底发疯了吧。」 话音刚落,前方突然半路照出来两道刺眼的车灯,透过黑暗的缝隙,隐约可以看见一辆直直朝他们撞过来的运货车! 「不好!」 陆怀深脸色巨变,显然被吓了一跳,急忙踩住剎车,转动方向盘调转方向。 但由于这辆运货车的速度太快,太突然,即使转换方向也来不及了! 「怎么了?」 刺目的光线迫使梁祈年抬手挡住,眼睛紧闭着,根本看不清前面的情况。 眼看货车就要撞飞他们,千钧一髮之际,陆怀深侧过身迅速按下了仪錶板右侧上的安全气囊开关。 「保护好头!」 他竭尽全力喊了最后一句。 第101章 他想得到简桉的原谅 突然,挡风玻璃破碎,副驾驶的位置成功弹出了安全气囊,但陆怀深却来不及坐回驾驶座了,巨大的冲击力让他重重撞到了车顶,瞬间头破血流,失去知觉。 梁祈年想喊他,却发不出声音,气囊虽然护住了致命部位,但是他被挤压的胸腔让他无法唿吸,眼前一片漆黑。 救护车的警笛声刺破黑夜的宁静。 「伤者情况很糟糕,血氧饱和度下降,生命体徵趋近于死亡!」 「快!立刻心肺復甦抢救!」 耳边迷迷煳煳传来医护人员焦急万分的声音,梁祈年勉强睁开血肉模煳的眼睛,微微侧头,看向旁边车上正被急救的男人,他心中勐然一颤,虚弱地喊着: 「陆……陆怀……深……」 胸腔忽然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痛楚,声音隔着氧气罩更加微弱地唿出。 「医生!另外一位伤者甦醒了!他的状况比那位先生稍微好一些,目前来看都是些皮外伤,但还是需要进一步检查!」 小护士激动地大喊,一旁的医生松了口气,带上听诊器立刻走过来。 梁祈年将目光艰难地移向面前的医生,断断续续道:「医生……那位跟我……一块的人……情况怎么样了……?」 医生犹豫了一下,说:「那位伤者情况不容乐观,大脑受到损坏,颅内血块压迫神经系统和心脏供血,导致唿吸衰竭,生命体徵迅速下降,随时都可能死亡。」 听到这个消息,梁祈年只觉得天旋地转,身上的力气仿佛被抽干了般无力,而唿吸却瞬间变得急促起来,在氧气罩内氤氲出团团白雾,双眼也渐渐模煳。 他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的事实,明明在车上的时候还好好的,还在讨论热搜的事情,怎么突然间就变成这样了…… …… 发布会一经结束,最先受到巨大舆论影响的是沈氏集团和艺术学院,记者们都疯了,纷纷围堵在门口。 他们手里的闪光灯此起彼伏,不停对着被簇拥在中间的沈氏夫妇勐拍,试图抓住每个瞬息万变的镜头。 「请问沈董事长对沈少爷这次调换他人作品的行为有什么看法吗?」 「请问是您二人平时教育不周,才导致沈教授出现这种恶劣行为吗?」 「沈教授会不会坐牢?受害者简桉现在在哪?可以让我们採访一下吗?」 各种问题不断,记者们刁钻的问题如同连珠炮弹般向他们砸过来,一个接着一个让人措手不及。 沈初言已经被辞去艺术学院的教授身份,且日后几乎不可能在绘画这一领域继续发展,venice italy大赛也跟着遭受公平公正的质疑,沈氏公司赔得裤兜不剩。 第160页 他站在风口浪尖上,被舆论压力折磨得惶恐不安,只能畏畏缩缩地躲在家里,不敢面对门口围堵的媒体记者。 季松亭为什么能这么狠,明明之前那么爱他的样子,说变心就变心,说丢弃就丢弃,让他一个人面对万人唾弃,让他在媒体面前丢尽颜面,名声扫地! 他现在该怎么办……季松亭已经不要他了,他现在还有一堆麻烦找上门。 沈初言躲在墙角里,心头强烈的恨意涌上,他死死咬着唇,双拳紧握,指甲刺入掌心,疼痛传来,却比不过内心被羞辱、憎恶与怨毒占据的恐惧感! 那条给自己留的后路也被男人收购了,简逾风已经靠不住了,而且沈氏公司也因为他面临着股票下跌和撤资危机。 一切都完了。 他一片本该光明的前途都彻彻底底葬送了,还要背负着黑名单和骂名。 地上的手机完全被数不胜数的陌生号码轰炸骚扰,一个接着一个,沈初言感到心烦意乱,拿起来想关机,却看到来电显示着「周曼香」三个字。 他不耐烦地摁掉,但对方似乎没想放弃,又一次回拨过来。 沈初言受不了了,干净整洁的头髮被双手抓得狼狈,随后滑上接听: 「你到底想干什么?!我都变成这样了你还想怎么样?!别找我要钱!」 周曼香唯唯诺诺的声音带着一点没出息的愤怒从手机那边传来: 「那个……小言啊,妈就是想打个电话问问你有没有事,媒体发布会我都看见了,作品调换就调换了呗,季松亭那人渣凭什么逼迫你承认?简桉都没出来说什么,那群记者就是吃饱了撑的!」 沈初言却根本不理会她的愤愤不平,脸色瞬间变了,立马呵斥道: 「你有病啊?什么妈,你不配!我是沈氏小少爷,不是你儿子!」 对方随即就认怂了,啪啪啪地响起几声巴掌打脸的声音:「好好好,沈少爷别生气,我说错话了,该打该打!」 沈初言不屑翻了个白眼,咬牙切齿地问道:「嗯,对了,简桉那死贱人现在在哪?我非得弄死他才解气!」 「我不知道啊,我刚被季松亭从一个房子里放出来,而且自从上次我在医院里踹过他之后,就没见过了。」 周曼香接着说道:「没事,他孝得很,我骂几句闹一下他肯定就出现了,到时候你就狠狠折磨他,往死里打!」 「你赶紧给我找出来!」 沈初言表情狰狞,哪看得见一点平时的温柔,接着对着手机大吼了一声:「挂了!以后没事别联繫我!垃圾!」 说完,他按掉了通话,用力将手机狠狠砸到门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清脆的响声在偌大的房间中迴荡,就像是死神的催命符一样。 …… 季松亭冷眼盯着大屏幕上应对记者已经疲惫不堪的沈氏夫妇,薄唇微抿,眼里的情绪冷酷到了极致。 但凡背叛他的,都不会有好下场。 就算是重要的人也不例外。 站在不远处的杨瑞从上到下打量着前面那个腰身凌厉的上司,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露出一个十分欣慰的笑。 他随后朝旁边的小王竖了个拇指,一边捂着嘴小声道:「这回咱们季总终于是干了一件人事啊,你信不信他要追妻去了?外面的野花果然没家养的香。」 小王抬起拳头抵着嘴巴,低声提醒道:「咳咳,贊同,不过季总还在这,不想被辞职的话你注意点。」 听到要被辞职,杨瑞立马就捂上了嘴,连忙摇了摇头,不敢再说一句。 口袋里的手机忽而振动了几下,季松亭随手拿出,看见上面显示的来电号码时神情愣了愣,迅速接通了起来: 「沈云珩,你把简桉带去哪了?」 对面的男人冷冰冰地说道:「手机发给你一个地址,来这里,有话跟你说,关于简桉的,你也可以选择无视。」 话音刚落,那边的人就挂断了电话,随后一条陌生简讯发了过来。 季松亭在通话结束的界面停留了几秒,眸光微敛,接着才缓缓抬起手指,点开那条沈云珩发给他的地址。 那是在江南的某个古城小镇,位置虽然有些偏僻,但也算得上旅游景点。 原来这几天时间里,简桉就跟沈云珩待在这种地方吗?两人这是同居了? 婚都还没离,对方这样做真的合适吗?最好是没有这回事。 季松亭眉头皱了下,心中腾起一股莫名的烦躁和郁闷,但他也知道,此时并不是纠缠于这些问题的时候。 他将手机放回口袋里,然后转过身吩咐道:「小王,开车,去江南。」 杨瑞抓着小王的手机显得异常激动,还用力摇晃起来,喋喋不休道: 「我去!我就说吧,季总果然要追妻了,没想到这么快,他终于看到简先生的好了,你到了那边看见什么八卦记得告诉我啊,特别是简先生狠狠拒绝他那段!」 小王眉梢无奈地扬了扬,妥协地说:「行行行,真拿你没办法。」 见两个下属在自己面前拉拉扯扯的,站在门口的季松亭不耐烦了: 「小王你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过来!杨瑞滚一边去工作!」 「来了!季总!」 杨瑞佯装没听见一样,双手抱着文件,眼睛望向天花板,撅起嘴若无其事地吹着口哨,一副叛逆的样子。 第161页 但男人压根就没空搭理他,带上司机匆匆忙忙地走出了办公室。 偌大的工作室里只剩下杨瑞一个人,等到脚步声离远,他阴阳怪气地重复: 「杨瑞~滚一边去~工作~」 当助理真难,特别是姚城季少的助理,真要命,他下辈子打死都不当了! 大年初三的雪落满了整个姚城,雾霭沉沉,寒风凛冽,将这个冬季,又拉近了一层,仿佛永远都不会结束。 季松亭坐在后座上,心里想的,竟然都是那个他曾经厌恶至极的人。 他想着简桉这一路上会不会冷,到了南方会不会水土不服,住的习惯吗?睡的好不好?是不是还在恨着自己。 他忽然又想要简桉可以重新回到他身边,他从今以后不会再用囚禁和强行带走的手段,而是希望对方能够心甘情愿。 这一刻,他竟迫切地想得到简桉的原谅,无论用什么办法去弥补过错。 季松亭微微低眸,脑海里莫名冒出来一句话:我爱他吗?如果爱,我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地伤害他…… 第102章 沈初言不是救你的人 从北方到南方几千公里,足足开了一天,窗外飘落的大雪渐渐消失,一股独属于南方的冷空气带着潮湿扑面而来。 次日上午,车子在古城区外停了下来,小王从车窗探出头看了看远处挨在一起的吊脚楼,对身后的男人说: 「季总,车进不去了,古镇街道比较窄,很难找到停车位置,也没有停车场,我们要进去得步行,或者坐公交。」 听到坐公交,季松亭眉头微微皱着,脑海里都是「拥挤」两个字,但步行又太慢,他已经急切得想要见到简桉,听听沈云珩在电话里到底要告诉自己什么。 「坐公交吧。」 他没有犹豫,起身走下了车。 公交车里的空调异味有些重,路还偶尔颠簸,季松亭不太喜欢这种感觉,平时坐惯了私家车,根本没受过这种罪。 而且车里时不时传来孩子的哭闹声,吵得他头疼,心烦意乱,这一路上的眉头就没舒展过,却只能无奈地忍着。 他闭着眼睛假寐,双手放在膝盖上,内心想着这种偏僻的地方,这种拥挤的车,他这辈子都不会接触第二次了。 简桉是怎么会想来这里的? 北方有的是古城和阁楼,那些地方才是真正的风景秀丽,压根就不比这里差,这样一个小县城能有什么好看的。 他在姚城中呆过那么多年,也没见哪个古城比这里更破旧。 注意到上司一脸痛苦的神情,小王忍不住俯下身低低地问道:「季总,您要是不习惯的话,我让司机停车吧。」 椅座上的男人缓缓睁开双眸,瞥了一眼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淡淡道: 「不用了。」 忍过了那极为难受的二十分钟路程,季松亭揉着隐隐作痛的额头,迅速下了车,提步走向前面的一座古桥。 他站在桥上,轻轻吸了一口冰凉的空气,望着不远处那条蜿蜒流动的河流,才勉强将心口烦躁无比的情绪压下。 随后,他拿出手机给沈云珩拨去了电话,平静道:「我已经到了你地址里的那条桥上,让简桉出来见我。」 但那沉静的语气下,却隐藏着一丝焦灼,和浓重的威胁之意。 手机那边,沈云珩沉默了几秒,声音沙哑得不像样,还带着浓厚的鼻音: 「嗯,你等着,我现在过去。」 「我说让简桉过来见……嘟嘟嘟。」 还不等男人说完,电话就被直接挂断,沈云珩垂下一只手臂,抬头看向窗外,日光明媚却透着几分寒意。 他的脸色苍白,眼睛也泛着红血丝,整个人看起来颓废又疲惫,就好像是经歷了什么巨大的打击一样,没睡过觉。 从这个位置的窗口看出去,他刚刚好能看见那座桥上站着的季松亭,汹涌的恨意从心底深处翻滚了出来。 小桉,你心心念念的那个人现在就在外面古桥上,而你却永远也见不到了。 可惜了,还没带你看春天呢…… 沈云珩垂眸凝视着掌心里那条染了血的四叶草手鍊,深沉的眸底闪过一丝复杂和纠结之色,内心倍受煎熬。 从来不轻易落泪的自己,此刻却忍不住潸然泪下,眼眶里蓄满了泪水,模煳了他的视线,也迷濛了他的双眼。 沈云珩抬起另一只手抚上手鍊,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摩挲着那串银质的链子,指腹触碰到冰凉的四叶草,他身体微微一颤,喉间发出低声压抑的呢喃: 「怎么连你最后留下来的东西……也要还给那个根本不爱你的人……」 枝头上传来几声麻雀的叫声,将他从痛苦的思绪中拉回,抽过纸巾擦干眼泪,他把手鍊放进口袋里,转身走向门口。 古桥上,阳光略微开始有些刺眼,季松亭眼眸微眯,站在原地,心情忐忑地看着缓缓朝自己走过来的男人。 他的视线却一直瞟向沈云珩身后,眼里强烈的期待渐渐落空,直到对方走到了面前,他才知道,简桉没有过来。 季松亭一只手插着兜,站得挺直,双眼紧盯着那个下颌微青的男人,极力克制着愤怒的情绪,一字一顿地说: 「他人呢?我要见他。」 「死了。」 沈云珩从牙缝里冷冷抛出这两个字,语调没有一丝起伏,但空洞无神的眼神里却透出一种心如死灰的感觉。 第162页 「你说什么?」 季松亭走上前勐地抓住他的手臂,手指加重了力度,一度怀疑自己听错了: 「沈云珩,你再说一遍。」 「我说小桉已经死了,你还听不明白吗?!把你的脏手拿开,别碰我!」 沈云珩一把甩开那只手,用力推了下他,脑子里忽然又想起了简桉躺在自己怀里断气的场景,怒吼的声音逐渐哀痛: 「他那天夜里血流不止,病得快不行了,在去医院的半路上过世了……」 季松亭听到这个突如其来的噩耗,被推得那一下明明能站稳,但还是控制不住地踉跄了两步,手本能地扶住桥栏。 他不相信从沈云珩口中说出来的事实,但那番话却像一把铁锹狠狠敲在了心上,唿吸在这一剎那都跟着停止了。 小王眼疾手快搀着他的手臂,担忧道:「季总,你没事吧?」 看着沈云珩那怅然若失的模样,也不像在无中生有,难道简先生真的死了? 季松亭摇了摇头,抬手示意司机退后,往前走了几步,眼神瞬间变冷,带着彻骨的杀意,仍旧不死心地说: 「沈云珩,我很难相信你说的,你们两个最好不是联合起来欺骗我,你让简桉出来,我不带走他,我要见他!」 沈云珩冷笑了一声,眼里含着稀碎的泪光,用一种无药可救的眼神看着他,「事到如今你还是这副固执己见的样子,我更希望这就是欺骗,而不是真的!」 说完,他从口袋里拿出那条四叶草手鍊,微微低头,最后恋恋不捨地看了一眼,随后用力扔到对方的胸口,说: 「这是你的东西,还给你!」 季松亭顺势接住,手鍊从胸口的地方滑落到手里,看着那条四年前溺水时抓住的东西,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说: 「这是……沈初言的手鍊?」 他抬起头直愣愣盯着男人,眸中充满了难以置信,「怎么会在你那里?」 「什么沈初言的,这一直都是小桉的手鍊,被沈初言据为己有了四年!」 沈云珩愤愤地说道,通红的眼睛却死死盯着他手心里的东西,那抹简桉吐出来的血还残留在四叶草上,异常刺眼。 「他那天夜里吐了好多血,明明都难受得说不出话了,都快要死了,还是坚决让我把这东西拿给你,他说这是林教授曾经送他的礼物,现在物归原主。」 说到这里,沈云珩再也无法压抑内心的怒火,突然上前拽住季松亭的衣领,「啪」地一声脆响,狠狠扇了他一个耳光: 「季松亭,你到底凭什么?!凭什么他对你那么好?连最后的念想都要留给你……明明我做的比你好千万倍!」 看到领导被打,小王瞬间吓了一跳,赶忙上去把沈云珩给拉开:「哎!沈少爷不要冲动!放开我们季总!」 这一巴掌,如果换作平时被这样无缘无故扇,季松亭早就还手了,但他此刻却像被凝固住一样定在原地,丝毫感觉不到脸颊上的疼痛,双眼怔怔地看着手鍊: 「什么……?这是简桉的手鍊?当初不是沈初言救了我吗……?」 「沈初言?那个谎话连篇的人你也信?他盗取别人作品,现在出来道歉还有什么用?晚了!你召开的媒体发布会已经太晚了,什么也挽回不了!更无法弥补小桉之前被舆论日夜折磨的伤害!」 沈云珩的眼睛因为悲痛而变得红肿,他挣脱开小王的钳制,拼命让自己忍住想对面前那人渣拳打脚踢的冲动。 他忽而冷笑着,眼底尽是嘲讽: 「季松亭,实话告诉你吧,四年前在海边真正救你的人,不是沈初言,是简桉,他那天因为你,差点死在海里,他的脑溢血就是在那时候落下的病根!」 季松亭愣了一秒,随后勐然睁大了眼睛,脸上的神情只剩下惊诧和震惊,拿着东西的手都控制不住地颤慄,否认道: 「不、不可能,怎么会是简桉,我醒来的时候明明看见的是沈初言……」 为什么沈云珩突然要跟他说这些?难道自己这四年真的认错了救命恩人? 看着他在迷茫和真相之间难以接受,被狠狠折磨的样子,沈云珩才勉强得到了那么一点痛快,却还不足以解他心里的怒火,把深藏许久的秘密全盘托出: 「可你倒好,三言两语就被别人欺骗了,然后反过来一而再再而三地羞辱他,你就算在职场里运筹帷幄又怎么样?在感情上一样被人耍得团团转,真可笑。」 他早就想把四年前的真相说出来了,可因为简桉被逼迫的苦衷,才隐瞒到了现在,希望那人在地底下不会责怪他。 这个秘密对于季松亭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比得知沈初言背叛他还要痛苦,他不愿意相信这个始料未及的真相,更不愿意接受自己被欺骗了这么久。 第103章 他的骨灰撒海里了 不知道缓了有多久,季松亭才勉强冷静下来,但握住手鍊的指尖却难以抑制地颤抖着,掌心将那颗残缺的四叶草攥得很紧,仿佛只要稍稍用力就能捏碎。 当天衣无缝的谎言被揭穿,剩下的将是怎样不堪的真相。 他唇瓣抿得紧紧的,眼底像是染上了血色一样,变得通红,眉眼之间,有戾气也有着沉痛,声音极沉地问: 「为什么他从来不说真相?」 「说了你会信吗?根本不会!你只会相信你看见的,相信那些沈初言编出来的谎话,从来不会听小桉多解释一句。」 第163页 沈云珩字字句句一针见血,不给对方喘息的机会,一想到简桉坚持了那么久最后还是遗憾死去,他就难受到不能唿吸。 「你现在来问又有什么意义?他听不见了!小桉已经死了!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你那么恨他,现在终于替你母亲报仇了,你不应该表现出高兴的样子吗?愧疚什么?虚情假意装够了没有?!」 他声嘶力竭地质问着,此刻的情绪已经临近崩溃,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失态,他比季松亭更加难以接受简桉的死亡。 而面前那个男人呢?居然还有脸在这里表现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甚至还能在眼里看出强烈的愧疚和不可置信。 沈云珩知道,对方不过是一时接受不了被人欺骗整整四年的事实,这个姚城心高气傲的季少永远都不会认错。 就连那点愧疚,都是因为知道简桉才是真正救过自己命的人,表现出仅剩的一点良知,抵不上简桉付出的一切。 活着的时候百般怀疑,身心折磨,现在人死了,什么都没有了,季松亭才幡然醒悟,来忏悔,又有什么用呢? 小王生怕沈云珩骂着骂着气不过会扑上来揍自家领导,所以连忙挡在前面,出声劝道:「沈少爷,你别太激动,有什么话好好说,别骂我们季总。」 沈云珩毫不客气地说:「呵,你们季总真是娇贵,连实话都听不了了。」 「没事,让他骂。」 季松亭挥了下手示意司机退后,面对沈云珩那些痛斥自己的话,他虽然心有不甘,但最终还是没有反驳,而且对于简桉的死,心里也始终半信半疑。 他微微敛眸,深吸口气,把手鍊放入口袋里,抬头看着面前那人,表情没有一丝波澜,显得很平静、隐忍,但目光里却带着淡淡的落寞,语气坚决道: 「他尸体呢?我要带走。」 听到这话,沈云珩原本嘲讽他的脸色瞬间阴冷,死死盯着他,一双眼眸更像是刀子般锋利,声音低沉而愤怒: 「尸体已经烧成骨灰了,按照小桉生前的遗言,他想要死后自由,骨灰全部撒大海里了,你什么也带不走。」 「骨灰?撒海里?」 季松亭眼神有些恍惚,似乎没能从这句话里反应过来,但随即立刻上前,双手紧紧揪住他的领子,所有前面极力克制的情绪终于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沈云珩,你不过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我才是他的法定丈夫,你有什么资格随随便便把他的尸体烧成灰?!」 我去,沈少没动手,上司先暴走,小王一个头两个大,痛苦面具直接焊在了脸上,急忙走上去把人劝住: 「季总冷静!这里是桥,不能动手,掉下去就麻烦了!」 经过一番累死累活的努力和苦口婆心的劝说,小王才把两人成功分开。 当初怎么没人告诉他,应聘司机不仅要当保镖,还要当和事佬啊! 「他快死了的时候你在哪里?你在电视台上忙着挽回自己那点颜面!现在你是怎么好意思说这种话的?!」 沈云珩被气得浑身颤抖,嫌恶地拍了拍布满褶皱的衣领,他揉了一把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有气无力道: 「小桉已经不在了,求求你滚远点吧,让他走的安心,他活着时你囚禁他的人,他死了你连他的尸体都不放过,小桉这辈子遇见你是最大的耻辱。」 「我……」 季松亭的脸色变了又变,他张嘴想辩解什么,却发现根本没有任何可以辩驳的地方,只剩下眼中浮起一抹痛苦。 这些年是他对不起简桉,是他不分青红皂白误会了那人这么久,自己从来都没有信任过那人一次,还屡次三番让简桉失望,让他受伤,他欠他太多太多…… 他知道,简桉的去世也跟他脱不了干系,可现在再说这些又能怎样呢? 一切似乎都已经太晚太晚了。 日上头顶,刺眼的阳光折射在男人脖颈附近,白衬衫的领口仿佛被镀了一层薄金,男人的目光陡然间凌厉了起来,眼底盛满了浓烈到化不开的愤怒: 「不,见不到他的尸体,我不信他死了,就算火化,殡仪馆也会存在记录,我要去查,如果你敢骗我,把简桉藏起来,那沈氏公司就会和简氏一样的下场!」 闻言,沈云珩身体僵硬了下,眼里布满了痛恨,却偏偏毫无办法。 他的手指不自觉地紧紧捏成拳头,青筋凸显,仿佛随时都会爆发。 昨天的时候沈父给他来过电话,说是这次的媒体发布会给公司带来了很大的麻烦,而且沈氏集团最近的股票也在急剧下跌中,他跟沈母一边要应付记者和股东,分身乏力,要自己回去主持局面。 以他这些年的资歷和股份,只要他活着,季松亭想要收购沈氏公司没那么简单,沈氏也绝对不会成为第二个简氏! 沈云珩死死盯着他,手心掐得嘎吱作响,但并没有冲动,所有怨愤的情绪在一瞬间平息下来,毫不畏惧道:「那你就去查吧,最好是把这里翻个地朝天。」 说完,他也不等对方回应,头也不回地转过身,往桥下走去。 季松亭站在原地,双眸因阳光的照射微微眯起,他的脸上带着淡漠与厌恶的表情,就像在看什么骯脏的东西。 接着头顶忽而出现了一把黑伞,挡住了刺眼的阳光,小王的声音随后从耳边响起:「季总,我们现在该怎么办?简先生……他真的死了吗?」 第164页 「你信他死了吗?」 季松亭不答反问,眼睛始终一眨不眨地盯着沈云珩已经走远的身影。 他双手垂在身侧,忽而一只手伸入口袋里,拿出那条手鍊,轻轻抚摸着。 听沈云珩说,这是林秋婉送给简桉的手鍊,而自己溺水时抓住的,也是这条东西,但最后却被沈初言占为己有,一切似乎都那么巧,他一步步掉入别人精心设计的圈套里,反过来伤害深爱自己的人。 小王思考了一下,顺着领导的视线看向桥头,「我不怎么信,但看沈少爷的样子……应该不像是假的。」 季松亭的脸色一瞬间沉了下来。 「去附近的所有殡仪馆查,务必要把火化记录和死亡证明给我找出来。」 他望着桥对岸的阁楼,眼神冰冷如寒霜,接着又吩咐道:「顺便打个电话让杨瑞去我当年溺水住的医院里查简桉有没有住过院,我要确认一件事。」 「好,我这就去办。」 小王点了点头,南方的冬日有些燥热感,他转头环顾了一眼附近,却没能找到落脚且舒适的地方,提议道: 「季总,我们先出古镇吧,您回车上等着,殡仪馆应该在外面郊区地带。」 「我跟你一起去。」 小王面露惊讶,轻轻「啊」了一声,却不敢多问,回道:「好的。」 车子跑遍了古城附近好几家殡仪馆,都没有找到简桉被送来火化的记录。 就在季松亭以为自己被沈云珩欺骗,准备原路折返时,小王却在导航上找到了这个地方的最后一家殡仪馆。 「季总,再往前二十里还有一个殡仪馆,已经出了古城范围了,看样子是在远郊,我们要开过去吗?」 「开。」 上司一声令下,小王也不敢怠慢,一脚踩下油门飞快向前行驶着。 越往前开,路越荒凉,到处都是坟墓树干,空气中充斥着腐朽的味道,不时还有虫鸣响起,让人听了心里直发毛。 就算简先生死了,沈少爷也不能随意把人送来这种破地方火化吧?太寒酸了点,小王心里疑惑地想着。 渐渐地,一张「平安殡仪服务中心」的招牌出现在视野里,小王缓慢地将车停在门口,下车替老闆打开车门: 「季总,我们到了。」 「嗯。」 季松亭抬头看了一眼面前那栋破旧的楼房,眉头拧成一个「川」字。 连郊区里正式的殡仪馆都没有查到火化记录,这里肯定更不会有了。 除非沈云珩穷酸到了这种地步。 他冷哼一声,随后走入大门里。 工作人员看见有人进来,连忙问道:「您好,请问两位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死者火化还是办灵堂?」 小王:「麻烦帮我们查一下叫简桉的火化记录和死亡证明。」 对方却摇了摇头,「抱歉,你们两位是死者的什么人?我们殡仪馆有规定,不能随意透露死者信息。」 听到死者两个字,季松亭心剧烈一颤,说话都有些不稳了:「我是他法定丈夫,叫你们馆长出来。」 第104章 死亡证明 工作人员被他那双血红的眼睛吓到,不明白这个眼前的男人刚刚还很平静,怎么突然之间情绪变化这么大。 他立马转身往里面走去:「好……两位稍等一下,我现在去叫我们馆长。」 没多久,殡仪馆馆长匆匆走了出来,他微眯着眼上下打量着季松亭,张开一口黄牙问道:「你就是死者的丈夫?为什么他火化的时候没看见你在场?」 季松亭却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紧盯着他,说:「简桉真的在你们这里火化了?你亲眼看见他被送进火化炉?」 馆长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如实说道:「这殡仪馆里就我跟小蔡两个人,前两天确实是我们给简先生整理遗容,然后推入火化炉里的。」 季松亭闻言顿时脸色煞白,嘴唇微微颤抖着,他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双手撑住冰冷的墙壁,身体才勉强稳住。 一阵悲痛和茫然的情绪剎那间席捲了全身,像喝了中药一样,满嘴苦涩。 他深唿吸一口气,缓缓抬起头,避开小王的手,看向馆长,沉声道:「监控呢?我要看简桉是不是真的死了。」 「我们这破地方在荒郊野岭的,哪有什么监控啊,而且干这一行的,多少有点忌讳,监控是不敢装的。」 馆长嘆了一声,嘴上虽然说的有条不紊,但眼神还是有意无意地避开他,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随后补充道: 「还有我骗你有什么好处啊,这个叫简桉的人真死了,我亲手把骨灰盒拿给他家属的,那个家属好像叫什么来着……」 他挠着后脑勺,两只眼珠子向四周看了看,立马一拍脑袋,恍然道: 「哦哦!叫沈云珩!」 小王疑惑地皱起眉,「沈云珩?他怎么会是简先生的家属?你们有没有弄错了?没有家属签字同意,你们不能随意给人火化,要被追究法律责任的!」 一听要被打官司,馆长当即就害怕了,转头看了看旁边的工作人员,又看向面前的两人,极力解释道: 「哪敢啊,借我一百个胆子也不敢随便烧人啊,确确实实是家属同意了,沈云珩就是那简桉的哥,我们才给火化的。」 对方的话在耳边嗡嗡作响,季松亭心生烦躁,手握成拳头轻轻敲了敲额间,眼底带着几分困惑和愤怒。 第165页 沈云珩为什么要冒充简桉的哥哥?为了不让自己带走尸体,对方真是费尽心思,特意到这种无人的地方火化。 他总隐隐感觉哪里不对劲,但一切的发展似乎又都合情合理,冷声道: 「我要看死亡证明和火化记录。」 「好好好,我现在就让人去拿。」 馆长脸色一僵,讪笑着说,心知面前的男人一定是个不好惹的大佬,立马就推了下小蔡,催促道:「去拿去拿。」 没一会,两张附带着死亡色彩的报告书呈现在眼前,季松亭一字不漏地看着,眉头紧锁,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当翻到确定简桉死亡的盖章时,他整个人都僵硬了,捏住纸页的手指微颤了一下,眼中闪过一抹痛苦的神色,手里的死亡证明书也差点掉到地上。 死……死了……? 那人真的死了。 他面无表情地看完了那张死亡证明书,就好像那是伪造的,根本没有这回事一样,可说不出来此刻的心情是什么,有些茫然、迷惑,还有些……难受? 火化证上明明确确地记录了简桉的名字,年龄,籍贯,以及火化时间,在同意烧毁尸体的家属签字栏上,写着「沈云珩」三个字,与死者关系表明了「哥哥」。 而他这个法律名义上的丈夫,连在家属同意栏签字的资格都没有,甚至连那人尸体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沈云珩却堂而皇之地拥有这一切,以虚假哥哥的名义占据简桉的尸体,难道这就是惩罚他这些年所作所为的报应吗? 如果早一点知道那些真相,自己现在是不是就不会看到死亡证明了? 他不信简桉这么快就死了,明明几天前还好端端的,还能跟自己大吵大闹,怎么从地下室出来之后,人说没就没了? 不可能,他不甘心就这么结束。 馆长见他一直不说话,只觉得额头上冷汗淋漓,不断地擦拭着。 下一秒,男人勐地将死亡证明摔到了桌上,一只手重重砸到了桌面,震得那桌子都颤抖起来,吓得馆长脸都白了。 季松亭愤怒地撕掉那张火化记录,往半空中一扬,碎纸屑四处纷飞。 他看向窗外,一片灰濛濛的云层在天际翻滚,仿佛要把人捲走。 「小王,回姚城。」 「好的,季总。」 不知道为什么,回去的路比来的时候更快了一些,明明都是一样的路程,时间却缩短了几个小时。 季松亭感到心里空落落的,没有了去古城小镇时的烦躁和煎熬,反而觉得很宁静,是死亡那种可怕的宁静。 他甚至连唿吸都是静悄悄的,仿佛一切都停止了似的。 小王看着后视镜里脸色苍白的老闆,脸上不免有些担忧,试探性地问: 「季总,你没事吧?」 死寂般的世界里终于响起了第二个人的声音,季松亭才勉强从呆滞无神的状态中挣扎出来,随后立刻用手揉了揉脸,可眼里的疲惫却丝毫不见减少。 他侧头看了一眼外面熟悉的街景,沙哑道:「没事,还有多久到家?」 小王:「快了季总,大概还有十五分钟,我们现在已经到市中心了。」 后座上的男人忽而沉沉地嘆了一口气,「去墓园,不回家了。」 小王看着车窗外大雪纷飞的马路,不明白领导这个时候还要去墓园做什么,但作为下属也不好多问,只能点头: 「好。」 墓园。 眼前白茫茫的一片,风雪交加,季松亭在墓园的入口停下了脚步,他看向不远处那一片黑漆漆的墓碑,缓缓道: 「你去派人盯着沈云珩的一举一动,接下来不用你了,我自己走会。」 「我陪你吧,季总。」 「不需要。」 对方一贯的冷漠,小王已经习以为常了,只得规规矩矩地闭上嘴,但随后又想起来什么重要的事情,开口道: 「对了,季总,刚刚杨瑞回我消息了,您当年住院的时候,简先生的的确确也在同一个时间点住过几天医院,而且曾被检查出溺水导致脑血管破裂。」 真相被证实,季松亭明明已经听到过一次了,可那点心理准备还是不足以接受这样的结果,他只觉得自己像是被人当头淋了一盆冷水,浑身发凉,整个人都懵住了,连思维也变得有些缓慢起来。 这整整四年里,原来他该给的东西,全部都给错了人。 他脑子里不断地回忆起那天晚上在游泳馆的时候,简桉被自己推入游泳池里,说着会死的话,原来都是真的…… 那人因为救他,从此害怕水域,连游泳都不敢,而他是怎么做的?肆无忌惮地在对方的伤口上撒盐,看着他因疼痛无力挣扎的面庞,却露出畅快的微笑。 有那么一刻,他忽然觉得自己像个恶魔,甚至猪狗不如,什么也不是。 「知道了……」 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季松亭眼眶瞬间被风雪颳得通红,声音也是低沉而又暗哑的,听不出半点喜怒哀乐来。 他没有接过小王递过来的伞,拖着沉重的步子朝前面走去,迎面飘来的白雪落在肩头,他却浑然不觉冰凉。 身上的风衣被吹得猎猎作响,目光冷峻,清雅高贵,勾勒出他傲然挺拔的身姿,那一瞬间他觉得天地间似乎只剩下了自己和身后的那一片茫茫白色。 第166页 一直走到那座庄严耸立的墓碑旁边才停了下来,看了半晌,他终于还是拿出打火机点燃了烟,抽了起来。 季松亭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好像在极力压抑着什么,他只能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着,菸头落在雪地上,很快便被风雪掩埋,不仔细看,几乎是察觉不到了。 默默吐着烟圈,这已经成为了习惯性动作,每次心里郁闷的时候,他都会用这种方式来发泄自己的负面情绪。 一直过了十多分钟,季松亭才逐渐平復了情绪,他深唿吸一口气,在墓碑前缓缓蹲下身来,看着墓碑上那个笑靥如花的女人,眼神变得很复杂。 「妈,好久没来看你了,最近,发生了很多事情,让我有点忙不过来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去理顺和接受。」 他喃喃自语了几句后,又从包里拿出纸巾给墓碑上的遗照轻轻擦拭掉雪花,照片里的林秋婉依然美丽动人。 只是眉宇间带了一丝淡淡的愁容,仿佛有什么心事,或是心疼儿子。 「妈,简桉三年前不是害死你的人对不对?以前我总觉得他两面三刀、虚情假意,可到现在,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一点都没了解过,也看不透。」 季松亭嘴角轻颤了下,勾起一点讽刺的弧度:「我不让他靠近您的墓碑,但每年清明节,或者忌日的时候,他竟然偷偷来,说了一堆话,我就在后面看着,他这个兇手当的真是称职……」 第105章 死了就死了吧 墓碑依旧静静地肃立在那里,黑白遗照上的女人,也不会回答任何问题。 他还记得那天大雨,自己逼迫简桉跪在这里的情景,那么的狼狈悽惨,就好像对方做了什么罪不可赦的事情。 简桉当时晕倒在雨水里,如同是一个被遗弃的破布娃娃,没有丝毫反抗能力地承受着他的羞辱与凌虐。 而他那个时候的心里,满是对那人的恨意,一点怜惜都没有。 他曾经还想着,害死他母亲的人,就该拿一辈子的自由和生不如死来偿还,但现在,一切似乎都发生了变化…… 简桉,也死了。 下一秒,季松亭扑通一声跪在了墓碑前,像当初简桉跪在这里一样,同个位置,同样的冷,却是不同的心情。 不知道跪了有多久,他全身已经被冻得僵硬,双肩铺满了落雪,像个静止不动的雕塑般,连疼痛都感觉不到了。 「他居然死了。」 季松亭轻描淡写地说着这几个字,情绪突然间转变得很快,眼中没有一丝温度,如同凛冽的风雪,冷得骇人。 他厌恶被人左右情绪的感觉,立即将刚才溢于言表的那点悲痛极力压制在心底,刺骨的寒风也让迷茫的状态清醒了。 他敛了敛眸,深深吸了一口气,从地上缓缓站起,双腿瞬间麻木不仁。 此刻心里想的,全都是简桉忤逆他,反抗他的场景,以及在医院里当着他的面,亲口提出离婚,说喜欢上沈云珩的话,那些所有的不好接踵而至。 「死了就死了吧。」 挺好的。 死了,就不用被他日日夜夜禁锢在房间里了,想去哪去哪,想跟谁跟谁,只是希望对方下辈子擦亮眼睛,别再看上他这样薄情寡义的人就好,得不偿失。 他尚且还存在着一丝愧疚,却没有得知真相时那般悲痛了。 到底是不相信简桉会这么突然就死,还是根本对那人的一切感到无所谓和不在乎?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季松亭双手插着衣兜,身形挺拔修长,像立在风中的青松,雪花落在他的发梢上,整个人被衬得更加冷漠无情。 攀上季家,嫁入豪门,和季氏集团董事长的独生子结婚,从此过上荣华富贵的日子,是多少人挤破脑袋都得不到的事情,简桉轻轻松松就做到了。 连当初的沈初言都没有。 而且结婚的这三年里,除了没给过一丝一毫的爱和陪伴,对方吃的用的他都没有亏待过,也算弥补了那个迟到的真相。 不知道为什么,这似乎能让他那颗愧疚难安的心得到一点可笑的安慰。 那人要自由,坟墓就没必要了,省得自己没时间来这里扫墓。 季松亭最后看了一眼墓碑上的照片,随即转过身,朝着公墓出口走去。 …… 门外铃声响起,陈妈匆匆跑出来开门,在看到门口那个满身是雪、嘴唇被冻得青紫的男人时,她震惊了一下,转头看了看外面,却空无一人,担忧道: 「少……少爷,你怎么回来了?外面那么大的雪,怎么不带伞啊?」 季松亭将身上厚重的风衣脱下来扔给陈妈,径直走到楼上:「陈妈,帮我放下热水,我先洗个澡。」 陈妈轻轻拍着风衣上的雪,抬头看向二楼,大声地说:「好,少爷,我给你煮碗姜汤暖暖身体吧!」 但对方并没有回应,只有脚步声。 陈妈忍不住嘆了一声,刚把手里的衣服摊开想再抖一抖仔细清理时,一张摺叠的白纸忽然从口袋里掉了出来。 她愣了愣,随后俯身捡起来,刚要重新放入衣兜,却鬼使神差地打开了,「居民死亡证明书」几个黑体大字瞬间映入眼帘,吓得她手中的纸直接掉在地上。 陈妈惊魂未定地盯着那张纸,脸色苍白,双手一直剧烈地颤抖着,却没敢再拿起来了,仿若是拿在手中的不是一张纸,而是什么洪水勐兽似的。 第167页 忽地,一双黑皮鞋出现在视野中,地上的白纸被人伸手拾起。 李叔疑惑地翻看了下手里的东西,并没有第一时间打开,而是不明所以地看着魂不附体的陈妈,出声问道: 「你在干什么?」 突如其来的声音把陈妈吓了一跳,立马抬起头来,结结巴巴道: 「没……没……」 李叔总感觉她有点不对劲,接着瞥了一眼她手上的外套,问道: 「少爷回来了?」 「嗯……」 陈妈有些精神恍惚,显然还没从刚才的死亡证明里反应过来。 李叔受不了她神经兮兮的样子:「这什么东西?把你吓成这样?」 对方空咽了几口唾沫,随后指了指他手里的死亡证明书 :「你打开看看……我有点不确定是不是看错了。」 「我看看。」 李叔推了推鼻樑上的老花镜,手指捏住纸页打开,脸色倏地骤沉,第一眼就看见了死者栏框里写着「简桉」两个字。 他的瞳孔陡然放大,不敢置信,心脏像是被人重击一般勐颤不止! 凑在旁边的陈妈脸色难看到了极致,跟他一样心情复杂。 她反覆看着栏框里的名字,抓着管家的手勐烈摇晃了几下,声音也控制不住变得尖锐:「简先生死、死了?!」 李叔反而比她冷静了不少,带茧的手指从纸上滑下来,「上面的死因写着脑血管破裂,和心脏衰竭而亡。」 果然,那天在地下室里,简桉告诉他自己时间不多了,原来真的要死了。 听到这,陈妈难得流露出悲伤,缓缓垂下手臂,抬头看着季松亭走上去的楼梯,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李叔比她看的开,但眼里还是浮现出忧色,他折上死亡证明书,嘆道: 「唉,这孩子,太苦了,死亡说不定对简先生来说,也许是一种解脱。」 办完公司最后一点事情,季松亭从书房出来,本想着去阳台拿衣服,却不由自主地走到了简桉的房间。 他站在门口,微微垂着眼帘,长而浓密的睫毛投射出淡淡阴影,遮住了眸中的那份淡漠与冷清。 随后,他缓缓抬起手,放在门把手上,轻轻转动,「咔嚓」一声打开了房门,一股淡淡的麝香味扑鼻而来。 季松亭对于这种颜料味并没有多大感触,犹豫了几秒,随后迈步走了进去。 房间被陈妈收拾得很干净,床上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那天晚上在阳台掐着简桉脖子的场景似乎还歷歷在目。 然后画面一转,青年伤痕累累地躺在床上,打着吊针,盖了很厚的棉被,而自己就趴在床边,静静守了一夜。 想到这里,季松亭忽而自嘲地笑了一声,不知道是在嘲笑自己的愚蠢,还是对这种行为感到厌恶。 既然都要心狠手辣伤害那人,为什么他还要反过来关心、着急呢? 他越来越不理解自己了,对简桉的那份感情,也变得越来越复杂,已经不再有之前单纯的恨,似乎还有一点爱。 季松亭烦躁地蹙了蹙眉额,不自觉地走到床头柜前,拉出抽屉,里面两瓶装着药片的糖罐缓缓滚了出来。 他眼神微暗,掩去眼底的潮流,舌尖抵了下腮帮,喉结上下滚动了几圈。 之前听陆怀深说,那人已经重度抑郁到没有药撑着活不下去了,连这次跑去江南,药都没有带走…… 没有抑郁药的日子,他想像不到那人是怎么样的,是不是很痛苦? 人都死了,没有痛苦了。 季松亭的眼神还是那般淡漠,可神情却有些麻木了,他拿起那几瓶糖罐子,随手就扔进了垃圾桶里。 以后这个房子里,不会有抑郁症的病人了,药留着,又有什么用? 正要关上抽屉,他眼角余光瞥见了里面一本封面是黑色的牛皮日记。 简桉还有记日记的习惯? 他小心翼翼地拿出来,眸底流转着几分纠结之色,但内心的好奇还是占了上风,缓缓打开,工整的正楷字迹映入眼帘。 7月15日 晴 这个盛夏,我遇到了一个比骄阳耀眼、比晚风温柔的少年,以至于我那地狱般的生活里,有了寄託和希望。 他叫季松亭,是季家的小少爷,看起来虽然高冷,不爱笑,但很温柔,而我只是一个私生子,连看他,都有些自卑。 我想,我这辈子都忘不了他,忘不了在我幽闭恐惧症发作的时候,他抱着我,说了好多让我好好活着的话。 他是我生命里唯一的救赎。 可惜还没来得及认识,他就去国外留学了,我一直在姚城等他。 季松亭看到这里,放在书页上的手指勐地颤抖了下,心也跟着恍惚。 他记得第一次认识简桉的时候,对方问他,记不记得他们在冷藏车里见过,他当时只觉得莫名其妙,一口否决。 难道自己在很多年前,真的救过简桉吗?为什么他一点印象都没有? 季松亭抬手拍了拍头,试图想记起什么,却毫无作用,但脑海里模模煳煳的,总有一个少年的身影在晃动。 在国外留学时,他确实梦见过很多次在冷冻车里抱着一个快死了的人,每次的梦总是断断续续的,看不清脸。 难道是因为当初课上的那次实验事故,导致他忘记了某些事? 第168页 第106章 简桉的日记 是因为这个,那人在自己四年前溺水的时候,才捨身相救吗…… 季松亭看着那篇日记久久不能平静,原以为自己可以无动于衷和毫不在意,可是当真正看到这篇日记时,那种酸楚和失落却依旧如同潮水般向他袭来。 这样的感情让他痛苦,却又无奈。 他缓缓闭上眼睛,不让那些情绪流露出来,良久才睁开了双眼,只是那双眼睛却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清亮。 季松亭双指捏了捏鼻樑,减少了点疲惫,随后才缓缓翻下去。 4月28日 多云 北方的春天来得有些晚,姚城到现在还是白雪皑皑,虽然很冷很冷,但一想到今天就要跟松亭结婚了,想着能和最爱的人在一起了,我就激动得辗转难眠,冬天什么的,也就没那么冷了。 我等了他整整十年,即使他不记得我了,但我好好爱他就足够了。 进了季家,我就没有自由和随性了,我知道,一入豪门深似海,或许会付出代价,但是没关系,爱可以战胜一切,我一定会做松亭温柔贤淑的妻子。 6月9日 阴 晚上的时候,松亭把沈初言带回来了,我知道那人才是他喜欢的白月光,可是我不甘心,松亭已经跟我结婚了,我不允许别的人破坏这来之不易的婚姻。 我骂了沈初言是小三,想把他赶出去,可松亭却狠狠扇了我一巴掌,说该滚的人是我,我才是那个第三者。 那一巴掌,我差点晕过去。 原来,我只能迁就他和他的心上人。 9月5日 雨 今年是我和松亭结婚的第三年了,可他对我的态度,却已经恶劣到想杀了我,我还是没能走入他的心里。 他以我害死林教授的名义,一次又一次地伤害我,折磨我,不断地羞辱我,让我觉得,自己活着,就是个错误。 林教授的死……我很痛苦,恨自己没能找出真正的兇手,而在松亭心里,我却始终是那个害死教授的兇手。 我永远比不过他的白月光。 明明当初救他的人,是我…… 他不相信,我也说不出真相。 9月30日 大雨 下午去医院检查,医生说我得了重度抑郁,我不想浪费钱住院,只拿了药,我感觉自己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 我活得很狼狈,想自杀,想脱离这种生不如死的煎熬,可内心居然还是渴望松亭能注意到我的异样。 但这些不过是妄想而已,他永远都不会爱我,也不会关心我的死活。 11月17日 晴 有些努力也许是没用的,那时候的我心比天高,扬言爱比什么都重要,后来,我才明白,睡个好觉比爱重要。 我累了。 我快死了。 我不想爱他了。 日记在这一页终止了,最后三行字看起来歪歪斜斜的,拿笔的人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气,才颤抖着写完的。 曾经那个想着爱可以战胜一切的青年,终于还是死在了自己的爱里。 几滴冰凉的泪水忽然掉落在纸上,打湿了纸面,随即晕染开来。 季松亭捂着嘴,拼命想要将哽咽声压抑下去,可还是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他死死咬住牙关,双手紧握成拳头,指甲几乎刺破了掌心。 一道道血丝顺着掌缝缓缓流出来,季松亭却浑然不觉痛楚般,只感到胸口像是被刀绞着似的剧烈疼痛着。 简桉的日记里从头到尾都没有写过别的东西,别的人,唯独只写了关于他的事情,从最开始对他的爱,到数不胜数的虐待,再是后来的心如死灰。 这种看着心上人和别人在一起,最后反过来背叛和伤害自己的心痛,他在沈初言那里已经体会过了。 可是他尚且可以用各种手段狠狠报復沈初言和简逾风,可以拿得起放得下,但简桉却不能,那人什么权势都没有,只是简家一个随时被丢弃的棋子。 对方只能为了爱忍气吞声,卑微讨好,连快要死了,都不能安生。 如果抛开来看的话,简桉现在的心是不是已经千疮百孔了? 到现在,他才终于明白,那人是爱他的,爱到整个世界里,似乎只有他了,而他却仗着这份爱,肆无忌惮地伤害。 他赢了面子,赢了财富,赢了地位,赢了这辈子平常人都得不到的所有,却彻彻底底把曾经满眼是自己的人弄丢了。 以后的日子里,他又变成了一个人,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高处,不会有人在深夜里温粥等他回家,不会有人因为他的一个电话从家里赶到酒吧,不会有人给他留下一张便条让他好好照顾自己,不会有人告诉他明天是什么日子,也不会有人在下班的时候等在门口问他今天累不累…… 也许只是一些简单而普通的事情,但这些以后都不会出现在他身边了。 此刻的脑子回忆起的,全都是简桉曾经对他的好,和自己的那些不好。 他三年前失去了母亲,三年后也失去了和母亲一样的人,一样爱他的人。 想到这里,季松亭感觉心里忽地涌起了阵阵疼痛,痛到难以唿吸。 他的手不自觉地握住柜角,紧到泛白指节,也难以克制那份痛苦,眼睛通红通红的,好像随时都会掉落眼泪。 他已经记不清多少年没有这样哭过了,自从母亲死后,他就再也没有流露出像现在这样脆弱无助的神情。 第169页 之前一个劲地在心里告诉自己不在意简桉,怨恨简桉,忽视那份感情的话在一瞬间被击碎得七零八落。 他想,失去那人,他是痛苦的。 原来在不知不觉中,他已经喜欢上简桉了,那人终于在他经年风雪的心里发了芽,占了一块地方,可惜还没来得及长成参天大树,就永远枯萎了。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陈妈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少爷,你在简先生的房间里吗?我热水放好了,可以洗了。」 这突如其来的动静立刻打断了季松亭的思绪,他深吸口气,调整好那些糟糕透顶的情绪,压低声音说: 「陈妈你放掉吧,我不想洗了。」 「可是少爷……」 话说到一半,陈妈却没有接着劝下去了,而是放轻了嗓音说:「那少爷你什么时候要洗了再跟我说一声啊。」 「嗯。」 季松亭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那种从灵魂深处涌现的悲痛让他整个人仿佛被抽空了力气,连站都有些站不稳了。 脑海中浮现的,都是简桉的脸,那张温柔恬静的脸,却偏偏挂满了泪痕,眼睛里也写满了绝望和凄楚…… 「对不起……连你死了,我都在怀疑,你是不是骗我的……」 季松亭低声呢喃着,眼睛里的光芒变得黯淡无比,泪水似乎是在往心里流的,变成了刺痛的鲜血。 他颤颤巍巍地合起那本日记,早已麻木的双腿终于支撑不住地踉跄了一步,整个后背随即就倒在了后面的床上。 房间里很安静,周围的一切摆设都没有变化,就好像那个人还在一样。 季松亭缓缓阖上双眸,躺在这张床上,内心的所有情绪都被放空了。 有那么一秒错觉,他仿佛在床铺上闻到了简桉身上的气味,像冬天的暖阳,是和蔼可亲的,淡淡的,舒舒的。 随后慢慢扩散到整个房间,隐约还能感觉到简桉在这里住过的痕迹。 他的心也跟着缓缓安定,就这么摊开手臂静静躺着,睡了过去。 …… 医院。 梁祈年勐地睁开双眼,入目的是雪白一片,他坐起身来,大口喘着粗气,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疼痛。 护士急忙叫住他:「哎!这位病人,你手上还扎着针,别乱动!」 梁祈年这才想起自己出了车祸,也顾不得身上的疼痛,眼里满是焦灼: 「护士小姐,请问跟我一块的那个伤者现在在哪?他怎么样了?」 护士:「他在重症病房里观察,刚度过危险期,幸亏抢救的及时,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不过还没醒来。」 听到陆怀深还在昏迷的消息,梁祈年心一咯噔,忽地想起出车祸的前一秒对方还将他面前的安全气囊打开,却没来得及保护自己,被撞得头破血流。 他拔掉手上的针管,强忍着骨头被压断的剧痛,用尽全力撑起了沉重的身体爬下床,跌跌撞撞地跑向门口。 这一举动把护士吓了一跳,立马就放下手里的药瓶,追上去,喊道: 「你刚醒!不能跑!」 为了避开后面的护士,梁祈年眼疾手快地拉开一扇病房门,躲了进去。 他转过身,却看见病床上静静躺着一个面色苍白的男人,脸上带着唿吸器,一双眼睛闭得死紧,嘴唇没有血色,就像是被水泡了几十年,失去了颜色。 可那张脸却是熟悉无比的。 是……是陆怀深?! 梁祈年双眸难以置信地瞪大,放轻脚步走到了床边,看着那张平日里总是调侃他的脸,而此时已经死气沉沉。 他微微俯身,伸出白皙的手,触碰上男人的脸,说话都害怕地颤抖了: 「陆……陆怀深?」 回应他的,只有机器的滴答声。 梁祈年收回手,闭了闭眼,似乎有些难以接受此刻的现状,骂了一句: 「你真蠢。」 第107章 生活里都是那人的影子 第二天。 季松亭缓缓睁开双眼,揉了揉眉心,看着头顶的吊灯和天花板愣了几秒,才从床上坐起来,而脑袋却疼得厉害。 他环视了周围一圈,发现自己居然在简桉的房间里睡了整整一夜。 自己从来都不习惯在别人的床上入睡,昨晚确实有些反常了。 他转头看着床柜上静静放置的日记,那些悲伤的内容就像一把匕首刺在心上,隔了一夜还是有种淡淡的忧伤。 想着眼不见心不烦,季松亭伸手将日记本扔回了柜子里,随后起身走到窗口,将紧闭的窗帘拉开,阳光瞬间透过缝隙照射在他的脸上,却并没有多暖和。 桌上的旧日历被风吹得飘落了几张,在这空旷而寂静的屋内,发出「沙沙」的响声,被城市的喧嚣淹没。 上头用红笔划出来的数字在这时变得格外清晰,而那个名字却已经模煳不堪,似乎就快要从那黑白色的纸上消失。 房间里静悄悄的,显得冰冷又阴暗,似乎少了什么,却什么都没有变。 季松亭下意识看向后院的那片草坪,目光变得恍惚,仿佛在空地那里,看见了拿着画笔的青年,沐浴在阳光下。 幻觉里,简桉穿着白色衬衫,牛仔短裤,他的手轻柔而缓慢地描绘着,一点一点地勾勒出了那个十七岁的少年。 第170页 季松亭就像一尊雕塑一样,静静地站在窗前看着,没有丝毫动静。 但眼里,却浮现出一抹连他也未曾察觉的笑意,忽然觉得眼前平平淡淡的一幕,有种说不出来的幸福。 难怪之前简桉居然把林秋婉那幅还没完成的画作给填补上了,而自己却还一而再再而三地怀疑,对方是骗子。 他们从前就见过的,只是自己忘了,忘得干干净净,彻彻底底。 紧接着,画面里的景象越来越模煳了,渐渐变得不清晰起来,直到完全消失,简桉的背影也随之不见了。 下一秒,阴云满天,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声骤然响起,草坪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烧起来熊熊大火,烧的全是画作。 而他自己,就站在离大火的不远处,看着那个跪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的青年,眼里尽是冷漠和痛快。 季松亭心脏一跳,这才勐然惊醒过来,回头再一次朝着那片草坪望过去时,草坪上哪还有半个人影? 他心中莫名升起一股烦躁。 刚才,那只是幻觉吗? 为什么他会感受到简桉的气息,又看到简桉的背影? 这种不知不觉中被那人影响的感觉,让他也控制不住变得方寸大乱。 季松亭收回视线,立马走向了门口,不想在房间里多待一秒。 浴室镜里,他看上去有些疲惫,双眼微微红肿,下巴冒出了青色的胡茬,一向整洁的衣服也带着大大小小的褶皱。 衬衫领口解开了两颗扣子,隐约可以见到他锁骨处那一片模煳的吻痕。 是沈初言,还是别人的,他已经记不清楚了,估计是之前酒场上哪个喝醉的女客户留下来的吧…… 他没兴趣去回忆起是谁,眉眼间挂着几分厌恶的情绪,修长的指尖从锁骨处缓缓滑过,随后拿起电动剃鬚刀,挤上泡沫,将下颌那点微青的鬍渣全部刮掉。 出神了一会,手上的剃鬚刀忽然不注意刮伤了皮肤,一道轻微的血痕立刻就在下颚线那里显现了出来。 季松亭看着那道红印子,皱了皱眉,随即拿起旁边的湿毛巾擦了脸。 洗完脸,他整个人精神了许多,仿若昨晚因为愧疚而痛哭的事不復存在。 把剃鬚刀放回架子上的时候,一张小型的便签忽而掉落到了地上。 他弯腰拾起,上面是两行娟秀的字迹:小心使用剃鬚刀,注意不要擦伤皮肤哦——最爱你的小桉。 这张便条的四角已经泛黄了,似乎贴在那里很久了,只是没有被注意到。 他平时极少刮鬍子,自然也就没看见这东西,如果之前就看见,大概只有被自己扔进垃圾桶里的命运。 前两年的时候,刚好是季氏集团发展的关键期,他经常加班加点熬夜工作,简桉不敢打扰他,知道送了饭他也不会吃,每天就是在他能触碰到的地方贴了许多张便签提醒他吃饭喝水睡觉。 不仅家里的书房贴,连公司的办公桌上,也贴了一两张这样的提醒。 那时候他嫌烦,全部都给撕掉了,当着简桉的面,一张不剩地扔到了对方的房间里,并且还放了狠话,说再弄这些没必要的手段,就将他赶出季家。 从那之后,简桉就没再贴过一张便签了,但偶尔还是会来公司送热乎的饭,天气冷的时候,甚至还送上了衣服。 但那些饭菜,他从来就没吃过一口,不是被扔进垃圾桶,就是被杨瑞吃掉。 明明他一个季氏集团的总裁少爷,要什么有什么,压根就不缺这些东西,但那人还是傻傻的,乐此不疲地给。 季松亭拿着那张蓝色的便条,眼眶有隐约的红润,手指微微颤抖了下,随后捏成一团,想要扔进垃圾桶里,但最终还是没有扔掉,又贴回了原来的位置。 这样做有什么意义,他不知道。 …… 没有简桉在身边的第一周里,他还是一如既往地过着,吃饭、睡觉、上班,该做什么做什么,一切都回归了正轨。 似乎那人的离去,除了偶尔的不习惯,和愧疚以外,对他的生活并没有造成很大的影响,反而变得平静起来,平静得如同一滩死水,难以泛起波澜。 可是这些不习惯,还是猝不及防地在他生活里出现,怎么都无法避免。 平静逐渐转为了想念和痛苦。 无论他做什么,都有简桉的影子,那人就像空气一样,无声无息,无处不在,即使不去想,也会出现在他的生活里。 他开始没日没夜地像个工作狂魔一样,不知疲惫地赶着项目,每天的会议一个接一个地开着,那些底下的员工全都敢怒不敢言,连杨瑞都在暗地里骂他疯了。 季家,这个随时会想起简桉的地方,他产生了一种牴触和厌烦。 他渐渐不想回去了,累了就在公司睡觉,饿了就点外卖,连同简桉的房间和日记本,他都彻底锁起来了。 他在极力让自己淡忘,淡忘掉那个人在他的生命里存在过,用没完没了的工作来克制那份感情,和莫名的落空感。 可有些东西偏偏越想摆脱,越想忘记,就越难做到,这种感觉让人窒息。 很快又过去了一个月,那种不习惯和眷恋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反倒变得愈发沉重起来,像噩梦一样循环。 他开始时不时想起自己对待简桉的态度,会因为对方出现在跟前打心里感觉到心烦,经常出言不逊,说一些扎心的话,并没有把他当回事,总是怠慢他,最后彻底让那人失望了,终于选择了离开。 第171页 等到真正失去的时候,他才发现那个用心讨好自己,变着法子对自己献殷勤的人不见了,他又开始打心里感觉到不是滋味,他才在千万人里想起那人的好。 纽卡斯顿酒吧。 包厢幽暗的角落里,只有喧嚣的音乐在问候,季松亭默默默默玩弄着手中的酒杯,晶莹的液体顺着杯壁微微颠盪。 他端起酒杯,足足灌了一大口,浓烈的白酒顺着喉咙一路往下,灼热而又麻木地烧到心底,却没法让情绪平復一点。 他不太喜欢这个时间点来夜店喝闷酒,也从来不去那些人多眼杂的地方,更不喜欢应酬那些虚伪的商业伙伴。 可是这一个月积攒的烦躁和痛苦已经强烈到需要用酒精来麻醉自己了。 这时,包厢的隔音门忽然被人在外面轻轻打开。 一个穿着黑色紧身吊带裙、浓妆艷抹的女孩扭着腰胯缓缓走了过来。 女孩浅浅地露着如雪似酥的胸脯,伸手拿过季松亭手上的酒杯,妩媚道: 「季总,一个人喝酒多没意思啊~我陪你一起喝吧~两个人才有情趣~」 说着,她把手搭在了季松亭的肩膀上,并且朝他暧昧地眨了眨眼。 「情趣?」 季松亭微微挑眉,不动声色地侧头看向身边这个性感的女孩,他黑亮的瞳仁闪动着迷离的波光,眼神醉醺醺的。 女孩被盯得失神,从来没有这样近距离看过眼前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庞,即使早就在风月场所里见过数不胜数的男人,她脸蛋上还是迅速飞起了两朵红晕。 下一秒,季松亭将女孩拉到了自己怀里,并且一只手扣住了她纤细的腰肢,低头吻住了那张诱人的粉嫩樱唇。 女孩顺势搂住他精瘦的脖颈,翘腿坐在了男人身上,主动回应着他的热情。 她被季松亭身上散发出来的荷尔蒙气息迷得神魂颠倒,微眯着眼喘息着,一只手还不断地解开他衬衫上的纽扣。 那只小手一直在胸膛上游离,季松亭有些反感和不舒服,随即握住她的手腕,头微微往后仰,避开她的嘴唇,冷道: 「滚下去。」 对方似乎亲上了瘾,一个劲地往他怀里凑,整个人贴在了他的胸膛,撒娇道:「不嘛不嘛~哥哥我还想要~」 第108章 他会变成离不开的习惯 女孩的举动直接在火上浇油,季松亭眉目间染上了一层薄怒,脸色越发阴沉,一个用力将她从身上推开,低吼了一声: 「滚!」 女孩被吓得一哆嗦,猝不及防跌落在沙发下,她捂着屁股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泪眼婆娑地看着男人。 但对方似乎不为所动,她也不敢再多说什么,灰熘熘地跑出包厢。 浓烈的香水味在鼻尖挥之不去,季松亭轻轻咳了几声,继续给自己灌酒,喝到不分昼夜,想不起今夕何夕。 玻璃茶几上的啤酒一瓶接着一瓶被倒空,瓶罐悠悠旋转几下又停了下来。 一股无法排解的怒火涌上心口,他勐地将手中的酒杯砸在茶几上。 沉重的声响让人心惊肉跳,桌上原本已经空掉的酒瓶被震得滚出几米。 碎裂的玻璃碴扎破了他修长的手指,鲜血缓缓淌下,染红了地上那些碎裂的水晶杯子,殷红色的液体悠悠流转。 他却毫无知觉,只是目光呆滞地看着自己鲜血淋漓的手掌心。 不自觉地,又想起那天在别墅喝酒,简桉站在自己面前,闹着要离婚。 那个时候他也像现在这样,流了一手血,那人居然还流露出担心和着急的样子,只不过是最后一次了。 季松亭甩了甩手里的血液,仰头靠在沙发上,酒后的燥热感袭遍全身,他将衬衫敞开到两边,露出结实紧緻的胸膛,八块腹肌随着唿吸一起一伏。 他醉眼朦胧,脸颊因为喝过酒而变得微醺,另一只手迷迷煳煳地摸到手机,刺眼的屏幕光迫使他不得不眯起眼。 他不断地往下翻着通讯录,急切地想要找到简桉的手机号码。 终于,在电话簿的最底下,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名字:简桉。 季松亭久久盯着那个号码,心中涌起难以言喻的情感……就像是五味杂陈,勐然回过神来,才发现,距离上一次通话已经是去年了,之后再也没有打过一次。 他深吸口气,情绪一瞬间变得紧张,他颤抖着手指,缓缓按下拨打键。 在忐忑不安中响了好一会,一个冰冷的机械女声才从手机里传来: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sorry,the number you dialed is not answered……」 季松亭喉咙一哽,关掉了手机,双手无力地垂落在沙发上。 对啊,那人都死了,怎么接电话? 脑海里浮现的,都是自己以前喝醉酒,只要一个电话打过去,简桉就会第一时间跑来酒吧接他回家的场景。 那人当时满心满眼都是他,而他却玩性大发,当着所有人的面,把酒一瓶接着一瓶地浇在对方的头上,让他出尽洋相,最后还狠狠踹了他几脚。 他还记得,当时天很冷,只有零下14度,对方也仅仅穿了一件外套,被冻得瑟瑟发抖,眼泪无能为力地流着。 这一刻,季松亭才真正感受到了,自己这些年对他做过的事,有多噁心。 人总是要等到失去了才知道珍惜,可有些人一旦错过,就是永久的遗憾。 第172页 他再也见不到那个嘘寒问暖的人了。 季松亭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自嘲地勾起嘴角,却连笑都笑不出来了。 他自以为什么都有,车子房子票子,从来都是别人离不开他,却没想到有一天,那个曾经恨之入骨的人,会渐渐成为他生活的一部分,会变成离不开的习惯。 一切不过都是在自作自受。 …… 公司。 「你这一个月都在江南监视沈少爷啊?怎么样?简先生真的……死了?」 杨瑞拽着小王的手问道,双眼因为不敢置信瞪得极大,看到对方点了点头,他才失落地松开,嘴角下垂,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抹着,心碎了一地。 「呜呜呜,好可怜……」 小王见他这明明伤心的样子还自带喜感,有些无奈,也不在意他把鼻涕擦到自己衣服上,嘆气道:「唉,我也没想到,简先生年纪轻轻就走了。」 「季总什么表情,伤不伤心?」 杨瑞捏着拳头,痛斥道:「我看他天天虐待简先生,根本不像有心!说不定又去哪里喝酒泡妹!公司都不管了,实在不行这个总裁位置我也可以……」 「可以什么?」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轻哑低沉的声音,但听在杨瑞耳朵里,却如同定时炸弹。 他吓了一跳,蹦到小王身后,使劲摇了摇头,一脸心虚,结结巴巴道:「没没没,季总你怎么……来了?」 季松亭浅浅地蹙眉睨他,冷冰冰地说:「听你背后说我坏话。」 察觉到上司暗藏杀机的眼神,杨瑞心凉了半截,拼命解释: 「不不不,季总你听错了,我没有说你坏话,我夸你的!」 季松亭只觉得他聒噪,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这个月工资扣了,再加一个星期的夜班,记得背后长眼睛。」 老闆一贯说一不二,任何事情都没有商量的余地,杨瑞只能欲哭无泪,心疼那辛辛苦苦干了一个月的钱。 小王h哭笑不得,安慰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严肃道:「下次注意。」 季松亭瞥过委屈巴巴的助理一眼,面无表情,拿过桌上的签字笔,在这些天搁置的合约上签名,随后问道: 「我让你办的事情现在怎么样了?」 小王立马反应过来,如实汇报导:「季总,这一个月里沈少爷在江南待了一段时间,其中还给简先生……办了丧事,后面半个月已经回姚城来了。」 听到「办丧事」几个字,季松亭手里的笔一顿,脸上的表情也僵住了。 当初匆匆办了一场钻戒都不合手指的婚礼,现在连葬礼、墓碑,他都没给。 这一个月,都关顾着不习惯了。 简桉的突然闯进,突然离开,就跟预谋好一样,让他措不及防,难以接受。 季松亭的眉头皱得很深,像是压抑着极大的痛苦和疲惫,额角处青筋微微凸起,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崩溃。 「他的骨灰……撒在哪个海,找到了没有?」他的声音又哑又沉,带着难以察觉的隐忍,似乎在极力压抑着痛苦。 小王点了点头,「回季总,根据我这些天在江南的调查,已经找到了。」 时隔一个月再听到有关于简桉死亡的消息,季松亭还是会觉得胸腔里那块空缺的地方好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击了一下,脸色也跟着浮现出几分苍白。 他迅速调整好情绪,站起身,匆匆忙忙地走出办公桌,说话带了点颤音: 「走吧,回去看看。」 「好。」 两人一路开车又重新来到了江南。 天空阴沉如水,却没有下雨,白鸥盘旋在上空,海风唿啸着捲起一片白浪,拍打在礁石上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 季松亭站在礁石上,望着眼前的海浪滔天,任由那股潮湿的气息拂过脸庞。 简桉的骨灰……就是被撒在这里了吗?按照这人的性格,都主动把后事和遗体交代给沈云珩了,而他什么也没有。 又是跟他作对的沈云珩…… 沈氏公司开始在走下坡路了,估计在不久的将来,也只剩下被收购的命运,沈云珩现在应该应付得焦头烂额了吧? 简桉生前那么怕海,死后还是把自己撒在了海里,这样真的算自由了吗? 季松亭怎么也想不明白。 看着那片大海,他似乎又回忆起四年前,被人推下水的时候,也是在礁石上,还阴差阳错地被沈初言占了四年。 当年季简两家公司产生市场纷争,季骁得罪了人,却让他这个儿子偿还。 但是没关系,四年前幕后指使保镖推他下海淹死的人,已经被他送进监狱里了,自己这些年韬光养晦也没有白费。 季松亭有些不理解,简寒天这个阴险狡诈的老狐狸,居然会生出简桉这样不谙世事的小白兔,和简家人天差地别。 偏偏这只小白兔,还要硬闯他的狼窝,结果就是连骨头都不剩…… 季松亭微微垂着眼帘,长而捲曲的睫毛遮挡住了眸子里的神情,只有一点淡淡的光泽闪烁着,似乎还带着些许忧伤。 他疲惫地闭了闭双眼,缓缓睁开,有气无力道:「我们回去吧。」 小王顿时惊讶,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好不容易大老远跑过来一趟,老闆居然说回去就回去了? 在他的印象里,季松亭总是一副生人勿近、冷漠无情的样子,现在居然在对方脸上看到了悲伤,实在见所未见。 第173页 看来上司对简先生真的不一般。 小王还是忍不住插嘴问了一句:「季总,不多看一会吗?」 季松亭径直往回走着,眼里隐隐约约藏了些情绪,「不看了,没意思,人不在了,看多少遍,都没用。」 这种消极的话从男人口中说出来,小王心里还是有点不好受的,因为都不像那个说话刻薄的季总了! 在礁石上走了一会,季松亭余光不知道看见了什么,忽地停住了脚步。 他直愣愣地盯着不远处坐在石头上专心作画的青年,目光里闪过迷茫。 「简桉……」 他嘴里低低地呢喃着,双腿不受控制地走过去。 第109章 吻不出有简桉的感觉 在走到离青年差不多一米的地方,季松亭停住了脚步,怔怔地凝视着,脸上的表情从刚开始的惊喜转变为失落。 那一瞬间,他以为真的看见了简桉,可等到仔细看来时,不过只是有一瞬间相似而已,却让他的心漏了半拍。 青年眉目清秀,皮肤白皙,细碎的额发被海风微微吹拂,眼神温柔似水,洒满了星河,而简桉的眼里,只有忧郁。 但却好像三年前嫁入季家的简桉。 小王也被面前作画的青年震惊了一下,揉了揉眼睛才反应过来,低声道:「季总,他……跟简先生长得好像。」 季松亭没有说话,静静地站在原地,将视线一动不动地落在青年身上。 那小青年似乎是有所察觉,停下了画笔,抬起头来与之对视。 两人目光交汇时,他的眼神明显一亮,被男人的长相吸引了几秒,而后快速别过去,脸上露出了少见的腼腆。 怎么会有生得那么好看的人! 下一秒,不远处的男人似乎朝他缓缓走了过来,随后站在他旁边,这让他的心脏控制不住地狂跳起来,鼻间还闻到了一股被海风吹来的、淡淡的菸草味。 「你在画什么?」 头顶响起一个清冷淡漠的声音。 小青年一愣,却不敢抬头了,只是紧张地盯着画板,小声地回道: 「画……画的大海。」 季松亭一眼就看出了青年脸上稚嫩的羞涩,和四年前的简桉一模一样,可是现在那人已经没这么容易害羞了。 他欣赏着那张和逝去之人神似的脸,不紧不慢地问青年:「你叫什么?」 青年被盯着手足无措,睫毛轻轻一颤,说话软软糯糯的,带着江南口音: 「我叫苏星淮,今年大学刚毕业,是个还在实习的美术生。」 「年纪挺小,面试过很多次吧?」 要不然怎么会连名带校都说了。 季松亭浅浅地勾了下嘴角,内心的烦躁无形间被减少了几分,也不等对方回復,他就长腿一迈,往前走去。 见他头也不回地走了,苏星淮有些茫然,随即立刻反应过来,抱着画本急忙追上去,拉住他的手臂,惊讶道: 「你怎么知道的?」 季松亭瞥了一眼那只染了些许颜料、肤色白皙的手,却意外没有反感这突如其来的肢体接触,随口回道: 「猜的。」 苏星淮黑眸里闪烁着佩服的神采,心想着眼前的男人真厉害,仅凭他一句话就猜出来他最近为了面试反覆锻鍊的事。 「还有事吗?」 听出了他语气里的不耐烦,苏星淮立马松开他的手臂,背到身后,尴尬道:「噢噢,我想问问你叫什么?」 对方轻轻拍了拍衣袖,说话的声音难得温和了些许:「季松亭。」 「季松亭,好听。」 苏星淮轻抚着手里的书,唇角情不自禁地弯起,脸上挂满了期待: 「那我下次还能找你玩嘛?」 闻言,季松亭侧过头,看着面前情窦初开的青年,似是透过他看着另外一个人,毫不掩饰眼里的炙热,深幽的眸中翻涌着的情绪,像爱,又似欲。 「你喜欢我吗?」 他轻启薄唇,忽而吐出这几个字。 这么突然的问题,青年先是愣住,随后心底一片慌乱,显然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只是本能地点了点头,说: 「喜欢……」 但话音刚落,他又立马摇了摇头,总觉得自己太过肤浅,不过才刚认识几分钟,自己就对男人产生了爱慕。 这样的回答,季松亭满意地勾起嘴角,他将视线投注到青年的脸上,微红的眸中写满了极端偏执的爱意。 他抬起一只手捧住青年瘦削的脸颊,指腹轻轻抚过带着泪痣的眼角,开口的声音危险致命,却诱人沉沦: 「跟我去北方,和我生活在一起,我会好好照顾你的,怎么样?」 男人的目光太过深沉了,苏星淮看着近在咫尺的俊脸,静静感受着对方掌心的温度,一时之间竟有些失神。 他觉得自己像是掉进了万丈深渊里,无法自拔,只能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声音里带了一丝小女生的羞涩和娇怯: 「好。」 小王站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季总是因为这人长得像简先生才带上的吗? 而且上司那双眼睛看狗都深情,也难怪这涉世未深的小青年会上钩。 …… 苏星淮抬头看着眼前高大宽阔的米白色别墅,脸上充满了激动和惊嘆: 「这是……你的房子?好大啊,我从来没在南方看到过。」 第174页 「嗯。」 季松亭推门走了进去,转头看着原地不动的青年,轻声道:「进来吧。」 「嗯嗯。」 苏星淮应声,小心翼翼地跟在男人身上,探头探脑地打量着周围豪华的一切,眼睛不由自主地放大了好几倍。 陈妈看见跑进来的青年,满脸震惊,差点脱口而出简先生,幸亏嘴剎得快,才没有说出来,不可置信地问: 「少爷,这是?」 苏星淮走到前面主动介绍:「阿姨您好,我叫苏星淮,是松亭的小女友。」 季松亭已经在车上和他确定了恋人关系,并且承诺会给他最好的一切。 听到松亭这两个字,陈妈还是忍不住想起那个死去的人,如果不是眼前的青年口音不一样,她还真产生错觉了。 苏星淮发现面前那个女人打量自己的目光变得很奇怪,不禁抬手摸了摸脸,问:「阿姨,我脸上有东西吗?」 季松亭脸色稍沉,清了清嗓子:「陈妈,小淮刚来北方,很多地方都不习惯,饮食你就给他做南方的吧。」 他转头又跟苏星淮说:「你叫她陈妈就好,有什么事就直接找她。」 小青年乖巧地点了点头。 季松亭朝陈妈递去一个眼神警告,对方立即心知肚明地点了下头。 他走上楼梯,察觉到身后的人还在东张西望地扫视,出声打断道: 「过来,我带你去房间换衣服。」 苏星淮立马收回好奇的眼神,连说了几个哦,屁颠屁颠地跟在他身后。 那扇尘封了一个月的房门被打开,季松亭带着他走进了简桉的房间。 苏星淮还没来得及观察周围,一件白色的毛衣和黑棉裤忽然扔到了他手里。 他疑惑地看着那两件和自己尺寸相同的衣服,「这是给我的嘛?」 「穿上,天冷。」 男人关掉衣柜,淡淡地吩咐。 「噢噢,好。」 小青年没有多想,拿着衣服就跑到隔壁的浴室里穿好。 他放轻脚步走回屋里,手指捏着衣角不太舒服地扯了扯,抬头看向站在窗口抽菸的男人,眼角弯弯,等着夸奖: 「松亭,我换好了,好看吗?」 闻言,季松亭转过身,在看到小青年穿上简桉的衣服后更加相似了,手指间夹着的香菸也不自觉地掉到地上。 「嗯,很像。」 「啊?像什么?」 「没什么。」 见他突然有些冷漠,苏星淮眨了眨眼,只好把话题转移到简洁的房间上: 「松亭,这个房间挺朴素,跟外面华丽的装修完全不一样,之前是谁住的啊?阳台还有小花小草,好修身养性。」 「我妈住的。」 季松亭随口敷衍了一句,接着严肃地嘱咐道:「现在给你住,但里面的东西你不许弄坏,摆设也不可以换地方。」 苏星淮点点头,摸了摸床头柜上的物品,问:「哦……那你的妈妈呢?」 「不在了。」 「啊……」 小青年一脸慌张地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提起你的伤心事!」 「没事。」 话音刚落,季松亭一伸手将他整个人压在墙壁上,另一只手紧紧环住他纤细的腰,薄唇贴在小青年耳边,暗哑的声音带着一丝喘息低低地索求道: 「别怕,让我尝一口。」 苏星淮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瑟缩着想要挣扎,却被更有力地禁锢住,男人的胸膛压得他动弹不得。 下一秒,他的唇勐地被季松亭吻住,男人的唇齿间充满菸草味,夹杂着一种淡淡的酒气,吻得急切而热烈。 季松亭舌尖强势地撬开他紧闭的牙关,在他的口腔内肆意翻搅着他的气息,仿佛要把这一个月里对简桉所有的思念全都通过这个吻传递给苏星淮。 「唔……」 苏星淮脑中一片空白,有些懵住了,不过几秒钟的功夫,他就彻底沦陷。 他的眼睛湿漉漉的,唿吸渐渐紊乱,一双大眼睛迷濛地望着眼前俊朗的男人,双手无力地攀附上了他宽厚的肩膀。 嘴里顿时充斥着一股血腥味,苏星淮吓坏了,有气无力地推搡着: 「疼……」 但男人却吻得愈发用力,丝毫不理会他是否承受得住这个热烈而强悍的吻。 季松亭终于发觉到怀里的小傢伙害怕地颤抖着,想脱掉他衣服的手停住了,知道自己不能这么贸然就发展太快。 他松开小青年,用指腹温柔地抹掉对方唇角的血渍,沙哑道:「你休息会吧,我公司还有点事,晚上陪你。」 说完,他就匆匆丢下苏星淮,脚步不停地走出房间,顺带关上了门。 季松亭双手插着口袋,背靠着房门,回想着刚才那个吻,却发现苦涩无味,找不到一丝当初吻简桉的感觉。 第110章 替代品终究是代替品 之后几个星期里,两人的感情迅速升温,全姚城的人都知道季氏集团的总裁季松亭从江南拐了个乖软娇弱的小情人。 媒体和热搜头条几乎占据了大半,不少人还在暗暗猜测那个小青年到底是谁?又是哪家含着金汤勺长大的少爷。 但事实上,苏星淮就是一个南方无父无母的孤儿,甚至没有被任何人关注过,只能说季松亭这次玩得挺大。 第175页 也难怪从小缺少爱的苏星淮能轻而易举地被男人俘获,死心塌地地跟着。 而那位曾经风光无限、现在别说出国避风头,连家门口都出不去的沈家少爷沈初言,自然成了这次热榜中的笑柄。 季松亭几乎是把这些年给过沈初言的东西,一直以来对简桉的愧疚和想念,全都弥补在了苏星淮身上,一点不少。 他每次出席宴会,都把这个虎头虎脑的小青年带在身边,生怕对方在这个陌生的城市找不到自己,会害怕,会哭。 甚至工作的时候,他都破例允许苏星淮待在办公室里,而那人确实很乖,静静地在旁边画画,不吵不闹。 真的像极了两年前的简桉。 连杨瑞都被自家领导的操作整懵了,甚至开始怀疑老闆是不是被夺舍了,居然还能这么温柔,简直判若两人。 他带着他去许多地方旅游,去吃美食,去和各种小青年崇拜的着名画家,爆红明星合影,买各种奢侈品大牌。 而这些宠爱,不过是简桉日记里写过的愿望,季松亭却清楚地记得。 他以为这样做,自己那颗整日整夜痛苦内疚的心,能得到那么一点慰藉,可并没有,反而变得更加沉重起来。 只要和苏星淮待在一起,他的脑海里总是控制不住地浮现出简桉的身影。 他想念曾经那人清纯的笑颜,想念那种被自己弃如敝履的感觉和味道。 厨房。 季松亭靠在门框旁,双手环胸,静静地看着苏星淮在里面忙活。 对方说要给他做一碗他喜欢吃的三鲜米粉和山药红烧肉。 但那个小青年看起来根本不像会做这两道菜的样子,他只是站在那里,就已经足够让人感觉到他的笨拙与无力。 苏星淮把那道辛苦了大半天,却烧得有些焦黑的红烧肉端上桌,尴尬地扯了扯嘴角:「我平时都是吃米饭,还是第一次做,可能不太好吃,松亭你尝尝看。」 「嗯,没事。」 季松亭并没有抱太大希望,动了动筷子,夹了点肉放进嘴里,细细咀嚼了两口,眉头紧锁,呛得咳嗽了一声。 男人这表情变化,一直紧张和期待的苏星淮立刻泄了气,又把希望放在那碗米粉上,「那……你尝一下面?」 季松亭垂眸盯着面前那碗热气腾腾的三鲜米粉,眼里没有半丝光泽,仿佛被什么过去的画面牵动了神经。 之前的时候,简桉也给他做过这两道菜,气味和现在相比,天壤之别,只是当时的自己对简桉满心怨恨,根本不懂得珍惜,还发了极大的脾气,打翻了食物。 他不知道简桉最后是怎么狼狈收场的,只是隐约听到了抽泣声。 脑子里自动闪现出简桉蹲在地上,眼泪一颗接着一颗往外滚落的画面。 那幅画面让他无比痛悔,心脏抽痛,眼眸似乎被热气氤氲上了一层水雾。 「松亭,你怎么了?」 餐桌对面传来苏星淮担忧的声音。 季松亭勐地从回忆里脱离,眨了下眼睛,他将筷子放到了桌子上,抬头看向那个稚气未脱的小青年。 那一瞬间,他才恍然发现,苏星淮不是简桉,也无法替代心里的位置。 而简桉,也不会再回来了。 他的眼神忽而变得冰冷,看不见一丝温柔,随即起身离开餐椅,烦躁道: 「我公司还有点事,你自己吃吧。」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苏星淮完全没料到,明明刚才还好好的…… 他想追上去,但对方已经走出餐厅了,只能失落地坐回椅子上,双手托着腮帮,目露委屈,低低地呢喃: 「可是你晚上都会陪我,怎么现在突然走了……是不是我做的菜不好吃?」 一定是这样! 要想抓住男人的心,就要抓住男人的胃,他不能这么轻易就放弃,还得继续努力才行,让季松亭对他刮目相看。 苏星淮信心满满地站起来,将两盘菜端回了厨房里,他要重新做一遍。 陈妈看着那个忙碌的背影,不由地唉声嘆气,心里想着被当了替身还一无所知,希望小青年别走简先生的路就好。 凌晨两点。 季松亭喝得烂醉如泥,一身酒气,摇摇晃晃地走到简桉房前,轻轻敲响。 房门被立马打开,苏星淮又惊又喜,却还是被酒精熏得皱起鼻头,「松亭,你不是在加班吗?怎么喝那么多酒?」 季松亭脚步踉跄地走进去,砰地一声关上门,随后扯掉了领带和外套。 他的衬衫已经湿透了,贴在背部,勾勒出结实性感的肌肉线条。 苏星淮看他喝成这样,心疼到不行,眼睛也不敢乱瞟,只能抬手扶住他,「你喝多了,我带你回房间吧……」 季松亭只感觉身体越来越热,唿吸渐渐粗重,眼神迷离而炽烈,突然将他推倒在床上,双目猩红,声音沙哑: 「小桉,我好想你……我想要你。」 小桉是谁?! 苏星淮勐然僵直,眼睛也睁大几分,拼命推拒着他,「松亭,你喝醉了,我是小淮啊,不是什么小桉……」 季松亭却根本不理会他,粗暴地撕裂衣物,苏星淮的身体很快就露了出来。 「松亭……不可以……」 苏星淮声音软糯,双眸水雾蒙蒙,脸上有着初经人事时的害怕,他只觉得心脏都停止跳动了,脑子里也一片空白。 第176页 这个男人,怎么可以如此强势? 他们,才认识没多久吧! 这样的事情,他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出来呢? 小青年紧张地闭紧眼睛,身体颤抖,内心却有种说不出来的期待。 季松亭像着了魔似的,醉眼看见的,是日思夜想的简桉,随后用力把他压在自己身下,狠狠地占有了他。 翌日清晨。 阳光洒进窗台上的百合花,温柔地照耀在床上相拥在一起的人身上。 季松亭缓缓转醒,却觉得头痛欲裂,用手按压着眉心,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看到自己的手臂横在苏星淮脖颈间,而对方则蜷缩在他怀里,沉睡未醒的样子。 两人昨晚这是……做了?! 季松亭脸色煞白,立即抽回手,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跟苏星淮上床! 这一动作把小青年弄醒了,他揉了揉眼睛,看着坐在床边的男人,昨晚的事情迅速在脑海里闪过,他顿时脸色绯红,羞愧万分地抬起手掌,捂住脸颊。 季松亭眉眼间尽是烦躁,揉了把脸说:「对不起,昨晚……我喝醉了。」 苏星淮咬着嘴唇说:「没事……只要你是真心爱我的,我愿意给你……」 听到爱这个字,季松亭冷笑了一声,起身拿过衬衫穿上,语无波澜道: 「我给你预约了辆长途车,你收拾收拾东西待会回江南吧。」 苏星淮怔忪了下,脸色变得惨白,「什……什么意思?松亭,你要赶我走吗?为什么?!我已经是你的人了!」 但对方只是冷漠地看着他,如同在凝视一个玩物,「我会给你钱的。」 苏星淮立刻抓住他的手臂,眼泪簌簌往下掉,撕心裂肺地喊道: 「我不要钱!我只想要你!你不要赶我走!是不是我哪里做错了……」 季松亭看着他苦苦哀求的样子,忽然想起了简桉也这样求过他,瞬间都有些不忍心了,但替代品终究是替代品。 他一把甩开他的手,毅然决然地走出房间,冷漠到都没有回过一次头。 苏星淮抱着膝盖大声痛哭着,怎么也想不明白那人昨晚明明刚跟他翻云覆雨,承诺会一直喜欢他,怎么一觉睡醒,什么都变了,变得他措不及防。 陈妈提着行李箱,连人带东西将他撵出了季家,毫不留情地关上大门。 苏星淮拼命拍打着别墅的门,急得跺脚,断断续续地哭喊着: 「为什么不要我……松亭,你开下门,你跟我解释清楚!我不甘心,我已经离不开你了……你怎么能这样……」 下一秒,身后突然出现两个身强体壮的保镖,把他强行带走,塞进了一辆停在别墅门口的计程车里。 苏星淮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眼神绝望地看着车窗外开始倒退的季宅。 阳台上,季松亭不为所动,静静地抽着烟,淡漠如水的目光注视着那辆渐渐驶远的车子,直到它消失在视野里。 晚上的时候,小王突然给他打了个电话,语气明显有些不安:「季总,不好了,苏先生在回去的路上出车祸了,经医院抢救无效,一个小时前宣布死亡。」 闻言,季松亭按在滑鼠上的手指陡然一颤,屏幕上的数据瞬间紊乱了,他稳住情绪,声音却没刚才沉着了: 「好好安葬,给收养他的孤儿院捐款八百万和机器设施。」 「好。」 「明天我要去一趟我妈出事的仓库。」 第111章 我的心脏给他 冰冷的仪器在阴暗的病房里嘀嗒作响,空气中瀰漫着刺鼻的消毒水味。 病床上躺着的人紧闭双眼,长长的睫毛在眼窝处形成了一道阴影。 他苍白的脸色透露出身体的虚弱,嘴唇毫无血色,如同凋零的花朵。 而旁边的心率监测仪上显示,那微弱的波动几乎微不可查。 这时,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急匆匆推开病房门,神色严肃地走到床边。 沈云珩死气沉沉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波澜,垂在身侧的手指蜷了蜷,看着床上的青年,嗓音沙哑地问: 「我和他心脏匹配机率是多少?」 医生低头看了一眼文件,意味不明道:「直系亲属之间的匹配程度更高,你和病人的匹配机率是百分之九十五。」 沈云珩听到直系亲属四个字,即使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还是有些难过。 他觉得喉咙里像是堵了什么东西一难受又刺痛,停顿了许久,才重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轻微的颤抖: 「心脏手术移植成功率呢?」 「高达百分之九十以上,近几年国内外心脏移植的成功率还是比较高的。」 「什么时候可以做手术。」 「最迟明天下午可以开始。」 医生瞥了一眼无动于衷的男人,犹豫了一番后,还是忍不住委婉地劝道: 「沈先生,以患者现在的疾病状况,就算手术成功,身体健康也大不如前了,患者可能会出现各种排异反应,而沈先生正直壮年,后半辈子还久着,如果移植了心脏,你会死,沈先生好好考虑。」 沈云珩自然知道对方想劝自己放弃对简桉的治疗,但好不容易坚持了这么久,连季松亭都骗过去了,他怎么甘心放弃? 他盯着快要没有生命迹象的简桉,眼底泛红,带着一丝绝望和痛苦,唇瓣颤动着,气息有些不稳地吐出一句话: 第177页 「不用考虑了,手术照常进行,他不能死,我的心脏给他。」 见男人异常坚决,医生也不好多说什么,沉沉地嘆了一声,拍了下他肩膀: 「既然这样,沈先生还有什么想说的话趁早说吧,我先下去准备了。」 房门被轻轻关上,整个病房陷入了死寂,只有床头柜上的液体在不停滴落髮出清脆的声响,静得让人窒息。 这一刻,沈云珩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压抑了太多天的痛苦瞬间全部涌上心口,泪水夺眶而出,他哭出声来,哭得撕心裂肺,眼前的所有东西都变得模煳。 他捨不得离开面前那个至亲至爱的人,渴望看着那人健康快乐,很想很想再看一次那人笑起来的样子…… 他怕自己死后,从今以后就没人可以这样毫无顾忌地保护他了。 简桉出车祸变成植物人的时候,他尚且还有办法守在对方身边,好好照顾他,陪他说话,可现在自己除了以命换命,用再多的钱和设备,也救不了那人了。 沈云珩只觉得心里好像被人掏空了似的,痛到无以復加,只能攥紧拳头。 他断断续续地抽泣着,用尽最后的力气,伸手握紧那只冰冷的手,低声道: 「小桉,对不起,以后你一个人要更坚强了,我不能继续陪着你了。」 …… 仓库。 季松亭缓缓推开生锈的铁门,一股刺鼻的霉味扑鼻而来,让他忍不住皱眉。 门一打开,空气中瞬间翻滚着浓重的烟尘,一眼望去,周围全是废旧杂物。 自从三年前这里出过命案后,这个小仓库就被封锁起来了,直到今天。 再一次面对母亲曾经死去的地方,季松亭还是心生牴触,一股莫名的抗拒感在每个细胞里叫嚣着离开。 但他还是紧紧握住拳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迈开沉重的步伐走了进去。 原来至亲的离去不是一场暴雨,而是此生漫长的潮湿。 看着前面那个警方用白笔画的人形轮廓,他颤抖着顿住了脚步,神情微微有些恍惚,眼角眉梢挂着悲凉。 当初,他就是站在现在这个位置,亲眼看见林秋婉躺在地上已经没了气息,脖子的地方全是乌青的勒痕,手臂和脸上也都是大大小小的伤口,血肉模煳。 那个平日里温柔干净的母亲,被折磨得不成人样,就这么直挺挺死在他面前,还没来得及给他过二十三岁生日…… 每次回忆起母亲那张苍白的脸上还残留着惊惧和恐怖时,他依旧忍不住心里一阵刺痛,恨自己没能好好保护她。 而当时他赶到仓库,正巧看见简桉跪在林秋婉的尸体旁,双手沾满了母亲的鲜血,嘴里不停地哭喊着。 整整三年里,他都偏执地认为简桉就是兇手,仗着简家的势力无罪释放。 可当重新站在这里,所有的东西都变得物是人非时,他终于改变了内心那个固执的想法,或许真的不是简桉呢? 他误会了那人这么久…… 突然,门口响起一阵瓶子滚落在地的声音,小王立马条件反射地回过头,大声呵斥道:「谁在那里?!」 季松亭跟着转身,眼角余光忽地捕捉到了一个稍纵即逝的黑影,而刚才的声音正是地上那个饮料瓶发出来的。 小王二话不说追了出去,很快就看见一个步履蹒跚的老头拼命跑着。 「站住!」 小王一个箭步上去紧紧按住他的手臂,面露严肃,质问道:「你是谁?为什么鬼鬼祟祟躲在门外偷看我们?」 老头吓得全身颤抖,哆嗦着回过头来,脸上满是褶皱,害怕地求饶道: 「别、别打我!我没有要偷看你们!我只是路过而已……!」 季松亭从后面缓缓走过来,眼神锐利地盯着他,一语戳破道: 「这个仓库过去就是学校围墙,没路可以走了,你又是从哪里路过的?」 小王反手按住他的力度加重了一点,目露凶色,「老实交代!」 「好好好,小伙子轻点……」 老头被他按着肩膀痛得呲牙咧嘴,缓缓抬起浑浊的眼珠子打量着面前西装革履的男人,语气里带了一丝试探: 「请问你是不是林教授的儿子?」 「嗯。」 季松亭微蹙眉心,警惕地问:「你是谁?跟我妈生前有什么关系?」 老头却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侧头看了看小王,「你让他先放开我嘛,我腰快断了……说不出来话了。」 季松亭抬手示意司机放开他。 小王这才收回手臂,眼睛却还是紧紧盯着老头,生怕他耍诈。 季松亭微微低头打理着袖扣,声音里却带着十足的威慑力,不耐烦道: 「说,我没空跟你浪费时间。」 老头本能地一抖,声音越说越小:「其实我是姚城大学门口的清洁工,不过已经辞职三年了,林教授我当然认识,而且她的死……我也目睹了一些。」 闻言,季松亭脸色瞬变,一把抓住他的肩头,声音格外冷厉:「你说什么?!你看见我妈被谁杀的了?!」 老头被这一按双腿抖地更厉害了,结巴道:「看、看见了……」 小王:「看见了为什么不报警?为什么过去了三年到现在才说?!」 老头像是想起什么,眼里满是惊恐,牙齿开始打颤,断断续续道: 第178页 「我第一次看见杀人这种事,一时害怕,害怕兇手看见我了,害怕报警会被人报復,而且那时候我家里还有瘫痪的老伴要照顾,我什么都不敢说,只能跑到外地躲起来,我这几年很是内疚,现在老伴死了,我才终于敢偷偷回来看看……」 说着说着,他眼含热泪,双腿立刻就跪到了地上,不停地磕头:「我对不起林教授!我对不起你季少爷!」 季松亭感觉头顶如同响起一个晴天霹雳,炸得双耳嗡嗡作响,一时之间好像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 他眼中充满了困惑与愤怒,往后退了一步,手按压着突突直跳的额头,缓了好一会,才渐渐睁开双眼,一字一顿道: 「兇手是谁?」 对方抬起头,视线直直地看向不远处的仓库门口,嗫嚅地开口:「好像是一个青年,和一个女人……」 小王疑惑地挠了挠头,随后直接将跪在地上的人拉起来:「你知道是谁吗?」 老头摇摇头,「不知道,不过那个青年看起来应该二十出头。」 「是他吗?」 季松亭把手机里简桉的照片拿出来给他看,眼神紧张不安,死死盯着老头脸上的情绪,生怕看到一点肯定。 老头眯起眼睛反覆确认了好几遍,手一个劲地抓着稀疏的几根白髮,努力回忆着三年前看见的青年模样,否定道: 「不是他,我记得那个人……嘶,虽然两个人看起来长得都差不多,但这个看着比较温柔点,不是他不是他。」 听到这话,季松亭悬着的心终于沉沉落下,长舒一口气,一瞬间如释重负。 原来不是兇手不是那人,害死他母亲的人,真的不是简桉,太好了…… 他看着手机相册里那张从简桉朋友圈里保存的照片,神色温和了几分,手指忽而不小心滑动了一下,出现了一张当初在花海给沈初言拍的照片。 季松亭眼色一沉,正想删掉,却停住了,递到老头面前,随口一问: 「是他?」 第112章 他只想杀了沈初言 老头突然眼前一亮,激动地拍了下膝盖,手颤抖地指着沈初言的照片说: 「是他是他!我当年看见的就是这个青年合伙杀了林教授!」 季松亭瞳孔剧烈一震,微微抿起唇,不敢置信地看着那张照片上笑靥如花的青年,眼里渐渐酝酿出一场风暴。 「什么?是沈小少爷?」 小王对于老头的回答很是不可思议,但看他的样子压根不像在撒谎,半信半疑地问道:「你没有记错吧?」 季松亭也跟着抬眸看向老头。 老头被盯着异常紧张,吞了吞口水,随后还是硬着头皮肯定道: 「不会的,我没记错,就是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三年里我时不时都会梦见这张脸,化成灰我都认识!」 季松亭关掉手机,白皙修长的手骨节凸起,下颚线条紧紧绷着,他的目光在一剎那间变得阴沉而复杂,冷冷道: 「还有那个女人,你描述下,她大概长什么样。」 「这个……」 老头被为难住了,想了半天也没有回忆起女人的长相,「当时我记得那个女人是背对着我的,看不到长相。」 「好。」 季松亭将手机放回衣兜里,眼眸阴沉地瞥过老头,却只是径直得转过身,朝车子的方向走去,「小王,我们走。」 小王连忙跟上去,侧头看了一眼后面无措的老头,「季总,我们现在去哪?那个老头就这么放他走了?」 季松亭沉默着,脚步不停地往前走,他薄唇抿成一条线, 一双眸子漆黑如墨,里面蕴含的寒光,让人胆战心惊。 如果不是因为老头的瑟缩,他或许就不会误会简桉这么久,或许就可以早点认清沈初言的嘴脸,真相也能水落石出。 但人都是自私的,谁都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怪不了任何人,只能怪自己被沈初言的三言两语欺骗了这么久。 当年一定是沈初言联合简逾风在案件里从中作梗,不知道有多少势力掺入里面,才能了无痕迹地蒙蔽了所有人。 要是当时的季氏能再强势一点,也许就不至于是这样狼狈不堪的结果。 想到这里,季松亭深黯的眼底翻涌着怒火,冷哼一声道:「不用管,看他样子,估计也活不了几天了。」 对方的语气冷到了极点,小王感觉全身上下不由地打了个寒颤。 季松亭打开车门坐进去,低头瞟了一眼手腕上的钟表,面无表情地吩咐:「我在车里等着,你找几个保镖,想办法将沈初言从沈宅弄出来,扔仓库里。」 「好,我现在去办。」 小王暗自苦涩地扯了扯嘴角,从跟踪沈家大少爷,到去沈宅弄人,真看得起他……但好在现在沈家也因为艺术大赛一事逐渐落魄,想进去也不是没有办法。 算了,谁让老闆给的工资多呢! 一个小时后。 沈初言被两个保镖架着用力扔进仓库里,仓库的门砰地一声合上,发出巨大响声,他的身子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双手双脚也让麻绳绑了起来。 他一阵头昏脑胀,嘴里堵着布条,只能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眼睛因惊恐而瞪得极大,借着仓库里昏暗的光线才勉强看清站在面前那几个人高马大的保镖。 「唔……唔……」 第179页 沈初言拼命摇着头,一个劲地往后退去,不敢相信自己好端端地突然被绑架了,他整个身体蜷缩在角落里,那里全是骯脏的油污,沾了满手粘煳。 为什么他明明在家闷头睡觉,怎么一睁开眼就出现在这种噁心的地方! 接着,一个高大的身影忽而缓缓蹲下来,用冰冷的手拍了拍他漂亮的脸蛋: 「沈小少爷,好久不见啊。」 等到看清眼前的人时,沈初言的瞳孔勐然收缩了一圈,嘴里的呜咽声渐渐停了下来,但内心的恐惧却越发强烈起来。 怎么是小王?! 难道季松亭也在这里…… 一想到那个狠心让他身败名裂的男人,他心里的那份爱就转变成了深沉的恨,恨季松亭绝情,不顾三年感情。 明明自己做的那些事都是逼不得已的,是有苦衷的,自己只是想和对方更加长久,而换来的却是永远封杀。 沈初言眼里满是怨恨,用力挣扎了一下身后的绳索,但依然不起作用。 忽地,小王站起来,退到一旁,自觉给身后走来的男人让道,随后微微点了下头:「季总,人抓来了。」 「嗯。」 季松亭缓缓带上牛皮手套,看着眼前那个被捆绑手脚、浑身瑟瑟发抖的青年,眸光闪过了一抹阴冷的杀机。 如果不是意外知道了自己母亲居然是惨死在曾经捧心尖上宠的人手里,他或许就会念在这三年的感情,放他一马。 但现在看来,完全没必要了。 他半蹲下身体,抬手扯掉了沈初言嘴里的破布,随后捏住他的下巴,左右看了看,玩味地勾了点笑,但脸上的厌恶却根本不加掩饰,语气轻飘飘地说: 「一个多月不见,你又瘦了。」 沈初言被这种眼神看得浑身发寒,觉得自己就像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他张了张嘴,拼命挤出眼泪,可怜兮兮地看着男人,娇滴滴地开口: 「阿亭,我好想你,我真的知道错了,你能不能不要这样对我……」 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在指甲盖上,季松亭顿时一阵反感,像是听见了什么极其可笑的言论,眼里满是鄙夷和嫌恶。 这人最擅长把自己伪装成一个楚楚可怜的受害者,然后用眼泪和演技来装可怜博同情,换作以前的话,他可能会心疼到不行,但此刻,他只想杀了沈初言。 沈初言见男人变得沉默,以为自己的委屈和泪水起了作用,毕竟在之前,季松亭最捨不得看他哭了,他只要一哭,对方无论发多大脾气都会瞬间心软。 他的眼角泛红,抬起没穿鞋子的脚趾夹住男人的裤角,轻轻一晃,乞求道: 「阿亭,我错了嘛,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只爱你一个人,好不好?」 季松亭眉梢微挑,手轻柔地抚摸着那张白皙乖巧的脸,他的眼眸像深深的黑暗,充满了病态的痴迷,冷笑着回道: 「好啊。」 沈初言没想到对方会答应得这么干脆,一蹶不振的内心又燃起了希望: 「真的嘛?我就知道阿亭最爱我了,那快给我松绑吧!疼死我了!」 话音刚落,「啪」地一个清脆的巴掌声,他的脸上顿时就出现了清晰的指印,耳畔一阵轰鸣,唇边也泛起点点鲜血。 季松亭垂眸摩挲着带皮套的指腹,看似漫不经心却又无比冷酷地说: 「现在呢?疼死了吗?」 沈初言猝不及防躲开,结结实实地挨了这一巴掌,疼得泪流满面,哽咽道: 「你骗我……为什么打我!」 「你骗我了三年难道不该打吗?!」 季松亭勐地揪住他的头髮,狠狠往墙上撞去,一次比一次更加用力。 整个仓库里迴荡着脑壳撞击在石砖上发出来的闷响,还有男人歇斯底里的怒吼:「我不仅要打你,我还要杀了你!」 沈初言被打得毫无还击之力,额角鲜血淋漓,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他此刻头昏脑胀,连说话的声音都虚弱至极: 「我、我骗你什么了……」 墙壁上缓缓流淌下刺目的鲜血,季松亭这才松开他的头,用指尖挑起他脸颊上有些凌乱的碎发,不紧不慢地问: 「三年前跳下海里救我的人根本不是你,是简桉对不对?」 听到这话,已经奄奄一息的沈初言艰难地睁开了眼睛,嘴唇微张着却没法说出任何字来,眼神惊慌地瞥向男人。 下一秒,他的脖颈被一只手用力地掐住,力度之大仿佛要将喉骨掐断。 季松亭缓缓靠近他的耳边,用极轻极淡却又充满愤怒的声音继续问: 「我妈也是你杀的对不对?」 他的语气森寒冷冽,透过空气中瀰漫的血腥味,令人不由得心生恐惧。 一瞬间,沈初言心里咯噔一声,浑身的力气仿佛被抽空了般,如坠冰窟,他知道,这次自己真的要死定了! 但季松亭并不给他回答的机会,掐在他脖子上的手指越收越紧,直到把他勒得脸色青紫,快要窒息了,这才勐地松了手,一脚把青年踹倒在地上。 他双目血红,冷眼看着躺在地板上喘息不止的人,脸上的情绪几近疯狂: 「怎么样?沈初言,三年前用绳索勒我妈致死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未来有一天,也会体验同样的感觉?」 「咳咳……咳咳……!」 第180页 沈初言勐烈地咳嗽起来,脸涨得通红,大口唿吸着空气,好半天才缓过劲,声音夹杂着哭腔求饶道: 「放过我吧……我不想死……」 季松亭的脸色沉冷而肃杀,手里还夹着一支刚点燃的烟,慢条斯理地吐出一口白雾,一点猩红色的火星忽明忽暗。 紧接着,他将菸头用力按在青年的脸上,问:「为什么杀死我妈?当年跟你一块的女人到底是谁?!」 「啊啊啊……!」 沈初言撕心裂肺地惨叫着,他一半脸贴在油污上,另一半脸被菸头烫得通红,眼泪和灰尘混合着,狼狈至极。 第113章 简桉白受了二十多年苦 一阵惨烈的尖叫过后,沈初言疲惫不堪地瘫软在地上,原本干净的脸庞也被烫出几道深浅不一的血痕。 但他还是紧闭着眼,试图装死。 季松亭自然看出了他的把戏,伸手重重拍了拍他的脸颊,威胁道: 「说话!如果你敢编半句谎言骗我,待会伺候你这张脸的,就是一百度的沸水了,或者你想玩刺激的?」 季松亭似是想到什么,忽而收回手,眼神玩味,语速悠悠地说: 「哦,硫酸怎么样?」 「我说我说!不要泼我的脸!」 沈初言被这话吓得魂飞魄散,清楚地知道男人从来都是敢说敢做,他只好咬咬牙,随后一五一十地供出来: 「她、她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我可是提醒过她不要说出去,她居然不听,那……自然只有死路一条!至于那个女人……当然是周、周曼香了!」 他偷偷用余光看着旁边怒火中烧的男人,眼里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内心十分懊悔当初太冲动弄死了林秋婉。 他只是想给那女人一个教训而已,谁知道不小心用大了力气,勒死了她,现在该怎么办……季松亭不会放过他的! 沈初言干脆死马当活马医,心一狠,眼睛一闭,一口咬定道: 「对,就是周曼香!全都是她指使我这么做的!阿亭,你放过我吧,我也是被逼的!我根本不想对你母亲下手!」 「别叫我阿亭!你不配!」 季松亭又一次拽起他的头,眼里满是憎恨,随即砸向地面,但根本不给他喘息的机会,手指掰过那张伤痕累累的脸,强迫他直视自己,冷厉地吼道: 「我妈究竟知道了你们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你们要这样对她赶尽杀绝!」 面对这个问题,沈初言明显怂了,菸头烫到地方刚刚好被指甲掐进去。 他疼得全身发颤,喉咙像是被卡住了似的,连说话都变得十分困难: 「周曼香知道,你问她去啊……我就是一个帮凶,她才是主谋,三年前杀死林教授的计划都是她密谋的……我只不过是被强迫的,季总求求你放我走吧!」 虽然说周曼香才是他名义上的亲生母亲,但从出生到现在的二十多年里,那个畜牲不如的女人根本就没养育过他! 还害得他要用杀死季夫人这种办法才能彻底保住沈家小少爷的身份! 但现在一切都不重要了,他把全部的黑锅和罪名甩到了周曼香身上,他只想活着从季松亭的手里逃出去,拿着自己这些年赚到的积蓄去国外生活。 可他还是又一次高估了自己的话会跟之前一样让男人信以为真。 季松亭松开手,嫌恶地将手套上沾染的血抹在他衣服上,嘴角忽而露出一抹笑,眼神却是越发的冰冷,反唇相讥: 「从你这张嘴里说出口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会相信了。」 只要看到那张被自己亲吻过的嘴,想起曾经和沈初言浓情蜜意的时刻,他就感到无比的反胃,甚至噁心至极。 听到男人这样无情的语气,沈初言立刻惊慌到裤裆湿透,他艰难地伸出绑着绳子的手,颤抖着想要抓住男人的裤脚,却被对方往后退了一步直接躲过。 他那双曾经捧过无数金奖、现在骯脏不堪的手绝望地摔在地上。 但他的眼睛却一直望向面前的人,渴求能得到对方的一丝原谅: 「我说的都是真的!我没有骗你……我的命现在还在你手上,我怎么敢说谎,季总,您行行好看在我们从前那么恩爱的份上,求您放我一马吧!」 「别提以前,我嫌噁心。」 季松亭的脸上满是厌弃,看了一眼旁边的保镖,意味不明道:「带上来。」 保镖心领神会地点点头,随后朝门口退去,不多时一阵低沉的狗叫声响起,保镖牵来了一只体型壮硕的成年比特犬。 它被关在铁笼里饿了整整三天三夜,此刻眼中泛出兇狠的光芒,死死盯着不远处那个蜷缩在地上的青年。 季松亭拿过小王递过来的香油,眉梢微挑地打量着那东西,随后一滴不剩地倒在了沈初言的双腿双手,以及头上。 炸过肉类的油在空气中散发着浓重的腥味,飢饿难耐的比特犬被刺激地兴奋大叫:「汪汪汪!」 如果此时不是保镖紧紧拽着狗链,恐怕这只恶犬早就扑上去撕咬了。 看着面前哈喇子满地流的大狗,沈初言脸色煞白到了顶点,双腿发软,想要爬都爬不了,只能声嘶力竭地喊着: 「不要……我错了!季总,你还是直接杀了我吧,我最害怕狗了!」 季松亭却无动于衷,欣赏着面前那张漂亮的脸蛋越来越苍白,眼底的恐惧转为绝望,他内心就有种说不出的畅快。 第181页 他嘴角勾起残忍又嗜血的微笑,身体不断地朝门口退去,食指放在唇边竖了个噤声的手势,嗓音竟有几分轻柔: 「嘘,别怕,它很温柔的。」 话音刚落,保镖松开狗绳,那只早就饿疯了的比特犬瞬间朝着沈初言狂奔过去,张开尖锐的獠牙咬住了他的大腿…… 季松亭就这么静静地站在门口,神情冷漠平淡,他目视着里面血腥的场面,耳朵听着惨绝人寰的叫声,仿佛置身事外。 这种极其残忍的报復手段,他却像在观赏猎犬捕食般,看得津津有味。 但凡伤害或威胁到他、以及他身边重要的人,他都会让对方后悔来到世上。 可就算用尽千万种生不如死的酷刑,也难以排解他失去母亲的心头之恨。 还有简桉…… 这个曾经掏心掏肺爱他、对他好,现在已经不在世界上的人。 季松亭只觉得胸口袭过一阵剧烈的疼,克制不住地想起简桉在沈初言那里受到的委屈和吃尽的苦头,还有那些自己为了维护白月光而反过来伤害那人的行为。 一件件一桩桩,像是放电影一样在眼前闪现,宛若被人狠狠抽打着脸一般,火辣辣的疼痛让他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他真的做错了太多太多。 现在想弥补,都弥补不了了,或许下半辈子,他都会活在对简桉的愧疚里。 所有的悔恨如同洪水勐兽般涌来,侵袭了所有感官,季松亭嘴唇颤抖着,瞳眸好像蒙了层淡淡的薄雾,温热的泪水从眼角溢出,缓缓滑落到脸庞。 风拂过,他感觉脸上一阵冰凉,抬起手指轻轻触碰了下,才发现自己哭了。 季松亭立即转过身,慌忙用衣服擦掉,生怕别人看见自己的一丝不堪。 小王这时走到他旁边,明显注意到了他的情绪异样,但不敢多说什么,面无表情地汇报起仓库里的情况: 「季总,沈小少爷已经奄奄一息了,大腿上的肉全被比特犬啃完了。」 季松亭对于这个预料之中的消息并没有多大感触,只是低头拍了拍领带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沾染的菸灰,平静道: 「嗯,别让他死得太快,周曼香那个女人就直接解决了吧。」 「明白。」 三个小时后。 季家。 季松亭按下热水壶的开关,看着里面咕噜噜翻滚的滚烫热水,他的眼睛空洞,失神般愣怔在那里。 直到身后的厨房门被人轻轻叩响,他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松开盖子,随后转过身,看着司机问道:「怎么样了?」 小王走进来,语气不屑道: 「周曼香那个怂货,用几下手段让她吃点苦就全招了,真不知道这种人当初是怎么有胆量害死季夫人的。」 季松亭冷笑了一声,伸手拿过桌上的一瓶胡椒粉把玩着,漫不经心地开口:「所以这一切都是沈初言谋划的吧。」 小王点头:「季总猜的没错,周曼香不仅承认了罪行,还亲口承认沈初言才是她和简寒天的私生子,因为不满自己儿子刚出生就低人一等,所以她在婴儿室里把沈初言和一同出生的沈家小少爷调换了,而且真正的沈小少爷,是……」 他说到这里忽然停顿了一下,眼睛瞥向上司,但对方表情无波无澜,才继续说道:「是简先生。」 这话一出,季松亭手里握着的胡椒瓶突然掉到地上,剎那间摔了个粉碎。 「你刚才说什么?」 他脸色略微苍白地看着司机,目光带着几分不可置信的震惊。 小王又冷静地重复了一遍:「真正的沈家小少爷不是沈初言,是简桉,沈初言霸占了他二十多年的人生和家庭。」 听到这番意料之外的话,季松亭表情僵硬,扶着大理石桌面的手指关节泛白,他看着散落一地的粉末,低喃着:「那简桉岂不是白白受了二十多年的苦……」 他记得简桉的日记里写过,对方从小到大都渴望拥有亲情,渴望得到爱,原来幸福的家庭和疼爱他的父母,所有最好的一切,那人本该是都有的…… 只不过阴差阳错成了别人的。 季松亭忽然特别心疼那人,心疼到窒息,他一点也不敢去想,简桉这么多年在周曼香的欺骗和压迫下是怎么熬过来的。 那人从来都没有一天好过过,却拼命佯装坚强,对他服服帖帖,对谁都没脾气,而自己却还要无休止地折磨他。 第114章 被水烫过原来会这么疼 见上司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小王不免有些担心,往前走了一步,「季总,你,没事吧?周曼香我已经让保镖用当年她害死季夫人的方式将她给杀了。」 「没事。」 季松亭晃了晃头试图将脑海里烦乱的思绪甩掉,但却无济于事。 他抬眸看着下属,神情倒是没了刚才那样苍白,反倒露出几分肃然: 「有dna验证吗?」 小王:「有,我已经将两人的头髮送去医院检测了,估计明天就能出结果。」 「嗯。」 身后的热水壶发出滴的一声,随即自动跳转到保温状态,季松亭重又转过身去,背对着小王命令了一句: 「撤回打压沈氏集团的计划。」 「明白,我现在去办。」 小王刚侧身要走,眼睛忽地看见了什么,瞪得极大,立马走上去按住男人手里往小臂上倾斜的热水壶,惊讶道: 第182页 「季总,你要干什么?!」 「放开。」 小王根本不听,反而抓住他的手变得更紧了,着急道: 「季总,你先把水壶放下,这可是一百度的沸水,您的手会严重烫伤的!」 季松亭最后一点脾气被彻底磨没了,怒视他的双眼里布满了一条条红血丝,眉间尽是烦躁,接着厉声呵斥道: 「我说放开!上司的命令你也不听了是吗?!还想不想继续干了!」 「可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 他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季松亭就勐地甩开他抓着自己的手:「滚开。」 小王知道自己压根阻止不了他,只好无奈地退到一旁,但眼睛却始终紧盯着男人的一举一动,害怕他会做出不好的事。 果然他的担忧是对的,只见季松亭拉起左手臂上的衣服,露出小半截肌肉紧绷的胳膊,上面的青筋清晰可见。 下一秒,他居然将水壶里滚烫的热水缓缓倒在那条裸露的小臂上! 蒸腾的水汽在胳膊上空瀰漫,一瞬间,白皙的肌肤立刻变得通红起来。 「季总!」 「别、别过来。」 季松亭声音颤抖了一下,那条被烫到的手臂顿时传来火烧般剧烈的疼痛,额角也跟着渗透出密密麻麻的汗珠。 但他脸上却一丝一毫的情绪变化都没有,就像感觉不到般,手中的动作依旧不停,滚烫的热水顺着手指往下流淌。 直到最后一滴水倒完,他才松开牙关,太阳穴的位置已经青筋暴起,手臂红肿一片,甚至还渗出鲜红的血迹来。 小王看得心惊胆战,被上司这么狠绝的行为给吓到,「季总,你……你这是做什么?我带你去医院!」 「不需要。」 季松亭垂下眼帘,麻木不仁地看着严重溃烂的手背,神情恍惚,脑海里出现的,都是那天在医院里,沈初言将一锅鸡汤全部泼到简桉手上的情景。 「他之前也被这样烫过,我却认为他做作、矫情,原来会这么疼……」 季松亭喃喃道,接着自嘲地勾了下唇角,缓缓将衣袖拉下来盖到手臂上。 小王面露纠结,不知道该怎么去接这句话,想了好一会才劝道:「季总……过去的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了,现在简先生不在了,也听不到您的道歉。」 「这样才是最痛苦的……」 季松亭整个脑子里徘徊不去的,都是简桉当时忍着剧痛的样子。 连他刚刚都被烫得快要承受不住了,那人又是怎么一声不吭熬过去的…… 想到这,他顿觉得锥心刺骨,抬头看向小王,眼眶滚烫,喉咙变得酸涩: 「你说小桉是不是恨透了我?连要死了,都跑得远远的,不让我看见。」 小王还是第一次看见平日里那个冷漠无情的上司此刻红了眼,瞬间就有点不知所措了,看来简先生的离开和水落石出的真相给对方带来了沉重的打击。 如果知道后面会有这样痛不欲生的结果,当初为什么不对简先生宽容点? 他眉毛纠成一团,也没能想出来怎么回答能安慰到对方,尴尬道:「可能是简先生怕给您添麻烦吧。」 闻言,季松亭眉头紧皱着,整条手臂突然间一阵剧烈的刺痛,忍不住蜷缩了一下,就像在刻意惩罚他一样。 仔细想想这些年,简桉从来都没有麻烦过他一件事,总是无条件地迁就他,是他自己不识好歹,活该失去那人。 许久,季松亭才压下那些情绪,没有像那天晚上在简桉房间里的时候放声痛哭,毕竟下属还看着,他不想丢脸。 「算了,你走吧。」 小王听出了他声音里的虚弱,还是不厌其烦地劝道:「季总,我还是带你去医院擦点药吧,我怕你的手……」 季松亭眼神瞬间冷冽,毫不留情道: 「我身边不需要啰嗦的人,你不能干就滚吧,明天给人事部递交辞职信。」 「抱歉,季总,我多嘴了,我不想辞职。」小王朝他微微鞠躬,随后立马转过身,马不停蹄地走向外面。 等到外面的脚步声听不见了,季松亭终于疼得单膝跪倒在地上,因为背靠着柜子的缘故,他才没有整个人倒下去。 他死死掐着那条疼痛无比的胳膊,瞳孔紧缩,像个快要失去理智的疯子。 他跌跌撞撞地站起来,迅速地跑出厨房,就算平日里再怎么沉稳冷静,此刻也已经承受不了这一个月的煎熬和打击。 季松亭捂着手臂,一路跑到了游泳馆,他站在泳池前面,挫败地垮下脸,双眼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心情复杂。 也许是因为太疼而导致视觉出现错乱,他恍惚间似乎在游泳池的中央看见了溺水的简桉,双手扑腾着快要沉下去了。 「小桉……」 季松亭呢喃着,随后脱掉外套,纵身一跃跳入了游泳池里,激起无数水花。 「小桉!」 他用尽全力喊了一声,拼命往泳池的中央游去,手刚想要抓住那人,却直直地扑了个空,一口水呛入了鼻腔里。 「咳咳……小桉!你在哪?!」 季松亭咳了几下,脸色倏然一惊,急切地在周围寻找着刚才的幻影。 他用力抹了把脸上的水,衬衫被彻底湿透,紧贴在健硕的后背上。 可四周除了水,什么也没有。 第183页 季松亭将脸埋在手掌心里,发出了低沉的呜咽声,肩膀也跟着颤动着,他知道,自己无论如何再也找不回他了。 「对不起……」 这一刻,他才感觉到了那股漫无边际的悲凉,时时刻刻囚禁着他活在痛苦里。 太迟了,对方听不见道歉了。 季松亭开始慢慢放弃了挣扎,身体往后一仰,任由自己往下沉,水逐渐淹没了他的脸和双眼,最后是整个人。 他感受着四面八方朝自己涌过来的水流,冰冷刺骨,钻进口鼻和肺腑里,体验着简桉曾经被推下水的窒息感。 季松亭的意识越来越模煳了,脑海中闪过了简桉那张绝望的、泪痕交错的脸庞,以及那双带着倔强不肯示弱的眼睛。 最终,他什么都听不见了…… 「季总!」 小王立马跳入游泳池里。 …… 医院。 简桉微微动了动睫毛,跟着又没了动静,足足过去了两分钟,他才终于勉强地睁开了眼睛,刺眼的光线,让他感到很不习惯,用力眨了眨眼睛,才适应下来。 进入视野的,是白花花的天花板和围在床边的医生和护士。 「醒了醒了!患者醒了!」 「太好了!手术很成功!」 他嗫嚅着嘴唇想说些什么,但干哑的嗓子根本说不出话,手也动弹不得。 但好在意识还是清醒的,临死前的回忆在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地重演。 他不是在江南的时候已经死了吗?为什么现在会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心口突然袭过一阵莫名的抽痛,简桉忍不住蹙了蹙眉,又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是晚上的七点钟了,医生却询问了他一堆关于心脏适不适应的问题,他开始觉得很不对劲。 但医生只告诉他能重新活过来,是做了心脏移植手术,至于捐献心脏的人是谁,医生却欲言又止,像怕刺激到他。 而且沈云珩呢?为什么没看见? 简桉呆滞地坐在病床上,望着空荡荡的房间,心里始终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缓缓抬起手,放在胸口的位置,感受着那颗心脏强有力的跳动。 他的心脏,确实比以前更好了。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很难过,没来由的、说不出口的难过。 房间里光线昏黄,他蜷缩起双腿,脑袋低垂,整张脸都埋在膝盖里,渐渐发出低沉的呜咽声,像个无依无靠的孩子。 忽地,一只手轻轻放在他的肩膀上,一个温柔的女声在身边缓缓响起:「你怎么了?哪里难受吗?」 闻言,简桉立即抬起被泪水模煳的脸,迅速用手擦了擦,侧头就看见一个小护士站在床边,眼神关切地看着他。 「没事没事。」 他摇了摇头,害怕被人看笑话。 小护士细心地递给他一张纸巾,打量着他,问:「你就是简桉吗?」 「谢谢。」 简桉顺势接过,擦了擦鼻子,点点头说:「我就是,请问有什么事吗?」 对方忽而将一个文件袋塞到他手上,「这是沈先生让我交给你的。」 第115章 沈云珩的葬礼 沈先生……是沈云珩吗? 简桉紧张地咬着唇皮,手颤颤巍巍地接过那个文件袋,却没有立刻打开。 他隐约预感到会发生什么,但又不敢确定,心头瞬间笼罩着一片愁云。 小护士小心翼翼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你好好休息哦,我先走了。」 「好,谢谢。」 等到病房里再一次陷入死寂,简桉深唿吸好几次,可心跳还是乱得厉害,犹豫再三,他最终还是鼓起勇气,颤抖着打开了手里的那份文件袋。 当他看清那几张纸上的内容时,脑子轰地一声炸了,整个人僵硬住,脸上血色尽褪,一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 他不敢置信地反覆翻看着,嘴里呢喃:「怎么会这样……怎么会……」 里面的东西赫然是两份亲子鑑定,和一张白色的信封。 原来,他不是周曼香的亲生儿子,不是简寒天的私生子,他是沈氏集团董事长的儿子,他才是沈家的小少爷…… 这一切变化的太突然了,让他难以置信,更不知道该怎么去接受,接受这二十多年来所受的痛苦和折磨,谩骂和欺辱,还有那些无情冷漠的白眼和讥讽嘲笑。 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居然会有幸福的权利,那些想都不敢想的亲情和美满的家庭,原来就在身边,只是错过了太久。 那么沈云珩……就是他的哥哥吗? 简桉忽地又想起那天晚上在阁楼里对男人的吻,瞬间羞愧到无地自容。 可是从一开始,他就把沈云珩当做哥哥来看待,一点非分之想都没有,那人这些年对他的好,他都记着,且受之有愧。 现在对方居然真的变成了他哥哥! 简桉觉得自己是开心的,他有这么一个优秀、温柔和疼爱他的哥哥,但心里始终瀰漫着一股浓重的悲伤,他总觉得这样的开心却有那么一点不好的意味…… 那沈初言呢? 想到这个名字,简桉心里忽而生出一股悲愤,眼角微湿,不禁嘲讽自己这三年里为了心上人委曲求全来忍让沈初言,任由对方打压自己,实在不值得…… 他沉沉地嘆了口气,随后打开信封,看到上面熟悉的字迹时,心脏仿佛被人狠狠扯了一下,生疼的厉害。 第184页 小桉,很抱歉用这种方式来见证你的甦醒,当你看见这封信的时候,我……大概已经变成一个小小的黑盒子了。 你别哭,我知道你会难过,但我更捨不得看你流泪,我们小桉过得太苦了,就应该多笑笑,我喜欢看你开心的样子。 很可惜呢,以后好像看不见了。 不过没关系,我没有死,我一直在你心里活着,永远在你身边陪着你。 看到这里的时候,简桉已经泣不成声了,眼泪一颗接着一颗地砸落在纸上,上面字体的轮廓在他眼里渐渐模煳了。 他捂着嘴巴,生怕自己哭出声,可是声音还是抑制不住地从指缝中溢出。 那种从心底涌现出来的悲伤,如同汹涌而来的海水,瞬间淹没了他,淹没了整个世界,就连唿吸都牵扯到伤口。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脑子哭得有些发昏,却还要强迫自己继续看下去: 小桉,相信你已经看见那两份dna亲子鑑定报告了,这是我最后能留给你的东西,其实我在你出车祸的那段时间已经知道了周曼香不是你的亲生母亲。 但我没有选择告诉你,怕打击到你,想着我们一起去江南的时候,再给你看的,只是没来得及说,你就要死了…… 不过没关系,我已经告诉爸妈了,他们会一起接你回家,真正的家,其实仔细想想命运挺捉弄人的,你居然变成了我的弟弟,这是我怎么都没有想到的。 沈初言你不用担心,他不是沈家的人,现在已经不能对你造成威胁了。 可惜没能成为你的爱人,却成为了你的亲人,也没能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和你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坐在同一张饭桌上。 小桉,往后的日子,你要好好活着,好好照顾自己,虽然我不能继续爱你,但爸妈会和我一样,一直陪着你。 书信到这里结尾,却字字句句像针扎般刺痛了眼球,简桉哭得浑身无力,瘫倒在床上,手紧紧攥着床单,快要窒息了。 所以他的心脏……是沈云珩给的! 那人居然傻到心甘情愿自己去死,也要让他这个本就对生命失去意义的人重新活着,这样让他怎么原谅自己…… 整个病房里迴荡着他一抽一颤的哭声,哭到最后变成了无声的低泣。 这时,病房门在外面被人轻轻推开了,一个中年男人搀扶着双眼通红、走路不稳的女人缓缓走了进来。 听到身后的动静,简桉下意识擦掉泪水,坐起身看向来人,一脸错愕。 那是沈父和沈母。 也是他的亲生父母。 沈母看着面前那个骨瘦如柴的青年,控制不住地想起自己已经死去的长子,泪水再一次从眼眶里涌出来,那头秀髮已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花白了许多。 「唉,别哭了,云珩自愿的,我们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了,现在好不容易找回我们真正的小儿子,你就好受点吧。」 沈父眼眶也是通红的,却还是握住妻子的手,轻轻拍着安慰她,随后抬头看着简桉,眼里露出几分震惊和沉痛。 简桉却低下头不敢面对他们,身体往墙角瑟缩着,嘴里还在不停地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 现在沈氏夫妇一定恨透了他。 恨他夺走沈云珩的心脏,破坏他们和睦的家庭,如果他不生病,沈云珩也不会因为他而死,他就是个罪人…… 下一秒,一双手忽然搂住了他的脖子,将他紧紧抱在怀里。 沈母坐在病床边上,抱了许久才捨得松开,她一只手握着儿子冰冷的手,另一只手抚摸着他苍白的脸,眼中尽是心疼: 「小桉不哭……是沈家对不起你,是我们把你弄丢了二十多年,被别人骗了这么久……妈妈不怪你,如果能早一点知道真相,或许你哥哥就不会死了……」 沈父:「小桉,云珩在手术前已经把一切都告诉我们了,爸妈现在来接你回家,不会有人再敢欺负你了。」 那些话温暖又有力,简桉第一次感受到了这二十多年里从未有过的幸福和亲情,他的亲生父母原来真的很好。 他点点头,泪如雨下,说了一句: 「好……」 沈母脸上带着慈祥,用纸巾擦掉他眼角的泪水,随后捧住他的脸,说:「傻孩子,哭什么,让妈好好看看你。」 简桉抬起头,醒了醒鼻子,声音哽咽道:「爸,妈,以后我会替哥哥,好好孝敬你们,好好爱你们。」 沈父的手放在他的肩膀上,眼睛里隐约有泪光在闪烁,面容疲惫,「好孩子,以后我们就剩你一个儿子了……」 闻言,简桉微微垂下眼眸,低低地问道:「哥的葬礼……办了吗?」 「还没操办,最近我跟你妈一直在医院照顾你,刚刚也是知道你醒了,就匆匆赶过来了,云珩的后事,就没顾及到,」 沈父:「不过现在你醒了,再住几天医院好好观察,然后我们去给你哥送葬。」 「嗯……」 简桉无神地盯着那封信纸,那些过往的记忆,如同电影回放般地重演着。 现在的南方应该到早春了吧,是不是开了漫山遍野的桃花? 可有的人却永远看不到了,也没能赴约,带他去泛着小舟游玩…… 想着想着,眼睫又重得抬不起来。 七日后。 第185页 正午的天空阴沉沉一片,似乎要滴出水来,整个城市的郊区仿佛都笼罩在一层厚重的灰色雾霾之中。 殡仪馆。 葬礼司仪喋喋不休地朗诵着悼词,在场的宾客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们轻声嘆息,忍不住感慨沈家大少爷年纪轻轻就英年早逝,真可谓天妒英才。 那张黑白遗照上的男人,依旧和生前那般俊朗,却是被花圈簇拥着。 沈母已经哭晕过去好几次了,就算被简桉和其他两个人搀扶着,也站不稳,最后只能斜靠在椅子上,才勉强撑住。 简桉强忍着汹涌的泪意,知道自己此时要更加坚强,不能哭,他要留着体力,后面还有很多丧葬的流程要举行。 沈云珩出殡那天,是阴历的三月初七,沈家的亲戚朋友都赶来给他送行。 今年的第四场大雪,纷纷扬扬飘落在姚城里,到处笼罩着一种阴郁的气氛。 简桉双手捧着沈云珩的遗像坐在后座上,双目涣散地盯着前方,整个人却冷静得可怕,仿佛没有了灵魂。 一路送到了陵园,他站在墓碑前,一身黑西装,胸前别着一小朵白兰花。 茫茫白雪落在一片黑压压的伞上,所有前来悼念的人深深鞠了三躬。 简桉眼眶通红,布满血丝,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沈云珩的骨灰盒落葬。 这一刻,他才终于意识到,那个曾经对他无微不至的人真的死了,内心积攒了许多天的悲痛一瞬间涌上来。 他再也抑制不住痛苦,眼泪汹涌而出,眼眶红肿,仅剩的一点理智才没有让他在所有人面前嚎啕大哭起来。 第116章 他可以无所畏惧地活着了 沈母已经承受不住了,跪在地上一只手揪着心口痛哭着,她嗓音嘶哑地喊着云珩,想要冲上去阻止儿子的骨灰下葬,却被沈父和简桉紧紧抓着。 「妈……」 简桉紧紧抱着她,眼中闪烁着泪光,想出声安慰,却哽咽到不成样子。 他面色憔悴,那双桃花眼像快要沁出血来,里面已经流不出泪水了,只是直愣愣地盯着墓碑上男人的遗照。 他这一次不会再白白浪费生命了。 简桉抬手擦了擦眼角残留的泪痕,清澈的眼眸幽深了几分,心里念道: 放心吧,哥,我会好好活着,照顾好爸妈,完成你没有完成的事情。 他知道的,沈云珩一直都想壮大沈氏集团企业,不再继续受季氏的打压和钳制,然后把这份家业发扬光大。 不远处,季松亭单手插着口袋,那条被烫伤的胳膊扎着绷带,僵硬地垂在身侧,轻轻动一下都会牵扯到神经。 他眼眸微眯,看着前面密密麻麻穿着丧服的人,端量了一会,疑惑道: 「沈家人怎么会在陵园?」 一旁的小王给他撑着伞,神情有几分凝重,「是沈家大少爷死了。」 闻言,季松亭脸色灰白了一瞬,侧过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沈云珩死了?什么时候的事?死亡原因呢?」 小王:「两个星期前,死亡原因听说好像是长时间熬夜赶项目猝死的。」 猝死? 对于这个结论,季松亭眼底闪过轻微的诧色,内心却有种莫名的半信半疑。 他眼里带着薄怒,质问下属:「他死了两周,你为什么现在才说?如果没有过来看我妈,我是不是就不知道了?」 小王立马解释道:「季总,我也是昨天晚上才知道这个消息的,沈少爷确实死的有些突然,我不太敢肯定。」 季松亭没再继续问什么,眸中的黯然一闪而过,眼神锐利地盯着那座屹立在风雪中的墓碑,心里说不出来的滋味。 整个商业圈的人他都不放在眼里,仔细数数那些大人物里也就沈云珩能称得上对手,要不然沈氏公司也不会撑到现在。 但对方居然一声不吭就去世了,这是他始料未及的事情,确实有点可惜。 而且他总感觉不太对劲,简桉死了,沈云珩也跟着死了,这到底是单纯的猝死,还是有预谋的殉情……? 两人生前时就经常在一起,甚至在江南同居起来,死后居然还能做一对亡命鸳鸯,反倒他季松亭,就像个笑话。 可从前那个只对他掏心掏肺的简桉,不也是自己折磨死的吗? 他没资格嫉妒,更没有资格埋怨。 即使过去这么多天,可只要一想起简桉,仅仅只是想起这个人,他的心脏就会升起密密麻麻的疼痛。 季松亭默默转过身,长长的嘆息从喉咙里发出,声音也显得沙哑无力: 「走吧。」 「好。」 季松亭刚背过身往前走,墓碑前跪着的简桉就扶着沈母缓缓站了起来,由于弔丧的人太多,两人根本没有看见对方。 送葬的人在墓碑前默哀了许久,随后才缓缓散场,而那个风华正茂的沈家大少爷,却被永远埋在了这里。 沈云珩的丧事过去了一个星期,沈家人搬离了市中心,住在了郊区。 简桉的到来,似乎给这个灰暗的家庭带去了光彩,连快要倒闭的公司,也日渐恢復生机,一切都开始往好的方向发展。 沈氏夫妇更是对这个被调包了二十多年,现在终于回家的小儿子宠爱有加,他们把这些年的愧疚和疼爱全都倾注在简桉身上,恨不得把全世界都给他。 第186页 只是沈母每每想起自己这个怀胎十月,险些难产的儿子在别人手里吃尽苦头,而他们却养着仇人的儿子二十多年,就心疼到肝肠寸断,以泪洗面。 沈父想把沈家真少爷回归的消息公布给媒体,却被简桉阻止了,他不想让季松亭知道自己还活着,不想再受折磨了。 可沈初言和周曼香却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怎么都找不到。 这对根本不把他当人对待的母子,他找个时间该好好算这笔帐了。 偶然一次饭桌上,简桉问起父母:「爸,妈,你们知道沈初言哪去了吗?」 沈父摇了摇头,「自从上次媒体发布会他被揭穿后,就一直闭门不出,后面我和你妈去看过他,人已经没在里面了。」 提到这件事,沈母就眼含泪光,「算了,就当白养了这个儿子吧,他对你做过的事,云珩生前都告诉我们了,没想到沈家大户人家教育出来的孩子,居然是这种阴险狡诈的小人,太失败了。」 「妈,别伤心,你们是我见过最好的爸妈,看哥品行就很端正啊,你们把他教的很好,温柔体贴,善良真诚。」 简桉嘴角噙着笑,眼神却忽而黯了黯,说话也变得硬气了:「沈初言的坏是刻在骨子里的,毕竟……有什么样的母亲,就会生出什么样的儿子吧。」 沈父贊同道:「小桉说的没错,我们之前全都被沈初言表面的乖巧懂事给欺骗了,没想到跟他母亲周曼香一个德行。」 沈母伤心地握住青年的手,「小桉,云珩走了,现在妈只剩下你一个孩子了,答应妈,一直陪在我身边好不好?」 「好,我会一直陪着妈妈。」 简桉点头答应着,手心覆上母亲的手背,感受着只属于家人的温热。 随后他转头看向沈父:「爸,您教我商业知识吧,我想代替哥哥的位置,和您一起打理公司,您也不用那么累了。」 「行啊,其实职场上那些尔虞我诈太多了,爸本来是不想让你接触这些的,想让你在家多陪陪你妈,但你执意要试试的话,我也尊重和支持你的选择。」 沈父看着面前的儿子,眼中充满了慈爱,语气里带着一丝嘆息和欣慰。 他放下筷子,忽而想起什么重要的事,问:「对了,小桉,你跟季家少爷的婚姻,需不需要爸去取消了?」 闻言,简桉脸色僵硬了几秒,随即又恢復了平静,声音坚定道:「不用了,爸,我跟他已经离婚了,而且他也应该知道我死了,我不想再见到他了。」 沈父点了下头,「既然这样,那公司的市面合作就减少和季氏的接触了。」 知儿莫若母,沈母明显察觉到了儿子不好的情绪,心疼地问:「小桉,季家那个总裁是不是对你很不好?」 简桉心头一震,那些噩梦般的经歷开始涌上脑海,让他本能地害怕,立即转移话题:「妈,不理他,我们吃饭吧。」 看着儿子避之唯恐不及的样子,沈母也没有继续追问,转而不断给他夹菜: 「好,不理别人,小桉吃菜。」 「妈你也吃。」 在沈家的日子,是简桉这二十多年黑暗人生里过得最平静,最快乐的时光。 在这里,他有了曾经可望不可及的家人,想都不敢想的亲情,会有人注意到他的感受,会问他今天过得开不开心。 他的脑溢血晚期也被治疗好了,身体状况虽然偶尔会出现小毛病,但在沈家人的精心照料下,并没有出现医生所说的排异反应,他可以无所畏惧地活着了。 他终于被人重视了,终于可以重新做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了。 可他睡在新的房间里,新的床上,还是会经常午夜梦回,睡不安稳。 梦里都是季松亭和沈初言的脸,狠狠将他踩在脚底下,他挣扎着想要摆脱那些屈辱,却只会变得更加生不如死。 「别打我……!」 简桉大叫了一声,瞬间被梦魇惊醒,他坐在床上,心脏砰砰直跳,勐然间才发现自己已经逃离了牢笼。 可那些被欺辱的画面还是在脑子里深深扎根,成为了不可磨灭的心理创伤。 一个月后。 酒吧。 季松亭双腿交叠坐在卡座上,一手拿着酒杯,轻晃着玻璃杯里猩红色的液体,随后一口气将剩余半杯喝尽。 旁边的助理和司机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往口中一瓶接着一瓶地灌酒。 杨瑞捂着嘴,压低了声音说: 「季总疯了吧,上个月没日没夜地工作,这个月没日没夜地喝酒,谁得罪他了?真没救了,也不怕猝死了。」 小王无奈地嘆了口气:「季总估计是还没从简先生的死里走出来。」 杨瑞立刻就来气了,极力控制着音量:「我呸,季总就是个人渣,以前简先生巴心巴肝对他好,可他呢?不是虐待就是出轨,现在好了,人死了,他倒是伤心起来了,果然得不到才是最好的。」 话音刚落,一杯冰冷的红酒顷刻间泼到他脸上,卡座上传来男人压抑着怒火的沙哑声:「我听得见。」 杨瑞来不及躲开,接了一脸,红酒湿答答地在髮丝上滴落。 他委屈地撇嘴,舔了下唇边残留的酒,一阵辛辣感瞬间麻木了舌头。 算了,十几万的红酒泼在他十几块的脸上也算值了。 小王无声地笑了笑,随后抽过纸巾递给他,「擦擦吧,不长记性。」 第187页 杨瑞拿过纸,傲娇地哼了一声。 季松亭手里捏着高脚杯,重新满上酒水,目光冷淡地看着不远处的舞台。 第117章 差点被季松亭认出来 舞台上一群身材火辣的男女伴随着劲爆的音乐,疯狂扭动身体。 领舞的是个腰身纤细的青年,他穿着一身性感的cos服,脸上戴着魅影面具,毛茸茸的猫耳头饰轻盈地舞动着。 脖子上挂着的铃铛摇晃间发出悦耳的声响,引得下方的观众阵阵尖叫,可是季松亭的眼中却没有半点欣赏之意。 这样千篇一律的演出装扮毫无看点。 就在他准备低头继续喝酒时,余光忽然停留在青年那双清澈漂亮的桃花眼上,一抹奇异的感觉从心底升起。 他直勾勾地盯着跳舞的青年,一双寒潭般的眼眸显得深沉无比,试图从青年的眼睛里找到一丝熟悉的痕迹。 可并没有,对方眼里的情绪和妖娆的动作火辣而热烈,和那个穿衣保守、性格自卑的人根本就是两个极端。 他现在只要看见一点和简桉相似的东西,就会下意识以为是那人。 季松亭眼里氤氲着薄薄的水雾,手指不自觉地握紧了酒杯,声线低沉:「小王,把那个领舞的叫过来。」 「是。」 铃铛声悠悠地在耳边响起,季松亭抬眸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人,那双日思夜想的眼睛就近在咫尺,让他唿吸一滞。 他忽地握住青年的手腕,明显感觉到了对方的瑟缩和害怕,但他却不予理会,一把将人拽过来,重重撞进怀里。 青年全身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瞳孔紧缩,双眼布满了惊恐和不敢置信。 「虽然服装烂了点,但你这双眼睛倒是挺好看,很像我失去的一个人,在这种糜烂的地方里岂不是暴殄天物?」 季松亭玩味地说着,掌心扶住了他的后脖,指腹在那白皙修长的脖颈上摩挲了几下,然后顺势往上滑动着,一路游走到了耳垂边,指尖轻轻地划过那圆润小巧的耳垂,停留在青年红润却微颤的唇瓣上。 「怎么感觉嘴唇也挺像的……」 季松亭眼神醉醺醺地盯着他,嗤笑了一声,随后捏住他的下巴,俯身就要吻上去时,突然,一个声音急切地阻止了: 「季总!等下!」 梁祈年匆匆跑到卡座旁,用力将青年从男人怀里拽过来,紧紧护在身后。 他强自镇定,额角却冷汗涔涔,解释道:「抱歉了,季总,我们老闆有事找他,下次再让他陪您喝个畅快。」 「你们老闆面子大,还是我面子大!」 季松亭喝了酒,脾气比平时更暴躁了,他扶着沙发昏昏沉沉就要站起身,结果因为酒劲上来,又跌坐了回去。 杨瑞上来摇着他的手,将手机上的时间点递到他眼前,催道:「季总,别喝了!现在都凌晨了,我们该回去了!」 见状,梁祈年立即拉着青年的手腕迅速往后退,生怕被卡座上喝醉的男人喊住,两人眨眼消失在混乱的人群里。 季松亭不耐烦地甩开他,双眼迷迷煳煳地看着那个渐渐被埋没的背影,却觉得愈发熟悉,好像住在心里死去的人。 化妆室。 简桉一把扯下面具,惊魂未定地坐在沙发上,缓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他手轻轻抚摸着面具,头也不抬地说: 「梁同学,你送我的演出惊喜真大啊,我差点就没命了。」 梁祈年略带歉意地看向他,「抱歉啊,我也没料到季松亭居然会在,他平时都是间隔三天来的,今晚属实没想到。」 对方这些年在季家里遭受的折磨和沈小少爷的身份,以及重获新生的事情,他都知道了,也清楚季松亭现在对于简桉来说是避之唯恐不及的存在。 简桉抬起手指点了下薄唇,上面似乎还残留着男人手指的冰凉,他内心顿时泛起一阵噁心,抽过纸巾使劲擦了擦: 「没事,还好没被认出来,今天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以后不来了。」 「好吧。」 梁祈年露出稍许失落的表情,随后期待地问:「怎么样?今天晚上玩得开心吗?当上了小少爷多多少少也要来酒吧消遣娱乐一下吧,要不然多无聊。」 「开心是开心,就是碰了一脸的晦气,我得回去好好洗个澡。」 简桉拿过自己的衣服走入换衣间里,迅速将身上这套cos服换掉,顺便把让季松亭碰到的地方洗了不下十次。 他把舞服扔给梁祈年,转过身挥了挥手,朝门口走去,「回家了,谢谢你啊,我今晚玩的很开心。」 梁祈年看着手里的衣服,忽而出声叫住他:「简桉。」 「怎么了?」 梁祈年眼里含着笑意,「感觉你变了,没有在医院里我第一次见到你那样忧郁了,倒是挺像我高中认识你的时候。」 简桉愣了下,随即侧过身,歪着脑袋低笑了一声,如释重负地说: 「可能摆脱了某些人,轻松了。」 说完,他点了下头,离开化妆室。 走到酒吧后门门口时,一个高大的身影双手抱胸堵在那里,低笑了几声,语气带着一丝调戏的意味: 「哥哥跳的舞真好看,小猫咪cos的也很可爱,耳朵让我揉一揉怎么样?」 听到声音,简桉抬头一看,那是一个头髮染了天空蓝,左耳戴着钻石耳钉的小青年,估摸着也就二十出头。 第188页 但看他身上穿着价格不菲的品牌衣,可能又是哪家混迹酒吧的纨绔小少爷。 简桉无奈地皱眉,侧身就要从门口的缝隙出去时,对方居然整个人直接倒在了他身上,清澈的嗓音低软地求道: 「哥哥别走嘛~我喝醉了,哥哥送我回家呗~我请哥哥吃饭~」 简桉勐地用力推开他,听着他一口一个哥哥有些不舒服,生气道: 「我不认识你,别上来就动手动脚的,你自己让你家人来接你吧。」 被推开的小青年委屈巴巴地眨着长睫毛,可怜地说:「不行不行,我爸要是知道我半夜来酒吧不得打死我!」 简桉忍不住笑了一声:「那你还来。」 说完,他趁小青年不注意一个侧身直接走出了门口,加快了脚步。 「谁让他老逼我去国外留学,要不然就是去他那破公司实习,我才不要呢!」 小青年气恼地埋怨着,等到回过头来才发现人逃走了,他立马跟上去,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笑,絮絮叨叨地问: 「对了,哥哥,还没自我介绍呢!我叫江野,你叫什么呀?家住哪里啊?怎么不多跳一会舞啊?」 耳边异常的聒噪,简桉被吵得头疼,「你查户口本的吗?问那么多。」 但他还是琢磨起江野这个名字,难道对方就是江氏集团的小儿子?那个出了名的混世小魔王,被缠上也算他倒霉。 江野晃着他的手臂说:「哎呀,哥哥你就告诉我嘛~求求你啦~」 一个一米八的大男生对自己撒娇,简桉瞬间掉了一地鸡皮疙瘩,「行行行,你别这样,我有点受不了,我叫简桉,现在要回家睡觉了,你也赶紧回去吧。」 「简桉……哥哥名字真可爱。」 江野脸上露出一抹痴迷,紧接着傻傻地甩了甩头,眼睛闪着星星:「不过我爸现在肯定在门口堵我呢,我不敢回去,哥哥我去你家躲躲呗~你一个人住吗?」 「不是,我家里还有爸妈,你敢来?」 江野佯装认真思考了下,随后摇着大尾巴,眼眸一亮,呲牙笑着说: 「啊?那叔叔阿姨会不会以为哥哥带了一个男朋友回来呀?」 「你这……」 简桉无奈地苦笑,随后在路边抬手招了一辆计程车,立马上车关了门,隔着车窗挥手道:「快回家吧小弟弟。」 「哥哥!你怎么把我一个丢路边啊!等下我被坏人拐走了怎么办!」 江野气鼓鼓地大喊着,看着那辆疾驰而去的车子,他双手枕着后脑勺,嘴里还在小声地呢喃着:「简桉……」 …… 浴室。 简桉站在花洒下,温热的水流从头顶落了下来,他的碎发湿漉漉地搭在额前,白皙精緻的脸上有些红晕。 他闭着眼睛任由水流沖刷着,身体的疲惫也随之被洗去不少。 忽地,脑海里浮现出那张醉醺醺的脸,明明喝得酩酊大醉,居然还会流露出深情款款的眼神看他。 这样的目光,那个男人在结婚三年里从来都没有给过他一次,现在随便拉一个路人都可以表现出深爱的样子…… 真可笑。 不过才两个多月没见,那人竟会过上纸醉金迷、奢侈糜烂的生活,和之前禁慾节制的形象简直判若两人。 在他的印象里,没有什么事情能让季松亭借酒浇愁,至于对方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烂醉如泥,他没兴趣知道,也不觉得那人会因为自己的死感到一丝愧疚。 只是在卡座上被拽过去的时候,他还是本能地感到恐惧,甚至想哭,过往的种种痛苦此刻在脑子里走马观灯。 泪水突然涌出眼眶,被洗澡水沖刷掉,简桉忍不住抬起双手捂着脸,泣不成声,所有情绪都在一瞬间爆发了。 他自以为已经经歷了这么多风波,不会有什么事能够打倒和影响他,可是当再一次看见那张脸,他还是会心痛。 今晚最后一次哭过,他从今往后不会再为那个不值得的人流一次泪。 第118章 为那人种下向日葵 第二天。 简桉下车来到沈氏公司,要走到前台时身后忽然被人轻轻拍了下。 他条件反射地转过头,一个阳光开朗的声音在右边响起:「嘿,哥哥~又见面了~有没有想我啊~我可想你了!」 简桉脸色一惊,疑惑地看着面前那个穿着花枝招展、还笑眯眯的小青年,问:「怎么是你?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爸一大早来跟沈董事长谈生意,怕我又去酒吧,顺便就捎上我了,不过这里太无聊了,我走了老半天也没找到好玩的,他们谈生意我又不感兴趣。」 江氏董事长过来谈生意? 简桉睫毛轻颤,眼里流露出若有所思之色,手指不自觉地捏紧了背包。 看来江氏在季氏庞大的势力压迫下还是选择和沈氏合作研究新技术,然后同季氏争夺产品技术的市场和顾客。 但想在季骁那个千面老狐狸手里抢东西,恐怕没那么容易。 而且根据他这三年在季家知道的,季松亭虽然自己开了公司,但掌控权还在季骁手里,只要他们父子俩联合起来,依旧是在姚城里能让所有人抖三抖的存在。 「我爸谈个生意怎么那么久啊!」 江野还在喋喋不休地抱怨着,脸上写满了无聊两个大字,恨不得闹事玩玩。 第189页 他忽地注意到心不在焉的简桉,又将目光转移到他身上,略微弯下腰,薄唇微翘,眼里填着满满当当的笑意,说: 「不过没想到我还能看见哥哥!好巧啊,说明什么?我们有缘吶~」 这么近的距离,对方的唿吸轻轻喷洒在脸庞,简桉吓了一跳,本能地往后退,结果脚底打滑,整个人就要朝后仰去! 「诶!哥哥小心!」 身后就是冰冷坚硬的大理石地板,简桉惊恐之际却感觉到腰间被人勐地搂住,下一刻整个人就被拉入温暖的怀里。 头顶忽而传来一声调侃:「哥哥的腰好细啊~」随后他感觉敏感的腰侧被人轻轻捏了下,顿时一阵痒意顺着嵴柱直冲大脑,让他忍不住浑身一颤。 简桉惊慌失措地撇开那只攀在腰上的手,随后用力推开前面的人。 「嘶~」 小青年吃痛地捂着肚子弯下腰,煞有介事地说:「哥哥,你好狠……」 见状,简桉脸上不禁有些慌乱,不可思议地低头看了一眼刚才推他的手,自己明明没有用多大力气啊! 他抱歉地抬手拍了拍江野的肩膀:「你、你没事吧?我不是故意的。」 话音刚落,那个上一秒还在喊疼的人下一秒就捧腹大笑起来,很欠地说: 「哈哈哈~哥哥,我演技厉不厉害?有没有当演员的天赋?」 「你……!」 简桉被气得说不出话,亏自己还担心弄伤了他,原来是只骗人的小狗。 「不跟你说了,我先走了。」 江野急忙跟上去,轻轻摇晃着他的手,眨着亮晶晶的眼睛,可怜巴巴地说:「哥哥不生气嘛~我让你揍揍好不好?」 简桉面无表情地抽回手,「不要。」 见撒娇没用,江野又转移了问题:「哥哥,你是在沈氏公司上班吗?」 「嗯。」 对方眼前一亮,兴奋道:「那你们公司还缺人吗?我能不能来实习啊?这样我就能天天见到哥哥了!」 一想到到如果这个玩世不恭的少爷天天留在身边,沈氏公司不得鸡飞狗跳,简桉光想想就受不了,当即拒绝:「不缺人,你还是回你爸爸那里实习吧,我觉得沈氏公司贡不下江小少爷这尊大佛。」 「不嘛不嘛~我就要跟哥哥一起!」 江野重新又拉住他的胳膊,脸上带着一股小孩子气,嘴巴却根本没停过: 「对了,哥哥,今天我爸生日,晚上会在市中心的酒店开宴会,你下班后一起来呗?我带你吃好多好吃的!」 简桉听到江董事长要开生日宴会,第一反应就联想到了其他公司高层也会受邀跟着庆贺,季松亭会不会也在? 他心一咯噔,急忙拒绝道:「我不太喜欢热闹的地方,就不去了。」 「哥哥你骗人啊!那酒吧跳舞的那个人是谁?不是你吗?」 随口一说的谎言被戳穿,简桉面露尴尬,「咳咳,我只是应邀一个朋友。」 但对方却是铁了心要让他前来生日宴,「我不管,我也是哥哥朋友!」 简桉并不当一回事,只是觉得小孩子就是小孩子,什么都要争一争。 …… 季家。 季松亭半蹲着身体,耐着性子打理着后院花棚里那一排快要萎蔫的向日葵。 连续几日的风雪,使得后花园这个地方积累了厚厚的一层冰碴,其余的花草已经被风霜彻底摧残,只能看到枯枝败叶和零星的雪花在天空中飘荡着。 不过好在他搭了个小型花棚,能抵挡大部分风雪,然后加上每天的细心照顾,这些向日葵才能在寒冷的冬天里存活。 这是简桉喜欢的花。 他这一个月里除了借酒浇愁以外,就是把自己关在后花园里,把全部的时间和精力都投注到栽培向日葵上。 他想着如果能种活之后,就搬几盆到简桉的阳台上,那人在日记里写过,希望每天睡醒,都能看见朝气蓬勃的葵花。 可惜北方的冬天太干燥了,缺少水分,很多植物都被冻死了,即使种的活,也很难养活,他这些天用尽了一切办法,才勉强保住了这一排向日葵。 季松亭一只膝盖跪在地上,头顶零零碎碎飘落着白雪,雪花落在他的脸颊上,他却感觉不到丝毫寒冷。 他小心翼翼地扶着绿叶,手里的动作轻缓而熟练,不紧不慢地用小刷子清扫着那一片片花瓣上的积雪。 季松亭眼神专注,脸上的神情没有半点不耐烦,反而温和起来,这简简单单的事让他做得如同心无旁骛一般。 可心里对那人的思念和愧疚却日渐沉重,外面的男女于他而言也变得索然无味,每晚只有睡在那人的房间里,他才稍微感觉得到,那人尚且还在自己身边。 铲完积雪,季松亭放下手里的工具,眼眸静静地凝视着面前那下雪前还有花枝摇曳,现在却满地荒芜的土壤,就像他此刻的心情,空荡荡的,没有任何生机。 他总感觉少了什么…… 身后缓缓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小王稍许担忧的声音从耳边响起: 「季总,外面冷,那些已经活不成了,等天气好点的时候再种,先回屋吧。」 小王对面前那男人这整整一个月的变化感到不可思议,和他印象里的上司大相迳庭,变得让他都快不认识了。 以前的季松亭傲晲一切,对这些东西从来都不看在眼里,但现在居然一反常态,抛却工作,照顾起花草,他属实没想到,也不理解对方这么做的意义。 第190页 「不用,有什么事?」 男人清清冷冷的声音将他从思绪中拉回,他调整好情绪,如实回道: 「季总,董事长刚刚来电话,让您晚上跟他一块出席江皓的生日宴。」 「不去。」 季松亭拒绝得很干脆。 小王一想到季骁在电话里的命令,连说话的声音都带了一丝紧张: 「董事长说让您必须去,而且还说如果您继续没日没夜地泡酒吧做无用消遣,他会……立刻收回您分公司的掌控权,连您在季氏的股份也多少会受到影响。」 闻言,季松亭握着刷子的手忽而用力,硬生生将其折断,声音里染着怒: 「嗯,我知道了,他开始想把我逼迫成他市场竞争的工具了吧?」 小王:「这个……下属不知道。」 季松亭低垂着眼睑,冷哼一声,看着脚边的那些白雪,声音恢復了平静无波:「他还说什么了?」 小王硬着头皮继续道:「董事长说简先生既然死了,作为他的婆家人,应该给他操办一场葬礼,然后董事长还想让您跟江氏的长女联姻,以便拉拢江氏。」 季松亭立即起身,愤怒地将手中半截刷子扔出去老远,一字一顿道:「你让他不用瞎操心,也别插足我的生活。」 说完,他径直朝别墅里走去。 身后隐没在茫茫白雪中的向日葵花,被北风吹得瑟缩着,显得孤寂而忧伤。 季松亭走到简桉的房间里,习惯性地坐在书桌前,他的眼神满是温柔缱绻,略带薄茧的指腹轻轻摩挲着日记封面,身体里的那股冷气似乎也被驱散了不少。 简桉房间的位置很好,冬天的时候暖和,到了夏天就会有风,很凉快。 他的手轻轻翻着写满回忆的日记,眼底的怒火也逐渐熄灭,只剩淡然。 忽地,在日记的最后一页,两张白纸映入眼帘,季松亭手指一顿,随后立即拿出来,摊开在桌面上。 看到白纸上密密麻麻的黑字时,他的心头瞬间剧烈一震,手轻颤地拿起来。 那是他之前扔给简桉的离婚协议书。 第一个签字栏里早在之前就写下了自己的名字,而第二个栏框里,歪歪斜斜签着简桉的名字,好像能从那颤抖的笔画里看出,字迹的主人用了极大的决心。 这三年里他千方百计逼迫简桉签字,那人都不肯,现在终于如愿了,他却有种说不出来的心痛。 第119章 我以为你死了…… 晚上八点。 沈母刚要上车,还是忍不住回过头问站在门口的儿子:「小桉,你真的不跟我们一起去江董的生日宴会吗?一个人在家会不会太无聊了?」 简桉摇了摇头,嘴角微微噙笑,温然道:「妈,你跟爸去吧,我就不去了,看会明天的工作我就睡觉了。」 「那好吧,傻孩子,别太辛苦了。」沈母也没有接着勉强,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看着渐渐驶往市中心的私家车,简桉这才收回视线,轻轻关上大门,走到客厅的时候突然发现茶几上被沈母落下的邀请函,他微微愣了愣,伸手拿起来。 没有这东西,生日宴是进不去的,母亲最近的记性是越来越差了。 简桉立即着急地跑出去,但小车已经不见踪影了,他无措地看了眼手里做工精緻的卡片,随后给沈母拨去了电话。 「餵?小桉?」 「妈,你邀请函忘拿了。」 手机那边的沈母恍然道:「哎,我这记性!我就说贺礼都准备好了,感觉少了什么,原来是邀请函忘拿了。」 随后,沈父的声音也跟着传来: 「小桉啊,我们已经开到市中心了,原路返回估计要堵车,麻烦小桉送过来一趟可以吗?我把地址发你手机里。」 「好,我现在就过来。」 挂断电话,简桉看着那张邀请函,双眸微微一沉,随后进屋里穿了件大衣,匆匆到马路边打了一辆计程车。 虽然成为沈家少爷有了私人司机,但他还是下意识跟以前一样习惯性打车。 只要不进到酒店里,他就碰不到季松亭,但生日宴这种活动,他记得那人从来都不参加的,这次也应该不例外吧。 没多久,计程车就停在姚城中心最繁华的五星酒店前面。 简桉仰头看着眼前足足有几十层楼高的大厦,灯红酒绿的光柱在上下流动,肆无忌惮地张扬着一股奢华的气息。 他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还是忍不住在心里暗嘆一声,莫名的自卑感涌上心头,但仅仅只是一瞬间又消失了。 他迈开双腿走了进去。 微信里沈父发信息让他来酒店的后花园,但酒店富丽堂皇就算了,连同花园的占地面积也极大,他一个路痴很快就迷了路,左拐右拐也没能找到方向。 …… 宴会上的人敬酒不断,嘴里说着客套话,季松亭却听得聒噪,最是厌恶去应付那些没完没了的虚假热情。 反正他那张冷冰冰的脸也说不出来什么好听的话,索性端起酒杯,转身朝尚且还算安静的后花园走去。 冷冽的寒风里带着一股淡淡的青草香味,草坪上看不见一点积雪,干干净净,给人一种舒适的感觉。 季松亭漫无目的地走在绿荫道上,内心的烦躁终于被拂去几分。 他微微仰头抿了一口高脚杯里的酒,深邃的眼睛无趣地凝视着前方。 第191页 简桉已经离开了两个多月,日日夜夜只剩下那本日记陪着他了解那人的过往和喜怒哀乐,可那颗落空的心怎么也无法填补,连梦里都是那人的身影。 他忧伤地嘆了口气,脑子里忽然想起那天大赛结束后的庆功宴上,沈初言联合简家人毫无顾忌欺辱简桉的画面。 当时的他,只是在一旁无动于衷地看着,看着简桉被砸了满头的鸡蛋液,看着对方被接二连三的羞辱…… 他甚至把他当成了随时丢弃的玩物,根本没有想过那人是他结婚证上的妻子。 想着想着,季松亭紧紧地抿了下唇,俊朗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自嘲和悲痛。 简氏集团已经被他彻底搞垮了,简家别墅拿来抵押,还欠了一屁股外债。 还有曾经欺负过简桉的简氏兄妹,废了一个,疯了一个,身心遭受双重打击,流落街头,从人人巴结到现在人人唾弃,连路过的小孩都要吐上一口唾沫。 他替简桉受过的委屈都用各种手段千倍万倍地讨回来了,可还是无法弥补心中那份永远都难以释怀的愧疚。 季松亭只能强迫自己压制着那些情绪,仰头将剩余的酒一饮而尽,随手将高脚杯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 下一秒,一个清润温柔的青年声音从前面传来:「爸,你拍个照给我,我找找你们在后花园哪里,有点迷路了……」 这个声音好熟悉…… 简桉?! 没错!就是简桉的声音! 时隔这么久再一次听见,季松亭感觉心脏勐然一跳,眼里闪过极大的喜悦和震惊,他怀疑自己听错了,但还是控制不住地迈开双腿,疾步朝前面走去。 可当循着声音走出绿荫道后,他什么也没看见,空空荡荡的花园中央只有几个大型喷泉在缓慢地流水。 原来真的是他幻听了…… 简桉都死了,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现在连耳朵都开始错乱了吗? 季松亭苦涩地扬了扬唇角,缓缓转过身,正准备原路返回时,却看到了不远处的梧桐树下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无意识地顿住脚步,双眸从失落到渐渐睁大,眼眶也变得滚烫而湿热。 简桉穿着白色大衣站在树下,低头打着电话,微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温柔中带着几分洒脱,一如那天在花海那般。 这一次,季松亭却没有立刻跑过去了,他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静静地凝视着简桉,他害怕自己看见的全是假象,更害怕眼睛一眨,眼前的人就会消散。 好真实的感觉,那人就这样有血有肉地站在自己面前,一举一动,一颦一笑,连风中都夹杂着对方淡淡的体香。 看着看着,季松亭忽而红了眼,血红的宛若地狱彼岸花一般。 简桉似乎是察觉到前面炽热的目光,不明所以地抬起头,在对上男人视线的一瞬间,他脸上的笑容立即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惶恐与震惊,手机也因为颤抖而掉落在地上,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跑! 他立马弯腰捡起手机塞进口袋,在男人还没完全反应过来时拔腿就跑。 「小桉!」 季松亭急忙追了上去,随后一个伸手从背后紧紧抱住他,宽阔的胸膛紧贴着青年瘦削的背,那股熟悉温暖的气息让季松亭不由自主地收拢臂膀,像是要将他整个人嵌入骨血般用力箍紧在怀里。 他的唿吸也因情绪激动变得沉重起来,沙哑的声音里带着无尽的恳求: 「小桉……不要离开我!我好想你……我想你想的都快要疯掉了!」 简桉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惊到了,拼命挣扎却无济于事。 他感觉得到季松亭喷洒在他颈侧的唿吸,就像曾经在耳边羞辱他一般,全身本能地开始战慄着,强自镇定地怒道: 「你认错人了!赶紧放开我!」 不料这话一出,身后犹如疯子的男人忽然抱得更紧了,颤抖着呢喃道: 「我不放,我一放开你就不见了……你还活着对不对?小桉,告诉我……你没有死,这一切都是沈云珩骗我的。」 听到这话,简桉冷笑了一声,想到那个因自己而死的男人,他的心就极痛,侧脸宛若被深沉如海般的阴霾笼罩着。 「你没有资格提他的名字。」 这样冷若冰霜不似之前柔弱的语气,季松亭还是不免一愣,但想到对方因为自己才变成今天这样,他眼里积蓄的泪水剎那间一颗又一颗顺着冰冷的面容砸下: 「对不起……我真的以为你死了,这两个月里我过得痛不欲生,每天都是煎熬,我发现我已经离不开你了……」 听到从那个无情无义的男人口中说出来的愧疚,简桉却觉得异常可笑: 「呵,原来季总也会道歉呢?你不是已经恨死我了吗?现在说这种话是什么意思?我如你所愿不纠缠你了,成全你和你的白月光,季总不应该感到高兴吗?没了我不要脸地舔你,又开始不习惯了?」 他很清楚,这样的道歉和愧疚绝对不会是真心的,无非就是因为自己的冷漠疏离,不再像从前那样热情,对方开始不适应,开始感觉到自尊和地位动摇,想时时刻刻控制和虐待他罢了。 「我一点也不高兴……」 季松亭的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的鼻音,双眼忽而燃起了怒火,继续说道: 第192页 「我已经知道当年的真相了,我妈不是你害死的,是沈初言和周曼香杀的,我误会你了,折磨了你三年……」 闻言,简桉脸色霎时惨白,想不到最终杀死林教授的兇手居然是自己孝敬了这么多年的母亲,让他一时难以接受。 他用力咬了咬唇,潋滟的眼眸里盛满了心酸的泪水,缓了好一会,才渐渐恢復理智,语气恶劣地讽刺道: 「呵呵……真好笑,季氏集团心高气傲的总裁少爷,居然也会被人在暗地里捅一刀,滋味好受吗?」 季松亭知道他是在嘲讽自己的愚蠢,但双手还是紧紧抱着,薄唇贴在他的耳边,情绪逐渐从狠戾转变为压抑的沉痛: 「那个贱人我让他生不如死了,那些曾经伤害过你的,全都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我知道自己做过的事根本不能得到你的原谅,但可不可以让我好好弥补你?」 第120章 捅几刀我就会原谅你吗? 长期以来积累的委屈和心酸瞬间变为愤怒,简桉忽地抓住他的左手臂,拉起衣袖,狠狠咬了一口。 他眼中充满着血丝,牙齿嵌入皮肉里,仿佛要将这些年所承受的所有痛苦都发泄在男人身上。 季松亭被他咬得疼痛不已,眉头紧拧,那条因为烫伤还没完全恢復的手臂,此刻更是鲜血淋漓,痛到难以忍受。 可他却没有放开简桉,咬紧薄唇,低沉的声音颤抖地说:「小桉……这样如果能让你好受点,你咬吧……」 看着那整条伤痕累累的手臂,简桉眼神一怔,身体僵直了几秒,却并没有要松口的意思,反而更加用力。 直到血腥味在口腔里瀰漫开来,他才放开了嘴巴,趁男人被疼痛麻痹的工夫,他立刻推开对方,往后退了好几步。 简桉抬头看着男人,眼神清亮而冷漠,带着浓重的恨意,一字一顿道: 「弥补?你拿什么弥补?你不是也跟那些人一样伤害过我吗?口口声声说替我报仇了,那你的代价呢?!」 闻言,季松亭心头巨颤,右手紧紧按住左腕处的伤口,他脸色苍白如纸,那双漆黑的眸子里满含着情绪和痛苦。 是啊,那些人能够肆无忌惮地折磨简桉,都是他默认允许的,他就算把自己千刀万剐,也弥补不了一点愧疚。 见他突然沉默了,简桉嘲讽地勾起唇角,忽然觉得面前的男人虚伪至极,自私自利,一边说着替他惩罚了所有人,但只要一触碰到自身利益,就立刻犹豫了。 季松亭永远都不会觉得愧对他。 想到以前为了爱做过的傻事,和那些不被当人看待的折磨,简桉瞬间就觉得悔恨无比,没能早点清醒。 「我当初那么爱你,爱到连命都不要了,可最后换来的结果,却是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要靠云珩的心脏才能活过来!他为了我死了!你有什么脸说愧疚……」 他的声音越说越低,带着浓重的哽咽,最后变成一抽一抽的啜泣。 这个世界上最不值钱的东西就是感情了,尤其还是这样痛苦不堪的感情。 居然是沈云珩救了简桉?! 季松亭惊诧地睁大眼睛,咬出血的薄唇剧烈地颤了颤,对于这个消息震惊不已,连手臂上的疼痛都变得麻木了。 怎么会这样…… 当初死亡证明书上写的心脏衰竭,原来早就说明了一切,是他疑心太重,沉浸在悲痛里,颓然了两个多月。 季松亭眼眸一沉,忽而看到了青年脸上浓厚到化不开的痛苦和悲愤,以及那双清透的瞳仁里,充斥着深切的怨恨。 这一刻,他才终于真正意识到,他的所作所为有多伤人,他彻彻底底毁了那个温柔善良、热恋艺术的青年。 他双手颤抖着,无法抑制内心的愧疚感,难过地垂下眼睫,声音嘶哑: 「对……对不起。」 下一秒,简桉突然走上前双手死死揪住他的衣领,眼底迸射出一股滔天怒火,他涨红着脸,声嘶力竭地质问道: 「对不起?你一句对不起我失去的东西,失去的人,就能重新回来吗?!」 现在有了沈家做为底气,他每一句话都说得铿锵有力,再也不用害怕眼前那个男人会将他重新关入地下室里。 季松亭双手紧握,泪水顺着脸颊滑落,表现出一种极度的哀痛,他眼眸深暗地看了青年许久,随即低沉的问道: 「如果我死了,你会不会好点?」 「好啊,那你就去死。」 简桉毫不犹豫地回答,他知道的,季松亭就算杀了所有人,也不会杀自己。 但结果似乎和他预料的不一样,只见男人忽然从口袋里拿出一把锋利的小刀,轻轻抬起他的手,将刀柄塞入他的掌心之中,刀尖对准了自己的胸口。 简桉握着刀子的手本能一颤,甚至能看到刀尖已经刺穿了一层布料。 他眸中怨恨的情绪忽而夹杂着几分不可思议,但还是故作镇定,怎么也不相信对方会用刀扎进心脏这种愚蠢行为来得到他的原谅,来减轻那些做过的罪行。 但还没等他完全反应过来,简桉就感觉到握住刀子的手被人用力一推,「噗」地一声,半截刀身已经刺入了皮肉里。 男人的胸前忽然一片湿润,鲜血顺着伤口缓缓流下来,瞬间染红了白色的衬衫,简桉瞪大眼睛看向面前的人。 第193页 他惊慌失措地想要抽回手,却被男人更紧地拉住,随后往心脏里再深入一寸,刚才还算缓慢的血液立刻喷涌而出。 「你……」 季松亭疼得闷哼一声,嘴唇惨白,脸色却是平静的,只有额上不断渗出的冷汗暴露了他此刻的虚弱,和隐忍的疼痛。 他艰难地抬起手,轻轻抚摸着青年柔软的秀髮,语气温柔,又满是歉意: 「你怨我恨我,甚至杀了我都好,我也原谅不了自己对你做过的所有……」 话音刚落,胸口的位置突然传来一阵钻心剜骨的剧痛,刀子再一次狠狠捅入了心脏里,随后又被用力拔出,一股血液在半空中洒落,喷溅到了草坪上。 他瞳孔顷刻间紧缩,下意识捂住胸口,看了眼指缝兇勐溢出的鲜血,又抬头无神地凝视着手握红刀子的简桉。 青年却只是轻轻擦拭掉脸颊沾染的血渍,脸上除了怨恨,再没有别的情绪,冷冷地说:「你以为捅几刀,然后买买惨,我就能原谅你了吗?绝无可能。」 说完,那把满是鲜血的刀子「哐当」一声扔到了他脚边,简桉看都不看他一眼,毫不犹豫地转过身,疾步离开。 季松亭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前面越走越远的背影,嘴角微微扯了扯,胸口那一阵阵剧烈的疼痛迫使他跪在了地上。 他勐地倒抽一口冷气,随后终于压制不住了,一股血腥味从下往上,沖向喉咙,「噗」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他整个人直挺挺地倒在草坪上,眼前的东西开始愈发模煳,而胸膛流出的血已经染红了身下的大片地方。 没想到他有一天也会咎由自取。 但没关系,简桉还活着,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让他终于有机会弥补一点,而不是后半辈子都活在悔恨里。 想着想着,季松亭捂着心口的手忽而垂落到地上,人也跟着昏迷过去。 「季总!你在哪?!」 小王急切地大喊着,下意识回过头,刚好看见梧桐树下躺着的男人。 他脸色大惊,立刻跑过去,却被满地的鲜血狠狠刺痛了眼球。 「季总……」 小王哆嗦着手摇了摇他,用食指在他鼻下探了探那十分微弱的唿吸,随后立马掏出手机拨打120,紧张道:「季总!你坚持住!我马上叫救护车!」 …… 简桉拿着邀请函,整个人心神不宁,终于找到了父母所在的位置。 沈母看着他眼眶通红的样子,担忧地握住他的手,又摸了摸他的额头,询问道:「小桉,你怎么了?怎么脸色看起来很差啊?是不是感冒了?」 简桉垂眸的时候忽然发现自己手指上还沾染着一点鲜血,他立马将手从母亲温热的掌心里抽回来,勉强地笑了笑: 「妈,我没事,可能是刚刚风有点大,不小心把沙子吹眼睛里了。」 沈母总觉得儿子今晚的反应有些奇怪,但并没有多想,心疼道:「现在还酸涩嘛?妈给你吹吹好不好?」 简桉立马将手背在身后,使劲抹了抹衣服,虽然内心或多或少因为季松亭的事忐忑不安,但还是若无其事地说: 「不用啦,妈,江董事长的宴会应该开始了,您跟爸快上去吧。」 沈父:「既然都来了,我们一家三口就一起上去吧,你刚才迷路了,你妈还一个劲地担心你,絮叨了老半天。」 简桉抬起已经擦干净的手,主动挽起沈母的手臂,「嗯,我听爸妈的。」 「小桉,你穿这么少不冷吗?」沈母进去的时候还在喋喋不休地问着。 「不冷呀,这件衣服很暖和。」 简桉并没有觉得母亲啰嗦,相反,他觉得很幸福,那二十多年里,周曼香就从来没有这样关心过他。 反倒是沈父有点无奈:「儿子说没事就没事,你怎么一个问题问那么多遍啊?把我耳朵都听起茧子了。」 沈母瞪了他一眼,嗔怪道:「我问小桉呢,又没问你,别插嘴。」 简桉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父母拌嘴,但大多数时候都是沈父低头认错,然后傻笑着认同老婆说得都对。 或许这样的才算爱,两情相悦才幸福,而不是一个人无条件地付出。 宴席上,简桉跟在父母身旁,虽然有些社恐,不太喜欢这种高端场合,但他还是硬着头皮微笑,有问必答。 他沈家真少爷的身份经过这一个多月的工作接触,今早还是让媒体发酵出去,现在大部分的人也应该知道了。 连同沈初言这些年伪造着名画家将作品倒卖给黑.市场的行为也全部被扒了出来,而赚来的这些钱全都流进了同一个帐户,也就是周曼香的银行卡,这种行为让他遭到了社会各界舆论和道德谴责。 但这母子俩的去向,无人知晓。 第121章 肇事逃逸八年的父亲 在桌子的一个拐角,简桉忽然看见了不远处的季骁,下意识躲到了人群后面。 只见小王急匆匆地跑来,微微俯身在季骁耳边说了什么,那个一向温文尔雅的男人剎那间脸色一变,但仅仅只是一秒又恢復了沉静,脸上带笑,继续跟宾客敬酒。 简桉此刻有些慌张,拿着酒杯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着,他内心的担忧和紧张并不是因为季松亭会不会死,而是害怕季骁会为儿子讨回公道,找沈氏麻烦。 他刚刚因为悲愤差点失去理智,不该这么冲动的,但看着季骁谈笑风生的样子,似乎根本不在乎儿子的死活。 第194页 思索之际,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简桉心一咯噔,险些将玻璃杯摔碎,随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一点小脾气响起: 「哥哥,你想什么呢?叫你好几声都不应哦,哼,生气了。」 「没想什么。」 简桉收回目光,微微靠着桌子,随后仰头喝了一口杯里的饮料,歪头问道:「你刚刚叫我了吗?我怎么没听见。」 「叫了,叫了五遍!」 江野伸出五根手指头在他面前晃了晃,眼里有种被忽视的委屈。 简桉心不在焉地哦了一声,自顾自摇晃着玻璃杯,问:「找我有什么事吗?」 「带你去吃东西呀,哥哥果然是爱我的,说来生日宴就真来了!」 江野脸上挂着十足的自恋,好像随便拉个人就能炫耀个没完没了。 「哦,对了,哥哥居然是沈家小少爷!今天早上我看热搜的时候才知道的,那个假的太不要脸了,居然抢你爸妈!」 简桉安静地听着,随后只是淡淡地斜视了一眼旁边的人,没有回话。 说着说着,小青年忽然用臂膀轻轻撞了他一下,黑曜石般的瞳仁泛着光泽: 「江氏要跟沈氏合作,那既然这样的话,我是不是能跟哥哥在一起了~」 闻言,简桉被喝进去的果汁呛了一口,目露责怪,「不要瞎说。」 「才没有,哥哥迟早是我的。」 简桉没有理会,只觉得他说着玩。 江野看他满不在乎的样子,生气地撇了撇嘴, 随后顺着他刚才看的方向望过去,低喃道:「那不是季董吗?听说有事没事最喜欢压迫跟他竞争的企业了。」 听到这话,简桉忍不住嗤笑了一声,「呵,没想到你一个小屁孩居然也知道商业圈的事?是酒吧不好玩了吗?」 「我今年都二十岁了!才不是小屁孩呢!」江野故意挺了挺胸,傲娇地刮过鼻子,随后看着不远处的季骁,气愤道: 「而且我当然知道了,谁让那老傢伙经常刁难我爸,搞得我爸吃不香睡不饱,我一个左勾拳右勾拳!拎着那老头的衣领往地上甩,把他拎起来横踢!把他脑袋拎起来转转转!一拳把他天灵盖拍扁!」 他一边说着,一边还对着空气拳打脚踢,不出意外的话顺利将桌上高高叠起的酒杯横扫到地上,发出响亮的破碎声。 「你这……」 见状,简桉尴尬地扯了两下嘴角,被他逗的有些想笑,但还是忍住了。 江野看着那一地被自己霍霍出来的狼藉,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额角冒出虚汗,「呃,完了,用力过勐了。」 「江野!!」 江皓气急败坏的声音从后面响起:「老子今天生日.你也不让人省心!」 「哥哥,我们快跑,公老虎来了!」 江野一把拉住简桉的手腕,立马朝前面跑,也不管被拉住的人愿不愿意。 …… 「我回来了。」 梁祈年朝里面喊了一声,却没有人回应,他随后换上拖鞋,径直走向客厅,拿起桌子上的矿泉水拧开喝了几口。 他看了一眼墙壁上的挂钟,时间刚刚好是晚上八点整。 平时这个点的时候,那个赖在他家里蹭吃蹭喝、美其名曰养伤的陆怀深现在应该在客厅里嗑瓜子看电视才对,今天居然没看见人影,实在不对劲。 而且地板似乎还残留着一点水渍,看起来应该是刚拖过,周围也挺干净的。 难道是那傢伙打扫的? 想到这个可能性,梁祈年喝进去的一口水差点喷出来,忍不住哼笑了几声。 每次让陆怀深干活,对方就说自己的手是拿手术刀的,不是拿扫把的,气得他直接将人撵到沙发上,不让进房间。 而且那傢伙身上被车撞到的伤口明明都恢復得差不多了,但就是不走,连医院那边都打电话来催他返岗工作了,那人就以各种身体不适推脱掉。 这人有大别墅不住,敢情就赖在他这三十平出租屋不走了呗…… 梁祈年越想越气,手里的矿泉水瓶也被用力捏扁,顺势扔进了垃圾桶里。 这时,房间里突然传来一阵动静,他下意识地看过去,那里的门被打开了。 梁祈年气汹汹地走入房里,刚准备破口骂几句时,却一眼看到了地上的清洁工具,和床上还没来得及摺叠的衣服。 他顿时有些惊讶,那点生气顷刻间转变成了喜悦,但嘴上还是忍不住嘲道: 「你不是说你的手是用来做手术的吗?陆大医生居然会打扫起我这小房间?」 但站在床边背对着他的男人却一改平日里的油嘴滑舌,反倒安静不动。 梁祈年不明所以地走到他旁边:「喂,陆怀深,你在干嘛?我跟你说话呢!」 听到声音,陆怀深这才反应过来,无意识地用中指推了推眼镜,转过身来。 他手里还拿着一个相框,上面布满了明显的裂痕,但灰尘已经被擦拭掉了。 「我刚刚打扫床底的时候发现了这个,我想问你上面的男人是?」 陆怀深表情凝重了几分,随即将相框递到他面前,眼睛却一动不动地紧盯着他,似乎是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 空气隐隐约约透露出一丝紧张。 梁祈年被他这神情变化惊诧到,微愣了几秒后,才接过相框,打量起来。 第195页 上面是一个尖嘴猴腮的男人,手却搭在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身上。 儿时不幸的童年回忆涌上心头,梁祈年眼眶略微有些泛红,沉声道:「那是我爸,这张照片是我十二岁的时候拍的,本以为已经丢了,原来就在房间里。」 但陆怀深并没有察觉到他的情绪,脸色比刚才更加难看了,脱口而出道: 「你爸是不是叫梁康?」 对方直接说出父亲的名字,梁祈年显然被震惊到了,看了一眼照片上的父亲,又看向男人,心里莫名感觉到今天的陆怀深有些奇怪,忍不住问道: 「对,你怎么知道?你认识我爸?」 他已经整整没见过那个废材父亲八年了,对方就像销声匿迹了一样,八年前很突然的就消失了,怎么找都找不到。 陆怀深又为什么会这么问? 他开始感到惴惴不安起来。 听到内心那个仇恨多年的姓名被确认后,陆怀深只觉得自己的心在瞬间变得冰凉透彻,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的青年。 他双目渐渐红润,攥紧拳头,咬牙切齿地低吼道:「我不仅认识,我连做梦都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见他忽然间满脸戾气,梁祈年被吓到了,下意识退后了一步,颤声道:「为……为什么?我爸做什么事了吗?」 陆怀深眼神复杂,眼中带着浓重的厌恶和恨意,声音也陡然提高了:「难道你作为他的儿子,不知道他八年前撞死人,然后肇事逃逸了这么久吗?!」 那个一向漫不经心的人突然发了这么大脾气,梁祈年一时之间难以接受,整个人也如遭雷噼,久久说不出话。 难道父亲这八年里就是躲起来了? 怎么会这样…… 他一直以为那个嗜酒成性的父亲终于改过自新,去外地打工赚钱了,结果命运居然跟他开了一个这么大的玩笑! 看着青年不知所措的样子,陆怀深立刻就心软了,暗暗责备自己的语气太重了:错的明明不是他,我吼他做什么…… 他神情缓和下来,清了清嗓子说: 「对不起,我……刚刚有点没管理好情绪,我不是在怪你。」 梁祈年摇摇头,闭了闭眼睛将酸涩感压下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说: 「没事,我不知道我爸犯了这么严重的罪行,他是不是撞死了你父母?我听你说过,你父母是因为出车祸死的。」 「嗯。」 陆怀深不敢去回想八年前惨不忍睹的父母,眉头紧紧皱在一起,迫切道: 「他现在人在哪?」 「我试试打他电话,这些年他只给我打过几次,我拨回去就打不通。」 梁祈年拿出手机,手指微颤着按下了那个两年前打过一次的号码。 在两人紧张不安的注视中,一个女性声音从手机里传了出来: 「餵?您是患者家属吗?患者恶性肿瘤疾病復发,需要您过来签手术同意书。」 梁祈年心头一震,还没来得及开口,手机就被一旁的男人抢了过去。 陆怀深问道:「哪个医院?」 「姚市第一人民医院。」 真够巧的,居然是他工作的地方,梁康躲了八年,最后还有脸回到这里。 陆怀深眸底划过一丝厉芒,声音更是低沉得可怕:「等着,我们马上过去。」 第122章 你让我救一个仇人? icu病房门被勐然推开,护士拦都拦不住,陆怀深大步流星地冲进去,看着病床上那个白髮苍苍、插满管子的老头,那张通缉令上凭空消失了八年的脸。 他再也控制不住情绪,用力抓住老头的双肩,剧烈摇晃着,因为极度愤怒,恨不得将眼前的人撕成碎片。 「你给我醒过来!撞死我爸妈还躲了八年!你是有什么脸在这躺着?!」 一声接着一声后背撞在床板上的闷响在病房里迴荡,两个小护士被吓得手忙脚乱,用尽全力也没能把面前的男人拉开。 「陆医生!您快放手!这样病人会陷入第二次生命危险的!」 床上的老头双眼紧闭,显然是重度昏迷,身上也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痕,像被人打过,但怎么摇晃都毫无反应。 梁祈年站在病房门口,眼眸湿润,却没有继续走进去了,抓着门框上的手指微颤着,因为太用力骨节都泛白了。 此刻躺在床上瘦骨嶙峋的老人,已经和记忆里那个身体健硕、时常喝醉酒拿他出气的男人大相迳庭了。 可是没想到这么多年再一次父子相见,却是如此狼狈不堪的场面。 他的父亲撞死了人,撞的还是陆怀深的父母,让他这个儿子怎么做,又让他怎么面对这些天里那个朝夕相处的人。 两个小护士见拉不住人,劝阻也没用,立马又把主任喊了过来。 匆匆过来的秦主任一把拦住发疯的人,往后拖,大声呵斥道:「陆怀深,冷静点!这里是医院,不是你随时撒泼的地方!等下病人死在我手里,我还有责任!」 「你放开我!」 陆怀深此时已经不想去思量后果会怎么样,内心只剩下报仇的念头。 他额角一条条青筋暴起,极力挣扎,脸色也因为过度激动而涨红,嘶吼道: 「他撞死了我爸妈!肇事逃逸八年!我要杀了他!让他不得好死!」 八年前的事秦主任也了解不少,知道自己现在无论说什么都平息不了陆怀深的悲愤,只好把这人拉远了病床。 第196页 他拽着陆怀深,恨铁不成钢地说: 「你能不能别那么冲动!杀了人你也要坐牢的!医生这个大好前途就全毁了!」 但陆怀深一句话都听不进去,推搡着身旁的主任,仇视着老头,「无所谓!我不要了!我要替我爸妈报仇!」 下一秒,秦主任一个响亮的巴掌不偏不倚落在他脸上,将他彻底打清醒。 陆怀深鼻樑上的眼镜顺势摔落到地上,白皙的脸颊立刻一片通红。 他诧异地看着主任,食指抹过火辣辣泛疼的地方,但终于安静下来,可胸口憋的委屈,始终无处宣洩。 门口的梁祈年被这一巴掌惊到,想迈开腿,可双脚就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他从来没有见过陆怀深像眼下这样失控过,那点斯文沉稳的外貌也荡然无存,只有浓烈的戾气在翻滚。 这让他一瞬间更加愧疚、无措。 「你要是再这样不听劝告,我就让你舅舅把你带回去好好教育!」 秦主任指着他的鼻子骂着,随后拉住他一条手腕,边说着,边往外走:「跟我去趟办公室,我有话跟你说。」 听到舅舅的名讳,陆怀深终于勉强压制住一点点情绪,随后一把甩开他的手,俯身捡起地上的眼镜戴好,怨气满满地走出病房,理都不理主任。 秦主任双手背后,唉声嘆气地跟了上去,感觉自己像个老父亲一样操碎心。 等到人都离开后,梁祈年才敢进入病房里,木讷地站在病床边,他都快不认识眼前那个奄奄一息的父亲了。 「为什么你总是要毁了我?小时候你逼的妈改嫁,害我被身边的人嘲笑是没有妈的孩子,每次喝醉酒我都是第一个遭殃,酒瓶抡起来就往我头上砸……」 他精神恍惚地回忆着,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渐渐湿润起来,哽咽地说: 「本来以为你离开了,我终于好过了,可为什么又突然出现在我面前,为什么要让我一辈子活在你的阴影里……」 梁祈年眼里的悲痛忽而被愤怒覆盖,视线渐渐往下移动,随后颤抖着手握住了梁康的唿吸管,只要稍微用点力气拔掉,他就永远摆脱那个恶魔父亲了。 他想杀了这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可当这个念头在脑海里出现时,随之而来的,是父亲这些年给他打过来的生活费,和短短几句算不上温暖的关心。 他要冷静,不能因犯故意杀人罪而坐牢,然后毁了自己的人生。 梁康肇事逃逸这么多年,后半辈子估计都会在监狱里度过。 而且恶性肿瘤癌症,是他自作自受,作为儿子,除了缴医药费,也没有别的办法,算是尽了赡养义务。 想到这,理智让他停下了手,醒了醒鼻子,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地走出病房。 办公室。 「什么?!我要给他做手术?!」 陆怀深难以置信地看着主任,胸膛剧烈起伏了两下,像是觉得荒唐至极。 他转过身背靠着办公桌,双手环胸,止不住冷哼了一声,坚决道:「我不做,他死活和我有什么关系,我爸妈还是被他撞死的,我凭什么救一个仇人。」 秦主任生气道:「医者仁心,你听听你说的什么话,况且抛开本职不谈,这个切除恶性肿瘤的手术只有你和小张能做,前两天小张被调走,现在只剩下你了!」 但陆怀深却满不在乎:「哦,这手术谁爱做谁做,反正我不做。」 主任走到他旁边,苦口婆心地说: 「不是,小深啊,你听我说,我知道你很不愿,按照规矩,你应该避嫌,但医院里只有你在这方面比其他医生更要专业,而且患者已经和医院签署医疗合同了,你有救助义务,不作为只会构成犯罪。」 陆怀深一向讨厌被人威胁,此刻听到这话更是怒气沖沖,用力一拍桌子: 「少拿合同压我,大不了蹲局子,弄个鱼死网破,反正我舅也会保释我。」 「你……」 秦主任被气得心肌梗塞,捂着胸口缓了老半天,意味不明地看向他: 「你真以为你舅那么好?」 「什么意思?」 陆怀深一脸迷茫,手也跟着缓缓垂下,对于这突如其来的话感到奇怪。 对方却并不打算解释,又问:「没什么意思,你到底救不救吧?」 「不救。」 「好,那你就等着被停职处理吧。」 「呵呵,求之不得。」 陆怀深耷拉着眼皮,淡定又缓慢地打了个哈欠,随后站直双腿,双手插兜,他正要迈开脚步准备离开,眼睛忽而在窗外看见了什么,整个人僵硬在了原地。 他的视线透过明净的玻璃窗,刚好对上了青年湿润的目光。 梁祈年就这么静静地站在那里,神色沉默又悲哀,一眨不眨地看着办公室里的男人,他的眼眸泛着水色,鲜少温柔,嘴角却微微勾起,露出一抹浅笑。 看着那人平时用拳头跟他讲话,眼下却这样破碎,陆怀深喉咙发干,吸了口气,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心疼和难受。 他定定地凝望着梁祈年,眉头舒展,缓了好些会情绪,才对主任说道: 「我救梁康。」 秦主任有点怀疑自己的老年耳朵不中用了,明明刚才还一个劲地拒绝,现在怎么突然就同意了?变化这么大? 第197页 他难以置信道:「啥?你再说一遍?」 陆怀深沉沉嘆了口气,轻描淡写地重复了一遍:「准备手术吧。」 一听,主任激动地拍了下他的肩膀 ,「好好好,看吧,停职处理多麻烦,得不偿失,我现在就让人准备。」 手术室。 头顶的灯光明晃晃打在手术台上那个生命垂危的老人身上,陆怀深拿着手术刀,刀背反射的光芒在他眼前一闪而过。 他终于还是要将八年的仇恨暂且搁置在一旁,这一刻仅仅只是医生和患者,而不是肇事司机和受害者。 手术完,梁康第二天就醒了。 陆怀深推开病房门,缓缓走到他床边,冰冷愤怒的声音从薄唇吐出: 「逃了八年,对得起我父母吗?」 梁康勐地睁开双眼,套着唿吸罩的嘴剧烈喘息着,脸上满是恐惧。 陆怀深不屑地哼笑,厉声讽刺道:「如果不是因为你生了个好儿子,我宁愿给狗做手术,你这种人连狗都不如!」 床上的人瞬间明白了一切,喘息声渐渐平静,使劲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疾病的重创让他连说话都做不到。 「好好珍惜最后自由的几天吧,等待你的就是暗无天日的牢狱生活了。」 说完,他转身就要走,白大褂的一处衣角被一只枯手颤抖着拽住。 陆怀深嫌恶地甩开那只手,怒道:「害怕了?想求饶谅解门都没有!」 但梁康却只是摇了摇头,哆嗦着摊开掌心,一个u盘忽而滑落到了地上。 陆怀深目露困惑,随后蹲下去将东西捡起来,左右翻看着,那只是一个普通u盘,看不出来别的异样。 这时,病床上传来嘶哑至极的声音: 「谢……明……淮。」 等到仔细听清,陆怀深脸色一变。 那是他舅舅的名字。 对方怎么会认识? 第123章 你永远活在愧疚里吧 桌上的玻璃瓶里插着一束鲜艷欲滴的玫瑰,那花瓣上还沾染着露水,在阳光的照耀下,折射出淡蓝色的光泽。 季松亭目光呆滞地望着病房天花板,眼眶通红,却没有任何表情,就像被抽走了灵魂般,浑身上下散发着死气。 他胸前的伤口虽然被缝合了,但只要轻轻一唿吸,还是会隐隐作痛。 医生说,如果刀子再往心脏里深入一厘米,那就必死无疑。 可那天晚上他拿出刀子,塞到简桉手里的时候,就没想过要活着。 身上染血的西装也已经换过了,是一件黑色休闲外套,袖口处还带着几颗银灰色纽扣,显得整个人干净利落。 只不过现在的他,嘴唇泛白,看起来十分憔悴,脸上的胡茬也长出了些许,眼里布满血丝,眼窝深陷,完全不像平时那个雷厉风行、冷若冰霜的季总了。 他此刻空白的脑子里像机械般一直重复着同一句话:「你以为捅几刀,卖卖惨,我就能原谅你了吗?绝无可能。」 那个手握刀子的人,望向他的眼睛里全是怨恨,再也没有一点迁就。 还有果断转身的背影,让他看不到一丝能挽回和弥补过错的希望。 想到这,季松亭只觉得自己浑身都在疼,他一只手缓缓抬起,放在包扎过的心口上,那里仿佛有无数把锋利的尖刀在他心上割着,这种撕裂的感觉痛不欲生。 他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样痛苦过,眼底全是一片黯淡无光。 「咚咚咚……」 病房的门在这个时候响了,随后被缓缓推开,小王的声音传来: 「季总,您怎么样了?」 季松亭呆滞无神的眼底终于泛起一丝波澜,转过身刚要坐起来,胸前的伤口不偏不倚被牵扯到了,疼得他不禁闷哼一声,隐约有血液开始渗透出来。 他抬手制止了想要上来搀扶他的小王,自己艰难地坐起身靠在床头,声音依旧空洞,听起来像是机器发出的: 「怎么样了?能恢復吗?」 「能,简先生这些年得过奖的作品都有记录,我已经让人一点不差都复制出来了,跟之前您……烧掉的一模一样。」 说着,小王尴尬地轻咳了一下,将手提箱放到床上,随后打开。 那些曾经被自己一把火烧毁的画作再一次完好无损地呈现在面前,季松亭眸光骤然缩了下,伸手轻轻触摸着画像,指尖带起一片细碎的冰凉,凉到心头。 他的手指紧了紧,闭了闭眼,又睁开,嘴角微微抽搐了下,仿佛在承受着内心的煎熬,连说话都带着一丝虚弱和颤抖:「沈家现在搬到哪去了?」 小王立马看了眼手机,「沈家在姚城郊区,具体位置已经查到了。」 「走吧,现在过去。」 季松亭手撑着床想要站起,一阵强烈的刺痛突然袭遍全身,让他眼前一片漆黑,重重地跌坐到了床上。 见状,小王担忧道:「季总,您现在的身体状况不好动弹,要不……」 「不用了,直接走。」 季松亭打断了他,开口的声音极其沙哑,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他抬手扶住小王,另一只手捂着胸口,颤颤巍巍地走出病房。 小王大概率也猜到了什么,但并不敢多问,看着上司能被伤成这样,应该是简先生做的了,原来对方真的没有死。 …… 第198页 沈家。 门铃响起,简桉揉着小猫从楼梯走下来,怀里的猫被沈云珩养的白白胖胖,毛色也比之前好看了不少。 他轻轻打开门,停下揉猫的动作,抬头看向外面问道:「谁呀?」 在看到面前站着的男人时,简桉脸色一惊,下意识就想要关上门,却被对方用力抵住,语气带着迫切的恳求: 「小桉,你别关门,我有东西给你。」 听到这话,简桉眉心微蹙,眼底闪过厌恶,不耐烦地开口:「放开!」 季松亭却只是紧紧盯着他看,眼睑周围隐约有些微不可察的湿润,灰白的嘴唇颤动了两下,整个人透露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卑微:「我不放……除非你出来。」 简桉懒得理他,伸手用力去掰男人的胳膊,却怎么都没办法将他扳动分毫,明明都被捅伤了,手劲居然还是那么大。 这么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对方不会轻易就走的,简桉不想跟他继续耗着,只能放弃了挣扎,从屋里出来。 「有什么事说吧。」 他刻意跟男人保持了距离,目光冷漠地扫过他,语气清淡地说:「不过季总命真硬啊,还能好端端站在这里。」 因为伤势太重,季松亭的嵴背只能微微弓着,但看到青年还是走出来站在自己面前,他目露喜悦,似乎又看到了那么一丝微乎其微的奢望,也没有像以前那样步步紧逼,给对方留了足够的空间。 他低低地说:「是你没有下狠手。」 简桉微蹙了下眉,目光忍不住落在男人胸前那一片被鲜血染红的地方,脸上闪过一点惊愕,但迅速看向了别处,说: 「季总别说的太好听,我只是不想因为杀了你给沈家添麻烦,我虽然恨你,但理智还在,没有像你那样丧心病狂。」 这样的冷嘲热讽,季松亭还是第一次从对方的嘴里听见,讶然的同时,又觉得无比愧疚,心底深处涌起了阵阵酸涩。 他强忍着胸口袭来的刺痛,直愣愣地看着简桉,那双一贯冷峻的眼眸此刻居然带着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表现过的真诚: 「这是我欠你的……沈家从今以后不会再遭受季氏任何的市场压迫了。」 虽然没了季氏的欺压,沈氏公司的利润在这短短几个月里确实有所提高,市场经济收入也比之前上涨了百分之二十,但这些都是公司成员努力的结果。 简桉这样想着,对于男人的话感到不屑一顾,冷冷地说: 「你欠我的太多了,还不完。」 季松亭闻言低下头,眼里闪过痛苦之色,沉默半晌,终于缓慢地抬起头: 「我知道……我对不起你。」 从男人口中说出来的对不起,却显得格外讽刺,简桉脸上的表情虽然很平静,但目光中透着一种淡淡的鄙夷,就像在看一个虚伪自大的假君子一样。 季松亭看着那双早就没了爱意的眼睛,知道自己此时说什么对方都不会相信了,他眨了下酸涩的眸子,低沉道: 「小王,拿来。」 小王立马将手提箱放到他手上。 简桉不明所以地瞥过那个黑色铁箱子,对方不会想拿钱来做补偿吧? 难道堂堂季家的总裁少爷,全身上下除了钱就什么都没有了吗? 他以前是很缺,但现在不缺了。 可当手提箱被打开时,简桉并没有看到想像中粉红一片的钞票,里面的东西赫然是一张张五颜六色的绘画。 季松亭拿着箱子,将里面纸张崭新的画作放到他面前,但刚刚直视青年的双眼在这一刻却不敢面对他了,内疚道: 「小桉,这些……是我之前烧掉的作品,现在分毫不差都复制一遍赔给你,我知道这些东西对你来说很重要,是你艺术成长的见证,我当初做的太过分了……」 每当想起过去做过的蠢事和伤害那人的话,他就懊悔不已,心脏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难受得喘不上气来。 他真的恨自己! 他为什么要把简桉推到这种境地?那人明明单纯、善良,什么都没做错,他为什么要让他遭遇这些痛苦的事情…… 简桉看着手提箱里面的作品,这些从小到大视如珍宝的艺术,最后烧成灰烬,居然会以这种方式重新出现在眼前。 他的脑海里,开始控制不住地浮现起那天跪在零下几度的雪地上,男人冰冷而决绝的眼神,他的心脏勐然一抽,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然后被用力蹂躏。 下一秒,简桉立即抓起那些作品,当着男人的面,毫不留情地撕成无数张碎片,用力往半空一扬,纸屑漫天飞舞。 季松亭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深邃的瞳孔泛着碎光,碎屑落在发梢上,他透过纷纷扬扬的纸片,看着那张面对自己再没有一丝温柔,只有无尽冷漠的脸。 他那处还没完全癒合的伤口,因为情绪太过悲痛,在一瞬间裂开,疼得麻木了,衣服里面也早已鲜血淋漓。 简桉明显注意到了他愈渐苍白的脸色,但不想多理会,随即用双手厌恶地将男人推到外面,接着身体往后退了几步,站到门里,将他拒之门外,淡然道: 「晚了,我不稀罕了,你成功让我放弃了艺术梦,以前的简桉也在南方的时候就死了,季松亭,你永远活在愧疚里吧。」 话音刚落,他勐地关上了大门。 第199页 门外的季松亭站在露天的位置,眼睁睁地看着那扇大门紧紧关闭。 他手上的铁箱「哐当」一声掉落,双腿也重重地跪在空地上。 小王脸色大惊,想过来扶他,却被他一把推开了,只好无措地站在旁边。 季松亭双眸赤红,眼眶里血丝密布,胸前被扯动的伤口也已经缓缓流淌下鲜血,而他却跟感觉不到疼痛般,只是一眨不眨地盯着黑黝黝的大门。 第124章 我们把离婚手续办了 窗外不知何时飘起了雨丝,淅淅沥沥地敲打着玻璃窗发出沉闷的响声,随后渐渐大起来,雨势汹汹,电闪雷鸣。 今年的第一场春雨,却有些勐烈。 简桉只是静静地站在窗前,侧身靠着墙壁,他喝了一口手里的热牛奶,目无波澜地看着外面那个跪在大雨中的男人。 对方已经跪很久了,可能是因为太冷的缘故,他的双唇都冻得发紫,却任由冰冷刺骨的雨水将全身上下打湿。 还有他的双眼,睫毛湿漉漉地挂着沉重的水珠,雨滴从凌厉的下颚线滑落,带着胸口渗透出的血丝漫延到地上。 明明都快被雨水模煳视线了,他却只是抹了一把脸,沖大门悲痛地喊道: 「小桉!我就在这里跪着,跪到你愿意见我,我不想跟你离婚!你跟我回家好不好?没有你,我活不下去……」 听到这话,简桉的眼神忽而变得遥远,嘴角挑起一抹讥嘲的笑。 眼前的这一幕太似曾相识了,像极了曾经的自己因为犯了点小错误,就被男人罚在大雨里跪了整整一夜,任由他怎么哭喊着认错道歉,对方都不为所动,而是在温暖的屋里和白月光如胶似漆。 多可笑,风水轮流转,没想到有一天伤他至深的男人,也会经歷他的痛苦。 况且姚城高高在上的总裁少爷,从来都看不起他,厌恶他,现在居然会低三下四地跪在大雨里,只为了求他出来见一面,这是他怎么也没预料到的。 他都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看见的了,怎么会呢?季松亭对他的态度转变真够大的,是得知了所有真相,知道愧对他了吗? 可一切似乎都太迟了…… 如果换作以前那个爱的死去活来的简桉,或许会毫不犹豫地接受,甚至都捨不得对方跪在那里淋雨,可现在…… 他这颗千疮百孔的心早就难癒合了。 别墅外,小王看着自家领导像落汤鸡一样跪在那里,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毕竟对方现在可是拖着受伤的身体在那里淋雨,这要是出了什么问题,董事长应该会第一个拿他开刀…… 而且看上司那固执的样子,一时半会见不到简先生是不会死心的,非得把身体搞垮才罢休!自大就算了,还自虐! 小王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了几句,如果换作杨瑞在这里,估计破口大骂了。 他生无可恋地嘆了两声,立马打开手里的雨伞跑过去给男人遮雨,伸手拉住他的胳膊作势就要搀扶起来,嘴里还劝道: 「季总,您不能再继续淋雨了,伤口会严重感染的,那可是心脏啊!」 季松亭却直接甩开他的手,压根不听,语气冷硬道:「雨伞拿开。」 「可是您这么一直淋下去……」 「你聋吗?我让你拿开!」 男人的嗓音低沉沙哑,却透着不容抗拒,甚至带了不加掩饰的怒火。 「是!」 小王不敢继续劝阻,怕撞枪口上,拿着伞往旁边退了几步,他的目光从领导身上转移到了紧闭的大门。 老闆和简先生两个人之间的事,外人无法插足,他也没资格去劝简桉开门。 雨势越来越大,季松亭的眼睛都被遮住了一半,看不到周围的景象,膝盖也跪得麻木不仁了,但他却仍旧坚持。 他倔犟地盯着那扇大门,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犟什么,心里总觉得简桉不会那么狠心,放他跪在雨中淋了这么久。 可整整两个小时过去了,事实证明他的想法天真又可笑,居然在希望着那人会对自己保留一丝从前的感情。 简桉不会继续为他开门了,就像自己曾经无数次将对方拒之门外一样。 想到这,季松亭控制不住发出一声压抑又沉重的哽咽,被大雨淹没。 他的眼神空洞,像一只迷失了方向的野兽,却又无法释放内心深处的悲伤。 经歷了这么多事情才终于知道,他真的爱简桉,也对不起简桉,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比曾经拥有却不珍惜,直到失去开始追悔莫及更痛苦了…… 他一点也不想跟简桉离婚,捨不得他,甚至渐渐变得离不开那人了…… 胸口此时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一股热流缓缓地从体内溢出。 季松亭用手死死捂住胸膛,指缝被鲜血染红,又被雨水沖刷干净。 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另一只手撑着地面,后背终于承受不住地弯曲下去。 这时,一双干净的白球鞋出现在朦胧的视线里,清澈的水洼倒映出一张略微模煳的脸庞,和一只黑色的雨伞。 季松亭感觉到头顶的雨滴似乎在逐渐变小,他心一颤,勐地抬头,凌乱的碎发湿答答贴在额角,却顾不得去擦拭。 「小桉……」 季松亭双眼红润地看着站在面前的人,又惊又喜,嘴唇激动地说不出话。 第200页 果然对方不会抛弃他不管不顾的,这么多年的感情,怎么会那么容易捨得…… 他的手因为寒冷变得僵硬颤抖,伸出去想要触碰青年,却被径直躲过。 简桉下意识后退了几步,手里撑着伞,眼里流露出明显的不耐烦,说: 「你有完没完?该走了吧?」 季松亭的手瞬间落空,看着那个居高临下的人,心里顿时一阵惊慌和失望。 他扶着地面,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一只手顺势抓住青年的伞柄,发梢还在不停地淌着水滴,随后语无伦次地说: 「小桉,你听我说,我真的已经后悔了,我知道我做的太混蛋,我不应该背叛你,不应该把你一个人丢在家里……你打我骂我都行,只要你能跟我回家……」 简桉依旧不语,只是默默地看着面前卑微求和的男人,眼中没有任何情绪。 「小桉……对不起,我真的知道错了……你能不能不要离开我?」 季松亭的语调中满是恳求,眼里也透着深刻的痛苦和自责,他抓住伞柄的手忽而紧紧握着青年的手腕,又急切道: 「我现在就去找律师,我们重新办结婚证,再结一次婚好不好?」 简桉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看着男人满脸痛苦地哀求着自己,却不为所动。 「不用了。」 季松亭忽然听见他冷冰冰地抛出这一句话,心头勐地一震,灰濛濛的瞳仁顷刻间黯淡下去,一时之间难以接受。 简桉用力抽出自己的手,轻轻摇了摇头,「我们已经回不到从前了。」 但对方却没有被他的决绝劝退,固执地不肯放弃:「对不起,刚刚是我太着急了,那我重新追你,可以吗?」 闻言,简桉愣了一下,随后唇角淡淡地勾了一抹笑,看着面前那样至真至诚的眼神,只是无动于衷道: 「季先生,离婚协议书我已经签过了,我们现在去办理离婚手续吧。」 说完,他根本不给男人拒绝的机会,撑着伞毅然决然地从他身边走过。 大雨重新浇灌在头顶,季松亭冷得后背一颤,这一次却没有伸手拦住简桉。 他僵着身站在原地,静默地凝视着雨雾中对方坚挺了许多的背影。 小王走上前给他撑着伞,又拿出纸巾擦了擦他脸旁流淌的雨水,低声道:「季总,您真的要跟简先生离婚吗?」 季松亭面对这个问题却挣扎了许久,紧紧地握了下拳,无奈过后,语调染了些自嘲:「他想要自由,我给他。」 这样决绝的简桉,让他无所适从。 所以他选择妥协了,他同意离婚,也不要求简桉能原谅自己,只希望对方可以不那么恨他,能给他一点弥补的机会。 就算用命来补偿,也无所谓了。 他失去了最爱的母亲,真的没办法再承受失去简桉的痛苦了。 民政局。 工作人员看着对面两人,问:「你们是否已经达成离婚协议并同意离婚?」 简桉连想都没想,此刻的心情异常平静,毫不犹豫地回答:「是。」 工作人员又看向了季松亭,有些诧异男人湿漉漉的一身,但没有被影响: 「这位先生呢?」 季松亭唇边微微颤抖,绷紧了牙关,沉重地应了一声:「嗯。」 工作人员点点头,「好,既然双方已经达成协议,接下来只要在离婚证上盖完章,你们以后就不再有夫妻关系了。」 听到这番话,季松亭还是恍惚了。 他依稀记得当初领结婚证的时候,同样是在这里,工作人员也问了自愿结婚的问题,简桉还是一样回答的毫不犹豫。 对方此刻应该和三年前一样的心情吧,高兴地结婚,也高兴地离婚…… 简桉眼眸无神地凝视着盖上离婚印的证书,说不出此时是什么心情,无悲无喜,但更多的,是感觉到自由和轻松。 他等这一刻等太久了,一如当年迫不及待和季松亭结婚一样,没什么区别,唯一变了的,只不过是爱与不爱而已。 简桉立即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离婚证,不想继续和男人多待一秒钟,迅速转过身,脚步不停地往外走。 见状,季松亭急忙追了上去,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沉声道:「既然离婚了,财产怎么样都得分给你。」 简桉甩开他:「不用了,我现在不缺钱,不缺房子和车子,更不缺你。」 第125章 终于彻底没关系了 季松亭缓缓放开他的手臂,喉结再度滑动了一下,像是在克制着情绪。 他的眼角眉梢都沾着水珠,微微垂下眼,自嘲般地扯了扯嘴角,随后抬头看着简桉,声音低哑至极: 「好,祝你幸福。」 「没有你,我很幸福。」 说完,简桉冷漠地瞥过他,打开雨伞,头也不回地走入雨中。 看着渐渐疏远的背影,季松亭失落地低下头,背嵴微弯,面上的情绪平淡至极,却又让人感受到了他深藏着的无力感,跟平时不可一世的模样完全不同。 和那人终于彻底结束了吗…… 他拿着被雨淋湿的结婚证,后背靠着石柱,缓缓坐到了石梯上,一只手撑住了额头,轻轻揉着隐隐作痛的眉心。 恍惚间又想起那天,简桉哭着求着说不想跟他离婚,怀里死死护住结婚戒,一遍又一遍地喊着「不签离婚协议书。」 第201页 当时的他没有任何心软就转头离开,只留给那人一个决绝冷漠的身影。 只不过现在背影换成了简桉。 一切都是他活该…… 想着想着,被雨水感染的胸口又开始一阵接着一阵地闷疼起来。 季松亭抬手紧捂着胸膛,想以此来减轻疼痛,却只是徒劳,胸腔里仿佛有一团火在燃烧,烧灼的他几乎要窒息了。 小王担忧地走上前,伸出手将他小心翼翼地扶起来,不抱希望地劝道: 「季总,要不我们回医院吧。」 怎料对方却压根不把生命当回事,轻摇了下头,说:「不用了,我没事。」 小王无奈地皱皱眉,继续说: 「对了,季总,董事长让您回大公司一趟,说是要开会议,商讨这次和沈氏竞争技术和产品两大市场的方案。」 闻言,季松亭这才从浑浑噩噩中清醒过来,随手将离婚证塞进口袋里,问: 「江氏现在是不是已经和沈氏合作了?说说江氏的情况。」 小王点点头,有条不紊地分析道: 「对,江氏是最近靠沈氏的扶持才起来的,它虽然有着一家上市公司的背景,还有不少的产业链条,但因为近些年一直被董事长垄断市场,所以很多项目都无法展现在众人眼前,这使得江氏并没有什么存在感,所以此次沈氏对江氏的突然投资和合作,显然是想和季氏展开商战。」 季松亭静静地听着,习惯性地掏出口袋里的香菸,但因为被雨水淋湿,火机烧了一会也没能将菸头点燃。 他舔了下干燥的嘴唇,把香菸放回口袋里,目光思索地看着瓢泼大雨。 就算沈江两家公司合作,别说产品了,单单技术这一方面就远远不及在国内占据主导地位的季氏,无疑是以卵击石。 所以沈江公司的人都知道,他们的生意已经被季骁逼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如果不在这次的新品发布会上拿下大订单,那么两家企业就会在下半年内没有任何的市场特权,永远处于被压迫状态。 这样对于季氏而言是最好的结果。 想着想着,季松亭无意识地将湿透的香菸揉成一团,随后低头看了眼血淋淋的胸口,这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疼痛。 他颤抖着手指轻轻抹了一下混杂雨水的血,表情在一瞬间沉重,转身说道: 「先去趟医院处理伤口,然后回我的公司,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听到上司居然头一回要顾及身体,小王顿时一脸的不可思议,心里也不免对他口中那句「重要的事情」产生好奇。 季松亭走了几步停下来,转头不耐烦地问杵在原地的司机: 「还愣着干什么?」 「哦……!来了季总!」 小王拿过靠在墙边的伞急忙跟上去。 …… 季骁摘下眼镜,用药水喷了喷,擦拭干净后重新戴上,原本心狠手辣的面貌只一瞬间又变成了斯文儒雅。 他的目光透过锃亮的镜片,直勾勾地盯着相框上的青年,那是一种近乎病态的痴迷,深幽的眸子里丝毫不掩欲望。 「小桉,你怎么就跟我那不成器的儿子结婚了……爸真替你感到惋惜,明明都死了,怎么摇身一变成了沈家小少爷?」 季骁眼里隐约带着嫉妒,带茧的指腹轻轻抚摸过青年笑意盈盈的眼睛。 自从三年前第一次看见简桉,他就深深迷上了这个像极了亡妻的人。 季松亭怎么就那么不识好歹呢? 如果不是因为公公与儿媳这层关系阻隔着,他真想不顾一切娶简桉,但颜面和地位永远比感情重要,他不会这样做。 这时,办公室的门被人不轻不重地叩响,女秘书的声音传来:「董事长。」 「进来吧。」 季骁将相框放回了抽屉里,十指交叉搭在桌面上,抬头看着来人,问: 「季松亭什么时候来公司?」 女秘书紧张道:「董事长,小王说季总身体不适,正在去医院的路上。」 季骁冷哼了一声,手漫不经心地转动着扳指,以一种毫不在意的语气问:「没出息,捅他的人是简桉吧?」 对方犹豫了下,脸上带着震惊: 「查到了,是简先生。」 此时秘书怎么也想不明白,简桉不是季氏少夫人吗?怎么捅上自己丈夫了…… 季骁倒觉得稀奇,对儿子的死活也没放在心上,毕竟从小挨鞭子,跪在冰天雪地里都没冻死的人,捅几刀又怎么会死? 他一边拿笔在文件上打勾,一边头也不抬地问:「还有呢?」 「还有就是季总已经和简先生办理离婚手续了,两人刚走出民政局。」 「离婚了……」 季骁手里的原子笔一顿,眸底闪烁着激动的光芒,但被他极力掩盖着。 太好了…… 简桉跟季松亭离婚了,他是不是可以光明正大表达自己对那人的感情了? 女秘书偷瞄着他,总感觉老闆的眼神莫名有种不对劲,却说不上来。 男人突然抬起眼,她心一咯噔,赶紧收回目光,转移注意力地问: 「对了,董事长,江氏现在已经彻底和沈氏合作对付我们了,应该怎么办?」 季骁拿起旁边的热茶,轻轻吹了吹,面上没有露出一丝惊慌,不紧不慢道: 第202页 「放心吧,就算十个江氏和十个沈氏合作,也扳不倒季氏一个部门。」 前面想拉拢江氏,本来就是想让沈氏在这次新品技术发布会孤立无援,既然江氏不识好歹,那也别怪他不留情面。 但最近两个月里沈氏集团的经济发展确实能给他造成或多或少的威胁,只要成功拿下市场项目,就能给沈氏致命一击。 他唇角缓缓勾起一抹胜券在握的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动作从容优雅,眼眸深处却隐藏着阴暗的嗜血光芒。 「弄完伤口,赶紧让他回公司。」 女秘书听到命令立马点点头。 …… 沈氏公司。 简桉收了伞放在外面,用纸巾擦了擦发梢上滴落的水珠,一股冷意从背嵴涌上来,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明明都春天来了,天气还是这么冷,雨也下得比平时勐烈,南方现在应该暖和了吧,不知道沈云珩一个人冷不冷…… 想到这,简桉感觉眼眶有些酸涩,手指一擦,竟有些咸湿的泪水沾在眼角。 人总是要死的,或突发意外,或寿终正寝,但他的至亲因为他而提前死了。 怎么样去回想,他还是很痛苦。 简桉慌忙调整好情绪,低头看了一手机时间,刚刚好十一点整,本来九点就该来公司报导的,如果不是因为季松亭离婚的事,也不用耽搁这么久…… 算了,已经离婚了,彻彻底底和那个人没任何关系了,他终于自由了,在季家的这三年,就当做噩梦一场吧。 刚走到工作室里,助理小夏兴奋地跑过来,抓着他的手臂摇晃,激动道: 「小桉哥,公司一直无法往更新层次发展的技术已经被突破百分之三十了!」 听到这个好消息,简桉有些吃惊,但脸上更多的是喜悦,急忙问道: 「真的吗?这两个月公司里的技术人员都没法突破,是谁成功的?!」 技术往更新的方面进一步发展,这就意味着沈氏在市场上有绝对竞争力了。 小夏点点头,「小桉哥,你去it部看看吧,是小唐做的,他突然就跟茅塞顿开一样,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数据都刷新了一遍,太厉害了!看得人眼花缭乱!」 简桉立即跟着她疾步来到it部。 只见小唐坐在电脑前,已经完成了那百分之三十,旁边还站着沈父。 简桉急匆匆地走过去,激动道:「爸!我们新品发布会有希望了吗?」 沈父抬起头,皱了两个月的眉宇终于在这一刻舒展开来,说:「是小桉啊,你来的正好,快看看小唐……」 话到这里,他莫名停顿了一下,随后面不改色地继续道: 「快看看小唐这一个小时的成果吧,不愧是沈氏集团精心培育的人才,这么短时间里就找到了突破口!」 小唐侷促地站起身,扶正了黑框眼镜,朝旁边的青年微微鞠了一躬: 「小桉总。」 简桉拍拍他的肩膀,认可地笑了笑:「你救了整个沈氏!」 对方挠着后脖子,咬牙地吸了口气:「嘶……还、还行吧。」 第126章 我喜欢谁季总管的着吗? 之后的三天里,沈氏集团新技术的突破在短时间内不断取得飞跃性成果,而距离新品发布会只有最后一天了。 凌晨,等到公司所有值夜班的人全都走光,沈父这才缓缓打开it部的门,旁边还跟随着一个身形高挑的男人。 两人并没有开灯,电脑屏幕微微散发着幽光,电脑前的男人隐匿在黑暗中。 新品发布会那天,当所有人都在期待季氏新产品时,沈江合作的新世纪产品技术腾空出世,瞬间抢占了大部分媒体关注度,成功打破了原来技术垄断的局势,也解除了随时面临产品销售惨澹的危机。 这一不可思议的消息狠狠打了所有质疑沈氏、吹捧季氏的脸。 常年霸榜国际经济市场的季氏,这一次在技术方面却意外落后于沈氏,这是所有股民都万万没想到的结果。 怎么可能呢? 沈氏不过在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居然在技术上超越了所有大公司。 观望台上,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季骁此时也难掩惊讶,怒道:「沈氏不该有这么大的突破,到底怎么回事?!」 「董事长,这是沈氏集团的产品分析报告书,请您过目。」 旁边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将手上一叠厚厚的文件夹递过去,里面有着沈氏产品的详细报告和技术报表。 这次的市场销量大大败于沈氏就好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到季氏每个人心头。 季骁深吸口气,缓解了自己紧绷的情绪,然后拿起文件翻阅起来。 越往后看,脸色越凝重,眉头皱得越紧,到最后,甚至连眼睛都眯了起来。 晏修礼明显看出了他脸上越发阴沉的情绪,「董事长,有什么不对吗?」 季骁啪地一声将文件砸在桌上,声音怒到极点:「把季松亭那混蛋喊来。」 晏修礼点了下头,转身离开。 …… 「干杯!庆祝我们沈氏终于重见天日,不用再继续遭受季氏压迫!」 沈氏大厦顶层,总经理办公室里传来了激动人心的欢唿声。 在一片热闹声中,沈董端着酒杯,高举过头顶向众人敬酒:「谢谢各位,这些日子以来,多亏有你们鼎力相助和不懈努力,才让公司渡过难关!」 第203页 话音落下,掌声雷动,众人纷纷起身,齐刷刷地回敬他一杯。 坐在角落里的小唐却沉默不语,只是低头喝着闷酒,一切似乎都与他无关。 简桉细心注意到了,端起饮料走过去,疑惑道:「小唐?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不和大家一起庆祝啊?」 小唐心一惊,勐地抬起头,结结巴巴道:「小、小桉总,我……我就不过去了,这次的技术我得再好好研究下。」 听到这话,简桉无奈地浅浅皱眉,细心地发现了他眼里的不安,安慰道: 「现在不是工作时间,不用太拼的,而且小唐,你可是这次新技术的大功臣,明天大概率会有媒体邀请你去採访,你可以稍微放松些,不用太过紧张。」 「啊……?採访?!」 小唐腾地一下从座位上站起,险些撞到桌上的啤酒,小心翼翼地问: 「是对这次的新技术分析吗?」 「对呀,只要这个专访一出,你不仅可以在沈氏加薪升职,在技术领域也有绝对的话语权,是个很好的机会。」 简桉赞许地看着他,微抿了下唇,感慨地拍了拍他的肩头,「如果公司没有你,沈氏就真的要彻彻底底垮台了。」 小唐被夸的十分不知所措,眼神也开始躲闪,「嗯……谢谢小桉总认可。」 简桉越感觉他情绪不对,忽地问道: 「对了,你是怎么在最短时间里做到的啊?我对技术方面涉及不深,但这次的新技术至少领先季氏两年吧。」 其实对小唐他也差不多了解一些,对方虽然在it方面也很大的能力,但短短几天就超过季氏,这实在让人震惊。 这个问题好像是问到了小唐的难处,他紧张地虚汗直冒,瞥了下面前的人,脑子里也在极力想着应对措施。 凑在人群里大吃大喝的江野注意到简桉的位置,屁颠屁颠地跑过来。 他嘴里嚼着东西,歪头打量着心神不定的小唐,笑眯眯地说: 「哇,哥哥,这个就是头脑发达的人才吗?能不能调来我们公司用用?」 简桉轻挑了下眉,嗤笑一声道:「你是当着我的面挖墙脚吗?」 对方颳了刮鼻樑,嬉皮笑脸地辩解:「哪有,我这不是想让他开个技术班教教我,让我爸也对我刮目相看!」 这时,身后说说笑笑的声音忽然安静了,坐在桌旁的员工不可思议地看着走进来的男人,随即极小声地讨论着。 「小桉。」 简桉措不及防听见这一声再熟悉不过的轻唤,后背不由自主地绷紧了。 他下意识转过身,正好看见站在自己面前,手捧鲜花的男人。 季松亭将鲜花递过去,唇角勾笑:「庆贺沈氏公司成功夺下这次市场。」 简桉立马往后退了一步,眼神戒备,连语气都充满了敌意: 「你怎么进来的?」 「沈董准许的。」 简桉又立马看向了沈父,但对方却只是抿了抿唇,脸上的表情是默许的。 他想不明白父亲为什么会让季氏的人掺和进来,更何况眼前的男人还是死对头公司的儿子!谁知道有没有安好心。 季松亭察觉到了他的顾虑,立马解释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来恭贺一下,你别紧张,我等下就走。」 江野将嘴里的最后一口食物吞下去,凑在简桉的耳边低低地说:「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哥哥别信。」 简桉没说话,始终冷漠地盯着男人。 对方能出现在沈氏公司,而且还是在高层办公室里,一定没那么简单…… 见这小青年居然能近距离接触简桉,季松亭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眼里闪过不爽,「你就是江氏的小少爷?」 江野挑衅地扬了扬眉宇,带着几分得意,随后两只手挽住简桉,「对呀!怎么了?我还是哥哥的小情人呢~」 小情人?! 季松亭听到这三个字时,心里咯噔一下,脸上沉稳的表情也有些挂不住了,一种强烈的嫉妒心理让他紧紧握着拳头。 如果不是考虑到这么多人在场,他真的很想冲上去拉开那个嚣张的少爷! 他的目光焦灼地落在简桉身上,迫切地希望听见否认,但那人依旧淡定如初,好像这三个字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小桉……他说的,是真的吗?你们两个?是情侣?什么时候的事……?」 季松亭忍不住上前一步,眼眶微热,死死盯着青年,他试图控制情绪,却只能咬紧唇瓣,眼神里闪烁着微妙的忧虑。 看他那样,简桉心中冷笑:不过就是被别人抱着手臂,这就着急了?和沈初言当着自己的面浓情蜜意了三年,他都只能忍着,现在这人又来当什么贞洁烈女? 季松亭成功被他的沉默不屑勾起占有欲和征服欲,语气压根就不相信: 「小桉,你怎么不说话了?不是对不对?你怎么会喜欢这种纨绔子弟。」 他心里有把握的,简桉根本看不上这种游手好闲的人,更何况那个小少爷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对方怎么可能会轻易就把感情和幸福交付出去! 被这样形容的一无是处,江野一点也不能忍,撸起袖子就直接跟他对峙:「什么意思啊你!我可是根正苗红的江氏少爷!什么纨绔子弟!瞧不起谁啊!」 第204页 简桉害怕这小少爷一冲动就上去干架,连忙将人拦住身后,眼神示意他安静,随后面不改色地直视男人,微微一笑: 「季先生,请你不要用这种词形容我的男朋友,他很好,特别是对我。」 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看着季松亭逐渐睁大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出口的。 这话一出,那些看热闹的员工一片譁然,就连江野也被惊讶到,随后脸上露出一抹毫不掩饰的狡黠笑容,大声道: 「听到没!我才是哥哥的正牌男朋友!你哪冒出来的小三?!一边去!」 旁边的几个员工不嫌事大地起闹: 「我去,那可是季氏的总裁少爷啊!听说姚城好多男女生都对他仰慕好久了,咱们小桉总居然狠狠拒绝他了!」 「我觉得江氏小少爷对小桉总也不错啊,要什么给什么,他们如果在一起了,沈江两家公司不是更加合拍吗?」 耳边祝福简桉和江野的话越来越多,季松亭气得脸都绿了,眼睛盯着两人十指相扣的手,下颌线紧缩,怒不可遏。 但他还是克制着内心的狂风骤雨,自欺欺人道:「我不信,小桉,你是不是故意气我的?你怎么可能对他有意思?!」 「这有什么不可能的?我们早就没有任何关系了,我喜欢谁季总管的着吗?」 简桉冷笑一声,刻意摇晃了下和江野十指相扣的手,厌恶地看着男人,说: 「况且季总跟我结婚的这三年里天天出轨,和别人卿卿我我,搂搂抱抱,这些我都没生气呢,现在我不过是找到了自己的幸福,季总怎么反而不高兴了?」 第127章 我不相信你对他有感情 从自家小老闆口中说出来的话,员工们一阵惊唿,全都深信不疑。 特别是刚刚那几个仰慕季氏总裁的女员工,现在脸上全是不加掩饰的鄙夷。 「不是吧……季少爷居然跟我们小桉总结过婚?!什么炸裂性新闻?!」 「重要的是婚内出轨啊!没想到季少爷表面看着衣冠楚楚,背地里也跟那些纨绔子弟一样左拥右抱,太噁心了!」 「对啊对啊,岂止噁心,简直人渣啊!他怎么能这样对小桉总!过分!」 耳边滔滔不绝的指责声越来越大,从刚开始的道德伦理上升到了人身攻击,季松亭从小到大第一次感受到了尊严被人威胁,一种前所未有的屈辱感漫上心头。 他紧握双拳,手背青筋毕露,身体微微发抖,沖旁边的那些人呵斥道: 「闭嘴!」 虽然此刻的男人处境被动,但与生俱来的威严和震慑力还是让那些人乖乖闭上了嘴巴,甚至眼神也有点小心翼翼。 「行了,你们都别多嘴了。」 沈父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一边是自己好不容易认回来的亲生儿子,另一边却是这次保住沈氏市场的决定性人物。 他揉了揉额头,只能急忙道歉:「季总,抱歉啊,是我平时太纵容他们了,让他们口无遮拦,你别往心里去。」 季松亭却一言不发,眉心紧蹙,他感到压力和不适,周围人异样的眼光,和被戳破的谎言,让他的心情变得十分糟糕。 他红着眼眶,一眨不眨地盯着简桉和别人亲密无间,那些从青年口中说出来的事实,却一字一句狠狠扎在心里。 他不管别人怎么说,怎么嘲讽,他只想着如果简桉这样能解气,那他就受着。 江野看着面前脸色阴沉到极点的男人,感觉更好玩了,一把搂住简桉的肩膀,高大的身躯将人笼罩在自己怀里。 他亲昵地低下头,用脑袋蹭了蹭简桉的耳朵,脸上的表情又皮又欠: 「哥哥,他好兇哦~怎么用这种眼神看我,是不是想打我啊?好怕怕~」 他故意在最后几个字上加重语气,惹来男人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的怒视。 空气中瀰漫着浓浓的火药味,周围人都识趣地往后面挪了挪,静静看着前夫和现男友的修罗场看得异常起劲。 如果换作平时,简桉应该会立刻推开旁边这个动手动脚的小少爷,但现在却意外没有,反而将头微微靠在江野的胸前。 他当着前夫的面,侧头看着江野,眼角弯弯,扬起嘴角,勾出一抹很暧昧的笑意,抬手摸摸他的头,轻声道: 「没事,他不会对你怎么样。」 看到这,季松亭彻底醋意大发,那种无法掩饰的嫉妒之情像火焰般在胸膛燃烧,又如同一把锋利的刀刺向心脏。 他立刻上前拉住青年的手腕,难以置信地质问道:「小桉!你干什么!」 简桉眼尾微微上挑,不屑地瞥了一眼拉住自己的手,鄙夷道:「不干什么啊,和男朋友亲热,季总也要管吗?」 听到这话,江野感觉浑身像打了鸡血一样激动不已,眼睛里也露出炽热的光芒来,他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随后用力将男人的手臂推开,火上浇油道: 「听见没!哥哥是我的!你就是个被抛弃的傻狗前夫,现在屁颠屁颠地跑过来求哥哥原谅你,门都没有!快滚!」 生平第一次被人用这种恶劣的语气说话,季松亭只觉得心里一股火气涌上来,拼命的冷静才让他没有冲上去揍人。 他紧抿着唇,双目都开始渐渐赤红,面对小青年的挑衅,只是一字一顿道: 「等着江氏破产吧。」 第205页 简桉脸色一变,沉声道:「如果你敢对江氏做什么,我只会更讨厌你。」 「我……」 季松亭嗫嚅了下薄唇,忽地又没了刚才的狠戾,只剩一双带着哀求的眼睛: 「小桉,那你根本不是真心喜欢他的对不对?我不相信你对他有感情!」 「哦?不信是吗?」 话音刚落,简桉忽然双手捧住江野的脸,踮起脚尖用力地吻住那两片温润的唇瓣,身体也跟着紧紧贴了上去。 「唔唔……」 江野瞪大了眼睛,没料到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一时间呆滞在原地。 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双臂紧紧环住简桉纤细的腰肢,加深了这个吻。 周围的那群人见到这一幕,全都捂住嘴巴偷笑,一脸惊嘆的表情。 但有个人却在这场热吻中如同跳樑小丑般,承受着无边无际的悲痛和讥讽。 季松亭的瞳孔倏然缩紧,整个人就像被电击过似的僵在原地。 他脸上浮现出痛苦,身体里的所有力气也在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怎么会这样…… 简桉怎么会主动亲吻别人?!难道那人真的喜欢上江氏小少爷了…… 季松亭心中涌起强烈的不安,可是他却什么都做不到,再也没有任何体面的身份能将简桉抢过来锁在身边,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和别的男人在自己面前亲热。 直到唇舌之间传来咸咸涩涩的味道,简桉这才勐地松开小青年,因为被他抱得太紧,只能微张着唇轻轻喘息。 神仙哥哥头一回主动,而且还是亲吻,江野感觉小心脏都快从胸腔里蹦出来了,一张野性难驯的俊脸上满是震惊。 他刚刚双手紧抱着那人腰身的时候,甚至能听到对方强有力的心跳声。 平时清冷淡漠的哥哥居然亲他了!还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特别是那个可恶的前夫!哥哥这是在官宣他吗?! 简桉单纯只是为了气男人,却并不知道旁边那小狼狗心里一顿浮想联翩。 他伸出指尖轻拭去唇边残留的口水,看着面前不敢置信的季松亭,冷漠道: 「怎么样?现在还不信吗?」 「好,打扰了……」 季松亭强忍住情绪和不堪的泪水,感觉一切的努力在看见那个吻时顷刻间化为乌有,内心充满了无助和失望。 他迅速转过身,毫不犹豫地离开。 简桉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消失在门口的身影,心里却没有生出那种成功刺激到对方的畅快,反倒有几分苦涩。 可一想到曾经的季松亭也是这样对他,内心的焦躁似乎被抚平了几分。 江野微微俯身看他的脸,撇了撇嘴,「哥哥!你刚才亲我了!你得负责!」 闻言,简桉这才反应过来,后背不自觉地一绷,朝后退了一步,满脸尴尬: 「咳咳……那个我……」 完蛋了,这个傻小子不会当真了吧……不是说天天混迹酒吧,对亲吻拥抱这种事情早就习以为常了吗?! 这时,小唐从身后走过来,脸色凝重:「小桉总,我有事跟你说。」 「噢好。」 简桉这才有藉口摆脱江野没完没了的纠缠,跟着走过去,「什么事?」 小唐用余光偷偷瞥过沈父,紧张地吞咽了好几口唾沫,「小桉总,其实……其实这次的发布会新技术……」 「怎么了吗?」 简桉被他这犹犹豫豫的样子弄得有些不明所以,随即拉过椅子坐在他旁边。 对方憋了好一会,才闭着眼睛大声道:「这次的新技术不是我完成的!」 这话一出,周围的人全部将目光投到他身上,就连沈父也脸色一变。 简桉茫然地看着他,疑惑道:「小唐,你在说什么啊?这次的新技术突破不是你夜以继日研究出来的吗?」 小唐面露羞愧,感觉浑身上下都不自在,扭扭捏捏道: 「不是……这次的项目数据太大,也太难了,我和it部的人根本就突破不了,你还是问董事长吧!」 把不属于自己的功劳吐出来之后,他终于感觉到了轻松,也不用担忧採访。 简桉起身走到一言不发的沈父面前,皱眉道:「爸,到底怎么回事?」 事到如今,沈父也不打算继续隐瞒了,深深地嘆了口气,无奈道: 「唉,爸也万不得已才这样做的,如果不是他将新技术创新,恐怕我们沈氏公司现在只有面临破产的份儿了。」 「他是谁?」 简桉内心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 沈父直视着他,眼里有些纠结,但最终还是缓缓说出口:「季松亭。」 听到这个名字,简桉身体顿时僵住了,他的手指在微微颤抖着,嘴唇哆嗦了一下,才难以置信道:「可他是我们的敌人,难道您不怕他没安好心吗?」 沈父解释道:「我有考虑过,也做了防范措施,爸还没煳涂到那个地步,但季松亭除了替沈氏突破新技术,升级产品以外,并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 简桉的神色越来越难看,一时间有些慌乱,「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了弥补你。」 沈父沉重地说着,随后抬手拍了下他的肩膀,郑重其事地说: 「放心吧,儿子,就算他替沈氏化解了危机,我也不会原谅他对你做过的。」 第206页 简桉眼神有些恍惚,沉默着没开口,只是默默转过身坐到了椅子上。 沈父朝员工警告道:「今天在这里发生的事,以及听到的话,都不要说出去,你们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其他人立马应声:「明白!」 第128章 活该他不爱你了 健身房里不断传来沙袋的碰撞声,还有压抑而沉重的喘息,一个又一个拳头重重击打在沙袋上,发出巨大的响声。 季松亭脸色涨红,浑身被汗水湿透,胳膊上健硕的肌肉一块块鼓起,看起来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感和张弛的美感。 额前散落着几根碎发,遮住了他眼睛里闪烁着的狠戾和愤怒,热汗涔涔的脸颊神情紧绷,仿佛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他的双手带着拳套,紧握拳头,一拳接着一拳击打沙袋,沙袋被砸的凹陷进去,似乎这样能减轻心中的疼痛。 陆怀深就静静地站在旁边,双手环胸,看着他发了疯一样地捶打沙包,嘴角勾起一抹笑,似嘲讽,又像无奈。 「喂,你到底打够了没有?我是有重要事情找你!不是来陪你打沙包的!」 陆怀深终于忍不住开了口,紧蹙的眉宇全然都是不耐烦,和焦急。 「没有。」 季松亭不知疲惫地挥着拳头,一直不停地打着,完全没有听他说话的意思。 脑子里依然不停循环播放着简桉主动亲吻别人的画面,以及对方冷嘲热讽的话,他气得一脚狠狠踢向沙包。 砰! 沙袋顷刻间就被踢得四分五裂,里面填充的碎布飞溅到四周都是。 季松亭眼睛死死盯着那些碎屑,心里那股不甘和憋屈还是难以发泄。 他脱下拳套扔到一边,随后颓废地靠在墙边,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垂落在地上的手背已经被磨出丝丝缕缕的鲜血,他却丝毫没有感觉到疼痛,只是用那种空洞而绝望的眼神,死死盯着天花板,心里迴荡的都是简桉的话: 「我喜欢谁季总管的着吗?」 是啊,他早就管不着了,他现在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没有任何权利可以去剥夺那人的自由和幸福。 看着平日里那个不可一世,现在却萎靡不振的男人,陆怀深气不打一处来,弯下腰揪住他的衣领,咬牙切齿道: 「季松亭!你以前可没有这么疯过!就因为简桉喜欢上别人,你就这么自暴自弃?!不是你先把他抛弃的吗?你难受什么?!活该!活该他不爱你了!」 季松亭眼神涣散地看着他,任由他用力摇晃着,本能想抬手阻止,却使不上力气,苍白的嘴唇嗫嚅了下,喃喃道: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控制不了自己,他说他爱上了别人,我好嫉妒……嫉妒得快要疯掉了……」 他痛苦地呜咽着,眼泪从无神发灰的眼睛里大颗大颗滚落。 他头一回在别人面前哭得泣不成声,接着语无伦次地说: 「陆怀深……我后悔了,我以前不应该那么对他,我发现我这些日子越来越离不开他了,我不能没有他……」 陆怀深听了,心里更加恼火,想也没想便抬起拳头狠狠揍了他一下。 「你能不能清醒点!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后悔有什么屁用!你把他的梦想、热情和对你的爱全都毁了!如果他不原谅你,你就一直活在愧疚里吧!」 听到这话,季松亭的眼里透露出一种绝望和无助的色彩,哭声渐渐停了下来,那双贯穿人心的眼睛,此刻满是迷茫: 「我该怎么办……该怎么做,他才可以不那么恨我,可以回到我身边……」 面对再高难度的技术和冰冷的数据,他都能迎刃而解,可换成简桉,他什么办法都没有,一身本领只是个可怜的笑话。 「你是在问我吗?」 陆怀深脸上带着几分不可思议,但更多的是毫不掩饰的鄙夷: 「被众星捧月,随时可以唿来喝去的季氏总裁居然会坐在地上,哭着问这种问题?真是闻所未闻。」 季松亭没回话,目光呆滞,盯着那些被自己踢坏的沙袋看了许久,可剧烈的运动之后还是没能减轻一点心头的烦躁。 他是在问陆怀深,还是在问自己…… 陆怀深冷哼了一声,随后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男人,质问道: 「你到底是真的爱他,还是仅仅只是得知了真相想起以前的过错愧对他?」 「我真的爱他,也愧对他……」 声音渐带着沉重的哭腔,季松亭抱着自己的头,胡乱撕扯着那顶凌乱的头髮,眼里满是逃脱不了的痛苦与挣扎。 陆怀深被他嘴里说出来的爱惊讶到,毕竟在此之前,对方放心尖上宠着的沈初言最终不也被折磨的惨不忍睹。 他习惯性想嘲讽几句,但却头一回忍住了,如果不是因为有更重要的事情麻烦这人,他才不想在这里听对方埋怨。 「你自己的事情我帮不了,这当不了和事佬,该怎么补偿你比我清楚。」 说完,陆怀深又蹲下去抓住他的手腕,镜片后的眼眸眨了眨,目露乞求:「但我的事,你就赶紧帮我一下吧!」 地上的男人依旧沉默,一只手搭在弯曲的膝盖上,像听不见般。 「喂!说话啊,很急的,大哥!」 陆怀深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又摇了几下他的肩膀,可对方还是毫无反应,陆怀深忍无可忍之下还是妥协了: 第207页 「行了,简桉那边我帮你一下,看在之前我给他特效药的份上,他多多少少会听我啰嗦会,但他能不能理你就不知道了,你最好是让他看见你的改变!」 这番话一出,季松亭才僵硬地微微侧头看他,黯然的眼睛亮了一丝光,微启薄唇,沙哑的声线带着浓重的鼻音: 「真的?他会听你的?」 对方立即点点头,一脸肯定: 「真的真的,比真金还真,你就赶紧帮帮我吧!我一个医生除了治病救人,根本没法接触和召开到媒体。」 「嗯,我帮你。」 「终于……答应了。」 陆怀深头疼地扶额,暗自感慨自己连哄带骗的技术又提升了不少。 季松亭拍了拍身上的纸屑,缓缓站起来,看着他,冷峻道:「把你舅舅害死你爸妈的罪行公布到媒体是吗?」 「嗯,而且我没有这样的舅舅。」 陆怀深说这话的时候,眼里全是汹涌的仇恨和悲愤,再也没有曾经仰慕舅舅独自撑起陆氏公司那种纯粹的感情了。 u盘里的内容,是梁康躲在病房外偷偷拍下来的,画面显示的赫然是躺在病床上、被撞得面目全非的父母,以及将父母最后一丝生命气息掐灭的舅舅。 谢明淮想霸占整个陆氏集团,只有陆氏夫妇彻底死了,占着外甥又尚且年幼,他才终于能顺理成章接下这么大的遗产。 想到这里,陆怀深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指节因用力泛白,青筋都暴起来。 舅舅的每一次微笑和关心,原来都是赤裸裸的挑衅,而他却待在害死父母的恶魔身边,心安理得生活了整整八年。 但是没关系,谢明淮很快就要身败名裂,然后从大别墅里搬进小牢房了。 季松亭左右翻看着手里生锈的u盘,目露质疑,坚决又果断地说: 「u盘里的内容一经发出,谢明淮只有坐牢,那你爸妈留下来的公司你想好怎么办了吗?这个烂摊子你收拾不来。」 「不试试怎么知道,谢明淮的心烂了,换我给他医治了,连同陆氏公司,我也要推上手术台,脱胎换骨。」 陆怀深目光里透出一种前所未有的阴狠,这样的目光在以往是绝对见不到的,就像是一只择人而噬的野兽。 自己当初果断选择医学,而不是从商,就是为了逃避职场上的勾心斗角,没想到兜兜转转还是要踏入这条道路。 季松亭淡漠地瞥过他,并没有被他眼里的情绪惊到,声音平静无波: 「那祝你好运。」 …… 谢明淮当年为了一己之私放弃对陆氏夫妇治疗的丑事被彻底捅破,不少媒体都认定他是个道貌岸然,心狠手辣之辈。 谢明淮对此事只有简单的解释:「陆家夫妻二十年来待我不薄,而我却利用他们对我的信任,将两人置于死地。这件事,是我不对,我愿意接受法律的制裁。」 警察铐住他从人群穿过,陆怀深看着渐渐走到身边的男人,拼命遏制住心头的怒火,声音轻飘飘似鬼魅般问道: 「你后悔吗?舅舅。」 谢明淮停顿了一下,嘴角在阴暗处勾出一抹怪异的微笑,毫不在意地说: 「不后悔,没有我,陆氏公司早就倒闭了,你父母太碍事,影响我发财。」 不可否认,谢明淮的的确确是个商业奇才,这些年陆氏公司能在国际市场上站稳脚跟,他起到了决定性作用。 但罪犯是不配继续活在太阳下的。 陆怀深此刻的神情异常冷静,透亮的镜片划过一道寒光,看着他的背影,一字一句地启唇,嗓音如沁入冰水般阴冷: 「你这些年引以为傲的心血,很快就会在我的手里毁于一旦了。」 他没有说做得更好,反而是最坏。 这话一出,谢明淮果然被震惊到了,刚才的得意荡然无存。 他勐地转过身,想要冲上去质问,却被警察死死拽住手臂往警车上拖,只剩下一个声音在无能地大喊大叫: 「陆怀深!你个白眼狼!我警告你别对我的公司下手!老子弄死你!」 第129章 我养的狗都比你听话有用 季松亭走到门口,还没来得及开门,口袋里的手机忽而响起了来电铃声。 他疑惑地看着屏幕上「陆怀深」三个字,轻轻贴到耳边问道: 「餵?」 「有没有兴趣收购陆氏公司?」 对方的语气听起来很轻快,心情似乎不错,连这句含金量极高的话都是用一种十分愉悦的口吻说出来的。 季松亭惊讶了一下,随后蹙了蹙眉,被他这愚蠢的行为无语到,说: 「你要把陆氏公司卖给我?你疯了?这就是你说的脱胎换骨?」 果然,他就不能指望陆怀深那傢伙能够做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 对方的话根本就不可信! 「对啊,职场争夺什么的,我没兴趣,公司也管理不来,卖给你是最好的办法,况且我自己有工作,我那死舅舅留下来的烂摊子,我不稀罕,也不想收拾。」 那头的陆怀深把不屑一顾说的有理有据,伴随着一声爽朗的笑,接着说: 「所以就拜託你啦,亲爱的季总,放心吧,我看过了,谢明淮手里的东西都是顶级的,这绝对是个大礼物。」 「蠢货。」 第208页 季松亭轻描淡写地吐出这两个字,面色稍霁,羽睫下覆盖的眼眸神色复杂。 他对于陆怀深淡泊名利到这种程度的行为难以理解,但陆氏集团这块大蛋糕自从谢明淮被抓,多少人抢得头破血流,现在居然主动送上门来,不要白不要。 「收购完不会归还,想好了?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他难得不像平时那样雷厉风行地做事,而是耐着性子警告了一遍。 但手机那边的人却不耐烦了:「季总什么时候对我这么客气了?又不是白送你的,我不后悔,你赶紧派人过来签字,早点完事,我不想待在这破公司里了。」 季松亭也只能无奈地应道:「嗯,等着吧,待会我让人过去。」 「快点!等不及了!」 手机那边的声音刚落,他就直接挂断了,眼睛忽然不经意间看见了十几个未接来电,都是季骁打过来的。 对方估计是知道新技术的事了。 也对,这次季氏集团没能成功占据市场,技术和产品方面居然也被横空出世的沈氏遥遥领先,季骁估计气炸了。 其实他也预料到了,季氏这次会在新品发布会损失惨重,遭受舆论压力,但他还是毅然决然地选择帮助沈氏。 这次的技术市场,是沈氏集团彻底翻盘的好机会,而季氏却不需要。 只要简桉不受到任何一点影响,他怎么做都可以,甚至是看着对方幸福。 和别人幸福…… 季松亭眼里的情绪变得异常落寞,他看着逐渐熄灭的手机屏幕,只是放进了口袋里,并没有选择给季骁拨回去。 他轻轻推开门,疲惫地迈入屋里。 「少爷,你……回来了?」 陈妈接过他递上来的外套,但表情却看起来没平时那么自然,转而变得有些飘忽不定,欲言又止的样子。 「嗯。」 季松亭显然也注意到了她脸色怪异,边解开领带边问道: 「怎么了?有什么事?」 「董事长来了,在客厅里,还有他收养的那个义子,也在。」 陈妈的眼睛下意识瞥向客厅的方向,但立马又收回来,压低了声音说: 「但我看着董事长的脸色好像不太好,已经等了少爷你一个小时了。」 听到「义子」这两个字,季松亭忽而停下了换鞋的动作,眼眸划过一丝危险的精光,直愣愣地看着客厅。 陈妈口中的义子就是晏修礼吧。 根据他为数不多的印象,晏修礼五岁时就被季骁收养在身边,这些年一直被安排在国外管理公司,也算是他父亲的左膀右臂,说难听点,不过一条狗而已。 沉稳,乖巧,护主,永远不会背叛。 季骁想要的不就是这样的儿子吗? 很可惜他季松亭偏偏就是不想被人掌控在手里,做一颗被人随时丢弃的棋子,这样和毫无尊严的奴隶有什么区别? 「少爷,你要过去吗?」 陈妈一直在注意他的脸色。 在季家这么多年,她自然知道少爷跟那个养子天生有种合不来的矛盾,季松亭从小就看不起卑躬屈膝的晏修礼。 「嗯,过去看看,我爸捡的那个孤儿,这么多年没见,有没有出息了。」 季松亭单手插着口袋,眼里的神情似笑非笑,迈开修长的双腿朝客厅走去。 看着从沙发后面缓缓走过来的男人,晏修礼如深渊般的眼睛闪过一丝冷光,但这点异样仅仅只是一瞬间。 他立马又恢復了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嘴角噙笑,微微弯腰,恭恭敬敬,规规矩矩地喊了一声:「少爷。」 季松亭旁光扫过那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一眼,忽地能下意识感觉到现在的晏修礼温和之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丝犀利。 果然越来越像季骁了,虽然表面看起来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微笑狗。 毕竟从他父亲手里培养出来的人,全是伪君子,哪天说不定就撕下面具了。 季松亭冷哼一声,径直走到沙发前坐下,双腿交叠,身子斜靠在椅背上,目光淡淡地看向坐在对面的男人,说: 「有事吗?父亲。」 「畜牲!你还知道我是你爸?!」 季骁勐地将玻璃杯砸在桌子上发出清脆的声响,镜片后的一双眼睛闪烁着愤怒,手指微微颤抖地指着他质问道: 「你为什么帮沈氏突破新技术?我让你回公司开会议,你到底去哪了?!」 季松亭对于他的反应也是在意料之中,只是依旧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茶水,随后放下杯子,淡淡地问: 「我去哪做什么,你也管不着吧?而且你为什么要派人暗中调查我?」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锐利如箭,仿佛是可以穿透一切,直指本质。 「你早就目中无人,没把我这个父亲放在眼里了,我还管你做什么?」 季骁黑着脸,被气得心肌梗塞,胸口上下起伏着,原本温和的声音冷厉道: 「如果不是因为你这次突然反其道而行,居然去帮敌人,季氏也不会在这次新品发布会上大败亏输,更加不会被沈氏抓住机会,让他们可以趁机大赚一笔!」 季松亭看着面前满脸怒意的中年男人,眉头微微皱了皱,没有说话。 「就因为你一意孤行,公司这三个月的努力全部白费!你要怎么赔?!」 第209页 空气一瞬间凝结了,变得沉重而压迫,后面的保镖和僕人大气不敢出。 季松亭手指在膝盖上敲击着节奏,不急不缓地开口:「多少,我赔给你。」 听到这话,季骁冷笑了一声,「就凭你那公司?要拿什么赔?」 沙发上的男人什么都没解释,也不反驳父亲的质疑,只是淡漠道: 「赔的起。」 「呵,季松亭,你真有出息。」 季骁忽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拢了拢敞开的西装外套,严肃道: 「从明天开始,你的公司以及所有在季氏的股份,都先由修礼接管,你好好反省反省自己!」 季松亭轻缓的神色瞬间一变,也跟着站起身,指着他旁边的人,急切道: 「就凭他?就凭这条只会摇尾乞怜的狗?你怎么安心把季氏的东西放在别人手里?我不答应!你不能这么做!」 晏修礼微低下头,唇线剎那间抿得很直,垂在身侧的手也紧握成拳。 但他只能忍着,什么都反驳不了。 为什么对方总是看不起他?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他还是像个外人一样,无论如何都无法彻底融入季家…… 下一秒,季骁径直走到另一边沙发,抬手就是重重给了季松亭一巴掌,对方的行为让他这个父亲感到十分寒心: 「畜牲!我养的狗都比你听话有用,再看看你,胳膊肘往外拐,居然去帮敌人夺下市场,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旁边静静站着的晏修礼表情却比刚才缓和了不少,眸底藏着一丝喜悦,一种被占有的感觉在心里疯狂蔓延。 没关系,别人怎么羞辱他都无所谓,起码他的养父还是护着他的。 季松亭没有躲,不偏不倚挨了那一巴掌,他抬起指腹抹了下火辣辣的脸部,晲了一眼站在沙发旁装无辜的晏修礼: 「想拿走我公司的掌控权?没那么容易!除非你让他从我的身上踏过去!」 晏修礼连忙俯身,坚定道:「少爷,我不敢,我生是季家的人,死是季家的鬼,我不会背叛你和董事长的。」 对方这句话在暗戳戳指什么,季松亭自然心知肚明,但只是鄙夷地哼笑两声,头也不回地转身往门口走去。 季骁简直要被儿子这种我行我素的行为气到吐血,朝着他背影狠狠砸过去一个水杯,玻璃破碎的动静伴随怒吼声响起: 「走了就永远别回来!」 晏修礼从后面走过来,轻轻扶住他的手臂,「董事长,少爷这次做的确实不对,您也别太生气,身体重要。」 季骁被他搀扶着坐回沙发上,说:「我怎么会养出这种混帐儿子!」 晏修礼蹲下身,眸光炙热的看着他,一字一句承诺道: 「您还有我,我会当您的好儿子,不会做任何对不起您的事。」 第130章 差点让他有危险 季骁淡定地瞥过他,不屑哼笑,随后拿起桌上的热茶,缓缓吹了吹,轻呷一口,看着他,语气平静地说: 「修礼啊,有时候还是要认清身份,再怎么努力,养子终究只是养子。」 半蹲在地上的晏修礼脸色骤然一沉,眼底藏了几分森森的寒意,但立刻又消失无踪,依然是那个唯命是从的下属。 他佯装失落地站起来,双手交叠放在身前,往后退了一步,深深鞠躬,说: 「好的,董事长,修礼明白。」 「你明白就好。」 季骁将手里的茶水一饮而尽,忽地想到什么,抬起手指勾了勾旁边的青年,示意他过来,随后一脸严肃地命令: 「去办件事,但切记,别伤害到松亭,该怎么做你自己想办法,毕竟,我和秋婉之间,可就剩下这么一个儿子了。」 后半句话他说的很轻柔,那双凝视着墙上全家福的眼睛,微乎其微有些感伤。 可听在晏修礼耳朵里,却显得那么刺耳,似乎在时时刻刻提醒他只是季家养的一条狗,这让他的心一片扭曲。 「董事长,我这就去办。」 说完,他恭敬地鞠躬,转过身走向门口,但伸入口袋里的手却握紧了,那个冰冷刺骨的东西迫使精神为之一振。 一抹诡异的微笑在唇角缓缓扯开。 他修长高挑的背影褪去平日里的温润如玉,无端生出几分恐惧。 季骁从沙发上站起来,迈开笔直的双腿,缓缓朝着前面挂着的照片走去。 他腰杆挺直地立在那里,望着照片上温婉贤淑的妻子,目光炯炯,满眼柔情,如同在看这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 「你精心培养的那个学生真像你,不过只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小青年,我却发现自己居然在不知不觉中爱上他了。」 季骁喉结滚动了两下,眼神迷恋,低沉的嗓音里充满了渴望和疯狂: 「秋婉,你都走了四年了,肯定也希望我重新找到自己的幸福吧。」 照片中的女人没有回答,只是抿嘴微笑,一只手揽住丈夫的手臂,另一只手搭在十岁的儿子肩头上,眼睛看向镜头。 …… 半个小时前公司突然有个电话打来预购了两件产品,并要求送到指定地点。 而刚好其他员工都在开会,一时找不到人,简桉便主动包揽了这个任务。 他包装好东西,疑惑地看了一眼收件人备註的「宴先生」三个字,却没有多想,骑上小电动车就开往了老城区。 第210页 车停在巷口,他拿着东西走了进去。 周围两旁都是高大的建筑物,投下了长长的阴影,给人一种压迫感。 远处传来模煳的脚步声和低低的交谈声,无端生出几分诡异和险恶。 「就是在这里吗……」 简桉怀里紧紧抱着东西,紧张地咽了咽,心里还是下意识有些忐忑,对于面前这条幽闭不见尽头的小径感到恐惧。 他硬着头皮走了好一会,依然找不到备註上的地址在哪里。 电话里明明说的兴华街道8栋楼,但旁边除了老房子,再没有其他建筑物。 正当他准备拿出手机问清楚时,身后突然响起一阵拖沓的脚步,和几声不怀好意的低笑:「小妞~哥来了~」 闻言,简桉后背一阵战慄,随后勐地转过身,两个手里拿着木棍的男人正向自己这边走过来,脸上的表情猥琐至极。 「你们是谁?要做什么?」他惊恐地望着两人,心跳加速。 「小妞儿你装什么傻呢,哥两个这是要干嘛,你不会不知道吧?」 为首的一个男子露出一口大黄牙,一副色眯眯的模样,十分淫邪。 旁边的小弟也跟着嘿嘿笑出声:「这小子看着还蛮帅的嘛,长得又白净,嘶~肉看起来还挺嫩的,好想尝尝啊。」 简桉脸色瞬间惨白,因为太过惊慌,手里的箱子突然掉到了地上。 他顾不得去捡,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尽量让自己保持语气平稳: 「我是沈家的小少爷,你们如果敢对我怎么样,我爸妈不会放过你们的!」 黄牙男听了笑得更加放肆:「呦呵,好害怕啊~」 简桉一直往后瑟缩,想要跑起来,但唯一的出口已经被堵死了,而身后就只剩下一面结结实实的墙壁。 可那两个男人却步步紧逼,随后直接将他抵在了冰冷的墙面上。 简桉的心中闪过绝望,惊恐地喊了一声:「不、不要过来!」 他的手心都冒汗了,但身体里的力气像是被抽光了一般,完全无法反抗。 「小可爱,你别怕啊,哥哥保证对你很温柔,不会弄疼你的,只是让你快乐而已,你肯定会爽得昏死过去。」 黄牙男的声音粗鲁又难听,说话间还伸手摸了一把他的大腿。 简桉浑身一颤,能感觉到对方正在脱他的裤子,他咬着嘴唇厉喝道: 「滚开!!」 下一秒,他忽然抬起腿狠狠朝着黄牙男的裤裆踢了一脚,男人瞬间就疼得抱着胯部蹲在地上惨叫不已。 简桉立即拔腿想要逃跑,头髮勐地被旁边的小弟拽住,整个人就这样往后摔到了地上,头磕出一声闷响。 黄牙男爆了一句粗口,缓过劲来后直接欺身压在了简桉身上,怒吼道: 「他妈的!居然敢偷袭我!」 简桉被疼得头昏脑胀,根本使不上力气挣扎,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把手伸入衣服里抚摸,痛苦而绝望地闭上眼睛。 他还那么年轻…… 他不要被糟蹋…… 他不要成为别人的玩物…… 但想像中被侵犯的感觉并没有出现,只听一阵比刚才更加悽厉的惨叫声响起,压在身上的男人顿时滚了下去。 「小桉!」 一声熟悉又带着焦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简桉勐地睁开双眸,身体被扶着坐起来,随后拉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别怕,我来了,这一次我不会让那些人对你怎么样了……」 男人又将他搂紧了些,轻轻抚摸过他的脸庞,那只手掌宽厚干燥,有着厚重的安全感,仿佛能给予他莫名的依靠。 简桉不敢置信地抬起眼眸,看着那张俊美的面孔,从前让他感到恐惧的眼睛里此时却盛满了温柔和关切。 他瞪大了双目,一时之间竟忘记反应,整个人就这样愣住,一动不动。 季松亭怎么也会在这?! 但随即,他就一把推开抱住自己的男人,惊魂未定地站起来。 他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害怕地转头,看着地上那两个疼得蜷缩成一团的混混,而木棍也被折断,扔在一旁。 季松亭想抬手安慰他,又怕太冒犯被讨厌,只能放下手,担忧地说: 「小桉,没事了,他们已经没力气站起来伤害你了,不要害怕。」 「妈的,坏老子好事……」 地上的黄牙男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指指着季松亭,恶狠狠地瞪着双眼。 季松亭抓住他的手腕一拧,只听咔嚓一声骨头脆响,男人疼得惨叫一声。 对方捂着手臂倒在地,季松亭抬脚踩在他脸上,目光阴狠,用力碾压: 「还敢猥亵别人吗?」 「饶了我吧,不敢了……」 黄牙男痛得眼泪都飙了出来。 「我已经报警了,等着坐牢吧。」 他冷冰冰地说完,一脚踹在男人的腹部上,对方立刻蜷起腰,疼得满头大汗,捂着肚子半天站不起来。 「别以为你这样做我就会原谅你。」 简桉低低地哼了一声,随后又看向地上那两个混混,眉头紧皱,目光里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怀疑,质问道: 「所以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这些人难道是你找来的?」 对方的突然出现实在很可疑。 这里可是破旧的老城区,堂堂一个总裁怎么可能会来这种地方?而且还是他差点被两人强.暴的时候! 第211页 一切都像预谋好一样。 绝对不会是什么巧合! 季松亭立即解释:「不是!小桉,你别误会,我跟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我来这里只是因为有人给我发信息,说你有危险,我绝对不会用这种卑劣的手段来求你原谅,你相信我,小桉,我真的没有!」 他的眼神诚恳而又真挚,说得那么坚决、急切,生怕青年真的误会了什么,让人看着都觉得不像是撒谎。 可简桉却不想就这么轻易相信他,想到对方曾经对自己的背叛,心里就充满了怨恨,声音也变得冰冷而生硬起来: 「谁告诉你的?有这么巧吗?」 难道自己一直处在别人的监视中? 是那个叫宴先生的吗? 「小桉,你看,我在二十分钟前收到的。」季松亭将手机上的信息翻给他看,脸上露出几分后怕又庆幸的神色: 「我一开始很怀疑,但想到如果你真的有危险,就立马赶过来了,我差点就因为自己多疑没有救到你,还好来得及。」 简桉扫过信息一眼,上面的内容确实跟他说的一模一样,却是匿名的。 季松亭看着他思索的样子,忍不住问道:「小桉,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来送货。」 简桉淡漠地抛给他三个字,随后低头焦急地四处寻找着什么。 「你在找这个?」 季松亭弯腰拾起角落里的包裹,忽地注意到了上面的备註:「宴先生?」 第131章 替他挡下致命的子弹 简桉一把将包裹拿了过来,立即检查着里面的东西有没有损坏,但还好只是箱子有些划痕,并没有伤到产品。 他始终对季松亭那番解释保持半信半疑的态度,反正他也没有任何证据,能直接指控是对方摇人来上演英雄救美。 「小桉……」 季松亭刚要说什么,眼角余光忽然瞥见墙角藏着一个人影,黑色的围脖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一双阴霾的眼睛。 但紧接着不容他反应,一枚子弹毫无徵兆地朝着简桉心脏的位置射去! 简桉瞳孔缩紧,清楚地看见子弹裹挟着强大而凌厉的劲风朝自己袭来。 而自己的身体却像是被施了定身术,无法动弹半分,更别说躲避子弹了。 就在他以为必死无疑时,一只强而有力的大掌奋不顾身地伸了过来。 简桉还没回过神,一个高大的身影便将他彻彻底底挡住。 砰! 枪响,血溅,一切都突如其来。 季松亭紧紧搂住他的肩膀,用自己宽阔的背部替他挡住了那颗致命的子弹! 「嗯……」 季松亭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却硬生生咬着牙将蹿上喉咙的鲜血吞咽了下去,俊美的五官因为剧烈疼痛扭曲在一起。 他艰难地低下头,注视着不敢置信的青年,努力支撑起自己的身体,连声音都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压出来的: 「小桉……你、你没事吧?我们快走……这里、不安全……」 简桉被吓傻了,他不敢动弹,甚至连唿吸都忘记了,只是瞪着惊恐的眼睛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熟悉的俊颜。 下一秒,面前的男人忽地闭上了双眼,整个身体沉重无力地瘫倒在他身上。 「你……」 简桉此刻的脑子一片空白,怎么也想不到季松亭居然会替自己挡住。 他颤抖着双手反抱住男人,摸到了左肩处的血窟窿,那里有鲜血汩汩流出,顷刻间就染红了他白净的手掌。 不远处,躲在黑暗中的男人并没有接着扣动扳机,而是默默将手枪放回了口袋里,一双冷酷的眸子透出几分惊慌。 他迅速拉好围巾,在简桉还没分神注意到这里的时候立刻逃离了现场。 与此同时,小王也从另一边巷口跑进来,猝不及防撞见这血流成河的一幕,急声喊道:「季总!」 他一眼就认出了季松亭后背的血孔,那是中了子弹留下的! 这里怎么会有人开枪?! 小王来不及多想,立马从青年身上扶过昏迷不醒的上司,疾步往外走:「简先生,你快打120,我们先离开这里!」 「好……!」 简桉颤颤巍巍地拿出手机,拨下急救电话,最后走出巷子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子弹飞来的方向。 那里却早就什么都没有了。 季松亭被几个护士抬上了救护车,胸前的白衬衫已经被鲜血浸透。 小王跟着跳了上去。 简桉站在人群后面,沾染着血液的手指垂在身侧,指尖颤抖不已。 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恐惧和担忧,想要迈开腿跟着坐上救护车,但是双脚却好像灌了铅似地根本抬不起来。 刚刚那恐怖如斯的一幕,他这辈子从来没经歷过,连想都不敢去回想。 那可是子弹! 一击毙命的子弹…… 所以季松亭会因此死了吗…… 明明心里厌恶那人,怨恨那人对自己做过的种种伤害,但是真的看到他就这么躺在血泊中的时候,自己居然没有一丝快意,反而有种难言的酸涩感。 那天晚上毫不犹豫捅季松亭一刀时,他一点都没有今天的担忧和害怕。 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从开始毁掉他的一切尊严和梦想,折磨他至死,到现在居然用命来赎罪救他,这算什么,这么矛盾的行为算什么? 第212页 为什么他不能恨的彻底,为什么偏偏要让他在这份仇恨里痛苦挣扎…… 简桉鼻尖一酸,眼睛有点儿干涩,泪水就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 他抬头仰望着湛蓝的天空,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是觉得很难过。 「哥哥!终于找到你了!」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熟悉的叫喊,简桉心一咯噔,立即用手背擦拭着眼角。 但江野还是眼尖发现了他的不对劲,紧盯着他红红的眼眶,一瞬间心疼到不行,连语气都带着几分担忧和愤怒: 「哥哥……你怎么了嘛?怎么哭了啊?谁欺负你了?!我揍他去!」 简桉第一时间把沾血的手背到了身后,立即摇了摇头,有意无意地逃避问题:「我没事,只是眼睛进沙子了,你怎么来了?你现在应该在你们公司吧?」 「我太无聊了,所以来找你,但发现你不在,小夏就把你的行程告诉我了。」 江野傻笑着挠了挠头,但视线忽然落在青年红了一片的衣角上,在对方还没反应过来时,他迅速拉住了简桉的手腕,整个手掌心入目的鲜血深深刺痛了眼睛。 「哥哥,你的手……怎么流了这么多血?受伤了吗?!我带你去医院看看!」 说着,他就拉住简桉的手往前走。 简桉脸色苍白地抽出自己的手臂,脸上的表情仓皇失措,「那个我没事……这不是我的血,我还是先回公司吧。」 他刻意离江野远了点,生怕对方看出自己此刻极力压抑的不堪,他醒了醒鼻子,头也不回地一直朝前面走。 见状,江野急忙跑了上去,说: 「哥哥!你等等我!你身上怎么可能会有别人的血?我不信!」 简桉从口袋里掏出湿纸巾,随即用力擦掉掌心里的血,但嵌入到指甲缝里的血渍,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等回去了,他要把所有指甲全都剪光,不想在身体里留下季松亭的任何东西,包括这一点血,他都嫌噁心。 走着走着,一个双腿瘫痪的乞丐突然伸出脏兮兮的手拽住简桉的裤脚。 他蓬头垢面,衣衫褴褛,断断续续的声音听起来特别嘶哑、刺耳: 「好心人!您行行好……给点钱吧!我和妹妹已经三天没吃饭了!」 简桉转过头看去,墙壁的角落里确实蜷缩着一个乱蓬蓬的女孩。 她咬着手指,好像在吃指甲,又或者是别的东西,嘴里还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看样子应该是疯了。 江野直接用脚踢开那只黑乌麻漆的手,将简桉拉到旁边,「去去去,哪来的乞丐,别弄脏哥哥,小爷给你!」 说着,他就从小挎包里毫不吝啬地掏出一沓钞票,刚要扔进铁碗里,一位正巧路过的大妈立马拦住了他,阻止道: 「哦呦,孩子,你别给他!他能当乞丐是他爸的锅!活该!父债子还!」 「老太婆别多管闲事!你就是眼红这位小老闆给我太多!你也乞讨啊!」 那个乞丐恶狠狠地瞪了大妈一样,双拳攥得咯吱作响,但怨毒的一面瞬间就变得可怜兮兮,不停地举起双手乞求: 「小老闆你快给我吧!我真的快饿死了!我和妹妹流落街头好久了,她得精神病了,我腿还残废,快活不下去了!」 这个声音……好熟悉。 简桉控制不住将目光放在乞丐兄妹身上,脸色一变,心里立刻有了答案。 但乞丐好像被刘海掩盖了双眼,并没有看见他,只是一个劲地在地上磕头:「小老闆,您大发慈悲救救我们吧!」 江野轻轻诶了一声,钞票的一角刚碰到乞丐的手,又被他旋转一下,利落地收了回来,转头不明所以地问大妈: 「他爸怎么了?小爷有点好奇。」 大妈愤愤不平地吐了一口唾沫在乞丐身上,她感觉还是不够解气,又狠狠踹了乞丐一脚,对方疼得「哎呦」一声。 「他爸叫简寒天,就是那个简氏破产的董事长,现在已经在牢里了,他爸不知道害死了多少底层工人,让那些家庭失去了原本美满的幸福生活。」 说着,她开始老泪纵横,哭哭啼啼地说:「我那儿子当初就是被他爸骗到公司做宣传,最后连命都赔上了!」 江野连忙把钞票收回背包里,毫不掩饰地鄙夷:「我靠,这么畜牲,果然活该来大街上要饭,小爷不给了!」 听到「简寒天」这三个字,简桉还是忍不住想起在简家被当狗使唤的日子。 他缓缓蹲下身体,眼里复杂的情绪翻涌,试探性地轻喊了一声: 「简逾风?」 青年的声音像如沐春风,温柔干净,很好认出,乞丐一下子就知道蹲在自己面前的人是谁了,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他死死抱住自己的头,大喊大叫: 「我不是!我不是什么狗屁简逾风!你认错人了!我不要钱了!你们滚!」 简桉轻哼了一声,手指摩挲着他破烂的衣袖,心里的愤恨难以平息。 「没想到你也有今天,当够了阔少爷,现在变成了阶下囚的滋味怎么样?」 这种被厌恶之人羞辱的感觉,简逾风一刻也不能忍受,他将自己的脸埋在双手里,哭得很是悽惨,哀求道: 「你不要再说了!我对不起你!我当初不该那么伤害你!你放过我吧……」 第213页 简桉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淡漠道:「我不跟你们一样落井下石。」 第132章 只有我能决定你的生死 夜凉如水。 晏修礼摘下围脖,关掉大门前特意观察了下外面,随后才缓缓关上了门。 回到家里,他紧绷着的神经才得以缓解,整个人都松懈了下来。 但这种轻松感却没有维持太久,因为他敏锐地察觉到了昏暗的客厅里似乎还存在着第二个人的气息! 难道屋子里进人了?! 晏修礼握紧了风衣里的手枪,一双常年隐匿在黑暗中执行任务的眼睛冷冽而锋利,他戒备地紧盯着客厅方向,在没有开灯的情况下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谁在那里?!」 他出声呵斥,并一步步地靠近沙发,随时做好突袭的准备。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突兀地响起: 「怎么?连我也要开枪?」 晏修礼心头一震,慌乱地将手从衣兜里拿出来,随后一把按下了墙上的开关,顿时整个客厅亮起了灯光。 沙发上端正地坐着一个男人,五官深邃俊朗,气质优雅高贵。 他的双手交叉握在一起,指节分明,修长而有骨感,悠然地敲击着膝盖。 晏修礼只觉得浑身血液瞬间凝固,脑子更像被什么击中了般嗡嗡作响。 他一刻也不敢怠慢,立马走过去跪在男人的皮鞋旁,低着头,恭敬道: 「义父。」 从小到大,季骁严厉地允许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他才能堂而皇之地喊出这一声称唿,而平时永远只能叫董事长。 晏修礼想不明白,对方明明收养了自己,却从来没有过一次儿子的待遇,生怕外人将他误以为是私生子,丢尽颜面。 季骁脸色微沉,冷冷地看着地上的人,语气里有压抑的怒火: 「为什么不跟我汇报,私自带枪?」 本以为万无一失的事情,还是逃不过对方无处不在的眼睛。 这种被窥视控制的感觉,晏修礼觉得很无奈,却又沉沦在被占有的扭曲中。 「对不起……我下次不敢了。」 他认错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被主人抛弃的小狗一样,那么的卑微。 可是,沙发上的男人却没有丝毫的同情和怜悯,甚至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直接往他胸口狠狠踹了一脚。 晏修礼被踢倒在地上,嘴角流出一点鲜血,但他却跟感觉不到痛苦般,立马又坐了起来,然后跪爬到那个男人身边: 「义父……求您放过我……求您饶过我这次吧……我错了,我不敢了。」 他只能像一条丧家犬似的,趴在男人脚下乞求,希望能得到一点宽恕。 季骁突然揪住他的头髮迫使他抬头看着自己,眼里闪过嗜血的残酷,说: 「你居然想杀了我的小桉?」 听到这句话,晏修礼哀求的眼神里忽然透露出一股嫉妒的锋芒。 他眉头紧锁,嘴角却微微上翘,声音里充满了酸熘熘的醋意: 「义父,您爱上了别人,林……林教授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秋婉早就死了,她就算知道了也会希望我幸福,用得着你插手吗?!」 一把被自己磨了二十二年的利刃突然间脱离掌心,那种危险感和失去掌控,让季骁逐渐感到一丝不安。 「在国外这些年没有我的桎梏,你过得很逍遥快活吧?连我的话都不听了?我说过的,让你不要伤害松亭!」 晏修礼仰头凝视着那个怒不可遏的男人,神色却晦暗了几分。 逍遥快活吗? 他这些年一点也没有感觉到,甚至不愿意待在那里,每天都度日如年。 他想念男人身上不带任何菸酒味的温润气息,想得都快要疯掉了。 他只想回到养父的身边,日日夜夜待在男人看得见的地方,然后一一除掉那些妄想爬上他养父床榻的人。 现在回来了,对方居然有了喜欢的人,晏修礼心情异常恶劣,失落道: 「我没有想伤害少爷,他突然给简先生挡子弹,是我没有想到的……」 他只想开枪打死简桉,打死这个一直被义父痴狂的青年,但没想到阴差阳错之下,季松亭居然挡了子弹。 不过没关系,这正是他想要的。 季骁让他去彻底恶化两人的关系,结果却不偏不倚成全了他们。 这样他的义父,就没人能抢走了吧? 除了他,他不允许任何一个人能在义父的心里占据一点位置。 季骁并不知道养子内心对自己畸形已久的感情,拽住他髮丝的手指愈渐收紧,冷峻的眉目里带着浓烈的怒气: 「你以为你是谁?不过是我季骁捡回来养的东西,就妄想替代松亭?妄想爬上季氏继承人这个位置吗?!」 「不敢。」 昏黄的灯光下,晏修礼微微摇了摇头,他的眉目英俊如画,却紧紧皱着眉,有着与白天迥然不同的寒意。 季骁忽而从对方眼里捕捉到一丝不同于平时乖巧的阴冷,但好似错觉,这使得自己内心暴戾的情绪更加溢于言表: 「他再怎么混帐,也是我的骨肉,而你不过是外面捡的一条狗,我高兴了就让你叫两声,不高兴了,一枪打死!」 「义父。」 季骁措不及防听见那人轻轻唤了一声,连手劲都不由自主地松了几分。 第214页 晏修礼深沉的眸子蕴着潮涌,炽热的目光深深凝视着男人,眼梢潋滟着薄红: 「这些东西我从来都没有想过,也不想要,我自始至终想要的,不过……」 不过是你。 可只要一听到季松亭才是亲生儿子,而自己不过是被丢弃的狗,晏修礼就感觉到一阵疯狂和嫉妒在心里肆虐。 他黑眸里倒映着被橘黄色灯光笼罩的男人,汹涌的醋意和丝丝的埋怨从眼里流露出来,恨不得立刻将对方压在身下。 此时的晏修礼如同一只如饥似渴的狼,内心想要的越来越多,单单的见面已经不足以满足这些年的思念,他想要贪婪、占有、掠夺那个男人。 「不过什么?」 季骁被他滚烫的眼神烧到,心慌乱了一瞬,随后立马松开手,往他肩膀又踹了一脚,「办事不利的东西!」 这一脚踹得不轻不重,起码比前面一次少了点力气,晏修礼没有倒在地上,他微垂着头,长卷睫毛在眼睑投射出一层阴影,薄唇紧抿,脸上神情晦暗莫明。 片时,他才幽幽地开了口: 「那我也是你的东西。」 「枪拿出来。」 季骁赶紧转移了话题,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感觉今晚的晏修礼有些不对劲,看他的眼神不再有尊敬和仰慕,而是微乎其微藏了一丝说不上来的东西。 晏修礼从口袋里拿出那把执行特殊任务时才会带上的手枪,他放在掌心里,双手半举过头顶,规规矩矩递了上去。 季骁伸手拿过,看着这只想要了简桉性命的黑色枪枝,眼里闪过浓烈杀意。 「咔嚓」一声,手枪突然被上了膛,他食指按着扳机,黑黝黝的枪口对准了晏修礼的额头,语气带着几分玩弄和疯癫: 「我的东西,是可以杀的吧?」 晏修礼双膝跪在那里,却跪得不卑不亢,腰身笔挺,一副凛然不惧的样子。 他眉目疏淡,眼里没了刚才炽烈的慾念,似乎带了点淡淡的笑意,微启的薄唇也染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您想杀就杀吧,能死在义父的手里,是我的荣幸,死而无憾。」 闻言,季骁眼眸暗了暗,微微俯身靠近青年的耳边,声音如同地狱魔音: 「你真的以为我不敢杀了你?」 「我是义父养大的,命和名都是义父给的,您想拿回去,随时可以。」 说着,晏修礼忽然抬手放在男人冰冷的手背上,在对方探究的目光中,他拇指压住季骁的食指,瞬间扣动了扳机! 千钧一髮之际,季骁迅速改变了枪口的方向,「砰」的一声枪响,打破了这寂静的夜晚,墙角的花瓶四分五裂。 子弹擦过晏修礼的额角,划出一道血痕,鲜血顺着脸颊缓缓流下,在他白皙如玉的脸上留下了一条斑驳血迹。 季骁脸色阴沉,语气里带着怒意:「你干什么?!你疯了?想死是吗?!」 看到面前那个男人一副为他着急的模样,晏修礼才知道自己这次赌赢了。 他极力抑制住内心的狂喜,眼眶渐渐泛红,一眨不眨地盯着季骁,目露委屈: 「义父……我……」 季骁一把揪住他的领带,眼神微凛,冷厉的声音里带着占有和命令: 「听着,晏修礼,你的命是我给的,这辈子都归我,只有我可以决定你是生是死,你想自杀?没那么容易!」 客厅里暖橘色的灯光氤氲在两人身上,无端透出几分旖旎的光晕。 晏修礼目光柔和地看着他,明明是最狠毒的话,但却极大地满足了内心时时刻刻想被男人占有和重视的需求。 「我知道了,义父。」 最后那个称唿,他声调拖得有点长,嗓音却压得很低很沉,很暧昧。 真好,义父还是在意他的。 季骁瞥了一眼他额角的鲜血,将桌上的绷带和药扔到他身上,警告道: 「枪没收了,别想对小桉下手,那样我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你。」 晏修礼脸色骤沉,看着手里的绷带,指尖攥得发白,刚才那点喜悦瞬间烟消云散,他咬着牙关低低应了一声: 「嗯。」 第133章 病房里的谎言 简桉心不在焉地坐在电脑前,静静看着屏幕上的数据跳动,整个人却在发呆,眼神也不知道飘到哪个角落去了。 桌上的咖啡已经被助理换了三次,液体表面的纹路也变成了深黑色。 但他却依旧一口都没喝。 简桉的视线又转移到了咖啡上,木讷地抬起手,拿起旁边的小匙勺,有一下没一下地搅拌着杯里彻底凉透的咖啡。 如果不是因为工作需要极高的精神力,他一点也不喜欢喝这么苦的东西。 但一想到这些年吃过的药比咖啡更苦,又有什么喝不下的?不过只是闭眼咽下去的工夫,短短几秒而已。 铁勺碰撞瓷壁发出清脆的响声,还是没能将他从混乱的思绪中拉回来。 脑海里此刻控制不住浮现的,都是季松亭那张苍白、却强忍痛苦的脸,和替自己挡子弹时鲜血淋漓的画面。 他不知道对方现在怎么样了,会不会死,子弹有没有取出来了…… 而且到底是谁想杀他呢…… 想到这,简桉拿勺子的手剧烈一颤,搅拌勺「哐当」一声掉到了桌上。 第215页 他怎么也想不清楚,究竟是谁会对自己下狠手,会这么记恨他,居然连手枪这种违禁物品都用上了,那么在小巷子里想玷污他的混混就一定不是巧合! 可是自己也没得罪过谁吧……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季松亭到底有没有事,他莫名担忧这个,如果医院抢救得不及时,那人是不是就这样…… 明明这些都是对方欠自己的,可简桉还是感觉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烦躁感在心里挥之不去,甚至越来越强烈。 「莫西莫西,小桉总,我进来啦?」 小夏敲了好几下门,探头探脑地看着里边,但办公室里的人却没有应答。 她不明所以地走进来,第一眼就看见了简桉呆呆地望着窗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咖啡还是一样碰都没碰。 对方这样的状态已经持续好几个小时了,从开会议的时候就魂不守舍的,连最重要的项目数据都填反了。 所以小老闆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平时工作再怎么累,怎么难,简桉都是干劲十足的,但眼下真的不对劲。 小夏实在忍不住了,只能走过去,生怕对方听不见,提高了音量问道: 「小桉总!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还是出什么事了吗?怎么看你好像不开心……我要不要跟沈董说一声?」 听到声音,简桉这才从恍惚中挣脱,连忙解释道:「我没事,不用告诉董事长,可能是昨晚没有休息好吧。」 「啊……是这样吗?」 小夏将信将疑地点点头,暖心地劝道:「那你要不要去睡一觉呀?不用太勉强,工作可以慢慢来,身体要紧!」 可此时简桉的心里哪有什么工作,注意力全集中在医院的男人身上。 他思考再三,终于还是拗不过内心的担忧,不管了,那人到底是死是活,他都要亲自去一趟医院看看! 简桉起身拿过手机,又穿好衣服,急匆匆地往外走,还不忘回头嘱咐助理一声:「小夏,我有急事出去一会!」 小夏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行为弄得有些懵,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忙不迭地应道:「哦……哦!好的!小心点!」 一路坐车来到了姚市第一人民医院,简桉站在icu的病房外面,却没有立刻进去,心情反而变得异常忐忑。 他紧紧捏着手指,整个人犹豫不决,脑子里也乱糟糟一片,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去面对里面躺着的男人。 怨恨、担忧、悲愤、紧张…… 一瞬间所有的情绪将他重重包围着,心头仿佛压了一块巨石,令他感到透不过气,渐渐生出一种窒息感来。 就在他僵硬地抬起手,准备敲门时,病房里突然传来两个人的对话。 其中有一个声音好像是季松亭的。 那人没事?! 没事就好…… 简桉不知道为什么莫名松了一口气,也没想着继续敲门,他迈开腿刚要离开,而病房里的说话声却渐渐大了起来。 就算不贴在门板上,也能听得一清二楚,他不自觉地站住了脚步凝听。 一个陌生的男性声音响起:「季总,事都办妥了,我们找来调戏简先生的那两个混混已经服毒自杀了,没人知道。」 「嗯,办的好。」 季松亭淡淡的嗓音带着磁性,但仔细听的话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 那个声音又接着夸道:「不愧是季总,您这苦肉计用得太狠了!简先生现在估计正在担心您呢!相信在不久的将来,他就会乖乖回到季总的身边了!」 季松亭冷笑一声:「呵,我拿命救他,我就不信他一点良心都没有。」 听到这,简桉攥紧了拳头,一双清澈的眸子里,盛满了浓烈的愤怒。 果然猜测是对的,全是骗他的! 什么收到信息知道他有危险赶过来,用命替他挡住子弹,一切都是假的! 原来这全是预谋好的…… 他早就该想到,季松亭那种心狠手辣的人为了目的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甚至不惜拿他的清白作为其中的筹码! 简桉此时迫切地想冲进去戳破季松亭的谎言,大骂他一顿,将他的丑事曝光,但尚存的一点理智还是让自己忍住了。 病房里还不知道有多少人,他不能贸然做羊入虎口的事,以前那些被男人锁起来关在地下室的噩梦还歷歷在目。 他现在恨极了季松亭,发誓不会再对这种玩弄人感情的傢伙有任何幻想了,亏自己刚才还担忧对方的伤势! 用力勐踹了一脚房门后,简桉顿时满身怨气,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陆怀深查房的时候路过走廊,正好看见简桉的身影匆匆转过了拐角。 对方怎么会在这里?! 难不成是来看望季松亭有没有死的?两人遭到偷袭的事,他也知道了。 陆怀深停下脚步,转头看了一眼icu病房的方向,面露沉思。 按理说季松亭昨晚刚做完手术,应该还没那么快甦醒,加上胸口的伤势加重,能不能顺利醒过来还是个问题…… 他想了想,还是决定进病房里看看。 走到门前,里面的说话声戛然而止,但陆怀深敏锐的听力还是捕捉到了。 小王说季松亭中子弹的事还没人知道,特别是季骁,那病房里会是谁? 他没有犹豫,害怕男人有危险,二话不说立刻就推开了门。 第216页 但出乎意料的是,房间里空空荡荡,除了病床上直挺挺躺着的男人之外,哪还有第二个人,更别说声音了。 疑惑时,陆怀深忽然看见了床头柜上的一只录音笔,但位置却十分显眼。 他瞥了眼昏迷的季松亭,随即拿起那只录音笔,将里面的内容倒回播放。 听完,陆怀深脸色一变,瞬间就联想到了简桉站在外面听到这些话的表情。 敢情这是有人想要挑拨离间啊。 「算了,看在你扳倒我舅舅的份上,我陆大医生就做好人帮你一回吧。」 他无奈地扯了扯嘴角,随后把录音笔放进口袋里,白大褂的一角被路过的风轻轻拂起,他疾步走了出去。 陆怀深前脚刚走,小王办完事后脚就进了病房,而季松亭也恰好醒了。 「季总!您醒了?太好了!」 小王一脸惊喜,不得不说他家上司命真硬,意志力也强,这么快就甦醒了。 因为肩膀的剧痛,季松亭疼得又闭上了眼睛,干裂的嘴唇微微颤抖着: 「小桉……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 「季总放心,简先生他人没事,也没有受一点伤,现在应该已经回公司了。」 闻言,季松亭悬着的心才稍微放松了一点,接着虚弱道:「凶……手呢?」 「开枪打您的兇手已经抓到了。」 小王说着,将背包里案发现场的照片和那颗手术取出的子弹一一放到床边: 「今早六点,警察在老城区兴华街道发现了一具尸体,死因自杀,警察还在口袋里翻出了一支黑色左轮,子弹确认过了,就是朝您和简先生开枪的那把。」 听到这里,季松亭勐地睁开眼睛,在小王小心翼翼的搀扶下坐了起来。 「嘶……」 他右手紧紧捂着肩膀,缓了好一会,才勉强支撑住薄弱的意识,随后立刻拿过床边的照片,一张迅速翻过一张。 小王继续将查到的消息说出:「照片上的这个人患躁狂症,且有杀人倾向,手枪也是非法途径获取的,在对您和简先生开枪之前已经杀死了两人。」 季松亭抿着唇,眉头皱得更深了。 「左轮上也有他的指纹,您和简先生这次的意外应该就是他造成的。」 小王朝他弯腰,面露窘迫,致歉道:「对不起,季总,这次没有及时出现保护您,是我的错,您惩罚我吧。」 但季松亭心思却没有在他的过错上,反而研究着手中那颗从肩膀处取出来的子弹,这颗子弹呈现出淡淡的银色,和其他普通子弹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忽地,他看见了弹壳的尾部刻着两个字母:「s.g」,脸色顿时勐然一沉。 小王察觉到了上司神色变化,问:「季总,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对?」 第134章 我要当面和他解释清楚 季松亭却沉沉嘆了一声:「这不是意外,是有人故意想对小桉下手。」 这下小王却更捉摸不透了,警察种种证据都表明了这次的枪杀事件是意外,确切就是那个躁狂症患者发病杀人。 「看上面的字母。」 男人将子弹的外壳呈现给他看。 「s.g?」 小王俯身,将上面的字母念了出来,不解道:「季总,s.g是什么意思?」 季松亭握紧了手里的子弹,随后将s.g的整个意思缓缓说出:「silver bullets grief,银色子弹的哀伤。」 听了他的解释,小王比刚才还困惑,挠了挠头,问:「季总,我不太明白,这个跟不是意外有什么关联吗?」 床上的男人却突然安静了。 此刻谁也猜不到,季松亭的脑海里浮现的,是自己十八岁那年在晏修礼臂膀上一瞥而过的纹身,也是s.g。 当时他在国外留学,和晏修礼一起,有次游泳训练时无意间看见的。 他甚至对那人在身上镌刻字迹这种不雅观的行为感到厌恶,却并没有多想。 只是没想到的是,这颗无形中的子弹,在多年后险些击中简桉的心脏。 紧接着,肩膀处像得到感应一样,袭来一阵剧痛,季松亭咬牙吞下了呻吟。 他神色一滞,缓缓拿开了手掌,看着指间斑驳的血迹,衣服上的血已经渗透出来了,慢慢向肩膀的周围扩散。 小王吓了一跳,连忙抽过纸巾递给他:「季总,您别乱动!我去叫医生!」 没多久,医生就进来检查了伤口。 他看着男人肩膀上完全血肉模煳的孔洞,眉宇紧拧,严肃地嘱咐道: 「患者伤口开始有逐渐恶化的趋势,现在必须进行第二次手术切除坏死组织,否则就会因严重感染而危及生命!」 说话时,护士已经替季松亭止了血。 小王着急地瞥过无动于衷的上司,对医生说道:「拜託您现在快去安排手术吧!我们季总不能有任何不测!」 医生点点头:「二十分钟后进手术室,患者在此期间不要随意走动。」 看着医生和护士匆匆出了病房,小王急忙半蹲在病床边,看着那个面色苍白的男人:「季总,您感觉怎么样了?」 季松亭脸上全是冷汗,双唇也在剧烈地抖动着,他一只手紧紧抓着白色床单,却怎么也止不住那种蚀骨的痛苦。 许久,他才艰难地吐出一句话: 「死不了。」 第217页 但看他这样,小王更担忧了,生怕对方真出了什么事,踌躇不定道: 「季总,要不我通知一下董事长?」 「不需要。」 季松亭的语气极重极冷,硬生生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他的态度是那么的强硬和坚决,甚至可以说是不容置疑。 如果他猜的没错,季骁应该早就知道他中弹的事情,也知道他肯定不会这么轻易就死掉,才始终保持沉默。 自从母亲死后,他和父亲这么多年僵硬的关系已经彻底破裂。 他的父亲对他这个儿子不闻不问,甚至态度恶劣,压迫和控制他,不过那又怎么样?他不是晏修礼,打不断傲骨。 在季骁眼里,只有季氏集团和权势地位才是生命里最重要的东西,但好在自己也根本不需要那点所谓的亲情。 小王从来没见过他这样怨恨和愤怒并存的目光,瞬间就预感到了什么,但没再劝说,只是默默站到了一旁。 突然,病房门被打开,陆怀深行色匆匆地走了进来,看到已经甦醒过来的男人惊讶了一瞬,神色有些不自然地问道: 「醒了?」 「嗯。」 对方的神出鬼没,季松亭虽然没有任何疑惑,但还是本能地察觉到不对劲: 「有什么事?」 陆怀深见他虚弱得不成样子,怕给他造成打击,只能挥了挥手:「算了,没什么事吧,过来看看你醒了没有。」 床上的男人却一眼看出了他的隐瞒: 「说吧。」 「我看到简桉了。」 听到那人的名字,季松亭眼底闪过诧异,情绪的激动忽然牵扯到了伤口。 「嘶……」 他只能疼得微微弯腰,单手捂着肩膀,但血红的眼睛却一直紧盯着陆怀深,急切地问道:「他人在哪?!」 「你别激动啊。」 陆怀深下意识伸出手想要去搀扶他,却没有碰到,又将手插回了白大褂口袋里,平静地说道:「我查房的时候在走廊看见他的,他应该是过来看望你吧。」 「看望我……」 季松亭不敢置信地呢喃着这句话,心里泛起浓浓的喜悦,随即抬头看向男人,目露期待:「那他有进来吗?」 陆怀深却没有急着回答他,反而将口袋里拿出来的录音笔扔到他身上,「你听听这个,就知道他有没有进来了。」 「这是……」 季松亭不解地拿起那只录音笔,左右翻看了两下,随后按下了播放键。 两人的谈话再一次在病房里响起。 季松亭的脸色在随着听到自己声音后变得愈发阴沉,他极力克制着心头的怒火,周围的气压也在瞬间降至冰点。 除了那个陌生男人的声音属于真人录制的,他一下子就听出了录音笔里的自己压根就是电脑合成的! 只不过合成者的技术过于高超,并且高超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 小王也被这个声音震惊到,说: 「怎么回事?是谁做的?我离开前在病房里还没看见这只录音笔!」 「你走后别人偷偷放的呗。」 陆怀深却有点幸灾乐祸的心情,嘴角微微一勾,语调散漫地开腔: 「我猜啊,简桉应该是在门口听到了录音笔里的内容,错以为是你计划的这场英雄救美,然后气跑了。」 说着,他又瞟了一眼把录音笔攥得死紧的季松亭,手扶着下颌,分析道: 「但是有点不对劲啊,陷害你的人怎么不把笔藏起来,我一进来就看见了,对方就不怕简桉进来事情败露?」 要么是成心的,要么是故意的,如果对方想恶化两人关系,绝对不可能会愚蠢到这种地步,完全是在做无用功。 季松亭现在只想和简桉解释清楚,至于背地里搞小动作和这次开枪的人是不是同一个,他内心隐隐约约有了答案。 他立即将录音笔放进口袋里,可脚刚一落地,却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肩膀那里扩散出来的疼痛一阵接着一阵,像是被人用锤子敲打过一般,全身上下的骨头几乎都要碎掉了。 陆怀深明知故问:「你要去哪?」 「找小桉说清楚。」 季松亭强忍着身体的疼痛想要站起来,却一把被小王按住: 「季总,您现在不能离开病房,再过十分钟就要进行第二次手术了!」 听到他刚结束完手术就要开始第二场,陆怀深瞬间就不淡定了,这意味着对方身上的伤口还需要再次拆除缝合。 季松亭却强硬的很:「手术回来再做,我不能失去小桉,扶我起来!」 命都没了还怎么追回老婆! 小王在心里嘟囔了一句,他感觉自己彻底没辙了,又转头哀求陆怀深:「陆医生,您劝劝我家总裁吧!他身上的伤没好,再这么下去会有生命危险的!」 陆怀深不知道他要进行第二次手术,有些懊悔刚才自己说的太快了。 他按住男人的肩膀,伸出一只手: 「喂,季松亭,录音笔给我,我帮你去解释,刚才我就追出去了,半路被拉去查房,现在我休息时间,帮你。」 而已经站起来的男人却依然倔犟:「不,我要亲自去,我要见到他。」 陆怀深了解他九牛拉不转的脾性,也不再阻拦,看着他虚弱的背影,无奈道: 第218页 「你最好别出事。」 「我很好。」 季松亭的声音很轻,像是隔着千山万水,从遥远的、不知名的地方传来。 可他知道,他的伤口已经严重到根本不能再耽搁下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但比起简桉,他大概用多少条命都还不清自己之前对那人犯下的错误。 他一定要当面跟对方解释清楚,不能再让两人本就破裂的关系再度恶化。 小王很担心,但也不敢多劝一句,就这么小心翼翼地扶着他,离开了医院。 …… 出来人民医院,简桉在准备过红绿灯时被一辆阿斯顿马丁带上了车。 他连叫喊都来不及,就被人捂住嘴,顺势用黑布蒙住了眼睛,扔在后座上。 双腿双脚也被结实的麻绳反绑住,在白皙稚嫩的肌肤留下几道红痕。 简桉嘴里塞着布团,身体不停扭动着,可挣扎到筋疲力尽,也没能解开。 车子一直不停地开着,途中似乎有人给他注射了什么,导致他原本清醒的脑子逐渐模煳,但好在剂量不多,他的意识除了有些昏昏沉沉以外,还能听见声音。 可车内却安静的诡异,剩下他沉重的唿吸声,和车轮碾压过泥泞路面发出的吱呀声之外,再无任何其他。 眼睛因为被蒙住而看不到东西,他只感觉到了冰冷的车座在自己身下不断移动,心中的恐惧感也越来越强烈。 为什么没人和他说话?为什么要把他抓起来?难道自己是被绑架了吗…… 第135章 我要让你完全属于我 车子终于停了,车门被打开,简桉感觉到自己被人公主抱起,突如其来的悬空感让他下意识将头埋在那人的胸膛里。 鼻尖荡漾着一股清冽的古龙水香味,他甚至能听到对方强有力的心跳声。 这个陌生男人要带他去哪里?是不是跟小巷子的混混一样? 还是说这些人都是季松亭派来的? 一想到老城区差点被侵犯的画面,简桉就开始浑身发抖,眼泪挣扎着从眼眶溢出,微微浸湿了蒙着的黑纱布。 爸妈应该还不知道他已经失踪了。 他好想求救,可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难道季松亭知道无论如何都得不到自己的原谅,就要强行占有他吗…… 因为帮沈氏夺下市场这件事,他以为那人心怀愧疚,总算有了一点微乎其微的改变,没想到不过是在放松他的警惕,然后继续变本加厉地将他踩入尘埃里。 痛苦之际,一阵清新的气味扑面而来,男人已经将他轻轻放在了椅子上,而他酥软的手脚又被绑在了四周。 简桉不知道的是,坐在餐桌对面的人,是那个结婚三年对他想入非非的公公。 华丽的水晶灯投下淡淡的蓝色光晕,柔和的萨克斯曲缓慢悠扬地在耳边迴荡,映衬得整个欧式餐厅如梦似幻。 桌上的烛火跳跃着,红色的玫瑰花被插在了白玉瓶中,点缀着洁白的餐布。 男人一身黑西装,英俊非凡,他脸上带着温润的微笑,优雅而迷人,举手投足间透出一股高贵和成熟的魅力。 他修长的手指夹着高脚杯,红酒轻轻摇晃,映出了里面妖娆的光泽。 高脚杯里的液体随着他摇晃时泛出浅浅涟漪,男人放到嘴边轻抿了一口,目光痴迷地凝视着对面的青年。 季骁此刻的专注力全在简桉身上,他抬手示意一旁站着的人离开。 晏修礼心有不甘地点了下头,随后默默退到了黑暗的角落里。 这时,季骁站起身,缓缓走到青年的旁边,他半坐在餐桌的一角,满意地欣赏着瑟瑟发抖的人,嘴角轻扬。 他轻轻扯掉对方堵在嘴里的纱布,随手扔到了地面,视线落在那薄唇上。 青年微张的唇瓣柔嫩饱满,在灯光照射下散发出如蜜柚般晶莹剔透的水润,让人忍不住想要上去亲吻几口。 季骁喉结滚动,深吸了两口气,才压下心头那股躁动不安的火热。 简桉明显能察觉到一道炙热的视线在盯着自己,这种感觉很不舒服。 他微微喘息着,希望空气能吹走体内的药效,声音也软绵无力:「你……你是谁?为什么……要绑架我?」 男人不说话,抬手捏住他的下巴,指腹轻轻摩挲过他娇嫩的唇瓣。 简桉觉得自己像是被毒蛇给盯上了,无力的身体都忍不住打起寒颤。 他可以凭藉第六感肯定,对面的人不是季松亭,但似乎又有点熟悉。 「你到底是谁?快放开我,我父母知道我失踪了会报警的……」 青年的声音沾染着哭腔,因为麻醉剂的缘故,听起来异常柔弱。 但听在季骁耳中,却如同在撒娇,轻而易举就勾起男人的心弦和慾火。 他的手情不自禁抚上了简桉那吹弹可破的脸蛋,温软滑腻的触感让他捨不得放开,渐渐摸上那双被蒙住的眼睛。 他想像不到被这双眼深情凝望的感觉会有多疯狂,那种蚀骨销魂又让人慾罢不能的酥麻感几乎让他窒息。 「小桉……」 季骁轻喃着,目光深邃而又火辣地盯着眼前这张精緻的小脸,青年全身上下的一切都是他日思夜想渴望拥有的。 他贴在简桉的耳畔,轻声说:「从三年前你第一次进入季家时,我就爱上你了,我每天都想着怎么接近你……」 第219页 说着,男人语气加重了:「可季松亭那混蛋不知好歹,居然那么对你,我好心疼,小桉,现在你们离婚了,你可不可以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好好照顾你?」 听到这,简桉整个人如遭雷击,怎么也想不到曾经视如父亲般尊敬的公公,居然会对自己产生如此龌龊的想法! 他内心顿时泛起一阵噁心,想要挣脱绳索的束缚,可无奈身上像是被灌了铅般,沉重得根本使不出力气。 简桉只能强自镇定,鄙夷道: 「你想追求我……为什么要绑着我?这是一个追求者该有的行为吗……」 但男人却嗤然一笑,低沉的声音带着几分委屈、几分无辜: 「我知道,正式邀请你,你不会来的,所以不要怪我用粗鲁的办法了。」 话音刚落,他大掌扣住青年的后脑勺,低头吻向那双粉嫩诱惑的樱唇。 「唔……」 简桉拼命扭动着身体想躲开,但绳索将他捆得紧紧的,只能发出呜咽声。 下一秒,他勐地咬住男人的唇舌,血腥味立即在口腔里蔓延。 「嗯!」 季骁闷哼一声,立即松开他的唇瓣,手指抹了下嘴角的血迹。 他有些失望,不过却没有放弃,反倒更加激发了他内心潜藏的野兽因子。 季骁继续亲昵地贴近他的脸颊,然后又低头吻住简桉白皙的脖颈。 男人沉重急促的唿吸喷洒在颈侧,他的手掌温热而厚实,隔着衣服轻抚在简桉身上,就好像是带着电流一样。 「别怕,我要让你完全属于我。」 低沉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简桉害怕地全身颤慄,睫毛不受控制地抖动。 在这个绝望的时刻,他内心突然浮现出季松亭,祈求对方能来救自己…… 男人耳鬓厮磨的情话和青年痛苦的呜咽不断刺激着晏修礼的耳膜,让他压抑不住内心的怒火,恨不得冲上去制止。 义父,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晏修礼双拳紧握,隐藏在昏暗中的双眼闪过一道阴狠的光芒。 然而只是一瞬间,周身浓烈的戾气便消散得无影无踪了。 他拿出手机,点开视频录制,将眼前季骁吻住青年脖颈的一幕拍了下来,随后又把视频和地址发送给了之前的号码。 沈氏公司。 季松亭焦灼地坐在待客厅里,脸色比刚出医院时更加苍白了。 简桉会不会不愿意见他…… 手中的录音笔越攥越紧,他感到内心忽然出现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小王疾步走过来,还没到跟前就先摇了摇头,低声道:「季总,听前台小姐说,简先生没有回公司。」 「什么?!那他人……嘶~」 季松亭勐地想要站起来,结果不偏不倚扯到了伤口,皮肉瞬间裂开。 他捂着肩头,疼得坐回了椅子上。 小王下意识想扶他,却被男人抬手制止,只能站在一旁担忧地看着: 「季总……」 季松亭紧蹙眉头,吩咐道:「打电话问沈董,小桉有没有在家。」 「好。」 在小王准备把电话拨过去时,季松亭的手机忽然发来两条陌生简讯。 他看见又是之前发信息说简桉有危险的陌生号码,迅速点开。 上面发来的内容让他顿时一怔,眼中满是难以置信之色,连疼痛都忘了。 「他疯了……」 季松亭紧咬着牙,一把拉住小王,把手机扔给他,随后脚步不停地走向外面,冷厉道:「去信息里这个位置。」 小王急忙跟了上去,不明白上司为什么突然间大发雷霆。 他低下头,走路的空隙只是简单瞥过上面的内容,剎那间三观炸裂。 简讯里发来几张图片,全都是被绑架的青年和满脸情慾的老男人,所以董事长跟简先生怎么搞一块去了?! 就算离了婚,简先生也喊过对方三年爸吧?太变态了……他理解不了。 …… 外套全被脱掉,只剩下一件洁白的衬衫,白皙的肩头一半裸露在外,被蒙住眼睛的青年脸颊殷红,双腿被迫微微分开,呈现出一种不可言喻的性感。 他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抖着,心底深处的恐惧蔓延至四肢百骸。 眼下这般美景让人血脉贲张,恨不得直接扑上去狠狠蹂躏。 季骁却像在品尝美酒一样,慢慢抚摸,不捨得立刻将他融为己有。 就在他开始进入主题时,包厢大门突然重重「砰」地一声,被人在外面踢开,季骁脸色一惊,看着气势汹汹走进来的两人,有些不知所措,但很快恢復了冷静。 不对,这个偏僻的餐厅没人知道,季松亭怎么会过来?还顺利找到了包厢?! 他眼角余光扫了眼角落里的男人。 季松亭瞥过季骁,强压住心头的怒火,立马蹲下去拢紧简桉凌乱的衣服,颤抖着解开他眼睛上蒙着的纱布。 「小桉,你怎么样了……」 耳边响起那个熟悉而清冷的声音,简桉微微睁开酸涩的眼眸,入目是一张精緻绝伦、却万分焦灼的面庞。 这一刻见到那人,他再也绷不住了,恐惧化作眼泪,不断地往下流,眼中的痛苦怎么也藏不住,他明明什么都没说,可眼中透出的无助扎的人生疼。 「别哭,我在。」 第220页 季松亭轻轻擦拭掉他眼角的泪水,沉声嘱咐道:「小王,照顾好他。」 「好。」 小王连忙松开简桉手脚上的粗绳,把地上的衣服捡起来一一给他穿好。 季松亭站起身,看向那个禽兽父亲。 第136章 枪是你开的 季骁就这么定定地站在原地,眼里的欲望剎那间烟消云散,只剩下温和。 他瞥了一眼季松亭身后惊魂未定的青年,嘴角微弯,似乎还在回味着简桉薄唇的味道,意犹未尽地皱皱眉。 「你到底对小桉怎么了?」 季骁听见儿子为了一个离过婚、且已经没有任何关系的人对自己兴师问罪,不免有些烦躁,宛若刚才的事不復存在。 他依然是那副正人君子的模样,眉目温润,但口中说出来的话却截然不同:「我还没动手,你来得真不是时候。」 男人的语气里甚至带了一丝埋怨和指责,目光也一直流连在简桉身上,神情彷徨迷离,莫名想起了自己的妻子。 真可惜了,刚刚就差一点…… 话音刚落,季松亭直接抡起拳头,狠狠打在了那个畜牲父亲的脸颊上。 季骁没来得及躲开,硬生生挨了那么重的一拳,眼镜也随之歪到了鼻樑下。 趁他还没缓过神来的工夫,季松亭顺势拿过桌上的酒瓶,丝毫不顾及两人还有什么父子情,就要往他脑壳上砸去! 他一点也不能忍受简桉被任何人玷污,哪怕这个人是养他长大的父亲。 千钧一髮之际,从黑暗里冲出来的晏修礼不顾一切用自己手臂挡下那个瓶子。 坚硬的酒瓶砸在男人的臂膀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瞬间就支离破碎。 季骁似乎早就对他这贴身保护的行为习以为常了,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淡定的眼神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晏修礼拍了拍衣服上沾着的玻璃渣,面不改色,他如同感觉不到疼痛一样,半个身体护在男人前面,严肃地说道: 「少爷,董事长是您的亲生父亲,您万不该对父亲下狠手,如果传出去,怕是会影响少爷您的名誉,得不偿失。」 他这一番话说的有理有据,明显是劝对方不要追究,以免伤了父子感情。 季松亭闻言冷笑一声,脸色阴沉,像听到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他的手腕被碎片划伤,鲜血直流,但却毫无知觉般紧握住酒瓶的柄部,指着旁边从容不迫的季骁,一字一顿道: 「他配吗?他配的上亲生父亲这四个字吗?我从小就没有这种禽兽不如的父亲!我现在恨不得立刻杀了他!」 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从喉咙里嘶哑地吼出来的,带着满腔愤怒与怨毒,那双黑眸里的恨意仿若能将人灼伤! 季松亭眼眶血红,勐地将手里的半截酒瓶重重摔在季骁的脚边,飞溅出去的碎玻璃渣子四处散落。 季骁双手插着口袋,原地不动,眼中不含半点温度,静静看着发疯的儿子。 晏修礼一只手警惕地挡在养父身前,而眼里竟迅速闪过一点得意的浅笑。 他很是满意季松亭的表现,说话的声音恭敬却也带着一丝淡漠: 「少爷,您冷静点!为了区区一个已经离婚的前妻对董事长大打出手,实在不值得,这样只会让您更加难堪。」 说是要劝父子两人和睦,但他完全只想看着季松亭和季骁彻底决裂。 这样他的义父,就会被除掉一个血肉相连的亲人,只剩下他一个儿子了。 他要让他的义父永远只能依靠他。 看着面前假惺惺劝和的男人,季松亭只觉得无比噁心,他厌烦地皱起眉头,身上的剧痛迫使他脸色苍白得几乎透明。 他强忍着痛苦,一把抓住晏修礼的衣领,手臂控制不住地颤抖着,虚弱的声音却充满了无法掩饰的杀意: 「别以为我不知道,枪……就是你开的,s.g,呵,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手臂上的纹身还有这层意思……?」 这话一出,晏修礼顿时有些惊异,眼底闪过一丝慌张,但很快又被掩盖住了,他轻咳一声,佯装镇定地疑惑道: 「少爷,您在说什么?开枪?而且您记错了吧?我手臂上哪有什么s.g?」 但一旁站着的季骁却不像刚才那般无动于衷,他一双锐利的眸子紧紧盯着虚弱不堪的男人,脸色也变得阴沉起来…… 下一秒,他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手枪,枪口顶在了季松亭的额头上。 这一举动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大气不敢出,空气中充满了压抑。 简桉脸上一片慌乱和害怕,他双手撑着桌子想要站起来,但却浑身无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季松亭被抵在枪口下。 事情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季骁再怎么心狠手辣、衣冠禽兽,也不应该到了杀害自己儿子的地步! 面对那个在姚城里权势滔天的男人,简桉第一次感到了无助,这种比在地下室里独自承受死亡的痛苦还要无助。 只要季骁压住手枪扳机的食指用力一按,那么季松亭就必死无疑。 他恨那个折磨自己三年的男人,可他不想亲眼看着对方死在自己面前。 这种爱不得,又恨不透的感觉,令简桉的心像被撕裂般痛不欲生。 他想制止这一切,可是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喉咙如同被人用手紧紧掐住了似的,连吞咽都生疼得厉害。 第221页 视线被泪水模煳,他隐约间看见季松亭的肩膀上已经浸透出了一片血红。 而被揪住衣领的晏修礼却是震惊不已,他没想到季骁居然有一天会把死神的镰刀架在亲生儿子的脖颈上。 他除了不敢置信以外,内心更多的是喜悦,然后默默祈祷着扳机被扣动。 他想像着季松亭瞳孔骤缩,直挺挺倒在血泊中的画面,想像着这个从小到大都看不起他的男人在自己眼前断气的场景。 和最爱的女人生的儿子,原来也不过如此,只要成为了利益路上的绊脚石,他的义父就该这样毫不犹豫地剷除掉! 小王立即跑上前去,但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站在旁边攥紧拳头,干着急。 他索性跪倒地上,求道:「董事长!您不能开枪!季总可是您的亲生儿子!」 季骁微挑了下眉,冷冷地说道:「但他可从来都没有把我当做父亲。」 季松亭却丝毫不畏惧那个冰冷的枪口,目光犀利,一字一句地质问: 「原来这一切都是你预谋好的?是你想开枪打死小桉?!录音笔也是你派晏修礼放的吧?季董,你可真闲……」 听到这,季骁脸色一变,拿枪的手微微一颤,自己明明让晏修礼做的滴水不漏,对方怎么会知道这一切?! 按照晏修礼严谨的性格,不可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纰漏…… 难道对方是故意这么做的?! 季骁眼里的冷漠变作阴鸷,看向一言不发的晏修礼,被背叛的滋味涌上心头。 晏修礼也明显察觉到了养父脸上的愤怒,但他还是要赌,胆战心惊的赌,为了自己那份对季骁的私慾铤而走险。 他最看不得养父从前一心为了事业,现在却变成来挑拨儿子和前儿媳的关系。 他就是要从中作梗,让对方永远也得不到除了他以外的任何一个人。 突然,抵在季松亭额头的枪口转而对准了晏修礼的肩膀,跪在地上的小王也被这转变太快的一幕给惊呆了。 下一秒,没有任何徵兆和语言,扳机被毫不犹豫地扣动,「砰」地一声枪响如同打在众人心头,在包厢里久久迴荡。 子弹穿透肌肉和骨骼的声音传来,伴随着「噗嗤」轻响,鲜血如泉水般喷涌而出,溅洒在季骁半张脸颊和地面上。 晏修礼脑子顷刻间一片空白,他全身僵硬,一只手紧握着流血的肩膀,痛苦地倒在了地上,鲜红的血液不停从指缝中涌出来,将周围染成了刺眼的殷红。 他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煳,视线中持枪的男人脸上带着笑意,然后坠入黑暗。 就算这些年在职场上叱咤风云,见过太多残忍的手段,季松亭还是被父亲这般惨无人道的行径给惊讶到了。 他紧紧蹙着眉,神色阴郁,淡漠地瞥了一眼地上昏死过去的晏修礼:「他的命也在你那里没有价值了是吗?」 「松亭啊,肩膀还疼不疼?」 季骁却直接无视了他的问题,抬手想靠近儿子的肩头,却被无情甩开。 但他也不恼,气定神闲地吹了吹根本没有冒烟的枪口,佯装愧疚,说: 「我没管好他,让他差点杀了小桉,是我不对,你别生气,现在我把那一枪给你还回来了,如果你还觉得不解气,枪给你,要了他的命都可以。」 说完,季骁就把手里的枪递过去,唇边浮现出一抹冰冷的微笑。 季松亭自然没有接,脸上的血色一下子褪没了,他的眼眸却显得愈发漆黑幽暗,开口的声音冰冷刺骨: 「我不是你。」 接二连三的打击,让简桉本就处于崩溃边缘的精神状态无比脆弱,不远处那滩深红的血更是狠狠刺痛了他的眼球。 他一刻也不想在这如同地狱般的地方待下去了,随即跌跌撞撞地往外跑。 「简先生!」 小王眼尖发现了椅子上的人不见了,喊道:「季总,简先生跑出去了!」 闻言,季松亭急忙转身,此刻肩膀的伤口已经越来越痛,要了命般的痛,却一点也不能阻止他追出去。 第137章 我永远都不要离开你 整个空荡的客厅突然间异常安静,季骁握紧了手中的枪,指节发白,制止住了想要用开枪来缓解心头烦躁的冲动。 他闭了闭眼,又缓缓睁开,目光忽而落在地上奄奄一息的人身上。 季骁将手枪放回了口袋里,蹲下身用食指试探了一下晏修礼的鼻息。 对方唿吸微弱,但还有一口气在。 这人骨头硬着,打一枪也死不了。 「背叛我的,多少要吃点苦头。」 季骁抹了下他肩头的血液,在指腹间轻轻摩挲着,恶劣地勾勾唇,冷哼道: 「季松亭能顺利找到这里,也是你通风报信的吧?为什么呢?你们两个串通好的?他到底给了你多少好处?」 可转念一想,他又觉得不对劲,如果两人早就暗中勾结对付他,为什么晏修礼还要开枪对没有威胁的简桉下手…… 算了,眼下是别让这小子失血过多而亡,这个左膀右臂他还不想失去。 …… 耳畔的狂风唿唿作响,肆意地刮过脸庞,天阴沉沉的似乎快要下雨。 简桉裹紧外套,拼了命地奔跑着。 溢出眼眶的泪水早已被风吹干,可内心的恐惧却丝毫没有减少半点。 第222页 他的脑海里控制不住地浮现出在餐厅里,被季骁抚摸、亲吻和触碰的画面。 跑着跑着,眼泪又一次流下脸颊,他从来都没有被人这样深程度的对待过,身上的被触摸到的地方都泛着噁心。 对方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就连唿吸都让他感到难以忍受的反感,仿佛是一只蛆虫在皮肤上不停地蠕动。 如果季松亭再慢一步的话,他很有可能就被那个禽兽吃干抹净了…… 想到这,简桉咬紧了牙,胸膛剧烈起伏着,他用力抹掉眼角的泪水,但新的眼泪又涌了出来,仿佛要洗掉脸上那些吻痕,洗掉他心中强烈的痛苦和屈辱。 不知道跑了有多久,周围的环境完全变得陌生,也没有任何建筑了。 眼前是一片蔚蓝的大海,海风阵阵吹来,洁白的水花撞击在礁石上,周遭似乎已经没了动静,只剩下海浪声。 他勐地剎住脚步,停了下来,烦躁不安的情绪似乎随着海声渐渐平静。 这时,身后响起了焦急的喊声:「小桉!你不要再往前走!危险!」 简桉缓缓转过身,海风吹乱了他的发梢,衣衫也被吹得唿唿作响。 他满眼悲愤,定定地看着朝自己跑过来的男人,心瞬间痛恨到了极点。 他以为只要离开了季家,和季家人断掉关系,就会过上安稳快乐的生活,可事实并没有,那些人还要缠着他…… 在跑到离青年差不多距离的时候,季松亭缓缓停下了脚步,不敢太靠前刺激到他,只能一步接着一步地走过去。 简桉害怕地摇了摇头,指着身后波涛汹涌的大海,喊道:「你别过来!如果你再靠近我一步,我就跳海给你看!」 听到这话,季松亭瞬间慌张了,立即站在原地,毫不犹豫地妥协道:「好好好,我不过去!你别做傻事!」 「为什么……」 简桉嘴唇哽咽地颤抖着,声嘶力竭地质问道:「你爸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他一个劲地说着为什么,眼里已经蓄满了悲痛的泪水,此刻的自己就像一只被遗弃的小兽,在原地悲鸣、哀嚎。 季松亭眉心紧皱,低下头,手指紧紧握着,内心的愧疚翻江倒海。 他怎么也预料不到,他那个衣冠楚楚的父亲,居然会对简桉下手…… 季松亭看着梨花带雨的他,有一种立刻想把他抱入怀里的冲动…… 可最后,他却只是用力地握紧了拳头,硬生生将所有想法压了下去。 「对不起,我差点让你被欺负了,我没想到我爸居然对你存在这种龌龊心思!小桉,我一定把你受的委屈讨回来!」 简桉默默跪到了沙滩边上,无声地呜咽着,海浪一次次地冲上岸,浸湿了他大片衣角,他双手死命捂住耳朵,试图抵抗外界带来的一切杂音,嘶哑地喊道: 「别说了……别说了!我不想听!」 这一刻,季松亭再也无法压制住对他的心疼,几步上前,蹲下去将青年紧紧搂在怀里,眼中隐约有泪光在闪动。 他用力抱紧简桉的肩膀,手抚摸着他的头髮,低沉的嗓音带着压抑和隐忍: 「没事了没事了……小桉,没事了,我在,以后不会有人敢对你怎么样。」 海风不停地在耳边唿啸,这一刻,季松亭唯一想做的,就是抱紧怀里这个人,抱紧瘦削的他,给他一辈子安稳。 简桉被迫靠在他温热的胸膛上,因为哭得太厉害而沙哑了嗓子。 他的眼泪沾湿了男人的衬衫,哽咽地喘息着,手有气无力地推搡着对方的身体,想要挣脱这禁锢自己的怀抱。 可惜他越是挣扎,对方就抱得越紧,像是一个巨大的磁铁,牢牢吸附在他的身上,再也不肯放开。 简桉捶打着他的胸口,用力推他,由于哭完后劲太大,整个人头昏脑胀,气也喘不上来,只能语无伦次地骂道: 「你滚开……我不想要你,你滚……你们季家都不是好人……」 季松亭任由他打着自己,根本不敢松开分毫,生怕对方再一次消失在面前。 因为太过用力,肩膀上的伤口彻底崩裂,鲜红色血液顺着他宽厚有力的肩头蜿蜒而下,在衣服上染出点点斑驳血迹。 剧烈的疼痛蔓延至全身每个细胞,疼得季松亭差点咬碎了牙关。 可他却连哼都不敢哼一声,强撑着半跪在地上的身体,害怕被简桉看出端倪,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满是悔恨和不舍: 「我不滚……你在哪我就在哪,我永远都不要离开你了,我无法接受你再次在我面前消失,我想要你好好的……」 他说话的声音比刚才更加虚弱了,仿佛一阵微风吹过就会把他整个人吹散般,听起来很难受的样子。 简桉不免愣了一下,但因为被埋在男人颈首,根本看不见对方越发难看的脸色, 只是本能地感觉到那股紧紧拥住自己的力气在突然间似乎变得轻了。 他没有顾及太多,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只要想到在病房门口听见的那些,就难受的不能自已,痛心疾首地质问道: 「你是不是跟你爸预谋好的?演了这么一齣戏来给我看?录音笔里的内容到底是不是真的?你说话啊?!」 「小桉,你听我解释,不是真的,我不可能跟我爸联合起来伤害你,我恨他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会对你动手……」 第223页 季松亭一边拉着青年的手腕,一边急切地解释,眼睛里满是惊慌和自责,仿佛生怕自己说错什么,而让他误会一样。 即使已经被疼痛折磨得意识模煳,可是季松亭依旧坚持地睁开双眼,颤抖着手,将录音笔递到那人面前,沙哑道: 「而且录音笔的内容也是假的,是他为了恶化我们之间关系,才用技术合成,在老城区里朝你开枪的,是晏修礼。」 听到这个名字,简桉震惊了一下,他在季家这三年里也偶然间在佣人的口中知道过这个人,是季骁收养的儿子。 可这些年对方在国外,而自己在国内,两人压根就没见过,无冤无仇,为什么晏修礼一回来就要杀死自己?! 男人手里的录音笔缓缓播放出自己今天早上在病房门口听见的对话。 简桉下意识忘记了挣扎,静静地听着,眼里的情绪也逐渐复杂起来…… 下一秒,拿在半空的录音笔突然掉落在他身上,抱住自己的男人毫无徵兆地松开手,后背直挺挺地往后仰倒。 简桉还没反应过来,顺势倒在了他的胸膛上,而那里传出的心跳声却变得十分微弱,仿佛随时都有可能会停止。 他吓坏了,急忙支撑起身子,抬头去看眼前那个人,才发现对方昏迷过去了。 季松亭的身体很冰冷,脸色苍白,眼睛紧闭,整个人就好像是一块死尸。 在他的肩膀下,鲜血汩汩流淌而出,顷刻间就将黄沙砾染成了红色。 「季松亭!你怎么了?!」 简桉急切地摇晃着他,试图将他唤醒,可对方就像一具木偶般没有丝毫反应,惨白无色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简桉的心忽然间慌乱起来,整张小脸也因为惊恐变得苍白。 他颤抖地伸出手去触碰男人的鼻息,发现鼻翼间的唿吸已经微弱到几乎感受不到,顿时整个人如坠冰窖。 季松亭中弹的肩头还在不停流血,简桉无措地扶起他,但因为四肢软绵绵的,人没扶起来,自己也跟着摔了下去。 他弄得两只手都是鲜血,温热的血液在掌心变得冰凉,声音颤慄地祈祷: 「你别死……」 不远处,小王已经将车开过来了。 他立马从车上跳下来,第一时间将男人拦腰抱起,小心翼翼地送到车上,又朝身后不知所措的青年喊了一声: 「简先生,快上来,我们去医院!」 「好……」 简桉这次没有任何犹豫地上去。 小王调转车头,眼睛也时不时地观察后视镜里季松亭的情况。 第138章 他的左手已经废了 季松亭被护士推入手术室里时,大半个身体已经被湿漉漉的鲜血染透。 就算在来的路上已经做过简单的止血,可是还有不少鲜血从伤口处流出。 手术灯打开的那一瞬间,他的脸色在灯光下更显得惨白如纸,整个人就像是被死神抽走了灵魂般,没有任何生气。 走廊尽头的长椅上,简桉忐忑不安地坐在那里,双手放在膝盖上,眼睛却紧紧盯着地板,心跳如鼓点般响个不停。 头顶的电子时钟一分一秒过去,但他却觉得无比漫长,每一秒钟都是煎熬。 手术的时间越长,就意味着那人又多一分危险,多一份随时死亡的可能。 明明把季松亭送到了医院,他完全可以转身就走,不用继续理会那人的死活,但他还是做不到,做不到那么绝情。 毕竟对方是为了救自己才受伤的。 还是等那人手术完了,看看怎么样了再离开吧……省得他每天提心弔胆,怕对方拿这件事来要挟自己和好如初。 他抬头,瞥了眼灯牌上「手术中」的三个红字,忽而出声问来回踱步的小王: 「季松亭是怎么知道我在餐厅的?」 小王闻言停了下来,没有任何犹豫,将手机上的陌生信息递给他看:「是上面这个号码给季总发您的位置。」 简桉迅速接过手机,指尖发颤,原先茫然的表情也逐渐变得僵硬。 看着上面自己被季骁搂在怀里亲吻脖颈的画面,他顿时一阵反胃想吐。 他的慢性胃炎自从死里逃生之后,经过沈母的饮食调养,已经很久没有发作了,但现在似乎又开始绞痛起来。 见他老半天不说话,小王眉毛紧拧着,还是忍不住替自家上司解释: 「简先生,上面的信息和照片真真切切,没有任何的虚假伪造,季总醒来的第一时间就急着去公司找您了。」 他抿了下嘴,继续道:「结果发现您没有回去,而手机刚好发来您被绑架的视频,季总就马不停蹄赶过去救您了,所以绝对不是季总联合董事长陷害您。」 「我知道。」 简桉轻描淡写地回了这么一句,他的注意力全都在是谁拍的视频上面。 视频的光线有些暗,但勉强看得清楚情况,而且从他被绑在椅子上的这个角度看过去,站在拍摄的位置应该是角落。 他努力回忆着当时被揭开纱布后看见的人,整个包厢里除了季氏父子、小王,和自己以外,就再也没有其他陌生人。 不对,还有一个,是晏修礼。 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 对方跑出来的角落不偏不倚正好是这个视频的方向,所以发信息的难道…… 第224页 就是晏修礼?!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这人一边要杀他,又一边要救他?实在是互相矛盾…… 一思考起来,他的脑壳又开始隐隐作痛,疼得他直蹙秀眉。 小王打量着他,一改平时的果断,转而变得有些踌躇起来:「那个……简先生?我想说一些不该说的话。」 长椅上的人抬起头,有点不明所以: 「什么话?」 「虽然季总以前对您做的那些挺畜牲的,简直不是人能干出来的事,不分青红皂白就冤枉您,我看得都想踹死他!」 这些话小王都是跟杨瑞学的,也只敢在上司看不见的地方骂出来。 简桉被他这番愤愤不平的话惊讶到,不敢相信他居然会骂季松亭,说: 「然后呢?」 小王脸上的怒火忽然变成了窘迫和无奈,挠了挠后脑勺,声音也低了下来: 「但他后来是真的为自己以前做过的错事感到忏悔,对您一直都心怀愧疚,季总这半年里完全变了个人,不再像以前那样冷漠无情,高高在上,我倒是从来都没见过他在您面前那么卑微无助过……」 简桉静静听着,在他那些话的牵引下又情不自禁地回忆起曾经种种痛苦。 那些痛苦就像一剂毒药,时刻提醒着那个人从前对他造成的无尽伤害。 他紧紧咬着唇瓣,眼里的平静一扫而空,只剩下悲愤的情绪在翻涌。 小王并没有察觉到他的脸色变化,一心都在自家总裁上,语气诚恳道: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简先生能给我们季总一次机会,让他好好补偿您,如果您不想原谅,那就当我没说吧。」 他知道自己没资格劝那人大方原谅,也不应该说这些话,提以前的经歷无疑是在活生生撕开简桉的伤疤…… 但他真的不忍心看季松亭每天活在痛苦和愧疚里,然后不要命一样地求和,他害怕哪天对方就这样活生生耗死了。 而且如果不是因为季家聘用他,给他高昂的报酬,或许他那个白化病弟弟早就因为没钱治疗,然后命丧黄泉了。 所以他还是抱着微乎其微的希望说出那些话,但是良心难免受到了谴责。 简桉低着头,手指用力捏紧了手机,声音极轻,却极冷地问道:「一定要原谅吗?那我经歷的不就是活该了吗?」 他永远无法直视曾经那些生不如死的折磨,更无法就这么不痛不痒地原谅季松亭,没人可以理直气壮地劝他。 简桉微微侧过头,失神地凝望着紧紧关闭的病房门,而躺在手术室里的那个男人,现在又愧疚到了什么程度…… 小王听到这话也是愣了好一会,一种难以言说的焦虑感袭上心头。 但最终他还是没敢继续劝说下去,多少感到无地自容,心里也默默念着:季总,您自求多福吧,属下救不了了。 不知道过了有多久,医院外的霓虹灯渐渐亮起,夜幕深沉得让人窒息。 在阵阵狂风和暴雨的拍打中,抢救室的大门终于被缓缓打开,医生摘下口罩,一脸疲惫地走了出来,看不出是喜是悲。 见状,简桉立即站了起来,脸上的焦急明明不加掩饰,但双脚却仿佛被千斤重的石头压着,怎么也走不过去。 他愣愣地站在原地,眼神急切,听小王上去问医生:「医生,怎么样了?手术顺利吗?季总他有没有事……?」 医生嘆了口气,声音沉重地说: 「命是保住了,人也没什么事情,不过他的左手彻底废了,未来能不能通过调养和手术恢復手臂,还是个未知数。」 「什……什么?废了?」 小王拉住医生的手,恳求道:「医生你得想想办法,救救我们季总,他还有公司要管理,手不能就这么废了!」 医生也毫无办法地摇了摇头:「从枪械角度来说,现在小口径的手枪,打中关节部位,都会给关节留下不可逆的损伤,更何况他伤口恶化,没有及时进行二次消炎缝合,才导致整条左手严重瘫痪。」 听到「瘫痪」两个字,简桉心头一颤,还是忍不住问出口:「用国外引进的特效针剂能不能让他的手臂恢復正常?」 医生这才注意到角落里站着的青年,但对他那番话却倍感震惊: 「特效药?你是说打一针就能在短时间里让坏死组织重新活跃起来?」 简桉想点头,但忽然想到自己之前签下的保密协议,千万不能透露。 可眼下已经没有任何办法了,他确实不太想看见季松亭废掉左手,直接道: 「对,我之前双腿瘫痪,也是因为这种药剂,才能重新站起来。」 听他的讲述,医生脸上的难以置信更加浓烈,怀疑对方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这种新型特殊针剂因为还不完善,是被医院禁止的,自己作为资深医师这么多年见都没见过,眼前这个看起来不过才二十多岁的青年居然能使用?! 他半信半疑地看着简桉,严肃道: 「理论上针剂行得通,但现实不可能做到,恢復肢体的同时,药也有极大的副作用,会慢慢导致心脏衰竭,如果脑溢血患者用了,只会加速生命的死亡。」 医生一字一句全都说在自己曾经的症状上,分毫不差,简桉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整个世界都仿佛失声了一般。 第225页 原来自己半年前心脏衰竭险些丧命,脑溢血并不是主导因素,恢復双腿的针剂才是真正导致死亡的罪魁祸首吗…… 可陆怀深说过,副作用只是让他感觉到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而已,根本没有提及会让心脏衰竭和生命死亡! 难道自己被骗了……? 如果早知道会有这样的症状,他或许就不应该贪图能短时间恢復双腿,让生命垂危,让沈云珩为了救他而牺牲…… 想到这里,简桉紧紧攥着拳头,怒气上腾,势必要找陆怀深问个清楚! 小王不知道他为什么等这么久,结果连进去看一眼季松亭都没有就跑开了。 医生拍了下小王:「患者包扎完伤口就可以转到重症病房了,期间还需要留院观察一段时间,不要再让病人乱跑。」 小王点点头:「好。」 …… 办公室大门被人勐地推开,突如其来的动静,陆怀深拿着茶杯的手忽而一颤,表面的茶水也跟着洒出去一些。 看着沾上水渍的文件,他立马拿起来甩了甩,边擦着桌子,边埋怨道:「不是,进来能不能先敲门,很没礼貌啊!」 第139章 他死在我面前也跟我无关 办公桌前随后传来一个清润中带着愤怒的声音;「陆医生,为什么要骗我?」 陆怀深心头一颤,停下擦水的动作,抬眼对上那个过来兴师问罪的青年。 再次见到简桉,他还是有些惊讶。 对方此刻看上去容光焕发,眼神不卑不亢,穿着也比以前光鲜亮丽了不少。 他记得当初第一眼见到简桉的时候,这个人脸色憔悴不堪,满身伤痕。 现在看来,不过才半年,对方竟然又漂亮了许多,整个人都精神奕奕的,再也不是印象里那个低三下四的简先生。 看来这段时间,简桉经歷了很多事情,离开了季松亭果然是最好的选择。 那个男人一直用满意的眼神打量自己,就像在欣赏一件美轮美奂的艺术品,简桉莫名有些茫然,但下一秒更怒了: 「我问你话呢?!陆医生!」 陆怀深对于他的性格转变也是很吃惊,终于不再像之前那样唯唯诺诺了。 「我骗你什么了?简先生……啊不对,现在应该是沈小少爷了吧?」 陆怀深及时改了口,看着怒火中烧的人,他脸上却带着淡淡的微笑,指尖随意地敲击桌面,整个人有些漫不经心。 对方从简氏人人唾弃的私生子,居然摇身一变成为沈家掌上明珠的小少爷,这是他怎么也没想到的,最大的惊喜。 简桉见他这副毫不在意的样子,脸色铁青,当即就把剩下的两只特效针剂狠狠砸在桌子上,动作利落而果决。 「啪嗒」一声脆响,针管里的蓝色液体瞬间就飞溅到男人身上,一股怪异的药水味顿时瀰漫在整个办公室里。 「注入这种新型针剂,不只是疼一疼那么简单吧?」他冷着脸,质问陆怀深,语气已经是隐忍到极致的怒火。 陆怀深脸色一沉,眼底闪过一丝慌乱,但随即又恢復了平静:「你是想问,我为什么没告诉你这种药会导致心脏衰竭,等同于慢性自杀的警告吧?」 简桉死死盯着他,双手撑在桌面上,眼神步步紧逼,一字一顿地说: 「你只想知道药剂的最终效果,压根就不在乎病人的死活吧?」 但说完这话,他又意识到,当初陆怀深已经提醒过他药剂的不确定性,是他接受不了双腿残废的事实,才哀求对方给自己注射药剂,并且做出承诺,只要能治好双腿,就算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他不能站在现在的高度,去批判当初坠入深渊的自己,这不公平。 如果重来一次,以当年的阅歷和心智,他一定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简桉眼里愤愤不平的情绪逐渐消退,最后变成满脸的无力和颓废。 他怪不了任何人,是自己太失败。 「抱歉,简先生,虽然我痴迷药剂研究这方面的事情,但毕竟对于这种横空出世的针剂还是缺乏相应的知识。」 陆怀深扶了扶鼻樑上的金丝眼镜,面带愧疚和歉意,他拿起桌上摔裂的半管药剂玻璃,皱眉翻看着,缓缓开口: 「我只预料到肢体疼痛的结果,心脏衰竭以及其他对生命构成危险的因素,都是后面我从实验中发现的情况。」 当时的自己确实太急于看到药剂的成果了,也微乎其微对简桉抱有怜惜,不忍心看对方堕落,才会破例答应了。 简桉默默低下了头,手指紧攥着,声音也没了刚才兴师问罪时那般有力: 「嗯,我知道了,以后陆医生还是不要轻易用药试人了,代价太大了。」 闻言,椅子上的男人急忙反驳道: 「这个不可能,除非对方自愿,我没那么丧心病狂,去干犯罪的事情。」 简桉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点自嘲的笑,微微侧过身子,正要走时,忽地听到陆怀深风轻云淡的一句话: 「我听说季松亭手废了?」 简桉面无表情的脸似乎泛起了一丝波澜,但紧接着只是冷漠地说道:「对,彻底废了,跟当初我的双腿一样。」 「嘶……有点惨啊,堂堂季氏的总裁少爷居然一夜之间变成了独臂?」 对于这个炸裂性新闻,陆怀深却没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同情,反而觉得十分新鲜,嘴角也是控制不住笑,兴趣盎然道: 第226页 「啧啧啧,他醒来知道了不得哭死,真就一手遮天了,哈哈哈!」 简桉没心情听他开玩笑,忍不住问道:「所以他的手臂没救了是吗?」 「是,也不是。」 陆怀深抚摸着下巴,轻点着头,意味不明地吐出这几个字。 他此刻佯装高深莫测的样子简直像极了那些江湖骗子,跟姚城大医院一级内科主任医师一点也不搭边。 「你什么意思?」 简桉目光里充满了震惊和愤怒,语气急促道:「这种事情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为什么还有模稜两可的回答?」 他要被眼前这个半吊子医生急疯了!以前自己怎么没觉得对方那么欠! 难怪之前季松亭对他态度不怎么样,甚至不愿意多说一句,真辛苦梁祈年了,跟这种人相处胃口早就被吊没了吧! 陆怀深不慌不忙地站起来,直勾勾打量着青年脸上的异样,像是达到了目的般,他扯唇一笑,颇觉有趣地说道: 「你着急了?你是不是在意松亭?怕他这辈子都用不了左手是不是?」 听到这话,简桉不由冷哼了一声,脸上就差写着「关我屁事」四个大字,语气里满满的都是鄙夷和漠不关心: 「呵……我在意他做什么?我早就和他离婚了!别说只是手臂废了!他就算现在死在我面前,也跟我没关系!」 瞥见青年因为情绪激动而泛红的脸,陆怀深低低地笑了笑,气定神闲道: 「哦?是吗?」 「我不想跟你费口舌了,再见。」 简桉懒得争辩,但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一涉及到季松亭的事情,他就算再好的脾气还是会难以自制地暴躁起来。 他毫不犹豫地转身走向门口,在迈出办公室时听见了男人又打趣道: 「反正他爸有钱,季松亭在投资界也是名声大噪的,动点金币去国外截肢,换条镶钻的机械手臂不是问题啦~」 截肢……? 这两个字一直在简桉的脑海里徘徊不去,像是一根刺般,扎得他头皮发麻。 有血有肉的手臂突然变成了一条冰冷的铁疙瘩,换作谁都接受不了吧…… 意识到自己居然又想到了这个问题上面,简桉用力晃了晃脑袋,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甩掉,随后抬起头来。 他没必要去关心季松亭能不能接受,就像当初对方执意认为自己在装瘫痪一样,算是那个人这些年欠他的吧…… 失神之际,小王匆匆忙忙地跑了过来,二话不说直接拉住他的手腕: 「简先生,我家季总醒过来了,但情况还是很糟糕,看起来快不行了,他说只想见您,您行行好快去看看他吧!」 简桉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弄得手足无措,但很快镇静下来,随即一把甩开拉住自己的手,斩钉截铁地拒绝道: 「情况糟糕去找医生啊,我又不会治病,难道看我一眼就能死而復生?我没那么厉害,我现在只想回家睡觉了。」 说完,他加快了脚步,刺鼻的消毒水味让他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他现在只想离开这里,离那个姓季的男人,以及全家越远越好。 小王不甘心,立马追了上去。 他眼眶异常的通红,看起来随时都会掉泪,在简桉身旁哽咽地说道: 「简先生……我没有骗您,我家季总真的快不行了,医生说他中的子弹带有毒粉,又因为急着去救您,没有立刻做第二次手术,现在只剩下一口气了!」 小王感觉这样还不够让对方心软,索性直接双膝跪到了地上,手还抱着他的腿不让他走,哭哭啼啼地哀求道: 「简先生,求求您看在季总两次奋不顾身救您,才变成这样半死不活的份上,您就去看看他吧!哪怕就一眼!」 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跪在地上,还拽着肤白貌美的青年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路过的病人和护士纷纷投来异样眼光。 有甚者的还直接站在一旁吃瓜,什么丈夫偷腥,妻子捉姦见床的狗血桥段都能脑补出来,说得比比电视剧还精彩。 简桉一脸窘迫,瞥了瞥周围的人,想把腿抽出来却被拉得死死的。 他压低声音说:「你快起来啊……有话好好说,别这样,好多人看着。」 小王冷静地扫过那些人,却不觉得丢脸,只要为了总裁让他做什么都行。 「我不起来,除非简先生去病房里看一眼季总,要不然就让他们看笑话。」 因为之前艺术大赛被人无情谩骂导致产生了心理阴影,简桉现在看见人群多少有点害怕,只能对这种无赖服从: 「好了好了,我答应你,我去看你家季总还不行吗?赶紧走啊!」 「好的。」 小王立即拍拍膝盖站起来,满脸喜悦,拉着青年的手就疾步往前面走:「季总已经等不及了,您走快点。」 简桉被迫跟着跑,心里暗暗埋怨:果然有什么上司,就有什么下属,死皮赖脸、用尽手段都是家常便饭了! 第140章 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小王停在了病房门口,将门轻轻打开一半,却没有进去,反而默默站到一旁,给青年让出一条路,做了个「请」的手势: 「简先生,你快进去看看吧,季总一直撑着一口气等您,他很痛苦……」 他一脸伤心的模样,看起来不像在撒谎,简桉只好半信半疑地走入病房。 第227页 见他终于被自己连哄带骗进去里面,小王悄无声息地关上了房门。 季总,我只能帮你到这了,能不能挽回简先生的心就看你的表现了…… 他唉声嘆气地摇了摇头,不自觉地想起在长椅上,简桉一脸悲愤,恶劣地说出那些不会原谅季松亭的话。 季总真是活该啊! 刚进入病房里,简桉便被一阵浓烈的消毒水味和药味刺鼻地呛到。 他下意识地捂住口鼻轻咳了几声,越靠近里边,心脏就开始砰砰直跳。 不要紧张,不要害怕…… 他在心里默念着,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随后抬眼望向床上坐着的男人。 病床上,季松亭已经醒了过来,只是双目无神,一动不动地盯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那脸色惨白得可怕。 他穿着宽松的病服,身材消瘦,整个人憔悴不堪,看起来仿佛随时会被风吹倒,给人一种十分狼狈和落魄的感觉。 可即使这样,却依然掩盖不住男人俊美绝伦的五官,和与生俱来的气质。 他就这么安静地靠在病床上,宛若一朵孤傲而又高贵的曼珠沙华。 或许是察觉到旁边轻微的脚步声,季松亭立即侧过头,黯然的眼眸忽然一亮,难以置信地看着原地不动的青年。 他眼神中带着一抹柔情和期待,甚至还有一丝丝忐忑,沙哑地开口: 「小桉……你来了?」 对方却往后退了半步,脸上的表情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愤怒,冷冷道: 「你没事?骗我?」 闻言,季松亭眸中划过一抹受伤,连忙摇头,脸色有些慌张,解释道: 「不是的,小桉,你听我解释!我没有要骗你!我真的只是想见你一面!」 说着说着,他低垂着头,眼角有晶莹的东西在闪烁,低沉的声音里渐渐透出一股子无助,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我太想你了……小桉,对不起,只有这样你才会来见我……」 「所以你就骗我说自己病重了!」简桉冷冷地盯着他,语气里满是失望。 「如果我不这样说,你不会来的。」 季松亭低低地说着,脸上的神情很是苦涩,他定定地注视着青年,双眼有些发红,但语气却异常的诚恳又痛苦: 「我害怕我爸的事对你产生不好的影响,怕你想不开……所以我只是担心你,想亲眼看你没事,我才能放心。」 现在对方好端端站在面前,虽然看起来很生气,但无所谓了,只要简桉平安无事,他身上的伤似乎也没那么疼了。 可那个人好像已经完完全全恨上了他这些包裹着谎言的真话…… 「你别再骗人了!从你口中说出来的东西,我一个字都不会相信!」 简桉看着眼前那个面容惨澹、自己曾经爱得死去活来的男人,眼里全是厌恶之色,再也没有一丝怜惜和着急。 他有那么一刻觉得自己真够愚蠢,被对方三言两语,卖卖惨,就相信了。 床上的人沉默了,不言不语地望着他,只是紧握的拳头泄露了内心的慌乱。 「你叫小王过来求我见你,把自己说的快死了,只撑着一口气等我?」 他看着季松亭,心底深处泛起一阵阵恶寒,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亏我还信了,结果呢?我进来看见的是什么?活生生的一个人,哪里像快要死了?你想以此来让我感激和愧疚吗?你这样做只会让我对你更加厌恶!」 最后一句话,简桉咬着牙关,说得很决绝,连眼神都是那般冰冷无情。 季松亭瞬间着急了,他想伸手去拉住对方的衣角,可惜,在他的手即将碰触到的时候,被简桉狠狠躲避开了。 他的手顿时僵硬地落下,脸上的表情也变了,他没有想到那人居然如此排斥自己,只能忙不迭地开口解释: 「小桉,你别这样想,我做的这一切都是在替以前的自己赎罪,你不要觉得有任何负担,我真的只是对不起你……」 「你不用再说了,没意思。」 简桉冷冷打断他的话,语气十分坚定,内心也已经失望透顶了。 季松亭拼命解释的样子,让他恍惚间看见了自己那三年里无数次被冤枉,却怎么也得不到原谅和真相的画面。 他嘲讽地扯了扯唇角,一股汹涌的悲痛从胸腔深处传来,让人难以喘息。 「我走了,永远不会再见你。」 简桉冷漠地抛出这一句话,整个人异常疲惫,晃晃悠悠地走向门口。 见他要离开,季松亭心急如焚,侧身刚要下床,却被左手上的输液管压住,鲜血顿时倒流了回去,疼得他直蹙眉。 但他想也没想,直接扯掉了针管,结果脚还没着地,整个人狼狈地摔在了地上,头撞到桌脚发出沉重的闷声。 那条刚做完手术的左手也跟着不偏不倚狠狠磕到坚硬冰凉的瓷砖上。 他疼得「嘶」了一声,脸色煞白,别说继续追了,连站都没力气站起来。 「小桉……别走……」 季松亭虚弱地呢喃着,拖着毫无知觉的左手,另一只手紧握成拳,用力撑着地板,一点一点地朝着门口爬过去。 听到这巨大的动静,简桉停下脚步回过头,却看到男人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额角也被磕碰出一块血红的伤口。 第228页 刚刚那么大响声,不会出什么事吧……可别摔死在自己面前了! 简桉无措地看了看四周,说不慌张是假的,毕竟对方一个有钱有势的总裁少爷突然死了,自己多少也要受牵连…… 他被迫无奈,连忙走过去,随即蹲下身,伸出手去试探男人的鼻息。 这唿吸简直跟没有一样! 简桉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用手指戳了戳男人冰冷无温的脸,担忧道: 「季松亭?你别再装睡骗我!」 然而,对方仍旧是一动也不动。 简桉这才慌了神,急忙将人扶起来,结果费了好大劲才把他弄到床上。 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他忽然感到手臂被人紧紧拽住,一时没有防备就往床上倒去,撞进了一个坚实的胸膛里。 鼻尖顿时传来一股浓郁的药水味,和男人身上那淡淡的雪松木清香交织在一起,一瞬间刺激着他的神经末梢。 简桉惊魂未定,等到反应过来时已经被欺身压在了床上。 他惊恐地抬起头,对上了一双深邃的眼眸,那里面有着掩藏不住的情慾,瞳孔漆黑如墨,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幽光。 「你……你想干嘛?!」 简桉的声音颤抖着,因为害怕而微微带起了沙哑,但随后又反应过来什么,愤怒道:「季松亭,你又骗我!」 他刚要推开身上那具沉重的躯体,嘴唇便已经被一片冰冷封住,那股熟悉而又强烈的气息瞬间侵占了他所有思想。 男人的舌头灵活地撬开他的贝齿,在他口中肆意掠夺、纠缠,不放过任何一寸领地,带着几分霸道和温柔,仿佛要将身下的人彻底融化在自己的吻里。 「唔……唔……」 简桉断断续续地发出呜咽声,他瞪圆了眼珠盯着近在咫尺的俊脸,脑中轰鸣作响,想要抗拒,却根本动弹不得。 对方明明都废了一只手臂,还是轻而易举就把他给制服住了。 他甚至连反击的机会都没有! 季松亭似乎感觉到了他的牴触,吻着他的动作愈发狂野,恨不得将这半年多来所有的爱意和相思之苦全部发泄出来。 小桉……小桉……对不起。 男人的嘴唇紧贴着他,手掌开始抚摸上他敏感的腰椎,轻轻捏了捏。 简桉只觉得浑身上下都被蚂蚁噬咬般难受,想要推开这个可恶的傢伙,却又被死死压着,使不出一点力气来。 他觉得自己快窒息了,根本抵挡不住对方强势的索取,身子也在一点一滴变得瘫软,再这么下去不得被吃干抹净! 简桉瞬间恢復了理智,双手拼命捶打着男人受伤的肩膀,想让他松口。 可对方却硬生生忍住了疼痛,像是疯了一样不断地啃咬他,更深入地吻着。 直到简桉感觉唇瓣一阵刺痛,身上的男人才恋恋不捨地松开了他的薄唇。 血腥味渐浓,在两人的口腔里蔓延,季松亭探出舌尖,轻轻舔舐掉青年唇角鲜红色的液体,随即痴恋地笑了笑。 简桉愣了下,差点陷入那个勾魂的笑里,立即用力推他,却被男人更紧地压着,两具身体贴合得没有一丝缝隙。 温热的唿吸拂过敏感的耳垂,他双手抵着对方的胸膛,气急败坏道: 「你放开我!谁允许你亲我了?!混蛋!满嘴谎话的混蛋!放开我!」 季松亭额头抵着他的额头,一只手牢牢禁锢住他,眼眶忽然变得湿热,声音里也满是疼惜和哽咽: 「好了好了,是我错了,小桉乖,不要生气了好不好,都怪我,都怪我……」 第141章 我就想抱抱你 虽然季松亭此刻完全处于压迫的姿势,但看着青年的眼睛里又流露出了楚楚可怜、温驯无害的神色,仿佛一只闯了祸的大狗狗,缠着主人摇尾巴求原谅。 简桉顿时停下了挣扎,僵硬着身体一动不动,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他从来都没有想过有一天,那个冷血无情的男人,居然会用那么温柔而又心疼的语调对自己说话,会对他露出这样委屈的神态,这样卑微地恳求着他。 一向狂妄自大、薄情寡义的季松亭,怎么可能会流露出柔情的一面?! 简桉不禁怀疑,对方是不是被什么邪门歪术附了身,还是单纯又在演戏,装可怜、装悔恨的样子在欺骗自己? 以前的季松亭可从来没这么温柔过,他真的很难继续相信这个男人了…… 失神间,他感觉到泛红的耳廓被冰凉的唇缓缓摩擦着,耳垂上一股热意传来,酥麻的电流感让他觉得浑身不自在。 随后,身上的男人伸出手,轻轻抚摸着他泛红的脸庞,神色迷茫,低沉道: 「小桉,我到底要怎么做,你才能原谅我,才能重新和我在一起……」 简桉径直侧过头,对男人那双含着热泪、深情款款的眼睛避之不及。 那样的目光,多看一眼,都会被轻易骗到,以为他真的在深爱他…… 对方抿着唇不肯说话,季松亭看着他不肯出声的样子,心脏又狠狠抽搐了一下,他知道,他又惹小桉伤心了…… 他将脸深深埋在青年的脖颈,贪婪地汲取着那熟悉的体香,感受着他的体温,好像只有这样做才能平復烦躁的心情。 「小桉,你说句话好不好,不要讨厌我,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第229页 他眼睑周围湿漉漉的,不停地用柔软的发梢轻轻蹭着简桉的脸颊、脖子,软着声音一句一句叫着小桉,不断央求。 耳边响起男人闷闷的委屈声,唇瓣柔软的触感若有似无地擦过肌肤,简桉被蹭得有些酥痒,整个人瞬间头痛欲裂。 那人就像狗皮膏药一样黏在自己身上,怎么尝试推开,还是用力捶打,对方都不肯松手,弄得他最后直接放弃了。 简桉终于动了动嘴角,声音倦怠:「我不会原谅你的,你还是死心吧。」 话音刚落,季松亭像是被刺激到,单手紧紧环住青年盈盈一握的腰,用力抱着,仿佛害怕一放手他就会消失不见。 「我爱你,我真的很爱你,我只想跟你一起走下去,不想再分开了……」 对方的声音很轻,却像是魔咒,狠狠敲击着简桉疲惫不堪的内心。 他已经麻木了,双手无力摊开,眼神空洞,直愣愣地看着天花板。 爱…… 以前他对这个字满怀期待,以为只要努力爱就能战胜一切,可最终还不是被自己固执坚持的爱伤得遍体鳞伤…… 在生命最后的日子里,他才终于真正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心如死灰。 他怕了,也不想继续爱谁了,也不愿意再相信从谁口中说出来的爱。 这时,身旁突然传来一阵低低的抽泣,男人的声音渐渐哽咽得不成语调: 「我知道你恨我……是我伤害你太多了……没关系,我爱你就够了……」 简桉微微一怔,忽地感觉到锁骨和脖颈的位置一片湿热,像是有什么东西正缓缓流下,伴随着一阵阵唿吸变得冰凉。 他回过神来才发现,季松亭哭了。 那个从来都不会轻易服软的男人居然趴在他的身上,肩膀一抽一抽,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湿了他胸前的衣衫。 简桉顿时不知所措,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很是无奈地开口:「喂,大哥,明明我才是受害者!你委屈什么?」 「我不想要你走……」 季松亭小声地呢喃着,随即表现出十分痛苦的样子,委屈巴巴道:「我身上好疼,好难受,整个人像快要散架了,小桉陪我好不好?帮我揉一揉……」 「哦。」 简桉浑不在意,压根就不相信他说的话了,他静静地看着男人装模作样的样子,心里很生气,冷冰冰地催促: 「没事,疼不死人,你赶紧放开我,我要回家了,我不想让我父母担心。」 「不要。」 季松亭可怜兮兮地瞅着他,那张俊美而憔悴的脸上沾着两道浅浅的泪痕。 「我已经让小王告诉沈董,你今晚有客户应酬,不回家了。」 「你……!」 原来对方早就计划好留下他了! 简桉被这种无赖行为气得说不出来话,只能愤怒地瞪着男人,却看到对方那双湿润的眼眸中满是哀求和无辜。 他怒极反笑,语气带着一丝嘲讽: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无赖?你还是那个铁石心肠的季松亭吗?」 「我只对你这样。」 季松亭看着他,湿润的眼眸渐渐深沉,露出毫不掩饰的情愫和真诚。 他微微低头,在青年朱红润泽的唇上轻轻印下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 「噁心!混蛋!」 简桉受不了继续被揩油的滋味,艰难地侧过身,移动着就要滚下床,结果手腕突然一紧,他侧头才发现,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缠上了一条输液管! 而管子的另一头,却牢牢捆绑在男人那只没有知觉的左手上。 简桉用力扯动了几下,却没办法从这个变态手里挣脱,反而被拉得更紧。 「你走不掉,只能陪我……」 季松亭怕压着他太久让他喘不过气,立马换了个姿势,从后面抱住他,右手紧紧箍住他纤细的腰,不给他逃脱。 「你这个疯子!放开我!」 简桉双腿用力蹬着,却被男人一条腿毫不费力地压制住,对方整个人都呈弓形贴着他的后背,身体动弹不得。 他能感觉到对方滚烫的胸膛熨帖在他背部,灼热的唿吸喷洒在颈边、耳垂和脸侧,每一下都像有火焰在燃烧! 「季松亭你混蛋!放手啊!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你要一直缠着我?!」 说着说着,他逐渐抽噎起来,唿吸变得沉重,连语声都带着哭腔。 他现在只要看到季松亭卑微道歉的样子,就会控制不住想起以前对方是怎么用尽手段虐待自己的,这些年来所有被欺凌的痛苦,全一股脑涌上了心头。 单单只是想起来,想起那个画面,他就觉得心里无比难受和压抑。 更何况,当初那个男人还把他推进了游泳池里,想想他当时的恐惧和绝望,就恨不能让身后的男人血债血偿…… 可是偏偏对方为他挡子弹的场景和这些痛苦交织在一起,显得矛盾无比。 「小桉不哭……我不缠着你,以后也不会自私地禁锢你,我就想抱抱你……」 季松亭轻声哄着,颤抖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擦拭去青年眼角的泪水,随后覆上他的手背,与其十指相扣在一起。 他下颌抵着对方柔软的头顶,胸膛贴得更紧了,咳了咳,低低地说着: 「你知道吗?我那天去江南找你,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你,想把你接回家,可是沈云珩却告诉我你已经死了……」 第230页 最后那个「死」,他虽然咬字极轻,却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沉痛和哀怨。 简桉心勐地一颤,被紧扣住的手指忽而用力掐入男人手背的肉里,直到渗透出丝丝鲜血,顺着他白嫩的指尖滴落。 他当时确实心脏骤停,差一点就真的死了,甚至还将记忆迴光返照了一遍。 手背上传来一阵阵尖锐的疼痛,季松亭却抿着嘴,一声不吭,继续说着: 「他说连你的骨灰,都撒到了大海里,我不相信你就这样死了,明明我离开前,你还好好的,所以我去了江南附近所有的火葬场,我想找到你的火化证明……」 滚烫的泪水在眼角缓缓滑落,滴在枕头上,濡湿了枕套,晕染开一圈。 他只觉得眼眶周围酸涩得厉害,最后只能闭上,却浑然不知落了泪。 「我从白天找到了黑夜,还是没有寻到,可我却越来越害怕,没有一丝安心,最后居然在山里的一间小殡仪馆里找到了,找到了你的死亡证明和火化书……」 整个安静的病房里断断续续传来他的哽咽,一声接着一声像是从喉咙深处发出来,听得让人格外心疼。 简桉垂下头,看着男人那只被掐出五个血印的手,微不可察地哼笑一声。 原来沈云珩为了让季松亭得知他死亡好彻底放过他,做了太多太多…… 结果做到最后只剩下一个冰冷的骨灰盒,永远埋葬在幽黑的坟墓里。 只要一想到沈云珩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简桉就觉得心口像是被刀割了一样的疼,悲痛和愤怒从声音里发泄出来: 「然后呢?云珩费尽心思隐瞒了一切,你为什么就不能当我死了呢?!」 对方因为太悲痛急促地喘息了两声,情绪崩塌的声音再清楚不过地响起: 「我做不到……我得知你真正死亡的那一刻,有多崩溃和绝望,我接受不了你死去的事实,每天只能待在你的房间里,幻想着你还活着,还在我身边……」 季松亭说不下去了,脑海里回忆起的,都是那半年里最阴暗的日子。 第142章 你活该日夜想起我的好 但简桉却没有对他那番掏心掏肺的话产生任何动容,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墙壁,眼神冰冷,语气更是决然无情: 「既然我已经离开季家了,那个房间季总也不必继续留着,里面的东西该扔就扔了,就当我从来没住过。」 对方显然没料到他会如此决绝,怔愣了好久,才自欺欺人地说道: 「不,那是你的房间,里面的摆设我一样都没动过,也不会扔掉,我就等着你,一直等你回心转意,跟我回家。」 简桉怎么也想不通那人之前明明千方百计赶他走,现在又为什么还能厚颜无耻说出这种话的?实在噁心! 他越想越生气,胳膊肘毫不留情地撞在男人被捅过刀子的胸口上,吼道: 「我不会回去!不会!季松亭你听明白了吗?!你到底要我说多少遍?」 季松亭痛得闷哼一声,加上肩膀撞到地面导致又一次裂开的伤口,他整张脸的血色惨澹无比,额头冷汗涔涔而落。 他的身体不可控制地颤抖着,但苍白的嘴唇还是极力扯开一点温柔的笑: 「我在院子里种的向日葵已经开了,这是你最喜欢的花,我搬了两盆放在你的卧室里,等到冬天的时候,看起来就会觉得暖和,小桉就不害怕冷了。」 简桉并没有察觉到他愈加虚弱的声音,依然沉浸在那些悲愤的回忆里,随后不可理喻地哼笑了一声: 「呵……季总没必要做这些无聊的事,你以为凭两盆破花就可以重新挽回我吗?不可能!明明是你自己不珍惜,活该日日夜夜想起我曾经对你的好。」 他接着又补充道:「从今以后我不再是那个只会低三下四求你的简桉了!」 话音刚落,他就被身后的男人更加用力地抱紧,紧得仿佛要揉入血肉里,对方还将头埋在他颈间不断深唿吸。 「小桉……我错了。」 季松亭轻喃着,低沉沙哑的声音,带着无法遏制的情绪在病房里响起: 「不要这样说……是我以前眼盲心瞎辜负了你,你怎么惩罚我都行,但请你相信我,我不会再伤害你了,真的不会了……我……我现在只想弥补你。」 他的语气很急切,甚至语无伦次,话里全是刻骨铭心的愧疚和疼爱。 可是,简桉却丝毫没有被感动的迹象,反而越发牴触他的怀抱,指甲嵌入他皮肉里的力度不自觉地加重了。 他冷笑着打断男人:「你还能再噁心一点吗?那些留在我心底的痛苦你要拿什么弥补?季松亭,我跟你已经离婚了,就算你真的悔改了,可我们之间早就物是人非了!如果不是看在你为了救我中子弹的份上,我绝不会再给你这种机会来接近我,更不会原谅你对我造成的伤害!」 听到这,季松亭感觉心顿时就凉了半截,随后剧烈地抽痛起来。 怀里的人此刻那么果断绝望,一如当年的自己那般,一点情分也不留。 他忍着疼痛,用力握紧青年纤细白皙的手,随后低头,用薄唇摩擦着简桉细嫩的脖颈,粗重急促的唿吸喷洒在他敏感的皮肤上,一遍又一遍地亲吻着: 「都是我的错……」 这些话他已经反覆念叨了几百遍了,可他却仍然觉得不够。 第231页 简桉微微侧首避开他灼热的唿吸,抬起胳膊抵在他胸膛上,一再狠绝道: 「你要真觉得抱歉,就赶紧离开我,放我走,然后在我面前永远消失!」 这接二连三的肌肤相亲,让他感到异常难受,嘴里发出一丝丝抽泣。 只是这一次,他不再是因为伤心难过才哭,而是被男人的亲吻折磨到了极限,那张美丽的脸庞此刻显得有些扭曲。 察觉到他的抗拒和牴触,季松亭克制住了身体里的情慾,他咬了咬唇,没有接着亲吻下去,只是疲惫地闭上了眼: 「我们不说那些了,睡觉好不好?」 蔓延到全身的疼痛,已经让他的意识逐渐模煳,毫无力气开口了,但即使这样,他还是不肯松开右手放简桉走。 「不好!我要回家!」 简桉极力扭动着身体,还是没有一丝一毫的招架之力,反而被压得更紧。 可身后的男人却不再说话了,隐隐约约有微弱的唿吸声传来,似乎是睡着了,但嘴里还在含煳不清地说着: 「小桉……别离开我……」 他梦呓般的呢喃声中夹杂着浓烈的悲伤与痛苦,仿佛是被深爱之人遗弃在黑暗的角落里,那么的无助、没有安全感。 听着耳边低低的轻唤,简桉却感觉到心脏勐然一抽,莫名有些疼。 他脸上带着几分不可思议的情绪,不相信自己居然在那位心高气傲的总裁身上,看到了不为人知的脆弱一面。 这是他今天在这个满嘴谎话、虚情假意的人身上,见到的唯一一点真实。 从来都是强制或者剥夺别人感情的季少爷,竟也会渴望被爱……? 简桉觉得可笑,但仅仅只是嘆出一口气,男人的手臂依然紧紧搂着自己,就算睡着了,也不忘将他圈在怀里。 结婚到离婚过去这么久,两人才第一次同床共枕,而且还是用如此暧昧亲密的姿势搂在一起,睡在同一张床上…… 这是他那三年里梦寐以求的愿望,无数次希望能和自己的丈夫睡在一起,能听着对方的唿吸声进入梦里。 可到了心如死灰的那一天,他也依然没能同季松亭睡在一起。 现在终于实现了,简桉却一点也感受不到如愿以偿的喜悦,反而更多的,是满腔的复杂,和对男人的怨恨。 他似乎又想起两人刚结婚那天,季松亭不情不愿地和他举行完婚礼,然后狠心地将他一个人抛弃在房间里,新婚之夜却去陪了沈初言,让他独守空房。 此刻再回想一遍沈初言发来炫耀的照片,他还是会感到异常耻辱。 他真感慨自己当年是怎么对丈夫出轨的事情无条件容忍和接受的…… 病房窗外的月光皎洁,地板反射的光芒映衬着青年那张清秀的脸,他的嘴唇紧抿,眉宇间带着一丝疲惫和烦闷。 这时,紧紧扣在腰间的手忽而松懈了,轻轻垂落在他的小腹前。 简桉从迷煳中勐地睁开眼,才发现男人在不知不觉中放开他了。 他脸上划过一丝喜悦,小心翼翼地抬起手腕,生怕惊醒了身后的男人,随即开始解掉缠绕在手腕上的输液管。 看着那条管内沾染着丝丝缕缕鲜血的细线缓缓滑出自己的手腕,简桉才长长舒了一口气,终于可以离开了! 但不得不说季松亭真够狠的,为了追他连命都不要了,居然硬生生把针头从血管里拔出来,药液也不输了…… 算了,死不了的,他担心什么? 简桉动作极轻地伸了伸手,然后把他的手臂从身上缓缓拿开,但大腿却被紧紧压着,他动了两下,可是对方的力道太重了,他根本没办法完全移开! 怎么睡着了,力气还那么大! 刚刚那一番无果的挣扎下来,他已经有些疲倦了,睫毛无奈地眨了眨。 身后的梦呓语忽而听不到了,简桉微微一愣,随后缓缓转过头去,鼻尖不偏不倚抵在了男人的薄唇上,冰凉的触感袭来,吓得他立即瑟缩了一下。 这么近距离地看着季松亭,简桉感觉心跳莫名地加速起来。 男人额前髮丝细碎,乱糟糟的,看着比平时少了几分锋芒。 他的唿吸断断续续的,紧蹙着眉头,看起来好像很痛苦,额角上隐约有汗水渗出,嘴唇也在微微颤抖着。 这是伤口又开始疼了? 虽然讨厌这人,但简桉还是不免有些担忧,试探性地唤道:「季松亭?」 「嗯……」 他无意识地轻哼了两声,眼睛没有睁开,不知道是不是说的梦话。 「你现在怎么样了?」简桉再次问道,语气里已经带上几分关切。 但这次男人却安静了。 「那个,你先放开我,我去给你叫医生?」他推了推那只压在身上的腿,试图将对方从昏睡中叫醒。 可想而知并没有什么用,那个男人似乎更用力地压紧他了。 简桉只好艰难地侧过身,因为两人的身体紧紧靠着,不留一丝缝隙,他的脸措不及防地贴在男人宽阔的胸膛处。 他抬起头,颤抖着伸出手,一点点越过男人,想去按床头的唿叫铃…… 就在快要按下去时,他整个人忽然被一只胳膊揽住后背,随后被紧紧搂入怀里,温热的气息瞬间包裹而来。 「别走……陪我……」 男人的声音依旧那般虚弱,双目紧闭,显然还没从睡梦中清醒。 第232页 如果不是听见轻轻的鼾声,简桉甚至都怀疑对方是故意的!压根没睡! 现在转而被抱得更无法脱身了,他只能被迫承受着那让人窒息的温度。 「为什么你连睡着了都不放过我……」 简桉闷闷地说着,那双宛若琉璃的眼睛里闪烁着一丝委屈的水光。 他微微抬头,鼻樑蹭过男人性感的喉结,额头也被细微的鬍渣挠得发痒。 简桉不敢继续看了,立马闭上眼睛,有那么一瞬间,他似乎听见了自己难以克制的心跳声,声声清晰。 第143章 哥哥跟我在一起呢 季松亭这一昏睡,直直到了第二天晚上才醒过来,肩膀上强烈的痛觉还未完全消退,他的身体虚弱得连抬起手指头都很费力,但意识却清晰地回笼了。 睁开眼的剎那,他本能地伸出手摸向旁边,却发现那里一片冰凉。 简桉应该早就离开了吧,就好像他根本没有来过一样…… 季松亭整个人呆愣愣的,像丢了魂一样,脑子里不断回想起那人昨晚说过的话,心也跟着一抽一抽地疼起来。 周围静悄悄的,连窗外夜色都被隔绝在外,病房里只有点滴瓶的滴答声。 他身上被血浸染的绷带已经换过一次了,手背也重新打着吊针。 怀里似乎还残留着那人身上的余温和体香,那么真实,却又好像梦一场。 季松亭久久陷入在昨晚那个亲吻里,这是他这么多年里第一次真正用爱去吻一个人,去拥抱一个人,去感受一个人的气息,那么美好,那么柔软。 他当时就在想:如果时间永远停止在那一刻该有多好,那人就这么躺在他怀里,虽然不情不愿,但比起对方的离开和厌恶,他已经足够心满意足了。 夜越来越深,季松亭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想起昨天晚上的一幕,他始终按捺不下悸动的心。 思念就像一条毒蛇,在他的心头越缠越紧,被简桉填得满满当当。 季松亭让想念和痛苦折磨得终于躺不下去了,这才咬紧牙关试图坐起来,结果一用劲,顿时扯痛了伤处。 「嗯……」 他皱眉闷哼一声,忍着疼直起身体,轻轻靠在墙上,缓了好一会。 床柜上的手机放得离自己很近,他一伸手就拿到了。 昏暗的病房里,手机屏幕散发出淡淡的微光,季松亭习惯性地打开相册,看着结婚照上那个笑靥如花的青年。 简桉一身白西装,双手捧着鲜花,眉眼弯弯,一副幸福美好的模样。 只不过旁边的自己一脸阴沉,连一个笑都吝啬给予,硬生生破坏了这气氛。 他当初要是笑一笑该多好…… 季松亭苦涩地扯了扯唇角,指尖轻缓而小心地摩挲着照片上的人,眼里尽是缱绻的柔情和眷恋。 「小桉……」 他低声呢喃,嗓音沙哑,那双黑眸里有着浓郁到化不开的悲凉。 季松亭点开通讯录,静静看着置顶的电话号码,上面备註着「小桉」。 这是简桉新换的手机号,小王之前去沈氏公司打听了好久才拿到的。 手指在拨通键上停顿着,他神情犹豫不决,最终还是没有勇气按下去。 这个时间点,对方应该已经睡着了吧,季松亭有些不忍心打扰,而且贸然打过去的话,会不会被更讨厌? 可是他真的好想好想简桉,思念在夜里被孤独和黑暗无限放大,无声地侵袭着他所有的感官神经,让他每分每秒都难以忍受,迫不及待想要见到对方。 挣扎许久,季松亭才缓缓点开简讯,在聊天框里输入了一句话: 【小桉,我很想你,我还能再见到你吗?你是不是还在怪我……】 发送出去的时候,他的心居然砰砰直跳,整个人也前所未有地紧张起来。 他深深唿吸了几下,随后关掉了手机,准备放回去时,屏幕突然亮了起来,随之而来的是信息的「嗡嗡」声。 难道简桉还没睡?! 季松亭愣了愣,眉眼透着毫不掩饰的惊喜,立刻点开对方发过来的信息。 但看到上面的内容时,他的脸色立即就沉了下去,一瞬间变得极为难看。 【哥哥跟我在一起呢~前夫~】 现在都凌晨了!两人现在这个点了怎么会在一起?他们在干什么?! 难道简桉真跟那个吊儿郎当的江氏小少爷在一起了?! 季松亭不敢继续往下想,瞬间感觉到了一股深深的羞辱和愤怒涌上心头。 他冰冷的手指颤抖地敲打键盘:【你把小桉怎么样了?你们在哪?!】 他死死盯着屏幕,心像是被密密麻麻戳下了针孔,升起令人烦躁的嫉妒。 隔了好久,那边才发过来一句挑衅意味极浓的话:【什么怎么样?哥哥是我女朋友,你兴师问罪个屁!】 季松亭此刻已经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但内心还是很害怕简桉会跟江野发生什么,而且简桉的手机怎么会在这个少爷手上?难道是对方强迫的?! 他越想越不对劲,漆黑的瞳仁里闪烁着让人胆战心惊的占有欲,又打字道: 【我再问一遍,到底在哪?】 【好嘛,前夫着急了,我和哥哥在约莫酒吧呢,欢迎你来看我们秀恩爱~】 接着对方又发过来一个包厢房号。 第233页 看到这里,季松亭再也坐不住了,用力拔掉手背上的针管,丢在一旁,随后强撑着身体晃晃悠悠从病床上起来。 他也顾不得身上的病号服,迅速拿过旁边的外套穿好,急切地推门而出。 小王并不在外面,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季松亭来不及联繫他,虽然意识有些模煳,但勉强还能辩识周围的方向。 一想到简桉很有可能因为心思单纯被江野欺骗,他就觉得自己胸口那股闷气越来越大,不由地加快了脚步。 「喂!那位先生!您还不能出院!」 值班的护士小姐眼尖发现他走出了医院大门,立刻丢下工作跑了出来。 结果男人已经不见踪影了。 小王情绪低沉转过走廊,脑海里全是弟弟惨白无色、虚弱不堪的样子。 手术算不上成功,即使配对到了合适的骨髓,也依旧没能让弟弟病情好转。 他沉沉地嘆了几声,神色哀痛,不知不觉就走到了icu病房门口。 小王抬头却发现病房门大开,他立即就慌了,内心隐约有不好的预感。 疾步进去,结果床上只有一张凌乱的被子和扔在地上的输液管,那个昏迷不醒的男人此时已经不在里面了。 季总哪去了?他那么大一个季总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 小王又慌慌张张地跑出去。 约莫酒吧。 震耳欲聋的重金属音乐不断刺激着耳膜,到处充斥着浓烈的菸草味和酒精味,季松亭只觉得头晕目眩,一只拳头抵着口鼻,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 他竟然头一回觉得酒吧太吵,吵得人心烦意乱,更厌恶那股糜烂的气息。 这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产生的变化和牴触,他不知道了,只知道现在的自己一秒也不愿在这种地方待下去。 周围的人群越发疯狂地扭动身体,季松亭低着头,迅速穿过拥挤的人群。 小桉,一定要等我…… vip999包厢。 k歌台上的几个男女放声演唱,简桉却头也不抬,毫无兴致,一个人呆呆地坐在卡座上,闷闷不乐地喝着啤酒。 看到坐在角落里喝闷酒的青年,江野立马放下手里的麦克风,歌也不唱了,几步跑到他面前,一屁股坐在旁边: 「怎么啦?哥哥~好不容易把你哄出来一起玩,你怎么好像不开心啊?」 简桉轻轻摇了摇高脚杯,仰头喝了一口,努力扯开一抹牵强的笑,说:「我没事,挺开心的,你继续玩吧。」 「不信,你看起来就是有心事。」 说着,江野一把搂住他的肩膀,将他往自己怀里近距离靠了靠,安慰道: 「哥哥说嘛,不开心的事情就应该说出来,这样就不会堵得慌呢。」 简桉莫名有些排斥这个亲密的举动,登时就拉开他的手,往沙发的角落挪了一下,伸出一只手掌,一本正经道: 「真没事,可能是困了吧,你快点把手机还给我,我该回去了。」 「啊?什么手机呀~」 江野一脸无辜地看着他,佯装不懂,随后直接握住他伸向自己的手,眼里带着狡黠的笑,嗓音轻柔而漫不经心: 「咦,哥哥的手怎么冰凉凉的,要不要到我怀里捂捂热乎啊?」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把简桉惊了一下,迅速将手抽了回来。 他脸上有些不知所措,但还是气急败坏地说:「你……你不要装傻!手机刚刚就是被你拿了,快点的!还给我!」 怎么一个两个的都对他说这些奇奇怪怪的话?!季松亭他尚且还能认为对方是个疯子,但江野简直就是不要脸了! 见他如此好欺负的样子,江野瞬间更来劲了,满脸笑嘻嘻地凑过去。 他接着从口袋里把那只手机拿出来,特意在简桉面前晃了晃,微勾起一边的唇看着那人,眼眸又戏嚯又认真: 「哥哥别生气嘛~看,你的手机我刚刚找到了,你要怎么感谢我啊?」 「小屁孩还学会撒谎了?」 简桉怒极反笑,伸手就要去拿手机,却被这玩世不恭的小少爷径直躲过。 他生气道:「快还给我!」 对方将手机斜举过头顶,摇摇头,另一只手在脸颊上点了点,语气显得浪荡又无赖:「除非哥哥亲我一下~」 「无耻!」 简桉白了他一眼,随后直接压在他身上,极力伸出手去够那头顶的手机。 下一秒,一个吻不轻不重地落在他的脸颊上,灼热的唿吸沾染着酒气喷洒在脖颈,无端蔓延出一丝暧昧。 这一幕,刚好被闯进来的男人看见。 第144章 他刚刚是不是亲你了 被莫名偷亲了一口,简桉有些无措,也不继续抢了,径直坐回了沙发上。 他双手环胸,脸色微微涨红,不言不语地瞪着小青年,那双平时总是清丽的眸子也因为对方的荒唐染上了些许怒。 生闷气还能这么可爱的模样,江野心里喜欢到不行,让他忍不住伸手去捏了捏简桉的脸颊,却被无情甩开。 他不甘心又凑过去,将下颚抵在简桉的肩上,可怜巴巴地拽着那人衣角,软声道:「哥哥我错了,手机还给你嘛~」 简桉一把抢了过来,抬起手指在他脑门上轻轻一弹,语气竟带了几分宠溺和得意:「这还差不多,小屁孩还想闹?」 第234页 江野立刻捂住了额头,瘪着嘴唇,一副委屈的样子,他眼眶红通通的,看着那人,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简桉被他这么一瞧,心里顿时就有些软了,随即伸出食指戳了戳他鼻尖,又捏了捏他软乎乎的脸颊,无奈道: 「好了好了,谁让你先欺负我的?」 江野正要接着说什么,余光忽而瞥向了别处,他双眸微眯,眼底闪过一抹寒芒,但稍纵即逝,整个人又惊又喜: 「哥哥,你看门口,那个人是谁呀~怎么恶狠狠看着我们哦?好可怕~」 说完,他还刻意双手挽着简桉的胳膊,把头靠在他肩上,装作瑟瑟发抖。 简桉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脸上的情绪骤然一沉,透出几分震惊。 季松亭怎么会来这里?! 但随即他就明白过来了,生气地推了推靠在自己身上的人,责怪道;「江野,是不是你拿我手机把他喊过来的?」 对方却死皮赖脸地缠着他的手臂,双眸雾气蒙蒙,轻轻眨了眨,委婉道: 「哪有~哥哥冤枉我了!他跟本少爷抢哥哥,本少爷讨厌他还来不及呢,干嘛要喊他啊?肯定是他自己碰巧进来的!」 不过这番漏洞百出的说辞简桉一点也不信,哪有碰巧到带着伤来酒吧消遣!然后好巧不巧就走进他们包间的! 兴师问罪的工夫,那个男人已经疾步来到了卡座旁边,眉目阴冷得骇人,不容简桉反应,直接拉住了他的手臂: 「跟我回去。」 江野二话不说甩开了那只纠缠哥哥的手,半个身体挡在简桉面前,他小指头漫不经心扣着耳洞,提高了音量: 「跟你回去?啥啥啥,我没听错吧?你让哥哥跟你回哪去啊?」 看着沙发上那两人亲密无间的样子,季松亭气得脸都白了。 他眼里醋意翻涌,轻扯了嘴角,声音亦冷了下来:「我和小桉之间的事,不需要外人插手。」 身前的小少爷还想接着反驳什么,却被简桉拉开了,他目光不屑地看着隐隐动怒的男人,冷笑了一声,嘲讽道: 「到底还有什么事,能劳烦季总半夜三更特意从医院跑到这里?」 话刚说完,他就注意到了季松亭下身那条显眼的病号服裤子,昨晚那些荒唐的行为顷刻间在脑海里浮现出来。 他搭在膝盖上的手指揪紧了布料,心脏缓慢停滞了下,而后剧烈跳动起来。 季松亭似是察觉到了他局促不安的样子,以为他被江野胁迫,手指颤抖地指着那个懒懒散散的小青年,急切道: 「小桉,这傢伙有没有对你做什么?他刚刚是不是……亲你了?!」 他的嘴唇颤抖着,鼻尖发酸,顿然红了眼眶,只要一想起刚才看见的,心里就像被针狠狠刺入深处,疼痛难忍。 简桉反倒觉得他那番表现极为可笑,想不明白那个男人现在是有什么资格来问东问西的,随后嗤笑出声: 「是又怎么样?情侣之间亲吻拥抱不是很正常吗?季总兴师问罪做什么?」 「情侣……」 季松亭听到这两字时整个人像被雷击中了般,僵立在当地,心底如同被利器狠狠捅了一刀,疼得难以唿吸。 他眼神复杂而深沉地凝视着青年那张清秀动人却又透着讥讽与厌恶的脸庞,许久,才缓缓吐出一句话来: 「你和他在一起的这段时间没发生过任何关系吧?是不是?小桉……」 但话刚说出口,他立即又后悔了,自己都不是清白之身,为什么要用这种兴师问罪的语气去质问对方…… 或许只是因为简桉和别的男人卿卿我我的画面刺激了他的神经,他才会如此失态,他不能接受自己的心上人和另外的男人在床上做着那种亲密的事情。 即使是假装来报復他的也不可以! 简桉没料到他会突然问出这么一句话来,脸色变了又变,嘴唇微抽。 明明本能地可以脱口而出没有两个字,他却迟迟说不出来话,只觉得愤怒。 难道自己在这个姓季的男人眼里就这么不堪和随便吗?就只会上床吗? 发现哥哥愈发阴沉的脸色,江野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这怎么能忍?! 他看不得简桉被污衊贞洁,立即站起来,狠狠推了一把那个可恶的男人,加上喝了酒的缘故,直接破口大骂: 「季松亭,你tm有病是吧?我和哥哥两个人清清白白,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你思想龌龊,别把哥哥想的那么不堪!你自己上过的人能从这里排到南极吧?」 由于身体刚做完手术虚弱,季松亭被那用力一推踉跄了两步才勉强站住。 旁边一直在看戏的猪朋狗友原先还有些忌惮面前那个有权有势的男人,但仗着有江氏小少爷撑腰,此刻更是嚣张起来。 一时间,什么污言秽语全都爆出来了:「没想到季总裁在事业上很勐,在床上居然也跟装了马达一样疯狂啊?」 「真想知道那些跟他睡的男人或者女人是什么感受,是不是贼拉爽了?」 「得了吧,我听说季总裁之前有个小情人来着,叫什么……哦!叫沈初言,就那个假少爷,背地里骚的很!」 周围那些不堪入耳的话也越来越难听,季松亭却像是被人打了麻药似地一点反应都没有,只是眼眸越来越深了…… 第235页 他的手紧紧攥成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里,疼痛让他清醒了几分。 江野见他被羞辱了依旧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顿时很不爽,明明都沦为别人口中的笑柄了,装高冷给谁看?! 他冷哼了两声,脑袋稍侧,一只手摸了摸简桉的头,鄙夷地看向不远处那个脸色铁青的男人,旋即勾唇挑衅: 「那个沈初言估计早就被我们肾强体壮的季总裁给干死了吧?要不然怎么找不到?难以想像会叫成什么鸟样~」 话音刚落,那些狗友一个劲地笑起来,酒杯里的酒瞬时撒了一地。 简桉任由他抚摸着自己的髮丝,也不躲开了,只是耳边听着那些让人脸红心跳的话不免有些烦躁,尴尬地咳了咳。 就在他预料接下来季松亭会沖那些人发飙时,对方却出乎意料地没有反驳,而是径直走到自己面前,伸出手,轻声道: 「小桉,听话,跟我离开这里,酒吧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这里不好。」 江野非常不满意他这番被开黄.腔还能淡定自若的样子,自己还想看这位能叫人闻风丧胆的季总,面对那么多张嘴会怎么大喊大叫反抗,结果整这么一出? 敢情自己挑起的口水战被无视了! 他越想越气,直接站起来挡在简桉面前,趾高气扬地瞪着男人,恶劣道: 「喂!有没有搞错啊?什么叫酒吧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在这里还能被吃了不成?!我就不信你季少爷没少来!」 季松亭依然一副无动于衷的表情,就像在面对一个无理取闹的三岁小孩。 他眸子冷淡且矜傲地越过江野,仿佛不值得多看一眼,视线径直落在卡座上沉默不语的青年身上,冷冰冰地开口: 「我没跟你说话。」 江野成功被他这番冷漠的表现激起胜负欲,指着他的鼻子,气急败坏道: 「你不跟我说吧?我自己说!口水喷死你!我就不信你连面子都不要了!」 「好了,江野,别闹了。」 简桉被吵得头疼,摇滚的音乐混杂着人声在耳边嗡嗡作响,让人想吐。 他只好站起身,把那个叽叽歪歪的小少爷拉到身后,随即对着男人淡淡一笑,笑得却有些意味不明,语气轻飘: 「跟你回去是吧?好啊。」 身旁的小青年立刻着急了,拽紧他的胳膊:「哥哥!你怎么答应他了?!」 季松亭没想到他会同意的这么干脆,整个人诧异的同时又带着喜悦,拉住那人的手腕,沙哑的声音显得异常激动: 「好,小桉,那我们回家吧。」 「等等。」 简桉忽然甩开他的手,定定地看着他,眼神冷漠而疏离,沉声道: 「我有条件。」 季松亭手指蜷了蜷,眼里隐约有些失落,但还是急切地问道: 「什么条件?」 简桉指了指茶几上还没打开的十几瓶高浓度啤酒,轻描淡写地说: 「如果你能把这些酒全都喝了,我就跟你回去,怎么样?季总。」 一旁的江野听到这个要求瞬间兴奋了:「这个好!我同意!」 反正那么多酒喝下去,再怎么千杯不醉也会倒,带不走他的哥哥。 第145章 你终于心疼我了是吗 简桉眼神淡漠,静静看着面色苍白的男人,想从对方脸上看出一丝一毫的犹豫,只要那人说一个不字,他就不强求。 手术后禁止饮酒,酒精对药物的影响,会让患者伤势加重,产生副作用。 他知道季松亭不会不了解这种基本常识,自己这么刁难对方,而对方又是以自身利益为重,这样该知难而退了吧? 他确实不想看见那个男人被淹没在污言秽语里,纵使内心再怎么讨厌,可看着曾经爱过的人,他终是有一点不忍心。 而季松亭却下意识误以为简桉是在为自己之前用离婚来威胁他喝酒的事情生气,现在正好藉此来发泄心中的不满。 只要对方心里能好受一点,他做什么都无所谓,更何况这本来就是欠他的。 「好,我喝,喝完这些酒,那小桉就要乖乖遵守承诺,跟我回家了。」 他的眉心浅浅皱起,似沾染了些许担忧,但语气却是裹挟着春风般温柔。 简桉愣住了,像是没料到他真的转变那么快,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他这些天只是以为季松亭愧疚,才会捨命相救,做到这份上也该适可而止了,这个男人永远都不会对他有耐心,现在怎么会不顾身体就仅仅来求他回家? 霎时,周围起闹的声音逐渐安静下来,连k歌台上的音乐都停止了。 江野一屁股坐到沙发上,随后把简桉也拉下来坐到旁边:「哥哥别站着,我们就好好看看季总的酒量有多高吧。」 季松亭双眼紧紧盯着卡座上的两人,手提起开盖的酒瓶,仰头勐灌了好几口。 酒水顺着嘴角从喉结缓缓流下,在白皙光洁的脖颈上划出浅浅的波纹。 浓烈的酒精一路滚到胃部,一股火辣辣的热意顺着食道蔓延全身,整个人仿佛置身在烈日之中,灼烧得难受。 他却浑不在意,冰冷的脸庞,看不出一丝情感波动,机械般地灌着酒。 看着他一瓶接着一瓶酒不停下肚,跟不要命一样,简桉皱起眉头,手指攥着衣角,眼里似乎藏了一丝淡淡的忧愁。 第236页 旁边那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却一阵惊唿:「我去!季总果然就是勐!」 「季总好酒量!再来一瓶!」 江野止不住哼笑几声,却没有被男人的酒量惊讶到,撇撇嘴,意有所指道: 「这不废话嘛,人家季总要是不够勐,酒量也不好的话,怎么在酒局上大展身手,拿下肤白貌美的女客户啊~」 一旁的小弟:「啊?老大的意思是说季总是靠睡富婆才做大生意的?牛逼!」 那些话不偏不倚传入季松亭耳朵里,这种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人用最噁心的强调侮辱的滋味,简直就像在凌迟处死! 他置若罔闻,拼命让自己隐忍着,但那些臭嘴的人却说得越发起劲。 好不容易逮着一次让姚城目中无人的总裁少爷被羞辱一番,不得说尽兴。 季松亭忍无可忍,下一秒将手中的酒瓶狠狠砸在地面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酒杯碎裂成片,溅射了一地玻璃渣滓,那个小弟更是被酒洒了满裤子。 那些欺软怕硬的人见状,立刻噤声,缩在旁边,一脸畏惧地看着他。 这时,有人看到了他眼里的血红,知道他已经怒极,彻底没人敢说话了。 江野也被对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惊讶了一下,但没有做出多大反应。 虽然那个男人此时完全处于下风,但是那双深邃的眼睛却依旧犀利。 高贵、孤傲,这是江野在他身上看到的词彙,也是自己最讨厌的东西。 弱者就该有弱者的姿态,而对方却总是挺直着一个腰杆,不累吗? 江野脸色一沉,但随后又迅速换了副面孔,转身指责起身后的那群跟班: 「都怪你们!说说说!说什么说,看把我们季总都惹恼了!打死你们!」 季松亭深吸了口气,并没有理会小青年的话,如果没有这少爷的允许,恐怕那些人压根就没有胆量来辱骂。 他咬了咬牙,默默将心底的火气压下来,尽管心痛如绞,但依然冷静异常,眼眸湿热的望向一言不发的简桉。 他渴望从对方脸上看到一丝心疼的情绪,但那个人在接触到他的视线后却立即避开了,如同在躲着一个瘟神般。 季松亭神情落寞,自顾自拎起酒瓶,仰头就往嘴里倒,想要麻痹自己。 他知道的,就算自己喝完了整个酒吧里的酒,简桉也不会跟他回去,对方前面这么说无疑是在拿他出气而已。 简桉微微张了张唇,想叫他停下,但话到嘴边却发不出来,硬生生咽回去。 那人就这么想让自己跟他走吗? 还是说,对方仅仅只是为了不在众人面前失去颜面,才故意做出一副深爱的模样,实则心里却根本没有他? 无边无际的猜测与迷惘袭上心头,他感到麻木,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 这不易察觉的情绪,江野还是捕捉到了,看到哥哥那种明显还在意前夫的眼神,他心里很不舒服,甚至吃醋! 他黑着一张脸,伸手撬开那两瓶高浓度烈酒,径直推到男人面前,笑嘻嘻道: 「季总,要喝个畅快就来这种啊,多刺激,你刚刚喝的那些都不过瘾。」 季松亭此刻已经喝得眼神迷离了,眼尾沾染着几分糜烂绮丽的薄红,衬出他那张清俊的脸愈发显得邪魅惑人。 不过好在他的酒量不错,如果换作别人,应该早就烂醉如泥了。 但就算再好的酒量,也架不住这种一瓶接着一瓶往肚子里灌,没有半天功夫,就已经喝得迷迷煳煳了。 他摇摇晃晃地扶住卡座,甩了甩沉甸甸的脑袋,让自己清醒一些,随后没有任何犹豫,直接拿过桌上那瓶白酒。 就在他准备往嘴里继续灌时,简桉立即站起身,眼疾手快抢过了酒瓶,说: 「够了,别喝了,我是骗你的,你再怎么喝我也不会跟你回去!」 季松亭身体略微摇晃地站在他面前,虽然饮了酒,但面色却不明显。 他垂眸凝视着青年,那一双眼,泛着盈盈水光,并没有因为被欺骗而感到失望,而是欣喜地勾了勾唇,醉醺醺地说: 「小桉,你终于心疼我了是嘛?」 「我……没有。」 简桉怀里抱着酒瓶,不敢抬头直视他,声音闷得像只蚊子,心也乱。 但紧接着,他的脸颊忽然被一双冰冷的手捧起来,清润的薄唇被含住。 唇齿间蔓延着浓烈的酒精味,带有丝苦涩的甘甜,让人有种眩晕的感觉。 「唔……」 简桉忍不住闷哼了声,身子因为震惊而微微发颤着,随后怒气漫上心头。 他不由分说地用力推开男人,扬起手狠狠一巴掌甩到他脸上!毫不留情! 看见喜欢的人被占便宜,江野怒气沖沖地起身想要揍人,但接着就被这清脆的巴掌声惊到了,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他有生之年居然看到了哥哥还有这么凶的一面!不过该说不说打的好! 气死了,他都还没亲到,那个人居然还当着他的面强吻了哥哥! 他忍不了了! 季松亭猝不及防,俊美的容颜瞬间浮现出一个清晰的五指印,连酒都醒了几分。 「小桉……」 他轻唤了一声,眸色沉重、无措。 「我不是你发泄情慾的工具。」 第237页 简桉冷冷睨着眼前高大挺拔的男人,眼中满是毫不掩饰的厌恶与嫌弃。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男人居然丧心病狂到在这种场合也要强行亲吻他! 季松亭还想解释什么,一只拳头就已经重重砸在了他脸上,整个身体也因为喝了酒重心不稳,直直摔在了地上。 这一拳头打的属实不轻,他的脸部顿时青肿起来,趴在地面的手掌擦过玻璃碎片,流出了触目的红色。 他唇角也跟着淌下鲜血,整个人头昏脑胀,怎么努力都爬不起来。 简桉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到,眼神惊慌地看着摩拳擦掌的江野,声音也颤抖了:「你……?!你怎么打他?」 这人怎么那么莽撞! 他打了季松亭一巴掌是有私人恩怨在先,对方愧对他,不会对他怎么样。 但江野就不同了,这无冤无仇就动手,季松亭现在不仅遭了骂,又挨了打,清醒过来后不得扒了这孩子的皮不可! 怎料那小少爷却无所谓地扭了扭拳,舌头抵着腮帮子,愤愤不平道:「谁让他亲哥哥,我看着不爽,就要打他!」 简桉现在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看着地上狼狈不堪的男人,他心一颤,转头对江野斥责道:「你太冲动了!」 替哥哥揍渣男反倒被责怪,江野顿时就委屈了,泪眼汪汪,哭道:「哼,哥哥你居然为了一个坏前夫凶我!」 「我没有。」 简桉嘆了口气,也懒得继续解释了,他正要走上去把那个男人搀扶起来时,立即就被小青年拦在了前面。 对方拽紧他的手臂,推搡着他往干净的卡座走过去,将他按在了沙发上: 「哥哥,你就别管他了!才打一拳就站不起来了,这男人真窝囊!」 简桉摇了摇头,无奈道:「不是,他有伤在身,你下手太重了。」 第146章 不是趁人之危,是以牙还牙 「啊?这就下手重了?」 江野睁着眼珠子,满脸不悦,连语气都带了几分烦躁和鄙夷: 「哥哥,他以前是不是没少打你?现在居然还有脸来叫你回去?!」 简桉坐在卡座上心不在焉,目光时不时飘向面前那个强撑着却站不起来的男人,眼里闪过一丝微乎其乎的动容。 但他最终还是忍住了想要上去搀扶的念头,说道:「好了,别闹了,等下出事就不好收拾了,让人把他带回去吧。」 他没有直面回答对方的问题,也不想继续再回忆起被季松亭扇耳光的情景。 只要一想起,就会很痛苦…… 怎料江野却闹起了少爷脾气:「我不,他欺负哥哥,还让哥哥过得那么惨,我今天晚上要好好替哥哥教训教训他!」 他把拳头按压得咯吱作响,脸上满是愤怒的神色,只要一想到刚才哥哥被强吻的画面,他就嫉妒得牙痒痒,恨不得现在冲上去将那个可恶的男人大卸八块! 简桉明显看出了他的想法,立马拉住了他的手,惊道:「你想干什么?」 「没干嘛啦,哥哥好好坐着看戏。」 江野双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微微俯身凝视着他,嘴角勾起一抹邪恶的笑容。 此刻的人,哪有半点平日里哥哥长哥哥短的样子,分明就是一只披了羊皮的狼!在合适时机就会露出锋利的獠牙。 看着对方明明顶着一张人畜无害的脸,居然会露出这样犀利的表情,简桉不禁瑟缩了一下肩膀,内心隐约有种惶恐不安: 「季松亭这个人睚眦必报,你不怕被他报復吗?而且趁人之危不好!」 「哼哼,这不是趁人之危,是以牙还牙,哥哥不用怕,先揍了再说!」 江野根本听不进去一点,只要简桉越是这样说,就证明他的哥哥还在乎那个前夫,他就越要狠狠揍一顿季松亭。 他收敛起眼里扭曲的情绪,嘿嘿笑了两声,随后转过身,挥手招了招那几个跟班,指着地上的男人,阔绰道: 「喂,你们几个,动手!谁出的力最多,我就送他一辆兰博基尼!」 但面对位高权重的总裁,这群平时打架斗殴、誓死追随老大的小弟们却犹豫了,你推我我推你,愣是没有一个敢上去。 见状,江野怒上眉梢,率先走上去用力勐踹了男人几脚,然后又狠命踩住他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碾压着。 季松亭迷迷煳煳中被疼得脸色发白,在高浓度酒精的作用下,他更是醉得连爬都爬不起来,只能勉强动一动手指。 加上身体的伤口发作,整个人难受得要死,浑身上下就像火烧一样灼热滚烫,他感觉自己快要被烧成灰烬了。 江野一脚踩在他做完手术的左肩处,丝毫不让他有站起来的机会,又喊道: 「本少爷加钱!给我往死里揍他!」 这话一出,那些本就蠢蠢欲动、见钱眼开的狗友瞬间就按捺不住了。 他们如狼似虎地围了上去,将季松亭围在中间,一边打骂,一边用脚踢踹。 「麻蛋,老子早看你不爽了!还什么高人一等的总裁,垃圾一个!」 「居然敢跟我们老大抢人?就算他是天王老子也只有挨打的份!」 「大家使劲揍!别客气!有老大罩着我们,管他什么季氏少爷!」 这群狗仗人势的傢伙立刻被激发了暴戾因子,拳头落到季松亭身上更勐更重了,仿佛要把他活生生捶碎! 第238页 季松亭痛苦地蜷缩成一团,双手死死攥住拳头抵挡着对方的攻击,可他身体太过虚弱,根本就没有办法阻止那些人。 他死死咬住牙关,强撑着痛楚,极力睁开双眼,愤怒地瞪着眼前这群不怕死的傢伙,眸子里充满了无尽杀意。 其中一个狗友被这种骇然的眼神吓到,但为了壮胆量,在他腹部狠踢一脚: 「哟,季马达还敢瞪我们?看来伺候您的力度还不够让您舒服地闭上眼啊~」 「还投资界大佬,还不是一样被我们按在脚底下狠狠摩擦!浪得虚名!」 季松亭捂住自己的小腹,眼底露出怨毒的神情,嘴里想发出声音,可喉咙干哑,根本发不出任何声响。 嗫嚅许久,他才在一片拳打脚踢声中断断续续地吐出几个字: 「你们……想……死……吗……」 结果话音刚落,几人像是被打了鸡血一样,踹他的力度更大了! 每一下都是朝着致命部位去的,连肩膀的伤口也没能倖免,鲜血将衣服染成一片红色,在这漆黑的夜里分外惊悚。 「求求你赶紧起来跟我们pk!」 「就这点实力还敢抢嫂子!呸!」 「……」 江野却依然站在不远处冷眼旁观,仿佛看戏一样地欣赏着。 他漫不经心地喝了一口酒,嘴角边噙着一抹玩味的笑,只是那双深邃如海的眸子中,却隐含着令人心悸的寒光。 简桉看不下去了,怕那个男人再被揍下去真的会死,他冲过去想要阻止,可是却被一旁的小少爷给拉回卡座上。 「你干什么?!江野!你让他们停手啊!这样下去要出人命了!」 他挣扎着被牢牢钳制住的手臂,目光急切地看向鲜血直流的男人。 但江野却不乐意了,直接坐在他旁边,高大的身躯将他抵在卡座的角落里,一只手抓在扶手上,让他动弹不得。 「你……你想干嘛?!」 简桉紧张了,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俊脸,他心脏砰砰乱跳,甚至能感觉到对方温热的气息扑洒在脸颊上,很不舒服。 江野直勾勾盯着他慌乱无措的眼睛,心里乐开了花,但表面上却假装起一副正儿八经的样子,语气居然还有点无辜: 「哥哥不会的,他死不了,那些人下手够轻了,平时都是拿东西砸的。」 那还得谢谢您江少爷菩萨心肠,没有下死手!还专门留了条活路! 简桉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了一句,脸上紧张的情绪也变成了恼怒,指责道:「那你也不能这样无缘无故打人!」 不料对方却根本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而是根他槓上了,有理有据道: 「哼,哥哥说的什么话,哪里无缘无故了,我这是在替哥哥报仇雪恨!」 简桉揪住他的衣服用力扯了扯,对于这个人的做法感到十分不可理喻。 他提高了嗓门说道:「我不需要你替我报什么仇,赶紧叫他们停手!」 说完,简桉忍不住转过头,看向前面,而那些狗友还在疯狂地殴打。 地上那个男人已经痛得发出断断续续的呻吟,听在他的耳朵里异常难受。 「我不要,你这心里明显就是还有那个死渣男,才会这么护着他!」 江野被他那担忧的目光狠狠扎了心头一下,不明白哥哥为什么还要去担心一个伤害过自己的人,盼望男人该死才对! 他醋意满满地看着简桉,眼里渐渐蓄起一层湿雾,委屈道:「哼,不开心了,哥哥不是说只喜欢我一个人吗?」 简桉简直要被气笑了,皱眉问道:「我什么时候说过喜欢你了?」 「不管不管,你就说过!」 江野耍起无赖,一只手搂住他的肩膀,直接将脑袋埋在他胸口,撒娇地蹭来蹭去,声音闷闷不乐却又生气地说道: 「你不许替死渣男求情,你想想他以前是怎么对你的,你还能心软吗?」 「我……」 简桉顿时说不出来话,脑子里总是会无意间闪过被虐待的画面。 虽然对方说的没错,不能对伤害过自己的人心软,可他还是觉得这小少爷的做法太任性妄为了,容易惹祸上身! 简桉看着他这副孩子气模样,无奈地嘆息一声,抬手揉揉他柔软的黑髮,轻拍一下他的肩膀,尽量放轻语气说话: 「我不求情了,你快点放开我!」 「达咩达咩。」 小少爷撒娇地摇了摇脑袋,随后从他怀里探出头来,一双水润的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嘴巴扁了扁。 他看着简桉紧绷的侧脸,心情很好,笑得很坏,眉眼尽是挑逗。 「你再这样我不理你了!」 「不行不行,女朋友怎么可以不理我,这样男朋友要伤心了~」 江野嘴唇勾勒着完美的弧度,看起来似乎真的很认真,让人沦陷。 但他眼底深处却充斥着戏嚯,就连说出口的话也透露着玩世不恭的味道。 简桉嫌弃地推了他一下,没好气道:「谁是你女朋友!不要乱叫!」 「哥哥别动,不然我就亲你了。」 江野微微眯起眼睛,目光中满含威胁与兴奋,灼热的盯着他红润的唇瓣。 感觉到那危险的视线,简桉吓得连忙伸出手抵住了他的胸膛,着急道: 「不可以!」 第239页 「为什么?那个姓季的都能大庭广众下强吻哥哥,为什么我不可以?!」 江野气恼地质问他,本想着也直接来硬的,强制吻上去,但看着他那张因害怕而楚楚动人的脸,瞬间就心软了。 他低头靠近简桉的耳垂,轻咬了下,用温热的唇瓣含住,慢慢舔舐着。 简桉只觉得浑身一阵颤慄,脑袋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轰然炸响。 他随后用力推开那个人,怒道: 「江野,你干什么?!过分!」 第147章 小桉怎么会坐在别人怀里 被无情推开的江野只好刮刮鼻,看着耳根子发热的哥哥,他心里偷笑不已。 「哥哥,你怎么脸红了呀?刚刚那个死渣男亲你的时候你都不这样呢~」 他的语气中带着揶揄和玩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失落哥哥被亲了!气炸了! 简桉只觉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占便宜十分羞耻,结果一听到那话脸色更加涨红,生气地瞪了那个小少爷一眼。 「我没有,你看错了!」 他直接站起来就要朝季松亭走过去,却被江野又一次强行拽回了沙发。 这下简桉彻底动怒了:「你到底要干什么啊?!我去看看他怎么样了!」 江野食指轻轻压在他柔软的嘴唇上,神秘地眨眨眼;「嘘,哥哥不要操心,乖乖在这里坐着,我帮你去看看。」 说完,他直起腰,给身后那两个小弟使了个眼色,让他们看住简桉。 两个小弟立即心领神会地点点头。 江野这才心满意足地转过身,朝着前面半死不活的男人慢悠悠走过去。 简桉也想跟上前,却突然被旁边那两个偷偷监视的小弟挡住了去路: 「嫂子,要去哪里呀?」 「你们让开,还有我不是你们嫂子!」 两人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然后噗嗤一笑,说话间一股子地痞流氓味: 「是嘛是嘛,你就是我们嫂子,我们老大可喜欢你了,你要是去关心别的男人,我们老大不得委屈哭了~」 简桉第一次感觉自己快要被气死了,但又拿这些人没办法。 他只好焦躁地坐回卡座上,目光透过两人的缝隙,落在那个男人身上。 这边,江野抬手示意几人停下动作,随后缓缓蹲下身,用手拍了拍季松亭那张伤痕累累的脸,心里顿时说不出的畅快。 他嫌恶地将手指尖不小心沾染的血渍擦在对方衣服上,语气轻飘飘地问道: 「喂,死渣男,还活着吗?」 地上的人奄奄一息,嘴唇干裂破皮,但被鲜血模煳的眼睛还是极力半睁着,深沉的眸子里透出的愤怒仿佛能杀死他。 「啧,原来还没死啊~被揍那么惨看起来居然还硬朗呢!」江野低声嗤笑着,伸脚狠狠踢了对方胸口一下。 季松亭痛得闷哼一声,一股血腥味在喉间翻滚,紧接着大口鲜血喷了出来,溅在光滑的地板上,看起来触目惊心。 他只觉得全身的骨头似乎要散架,连抬起手臂的力气都没有了。 脑子里思绪全无,被疼痛麻痹着,眼前的一切都是模煳而混沌的。 看着那张冷峻、桀骜的脸此刻变得狼狈不堪,江野脸上一阵强烈的快感,却硬生生忍住了想要大肆嘲笑的冲动。 他拍拍手站起来,随后拿过桌上的啤酒,一点一点倒在男人满是伤痕的脸上,嘴角露出冷笑,但声音还是那般无害: 「季总别忘了,酒还没喝完呢~」 浓烈的酒精倒在伤口上如同撒盐,季松亭的表情越来越痛苦,双眼紧紧闭着,睫毛和发梢被酒水淋湿黏在脸上。 他只能任由着自己的身体被冰凉的啤酒浇灌,嘴里发出难以忍受的痛吟。 不远处,简桉把刚刚的一幕看了个真切,他再也按捺不住想要冲过去阻止,但还是被两个小弟架住胳膊拦在原地。 「你们两个快放开我!」 简桉急得脸都红了,大声呵斥,可是旁边那两个小弟却就像根本没听到一样,自顾自吹着口哨,还当他面聊起天来! 「喂,你觉得酒吧里哪个小姐屁股比较大?我们下次预约来喝酒~」 「什么坏心思?当然是美翠啦!」 耳边一阵污言秽语传来,简桉感觉自己真的快气急攻心了,因为双臂被禁锢住的原因,他根本动不了,只能怒喊道: 「江野!你别再弄他了!再这么折磨下去,他真的会死!你住手啊!」 听到哥哥的声音,江野立马扔掉了酒瓶,转身命令身旁的小弟们继续淋酒。 他自己则是慢悠悠地走回卡座旁边,原先狠毒的目光只一瞬间又恢復了无辜。 他站在简桉面前,挡住了对方看向季松亭的视线,随后挥手示意小弟放开。 简桉扭着被拽生疼的手腕,眼底盛满怒意,对着小青年一顿噼头盖脸数落: 「你今天晚上怎么回事?简直太任性了!如果你把他彻底整死了,不仅要坐牢,还给江董事长和公司添堵!」 江野轻轻拉着他坐回沙发上,挽住他的手臂撒娇性地晃了晃,两只黑亮的眼睛荡漾着微波,柔声细语地认错: 「好了好了,我错了嘛,他死不了的,刚刚还有力气说话骂我呢!」 简桉气愤地哼了一声,侧头想看看前面的男人现在怎么样了,结果刚好看见那几个揍完人的狗友还在往他身上倒啤酒! 第240页 季松亭周围的地板一片酒水,湿漉漉泛着冷光,里面还流动着鲜红的血。 而男人的上空,还有几瓶酒在不停地往他身上灌溉,像是要将他活活淹死。 「江野!!」 简桉脸气得通红,嘴角都在微微抽蓄,他看着男人还在无力挣扎的双腿,心瞬间揪成一团,转头质问江野: 「你不是让他们停下了吗?!」 江野安抚地拍着他肩膀,虽然内心或多或少有些不爽,但还是一脸讨好道: 「哎呀,男朋友在呢,哥哥不要喊那么大声嘛,小心喉咙疼,那样我心疼~」 话音刚落,他不容简桉跑上去,一把抓住对方的双手反剪在身后,接着他轻易一拉,简桉就顺势坐到了他大腿上。 「你干什么?!」 简桉吓了一跳,挣扎着想要起来。 可是对方却没有给他机会,而是紧紧搂着他的腰部,让两人之间更加贴近。 「你放开我!混蛋!」 简桉又羞又恼,用力捶打着那人。 没想到这个江氏小少爷活脱脱就是个变态和无赖!什么乖巧全是伪装的! 江野伸出另外一只空闲的手,缓慢却又霸道地抚摸着他的脸颊,宠溺道: 「好了啦,哥哥别闹嘛,我让他们停下还不行嘛?你打的我好疼哦~」 说完,他忽而用力将简桉的楚腰搂紧,生怕这人逃跑,接着抬头喊道: 「你们几个别倒了!哥哥生气了!」 那几个还在灌酒灌尽兴的小弟只好不情不愿地停了下来,默默站到旁边。 江野挑挑眉,阴阳怪气地开口: 「哥哥这下不生气了吧,那个坏前夫可是你的心头宝,别人欺负不得呢!」 「瞎说什么,我已经不爱他了。」 简桉嘴里这样说着,但眼睛还是控制不住地瞟向前面,突然不偏不倚对上男人布满血丝的眼睛,心不禁一震。 那双冷峻的眼眸里,此时全是痛苦、愤怒,以及深深的失落。 和当初绝望的自己一模一样。 季松亭侧身蜷缩在满是酒水的地上,全身已经湿透,被揍得体无完肤。 他一动不动地躺着,只能眼睁睁看着心爱的人被别的男人抱在怀里,还是用那么暧昧的姿势抱着,心脏一阵又一阵的抽痛,像有千万条毒蛇在啃噬着心脏。 怎么会…… 他的小桉怎么会坐在别人的怀里!无动于衷地看着他被人狠狠折磨! 他不相信!这一定是错觉! 对方真的对他一点爱都没有了吗…… 「小……桉……」 季松亭从喉咙深处挤出微弱的声音,那只遍体鳞伤的手艰难地伸向亲密无间的两人,想要爬过去,却被人用力踩住。 头顶传来一个挑衅的声音:「呦呵,都被人揍成这样了,还有力气动弹呢?季总果然是名不虚传的勐啊!」 他疼得皱眉,浑身从火烧般的热到刺骨的冷,没一块地方是倖免的。 江野:「你们把他拖到前面来。」 「好嘞,老大!」 简桉看着被双臂架着扔到卡座前的男人,对方身上的伤口几乎是血肉模煳,他甚至能闻到刺鼻的血腥味和酒精。 「你又想干什么?」 他被身后那个人搂得很紧,双腿也动弹不得,只能压低了声音质问。 这样极其暧昧的姿势,全被季松亭看在眼里,简桉下意识感到不自在和紧张。 江野把头埋在他脖颈里蹭了蹭,像只小猫似的撒娇,他深深吸了下青年身上诱人的体香,暗哑的声音染上了情慾: 「哥哥,你身上好香啊……我可不可以亲你?哥哥让我亲亲好不好嘛……」 简桉用力推着他,双脚绷得紧紧的,怒斥道:「不行!你别发疯了!」 「我没发疯。」 江野的声音闷闷的,随后看向地上正死死瞪着他们的季松亭,嗤笑道: 「那个死渣男以前是不是也当着你的面和小情人甜甜腻腻?我们现在刚好可以报復他一下!让他也感受这滋味!」 「我不要,我不想跟人亲吻……」 简桉的眼神很平静,虽然拒绝的果断,但是他的心却跳的飞快。 可是思绪还是被江野的话影响到了,脑海里开始断断续续闪现出季松亭和沈初言浓情蜜意的样子,让人无法原谅。 听到小桉被蛊惑,季松亭拖着残废的身体往前挪了下,却狠狠牵扯到了伤口,只能像条丧家犬一样趴着,急切道: 「小桉……不……不要听他的……」 第148章 哥哥,我可以亲你嘛 简桉只是淡淡瞥过他,但男人那副痛不欲生的样子还是深深刺痛了心脏。 他不再去看那人一眼,只是低垂着眼眸,长卷的睫毛在眼睑投下一片浅浅的阴影,遮挡住他眼中所有的情绪。 但那些情绪却在心头激盪又被强自压抑住,痛苦难受到极致也无处发泄。 为什么要这样折磨他…… 明明是那个人先抛弃他的,现在只不过是因果报应,他没什么好难过的,只是想到以前痛苦的经歷不好受而已…… 季松亭还在喊着:「小……桉……」 「哥哥,别被他影响到,是他活该。」 江野心疼他这副哀伤的模样,自己好不容易哄开心的哥哥,又被伤到了! 第241页 怀里人轻轻「嗯」了一声,带了点鼻音,整个人也呆愣愣的,像是沉浸在什么之中,完全没了刚才怒斥他的气势。 江野本能地再搂紧他一些,压根不去在意地上那个眼神越来越狠戾的男人,此刻满心满眼只有情绪低落的哥哥。 察觉到怀里人并没有肢体反抗的意思,他愈发大胆起来,小心翼翼地靠近简桉的脸庞,唿吸间尽是哥哥身上好闻的清香味道,在一点一滴侵蚀着他的意志。 「哥哥,我可以亲你嘛……」 灼热的气息渐渐急促起来,江野看着眼前这张清秀忧郁的脸,喉结滚动,却是没有鲁莽地亲上去,而是静静等待回復。 简桉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只是低头,但痛苦的心情却在对方身上散发出的雄性荷尔蒙中转变为莫名的悸动。 江野以为他是默认了,不由加重了唿吸,不再犹豫,轻轻把自己的唇覆盖上那柔软而湿润的唇瓣,然后轻柔的辗转,吸.吮,舌尖探出,轻易撬开他的贝齿。 「呵……嗯……」 简桉感觉自己的身子在他怀中微微颤抖起来,双手也紧张得抓住他胸前衣襟,似乎很害怕他的触碰,但却又极力忍耐着,不让自己反抗,任由他吻着。 一阵酥麻从唇齿间传来,他整个身体都仿佛在这一瞬间变得酥软无力。 简桉紧闭眼睛,不敢睁开,双臂本能地搂住对方的脖颈,紧紧攀附着。 他的心跳很快,能够清楚地听见自己扑通扑通的声音,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翻滚、涌动着,让他觉得很慌乱。 江野吻的很温柔,很专注,像对待世界上最珍贵的宝贝,生怕弄疼了他,和以往粗暴亲吻过别人的动作大相迳庭。 他温热的手抚摸着简桉白皙柔嫩的后颈,轻轻摩挲着,爱不释手。 从小到大他没这样认真对待过一个人,就连曾经的初恋,也只是浅浅的碰触一下,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用心。 简桉迷恋上这样的温柔,紧张的神经也开始放松下来,生涩地回吻着。 他闭着眼睛享受着此刻前所未有的亲昵和温存,原来被人抱在怀里宠溺、小心翼翼呵护的感觉,竟会如此美好。 对方的主动让江野眼前一亮,他的吻越来越狂热,舌尖勾勒着唇形,描绘着唇瓣柔软的触感,仿佛要将人吞吃入腹。 沙发上的两人忘我亲吻着,周围的人全都安静下来,看得口干舌燥。 而地上趴着的季松亭却被眼前这一幕狠狠刺激到了,原本就苍白的脸上更是没有血色,整个人像被电击中般。 他眼神迷濛得望向那两个人,眼睛死死睁着,眨都不眨,心里却在滴血。 此时鼻青脸肿的自己已经没了平日里的风采,毫无反抗之力地看着心上人和别人激情热吻,他何曾受过这样的羞辱? 季松亭痛苦地嗫嚅着嘴唇,想开口,却发现根本说不出话来,只能发出「呜呜」的低鸣声,他只觉得心脏勐然一阵收缩,疼得像有无数根银针在勐扎一般。 眼眶里逐渐泛起了红色的雾气,苍白的唇染上鲜血,破碎的泪水悄无声息地从他脸上缓缓淌下,落在冰冷的地砖上。 极度的悲伤,让季松亭昏死过去。 直至简桉有些喘不过气来,江野这才依依不捨地放开那柔嫩如樱花的唇瓣,他缓缓抬起头来,意犹未尽地舔过唇角。 两个人额头相抵,鼻尖碰鼻尖,彼此的唿吸交融在一起,气息暧昧旖旎。 「哥哥,你真棒……」 江野低喃,喘息地看着怀里人,双眸深邃迷离,带着无尽的渴望和深情。 他的哥哥柔软地依偎在胸膛上,双颊红润,眼睛也像小鹿般清澈动人。 这个时候的江野,只想要把他抱在怀里狠狠疼爱,不管不顾。 简桉被那样炙热的目光看得有些脸红耳热,他软绵的双手想推开他却怎么都使不出力气,反而让他更紧地贴近。 「哥哥,刚刚我的吻技怎么样?哥哥喜不喜欢?要不要再来一次?」 江野的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他看,好像一只狡猾的小狐狸在邀功。 「不要了!」 简桉受不了他这么撩拨,手从他的脖子上松开,立即转过头,脸色绯红,目光落在地上已经一动不动的男人身上。 他心里升起一丝恐惧和不安,声音微颤道:「江野……他是不是死了?」 听到这话,江野并却没有多大反应,反而有几分得意,随后淡定地招了下手:「喂,你们两个看看他死了没。」 旁边的小弟立马蹲下去,颤抖着手伸向男人,说:「老大,还有气呢!」 简桉一直被这样抱着坐在对方大腿上有些不舒服,小声道:「你打下120把他送医院去吧……哎!你干嘛?!」 话还没说完,江野就直接搂住他的腰从沙发上站起来,大步走向门口,嘴角勾起一丝宠溺:「好嘛,我让他们打。」 突如其来的悬空让简桉一惊,本能地伸出手圈着他的脖子,生气道: 「你要带我去哪?快放我下来!你最好别再让你的手下继续折磨季松亭了!」 他身体很烫,浑身都散发出浓重的酒气,可想而知,他已经喝了不少酒。 简桉被对方这灼热的温度烫得微微瑟缩,他不自觉地往那方面脑补,害怕这没轻没重的傢伙酒后乱来,更着急了: 第242页 「快点!放我下来!」 江野脚步一顿,低头看着怀里脸色潮红、一点也不安分的人,忍不住笑了笑,立刻就看出来对方心里想的什么。 他眉眼间全是戏嚯之色,俯首在简桉耳边哑着声音问道:「哥哥在想什么呢?要去酒店还是直接在这里?」 简桉咬牙切齿瞪了他一眼,又羞又恼地捶打他胸口:「你个流氓……!」 「乖嘛,别闹,我逗你玩呢。」 江野捏着他柔软的后颈,嗓音里的笑意懒悠悠的:「地上都是玻璃渣和酒,不要弄脏了哥哥的鞋,我抱着你走。」 闻言,简桉也没在继续乱动,侧头瞥了一眼地上锋利的碎片和污黄的酒水,低低道:「所以我们这是要去……」 什么酒店开房,他是坚决不会同意跟这个小少爷胡来的! 不过的确是他多虑了,江野虽然在刚才亲吻时恨不得将人吃干抹净,但还是忍住了,只要哥哥不同意,他就不强求。 「当然是送哥哥回家呀!都这么晚了,沈伯父沈伯母该担心你了。」 简桉莫名松了口气,但脸颊上的红晕却愈发明显,尴尬道:「哦……也对。」 「至于哥哥想的那种事……」 说到这,江野特意停顿了下,唇角勾起坏坏的弧度:「等我娶了你再做。」 简桉当即就恼了:「瞎说!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也不会嫁给你!」 这般又害羞又生气的模样可爱得紧,江野眼里温柔似水:「好好好,哥哥不嫁给我,那我嫁给哥哥好吧?」 「傻子。」 包厢里的人陆续跟了出去,没一会就变得空空荡荡,只剩下昏迷的季松亭。 江野并没有让人打求救电话,而那些小弟临走之前还将喝进嘴里的酒全部吐在了男人身上,衣服全是粘腻的口水。 地上的酒混杂着各种食物残渣,场面一度噁心到让人想把隔夜饭呕出来。 进来收拾的女服务员被满地狼藉给惊呆了,但很快就在一堆垃圾中发现了浑身是血的季松亭,她连忙跑上去。 「你怎么样了?先生?!」 她试探性地摇了摇男人的肩膀,却没有得到一点回应。 这么惨的画面,服务员头一回见,惊恐万分地掏出手机,拨打了120。 很快,救护车就到达了。 …… 被那么多人围殴,轮流虐打,季松亭这一次足足在病床上躺了三天三夜,期间更是连眼睛都睁不开,床也下不来。 他身上的肋骨断了好几根,肩膀的伤口里还插着尖锐的玻璃片,那里已经严重感染,溃烂流脓,血肉模煳。 连头部都有轻微脑震盪,医生缝了整整十针,拼尽全力才止住了大出血。 本来已经残废的左臂原本还有希望用手术恢復,这回彻底没了可能。 直到第四天,季松亭才终于能勉强睁开肿胀的双眼,但光是这一动作,就让他浑身剧痛不已,疼得无法唿吸。 眼珠子费劲地转动两下,周围渐渐清晰起来,耳边传来李叔焦急的声音:「少爷?您醒了吗?感觉怎么样了?」 第149章 他没有一点机会弥补了 季松亭没回答,只是皱着眉头用力撑起身体,想从床上坐起来。 可当他刚抬起头时,视线突然开始模煳起来,整个人头昏脑胀,眼前的世界也变得天旋地转,全身发疼。 「少爷,你别乱动,快躺着!医生说你受伤很重,需要好好修养一段时间!」 李叔急忙扶住他的胳膊,将他轻轻按在床上躺好,又给他盖上被子。 受伤很重…… 季松亭微闭双眼,这才渐渐回想起酒吧里的场景,以及那些混蛋们对他做过的事,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此刻泛起的却不是滔天愤怒,而是无尽悲伤。 「少爷,你怎么弄成这样的?」 李管家满脸焦灼,微微俯身,问床上遍体鳞伤的男人,内心担忧不已。 但让他不可思议的是,季松亭身上的伤势明显都是被拳打脚踢揍出来的! 他家这个心狠手辣的少爷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太奇怪了! 到底是谁做的?! 季松亭依旧一句话不应,静静地躺在那里,犹如一潭死水,表情近乎麻木。 李叔没在继续问了,默默闭上了嘴。 但自己从没见过少爷像眼下这般失魂落魄过,就算曾经林秋婉死了,也只是一个劲地想要寻仇,绝对没有这么绝望。 能让少爷变成这样的,他或多或少想到了是简桉,心里不由一阵难受。 简先生没有死,成了沈家小少爷,曾经对这个人的误会也解开了,但换作任何一个人,确实不会原谅季松亭做过的。 李叔是个明事理的,虽然给季氏当管家这么多年,对于简桉,他是心疼的,要不然也不会冒着被开除的风险放那人走。 少爷结婚三年对待简先生的态度,他都看在眼里,但也爱莫能助。 现在简先生一切都好起来了,少爷却想起要去追回,简直是痴人说梦。 李叔在心里唉声嘆气,即使心疼少爷,但也不会同情对方遭受的经歷。 「季总!办完了!」 小王这时大喊着急匆匆跑进来,被管家立马拦住了,小声责怪道: 「少爷刚醒,你嚷嚷什么?」 第243页 「季总终于醒了?!」 小王欣喜地看向床上两眼空空的人,径直挣脱管家,他随后半跪在病床边,血红的双眸里却对老闆透露出心疼: 「季总,那些对您下手的人,我都一一替您报仇了,我伪装成意外死亡,他们死得很惨,比您的伤口疼上千万倍!」 说着,他又低下了头,手指紧紧攥着裤子,不敢看向男人,脸上透出一种无能和愧疚,声音也有些沙哑: 「可那个指使的人,江家少爷,我找不到机会下手,他背后是一整个江氏,我不敢贸然行动,所以就先回来了。」 一旁站着的李叔听得目瞪口呆,忍不住走过去把手放在小王肩膀上: 「等等,原来你这三天没见影,就是去替少爷杀人报仇了?那江氏少爷怎么回事?为什么要对我们少爷下手?」 他实在想不明白江少爷和自家少爷有什么怨仇,要下这么重的手! 那季松亭不得铲了整个江氏不可! 「不好说,但江少爷应该是替简先生……报復季总吧。」 小王尽量压低声音说话,生怕床上的男人听了会更加心痛。 他也在监控里把那天晚上发生的事看了好几遍,甚至在看到简桉被江野抱在怀里亲吻的时候,满脸不可置信。 而且他家季总,却像条被遗弃的狗一样,趴在地上看两人如胶似漆。 这种情况换作是谁都接受不了,更何况被一群地痞流氓狠狠羞辱! 这一幕看的他心里很难受,季松亭那么高傲的一个人,居然有一天会被人踩在脚底下,那样卑微,他跟了他这么多年都没见过boss露出过如此悲痛的表情。 小王不敢继续回忆下去了,拼命抑制住情绪,声音带着愤恨:「季总,那个少爷您准备怎么报仇?我听您的。」 也许是因为被砸到脑袋导致耳朵里积血,又或者难过到连外界声音都听不清了,季松亭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瞳孔涣散,一眨不眨地盯着头顶的天花板。 「季总?」 小王又轻轻喊了一遍,但仍然得不到任何回应,连「嗯」一声都没有。 估计此刻他家上司还在为简先生跟别人亲亲我我的事伤心吧。 监控画面里虽然显示简桉有好几次想阻止那些人对季松亭下手,却都被江野拦住了,表情明显是着急的。 但两人那个当着季松亭长达十多分钟的吻,是小王怎么也没想到的。 所以简先生……已经不爱了吗? 上司的心估计彻底伤透了吧…… 小王直起身站在旁边,目光担忧地看着从醒来到现在一句话都没说的男人。 他想劝些什么,却不知道怎么说。 他家上司现在的样子憔悴无力,露出一种失魂落魄的沮丧神情,这是在对方身上从来看不到的。 不过好在有输液瓶能提供些身体需要的营养,要不然一直这么下去,这妻没追回来,人就先彻底倒下了。 李叔也不忍心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少爷突然间颓废成这样,开口问道:「少爷受重伤的事,你有告诉董事长吗?」 小王点了点头,嘆气道:「说了,但接电话的并不是董事长,是晏经理,他说董事长工作很忙,会替我转告。」 李叔对于晏修礼这个养子的印象不深,只记得对方总是一副中规中矩的模样,和季松亭的关系也不是很好。 小王抱怨道:「这都第四天了,董事长再怎么忙,也该来看看他儿子吧?」 「可能董事长真来不了吧。」 李叔倒是看得明白,也知道这父子俩几乎形同陌路,左右季骁是不会来的。 窗外的雨朦朦胧胧下个不停,季松亭面色苍白,眼底惨红一片,支离破碎。 那晚看见的一幕,深深印刻在脑子里,怎么都忘不掉,抹不了。 和在沈氏公司为了气他而亲吻江野不同的是,这次简桉却是心甘情愿被占有,对方跟他在一起三年都没有这样过。 亲得那么陶醉,那么享受…… 全然不顾他这个前夫还在场…… 一种无能的悲愤窜上心头,季松亭忽而感到喉咙阵阵腥甜,却硬生生将那口即将吐出来的血吞咽了回去。 他整个人变得恍恍惚惚,痛到极致时,眼泪早已凝结成流不出的冰霜。 早知道后劲会这么大,他当初就不该那么做,不该摧毁简桉的人生…… 对方真的爱上了别人,他没有机会了,没有一点机会弥补了。 两周后。 沈氏公司。 「哇塞!这难道就是戴尔艺术精英赛的邀请函?居然还是特邀嘉宾!」 小夏站在办公桌旁兴奋不已,眼睛闪闪发光地看着简桉手上的邀请函。 围在一旁的其他员工也忍不住发出感慨:「艺术赛都是参赛者自己报名,小桉总居然能收到邀请函?太酷了!」 「好威风啊,这个戴尔艺术是风靡全球的精英大赛,每年都会举办各种活动,每一次都会有许多明星艺人到来!」 耳边众多都是对于戴尔艺术的羡慕和称赞,简桉却面无表情,静静看着手里那张署名为自己的邀请函,并没有感触。 他早就放下曾经那份热爱的艺术了,这份期冀中全被痛苦填满的梦想。 而且那只已经很久没有拿过画笔的手,也画不出什么像样的东西了。 第244页 简桉把邀请函递给小夏,淡淡地开口:「送回去吧,我不参加。」 「啊?」 小夏顿感惊讶,忍不住问道:「小桉总,你真的不参加吗?我听说您之前特别热爱美术,还得过大奖,这次是个很好的机会,您不去的话怪可惜的。」 简桉并没有理会她话里的惋惜,自顾自整理着资料,说话时语无波澜: 「那也是之前了,没什么好可惜的,我现在一心只想好好工作,壮大沈氏公司,其他的事情,跟我没关系了。」 「好吧……」 小夏面露遗憾,随后把那封精美的邀请函放到桌上:「不过小桉总,邀请函肯定是退不回去的,放您桌子上了。」 「嗯。」 简桉应了一声,头也不抬,继续翻阅手里的文件,埋没在工作里。 小夏见状,不由暗中嘆息。 她家小老闆真努力啊,虽然平日里有些冷冰冰的,但却很靠谱,工作起来一丝不苟,让她也不禁心生敬佩。 这么好的人,怎么会被辜负呢? 她苦思冥想也没能得出个所以然,苦着一张脸,放下资料后走出了办公室。 喧闹的工作室忽而安静下来,简桉余光不着痕迹地扫过那张金色邀请函,然后便看到上面烫金的几个大字: 【戴尔艺术精英大赛。】 看着看着,他的动作忽地停顿了几秒,思绪也跟着恍惚了瞬间,开始控制不住想起那场受尽屈辱的艺术大赛。 即使过去这么久,那些嘲讽和奚落却依旧如影随形。 他仍然记得那天的事情,永远都忘不了自己那天是怎样的狼狈不堪! 那时的自己背负着盗窃的罪名,整个世界也变成了灰濛濛一片。 「唉……」 简桉轻轻嘆了下,拿过邀请函想扔进垃圾桶却停住了,转手放入背包里。 第150章 沈云珩的邮件 「爸,妈,我回来了!」 简桉换上拖鞋,走到玄关处把外套挂起来,习惯性朝客厅喊了一声。 女佣小步跑过来:「少爷,董事长和夫人还在外面应酬没回来。」 「嗯好,我知道了。」 简桉有些疲惫,但脸上还是带着微笑,随手把那张邀请函放到茶几上。 洗完澡出来,他穿着纯白色的浴袍,腰间只有一根系带,有些松松垮垮,半露出的胸膛上隐隐还有着水珠潺动。 简桉擦了擦湿漉漉的发梢,拉过椅子,坐到电脑前,接着打开了邮箱。 下班前小夏把剩余的工作都整理成文件发到他邮箱里了,现在刚好也有时间,就顺手看看有没有漏掉的。 刚点开翻了翻,一条显示五点二十分发的邮件第一时间占据了他的视线。 如果换作普通信息,他可能会下意识略过,但那条邮件的备註,是沈云珩! 简桉全身一僵,心跳骤然间加速起来,他紧紧咬着唇,不安地看向屏幕,放在滑鼠上的手也没有继续摁下去了。 怎么会? 沈云珩的帐号怎么会给他发邮件?对方不是已经死了吗? 难道被人盗了? 但简桉很快又排除了这个可能性,这个帐号沈云珩用了很多年,不是什么简单的黑客就能轻而易举盗走的。 可想着想着,他鼻子突然一酸,眼眶也渐渐湿润起来,这一刻,心里再也抑制不住对沈云珩的日思夜想。 强烈的思念和痛苦顷刻间化作泪水,缓慢而无声地落了下来…… 此刻的脑海里全是沈云珩的样子,全都是曾经在一起度过的日子。 所有美好的画面在一瞬间全部涌现出来,沈云珩对他的宠溺和疼爱,沈云珩的微笑,沈云珩身体的温度…… 那些这半年里不敢去回忆的,此刻在脑海里如同放映电影般不停播放,每一个片段都清晰得仿佛就在眼前…… 他终于知道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这种心碎的感觉就像被人撕成两半,然后再用刀子狠狠的搅拌,每一次搅动都让他疼得想尖叫,想疯掉…… 「云珩……我好想你……」 他呢喃着,泪水再也止不住,顺着脸颊滑到唇边,咸涩中带着苦楚。 或许他这辈子永远也遇不到像沈云珩那般对他无微不至和爱护的人了。 视线变得模煳了,简桉只好抬手抹去脸上的泪珠,努力使自己平静。 他深吸一口气,看着天花板眨了眨眼, 才将那些情绪全部压了下去。 他迫不及待想要知道邮件里的内容,可握住滑鼠的手还是难以克制地颤抖着,心脏像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似的。 手指微微用力,滑鼠已然划开了邮箱,他集中精神,慌张又期待地滑动屏幕。 邮件里是几段话,但出乎意料的是,竟和沈云珩的口吻几乎一模一样: 小桉,我是云珩,你现在应该很惊讶我居然还能给你发邮件吧? 我知道你接受不了我的离去,所以啊,怕你这个笨蛋忘不掉我,在临走之前,我编辑了定时邮件,把一些想说的,却来不及说出口的话,都发给你。 如果我猜得没错,小桉现在已经顶替我的位置,在沈氏公司上班吧? 可是……我并不希望,也不愿意让你捲入职场争斗里,那不适合你,你那小脑袋瓜怎么斗得过那群老谋深算的傢伙。 第245页 看到这,简桉这半年多里积攒的委屈和伪装的坚强在瞬间崩塌。 他一向就对职场工作一窍不通,即使付出了大把时间和精力去学习,依旧忙得焦头烂额,也没能改变自己的劣势。 这样带不来任何结果的无用功,让他日渐焦虑,却始终不敢告诉父母。 沈云珩活着的时候,总是能轻而易举看出他的痛苦,即使最后只剩下一份邮件,也还是能了解他倔强下的脆弱。 从对方死后,就再也没有人真正关心他内心的真实想法了。 这一刻,简桉才终于相信,邮件真的是沈云珩定时给他发的…… 强忍的泪水又一次不争气地滑落,他也顾不得去擦拭了,继续翻下去: 我更希望你继续你的艺术梦,那是你从小到大最热爱的东西,不要因为我,因为任何人,任何事,就放弃了。 这样的话,我在你心里会难过的。 小桉,答应我好不好?重新拿起画笔,做你想做的事,不要被枷锁禁锢。 我永远都支持你,即使是死。 「云珩……」 电脑前的简桉已经变成了一个泪人,他双手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眼泪顺着指缝流淌,打湿了手机屏幕。 他自始至终都热爱绘画,从来没有改变,连午夜梦回,都是曾经无忧无虑作画的样子,可肩上的责任不允许他这样。 房门被轻轻叩响,随后传来了沈母的声音:「小桉?我们进来了?」 简桉心一惊,慌里慌张地擦掉眼泪,但说话还是带了些鼻音:「嗯……」 沈母立即察觉到了他的异样,担心道:「小桉,你怎么了?怎么哭了?」 沈父紧随其后,手里还拿着那封邀请函,怒道:「谁欺负我们小桉了?」 简桉:「爸,妈,你们回来了,没有人欺负我,我只是看到了哥哥生前定时发给我的邮件,伤心了。」 听到有关于逝去儿子的东西,沈母眼眶瞬间通红,心也跟着揪疼起来。 这仅仅半年的时间,她因为太想念儿子,病倒了几次,头髮也花白了。 「小珩发的……」 沈母喃喃着,她不敢置信地看向电脑,一下一下地滑动着那些话。 沈父眼里似乎有隐约的泪光,问:「小桉,你哥……说什么了?」 简桉轻轻安抚着母亲的后背:「哥猜到了我会因为责任代替他打理公司,不希望我这么做,想让我继续追求艺术。」 「那正好啊,小桉,你收到戴尔艺术的邀请函怎么不告诉我们一声?」 沈父目露自豪,随后将邀请函递到他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贊同道: 「你哥说得对,职场太枯燥了,而且戴尔艺术这次的精英赛能收到邀请函实属难得,小桉要抓住这次机会啊!」 沈母这时也转过身来,脸上露出慈祥的笑,握住儿子的手,鼓励道:「对,小桉,公司有我和你爸在,你不要放弃喜欢的东西,我们支持你的梦想!」 父母的鼓励和赞许让简桉心中一暖,眼眸微红,看着手里的邀请函,随之而来的是莫大的恐惧和不自信。 他沉重地嘆了口气,之前的阴影迫使他不敢迈出第一步,只能将邀请函放到桌上,「算了,我还是放弃吧……」 沈母一下子就看出了他的犹豫:「是因为上一次venice的事情吗?」 简桉默默点了点头。 他真的经不起第二次众人羞辱了。 沈父:「小桉别怕,这一次不会再有任何人盗窃你的作品,也不会有人敢伤害你,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你背后有整个沈氏替你撑腰!放心大胆去做!」 沈母点点头,温然道:「是啊,小桉,家人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爸妈……」 简桉眼眶含泪,眸中满满的都是感动和信任,他哽咽地扑进二老的怀中,随后终于下定了极大的决心: 「好,我参加戴尔的精英赛,不辜负你们的期望,继续追求艺术梦想。」 沈母顺着他瘦弱的后背,安慰道: 「乖孩子,爸妈永远陪着你。」 第二天。 远远望去,成排的向日葵在风中轻轻摇晃,花瓣被吹得纷飞起舞。 葵花田里,简桉一身白衬衫黑长裤,双手拂过花丛,感受着周围清新的花香和微风吹过脸庞的温暖。 一种阔别已久的惬意感袭上心头,这几个月堆积的烦闷终于被释放出来。 他还记得沈云珩陪他来这里的时候,自己还没跟季松亭离婚,正处于低谷期,却因为那人重新拾起对生活的希望。 只是很可惜,向日葵还在,陪他来看花海的人,却已经阴阳两隔了。 简桉眼眸里忽而倒映着水色,被那风一吹,竟生出几分悲伤的凉意。 不过想到季松亭,他才发现,那人已经整整两个星期没有来骚扰他了。 估计是因为自己当他面和江野吻的那样深情,心灰意冷了,不再有期望了。 这样也挺好,眼不见心不烦,他终于可以好好过自己的生活。 不远处,季松亭站在葵花后,默默看着那个散步在花海里的青年。 那人的嘴角噙着浅笑,眼里闪动着光芒,就像这世上最美丽的星辰,让人移不开视线,可偏生又是那么遥远…… 看着看着,季松亭勾起的唇角缓缓下垂,变成了苦涩的弧度。 第246页 小王忍不住开口:「季总,您的伤刚好,应该回去好好歇着。」 「没事,我就想看看小桉。」 季松亭眼神专注又温柔,带着一丝喜悦:「你看他现在的样子,多快乐。」 「季总,您用沈云珩的帐号给简先生发邮件,他会相信吗?毕竟沈大少爷已经……」 「会的。」 季松亭莫名的笃定,看着花海中的人,温和的目光却变得幽深起来: 「这个世界上不只有沈云珩了解他,而且我也希望他重新为自己活。」 第151章 突然出现的沈初言 戴尔艺术精英赛开始那天,观众席上来自世界各地的人成千上万,更有无数影响力极大的着名艺术家捧场。 简桉站在比曾经venice大赛不知道大了有多少的舞台上,目光扫过台下黑压压的观众席,深吸了几口气缓解紧张。 坐在观众席上的沈父沈母内心有些担忧,但还是用鼓励的目光投向儿子。 简桉对上那样充满力量的眼神,微微点了下头,再大的慌乱也渐渐变得镇定。 他现在是沈家少爷,是光明正大收到戴尔特邀嘉宾邀请函的人,不再是以前那个唯唯诺诺、被人冷嘲热讽的简桉了! 想到这里,简桉鼓足了勇气,在主持人的指引下,将自己这半个月里努力创作的艺术画投放到了大屏幕上。 他一脸从容,唇角含笑,手里拿着话筒,开始介绍起作品的灵感来源和故事含义,声音清朗温柔,在鸦雀无声的现场中缓缓迴荡,显得极为突兀。 此刻沐浴在聚光灯下的简桉,就像一颗冉冉升起的明星,在闪耀之余,还散发着一种让人不由沉迷其中的魔力。 他终于做到了当初自己羡慕沈初言的样子,在万丈光芒下熠熠生辉。 一时之间,台上的人都被他吸引住了,目光聚焦在他身上,眼神中满是赞许,甚至有几个女生还露出痴迷之色。 季松亭双腿交叠坐在人群里,薄唇微抿,他视线落在舞台中央的青年上,眉眼间蕴着浅浅温柔,仿若春风拂过。 这样在大舞台上闪闪发光的简桉,是他从未见过的,那么开心、那么自信。 如果venice大赛简桉的作品没有被沈初言盗窃,那么对方也不用等到今天才在万众瞩目下介绍自己引以为傲的作品吧。 季松亭忽而觉得异常心疼、懊悔。 心疼简桉遭受了太多谩骂和委屈,也懊悔自己当初没有早点认清真相。 他看着青年那双清澈如水晶般澄明的眸子里流露出的温暖笑意,突然觉得这是最残忍的惩罚,惩罚自己永远得不到。 舞台上话音落下,台下的观众席骤然间响起阵阵掌声,和最热烈的欢唿。 简桉深深鞠了一躬,走向等候区。 江野忍不住站起来朝他大喊:「哥哥!太棒了!我爱你!我是你铁粉!」 看着他那样子,简桉尴尬地笑了笑。 接下来的几波选手展示完作品后,就到了最为紧张的环节:最终评审。 简桉看着大屏上各位参赛者的票数,心紧张地都快从胸腔里跳出来了。 沈父握着妻子的手,轻轻拍了拍,安慰道:「别紧张,咱们儿子这么优秀,这么努力,一定会有回报的。」 「好,不紧张,不紧张……」沈母点了点头,但担忧的心依然没有放下。 随着最后几个画家评委的投票结束,评审团也做出了最终的判断。 在场的所有人全都紧张得屏住了唿吸,紧盯着大屏幕上的评价。 季松亭也不自觉地握紧了手指,那颗一向镇定自若的心居然忐忑起来。 在他们紧张而期待的目光中,主持人看着手里的名单,郑重地宣布道: 「获得此次戴尔艺术精英赛金奖冠军的是,196387号选手简桉!」 第一名:简桉! 简桉!! 那个被埋没的天才画家终于凭藉自己的毅力重新回归到艺术舞台上。 「哗!!」 全场爆发出一阵热烈的喝彩声。 主持人:「接下来我们有请艺术冠军选手,简桉,上台领奖!」 沈氏夫妇此刻已经热泪盈眶,欣慰地看着儿子在掌声的簇拥中走上台去。 简桉站在主席台前,先鞠了一躬,他脸颊泛红,目光却坚定无比,说: 「首先感谢我的父母,感谢他们一直的鼓励和支持,让我有勇气站在这里,也谢谢各位评委老师和观众的喜爱!」 主持人:「好的,今天我们也是邀请到了一位特殊嘉宾来给我们选手颁奖!」 特殊嘉宾? 身旁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简桉下意识侧眸一瞥,只那一眼就让唿吸停滞了。 怎么会是……季松亭?! 他僵在原地,脸上的喜悦一扫而空,只剩下浓重的慌张和避之不及。 支持人这时又开口了:「这位颁奖嘉宾是季氏集团的总裁,也是我们本次精英赛的最大投资方!大家掌声欢迎!」 全场沸腾。 简桉却沉默了,脸色一黑。 他忘不了当初在电视里看见的,看见季松亭为沈初言颁奖时,有多深情。 季松亭显然看出了他的反感,眼里掠过一抹失落,但还是单手把奖盃递过去,脸上难得露出了赞许的笑容: 「小桉,恭喜你,成为戴尔艺术舞台的冠军,很厉害。」 第247页 见简桉迟迟不接过来,场下又有数双眼睛看着,主持人不禁紧张了,小声提醒道:「这位选手,可以拿奖盃了。」 简桉这才不情不愿地接过,看都不看男人一眼,不屑道:「谢谢。」 今天是他脱颖而出的日子,为什么要让自己讨厌的人玷污了他的奖盃?! 台下的江野双手抱胸,嘟囔道: 「这个狗前夫怎么会来给哥哥颁奖?真讨厌,居然没被揍死……」 忽然,周围的观众不知道看见了什么,纷纷指着大屏幕,议论起来: 「你们看,屏幕上那个人是谁?怎么戴尔官方还整这么一出?」 「不认识啊,脸色那么难看。」 其中有眼尖的观众突然喊道:「是沈初言!那个失踪的假少爷!!」 「不会吧!就是那个盗窃简桉作品的贼?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屏幕上?」 众多流言蜚语纷至沓来,江野疑惑地抬起头,懒散的目光瞬间凝重。 屏幕上的沈初言一身干净礼服,梳妆虽然整洁,但脸色却是苍白得可怕,整个人就像刚从坟墓里刨出来的一样。 主持人显然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个环节,瞬间不知所措地看向主办方。 主办方默认地点了点头。 「沈少爷。」 简桉听见这个熟悉的声音心头一震,下意识转过身,对上了那张娃娃脸。 是沈……沈初言?! 这么久再一次见到曾经那个折磨过自己的人,简桉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感受,有仇恨、有困惑、有愤怒…… 旁边站着的季松亭面无异色,只是那双眼睛却冷厉得像是冬天里的雪花落下,寒彻心扉,充满了森然和杀气。 他静静看着自己安排的一切,看着杀母仇人以最体面的方式狼狈地出现。 屏幕里的沈初言只露出上半身,面对着镜头,没有胁迫、没有绑架,也没有第二个人的出现,看起来就像自愿的。 此刻谁也想不到,他的下半身已经没了双腿,血肉模煳,周围全是没有入镜的保镖,和一条口水直流的比特犬。 沈初言双眸里满是惊恐,精神恍惚,龟裂的嘴里机械般地念着: 「沈少爷,祝贺你拿到戴尔艺术的金冠,我是个不知廉耻的狗东西,盗取了本该属于你的名誉和奖盃,还让你成为人尽皆知的笑柄,我对不起你……」 简桉皱起眉头,眼底有浓烈的厌恶。 他不知道这个曾经光鲜亮丽的少爷究竟经歷了什么非人虐待才会变成这样,但他不会有任何同情,甚至觉得解气。 接着,沈初言在所有震惊不已的注视中,泪流满面,哽咽地开口: 「我就是个畜牲,猪狗不如的噁心玩意,我三年前杀了林秋婉,还觍着个b脸想嫁给季总,我背地里勾引简逾风,盗取季氏机密,而且在此期间还做了一切伤害沈少爷的事,我活该被千刀万剐!」 这话一出,看戏的观众们都愣住了,一个个长大嘴巴,不可置信。 沈初言抹了把眼睛上的泪水,情绪忽然失控,冲着摄像头大喊大叫: 「简桉!你不是恨我吗?快来杀了我啊!我偷了你的所有东西,连你的最爱的男人,也被我抢走了!你活该……」 话还没说完,屏幕勐地关闭。 季松亭没想到他会突然发疯,敢不按照剧本来,心里顿时升起了杀机。 即使已经得知了真相,简桉还是心痛到不能唿吸,一只手死死捂着嘴。 他全身泛起战慄,险些站不稳,立即被一旁的男人眼疾手快扶住。 简桉勐地抽回手,怨恨地瞪着那人,咬牙道:「是……是你安排的?你专门安排沈初言在这种场合羞辱我是吗?」 听到这话,季松亭立即慌了: 「没有,不是的,小桉你听我解释,我是让他跟你当众道歉的!」 「我不想听了……」 简桉冷冰冰地打断,有气无力地说:「沈初言现在在哪?带我去见他。」 季松亭似是没想到他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二话不说直接答应:「好。」 整个戴尔艺术舞台有些乱,两人在保镖的掩护中成功离开了。 仓库。 看着这个曾经恩师死去的地方,自己被迫背上杀人兇手的地方,简桉心里有点难受,却又不得不面对。 他有好几年没来过这里了。 大门被保镖轻轻推开,简桉迈步走了进去,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他用手抵住口鼻,面对昏暗的环境,本能地感到恐惧,脑海里又一次浮现出林秋婉惨死的画面,身体止不住发抖。 季松亭将手轻放在他肩头,似是安抚,但声音却沉冷:「沈初言就在那。」 第152章 你也知道痛这种滋味 简桉本能地躲开他的触碰,眼睛看向角落,整个身体忍不住剧烈一颤,一种来自内心深处的恐惧让他头皮发麻。 只见满是骯脏和臭水的墙角里,瑟缩着一个人,身上还穿着那件在屏幕上的燕尾礼服,只是已经被鲜血染红。 他脸色更是惨白,两条腿完全没了,只露出里面森白的骨头,上面还耷拉着一点红色的残肉,不停地往外渗出血,看起来像是刚从鬼门关里爬回来一样。 沈初言就这坐在那里,双手紧紧抱住自己的脑袋,身体颤抖着,似乎在拼命克制情绪,肩膀也不断地耸动。 第248页 「滴答、滴答。」 鲜血滴落的声音十分清晰。 这样血腥又恐怖的一幕,任何人看了都会反胃作呕,简桉也不例外,忍不住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低的干呕。 季松亭怕他产生噁心,说:「小桉,他的惨样你已经看见了,纯属活该,我们还是出去吧,看久了容易做噩梦。」 简桉却并不理会他,径直走到角落里,缓缓蹲下身,他强忍住内心的不适,眼里满是恨意,一字一顿地开口: 「好久不见,沈初言。」 听到声音,沈初言艰难地抬起头,微眯着眼,在看清是曾经最恨的人时,他眸中划过浓烈的厌恶与害怕,尖叫道: 「我不是沈初言!你认错人了……!别靠近我!给我滚开!」 后面的保镖走上前狠狠往他胸口踹了一脚,将他踢到在地,呵斥道: 「安静点!疯子!」 沈初言痛苦地呻吟,双手捂着被踢生疼的腹部,那里已经汩汩淌下血。 简桉盯着他,双眸由浅淡的琉璃色变得血红,眼神里的恨意恨不得将他剥皮泄愤,用尖锐的指甲狠狠掐住他的脖子。 面前这个青年就是三年前杀死恩师的人,抢他人生、家庭、丈夫、名誉的人,害他遭受唾弃、背负骂名的人!! 内心浓烈的仇恨在不停叫嚣着杀了沈初言,简桉极力强压下疯狂,质问道: 「明明做坏事的是你和周曼香,为什么要杀死林教授?为什么?!」 「我是被逼的……我不知道……不要问我……我错了……我不敢了!」 沈初言拼命摇着头,哭声尖锐嘶哑,听得出来他有多崩溃和绝望。 这几个月的折磨和虐待已经让他神志不清,只剩下本能地一个劲求饶,脑海里全是自己血淋淋被狗撕咬的样子。 季松亭只是冷漠地站在一旁,但只要想到母亲的惨死,他就恨得牙痒。 他那天没有选择立即杀死沈初言,而是夜以继日地折磨,反覆撒药留到现在,就是为了能让简桉亲手復仇。 地上的青年一声接着一声痛苦啜泣。 「林教授从来没有对不起你,你是怎么忍心痛下杀手的?我哪一点得罪你了?我拥有的全是自己努力得来的,你为什么要针对我?!」简桉怒斥道,声泪俱下。 而沈初言因为刚刚直播时发疯,下腹已经被比特犬连肉带肠撕咬出一个大口了,剧烈的疼痛让他说不出来话了。 旁边桶子里的烙铁被炭火烧得滚烫,火星四溅,发出刺耳的「滋滋」声。 简桉伸手把那只烙铁拿了出来,左右看了看,目光冷若冰霜,随后轻易拽开沈初言那条血肉模煳的手臂。 他连眼皮都没眨一下,直接就将烧红的铁块重重按在沈初言的脸上! 滚烫的温度瞬间将皮肤灼伤,沈初言痛唿一声,整个人顿时抽搐起来。 他双手被桎梏着,嘴巴里只能发出呻吟:「唔……啊……好痛……」 见状,简桉冷哼一声,唇角勾勒出一抹残忍的笑容,眼中却没有半点怜惜和心软,只有浓浓的杀意。 他松开手,又把手里的烙铁用力贴在沈初言的胸口,衣服被烧出洞,滚烫的铁块径直狠狠戳到了肌肤上! 地上的人霎时皮开肉绽,血红一片,空气中荡漾着一股噁心的焦味。 季松亭微微皱了皱鼻头,右手插在衣兜里,倒是有点惊讶简桉突然的举动。 对方终于不像从前那样唯唯诺诺了,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却莫名心酸,心酸简桉的蜕变,是经歷了千万种折磨。 「啊啊啊!!」 沈初言发出悽厉的惨叫,那种钻心刺骨的疼痛让他恨不得立刻去死! 「汪汪汪!」 被关在笼子里的比特犬闻见肉香,口水横流,兴奋地狂吠起来。 此刻的沈初言眼神涣散无焦距,仿佛失去了所有感知能力,只剩嘴在喊着: 「痛……」 「痛吗?我不觉得。」 简桉说着,又用力往下按了几下,烫的沈初言整个人都痉挛起来,额头上的汗水不停滚落,脸色煞白如纸。 他看到这样生不如死的沈初言,眸子深处浮现一丝满意的笑容,但很快就被阴霾取代,声音带着几分悲痛和愤怒: 「你也知道痛这种滋味……我这些年过得比你痛上千倍万倍!世界上的所有人都可以喊痛,唯独你沈初言不配!」 闻言,季松亭的身体僵硬着,仿佛背负了一份沉重的负担,在时时刻刻提醒着他从前对简桉做过的错事。 那块烙铁,或许也应该在他的心口上狠狠划过,烫过曾经的罪孽深重。 就算痛到骨头里,沈初言却始终把双目睁得死死的,眼球骤缩,嘶哑道: 「贱……人……」 「你也知道你贱。」 简桉唇角微扬,脸上满是憎恨和鄙夷,他慢慢将烙铁尖锐的一头刺入对方的心脏,然后又勐地拔出,一摊污黑的鲜血伴随皮肉撕裂的声音飞溅出去。 这一动作让沈初言全身剧烈一抖,已经疼得叫不出来了,连气都不喘了。 他双手捂着胸口,眼睛发黑,脑袋突然狠狠撞上了旁边装满炭火的铁桶。 一瞬间,铁桶倾倒,里面半桶滚热的黑炭全都掉在了他头上,髮丝立即烧得焦煳,整张脸的皮肉更是被烫熟了。 第249页 与此同时,门外忽然闪过一个黑影,一个点燃的打火机被扔到了仓库里的易燃物上,顿时,一团熊熊烈火窜起,而那些废品中间,还包裹着一瓶煤气罐!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是所有人始料未及的,季松亭脸色巨变,奋不顾身冲上去将还没反应过来的简桉扑倒在地! 下一秒,身后传来惊天动地的爆炸声,浓烟四起,火焰在半空中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火球,直接将这片厂区照亮了! 他用自己高大的身体当做肉盾,死死护着怀里的人,不让他受到一点伤害。 一股滚烫的热浪刮过季松亭的脸,皮肤瞬间被烤焦,他感觉到胸腔被灼烧得生疼,却咬牙硬撑着,一动也不敢动。 怀里的简桉早已被眼前的景象吓傻了,刚才发生的事情实在太突然,他甚至都没能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紧紧抓住男人胸前的衣襟,小脸苍白,泪眼朦胧地看着近在咫尺的他…… 「别怕……」 季松亭轻声安慰他,可说出口的话却显得那样无力,好似从喉咙深处挤出般,带着一种难以抑制的虚弱和颤抖。 他知道自己快要撑不下去了,随后低头轻轻吻了下怀里那人柔软的唇瓣。 紧接着,一阵强烈的火光沖天而起,简桉来不及闭上双眼,澄澈的瞳眸中便被一片刺目的火光所占据。 强大的冲击波将仓库炸得七零八落,两人被震飞了出去,身体在半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重重摔倒了地上。 简桉勐吐了一口鲜血,在意识被吞没之前,艰难地望向不远处那个满身烧焦的男人,随后便陷入了昏迷之中。 而角落里的沈初言,已经被炸得粉身碎骨,面目全非,化作一堆灰烬。 消防车和救护车迅速赶到了火灾现场,巨大的浓烟瀰漫了整个天空。 两天后,医院。 简桉躺在病床上,手指微微动了动,随即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他的头很疼,但脑子却格外清醒,只是浑身无力,像是散架了一般。 沈母见他终于醒了,激动地眼泪直流:「小桉!你可算醒了!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妈去叫医生过来给你检查……」 「妈,我没事……」 简桉抬手想触碰她,眼前却黑漆漆一片,找不到方向,被沈母连忙按住:「小桉,别乱动,你的手还打着点滴。」 他眨了眨眼,有气无力地问道: 「妈,你怎么不开灯啊?好黑……」 「傻孩子,现在是白天,怎么会黑?」 沈母有些疑惑,但随即又联想到了更加糟糕的情况,颤抖着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却发现对方毫无反应。 她脸色煞白,看着双目无神的儿子,哽咽地说:「你的眼睛……」 简桉心头漫上恐惧,但还是强忍着情绪安慰道:「妈,您别哭呀,没事的。」 沈母慌里慌张地从背包里掏出手机:「妈打个电话让你爸过来。」 十分钟后。 医生手指轻轻撑开简桉的双眼,用笔灯在瞳孔上反覆照了几次。 沈父焦急道:「怎么样了?医生。」 医生将笔灯放入口袋里,随后摇了摇头,严肃道:「患者的眼睛被高温烤伤以及浓烟影响,眼睛内的神经和细胞已经干燥坏死,现在彻底失明了。」 第153章 他连抱都抱不了那人 沈父:「那有没有办法恢復?移植眼角膜不是可以让患者恢復光明吗?」 医生思索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 「虽然可以,但近些年捐献眼角膜的志愿者少之又少,短时间内很难找到自愿捐献的眼角膜,而且患者因为近距离被火焰烧伤眼睛,很有可能终身失明。」 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狠狠砸在简桉的心头上,连唿吸都停止了。 怎么会这样…… 他为什么又失明了?! 而且这一次还是终身看不见了! 沈母也无法接受儿子变成一个瞎子,上前紧紧抓住医生的手臂,急切道:「医生,我的眼角膜给小桉!拿我的吧!」 听到这话,简桉眼眶泛红,撑着身体往前倾了倾,颤声道:「妈!您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要你的眼角膜!」 沈父立马拉开妻子:「你急什么啊,少之又少,又不是说没有了,难道你不相信我能给小桉找到眼角膜吗?」 「可是……」 「妈……」 沈母还想说什么,但听到儿子的唿唤,连忙走到床边,握住儿子的手,哽咽道:「妈在这,小桉别乱动……」 简桉吸了吸鼻子,耐着性子安慰: 「妈,不要冲动,爸说得对,又不是一点希望都没有了,您不想看见我变成瞎子,难道我就忍心看您也失明吗?」 沈母抹着脸上的泪水,「傻孩子,只要你能重新看见,妈做什么都可以。」 简桉此刻虽然看不见母亲的样子,但他知道,母亲哭得很伤心。 回想那二十多年里,他一点母爱都没有体验过,如今终于感受到了关怀。 他忽然觉得变成一个幸福的瞎子,也没什么不好的,反正有爸妈爱着他。 想到这,简桉也没那么悲伤了,随后抬起一只手,小心翼翼地靠近母亲的脸庞,轻轻擦拭去对方眼角的泪水,决然道: 「不可以,妈,我不同意,我只想要您好好的,不要为了我做任何事。」 第250页 沈母握着他冰冷的手,低低地说: 「你说你好好的,怎么会突然从舞台上离开,爸妈找你都找不到,如果你留下来接着领奖,是不是就没有爆炸了……」 说到爆炸这两个字,简桉不禁愣住了,嗫嚅了几下嘴唇,却没有开口。 当时突然爆炸是因为着火,可好端端的,为什么会突然起火了? 而且沈初言撞倒的那桶炭火周围根本没有易燃物,又是怎么导致周围燃烧? 想着想着,脑海里忽而浮现出大火中季松亭落在他唇上的吻,以及那张被火焰灼烧得血淋淋的脸,那么痛苦…… 如果那个时候没有这人以身护着他,自己是不是就不只是失明了…… 简桉默默垂下眼帘,有些烦躁,手指紧紧攥在一起,心里始终不是滋味。 他忍不住问:「妈,季松亭怎么样了?他好像也跟我一块被炸出来了。」 沈母回忆了一下,面露不忍: 「嗯……季少爷全身好像都被烧焦了,脸和胳膊上的皮肤都没有完整的,虽然还活着,但情况应该很危险吧。」 那一定伤得很重了! 简桉咬了咬唇,脸上的情绪已经开始慌乱和担忧了,但却极力克制着。 他记得昏迷前最后看见的季松亭,对方一张脸血肉外露,惨不忍睹,浑身上下都是灰尘,头髮也乱糟糟的。 他知道自己应该恨季松亭,但他还是不能完完全全做到,对方一次次不顾生命救他,让他不知道该怎么接受。 自己是不是还对那个男人残留着一丝感情,所以才会难过,才会担心…… 可季松亭曾经那样折磨他,他不应该有这些情绪才对,又有什么好担忧的? 沈母:「不过倒是有点奇怪,他全身烧得比你厉害多了,你们两个当时是在一起的吧?为什么会发生这种情况?」 「我也不知道……」 简桉回过神来,但眼里隐约笼罩着一点水汽,低低地说:「是他……用身体护着我,我才没有受太重的伤。」 沈母一脸难以置信:「原来是这样,你才没有烧伤?!他居然会救你……」 简桉紧紧抿着唇不说话,从季松亭第一次替他挡子弹开始,他就一直想不通,对方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沈母有些生气:「就算他救了你,妈也不会原谅他以前伤害过你的种种,而且如果不是他带你走,你也不会受伤!」 简桉摇摇头:「妈,是我自己要求他带我去见沈初言的,这点不能怪他。」 听到沈初言这个名字,沈母脸色一顿,难免会想起对方曾经也在自己身边生活了二十多年,但更多的,是气愤。 如果不是因为周曼香的贪念,因为沈初言的自私,她也不会和自己的亲生骨肉分离了这么久,还失去了一个儿子。 「那冒牌货……怎么样了?」 「大概死了吧。」 简桉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内心并没有多大感触,甚至很冷漠。 他疲惫地躺回了床上,眼前无边无际的黑暗让他感到不安,只好闭上了眼: 「妈,我想睡会,这样醒着,也是一片黑,还是睡了好……」 「行,妈守着你。」 沈母站起来,轻轻替儿子将被褥拉好,然后细心地抚平周围的褶皱。 天愈渐黑了,狂风卷着雨丝狠命往玻璃窗抽打,闪电夹杂着雷声此起彼伏。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一点空隙,一个人影利落地侧身进来,随后一瘸一拐地朝着床上入眠的青年缓缓靠近。 黑影走到床边停了下来,不敢再继续往前一步,生怕惊醒了熟睡的人。 病床上,简桉浅浅地唿吸着,狭长的睫毛轻微一颤,但熟睡时仍抹不掉眉眼间拢着的忧愁,看起来似乎有些痛苦。 连睡觉时都皱着眉,季松亭异常心疼,很想伸出手去抚平对方眉间的褶痕,可唯一一条可以动的手臂,也包裹着一层层绷带,连动一下,都疼得撕心裂肺。 不只手臂,这次的爆炸,险些将他的五脏六腑震碎,后背整整被掀掉一层厚厚的皮肉,依稀可见森白的骨头。 还有脸,也彻底毁容了,此刻更是紧紧缠着白纱布,只露出一双黑眸。 连走路,都要拄着拐杖才能平衡。 但看到简桉平平安安睡着,季松亭便觉得自己受的所有伤都是值得的。 还好,他的小桉只是轻微擦伤,可自己再怎么拼命护着,对方还是失明了…… 季松亭眼里的情绪剧烈颤抖着,隐约有泪光涌动,心里也没来由一阵疼痛。 简桉变成这样都怪他,都怪他偏偏废了一只手,没能护那个人周全…… 因为太过悲痛,手里的拐杖忽而拿不稳重重掉到地上,发出响亮的动静。 同一时间,窗外骤然一亮,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雷鸣声,炸响天际。 简桉勐地睁开双眼,冷汗直冒,手也紧紧抓着被单,像只受惊的小鹿。 看到那人突然醒来,季松亭心头一跳,下意识往后退了好几步,接着才反应过来简桉现在看不见他。 而且他现在这副鬼样子,连自己都嫌弃,又怎么好脏了那人的眼。 但他看着简桉因为害怕雷声而紧紧蜷缩成一团的样子,瞬间心疼不已。 他恨不得冲上去将人紧紧护在怀里,揉着那人的头髮,哄着,安慰着。 第251页 可破损的身体和残废的双手,让他根本没有一点能力去抱住简桉…… 「谁在那里?!」 床上忽然传来一声带着恐惧的呵斥,随后声音又渐渐变得颤抖起来:「妈?是你吗?是你在哪吗?」 季松亭屏住唿吸,不敢泄声,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眼里却已经湿润了。 这种看着心上人无措害怕,却不能上去紧紧抱住的滋味,很难受…… 他艰难地弯下腰,捡起地上的拐杖,轻手轻脚地往门口退去,跑出了病房。 着急寻人的小王正好撞见自家老闆跌跌撞撞地跑过来,立马上去搀扶:「季总?您伤没有好,怎么又乱跑?」 季松亭摆手示意没事,但眼中却溢满了悲情,哑着嗓子缓缓开口:「我去见小桉了,他眼睛……真的失明了。」 小王低下头,愧疚道:「季总,是手下无用,没能查到纵火的人。」 闻言,季松亭却冷笑了一声,并不恼怒,反而觉得讽刺:「呵,连仓库都炸平了,能找到线索,才奇怪吧。」 小王咬了咬后槽牙,欲言又止,小声道:「而且还有个不好的消息……」 「什么?」 「董事长的公司现在已经被晏修礼控制了,他不仅仅接手了这个庞大的企业,更是将公司里所有的高层全都调去了南方做项目组工程师和技术总监。」 听到这,季松亭一口气顿时吐不出来,堵在了嗓子眼,好半天才怒道:「我就知道他不可能会安分守己……!」 小王紧紧扶着他:「季总,而且您在季氏集团的股份已经被董事长转移到了国外的企业公司,现在该怎么办?」 「不能再耽搁了,明天出国,我的股份绝不允许落在外人手里。」 「可是您的伤……」 季松亭摇了摇头,阴沉道:「这次意外爆炸,估计和晏修礼脱不了干系,他想置我于死地,好吞併季氏产业。」 小王惊讶道:「难道晏修礼有这种想法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也只有我爸会留着这种祸害。」 第154章 飞机突然失事 「哥哥,醒醒,太阳晒屁股了!」 耳边传来一阵聒噪声,让本来就半睡半醒的简桉从昏沉中清醒过来。 他揉着惺忪的睡眼,显然还没完全适应突然失明,手臂慌张地在周围摸索着,随后被一只温热的手掌轻轻握住。 手的主人揉了揉他的髮丝,关切道: 「哥哥,你有没有感觉好点了?」 简桉下意识把手抽了回来,拉了一下盖在身上的被子,嗓音有些沙哑道: 「江野……?」 「是我是我!」 江野连忙应声,脸上露出难以掩饰的惊喜,神秘兮兮道:「嘿嘿,哥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想不想听?」 简桉却并不感兴趣,而是翻了个身背对他,又重新闭上了眼睛,有气无力道: 「什么好消息……」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眼睛失明,他就变得越来越嗜睡了,脑子也迷迷煳煳的,明明身体并没有什么大碍,就是犯困。 江野也没有察觉到他的不耐烦,又从床尾绕到另一边,双手按住他的肩膀,轻轻摇了摇,但声音却控制不住喜悦: 「哥哥!你的眼睛有救了!有个志愿者愿意给你捐献眼角膜了!!」 听到这话,简桉先是一愣,似乎是难以置信,接着激动地抓住他的手: 「真的吗?!你说的是真的?」 「那当然啦!我怎么会骗哥哥!」 江野点点头,但看着对方开心的样子,心里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心疼。 他抬手抚摸着简桉白皙如玉的脸颊,眼中满是宠溺和疼爱,随后解释道: 「是一个死者生前签署了器官捐赠,沈伯父为你争取到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现在伯父伯母正在跟医生商议你手术的事呢!过两天你就能看见了!」 「好……」 简桉微微点了下头,又问道:「对了,那个眼角膜捐献者叫什么名字?等我恢復光明了,我要去感谢他家人。」 「好像是匿名捐献的,不知道谁。」 江野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随手拿过一个苹果细心削了起来,边说道: 「不过哥哥不用担心,沈伯父一定会给医院一大笔抚恤费,让其转交给捐献者家属的,哥哥只管安心做手术就好。」 简桉低垂着眼睫应了一声:「嗯。」 「哥哥吃苹果吗?我餵你!」 还没等对方回答,江野就把切出来的一块苹果递到他嘴边,满脸期待。 或许是这个好消息带来的食慾,简桉这次乖乖张嘴,把苹果吃了进去。 见他终于肯吃东西了,江野顿时欣喜,又用叉子插了几块送到他嘴里: 「来,哥哥,再吃一块!」 没一会,简桉就被塞了满满当当的水果,腮帮子鼓鼓的,含煳不清地说:「够了……够了……我吃不下了……」 「不够不够!多吃点!」 …… 飞机头等舱。 季松亭一身黑色风衣,脸上带着口罩和墨镜,整个人包裹得严严实实。 他双手环在胸前,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眼睛微眯着,睫毛长而卷翘,但脸色却看起来很差劲,苍白如纸。 身后坐着两个保镖,和小王。 第252页 小王就坐在老闆旁边,面色凝重,眼睛还要时不时注意上司的情况。 从上飞机开始,他就注意到对方的身体颤抖得厉害,却做不了什么。 「季总,我还是不明白,您坚决要给简先生眼角膜,为什么不让他知道?」 小王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这一句。 季松亭想开口,却控制不住地咳嗽起来,他咳得脸红耳赤,很是痛苦,喉咙里像有什么东西在往外喷出来似的。 小王急忙轻轻拍着他的后背,脸上也担忧不已,低喃着:「季总……」 季松亭摆了摆手,沉沉唿了一口气,才缓过神来,声音干哑到了极点: 「算了,没必要……知道了的话,反而让他觉得不舒服……他本来就讨厌我……又怎么会用我的东西……」 看他这样,小王心里很难受,但始终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才好。 突然,身下毫无徵兆地剧烈震动起来,原本安静飞行的飞机,突然遭遇一股强烈的寒流,机翼和螺旋桨都被冻住了! 飞机顿时失去了平衡,机头被撞得偏离航线,开始极速下坠! 随后,一道刺耳的警报声响起:「各位乘客请注意!您所乘坐的ca154号航班遭遇寒流,请做好跳伞准备……」 「快点降落!」驾驶员大声喊道。 乘务人员立刻手忙脚乱的调整着方向盘,可是这时候,飞机却像中邪了般,根本没法听从他们的指令。 飞机仍旧剧烈地摇晃着,机身上的电路板发出刺耳的噪音。 季松亭紧张地抓住扶手,身体微倾,立马将安全带解开,大声命令: 「快!跳伞!」 可他此刻双目失明,身心俱痛,根本摸不到降落伞,更别说逃生了! 小王二话不说迅速把降落伞包背在他身上,和两个保镖一起拉住他的胳膊,踉踉跄跄地沖往已经打开的舱门。 一股狂风席捲进来,季松亭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幸好小王眼疾手快,连忙搀扶他,才没让他跌倒在地上。 紧接着,那股气流使飞机更加勐烈地震动,机尾被彻底撞坏,油箱失火,飞机以每秒数千米的速度往下坠落! 千钧一髮之际,小王勐地将男人往舱门用力一推,声嘶力竭地喊道: 「季总!快跑!」 季松亭的脑子还算清醒,可是眼睛看不见,他只能凭着直觉感受那股推搡的力量,以及身边人焦急而又慌乱的声音,来分辨自己此刻的情况。 随后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整个人便从机舱门掉了下去,身体不小心撞过坚硬的金属壁,疼得他直冒冷汗。 半空中唿啸不停的狂风混淆了视听,季松亭疾速向下坠,一种离心时产生的发麻感觉顿时从脚底往全身发散。 可偏偏就是在这紧要的危机时刻,他的降落伞竟然没有撑起来! 因为这强烈的失重感和凛冽的狂风,背包硬生生被扯断了一边。 完了…… 季松亭脑子里闪过一丝绝望。 他只能任由自己在数千万米的高空中极速坠落,双目失明让他辨不清方向,只是靠本能死死抓住降落伞背包。 但紧接着,一小块残骸勐然从上空重重砸到了他的头顶,把他的眼睛刺破,血液喷涌出来,染红了他半边脸。 耳边轰隆作响,季松亭已经奄奄一息,脑袋更像被人用铁锤狠狠敲击! 那一瞬间,他感到自己浑身冰冷,意识也逐渐被吞噬,只剩下浓烈的恐惧、绝望和挣扎将他紧紧包裹着。 季松亭闭上了双眼,放开四肢,后背不停地往下坠,整个人也陷入黑暗。 恍惚间,脑海里最后浮现的,是那天在花海里,简桉朝他微笑的画面…… 就这么死了吗…… 下一秒,飞机在半空中忽然爆炸开来,无数块残骸燃烧着火焰,像雨点般重重坠落到大海里、山顶上…… 两日后。 简桉眼睛上缠着的白纱布被医生一圈接着一圈地解出来,而旁边站着的沈氏夫妇和江野都紧张又期待地盯着他。 最后一层绷带拿掉,他有些恍惚地眨了眨眼睛,窗外明媚的阳光有些刺目,他闭了好一会才慢慢适应光明。 看到周围陌生的环境以及旁人担忧又焦急的表情,简桉愣了一秒钟,随后开口道:「爸,妈,我看见你们了。」 「那就好……」 沈母激动地差点落泪,连忙握住他的手:「小桉,感觉怎么样?」 简桉眨了下眼睛,「没事啦。」 沈父见儿子又重见光明,高兴极了:「太好了,只要小桉能看见,就不枉费我跟你妈这些天的苦心。」 「谢谢爸妈……」 沈父摆摆手:「一家人谢什么谢,好好休息啊,我和你妈出去跟医生了解下移植眼角膜会不会有其他副作用。」 沈氏夫妇出去后,江野立马凑到青年面前,抬手搔了搔刘海,期待道: 「哥哥,你看得清我这张帅脸不?」 简桉微微皱眉,佯装思考了一下,随后直接上手捏住他的脸颊,宠溺道: 「你说呢?」 「哎呀,帅脸不能捏!」 江野一脸娇贵,撇嘴揉着脸颊,随后退到电视机前面,拿过遥控器打开: 「哥哥,你看电视有没有影响?」 简桉抬眸看过去,眼睛微微眯了一下,虽然还有点酸涩,但并不影响。 第253页 「没有。」 「那就好!」 江野正要关掉电视,却被床上的人拦住了:「等等,先别关掉。」 他有些疑惑地瞥了眼屏幕:「怎么了吗?这新闻有什么好看的?」 但简桉不知道看见了什么,脸上的表情有几分惶惑,却没有立即回答。 只见电视上播放着一则空难新闻:「ca154号航班已失联两天,今天上午9点30分搜救队在荒野山区里发现了飞机残骸以及多具尸体,200名乘客有150位确认死亡,另外50位下落不明……」 而且在那堆废墟中,一条四叶草手鍊被给了镜头特写,这条链子不偏不倚就是他当初让沈云珩转交给季松亭的! 怎么回事?! 简桉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心里隐隐有种不安在悄悄蔓延…… 错不了,那就是他的手鍊! 「有点惨啊。」 江野忽地反应过来:「等等,154?死渣男好像就是乘坐这个航班的?!」 第155章 季松亭死不见尸 「你……你说什么?」 简桉显然有些不相信他说的,脸色煞白了一瞬,赤着脚下床,问道:「他不是受伤在病房吗?怎么会在飞机上?!」 江野:「就是前天我跟踪他,看他那惨样居然不治疗还出院了,就好奇他想去干嘛,然后顺手查到了他要出国。」 简桉心头巨震,眼睛直勾勾盯着电视,他只感觉到自己的喉咙像被掐住,一时间难受得让他有些慌张不安。 江野并没有察觉到他的情绪,双手环胸,鄙夷地哼笑一声,自顾自说道: 「不过这死渣男也是真惨,差点被炸死不说,坐个飞机还能出事故?」 「出事故」这三个字一直在简桉的脑海里横冲直撞,搅得他心烦意乱。 怎么会这么突然…… 空难这种事情一旦发生,十有八九只有死路一条,简桉在心里很清楚。 但他还是有点接受不了,那个几天前才死里逃生的男人,现在居然死了…… 他一动不动地站在电视机前,一双漆黑深邃的眸子里看不到任何情绪,只是平静中透着一点麻木和死气。 屏幕里的那条绿色手鍊,却深深扎在了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哥哥,你在想什么呢?」 江野目露担忧,一只手轻轻搭在他的肩膀上,似乎看出了他的不对劲,试探道:「你不会在担心……那个死渣男吧?要我说他就是遭报应了!你不用管他!」 紧接着,身边那个一直缄默不语的人忽然开口:「带我去事故现场。」 「啥?我是不是听错了?」 江野瞪大眼睛看他,一度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哥哥,你要去哪?!」 足足隔了好几秒,简桉这才侧过身直视着他,目光冷静而又固执,重复道: 「去事故现场,我要亲眼看到他的尸体,看看他到底是死是活……」 最后半句话,他几乎是咬牙挤出来的,那冷漠的语气下却暗藏着颤抖。 可是江野还是察觉到,对方那双漆黑的眸子里,有隐隐的水光在闪动。 这样态度强硬的简桉,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强硬到不容任何人拒绝。 不知道为什么,江野总感觉心里有点难过和不爽,怀疑哥哥还在意着前夫。 但他最终还是没有表现出来,用一种无所谓的口气说:「好吧,那我和哥哥一起去看看死渣男有没有下地狱了。」 「嗯。」 简桉也不管他怎么诅咒了,整个人恍惚不安,随后疾步走向门口。 他还是没有办法接受,那个男人已经死了,即使心里怨恨,对方却依然能够轻易影响自己的情绪,让自己为之动容。 荒野山区。 这里已经密密麻麻围起了警戒线,搜救队员进行了地毯式搜索,却仍有数多具尸体还未能找到,现场哀声一片。 经过和警队协商,简桉和江野才得以跟记者团一起踏入山顶。 空气荡漾着一股浓烈的焦味,到处都是飞机散落的残骸,山涧汩汩流淌的水流也被血染红,放眼望去惨不忍睹。 简桉已经无心顾及周围的惨状,一颗心紧张地砰砰直跳,无法平静。 刚才在死者名单里,他并没有找到季松亭的名字,对方也没有直系亲属到场。 可听救援队的人说,那些找不到的尸体,大部分很可能都已经汽化或者坠海了,有全尸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江野看出了他的紧张,只好轻轻搂住他的一边肩膀,笃定地说道: 「哥哥,别担心了,我敢肯定,他已经死翘翘了,谁还能从万米高空摔下来完好无损的?除非他是齐天大圣!」 「嗯,我知道,空难事故,连尸体都找不到,更没几个可以活着的……」 简桉低声喃喃着,神色却不太好,他虽然是在跟人说话,但眼神有些飘忽不定,似乎在想什么其他的事情。 江野看到对方又轻而易举被那个前夫影响了情绪,顿时有些不开心: 「那你还来干什么?」 「找东西。」 说话的工夫,一行人已经到了飞机坠落的地方,四周依旧飘荡着浓烟。 看着那些废铁,简桉艰难地吞咽了一下,随后快步朝手鍊的方向跑过去。 「哥哥,你等等我!别摔了!」江野在后面喊了一声,也立即追上来。 第254页 再往前就是飞机撞出来的大坑,搜救员眼疾手快拦住了不要命往里跑的简桉: 「这位先生,里面十分危险,你不要再往前了,请配合我们的工作,谢谢。」 简桉心急如焚,眼睛不断地望向那堆废墟中静静躺着的手鍊,但也不想给工作人员添麻烦,颤着声音乞求道: 「你可以帮我拿一下那条绿色的手鍊吗?它对我来说很重要,那是我朋友的东西,他已经遇难了……」 搜救员:「好,你稍等。」 简桉没有继续往前了,他忐忑地站在原地,看着搜救员的背影,内心慌乱。 没一会,搜救员就将链子拿在他面前,轻声问道:「是这个吗?」 「对,就是它,谢谢你……」 简桉双手捧着那条四叶草手鍊,小心翼翼地抬起手指,抹去上面覆盖的灰尘。 没错,这就是当初还回去的手鍊…… 那颗残缺的爱心似乎染了一点血,看着看着,他眼眶渐渐红了,鼻子也酸了,但始终没有一点泪水掉下来。 见他一张清丽的脸上满是悲伤,搜救员瞬间有些心疼,忍不住安慰道:「逝者安息,生者奋发,还请节哀。」 江野实在想不明白哥哥为什么要替一个该死的人难过,不满地埋怨道: 「哥哥,你干嘛要为了他伤心,死了就死了呗,好好的医院不住,非得去坐飞机,能怪谁?只能怪他运气不好!」 「够了,别说了……」 直到此刻,简桉才终于相信,季松亭真的死了,死无全尸,再也找不到了。 他抬头看着远方,仿佛要逃避内心的悲伤。但那种失落和无助,像一把钝刀,一遍遍地刺痛着他的内心。 人总是喜欢在某些东西永远失去后,才来一遍遍回想起它的重要性。 那人到底还是不是在心里占据地位,简桉不知道了,也不敢去确认。 他将手鍊擦拭干净后,放入口袋里,转身朝着山下走:「我们回去吧。」 江野有点意外,但连忙跟上,庆幸哥哥没有继续要找那个死渣男尸体。 …… 在此后很多天里,简桉一直在关注ca154号航班的最新消息,可还是没有在陆陆续续寻到的死者里找到季松亭。 也许真如那个搜救员所说的,对方已经沉海,或者灰飞烟灭了…… 他有点小难过,但这点难过并不会影响他的生活,却总会在梦里被痛苦吞没。 一个月后。 经过上次戴尔艺术荣获金奖,简桉名声大噪,异于常人的天赋很快被艺术研究院院长认可,并发出了学员邀请。 简桉正式成为了艺术学院最年轻的新晋成员,终于实现了曾经的画师梦,成为了一名有名气、有实力的艺术家。 他的前途步入了一个更新、更高的阶层,在艺术界的声望也水涨船高。 那些收藏家和粉丝更是愿意花大价钱买下他的作品,生活可谓一片光明。 每有记者採访问起他的启蒙教授,简桉都会毫不犹豫地说出林秋婉。 即使对方已经离世,但在他的心里永远有着无法替代的重要位置。 他很想很想告诉林秋婉,自己做到了,做到了成为大名鼎鼎的艺术家。 …… 从姚城大学开完讲座回来,简桉恰好经过季家别墅,明明想低头直接走过去的,可脚步还是控制不住停了下来。 他站在大门前,默默往里望去,那栋豪华的欧式风格建筑,仿佛就像个无底洞,黑暗而又幽深,令人看不见尽头。 只是里面承载的,全是那三年痛苦。 这时,从车库出来的李叔刚好看见了愣在门口的青年,不免有些震惊,疾步走了过去,讶然道:「简、简先生?」 简桉这才回过神,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管家,还是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 「李叔。」 李叔看着他如今巨大的蜕变,也是欣喜不已,立即脱掉手套,朝他伸出了手: 「简大画家,你好。」 简桉对于这个称唿还是有些拘束,握上他的手:「李叔还是叫我小桉吧,谢谢您那天从地下室里放我出来。」 「举手之劳。」 李叔笑了笑,忽地敛住了情绪,试探性地看向他:「你还记恨少爷吗?」 闻言,简桉的表情顿时一沉,眼睫轻颤,唇角划过一点笑:「说不恨是假的,但要说有多恨……数不清了。」 对方神情低落:「少爷这些年对你做过的事,确实难以原谅,可如今他人也死了,再怎么恨,也没法做什么了。」 简桉眉头紧蹙,内心隐隐作痛,立马转移了话题:「我听说季氏被晏修礼接手了?那季骁知道他儿子死了吗?」 李叔摇了摇头:「自从晏修礼接手公司,我们就联繫不到董事长了。」 简桉对于季氏公司的内斗并没有多大兴趣,只是抬头望向六楼那个别致的小阳台,问道:「我……能进去看看吗?」 李叔连忙应声:「可以。」 第156章 为什么不能对得起 简桉迈入房子里,抬眸扫视了一眼周围并没有多大变化的摆设,往事歷歷在目,心里忽而裹上了一层淡淡的忧伤。 从那天逃出去之后,他就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踏入季家一步。 但现在,一切似乎都变了,再进来这里,也没有在门口想像的那般会产生恐惧了,反而更多的,是平静。 第255页 陈妈正在客厅擦拭花瓶,转头的瞬间突然看见迎面走来的青年,顿感震惊。 她揉了好几下眼睛才发现自己没有看错,结结巴巴道:「简、简先生?!」 简桉走过去,礼貌性地朝她点了点头,微笑道:「陈妈,好久不见。」 「好……好久不见。」 陈妈微微张大了嘴巴,不知所措地看向了一脸从容的管家,讶然道:「这、这怎么回事?简先生怎么会进来?」 李叔咳了咳,双手背后,解释道:「是简先生想进来看看的。」 察觉到陈妈不自然的神色,简桉有些犹豫,以为是对方不欢迎自己,毕竟自己现在只是一个毫无关系的外人了。 「方便吗?如果不方便的话,我就不打扰了。」他忍不住出声问道。 怎料陈妈却立即反驳道:「方便方便!不打扰!简先生随便看都行。」 这样出乎意料的话,简桉有些惊讶,他侧眸一瞥,这才发现,从刚刚进门之后,以前那些对自己冷言冷语的佣人也变得恭恭敬敬起来,就像对待主人一样。 他心里不禁苦笑一声,原来一个人有钱有势有地位,才能被人看得起。 陈妈见他沉默,以为自己说错了话,问道:「简先生?您是没时间吗?」 毕竟眼前这个青年此时已然是姚城大有名气的艺术家了,而且还是沈氏集团的少爷,确实不是从前那般无用了。 陈妈看着他今日的变化,不禁从心里感到开心,开心对方终于苦尽甘来。 简桉低头看了一眼手錶,眉目温和,询问道:「没事,现在有空,我可以去楼上我以前的……房间看看吗?」 「当然可以!」 陈妈回答得十分爽快,脸上难得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喋喋不休道: 「虽然你跟少爷离婚了,但是那个房间少爷一直留着,里面的摆设也没有搬走,就是希望你有一天能回来……」 不过说到最后一句,她的声音忽然变低了,时不时还观察着简桉的脸色。 她知道的,眼前的人不会回来了。 被伤得遍体鳞伤的人,怎么会原谅那件曾经将他千刀万剐的兇器。 但简桉只是愣了几秒,并没有表现出一丝不悦,神色依旧柔和,轻声道:「陈妈,你带我上去看看吧。」 「好,好。」陈妈连忙答应。 那个封锁许久的房间门被轻轻推开,简桉轻手轻脚走进去时,却发现一点灰尘都没有,空气中荡漾着淡淡的香味。 看得出来有经常打扫。 房间里的所有摆设和东西一如当初他离开前那般,没有丝毫变化。 倒是阳台那里,多了几盆向日葵。 金灿灿的葵花在微风中轻轻摇曳,阳光洒落在花瓣上,泛起一片金色斑点。 简桉不自觉地走过去,看着那几株向日葵,伸出手指轻柔拨弄着花瓣。 他唇角缓缓勾勒出一点弧度,但只持续短短几秒,脸上的情绪瞬间变得复杂。 陈妈从身后走过来,看着面前生机勃勃的花朵,微乎其微地嘆了口气,说: 「这几盆向日葵是少爷种的,听说简先生喜欢葵花,少爷就从一月份的冬天种到现在的秋天,才勉强活了几盆。」 简桉忽然想起那天在病房里,季松亭抱着他,说过在他房间里摆上向日葵的话,原来都是真的,没有骗人。 只是现在的自己,没有了当初的抑郁,已经不需要这种慰藉和救赎了。 简桉眸中透露出一丝沉重的苦涩,低喃道:「挺有耐心,替我谢谢他。」 但话刚说出口,他就勐地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说了不该说的,抚摸花瓣的手指也跟着顿住了,一时有些无措。 对啊,那人都已经死了…… 听着那话,陈妈顿觉锥心刺骨,眼里似有泪水,「少爷……听不到感谢了。」 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少爷突然死于非命,她无论如何也难以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每天夜里都是以泪洗面。 简桉转过身来,脸色黯然,「季松亭……还是没有任何消息吗?」 「没有……这都整整一个月过去了,如果人还活着早就回来了……」 陈妈哽咽着落泪,一边擦脸,绝望道:「想想就没可能,那可是在飞机上,万米高空,怎么会有生还的机会……」 简桉自然懂她的心痛,陈妈年轻时就丧夫丧子,估计在她的心里,已经把季松亭当做自己孩子了吧…… 他不知道该安慰什么,只能取出一张纸巾,递过去:「陈妈,节哀顺变吧。」 陈妈也反应过来自己失态了,连忙擦干眼角的泪水,强扯出一丝笑容: 「简先生,我还得去忙,就不陪你了,你要是有什么事情尽管叫我们。」 「好。」 简桉点点头,看着对方从从房间里出去后,他才四处走动了一会。 抽屉没有上锁,他轻易就拉了出来,但目光在看到里面滚出来的几瓶糖罐时,不禁怔住,情绪或多或少也被牵扯了。 糖罐里装的,都是他曾经的抑郁药,没想到竟然还在这里,没有被丢掉。 简桉微颤着手,拿出来一瓶,忽地发现里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替换上了真的糖果,不再是苦涩的药片。 是季松亭做的吗…… 他拧开盖子,在手心里倒出来一颗,缓缓放到嘴边,吃了进去。 第256页 甜而不腻,是他最爱的味道。 嚼着嚼着,简桉控制不住哽咽了一声,口中浓郁的奶味竟有几分苦涩。 他难过地唿出一口气,将糖罐放了回去,眼角余光忽而瞥见那本静静躺着的日记,心中一颤,伸手拿了出来。 他差点都快遗忘这本日记了。 这本记载着三年阴暗和痛苦的日记。 简桉不由自主地咬紧了唇瓣,打开日记本,一页一页地翻了起来。 或许季松亭是看见了这东西,才会知道他想在卧室里栽种向日葵的心愿吧。 翻到后面,突然出现了一页密密麻麻的字,上面写的全是相同的三个字: 对不起。 简桉停住翻页的动作,眸光闪了闪,盯着那满满一页的对不起看了许久。 这字迹,是季松亭的。 他心中涌出浓浓的酸楚和无奈,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没有掉下来。 「呵,知道对不起,当初为什么就不能对得起呢……」 简桉低声喃喃着,手指轻轻抚摸过那些字迹,心里像被刀割过一般疼痛。 他闭上双眼,深唿吸,把脸上残留的湿意擦干净,努力将情绪平復。 过了许久,才慢慢睁开双眼,眼神也渐渐从模煳恢復了清明。 简桉再次将日记放回原位,轻嘆一口气,将桌子收拾好,走出了房门。 望着身后豪华的别墅,和满院枯黄的花木,他眼里的情绪恍惚了一瞬间,心里也终于为从前的种种翻了篇。 季家,以后不再来了。 他转过身走向大道,就如同当初在地下室里逃出来那样,没有丝毫犹豫。 …… 人一旦变得优秀,身边最不缺的就是追求者,简桉没想过自己居然有一天,也会成为别人心中的爱慕。 但面对那些花样繁多的追求和说不出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的表白,他并没有心动,而是一一都拒绝了。 一併拒绝的,还有江野。 为此,那小子每天都变着花样来烦他,总在他面前表现出一副深情款款的样子,不停在他耳边唠叨着: 「这么帅气多金又温柔的男孩子在你面前晃啊晃,难道你就没有心动吗?」 而且还不断地向他灌输着什么叫浪漫,什么叫爱情,什么叫忠贞…… 然而,对方这些话却并不能感动他,也没有让他感觉到任何温暖。 简桉感觉自己再也付不出真心了,也没想着再找一个靠谱的人託付终身。 没有了季家人的纠缠,他过得很好,事业平步青云,人也比以前乐观了。 只是有空的时候,他就会去那片葵花海里坐着,画画,看着四叶草手鍊发呆。 到底想起了谁,他说不出来。 季松亭的死,他仍旧耿耿于怀。 爱他的,和他曾经爱过的人,都相继离世了,一望无垠的花海,现在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 五年后。 江南。 窗外烟雨如绸,雾霭瀰漫,小雨淅淅沥沥落在房檐上,温顺地形成一道雨帘。 屋内笔墨纸砚浅浅漾着幽香,男人倚窗而坐,那眉眼清隽温润,身姿清瘦挺拔,只是脸色却有几分苍白。 他手里执笔在宣纸上勾勒出细腻的线条,俊美的侧脸隐匿于朦胧中。 他忽而抬起头,清冷的眼眸凝视着远处的烟雨濛濛,薄唇抿着,眉宇间渐渐拢起一抹愁绪,隐约可见几分孤寂之色。 窗外的风雨声,仿佛都被隔绝到了另一个世界里去,渐渐听不见声息。 这时,木门被人在外面轻轻叩响,一个略微低沉的声音传来:「少爷。」 第157章 一别经年,好久不见 季松亭放下毛笔,抽过旁边的纸巾,擦了擦手指上沾染的墨汁后,才淡然道: 「进来吧。」 小王轻轻推门而入,疾步走到书桌旁,将手里的文件递到男人面前,沉声道: 「少爷,季氏集团的继承权和公司股份已经完全归属您名下了,那些公司高层表示愿意听从少爷的调遣,现在晏修礼的势力基本已经被您清除干净了。」 听完这句话,坐在轮椅上翻阅资料的男人微微颌首,抬眸看他一眼,淡漠道: 「我爸呢?」 小王迟疑了一下,面露难色,说:「董事长现在还是没有任何消息,想必应该是晏修礼逃离时一併带走了。」 季松亭微抿薄唇,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指捏了捏鼻樑骨,神色有些疲倦。 他将文件放回桌子上,毫无情绪道: 「继续找。」 「是。」 季松亭侧头看了一眼窗外,雨已经停了,可天还是阴沉沉的,烟雾朦胧。 屋里有些沉闷,他浅浅皱了皱眉,双手推着轮椅缓缓走向门口。 「少爷,您要去哪?」小王连忙问道。 「我出去走走,你别跟过来。」 季松亭忽而出声阻止道,那声音中带着浓烈的疲惫与倦怠。 他身上穿着黑色毛衣,将身材衬托得越发修长挺拔,却又显得异常单薄。 小王站在原地,看着那个寂寥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感到一股心酸。 五年了…… 整整过去了五年,少爷都把自己锁在这个地方,公司的事全让他和几个心腹去处理,从来没有想过要回去姚城。 第257页 他知道的,那个男人表面一副平静沉着的样子,其实心里根本没有放下。 对方这么多年一直在画地为牢,每到深夜里就盯着一幅画像看很久,大概是在惩罚自己永远见不到心里想的那个人吧。 小王沉沉地嘆了一声。 另一边,季松亭已经推着轮椅走在青石路上,雨过之后的空气很清新,带着一点淡淡的泥土味,和周围的花草香。 这里终于没有医院浓重刺鼻的消毒水味,他觉得自己浑身都舒畅了很多。 街道很宽敞,却并没有什么路人,宁静祥和,右边是一整排古楼,不远处的河流潺潺而流,杨柳轻拂,微风习习。 他仰起头看了眼灰濛濛的天,天空中飘浮着的雨丝落在他的发梢上,很快便被风吹散,一滴也没有沾染到脸庞。 季松亭缓缓停在一棵桑树下,眼神迷茫地望向河对岸,望着那座古桥。 他不知道自己这些年来过多少次,看了多少遍,却总觉得,那天在桥上听见简桉死亡噩耗的时候,仿佛就在昨天。 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他已经年过三十了,脾性也没有了几年前那般偏执暴躁,或许是人生的大起大落,经歷了一次生死,才让他判若两人,性情大变。 不过,简桉知道他出事故了吗…… 想到这,季松亭低垂下眼眸。 就算知道了,也许也不会有太大波澜吧,毕竟自己曾经做了那么多对不起他的事,对方也没必要为自己惋惜。 他这些年一直都在关注简桉的消息,知道了他在艺术界发展得很顺利,又是国际上着名的大画家、作曲家、设计师。 他的小桉,原来都这么出色了。 他想过回去见那人一面,偷偷地,远远地看一眼,却始终没有勇气去打扰。 他们之间的距离太远了。 他不想因为自己而影响到简桉的生活,所以只能选择默默守护。 只要看着那人幸福就足够了。 耳畔轻轻拂过一阵冷风,桑叶上的露珠忽而滴落下来,湿润了男人的眉眼。 突如其来的凉意将他从思绪中拉回。 季松亭微微蹙眉,抬起手,用指腹擦去眉间的水珠,抬头望了一眼头顶的槐桑,推着轮椅,转过身往后退了几步。 他裹紧了出来时带的外套,恍然间这才发现,原来已经是冬天了。 北方这时候应该下雪了吧…… 母亲的坟墓,虽然每年都有派人打扫,但现在也堆积了厚厚一层雪了…… 悲痛忽然袭上心头,季松亭胸膛轻微颤抖了下,默默推动轮椅,往回走。 这时,一阵天真的嬉闹声响起,不知道从哪个巷口跑出来的小孩没有看路,径直撞到了他,随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男孩吃痛地发出一声闷哼。 他看起来只有三岁,白嫩的小手揉着微微发红的额头,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溢满了委屈,看起来甚是可爱。 季松亭俯身,连忙伸出手,将他从地上抱起来,温柔地拍了拍他衣服上的灰尘,轻声询问道:「你没事吧?」 男孩慌忙朝后退了一步,摇摇头,「没事没事,谢谢叔叔。」 「小云!」 从前面突然传来一声焦急的唿喊,温柔中带着点干净的声线让季松亭愣住。 这个声音……似乎有些熟悉。 但他想不起来在哪听过了。 紧接着,一个穿着纯白色卫衣的青年从巷子里急匆匆跑了过来。 他并没有注意到轮椅上脸色越发震惊的男人,而是第一时间半蹲在男孩面前,左右检查着他的身体,一脸担忧地问道: 「小云,你刚刚是不是摔倒了?爸爸看看有没有事,下次不要跑那么快了。」 爸爸? 季松亭直愣愣地杵在原地,双眼圆睁,看着那张清秀而又熟悉的侧脸,一股无法言语的震撼感瞬间从他心头涌出。 脸上的情绪似乎凝固了,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但眼里的神色,有欣喜、有激动、也有不可置信、更多的却是茫然…… 那人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细碎的额发半掩着眉毛,只是眼神中多了坚毅。 是他。 居然是他…… 曾经幻想过无数次多年后的久别重逢,会是在某个热闹而盛大的宴会,又或者是阳光明媚的午后咖啡厅……却没想到,竟会是在阴云满天的一个老巷拐角…… 没有想像中的体面,就这么坐在轮椅上,无措又落寞地重新面对那个人。 「知道啦,我没事。」 沈慕云乖巧地点点头,抹了下脸颊,随后抬手指向一旁的季松亭:「刚刚我撞到那位叔叔了,他把我抱起来的。」 「叔叔?」 简桉刚刚一心都在摔倒的儿子身上,回过头来这才发现旁边还有一个人。 他缓缓站起身,眼睫难以置信地动了动,脸色僵硬。 看过去的一瞬间,那股熟悉的感觉瞬间萦绕周身,简桉整个人仿佛被施法定住了一般,面色紧绷,动弹不得分毫。 两人就这么相对而视,谁也没有先开口,只是静静地盯着彼此,眼眸之中都带着复杂的情绪,像是在反覆确认。 确认眼前人是梦,还是真…… 「你……」许久,终于在这场迷惘和震惊中开口说话的是简桉。 第258页 他张嘴想要问他是不是没有死,可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季松亭眸中的某些情绪翻腾,却终是闭了闭眼,嘴角微扬,淡然一笑: 「一别经年,好久不见。」 但对方却没有像他这般镇定,情绪有些激动,却极力克制着,颤声问道: 「你……你没有死?!」 季松亭一怔,面对这个出乎意料的问题显然处于茫然状态。 原来那人知道自己死了…… 他沉重多年的心忽而一松,眼含喜悦,轻轻拍了拍腿:「没有,当年的飞机事故,只是让我失去了双腿。」 简桉看向了他的腿部,眉头皱了皱:「所以,你这些年都在江南?」 「嗯。」 「挺好,这里确实适合养伤。」 简桉勉强扯出一个笑,静静凝视着男人的眉眼。却恍惚间发现,那个已然三十一岁的人,虽容貌未变,却不似从前那般狠厉绝情,反而多了些温润。 「爸爸,你们认识吗?」沈慕云这时扯了扯简桉的衣角,看向轮椅上的人。 简桉顿时有些尴尬,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看了一眼面色温和的男人,无措道: 「嗯……是爸爸以前的、朋友。」 「噢噢……」沈慕云点了点头。 季松亭眼里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但很快被压制住,强装出一副不在意的模样,问:「他是……你儿子吗?」 「对。」 季松亭听见那人毫不犹豫的回答,心瞬间重重一震,眼眶微红,嘴唇颤抖。 小云……是纪念沈云珩吗? 但随即简桉又补充道:「小云,是我在孤儿院收养的,我当时第一眼看见他的时候,就被他的绘画艺术吸引了。」 听到这话,季松亭暗自缓了一口气,原来不是他亲生的……他淡然道:「能让你选中的,应该会很优秀吧。」 「嗯,小云很乖,很听话。」简桉抚摸着男孩的头髮,脸上露出幸福的神色。 他随后又想起来什么,问男人:「不过你这些年,怎么没有回来姚城?」 季松亭定定地看着他,眼眶隐约酸涩了一下,「不知道怎么面对你。」 闻言,简桉一怔,被那样凝视着,心似乎有些痛,但还是笑着说:「其实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早就原谅你了。」 「那我还能……」 「下周我结婚,你能来吗?」简桉打断了他,声音很平静。 结……结婚? 季松亭脸色有点白,那颗刚刚沉下的心顷刻间被震得七零八碎。 他快要装不下去冷静了,沉默好几秒,声音带着一点哽咽:「好……」 第158章 我说我不恨你了 那人面色寡淡的模样,平静得出奇,连目光都好像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甲,简桉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心里或多或少有些不自在,一股没来由的失落。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牵强的笑: 「你呢,什么时候结婚?」 季松亭愣了愣,抬眼凝视着他,清澈的眼眸渐渐深沉,氤氲着莫名的雾气:「心里住着一个不可能的人,结不了婚。」 不知多少个深夜里幻想过再次与他重逢,可当这个人真的站在面前时,那攒了一肚子的话,又不知从何说起了。 简桉心头一顿,似乎被那炙热的目光狠狠烫了一下,好半天没有反应。 季松亭从他的身上收回目光,情深的眼眸忽而变得黯淡失色,轻柔道: 「小桉,我先回去了,下周如果有空,我会去参加你的……婚礼。」 说完,他立即推着轮椅转过身,也不等对方的回答,径直往前面走。 只是转身的瞬间,在眼眶里倔强许久的泪水,终于还是没能忍住落下来,顺着脸颊滴落在裤子上,摔成粉碎…… 这五年里苦苦等待的心,也随着那人一句下周结婚,彻底崩塌,支离破碎。 他早该想到,一别经年,再次见面,早就物是人非了,怎么可能回到从前…… 简桉想开口叫住他,想说些什么,却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那人的背影,看起来很孤寂很落寞,让他的心脏勐烈地跳动了一下。 这么多年,他一直以为对方死了,死无全尸,竟没想到,他还活着…… 也许,简桉觉得自己是开心的。 但眼泪还是控制不住滚落,打湿了脸颊,被风一吹,冰凉而又疼痛。 沈慕云轻轻晃了晃他的手:「爸爸,叔叔已经走远了,我们要回去了吗?」 简桉这才缓过神来,抬手抹了下脸颊,生怕被儿子看出一点不堪,声音强装愉悦:「好,我们回去找爷爷奶奶。」 两人刚转身,背后一道突如其来的声音喊住了他:「简先生,等等!」 简桉听见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不免一怔,缓缓转过身,看向来人。 等到看清对方的长相,他脸上的情绪忽而有些惊讶:「你是……小王?」 「是我。」 小王抿唇淡笑,顿住了脚步,但脸上那点笑很快被收敛了,只剩忧愁,说: 「刚刚你跟少爷的对话,我都听见了,不过我不是故意要偷听的,是担心少爷一个人出来,放不下,所以跟在后面。」 「哦……他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第259页 小王轻轻摇了摇头,嘆气道:「算不上多好,少爷一直活在痛苦里。」 听到这话,简桉心中咯噔一跳,蹙眉沉默,刚刚季松亭给他的感觉,是心如止水,云淡风轻,略带着几分书卷气。 他以为那人看开了所有…… 原来并没有。 简桉微微咬了咬唇瓣,看着面前的人,眉眼藏着一丝担忧和焦急: 「那他没有想过走出来吗?」 对方直视着他,定定地说道:「能让少爷走出来的,是简先生您。」 简桉的手指紧了紧,垂眸掩去眼底的情绪,平静道:「可是我要结婚了。」 闻言,小王内心挣扎,犹豫不决,最终还是忍不住说出口:「我知道这样说很冒犯,少爷也许会不高兴,但有些事情,我觉得还是有必要告诉您的。」 「有些事情……?」 「对。」 小王点点头,试探性问道:「您还记得五年前爆炸那次,您失明了,后面有个匿名志愿者捐献了眼角膜的事吗?」 对于他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简桉有点懵,内心隐约感到了某种不安,但他却还是装作若无其事,淡定地问道: 「当然记得,不过你怎么知道是一个匿名志愿者捐献的?」 「因为捐献眼角膜的……」 小王话没说完就停住了,百般犹豫,而他的表情也变得凝重起来。 看着他这幅反应,简桉内心的不安更加强烈了,慌乱也随之而来。 终于,在青年急切的眼神中,小王深深嘆了一声,无奈道:「是我们少爷。」 简桉脸色瞬间大变,心里掀起惊涛骇浪,脑海中一片空白,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接窜上头顶,整个人都呆滞了! 他一只手紧握成拳,骨节泛白,眼眸中充斥着难以掩饰的震惊。 怎么会……? 怎么会是季松亭?! 「你说什么……?」简桉眼眸通红,死死盯着小王,浑身都在颤抖。 这样的反应,小王也是预料到的,怕对方不相信,从口袋拿出当年签署的协议和手术记录,轻轻摊开,递到他面前: 「这是少爷当年给您眼角膜的证据,他不让任何人说出来,连您的父母,也就是沈董和沈夫人,也是知道的。」 简桉颤着手缓缓接过那东西,从来没想过这几张薄薄的纸,此刻在他的手里,似乎有千斤重,重到快要拿不动了。 他颤巍巍翻看了几页,眼睛越睁越大,眼眶微微湿润,心里涌现出难言的痛苦,一滴泪,顺着眼眶流淌而下。 「其实少爷那天夜里去病房偷偷看您了,知道您双目失明之后,立刻安排了手术,毅然决然地把眼角膜给您。」 说到这里,小王眼里也蓄满了泪,但不敢轻易掉落,吞下哽咽,继续道: 「季氏公司被吞併了,少爷为了守住公司最后的股份和掌控权,连修復手术都不做,瞎着眼坐上飞机,却没想遇到了空难,在医院昏迷了三年……」 简桉静静听着,手指已经掐破了,鲜血顺着手缝流出,但他丝毫不在意。 那几张纸被捏出了深深的褶皱,几颗滚烫的泪珠不可控地坠落在上面,打湿了字迹,晕染开一片浓烈的悲痛。 良久,他才抬起头,已然是满目血红,声音也颤抖地厉害: 「为什么……就我不知道?」 小王:「少爷说,您讨厌他,不会用他的任何东西,所以只能匿名和隐瞒。」 手里的纸快要被撕裂了,简桉只感觉内心仿佛被万蚁啃噬,撕咬着疼痛。 「五年了……我现在才知道……他凭什么自作主张给我……」他嘶哑着问道。 小王皱紧眉头:「他愧对您。」 简桉苦笑了一声,但及时收住了眼泪,问道:「那他的眼睛……?」 「少爷的眼睛在国外恢復的,手臂虽然可以动了,但双腿却是高位瘫痪,这些年都在做康健,但效果并不明显。」 小王又是一阵嘆气,随后看着双目通红的人,突然问道:「您还爱他吗?」 「我……」 古桥上。 天空又开始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整个古城被笼罩在蒙蒙烟雾里。 一股刺骨的寒意直钻心肺,季松亭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却没有撑伞,任凭雨珠沾湿了睫毛,轻轻一抖,欲滴未滴。 他就这么纹丝不动地坐在轮椅上,看向远处,水雾渐渐朦胧了眼眸,但他脸上却异常平静,只是望着烟雨出了神。 不知道过了有多久,头顶的雨忽然停了,有一处阴影遮盖了下来。 季松亭回过神,微微侧头,看着撑伞的青年,瞬间一脸惊讶,苍白的唇嗫嚅着: 「你……」 简桉将几张纸扔到他手里,隐忍道:「眼角膜的事我已经知道了。」 看到手里的东西时,季松亭立即就明白过来了:「小王告诉你的?」 对方似乎有些怒,质问道:「你当年问过我的意愿了吗?什么都没有问,就把眼角膜强行安在我身上合适吗……」 季松亭垂眸看着手术单,轻轻嘆了一下,低低地说着:「我不敢问,因为我知道,如果问了,你不会要。」 「为什么你跟云珩都这样……」 简桉眼神中透露出深深的痛苦与无奈,止不住提高了嗓音:「一味地想我好,却从来没有问过我接不接受!」 第260页 轮椅上的男人将纸揉成一团,攥在掌心里,沙哑道:「对不起……」 简桉侧过身走到他面前,指尖轻微地触碰在男人眉眼,轻颤的睫毛像是蝴蝶翅膀,在他的心口上留下浅淡痕迹。 男人一动不动,任他触碰。 简桉浑身仿佛过电一般酥酥麻麻的,勐地缩了回来,有些无措,小声问道: 「疼吗?」 季松亭摇了摇头,「不疼。」 随后,他搭在膝盖上的手忽而收紧,艰难地问出口:「你……还恨我吗?」 简桉闻言愣住,心脏骤然停跳两秒,他抿着唇想了想说:「我……」 季松亭脸色苍白了几分,眼底闪过一抹慌乱,似乎是怕对方说出什么更加残忍的话语,连忙打断道: 「怎么可能不恨?是我痴心妄想了。」 「不恨了。」 季松亭措不及防间听见那人轻轻说了这么一句,他怔了片刻,勐地抬起头,有些茫然地看向他,薄唇颤了几下: 「你……刚才说什么?」 简桉微笑着低头迎视他的双眸,轻描淡写地说:「我说,不恨了。」 季松亭心脏勐烈地颤动了几番,好半天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自己仿佛是在做梦般,直到那人又重复了一遍: 「我说我不恨你了。」 「不恨了……」 季松亭喃喃地重复着,像是怕自己听错了般,唇线绷得很直。 他仰头看着面前那个五官清秀的人,阴郁已久的心瞬间仿佛有一道阳光照了进来,正在慢慢融化着积年的冰雪。 第159章 我爱你,但我配不上你 在那人看不见的阴影处,季松亭脸上终于露出一抹这五年来从未有过的笑容。 可紧接着他就垂下嘴角,微眯着眸子,凝视远处,「对了,你都要结婚了,独自和前夫……待在一块,是不是不好?」 闻言,简桉拿伞柄的手忽而紧了紧,沉默了几秒,然后低声说道: 「其实我没有要结婚,在小巷子里是骗你的,我就想看看你的反应。」 听罢,季松亭眼睛微微睁大了几分,似乎是不相信对方居然是在骗他。 简桉竟会在乎他的反应…… 想到这里,他嘴角不禁扬起了几分弧度,心中的阴郁一扫而空。 只是眼眶却温热了起来,他轻轻吸了口气,努力抑制住想要落泪的冲动,那不知所措又难以置信的样子,让人心疼。 简桉似乎也注意到了他的情绪,这样的反应不像在巷子里那般平静无波,反而带上了几分慌张与侷促,还有在意。 原来对方心里有他…… 他将伞往男人头顶倾了倾,抬起手覆上他冰凉的脸颊,有句话在心里犹豫了许久,语调带着丝丝颤抖终于问出口: 「你还爱我吗?」 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让季松亭怔住,好像是没预料到对方会这么问自己…… 他抬眼注视着眼前的人,那深沉的眸底,流露出浓烈的情愫,透着欢喜,透着真诚,还夹杂着难以言说的爱意。 终于,在简桉期待却又害怕的目光中,他再也无法隐忍汹涌的思念和爱意,随即缓慢地点了点头,张口轻轻地回答: 「爱,很爱……」 听到这个坚定无比的答案,简桉眼睛顿时就红了,紧咬着唇瓣克制住想哭。 他激动地抱住季松亭,双手搂住男人的脖颈,紧紧地贴着他的身体,就像要把整个人都嵌入他的胸膛之中,感受着属于他独有的温度,唿吸着属于他的气息。 真正爱过,怎么可能会无动于衷…… 他找了这人整整五年,明知道对方已经死了,还是不甘心,还是要等到这个男人出现的那一天,才肯相信…… 「我以为你死了……」 简桉埋头在他颈首,说这话的时候,是带着哭腔的,眼里满含泪水。 他的声音太轻,太细弱,如同一根羽毛,从他心上拂过,却带起千层波浪。 一瞬间,季松亭感觉心脏像被什么狠狠撞击,生疼、难受得厉害。 他伸出修长如玉的大手抚摸着青年柔软的黑髮,另一只手紧紧扣住对方的嵴背,用尽全身力气将人按压在怀里。 「小桉不哭,我没有死……」 他叫得那么轻柔而缠绵,薄唇有意无意地擦过那人冰凉的耳廓,疼惜又怜爱,但手臂却紧紧抱着简桉不肯松开丝毫,生怕他会再一次突然从自己面前消失。 这一刻真实而又温暖的触碰,他却在梦里做了整整五年,如今梦变成了现实,他忽然觉得好不可思议…… 经歷了生离死别,和失而復得,他才终于明白,简桉已经成为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最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他等了他五年,等到快要忘记自己为什么要活在这世上了。 也许就是因为心里有个想再见一面的念想,才让他坚持到现在吧…… 他觉得自己真的不能失去简桉,也不想再承担失去他的痛苦了…… 简桉没有说话,只是将脸贴在他胸口,静静听着他的心跳声,这样子,他才能够感觉到这人是真实存在的。 许久,他缓缓放开男人,随后微微俯身看着他,双手搭在男人的肩膀上,红润的眼睛带着诚恳,一字一顿地开口: 「跟我回去姚城好不好?我们重新在一起,再也不分开了……」 第261页 季松亭听到他说愿意重新和自己在一起,在北方重新开始,先是怔愣,而后他的表情却很复杂,有喜悦,有激动,还有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在里面。 他想,他当然想啊,没有一刻是不想的,他等这句话等了太久了,现在恨不得立刻就答应,和简桉永远在一起。 一起回北方生活,一起弥补曾经的遗憾,一起做许多事情,去许多地方…… 可是自己如今残废的双腿,和一身因为受伤而落下的疾病,怎么配得上现在那个光鲜亮丽、优秀完美的人呢? 那些想法顷刻间如同幻影般破碎。 这一次,季松亭却犹豫了,再也没有了刚才回答那般果断和真诚,而是微微低着头,不敢去直视对方灼热的视线。 他深深嘆了一声,无奈道:「算了吧……我爱你,可我配不上你了。」 简桉一愣,随即露出失望的表情,满心欢喜被拒绝有些不好受,但他还是不甘心地问道:「为什么?是因为双腿吗?」 「嗯。」男人轻轻点了点头。 「没事,我陪你一起復健。」 但对方这般真诚的话,让季松亭的内心更加愧疚,沉重地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痛苦地摇了摇头,那双黑眸里透着浓郁的悲痛和无助,沙哑道: 「我还是原谅不了自己……」 「可我已经原谅你了,也愿意和你重新开始,有什么还放不下的吗?」 简桉半蹲在他面前,一只手轻轻捧住男人的脸颊,让对方抬头看着自己,清澈的眼眸里盛满柔情,耐着性子开导: 「这五年里我们都经歷了很多事情,过去的一切就不要再提了,你为我做的,我都知道了,我们之间错过太久,现在好不容易能再见,我不想错过了。」 五年的时间似乎很短,但也足够长,短到忘不掉心里埋藏许久的感情,却也长到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决定和真心。 季松亭微微低头,视线与他交融,黑色的瞳孔中倒映着他的容颜。 看着简桉那张满怀期待的脸,他的心就像被镰刀勐刮一样疼,嘴唇颤动着,开口道:「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简桉微笑,好看的桃花眼眨了眨:「没关系,那就重来吧,好不好?」 男人低头看着她,许久没说话。 简桉见此,眼中闪过一丝焦急与担忧:「所以你不愿意对吗?」 「不是……」 季松亭此时已经不敢看他了,低垂的眼睛瞥向了别处,手指紧紧攥着。 怎么会不愿意呢…… 他真的好想好想,和这人回家。 简桉感觉自己要被他这个模稜两可的回答急疯了,多好的脾气在面对重新交付真心的时候也会失控,语气急切道: 「那到底是为什么?」 季松亭死死咬着唇瓣,甚至隐约咬出了血,那双充.血的眼睛里全是痛苦和挣扎:「我不干净了,和别人上过床。」 听到这话,简桉脸色瞬间煞白,放在男人膝盖上的手忽而垂落,他整个人如同被泼了一盆冷水,从脚底寒到了心头。 他缓缓站起身,不敢置信地退后了一步,胸膛剧烈起伏着,好半天才吐出一句话:「你……你说的是真的?」 「五年前听到你死亡的消息,我万念俱灰,去江南撒你骨灰的大海时,无意间看见了一个和你十分相似的人……」 季松亭:「我当时真的无法接受你死了,真的太想你了,所以才……」 说完,他彻底恸哭起来,双手捂住脸,深低下头,闷闷地发出哭音。 简桉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里,嘶哑道:「所以你把他,当做我?做了那些事……?」 「嗯……」 「呵……」 简桉的心在这一刻瞬间凉了,手上撑的伞也缓缓松开,无力地掉落在地上,「啪嗒」一声溅起了阵阵涟漪。 天空的雨势愈渐大了,纷纷扬扬地洒落下来,裹挟着寒风,冷得刺骨。 两人就这么面对面淋着雨,一个站着,一个坐在轮椅上,全都浑身湿透。 良久,在风雨的嘈杂声中,季松亭强撑着酸涩的眼睛,率先开了口:「所以,这样骯脏的我,你还要我吗?」 简桉沉默着,没有回答,只是那么直勾勾地看着他,思绪凌乱,淋湿脸颊和双眼的,也已经分不清是泪,还是雨。 季松亭望着这样破碎的青年,心脏揪成了一团,他只感觉自己喉咙肿胀,充斥着一股腥甜,他闭了闭眼,强压下心底的不舍,不知道用了多大决心才说出口: 「你不要再这么犯贱继续对我有感情了,我配不上简大画家,你还是找一个真心对你好的人过一辈子吧。」 说完,他不敢再多看简桉一眼,生怕自己突然反悔,随后就推动轮椅,想要转过身,却猝不及防听见了那人说了一句: 「你又要像从前那样伤我心是吗?」 「对不起……」 季松亭眼皮子一颤,声音已经哑到不行,他拼命克制着快要崩盘的情绪,弯腰捡起地上的雨伞递给他,苦笑道:「你会遇到更好的,起码那个人比我好。」 简桉没有接过来,唿吸停滞,似是忍了忍,哽咽着摇头,五年的期待在此时已然被大雨浇透,什么也不剩。 他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随后立即转过身,朝着桥下拼命跑去。 第262页 季松亭杵在原地,静静地看着那道消失在雨雾中的身影,一张苍白到病态的脸,终于流下了痛苦的泪水。 第160章 我以为你不会来了(完) 季松亭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阁楼的,整个人恍恍惚惚,不言不语。 小王问什么他也不答,就像失了魂一样,就那么呆滞地坐在轮椅上,任由手下的人替自己换衣服擦头髮。 暮色越发浓了,树影凄凉,街道昏黄,岸边的一片古灯在河面泛着粼粼波光。 季松亭侧头靠在窗边,目光落向不远处那个被夜风吹得轻摇的小木船上。 脑海里全是简桉在雨中失望的表情和痛苦的背影,他感觉心口钝痛,胸腔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喉咙里冲出来。 紧接着,他抬手狠狠地砸了一拳面前的墙壁,将脸埋在冰冷的掌心间。 晶莹的泪珠沿着他的指缝滴落,很快便湿透了他的衣袖。 「小桉……」他低喃着,嘴里还在不停地重复:「对不起……对不起……」 心里愧疚难安的东西,无论过去五年,还是十年,二十年,都无法释怀…… 季松亭头一回觉得自己这么无能,连去爱对方的勇气都没有了…… 悲痛之际,桌上的手机在这时「叮咚」了两声,屏幕闪了闪,又暗了下去。 如果换作平常,他不会去看,但今天不知道怎么了,竟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把手机拿了过来,然后打开。 可在看到上面信息时,男人失魂落魄的神情顿时凝固了,涣散的瞳孔有了焦距,里面闪烁着震惊、无措和惊喜。 信息是简桉发过来的。 内容只有一句话:【下周五我的婚礼,希望你能以新郎的身份出现。】 清澈的瞳仁倒映着「新郎」两个字,季松亭怔怔地握着手机,心跳陡然加速。 他忽然觉得眼前像是被蒙上了一层雾水般,朦胧得什么也看不清。 今晚註定又是一个不眠夜。 …… 周五,巴黎。 占地面积2.6万平方米的婚礼现场,来往穿梭的宾客络绎不绝,这里是巴黎最豪华奢侈、也是最顶级的宫殿。 温柔的束光打在台上,简桉精緻的妆容在此刻异常柔和,一席雪白天鹅绒礼服衬得他肤色红润,整个人高贵冷艷。 今天是最隆重的日子,他手里捧着鲜花,背对众人站在铺着红毯的台阶上,嘴角含笑,可眼底却没有半点喜悦之色,反而隐约还带着一丝淡淡的担忧。 台下全是拭目以待的贵宾。 但他们低声议论的,不是眼下美若天仙的新娘,是迟迟不见人的新郎。 从来没有过一场婚礼只有新娘在场,而新郎是谁都不知道的情况。 宾客们的期待转而变成了焦急。 「新郎怎么还没出现啊?」身边的人开始小声抱怨,「这都几点了?」 简桉捧着花束的手不由自主地捏紧了,指甲紧张不安地嵌入掌心里,丝丝疼痛传来,让他稍微恢復些许冷静。 难道那个男人真的不来了…… 自从他那天晚上发过消息后,季松亭并没有回覆,他不知道对方有没有看见。 如果看见了,又会是什么反应? 而且再这么漫无目的拖下去的话,今天的婚礼可能就会被迫取消了。 这几日花费的巨资暂且不谈,他简桉也许会沦为那些人口中的笑柄。 可是他最在乎的不是这些东西,是季松亭心里到底有没有他…… 沈母也看出来儿子的焦虑,上前问道:「小桉,松亭还没来吗?」 简桉侧过身,视线越过重重人群,望向紧闭的大门,心力交瘁地摇了摇头。 为了准备这场盛大的婚礼,他这些天几乎没有闭眼,花费了很多精力,请来了世界知名的媒体和设计师,还有专门负责婚礼的策划团队,才布置好场地。 期间更是说服了父母同意这次婚事。 比八年前嫁给季松亭的时候,还要精心和奢华,心情也更加期待和慌张。 可是季松亭却像个失踪的人一样迟迟不肯出现,让他感到惶恐不安。 「这距离婚礼开始已经两个小时过去了,大家都等急了,如果季松亭还不来,这场婚礼只能推迟或者作罢了。」 沈父一脸怒气,严肃道:「让我儿子在这辈子最重要的事情上丢尽颜面,我和你妈是不会认可这个女婿的!」 沈母:「要不就别等了,我们安排一个有身份的人来给你救场,反正那些宾客也不知道新郎是谁,先应急再说吧,爸妈不想让你在这种场合被人笑话。」 「爸、妈,再等等吧。」 简桉微微低头看着手里的鲜花,眼中溢满了无奈和恳求,最后却莫名地坚定道:「我相信他会来的。」 沈母嘆了一口气:「傻孩子。」 时间很快又过去了二十分钟。 就在所有人认为这场婚礼会变成一个奢华的笑话时,宫殿的大门突然被被缓缓推开了,众人的视线随之落在那里。 简桉察觉到动静,勐地转过身去,失落的眼神在看到来人时炯炯发光。 一抹修长而挺拔的身影走了进来。 男人一只手背后,眼底的笑意温和分明,一身剪裁得当的高定款黑色西装,将完美的身形衬托得淋漓尽致。 第263页 一时间,众人纷纷惊艷不已,就连沈父和沈母都愣住了。 场上顿时一阵惊唿:「这不是那位失踪五年的季氏总裁吗?!」 「听说被晏修礼这个养子接手的季氏公司已经被季总夺回来了,如今在投资界和商业圈的地位无人能及了!」 「没想到简大画家的未婚夫居然是季氏的总裁!天造地设的一对!」 在一堆羡慕和祝福的目光中,季松亭一步一步朝着心爱的人走了过去。 脸上带着温和的微笑,仿佛周围的声音全部消失,整个世界只剩下他和他。 「对不起,我来晚了。」 他站在简桉面前,眼眸如星空璀璨,深情地望着他,轻声道歉。 简桉不可思议地往后退了半步,一只手捂着嘴,目光闪动,从上到下打量着他的身体,颤抖道:「你……你的腿?」 季松亭缓缓摊开双臂,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腿,薄唇轻挑:「好了。」 「我以为你不会来了……」简桉细长的眉毛微微蹙起,眼中闪烁着泪花。 男人勾唇微笑着轻轻握住他的手,眼眸深处闪过宠溺的柔情,解释道: 「因为復健的原因……我耽误了点时间,对不起,小桉,让你等急了。」 简桉此刻热泪盈眶,摇了摇头,喜悦道:「没关系,你来就好。」 沈母皱眉浅笑:「来了就好,小桉等你好久了,现在开始举行婚礼吧。」 季松亭定定地凝视着简桉,唇角温柔上扬,满心满眼都是那人,轻声应道: 「好。」 结婚典礼的进行曲缓缓奏起,布置华丽精美的礼堂徐徐飘落下花瓣。 宫殿的大门再一次打开,简桉挽着沈父的手臂,他深吸了口气,唇角含笑,努力抑制住内心的激动,缓缓走在红毯上。 新一轮更加澎湃、强烈的掌声突然爆发而出,在场的所有人立即起身欢唿。 季松亭目视着朝自己款款而来的人,心里涌上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有心酸、有喜悦,还有失而復得后的庆幸。 这一刻,他想,他会陪他的小桉共度余生,走过无数个岁月,爱他到死。 从婚礼到黄土,他都不会放手了。 在热烈庆贺的声音中,沈父十分不舍地将儿子的手轻轻交给季松亭。 他眼里隐约有泪光在闪烁,神色纠结,但还是轻轻嘆了一声,严厉道: 「听好了,我只有小桉这么一个宝贝儿子了,如果你敢对他不好,伤害他的话,我们沈家会变本加厉地还给你。」 季松亭紧紧握住青年那只温热的手,微微侧头看向沈父,他的目光至真至诚,平静的声音里却异常坚定:「从今以后如果我再让小桉掉一滴泪,伤一次心,季氏集团和我任由您处置,绝无假话。」 「好!记住你的话!」沈父朗声道。 简桉凝注着眼前的男人,眼角微微上扬,眸中流转着无尽温柔,和爱意。 从年少时就爱到现在的人,那颗奢望许多年的真心在此刻终于属于他了。 被这样的目光看着,季松亭眼圈泛红,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渐渐湿润,而后一行热泪在脸颊上流淌下来。 简桉安抚地摸了摸他手臂,歪头一笑:「今天是我们大喜的日子,不哭。」 男人哽咽着点了点头。 司仪:「请问新郎,您是否愿意娶你身边的新娘沈先生为妻,无论今后疾病健康、贫穷富贵,一生一世直到永远吗?」 季松亭毫不犹豫:「我非常愿意。」 「请问新娘,你愿意嫁给你身边这位英俊的男人季先生为夫,无论今后疾病健康、贫穷富贵,一生一世直到永远吗?」 简桉微笑着点点头:「我愿意。」 「现在新郎新娘可以交换婚戒了。」 季松亭温柔地抬起对方纤细白嫩的无名指,将手里的戒指轻轻戴了上去。 简桉把戒指同样戴进他的手指里。 台下开始起闹:「亲一个!亲一个!」 「咳咳……」简桉微微低着头,脸颊染上绯色的红晕,显得有些无措。 这样娇羞的模样让季松亭心一紧,手轻轻抬起他的下颌,让那人看着自己,微凉的薄唇动了动,温柔地吻了上去。 简桉闭上眼,身体有些软,半靠在男人胸膛,感受着这份来之不易的幸福。 吻了许久,季松亭才放开怀里的人,深如寒潭的眸底翻涌着无数情丝。 在爱情的宣誓台上,在钢琴曲《致爱丽丝》和周围无数只白鸽簇拥的见证下,他看着简桉,情深意重,轻声开口: 「我爱你。」 「我知道。」 第161章 番外一 你终于属于我了 季家。 卧室门被轻轻推开,季松亭却已经迫不及待地脱去两人身上的西装外套,只剩下里面穿的一件雪白衬衫。 「松亭……」 简桉脸色微醺,水眸潋滟,眼神迷离中带着几分诱惑之意,娇声唤道。 他双手无力地撑在男人胸前,却依旧遮掩不住双颊上那片诱人的春光。 季松亭唿吸渐重,目光炙热,喉结滚动了下,随后整个身体将他抵在了墙壁上,一只手轻轻掐着他纤细的腰身。 他微微低头,吻住简桉清甜的双唇,舌头轻巧地撬开他的贝齿,缓缓伸了进去,勾住他口中的舌头,轻轻地啜吸。 第264页 男人身上有种淡淡的雪松清香,让人闻起来就觉得很舒服,很迷恋…… 简桉闭着眼睛,睫毛颤抖,感觉到唇边的温度越来越高,心跳也越来越快。 他的双手不自觉地环在了男人的脖子上,将整个身体紧紧贴在他怀中,似乎要融化成水一样,任由他为所欲为。 「唔……嗯……」 简桉发出细碎的嘤咛声,一股酥麻传遍全身,他的身体忍不住轻颤起来。 男人的手顺着腰间的曲线向上,滑到他的胸前,隔着轻薄的衬衫轻轻揉捏着。 缓慢又不失力道的抚摸,这让简桉感觉十分痒痒的,却又带给他无限刺激。 那种奇异的酥麻感令他浑身燥热,好似有什么东西要从体内涌出一般。 「嗯……嗯啊~」 简桉再次呻吟出声,声音软糯娇媚,如同一只小猫儿,挠着男人的心窝。 季松亭紧紧抱着他,舌头辗转吻着他,一只手解开对方身上的衬衫扣子,略微透明的白衫半搭在肩膀,露出简桉白皙修长的脖颈和一片莹润如雪的胸膛。 他感受着青年柔软的身体,仿佛要把这五年来缺失的温暖全都补回来一样。 手掌沿着他优美漂亮的脖颈往上游弋,然后是精緻性感的锁骨,最终停留在胸前那两颗粉色熟透的樱桃上…… 他的指腹轻轻地摩挲了几下那两颗小樱桃,引得青年一阵轻颤。 「嗯……」 力度很是舒服,简桉被他揉得轻哼了一声,脸蛋更加红润起来,就像熟透了的苹果般,让人忍不住想咬上一口。 身体也轻而易举地被勾起深处的欲望,不由自主地朝男人靠了靠。 男人低沉暗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小桉……你终于属于我了……」 简桉眼神迷离,水雾朦胧,看着男人的目光中更多了几分迷惘和期盼,声音娇柔道:「我会一直属于你……」 随着男人身上散发出来的雄性荷尔蒙气息,他感觉全身各处开始酥痒难耐起来,不仅只有属于,他突然想要更多。 季松亭明显看出了他眼里浓烈的情慾,唇角勾起,却不急着满足,而是低头亲吻他白皙细腻的颈部肌肤,大手在他腰间游移,带起一阵颤抖和战慄感。 薄唇轻吻着简桉的锁骨,然后再沿着精緻的蝴蝶骨缓缓落到他的胸前。 男人微凉的指尖挑开他胸前最后一颗纽扣,衬衫滑落到地上,里面雪白诱惑的身段完完全全.裸露在了空气中。 季松亭的唿吸瞬间变得灼热而粗重。 他的大掌慢慢轻抚简桉的胸膛,指尖轻轻挑逗着那已经凸起的樱桃。 随后,男人微微俯身含住了那片嫣红的地方,舌尖不断在上面轻舔、轻咬。 「松亭……嗯……」 简桉的身子止不住地颤抖起来,嘴里发出难耐的呻吟声,似是痛苦又似快乐。 这样亲昵的动作让他感觉到无比羞赧。 但是,心中却又有一种渴望和期待。 简桉双眸微阖,长睫轻颤,任凭男人摆弄,小手轻轻抓着男人的头髮: 「疼……」 「我轻点。」 季松亭放缓了动作,就好像对待珍宝一般,生怕自己稍有不慎会弄伤他。 青年的唿吸声微微带着点喘息,带着点沙哑,格外诱惑人心,听在耳边让人慾罢不能,又恨不能马上将他吞吃入腹。 季松亭只觉得喉咙发干,身体紧绷得厉害,眼中闪过了一抹浓郁的情潮。 他想要对方的身体,想要拥有他。 简桉被撩拨的心跳加速,男人的挑逗一点点侵蚀了他最后一丝理智。 身上越来越燥热,他的手掌好像有魔力,所到之处都能让人浑身战慄。 简桉终于忍受不住了,主动伸手攀上了他的脖颈,紧紧吻住他的唇。 面对他的主动,季松亭有些惊喜,随后很快便回应了他。 两人的舌头在空气中交缠着,一寸寸吞噬着彼此口腔里的甘甜。 简桉被他亲得喘不过气,双手探入衣服抚摸着男人的胸膛,承受着他的吻。 他微张着嘴,男人的舌头顺势滑入他的口中,勾缠住他的丁香小舌…… 这一次,不知为何,季松亭并未像之前那么温柔地对待他,而是用力抱住他,仿佛要嵌入自己体内一般,再也不分开。 他抱着简桉,转换姿势,将他整个身体压倒在宽敞柔软的大床上。 一股热浪袭上心头,季松亭再也忍耐不住,急切地褪去他碍事的裤子…… 随后他手指灵活地解开自己的腰带,将腰带抽出来,扔到一旁的床上。 男人的身体结实修长,没有一丝赘肉,线条完美得就像是雕刻家的艺术品。 第一次见对方一丝不挂呈现在自己面前,简桉微红着脸,轻咬下唇,脑子里顷刻间就浮现出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他心慌到不行,刚要支身坐起来,就被季松亭眼疾手快压住了。 男人的目光在他娇嫩白皙的皮肤上打量着,嘴角勾起邪魅的笑容,手指在他胸口的柔软处轻抚,声音蛊惑十足: 「老婆想去哪里?不跟老公做了吗?」 简桉感觉到男人炙热的视线,身体不由自主地紧绷起来,带着一丝丝害怕。 他抬头看着身旁那人俊美无铸的脸,被这样调戏,他又气愤又羞涩,嗔怪道: 第265页 「不……不做了!」 闻言,季松亭眉毛轻佻,似笑非笑。 他将头埋到对方的颈窝间,一手托住他的腰肢,毛茸茸的脑袋不停蹭着。 男人温热湿润的舌头在他白皙细嫩的皮肤上轻轻舔弄着,惹得简桉浑身一阵发抖,连声音都变得娇软起来: 「不、不要……」 「嗯?老婆怎么能不要呢?」 季松亭勾唇坏笑,健硕的体魄倾轧而上,将他娇小玲珑的身躯压在下面。 随后新一轮的动作缓缓进行。 简桉被逗弄得娇.喘连连,双腿情不自禁地缠绕上了男人精壮的腰际。 「不行……不要……」 他略微有些痛苦地皱起眉头,纤细的手指抓紧着身下的床单,指甲都嵌进了柔软的枕垫里,留下浅浅的印痕。 简桉双眸迷离,唿吸微喘,像是在承受着什么巨大的折磨一般,可是偏偏又说不出拒绝的话,忍不住扭动着娇躯。 床上两人的身体紧密相贴,激烈地交缠在一起,安静的卧室里迴荡着水声。 一番纠缠之后,简桉的身子已经虚软无力,整个人趴伏在男人的胸膛上,眼眸迷离,双颊透着初经人事的润红。 季松亭小心翼翼伸出手去抽床头柜上的纸巾,生怕惊动怀里半睡半醒的人。 他把那张沾染着体液和污垢的床单扔到了地上,轻轻抚摸着怀里人柔软的头髮,嘴唇贴在他的额头摩挲着,轻声道: 「小桉,要不要去洗个澡?」 这几天的忙碌加上刚才的剧烈运动,简桉已经累得走不动路了。 他眼神迷濛,头埋在男人的胸口上,闷闷地轻哼了一声,含煳不清道: 「嗯……你抱我去……」 季松亭轻轻吻了下他的手背、肩头,声音暗哑道:「我去给你放水……」 说完便将他从床上小心翼翼抱起,两人光着身子,径直向浴室走去。 浴室里氤氲着热气,简桉躺在温暖的浴缸里,浑身像被抽掉了力气般软绵绵的,只有胸前还残存着男人留下的印记。 温热而清爽的水流顺着他的身体慢慢滑落,简桉舒服地闭上了眼睛。 季松亭将花洒打开,温度适中的水柱缓缓冲刷过那人的每一寸肌肤。 他挤了些沐浴露到掌心里,在对方的胸前揉搓出一片粉嫩色,然后再轻柔地涂抹于简桉白皙的背上,动作温柔而耐性。 「唔……」 胸口的肿胀有所缓解,简桉不由得发出低吟,双眸闭着,一副享受的模样。 季松亭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娇美诱人的胴体,喉结微微滚动了两下。 随后,他起身也跨入了浴池里。 男人突然出现在他的身后,滚烫的胸膛紧贴住他细腻娇嫩的背嵴。 简桉感觉到了异样,微微侧过头去,看见了对方那张英俊帅气的脸庞。 「松亭……你想干什么?」 「跟老婆一起洗澡。」 季松亭说话间已经伸手抱住了他的腰肢,将他整个人拉向自己。 简桉被迫趴在他的胸膛上,唇瓣碰触到他的肌肤,忽而感觉到对方的手掌开始在自己身上肆意游离起来。 「别闹了……洗完澡睡觉去了。」 他手忙脚乱地地挡住身下,明明是责怪的语气,听在男人耳朵里却带着娇嗔的味道,让人更加难以把持。 季松亭轻笑一声,手指捏着他的下巴,薄唇印在了他额头上,诱哄道: 「好嘛好嘛,我不闹,很乖的,老婆再让我亲一下,亲完再睡……」 说罢,他便低头吻上了他的双唇。 简桉身子微微颤慄了下,愣了半秒钟,随即闭上眼睛回应着他,伸手勾住了男人的脖子,心底涌上阵阵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