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反派拿错万人迷剧本》 第1页 《当反派拿错万人迷剧本》作者:楚清漪【完结+番外】 文案: 秋似弈是男频位面的反派宿主,任务是与主角作对,奈何魅力过大,最后死对头总想和他来段「兄弟情」。 第n次因「兄弟情」导致剧情崩坏后,主神连夜把他放逐到晋江位面,去保护主角攻傅九寒,阻止其黑化。 同时还要为其牵线搭桥,与主角受完成相爱相杀的感情戏码。 秋似弈:问题不大,没人比他更懂黑化。况且,傅九寒註定要和另一个男的恋爱,那就绝对不会搞兄弟情。 不久。 为了保护好傅九寒,秋似弈招揽了大批顶尖高手,与他们推杯换盏、切磋武学。 秋似弈自信满满:有了这批最强幕僚,傅九寒还怎么黑化? 然而—— 傅九寒看着宗门之中,争先恐后对秋似弈大献殷情的高手们,眼神逐渐幽深。 「傅九寒黑化值+1000。」 秋似弈:? 后来—— 秋似弈周旋于主角受和傅九寒之间,努力为两人制造浪漫交集。 却不知,每当他转过身时,傅九寒和主角受的视线都会从彼此脸上挪开,盯住他的身影,目光黏缠。 * 终于有一天,灭世危机解除,秋似弈却因救世而战损虚弱。 又一次发病之时,傅九寒用修长的手指捏住他的下巴,不仅餵他喝自己的心头血,还红着眼呢喃:「我不准许你死。」 更离谱的是,主角受也提剑而来,执剑指向傅九寒,眼神滚烫:「若你赢不了我,今后秋似弈,将由我来守护。」 秋似弈:???这相爱相杀是不是有哪里不对啊! 【阅读指南】 1.受日天日地,但全程战损病弱状态 2.无副cp,主cp1v1,有大量重要角色会单箭头受 3.正文部分主写事业线,受开窍晚,感情戏he见番外 内容标籤: 仙侠 打脸傲天 美强惨 万人迷 搜索关键字:主角:秋似弈,傅九寒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主角攻和主角受都爱上了我 立意:努力就会有回报 作品简评: 秋似弈是男频资深反派宿主,因为意外穿进了一本耽美小说。为了防止世界的崩塌,秋似弈一边兢兢业业保护主角,努力为他与命定之人牵线。一边扭转天地浩劫,拯救万千生灵。不想意外成为了无数人心目中的白月光,而主角看他的眼神也越来越不对劲…… 本文感情真挚,剧情流畅,角色刻画生动,笔触细腻。身体病弱却武力值爆表的秋似弈,虽是反派却有一颗赤子之心。他以山河为局,与天地对弈,带领无数人跳出悲惨的命运,展示出了永远不屈服于困境的美好品格和主题。 第1章 秋府。 「大哥能醒过来,真是太好了。看来,那些山野传说是真的,宝峰山的神庙很灵。」 「苏家主,我、我还有些事要做,劳烦您照顾大哥了。」 苏长风看向面前神色拘谨的青年,又低头看了看床榻上沉默不语的秋似弈,嘆道:「去吧。」 待那青年一步三回头地走远了,苏长风才沉声道:「那毕竟是你弟弟。这几日你病重昏迷,全靠他忙前忙后……」苏长风还想规劝,却见秋似弈阴沉的眉目微微舒展,半垂着眼看起来极为乖顺,和姐姐幼时极相似。 他这侄儿,行事乖张狠厉,凶名在外。唯有见到他时才会露出几分小心翼翼。 苏长风的心也软了一分:「你久病在身,这次又呕血不止,脉象兇险。你双亲不在,全府上下就数你们是最亲的,要好好相互扶持,别再为难他了。」 秋似弈垂着头,并不说话。 苏长风伸手去摸秋似弈的头,却被秋似弈避开了。 他目光微变,不动神色地收回了手。 「舅舅先走了,你好好休息。明日一早,我便接你去山河宗商议婚事。」苏长风刚软的心也重新硬了回去,脸上刚带着的温度也瞬时消无。 他最后为秋似弈塞好被褥,起身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见苏长风终于走了,秋似弈原本挺直的腰背倏地散去力气,马上就躺了下来。 以往,最多是进入新位面时有些轻微的失重感。 今日却不同,也许是上个位面结束的太突然,开始得更突然,大量信息同时载入,他都快宕机了。 他努力回忆着之前发生了什么。 在上个世界,他作为一个反派,自问爱岗尽责,虐待主角、打压主角从不放水。 他投靠了主角的敌对势力,一路竞升为魔尊的左膀右臂。他本打算,等魔尊和主角对打时偷偷熘走,好将魔尊的修炼本源据为己有,坐收渔翁之利。 按照剧情,魔尊会抓住主角最心爱的小师妹,威胁主角。 反派死于话多,他有充足的时间。 没想到,他正要熘,就被魔尊抓了个正着,横刀在他的脖子上威胁主角: 「交出混元珠,否则我就杀了他!」 「你若是敢伤了我兄弟,我要整个玄元大陆陪葬!」 秋似弈冷冷看向主角,目光充满鄙夷,同时奋力展示自己的魔气,就差把我已经背叛了你写在脸上。 主角却沉痛地说道:「你的苦衷小师妹已经全部告诉我了。」 第2页 秋似弈:「……」剧情在哪里,小师妹在哪里,他的苦衷又在哪里?! 然后,他还没来得及暴露真实力量干掉魔尊,强行逆转剧情,就被弹出了当前世界。随之而来的是一行鲜红警告。 「因宿主秋似弈乱搞兄弟情,导致剧情崩坏,扣除3000000经验值,关禁闭999日。」 秋似弈当即怒写一万字申诉书,表示搞兄弟情的可能是魔尊,可能是主角,可能是小师妹,总之绝对不是他。 主很快回復了他的申诉书。回答内容五万字,全是他之前做过的任务中,和今天高度雷同的情景。 秋似弈沉默了。就在这个时候,主系统想起了一份尘封已久的小世界运转报告——某个男男世界的主线剧情频频崩溃,无论派出多少资深宿主,都无法阻止主角攻的黑化入魔,且大部分宿主在第二个剧情点来临前就被干掉了。 很快,秋似弈就收到了主系统的最终决定: 他必须前往真正的男男世界,阻止主角傅九寒的黑化,同时为其牵线搭桥,与另一男主角顺利恋爱。 只要完成任务,之前剧情崩坏的旧帐就一笔勾销。 秋似弈接受了这个办法。阻止主角黑化入魔不难——没人比他更懂入魔。况且,主角还要和另一个……男的恋爱,那就绝对不会搞兄弟情。 唯一让他有些在意的,就是「男男世界」。男男世界,顾名思义,那里男人可以和男人相爱,不只是兄弟,还可以做那种亲密的事情。 秋似弈找了几本男男书,想在出发前了解下男男的事,可他随便拿起一本,只看了一句就被创死了。 「xx眨了眨眼睛,看起来像一团软乎乎的云,有些不好意思地打了一个奶嗝。」 秋似弈翻到开头,确认了三遍xx就是这本书的主角之一,内心说道这踏马都什么世界。 如果他在旁边,他一定把主角的头按在酒缸里让他好好打一百个酒嗝,并对他郑重允诺,此生不愿再嗝。 他又拿起一本,上面写道:「xx神情阴鸷,掐着师尊的脖子,将他摁在墙上亲。」 秋似弈想起上个世界里,主角那位鬍鬚发白,身材矮胖的师父,当即将书一丢,决定自己慢慢摸索吧。 秋似弈摁了摁眉心,终于从眩晕中缓了过来,开始整理原主的记忆。当看到原主有爹娘时,他顿时舒了一口气。 还好,没他想的那么离谱,他还以为男男世界就全是男男在一起……甚至男男一起生孩子。 秋似弈继续整理记忆。 这个世界的正道分为世家和宗门。世家功法,歷来只传血脉亲眷,而宗门却是广纳门徒,不问出身,凡人亦有机会拜入宗门。 二者矛盾便也由此而生。 原主的爹是秋家前任家主秋水清,在世家里排名最末,闻名于世的不是实力而是容貌——据说,族中子弟个个都是顶级美人。 原主的娘则是苏家嫡系大小姐苏雨然。苏家在世家中排行第三,实力堪比一百个秋家还要多。 苏雨然对秋水清一见钟情,以死相逼也要嫁过去,苏家无奈只得同意。原主的不幸也就此开始了。 养尊处优的大小姐虽然恋慕秋水清,却从骨子里看不起秋家,处处都要和自己在家中时比较。 等到原主出生后,苏雨然更是不顾秋家人反对,一定要将原主送去苏家养,修炼苏家功法。 在苏家,原主身份十分尴尬。苏家子弟将他当外人,对他没少冷嘲热讽。 苏雨然却各种高压控制,逼他模仿「苏家人」的气度仪态,还要他在学堂拿第一。 原主如履薄冰地度过了十年,苏雨然死了。 他娘亲这一死,原主便被送回秋家。可他归家后却发现,家里多了个私秋辞落。 …… 秋似弈耐着性子看完了原主记忆。 老套、狗血又无聊。总结一句话:原本是个干大事的好苗子,可惜太过渴望亲情,被蒙蔽了双眼,以至于被人拿捏。 所以这人,是万万不能有软肋。否则任你修为滔天,也要输得一败涂地。 秋似弈坐起身来,闭眼给原主念了一段安魂咒,想要驱魂问话。 秋似弈念了三遍咒,仍不见原主应答,不觉有些诧异。 他刚甦醒就悄悄查过,这身体似乎是刚病死的,病得还有些古怪像是被人动了手脚。 此刻,身体尚有生气未散,不至于无法凝聚魂魄。难道是原主彻底存了死志? 秋似弈当即拖着病体站起来,慢慢朝屋子后面的小院走去。忽然,他目光落在院子一侧——那里卧着一条小狗,瘦的皮包骨头,早已气绝多日,魂魄彻底消散了。它面前木盆里的饭食却丝毫未动。 那里,似乎有生魂的气息。 秋似弈走向狗,再次念起安魂咒,低声道:「你因无人挂念,一心寻死。却不知这狗衷心护主,见你久病不出,甘愿饿死。人不如狗,你在意他们做什么?」 这话一出,秋似弈瞬间察觉到阴风扑面而来,似乎要抢夺他的身体。 他暗道:「来得好。」一边将两根手指朝虚空处扭转。 一道无形的枷锁凭空出现,将那残损魂魄送入小狗体内。 魂魄奋力挣脱动,见争不过,最后只得认命地寄託到狗身上了。 死去的狗睁开眼,那双眼睛满是恶毒的恨意,还带有一丝凶煞怨灵的血气。 第3页 还算有血性,秋似弈满意点头。 「宿主你对原主做了什么——啊啊啊他怎么变成狗了?」140好不容易从卡顿中加载完成,就看到了这离谱的一幕。 它是来拯救岌岌可危的剧情线的,可是不过晚来了一步,宿主就把原主变成狗了! 救命! 140感觉自己需要吸氧,它不会绑定了一个刺头吧? 也怪它太自信了,上来就先查看宿主的过往任务经歷,打算量身制定辅佐路线。 然而刚一接收到这位宿主的任务经歷,它就卡死了。 这个宿主经歷的每个世界,都是百万字量级,里面还充斥着大量的「口口」,直接让它宕机了。 140低下头,却见秋似弈把小狗抱了起来,甚至翻了个面,像是抱着一个小婴孩。 「今日是你的新生。」秋似弈道。他声音轻,透着大病的虚弱,却自有一股锐不可当的气势。 140静静看着这一幕……放弃了立刻送原主去轮迴的决定。 宿主这样抱着原主,像是赋予了原主全新的生命——让他亲眼看到伤害自己的人获得应有的下场。等到那个时候,原主就可以安心轮迴了吧? 秋似弈低头看狗,他之所以翻过来是下意识想确认一下公母——毕竟这是个「男男修真世界」,除了人动物也要小心。 堂堂大反派竟沦落至此,说出去谁不说一声惨。 想到「男男修真世界」,秋似弈终于想起被他冷落的系统。 「直接发布第一个任务吧。」秋似弈干脆利落的说道。 140暗道不愧是主系统特派的反派大佬,专业。它立刻说道:「好的宿主。任务发布前我需要确定一下……」 它需要确认的是视角。主攻?还是主受? 140想起新宿主记忆里的,那翻山移海的可怕实力,一时不太确定这位大佬的情况,便问道:「你之前的恋爱经歷是……」 秋似弈心道好傢伙,两个主角的世界还不够作者水字数吗,连反派也要被迫走感情戏? 那他必须表明自己的立场和态度。 反派从不恋爱,无论男女,无论公母。 秋似弈斩钉截铁地回答道:「之前是零,以后也一定是零!」 零……140瞭然地点头,自己不愧是外号「一世零」,这随手捡的宿主就刚好是零。 它毫不犹豫选择了加载主受视角。 「宿主,第一个主线任务,你需要前往山河宗,和傅九寒退婚并狠狠羞辱他。」140话音落下,秋似弈的心顿时放下一些。 退婚,羞辱? 他还以为男男世界会有多奇怪,没想到套路都差不多。只不过是……结婚对象换成男人而已。 不过无所谓,反正马上婚就退了。 「但这婚不能真的退了。」 秋似弈顿时警觉起来,系统肯定是在故意钓鱼执法,考验他会不会打算接近主角,和主角产生兄弟情。 他立即给出标准答案:「不可能。我来这个世界,除了阻止傅九寒黑化,还要帮助他和其他男的恋爱。我和他结婚这算什么事?」 「宿主你听我给你分析。傅九寒很快就会修为尽废,若继续留在宗门,便会暴露妖族身份,从而遭受一系列非人待遇,提前黑化的概率高达90%。你只要狠狠羞辱他,就算完成了主线剧情。那不妨在其他方面变通一二。」 秋似弈还是无法接受和男人结婚,他又问道:「另一位主角是谁,我直接把他抓来,让他去帮傅九寒。」正所谓患难见真情,这套路放男男身上也是一样。 140无奈道:「关于另一位主角的信息还是空白,说明未到剧情触发节点。按照以往的经验,他出场时必定是傅九寒最落魄的时刻。至善至纯的他会撬开傅九寒的心门,让他重新相信爱。」 秋似弈这回彻底弄明白了。按照原书剧情,傅九寒经歷诸多苦难才遇到了命中注定的恋人。但不知为何,他觉醒了自我的意识,不堪忍受前期苦难,直接爆发入魔了。 他来这里,就是为了阻止剧情崩坏。 想到他还背着「剧情崩坏」的黑锅,秋似弈不情不愿道:「我试试吧。」 看出宿主情绪不佳,140立即回忆起在秋似弈记忆中看见的几个片段,他坐拥无数魔军,似乎很喜欢收服手下。 140立即又发布了一个支线任务:「支线任务一:获得秋府下人的忠心。」 秋似弈这才生出一点兴致。 屋外传来极轻的谈话声,两个僕从一边浇花,一边说道:「二少爷真可怜,他才进家主屋子,就被赶了出来。」 「是啊,他走时还不停回望屋子,神情恍惚险些被碎石绊倒。」 二少爷,那个私生子秋辞落? 秋似弈心底轻嗤。明明是自己要走的,却弄得像是被赶出去,两个储物袋都不够他装的。 还有那个苏长风,在原主记忆里是极为疼爱自己的亲人,可短暂接触后,秋似弈就发现苏长风心中只有家族利益,绝非顾念亲情之人。 不急,刚刚穿书,最要紧的当然是修炼。不过秋似弈还有件事要做。 「对了,我要用回自己的名字和长相。」 140愣了下,这是独属于顶级宿主的特权,据说可以强行覆盖相关人物的记忆,它之前也没见过。 可是……原主的容貌已算顶级,只是之前总喜欢用面具遮掩,才不被人所知。宿主换了自己容貌的话,支线任务可能没那么容易。 第4页 就拿这支线任务来说,只要他找个机会摘下面具,定能收穫无数好感! 毕竟美人总是有特权的。 140还在想要怎么劝,秋似弈已经攥紧拳头,从系统中取出一件道具。 140:「……」原来宿主只是通知它而已。 下一刻,140的思绪停滞住了。只见清风徐来,秋似弈朝他露出一个笑容。 它的数据流在顷刻间停止运作,这是怎样的一张脸呢?谪仙样貌,不羁神韵。 原本还在地上死命挣扎,想要驱散这个莫名其妙外来之人的原主,也停下了动作。 秋家人以美貌着称,「看脸」已经刻入他们的血脉里。 但原主却没见过这样的……这样的人不该沾染半分尘俗,而是该静静待在九重天上受人仰慕。 一狗一统正在恍惚,就见秋似弈把面具一戴,衣摆一撩,扶着墙大咧咧地扎了个马步。 「唿,哈!」秋似弈在心中默默念道:「修道之路,练体是基础!这身体太败落了,只怕承受不住我自带的真气,要日夜操练起来。」 「唿,哈!」 140和狗都沉默了。 第2章 秋似弈一修炼便是一夜。直到天将明,他才结束打坐,缓缓起身。 他看向天际,此刻晨光微启,天地却已一片大亮,因为此地并无云层遮蔽。 世家所居之地,向来是地势最高处,因此少有云。 原主记忆里有童谣曰:「云之上,世家也。云之下,宗门也。宗门之下,为凡人界,人、妖、怪混居其中。」可谓等级分明。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这个世界没有魔。传闻三千年前,圣人出,封魔于西域。 此后圣人修闭口禅,一千年不问世事,只留下手书一封,书曰「我死之时,当面东南,望宗门而坐化。若面带笑,则魔不出。若流泪,则魔出。」 谁知,圣人坐化之时,面带笑,右眼却落泪,惹的整个正道心惊胆战,坐卧不安。可以说是闻魔色变。 秋似弈对这个世界设定非常满意,没有魔,他来了就有了。 想到苏长风快来了,秋似弈转身朝屋子里去。 没走几步,他就微微喘了起来,整个人像个破了风的布袋。 虽然改换了容貌和名字,可身体还是原来的身体。 他修炼了一夜,也算摸清楚了这具身体的根底。 一句话概括——烂到了骨子里。 最糟糕的是,他所修功法本就天然带着煞气和阴气,这具身体根本无法承受。 秋似弈倒也不急,他循着记忆朝秋家存放宝物的库房走去。 只要是能用来调养身体的天材地宝,他一个不留,通通放入了系统背包里。 回到屋内,秋似弈立即奢侈地点了一大袋极品暖香放入被窝,又把原主一直捨不得吃的凝气丹囫囵吞下,最后躺回了床上,静待苏长风上门。 不愧是极品丹药,秋似弈很快就察觉到热流朝四肢百骸流去,他舒舒服服翻了个身,直接睡了。 「系统,注意警戒,苏长风来了提醒我。」 屋外。 秋鸿影气得龇牙咧嘴,一对前爪用力朝地上拍去。 昨日他一时不查,竟险些被这妖人的容貌蛊惑。 这人知不知道那些丹药有多珍贵!他自己吃一颗都要心疼半天,倒是全让他享受了。 可气了一会儿,秋鸿影又安静下来。 往好处想,那毕竟是他的身体。即便不吃,那些叔叔伯伯也会找机会要走。 他静静看了秋似弈一会儿,在门口趴了下来,耐心等着苏长风的到来。 很快,他就看到了自己熟悉的身影。 「汪汪!汪汪汪!」秋鸿影努力地用爪子在地上扒拉了起来。他如今口不能吐人言,想给舅舅传消息,只能靠在地上写字。 可苏长风却理都不理,直接掠过了他。 「似弈,你好些了吗。」 秋鸿影如遭雷击,那人究竟用了什么手段,竟连舅舅也骗过去了。 「宿主,苏……」140尽职尽责地提醒,话没说完,就见宿主已经睁开了眼。 常年游走在生死一线,秋似弈对血气极为敏感,他看了苏长风一眼,低头咳嗽起来。 一段法咒悄无声息地夹在咳嗽声中。 「似弈!」苏长风立即大步上前,想要伸手替秋似弈拍背。 两人靠近的剎那,一缕阴风从两人之间穿过。 无人察觉,除了系统。 「宿主你在干嘛……?」140疑惑道。 「他刚杀了人。」秋似弈专心感知着落入掌心的残魂。 有趣,这个世界没有魔,却又处处是魔。 「似弈,时候不早了,我们快走吧。」苏长风伸手去扶秋似弈,却见秋似弈自己掀开被子下了床。 被子之下是尚未燃完的极品暖香,苏长风眉头一抽,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两人一起朝屋外走去。 如今在苏长风的记忆中,原主就是他的的名字和样貌。即便有别的修为高深者觉察不对,也会强行忘却。 虽然这般想着,秋似弈还是拿起原主的面具戴上了。 男男世界,还是低调些好。 秋鸿影撒开腿,追上了两人。预警失败,不知这妖人要对舅舅做什么坏事,他必须盯紧了。 第5页 一路走来,家僕皆是屏气凝神、战战兢兢,像是被秋似弈看上一眼就要毙命似的。 看来收服秋府下人,并不容易。 走到门口,苏长风指了指停放在正门的仙车。 车由两头白鹿所拉,而鹿也是苏家象徵,歷来只有家主才有资格使用。 「似弈,这车我们族中小辈天天吵着想坐,你不是也一直想……」 他话音未落,就被秋似弈截断:「我就和他们不一样了,我想要这头鹿。」 莫名其妙被指,白鹿无辜地歪了歪头。 苏长风眸光微变,莫非秋似弈还在生气? 「这就是舅舅你过去教我的,家主格局吧。」秋似弈轻描淡写的一句,却让苏长风心神剧震。 在他眼中,秋似弈始终是他侄子,而非秋家家主。 「舅舅带路吧。世人见鹿识苏,自然也该见龟识秋。」秋似弈说完,便朝仙车后面走去。 那儿还停了一辆仙车,只是拉车的是一只老龟。 显然,老龟尚在茫然中。秋家人觉得龟拉车有辱斯文,极少愿意乘坐自家仙车出行。 苏长风还想说些什么,却见秋似弈已经上了秋家仙车。 这倒好,他成带路的了,秋似弈竟真的要对他摆出秋家家主的气派。 他低头,眸中闪过一丝狠厉,很快便又消失了。 秋鸿影缩在一边,仰着头。 他如今是狗的模样,苏长风根本没想着避开他。 因此这一眼,被秋鸿影看得分明。 秋鸿影还在恍惚,忽然被人伸手一捞。等他反应过来,已被家僕抱上了龟车。 车内只有秋似弈一人,两人对视片刻,秋似弈笑道:「你本名叫秋鸿影,那日后就叫你大黄吧。」 秋鸿影:「……」请问这两者有因果关系吗? 下一秒,他便听见秋似弈对外吩咐道:「把后院狗屋重新修整,放到我屋子里。日后大黄与我住一起。」 一转头,秋似弈将他拎起来:「鸿影。」 秋鸿影这才明白,妖人的意思是对外叫他大黄,私底下则叫本名。 「汪汪。」秋鸿影瞪圆了眼睛,狂叫起来,奋力用爪子朝秋似弈脸上抡去。 「来。」秋似弈将他抱近了一些,秋鸿影努力伸爪,却偏偏离秋似弈的脸一寸距离,就再也够不到了——这人随手的动作,竟也精妙至此。 「再努力一点!」秋似弈鼓励道。 秋鸿影审时度势,最终选择将爪子放了下来。 无聊。 窗外传来唿啸的风声。秋似弈掀开门帘,只见那老龟久不得出山,此刻卯足了劲,要证明自己。 它跑得飞快,直接与苏家的鹿车并驾齐驱。 那鹿原本脚步轻盈,见此顿时提速,很快两架新车穿云出雾,来到了山河宗的上空。 宗门禁飞,世家弟子除外。 秋似弈这才真正感受到了世家凌驾于宗门之上的特权。 要不,怎么可能轻易就将宗门弟子送给男人沖喜呢。 秋似弈走下仙车,苏长风已抢先一步下车,正与一白须仙人交谈。 白须仙人是山河宗宗主,萧子干。 他看向秋似弈,朗声道:「二位随我来。」 随后他一挥浮尘,便有云便徐徐飘来,悬停在秋似弈和苏长风面前。 这一回秋似弈没有抢先,乖乖跟在苏长风身后。 废话,进入敌对势力,谁知道会不会暗藏机关,当然要别人先踩了。 苏长风神情终于好看了许多,想来秋似弈还是敬重他的。 三人一走,安静的宗门顿时起了喧嚣。 无数弟子窃窃私语道:「喂喂,瞧见没。方才那个,就是秋家的病鬼,看那脸白得,活像抹了十斤面粉。傅师兄多么光风霁月的人物,竟要嫁给这种人。」 「做人不能说假话,他带着面具,怎么就看出脸白了?」 「我听说他病得极重,这么一站腰直背挺,宛若青竹。世家弟子果然极重礼仪。」 「礼仪?不过一群道貌岸然之辈,披着人皮的兽罢了。」 飞了不久,秋似弈就看见一座恢弘大殿。 三人落座,立即有仙童奉上灵茶灵果。 苏长风捧起茶碗,喝了一道,方才问道:「傅九寒呢?」 「实不相瞒,他如今并不在山中。」 萧子干说完,见苏长风似要发火,连忙说道:「他刚获得首席弟子的称谓,按规矩需要率弟子下山歷练……今日本应归来,可能是有事耽误了。」 啪。 苏长风狠狠将茶碗搁在台子上,周身透出迫人气势:「我看,是故意耽误吧。宗主不愿让爱徒嫁入我世家,就百般拖延,是想误了吉时,好破坏沖喜之事吗?」 「苏家主,这话可不能乱说!」萧子干表面客气,但眼神中的气势却不遑多让。苏长风猜得不错,傅九寒是宗门内新一辈中最出色的弟子,未来定会在仙门大会上拔得头筹。 怎么可能轻易让他嫁给世家子弟。 眼看双方剑拔虏张,秋似弈剧烈咳嗽起来,竟咳出血来。 萧子干一时愣住,没料到秋似弈当真重病如此,恐怕苏长风不惜撕破脸也要逼迫他们交出傅九寒。 沉思片刻,他转身道:「二位随我来。」 苏长风看向秋似弈,递去一块方帕,以灵力传音入耳:「世家子弟,不可露怯于人前。」 第6页 秋似弈将血擦了,只当没听见。 这宗主的大殿,似乎布有某种阵法,实在是绝佳的修炼场所。 也不知道那宗主是不是资质太差,在这样的地方修炼,竟还没有飞升,反而老态毕现。 秋似弈低头,继续使劲吸收灵气。不一会儿又吐血了。 不久,萧子干领着二人来到一面光华流转的圆镜跟前:「此镜能照见山河宗弟子身处之地,二位请看,我徒儿确实因歷练耽搁,并非故意拖延。」 秋似弈伸头看去。 镜中,有十几个身着山河宗弟子服饰的人,但只一眼,他就知道谁是主角。 无他,其他人身上多多少少挂了些腐肉残血,只有那人,衣衫端整,靴面比白雪还干净几分。 他正在挥剑。 那剑似极光闪电,贯彻天地。迅疾却不慌乱,犀利而不弒杀,可谓惊雨追风,浑然天成。 秋似弈不爱(不善)用剑,但不妨他最心仪的法器是剑。 因此,这一刻秋似弈没想什么剧情,什么主角,只是单纯地看剑激雨,雨催风,心道确实是一手好剑。 秋似弈便又想起圣人的预言,若圣人真有通天本事看见千年后的光景,见此剑确实会笑。 萧子干亦是大为满意,他已拿定主意,便是掏空山河宗宝库,他也要留下傅九寒,绝不能让他嫁入世家!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傅九寒勐然回头,目光恰好与秋似弈相接。在镜子看不到的地方,大地剧烈颤动,像是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 他凝神驱剑,灵气在剑身上燃出清光。无数黑影朝他扑去,却被清光烧灼,发出婴孩一样的惨叫声。 诡异至极。 山河宗弟子无一后退,慌了片刻就开始结剑阵。但那黑影却似认准了傅九寒,只攻击他一人。 要不是秋似弈和苏长风就在此地,萧子干恐怕要大吼一声:「定是世家作祟!」 世家不愿见仙门崛起,想出沖喜损招不够,还要痛下杀手。 萧子干稳住心神,下一秒却抑制不住地惊叫出声:「九寒——」 秋似弈也微微倾身。 镜中,大地震颤,方圆百里的土地都在飞速龟裂、塌陷,可以预想这会是怎样可怕的灾祸。 傅九寒几乎没有犹豫,就将护体神剑插入了大地之中。 剑气顺着地层盪开,如同密织的网,将崩碎的土块稳稳兜住。 而黑影,则趁机裹住了傅九寒的整个身体。 黑云压城,人间炼狱。 只有一双手,始终稳稳握着剑。 哪怕被黑影彻底吞没,那手也纹丝不动。 秋似弈顺着那双手往下看去,终于看见了剑身所刻之字。 ——定山河。 「九寒——」萧子干早已顾不上二位不速之客,他飞奔而出,御剑狂飞直朝西南而去。 「主线剧情已触发:天之骄子傅九寒一朝陨落,修为尽毁……」 秋似弈站起来,看向苏长风。 苏长风微微一笑:「放心,他很快就是你的人了。」 秋似弈:「……」终于还是来了,男男世界的咯噔语录。 第3章 整个山河宗,顷刻间便是一片大乱。 年长的弟子提前备齐草药,焚炉炼丹,等候受伤的弟子归来。 年幼的弟子则愤而执剑,恨不得立刻冲下山去支援。 但也有许多人,心思浮动。 直到太阳西垂,萧子干才御剑带回一个遍身是血的人,飞回了宗门里的药峰。 紧随其后的是一众下山歷练的弟子。他们平安无虞,只是面色惨白。 「呜呜呜都是我们没用,竟没第一时间察觉地动之象,才害得师兄出手。」 「那黑气像是魔修手段……」 秋似弈原本不甚在意,听到「魔修手段」,这才有了些精神。 然而那弟子似是吓傻了,翻来覆去尽是些「骇人」、「可怕」的陈词滥调,有用的信息是半点没有。 恐怕,只有被黑气缠身的傅九寒,才会窥见几分真相。 一盆又一盆的血水被端出药峰,源源不断的珍贵草药被送入其中。光是诊治的医修,就换了七八个。 到了最后,萧子干直接命所有医修一齐上阵。 这场救治持续了大半日,苏长风不提要走,宗主殿中仙童便颤颤地给两人续茶。 直到宗主传音,他才松了一口气,看向秋似弈道:「宗主请二、二位去药峰。」 不知为何,明明苏长风看着面善,却让他下意识害怕。倒是秋似弈,因坐不住挪了好几次屁股,反倒没那么可怕。 药峰很近,驱云驾雾一盏茶功夫便到了。 萧子干站在崖边迎他们,身后围了一圈高高矮矮的弟子——这些必是宗门核心弟子了。 「我徒儿傅九寒,遭不明黑气暗算,如今修为尽废。」萧子干这话一出,身边弟子顿时垂头,看不清面上神色。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一声剑啸,正是傅九寒的配剑——定山河。 傅九寒重伤,昏迷前给剑下了命令,待地动消失方能归来。 那剑靠近了,却不见傅九寒,剑啸声越发悽厉。 秋似弈早知傅九寒修为尽毁,因此有心看向苏长风,等他的反应。 已知剧情里没提是谁要对付傅九寒,最有可能的自然是世家。 第7页 但谁知道哭得最惨的人不是兇手呢?总归这是主角该操心的事,与他无关。 苏长风长嘆一声,说了几句客气话,便直奔主题,重提沖喜之事。 萧子干长长一嘆:「他遭此大难,只怕会冲撞了秋家少主。」 秋似弈心想这人可真是老狐狸,见傅九寒无用,立即要将他推出去,言语之中显然以秋家为尊了。 他略一思索,便想好该如何羞辱傅九寒。 「等等。」秋似弈淡淡朝众人看去:「娶他,是为了沖喜,如今他遭此大祸,简直霉运沖天。我看还是退婚吧。」 人群中,一个少女狠狠瞪眼,正要开口却被人捂住了嘴。 「师妹,退婚是好事啊!师兄如今虚弱至此,若去了世家不知会被怎样折磨。」人多眼杂,那人在师妹掌心写道。 少女愣了片刻,朝秋似弈看去。 没错,退婚是大好事啊。 这人说话虽难听至极,愿意退婚也算积德行善了。 「似弈,莫要胡闹!」苏长风看向秋似弈,示意他不要开口。 秋似弈话锋一转,说道:「娶他是不可能的,他这样的身份也就配当个妾了。」 「我师兄怎么可能给别人当妾,痴心妄想!」少女再也忍不住,大声说道。亏她还以为这人尚有几分良知,愿意退婚,真是瞎了眼! 秋似弈看了少女一眼,这一看又想到小师妹,顿生警觉。 苏长风赶紧出来打圆场:「好了似弈,你们二人命格相和,只要结为道侣,你的病就会好起来,赶紧收敛些脾气。」 「可是舅舅,我秋家家规,凡结亲,道侣修为必须相差两个等级以内。当然不是没有例外,比如我爹就曾娶一个凡人女子为妾。」秋似弈当众说出此事,几个弟子都露出震惊之色。 世家竟有这样的香艷故事! 苏长风压低声音阻止,秋似弈却自顾自说道:「不过,她好歹在外给我爹生了个儿子,才得以进门。傅九寒生不出,当妾不算委屈他吧……」 苏长风面色铁青,恨不得把他的嘴堵上。这下他看出来了,秋似弈是铁了心要跟秋辞落决裂。 甚至要将他是私生子的事弄得天下皆知。 秋鸿影一直缩在仙车里,此时听了秋似弈一番话,忍不住用两只前爪扒着门框,好听得仔细些。 要他说,最好将这事传得人尽皆知。 「汪汪!!!」 「你混蛋!」少女气得发抖,只差一点就要拔剑,却被另一人拦住。 …… 这一番闹剧,持续了大半天,最终萧子干拍了板,让秋似弈和苏长风先走。待入夜他们再将傅九寒送入秋府。 几个核心弟子神色各异,其中一人忍不住抬头朝「定山河」看去,轻声道:「师父。师兄这一走……总不能让『定山河』陪嫁吧。这可是咱们山河宗数一数二的神剑。」 「『定山河』不日会另择良主,你们当勤奋修炼才是。」 「师父,这怎么可以!你难道不记得了吗,当初这神剑藏于剑冢时,甘愿满身尘土也不认主,直到师兄……其他人怎么配用它!」 「师妹,师父今日疾行千里,又痛失爱徒,已经够难受了,你……少说两句吧。」 待到人群散去,「定山河」微微一动,屋内的傅九寒也睫毛轻颤。 他虽昏迷,修为也废了,可一年前他便修出了「剑心通」。 剑,便是他的五感。无论他昏迷,或与剑分隔万里,也能感知剑所感知到的一切。 *** 秋府。 秋似弈想起要与主角结婚,仍是满身抗拒。 可很快,系统就发布了奖励通知。 【主线任务一完成进度(1/2)。奖励:小还丹3瓶。请宿主再接再厉,挽救岌岌可危的剧情线。任务全部完成后,额外奖励万界时空流通货币:30000元。】 听到小还丹时,秋似弈还兴致缺缺。他多年穿书,对于药理也颇有心得,这系统奖励简直毫无吸引力。 可听到第二个奖励时,他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对宿主来说,小世界内的奖励没什么用,毕竟带不走。可流通货币却不同,只要攒够了三千万,他就可以用这货币买到一个属于自己的「位面」。 在那里,他,就是天道。 这一路140出奇地安静。只因它已经提前了解到了下一个主线剧情是什么。 是结婚。 世家为了羞辱傅九寒,将婚事办得极为盛大,恨不得昭告天下。婚礼上,各方宾客云集,对傅九寒极尽羞辱。 傅九寒毫无疑问黑化了……当场血溅三尺,剧情线崩得爹妈不认。 140嘆口气,这个世界崩溃太多次,每一个剧情选择都会导致不同结局。傅九寒留在宗门会黑化,娶回来也会黑化。 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顺着「结婚」这条线走下去。 140开始钻研这个剧情可以变通的地方。 它尝试删掉「结婚」,剧情线瞬间发出红色警报。显然,因为做出了「不退婚」的剧情选择,眼下这婚必须得结。 它又尝试将盛大改为「悄悄」,那红色更刺眼了。 等试完「宾客」、「羞辱」,望着一片通红,140彻底麻了。很显然,这是一个「小高潮剧情」,所以不能像退婚那样钻漏洞。 傅九寒那边随时可能黑化,而宿主这边同样麻烦重重。 第8页 140用整个数据流想,都知道秋似弈肯定不会轻易同意大办婚礼。它深吸一口气,说道:「宿主,下一个主线剧情任务,是结婚并羞辱傅九寒。」 秋似弈抬眼。 若是在三分钟以前,他会毫不客气和系统开展激情辩论。但想到大额奖励,他嘆气:「唉,你是有苦衷的。」 140:「……」 它这是看明白了,宿主吃软不吃硬。 但问题是,傅九寒他一看就很硬啊……它是指性格很硬。 它真怕婚礼上傅九寒黑化,两人对打,剧情线直接崩塌。 时间缓缓流逝,不多时便有管家来报,说傅九寒已经送入府了。 「我去看看。」秋似弈慢慢起身,忍过一阵眩晕后,缓缓朝外走去。 几个家僕连忙跟上,生怕秋似弈半路跌倒。 走过一处连廊,秋似弈忽然看见一个人,正是秋辞落。 「家主。」秋辞落恭敬行礼,眼中满是亲近之意,又有一丝畏惧。 秋似弈直接略过了他。 原主的记忆,有一大半都和秋辞落有关。明明是私生子,周围人却总要将秋辞落和他比较。 认为他不如秋辞落,不过是占了出身的好处。 甚至他曾经的挚友也处处维护秋辞落。 秋似弈还以为是个多出色的人物,今日一看,只见秋辞落周身灵气不稳,显然是走了捷径去修炼。 不足为惧。 140见秋似弈垂眸不语,生怕他受了原主记忆的影响,影响接下来的任务:「宿主,不必在意他人的目光,他们迟早会……」 秋似弈打断道:「我当然不在意他们的目光。」 系统松了一口气,今日是宿主与主角初见之日,万不能让秋辞落影响宿主的心情。 好在宿主心胸宽阔,不在意别人一时的误解。时间久了,它会帮着宿主扭转那些人的观念。 「毕竟我很快就要站到他们看不见的高度了。」秋似弈自信说道。 140:「……」 「那傅九寒很危险,家主你可千万要小心。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可我也只有你这一个……」秋辞落追了上来,低声说道。 秋似弈转头:「既然危险,你怎么不跟我一起去,也好保护我。」 秋辞落一噎。他早已习惯当着众人的面关心秋似弈,每当这时秋似弈便会冷面离去,他再独自伤神。 秋似弈不等他应答,直接绕开他离去。 秋辞落心口一跳,想要说些什么,成群的僕从却都追着秋似弈走远了。 没了看客,他便无须再说。 秋似弈在家僕簇拥下继续朝前走,很快就来到了管家安排的屋子。 「家主,都安排妥了。」管家低声说道。 秋似弈点头,一把将门拉开。 不就是男男世界,他什么阵仗没见过? 场面越刺激,他就越兴奋,且看他怎么好好羞辱傅九寒。 门开了。 屋内红烛摇曳,半个男人静静躺在床上。 为什么说是半个,因为—— 此刻,傅九寒浑身被水打湿,薄被紧紧贴着腰身,隐约露出精壮的胸膛。 光洁白皙的皮肤上,还有好几道受伤留下的红印。 而他的下半身,是一条布满雪白鳞片的鱼尾巴! 啪地一声,秋似弈又把门关上了。 秋似弈:「……」什么阵仗,还真没见过。 第4章 他关门的速度极快,周围人只隐约窥见一道白影。 「家主,可是有何不妥?」随行的家僕立即围了上来,生怕屋内出了差池,惹怒了秋似弈。 管事之人反应最快,立即伸手推门,想入内查看,却被秋似弈低声喝止。 秋似弈摇摇头道:「都退下,去院子外守着。」 几个家僕彼此递了个眼神,脸上露出茫然之色。 秋似弈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原主身体孱弱,随时有可能发病倒地,平日里走到哪都要家僕寸步不离地跟着。 只除了「折磨人为乐」之时,才会屏退众人。 果然,几个家僕纷纷露出惊惧之色,齐刷刷地退出了院子。其中几人因走得太慌,还撞上了院子的篱笆。 院子很快安静了下来。 秋似弈一边拉门,一边飞快查看刚刚收到的「原书剧情」。 那是在某一条剧情线中,这个时刻本该发生的事情。 傅九寒一朝修为尽废,直到深夜才醒。有弟子想告知他退婚一事,却意外察觉他妖族的身份。他答应帮傅九寒保密,转头却出卖了他。 由此开启了一系列惨无人道的折磨剧情。 秋似弈收回思绪,目光在屋内飞速扫了一圈。 这间屋子极为狭小,原本是用来堆放木材的,只在后墙上开了一扇小窗。 想来,是府中下人揣摩他的心意,才将傅九寒安置在这里。那床一看便是随手用木材和木板搭的,连木刺都没刮干净。 床边,摆着几个装满丹药的袋子,外面封着山河宗的符箓。 此刻,符箓被人粗暴地撕开,袋子开了一个口,几瓶丹药滚落了出来。 秋似弈朝傅九寒看去。 清寂的月光透过小窗,洒在傅九寒的脖颈附近,男人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醒了? 秋似弈视线上移,对上了一双黑沉如墨的眼睛。 第9页 傅九寒五官深邃,线条分明,有种天然的冷峻。此刻,他整个人不同于镜中的清冷疏离,眼神锋锐犀利,带着几乎直逼人面的煞气。 秋似弈恍若未觉,几步走到床侧,尽职尽责的开始羞辱起来:「谁能想到,山河宗人人敬仰的大弟子,竟是下贱的鲛人。」 念出「鲛人」二字时,秋似弈察觉到傅九寒眼中煞气淡了一分。 140大气不敢出,紧紧盯着两人互动。羞辱,是必须得羞辱。可要把主角直接羞辱到黑化了,那就麻烦大了。 它正要让秋似弈稍微悠着点,就见秋似弈勐地将薄被掀落在地。 傅九寒整个身躯都彻底露了出来。 他的上半身与寻常人类无异,此刻,山河宗弟子外袍紧贴着他的身体,隐约露出宽阔有力的腰身。 腰部以下,是稀疏的白色鳞片,由疏而密,直至将肌肤完全覆盖。那鳞片质地极为特别,看起来锋锐且坚硬。 因为化形突然,长尾直接刺破了原本妥帖端整的衣衫。 想来,这位「正道天骄」从未有过如此狼狈的时刻。 秋似弈心道让人生气可是他的拿手本事,当即自由发挥道:「他们没见过你不穿衣服的样子吧。」 傅九寒刚刚淡去的煞气瞬间凝起,甚至更强了几分,眼神阴鸷几乎将空气都彻底冻住。 秋似弈心知这是踩到了主角的痛脚,便趁火浇油,揪住了傅九寒的外衫。 刺啦—— 仅存的衣衫被撕裂了一截,秋似弈嗤笑道:「我看你挺喜欢这幅模样,不如日后也别穿了。」 「既是下贱的妖,就不要违背本性当人。」 「因为不——」 秋似弈话音未落,手腕便被傅九寒用力握住,朝床边一带。 哐当。 他膝盖撞在床沿上,心里却有些兴奋。 好得很,他终于有理由打架了!反派动手不动口,言语羞辱一点意思都没有。 傅九寒直起身,月光自他身后洒落,形成的阴影将秋似弈笼罩其中。 他看向被自己牢牢握住的手腕。传闻秋家家主秋似弈自幼病弱,性情却阴沉狠毒,手上粘的人命数不胜数。 这手腕看着却是苍白细弱,血管纹路几乎清晰可见。 秋似弈用力一翻手腕,便轻易地挣脱出来。 他不知怎么想起昨日傅九寒握剑的模样。 同样的一双手,昨日可定山河护佑苍生,今日却连钳制一人都无法做到。 嗤,正道修士。 「可以了宿主,主线任务一已经全部完成了!」140眼巴巴盯着进度条,见满了赶紧出声阻止。 秋似弈看了傅九寒一样,忽然觉得兴致全无。一个修为尽失的废物,连同他简单过招都做不到。 秋似弈起身离去。 孤男寡男,共处一室,他是一秒钟都待不下去了! 傅九寒垂下眼眸,神色难辨。 「等等宿主!」140叫住了秋似弈。傅九寒没黑化,惊喜之余,140又有些不安。 根据它的分析,宿主的羞辱行为简直就是踩在傅九寒的底线上。要知道,傅九寒曾亲眼见过同族被卖给大人物当炉鼎,当即送那人当了太监。 可傅九寒的反应有些太平静了。 想到尚未出现的「至纯至善」主角受,140决定未雨绸缪,让秋似弈再辱骂几句。 「别自己发挥,按这个来。」140简直操碎了心,它从资料库里挑挑拣拣,找了些世家惯常骂人的话,让秋似弈照着念。 秋似弈选了半天,挑了最有气势的几句开始念。 140终于松了一口气。 这般羞辱,绝无洗白可能!就算主角是洗衣机也洗不动。 他总不能是全自动洗衣机吧。 傅九寒当然不可能是洗衣机,他看着秋似弈的目光好似要杀人。 140彻底放心了。 秋似弈的辱骂还在继续,傅九寒垂在身侧的手微微一颤,瞬间青筋浮起。 修为尽废后,他一时不察竟露出了本体,此刻强行化形,整条尾巴都疼得战慄起来,像是有人用刀子在凌迟他的骨头。 傅九寒面上分毫未显,唯有泛白的嘴唇时不时抿一下,隐忍又克制。 不知过去多久,傅九寒昏沉中听见瓷器碎裂的声音。 滚烫的烈酒溅到他的伤口上,顷刻间激起血气。 傅九寒目光扫向秋似弈,却见他已摔门离去了,因生气还踹飞了地上的东西。 他低下头,只见薄被之下,自己的鱼尾已经变回了腿。 傅九寒缓缓唿出一口气,闭上了眼。 不知过去多久,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人踢门而入,骂骂咧咧道:「早不来,晚不来。」 他没指名道姓,傅九寒却知他说的是秋似弈。 山河宗将他送来时,忧心他的伤势,给他带了许多草药。他如今修为尽废,用不了储物袋,那药便只能用寻常的麻袋装着。 因此,宗门的人刚走,就有家僕动了心思,直接揭开了符箓想要偷药。 可家僕刚伸手,便听闻家主要来,只得不情不愿出去整理院子。 傅九寒闭着眼,仿佛睡得很熟。 那家僕一通翻找,却是一无所获。最后看见地上的碎瓷片,顿时大失所望。 「定是被……一气之下摔了。」 第10页 家僕低声骂了句「晦气」,推门走了。 傅九寒睁开眼,松开了攥紧的左手,一根木刺插在他掌心,只露出一小截在外。 早在进入秋府之时,便有管家仔细检查,不允许带任何凶利之器入府。 他进屋时就拔了床上的木刺,若秋似弈真要动对他做什么,他便将木刺刺入他的经脉里,诱他病发。 不过…… 傅九寒冰冷的目光在室内扫视一圈,定格在了墙角的干草堆上。 他天生过目不忘,此刻那一堆干草微微鼓起,和来时不大一样。 傅九寒走过去,轻轻一拨,几个药瓶就咕噜噜滚了出来。 他右手捏起药瓶,吃了两颗丹药后,体内疼痛瞬间好了许多,思绪也愈发清明。 看来,秋似弈临走踹得那一脚,恰好将丹药踢到了干草丛里。 而秋似弈结束辱骂,愤然离去之时,也恰好是他重新变回人形的时候——像是,故意帮他遮掩一般。 是巧合吗? *** 家主卧房。 140看着秋似弈,头疼极了,宿主最后的「神来之笔」,看来是被迫走剧情,真的生气了。 好在傅九寒昏睡着。 秋似弈若是知晓140的心思,只怕会立刻来句「格局太小」。 在他看来,一个大男人衣服破了,被骂几句,根本不至于黑化。但是若是恢復修为的丹药没了,肯定当场黑化。 修为,就是一切! 思索间,一个少年将狗屋搬进屋子里,还放了满满一盆狗食,殷切地朝秋鸿影看去。 秋鸿影双目瞪圆,眼神宛如吃人的凶兽。这妖人竟敢逼他住狗屋、吃狗食,甚至要搬进屋里亲自盯着。 他勐冲过去,一抓掀翻了食盆,狂叫起来。 少年慌了神,吓得双腿发抖,甚至蹲下来抓起几颗狗食,想要自己吞下,好让秋似弈消气。 一双极好看的手伸到他面前,接过了食盆。下一秒,食盆扣到了小黄狗的头上,彻底遮去了它凶厉的眼神。 秋似弈坏心眼的对着铜盆一敲,秋鸿影瞬间被那声音震得晕兮兮。 「毛没长齐,就学人家使坏。」秋似弈想起原主那些所谓「恶名」,不觉有些好笑。世家里就数他名声最坏,可这世间咬人的狗往往不叫。 秋鸿影感觉自己被内涵了,正想弄点厉害让秋似弈瞧瞧,却被秋似弈一把拎起来。 秋似弈将他丢到饭桌上,指了指饭食:「吃。」 秋鸿影狐疑地看着他,这妖人会这么好心。回应他的是秋似弈故作惊讶地声音:「你不会真把自己当狗了吧!」 可恶! 秋鸿影用力咬下一块肉……居然是他最爱吃的酱爆鸡丁,当即就多吃了两口。 屋外,少年死里逃生,忍不住回头。 方才家主让他走时,他吓得恨不得爬出去。可出来后,却担心家主将火气撒到小黄狗的身上。 可这世道人命都贱,谁有资格同情一条狗呢。 他不敢看,最后只敢将眼皮掀开一条缝。 少年长大了嘴巴,家主不仅没杀狗,还让它吃自己的饭食! 屋内。 秋似弈淡淡道:「吃完去床上睡。」 秋鸿影心神又是一震。 可很快他就用爪子拍了自己的脸。 不过是小恩小惠,他可不能动容。要知道,这床、这饭食本就是他的。 秋鸿影埋头吃肉,等入夜他还有事要做。今日那妖人和山河宗的人见面时,他留在外头听了许多下人的谈话。 其中一人,说他私底下虐杀下人,有鼻子有眼的连他都快信了。 这话从前没人敢在他面前说,如今变成了狗,正好去看看流言是从何处传来。 秋鸿影吃完了两碟肉,正要吃最后一盘,爪子刚伸过去,却停住了。 他忍不住抬头朝秋似弈看去。 秋似弈让他睡床,自己则摘了面具睡在窗边软榻上。 此刻,他慵懒地依在床榻上,长腿交叠,修长的手指夹着一本薄薄书册。 书册遮去了秋似弈大半张脸,从秋鸿影的角度,只能看见他的眼睛。 妖人的眼睛很有神,专注看书的时候黑瞳澄澈,睫毛密而捲曲。也不知他看见了什么,忽然轻笑一声,那双眼微微弯起来,瞬间神采飞扬。 秋鸿影移开视线,努力盯着书册,终于认出了那是《秋氏族谱》。 那妖人定是在憋着坏水呢。 秋鸿影跳下桌子,「汪」了一声,便跑出了屋子。 140许久才回神,它也以为……宿主是要羞辱原主,好继续发泄被迫走剧情的怒气。 可宿主似乎并不是。 「对了系统,关于鲛人的资料你有吗?」秋似弈忽然开口,140一边传资料,一边顺势问出了自己憋了很久的问题。 「宿主……你为什么要让原主当狗啊。」一开始它以为宿主是好心,让原主留下来看到仇人的下场。可再一细想,却又觉得像是羞辱。 「嗯?」听到系统发问,秋似弈关上了系统界面。 关于鲛人的设定,系统提供的资料没有关于实力的,只有关于爱情。 鲛人对爱情极为忠贞,一生只爱一人,且只为爱人流泪。 那眼泪称为「情人珠」,可逆生死。因此,古往今来以爱情设局,欺骗海妖的人数不胜数。 第11页 这就导致许多海妖选择一生远离情爱。 秋似弈很满意,这样的主角,果然只有那什么「至纯至善」的男人才能征服。 他这样邪气四溢的人,是绝对不会招惹上主角的。 秋似弈在这个男男世界终于感受到了一点安全。 若在平日,有人问他做某事的缘由,他会说:「反派做事不需要理由。」 实则,他做事本就全凭心意。 但今日心情好,他便耐着性子解释了几句。 「当狗呢就是可以看到旁人看不到的东西。」 「只有站得低了,才能看清周围人的恶意,撕开一切伪装。」 140看着宿主,又开始抹起了不存在的眼泪。 宿主他……曾经也是这样被人欺凌吗呜呜呜呜呜。 秋似弈只觉得头大,这系统好端端怎么又在他脑子里哭。 他心念一转,补充道:「这是一个被我狠狠踩在脚下的人告诉我的。」 140哭声顿时停住了。 秋似弈见系统被自己噎住,心情又好了几分。 他将手中的《秋氏族谱》放下,朝窗外看去。 秋家家主病弱,整个秋家上下人心浮动,都觊觎着秋家滔天富贵。 想来,结婚大典不日就要举办,这些人也该找机会轮流登台了。 第5章 秋似弈翻身下榻,循着记忆从柜子里摸出了几张黄纸。 秋家以符箓见长,家里孩子还未学会写字,便要先学会画符。 说这是什么童子符——秋家传承记载,若是先学会了写字,画符箓时就会心有所扰,不能发挥出符箓全部的效力。 原主自幼被送去苏家,等回来时早已写了一手好字。因此画出的符箓总被四叔秋水色挑三拣四。 秋似弈暗道,这秋家和他还挺有缘。 他最厉害的就是画符箓。 秋似弈第一次学会画符箓,是在一个名为定川大陆的修真世界。 那会儿他还不是什么顶级宿主,连保命的道具都买不起,只能靠自己。 因为乱发善心,他惹了大麻烦,提前触发了三年后才会被主角遇到的悬棺尸妖。 同行的人逃得飞快,秋似弈却不得不留下来善后。 他死了不要紧,若是剧情乱了,只怕他经验值会降到负。 尸妖不能杀,要留给三年后的主角,他只能想办法困住。秋似弈努力从脑海里挖掘出原主偷窥到的功法,以血画符,瞬间邪光阵阵。 秋似弈一时忘了疼,暗道自己还有这天赋,牛逼。 当即他就反客为主,狠狠将悬棺尸妖捆住。那尸妖作为第一个给主角送宝物的炮灰,自然没什么骨气,立刻哀嚎着拿出一本唤魂法术。 秋似弈气得给他悬棺上了锁:「你不是有《沧溟剑法》吗?怎么不给我。」 尸妖颤巍巍道:「这……您看着也不像好人啊。」 秋似弈:「……」 这事让他明白一个道理,并不是做好事就能当好人,而是好人才有资格做好事。 后来渐渐地,他就把符箓作为自己的主攻方向。 毕竟符箓,就算是一无所有,只要有血有手就可以画。 多么难的开局他都可以挺过去。 秋似弈倒是喜欢剑,但是闲暇练练也就罢了,主攻剑术可不现实。 秋似弈又想到这个世界的开局。 哎,开局一条狗,装备全靠捡。 秋似弈朝书桌走去。秋家画符箓的东西随手可得,他用笔蘸了些硃砂便开始画符箓。 他画的是秋家最基础的引火符箓,只要被人触碰,便会燃出火焰。 画完后,他又去了趟放秋家存放宝物的府库,将符箓放进了被他洗劫一空的柜子里。 回来的路上,秋似弈还恰好跟秋鸿影打了个照面。 也不知怎么了,白天还雄赳赳要咬人的小狗,此刻耷拉着耳朵,被雨淋湿了。 毛髮都揪在了一起。 秋似弈撑着伞,朝秋鸿影走去。 夜很黑,黄色小狗看向他的眼睛微微亮了起来,前爪动了动,像是要跑过来,却又矜持地留在了原地。 秋似弈举着伞,走到离小狗一步的距离时,就刚刚好停住了。 他手上的伞不偏不移,就停在小狗面前一寸的距离上。不仅没能帮小狗遮雨,雨伞边缘垂落的雨滴,还正正好砸在小狗的头上。 「汪汪汪!」 刚刚还蔫了吧唧的小狗,忽然有了力气,直起腿对他使劲狂吠。 秋似弈新奇道:「哇,我还是第一次听狗骂人。」 秋鸿影:「……」 秋似弈转过身,不再理会那条可怜的小狗,直接朝屋子走去。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不久,秋鸿影直接钻到了伞下,不远不近地跟着他的身后。 秋府的家僕很多,走几步就能看见一个。想来是原主凶名在外,无论是谁见到他,都下意识的伏低身体,不敢看他。 只有一个年纪小的家僕,大着胆子,微微地将身体抬起了一点。 他不敢去看家主的脸,只能专心地看着他的脚步。以前还在家时,他就喜爱养狗,今日的狗屋也是他搬的。 这么一看,他便察觉到一些有趣的事情。家主走得很快,但察觉到狗没跟上便,会有意识的慢下来一点。等狗跟上了又继续加快,一来二去那狗直接喘上了。 第12页 最后开始狂吠起来。 家主转了转雨伞,直接拎着狗快步走进屋子。 他不知不觉就看得出神,直到被其他家僕推了一把。 那家僕盯着他上下打量:「喂,小安。你年纪小,长得又好看。我这有个好差事,你做与不做?」 少年回过神,疑惑道:「什么差事?」 那人凑到他耳边说道:「二少爷缺一个伺候的人。你若是想去,我可以和管事的说一声。你是不知道,二少爷可比家主好多了了。别看他是家主。只要他一死……」 少年赶紧「呸呸」两声,他记得长辈教诲,乱提「死」字很晦气。 他正要开口,却听见一道温和的声音:「他不愿意,何必逼迫呢。」 是二少爷。 少年想到狗,摇摇头:「我还是留在家主这儿。」 一夜过去。 天还没大亮,登门的人就来了。 还没见着人,秋似弈就先听到了哭声。 哭得真假。秋似弈寻声看去,只见一个中年妇人跨过门槛,直奔他而来。 妇人衣着甚为华贵,正是原主的二叔母——林曦。 「唉,瞧瞧我这可怜的孩子,病成这幅模样,真是疼在你身,痛在我心。」林曦说了好大一段话,却见秋似弈毫无反应,顿时心中惊诧。 秋似弈娘亲去的早,往日里只要她摆出这幅为娘的做派,总能引得他孺慕不已。 今日秋似弈整个人却冷冷的,让人生出距离。 「二嫂,你也真是的,我们不是约好一起来么,你怎么自个儿先来了。似弈大病初癒,最是需要好好休息,你这不是扰了他吗。」 两人你来我往,话里话外暗藏风机。秋似弈便借着这个机会,把他们跟家谱上一一对上了。 秋家四个兄弟,死了两个,分别是他爹和二伯父。 后来的这个排行老三,名叫秋水天。 还差一个秋水色,四脉人便聚齐了。 这念头一起,屋外又走进来一个人。这人面额宽阔,神情倨傲,正是掌管秋家学堂的四叔秋水色。 秋水色一来,视线就落在书桌散乱的符箓上,立刻走了过去。 「不错,家主大病初癒,就勤学刻苦。」他随口夸了一句,便要如往常一般,从符箓中挑出几个错处。 可今日他刚一开口,就噎住了。再一开口,又噎住了。 不是他不想说,而是这符箓真挑不出任何的错处。 最后他只得说道:「引火符不过是孩童入门的符箓,你身为一家之主,平日里少画些这符。多画些高深的符箓。若是不会,可以去向辞落请教。」 「我们秋家在修行一事上,向来不分长幼尊卑,地位高下。你既为家主,就要担起这个责任,在修行上更是不可荒废……」 他絮絮叨叨,秋似弈可没耐心听,一心只等好戏开场。 「不好了,不好了!」一阵惊唿声从屋外传来。 原本还有些神情恹恹的秋似弈,瞬间直起了背。 四叔还以为秋似弈被自己训斥得羞愧,便想多说几句,看向家僕道:「主人说话,谁允许你莽莽撞撞冲进来的?!还不快出去。」 那家僕却扑到在林曦脚下,慌忙道:「秋二夫人,大事不好,你儿子手被烧着了。那火怎么扑都扑不灭,你快去看看吧。」 一提到自己的心肝宝贝,林曦瞬间面色大变,慌乱中险些推倒了桌子,狂唿而出:「我儿!!」 和先前假模假样的哭泣全然不同。 一屋子的人瞬间跟着林曦跑了出去。秋似弈看向秋鸿影:「看戏去?」 一人一狗就这么慢悠悠地走了出去。 秋似弈倒是想快,他看热闹就怕看不上热乎的。但昨日画符箓实在耗了些心血,身体有些疲累,走几步就喘了起来,四肢百骸涌上阵阵疼痛。 「汪汪汪。」秋鸿影低低叫唤起来。相处了几日,对于他的狗言狗语,秋似弈几乎可以瞬间翻译出来。 秋鸿影仿佛在担心他。 不妙。秋似弈顿生警觉,看向秋鸿影微妙地问道:「你是说你被这身体影响要发情了?」 秋鸿影:「……」破口大骂.jpg 秋似弈但笑不语。如何让人生气,已经刻入他的血脉了。 同时这也意味着,他很容易生气。一生气就不能憋着,必须冤有头债有主。谁惹的谁来还。 初来那日,他便见屋内有一尊摔碎的玉雕。 那是原主娘亲的雕像,原主极为珍视。却被前来探病的二叔母儿子秋渊随手打破。 其余几个叔想要追究,林曦却说,只是孩子,别动用家法了。就说是僕人弄的,已经被处理了。 这样的事已经发生了好几次。 原主或许能忍,他可见不得这样的傻逼。 所以,昨夜他去库房放符箓的时候,顺手就把库房的门给开了。 果然那熊孩子趁机熘进去乱拿东西,被符箓烧了。 「呜呜呜呜呜,娘我疼啊,你一定要给我报仇,杀了那画符箓的人!!」秋渊大声吼道。 他手上的火已经被人灭了,伤势却一时半会好不了,此刻敷了灵药在地上疼得呲哇乱叫。 秋辞落温柔地捧着他的手,轻声哄着。 「家主呢?!一定要彻查此事,到底是谁在布下如此恶毒的符箓,要害了我儿!」 第13页 「那符箓……」四叔欲言又止,他已经看出这和先前秋似弈所画一模一样。 秋似弈直接说道:「是我。」 这话一出,众人皆惊。 「你、你为什么要害我儿?」林曦站起身,质问道。 秋似弈摇摇头:「前几日家里进贼,偷了好些东西,我这是防贼呢。谁知——」 「他就是故意的。」秋渊怒道。 「堂弟,」秋似弈看了一眼他的手臂,露出惋惜神色:「我也没想到你会跑进府库。这府库,歷来只有家主才能进入,你娘没教你?」 听到这话,三叔和四叔的眼神瞬间变了变。 先前这孩子就手脚不干净,他们看在二哥死掉的份上,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放在外头的也不是什么珍贵的宝物。 可这次,二嫂做得也实在过分。居然放任儿子擅闯府库。那里面可都是极品的修炼之物啊!! 「这事确实是你做的不对。」四叔声音严厉,不留情面说道:「按照家法,擅闯府库当杖责五十。你既重伤,这责罚就先记下,伤好后再说。」 秋渊眼睛一瞪直接晕了过去。 林曦还要说什么,扭头一看,却见自己两个小叔都神情怪异,顿时明白了。 看来秋渊擅闯府库一事,真正触及了他们的利益,她赶紧咽下这口气,转移话题:「等等……进了贼?似弈,究竟丢了什么东西?」 秋似弈将被他装进背包的东西依次说了出来。 未了补充道:「……也怪我之前不捨得用。不知便宜谁了。」 四叔摇摇头。 秋似弈他是知道的,平日里很节约,所以府库才能留下这么多珍贵的东西。 一直没说话的三叔开了口:「依我看,偷走的东西都极为珍贵,定是家贼所为,该把所有家僕叫上来盘问才是。」 这一盘问,简直令人大开眼界。偌大秋府,僕从众多,竟有三分之一都曾擅离职守。 问他们去做什么,各个支支吾吾说不上来。 秋似弈心知肚明,这些人都是各脉留在府中的眼线,平日没少干坏事。 果然,三个人立即当着他的面吵了起来,言语中都是要将对方安置的僕从清走。 最后尘埃落定,三房眼线一个不剩。 余下的僕从哪见过这样可怕的架势,心惊不已,手足慌乱,一人更是不慎打翻茶盏。 秋水色也回过味来,这一翻清洗,他日后怕是没有线人可以汇报府中情况,当即斥道:「笨手笨脚!这样如何能伺候好家主。」 说完,他转头看向秋似弈道:「家主,前日我得了两个机灵奴僕,不如送给你……」 「我家也有新买的奴僕,很是听话可人。」林曦也不甘示弱的开口。 「够了。」一道低沉声音响起,明明音量不大,却如洪钟骤响,炸得人心头一慌。 几人朝秋似弈看去,只觉得那獠牙面具渗人的很。 「我是说,僕从够了。」秋似弈放轻声音,仿佛刚才那一声只是大家的错觉。 他看向秋辞落,说道:「这家里配的上用僕人的,除了我,应该没人了吧?毕竟,只有入了族谱,才算主人。」 秋辞落脸都僵硬了,当初他本是要入族谱的,可爹却出意外死了。临终前拉着秋似弈的手叮嘱他勿忘此事。 如今正是个大好机会,他大可趁着三脉齐聚,提出入族谱一事。 然而他正要开口,秋似弈就剧烈地咳嗽起来,甚至呕出血。 「似弈!」秋水色立即扶住秋似弈,抬眼看了秋辞落一眼。 过去他以为秋似弈註定活不长,秋辞落迟早会继任家主,这才有心讨好。 可……秋辞落竟然未入族谱?! 那……若是秋似弈死了……岂不是他们个个都有机会? 秋水色只觉一道惊雷噼到他的天灵盖上,整个人都战慄起来。 就连林曦,也瞬间将目光投到了儿子身上,这也是秋家的血脉啊——上了族谱的血脉! 「确实够了。」三房,三道声音同时响起,秋辞落的脸瞬间白了。 入夜。 今日一场闹剧,在府中飞速传开,甚至连傅九寒所住的荒僻院落都没落下。 傅九寒微微垂眸。 今日一切……他都尽收眼底,秋似弈真的跟传闻一般狠厉毒辣。 傅九寒闭上眼睛,五感瞬间飞出千里之遥,与定山河遥遥相连。 刚一连接,傅九寒就察觉出不对。「定山河」竟是置身熔炉之中,整个剑身都贴满了「静止」符箓,根本动弹不得。 他飞快朝熔炉外看去,却见大半个宗门的弟子齐聚一堂,脸上露出狂热之色。 萧子干飞身步入空中,朗声道:「此剑于昨日一战受损严重,现归于熔炉修復。待修復后另择良主!」 宗门山下一片惊唿,傅九寒的心却彻底沉了下去。 他修为已废,自然不愿神剑留在身边。神剑若能另择明主,是一件大好事。 可……宗门根本不是要修復神剑,而是要毁灭神剑的剑灵! 好让它沦为懵懂无知的死物,乖乖认主「头筹者」。 傅九寒努力用自己的元神将剑灵保护起来,直到炉火熄灭,才收回五感。 他睁眼看向自己的左手心。 世人皆知,傅九寒右手用剑,持剑「定山河」,护佑苍生。 第14页 却不知,他左手亦能用剑。那剑来歷特别,乃是炼制「定山河」时所排杂质所铸,取名「覆江山」。 炼制神剑的大师以毕生心血铸剑,剑成,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直到以杂质铸剑,内嵌入「定山河」中,他才抚掌大笑。 傅九寒得到此剑时,有幸听见那大师留下的密语。 「至纯至善。」 「至恶至邪。」 「二者相融,为生生不息之道。」 他尊重先辈,虽不大赞同这话,却还是有心驱使「覆江山」一用。 但他怎么也不顺手,便只得搁置一旁。 直到,一年前他修出「剑心通」,便将这剑送入世家,以探虚实,不巧正好藏入了秋家府库。 *** 府库。 秋似弈悄悄走到一柄短剑跟前。昨夜他来此地布下符箓时,就察觉到这剑不是凡品。 「覆江山」,就连名字都这么合他的心意! 秋似弈在剑前走来走去,不时发出嫌弃的「噫」,但是脚步却像是生了根。 直到经过了充分的思想斗争,他才忽然快步走到剑前,一把抱进怀里狠摸了一把。 「宝贝。」 刚刚与剑连通五感的傅九寒:「……」 第6章 傅九寒用「覆江山」时本就不算趁手,此刻他心绪一乱,竟不小心操纵着剑动了一寸。 短剑瞬间割破了秋似弈的手心。 鲜血从秋似弈苍白的掌心渗出,血腥气激得他咳嗽不已,瞬间将剑丢开了。 傅九寒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下一秒便随着剑一起落在冰冷的地上。 咣当。 傅九寒心头一凛。世人都渴望拥有神剑,只因神剑有灵,攻击时能与主人配合默契。 但剑灵伤人却是大忌,是必须投入炼器炉重塑器灵的。 只怕覆江山,也要落得和定山河一样的命运了。 傅九寒看向秋似弈,却见他一步退到了墙边倚着,双目紧闭,唿吸急促起来。 秋似弈只觉有股阴冷剑气在经脉里游走,针刺般的疼。 心里却是一片火热。 他太喜欢这剑了,简直样样踩在他的喜好上。 秋似弈穿过不少世界,见识过许多主角的佩剑。那些旷世神剑基本都是由珍惜宝物炼化而成,名字也正义得很,剑气更是凛然不可侵犯。 可这剑却不同。秋似弈一摸就知晓,这剑分明都是由极普通的材料所铸。 名字也离经叛道,更别提还有刚刚偷袭他时,那股不屈于人下的狠劲。 秋似弈缓过了这阵眩晕,睁眼望向自己的手。 被剑气割伤的剎那,他立即丢开神剑,又及时用手指将伤口摁住,这才没让血滴到覆江上的身上。 他朝地上的剑走去,半蹲下来说道:「还好没有滴血认主。我这半吊子剑术,就不折辱你了。」 说完,秋似弈用没受伤的手最后摸了一把「覆江山」三个大字,然后毫不留恋地站了起来。 虽然嘴上说着不要,秋似弈最后还是将剑藏到一个极隐蔽的地方,除了他没人能发现。 直到秋似弈退出府库,傅九寒才收回了五感。 他的心并不平静。 秋似弈靠着墙时,没了对着外人时的阴郁,单薄却不脆弱。那双清冷的眼眸里,是对「覆江山」纯粹的喜爱。 另一边。 秋似弈刚一离开府库,就接到了新的系统任务,要求他羞辱傅九寒,故意将婚礼办得格外盛大。 「宿主,我已经试过了,这个剧情没有漏洞可以钻。」140绝望地开口。 「是吗!」秋似弈顿时跃跃欲试。要他说,这才是反派该走的剧情。既然系统自己都说要严格按剧情走,那他可就不客气了。 140:「?」是错觉吗,宿主不仅不发愁,反而很期待的样子? 「宿主,我会想办法的!」140努力安慰宿主,一眨眼就见宿主已经坐到了书桌边,开始写喜帖。 只要是与秋家有往来的世家,他通通发出了邀请。如今府库被他搜刮一轮,正需要人送礼来填补空缺。 正好,他也藉此机会了解一下各大世家的实力情况。 「宿主,我想到了解决黑化的办法。我会密切监测他的黑化值,一旦快要突破临界点,宿主你就假装晕倒病发,让这场婚礼强行终止。」 「当众晕倒,绝对不……」 「宿主,这个任务的额外奖励是200000元。」 秋似弈直接朝桌子一倒:「这姿势标准吗?」 140:「……宿主你可以稍微加点唿吸。」 秋似弈道:「失误。这是之前扮演死尸的后遗症。」 140这才回忆起自己看过的东西。宿主的任务经歷十分庞大,它到现在都没能完整读取。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宿主一开始并不是反派宿主,而是等级最低的炮灰。 不远处,看到秋似弈从气绝中缓过来,秋鸿影绷直的身体微微放松,克制住了跑过去的想法。 他真以为……那妖人快死了。几日相处,他发觉这妖人虽改换容貌,但身体似乎还是他的身体,那病症日渐加重,不需要他动手就离死不远。 反倒是他,虽说入了狗身,但那根植在灵魂深处的病症却消失了。 秋鸿影低头,抢回身体的想法越发淡了,他听说过有修士从秘境中得到过化形丹,若有机缘,他或许能重新修出人形。 第15页 一夜过去。 天还没有大亮,秋似弈就唤来管家,将分发喜帖之事吩咐下去。 「对了,秋辞落呢?」秋似弈问道。 「二少……秋辞落在闭关修炼,谁也不见。」管家见秋似弈直唿其名,联想起族谱一事,顿时也改了口。 他正犹豫要不要交代下去,让所有僕人都改口,好讨秋似弈的欢心。可转念想起,今早路过二少爷院子时,里面灵气涌动,如同仙云降世。 万一……二少爷境界突破,只怕府内局势还会变化。 他立刻决定暂时观望。 「似弈!」苏长风一脚迈入屋内,便听秋似弈问起秋辞落,还以为是自己先前的敲打起了效果,顿时心情大好。 「你猜舅舅给你准备了什么新婚礼物?」苏长风微笑道。 秋似弈:「不会是上次那头鹿吧!」 苏长风笑容微僵,摇头道:「你娘亲当初结亲,穿的是出云阁所绣婚服。这齣云阁一年只接三单,舅舅好不容易才替你定下了一单,你今日就和傅九寒去试婚服。虽说只是沖喜,但这毕竟是你的人生大事,定要办得风光。」 秋似弈回想起系统告诉他的原书剧情,暗道若不是他来了,只怕不是风光,而是风光大葬。 出云阁之所以一年只接三单,是因为他们用来制衣的,都不是凡品。 里面甚至有妖族的皮毛。 还有一张……堪称镇阁之宝的「鲛鳞披风」。 这傅九寒不黑化才怪。 「宿主,怎么办,我刚才试过了,不去出云阁不行。」140快急晕了,它有种预感,不用等婚礼了,只要傅九寒看见那个「鲛鳞披风」就会立即黑化,然后世界线崩塌。 「怕什么。」秋似弈倒是很淡定,实在不行,他和傅九寒打一架,说不定直接把他打服气了。 140莫名安定了下来。 很快,管家就备好了仙车。秋似弈掀开帘子,便见傅九寒已坐在车内,神情淡漠。 拉车的依旧是上次的玄龟,这回它卯足了劲,非要超越前面的鹿车,弄得整个仙车颠簸不已。秋似弈不动神色挪了挪身体,离傅九寒远些,生怕两人意外撞在一起。 不慌,一盏茶功夫就到了。 然而,秋似弈足足熬了一个时辰还未到出云阁。 他忍不住掀开帘子朝外看去,只见云层翻涌,一望无际,一眼看去根本难辨方向。 「似弈,此地有出云阁布下的阵法,跟紧我。」苏长风也掀开帘子,遥遥喊道。 秋似弈点头,伸手敲了敲玄龟的龟壳,低声道:「不理他。」 所谓阵符不分家,秋似弈凝神去看云层流动,很快就察觉到一处死路。他伸手一指,对玄龟说道:「冲过去!」 他最擅长钻系统和剧情的空子,此刻便打算试一试。 剧情限制必须来出云阁,但这个剧情的持续时间一定有限制。只要他和傅九寒一直被困在阵法里,便能熬过这个剧情点。 云气瞬间蔓延开来,整个车厢内部也难以倖免。 隔着云雾,傅九寒神色微微一变。他没料到秋似弈如此「叛逆」,硬是不听舅舅的话,要自己去横冲直闯。 他闭上眼睛,不打算管这闲事。反正,他本就不想试什么婚服。 过了一会,他忽然听见云雾中传来闷闷的咳嗽声。 声音很轻,像是极力压抑着不叫人察觉。 是秋似弈。 傅九寒凝神听了片刻,见秋似弈越咳越厉害,怕是被云气刺激到了,便伸出手在龟壳上敲了几下。 他不会破阵,但却记得来时的路。幼时师父为了督促他练剑,总要让他蒙眼辨位。 「修炼之路迷障甚多。徒弟,你要记得道在山中,山河宗就是你的归路。」 可他如今已无归路。 玄龟按照傅九寒所敲方位,一路疾驰,秋似弈根本来不及阻止。 他原本还在系统内和140庆祝熬过了这个剧情点,一眨眼玄龟就带他来到了苏长风的面前。 苏长风倒是没多想,他早看出这玄龟性子莽撞,还以为是它自己要过去的。 见到秋似弈,他松了口气:「这阵法可是沈家五位长老联手布下,只有持破阵图才能进入。你跟紧舅舅。」 秋似弈伸手敲了玄龟一下,这下好了,托它的福,剧情重新回归修罗的节点。 有破阵图在手,很快出云阁的真容就显露在他们的面前。 可谓是,金瓦琉璃,极尽富贵之相。 此刻,大门无风自开,一道阴柔声音遥遥传来:「二位贵客,请。」 秋似弈暗道世家果然严谨,看来在他们眼里傅九寒不算贵客。 三人步入出云阁,只见两侧悬挂着无数精美布匹。 这些布匹色泽殊丽,是用极品灵草所染。 再往前走,便是一些皮毛。和寻常兽皮不同,这些兽皮表面凝有灵气,想必…… 「是妖。」有个瘦高男子远远走来,主动为他们解释。 「在下出云阁管事,沈沧。」沈沧点头致礼,先看苏长风,再看秋似弈,严格遵照世家排名。至于傅九寒则一个眼神没给。 「寻常兽皮总带些难闻腥臭,妖就不同,尤其是山中野妖,常年以灵果为食。」沈沧指了指其中一块野妖皮毛:「那块兔皮是极品,沈家布了三重阵法才捉到。」 第16页 「秋家主喜欢么,可以帮你缝制到婚服上。」 「不喜欢。」秋似弈直接拒绝。且不说主角会不会黑化,在他看来妖已经开了灵智,剥皮与剥人皮并无区别。 他是反派不是变态。 「这是为何,难道秋家主受了仙门弟子影响,开始同情妖……?」沈沧意味深长地试探道。 秋似弈:「太贵。」 沈沧:「……」 他整个人感觉吞了只苍蝇,在他眼中,这些衣物都是美的化身,绝不能沾染世俗的铜臭。原本他还想请秋似弈他们去看一看他最得意的杰作——鲛鳞披风,此刻却是完全没了这个打算。 如此俗气的人,根本不配看! 沈沧当即没了介绍的心思,随意唤来两个婢女,引着秋似弈和傅九寒分别去试衣。 与秋似弈的豪华更衣室不同,傅九寒去的地方只有两块破帘子遮蔽。 地上放了个玉盒,婢女指了指说道:「此盒可以隔绝气息,你自己的衣物脱下后就装进去。」 说罢,她还掩了掩鼻子。 傅九寒神色不变,慢慢地解开衣衫,心中却激起巨浪。 他竟然在此地感知到了族人的气息。 想来,那族人也和妖一样,被生剥了皮。 他捏住衣衫的手指节发白,几乎要将衣衫纂出个洞来。 一件红色婚服朝他丢过来,傅九寒只觉得心底强压的怒气到达了顶峰,他抬起头,眼底深处血色涌动,竟比嫁衣还要红几分。 婚服直直落在他头上,带来一阵草木清气,令傅九寒浑噩的心神静了片刻。 「那秋家主太抠了吧,居然只要草木染的布料做婚服……他怎不不披一块红布结婚!」 「就是,我听说他娶那个人是为了沖喜,既然随时都会病死,还攒着钱做什么,死后白白便宜了其他人。」 「是啊,他一死,家产应该会落到秋家二少爷手里。那二少爷我见过一次,凤仪俊秀,撑得起秋家脸面。要知道,当初秋家可是以美貌闻名于世家的。」 两个婢女丢下婚服,便远远跑开,生怕沾染了傅九寒身上的凡人气息。 傅九寒此刻终于冷静下来,心中又想起那日在府库里与秋似弈见面的景象。 师父和他提过沖喜之事,但没说秋似弈生了什么病,只说他久病无聊,想要娶他折辱,以做消遣。 师父说哪怕是倾尽全宗之力,也会将他保下,绝不会让他落入难堪的境地。 后来他修为尽废,师父来看他,说已竭尽全力要将他留在宗门,至少等他伤势恢復再嫁。 可世家步步相逼,说沖喜有吉时,修为废了也没什么关系,必须立刻送他去秋府。 他不愿让宗门为难,就提出自己愿意去。 如今想来,沖喜之事……或许真的迫在眉睫,那秋家主已是命不久矣了。 屋外,那两个婢女又起了个新话题:「这苏家主自己没孩子,怕不是将秋家主当亲儿子养了?」 另一个婢女说道:「你真傻。他当然是不想看到秋少主娶名门闺秀,有对方的娘家做后盾,里面的水深着呢。」 傅九寒微微垂眸。 秋似弈似乎和他想的不太一样。他虽身处世家却处境艰难,不仅受家人排挤还身患重病,随时都有可能死掉。 难怪他明明心仪神剑,却不敢滴血认主。 也是个可怜人。 既然秋似弈娶他只是为了沖喜,他大可以此为条件,和秋似弈周旋。 傅九寒将婚服一抖,穿在了身上。 同族之死,世家之恶,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在修为恢復以前,绝不能妄动。 …… 婚礼持续了足足一日,八方宾客云集,礼仪规矩繁多。 整个婚礼过程傅九寒都无比配合,对世家子弟的嘲笑视若无睹。 直到婚礼结束,140还有些恍惚,传说中。黑化率高达95%的剧情点居然就这么过去了? 就在140纠结之时,剧情已经进展到了闹洞房。 喝了好几壶桃花酒的秋似弈被人扶着,朝卧房走去,几个世家弟子起闹道:「我还没见过『仙门天骄』伺候人,让我们开开眼呗。」 秋似弈直接吐了他一身酒气。 那几个世家弟子面色铁青,将他扶到屋内便离开了。 秋似弈其实没有醉,但他实在不想走这倒霉催的剧情,便摇摇晃晃地走进屋子,朝窗边软榻走去。 系统很安静,没有再提出其他剧情要求。 看来,这个「结婚」的剧情,到此就已经顺利结束了。 想到不需要圆房,秋似弈松了口气,婚服一脱就盖被子睡觉。 傅九寒自己将盖头揭了,朝秋似弈看去。他本想……和秋似弈约法三章。 占卜命理之术他略通一二,沖喜只需命格契合之人日日相对。并不需要……双修。 傅九寒盖上被子,脑海中却浮出方才一闪而过的画面。 秋似弈脱婚服时,露出了里面的中衣。凡是有系带处,都牢牢打了死结,甚至还画了些奇奇怪怪的符箓。 秋似弈,似乎比他还担心双修。 傅九寒闭上眼睛。 这位秋家主与他想像得并不一样,宗门……也是同样。 第7章 次日一早,傅九寒醒来时,便见一条黄色小狗对他狂叫。 第17页 他心中诧异,直到察觉掌心下有异物,才惊觉床上有几根狗毛。 难道,平日秋似弈让狗睡床上? 他压下心中疑惑,朝秋似弈看去。 却见秋似弈还戴着面具,似乎未醒。 传闻秋家家主容貌已毁,才日日戴面具遮掩,没想到他竟连安睡时都不摘下。 傅九寒惊觉他对秋似弈的关注有些过度,当即挥去杂念,翻身下床。 几个僕人闻声进来伺候,见两人竟是分床而睡,对傅九寒态度顿时冷了几分。 看来,家主只是将他当做沖喜工具,并非道侣。 「家主。」僕人端着一盆热水朝秋似弈走去,另一人则带傅九寒出去用冰寒的井水洗脸。 冰冷刺骨的井水落在脸上,傅九寒心中生出的热气也渐渐散了。 秋似弈或许有几分可怜,可他到底是世家弟子。 身后传来脚步声,秋似弈收拾妥帖,穿了件极厚的外袍。 他刚要说话就呛了风,扶着水井边缘咳嗽了起来。本以为水井边会冰凉刺骨,可摸上去却热的厉害。 想来,这里方才被傅九寒抓过。 他立刻将手挪开,又继续咳了起来。 僕人担心地围过来,说道:「家主你还好吗,待会您要和夫人去给先祖排位奉茶。」 夫……人?奉茶?秋似弈三观尽裂,这男男世界他是一分钟都待不下去了。 140刚刚熬过一个可怕的剧情点,看向秋似弈的目光简直像是在看救星。见秋似弈神色不佳,顿时想起了先前用过的招数。 它立刻给宿主发布了一个支线任务转移他的注意力——除怪。 【支线任务2:东来镇有怪出没,性喜人肉,善藏匿。请宿主协助击杀。】 140鼓励道:「宿主,奉茶结束你就可以出去玩啦!」 秋似弈神情这才好看一点。 他自顾自朝祠堂走,没有和傅九寒同行的打算。偏偏傅九寒走得极快,总能恰好落后他三步距离。 秋似弈路过一处院落,发现二婶三叔四叔都眼巴巴地看着院子,便也下意识朝里面看去。 只见院子里灵气缭绕,有如仙境,恐怕秋辞落的晋级已经到了最后时刻。 思量间,屋门被人推开。 秋辞落走到院子里,朝围观的僕人、亲人点了点头,说道:「我要晋级,诸位可围观。若我成功,日后诸位晋级可参照此法。」 他这话一说出口,连傅九寒都朝他看了一眼。 修行之法是极为宝贵的东西,就连仙门弟子都会藏着掖着,不敢轻易分享出去。毕竟仙门内各种大比,事关资源的分配,谁都希望自己可以拔得头筹。 「想看就留在这看吧。」秋似弈正发愁没机会甩开傅九寒,淡淡开口说道。 他非常需要一个人安静地待会儿。 只要傅九寒在他身侧,便总有僕人一惊一乍地喊傅九寒「夫人」,让他浑身不适。 傅九寒敏锐察觉到秋似弈情绪有变,想到当日从婢女口中听到的传闻,瞬间猜到了院中青年的身份。 明明是秋似弈成家立业的日子,所有人的目光却不在他身上。 傅九寒抬脚跟上了秋似弈:「我跟你去奉茶。」 秋似弈加快了脚步,但他身体受限,也快不到哪去。最后他直接给自己贴了张加速符箓,甩开傅九寒朝祠堂走去。 等傅九寒到祠堂的时候,就看到秋似弈端着一碗茶,站在秋水清牌位前晃了晃,然后直接对着牌位淋头浇上。 傅九寒:「……」 他确实没打算给世家人敬茶,本打算做个样子,却没想到秋似弈连样子也不做。 秋家,确实水很深。 两人离开祠堂,很快就有僕人喜气洋洋来汇报:「家主,大喜事呀!二少爷晋级融合境界了!」 秋似弈「嗯」了一声,说道:「我去看看。」 他很想看看这个世界晋级后会有什么变化,比如会不会洗精伐髓改善体质,因此脚步急切了一些。 落在傅九寒眼中,却是秋似弈脚步慌乱。 很快,秋似弈就走到院子外,他隔着人群朝秋辞落看去,并不急着上前。 四叔秋水色握着秋辞落的手,满脸激动:「我竟能教出你这样的奇才!辞落,你年纪轻轻,就步入融合境界,便是前三大家族的小辈,都没一个比得上你。这几日你要稳住心态,要知道,晋级只是开始,心境稳固了才算真的迈入融合境。」 「大哥,你来了,还未恭喜你新婚。」秋辞落热切地朝秋似弈看去,却没得到任何回应。 秋水色心中咯噔。 秋辞落年纪轻,又心思敏感,平常在家时就时常被秋似弈欺压。若是秋似弈口出恶言,只怕秋辞落会心境受损,从而影响晋级。 要想办法将秋似弈支开才行。 秋水色忽然想起自己刚刚收到的信封。信上说,东来镇有怪出没,向各大世家求助。这怪并不厉害,故各世家只派小辈前去歷练。 他看向秋似弈说道:「家主,凡人界出现一只吃人妖怪,各大家族都要派人前去。你既已成家立业,合盖由你出面,展示我秋家气度。」 秋似弈无所谓地点点头道:「好啊。」 见秋似弈答应得如此爽快,秋水色又有些后悔了。秋似弈身体不好,平日里虽有狠厉名声在外,实则外强中干,让他去除怪,万一把秋家的脸丢了可如何是好。 第18页 「我陪大哥一起去。」秋辞落看向秋似弈:「秋家在世家中一直排在最末,是该让他们领略秋家人的风采了。」 他这话一出,秋水色心里顿时激动起来。 是啊!秋辞落年纪轻轻就步入融合境界。该让其他世家的人好好开开眼才对! 秋水色越想越后悔,方才他只想着把秋似弈和秋辞落分开,就提出让秋似弈去除怪。 却没想到,应该让秋辞落单独去才对。 这样的除怪义举,是世家弟子扬名的最好机会。一旦扬名,心境自然也会不同。 可惜,现在也不可能出言让秋似弈不去。 「那就让他一起去吧。」秋似弈看了秋辞落一眼,拍板道。 来信很急,必须即刻出发。秋似弈照例乘坐仙车出行,正要走,系统又提示他,主线任务二并未完成。 「宿主,主线任务二还要求你带傅九寒去凡人界,继续羞辱他。」 秋似弈只得把傅九寒带上了仙车,同时不忘羞辱道:「你的娘家,应该是凡人界吧,这就算回门了。」 傅九寒见识过他当众淋父亲牌位,对于这不痛不痒的话已没什么感觉,只冷着脸上了车。 秋水色担心秋似弈给秋辞落脸色看,便亲自御剑送他,还偷偷给秋辞落开小灶。将关于那怪的习性、弱点通通告诉了秋辞落。 「不过你也不要逞强,捉拿妖怪还是要看沈家,要听从沈家人的指令。」秋水色叮嘱道。 秋辞落认真地听,最后低声说道:「四叔,你对我真好。要是你真是我四叔就好了……」 「你这话说的,我不是你四叔还能是谁!」秋水色话音落下,却忆起族谱一事,顿时心生纠结。 他的资质并不算好,其他几个兄弟也是一样。虽说是人就想当家主,可比起家主,秋水色还有更大的野心。 秋水色掌管学堂多年,最遗憾的便是秋家人的实力。其余几大家族的学堂,年年都有天之骄子出现,偏偏秋家子孙单薄,唯一的嫡系还是个病秧子。 「辞落,此番除怪,你要专心扬名,还要稳固心态,保住境界。至于族谱,我会想办法。」 得到四叔承诺,秋辞落眼中光芒毕现。 他根本不担心自己的心境,平日里的乖顺恭谦本就是伪装而已。 *** 东来镇。 秋辞落先一步降落,很快就和熟悉的世家弟子打成一片。 「辞落,我当你是朋友,有句话不得不说——因为你们家主,整个秋家都要沦为世家笑柄了。」 秋辞落正要说话,忽然看见秋似弈也到了这里,立即改口道:「别这么说,大哥他其实很好。」 「也就你觉得他好。你看,他脾气古怪,上次竟然直接动手打了宋家小儿子,简直像条疯狗。」 「不是的。」秋辞落越争辩,那世家弟子越是恨铁不成钢。 直到有人用力咳嗽,这名世家弟子才醒悟过来。他面色铁青,只觉得自己当着秋似弈的面说他的坏话,真是尴尬至极。 这种尴尬之感令他对秋似弈更是憎恶。 「秋家主也来了?怎么,如此小怪还需要各家派家主出来吗?明明小辈就可以解决。」 秋似弈嘆气:「年纪轻轻当上家主,我也没办法。」 边说,他边从怀里掏出家主才能享用的极品丹药,倒入嘴中。 那世家弟子被噎住,又朝秋似弈身后的傅九寒看去:「听闻秋夫人剑术了得,可否让我们开开眼啊。」 秋似弈并未出声,以他的立场是绝不可能替傅九寒解围的。更何况,论及剑术,即便傅九寒修为已废,也没人能在这上面折辱他。 傅九寒看了秋似弈一眼,折了根树枝凌空一划。 他分明修为尽废,这树枝也没有丝毫杀气,可剎那间,在场之人的佩剑都发出了剑啸之声。 这是独属于他的剑意。 秋辞落赶紧站出来打圆场:「诸位佩剑示警,恐怕那怪就在附近出没。」 这话一出,众人才记起来此地是要做什么,赶紧着手除怪一事。 怪和妖,区别只在于是否开了灵智。怪的智力低下,轻易就能除掉。 然而谁也没想到,这一除,就是三日。 那怪简直聪明得惊人,每每要被抓住,都能及时逃走。就连沈家布下阵法,都被他轻易绕过。 「不行,此事要是传出去,大家的颜面都要丢尽了!」一人忿忿开口,看向沈家人道:「你们家最会捉拿妖怪,可还有其他办法么?」 沈家人这次派出的小辈叫沈溟,是沈沧的弟弟。他年纪虽小,却是家族内一等一的猎手。这次出师不利,他也十分气闷。 他捏了捏腰间的储物袋,下了个决心,看向众人道:「诸位稍安勿躁,待我布下大阵,今夜必定捉拿此怪!」 说完,沈溟便点了几个实力强悍的修士协助他,秋辞落正是其中之一。 见沈溟模样,似要布大阵,一时半会回不来,其余几个世家弟子便盘腿打坐休息。 夜幕降临时,沈溟传来消息,让众人朝东边一个村子走去。 走到村子附近时,秋似弈便察觉到了异常。 越靠近村子,气温就越阴冷,同时还有股说不清的香气。 他蹲下来,捏了一把土闻了闻,眉头紧紧皱起。 第19页 这阵法有些邪气。似乎可以将人身上的气味激发出来,吸引附近的怪。 凡人,就是一大块肉。 同时,这阵法又分为阴阵和阳阵。 阴阵将村子牢牢包裹,激发香气。阳阵则将附近的灵气吸纳进来,形成保护罩。 他如今所在之地,既是阵眼,也是唯一缺口。 一旦怪被香气吸引,进入村子,这缺口就会瞬间关闭,以防灵气外溢。 身处阳阵的世家弟子,可以安稳无忧地对进入村子的怪进行攻击。 秋似弈站起身来一言不发。 他自问自己不是什么好人,可也从未干过屠村、屠城的事情。 140察觉到秋似弈身上隐而不发的怒气,慌张道:「宿主,你不能动这个阵眼。一旦阵眼破开,此地会剧烈颤动,你也就暴露了。到时候你该如何解释你会破阵一事?」 秋似弈垂眸,忽然眯起眼睛,看向阵法某个地方。随后,他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 「宿主,你要干嘛?」140见宿主身上的冷戾之气消失无影,反而更慌了。 秋似弈没有回答,转身离开了阵眼。 没人察觉到他划破手指,在虚空划了道纹样。 阴阳阵么?那他就,逆转阴阳。 第8章 秋似弈不动阵眼,却将内外阴阳掉转,此刻,修士变成了那块肉,而村子却被灵气罩保护了起来。 做完这些,秋似弈走回傅九寒身边,颔首道:「不想回你的『娘家』看看吗?」 说完,他便朝村子走去。 傅九寒默默跟了上去。 「秋家主,你进村子做什么?难道你和废人待久了,也想学仙门的大义?」一人嘲笑道。 秋似弈摇头:「我只是觉得,万一那怪更喜欢修士的灵气呢。」 沈溟忍不住嗤笑起来,想来秋家居于世家最末,根本想不到世界上还有阴阳阵这样绝妙的东西。 只怕,他以为这是什么聚灵阵法,一旦靠近就会被影响。这样的话,他们这些修士自然比普通人闻着更香。 「那秋家主就好好躲在里面,千万别出来了。」沈溟说道。 两人你一我一句,听得村子里的人心惊不已。他们早在沈溟布阵时就躲了起来,心知要大难临头。却不想,竟有修士会走进他们之中,顿时觉得心安无比。 无数人悄悄透过窗子,去看秋似弈,却被他面上戴着的獠牙面具吓了一跳。再定睛一看,他身边跟着的,不就是凡人界的保护神,傅九寒吗! 难道……传闻是真的,傅九寒修为尽废,嫁给了世家子弟? 轰隆隆。 大地传来震颤声,无数巨石瞬间滚落下来。 秋似弈眸光微变,暗道那怪实在聪明,竟知道用石头来试探阵法。 石头越滚越快,沈溟抬手安抚道:「诸位莫慌,有阵法在,定会……」 他话音未落,巨石当空砸在他的头上。 还有几个修士也一併遭了殃。 众人完全没料到阵法会失效,防护罩没有发挥作用。 就在这时候,逃逸多时的怪物再次出现,它看上去像一团淤泥,应该是泥沼成怪。 修士立刻召唤法器抵挡。 世家子弟到底不是吃素的,最终还是携手解决了这个怪物,可代价却是不小。 那淤泥怪死之时炸裂开来,几乎每个弟子的衣袍都沾满了泥点,用清洁术都无法消除。 「沈溟,怎么回事,你不是说布阵了吗?」 沈溟眉头紧皱,飞快朝阵眼跑去,却见阵眼安然无恙,并未消失。 怎么搞得! 秋似弈这时候才走出来,惊讶道:「这怪不是很容易杀吗,干嘛费大力气布阵?」 沈溟目光如电,他怀疑是秋似弈动了手脚,可即便要动手脚,也该是趁着布阵之时。阵法一旦布成,想要破针只有击毁阵眼。 阵眼他检查过,一直是好好的。 沈溟想不清楚,却也知道不能再追究下去,否则他最终都要落个「技不如人」的名头。他看向协助自己布阵的修士,挑了家族最弱的秋辞落开刀:「你先前放阵石的时候偏移了一些,我本以为影响不大,谁知……」 他这话虽承认自己有问题,但主要责任却落在了秋辞落身上。 其余修士不明就里,被那泥点子弄得一肚子气,也顺嘴说道:「是啊,下次不熟悉就不要掺和了。」 秋辞落低着头,几个熟悉的朋友立刻过来安慰。 秋似弈站得远,趁着他们辛苦杀怪,将各大世家彼此间的关系摸了个清楚。 危机降临之时,站得近的自然是盟友。 他转头朝傅九寒看去,便见傅九寒也露出沉思之色。 果然是主角,肯定和他一样,在思考这些世家盘根错节的关系与实力,好给予他们致命一击。 傅九寒收回视线。 他想的是,方才其实有怪物想要冲进村子,却被一股力量挡住。 本该保护修士的东西,却反过来保护了村子。 唯一接触过阵眼的,除了沈溟便是秋似弈,会是他做的吗? 傅九寒没有问出来,他知道问了秋似弈也不会说。 但他有种直觉,此事定和秋似弈脱不了干系。 秋似弈似乎并非传闻的弒杀成性,更没有将凡人的命视如草荠。 第20页 入夜后,东来镇镇长李轩山设宴款待众人。 酒足饭饱之后,李轩山拍拍手,瞬间便有侍女鱼贯而入,手捧灵石、珠宝,以做报酬。 「多谢各位仙长仗义出手,李某略备薄礼,还往仙长们莫要嫌弃。」 此番前来除妖的皆是世家小辈,每月由家主统一派发例钱,因此,对这报酬他们很是满意。 秋似弈也得到一份。他将灵石捏起来,感知其中灵气。这灵石看似剔透,气息却驳杂,远不如家中所藏的灵石。 「李镇长。」一个世家弟子露出不满之色:「你来看看这灵石,简直是暴殄天物!」 李轩山诚惶诚恐跑过来,却看不出什么门道,只得低头道:「还请仙长明示。」 「这灵石质地极佳,状如水晶,本该是极品灵石。可挖掘之人用蛮力相击——应是铁锤,直接破坏了里面的灵脉。如今只能勉强算个下品。」 李镇长听到「本应是极品灵石」,眼睛都瞪直了,恨声道:「那些蠢货竟敢背地里偷懒,我分明交代过要细细开凿。仙长息怒,我定会好好教训他们,这群……」 那世家弟子见李镇长言语粗俗,打断道:「我们还要回家中修炼,先走一步。」 说完,世家弟子们纷纷离席。 秋似弈跟着人群,朝门口走去。离大门不远时,他便听见了驱赶之声。 「去,去!讨饭到别处去。」 「今日镇长招待贵客,若是惊扰了他们,你们这条贱命死一万次都不够赔的。」 秋似弈循声看去,只见好几个衣衫破落的凡人,正跪在地上哀求:「求求你了,我儿子饿了好几天,求你好心赏些剩饭吧!」 「我们村子之前被怪物攻击,种的庄稼都被踩坏了,实在没办法。」 那些凡人声音细弱无力,落入世家弟子耳中如苍蝇般惹人心烦。 「仙人!仙人来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门口的凡人瞬间朝世家弟子所在之处涌来。 「求您,让镇长赏我们些剩菜剩饭吧。」一个妇人大着胆子哀求,双眼落下泪来。 「凡人怎么可能与我们同食一物。」一个世家弟子满脸不耐,伸脚轻轻踹开脚边的凡人:「让开。」 人群中,一个壮年男子忽然仰头,大着胆子说道:「仙人,您不知道,李镇长为了求你们帮忙捉拿怪物,逼着所有村子壮年男子去开採灵石,今年庄稼几乎绝收……」 「你这是何意!」沈溟因阵法失效,憋了一肚子火,此刻正好找个由头髮出来:「难道你是想说,我们捉拿怪物不该收取灵石?笑话,你可知,为了击杀那只破东西,我布阵就花了三万灵石?」 三万灵石砸水里还能听个响声,如今却换一身泥点子。 沈溟越想越气,冷冷道:「我可不稀罕这点灵石,若是你觉得这灵石我们不该拿,下次有妖怪出没可别再求我们击杀!」 他这一变脸,在场凡人皆是吓得双腿发软,六神无主。李府家丁见状一哄而上,瞬间将他们粗暴地轰出了府。 沈溟最先出去,直奔驿站,恨不得立即坐仙车回沈家,其他人见状也立即跟上。 好巧不巧,走到一处桥时,竟又叫他们看见了先前的那群凡人。 「真是阴魂不散!」沈溟直唿晦气,一低头,却见一个孩子看向自己的娘亲,眼睛通红。 方才的推搡,他娘亲为了护他,身上撞出好些伤痕。 孩子茫然无措,问道:「娘亲,你不是说遇到妖怪不要怕,仙人会保护我们吗,我怎、怎么觉得,他们比妖怪还可怕……」 沈溟气得立即就要发作,下一刻,却见几点清光从桥上飞出。 他扭头一看,竟看到秋似弈倚靠在桥上,居高临下地朝下抛丹药。 那丹药吃下有果腹之感,虽不贵重,可对凡人来说简直是神仙之物了。 沈溟冷冷道:「怎么又是你——秋家主你到底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秋似弈转头看向沈溟,懒懒地拍了拍手:「不过是餵鱼罢了。看他们争抢,不是很有趣吗?」 沈溟皱眉,他家里就养了好些红鲤鱼,喻义早日登临仙门,可这些凡人怎么配。 桥下,有凡人捡起丹药,面露犹豫之色,可他实在太饿了,忍不住咬了一口。这一咬,他立即感觉一股暖流从小腹升起,浑身都充满了力量。 他赶紧将半颗丹药吐出来,仔仔细细包好。 「秋家主可莫要坏了规矩。升米恩斗米仇,我们替凡人捉拿妖怪,他们付出灵石,这是理所应当之事。如今你给他们灵药,他们却什么都不需要付出,你以为他们会真心感激你吗?」有人冷冷说道。 秋似弈笑道:「我心情好,丢几颗破丹药又何不可?」 说罢,他又掏了一把丹药丢下去,许多饿了数日的凡人朝此地赶来。 秋似弈遥遥朝桥下喊道:「捡了我的东西,就得祝我长命百岁。」 说完,他又看向面色铁青的世家弟子:「我管他们真不真心,至少他们祝的是我。」 「简直不可理喻!」几个世家弟子轻嗤,凡人的祝福有什么好听,这些人说话都畏畏缩缩,像是阴沟臭虫。 越来越多的人捡到丹药,他们不敢抬头看桥上的仙人,只敢小声且恭敬地磕头道:「长命百岁。」 第21页 秋似弈扶着栏杆,摇头道:「就这点声音啊?」 随后,不知是谁用尽力气高喊了一声「长命百岁」,其他凡人愣了片刻,也大着胆子高喊起来。 明明单个凡人的声音微弱、怯懦,可当「长命百岁」连成一片时,那声音气势恢宏,如同惊雷贯地。 他们的声音,仿佛第一次被天地所聆听。 便是向来眼高于顶的世家弟子,一时间也被这声势震撼,忘记了说话。 秋似弈没理会其他人,径直下了桥。 傅九寒跟了上去,却听见秋似弈剧烈地咳嗽了起来,脚步也踉跄了一下。 他眸光微滞,停在了原地。 直到那咳嗽声渐渐小了下去,傅九寒才重新朝前走,很快就看到了半倚在墙边的秋似弈。 听到动静,秋似弈看向傅九寒,勾起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这笑令他苍白的嘴唇瞬间生出些血色,那双眼眸更是神采奕奕。 傅九寒微微怔住。 秋似弈将铜钱朝傅九寒抛过去,讥讽道:「怎么,你也想要丹药啊?可惜你修为已废,丹药对你没什么用。不如赏你一枚铜钱,说不定还能去去晦气。」 叮。 秋似弈以为傅九寒定会躲开,或是面上浮出怒气。 然而傅九寒却直直伸出手,隔空握住了那枚铜钱。 砰——天际之间忽然有烟花绽放,璀璨夺目,张扬却又短暂。 新年到了。 傅九寒看向秋似弈,烟火之下,一切声音都被淹没。 他握住掌心的铜钱,忽然极轻地说道:「长命百岁。」 第9章 秋似弈转身快步朝仙车驿站走去,心里有些乱糟糟的。 真是见鬼了。傅九寒竟然接住了他的铜钱,还祝他长命百岁。 驿站外。 玄龟将四肢缩回壳子里,正懒洋洋地晒着太阳。 秋似弈在它跟前站定,敲敲它的壳说道:「快走。」 玄龟下意识地去寻找傅九寒的身影,却遍寻无果。 它那么大一个秋夫人呢?! 秋似弈猜出它的心思,烦躁地说道:「不等他,我们自己走。」 然而玄龟依旧眼巴巴地朝长路尽头看去。它自幼方向感就差,尤其是先前晒太阳的时候,龟壳还在地上转了好几个圈,此刻是完全记不起来秋府的位置了。 之前几次出行的时候,都有苏家的鹿车引路,它就放空大脑跟着走。 这一次前往东来镇,每回它要走偏的时候,傅九寒就会不动声色地轻叩它的龟壳,告诉它正确的方向。 所以若是夫人不来,它是万不能走的!! 秋似弈看着玄龟的豆豆眼,那望眼欲穿的模样令他暗暗咬牙。 好啊,这不过去了一趟出云阁,傅九寒就让家里的玄龟倒戈了。 不愧是主角,给些小恩小惠就让别人死心塌地为他卖命。 想来,祝他长命百岁就是打算套路他。 「我以家主的名义命令你,不许等他,现在我们就回家。」秋似弈弯下腰,努力把玄龟抬起来一些。 玄龟:「!!」慌张.jpg 最后,它见秋似弈的态度实在坚决,只能把心一横。 上下左右,左右上下,就是你了,左边! 它载着秋似弈,朝完全偏离秋家的方向飞了过去。 在他们走后不久,傅九寒的身影也出现在驿站外。 他在风雪中站了很久,目睹了秋似弈跟玄龟吵架的全过程。 此时,他神情冷冽,某种却透出隐约的笑意。 相处几日,他便察觉到秋似弈一些不为人知的地方。 只要有人对秋似弈好,他就会像刺猬一样,立刻将刺竖起来,努力把人扎跑。 反之,他对别人好,则是不动声色,用尽一切隐秘的手段。 实在是别扭的很。 傅九寒收回思绪,朝身后某处街巷喊道:「师妹,出来吧。」 黎昭从街巷探出头,脸上满是疑惑之色:「师兄,你怎么知道我在附近的?」 傅九寒道:「刚才在桥上时,我就察觉到你的剑气了。你是不是差点就要对世家弟子动手?」 黎昭点点头。方才她准备抽剑的时候,却见秋似弈往桥下丢丹药,一时有些摸不清楚状况,就藏住了身形。 如今一想,也觉得自己行事太过冲动了。凡人与世家之间的对立,绝非一朝一夕可以扭转。 她今日可以仗着自己的剑术,让世家子弟出丑。 但她走后,也许世家子弟就会把气撒到弱小的凡人身上。 倒是秋似弈,和传闻中似乎有些不同。 黎昭看人从来是看事不看人,哪怕秋似弈语气再恶毒,行为举止再倨傲张狂,可最终的结果就是,凡人安安稳稳地拿到了药,得以果腹。 算了,不想这个了。 「师兄,我这一回出来是瞒着师门的,不能待得太久。」黎昭一边说话,一边从怀中摸出一个剑穗。 黎昭想到这些日子以来,宗门发生的事情,桩桩件件都难以启齿。 最后,她还是决定据实以告:「师兄,你走后,定山河不愿认其他人为主。师父和几个师伯商量之后,便决定将它丢入剑炉重铸,以抹消它的剑灵。我……只来得及把剑穗给偷出来。」 黎昭越说越是伤心。 第22页 假如她的记忆被人抹去,那她还是她吗?同样的,忘掉了傅九寒的定山河还是定山河吗? 傅九寒的眸色也沉了下去。 定山河器灵极为烈性,当初他收服时就曾被其所伤。只是这些年,它性子早已收敛许多。 傅九寒问道:「你说定山河不愿认其他人为主,那它可有伤人?」 「当然没有!」黎昭飞快地摇头。 「歷来只有那些凶煞的剑灵才会被抹去记忆,师兄,我真想不明白,为何不能让定山河回到剑冢里面……」 她说着说着声音便越来越小。其实,她怎么会不明白。 定山河作为神剑,哪个修士不想拥有,可是它一心只认修为尽废的傅九寒为主。 那些人是为了一己私慾,想让神剑为己所用才会这样做。 这样一想,黎昭自己都觉得难堪。 「好了。」傅九寒转了话题:「师妹,我还有一件事要拜託你。」 一听这个,黎昭立马拍胸脯说道:「师兄你快说,就是一万件我都能办到。」 「劳烦你御剑,带我去找秋似弈。」 「好,我这就……」说着说着,黎昭忽然醒悟过来。对呀,此地是驿站,却不见秋似弈。难道他把师兄丢在这了?! 可师兄看起来怎么一点也不生气? 另一边。 秋似弈觉得自己有点晕车。他掀开帘子,深唿吸了一口,却发现这地方陌生得很。 他怎么也没想到,秋家的仙车居然没有自带导航功能,还能走偏了? 秋似弈示意玄龟停下来,准备辨别清楚方向后再走。 可看了半天,他也没什么想法。但是做人,最重要的就是自信。 于是秋似弈朝某个方面,一指:「走这边。」 玄龟抬起豆豆眼,盯着秋似弈。 秋似弈:「……」他居然被一个路痴给质疑了。 两人大眼瞪小眼。忽然,玄龟看到不远处飞来有一柄青剑,上面立着两个人。 它像是迷路的孩子看到了亲人,立刻撒欢狂奔过去。秋似弈扶着窗沿才没被晃下座椅。 长剑上。 傅九寒迎风而立。黎昭站在他身后,神色古怪。这一路上她很识趣,没有去问傅九寒,跟那个秋似弈相处得怎么样。 想来一定不是很愉快。 要不然,那人为何把师兄独自抛在了驿站呢? 他一定是欺负师兄修为尽废,无法靠自己御剑而行。 可现在看着,又不太像。 那人这么热切地狂奔过来,倒像是两人闹了点别扭,小别胜新婚……? 黎昭越想越离谱,赶紧按住自己的思绪。 就在玄龟靠近剑身的剎那,黎昭伸手将傅九寒朝玄龟上一推,说道:「师兄,我、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 说完她便飞快地御剑跑了。 玄龟亲昵地咬了咬傅九寒的袖子,又拱了拱他的手指,让他给自己指路。 傅九寒伸手一指,恰好和秋似弈刚刚指的方向相反。 玄龟毫不犹豫地朝那个方向狂奔。 秋似弈:「……」 此刻云吹雾开,夕阳洒落在海面上,秋似弈这才发现,他迷路的地方竟然是一片大海。 玄龟得意地昂起脖子,半浮在海面上,小短腿飞快滑动,竟比在天上飞还要快上数倍。 秋似弈瞬间决定原谅它了。海陆空三栖座驾,整个世家怕是独一份。 傅九寒坐在玄龟的背上,垂眸朝下看去。 秋似弈先前说过,带他来凡间,是「回娘家」,言语之中满是羞辱的意思。 只是没想到,歪打正着地,还真是「回娘家」了。 他的族人都已死去,甚至连个牌位都不曾留下。 但族人曾跟他说过,大海有灵。哪怕世间只剩下他一个鲛人,他还有大海这个亲人。 若是有一日,鲛人决定真心爱一个人,就把那个人的名字告诉大海。 大海会将祝福送给鲛人的爱侣。 无论那人坠入深海,又或是被狂浪捲走,都会安然无恙。 傅九寒收回思绪。他从没有想过要有道侣,秋似弈只是个意外。 耳边传来阵阵海浪声,傅九寒摇头。海浪惋惜地卷了卷,便退去了。 很快,海面起了大浪,开始推着他们走。顷刻间就将他们送到百里开外。 …… 两人抵达秋家的时候,已是深夜。进入秋府时,守门的僕人瞬间站了起来,惊唿道:「回来了,回来了,家主终于回来了!」 他话音刚落下,四叔秋水色就从里屋飞快地跑出来,迎接秋似弈。 「你可终于回来了,有重要的事情需要你召集大家商议。」 秋似弈这才察觉到,整个秋府灯火通明。人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喜悦之色。 秋似弈跟上秋水色,朝主屋走去。 刚一进去,他就发现,秋家人齐齐整整的,一个不落地全都在里面,唯独家主的位置空缺着。 而左手边第一排,赫然坐着秋辞落,连秋水色的位置都排在他后面。 见他进来,在场之人皆是神色各异。 今日秋辞落独自回来,说秋似弈和傅九寒单独离开了。 众人还以为他们是故意抛下秋辞落,先行归家,却久久等不到两人回来。 他们两个人单独出去,又深夜未归,总不会是去看星星看月亮了吧。 第23页 难道这沖喜还假戏成真了? 秋水色轻咳一声,请秋似弈坐上家主之位,然后郑重地拿出了一枚留影石。 「家主请看——」 秋似弈朝留影石看去。只见石面上光滑流转,瞬间在屋内投射出一幅瑰丽的画面。 一座七彩琉璃阁,虚悬在天际之中。阁楼分为七层,每层颜色不同。 阳光透过阁楼,绽放出轻虹般的光芒。 只消一眼,秋似弈就知道,这绝对是个了不得的秘境。 「你们走之后,便有地动之象。不久后,西南昆吾山,有座琉璃阁横空出世。洛家、沈家、苏家,三大世家先行一步,前去探查。他们传回消息,说这秘境是圣人留下的,每个世家都可以派人进去。」 「至于名额,则与家族的排名有关。」说到这个,秋水色狠狠咬牙。谁叫他们秋家排名最末呢,这等机缘只能容两人前去。其中一个必是家主,另一个则由家族中人推选而出。 不用说,那人必定是刚刚突破境界的秋辞落。 秋似弈却没空理会神情狂热的族人,他的思绪都被脑海中的系统音给吸引住了。 【主线任务三:万宝琉璃阁开放。宿主需要带着傅九寒一同进入秘境,并在里面帮助其激活鲛人族血脉之力。】 秋似弈在脑中说道:「这个简单,闯秘境夺宝我最熟悉了。」 140也松了一口气。 看来,先前的两个主线任务已经对这个世界产生了正向的影响。 在无数次重置的剧情线中,每一个不同选择都会导致不同的结局。 傅九寒或是被羞辱他的宗门弟子带入秘境,作为「血包」。或是被世家弟子带入秘境,利用他来探路……但结局都殊途同归。 秘境中,身处绝境的傅九寒意外激活了血脉之力,成功恢復了部分修为,成功反杀了带他进秘境的人。 不过,现在的傅九寒已经不再像之前那样,动不动就黑化了。 应该不至于在获得血脉之力后,就把带自己进入秘境的人杀掉。 等等,不对。 系统忽然意识到了一个大问题——那就是,秋家只有两个名额家主必占去一个,另一个只可能是秋辞落。 想要从秋家人那里虎口夺食,抢下这宝贵的秘境名额,根本就不可能啊! 别看宿主现在是家主,但涉及到这样重大的机缘,即便是他也得遵守规则。 「宿主,我们要好好盘算一下,怎么把傅九寒带入秘境?目前要做的,就是先稳住秋家其他人……」 它话还没说完,就见秋似弈站了起来,直接通知众人道:「两个名额,我占一个,剩下那个名额……我要带傅九寒进去。」 第10章 「什么?」他这话一出,简直就像是往沸水里扔了颗石子,瞬间把众人给点炸了。 「他算什么东西,怎么可能让他去占这个名额?」 「傅九寒他都不姓秋!」 「怎么,他既然与我结为道侣,难道不算秋家人吗?」秋似弈淡淡说道。 此刻,秋水色再也顾不上什么世家礼仪,直接站了起来,拍桌说道:「你是家主,可以占据一个名额。但你二弟也必须去,他可是要代表秋家脸面的。就你这修为,加上一个修为尽失的傅九寒,你们两个人难道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吗!」 「这简直是要把我秋家颜面给丢尽了!」 秋似弈看向秋水色,说道:「四叔,你掌管家法。我记得祖宗留下来一个规矩,遇事不决可以比武来定。不如就以这一次的秘境名额作为彩头,若是我赢了我秋辞落,就由我来分配。」 秋水色简直无语了,冷哼道:「你境界才开光初阶,辞落年纪比你小却已经晋升为融合境,你拿什么和他比?」 「我修为确实不如他,但秋家以符箓为立身之本,不如就比符箓。」 「好、好得很!」秋水色见秋似弈提起符箓,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身为秋家的家主,他的画符技术实在是平凡。当上家主后,别人看着他是家主的份上,偶尔恭维几句,他还当真了。 「好。」秋水色当即拍板同意。 既然是秋似弈,自己不要这个脸面。那就怪不得他了。等秋似弈当众输给秋辞落。他就不信,秋似弈还有脸摆出家主的架子。 「三天后进行比武,谁胜出获得第二个名额。」 听到这话,众人松了一口气。他们都知道,秋似弈是故意和秋辞落作对,不想让他轻松进入秘境,才搞出这么多么蛾子。 秋辞落的心却始终上上下下。 他也觉得秋似弈只是想要羞辱他。可这次东来镇之行,他隐约察觉到秋似弈和之前有些不一样了。 以前的他虽狠却蠢,一眼就能看透,很好拿捏。 现在却…… 难道他真有什么杀手锏? 秋辞落深吸了一口气,决定派眼线日夜盯着秋似弈的动静。 他自己则严阵以待,几乎是不眠不休地练习画符。 他不只是要赢而已,还要压倒性地去赢,要将秋似弈身上的家主威望彻底削去。 三日过去,眼线传回消息。说秋似弈每日就是品茶、睡觉,什么正事都没干。 秋辞落不信邪,他浪费了自己宝贵的练习时间,想要去亲眼看一看。 第24页 却见秋似弈在花园中悠闲地遛狗。 他简直要气笑了,亏他还将这种人当做自己的对手,日夜煎熬。 秋辞落心境一松,只觉得自己的境界快要稳固了。 恐怕等到他赢了大比后,心境还会再上一个台阶,修为境界也会彻底稳固。 大比的前夜。 傅九寒看着不远处,拿着一张符纸,左右开弓胡乱画画的秋似弈,欲言又止。 最后他实在憋不住了,问道:「你为什么一定要带我到秘境?」 秋似弈轻嗤道:「秋家都是一群废物,你也是废物,反正都是废物,与其带其他人惹我生气,倒不如带你,至少你虽是废物,却没有那么多废话。」 这一连串的废、废、废落入傅九寒的耳中,他不觉得刺耳,反而觉得有些好笑。 他见过很多人,表面温和,心中藏刺。但秋似弈这样,心软却嘴硬得让人想打他的,实在不多。 傅九寒直言道:」众人皆知秘境危险重,但同时也意味着机遇重重。你或许不知道,这个万宝琉璃阁是圣人留下的,据说里面留有他的毕生绝学,有缘者自能得之。」 秋似弈听到这个倒是有些来劲了,他想起那个传闻中的圣人。 圣人哭则魔出,笑则魔不出。要是圣人传承被他这个魔头学了,岂不是笑死人。 傅九寒看出秋似弈对圣人传承有兴趣,继续说道:「不过,虽然琉璃阁迄今为止已经现世了五次,每一次都有无数人涌进去,但最高也只登上了第三层。据说。三层内的机缘已出现神品宝物。没人知道三层往上,又会是怎样,凌驾于神品之上的机缘。」 傅九寒见秋似弈还没反应过来,也不再弯弯绕绕的说话:「这个机缘的价值绝对远超你的想像,你这样行事,恐怕会让家里的人跟你彻底离心的。 「这么关心我?」秋似弈微妙地看向傅九寒,「可惜在我眼里,你们都只是废人而已,离心就离心,有什么可在意的?」 傅九寒见劝不动,也问不出来,干脆闭目打坐。虽然他修为已废,但剑意还在,关键时刻总能帮上些忙。 这一夜对无数人来说,都是难眠之夜。秋辞落兴奋得根本睡不着。他现在眼界太小,总是将目光拘泥于秋家的院内。 如今万宝琉璃阁出现,里面的机缘可以瞬间改变一个人的命运。 也许在未来,他可以自己开闢一个家族都未可知。 秋鸿影也是坐立不安。他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从小就被人说愚笨,在画符路上全靠苦练,半点天赋没有。 画符讲究的是一笔而成,只有这样灵气在笔锋之中才能流转顺畅,发挥最大的效力。 秋辞落十岁时,就完美地画出了一张从头贯穿至尾的符箓。 而他却还在歪歪扭扭地练习笔画。 秋鸿影看向秋似弈,明明是不知道哪里来的妖人,他却很希望他能赢过秋辞落。 天亮了。 比武台早早地就被布置好。 台两侧布下了两张桌子,一面巨大的鼓立在中间。此股名为定风,只要敲响就会镇住四面八方的风,防止气流干扰画符。 秋辞落早早地就站到台子上。他先是整理好了符纸,细心地抹去上面的微尘。 又检查了硃砂,剔除了里面的粗粒。 做完这些,他隐约听见台下传来传来称赞声,心情更是大好。 他看向桌子一侧的备用符纸。这也是符纸,品级却比中间那张差了许多。 画符讲究一笔而成,基本上大部分的修士,在绘制高等级符箓时,都会先在备用纸上试验一下,直到画顺了才正式地画到珍贵符纸上。 他今日不仅要赢,还要赢得漂亮。这几日他日日苦练,为的就是不用备用符纸,直接画符。 直到约定的比赛,还有一盏茶功夫就要开始,秋似弈终于姗姗来迟。 他看也没看秋辞落,径直朝自己的桌子上走去。 「来得这么晚,只怕他根本没有时间去检查桌上的东西。都不用比,我看他就已经输给二少爷了。」有人低声说道。 下一秒,他就看见秋似弈根本就没有检查的意思,他所谓的准备工作,只是伸着懒腰,舒展了一下身体罢了。 秋水色心底嘆气。 刚才很多下人夸赞秋辞落心细如髮,可他却觉得少了一丝洒脱之气。 画符箓画的其实是心境。 秋辞落到底是太循规守矩,缺了洒脱。 秋水色又朝秋似弈看去,当即将自己那些想法抛到脑后。 遵规守矩没什么不好,要是像秋似弈这样不着调,只怕秋家就要永世居于世家最末了! 大比即将开始,秋水色走上台。按照规矩,比试双方需要先爆出自己所画符箓的品级。 秋水色看向秋似弈,见他并没有主动开口的意思,只得压住怒气问道:「你所要画的,是什么品级的符箓?」 秋似弈摇头:「你们看到,自然就知道它是什么品级的。」 这话一出,人群传来吸气声。 暗道,这这一家之主,竟是破罐子破摔到这种程度——能一眼能看出品级的,除了初级符箓还有什么符箓?他应该是羞于开口才遮遮掩掩。 秋水色彻底放弃了秋似弈,转而看向秋辞落。 「我打算画五品符。」 第25页 「五品,我的天啊。二少爷这个年纪,能画出三品符,就已经能称得上天纵奇才了。他竟然能画出五品符。这五品符,我还只在老家主手上见过。」 「辞落。」秋水色神情也严肃起来。他知道秋辞落天赋高,但画五品符箓,还是有些托大了。 要知道符箓必须一笔而成才是上品。这五品符箓细画起来,要至少半个时辰。只要出错了一点,就是功亏一篑。 意味着,他也没时间再重新画一张,哪怕秋似弈画出最基础的符箓,也能胜过他。 「四叔,我知道我画五品符箓还有些困难,可是人活在世上,就是要仰望高山。秋家虽是最末,未必不能胜过前三世家。这一次,若我能去秘境,必全力以赴,别说是五品,就算是六品,我耗尽心血也要画出来。」 秋辞落深吸一口气,满脸孤注一掷:「好让其他世家看看,什么是第一符箓世家!」 「二少爷有大志气,就算画不成,沖这心境就是成大事的人。」 「二少爷真是颇有当年家主的风范呀。看来,我秋家要在秘境中大大地扬名了!」 「时间到,比武开始。」秋水色高声说道。下一秒,他挥起木锤,朝中心的鼓上狠狠一敲。 剎那间疾风静止,连一根髮丝都无法再吹起。 所有人都朝秋辞落看去,只有傅九寒看向秋似弈。 正如在他修为尽废,被所有人厌弃之时,也只有秋似弈看向他。 第11章 秋辞落深唿吸一口,最后在脑海中过了一遍,五品符箓的样式,然后提笔,义无反顾地在符纸上飞快描画起来。 「等等,二少爷为何不在备用符纸上先试一试,万一画错了……」 「你真傻。二少爷敢直接动笔,自然是有万全的把握呀。」 这下众人简直惊嘆得说不出话来,只觉得世间怎么会有这般天赋之人的存在。 二少爷怎么能做到,年纪轻轻就能随手画五品符呢,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这般想着,许多人都下意识地将目光转向了秋似弈,看天才令人自惭形秽,只能再看一看庸才,方能自我安慰。 这么一看,许多人就觉得自己还算可以了,瞧瞧这秋家主干得这叫什么事啊? 他不仅要用备用符纸,还一次用两张,还同时…… 等等,同时? 众人这才察觉到一丝奇怪。 秋似弈确实在用备用符纸画符,可他竟是左右开弓,各画一张。 而中间那张真正的符纸,此刻干净如白雪一点,半点墨汁都没沾上。 「他这是在做什么?若是想先试一试,那也应该是用一只手来画,先画完一张再画另一张,哪有左右开弓的道理?」 「你们瞧,他左右画的符好像还不太一样,左边这张像是火符,右边是水符。」 在场之人纷纷被秋似弈着画风清奇的姿势给吸引住了,探出身体想要看个分明。 人群的动静还是不可避免地影响到了秋辞落。 他险些手一抖,就画错一笔。 秋辞落极力稳住心神,咬牙加快速度。势必要将众人的目光重新吸引到他这边来。 然而秋辞落的符箓都快画了一半了,符纸依旧安安静静地躺在桌子上,半点没有浮起的迹象。 他心中浮出了一丝焦躁之感。 画符的第一道难关就是起符,所谓起符,是指符纸感受到灵气的流动,会慢慢悬浮起来。 浮起越快,说明灵气流转越好。 但相应的,在悬浮的符纸上画符就更为艰难。 这也是为何优秀的符术师并不多的缘故。若只是能描善画,那么最优秀的画师就可以当最优秀的符师。 实际却并非如此。 在浮动的符纸上绘制符箓,与在静止不动的白纸上描画是全然不同的。 「起符了,起符了!」不知谁喊了一声,秋辞落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可下一秒,他的心像是被人重重地捏了一下。 他的符纸纹丝不动,难道起符的是秋似弈?! 秋辞落再也忍不住了,朝秋似弈那边看了一眼。 这一看简直要把他眼珠子都惊掉。 秋似弈确实起符了,还是两张,还是……左右手同时画符! 不可能! 秋辞落的心态差点就要崩塌。直到他注意到秋似弈用来起符的,只是寻常符纸。 真正宝贵的符纸还静静躺在桌子上,干净如雪。 秋辞落这才心下稍安。 若是他用普通符纸画符,也一样可以轻易的起符。 至于左右手同画,只是噱头罢了。 秋似弈双手执笔。左边画的是水符,右边画的是火符,二者互不相容。 因此,画符完成之时,也就是两张符箓毁灭之时。 无论是水淹了火还是火烧干了水,两者必会同归于尽。 很快,秋似弈两只手同时停笔,剎那间。左边符纸上飞出一条水色长龙。 右边符纸上,则飞出一条烈焰长龙。 龙、龙龙—— 站在台下的秋水色,简直惊得话都不会说了。他还以为秋似弈画的只是普通水符和火符,谁知竟是水龙符和火龙符。 看着只有一字之差,品级却是天差地别,水龙、火龙至少在五品之上。 难怪秋似弈说,只要众人看一眼,就能看出是什么品级的符箓。 第26页 台下围观的下人,都痴痴地看着两条身形宏伟的龙。 他们只觉得神晕目眩,再也顾不上去看其他的了。 两条龙疾驰窜入天上,下一秒就发现了彼此的存在,静止片刻便要朝对方撞去。 这一撞,简直是冰火两重天! 台下围观的人顿时抱头鼠窜,生怕被殃及。 唯有秋辞洛要画符,根本没法走。 两条龙窜上天,他想要视而不见都不可能。 秋似弈是什么意思,暗示他们两人必会水火不容,就是一起死也要拉上他? 秋辞落脸色发黑,但画符半途而废是大忌。 他必须把符箓画完! 秋辞落飞快地画,想要赶在两龙相撞之前,逃离台子。 「家主、二少爷,危险啊!」 「等等,家主还在画符!」 秋似弈画完火符和水符后,两只手自然而然地同时落在了中心附纸上。 他左手自上而下,右手自下而上。 其速度与天穹中两龙相撞的速度不相上下。 所有人的心都被揪了起来,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但他们都移不开视线,痴痴地看着他双手挥洒墨汁。 砰。 巨大的声响,令人魂魄俱裂。 秋辞落再也顾不上画符,仓皇地逃下了台子。 然而他还没能走出几步,人群中就爆发出剧烈的喊声。 「啊!!!」 「天啊!!得见如此奇景我……」 秋辞落站定身体,下意识地转过头。 他也和其他人一样,控制不住的惊唿出声。 台子上,秋似弈左手往下,右手往上,一笔带过,两条墨迹瞬间融为一线。 如一笔而画,干净利落,浑然天成。 符纸瞬间像是有了魂灵,朝天穹中的两笼疾驰而去。 一到惊雷轰然落下。 将两龙隔绝在了两端。 笔落惊水火,雷动天地醒。这中间的符箓,竟是雷符。 三张符成,秋似弈心中满意。他望着台下痴愣的众人,淡淡道:「现在我有资格,替我夫人拿到名额了么?」 这话一出,他险些咬到舌头。都怪秋府的人天天「夫人、夫人」的叫,他一时高兴就顺嘴喊了出来。 不过秋似弈很快就淡定下来。 反正当夫人的又不是他,丢脸的也不是他。 这么一想秋似弈甚至打算,前往秘境时,直接以夫人称唿傅九寒。 他倒要看看,当着那些仙门故人的面,被一个男的叫夫人,傅九寒能忍到什么时候? 台下,秋辞落把笔都掰断了。 他以为自己藏得很深,没想到秋家藏得最深是大哥。 而秋府的下人简直震惊到无以復加。 家主竟然如此厉害,而他们曾经却因为一些风言风语而轻视于他,简直就是瞎了眼啊。 「家主此番携夫人前往秘境,定能扬我秋府威望。」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其他人也都跟着喊了起来。 【支线任务二:获得秋府下人的忠心已完成。】 系统欢唿雀跃,他怎么也没想到,不仅主线任务开局顺利,连带着这个支线任务也完美完成了。 「宿主,这个支线任务竟然超额完成了。」 秋似弈反问:「超额完成有没有超额奖励?」 系统摇头:「那倒没有。」 秋似弈一阵无语。 这抠门的主系统,给奖励是抠抠搜搜。反驳他的申诉书,倒是洋洋洒洒好几万字。 傅九寒仰头看向天穹中的惊雷,平地乍响,只怕不只是秋府,整个世家,甚至仙门都会为之震惊。 传闻中的秋似弈阴狠毒辣,却是外强中干,只敢向弱者出手,被人斥为「世家恶犬」。 可短短几日,他的所见所闻已经彻底颠覆了既往认知。 秋似弈,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又为什么带自己去秘境? 傅九寒垂眸,所有思绪,最后只落在三个字上。 「我夫人。」 *** 「汪汪汪汪汪汪。」秋鸿影一路跟着秋似弈,尾巴摇得快要化为虚影。 他真没想到——竟有人能将符箓画到这种程度!这是真实的吗! 他身为家主,没有一刻不想将家族发扬光大,可却是心有无力。若是由这人来掌管秋家的话…… 「想学吗?」秋似弈弯下腰,伸手抓住了秋鸿影的尾巴。 「想学就别轻易对人摇尾巴,人家只会觉得你傻。」 秋鸿影尾巴垂了下来。 余光,他看见秋似弈将一本功法放到他的面前。 「我看过你画的符。真的……」 秋鸿影抬起头,极力压抑住眼神中的期待。 他装作无所谓地朝秋似弈看去。 这妖人……秋似弈会怎么点评他的符箓?真的……难道他的符箓可以入他的眼? 「很烂。」 秋鸿影:「……」他在期待什么。 秋似弈哈哈大笑起来:「我要说的其实是,我根本没看。」 秋鸿影快被秋似弈气死了,他就知道这人天生喜欢戏弄别人。 也不知道谁能忍他! 「你看,评价你的人也许压根就没仔细看过你的东西,所以你的符箓如何,只需要相信自己」秋似弈笑完,难得讲了句正经话。 第27页 秋鸿影整个人都呆住了。 「此子愚笨」、「你怎么不能学学他」、「那么简单的东西都学不会」…… 从小到大,这样的话语他不知道听了多少遍。 可是,他从没有听过,自己对自己的评价。 「我去秘境恐怕要一段时间,你在家里好好呆着,顺便学学这本功法。如果有看不懂的地方……」 秋鸿影点点头,正要表示自己一定会记下来,等秋似弈回来再虚心询问。 却听秋似弈说道:「可能是我写错了。」 秋鸿影:「……」 他忽然憋起一股气来,发誓不仅要找到错的地方,还要靠自己来找到正确的答案。 第12章 安顿好了秋鸿影后,秋似弈便打算即刻动身前往万宝玲珑阁。 这还是他在这个世界去的第一个秘境,即使知道里面套路很老,他还是兴奋得要命。 摊牌了,他是土狗,就喜欢那种前期装着被打压,忽然暴露真正的实力,周围人震惊无比的剧情。 系统提到傅九寒在这里激发了本源力量,想来那一定是了不得的东西。秋似弈也有一秒动过心思,想要抢机缘。可无奈自己又没有鲛人血脉,只得作罢。 秋似弈安慰自己——只要跟紧傅九寒,难道还发愁没有秘境吗?迟早有一天他也会挖掘出自己的血脉力量,比如什么上古魔尊的血脉。 傅九寒静静地看着秋似弈,很快就察觉到了秋似弈与众不同的兴奋。 这没什么奇怪,秘境对每个修士来说都是梦寐以求的机缘。 可是假若秋似弈为了得到里面的机缘,那又为何不带一个称手的帮手过去,而是带他这个修为尽失的废人呢。 即便秋似弈不喜欢秋辞落,不喜欢秋家人。那也可以在下人里面挑一个会画符箓的,至少可以为他提供一些帮助。 傅九寒抿唇不言。 直到仙车快要抵达万宝玲珑阁的时候,他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你既然不想带秋家人去秘境,为何不带一个下人去呢,至少可以帮上你的忙。」 秋似弈摆摆手:「我做事情不需要理由,想做就做。」 傅九寒垂眸。 其实还有一个猜测,被他下意识的排除掉了,那就是他的血脉很特别。他的血液——可以治癒伤势。 只是这股力量不太稳定,有时候可以顷刻间治好,有时候却要好几日才能起效。 当初,许多族人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被世家抓去,那些世家弟子将他们圈养起来,疯狂的餵食取血。 也有族人,被带去秘境作为血包。 传闻,想要破除这个血脉诅咒,必须得到真正的本源之力。到了那个时候他会变成不死之身,而体内的血,则会根据他的心念,在剧毒和良药之间自由切换。 秋似弈年纪虽小,但未必不知道这些关于鲛人的秘辛。 最重要的是,他已经亲眼见过了他的本体。 傅九寒垂眸,掩去了复杂的神色。 玄龟缓缓降落到地上,秋似弈掀开车帘,跳了下去。 ——人真少。 这是秋似弈的第一感觉。 他在其他位面做任务的时候,秘境开启少说也得有上千人参与。 看来,世家对于资源的把控已经到了极致。 恐怕只有等世家没落,他才有机会参与那种上千人一起夺宝的秘境了。 秋似弈放眼看去,全是身着不同颜色服饰的世家子弟以及他们的随行下人。 进入秘境后,为了避免误伤自己人,所有世家都必须穿着家族服饰。 秋似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紫色衣服,相当嫌弃。 赤橙黄绿青蓝紫,谁让秋家排最末。 好在不是他一个人穿,傅九寒也得穿。 他继续环顾四周,朝另一个方向看去,在那里则站着许多仙门的弟子。仙门弟子只能穿白色,衣服上绣着不同的纹样来区分不同的门派。 比如山河宗就有山川河流。 「秋家人来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大半个世家人都朝秋似弈所在之地看去。 「不知道这一回秋家来的是谁?家主肯定要来,另一位应该是二少爷秋辞落吧,听说他画符很厉害。」 「什么二少爷,你没听刚刚那群仙门弟子议论吗?那秋辞落只是个私生子,他的娘是个凡人,生下他后才被前任秋家家主纳为妾。」 「还有这等香艷的传闻呢!」 「好啦,少说两句。待会儿说不定要麻烦秋家画些照明符箓。」 秋似弈边走边听。 众人的反应果然和他预料的差不多。当日他提及秋辞落是私生子的事,只是为了给秋鸿影出一口气。 实则对于修士来说,出身固然重要,可最终还是靠实力来说话。 世家能常年压住仙门,就是因为早年已将资源搜刮一空。 所以他从一开始做的打算,就是彻底击垮秋辞落的修为,而不是用这些不痛不痒的传言去打败他。 他能帮秋鸿影的就到这里了。 想要彻底的抹消心底的阴影,秋鸿影就必须靠自己的力量在符箓上有所突破。 直到秋似弈一路畅通无阻地走到了世家中央,那些人脸上的笑容这才僵住了。 「怎么是他?秋辞落呢!」 第28页 「秋辞落没来,还有谁能画符啊。」 「秋似弈居然把宗门的废人带入世家之中,他疯了吗!」 一连串的发问,足以体现出这群世家人有多么的震惊。 昨日他们看到秋府上空,水火相容、雷电狂鸣的奇景,都认为是秋辞落晋级后弄出来的。 想来这次秘境之旅又多了一层保证。 可秋似弈为了一己私慾,厌恶秋辞落私生子的身份,不顾大局也要打压他,最后甚至带了一个宗门的废人过来。 真是太不像话了。 「秋家主,你快站到最后去吧。」 「进了秘境别乱动手脚,触动了机关。」 秋似弈点点头,对于世家人话语之中的嫌弃,没觉得有什么难过。 热闹嘛,自然就是要躲在后面看才有意思。 这一次秘境的观众太少,他也没心思弄那些欲扬先抑的打脸,要找些别的乐趣才行。 秋似弈和傅九寒一路往后走,走到最后便看到了几个宗门弟子。 这一次能来秘境的宗门弟子不多,几乎只有顶级宗门才有名额,且一个宗门只能来一个弟子。 要知道,刚才排名第一的洛家,可是足足来了二十五个人。 见到他们两人,那些仙门弟子都露出了见鬼的神情。 他们拼命在宗门比拼,前前后后经歷了数十场的战斗,拼去了半条命,有的甚至还折了本命法宝,这才得到了这一次进入秘境的机会。 传闻中修为尽废、又被世家娶走羞辱的傅九寒,竟然被秋家主直接带来了秘境。 可别说这是羞辱,要是有这样的羞辱,那他们恨不得天天有人这样羞辱他们。 其中脸色最难看的要数一个瘦高个的青年。他叫孙安,也是山河宗弟子,是宗门里的万年老二。 只要有傅九寒在,他就一定要输他一头。 本以为这回师兄陨落,定山河剑也落入他的手中,定能胜过师兄。可谁知,师兄也进了秘境。 孙安冷哼一声,看向傅九寒阴阳怪气的说道:「没想到师兄修为尽废,离开宗门后,日子倒越来越好了,不费吹灰之力就能以夫人的身份,得到进入秘境的名额。」 秋似弈看着孙安,只当是看个笑话。孙安满脸写着「他也很想走这样的捷径」,却又努力装出清高模样。 忽然秋似弈的目光凝住了。 他看到孙安身后所背的剑,赫然就是傅九寒的定山河。 「你的剑给我。」秋似弈伸出手,用命令的语气说道。 孙安目光一颤,却不敢不拿。世家凌驾于仙门之上,即便是排在最末的秋家,也不是他可以得罪的。 好在这剑剑灵已消,又被他认主,除非秋似弈杀了他,否则这剑就永远要为他所用。 但世家也是要脸面的,无端杀人,其他世家也不会坐视不管。 这么一想,孙安便将剑递了过去。他一边递一边假惺惺地说道:「秋家主不说,我也正打算将剑拿出来,让他见见自己的旧主人。」 傅九寒眸光一颤。 当日察觉到定山河正在被炼化,他就用自己的元神取代了剑灵,成功混了过去。 可不知为何剑灵还是消失了。 此刻看到定山河,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摸一摸剑身。 秋似弈静静看着傅九寒的动作。 他本打算若是定山河挣扎,想要回归旧主,就顺水推舟地帮一把。 没想到定山河安安静静,仿佛完全不认识傅九寒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秋似弈满腹疑问,打算找傅九寒问个清楚。 「抱歉师兄,你也知道此剑慕强,所以他选了我……」 「我懂,」秋似弈理解地点点头:「他选你也是实在没得选了。」 孙安:「……」 「过来。」秋似弈拉了一下傅九寒,示意他到无人的地方说话。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定山河习惯了你的剑术,怎么可能认其他人为主?」秋似弈定定看向傅九寒,问道。 「定山河」在他心目中,是能排得上前三的神剑,怎能被那种人折辱。 「怪我,当初就该指定它当嫁妆。」秋似弈自言自语道。 傅九寒静默不言,实则他的内心极不平静。 听秋似弈话里话外的意思,似乎亲眼见过他的剑术。 还……很欣赏的样子。 他趁着秋似弈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追问道:「你见过我用剑?」 秋似弈还在后悔,便顺嘴说道:「见过啊,就是那次地动,你把剑往地上这么一插,嚯。」 他说着说着才反应过来,顿时收声了。 傅九寒心神微动。他一直有种错觉,秋似弈在默默地帮他。 可两人明明毫无交集,中间还隔着世家和仙门的不解之仇。 傅九寒想起那日秋似弈半夜去摸「覆江山」,对剑极为爱惜,或许…… 第13章 傅九寒压下万般思绪,说道:「我修为尽失,定山河不愿意认其他人为主,就被丢入熔炉抹消了剑魂。我虽想办法保全它,但还是没保住。」 秋似弈看向傅九寒。 那日傅九寒修为尽毁,他也没见傅九寒流露出消沉情绪。如今亲眼见到剑灵消失,傅九寒眼神中竟流露出一丝痛苦。 「其实你的剑灵还在沉睡,并没有消失。」秋似弈突然开口道。 第29页 「什么……你怎么会知道?」傅九寒急切地问道。 秋似弈说完这话,自觉失言。 能感知到剑灵,说明他能感知到魂魄的存在,这种探魂寻魄之术,歷来不是正道。 他移开视线道:「逗你的。」 傅九寒眸色微沉,带了些怒气说道:「别拿这个开玩笑。」 说完这话,他便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重。想来,秋似弈只是在安慰他而已。 傅九寒正想说几句话缓和一下,却见秋似弈已经朝另一个方向走去了。 他犹豫片刻,追了上去说道:「抱歉。」 秋似弈有些愣住。他知道自己说话总会惹人生气,这倒是头一回有人追着他道歉。 见秋似弈不说话,傅九寒想起秋似弈那晚所说的「半吊子剑术,不敢辱没神剑」,便鬼使神差地说道:「若是你愿意……我可以教你剑术。」 秋似弈疑惑地朝傅九寒看去,不知道傅九寒怎么会猜出他想学剑。 他摇头道:「那就不必了。我可是符修,对什么剑术一点兴趣也没有。」 不远处孙安看到两人对视的一幕,心中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难道那个秋家主真的对傅九寒有不一样的心思?听说他父母双亡。家里的资源多得数不清楚。 孙安越想越烦,最后不知道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别人听的,恶狠狠地说道:「我早听说那个秋家主容貌奇丑无比,所以才遮遮掩掩戴个面具。师兄要伺候这样一个丑鬼,真是辛苦他了。」 说完他心里稍微舒畅了一点,可一扭头,就看到秋似弈和傅九寒跟着世家先行一步进入了秘境。 按照规矩,需要世家先进去探查,一个时辰后仙门弟子才可以进入。 只怕里面的宝贝早被抢光了! 琉璃塔内。 世家弟子按照排名顺序,缓慢朝塔的内部移动。 第一层的宝物早被先前探索琉璃塔的前辈清空了。 但只要抬头朝上看去。就能看到上层里数不清的宝光——岂止是万宝。 要尽快上去才行。 所有人的心中都浮出了这样一个念头。 「诸位请看,这第一层有八个门。塔有七层,所以其中一个门是死门。」排名第一的洛家,这回派出的领队人是一位长老,名叫洛南,擅长算卦。 他简单介绍后,便焚香静坐,在心中潜心求问死门方位。 半柱香后,他从怀中掏出三枚铜钱,朝空中抛去。 所有人都屏气凝神,只有傅九寒盯着那铜钱出神。 当日秋似弈丢给他铜钱时,他下意识就起了一卦。结果令他很是震惊,秋似弈在一年内就有死亡之相。 可等他想要进一步推演的时候,却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所阻止,无法推断出秋似弈到底是怎么死的。 铜钱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洛南神情凝肃,飞快地推演起来。 秋似弈只觉得无聊极了,差点要打一个哈欠。 他万分期待的秘境,就这? 热血夺宝呢?激情拼杀呢?人性的考验与挣扎呢? 「就没有稍微刺激点的东西吗?」秋似弈在脑内问道。 「宿主等等,我好像看到了一个新的支线任务!还是隐藏任务!」 秋似弈瞬间坐直了起来,追问道:「快说!」 「这个任务名字叫做置之死地而后生,任务内容是……抱歉宿主,之前的系统故障还没修復好,现在只能看到一堆口口。」 「口口是什么?」这新鲜的东西让秋似弈很好奇。 「口口就是口口然后口口,就会……」 秋似弈:「……算了。」本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宿主,看不清任务描写,要不你保险起见还是不要做了吧。」140担忧地说道,话一说完它就知道糟了。 宿主是越不要他做什么,他就越要做什么。 果然秋似弈完全不在乎什么保险不保险,他只关心一件事:「隐藏任务的奖励多吗?」 140如实说道:「一般来说都是主线的100倍。」 「做。」秋似弈斩钉截铁地说道。 「可是宿主我们现在根本就不知道这个任务要做什么啊?」 嗯,真是个好问题。 秋似弈还是不想放弃,就在这时候,不远处传来洛南的声音。 他伸手指着一道门说道:「这就是死门。其余的门中亦有考验,诸位可凭心念自由选择。」 算这一卦令他面色都有些苍白,实在无力再去推演,其余生门中有什么考验。 终归是死不了,受点罪罢了。 死门? 秋似弈的眼睛忽然亮起来,既然这个任务叫这是死地而后生,那很显然就是要去死门嘛。 秋似弈站起来,勐地拉住傅九寒朝死门跑去。 「宿主你去哪里?快停下来——」140也没想到秋似弈胆子这么大,直直冲向了死门。 最后只能哭着求他:「至少你把主角留下来吧。」 秋似弈这才意识到他下意识把傅九寒也抓到死门里来了,顿时懵了。 这些日子以来,他似乎已经习惯了和傅九寒绑定了做任务,以便及时阻止傅九寒的黑化。 秋似弈回过神,想要把傅九寒推出去。可是来不及了,两个人直直掉进了死门里面。 旁边一个正要抬脚迈进生门的修士,见状颤巍巍地把脚缩了回来,看向洛南问道:「可以麻烦您、您能再指一下,死门的方向吗?」 第30页 洛南也是陷入痴呆的状态,他指了指秋似弈狂奔掉进的那道门。 若不是对自己的算卦之术有着极强的自信,只怕他也要以为,其他门才是死门了。 被迫进入死门的傅九寒:「……」 他当然知道洛南算的卦并没有错,因为他刚刚算出来的死门也是这一道。 只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当初替秋似弈算卦,算出有的死亡之相,不是因为病死而是因为作死。 两个人开始飞速下坠。 傅九寒很快就从惊诧转为冷静。 他不觉得秋似弈会是那种拉着别人一起寻死的人。 那么只剩下一个可能——秋似弈知道这里有机缘。 思索间两人就坠入了一处虚无的里。 秋似弈睁开眼睛。 他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穿书局旗下的人才公寓。 金灿灿的钱从天而降,落满了整个房间。 秋似弈抱起钱,开心地打了个滚。他终于可以买上一个属于自己的位面了。 他都想好了,要买一个可以开机甲的位面。这样的话他就可以给机甲装上雷射剑,通过程序弥补他剑术的不足。 拜拜了修真世界。 然而秋似弈抱着钱。还没跑出房子,就发现手中的钱凭空消失了。 下一秒,耳边响起滴滴滴的系统音。 「0735号炮灰,《问长生》缺一个荒村,要爬得快的,奖励30元,是否报名?」 「(阴暗)(扭曲)(爬行)」 「好的就是你了。」 「0735号炮灰,《九品丹仙》缺一个的嫉妒主角的师弟,要擅长眼神戏的,奖励60元,是否报名?」 「(冰冷的目光)(不怀好意的眼神)」 「好的就是你了。」 …… 「0735号炮灰,恭喜你成为4444号反派。」 「4444号反派,《武道巅峰》缺一个……」 秋似弈勐地睁开眼睛,意识到自己陷入了幻境之中,这个幻境会让人重新经歷过去的痛苦之事。 好啊,不仅拿走他的钱,还逼他重新996加班加点的打工。 「缺一个爹是吧?」 话音落下,秋似弈直接一掌轰出,将整个世界切割出无数裂痕。 这个世界直接被他打爆了,幻境也随之破碎。 围观这一幕的140安静如鸡,原来这这这才是宿主真正的实力? 秋似弈朝四周看去,这里像是一处崖底,很黑。 「傅九寒呢?」秋似弈还记得自己的任务,想来傅九寒也跟自己一样陷在幻境中,黑化的概率很大。 另一边。 傅九寒站在海岸边。在他的面前,海水泛起猩红色,无数族人漂浮在海上。 他们剖开鱼尾,任凭鲜血流入海中,以求解除血脉中的诅咒。 画面一转,傅九寒发现自己置身于山河宗内。 他的四肢都被特制的银环束缚。腹部被割开一条狰狞的口子。 「万宝玲珑阁就要开启……我已占卜天机,这一次会打通三层以上的机缘,你们将他带上。必要时放血疗伤……」 傅九寒冷冷看着这一切,明明是幻境,却让他感觉极为真实,仿佛他真的经歷过这一切。 …… 秋似弈在系统的指点下终于找到了傅九寒。 他终于明白为何系统如此慌张了,只见傅九寒的身上泛起浓郁的魔气。 分明就是不小心看到了其他剧情线里的自己。 「宿主,必须赶紧把他弄清醒。如果让他察觉到世界反覆重置的真相,这个剧情线就真的要崩坏了!」 「知道了,我直接动手可以吗?」 想到先前宿主「动手」的可怕场景,140颤抖地说道:「要不,先摇一下?」 秋似弈搓了搓手,然后半蹲下来,开始疯狂摇晃傅九寒的肩膀。 「你醒醒,醒醒,醒醒。」 然而傅九寒不仅没醒,还半昏迷着开始反击起来。 他出招狠厉,居然没有半点仙门弟子的气质,直接闭着眼掐住了秋似弈的脖子。 好啊! 秋似弈也不再留情,整个人直接骑在傅九寒的身上把他摁住,然后一巴掌朝他的胸口扇去…… 140惊恐叫道:「……啊不可以啊宿主!脖子以下不可以的!」 秋似弈气道:「你是谁的系统,胳膊肘往外拐,他掐我脖子你不阻止,我打他的胸口你就……」 秋似弈话还没说完,面前就闪过了一行红色的大字。 「已锁定。」 秋似弈想要动手,却怎么都动弹不了。 「宿主别怕,你等一下,我和审核说一下这个情况。」 「审核?」秋似弈茫然。 很快他就听到了系统断断续续的声音。 「说出来您可能不信,他们确实在打架。骑……没有,真不是骑乘……不信您自己去看,是很正常的武术切磋。」 「您说他一直在喘气,冤枉啊我宿主体弱多病,平时走路都喘的啊。」 「是的,所以他用力骑上去,不停喘息着朝他胸口……其实就是体弱多病宿主在打架而已。」 秋似弈听不真切,就听见「体弱多病」、「打架」之类的。 又过了一会儿140终于回来了。「没事了宿主,你可以继续打了,抓紧时间把他弄醒了。」 第31页 秋似弈却找不回先前的感觉了,总觉得哪儿哪儿都别扭。 他这么一松懈,瞬间傅九寒就占了上风。伸手抓住了秋似弈的两条手臂。 秋似弈用力一挣,手臂不小心将面具打落了下来。 面具咕噜噜滚到了一边。 傅九寒睁开了眼睛,目之所及,他猝不及防地看清了秋似弈的脸。 他一时怔愣住了。 绝不是传闻中的奇丑无比,而是一张摄人心魄的脸。 第14章 他的脸色极苍白,却不是青白透着死气,而是细白如雪,莹润如玉。此刻,秋似弈像是也愣住了,纤长的睫毛翕动,如羽扇般投下阴影。 因为久病的缘故,他的眉宇间透着一股孱弱之气,如琉璃般清透易碎。 便是再铁石心肠的人,也得凭空生出几分怜惜。 想到秋似弈背负的那些不堪入耳的骂名——「因容貌丑陋而性格扭曲」、「以折磨人为乐」」,再加上这几日相处的所见所闻,傅九寒垂下眼眸。 秋似弈只觉得面上似被凉风扫过,清爽得很。 想他纵横男频多年,戴面具掩饰身份干坏事早就驾轻就熟。如今竟意外弄掉了面具,简直匪夷所思。 他心底咯噔一下,当即顾不上什么傅九寒,倾身去寻自己的面具。 等他重新将面具戴好,便听傅九寒问道:「外界都传你容貌丑陋狰狞,所以心思恶毒,以虐待人为乐趣。你为何不摘面具,一旦摘了,这些谣言不攻自破。」 秋似弈这时候已淡定下来,无所谓地说道:「我这张脸又不是为了给他们看的,难道看一眼就能给我好处吗?」 傅九寒心道并非没有这种可能。 「再者,若是一个人为了脸去诋毁一个人,又能为了脸去阿谀奉承一个人,那他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为什么要在意他的看法。」 秋似弈站起身,朝四周看去,很快就看到一扇光门。 「既然你已经醒了,我们就快些去二层吧。」 傅九寒点点头。 两个人朝光门走去,推开门后顺利来到了万宝玲珑阁的第二层。 二层此刻已经有好些人。 他们见到秋似弈和傅九寒安然无恙地出来,险些把眼珠子都给瞪出来了。 刚才在一层的时候,看到两个人跌进死门里,所有人都认为他们一定是死掉了。 洛家做主,先行将消息传了出去。毕竟事关重大,秋似弈是秋家家主,也是秋家唯一的嫡系血脉。 此刻想必消息已经传回秋家了。 几个人慾言又止,抓心挠肝地想问问「死门」里发生了什么。可闯秘境有条不成文规矩,不能问旁人机缘。 因此,二层的人各个伸长脖子,试图从秋似弈和傅九寒身上发现点什么。 这一看,又是一惊。 只见傅九寒胸口衣衫凌乱,脸上还有几个被掐出来的印记。 ——他到底遭遇了什么? 秋似弈没空理会那些人的想法,他正和系统讨论着刚才的任务。 「真的没有提示任务完成吗?」秋似弈不死心地问道。 「是的宿主,隐藏支线任务尚未完成,进度0。」 秋似弈抿唇,明明任务彻底陷入僵局,他依旧倔强地在心中说出了反派的经典语录。 「呵,事情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没事,这秘境还有好几层。再作死几次一定可以触发隐藏剧情。」秋似弈自信满满,系统却欲言又止。 「那个……宿主你,能不能别拉着主角一起?」 秋似弈点头:「我懂,毕竟他没有我这么强大。」 140:「……」 「还有一件事情。」140斟酌着开口:「宿主你还记得你的主线任务吧,除了要保护傅九寒不黑化之外,未来还要撮合他和另一个……」 「知道。就是那个『至纯至善』的命定之人嘛,他什么时候出来?」秋似弈问道。 「暂时没有收到剧情提示。我担心,傅九寒看了你的脸,你们这样朝夕相处会……」 秋似弈沉思片刻,觉得系统说得有理。人大多是视觉动物,这又是个……男男世界。 好在,两人现在还不熟,傅九寒不至于因为看了他的脸就失去判断。 「他不是喜欢『至纯至善』这一款吗,这跟我简直半点不沾边。放心,他现在只是不太了解我,相处久了就会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 和系统说完话,秋似弈这才起身观察周围的环境。这一看,他就发现了一些古怪。那些人抵达二层已经很久了,却一直留在原地,迟迟不动弹。 秋似弈想到系统的担心,心念一动便看向傅九寒颐气指使道:「我累了,你去向那几个世家弟子打探消息,问问他们为何不上楼。」 不久前大婚之时,傅九寒才被这些人羞辱过。如今他逼着傅九寒去打探消息,傅九寒必定要伏低做小、备受屈辱。 然而秋似弈话音刚落,不远处就有个世家弟子抱怨道:「大家辛辛苦苦破开幻境,就为了能早日去上面的楼层……可谁知,要上楼,就必须有百人抵达这一层才行。」 「那岂不是,要等仙门那群人也上来才行?!」 秋似弈:「……」不愧是主角,往这儿一站配角就主动念情报。 如此一来,羞辱计划只得作罢。 第32页 两人继续等人,不久又出来一波世家子弟。这些人看到秋似弈和傅九寒的反应和先前的人如出一辙,都是惊讶得说不出话。 「生门」里是幻境,里面都是他们内心深处最渴望的东西,很容易迷失在里面。好几个人甚至看见自己登上大道,唿风唤雨,出来后顿时怅然若失。 恐怕,看似身体无恙,道心却有损伤。 反观秋似弈,却是半点事没有,难道「死门」内另有机缘。 「秋家主,你在死门里到底经歷了什么?」一个人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开口问道。 「你这是坏了规矩啊。」秋似弈见这人正是先前说出上楼情报之人,嗤笑道:「当然,付钱的话我可以满足你的好奇心。」 「好。」那人倒也爽快,直接掏钱给了秋似弈,秋似弈沖他招手:「过来。」 那人走来后,秋似弈附上他的耳朵,轻轻说道:「在里面死了好几次。」 「你……」这不是纯纯大废话吗!可是确实又没毛病,「死门」里面多半也是幻境,可能还是让人反覆死去的幻境。 见那人气得说不出话来,秋似弈又轻声道:「这样。你现在当众『哇』、『我的天啊』,说完这些我退你一半钱。」 那人深吸一口气,觉得挽回一半损失也好,便高声说道:「哇!」 「天啊!」 其他人,但凡有点小钱的,都被勾得心动不已,也纷纷走过来要求付费听故事。 很快,整座二层响起了「哇!」「天啊!」 傅九寒安静坐在一边,无奈地看着秋似弈贴近别人耳朵讲话。 他倒有些庆幸秋似弈还戴着面具了。 又等了许久,终于轮到仙门的人进来探索秘境。 孙安踉踉跄跄地走出「生门」,心绪激盪几乎站立不稳。 他怎么都想不到,在「生门」里他看到的幻境竟是自己也嫁入了世家,从此荣华富贵唾手可得。 怎么可能!这是他最为不耻的事情! 可虽是这般想,孙安却满脑子都是喝不尽的仙琼,灵气充盈的屋舍……比之寒冷的洞穴打坐要好上不知多少倍。 他感觉自己的道心有些崩了。 孙安深吸一口气,朝傅九寒看去。 都怪他,若不是他,自己也不会影响道心。 他阴阳怪气地说道:「师兄这是抱上世家的大腿了。」 秋似弈有心气他:「可惜你抱不到。」 这一句话直接戳中孙安痛脚,他抱剑朝另一侧走去,不想再看这糟心的两人。 终于,人齐了。 整层楼忽然剧烈颤动起来,几乎每个人的面前都凭空出现了一张白纸。 「诸位通过了第一层关于心境的考验,第二层需要考验诸位的智慧。」 听到这话,所有人都摒弃凝神。 圣人之音,哪怕一字半句都有莫大的深意。 「稍后,我会问大家一些问题,你们可以选择独自作答,或是和别人结伴。只是,结伴人数越多,题目出现得就越慢。」 「现在,要结伴的将白纸叠放在一起。」 秋似弈直接将白纸放在傅九寒的纸上。其他世家也纷纷结队,倒是洛家,洛南竟独自答题,想来是要争取第一个进入下一层。 这顿时激起了秋似弈的胜负欲。 秋似弈看了一眼白纸,上面瞬间浮现出一道题来。 第一道题就把他难住了。 泗河三问道问得是哪三问? 秋似弈:「……」原主的记忆里是半点没有啊。 好在傅九寒动作很快,立刻给出了答案。 又一道题目出现。 「什么东西是左手永远抓不到的?」 秋似弈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这不是脑筋急转弯吗,答案当然是自己的左手。 几乎是题目刚一出现,秋似弈就把答案填上了。 之后又一连出现好几道类似「脑筋急转弯」的问题,秋似弈都答得飞快。 很快,白纸上浮出淡淡金光,两人身影一齐消失在了第二层。 看到这一幕,在场之人都震惊不已,洛南也急得很,极力稳住思绪继续答题。 可是……眉毛怎么才能长在眼睛下面? 这都是什么刁钻题目,秋似弈他们为何能飞快答出来? 第三层。 秋似弈走出金色光圈,目光一扫,发现这一层依旧没有宝贝。 倒是先前那道圣人之音又出现了。 「第三层不设关卡,需要各显神通,自己想办法登上第四层。」 秋似弈没多想,就打算画凌空符箓登上去。他好不容易才抢占了先机,半点时间都不能浪费。 傅九寒静静地看着秋似弈,方才那一关他的心有些乱,许多细节就漏掉了。 此刻一想,只觉得疑点颇多。 秋似弈固然很聪明,可那些古怪又刁钻的问题,寻常人不可能回答得如此快。 秋似弈几乎是没经过思考就答了出来。 再加上秋似弈毫不犹豫跳入「死门」,傅九寒敢肯定,秋似弈对这秘境很熟悉。 秋似弈专心的画符箓,傅九寒忍不住抬眼看他。 时间缓缓流逝,画到最后一笔将成的时候,秋似弈手中的青竹笔,承受不住他庞大的灵气应声而断。 麻烦。 秋似弈本想重画,想到傅九寒喜欢「至纯至善」之人,当即打算给傅九寒来一剂勐药。 第33页 他直接咬破了手指,用鲜血完成的最后一笔。 还没等他来得及欣赏自己的大作,手指就被傅九寒攥住了。 「你……」傅九寒神情严肃,魔族消失已久,但传闻他们的功法都与鲜血有关。 第15章 「用血画符,终究是旁门左道……」傅九寒忍不住说道。 秋似弈不以为然地收起符箓,看向傅九寒道:「用血就是旁门左道,那我倒要问你,若是身处险境,周围没有纸笔,难道只能乖乖等死吗?」 傅九寒盯着秋似弈,一言不发,目光落在秋似弈所画的符箓上。 那符箓微微浮起,纹路光华流转,如同流云。 秋家以符箓立家,这些日子他也知晓了许多画符之事。 符箓讲究的是一笔画成,若是中间断开,就会导致灵气运转不畅,整个符箓也会沦为一张废纸。 想来……秋似弈用血续上最后一笔也是迫不得已。那日他与秋辞落比斗,已经耗去许多灵气。若这张符箓废掉,只怕他无力再画一张同样的符箓。 秋似弈见傅九寒不说话,便继续理直气壮地说道:「你也不想想,就你的修为,我跟你简直是案板上的鱼肉。 「只要机缘足够吸引人,杀戮就不会少。没有豁出一切的底气,凭什么拿到人人都想要的机缘?」 秋似弈说了半天,傅九寒依旧一声不吭。 应该是气着了。 秋似弈决定再添把火,他将被傅九寒握住的手指抽出来,然后从储物袋翻出一张「静止符」,啪地贴在了傅九寒的身上。 傅九寒便只得维持手指虚握的姿态。 「不想让我用血画符,那你就在这当笔筒吧。」秋似弈将一只青竹笔粘好墨汁,插到傅九寒手上,自己则另外拿起了一支笔。 傅九寒不说话,秋似弈安静地画了会儿符箓,忍不住抬头。 不会气傻了吧? 秋似弈看向傅九寒,却见傅九寒早已闭上眼睛,直接入定修炼去了。 秋似弈:「……」 傅九寒闭眼修炼,偶尔听见秋似弈低声呛咳,心中便是一紧。 他修为尽毁,但一身剑意尚在。 秋似弈既选择带他入秘境,他便不能真的只当个废人。 等秋似弈画了四张品级稍低的浮空符后,两人的身后传来脚步声。 知晓是大部队上来了,秋似弈收起符笔,将符箓妥帖藏好。 圣人之音再次响了起来。 得知要自己想办法上去,每个人都跃跃欲试。 有人尝试容凌空术,一个腾跃就翻到了半空之中,可这里灵气稀薄,再往上确实无以为继了。 洛家对此早有准备,立即让族中弟子用「叠罗汉」的方式,努力往上爬。 其他世家见状也想要效仿,可是他们人太少了,又不愿意让其他家族的人踩在自己身上,最后讨论得出:「那就按世家排名,排最末的站在底下。秋家主呢——」 秋似弈简直要气笑了,这些人居然打算踩着他往上爬? 他直接甩出凌空符,顷刻之间就抓着傅九寒一起飞到了四层上面。 「!!!」 这一幕几乎惊呆了所有人,秋似弈和傅九寒怎么可以直接飞上去,明明一个灵气稀薄,一个修为尽废。 终于,有人察觉到了不对劲,意识到秋似弈身上贴了符箓。 他们赶紧让其他会符箓的人来画符。 世家弟子虽专修一道,但对其他也并非全无涉猎。 可那些人画的符箓却飞不上四层。 「不对,他的符箓是状若流云……是五品浮空符箓!」五品以上符箓可以化为实形,众人这才意识到那日秋府上空的惊天奇景,是秋似弈所为! 「秋家主,大家都是同道,帮帮忙吧。」 刚刚还叫嚣要让秋似弈站最底下的人,此时纷纷求了起来。 秋似弈早就做好了打算,当即坐地起价,搞起了拍卖。 「我只有四张符箓,没时间画更多得了。想要就拿钱来买,价高者得,没道理白送给你们。」 一时间,众人顾不上什么礼仪风度,开始疯狂抢了起来。原本一张五品符箓最多卖三十万灵石,这下直接炒到了九十万。 秋似弈数钱数得高兴,傅九寒忍不住低声提点他:「你如此行事,就不怕他们出去后报復你吗?现在他们是有求于你,出去后可未必。」 秋似弈却丝毫不怕。 这种事情他在以前的世界里干得太多了,机缘就是要靠自己去抢,甚至拿命去换。 秋似弈淡淡道:「这东西本来就是各凭本事,至于结不结仇……上去后只会抢得更厉害,最后有几个人能活着出去都不知道。」 傅九寒瞬间明白过来——如今这里还没有宝物,一旦宝物出现,最后必定会演变成夺宝。 宝物越多、越好,后面厮杀得就越厉害。 傅九寒看向秋似弈,只觉得他通透得有些过分。 卖出手中全部符箓后,秋似弈立即带着傅九寒一起进入了第四层。 一进去,便是扑面而来的血腥气。 洛家人已经先一步进了第四层,此刻正和怪兽拼杀。他们以占卜起家,早早就占卜出最安全的行进路线。 但即便如此,这一路也折损了两名族人。好在,收穫也相当大,只要是等级高的怪兽,身后必有宝物。 第34页 秋似弈一路闻着血腥气,瞬间决定放弃这一层的东西。 他们只有两个人,若是击杀怪兽时有人偷抢东西,根本无力去管。 至于抢别人的东西——秋似弈虽然行事无忌,却也不至于乱拉仇恨。 「趁着其他人被宝物迷住眼,开始拼杀。我们先去上面看看,越往上东西肯定越好。」 两人一路疾行,中间遇到好些怪兽,身后藏着秘宝,秋似弈都目不斜视地继续朝前走。 不知跑了多久,秋似弈终于看到一个巨大的蓝色光圈,他刚一站进去,面前的景物忽然一变。 绿色森林一望无际,秋似弈转身去找傅九寒的身影,却发现傅九寒并不在身边。 ——他们分开了。 秋似弈看了一眼树林,暗道这里能打能苟,应该没什么危险。 *** 与秋似弈那边的绿色森林不同,傅九寒这里雪白冷寂,乃是一片苍茫雪原。 打从进入琉璃塔开始,秋似弈便一直在他身边,有时叨叨,有时嗤笑,有时玩弄别人…… 此刻骤然安静,傅九寒竟有些不习惯了。 他努力寻找出路,却撞上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师兄。」孙安冷冷看向傅九寒,说道:「怎么,那个丑八怪将你丢下了?」 傅九寒神情不变,就这么静静看着孙安。 孙安只觉得自己仿佛是跳樑小丑,他扫了一眼傅九寒的手,见他并无防御之器,忍不住狂笑起来:「真想不到啊,光风霁月的傅师兄,有朝一日会丢弃一切武器,全身心倚仗世家弟子,这软饭可比山河宗的辟谷丹好吃多了吧?」 「罢了,看在往日师兄弟的情分上,我陪师兄走一段路吧。师兄,请——」孙安说着,便走到了傅九寒的身后。 一把剑朝傅九寒勐刺过来,一切都与幻境中的景象渐渐重叠。 傅九寒脑中瞬间浮出在幻境中看到的景象,眼底深处黑气涌动。 他依稀记得,幻境中孙安也要杀他,而他却在生死存亡之时激发出一股力量。 傅九寒体内气血翻涌,他终于意识到,幻境中的那股力量,似乎是魔气。 ——不可以。他还想着如何才能让秋似弈走出「歧路」,自己怎么能先一步沾染魔族的东西? 傅九寒强行压制体内气息,危机之时,他脑中浮出秋似弈说的话。 定山河的剑灵还在,只是沉睡了。 他翻身躲过这一剑,低低喊道:「定山河。」 「哈哈,那个剑灵,早就被炼化了,你以为——」孙安大笑出声,下一秒笑声僵住了。 只见他手中的「定山河」光芒大盛,直直飞回了傅九重的手中。 握住剑柄的剎那,傅九寒整个心魂都颤动起来。 剑道并不全是依靠修为,否则就不会有越级挑战一说。 比起修为,剑修更看重的是剑招、剑意和剑心。修为高,灵气流动快,只是为了能够放大招而已。 「定山河」上光芒大盛,朝孙安横切而去。孙安立即掏出防御法器,冷笑道:「师兄,夺了剑又如何,你没有灵气,是无法穿透我的防御的。」 傅九寒不说话,右手掐起剑诀,朝孙安指去。 防御法器所铸的防御罩,灵气是流动的。见傅九寒指着自己心口,孙安立即将大部分灵气转向此处防御。 然而「定山河」一转,却是朝孙安持剑的手激射而去,瞬间穿透。 「师兄,你——」孙安怎么也想不到,短短数日不见,傅九寒的剑术有了这样大的变化。 不再是光风霁月,而是…… 「师兄,都是你逼我的!」孙安眼中透出狠厉之色,他取出了临行前师父交给他的最后一道护身法宝。 ——是师父的「万象剑意」。 他双手一合一开,一道青色长剑徐徐露出剑影,瞬间光芒大盛,将四野照得分明。 在这样顶级剑意的压制下,「定山河」微微颤动,但很快就勇敢地追上了青色长剑,与之缠斗在一起。 傅九寒是第一次在没有灵气的情况下御剑,虽有剑意支撑,但最终还是被师父的剑意压制,向后退了一步。 青色长剑压到他的面前,孙安眼中杀机毕现。 傅九寒背靠世家,又将他逼到这样的境界,已经无法善了了。 「死吧!师兄这一次你终于要输给我了。」 傅九寒冷眼看着孙安,只觉得他整个人已入魔障,无法回头。 他压下了心中最后一丝情谊,轻喝道:「万剑归元。」 傅九寒的体内确实没有灵气,但剑灵本身就是灵气的化身。 话音落下的剎那,「定山河」剑身上灵气流转,光芒四射,瞬间划出千千万万道剑影,如阴云当空,彻底将孙安和青色长剑吞没了。 「啊——」孙安发出悽厉惨叫,没几下就被剑光绞碎。 傅九寒握住剑柄,插入地上,整个人站立不稳,单膝跪了下去。 剑灵的灵气只够发一次这样的剑招,不过,够了。 身后传来脚步声,傅九寒身躯一震,朝来人看去。 来的是秋似弈,嘴里叼着根草,漫不经心地朝他走过来。 傅九寒沉默片刻,问道:「你过来多久了?」 「挺久的,大概在你剑灵甦醒的时候就来了。」 第35页 傅九寒:「……」原来秋似弈一直看着他被打。 「我刚才捡到的东西,赏给你了。」秋似弈将自己咬过的草拿出来,掐掉咬过的那截,砸到傅九寒的身上。 傅九寒抬手接住,一眼就看到上面缀着小朱果。 「随手捡的。」秋似弈说完也不看傅九寒,席地坐了下来,闭着眼睛打坐。 傅九寒捏住朱果,心道谁能随手一捡就捡到极品的疗伤圣药。 第16章 傅九寒吞下朱果,见秋似弈没有离开的意思,心知他是故意坐在这里替他护法,好消化药力。 他立即摒弃杂念,闭眼打坐。 就在傅九寒闭眼后不久,秋似弈悄悄睁开了眼睛,朝地上的「定山河」看去。 自傅九寒修为尽毁后,他还是第一回看傅九寒用剑。 实则,他在剑灵甦醒前就到了此地,近距离目睹了傅九寒用剑的全过程。 没有了灵气加持,傅九寒的招式不算眩目。但他身姿超拔,一招一式干净利落,如行云流水般赏心悦目。 秋似弈收回眼神。 若不是时机不对,他现在就想和傅九寒打一架。 想到打架,秋似弈便也闭目修炼。这一运气,他就觉得五脏六腑涌上阵阵疼痛,方才的朱果是半点没起作用。 看来,想要根治这个身体的病症,还需要其他的机缘才行。 秋似弈将冰凉的手搭在胸口,想要抑制这股疼痛,耳朵却敏锐地捕捉到一丝动静。 他手指一翻,一张符箓就夹在二指之间,随时可以飞出。 秋似弈的视线紧紧盯着不远处的雪堆,冷声喝道:「什么人?」 雪堆后滚出一个球来。 那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少年,穿得像个花孔雀,浑身上下挂满了装饰。 细看去,却能发现他身上装饰都是一件件价值连城的防御法器。 闯荡秘境,却把防御法器大大方方挂在身上,这人可真是……天真得过分。 也不知道,他是怎样安安稳稳走到这一层的。 秋似弈在记忆里仔细翻找,终于找到了花孔雀少年的来歷。 谢玉,谢家独子,其家族在世家之中排第四,家中财富难以计数。 他是家里最小的,不仅双亲疼爱,家里其他各脉的兄长、姐姐也很疼爱他。 难怪看起来这般天真。 「杀、杀人了,你们杀人了!」谢玉哆哆嗦嗦开口,下意识就想用「遁逃术」离开。 谢家人极其擅长经商,修炼资质却不怎么样。所以他们就只专习一门功法「遁逃」。 这功法堪比瞬移之技,可以让人瞬间移动到某个位置。 先前几层楼里,谢玉和其他谢家子弟就是靠着这个功法,一路畅通无阻。 可谁知到了这层,他们却被一股莫名力量分开。等谢玉回过神来,就发现自己落在一处雪堆后面,空气中还瀰漫着极为可怕的血气。 谢玉正要施展「遁逃术」,忽然又有几道身影落在他身边。 「小少爷,你没事吧!」 看到谢家人都来到了自己的身边,谢玉顿时挺起胸脯,忘记了害怕。 「那个人不是山河宗弟子吗……是不是傅九寒动的手,他简直枉顾师门情谊,还抢了别人的剑!」谢玉看向万剑穿身的孙安,说道。 秋似弈一阵无言,看谢玉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个傻子。 他还以为世家全员恶人,没想到竟能养出这样的傻白甜来。 秋似弈站起身说道:「傅九寒已经嫁给我了,嫁我随我,哪来的师弟。」 「至于剑,你们没看到剑灵多温顺吗,是它自己选了傅九寒。」 谢玉没想到秋似弈连遮掩都懒得遮掩,杀人抢了东西还这样理直气壮。 等等……秋似弈?这不是那个赫赫有名的「世家恶犬」吗?传闻他喜欢折磨人,家里有无数他亲手打造的刑具,每一件都浸染了斑斑血迹。 「谢小少爷。」秋似弈上前一步,吓得谢玉连连退后。 「拜託你睁眼看看,这里是秘境,大家来是夺宝的。你敢说先前没看到有人抢东西吗,若是从头到尾都无人出手夺宝,你再来主持正义吧。」 谢玉求助地朝身边人看去。 「怎么样,要不要打一句话。动手的话,我得先看看你身上有没有值得抢的东西。」秋似弈在谢玉不远处站定,眼中露出一丝兇狠之色。 谢玉哪里见过这样凶神恶煞的人,下意识就想走了。 「小少爷我们快走吧,走吧。」身边人也低声劝道。 然而谢玉刚施展出遁逃术,见秋似弈没动,便又大着胆子回头说道:「等、等我出去了一定会告知其他世家,让他们一起来主持公道!」 秋似弈简直要笑出来了,他故意将声音压低几分:「当着我的面说这样的话,你们就不怕我杀人灭口吗?」 说完,他抬手摆出个噶脖子的动作。 谢玉这回吓得魂都飞了,立即施展「遁逃术」,带着其余几个谢家人飞快离开了。 「哪来的傻子。」秋似弈嫌弃地摇摇头,转过身却见傅九寒定定看着谢玉离去的方向。 秋似弈心中一动,难道谢玉就是那个「至纯至善」的人? 能在秘境这种地方,站出来为敌对势力的人主持公道,绝对是至傻……至纯至善。 第36页 「系统,刚刚那个谢玉是不是傅九寒的命定之人?」秋似弈问道。 「应该不是,我没收到任何剧情提示。」 秋似弈心中颇为遗憾。 他这辈子都没这样用心保护过一个人,只想赶紧将这动不动黑化的烫手山芋转手了。 「好了就赶紧起来。」秋似弈看向傅九寒道:「我们要尽快去第六层。 傅九寒收回视线。 刚刚的一切他都看得分明,秋似弈嘴上对谢玉喊打喊杀,实际根本没有半点杀意,反而暗暗提点了谢玉在秘境中要小心行事。 真正的恶意,是像孙安那样——从不会明明白白展示出来,只会背后放冷箭,给予致命一击。 两人一路朝前走,大雪落了一地。 头一回杀了曾经朝夕相对的师弟,傅九寒的情绪根本就不像表面上那样平静。 信任在顷刻间崩塌,或许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无法再相信别人。 可他低下头,忽然就看到不远处被大雪吞没的脚印。 寒风肆掠,大雪急旋,那脚印时深时浅,想来是在雪中踉跄前行。 长长的脚印逆着他所在的方向,一点一点蔓延到他和师弟对决的地方。 在他道心将崩的那一刻,有人正坚定地朝他走来,试图将他带出这片一望无际的冰寒雪原。 明明雪极冷,傅九寒冰冻的心却热了一点。 他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跟着秋似弈朝前走。 或许……他可以试着相信一个人。 然后—— 「传送阵呢?这里难道不是南边吗?!」秋似弈难以置信地说道。 傅九寒:「……」还是别信了。 一个时辰后,等傅九寒和秋似弈艰难抵达第六层时,这边的战斗已经接近了尾声。 谢玉脸上挂了彩,安静地坐在地上不知在想什么。 他身边的谢家人已经少了两个。 秋似弈又朝另一边看去,只见沈家人在破阵。 沈溟跪在其中一个五行阵眼上,神色极为痛苦,嘴巴里也涌出鲜血。 秋似弈看了一眼,就弄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五行阵,相生相剋,阵眼随机出现在其中一个方位上。 必须集中所有人的灵气,才有可能激活。 这就需要反覆尝试。沈溟之所以痛苦,是因为正在激活的阵眼与他相剋。 秋似弈目光扫视一圈,很快就看到了满脸怒气的洛家人。 以及,游离于事外的苏家。 照理来说,破解这阵法,只要三家通力合作马上就可以解开。先由洛家算卦,占卜出正确的阵眼,然后沈家破阵,苏家疗伤。 也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精彩的事,这会儿三家像是世代仇人一般。 秋似弈坐下来休息,坐了片刻就用力咳嗽起来。 刚才与傅九寒分开之时,他也没闲着,在森林里一阵作死。 有个白胖人参怪想要攻击他,他张嘴直唿:「好大的萝蔔精啊真可怕!」 气得那人参怪追杀他足足半个时辰。 然而,作死了大半天,秋似弈也没能触发隐藏任务。 不可能,一定是有什么东西被他给漏掉了。 「系统,你再好好看看任务描述,能不能看清楚点别的东西?」 140又尝试去看,终于发现了几个勉强可以看清的字眼。 「隐藏任务,口口六口口传送口口逆口口口。」 恰好这时候,沈家人终于把阵法破了,每个人脚下都出现一个浅蓝色的传送阵。 「我懂了。」秋似弈说道:「就是在六层的时候,别人都在往上传,我应该逆道而行——往下走。」 「宿主?」140震惊问道:「请问你这个推测是依靠……」 「依靠自信。」秋似弈直接动手,开始逆转脚下的阵法,边逆边说道:「放心,主角往上走,我自己一个人下地狱。我就不信,这隐藏剧情我拿不到。」 「宿主你等等,我们还是保险点放弃这个任务吧!万一逆了阵法,通向什么可怕的地底炼狱,你死掉了怎么办!」 「置之死地而后生,是我闯荡多年的经验。」 「放心,一共七层,就差最后一层了。傅九寒他现在有定山河,靠自己就能激活血脉之力。」 秋似弈边说着,边把阵法给逆了。 其他人刚刚经歷过可怕的战斗,此刻都身心俱疲。然而,当他们看清秋似弈脚下阵法时,都惊得站了起来。 他们的传送阵法是浅蓝色的,可秋似弈的阵法却是血红无比,像是泼了牛血。 「啊、啊宿主你要死了!你肯定要死了——」140惊叫道:「等等,主角怎么跟你一起下去了,宿主救命啊!」 强烈的失重感令秋似弈有些不适,一时听不清系统在说什么,只隐约听见「主角」两个字。 阴冷的风令他剧烈地咳嗽起来,下一秒他的手臂就被人扶住了。 秋似弈:「……」 直到双脚稳稳落在了阴冷潮湿的苔藓地上,秋似弈还没缓过神。 他看向傅九寒,第一次说话结巴:「你、你跟来干嘛?」 傅九寒自己也愣住了。 第17章 见傅九寒不说话,秋似弈便将这事抛在脑后,一心只想看看这隐藏剧情究竟是什么东西。 他朝四下望去,忽然「咦」了一声。 第37页 正对着他的,是一条宽阔巍峨的神道,七道黄金铸造的牌坊静立其上,每一道都檐角锋锐,寒芒流转。 神道之外,虚浮着九座山峰,每座山峰皆有灵泉飞驰而下,化作霞光经年不散。 秋似弈心中顿时有了判断,这应当是一座帝陵。 只有帝王陵墓,才能纳天地气象于地下,死后仍要享受生前之事。 只是……这陵墓藏在玲珑阁底部,难道是传说之中圣人的墓? 这就有些意思了,既然是圣人,死后又怎么会追求人间帝王的享受? 秋似弈在其他世界没少干的事,两指一翻,登时一张探路的符箓就飞了出去。见神道并无暗器机关,秋似弈没有犹豫,直接踏上了神道。 穿过神道,便见一座气势恢弘的宫殿。秋似弈微一打量,就发现这大殿没有门,想进去定然还有别的机关。 宫殿外围立了一排盘龙柱,秋似弈伸手试着转动,那柱却岿然不动。 秋似弈又朝地上看去。 地面铺满了苍青色的石条,每隔一段就嵌了些彩色玉石,像是六十四卦象图。秋似弈当即猜到玄机在地上,忙将伸出的脚缩了回来,生怕踏错一步。 他凝神看了半天,确认自己什么也看不明白,心道真是岂有此理。 穿越无数世界,他会的东西很多,但算卦绝对是他的盲区。 毕竟,他的人生信条就是绝不信命,又怎么可能去算那些东西。 他正想着,要不抓一把符箓直接将大殿轰出个洞,便听傅九寒道:「我来。」 秋似弈看了他一眼,惊奇道:「你还会算卦?」 傅九寒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三个小贝壳,丢在了地上。 秋似弈盯着他的动作,忍不住好奇地凑上去看,低声嘟囔道:「这准不准啊,要是来了阵风,或是地不平,不会影响卦象吗?」 傅九寒极力克制才没被秋似弈影响。占卜讲究的是心念与天时合一,绝不能被外界所扰。 但想到秋似弈那必死的卦象,傅九寒又有些明白他为何不愿信卦。 他垂眸,将贝壳捡起,重新起了一卦。 「你说得对,不一定准。」 这回连秋似弈也紧张起来,他只是随口说说,内心肯定是希望傅九寒能算出正确的入殿之路。 傅九寒看完卦象,心中已大致明白地上的机关有什么玄妙。 他看向秋似弈,说道:「跟紧我。」 傅九寒虽然这般说,却没什么底气秋似弈会真的听话——要是他会听话,就不会三番五次往死路里闯。 言语不行,便只能动手了。 傅九寒伸手一抓,就牢牢抓住秋似弈的胳膊。 「快把手拿开,我自己会走!」秋似弈像是触电般,用力抽回自己的手臂。 可傅九寒虽然修为尽废,手上力气却大得惊人,如同那日握住「定山河」般绝不松手。 傅九寒心知卦象随时会变,必须尽快走过去。他便直接拖着秋似弈朝前走,边走边凝视地上的彩玉。 秋似弈喊了几句就收声了,暗道傅九寒拿回了剑就有了底气,对他也不像之前那般避而远之、小心翼翼了。 待他恢復巅峰时期的修为,定要让傅九寒…… 思量间,地上的彩玉忽然绽放出炫目光华。 那光投射到密不透风的大殿外墙上,瞬间流转起来,幻化成一副栩栩如生的壁画。 壁画上画的是圣人的生平。 圣人先是封魔于西域,又一手开创七大世家、九大宗门,堪称千年来最为传奇的人物。 第一幅壁画,讲的是圣人降世。想来,要进入大殿,怕是要将圣人的「丰功伟绩」都看一遍才行。 关于圣人的生平之事,每个世家弟子都要从小背诵。 秋似弈接受了原主的记忆,自然也十分熟悉。 难道这就是隐藏剧情?真是一点意思也没有。 秋似弈耐着性子跟上傅九寒,两人一连看了好几副壁画,差不多正好绕着大殿走了一圈。 看完了「圣人坐化」,秋似弈心想终于结束了,谁知又有一副壁画缓缓浮现。 他凝神一看,不觉露出惊异之色。 世人皆知圣人死去时面带微笑,右眼却落泪,对于之后的事情便一无所知了。 然而面前这幅壁画,画的是圣人将三大世家召集到自己的身边,留下了一个解决「魔族降世」的方法。 他留下了一个阵法,用来制衡未来的魔。可是想要启动阵法,需要有人主动站在阵眼上,为了天下苍生而牺牲自己的性命。 三大世家跪坐在圣人面前,表示会告诫后人,若魔族出世,必重启阵法,护佑天下。 等整副壁画显露完毕,一扇门出现在了秋似弈的面前,上面还写了几行字。 秋似弈下意识就想去看看那上面写了什么,却又顾忌着自己被傅九寒牢牢抓住的手臂。 真麻烦,难道他还会走丢了不成? 秋似弈正想让傅九寒松手,却发现傅九寒的手早已不知不觉松开了,此刻整个人怔怔地看着壁画,竟露出了心神嚮往的模样。 秋似弈:「……」看来这个世界的人,被所谓圣人毒害太深了,都以为他一心只为苍生。 傅九寒如今这幅模样,说不定大阵一启,他就是第一个自愿站上去献身的。 第38页 秋似弈忍不住心底嗤笑。 能够理所当然地牺牲别人,这也配叫圣人吗? 再一联想秘境中的「脑筋急转弯」,秋似弈猜那圣人多半是个「穿越者」。 和宿主不同,「穿越者」本身就是书里的一部分。 秋似弈见过不少「穿越者」主角,那些人大多自命不凡,有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骄傲之感。 秋似弈收回思绪,上前一步挡住了傅九寒看向壁画的视线。 傅九寒看向秋似弈,思绪终于从壁画中挣脱出来。 这壁画似乎有种魔力,他只要一看过去,就能听见生民哀嚎的声音,恨不得一心赴死为苍生。 「世人都说圣人一心为苍生。」秋似弈轻嗤道:「真正的圣人,可不会把别人的牺牲当做理所应当。」 「譬如杀一人能救一城,这一人在你们看来就该去死。可杀一城能救一国呢?刚刚该活的一城人现在又该死了吗?」 「再如杀一国能救天下,这刚刚被救的一国人现在又该去死吗?」 「圣人说魔人嗜杀,暴虐无度。依我看,用道义去决定别人生死的人才更可怕。」 秋似弈说完,看向傅九寒嫌弃地摇摇头。 真服了这群正道修士,一群冥顽不灵的傻子。 「要是你不幸真成了那个人,我希望你是技不如人被杀的,而不是心甘情愿自我了断,那可太傻了。」 说完这话,秋似弈便朝大门走去。 门上写着,此地埋葬了圣人棺椁,能来到此地的皆是心性、智慧、修为万里挑一的人,只要推开门走向圣人之棺,就可以随机带走棺椁之中的一件传承。 「天哪,宿主这里面真的有宝贝!」140还是头一回走隐藏剧情,激动得快要跳了起来。 「任务的进度条发生变化了,现在是1/2。宿主,你快过去拿传承吧。」 「这传承没什么意思。」秋似弈在脑中说道:「那圣者一生夙愿就是天下无魔,简直就是误人子弟。」 「为什么啊?」140茫然地问道。 「魔由心生——只要有人,魔必然出现。只是这个位面比较低级,人的恶念没有积累到极致,所以才能暂时无魔。」 「可是这个世界的设定就是无魔,即便有,也一定会被除掉!」140仔细翻看了这个世界的设定,认真说道。 「是吗?那你看看这是什么。」秋似弈在脑中轻笑,下一刻,一缕魔气就被他悄无声息地放进了系统背包里。 「魔、魔魔气?!!」140快要吓哭了,它知道宿主修为高,在其他位面里可以唿风唤雨。 却从没想过宿主修的是魔道。 看到140慌得整个数据流都错乱起来,秋似弈安抚道:「你不用怕。魔是必然会存在的,仙的对立面就是魔,有光自然就有暗。」 140努力平復了一下自己的心情,说道:「不管宿主你是不是魔,我都会好好辅助你的,我们先把这个传承拿到手,知道了圣人打算如何对付魔,也可以早做准备。」 秋似弈点点头。 他虽看不上什么圣人,但其身为曾经修为最高的人,一定留有后手对付魔族,试探一番也好。 秋似弈伸手朝门推去,傅九寒一见他的动作,立即跟了过来,怕他触碰了什么机关。 扑鼻而来的,是一阵奇异香气,像是蕴藏了千百种珍稀草药,轻嗅一口便令人神清气爽。 大殿内没有任何机关,看来圣人已经笃定,能来此地的人必是通过了重重考验,可以将传承交託出去。 秋似弈朝大殿中心看去,那里有一座白玉棺椁,里面似乎躺了一个人。 难道这就是圣人? 第18章 秋似弈下意识朝棺椁走去,就在他快要靠近棺椁之时,忽然狂风骤起。 一股压迫感凭空落下,令人感受到一种灵魂深处的战慄。 秋似弈不再靠近,低头看向棺椁。 里面静静躺着一个男人,广袖白袍,仿若神明。 风靠近他便静止了,像是不敢惊扰。 傅九寒也朝棺椁看去。 那就是传闻之中的圣人。傅九寒只觉得浑身剑意沸腾,心中升起一股本能的臣服与崇敬。 但他还是顶住了这股威压,没有跪下。 秋似弈没打算硬抗这股威压,顺势就蹲了下来,用手摸了摸地板。 这一摸,就让他察觉到一些不寻常的事情。 地上暗中布下了一个阵法! 有阵法不奇怪,可偏偏大门上只字不提屋内有阵,这就有些古怪了。 既然不是要用阵法考验他们,那么这阵法是用来做什么的呢? 秋似弈仔细查探了阵法,顿时发现了阵法的玄妙之处。 这阵法看似是个聚灵阵,却可以将人的灵魂吸出来,困到阵法另一端的棺椁中。 如此一来,躯壳就成了无主之物,可容纳其他魂魄。 其实就是没那么血腥的夺舍之法。 此刻阵法被动,想必那位圣人很快就要出来了。 秋似弈直直地朝棺椁看去。 感受到有人到来,一本金色书册从棺椁中虚虚浮出,飘到了秋似弈和傅九寒的面前。 秋似弈没有打开,而是继续专注地研究地上的阵法。 不久,棺椁缓缓打开,躺倒的圣人身上,飘出一道修长高大的虚影。 第39页 他双目紧闭,白髮随意披散,隐隐露出额间的金色莲花印记,如同极地之雪,圣洁而不可侵。 下一秒,他睁开眼睛——左边瞳孔漆黑如墨,右边竟是一片血色。 秋似弈脑中浮出「圣人坐化」的壁画。 当初,以圣人资质,早就超脱凡俗生死,按理该飞升。可他因为封魔,魔气入体,若渡劫就会招致天罚。 天罚降世,必将生灵涂炭。因此圣人甘心坐化,不渡劫,以死换苍生之安。 没想到,他表面是死了,其实暗中留下一个夺舍阵法,想换一具没有魔气的身体復活。 玉京生静静看着两人,他的表情从始至终没有变化,直直朝秋似弈走了过去。 秋似弈有些惊诧。他还以为圣人会选择夺舍傅九寒,没想到直接冲着他来了。 也是,傅九寒修为尽毁,体内没有灵气,自然比不上他。 秋似弈不躲不避,等着圣人自己走入阵法之中。 殿内的狂风忽然停息,下一秒地上的阵法泛起金光,露出一个圆形的金色法阵。 傅九寒没有迟疑,拔剑横在秋似弈身前,死死盯着圣人的残魂。 他虽敬慕圣人……可眼下情形,怎么看都不太对劲。 「什么圣人,竟然干出夺舍的勾当。你当年预测的魔不会是你自己吧!」秋似弈啧啧笑道。 玉京生眼神平静,他一生行事从不向外人解释,只求问心无愧。 然而下一秒,他的眼神就无法平静了……只见自己脚下的阵法金光流转,他整个人被一股强大的吸力给吸到了秋似弈的身边。 「你!」玉京生看向秋似弈,眼神第一次起了波澜。 他此刻才惊觉自己的阵法不是失效了,而是被人逆转了方向。原本该是将别人困在棺椁之中,如今反过来,他整个人都被牢牢束缚在了秋似弈的身边。 一股可怕的气势瞬间朝秋似弈压过来,秋似弈心知自己的时间不多,直接受了这一击,努力将阵法收归于右手之上。 以他的实力,绝无可能困住圣人。但这阵法是圣人巅峰时期布置的,他借力打力,阴差阳错就困住了圣人。 这种机会不会再有,秋似弈一边咳血,一边收束阵法,最后全身泛起疼痛,像是有重物在敲击他的骨头。 一股剑意盪起威势,和圣人的剑意直直撞上。 秋似弈压力稍缓,抬头看了傅九寒一眼,道:不错。」 说完,他狠狠抓了一下右手,彻底将阵法封存在掌心之上。 「走吧。」秋似弈也不知该怎么解释这一切,索性傅九寒也没问,他就当一切都没发生。 两人离开大殿,寻找通往上层的路。 玉京生被困在阵法中,被惊怒充斥的大脑终于渐渐恢復了理智。 秋似弈看着年纪小,又病痛缠身,出手却果决狠辣,于阵法一道更是称得上天纵之才。 如此反差,实在令人惊诧。 玉京生暂时放弃破阵,打算等候时机再出手。 正好,他也可以亲眼看看自己一手缔造的七大世家,变成了什么模样。 * 秋似弈和傅九寒顺着帝陵后的密道一路向上,朝万宝玲珑阁的第六层赶去。 「天啊!」 两人走到半程,秋似弈忽然听到了系统惊恐的声音。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140还没反应过来,秋似弈就逆转阵法把圣人的残魂捉住了。 那可是圣人啊!这个世界所有正道修士的精神领袖,曾经的天道之下第一人。 140有种错觉,秋似弈下一秒就要拳打世家、脚踢宗门,开始争霸天下了。 「宿、宿主请问您现在是要去……」140颤抖地用上了敬语。 「去第七层。」秋似弈简单解释道:「帝陵里没有傅九寒需要的传承,说明东西还在上面。」 传承是一方面,对秋似弈来说,既然来了秘境,就万万没有空手而归的道理。 140简直要感动得哭出声,原来宿主他……他还记得自己的主线任务啊! 傅九寒跟在秋似弈的身边,他的面上极为平静,内心却掀起滔天巨浪。 圣人想要夺舍秋似弈,却被秋似弈逆转阵法给封印住了。看来他的猜测是对的,当日在村子外逆转阴阳阵法的人,就是秋似弈。 秋似弈不止精通符箓,于阵法一途也同样出神入化。 不,不只是出神入化。那可是圣人,天道之下第一人。即便圣人已死,只余一道残魂,其实力也绝不容小觑。 排行最末的秋家,其家主秋似弈的真正实力,究竟强到了…… 「咳咳。」 骤然响起的咳嗽声打断了傅九寒的思绪,那声音极隐忍,但在密道中回声震盪,依旧十分清晰。 傅九寒垂眸,忽然没了心思去猜测秋似弈的真正实力。 无论他有多强,这实力都是有代价的。 两人很快到了第七层,却发现这里已是一片狼藉。地上到处都是尸体,秋似弈循着血迹一路走,很快发现人群都集中在了第七层的中心地带。 那里正在发生一场可怕的混战。 宗门和世家、世家和世家,每个人都杀红了眼,但凡出招慢点就会被身边人攻击。 秋似弈飞速扫了一眼,想看清楚他们在争抢什么,却什么也没发现。 第40页 不过这一看,倒叫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正是先前口口声声说要伸张正义,向其他世家告发他们杀人的谢玉。 此刻,谢玉正施展谢家独门遁逃术,想要离开这可怕的杀戮之地。 但或许是学艺不精,他试了好几次都无法脱离战局。只见他整个人一会儿蹿到东边,一会儿蹿到西边,在一片尸横遍野的场景中显得格外突兀。 好在,谢家遁逃术以速度见长,谢玉瞬移速度太快,其他人试了下打不着他,也就放弃了。 秋似弈移开视线,正打算绕到其他地方再看看,一道人影凭空落在他的面前。 谢玉多次施展遁逃术,体内的灵气几乎快被掏空了。他脚步不稳,整个人直直扑进了秋似弈的怀里。 谢玉没料到这里还站着人,想到先前其他修士杀人不眨眼的模样,他身形一颤,下意识地就用双臂死死锁住了面前的人,不让他有机会攻击自己。 一切发生得太快,秋似弈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个少年抱紧了。两人触碰间,他甚至能感受到对方衣物之下的灼热温度。 草。 第19章 秋似弈正要推开谢玉,耳边忽然听见「嗖嗖」的冷箭声。 是排行第五的钟家,最擅暗器之术。 秋似弈当机立断,带着谢玉一个旋身,避开了第一波暗器。 谢玉身上挂满防御法器,正好可以充当人肉护盾。 听到一直追杀自己的暗器声,谢玉整颗心都悬了起来。 极度恐惧之下,他听见了一道冷静自若的声音「别动」。 好熟悉的声音…… 谢玉渐渐回神,视线之中晃过一张狰狞面具。此刻,面具上映出一副极为可怖的画面——钟家人就站在他身后不远处,手腕一挥便有数百暗器同时发出,朝他们所在之地袭来。 避无可避。 就在暗器离他们不过三指距离时,秋似弈动了。他两指捏起一道风符,朝暗器飞去。 狂风捲起,秋似弈的髮丝也随风而动,轻抚过谢玉的面颊,像是温柔的凉风。 所有暗器顷刻调转方向,朝钟家人狂涌而去。 原本胜券在握、狷狂得意的钟家人瞬间笑容凝固,还未反应过来就被自己的暗器贯穿了身体。 见到这可怕一幕,混战的人都自发离这边远了些,再也不敢靠近。 危机解除,秋似弈立即松开谢玉。 刚刚的攻击来得突然,也不知道会不会引发傅九寒的黑化。 想来应该不会,先前傅九寒的师弟要杀他,他也只是险些入魔,钟家人与傅九寒可是毫无交集。 虽然这般想着,秋似弈还是尽职尽责地朝傅九寒看去,却见他盯着那个钟家人面沉如水,一手紧紧按在剑上。 秋似弈:「?」 好在,傅九寒很快察觉到他的视线,也回望了过来。两人对视,傅九寒紧皱的眉头微微抚平了些,看向秋似弈道:「此地混战,不宜久留。」 谢玉这时候才终于回神。 想到自己刚刚「投怀送抱」的行为,谢玉面色涨红。他有些慌乱地移开视线,余光却见秋似弈侧着脸,嘴角沾了一滴血。 那血自唇角滑落,顺着秋似弈白玉般的下巴蔓延,最后缀在下巴尖处。 谢玉的视线不自觉停驻在上面,一时略过了那可怕的狰狞面具,只觉得秋似弈的侧脸轮廓极为分明,下颌线条也流畅优美。露出的一小节下巴因为久病很是苍白,却又透出股凌厉气势。 他看着看着,视线冷不丁和秋似弈对上了。 谢玉唿吸有些不稳,僵硬地移开视线,说道:「我、我告诉你,我不喜欢男人,你可千万别瞎想啊,抱住你是个意外,我刚刚只在施展遁逃术……」 什么鬼,他会瞎想? 秋似弈一阵无语,他把唇边的血随手抹去,望着谢玉说道:「你别太自作多情了,我也不喜欢男人。」 谢玉心中涌出一股莫名尴尬,脑子一热就指着傅九寒说道:「那这是什么!」 秋似弈:「……」 「命格相和,沖喜而已。」傅九寒看了秋似弈一眼,主动出声解释。 沖喜而已? 谢玉努力回忆,终于忆起秋家给谢家发过请帖。因只是沖喜,不算正经结为道侣,傅九寒又身份尴尬,所以最后谢家并未派人前去观礼。 秋似弈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看向谢玉嗤笑道:「怎么,在第五层的时候还吓得要逃跑,现在倒是不怕我了?」 「你要杀我的话,早就杀了。」谢玉低下头,心绪十分复杂。 经歷了刚才的杀戮,他才知道真正要杀人的人,根本就不会说一句废话。 有的人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就被身边人干掉了。 像秋似弈那样大声威胁的,反而没有真的动杀心。 更何况……危机降临的剎那秋似弈并未推开他。 「说说吧,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秋似弈问道。 他这一问,谢玉整个人都露出心悸之色。早在第五层的时候,秋似弈就说过,这是秘境,大家是来夺宝的。 可他却被先前世家互帮互助、共同进退的场景迷惑了,直到绝世宝物出现,杀戮瞬间开启,他才后悔没早点相信秋似弈的话。 谢玉看向秋似弈,乖乖地解释了起来。 第41页 「我们来到第七层后,就听见隐隐的海浪之声。大家顺着声音找过去,竟然看见了传说之中的鲛人皇!他整个人被封印在一面水墙内,海浪声就是从水墙里传出来的。」 「传闻鲛人皇拥有水系天灵根,被圣人收服后一直跟随其身侧。当年圣人封魔时,就是他冰封三千海里,助圣人一臂之力。」 「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于魔族之手,没想到竟是被秘法封印在了玲珑阁中。因为水墙的存在,他虽昏睡不醒,却维持住了一丝生机……」 谢玉讲到这里,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接下来要说的东西实在难以启齿。 「……鲛人皇是水系天灵根,堪称极品炉鼎。如果与之双修,就可以轻易突破元婴境界。」 「因此,对世家和宗门来说,鲛人皇他们势在必得。世家和宗门先是因为分配不均打了起来,接着世家之间也起了内讧,最后就变成了混战。」 「现在,鲛人皇落入第一世家洛家的手上,洛南让其他人断后,自己则带走了鲛人皇,应该是……打算找个隐秘的地方,吸取鲛人皇的修为。」 说是吸取,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洛南是打算趁着鲛人皇昏睡不醒,强行与之双修。 眼看着鲛人皇被带走其他世家瞬间暴怒,再也顾不上礼法,直接大开杀戒想要突破洛家的包围。 这就有了如今的混战之景。 「苏家、沈家的领队之人都已追了过去……你还是别去蹚这浑水了。反正你也不想把鲛人皇当炉鼎,对吧?」谢玉眼巴巴地看着秋似弈,眼中满是希冀之色。 秘境中发生的一切都令他三观尽毁,此刻他迫切想找到一个和他一样的正常人。 秋似弈摇头。 他自然不可能和鲛人皇双修,但这趟浑水他必须要蹚。 很显然,傅九寒的本源力量就与鲛人皇有关系。 秋似弈看向傅九寒,只见傅九寒身上下都透出冰冷的气息,黑瞳沉沉看向某个地方。 傅九寒在那里感受到了同族的气息,脚步一转就追了过去。 秋似弈立即跟了上去,谢玉看了看不远处可怕的杀戮之景,一咬牙也跟上两人。 不知走了多久空气中飘来一股腥臭无比的血气,很快一幅可怕的场景出现在了他们的视线之中。 洛南并没有和鲛人皇双修,而是直接用剑剖开了他的肚子,将鲛珠生生扯了出来。 得到鲛珠后,洛南眼中露出了痴狂之色,顾不上擦血迹,他就将鲛珠放入嘴里舔了起来。浓郁的灵气灌入他的五脏六腑,瞬间令他气血激盪,长久以来的修炼壁障也有了松动之象。 但是想到洛家家主那张威严可怕的脸,洛南强压下心头悸动,将鲛珠吐出来藏入储物袋里。 他低头朝地上的鲛人看去。 既然鲛人珠里有如此浓郁的灵气,那么他的血肉里一定也有。 洛南低下头扒开了鲛人皇的肚子,用力啃了几口。 「呕……」谢玉死命捂紧自己的嘴才没有吐出来,他怎么也想不到,平日里风仪楚楚的洛家人,居然会干出这种事情! 双修虽也残忍,但到底不会伤及性命。可洛家竟然如此疯狂,直接生吃鲛人肉! 秋似弈也觉得意外,但略一思索,就明白了过来。 不错,正常人都不会这般的暴殄天物,干出杀鸡取卵的事情。 可鲛人皇的诱惑实在太大了,一旦带出秘境,恐怕会令整个正道陷入疯狂。 洛家绝不愿意看到其他人染指这滔天机缘,所以宁可直接吃掉、挖出鲛人珠。 这样,只有他们得到好处,别人却休想再得到。 一股极强的杀意,从秋似弈右手心的封印处散逸开来。 一直毫无动静的圣人魂魄,忽然剧烈地挣扎,要突破封印而出。 玉京生的心中满是不可置信,他殚精竭虑,在死前一手建立了世家的体系。 可甦醒来的第一天,他就看到世家子弟,干出如此伤天害理的事情。 鲛人皇是他的挚友,在封魔一战里伤及元神,常年沉睡于深海之下。 他坐化之时,鲛人皇感应天道变化,甦醒了过来。此后,鲛人皇自请封印留在琉璃阁中,好替他镇守秘境。 可如今世家不但对鲛人皇不敬,还趁着封印没解开,想把他给吃了。 他们怎么敢! 玉京生心中狂怒,可他如今只是一道残魂,根本无法冲破秋似弈布下的封印。 他强压下心中的滔天怒气,用神识向秋似弈传音道:「只要你出手救下他,我愿意将整个秘境的宝物都给你……」 秋似弈点头,说道:「先给我一只最好的符笔。」 笑话,要是真让这个鲛人皇当着傅九寒的面被吃掉,只怕傅九寒会彻底黑化。 一只符笔凭空出现在秘境,落在了秋似弈的手上。 那笔通体为白玉所雕,笔身光华流转,若流云倾泻。 尾端刻了两个鎏金小字「屠魔」。 圣人出手,果然没有凡品。只是屠魔…… 秋似弈眼中勾起一丝兴味,他用力扣住符笔,手腕一抖,便挥出重重虚影。 符修一道,除了以纸画符,还可直接用高品级的符笔勾连天地灵气来战斗,名为「战符」。 秋似弈揍人向来掠过「自报家门」的环节,趁着洛南沉醉于吸取灵气,他直接挥出一道火符。 第42页 火焰落在洛南的身侧,瞬间掀起火海,将他与鲛人皇彻底隔开。 是谁!谁在坏他的好事! 洛南气得鼻子都歪了,一手抓起武器防御,双眼朝四下扫去,要找出罪魁祸首。 秋似弈不给他喘息的机会,手腕一翻,凌空又画了数道符箓,直直朝洛南逼去。 火光之中,洛南终于看清了那张熟悉的狰狞面具,心中无比震怒。 竟然是排名最末的秋家,将他逼迫至如此境地,还妄图与他抢夺鲛人皇的机缘! 洛南深吸一口气,顿时恢復了几分冷静,冷声喝道:「秋家主这是要与洛家为敌吗?」 话音落下,洛南身边的火烧得更旺了。 他狼狈地避开火焰,双目死死盯着秋似弈,却见秋似弈仍在挥笔,姿态从容极了。 秋似弈一连挥出四五道符,喉头一腥便吐出一口血来。 洛南冷哼道:「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你若真有本事,早就直接杀了我了。」 这般一想,洛南心神大稳,他右手结印胸前,瞬间抓起一把铜钱朝秋似弈撒去。 「别沾染铜钱!」玉京生本想冷眼旁观秋似弈和洛南争斗,好藉机挣脱阵法的封印。却不料,洛南一上来就下了死手。 顾及鲛人皇,玉京生只得传音提点道:「洛家攻击之术,能逆转气运,让你顷刻间厄运缠身。」 然而,他这话到底是迟了,一枚铜钱堪堪落在秋似弈的脚面上,旋转几下,便停了下来。 上面是四个大字「招难进厄」。 秋似弈只觉的心口一疼,刚刚还运转正常的灵气忽然滞住了,憋闷得喘不上气。 下一秒,他握住笔的右手也隐隐抽痛,像是抽筋了。 不愧是第一世家,攻击之术也是别出心裁。 秋似弈总算摸清楚了洛南的攻击路数,眼神越发亮了起来。 他轻轻一踢,脚面的铜钱滚落在地,被他踩在了脚下。 洛南眼中露出不可置信之色,秋似弈不仅不躲铜钱,还做出如此狂妄举动。 他怒喝道:「秋家主,你就不怕逆天而行,厄运缠身吗?」 秋似弈目光掠过洛南,忽然轻笑起来:「我从未受过天道眷顾,也不需要这种东西。」 第20章 洛南狠狠地瞪着秋似弈,平素那张高深莫测的面孔早已维持不住,任谁都能看出他已气火攻心。 就在秋似弈施展火符之时,他眼睁睁地看着傅九寒与谢玉将鲛人皇背起,逃离了此地。 如此机缘,能轻易令一个家族鸡犬升天。他们洛家居于第一太久,绝不能接受被旁人打落神坛。 「秋家主,今日你这条命必得留下了!」洛南眼中闪过狠厉之色,左手扬起一面铜镜直直照向秋似弈。 镜为沖阳之物,秋似弈久病之体,受此一照必会阳气溃散、病气侵体。 见秋似弈竟不躲镜子,洛南冷笑一声,右手一抖,便有一条铜钱鞭舒展开来。 挂满铜钱的鞭子在他灵气灌注之下,如同狂舞的金蛇,朝秋似弈抽去。 他就不信,秋似弈还能画成这道符! 风声过耳,秋似弈恍若未闻,他右手执笔挥动,瞬息间就自上而下变幻了数百次位置。 那镜子简直是专克他,此刻他胳膊一阵沉重,浑身上下似被阴气包裹,每个骨头缝都像是渗了寒冰。 眼看符箓将成,洛南的鞭子也逼近眼前,狠狠朝他的手抽去。 秋似弈将笔朝空中一丢。 洛南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所惊,难道他要丢弃法器求饶? 下一秒,他就见秋似弈毫不犹豫地伸手握住了鞭子。 鞭子迟滞了片刻,秋似弈的手心骤然裂出血口,淅淅沥沥滚落着鲜血。 而他抛向空中那支笔,勾出一弯弧度,恰好完成了符箓的最后一笔。 轰。 巨大的火球朝洛南扑去,顷刻间就将他半个身体烧得焦黑。 疯子……绝对的疯子! 洛南心跳如擂,身为洛家人,他第一次在和别人对战之时生出退意。 他极力稳住心神,从干坤袋中取出了鲛人皇的血。 鲛人之血,可逆生死。洛南本打算用在自己渡劫之时,如今却是不得不用。 血腥气顷刻之间蔓延开来,洛南手上的伤势也瞬间恢復。 秋似弈目光中闪过一丝厌恶,脑中又浮出洛南生吃鲛人肉的场景。他不等洛南反应,立即再次出招。 洛南以鞭相抵,将体内灵气运转到极致,不敢再留后手。 两人皆是不计代价地攻击,杀到最后,洛南的目光逐渐麻木痛楚,而秋似弈的眼神却越来越亮。 来到这个世界,这还是他头一回经历命悬一线的战斗。 而他所有的战斗经验,都是从这样的时刻悟出来的。 眼看洛南的灵气就要消耗殆尽,秋似弈的身体也快到了极限。 必须速战速决。 秋似弈正打算效仿先前用过的招数,伸手握住长鞭为画符换取时间,下一秒就听见了剑气破空之声。 长剑自洛南背后飞来,一层层破开他的灵气防御,斩向他的丹田。 几乎是同一时间,秋似弈的符箓也画好了,火光映红了洛南的眼睛。 死。 这个字眼第一次出现在洛南的脑海中。 第43页 他怨恨地嘶吼,身体却飞速地枯朽。 在生机消散的最后一刻,洛南从掌心中抠出了一枚沾满血光的「生死钱」。 这钱有两枚,生钱在身,死钱在家。哪怕他魂飞魄散,家人也能凭死钱指认兇手。 秋家……傅九寒…… 他要他们全都为自己陪葬! …… 火光消散,秋似弈看着地上焦黑的尸体,嫌恶地皱了眉。 就在洛南将死之时,他趁圣人不备,用了驱魂术将洛南的魂魄打散了。此刻,他脑中残余了几段洛南留下的记忆,场面血腥颇为令人不适。 秋似弈强压下心头噁心,朝四周看去。 「定山河」骤然出现,傅九寒一定也在这里。 秋似弈冷哼一声道:「多事。我不喜欢和人并肩作战。」 那鲛人皇眼看气息奄奄,傅九寒应当赶紧将他藏到安全之处,而不是在这里碍手碍脚。 毕竟,除了洛家,沈家和苏家也在虎视眈眈。 然而秋似弈看了一圈,也没见傅九寒,周围只有「定山河」虚悬在他身边。 难道是剑灵彻底醒了? 秋似弈心中泛起疑惑。他分明记得上次查探时,那剑灵受损,还睡得很沉。 不过,是剑灵那就没问题了。 秋似弈低头看向剑,说道:「多谢。我说的不是你,你不是人。」 「定山河」微微晃了晃剑身,似在回应他。 秋似弈下意识迈出一步,然而他被那镜子照了许久,又透支了灵气,浑身上下都难受得厉害。 他晃了晃,「定山河」立即飞过来,乖巧落在他掌心之下,让他支撑身体。 秋似弈也不客气,握住了剑稳住身体,努力缓过体内难受的感觉。 他闭着眼睛,信口胡诌道:「待我悟道片刻。」 「定山河」安安静静立在原地,将肃杀的剑气彻底收敛,支撑着秋似弈。 不知过去多久,秋似弈感觉体内灵气恢復了一些,他便睁开眼,打算去找傅九寒。 毕竟,他跟谢玉一废一傻,若是让其他世家撞上了只怕难以收场。 秋似弈急着走,但一低头就看见剑身上映出了自己的脸。 此刻,他整张脸白的像鬼,几乎一丝血色都没有。 即便戴着面具,看上去也是离死不远了。 实在有损反派的气度。 秋似弈伸手搓了搓脸颊,硬是搓出点红色,才满意地放下手。 「带我去找他们。」 *** 秘境另一端。 傅九寒将五感从定山河里收回来,怔怔看向自己的手。 方才他撑着秋似弈,听秋似弈说要「悟道」,可剑身上却传来微微的颤动。 是秋似弈的手在抖。 秋似弈显然是在强撑,他的手绵软没力气,掌心淌出血,不时发出压抑的喘息声。 他的心也跟着一起抖了抖,涌出一股说不清的情绪。 想要……护着他。即便他说,他不喜欢和人并肩作战。 可他有什么能力护着他呢? 傅九寒垂眸,视线忽然对上了一双深蓝色的眼睛。 「小鲛。」 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傅九寒整个人都微微颤动了一下。 鲛人一族寿命极长,年幼的鲛人,会被强大的族人唤做「小鲛」。 他已记不清楚多少年没听过这个称唿了。 「多谢你们救我,可惜我本就受了重伤,长眠于此只余一线生机。如今已是难逃死命。」鲛人皇望向傅九寒,嘆息道。 他早该死去了,执着地留在此地,只为伴圣人长眠。 只是没想到,千年过去,世家竟然强行突破了第七层楼的五行阵法,要取他血肉。 「你体内空有鲛人气息,却无本源之力,想来……鲛人一族应是遭遇了不测。」鲛人皇定定看向傅九寒,示意他将手伸过来。 「往常该是由你的亲人教你激发,如今……就由我代劳吧。」 话音落下,一股蓝色气息从鲛人皇的手上蔓延开来。 「感应这股力量。」鲛人皇沉声说道:「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你需要摒弃一切杂念,用心感知。至于能激发多少,全凭你的造化。」 傅九寒毫不犹豫地将手伸向蓝色光碟机,瞬间感受到了一股磅礴的力量。 那力量并不温驯,反而如狂狼拍岸,险些要将他脆弱的经脉穿透。 鲛人皇盯着他,说道:「若是受不了,你随时可以收手。」 然而傅九寒却一动不动,脸上半点痛苦之色也没有露出来。 他想要力量……不惜一切代价。 时间缓缓流逝,鲛人皇脸上也逐渐浮出惊喜。没想到,鲛人一族气运不绝,竟出现了一个资质如此出众的后辈。 他当即挣扎着运转灵气,将一部分传承记忆送给了傅九寒。 …… 秋似弈赶到时,就看见傅九寒双目紧闭正在打坐。他身上泛起蓝色灵气,整个人的气息如大海般磅礴。 谢玉坐在一旁,将自己身上的防御法器都摘了下来,围着傅九寒和鲛人皇绕了一圈,好保护他们。 他神情紧绷,写满了「我不害怕」,但双手却紧紧捏起,焦灼地吸气吐气。 听到脚步声,谢玉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见来人是秋似弈,顿时松了一口气。 第44页 「呜呜呜你终于回来了。」谢玉快步上前,仰头看着秋似弈,下一秒忽然神情骤变,退后一步盯着秋似弈的面具问道:「你是谁?」 他没见过秋似弈的脸,如今面具一戴,谁知道是人是鬼。 秋似弈:「……?」 「一言不发、见到我也没有出言讥讽……」谢玉声音极低地分析,然后定定朝秋似弈看去。 秋似弈有些好笑,将定山河抛过去:「谁说我一定要讥讽你了。」 说完,他又勉为其难夸道:「不错,总算明白秘境里是有坏人的了。」 听到这熟悉的语气,谢玉这才彻底松了口气。 「他要死了。」谢玉压低声音告诉秋似弈,嗓音很是低落:「我听说,他是为了陪伴圣人长眠才留在此地,也不知圣人是长眠在哪,能不能带他去看一眼?」 秋似弈微微怔住。 他退后一步,朝自己的手看去。 一开始战斗的时候,圣人不时出声,直言他绝对无法胜过洛南,劝他打开阵法,好让他协助战斗。 他当即点破圣人想藉机逃脱的心思,说绝不会解开阵法让他出来。 秋似弈背过身,用另一只手朝脸上轻轻拍了一下。 「你干嘛?」谢玉疑惑道。 秋似弈:「打脸。」 他很少会干打脸的事情,一旦干了就要打一下让自己记住。 秋似弈抿着唇,将右手摊开,心一横就将阵法解开了一点。一道虚影凭空出现,吓得谢玉险些惊叫出声。 玉京生也同样惊诧,秋似弈宁愿以命相搏也要靠自己的力量击败洛南,如今却肯将他放出来。 然而下一秒,玉京生的唿吸微微凝滞住了。 他快步朝鲛人皇走去,半跪在地上喊道:「云渊。」 秋似弈收回首先,走到另一侧,顺便把谢玉也拎走了,不让人打扰他们两个。 听到熟悉的嗓音,鲛人皇微弱的气息骤然变强,他睁开眼睛唤道:「大人。」 「没想到我布局多年,却输给了人心易变。或许,世家体系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错误。」圣人说完,发出一声压抑的嘆息。 云渊看向自己被剖开的肚子,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许久,他才和圣人回忆起建立世家的初衷。 在他们的那个里,灵气极度匮乏,修仙资源也非常有限。 因此必须集中资源供奉给顶级的天才,好让他们飞升,突破天道限制,再让更多的灵气倾泻到这个世界里。 可是资源的增长永远追不上欲望膨胀的速度。 「大人,您别自责,您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天下人。」 玉京生没有说话,阵法内的他眼中隐隐流露出自责之色。 他自幼生活在一个相亲相爱的世家,家里都捧着他供着他,所以他觉得血缘是世上最好的维繫,比师徒关系来的牢固。 这才有了世家传承。 「错了就是错了。」玉京生直言道。 「大人,既然你已经甦醒,那就再重新找一条路吧。」 玉京生轻声嘆息:「我已没有心力再去建立全新的秩序。此番甦醒,只为阻止……」 他想说魔族,却不知为何停住了。 云渊将视线转到傅九寒身上。 「大人,你没见过他吧,这是我的后辈,资质极为出众……」鲛人皇低低开口,下一秒就被玉京生打断。 「其实,我甦醒的剎那,想过夺舍他。最后选了秋似弈,这才被他困入阵法带了出来。」 「夺舍?」云渊惊唿出声。 他怎么也想不到,圣人竟然会夺舍别人。 「云渊,你看,这就是无人看见的恶。我们杀了一辈子的魔,将那些坏在明面上的人赶尽杀绝,却忘记了那些四下无人时最隐蔽的恶念。」 …… 两人如同过去一般说着话,直到云渊的气息渐渐弱了下去,最后玉京生将手覆上他的眼睛,长嘆一声。 追随他的人都已经一个、一个地死去,可他还是没有找到自己的答案。 甚至,还为了那个答案错过了许多的事情。 玉京生收回思绪,对上一双黑沉的眼睛。 傅九寒醒了,此刻他体内灵气流转,竟隐隐有突破之象。 只要再给他一些时间,必会成长到旁人难以企及的高度。只是,他会有这些时间吗? 玉京生收回思绪,看向傅九寒道:「他的遗愿是回归大海。你如今力量不稳,可藏身于海洋。」 话虽如此,可海洋同样不安全。 鲛人皇出世,只怕无数双眼睛会盯着有海水之地。 傅九寒点点头,将鲛人皇的尸体收入干坤袋中。 他自始至终没有看向秋似弈,只有垂在身侧的手泄露了他并不平静的思绪。 根据鲛人皇留给他的传承记忆,激发血脉之力后,很长一段时间他的力量都无法稳定——意味着他随时有可能变成鲛人的模样。 留在秋似弈身边,只会给他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只要他走了,就能独自一人抗下击杀洛南之事,秋似弈身为秋家家主,又有圣人在手,其他世家无法对他做出什么。 若是……他真能顺利掌握本源力量,或许还有再见之日。 傅九寒抬手,唤来「定山河」,正要动身,却惊觉剑被人握住了。 第45页 那双手极坚决地握住剑,只要他动一分,就会割破它。 傅九寒微微转身,对上了秋似弈的眼睛。 秋似弈:「不许走。」 第21章 (三合一) 秋似弈狠狠瞪了傅九寒一眼:「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沖喜的本分?」 傅九寒看向秋似弈,喉结微动。 他自然没有忘记两人是为何结为道侣……可很显然,所谓沖喜只是个笑话。 秋似弈的身体没有丝毫地好转,甚至比他们初见时病得更重了。 若是他此番真能彻底激发血脉本源的力量,或许可以尝试用鲛人血替秋似弈医治。 毕竟,若非秋似弈带他进入秘境,他绝无可能激发本源之力。 见傅九寒又要劝说自己,秋似弈不多话,直接朝他身上贴了两张符箓,一张「静止」符箓,一张「静音」符箓。 就在刚刚,系统提示他主线任务三已完成,同时发布了主线任务四。 按照主线任务四的描述,再过一会儿,傅九寒就会因为血脉力量不稳定而暂时昏死,想劝他也劝不成了。 在那以前,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你将阵法打开吧,我这就回去。」一直静默不言的玉京生忽然开口,神色复杂地看着秋似弈。 他没想到秋似弈会留下傅九寒,愿意保护他激发血脉力量。 终归,傅九寒是云渊唯一的后人,他必须照拂一二。 况且……秋似弈应该是很信任他,才会让他出来见云渊最后一面。 秋似弈看着不好惹,实际却是个心软的孩子啊。 玉京生飘向秋似弈,伸手触碰他掌心的阵法,主动将自己的威压卸去,很快就回到了阵法之中。 下一秒,他就感受到秋似弈飞快将阵法加固了,甚至比之前还牢固几分。 玉京生:「……」 顺利将玉京生收回去,秋似弈微微唿出一口气,暗道这种事情绝不会再做第二次。 他又看向谢玉。 谢玉吓得后退一步。 先前秋似弈不在时,他满心只想秋似弈快些回来,只因有他在才会让人心安。 可如今想到秋似弈的实力,谢玉又有些怕了。 十个谢玉都不够秋似弈打的。 谢玉不等秋似弈靠近,赶紧将手举起来,主动发了毒誓:「我,谢玉,小名谢阿圆,今以心魔起誓,绝不会将看到的一切说出去,也不会写下来,也不会画出来……」 秋似弈险些被他逗笑了。 这个世界关于誓言的设定和男频那边差不多,必须以姓名起誓才会受天道约束,但是连小名也不放过的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别这么紧张。」秋似弈看向谢玉笑了笑:「难得有缘,离开秘境后,不如来我秋家做客一段时间吧。」 这小少爷看着天真又傻气,但也很难保证不是装出来的,他必须再观察一段时间才能彻底放过他。 「啊?」谢玉惊恐地喊了出来,下一秒他就完美发挥了谢家人临危不惧、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改口道:「还有这样的好事呢!」 看着秋似弈眼神中的威胁之意淡去,谢玉悄悄顺了顺胸口。 身后传来一道沉闷的声响。 谢玉顺着声音看去,只见傅九寒竟昏死了过去,顿时惊道:「他这是怎么了?」 秋似弈上前一步,探了探他身体的灵气,说道:「他的血脉之力还不稳定,体内灵气激盪,所以才会昏过去。」 秋似弈撕掉傅九寒身上的符箓,轻嗤道:「就这样,还想自己一个人走?」 略一思索,秋似弈看向谢玉道:「你背着他。」 谢玉下意识就想拒绝。 方才他发毒誓又快又狠,就是因为这事牵涉太大。 不管是死去的洛家人、还是鲛人皇的秘密……又或是圣人残魂。 若是他背了傅九寒,在旁人看来,只怕他和秋似弈二人上了一条船了。 谢玉看向秋似弈,目光落在他微微流血的手上。修士受伤时可以将灵气凝聚在伤口之处,阻止血液流出。 很显然秋似弈体内的灵气已经耗尽。 这样苍白虚弱的他,失了几分戾气,倒让人没那么怕了。 「好吧。」谢玉任劳任怨背起傅九寒,余光却见秋似弈用力咳嗽起来,一时心绪复杂。 都这样了,拿什么保护傅九寒? 谢玉忍不住问道:「你为了他甘愿做到这个地步,难道你……」 秋似弈想起谢玉先前说起的「喜欢男人」,立即高声反驳道:「我当然不是因为喜欢他!」 谢玉:「……」他根本还没提喜欢两个字呢。 秋似弈盯着谢玉,强行转了话题:「倒是你,知道的恐怕有点太多了。」 谢玉瞬间惊恐起来:「!」 秋似弈说完,不动声色地靠近谢玉。 谢玉:「救命。」 秋似弈好笑道:「这里还有其他人能救你?」 谢玉一想也是,没别人在,他也打不过秋似弈,那干脆也不用怕了。 他有种预感,惹上这等麻烦事,需要的勇气怕是比比现在要多得多。 秋似弈伸手掐了一把傅九寒的手,想要试探他是不是确实昏死了。 见他毫无反应,秋似弈悄悄松了口气。 无人看见,背在傅九寒身后的「定山河」,悄悄动了动。 第46页 傅九寒此刻正经歷前所未有的痛楚。 激发血脉之力只是一个开始,此刻他浑身上下的筋骨都仿佛经歷着打碎重铸,元神也被彻底困住,无法感知外界的一切。 他拼尽力量,才用一点元神勾连了「定山河」。 然后,就一字不落地听完了秋似弈和谢玉的对话。 轰隆。 整座玲珑阁忽然震盪起来,傅九寒来不及多想,就操纵「定山河」击飞了滚落的碎石。 秋似弈赶紧领着谢玉朝外走,跑出一段距离后,他们终于看到了几个活人。 这些人正是先前混战的人,此刻各个半身浴血,模样狰狞。 「到底怎么回事,定是洛家人干的,他们夺得秘宝,就要让所有人陪葬好堵住悠悠之口!」 「是啊,所有人都看见洛南带走了鲛人皇,说不定修为大涨,直接把秘境弄塌了。」 「该死,我们在这里混战保命,他们洛家倒是舒舒服服享用绝世珍宝……出去后,我们几个世家该同气连枝,一起讨伐洛家才行。」 然而,这几人说得声情慷慨,刚一出秘境就傻眼了,彻底闭上了嘴巴。 秘境外,竟然密密麻麻来了三十多个洛家人。 难道……他们真的要杀人灭口!? 「傅九寒,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击杀我洛家长老!」一个洛家人高声喊道,满脸愤怒之色。 「什么,洛南死了?还是被修为尽废的傅九寒杀的!」几个世家子弟顿时露出震惊之色。 虽然秘境里,众人都杀红了眼,可是击杀洛家长老,却意义不同。 长老,是一家之脸面。秋家怕是惹了大麻烦了! 「那……鲛人皇的机缘呢?」 不知谁低声念了一句,在场之人愣了片刻,皆是心思一动。 傅九寒既然杀了第一世家的洛南,那鲛人皇有可能已经落到他的手里了。 一群人将傅九寒团团围起,帮着洛家一起逼秋似弈交出傅九寒。 「秋家主,你必须要给第一世家一个交代,傅九寒是你的道侣,总不能让洛南就这样枉死了吧。」 「是啊,这事不解决,他绝对不可以离开此地!」 秋似弈神色不变,心中却有些惊诧。他早料到洛家以占卜立家,必定有玄妙手段可以找出兇手,却不料他们独独将矛头对准了傅九寒。 难道这就是剧情的力量?明明傅九寒没有独自逃走担下一切,杀洛南的黑锅还是落在了他的头上。 要知道,当初杀洛南的只有他和「定山河」剑啊。 「等等!」心念一动,秋似弈高声说道:「傅九寒修为尽废之事人人皆知,哪有本事杀洛南。之前我为了让他有自保之力,曾送他一张反弹伤害的符箓,想必是洛南自己起了杀心,自作自受。」 「你在胡说什么!」听到自作自受,所有洛家人群情激奋。 「总之,此事不能听你们一面之词。傅九寒如今重伤昏迷,谁知道是不是洛南下的狠手。依我看,该按照圣人当初立下的规矩,由七大世家共审此事才行。」 「对对,应该由大家一起审判,好问清楚发生了什么。」苏长风率先开口,支持了秋似弈。 其他几个世家也动了心思,若是将人交给洛家,他们就无从得知秘境里发生的一切了。 「我同意,该由七大世家共审此事。」 秋似弈见状,又看向众人说道:「既然大家都同意,这事就这么定了。只是傅九寒如今还昏死着,无法接受审判,该把他交给谁来看管呢。」 这话一出,沈家立刻当仁不让地开口了:「此事事关重大,当然是要由我沈家来看管!沈家布有极品阵法,进入里面就要承受锥心之苦,最适合用来审讯犯人。」 「我看不太合适。我怎么听说,上回去东来镇捉拿小怪,你们沈家这一辈最出色的弟子沈溟,可是栽了个大跟头!就这样的阵法,怎么可能审讯出来?」 这下子,几个世家又为了由谁来看管傅九寒而争吵得面红耳赤。 秋似弈见众人争得脸都红了,绝对不可能站在统一战线上,这才一锤定音地说道:「既然大家这么难决定,那我勉为其难看管傅九寒吧。毕竟我也是世家,还是家主。」 几个世家愣了片刻,当即发作起来:「秋家主,你是不是当我们是傻子啊?」 「我看你是有心要包庇他!」 就在这时候,谢玉忽然跳出来,鼓起勇气大喊一声:「不如我来看管!」 看清了说话的是谢玉,在场之人都露出了震惊神色。 震惊之余,众人才意识到,谢玉身上背着的人就是傅九寒。 他怎么会和秋家走到一起? 谢玉从怀中掏出了一大块完整的极品灵石,说道:「我谢家好歹是排行第四的家族。我们家有钱,我可以拿灵石做抵押。」 「假如我在审判前私自放走傅九寒……那便赔给你们一千万灵石。」 「一千万?」几个世家人眼都直了。 「谢小公子。」一些人瞬间变了称唿:「这灵石,你得先拿出来。」 「可以。」谢玉一口答应,这一千万几乎是他自己全幅家当,说不心痛是假,可眼下的僵局,唯有他出手才能兵不血刃的解决。 总不能……让秋似弈再和他们打一架。 第47页 几个世家都沉默不言,所有人都各有心思,谁也不肯让步。 谢家赚钱厉害修仙却不行,谢玉在家里又是独苗,他做保的话有分量。 因此,众人略一思索,就同意了谢玉的提议。 洛家人气得咬牙,却又不得不接受这个决定:「好,傅九寒的看押权暂时归你,待他甦醒后,由各大家主齐聚谢家,共审傅九寒。」 「那倒不用去谢家。」谢玉摇头:「去秋家吧,我这段日子都在秋家做客。」 这下世家人都傻眼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谢玉带着秋似弈和傅九寒扬长而去。 谢玉逞了一回英雄,回过神便捂着胸口觉得自己惨了。 谢家以经商传家,从来不做赔本生意。 爹、娘对不起,这回真要赔得裤衩不剩了。 不对不对,娘说过男子最重要的是男德,裤衩子还是要剩下。 谢玉实在紧张,脑子里思绪也乱七八糟。 最后,他强行压住思绪。 罢了,就当是偿还秋似弈从钟家手中救他的恩情吧。 ——虽然应该是顺便救的。 这般想着,谢玉脑海中又浮出秋似弈出手逆转暗器的画面。他下意识看向秋似弈,却见秋似弈也在看他。 漫天的霞光落在秋似弈的脸上,将那张狰狞的面具染成了橘红色。 衬得秋似弈目光都多了几分柔和。 在谢玉的印象里,即便是救他,秋似弈也是兇巴巴的。 第一次见到他这样看自己,谢玉不自在地移开视线。 秋似弈越看谢玉越是满意。 还有比这更「至纯至善」的人吗,随手就能为陌生人豪掷千万灵石。 系统说不是,说不定是因为剧情线还没发展到那里,才检测不出来。 他要为谢玉和傅九寒多制造一些相处的机会才行。 思量间,秋似弈已经走到了玄龟仙车跟前,他让谢玉带着傅九寒坐进车厢,自己则坐到了玄龟的背上。 「我要参悟打坐,麻烦你照顾他。」秋似弈看向谢玉说道。 说完,他拉上车帘,将车厢内的空间留给了二人。 秋似弈盘膝坐下,点开任务面板查看起新发布的主线任务四。 【主线任务四:帮助傅九寒稳固体内的血脉力量。当前任务难度为一颗星,最高难度为五颗星,奖励视难度而发放。】 「系统,这个一颗星和五颗星是什么意思?」 140忧心忡忡地说道:「宿主,这与傅九寒激发血脉力量的程度有关。激发的血脉能力越强,副作用也就越大。期间可能会昏死,也有可能无法控制化形,暴露鲛人的身份。难度最高的五星,则是傅九寒意外激发出返祖血脉。等激发成功之时,会天生异象。」 秋似弈:「……」听起来很离谱,但想想是主角倒也正常。 他立即审时度势,对主线任务四做出了新的判定。 假如任务真的变成了五星,那么傅九寒的鲛人血脉就绝对藏不住了。 所有世家都为了鲛人皇的资源打得不可开交,一旦他们察觉鲛人皇的资源落入了傅九寒手中,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来对付他。 秋似弈虽然自信,但并不觉得以他如今身体可以直接对上另外六大世家倾巢而出的力量……嗯,谢家或许可以排除在外。 必须做最坏的打算才行。 秋似弈立即用神识和圣人传音,想要了解一些宗门和世家的情报。 做完这一切,秋似弈这才有时间欣赏一下之前的任务奖励。 隐藏任务奖励数目巨大,倒显得主线任务三给的钱不算什么了。不过,这主线任务三还给了一个特别的道具——「原书剧情设定集」。 根据道具的描述,使用这个道具可以随机提问一个和原书剧情设定有关的问题。 秋似弈垂眸思索。 他心中其实有很多疑问,比如被圣人封印的魔族是否彻底消亡、圣人留下的封魔阵法在什么地方、原主的病究竟是什么病。 但这些,即使不问,他早晚也会知道。 至于机缘一类的东西,系统说过,这个世界重置过无数次。 既然剧情每天都可能发生变化,那机缘也随时会消失。 问了,有可能浪费一个道具。 到底问什么好呢? 秋似弈回头看向车厢,忽然心念一动,问道:「系统,我想知道另一位主角是谁。」 如果不是谢玉,至少他可以主动去找那个人。 140一听,也有些好奇。 这个世界重置了无数次,傅九寒每次还没来得及走恋爱剧情就直接黑化了,所以它也不知道另一位主角究竟是什么模样。 「我看看。」140立即选择使用道具。 秋似弈的面前缓缓浮出一行文字。 「他叫莫逢君,是个温柔的小哑巴。」 *** 洛家。 在洛家的最深处,有一间十分破落的院子,里面杂草蔓生,就连墙也斑驳陈旧,和恢宏大气的洛家格格不入。 更古怪的是,这样的一间院子,周围竟有三十个侍卫巡逻把守。 此刻,一个人影狂奔而至,想要冲破侍卫的防守,去叩响院门。 「我要见家主!我现在就要见家主!」 洛北发疯一样地攥着一枚带血的铜钱,奋力朝前撞去,想要挣脱阻拦他的侍卫。 第48页 「洛北长老,你冷静点,你不能进去!难道你忘了,家主自上一回渡劫失败,便决心闭关百年以修道心吗?」侍卫面露难色,低声劝道。 「冷静,你让我冷静?」洛北大口地喘着气,从怀中掏出了和洛南一模一样的铜钱鞭。 他将鞭子朝地上抽去,霎时将地面抽出一条裂隙。 洛北恨声说道:「杀我弟弟的是秋似弈和傅九寒两个人,傅九寒修为尽废,分明秋似弈才是主谋!为何要放过秋似弈,只捉拿那个废人?」 几个侍卫互相使了个眼色,同时抬起了手。 他们手上藏着一条机不可查的细线,上面拴着铜钱和铃铛。 此刻,细线微微一震,洛北瞬间就觉得头疼欲裂,几乎握不稳鞭子。 他的眼中露出血色,拼尽全力挥鞭,朝不远处紧闭的大门抽去。 「我今日一定要见到家主,求他为洛南讨回公道!」 大门骤然打开。 一条铜钱鞭甩出来,顷刻就将洛北的鞭子绞落在地。 洛北死死盯着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疯狂地喊道:「洛西,你是不是能见家主,快告诉他,洛南死了,兇手是秋似弈!是秋家!」 洛北深吸了一口气,继续喊道:「可是那一位下了命令,不允许我去琉璃阁讨要说法。而是派其他人前去,还说杀死洛南的只有傅九寒一个人。」 「凭什么,难道二弟就这样白白死了吗?洛西你让开,只要我能见到家主,他绝不会容忍排行最末的秋家,将洛家的脸面踩在地上。」 「大哥,洛家早就没有家主了,你清醒点吧!」 洛西潮侍卫摆摆手,用力攥住洛北的胳膊,将他带离了这处荒僻的院子。 走到四下无人处,洛西松开他的胳膊,指了指身后荒芜的院子:「你睁大眼睛好好看看,这院子连个灵气罩都没有,才会如此破落!家主是被囚禁在里面,根本不是闭关。那一位,才是真正的家主。」 洛北想到「那一位」,愤怒的心绪终于冷静了下来。 他狠狠捏起拳头,既然家族指望不上,那他就去给秋家施压,让秋似弈付出代价。 见洛北终于放弃了叩击院门,洛西这才松了一口气。 今日,是「那一位」来见家主的日子,若是洛北惊动了那人,只怕…… 洛西反身推开院门,伴着他的动作,院外的侍卫齐齐将视线投了过来。 ——像是想要透过院门,窥见里面的人。 他们的眼睛里充满了崇敬与狂热,但这狂热却不是对着洛家,而只是对着那个人而已。 洛逢君。 念起这个名字,洛西便觉后背一阵发凉。 洛逢君是老家主洛梵天的第一个孩子。 当年,老主在陇水河畔偶遇一容貌绝美的凡人女子,当即一见钟情,隐瞒身份与之结为夫妻。 又过了一年,女子生下了一个灵秀可爱的孩子。 老家主喜不自禁,想将他们带回洛家,却意外发现这孩子竟然口不能言,是个天生的哑巴。 老家主整个人如遭雷击,意识到这就是让凡人血脉混淆了洛家血脉的下场。 他痛定思痛,抛下了刚刚生产的妻子,回到了家中。 还同意了娶沈家嫡女沈心为妻。 只有午夜梦回之时,老家主才会手捧画像,回忆陇水河畔的惊鸿一瞥。 他自以为做得隐蔽,却被沈心察觉到了一切。 沈心派杀手杀死了画中女子,至于洛逢君,因为其有一半洛家血脉,她不敢妄动。 后来老家主得知此事,将洛逢君接回家中,安置在废弃院子里。 洛西收回思绪,一抬眼,就看到了院子里的枯井。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洛逢君。 瘦弱的洛逢君,被其他几个少爷丢到枯井里,恐吓他会有人来加水,将他活活闷死在里面。 洛逢君口不能言,只能努力地攀着井壁,却又一次一次地滑落,直到指甲都尽数掀开。 洛西一时动了恻隐之心,找了根绳子让他爬了上来。 洛逢君不会说话,就拼命地对着他磕头,乖顺得让人心疼。 此后,他主持家学,负责教几个少爷修炼。 每当修炼不顺,那几人就拿洛逢君出气。 洛逢君秉性善良,无论受到怎样的伤害,他都愿意向旁人伸出援手,倾尽自己的一切。 三少爷被蛇毒所伤,洛逢君没有犹豫就用嘴替他吸毒。 二少爷练功走火入魔,洛逢君拿心头血救他。 渐渐的,洛逢君在洛家终于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 直到五年前。 老家主欲渡劫,建望天台以聚天地灵气。若是渡劫成功,他将是继圣人之后第一位迈入渡劫境的修士。 整个洛家倾尽了人力、财力,沈心更是求家人布下九品阵法,以求老家主能顺利渡劫。 渡劫那日,整个洛家都在望天台上观看。 前面的雷劫格外惊险,老家主却都安然无恙地度过了。 眼看就要到最后一道雷劫。 老家主迎风而起,脚踏干坤盘,手举封阳镜,整个人意气风发,迎雷而上。 任谁都能看出,他已经被雷电淬鍊了身体,不再畏惧天劫之力。 就在洛家人屏气凝神之时,一直安安静静的洛逢君忽然站了起来,嗓音温柔地说道:「洛梵天,渡劫失败。」 第49页 洛家以占卜起家,听到这等不吉利的话,人群瞬间炸开了锅,连忙去找说话之人。 当看到说话之人竟是「小哑巴」时,所有人都愣在了当场。 然而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原本意气风发的老家主,顷刻之间被雷电贯穿身体,烧毁了灵脉。 大家这才意识到,「小哑巴」不是废物,更不是口不能言。 他有种极为可怕的能力——「言灵」。 洛西收回思绪,抚了一下胸口这才继续朝前走去。 远远的,他看到洛逢君站在天井之中。 男人一身青衣,容貌俊秀无双,鸦羽般的睫毛低垂着,敛着无限温柔。 洛西恭敬行礼:「一切都按照您的吩咐去做,洛家人不会为难秋似弈。」 洛逢君伸手比划了一下:很好。 洛西紧绷的心弦微微一松,下意识想替洛北求情。他知道洛北不会轻易放过秋似弈,明面上没有动作,背地里也一定会出手。 然而他还没开口,洛逢君静静看他:「洛西。」 洛西瞬间嵴背生寒,生怕洛逢君会说出什么言灵之语。 他弓着身体退出院子,扶着墙才缓过心中的窒息感。那种所有命运,被一人握在掌中的感觉,比降雷的天道还可怕几分。 见洛西走远,洛逢君这才继续低头看向掌中的圆镜。 那镜子和洛南手中的镜子是子母镜,施法便可窥探另一边发生的事情。 无论是洛南生吞鲛人皇,亦或是他与秋似弈惊天动地的一战,他都看在眼里。 洛逢君将镜子扣下,看向天井外的天。 世家人坐井观天太久了,需要有人来打破这一切。 只要有人向世家出手,洛家就可以凭镇压之名,就势将所有家族一网打尽。 如此不失道义,又能将七家资源併为一家。 处于最末的秋家,是最好的选择。 只是,秋似弈现在还不够强。 等他强大到足够挑起战火时,就是他该病死的时候了。 ** 秋家。 一座空棺放置在祠堂前,周围站了一圈的秋家人。秋水色手中捏着一张唤灵符,满脸哀泣之色:「家主,你若是回家了,就让这符动一动……」 然而他手中的符随风而起,很快就落到了地上。 周围的哭声瞬间变大了,一人甚至哭倒在地上,他以手捶地道:「这是天要亡我秋家,好不容易才盼来一个天纵奇才,转眼之间就命丧秘境之中。如今连魂魄都换不回,该不会是魂飞魄散了吧!」 这哭声持续了足足一个时辰,直到大家哭累了,才渐渐冷静下来。 家主已死,那么他们首先要做的,就是选出继任的家主。 秋水色立即朝秋辞落看去,说道:「辞落,你如今可以画五品符箓吧?」 秋辞落心头重重一跳,整个人如坠梦中。他怎么都想不到,不可一世的秋似弈刚刚展露出如此天赋,转眼之间就陨落了。 他一改往日的谦虚,定定朝秋水色看去,自信说道:「我确实可以画五品符箓。那日被大哥的符箓所惊,一时心神嚮往,才致画符失败。」 秋水色看向众人,说道:「我推举秋辞落继任新家主。」 「我不同意!难道你忘了他未入族谱之事?」林曦一把拉过自己的儿子,推到众人面前。 他夫君早死,自己又不姓秋,但好歹他的儿子是秋家二房嫡系血脉,未必不能争一争家主之位。 「若是只看天赋就能当家主,那么我儿子不过十三岁,已能画三品符箓,这天资可比秋辞落更强。」 「哼,依我看继任家主,自然该遵循长幼的辈分,大哥死了由他儿子继承,这我没话说。可如今似弈也意外死去,自当由我这排行第三的叔叔,继承家主之位。」 几人说着说着,当即就站在灵堂上争论起来。 一条小黄狗静静站在灵堂外,眼神中满是不可置信。 那妖人……就这么死了? 而他心心念念的家人,还在「他的灵堂」之上,争夺着家主之位。 *** 秋府门外。 洛北一路风雨兼程终于赶到了秋家,刚一落地,听到他们的争论声也有些懵了。 他来这里是为了向秋家问责,好绕过谢家和洛家,直接找秋似弈的麻烦。 可谁知,还没进门就听见他们在替秋似弈哭灵,还当众争夺家主之位。 「我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先前洛南传回消息,说在第一层之时,他占卜出一道死门。结果……那秋家主不管不顾地就沖了过去。洛南以为他必死无疑,就将消息传给了秋家。」一人附在洛北耳边说道。 提到洛南,洛北整个脸色都沉了下去。 「那个人」不知发什么疯,要保秋似弈。他不敢公然与之对着干,唯有借秋家人之手,让他吃些苦头,才能消心头之恨。 洛北深吸了一口气,从这秋府的争论,就可看出秋似弈并不得人心。 他用力拍了拍秋府大门,震得地上白色纸钱都迎风狂飞了起来。 「秋家人何在!你们家主和傅九寒杀了我弟弟,必须给洛家一个交代。」 听到拍门声,正在争夺家主之位的几个人都愣住了,连忙跑出去查看。 待看清来的是洛家人后,连秋水色都有些腿软。 第50页 排行第一的洛家,居然会纡尊降贵登门来问罪? 「洛北长老,您说的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秋水色恭敬地问道。 得知秋似弈和傅九寒居然杀了洛南长老,他们顿时吓得面如土灰。 「这、这家主已死,傅九寒也不知所踪,他们做的事跟我们秋家早已没有关系了。」一个人颤声说道。 「呵。」洛北冷哼道:「谁说他死了!他不仅没死,还攀附上了谢家。如今谢家出面做保允许他将傅九寒带走,想必不久就要回来了。」 家主没死?这个消息如同一道惊雷,将在场之人都噼晕了,一时之间脑子嗡嗡作响。 「好了,既然你们已经弄清楚了来龙去脉,现在就该给我洛家一个交代。」 秋水色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大难临头,整个秋家都要摇摇欲坠了! 他看向洛北,躬着身体说道:「请您先去正堂等候,此事事关重大……我们秋家需要商议一番,一定让您满意。」 安置好洛北后,秋水色回到了祠堂。 他忍不住摇头道:「真是造孽呀,我还当秋似弈开了窍,是秋家之福。谁知道,他竟和傅九寒一起杀了洛家人!」 「就是,那可是洛家!且不说他们实力远胜于秋家,单说他们一族掌握着占卜吉凶……若是惹恼了他们,下回渡劫只怕无人帮忙占卜了。」 这话一出,众人都陷入了沉默。 照理来说,他们该维护秋似弈这个家主,可他惹的是洛家,足以给秋家带来灭顶之灾。 「依我看,他这家主也别当了。今日就敢纵人行兇,明日还不知要惹出怎样的祸事。」林曦这话一出,众人又想起先前争夺家主之位的情景。 秋似弈展露出惊人的符箓天赋之后,秋家人基本都收了心思,想要安心认他这个家主。 可刚刚以为他死了,每个人都感觉自己距离滔天权势只差一步,心思再也无法安定下去。 「等等……若是秋似弈和秋家没了关系,这等祸事不就与秋家无关了?」 *** 天穹之上,一辆玄龟仙车缓缓飞了过来。 秋似弈得知了另一位主角的情报后,立即回到了车厢。 看到谢玉和傅九寒挨得很近,他下意识就坐到了两人的中间。 从现在开始,除了主线任务,他将不惜一切代价找到那位「至纯至善」的莫逢君,好完成主系统指定的另一个任务。 两人一熟悉,他就可以提出解除道侣契约的事情了。 在此之前,他还是会尽职尽责保护好傅九寒,不让他黑化。 不知过去多久,仙车缓缓落在秋府门前。 第一眼,秋似弈就看到了停放在门口的洛家仙车。 他看向谢玉说道:「看来,他们是做了两手准备。一路人马堵在秘境门口,一路人马直袭秋家。」 谢玉一拍大腿说道:「好啊,他们不是答应了我要一个月后再审判吗,怎么转头就毁约了!」 秋似弈见谢玉如此天真,便说道:「他们没有毁约,只是来逼迫秋家,至于秋家要对我和傅九寒做什么……那就是秋家之事了。」 谢玉瞪大眼睛,谢家上下团结一心,秋似弈所说的他一时无法理解。 怎么会有家人向着外人呢! 秋似弈说完就跳下了仙车,朝秋府走去。 一进去他就看到了那个巨大的空棺,忍不住就伸手敲了敲,说道成色不错嘛。 谢玉背着傅九寒,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在看到棺木的剎那,他感觉到一股森然剑气。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祠堂,瞬间就有无数道目光投了过来。 秋水色指着上百个排位,说道:「你好好看看,当着列祖列宗的面,你和傅九寒杀了洛家长老,让秋家至于危难之中……你、你对得起列祖列宗吗?」 秋似弈一言不发,心念却急速转了起来。 洛家人在琉璃阁时一心只要捉拿傅九寒,可眼下这波人,却是奔着他来的。 看来,洛家并非不知晓他出手的事情,只是内部有分歧。 保他,大概是出于维持世家秩序? 林曦见秋似弈沉默不语,也上前一步说道:「似弈,别怪我们心狠。秋家只有与你撇清关系,才能……」 秋似弈还是不说话。 他感觉到自己的右手掌心传来轻轻的颤动,很快圣人就给他传音:「你如今的困局,有一法可解,那就是将我放出来。我会当众说你是我的弟子,有了这个名头,别说是区区一个秋家,就是洛家也不敢对你做什么。」 秋似弈用力捏了掌心一下,打断了圣人的话。 算盘打得挺响。 想收他当弟子,还要看看有没有这个资格。 「我看出来,他们是打算将你逐出家族。你可要考虑清楚,世家占据顶级的修炼资源,如果你被逐出家门,宗门也不会收你,到时候你的处境将极为尴尬。」 「傅九寒如今又……你若是失去了秋家庇佑,只怕护不住他。」 秋似弈看向不远处的秋家人。 这些人称他一声家主,可心中却没有多少敬畏之心。 世家传承多年,凌驾于家主之上的是「家法」、是家中错综复杂的血脉关系。 若是原主在此,只怕会苦苦哀求。 等这些人欣赏够了原主的狼狈,就会一一列出他的罪名,最后还是以家法将其逐出家族。 第51页 所以,他决定直接略过求饶的无聊步骤。 他要自己走。 只是不知,等日后他取出秘境那些宝贝时,秋家人会不会悔得肠子都青了。 秋水色见有人唱了白脸,便站出来打算唱红脸。 他举起家法,念道:「凡我秋家人,上至家主,下至旁系子弟,若犯了祸事危及家族根基,可由五位金丹修士予以确认,逐出……」 秋水色还没念完,声音就卡住了。 他被秋似弈贴了和傅九寒同款的「静止」、「静音」符箓。 秋似弈抬手,拿起旁边的香拜了祖宗,口中道念念有词道:「晚辈秋似弈不起列祖列宗,惹恼了第一世家,无颜面对……」 见他如此乖觉,秋水色惊疑不定的神色终于缓和了一些。 但他心中依旧不安,他堂堂一个金丹修士,怎会被秋似弈的「静音」符箓束缚住? 「……我今日就要带着道侣脱离秋家,以后所有的一切,都与秋家无关。」 说完,秋似弈直接拿起一旁的族谱,把自己的名字给划掉了。 第22章 在场之人看到这一幕,都被秋似弈的果决震住了,甚至连他何时离开祠堂都没有察觉。 过了许久,才有人想起地上的族谱,慌忙捡起来看。 只见上面有一道极为干净利落的墨痕,那墨痕没有半点泅染的痕迹——显然下笔之人极为坚决,没有半分迟疑。 「他竟然直接弃了家主之位,还要脱离秋家……」一人喃喃开口道:「他疯了吗,就算他画符再有天赋,也只有开光初阶的修为。这样的修为若是放到大家族里,连个侍卫都选不上……就算是在宗门也最多只能当个外门弟子!」 「依我看,他多半是以为自己可以去投奔苏家吧!这秋似弈自幼养在苏家,还真把自己当苏家人了。可惜,他惹了洛家,就算是苏长风也不敢保他。」 「是啊,世家不会要他,宗门也不会收他,他如今可以毫不在意秋家的一切,再过两日就会悔不当初。」 秋家人议论着,忽然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方才秋水色分明是要念出《家法》之中的内容,为何忽然却没了声音? 林曦离秋水色最近,她很快就发现了异样。 在秋水色袖袍的内部,竟贴着两张符箓。 她下意识伸手挪了挪符箓,下一秒就听见秋水色冷声说道:「……逐出家门!秋似弈,你可知错?」 原本还在低声议论的秋家人,都诧异地看向秋水色。 这、这秋似弈早都走了,还知什么错? 秋水色面色铁青,几乎气得内伤。 他被贴了符箓,可先前的话已经说到了一半,早已有了惯性。 此刻符箓一松,他下意识地就接着先前的话说了下去。 可谁能想到,秋似弈竟然先发制人,自己先放弃了秋家人的身份! 秋水色一腔怒火憋在心里,最后只得告诉自己——反正结果殊途同归,只要秋似弈走了,别让洛家把火撒到秋家身上就好。 「都散了!都散了!」秋水色朝祠堂内的人摆摆手,转身就朝另一侧的正堂走去。 一路上,他隐约看到几个下人在搬运东西,正要细看,又怕洛北长老久等,便只得压下心思快步往前走。 等走到正堂之时,他的脸色已经恢復了冷静。 然而这份冷静,在看到洛北放在案桌上的铜钱鞭时,又重新消失殆尽。 谁不知道洛家四位长老善使鞭。 只要被他们的鞭子抽中,便会厄运缠身,伤口久不能愈,即使金丹修士也不能倖免。 「洛北长老!」秋水色赶紧开口说道:「让您久等了。秋似弈犯下如此大错,我们已经将他逐出了家族!从此以后,他跟秋家毫无关系,你要怎么对他都可以。」 「什么?你把他逐出家族了!」洛北一手拍桌,霍地站起来,眼底的怒火几乎要将秋水色烧出一个洞来。 秋水色面上冷汗岑岑,心中更是茫然无比。 将秋似弈逐出家族,剥夺世家弟子的身份,几乎是对他最重的惩罚。 为何洛家仍不满意? 洛被一言不发,直接挥鞭朝秋水色狠抽了一下,骂道:「愚不可及!」 他来这里,是为了向秋家施压,借他们之手惩戒秋似弈。 结果,他们却直接让秋似弈退出家族了? 如此一来,秋似弈和秋家毫无关系,家法也用不到他头上了! 这些人难道不会用家法直接打他一顿吗? 洛北早都想好了,若是他们要动用家法,他就将这铜钱鞭借给秋家。 好让秋似弈被抽得皮开肉绽,以消他心头之恨。 可这群人、这群蠢货居然把秋似弈赶出去了,他还怎么对秋似弈动手! 想到这里,洛北又狠狠抽了秋水色一下,然后直接拂袖离去了。 秋家指望不上,他必须再找其他办法。 暂且先让秋似弈逍遥几日,等「那个人」闭关之时,他再想别的法子。 秋水色倒在地上,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抽得快要移位了。 他挣扎着想爬起来找人替自己医治,可刚动了一下身体,就被定住了,连喊都喊不出来。 秋水色双目瞪大,这才发现秋似弈的那两张符箓还藏在他的袖子里。 第52页 先前林曦只是微微掀开了一点而已,如今他一番动作,那符箓又重新贴了回去。 好一个林曦!她一定是担心秋似弈在符箓上动了什么手脚,竟不敢直接伸手取下。 秋水色僵硬着身体,用力吸了一口气,此刻他才惊觉秋似弈这两张符箓不是凡品。 符箓要想贴在别人的身上,就需要藉助灵气。 可这都过去了如此之久,符箓的灵气仍未散去,实在玄妙至极。 去了趟秘境,秋似弈的符箓之术似乎更强了。只可惜,他已经不是秋家人。 另一边。 秋似弈站在秋府库房的外面,正吩咐下人将里面的东西一个一个地搬出来。 虽然他已不再是家主,可上一回他完成了收服秋府下人的任务,如今府中许多人以强者为尊,还是愿意听从他的命令。 「你、你要做什么?」林曦察觉到库房有动静,立即过来查看。看见这一幕,她浑身气得直哆嗦,用手指着秋似弈说道:「你可别忘了,你现在跟秋家豪无关系!这符库里的东西你不能带走。」 然而秋似弈却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她。 林曦朝下人走去,怒声说道:「都放下,快把东西给我放下!」 几个下人面露难色,却还是没有立即放下手中的东西。 秋似弈上前一步,看向林曦说道:「二婶是觉得我不该拿这些东西吗?」 林曦皱起眉头,她直觉秋思这话问得古怪,但略略一想。还是摆出长辈姿态说道:「似弈,你不要一错再错。这府库内的东西,是秋府所有人的东西,并非你一人独有之物……」 秋似弈耐着性子听了半天,强忍着没有给林曦贴上符箓。 他余光望向站在林曦身后不远处的小黄狗。 今日他就要让秋鸿影将秋家人的真面目看得清清楚楚。 秋似弈收回视线,看向林曦说道:「既如此,就将所有秋家人都招过来吧,我们将事情说清楚。」 林曦心中奇怪,这有什么好说清楚的。 不过一想秋似弈被人称为「恶犬」,咬起人来疯得很。若不让他带走这些东西,说不定他会直接放火烧了,自己好不了也不让别人好。 还是多找些人来比较妥当。 林曦立即去寻人,有几人是秋家分支一脉的,本打算离去。此刻骤然被招回来,皆是一头雾水。 「好了似弈,大家都来了,你有什么想说的?」林曦开口道。 秋似弈没有应声,直直走到一个下人身边,将他怀中的极品暖香捏了起来。 这东西他第一天来的时候,就很奢侈地点了一盆。 而在原主的记忆里,他根本捨不得用,全都给了这些所谓的「亲人」。 「这暖香怎么少了这么多!」林曦定睛一看,就倒吸一口凉气。 她生儿子时伤了根基,平日里总是体寒。每到这时候,她就会来府库中,取些暖香来用。 秋似弈将暖香拿起来,看向众人说道:「这可不是秋家府库的东西,而是我一个人的东西。如今我和秋家豪无关系了,这些东西自然也要带走。」 「你在说什么?这东西一直在府库里,只要是秋家人都可以取用。」林曦急声说道,话音未落,她就被一个下人塞了一本帐册。 秋似弈淡淡到:「这暖香是去年三月,我独自一人前往落云山脉的缝隙里采的。秋家家法有规定,凡一人寻觅的修炼资源,就归这人独有。只有五名以上秋家人共同採集的资源,才入府库。」 林曦面色青白交加,她视线落在帐册上,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暖香之所以珍贵,是因为它长在火岩之上,採摘时极易被滚烫的岩石所伤。 林曦怎么也想不到,这么多暖香……居然是秋似弈一个人采的? 明明他可以自己独享,却放入符库里任凭秋家人取用。 「现在我可以带走了吧。我想,你们应当对家法都很熟悉才是。」秋似弈说完,留下惊诧无比的秋家人,指引着下人朝秋府外走去。 家法。 无数秋家人默默念起这两个字。 没错,就在不久前,他们殚精竭虑,从家法里找出制裁秋似弈的武器。 却没人想起任何一条和修炼资源有关的东西。 秋似弈一路朝前走,见小黄狗没立即跟上来,心口顿时升起一股脾气。 平日里,这些秋家人个个将勤奋修炼挂在口上,就连私生子秋辞落也一口一个要让秋家摆脱最末之名。 他们也不想想,他们都去修炼了,那是谁在往府库中添置东西。 是他们看不上的,觉得实力卑弱的秋鸿影。 「不走,就自己留在这吧。」秋似弈脚步慢了一点,扭头看向秋鸿影。 秋鸿影收回视线。 他耳边响着秋家人说话的声音。 有人声音中透出一丝悔意,暗道过去误会了家主。 也有人愤愤不平,觉得他将事情做得太绝——再过不久,就是世家重新排名的日子,他一人带走大量资源,必会影响秋家争夺前面的名次。 秋鸿影朝秋似弈跑去,心也随着奔跑而剧烈跳动起来。 秋家人的悔恨或是怨恨,他已经不在意了……他在意的是另一件事情。 当日秋似弈唤回他的魂魄,他一直疑心秋似弈窥见了他的记忆。 第53页 只是没想到,秋似弈会将他做过的这些事情都记得清清楚楚。 那么,他做过的那些恶事……只怕秋似弈也都知道了。 秋鸿影为了与别人争夺东西,手段极其狠厉,往往出手就不给旁人留退路。 人人说他是疯狗,靠近就会被咬下一块肉来。 秋鸿影快步追上了秋似弈,咬住了他的衣衫下摆。 「怎么,捨不得秋家?」秋似弈开口,眼神有些冷。 秋鸿影瑶瑶头,用爪子在地上写字:「你看了我的记忆,那你知道我是世家出了名的恶犬吗?」 秋似弈有些意外。 作为男频反派,秋鸿影干的那些事根本算不上狠辣。 他只是因为自身实力低弱,秋家又居于最末,所以不得不对外摆出一副不要命的凶戾模样,好让别人主动吓退。 秋鸿影仰头看着秋似奕,忽然见他朝自己偏头,缓缓勾了勾唇,眼中的冷意顷刻间消融了。 下一秒,秋鸿影四爪离地,察觉到自己又被秋似弈拎了起来。 他想要挣扎,却挣不开。秋似弈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来:「不是恶犬。」 秋鸿影瞪圆了眼睛。 秋似弈将他拎起来和自己对视,唇角微微扬起一点笑意:「是小狗。」 秋鸿影的身躯战慄起伏,眼中有些热意。 他闭起眼,不肯将软弱展现。 秋似弈将秋鸿影放下来,朝秋家的大门走去。 推开大门的剎那,他特意放慢了一点脚步,想要等秋鸿影想清楚,要不要迈出这一步。 但这一回,秋鸿影比他还要快。门开的剎那,他就已经跃出了秋家。 那些执念,无形的担子,仿佛也永远被关在了秋家的大门之后。 …… 一人一狗朝前走,很快就看到了谢玉和傅九寒的身影。 先前担心傅九寒体内血脉之力不稳,会当场化形,秋似弈就让谢玉先带着傅九寒在外头等他。 「你,你竟然真的退出秋家了,你胆子也太大了!」谢玉回想起祠堂中发生的那一幕,嘆气道。 秋似弈垂眸。 如果是刚来到这个世界的他,可能不会这么冲动,但现在他有一整个秘境的宝物,还有圣人残魂——万不得已放出来也能唬人。脱离秋家虽然麻烦,却也是个机会。 嗯……或许谢小少爷也算是一个助力。 秋似弈看向谢玉,说道:「不是有你吗?」 他说的随意,可听了这句话,谢玉整个人都微微愣住了。 他怎么都想不到,在秘境里叱咤风云的秋似弈,也有依赖他的时候。 谢玉心中顿时生出一股豪气:「放心,你们现在就跟我去谢家别院。那里很安全,可以让他安心修炼,而你也可以好好疗伤。」 秋似弈摇头:「疗伤?我不需要疗伤。」 他刚刚摆了秋家人和洛北一道,此刻心情舒畅,身体的疼痛也就没什么感觉了。 「算了吧,撑不住又不丢人!」谢玉盯着秋似弈,视线落在秋似弈微微苍白的唇色上面。在秘境时,秋似弈就几乎透支了身体。 他还以为,回到秋家后,秋似弈可以休息片刻,谁知一会儿脱离家族,一会儿又是搬运府库里的东西,简直是片刻都没有停息。 虽然秋似弈不说,但是他略微急促的喘息声和微微凝滞的脚步,都显出他的身体其实很虚弱。 谢玉蓦地伸出一根手指,指着秋似弈手上的伤口说道: 「我看你就是撑不住了!」 「我撑不住?!」秋似弈微眯起眼:「你要不要试试?」 「错了,我错了!」眼看秋似弈气质陡变,谢玉立即求饶,然后召出一柄长剑,瞬息之间就飞到了天穹上。 「现在你打不到我了!」谢玉从剑上探出个脑袋:「我就要说,你就是撑不住了。」 秋似弈正想用什么御风而行的符箓飞上去,却陡然察觉体内灵气空空。看来谢玉说得没错,他确实撑不住了。 但让他向别人示弱是绝不可能,秋似弈捏起一张符箓,正要运气,便听见一道剑气之声。 是定山河。 此刻,定山河的身形暴涨数倍,整把剑充斥着惊涛骇浪般的剑意。 秋似弈将昏死过去的傅九寒扶上剑,又一把拎起秋鸿影,直直朝着谢玉追过去。 看到秋似弈居然也要御剑,谢玉顿时慌了,下意识就御剑蹿了出去。 秋似弈没想到谢玉御剑飞行,速度竟快如闪电顷刻间就消失在不远处的天际之间。 他居然追不上谢玉。 秋似弈心中惊诧,但转念一想,谢家的遁逃术是出了名的快。也许御剑时也用了什么逃遁术。 又过了一会儿,谢玉飞了回来,不远不近地停在秋似弈附近。 他到底还是担心秋似弈的身体。 若是为了和他比试,让秋似弈强行激发灵气,只怕会弄巧成拙。 谢玉真没见过比秋似弈更不拿身体当回事的人,难道这就是他这么强的原因? 「你撑得住……是我撑不住了,我们就这样慢慢飞去谢家别院吧!」谢玉主动坐了下来,表示自己退出这场比赛。 秋似弈也盘膝坐在剑上,问道:「你居然会御剑?」 谢玉有些骄傲地仰起头,说道:「其实我娘是一名散修剑客,非常有名的。她的剑术比一些宗门的掌门还要好。」 第54页 听闻谢玉的娘亲并非世家女子,秋似弈并不觉得意外。 谢家的氛围和其他几个世家不同,想将对于所谓世家血脉也不是那样的看重。 「那你为何专修遁逃术,若是和你娘多学点剑术,在秘境里一道剑气就能将暗器震开。」 谢玉看向秋似弈道:「你曾经也是世家人,应该知晓谢家人修仙资质是出了名的差。我娘说不如专精一门,学到极致反而能胜过旁人。二来……」 谢玉神秘地压低声音道:「娘说当剑修可能会影响财运。」 「我一开始也不信,直到有段日子,我负责经营谢家的客栈……见过不少散修剑客。这才发现,他们真的很穷。」 谢玉摇摇头:「后来,凡是见到了剑修,我都会默认帮他们开最便宜的那一间。」 秋似弈:「……」 谢玉怕秋似弈无聊,又说了些散修故事,言语之中很是神往:「依我看,宗门和世家都太拘束了,这样自由自在才好呢。可惜散修如同散沙,面对机缘往往落于人后。像琉璃塔这样的机缘,他们连靠近的机会也没有。」 秋似弈若有所思。 两人谈话间,淡青色的天幕缓缓拉开,月落日出,整个天地都渐渐放亮了起来。 谢玉抬头看天,忍不住乘风追上红日。 秋似弈也站起身,看着红日破开晨雾,心也微微一动。 脚下的定山河似有所感,陡然加速,也朝那轮红日追去。 终于,在云破日出之前,他们穿云噼雾,追上了那一轮红日。 灼热的光芒刺得人睁不开眼,秋似弈朝脚下看去,旷野平川,一望无际。 日出了。 就在这时候,秋似弈察觉到掌心中的阵法动了动,他微微松开一点阵法,很快就听到了圣人的声音。 「我想了许久,你如今的困局,还有一个办法可以解决。」圣人说道。 「一个月后,七大世家就要联合审判傅九寒,你以一人之力对抗七大世家背后的实力,无异于以卵击石。你必须拥有同样的势力,才有和他们谈话的机会。」 「但如今,你脱离了秋家,其他宗门顾及你的身份,也不会收你为弟子。你唯一的办法就是——自己去建一个宗门,然后尝试招徕那些散修。」 玉京生说完,见秋似弈久久没有动静,心底微微一嘆。 暗道,秋似弈毕竟还是个孩子,虽然小小年纪就当了家主,可全是靠着血脉力量。 让他自己去建宗门,还是太难了。 还是不要把秋似弈逼得太紧了,这事情如此重大,他定然需要好好想想。 玉京生开口道:「建宗门一事,你再好好想一……」 他还未说完,秋似弈就打断道:「我想好了。」 玉京生有些惊诧,没想到秋似弈短短时间就做好了准备,去迎接这个可怕的挑战。 秋似弈低头看着下面的旷野:「这地方不错,配得上未来的第一宗门。」 玉京生:「……」 第23章 见秋似弈做好了建立宗门的准备,玉京生说道:「想要征服那些散修,就必须打出自己的名号。他们大多嚮往正义,若你多行侠义之事,扬仁善之名,必能吸引无数散修追随你。」 听闻这话,秋似弈脑中浮出一个画面来:一群人跪拜在他身边,然后目露虔诚之色,说他是什么天下第一大善人。 秋似弈:「……」这圣人是懂得怎么噁心人的。 顿了顿,他嗤笑道:「名号这东西,我早就有了。『世家恶犬』,听过没有?」 玉京生一时愣住。在秘境时秋似弈先是救了鲛人皇,又愿意帮傅九寒激发血脉之力,怎么看都是个侠义之人。 没料到他名声这样差。 秋似弈倒是对自己的名声没什么担心。建立宗门,当然是要靠实力震慑别人。 就像先前在秋家一样,秋辞落靠着「名声」笼络府中之人,而他画出那道惊天动地的五品符箓后,就轻易收服了许多下人。甚至在他脱离家族后,那些下人仍愿意听他的话。 这就是来自强者的震慑。 秋似弈和圣人谈话是以神识传音,落在谢玉眼中,便是秋似弈心情不佳,神色郁郁。 他心念一动,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谢玉很早就发现,「定山河」剑身上有许多伤痕,像是被熔炉炼化所致。这附近刚好有一处天然冷泉,人称「洗剑池」。 谢玉自觉改口,指指不远处的山峰,说道:「那山峰上有一处天然冷泉,我娘带我去过几次。娘说凡是炼器,炼成后都要受冷泉浸泡。如此一来,剑身上的伤痕就会消失。不如……我们过去把定山河剑洗一洗再走。」 秋似弈看了傅九寒一眼,见他仍昏睡不醒,本不想节外生枝。 但洗剑用不了太久,顺路一去也是无妨。 略一思索,秋似弈问道:「这里离谢家别院还有多远?」 谢玉回道:「很近了,再有小半个时辰就能飞到。」 秋似弈点头,将两张符箓塞给谢玉:「你带傅九寒先回谢家别院,我自己去洗剑。」 说完,他便御剑朝山峰飞去。 刚一靠近谢玉所说的冷泉,秋似弈便听见一道冷喝声:「什么人?」 他循声看去,只见三个神色倨傲的青年立在池边,脚边放了一堆暗器,池子里也浸泡了不少。 第55页 秋似弈看了一眼这极为熟悉的暗器样式,立即猜出几人身份。 是钟家的人。 「是你啊!」其中一人看着秋似弈,目光在那张狰狞面具掠过,眼中陡然闪过轻鄙之色:「听闻你已被秋家逐出家族,怎么,如今要和那群散修一样,靠帮人干活来讨要灵石吗?」 听到这话,另外两人哈哈大笑,一人看到秋似弈身后竟还跟了条黄狗,顿时笑得直不起腰:「真有意思,还带了条狗,生怕别人不懂你是丧家之犬吗。」 「看在你曾是世家子弟的份上,我倒是可以帮你一把。你跳到池子里,将暗器打捞上来,我就给你三十……」 两人一唱一和,极尽羞辱之意。 唯有一人站立不动,看向秋似弈时神情带上了一丝警觉。 他们三人都是钟家分支一脉的子弟,因此并没有得到进入琉璃阁的机会。可他却从长辈那里听到一些传闻,说是秋似弈带着傅九寒登上了第七层,傅九寒还击杀了洛家长老。 长辈都猜测傅九寒应该留有后手,并非真的修为尽废,却没人提及秋似弈在阁内做了什么。 之后,秋家传出消息,说要将秋似弈逐出家族,就更无人在意了。 可秋似弈若真的没有实力,怎么可能抵达第七层? 秋似弈听着几人的羞辱之语,目光落在秋鸿影的身上。 回秋家后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他还没来及检验秋鸿影学习符箓的情况。 这几人实力一般,正好可以给秋鸿影练手。 「去。」秋似弈朝秋鸿影点点头,下一秒,秋鸿影不再掩饰双眼中的凶戾之气,直直朝那三个人扑了过去。 他前爪在地上画出一道符咒,好不容易快要画成,无数暗器如流星般朝他砸了过来。 秋鸿影只得狼狈躲避,那符也废了。 如此重复了三次,连先前最为冷静的那个钟家人也露出了轻蔑之色。 他们有意戏弄秋鸿影,每次都特意等他快要画成符箓才放出暗器。 「哈哈哈,秋似弈,你好歹曾经也是秋家的家主,居然放狗咬人,难道离了秋家连符箓都不会画了,要改行驯兽吗?」 秋鸿影只觉得一股火气冲上了头,他性格本就冲动易怒,此刻更是无法控制自己,竟弃了画符,直接朝一个钟家人沖了过去。 他要狠狠撕咬那人,就算受伤也得咬下一块肉来。 眼看秋鸿影直冲过来,三个钟家人脸上笑意更深了。他们钟家擅长暗器之术,身上自然带着护甲。 只怕,这黄狗一口咬上来,一口牙都要崩掉! 秋似弈一直静静在旁边观战。 符箓之术,若是修炼好了极为逆天,往往可以越级挑战。但弊端也同样明显,那就是画符需要的时间很长,一旦被打断就会前功尽弃。 所以他在秘境时,对战斗时机的掌控极为在意,必要时哪怕受伤也要确保将符箓画完。 秋鸿影,要学的还有很多。 秋似弈收回思绪,手指捏起三张静止符箓,直接朝狂笑的三人飞去。 那三人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下一秒,就被秋似弈一脚踹飞了。 他们重重落在地上,只觉得护体灵气尽数被震开,胸口处的肋骨都断裂了。 剧烈的疼痛,令他们彻底放下了先前的倨傲,开始恐惧地求饶起来。 秋似弈听得有些烦,但余光见秋鸿影莫名挺直了背嵴,他就收回了刚拿出来的「静音」符箓。 秋似弈抱起「定山河」,小心翼翼浸到冷泉中,果然看到上面的伤痕淡去了许多。 这「洗剑池」确实不凡。 秋似弈心中的烦躁之感瞬间消退,他低头看向手中的「定山河」,忽然有些心痒,想要试试自己的剑术。 「先前御剑全靠你。」秋似弈看向定山河,低声说道:「我想自己挥一剑试试。」 「定山河」微微晃了晃剑身,似是同意了。 秋似弈微微眯眼,目光锁定了天穹之上的一片云气。 他,今日就要挥剑斩云! 然而秋似弈一剑挥出,那剑气还没冲上云霄就散了,落到了一旁的密林里。 秋似弈:「……」 他朝秋鸿影勾勾手,跳上「定山河」飞速御剑离开了此地。 在他走后不久,一道耀眼剑光破空而来,其上站着一男一女两名散修。 他们在密林中御剑穿行,很快就看到了四五个坐在地上的散修。 「你们……已经自己下来了?」女子面上露出惊诧之色。不久前她和弟弟云意接到几位散修的传音求助,说是在洗剑池边偶遇了世家人,那些人独占了洗剑池,还用捆仙索将他们的脚捆住,倒挂在树上羞辱。 那捆仙索她早有耳闻,寻常修士根本难以解开。 听到女子问话,散修中实力最强的那个抬起头,说道:「先前我们发出求救传音后,又有一个人到了这里,还和那些人起了争执。」 「我本以为是你们来了,谁知仔细一听,那个人也是世家人,不过已经被家族驱逐了,应该是秋家前任家主秋似弈。」 听到「家族驱逐」,女子目光微变。他们这些实力高深的散修,对于世家和宗门的消息都极为灵通。 秋似弈被家族驱逐的消息早都传遍了,如今他也只能勉强算个散修。 第56页 他来洗剑池做什么? 见女子露出疑惑神色,散修继续说道:「我当时就心凉了,那秋家主听说最喜欢折磨人,只怕他察觉到我们的存在,会用上比捆仙索更厉害的手段。谁知……」 散修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他竟然和那几人打了起来,直接将他们揍得痛哭求饶。」 「他为何要打那些人?」女子心中更是差诧异。秋家本就排行最末,比不上排行第五的钟家。如今秋似弈又脱离了家族,怎么想都该低调行事才对。 「起初,我以为他是听不得那些羞辱的话,暗道他果然如传闻一般脾气暴躁。谁知……」散修说着说着,脸上露出惭愧之色。 「他竟是过来洗剑的,洗完后还出手救了我们,挥出一剑将捆仙索全部割断了。」 女子极力克制才没露出见鬼的神情。 秋似弈会救他们这些散修? 「姐,不好!」云意看向姐姐云思说道:「先前我们来时,不是遇到了顾剑尘吗,那时恰好看见一道剑光从密林飞出,你说可能世家弟子,顾剑尘就追过去了。」 云思这才想起这一桩事来。 如今尚且不知秋似弈是真的救了这群散修,还是巧合而已。 但可以肯定的是他确实没伤人。 「我这就给顾剑尘传音!」 另一边。 秋似弈坐在「定山河」上盘膝打坐。 忽然,天边传来一声剑鸣,剎那间便有无形的剑意朝秋似弈压了过来。 他勐地睁开眼睛,站起身来纵身一跃,朝后退去。 「定山河」也瞬间凝结出一股极强的剑意,朝来者攻去。 秋似弈手腕一翻,符笔在他手中转了一圈,瞬间盪开一道金色光圈。 轰。 剎那间,金光和剑气充斥了整个天空,连天地也为之色变。 秋似弈舔掉唇边血珠,直直朝来人看去,眼中战意升腾。 比起秘境,自然是以天地为战场才更畅快。 然而,就在秋似弈打算战个痛快的时候,那人淡漠的神情忽然一变,竟御剑乘风而去了。 这人什么意思,若是世家派来追杀他的,要打就打。 打了一下就跑了算什么事。 秋似弈盘膝坐下,缓缓压□□内乱窜的灵气。 他垂眸看向「定山河」的剑身,忽然忆起先前谢玉和他说起的散修故事。 说是,散修里有个很有名的剑修,他的剑是一柄残剑,所以世人称其为「残剑客」。 方才交手秋似弈没注意那人长什么样,倒是将他的剑看得清清楚楚。 是柄残剑。 秋似弈低头沉思。 「这一战胜负未分。」 「残剑客,顾剑尘。」秋似弈从记忆中翻出谢玉提过的名字,他的眼中浮出一点淡淡笑意,像是被什么给勾起了兴趣:「我记住你了。」 飞驰的「定山河」几不可察地,停滞了一下。 *** 谢家别院。 谢玉看着昏死的傅九寒,心底一嘆。秋似弈说过,激发血脉之力时极为痛苦,所以元神也会困在身体里,难以挣脱。 不知道傅九寒何时才能醒……嗯?! 谢玉看向蓦地睁开眼睛的傅九寒。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感觉傅九寒眼中似乎有暗流涌动。 第24章 谢玉有些疑惑,转念一想便明白过来。 傅九寒在秘境之中昏死过去,醒来便置身于一处陌生屋舍,自然会心中警惕。 他看向傅九寒,将他昏迷之后发生的事情慢慢说了一遍。 傅九寒静静听着。 他并非谢玉以为的,对外界之事一无所知。与「定山河」勾连五感后,他看到秋似弈所做的事情,甚至比谢玉说得更多。 那个人就是只会默默地做,从不在嘴上说。 「……你放心在这里激发血脉力量,我爹娘正在闭关,冲击渡劫之境。一旦成功便是世家里修为最高的人。其他世家不敢把我怎么样。」谢玉当初敢出手帮秋似弈保傅九寒,便是因为这份底气。 傅九寒看向谢玉,谢玉这话说得轻巧,但实则对于谢家来说,还是平白招惹了大麻烦。 不过短短几日谢玉就能为他们做到这个地步,多半是因为秋似弈的原因。 他能发现秋似弈掩盖在兇狠表象之下的好,别人自然也可以。 忽然,屋外传来脚步声。 傅九寒和谢玉一齐朝来人看去。 秋似弈似乎心情很好,微扬着唇角,手里拎着定山河剑。 傅九寒微微愣住。 他是见过秋似弈笑的,但多半是冷笑、嗤笑。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秋似弈露出这样明媚的笑容,瞬间被这笑晃得脑袋一僵。 谢玉也瞪圆了眼睛。他对秋似弈向来是害怕,夹杂一点说不清的好奇与亲近,如今见到这个笑容,那股害怕几乎消失了。 秋似弈没注意到两人异样的神情。 他满脑子都是系统刚刚发布的「支线任务」。 这个支线任务好巧不巧,正好可以解决一个月后审判的僵局。 任务描述中提到,七大世家有一件共同保管的宝贝,名为「炼心境」。 说是镜子,其实是一个幻境。凡是进入其中的人,都会暴露出内心最真实的想法,而那人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可以通过镜子被外人看见。 第57页 这一回为了审问傅九寒,由洛家做主将镜子取了出来。到时候秘境中发生的一切事情都藏不住了。 这本是巨大的危机,可偏偏这个镜子是圣人之物,而圣人就在他手中。 只要借圣人之手将镜子收服,他到时候就可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最好是将世家在秘境干的丑事说得天下皆知。 而这镜子,也正好可以作为未来第一宗门的镇山之宝。 因为有这样有趣的支线任务,秋似弈瞬间不介意穿插一点无聊的主线任务了。 他正准备关心一下主角的身体,冷不防就和傅九寒的视线对上了。 傅九寒怎么醒了?! 秋似弈急急忙忙在脑内喊系统:「140,怎么回事,你不是说原剧情里他昏死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生死之际才黑化,然后强行甦醒了吗!」 140也很懵,按理说傅九寒这个时候不该醒来,可是他身上也没有黑化的迹象。 「宿主,没有发现黑化迹象。」 秋似弈松了口气,没黑化就行。他看向傅九寒说道:「醒了就好。激发血脉之力会伤及经脉,你有没有觉到哪里不适?」 听到这话,谢玉才记起先前备好的汤药。 因为傅九寒情况特殊,他不敢让别人替他诊治,就吩咐下人准备了一些养气、固脉的汤药。 「我备了些汤药,这就拿过来。」谢玉朝屋外走,屋内瞬间只剩下傅九寒和秋似弈两个人。 傅九寒摇头。 秋似弈勐地凑近傅九寒,仔细打量一番后皱眉道:「不要讳疾忌医,你看起来就是不大舒服。」 秋似弈不懂医术,但傅九寒目光凝滞,身形也有些僵硬,肯定是身体出了问题。 傅九寒避开秋似弈的视线,说道:「我没事。这一回……多谢你。」 说完,他看向自己的干坤袋。 甦醒后他才发现,干坤袋里多了一颗鲛珠。 那日在秘境里,他不在秋似弈身边时,就会与定山河勾连五感,好保护秋似弈。 可他却不知道秋似弈到底是什么时候,从洛南身上拿走了鲛珠。 分明那个时候,秋似弈已经战到力竭了。 光是他能看到的事情,已经令他和谢玉深深动容,那些没看到的部分,更是…… 傅九寒重新看向秋似弈。 激发血脉之力时,他得到了鲛人皇的传承记忆。 记忆里说,鲛人一族是海中霸主,其力量也是极为霸道,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 若想真正激发出这股力量,心性就非常重要。 那些在大海长大的鲛人,自幼学习猎杀之术,凡是他们看中的猎物,绝不会从手中逃脱。 但傅九寒年幼时族人惨死,之后就以身份入了山河宗。 他从小就被师父教授君子之道,要克己守礼,冷静自持。 便是「定山河」,他在自知修为已废后,也想过要拱手让人。 和师弟一战,也是等师弟真的露出杀意,他才真正下了死手。 他习惯了谦恭,习惯了忍让,和鲛人血脉所需要的心性相去甚远。 秋似弈见傅九寒不提身体情况,也没有继续追问。 他自己就是不爱看病的,好像也没有资格对傅九寒指指点点。 不过,不管傅九寒想不想,这药他都必须得喝。 秋似弈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便站起来接过了谢玉手上的汤药。 「喝药。」秋似弈不容置疑地将药递给傅九寒,然后在床边坐下,盯着他喝药。 见傅九寒不动,秋似弈抬起下巴开始凶他:「怎么,怕我下毒?」 傅九寒还是没动,看向谢玉道:「给他也端一碗。」 谢玉露出一个「我们可真有默契」的表情,将另一碗药递给了秋似弈。 「喝药。」傅九寒道。 「喝药。」谢玉也鼓起勇气压低声音说道。 秋似弈:「……」 他想说自己不需要喝药,这个身体的病症极为古怪,原主从小喝药也没有好转半分。 但想到他不久前还逼着傅九寒喝,此刻也只能捏着鼻子喝了。 秋似弈端起药碗,捏着勺子慢吞吞地喝。 喝了一口,秋似弈就不大想喝,这活气汤药怎么一股苦涩的怪味。 他看向谢玉,试图转移话题:「你上次说的那个顾剑尘,平日里会去哪里?」 秋似弈刚一开口,140就在他脑中惊叫道:「等等等会儿,宿主,刚刚我看错了,是有一点黑化迹象。」 秋似弈:「……」这么重要的东西也能看错? 「那你分析一下,是什么原因,我来解决。」秋似弈说道。 「宿主,我分析不出来。目前傅九寒走的剧情线是全新的,之前这个时候他应该在被世家追杀。」140努力分析,却一无所获。假若按照原书剧情,这应该是傅九寒人生中最黑暗的一段时光,追杀他的势力数不清楚,黑化原因也难以计数。 「不过没关系,这个黑化程度很轻微。」140补充道。 「那你注意监测。」秋似弈想到先前隐藏任务获得的巨额金钱,立即认真叮嘱起140来。 每个世界必须走完所有剧情线才可以结算金钱奖励,积攒的金钱越多,最后清空也就越让人心疼。 所以,往往到了后期,哪怕一些任务真的很难,许多宿主也会硬着头皮去做。 第58页 毕竟,那些金钱脱离任务位面后还可以用,是真正属于宿主个人的东西。 秋似弈一边和140说话,一边一心二用地听谢玉介绍顾剑尘。 落在旁人眼中就是他听得出神了。 「宿主。」140紧张地开口:「傅九寒的黑化程度又提升了一些!」 这下秋似弈哪还有心思去想顾剑尘。 他朝傅九寒看去,只见他也捏着勺子喝药,动作很快,但勺子根本没有沾到药汁! 看来傅九寒和他一样,是因为不想喝药才黑化。 秋似弈指着他的勺子问道:「傅九寒,你这是喝药还是喝勺子啊?」 傅九寒手指僵住。 他视线移到勺子上,果然见勺子干干净净。 方才他在想什么…… 似乎是秋似弈和顾剑尘。 秋似弈能因为欣赏他的剑术,而屡次出手相帮。 自然也可以欣赏其他人的剑术。 而剑术一道,各有千秋。没有什么绝对的高下…… 不,他的剑术是要比顾剑尘好的。 这个念头一出,傅九寒自己也有些惊讶。 他第一次生出这样强烈的欲望,要胜过某个人。 傅九寒垂眸,端起药碗一饮而尽,那碗彻底遮去了他的眼神。 见傅九寒居然一口干了汤药,秋似弈默默决定不和他比。 他继续慢慢地喝汤药,越喝越苦,最后将碗放在一旁说:「不喝了。」 反正傅九寒喝完了,他不喝也无妨。 谢玉正想劝几句,忽然听见「砰」的一声响,药碗直接砸到了地上。 他吓了一跳,连忙朝秋似弈看去,却见秋似弈攥紧了右手,眼睛也紧紧闭了起来,看上去很是痛苦。 秋似弈身形微晃,似要栽倒。 谢玉没有多想,就伸手要扶住他。然而一双手比他更快,直直从背后抱住了秋似弈。 感受到双手环住的那截瘦削腰肢,傅九寒的唿吸瞬间屏住。 直到察觉怀中之人的身体微微僵住,傅九寒才骤然回神。 他记得结为道侣那日,秋似弈在身上贴满符箓的模样。 傅九寒扶秋似弈在床上躺下,手立即松开了,有些严厉地说道:「日后我会每日盯着你喝药。」 说完,他看也不看秋似弈,弯腰将地上的药碗捡起来,看向谢玉道:「劳烦你再煎一碗药。」 刚才那药他喝下后,就感觉到有一股暖流在经脉内盪开,确实是极品的汤药。 谢玉点点头,有些担忧地看了秋似弈一眼。 他几乎快要忘了世家的那个传闻了。 秋似弈快要死了,药石难医。 谢玉低着头,朝煎药的屋子走去。他从没听秋似弈提过自己的病,也没提要如何医治。 是放弃了吗? 谢玉让下人煎药,将别院里最好的药材都拿出来。 等到药煎好的时候,谢玉听到了一阵脚步声。 傅九寒不知何时找了过来,朝煎好的药走去。 「我来端吧!」傅九寒说道。 谢玉有些疑惑,暗道傅九寒怎么不在屋内看着秋似弈,但他此刻心绪有些乱,就没有在意。 傅九寒端了药碗,走出几步,见四下无人,用藏起的药碗碎片割破了手指。 一滴滴血落入汤药之中,顷刻间就化为无形。 他捏着药碗的指节微微发白。 方才抱住秋似弈的剎那,他整颗心都剧烈颤动起来,像是要挣脱牢笼的凶兽。 他第一次感受到来自于血脉深处的力量。 想要彻彻底底占有,将其划入自己的领域内。 无论是谁都不能将秋似弈带走,就算是天道也不行。 …… 秋似弈躺在床上,垂眸看向掌心的铜钱印记。 方才,他传音询问圣人这是什么东西,得知一切都是阴差阳错。 那日他在秘境和洛南打斗时,伸手握了铜钱鞭。不巧他掌心有吸灵阵法,所以铜钱上面的厄气也被留了下来。 那厄气不算稳定,但一旦凝出铜钱印记就会让他顷刻间厄运缠身。 简直就是个定时炸弹。 秋似弈心底冷哼,这回他和洛家的仇可结大了。 他向来以怨报怨,洛家最在意什么,他就要把什么给毁掉。 秋似弈又想起了那个支线任务。 他立刻唤出圣人,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玉京生松了一口气:「我本还在想,一月之期太短,建立宗门怕是来不及。若他们打算用炼心镜的话,倒是可以轻松渡过这次的危机……等等,你怎么知晓他们要用炼心镜?」 秋似弈自然不能提系统之事,含煳应道:「我舅舅是苏家家主,自然有门路可以知道这些。」 玉京生低声道:「我还以为……」以为秋似弈也和他当初差不多,知晓书里的剧情走向。 但想想又不像。 哪有主角会这么倒霉的。他当初可是身负大气运,一路走来都顺风顺水。不仅轻松将原主留下的恶名扭转,还将所有曾经瞧不起原主的人通通收归麾下。 那时候他本以为死了就能回现代世界,却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竟被迫留了下来。 而他主角的气运,似乎也在那一刻起失效了。 这一次重生,跟着秋似弈,他才第一次领略到没了气运的人生有多艰难。 第59页 他原本想找机会联繫洛家,摆脱这苦日子。可千年过去,洛家早不是当年那个,将他一字一句奉为圭臬的洛家了。 玉京生收回思绪,又想了一遍秋似弈的计划,点出了其中的漏洞:「但他们要审问的是傅九寒,要进去也是他进去。」 秋似弈点头道:「到时候只能让傅九寒假装昏死,我可以说我见证了一切,所以我进去也是一样。」 「况且……比起傅九寒,洛北肯定希望看到我在镜子里丑态毕现。这几日我找机会刺激刺激他,相信他会助我一臂之力的。」 秋似弈在脑中计划着如何刺激洛北,忍不住微微勾起唇角。 然而下一秒,他就听见外头传来脚步声,还隐隐有一股药味。 秋似弈的嘴角立即放了下去,他转了个身,将眼睛闭上,装出沉沉昏睡的样子。 傅九寒修为恢復后,神识也回到了巅峰时期的状态。 不用进屋,他就将秋似弈的动作看得清清楚楚。 秋似弈是真不爱喝药。 傅九寒微微嘆气,走到床边将药放下,然后伸出手,轻轻捏了捏秋似弈的领口。 秋似弈瞬间醒来,他凝神看去,却见傅九寒安安静静站在床边。 就在他疑心是不是错觉时,耳边传来不容置疑的两个字。 「喝药。」 秋似弈:「……」 想到他明日还要出去干大事,秋似弈最终妥协,端起药喝了。 那药还是一如既往的难喝,但喝到最后,忽然带了点甜意。 原来这玩意儿还会回甘的。 第25章 一夜过去。 这一夜傅九寒几乎没有合眼。 鲛人皇在传承记忆里提到,鲛人一族的血液既可以是可怕的毒药,也可以是治癒疾病的良药,全在一念之间。 可是鲛人皇已死,没人能告诉他这一念之间到底是怎么个一念之间。 因此傅九寒将血滴到药里的时候,在心中默念道:他很重要。 之后他仍不放心,又从干坤袋里取了银针以试毒性。 再三确认这碗药加了他的血后,确实不是毒药,傅九寒才敢递给秋似弈喝。 可他还是不放心,于是守了一整夜。 好在秋似弈喝下药后,就渐渐熟睡了,唿吸也从粗重转为平稳,似乎真的舒服了很多。 傅九寒站起身朝屋外看去。 初晨的阳光洒下来,穿过别院的竹林,投射出一片片温暖明媚的光斑。 傅九寒心有所感,走出屋子唤来定山河。 他该练剑了。 傅九寒走出几步,意外地看到了一条小黄狗。 那狗他在秋家见过几次,眼神兇狠,看起来便桀骜难驯。 然而此刻,小狗趴在地上,目光看向秋似弈所在的屋子,隐隐露出一丝忧色。 傅九寒也见过不少御兽修士,但他们身边的兽很少这般有灵性。 这狗像是妖,却又没有妖气,实在古怪。 不过只要这条狗不会伤害秋似弈,那么他就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又走了几步,傅九寒看到了一位相貌英气的中年男子。这人谢玉和他提过,是谢家别院管事之人,名为谢安。 谢安朝他施了一礼,道:「少爷一早便外出巡视谢家商铺了,您若有什么需要,可以跟我说。」 傅九寒拎起手中的剑问道:「我想寻个地方练剑,又怕剑气毁坏山庄的建筑,不知这里可有演武场之类的地方?」 谢安摇头道:「这倒是没有。」 谢家人修炼资质很差,只专修遁逃一术。这遁逃术要在开阔之地修习,因此家中不设演武场。 想到少爷叮嘱过自己,对二位贵客的请求要尽量满足,谢安沉思片刻说道:「对了,您若是想要练剑,有一个地方很合适。」 谢安朝不远处一条幽径指了指道:「那边是谢夫人娘家人的埋骨之地。他们都是剑修,死后剑意不散,形成了一道剑域护佑后人。您可以进去练剑,剑气被剑域所挡,就不会毁坏别院。」 剑域? 傅九寒的眼睛骤然亮起。他在山河宗就见师父施展过剑域,剑域之内自成天地,可以压制其他人修为。 但整个宗门除了师父无人会此术,师父也从未教过旁人,只说此术需自己悟。 傅九寒当即决定去那边看看,说不定还能悟到些什么。 他顺着小路走,很快就进入了一片立满石碑的山谷。 一股无形的压迫感当头落下,他手中的「定山河」发出阵阵剑鸣声,恨不得脱手而去。 傅九寒握紧了剑,一剑挥出,毫不畏惧地迎上了直逼面门的剑气。 剑气相撞,剎那间烟尘四起,却被一道无形壁障阻隔。 这就是是剑域! 傅九寒心有所悟,当即御剑而上,朝高处飞去。 他用力挥出一剑。 这一剑极有力量,可平山川,可断江洋。 却仍被剑域化解,了无痕印。 傅九寒定了定心,继续挥剑,不厌其烦地重复枯燥剑招。 练剑是极枯燥的,往往需要十年如一日的重复,直到剑势快了一分,朝极致完美的巅峰又进了一点。 不知过了多久,他身后忽然传出一道惊喜的长嘆:「这是我的后人吗,资质竟如此出众!」 傅九寒心头一惊,刚才他放出神识探过,并未察觉此地有人。 第60页 他转过身,却见一道虚影朝自己飘了过来。 傅九寒立即想起了秘境之中的那道圣人残魂。 修为高到一定的境界却又无法飞升,身死之后可以留下一道残魂,靠阵法禁锢。 想来这位前辈是靠着剑域禁锢住了残魂。 残魂飘过来,将傅九寒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满意道:「不愧是老子后人,这等入门剑招都能练出精妙法门之感。我在这等了许久,就等一个能用剑气唤醒我的后人……」 残魂越看傅九寒越是满意。方才他被剑气惊,醒来后就静静看傅九寒练剑。 大道至简,傅九寒的剑没什么花里胡哨的感觉,很得他的心意。 他正要问问傅九寒是第几代传人,便听傅九寒说道:「前辈,我并非您的后人,只是来山庄做客。」 残影:「……」遗憾退场.jpg 傅九寒便又接着练剑。 练了一会儿,那残影又飘了出来,盯着他看了半天,问道:「可有婚配。」 傅九寒没有迟疑便应道:「已有道侣。」 说完,他自己也微微一惊。 残影:「……」再次遗憾退场.jpg 如此反覆了几回,那残影又飘了过来,问道:「你想不想学我的剑术?」 傅九寒有些诧异,说道:「可我并非您的后人……」 那残影似是下了决定,摆摆手道:「来都来了。反正这剑术是我从天地之间学来的又何必拘泥于血脉呢!」 傅九寒微微怔住,心知这是一个绝佳的机遇。 他立即抽剑说道:「请前辈指教。」 那前辈却不接他的剑,而是直直飞到天穹之上。 只见他挥出一剑的同时,身体腾跃倒挂,那剑气也随之一弯。 傅九寒微微吸气。 寻常剑气都是直进直出,而这道剑气却是弯如钩月,像是什么月影之剑。 「这叫猴子偷月。」 傅九寒:「……」虽然对这名字有些疑惑,但他还是学着那位前辈的样子,翻身腾跃出剑,姿势若流云出月,极为好看。 那残魂看了看,总觉得傅九寒没有学到精髓,便又接着出剑,直朝傅九寒袭去。 这一回,他的剑招简直是毫无规律可言,傅九寒抽剑抵挡,足足过了十几招,才微微后退半步。 「不错。」残魂收回剑,心中有些可惜。傅九寒确实是千年难遇的剑修奇才,但与他的剑道并不相配。 「前辈这招是?」傅九寒问道。 「这招没名字。是有一回我和人比剑输了,去了一处山谷,喊道『老子要当大剑仙』,谁知惊了只睡觉的猴,当即给了我一巴掌。」 「我气得提剑追杀,那猴一下子窜没影了,我坐下来休息,不知从哪又窜出只猴,给了我屁股一巴掌,还要拽我的剑。」 「要知道,我这剑可是削铁如泥,这泼猴胆子也太大了。」 「后来我就悟了。我不是输在剑技上而是输在心境上,就要这股老子天下第一,谁来我扇谁的气势,至于招式反而是次要。不过既然你问了,这招就叫猴子扇人吧。」 傅九寒復又出剑,才挥了一半,那残影便摆摆手:「你天赋不错,心境也上佳,小小年纪就能凝剑意于身。可惜,你的心性过于平和中正,与我不合,我教不了你。」 「前辈,等等!」眼看着残影要走,傅九寒连忙说道:「我认识一人,和前辈心性很相似,前辈可愿指点他一二?」 那残魂「哦」了一声,眼中顿时浮出兴趣。 和他极为相似,这倒是勾起他的兴趣了。他当即点头道「行。」 傅九寒道:「我现在就带他过来。」 「等等。」那残魂说道:「我生前就被那群天之骄子这些人逼着,天天要早起练剑,一天不练他们就会变强。如今死了,我可不想再日日这样了。老子现在就要回去睡觉,你晚上再来吧。」 「多谢前辈。」傅九寒告别了残魂,就要去找秋似弈。 秋似弈能将符箓画得那样好,说明他天赋惊人。 只是他所修的道太过随心所欲,很难学习常规的剑术。 要是让秋似弈将同样的剑招练个百遍千遍怕是很难。 方才那位前辈的剑术……秋似弈一定会喜欢。 希望他能开心点。 秋似弈经常笑,但那往往是要干坏事的笑容。 不,说是坏事也不对。 他所做之事往往是为了惩戒恶人,所以并不是坏事。 但傅九寒还是希望,秋似弈能多露出一点像昨日回来时的那种笑容。 不是嗤笑,不是冷笑,而是真的开心。 傅九寒朝屋子走,一路上遇到了谢玉。提到偶遇前辈之事,谢玉整个人都惊住了。 他倒是半点没有家学外传的芥蒂,反而很贊同傅九寒的想法。 秋似弈的心性确实和那位前辈很配。 想到秋似弈,谢玉脸上露出一点忧虑,问道:「秋似弈他好点了吗?」 傅九寒点点头道:「昨夜服下药后,他的脉象已经平稳了很多。」 但傅九寒没说的是,夜里他又悄悄起了一卦,卜问秋似弈的病情。 结果还是必死之象。 「你对他的病了解多少?」谢玉问道。 傅九寒摇头说道:「我当时只听师父说起,苏家家主指定要我去给他侄儿沖喜。说他只有如此才有一线生机。」 第61页 谢玉沉思道:「苏长风是苏家医术最强的,若是他都没法治的话……」 两人走着走着,连空气都变得沉重起来。 然而下一秒,他们就听见一阵剧烈的汪汪汪。 两人眼中露出惊诧,立即朝声音传出的地方走去。 秋似弈不知何时起来了,正在院子里教小黄狗画符箓。 说是教,也不大准确。 他在跑,手中不知从哪摸了根鬚鬚草,不时回头撩着小狗的头毛。 然后小狗就拼命的追着他汪汪叫。 「他居然还会御兽之术!」谢玉惊嘆道:「散修里有不少御兽修士,只是兽和妖不同,几乎没什么灵性,也不可能学会人的法咒。」 然而谢玉的话音刚落,地上就泛起了金光,一个阵法忽然出现了。 谢玉瞪大眼睛:「啊,是他的狗画的!」 「这世上居然能有狗会画符……这不得惊掉那群人的眼睛。」谢玉喃喃道。 谢玉下意识就想过去看看,却见秋似弈忽然坐在了地上。 他将呆呆愣住的小狗拎起来,丢进阵法里。 「看看,这就是你画的,为什么觉得自己不行?」 秋鸿影在阵法里转来转去,刚刚他一直追着秋似弈跑,是觉得这人刚刚病好了一点,该回去好好躺着才是。 却没想到,秋似弈是要教他画符。 那日和钟家人一战,他萎靡了好几日,只因那符箓每每快要画成就被打散。 回到谢家别院,明明那些人已经不在了,但他画到最后一刻还是会下意识地停滞,觉得自己会失败。 可当他忘掉一切跟着秋似弈奔跑的时候,竟然只用了短短的时间就画了出来。 秋鸿影抬头看着秋似弈,像是要哭了。 秋似弈拿鬚鬚草撩他,他还是没有气得汪汪叫。 想了下,秋似弈说道:「那天对上钟家人,你表现不错。」 秋鸿影抬起头。 「你成功麻痹了敌人……让我一击必中。」 秋鸿影:「……」但这回他没有生气,而是看了秋似弈一眼,转头跑走。 140忍不住嘆道:「宿主,原主的资质我查看过,几乎每样都不及格。你是打算教他,让他靠自己的力量逆袭吗?那不如你直接出手帮他更快。」 一开始,140也以为宿主是这样打算的,让秋鸿影亲眼目睹伤害自己的人下场悽惨。 可迄今为止,对于秋家、苏家,宿主都算是点到即止。 秋似弈看向秋鸿影,他穿过不少世界,最惨的时候,想想那些原主,就觉得不过如此。 那些被选中,让其他人穿进来的「原主」,身上都是一堆弱点。 仿佛生来就是为了衬托另一个人。 就像秋鸿影,脾气暴躁骨子里却自卑,资质也差到令人髮指。 但他并非一无是处。 秋似弈在脑中说道:「他并不需要别人帮着逆袭,只是需要接受自己。」 秋似弈收回思绪,看向不远处的傅九寒和谢玉。 今日他特意在大庭广众之下,教秋鸿影学画符箓,就是为了公开他的存在。 反正这个世界有御兽之术,一条狗会画符也没什么奇怪。 日后有机会,他再找到妖兽化形的功法,秋鸿影就可以变回人了。 毕竟,对于如今的秋鸿影来说,最需要的就是自信。 当人画符箓,画成不稀罕,画不成要被骂庸才。 狗就不同了。 画不成不稀罕,画成了那简直是千年难遇的奇才。 就连谢玉这样见过大世面的,都露出了震惊神情。 秋似弈正要站起来,被寒风呛了一下便又开始咳嗽。 草。 他今日起来比平时舒服许多,本还想着那药不错,可以考虑喝点。 这样一想还是不喝算了。 谢玉见秋似弈低声咳嗽,本想过去看看,却被傅九寒叫住。 「他不想让人看见。」傅九寒忆起秘境中秋似弈搓脸的模样。 若是他们现在过去,只怕秋似弈又得想办法憋住。 谢玉张口欲言,又把话吞了回去。 假如秋似弈真的病得重了,那他应该要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而不是躺在床上让别人安心。 谢玉当即就放弃了劝说的想法。 秋似弈缓了一会儿,就慢慢站起来爬起来朝两人走去:「那药不错,我已经好了。」 言下之意是不用再喝。 傅九寒没应声,默默搓了搓手指。 秋似弈看向谢玉道:「你们谢家消息灵通,最近可有发现洛北的踪迹。」 谢玉整个人如临大敌。 他是想过秋似弈可以干自己想做的事情,但绝对不包括去招惹洛北。 谢玉嗯嗯啊啊说不出话,秋似弈盯着他说道:「你迟疑了,那就是有。」 啊!他什么都没说,秋似弈怎么猜到的! 还好,秋似弈不知道洛北就在城里。 秋似弈又盯着谢玉问道:「他不会在城里吧?」 谢玉紧张看向傅九寒,拼命打眼色。 秋似弈:「懂了,他在。」 谢玉:「……」救命。 下一秒,更要命的事情来了,傅九寒竟也朝外走去,说道:「我陪他去。」 傅九寒跟上秋似弈。 他知道秋似弈不是一个会为别人而改变的人。 第62页 但是他会。 第26章 见傅九寒跟上来,秋似弈以为他是要劝说自己。 毕竟傅九寒不知道炼心镜的事情,自然也就不清楚,为何他要去主动招惹洛北。 但炼心镜一事,圣人那边他可以用苏家去煳弄,傅九寒却不好骗。 只能等世家真的拿出炼心镜时,再说出他的计划了。 秋似弈朝傅九寒摆摆手道:「不必劝我。」 傅九寒却没有劝的意思。他唤来定山河,说道:「不如御剑去找他,更快。」 秋似弈心中惊诧。 两人登上定山河剑,傅九寒说道:「洛北既然来了此地,目标当然是我们。就算你不去找他,他也会来找你,不如主动出击。」 秋似弈心中的惊诧更甚。 傅九寒这是帮他连搞事情的理由都找好了? 两人御剑而行,速度极快,并未察觉到有人悄无声息地跟了上来。 顾剑尘这两日一直在找秋似弈。当日他朝秋似弈挥了一剑,却从云思哪里得知打错了人,心中有些愧疚。 他向来看不惯世家做派,可他不分青红皂白就攻击别人,却和他讨厌的世家一模一样。 顾剑尘不大相信秋似弈会救人。 但至少秋似弈也没有害那些散修,不该白白受他一剑。 如今,秋似弈被逐出家族,想要赚取灵石只能和散修一样去做任务。 只是秋似弈毕竟曾为世家子弟,身份尴尬,只怕散修们会排挤他。 顾剑尘收回思绪。 他在散修之中名声很响,或许他可以帮秋似弈融入散修的势力。 至少能让秋似弈靠接取任务养活自己。 残剑追着定山河疾驰,顾剑尘正想找个机会靠近,余光却看到了一个极为熟悉的身影。 是洛家的洛北!他怎么会来这儿? 顾剑尘缓了剑势,找了处地方隐匿身形。 他将残剑收起,手指下意识地摸了摸腹部。那里有一个铜钱印记,是某次与洛家人交战时留下的,一直无法消除。 顾剑尘敛了声息,却见秋似弈二人直直朝洛北走去。 傅九寒看到洛北便暗自引动了剑诀,以防他出手偷袭。 秋似弈如今的身体,好不容易才靠鲛人血养好了一点,绝不能轻易与人交战。 这般想着,傅九寒心底一嘆。 所以他究竟是为什么纵着秋似弈来招惹洛北? 秋似弈看向洛北,眼神很是平静。 洛北冷哼一声,居高临下地看着秋似弈说道:「秋似奕,难道这几日你没察觉到身上多了什么吗?」 秋似弈没想到洛北大老远跑来,就为了说这么一句废话。 略一思索,他就明白了洛北的意思。 想必是指那枚铜钱印记。 「你是说这个?」秋似弈毫不在意地抬手,朝洛北晃了晃。 他掌心之中,赫然是一枚有些发黑的铜钱印记。 傅九寒看见这一幕,只觉得心跳漏了一拍,整颗心都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捏住了。 那日秋似弈画出火符后,就暗示他和谢玉先带鲛人皇离开。 傅九寒知道自己修为已废,留在那里也帮不上忙,反而会让秋似弈分心。便按照秋似弈的意思带走了鲛人皇。 等安置好鲛人皇后,他立即勾连五感,让定山河去帮秋似弈,正好看到洛南用鞭子攻击秋似弈的一幕。 他立即出手,和秋似弈协力斩杀了洛南。 可如今看来……洛南虽死,却在秋似弈的身上动了什么手脚。 傅九寒极力冷静下来,他一直以为那一战里秋似弈只是有些力竭,继而诱发了病情。 却不知道洛南在他身上留下了铜钱印记。 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会不会让秋似弈病情加重…… 又或者……会带来更可怕的后果。 洛北险些被秋似弈浑不在意地模样给气死,直到看见傅九寒担忧的眼神,才稍稍舒服了一些。 世人只知道洛家擅长占卜,却鲜少有人知道他们的攻击之术是何等玄妙! 一旦沾上铜钱印记,便会厄运缠身。虽然那厄运不至于让人暴毙,却会从心境上彻底摧毁一个人。 让那人从此以后坐卧不宁,杯弓蛇影,时时刻刻担心厄运会骤然降临。 这才是对一个修士最深的折磨。 曾经有个金丹修士,一开始不知道铜钱印记的厉害,尚能好吃好睡,好好修炼。 某日无意中知晓了,就变得神经兮兮,明明修炼得好好的,却觉得自己像是走火入魔了,最后就真的走火入魔了。 洛北看着秋似弈冷笑说道:「你就不好奇这是什么东西吗?」 秋似弈心中有些好笑,难道洛北以为他会害怕什么虚无缥缈的「厄运」? 「我知道啊。」秋似弈轻描淡写地开口说道。 洛北眼神微微一滞。不可能,秋似弈怎么会知晓铜钱印记的厉害? 若他真的知晓,只怕连门都不敢轻易出才对。 不过嘴硬罢了。 下一秒,洛北就听见秋似弈模仿起他的口气来:「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知道吗?」 「你……」洛北气得险些当众抽出鞭子,想抽死秋似弈。 可顾忌到「那一位」的命令,他还是强压下了心中的火气。 第63页 铜钱印记是铜钱术中极为玄妙的存在,并非每次攻击都能成功留下。 他来这里就是为了确认秋似弈有没有留下铜钱印记。 如今亲眼看到那个印记,不必他出手,秋似弈自己就会把自己折磨死。 见洛北明明恨极了自己却不攻击,秋似弈心中的古怪之感更甚了。 看来洛家内部确实有分歧,只是比起洛北这样明着要害他的人,那背后之人所图更大,也更远。 秋似弈收回思绪,拽着傅九寒离开。 洛北正要将铜钱印记的可怕之处告诉秋似弈,却见秋似弈和傅九寒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连忙追上去,只见二人走进了一处赌坊。 秋似弈竟还有心思赌钱?! 赌坊内,傅九寒看向秋似弈,哑声问道:「你的手……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秋似弈摇头:「别急,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厄运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但对这个世界的修士来说,简直是灭顶灾祸了。 毕竟修炼就是争天道一线,若是厄运缠身,那一线就看都看不见了。 秋似弈朝赌坊内看去,只见一张张八仙桌排列整齐,赌法也极为玄妙,并不是那种赌大小的玩法。 比如,用一件法器敲击桌子,会生出几道裂隙? 每种结果的赔率都各不相同。 这种赌法,看似有迹可循,实则运气还是占了大头。 光是短短一盏茶功夫,就有好几个修士输光了身上的灵石。 一个修士扼腕嘆息:「我研究了数月,记录了上百种法器撞击后形成的裂隙,为何……为何还是……」 秋似弈察觉到掌心有些疼,料想是这定时炸弹又发作了,赶紧捏了几块灵石丢到了赌桌上。 「开、开了——」 人群骤然激动起来,瞬间有人哭有人笑。 哭的自然是输钱的,唯独秋似弈不同,明明输了钱眼睛却亮得不得了。 秋似弈在心底嘆道,不愧是第一世家,妙啊。 这厄运缠身的debuff一出,他岂不是买什么输什么。 秋似弈又试了几次,有一次他甚至在脑中选到了对的结果,放灵石的时候却心口一疼,直接丢偏了。 自然又输得很惨。 秋似弈看向傅九寒,知道时机差不多了。他压低声音说道:「从现在起,我买什么,你就反着买。」 傅九寒盯着秋似弈苍白的手,打从进入赌坊,秋似弈就将手攥着不让铜钱印记露出来。 沉默片刻,傅九寒顺着秋似弈的心意说道:「好。」 两人一张张赌桌走过去,所到之处,傅九寒逢赌必赢。 傅九寒不傻,很快就看出了端倪。 他从不进赌坊,却也知道这里是最考验气运的。 不可能有人从头输到尾。 除非……他真的走了霉运。傅九寒想到洛家出神入化的占卜手段,只怕他们的攻击之术,就是逆转气运。 傅九寒朝秋似弈看去,却见他仍在往赌桌上扔灵石,因为扔得太少还惹来旁人嗤笑。 「那东西……能逆转气运吗?」傅九寒拉住秋似弈,极力镇定地问道。 秋似弈不以为意地点头:「一点厄运没什么。」 傅九寒脑中一片轰鸣。 秋似弈的话掐灭了他心中的最后一丝侥倖。 原来,秋似弈为了击杀洛南,付出了如此可怕的代价。 傅九寒想起洛北和洛家,一股巨大的怒火涌上心头,怒火之中夹杂着他不敢深想的心疼。 傅九寒看着秋似弈,听到厄运二字,只觉得仿佛有把剑扎到了自己的心里,疼得他发颤。 难怪昨夜秋似弈会骤然发病。 分明,平日里多难受他都要忍着,从来没有当着其他人的面晕过去。 傅九寒抬起头,朝不远处看去。 从进赌坊开始,洛北就不远不近地跟着他们。 傅九寒紧紧抿唇,满心戾气,心中翻腾起一股极为陌生的杀意。 就在这杀意将要冲破他的理智时,他被秋似弈轻轻推了下。 「我累了。」 这话瞬间浇灭了傅九寒的怒火,他捏紧指尖,轻声应道:「我们回去。」 秋似弈确实有些疲累,不过他决定离开,还是因为系统提示傅九寒有黑化迹象。 反正洛北快被他气死了,目的已经达到,也该见好就收。 两人御剑离开后不久,顾剑尘从人群中走出来,神情有些恍惚。 自从察觉到身上有铜钱印记后,他便多方打探,想要弄清楚这是什么东西。 如今却这样机缘巧合地知晓了…… 厄运缠身,他应该怕的。可想起秋似弈丢灵石时洒脱的模样,好像又没那么怕了。 第27章 顾剑尘收回思绪,立即御剑朝秋似弈二人追去。 他心知追不上两人,就干脆绕了近路,提前去谢家别院的附近蹲守。 另一边,定山河御风而行,带着秋似弈和傅九寒朝谢家别院飞去。 秋似弈端坐剑上,闭目盘膝打坐。 来到这个世界以后,除了做任务之外的时间他都在修炼,如今隐隐感觉快要突破境界了。 但作为反派,秋似弈从来没有安安稳稳地原地突破过,要么是被别人追杀,要么是追杀别人,然后打着打着就晋级了。 第64页 他早已习惯在打斗中晋级。 那日与顾剑尘过了一招,秋似弈就感觉体内的修行壁障隐隐有松动之象。 结果人却跑了。 秋似弈打坐了一会儿,总觉得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他立即睁眼朝傅九寒看去。 傅九寒移开视线,装出看向下方的山川地势的模样,仿佛方才只是不经意地一瞥。 秋似弈又定睛看了一会儿,就见傅九寒身形僵硬,明明目光在看下面,可眼神却是动也不动。 要知道定山河飞得极快,下方景物也是一掠而过。若是傅九寒真的在看,他的视线也会随之移动才对。 凉风吹着傅九寒的脸,他面上一片冷静,可掌心却攥紧了。 秋似弈收回视线。 傅九寒在想什么……他应该还是在担心那个铜钱印记。 秋似弈想起那日傅九寒让他喝药的情景。 他虽不爱喝,却也知道那药很珍贵。今日他能生生扛过铜钱印记带来的疼痛,与那药不无关系。 不过,若他这几日不需要外出惹事,自然就不必喝药了。 想到这里,秋似弈当即伸出两根手指,语气郑重地发誓道:「傅九寒,我发誓这几日都不会妄动体内灵气……」 他话还没说完,余光忽然瞥见一道身影。 灰衣,残剑,御剑凭风而立。 是顾剑尘。 秋似弈顿时收了声。 好啊!他还没空去找顾剑尘,这人就自己送上门来。 秋似弈正愁如何突破,简直就是瞌睡遇到枕头。 他顿时话锋一转,接着说道:「除非,遇到极为特别的情况。」 说完,秋似弈直接从储物袋中摸出了秘境中得到的「屠魔」符笔。 这笔他还没有滴血认主,毕竟这种等级的法宝都是有灵的,若是日后知晓自己委身的是个魔头,只怕这笔要哭晕过去。 可惜了。 若是滴血认主的话,他与这笔会更契合。就像傅九寒心念一动便能唤来定山河剑,根本不需要从储物袋里取。 不过,这并不影响他今日与顾剑尘的一战。 那日他虽只和顾剑尘过了一招,却大约感知出了顾剑尘的剑意不如傅九寒。 在秘境中,傅九寒修为尽毁却能靠剑意攻击,寻常人可做不到。 而顾剑尘用来攻击的,只是实打实的剑气。 这就好办了。 他只需要用「狂风符」来应战,毕竟风一吹气就散了嘛。 秋似弈收回思绪,白色的符笔在他指尖轻巧地转了个圈,他提笔一画,一道狂风符顷刻间朝着顾剑尘疾飞而去。 顾剑尘察觉到有人逼近,立即一手掐起剑诀,朝来人看去。 寒冬之夜,秋似弈乌黑的发被风吹动,周围是急旋而上的碎雪。 他的衣袖也被风吹得捲起,露出一截雪白又瘦削的手腕。 看着脆弱,却压抑着一股无比可怕的力量。 如狂风暴雨,倏然而至。 顾剑尘神情严肃,几个唿吸之间便避开了扑面而来的狂风碎雪,闪身到了秋似弈的身边。 秋似弈的眼睛微微亮起。 果然,与人打斗比枯坐悟道来的有趣多了。他才决定用狂风符吹散顾剑尘的剑气,就被对方识破,直接拉进两人距离想要近身对战。 看到秋似弈瞳孔中略带欣赏的笑意,顾剑尘微微一怔。 他还当对方是在记恨当日那一剑,如今看来却不是。 「等等!」顾剑尘横剑身前,打断了秋似弈的攻击:「我是……」 「顾剑尘。」秋似弈打断道:「先打再说。那一战胜负未分,我可是念了两日。」 顾剑尘的瞳孔中闪过不及掩饰的惊讶。 向来只有散修才会不停找人切磋,他们的规矩是不能死,伤则随意,打完就各回各家养伤,谁也不能记恨谁。 毕竟散修没有宗门那样完备的功法,只能靠和别人打来悟道。 经常打了半天,连对方名字都没问。 「我出招不会留情。」顾剑尘提醒道。 秋似弈反问:「你觉得我会?」 顾剑尘立即想起先前狂风扑面的一幕。 他当即收束心神,朝秋似弈挥剑。 顾剑尘的剑很特别,乃是慢剑。一招一式颇有顿感,力道很是恢弘。 是介于剑道和刀道之间的一种感觉。 秋似弈暗道散修果然杂学,他手腕一转,当即变了攻击路数。 一道「聚音符」瞬间画就,了无痕迹。 顾剑尘没等到可怕的攻击,当即心头一跳。 很快,他就察觉到了不对。 他双耳之外,杂音阵阵。雪声、风声、甚至百里之外的鸟叫都听得格外清晰。 如此干扰,他根本没法分辨该将剑攻向何处。 顾剑尘抿唇,他的剑道是从半本刀谱里悟的,剩下一半是他自己悟的,就四个字「不讲道理」。 他当即放弃了中规中矩地攻击,直接把剑朝秋似弈一砸。 那柄残剑剎那间生出蓬勃剑气,朝秋似弈狠狠压去。 秋似弈抬起手,笔尖一挑,便也脱手而去。 直直抵上了剑尖。 硬碰硬秋似弈向来是不惧的,这只符笔用料极为考究,寻常剑根本破不开。 顾剑尘心头一跳,暗道秋似弈果然不太清楚散修之间约战的规矩。 第65页 人可以打,法器不能碰,只少要隔三指距离。 修起来可是很贵的! 一时间,顾剑尘脸上的漠然之色都吓掉了几分。 他当即不再留手,直接放出威压压制秋似弈。 然而威压一放出,顾剑尘就有些后悔。 金丹以上修士都能以威压压迫别人。 可是约战时,用威压压迫是赤裸裸的羞辱。 毕竟比得是战斗技巧,自然要将修为压到与对方差不多的境界。 他这……忽然以势压人算怎么一回事。 就在这时候,另一道威压骤然降下,直接朝顾剑尘的威压逼去。 顾剑尘这才察觉到,剑上还有一个人。 只是他周身剑意圆融,以至于和定山河几乎融为一体,让人难以察觉。 傅九寒看向顾剑尘,眸色沉沉。 他看出秋似弈是修炼遇到某些壁障,需要找人打斗以求突破,因此并未插手二人打斗。 若是可以,他倒愿意自己跟秋似弈打。但傅九寒很清楚自己没法真的对秋似弈动手。 可是他绝不能纵容别人羞辱秋似弈。 两人的威压针锋相对,却又一齐散掉。 只因,他们都看见秋似弈身形微晃,似要倒下。 秋似弈觉得掌心疼得厉害,若非如此,区区金丹威压绝不可能让他移动半步。 但动都动了,他干脆顺势摆出个打坐姿势,好像本就要坐下。 顾剑尘:「……」 傅九寒凝神看向秋似弈,心头生出一股极强的不安。 下一秒,他便见秋似弈睁开眼,说道:「我要渡劫了。」 顾剑尘瞬间愣在原地。 他想起了秋似弈手上的那个铜钱印记。 渡劫对每个修士来说都是极为兇险的事情,大部分修士都会选择打坐调息数日或者闭关不出,以确保体内的灵气达到巅峰,好应对随时降落的雷劫。 可秋似弈却因为偶遇到了他,竟在渡劫前与他交战了这么久! 方才他可是半点没留手,恐怕秋似弈体内的灵气只剩余三成不到了。 轰隆隆。 听到闷雷之声,秋似弈朝傅九寒说道:「我怕洛北会趁机使坏,你去周围看看。」 傅九寒一动不动,秋似弈摇头,毫不在意地说道:「你是不是忘了我的修为,我如今才开光境界,晋级为融合境界最多只会降雷一道。」 傅九寒垂眸不语,他知道以秋似弈的骄傲,绝不会容许旁人护佑他渡劫。 但傅九寒心中还是不安。 寻常的雷劫自然不可怕,可若是有天赋异禀者,能连升两个境界,那天道就会额外降下一道紫金雷劫。 他就受过一次紫金雷劫,知晓其中蕴藏的可怕力量。 傅九寒压下这不祥念头,暗道他也被铜钱印记影响了。 可……秋似弈可以不在意那个铜钱印记,他却不行。 傅九寒表面御剑离开,实则收敛气息,和之前一样隐住身形,默默守着秋似弈渡劫。 顾剑尘则飞去了另一个方向。 他估计秋似弈现在看到自己,定会无比气恼。 今日他是来道歉的,结果却又惹出祸事。 顾剑尘伸手摸了摸腹部,暗道果然厄运缠身后极为不祥,还会影响周围的人。 飞出不远,顾剑尘就听见了惊雷贯穿天地之声。 他直直朝秋似弈所在之地看去。 就在这时候,顾剑尘身边传音玉动了,他下意识伸手点开上面的禁制,里面瞬间传出一道颇为粗犷的声音。 「顾剑尘,我听其他人说,你这几日一直在暗中打探秋似弈的消息。你可千万别冲动!他虽然已经被秋家驱逐了,可他的舅舅却是第三世家的苏长风!你要招惹他,被他记恨上,多少条命都不够你赔的。」 顾剑尘却顾不上回话,只是专心地看着秋似弈渡劫。 灵气耗尽,身上又带着可怕的铜钱印记,秋似弈真能度过这道劫吗? 雷劫之下。 傅九寒双目紧闭,凝神结出剑气。 当日那位前辈虽然没有指点他,他却伸手摸了前辈结出的剑域。 傅九寒很快便发现,那剑域其实就是剑气凝成丝,然后织就而成。 只要剑气足够细、足够密,就可以撑起一道剑域。 傅九寒不想折了秋似弈的傲骨,却无法坐视他被天雷伤害。 情急之下,他居然真的挥剑弄出了一小块剑域,挡在了秋似弈的头上。 惊雷穿过剑域,瞬间被吸掉了大部分力量,然后才缓缓落到秋似弈的身上。 秋似弈挥起符笔,连画了三道符箓,极为轻松地便化解掉了雷劫。 他心中有些惊讶,觉得这是不是太顺利了一点。 不过想来,也就是一个融合境的雷劫,威力低是正常的。 秋似弈放下符笔,努力感知体内灵气的变化。 所谓融合,便是气凝于丹田,形成气海。如此一来,体内能容纳的灵气便会翻上数倍。 若再进一步,就是金丹。 体内有了金丹,即便灵气耗尽,也一样可以攻击。 秋似弈忍不住想起方才的威压,他可不是不记仇的人,只是同样的仇要同样的方式来报。 迟早有一天他要让顾剑尘臣服在自己的面前。 毕竟,他一早就是打算招那些现成的、实力强大的散修去建立宗门的。 第66页 秋似弈收回思绪,建宗门要在审判大会之后。 如今对那些散修来说,「秋似弈」这个名字是世家弃子,他要踩在其他世家的身上扬名,才能招得到人。 审判大会就是最好的机会。 秋似弈打坐了一会儿,感觉到气海中隐隐有灵气流动,便起身打算去找傅九寒。 他刚晋级,还是回谢家别院再稳固境界比较安全。 秋似弈走了几步,就见傅九寒站在不远处一动不动。 平日里只要两人对视,傅九寒总要先走过来。 恐怕还是气他不顾身体与人打斗。 秋似弈自知理亏,举手起誓道:「我发誓,今晚一定好好喝药。」 傅九寒还是没动。 他并非与秋似弈置气,只是刚刚施展剑域,强抗了雷劫,气息有些不稳。 怕秋似弈察觉,故而站在原地平稳气息。 傅九寒朝秋似弈看去,不动声色地问道:「是不是还有除非?」 「除非……」秋似弈脑筋转得很快:「除非傅九寒不让我喝。」 傅九寒眼神这才动了动,暗道秋似弈想得可真美。 他主动朝秋似弈走过去。 第28章 两个人一起朝谢家别院走去。 路上,傅九寒和秋似弈提起了后山残魂之事,说那前辈剑术极为特别,丝毫不按章法,竟是从泼猴身上学来的。 秋似弈听着听着,眼睛就亮了起来。他一直没有好好学剑,就是因为知晓自己没有定性。若让他天天一招一式挥舞最简单的剑招,只怕会闷死。 没想到,剑修里居然还有这么不按套路出牌的,那他可一定要去见一见! 这「猴子捞月」逍遥自在的剑术可太合他的心意了。 见秋似弈如此高兴,傅九寒悬起的心也落了一点。至少这几日,秋似弈该安心呆在别院里,不会再去外面招惹别人了。 他这身体必须好好养养,不然审判大会时,还不知会出怎样的变故。 另一边。 顾剑尘站在原地,许久才从方才渡劫景象之中回神,注意到了传音玉里发出的声响。 他捏起传音玉说道:「秋似弈和其他的世家弟子不一样。他胆气惊人,行事也极为洒脱。」 听到顾剑尘不加掩饰的夸赞,传音玉那边立即追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顾剑尘你真的找到秋似弈了?等等……你不是向来最嫉恨世家弟子吗,怎么竟会夸他。」 顾剑尘正要正要和好友解释,下一秒神情就凝住了。 只见天穹之上,竟又凝出了一道新的惊雷……还是紫金色的,蕴藏着极为可怕的威势! 这是只有在一个修士连续晋级时,才会额外降下的紫金雷劫。 难道,秋似弈又要晋级了? 顾剑尘狠狠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金丹境界的雷劫极为兇险,能轻易将一个修士噼得血肉模煳。 若是挺过去了,那么身体经雷劫淬鍊会更为强韧。 若是挺不过去,轻则修为尽毁,重则整个神魂散逸,是真正的身死道消。 迄今为止,尚没有万全的结丹之法。 因此世人传言,结丹之事七分靠己,三分靠天。 顾剑尘当即顾不上和好友说话,他御起残剑,朝着雷劫将要落下的地方飞去。 那里是谢家别院的后山,顾剑尘还未靠近,就被一股凌厉的剑气逼退。 是剑域。 顾剑尘微微怔住。 看来,谢家应该是有前辈出手了,要帮秋似弈拦下这道雷劫。 顾剑尘稳住残剑,低头朝秋似弈看去。 只见秋似弈正闭目打坐,努力恢復灵气。 他一定很不甘心吧。 这道雷劫若是被拦下,秋似弈虽不会受伤,却也失去了晋级金丹的机会。 结丹讲究一个水到渠成,并非日日苦练就行。 失去了这一次的机会,下一次就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了。 顾剑尘低低嘆气。 换做是他,只怕也无法泰然处之。 就在他沉思之时,一道惊雷朝着秋似弈临头而下。雷劫在剑域外炸开,瞬间点亮了漆黑的天幕。 而一直闭目打坐的秋似弈,竟陡然睁眼,捏起一张浮空的符箓,朝着雷劫迎去。 天越来越亮。隔着翻卷的黑云,顾剑尘看到秋似弈将手伸出了剑域,直直握住了那道惊雷。 这一幕简直令顾剑尘头皮发麻。他怎么都想不到,都这个时候了,秋似弈居然还未放弃渡劫。 秋似弈并未察觉到顾剑尘的存在。此刻他整个心神都落在了雷劫之上。 铜钱印记,果然有几分本事。世界上最让人悔恨之事,莫过于和机缘失之交臂。 秋似弈紧贴着剑域,他能感觉到一股无形屏障隔绝了惊雷,吞没了惊雷上可怕的力量。 雷劫之力在缓缓减弱。 秋似弈忍着剧痛,主动撤去了手上的护体灵气。 既然雷劫可以淬鍊身体,那么这就是洗去「铜钱印记」的最好机会! 只要印记消去,他就可以飞身出去渡劫。而不必担忧渡劫时再发生什么可怕的变故。 秋似弈咬着牙一声不吭,目光死死地盯着自己那只血肉模煳的手。 铜钱印记消了四分之一。 三分之一。 一半。 第67页 秋似弈额头渗出冷汗,眼神却越发地亮。 终于……铜钱印记彻底消失了! 秋似弈不再犹豫,抬手一挥,符笔就落在了他的另一只手上。 他整个人朝剑域外踏去,彻底放弃了剑域的庇佑。 感应到他的存在,原本被剑域拦住而缓缓散逸的雷劫,又重新聚拢了起来。 丝丝电流在云际中游走,这一道雷的威势甚至比先前更大了。 秋似弈凝神朝雷劫看去。 铜钱印记消失之后,他感觉身体的疼痛少了许多,灵气也随之飞速流动起来。 这是结金丹的前兆! 只要抗住,他就能晋级金丹。 秋似弈垂眸,他此刻确实有些力竭。 很快,秋似弈的心中就有了决断。没有危险的机遇算什么机遇。就算再难他也要一试。 秋似弈看向自己的手。 平日里他画符大多靠手腕的力量,如今既然力竭,那不如靠全身的力道来画,定能赶在雷劫降落以前画完。 秋似弈垂眸,手腕不再发力,整个人旋身朝后踏了一步,带着掌中符笔动了起来。 符笔挥出点点金色光芒,像是星辰,摇曳在他的身侧。 秋似弈弯腰后倒,顷刻间又朝天穹跃去。 一时间,无论是傅九寒,还是谢玉、顾剑尘,甚至于不久前刚刚睡醒的残魂,都定定朝秋似弈看去。 他的身形极为风流肆意,不像攻击,更像是在流云惊雷之间起舞。 没有乐声,却有惊雷轰鸣。 没有灯火,却有月华流泄。 直到一舞结束,一道威势可怕的符箓沖天而起,直直撞上了骤然降下的惊雷。 惊雷散开许多细小的电流,秋似弈一个都没浪费,穿行而过让其好好淬鍊了自己的身体。 感知着自己的骨肉都在飞快重塑,秋似弈抬头看天。 他方才画的防御符箓眼看就要散逸,但此时,他已不再需要再防御。 该轮到他主动出击了。 秋似弈转了下符笔,那道符箓便消失了。 下一秒,他直接迎着雷劫而上,灵气在体内疯狂运转起来。 轰。 「小心!」几道声音同时响起,但未等他们靠近,秋似弈已经直接抗住了天雷。 秋似弈没事。 几人松了口气,下一秒却神情一滞。 方才那道雷……将秋似弈的面具彻底烧毁了。 像是最激烈的乐曲有了片刻的空白,天地间寂静得可以闻针。 傅九寒早在秘境中就见过秋似弈的脸,此刻再见,他仍是心脏微微一紧。 而谢玉和顾剑尘,则是彻底地呆住了。 …… 入夜。 秋似弈渡劫之后,到底是身体消耗太大,很快就沉沉睡去了。 顾剑尘早已悄悄离开,谢玉也慌忙找了藉口走了,不敢多看秋似弈。 一时间,后山空荡荡,只留下了傅九寒和残魂。 今日那雷劫接连地落下,傅九寒实在怕又生出什么变故,便请求前辈让他们在剑阵之中过完这一夜。 傅九寒低头煎药,残魂便自顾自地朝秋似弈走去。 他醒来的时刻,恰好看到秋似弈徒手握住雷劫,烧去了掌心的铜钱印记。之后,秋似弈在天穹中持笔而舞,生生抗住了雷劫晋级为金丹境界。 真是……狂得很,确实与他的脾性相合。 残魂收回视线,又朝傅九寒看去。 秋似弈渡劫时,他发现傅九寒竟也悟出了剑域,拼劲一切要保护他。 分明白日初见时,傅九寒对剑域还一知半解。 傅九寒煎好了药,却并未立即唤醒秋似弈起来喝。 他隐隐存了私心,想让秋似弈好好睡会儿。 和那日装睡不同,今日晋级金丹,秋似弈似乎也卸下了一些心上的负担,整个人沉沉睡去,连眉眼中那股睥睨骄傲之色都淡去很多,透出一股乖觉来。 「怎么不喊他起来喝?」残魂靠近傅九寒,问道。 傅九寒垂眸,压下心中想法,说道:「这药有些烫嘴,晚些吧。」秋似弈本就不爱喝药,喝完怕是不想再睡了。 残魂轻笑了一声,说道:「药烫不烫嘴我是不知道,但有三个字倒是很烫嘴。」 傅九寒心中差异,抬头问道:「前辈是指?」 「我道侣。」 傅九寒心头一跳。 残魂颇有些玩味地笑了起来:「那日我问你可有婚配,你说有。但提起他时,却说什么『我认识一人』,可不是『我道侣』三个字烫嘴吗?」 傅九寒端着药碗的手微微一紧。 他确实,从未在旁人面前主动提起秋似弈是自己的道侣。 只因他很清楚,二人之间只是沖喜的关系,并非真正的道侣。 残魂见傅九寒神情微滞,便又继续说道:「今日他渡劫,那可真是空前绝后的场面。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年少别遇见太惊艷的人』,否则……」 傅九寒怎会不懂。 迟早有一天,秋似弈会锋芒毕露,让无数人都看见。 残魂顿了顿,接着说道:「否则,会耽误练剑。」 「所以最好的方式,是忽悠他和你一起练,这样你就不会练剑的时候想起他。」残魂看向傅九寒,指了指石碑:「日后想来学剑,就敲三下。记得上午别来,我要睡觉。」 第68页 傅九寒放下药碗,心弦微微一动,看向残魂道:「多谢前辈指点。」 残魂摆摆手,朝石碑走去。 他再继续留下来未免太过碍眼了。 说起来,他虽是剑修,却洞察情爱之事,一生不知让多少锯嘴葫芦长出了嘴。 最后,残魂自我总结道:「毕竟,每多一个陷入爱河的剑修,就少了一位竞争对手。」 残魂抬手摸了下石碑,脑中浮起秋似弈渡劫时的情景。 这恐怕是他生平所遇,最难开导情爱之事的人。 别的不说,秋似弈迎着雷劫而上时,丝毫没有任何迟疑,说明他心中没有深深眷顾、在意的人。 情爱这东西,一旦有了,多少会生出一些软肋。 但同样的,也会让人更强大。 …… 不过,这是傅九寒需要去想的事情了。 人生漫漫,剑修就是要征服最难驯的剑。 第29章 秋似弈并没有睡太久。 距离审判大会只剩下十日,建宗门要徐徐图之,但招人却要马上开始。 世家的审判大会为了显示公平,是允许被审判者的亲族入场的。 他和傅九寒虽已退出家族,秋家却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一定还会以他的血脉亲人自居,要求进入审判大会。 毕竟,表面上这审判大会审的是傅九寒杀洛南一事,实则大家心心念念的都是鲛人皇的机缘。 当日在秘境中,最后一个带走鲛人皇的是洛南。此后秘境坍塌,洛南也死了,一切的谜团都只有杀了洛南的傅九寒才会知晓。 秋似弈可不会给秋家人这个机会。 他要带进去的,必定是能在关键时刻帮他的人。 是他未来宗门里的中坚力量。 秋似弈睁开眼睛,余光看到傅九寒正在煎药。 他正想将眼睛闭回去继续装睡,想起自己的誓言,还是将手懒洋洋地伸了过去。 「喝,喝大碗的。」 听着秋似弈不情不愿的语气,傅九寒有些好笑。他略略一顿,放下了手中的药碗,然后从储物袋中拿出一个盆。 秋似弈:「……」他并不是真的要喝大碗的。 「你刚晋级,需要稳固境界。这药方已经换了,一点也不苦。」傅九寒低声道。 秋似弈看着送到自己面前的盆,只见汤药中影影绰绰映出一张脸来。 他这才惊觉,自己的面具又掉了。 不,不是掉,是彻底毁在雷劫中了。 这个世界的面具也太不牢固了,该换个质量好点的。 秋似弈一边喝药,一边从储物袋中取出了一个白色面具。 这面具是玲珑阁内的宝物之一,通体莹白如玉——那圣人果然格外偏爱白色。 秋似弈本有些嫌弃,但戴上后却发现这面具果然是个宝贝。 和先前的狰狞面具不同,这白色面具轻如鸿毛,又十分透气,几乎跟没戴的感觉一模一样。 戴好面具,他才接着喝药。 这一喝,秋似弈心中很是惊诧。傅九寒竟然没骗他,这药确实不苦,反而有股甘甜的味道。 他喝的速度顿时快了一些。 傅九寒静静地看着秋似弈,见他又戴了面具,不由微微怔住。 这面具比先前的狰狞面具好看了许多,很衬秋似弈。即便有人看不清秋似弈的容貌,也能透过面具感知到他身上那股出尘的气质。 昨夜残魂所说的话,傅九寒想了一夜,终于彻彻底底确定了自己的心意。 秋似弈这个人,他不会让给别人。 自然,觊觎他的人越少越好。但若真有一日秋似弈决定摘了面具,那也无妨。他已经比所有人站到了离秋似弈更近的地方。 他和秋似弈已经是道侣了。 「有件事,我要告诉你。」秋似弈看向傅九寒,语气稍微郑重了一些说道:「我打算建一个宗门。」 傅九寒眸光微起波澜。 他先前想过最坏的结果,就是独自逃命,浪迹于天涯之间。 然后默默地修炼,等到时机成熟之时,给予敌人致命的一击。 鲛人一族,向来是无声的猎手。 可秋似弈似乎并不打算藏,他就是要这样明明白白地和世家对着干。 就像他今日义无反顾沖向雷劫一样。 无论结果如何,都要轰轰烈烈。 傅九寒没有多想,便接受了这个决定。他回忆起自己进入山河宗时的经歷,说道:「建宗门需要三样东西。弟子、传承、还要有一块宝地作为宗门根基。」 秋似弈点点头:「传承和宝地暂时不急,先将人招够了,到时候审判大会时让他们同去,你和我就不至于势单力孤了。」 傅九寒瞬间明白了过来。 能为他们提供助力的,那至少要是金丹修士才行。难怪秋似弈这几日一直多方打探散修的消息,还亲自与顾剑尘交手……想来,他是打算捡这股现成的势力为己所用。 「你是打算招散修进入宗门?」傅九寒问道。 秋似弈点点头道:「对。暂时只招金丹以上的散修。我打算明日就让谢玉通过谢家的商铺、茶肆、酒楼张贴告示。只要有金丹修为,愿意入我宗门者,能和我过十招以上,就直接给五品法器。过二十招以上,给四品。」 傅九寒听到「直接」二字,神情有些错愕。 第69页 四品法器可不是普通的东西,就算是山河宗的长老,也最多只有两件而已。 且绝不是白得的,必须通过各种比试、试炼,或是对宗门做出了重大贡献才行。 秋似弈居然要直接给? 傅九寒看向秋似弈,知道他是为了审判大会操碎了心,这才想着直接用琉璃阁宝贝去换取支援他们的力量。 他压住心头的酸涩,说道:「如此巨大的诱惑,恐怕会招来心怀不轨之人。」 秋似弈看向傅九寒,不以为意地说道:「在我看来,什么血缘羁绊、宗门传承,都不如利益关系来得稳固。」 「秋家那群人你也看到了,为了一个家主之位,就可以联手将我逼出家族。至于山河宗,为了一把稀世之剑,竟干出毁灭器灵之事。你师弟孙安,甚至只是出于嫉妒,就要杀你。」 秋似弈说着便摇摇头道:「我不赌人心,因为人本就受不了诱惑。说得再冠冕堂皇,不也一样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倒不如,就把利益放在明面上。」 「承认自己的欲望并不可耻,用道义、用血缘这些来约束才是欲盖弥彰。」 傅九寒没有再出声,他隐约感觉到,秋似弈想要建立的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秩序。 狂风唿啸而过,吹拂起秋似弈的衣衫,勾勒出他瘦削的身形。 秋似弈像是一棵枯朽的树,表面坚不可摧,实际随时都可能倒下。但他要走的路,看向的地方,都让人心魂悸动。 傅九寒垂眸看向空荡荡的药碗,暗自捏紧了手。 他和秋似弈,必须也一定会有很多的时间。 傅九寒看向秋似弈,问道:「宗门的名字你起好了吗?」 秋似弈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 这还真没有。 他的弱点不多,起名算是一个。若是让他来起,估计会是什么狂血宗这种名字。 秋似弈看向傅九寒,摇头道:「没有,你起一个吧。」 被秋似弈饱含期待的目光盯着,傅九寒的心微微一颤,又想起了他替秋似弈占卜的卦象。 许久,傅九寒才低声说道:「那就叫……」 「长生宗。」 「好。」秋似弈觉得这名字挺有气势,寻仙问道自然要求长生,当即就同意了。 不知道是不是药效起了作用,他有些累,当即决定再睡片刻。 大晚上的谢玉肯定睡了,他就算想要立即找他讨论招人一事也不现实,因此没必要强撑。 但秋似弈没想到的是,谢玉一夜没睡。 别院主卧。 谢玉拿起一卷书,却久久没有翻动,而是神思不属地看向窗外。 他脑子里浮出无数的画面,一会儿是秋似弈在秘境里抬手逆转暗器救他的模样,一会儿是秋似弈伸手握住雷劫的画面。 那时候他还没见过秋似弈的脸,已经为他的一言一行感到心悸。 谢玉自幼乖顺,少有挫折,从未见过如此桀骜不驯的人。都说修道之人需心胸开阔,要向天地问道。 可秋似弈……他似乎不需要问,山河天地就在他的心中。 让人,想要看看里面究竟是怎样的干坤万象。 如今,那些画面又多了一些东西。 谢玉想起面具炸裂的剎那,那张难以用言语形容的脸。他见过许多容貌出众的人,或是艷丽无双、或是清隽秀雅,又或是仙逸出尘。 但都抵不上那日惊鸿的一瞥。 那时候,秋似弈的髮带被惊雷噼断,乌髮如同绸缎般铺开。他眉眼间尽是肆意轻狂,却无损五官的精緻绝伦。 二者是如此的相洽,以至于谢玉翻遍记忆,再找不出第二个这样的人。 谢玉放下书,长长嘆了一口气。 谢家世代经商,自幼就要学习商道。小时候谢玉的叔叔曾带他上街游玩,他一眼就看上了一个小木人。 可是叔叔却说,今日的钱没带够,只能改日再买。 谁知第二日他再上街,那木人却卖掉了。 从那以后,谢玉日日想着小木人,暗道若再见到,出双倍钱也要买。 果然,一月后他又在摊子上见到了那个小木人,当即出了高价去买。这事被叔叔知道后,将他抱了起来,说道:「阿玉,为商之道,便是心中有一桿秤。一样东西是什么价值,你就只能放上对应的金钱。不能因为心中好恶而失去判断。」 谢玉收回思绪,他极力去稳住心中那桿秤,可天平依旧渐渐地倾斜。 罢了,只要不动用谢家的钱财,属于他自己的那一部分,为何不能顺从心意呢。 一夜过去。 秋似弈早早起来,便要去找谢玉。 见主角如此沉迷于修炼,秋似弈顿时放心了很多。 可古怪的是,这一路走来谢家下人都在原地呆愣愣地站着,竟没有如往常一样,问他有什么需要。 秋似弈伸手准备朝他们打个招唿,却见下人一个个扭转身体避开了。 想来……这谢家以遁逃术闻名,如今时辰尚早,他们应该是在练习遁逃术吧。 秋似弈看向傅九寒道:「他们应该是在练习遁逃术,罢了不用麻烦他们,我们先去前院等吧。我记得,谢玉早上都要外出巡视商铺。」 傅九寒心底有些无奈。 他一眼就看出,那些人根本不是在练习遁逃术,而是因为羞涩才躲开。 第70页 昨日那一场雷劫声势浩大,只怕谢家别院的人都看到了秋似弈渡劫以及面具掉落的场景。 秋似弈的容貌本就逆天,再加上他徒手抓雷的逆天气势,足以让任何一个实力强悍的修士目眩神迷。更别提这些修为低微的下人了。 傅九寒收回思绪,看向秋似弈。当日在秘境之中,傅九寒曾问过秋似弈为何不愿意摘下面具。 秋似弈说是懒得靠容貌博得旁人好感,因为单纯看脸识人的人,一定不是什么好人。 由此可见,秋似弈并非对自己超凡脱俗的容貌一无所知。 只是,他自幼就没动用过容貌这柄「利器」。 所以,即便秋似弈隐约知道旁人会给美貌的人一些优待,却没有真正地享受过,也不清楚这优待远比他想像的要多得多。 傅九寒想起宗门内的某位师弟。 那位师弟的资质并不出众,却因为容貌得到了几位长老的青睐,每回发布任务,都给他安排最简单却奖励最多的那一个。 傅九寒看向秋似弈。 若是秋似弈的话,大概会恶狠狠地对那位长老说:「这么简单的任务,长老莫非瞧不起我的实力吗?」 傅九寒一时很庆幸秋似弈还没开窍。 傅九寒收回思绪,不经意地说道:「对了,刚晋级金丹的时候,身上会自带一股威压。你自己感觉不出来,旁人却会深受影响。谢玉如今是融合境界,他见了你可能会发呆愣神,便是威压所致。」 第30章 秋似弈点点头,暗道等见了谢玉,他的语气该稍微温和一些。 但究竟怎么才算温和一点,秋似弈也想不太明白。 他便在脑中唿唤系统,想要让140好好听一听,自己的声音算不算温和。 没想到喊了几遍,脑中都无人应答。 秋似弈赶紧点开系统面板,这才发现了140不久前留下的留言,说它被主系统临时召唤,要了解宿主的任务情况。因为宿主在渡劫不敢贸然出声,所以只能留言了。 秋似弈顿时紧张起来。 他这段时间做任务非常认真,成功阻止了傅九寒的黑化,应该挑不出错来。 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140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没人能检测傅九寒的实时黑化值了。 秋似弈深吸了一口气,朝傅九寒看去。 嗯,应该没有黑化迹象。 这么一想,秋似弈心中浮起的丁点忐忑便彻底消失。 现在一切都在向最完美的方向发展。他实力提升,马上还会建起属于自己的势力,还有谁能让傅九寒黑化? 两人继续朝前院走去,恰好撞见了打算外出巡视商铺的谢玉。 一切果然如傅九寒所言,谢玉被他的威压所摄,整个人都呆呆愣愣的。 秋似弈和谢玉说话,谢玉好似神游天外,半天才应道:「好。」 无奈之下,秋似弈只得又重复了几遍,谢玉才终于寻回神智。 他分明已经做了许久的心理建设,可当真的面对秋似弈时,他还是需要极力隐忍,才不至于面红结舌,被秋似弈看出端倪。 「我……我知道了。」谢玉慢吞吞地开口,努力让自己的语气看起来正常一些:「我会让谢家的商铺、酒楼和茶肆张贴告示。」 等他吩咐好下人,整个人才从那种紧张、羞涩的情绪中缓过来。 随后,谢玉紧紧抓起已经发布出去的告示,神情巨震。 方才他恍恍惚惚,拼命才记住了秋似弈所说的话,却没深想其中的含义。 秋似弈要直接用法器招散修?!这、这岂不是会招来很多不轨之徒。 想到不轨之徒,谢玉整个人如遭雷击,急急朝秋似弈所住的屋子跑去。 他要劝秋似弈放弃这个想法。 *** 「顾剑尘,一个时辰前你就一直盯着那告示看。别告诉我,你真打算去啊。」说话的是个壮汉,背后背着一柄长枪。 见顾剑尘不说话,壮汉将枪往桌上一拍,啧啧说道:「你要是真去了,那你就是这个。」 他指指枪道:「要被人当枪使了。」 「叶潭。」顾剑尘摇头:「我既然选择当散修,就绝不会受制于人。」 说完,顾剑尘端起面前的酒一饮而尽。 酒楼外,忽然传来阵阵惊雷声。 顾剑尘执起酒杯的手微微僵住,脑中又浮出了秋似弈渡劫时的场面。 他努力不去回想,却还是总能想起那张映着雷光的绝世面容。 「不错嘛,还算清醒。没被那四品、五品的法器给蒙蔽了双眼。」叶潭摇摇头,压低声音说道:「你猜他为何只要金丹修士,还给出如此优渥的条件?我看啊,建宗门只是个幌子,他多半是想要僱人去寻宝。」 顾剑尘的手微微捏紧,不由想起了五年前的一桩往事。 那时候,他和一位好友接到了苏家发布的任务,要他们去一处山谷採集灵草。任务上说,那灵草只是地级,只要採到就给他们十万上品灵石。 可两人到了山谷才知情报有误。灵草根本不是地级,而是天级! 天级灵草周围有大量伴生毒草,一旦察觉有外人闯入就会放出可怕的毒气。 顾剑尘没有迟疑,就御剑放出剑气,勉强护着友人一起逃走了。 两人出去后,昏迷了数日。醒来才知道,苏家还雇了其他散修去采灵草。 第71页 有的散修惨死其中,有的则勉强逃出来,被苏家人救走。苏家明面上说是要替他们救治,实则是通过他们中了毒的身体来试药,最终完美炼制出解毒之药,采走了灵草。 顾剑尘收回思绪,眼中露出沉痛之色。 他和友人虽逃出来,却没有勇气揭露苏家的所作所为,只敢暗地里去找世家人的麻烦。 对世家来说,名声如同逆鳞,是绝对不能触碰的存在。 友人一直郁结于心,后来某次修炼出了差错,气血逆行死了。 「四品法器?老大,这秋似弈不是被家族赶出去了吗,居然还有这么多宝贝。」一道浑厚的声音骤然响起,整个酒楼的人都下意识地看了过去。 「毕竟当了许久的家主,明里暗里不知搜颳了多少。」另一声音响起,颇有些阴沉。 听到「老大」,顾剑尘心头一跳,下意识朝发出声音之人看了过去。 那男子容貌极为张扬艷丽,只是眉心处有一道狰狞疤痕,像是被灵火烧灼过。 散修大多独来独往,最多有二三友人携手闯荡秘境。 这些年来,散修之中能形成自己势力的,只有殷折。 殷折修为已接近金丹圆满,行事颇为狠辣,狠起来连自己人都打。 唯一值得称道的,就是护短。若有旁人欺负了他手底下的人,就算天涯海角他都不会放过,一定要对方付出代价。 所以追随他的散修,还真不少。 顾剑尘强压下心头莫名生起的忧虑。 这殷折自己就要称老大,自然对进入宗门没什么兴趣了。 他应该与秋似弈没什么仇怨吧? 「老大,依我看,不如我们派些弟兄入了他这宗门,先将法器拿到手。到时候,直接架空了他这宗门,老大自然还是您来当。」 「什么宗门,我可不稀罕。到时候就地解散便是。」殷折冷嗤道。 「对对!让他白忙活一场,我听说建宗门可不简单,第一步就要需要斥巨资买名帖,才能定下宗门之名。」 「这下秋似弈可有大麻烦了,居然被这群人盯上了。」叶潭压低声音说道:「若他真打算招人寻宝,怕是要被吃得骨头都不剩了。」 咣。 顾剑尘将酒杯勐地放下,想说什么却又无从说起。 他与秋似弈不过是打了一架。 然后,他又机缘巧合围观了秋似弈渡劫,和意外露出的真容。 他并不知晓这秋似弈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又有什么立场去替他开脱。 那毕竟是……世家人啊。 顾剑尘整个人心烦意乱,余光忽然看见两个熟悉的身影,正是云思和云意两姐弟。 「我说你这突然砸酒杯是要干嘛呢,是不是怕云思和云意要去趟这浑水?」叶潭被顾剑尘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才发现了些许端倪。 「云思,云意!」叶潭高声喊了两人的名字,顺利阻止了两人迈出酒楼的脚步。 云思和云意走了过来,见顾剑尘饮酒,云思立即皱眉道:「顾剑尘,你迈入金丹境界已经五年多,随时都有气血逆行的可能。你每次饮酒,就要去旷野里舞剑,到时候怎么死的都没人知道。」 叶潭立即伸手夺了顾剑尘的酒杯,见云思朝自己看过来,连忙摆摆手道:「云思,我的功法没有问题,不会气血逆行,喝点酒没事吧?」 云思嘆了口气,说道:「你是没事,但下次可要记得别邀顾剑尘一起饮酒。他修炼的功法只有半本,境界低时尚且看不出来,可到了金丹之境,很容易因为功法问题而气血逆行。」 「知道了,神医。」叶潭连连点头,赶紧伸手将顾剑尘面前的酒通通拿走,自己换了张桌子。 这可是云崖仙酿,可贵了。 见叶潭走了,顾剑尘这才开口问道:「云思,方才你们盯着告示看了许久,接着便要出去,不会是想去谢家别院试试吧?」 云思点头。 顾剑尘神情微滞,说道:「你觉得秋似弈他……」 这话一出,连顾剑尘自己都不清楚,他想要听到的是什么答案。 但很显然,比起叶潭,云思对秋似弈的印象要好上许多。 「我还是相信他本性不坏。」云思嘆了口气:「四品法器,卖掉的话可以买许多草药了。你也知道,我一直在研究药方,想要解决散修气血逆行的问题。」 顾剑尘一时沉默。 他的友人便是死于气血逆行,大部分散修也都有这个毛病。 只因,他们修炼的功法都是残本,平时里修行也只能靠自己琢磨。 「我这里还有些灵石。」顾剑尘从储物袋摸出几块灵石,然后便静默不语了。 不用说,他也知道这灵石是杯水车薪。 「我只是想,不如赌一次嘛。」云思看向顾剑尘说道。 顾剑尘还是摇头。 「你不必劝……」云思刚一开口,顾剑尘就打断道:「你应当在他手下过不了三招。」 云思和云意对视一眼,皆是露出惊诧之色——那秋似弈竟然这么厉害? 「还是我去吧。」顾剑尘站起身,擦了擦自己手中的残剑。 打从殷折离开酒楼起,他就莫名地心神不宁,总怕秋似弈会真的栽到殷折手上。 此刻听见云思说道「赌一次」,他脑中下意识浮出了秋似弈进入赌场,不停赔钱的模样。 第72页 赌一次……万一呢?也许不会输得精光,反而会否极泰来。 谢家别院。 十几个人陆陆续续朝谢家别院走,彼此之间装作互不相识的模样。 其中两位,正是先前在酒楼里说要「架空」秋似弈的人。 见谢家别院前空荡荡的,殷折眼中露出玩味之色:「看来,我们这是帮了他的大忙啊。」 几个小弟当即就要高声贊同,却被殷折狠拍了一下:「不是说过,要装作互不认识吗?好让那秋似弈以为自己真的招到了人。等他想要建立宗门时,再让他知道厉害。」 几个小弟顿时不敢说话。 「怂什么?别忘了进入宗门的条件是要狠狠揍他,都给我死命打,这种凑上门讨打的世家人可不多。」 说完殷折第一个朝谢家走去。 虽然看不上小弟唯唯诺诺的模样,但作为他们的老大,他当然要第一个去探路。 秋似弈再怎么不堪,那也是世家弟子,自幼学习了秋家传承千年的符箓之术。 不过,这也有弊端。那就是世家弟子的攻击都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十招,足够他摸清楚秋似弈的攻击套路了。 若是他强压修为,或许能过二十招,将四品法器拿到手。 殷折到了别院,立即叩响院门。 不多时就有人替他引路,带他朝后山走去。 后山。 谢玉不时看向秋似弈,心中很是担忧,他劝了许久,秋似弈都不为所动。 谢玉急得要命,暗道会不会是之前和秋似弈说的那些散修故事误导了他,让秋似弈以为散修里没什么恶人,都是像顾剑尘那样的随性洒脱之人。 谢玉顿时在记忆里努力翻找起来,打算找一个穷凶极恶的散修当做典型例子,去提醒秋似弈。 还真叫他找到了一个。 殷折。 此人容貌妖娆多情,实则心狠手辣。据传曾有手下背叛他两次,他便先是断了那人腿脚,又命人暗中送药,让那人养好了身体。那人自是不甘,上门来寻仇,这一回直接被殷折击碎了金丹。 背叛两次,他就要两次。 谢玉正要开口,便见秋似弈站了起来。 秋似弈等了半天,都不见人来,只觉得一腔战意都憋到了巅峰。 此刻远远见到有人来了,立即迎了上去。 「告示你已经看过了吧?」秋似弈单刀直入地问道。 殷折看向秋似弈,只觉得秋似弈和传闻中似有不同。 他身形瘦削,大半张脸被一块白玉面具遮住,余下的小半张脸在日光照射下显得格外苍白。 看起来气质出尘,毫无攻击性。 殷折收回思绪,点了点头,从袖中取出了两把弯刀。 「那就直接开打罢。」秋似弈手腕一翻,符笔凌空画出一道金光。 当日渡劫时雷雨交加,秋似弈便隐约悟出一道全新的攻击术。 他将先前画过的「水龙符」和「疾风符」略加改动,取名为「暴雨将至」。 此刻,秋似弈飞快挥动手腕,剎那间狂风骤起,吹起了地上的碎石和细雪。 这是「暴雨将至」第一式「寒风起」。 秋似弈既已出招,殷折便也立即飞出弯刀,想要直接割断他的符笔。 一招?他要秋似弈连半招都发不出来。 这边激战正酣,不远处的谢玉却是心急如焚。 他怎么都没想到,这第一个找上门来的,居然就是殷折。 金丹修为、艷丽容貌以及眉间疤痕,还有那两把弯刀武器……绝对错不了。 谢玉朝傅九寒看去,低声说出了殷折的来歷。 傅九寒心头一跳,朝正在交战的两人看去。 殷折来这里就是冲着法器来的,等到他胜过了秋似弈,定会直接拿了法器走人。 可秋似弈怎么可能容许有人打破他的规矩? 只怕到时候必有一场恶战。 若是真结仇了,那殷折定会像条毒蛇一样,死死咬住秋似弈不放的。 傅九寒很清楚,这样的一个人,若是不能被秋似弈收服,那就必须斩杀,不能给他半点反击机会。 这个念头一起,傅九寒便微微滞住。 打从在秘境落入死门开始,他便觉得自己有些不太对劲。 总是莫名会起杀心。 傅九寒压下这股莫名的恶念,定神朝秋似弈看去。 没了系统在脑中大惊小怪地叫,秋似弈自然不会察觉到傅九寒暗地里险些又黑化了一回。 他专心地和殷折过招,只见那人一招一式杀气极重,暴虐又疯狂,丝毫没有美感可言。 秋似弈顿时失了兴趣。 眼看两人已经打到了第九招,秋似弈转动符笔,使出了「暴雨将至」的最后一击。 漫天的灵气化为暴雨,携着冰寒之气朝殷折飞去。 看似是雨,实则可以凝气化形,如同万千的暗器齐发。 忽然,秋似弈的视线定在了殷折身后某个地方,忍不住轻嘆一声道:「好美。」 听到这没由来的赞美,和秋似弈微微迷醉的眼神,殷折的身体瞬间僵住了。 他最恨别人夸赞他的容貌,还用那种亵玩的目光看他。 殷折整个人怒到极致,当即不再压制修为,直接逼出了自己金丹大圆满的灵气。 第73页 遍洒而下的暴雨,瞬间被那股灵气蒸得干干净净。 殷折余光看到谢玉和傅九寒动了,当即掷出两把弯刀阻拦两人,随后欺身上前,想要将秋似弈的金丹捏碎。 可他刚一出手,便微微皱眉。 方才怒极攻心,他体内灵气游走极快,有两股灵气不慎相撞,此刻逆行而上,直朝他的心脉逼去。 竟是散修最怕的气血逆行。 殷折控制不住地半跪下来,死抿着唇才没有呻|吟出来。 秋似弈原本还在欣赏自己的杀招,一扭头就见殷折满脸痛苦之色,疼得几乎要昏过去。 他愣了片刻,便半跪下来,狠狠握住了殷折的手。 这一握,秋似弈只觉指尖之下灵气疯狂暴走,如同泄了闸的洪水。 他立即判断出殷折是气血逆行。 作为一个反派,气血逆行是常有之事,秋似弈自有自己独门的治癒方法。 他定定朝殷折看去,在心底研判是否要出手。 秋似弈是个记仇的人,刚刚殷折攻击他时毫不留情,因此他才没有闲心去救人。 但这人却不能死在这儿,最多只能吃点苦头。 他还要招散修建宗门,若是第一个上门来挑战的人就死在这了,这以后谁还敢再来。 至于殷折以后会不会寻仇……秋似弈正愁无聊,很需要有人送上门给他打脸。 反正这些人一个都打不过他。 心念一动,秋似弈用左手紧紧攥住殷折的手腕,不容他动弹。 紧接着,他右手的符笔一挑,就将殷折的衣袖掀起来了。 殷折死死盯着秋似弈,满眼的恨意。 这人竟敢…… 秋似弈恍若未绝,只是目光落在殷折手臂上时,微微一愣。 这人手臂上布满了入骨伤痕,想来是前几回气血逆行时,他直接将弯刀扎了进去,好阻止灵气流动。 不巧地是殷折刚刚将弯刀丢出去阻拦傅九寒和谢玉,所以一时不察,这灵气带着气血,直接就逆行就到了心口。 秋似弈右手捏紧符笔,直直朝殷折的心口处点去。 符笔的笔尖有聚灵之效,可以将附近灵气全部聚拢过来。 秋似弈缓缓移动着符笔,柔软的笔尖轻轻在殷折身上扫过,引得他整个身体都战慄起来。 殷折心中的恨意达到了鼎沸,秋似弈竟敢这般羞辱他。 他甚至想要自爆金丹与秋似弈同归与尽。 反正气血逆行的下场也只有死。 然而下一刻,殷折大脑骤然一空。 他感觉到,那些逆行的灵气,顺着秋似弈的符笔缓缓倒流,最后一点点朝指尖流去。 怎么可能…… 殷折只觉得一颗心都要跳出来。 他静静看向自己的手臂,视线随着秋似弈的符笔而缓缓移动。 逆行的灵气穿行过一道道入骨伤疤,最后落到了指尖处。 秋似弈松开了他的手腕。 殷折的心,罕见地生出一分慌乱。 秋似弈站起身,刚才替殷折梳理逆行的灵气,他顺便将殷折辛苦积攒的灵气也一併引了出来,总算出了一口恶气。 但因为驾驭符笔极耗心力,秋似弈站起身便剧烈地咳嗽起来。 傅九寒上前扶住他,眸色沉了沉,好不容易才将脸上的厉色压了下去,温柔问道:「没事吧。」 秋似弈摆摆手,将符笔朝前一指,颇有几分得意地说道:「你们方才没看到我新弄出来的杀招吗?」 傅九寒顺着他的手望去,只见晴空之下,暴雨积聚之处,赫然生出了一弯彩虹。 「越美,就越危险。攻击之术,当如此。」秋似弈越看越满意,却见傅九寒不出声,只顾从储物袋中翻出一个装满汤药的壶递给他。 秋似弈:「……」就没人懂得欣赏他的攻击美学吗? 他下意识朝谢玉看,却见向来温和乖巧的谢玉,竟大着胆子抡起弯刀狠狠朝殷折砸了上去。 秋似弈愣了一下。 看来激烈的战斗是会让人飞快成长的。不久前的谢玉还会因为他的威压而呆愣,如今对上金丹大圆满修士也丝毫不惧了。 秋似弈收回视线,接过装满汤药的壶喝了一口。 今日出师不利,第一个散修就令他耗去大半灵气,也只能喝点药了。 喝完药,秋似弈觉得好了许多,便低头看向殷折,冷嗤道:「只过了九招,怎么还赖在这里不走,不会还想要法器吧。」 殷折捡起地上的弯刀,看了秋似弈一眼,便背身离去。 他眸色平静,只有在看见那道彩虹之时,才微微颤了起来。 原来秋似弈所说「好美」并非羞辱他,而是说这道彩虹。 但这确实是极美的。 第31章 殷折收回视线,一言不发地朝外走去。 他必须尽快将那些小弟赶走,好结束这一场闹剧。 然而,就在快要靠近谢家别院大门之时,殷折的脚步微微一顿。 他忍不住回头望去,只见天际间,那一抹彩虹仍在,只是形色黯淡,眼看就要消失了。 殷折忍不住伸手抚上自己的心口。 他并不是一个畏死的人。 能以散修身份修成金丹大圆满,甚至聚拢起属于自己的势力,他能依靠的就只有一股不畏死的狠劲。 第74页 别人出手,往往是为了拼个「你死我活」,出手时总要将自己的生机摆在第一位。 而他的字典里只有「同归于尽」,从不给自己留任何退路。 想着这里,殷折的手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从来没有人,会这般强硬地将他从死路上拽回来。 殷折微微抿唇,快步走出了谢家的大门。 一出大门,他便对上了小弟们惊诧的目光。这无数目光的注视之下,殷折不停往前走,最后停在了队伍的最末端。 他确实只和秋似弈过了九招,但告示上并没有说,一个人失败了不能再挑战第二次。 见殷折从谢家别院出来,人群中立即传出压抑的惊唿。 试问散修里,谁不知道殷折的大名? 只是谁也猜不出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自然也没人敢直接去问殷折。 顾剑尘站在队伍中,眉头紧锁。 方才殷折与他错身而过,他敏锐地察觉到对方周身灵气有些不稳。 想必,他刚刚经歷了一场极为激烈的战斗。 殷折是金丹大圆满,而秋似弈则刚刚步入金丹之境。 即便秋似弈的天资再惊人,顾剑尘也不认为他能将殷折逼到这个地步。 除非是谢家那位前辈出手……莫非殷折重伤了秋似弈,才引得前辈出手? 顾剑尘低头,掩住了自己慌乱的神色。 他正想着要不要离了队伍,直接去后山那边看看,勐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道温和声音。 「殷折,你是输了还是赢了?」 顾剑尘循声看去。 说话的是个相貌平平,作书生打扮的人。 那人是散修里有名的「百晓生」,无人知其真名。 顾剑尘「残剑客」的名头便是经由此人传出来的,不过数日光景就人尽皆知,可见此人的影响力。 敢直接这样问殷折的,恐怕也只有他了。毕竟只要是散修,总有需要打探消息的时候,多少会卖他一个面子。 殷折看向骤然出现的「百晓生」,平静地开口道:「我输了。」 游千帆惊得一时忘了接话,许久才道:「所以你这是……」 殷折察觉到队伍中无数人都朝自己这边看来,便略略提高了声音说道:「再试一次。」 「这怎么可能……」 「我是不是听错了,殷折居然输了,还、还要再试一次?他应该是要进去找回场子,总不能是诚心地想要拜入宗门吧?」 游千帆原本只是例行过来打探消息,毕竟这还是头一回,有世家弟子想要招揽散修。 可没想到,他一来,就撞见了这般有趣的事情。 游千帆眸光轻动,又朝队伍看去。 这一看,他更是心中惊诧。 告示发布后,大部分散修都嗤之以鼻,说绝不会与世家人为伍。更有人说,秋似弈肯定包藏祸心,想要拿散修当枪使。 只是,游千帆没有想到,这队伍中竟然还混入了两位颇有名望的散修。 一位是「残剑客」顾剑尘,一位则是目前散修中最为厉害的符修燕惊澜。 顾剑尘会来……应该是因为穷吧,毕竟他平日里就没少干劫富济贫的事情。 至于燕惊澜,多半是冲着秋家的符箓之术去的。 游千帆收回目光,准备再多看一会,他总觉得还会发生新的变故。 后山。 秋似弈被傅九寒盯着,将那一壶汤药都喝得干干净净。 熟悉的回甘再次出现,秋似弈下意识舔了舔唇。 下一秒,秋似弈就意识到不对。 他可是最烦喝药的,怎么还回味起来了。这一定是傅九寒的阴谋,先往药里加糖,等他适应了就会换成苦药。 毕竟世人皆知——良药苦口。 秋似弈赶紧将装药的壶丢回到傅九寒的怀里。 「今日的都喝够了。」秋似弈说道。 傅九寒看了一眼药壶,见全空了才缓缓盖上。他看向秋似弈,眼中盈起笑意说道:「杀招很美。」 秋似弈:「……」原来傅九寒还记得他说的话啊!只是在傅九寒看来喝药是第一位的,欣赏杀招只能排第二。 秋似弈看向那道将散的彩虹,忽然心念一动,拿起符笔一挥,就将彩虹彻底打散了。 七彩的光散作一团,在地面洒下无数光点,如梦似幻。 傅九寒有些惊诧地看向秋似弈。 秋似弈顺口说道:「我不喜欢这样无声无息地慢慢消失。要么就不消失,要么就消失得轰轰烈烈。」 傅九寒的心微微揪住。 他沉默许久,才用极肯定的语气说道:「那就不消失。」 秋似弈顿时生出兴致,说道:「我再研究研究,暂时不用这套『暴雨将至』去攻击了。待我琢磨出改良之法,能让这道彩虹永久存在的时候再用。」 说完,秋似弈看向谢玉道:「可以让下一个散修进来了。」 谢玉「嗯」了一声,就起身出去传话。 秋似弈有些惊诧,谢玉平日里话多得要命,如今却是有些过分安静了。 不过,不等他细想,就迎来了第二位散修。 隔得老远,秋似弈就看到了那散修手上捏着的符笔,顿时整个人都激动了起来。 居然是个符修! 秋似弈在秋家那会儿,就很想和别的符修切磋,可是却没有一个人能入他的眼。 第75页 也不知这散修实力如何。 不远处。 燕惊澜走得很慢,只因先前殷折与秋似弈的比斗透着古怪,他打算进来探探情况再作打算。 一进来,燕惊澜就闻到了一股药味。 他这才想起,秋似弈似乎久病在身,不久前又刚和殷折打过,只怕此刻很是虚弱。 不过若是秋似弈身体虚弱,画符速度定会慢上许多,他就能看得更仔细了。 燕惊澜加快了脚步,朝秋似弈看去,想看看他是不是如传闻中一样的病重。这一看,他就对上了一双墨色的眼睛。 那眼睛极黑,像是最好的墨汁画就。此刻因为看到了他,倏地亮了起来。 燕惊澜心中有些诧异,这秋似弈看到他似乎很高兴。 「总算是来了个符修,告示你都看过了吧?」秋似弈朝燕惊澜走去,直接问道。 燕惊澜点了点头,直接将符笔举起,摆出了应战的姿态。 见燕惊澜也是直接用符笔作战,秋似弈心中的兴奋更甚,他朝燕惊澜点点头,便提笔攻了上去。 燕惊澜身形一转,就放出一道疾风符,整个人迅疾如风,在秋似弈的身边飞速游走起来。 他并没有攻击的打算。 毕竟,他来这里的目的不是为了加入什么莫名其妙的宗门,而是为了偷师。 燕惊澜凝神朝秋似弈看去,视线直直落在他手中的符笔上,努力分辨符笔每一次细微的颤动和划过的轨迹。 秋似弈起初还颇有兴致,他能看出来燕惊澜画符的水平极高,一笔落下便有疾风骤起。 但这燕惊澜从头到尾只会绕着他转圈,竟丝毫没有出招攻击的意思。 秋似弈回想自己发布的告示,似乎确实没要求对方必须攻击,只说能从他手上过十招就给法器。 如今八招已过,秋似弈的耐性也消耗殆尽。 他的攻势顿时凌厉起来,再也不给燕惊澜逃避的机会。 秋似弈的手在空中飞快地舞动,速度之快几乎要生出残影。 燕惊澜唿吸微滞。 他先前偷师,都是在脑中记忆,只待离开谢家别院后再做尝试——想来是可以弥补一些他画符上的缺漏。 然而此刻,秋似弈的动作浑然天成,灵气的流转如同江河入川,贯通而下。 这样繁复的符箓,绝非散修可以轻易接触到的。 燕惊澜的心剧烈跳了起来,控制不住地举起符笔,跟上了秋似弈的动作。 他无法靠记忆记住,但自己这双手画符多年,完全可以跟上秋似弈的速度。 若能顺利画成一次,想要復盘就会容易许多。 只是这般光明正大的偷师,实在是…… 燕惊澜咬咬牙,强压下自己的心虚,努力学了起来。 秋似弈自然察觉到了燕惊澜的动作。 这套路他可太熟悉了,现场学习对手的攻击套路再击败对手,可比单纯的击败要刺激得多。 原来这燕惊澜半天不攻击,就是打算用这一招一鸣惊人! 秋似弈微微蹙眉,握笔的手微微一滞,竟直接放弃了画符。 原本灵气流转的符箓缺了一角,瞬间黯淡了下去。 燕惊澜朝秋似弈看去,只见秋似弈眼中再无先前那般明亮的神采,而是有些愠怒。 想来是发现了他偷师行为。 燕惊澜的脸上不由得一阵发烫,握笔的手也停住了。 秋似弈不画剩下的符箓,他自然也画不下去。 然而下一秒,燕惊澜的眼神骤然一变。他看到秋似弈握着笔,隔空朝自己这边挥来。 而他面前隐隐溃散的那道符箓,竟被秋似弈补上了一笔,重新恢復了灵气流转的模样。 原来这就是……最后的那一笔。 燕惊澜深吸一口气,恨不得将这符箓印刻在心中。 秋似弈挥出那一笔,便等着看燕惊澜狼狈逃窜。 他攻击向来是出其不意的,既然燕惊澜想要学他,那他便将自己的符箓打断,然后直接续上燕惊澜的符箓。 如此一来,那符箓就变成了他的。 燕惊澜离那符箓极近,想必要费大力气才能躲过去,他正好可以试探出燕惊澜真正的符箓水平。 谁知,秋似弈等了半天,只看到燕惊澜呆愣的站在原地,生生受了那道符箓的攻击。 秋似弈:「……」再这样下去,他真的要去找傅九寒打架了。 他缓缓收回符笔,不远处的符箓也随之散逸。 连续出师不利,秋似弈连冷笑都懒得笑了,直接朝燕惊澜摆摆手道:「你走吧。」 燕惊澜捏紧符笔,朝秋似弈看去。 秋似弈的神情极为平静,像是对他偷师的行为毫不在意。只是,他的身形单薄瘦削,配上那声音更显落寞。 燕惊澜转身要走,却听见秋似弈压抑地咳嗽了几声。 他心口顿时有些发闷。 秋似弈久病难愈,与他过招时却半点没有露出疲态,直到结束后才松了心神,不再强忍着。 分明是极为认真地在与自己过招。 秋似弈一开始的眼神那么亮,一定以为自己是真的想来加入宗门。 直到最后发现他只是为了偷学符箓之术,才明白过来,露出愠怒之色。 可秋似弈还是补完了那道符箓,丝毫不介意他偷学。 第76页 燕惊澜快步走出了谢家别院,走到末尾时,脚步忽然滞住。 他不能就这么走了,至少……该和秋似弈认认真真地打一场,才是对他的尊重。 燕惊澜朝队伍最后走去,再次排起了队。 人群再次传来低低的惊唿声。 这……怎么又来一个重新排队的?! 第32章 游千帆看向燕惊澜,神色极为古怪。 一个时辰以前,他从手下那里接到了消息,说是镜阳河附近灵气震动,恐有秘宝出世,正打算去好好地查探一番。 可此刻,显然是谢家别院内发生的事情更为吸引他。 游千帆避开人群,走到一旁的竹林里。他伸手一扯,就扯下了脸上了□□,露出一张颇为俊秀的脸来。 他决定亲自去谢家别院里一探究竟。 游千帆打开储物袋,随手挑了张最丑的□□戴上。这□□极为丑陋,他平时很少会戴。 但想来,进入谢家别院挑战秋似弈,最多用不了一个时辰就能出来。 倒是不值得浪费其他的面具。 游千帆戴好面具后,就朝着队伍的最后面走去,恰好排在燕惊鸿的身后。 队伍缓缓向前挪动,又有不少人进去挑战,却很快就灰头土脸地出来了。据他们所说,那秋似弈修为惊人,一手符箓出神入化,只一招就令他们落败。 长长的队伍飞速短了下去,很快,就轮到了顾剑尘。 顾剑尘知晓后山的方位,因为心急,甚至比引路的谢家下人走得都要快上一些。 游千帆将顾剑尘对后山的熟悉,和略显急切的步伐都收入眼底,心中对那秋似弈更为好奇了。 后山。 连续几个人都撑不过他的一招,秋似弈整个人都有些意兴阑珊。 他收起符笔,看向傅九寒道:「我悟到了一些东西,想要先去改改先前那道杀招,后面的人就交给你了。」 傅九寒点点头道:「放心。」 秋似弈走了几步,忽然在谢玉的身边停了下来。 「谢玉。」 两人挨得很近,秋似弈的唿吸落在谢玉的头顶上,令他整个人都微微一滞。 他只觉得面颊有些烫,根本没法去听清楚秋似弈到底说了什么,最后只是乖乖地点头道:「我马上去做。」 秋似弈摇头道:「我还没说要你做什么啊。」 谢玉的脸顿时红了起来。 他垂着头,生怕被秋似弈看出什么,一颗心紧张地高高挂起。 秋似弈不傻,自然看出谢玉有些不对劲。他略一思索,便说道:「你心思恍惚,定是被打斗时的威压影响了。」 说完,秋似弈又朝谢玉的脸看了一眼。 见谢玉脸红得厉害,秋似弈心中瞭然,他定是在为自己的实力而感到羞愧。 可谢家人的修炼资质很差,谢玉又颇得宠爱,根本就没有什么必须变强的动力。 因此,谢玉的修炼之路,註定要比旁人更艰难些,能将遁逃术修炼到极致就算不错了。 秋似弈心念一动,便随口替谢玉找了个台阶下:「你不是对散修极为熟悉嘛,若是见到实力不错的,就去叫我,我来亲自试一试那人的实力。」 如此一来,若是遇到实力强的散修,谢玉就可以找藉口离开这里,不必强忍着威压的压迫。 谢玉此时早已从恍惚的状态中恢復了,听到秋似弈拜託他帮忙,自然是满口答应了下来。 秋似弈说完这话就自顾自地朝前院走去,打算重新试一试先前那道新想出来的杀招。 和燕惊澜的一场比斗,他并非全无收穫。 之前他和别人打斗时,要么正面攻击,要么背后偷袭,从没想过可以这样绕着圈子去打,倒是不失为一个攻击的新思路。 就在秋似弈离开后不久,顾剑尘终于赶到了后山。 他额目光在后山转了一圈,却全然不见秋似弈的身影,心中顿时咯噔了一下。 秋似弈想要建立属于自己的宗门,甚至亲自与散修比试,可见他对招人一事是极为看重的。 甚至先前那几个实力平平的散修,他都亲自出手与之比试,为何轮到他却忽然离开。 莫非……是他先前与殷折交战时受伤了,强撑了半天实在撑不下去,才最终选择离开? 对了,还有燕惊澜。 秋似弈也跟燕惊澜交手了很久,定是消耗极大。 顾剑尘也不知自己怎么了,打从那日旁观秋似弈渡劫的景象后,他就一直心神不宁,莫名地在意着秋似弈的身体。 或许是因为,秋似弈让他想起了自己的那柄残剑。 那剑本该是稀世名剑,却因意外而残缺,从此淹没于尘土之中。 后来落入他手中,才广为人所知——残剑又如何,一样可以是传世的名剑。 剑如此,人也是如此。 他……终究是不忍名剑落尘。 一如他的名字,生来就要拂去名剑的尘土,让其绽出明光来。 顾剑尘收回思绪,朝傅九寒走去。 秋似弈既然不在,要与他过招的自然就是傅九寒了。 见到顾剑尘朝自己走来,谢玉顿时记起秋似弈的嘱託。 实力不错的人……这不就来了一个嘛! 他立即要起身去找秋似弈,却被傅九寒叫住。 第77页 「不必叫他。」傅九寒沉声道:「连我都打不过,应当不能算作实力不错吧?」 谢玉看向傅九寒,忽然福至心灵。 是啊……秋似弈先前就问过好几次顾剑尘的事情,倒是没必要让他过来。 谢玉点头:「他打了半天,是该好好休息了。」 顾剑尘来到此地,就只听见「好好休息」几个字,一颗心顿时又提了起来。 不过,一切的思绪在他握住剑的剎那,便尘埃落定,只余一颗剑心。 傅九寒也同样收束心神,他并未拔剑,双手在胸前掐了个剑诀,瞬间便有光芒骤起,将后山的一草一木都照得分明。 无尽的光芒之中,虚浮起千百道青色的剑影,朝顾剑尘横切而去。 顾剑尘脸色一变,他自然知道剑修可以不必真的用剑,而是纯靠剑意和剑气来攻击。但如此一来,剑气失了载体,就只能靠心神来驱动。 只是没想到,傅九寒一上来就动用了如此恐怖的剑招。 顾剑尘眸光一闪,立即也掐了剑诀,残剑上顿时盪开一道道恢弘剑气,朝傅九寒攻去。 两人一交手,便引得漫天云气激盪,暴烈的剑气几乎要将后山剑域刺破。 …… 谢玉怔怔看着傅九寒和顾剑尘交手,只觉得自己的两只眼睛根本就不够用。 他一会儿为傅九寒的千剑齐发惊嘆,一会儿又被顾剑尘澎湃豪迈的剑气给吸引住了。 这毕竟只是比试,双方都没有下死手,而是不停试探着对方剑技的极限。 谢玉低下头,想起了娘亲送给自己的剑。 人只有两只眼睛,无论两只眼睛看向哪个方向,他至少……要是其中之一啊。 这场比试持续了很久,最终顾剑尘成为第一个挺过了二十招的人,获得了进入宗门的机会。 顾剑尘收起剑,立即有谢家下人指引他去正厅等待。 他正要走,忽然想起什么,低声说道:「殷折就排在我后面,他说还想再试一次。」 听到殷折的名字,傅九寒眸色顿时沉了下去。 殷折?他还来做什么? 谢玉的脸色也不太好看。 那个人险些伤到秋似弈……居然还敢来? 殷折很快就在谢家下人的指引下,走到了后山。 他第一时间去寻秋似弈的身影,却没见到那个人。 难道他因为给自己梳理经脉,损害了身体吗? 是了……医治气血逆行怎么可能如此简单,他一定付出了很大的代价。 殷折瞳孔紧缩,他看向傅九寒,正想要问一问秋似弈的情况,便察觉到一股极为可怕的剑气朝自己袭来。 他立即挥出弯刀,与傅九寒混战在一起。 想要再次见到秋似弈,那他就必须接住傅九寒二十招。 殷折当即毫无保留地催动灵气,攻击极为蛮横霸道。 可感受到灵气疯狂涌动,殷折全身血液忽然凉了下来。 他这样催动灵气……只怕又会气血逆行。 若是在以往……死了就死了。可秋似弈……会再次出手帮他吗? 殷折后退一步,主动减了三分攻势。 他并不希望秋似弈再次动用那损害身体的办法,去替人梳理逆行的真气。 傅九寒冷冷地盯着殷折,只要一想到秋似弈曾替这人梳理过逆行的真气,一股寒意就直直窜上了他的心口处。 更何况,这人……还曾对秋似弈动过杀机。 傅九寒抬手引剑,剑招并不如先前和顾剑尘对战时那样激烈,像是有意留了手。 然而,但他靠近殷折时,嘴唇轻轻地动了动,瞬间便有一股无形的灵气如潮水般盪开。 这是鲛人一族的攻击之术——鲛音。 是真正无声无息的猎杀之术。 殷折只觉得脑子一阵锐痛,像是有千万根针齐齐扎了上去。 但即便心神昏沉,他手上的攻击依旧没有停下。 谢玉盯着交战的两人,表面看上去傅九寒的剑招依旧清风朗月,可他却莫名感觉到一股寒意。 世人很少畏惧高山,因为山虽高,却总能望尽。 但却很容易畏惧大海,因为海之深,是看不清的。 谢玉捏了捏手心,不再犹豫,转身去找秋似弈。他总觉得傅九寒的状况……不太对劲。 察觉到谢玉的动作,傅九寒眸光一动,缓缓看了过来。 下一秒,他整个剑招都变得凌厉了起来,再也没有动用「鲛音」。 谢玉脚步一停。 他暗道自己过于紧张……傅九寒不过看上去凶了点罢了。这也正常,若是他有实力必定也要狠狠揍殷折一顿才能一解心中之气。 谢玉抬起头,继续看向疯狂交战的两人。 这场比试持续了很久。 殷折的身上没有泛起先前那样凌厉的杀机,而傅九寒的攻击也渐渐归于平缓,不再咄咄逼人。 两人像是真正地在切磋一般。 不知过去多久,二十招终于比完了。 和先前的顾剑尘一样,殷折也抗住了二十招,成功进入了宗门。 谢玉暗自咬牙。 殷折毕竟是金丹大圆满的修士,能抗住傅九寒二十招倒也算正常。 只是,若殷折真的进了秋似弈的宗门,他日后岂不是天天都要要看见这个人? 第78页 若是殷折又去求秋似弈替自己梳理灵气该如何是好! 谢玉朝傅九寒看去,却见傅九寒并没有将殷折赶走的意思。 傅九寒当然看到了谢玉在拼命地给自己使眼色。 可规矩是秋似弈定的,他说过,只要有散修扛过十招、二十招就可以留下来。 他虽不喜殷折,却也不会越过秋似弈做决定。 傅九寒收回视线,看向谢家下人说道:「去喊下一个人进来吧。」 …… 直到天色彻底暗沉下来,谢家别院外排队的人才全部比试完毕。 傅九寒收了剑,朝秋似弈所在之处走去。 今日,宗门一共收到了四名散修,分别是顾剑尘、燕惊澜、殷折和游戏。 前三人很显然是冲着秋似弈来的,这游戏却很古怪,面容极丑,名字起得也很随意,偏偏攻击之术四两拨千斤,让人难以看透。 傅九寒眸色微沉,这人……是越来越多了。 屋内。 秋似弈原本早就打算去后山找傅九寒和谢玉,却因为140骤然回归而耽搁了。 据140所说,主系统对他的任务情况相当满意,甚至将之前扣掉的经验值都退还了一部分。 140说完主系统的事情,立即询问秋似弈,它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傅九寒有没有黑化。 秋似弈颇为得意的拿起一张告示,说道:「我做任务你有什么好担心的?等这天下第一宗门建起来,里面人才济济,随便挑一个都是能挡千军的高手。就是世家、宗门一起对傅九寒出手,他也别想黑化。」 「那就好。」140表面松了一口气,实则暗暗等着傅九寒出现。 它要亲自监测才能放心。 很快,傅九寒就出现在了屋外。 秋似弈立即迎上去,问道:「有没有招到有用的人?」 傅九寒深深地看了秋似弈一眼,嗓音很是温和的说道:「招到了……有几个人你很熟悉,猜猜是谁?」 他很熟悉的散修? 秋似弈下意识就脱口而出道:「顾剑尘?」 傅九寒眸色不变,心中却微起波澜。 秋似弈第一个想到的是顾剑尘,可见三人之中也最在意他。 呵。 傅九寒看向秋似弈,点点头,又问道:「还有,再猜?」 秋似弈微微皱眉,一时想不出来还能有谁。 他总共也没见过几个散修吧?大部分都是今天比试时第一次见。 对了……殷折。 若不是他出手,殷折恐怕就气血逆行而死了,回来报恩也属正常。 「是殷折?」秋似弈随口一说。 傅九寒黑沉的眼睛微敛,点了点头。同时在心中,将殷折与燕惊澜换了个位置。他本以为,秋似弈会对同为符修的燕惊澜更为关注。 得知真是殷折,秋似弈语气多了一丝兴奋:「不错,他毕竟是金丹大圆满的修士。」 140一直密切关注着后台数值变化,此刻,它看到傅九寒的黑化值一路飙升起来,几乎过半了。 「对了。」秋似弈看向傅九寒问道:「你是怎么把他们打趴下的?」 主角当然是不可能输的,秋似弈还没见过傅九寒揍人,不知道和男频那边套路是否一样。 傅九寒眸光微微一滞,说道:「这样。」 他没有抽剑,屋子悬着的竹帘却忽然无风自动。 下一秒,无数青色剑影虚浮出来,直直朝外边的天穹飞去。 「原来你都没出剑啊。」秋似弈惊嘆道。 「啊!」140骤然惊叫起来,它正想说傅九寒的黑化值很不正常,下一秒却见黑化值稳稳落了回去,仿佛一切只是它的错觉。 「怎么了?」秋似弈在脑中问道。 「刚刚我好像看到傅九寒的黑化值提升了,但现在显示一切正常。」140疑惑地说道。 秋似弈:「……」 顿了顿,秋似弈在脑中说道:「这么重要的东西……算了,你要不要把监测系统拿去升级一下。」 140想了想,还是有些担心:「可是宿主,升级需要一些时间,那这段时间就没法监测,只能靠你和我用肉眼去观察了。」 「去升级吧,审判大会结束之后,我会专心建设宗门,多招点人一起保护他,不会让他黑化的。」秋似弈权衡之后,直接下了决定。 第33章 「好的宿主。」140答应下来,在选择升级黑化值检测系统前它又最后看了一眼,确认黑化值并无问题,这才一咬牙,直接选择了升级。 解决完系统这边的问题,秋似弈朝傅九寒走去,说道:「我要去见见新招来的四个人,顺便将法器给他们。」 说完,秋似弈便在储物袋中翻找起来。 这几日空闲的时候,他将琉璃阁中得到的宝贝尽数清点了一遍,共计得到了十件四品法器。 顾剑尘的「残剑」一看就不是凡品,应当和「定山河」一样也生出了剑灵,属于三品法器。 至于殷折的弯刀,品级应当在四级以下,但却自带一股极强的杀戮之气,想来是饮过无数的血,这才生出了灵性。 而燕惊澜,他的符笔属实有些平平无奇了,完全配不上他的符箓之术。 转瞬之间,秋似弈就想好了要给他们什么法器。 殷折和顾剑尘,就给防御的。燕惊澜,给一支符笔。 第79页 唯有那个突然冒出来的「游戏」,不知道是什么来路,秋似弈也没想好要给他什么法器。 「对了,那个游戏用的是什么攻击法器,品级如何?」 傅九寒回忆起两人交战的场景,说道:「他用的也是剑,品级差不多是四品。但我觉得他不像剑修……他的身上并没有剑意。」 秋似弈点点头。 很显然,那个人故意不用自己最擅长的法器,就是要掩饰身份。 多半是某个势力派来的奸细。 不过,这样才有意思,他正好可以放出些错误消息来误导对方,一定十分有趣。 决定好了要送什么法器后,秋似弈就让傅九寒带路,两个人一起朝散修聚集之处走去。 正厅。 顾剑尘、殷折、燕惊澜和游戏各自找了一个角落坐下,心思各异。 第一个打破沉默的是顾剑尘,他朝殷折走过去,怒声说道:「那日你在酒楼告示前说的话,我都听得清清楚楚。你是打算带着小弟一起加入宗门,然后自己当老大,最后将宗门解散了。」 殷折微微一惊。 他当然记得自己在告示前说过的话——那时候,他一心只想给秋似弈点厉害尝尝,谁知后来会发生那样的变故。 如今的他,既然选择入宗门,自然早已做了决定,要认秋似弈当宗主。 「我如今心意已改。」殷折面色如常:「这老大,本就该谁强谁做。」 顾剑尘面色顿时沉了下来。 殷折是散修中唯一聚拢起自己势力的人,这么多年来无数人觊觎这股势力想把他拉下去,都被他用铁血手腕镇压了。 殷折怎么可能会真心地认秋似弈当老大? 顾剑尘垂眸。 他并未亲眼见到殷折是如何与秋似弈交手的。 但想来,若只是单单打了一架,绝不至于让殷折愿意屈居别人之下。 除非……殷折也是冲着四品法器来的。 顾剑尘盯着殷折,冷声问道:「你是不是打算拿了四品法器后就直接走人。若真是如此,就别怪我出剑了!」 殷折脾气很烈,听了这话立即将手按在弯刀上,却又强忍住了。 他紧紧抿起唇。 秋似弈能替人梳理逆行真气一事,他并不打算告诉别人。毕竟,这对于散修来说无异于一道惊雷。 除非秋似弈自己说,否则他绝不会透露半分! 但若不说秋似弈救过他,又确实无法解释他为何忽然之间转了心意。 殷折心中颇为烦躁,隐隐又夹杂着一丝担心。 假若顾剑尘将此事告诉秋似弈的话,秋似弈会不会立即将他赶出宗门? 他正想着要如何威胁顾剑尘,身后忽然听见一阵脚步声。 殷折的心在剎那间悬了起来,难道是秋似弈……他都听见了多少? 他立即转过身体,朝着脚步声传来的地方看去,却见朝自己走过来的是一直静默无言的燕惊澜。 殷折几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 燕惊澜看向顾剑尘和殷折,忽略了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问道:「你们方才说的四品法器,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顾剑尘眼中浮出惊异之色,燕惊澜都已经通过了招人的考验,居然对告示的内容一无所知? 他看向燕惊澜,将告示的内容复述了一遍。 燕惊澜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并未亲眼看见什么告示,只是从旁人口中听到秋似弈要建立宗门,还在散修聚集之处张贴了告示——告示上写着,第一关为比武,需要亲自和秋似弈比试。至于后边的,自然和其他宗门差不多,要考校心性甚至需要外出完成危险任务,如此才算作进入了宗门。 因此在第二次进入谢家别院时,得知秋似弈不在,燕惊澜便与傅九寒先打了。 他只是想再见秋似弈一面,认认真真切磋一番符箓之术。至于入宗门,他可以在后续几道试炼中偷偷放水,假装自己心性不佳或是实力不济,就可以离开了。 可谁知道,只要扛过二十招,就算是加入了宗门。至于什么考校心性、外出歷练——通通没有! 他平日里都是独来独往,很是逍遥自在。 怎么可能加入宗门,从此处处受限! 燕惊澜心中一急,下意识就脱口而出道:「那要如何才能退出宗门?」 听到这话,殷折和顾剑尘都「唰」地站了起来。 「你这是什么意思?」殷折完全忘了自己先前也是打算进来戏耍秋似弈一番,他看向燕惊澜,恼怒地皱起了眉头。 顾剑尘眼中也满是寒意。 秋似弈中途离去,定是在战斗时消耗太大诱发了旧疾。可殷折和燕惊澜……他们根本就不是真心要来加入宗门,而是想要找个机会和世家子弟打一场。 秋似弈被逐出家族,失了世家庇佑,这些人就想将他彻底踩到泥里。 燕惊澜正要开口,就听见空气中传来低低的咳嗽声。 那声音由远及近,显然是秋似弈快要来了。 燕惊澜只觉得心中生出一丝无措,那想要退出宗门的话却是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他立即转过身,重新坐回到了座位上。 顾剑尘和殷折也坐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无人说话,屋内那股剑拔弩张的氛围也顷刻间消失了。 除了游戏,其他三人都紧紧盯着屋外。 第80页 秋似弈与他们交战后便离开了后山,一定是身体出了问题。 也不知……他如今到底怎么样了。 秋似弈刚一进入屋子,就察觉到三道炙热无比的视线。 他一时愣住。 果然……四品法器的诱惑真的很大,看看把这些人都急成什么模样了。 难道以为他是信口开河,根本给不起吗? 秋似弈微微敛眉,当即也不多废话,直接就决定进入给法器的环节。 「告示你们都看过了吧。既然已经扛过了二十招,从今日起你们就是我长生宗的人了。」 燕惊澜心头一跳。 秋似弈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他必须马上提出自己要退出宗门。 或许对其他散修来说,有一个宗门庇佑是极为不错的事情。 可燕惊澜早就看透了宗门那一套。 那么多的修炼资源,都要靠底层弟子通过宗门任务来搜集。搜集回来后却要上交,再经由宗门统一分配。 他肯定是发疯了,才会进什么宗门。 燕惊澜看向秋似弈,正打算要说出退出宗门的事情,却见秋似弈直直朝自己走了过来。 「这是给你的四品法器。」秋似弈一边说,一边将手朝腰间伸去。 这只符笔名为「屠魔」,与他并不相合,因此他迟迟没有将其认主。 如今给了燕惊澜倒是正好。 至于他的符笔,系统说过,会找机会给他开一个和制作符笔有关的支线任务。 未来,他一定要制作出能承受自己阴气和煞气的魔笔。 但在那之前,秋似弈打算先用自己的手指凑合一下。 别的符修都需要用笔,他轻轻勾勾手指头就能画符,可谓高下立分。 听到秋似弈要给法器,屋内骤然一静。 谁也没想到,秋似弈告示上说的「给四品法器」居然是这么个给法。 他们甚至什么都还没做,就这样拿到了一件四品法器? 顾剑尘最先回过神来,他看着秋似弈将手伸向腰间,解下了一只白色的符笔。 那只符笔……他太熟悉了。 他曾亲眼见到秋似弈挥动这只笔令狂风骤起,天地色变。 也曾于惊雷之下,见秋似弈以一舞渡劫,神情睥睨。 这符笔,分明就是秋似弈的本命法器! 他怎么会送给别人? 燕惊澜也彻底呆住了,他早就看出,秋似弈手中的白色符笔是名家所造,用料极为考究,是一支不可多得的珍贵符笔。 比起他那只青竹笔,不知要高出多少个境界。 燕惊澜还在发愣,直到掌心处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他才骤然回神。 秋似弈他……真的把自己的符笔给他了! 看到这一幕,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惊愕之色,就连一直置身事外的游千帆,都坐直了身体,眼中透出几分郑重来。 先前,他对于秋似弈上来就给法器的行为并不是很在意。 只觉得这是一种拉拢人心的手段——看起来似乎比宗门那种先打几个棍棒,再给颗糖的招数高明不少。 秋似弈先给出巨大的好处,然后再提出自己真正的要求……如此一来就能让别人心甘情愿地替自己卖命。 毕竟,四品法器对于散修来说极为贵重,但对于曾经的秋家家主来说,也许并不是十分难得的东西。 即便被逐出家族,秋似弈也一定有自己的私库。 可是……本命法器是不一样的。 「你……」燕惊澜不敢接那支符笔,他将手攥紧了,声音有些发颤地说道:「这符笔可是你的本命法器,怎能轻易地就交给别人!」 秋似弈愣了下,意识到燕惊澜误会了什么。他握住符笔,直直伸到燕惊澜的面前,说道:「这并非我的本命法器,你看——上边没有滴血认主的印记。」 燕惊澜凝神细看,心中顿时掀起惊涛骇浪。 符修与符笔向来是密不可分的关系,符笔一旦滴血认主,就会笔随心动。 秋似弈画符时如行云流水,任凭谁都想像不出来,他手中的符笔居然还没有认主! 「拿着。」秋似弈直接将符笔朝燕惊澜一丢。 眼看符笔要落地,燕惊澜只得伸手接住。 下一秒,他便听见一道声音:「我并不适合当它的主人。」 燕惊澜看向秋似弈,只见面前之人眼睫低垂,扫出一片细密的阴影,让人瞧不清他的眼神。 为什么不适合……分明秋似弈的符箓之术远胜于旁人。 燕惊澜脑子乱成一团,一个念头骤然跳出来,便再也挥之不去。 秋似弈应该是自知久病难愈,才不愿认主这支珍贵的符笔。 毕竟,符笔一旦认主,器灵就会甦醒。有些忠心护主的器灵,是绝对不会愿意认其他人为主的,甚至甘愿自毁。 傅九寒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 他修为尽废后,便主动让出「定山河」,就是希望它不至于在自己的手中蒙尘。 可「定山河」宁可被熔炉炼化,也不愿认其他人为主。 秋似弈……他当日就不忍心认主「覆江山」,自然也不会认主这支符笔。 傅九寒心中酸涩,他将声音放轻,问秋似弈道:「那你日后用什么符笔?」 秋似弈轻笑一声。 他转了转手腕,忽然伸手朝门外指去。 第81页 一道极为精纯的灵气,从他的指尖溢出,却并无凌厉气势,而是裊裊如烟,很是温柔。 秋似弈背过身,说道:「我今后就用手画符。」 说完,他手指在寒风中飞速游走,一道符箓缓缓浮现出来。 燕惊澜呆愣地看着秋似弈。 符修需要符笔,是因为符笔可以承载大量的灵气。可秋似弈不用符笔,就要靠自己的手去承受那些肆掠的灵气了。 是因为……担心符笔跟了他太久,会生出羁绊么? 燕惊澜嘴唇轻动,正想着说些什么,却见秋似弈朝不远处的枯枝轻轻一点。 剎那间,那道符箓飞了过去。 漫天的细雪飘飘洒洒,可那枯枝上,骤然绽开了几朵桃花。 ——那是一道回春符。 桃花逆着风雪而生,生机微弱,似乎轻易地就要被雪掩埋。 可又是如此美丽,如此的惊心动魄。 天地寂静。 没有人开口,他们只将视线放在秋似弈微微沾了风雪的背影上,像是看桃花,也像是看他。 秋似弈缓缓转身。 见众人这幅呆滞神情,他心中颇为满意。 看来自己徒手画符确实震慑住了他们。 开宗立派的第一天,他必须还要再说些什么。 秋似弈略略一想,便笑了起来。 「等桃花真正开的那一日,我们长生宗的名字定会传遍天下。」 第34章 长生宗这边的招人大计进行得如火如荼,世家针对秋似弈和傅九寒的行动自然也不会落下。 秋似弈让谢家散出去的招人告示,世家一开始并没有当做一回事。 毕竟秋似弈不过一个被逐出家门的世家子弟,他想成立宗门,且不说他名望不足,又是世家弃子的身份,单单是散修们与世家之间多年的矛盾,就足以让厌恶世家的散修对秋似弈所谓的宗门退避三舍。 世家想看秋似弈的笑话,几个嚣张跋扈惯了的小辈甚至已经做好了找人去闹事的打算。可耐不住秋似弈给的实在是太多了,单单是接下秋似弈十招就给五品法器,便足够吸引眼球,更遑论接下二十招还能得到四品法器! 不愧是能和谢家独苗玩到一起的狠人!一个拿千万灵石为他人作保,一个用四五品的法器招人建立宗门。 谁家长辈见过这般散财童子似的后辈? 他们再一打听,才知秋似弈虽是被逐出家族,却也顺手将秋家府库搬走了大半! 这哪叫驱逐,分家还差不多。 如今秋似弈手握从秋家带走的巨额财富,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不管长生宗招收到的散修是圆是扁,但照秋似弈这样的大手笔,收揽一群修为高的散修做打手不成问题。 秋似弈这散财的方式,虽然令人不齿且郁闷,但结果着实是噁心到世家了! 对傅九寒的联合审判尚未开始,秋似弈私下做的小动作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为的是谁! 想抬一个宗门出来和世家硬槓,秋似弈这算盘打得倒是叮噹响,可世家会如他所愿吗? 当然是趁着长生宗建立之初,该投放卧底就投放卧底,该找麻烦就找麻烦。 明的暗的各种手段都朝着长生宗招唿过去! 游千帆就是世家打算安插的卧底之一,说是之一,倒不如说第一。 毕竟游千帆,原本就是世家安放在散修中最大的卧底。 靠着世家给的一点不痛不痒的消息,他很快便成为散修中有名的「百晓生」。 如今游千帆化名「游戏」,顺利在第一日就混进了长生宗,无数世家人都在苦等他传回消息。 可直到夜深,也没等来任何消息。 …… 秋似弈说完对宗门未来的畅想后,就继续开始给余下的人发四品法器。 因为顾剑尘和殷折已有攻击法器,秋似弈就大方地给了防御法器。两人自是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防御法器和攻击法器是不一样的。 一个人最多能有一件攻击法器,但防御法器却可以有无数件。秋似弈明明可以自己留着用,居然给了他们。 应当……是看出他们没什么防身的东西。 「都是防御法器,你们自己选吧。」秋似弈拿出一个玉镯和一个铠甲,递给了顾剑尘和殷折。 殷折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到了铠甲上,他怎么可能戴个玉镯和人打架? 但他抿了抿唇,却是没立即伸手,而是看向顾剑尘道:「你入门比我早,该你先选。」 说不如做,殷折要让顾剑尘知晓,他是真心要入宗门。不仅不会肖想老大之位,甚至排名在后也无所谓。 顾剑尘看了殷折一眼,伸手拿了玉镯。 秋似弈便开始给他们介绍起如何使用这两样法器。 游千帆站在不远处,将方才的一幕尽收眼底。 他脑中骤然浮出世家人对他说的话。 「散修,就是一盘散沙。秋似弈想将他们聚成一股力量,简直是痴心妄想。」 游千帆一时有些好笑。 谁敢想像,殷折居然也会和别人谦让起来。 游千帆收回思绪,开始盘算该如何尽「卧底」的本分。否则,世家那边怕是不好交代。 正想着,游千帆就见秋似弈朝自己走了过来。 他一时有些好奇,秋似弈会给他什么法器。 第82页 与傅九寒对战的时候,他特意换了趁手的武器,用剑和傅九寒对战,就是因为他的本命法器羽扇一出手,在场众人立马就能识别他「百晓生」的身份。 那剑来歷不俗,秋似弈应当不会再给他其他的攻击法器。 但想来,也不是防御法器,否则方才就该一起拿出来了。 秋似弈看向游千帆,缓缓开口道:「游戏,这名字倒是有趣。不知你进入长生宗,是不是也是一时兴起,当做一场游戏呢?」 游千帆眸光微微一怔。 听秋似弈这话,似乎有些怀疑他的目的? 他拱了拱手,大大方方承认道:「确实是一时兴起。」 「那如此看来,你应该是很喜欢尝试有趣的东西。」秋似弈看向游千帆的手,说道:「适才我见你背着剑,虎口却无茧,料想剑应该不是你的本命法器。」 游千帆不慌不忙地点点头,说道:「我这人学的杂,什么都会一些。」 秋似弈故意摆出苦恼的姿态,说道:「这样啊……我这还有百八十件四品法器,倒是不知道该给你什么了。」 游千帆此刻无比庆幸自己戴着人皮面具,否则他恐怕藏不住自己震惊的神色。 世家那边都以为秋似弈用来招人的法器,乃是从秋家府库顺走的。 可百八十件四品法器?排名前三的世家单拎一个出来也未必有这样的底蕴,秋似弈他是打劫了哪家秘境了吗? 对了,他还真刚从秘境里出来! 那可是圣人留下的秘境,秋似弈要是真的得了圣人的机缘,恐怕三品法器他都能拿得出来! 游千帆微微垂眸,双手施礼说道:「宗主随便赐我一件就好。」 秋似弈轻笑一声。 这「卧底」觉悟就是高,第一个就叫起宗主来了,模样也毕恭毕敬。 「你既然学的杂,不妨再试试新的修行之道。」秋似弈从储物袋中摸出一个巨大无比的饭勺,递给了游千帆。 见到这造型奇异的法器,其余几人都微微抽气。 尤其是顾剑尘,他不喜欢将法器收入储物袋,日日将剑背在身后。一想到自己若是背起个饭勺在外行走,他整个人都如芒在背。 殷折眸光微微变了变。 秋似弈对于游戏,显然与对他们有些不同。莫非是这游戏有问题?那他可一定要第一个发觉,好戴罪立功,抹消先前打算戏耍秋似弈的事情。 游千帆看着那饭勺,险些绷不住脸。 秋似弈果然怀疑他的来歷,却还是依着承诺给出了四品法器。 却是一件鸡肋的四品法器。 好在,他用的不是自己的脸,丢脸也无妨。 「世有七窍玲珑心者,百家贯通。厨修一道,想来也难不倒你。」 听闻此言,游戏不由一凛,看着秋似弈的眼神多了几分审视。 百家贯通,确实是他所修的道。 游千帆出生于世家旁支,却偏偏拥有无与伦比的天赋。可天赋越高,他就被打压的越厉害,最后干脆放浪形骸游戏人间,才避过家中的明枪暗箭。 秋似弈自然不可能识出他的身份。 可他轻描淡写几句话,就道破他所修之道。 当真是个妙人。 游千帆大大方方地接过了勺子。 「如此便谢过宗主了!我们这些人既然收了宗主的厚礼,自然是要知恩图报。宗主若是有什么差遣,不妨直言!」 一旁的傅九寒听了这话,不禁皱了皱眉头。 这个游戏看似漂亮有礼的一句话,却处处挖坑埋陷阱。 散修对世家和宗门排斥,就是因为世家垄断修仙资源,而宗门则利用弟子收揽资源。 处在金字塔顶端的永远是高高在上的世家嫡系和宗门天骄,而旁系子孙和普通弟子只不过是收集修炼之材的趁手工具而已。 哪怕他们确实得到了一点好处,却少不得要流血流汗地挣回更多利益,甚至拼上这条命! 傅九寒在宗门时便是首席弟子,时常会将自己的修炼资源分给其他弟子。 为此,被师父训斥了无数次,说他破坏规矩。 傅九寒看向秋似弈。 如今游戏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直接挑破秋似弈是要利用散修加入宗门替他做事,秋似弈要是直接应下,只怕会在众人心中埋下一根刺。 秋似弈毫不掩饰自己的内心想法,脱口而出道:「长生宗不收闲人,进了宗门自然是要干活。」 游千帆心思一动,暗道秋似弈果然露出了狐狸尾巴。 不过……干活?这说辞倒是有些新鲜,比什么宗门任务、世家歷练听起来有趣。 秋似弈继续开口道:「从今日起,顾剑尘负责长生宗的安全、燕惊澜负责内务、殷折负责外交,至于游戏就负责宣传。」 四个人面面相觑。 他们还以为干活是很具体的事情,比如去寻一样宝物,或者解决什么仇敌。 「那我要做些什么?」顾剑尘向来有什么说什么,他自己想不明白干脆直接问了。 「你不是经常保护其他实力低弱散修,替他们出头吗?」秋似弈回忆起谢玉说过的散修故事,低声说道。 顾剑尘没想到秋似弈还知道这些,当即愣住。 「你是怎样去保护他们,那就怎样去保护我们长生宗。若有需要就来找我。」秋似弈说道。 第83页 顾剑尘这会儿总算想明白了,他要做的其实就是他自己想做的事。 只是,如今有了秋似弈的支持,会比之前更加的容易。 燕惊澜也骤然开口:「那我负责内务,需要做些什么?」 秋似弈道:「我没怎么听过关于你的事情,想来你一定不爱外出走动,那留在宗门内最好。至于内务,符修画符所需物品众多,自然擅长分门别类的整理之术。」 这一点秋似弈是从秋家府库猜测出来的。里面的东西井然有序,要不然他也不可能在短短时间就将贵重的东西洗劫一空。 当然,擅长整理的符修,并不包括秋似弈自己。 他的储物袋那叫一个乱,每回画符箓都要找半天。所以直接用「战符」更顺手。 燕惊澜微微垂眸,他确实不爱和人打交道,也很擅长整理东西。 他的储物袋不算大,却能装出比别人多十几倍的东西。 若是整理一个宗门……恐怕没什么难度。 「我知道了。」燕惊澜点点头。 他说完话还贴心地朝殷折看去,说道道:「到你了。」 殷折看向秋似弈,目露迟疑之色:「若是由我去负责外交,只怕没有宗门会愿意与长生宗打交道。」 长生宗才刚刚建立,想要得到其他宗门的承认,只怕有很长的路要走。 殷折怎么也想像不出,自己提着礼物,好言好语劝其他宗门和长生宗来往的景象。 秋似弈看了殷折一眼,有些诧异地问道:「你和我打的时候不是天不怕地不怕,恨不得玉石俱焚嘛?可结果呢,你站在这里,手上拿着我给你的法器。」 「求来的外交不是外交,欣赏才是。」 殷折唿吸一滞。 秋似弈转过身,朝游戏走去。 游千帆故意摆出苦恼的模样,说道:「宣传我知道,就是要让更多人知道长生宗的名字。只是宗主,我想不出要怎么宣传啊。」 他当然知道怎么让一个消息更快的传出去,可世家显然不可能干看着「长生宗」的名头打响。 「我快死了。」秋似弈开口,话音刚落嘴就被傅九寒死死捂住了。 秋似弈使劲掰也掰不开他的手,只能狠狠瞪他。 最后,傅九寒松了手,深深地看着秋似弈。 「宣传,就是要让别人自发地去说。『秋家前任家主秋似弈快死了,所以建长生宗祈求长生』这个消息只要稍加传播,很快就会自发流传起来。」 游千帆看向秋似弈,眸色微沉。 他既然是来当卧底,为了不引起怀疑,自然不能当众驳斥秋似弈的要求。 但也不能真的出大力气,否则世家那边就无法交代。 可秋似弈说的这个消息……只怕世家那边并不会阻拦其散播出去。 毕竟,他们应该很高兴看到秋似弈自己咒自己。 这确实是最快的宣传方式。无论是谁,听见有谁要死了,只怕都会好奇地来听一听。更何况,这人还是曾经的秋家家主。 …… 深夜,屋顶。 秋似弈震惊地看着面前的酒,简直要怀疑傅九寒被人夺舍了! 不仅不逼着他喝药,还主动邀他去屋顶看桃花喝酒。 那岂有不喝的道理? 秋似弈遥遥看向自己用符箓生出的桃花,心中很是畅快。 今日可是他建立长生宗的大日子! 秋似弈当即抱起酒壶,喝了一大口。 ……是甜的,果酒。 秋似弈有些嫌弃地放下来。 反派饮酒就要饮烈酒,怎么能喝腻腻歪歪的果酒。 但想来,这已经是傅九寒极大的让步了。 大概是终于想起了自己沖喜的本分,这段日子傅九寒对于他的身体比谁都要上心。 偏偏他今日提了好几次死,把傅九寒气得不轻。恐怕喝完酒后,他就要继续劝说。 傅九寒看向秋似弈,见他喝完了酒,微微松了口气。 酒里加了鲛人血,秋似弈想死可没那么容易。 傅九寒微微垂下眼眸,目光落在秋似弈的身上。 自从明白自己想要秋似弈这个人后,他总是不自觉地对秋似弈温柔些。 但如今想来,一味地温柔,是抓不住秋似弈的。 「你要是真死了,那日后关于你的一切都要由别人来书写。」傅九寒淡淡开口:「世人提及秋似弈,就会说他表面睥睨众生,实则爱喝果酒,半夜睡不着还要爬到屋顶数星星。」 秋似弈:「……」 *** 别院一处卧房。 游千帆将今日发生的事情传回了世家。 他只说了秋似弈招了四人,给了什么法器,至于别的却是没说。 「不能再放任他这么胡闹下去了,他得到的几个人在散修里极有声望,搞不好真的会吸引到大量尚在观望的散修。」 「下一步就借着联合审判,广邀散修,让他们亲眼看到秋似弈和傅九寒的下场。要让那些散修知道,修仙界终究是世家为大,与世家对着干的人绝不会有好下场!」 游千帆放下传音玉,神情颇为古怪。 他这卧底当得可真行,消息没传回多少,反而白得了更大的消息回来。 一时倒不知算是哪边的卧底了。 第35章 沉思之时,游千帆掌中的传音玉再次亮了起来。 第84页 「对了,你一人留在长生宗难免势单力孤,这几日还会另外安排更多的人混入长生宗。」 游千帆心底冷笑,面上却是分毫不显,说道:「我入宗门早,如今也算是核心弟子。来的都有谁?我好照拂他们。」 「他们暂时不会与你联繫,甚至彼此之间也互不相识。你别多想,这并非不信任你,而是不信任他们,所以需要考验一段时日。若是他们传回来的消息有互相矛盾之处,或是有人故意瞒着不报,很容易就会露出马脚。」 「如此甚好。」游千帆答应得极为畅快,心中却有些期待秋似弈会做些什么来应对这尴尬局面。 那些大宗门招收弟子,都要求身世清白,甚至最好是年幼的孤儿,就是为了防止有卧底潜入其中。 可秋似弈一不问身世来歷,二不考验人性,就只看实力强弱,简直是为卧底大开方便之门。 *** 屋顶。 秋似弈喝完果酒,只觉得体内经脉都被一股温和的热意包裹着,很是舒服。 他索性不睡了,想找那位残魂前辈学一学剑术。 那日傅九寒带他去找前辈,却意外撞上他渡劫,没能好好讨教一番。 秋似弈跳下屋顶,从储物袋中取出了「覆江山」。 反正他也没打算滴血认主,暂时拿来一用,倒也不算埋没了名剑。 见傅九寒朝自己看过来,秋似弈大大方方将剑递过去,颇有些得意地说道:「这剑不错吧?」 傅九寒险些有些绷不住自己的神情。 他当然知晓这剑不错,当日还得了秋似弈一句「宝贝」。 他点点头,说道:「是柄好剑。」 余光却见秋似弈伸手,在剑身上摸了一下。 傅九寒立即将眼神抽回。 他本想着,若秋似弈用剑不称手,他便勾连五感偷偷帮一下,如今却是怎么也不敢了。 两人顶着风雪走,傅九寒放出剑气环住秋似弈的身体,将寒气都隔绝在外头。 秋似弈顿时觉得当个剑修也挺不错。 毕竟,只有剑修可以长年维持剑气与剑意不散,即便灵气耗尽也有一战之力。 秋似弈原本只打算向那位前辈讨教,过过用剑的瘾,此刻却是将「习剑」真正地放在了心上。 不久,两人就走到了后山。 空气之中隐隐传来剑气破空的声音。 秋似弈眼中浮出诧异之色,这么晚了,怎么还有人在后山习剑……难道是顾剑尘? 然而走进一看,秋似弈看到了一个他绝对想不到的人。 是谢玉。 秋似弈站定身体,远远看着谢玉与那位残魂前辈一起练剑。 说是练剑,倒不如说是前辈单方面地殴打。纵使是对着自己的后人,那位前辈也毫不留情,一次又一次将谢玉击倒在地上。 而谢玉确实丝毫不惧,努力地挥剑,一招一式竟颇有些剑意了。 秋似弈眼中露出一丝诧异。 他一直看出谢玉性格温和,又得家人疼爱,缺乏必须变强的动力。 但短短的时间里,谢玉整个人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不远处。 残魂看向谢玉,忍不住惊奇道:「果然心性比资质重要多了。若你一直保持这股心性,必能补上资质的不足。」 谢玉收回剑,轻声道:「多谢前辈。」 残魂定定看着谢玉,忽然问道:「你是不是有了想要保护的……」 听到这话,谢玉整个身体微微僵住,立即摇头道:「我只是自己忽然想要学剑罢了。」 残魂见谢玉不敢认清心意,心中很是着急。 他的余光落在不远处的傅九寒和秋似弈身上,暗道还得是自己出马才行。 瞧瞧傅九寒,这不是立即领着秋似弈过来一同练剑,增进情谊了吗? 残魂正要开口,谢玉却终于察觉到了秋似弈和傅九寒的存在。 谢玉握住剑柄的手微微一紧,随后缓缓转身,目光直直落在秋似弈的身上。 今日秋似弈去见新弟子,他本想跟去,却又觉得不妥。 毕竟……他并非长生宗的人。 一想到秋似弈再过不久便会带着宗门弟子离开谢家别院,谢玉就有些无措和失落。 在旁人眼中,谢家有滔天富贵,如今他爹娘又在闭关冲击渡劫境界,谢家可谓风头无两。 但只有夜深人静之时,谢玉才会将自己强压的恐惧放出来一些。 他很怕爹娘会沖境失败。 毕竟修道一途,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谢玉收回思绪,目光却捨不得从秋似弈身上收回来。 他说不清自己对于秋似弈是什么感觉,有秘境相救的感激,有月下渡劫的惊艷……但更多的是秋似弈身上的无所畏惧与意气风发。 好像无论怎样的困境,落到他的身上时,都会被注入一线生机。 残魂看看谢玉,又看看秋似弈,心底咯噔一下。 他这小辈,该不会对秋似弈……可那日他才刚刚点出了傅九寒的心思。 残魂:「……」 来不及多想,他留下一句「我有些困了」就倏地闪身回了石碑之中。 谢玉收起剑,朝秋似弈走过去,说道:「前辈说他有些困了……许是方才指点我耗费的太多的心神。」 秋似弈点点头,却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定定看向谢玉。 第85页 方才他无意听见了残魂前辈对谢玉说的话……想要保护的东西,应该是指谢家吧。 在谢家别院呆了这么久,他隐隐约约也听说了谢玉爹娘的事情。谢家人修炼资质很差,谢玉的娘却资质极佳,因此谢玉爹娘修的是同气连枝的道侣合道,连渡劫都要一起。 假若谢玉爹娘真的渡劫成功,只怕连洛家都要弱上一头。 见秋似弈不说话,也不走,谢玉鼓起勇气说道:「我想用灵石来投资长生宗。」 「正所谓雪中送炭难,锦上添花易,我相信未来的长生宗一定会是威震天下的大宗门。」谢玉努力将自己所做的一切往商人逐利去靠,好掩盖自己那些不为人知的心思。 秋似弈摇摇头道:「建立宗门暂时用不上太多灵石,你留着吧。」 谢玉以为秋似弈不太清楚建宗门的条件,立即说道:「要建宗门,必须选一块宝地,建设楼宇殿堂、山门牌坊,需要耗费大量的灵石。」 秋似弈有些心动。 但想到谢家如今的处境,秋似弈还是决定放过谢玉这只有些呆傻的肥羊。 还有那么多羊可以宰,不必抓住谢家薅。 秋似弈摇摇头:「这个我已经有办法了,等审判大会结束后就着手来办。」 谢玉微微垂下头,眼中的失落一闪而过。忽然,他听见秋似弈说道:「不过……」 「不过什么?」谢玉赶紧追问道。 「谢家对外,倒是可以说投资了长生宗。」秋似弈看向谢玉道:「谢家以经商立家,一举一动都会引来各方视线。你可以借着投资长生宗的名头,将大部分谢家财富转入暗处。」 谢玉轻轻吸了口气。 他确实早就想过,谢家的家业太过庞大,也太过惹眼,可想要转入暗处却不是容易的事情。 太多人盯着谢家了,只怕谢家今日卖了什么东西,明日整个世家都会传遍。 谢玉看向秋似弈,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下一秒,他就见秋似弈眼睛微微弯了弯,眼中透出一点笑意来。 「还有,谁说现在是雪中了?」 一夜过去。 这一夜不长,然而对于世家来说却是漫长的一夜。 虽然派出了卧底,又定下了在审判大会上彻底解决秋似弈和傅九寒的计划,可那毕竟都是在暗处谋划。 明面上,秋似弈可谓是把世家脸面放在地上踩。 若是他们不做些什么,岂非显得世家无用。 因此,钟家很快收到了消息,要他们派人去谢家别院挑事,务必要破坏秋似弈招人计划。 *** 谢家别院外。 天刚蒙蒙亮,就又有零零散散的散修来此排队,想要加入宗门。 世家的担心是对的,哪怕如今大部分散修仍在观望,却也有许多人奔着「顾剑尘」与「殷折」的名头来到了谢家别院,想要进去一探究竟。 不远处,钟承飞冷冷看向正在排队的散修,摸出了怀中的暗器。 想要破坏秋似弈的招人计划,最简单的就是让一个散修悄无声息的死掉。 好叫那些散修知道,即便是在谢家大门口,秋似弈也根本护不住他们,所谓长生宗只是一个笑话。 钟承飞一挥袖,暗器便疾驰而去,朝一个散修的后心处射去。 然而一道剑气破空而来,瞬间击落了暗器。 顾剑尘眉头紧蹙,死死盯着钟承飞。仅仅是为了破坏招人,他便要用暗器杀一个散修。 幸好……秋似弈一早就让他负责宗门安全,守在别院外墙上。 钟承飞察觉到顾剑尘的存在,神色微微一变。 他本想毫不费力地破坏掉秋似弈的招人计划,如今看来却是不太可能了。 钟承飞当即改变了计划,打算明着出手。 两人对峙,连空气都凝滞了几分,原本排队的散修立即散到一旁,担心殃及池鱼。 一部分散修甚至想要转身离开。 说到底,他们还是没有直接和世家对上的勇气。还不如就当一个散修,反正世家也不会平白无故对他们这些金丹修士出手。 然而,他们还没走出几步,就听见大门打开的声音。 一道长身玉立的身影从谢家别院的大门后走出,那人面上覆着白玉面具,但露出的眼睛微微弯起,唇角微挑,带出几分慵懒的笑意。 瞬间冲散了原本凝滞可怕的气氛。 戴着面具……这人莫非就是秋似弈? 一时间,原本想走的散修都忍不住留下来,想要看看秋似弈会怎么做。 他自己就是世家弟子,却要招散修成立宗门。那么在他心中,究竟是偏向哪一边呢? 「秋似弈,你上次重伤我钟家旁系子弟,这笔帐今日我就找你好好算算。」钟承飞冷冷开口,脸色阴沉的可怕。 打从秋似弈出来的剎那,他便察觉到了秋似弈修为境界的变化。 居然和自己一样是金丹! 钟承飞先前还以为,秋似弈所指的过招是就是丢符箓让那些散修去抗,怎么也不会想到,秋似弈自己就升到了金丹的境界。 这才多久……分明他被赶出秋家时还只有开光境的修为。 秋似弈朝顾剑尘摆摆手,示意他不要插手。 世家人……自然要由世家人来解决。 「真是难为你了。」秋似弈嘆道:「连□□,都要将旁系、嫡系区分得清清楚楚,不愧是将血脉刻入心底的世家。」 第86页 人群传来一声轻笑,很快又忍住了。 钟承飞脸色越发冰冷,看来秋似弈脱离秋家后,是真的打算站到世家的对立面上去。 他勐地挥袖,瞬间便有数点寒芒朝着秋似弈飞了过去。 秋似弈不慌不忙地偏身躲过,朝身后小黄狗喊道:「试试。」 秋鸿影深吸了一口气,勐地朝钟承飞狂奔而去。 他将灵气聚集到爪子上,在地上飞快地画起符箓。 「让狗画符?秋似弈你自己不敢出手吗?」钟承飞以为秋似弈是故意羞辱自己,当即毫不留手,直接将大半地暗器朝秋鸿影掷去。 然后,他才悄悄将藏在右手手心的本命法器「雨如丝」唤了出来。 暗器之所以是暗器,就要讲究一个出其不意。 如今秋似弈的注意力都在那条狗的身上,只要他放出这细如游丝的本命法器,秋似弈一定躲不了。 秋鸿影仍在奋力地跑,一边跑一边努力避开砸向自己的暗器。 快些,再快些,他可以画完这道符箓。 他脑中全是那天秋似弈带着自己奔跑的模样。 只要心无杂念,就可以画完。 又一道暗器逼近身前,秋鸿影脚步一滞,下一秒直接腾空而起,避开了暗器。 他稳稳落回地上,恰好续上了符箓的一笔。 秋鸿影继续朝前跑,忽然看到了钟承飞指尖一弹,不动神色地朝秋似弈放出了暗器。 一阵寒风掠过,秋鸿影根本看不清那暗器的模样。 他急得汪汪叫,可秋似弈却像没有听到一般,依旧站在原地注视着他。 秋似弈为何不躲,难道他以为自己是乱叫吗? 秋鸿影脚步微滞,犹豫着想要转身,可他怎么可能追得上疾驰的暗器。 他能做的,就只有画完这道符箓。 只要画完……就可以阻止钟承飞。毕竟暗器需要以灵气催动,只要钟承飞气息一乱,暗器也会随之掉落。 秋鸿影咬着牙,不再去看秋似弈,继续地奔跑了起来。 他从不知道自己可以这样快。 可是秋似弈不躲暗器,若是这符箓画不完,那么…… 秋鸿影死死盯着脚下微微发亮的符箓。 画符,需要一笔贯之,一旦打断就是前功尽弃。 可他每一次,都断在了最后。 秋鸿影闭上眼睛,奋力朝前跑去。 轰。 一道火光沖天而起,瞬间朝钟承飞袭去。 他终于完整地画完了。 秋鸿影下意识朝秋似弈看去,却见一点银芒,被秋似弈伸手捏住了。 秋似弈在对他笑。 第36章 隔着火符熊熊燃起的火光,秋鸿影只觉得连血液都在发烫。 他知道秋似弈看出了他的懦弱,所以才选择用这种方法来激他。 这个人真的是…… 秋鸿影简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他强压下心中的万般思绪,朝钟承飞看去。 此刻,钟承飞身形很是狼狈,面色也难看到了极点。 他是家族里的嫡系血脉,身上带有四品的防御法器。方才他凭着防御法器,好不容易才从大火中逃出,虽性命无忧,身上的衣袍却被烧得稀碎。 无数道视线朝他打量过来,他这辈子都没这么丢脸过。 「秋似弈!今日之辱,我必……」钟承飞恨得眼睛滴血,死死地掐住自己的手,才没立即过去找秋似弈拼命。 秋似弈如今被驱逐出秋家,又被整个世家盯上了,想必蹦跶不了太久。 可他就不一样了,身为钟家嫡系子弟,那是要灵石有灵石,要功法有功法。不过是一口恶气,暂且先咽下,等回家他便找人来收拾秋似弈。 秋似弈见钟承飞满脸恨意,却没有进一步动作,不由得在心中「啧」了一下。 那日他和殷折对打,殷折毫不犹豫就摆出玉石俱焚的姿态。可这些世家人,挨打了只敢回家搬救兵。 实在是一点血性也没有。 他虽不惧钟家人找上门,但来的人太多,恐怕会影响他招人。 秋似弈心念一动,看向钟承飞,冷冷说道:「有什么冲着我来便是,我已经不是秋家人了!」 钟承飞微微一怔。 秋似弈这话……难道他还在意着秋家? 对啊,那毕竟是他的家人。 钟承飞扭头便走,无人看见他面上狠厉的笑容。 报仇,自然就是要打碎对方最在意的东西! 无人看见这个笑容,但身处低位的秋鸿影却看见了。 他嘴角微抽。 在意秋家人的从来都只有他,而不是秋似弈。 钟承飞若是真的跑去去报復秋家,只怕秋似弈会拍手称好。 这个念头一起,秋鸿影微微一怔。对于秋家,他似乎并没有过去那些执念了。 即便知道钟承飞有可能去找秋家人的麻烦,他的内心也毫无波澜。 如今想起「秋家人」,他只能想到一个人…… 秋鸿影收回思绪,转身朝秋似弈飞奔过去。 刚跑到秋似弈的跟前,他就听见了秋似弈有些惊诧的声音。 「刚刚那道火符……」 秋鸿影当然没抱希望,秋似弈会真的夸他。 毕竟秋似弈就是这样别扭的一个人。 第87页 相识以来,秋似弈明里暗里不知「欺负」了他多少次,说话也很难听。 实则,秋似弈用了极大的耐心,让他明白人心的险恶,又用尽办法指点他画符。 「好像把你烧秃了。」秋似弈认真打量着秋鸿影,说道。 听到这话,秋鸿影没有对着秋似弈「汪汪」叫,而是径直跑到了别院外的一处水井。 秋鸿影跳上水井,弯腰看向水中倒影,确认自己没秃后才慢慢地跑了回来。 他看着秋似弈,终于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满意之色。 从始至终,秋似弈都是希望他不被外界的评价所扰,遇到事情要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他终于做到了。 秋鸿影看秋似弈转身走入门后,立即追了过去。 他强忍着,没有摇尾巴,心中却在想: 总有一日,他要让秋似弈亲口夸他。 直到秋似弈和小黄狗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散修队伍才骤然爆发出一阵阵的惊嘆之声。 散修与世家之间存在着多年的矛盾,却从来没有哪个散修敢公然和世家叫板。 可秋似弈就敢! 谁能想到,连秋似弈身边的一条狗都如此精通符箓之术,轻易地就将钟承飞打得落荒而逃。 那钟承飞虽满脸恨意,还扬言必报此仇,可实际就是他心生畏惧了,这才灰熘熘地离开。 原来他们深深畏惧的世家人,连条狗都打不过! 几个早年被世家欺辱过的散修,只觉得心潮澎湃,恨不得马上加入长生宗。 即便是被秋似弈利用来对付世家又如何,他们早就想好好地出一口气了。 更何况……几个散修对视一眼,目光都落在了顾剑尘的身上。 那时候,顾剑尘正要和钟承飞动手,可秋似弈却选择自己站出来,而不是躲在散修的背后。 几个散修强压下心中复杂的心绪,当即闭目打坐修炼起来,生怕一会儿与秋似弈过招时扛不住。 还有几个散修,下意识取出传音玉,将今日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自己尚在观望的友人。 越来越多的人朝谢家别院外聚拢过来。 每一个新过来的人,都会看见别院外排起的长队,还有那一个个闭目打坐等待队伍移动的散修。 见他们如此严阵以待地想要加入「长生宗」,原本心怀疑问的人也受到了感染,不再出声说话。 以至于,几个新来的卧底想打探消息也打探不出来。 队伍极安静,随着一个一个的散修进去挑战,队伍的人不仅没有少,反而越来越多了。 关于秋似弈的一切,都在散修中飞快的流传起来。 后山。 秋似弈和无数散修过招,只觉得通体舒畅。 前一日来这里的散修,大多实力不济,打起来也没意思。 但今日却不同,大部分散修都能撑过十招。虽不及顾剑尘他们实力强,聚拢起来却是一股不小的力量。 长生宗,终于隐隐有了雏形了。 送走最后一位散修后,秋似弈本打算立即回屋子里画符修炼。 审判大会在即,虽然圣人许诺可以帮忙收服炼心镜,但秋似弈的人生信条就是凡事只信自己。 他必须做最坏的打算。 若是收服之时器灵不服,那他就只能先以武服人了。 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让世家给傅九寒成功定罪。 不仅如此,他还要像今日踩在钟承飞头上一样,踩在整个世家身上让「长生宗」扬名。 秋似弈正要走,忽然察觉到身后石碑传来轻响,一转头就见那位残魂前辈飘了出来。 「想学剑吗?」 秋似弈眼睛微微亮起。 练剑自然也算是一种修炼,毕竟万法皆有共通之处。 秋似弈从储物袋中取出「覆江山」,看向残魂道:「请前辈指点。」 话音落下,秋似弈便察觉到一股凌厉的剑气朝自己袭来。 这剑气杀伐狠厉又毫无章法,稍不留心就会落得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一旁的傅九寒和谢玉皆是心头一凛。 先前这位残魂前辈指点他们时,都会将修为压制到与他们差不多的程度,没想到对上秋似弈时竟气场全开。 尽管心中着急,他们却不好擅自插手二人的打斗,只能强压下心中的担忧。 秋似弈的眼睛却越发地亮了起来。 傅九寒和顾剑尘虽然剑技都不错,但毕竟修为只是金丹。 而这位前辈,生前修为至少是逼近渡劫境了。 头一回和这个世界的顶尖高手过招,秋似弈整个人气势一变,像是淬了血的刀剑,出招又凶又狠。 他的剑招不算好,但恰好「覆江山」是短剑,剑气不像「定山河」那样大开大合难以控制。秋似弈全当是握住符笔攻击,努力从残魂前辈充满杀机的剑招中寻出一丝破绽来。 眼看秋似弈丝毫不退,再打下去势必会真伤了他。残魂略一思索,就收剑落到了一边。 这些日子以来,秋似弈招散修时做的事情,残魂都尽收眼底。 不得不说,他的出现是散修之幸。 秋似弈不仅能解决散修最致命的气血逆行,还愿意将手上最好的资源给出去。 当有世家找上门来,他也没有将散修推出去,而是自己第一个上。 第88页 这样的一个人,只要给他时间,定能建立起一方势力。 如此一来,散修也算是有了真正遮风避雨的地方了。 因为这个缘故,残魂有心想要提点秋似弈。 秋似弈到底是年纪太小,并不知道对于真正的高手来说,杀死他就如饮水一样简单。 他最致命的缺陷,就是只有金丹修为。 而世家,却是有许多尚在闭关的大能。 甚至也有许多像他一样的人,虽身死道消,却留下一道残魂庇佑后人。 秋似弈张扬又桀骜,若是真的惹恼了那些顶尖的高手,只怕会早早陨落。 残魂心中长嘆,一扭头却见秋似弈收了剑,极认真地说道:「多谢前辈指点。」 「若非前辈收手,我定扛不住前辈倾力的一击。同样,若是世家真的派出顶尖高手追杀我,我也难逃一死。」 「你知道就好。」残魂微微松了口气,继续说道:「不过你也不必太过担心。修为到了我这个境界,很怕沾染因果关系影响渡劫,轻易是不会出手的。」 没错,轻易不会。只要秋似弈懂得蛰伏,就能慢慢地成长起来。 「前辈放心,我明白了。」秋似弈低垂着眼睫,看起来乖巧极了,任谁也不忍继续训他。 残魂一颗心正要放下去,便又听秋似弈说道:「等审判大会结束之后,我会改为向宗门出手。建宗门需要完成歷练任务,我相信他们很快就会坐不住的。」 残魂、傅九寒和谢玉:「……」 这……这能叫人放心吗? 不过细细一想,秋似弈若真的也向宗门叫板,世家这边倒是会放他一条生路。 只是……他们总觉得秋似弈的出手不是普通出手。 残魂有些头疼,他这辈子没见过这么胆大的小辈,连他都要输上一头了。 他正犹豫要不要再说些什么,一转头却见谢玉和傅九寒都开始刻苦地练起剑来,想必是在为将来可能面对的可怕敌人而做准备。 残魂便不再多话,朝秋似弈挥出一剑,邀他来继续学剑。 遇事不决,那就……练剑吧! 另一边。 游千帆捏起传音玉,将今日钟承飞来谢家别院闹事的消息传了回去。 「好一个钟家,他们只说秋似弈仗着人多势众,狠狠落了世家脸面。竟不提钟承飞只是被一条狗击败。」 「我看经此一事,秋似弈在散修中的声望又增加了许多。」游千帆言语中满是担忧,不过很快就转为不屑:「不过,您不是说审判大会要广邀散修,好让他们看到傅九寒和秋似弈的下场吗,想必不足为惧。」 「没错,联合审判就是要给傅九寒定罪,一旦定罪便立即当着那些散修的面用刑。秋似弈这般护着傅九寒,我倒要看看他怎么救人。若是他真的动手,那便和傅九寒同罪论处,敢帮他的散修也是一样!」 游千帆不动声色地套消息,越听越是心惊。 他一直很好奇,秋似弈拿出这么多宝贝招人,究竟在图谋什么。 总不能是做善事。 原来,是为了护着傅九寒。 只是听世家所言,傅九寒所犯的罪极重,绝对难逃刑罚。难道秋似弈真的要逼新招来的散修与世家正面硬槓? 可这才短短几日,秋似弈不会真觉得那些人会听他的话吧? 但这个念头一起,游千帆又莫名觉得,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他身处谢家别院,又善于观察人心,自然看出有不少散修是真心追随秋似弈的。 秋似弈这人,是有些妙。 游千帆微微垂眸,捏起传音玉说道:「需要我帮忙邀请散修吗?既然是要杀鸡儆猴,自然是人越多越好。」 「你去做吧。」 游千帆放下传音玉,取出自己作为「百晓生」时联络下属的令牌。 他手指无意地在桌上敲了敲,脑中瞬间浮出好几个名字。 这些人皆是散修中数一数二的高手,只是常年在深山修炼,才不为人所知。 但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他们与世家都有很深的仇怨。 就请他们吧。 第37章 游千帆放下传音玉,心思一动便朝屋外走去。 秋似弈送他一个勺子做法器,他岂有不用的道理? 后厨——向来是最好打探消息的地方。 他径直朝后厨走去,路上恰好遇到一个谢家下人正在搬柴火,便顺手帮着那人託了一把。 「谢谢。」那人正在运柴火,不方便转身,因此并未看清帮自己的是谁。 两人齐心协力,很快就将柴火运到了后厨。 后厨里此刻已经站了三个下人,一人正在和面,一人在碾东西,还有一人似乎是在熬煮着什么汤汁,闻起来很是香甜。 「你这力气可真是大……」那运柴火的下人高声夸了一句,转身看清游千帆的脸后,顿时惊唿道:「是你啊!」 他的声音很大,立即吸引了后厨里其余三个人的注意。 第一日来谢家别院的散修并不多,通过的也只有四个人。 因此几人很快认出,方才帮忙运柴火的正是其中位金丹散修。 「一点蛮力罢了。」游千帆不以为意地摆摆手,问道:「后厨晚上可是要生火煮饭,我能搭把手吗?」 见几个下人神情惶恐,似要拒绝,游千帆立即从储物袋中取出了秋似弈赠给他的大饭勺。 第89页 「实不相瞒,宗主希望我能尝试厨修一道,可我却半点头绪也没有,所以想真正掌勺做点菜,说不定会悟出些什么。」 「原来如此……那你去吧,这后厨的东西你可以随意取用。」 游千帆感激地点点头,然后便一言不发地开始切菜。 他的动作极为利落娴熟,不由引得其余几人侧目。一人惊奇地问道:「你切菜怎么如此熟练?」 游千帆适时将自己编好的身世说了出来,说自己本是天水派的弟子,因遭人诬陷偷学功法而被驱除下山,修为也全被废掉了。不得已只能去酒楼、茶馆打工养活自己。 后来又有奇遇,才晋级为金丹。 游千帆每做一张新的「人皮面具」,都会亲自去制造一段身世过往,以防有心人查证。 如今秋似弈对他已经有所怀疑,他必须掌握主动权,最好是让秋似弈顺着他给的线索去查。 那几人听完游千帆的讲述,眼神里微微带上了一点同情,倒是没有怀疑他。 毕竟,单看游千帆搬柴、烧火、切菜的动作,就知道他确实是做惯了苦活的。 游千帆一边说话,一边将切好的菜倒入锅中。 一阵急火翻炒后,菜很快就出锅了。他朝屋中几个下人招招手,让他们过来品尝一番自己做的菜,顿时得到无数赞美之声。 吃了游千帆做的东西,那几人也与他多了一分熟络。 游千帆顺口问道:「你们做的是桂花糕?闻着好香,我能尝尝吗?」 一个下人立即递了一块过去。 游千帆咬了一口,只觉得桂花糕极为香甜,便问道:「太好吃了,这是要做给谁的?」 「是你们的宗主。他每晚喝药都嫌苦,所以少爷让我们做些糕点。」 游千帆微微一愣,他本就是来打探消息的,没想到消息直接送上门了。 秋似弈身患重病一事在世家里并不是秘密,只是他既已顺利晋级金丹,料想这病该渐渐好转了才对。 毕竟晋级时,雷劫会淬鍊人的筋骨血肉,寻常病症早该治好了大半。 何况,仅有的几次见面里,秋似弈都是锋芒毕露,意气风发得很。 游千帆微微垂眸,想起昨日秋似弈提起宣传时,毫不在意地用自己要死了去博人眼球。 他当时只觉得秋似弈是故意放出这种消息,实则身体早已好转。 最后世家各个盼着他死,他偏好好活着,怎么也死不掉,岂不是气死人。 却没想过,秋似弈可能根本就没有好转。 游千帆垂眸,切菜的动作不知为何迟滞了一些。 他没有继续询问和秋似弈的病有关的问题,怕惹人怀疑。又做了一会儿菜后,他便起身告辞。 见游千帆走了,一个下人收拾了一下新鲜出炉的桂花糕,给秋似弈送了过去。 往常秋似弈喝药总会磨磨蹭蹭,但今日和散修过招了一整天,晚上又与残魂前辈练剑,他便很自觉地把药喝完了。 见了桂花糕,秋似弈伸手就要拿,却被谢玉抢先一步端走了。 「等等,我检查一下。」谢玉取了一根银针法器试毒,见没事才递给秋似弈:「如今别院多了许多人,还是小心些为好。」 寻常的金丹修士,体内自有灵气护持,可以不惧毒药。 但秋似弈不同,他长期服药,体内本就残留有大量药渣。若是中了毒,只怕会引出药渣的毒性。 那下人见谢玉如此小心,顿时紧张起来,说道:「少爷,其实今日有一个散修去了后厨,还借用了锅灶。」 「是游戏?」傅九寒眉头微皱,脑中下意识想起之前看到游戏时,心中浮出的古怪之感。 「是他。」下人点点头,接着说那游戏是去学习厨修之道,身世还颇为可怜,后来又问了大家桂花糕是做给谁吃的。 「你先下去吧。」谢玉让下人先行离开,然后看向秋似弈道:「我觉得那个游戏有问题。」 秋似弈点点头:「我看出来了,他应该是卧底,来探消息的。」 谢玉顿时瞪大了眼睛,眼中全是茫然之色。 傅九寒看向秋似弈,问道:「既然你看出来了,为何还留下他?」 秋似弈轻笑起来:「当然是物尽其用,留他来干苦力了。他既然是第一个来探消息的,想必十分擅长搜集消息。再说了,还可以用他传些假消息回去。」 「他今日不是探到我日日服药,身体不好吗?日后若要和世家对上,就假装我发病要……」 秋似弈正要说「死」,见谢玉和傅九寒一起目光沉沉地看了过来,赶紧咳嗽一声掠了过去。 「我要……咳,这样就可以趁着敌人不备,偷袭给他们一个惊喜。」 傅九寒点头:「反间计确实不错。但,世家应该不止会派他一个卧底。日后宗门的人越来越多,卧底也会越来越多,终究是个隐患。」 「来得越多越好。」秋似弈丝毫不惧,眼睛极亮:「世家会派多个卧底,就说明他们对卧底并不信任,才要多方验证消息。只要我们不对外透露真正的计划,世家派的卧底越多,越会对收到的消息深信不疑。」 *** 近日修真界最引人注目的事情,莫过于世家要联合审判傅九寒,还邀请大量的散修前往观看。 这简直是前所未有之事。 第90页 世家人向来高高在上,即便要审判一个人,也该是自己内部审判,怎么可能声势浩大的让散修前去旁观? 有心人一打听,才知这一切都与前任秋家家主秋似弈有关。 秋似弈被家族驱逐,便想拉拢散修作为自己的势力,还只要金丹以上,简直其心可诛。 想来,世家是要借着审判一事,好好敲打敲打散修了。 酒楼内。 云思、云意和叶潭坐在一处,各个都眉心紧锁。 「都怪我,若不是我为了要法器来换钱,好去研究解决气血逆行的方法……剑尘也不会加入长生宗。」云思说着说着,就重重地嘆了口气。 当初她只是看到告示写了给四品法器,又觉得秋似弈这人不错,便动了心思要去试试。 可谁能想到,秋似弈和傅九寒的身上还背着这么大的一个危机? 叶潭喝了一口酒,神情有些古怪地说道:「剑尘昨日问我有什么办法可以赚灵石。他似乎并不想卖掉秋似弈送他的法器。」 云思和云意对视一眼,神情很是惊诧。 顾剑尘这人极为仗义,答应了别人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可这一次,他分明是冲着法器去的,到手却捨不得卖了。 要知道,过去他为了帮别人,除了把柄残剑别的都可以临时卖了救急。 「他还说,那日钟承飞来谢家别院,想要用暗器伤害散修,好破坏招人之事。当时他正要出手,秋似弈却说世家人当由世家人解决,直接用一条狗将钟承飞打得落荒而逃。」 「钟承飞!」云思勐地吸了一口气:「这不是经常欺负散修的那个钟家人吗?上一回他和别人玩暗器射箭游戏,直接蒙住一个散修的眼睛……」 叶潭放下酒杯,眼中露出坚定之色:「明日审判,我打算去看看。」 云思和云意对视一眼,说道:「我们也去。」 *** 明律阁。 据传,明律阁为圣人所建,凡七大世家的弟子犯了错,祸及其他世家的,均应由余下的世家共审。 只是这些年来,世家之间的层级越发森严。若有小世家的人伤害了大世家的人,不必共审,就会被大世家直接惩戒。 明律阁的外围,是一处刑场,中心处立着一根巨大的铜柱。 那些犯了事的弟子就会在此受刑,轻则被鞭笞,重则被分魂钉钉死,整个神魂都要分裂开来。 此刻,明律阁外的阵法被撤去,只要路过的散修都可以围观行刑过程。 至于审判现场发生的一切,他们却看不到。 秋似弈跟在谢玉身后,朝明律阁走去。 当日谢玉以千万灵石做保,为秋似弈和傅九寒换来疗伤和休息的时间,可这也只是拖延之计。 谢玉心中清楚,世家人愿意等傅九寒甦醒再审,就是为了问清秘境中发生了什么,鲛人皇的机缘最终落到了何处。 谢玉越想越是紧张,他可是亲眼看见傅九寒接受了鲛人皇的传承,这要如何瞒过审判? 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直接对傅九寒用刑。 谢玉如今所有的希望,都在圣人身上。 或许,秋似弈是打算直接让圣人显灵,化解这场可怕的危机? 傅九寒站在秋似弈身侧,心中所想和谢玉差不多。 唯一的破局之法,就在圣人身上。但傅九寒不像谢玉那般天真,认为只要圣人显灵就能阻止疯狂的世家人。 当初琉璃阁内,不也一样传出圣人之声?可这些世家人抢夺资源时,却没有半分手软。 「别紧张。」秋似弈看向傅九寒:「实在不行就一起逃命。这段时间在谢家,我和谢玉交流了一下他们谢家的遁逃术,研制出了遁逃符箓,只要贴上就能跑路。」 说完,秋似弈看向谢玉:「等会儿你记得先把一千万灵石要回来。反正你承诺的只是看管我们,我们已经到了明律阁,再逃就与你无关了。」 谢玉原本紧张得要命,听着秋似弈冷静自若的声音,一颗心渐渐地落了回去。 他自幼经商,知晓世间没有万全之法,机遇往往就藏在危险中。 世家为了震慑散修,竟然同意他们来明律阁外围观行刑。 假若秋似弈和傅九寒真能安然无事走出明律阁,而不必受刑,那么这就是天赐的宣传宗门之机。 看到秋似弈一行人出现,散修中传来阵阵抽气声。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居然真有散修上了秋似弈的贼船,还跟着他来到了明律阁。 顾剑尘和殷折,两个人在散修之中名气极大,只不过一个是好得出名,一个是坏的出名。 至于其他十几个散修,虽叫不出名字,可各个都是金丹以上的修为! 这样的一股势力,简直堪比排行最末的秋家了。 不远处。 世家人同样也被这场面震慑到了。 短短两日,长生宗就招到十几个金丹修士!其中虽有他们安插的三个卧底,但余下的修士也是一股极为骇人的力量。 要知道,除了前三的世家,其余世家中修为达到金丹就能当长老。 「不过是拿法器买来的,算不得什么。」一人低声道:「就如同之前几大世家联手去琉璃阁探宝,表面上是一路人,大家一起齐心协力往上走。可真正的机缘一出来,还不是立即打得头破血流。也只有血脉相同的人才会互相扶持。」 第91页 他不说琉璃阁还好,一说琉璃阁,洛北眼中的恨意如同实质般泄了出来。 洛北从怀中掏出一面镜子,那镜子通体为白玉所造,洁白无垢,背面刻着两个大字「炼心」。 「这是……圣人用来挑选弟子的法器炼心镜!」 「我听说过,这是个可以令人暴露内心最真实想法的镜子。」 「如此一来,审判必定是公正的了。」 人群中传来窃窃私语,无数的目光朝秋似弈和傅九寒投了过去。 见二人面色如常地朝明律阁走,一些人的心思便动摇了起来。 连炼心镜都不怕,难道他们真是无辜的? 也有一些人,想要进入明律阁中,亲眼看一看这炼心境是否真的能拷问人心。 他们实在难以想像,一个人将最真实的自己彻底袒露在别人的面前。 可惜,散修只能在外面围观行刑,只有世家人才能进入明律阁亲眼见证审判之景。 见秋似弈和傅九寒被谢玉带过来了,洛北冷哼一声,朝明律阁内走去。 他一刻钟也等不了,恨不得马上弄清楚弟弟到底是怎么死的。 其余世家人也纷纷朝阁内走去,他们在意的却不是什么洛南,而是鲛人皇机缘到底落入了谁的手上。 「等等。」秋似弈忽然出声,瞬间引来无数的目光。 他淡然自若地指了指秋水色和秋辞落,还有他们身后的十几个秋家人,摇头道:「我记得若是世家弟子犯了错,祸及其他世家,就要由余下的世家共审。他们为何能进去?」 洛北冷冷看了秋似弈一眼,说道:「允许你的亲族入场,是为了以示公平。」 秋似弈摇头:「我都从秋家族谱上除名了,哪来的亲族?」 「秋似弈,你真要和秋家一刀两断,再无瓜葛吗?别忘了你体内流着的是秋家人的血!」秋水色怒声道。 秋似弈有些好笑地看着他:「你的意思是,除名后,秋家的一切资源我无法再享受,但若是我得了机缘还要给你们是吧?或是你们遇到了危险我还要出手相帮?否则我实在想不出所谓的瓜葛是什么东西。」 洛北看了秋水色一眼,只觉得秋家人没一个能上得了台面。 未免耽误审判,他直接朝身边的洛家人摆了摆手,示意他们把秋家人赶走。 眼看无缘得知秘境中发生的一切,秋家人各个都急出了冷汗。 但最后,他们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秋似弈带着一群散修进入了明律阁。 按秋似弈的说辞,为了以示公平,自然要带几个自己的人进去。 秋似弈进入明律阁后,洛北便举起镜子,立即宣布审判开始。 傅九寒正要起身,秋似弈用力摁住了他:「我先去,别忘了我有……」圣人残魂。 秋似弈暗示后,不等傅九寒拒绝,就直接站起来,高声说道:「你们要用一个莫名其妙的镜子来审判傅九寒?」 「什么莫名其妙的镜子,那是炼心镜,只要进入其中就会暴露内心最真实的想法。怎么,你这就开始心虚了,怕你的道侣在秘境里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钟承飞满心都是当日被羞辱的仇恨,立即大声说道。 「暴露内心真实想法?我可不信世上真有这种东西。谁知道它会不会制造出虚假的幻境蒙蔽外人……除非你们先让我进去试一下。」 阁内瞬间一片寂静。 居然有人主动要求进入炼心镜,他疯了吗?他就不怕暴露出内心最阴暗的一面吗? 洛北死死盯着秋似弈,心想……好啊,他还没找秋似弈的麻烦,秋似弈就自己送上门。 他无法违背「那个人」的命令,直接指认秋似弈是兇手。可若是秋似弈自己说出来,就与他无关了。 「你若不信,大可以进去试试。」洛北举起镜子,朝秋似弈走过去,眼中满是狠戾之色:「来吧,只要将手放上去,就能进入镜中幻境。」 秋似弈毫不迟疑地将手放上去,动作之快,连洛北都怔住了。 难道这人真能问心无愧? 秋似弈放的是右手,就在他与镜子相触的剎那,他将右手阵法松开一些,放出了圣人的残魂。 炼心境本就是圣人之物,只要唤醒器灵就能操纵整个镜子,到时候想说什么都不会再受限制。 「宿主,支线任务收服炼心镜的进度条动了,当前进度5%。」140及时出声,为宿主播放进度。 秋似弈松了口气,剩下的就是拖延时间,等待圣人唤醒器灵。 「进度30%。」 听到系统的二次播报时,秋似弈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白茫茫的雾气中。 他的人还站在镜子之外,但元神却被吸入了镜中。 「进度50%。」 秋似弈努力控制着元神,装作还未回神的模样,耐心等待进度条达到100%再开口。 「等等宿主,进度条卡住了,似乎遇到了什么问题。」 秋似弈:「你去看看。」他就知道不会那么顺利。 「进度降到40%。宿主,我刚刚看了下,圣人确实是在努力唤醒器灵。但是器灵不知为何,刚有甦醒迹象又睡了过去。」 镜子之外。 洛北看着秋似弈,又看了看被他带入明律阁的一众散修。 不愧是胆敢击杀他弟弟的人,短短时间就找来这么一群实力超群的帮手。 第92页 想来,秋似弈定是巧舌如簧,利益诱之。 可惜秋似弈并不知道炼心镜的厉害,一旦进入其中,就绝对无法说谎。 他要让秋似弈将内心的丑恶都暴露出来!让秋似弈辛辛苦苦用法器收买的散修恨透了他! 洛北看向镜子,问道:「秋似弈,你为什么要建宗门?」 这话一出,顾剑尘、殷折……还有无数刚刚加入长生宗都齐齐看向了镜子。 炼心镜,是会让人暴露内心最真实的想法的。 秋似弈他究竟是如何想的呢。 镜子内。 秋似弈极力克制不让自己发出声音。他能感觉到,这个「炼心镜」真的有古怪,打从站到这里开始他心中就充满了奇怪的情绪。 这圣人,动作怎么这么慢! 「进度90%。宿主加油啊,就差一点了。」140鼓励道。 秋似弈嘴唇轻动,感觉自己快要控制不住了。 他的大脑一瞬间涌出无数念头。 招散修建宗门,当然是因为傅九寒身负鲛人皇传承,一旦暴露就会引发腥风血雨,必须拥有一个势力来与未来的敌人抗衡。 这肯定是不能说的。 但其实,在过去的所有世界里,只要有机会秋似弈都会建立一个自己的势力。 毕竟他从不受天道眷顾,只有聚集起一群强大的人,才能利用他们去和主角作对。 也有可能……他就是喜欢手握权柄的感觉。喜欢千万人臣服于他,喊他宗主。 一时之间,秋似弈自己也搞不清楚建立长生宗是为了什么。 「进度99%。」 系统音再次响起,秋似弈却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嘴了。 他下意识说道:「因为……我想要一个家。」 「进度100%。恭喜宿主完成支线任务,获得奖励……」 秋似弈却头一回没心情听奖励播报。 他心中只有一个字。 草。 第38章 明律阁内一片譁然。 散修们从未想过秋似弈建立宗门的真正原因竟会是……这样的。 他们神色怔怔,脑中想的全是秋似弈被秋家除名之事。 还有秋似弈毫不犹豫送给他们法器时的模样。 秋似弈只是想有人留在自己身边,甚至不问过往,不求真心。 只这样略略一想,几个新入门散修的心便莫名酸涩起来。更不必提顾剑尘和殷折这样与秋似弈近距离接触过的人了。 不仅仅是散修,一些世家人也都露出了同情的神色。 他们原本对秋似弈招散修建宗门,和世家对着干的做法颇有微词。可如今想来,秋似弈父母双亡,又被秋家除名,应该是被秋家人伤透了心,才会做出这样的举动来。 洛北看到众人神情在剧烈地发生着变化,心中的愤怒也快要达到顶了。 他用脚指头去想,都知道那些人在想什么东西。 若说之前那些散修还会对秋似弈心怀几分猜忌,只怕此刻,他们的内心早已充满了后悔和愧疚。 而愧疚的情绪,是最容易让人付出真心的。 秋似弈本就大手笔地给了他们许多好处,如今又说出这样的话来,只怕除了几个卧底,余下散修都会无比动容。 而这一切,都是他亲手促成的,是他帮秋似弈稳固了人心! 洛北深吸了一口气,勐地将镜子从秋似弈的手中抓了过来。 秋似弈的元神很快就从炼心镜中脱离出来。 他原本就背对着人群,此刻身体微微僵硬,一点也不想转身去看众人的表情。 方才他说的话,简直是离谱又尴尬! 秋似弈朝洛北看去。除了刚才那句意外的话,其他计划都进行得相当顺利。 圣人方才传音给他,告诉他炼心镜的器灵已经唤醒了,可以操纵镜子。哪怕接下来洛北让傅九寒进去,也不会暴露鲛人皇机缘一事。 秋似弈的目光很平静,可落在洛北眼中却是十足的挑衅。 他紧紧握起拳头,冷声道:「这镜子蒙尘已久,想必是出了些问题……」 秋似弈目光微冷。 看来这洛北想放弃用炼心镜来审判,这怎么行? 他心念一动,便趁洛北不备,直接将洛北的手摁到了炼心镜上。 「我也觉得这镜子很古怪,不如洛北长老亲自进去试一试。」秋似弈见洛北身形僵住,双目无神,便知他的元神已被拉入镜子之中。 果然,下一秒镜子上绽开一阵明光,洛北的身影出现在了镜子之中。 秋似弈微微俯身下去,朝镜子问道:「洛北长老,你想当家主吗?」 镜内。 洛北死命抿着唇,心中却掀起滔天骇浪。 这一回他奉命主持审判,势必要接触炼心镜。担心自己的元神也误入镜子,他早早就在镜子上布下禁制。 可、可他怎么还是进来了! 就在他苦思如何离去之时,镜子外传来一道不怀好意的声音:「洛北长老,你想当家主吗?」 洛北险些骂出声。 不、不是险些,他是真的骂出声了! 洛北伸手想要捂住自己的嘴巴,可嘴巴却不受控制地说话,声音越来越大。 「问的什么废话,谁不想当家主。那老东西资质平平,全靠嫡系血脉的出生才坐稳家主之位。」 第93页 满座寂静,只听见起起伏伏的唿吸声。 众人心中浮起一个念头:看来这炼心镜能让人暴露内心真实的想法,并非一句虚言。 接着又想:万幸自己没进去,否则不如直接被雷噼了更好。 这么一想,众人看向秋似弈的目光又变了几分。 能在炼心镜作用下说出那样的话,他的心确实极为赤诚。 「诸位。」人群中忽然站出一个人来,面容和洛北有七八分相似,正是洛家另一位长老洛西。 洛西面色极为从容淡定,可后背却被冷汗浸湿。 洛北议论老家主倒不算什么大事,回去至多被夫人以家法折磨。可若是他透露出洛逢君的存在,那便是必死无疑了。 洛西大步上前,将镜子从洛北手中扯下来,深吸一口气说道:「这回你该相信,此物玄妙了吧?」 洛北「嗯」了一声,面色惨白如纸,脚步也很是虚浮。 他知道自己已再无退路。 先前秋似弈说了一句漂亮话,他尚且可以用「炼心境有问题」搪塞过去。好让大家以为,那并非是秋似弈的真心之语。 可他说的……这叫什么话。但凡长了脑子的人都不可能脱口而出。 便是变相证明了炼心镜让人暴露内心真实想法是真的。 「审判尚未结束,莫要丢了洛家的脸面。」洛西压低声音说道,然后伸手推了洛北一把,让他先下去。 「我兄长身体不适,由我代为主持审判大会。」洛西看向傅九寒,说道:「接下来便请你进入镜子,我会询问秘境中发生的事情。」 听到「秘境之事」,众人面色皆是一变,恨不得将灵力灌注到耳朵上,生怕错过了一点与鲛人皇传承有关的事情。 傅九寒朝镜子走去,与秋似弈错身而过,瞬间察觉出了秋似弈身上的不自在。 想来……是圣人唤醒镜子时出了问题,秋似弈被迫说了句真心话。 傅九寒心底嘆气。 秋似弈心软嘴却硬,恐怕也只有这样的机缘,才能让他听见秋似弈的真心话。 可是听不见也无妨,他有眼睛可以去看。 他要比其他人更早,也更清楚地看到秋似弈的心。 傅九寒将手覆上炼心镜,很快元神就投入了镜中。有圣人相帮,傅九寒并未察觉到那股压迫之力。 很快,他便听到镜子外的洛西朝他问话:「傅九寒,洛南是不是你杀的?」 傅九寒说道:「当时我身上有秋似弈给的反弹伤害符箓,他对我用了杀招,然后被反弹而死。」 这说辞竟然和当日秋似弈在琉璃阁外说得一模一样! 众人微微抽气,没想到堂堂洛家长老,竟是落得个如此尴尬的死法。 「不可能!必定是你先出手,洛南才会放出杀招!你说,你究竟有没有对洛南动手?」洛北勐地站起来,怒声问道。 傅九寒淡淡说道:「没有。」 听到他如掷金石的声音,无数世家人的脸上都露出了困惑之色。 在炼心镜中无法说假话,但傅九寒所说的东西,又确实不合常理。 若傅九寒只是路过,并没有要与洛南抢夺鲛人皇机缘的意思,洛南怎么可能上来就下了杀手? 洛北面色铁青,忽然死死盯住了秋似弈。 他想明白了,傅九寒在秘境时修为尽废,哪来的本事杀洛南。一定是秋似弈也在旁边,是秋似弈先动了手,导致洛南出手,最后被符箓反弹害死了。 「秋似弈,他没动手,那就是你动的手!生死铜钱指认了你,你可休想赖掉。」洛北想到回洛家后会遭受的可怕刑罚,脑子一热,便直接开口指认了秋似弈。 这一回审判,秋似弈反倒成了受益最大的人,凭什么? 洛北冲上台子,将镜子从傅九寒手中移开,想要重新逼秋似弈进入炼心镜。 傅九寒立即伸手,死死摁住洛北的手腕,令他无法靠近秋似弈。 秋似弈朝前走了一步,看向洛西道:「我当时确实也在现场,身上同样贴着反弹伤害的符箓。洛南一看到我们就用了杀招,我们还未反应过来,他就自己被反弹死了。」 洛北恨恨地看向秋似弈:「你敢不敢进入镜子再说一遍?」 秋似弈故作惊慌地退后一步,说道:「我说的都是真的,你若不信我可以进入镜子。但我怕说出什么别的不该说的东西来,从此被洛家疯狂追杀。」 他这话一出,阁内之人心中的好奇瞬间就达到了顶峰。 秋似弈既然没对洛南动手,为何害怕被洛家追杀?那「别的不该说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一时间,无数人高声喊道:「让秋似弈进入炼心镜,我们需要知道真相。」 「是啊,洛家身为第一世家,气度非凡,总不至于因为一两句话就去对付一个小辈。秋似弈你快进去吧!」 听到众人的支持之声,秋似弈看了洛西和洛南一眼,然后将手放到了炼心镜之上。 很快,他的元神就进入了镜子之中。 这一回他不需要人问,直接高声说道:「那一日在琉璃阁,我和傅九寒撞见了洛南正在生吃鲛人皇的肉!」 「他为了灭口,立即对我们用了杀招。」 两句简简单单的话在明律阁中迴荡,所有人都震惊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第94页 这其中,不乏有当日身处琉璃阁的修士。 他们也参与了抢夺鲛人皇的机缘,最后眼睁睁看着洛南带走鲛人皇,也只得扼腕嘆息,不敢与洛家相争。 本以为,洛家会将鲛人皇带出秘境,谁知洛南当场杀了鲛人皇,还生吃肉? 这是什么野兽行径?! 有人想像了一下那个画面,险些呕了出来。 堂堂第一世家,居然能干出这种事情来,简直匪夷所思,难怪秋似弈根本不敢说出来。 「不可能……」洛西离镜子最近,自然将秋似弈说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生吃」这两个字眼,他怎么都无法和自己恪守礼仪的二哥联繫在一起。 但身处炼心镜,不可能会说假话。 洛西又朝洛北看去,却见洛北面如土灰,竟没有第一时间去质疑秋似弈的话。 像是真的信了。 洛西脑子很乱,忽然之间想起了在洛家内宅见过的一桩桩丑事,一时说不出话来。 好在,他还谨记要维护洛家颜面,便死死掐了掐手心,看向镜子问道:「秋似弈,照你所说,洛南死时鲛人皇就在他身边。洛南和鲛人皇已死,那鲛珠何在?」 秋似弈毫不迟疑地说道:「鲛人皇机缘足以令一个小家族鸡犬升天。我身为秋家的家主,无论如何都要拿到手。可惜,我正要去洛南身上找鲛珠,整个秘境就崩塌了,我只好赶紧出去逃命,路上撞到了谢玉,伸手拉了他一把,所以他才出钱保下我们。」 秋似弈脸上露出心悸之色:「秘境崩塌,应该是……圣人之怒。」 整个明律阁再无人说话。 想到圣人之怒,又想到明律阁乃是圣人执掌刑罚之处,无数人都觉得芒刺在背。 世家在琉璃阁内为了鲛人皇机缘大打出手,圣人既能传音说出每一层通过的条件,自然也在注视着他们。 千年的岁月,足以改变太多的事情。 世家也不是当初的世家了。 长久的沉默之后,洛西将镜子从秋似弈手上移开。 一切真相都已大白,秋似弈和傅九寒没有杀洛南,也没能带走鲛人皇的机缘。 然而这一回的审判,却足以令整个世家为之震动。 等他们回过味来,就会意识到洛家所做的一切是在杀鸡取卵,为了守住第一的排名,不惜毁掉珍贵的机缘,也不让旁人得到。 洛西将炼心镜收起来,朝秋似弈和傅九寒走去。 「你们可以离开了。」 秋似弈和傅九寒对视一眼,一起朝明律阁外走了出去。 阁外。 秋家人站在外面,心乱如麻。 秋似弈与秋家一刀两断,原本是件大好事,可如今想来他们却莫名觉得不安。 「秋似弈该不会真的藏下了鲛人皇的机缘吧?他还不如早些告诉家里人,我们难道会不出手保他吗?如今倒好,落得个审判受刑的下场。」秋辞落低低开口,满心想的都是鲛人皇机缘之事。 传说那鲛珠,只要靠近就能源源不断地抽取灵气。 秋水色却无心回应秋辞落的话。 他总觉得,秋似弈走上的并非一条死路,而是一条……无比光明,通向修炼顶峰的路。 咔哒。 厚重的大门朝两侧开启,所有人的视线都瞬间聚集到了明律阁大门上。 里面缓缓走出一行人,为首的正是秋似弈。 秋水色只觉得一颗心都要炸开了。 秋似弈身上没有刑具,他、他居然就这么好端端走出来了! 秋似弈一个眼神都没给秋家人,倒是他身后的散修,各个面沉如水,毫不客气地放出金丹威压,直接把心乱如麻的秋家人弄得身躯一震,险些跪了下来。 秋辞落目送着秋似弈朝散修中走去,胸脯剧烈的起伏起来。 秋似弈没有转身,自然无法看清那些散修的眼神,可秋辞落却是看得清清楚楚。 那些金丹修士,竟各个都紧紧盯着秋似弈,眼神炙热。 他费尽心机才得到秋家家主之位,可秋似弈却得到了更多…… 洛西紧随其后也出来了,他心中长嘆一口气,看向阁外惊疑不定的散修。 然后,他高声宣布道:「傅九寒无罪。」 人群瞬间传出吸气声,却因太过震惊,而忘记了说话,只是呆呆目送秋似弈一行人走远了。 秋似弈走得很快。 好像这样尴尬就追不上他。 解决完傅九寒的事情后,他终于还是不可避免地想起了自己说的话。 什么东西,他怎么会想要这种东西。 「宗主,接下来要去哪?」游千帆还是第一回见到秋似弈身体紧绷的样子,和先前恣意张扬的模样完全不同,便下意识问了一句。 秋似弈也知道不能再逃避下去,反正都过去了,他很快就可以忘掉。 这么一想,他便转过身体,瞬间对上了一双双神色复杂的视线。 秋似弈:「……」 缓缓唿出一口气,秋似弈说道:「我给宗门选了一处地方,带你们去看看。」 傅九寒微微低头,凝视着秋似弈许久,忽然笑了起来:「好,我们回家。」 其他几个散修愣了下,也大声说道:「对,回家。」 第39章 秋似弈:「……」他下意识地转移视线,目光恰好落到了身边的小黄狗身上。 第95页 秋似弈灵光一现,心中的尴尬之感瞬间消失了。 虽然他现在用的是自己的脸和名字,但他扮演的就是「秋鸿影」啊。 他在炼心镜里下意识地说出那句话,一定是因为自己对「秋鸿影」的人设揣摩得太认真了。 他不愧是敬业宿主。 「走吧。」秋似弈转过身,不再去看众人的神情,抬手唤出了「覆江山」剑。 在谢家别院时,那位残魂前辈教了他御剑之术,如今正好实践一番。 秋似弈看准了方向,带着大家朝自己选定的宗门位置飞去。 游千帆也登上剑,他神情微肃,心中知晓世家很快就会来问消息。 秋似弈和傅九寒顺利从审判中脱身,世家绝不可能坐视他们将宗门顺利地建起来。 这第一步,自然就是要阻止他们获得灵脉。 建宗门需要三样东西:弟子、传承和宝地。有了这些,才能去购买名帖,正式地建立一个宗门。 而所谓的宝地,是指大地内藏灵脉,可以源源不断放出灵气供修士修炼,可谓一宗之根本。 看秋似弈胸有成竹的模样,他似乎早就选好了一处有灵脉的宝地。 游千帆下意识地捏了捏自己的手指。 若世家来问,他不可能瞒住灵脉的位置不说,毕竟卧底不只有他一个人。 可一旦说了,世家不用亲自动手,只要将灵脉的位置公布出去,就会引得无数宗门前来争抢。 那些宗门弟子众多,远超世家的人数,自然需要大量灵脉来供弟子修炼。 宗门的位置无法挪动,就去外面挖了灵脉带回去。凡是无主的灵脉,每个宗门都有资格去抢。 不过无规矩不成方圆,各大宗门的内部也是有一条铁律的。 那就是——只要能将灵脉运回自家宗门的地界,外人便绝不可争抢! 游千帆收回思绪,看向秋似弈。 眼下,摆在秋似弈面前的俨然是个死局。 无论他找到的灵脉有多隐蔽,卧底都可以将其公布出去,引来无数人争抢。 而秋似弈没有灵脉,就不可能圈地建宗门,也就无从阻止别人来抢。 唯一的办法,便是去抢夺小宗门的灵脉,直接占了别人的山头。 毕竟如今的秋似弈还未成立宗门,不受那条规矩的限制。 但小宗门往往会找大宗门做靠山,真抢起来也不容易。 就在游千帆沉思之时,一行人恰好飞过了一处小宗门。 游千帆微微眯眼,等着秋似弈的动作,却见他调转剑头直接绕开了地上的小宗门。 众人继续往前飞,一路上又绕开了好几个个小宗门。 难道他猜错了秋似弈的想法?他并不打算抢那些小宗门? 游千帆微微一怔,心中却愈发好奇起来。 似乎打从见面起,秋似弈走的每一步都在他的意料之外。 不知飞了多久,众人看见了一片……光秃秃的荒漠。 「宗主,这里该不会就是我们宗门所在之地吧?」燕惊澜疑惑地问道。 顾剑尘倒是没想太多,他不太懂建立宗门的复杂规矩。 见到这荒芜之地,他猜秋似弈许是没钱了,只能挑一块地大又无主的地方来建宗门。 秋似弈拿出那么多法器给大家,身上肯定没钱了。 殷折欲言又止。他有自己的势力,自然也有根据地。虽比不上宗门仙气缭绕,但也比这荒漠好太多了。 只是,秋似弈连想要个家都不敢轻易说出口,可见自尊心强得过分。 他贸然提起,只怕不合适。 众人心思各异,卧底更是满脸茫然。这消息传回去……能有人信吗? 要不暂时不传了吧,等有人问起再说。 将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秋似弈上前一步,开口道:「我需要大家一起来做一件事情。」 说完,他盘膝坐下,摆出打坐姿势。只是手势略有不同,掌心是朝上的。 「大家像我这样打坐,但是不要吸取灵气,而是朝外放出灵气,越多越好。」 「稍后我会给大家发聚灵丹。」 听到聚灵丹,众人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那可是极品神药,听说只有世家长老以上的人才能一个月领到五颗,秋似弈居然说给就给? 「拿着。」 众人还在恍惚,手中就直接被塞了五六颗聚灵丹。 「宗主,这些是你在秋家时攒下的吧?用一颗少一颗,你还是自己留着。」燕惊澜还记着自己负责宗门内务,立即出声提醒。 聚灵丹可以帮助修士快速修炼,打坐一日堪比半月,简直是千金难得的进阶神丹。 「不必。」秋似弈摇头:「日后我们长生宗弟子,不可藉助这样的外物来修炼,江河可不需要竹桶灌溉,自能生生不息。」 燕惊澜听了这话,便直接吞了丹药。 其余散修也服下丹药,按照秋似弈的要求放出灵气。 十几个金丹修士同时放出灵气,再配上极品丹药聚灵丹,瞬间在地上掀起一阵风来。 秋似弈凝神朝地上望去。 他来到这个世界,除了接收原主记忆,还抽空翻阅了许多地志、杂记、修仙史记。 这片荒芜之地,曾经蕴藏着一条无比宽阔的灵脉,甚至因为年岁太久而生出灵性。 第96页 只可惜,随着宗门越来越多,修行之人越来越多,灵脉的灵气也被吸空了。 它睡在荒漠里,像是一口寂寞的枯井。 但只要有修士愿意反哺灵气,它就可以活过来。 秋似弈低头注视着大地,掌中灵气汹涌如海潮,疯狂地朝空气中涌去。 深夜。 游千帆感应到传音玉的动静,睁开了眼睛。 他看了一眼秋似弈,见秋似弈双目禁闭,心识内沉,便微微松了口气。 游千帆将神识投入传音玉,那边果然询问了灵脉的消息。 游千帆眸光轻动,说道:「他带我们去了一片荒漠,未曾看见什么灵脉。」 传音玉那边沉默许久,才重新传来声音:「秋似弈没有怀疑你吧?」 「没有。」 「很好,一切小心。」 游千帆将神识抽出,下意识看向在场的散修,在心中猜测另外的卧底是谁。 然而其他人更为谨慎,根本没有睁开眼睛。 只除了……秋似弈。 两人对视一眼,秋似弈便又丢了一颗聚灵丹给他,还瞪了他一下。 像是在说不许偷懒。 游千帆无奈地闭上眼,继续往外放灵气。 有所怀疑吗…… 看起来倒确实是这么回事。让他们放灵气,若是有心虚之人自然会留有余力。 但又不太像。 游千帆早已习惯要将一切事情握在掌中,此刻拼了力气,要去猜秋似弈的想法。 忽然,他察觉到大地极轻地颤动了一下。 这动静太微小,若非他此刻凝神苦思极为专注,绝不会轻易察觉。 游千帆闭上眼睛,那股动静却再也没出现。 两日过去。 游千帆终于再次察觉到了动静。 他身下的土地,微微起伏了一下,像是在轻微的唿吸。 游千帆心神剧震,他终于隐隐猜到了秋似弈的想法。 秋似弈确实是在找灵脉,找的却是一条枯竭的灵脉。 他……在试着唤醒它。 这个想法实在太过大胆,古往今来都是修士吸取灵脉的灵气,灵脉一旦枯萎就换一条。 又有谁想过,让修士放出灵气,给灵脉去吸! 游千帆神色怔怔,下一秒,又有一颗聚灵丹丢到了他的怀里。 「继续。」秋似弈淡淡道。 游千帆捏紧丹药,心中因猜出了秋似弈的想法而一阵畅快。 像是对弈时猜中对方的心思,一切便提前尘埃落定,甚至输赢都不重要了。 无论是他输或他赢,只要别人按他的棋路走,即为胜利。 忽然,游千帆想起什么,面色微微一变。 他记得秋似弈晚上都要喝药的。 可这两日,秋似弈一直在全神贯注地放出灵气,根本没时间喝药。 游千帆捏紧聚灵丹,将一切思绪挥开,专注地放出灵气。 恐怕,只有灵脉甦醒,秋似弈才会停下来。 又一日过去。 几个修士有些支撑不住,身体微微晃了晃。 秋似弈察觉到,立即让他们停下休息。 到后来,能坚持的就只有秋似弈、傅九寒、殷折、顾剑尘和游千帆。 等等…… 游千帆后知后觉地梗住了。 他是卧底,为何如此卖力? 来不及多想,游千帆忽然察觉到身下的大地剧烈颤动起来。 几个原本正在休息的散修也勐地爬起来,还以为是世家人打过来了。 然而旷野无垠,根本没有什么世家人。 一注晨光洒落下来,接着便是窸窸窣窣的声响。 点点绿意破土而出,羞涩地卷了卷叶片。 「灵、灵脉!这里怎么会有灵脉……」 「真的是灵脉,好浓郁的灵气!天啊,我从记事起,就记得这里是荒漠啊。」 像是听见了众人的惊唿,荒漠之上,骤然拂过一阵温柔的风。 秋似弈站起来,他伸手抓住一缕风,微微地笑了起来。 …… 入夜。 熟悉的药味飘了过来,秋似弈认命地看向傅九寒,端起他手里的药来喝掉。 在他喝完的剎那,一阵风吹来,将苦涩的药味吹散了。 秋似弈伸手握住面前的风。 自打那日察觉到灵脉復甦,原本有些疲累的散修便不知日夜地开始放出灵气,想要让这条灵脉壮大起来。 这是……他们亲手养出的灵脉,世上独一无二的存在。 如今,秋似弈能察觉到,灵脉的神智已开。 秋似弈放出神识,和那风轻轻一撞,瞬间听见了一道清凌的声音。 「谢谢。」 「不用谢。」秋似弈飞快说道:「我没打算白给你灵气。」 温柔的风微微一愣。 「我要建一个宗门……」秋似弈简略说了自己的处境,接着说道:「我这里卧底很多,你既已甦醒,想必消息很快就会传出去,到时候无数宗门会来抢夺你。」 「你呢,就留一点点灵脉给我,然后假装被抢走。」 「等去了大宗门,就告诉那边的灵脉,这里有个好地方,每周两次,安排弟子反哺灵气,把他们通通带回来!」规矩只说不许上门抢夺,那灵脉自己出走可就不受规矩约束了。 秋似弈翘起嘴角:「我,秋似弈,以长生宗宗主名义起誓……」 第97页 秋似弈说完反哺灵脉的誓言,周围的风便像是静止了一般。 他也不催促,想来这灵脉死过一回,不会再轻易信人。 不知过去多久,秋似弈察觉到一阵风绕过了他的手指,轻轻勾了勾。 秋似弈微微愣住。 这是……同意了? 他顿时心情大好,如今就等大宗门上钩了,谁来做这个幸运儿呢? 然而一日过去、两日过去,灵脉逐渐壮大,宗门却不见上门。 秋似弈目光在每个散修脸上扫过,只见他们有的弯腰扶正地上的小草,有的在研究如何建屋舍,还有的从储物袋里取出灵泉,往地上浇灌。 秋似弈不禁要问:这届卧底到底还行不行了?! 第40章 卧底当然不是不行。 相反,早在灵脉甦醒的那一刻,游千帆就立刻向世家传回了消息。 宗门内的卧底不止一个,他能第一个传回消息,足见其忠心和能力,世家那边定会更信任他,给的好处也会更多。 游千帆本打算,待世家那边定下攻击计划后,就有意无意地透露一些给秋似弈,好让他提前做些准备。 他很期待秋似弈会如何破局,若是输了,那这「游戏」便就此结束,他继续回去当「百晓生」。 然而,世家那边却迟迟没有告诉他下一步的攻击计划,一切像是在无声地进行。 游千帆这才察觉到不对劲。 世家似乎不太信任他们这些卧底了……难道是其余几个卧底中,有人隐瞒了灵脉的事情,传回的消息不一致让世家生疑了? 游千帆当即决定退出这场「游戏」,明哲保身。但提前走不行,若是引起秋似弈的注意,坏了世家的计划,只怕会给他惹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尤其是,如今世家针对秋似弈的行动,领头人已经从洛北换成了沈心。 沈心是洛家家主的夫人,又是第二世家沈家家主的独女,地位权势远非洛北可比。 最重要的是,心狠。 游千帆立即联络了自己的手下。 为了确保自己能全身而退,他必须搞清楚前来攻击的宗门有几个,实力又是如何。 好在,来当卧底前他就留了暗棋,让手下密切关注各大宗门的消息。 夜深之时,游千帆终于收到了手下传来的消息。 有三个宗门发生异动,门内长老御剑西行。 分别是山河宗,天水派以及空林剑派。 ——皆是元婴修士,真是好大的手笔。 难道世家要直接撕破脸,借刀杀人把秋似弈和整个长生宗干掉? 分明……他们之前还是有些顾忌秋似弈嫡系世家血脉的身份,弄出个冠冕堂皇的审判大会来。 游千帆收回思绪,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世家要对秋似弈下死手,这也就罢了。 可明知道他如今的身份「游戏」与天水派有很深的仇怨,却还是叫来了天水派。 想来,天水派疯狂攻击秋似弈时,绝对顾不上放他一马。 沈心这是不惜牺牲掉他,不管他的死活了吗? 游千帆放下传音玉,朝屋外走去,却意外撞见了燕惊澜。 月光扫过燕惊澜的脸,游千帆看见他的眼中隐隐闪过泪光。 看上去像是要哭了。 却不是难过,而是一种极致的欢喜。 游千帆心中诧异,问道:「你怎么了?」 燕惊澜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宗主他……简直是千年难遇的修炼奇才。」 「你知道散修都有气血逆行的毛病吧,不知道多少散修死在这上面。我今日才知道原来能够医治这毛病的,不是医修而是符修。」 「什么……医治气血逆行?你说清楚些!」游千帆作为「百晓生」时,搜集过不少医治气血逆行的方法,却从未听说符修可以治。 这要是传出去,修真界都要大地震了。 燕惊澜怕说不清楚,直接从怀中摸出一支符笔来,递给游千帆。 「你看,符笔的笔尖可以积聚灵气对吧?」燕惊澜一边说着,一边将笔轻轻一划,顷刻间便有灵气随之而动。 游千帆本就是极聪慧的一个人,瞬间就明白了燕惊澜说的「医治」是何意。 「我明白了,一旦气血逆行,就用符笔逆向引动灵气。」游千帆微微吸了口气,说道:「但错了一步就是两人一起死啊。」 医修救人,无论伤者是否救回,自己多半是性命无忧的。 可气血逆行不同,狂暴的灵气极易引起自爆。 「宗主他用这方法救过别人?」游千帆下意识问道。 「嗯,殷折。」 游千帆眼中瞬间浮出瞭然之色。 他就说……以殷折那样桀骜难驯的性格,怎么可能甘愿拜入长生宗。 原来那日招人的比试,他是被秋似弈救了一命。 难怪啊,难怪。 气血逆行是最为残忍的死法。 也许上一秒一个人还能唿风唤雨,下一秒他就只能眼睁睁地感受着灵气逆行而上。 明明神志清醒,甚至修为也没有消失,却无力阻止这一切,最绝望的反击唯有直接自爆。 「可是宗主是怎么让殷折相信自己的……那时候他们是初见吧?」以游千帆多疑的性格,实在想像不出有人愿意将性命交託给一个陌生人,若是换了他多半要下意识挣扎的。 第98页 燕惊澜忍不住笑了一下:「宗主说管他信不信,直接摁死了,殷折动不了只能随便他画了。」 「不过。」燕惊澜看向游千帆:「我们宗门有这么多散修,日后修炼难免会气血逆行,宗主哪里救得过来。」 「况且他身体也不好。」燕惊澜微微嘆气:「我看宗主对经脉走向极为了解,应该是久病成医。倒是……阴差阳错悟出了解决气血逆行的方法。」 燕惊澜压下心头的万千思绪,看向游千帆道:「我日后会努力学习经脉走向,就不必宗主出手了。」 游千帆嘴唇轻动,一时说不出话来。 秋似弈招散修建立宗门,这个消息一经放出,就惹来无数散修的猜忌。 甚至先前加入宗门的人,也有大半是冲着法器去的。 直到秋似弈在炼心镜里说了真心话,除了他们这些卧底以外,其余散修都彻底放下了心中芥蒂,算是真的追随了他。 可谁能想到,秋似弈竟还有办法医治散修最害怕的气血逆行! 「其他人知道这事吗?」游千帆问道。 「白天我还和其他人说过,他们都很激动。」 游千帆心中豁然开朗。难怪沈心一出手就是三个宗门,还都是元婴修士,甚至连卧底也全部不通知,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只怕她是真的坐不住了。 散修势力极为庞大,其中不乏惊世高手。 若是「气血逆行」的弱点有了解决之法,如此庞大的散修势力……想想就会令她寝食难安。 难怪她要将知情人全部干掉,绝不允许这个方法传播出去。 恐怕此刻,即便他逃走,沈心也绝不会放过他。 游千帆快步朝秋似弈所住之处走去。 冷风直直扑在他的脸上,他的心却比风更冷。 打从潜入散修之中当卧底的那一刻起,他就发誓绝不为任何一个势力卖命。 谁给的利益大,他就帮谁。谁的赢面大,他就倒向谁。 一切都要算得明明白白,无论谁赢谁输,他都要当最后得利的那个。 世家能给他的,秋似弈未必不能给。假若秋似弈给的够多,他自然也可以为秋似弈办事。 游千帆叩开了门。 …… 秋似弈一言不发地看向游戏。 就在刚刚,游戏直接摊牌,承认了自己的卧底身份。并表示只要秋似弈愿意付出十张四品防御符箓,就将前来攻击之人的攻击手段、弱点一一告知。 秋似弈面上不显,内心却很感激。 原来这游戏早早地就将消息传出去了,是其他卧底在关键时刻掉了链子,引起了世家怀疑,世家这才久久不行动。 「十张四品符箓?可以。」秋似弈看向游戏,一口答应了下来。 「你一边说,我一边画。」秋似弈明白游戏眼里只有利益,便也不废话,干脆利落地画了起来。 「第一位,山河宗长老,祁阳。修为元婴……」 连听到三次「元婴」,秋似弈身体都坐直了些,微微哂道:「三个元婴,未免太看得起我了。」 「宗门内还有其他卧底。」游千帆心中早有猜测,却没说是谁。 利益交换,自然是明明白白的才好。若是还需要秋似弈去求证,之后才能给他利益,未免太过麻烦。 尽管这般想着,游千帆还是出声道:「世家会决心对你下死手,应该是从其他卧底口中得知了你可以医治气血逆行,怕这个办法散播出去。」 说完,他便取了秋似弈画好的符箓,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有了这些符箓,他今夜会安全许多。 秋似弈脑中还在思索游千帆的话。世家会因为一个气血逆行而立即决定下死手,他是没想到的。 且不说这医治方法需要极其厉害的符修之术,单要摸清楚经脉走向,就非一日之功。 不过,这行事作风倒是和洛南很像。宁愿杀鸡取卵也不给其他人抢夺机缘的机会。 生怕第一的位置不保。 看来,游千帆口中的「世家」,多半就是洛家了。 见游戏走远了,秋似弈看向傅九寒道:「三个元婴,我两个你一个,如何?」 见傅九寒端来比平时更大碗的药,秋似弈立即改口道:「我一个,你两个。」 毕竟是主角,在这种关键打斗场面总要争第一的,可以理解。 傅九寒却摇头:「你一个,顾剑尘一个,殷折一个。」 秋似弈顿时惊诧起来。 这种小说里的热血高光场面……傅九寒居然毫无兴趣? 傅九寒想到世家,眸光渐冷:「他们既要下死手,抢夺灵脉便只是个幌子,不可能不安排自己的人过来偷袭。」 他看向秋似弈,眸中冷意褪去,缓慢却坚定地说道:「我在后面保护你。」 「们。」 第41章 「下死手么。」秋似弈微一沉吟,说道:「这倒是提醒我了,不如我们就藉此机会诈死脱身。然后以其他的身份来建立宗门,再将我因治癒气血逆行而被世家、宗门联手击杀的事情抖落出去,形成强大的声势。」 「等宗门建好后,便将灵脉收回,广招天下散修!」 傅九寒听到「死」字就心头一颤,可听完秋似弈全部的计划后,他便陷入了沉默。 秋似弈是真的要为散修建一个遮风避雨的家。 第99页 这个家不仅有精纯至极的灵脉,还能治癒散修身上最致命的弱点,恐怕没有哪个散修会拒绝这样的诱惑。 这样的一股势力若真的建起来,简直可以与世家和宗门平分秋色了。 傅九寒看向秋似弈,低声道:「可以诈死,但不能真死。你可是要让长生宗之名传遍天下的。」 「那是自然。」秋似弈端起药来一饮而尽。 「你刚才说……我们藉此机会诈死脱身,那其他人呢?」傅九寒问道。 「他们应该会逃。我打算假装自爆……你知道的,我能治癒气血逆行,所以哪怕到了自爆的最后一步,也能逆转回去。」 「等时机成熟再联繫他们吧,建宗门我们两个人就够了。」规则只说要弟子、传承和灵脉,又没具体限制数量。 如今他手上有一小截灵脉,加上傅九寒这个「弟子」以及从圣人那里得到的传承,已经具备了建立宗门的资质。 「好,那就我们两个人去建立宗门,这样也可以避开世家卧底的耳目。」傅九寒答应得极为爽快。 敲定了具体的计划后,秋似弈便起身朝屋外走去。 他将所有人召集过来,说了今夜将有敌袭之事。 听说有人要来抢灵脉,殷折顿时急了,怒声道:「谁敢抢我们的灵脉,我和他拼了!那些元婴修士惜命,我可不怕死。」 他这话一出,顾剑尘也开口道:「我也是。」 其余的人却没立即出声。 虽然他们从心底认可了秋似弈这个「宗主」,也心疼自己亲手养出的灵脉,但还不至于能为之付出性命。 只是殷折和顾剑尘如此忠心耿耿,他们若不开口表态,宗主怕是会多想。 一人嘴唇轻动,正要表忠心,便见秋似弈抽出一张符箓,丢到了殷折的身上。 「什么死不死的,我长生宗弟子怎么能随便死。这是遁逃符,打不过就马上逃知道吗?」 殷折捏着符箓,明明是薄薄的一张纸,他却觉得重若千钧。 秋似弈又将符箓分给了余下的人,甚至连游戏也给了一张。 他要诈死,闲杂人等自然不能留在这里。 他懒得在这时候揪卧底出来惩戒,反正他们反哺灵气都出了大力气,逃走后更是可以将他自爆而死的消息传出去。 游千帆看向手中符箓,又想起先前自己用消息换的符箓,心中顿时生出一股难言的情绪。 原来,即使不用利益来换,秋似弈也愿意放他一条生路。 燕惊澜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众人,又回望了一下身后绵延万里的黄沙。 黄沙之中,是点点绿意。假以时日,必会长成苍天巨木。 可世家与宗门,却不愿给他们成长的机会。 他低低说道:「宗主说得对,逃走又不丢人。仙途漫漫,谁知道下一刻会发生怎样的奇遇,只要命在,迟早会有翻盘的那一日。」 秋似弈侧头看向燕惊澜,点头道:「我这符箓催动起来极快,若是这样还逃不掉,那就不配再用我的符箓。」 秋似弈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殷折和顾剑尘都微微一怔。 殷折是一但战斗便会不死不休的性格,顾剑尘好些,战斗中会退一步来保全自己,但绝不会轻易从战局中逃走。 「好,都听宗主的。但不战而逃我做不到,这可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可以和宗门的元婴修士过招。」殷折咬牙道。 他倒要看看元婴究竟比金丹大圆满强在何处。 「这是自然,我也想同他们打一打。」秋似弈回想起自己和残魂前辈对打的景象,顿时颇为意动。 同高阶对手打,很容易启发新的战斗思路。 「对,我们也想试试!」几个散修也应声道。 一时之间,那股生死决战的紧张氛围彻底消失了。几个人开始讲起自己越级挑战的经歷,引得其他人啧啧称赞。 「你筑基就敢从开光手里抢灵草啊,胆子也太大了。」 「等等,我讲一个更大的:我开光那会儿,还打过两个融合。」 「吹牛吧你!」 「真不是玩笑话,那两个人是宗门弟子,招式简直就是一板一眼刻出来的。一回生二回熟,打完一个就熟练了。」 秋似弈听着大家谈话,嘴角忍不住微微翘了一些,眼里露出几分得意。 傅九寒一直看着他,此刻很明白秋似弈在想什么。 这就算厉害了?当初他可是直接越级杀了洛南。 「那还是你最厉害。」傅九寒靠近一些,低声道。 秋似弈道:「等日后再讲给他们听。」那时候,世家应该无法如现在这般风光了。 旷野黄沙,间或传出几道笑声,在黑夜中格外清晰。 祁阳一行人到这里时,看到的便是如此一副悠闲轻松的场景。 一群乌合之众,等没了灵脉看你们还笑不笑得出来! 他用灵气传音,说道:「这无主灵脉是我们的了,闲杂人等速速退去。对了,傅九寒何在?宗主说看在过往情分上,可以放你离开。」 傅九寒没出声。 祁阳没想到自己给了台阶,傅九寒却不上,当今冷笑道:「好,看来是你不顾念情分。」 说完,他看向身侧二人。一人手举古琴,正是天水派长老木玺,一人脚踏宽剑,是空林剑派长老寂月楼。 第100页 「二位皆有元婴修为,此时不宜内斗。不妨一起联手,先驱赶虫蚁,再商议瓜分灵脉之事。」 寂月楼淡淡地开口道:「谁说我是来抢夺灵脉的。」 说完,他御剑朝下方飞去,素来冷硬的声音却带了几分委屈:「顾剑尘,上回我问你愿不愿意加入空林剑派,你说闲散惯了,受不了那个拘束。那现在又是怎么一回事?」 顾剑尘听到这熟悉的声音,第一时间向秋似弈禀告:「宗主,这人是空林剑派长老寂月楼……」 寂月楼一来就听见「宗主」二字,眼睛都瞪圆了。他知道秋似弈想要灵脉建宗门,可眼看着就要建不起来了。 没了灵脉,他拿什么去买宗门名帖。 可顾剑尘这般骄傲的一个人,这会儿就一口一个「宗主」的喊上了。 寂月楼又看向傅九寒道:「山河宗没有适合你的剑意,你来我们空林剑派,从此只需钻研剑道,不必为俗世烦心……我一看你就是练无情剑道的好苗子。」 傅九寒:「在下修的红尘剑意。」 寂月楼:「……」骗鬼呢,他亲眼见过傅九寒出剑。绝对是上佳的大道无情剑意,正因无情才能对一切不偏不倚。 寂月楼抿唇,见二人虽对着自己说话,视线却一直落在秋似弈身上。 他便也朝秋似弈看了过去。 这一看,他才发现秋似弈身上半点剑气都没有! 这、这是怎么将傅九寒和顾剑尘两个剑修吸入宗门的。 寂月楼朝秋似弈走去,问道:「你愿不愿意和我比一次剑。点到即止,比完我就离开。」 听到这话,天穹上的两人都露出喜色。 少了一人争夺灵脉简直是天大的好事!就这几个金丹修士,他们两个元婴联手根本不在话下。 秋似弈看向寂月楼,也不多说什么废话,直接取出了覆江山剑。 若是换个时机,他倒是很乐意和寂月楼比剑。但此刻危机四伏,灵气用一点就少一点。 必须要速战速决。 还要让寂月楼尽兴而去,不再掺合抢夺灵脉的大战。 秋似弈拔剑出鞘,剑光瞬间掀起衣摆,朝寂月楼逼去。 寂月楼也伸手引剑,气质瞬间变得冷冽肃杀。 正是无情剑意。 剎那间,他整个人都和手中剑合二为一。 秋似弈目光微微一变,只觉这人的剑道挺有意思。出招之时,剑身不见一丝震颤,像是和整个人融为了一体。 他心念一转,竟不去与寂月楼的剑纠缠,而是一个旋身,闪到了寂月楼的后面。 他直接挥剑朝寂月楼脖颈抵去,短剑停在距离他命脉一寸之处。 「你!」寂月楼脸上露出愤怒之色,他已说了是比剑,甚至还强行将修为压制到金丹境界,就是为了好好和秋似弈比一场。 可秋似弈,却连接他一剑的勇气都没有! 「宗主。」顾剑尘怕秋似弈不懂剑修比剑的规矩,低声说道:「剑修比剑是比剑气、剑意,而非生死。你至少要与他的剑正面相击……」所以秋似弈虽然出其不意直击了寂月楼的命脉,却算不得是胜了。 秋似弈毫不在意地收回剑:「谁说我没有正面相击?人剑合一,他就是剑本身。」 寂月楼没想到秋似弈一眼窥破自己的剑道,心中怒气渐渐消失了。 他收回剑,干脆利落地说道:「告辞。」方才提出比试是一时兴起,他此刻才想起,秋似弈等人将迎来一场恶战。 倒是他唐突了。 傅九寒和顾剑尘都松了一口气。 见寂月楼离去,祁阳看向木犀,示意他可以动手了。 「叮。」木犀伸手拨弦,顷刻间琴音如箭矢,朝下方的散修激射而去。 那琴音极刺耳,几乎能震破人的耳膜,侵入五脏肺腑之中。 秋似弈封闭六识,踩着诡谲步法朝天穹飞去。 顾剑尘和殷折立即追了上去。 傅九寒压住内心惊悸,小心查探周围的动静。 这二人虽是元婴修士,但毕竟是明着来抢夺灵脉。 自然还是前来偷袭的世家人更危险。 傅九寒看向周围几个散修,说道:「注意警戒,防止有人偷袭。」 几个散修瞬间散开。 天穹之上。 木犀只觉得眼前微微一晃,琴弦就断了一根。 这秋似弈不过只有金丹修为,身法竟如此迅疾! 他的面色瞬间沉了下去,双手奋力挥弦,竟隐隐带了金戈之声。 木犀是音修,攻击时自然也极为讲究韵律。若在往常,他必定以平缓之音起手,逐渐加强,才能在高潮时发挥最大的攻势。 秋似弈心中一喜。 木犀的攻击节奏已经乱了,高潮之后必会有回落,那便是顾剑尘和殷折攻击的好机会! 秋似弈微微蹙眉,朝木犀看去。 木犀心底冷笑,暗道这秋似弈怕是知晓了他的厉害。 下一秒,他果然看见秋似弈腾身后退,双手死死捂住耳朵。 「什么东西好难听。」 木犀只觉得脑中那根弦彻底断了,疯狂地弹奏起来,瞬间就将「金戈破阵曲」最厉害的一段杀招弹了出来。 此刻,殷折和顾剑尘也已飞了过来,恰好听见秋似弈的话。 再一看,那木犀几乎杀红了眼,琴音直朝秋似弈而去,竟没怎么留意他们。 第101页 殷折和顾剑尘心头一凛,眼中闪过惊诧之色。 就连他们这些散修都明白,攻击时需要耳听八方,绝不能被一人牵制住心神,而是要随时留有余力。 但秋似弈却独自吸走了木犀的全部注意。 两人没有多想,将自己最厉害的杀招朝木犀招唿了上去。 木犀不蠢,瞬间明白了秋似弈的意图。 他立即分出心神,要朝修为最高的殷折攻去。 「殷折,小心祁阳!」秋似弈急声大喊,转身朝殷折看去。 木犀心中道「好」,那祁阳还算识相,知道回来助他。 他当即转了攻势,朝顾剑尘攻去。 下一秒,他只觉后心一震,一把弯刀重重拍在了上面。 木犀琴音一断,呕出一口血来。 弯刀……是殷折! 木犀再定睛一看,附近哪里有祁阳的影子,这秋似弈是故意骗他! 木犀极力冷静,可几次三番的挑衅还是令他渐渐丧失了理智。 几个金丹而已,他便是逐个击破又有何不可! 木犀手指在琴弦上飞速扫过,瞬间琴音如浪,朝秋似弈扑去。 殷折一击既中,体内灵气也耗去大半。 顾剑尘立即上前助他回撤,挥剑朝木犀斩去。明明他们是第一次配合,却因为秋似弈而格外默契。 「为什么!」秋似弈看向木犀,忽然露出了痛楚之色:「你们大宗门要多少灵脉有多少灵脉,还有数不清的资源,却还要抢走我们唯一的希望……」 木犀心中涌出一股快意,他最爱这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要怪就怪你们痴心妄想,几个金……」他话还没说完,一张雷符就从天而降,朝他轰去。 木犀罕见地愣神了片刻。 秋似弈不是在哀求吗,他…… 秋似弈手上攻击不停,嘴里却不停说道:「求求你放过我们……」 木犀下意识就要说别做梦了,然而这一分神,又被秋似弈的符箓狠狠击中。 草,是谁不放过谁啊! 他这回总算清醒了过来,但方才接连弹奏杀招,此刻却是有些乏力。 一首曲子,不可能从始至终都是高潮。 木犀强行提气,却听秋似弈高声喊道:「他不行了,快!」 顾剑尘和殷折瞬间朝木犀勐攻过去,秋似弈步法轻飘令人看不清身影,等木犀回过神来,琴弦又断了三根。 「祁阳!!」木犀怒声道:「回来助我!」 若是再早上那么一会儿,祁阳或许会听。可如今他正好是到了挖灵脉的关键时刻。 他便不再理会木犀的求助。 二人本就不是同门,合作关系如丝线般易断。此刻见祁阳只顾挖灵脉,木犀怒从心起,朝祁阳拨出一道琴音。 「先帮我解决了他们!否则你休想将灵脉取走!」 祁阳不懂木犀发什么疯,一个元婴修士打三个金丹,还需要旁人相助? 他这里可是有接近十个散修! 祁阳朝天穹甩出一道剑气,瞬间击溃了琴音。 木犀心中名为理智的弦瞬间断开。 秋似弈朝顾剑尘和殷折打了个眼色,三人顿时离开木犀身侧,直直朝祁阳所在之地飞去。 木犀原本还顾及身边虎视眈眈的三人,如今见他们和祁阳站在一处,岂有不攻的道理。 只是原本他应该让攻击避开祁阳,此刻却是满腔恨意,连祁阳一起打了。 他这一出手,祁阳一时不察,只觉得胸中气血翻腾,呕出一口血来。 所有散修抓住这个机会,开始从祁阳手中夺回灵脉。 局势瞬间逆转。 秋似弈心中很清楚,元婴修士的攻击不止于此。 祁阳和木犀之所以未尽全力,是怕伤及灵脉。 因此,只要死死守住灵脉,就能牵制住二人。 秋似弈视线扫过在场的散修,心中微微惊诧。 他一开始定下故意让宗门夺走灵脉的计划,是觉得以这些散修的实力,尚且不足以守住灵脉。 可他却第一次判断错了。 这些散修或许实力没有宗门的修士强大,身上却有一股不屈的力量。 即便面对着元婴修士,他们也毫不退缩。 秋似弈微微垂眸,甚至开始思考要不要放弃自己偷灵脉的计划。 不过是失去一些绝地反转的快感罢了。 他不想让这些人伤心。 然而这个念头一起,秋似弈就觉得心口一跳。 一股强大的危机感席捲而来,秋似弈毫不迟疑地画出一道防御符箓,将所有人笼在其中。 轰。 一道惊雷落下,威势堪比雷劫。 却在快要接近地面时,被一股力量拦下。 是剑域。 秋似弈看向傅九寒,一瞬间想起自己第一次渡劫时的景象。 难道那个时候傅九寒也是偷偷弄了剑域保护他? 来不及细思,秋似弈急声道:「逃。」 所有散修都听话地取出「遁逃符箓」,强压下心中的愤怒与痛苦。 谁也不想放弃灵脉,可骤然出现的敌人……显然不是他们可以对付的。 一道人影消失在符箓的防御范围内,这一幕瞬间激怒了天穹上的人。 他们得到的命令是要将这群散修全部击杀,如今却跑了一个。 第102页 不,两个。 不,是三个! 这群散修竟不战而逃,把秋似弈这个宗主丢下了? 这就是秋似弈用四品法器换来的弟子,真真是可笑至极。 祁阳和木犀看着骤然出现的八个元婴修士,心中勐地一颤。 这几人身上的灵气同气连枝,想必是出自一脉。 如此大的手笔,只有洛家和沈家了。 两人立即夺走灵脉,御起法器离开了,生怕被卷进去。 只是临走时,祁阳想起了什么,将身上的留影石举了起来。 世家才刚审判过傅九寒,宣判无罪。转眼就过来下死手。 傅九寒一死,他们不正好以此为名,狠狠将世家最在意的名望踩一踩。 秋似弈朝傅九寒看了一眼,无声地说道:「放心。」 傅九寒极力冷静下来,他自然清楚秋似弈的计划是唯一的选择。 留给他们成长的时间太少了。 诈死……是唯一翻盘的机会。 以傅九寒对世家人的了解,他们绝不可能留在此地生扛自爆。 傅九寒捏起拳头,朝秋似弈看去。 他心中的畏惧一点一点的淡去了。相处这么久,他很清楚秋似弈是怎样的一个人。 绝不会向别人摇尾乞怜,就算是输也要轰轰烈烈地反击一把。 他也是一样。 所以无论秋似弈要做什么,无论结果如何,他都会陪着秋似弈。 这一刻,他们的气运真正相连了。 秋似弈飞向天穹,冷冷看向那八个元婴修士。 「我永远不可能死在别人手上。」 随即他微微一笑,开始自爆。 游千帆手中的符箓已经运转到了最后一刻,他仰着头,想要看清前来围剿他们的世家人都有谁。 却看到了令他难以置信的一幕。 秋似弈……他不仅没逃,还飞到天穹上,直面八个元婴修士。 此刻,秋似弈明明是仰视着那几个元婴修士,却让人感觉他在俯瞰着什么。 他周身灵气疯狂涌起,异常狂暴。 一个金丹修士当然无法与八个元婴为敌,除了……自爆金丹。 殷折也朝天际看去,肩膀微微颤抖,几乎握不稳手中的符箓。 骗子!是谁口口声声说打不过就要马上逃?! 被追杀又如何,丢了灵脉又如何,只要他这个长生宗的宗主还在,长生宗就不会散。 顾剑尘却是想起了秋似弈徒手握雷的景象。 他怎么就信了秋似弈的话,这人说的「马上逃」分明是为了让他们心安理得地离开。 秋似弈……那是硬生生地用雷劫洗去铜钱印记的人,他绝不允许别人左右他的命运。 燕惊澜和秋鸿影抬头看向虚空中的防御符箓。 那符箓已淡得看不清了,可他们知道,防御符箓一直都在。 秋似弈是在等他们都走,自己一个人引开了那八个元婴修士的注意力。 黄沙漫天而起,天地在剎那间晦暗无光。 只余可怕的嗡鸣声。 轰。 伴着一声巨响,狂暴的灵气瞬间盪开。 八个元婴修士不再迟疑,飞快地撤退。 沈心夫人说过要所有人都死,最后的底线是秋似弈必死。 毕竟所谓「符箓治癒气血逆行」只有秋似弈干过,即便消息传出去,也没几个散修敢试。 若秋似弈不死,这八人回去也难逃恐怖责罚。 所以他们强忍心中战慄,等到了最后一刻。 他们的手中,有夫人给的留影石。 方才他们亲眼所见,秋似弈开始自爆了。他周身经络微微鼓起,整个人都苍白的可怕。 只有唇边溢出鲜血,嫣红无比。 随着轰的一声巨响,灵气炸裂开来,险些把留影石都击碎了,连带着他们身上的防御法器也剧烈震颤起来。 秋似弈……真的自爆了。 几人不再犹豫,疯狂运起灵气离开了此地。 烟尘散尽。 秋似弈缓缓落到地面上,藏在衣袖里的灵脉轻轻动了动,往他枯竭的经脉里注入灵气。 为了演得逼真,秋似弈是真的散尽了体内所有的灵气。至于最后的那一声巨响,则是靠符箓弄出来的。 他有些疲累地闭上眼睛,朝地上躺去,下一秒就被人伸手扶住了。 傅九寒俯身看着秋似弈,只见秋似弈的眼睫微微垂着,彻底遮住了眼中的疲累。 但他唇边那一抹嫣红,却让人无比心疼。 这心疼没能持续太久。 傅九寒察觉到怀中的身体微微动了动,下一秒,他就见秋似弈睁开了眼睛,里面的疲累尽数消失,变得格外明亮。 「哈。」秋似弈轻笑道:「这下我们可以闷声发财了。」 我们。 这两个字将傅九寒心中最后的阴霾也敲散了。 他顺着秋似弈的目光朝天穹看去。 乌云散尽,露出了漫天的星辰。 两人都没有出声,只觉得崎岖之路终于走完,未来摆在面前的将是一片坦途。 忽然,傅九寒听见了极轻的脚步声。 他心头一凛,险些就要出手,却见来者极为熟悉。 顾剑尘、殷折、燕惊澜、小黄狗……甚至还有游戏。 秋似弈整个人瞬间吓醒了,撑着地坐了起来。 第103页 开什么玩笑,这几个人居然没用「遁逃符箓」离开,而是留在了这里? 「怎么,就只许你会画符?自爆而已,两重符箓自然可以挡住。」素来说话温和的燕惊澜,也罕见地凶了起来。 「汪汪!」秋鸿影在最后一刻与燕惊澜携手画符,护住了愿意留下来的几个人。 「老子可是排了六个时辰的队才拜入宗门,你问问顾剑尘,我上一回排队是什么时候。」 「没见过你排队,都是直接冷冷看向第一个人,让他自己站出来。」顾剑尘道。 「听到没有,我第一回排队……你,就想直接把宗门散了,一个人……两个人走?」殷折看到傅九寒第一时间扶住秋似弈,瞬间意识到对于这个「自爆」计划,傅九寒是知情的。 这么一想,他心中顿时生出一股难言的情绪。 秋鸿影也用力「汪汪」叫了起来,满眼控诉之色。 秋似弈将眼一闭,头一次开始主动装病。 没料到心气一松,还真有些难受了。 他咳嗽一声,又强行忍住,其他人顿时不说话了。 安静的气氛十分诡异。 燕惊澜等人静静看着秋似弈。 他们虽然语气兇巴巴的,可也只是为了让秋似弈宽心罢了。 谁都知道,这「诈死」之计有多难,错一步就真的会死。 换做他们也不会轻易透露出去。 「睡会儿吧,你的计划我来和他们说。」傅九寒低低开口,秋似弈含煳地「嗯」了一声,就直接睡了。 他相信傅九寒可以搞定这些人的。 见秋似弈唿吸渐渐平稳下来,傅九寒看向众人,尤其是游戏,说道:「我需要你们以心魔起誓。」 说完,他自己便率先起誓,绝不透露秋似弈诈死之事,以及今日听到的一切消息。 其他人自然也发了誓言。 游戏说的却是另一个名字——游千帆。 他的神色极为复杂。 当卧底太久,他知道自己永远没有脱身的机会。 直到秋似弈开始「自爆」,他一咬牙就留下来了。 那几个世家人临走前看到了他们,想必以为他们被自爆波及,一併死了。 这实在是一场豪赌,可游千帆知道自己赌对了。 游千帆发完誓言,见傅九寒仍不信,便又发了一个。 「我,游千帆,以心魔起誓,从此不吃聚灵丹修炼,否则……」说完,他取出秋似弈先前给的聚灵丹,吃了一颗开始打坐。 剎那间他便面色煞白,应验了誓言,也证明了这是他的真名。 傅九寒收回视线。这游戏……游千帆干惯了卧底,实在很善于揣测人心,懂得如何获取别人的信任。 但确实很有用。 别的不说,就他这易容术,便有大用处。 见傅九寒盯着自己的脸看,游千帆伸出手指在脸上点了几下,一张薄如蝉翼的面具就掉了下来。 露出一张颇为俊秀的脸。 「我真的很有用。」游千帆又取出一张面具朝脸上一拍,顾剑尘顿时惊道:「是你……百晓生?」 游千帆点头:「我不只会易容,百家之术都有涉猎。」 傅九寒捏了捏指尖。 鲛人血可以是毒药也可以是良药,游千帆这个卧底用好了,倒不失为一张对付世家的好牌。 比如,他可以让游千帆去世家卧底,献上绝世补药。 之后他心念一动就可以逆转药性。 等宗门建好,聚集起散修势力后,世家就会意识到他们是如何被秋似弈哄得团团转。 想必会勃然大怒。 有个卧底会方便行事很多。 「你留下。」傅九寒瞬间做出决断。 游千帆已经亲眼目睹了秋似弈没死,他是不可能放其离开的。 留下游千帆后,傅九寒开始给大家说起秋似弈的完整计划。 虽然他也私心想过,要和秋似弈两个人单独去建立宗门。 但经过「自曝诈死」一事,如今留下来的,都是对秋似弈极为忠心的人。 有了他们,秋似弈去建宗门会轻松很多。 得知了秋似弈完整的计划后,在场之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想法实在是太大胆了,也……太刺激了。 「不愧是宗主!」 「辛苦山河宗和天水派替我们养着灵脉了。」 「那些离开的散修,很快就会将宗主治癒气血逆行之事传出去,等宗门建起来,宗主振臂一唿,岂不千人响应。」 游千帆速来能言善道,此刻却是沉默不语,只觉得一颗心砰砰地跳了起来。 秋似弈这哪里是在和世家、宗门对弈,他简直是要将棋盘整个掀翻了啊! 他强压下心中的悸动,看向众人说道:「你们来挑面具吧,挑完后我给你们戴上。」 几人正要挑,忽然听见身边传来轻微的响动。 是昏睡的秋似弈醒了。 众人先是松了一口气,然后便意识到了什么,齐齐怔在了原地。 秋似弈的计划是要改换身份,偷偷建宗门。那么他自然不可能继续戴着面具。 虽说戴面具的修士并不少,但秋似弈却是极有名气的一个。 他要摘下面具吗? 想到这个,殷折和燕惊澜缓缓唿出一口气来。 第104页 他们当然好奇宗主面具之下的模样,毕竟既已决定要追随,自然希望知晓自己追随的人是什么模样。 但传闻秋似弈容貌丑陋,这才用面具遮掩,说不定他并不想让外人看到。 「我先……」两人正想找藉口离开,却见顾剑尘还留在原地,目光直直地盯着秋似弈的面具。 他们心道,这顾剑尘未免太不懂事了。 秋似弈睁开眼睛,缓缓坐起。 游千帆立即说道:「宗主,为了便宜行事,你可能要摘下面具,我会给你一张人|皮面……」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卡在了喉咙里。 只见秋似弈伸手摘下了面具。 第42章 游千帆猝不及防地,望见了一张极美的脸。 乌黑如墨的发垂在脸侧,肤色雪白细腻如同上好的美玉。这张脸无一处不精緻,像是天道一笔一划地雕琢而成,倾尽了一切的宠爱。 此刻,许是刚经歷过一场大战,秋似弈的额间渗出冷汗。汗水沿着鼻尖、面颊缓缓滑落,勾勒出更为流畅漂亮的轮廓。 游千帆的眼睛眨也不敢眨,总觉得一切像是幻境,一眨眼便会消失了。 作为散修里有名的「百晓生」,他自然也掌握着修真界无数美人的消息。就拿「仙缘大会」里的「美人榜」来说,每回评选,除了脸还要考校才情。 毕竟美有千百种,实在众口难调、胜负难分。只有加上才情,才能评出个一二三四来。 但此刻,游千帆第一回觉得,原来只看美也是可以分高下的。 秋似弈刚从昏睡中甦醒,整个人有些懵,便没察觉到众人略显僵硬的神态。 他依稀听见游千帆说要做什么面具,便主动出声道:「来吧。」 游千帆却是微微后退了一些。 他觉得自己需要去一旁冷静一下。 「宗主,我手上的面具没法完美贴合你的脸,你且等等……我去现做一张。」 说完,游千帆勐地站起来,竟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了。 他走出几步,就看见了愣在原地的殷折,仍旧是一副浑浑噩噩的模样。 游千帆又朝旁边看去,不止是殷折……顾剑尘和燕惊澜也好不到哪去。 他心中骤然升起的悸动瞬间就压了下去。秋似弈虽好,可觊觎跟嚮往的人太多,他还是不凑这个热闹了。 游千帆平復了一下心绪,朝一旁走去,然后从储物袋中取出了制作人|皮面具的原料。 平日里他□□时,都会刻意往平庸的模样去做,最好是丢到人群里,认都认不出来的那种。 但面具也有局限的地方。 人的脸有一个地方极难遮掩,那就是眼睛。 秋似弈的眼眸明亮如星,里面透出一股睥睨之色,与平庸实在搭不上边。若强行戴上平庸的人|皮面具,反而会显出一种违和感,更惹人注意。 游千帆仔细回忆着秋似弈的五官轮廓,努力弱化了一下。 如此一来,这张面具虽也美,却不至于摄人心魄,让人一看就失了神。 另一边。 殷折和顾剑尘等人还在失神,他们根本没法形容心中的感觉。 殷折被秋似弈救过,那一刻逆转气血的惊心动魄简直刻入他的脑中,午夜梦回都时不时要想起。 可如今,那本就惊心动魄的画面,又添了新的变化。 记忆里的面具彻底碎掉,变成了一张鲜活的脸。明明还是一样的动作,却让人……让人更加…… 这感觉就像烈酒入喉,第一口已足够动人,后劲却大到难以想像的境界。 顾剑尘以为自己不会如此失态,毕竟他又不是第一次见到秋似弈的脸。 可那一日旁观渡劫时,他对于秋似弈只有佩服跟惊艷,经过这一段时间,却又多了心疼和震撼。 无论是「想要一个家」的真挚心声,又或是「绝地而生」的孤注一掷……都令人忍不住地想要再靠近他一些。 如今骤然见到那张惊心动魄的脸,那种情绪简直瞬间冲破了一切的理智,让人无法再压抑下去了。 傅九寒第一个冷静下来。 他从储物袋中取出药壶,将药倒进大碗里,递给秋似弈道:「醒了就先喝点药。」 这碗很大,瞬间将秋似弈的脸挡住了。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将自己那些乱七八糟的心绪彻底压住,一心只顾着担心秋似弈的身体。 没了面具遮掩,秋似弈面上的苍白也隐不住了,想来这一回假装自爆他消耗颇大,好不容易养好的身体又露出虚弱之象。 他们并不清楚秋似弈生的到底是什么病,来想来,那一定是极为兇险的病症。 毕竟秋似弈曾经是秋家家主,拥有数不尽的天材地宝。若他的病能轻易治好,也不至于拖到现在。 一时间,众人都无比渴望能建立起一个强大的宗门。 如此一来,无论是遍寻名医,还是搜寻珍稀草药都有了底气。 秋似弈喝完了药,便见游千帆朝自己走了过来,手上还拎着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 「宗主,面具已经做好了,我现在要给你戴上……」游千帆这话一出,几个眼刀瞬间就朝他飞了过来。 游千帆心中很是无奈。 他是见过世面的人,走南闯北时什么人没见过,还不至于因为美色就失去理智。 第105页 况且,他与秋似弈交集并不算多,连拜入宗门都是和傅九寒对战的。 可他又无法向众人明说,自己对秋似弈没有那种心思。 且不说秋似弈压根没察觉到在座几人的心思,恐怕连那几人自己,也没完全察觉到。 若只是单纯想要追随秋似弈,去建立一个强大的宗门,他们就不会露出这样的眼神。 游千帆看破不说破,他只是机敏灵通,公然挑破只怕大家都会尴尬。 游千帆努力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朝秋似弈的脸伸出了手。 他全程屏息凝神,只敢隔着人|皮面具触碰秋似弈的脸。 在场的人里,只有他是卧底,身份尴尬,若再惹了众怒,只怕会被排挤。 绕是他小心再小心,游千帆还是听见了好几声极力压抑的吸气声。 反倒是傅九寒,这个秋似弈名义上的「道侣」,竟一点动静也没有。 游千帆下意识看向傅九寒,他先前搜集到的消息,都说傅九寒对于「沖喜」一事极为排斥。 几日相处下来,他觉得传闻有误,可傅九寒确实没有对秋似弈露出什么特别的心思。 游千帆胡思乱想,手指不小心在秋似弈脸上摁了一下。 他瞬间察觉到一股可怕的剑意落到自己身上,凝神细看,却见傅九寒正对着秋似弈笑,说这人|皮面具很合适。 傅九寒怎么可能察觉不出周围几人眼神的变化,但他很清楚,秋似弈并不喜欢男子。 所以,一旦秋似弈察觉到那些人心思不纯,自然会主动远离了。 他要从「知心好友」当起,一步步卸下秋似弈的防备。 游千帆不说话,手上的动作却更快了。 「好了,宗主你看。」游千帆从储物袋中摸出了一个铜镜,递给了秋似弈。 秋似弈在看铜镜,其他人却是在看他。 不得不说,游千帆的手艺确实惊人。这张□□完全依着秋似弈的面部轮廓而走,契合的天衣无缝。 但却削弱了秋似弈五官那股摄人心魄的美感,一眼看去只觉得端正俊秀。 只除了那双眼睛。 此刻秋似弈半阖着眼睛,纤长的睫毛掩着剔透的瞳孔,却遮不住眼中如星辰般的晶亮。 「等等……」游千帆蹙眉苦思,忽然灵机一动。 他取了工具,微微柔化了秋似弈的眉毛。 这一弱化,便透出几分孱弱之气,配上秋似弈苍白的面色,总算是将他身上那股气势藏住了。 秋似弈盯着镜子看,内心不太满意。 如果说他原本气势是一打十,现在最多打二了。 但想到一切是为了扮猪吃虎、逆风翻盘惊掉敌人的眼球,他便也无所谓了。 游千帆察觉到秋似弈的目光微微一变,好不容易藏起的气势又唿之欲出,不由得头疼起来。 看来对于如何完美遮掩身份这件事,他要教秋似弈的还有很多。 游千帆站起身,朝余下的几个人走去,挨个帮他们戴上了人|皮面具。 等这一初步工作完成后,他才清了清嗓子,向大家传授起了自己当卧底的经验。 「若想完美避开世家、宗门的耳目,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完成建立宗门的任务,我们首先要做的,是分头行动。」 居然要分开行动?! 众人微微愣住。 游千帆慢慢解释道:「如果不分开,那就得解释大家是如何『碰巧』地聚到了一起,又志趣相投地打算建一个宗门。这里面涉及的东西太多了,万一有人说漏了嘴,计划就会功亏一篑。」 「眼下,宗主刚刚自爆诈死,各方势力都在密切关注此事。若是我们马上聚起来去建宗门,实在太惹眼了,必须等一等。」 「在等的这段时间里,大家要做的,就是为自己编造一个身世。再亲自去体验,最后才能将这个身份展示到世人面前。」 游千帆顿了顿,以「游戏」的身份来举例子。 「游戏之所以选择涉猎百家功法,是因为他在天水派时被宗门里的人诬陷,说他偷学功法。所以他下意识就会每个功法学一点,又不敢深入学……因为我亲身经歷过这一切,所以只要回想这段往事,就能完美揣摩出『游戏』该有的心思和情绪。」 「除此以外,还需要用大量的细节来让我们的身份更真实。比如,在你编造的身世里,你出生于西边,那就必定喜欢吃当地的。这就需要你亲自尝一尝,日后别人问起才不会露出破绽。」 游千帆一连说了许多技巧,众人都听得津津有味,连秋似弈都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 他不是没干过卧底,只是方式要简单粗暴许多——一旦身份被别人察觉,就立即把那人弄晕了逃走! 所谓术业有专攻,这游千帆真是把卧底这行给吃透了。 「……最后一件事,便是大家因为什么互相认识,又聚到了一起。我们去建宗门时,一定会有人问起此事。所以,这一切都要亲身经歷才能让人信服。」 讲到这里,游千帆故意卖了个关子,问道:「顾剑尘、殷折,你们说说看,什么情况下天南地北的人会聚到一处?」 顾剑尘和殷折愣了片刻,便齐声说道:「那必是不久后的仙缘大会!」 「没错。」游千帆见秋似弈、傅九寒神色茫然,似乎没听说过这个大会,便慢慢地解释了起来。 第106页 「这仙缘大会,与玉家有关。当年圣人坐化后,玉家的地位极为尴尬……按说玉家怎么也该列入世家之中,可圣人却毫不徇私,竟将玉家排除在外。」 讲到此处,游千帆压低声音道:「我听过一些乡野见闻,说那圣人年幼时为家中庶子,资质也平平,因此不得器重。想来,他对玉家没什么情分,这才……」 想到妄议圣人不合适,游千帆只随意提了一嘴,没有继续深入地讲下去。 「玉家不属于世家,也不属于宗门,偏偏家中留有许多圣人留下的东西。因此他们搞出这个仙缘大会,来者不问出身,且所有比试都会将参试者的修为压至筑基境界。可谓是摒弃了天资、身份,纯看个人的能力。」 「如此一来,倒是没人觊觎玉家的宝贝了,就当玉家是暂时帮大家存着。」 「每个修士终其一生只能参加一次,只要取得前十的名次,就能取走一样圣人留下的机缘。至于机缘是什么,旁人无法知晓,也不能随意探查——所以称为仙缘。」 游千帆说完后,便看向傅九寒道:「以你的资质……若是去了很容易取得名次。山河宗不让你去,应该是再三权衡,和其他宗门通气后才做的决定。」 每人一生只能参加一次,因此什么时候去都是需要仔细斟酌的。 每当大会开启,无论是世家旁系子弟、宗门弟子又或是散修,都会默默关注这一次参会的修士都有谁。 若是早知自己排不进前十,便干脆先行放弃了,等之后对手弱的时候再去参加。 也有宗门或世家,会用利益来交换,希望其他宗门、世家别派资质太好的弟子过去。 听到这话,秋似弈心思一动。那日为了收服炼心镜,圣人的残魂耗去了许多灵气,不得已陷入了沉睡,这几日曾断断续续醒过几回,告诉了他一些事情。 那炼心镜的器灵虽被圣人收服,镜子本体却被洛家人带走,重新交还给了玉家。 若是他去参加这个大会,说不定可以拿到镜子。 「这大会都比什么?」秋似弈问道。 游千帆沉思片刻。 仙缘大会设有双榜,一榜名为「英才榜」,一榜名为「美人榜」。 美人榜就是比才情和容貌。 想来,在场的没有谁会去参加这个,也就不必详细介绍了。 他看向秋似弈,说道:「宗主,这比试每一回的题目都不同。不过只要有实力,就能以不变应万变。」 秋似弈一想,是这个道理,也就没多问。 他看向众人,微微笑了起来:「那我们就先行分开,等仙缘大会时再见。到时候,可不要手下留情,谁能拿第一就尽管拿。」 当然,话虽如此,第一肯定是他的。 第43章 近来修真界,讨论最多的便是秋似弈自爆一事。 当日平地一声巨响,方圆百里都能窥见灵气沖天的景象,消息瞬间就如长了翅膀一般传开了。 「天啊,究竟是怎样的仇怨,竟让一个金丹修士选择自爆!」 「我听说,那日有人靠近查看,发现地上有灵脉残留的痕迹,应该是有人在争夺灵脉。」 「说起灵脉,我倒听说山河宗和天水派都新增了一条极为精纯的灵脉,定是他们干的。」 「嘶,他们可是排得上名号的大宗门,虽说这无主的灵脉谁都可以争夺,可将别人逼到自爆的境地……实在是有些过分了。」 消息逐渐传开,到了最后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山河宗和天水派,称他们为了抢夺灵脉不择手段,以至于那被夺者甘愿自爆也要将这恶行广而告之。 眼看宗门的名声被这样抹黑,山河宗和天水派顿时坐不住了。他们取出了留影石,里面清晰录下了八个元婴修士,将秋似弈团团围住的景象。 那几个修士虽也遮掩了容貌,但能一次出动八个元婴修士,还隐隐结出阵法,除了排行前二的世家还能有谁! 修真界瞬间掀起了轩然大波。 就在不久前,世家的联合审判结束,宣判了秋似弈和傅九寒无罪。 然而一转眼,世家就派如此多的元婴修士去暗杀他们。 这样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行为,实在令人不耻。 痛骂之余,有人也为秋似弈而惋惜。 「要我说,他还真是个人物,反正八个元婴修士围攻,逃也逃不掉。与其无声无息死了,倒不如搞出点大动静,将世家的遮羞布扯下来。」 「太可惜了!要我说,近百年来,能有如此胸襟气魄之人,我只见过这么一个。若非半道夭折,这修真界的天怕是真的会变。」 「不过他究竟是为什么招惹如此杀身之祸?」 「谁知道呢,对于世家人来说,杀一个人就跟踩死一只蚂蚁一样,想杀便杀了。快快快,来喝酒,再说下去你我也要遭殃。」 真正的幕后兇手浮出水面后,关于这场自爆的讨论反而越来越少了。 事关排行前二的世家,无论是洛家还是沈家,都不是寻常修士敢得罪的。 谢家后山。 得知秋似弈自曝而死的消息后,谢玉每晚都会来这里练剑。 他的剑法早已摆脱了最初的稚嫩,变得凌厉而兇狠起来。 「我原先以为你无法继承我的真传,如今却是看走眼了。」残魂前辈说完这一句话后,便沉默了下来。 第107页 谢玉自小受尽宠爱,因此剑法偏柔总是留有余地。 然而秋似弈的死,却让他一夜成长。 原来只要被洛家视为阻碍,他们就可以不计缘由,说杀就杀。 秋似弈是如此,资质普通的谢家人亦是如此。 谢玉收回剑,转身朝后山看去。 在不久前,他和秋似弈、傅九寒三个人还在这里一同招徕散修,憧憬着未来。 一切转瞬就破碎了。 「我听说秋家那边开始往外传消息,抹黑秋似弈。说他自爆是因为修炼了邪功,控制不住体内的灵气,真是岂有此理!」谢玉的胸脯剧烈的起伏,他握紧了拳头说道:「我打算将秋似弈招散修时的留影石散播出去。」 这几日他苦苦思索,究竟是什么让洛家和沈家痛下杀手。 就算秋似弈要建宗门,如今也不过招了十几个人。 对上洛家和沈家,就如蜉蝣撼树。 能让他们痛下杀手,必定还有什么其他致命的威胁。 谢玉自幼学习经商之道,最擅长看出一个东西的潜质和它最核心的价值。 此刻他终于想明白了,能够让那两个世家都坐立不安的,只有散修这股力量。 若只是单单用法器和灵石来收买,自然招不到对少散修。 可若是再加上治癒气血逆行…… 就连残魂前辈都说,假如是在他还活着的时候知晓这个消息,他也会选择加入秋似弈的宗门。 散修的修为越高,越容易受到气血逆行的钳制。 终其一生无法随心所欲的探求大道——这就是散修最大的遗憾。 「我要将这个留影石,通过谢家的茶楼、酒馆大肆宣传出去。」 「你……」残魂前辈下意识地就想劝说,话到嘴边却转了个弯:「说得对。人若总是想着留后路,到最后就无路可走了。假如你爹娘闭关真出了什么变故,其他世家可不会留情面。若是散修这股力量凝聚起来,对他们也是一种牵制。」 「只是可惜符修里,能做到像秋似弈这样随心自如引动经脉灵气的……实在寥寥无几。可惜了,他若是能活下来,必能创下一番惊人大业。」 谢玉垂下眼眸,许久才道:「我还是不信他死了。」 能在琉璃阁中取得圣人残魂,又越级击杀洛南……他不信秋似弈会轻易死了。 *** 玄风镇。 那日决定要分头行动之后,游千帆又给每个人设计了一下身世。 最后他决定让其他人自己先走,秋似弈这边则由他全程陪着。 毕竟秋似弈是世家最想杀的人,身上的气质又极为特别,攻击手段也很好辨认,必须小心再小心。 游千帆朝秋似弈看去。 此刻,他们置身于一片苍茫的竹林之中,秋似弈也换了身装束。 秋似弈脱去了往日那些繁复的外袍,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白衣。 白衣样式简单、质地柔软,衬得他气质也温柔了几分。 这身衣服是游千帆精心挑选的,一开始为了便于战斗,他给秋似弈选的是一身劲装。 但那衣服一穿,便勾勒出秋似弈风流修长的身形,气度和过往至少有五成相似。 游千帆心念一转,就决定将秋似弈的气质往「柔」的方向去打扮。 毕竟最容易伪装的,就是与自己完全相反的气质。 为此,游千帆严辞拒绝了秋似弈要求化名为「闭胜天」的要求,提出了几个名字供秋似弈备选。 显然对于那几个名字,秋似弈都不太满意,想了几天还没做出最终的决定。 「宗主你想好了吗,苏雪尘、江近月……你打算用哪个名字。」 秋似弈心道,这都是什么名字啊!雪月风花的……哪有反派会叫这种名字。 他看向游千帆,认真说道:「我还是觉得闭胜天这个名字比较适合我。」 谐音必胜天,寓意好又气势足。 游千帆微微一怔。 这几日,他为了帮助秋似弈伪造最真实的身份,一路坐船赶路,穿过了许多城镇。 他每日提醒秋似弈最多的一件事情,就是让秋似弈把气质放得柔和些。 眼下,秋似弈这样直直看着他,竟有几分委屈巴巴的意思,游千帆心一软,差点就同意了。 好在他见多识广,是见过大世面的人,瞬间就清醒了过来。 游千帆摇头道:「宗主,你自己也知道那些名字不适合你,这样不是更容易迷惑旁人吗?要知道,名字很容易影响旁人的第一印象。当日你悍然自曝,与人定胜天的气魄很相似,所以这个名字是决不能用的。」 秋似弈觉得自己被说服了,略一思索,就选了相对有气势一些的名字。 「那我暂时就叫江近月。」 「近月。」游千帆冷不丁地叫了一声,秋似弈只觉得自己寒毛竖起,眉头不由得皱得死死的。 「宗主。」游千帆无奈道:「还记得我跟你说过,心中不悦时要怎么做么?」 秋似弈立即将眉毛放平了,伸手捂住自己的心口,垂下了头。 「知道了,遇事不决就装身体难受!」 「对,你若是听到什么难以忍受的话,那就装出身体难受的模样,别人就顾不上去寻你的破绽了。」 「嗯。」秋似弈放轻声音应道。他虽然行事张狂,却也不是不明事理。 第108页 这一路行来,途经每处茶肆和酒楼,他都能听见与自己有关的消息。 甚至还被迫欣赏了不下几十次,自己招散修时的战斗画面。 游千帆说得很对,他必须扮作与过往完全相反的气质,否则就很容易被旁人认出来。 「好了宗主,穿过这片竹林我们就要分开了。最近关于你的消息流传甚广,定是有人在暗自推动,我还是留在外面搜集消息吧。」 秋似弈点点头。 游千帆正要走,忽然听见秋似弈喊道:「等等。」 他心头一跳,想来……秋似弈还是不太信任他,不敢放任他一个人留在外面。 他飞快地调整好自己的神情,摆出一副很是恭敬的模样,看向秋似弈道:「宗主还有什么要吩咐我去做的?」 「这几日你教了我许多扮演别人的方法……那么你想要扮成什么人?」秋似弈问道。 游千帆陷入了沉思。 他扮过许多人,或是谦卑谨慎或是玩世不恭,又或是……一时之间倒是没想好要扮成什么人。 见游千帆沉默不语,秋似弈说道:「没想好?那不如就做真正的你吧。」 游千帆身体勐地一震。 「当卧底这么久,反而是真正的你没人见过。」 秋似弈朝游千帆走过去,说道:「你既加入了长生宗,日后就不必担惊受怕,时时刻刻想着改换身份。」 「所以就做真正的你吧。」 游千帆的心,砰地一跳。 他一会儿想自己是见过大世面,无意与其他人争抢。 一会儿想……有句话怎么说,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游千帆目光怔怔,隔着竹林朝秋似弈看去。 点点光影从枝叶里洒下,周围很是寂静。 他也是做过自己的,在旷野,在山林,在无人的雪原,在独处的深夜里。 如今又多了一条,在秋似弈的面前。 游千帆说:「好。」 下一秒他不再控制心神,脱口而出道:「宗主,闭胜天这个名字真的太难听啦,我忍了好几天!」 秋似弈愣了片刻,嗤笑道:「好啊,今夜我必暗杀你。」 游千帆顿时跑了起来。 秋似弈追了上去,两人穿过竹林,隐约的笑声传了出来,惊起几只飞鸟。 到了竹林的边界,游千帆骤然站定脚步,回头朝秋似弈看去。 却见秋似弈一秒褪去了眉宇间的轻狂不羁,单手扶着一根青竹,朝他露出一个十分温柔和善的笑容。 「宗主厉害!」游千帆意识到秋似弈已经可以适应新的气质,顿时放心了不少。 他指了指不远处的两座山,说道:「宗主,那边的两座山就是仙缘大会所在之地,余下的路就要你自己走了。对了,记得要去右边的那一座。」 仙缘大会设有双榜,左边那座山为美人榜,右边则是英才榜。 「右边?」秋似弈仔细辨认了一下,他对自己的认路本领有自知之明。 这里距离山还有一段距离,万一走偏了方向,左右也会互换。 此刻,只见右边的山顶上立着一座小塔,秋似弈顿时心中大定。 管他什么左右,有塔的那座山就是正确的。 「放心吧。」秋似弈自信满满地说道。 秋似弈挥别了游千帆,继续朝前走,很快又走入一片山林,再也瞧不见远处的两座山峰了。 他暗道还好自己早有准备,提前找出了两座山的区别,索性就在山林里随意走了起来。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走入山林的那一刻,山峰上的那座塔忽然变小了,落入了一个面如霜雪的白衣男子的手中。 「家主。」一个人恭敬地靠近,问道:「压制修为的阵法布好了吗?我看已有不少修士聚集在山下,若布好了我便开启山门。」 玉流光点头道:「近来修真界不太平,我怕有人上门惹事。如今阵法已用『镇魔塔』加固,即便是元婴修士来了,修为也会被压制到筑基境界。」 这镇魔塔是一件神器,一旦开启便可压制其他人的修为,若有人强行突破必遭反噬。 「这座山峰可以放人,我再去隔壁那座山峰加固阵法。加固好后,我便继续闭关了。仙缘大会由你主持就好。」 说完,玉流光托着小塔法器,飞到了另一座山峰上。 见家主飞走,那人低低一嘆。 玉家传统,便是通过仙缘大会来挑选道侣,毕竟玉家手握重宝,选道侣自然要慎之又慎。 可惜自玉流光当上家主后,对道侣一事全无兴趣,从未亲自观摩大会。 怕是要孤老终身了。 第44章 嘆完气后,那人便飞身下山,开启了山门。 顷刻之间,聚集在山下准备参加「英才榜」比试的修士便鱼贯而入,山底瞬间寂静了下来。 不远处。 秋似弈缓缓走出山林,一眼就看到了左边山上的塔。 等等……左边? 秋似弈心中诧异。他怕走错路,因此一直沿着游千帆所指之处疾行。 未曾想还是走偏了。 秋似弈仔细打量起两座山来,只见左边那座不仅有塔,山下还聚集了无数修士。 而另一座山的山底却空空荡荡的。 秋似弈这下放心了,必是左边这山无疑。至于为何此地有两座山峰……想来一座用来召开仙缘大会,另一座则供玉家人自己居住。 第109页 他缓缓唿出一口气,从储物袋中取出了一柄扇子。 为了掩人耳目,在这一回参加仙缘大会他并不打算画符。 好在,秋似弈去过的修真世界极多,除了画符,他扇子也用得很好。 只是多日未用,难免生疏,还是先在山下练练身。 游千帆说过,一旦进入山内,就不能随意与人打斗,必须要等待比试开始之后方可使用法器。 这么一想,秋似弈手中扇子一张,瞬间扇出一道疾风,直朝密林而去。 里面骤然传出一声惊叫:「是谁!」 秋似弈:「……」他这撩架体质还是一如既往的厉害,方才一路走来,这山林明明只有他一个人,此时却不知从哪又冒出一个来。 若是换成往日,秋似弈恐怕会直接跟人打一架,刚好试一试许久未用的法器。 可这几日,他过往的战斗影像都传遍了,实在不宜惹是生非。 至少要等他将这个扇子用得顺手了,一改过往的攻击习惯才能与别人过招。 秋似弈站在原地等着那人出来,心道赔他些灵石便是了。 很快,树林里走出了一个红衣男子。他容貌生得明艷动人,一双桃花眼微挑,眉眼下缀了一点红痣,虽是生气却暗含春情。 苏逆天的脸上露出恼怒之色。 为了这一次美人榜的比赛,他已经准备了很久,可还未走到山上,自己精心梳好的头髮就被这人给弄乱了。 虽说那人必不是故意,可没事拿着法器到处乱扇,实在让人生气。 他快步朝秋似弈走去,正想冷声训斥几句,却见秋似弈握着几颗灵石朝他递了过来。 两人视线相接,苏逆天微微怔住。 明明这人的样貌算不得出彩,偏偏让人看着很舒服,浑身上下透出一股山野般的清新。 苏逆天一时之间倒也没那么在意自己被吹乱的头髮了。 精緻固然是种美,但旷野随性也未必不是一种美。 见苏逆天移开目光,秋似弈暗道莫非是嫌少? 他无意惹事,便又多加了几块灵石朝苏逆天递了过去。 苏逆天大大咧咧地摆手道:「用不着。你将扇子收起来就好,除了比试之时都不要乱扇,若换了别人,恐怕没有我这么好的脾气。」 秋似弈心道那确实,这苏逆天脾气可比他好太多了。 要是别人敢用法器扇他,他立即就要拉着对方打一架——就像那日对上顾剑尘一样。 「好。」秋似弈收好扇子,便听那人问道:「你也是要去仙缘大会吗?」 秋似弈点头。 说多错多,他还是少说话为好。 眼看秋似弈问一句才回一句,苏逆天心中顿时有了判断。 这人是一个木头美人。 嗯……说美人都算抬举了他。这种容貌放在外面确实算美,但是在美人如云的仙缘大会却是不够看。 性格又这般老实无趣,只怕第一场比试后就会被震出局。 这么一想,苏逆天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玉家依山而建,屋舍不算多,过往几届里,都需要参试者双人合住。 他倒不如邀请秋似弈跟自己一起住,这样秋似弈很快出局,自己不就能独占一间屋子了吗! 苏逆天顿时热情了起来,邀请秋似弈和自己同行。 秋似弈见苏逆天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想来是知晓不少仙缘大会的内幕消息,便也欣然同意与他随行。 两人朝前走很快就进入了雪山。 刚一进入雪山,秋似弈就感觉身上像是压了什么东西,一身修为瞬间被压制到了筑基的境界。 他心中暗暗感嘆,这玉家不愧为圣人本家,表面上是衰落了,实则底蕴深厚。 这样一件法器若是用来对敌,当日世家派出来杀他的八个元婴修士……根本不够看的。 可惜,这用来压制修为的宝贝,玉家肯定不会给别人。 秋似弈收回思绪,只觉得寒风扑面,通体生寒。 修为跌至筑基,就没了灵气护持身体,实在是冷得厉害。 「哎,你怎么啦?」 苏逆天打从进入玉家地界,就十分关注自己的一言一行,生怕有人在暗中窥视。 毕竟德行也是评价美人的关键。 此刻,他忽然听到身边传出压抑的喘息声,立即扭头看去。 这一看,他顿时惊掉了眼睛。 苏逆天虽然修为也被压制,却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可看秋似弈的模样,面色极为苍白,额间也渗出冷汗,身形摇摇欲坠险些要昏倒了。 「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这可怎么办,此地有修为压制,你没了灵气护体,风雪又这么大……」苏逆天说到最后,终于意识到他不该问秋似弈怎么办,而是要赶紧想办法。 他从储物袋中掏出一件红色披风,忍痛给秋似弈披上了。 这一次来参加仙缘大会的衣服,都是苏逆天精心搭配好的。 这个披风上面绣有红梅,和他最喜欢的金丝纹样衣袍极为相衬,本是打算最后决赛时才穿的。 可眼下,只有这件披风绣有火纹阵法,可供人取暖,便只能忍痛让出去了。 「喂喂,你说话呀!好点没有?你身上有药吗,我帮你拿。」 秋似弈正要开口说话,谁料风雪渐大,冷风灌入口中,他顿时剧烈地咳嗽起来。 第110页 苏逆天吓了一跳,赶紧扭头朝周围看去,盼着能找到一个眼熟的医修。 这一看还真让他找到了一个。 那人容貌凌厉张扬,穿着一身劲装,背后还背着重剑,正是他的好友萧而行。 不过萧而行不是医修而是毒修,但医毒不分家,此刻也顾不上挑挑拣拣了。 「萧而行!」苏逆天用力招手:「快来救命啊!」 下一秒,他眼前一晃,一道人影就落到了他的面前。 「你怎么了?」 「不是我……」苏逆天指指秋似弈:「他一进入雪山就骤然发病,你替他瞧瞧吧。」 萧而行却一动不动,眉头紧紧皱起,恨铁不成钢地看向苏逆天道:「你忘了我们这一回参加仙缘大会,是为了什么吗!」 苏逆天身体一震,顿时想了起来。 这事还要从上一届的美人榜榜首说起。 仙缘大会的「美人榜」在修真界极为有名,可以说引领着众多修士对美的追求。 然而上一届的榜首白清月却极为特别……是个病弱美人。 容貌确实是清雅出尘,一手书法也飘逸秀美,可惜重病沉疴,一步三喘,柔弱的风一吹就要倒了。 确实是非常地惹人怜惜。 但坏就坏在,自从他拿了第一后,许多修真界的大能便喜欢上了身体孱弱的美人。 甚至会刻意用些手段将美人的身体养坏,只为追求那种虚弱的美感。 这对于那些容貌出众却身份低微的修士、妖族来说,便是极为可怕的灾祸了。 「记得……我们来是要来拿第一,好扭转这股风气。」苏逆天低低开口。 美可以有千万种,但若是为了迎合旁人口味而自损身体,是万万不可的。 「你记得就好。」萧而行并不打算替秋似弈看病,在他看来,秋似弈若真受不了风雪就该直接下山。 强撑着去参赛,只能说明他不顾身体,希望依靠病弱之躯博得旁人怜爱,不值得同情。 萧而行看向秋似弈,冷冷说道:「若真病狠了就下山吧,比试时我可不会顾忌你的身体而手下留情。」 秋似弈此刻已经缓了过来。 不错,一上来就放狠话,不愧是修仙大会经典桥段。 他下意识就要嗤笑,好不容易才忍住,最后只轻声说道:「我不下山,我是来拿第一的。」 这话说完,秋似弈只觉得毫无气势,正想重说一遍,又担心身份暴露。 最后只能伸手捂住心口,垂眸掩饰自己的神情。 苏逆天顿时急了起来。 他微微握紧拳头,就算秋似弈真的要效仿上一届的榜首,用病弱的身躯来惹人怜惜……他也不可能见死不救,放任他一个人倒在雪地里。 「我先扶你去上面的平台休息。」 「哼,那你就一直陪着他吧,我先走一步。」 苏逆天见好友独自离去,心中也有些后悔。他和秋似弈不过萍水相逢,怎么还为他与友人起了争执呢! 但不知为何,秋似弈说起「要拿第一」时,明明眉宇间尽是孱弱病气,那双眼睛却格外的亮,像是坠了星光。 明明不是极美的容貌,却让人忍不住想看他。 苏逆天拍拍自己的脸,默默唾弃了一下自己。 他不会也被风气带偏了,喜欢上这种柔弱无助的美人了吧? 秋似弈看出了苏逆天神色中的纠结。 方才两人对话中谈起「得第一」,说明他们是奔着第一来的。 或许是怕他将身上的病传给他们,耽误了比赛? 秋似弈看向苏逆天,努力放轻声音说道:「我的病是娘胎里带的,不传人。」 「哎?」苏逆天愣了下,顿时生出愧疚:「我不是担心这个……」 「那你是怕我与你争夺第一吗?我的目标确实是这个,即便你帮我,也不会相让的。」秋似弈向来是将野心摆在明面上,从不会摆出一副与世无争模样,再骤然出手。 苏逆天微微愣住,不知道秋似弈这股自信是从何而来。 秋似弈的容貌自然与白清月无法相比,即便病弱无助,也不可能靠这个来拿第一。 要知道,这一路走来,弱柳扶风的美人他都瞧见了好几个。 苏逆天见秋似弈面色越发苍白,便嘆气道:「好啦好啦,我知道你要拿第一了,你还冷不冷,要不要再添件披风?」 「多谢。」秋似弈解下披风还给了苏逆天,摇头道:「第一轮比试马上就要开始,我还要与别人比武,不可能一直披着披风,要早早适应才行。」 「哦……比舞啊!」苏逆天立即想起了秋似弈手上的扇子法器。 想来秋似弈的才艺是扇舞! 那确实不能披着披风,毕竟披风宽大,将身形都遮住了,根本看不清舞姿。 这第一轮比试是要分组的,比舞的一起,比音律的一起,他的法器是玉箫,到时候应该会跟秋似弈分开。 倒是萧而行,他的才艺是剑舞……两人别对上才好。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秋似弈顿了顿,说道:「江近月。」 苏逆天心道不好,连名字都带月,只怕萧而行更不会手下留情了。 「我叫……苏逆天。刚才那人叫萧而行,我们同日出生,娘亲亦是好友,便一起取了名字。」 第111页 「修行本是逆天而行吗?真是好名字。」秋似弈忠心地夸赞道。 苏逆天眨眨眼睛。 他一直不太喜欢这名字,觉得过于直白和自大。 但从秋似弈口中念出来,却莫名有股不羁气势,令人心驰神往。 他不由得冒出一个大胆的念头……歷来美人榜榜首都是要与英才榜榜首比一场的,默认的规矩是平手。 实则大家都清楚,是英才榜榜首故意相让。 若是他,或是萧而行夺了美人榜榜首,那么就拼尽一切打一次,最好是能击败那位英才榜的榜首。 如此,风气自会逆转了!谁说身负美貌就必须依附别人,强大与美貌本就是可以并存的。 第45章 两人继续朝前走,很快就穿过了一片云气,窥见了山顶真容。 山顶建有许多屋舍,皆是白玉所铸,其规模堪比十个中等规模的城镇。 他们如今所站之处,是一块可容万人站立的大平台。 平台削山而建,边缘有剑痕,可以窥见玉家先辈一剑平山的气势。 玉家虽衰落,但千年基业不是一句空话。 秋似弈收回视线,朝平台中心看去。只见那里此刻已聚集了不少修士,粗一打量就有千人之多! 无论是先前的琉璃阁秘境,亦或是世家的联合审判,人数都远远不及此处。 毕竟,琉璃阁秘境开启之时,世家只允许极少数的人参与其中。 而审判大会是世家内部的事情,关注的人再多也有限度。 但仙缘大会却不同,玉家的号召力极为惊人,给出的奖励也很丰厚,因此许多修士都会来参加这一场盛会。 秋似弈甚至在其中瞧见了几个眼熟的世家旁系子弟。 「他居然也来了!」苏逆天骤然惊唿起来,瞬间吸引了秋似弈的注意。 「谁来了?」秋似弈问道。 这里人太多,方才他一直努力寻找傅九寒等人的身影,却一无所获。 「秋辞落。」苏逆天指指远处一道身影,震惊道:「那可是秋家现任家主啊!世家向来只有旁系子弟才会肖想圣人机缘……看来秋似弈的死对秋家打击颇大。」 「不行,我要去看看。」苏逆天喃喃说道。秋辞落一来,他和萧而行想夺第一就有些难了,自然要去探探情况。 苏逆天知晓秋似弈身体不适,便没打算让他和自己同去,轻声道:「我自己去就好,你在此地等我。」 秋似弈点点头。 他对秋辞落没什么兴趣,内心只想快些找到傅九寒等人,如此也好装出结交的模样。 可这里人太多,钻进人群反而不容易找到想找的人。 不如坐在人群之外更显眼。 这么一想,秋似弈就安安静静坐在一旁,倒是意外引来不少目光。 苏逆天钻进人群,朝秋辞落所在之地走去。 因着秋辞落秋家家主的身份,想要与他攀关系的人还真不少。 「苏逆天!」萧而行快步走来,露出一言难尽的神色,烦躁地说道:「我刚刚近距离看了秋辞落。」 「看得出他是用什么才艺参赛吗?秋家擅长画符,应该是书画一类吧。」苏逆天问道。 萧而行摆摆手:「才艺没看出来。但他如今也是一副久病模样。脸色极苍白,像是得了什么心疾,时不时就喘不过气。」 「啊?我只听说过秋似弈自幼患病,这秋辞落一直生龙活虎的……哪来的心疾。」苏逆天问道。 「说是兄长遭迫害而死,心痛难耐,就生了心疾。」 苏逆天也露出一言难尽的神情:「……我没记错的话,不久前秋家还传出消息,说秋似弈修炼邪功是自作自受。若是没家主的默许,我不信随便一个秋家人就敢抹黑前任家主。」 两人对视一眼,都露出如临大敌的模样。 秋辞落……得第一的概率很大。若单论容貌,苏逆天并不输他。可加上身世,还有病弱的身体,就有些难说。 萧而行简直可以想像,若再叫秋辞落拿了第一,修真界会有多少人追捧这种病弱之美。 秋辞落和白清月自然不会有什么损失,反而会有无数人将珍贵的东西捧到他们跟前,好帮他们养着身体。 听说不久前白清月在宗门开坛讲道,讲到一半就晕倒在了地上。后来,他的住所就搬到了灵脉附近,每日靠精纯灵气续命。 整个山河宗竟没人敢有意见,默认了他独享一条小灵脉的事情。 也难怪秋辞落会效仿起来了。 两人压低声音说话,忽然听见人群传来惊唿声。 他们循声望去,只见人群朝着秋辞落所在之地涌了过去。 不远处,秋辞落身形晃了晃,立即有人伸手扶他。 然而秋辞落却仍是双腿发软,一只手无力地揪住心口,整个人站都站不住。 最后一人干脆将他打横抱起,朝无人处走去。 秋辞落半靠在那人身上,乌髮随着那人的步伐而微微散开,露出一截洁白如玉的脖颈。 许多人都驻足朝他离去的方向望去。 萧而行收回视线:「我真搞不懂,秋家人要美貌有美貌,要实力有实力,为何还要迎合世俗的审美……」 若是真病倒也罢了,秋辞落会因为秋似弈的死而心痛生疾,骗鬼呢! 第112页 「要是秋似弈的话,肯定不会。」苏逆天见过秋似弈与散修比试的留影石,那身姿翩若惊鸿,一见难忘。 「没错,真正的强者,是绝不会向病痛低头的。要是他还活着,必不会错过这一次的盛会。」 「可惜……」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苏逆天忽然想起了被自己忘在一旁的江近月。 「遭了,江近月还在等我!」苏逆天惊唿一声,便要赶回去。 「等等!」萧而行拉住他:「苏逆天你怎么回事啊,平日里也没见你这么好心,不过与他同行了一会儿,就这么上心了?」 「你不会真的怜惜他体弱多病吧?」 「不是。」苏逆天压低声音:「其实我一开始只是觉得他实力差,很快就会出局,才邀他同行的。」 萧而行点头:「这个理由才正常。」 苏逆天又低声道:「但……就是他上山发病的时候,我无意中看到了他的手,然后就想起了秋似弈。」 苏逆天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这些日子,秋似弈这个名字快在散修里传遍了,尤其是他逆转气血逆行的部分。 苏逆天反反覆覆看了无数次,视线总会落到秋似弈的手上。 那双手因为久病而有些苍白瘦削,但只要握起符笔,便瞬间有了力量。 即便隔着留影石,苏逆天也能感受那股强大无匹的力量。 可逆生死,可破逆境。 让人生出惊心动魄之感。 苏逆天收回思绪。 江近月发病之时,也曾紧握起手,压抑着病痛。 那只手莫名地让他想起了秋似弈。 「算了,你当我胡言乱语吧。」苏逆天越想越觉得自己脑子出了问题。 江近月气质呆呆木木,和秋似弈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萧而行眼中露出狐疑之色,可苏逆天不愿说,他也没法逼迫。 手么……他倒要好好看看。 两人回到江近月附近时,恰好听见一道浑厚钟声。 整座平台瞬间安静了下来。 朱红的大门缓缓推开,玉家长老之一的玉风走出来,高声说道:「仙缘大会开启,一旦进入此门便视为参赛。一人一生只可参加一次,诸位当慎重考虑。」 苏逆天和萧而行立即走了进去,秋似弈也没有迟疑。 三人动作极快,瞬间引来无数人的目光。 有人唉声嘆气,选择了下山,等下次再来。 玉风看向三人,见他们参赛极为果决,眼中露出一丝欣赏。 他将三块玉牌递给了秋似弈三人。 秋似弈低头看向掌心的玉牌,只见上面是一片空白。 「五日后是第一轮比试,之后玉牌才会显示排名,进入前两百名就能留下来继续参加决赛。」 「大会期间玉家的藏经阁、多宝阁、药园等等都会开放,诸位可以随心前往。」 「对了,本次大会二人一间,三位打算……?」 秋似弈主动退后一步,想来苏逆天和萧而行如此熟悉,必定是要住一间的。 「我们……」萧而行正要开口,却见苏逆天也退后一步,指着秋似弈说道:「我和他住。」 萧而行瞪了苏逆天一眼,倒也没多说话,只是下意识朝秋似弈的手看了一眼。 另一边,秋似弈找到了所住的屋子后,便打算出去转转。 运气好说不定就碰到傅九寒他们了。 秋似弈先去了药园,毕竟傅九寒每晚都要盯着他喝药,去药园的概率很大。 谁知,那里人头攒动,偏偏不见傅九寒等人的身影。 秋似弈便暂时压下寻人念头,反正比试时总会遇见。 他打算抓紧时间,先去藏经阁看看。 秋似弈这回来玉家还有个目的,就是顺道确认一下圣人究竟是不是穿越者。 先前琉璃阁内的「脑筋急转弯」和壁画,只是让秋似弈有了猜测,却没能真正确认。 玉家是圣人自幼生长的地方,一定能找到什么其他的线索。 比如,与「圣人原主」有关的痕迹。 四日过去。 这四日秋似弈一直泡在藏经阁,倒是见过不少圣人留下的批语,言语中都是那套「逢魔必诛」的说辞。 却没找到他想要的东西。 想到明日就要参加第一试,秋似弈只得将此事暂时搁置,打算先回住所为比试做准备。 看守藏经阁的是位年轻修士,每逢亥时便要关闭阁楼。 这几日却为秋似弈破了例。 无他,秋似弈实在太勤奋了。 每日天蒙蒙亮,他就见秋似弈站在藏经阁的门廊外。 晨光扫过门廊,照亮了秋似弈的半身,隐隐可见他肩膀上凝出的寒霜。 不知站了多久。 因为久病,秋似弈身上也带着一股寒气。可只要他捧起书册,整个人便瞬间鲜活了起来。 想来,他是个散修,没什么机会接触到高深的功法,所以才抓住一切时间进入藏经阁读书。 倒不像其他的修士,进入玉家就直奔多宝阁而去,来藏经阁看了两眼便耐不住寂寞走了。 渐渐地,年轻修士开始提早来开门,又刻意纵容秋似弈在阁内多留些时间。 今日亦是如此。 想到明日就是第一试,年轻修士微微出神。 不知道秋似弈能不能留下来…… 第113页 「已是亥时,为何不关闭藏经阁?」 骤然响起的冷肃声音令年轻修士浑身一震。 他惊慌地朝来人看去:「家主……」家主不是闭关去了吗,为何会忽然现身。 「我闭关时有些地方参不透,过来看看。」玉流光朝藏经阁看去,一眼就看到了二楼的白色身影。 「我、我……」那年轻修士不知该如何解释,急得结巴起来。 「日后不可如此。藏经阁入夜……」并不安全。 玉流光没有说完后边的话,这牵涉玉家机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他快步走入藏经阁,打算让那滞留在此的修士离去。 然而,玉流光刚走到一半,整座藏经阁的灯光就骤然熄灭了。 一股可怕的黑气骤然袭来,吹得藏经阁书册乱飞。 玉流光心头一凛,朝不远处的白色身影喊道:「危险,速速离开此地!」 玉流光话音未落,就见那白衣修士逃得极快,顷刻之间就越上了二层的窗子。 他心中稍安,立即挥手攻击。 黑气直直朝玉流光扑去,最前端竟凝出一张有些狰狞的脸来。 玉流光心魂剧颤……这张脸,这张脸竟有几分像是先祖玉京生的脸。 不过片刻晃神,那黑气已逼进身前,似要朝他心口钻去。 忽然,玉流光听见一阵唿啸风声。 一柄白色摺扇朝黑气横切过去,瞬间将其打散。 战机逆转。 玉流光神色冷峻,单手托起一座黑色小塔。 鲜血自他掌心流出,顺着小塔底部沟槽盘旋而上,瞬间灵光爆起,朝黑气压去。 黑气中传出可怖的怪笑,随后渐渐归于沉静。 一切不过瞬息。 玉流光抬头,视线追随着空中疾旋的扇子。 那扇子从黑气中贯穿而过,绕了一圈便朝主人飞去。 秋似弈原本察觉不对劲,立即就要从窗子熘走,谁知熘到一半,忽然发现藏经阁内骤然出现的黑气,竟和先前攻击傅九寒的一模一样! 他早就想研究这个世界的魔气,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便有了先前这一幕。 此刻,他整个人骑在窗沿上,姿态很是狼狈。 眼看扇子飞回,他下意识就将一条腿抬到窗沿上,另一条腿半屈起来,漫不经心地伸出了手。 扇子落回手中,秋似弈轻轻一扇,跃下了窗台。 玉流光立即朝秋似弈追了过去,左手抱出一张古琴。 玉流光双手扫弦,琴音瞬间盪开,落到了秋似弈和看守藏经阁的年轻修士身上。 这一曲名为「忘忧」,可以短暂消除旁人记忆。 果然,下一秒玉流光就见那白衣修士身形微僵,穿过迴廊朝年轻修士走了过去。 「这几日多谢了。」 「不必。祝你……明日初试得偿所愿。」 初试吗? 玉流光收回视线。 他抱琴回藏经阁收拾残局,目光掠过二层窗台,忽然微微一怔。 那时,那个人就这样坐在窗台上。 他的发极黑,如同散落的墨在白衣上铺开。 月光自他身后照来,映出他唇边笑意。 玉流光抱琴的手微微一扫,一点琴音便泄了出来。 还是忘忧。 然而,忘忧可让旁人忘记所歷之事,他自己却无法忘记。 第46章 玉流光收回思绪,离开了藏经阁。 待那看守藏经阁的年轻修士离开后,玉流光托起小塔,顷刻间便有一股无形威压落在了藏经阁之上。 做好这一切后,玉流光传音给玉海,命他多安排一些人手在玉家日夜巡逻,务必要确保这次参试修士的安全。 「家主放心,明日初试,我便安排玉笙去为那些修士伴奏。若真有危险,他立即就能奏琴攻击。」 「我也去。」 「好的家主……等等,家主你是说要亲自奏琴为大家伴奏?」 玉流光「嗯」了一声,说道:「今夜藏经阁内又有黑气出现,威力远胜往昔。让玉笙去英才榜那边盯着,这边我来。」 「好的家主。对了,那藏经阁……」 玉流光毫不迟疑地说道:「关闭。」 片刻后,他想起了什么,说道:「藏经阁是本次仙缘大会的奖励之一,既关了,便换一个新的上去,将山顶那处药泉开放了吧。」 听到要开放药泉,玉海很是惊讶。那药泉可是极品的治病疗伤之地,很少会开放给外人去用。 不过,玉泉转念就担心起另一件事来。他之前一直盼望家主能观摩大会……毕竟家主常年镇守玉家,只有大会时才能见着外人。 但,观摩归观摩。让家主亲自奏琴伴奏,只怕没几个美人能抗住。 那可是真真正正的杀伐之音啊。 一夜过去。 英才榜和美人榜的初试同步开启,两座山的修士各自朝比试之地走去。 傅九寒和顾剑尘同行,他们运气不错,在山底时就顺利汇合了。 之后,他们又在玉家开放的诸多宝地中遇见了殷折和燕惊澜。 唯独不见秋似弈。 玉家设有禁制,所有人的修为被压制到了筑基,也就意味着,他们无法用神识传音,只要使用传音玉说话就会被玉家人察觉。 第114页 好几次,傅九寒都忍不住要传音给秋似弈,问问他在哪里。 傅九寒既担心秋似弈有没有按时喝药,又担心他会不会惹上玉家的大能。 秋似弈……那可是敢和洛家公然叫板的人,即便改换身份,也不可能安安分分。 然而顾忌着他们的计划,傅九寒还是忍住了,只是偷偷卜卦了一下秋似弈在仙缘大会的表现。 卦象显示,秋似弈将一鸣惊人。 傅九寒这才放心了一些。 等到比试时,所有修士都会聚到一起,自然可以找到秋似弈。 傅九寒收回思绪,朝不远处的殷折和燕惊澜看去。 比试在即,许多修士都互相攀谈起来,旁敲侧击地试探彼此实力。他们正好可以借着这个机会,假装交友,顺理成章地走到一起。 「在下修的是刀法,不知二位……」顾剑尘为了掩盖身份,将法器换成了刀。毕竟他的功法本就是从刀法演化而来,用刀可以最大限度保留实力。 「我用剑。」殷折说道。在谢家他就发现秋似弈对剑修格外偏爱,弯刀与剑也有共通之处。 「我也是剑修。」燕惊澜说着就取出一把剑来:「以剑画符,符剑双修。」 顾剑尘:「……」这两人可真是有备而来。 他看向傅九寒,想来他们两人都不能用剑,会暴露身份。 不知傅九寒会选什么法器。 傅九寒淡定自若地取出一把闭合的伞来:「我是伞修。」 几人都露出茫然之色。 伞修很少见,也不知道傅九寒为何会选这个。 不过,在外人看来,他们此时还是「萍水相逢」的状态,倒是不适合问。 比试很快开始,所有人都可以自由登台。 只要赢了就能一直站在台上,接受其他人的挑战。 就在玉家人介绍完规则的剎那,傅九寒脚步轻点地面,飞身跃上了台子。 找不到秋似弈,就站到秋似弈能看见的地方,他片刻都等不及了。 「好迅疾的身法……实力应当不俗。」 「居然是伞修,不知是怎样的攻击路数,让别人先上吧,我们先看看。」 台下传来窃窃私语,片刻后就有一道人影跃上了台子。 那人神色倨傲,显然对于有人抢先登台很是不悦。 傅九寒认出那人是山河宗弟子,眸光顿时暗了一暗。 秋似弈……为何不来?以他的性格,必是不会轻易让人的。 除非,他身体不适,无法撑住众人轮番地挑战,才会选择晚些登台。 傅九寒压下心中的担忧,朝心思最细腻的燕惊澜递了一个眼神。 燕惊澜微微点头。 他低声让殷折、顾剑尘晚些登台。随后,他们四散开了,在台子附近寻找秋似弈的身影。 傅九寒既已登台,秋似弈一定会朝台子附近走。 「比试开始!」 傅九寒瞬间回神,朝对面的山河宗弟子攻去。 他运足灵气,整个人腾跃而起,转瞬就纵到了空中。 在场之人均是倒吸一口冷气。修士能够飞身战斗并不稀奇,但他们此刻的修为都被压制到了筑基,体内灵气恢復速度极慢。 这种情况下,自然应该站在地上稳扎稳打,而不是空耗灵气飞到天上。 这、这到底哪儿来的狂徒!竟要以筑基的修为飞天战斗! 傅九寒对众人的惊唿毫不在意,他身处半空,俯瞰比试全场,只为找到一个人而已。 然而在场的人实在太多了。 就在这时候,那名山河宗弟子也动了,朝傅九寒挥剑斩去。 傅九寒压下心中的担忧,朝台上的山河宗弟子挥出一击。 …… 看台下,无数人窃窃私语,讨论的都是傅九寒这个骤然冒出头的散修。 他的攻击路数……简单概括就是没有路数。 无论面对多么厉害的攻击,他都面不改色、毫不避让,直接以灵气相搏,打法兇悍至极。 「你们有没有注意过,他那把伞根本就没打开过啊。」 「不开伞已经如此厉害,这要是开了伞岂不天地变色。」 「不知道这一回仙缘大会,能不能看到他开伞?」 听到台下低低的议论,傅九寒神色未变。 用什么法器,在他看来并无区别,鲛人一族的攻击核心在于对灵气的运用。 灵气如海潮,至柔也至强。 这些日子,他没有一刻不在修炼。即便是在替秋似弈煎药时,他也在观察着汤药沸腾时盪开的动静。 「若有一日,你能像控水一样操纵灵气,便无须藉助外物,就能拥有移山翻海之能。甚至可以直接搅动别人放出的灵气。」 傅九寒微微垂眸。 因为时间紧迫,鲛人皇尽己所能,将一切与修炼相关的记忆都给了他。 其中有一些鲛人皇除魔时的画面,格外血腥可怕。 鲛人皇既然能控水和灵气,自然也是能控血的。 他轻轻一挥手,就能令魔修气血逆行,整个身体炸开血花。 到了最后,他自己心性也变得嗜血残忍。 屠魔者,终成魔。因此鲛人皇的余生,选择封印所有力量,守着圣人,守着他曾经的道。 傅九寒握紧了手中的伞,无论那股力量有多可怕,他都想要。 第115页 选了这件法器,是因为无论将来他的力量强到何种地步,仍想为一人撑伞。 *** 另一座山上。 秋似弈握着手中代表比试顺序的竹籤,很是疑惑。 他以为的比试,至少是两两对战,甚至混战。 实际却是单独登台。 这要怎么比? 秋似弈看向身边的苏逆天,正想问几句,却见苏逆天神色郑重地说道:「比试时,其余人不得喧譁。」 秋似弈更疑惑了。 玉家规矩这么多的吗,这比试时自然要有一堆人在台下叫好、甚至喝倒彩才有意思。 苏逆天见秋似弈愣在原地,问道:「我们住的那片区域,中心有块石碑,上面写了比试的规矩。你不会没看吧?」 秋似弈:「……」还真没有。 毕竟,游千帆已经挑了重点的规矩和他说了,殷折和顾剑尘也补充了一些。 这英才榜最大的规矩,就是不得伤人性命。若对手主动下台,便不可追着攻击……诸如此类。 没说不能喧譁啊。 看来,初试结束后他必须要好好看看那块石碑了,可别耽误了他拿第一。 秋似弈沉思之时,忽然听见周遭传出阵阵惊唿。 秋似弈立即朝苏逆天看去,不是说不能喧譁么,那这些人是怎么回事。 下一秒他就看到苏逆天也倒吸了一口冷气,朝天上指去。 秋似弈抬头看去,只见两人凌空站立,一人是玉风,另一人却不知是谁。 玉风朝身侧的人恭敬行礼,那人虚空而坐,将一把古琴横在身前。 「居然有幸可以聆听玉家家主的琴音……」苏逆天自己就是音修,自然很希望能和顶级的音修切磋交流,说不定能提升自己曲中的意境。 玉家家主要奏琴? 秋似弈瞬间明白了过来。 看来还是对战,只不过是他们轮流和玉家的人打。 这玉家家主是个音修,不知实力如何。 不远处,秋辞落也攥紧了手。 这一回参加仙缘大会,秋家是希望他去参加英才榜,好好扬名,顺便结交一下年轻一辈的高手。 但临到山下,他忽然改了主意。 美人榜决赛时,会有非常多的高手前来观赛,他有心趁此机会,去寻觅一个道侣。 秋家气数将尽,其他六个世家虎视眈眈。他可没有心思,以一人之力去撑起偌大的家族,自然是要为自己好好打算,提前找个靠山。 可他没想到,玉家家主玉流光会亲临比试现场,还要为参试之人伴奏。 他定要抓住这个机会! 「抽籤结束,请江近月登台。」 秋辞落紧紧朝台上看去,他的序号是二,也不知道玉流光会待多久。 很快,秋辞落就见一道白色身影跃上了台子。 容貌不算出众,秋辞落松了口气。 秋似弈一上台,就察觉到了所有人在看他。 他顿时心头一凛,暗道一会儿攻击时,绝对不能被人看出秋似弈的影子。 最好以躲为主,少攻击! 玉流光低头望向台上的白色身影,怎么也想不到,第一个登台的就是他。 他收束心神,开始奏琴。 方才玉海叮嘱他,要克制琴中的杀伐之气。 可玉流光忆起秋似弈掷出扇子的画面,只觉得……太柔的乐音并不衬他。 玉流光一挥手,便有金戈之声。 台下众人脸色发白,只觉得一股可怕力量压在了他们的身上。 唯独秋似弈兴奋了起来。 不错,对手的实力很强。 他强忍心中战意,脚步轻点,便以一种绝妙身姿避开了乐音的攻势。 然后他反手扇出一道不算凌厉的扇风,顷刻间袖如流云,衣袍翩飞。 苏逆天眼睛都看直了。 如此凌厉的乐音,江近月却无一丝惧意,舞姿脱俗绝尘。 尤其是那把扇子,扇出的风让衣袍恰到好处的飞起,如同仙人一般。 玉流光见秋似弈并不惧怕他的琴音,便也不再刻意收着,瞬间奏起急弦。 秋似弈躲了半天,能用的姿势都已用过,心中很是不耐,一时忍不住,就抬起了另一只手。 他打算凌空画符。 好在,秋似弈很快醒悟过来,绝不能当众画符。 可这玉家家主的实力甚是强悍,秋似弈多日强压的战意都被他挑起来了。 秋似弈深吸一口气,想出了一个好方法。 他左手微微一晃,就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个小酒杯。 如此,他的手指捏着酒杯,自然是画不了符了。 天穹上,琴音越发急促,好几次秋似弈都感觉自己要被琴音击中。 眼看一曲终了,秋似弈觉得自己真是躲够了。 他必须要还击了! 就一击,不会有什么人察觉的。 秋似弈第一次抬头看向玉流光,微微眯起眼睛。下一秒,他将扇子飞掷而出,气旋顷刻间将地上的碎雪全部带了起来,直直扑向了玉流光。 玉流光摁下最后一个琴音,起身避开了碎雪。 「叮。」 伴着最后一音,点点碎雪缓缓飘落。 秋似弈看着自己空落落的酒杯,心念一动。 下一秒,所有人便见扇子飞回了秋似弈的手中。 第116页 扇面蘸了碎雪,一片洁白。 然后,秋似弈轻抖手腕,将雪用力震起,扇面上也盪开一层灵气。 灵气瞬间将雪化开,变成了清透水滴。 秋似弈举起酒杯,朝空中一划。 酒杯瞬间满了,隐隐有沸腾之象。 正是,沸雪作酒。 秋似弈仰头一饮而尽。 第47章 耳边传来此起彼伏地赞嘆声,秋似弈的唇角也忍不住微微弯起了一些。 沸雪滚过喉咙,分明不是酒,却烧得他整个人都热了起来。 他并非是贪杯之人。 起初喝酒,是为了解忧。 毕竟这反派,并不是那么好当的。 明明他天赋不输主角,也日日用功不敢有片刻松懈。可命格所限,最后总要走上穷途末路,一身所学被斥为邪魔外道,只配栖在黑暗里。 但再一想,若不是被反派系统选中,他就只是书里一个没名没姓的炮灰,活不了两章就要死了,便觉得这日子也不错。 秋似弈收回思绪。 今日这酒不是酒,他却品出了几分真正的洒脱意气。 他有点喜欢这个世界了。 秋似弈朝台下走,视线一路掠过其他修士,没有错过他们眼中的惊艷之色。 对于自己的战斗技巧,秋似弈相当有自信。那是真正从生死之战中磨砺出来的,岂是寻常功法秘籍能比的。 也难怪那些人眼睛都看直了。 「江近月!你、你……」苏逆天激动地拉着秋似弈坐下,想要诉说自己方才观舞时的感动。 乐音无形,秋似弈的舞姿却将那金戈之音的画面展现了出来,让人情不自禁地生出共鸣之感。 那份无畏无惧又潇洒不羁的意境,实在令人神往。 然而,两人隔得近了,苏逆天的目光骤然一缩。 江近月穿的白色衣袍本就宽大,在台上跳舞又难免扯动领口,方才苏逆天远远瞧着,只觉得宽袍广袖,格外疏旷。 如今离得近了,才见衣衫略松,隐约露出了深藏其下的莹白肌肤。 他神情一肃,说道:「你要保护好自己。」 秋似弈:「?」苏逆天是不是对他的实力有什么误解。 苏逆天说完后,视线落到了第一排的修士身上,果然见几个人朝这边看。 他直接将披风解了,给秋似弈披上,说道:「冷了吧。」 秋似弈正要拒绝,一股温热将他包裹起来,暖意盪开,瞬间通体舒畅。 然后他就……低低喘息了起来。 若他是常人身体,方才哪些闪躲根本不费力气。 可这个身体太虚弱了。此刻灵气抽空,经脉骨肉失了润泽,每一处都疼了起来。 原本置身风雪,尚能提着一口气坚持。可一旦被温暖包裹,人的心防也渐渐松懈了下来。 各种疼痛糅合,秋似弈一时有些脱力,下意识闭了下眼睛。 苏逆天心头一紧,盯着秋似弈的脸不敢移开视线。 秋似弈的睫毛长而纤细,方才也沾了碎雪。此刻被斗篷的热气一蒸,碎雪消融,整个睫毛湿漉漉的。 他许是难受的厉害,睫毛轻颤,水珠砸下来,沾湿了浅淡的唇。 可很快,秋似弈就睁开了眼睛。 那眼睛很亮,没有半分孱弱之气。 「不用。」秋似弈咳嗽了几声,声音有些哑:「本来也没觉得冷,披上反而冷了。」 苏逆天微微怔住。 台上。 秋辞落气得面色发黑,险些要当众摔笔。 他运气实在差,刚好排在江近月后面。便是有七分实力也给衬成了五分。 更可恨的是,许多人还沉浸在方才那一舞里,下意识就朝江近月看去,竟没几个人关心他的才艺。 虽说,比试时人人是参试者而非看客,没有规定必须认真观看其他人的比试。 可他是谁!他是秋家家主,这些人怎么敢这样明目张胆地无视他! 秋辞落死死掐住掌心。 不过是初试罢了,决赛之时无数修真界大能会来观赛,上一届美人榜榜首也会来。 那才是他该看重的舞台。 秋辞落挥下最后一笔,朝天穹看去。却见玉流光正定定望向地面,不知是在看哪。 多半是他。 秋辞落心中的不悦顿时消散。 那些人的目光,与玉家家主相比,实在是无足轻重了。 …… 「第二十五名参试者,苏逆天。」 苏逆天深吸一口气,朝台上走去。绕过萧而行时,萧而行伸手比了个「一」。 苏逆天有些心烦意乱地点点头。 来参加比赛时,他和萧而行约定好,第一必是他们两人之一。 为的是扭转那股喜好病弱无助美人的风气。 不知为何,苏逆天忍不住想起了江近月的舞。 若非他身体虚弱,苏逆天心中的第一便是他。 可是……身体虚弱,不代表他就不是强者。 苏逆天收回思绪,上台吹奏了玉箫。 他的箫声久负盛名,这一回更是用上了十成功力,瞬间引得无数人痴迷沉醉。 下台后,苏逆天捏紧手中玉牌,第一次为一个排名而深深紧张起来。 他既希望自己或是萧而行能是第一,又希望那人是江近月。 第117页 比试持续了整整一日。 便是秋似弈再迟钝,也觉察出不对劲来。 且不说傅九寒他们不见踪影,单说这参试之人,许多人招式绵软,完全不像是在攻击。 因此,比试刚一结束,秋似弈就撇开人群,朝石碑走去。 待看清了上面所写内容后,秋似弈整个人如遭雷击! 难怪这里有两座山,这仙缘大会竟是分为美人榜和英才榜。 而他去的,不巧正是美人榜。 秋似弈:「……」他要收回先前喜欢这个世界的话。 沉思片刻,秋似弈缓缓唿出一口气,瞬间冷静下来。 美人榜,自然脸是最重要的。难怪那些人的招式绵软无力,估计只是为了展示自己的容貌而已。 他这张脸,在俊男美女如云的美人榜,实在有些平平无奇了。 秋似弈抬手摁了一下脸上的易容,确认易容未出问题,他便放心了下来,继续看向石碑上的规矩。 初试之后,玉牌上面会出现排名。 排行前三之人,将各自率领一部分进入决赛的修士,共同展示才艺。 毕竟美是比较出来的,比起独自展示才艺,能在一众美人中脱颖而出,才能称得上是真正的美人。 而排名在两百名以外的修士,则只能遗憾下山,失去争夺机缘的机会了。 秋似弈看向手中玉牌,此刻上面仍是一片空白。 他便抓紧时间走回屋子,打算提前收拾东西。 屋内空荡荡的,苏逆天不知去了哪里。 秋似弈松了口气,一想到先前他在苏逆天面前发誓要拿第一的场景,他就恨不得立刻下山。 腰间的玉牌忽然轻轻颤动起来。 秋似弈立即拿起来看了一眼。 这一看,他再也无法保持冷静,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他……他怎么拿第一了?! 秋似弈抓住玉牌,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那刺目的「一」仍旧没有消失。 就在这时候,他手上的阵法传来轻响,是圣人的残魂甦醒了。 玉京生刚一甦醒,就将神识探出了一下,恰好撞上了秋似弈掌心的玉牌。 好傢伙,果然让他拿第一了。 玉京生笑道:「看来计划进展得很顺利。」有他在,只待秋似弈取得决赛的第一,便能顺利在一众机缘中选走炼心镜。 秋似弈:「……」 顿了顿,秋似弈道:「不顺利。」 「嗯?」玉京生听出了秋似弈语气中的古怪,这人向来是天塌下来也不眨眼的性格,此刻声音中却透出一丝弱小无助的意味。 一定是他的错觉。 「我拿了美人榜的初试第一。」 玉京生:「……」 顿了顿,玉京生问道:「我记得,美人榜是要比才情的。你干了什么?」 好问题,秋似弈也想知道自己干了什么。 就在这时候,屋外传来两道脚步声,正是苏逆天和萧而行。 「既然你我都不是第一,那第一应该是江近月吧?毕竟,他的舞姿确实……」 舞姿? 秋似弈心中郁闷得快要吐血,世界上竟有如此离谱的巧合。 天知道,他只是怕暴露自己的攻击路数,才选择了不停躲避攻击。 不、现在不是思考这个的时候。 恐怕等苏逆天和萧而行察觉到他在屋中,就要过来亲自问他排名了。 秋似弈恨不得原地消失,但眼看两人马上就要闯进来,他只好钻进了被子里,用被子彻底遮住了自己。 屋门轻动。 苏逆天走进屋子,一眼就看到了轻轻抖动的被子。 他赶紧拉着萧而行退了出去。 直到两人走远,萧而行才问道:「怎么了?」 苏逆天嘆气,轻声道:「江近月恐怕是又发病了,这才急匆匆地离开初试之地,独自回了屋子。」 「又发病了?」萧而行皱眉道:「我看他比试之时身姿灵活,何时发病过?」 「就在刚比完的时候,原本我也没看出来,直到递给他一件披风……他应该是一直强忍着不让旁人察觉。」 萧而行一时沉默。 打从知晓江近月有可能拿第一时,他便想了无数的办法,要在决赛中胜过他。 这一回初试江近月的表现确实很惊艷,也不像是希望用病弱之躯博取怜惜的样子。 可萧而行没忘记初见那一回,江近月在山道骤然发病的模样。 谁知道……他会不会是打算决赛时才露出病弱之态呢? 可如今再看,或许江近月从未打算将自己的病痛轻易示人。 两人一时沉默。 屋内。 秋似弈见两人走了,缓缓松了口气,掀开被子。 既然他已经弄清楚了误会,自然不会靠「舞姿」继续比赛。万一真的拿到什么第一美人的名头…… 草。 可就此退出,如何拿到炼心镜就成了一个大问题。 傅九寒他们很强,拿到英才榜第一的概率极大,可秋似弈还是习惯将一切掌握在自己手中。 「其实,此事尚有转机。」玉京生开口道:「你再坚持片刻,继续参加美人榜的决赛,随便煳弄一下就好。另一边英才榜的决赛,所有人会被传送到一处小秘境里,里面的一切都会以光幕投射出来被外人看见。」 第118页 「那秘境的主人是我,到时候我会用些手段,制造意外将你弄进去。」 「你在里面,横空出世拿下第一岂不快哉!」 秋似弈顿时坐直了身体。 他好了。 第48章 排名一出,许多人便抱憾离开,热闹的山头瞬间变得空寂起来。 然而,玉家是寂静了,山下却是炸开了锅! 离开玉家的修士,第一时间将初试的盛况传播出去,其中不少人还随身携带了留影石,录下了比试的片段,打算卖个好价钱。 留影石并不算多宝贵的东西,但使用时需要不停注入灵气,一旦没了灵气画面便会模煳晃动、甚至消失。 玉家布有阵法,所有参试之人的修为都被压制到了筑基,自然体内灵气也少了许多。 往年虽有留影石流传出去,但大多只有几个惊艷的片段。就连前一届美人榜的榜首白清月,流传最广的也只有他挥笔点墨,将「山河」二字化为山峦河流之形的画面。 至于他前面漫长的写字部分,因为有些无聊,只流传出极少的几个有些模煳的片段。 而英才榜那边,参试之人可是要靠灵气来打架的,谁有那个闲情逸緻浪费灵气去催动留影石? 但今年却是不同。 先是英才榜落选的修士,破天荒地带出了许多比试时的留影石,里面出现最多的便是一个伞修,以及三个剑走偏锋,让人摸不清攻击路数的修士。 「本来不想录的,但此人招式凌厉,三招内便让对手落败,实在看得人心潮澎湃。」 「还有一人符剑双修,进可攻退可守,只怕会掀起新的修炼风潮。」 再后来,美人榜那边落选的修士也下来了,放出的留影石更是惊掉了一群人的眼睛。 他们从未见过,这么长的留影石画面,几乎完整记录下了一个人比试的全过程! 那些参试之人,怎么会干出这种浪费灵气的事情? 听到这样的疑问,刚刚下山的修士都露出神秘之色,只说里面有惊天一舞,让人片刻都移不开视线。 若只是一个人这样说便也罢了,可几乎有一大半落选之人,都放出了不同角度的留影石。 一时间,所有人都对这「惊天一舞」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纷纷掏出灵石购买。 顺天赌场。 游千帆的面前,摆着十几块大小不一的留影石,皆是他的手下从落选修士手中买来的。 与秋似弈分开后,游千帆重新动用了自己曾经的身份——顺天赌场的幕后老闆。 修真界的赌场很多,他的这间赌场规模不算大,但用来探听消息却是足够了。 「公子,今年的赔率要如何定才好?如今江近月夺得第一的唿声太高了,几乎没什么人会买他输。」 游千帆道:「我先看看。」 他这几日一直忙着打探世家那边的情况,便无暇顾及仙缘大会这边。 当日秋似弈诈死脱身,乃是一步险棋。洛家靠占卜立族,手段非凡,极有可能占卜出秋似弈并未死。 然而从传回的消息来看,洛家似乎真的相信了,那洛北还特意去了灵脉之地,丢了些诛邪铜钱,诅咒秋似弈不得入轮迴。 「好,公子你先看看。左边六块留影石全是江近月的,这两块是苏逆天的,还有这块……这边这些是英才榜的。」 游千帆听着听着,就意识到不对劲。 秋似弈居然没去英才榜?! 他赶紧捏起一块留影石,里面很快露出了秋似弈的身影。 只见秋似弈站在台上,微微垂眼,整个人看起来纤弱可欺,与过往气质全然不同。 游千帆微微松了口气。 人皮面具没掉……还好还好。 不对! 秋似弈这张脸就是游千帆亲手做的,他很清楚这脸算不上绝世美人,最多只是清隽罢了。 宗主究竟是怎么在美人如云的美人榜上拔得头筹的? 游千帆赶紧朝留影石看去。 琴音骤然响起,满是肃杀之音。 只见秋似弈横扇在前,单脚微微借力,身体旋了半周,带着摺扇划开一道灵气,避开了琴音。 这一动,他大袖轻拂,连带着衣摆也掀起一些,整个人仙逸出尘。 琴音仍在继续。 秋似弈抬眸,眉眼添了些肃色,身体贴着琴音向后倒去。 「啪。」 秋似弈收了摺扇,用扇子轻轻触地。 游千帆和那名的手下的视线,都下意识被吸引到了扇子那里。 只觉得纤长雪白的手指与棕色扇柄相互映衬,形成一股极致的反差。 下一秒,秋似弈整个身体借力而起,如蜻蜓点水,飞快地凌空一跃。 他身形轻盈如风,却极有力量。每一个动作都是那样地漫不经心,却莫名地勾住了旁人的视线。 …… 琴曲将终。 秋似弈忽然掷出扇子。 无数碎雪一举飞入天穹,所有人的心也跟着提起。 随后,碎雪慢慢地飘落,归于宁静。 此刻,留影石的画面轻轻晃动,渐渐模煳,隐约传出一声哀嘆:「糟了,我的灵气!」 想来,是那催动留影石的修士发出的声音。这么长时间的催动留影石,他体内灵气必定耗去大半了。 画面中,秋似弈的身影渐渐定格在风雪中,影影绰绰。 第119页 游千帆正要收回视线,留影石中传出一声极低的惊唿,下一秒,整个画面骤然清晰而来起来。 许是因为有人疯狂注入灵气,这一回的画面比过往都要清晰逼真……也距离更近了。 雪花从扇面上震起,顷刻间化为水,落入了酒杯之中。 那抓着留影石的修士太过激动,竟只顾照向酒杯……以及握住酒杯的手。 此刻,那只手轻轻抬起,衣袖缓缓滑落,露出了一截清瘦雪白的手腕。 风雪太冷,那只手的腕骨和指节都微微泛红,像是桃花落在雪地上晕出的色。 画面轻转,终于对上了秋似弈的脸。 游千帆心口一跳,生怕人皮面具会在这时候骤然脱落。 可是没有。 依旧是那张清隽的脸,眉眼间隐隐有一丝病容。 下一秒,秋似弈仰头喝下了酒杯中的酒。 正是——满杯风雪皆入喉。 游千帆艰难回神。 他一直以为,秋似弈是因为人皮面具掉了才拿下了初试第一。这就很麻烦……毕竟秋似弈虽然常年戴着面具,但秋家总有见过他真容的人。 未曾想,仅仅靠着这样一张脸,秋似弈还是拿下了第一。 他的美不在皮囊,而在于一股难以言说的风采,一种皎若清风明月的风姿。 「公子,这回你该信了吧!这些日子,江近月的初试留影石都要传遍了。可惜,还在玉家的修士尚且不知外界消息,要等到决赛时才会与外人接触。那位江近月,若是知道自己成了如此有名的美人,定会无比欢喜。」 游千帆:「……」以他对宗主的了解,宗主应该不会欢喜。细说起来,此事他也有责任。若是当时多说两句,宗主也不会误入美人榜的比试。 要是宗主去了英才榜,必定也是第一的。 这个念头一起,游千帆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按照规矩,美人榜榜首和英才榜榜首是要比一场的,歷来都是平局,可这一回就不一定了。 「这一回赌局,就开江近月是否会胜过英才榜榜首。」游千帆看向手下:「我们全部压他赢。」 「啊?可是,我看那江近月身体似乎不大好,能撑住与英才榜榜首的比试吗?」 游千帆道:「其他人必定也是这样想的,赔率肯定很高。」 手下点头应是,又从怀中取出一张请帖来:「对了。这是玉家寄来的决赛请帖,公子要卖掉吗?」 仙缘大会虽分出两个榜,决赛时却是一起的。因此,无论是钟爱美人之人,亦或是想要热衷战斗之人,都会争抢请帖。 玉家不卖请帖,而是免费发放,能否获得全凭气运。 至于获得者是否转卖,他们也并不限制。 毕竟是天下盛会,自然来者不拒。 游千帆沉思片刻,道:「等价格高一些就卖了吧。」 听闻此言,手下微微诧异:「公子不想亲自去看一看吗?」 游千帆摇头:「我要修炼。」 手下肃然起敬。 游千帆想的却是,这仙缘大会排的上名号的那些人,他日后还不是想见就见。 当然是赚钱比较重要。 按照往年惯例,这请帖至少能卖到一百万灵石。 只是,游千帆没想到,今年这请帖竟卖出了三百万灵石的高价。细一打听,才知大部分得到请帖的人都不愿转手,定要亲自观摩这一场盛会。 …… 山河宗。 白清月立在悬崖边,身形清瘦,像是风一吹就要坏了。 他解了披风,任凭寒风灌进身体里,不一会儿便剧烈咳嗽了起来,眼角缀出一点泪光。 仙缘大会五年一届,五年前的今日,他夺下初试第一,一时风光无两。 仅仅一夜,他的名字就传遍了修真界。 这便是仙缘大会的力量,足以令籍籍无名者一夜之间名扬天下。 可惜,那时候他身在山中,还在为自己的衣衫不如旁人漂亮而难过,生怕决赛时输人一头。 直到决赛那一日,无数人唤着他的名字,只盼能得他回眸一顾。 那些遥不可及的修仙大能,第一次将目光投注到他的身上。而他曾经羡慕的那些人,只配跟在他的身后,无人在意。 这是他一生中最快意的时刻,五年了,他还不时地想起。 可如今,却有另外一个人得到了相同的待遇,甚至比他得到的更多。 白清月死死掐住自己的掌心,想到这些日子宗门上下谈论的「惊世一舞」,唿吸都急促了起来。 这和他设想的完全不同。 他本以为,这一届仙缘大会不会出现什么惊艷人物,人们谈起第一,只会说「还是不如白清月。」 可谁知道! 这一届的参试之人简直像是被下了蛊,不顾自己的灵气也要拿出留影石记录那个人的舞姿。 铺天盖地的留影石,形成一股极为可怕的声势,硬生生地将那人的名气抬起来了。 否则,单凭那样普通的容貌,根本不可能拥有如此名气。 身后传来脚步声,白清月立即调整好自己的神情,缓缓转过身。 「清月。」来者是个剑眉星目的剑修,其身份也极为尊贵,是山河宗执法堂的长老。 风燃见白清月独自站在崖边,立即快步走过去,蹙眉道:「你身体不好,怎么站在这里吹冷风,是不是有谁惹你不高兴了?」 第120页 「没有。」白清月的泪水一直悬在眼眶中将掉未掉,此刻他微微低头,泪水就顺着脸颊滚落下来,看起来好不可怜。 他伸手抹去,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来,说道:「只是看了江近月风雪中起舞的惊世风姿,一时心生嚮往,也想试一试。可我这身体……只是吹了会儿冷风就……咳咳。」 白清月咳嗽了半天,见风燃毫无动静,心中很是诧异。 若是放在往时,风燃必会安慰自己,说身体不好不是他的错,不必与旁人比较。 今日怎么…… 白清月忍不住抬头看向风燃,却见他怔愣出神,似是在想什么。 「抱歉。」察觉到白清月的视线,风燃不好意思地说道:「你一说那舞,我便又忍不住回想起来了。」 白清月险些一口气提不上来。 「哦,对了。我今日来是想给你这个。」风燃将一株火云草递给白清月,白清月的神色瞬间好了许多。 这火云草价值连城,宗门弟子至少要完成十个甲等任务才能得到。 「这我不能要……我今年都未曾完成宗门规定的任务,怎么好意思拿这灵草。」 「是我私人采的,并不算宗门之物。」风燃直接将草塞入白清月手中,眼中透出些掩盖不住的期待之色,说道:「我想用此物,与你换一张仙缘大会的请帖。」 白清月的身体彻底僵住。 作为榜首,他手上确实有五张请帖。 *** 玉家。 有了炼心镜的前车之鑑,这一回秋似弈谨慎了许多,跟圣人敲定了将他传送进英才榜比试现场的诸多细节。 随后就只剩下一件事,那便是如何将美人榜的决赛煳弄过去。 美人榜决赛是多人一起展示才艺,他要想尽一切办法,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入夜。 苏逆天一夜辗转反侧,想的都是江近月那惊世的一舞。 他确实是有这个实力拿下第一的。 只是,决赛并非全靠实力,还需要一些策略。 江近月连比试规则都不甚了解,自然也不是不明白那些策略的。 苏逆天想了一夜,最终还是决定,要将这些告诉江近月。 他们要堂堂正正地比,靠各自的本事去夺这第一! 苏逆天唿出一口气来,暗自等着天明。 这一夜睡不着的人还有很多。 秋辞落握着自己的玉牌,上面明晃晃的「三」刺痛了他的眼睛。苏逆天排在他前面也就罢了,那人容貌确实明艷,和他不是一种风格。可江近月又是凭什么? 秋辞落翻了个身,脑中想起那些落选弟子下山时的窃窃私语。 「不知道沸雪是什么滋味,等下山恢復了修为,我也要试试。」 「这一舞配这一杯酒,真是相得益彰。」 秋辞落躁动的心忽然安稳了下来。 那江近月,不过是靠讨巧才获胜。可这样的奇招,他没用在决赛一鸣惊人,而是在初试提前用了,实在是愚笨。 如今他彻底拉高了众人的期待,若是决赛的才艺不能超越这一舞一酒,必会令人大失所望。 他就不信,江近月还能弄出什么别出心裁的东西。 秋辞落深吸一口气,干脆不睡了,起身去找那些他看中的实力强劲之人。 他要将他们通通拉入自己这一边来。 另一边。 苏逆天好不容易等到江近月醒来,立即凑了上去。 「江近月,今日大家就要去选人一起参加决赛。排行前三的人依次轮流挑选,至少要选二十人以上,排行前二十的人可以拒绝被选一次。」 说到这里,苏逆天微微嘆了口气道:「这规矩原本是考虑到不同才艺,所需人数也不同。比如跳舞,自然是人越多越好,但像是书画一类,则是在精不在多。偏偏规则只说二十人以上,没说所有的人都要选完,因此每一届都会剩下许多无人选的。」 「他们就只能聚在最后表演。但美人榜决赛开启一个时辰后,英才榜的决赛也会开启,就没什么人会留下来看了。」 「所以,也有初试排行第一的人,会选择多表演一会儿……」苏逆天说完这话,忍不住朝江近月看去。 他其实也是有自己的私心的。 将这规矩明明白白说出来,便是江近月有这个打算,也不好意思刻意拖延时间了。 不过,看秋似弈这茫然神情,他应该是完全没有这个打算。 苏逆天顿时一阵羞愧。 他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来:「这上面是所有进入前二百名修士的情况。」 秋似弈接过纸,扫了一眼,只见上面标示了每个人的排名以及所擅长的东西,甚至还有关于实力的分析。 不得不说,分析得入木三分。 秋似弈忍不住多看了苏逆天一眼,心有些痒痒。 游千帆也擅长搜集信息,却不擅长分析信息,这苏逆天若是招进宗门,完全可以当个军师来用。 当美人有什么好的,当军师将敌人玩弄于鼓掌才有意思。 秋似弈压下这个念头,说道:「多谢。」 他早已决定,美人榜决赛时要煳弄过去。 但若是让他主动把风头让给别人去出,那也是不可能的。 所以,他可以不要这个第一,但他带的队伍必须是最引人注目的那一个! 第121页 如此一来,他在里面浑水摸鱼也就没人注意了。 秋似弈略一思索,就有了初步的想法。 「你打算选谁?」苏逆天忍不住问道。顿了顿,他又尴尬地解释起来:「我是怕我们撞在一起,不如现在说开了,直接一起商量。」 秋似弈点点头,伸手在纸上点了起来。 看到他所指之人,苏逆天直接倒吸一口冷气。 江近月……他是打算把那些没人会选的人,通通收入队伍中啊! 第49章 「他们的实力都很弱,所擅长的东西也截然不同。你只有五日来准备决赛,恐怕……」苏逆天深吸了一口气说道。 在他看来,带着这些人准备出一场动人心魄的表演,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众人一起表演,只要有一人出错,便会毁去整体的意境。 即便江近月的实力再强,也不可能以一人之力来力挽狂澜。 「能进入前两百名,他们并不弱。」 苏逆天向江近月看去,只见江近月的目光平和,似乎早就清楚他所说的一切。 可江近月依旧做出了这样的选择,或许只是想让那些实力稍弱的修士也能被人看见。 这样的胸襟气魄,让苏逆天将想说的话都咽了回去。 初试结束后,他无意间听到秋辞落与旁人议论,说江近月最后的神来之笔乃是精心设计而成。 言语之中,便是说秋似弈并非真的洒脱。 可如今看来,江近月正是因为有这样的气魄,才能够饮下那一杯酒,绝非什么精心设计而成。 「祝你拿下第一。」苏逆天衷心地祝愿道。 秋似弈的心却咯噔一下,只觉得这祝福颇为不祥。 他可不想拿什么美人榜第一! 秋似弈连忙纠正道:「是我选中的那些人拿第一。」 听到「我选中的那些人」,苏逆天微微愣住。 他作为第二名,自然是无缘被江近月选中。倒是萧而行,不知会做何选择。 若是这回拿到第二的是萧而行,自己也许会选择加入江近月这一边。 如此就能早些知晓,江近月又要弄出什么惊人的东西来。 「时候不早了,我们快去选人之地吧。」苏逆天说道。 两人一同朝屋外走去,刚走出不远,就看到了步履匆匆的秋辞落。 苏逆天皱眉道:「看他满身风雪,必是一夜未睡。想来……是提前去拉拢那些实力强劲之人了。」 秋似弈不以为意道:「这不是很好吗,近墨者黑,留给你的必是与你脾性相和之人。」 「你说得对。」听了这话,苏逆天一颗心终于又落了回去。 不过听秋似弈说话的语气,似乎并不喜欢秋辞落? 苏逆天惊奇道:「原来你也不喜欢秋辞落。」 话一出口,他又有些疑惑。 这江近月和秋辞落分明没什么交集,居然也和他一样,看破了秋辞落的虚伪做作。 秋似弈微微一愣,立即就想将话题引开。 他与秋辞落颇有渊源,自然知道他别的没有,就是心眼多,成日里只会勾心斗角。 但若是「江近月」的话,如此短的时间应该看不出来。 「啊,我知道了!」苏逆□□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没人,才压低声音说道:「你也很欣赏秋似弈对吧!」 若是这样就说得通了。 毕竟,谁都知道秋辞落和秋家对秋似弈做了什么! 秋似弈:「……」他虽然很自信,但还没有自信到可以当众自夸的地步。 于是秋似弈胡乱地点点头,打算绕开这一话题。 见秋似弈点头,苏逆天却是来劲了,他低低笑了一声,说道:「说吧,你看了他的战斗留影石多少遍?」 秋似弈:「……」 苏逆天这一问,顿时又勾起了秋似弈第一次在酒楼看到留影石的记忆。 好巧不巧,那个画面正好是他对着殷折说「好美」的那一幕。 秋似弈强行压下那段记忆,信口胡诌道:「四五遍吧。」 苏逆天却是不相信。 他问完之后,秋似弈沉默许久,那神情分明就是私底下偷偷欣赏过无数次,只是不好意思说罢了。 苏逆天心念一动,突击问道:「秋似弈和燕惊澜比试时,所画符箓共有多少个笔画?」 他这一问,秋似弈脱口而出道:「四十三。」 若是别的东西,恐怕他还要再想想。 但对于自己所画符箓,他自然是熟得不能再熟了。 苏逆天露出了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拍了拍秋似弈的肩膀,热情说道:「晚上回屋,我有一块私藏的、特别清晰的留影石,让我们一起来欣赏。」 秋似弈:「……」倒也不必。 苏逆天见秋似弈又愣在原地,暗道自己不该在选人之前提起这件事。 看看秋似弈,都高兴傻了,满脸迫不及待,怕是待会选人的时候都没心思了。 「走吧,我们赶紧去选人。」苏逆天也知道自己不能再提秋似弈了,若是再提下去,别说江近月,就连他也会没有心思进行后面的比试。 只要一想到,秋似弈原本可以在仙缘大会上大放异彩,他心中就很是难受。 仙缘大会,本是最好的扬名机会。 若是秋似弈来了,他的名声一定会在散修中广为流传,会有无数人知道他不畏世家,还能治癒气血逆行。 第122页 这会是散修势力拧成一团的最好机会。 他死以后,不知道还要过去多久,才能再出现一个如此惊艷的人物,让散修心悦诚服,甘愿结成一股势力。 苏逆天有自知之明,他和萧而行的实力称不上顶尖。 能扭转喜好病弱美人的风气已是不错,至于带领散修公然与世家跟宗门叫板,却是不可能的。 苏逆天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沉默地带着江近月,朝选人之地走去。 见苏逆天终于不再提留影石之事,秋似弈松了口气,却又隐隐兴奋了起来。 虽说听着别人当众夸赞自己很是尴尬,但这也说明,他的名声确实在散修之中传播开了。 如此一来,等他恢復身份,招揽散修也会容易许多。 很快,两人就走到了选人之处。 只见秋辞落正和几个排行靠前的散修说些什么。 有人露出意动之色,有人却是坚定地摇头拒绝。 见秋似弈和苏逆天来了,一人立即走了过来。 苏逆天眼睛一亮。 这人排行第九,擅长抚琴,若是能让他加入自己这一边,必能为表演添彩。 「你可愿意……」苏逆天下意识问道。 那人却直直看向秋似弈,说道:「我想加入你的队伍。」 秋似弈没想到,还未正式开始选人,就有人主动凑了过来。 然而他并不打算招收这些实力太强的人。 实力强必定不会轻易服人,而他要准备的表演,却需要每个人都听他的话。 秋似弈正要拒绝,却见还有其他排名靠前之人走过来。 想着一个一个拒绝未免太过麻烦,他没有刻意去压声音,直接说道:「我的队伍,只收那些排名靠后的人。」 这话一出,那人顿时愣住,正朝着秋似弈靠近的修士也停下了脚步。 而那些排名靠后的人,脸上俱是露出了惊喜之色! 秋似弈排名第一,只要跟着他,就能第一个上去表演。 他们本以为自己的表演会无人看见,如今却有这样一个机会摆在眼前,怎能不激动! 秋辞落听到这话也很惊诧。 他可不相信,有人会不想要第一名。 江近月此举必有深意! 秋辞落眸光一变,忽然明白了。 江近月一定是打算用那些人来衬托自己。 只要他将人数控制在二十以内,五日也足够排演出一场像模像样的表演。 其他人只要不出错就好,到时候风头恐怕全都落在江近月一个人的身上! 这么一想,秋辞落顿时深深地后悔起来。 早知如此,他还干嘛去拉拢这些排名靠前的人!就该去找一群绿叶来衬托自己才对。 但如今这一招却是不能再用了,毕竟他连夜拉拢实力强劲的修士,队伍里早已人才济济。 秋辞落越想越气,看向秋似弈说道:「你应该是要表演舞蹈吧,那自然是人越多,气势越足。」 这江近月想要绿叶来衬托自己,可绿叶太多,表演便註定失败了。 秋似弈点点头:「没错,越多越好。等你们选完,剩下的人我全部都要。」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愣在原地。江近月是疯了吗,人越多也就越乱。 一时之间,原本排名靠前,有些欣赏江近月想要加入他队伍的人,都露出了迟疑之色。 他们不想被其他人拖后腿。 也有人暗自猜测起江近月的想法,怕不是要让这些实力弱的人替自己伴舞,好衬托自己。 可前来观看比试的修士,哪里是这般容易煳弄的。 第一美人,就要美得让人服气。 绝不能靠旁人衬托,而是要艷压群芳才行。 众人心思各异。 那些实力低微的修士,却皆是露出感激之色。 绿叶又如何,比起独自在无人观看的台子表演,能第一个上台已是万幸之事。 玉海来到选人之地时,看到的便是这极为诡异的一幕。 只见那些排行靠后的修士纷纷围住了江近月,眼神很是炙热。 在了解到江近月的打算后,玉海也忍不住露出惊诧之色。 这人……似乎太过心软了一些。 他压下心头的思绪,宣布可以开始选人。 江近月这边动作很快,直接从排名最后的修士开始,每一轮上前选走一个。 至于秋辞落,他早就和实力强悍的几人结为联盟,自然也选得很快。 只有苏逆天,心中很是纠结。 他有心想帮江近月分担一些,打算也挑走几个实力弱的修士。 可那些排名靠后的修士,竟全部动用了拒绝被选的权利,毅然决然地加入了秋似弈的队伍中。 还有一人出乎苏逆天的预料,那就是萧而行。 他居然也动用了拒绝的权利,要加入秋似弈的那一边。 一场选人大会,就这样尘埃落定。 玉海忍不住吸了口气,这恐怕是仙缘大会上,选人最快的一次。 他引着三支队伍,前往一处空旷之地,正要开启遮蔽阵法,忽然察觉到一股颇为强大的威压。 想来是家主又在加固阵法。 有这股威压在,他实在难以布阵,只得让众人先在原地等候。 萧而行朝苏逆天使了个颜色,暗示他去一边说话。 第123页 走到无人之处,萧而行用力拍了一下苏逆天的肩膀,怒其不争地说道:「你不是说要和江近月公平竞争吗,不会悄悄开始玩起手段来了吧。」 不怪萧而行多想,苏逆天前脚才说过要将规则告诉江近月,一转头,江近月就将实力弱的人全选了。 「我冤枉!」苏逆天摇头道:「我可是将每个人的实力分析都给了他,可他还是执意如此。」 「对了,你又是怎么回事,为何会去他那边?」 「还不是为了替你打探消息。」萧而行摁了摁眉心,说道:「先说好啊,表演内容我是不可能告诉你的。不过你可以从我的表情上去猜,看看他准备的表演到底惊不惊艷。」 苏逆天点头:「你既然去了,就好好帮帮他吧,也帮帮那些排名靠后的修士。」 他实在想不出,这些人要怎么在五日内排出一场像模像样的表演。 「知道了。」说完,萧而行便返回江近月身边。 然而还未靠近,他就发现了许多探头探脑的人。萧而行诧异地绕过人群,便见江近月正安排修士弹奏乐器。 这……阵法尚未开启,其他队伍都原地不动,生怕被别人窥探出表演的内容。 江近月这就开始了? 他一砸身后重剑,那些窥探之人立即散开。 萧而行快步走过去。离得近了,他忍不住皱起眉头。 那两个修士都是音修,此刻正在弹琵琶。 明明是同样的乐器,却因二人水平参差不齐,声音高高低低、快快慢慢,融在一起格外嘈杂难听。 同类尚且如此,更不必说不同的乐器混在一起了。 那绝对是一场灾难。 一曲终了,两人都有些羞愧地低下头。 短短五日,要完成一场完美的合奏实在太难了。 更别说,在场的音修还有那么多。 秋似弈朝那两人点点头,安排他们一左一右分开来站,随后又点了另外一组人出来表演。 听到这混乱不堪的表演,秋辞落心思大定,而苏逆天却有些忧心。 他自己是音修,所以挑人的时候把实力强的音修都选走了,偏偏余下的音修还不少。 难道江近月为了迁就他们,打算表演奏曲而非舞蹈吗? 可看江近月的神情,似乎胸有成竹。 不知过去多久,玉海再次出现,布下了隐匿阵法。 玉海本打算离开,他心中很是担忧家主的情况。 这一回为了加固山中阵法,确保仙缘大会的决赛万无一失,家主几乎昼夜不息地驱动「镇魔塔」。 若是能有一人相伴就好了。 他心念一动,忍不住留了下来,想要看看这江近月究竟打算表演什么。 玉海下意识朝江近月看去,只见江近月指挥着几个符修,凝气为墨,在地上画出了一张巨大的象棋棋盘。 这是要做什么? 饶是玉海负责了无数届仙缘大会的比试,也没见过这样的表演。 同样疑惑的还有许多人,难道决赛时,江近月打算表演下棋吗? 见阵法已经布好,外界无法窥探,秋似弈也不卖关子了,直接说道:「这一回我们表演的就是下棋。不过……棋子是你们每一个人。」 秋似弈朝先前比试过的两个音修走去,让他们各自在棋盘的一个位置站定。 「马走日。」秋似弈骤然出声,伸出摺扇朝棋盘一处指去。 那修士愣了片刻,立即飞身跳跃,落到秋似弈所指之处。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那个人的身上。 那人心头一紧,小心翼翼问道:「我该……」 「弹琵琶。」秋似弈道。 那人紧张极了,弹琵琶……就他一个人表演? 他深吸了一口气,手指在弦上急速急速拨动了起来。 这琵琶音不算完美,但所有人的视线都被牢牢吸引住了,只因他们想要看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秋似弈又看向另一位修士,示意他在棋盘上移动。 萧而行看着江近月的动作,整个胸脯剧烈起伏起来,他终于明白这人的打算了。 五日时间,确实不足以让这些实力参差不齐的修士融在一起,完成一场完美无缺的表演。 但若是将他们当做棋子,这种参差不齐的实力,反而更像「棋子」了。 而棋子虽有强弱,却能吸引看客,去猜这棋局上会发生怎样的变化。 完美地掩盖了所有人的缺陷。 秋似弈指了几回后,两个音修狭路相逢了。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屏气凝神。 「谁胜谁负便看此刻,拿出你们的看家本事来。」秋似弈淡淡说道,下一秒两个人都飞快扫弦,气势十足。 一曲终了两人都觉得无比酣畅。 「输的人坐下,赢的人站着,等棋局变化可以继续走。」秋似弈顿了顿,说道:「还有五日,是谁来当站着的那个人,就看你们的表现了。」 两个音修愣在原地,继而脸上涌出莫大的惊喜之色。 周围围观的修士,此刻也都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他们参加仙缘大会,顺利走到了这一步,所思所想不过是,希望别人的目光能在自己的身上多停留一会儿。 哪怕只是作为陪衬也心甘情愿。 可江近月布下的棋局,却是让每一个人,都在某一刻成为了人群的焦点。 第124页 只要他们努力,就能在棋盘上站得更久一些。而即便是输了,也是棋局的一部分,有人分析棋局,就会看到他们。 这场表演环环相扣,简直是为他们量身设计而成的,怎么看都不会是临时起意。 也不知道江近月背地里思考了多久。 秋似弈见众人不说话,以为他们对这表演没有信心,便道:「另外两队的实力确实不错,可再好的表演,也不可能时时刻刻都是高潮。」 「但你们不同。虽然每人只能短暂地表演一小段,却可以拿出最好的那一部分!」 听了这话,众人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在烧。他们拿了很低的名次,说明自身实力有限。可却没想过,这样的他们聚在一起时,也可以牢牢地吸引旁人视线。 是,他们的实力是不如旁人。可若只是集中力量表演一段,难道也比不过吗? 所有人都紧紧盯着江近月。 被这么多人用热切的眼光看着,秋似弈实在有些不适应。 他便朝萧而行走去,让他代替自己来指挥棋局。 五日时间,他需要摸清楚每个人的实力,安排走位,最后呈现出一场让人无法移开视线的精彩对弈。 要做的事情仍有很多。 但他既是要煳弄,自然不能太累的。 秋似弈走到一旁盘膝打坐,为自己心爱的英才榜决赛做准备。 他神识内沉,便不知有多少人将目光投到自己的身上。 萧而行看向江近月,他知道这人身体不好,却还努力为在场之人博取一个展示自己的机会。 如此殚精竭虑,难怪身体吃不消了。 「我们一定要下好这盘棋!」不知是谁开口说道,所有人的脸上都涌出了坚定之色。 半日过去。 秋似弈站起身,朝棋盘看去。 出乎他的意料,短短一日而已,这些修士就发挥出了比原来高出几倍的实力。 他忍不住笑了一下。 谁说野蛮生长的草,比不过有无数根系供给养分的大树呢。 秋似弈朝众人走去,重新调整了一下众人的位置。 他曾有幸得到过一张上古棋谱,如今正好按照棋谱来布局。 因为人数多,就需要简单地分出小组,好在经过一日练习,这些人似乎已经有了一些默契。 二三人合奏、齐舞都不觉得突兀了。 布局完成,秋似弈又定了自己和萧而行站在「将」位,且萧而行先攻,他守。 如此一来,有大半时间他都可以在后方休息,直到最后才动一动。 这般煳弄,一定不会引人注意。什么美人榜排名,可以说和他毫无关系了。 第一日的排演便结束了。 入夜,秋似弈让众人休息,却无一人愿意离开,人人都想抓紧时间练习。 他就独自走了。 直到他走远,众人才听见隐隐的咳嗽声。这下根本无人怀疑他是去偷懒休息,只觉得他是不想展露病弱,以免「动摇军心」。 一时间,人人脸上都露出忧色,除了心疼,便是盼望自己能表现得更好一些。 江近月只顾替他们谋划,根本顾不上设计自己的表演。 他们要尽最大的努力,在江近月最后登场时给他一个惊喜,让他成为全场最惊艷的那一个。 「我们不如这样,在棋局结束之后……」一人站出来提议,众人便都放下自己的表演,开始练习起最后的「惊喜」来。 说来也怪,原本这些修士一起表演时格外混乱,只因每个人都想展示出自己最好的一面,很难真心实意地迁就旁人。 可一想到是要给江近月作配,便没有半点不情愿,很快就融在了一起。 萧而行看着这一幕,怔愣出神。 在场的修士原本各有各的心思,短短时间却凝聚到了一起。 或许,是因为江近月先站出来,给了他们「希望」吧。 另一边。 秋似弈本打算回屋,可一想到苏逆天要邀请他观看留影石,脚步一转就朝山顶药池走去。 这几日玉家似乎发生了一些变故,藏经阁骤然关闭,同时开放了山顶的药池。 他正好借着这个机会,上去查探一番。 萧而行跟着众人一起练到了深夜,准备回屋休息,却下意识朝江近月住的院子走去。 他还是有些担心江近月的身体,要亲自看一眼才放心。 屋内。 苏逆天很开心,他选到了自己的心仪之人,表演也很是顺利。 他回到屋子,本打算和江近月一起观看秋似弈的留影石,却不见江近月的人影。 恐怕……是表演不太顺利吧。 屋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 苏逆天立即站了起来,拉开了屋门。 「怎么是你,江近月呢?」苏逆□□屋外看去,却不见江近月的身影。 「他没回来吗?今日他有些不舒服,很早就离去了……」萧而行紧张道。 「没有啊。」苏逆天一听也紧张起来,想起了上次山道上江近月摇摇欲坠的模样。 该不会又发病了,晕在某处了吧。 他赶紧裹上披风,要萧而行和自己一起出去找找。 两人朝外走去,走出几步,苏逆天忽然惊诧道:「不对啊!之前你不是一直觉得江近月是打算用病弱的身体博取怜惜吗,怎么忽然如此关心他了。」 第125页 「你不懂,他这个人实在是……」萧而行恨不得把自己今日的所见所闻,一股脑地告诉好友。 可惜决赛在即,他什么也不能说。 萧而行话到嘴边,转了个弯:「你上回不是跟我说,秋似弈是唯一有可能凝聚散修力量的人吗,依我看还有一个人也能做到。」 「谁?」 萧而行回忆起今天那些实力低弱的修士,因为江近月而凝聚在一起的景象。 他斩钉截铁地说道:「当然是江近月。」 第50章 此时此刻,他们口中能够凝聚起庞大散修力量的秋似弈,正面临人生巨大的挑战。 潜水。 幽闭水底是他最讨厌的地方之一。 有一回他扮演深海沉棺里的终极反派,本以为是个轻松任务,谁知道那本书实在太长,足有一千多万字。 他也就被迫在水底呆了很久。 所以,若非万不得已,他是绝对不会潜水的。 但眼下就是万不得已。 这几日玉家在藏经阁布阵之事,瞒得了其他人却瞒不了秋似弈。 很显然,玉家在密谋什么大事件。 秋似弈将此事告知圣人,圣人立即紧张起来,说当年封魔之时,玉家是阵眼之一。 他们如此紧张,极有可能是封印松动了。 听到「魔」,秋似弈立即生出浓厚兴趣,连声询问封印在何处,他要去看看。 玉京生也很紧张,就将阵眼所在之地告诉了秋似弈。 赫然就是刚开放不久的山顶灵泉。 秋似弈想着灵泉嘛,能有多深,最多一个水潭子罢了。 可谁知道,这灵泉称得上一句「深不见底」。 想到「魔」,秋似弈还是硬着头皮跳入了灵泉之中,飞快朝灵泉底部游去。 今日众人忙着准备表演,此地空无一人,正是探查的好时候。 很快,他就看到了一个红色的封印。 这封印极为玄妙,像是叠加了无数层阵法,一层防御一层攻击。一旦防御那层破开,攻击阵法就会立即起效。 即便是秋似弈,想要挣脱也不容易。 看来,这圣人还是有几分真本事的。秋似弈有心想要试一试封印的强度,便将手朝封印放去。 「不可!快回来!」察觉到秋似弈的动作,玉京生吓了一大跳。 他布下阵法时,没给魔修和未来的正道修士留下任何退路。无论是从里往外攻破,还是从外往里攻破,都绝无可能。 眼看秋似弈要被阵法绞碎,他赶紧放出一缕神识,投入了封印中。 面前红光大作、下一秒就要轰鸣震颤的阵法,瞬间归于宁静。 秋似弈摇头道:「原来这看似牢不可破的封印阵法,却有一个致命弱点。」 「什么弱点?」玉京生嗓音有些无力,显然是被秋似弈吓得不轻。这人到底懂不懂什么叫害怕? 「你啊。」秋似弈说道:「万一哪天你转变了心意,这封印阵法便如同一张薄纸,一戳就破了。」 玉京生立即说道:「不可能。」他毕生追求的道就是除魔,山川可移,道心不改。 「既然你不会动这个封印,为何又设了禁制,不许其伤害自己?」 方才圣人刚一放出神识,原本威势强大的阵法就瞬间停止了攻击,可见其对圣人是无效的。 玉京生一时沉默。 他很确信,布阵时下了决心,只要此阵在,就会永远封住那些魔。 但既然是他布下阵法,当然不能伤害自己。 这是一种本能罢了。 秋似弈没再说话。 依他看,自己才是最大的变数。 毕竟人面对自己时总会格外宽容几分,也会因此失去惯常的判断力。 若是他打定主意要做一件事,是绝对不给自己留退路的。 不过,这个世界的封魔阵法有漏洞,对他来说倒是件好事。 算算时间,他身上的反派命格很快就会生效,入魔是迟早之事。 「走吧。」秋似弈在水底实在不适,既已看过了封印阵法,便打算离去。 他朝顶部看了一眼,直直上浮而去。 哗啦。 玉流光本是来此地查看阵法,却险些被掀起的水花泼了一身。 他朝水池看去。 这一看,玉流光的视线微微滞住。只见江近月的身体浸在水中,只露出一个头来,乌黑的发在水面铺开。 水珠顺着他眉睫滚落,闪动着清寂的月光,衬得他整个人如同破水而出的精魅。 秋似弈:「……」都怪那怕水本能,他上浮时憋着一口气往外沖,竟没注意到边上还有个人。 他朝玉流光看去,短暂几次见面,他对这位玉家家主的印象就是冷。 或许是常年住在冰雪之中,他的神色也永远是冷峻无波的,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不过,此刻不需要猜,秋似弈也知道他一定是在怀疑自己。 毕竟大晚上的谁会在水池里游来游去。 秋似弈略一思索,便坦坦荡荡地说道:「好巧。」 「……我在找灵感。」 玉流光微微怔住。 今日玉海前去布隐匿阵法,不知为何留了很久。回来后满脸笑意,说那江近月决赛时要带领众多排名靠后的修士表演下棋,实在是妙得很。 第126页 玉流光对这表演很是期待。 可是,江近月给自己安排的是「将」位,还是守方。听起来似乎霸气十足,实则他将大部分表演的机会让给了别人,却委屈了自己。 毕竟,作为「将」,他出场时间很短,大部分时间只能站在后方。 玉流光收回思绪。 江近月说要「找灵感」,是希望在最后出场时尽量展露一些光芒吗? 玉流光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抱着琴缓缓坐下。 都说乐音可以激发灵感,他既来了,不妨抚琴一曲。 玉流光下意识地,并不希望江近月因为帮了别人而错失第一。 秋似弈正要辞行,忽然察觉身后传来轻响。一转身,就见两片荷叶顺着水波朝他飘来,将他被水打湿的衣服遮住了。 这荷叶,怪有灵性的。 叮。 一阵清越的琴音想起,秋似弈这才收回思绪。 方才他本要走的,却被这直冲自己而来的荷叶吸引了注意力。如今玉流光抚琴,他直接走就有些不合适了。 罢了,听完这一曲便是。 然而,琴音刚响起不久,不知从哪跳出两只青蛙,蹲在琴边「哌哌」叫了起来,瞬间破坏了琴声唯美的意境。 秋似弈:「?」这个季节为什么会有青蛙。 难道是因为药池附近气温偏高? 因为这番变故,玉流光的琴是弹不下去了。 秋似弈起身告辞。 另一座山。 傅九寒蹲在一处寒潭边上,手指伸入水中,顷刻间便有水流绕着他的指尖缓缓流动。 鲛人一族,天生就能控水。 他猜到秋似弈在另一座山上,今日趁着其他人为决赛做准备,便打算操纵水过去看看。 谁知一去就看见玉流光要月下抚琴给秋似弈听。 他当即抓了几片荷叶过去,遮住了水面之下,秋似弈身上轻薄的白衣。 然后又撵了几只青蛙,总算将那玉流光赶走了。 大半夜月下弹琴,真是其心可诛。 傅九寒眼中蕴着风暴,忽然一只青蛙跳了过来,「孤寡孤寡」地朝他叫。 他伸手捏住青蛙,冷声道:「去别处叫。」 青蛙无辜地鼓着腮帮子。 傅九寒强调道:「我有道侣。」 说完,看向水面,又极郑重地说道:「秋似弈,是我的道侣。」 水有灵。 鲛人一族的道侣,也会受到它的祝福。 第51章 秋似弈离开灵泉后不久,就遇到了满脸焦急之色的苏逆天和萧而行。 见秋似弈平安无事,两人都松了一口气。可得知秋似弈方才是去了山顶药池,便又忍不住齐齐露出担忧之色。 尤其是萧而行,他能看出秋似弈对这次表演极为看重,若非实在撑不住,绝不会独自离开。 他当即拍了拍胸脯承诺道:「你放心,决赛的表演有我盯着,不会出什么差错的。若是你累了,就赶紧回去休息。」 秋似弈点头。 萧而行没有苏逆天那样机灵,但做起事来却踏实稳重、一丝不苟,想必可以完美地完成他布下的棋局。 而他,自然是乐得一身轻松,可以藉此机会专心准备英才榜的比试。 「多谢。」秋似弈点点头,转身朝着屋子走去,假装要到床榻上休息。 只等这两人离开,他便可以立即坐起来钻研新的攻击之法。 秋似弈闭上眼,脑中想的却是今夜偶遇玉流光之事。 玉流光大半夜不睡觉地四处晃荡,应该是为了加固阵法。 当日圣人承诺,会在美人榜决赛时将他传送到英才榜决赛现场,可如今阵法被人加固,不知会出现怎样的变故。 这么一想,秋似弈便忍不住微微蹙眉。 苏逆天抬手替江近月拢了一下被子,一低头就见江近月满脸疲累之色。 这人都病得如此重了,还要为决赛表演忧心,真让人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萧而行坐了一会儿,见江近月唿吸平稳,似是入睡,便起身告辞。 他应该抓紧时间带着众人练习,才不会辜负江近月殚精竭虑想出来的棋局。 隐匿阵法之外。 秋辞落本想回屋休息,谁知脚步一偏就下意识走到了江近月队伍所在之地。 今日他与其他修士一同排演决赛时的书画表演,却进展得很不顺利。 他选的人皆是排名靠前,谁不想争一争那前十的位置?因此大家互不相让,都希望能表演最精彩的那一段。 可那一段,是秋辞落早想好了,要留给自己的。 一位沈家的旁系子弟,直接摇头拒绝,说这段表演能者居之。 他这一争,另一个大宗门的首席弟子也站了出来。 秋辞落当场就想破口大骂。 可这一回,他是铁了心要效仿白清月,一言一行都要柔弱无助,最后只得强忍这口气答应了下来。 秋辞落收回思绪,心中后悔的情绪越发重了。 早知如此,他就该像江近月那样,挑选排名靠后的修士来衬托自己才对! 秋辞落抬头看向隐匿阵法。 这阵法极为厉害,一眼望去,尽是皑皑白雪,看不到半个人影,连声音也彻底隔绝住了。 不过……阵法再强,也有疏漏之处,那边是脚下的这片土地。 第127页 阵法能罩住上面,却不可能将地也罩住。 秋辞落心念一转,悄悄取出一张窃听声音的符箓,贴在了地上。 很快,便有隐隐约约的声音传了过来。 「我们这一次的表演……主意都是江近月想出来的,可他自己却没什么登场的机会。我们定要为他设计出一个别出心裁的表演才行。」 「不如到了最后一刻,我们所有人都蹲下来,只余他一人站在中央之处?」 「还是太俗气,配不上他的风姿。」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秋辞落听不太清楚,但也足够他明白,这些人是在偷偷盘算着,如何让江近月独享最后的舞台,还要用尽手段去衬托他。 秋辞落的唿吸微微急促起来。 这些人傻了吗,居然甘愿当绿叶去衬托别人! 「秋辞落,你在这里做什么。」 骤然响起的声音令秋辞落身体一震。 他赶紧藏好地上的符箓,装作路过的模样。 「我正要回屋休息,谁知有些头晕,不知怎么就走到这里了。」秋辞落说道。 萧而行却半点不信。 好在他回来得及时,这秋辞落必是在想办法探知他们的表演内容。 「你的屋子在那边。」萧而行指了指,见秋辞落走出很远,身影彻底不见,方才进入了隐匿阵法之中。 一进入阵法,他便询问众人方才说了些什么。 得知可能有人在偷听,众人都惊出冷汗,暗道还好他们没想出什么绝妙点子,也未曾透露棋盘之事。 萧而行松了一口气。 「对了,我见过你的剑舞,气势颇为不凡。你有什么好点子吗?」一人问道。 萧而行正要摇头,他自己的剑舞讲究一个直来直去,自然不懂什么精巧的设计。 但下一秒,他就被地上的影子吸引住了。 「有了。」萧而行说道:「不如最后一刻,我们协力拉出一张画布,让江近月在后面起舞?如此一来,他只有影子投影其上,最后一刻才露出真容。」 「是个好方法。」 「影子晃动,让人看不见容貌,却更添了几分意境。最后骤然出现,便会格外扣人心弦。」 …… 众人讨论了一夜,终于定下了雏形,只待江近月过来时问问他的意思。可没想到,江近月今日身体不适,没能过来。 他虽没来,却托苏逆天带来一张棋谱,让众人按棋谱去排演队形。 萧而行挑起大梁,按照棋谱调整队形。众人只觉得调整后,整个棋局步步妙手,不仅有弃炮捉象的诱敌之计,还有双车齐发的恢弘攻势……可谓引人入胜到了极点。 棋局,是这一场表演的关键。只有棋局吸引住了看客,才能让他们注意到每一个人的表演。 又一日过去距离决赛开始只剩下三日了。 秋似弈这几日一直趁着无人之时,练习用扇子攻击的方法。 为的是防止进入英才榜决赛现场时,被人看出自己曾经的攻击路数。 等到练得差不多了,他便起身朝屋外走去,打算看看自己的队伍练得如何了。 秋似弈刚一出现,众人便激动地围了过来,要让他看看众人练习的成果。 这一看,秋似弈很是惊诧。 如此复杂的棋局,这些修士却一子不落地完成了。 表演也与棋局配合得十分精妙。 无论是孤兵被困时放手一博的独舞,又或是双炮擒王时的琴琶合奏,都让人移不开眼。 最后,他所在的将位命悬一线,连弃二子绝地反杀,更是将整盘棋推向了高潮! 看到自己一手补完的棋谱,经由众人之手表演出来,连秋似弈自己都觉得心潮澎湃。 「太好了!」秋似弈由衷夸道。 得了他的夸奖,辛苦练习的众人都松了一口气,彼此之间递了个眼神,决定要告诉江近月精心准备的惊喜。 「棋局胜负已定,便该轮到你来表演了。」 「我们想替你拉出一道水幕。」原本是画布,可这几日众人一有空就琢磨,便改为了水幕。 水中月,模煳却美丽。 「然后,你就在水幕之后独舞。」 秋似弈:「……」他是绝不可能跳舞的。 还未等他拒绝,众人已经努力展示了起来。他们先是拉开一道水幕,然后有两人提笔作话,水幕上徐徐浮现山河景象。 「等你独舞结束,这水幕就会骤然分开一线,这时候你跨步而出,然后——」萧而行说完,那两个提笔的修士手腕一抖,水墨山河图景瞬间染上了颜色。 就像是素白的雪原,因为这人的出现,而骤然生出辉光。 「你——喜欢吗?」众人齐声问道,眼巴巴地看着秋似弈。 这下,拒绝的话是说不出口了。 好在,圣人已经答应过他,棋局一结束,立即将他送走。说句喜欢倒也无妨,反正他肯定不需要跳舞。 「喜欢。」 众人瞬间露出笑容,连带着练习时都更有力气了。 *** 五日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对于努力准备表演的众多修士来说,便是太短了,恨不得将一天掰成两天用。 而对于从四面八方赶来,等着观摩决赛盛会的修士来说,就太漫长了。 终于,山门开启,无数人倾刻间涌入了空寂的雪山。 第128页 白清月走在山道上,身边跟着五个人,都是修真界有头有脸的人物。 继风燃之后,又有四人找他要请帖,不用想都知道他们是冲着谁来的。 当初他们能因为初试的惊艷追捧他,如今自然也能因为惊艷去追捧别人。 只是,道理是这么个道理,白清月越想越觉得心头酸胀。 尤其是重新踏上这条旧路,他满脑子想的都是自己摘下美人榜第一,下山门时无数人高唿姓名的盛况。 等新的第一诞生,还会有人记得他吗? 「清月你不舒服么?」说话的是风燃。 虽然他这个心思都飞到了决赛上,但白清月毕竟是他的同门,身体又不好,自然要多照顾一些。 白清月顺势点了点头,刚好他也装不下去了,就借着生病难受,狠狠皱起了眉头。 「此地有修为压制,不如我背你吧。」风然见白清月身形摇摇欲坠,状态实在不好,便主动出声说道。 白清月没有立即答应,而是悄无声息地朝余下四人看去。 上一回这些人聚到一起,还是为了替他去采一株灵草。 中途他虚弱乏力,这些人为了争抢谁来背他,险些打了一架。 可今日开口的却只有风燃一人。 白清月闭上眼睛,感觉自己真的要绷不住了,他拥有的一切都在被一只无情的手缓缓夺走。 他爬上风燃的背,身体轻轻地颤抖,心中有个疯狂的声音在叫嚣着,不能让别人抢走属于自己的一切。 他必须要做些什么了,江近月不过是个无权无势的散修。 就在白清月被嫉妒情绪沖昏了脑子之时,忽然听见风然说道:「我听说,那秋家的信任家主秋辞落也来参加美人榜比赛了。」 白清月整个人顿时冷静了下来。 在江近月横空出世以前,白清月一直将秋辞落视为最大的敌手。 毕竟明眼人一看,秋辞落就是想走他的旧路。 谁知,半道杀出江近月这匹黑马来。 秋辞落此刻定是气得牙痒痒,肯定会有所动作。 就让秋辞落去和江近月斗吧,他只要静静看着就好。 白清月心神一松,便装模作样地夸起了江近月。他声音不低,许多路过的修士都听得清清楚楚,只觉得这美人相惜,实在是一桩佳话。 甚至有人提议,应当让两届美人榜首相携下山。 白清月心中更是得意。单比脸,他可不会输。 一时间,他被击碎的骄傲又重新粘了回来。才情固然好,但总有江郎才尽之时。 脸,才是永远不变的利器。 众人朝山上走,不多时就来到了山巅的大平台。 今日天朗气清,万里无云,整座山巅白雪皑皑,很是开阔。 白清月目光一扫,就看到了一个极为熟悉的身影——沈知节。 说起来,这沈知节和他还颇有渊源。他能有今日名气,此人功不可没。 白清月强压下的忧虑又浮了出来。 沈知节……今日会出手吗? 他正想着,忽然又看到了一个人影。这一看,白清月险些倒吸一口凉气。 竟是玉家家主,玉流光! 他怎么会来看决赛?! 白清月险些绷不住自己的神情。 据他所知,玉流光从来不会观看仙缘大会,连他那一届都未曾出席,为何今年却破了例? 发现玉流光的人不少,许多人都低声交谈起来,只觉得这一次决赛来的太值了,居然能见到玉家传说中的那位家主。 能吸引家主坐镇,这一回的决赛,必定有过人的地方! 「沈知节,这几日玉家不宁静,你悠着点。」玉流光压低声音说道。 听到这话,沈知节脸上倦色消退,身体也微微坐直问道:「镇压魔气的封印出问题了?」 他只想安心当一条咸鱼,但若是封印除出了差池,魔气意外漏出,恐怕就要启动圣人留下的「诛魔阵法」了。 到时候,沈家必定要挑起大梁。 玉流光摇摇头:「封印没有问题。」 沈知节松了一口气。 玉流光看向沈知节,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沈家人一辈子钻营阵法,就是希望能登顶世家第一,唯独沈知节是个变数。 他十六岁那年,就孤身一人闯了雪山,要和他比试。 结果自然是惨败。 沈知节却不气恼,反而松了一口气说道:「沈家天天说我乃阵法奇才,将来于阵法一道,必定是天下第一,还好有你在,我可以继续当天下第二了。」 玉流光听了这话很是惊诧。 据他所知,沈家人最忌讳旁人提二,这人倒好,竟然直接说要当第二。 沈知节见玉流光惊讶,便理直气壮地说道:「第二多好,天塌了有第一顶着。」 玉流光收回思绪。 因为那一次的惜败,沈家咽不下下这口气,就让沈知节来仙缘大会捣乱。 沈知节来是来了,但每次都是点到为止,没有真的做出出格之事。 到了后来,仙缘大会干脆立下规矩,将沈知节的出手作为一种考验。 一旦表演中断,就视为失败。 也算是全了沈家脸面。 这些年来,沈知节仅有一次没出手,便是白清月拿第一的那一回。 第129页 因为这段故事,白清月这个第一更添了几分传奇之色。 「知道了。」沈知节点点头,然后身子一倒,懒懒地靠在看台上:「我这回不出手便是。」 「那要是你爹问起?」 「就说表演太无聊我睡着了呗。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上次那个白清月表演画画我就睡过去了。」他知道白清月借着此事扬名,不过反正与他无关,他也懒得管。 说到睡,沈知节骨头都松了。 他实在很喜欢玉家,整个家族都透露出一股无欲无求的感觉。 不像沈家,吃个饭嫡系子弟都要用勺,因为两根筷子寓意二,很是不祥。 其他人倒是能适应,但沈知节一顿要干三碗饭,勺子真的不方便。 他刚眯起眼睛,就被周围震耳欲聋的喊声惊醒了。 「出来了!是江近月——」 「江近月!」 热烈的唿唤声几乎要先翻天穹上的云。 这下那些没有听过江近月大名的人,也纷纷向周围的人打探起来。 沈知节就是其中之一。 他看向玉流光,问道:「江近月是谁?」 玉流光罕见地沉默了一下。 许久才道:「你自己看吧。」 只因,他实在找不出一个恰如其分的词,来描述江近月。 另一边。 「天哪,居然有这么多人!我早就听说过仙缘大会是修仙界最大的盛会……却没想过有这么多人。」 「江近月,他们都在喊你的名字呢!」 明明喊的是江近月,这些人的心里却是一样的激动。 最后两日时间里,江近月再次修改了棋局,好几步棋堪称鬼手,错一步就会满盘皆输,偏偏一子逆转,让人的心被吊得死死的。 他们可以想像这一场表演必定会成为惊世之作。 而他们,居然是其中的一部分。 秋似弈也便被这夸张的动静给惊到了。上一回这样的大场面,还是他被数万正道修士围攻追杀。 那些人也在叫着他的名字。 不过,得加上一句「你的死期到了。」 像这样的场面倒是稀奇。 秋似弈收回思绪,不再理会那些人,而是重新跟众人交代了一下比试之时需要注意的事情。 托先前那个乌龙的福,这一回他可谓是将石碑上的规矩烂熟于心。 里面提到了一个变数,那就是在比试时可能会有人出手打破阵法,干扰表演。 所以想要拥有最终排名的权利,整个表演必须从一而终,不可半途中断。 「若真出了变故,我会调整棋局走法,你们不必担心。」秋似弈道。 众人俱是点头。 「请江近月、萧而行、段林、穆歌……登台。」 长长的一串名字念下来,看台上欢唿的众人都微微愣住。 江近月居然要带这么多人一起表演? 等等……那些人的名字好陌生,似乎都些排名靠后的修士。 一时间众人心中都打了个问号,这样的演出还能精彩吗? 然而这个念头刚升起来没多久,就被地面上骤然出现的横纵线条给击碎了。 在秋似弈的反派生涯里,还是头一回当众表演。 但是表演和攻击之道相同,都讲究一个先声夺人。 因此这横纵线条也要如铁钩银画,充满凌厉破人的气质。 必须画得迅疾,画得干脆。 显然,这些修士完美地做到了这一点,只用了三个唿吸的时间,就在地上铺开一张巨大的棋盘。 太快了,甚至比他们之前练习的每一次都要更快。 台上的看客久久不能回神。 人生如棋,骤然在这风雪之巅看到一张壮阔棋盘,无数人都感觉道心一动,似有所悟。 还没等他们细想,原本缩居一隅的众多修士四散开来,顷刻间就占领了棋盘的各个位置。 他们半跪在地,像是和风雪融在一起,苍茫而寂静。 忽然,一阵急弦响起,只见四人背靠背,横琴在身前。 一人扫弦,琴音未落,另一人已续上。 还是扫弦,势更急。 瞬间,四面琴声势如炮火,如四方压境,激烈地让人喘不过气。 这是炮。 看台中好几个人都微微倾身,想要看清弹琴的人是谁。 下一秒,只见四个人同时腾跃而起,落在了棋盘的中央之处。 棋盘对称,他们这一落,赫然就是最中心。 「是中炮。」有懂棋之人,低低出声,满副心神皆被牵住。 也有奔着江近月而来的修士,忍不住移开视线,要去找江近月的身影。 往届的第一,开局必在中间。 可这一回,却是四个籍籍无名之人落在了万人瞩目的中心处。 「跳马。」 还没等那些人找到江近月的身影,棋盘上局势又变。 这一回,却是两人一组。一人弹琵琶,一人执鞭而舞。 初时,琵琶声轻柔细腻,宛若良驹食草,很是惬意。下一秒执鞭人一转身,长鞭抽地,瞬间激起烟尘。 一声长啸,两人飞身而动,落在孤兵身后。 这一动很多人终于看到了江近月的身影。 居然是「将」位! 一些人心中着急。这「将」位听着好听,可是站位偏远,一场棋里也动不了几次,甚至不能离开九宫格。 第130页 远没有其他位置引人注意。 这样一场惊心动魄地棋局,他怎么将显眼的位置都给了旁人呢! 也有人感嘆于江近月的胸襟,他们并非是因为那一舞而喜欢他,却是因为最后那一杯洒脱的酒。 如今见江近月布下如此玄妙的棋局,只觉得自己没有看错人。 双方各出二子后,人群中骤然传出惊唿。 只见,江近月那一边「跳马」后,「车」也动了,直直对准另一端的空门。 是「直车」! 原本平和的棋局瞬间变得激烈起来,仿佛下一秒,那车就会直直越过中界,吞吃对面的人。 所有人都忍不住看向棋盘,目光死死地盯着每一次棋子的动向。 就连沈知节也微微坐直的身体。 布阵和棋局有相通之处,这棋局却是很玄妙。 先是弃车献马吸引火力,随后,那「车」骤然动了。 只见三人飞身而起,顷刻间就落到了棋盘的对面。 沈知节惊异地发现,自己居然不困了。 …… 终于,棋盘上仅余六子。 江近月第一次动了,避开了直奔自己而来的「炮」。 他的身姿还是一如既往的飘缈如仙,只可惜动的时间太短。 围在江近月身边的修士心中激动,暗道等江近月独舞时,那些人必得惊掉眼睛。 再有片刻,这局棋便胜负已定。 舞台后方。 秋辞落显然要把自己的手给抓破。 这棋局之法实在新鲜,连他都忍不住看得出神,何况看台上的那些人呢。 且这一回,沈知节居然和白清月那一届一样,没有出手干扰表演。 莫非连他都被吸引住了? 秋辞落垂下眼。 这表演太惊艷了,再加上那些修士精心为江近月设计的独舞表演,他拿第一简直毫无悬念。 他要阻止这一切。 秋辞落眼神沉沉看向自己的丹田处。 如今……也唯有渡劫才能阻止这一切。 秋似弈死后,秋家如风雨中飘摇的小船,因此几位长老联手给他传了功力,希望他能在英才榜拿第一,然后于决赛时晋级。 如此,便可扬名于天下。 虽然此刻他还没拿到第一,可他不能再等了,绝不能让江近月的表演顺利完成。 秋辞落深吸一口气,背着众人服下了「化境丹」。 他平白得了几个长老的多年功力,只要服下此丹,那功力顷刻间就会化入丹田之中。 然后,便会招来渡劫天雷。 不多时,原本晴朗的天际就骤然积聚起厚重的乌云,隐隐还有雷声落下。 「有人要渡劫!」 不知是谁惊唿了一声,所有人都朝天穹看去,一时之间竟无人再关心棋盘上的变化。 棋盘上的众人,也朝天穹看去,只见秋辞落在玉流光的帮助下穿过了阵法,直直飞向天雷。 天穹上,雷光湛湛,秋辞落画符抵御雷劫,一时间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 对于修士来说,渡劫自然是重中之重,看别人渡劫可以积攒经验,自然不容错过。 轰。 秋辞落轻松避过第一道天雷,得意地朝下方看去。 那棋,果然下不下去了。 可还不够。 那些人虽停了动作,身体仍站在棋盘山。只怕是打算等他渡劫完毕后再继续下。 秋辞落暗暗咬牙,他没想到这玉流光的阵法如此厉害,竟能挡住天雷之力。 「沈知节!」玉流光朝下方喊道:「再布一道防御阵法,不能让雷劫落地。」 雷劫为天地之力,寻常修士渡劫,都会飞到天穹上,为的就是不让雷劫降到地上。 一旦雷劫贯通天地,其威力会增长百倍以上。 「好。」沈知节点头,飞身落到棋盘上,恰好落在江近月的身边。 他正要布阵,却听到头顶传来一道厉喝:「快散开!」 还未反应过来,惊雷已当头落下。 沈知节跑得很快,余光看到棋盘上的修士也四散逃开,不免生出一丝遗憾。 这一回的棋局,连他都没捨得出手扰乱,却被这道惊雷给破坏了。 同样心思的人还有很多,虽说渡劫不是修士可以控制的,这应当算是个意外,玉家很有可能会允许江近月他们再表演一次。 可再来一次,必定不如第一次惊艷了。 天穹上,秋辞落先是露出喜色,既而整个人都惊呆了。 方才他趁着玉流光不备,利用符箓将雷朝阵法下引,为的是彻底毁掉棋盘。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这雷劫贯穿天地后,威势骤然增加到了一种可怕的境界。 透出一股灾厄之气。 这、这他怎么可能渡得过去! 秋辞落手脚冰凉,根本不敢靠近雷劫。可若是不渡这劫,修为便会跌落。 思虑片刻,秋辞落咬牙闯入雷劫之中。 雷劫贯穿了他的身体,秋辞落髮出一声悽厉的惨叫。 这根本就不是他能承受的力量。 「救、救命。」秋辞落拼命向玉流光求救,玉流光只得伸手拉他,半条手臂也瞬间被震得酥麻。 玉流光心知不能再等,必须马上重新构筑阵法,切断雷劫才行。 他看向沈知节,却见沈知节已经领着好几个擅长阵法的修士,朝雷劫聚拢而来。 第131页 一群人协力布阵,可偏偏雷劫力量越来越强,将阵法死死撑出一道缺口。 一时间,所有人的修为都恢復了。 一道身影腾跃而起,直直朝阵法顶部飞去。 是江近月!他是什么修为,竟敢直直靠近这可怕的雷劫? 来不及惊诧,下一秒,只见江近月右手一甩,扇子便横切飞出,直直穿过了惊雷。 「愣什么,布阵。」秋似弈说道。 众人瞬间明白过来。 江近月居然是要强行切断雷劫,好让他们闭合阵法! 这实在是…… 秋似弈没空多说话,他能感觉到,雷劫的威力已经压到了自己的身上。 好在,一直默默呆在他衣袖里的灵脉动了动,分走了一部分压力。 同为天道之物,灵脉与雷劫的力量似乎也有着某种联繫。 秋似弈顿时不慌了,只待扇子飞回手中,便又掷了出去。这一次,众人牢牢把握时机,在扇子穿过雷劫的剎那,顺利闭合了阵法。 失去了贯通天地之力,那可怕雷劫渐渐散去。 秋辞落早就痛晕了过去,他让别人替自己抗雷劫,自然不能算渡劫成功,此刻丹田内一阵疼痛,像是破了洞的水桶。 秋似弈还在看着渐渐消失的雷劫。 他也是今日才知道,原来在这个世界里,雷劫贯穿天地威势会有如此之大的变化。 下一回渡劫,他必要试一试。 毕竟威力越大,淬鍊身体的程度也就越强。 摺扇飞回他的手中。 秋似弈徐徐落下,重新落在了「将」位之上。 空荡的棋盘只有他一人,先前惊雷落下时,站在棋盘上的修士皆在萧而行的保护下散去。 此刻,看着孤身站在棋盘上的江近月,萧而行默默攥紧了手。 明明只差一点,就可以完成这惊心动魄的表演了。 其他人的眼中亦是露出惋惜之色。 玉海凑到玉流光身边,低声询问能否重新开始比赛。 玉流光点点头,朝江近月走去。 「今日比试突发变故,这一局棋无法下完……」 「谁说这局棋无法下完?」秋似弈道。 他的声音一出,所有人都忍不住朝他看去。 只见秋似弈重新朝天穹飞去,站在了自己方才斩雷劫之地。 像是跳出棋盘外,与天地对弈。 此刻,雷劫散尽,万丈云霞染透浓厚的黑云,在秋似弈的身后蔓延开来。他乌黑的长髮随风而舞,雪白单薄的衣袖一掀,露出了一截苍白脆弱的手腕。 然后,他忽然仰起头,握着摺扇朝天穹一指,笑道:「将军。」 第52章 明明是再简单不过的两个字,却让人心脏狂跳,头皮发麻。 刚才他们有多遗憾这场表演被打断,此刻就有多震撼。 修炼争得是天机一线。他们与别人抢资源、夺秘宝,就跟这棋盘上互相厮杀的棋子一样。 可古往今来,不知多少修士死在雷劫之中。还有许多人,则是被心魔折磨,一身修为付诸东流。 棋盘之上,任你修为滔天,下一秒都有可能一败涂地。 没有永远的胜者。 只有跳出棋盘之外,方能一窥修炼的本真! 是与天相争。 众人愣愣看向江近月,像是要将这一幕烙印在心底深处。 「第一美人……不用比了,这就是第一美人!」有人率先回神,喃喃出声。 听到他的话,无数人下意识地附和起来。 这种美已经超脱了容颜,让人情不自禁地被牵制住心神,再也看不见别人。 当他站在天穹之上时,无人能看清他的容貌,只能听见那道冷冽空灵的声音,迴荡在无尽风雪之中。 能听见,却又捉不住,让人无端地沉迷。 想要——听他用这蛊惑人心的声音,念出三千大道中的真谛。也想看他再舞一次,只是这一回不该沾染地上的尘埃,而是要站在雪山之巅,于黑白不明的破晓之时,与疾风共舞。 「江近月,似乎是个散修。」 不知是谁又说了一句,众人立即从纷乱思绪中回神,眼中露出志在必得之色。 这样一个人物,就算穷尽手段,也要将其拉拢进入自己这一方的势力中。 「如此美人流落在外,终日为了修炼资源而操心,实在可惜。我干坤宗打算邀请请他进入宗门……」 「干坤宗?上一回仙门大比,你们宗门直接排到了十名开外,如何养得起第一美人!如此美人,当入我天水派才是。我天水派人人善音律,乃是风雅之地,他一定会喜欢。」 「呵。」听到这话,风燃忍不住冷笑一声。 上一回天水派横插一脚抢夺灵脉,两个宗门早就结下了梁子。 「天水派的算盘未免打得太响了,什么风雅之地……难道听听乐音就能凭空长几年的修为吗?」 见有人当面驳了宗门面子,天水派修士立即就要发难。可看清说话之人是风燃时,只得强行咽下这一口气。 山河宗,已经稳坐了三十年仙门之首,若是他们要抢江近月,只怕旁人都没有胜算了。 除非,江近月自己不愿意加入山河宗。 便是山河宗实力再强,也绝不能强迫第一美人入自己的宗门。 第132页 其他宗门显然也是这样想的,有人出声问道:「山河宗想用什么来邀请江近月?」 「灵脉。」风燃淡淡说道:「若是江近月入我宗门,可以和清月一样,直接住到小灵脉的附近。」 听到这话,原本还在盘算拿出什么邀请江近月的宗门,皆是倒吸一口冷气。 灵脉,是宗门之基,也是宗门凝聚弟子最重要的东西。 平日里,基本完成了无数次宗门任务,或是对宗门有突出贡献之人,才能近距离接触灵脉修炼一段时日。 风燃居然说,要让江近月住在灵脉旁边,这还怎么比得过! 别说江近月,连他们听了都心动。 白清月此刻面色煞白。 方才看到江近月朝天「将军」的一幕,他就知道,这第一必是江近月的了。 阻止他扬名,也是绝不可能的。 白清月努力说服自己,人外有人,不是江近月也会有别人,万不可因为嫉妒而动摇道心。 只要他不去看,不去听……好好把握住倾慕自己的人,一样可以活得逍遥自在。 总不可能全天下的人都喜欢江近月吧,自然也会有人深深的为他而着迷。 可他好不容易才稳住心绪,转头就听见风燃说,想邀请江近月进入山河宗,还要和他一样住在灵脉附近! 这怎么可以。 若是他日日看到,昔日讨好自己的弟子转而讨好江近月,他会疯掉的。 不甘、嫉妒、还有说不清的恐惧充斥着白清月的心。 白清月的心绪剧烈起伏,整个人摇摇欲坠。 这些年,无数倾慕者用灵药、秘宝替他养身体,早就将他的身体养好了许多。只是他习惯了以病弱之躯示人,便偶尔会故意用灵气刺激心脉,或是吹冷风泡寒泉,去装病。 今日却是不用装,他能感觉自己冷汗如瀑,浑身乏力,俨然是真的病发了。 「清月!你怎么了!」 听到风燃紧张万分的声音,白清月再也顾不上掩饰自己的神情,直接侧倒下去,无助地流起眼泪来。 「很难受么?是不是方才阵法破开,雷劫威势太强伤到你了。」风燃扶住白清月,一手按在他的经脉上,毫不犹豫地输出灵气。 方才他看得入神,竟然忘了第一时间用灵气撑起护罩去保护白清月。 一时间,风燃愧疚得难以言表,低低说道:「都是我不好。」 白清月最是善于察言观色,哪能听不出来风燃语气中的愧疚。 剎那间,他只觉得自己心中的恐惧消散了不少。 方才他被江近月迫人的气势所慑,又听见无数人毫不吝啬言辞地夸赞江近月。 以至于他竟生出一种,自己无法与江近月相比的念头。 可如今细想,世人慕强是本能,但怜弱亦是本能。 否则,当初他就不会在一众美人中摘下「美人榜」榜首。 只要利用好自己病弱的身体和出众的容貌,他未必比不过江近月。 白清月撑起身体,擦去眼泪,心知众人还沉浸在方才江近月与天相争的气势里,哭多了怕是会惹人烦。 他见好就收,看向风燃说道:「我已经没事了。按照规矩,等排名出来后,是要由我上去宣读前三名的,到时候我就直接邀请他吧。」 说完这话,白清月抬眼朝风燃看去,眼神轻颤,像是极力压制住自己的委屈。 要与旁人分享灵脉,他怎会不委屈! 谁知风燃激动地说道:「太好了,如此便能抢占先机。清月,你也一定被他的风姿征服了吧,才会这样迫不及待。」 白清月:「……」 许久,他才勉强应道:「嗯。」 他拢在衣袖里的手紧紧捏住,强迫自己接受一个现实。那就是风燃怜惜他,同时也欣赏江近月。 如今他能做的,就是避开江近月的风头。 只要大病一场,风燃自会有取捨。他再欣赏江近月,也不可能丢下重病的他。 听到白清月的话,众人更是嫉妒起山河宗,居然能同时拥有两个美人榜榜首。到时候两个美人站到一起,还不知会是怎样动人心魄的场面。 可惜了。 在名次颁布以前,他们根本没机会接触到江近月,只能眼睁睁看着山河宗抢走了这个先机! 若是有什么办法,能够先一步接近江近月,即便对手是山河宗,他们也要放手一抢。 虽然,他们宗门没有两条灵脉,但还有其他天材地宝。 最重要的是,山河宗已有白清月,可江近月来了他们宗门就是「唯一」。 棋盘外。 秋似弈刚一离开比试之地,就被苏逆天等人团团围住。 「你、你真的是……你才该叫逆天呢。」苏逆天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江近月布下的棋局,让每个人的光芒都不被掩盖,实在令人惊嘆。 而最后的神来之笔,更是如一记重锤,敲在了他的心上。 只怕他永远无法忘记了。 可惜离开大会后,他与江近月就很难有交集。 先前萧而行说过,江近月是继秋似弈之后,最有可能凝聚散修势力的人。 如今对于这一点,苏逆天毫不怀疑。但江近月真的会愿意建一个宗门吗? 这个念头一起,就被苏逆天压了下去。 第133页 他下意识就觉得,江近月会。 从这棋局就会看出,江近月不惧世俗规矩,想要弱者也有逆风翻盘的机会。 可一旦建立宗门,要做的事情就太多了。 他那样的身体,光是为了一场表演便已殚精竭虑,若是再为散修建起一股势力,还不知会怎样地劳累。 江近月……本不必做这些的。 他若是加入一个宗门,就可以好好休养身体。 苏逆□□萧而行看去,两人多年好友,自然默契十足。 萧而行瞬间将想要鼓动江近月建宗门的念头压了下去。 不能因为江近月帮了一次排名靠后的修士,就将散修沉重的希望压在他的肩头上。 他和苏逆天,也可以靠自己去建一个宗门不是吗。 「比试继续。」玉海缓缓走过来,看向苏逆天说道:「该轮到你们了。」 听了这话,苏逆天缓缓唿出一口气,压下了复杂的心绪。 站在他身后的修士很是紧张。 排在江近月之后表演,只怕他们是不太能被记住了。 虽是如此,众人却没有太多嫉妒的情绪。 若是相差的不远,或许还会嫉妒一下,可是相差太远,就只剩下仰望了。 察觉到苏逆天这一队人士气不高,秋似弈的心也咯噔了一下。 刚才圣人跟他说,因为这边的变故,英才榜延迟开启了,要等美人榜的比试结束才能开启。 秋似弈知道这里大部分人是冲着他跳舞来的,反正他也没跳舞,应该问题不大。 等苏逆天一登台,自然就会吸引走大家的注意力。 可谁知,苏逆天似乎被影响了,看上去很是低落。 「你没信心吗?」秋似弈看向苏逆天,问道。 苏逆天点头:「你的表演……确实只能让人仰望。」 「谁说的?」秋似弈干脆利落地反驳到。 他这话一出,众人便又想起,他刚才反驳棋没下完的场景。都眼巴巴朝他看过来,想着他会不会做出惊人之举。 却见江近月骤然坐下。 秋似弈仰头看向苏逆天,以及他身后的修士说道:「没有谁註定要仰望谁。我就在这坐着,看你们的表演。」 苏逆天整个人都微微怔住了。 方才江近月站在天上时,整个人脚踏凌霄,风华绝代,让人不可逼视。 而此刻,他这样坐下来,仰头直直看向自己……倒是有几分,可爱? 苏逆天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 自然,他也不敢当着江近月的面提什么「可爱」。 秋似弈双手撑地,看向苏逆天背后的人:「不战而败,可配不上你们多日的努力。」 苏逆天握紧玉箫,转身踏上了台子。 表演很快开始。 苏逆天这一队的表演是乐器合奏。 第一个演奏的是个琴修,只见他飞速扫弦,扫到一般,忽然将琴抛掷到空中。 有人跃身而起,在弦音未散之时续上了。 每个人都只奏一小段,然后由另一人续上。 乐音断的地方很随机,有时候甚至是一段旋律的中间,可所有人还是天衣无缝地完成了衔接。 秋似弈暗暗称奇,苏逆天倒是和他不谋而合,没有让大家就是一起去表演,而是突出了每个人的优势。 他忽然有了一个想法。 不如把苏逆天和萧而行也拉入宗门。 傅九寒他们看到宗门势力壮大,一定会很开心吧。 随着时间推移,台上乐音逐渐激烈,看台上的气氛也热烈了起来。 直到第二队表演完毕,第三队登场。 秋辞落不知道何时甦醒了过来,强撑着要站上台。 他渡劫失败,昏迷不醒,还不知道江近月的表演未被破坏,甚至因为他横插一脚而因祸得福。 直到快要登台前,他见队伍内的人神情低落,便安慰道:「你们不用紧张。苏逆天那一队的表演很普通,我们一定能够赢过他。」 一个修士说道:「赢他倒是有可能,但是赢江近月的队伍却是绝对不可能。」 「你说什么,江近月他们的表演……」秋辞落瞪大了眼睛,心中浮出一个不好的猜测。 「你居然没看到吗?」一人开口,面露惋惜之色。 那样的一幕,只要看到的人都会心有触动,甚至会破开修行的迷障。 可秋辞落不仅渡劫失败,还没能看见那一幕,真是太惨了。 那人收回思绪,开始绘声绘色地描述起来。 说到「将军」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激动了起来,说道:「我的言语描述不出那场面的万分之一,等比试结束,你一定要去找留影石来看看。」 秋辞落简直要昏厥过去。 不用亲眼看,光是听到「将军」二字,他就能想像出那场面有多么气势磅礴。 江近月那一队原本的表演,只能说是惊艷之作。 加上最后这声「将军」,却变成了惊世之作。甚至他苦心招来的雷劫,都会成为表演的一部分。 正因为有了那样毁天灭地的雷劫,才能显出那一声「将军」的潇洒不羁。 秋辞落心神一乱,整个人都有些恍惚,连什么时候登上台子都不知道。 看到他的状态不对劲,其他修士都紧张起来,怕他毁了整个表演。 第134页 他们的表演主题为干坤。 需要一半的人用墨来写字,一半的人用灵气写字,最后二者相融方为干坤之道。 起初,表演进展得还算顺利。众人挥毫写字,衣袍翩飞,很是赏心悦目。 秋辞落为了惊艷登场,一开始不需要动,而是站在中央。 直到高潮之处来临,墨水与灵气开始相融,他才动了一下。 按照原本的设计,此刻他该挥笔点墨噼开一线,将渐渐相融的二者分开。 可他握笔时心神不宁,不仅没能分开墨水与灵气,反而还越搅越乱了。 众人眼睁睁地看着,墨痕和灵气乱作一团。 「我懂了,他一定是要像江近月那样力挽狂澜!」 听到看台上的惊唿,秋辞落终于回神,没错,他还有机会! 只要能够像江近月一样,在最后一刻作出什么惊人之举。 可秋辞落拼命想,脑中却空空如也,什么招数也想不出来。 表演结束了。 看台上是长久的寂静,却不是因为震撼而是惊讶。 若说先前他们还以为秋辞落渡劫只是个意外,如今却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故意为之。 或许是知道自己的表演难以服人,才强行引动雷劫,想要终止比赛。 毕竟,秋辞落是秋家家主,他的渡劫是整个家族的大事,有许多手段都可以操纵渡劫时机。 众人心思各异,很快就被骤然出现的玉简吸引了注意力。 这玉简是用来投票的,众人顿时屏气凝神,开始思考起要选哪十个人。 很快,结果便出来了。玉简腾空飞出,化为点点光芒,融入了玉海掌心的玉简上。 他看了一眼,心中很是惊诧。 美人榜第一名是江近月,这是众望所归。 苏逆天和萧而行排行第二和第三,和他所想也并无差别。 但第四到第七竟然都是原本排名靠后的修士。 是因为江近月。 他不仅自己当了第一,还让其他人也展露了光芒,更是留下了这样一个惊人的棋局。只怕,他不仅是这一届地第一,在歷届的美人榜中也要排得上前列。 玉海拿着玉简,起身去找白清月,让他先宣读前三名。 白清月此刻早已调整好了心绪,他缓缓走上台,站到江近月的旁边,看上去很是柔弱。 然而台上的三人却无人看他。 苏逆天和萧而行都盯着江近月,很是担忧地问道:「你脸色怎么这么差,是不是病又……」 秋似弈摇头。 他身体好得很,马上就能去英才榜大展拳脚。 脸色不好是因为圣人动作太慢,迟迟未能开启传送。 秋似弈没想到自己没跳舞也拿了第一,这些人口味怎么这么怪? 如今,也只有他拿下英才榜第一,才能摆脱这个名头。 仙缘大会,从来没有一个人拿双第一这样的先例。 白清月捏着玉简,整个人如遭雷击。 他是见过江近月跳舞的,肤色极白,却没想过是因病苍白。 白清月死死盯着江近月看,果然发现江近月眉宇间透出一股孱弱之色。 只是他跳舞时,神态格外不羁,让人察觉不到罢了。 一时间,他邀请江近月入宗门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 白清月捏起玉简,打算直接宣布排名。 只要宣读完成,江近月的名字就会自玉简飞出,没入他身后巨大的石碑之上。 而他的名字,却会渐渐淡去,被取而代之。 「这一届的美人榜榜首就是……咳咳。」白清月下意识咳嗽,不想念出这个名字。可不需要他念,全场都开始高唿起来。 「是江近月,一定是江近月。」 秋似弈:「……」 他看着那巨大的石碑,给世人传音道:「什么时候才能把我传送到英才榜那边?」 圣人道:「好了。」 下一秒,整个台子忽然剧烈震颤了起来。 站在上面的秋似弈、苏逆天、萧而行以及白清月,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第53章 「发生了什么?」 「他们去了哪里?」 「玉家主,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无数道声音响起,玉流光和玉海第一时间落到了台子中央,仔细查探。 这一查探,他们便发现了问题所在。 另一座山上也有这样的一座台子,英才榜比试开始之时,所有人都要站在台子上,经由阵法传送到秘境之中。 而方才他们修復阵法时,不知是什么缘故,竟将两边的阵法勾连到了一起。 所以那边一旦开启传送,站在台子上的江近月等人便也一併被传送走了。 玉流光仰起头。 秘境开启完成,就会投下一道光幕,让前来观看比赛之人可以看见秘境内发生的一切。 很快,云气震盪,一道光幕徐徐浮现。 「玉家主,能否尽快帮忙找到白清月的下落?」风燃朝玉流光走去,语气很是着急。 不久前,白清月才刚刚发病,如今又掉入英才榜的比试现场……光是想想他就担心不已。 玉流光点点头,让玉海递来一只玉简。 他将玉简朝天穹投去,顷刻间画面一变,只见白清月正被十几个山河宗弟子团团护住,俨然是人群的中心。 第135页 他看起来气色不错,脸上带着笑意,正柔声感谢周围的同门。 众人皆是松了一口气。 还好白清月没有掉入修士打斗之处,而是遇到了同门,应当是没什么事了。 下一秒,众人的心又提了起来。 他们本以为,江近月等人和白清月一起消失,自然也会落到同一个地方。 可如今怎么只见白清月,而不见其余的三个人。 立即就有人高声说道:「既然白清月没事,劳烦玉家主再找一找江近月、苏逆天和萧而行吧。」 玉流光点点头,正要换一枚玉简,忽然听见风燃惊唿道:「等一等,清月出事了。」 他这一喊,众人便又朝光幕看去,只见刚才还好好的白清月,忽然身体一歪,倒在了地上。 「清月师兄。」 「白师弟。」 山河宗弟子动作很快,立刻将白清月扶起来,众人这才看清他的面容。 只见他脸色苍白,唿吸急促,像是下一秒就要断气了。 「卫祁,你方才不是餵师兄吃了天灵护体丹么,是不是慌乱之下餵错了药?」 「不可能啊。我再数数。一二三……九。师兄,我方才餵的就是天灵护体丹。这可是宗门内最珍贵的丹药,我绝不可能弄错的。」 「罢了罢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白师弟如此难受,你快再餵他吃一颗。」 光幕内一阵兵荒马乱,光幕外,风燃却是微微蹙眉。 他们山河宗内有医修一脉,医术格外精湛,白清月的身体便一直是由他们调理的。 而这天灵护体丹,是他们新研制出的神药。虽不能治癒病症,却能压制疼痛,吊住性命。无论是多么严重的伤势,服下此丹都可以顷刻间化解疼痛、唤醒神智,至少持续一个时辰以上。 如此一来,无论宗门弟子受了怎样重的伤,都有机会等待宗门救援。 这药刚出来时,风燃主动帮医修师姐试过药。他自己攻击自己,顷刻间气血翻涌,只觉得经脉都要碎裂了。 可服下丹药不过三息,便可行动自如,直到一个时辰后才重新露出虚弱之态。 风燃看向光幕内的白清月。 白清月服下丹药后,神情缓和不少,却仍虚弱得坐不起来。 若他真的服下了珍贵的天灵护体丹,便不该是这样的。 除非,他是…… 风燃朝周围看去。 这天灵护体丹是第一次出现在世人眼中,大家都以为是普通的丹药。此刻见白清月坠入英才榜的比试现场,受此无妄之灾,都露出了心疼的神情。 风燃收回视线,说道:「去找一找其他人吧。」 玉流光立即催动玉简,很快就看到了一处山洞。 让人庆幸的是,江近月、苏逆天和萧而行刚好呆在同一个地方。 此刻,江近月伏在地上,微微闭着眼,似是睡着了。 苏逆天和萧而行给他盖上衣袍,满脸忧色。 下一秒,江近月忽然咳嗽了一声。 他下意识地抿唇,咳嗽声却骤然大了起来,苍白的嘴唇也染上血色。 苏逆天察觉到不对劲,立即喊萧而行过来看看。 江近月却越咳越厉害,等萧而行靠近时,他竟直接吐出一口血来。 *** 秋似弈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地上。 他的身下,是一张红色披风,正不停往外散着热气——赫然就是当初登雪山时,苏逆天给他披的那一件。 而他的身上,还盖着两件外袍,可以说是从头到脚都裹得密不透风。 他在哪里?说好的横空出世呢?就知道圣人不靠谱! 无数个念头涌上秋似弈的心头,秋似弈用手撑地坐起来,朝四周看去。 这一坐起来,他就有些头晕,缓了一下他才看清了周围的景物。 这里是一处天然的山洞,地上还凝着暗红色的血迹。 到底什么情况? 「江近月你终于醒了!快要吓死我了!」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见一道身影朝他奔来。 下一秒,他整个人都被摁回了披风上。 苏逆天看着江近月,飞快说道:「你知不知道,你足足昏睡了一个时辰!期间一直在吐血,药也餵不下去。萧而行便出去找些草药,想做一些外敷的药给你。」 「你这个人!身体不舒服为何不跟旁人说?上一回也是自己跑去药池,若不是我们去找你,说不定晕在哪里都不知道。你说你,都这样了干嘛还去噼雷劫啊!」 苏逆天一着急,说话就有些语无伦次。 但秋似弈还是从他的话里,分析出了当前可怕的形势。 穿越阵法时,他确实感觉经脉有些疼,下一秒就眼前一黑,还以为是场景转换所致。 谁知道,他居然昏死了足足一个时辰,期间还一直吐血。 圣人似乎说过,秘境中的一切都会投射到光幕上,被外界看到。 秋似弈:「……」 他安抚了一下苏逆天,然后闭眼传音给圣人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玉京生直接反问道:「你还问我怎么回事?你自己身体,破败成这样了都没感觉么?要不是我动作快,赶紧将你落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只怕你现在就该吐血而亡了。」 玉京生也是没想到,秋似弈这么能耐。 第136页 身体都这样了,居然还要去参加英才榜的比试。 不过再一想他脚踩天穹的模样,倒也不觉得奇怪了。 秋似弈又问道:「那他们呢,怎么也进来了。」 「当然是为了照顾你。」玉京生嘆气:「当时阵法一开,我原本只想将你一个人传送过去。可谁知传送到一半,你整个人就忽然发病昏死过去了。我只能让他们一起进来,否则你现在该躺在外面的雪地里等死,而不是有暖被子盖,有力气讲话。」 至于白清月,就是个意外。 当时秘境马上就要关闭,他来不及去控制阵法,只能将台子上的人一起弄进来。 不过进来后,他略施手段便把白清月送到了山河宗弟子附近。 「不需要,你把他们送出去。」秋似弈道。 「英才榜第一,真的那么重要吗?」玉京生实在头疼。 他承认,这一回美人榜榜首的事情确实是他动了手脚。他其实在初试刚开始的时候就醒了,本打算若是秋似弈输了,就想办法帮他去另一座山继续比赛。 毕竟英才榜比赛持续时间都要久一些,他过去还来得及。 但没想到,秋似弈拿了第一。 玉京生便干脆让他继续留在美人榜这边比赛。 如此一来,秋似弈的身体就可以好好休养一段时间。 毕竟,秋似弈这一回参加仙缘大会的主要目的,还是顺理成章地与傅九寒等人搭上线,一起建立宗门。 美人榜第一最后会和英才榜第一比试一场,自然可以搭上线。 可谁知道,秋似弈对于英才榜第一是志在必得,玉京生只得努力拖延。 秋似弈沉默片刻,道:「重要。」 在过往的世界里,他一直兢兢业业地当反派,与主角作对。 这一半是剧情要求,一半是他自己的愿望。 为何反派就要入魔人人喊打,主角却能走到最后。 他可以接受命格,却不会认命。 哪怕只有一两次的机会,他都要胜过主角,让所有都记住主角曾经被他踩在脚下。 就算这个世界,他的任务是保护主角,那也不会改变。 「是因为想多要一个机缘?」玉京生道:「其实我可以直接给你。之前不说,是觉得以你的骄傲……」 「你怎么不早说?」秋似弈道:「拿来吧,我能屈能伸,哪来的骄傲。」 玉京生:「……」 「你退出英才榜比试,我就让你到时候多选一件机缘。」 「那不要了。」秋似弈道。 见圣人非要刨根问底,他随便扯了个理由:「我就喜欢看我名字,刻在英才榜榜首上。」 这回轮到玉京生沉默了。 短暂的沉默中,他想了很多。 就连身负大气运的他,都难逃一死,或许秋似弈的病真的无法治好。 那么与其籍籍无名地消失,不如将名字刻在最醒目的地方,让所有人都看到。 第一美人,是不够的。 但是双榜首,恐怕会让所有人永远的记住。 「好,祝你拿下第一。」 秋似弈警觉地说道:「只要你别在最后一刻把我传出去就行。」 「不会。」圣人道。他已经懂了秋似弈的执念是什么,自然不会再随意出手。只是,既然这里是他的秘境,那最后一关比什么,还是可以稍稍变通一下。 至少不能是那种大群战,否则秋似弈该杀疯了。 「等你拿了第一,去选机缘之时,除了炼心镜,再带走药师谷的名帖吧。」 「药师谷是天下第一的医修宗门,但已避世多年,唯有持此名帖才能进入。你的病症太过古怪,恐怕只有药师谷谷主出手,才有一线生机。」 秋似弈「嗯」了一声。 山洞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萧而行顶着一身风雪进来,一手攥着草药,另一手则抓着一块玉牌。 他的手臂上,有一道长长的剑伤。进了山洞后便淅沥沥地滴血。 方才江近月久久不醒,药也餵不进去,他只得出去采些草药给他外敷。 谁知刚找到一株草药,就被人从身后偷袭。 萧而行当即举起重剑回击,一来二去居然把对方打倒了,还抢走了对方的玉牌。 下一秒,天穹上传出一道声音:「段旭,出局。」 他这才知道,自己被传入了英才榜的决赛现场。 嗅到血腥味,秋似弈立即撑地坐起来,问道:「谁干的?」 苏逆天和萧而行两个人已经被他视作未来的宗门弟子,自然是要罩着的。 何况,他们会进来,也是因为他的缘故。 萧而行见秋似弈醒来,很是惊喜。但话锋一转,却是说道:「你干的。」 秋似弈:「?」 萧而行强行绕开话题,说道:「若不是有的人一言不合就开始吐血,药也喝不下去,我也不至于跑出去採药。」 秋似弈正要说什么,忽然又咳嗽起来,喉咙间血气蔓延。 他当即不说话了,咽了一口血下去。 萧而行半晌无言,许久才道:「你这样……只能外敷药。」 他虽不是医修,却精通毒术,二者有相通之处。 江近月频繁地吐血,恐怕药力还未散开就会被他吐出来。 只能先用外敷药压制,等离开此地后再去求医,用金针之术来治。 第137页 萧而行扯了布条做了个药包,让江近月哪疼敷哪。 秋似弈碰了碰药包,有些惊诧。 药包滚烫,触碰到自己的时候,像是有热流涌入经脉之中,顷刻间就化解掉了身体的疲累。 他顿时来了精神,将药包在手腕上滚来滚去。 如此打架时必会更灵活。 萧而行见江近月没有讳疾忌医,微微松了口气,可再一看他的动作,顿时生出不妙之感。 他正要说些什么,忽然听见山洞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粗一听至少有十人之多。 恐怕,是那段旭的同门找来了。 未及细想,一个男子踏入洞中。 那人目光凛冽,神色锋利,见到洞中三人便微微皱了下眉。心中想道:这三人容貌实在出众,初试时就该引人注目,为何他却毫无印象? 「就是你们淘汰了段旭?是自己将玉牌交出来,还是我来动手,自己选吧。」 萧而行看了一眼江近月苍白的脸,决定站出来解释清楚他们是误入,身上并无英才榜修士的玉牌。 至于段旭那块,可以直接归还。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将江近月一步跨出,丝毫不惧地站到了男子身前。 「我选……我来动手。」 一把扇子顷刻间飞了出去。 第54章 扇子直直朝男子挂在腰部的玉牌袭去。 这一招秋似弈毫无保留,直接用上了十成功力,一时间只觉喉头涌上一阵腥甜。 但他的眼神却很兴奋。 这男子的玉牌上,赫然写着一个「十」,想必之前已经成功淘汰了不少人。 若是拿到玉牌,他便可以取而代之。 萧而行此刻终于回神。 他眼睁睁地看着江近月一步踏出,朝那男子攻去。 萧而行自然也注意到了男子腰间的玉牌,当即高声说道:「江近月,快回来,你的身体受不住的!」 萧而行的声音微微发颤,任谁都能听出其中深切的担忧。 男子下意识朝秋似弈看去,果然见他面色煞白,一丝血迹从唇边缓缓而下。 看起来很是虚弱。 这个念头一起,男子就察觉到一股可怕的劲风朝自己噼来。 他的身体被这股力道重击,向后疾退了五十多步才堪堪停住。 一时间,他浑身上下都在叫嚣着疼痛。若非身上穿着顶级的防御铠甲,只怕这一击之下就会出局。 受不住?虚弱?呵。 男子冷冷望向山洞内的人影。 这几人简直太阴险了!瞧瞧方才那人惟妙惟肖的担忧神情,还有与自己交手之人苍白的面色,他险些以为那人下一秒就要晕厥过去。 谁知下手这么狠! 「不凡师兄!」站在山洞外的人立即聚拢过来,惊道:「莫非里面的人……是这一回初试的前三名?」 孟不凡摇头,眼中战意升腾,他最烦那种用小手段取胜的人。 「不是什么前三。我只是一时失手,才被他抢了一回先机。」 说完,孟不凡抬手唤出了自己的本命法器,一把火光流转的弓箭。 下一秒,他勾弦搭箭,直直对准了山洞的出口。 「不凡师兄,你冷静啊!这才刚开始比试,淘汰人数过半后,所有人都要朝中心区域聚拢。咱们的法器是弓箭,虽然威势极强,但箭矢耗空便会实力大跌。你可是我们之中最厉害的,怎可现在就将箭矢用掉?」 「是啊师兄,初试时你都忍住了,韬光养晦将第一拱手让人,怎么现在却……那三人就交给我们对付吧。」 孟不凡抿唇,点头同意。 他心中确实憋着一股气。平日里他从不乘人之危,所以看到那人吐血,下意识就收起了一点攻势。 谁知…… 「你们上。」 九个人对视一眼,握紧弓箭朝山洞逼近。 山洞内也同样上演着劝说的场面。 萧而行和苏逆天一人拽住江近月的一只手臂,不让他出去。 「江近月,你应该看出来了吧,这里是英才榜的决赛之地。我们不过是误入,解释清楚便可以离去。出去后你就可以去药池泡一泡,上一回你不是说那药池很舒服吗?」 说完,萧而行取出了段旭的玉牌,打算直接抛到外面。 英才榜有规定,比试时刀剑无眼,死伤自负。可一旦玉牌落地,就绝不可以再动手。 外面那些人各个手持弓箭,俨然封死了他们离去的路。 秋似弈抬手,握住了段旭的玉牌,说道:「你们看。」 萧而行朝玉牌看去,整个人顿时惊在了原地。 只见玉牌上段旭的名字,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他的。 意味着,他可以参加这一场决赛。 「虽是误入,可抢了他们的玉牌,我们就能参赛。」秋似弈看向萧而行:「你不想试试吗?」 萧而行重重地吸了一口气。 光是想想,他便觉得热血沸腾。 可再一看江近月唇上的血迹,他一腔热血便又冷了下来。 方才江近月的那一招他看得分明,威势之大远胜于他,却也不过将来者逼退而已。 那些人出身大宗门,身上穿戴着顶级的防御法器,想要破开简直难于登天。 「江近月,他们身上有防御法器。你方才也试过了,即便是倾力一击也难以破开。」 第138页 秋似弈目光一转,看向洞外逼近的人群,笑道:「没错。所以,我打算问他们借点箭。」 借箭? 萧而行正想细问,就见几根箭矢朝洞里面飞来。 「自己找地方躲起来。」秋似弈低声道。 说完,他踩着洞内石壁,几个腾跃就落到了顶部一处微微凸起的岩石上。 萧而行握紧了重剑,听话地和苏逆天找了个地方躲起来。 他们都很清楚,最多几波箭矢后,那些人就会攻进来。 到了那时候必定无处可躲。 他们已经做好了迎战的准备。 既然决定要留下来参加决赛,他们就不可能一直被江近月保护着。 这人……连自己都保护不好,还想保护别人? 秋似弈见两人适应得如此之快,眼中露出一点欣赏之色。 空气中传来破风之声。 秋似弈手腕一转,挥扇朝自己的下方扇去。 他的动作极快,洞中又很是昏暗,一时间萧而行和苏逆天只能看见一道道白色的扇影。 一支又一支的箭矢被扇落在地。 那些来势凌厉的箭矢,疾飞入洞,却都尽数落在了地上。 萧而行的唿吸微微急促起来,终于明白了何为「借箭」。没错,作为散修他们没有顶级的防御法器,但那些人可不同。 既然他们的防御法器是顶级的,攻击法器肯定也是顶级的。 萧而行几乎可以想像出江近月接下来的动作。 一定是像上一回一样,他在舞台上挥扇一扫,顷刻间扬起碎雪朝玉流光扑去。 那时候,他还以为这是「舞」的一部分。 谁知,这竟可以成为可怕的攻击之术!只是将碎雪换作箭矢,一切便完全不同了。 不知过了多久,箭势稍缓,外头的脚步声却越发近了。 秋似弈纵身一跃,跳了下来。 却并不是如萧而行想像的一般,落地后潇洒自如地挥扇,瞬间将地上的箭矢击飞出去。 只见江近月整个人膝盖着地,半跪下来,微微喘息。 有血滴落在地上。 萧而行和苏逆天皆是心头一跳,方才江近月站在台子上,轻松地挡住攻击,难道只是在强撑着吗? 脚步声越来越近,眼看江近月就要一个人承受攻击,苏逆天和萧而行蓦地动了。 他们朝江近月靠过去,想将他带到安全之地。 谁知还未靠近,江近月就动了。 他握紧扇子,在地面上划开一道弧形。 嗡嗡。 灵气自扇面盪开,没入了地底。 原本静静躺在地上的箭矢,瞬间被震离了地面。 秋似弈盯着箭矢,直到他们弹飞到与自己膝盖差不多的高度时,才勐地朝前挥扇。 箭矢如狂风暴雨般朝外扑去,洞外瞬间惨叫迭起。 洞外。 孟不凡看到无数同门一个个惨叫倒下,鲜血几乎要将地面染成暗红。 被数量如此众多的箭矢攻击,他们身上的防御宝衣,几乎都当场碎裂开来。 虽说英才榜的决赛有生死不论的规矩,但从没有人,会一开始就下如此狠手。 明明他在最开始的时候,还给了那三人机会,让他们主动交出玉牌。 换来的却是,如今这这一幕。 孟不凡目眦欲裂,只觉得一切的理智都在顷刻间崩塌。 离开宗门时,师父亲自交给他一支威势极强的火云箭,一箭便有破云穿空之效。 孟不凡本以为,师父是希望他将此箭留到最后再用,以确保能夺得第一。 可师父却说,若他将此箭带回,或许会突破一直以来的修行壁障。 孟不凡双目血红,直接从干坤袋中取出了火云箭,搭在了弓弦之上。 没有人能从这支箭下逃生,他一定要洞里面的三个人付出代价。 然而,就在他将要将箭射出之时,脑中又响起了师父的话。 他因为狂怒而浑噩的心智,瞬间清醒了几分。 孟不凡朝自己的同门看去,终于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那些同门确实是在惨叫,有些还在地上来回翻滚,连玉牌掉落出来都不知道。 可是,他们伤的地方全部是腿。 竟没有一个伤到丹田、心脉等要害之处。 只要离开秘境就能轻易治好。 怎么可能……方才他亲眼看到洞中千箭齐发,如疾风乱雨。 孟不凡薄唇抿了抿,将火云箭收回,重新搭了一支普通的羽箭。 张弓,箭出。 孟不凡手握弓箭,朝山洞掠去。 待看清山洞内的景象后,孟不凡眼中染上一缕骇然。 只见那箭,直直从秋似弈头顶飞过,半点没沾到他的身体。 他没想过自己的箭竟会射偏。 不,不是射偏。 而是他没想过,秋似弈竟不是站着放出那惊天一击,而是半跪在地上。 两人视线交错,孟不凡心头一跳。 他终于明白,为何同门只是伤到腿了。 原来那人是这样放出了一击。 秋似弈干脆利落地站起来,扇子一开,淡淡朝孟不凡看过去。 此刻,受伤的修士皆已被传送出去,地上散落着无数玉牌。 下一秒,玉牌自动飞入秋似弈的身边,九个玉牌合成了一块,上面浮现出「江近月」三个大字。 第139页 孟不凡看了那三个字片刻,忍不住问道:「你……为何只伤他们的腿?」 秋似弈见孟不凡似乎不欲打斗,沉思片刻决定暂时不必主动撩架。他的玉牌上已经浮现出了「十」,当务之急是找几个人,让苏逆天和萧而行也练练手。 孟不凡并非合适之人。 方才那支箭从他头顶掠过,其威势非同小可,与先前那些人所射之箭截然不同。 秋似弈看向孟不凡说道:「控制不住力量,就不算真正拥有了它。」 孟不凡垂眸,说道:「最后的决战,我必要和你好好比一场。」 秋似弈收起扇子:「等你留到最后再说吧。」到底还是没忍住撩架。 孟不凡看起来真的很耐揍。 可惜,孟不凡似乎铁了心要保存力量以待最后的决战,竟直接转身走了。 苏逆天和萧而行紧绷的心弦这才松下来。 方才一切发生得太快了。 惨叫声疯狂响起时,连他们心中都生出一丝畏惧。 江近月太强了……让人下意识地害怕,又下意识地想要靠近。 最终他们还是遵循着本能,朝江近月走了过去。 走到一半,就见江近月用手指勾起玉牌,对着他们晃了晃。 「看。」 说完,秋似弈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 刚落地就有人千里送玉牌,心情怎能不好。 这下秘境外透过光幕观战的那些人,应该已经被他强大的攻击力所慑,再也不记得什么见鬼的第一美人了吧。 秋似弈余光看到脚边有一根断开的箭矢。 他弯腰捡起来,将散落的髮丝全部挽了起来,以免影响之后的战斗。 没了髮丝遮挡,他的面容也终于完完全全的展露出来。沾了血的唇角微微上扬,眼中粲然生光。 第55章 秘境外。 沈知节快步走到玉流光身侧,随后瘫坐下来,懒懒说道:「阵法我弄好了,你快把他们弄出来吧。」 说完,他唿出一口气,只觉得自己这辈子没这么累过。 决赛突生变故,玉流光要留下来维持两座雪山的阵法,便拜託他去台上,想办法将阵法重新打开,好让江近月等人出来。 「不必了。」玉流光道。 「哈?」沈知节瞬间坐直了身体,直直看向玉流光,满眼写着:你怕不是在逗我吧。 他又朝周围看去,却见刚刚还神色无比紧张的众人,此刻都露出一种古怪的神色。有人听见他与玉流光的对话,下意识附和道:「没错,江近月他们应该留在里面。」 沈知节一阵无言,方才就是这些人拼命要求玉家赶紧将人救出来,他才勉强帮了这个忙。 怎么一转眼又不救了?! 一定是秘境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沈知节顺着众人的目光,朝天穹上的光幕看去。 这一看,他也微微愣住。 只见江近月站在风雪中,脚下踩着一地的箭簇。 他唇角沾着血,一头乌髮用断箭束起,只余一点碎发被汗水打湿,贴合在额上。 一看便知刚刚经歷过一场激战。 沈知节视线一偏,落在江近月骨节分明的手上。 那双手极为苍白,隐隐可见淡青色的血脉,但握在手中的玉牌,却赫然写着一个「十」。 沈知节呆了片刻,很快神色就恢復如常。 他素来对什么「第一」敬而远之,毕竟拿了第一,就等于背上了无形的包袱,远不如落后一位逍遥自在。 但这江近月……拿了一个第一不够,居然还想再拿第二个。 要知道,能进入英才榜的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他想要这个第一,就必须拿出能令所有人服气的实力才可以。 沈知节光是想想就觉得累得慌,可不知为何,他本该瘫倒休息,此刻却直直挺着背,朝光幕看去。 大概……看别人拿第一也挺有意思吧。 光幕轻轻颤动,下一秒,几道人影就凭空出现在了看台上。 「我死了,我的丹田肯定碎了。」 「我流了好多血,我的经脉是不是断了。」 几人哭嚎着,显然是惊恐极了。 他们的记忆都停留在铺天盖地的箭雨上,只觉得自己必死无疑。 玉流光第一时间吩咐家中擅长医道之人过去救治,因只是腿部受伤,敷药包扎后那些人的鲜血立即止住了。 段旭知道这场战斗是因自己而起,跳上看台低声安抚道:「别害怕,你们伤得都不重。」 几人听见熟悉的声音,这才缓过神来,直直看向自己的伤口。 丹田没事,经脉也好好的。 确实……伤得不重。 几人松了口气,却仍是心悸无比。能放出如此雷霆之势的攻击,却能不伤及他们的要害之处,可见那人对于灵气的操纵已经达到了极为可怕的地步。 如此惊艷的人物,为何初赛时他们没能留下半点印象? 一人看向段旭问道:「你出来得早,应该透过光幕看清了攻击之人的模样了吧?他究竟是谁,在初试又排行第几?」 段旭露出一点尴尬神色。 他也是没想到,只一个照面,这些同门全部都输在了江近月的手上。 「他是美人榜第一,江近月。」 几人面上露出震惊之色,下意识朝光幕看去,却见光幕颤动之后,转到了秘境中的另一处角落。 第140页 那里,山河宗弟子正与英才榜初试的前四名交战。 …… 秘境内。 山河宗弟子坐在地上,满脸凝重之色。 这一回交锋,他们输得彻彻底底,有四个弟子都出局了。 若非那四人中途撤走,只怕出局的弟子还会更多。 几人凑在一起,忍不住小声抱怨道:「白师兄一个人就吃掉了五颗天灵护体丹,可李师兄却一颗都捨不得吃。」 李连渊是他们之中战力最强的修士,不久前刚刚抗住了三四波前来攻击的修士,受伤很重。 却一直未曾要求服用丹药。 「是啊,这丹药本就是为英才榜比试而准备的,这还没到最后的比试,药就少了一半。」 几人的声音已经压得极低,不想还是被白清月听去了。 他心底咯噔一下,意识到不好。 平日里,他在山河宗极为受宠,灵药更是随意取用,因此进入秘境中后也习惯地伸手拿药。 恰好这药又极为不凡,他吃了一颗后,便觉得浑身上下一阵舒畅,忍不住就多吃了几颗。 可他却忘了,这些人并非宗门内地位崇高之人,并不能随随便便就掏出许多灵药。 白清月赶紧柔声开口,努力补救道:「对不起……这药如此珍贵,不该浪费在我的身上,毕竟我不是参试之人。」 他本以为几人的面色会缓和下来,不想却更沉重了。 说话的山河宗弟子一阵无言。 初试之后,他们便得知决赛时的一切会通过光幕被外界看到。所以他们虽有不满,也只敢轻声议论。 可白清月倒好,这么大声地道歉,谁都知道他们私底下妄议同门之事了。 一时间,原本对白清月颇有好感的几个山河宗修士,只觉得心中一阵烦闷,发誓此生都不会再偏爱什么第一美人了! 好看有什么用,能当灵丹吃吗? 这般想着,几人握紧丹药,朝李连渊走去,轻声道:「李师兄,你吃一颗吧。」 李连渊摇头,压低声音说道:「丹药的效果只能持续一个时辰,如今又没有人来挑战,怎可为了自己舒服就吃丹药?」 几人顿时露出恍然之色,说道:「没错,这药已经少了五颗,应当留到最后的关键时刻用才对!」 李连渊见其他同门不再提起服药之事,暗自松了一口气。 他强撑着不吃药其实另有原因。 李连渊猜测白清月多半是装病,毕竟天灵护体丹是专为这次英才榜比试研制的,并非治病之药,只能在段时间内强行压制一切病痛,让人有余力战斗和逃跑。 可白清月并不知晓这一点。 所以服药后仍是一副虚弱之象。 若是他吃了丹药后立马生龙活虎,岂非尴尬。 如今这丹药的真正效果,外界之人都不清楚,他只能小心瞒着。 李连渊握紧药瓶,暗道除非万不得已,绝不能暴露出此药的真正作用。 另一边。 傅九寒、殷折、燕惊澜和顾剑尘正在秘境中疾步走着,努力寻找秋似弈的身影。 方才与山河宗弟子交战时,那些人让他们不要伤到白清月。 他们这才知晓,决赛出了变故,美人榜前三名和白清月一起被传入了秘境之中。 当即,他们连玉牌也顾不上抢,只想快些去找美人榜前三名。 一想到秋似弈可能阴差阳错地拿下了美人榜第一名,几人皆是哭笑不得。 傅九寒早已悄悄操纵水,去隔壁山头查探过秋似弈的情况。 发现秋似弈易容没掉,他着实松了一口气。 可即便这样,秋似弈还是拿下了初试第一,甚至决赛第一。 众人只恨自己置身另一座山峰,竟是半点也没能瞧见秋似弈干了什么。 「比试结束后,会有大量留影石流传出去,到时候我们偷偷看。」殷折说道。 他们可没那个胆子当着秋似弈的面去看。 不知走了多久,傅九寒的脚步忽然顿住了。 他怔怔看向远处那道身影,只一眼,他就知道那是秋似弈。 殷折等人也停下了脚步,心中激动无比。 他们没有辜负宗主的期望,包揽了英才榜前四的排名。 几人快步朝秋似弈走去,然后……就看到了两个男子寸步不离地跟在秋似弈的后面,看他的目光格外热切。 秋似弈看不到这目光,倒是被他们给看了个正着。 殷折、顾剑尘和燕惊澜尚在愣神,傅九寒已经直直走了过去。 离得近了,他才发现那两个男子的容貌竟很是出众。 这两人又是哪里冒出来的? 傅九寒眸色微沉,脚步越发急切了。 苏逆天是音修,对声音格外敏感,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傅九寒的靠近。 他赶紧去看对方腰间玉牌,当看到「一」时,整个人如临大敌,毫不迟疑地朝前迈了一步。 萧而行也很快反应过来,朝前迈了一步。 见两人毫不畏战,第一时间挡在秋似弈前面而非躲在他身后,傅九寒面色稍缓。 能保护秋似弈,还算有点用吧。 傅九寒收回思绪,便见秋似弈朝自己看过来,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腰牌。 那眼神,显然就是十足的心动了。 傅九寒哭笑不得。 第141页 什么时候秋似弈能用这样专注的眼神看他,那些扰人的蜂蝶就会自己先掂量一番了。 忽然,一个念头在傅九寒的脑中一闪而逝。 倒是有一个办法,可以让秋似弈这样看着自己。 傅九寒看向秋似弈,举起了手中的伞,问道:「可愿与我一战?」 苏逆天和萧而行皆是一愣。 现在的英才榜第一……都这么恪守礼仪的吗? 他们依稀记得上一届的第一,可是一句废话也不多说,上来就动手抢玉牌的。 秋似弈点头道:「好。」 话音落下,他便率先飞到了天穹上,遥遥看向傅九寒。 他的脚下,是一片宽阔地江河,此刻河面结冰,平滑如镜。 秋似弈心知傅九寒拿了第一,一定树敌颇多,便有心选在此地比试。 只要有人敢偷袭,从湖面上一看便会发现。 风吹过湖边,月光静静洒落下来,一派静谧之景。 下一秒,静谧被打破,空气中传来武器交锋的声音。 秋似弈一挥扇,便挡住了朝自己刺来的伞。他的手腕极其灵活,如流水般轻松化解了傅九寒的攻势。 但同时,他手指的力量又极强,执扇每扫一下,便抖出极为强大的气劲,瞬间将冰面划出无数道口子。 两人激烈地战斗,扇子与伞上下翻飞,发出剧烈的声响。 冰面早已被震开无数道口子,水花溅起,整条江河都暗涌不已。 这一战打得极为酣畅,但两人都留手了几分。 傅九寒是因为秋似弈唇边的血迹,秋似弈则是因为前十的机缘,他绝不可能失手将傅九寒淘汰出去。 终于,江面再也无法承受两人攻击时的滔天气劲,彻底碎裂开来。 江面一阵翻腾,瞬间掀起一道巨浪,朝两人扑来。 傅九寒第一次撑开了手中的伞,挡在了秋似弈的头上。 他微微将伞压低一些,巨浪打在上面,水珠顺着伞骨滚落下来。 湿冷的风拂过秋似弈额上的碎发,一滴汗水顺着碎发流下,落在了眉心。 傅九寒目光微凝。 他肆无忌惮地盯着秋似弈看,直到秋似弈微微露出一点诧异之色,他才淡淡道:「方才我们打得太激烈,让我看看你的易容有没有掉。」 秋似弈恍然大悟,立即也朝傅九寒看去。 他仔仔细细地检查起来。 傅九寒手腕一转,微微将伞抬起了一点。 两人视线交错,深深地看着对方,身后是漫天水幕。 傅九寒想,这一幕无论是秘境内外,他们应该都看清楚了吧。 第56章 秋似弈检查了半天,也没察觉到傅九寒的人皮面具有什么问题。 他收回视线,却见傅九寒仍专注地看着自己,便问道:「我的面具有问题?」 傅九寒神色如常地说道:「没有,只是觉得你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嗯?」秋似弈见傅九寒的语气极为认真,一时也有些好奇:「哪里不一样?」 「气息内敛,变得更强了。」 秋似弈忍不住低笑起来。 傅九寒收回视线。明明秋似弈脸上的易容没有问题,但这一笑却让他有些失神。 失神的不止傅九寒。 苏逆天和萧而行对视一眼,心中汹涌,竟比方才掀起的江潮还要激烈。 他们不是没见过江近月笑,只是他笑的时候,视线从不会特意停在一个人的身上。 但此刻,江近月和那人视线交错,低头轻笑,竟似将外界的一切都隔绝了。 傅九寒带着秋似弈缓缓落下,他收了伞,将众人的神情尽收眼底。 他长久地盯着秋似弈看,除了希望那些人能看清楚外,更是因为担心秋似弈的身体。 相处久了,即便秋似弈不开口,他也能从对方轻微的神色变化上看出端倪。 显然,秋似弈现在很不舒服,应该是刚经歷过一场激战的缘故。 傅九寒回想起先前听到的那一长串的「某某出局」。 那些人他颇为熟悉,都是琉焰派的弟子,擅弓箭。领头弟子孟不凡,至今仍未在众人面前展露过真实的力量。 但傅九寒还在山河宗时,就听说过他的名字。据说他渡金丹之劫时,雷劫未落便朝天射箭,直接与雷劫正面相击,惊掉了一众人的眼睛。 秋似弈令琉焰派几乎全军覆没,只余一个孟不凡,二人必已结下仇怨。 傅九寒心中警觉,将孟不凡列为需要重点关注的危险人物。 两人走回苏逆天和萧而行的身边,傅九寒将自己从山河宗那里听到的消息说了一遍,然后主动邀请三人一起同行。 苏逆天和萧而行沉默片刻,一起摇了摇头。 英才榜的决赛,歷来是先混战淘汰一半的人,然后余下之人朝中心区域聚拢,接受最后的挑战。 傅九寒既是英才榜的第一,肯定没有人会不长眼睛地过来挑战他,好提前出局。 江近月如今已是第十,只要跟着傅九寒他们走,便能安心休养,等待最后的挑战。可他们却还没有拿到靠前的名次,必须主动去找别人挑战才行。 两人看向江近月道:「我们先走一步,中心区域见。」 他们心中其实也并无把握。 只是一想到那些美人榜排名靠后的修士,竟在最后一刻绝地翻盘,心中便生出一团火。 第142页 两人离开后,殷折等人也凑了过来。 来参加仙缘大会之前,游千帆给每个人都设计了全新的身世,以及和过往全然不同的性格。 比如殷折,他如今扮演的是身负血海深仇,所以沉默寡言的散修,好遮掩他原本的性格。 但此刻一见秋似弈,殷折立即将什么沈默寡言忘在脑后,眼神热切极了,想要将英才榜的见闻通通告诉秋似弈。 傅九寒拍了一下殷折的肩膀,他才反应过来,赶紧闭上了嘴巴,抱剑站在一旁,神色很是冷厉孤僻。 燕惊澜和顾剑尘也骤然醒转,没有因为激动而露出破绽。 秋似弈见众人看起来皆与过往不同,这才想起了离开之时游千帆苦口婆心的叮嘱。 他似乎是让自己,努力表现得「柔」一些,好掩人耳目。 但是他在美人榜都做了些什么呢? 噼雷劫、踏苍天。 秋似弈:「……」 但万幸的是,没有一个人将他与秋似弈联繫在一起。就连日日将秋似弈挂在嘴边的苏逆天,也从未试探过他。 想来也对,谁能想到秋似弈竟会在美人榜的比试上跳舞呢。 一时之间,秋似弈对于这个误会的排斥程度稍稍降低了一些。 这一切都是为了他的宗门大业! 五人朝中心区域走去,路上傅九寒不时和秋似弈低声交谈,落在旁人眼中便是二人一见如故。 中途他们也遇到了不少修士,但却无人敢上前挑战。 只是,英才榜初试第一身边多了一个人的消息,很快就在秘境之中传开了。 有不少人已经知晓了美人榜前三和白清月误入秘境之事,再结合这个消息,顿时一阵无言。 人比人真是气死人。 他们还在这苦兮兮地争夺参加最后试炼的名额,人家已经和美人榜第一併肩同行、谈天说地了。 不过,这第一配第一,也算是一段佳话。 消息很快也传到了山河宗弟子这一边。 得知傅九寒和美人榜第一同行后,竟不再随意找人打斗,而是直奔中心区域,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最后的试炼,每一次的题目都不同。只要进入中心区域,他们就还有翻盘的机会。 白清月也很高兴。 他怎么也没想到,江近月会这么傻。 美人榜第一,自然是要受万千宠爱的,怎么能在一棵树上吊死? 他应该和每个人都保持距离,让大家觉得自己有机会离他再近一点,才能拿到最多的好处。 可如今……江近月公然亲近英才榜第一,其他人自然不会愿意再无条件的付出了。 白清月垂眸。 他见过那位英才榜第一,实力确实不俗,但却只是一个散修。 江近月和他在一起,根本得不到什么好东西。 一想到这一点,白清月只觉得通体舒畅。 接下来,只要阻止秋似弈加入一个实力强劲的宗门,他便再也无法和自己相比了。 秘境外。 众人盯着光幕,只见江近月和另一人并肩站在山峰上,俯瞰着下方的谷地。 「歷来仙缘大会结束之后,便会有无数宗门向前十名发出邀请。我已打算加入山河宗……你呢?」 听到这话,光幕外的人齐齐看向风燃,暗道山河宗这是走了什么大运! 他们原本还担心江近月会被英才榜第一哄走,谁知那人竟一早就打算加入山河宗。 那人选在此时开口,分明就是打算说服江近月和自己加入同一个宗门。 风燃忍不住露出一个笑容。 他们山河宗若能一举拿下英才榜第一和美人榜第一,必将风头大盛。将来招收新弟子时,也会有更多天资聪颖的孩子慕名而来。 其他人则紧张得不行,若是江近月当众答应加入山河宗,他们就无力回天了。 毕竟,答应加入又反悔,等于是打了山河宗的脸。 想来,江近月不会干出这样的事情。 然而所有人都没想到,江近月竟摇头了。 风燃的笑容瞬间僵住了。 其他人则松了一口气。只要江近月没做决定,他们就都有机会! 不过,这口气还未松完,光幕之中就又传出了声音。 「莫非,你已经有了其他想去的宗门?」 听到这话,众人的心又提了起来。 「我打算,自己建一个宗门。」 什么? 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打从秋似弈因灵脉而死后,便没有哪个散修敢再提建立宗门之事。 这江近月居然当众扬言要自己建一个宗门? 众人的神色微微严肃起来。 江近月如今声望很高,若是他想效仿秋似弈,拉拢那些实力顶尖的散修建一个宗门,只怕会影响到天下局势。 就算他们喜欢江近月,也不能纵容他如此行事。 谁也不知道,散修中有多少不为人知的高手。这股力量一旦凝聚起来,或许连山河宗都无法抗衡。 众人压下心中的万千想法,重新朝光幕看去。 「建宗门?难道你忘了秋似弈?」 这话一出,江近月便微微愣住,摇头道:「我和秋似弈不一样。」 「他只想要顶尖的高手,所以定下了修为金丹以上,且必须与他过招的规矩。我想收的,是散修里那些实力低微的人。」 第143页 说完,江近月从储物袋中掏出一个花盆,紧紧地抱在怀中。 「三个月前,我在雾云山採药,意外发现了一条超细灵脉,就动了念头,想要建立一个宗门。」 「参加仙缘大会时,我看见许多实力低微的修士被排斥在外,这个念头就更深了。」 傅九寒微微沉默,许久才道:「抱歉,我还是想去山河宗。毕竟……我需要大量的修炼资源来晋级。」 「没事。」江近月语气轻快地说道:「你去了山河宗很好,听说他们有两条灵脉,修炼起来必会事半功倍。」 「我将来只收那些其他宗门都不愿意要的人。」江近月说抿了抿苍白的唇,语气很是坚定:「没人要,我要。我相信他们并不弱。」 傅九寒看向他,眼神有些动容,但最终还是没有提出加入宗门一事。 至于殷折等人,则围着傅九寒,询问起宗门招人的事情。 众人讨论得极为热切,最后各自决定加入不同的宗门,一时间倒是显得站在一旁的江近月身形寂寥。 看到这一幕,光幕外的人都有些沉默。 这一切出乎他们的意料,但细想又觉得非常合理。 江近月决赛时选择布下棋局,带着所有排名靠后的人一起表演,便是以弱胜强,逆天改命。 可修行,毕竟与表演不同。 没有人会拿自己的修为去开玩笑。 就像傅九寒,虽然明眼人都能看出他对江近月有几分不一般的情愫,但这却不足以让他放弃山河宗庞大的修炼资源,去加入一个实力低微的小宗门。 江近月和秋似弈不一样。 秋似弈建宗门,振臂一唿便有争霸天下的气魄。 但江近月却过于善良和天真,只想给实力低微的人一点庇护。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 一些人隐隐动摇,甚至觉得让他建个宗门也没什么大不了。 但也有一些人理智尚存,觉得多了一个宗门,就多了一个变数。 光幕外的人心思各异。 光幕内的人也同样心思各异。 殷折表面维持着冷厉的神情,内心却欲哭无泪。 顾剑尘和燕惊澜也是情绪低落。 他们怎么都没想到宗主会临时改变决定。 说好的一起建宗门,忽然就变成了他们看不上宗主的小宗门,要去投奔大宗门。 即使知道只是演戏给外边地人看,他们也觉得难受。 傅九寒的瞳色极为深沉。 理智告诉他,秋似弈所做的一切都是最好的选择。 他们谁都没想到,秋似弈诈死之后,在散修中的声望反而达到了一个可怕的地步。 参加英才榜的日子里,许多散修私底下都提过秋似弈。 这个时候,若是再有散修中的高手聚集到一起建立宗门,简直是往宗门和世家的心窝子上戳。 唯有遮掩锋芒,先由秋似弈去收一些实力低微的修士建立宗门,才是上策。 秋似弈看着沉默的众人,很是满意自己新想出来的计划。是时候让其他人也感受一下卧底的威力了。 傅九寒努力说服自己,眼神却越发的暗了。 他简直可以想像,等自己回到宗门的时候,会是怎样的「人才济济」的场景。 就在这时候,秋似弈忽然凑过来,低声说道:「仙缘大会结束后,你陪我去药师谷看病吧。」 傅九寒微微愣住。 他怎么都想不到,秋似弈居然会主动提出去看病。 傅九寒眼中的阴霾瞬间消失。 【淘汰人数已过半,最终试炼开始。请所有修士前往中心谷地。】 一道声音凭空响起,原本空荡荡的谷地上,忽然浮出了一个足有三层楼高的木架。 木架的顶端立着一面大鼓,旁边还挂着一把鼓槌。 【率先登顶,击中大鼓者为第一,次者为第二……以此类推,直到前十名诞生,则试炼结束。】 秋似弈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圣人没骗他,这次果然没在关键时刻掉链子。 若只是普通比试,恐怕要缠缠绵绵比个大半天,还不能以绝对的实力服人。 击鼓很好,干脆利落便能拿下第一。 第57章 越来越多的修士朝中心地带靠近。 此刻,中心谷地被一道无形的阵法隔绝,众人只能站在阵法之外,遥遥看向那面大鼓。 太刺激了。 所有人的心中只有这一个想法。 只一击胜负便定下,之后没有任何迴转的余地。 因此,他们必须倾尽全力。 「师兄,你还不吃天灵护体丹吗?」一个山河宗弟子看向李连渊问道。 李连渊握紧药瓶,内心十分挣扎。 就在这时候,白清月朝他走来,轻声说道:「李师兄,之前我答应过你,不会参加最终试炼。但若是击鼓的话,我想试一试。」 李连渊的面色骤然一变。 他还在想着如何帮白清月隐瞒装病之事,白清月竟自己提出要和旁人争夺英才榜的名次。 难道白清月不打算装了? 这个念头一起,李连渊便听到白清月用力地咳嗽了起来。 「你、你这身体还是别参加了。」李连渊连忙劝道。 白清月却摇摇头道:「我知道自己实力低微,但事关山河宗的荣誉,既然来了,自然要努力一试。」 第144页 其他几个弟子听了这话,顿时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这一路走来,他们也听说了不少关于这一届美人榜前三的事情,那三人的实力都非同小可。 甚至,不久前他们还与苏逆天交手过一次,结果是一位弟子出局。 恐怕,白清月是看到那三个人出尽了风头,所以也心动了,想要争一争英才榜的名次。 李连渊只觉得自己的额角突突直跳。 白清月若是执意要去,他也只能将丑话说在前头了。 「清月师弟。」李连渊道:「等阵法一开,我们便要去抢夺鼓槌,只怕顾不上保护你。你单靠自己一个人……」 「我可以。」白清月将手从衣袖中伸出来,晃了晃上面的玉镯:「这是离开宗门时,云长老给我的防御法器,可以抵挡至少十次金丹修士的攻击。还有我的鞋子,是程师兄给的,他说只要以灵气催动,顷刻间便可有登云踏雾之效。」 白清月展示完自己的法器,认真分析道:「我知道自己实力不济,若是比斗之类的定然不行。但抢鼓槌,讲究的是一个快,有这些东西在,我还是有几分信心的。」 还有一件事白清月没说,那便是他名声在外,若是骤然出手抢夺,应该许多人会下意识让他几分。 李连渊和其他弟子垂下头,心中五味杂陈。 还别说,这白清月恐怕真有可能率先击中大鼓。毕竟如此众多的法器,只有宗门内的元婴长老才有机会拥有。 会来英才榜拼命夺机缘的,当然是不可能有的。 他们都没有,更不必说那些散修了。 李连渊默念了几遍清心定气的咒语,却仍旧压不下心中的嫉妒。 他忍不住去看白清月的手腕,那玉镯似乎还是几位师兄联手从某个秘境里拿到的,之后上供给了宗门,来换取在灵脉边修炼三日的机会。 如今,玉镯却这样轻飘飘地戴在了白清月的手上。听白清月话中之意,分明是打算用玉镯生生抗住旁人的攻击。 恐怕,今日这玉镯就要碎裂了。 李连渊移开视线,目光落到了傅九寒等人的身上。 他被嫉妒蚕食的心,忽然变得清明起来。 那些人……可没有天灵护体丹这样的神药,甚至连最基础的防御灵器都没有。 可一样拿下了第一。 而他却只会嫉妒别人靠外物取胜。 李连渊闭了闭眼睛,将丹药收了起来。 他若是要嫉妒白清月,那么至少自己先靠实力取胜才行,否则他与白清月也并无区别。 白清月见李连渊盯着对面看,也下意识看了过去。 他看到了被傅九寒等人团团围住的江近月。 白清月心底冷笑。 江近月能想出棋盘妙计,在美人榜决赛时一鸣惊人。那么,他也必定打算在英才榜决赛时一鸣惊人。 很显然,他是故意接近傅九寒等人的,好蛊惑那些人保护他,帮助他拿下名次。 如此一来,就可以大大地扬名了。 若是真的让江近月拿下前十的名次,再加上一个美人榜第一,只怕在整个仙缘大会的歷史上,他都会是最耀眼的那一个了。 白清月这般想着,便又毫不客气地从储物袋里取出了好几件防御法器,一股脑地往身上戴。 他紧紧盯着高处地大鼓,想像着自己朝天穹飞去,和江近月持扇指天一样,潇洒无比地击中鼓面。 这一幕一定会让人记很久吧。 【试炼即将开始。十、九、八……】 无数道身影腾空跃起,朝大鼓奔去。 没有人选择攻击别人,毕竟这是非常愚蠢的行为,只会让其他人抢占先机。 白清月暗道自己赌对了,这最后的比试,果然只用拼速度而已。 简直就是为自己量身打造的! 白清月直接将所有的防御法器和疾行法器打开,朝大鼓飞去。 好快! 众人只看见一道残影突破了人群,率先朝大鼓飞去,心中简直惊诧到了顶点。 待看清是白清月后,大家都露出了见鬼的表情。 谁不知道白清月身体虚弱,怎么可能飞得那么快? 有人看见了他脚下如流云般的灵气,顿时明白过来。 白清月感受到从四面八方投射来的目光,心中的愉悦达到了顶峰。 这第一,他当定了! 然而,他正要伸手去摸鼓槌,一阵破风声便自身后传来。 一把白色摺扇重重抽在白清月的身上,顷刻间,他身上的防御法器就全部亮了起来。 白清月没想到居然真的有人会攻击他,不由愣在了原地。 摺扇继续朝前飞,绕过白清月直直击中了大鼓,却没能发出声音。 秋似弈微微惊诧。 秘境里没有传出宣布他获胜的声音,想来这「击中」应该是指击鼓出声。 看来,这鼓想要击响并不像想像中那么容易。 想来也是,能作为最终试炼之物,必不会如此简单。 秋似弈加快速度,朝鼓槌飞去。 白清月一手捂住胸口,像是受了什么重伤。另一只手握住鼓槌,用力一击。 秋似弈心中好笑。 他掷出的扇子力道极大,都不能令大鼓发出声响,白清月这是做梦呢。 果然,白清月信心满满地握住鼓槌,朝大鼓击去。 第145页 击中的剎那,他只觉得手腕酥麻,像是要断掉了一般。 他整个人朝地面落去,玉镯应声而碎。 那鼓槌也顺势掉了下来,被秋似弈一把握住。 没等他握稳鼓槌,一支箭就破空而来,将鼓槌击飞了。 孟不凡早已等在原地,一手握住鼓槌,搭在了自己的弓箭上。 他说过,决赛时必要与秋似弈一决胜负。 孟不凡弯弓、张弦—— 鼓槌射出,然后被一把伞挡住了。 伞面急旋,震开的灵气逼退了试图靠近的修士。 傅九寒伸手握住鼓槌,然后一手将伞掷到半空,凌空一踩直接跃到了大鼓的面前。 原本尚在愣神的修士,也全都反应了过来。 打算江近月掷出扇子击中白清月后,他们便陷入震惊之中。 白清月那可是……美人榜榜首啊,身边不知有多少倾慕于他的人。 谁胆子这么大。 可如今,谁还顾得上想这个。 白清月又如何,既然选择参加英才榜的比试,就要遵守死伤不论的规矩。 若是怕了,自己离开便是。 众人朝大鼓看去。 只见江近月坐在竖起的大鼓顶端,白色衣袖如流云般铺开,与侧面的红漆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双腿悬在鼓面上,身姿极是风流修长。 秋似弈掷出摺扇,阻挡住了傅九寒的靠近。 下一秒,他将一条腿抬起,重重朝鼓面击去。 还是没响。 秋似弈也不气馁,他觉得这样坐着揍人也挺有意思。 反正这鼓被他敲响之前,谁也别想靠近。 秋似弈占据着最高点,一把摺扇或转、或翻、或刺、或噼,灵活自如得如同长在他的手上一般。 他时不时伸腿朝鼓面噼去,每一次抬腿众人皆要心脏一跳。 很显然,这鼓面也布下某种禁制,需要歷经无数次攻击才能破开。 秋似弈朝傅九寒看去,却见他攻击一次后便退至一旁,神色颇为凝重,不由得心中诧异。 难道他不想争这个第一了? 但此刻也容不得他多想,越来越多的修士朝他逼近。 秋似弈挥舞摺扇,逼退了靠近之人。忽然,他耳朵轻动,听见了大鼓上传来的轻微声响。 似乎是禁制要破了。 秋似弈当即毫不犹豫地抬腿,朝鼓面踢去。只是他还未靠近鼓面,就被傅九寒握住了脚腕。 那双手死死禁锢住了他的脚腕,令他无法动弹。 秋似弈正要攻击,便听傅九寒沉声说道:「鼓里面有东西,不能破开禁制。」 傅九寒隐隐感知到,那东西和曾经攻击他的黑气很像。 然而来不及了。 无需外力破开,鼓面处忽然剧烈地鼓动起来,一团黑气破开禁制,如黑云般蔓开,瞬间吞没了秘境里的一切。 是魔气。 傅九寒握着秋似弈的脚腕,连拉带拽将人拉下鼓,近乎蛮横地将他抱进怀里。 正准备和黑气硬刚的秋似弈:「……」 周围一片黑暗,傅九寒环住秋似弈不停下坠,触到地面时才松手。 秋似弈终于回神,开口道:「我不需要……」 「你不需要别人保护,我还是管好我自己吧。」傅九寒抢先一步说出了秋似弈要说的话。 秋似弈还想说些什么,忽然察觉到自己的下颌,被傅九寒轻柔地抬起。 傅九寒用衣袖擦掉秋似弈唇边血迹。 「嗯,看起来确实不太需要。」 秋似弈:「……」 他放弃谈论这个话题,先是努力唿唤圣人,想要弄清楚发生了什么。 然而圣人似乎又陷入了沉睡。 这一切巧合得过分,秋似弈简直要怀疑黑气就是圣人弄出来的了。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是另一件事情。 外面的人应该早就透过光幕看到了这一切,为何迟迟不来救人? 除非,他们认定所有人已经被魔气侵蚀,打算放弃他们。 那么唯一出去的办法,就是让十个人先后敲击大鼓,完成这一场试炼。 秋似弈透过黑雾,朝周围看去,终于在不远处看到了几道人影。 那些人口中说着胡话,像是陷入了某种幻境之中。 秋似弈垂眸,下一秒便被傅九寒推开。 傅九寒咬着牙,说道:「离我……远一点。这黑气会勾起人的心魔……」 秋似弈直直朝傅九寒走去,隐隐听见他在说什么:「总有一日,我会让那些人全都滚开。」 秋似弈以为他接下来要说莫欺少年穷。 却听傅九寒说道:「他们都心怀不轨。」 他们? 应该是指山河宗还有世家那些人吧。 秋似弈听了一会儿,便盘膝坐下。 魔气对他来说就跟空气差不多,吸一口神清气爽。 但是,他要想个办法将这些人弄醒,才有可能离开这里。 秋似弈沉思片刻,倒真想到一个办法。 在他曾经去过的世界里,有一个音修世界,主流便是音修。 为了诛杀他这个魔头,那些正道修士费劲心机研究出什么「诛魔破阵曲」。 魔修听了气血翻涌,正道修士听了则能清心定气。 被追杀的路上,秋似弈单曲循环太多次,到了后来自己也会了。 第146页 秋似弈抬头寻找大鼓的方向,可周围都是茫茫黑雾,一时竟找不到。 忽然,秋似弈察觉到魔气在快速散去。 他赶紧躺下先闭上眼睛。 也不知道光幕还在不在,但最好是小心为上。 他这样站在一堆昏睡不醒的人里,实在太突兀了。 光幕外。 玉流光的面色十分凝重。 他已经加固了整个玉家的封印,却没想到魔气就藏在大鼓中。 这面鼓,打从圣人制造秘境那日便存在了。 玉流光看向在场的修士说道:「我这就进入秘境救出他们。之后,我会给诸位一个交代。」 众人也知此时最关键的,是里面那些人的性命,当即压住了满腹疑问,点头道:「还请玉家主救出我们宗门之人。」 他们话音刚落,漆黑一片的光幕忽然再次亮起。 魔气缓缓聚拢,朝大鼓处回撤。 地面上躺着一地的修士,有的人满脸癫狂之色,口中喊着什么:「他们都要死!」 「灵草灵丹都是我的,都是我的……」 像是入魔了。 可……这才多久? 无数人后背冒出冷汗。 自打圣人封魔后,无人亲眼见过魔气,只从先人留下的典籍中得知,魔气能勾起人心中最大的慾念,只要沾染就会入魔。 但想到那些先人与魔族激战甚久,仍能坚守道心,便也不惧魔气。 如今亲眼目睹魔气降临,不过一盏茶功夫就让秘境里的人尽数沦陷,大家都有些怕了。 「玉家主,我认为应当立即关闭秘境,绝不能让一丝一毫的魔气泄露出来……不对,应该将整座山都封印起来。」 「最好是方圆百里全都布下封印。」 「我这就联繫宗门擅长布阵之人。」 玉流光紧紧抿唇,朝秘境走去。 他一直遮掩藏经阁内魔气之事,便是为了暗中练习击溃魔气的方法。 封魔……非万全之法,诛魔才是。 他曾在藏经阁中看到一本没有署名的笔记,里面详细写了以杀止杀的诛魔之法,与圣人主张的封魔全然不同。 玉流光朝天穹飞去,几人立即上前阻止。 「不能打开秘境!他们全都入魔了!」 话音落下,有人指着光幕惊诧道:「还有人是清醒的!」 众人仰头朝天幕看去,却见那些被魔气彻底击毁了意志的修士里,有一个人抬起了头。 是江近月。 隔着光幕视线交错,众人只觉得那双眼睛清清明明,没有沾染半点污浊。 下一秒,他们就看到江近月飞到大鼓的前面,抬起脚直直踹在了鼓面上。 咚。 这面大鼓,第一次被人击响了。 原本没入鼓面的魔气再次出现,狠狠朝江近月扑过来。 他挥扇朝木架一扫,将木架齐齐切断。 大鼓剧烈晃荡起来,下一秒坠入地上,烟尘四起。 不久,江近月从天而降,落在了鼓面上。 江近月握着扇子疾速后退,脚步在大鼓上踩出一串密集又低促的鼓点。 同时,他手中的扇子也凌空一画,瞬间掀起狂风。 魔气唿啸着朝他扑过去,江近月后仰,侧头,手中的扇子直直迎了上去。 魔气被扇面所挡,便灵活地涌动,穿过了扇柄。 「啪。」他骤然合扇,扇柄聚拢,将魔气拦腰斩断。 咚咚咚。 鼓点越发密集,江近月的衣摆与衣袖一齐飞起,像一团白雾,努力吞噬着黑气。 躺在地上的修士茫然地睁开了眼睛。 他们只觉得有惊雷在耳边炸开,浑噩的神智终于清醒了几分。 心跳也随着鼓点剧烈地跳动起来。 第58章 傅九寒很快便从地上站了起来,将伞朝大鼓勐地掷去。 伞击中鼓面,发出「咚」的一声。 傅九寒强迫自己收回视线,转身继续去寻找其他已经恢復力量的修士。 秋似弈远远地看见了傅九寒的动作,不由得心中惊诧。 他还没有开口说出自己的计划,傅九寒就已经懂了,并且主动去帮他找寻找下一个击鼓之人。 倒是与他默契十足。 秋似弈将全幅心神都放在了面前的魔气上面。找人一事有傅九寒去办,那么他只需要专心与魔气战斗就好。 察觉到傅九寒的动作,魔气骤然散开,将整面大鼓都吞没了。 不远处,傅九寒将殷折拉起来,一抬头就看到了令他们目眦欲裂的一幕。 殷折当即就要冲入魔气中去帮秋似弈,却被傅九寒拉住了。 鼓声还在,秋似弈应该没事。 傅九寒冷静地说道:「贸然进去只会给他添乱,难道你还想再入魔一次吗?如今我们要做的就是尽快找够十个击鼓的人,离开秘境。」 殷折冷静了下来,继续跟着傅九寒去周围寻找尚有余力战斗之人。 先前抢夺名次之时,他们便发现那面大鼓需要相当大的力气才能敲响。 眼下,虽然有越来越多的人甦醒了过来,但是他们体内的灵气因为抵抗魔气而接近枯竭,根本就不可能击响大鼓。 两人继续去寻找能击鼓的人,很快就发现了勉强站起身的苏逆天。 苏逆天虽没有力气击鼓,但却努力握起玉箫,强行加入了秋似弈踩出的鼓点之中。 第147页 秋似弈身处魔气之中,看不清外界的情况,听见箫声眼中顿时露出喜色。他脚步微微一顿,鼓点便与箫声彻底融合到了一起,二者相辅相成,极有气势,似有风云唿啸。 越来越多的人坐直身体,开始盘膝打坐恢復灵气。 苏逆天眼中浮出喜色,下一秒,他就察觉到江近月踩出的鼓点出了些问题。 原本与他配合默契的鼓声,竟忽然慢了一拍。 苏逆天忍不住露出担心神色,视线紧紧盯着浓稠如墨的黑气。 好在,鼓点声很快又响了起来,骤然进入了高潮。 鼓声极密,如同狂风暴雨鞭笞着大地。 苏逆天握紧玉箫,努力追上了秋似弈的鼓点。 鼓声越来越乱,越来越急,激烈得让人头皮发麻。 明明隔着黑气,看不清江近月的身影,苏逆天却能想像出,他是如何毫不畏惧地与魔气激战。 苏逆天微微放下心来,原来方才那慢的一拍是故意为之。 正是这样毫无章法的乐音,才更像是激战之声。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 就在这时,高潮戛然而止。 苏逆天的玉箫还在吹,那鼓点声却是骤然消失。 他险些将玉箫折断。 原来先前那慢掉的一拍不是他的错觉,江近月的身体一定出了问题。 但他却仍奏完了整段高潮,唤醒了大家。 所有人都紧紧盯着被黑气笼罩的大鼓,心中的担忧达到了顶峰。 江近月若是在里面跌到了、昏过去,恐怕都没人能够看见。 「不行,我要过去看看他。」殷折顾不上去想自己「沉默寡言」的身份,不过此刻也无人觉得奇怪,因为所有人都和他是一样的想法。 「你去吧,我会继续吹奏玉箫,定能让你守住本心。」苏逆天说道。 见殷折已恢復了大部分灵气,傅九寒道:「你想办法进去敲击大鼓。」 殷折不再迟疑,直接朝魔气飞去。 「等等。」李连渊走出人群,将一个药瓶丢给了殷折。 「这是天灵护体丹。」李连渊看了一眼白清月,直接说道:「无论多么重的病,都可以顷刻间恢復如初。」 殷折先是一喜,随后露出怀疑之色。 经歷了灵脉被抢一事,他对山河宗弟子并无好感。 李连渊看出了殷折的怀疑,便干脆利落举手以心魔起誓自己所言为真。 殷折这才同意拿药给秋似弈服用。 见殷折离去,李连渊纠结再三,看向了苏逆天。 他知道美人榜前三关系很好,便打算告知苏逆天此药真正的作用。 「……这药并非能治百病,只是服一颗,便可压制病痛一个时辰。但药效结束后,若是期间添了新伤,便会顷刻间发作。到时候,你恐怕要好好照顾他。」 苏逆天刚刚放松一些的心又揪住了。 然而此刻不是心疼江近月的时候,他们能越快地敲完大鼓,就能越快地离开。 江近月也就不必与魔气缠斗了。 苏逆天压下思绪,盘膝打坐,打算跟在殷折之后去敲击大鼓。 殷折刚一靠近大鼓,就被唿啸的魔气遮住了。 他心中的种种负面情绪瞬间放大了数倍,险些就要再次入魔。 殷折这才明白,为何傅九寒担心到了极点,却仍旧阻止他们靠近这股魔气。 这魔气实在太邪性了。 可秋似弈,却孤身一人在里面待了如此之久。 他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我只是打坐调息而已,你击鼓后便离开。」秋似弈道。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殷折如同溺水之人抱住了浮木。 他应该相信秋似弈。 殷折压下万般念头,将药瓶递给秋似弈,然后重重朝鼓面上砸了一脚。 「咚。」 光幕之外。 钳制住玉流光的几个修士,默默松开了手。 「玉家主,你去……救他们吧。我相信他们并未入魔。」一人说道。 越来越多的人出声响应,瞬间压过了少数不同意救人者的声音。 玉流光点点头,情势紧急,他直接用琴弦割破了自己的手指。 无数滴精血没入天穹中无形的阵法里。玉家的阵法、秘境皆是同气连枝,必要时可用精血强行催动。 此刻,那秘境已暂时认玉流光为主。 玉流光不再迟疑,立即进入了秘境。刚一进入秘境,他便将古琴横在身前,飞快扫弦。 琴音如水波般震开,瞬间将魔气震散了。 所有人都看清了坐在鼓面上的人。 只见江近月闭着眼睛,一手捂住心口,一手拎起药瓶。 众人的心皆是一紧。 那魔气专攻人心,他们不过沾染了些许魔气,便心脏抽痛,而江近月却一直站在魔气的中心。 一丝血迹从江近月紧绷的唇线里渗出,眼看他就要吐出一口血来。 下一秒,众人便见江近月微微抬头,将药倒进了嘴里。 他喉结滚动,竟是连血带药直接吞了下去。那张脸虽是苍白虚弱,神态却极为决绝狠厉。 看起来,竟比魔气还要凶三分。 丹药很快起效,秋似弈只觉得浑身上下充满了力量。 他立即睁开眼睛,从鼓面上站了起来。 第148页 这一站,他才发现黑气消散,无数视线朝他看了过来,也不知看了多久。 秋似弈:「……」但凡他早吃药几秒。 这不爱吃药的毛病,要改。 好在,魔气很快便捲土重来。 秋似弈挥扇,玉流光扫琴,那魔气疯狂唿啸,却也只能停在距离大鼓半步之地。 苏逆天不再迟疑,立即飞奔过来击鼓。 他体内的灵气已经恢復了大半,但方才吹奏玉箫又耗去了大半。 苏逆天倾尽全力朝鼓面一踩,却未能敲响大鼓。 他握紧了拳头,打算直接用手。 毕竟,平日里他吹奏玉箫,会用双手放出灵气注入玉箫之中。 说不定用手就可以了! 苏逆天深吸一口气,直接将手朝地上砸。 秋似弈察觉到苏逆天的意图,立即攥住了他的手腕。 「别用手。」 说完,秋似弈伸手朝苏逆天的腰上一环,然后握着扇子朝鼓面一扫。 两人借着风势,以一种远超金丹修士的速度直直飞入了天穹。 苏逆天:「!」他身体紧绷到了极致,双手双脚都不敢有任何动作。 「准备好。」秋似弈道:「藉助下落之势,便可敲响大鼓。」 「好,好的。」苏逆天勉强回神,将灵气灌注到双腿之上。 两人重重落下。 「咚。」 苏逆天双腿发软,却不是因为鼓面回弹的巨大力量,而是因为方才被江近月带上天的画面,又浮现在了他的脑袋里。 他跳下大鼓,浑浑噩噩地走回人群中,迎面对上许多复杂的视线。 「下一个,是谁?」苏逆天问道。 「我去。」 「我也恢復了。」 无数个声音响了起来。 傅九寒看向发出声音的那几人,低声说道:「他刚服下药,如今看着毫不费力,实则只是强撑罢了。一旦药效过去……」 这话一出,几个实力稍弱的修士顿时熄了声音。 顾剑尘道:「我去吧。」 傅九寒:「嗯,你实力很强,靠自己就能击鼓。」 不远处。 秋似弈一边攻击魔气,一边在想方才和苏逆天飞上天穹的事情。 如今想来,似乎和傅九寒环住他时差不多。 傅九寒果然是觉得他不行! 秋似弈看向魔气,扇子攻势越发凌厉起来。 很快,顾剑尘、燕惊澜、萧而行等人都相继敲响了大鼓。 只要再有一个人,所有人便能顺利离开这里。 人群中。 所有人都知道,第十名是最关键的一个。 一旦第十名诞生,他们就可以离开了! 「我去吧。」孟不凡站出来,直接从干坤袋中取出了「火云箭」。 见到这支他曾用来与雷劫正面相击的箭,原本跃跃欲试的几人都收回了脚。 孟不凡弯弓搭弦,对准了大鼓。 看到这一幕,那魔气如同发疯了一般,竟生生抗住了玉流光的琴音,再次朝秋似弈吞没过去。 孟不凡微微皱眉。 他这箭威势极大,隔着魔气击中大鼓并不难,但却有可能误伤江近月。 大鼓上。 秋似弈察觉到魔气的意图,也将自己的灵气提升到了极致。 他的攻击很快,几乎化为一道道白色的残影。 魔气骤然溃散,放弃了攻击秋似弈,转而直直朝孟不凡奔去。 秋似弈心头一凛。 方才魔气一直围绕着鼓,显然就是从鼓中汲取力量。如今魔气离开,必定是要发动最强的一击。 秋似弈不再犹豫,直接效仿先前带着苏逆天飞上天穹的一幕。 他需要借力。 飞到高处时,秋似弈与玉流光的目光短暂相接。 玉流光没有停下抚琴,琴弦一扫,便挡住了下方的魔气。 「余下的,有我在。」玉流光低声道。他能看出江近月似乎是要用出极为强悍的一击,但他的身体恐怕撑不住。 那药……他都听见了,并非是治病良药,只是饮鸩止渴罢了。 秋似弈摇头。 他的命怎么可能交给别人。 而且,他怀疑玉家祖传技能就是关键时刻掉链子。 秋似弈朝大鼓坠去。 这一回落地,他并未分出灵气去护住双腿,而是将所有的力气都灌注到了双手之上。 借着下落之势,他半跪在地上,然后握住扇子,朝前重重一噼。 察觉到身后庞大的力量,魔气微微颤动,然后发疯一般朝孟不凡扑去。 就在魔气将要吞没孟不凡的剎那,一柄白色摺扇,直直噼开了黑色的混沌。 魔气中裂出一道缝隙。 孟不凡隔着缝隙,看见秋似弈朝他勾了勾手。 他抿唇,然后弯弓,搭箭。 魔气拼命挣扎唿啸,想要合拢这一道缝隙。 孟不凡放弃了瞄准,直接射出这一箭。 他不必瞄准。 因为此刻秋似弈所在之地,就是他的唯一方向。 火云箭划破魔气,骤然亮起火光。 也点燃了秋似弈眼中的火焰。 孟不凡脑中浮出师父的话。 下山前,师父说若是他能将这支箭带回,也许反而能悟出什么。 那日与秋似弈交战后,他似乎有些懂了。 第149页 强大的力量一旦滥用,便会带来灾难。 它必须,只能用于保护最想保护的东西和……人。 「咚。」火云箭直直撞上鼓面,发出惊天巨响。 地面震颤起来,所有人瞬间被传送出了秘境。 光幕上。 大鼓一点点碎裂消失,寄生其上的魔气拼命挣扎,却终究是彻底溃散。 看台上,所有修士皆是一阵心悸。 他们遥遥看向天穹。 夕阳漫过山峦,天际间光明与黑暗交织。 今日,本该是正道最黑暗的一日。 千年之后,魔气復生,从此便是永夜降临。 但此刻,仍有光。 他们亲眼见到,有人能从心魔中挣脱,反手屠魔。 无数道身影,凭空出现在中心石台上。 「出来了……他们真的出来了!」 「都在,所有人都在。」 激动的声音响起,秋似弈下意识回头看向山巅处高耸的石碑。 最顶端处,一点点地浮现出「江近月」三个大字。 他拿下了双榜第一。 秋似弈收回视线,朝看台望去。 这一幕,一定有许多人看见了吧。 「江近月是双第一!」 「当之无愧的第一!」 一道道激贊声响起,更多的人只能叫着他的名字,却说不出更多的话了。 因为实在难以用言语描述,他们亲眼见证的这一切。 秋似弈认真听着,忽然嗅到了一股血腥味。 他顿觉不妙,伸手一抹才发现自己又吐血了。 紧接着,秋似弈的双腿、经脉都剧烈地疼了起来。 还未等他有所动作,就直接晕了过去。 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秋似弈只有一个念头。 他要举报山河宗售卖假药。 第59章 傅九寒的唿吸骤然一停。 他用力抱住秋似弈的身体,只见他双唇紧闭,鲜血却还是从唇齿间冲破出来,止也止不住。 仙缘大会上的秋似弈,太过惊艷夺目。以至于某个瞬间,他真的以为秋似弈在渐渐地好转起来。 若是,秋似弈没有这样吐血的话。 傅九寒不停地用衣袖擦去秋似弈唇边血迹,拨开人群朝外走去。 他很了解秋似弈。 只要秋似弈还存有一分意识,一定不愿被这么多人用怜惜、同情的目光看着。 他从来骄傲,不愿弯折。 玉流光立即跟上,让傅九寒随自己前往玉家药堂。 人群一阵兵荒马乱。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他们的欢唿声还未来得及止住,就见江近月吐血倒下,被人抱走了。 只余地上星星点点的血迹。 「怎么会……他明明方才还好好的啊。」一人喃喃出声,手中还握着一块留影石。 仙缘大会本就是修真界最负盛名的大会,如今竟有人拿下双榜第一,这要传出去简直会震动整个修真界。 他自然要好好记录这一切。 「那是因为他服下了天灵护体丹。」说话的是位丹修。 方才秘境内的一切都透过光幕传了出来,只是因为战斗太过激烈,以至于大部分人只看见江近月仰头吃药,并不清楚那究竟是什么药。 但他身为丹修,却格外关注与丹药有关的事情,将李连渊说的话听得一字不落。 「那丹药服下后,能瞬间压制病痛。但药效结束后,若是期间添了新伤,便会顷刻间发作。」说完,丹修摇摇头:「若是别人倒也罢了,江近月刚进秘境时便吐血昏迷,显然是有旧疾。他服药后,因为察觉不到痛楚,便彻底透支了自己的身体。」 这话一出,众人顿时愣在原地。 是啊,他们曾亲眼看见江近月进入秘境后不停吐血,怎么后来竟忘了呢。 众人极力回想,却只能记起他半跪在地上万箭齐发时,神采奕奕的眼睛。 记得他脚踩大鼓,绝地反杀时微微勾起的唇。 他轰轰烈烈闯入每个人的视线,让人挪不开眼,只想看看他还会创下多少奇蹟。 没有人愿意相信,他其实久病难愈。 修士与凡人不同,每一次晋级时,雷劫都会淬鍊身体,令□□愈发强悍。寻常病症只要服些灵草丹药便会治癒。 想到这里,无数修士的眼睛骤然亮起。 对啊,患了重病又如何,只要用上最好的灵草和灵药,江近月一定会好起来的。 他之前病得重,是因为他只是一个散修,没有办法接触到最好的治病资源。 如今却不同了,他不再是籍籍无名的散修,而是仙缘大会双榜第一。 「他一定会好的。当年白清月也是身患重病,可拿下名次后便得到了无数的珍贵草药,身体也逐渐好了起来。」 「是啊,我这里就有一株云龙草,可以活血化瘀。玉家人在哪,这草你们快拿去给江近月治病吧。」一人从储物袋中翻出极品灵草,眼睛也不眨就递给了距离自己最近的玉家人。 「我也有……」 「这是我炼制的九转復魂丹。」 听到这些声音,白清月心尖一颤,死死掐住手心才没露出异样神情。 他的心要被嫉妒扎穿。 那些人念出的东西,都是他费尽心机想要得到的,如今江近月只是当众吐血,就毫不费力地拿到了。 第150页 这时候人群中又传来声音。 「可是,我怎么听说白清月这些年身体依旧相当虚弱。江近月真的能好起来吗?」一人问道。 白清月听得头皮发麻,恐惧几乎在顷刻间将他整个人吞噬掉了。 他脑中嗡嗡,终于回想起自己在秘境中吃下天灵护体丹的场景。那时候他只以为这是什么珍贵的伤药,服下后必能提升资质与修为。 可谁知道,天灵护体丹吃下后,会顷刻间压制住一切病痛。 江近月服下丹药后,立即挥扇与魔气相战。 可他呢? 他身形晃动,剧烈喘息,摇摇欲坠。 别人会怎么想?! 白清月身体瑟缩,很快就听见了自己最害怕的那个答案。 「是啊,白清月早该好起来一些了。他不会一直在装病吧?」 「方才他好像也吃了天灵护体丹。」 「他也吃了,但却依旧虚弱,要师兄弟搀扶才能站稳。」 白清月彻底绷不住了。 他求助地看向风燃和李连渊,希望他们能说些什么。 天灵护体丹的效用,直接坐实了他装病之事,他根本没法辩驳。 「清月。」风燃走过去,沉默片刻,问道:「你真的一直在装病吗?」 白清月垂下头,泪水自面颊滑落。 他知道这时候巧言辩驳已经没有意义了,风燃是山河宗的人,却这样当众不留情面地问他,显然是已经认定了此事。 他若是誓死不认,只会将风燃最后一点怜惜也消磨掉。 白清月抬起头,让众人能看清他沾满泪水的脸,轻声说道:「是。我一直在装病。因为……因为我以为你们只是因为病痛才怜惜我的。除了一身病痛,我什么都不会,我怕我病好了,你们就不要我了。」 「你们说过的,看到我蹙眉忍痛的模样就觉得心疼,想要对我更好一些。」 白清月忍不住恨了起来。 他装病错了吗,那些人不就是喜欢看他柔弱无助的模样吗! 那些灵药、法器……所有的一切都是他该得的。 风燃张张嘴。 他确实喜欢白清月柔弱无助的模样,会让人情不自禁想要呵护他。 他也知道,自打白清月拿下美人榜第一后,许多人便暗中寻觅那些病弱的修士养在身边。 虽然知道,但却无人想要出手阻止。 在他们看来,这不过是种无伤大雅的喜好,就跟喜欢宝剑、名花是一样的。 但此刻,风燃却无法将之当做简单的喜好。 一想到因为装病,这些年有无数珍贵草药浪费在白清月的身上,他就心中沉痛。 又有多少人因此而失去了救命的机会呢。 江近月……也许正是其中之一。 想到这个可能,风燃就觉得心被重重撞了一下。 他看向白清月道:「既然好了,你就从小灵脉搬出去吧。」 白清月彻底瘫坐在地上。 他伸手捂住心口,只觉得那里疼得厉害,竟一时分不清是真的还是假的。 *** 秋似弈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床榻上。 不远处是一扇打开的窗户,正对着雪山之巅,两座石碑巍峨立着。 排在第一的便是他的名字。 秋似弈的心情总算是好了一点。 意外确实有,但结果还算是好的。 傅九寒一直在屋里守着秋似弈,见他眼中泛起喜色,顿时松了一口气。 他让玉流光将秋似弈的屋子安排在此处,是做对了。 看排名确实会让秋似弈开心一点。 昨日秋似弈骤然晕倒,玉流光当即就派玉家修士替秋似弈诊治。 还有无数来此观赛的丹修、医修,都在屋外徘徊,想要进来帮忙。 只差一点,秋似弈的身份便会暴露了。 游千帆给的人皮面具虽相当于一件厉害的法器,但秋似弈疯狂吐血,面具也有些撑不住了,掀起了一个角。 玉流光看到这一幕,却没强行揭开秋似弈的面具,而是默不作声地引开了外面的修士。 傅九寒险些就要出手,玉流光竟直接点破他们的身份。 原来,那两座石碑通体皆由炼心石所铸,和铸造炼心镜的材料一样。 自然,也容不得半点作假。 那个时候,石碑的第一原本会浮现「秋似弈」三个大字,是玉流光强行出手改掉了。 傅九寒收回思绪,将此事告知了秋似弈。 下一秒,他就见秋似弈脸上浮出一丝遗憾的神情。 显然,秋似弈光是想想就觉得那场面很刺激。 毕竟来此地观赛的,不乏是之前对秋似弈恨得牙痒痒的人。 傅九寒:「……」他就知道会是这样。秋似弈天不怕地不怕,越是有挑战的事情他越喜欢。 他愿意改换身份,低调行事,真是难为他了。 不,也不算低调。 好在,因为种种机缘巧合,现在就算秋似弈徒手噼山头,外面那些人也只会心疼他。 绝不会将他和到处兴风作浪,搅得宗门与世家不得安宁的秋似弈联繫在一起。 至少……秋似弈可以好好休息一些时日了。 傅九寒看着秋似弈,见他眉宇之间有些疲惫,便没有继续说话。 他一说话,秋似弈便要应答,就算只说只言片语也会消耗心力。 第151页 傅九寒静静看着秋似弈,只要看着这双眼睛睁开,重新露出熠熠光芒,他便觉得世间的一切都变得美好了。 秋似弈想了一会儿,觉得那场面十分有趣。但再一想,还是作罢。 公然暴露真实身份,必将引来无穷无尽的追杀。 可别把傅九寒弄黑化了。 「系统?」秋似弈下意识在脑中喊了一声。 自从系统说要升级后,便不知所踪,他时不时就要喊一喊。 「宿主!」 万没料到,这一回竟然得到了系统的回应。 「宿主呜呜呜。」140感动得无以復加:「原来我不在的时候,你一直这样不停地唿唤我吗?」 「怎么可能。」秋似弈摇头:「我今天心血来潮才喊了你一下,巧合罢了。」 140:「……」 它不忍心告诉秋似弈,其实系统升级时是会保留宿主的唿唤记录的,以便升级完成后第一时间可以完成宿主提出的要求。 可是它回来的时候,宿主既没有要道具,也没有寻求其他帮助。 唿唤记录密密麻麻的,全是秋似弈叫它的名字。 以及……说了好几次若是实在无法升级,用旧的也可以。 这一句话的后面,秋似弈又补充道,反正他做任务时140也没什么用。 「好的宿主。」140将此事揭过,语气郑重了一些,说道:「现在有个支线任务,奖励十分丰厚。」 「什么支线任务?」秋似弈立即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当前位面由于未知原因,出现了时空缺口。有其他位面的人意外降临……支线任务就是,想办法送他们回家。」 「任务完成奖励万界时空流通货币八百万。」 「我做。」秋似弈当机立断地说道。 「宿主等等。这个任务很危险,经过系统检测,其他位面是高等级位面,在他们那里,修炼最高等级为诸天圣尊,金丹在那个世界只是入门级别。」 140听其他系统说过,高等级位面欺负低等级位面的事并不少见。他们有些将低等级位面当做试炼场,有些则是单纯掠夺资源。 如今,尚且不知来的是谁,修为如何。 宿主要送他们回家,无疑是要与他们正面对上。 140说出了自己的担忧,果然见宿主脸上露出一丝迟疑。 「你能看到那个位面叫什么吗?」秋似弈问道。 「权限不足。」140说道。 秋似弈陷入沉思。 他每一次穿书,最在意的事情就是修炼等级,只要听过就不会忘。 诸天圣尊……该不会是他以前去过的世界吧。 第60章 「诸天圣尊」这个修炼等级很特别,秋似弈略一思索,就想起了这等级设定是属于哪个世界。 是《诸天神帝》世界。 那个世界分为九天,主角萧不戮一路从小凡天打到了苍圣天,全书百分之八十的内容都是主角在吊打各路炮灰反派。 唯一不太爽的百分之十,便是主角身处小凡天时的剧情。 萧不戮的爹是上古魔君,娘是仙门圣女。生他的时候,正道暗中偷袭,他爹也走火入魔六亲不认,不得已他的娘只能将他抛入下界小凡天保命。 他以孤儿的身份长大,后因天资奇绝,得以拜入小凡天中最大的宗门「望天门」。 然而在百年一度的仙门大比中,萧不戮刚夺下第一,就意外暴露出了身体里的魔骨。 在场的正道修士一片譁然,当即动手,要剖去他的魔骨。 萧不戮自然不从,只因他从魔骨中感知到一些零碎的记忆,与他爹娘有关。 两方相斗,萧不戮毕竟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最终被众人合力擒拿。 秋似弈就是在这个时候进入位面的。 「140,那个世界我去过。」秋似弈道。 140顿时激动起来,忍不住向宿主介绍自己升级后的新功能「任务回溯」。 升级后,系统不仅不再卡顿,还可以三百六十度立体环绕式地观看之前的任务经歷。如此一来,可以方便宿主总结得失,更好地完成任务。 秋似弈听了却没什么兴趣,说道:「那个世界的任务很简单。先是当着正道宗门的面强行收主角为徒,然后疯狂灌输他魔族功法,但主角心智坚硬,拒绝入魔。最后剧情走完,我因为修炼魔功气血逆行死去。见到这一幕的主角道心更为坚定,誓死不碰魔功。」 140还是有些好奇。 先前因为卡顿,它只看到部分宿主的任务片段,还没能完整领略过宿主做任务的风姿。 「那宿主,我自己去看了。」 「好。」秋似弈飞快答道。他现在全幅心神都是在想《诸天神帝》的等级设定。 在那个世界,他只是低级反派,出场太早死得太快,完全不了解之后出场人物的修为水平。 但偏偏,那个世界的修炼设定极为复杂,差不多有几十个之多。 常规的修炼等级之后,便是什么天君、圣君、仙君、神帝。每个里面又分为诸如小天君,半步天君之类的等级。 他完全无法猜出,降临到这个世界的人,修为到了什么程度。 秋似弈干脆不想了,直接坐起来打坐修炼。 变强,无论何时都是最优解。 他就当降临的是诸天圣尊了。 第152页 140立即启用了全新的系统功能,修炼辅助。 「宿主当前已修炼五分钟,灵气运转正常,最高速度……」 弄好这些后,140开启了宿主的记忆。 扑面而来的是一阵风雪。 140俯身望去,只见下方是一座无比巨大的演武场。 场地中央,趴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少年。他的衣衫早已破碎,沾满了干涸发黑的血迹和尘泥。 但即便如此狼狈,他的嵴背依旧紧绷着,不肯垮下。 「萧不戮竟身负魔骨,如此罪大恶极之人,应当即刻斩杀!」 「他毕竟年幼,若加以教导,未必不能走正道。依我看,剜去魔骨,废掉修为,让他去后山面壁百年即可。」 「不行!他日日与魔骨相伴,必已魔性深重,此子万万留不得!」 就在这时,空中传来一阵冷笑。 随之而来的,是一块留音石。 那石头破空而来,落在了萧不戮的面前,里面传出的赫然是他方才比试的声音。 还有无数人的激贊声。 「萧不戮可谓仙门这一辈最出众的人物,听说他品性纯善,时常对宗门弟子施以援手。」 「剑意圆融,浑然天成,假以时日此子必成剑仙,除魔卫道以济苍生。」 一声声夸赞落入萧不戮的耳中,他死死攥紧了手。不过瞬息之间,他便从人人赞嘆的仙门天才,变成了人人喊打的魔人之后。 「什么人,竟然敢在这里装神弄鬼,快出来!」无数修士飞上天穹,想要抓出丢留音石的人。 一个黑衣少年从天而降,一步一步、不疾不徐地踏空而下。 他的足下没有任何法器,却能虚空漫步,身形极是风流,显然修为已至巅峰。 如此修为,模样却如此年轻…… 一人惊唿道:「是魔童子!」 140盯着少年的脸。 虽然此时的宿主看上去年纪要小一点,但140一眼就认出了那张惊艷出尘的脸。 以及,那熟悉的神色。 得意又嚣张,是它的宿主没错了。 「是魔童子!听闻他上一月才杀了数百婴孩,炼就返老还童之体。」 「此人简直罪恶滔天,却常年闭关躲藏。诸位快随我一起击杀他,为正道除害。」 众人朝秋似弈围攻过去,却见他身形急闪,令人摸不到他半分衣袖。 等众人回过神来时,虚空中已浮出两道符箓。 留音石内,方才那些修士开口说话的声音还在继续。 「……如此罪大恶极之人,应当即刻斩杀!」 听到这话,秋似弈微微挑眉,眸光微亮,露出一丝玩味。 他道:「我不知道什么是善,什么是恶。但……」 察觉到符箓的存在,在场修士不再留手,攻击如狂风骤雨般地袭向秋似弈。 秋似弈躲开一波攻击,手腕轻挥,就点上了最后一笔。 「善恶肯定不在你们的嘴里。」 话音落下的剎那,两道符箓瞬间生效。 是静音符箓和静止符箓。 一切的谩骂、打斗声,都在顷刻间消失。 天地寂静。 萧不戮只能听见秋似弈的脚步声,在一步一步地向着自己靠近。 下一秒,他的下巴被一根符笔挑了起来。 他听见秋似弈说:「你长得,像是我的徒弟。」 画面至此,微微一转。 140看到了一座山间小屋。 萧不戮身上的伤势被尽数包扎起来,他攀上院墙想要离开,却被一道符箓弹落在地。 「想离开?可以啊,学完这本功法我就放你走。」 秋似弈握着一本书,缓缓从屋子里走出来。 他从储物袋里搬了张椅子,坐在动弹不得的萧不戮身边。 秋似弈将书打开。 书上写着一个又一个关于魔修修行的方法。 比如,如何引魔气入体?如何快速吸收魔气等等。 但都只有问题,没有答案。 因为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人,每次讲解必要即兴发挥一些才舒服。 讲了一会儿,秋似弈微微低头,很快发现了萧不戮身上的端倪。 他的胸口,悄悄贴了一张「消音符」。 如此一来,他说什么萧不戮都听不见。 秋似弈收回视线,装作无所察觉的模样。 他要完成任务,无论萧不戮愿不愿意听,他都要一直讲下去。 萧不戮以为秋似弈会勃然大怒,撕掉他的符箓。 可是没有。 依旧是天地寂静。 这一回他没能听见秋似弈的声音。 从魔骨中,他已得知自己的身世。若修魔,必定会和他的爹一样,无法控制本心,最后被杀意彻底支配。 他此生都不会修魔。 也绝不会听与魔修功法有关的东西。 画面再转。 140看到萧不戮和秋似弈正被一群人追杀。 秋似弈手腕一转,挥出一道风符,顷刻间便颳起黑色罡风。 他直直朝风中冲去。 萧不戮脚步也立即迈出,却又生生止住。 他紧紧盯着黑雾,里面杀机四起,很快就泛起血雾。 萧不戮的心一紧,直到听见追杀之人悽惨至极的唿声,才微微放下心来。 他收束心神,脚踏地,手撑天,体内魔骨嗡嗡震颤起来。 第153页 天穹中,骤然生出异象。 越来越多的人朝此地涌来,想要截杀他们。 那些人在小凡天里唿风唤雨,怎能容忍有人打开上界通道,瞬间站到他们的头顶上去? 萧不戮收回视线,加快了动作。 只要界门开启,他和秋似弈就能顷刻间从危机四伏的围杀中脱逃。 但不知为何,界门依旧紧闭。 萧不戮听到身后传来法器相击之声。 哐当。 是笔落地的声音。 萧不戮惊诧回头,却见秋似弈丢了笔,直接咬破手指,鲜血滴落了一地。 「看什么看,想学?」秋似弈察觉到萧不戮的视线,跃身而起,手势快如疾风,这一回再无血滴掉落,尽数没入了虚空的符箓之中。 他边画,便念道:「引血勾魂,沾风雨雷电之力……」 萧不戮不敢再听,他收回视线,忽然将手按在了魔骨之上。 然后掌心亮起一道雪光,生生将其剖了出来。 萧不戮直接将魔骨丢入天穹。 一道无形的气浪荡开。 天穹,像是被什么给划开了一条口子,隐隐可见万重山峦。 秋似弈于激战中,朝天望了一眼。 他想起书中剧情。 萧不戮一切的苦难,从此刻起便荡然无存。 他放弃了魔骨,选择了正途。 往后百年千年,乃至万年,都将是一条直通入天的坦途。 这便是,主角的命格。 秋似弈收回视线,手腕一推,就将符箓推了出去。 层层叠叠的气浪,瞬间将靠近他的敌人逼退。 秋似弈深吸一口气,飞入天穹之上。 他比萧不戮快了一步,心中很是高兴。 萧不戮转身关闭界门,一转头便见秋似弈在笑。 他便也笑了起来。 「小凡天的上面是什么,你想知道吗?」萧不戮忍不住说出自己从魔骨中得知的一切。 那是数不清的灵宝、秘境和机缘。 秋似弈心想那和他有什么关系。 他踩了踩脚下的雪地,说道:「有什么?便是我踩的这块地罢了。」 说完,秋似弈看向面前一望无际的雪山:「有功夫废话,不如快点爬山。」 界门外,是万仞山,穿过去才算真正抵达了上界。 萧不戮热切的心渐渐落了回去,跟上了秋似弈的脚步。 虽说不愿意修魔,但他的心中,还是认秋似弈这个师父的。 他确实教了自己很多东西。 所以,萧不戮明知他是为了藉助自己前往上界,也心甘情愿。 两人爬过第一座山,第二座山,到了第三座时,秋似弈忽然听见了系统提示,剧情线结束的声音。 剎那间,他就感觉身体内的魔气暴涨,从指尖朝着心脉逆行而去。 草。 真疼。 秋似弈脑中想的却是,他要如何死去,来作为自己在这个世界的谢幕。 半跪? 他可不跪。 颤巍巍倒下? 那也绝不可能。 萧不戮察觉到不对,他一转身,就见秋似弈的面色惨白如纸。 「你怎么了,你……」萧不戮话才说了一半,就说不下去。 他看到秋似弈身上泛起黑色的魔气,那魔气翻涌着,像是浪潮在吞没他的生命。 这是魔骨中提过的气血逆行。 萧不戮声音发颤:「就快到了。」 「真的,再走一会儿……就到了。我爹曾救过此方世界的鬼医一条命,我可以求他救你。」 秋似弈缓了一会,目光落在远处层层叠叠的山上。 心想,主角是懂画饼的。 难怪可以招到那么多小弟追随。 「修行之路,一山还有一山高。」秋似弈看向萧不戮,摇头。 「这条路太长。」 「我困了,就先睡一觉吧。」 秋似弈缓缓坐在下来,他能感觉到魔气在攻击自己的心脉。 剧痛令他下意识伸手捂住心口,身体也微微蜷缩起来。 但是下一秒,秋似弈就在雪地上翻了个身,仰面看着天。他将手从心口移开,枕到脑袋下。 万千的星辰在天上闪,有的明亮,有的黯淡。 像是每个人註定的宿命。 秋似弈将眼睛闭上,滚他的宿命,他不看。 【恭喜宿主完成主线任务……】 陌生的系统音响起,140这才反应过来,它只是置身于一段回忆里。 它想起升级的时候,有一个男频反派系统来找它。 「我是反派系统4444。你知道吧,就是在我们这边,主角只能有一个男的。但是我听说你们那边可以有两个,甚至还可以有四五个……多少有点离谱,不过问题不大。」 4444一边说话一边往140口袋里塞经验值:「帮兄弟一个忙,让秋似弈也变成主角吧。」 140收回思绪,看向系统面板。 上面是秋似弈的主线任务。 而它也有了主线任务。 它要,改变秋似弈的命格。 140想要从任务回溯中离开,却忽然发现那里的画面并未消失。 在宿主意识抽离后,萧不戮跪在雪地里,从碎雪下翻出了一本书。 人死之后,法器变为无主之物。 秋似弈的储物袋也随之打开,里面的东西很少。 第154页 几张符纸,一支笔,还有一点灵石。 还有那张他惯常坐的椅子。 最珍贵的,或许只有这本记载了他修魔心得的笔记。 萧不戮翻开笔记。 这一本书,他已经看到秋似弈拿起了无数次。 可直到分离之时,他仍未知晓答案。 萧不戮抱着笔记,任凭雪落了满身。 直到太阳升起,照亮了群山。 他低头朝秋似弈看去。 秋似弈虽然看着只比他大几岁,实则年长他许多。 他是魔童子。 传闻秋似弈所修魔功可以吸食人的魂魄,如此便可返老还童。 可一旦功力消失,顷刻间便会青丝变白髮,状如老者。 但此刻,秋似弈依旧还是那张脸,没有丝毫改变。 他不是魔童子,他只有十七岁。 萧不戮蓦地站起,朝来时的路奔去。 凭藉血脉牵引,他很快找到了被自己丢弃的魔骨。 …… 画面至此,彻底消失。 140第一时间脱离出去,查看秋似弈的情况。 见秋似弈还好好的,140这才松了一口气,终于有力气去分析一些事情。 支线任务提到,是因为未知原因打开了时空缺口,才导致有人降临。 140莫名想起了,先前萧不戮朝天丢魔骨,砸开界门的画面。 不会这……也是他砸的吧。 第61章 若真是他的话…… 宿主的这个支线任务只怕註定会失败了。 萧不戮一定是冲着宿主来的,让他回家恐怕难如登天。 140心中嘆气。 宿主最大的执念就是做任务攒钱,买一个属于自己的小世界。 可如今,保护傅九寒的主线任务还卡在任务四,只有等傅九寒彻底激活血脉力量才会继续推进。 而支线任务恐怕一时半会儿也无法完成。 140正发愁,忽然意识到……这其实是好事啊! 这一回见到4444,140便抓着它问了许多与秋似弈有关的问题。 其中最重要的一个问题,就是秋似弈为何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每次做任务都要耗尽自己的力量。 在140看来,秋似弈比谁都想好好活下去,绝不可能故意放弃自己的生命。 4444告诉140,一开始秋似弈确实做了许多尝试。比如在《诸天神帝》的世界里,他因为气血逆行而死。进入下一个位面后,他便立即着手解决气血逆行,这才有了后来用符笔引气解决气血逆行的方法。 但解决了气血逆行,他又因其他事情而死。 久而久之,秋似弈便将「做任务」放在了第一顺位,只想快点攒钱买一个属于自己的世界。 到了那个时候,他就是天道,命格自然也就不存在了。 这确实是个很好的办法,可4444却觉得,当「天道」还是太累了。 一旦成为「天道」,秋似弈就要靠自己的力量去维持一个世界的运转。虽然秋似弈嘴上说着「到时候直接躺平什么也不管」,但以4444对他的了解,这是绝不可能的。 因此,4444更希望,秋似弈可以成为天道的宠儿,成为主角。 140收回思绪,看向窗外的石碑。 很显然,若不是因为主线任务停滞,宿主是绝对不可能跑来参加什么仙缘大会的。 可他不仅来了,还拿下双第一。 假若任务继续停滞,宿主是不是就可以去尝试治病了? 万一……可以治好呢。 140对于如何改变秋似弈的命格还没有头绪,只能抓住一切机会去试。 这个念头刚一起,140就见傅九寒朝秋似弈走了过来,低声说道:「我记得你说过,仙缘大会结束后,让我陪你去药师谷看病。」 看病? 140心中惊诧。它不在的时候,宿主居然主动提出要去药师谷看病! 简直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它立即询问宿主这是不是真的。 秋似弈先是点头回应了傅九寒,然后在脑中说道:「我怀疑另一位主角就在药师谷里。你不是说,那人是『至纯至善』之人吗,想来只有隐世不出,以治病救人为己任的药师谷,才能养出这样的人。若是呆在外面的世界,多半早被染黑了。」 140暗道果然如此。宿主去药师谷虽是为了做任务,不过只要他去了,就要乖乖地治病。 思及此,140赶紧说道:「宿主你真是太厉害了,这个猜测有理有据,不如你现在就去吧。」 秋似弈沉思片刻,也觉得此事不宜再拖。只要去了药师谷就能知晓答案,若是那个人不在其中,他再离开便是。 他下了床榻,看向傅九寒道:「我们现在就去挑选机缘吧,我会选择炼心镜和药师谷的名帖,你就挑你自己喜欢的。等拿到名帖,我们就动身前往药师谷。」 傅九寒点点头,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 方才秋似弈刚甦醒,便抓紧一切时间修炼,丝毫不给自己喘息的机会。 他实在担心,秋似弈会改变心意,不想去治病。 *** 魔界。 萧不戮仰头看着面前望不到尽头的长阶。 他来到这个世界已有七日,却始终没有找到秋似弈的踪迹。 不久前,他从几个魔修口中得知,千年以前这个世界的「圣人」封魔于西域,设阵法阻隔魔界与正道之界。 第155页 秋似弈极有可能在另外一边。 如今,阵法最薄弱的地方,便在魔殿之中。 萧不戮收回思绪,抬脚迈上了长阶。 在他的身后,九道长剑的虚影藏在影子里,跟上了他的脚步。 他走得很快,甚至带起一阵疾风。 长阶每隔十级,便有石像阵布在两侧。只要察觉有外敌入侵,石像就会復活,朝敌人攻去。 然而今日,这些石像却安静得过分。 石像与石阶相连,萧不戮每踏出一步,它们都能感受到一股可怕的剑气紧贴着自己扫过,只要它们,稍一动弹便会粉身碎骨。 然而萧不戮一路疾行,身后的剑却始终未曾出鞘。 「敌袭!敌袭!」 终于,有守卫魔殿的魔修看到了萧不戮的身影,从四面八方朝他围攻过来。 萧不戮站定,遥遥看向长阶尽头的身影。 那是传闻中的魔界之主。 他压住了身后蠢蠢欲动的剑,幽黑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波澜。 萧不戮不太确定,秋似弈是否已经变了模样。 但只要他看到秋似弈的眼睛,就一定可以认出对方。 忽然,那道身影转了过来。 那人在笑,神色很是张狂:「何人竟敢擅闯魔殿?」 萧不戮眼中的波澜瞬间消失。 只一个照面,他就知道这人不是秋似弈。 秋似弈同样很狂。 但是,不一样。 护卫靠近萧不戮,下一秒就要协力截杀他。 萧不戮还是没有出剑,他咬破自己的手指,朝长阶尽头的人一指。 那人还在笑,他看到数百名护卫将孤身来袭之人围剿,鲜血瞬间溅满了长阶。 一滴血,甚至飙到了他的衣领上。 下一秒,那人的笑声骤然一停。 他惊惧地望着自己的衣领,只见那滴血燃起了火,顷刻间就将他的护体宝衣烧穿。 那人抬手放出魔气,朝衣领上的火拍去。火势更大了,直接将他的手烧成焦黑之状。 「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话还未说完,那人整个身躯就朝地上倒去。 火顺着衣领爬上他的心口,瞬间将他的心口烧穿。 见此一幕,围攻萧不戮的魔修轰然散去,像是身后有恶鬼追杀一般,使出全力逃跑。 「魔主被人一招击杀了!快逃!」 萧不戮没有追。他的脸在血迹的映衬下,透出无尽的杀意。 他背着人群,朝魔殿走去。 魔殿的中央,是一座高耸的王座。 王座之上,便是通往正道之界的封印。 此刻,封印中心隐隐颤动,显然有松动之象。 萧不戮没有坐到王座上,他低头从储物袋中,掏出了一张有些破落的椅子。 他坐到椅子上,将一本书摊开放在膝头。 「在没有法器之时,如何用血来战斗。」 萧不戮将这一页翻过,很快就翻到了最后一页。 「入魔后,如何控制自己的杀意?」 萧不戮盯着那一行字,眼中的杀意与血色都渐渐消退了下去。 他仰头看向封印,轻声道: 「我找到了这本书里所有问题的答案,师父。」 「我可以去见你了吗?」 第62章 萧不戮看着封印,身后的剑忽然嗡嗡震颤起来。 剑出鞘。 剎那间,剑气盪开,像是有层层叠叠的山影,朝封印压了上去。 这是他剑意,万重山。 无论爬过多少座山,他还想再见他一次。 萧不戮握着剑柄,凌空一跃,刺向封印的中心。 轰隆。 *** 洛家。 沈心和洛北站在一间密室里,身边还站着无数洛家死士。 今日,他们便要协力击杀洛逢君。 就在这时候,天穹之中忽然黑云密布,青紫色的雷电朝西边积聚,如同有天灾降世。 一个洛家人见此景,立即跪下,颤声说道:「夫人,此乃不祥之兆,今日恐怕不宜行动啊!」 沈心蹙眉,直接一脚踹在那人身上,喝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一个两个都怕死了那个小杂种。」 听了这话,众人都不敢说话,个个露出心悸之色。 试问洛家人,哪个不怕洛逢君。 他只要轻飘飘地说出一句话,就能让人瞬间从高山坠入深渊。 「娘,要不还是算了吧,你忘了爹他是怎么……」 「正因如此,才必须击杀他!若是他不死,洛家哪个人敢渡劫?再这样下去,其他世家的人早晚要爬到洛家头上来。」沈心目光转了一圈,见众人皆是面如土色,不由得心中大恨。 终于,她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同她一样毫无惧意的人——洛北。 上一回,她同意派出洛家死士与沈家死士,携手击杀秋似弈。除了因为秋似弈能治癒气血逆行,严重威胁到世家地位之外,还是因为她答应了洛北。 只要洛北通过洛西,找出洛逢君的致命弱点,她就击杀秋似弈替洛南报仇。 「洛北。」沈心道:「将你发现的事情告诉大家。」 洛北点点头道:「他的力量虽然可怕,却并非全无弱点。一旦他开口说话,便会应验,消耗他的力量。所以,他无法说太多的话。」 第156页 「不错。」沈心目光划过自己几个不争气的儿子,眼中满是嫉恨之色。洛家藏有无数玄妙的修炼法门,却没有哪一个与「言灵」有关。想来,这样鬼神莫测的力量,是不可能通过简简单单地修炼就得到的。 那个小杂种也不知做了什么,得到了天道的偏爱,竟拥有「言灵」这样可怕的力量。 「若他真的这么有本事,为何只对付洛梵天一人,而不是将整个洛家一网打尽?我看他对洛家可是恨入骨髓。你们难道没发现吗,这一年到头他根本说不了几个字。」 「所以,我们必须先下手为强!」 轰隆。 雷声砸下,如同雷劫降世,让在场之人皆是心尖一颤。 没错,洛逢君的存在几乎堵死了洛家人修行之路,更像是一柄利剑悬在每个人的头上,动摇着所有人的道心。 所以,他必须死。 「今日,是他娘亲的忌日。」洛北再次开口:「我已经从洛西那里探到了消息,每年的这个时候,他都要去娘亲的墓碑前祭拜,说上许多话。此时此刻,必是他力量最弱的时候!」 沈心看向窗外,只见暴雨倾盆,确实像极了不祥之兆。 她的心也微微一抖,但很快就冷静下来,说道:「动手!」 一群人朝后山奔去。 远远的,他们就望见了一道青色身影。 半明半暗的雨雾中,那人跪倒在一座墓碑前。他衣衫飘拂,身形中透出一股无端的忧郁。 众人已经许久未见洛逢君露出这样的脆弱之态,心中那股惊惧感,也渐渐压了下去。 雨中隐约传来洛逢君说话的声音。 「……这是城南欢喜阁的糕点,娘你最喜欢吃了。」洛逢君想起自己去买糕点时,店面衰败落魄的模样,轻声道:「你喜欢的,必定是最好的。我告诉店主,他的店必定会百年、千年地传承下去。」 听到这话,沈心几乎要将指甲掐碎。 她从未想过,洛逢君的这股可怕力量不止能带来灾祸,也能带来祝福。 若是这股力量能为己所用,岂不是想渡劫便渡劫,想拥有什么都能手到擒来? 可小杂种,居然用这宝贵力量去祝福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店铺! 洛逢君还在说话。 起初,他的声音很大,几乎可以压过风雨。 到了后来,渐渐低沉,最后只能发出断断续续嘶哑的声音。 又一道身影朝后山走去,是洛西。 洛北心头一跳,以为洛西是察觉到了什么,要向洛逢君告密。 然而没有。 洛西只是撑起一把伞,挡在了墓碑的上面。 洛逢君抬手,比划了一下:多谢。 洛西回过头,看向沈心与洛北藏身之地,不动神色地点了一下头。 洛北心中大喜。 他就知道,洛西一定早就背叛了洛逢君。 身为洛家地位尊崇的长老,他却被洛逢君像狗一样的差遣,心中怎能不恨。 难怪,他向洛西查探消息时毫不费力,看来洛西根本就是早有预谋! 眼看洛逢君因为说了太多的话而无法开口,沈心不再迟疑,一挥手便让众人围攻上去。 雨骤风急,金钱鞭重重抽打在墓碑上。 洛逢君没有迟疑,便伸手抱住了石碑,用身体挡住了鞭子的攻击。 雨将他的衣衫湿透,紧紧贴在身上。 此刻,他后背上渗出血迹,很快就与衣衫粘在了一起。 众人一击得手,不免愣在原地。 看似无法战胜的洛逢君,没有了言灵之术竟如此脆弱! 无数道鞭子落在洛逢君的身上。 起初,众人还心慌不已,生怕洛逢君会骤然开口。 可洛逢君始终安安静静,只是用血肉之躯去保护墓碑。 众人心中最后一丝畏惧也彻底消失。 他们不再留手,直接将体内灵气提升到极致。 就在这时候,一张纸从洛逢君的怀中掉了出来,恰好落在洛西的脚边。 上面隐隐约约写了「言灵」两个大字。 洛逢君面色骤然一变,立即伸手将纸条毁去。 见他如此紧张,众人皆是心头一跳。莫非……那上面与言灵之术的秘密有关? 「洛西,你看到了吗?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沈心一时顾不上攻击洛逢君,她不是没想过从洛逢君身上抢夺「言灵」之力,只是那力量太过玄妙,她根本不清楚那是一本功法,还是一件法器,又或是别的什么东西。 又谈何去抢! 只是如今,她亲眼看到洛逢君如此宝贝一张纸,想来是与言灵的秘密有关。 「洛西,你看清楚了没有,那上边究竟写的是什么?」沈心冷冷问道。 说完,她便紧紧盯着洛逢君,试图从他的面色中看出一点什么来。 「上面写的是……」洛西压住心头的惊惧,低声道:「沈心,毁去沈家传承大阵。」 「洛千流,击杀洛梵天。」 「洛北……」 洛西一个一个念出在场之人的名字,众人先是惊诧,既而眼中露出滔天怒火。 洛逢君果然包藏祸心,竟早早就想好了要如何对付他们。 只可惜,他力量有限,今日一死,一切报復都将无法施展。 「杀了他。」沈心一想到洛西念出的字句,便恨不得将洛逢君千刀万剐。 第157页 洛逢君抬起头。 他的眼神清清淡淡,缓缓落在每个人的身上。 被他看中的人,皆是下意识后退,努力在心中安慰自己他已是强弩之末,如今不过是故弄玄虚罢了。 「攻击,快!」 最后,洛逢君看向洛西,开口说话,嗓音有些哑:「如你所言。」 这四个字,如同一道闪电,瞬间贯穿了每个人的心底。 他们面上露出惊恐之色,终于想起了洛西刚刚说了什么。 不、不会的。 一定不是他们想的那样。 「啊——」沈心最先发出一声惨叫,她只觉得双腿不受控制地朝沈家走去。 不,不可以。 就算是她,只要敢对大阵动手,一定会被哥哥杀掉的。 她不可以去沈家。 洛千流同样吓得六神无主,他怎么敢去弒父?可双腿却和沈心一样不受控制。 洛北还有一众洛家死士皆是倒下来,捂住丹田,感受着丹田在一片片地碎裂,再也无法积聚灵气。 空气中,血腥之气寸寸瀰漫,洛西下意识后退一步,吓得双腿打颤。 他脑中浮现出的,全是当日洛北找他探消息后,洛逢君唤他过去的画面。 还是熟悉的天井,洛逢君看了他一眼,说道:「洛西,听话。」 那一刻,洛西只觉得自己被一股无形之力禁锢住了。他战战兢兢跪伏下去,按照洛逢君的吩咐行事。 这才有了今日这一幕。 不错,洛逢君的言灵之术,并不能一次说出太多的话。 但他只需要说四个字,就将所有人试图杀他的人一网打尽。 洛西不敢再去看这可怕的景象,跪下来大气不敢出。 洛逢君半蹲下来,用衣袖擦拭墓碑上的泥污。 墓碑上,隐隐约约露出一个「莫」字。 雨越下越大。 洛逢君微微蹙眉,从怀中掏出了三枚铜钱,朝地上掷去。 他很早便占卜出「封印碎,群魔出」的预言,但如今,这一切竟比他占卜的要早了许多。 可还不是时候。 至少要等到世家大部分的力量尽数掌握在他手中。 洛逢君继续擦拭着墓碑, 娘,你看。洛逢君在心中说道。 他看向天穹,忽然很温柔地说了一句:「天晴了。」 剎那间,翻涌的乌云散开,雷声止息,温暖敌的日光漫天落下。 一切轰轰烈烈地来,又静悄悄的消失。 若非地上残留的血水,洛西几乎要以为这场暴雨只是他的幻觉。 洛西心头一颤,他不敢去想洛逢君的力量强到了何种境界。也许,所谓的弱点根本就是子虚乌有,他甚至连天地气象都能操纵! 洛西唿吸停滞,只觉得自己的生死就在洛逢君一念之间。 洛逢君没有继续说话。 他伸手朝洛西比划道:我要去闭关一段时间。 洛西立即点头道:「您放心,洛家的一切我都会处理好的。」 他心中明白,这一回洛家是彻底易主了。 洛逢君点头,离开了这片血腥之地。 走到无人之处,他摸了摸腰间的玉佩,剎那间整个人便消失无影。 药师谷。 洛逢君凭空出现在一间清雅的竹屋里。 他坐到床榻上,开始处理身上的伤口。一包药粉下去,他身上可怖的伤痕顷刻之间就荡然无存。 洛逢君摸了摸自己的喉咙,神色微冷。 因为察觉到封印有变,他这一回强行透支了言灵的力量,必须尽快恢復才行。 洛逢君推门而出。 从小娘亲便告诉他,世间的一切皆有因果。想要得到力量,就要付出一些什么。 他的这股力量,或许就是因为行善而得。 洛逢君看向清寂的山谷。 药师谷表面上隐世多年,实则暗地里收留了许多身患重症的孩童。 想到那些孩子,洛逢君的脸上冷漠与温柔交织,最终定格在温柔之上。 他在善恶之中游走,整个灵魂也越发浑浊难辨。 药师谷是一道界限,分割了他心中的善恶。 回到这里,他就是药师谷的谷主,莫逢君。 凡欲求医者,他必倾尽全力。 *** 玉家。 秋似弈从府库中出来时,便见晴空万里无云,是前所未有的好天气。 日光落在他的身上,简直是从头暖到了脚。 虽然圣人未能醒来,秋似弈还是顺利拿到了炼心镜和药师谷的名帖。 秋似弈转头,惊讶地发现傅九寒还没出来,也不知是在里面寻找什么宝物。 玉流光看向秋似弈,说道:「那日你所奏的乐音,似有诛魔之效。我试着弹奏,有几处却不得章法。」 「你弹给我听听。」秋似弈拿到炼心镜,心情很好,便决定将诛魔破阵曲教给玉流光。 假若药师谷里真的有另一位主角,那么他和傅九寒势必要在里面停留一段时日。 这时候可不能让魔气出来捣乱。 秋似弈凝神细听玉流光奏琴,见他扫弦,便伸手按住:「这里不对。」 「这曲子开头必须轻缓,有凝神定气之效。魔修与正道修士不同,越是被攻击就会越兴奋,所以开头要安神定气。直到中段才……」 第158页 秋似弈说到此处,隐隐觉得不对。这世界没有魔,他这样说好像很了解魔一样。 心念一转,秋似弈便道:「这只是我的猜测。不过在秘境时与魔气交手,似乎印证了这一点。」 两人抚琴,交谈。 傅九寒刚出府库就看到了这一幕,他不动神色地靠近,安安静静听完了整个曲子。 他确实不会乐器,但他可以吟唱。 若是可以,他希望下一回再有魔气出现时,会有更多的人能与秋似弈并肩而战,而不是等着被他拯救。 一曲终了,两人向玉流光辞行。 140看着系统内的黑化值检测系统,陷入沉思。 升级后的系统灵敏度高了许多,它能清晰看到傅九寒黑化值上升、下落,再上升,再下落,一直不停地剧烈震盪,最后归于平稳。 算了。 140不打算将此事告诉秋似弈。 傅九寒已经是一个成熟的主角了,应该学会自己控制黑化值。 对宿主来说,最重要的事情是去治病。 140正要询问秋似弈什么时候去,傅九寒已经先一步问了出来。 秋似弈已经拿到名帖,傅九寒恨不得他立刻就去。 没等秋似弈开口,傅九寒便提前将秋似弈在意的事情一一说了出来。 「殷折已经先一步去找游千帆,告知仙缘大会发生的事情,并安排下一步的计划。」 「顾剑尘去了谢家,打算偷熘进后山剑域里,好让谢玉知道我们没死。」 「燕惊澜拜入了一个御兽宗门,带走了你那条小黄狗,时机成熟就会想办法帮它化形。我们都看出那条小狗应该是妖。」 「还有鲛人皇,我在玉家时与山中寒泉心神相通,便托他们将他带入大海深处。」 秋似弈:「……」这还真是将他下山后打算干的事情,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傅九寒勾起腰间的传音玉,说道:「最重要的是,这世上有一种东西叫做传音玉。你有什么想做的,想问的,都可以通过它而不必自己亲自去。」 「所以,我们现在是不是可以去药师谷了。」 「去,立刻就去!片刻也不等了。」秋似弈心想,这一回他可真是主动要去的。 秋似弈正准备动身,就又有几道人影沖了过来。 赫然是苏逆天等人。 「挑选完机缘之后就要下山,大家只能在山下等你。」 苏逆天从怀中取出一株草药,递给了秋似弈:「这是我老家山头一种常见的草药,可以止痛,你拿去吃吧。」 「我这也有。」 没等秋似弈反应过来,许多药就塞入了他的怀中。 傅九寒一眼就看出,这些药材很是珍贵,绝无可能轻易採到,必定是那些人从府库中选走的机缘。 他们应该是觉得,秘境中秋似弈击退魔气才令他们拿下名次,所以这机缘也该给秋似弈。 苏逆天给完了东西,便飞快地离开,生怕江近月会拒绝。 他下山后,也看了不少留影石,得知了江近月打算建立宗门的事情。 他们一定会有机会再见面。 直到人群散去,再也无人过来打扰,傅九寒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为了让秋似弈安心去治病,他早早和其他几人安排好了一切,但秋似弈来了一回仙缘大会,又与许多新的人产生了羁绊。 傅九寒看向秋似弈,见他抱着草药发愣,便心中一软。 羁绊越多,秋似弈应该越捨不得死了吧。 「走吧。」傅九寒轻声道。 秋似弈回过神,取出了名帖。 他将手覆在名帖上,两人身影顷刻间消失,随后出现在了一座山谷中。 秋似弈第一反应就是,这里好安静,看起来没什么生机。 他朝前看去,只见山谷外环了一圈江水,似乎是某种防御阵法。 一人撑着竹筏,朝二人行来,正是药师谷的接引人。 「此地是药师谷,二位既有名帖,便是谷中客人,请随我渡江。」 【新地图开启,主线任务已激活。】 【主角之二莫逢君,身份药师谷谷主。】 系统音骤然响起,秋似弈眼睛微微一亮。他不愧是资深宿主,轻易就猜到了另一位主角是在药师谷。 那么他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帮助傅九寒与莫逢君恋爱。 想到这里,秋似弈陷入沉思。 可是他不会啊! 秋似弈努力回忆自己先前在男频位面见过的感情线。 那边一般就是男女主携手解决一个什么大麻烦,然后朝夕相处就生了情愫。 至于具体怎么产生的,秋似弈就不知道了。 秋似弈四下一看,这药师谷似乎没什么麻烦需要人去解决。 忽然,秋似弈想出了一个好办法。 没有麻烦,那么他就做那个麻烦。他只要本色出演,扮演不好好治病的病人,就能为两位主角制造机会,朝夕相处。 估计他们很快就会恋爱了。 秋似弈自信满满,朝撑着竹筏的药师谷弟子看去。 「不必如此麻烦,我自己过去就好。」 「啊?」那弟子还未反应过来,就见秋似弈迎着刺骨的江风,极为潇洒地踏浪而去。 傅九寒:「……」 他看向呆愣的弟子,低声道:「抱歉。」 第159页 说罢赶紧运起轻功,追了上去。 「等等,这水里有阵法很危险!」那弟子迎着寒风叫道。 然而,原本暗藏危机的江水,今日却很安静,直接放任两人跨了过去。 对岸。 一个女子候在岸边。 她是药师谷中除了谷主外医术最好的人,这些日子谷主闭关,便只有她先替来者看病。 也不知这一回来的病人,病情如何,她能否医治得了。 莫紫鸢尚在愣神,就见江面上冒出一个极为俊美的男子。 他一袭白衣,唇边带笑,摺扇一挥就借力跳上了岸。 片刻后,又有一男子追来,也轻松跳上了岸。 莫紫鸢看了半天,迟疑问道:「二位……谁是病人?」 第63章 魔界。 萧不戮看着裂开一线却又骤然合拢的封印,眼神冷到了极致。 他用剑噼开了这个世界的界门,却噼不开这一道封印。 萧不戮将手摁在魔骨之上。 或许,该再剖一次,用魔骨来开启这道封印? 就在他打算动手之时,一道笑声响了起来。 「很意外吧,作为主角的你,竟连一道小小封印都打不开。」 萧不戮神色微变。 他在诸天大陆将修为升至巅峰,终于隐隐窥见了世界的真谛。原来他所在的世界是一本书,而他是其中的「主角」,集天地气运于一身。 萧不戮也终于看到了关于魔童子的一切。 魔童子本名叫桑乌,年岁早已过百,根本就不是与他朝夕相伴的秋似弈。 于是他破开位面,闯入了一个玄妙之地。在那里,他看到许多本这样的书。 不知找了多久,他才再次在一本书里看见秋似弈的名字。 见萧不戮不说话,那道声音继续说道:「那是因为,这个世界同样有主角的存在,还是两个,分别叫做莫逢君和傅九寒。在这里,他们拥有和你一样至高无上的力量。就在刚刚,莫逢君发动了言灵之力,让封印重新闭合。」 萧不戮眸光微变。 言灵……确实是极为可怕的力量,难怪可以与他的剑意相抗衡。 「这些日子,我看到你一直在魔界寻找一个叫做秋似弈的人。」 「我可以告诉你,那个人现在就在两位主角的身边。」 听到这话,萧不戮的眼神终于多了一丝波澜。 「你能让我过去。」他肯定地说道:「代价是什么?」 「别着急,这代价对你有好处。我要你……杀了他们二人,夺走主角的命格。这样一来,你和秋似弈成为新的主角,一起生活在此方世界,岂不是很好吗?」 「不要急着拒绝。我知道你们主角做任何事情都要师出有名,便是杀人也要有个合理的理由。」 「秋似弈如今身在药师谷,命不久矣。两位主角身负大气运,自然是可以救他的。不过据我所知,他们似乎没有这个打算。」 「你若不信,可以自己过去看看。」 「当然,我帮你也是有原因的。」 「事成之后,我想去你的那个世界,拥有你所拥有的一切,如何?」 萧不戮答应得很快。 「可以。」 话音落下,原本牢不可摧的封印,忽然光芒流转了起来。 萧不戮冷眼看着。 很显然,这并非是什么破开封印的方法,而是解开封印。 难道说话的人就是所谓「圣人」? 萧不戮按下心中的疑惑,飞身离开了封印。 外面是海,海面被厚厚的冰层覆盖。此刻,冰层上隐隐出现了裂隙,像是被惊雷所噼。 萧不戮回身看了一眼封印。 那道声音说的话充满了诱惑,可他一个字也不会信。 见识过真心的人,怎会轻易被欺骗? *** 药师谷。 傅九寒说了今日的第二声「抱歉」。 「他是病人,你别看他这样,实则昨日刚吐了一夜的血。」 莫紫鸢瞳孔剧震。 她接过的病人也有不少,还从未见过这样的。不过凝神细看,秋似弈的面色确实很是苍白。 「你们随我过来。对了,这块石碑上是进入药师谷后需要遵守的规矩。」莫紫鸢说完这话,下意识就朝秋似弈看去。 没想到,秋似弈看得格外认真,像是要将每个字都刻入心底。 她微微松了口气。 看来这位病人还是很听话的。 秋似弈看得确实很认真。 自打上一回在仙缘大会吃了不看规矩的亏,他只要看到石碑就下意识要认真地看。 这石碑上的规矩繁多,比如—— 「禁止喧闹。」 「禁止打斗。」 「禁止疾行。」 「禁止晚睡。」 …… 秋似弈总算知道这里为何死气沉沉了。 他收回视线,跟着莫紫鸢进入了山谷。一路走来,秋似弈看到许多年幼的孩童,大多步履蹒跚,像是患了重病。 看来,药师谷表面隐世不出,实则暗地里收留了许多可怜的孩子。 不愧是「至纯至善」之人,虽有善心却不傻,知道不能随便引狼入室,而是只收留孩童。 不过,在一众孩子里面,秋似弈这个病人就显得格外突兀了。 第160页 秋似弈在心中拿捏自己「惹麻烦」的度,万一做得太过,连同傅九寒一起被赶出去可就尴尬了。 秋似弈看向莫紫鸢,问道:「我看这里的病人都是孩子,就我不是。」 莫紫鸢道:「歷来确实只收孩童。不过,你手上有名帖,自然会得到精心医治。」 「只有治好,才会让你离开。」 秋似弈:「嗯。」那他可就放心地自由发挥了。 走了不久,三人就来到一处竹屋。 莫紫鸢让秋似弈坐下,用丝线悬脉问诊。 这一诊治,她险些倒吸一口冷气,忍不住盯着秋似弈看了半天。 这、这脉象说得好听些是「尚有一线生机」,难听些便是「几近油尽灯枯」。 莫紫鸢只觉得这病太过棘手,恐怕需要配合药师谷特有的金针之术才行。 她给秋似弈递了一颗「化血丹」,然后叮嘱道:「今夜你先好好休息。咳血不止,多半是因为体内有淤血,服下此丹就会缓解。」 「明日,我会以针法刺激你的穴位,寻出病根。」 说完,莫紫鸢便先行离开。 病人最需要静养,多说话都是浪费力气,她自然不会留在这里。 况且,傅九寒看秋似弈的眼神极为关切,有他留在这里照顾便好。 毕竟她一个女子也不方便。 莫紫鸢想到此处,便将傅九寒引到一边,叮嘱道:「他的病要慢慢来治。对了,那扇子是万万不能再用,别的法器也一概不行。」 傅九寒点头应是。 秋似弈将两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他的视线落在扇子上,暗道自己今晚就要用! 这女孩子看起来柔柔弱弱,连重话也不敢说,面对他这样棘手的病人,势必会请出另一位主角。 傅九寒一转身,秋似弈就将眼睛闭上了,装出熟睡的模样,然后暗暗地将扇子收回了储物袋。 这药王谷内处处是药草,味道十分好闻。 秋似弈闻了一会儿,竟真的感觉到一丝睏倦。 他便松了心神,打算睡一会儿。 晚上还要干大事呢。 傅九寒走回床榻,很快就察觉到秋似弈唿吸变得轻缓,像是睡着了。 他伸出手,替秋似弈拢了被子。 想来,这些日子他一定非常的累,却始终提着一口气。 便是在玉家,他睡得也并不安稳。 如今来了药师谷,秋似弈心弦一松,终于可以这样彻彻底底地陷入梦境。 夜渐深。 傅九寒见秋似弈睡熟了,便走出屋外。 他知道药师谷的人医术了得,但鲛人血同样是难得的药。 若是二者相加,想来会有奇效。 但问题是,他不能轻易暴露身份。 傅九寒朝附近的水井走去,想尝试与此地的水沟通。 看看能不能趁着弟子煎药时,将鲛人血神不知鬼不觉地混进去。 傅九寒刚离开,秋似弈就睁开了眼睛。 他翻下床榻,朝屋外走去。 药师谷设有阵法,外界不能窥见里面的景象,但从这里仰头望天,却能看见繁星点点。 如此美景,自然不应该睡觉,而是要四处晃荡。 秋似弈说干就干,顺着石路随心所欲地走了起来。 不知走了多久,秋似弈忽然听见一阵压抑的哭声。那哭声很是悽厉,却似乎被人用手捂住,让人听不真切。 秋似弈回想起石碑的规矩,想来,正在哭的这个孩子是怕破了「禁止喧闹」和「禁止晚睡」的规矩才会极力遮掩。 听到脚步声,那孩子哭声渐渐止住,朝门外走来。 他打开门,抬起手擦掉眼泪,说道:「哥哥,我不是故意晚睡和弄出声音的。」 秋似弈微微挑眉,显然这孩子是将他当做谷里治病救人的修士了。 见这孩子衣衫单薄,身形极为瘦弱,却一直站在院中吹冷风,此刻身形已是摇摇欲坠。 秋似弈便半蹲下来,解了外袍给他披上。 「为什么哭?」 「我、我只是想娘亲了。我听人说,人死后会变成天上的星星。」 秋似弈沉思了片刻。 他牵起那孩子的手,走到屋檐下的连廊,抱着他坐了上去。 「这样干看着有什么意思。」秋似弈握着扇子指了指天穹:「我的扇子飞得可高了!我去接她过来见你一面如何?」 「啊!」那孩子捂住嘴巴,圆熘熘的眼睛瞪直了:「真、真的吗!」 秋似弈点头,又摸了一支笔出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我写在扇子上。这样你娘看了就会认出来的。」 「我叫薛子安。家住在……」小孩一口气将自己记得的东西都写了出来。 秋似弈暗道小朋友果然是最好骗的。 他将这些东西一字不落的写在扇子上,然后说道:「看好了。」 秋似弈将扇子朝天穹掷出。 原本合拢的扇子,骤然一开,他张扬无比的墨迹便清晰显露了出来。 「哇!」 「哥哥,哥哥你好厉害啊!」 「你的扇子怎么能飞那么高!我都快要看不见了。」 秋似弈见那孩子激动得快要喘起来,赶紧拍了拍他的背:「好了,我们就在这里等吧。」 他骗人向来有一套,此刻操纵着那扇子一会儿飞到东边,一会儿飞到西边,不时还在天穹中停滞片刻。 第161页 像是,真的在认真寻找一般。 山顶。 莫紫鸢和莫逢君相对而坐,面前放着一本病案。 「谷主,我知道你歷来只救治孩童。不过此人拿了名帖,他的病又十分棘手,我恐怕没有万全的把握。」莫紫鸢轻声说道。 莫逢君没有动作。 他精通占卜之术,一早就知道秋似弈没死,只是没想到兜兜转转,他竟改换身份来到了药师谷。 可这人……是註定要死的。 莫逢君尚在沉思,就听莫紫鸢惊叫道:「天啊,这是他的扇子。」 「大半夜不睡觉,他居然催动扇子飞那么高。」 「我的天呢……」 莫紫鸢头疼极了,暗道此人不会是故意来这里寻死的吧。 「谷主,要不还是你去看看吧。」莫紫鸢求道。 莫逢君也有些意外。 以他对于秋似弈的了解,此人志在天下,绝不可能干出寻死之事。 他看向莫紫鸢伸手比划了一下:别急,我去看看。 说完,他纵身一跃,就落在了扇子飞起之处。 莫逢君的轻功极为出众,他落在屋檐上,并未惊扰秋似弈和那个孩子。 不一会儿,扇子飞回来了。 秋似弈左手握住扇柄,轻轻一抖,顺手从储物袋中摸了一颗灵石放上去。 看到灵石,那孩子顿时惊唿起来。 秋似弈用另一只手轻轻捏住,送了点灵气进去,灵石瞬间就亮了起来。 「找到了。」 他骗人向来神情坦荡,将灵石递给小孩时也是丝毫不虚。 「你亲她一口,我再放回去。」 「我、我我我我……可以吗?」 眼看小孩双眼发红,坐在原地动也不敢动,秋似弈捏着灵石朝他嘴唇轻轻一贴。 「这样的话,她会知道你很想她。」 「我想她的,很想很想她的。哥哥你让她留下来行不行。」 「可是星星不会说话。」秋似弈露出为难神情:「她在这里会很孤独。回去了,就有很多别的星星陪她。」 「那还是让她回去吧。」 秋似弈见这孩子真的很乖,眼神也更温和了一些。 他将灵石放到扇子上,朝天穹丢去,飞了片刻就催动扇子回来。 「她可能太想你了,所以不愿意回去。」秋似弈将灵石递给孩子,问道:「怎么办呢?」 那孩子用双手捧着灵石,想来想去,努力摆出严肃模样说道:「娘,你要听话。别人的娘都是很听话的。」 秋似弈极力忍住才没笑。 他又来来回回催动扇子飞了几轮,终于,扇子直直飞入天穹的繁星之中。 莫逢君的视线,也忍不住顺着那扇子看了过去。 这里的日月星辰,都不是真正的日月星辰。 而是他记忆里的模样。 屋檐下,传来一阵轻轻的咳嗽声。 「哥哥,我见了娘亲睡不着。」 「那就不睡呗。」 「可是谷主立下了规矩,谷中禁止晚睡。」 「什么破规……没什么。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不过,有人在你才能晚睡,否则跌落雪地也没人知道。」 秋似弈和那孩子并肩坐着,不过片刻,那孩子就有些撑不住,身体一歪便睡着了。 好傢伙,说好的一起晚睡,最后只有他破了规矩是吧。 秋似弈伸手将孩子一捞,将他放回了屋内床榻上。 时候不早,他该回屋了。 想来扇子飞那么高,莫紫鸢不管站在那里,都应该是看到了。 不知道另一位主角什么时候才会出现。 莫逢君坐在屋檐上,见秋似弈走远才轻飘飘地落入院中,推开了屋门。 这孩子他医治了许久,很熟悉他的病症。 莫逢君用灵气催热了手,才去握住那孩子的手腕。 出乎意料的是,方才吹了这么久的冷风,这孩子浑身上下都是热乎乎的。 必是有人用灵气护着他。 想到秋似弈说「那就不睡呗」,莫逢君总算明白他说这话的底气是从何而来。 有他护着,这孩子就算是置身风雪看一晚上的星星,也是没事的。 莫逢君低头看向沉睡的孩子,然后微微一愣。 他还是第一次见这孩子熟睡时露出笑容。 莫逢君走出屋外,重新飞回了山巅上。 「谷主!」莫紫鸢迎了过来,正要说些什么,便见莫逢君朝他摆摆手。 他比划道:我来治他。 另一边。 秋似弈回到屋子,就看到神色平静的傅九寒。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刚刚是梦游……」秋似弈说道。 「我信。」傅九寒笃定地说道:「你说什么我都信。」 「想做什么都可以。」 「只要你开心。」 「哦。」秋似弈爬上床榻,拉起被子蒙住头。 他没法解释完成任务比治病更重要这件事,也没法说这是与反派的命格有关,时间一到他就会以各种方式死去。 就当他是生来喜欢作死吧。 反正……他刚认识傅九寒的时候,就拉着他闯了好几回死门。 傅九寒见秋似弈熟睡了,走到窗外,低头看去。 也许是妖力见涨,如今他不仅可以与水沟通,只要是生出灵性的东西,他都可以与之对话。 第162页 此刻,傅九寒勾勾手,便有一株藤蔓吭哧吭哧地爬了过来。 「锁门,锁窗。」 藤蔓心领神会,立即将门和窗都死死堵住了。 傅九寒这才坐回秋似弈的身边。 今夜是个意外。 明日秋似弈必不可能有机会出去了。 秋似弈就算察觉到有人对门窗动了手脚,也不会怀疑是熟睡的他干的。 他若问起,就说可能是谷主好了。 第64章 想到谷主,傅九寒的眸光微微一变。 虽然未曾谋面,但今日他已从莫紫鸢口中听到了许多关于那人的事情。 无论多么难治的病症,那人都可以治癒,至今未曾失手。 可惜,他只医治孩童,从无例外。 有什么办法能让谷主出手呢…… 傅九寒尚在沉思,便听见屋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脚步声到了门前便停了下来。 傅九寒主动拉开门,视线与莫逢君撞了个正着。 莫逢君伸手比划了一下,意识到傅九寒可能看不懂,便取了纸笔写字。 「我是药师谷的谷主,莫逢君。」 傅九寒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刚刚还在想,要如何让谷主破例,这位谷主就亲自来了。 恐怕,方才秋似弈熘出去的时候做了什么,让这位谷主改变了心意。 傅九寒压下心中的思绪,无论如何,莫逢君愿意出手都是大好事。 秋似弈悄悄睁开眼睛,想要见证两位主角初次见面的大场面。 他先是看到傅九寒的背影,然后看到了传说中的另一位主角——莫逢君。 是不是至纯至善,倒是看不出来,但神情确实很温柔,有种医者仁心的感觉。 秋似弈收回视线,不想打扰两位主角。 下一秒,他忽然感觉喉头一甜,又要吐血了。 要命。 秋似弈总算是想起了莫紫鸢的叮嘱。 其实一开始他只想用一次扇子,但后来意外遇到薛子安,不由得多用了几次。 那时候他没觉得不舒服,谁知道后劲这么大。 秋似弈闭上眼睛,翻了个身,努力将血咽下。 但是来不及了,一股血腥味已经在屋中蔓延开来。 傅九寒第一时间转身,快步走过来。却又忆起自己不是医修,连忙错身让莫逢君先过去。 莫逢君坐到床榻边上,握住了秋似弈的手腕。 秋似弈的手很凉,与方才那个孩子截然不同。 帮别人取暖的人,自己却是冷的。 莫逢君松了手,眉头微微蹙起。 他早就知道秋似弈快病死了,但由自己亲手诊治出来的感觉,还是有些不同。 莫逢君没有迟疑,招手让傅九寒把秋似弈扶起来。 然后他直接伸手脱去秋似弈的衣衫,将针扎在了秋似弈的后背上。 秋似弈眼睛瞪直,感觉灵魂快要出窍,瞬间疼出一身冷汗。 但喉头的血腥气却一点点压了下去。 莫逢君收了针,示意自己要去煎药,让傅九寒扶着秋似弈躺下休息。 屋内静悄悄。 傅九寒看着秋似弈,见他紧闭着眼,似是脱力睡去,便悄悄走出了屋子。 若是可以,他很想直接将鲛人血餵给秋似弈吃。 但是不行。 秋似弈绝不会同意他这样做。 傅九寒走到屋外,寻找离自己最近的水源,然后将血用灵气包裹,丢了进去。 做完这些,他立即回到屋子,继续守着秋似弈。 不久,莫逢君回来了,将一颗丹药餵给了秋似弈。 那丹药入口即化,秋似弈只觉得一阵睏倦袭来,渐渐睡过去了。 因为昏睡不醒,秋似弈错过了系统内一闪而过的支线任务提示。 【支线任务「送异界降临者回家」难度已更新,当前困难程度十颗星。】 *** 萧不戮离开魔界后,便御剑疾行,在最近的一处城池降落。 他打算先去打探消息。 萧不戮在城池中走,很快便发现一间当铺。 他身上虽有灵石,但这里毕竟是另一个世界,流通的灵石也会不同。为了避免引起旁人不必要的猜忌,他打算直接卖几件法器换取灵石。 萧不戮本打算速战速决,不料当铺门口却排起了长队。 「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参加仙缘大会的赌局了,这回真的要倾家荡产了。」 「是啊,谁能想到江近月会拿下双第一。」 「不过,他这双第一我是服气的。只能说人外有人,谁也没想过竟会有这样的人物出现。」 「要我说,这一回唯一的赢家就是顺天赌场,听说他们压的就是江近月拿下双第一。」 萧不戮对于无关之人向来没有兴趣,但那些人说着说着竟掏出一块留影石来。 他也被迫看了一眼。 这一看,萧不戮整个人似被一道惊雷贯穿,彻彻底底愣在了原地。 只一眼他就知道,那个从天而降落到大鼓上的人,是他的师父。 萧不戮紧紧盯着那道身影,不敢眨眼睛。 他看到秋似弈挥动扇子,转瞬间便击溃了一切的黑暗与混蒙。 就如同那一日,从天而降救下他一样。 那时候他也和里面的人一样,呆愣地看着这一切,甚至没有想过,救下自己的便是平日里谈之色变的魔功。 第163页 在离开那座那雪山的每个日夜里,萧不戮反覆问自己,他被秋似弈用魔功救了多少次? 他有什么资格说出「此生不愿修魔」的话。 若是他愿意学,或许就能发现秋似弈功法中的缺漏之处,或许他就不会气血逆行而死。 萧不戮也不知道自己想了多久,他只是用尽一切力气去回忆。 因为只有执念,才会催生心魔。 直到某个夜晚,他终于如愿以偿,生出了心魔。 不同于他拼命回忆,却越来越黯淡的记忆,心魔里的一切都是那样真实。 那间小屋还是很破旧,像是停滞在了岁月的深处。 萧不戮小心翼翼地推开门,终于再次见到了那个人。 秋似弈微微勾唇,握着一本书册看向他:「想离开这里?等你学完这本功法才可以。」 萧不戮知道,这就是诱他入魔的心魔。 他的心中却没有惧意。 萧不戮贪婪地看着心魔幻化出来的人影,生怕因为自己忘记了什么,令这心魔与记忆中不一样。 忽然,他微微愣住。 确实是不一样的。 他已经……比师父要高了。 萧不戮扶着门框缓缓蹲下去,直到停在了和记忆里一模一样的高度。 「师父,弟子错了。」 「我愿意学的。」 那一刻,萧不戮体内灵气流转,顷刻间就化为了魔气。 …… 萧不戮收回思绪,还是紧紧地盯着留影石。 他很少敢这样认真地去看什么,因为人往往只能记住印象最深刻的东西。 若是他认真地去看什么,看久了,或许就会忘掉与师父相处的每个日夜。 修炼岁月太长,可他们的时间太短。 但这一刻,萧不戮压抑在心底深处,回忆了无数次的记忆正在一点点淡去。 他将留影石中的一切都记到了心底。 师父好像变高了。 再也不是停留在他心魔深处,永远无法长大的模样了。 真好……真好啊…… 这一次,他不要离开。无论怎样都不要离开。 *** 入夜。 秋似弈醒来后,第一时间就看到了坐在床边的傅九寒。 「你醒了!」傅九寒惊喜道。 秋似弈点点头,忽然开口道:「我有事情问你。」 傅九寒静静看着他。 「你……是不是一直偷偷地将鲛人血混在药里?」 傅九寒沉默,将视线移开了一些。 这便相当于是承认了。 秋似弈压低声音道:「傅九寒。」 「你忘了鲛人皇是怎么死的了?」 「这样的诱惑,没几个人承受得住。」 秋似弈是真没想到,傅九寒会用血来救他。 一旦开了这个头,之后就无法收场了。鲛人族的血确实可以救人,但绝非一滴两滴这么简单。 以他的病,只怕傅九寒血流干了也没法彻底治癒。 今日若不是莫逢君给的药太苦,显得那抹甜味格外熟悉,恐怕他也不会发现。 鲛人族的血并没有血腥味,而是有一股回甘的甜味,也不知道傅九寒是如何做到的。 见傅九寒一直不说话,秋似弈渐渐冷静下来,心中生出一股难言的情绪。 他知道傅九寒只是想救他而已。 秋似弈低头。 他确实不该催动那么多次的扇子。 可安安心心治病,他也做不到。谁知道要治多久呢,这样躺在床上像个废人,有什么意思。 秋似弈正胡思乱想,傅九寒忽然动了。 他从床边站起,转身半蹲下来,挨着床榻的边,眼神认真地看向秋似弈。 「我错了。」 秋似弈实在没想到傅九寒这么快就直接认错。 以至于他竟生出一丝心虚。 「是我考虑不周。」 「其一,我没有验证过放血对自己的伤害有多大,只是从传承记忆中知晓它可以救人,就贸然去用。」 「其二,擅作主张,没有问过你的意见。你会救鲛人皇,便说明你不认同那些修士吞吃妖族血肉的行为,也一定不会选择这么做。」 「其三,这里是药师谷,我们两个势单力孤。若是被其他人察觉到我的身份,也许会惹来大麻烦。」 「其四……」傅九寒看向秋似弈,低声道:「我想不出来了,你等我再想想。」 秋似弈微微愣住,这话他真没法接。 最后,秋似弈翻了个身,说道:「我困了。」 傅九寒给秋似弈掖好被子,然后静静地看着被子随着秋似弈的唿吸而一起一伏。 仿佛这样就能感知到秋似弈的生命。 他微微垂眸,在心中说道:其四,我知错还要再犯。 既然先前秋似弈都没能发现汤药里的问题,那么变数一定在今日的丹药里。 丹药和汤药,或许有些不同。 他会找出原因,下一次必会做得毫无痕迹。 是他非要秋似弈活着的,和秋似弈并无关系。 所以,秋似弈也无需为此而背负什么。 傅九寒回过神,见秋似弈长长久久卧着一同个姿势,便知他并没有睡着。 他心念一动,像是自言自语般地说道:「鲛人血是不能再用了,只能上山挖草药……总要做点什么才能安心啊。」 第164页 第65章 说完这话,傅九寒静静地看向秋似弈。 不知过去多久,秋似弈终于睡着了,只是睡得不太安稳。 他翻了个身正对着傅九寒,双目紧闭着,右手似乎被压了一下,顿时微微蹙眉。 傅九寒赶紧将秋似弈的手捞出来,轻轻地按揉着他的手腕。 离开仙缘大会后,傅九寒第一时间将市面上能买到的留影石全都买了。这一看,才知道秋似弈在仙缘大会上,到底干了多少惊世骇俗的事情。 他的扇子一扇,不知道要扇动多少人的心。 忆起秋似弈在秘境中,曾拿萧而行给的药包滚手腕,傅九寒便猜出他的手腕一直不太舒服。 想来也是,秋似弈那样一刻不停地转动扇子攻击,全要靠手腕来发力。他又总是竭尽全力,事事要做到最好,可想而知手腕负担有多大。 傅九寒一遍又一遍地替秋似弈按揉着,直到看见秋似弈的眉眼彻底舒展开来,像是终于从痛楚中挣脱,进入了美梦之中。 傅九寒这才舒了口气。 他见秋似弈小声呓语,便凑过去听。 然后就听见:「就凭你们?不自量力!」 傅九寒:「……」勉强算美梦吧。 他给秋似弈掖好被子,一转头就见窗外天光乍现。 莫逢君说过,服药后秋似弈这一觉会睡很久,待甦醒后才能进行下一步的治疗。 傅九寒心念一动,朝屋外走去。 他要弄清楚秋似弈出去的那段时间里,究竟做了什么,为何回来后会忽然吐血不止。 傅九寒顺着山路走,只觉得整座山静得出奇。不知走了多久,傅九寒路过一间屋子,隐约听见了莫紫鸢的声音。 「子安真厉害,一下子就把药喝光了!来,这颗糖给你吃。」 「紫鸢姐姐,我可以换一个别的奖励吗?」 「嗯?可以啊,子安想要什么。」 「我、我想见一见那位哥哥。」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但是他拿了一把扇子……」 傅九寒的脚步立即停了下来。 扇子,哥哥,那孩子说的绝对是秋似弈。 傅九寒原地听了半天,终于弄清楚了秋似弈昨晚做了什么。 这个人啊…… 莫紫鸢哄好了薛子安,答应等风雪停了便带他去找「哥哥」。 她转身离开屋子,面上露出愧疚之色。 昨夜见秋似弈不听医嘱非要催动扇子,她还以为此人是故意惹事,根本不想安心治病。 谁知道背后竟然会是这样的一段故事。 一时间,莫紫鸢恨不得马上去看看秋似弈的情况。对了……她还要将此事告知谷主,万一谷主误会秋似弈不是真心要治病,而是来谷中惹事就不好了。 莫紫鸢快步朝屋外走去,见到傅九寒立即问道:「他还好吗?昨夜催动扇子那么多次,恐怕吐血了吧。」 傅九寒点头,说了莫逢君半夜上门替秋似弈扎针一事。 「咦。」莫紫鸢大为惊奇,谷主竟然会动用金针之术!不过顾及傅九寒并非谷中人,她就没细说下去。 想了下,莫紫鸢道:「实在抱歉,原本说了今日我会上门行针的。因为昨夜见他催动扇子,我就去找了谷主,说自己医治不了他。」 莫紫鸢越说越觉得愧疚:「我以为他并不愿意好好治病……真是误会他了。」 傅九寒心底嘆气。 倒也不算误会,秋似弈确实不愿意好好治病,从先前百般抗拒喝药就能看出一些。 至于原因,也很好猜。这世上的药大多会让人昏沉乏力,治疗的过程也会催发出身体的痛楚,令人十分虚弱,只能安静养病。 但秋似弈要的事情太多。 在他看来,与其去赌一个未知的结果,倒不如趁着有力气赶紧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莫紫鸢说了半天,心中愧疚稍缓,便问道:「对了,你出来又是要做什么?」 「打算采些草药。你们药师谷替他治病分文不取,我总要做些什么才能安心。」 听了这话,莫紫鸢对二人好感瞬间又增大了一截。 谁不喜欢知恩图报的人呢。 她倒也没推辞,直接说道:「谷主今日一早就去后山採药了,你轻功不错,正好可以去帮他。」 「你放心去,这边有我守着。谷主回来前,我会照顾好他的。」 傅九寒点头。 做戏就要做全套,他既然跟秋似弈说了不会用鲛人血,而是要去採药,那么就要说到做到。 好让秋似弈明白他真的放弃用血了。 傅九寒朝后山走,一边走,一边在脑中努力思索着。 秋似弈来药师谷,究竟是要做什么呢? 若说真是为了好好治病,傅九寒可不相信。单从秋似弈昨夜偷熘出去,就能看出他另有想法。 傅九寒微微唿出一口气。 他必须要尽快猜出秋似弈的心思,只要慢一步,就会让他受伤。 无论是铜钱印记抑或是击鼓对抗魔气,秋似弈要做什么从不提前让外人知道。 他已经慢了好多次,这次无论如何要抢在秋似弈的前面。 傅九寒想了许久,忽然有一道闪电在他脑海中滑过。 他想起了秋似弈在大鼓上时,服用了天灵护体丹,随后力挽狂澜击溃魔气的一幕。 第165页 那时的秋似弈,一身病痛尽数被压制,可谓一击定干坤。 傅九寒敢肯定,秋似弈对「天灵护体丹」非常感兴趣。 以他对秋似弈的了解,在「静卧休养,却不能保证病可以治癒」与「强行压制病痛,快快活活直到死去」之间,他一定会选后者。 傅九寒将「死去」二字从脑海挥去。 秋似弈故意不好好治病,招惹谷主,极有可能是想要得到和「天灵护体丹」功效相似的药。 这样,他离开药师谷后,就可以不惧任何的仇敌。 傅九寒心头一跳,简直不敢想像若是自己没提前察觉,会是怎样的后果。 他可能会看到秋似弈活蹦乱跳地出了药师谷,以为他真的好了。 可能会在之后无数次对敌时,放纵秋似弈去大杀特杀。 直到某一日,秋似弈像当日离开秘境时一样猝然倒下。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却救不了他。 光是想想,傅九寒就觉得自己要疯掉了。 可是,他没法去怪秋似弈。 相识以来,救鲛人皇的是他,退出秋家的人是他,建宗门的是他,诈死逃生的是他,击溃魔气的是他。 秋似弈的身边总是围着许许多多的人,但当生死之际来临,每一次力挽狂澜的人都是他。 这要叫他如何放心地去依赖别人,而不是依靠自己的力量。 想让秋似弈安安心心地治病,那么就要让他真真切切看到,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可以护佑着他,是他可以依靠的存在。 傅九寒并不觉得单靠自己可以做到,至少现在还不行。 但是一个宗门,或许可以。 一个彻彻底底属于秋似弈的家,一个所有人都会努力保护他的地方。 那么秋似弈也会愿意,试着去依靠一些什么。 傅九寒收回思绪,疾步朝后山走去。 他要想个办法和莫逢君搭上线才行。这样才能及时知晓与秋似弈病情有关的事情。 *** 秋似弈这一觉睡了很久,醒来便见莫紫鸢在屋内燃香。 「莫姑娘。」秋似弈嗅了一下屋内香气,觉得有一点熟悉。 他略一回忆,便想起了秘境中的天灵护体丹。 那时候他还以为是假药,后来才得知其真实的功效。 这股香气里有几味药材,和天灵护体丹很像。 秋似弈心思微动。 他还挺怀念服下天灵护体丹后的感觉,简直是通体舒畅,连疲累的感觉都没有。 「他和谷主上山採药去了。」见秋似弈发愣,莫紫鸢以为他是在疑惑傅九寒去了哪里,便主动出声解释。 秋似弈心中一喜。 不愧是他,这么快就推动了主线任务的完成。 傅九寒和莫逢君携手採药,渐渐熟悉,然后……要怎么过渡到恋爱? 秋似弈一时想不出来。 不过,这怎么看都是一个很好的开局。 也不知道那两个人会做些什么来对付自己这个「麻烦」。 「你且放宽心,谷主的医术与其他医修不大一样,专治绝症。有他出手,你的病一定可以治好。」莫紫鸢因为薛子安的事对秋似弈颇有好感,忍不住就多说了几句。 「寻常医修治病,大多保守,常以温和药材吊命。但谷主不同,他的金针之术攻击性极强,直击病灶。虽然过程痛苦,却往往能彻底根治病人。」 「他已经好多年没亲自动用金针之术了。」 秋似弈点头。 他其实已经看出来了,莫逢君这个医修和别人不大一样。 昨日那一针扎下去,他都快要灵魂出窍了! 与秋似弈在其他世界见过的医修完全不同。 那些医修是在小心翼翼修补他的身体,莫逢君大概是将他的身体直接当做战场,与他的病症厮杀。 想不到他看起来那么温柔,治病救人时却这么凶。 莫紫鸢点完药香,腰间的玉牌忽然亮了起来。 她捏起玉牌看了一下,自言自语道:「这倒是很有趣呢。」 玉牌上,是谷主传给他的消息。说傅九寒提议,不如效仿仙缘大会,在谷中搞一个「治病大会」。 平日里,为了让那些孩子们乖乖喝药、接受金针之术,每个医修都绞尽脑汁想办法去哄他们。有的会给糖,有的会讲故事。 这「治病大会」,则是比谁喝药喝得最快,比谁接受金针之术时忍住不哭的时间更长。 他们这些医修则吶喊助威。 仙缘大会在修真界极富盛名,许多孩子都听过籍籍无名的修士如何拿下第一,名扬天下的传奇故事。 想来,这一定可以将孩子们哄得很开心,便是最害怕治病的孩子也会努力忍住不哭了。 思虑间,傅九寒回来了,手上还捏着几根草药。 莫紫鸢起身道别,打算按谷主吩咐来操办这个「治病大会」。 傅九寒见秋似弈精神好了一些,心底微微一松。 今日他与莫逢君谈了很久,都是关于给秋似弈治病的事情。 莫逢君打算对秋似弈用金针之术,此术需要病人的配合,每次行针需要两个时辰,间隔半个时辰就要进行下一轮。 过程可谓是相当痛苦。 傅九寒莫名就想起了莫紫鸢哄薛子安喝药的画面。 第166页 一颗糖,没办法治病,却能哄人开心,以至于喝药也没那么难受了。 傅九寒也想给秋似弈找一颗糖。 他思来想去,意识到秋似弈喜欢的事情其实很简单,那就是大场面,拿第一,惊掉无数人的眼睛。 如今,整个药师谷的人都知道莫逢君的金针之术有多厉害,寻常人根本忍耐不了。 但秋似弈一定可以。 到时候一定满场都是那些医修的惊唿。 「天啊,他居然一直面不改色。」 「他是怎么做到的!」 「太厉害了!」 诸如此类。 药师谷的医修平日里哄小孩子哄惯了,夸起人来那叫一个情真意切。 傅九寒下意识地觉得,秋似弈治病时听到这些会很开心。 他收回思绪,看向秋似弈道:「谷主说,一个时辰后替你行针。」 秋似弈点点头。 一个时辰很快过去,秋似弈却不见莫逢君的身影。 他正疑惑着,便听傅九寒说道:「我们该去参加治病大会了。」 治病大会? 「噗!」 秋似弈看向傅九寒,猜到这是他搞出来的东西,多半是看他参加仙缘大会时很开心。 秋似弈本想说他对这种大会没有兴趣,毕竟都是一群小孩子,他怎么可能和他们比。 但目光对上傅九寒时,拒绝的话就说不出了。 傅九寒只是想救他而已,他一直知道的。 既然已经拒绝了鲛人血,他就勉为其难地去参加一下这个大会吧。 第66章 不过,同意参加是一回事,争夺名次又是另一回事。 傅九寒该不会以为,他对什么比试的第一名都有兴趣吧。 两人走出屋外,朝山顶走去。 「哥哥!哥哥!」还未靠近比试之地,秋似弈就被一个迎面跑来的小孩子抱住了。 是薛子安。 薛子安抱了秋似弈的大腿一下,然后松开了手,仰着头看他。 他的眼睛又圆又亮,秋似弈忍不住半蹲下来,摸了摸他的头,露出一个笑容来。 笑完之后,秋似弈便发现周围有些过于安静了。原本还在小声交谈的人都安静了下来,愣愣地看着他。 那些医修倒还好,只是看了他一眼便移开视线。但被医修牵着手的幼崽们,却是眼睛眨也不眨,像是被什么给震惊到了。 秋似弈略一想,便明白过来。恐怕……没人想到他这么大个人也要来参加比赛吧。 这不是欺负小孩子嘛。 薛子安离秋似弈最近,脑子像是被这笑给彻底占据了,茫然地站在原地。 第一次见秋似弈的时候,他刚哭过,双眼被泪水煳住,只记得那位哥哥声音说不出的好听,挥动扇子时更是像是话本里的仙人一样,飞天遁地无所不能。 今日见秋似弈笑,他才惊觉,原来这位哥哥还生得十分好看。 莫紫鸢也是第一次见到秋似弈笑。 秋似弈笑起来时和平日里不大一样,双眼粲然生光,令他整个人都鲜活了起来。 不过,她很快就回神了,有些无奈地看着自己的同门。 身为医者,他们时常要与病人亲密接触,因此必须心如止水,绝不可以对病人动些不该动的心思。 可这些同门,此刻虽极力忍住,微微泛红的面颊还是泄露了他们的心思。 莫紫鸢忍不住又朝秋似弈看去。 她还是不太明白,那些同门怎么出了一趟山谷,回来就像是被蛊住了一般。 先是天天念叨着什么「双榜第一」,得知江近月竟然来到药师谷寻医问药后,更是恨不得日日拉着她询问情况。 今日见到本人,居然还看得愣住了。 小孩子们看到秋似弈如此惊讶尚能理解,毕竟他们年纪小,对美的事物有种本能的追求。但这些同门都多大了,竟然还能看一个人看得愣住。 莫紫鸢在心中无奈一嘆,主动朝秋似弈走了过去,说道:「好了,最后一个参加大会的人到了,我们这就开始吧。」 听到这话,众人纷纷回神。 见没人再盯着自己看,秋似弈微微松了口气。 他已经想好了,等会儿第一个就要被淘汰出局。 毕竟若是他认真比的话,一群小孩子肯定会输给他,到时候说不定会难过地哭起来。 尤其是薛子安,那天晚上哭了许久,一看就是个小哭包。 「今日我们比试的是喝药,请大家先分出五支队伍来。」 分出五支队伍? 秋似弈隐约觉得事情不太对劲。 下一秒,他的手就被薛子安给牵住了。 薛子安一直以为秋似弈是谷中的医修,没想到他竟也是来治病的。 他们这些生病的小孩子,每隔一段时间都要集中起来去给谷主诊治,可他却从未见过秋似弈。 薛子安眨眨眼,瞬间明白过来。 秋似弈一定是刚刚进入谷中不久,所以他才没见过。 既然秋似弈是刚来的,那么他肯定不太会喝药。 毕竟,自己第一次喝药时难受得都吐了,直到一个月后才能飞快地喝完药。 薛子安心中陡然生出一股保护欲来。 这里的小孩子都很会喝药,只有秋似弈一个人是新来的,不太会喝药,等下说不定会当场哭出来。 第167页 他要保护哥哥。 「哥哥你来我这一队吧,我喝药很厉害的。」薛子安牵住秋似弈的手,拉着他朝自己的小伙伴身边走去。 见薛子安将美人哥哥带过来了,几个幼崽顿时兴奋地踮起脚,喊道:「安安,快来,快来呀!」 薛子安挨个给秋似弈介绍道:「这是皎皎,这是思思,这是小舟。」 幼崽们拥上来,期期艾艾地问道:「哥哥叫什么?」 秋似弈道:「江近月。」 「哦,月月。」一个小姑娘率先叫了出来。她性格活泼,也不认生,看向秋似弈问道:「我三岁了,月月你呢?」 秋似弈:「……」 他求助地看向傅九寒。 作为资深宿主,秋似弈扮演过的角色数不胜数,唯独没有当过小孩子。 可让他对着一群幼崽冷脸,爱答不理,却又做不到。 傅九寒走过来,看向秋似弈道:「他啊,五岁不能再多了。」 宋皎点点头,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她只有三岁,五岁已经比她大了接近一倍,确实是大很多了。 秋似弈瞪着傅九寒,还未来得及说话,就有医修端了药过来。他伸手接过,朝幼崽们看了过去。 若只是他一个人,自然是想出局就出局,可如今却被迫和几个幼崽组成了一队。 要是因为他一个人,害得几个幼崽输了,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 罢了,也许他天生就是什么都要拿第一的。 治病大会,自然也要拿第一。 秋似弈端起药,准备等比赛一开始,就马上一饮而尽。 莫紫鸢见幼崽们和秋似弈都端起了药碗,便高声道:「比试现在开始。」 秋似弈拿稳药碗,一低头就闻到一股扑面而来的腥臭之气。 他踟蹰着,闭上眼喝了一大口。 瞬间就被苦得说不出话。 想来,之前是因为有鲛人血,药才会有回甘之效。秋似弈深吸一口气,再次埋头去喝,还没喝几口便听莫紫鸢道:「胜负已分。」 秋似弈望着自己还剩大半碗的药:「???」 他下意识地朝薛子安看去,却见小哭包不仅没哭,还将药喝得干干净净。 秋似弈大为震撼,薛子安喝药时居然连眉头都不皱的? 「胜出的是……」 秋似弈没好意思听下去,总之因为他的缘故,胜出的不是他们这一队。 「没事的哥哥。」薛子安小声安慰道:「哥哥你已经很棒了!」 「是啊,我第一次喝药都哭了,哥哥没哭真厉害。」 「月月,虽然我们输了,但还是要把药喝完哦。」 秋似弈听着幼崽们努力地哄他,有些不自在地咳了一声,端起碗挡住了自己的脸。 「哥哥,就剩下一点了,马上就能喝完了。」 「月月……」 秋似弈这辈子喝药都没像今日这么快过。 因为再不喝完,他就要一直听着几个幼崽鼓励他。 终于,一碗药喝下了肚,秋似弈只觉得嘴巴里都泛着苦味。 耳边传来莫紫鸢的声音:「下面进行第二场比试。」 还有第二场比试? 秋似弈正想找个法子拒绝,可心念一转,又觉得不行。 他是不是应该……带着几个幼崽赢一次。 很快便有医修过来,带着幼崽们寻找合适的地方去行针。 秋似弈抬头,便见幼崽们魂不守舍,眼巴巴地朝他看过来。 他将糖放入储物袋里。 不是应该,他一定要带他们赢一次。 不过,喝药比得是谁先喝完,这行针要靠别人,总不能还是比谁更快吧? 秋似弈正疑惑着,便听莫紫鸢继续说道:「这第二场,是比谁最晚哭出来。」 最晚哭出来,这还不稳赢? 在秋似弈的记忆里,他还没哭过。 不过那几个孩子不知道会不会哭。秋似弈下意识朝他们看过去,就见薛子安眼睛微微亮起,喊道:「哥哥,我不会哭的。我已经一个多月扎针时都没哭了。」 他这话一出,其他幼崽也不甘示弱地说道:「我也不会哭的。」 秋似弈点点头,暗道这回一定赢了。 很快,莫逢君就走到了秋似弈的身边。 见到莫逢君,在场医修都微微抽气。谷主的针法极为勐烈,一针下去就会令人惨叫连连。 众人担忧地看着秋似弈。 秋似弈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然而当银针入体的剎那,他的瞳孔蓦地睁大。 疼疼疼。 所有思绪都逐渐模煳,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秋似弈极力咬紧牙齿,不让牙齿发出打颤的声音。 银针在他的身上游走,像是尖刀扎进他的经脉。疼痛令他头晕目眩,隐约感觉到有人握住他的手,给他渡灵气。 秋似弈努力去听周围的声音。 没听见哭声。 他暗自松了一口气,总算是能带着几个幼崽赢回一局。 时间缓缓流逝,秋似弈虽疼得厉害,但仍分出心神去听有没有孩子哭了。 对待疼痛最好的解决之道,便是将心绪转到其他事物上去。 出乎秋似弈意料的是,这么久了竟没一个孩子哭出来。 越来越多的孩子扎完针,有好多孩子小声喊疼,却是一滴眼泪也没掉。 第168页 莫紫鸢站起身,暗道这第二场比试只能宣布平局了。 然而她正要宣布,忽然听见了一道细弱的哭声。 莫紫鸢凝神看去,发现哭的是薛子安。 薛子安已经扎完了针,此刻正小心翼翼站在离秋似弈不远处,看莫逢君替他行针。 秋似弈的状态实在很遭。 他紧闭着眼,面色苍白如雪,显然已是意识昏沉。 但即便是意识昏沉,他也是隐忍的。 明明胸口因疼痛而剧烈起伏着,他的双唇却紧抿着,抗拒着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宋皎也凑过来,盯着秋似弈看,看着看着就哭了。 莫逢君收回针,示意傅九寒先过来照顾秋似弈,自己并未在此地停留太久。 出手救秋似弈,已经是他计划之外的事情,他不能再与秋似弈接触更多了。 否则离开了药师谷,变回洛逢君后,许多事情将无法下手。 傅九寒低头见秋似弈眼睫轻颤,这才骤然松开了一点手臂,不敢将他抱得太紧。 他克制地扶着秋似弈,问道:「还好吗?」 秋似弈胡乱点了点头。 意识渐渐回笼,秋似弈第一时间朝幼崽们看去。 却见他们各个双眼含泪地看着他。 看来这一回又要输了。 秋似弈怎么也想不到,幼崽们被医修扎针时没有哭,倒是看自己扎针时哭了。 他一时有些无奈,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究竟是个什么状况,居然把小孩子都惹哭了。 正想着,秋似弈的右手忽然被人握住了。 秋似弈低头,只见那个叫「皎皎」的小姑娘眼睛微红,从怀里摸出一颗糖放在了他的掌心上。 「月月。」 宋皎认真地说道:「医治我的姐姐说过,扎针会很难受,吃颗糖就不难受了。」 「但我现在扎针已经不难受了,所以不需要吃糖。」 「给月月吃吧。」 薛子安一听,也从怀中掏出了好几颗糖,放在了秋似弈的手心。 秋似弈垂眸,只见手上多了好几颗糖,皆是用彩纸包着,看起来五颜六色的。 他看着几个幼崽柔软的发旋,手指微微收拢,将糖握住了。 莫紫鸢站出来宣布比试结束,明日继续。 秋似弈还未来得及开口,薛子安他们就抹去眼泪,鼓励道:「哥哥,明日我们一定会赢的。」 「吃颗糖,就不会那么疼了。」 这下,秋似弈拒绝的话是彻底说不出口了。 参加就参加吧,不吃糖是他最后的底线。 直到幼崽们都离去了,傅九寒才看向秋似弈说道:「谷主说了,半个时辰后要继续下一轮行针。」 还要来? 秋似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入夜。 秋似弈缓缓睁开眼,眼中露出意外之色。 今日,他总共被莫逢君扎了五次,到了后来只觉得胸口炸裂,身体发软,直接昏了过去。 但此刻醒来,他竟感觉到身体松快了许多。 像是,身体真的开始好转了。 秋似弈忍不住将这件事告诉了系统。 140也是一阵激动,赶紧说道:「宿主,再试试吧。这一回可是两位主角联手救你,说不定真的可以呢!」 秋似弈点点头。 莫逢君的医术自不必说,傅九寒也同样倾尽了力量,想让他好受一些。 再试试吧。 这个念头一起,秋似弈的经脉又开始疼了。 仿佛刚才的松快只是错觉。 秋似弈低低喘息起来,没有吵醒睡着的傅九寒。 他攥紧被子,心中涌出一点烦躁。 秋似弈很早就明白一个道理,得到希望再失去,远比从一开始就失去要痛苦。 希望,是最珍贵也最残忍的东西。 秋似弈闭着眼睛,忍过了一波疼痛。 他的脑中,莫名浮出了幼崽们念叨了半天的话。 吃颗糖就不难受了。 这话秋似弈可不信,那都是骗小孩的。但他还是鬼使神差地摸出了一颗糖。 彩色糖纸落在他苍白的掌心上,像是瞬间注入某种生机。 秋似弈盯着看了一会,剥开糖纸,将糖丢到了嘴里。 一股甘甜的气息在他唇齿间盪开。 秋似弈一点点将糖吃完了,目光落在了掌心皱巴巴的糖纸上。 他迟疑片刻,将彩色的糖纸展开,抚平了褶皱,然后收进了储物袋里。 第67章 时间一晃过去半月。 莫逢君握住银针,扎入秋似弈的后背。 与以往几次扎针不同,这一回他将灵气注入了银针之中,一点点没入秋似弈的身体里。 秋似弈睫毛颤了颤,只觉得体内似有暗流涌动,整条经脉都被灵气剧烈地冲击着。 直到某个瞬间,所有灵气瞬间抽离,一股前所未有的舒畅感降临在秋似弈的身体内。 他睁开眼睛,对上了傅九寒紧张的视线。 莫逢君收回银针,朝傅九寒比划了一下。半月时间过去,两人因为秋似弈的病情相处时间很多,如今即便莫逢君不写字,傅九寒和秋似弈也能明白他的意思。 莫逢君说,秋似弈体内病根已被除去,需一月内不可妄动灵气,此后身体便会渐渐好转。 「一个月不可妄动灵气。」傅九寒看向秋似弈,加重声音重复了一遍。 第169页 秋似弈点头道:「我知道了。」 说完,他迫不及待地站起身,朝窗边走去。 先前因为这具身体天生的病痛,即便有护体灵气,他也时常感觉到寒冷。 但今日却不同。 秋似弈将手伸出窗外,碎雪落在他的掌心,被护体灵气化开,最后只余一片温热。 他的心也不由得微微一动。 这个身体的病症,居然真的可以治好? 他还以为,叠加了自己的命格后,这病绝对好不了。 秋似弈转身看向莫逢君,认真道谢。 这半月以来,莫逢君医治他可谓尽心尽力,不愧是「至纯至善」的主角。 秋似弈将圣人留在琉璃阁内,与医修有关之物尽数交给了莫逢君。 莫逢君也并未推脱,取了东西,朝二人点点头就离去了。 见莫逢君毫不留恋地抽身离去,秋似弈心底微嘆。 他的身体是好起来了,然而主线任务却是毫无进展。 莫逢君这人看似温柔,实则对谁都很疏离。 他似乎不欲和别人产生太多的羁绊。 每次莫逢君行针结束,便会立即离开,从不多留。 与傅九寒交谈时,也只谈与治病有关的事,至于别的一概不聊。 不过,倒也可以理解。莫逢君是医者,若是对旁人倾注太多心血,便无法专心治病救人了。 他的善,应该是不偏不倚普度众生,而非只救一个人。 傅九寒要走的路还长着呢。 秋似弈望着莫逢君的背影,将主线任务暂时搁置到了一旁。 「我们该走了。」秋似弈看向傅九寒,说道。 傅九寒点头,两人并肩朝山下走去。 「离开药师谷后,你自己前往山河宗。至于我,则去建立宗门。」秋似弈看向傅九寒道:「等宗门建立起来,我们便恢復身份,一定会把他们吓死。」 江近月对外称,宗门只招收修为低微之人。 而秋似弈却张贴告示,只要顶尖高手。 二者相加,便是他全部的野心。 散修这股势力,他从一开始就打算全部都要。 「好。」傅九寒看向秋似弈,嘴唇轻动正要说些什么,秋似弈抢先一步说道:「知道了,一个月内不可妄动灵气。」 说完,秋似弈快步朝屋外走去,他越走越快,最后直接跑了起来。 傅九寒赶紧追上。 跑出不远,秋似弈回头望他,唇角微微翘起:「跑一下不算妄动灵气吧?」 傅九寒微微愣住。 秋似弈的身后是苍茫的雪山,他的肤色也和雪一样苍白,但唇却是殷红的。 像是骤然绽开生机。 傅九寒也跑起来,追上了秋似弈。 快到山下时,秋似弈看到了莫紫鸢和其他几位医修的身影,便停下来与他们道别。 离得近了,秋似弈发现他们正在哄宋皎。 秋似弈这才想起,莫逢君这些日子同样在替宋皎行针,明日就是最后一次了。 「紫鸢姐姐,我还能看到蝴蝶吗?」宋皎攥紧衣袖,轻声问道。 莫紫鸢摸了一下她的头,说道:「皎皎,你别怕,等你好了就能去看蝴蝶了。」 其他人也纷纷说道:「是啊,这场雪快要过去了,很快就会有花开满山头,到时候蝴蝶一定会来。」 秋似弈凝神去看宋皎的面色,只见她整个人神情恹恹,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 和第一次治病大会时活泼的模样全然不同。 想来,明日的行针,一定格外兇险。 秋似弈心念一动,从储物袋中取出了自己的扇子。 傅九寒瞬间猜到,秋似弈打算做些什么去哄宋皎,就像当日哄薛子安一样。 他下意识按住秋似弈的手腕。 「放心,我不会妄动灵气。」秋似弈也知道自己在傅九寒这里没什么信誉,只能再次保证道:「只是扇一扇,用不着灵气。」 傅九寒只得松开手,心中却不放心。 这么冷的天,为何要扇扇子? 傅九寒紧紧盯着秋似弈的动作,只要察觉灵气波动,他必要上前阻止。 秋似弈朝一旁走去,从储物袋中取出了什么东西捏在手中,然后又取出了一把小刀,轻轻在掌心比划起来。 看得傅九寒心惊肉跳。 好在,秋似弈很快就重新走了回来,周身并无灵气波动。 宋皎第一时间发现了秋似弈的身影,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她小声说了一句什么,莫紫鸢和一众医修便也回头朝秋似弈看去。 「皎皎,看。」秋似弈站定,将左手举到身前。 然后,他用右手握住扇子,朝握紧的左手扇了起来。 一边扇,一边缓缓松开了紧握的手。 五颜六色的蝴蝶,骤然自他的掌心飞出,在天地间蹁跹飞舞起来,瞬间夺走了所有人的目光。 所有人都下意识屏住了唿吸,视线跟着那些蝴蝶上抬,打转,最后缓缓落下。 天地一片素白,只有秋似弈置身在惊心动魄的色彩之间。 扇子扇动的时候,他雪白的衣袖与扇子齐飞,最后随着蝴蝶一起温柔地落下。 漫天的蝴蝶落在他的身上,秋似弈手腕一转,就用扇子接住了一只蝴蝶。 他轻轻抖动扇子,那蝴蝶便像是有了生命一般,在扇面上高高低低地飞了起来。 第170页 秋似弈朝宋皎走过去。 走到她面前时,秋似弈手上的扇子越摇越快,那只蝴蝶也轻盈地跳跃着,上下飞舞。 宋皎仰着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蝴蝶,整个人都呆呆的。 秋似弈单膝半跪,手中的扇子瞬间便落到了与宋皎头顶差不多的高度。 蝴蝶也缓缓落下,快要落到扇面之时,秋似弈极轻地挥了一下扇子。 那只蝴蝶便随之而动,停在了宋皎的眉间。 宋皎轻轻吸了一口气,眼睛瞬间就红了。 但是她没有哭,而是露出了这几日来最开心的笑容。 莫紫鸢微微一怔,低头看向那只蝴蝶。 寒冬自然不会有蝴蝶,这蝴蝶似乎是彩纸做的。 可彩纸又是哪来的呢? 「皎皎,要好好长大。」秋似弈低声道。 「嗯。」宋皎用力点了一下头,伸手牵住秋似弈的衣袖,小声问道:「月月你要走了吗?」 半月过去,秋似弈面对「月月」二字已能面不改色。 他点点头。 宋皎不说话了。 她虽然年纪小,却比一般的孩子要成熟一些。 这座山谷只收留病人,月月会离开就说明他的病已经好了。 她应该开心才对。 宋皎小声问道:「那以后,我要怎么才能找到月月呢?」 「找我很简单。」秋似弈收回扇子:「等你长大了,病好了,离开山谷之时……我的名字必定已经传遍整片大陆了。」 宋皎眼睛瞪圆了。 好、好厉害呀。 听到江近月自信无比的话语,原本愣神的医修都从满天蝴蝶的惊艷与离别的愁绪中醒转过来。 若是别人说出这话,他们只会觉得轻狂可笑。 但如果是江近月的话,那一天一定不会太远。 秋似弈站起身,朝傅九寒走过去。 见傅九寒盯着地上的蝴蝶看,秋似弈脸有些热。 那些糖他全都背着傅九寒吃完了。 还把糖纸留着。 想到这里,秋似弈赶紧催促道:「快走快走。」 两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风雪中,但直到彻底消失不见,也无人收回视线。 莫逢君从阴影中走了出来,他肩头落满了雪,一看便知站了很久。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蝴蝶,放在手心里。 离得近了,莫逢君认出这蝴蝶其实是糖纸做的。 彩色的糖纸被人细心抚平了,边缘用利器划开,变作蝴蝶的样子。 莫逢君见识过秋似弈击杀洛南时的兇狠。 也见过他假装自爆时的决绝。 却没想过,秋似弈还会是这样的一个人。 温柔与狠戾,同时落在一个人的身上,矛盾却又理所应当。 莫逢君抬头看向苍茫雪山。 药师谷是他唯一的净土。 但秋似弈的净土,似乎就在他的心里。 …… 秋似弈和傅九寒走到了药师谷的山底,很快就见到了熟悉的江水。 没等傅九寒开口,秋似弈主动说道:「我们坐船。」 撑船的医修微微瞪大眼睛,还以为秋似弈会和当日一样涉水而去。 秋似弈解释道:「还不是你们谷主,说了让我一个月内不能妄动灵气。劳烦你撑船带我们过去。」 听了这话,那医修赶紧将船撑到岸边,忍不住又叮嘱了一遍:「谷主说的话你可一定要记住,一个月很快就过去了。」 秋似弈点头,站上了船头。 小船慢悠悠地朝对岸划了过去。 傅九寒走向那位医修,压低声音说了一句话。 医修点点头。 下一秒,慢悠悠的小船如离弦之箭,倏地朝对岸飞去。 瞬间激起浪花无数。 秋似弈迎着寒风,忍不住笑了起来。 傅九寒静静地看着他,眼中也透出一点笑意。 秋似弈他……就该这样的潇洒肆意啊。 船行至岸边,秋似弈直接跳下船,朝医修摆摆手道:「多谢。」 他再次打开名帖,很快就和傅九寒离开了这片清寂山谷。 该是分别之时了。 傅九寒从储物袋中摸出一张地图,递给了秋似弈。 「这是山河图,与定山河剑是同一个人所铸。」傅九寒一边说着,一边展开了地图:「只要是你走过的地方,都会显示在上面,这一回可别再走错了。」 上一回秋似弈走错路,直接带回了苏逆天和萧而行等数十个人。不,还不止,傅九寒可没忘记决赛时那些修士看秋似弈的眼神。 若是这一次秋似弈再走错路,不知道还会带回什么人。 秋似弈握着山河图,微微惊诧。 「原来你在玉家府库里挑了半天,就是挑了这件宝贝啊。」 秋似弈瞬间心领神会,猜出了傅九寒挑选这件宝贝的雄心壮志。 他拍了拍傅九寒的肩膀,说道:「放心,总有一日,我会将这片山河都画在上面。」 傅九寒:「……」他看上去像是对这个感兴趣吗? 他感兴趣的,只有一个人而已。 虽然心底这般想,傅九寒的双眼中还是流露出激动之色,坚定地说道:「嗯,我等着这一日!」 第68章 说完这话,傅九寒便转身离去。 第171页 他怕自己多看秋似弈一眼就会捨不得走了。 「一个月内不可妄动灵气」如同可怕的诅咒,令他万分不安,恨不得日日夜夜盯着秋似弈。 但这半月以来,他偷偷将鲛人血餵给秋似弈,耗去无数精血。 以至于身体出现了一些变化。 鲛人皇留下的记忆里提过,部分鲛人在面临险境之时,有可能会激发出更为强大的血脉力量。 他日日放血,像极了「险境」,所以原本稳定的血脉之力又开始剧烈震盪起来。 傅九寒不敢让秋似弈察觉。 以秋似弈的性格,若是知道这一切,必定会更加谨慎小心,绝不会同意再喝他的血。 因此,他只有与秋似弈分离一段时间,等身体的异样过去了才行。 傅九寒收回思绪,分出一缕心神没入了「覆江山」剑的身上。 虽然无法留在秋似弈身边守着他,但只要剑在,他绝不会让秋似弈有机会动用半分灵气。 傅九寒一路疾行,很快便来到了山河宗的地界。 仙缘大会结束之后,风燃主动来找他,邀请他加入山河宗。 此刻,留守山门的弟子见到傅九寒的身影,立即传音给风燃。 然而风燃却久久没有出现。 守门弟子忍不住和傅九寒攀谈起来,询问起仙缘大会的事情。如此盛会,未能亲见,只能从留影石中窥见些许片段,实在很是遗憾。 「当日我看到你也被魔气侵体了,听到鼓声是怎样的感觉?」弟子问道。 傅九寒略一思索,回道:「心中骤然清明。」 那弟子深吸一口气,面上露出神往之色。 世间已许久未曾出现魔气,谁也不知道被魔气侵体后会不会神智尽失。 如今,竟有人能靠击鼓便唤醒被人被魔气侵蚀的心,怎能不令人神往? 两人聊着聊着,关系便亲近许多。傅九寒问道:「风燃长老是有什么事耽搁了吗?」 弟子点头道:「这事说起来还与仙缘大会有关。这一次,山河宗派去的弟子未能取得名次,实在丢人。因此,宗门这几日都在举行比武,好让弟子们勤加修炼。」 「今日比试时,有一弟子重伤了同门,两人同为风燃长老的徒弟,他此刻便是去处理此事。」 傅九寒点点头。 那弟子又道:「依照宗门规矩,重伤同门需要承受十下鞭刑,恐怕风燃长老还要许久才能回来。」 话音刚落,那弟子身上的传音玉又亮了起来。 听完传音玉传回的消息,弟子脸上露出愤怒之色,很快便又强压了下去。 「怎么了?」傅九寒察觉到他情绪不对,问道。 「风燃长老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了。」弟子垂头,说道:「伤人的弟子只是一时失手,罚抄门规一百遍即可,风燃长老不必亲自盯着。」 傅九寒沉默。 曾经他也将宗门视为心中的圣地,直到修为尽失后,才明白对宗门来说资质就是一切。 资质好的弟子,可以得到最好的资源,即便惹出祸事也不必受罚。 而一旦失去了资质,就会立刻被宗门抛弃。 想来,那二人虽同为风燃的徒弟,资质却不同。 伤人的那一个必定天赋出众,风燃才会轻轻罚他一下就揭过此事。 傅九寒忍不住又想起了秋似弈。 既然要建宗门,日后秋似弈必会为宗门弟子传道授课,帮那些散修完善功法。 他连一条小黄狗都会悉心教导,又愿意带着那些排名靠后的修士一起参加决赛,必不会像山河宗那样,视天赋资质为一切。 也绝不会纵容同门相残之事。 那一定会是一个人人嚮往的宗门。 傅九寒垂眸。 秋似弈日后……会不会还要亲自收徒弟,手把手地指点他修炼呢? 山河宗内。 因为傅九寒拜入山河宗一事,关于仙缘大会的讨论又多了起来。 白清月满身疲惫地回到屋子,还未进门就听见有弟子在讨论英才榜的决赛。 「我先前日日担心,一旦沾染魔气就会被打为魔修,成为正道之敌。如今看来,即便沾染魔气也可以不入魔。」 「听闻江近月将曲子给了玉家,再过不久所有宗门的音修都可以学习此曲。」 「江近月……」 白清月一脚踢在门上,恨恨地将身体摔在了床榻上。 江近月,又是江近月……这人怎么总是阴魂不散! 白清月这段日子过得很是悽惨。 世人能轻易将一人捧上神坛,可捧得越高,越容不得那人有半点瑕疵。 他作为曾经的第一美人,在世人眼中是善良的,脆弱的,因此才能得到无数人的怜惜。 装病原本也算不上什么大事。 可错就错在,他被捧得太高了,得到了太多东西,损害了许多人的利益。 因此他一有污点出现,便有无数人借着机会想将他踩进泥里。 白清月深吸了一口气,盯着屋顶发呆。 像过去那样众星捧月显然是不可能了,但若是他愿意降低身段,专心依靠某位修为高深的修士,必定能重新获得无数修炼资源。 而不必像如今这样,狼狈地做着宗门任务,换取一丁点他过去根本瞧不上的东西。 可是,要找谁呢。 第172页 白清月咬牙切齿,他忘不掉自己找上风燃,说愿意当对方道侣时却被拒绝的景象。 就凭他这张脸,难道不配做风燃的道侣吗? 种种愤怒的情绪在白清月脑海中划过,最后,他的视线落在一旁的留影石上。 因为嫉妒和不甘,他一直没有好好看过决赛的留影石。 白清月捡起留影石,第一次认真地看了起来。 他不相信江近月的身上没有任何瑕疵。 那么多人称赞他、倾慕他,仿佛他是一切美好的代名词。 白清月偏要从他身上找出一个泥点子。 第一块留影石看完了。 白清月脸上露出几分呆滞之色。 身处秘境时,他被魔气侵体,整个人都吓得六神无主。 因此并未在意江近月到底做了什么。 如今透过留影石,他终于看完了江近月是如何击鼓逼退魔气的。 他试图从江近月身上找出一丝一毫的胆怯与虚伪,却找不到。 甚至连他都险些看入迷了。 白清月将石头丢到一边,又换了一块。 依旧没有找到。 白清月不甘心地换了一块又一块,直看得双眼冒出红血丝。 终于,他注意到一个微不可查的画面。 那是江近月从秘境出来后,吐血倒地的景象。 这一幕他听许多弟子提起过,言语中都是担心江近月的身体,许多人只看一遍就心疼万分,不敢再看第二遍。 谁能想到,一个人刚刚面不改色地击溃魔气,下一秒就骤然倒下气息奄奄呢。 白清月盯着留影石,手指攥紧成拳。 他发现,某个瞬间江近月的面皮竟然掀开了一点。 江近月居然是戴着人皮面具去参加仙缘大会! 白清月险些要大声笑出来。 美人榜第一压根没有露出过真容,说出去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白清月极力冷静下来,继续寻找更多的画面。 他必须看清楚江近月真正的脸才能放心。 然而遗憾的是,江近月的面具只掀开了一点,就被人抱走了。 白清月抿唇。 他没有忽视一种可能,那就是江近月真实的容貌其实更美。 但这实在说不通。 江近月那么努力地拿下美人榜第一,可谓费劲心机。若是他真的容貌出众,只要露出来一点就可以轻松获胜。 就算……他是想欲扬先抑,那么在取得第一后名也该想办法「意外」脱掉面具。 如此一来,他的声望必会达到一种极为可怕的高度。 可是没有。 江近月似乎根本没有脱掉面具的打算。 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他真实的容貌很平凡,甚至丑陋。 这也能解释,他为何不易容出一张绝顶美貌的脸。 若是绝顶美貌的脸,必定与他原本的五官相去甚远,极易脱落。 所以他才退而求其次,顶着一张勉强算好看的脸去参赛。 白清月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浑身鲜血都要沸腾了。 这个画面一闪而逝,许多人都未曾察觉。或者即便察觉了,也只顾着心疼江近月的身体,不会注意到什么面具。 他一定要想个办法,偷偷将江近月面具脱落的留影石传播出去。 只要这件事情传开了,必会有人找江近月求证。 即便江近月不肯脱面具也没关系。他越是抗拒脱面具,越能证明他的容貌奇丑无比。 白清月眼中闪过快意之色,他要让江近月和他一样,重重地从神坛上跌落下去! 另一边。 秋似弈打开山河图,在上面寻觅着「仙盟」的位置。 仙盟,是所有宗门的联盟,负责处理与所有宗门都密切相关的事情。 其中最大的一件事情,便是收徒。 宗门底蕴比不上世家,但却也有一点是世家无法比拟的,那就是不看血缘、广收门徒。 尤其是那些年纪小、未经世事的凡人孩童。这样的人一旦拜入宗门就会死心塌地,绝不背叛。 虽说宗门和世家一样是强者恆强,但也有过靠一个弟子就从底层崛起的传奇故事。 那便是琉焰派。 这琉焰派本是最底层的小宗门,成日里靠炼器勉强维持生计。 直到掌门收下了孟不凡这个徒弟。 孟不凡是铁匠之子,却生来不惧火焰。别人炼器都要苦等开炉才知是否炼成,他却可以直接坐在火焰的中心炼器。 加入宗门短短时间,他就帮掌门炼制出一件神器,名为火云神弓。 此弓可于千里之外,取低于持弓之人一个境界的修士之性命,简直就是人间杀器。 小宗门也一夜之间挤进了前十。 这事情给所有排行前列的宗门敲响了警钟,自那以后,宗门收徒的标准就放宽了许多。只要是稍微有点资质的孩子,各个宗门都会先抢人。 至于是否值得培养,则要等到观察一段时日再看。 万一出现第二个像孟不凡一样资质平平,却有特殊体质的人呢? 反正收了也不一定要好好教,若是确实资质平庸,那些宗门就会将其打发到药园子一类的地方去干杂活。 秋似弈收回思绪,顺着地图指引朝前走,很快就看到了不远处的仙盟。 第173页 仙盟外面,立着是一座石碑,上面写的是宗门建立之初的意义——传道授业。 建立宗门的条件有三样:传承、弟子与宝地。 只要拥有灵脉,就可以向仙盟申请建立一个宗门。 但在申请之后,还需要接受一样考验,那便是向仙盟展示自己有传道授业的能力——即如何将自己拥有的传承,完完整整教授给弟子。 秋似弈看完石碑上的字,不由得微微一哂。 他是去过山河宗的,底层弟子除了干杂活就是替宗门卖命。 根本没人会指点他们修炼。 秋似弈还是炮灰的时候,就扮演过这样的角色。 他的全部戏份就是在主角参加宗门大比时,站在台下惊唿赞嘆。 那时他偷偷朝周围看了一眼。 主角之外的地方,似乎连光都是黯淡的。 他的反骨就在那一刻长出来了,之后成为反派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只要他活着一日,就要倾尽一切去颠覆天命,颠覆秩序。 秋似弈转身离开仙盟。 他要去找一个弟子陪自己完成仙盟的任务才行。 秋似弈正思索着,忽然察觉有股恶臭气息朝自己逼近。 是怪物的气息,不过只有筑基境界。 仙盟位于凡人界,周围多怪物。 秋似弈神色一凛,记得自己不可妄动灵气,正打算丢张火符烧掉偷袭的怪物,一道剑光就从他储物袋中飞了出去。 是覆江山。 短剑刺中了疾驰而来的泥淖怪,下一秒,又有九道剑影从天而降,在空气中盪开一股可怕的威势。 居中的剑影之上,虚浮起一道龙影,此刻微微抬头,隐隐发出苍凉悲恸的龙吟之声。 赫然是《诸天神帝》里主角的终极大招——九劫剑。 按照剧情,主角过九天,受九劫,封印九大灾物于剑影之中,此后龙吟起则天地色变,可破一切阻遏。 问题是,谁会拿这种大招来杀一只筑基期的泥淖妖啊! 只怕动静一起,方圆百里的修士都会云集而来。 秋似弈毫不犹豫,对着龙影拍了一张「静音」的符箓。 然而终究是没用上。 秋似弈的手还没碰上龙影,那龙影就自己乖顺地低下了头,匍匐在了地上。 危机解除。 秋似弈转过身,对上了一双满是戾气的眼睛。 风雪的尽头,萧不戮握紧了剑,还维持着对准秋似弈身后泥淖妖的姿势。 他的身上充满了骇人的杀气。 萧不戮打听到秋似弈要建宗门,便在仙盟附近蹲守了许久,终于看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他还没想好要如何接近,就看到一团脏兮兮的东西朝秋似弈扑了过去。 来不及多想,他直接用上了自己最厉害的一招。 秋似弈认出了萧不戮,一时愣在原地。 他怎么也没想到,还会有机会见到长大后,站上了位面巅峰的主角。 这气势,不愧是…… 秋似弈这个念头一起,就见刚刚还杀气腾腾的萧不戮,露出了一个慌张无比的表情。 此刻,察觉到自己正用剑指着秋似弈,萧不戮顿时慌了起来。 他记得自己说过许多正邪不两立的胡话,怎么能拿剑指着秋似弈? 他想将剑收回剑鞘,又怕周围忽然冒出什么危险的东西要伤害秋似弈。 最后,萧不戮将剑反握,让剑锋朝着自己的方向。 他身上的杀气散得干干净净,小心翼翼地问道:「师父,你昨夜……昨夜睡得还好吗?」 那一个雪夜,秋似弈说要睡觉,从此长眠不醒。 在无数个日夜之后,他终于可以问出这句话。 第69章 秋似弈顿了一下,点点头。 无须多言,秋似弈已经明白了萧不戮是冲着他来的。 想到那个支线任务,秋似弈心底嘆气。 让他回家?还是放弃吧。 既然萧不戮来了,他便与萧不戮全了这一场师徒的情分。 这毕竟是他唯一收过的徒弟。 看到萧不戮紧张的模样,秋似弈挑眉,轻轻笑了一下:「既然叫我师父,是不是该……行个礼啊?」 萧不戮唿吸一滞,手中的剑咣当落地。 他深吸一口气,半跪下来将双手叠放在额前,然后朝前拜了下去。 这是诸天大陆的拜师礼,也是他曾经拒绝了无数次的事情。 额头重重落地,这一砸,萧不戮的眼泪直接流出来了。 不能让师父看见。 萧不戮艰难地喘气,眼泪却越流越凶。 天地寂静,萧不戮有些慌,总怕看不到秋似弈他又会猝然死去。 就在这时候,萧不戮听到一阵脚步声。 和初见那日一样,秋似弈用扇子挑起他的下巴。 「别这么紧张。」 「我们师门的规矩,可没有不许哭啊。」 「师父。」萧不戮喊道,一边喊一边用袖子擦去脸上的泪迹。 他低声道:「可是……你以前不是这样说的。」 「你说就是死,也不可能掉眼泪。」 秋似弈愣住。 他确实说过这样的话,一个魔修怎么能哭哭唧唧的,这要是被正道那群人看到了丢不丢人。 秋似弈正想要如何补救,便见萧不戮脸上那副紧张兮兮的神情淡去了一些,隐约露出了一丁点先前出剑时的兇狠模样。 第174页 萧不戮直直看向秋似弈,问道:「是……后来有人让师父哭了吗?」破开界门的剎那,他隐约从天道中窥见许多关于秋似弈的事情。 他知道了秋似弈註定要一次又一次的死去,一切都是反派命格所致。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师父他…… 秋似弈拿扇子轻轻敲了一下萧不戮的头,掷地有声道:「当然没有。」 萧不戮怔怔地看向秋似弈,忽然忆起在他们相处的岁月里,他也无数次问过相似的问题。 有时候是秋似弈刚刚经歷过一场战斗,盘膝打坐眉头紧蹙。他问秋似弈,是不是体内魔气出了问题。 秋似弈也是这般答他:当然没有。 直到后来,他气血逆行死了。 萧不戮道:「对不起……师父我该早点发现的,若是我好好学一定可以早点发现。那你就不会死……对不起。」 一句对不起说出口,萧不戮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绪。 他来来去去地说着对不起,声音又慌又急。 秋似弈哪里见过这样的架势,他记忆中的萧不戮是沉默坚韧的、无论遭受多么不公的对待也是一声不吭。 一时间,秋似弈的眼眶也微微发热。 萧不戮一句「睡得好吗」,瞬间让他记起在那个世界时是如何死的。 他那个时候心中未尝没有怨气,只是并非冲着萧不戮,而是冲着那该死的天命。 按照剧情设定,他只能活到主角离开小凡天,连上界的影子都没见到就突然气血逆行。 所以眼睛一闭一死了之。 若是后来的他,怎么也要多说两句话。 比如「为师最大的仇敌是……你日后修为高了,记得替我復仇。」 如此一来,萧不戮所有的愧疚总有还清的一日,而非像这样日日受着煎熬。 秋似弈看向萧不戮,脑子飞速转了起来。 重新拜师的第一天,师徒二人就哭作一团,实在不像样子。 关键时刻还得靠他这个师父来主持大局。 秋似弈从储物袋中捏出一张「消音符」,朝萧不戮晃了晃,然后贴在自己的胸前。 「不听不听,我不要听这个。」 萧不戮的声音瞬间停住了。 他心中的酸涩好像瞬间被一只无形的手按了下去,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贴消音符是他最后悔的事情之一。 却被师父这样轻易地揭过了。 师父仿佛是告诉自己:对于过往,他并不在意,也不生气。 萧不戮定定神,说道:「师父天下第一。」 秋似弈看着他的唇形,立即伸手揭了符箓,说道:「这才对。」 萧不戮还想说些什么,天穹中骤然聚起了青紫色的雷电。 雷电不偏不倚,恰好出现在他们头顶上。 秋似弈道:「快走!」 想来,是方才萧不戮用了终极杀招,令这个世界的天道有所感应。 秋似弈下意识地伸手去拉萧不戮,想要像小时候那样拽着他一起逃命。 他记得萧不戮反应很慢……但是,徒弟已经长大了啊。 秋似弈伸出的手微微一滞,想要缩回来。 但这一次,萧不戮反应很快,已经先一步伸手握住了秋似弈的手。 「师父,仙盟在那边,不如我们把雷引过去,给他们一个惊喜吧。」 秋似弈险些噎住。 他差点要怀疑,萧不戮其实早早就偷听了他的课。 两人一路跑,天雷追着他们轰鸣作响。 萧不戮感受着掌心的温度,只觉得一切像是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 小时候,秋似弈就是这样拉着他逃命的。 当然,走错路是常有的事。 有一回直接逃命到了仇敌大本营。 萧不戮问秋似弈:「怎么办?」 秋似弈:「那能怎么办,只能想办法干掉了。」 师父就是这么叼。 萧不戮收回思绪,寒风扑面,他的一颗心终于稳稳地跳动了起来。 轰隆隆。 两人很快跑到了仙盟附近。 下一秒,惊雷落下,两人瞬间躲开,看着那道雷噼在了仙盟前的石碑上。 几个修士慌张地跑出来,撑起防御阵法保护仙盟。 他们神色很是慌张,六神无主地说道:「天道降罚于石碑,可是我们做了什么错事?」 秋似弈藏在一旁,险些笑出声。 萧不戮偏头看他,也忍不住无声地笑了。 他收回视线,朝天穹看去,眼中笑意淡去,透出一丝凶戾。 师父的仇人他全部记到本子上了! 什么世家、什么宗门,来一个干掉一个。 当然最大的仇人就是天道。 该死的天命,敢动他师父,杀杀杀杀! 秋似弈也朝天穹看去,在心中默念道:「对他客气点知道吗?瞧见他脚下的剑影没有,在他的世界,他可是杀掉了九个灾物救世的。」 「拯救世界,萧不戮最专业了。你以后说不定还要靠他来救,现在却拿雷噼他,像话吗?」 天穹的雷劫似有感应,渐渐退去了。 秋似弈指指石碑,压低声音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得知秋似弈要亲自指点他,好完成「传道授业」的任务,萧不戮心中一喜。 但很快这股喜悦就被担忧所取代了。 第175页 萧不戮不敢提自己大闹魔界之事,这些日子他知晓了许多关于秋似弈的事情,在这个世界里,秋似弈似乎并无修魔的打算。 不过无所谓,师父修魔他修魔。师父修道,那他就修道。 萧不戮看向秋似弈,说自己降临到此方世界时,意外遇见了一团黑气,黑气说秋似弈命不久矣。 「那黑气应该就是当日攻击师父的魔气,它说得是真的吗?」 秋似弈也没打算瞒萧不戮。 这一回,他必定不会什么不说就死在萧不戮面前了。 「是真的。不过这半月以来,有人替我医治,已经除去了病灶。」 萧不戮一颗心正要放下,便又听秋似弈说道:「只要这一个月不妄动灵气,就会慢慢好起来。」 萧不戮顿时紧张起来,说道:「可是传道授业就要亲自演示,万一师父忍不住动用了灵气……」 秋似弈轻哼一声,反问道:「不用灵气就不能攻击了?」 萧不戮神色一凛。 是问句! 这还是……他和师父重逢后,师父问他的第一个问题。 他一定会认真听的。 「招式还是那些招式,不用灵气反而可以看得更清楚些。我是要教你,不是真的要揍你。」 萧不戮却是想起,师父过去从来没有打过他,反而一直保护他。 哪怕他一次次想要逃走,一次次拒绝听话,他也从来没有打过他。 这一次,他一定会恭恭敬敬守着师父,绝不会干出逾矩的事情来。 不远处,驻守仙盟的修士见雷劫散去,便扶正了石碑,返回了屋子里。 秋似弈看向萧不戮道:「我们进去。」 两人走进仙盟,很快便有人认出了秋似弈。 「是江近月!」 「他果真来建宗门了。」 人群立即窃窃私语起来,一个修士热情地迎上来,为秋似弈介绍建立宗门的相关事宜。 「第一件事便是要查验灵脉。」 秋似弈立即从储物袋中将花盆抱了出来。 饶是早已从留影石中见过这条「细小灵脉」,那修士还是微微愣在原地。 这……真的能算是灵脉吗? 他下意识将唿吸屏住,只怕多吸几口这条灵脉就要枯萎了。 「其实,以你的资质,不妨加入一个大宗门,比如山河宗。那里灵气充沛,修炼起来必会如虎添翼。」 秋似弈眸光微变。 没想到一进来就撞上一个山河宗的弟子。 他正打算拒绝,原本呆愣在一旁的修士也纷纷围了上来。 「是啊,你自己建宗门实在太辛苦了,不如来我们宗门。」 「还是来我们宗门。」 秋似弈摇头:「我心意已决。」 眼看争抢的人越来越多,本着自己得不到,不让别人得到也好的念头,几个修士站出来支持江近月建立宗门。 「建立宗门只需要有灵脉,并未规定灵脉大小,既然江近月想要建立宗门,那就让他建吧。」 先前那位山河宗弟子显然地位最高,轻咳一声,说道:「既如此,江近月你需要挑选一位弟子,并在七日内将传承教授给他。」 秋似弈一把拉过萧不戮,说道:「这是我徒弟,萧不戮。」 众人眸光微变。 徒弟和弟子,一字之差,亲厚的程度却是截然不同。 若是弟子的话,最多偶尔指点一些修炼时的瓶颈。 但对于徒弟,大部分修士都是会亲手教的。 亲手教。 一想到这一点,众人的眼中忍不住流露出羡慕与嫉妒之色来。 他们实在没法想像,江近月会握住徒弟的手,一招一式的慢慢教他。 这人到底是谁,竟有这种好运气! 萧不戮将众人的眼神尽收眼底。 他知道宗门之人不喜欢秋似弈,担心他会拉起一众散修颠覆宗门的秩序。 只是没想到,秋似弈换了个身份后,这些人的态度会变化成这样。 他们看秋似弈的目光未免太热切了,看自己的目光则……很是嫉妒? 嫉妒什么?他的天赋吗? 这倒是很正常,在他的世界里,许多人都会用这样的目光看他。 可问题是,他还没展露过自己的天赋啊。 萧不戮一时有些茫然。 不过很快,他就收束心神。 师父迟早有一日会恢復身份,这些人肯定马上就要变脸。 他必须小心提防。 众人好不容易压住心中的羡慕与嫉妒,看向江近月问道:「不知道你要教他的是什么?」 秋似弈道:「诛魔之术。」 诛魔……等等,诛魔之术?! 众人险些惊唿出声。 他们是见识过秋似弈站在大鼓上击溃魔气的,却没想过他竟然愿意无私地教授出来。 仙盟有规矩,凡有人慾建立宗门,则由十个宗门各派一人共同评议,看其是否符合传道授业的条件。 但此刻,众人却是心思浮动。 谁不想亲眼看看何为诛魔之术?谁不想近距离学习一番? 十个宗门,十个人根本不够啊! 「江近月,按照规矩应该只有十人来观看你指点弟子。但如今魔气骤现,乃是正道公敌,你的诛魔之术正是救世之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多让一些人旁观。」 第176页 秋似弈愣住。 他心道,还有这样的好事? 那自然是场面越大越好。 秋似弈点头道:「谁想看的,都可以来。」 众人皆是屏住唿吸,未曾料到江近月如此无私,竟愿意当众教授诛魔之术。 不过再一想,他连曲子都给了玉家,会做出如此大义之举并不奇怪。 众人收束心神,开始盘算起如何筹备相关事宜。 想必,那将是比仙缘大会更为盛大的仙门大会了。 第70章 「江近月,关于任务之地,你有什么要求么?」一人问道。 既是江近月去教授弟子,便要一切按照他的想法来。若是教授遁逃之术,应当选崎岖险要之地。若是强攻之术,则应当选宽阔之地。 秋似弈没有迟疑,直接说道:「我要选一处悬崖峭壁。」 众人露出惊诧之色,不过并未出声质疑。 「若是悬崖的话,可以去无尽崖。那边三面都是绝壁,如尖刀所噼,直下而去,足有百丈深。」 秋似弈一听便十分满意。 「既然已经选定了地点,那么接下来就是定日子。未来两日需要通知各宗各派前来观看,第三日有大暴雨,第四日则是晴空万里。不如就选在第四……」又有一名修士开口说话,他擅长观测天象,立即将最近几日的天气说了出来。 在他看来,自然该选一个晴空万里的日子,如此大家才能看清楚江近月是如何教徒弟的。 「我要选第三日。」秋似弈说道。 「第三日风雨如晦,将有倾盆大雨落下。」那名修士以为秋似弈没听清楚,又重复了一遍。 秋似弈还是坚持选择第三日。 众人只好答应,一时猜不透江近月的想法。 总不会是担心旁人偷学,故意选一个看不太清楚的日子吧! 几人对视一眼,想到方才江近月痛快答应让无数人旁观,一时也不太确定。 地点和日子就这么定下来了,仙盟很快就派人传递消息给各宗各派。 秋似弈和萧不戮则暂时在仙盟住下,等待三日后前往无尽崖完成任务。 山河宗内。 傅九寒皱眉不语。 这个萧不戮,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同为剑修,他能感知到萧不戮的剑气十分强悍,甚至比山河宗掌门还要强上几分。 可这样一个人,却对着秋似弈哭来哭去,像是什么被遗弃的小动物一般,秋似弈走到哪里就跟到哪里。 但这不是最重要的。 重要的,是他说的那些话。 什么叫因为他的错让秋似弈死了……难道秋似弈曾经死过一次? 一想到有这个可能,傅九寒便再也顾不上其他的事情。 他一定要想办法弄清楚萧不戮与秋似弈的秘密。 三日后。 无尽崖的上空法器云集,小小一条飞舟上挤满了密密麻麻的修士。 地上也好不到哪去,只要是能站人的空地,都站满了人,更有宗门想出奇招来占位置。 比如某个擅长种植草药的宗门,就原地种出一棵树,好让弟子坐在树上看。 直到这个时候,大家才惊觉,江近月的影响力确实到了一种极为可怕的地步。 一切都是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仙缘大会上江近月被魔气缠身,却能第一个睁开眼,之后又悍勇无畏地击退魔气,可谓近千年以来与魔气战斗的第一人。 这样一个人,说要当众教徒弟诛魔之术,谁会错过这等天赐良机? 因为在场人数众多,许多弟子都毫无顾忌地窃窃私语起来。反正人这么多,没人会注意到是谁在说话。 「仙盟那群人是怎么回事,选了这么一个日子。天色这般晦暗,根本看不清楚。」 「我听说是江近月自己挑的。」 听到是江近月挑的,那人立即改口道:「我看这天气不错,风雨中激战,才配得上江近月的气度。」 一人小声嘀咕道:「可我们今日来,是为了学诛魔之术吧,并非是要欣赏他如何战斗。」 「是啊,既是传道授业,自己厉害不行,要能教会旁人才行啊。」 谈话间,仙盟的人领着江近月和萧不戮走了出来,众人立即屏息凝神,不再交谈。 秋似弈走到悬崖边上,从储物袋中摸出一条白色绸带。他示意萧不戮靠近自己,然后用绸带蒙住了萧不戮的眼睛。 众人都有些傻眼。 江近月不是要教徒弟吗,怎么还把徒弟的眼睛给蒙上了? 秋似弈神色不改,解释道:「身处魔气时,双眼无法视物。」 原来如此。 见江近月开口说话了,众人都紧紧盯着他,等着他继续讲解功法或是招式。 然而江近月却没有再说任何话,而是直接朝萧不戮攻了过去! 「等等,他今日是要教徒弟而非与人比试吧?」有人不确定地问道。 「再等等,或许是要先打,再讲解招式呢。」 「都别说话了,上一回江近月身处魔气中心,他的招式我都没怎么看清楚。今日有机会一见,专心看着便是。至于能学多少,就看自己的悟性。」 听到悟性,大家都不说话了。 仙门中教弟子总要提到「悟性」,说到底就是看个人的资质。 第177页 学不会,那是资质不行。 思及此,众人收束心神,专心看着江近月的一招一式。 只见江近月大袖翻飞,一个急促踏地,扇子骤然闭合,自他掌心滑出,朝萧不戮撞去。 萧不戮的身后是悬崖。 两人都未曾动用灵气,这要是摔下去…… 下一秒,他们就见萧不戮错身避开,一脚踩在悬崖边上,差一点就要掉下去。 好在,江近月拧转扇柄,扇子飞速转起来,瞬间掀起一股风将萧不戮推了回来。 众人微微松了一口气。 他们算是看出来了,江近月攻势很勐,但每到关键时刻却会将徒弟从悬崖边上救回来。 只是,他们能看到这一切,被蒙上双眼的萧不戮却看不见。 萧不戮心中应该惊惧不已吧。身处悬崖边上,踏错一步就会坠落万丈深渊,却还要承受江近月如此疯狂的攻击。 江近月的动作越来越快,他分明没有动用灵气,扇子却划开一道道白影,无数次将萧不戮逼退到悬崖边上。 「单说他这招式,确实厉害。不用灵气催动法器,便能将扇子转得这样快,换做我可做不到。」 「可是,这样根本什么都看不清楚啊,反正我看了半天什么都没学到。」 「确实如此。依我看,江近月实力不俗,却根本不会教徒弟。」 时间缓缓流逝,天色越发晦暗,众人只能隐约看见江近月还在不停地攻击着自己的徒弟。 天穹中,聚起铺天盖地的乌云,很快便暴雨如注。 一串串雷霆落下,照得天地都白了片刻。 江近月轻轻一跃,身形与暴雨相融,自由穿梭于疾风之中。 这一幕实在惊心动魄。 平心而论,江近月今日打斗的身姿,甚至比仙缘大会时更加赏心悦目。 但在场修士却有些失望。 且不说,他们的法器并非是扇子,从这场打斗中根本学不到任何东西。 即便有人的法器是扇子,江近月动作如此之快,也叫人看不清楚。 江近月只顾着揍徒弟,根本没有开口指点哪怕一句话。 众人越看越是疲累,有人更是暗自嘀咕,江近月是不是尝到了仙缘大会的甜头。 毕竟,仙缘大会上凡是他打斗的留影石,都传播甚广,引得无数人争着观看。 也许江近月只是想再弄出一个什么大会,继续炫技罢了。 有人则看向萧不戮,眼中的羡慕转为同情。 江近月是真地在攻击他,而非指点他。 恐怕,此刻他脑中根本无暇分析江近月的招式,只能一遍又一遍地想办法抵挡。 「你们说他还要打多久,不会第一日的『传道授业』就是这样了吧?」 若真是如此,只怕江近月建立宗门的任务无法完成了。 就算再欣赏江近月,他们也无法违心地说出「江近月会传道授业」这样的话。 对于众人的想法,萧不戮毫不在意。 他卸了真气,陪着秋似弈一遍又一遍的过招。 毕竟,这是师父第一次在尝试教他什么。 萧不戮极力辨识着师父的招式,想着结束之后,怎么也要復刻出大部分。 好让那些围观之人明白,师父就是很会教人。 一日眼看就要过去。 众人放弃了最后一点希望。 他们总以为江近月会停下来,放慢动作演示给萧不戮看。甚至直接伸手握住萧不戮的手腕,指点他的动作。 但是没有,江近月反而越打越凶了,好几次萧不戮都险些栽下悬崖。 众人代入了他的位置,仿佛自己也正经歷着时时刻刻快要坠落深渊的恐惧。 只觉得他这徒弟当得实在太惨。 终于,雨停了。 江近月也停下了攻击。 众人松了一口气。 终于要结束了吗?便是再好看的打斗,看这么久也累了。 忽然,他们看见江近月抬起了手,用力一扯,就将遮住萧不戮双眼的白绸拽了下来。 四目相对,一注阳光刺破乌云,照亮了悬崖。 骤然看见光明,萧不戮有些不适应。他怔怔看向秋似弈,只见阳光落在秋似弈微微飞扬的髮丝上,勾勒出一道浅光。 秋似弈道:「第一日我要教你的,是心境。」 「我想带你看一眼……绝境后的阳光。」 一下子,众人都怔住了。 他们怎么都没想到,江近月第一日要教的,居然是心境。 心境玄之又玄,向来只能靠自己慢慢去悟。 此刻,当他们闭上眼睛,将自己当做萧不戮时,却隐隐有些明白了。 他们仿佛也站在悬崖边,承受着江近月那些可怕的攻击,感觉自己时时刻刻都要掉落悬崖。 这是一场漫无天日的攻击,悬崖、暴雨、惊雷,所有的一切都晦暗无比。 还要多久,才能结束这一切? 但在某个瞬间,光明骤然出现。 众人睁开眼睛,看向那道光。 明明还是同一道光,此刻再看,却又有些不一样的感觉。 像是有什么烙在了心上,会记很久很久。 萧不戮看向秋似弈。 很久以前,有位前辈非要收他当徒弟,却被他拒绝了。 他说,自己只有秋似弈这一个师父。 第178页 那位前辈很是生气,说道:他只是死得太早,才会成为你的执念。这份情谊并没有你想得那样深。 但前辈还是说错了。有的人越是活着,越会成为执念。 第71章 「这地方,是不是和小凡天上面的雪山很像?」 萧不戮明明听见了秋似弈的声音,却见他唇齿未动,想来是动用了符箓,只传音于他一人。 他赶紧回神,朝周围看去。 陡峭的雪夜山崖,未散的乌云,以及……骤然升起的太阳,照亮了群山。 一切都与记忆渐渐重合。 那时候他和秋似弈被追杀,足足撑了十几日才破开界门。 他以为只要熬过了那个黑夜,就会有光明降临。 可是…… 萧不戮心头一颤,紧紧盯着秋似弈。 这一刻,是他幻想过无数次的画面。 他们一起爬过了那座雪山,登上山巅时,恰好日出了。从今往后,会有无数的机缘和秘宝在等着他们。 秋似弈看向萧不戮。 在得知降临者是萧不戮的那一刻,他便动用了140升级后的任务回溯功能。 然后,他就看见萧不戮转身奔跑,捡回了魔骨。 这岂止是剧情崩坏,剧情崩溃还差不多。 不该这样的。 萧不戮本该抛弃魔骨,选择正道,从此走向直通入天的坦途。 如今,萧不戮虽然依旧站上了位面的巅峰,却像是被困在了那个雪夜里。 重逢以来,他战战兢兢地掩盖一身魔气,但秋似弈修魔多年,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萧不戮显然是心魔深重。 再这样下去,萧不戮越强,越容易步他爹的后尘,总有一日会彻底失控。 魔骨所赐予的力量,并非没有代价。 「这条路,你可以重新再选一次。」秋似弈道。 萧不戮的心像是被什么给敲了一下。 修魔以来,每逢沾染杀戮,他便内心挣扎。直到,他遇见了那位前辈,传说中的灵虚剑圣。 前辈说,他虽身负魔骨,但娘亲是仙门圣女,他体内亦有最纯粹的仙脉。 前辈非要收他为徒,说他是命中注定要拯救九界苍生之人。 萧不戮不信。 若他真有这样的宿命,为何连一个在意的人都救不了。 他分明和他的爹一样,是天生的煞星。 萧不戮迟疑片刻,问道:「若是我不修魔,师父还会教我吗?」 「当然。」 「好。」萧不戮立即答应下来。 秋似弈心底一松。 主角就是主角,一念成仙,一念成魔不要太随意。 至于反派,堕魔后必将万劫不復。 两人这番对话是以符箓传音,落在旁观的正道修士眼中,便是他们凝视阳光,沉默不语了。 起初还有修士跟着一起看,到了后来有人实在坐不住了。 这参悟心境虽然重要……但是未免有点太久了吧? 「他们在做什么?」 「不知道,不过江近月做事必有深意。」 「恐怕,等会他又要有什么惊世之举了。」 「是啊,江近月既然说了要教诛魔之术,那一定是绝顶厉害的功法。」 「都别说话,看就是了。」 只要是看过了仙缘大会的人,都明白一个道理。 江近月,就是会永远不断的创造奇蹟。 註定耀眼又夺目。 但也有人小声道:「你们是不是将他捧得太高了,他毕竟只是一个散修。听你们说得,我都要以为他是正道魁首了。」 「是啊,我听说……今日来这里的除了普通弟子,还有许多宗门内常年闭关不出的大能,只是他们未曾展露身形。若是江近月的诛魔之术有错处,定会被大能们察觉,到时候怕是要落得一个『误人子弟』的名头了。」 这话一出,众人更是紧张,担心自己行止无状,被宗门内隐居不出的大能察觉。 他们看向江近月,不由得为其捏了一把汗。 江近月要教授的「诛魔之术」,真的能令那些宗门大能们认可吗? 「师父。」萧不戮知晓秋似弈一番动作,皆为化解他的心结,此刻心结解开,便露出一个笑容来。 「你快教我真正的诛魔之术吧,他们都等不及了。」 误人子弟?真是笑话。 马上就让他们看看师父有多厉害。 「可是为师不会诛魔之术啊。」秋似弈理直气壮地说道。 这是真话。 他一个天生的魔头,怎么可能研究诛魔之术。 以魔止魔还差不多。 萧不戮瞪大眼睛。 他是看过留影石的,亲眼见到秋似弈击退魔气的画面,故而他一直以为,这个世界的秋似弈选择了正道。 难道……师父还是註定要修魔吗? 那他应该陪着师父一起修魔才对。 「师父,我不……」萧不戮正要反悔,便被秋似弈打断了。 秋似弈看出萧不戮又想修魔,暗道还好他早有准备。 骗人、哄人他可是最拿手的。 他看向萧不戮,认真说道:「所以,为师能不能完成任务,就要靠你了。」 「你身上,应该有灵虚剑圣的『九劫诛魔诀』吧。」 秋似弈看过剧情,萧不戮身上的「万重山」剑就是灵虚剑圣所铸,想来他虽修魔,但剧情之力太过强大,那位剑圣还是将毕生所学教给了萧不戮。 第179页 「师父,那位前辈确实给了我这个。」萧不戮听到秋似弈的话,心中微微一疼。 他曾经问过秋似弈,想不想知道小凡天上有什么。 那是数不清的机缘和秘宝。 可是师父似乎不感兴趣。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也知道那些东西不会属于他。 「那你练过吗?」秋似弈本来对剧情之力十分确信,可没想到萧不戮对灵虚剑圣的称唿只是「那位前辈」,一时又不太确定了。 萧不戮垂眸:「练过。师父你说过,否定一样东西就要先了解它,才有资格说话。因此我虽修魔,却也练过这所谓的诛魔诀。」 「我已经研究出了破解……」 秋似弈:「……」看来萧不戮真的彻彻底底被他带偏了。 不过功法嘛,多练练就会习惯了。 这可是来自大位面的顶级诛魔术,普通弟子看热闹,宗门大能却是可以看出门道的。 今日一过,萧不戮应该真正进入正道的视线了。 他看向萧不戮,这一回没用符箓传音,而是当着众人的面高声说道:「不戮,将我之前传授给你的『九劫诛魔诀』演示一遍给大家看。」 萧不戮愣了片刻,就明白了秋似弈的打算。 虽然真正会诛魔术的人其实是他,但秋似弈一句「先前传授」,别人便会以为这是秋似弈教的。 他演示得越好,别人就会觉得师父教授的本事越厉害! 萧不戮瞬间对先前嗤之以鼻的诛魔术产生了莫大兴趣。 他在脑中温习一遍,转身看向人群。 秋似弈朝一旁退去。 萧不戮眼神微变。 他很清楚,自己一旦施展出真正的诛魔术,会引来多大的震惊。 到了那个时候,恐怕大家眼中只看得到他,而会忽略了师父。 可是他不想当主角了,他希望师父才是受到万众瞩目的那个人。 但不演示的话,任务又无法完成。 就在萧不戮迟疑之时,他忽然听了秋似弈的传音。 「怎么,不许为师偷个懒了?我可是不能动用灵气的。」 当然不是! 萧不戮看着秋似弈微微苍白的面色,恨不得师父就站那儿动也别动。 任务他来做就行。 萧不戮看了秋似弈一眼,抬手抽剑出鞘。 长剑发出一声清越的剑鸣。 凌厉至极的剑气,从众人眼前掠过,照亮了晦暗的崖壁,竟比那道阳光还要夺目。 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浩然正气。 萧不戮的动作很慢,像是要刻意让每个人都看清楚。 他每挥完一招,就要看向秋似弈,等他点头后才继续。 倒也确实是「指点」。 反正在场之人,都觉得获益颇丰。 …… 秋似弈站在阴影中,看着萧不戮的一招一式颇觉欣慰。 萧不戮果然与剧情中描述的一样,身负仙脉,天生有一股正气。 这一出手就把正道那群人彻底唬住了,名扬天下指日可待啊。 秋似弈收回视线。 在仙缘大会上,他与魔气交战时,便隐隐感知到自己体内的魔气也在蠢蠢欲动。 反派的命格,已经悄然启动。 他註定只会是搅动风雨的魔头,做不了那个守护苍生的人。 至于正道这边,不知道傅九寒、萧不戮和莫逢君三位主角,谁会坐上正道魁首的位置。 他的最终任务是防止世界崩坏,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三个主角,总有一个可以拯救世界的吧。 傅九寒是最有可能黑化的,萧不戮次之,莫逢君绝不可能黑化。 时间缓缓流逝。 好几个大能情不自禁露出身形,死死盯着萧不戮的动作。 他的剑如风,如雨,给人无穷压迫,却又有着润泽万物的悲悯之意。 确实是极为难得的诛魔之术。 光是看一眼,他们尘封已久的道心便似有所悟。 至于那些普通弟子,则是流露出深深的羡慕之情。 江近月,可真的是天底下最好的师父。 今日这样的场面,他本可以自己上,却将一切的荣光给了自己的徒弟。 背地里不知带着徒弟苦练了多少回。 只怕今日一过,萧不戮的名字立马就会以可怕的速度传开。 甚至……可能压过江近月的风头。 这份气度与胸襟实在让人佩服。想来,等江近月开宗立派后,也必会倾尽全力帮助宗门弟子修炼,绝不会干出打压弟子的事情来。 *** 山河宗。 白清月死死盯着脚边的十几枚留影石。 这些都是他精心挑选出来的,每一个都放大、放慢地展示了江近月面具脱落的画面。 只要一放出去,必将掀起轩然大波。 想到今日宗门上下谈论的话题,白清月恨不得大笑出声。 他怎么都想不到,江近月也会有被人压过风头的一日。 诛魔与每个人息息相关,如今宗门上下都在观看萧不戮施展诛魔术的留影石,仙缘大会的那些竟是没几个人看了。 白清月冷笑一声。 江近月一定很不甘心吧,明明是自己的徒弟,却压过了自己的风头。 就让他来「帮」江近月一把,让众人重新回忆起他在仙缘大会上的「风姿」。 第180页 第72章 十几块留影石很快就被白清月用各种手段投放了出去,有的投放到茶楼酒肆,有的则是商会赌场,总之都是修士云集之处。 做好这一切后,白清月选了一家规模最大的酒楼,想要亲眼看到修士们观看留影石后的反应。 很快,他就看到一位修士拿起了留影石,细细观看起来。 白清月屏息凝神,心中盼着那修士赶紧发出一声惊唿,引来旁人注意才好。 果然,那修士定睛看了半晌,惊唿道:「啊。」 他这一出声,顿时引来旁人侧目。 白清月心中一喜,等着那位修士一口道破江近月面具脱落之事,谁知那修士面上竟露出几分心疼之色。 「我就说呢,江近月这一次为何不怎么出手,他是不是身体尚未恢復。」 听到这话,又有几个人凑过来,一低头就看到了被白清月刻意放大过的画面。 先前流传出的留影石大多距离较远,众人只能隐约看见江近月被人抱了起来,很快就消失在画面中,只余地上一滩鲜红的血迹。 此刻凑近看,只见江近月双目紧闭,正剧烈地咳嗽着。 他下意识伸手捂住,那双不久前刚刚执扇退敌的手苍白黯淡,隐隐可见青色脉络,如同易折的枯枝。 一时间,众人的心神都被这只手攫去了。 谁能想到,是这样一只脆弱的手击溃了魔气,救下无数人呢。 众人愣愣出神,下一秒,便见那只手无力地滑落下去,鲜血顺着江近月冻红的指尖滴落,一片片染红了大地。 没了手的遮掩,众人看到秋似弈咳出的血直接浸染了衣襟。 他原来病得这么重。 近距离看到这一幕,冲击力大到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 白清月憋出一股恶气,怎么都想不通。 这留影石是他亲手弄的,自然也知道江近月吐血吐得很惨。 但仙缘大会结束后,修真界的风气早已渐渐变了,没几个人再痴迷于柔弱无助的美人。 因此白清月也就没太在意。 谁知道,那些人看到江近月吐血后,脸上立即露出了白清月万分熟悉的神色。 ——以前那些人就是这么心疼他的,恨不得将一切好东西捧到他跟前来。 白清月用力咬着后槽牙,离开了酒楼。 他怕再看下去,自己会忍不住当众吼出来,让大家去看江近月的面具。 还是再忍忍吧,这么多人,总会有人发现的。 白清月起身离开,也就未能注意到酒楼中与众不同的氛围。 这处酒楼里大部分都是修为高深的散修,他们沉默,起初是因为心疼江近月,之后便是因为一个传言。 有人怀疑江近月和秋似弈是同一个人。 这猜测并非空穴来风,而是通过辨识秋似弈的手得出来的。 据参加了仙缘大会,近距离接触过江近月的散修所说,江近月的手和秋似弈的手很像。 不过传言只是传言,信的人并不多。 直到今日,众人近距离看见了留影石中江近月的手。 那手上的青色经络,令他们感觉无端的熟悉。 世间确实可能存在两双很相似的手,但若是经络走向也差不多,却不太可能。 几个散修对视一眼,起身离开了酒楼。 留影石传播的速度很快,到了第二日,总算有人察觉到了面具的存在。 这个发现,瞬间就掀起了轩然大波。 认真说起来,江近月获得美人榜第一併非单纯依靠容貌。 他的容貌虽然好看,但在美人云集的美人榜还是不够看的。 只所以拿下第一,是因为他身上那股说不清道不明,却极为吸引人的气质。 可是,气质虽能弥补长相的不足,却是有限度的。 人们可以接受江近月不是一顶一的好看,却不能接受他真实容貌极为丑陋。 一想到这个可能,一部分人便觉得天都塌了。 他们急于想要求证,希望江近月可以摘下面具。 也许……他是有其他的苦衷。或许是因为久病,气色太差,才用面具遮掩。又或许他是因为病毁了容。 总之无论是哪一种,大家都可以接受,甚至愿意去寻觅绝顶的灵宝替江近月恢復容貌。 可要是,江近月真的面容丑陋呢? 一想到这个可能,许多人都无法接受。 倒不是他们对于容貌真有多看重,而是他们无法接受江近月这样坦荡的人物,也会干出沽名钓誉之事。 他这样的人,本就不该有任何瑕疵。 也有一部分人,则是真的对容貌极为看重。 他们越是对江近月痴迷,就越是无法接受仙人一样的人物幻灭。 无数人都在等一个答案。 江近月,究竟为何要遮掩容貌? 七日很快过去。 无尽崖。 萧不戮演示完「九劫诛魔诀」的最后一式后,现场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自打「江近月戴了人皮面具」一事传播开后,在场的宗门大能便携手放出神识,决不允许各自宗门的弟子胡乱说话与发出声响,干扰了江近月和萧不戮的任务。 修为到了他们这个地步,对于容貌早已没什么感觉。 若是在往日,江近月这般遮掩容貌,恐怕还会引起他们的怀疑,担心他是魔族奸细。 第181页 可看完诛魔诀,谁都不会再有这样的猜忌。 江近月是丑还是美,远不如「九劫诛魔诀」的万分之一来得重要。 诛魔,才是未来修真界的头等大事。 因此,直到师徒二人演示完了全套诛魔诀,这些大能才松开了神识,允许弟子们发出声响。 谁知这一松开,就出了事。 一个胆大的弟子竟当众喊了出来:「江近月,你是不是戴了人皮面具?」 此话一出,满座寂静。 众人都紧紧盯着江近月,几乎要将他的脸看出一个洞来。 秋似弈坦然地看向众人,说道:「是。」 人群中传出抽气声。 他们没想到,江近月会直接认下,不由期待地问道:「那你能摘下面具吗?」 秋似弈道:「不能。」 「为什么……难道你真的面容丑陋?」 「你易容参加美人榜,是故意为之吗?」 无数个问题砸到秋似弈的身上,他恍若未闻,直直看向不远处的仙盟主事之人。 「我可以拿到建立宗门的名帖了吗?」 主事之人回过神,应道:「自然可以。」 他看向其他几位仙盟修士,然后抬手取出了一张名帖。 名帖上有禁制,需要由仙盟之人联手开启。 众人携手激活名帖,由主事之人交到了江近月的手上。 「此乃仙门名帖,只要你注入灵气,在名帖上写下宗门名字,便视为宗门建立完成。」 「此后,你的宗门将受到仙盟规则的约束,同时也会受到保护。」 「这张名帖还是一件储物法器,激活后,你将得到建立宗门所需要的一切东西。比如演武场、藏书阁、弟子屋舍等等。」 秋似弈接过了名帖。 谋划多时,便是为了这一刻。 建立宗门并非易事,但拥有了名帖,一个宗门的雏形就出来了。 一旦宗门建成,将散修势力尽数收归旗下,就算将来傅九寒的鲛人血脉暴露了,他也毫无畏惧。 秋似弈看向萧不戮,示意他离开此地。 如今还未满一月,秋似弈暂时无法激活这张名帖。 要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防止变故发生。 萧不戮御剑带着秋似弈离开,众人这才渐渐回神。 江近月……居然真的面容丑陋? 众人不愿意相信,毕竟也没亲眼见到面具之下的容颜。 他们仔细回忆,只能忆起江近月模煳的身形,像是跟雨雾、流云融为了一体,说不出的风流俊逸。 可是……若非面容丑陋,江近月只需摘下人皮面具,所有流言蜚语都会顷刻间消失。 他为何不摘呢? 见到弟子们这番模样,许多宗门大能都摇头嘆气。 正道真是安稳太久了,这些弟子不想着立刻去学习诛魔之术,竟然还有闲心去纠结江近月的容貌。 同样是弟子,这些人简直连萧不戮半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江近月哪里需要什么好容貌,他早已站到了这些弟子看不见的高度上。 「仙门中新添一员,实乃幸事。」几位大能暗自传音,都很期待江近月建立的宗门。 他能如此无私的分享出诛魔术,未来必定还会给仙门带来许多好处。 *** 玉家。 白清月和秋辞落并肩同行,神色很是难看。 若说美人榜中谁最恨江近月,除了白清月便是秋辞落了。 当初,他为了破坏江近月的表演,不惜当场渡劫,最后渡劫失败。 可谓名声、修为全都落空。 更可恨的是,他的雷劫直接成就了江近月那场惊世的表演。 白清月也满眼愤怒之色,他实在没想到,自己天衣无缝的计划竟然还是伤害不到江近月! 起初,得知江近月不愿意摘下面具,确实有不少人感觉心中的仙人幻灭了。 但不知从何时起,一个说法就流传开来了。 相貌是天定的,谁也无法改变,这并不是江近月的过错。 他为何不能给自己一张全新的脸呢? 若是他一辈子带着人皮面具,那这就是他的容貌。 这么一想,许多修士竟也释然了。 是啊,若非那个意外,江近月本可以一直戴着人皮面具而无人察觉。 他们就当做不知道这事不就行了。 那么江近月就还是江近月。 得知此事的白清月简直气晕了。 相貌是天定的,他有这样的好容貌那便是上天的恩赐。凭什么江近月一张后天的脸也来与他相比。 他极力冷静下来,意识到想要彻底击碎众人的幻想,唯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让江近月将丑陋的容貌彻底露出来! 他就不信,亲眼见到那张丑脸,还有人可以自欺欺人。 因此,白清月找上了秋辞落。 秋辞落是秋家家主,可以有机会拜见玉家家主。 白清月希望秋辞落见到玉家家主后,对江近月获得美人榜第一之事提出质疑。 江近月得到第一,顺利获得了滔天机缘。 但若这一切都是作弊得来的呢? 那么江近月要么脱面具证明自己并不丑,要么就要老老实实将机缘交回来。 这可是仙缘大会的机缘啊! 第182页 白清月不信江近月会放弃已经到手的机缘。这一次,他一定会露出真容的! 第73章 很快,两人就见到了玉流光。 面对二人提出的质疑,玉流光虽然有心要保秋似弈,却也不得不对外放出消息。 让秋似弈在七日之内摘下面具,由众人评议他是否能当上美人榜第一。若是当不上,则需要交还机缘。 毕竟,仙缘大会最看重的就是公平,否则也不会将所有参试者修为压制到统一个境界了。 玉流光并不担心秋似弈会拿不到第一。 那张脸……那张脸实在是…… 如今,秋似弈已经拿到了名帖,即便露出真容也不要紧。 然而玉流光没想到的是,秋似弈竟似销声匿迹一般,迟迟没出来回应。 不仅如此,他也并未第一时间利用名帖建立宗门。 七日之限,转瞬即逝。 白清月和秋辞落早早放出了消息,此刻无数双眼睛都盯着玉家。 无数修士聚集到玉家雪山之下,等着江近月站出来回应。 玉家。 秋辞落看向玉流光,说道:「玉家主,若是江近月今日还不来,他的名字该从石碑上除去了吧。」 玉流光不说话。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必须给世人一个交代。 他必须除去石碑上「江近月」的名字,但机缘可以不收回来。反正外人也不知道秋似弈从府库中到底取走了什么。 三人朝外走去,玉流光飞身落到了石碑上,瞬间引来无数目光。 「不要!」一人高声喊道:「我是第十一名,江近月这个第一我认。」 「别收回他的机缘,他或许……还要用机缘来治病。」 听到这话,众人皆是沉默。 当真要将江近月逼到如此境地吗? 他久久不回应,也许是发病了,也许是其他缘故。 白清月原本不打算露面,他虽嫉妒江近月,却不愿意当众展露出来。 但此刻,听到第十一名公然放弃,他整个人都绷不住了,直接沖了出来大吼道:「他根本不配当这个第一,只有天生的容貌才是真正的容貌,他戴着面具凭什么拿下第一!」 「还有你们!」白清月看着山下之人:「对着一张丑脸,幻想着能得到他的垂青,你们也不嫌噁心。」 听到白清月状若癫狂的声音,人群都惊呆了。 这还是他们记忆中那个柔弱的白清月吗? 但很快,众人的惊诧就达到了巅峰。 他们看见,那两座高耸的石碑上面,排行第一的名字同时颤动了起来。 「江近月」三个大字渐渐模煳,变成了「秋似弈」。 玉流光唿吸一窒。 他分明已经动了手脚,为何秋似弈的名字还会骤然浮现。 难道……黑气并未消失? 他来不及多想,立即上前查看,却不见黑气的踪影。 这黑气蛰伏多时,似乎只为了在最后一刻破坏秋似弈建立宗门的计划。 「什么?江近月就是秋似弈!」 「这怎么可能,秋似弈不是早就自爆而亡了吗?」 无数修士第一时间将消息传回了宗门。 这实在是难以想像的一件事情。 江近月……众人心目中皎若明月一般的人物,居然就是那个公然与宗门和世家对着干的秋似弈。 传闻秋似弈面容丑如恶鬼,这才日日戴着面具遮掩。 可谁能想到,他易容后摇身一变,就成为了无数人日思夜想,深深爱慕之人。 白清月瘫坐在地上,忍不住一阵狂笑。 这下江近月,不……是秋似弈,恐怕什么都要彻底失去了。 无论是名声,还是宗门。 他一扭头,却见秋辞落神情恍惚,半点没有露出高兴的神色。 白清月忍不住问道:「秋似弈究竟有多丑?」 「丑?」秋辞落声音艰涩:「他的容貌,任何词彙都难以形容。」 若是可以,他真希望秋似弈能一辈子带着人皮面具或是狰狞的青铜面具。 因为幼时心结,他分明不打算露出真容的。 *** 荒漠。 秋似弈站在风雪中,身边是傅九寒、萧不戮以及无数散修。 得知消息后,众人第一时间便回来保护他,此刻见他捏着名帖,皆是露出如临大敌的表情。 以他们对秋似弈的了解,他绝不可能让自己的苦心谋划功亏一篑。 毕竟,名帖已经到手了,只要注入一点灵气,就可以将宗门建立起来。 名帖内储存有无数建立宗门所需之物,最为重要的一样东西便是护山大阵。 为了防止宗门倾轧,圣人在名帖中留下护山大阵,只要将名帖激活,大阵立马就会落下。 这阵法很玄妙,彼此之间存在感应。 假若有某一派修士,攻打其他宗门的护山大阵,那么这个伤害会尽数转移到自家的护山大阵上。 可以说,只要呆在护山大阵中,其他宗门便绝不可能出手攻打。 正因为这个缘故,多年来无论宗门规模大小,都能存活下来。 这也是秋似弈最想得到的东西。 他要收拢散修势力,就要给他们一方绝对安全的地盘。 只有强大的安全感,才会产生真正的凝聚力。 第183页 秋似弈握住名帖,无数双手瞬间伸出,握住了他的手腕。 「不能……不能动用灵气。」 若是可以,他们恨不得将名帖抢过来藏好。 但名帖已自动认主了秋似弈,除非他心甘情愿交出来,否则谁也抢不了。 傅九寒盯着秋似弈,心脏渐渐收紧。 其他人只知道秋似弈一个月内不能动用灵气,他却是在药师谷亲眼看着秋似弈接受治疗。 秋似弈不知受了多少苦,才换了这宝贵的一线生机。 但同样的,他也受了无数的苦,才换来了建立宗门的机会。 秋似弈看向众人,犹豫半晌,将名帖放了下来。 天穹传来异响。 无数修士如潮水一般涌来,瞬间笼罩住了秋似弈等人所在的荒漠。 其声势,比之当日秋似弈「自爆」还要强上千倍。 同样的,逆转局面的关键依旧在秋似弈一人身上。 「秋似弈,交出名帖,其他的事情我们可以既往不咎。」萧子干虚空飞行,他一抬手,恐怖的威压便笼罩了整片荒漠。 地上的风雪被这股威压盪成粉末,没有一个修士可以站稳,所有人都像是暴风雨中的小船,被巨浪拍打吞没着。 口中说着既往不咎,实则萧子干出手极狠。 秋似弈的宗门一旦建立起来,山河宗受到的威胁最大。 「住手!」几道声音响起,瞬间又有一股极强的威压落下,化解掉了萧子干的威压。 「秋似弈传授诛魔诀,你不能伤他。」几道身影虚虚浮现,赫然是当日在无尽崖上观看教学的几位大能。 「秋似弈。」一人开口道:「我们可以保证不伤害你的性命,只要你愿意,可以加入我们之中任意一个宗门。」 「但你的名帖必须交出来。」 听到交出名帖,萧子干的面色总算好看了一点。 那些人还不算太傻,知道不能放任秋似弈继续这样下去。 他成长的太快也太恐怖了,又一身反骨不受驯服,实在让人坐卧难安。 风雪中并无回应。 萧子干的面色有些难看。如今的局面,看似是他们占据上风,实则不然。 只要秋似弈将名帖激活,所有宗门便不得不接纳他的宗门。 但萧子干一早便从苏长风那边知晓许多秘辛,很清楚秋似弈的身体已是强弩之末。 否则,他拿到名帖的那一刻就该激活了。 「秋似弈,你还在犹豫什么。若你动用灵气,只有死路一条,还不速速将名帖交出来。」萧子干高声催促道。 听了这话,在场修士有些震惊,有些诧异。 他们一时半会还无法将江近月与秋似弈彻底联繫在一起,此刻听到萧子干的话,才渐渐回忆起关于秋似弈的一切。 秋似弈的病,那可是连苏家都束手无策。就在几个月前,他还昏迷了一月,苏家为了救他不得已想出「沖喜」之法。 每个人生来就命数已定。 他的病与天命有关,唯有逆天改命才有一线生机。 可是逆天改命又谈何容易。 秋似弈用两根手指捏住了名帖,视线淡淡朝天穹看去。 他向来讨厌被人胁迫。但今日,这胁迫并非来自于天穹,而是来自于他身边一双双关切的眼神。 秋似弈第一次有些犹豫。 大地上,隐隐有动静传来。 其声势,竟比天穹上的宗门不遑多让。 萧子干放出神识随意一扫,发现来者都是些叫不上名字的散修,便不甚在意。 但很快,他脸上的轻视之色就渐渐散去。 来的是散修……数目众多,已经到了一个十分惊人的地步。 萧子干面色难看,他下意识朝其他几位大能看去。那些人隐世不出,根本不知道秋似弈有着怎样的狼子野心。 「诸位看见了吧,若是放任秋似弈建立宗门,这股力量……将是最锋芒毕露的刀刃,会刺向每一个宗门。」 几位大能没有开口,放出的威压却松了一些,显然是不打算再插手阻止萧子干。 萧子干心底冷笑,毫不客气地再次放出威压。 然而,他的威压还未触碰到地上的散修,那些人已经半跪下来,朝着秋似弈露出臣服之态。 「见过宗主。」 无数人同时发声,声音之大,几乎可以震动山河。 下一秒,那些人拔出法器,剑指天穹。 「我们不需要名帖。」 「也不需要得到谁的承认!」 「若是没有护山大阵,我们就是阵法!」 掷地有声的声音,透着难以摧折的意志。 所有的散修都眼神明亮,却透出一股疯狂。 秋似弈捏着名帖的手指微微一紧,他视线缓缓扫过,将每一个人的面容都看得清清楚楚。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场景。 无数人用尽一切唿喊,举起武器,一道道灵气沖天而起,将他护在了中心。 秋似弈有一瞬间的错愕。 下一秒,他没有用灵气激活名帖,而是将那张名帖抛向了天穹。 「动手!」萧子干厉声喊道,他可以不杀秋似弈,但这些散修云集于此,势必要一举拿下。 眼看战斗就要一触即发。 一道金光,忽然从天穹垂落下来,隐隐透出七彩之色。 第184页 是天降献瑞之气。 所有人都下意识停住了手。 过去,凡有秘宝诞生,或是有谁炼制出神品法器,便会引来天道降下祥瑞之光。 可今日,为何会有祥瑞之光? 天穹上的修士死死盯着那股金光,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今日,确实有什么东西诞生了。 是一个宗门。 无论他们承不承认,这个宗门都已经诞生。 地上的散修也朝金光望去。 忽然,有人露出惊愕之色。 他们看见金光落到了秋似弈的身上,下一刻,他脸上的面具渐渐消融。 传闻天降献瑞之光,一切东西无所遁形。 有人低低抽气,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谁都知道,秋似弈面容丑如恶鬼,才日日戴着面具遮掩。 他们应该等金光过去,待宗主重新戴上面具后再看他。 抱着这个念头,许多人都低下了头,却发现身边的同伴竟怔怔看向秋似弈所在之地。 看神情,那些人分明是惊诧到了极点。 就算宗主真的容貌丑陋,这些人也不该露出这样的神态。 人们下意识朝秋似弈看去。 金光渐渐散去,秋似弈脸上的人皮面具寸寸碎裂,最后消散无影。 他们的脑子仿佛轰鸣了一声,所有的思绪在顷刻间泯灭。 那真的……是一张极美的脸。 第74章 秋似弈……居然是这样的一副容貌。 修真界对于美好的东西,总是有几分偏爱的。哪怕修为不同,喜好不同,看见美好事物的那一剎那,都会心有所感。毕竟感悟,也是修行的重要一环。 美人亦是如此。 虽然世人推崇实力,但对美貌的追捧也不少。曾有修士公然表示,看见美人,自己修炼都有劲了。 因此,才会有美人榜与英才榜同时存在。 江近月拿下双第一,简直是前所未有之事。但对于这个结果,十人有九人都是服气的。 直到,他身份暴露,众人才知道他是秋似弈。 秋似弈那是什么人?是以一人之力对战无数金丹修士,还能令他们心悦诚服拜入宗门。 是以金丹修为对上无数元婴修士的追杀,还能金蝉脱壳搅动风雨。 更不必提,在散修中流传甚广的战斗录像。 若说江近月的攻击是赏心悦目却又充满力量,那么秋似弈的攻击则是凌厉迫人,一招定干坤,令人不自觉地想要臣服。 二者合二为一时,众人只觉得他的英才榜第一甚至有点「名不符实」了,却不是他配不上第一,而是第一配不上他。 他的赛场,从来就不在一座雪山上,而是在整个修真界啊! 然而此刻。 当这张绝色面容骤然出现时,众人才惊觉,原来美人榜第一,也是「名不符实」的。 修真界有绝色美人无数,有纯粹以脸来出名的,也有靠才情气质出名的…… 但江近月……不,秋似弈,他生着如此好看的一张脸,比所有人想像得还要好看上百倍、千倍,却让人无法说出他究竟美在哪里。 无论是脸、气质又或是其他一切关于美的评判标准,落到他身上时似乎都失去了效力。 最后只余下一个念头,他确实是当之无愧的,第一美人。 金光渐渐散去。 怔愣的散修立即回过神来。没了金光保护,只怕那群宗门修士又要动手。 有人注意到秋似弈过分苍白的面色,心中因秋似弈骤然露出真容而生出的不真实感,瞬间消失了许多。 无论秋似弈实力有多强,容貌有多美,他的身体都成为了他最大的禁锢。 这一次,他们一定要保护好秋似弈。 绝不能再失去他一次了。 散修们目光从炙热转为冷厉,齐齐看向天穹的宗门修士。 方才亲眼见到秋似弈丢出名帖,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他们都听见了萧子干的话,知道秋似弈因为身体的缘故,无法激活名帖。 丢了好! 众人握紧武器,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却发现宗门修士迟迟未动。 宗门修士早已渐渐回神。 修为高深者按兵不动之所以不动,主要是是顾及金光。 既然秋似弈的宗门得到了天道的祝福,他们再动手,难免会沾染因果。 至于修为稍低的那一些修士,大部分都是极为欣赏江近月的,若不是师长逼迫,根本不想出手。 场面一时僵持不下。 打,似乎打不起来。可若是先一步退后逃走,两边都做不到。 散修们收回视线,朝秋似弈看去。 他们只等秋似弈一句「动手」,就像仙缘大会上,秋似弈说「我选我来动手」一样。 然而「动手」没等来,众人只等来一声轻笑。 秋似弈易容成江近月后,声音也稍作改变,压得低沉了些。 此刻,他恢復了本来的声音,比先前的要清亮许多,但那股漫不经心的感觉还是一样。 秋似弈看向宗门修士,问道:「诸位还不走,是打算留下来参加我们的开宗庆典吗?」 这话,便相当于是递了一个台阶了。 几个宗门的大能交换了一下眼神,想到诛魔之术以及骤然降落的金光,心中都有些意动。 第185页 萧子干冷哼一声,说道:「什么宗门庆典……」 秋似弈直接打断他的话道:「我没打算请你。」 听到这话,几位大能清晰地意识到,秋似弈年纪虽小,却真的是一身反骨。 但却不惹人讨厌,反而有几分光明磊落。 他这个人,就是有仇当场就要报仇的性格,虽然有些招眼,可比那些表面温温和和,背后捅刀子的人要好多了。 见几位大能露出犹豫之色,秋似弈心知他们已经动摇。 他的野心,确实是建立天下第一宗门。 但从始至终,他都没打算从底层一路打上去。 他不怕事,但时间宝贵,不能浪费。 把第一踢了,让第一直接易主也是一样。 秋似弈目光轻飘飘地从宗门修士身上掠过,一边掠过一边念道:「空林剑派、曜日派、天水派、琉焰派……」 听到他一个个点出宗门之名,众人都很是吃惊。 宗门与世家不同,数量众多实力却层次不齐。 然而秋似弈居然记得每个宗门的名字,甚至他念的顺序也与宗门强弱一致。 看来,秋似弈对于宗门现有的秩序相当了解。 「……云山门。」秋似弈念出最后一个宗门的名字,那宗门实力很弱,排在最末,此番派来的也只有一个人。如今骤然被点到,那人不由自主应了一声:「在。」 小宗门对上大宗门只有被欺负的份,他也是习惯了才会下意识发声。 这一出声,只觉得尴尬万分。 秋似弈恍若未觉,最后念道:「长生宗。」 念完后,他朝散修们看去,众人心邻神会,齐声道:「在。」 所有在场的宗门,除了山河宗,皆是微微动容。 秋似弈此举,分明是在告诉大家,他遵循既有秩序,甘愿排在最末。 到底是谁说秋似弈会将宗门搅得风雨不宁的,他明明就很遵守规则。 否则也不会前往仙盟求名帖了。 秋家逐他出家门,难道还不许人家站到宗门这一边? 虽说散修势力是大了些,可是这样放在明面上看着不是更安全吗。 秋似弈没有办法激活名帖。 不激活名帖,他们就没有护山阵法,说到底,也只是聚在一起的一股势力,和以前并无不同。 秋似弈将众人神色尽收眼底,继续开口道:「今日宗门初立,想要邀请贵派、贵宗门于二十日后,来参加我们的开山庆典。不知贵派……」 听到他一口一个贵派、贵宗门,众人神色古怪,最后由某位大能带头,答应来参加庆典。 萧子干面色难看,却无法阻止。 山河宗是第一不错,却不像洛家那样,对于排行后位的世家有绝对的压制。 毕竟,洛家擅长占卜手段玄妙。但宗门功法却是差不多的,实力区别主要是在灵脉、弟子人数上。 第二,第三都对山河宗虎视眈眈,此刻接着秋似弈故意落他的脸面。 还能怎么办?只能咽下一口气,再想办法找回场子。 什么开山庆典……他必要让秋似弈的开山庆典办不成。 眼看各宗各派都答应来参加了,秋似弈面上露出几分踟蹰之色,说道:「诸位……会带贺礼吧?」 在场宗门:「……」 再一看秋似弈脚下光秃秃的荒漠,顿时有些理解了。 长生宗人多,但贫穷。 「自然会有贺礼,秋宗主当众演示诛魔之术,实乃大义之举。」 「届时小小心意,还望宗主不要嫌弃。」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客气起来,秋似弈立即摆摆手:「不嫌弃不嫌弃,我们这什么都缺。」 在场宗门:「……」 一时间,众人彻底从看到秋似弈惊世容貌的不真实感中缓了过来。 宗门一个接一个的离开,秋似弈收回视线,朝散修们看去。 这一张张脸,有的熟悉,有的陌生,秋似弈都一一记了下来。 感受到秋似弈在看自己,散修们屏息凝神,连唿吸都轻了几分。 他们注视着秋似弈,追逐着他,却没想过有一日会得到回应。 会被秋似弈这样认真地看着。 「宗主我这里有很多灵石……」想到秋似弈这般神仙一样的人物,无敌了他们不惜与宗门周旋,甚至放低姿态换取资源,众人都心疼不已。 「用不上,都自己留着。」秋似弈摆摆手。 众人还想在劝,却忽然发现,他手指上夹着什么东西。 是……是名帖!!可是他们亲眼看到名帖被秋似弈丢了啊。 秋似弈两根手指夹着名帖,朝众人笑了一下。 「怎么,很惊讶?」秋似弈放下名帖,说道:「扇子扔了都能飞回来,名帖为何不行?」 「等二十日后,他们来参加开宗庆典时,我就把宗门的名字写上去。」 听到秋似弈的话,众人彻底愣住了。 一直以来,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只能从留影石,或者别人的口中去了解秋似弈。 此刻,听着秋似弈不紧不慢地说出自己的计划,看到他动人心魄的笑容,众人只觉得留影石的画面渐渐淡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鲜活无比的秋似弈。 众人心中忍不住发出「啊啊啊啊」的惊唿。 第186页 这是,他们的宗主。 他们的!! 入夜。 傅九寒找到秋似弈,先是仔仔细细看了他的面色。 秋似弈面色虽然苍白,但是唇色比之前又红了不少。 虽然很慢,但他确实实在一点点好起来。 傅九寒忍不住问道:「为何今日就说出自己的计划?我还以为你会忍到二十日后。」 秋似弈摇头:「试探一下有无卧底罢了。」 傅九寒心底嘆气。 想要试探卧底,秋似弈分明可以直接动用炼心镜。 但秋似弈没有。 他还是和过去一样,不想考验人心,不想去看人心最真实的一面。 但好在,这一次他不需要考验,自有无数人将真心捧给他。 时间久了,或许他就会真正相信了。 第75章 傅九寒正要说些什么,忽然察觉到自己体内的血脉之力剧烈翻涌起来。 担心被秋似弈察觉出异常,他找藉口离开了屋子。 没走出几步,傅九寒就见萧不戮提着剑,朝秋似弈所在之地飞奔而去。 下一秒,他就看到萧不戮扑到秋似弈的身边,黏煳煳地喊道:「师父!师父!」 傅九寒:「……」 呵。萧不戮不会真觉得自己还是十几岁吧。 傅九寒收回视线。 他将五感投射到「覆江山」上时,意外知晓了许多秘密。 秋似弈与萧不戮似乎来自另一个世界,两人是师徒,秋似弈为了保护萧不戮气血逆行而死。 因为这事,萧不戮生了心魔。为了解开他的心结,秋似弈引导他修炼诛魔之术,还说当初保护他前往上界是「任务」。 若「任务」失败,他会受到惩罚,因此萧不戮无须感到愧疚。 萧不戮有没有因此解开心结,傅九寒不知道。 但他却生出了心结。 回想起秋似弈与他相识以来的发生的一切事情,所有奇怪之处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秋似弈看似羞辱他,实则一直默默保护着他。 当初秋似弈力排众议带他进入琉璃阁,或许一早就知道里面有什么东西,可以帮助他激活血脉传承。 就像当初他引导萧不戮前往上界一样。 那么,假若他的血脉之力真的激活了,秋似弈会不会因此而死掉? 傅九寒深吸一口气,将体内的血脉之力强行压了下去。 再弄清楚一切真相前,他不能阻止萧不戮与秋似弈亲近。 屋内。 萧不戮松开秋似弈的手臂,将手摊开,放出一缕灵气。 「师父,你看。」 秋似弈伸手摸了摸灵气,说道:「不错,灵气很精纯。」 「师父的苦心我都明白,日后我会好好修炼正道功法。」萧不戮郑重说道。 秋似弈指点了他几句。 他去过的位面太多,自然也是见过许多顶级的正道功法。说要指点萧不戮,倒也不算骗他。 两人一个教一个学,气氛十分融洽。 另一边,傅九寒的面色也好看了许多。 萧不戮不愧是和秋似弈来自同一个世界,这不开窍的模样也是一模一样。 他虽然与秋似弈举止亲昵,但并未逾越师徒的界限。 这个念头一起,傅九寒便透过覆江山,看到萧不戮握住了秋似弈的手,然后……放到了自己的腹部?! 秋似弈也是微微一惊。 他想抽回手,手却被萧不戮握得很紧,难以动弹。 萧不戮盯着秋似弈,一字一句说道:「师父,我的魔骨就在这里,我只告诉你一个人。若是有一天我真的像我爹一样失控了,那么师父你就亲自把它挖出来。」 他修魔多年,早就不是当初那个誓死不愿沾染魔道的少年。 说句魔性深重都不为过。 但只要秋似弈在,他就甘愿戴上枷锁。 做他乖顺的小徒弟。 140看着这一幕,回想起4444的话,一时失语。 方才它还以为要上锁了。 但萧不戮不愧是x点位面的主角,都这种程度了居然还能屏蔽掉锁章。 原来这就是x点兄弟情吗。 140想了半天,用4444的口头禅总结道:恐怖如斯。 秋似弈愣了片刻,正要说些什么,萧不戮却骤然松开了他的手。 「师父我去修炼了,一日不修炼就会落于人后。」 「你……好好休息。」 见萧不戮毫不留恋地大步离开前去修炼,秋似弈心中生出的些微古怪之感便消失了。 徒弟都如此努力,他也不能松懈! 秋似弈正欲修炼,又想起自己不可动用灵气,只得无奈作罢。 他心念一转,便想起另一件事情来。 秋似弈在脑中唿唤140,问道:「那个任务回溯,能不能看到当前世界发生过的事情?」 这段日子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如今有了短暂的喘息,他便再次想起这件事情来。 140点头。 秋似弈沉思片刻,说道:「我要看在玉家时的任务回溯。」 话音刚落,秋似弈便察觉到面前景象飞速变幻起来。 「停。」画面闪过某个瞬间,秋似弈立即叫停。 眼前赫然是玉家藏经阁。 秋似弈看到自己坐在窗台上,一条腿搭在窗沿上,另一条腿半屈着,伸手握住了飞回的摺扇,嘴角还微微勾起笑了一下。 第187页 秋似弈:「……」 近距离观看自己战斗后的场面,多少有点尴尬。 不过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对于这一幕居然毫无印象,只记得自己去藏经阁看了一些书。 秋似弈继续观看画面。 很快,他就看见了玉流光弹琴的一幕。 秋似弈恍然大悟。所有世家都有压箱底的绝技,玉流光身为玉家家主,自然也有。 显然,他所奏琴音,可以短暂抹掉别人的记忆。 秋似弈心中一动,立即让140继续回溯任务。 他倒要看看,玉流光苦心遮掩的究竟是什么事情。 画面继续闪动,秋似弈很快就看到了骤然涌出的黑气。那黑气朝玉流光扑过去,最前端凝出了一张狰狞的人脸。 虽然狰狞,但却和圣人的脸一模一样。 好傢伙! 秋似弈将思绪从系统中抽回,凝神看向自己的右手。 当初他能顺利封印圣人,是靠着逆转圣人留下的夺舍阵法。 圣人只有一抹残魂,自然无法抗衡巅峰时期的自己所留下来的阵法。 但黑气中的这位「圣人」,显然实力极为强大。 这位「圣人」能不能突破阵法,就不好说了。 毕竟,这阵法本就是「圣人」自己的东西。 秋似弈回忆起自己站在大鼓上被黑气吞没的场景,那时候他与黑气接触了很久,那段时间圣人一直陷入沉睡。 说不定,此刻阵法内的圣人已经悄悄换了一个人。 那金光也是他弄出来的,为的是和先前一样帮助自己,好获取自己的信任。 秋似弈将手上的阵法松开一些,说道:「你醒了?那金光是你弄出来的吧,多谢。」 许久,阵法内才传出一道有些虚弱的声音:「是我。」 「玉家的魔气,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当日不是和我一起检查过封印,确认并无问题吗?」秋似弈直接问道。 单从声音,秋似弈无法判断残魂是不是换了个人,因此便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像过去那样与圣人交谈。 「此事,说来复杂。」许久,阵法内才传来圣人的声音。他一开口,便抛出一件惊人的事情:「其实,我并非原本的玉京生。」 秋似弈很是意外。 他倒是想过圣人会如何解释玉家发生的事,比如封印松动,或是他生了心魔之类。 万没料到,圣人竟然一上来就要暴露自己穿越者的身份。 秋似弈不动声色地问道:「什么意思?」 「我本是异界的一抹游魂,游荡至此遇到了刚刚死去的玉京生,就占据了他的身份……」 阵法内,玉京生抬起头来,眸中恨意汹涌。 他自幼不得家人喜欢,无论如何努力都只能得到旁人的嫌弃。 爹嫌他性格冷漠乖僻,娘斥责他心术不正偷习邪术,就连救个人也被误会是居心不良,想要谋求对方的灵骨。 最后,他死在破庙里,无人敛尸,回想自己这一生简直就是个笑话。 但他没想到,那只是笑话的开始。 在他魂魄即将消散之时,一抹魂魄挤进他的身体里,甦醒了过来。 玉京生没死,但魂魄十分虚弱,只能缩在身体深处,像是躲在暗处的臭虫。 他看着占据自己身体的人藉口失忆,轻易骗过了自己的家人。 人人都当他是大难不死,幡然醒悟。 为什么,为什么没有人察觉到这个人并不是他。 明明那人的身上有这么多的破绽。 玉京生躲在暗处,看着取代自己的人年纪轻轻就成了备受追捧的明月。 那人清贵优雅,气运超绝。 没人敢提起那人年少的往事,仿佛那是什么污点。 甚至有人说,那人年幼时曾被邪祟上身,才会做出那些离经叛道之事。 可是,分明他才是真正的玉京生啊。 一日又一日,玉京生只觉得自己的恨意达到了顶峰。 起初,他只想将占据自己身体的人杀死,后来他想报復玉家。再后来,他希望魔气肆掠,颠覆正道。 到了如今,他希望毁灭整个世界。 既然这个世界将他遗忘,那么不如就毁掉它。 玉京生收回思绪,隔着阵法朝秋似弈看去。 他知道自己其实不该强行进入阵法,亲自去接触秋似弈。 蛰伏,然后一击必杀,才是他该做的事情。 但秋似弈是特别的。 他也是自异界降临,然后强行占了别人的身份。 这个世界上,恐怕只有秋似弈,才能真正听懂自己所说的这一番话。 玉京生嘴角浮出一丝讥诮。 在玉家时,他曾多次露出真容。 然而玉流光却将他认作圣人的心魔,百般遮掩。 到头来,他做了这么多,却还是没有名姓。 所以,他找上了秋似弈。 这个世界,至少要有一个人,知道他到底是谁! 正道,乃至整个修真界真正的对手,从来就不是什么圣人的心魔,而是他! 玉京生深吸了一口气。 他极力模仿着那人的语气,接着说道:「……原本的玉京生后来得了机缘復生,一直想要找我报仇。因此,我希望你可以保护我,我也会动用过去留下的一切力量来帮你。」 第188页 阵法外,一阵沉默。 许久,玉京生才听见秋似弈嗤笑一声。 「找你报仇?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 「假若我是他的话,必要毁灭世界才能消减心中恨意。」 听到这话,玉京生神色微动。 秋似弈竟然猜出了他真正的想法。 阵法外,秋似弈又道:「不过,我的目标是要保护此方世界。所以对于你的提议,成交。」 玉京生的神色骤然冷了下去。 这些来自异界之人果然都是一个样,口口声声说着什么天下大义。 可对于占据别人的身体与人生,他们却无一丝愧疚。 玉京生继续开口道:「原本的玉京生修炼鬼道,死后以魂体存活,藏身于魔气之中。我们之前交手过数次,他只要靠近我便会被功德金光灼烧。」 实际并非如此。 那人不知道他的存在,两人从未亲自交手过。但那人修炼的一切功法,获得的所有机缘,他都看得清清楚楚。 可以说,只要秋似弈敢用那人留下的东西,就会落入他的圈套之中。 「接下来,我会不惜一切代价,帮你成为正道领袖。届时你的身上也会有功德金光,原本的玉京生就伤不到……」 「停。」秋似弈打断了玉京生的话:「一会儿是玉京生,一会儿是原本的玉京生,听得我脑子疼。」 「日后,就叫你圣人,叫他玉京生吧。」 玉京生眸光微滞。 *** 荒漠无人之地。 萧不戮将剑插在地上,后背倚靠着剑,望着天边出神。 明明是一样的天空,这个世界却又是不一样的。 来到这个世界后,他一心只想找到师父,得知他会去仙盟便一直在外面蹲守。 他努力回忆着十几岁的自己该是什么模样。 分开这么久,现在的他对于师父来说,太过陌生了。 好在,他又一次成功地留在了师父的身边。 仿佛他们从未分开过。 这几乎是他能想像到的,最好的结果了。 ——假若他没有意外听到那些话。 宗门初立,人员繁杂。萧不戮担心有人混在其中伤害师父,便刻意放出神识观察。 这一观察,就听见了许多不得了的东西。 原来宗门内竟有这么多男弟子在觊觎着师父。 他们都想要与师父更亲密一些。 那些人低声诉说心底深处的渴望,旁人不仅不觉得惊诧,还说自己心底深处也有这样的想法。 「要是我能像萧不戮一样,被宗主握着手,怕是要开心得昏过去。」 「萧不戮似乎并无那种……大逆不道的想法。」 「也对,他们毕竟是师徒。」 萧不戮收回思绪。 今日,他第一次逾越了界限,紧紧握住了师父的手,放在了自己从不让旁人触碰的弱点上。 那种感觉…… 身后,忽然传来极轻的脚步声。 萧不戮一抬手,剑便拔地而起,划出一道剑气。 他警惕地朝来人看去。 傅九寒见萧不戮嘴上说着要去修炼,实则独自去无人之地发呆,心底冷笑一声。 他朝萧不戮走过去,神情自如地说道:「初次见面,没什么东西能送你。这是我先前与你师父对战时的留影石。」 萧不戮接过留影石。 傅九寒这是什么意思?想要告诉他,师父也曾认真地指点过他修炼? 可那又如何,他拜入师门比傅九寒早多了。 萧不戮稳住心神,点开了留影石。 他倒要看看师父是如何指点傅九寒的。 注入灵气后,留影石缓缓浮出一副画面。 赫然是秋似弈身着大红色婚服,与傅九寒结为道侣那一日的场景。 傅九寒「啊」了一声,说道:「抱歉,拿错了。」 第76章 傅九寒口中说着抱歉,却并没有将留影石取回来的意思。 萧不戮也丝毫没有察觉到这一点,他此刻全副心神都被留影石吸走了。 他不久前才从宗门弟子口中隐隐得知,在这个世界里,男子也可以喜欢另一男子。 但那时候,萧不戮以为这最多是隐秘的爱恋。 却从未想过,男子和男子还能拜堂成亲,在满座宾客的注视下直接结为道侣。 这一幕,简直要将萧不戮砸懵了! 他先是狂喜。 原来,他还可以和师父以更亲密的方式在一起。 然后,那股喜悦便被他强压了下去。 师父,已经有了道侣。 当初他能通过眼神,一眼认出易容后的师父,自然也能认出拜堂行礼的就是师父本人。 萧不戮极力克制,眼神中还是流露出了不甘与痛楚。 明明……明明是他先认识师父的…… 若是师父……师父也可以喜欢男子的话,他是不是也有机会呢? 若是他能早一点来到这个世界,一定会锲而不捨地守着师父。 可是迟了。 师父的身边已经有了别人。 萧不戮眸光剧烈地颤动,脑中浮现出自己砸开一道又一道界门的场景。 那时候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变强,然后弄清楚师父的真正身份,再寻找復活师父的方法。 第189页 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拦他。 但现在,他明明已经找到了师父,却在骤然得知男子可以与男子结为道侣时,贪心地想要更多。 可这一次,阻拦他的不是别人,正是师父。 他可以抢吗?师父会不会生气,以至于连师徒都不能做了。 萧不戮敢砸界门,却不敢赌这个可能。 傅九寒静静看着萧不戮变幻不停的眼神,心也一点点沉了下去。 今日,看到萧不戮似乎有开窍的迹象,傅九寒再也坐不住了。 他必须试探一下,萧不戮开窍之后,对秋似弈的感情究竟到了什么程度。 很显然,试探的结果是他最不愿想的那个。 傅九寒看向萧不戮,骤然开口道:「我和你师父并非真正的道侣。」 萧不戮唿吸一窒,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傅九寒拿出这块留影石后,便一直没有收走,分明是刻意留给他看的,好宣誓主权,好让他主动退让。 可居然并非如此吗? 萧不戮急声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们结为道侣是为了给他沖喜。他还没有喜欢上任何人。」傅九寒道。 萧不戮抿唇,强压下自己跃动不止的心。他不明白傅九寒为何会直接说出真相,他既然已经与师父有了道侣之实,完全可以借着道侣的名头逼退旁人。 除非傅九寒不喜欢师父。 萧不戮紧紧盯着傅九寒,很快便发现他的眼神有了变化。 他像是想起了谁,眼神骤然变得温柔,温柔中又着挣扎与痛苦。 爱而不得。 萧不戮的脑子里几乎是瞬间浮出了这四个字。 傅九寒压住了眼中的万千情绪,说道:「你看,有些东西不必说,从眼睛里就能看出来。」 「这个眼神,也许你师父现在不懂。但若是有一天他明白了什么是爱,就一定会懂的。」 「等到那个时候,他那样的人,必定会因为伤害了一颗真心而难受。」秋似弈就是这样一个吃软不吃硬的人。 傅九寒说到这里,声音骤然一沉:「但我,想要得到他唯一的爱。不能忍受里面掺杂着一丝丝对别人的怜惜与愧疚。」 「自然,也不想他有一点点的难过。」 傅九寒看向萧不戮,问道:「你敢不敢和我赌一次。」 萧不戮没问赌什么,而是问道:「输的人要付出什么?」 傅九寒冷声道:「要彻底藏好自己的心思。」 「永远。」 说完,他看向萧不戮,眼神再次起了变化。 里面先是不可置信,继而是不甘和痛楚。 「你刚刚就是这样的眼神。」傅九寒说完后,眼神便恢復如常。 「只要死命忍着,就可以忍住。我既然能做到,你不会不行吧。」 萧不戮瞬间明白了傅九寒的意思。 若是答应了这个赌局,他们要争夺的就是秋似弈「唯一的爱」。 萧不戮没有立即应声。 他今日受到的冲击太大,方才看到留影石的剎那,未尝没有将师父抢走的想法。 在他看来,即便师父心中留有某个人的位置,也……不是不行。 只要师父在他身边,不会因为别人将他彻底抛下,他就已经心满意足。 傅九寒想要的太多了,若是他不同意这场赌局,那么他的机会反而更大了一些。 但是……想到傅九寒说到的「怜惜与愧疚」,还有师父可能会难过,萧不戮闭了下眼睛,说道:「你要赌什么。」 傅九寒一字一句道:「就赌,谁能真正改变他的命格。」 这一回萧不戮没有迟疑,直接应道:「好。」 两人看了彼此一眼,选择了相反的路,却都是朝着秋似弈所住之地走去。 走出一段距离,傅九寒才站定了脚步。 「你刚刚就是这样的眼神。」 方才他是这样对萧不戮说的。 可其实,他并非在模仿萧不戮。 萧不戮的不可置信,是因为骤然得知秋似弈有了道侣。 他的不可置信,则是骤然得知秋似弈曾有一个相依为命的徒弟。 萧不戮的不甘和痛楚,是源于他明明是先来的那一个。 而他的不甘和痛楚,是……为什么他偏偏是后来的那一个? 如果是他先认识的秋似弈,那还有别人什么事。 不过,正如他和萧不戮说得那样,只要用力忍,就可以忍住。 哪怕是后来的那一个,他也想要秋似弈唯一的爱。 如果得不到,那么他要秋似弈开心。 …… 十九日很快过去。 这些日子宗门弟子抓紧一切时间建设宗门,虽然简陋却已初具雏形。 除了建设宗门,所有人的任务就是盯着秋似弈,不让他动用灵气。 终于,到了最后一夜。 众人都睡不着,一会儿想着明日开宗大典宾客云集的盛况,一会儿想着宗主终于可以动用灵气必会惊艷四座。 秋似弈也睡不着。 这简直是他任务生涯里最安逸的一段时光了。 每天除了喝药就是睡觉,宗门上下井井有条,傅九寒情绪平稳,萧不戮一心向道。 甚至秋鸿影都隐隐有了化形徵兆。 秋似弈实在不太习惯,直到今日,傅九寒神情严肃地闯入屋内,说道:「有人来了!」 第190页 秋似弈顿时坐直身体问道:「是卧底暴露了?有人攻打山门?」 傅九寒:「……」怎么还兴奋起来了。 他含煳道:「差不多吧。」 秋似弈立即下了床榻,说道:「快带我过去。」 这个「带」字便是特指御剑。 因为不能动用灵气,这些日子他巡视宗门都是由傅九寒或是萧不戮御剑带着。 两人御剑疾行,很快就到了山门处。 「宗主真不错,听到有人攻打上来还能记着不要妄动灵气。」 「不愧是宗主。」 秋似弈:「……」倒也不用什么都夸。 不过他算是明白了,什么「攻打山门」应该是最后一日的考验。 不过,他们未免太小看他了。 既然说了要好好养病,自然不会动用灵气。 「先前我说有人来了,倒不是假话——你看。」傅九寒忽然开口道。 秋似弈顺着他所指之处看去,顿时看到一个极为熟悉的身影。 是谢玉,还有许多谢家别院的人。 「秋似弈!」谢玉激动地喊了一声,一挥手,就从储物袋中取出了一排桌子。 「今日,我请大家吃饭,庆祝长生宗成立。」谢玉话音落下,谢家人一拥而上,将来自谢家酒楼的极品佳肴铺满了桌子。 宗门内的散修有些踟蹰。 谢玉毕竟是排行第四世家的少主。 直到,他们看见殷折、顾剑尘和燕惊澜直直朝谢玉走了过去。然后……排成了一队? 殷折无语道:「我真的……一看到谢家就想排队。」 燕惊澜:「我也是。」 众人这才笑作一团,再也顾不上什么世家不世家的了。 谁不知道长生宗的建立,就是从谢家门口的长队开始的呢。 秋似弈落座后,傅九寒和萧不戮一左一右地坐在他身边,朝其余弟子看去。 弟子们顿时收起看向秋似弈的视线,开始规规矩矩的吃饭。 吃到一半,苏逆天带着几个散修站起来吹奏乐器,气氛顿时热烈了起来。 乐声到达高潮时,一排烟花直冲上天,排成一个「一」字。 秋似弈仰头看着烟花,其他人在看他。 他们都等着,秋似弈带着长生宗,成为宗门第一的那一日。 隔着秋似弈,傅九寒和萧不戮视线交错。 傅九寒心念一动,看向秋似弈道:「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看烟花?」 离得近的弟子顿时支起耳朵。 秋似弈点头:「那一日你祝我长命百岁。」 「如今再看,百岁还不够,千岁吧。」傅九寒道。 两人旁若无人的说话,萧不戮眸光轻动。 一起看烟花,应该是他还没过来时候的事情吧。 他用手指轻叩储物袋,取出了一坛酒。 「师父,这坛酒是你亲自埋的,还记不记得?」 秋似弈惊讶道:「居然是醉仙尘。」 时隔多年……久到难以描述的时间,居然还能喝到自己亲手埋的酒。 他给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 眼前是烟花,热酒入喉,秋似弈第一次觉得自己像是有了完整的人生。 他做了这么久的任务,总是只能渡过人生的一小段时间。 但这一刻,他同时有了「过去」和「现在」。 或许,还有「未来」。 这个他从未考虑过的东西。 他喝了一杯又一杯,好像把那年的风雪都喝了一遍,最后有些摇摇晃晃地倒去。 傅九寒和萧不戮身体微僵,不知道他会倒向哪边。 直到一注天光落下。 秋似弈忽然睁开眼,稳住了将要倒下的身体。 二十日过了。 他手腕一翻,握住了自己的扇子。 秋似弈运起久违的灵气,只觉得通体舒畅,经脉里的灵气如同江河长流不息。 他朝天穹飞去,穿行在散落的烟火中。 灵气托住点点星火,最后缓缓凝出了三个大字。 「长生宗」。 第77章 长生宗这边一派和乐融融之景,山河宗那边却是气氛凝重。 这二十日以来,萧子干召集宗门内排得上名号的修士,共同商议应对之法。 却怎么都商议不出一道万全之策。 反而越是分析,越觉得长生宗超越山河宗只是时间问题。 「当日你们也看到了,追随秋似弈的散修之中,至少有六十位金丹修士。过去散修不敢轻易渡劫,是怕修为越高越容易气血逆行,如今却没了这个顾虑。若是再放任下去,只怕不出数月,金丹就要变成元婴了!」 「散修之中竟有这么多隐而不露的高手……」 「只怕还不止,我听闻这二十日还有源源不断的散修前去投奔。他们就不怕混入什么奸细吗!」 「秋似弈必然不怕。他既能治癒气血逆行,自然也能操纵气血逆行,散修的命门就在他手上。」 萧子干听着众人议论,一言不发。 其实真正的应对之法,世家那边早就给出了答案。 那便是杀了秋似弈。 与其说散修加入的是长生宗,倒不如说他们追随的是秋似弈这个人。 但很可惜,不久前洛家和沈家同时出现变故,沈心竟公然袭击沈家大阵。此事虽很快就被世家压下,但萧子干却从苏长风那边知道了一些内幕。 第191页 洛家和沈家此刻正乱作一团,哪有功夫去管什么秋似弈。 可山河宗却不能动手。 无数宗门已经选择接纳秋似弈的长生宗,甚至将其看做对抗世家的力量,他们若动手必会引来众怒。 甚至,就连他们自己内部,也有许多人不贊同杀了秋似弈,只说废去他的修为便好。 此时的秋似弈,声望达到了一个可怕的地步,早已不是数月前的他了。 眼看天将明,开宗典礼也很快就要开始,萧子干心中的烦躁达到了顶峰。 就在这时候,一人慌慌张张闯入殿中,跪下来喊道:「宗主,各位长老,你们快去百鍊炉那边看看吧。炉子被无名黑笔给捅破了,到处都是火……这是报应,报应啊!往日都是我们烧毁那些法器,如今也轮到我们了……」 这弟子说话颠三倒四,显然是被吓得不轻。 「都随我去看看。」萧子干说完便驾云朝百鍊炉赶去,几位长老也立即跟了上去。 百鍊炉是山河宗内最大的炼器炉,炉中藏有足以将金丹修士护体灵气焚烧殆尽的火焰。 火焰被炉子隔绝,泄出的热意却令整个山脉万古长青,歷来是宗门弟子最喜欢的修炼圣地。 然而此刻,圣地却化为了炼狱。 足有九层楼高的炼器炉中部,破开了一个大洞,可怕的火焰从洞中漏出来,瞬间将小半个山头笼罩住了。 无数弟子被火焰吞噬,悽厉的哭声、求救声几乎要冲入云霄。 几位长老都被这突发情况给震撼到了,这炉子可是山河宗的镇山神器,即便是渡劫境的高手也不可能轻易将其击破。 方才他们虽然在商议要事,但神识一直覆盖着各自管辖的山头,并未察觉到高手气息。 这炉子怎么会突然破开!难道这是天降灾厄,暗示他们不该对长生宗动手吗? 几位长老压下这一可怕念头,开始努力救人。 可火势实在太大。 往常这火都是用来灼烧那些不听话的法器。 那些法器都是由最顶尖的炼器之材所铸,才能勉强承受火焰的威力。 而弟子们却只有血肉之躯,几个唿吸就被烧得皮肉翻卷,血流遍体。 萧子干没有动手救人,而是一跃飞到了百鍊炉的跟前。 他必须尽快找出炉破的原因。 如此大的灾祸,必会动摇宗门上下的人心。 萧子干伸手摸了摸破开的炉壁,眼神微微一凝。 这一处的炉壁,竟是比旁边要单薄上许多。 不像是被人骤然击破,更像是经年累月、被人反反覆覆地敲击,才最终破开。 「宗主,方才我询问了几个意识清醒的弟子,说炉子破开时,曾隐约看见一支通体漆黑的笔。」 「果然是它。」萧子干深吸一口气,面上维持着一宗之主的冷静神色,心中却颇不平静。 凡是被山河宗夺走的法器,都要丢入炉中焚烧,以确保器灵的记忆被抹消,从今往后彻底忠于宗门。 但唯有一件法器,是个例外。 那便是无名黑笔。 顶级法器只有认主的那一刻,才会将名字告知主人。这黑笔无名,是因为无人能将其收服。 黑笔歷经百年焚烧,意识仍然不散,誓死不愿被旁人认主。 久而久之,大家都将其淡忘了。 可谁知道,这黑笔的器灵竟如此隐忍又狠毒。 它虽身处烈焰之中,却数年如一日地凿壁,只为今日之復仇。 「那只黑笔如今在何处?」萧子干问道。 「黑笔已经被几位长老以悬天锁链困住,只等宗主您发落。依我看,此物邪性,该毁去……」 萧子干摇摇头,吩咐几位长老善后并修补炉子,防止有器灵尚存的法器趁机逃走。 他自己则是一刻都等不及了,恨不得马上见到黑笔。 萧子干心中冷笑一声。 他万万没有想到,对付秋似弈的方法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只要以「贺礼」之名,将这一支黑笔送给秋似弈,一切问题便可以迎刃而解。 若秋似弈想要强行认主,必会被黑笔所伤。但偏偏,这一切都与山河宗毫无关系。 世人都知道,神器自有脾气,秋似弈无法认主那是他自己没本事,怪不得旁人。 这还不算结束。 被人强行认主,以此笔狠厉隐忍的脾性,必将蛰伏起来,日后予以秋似弈致命一击。 *** 长生宗。 天刚蒙蒙亮,琉焰派就找上门来,说要参加开宗大典。 秋似弈盯着来人看了片刻,说道:「是你啊,在决赛时射箭的那个。」 孟不凡微微愣住。 江近月……不,秋似弈居然还记得他! 听到二人对话,几个长生宗弟子都有些紧张。 别以为他们不知道,好多宗门都在偷偷打宗主的主意,甚至提出什么「交换弟子」的馊主意。 算盘打得方圆百里都能听见。 他们怎不干脆说「交换宗主」? 「掌门闭关炼器,我身为他的大弟子,今日率领同门前来,恭贺长生宗成立。」孟不凡将视线移开一些,不敢再看秋似弈。 近距离与秋似弈对视,孟不凡发现他的面色没有决赛时那么苍白了,甚至隐隐透出一丝红晕。 第192页 却也……更加的惊心动魄了。 他深知不能以貌取人的道理,尤其秋似弈还是掌控一方势力的巅峰强者。 但这样的容貌,实在没法让人不在意,甚至连说话的声音都忍不住温柔了几分。 大概这世界上……只有不通人情的器灵,才会对这样的容貌与气质毫不在意。 想到器灵,孟不凡立刻记起了此行的目的。 他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个造型古朴端方的长方形盒子,说道:「这是我们琉焰宗炼制的符笔,今日便赠予长生宗。」 孟不凡只说赠予长生宗,没说赠予秋似弈,是因为法器认主讲究一个缘分。 他所带来的并非寻常符笔,而是一件极品灵器,炼成当日就生出了器灵。 秋似弈来了兴趣,正要打开细看,就被一道声音打断。 「巧了,这送礼还送到一块去了。不过,你们琉焰派的符笔是赠予长生宗,我们山河宗的符笔却是只赠秋宗主一人。」 孟不凡转身朝来人看去。 来者是山河宗炼器一脉的长老王梦玄,他的身后浩浩荡荡跟着一群人,赫然都是排行前列的宗门。 秋似弈眸光微动。 那日他说不邀请山河宗,等于重重落了山河宗的面子。再加上山河宗曾经抢走他的灵脉,彼此之间早就结下深仇。 山河宗居然还巴巴地赶过来送礼? 「秋宗主当众传授诛魔之术,造福无数宗门。若能有一件趁手法器,将来除魔卫道必会如虎添翼。因此,我们山河宗要赠予你的,是一件神器。」 听到这话,人群顿时露出骇然之色。 山河宗居然有这样的大气魄,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神器! 一时间,原本怀疑山河宗是来破坏开宗大典的人都有些动摇。 「诸位请看。」 王梦玄单手掐诀,一个琉璃盒凭空出现。 隔着琉璃盒,一支通体漆黑的笔缓缓露出真容。 那笔通体为龙形,造型古朴并不出彩。 但笔身之上,隐隐呈鳞片状,凝着一股锋利气势。 只一眼,众人便认出这确实是神器。 神器自有威压,这支笔看起来普普通通,可靠近它的修士都觉得心被捏紧了一剎。 秋似弈自然也感受到了这股与众不同的威压。 王梦玄见众人果然被神器震慑住了,立即按宗主的要求,对秋似弈使用激将之术。 「实不相瞒,这笔流落山河宗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却一直不愿意认主。」 「想来,是我宗门弟子实力不济。但秋宗主天赋惊人,必定能顺利收服这支笔。」 在场的宗门弟子却都窃窃私语起来。 「我才发现,秋宗主先前用的一直是燕惊澜的符笔。」 「我想起来了,长生宗建立之初,便承诺入宗门就给法器。可能秋宗主更喜欢用扇子,就将符笔给了燕惊澜,有需要时才借来用用。」 一时间,众人投向长生宗弟子的眼神都充满了羡慕。 而长生宗弟子则是一阵心疼。 关于这只符笔的故事,他们早就听燕惊澜说起过无数次。 「不是的,那只符笔跟了宗主许久,是宗主最喜欢的符笔。他之所以不愿滴血认主,是……自知久病难愈,怕自己离开后器灵会追随而去。」 「宗主是担心符笔跟了自己太久,会生出羁绊,这才忍痛送走。」 秋似弈:「?」这些弟子在说些什么东西。 他努力回忆自己当初给燕惊澜符笔的原因,纠正道:「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只是……」 秋似弈想说那笔名为屠魔,和他这个魔头不合适。 但这话却是不能对外说的。 他思虑半天,说道:「我只是不喜欢白色罢了。」 看到秋似弈努力解释的模样,这回不止长生宗弟子,其他宗门的弟子也露出了心疼的表情。 谁不知道秋似弈的身体…… 不必解释,他们都懂。 不过好在,秋似弈从仙缘大会上得了机缘,一定会渐渐好起来的。 他也终于可以拥有属于自己的符笔了。 秋似弈见众人不说话,猜到他们多半还是不信,便低头看向黑笔。 「我喜欢黑色。」 王梦玄心头一跳。 他手握琉璃盒,能够感受到盒内动静。 黑笔看似一动不动,实则刚才隐隐颤了颤,显然是听懂了众人所说的话。 这黑笔的器灵极为通人性,否则也干不出蛰伏多年报仇的事情。 王梦玄看向秋似弈和一众山河宗弟子。 好险,差一点他就要将宗主交代的事情办砸了。 若那黑笔只是单纯通了灵性,此刻必定会被那一番对话触动,死心塌地认秋似弈为主。 但很可惜,这一怀柔招数早被山河宗用烂了,那黑笔根本不相信人心。 秋似弈与山河宗弟子的这一番对话,只会激起黑笔的恨意,让它想起曾经相信人心,却被扔进炉子里毁去的经歷。 王梦玄收束心神,看向秋似弈道:「既然秋宗主喜欢黑色,那便赶紧试试收服吧!」 秋似弈点头,毫不迟疑地掀开了盒子。 原本平静的黑笔,周身气势暴涨,朝着秋似弈飞扑过去。 秋似弈一个旋身,避开了黑笔的攻击,引着它朝天穹飞去,避开了长生宗弟子好不容易建好的屋舍。 第193页 憋了二十几天,他可要好好打一场。 第78章 孟不凡眉头紧皱。 他曾亲手帮助师父炼制出神器「火云神弓」,自然知晓收服神器有多难。 当初,神器降生,师父足足与之鏖战数十日,几乎打到灵气耗尽,才得到了器灵的承认。 秋似弈实力超群,可他的身体却难以支撑如此长时间的战斗。 更何况……这笔还是山河宗送的,并不像新生的神器那样好征服。 山河宗乃是第一大宗门,门内高手数不胜数,却都无法令此笔臣服,其中必有古怪。 孟不凡正欲细想,忽然听到一声隐隐约约的龙啸。 这里怎么会有龙? 他蓦然抬头,只见源源不断的灵气绕着黑笔盘旋而上,最后竟化为一道龙影,脱笔而出! 一道龙吟,响彻平野,直击众人心魂。 修为低微的修士纷纷捂住耳朵,运起全身的灵气抵抗。 哐当。 无数修士的法器坠落在地,在神器的威压下颤颤发抖。 孟不凡失声说道:「不好,这神器暴动了!」 听到这话,尚有余力战斗的修士皆是狠狠看向了王梦玄。 器灵与法器生来就是一体,只有暴动时才会脱离本体。 山河宗故意送来一件暴动的神器,分明就是想借着「收服法器」之名重伤秋似弈。 然而这个念头一起,众人就看着那黑龙盘旋而上,直直朝着山河宗的方向飞去了。 竟是看也没看秋似弈一眼。 「这神器的器灵极为兇残,一直不愿意认主。我们宗门实在不忍神器蒙尘,就想试试最后一次,看看秋宗主有没有可能收服它。」 「它今日骤然暴动,必是因为痛恨山河宗逼它认主,恐怕要飞回山河宗报復。」 王梦玄边说边嘆了一口气道:「若它真的伤了人,只能将其投入百鍊炉重塑了。」 众人一时沉默。 这世上居然有如此烈性的神器,仅仅因为不愿意被人认主就彻底暴动了。 如此狂暴的力量,若是无人可以约束,确实只能重塑。 孟不凡微微皱眉。 他对于山河宗的百鍊炉早有耳闻,听说只要是伤人的法器,都会被投入炉子重塑,好让器灵恢復单纯如白纸的模样。 世人渴望用法器强大的力量来攻击敌人,却又希望法器在面对自己时可以毫无反抗之力,实在是矛盾得可笑。 琉焰派并无这样的规矩。只要是生出灵性的法器,便拥有和宗门弟子一样的权利。 若是真的伤人了,总要有缘由。 最后,视缘由大小,予以不同的惩戒。 王梦玄看向秋似弈,辞行道:「这只黑笔已经暴动,无法再赠予秋宗主。改日我宗会送上其他的贺礼以作补偿。」 秋似弈看了王梦玄一眼,暗道这山河宗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虚伪。 傅九寒说过,定山河剑在山河宗时并没有伤人,只是怀念旧主人,不愿意认其他人为主就被丢进了炉子里。 这黑笔会骤然暴动,必定是经歷过极为痛苦的折磨。 秋似弈叫住了王梦玄,说道:「我不要别的,就要这支笔。」 打从看到黑龙跃出笔身的那一刻,他就没打算放弃。 如此庞然之物,轻易就可以穿破云雾。 哪怕天地晦暗,也可撕裂浓云,问天借光三分。 秋似弈眼中露出志在必得之色。 当日握住覆江山时,他虽然喜欢,却也深知自己剑术不精,恐会折辱神剑。 因此,当覆江山划破他的手时,他立即将其抛出,以防自己不小心滴血认主。 可这只笔却不同。 若论符修之术,这个世上没人比他更配做这只笔的主人。 王梦玄看向秋似弈,暗道一切果然如宗主所料。 秋似弈只要见过这支笔,就不会放弃。 「既如此,秋宗主随我一同回宗门吧。或许在你展露实力之后,那支笔就会回心转意。」王梦玄嘴上虽是这般说着,心里却很明白秋似弈绝无可能收服黑笔。 它已经被强行认主了无数次,又投入百鍊炉重塑了无数次。 如今,它一颗心被仇恨填满,只会报復一切想要滴血认主它的人。 秋似弈毫不犹豫地跟上了王梦玄。 长生宗弟子面面相觑。 今日是长生宗的开宗大典,宗主却半道被人拐跑了。 山河宗与长生宗早已呈水火之势,宗主独自过去恐怕会有危险,他们必须跟过去看着。 傅九寒和萧不戮也立即追了上去。 明知山河宗送笔是不怀好意之举,他们却无法阻止秋似弈。 没办法,这么大一条黑龙盘旋入天,可谓气势炸裂,秋似弈只要看一眼就会喜欢得不行。 眼看长生宗弟子走了大半,来参加开宗大典的宗门犹豫片刻,也追了过去。 一群人朝山河宗疾驰而去,远远地便听见一声龙吟。 黑龙盘旋在山河宗上空,巨大的龙首微微晃动,双眼虽大如车轮,却是麻木无神。 它的长尾,一遍又一遍地朝地上扫去。 凌厉的气劲直射而下,在地上留下一道道月牙形的深印。 王梦玄看到这一幕,只觉得无比心悸。 想来,这条巨龙身处百鍊炉时,就是这样一日復一日地凿壁。 第194页 它不是没有恨意,只是将恨意深深藏住了。 如同平静的江面,内里暗流涌动,只等一日巨浪起,就会掀翻大地。 秋似弈静静看着黑龙。 这条龙很强,却和他想得有些不一样。 秋似弈想像之中,这黑龙该是盘旋而上,咆哮嘶吼着疯狂攻击。 足以令天地色变。 而不是现在这般僵硬的模样。 看来,这只黑笔似乎是被人狠狠驯服过了,器灵才会变成这幅模样。 秋似弈没有迟疑,足尖轻点,朝着巨龙身后的黑色符笔飞去。 他伸手握住了符笔。 眼看本体被人握住,黑龙麻木的双眼瞬间多了些什么。 是仇恨。 它直直看向这个不自量力的金丹修士。 只要秋似弈将血滴入本体,它便会下意识对其生出一股臣服之意。 虽不至于令它彻底臣服此人,但却实在噁心。 曾有无数人将血滴在它的身上。在察觉到它并非真心认主后,那些人便试图用百鍊炉抹消它的记忆。 可这些人却不知道,它有一项天赋技能。 只要沾染「主人」的血,就会看到那人一部分的记忆,并且感知那个人的情绪。 起初它不通人性,是这些血教会了它。 原来在那些人光风霁月的外表下,掩藏着那么多的不甘、隐忍、怨毒…… 正是这些情绪,让它学会了恨,而恨是最长久的一种情绪。 所以,即便身处百鍊炉,它的记忆也不会消失。 黑龙仰天长啸,身躯徐徐游动,瞬间藏进了云气之中。 然后,它忽然勐地发力,朝秋似弈直刺而去。 层层云气涌动,它的身躯在其中一闪而逝。 秋似弈放下了手。 看来这笔确实不愿意认主。 他才刚刚有了滴血认主的迹象,这只黑笔便暴露出了凶性。 不过,这样很好。 这可是他的本命法器,自然要与他脾性相合才行。 一人一龙在云气中追逐碰撞,奔袭翻转,灵气的光芒纵横四射,几乎让人无法看清。 其他人碍于身份,也担心被战斗波及,并不敢距离秋似弈和黑龙太近。 反倒是山河宗弟子,身处护山阵法内,可以随心所欲地抬头观战。 有阵法保护,整座山似是笼了一层浓雾,外界看不清里面的情况,他们却能看清外面的情况。 「我昨日还在想,以我们山河宗弟子的身份,绝不可能去观看长生宗的开宗大典。没想到……居然是我们位置最佳。」 「山河宗难道真的打算将黑笔送给秋似弈,与长生宗和解?」 「你也太天真了,别忘了黑笔刚刚做过什么。这么多年,想要认主它的人数不胜数,有靠武力征服的,有靠怀柔接近的,哪个人成功了?依我看,这黑笔邪得很……」 众弟子议论纷纷,忽然看见护山阵法打开了一线。 几道人影手持锁链,朝护山阵法外飞去。 为首之人,正是风燃。 「秋宗主,我们是来助你一臂之力的。」 听到这话,秋似弈分出心神回应道:「助我一臂之力?我看是火上浇油吧。这只笔不愿认主,你们却还要逼它认主,岂不是要让它恨死我。」 风燃一时无言。 确实,这并非阴谋而是阳谋。 没有谁会傻得将神器拱手让人,还是让给自己的敌人。 但秋似弈即便猜到这一点,他也不可能放弃收服神器的一丝可能。 这神器实在太适合他了,错过就不会再有。 风燃沉默片刻,说道:「秋宗主,你若真想要这法器,就不要白费力气与它打斗了。」 「这神器性子极烈,只能强行滴血认主。」 「强行滴血认主?」秋似弈若有所思道:「我明白了。」 与黑龙缠斗了这么久,秋似弈也隐隐发现了异常。 它不愿意认主,不是因为实力或是其他的因素,而是因为它憎恨一切人类修士。 秋似弈当然希望它能看到自己的实力,从而心甘情愿地认主。但若实在不行,也只能强行了。 毕竟,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这支笔继续留在山河宗。 秋似弈伸出左手,一柄摺扇落在他的掌心上,顷刻就被他握紧了。 无数早已画好的符箓从他的储物袋中飞出。 啪。 扇子骤然张开,秋似弈凌空一扫,无数张符箓朝黑龙飞去。 却不是混乱无序,而是呈月牙状将黑龙半裹起来。 所有符箓同时炸裂开来,若黑龙真是血肉之躯,只怕早就被符箓的气劲重伤。 但它是墨凝成的,仅仅溃散片刻,便又重新凝聚起来。 秋似弈咬破了手指。 鲜血从他的指尖缓缓垂落,眼看就要落入黑笔之上。 秋似弈却陡然移开了笔。 他握紧了笔,凌空画出一道圆形。 众人皆是被他突如其来地动作弄懵了。 秋似弈不是要强行滴血认主神器吗,为何又忽然开始画符了? 莫非他还是不想放弃,希望神器心甘情愿地臣服于自己吗? 秋似弈盯着天穹中渐渐凝聚起的墨影,手腕一转,又画了一道圆。 就在他画完的剎那,黑龙重新凝出身形,朝他唿啸而来,几乎将空气推出一道漩涡。 第195页 秋似弈不再迟疑,将沾了血的手指伸到刚刚画出的圆形里,剎那间,血色溶于灵气之中,布满了整个圆。 秋似弈伸手一推,将其推向了迎面撞来的黑龙。 两团血色触碰到黑龙后,瞬间溶于墨水之中,化为了猩红的眼睛。 黑龙原本麻木无神的双眼,仿佛骤然生出了光彩。 所有人都唿吸一滞。 没有人想到,秋似弈他……竟用自己的血,为黑龙点睛! 秋似弈第一次真正对上了黑龙的视线。 此刻,那双巨大的血眸里,倒影出了他的身影。 「无论你愿不愿意。」秋似弈道:「从今日起,我就是你的主人。」 第79章 黑龙冷冷看向秋似弈。 沾染鲜血的那一刻,它下意识对秋似弈生出了臣服之意。 不知为何,这股臣服之意竟比先前几次要大得多。 以至于它费了很大力气才勉强压了下去。 一个金丹修士,却妄想做它的主人,实在太过天真可笑。 人群也是一片寂静。 秋似弈……他胆子也太大了! 虽说大家都知道,所有法器一旦被人滴入鲜血就会认主,但法器境界越高,认主效力越差。 像这样的神器,即便滴血认主,也是可以不听从主人命令的。 因此,就算滴血认主了法器,也却没有几个人会大言不惭地喊出「我就是你的主人」这种话。 对秋似弈心存好感的修士皆是一阵惋惜,恨不得时光倒流,就停在秋似弈画龙点睛的那一刻。 在那个瞬间,他们都感受到了秋似弈对于神器的尊重,以及想要帮助神器重新绽放光彩的心意。 想来,就算是再性情冷硬的器灵,也会为之触动。 谁知道,下一秒秋似弈就当众说出自己要当神器的主人。 哪怕是去掉那句「不管你愿不愿意」,再把语气放得温柔些,结果也会大不一样。 可惜,太可惜了。 若是秋似弈把握好机会,好好与神器相处一段时日,再让神器为他卖命,结果必定会大不相同。 王梦玄看到这一幕,暗自唿出一口气。 就差一点,他就要当着宗主的面将事情办砸了,毕竟秋似弈是他引到山河宗来的。 谁能想到,一个简简单单的「滴血认主」也能被秋似弈玩出花样。 好在秋似弈及时暴露出自己的野心。 以他对黑笔的了解,此刻一定被那句话勾起了恨意。 这个念头一起,王梦玄看见黑龙发出一道龙吟,再次朝秋似弈勐冲了过去。 秋似弈心知无法将黑笔打服,便换了招数,将速度提升到极致,瞬间飞入天穹。 黑龙追逐着他的身影,一人一龙瞬间消失在天际。 秋似弈的声音从远处传来,经过符箓加持迴荡在天地间:「都别跟过来。」 「怎么办,我们要追过去吗?」一个长生宗弟子看向同门,问道。 「罢了,都回长生宗等着吧。神器暴动会消耗大量灵气,持续不了太久。等器灵回归本体,秋宗主应该就会回来了。」孟不凡开口劝道。 「不行,我还是不放心。」 「是啊,那可是神器,宗主毕竟只有金丹修为……」 见周围的人还是想追过去,孟不凡摇摇头。 「我劝你们别去。这器灵如此残暴,只怕会将秋宗主狠狠欺负一顿。以秋宗主的脾性,必定不愿旁人看见他狼狈的模样。终归这神器已被滴血认主,不会伤害他性命的。」 狠狠欺负? 听到这话众人皆是倒吸一口凉气。 他们实在想不出有人……不,有东西可以狠狠欺负秋似弈。 但那支笔确实有些不同。它是秋似弈一心想要得到的神器,方才秋似弈便一直手下留情。 此刻一个爆怒,一个退让,自然会被狠狠欺负了。 他们追过去只会让秋似弈尴尬,也帮不上什么忙。总不能一起攻击那件神器,让它彻底与秋似弈离心吧! 左思右想后,众人决定尊重秋似弈的意愿,不去打扰他与神器打斗。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来,又浩浩荡荡的走,山河宗很快便又安静了下来。 山河宗内。 萧子干神情阴郁。 自打当上山河宗的宗主,他行事向来果决狠厉,唯独对上秋似弈时总要想了又想。 有那么一刻,他真想直接将秋似弈暗杀了。 修为到了他这个境界,修行早已不是单纯依靠灵气就能晋级,还是要靠信仰的力量。 那才是真正的神力。 萧子干隔着护山阵法,朝秋似弈看去。 秋似弈如今的实力只有金丹境界,因此察觉不到自己身体上发生的微妙变化。 但他却是看得清清楚楚,秋似弈的身体多出了一层「功德金光」。 秋似弈明明只有金丹修为,却已经收集到了如此众多的信仰,简直是匪夷所思的事情。 不,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信仰的力量有大有小,若是只知道一个人的名字,不知道他的具体样貌,便很难将信仰落到实处。 同样的,来自强者的信仰会比来自凡人的信仰强得多。 一切的转折,都是发生在仙缘大会上。经过这次大会,秋似弈的容貌和名字几乎都传遍了修真界,这才会骤然生出功德金光。 第196页 等到秋似弈迈入元婴之境,修为就会瞬间大涨。 萧子干捏紧了手。 不久前他预感雷劫将至,若选在此时动手,沾染了因果,必会影响渡劫。 且再忍忍,等渡劫成功后,他的修为跃至当世第一,还怕收集不到足够多的信仰么? 天穹之上。 黑龙死死盯住秋似弈,它用了漫长的时间学习人性,此刻已经猜出了对方的意图。 秋似弈怕是想要依靠遁逃,来消耗自己的灵气,好让它乖乖回到本体之中。 可一个只会逃跑的懦夫,怎配当它的主人? 黑龙眼中闪过凶戾之色。 这个念头一起,先前那股莫名其妙的臣服感已被短暂压制住了。 黑龙仰起头,通红的双目落在不远处笔直陡峭的悬崖上。 它要让秋似弈无路可逃! 黑龙粗暴地甩尾,灵气盪开,直接将秋似弈推到了冰冷的崖壁上。然后它探出爪子,狠狠拍在悬崖上,将秋似弈禁锢在了悬崖和自己之间。 它神情阴冷地看着秋似弈,口中喷出一股冰寒彻骨的龙息。 秋似弈眼中闪过惊诧之色。 不愧是他看中的神器,就算因为折磨陷入麻木,也难掩日天日地的气势。 不过,他既然敢开口说要当神器主人,自然有着自己的底气。 秋似弈心念一动,双指间闪过一张符箓。 是静止符。 当初他正是凭藉此符,在正道数千人的眼皮子底下带走了萧不戮。可以说,这是他所有符箓里最厉害的一道。 符修一道虽然千变万化,但精修的符箓不能太多。 静止符可攻可守,就成了秋似弈的第一选择。 黑龙察觉到秋似弈的动作,眼神并没什么波澜。直到,它看到秋似弈抬起了手,放在了自己的龙爪上。 那真是很小的一只手。 几乎握不住它的一根指头。 黑龙的视线下意识跟上了秋似弈的手,想知道这不自量力的修士究竟要做什么。 那只手覆在龙爪上,苍白通透的指尖立即被龙息冻得泛红。 一个金丹修士,就这点护体灵气? 黑龙脑中骤然闪过几个画面。 沾染秋似弈血液的剎那,它也看到了许多秋似弈的记忆。 只是还没等它细看,就听见秋似弈大言不惭地说要当它的主人。 此刻细看,竟看到许多秋似弈吐血的画面,分明就是病得快死了。 也许,它不必急着动手。 就让别人以为秋似弈认主了它。等秋似弈病死了,它留着旧主印记,旁人便无法强行滴血认主。 等到那个时候,它就可以得到真正的自由。 黑龙盯着秋似弈,缓缓收回了龙爪。 然而这一收,它便察觉到了异样——自己居然无法动弹? 秋似弈伸手握住龙爪。 结实的触感让他有些意外。 先前这条巨龙被他的符箓攻击,如墨水般化开,他还以为触感必定和水差不多。 看来,这神器果然不凡。 拥有实感,便可发动勐烈的攻击。但同时又有墨水虚无的本性,随时都能化开,最适合防御。 秋似弈不再迟疑,抓起龙爪,直接放在了自己的脖颈上。 龙爪尖利的指甲扫过他的脖颈,瞬间留下一道浅浅爪印。 黑龙通红的眼眸微微一动。 它从降生之初便有毁天灭地之力,从没碰过这种……像是轻轻一触就会坏掉的东西。 这人主动将弱点放在自己的爪子下,是打算示弱? 可惜,它从人类修士身上学到的第一种人性,便是弱肉强食。 「如何?」秋似弈骤然出声,唤回了黑龙的思绪。 然后,它就看到秋似弈粲然一笑,「贴了我的符箓,就算我把命脉给你,你也伤不到我。」 山风吹起秋似弈的髮丝,自它的爪上轻轻挠过。 它能感受到秋似弈脖颈的温度,以及脉搏的跳动。 一切都在动,只有它不能动。 黑龙这才意识到,那张小小的符箓,就和眼前的人一样脆弱。 却真的禁锢住了它。 黑龙的身体如墨般化开,一点点融进了秋似弈掌心的笔中。 …… 长生宗。 众人苦等一日,终于在日暮时分,等来了秋似弈。 那条黑龙已不见踪影,想来是灵气耗尽回到了本体之中。 众人松了一口气,待看清秋似弈的模样后,却是唿吸一停。 此刻,秋似弈显然刚刚经歷过一场激烈的战斗。他原本规整的衣衫彻底散乱开来,白玉般的脖颈上竟多出一道爪印。 因为久病,秋似弈的身形苍白纤弱,但平日里都被衣衫罩住了,只能从脖颈和手腕处窥见一二。 此刻,爪印周围的皮肤泛起一点淡红,却不见血。让人可以想像出,那黑龙是如何用巨爪握住了秋似弈白皙脆弱的脖颈,却又不忍下手。 也是,谁能真的忍心对秋似弈下手呢。 当强悍无匹的人显露出脆弱的一面,只会让人想要不顾一切的保护他。 一时间,那些认为秋似弈无法收服黑笔的修士都迟疑了。 显然,黑笔已经对秋似弈心软了。 孟不凡松了一口气。 第197页 他知道以秋似弈的性格,必定不愿意靠身体来博取旁人的怜惜,但越是这样,就越让人想要保护他。 人是如此,器也一样。 若不是身体的缘故,秋似弈的实力远不止于此。等他日后养好了病,绝不会埋没了这支黑笔。 见众人都盯着自己脖子看,一副惊住的模样,秋似弈心中很是满意。 他摸了摸脖颈上浅浅的红印,说道:「方才我与器灵交战,它怎么都不服我,想来是觉得我只有金丹修为,不配当它的主人。」 「不错,我确实只有金丹修为,但符修就是为越级挑战而生的。」 「我趁它不备,给它贴了一张静止符箓。然后,就这么握住它的爪子,放在了自己的脖颈上。」 「我对它说,贴了我的符箓,就算我把命脉给你,你也伤不到我。」 「就算它的实力,远在我之上,也无法突破我所绘制的符箓。」 秋似弈说完这话,朝众人看去。 今日这脖颈上的印记,便是他特意弄出来的,为了震慑住其他宗门。 修为,确实是他目前最大的短板。 身为一宗之主,竟然只有金丹修为,说出去简直是个笑话。 再厉害的名声,再传奇的故事,也无法抵消实力带来的致命缺陷。 但他今日,就要将这致命缺陷挑明。然后告诉所有人,即便他只有金丹修为,也一样可以越级挑战。 想要对他下手的人,最好自己掂量一番。 他既然敢将龙爪放到自己的脖颈上,便有自信去对付修为远胜于自己的修士。 第80章 众人皆是惊讶万分。 原来器灵不是因为对秋似弈心软,才甘愿回到笔中。 而是因为秋似弈那远超金丹境界的实力。 「秋宗主,你方才说的那种静止符箓还有么?」短暂的怔愣后,有人忍不住开口。 他们没能亲眼看到那一幕,但光是想想就觉得热血沸腾。 面对庞大到足以彻底笼罩住自己的对手,仅凭一张符箓就能定住对方轻易脱困,这简直闻所未闻! 对于秋似弈的实力,大部分人还停留在仙缘大会的决赛,总是下意识觉得他用扇子攻击更厉害。 这还是第一次,他们真正意识到秋似弈是符修。 「光是看看有什么意思?不如你们出来一个人,直接感受一下好了。」秋似弈捏起一张符箓,看向众人说道。 「我来!」 「让我来!我是元婴巅峰的修为。」 「不行,还是让我来,我也是符修,还是第一次听说有这么厉害的符箓。」 各大宗门的修士纷纷出声,其中固然有对符箓好奇的缘故,但更多的,还是想要亲自试探秋似弈的实力。 长生宗骤然崛起,对于宗门势力将带来不小的影响。 他们今日选择来参加开宗大典,便意味着接纳了长生宗。但接纳只是第一步,接下来他们是选择主动拉拢,还是依附归顺,又或是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这里面的水就太深了。 谁都想亲自领教一番秋似弈的实力,再做决定。 「秋宗主,大家都很领教一番你的符箓。选一个人怎么够,不如多来几个吧。当然,我也知道你绘制符箓要耗费大量天材地宝,我们灵山派会按市价付你灵石。」 「我们宗门也可以付灵石。」 静止符箓不像其他的攻击符箓,可以一眼看出攻击威力的大小。只有真正被贴上符箓的人,才能感知到符箓的威力。 因此,有人起了头之后,越来越多的人都想亲自领教静止符箓的厉害。 众人争了半天,忽然听见秋似弈开口说道:「我知道大家都想看清楚静止符箓的厉害,倒是也不必一个一个的来。我有个办法……」 听到这话,众人尽数收声,朝秋似弈看去。 秋似弈看向孟不凡,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处:「你朝我这里射一箭即可。」 射一箭? 秋似弈的符箓是静止符,他该不会是打算等箭射过来的那一刻,把符箓贴上去,然后直接将箭给静止了吧。 这、这也太刺激了! 孟不凡心头一跳,下意识就想拒绝。 开弓没有回头箭,一旦他以灵气拉满弓弦,所出之箭必定势如破竹,绝无迴转余地。 若只是与秋似弈比试还好,以秋似弈的身法必能躲开。 可若是为了试验静止符,秋似弈必会站在原地,失去躲避的良机。 就在孟不凡迟疑之时,他看到秋似弈朝自己勾了下手。 就如同之前站在大鼓上时一样。 孟不凡的心瞬间定了下来,他不再犹豫,直接弯弓搭弦。 所有的目光都锁在秋似弈的身上。 空气中传来刺耳的破空声,几乎能震碎人的心魂。 明黄色的光晕从箭尾处绽开,无人会怀疑这是怎样威势滔天的一箭。 「秋宗主……」有人下意识惊唿出声,下一秒那唿声便窒住了。 疾飞的箭矢眼看就要没入秋似弈的心口,却诡异的停住了。 烟尘散尽,众人只见秋似弈微微低头,用两根手指夹着一张符箓,抵在了箭矢之上。 箭矢离他的心口只有三寸不到的距离。 但却无法再近一步。 看到这一幕,人群中爆发出激贊声。 第198页 便是修为比秋似弈高出两个境界的修士,也情不自禁生出一丝敬畏。 一些人暗自打量自己带来的贺礼,犹豫片刻,将贺礼换成了更为珍贵的东西。 …… 入夜。 今夜长生宗弟子无一人能够睡着。 每个人都在回味开宗大典上发生的一切。 宗主先是收服神器,接着又当众演示符箓,终于彻彻底底折服了尚在观望的宗门。 在收完所有贺礼后,宗主又当众取出名帖,写上了长生宗的名字,还从里面掏出了护山阵法,朝地上一扔。 护山阵法顷刻之间落下,金光流转,其他宗门的修士皆是神情巨变。 有了护山阵法,就能护住一方灵脉,其他宗门再也无法出手抢夺。接下来,长生宗只要找到一条灵脉,实力便会跃升到一个极为可怕的地步。 「要是能找到一条灵脉,咱们长生宗迟早会成为第一宗门。」 「当初若是我们早点追随宗主就好了,灵脉也不会被山河宗抢走。」 无数弟子扼腕嘆息,恨不得时光逆流。 唯有几个弟子神情古怪,正是知晓内情的殷折等人。 「宗主没有收回灵脉,应该是在等大家集体晋级。」燕惊澜冷静分析道:「如今大部分宗门都愿意与长生宗和平相处,山河宗即便想要做些什么,也需要维持虚假的体面。」 「不错,宗门内金丹修士不少,之所以迟迟压着修为不晋级,是担心会气血逆行。如今有宗主在……」顾剑尘话还没说完,就被燕惊澜打断了。 「想什么呢,你不会想要宗主亲自替你疏导经脉吧?宗主已经将疏导经脉的方法交给我了,日后你们谁要是气血逆行了就来找我。」燕惊澜说道。 听了这话,众人都下意识朝殷折看去,羡慕得眼睛都要红了。 当初宗主可是握着殷折的手,亲自替他疏导经脉啊! 「当时,你在想什么?」燕惊澜忍不住问道。 殷折如实说道:「我当时很生气。」 众人:「……」他们也很生气。 「别说了。」回忆往昔,殷折闭目摇头:「我恨不得回到那一刻给自己两拳,好把脑子里的水都打出来。」 「我忽然想到……」顾剑尘开口道:「我第一次见到宗主,误会他戏弄其他散修,上去就朝他挥了一剑。」 「我第一次见宗主,想偷学他的符箓。」 「我给世家递消息。」 众人说着说着眼睛便红了。 宗主这人从来不会解释自己的心意,总是默默地去做,哪怕被人误解也无所谓。 要是他们能早点看清就好了。 但如今与其后悔,倒不如想办法弥补,尽一切地能力将宗门建设好。 不远处。 萧不戮站在阴影处,将众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那日被傅九寒点破心思后,他便格外关注这个世界里与师父亲近的人。 没想到,这些人都曾经和他一样误会过师父。 那么傅九寒……他有没有误会过呢?如果没有的话,他在师父心中会不会有那么一丝特别呢? 萧不戮压下这个念头。 若傅九寒真的从来没有误会过师父,那也是……也是很好的。 不过,谁能最终陪着师父,就要靠实力说话。 想到这里,萧不戮握紧了剑,决定要去陪师父通宵练剑。 过去他们只要经歷了大的战斗,都要赶紧修炼好参悟战斗的真谛。 萧不戮快步朝秋似弈所住之处走去。 没等他开口,秋似弈就朝他招手:「来。」 今日他让孟不凡朝自己射箭,除了震慑住那些宗门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自打宗门建立起来以后,秋似弈就感觉自己好像变强了一点。 不是简单的修为境界提升,而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变强。 联想到玉京生先前提到的,会帮助他成为正道魁首,拥有功德金光,秋似弈隐隐有了一个猜测。 这个世界的实力体系,或许还有凌驾于修为之上的东西。 当孟不凡朝他射箭时,秋似弈终于察觉到了一丝古怪。 那日在大鼓上时,他能感觉到孟不凡的箭势如破竹,无人可阻。 但今日,当箭靠近他的时候,竟然有了一分迟滞。 不过他贴了静止符箓,所以旁人并未察觉。 他身上好像真的多了一道若有若无的屏障。 秋似弈在努力思索,萧不戮的视线则一直落在他的脖子上。 看到秋似弈脖子上的痕印,萧不戮从储物袋里翻出一盒生肌膏:「师父,这是玉容生肌膏,你用一点吧。」 一听这名字,秋似弈就不太感兴趣。 他摆摆手:「不用,一点小伤自己就会好了。」 萧不戮平日里也不太在意这种小伤,但当这伤落在师父的身上时,他却不得不在意。 「师父,就用一点吧。」萧不戮又说了一遍。 秋似弈还是一口回绝:「不要。」 这种药膏黏煳煳的,覆在身上很难受。 「师父……」萧不戮握着药膏,有那么一瞬间打算直接给秋似弈涂上。 毕竟,他如今的修为远在秋似弈之上,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只能被秋似弈保护的孩子了。 但萧不戮也深知,秋似弈最受不了被人压制。 第199页 强行给他涂药膏,秋似弈一定会生气。 就在萧不戮迟疑之时,一阵脚步声传来来。 傅九寒看向挨得极近的两个人,说道:「好巧。」 萧不戮看向傅九寒,脑子里想的却是傅九寒取出留影石的模样。 他可不相信什么「好巧」。 傅九寒直直看向萧不戮掌心的药膏。 只一眼,他就看出这药膏的不凡。 今日说什么都要给秋似弈上药才行,那龙息可不是开玩笑的。 好在,他早有准备。 大典结束后,他就找上秋似弈,希望能得到一张静止符箓。 傅九寒走到秋似弈身边,手起符落,将静止符贴在了秋似弈的身上。 秋似弈瞪大眼睛。 下一秒他就看到傅九寒将那黏煳煳的膏药抹到了他的脖子上! 秋似弈正要拒绝,傅九寒却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他动作极为轻柔地给秋似弈上药,一边上一边说道:「不愧是我们秋宗主画的符箓,这世上能胜过你的恐怕只有你自己了吧。」 「这个静止符真厉害,可攻又可守……」 好不容易上完了药,傅九寒将静止符箓撕下来,抢在秋似弈开口前说道:「我错了。」 「我擅作主张。」 「因为自己扛不住龙息,就觉得你也扛不住。」 秋似弈:「……」话都让傅九寒说完了。 脖子上传来一阵轻微的刺痛,很快又被温泉般的暖流压住。 秋似弈越发觉得就不该上药。 不上药,还不会察觉到这些细小的伤口,上完药后却令他不得不在意了。 感受到傅九寒和萧不戮关切的眼神,他更觉得别扭。 最后,秋似弈直接捏了张疾行的符箓,离开了此地。只留下一句:「我回去睡觉了。」 萧不戮握紧药膏。 他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傅九寒是如何与师父相处的。 师父竟然隐隐被他拿捏住了,可是师父那样的人,怎么可能被人拿捏住呢? 察觉到萧不戮的神色,傅九寒道:「你师父他总是一直暗示自己,他并不需要这些东西。」 「所以必须是被迫的,才能勉强骗过他的心。」 「但又不能真的逼迫他,只能哄一哄了。」 萧不戮下意识问道:「所以要怎么哄呢?」 「这我当然不能教你。」傅九寒道。 「方才那两句话是抵药钱,谢谢你的药。」傅九寒看向萧不戮。换位想一下,要是有人敢当面拿着他的东西接近秋似弈,呵。 萧不戮虽是秋似弈的徒弟,但迟早有一天会变成他的徒弟。 还是不要欺负得太狠了。 这个念头一起,傅九寒就看到萧不戮头也不回地朝秋似弈追了过去。 傅九寒:「……」他不是不会吗?! 萧不戮确实不会哄人。 但从小到大,他只明白一个道理。想要什么,就要一往无前地冲过去。 萧不戮走到秋似弈屋外,就见秋似弈侧身躺在床榻上,微微蹙眉,很快又舒展开来。 他的心一下子泛起酸涩之感。 重逢那日,他问师父睡得好吗。 师父点了头。 可其实师父睡得并不好,只是不愿意让人知道而已。 萧不戮敛住声息,在心中思索自己该怎么做。 如果他问:师父,你不舒服吗,睡不着吗? 师父肯定会说:没有。 然后……他就憋不出其他的话了。 萧不戮微微垂眸。 他并不像傅九寒那样会说话,连夸赞的话也只会说师父真厉害。 萧不戮抱住剑,脑中想着傅九寒的话。 必须是被迫的…… 一个念头在萧不戮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他赶紧站起来,拍了拍门问道:「师父你睡了吗,我遇到了一些修炼的问题。」 屋内很快传来秋似弈的声音:「进来。」 萧不戮掩饰住自己心疼的神情,说道:「先前我偶然得到一本与灵气流转有关的秘籍,一直参不透,能不能念给师父听听?」 秋似弈听到「秘籍」,顿时来了兴致,连忙说道:「快念。」 萧不戮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本厚厚的秘籍,低声念了起来。 他念的秘籍,被人称作废话秘籍,因为真的是废话连篇。 通篇都是诸如「何为灵气,有灵之气。因为有灵,故称灵气……」一类的话。 可以说听了就会犯困。 萧不戮刻意压低了声音,用一种没有起伏的语调去念。 秋似弈起初还相当有兴致,听了一会儿后内心只有一个念头:这什么玩意? 但到底没有打断萧不戮。 没有彻底了解一样东西,就不能轻易下决断,否则也许会错过稍纵即逝的机缘。 听着听着,他就有些脑袋昏沉。 今日接连战斗,他耗费了太多的灵气,全凭一口气吊着。此刻稍稍松懈,疲惫之感便如潮水般涌来。 又不知听了多久,秋似弈真的睡着了。 屋外。 傅九寒眼神轻动。 他还真的小看了萧不戮,这下萧不戮真成他「徒弟」了。 但是,听到秋似弈渐渐平稳的唿吸声,他便也只是静静站着,没有打断萧不戮。 第200页 第81章 「……故钟灵毓秀之气,便是灵气。」萧不戮念完了灵气篇,一低头就看见秋似弈睡着了。 他捏着书册的手微微一紧,一股强烈的情绪在胸口炸开。 和师父重逢以来,这还是萧不戮第一次亲眼看到师父睡着的样子。 这一次,师父的胸口随着唿吸而轻轻起伏,让人能够感受到他的生机。 萧不戮强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不敢弄出丝毫动静,视线却捨不得离开片刻。 屋外。 傅九寒听见屋内没了动静,萧不戮却迟迟没有离去,忍不住走了几步,朝屋内看去。 这一看,他便看到萧不戮伏低身体,紧紧盯着秋似弈,仿佛下一秒就要伸手做些什么。 他不由得有些紧张。 然而,直到天际间透出了一点微光,萧不戮也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只是这样静静地看着秋似弈。 一时间,傅九寒甚至都忘了吃醋。他从萧不戮的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极力压抑的痛楚。 傅九寒忍不住想起了秋似弈曾死在萧不戮面前的事情。 假若是他亲眼目睹这一切,只怕也会和萧不戮一样,不敢让秋似弈离开自己的视线片刻。 傅九寒收回视线,脑中闪过无数个念头。 那日他和萧不戮定下了改变秋似弈命格的赌局。 可想要改变命格,首先就要知道命格是什么。 一个人的命运,会受到无数因果的影响,并非一尘不变。 但是有些事情,无论如何努力去改变,都会走向同样的结局,这就是命格。 秋似弈的命格究竟是什么,恐怕萧不戮比他更清楚。 毕竟,秋似弈曾在萧不戮面前走完了短暂的一生。 可是,怎么才能获取萧不戮的信任,彻底了解秋似弈的过去呢? 就在傅九寒沉思之时,萧不戮动了。 他转过身,视线落在屋外的傅九寒身上,缓缓起身走了过去。 「你觉得,师父的命格是什么?」萧不戮开口道。 那日他虽然答应了傅九寒的赌局,却并不相信这个人。 直到今天看到师父与傅九寒相处的情景,萧不戮对傅九寒才勉强生出几分信任。 师父一定非常信任傅九寒,才会纵容他将手放到自己的命脉上。 他相信师父的眼光。 傅九寒看向萧不戮道:「我曾替他算过一卦,卦象显示他会因病早亡,就在今年开春之前。」 听到这话,萧不戮唿吸一窒。 傅九寒也没想吓他,接着说道:「昨日我又重新起了一卦。卦象发生了变化。在药师谷的时候,秋似弈得到了悉心医治,今后身体也会渐渐好起来。不过……新卦象依旧很兇,显示他会偏离正途,走上一条崎岖之道。」 说到这里,傅九寒的语气刻意加重了几分。 萧不戮定定看向他,很快便听明白了傅九寒的话外之音。 偏离正途,那便是魔道了。 「不错,师父的命格就是註定入魔,且一旦入魔便会掀起腥风血雨,人人得而诛之。」 心中的猜测得到了印证,傅九寒一颗心都沉了下去。 他等着萧不戮继续说下去,可萧不戮却露出迟疑之色。 傅九寒深吸一口气,决定直接向萧不戮摊牌:「我修炼的剑诀,可以将五感附到剑上。那时候与秋似弈分开,我担心他妄动灵气,就驱使剑跟着他,意外听到了你们的谈话。我知道……你们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秋似弈在那个世界为什么入魔?人人得而诛之又是什么缘故?」 萧不戮很是意外。 他与师父谈及过往时,都会利用万重山放出剑域,好阻隔神识的查探。却没想到傅九寒那时候就附在剑上。 萧不戮一时沉默,并不太愿意去回想那段过往,回想自己是为什么误会师父。 但此事关乎师父的命格,即便不愿意去想,萧不戮还是缓缓说出了当年的往事。 「我也不知道师父是为什么入魔。我第一次知道师父这个人的时候,他就已经是赫赫有名的魔修了。至于人人得而诛之,还要从师父的名号「魔童子」说起……」萧不戮低声讲起了深藏心底的往事。 那时候,萧不戮刚拜入宗门不久,总听师兄们用痛恨的语气提起「魔童子」。 据说那个魔修身患恶疾命不久矣,所以一直在苦苦寻找可以延长寿命的方法。 他以一人之力覆灭了一个小宗门,更是将宗门内十岁以下的孩童聚集起来,摄取他们的魂魄修炼。 修炼之后,他不仅顺利延长了寿命,还容颜永驻,所以才得了「魔童子」这个凶名。 「……当初,我所在的宗门刚好派弟子出山歷练,亲眼目睹了他摄取魂魄的那一幕。他们利用留影石记录下了那个画面,带回了宗门。我也看过那块留影石,里面的画面十分血腥。整个宗门建筑倾倒,血流遍地,数百个孩童倒在地上气息奄奄。然后师父微微抬手,便有灵魂飞出他们的身体。」 萧不戮至今仍能回忆起,看到那一幕时的震撼。 从那日起,他便发奋修炼,誓要将魔童子斩杀,为人间除一大恶。 可世事难料。萧不戮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体内居然有魔骨,还会突然激发出魔气。 更没想到,秋似弈会从天而降救下他。 第201页 秋似弈将他带走,先是给他治伤,后又帮他稳住了体内颤动不止的魔骨。 可萧不戮早早听过魔童子的凶名,根本不敢相信他。 他用尽一切手段逃跑,好几次都以为秋似弈会直接杀了他,可是没有。 秋似弈不仅没有杀他,还击退了好几波追杀他的正道修士。 两人一起逃命,萧不戮的心也在渐渐动摇。 他能感觉到,秋似弈并不是传闻中的大恶人。 可有一天,秋似弈却问他愿不愿意学摄魂之术。 那一刻,萧不戮的心彻底沉了下去,原来秋似弈真的会摄魂之术。 而他,永远不可能去学这样的邪术。 「后来,师父死了,容貌却并未改变……若他真的利用邪功维持容貌,身死之后魔气消散,必会瞬间苍老才对。从那一刻起,寻找真相就成为了支撑我活下去的念想。」 傅九寒静静地听着萧不戮讲述往事,他能感觉到萧不戮的痛楚与挣扎。 秋似弈在这个世界并未动用魔气来攻击,但光是想想,就能知道他施展魔修功法时会是怎样气势滔天的景象。 人对于毁天灭地之力,都会本能地害怕排斥。 傅九寒看向萧不戮,问道:「后来呢,真相是什么?」 萧不戮深吸了一口气:「师父死后五年,修真界出现了一个非常厉害的鬼修。五大宗门联手镇压,又祭出无数宝物,才堪堪制住他。大家想要对其搜魂,好知晓如此邪门的功法是从何处流出,可那鬼修却当即选择自爆……」 萧不戮当时就在附近,本无意插手此事,却意外发现那鬼修的眼尾有一道胎记。 与当年被秋似弈摄魂而死的孩童一模一样。 萧不戮立即出手。 他用神识传音道:「只要你回答一个问题,我便出手救你。当初,魔童子为何对你施展摄魂之术?」 听到「魔童子」三个字,原本怨毒阴冷的鬼修竟然愣了一下。 下一秒,他放弃了自爆,甘愿被那些正道修士搜魂。 他的魂魄极为强大,顷刻间生出一道幻境,将周遭修士尽数捲入其中。 一段尘封多年的往事,终于彻底展露在世人的眼前。 当年,秋似弈为了治病去采灵草,意外遭到了一个小宗门的围杀。 那些人没有料到秋似弈的实力如此惊人,立即逃回宗门求救。 秋似弈便也一路追去了宗门。 他凌空画出一道符箓,轻易就破开了宗门的护山阵法。 掌门吓得魂飞魄散,立即跪下求饶。为了让秋似弈放过自己,他打开宗门内一间密室,放出了几百个孩童。 「我、我听闻魔道有採补之术,这些弟子都是童子,尚未破身。愿、愿献给前辈,只求前辈能消气,放敝宗一条生路。」 所有置身幻境的人,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原来那些孩童,竟是这个正道宗门主动献给魔童子的。 一时间,众人长久以来坚信的事情隐隐有了崩塌之象。 幻境中传出一声冷笑。 「你说他们是弟子?」秋似弈蹲下来,捏住一个孩子的手腕。 随后,画面晃动,面前的景物骤然放大了数倍。 众人这才意识到,自己已不再是站在高处俯瞰全局,而是附在了那个鬼修的身上。 他们下意识朝周围看去,却见所有跪倒在地上的孩子,皆是身形枯瘦,一副气息奄奄的模样。 下一秒,一根手指点在了他们的额头上。 那根手指极冰凉,却又极有力量。 是传说中的魔童子。 众人只觉得灵魂一阵颤动,似是被人施展了摄魂之术。 就在他们快要承受不了之时,那手指骤然移开,其余四指张开,摸了摸他们的头。 「原来你们的作用是试药。」 一道低语缓缓响起,众人都感受到了孩子发自内心的渴望。 这个骤然出现的魔修是如此强大,轻易就让掌门颤抖着跪下。而他放在自己头上的手又是如此的温柔,如同救苦救难的菩萨。 或许这个人……可以救他们。 只要他愿意出手,他们就不必呆在暗无天地的密室里,日日试验新药。 可惜,这点隐秘的希冀,很快就化为泡影。 「我不会救你们。」 魔修直接开口,击碎了所有孩童的幻想。 「太多了。」 「……救不完的。」 这声音很轻,像是自言自语。 但孩童们都听见了。 不错,他们这么多人皆是因为常年试药而根骨尽废,即便离开这里,也活不了多久。 就在他们绝望之时,秋似弈再次开口了。 「你们是想要痛苦的死去,还是化作厉鬼手刃仇敌?」 幻境剧烈的颤动起来,将所有人的意识排斥了出去。 但众人都明白了一件事。 魔童子当初摄魂,并不为增长功力,而是要给那些孩童一个復仇的机会。 善恶与对错,在这一刻模煳了界限。 耳边响起灵气轰鸣之声,一人从复杂情绪中抽离,惊唿道:「不好,他要自爆!」 听到这话,萧不戮不再迟疑,挥出一道剑气阻止了鬼修的自爆。 鬼修抬起头,灰白色的眼珠毫无神采,却能让人感受到他刻骨的恨意。 第202页 身陷地狱的灵魂,不需要旁人的拯救,只想将周围一切人都拉入地狱,感受着和自己一样的痛苦。 萧不戮定定看着那鬼修,放低了声音。 「我并非要救你。」 「只是想告诉他……」 「救得完的。」 「哪怕这真的很难,但是,救得完的。」 听到这句话,那鬼修周身轰鸣的灵气停滞了片刻。 鬼修看着萧不戮。 他的眼神里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 与他当初从秋似弈眼中看到的很像。 正是这个眼神,让他选择了化身厉鬼。 「鬼修放弃了自爆,从此追随我。那时候我根本没想到,日后会建立起何等庞大的势力。冥冥之中,好像我生来就要走这条路。」 可是师父却无法看到这条路所指的方向。 萧不戮回忆完了这段往事,心中无比酸涩。他看向傅九寒问道:「你有没有误会过师父?」 傅九寒感受着萧不戮身上笼罩的悲伤之意,忍不住生出一丝同情。 若是萧不戮早一些察觉到真相,或许有机会改变秋似弈的命格。那么也就……没他什么事了。 这个念头一起,傅九寒那点同情瞬间消失了。 过去的一切无法更改,重要的是现在。他绝对不会让秋似弈再次成为人人得而诛之的魔头。 哪怕这就是他註定的命运。 傅九寒看向萧不戮,打算做些什么将萧不戮从晦暗无边的记忆中拉出来。 改变秋似弈的命运,萧不戮会是一股强有力的力量,没时间给他悲伤。 「误会?当然有啊。」傅九寒道。 萧不戮眼神骤变。 「误会他喜欢我。」 萧不戮:「……」 傅九寒看向萧不戮,礼尚往来,他也打算将秋似弈和自己经歷的事情说一遍。 「第一次见面的那天,我就暴露了妖族的身份。秋似弈关上门,狠狠地羞辱我……我是指言语羞辱。」 萧不戮身后的剑隐隐出鞘:「你不用作多余的解释。」 傅九寒微微正色道:「看得出来,他在努力当一个恶人。」 萧不戮有些怔住。 确实,曾经他也想过师父为何不向他解释这一切。 他以为是自己一开始对师父的排斥伤了师父的心,所以他才心灰意懒不想解释这一切。 如今看来,似乎还有另外一层原因。 「我当时怒从心来,但冷静下来却觉得不对劲。」 「秋似弈在屋内呆了半天,直到我恢復人形才离开。因为他的缘故,其他秋家人都退避到院外,我并没有暴露妖族身份。」 萧不戮看向傅九寒,他早就发现此人心思极多。此刻倒是觉得,心思多也不完全是坏事。 傅九寒继续说了下去,一直从秋似弈逆转阵法悄悄救下凡人村落,说到了仙缘大会。 萧不戮听得很认真。 好几次他都觉得师父又要背上恶名,可下一秒却又莫名化解了。 这个世界,很好。 想到这里,萧不戮身上的悲伤之意渐渐散尽。他忽然有了信心,可以在这个世界改变秋似弈的命格。 见萧不戮从萎靡状态中恢復出来,整个人也不再蔫哒哒的,傅九寒也就不客气了。 「唉,这也不怪我会误会啊。」 「他当众喊我夫人。」 「琉璃阁秘境只有两个名额,他直接说要带我去。」 「我妖族血脉暴露,想要独自离开。他竟伸手握住我的……」傅九寒略过了一个「剑」字,模仿着秋似弈不容置疑的语气:「深深看着我的眼睛,说不许走。」 「不信你可以问你师父。」 萧不戮打断了傅九寒的话:「我不问。」 「我只知道他喊你傅九寒。」 「喊我不戮。」 「亲疏之别,显而易见,何必多问。」 傅九寒:「……」 两人你来我往,倒是消减了几分陌生感。 傅九寒主动结束这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将话题重新转回了命格上。 「我们这个世界与你们那个不一样。自从千年之前圣人封魔于西域,世间就再无魔修。」 「因此,一旦有谁当众暴露魔气,无论他地位有多高,声望有多好,顷刻之间都会跌入深渊。」 傅九寒回忆起秋似弈在大鼓上击退魔气的景象。 所有人都夸秋似弈心智坚强,能与魔气缠斗许久仍不入魔。 但此刻,知晓了秋似弈的全部过往,傅九寒心中的担忧达到了顶峰。 恐怕秋似弈在大鼓上时就被魔气侵体了,只是因为他自己是魔修,可以比正道修士更好地压制住魔气。 可那魔气就像是一颗种子,正在秋似弈的体内潜伏,只等某一刻骤然爆发。 萧不戮死死盯着傅九寒:「你的意思是,只要师父身上出现魔气,他如今拥有的一切都会瞬间失去?」 「是的,哪怕他没有像魔童子一样被世人误会,只要他有入魔迹象,就会立即身败名裂。」 傅九寒有些艰难地念出那几个字:「人人得而诛之。」 这听起来有些匪夷所思,但在圣人影响下,只要与魔沾边就会遭到所有正道的一致攻击。 萧不戮恍然大悟。 难怪从重逢的第一日开始,师父就努力阻止他入魔。 第203页 「若是师父不入魔,就可以阻止这一切。」萧不戮瞬间想好了要如何改变秋似弈的命格。 从今日起他便寸步不离地跟着师父,一旦师父有入魔迹象,他就努力唤醒师父的神智,让他走回正道。 傅九寒看了萧不戮一眼,摇头道:「我与你的想法不同。」 「阻止他入魔,并不算是改变了他的命格。就如一柄剑悬在你的头顶,即便迟迟不落下,它也依然存在。」 「只有落下了,却没伤到你,它才算彻底被毁去了。」 萧不戮不出声,眼神却微微动摇。 他失去过师父,所以只想师父能活得开心,像现在这样成为一宗之主,受尽旁人的喜爱就很好。 可傅九寒说得很对。 这并不算真正改变命格,只是在试图躲避命格而已。 「谢谢你。」萧不戮看向傅九寒,眼神中难得地露出一丝感激。 他听懂了傅九寒的意思。 假若师父入魔后,仍旧可以摆脱人人得而诛之的下场,才算是真正破开了命格。 这样师父才会明白,就算是这样的他,也会有人追随,有人喜爱。 可是,要怎么办呢? 这一次,萧不戮没有对着傅九寒问出这个问题。 他心中隐隐有了答案。 在萧不戮的世界里,因为秋似弈意外死去,他捡回了魔骨修炼魔功,却依旧站上了世界的巅峰。 起初,很多正道修士对此并不满意,十分痛恨他魔修的身份。 但那些人很快就被他踩在脚下。 整个正道都不敢再有怨言,反而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努力地说服自己。 他们说,萧不戮并不是真心要修魔,而是以血肉之躯封印了魔骨,实乃大义之举。 有了这个理由后,他们竟然放弃了抵抗,开始渐渐接受了由魔修统领修真界的现实。 这就是人心。 一个人判断善恶,很多时候就是出自自己的好恶。 当他厌恶一个人的时候,那个人做什么都是十恶不赦,但是当他开始欣赏或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就会放大那个人的好,替他的一切行为找理由。 如果在这个世界里,只要入魔便是罪过。 那么他就偏要给师父找一个理由。 假如师父身上的魔气是别人一手造成的呢?假如师父是被迫的呢? 那么就算师父入魔,也不会落得和前世一样的下场。 毕竟在这个世界,喜欢师父的人很多。 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的时候,总是会放大他所受的痛楚,心疼他经歷的一切,从而努力为他开脱。 谁说就不能压过世人对于魔气的排斥呢。 萧不戮一颗心重重地跳了起来。 如果一切都是因为他身负魔骨,便想将自己尊敬的师父也拉下神坛。 那么在一切真相大白之后,师父一定会重新得到大家的喜欢。 傅九寒看到萧不戮眼中隐隐透出疯狂之色,心中顿时生出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他冷声说道:「我不知道你打算做什么,但是你要记住,什么时候都不要让你的师父伤心。」 「我知道。」萧不戮低下头,抬手摁了摁魔骨所在之地。 他修魔多年,不可能全然不受魔性影响。 但他天性并不嗜杀。 师父从一开始就看出这一点,所以从未真正逼迫他修魔。 来到这个世界后,师父也一直想把他重新引回正道。 假如他真的不再掩饰魔性,还去强迫师父,师父一定会非常的伤心。 傅九寒见萧不戮不肯透露更多想法,便又说道:「若你真有什么事,不想告诉你师父,那么跟我说也是一样。」 萧不戮低低笑了一下,神色恢復如常。 他看向傅九寒道:「虽然师父喊过你……夫人。不过你想当我的师娘,还是不够格。」 「我是指修为。」 萧不戮直接说了一个傅九寒无法反驳的理由。 傅九寒倒也不恼。 他如今压制修为,是担心激发血脉之力会生出变故。 但即便修为不够高,他却有种萧不戮梦寐以求,却绝对无法拥有的力量。 他的血可以治癒秋似弈。 说出去恐怕萧不戮会嫉妒死。 不过,这股力量能治癒身体,却无法治癒心。 若秋似弈真的再次背上「人人得而诛之的魔头」这样的罪名,即便他的血再厉害,也无法治癒秋似弈。 他也要,尽快想出破解之道才行。 一时间,傅九寒和萧不戮都不说话了,静静等着天明。 …… 秋似弈睡了一夜,醒来就发现萧不戮不见了。 昨夜萧不戮忽然来找他,说是修炼遇到了问题,秋似弈顿时紧张起来。 生怕萧不戮体内的魔骨出了问题,影响了萧不戮的心性。 这个世界可跟诸天大陆不一样。 谁要是敢修魔,就会惹来无穷无尽的麻烦,甚至成为整个正道的公敌。 想到这一点,秋似弈神情微妙地变了变。 其实除了担心萧不戮,他更应该担心自己才对。 不过,他对修魔倒是没什么惧意。一旦修魔,他的实力只会更强,刚好新收的神器也憎恨人类修士。 如此一来,他可以带着神器一起搅动人间风云,成为人人畏惧的大反派。 第204页 这才是反派该走的剧情。 这个念头一起,秋似弈沉默了片刻。 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他经常会在心中说这句话。 还时常嫌弃,好多事情就不是反派该做的,比如保护傅九寒。 但是这么久以来,或许是正道修士当得太久了,又亲手建立了一个正道宗门。 竟然有些……有些捨不得了。 秋似弈直接将黑锅丢给了140。没有不努力的反派,只有不努力的系统。 140最近实在太懈怠了,连任务都不催他做。 他才会自由发挥,干了许多没用的事情。 秋似弈看向外头的晨光,伸展了一下身体。 反派就有反派的样子,遇事无需瞻前顾后,干就完了。 秋似弈点开系统商城,打算买套衣服。 他必须提前找回一点当魔修的感觉才行! 秋似弈点了筛选,选择魔修,视线很快落在了一套限量版魔尊外观上。 「试试这件。」秋似弈道。 140立即制造出一方空间,让秋似弈可以自由穿上新衣服。 正道修士穿衣服往往是宽袍广袖,突出一种疏旷出尘之感。 但是魔修则是以劲装为主。 这套魔尊外观,就是一套黑色劲装。看上去平平无奇,实则做工精良,通身饰有暗纹,衣缘处为金色,霸气内敛又狂傲不羁。 「绝了!宿主这身真的绝了!」140平日里一直看到秋似弈穿着素白衣袍,虽然缥缈如仙,但到底有些清冷寡淡了。 此刻这身劲装一穿,勾勒出秋似弈劲瘦的腰身。 秋似弈如墨的发也被金色束带扎起,懒散地搭在肩颈上。 那叫一个宽肩窄腰。 只是装束的改变,秋似弈整个人就从云端上的仙变成了红尘中的魔,让人看一眼就心跳砰砰。 140高兴地用数据流围住秋似弈:「宿主,这真的很适合你。」 这等美景,不能只有它一个人欣赏。 秋似弈「嗯」了一身,离开了系统空间。 他推门,正要出去,脚步却下意识停了片刻。 这装束怎么看都不太像正道修士,也不知道穿出去宗门内的弟子会是什么反应。 不过,确实该慢慢给他们一点心理准备了。 秋似弈推门而出,漫步目的地在宗门内走了起来,很快就听见了隐隐的吸气声。 无数弟子都露出惊诧神情,忘记了自己打算做的事情。 宗主平日都穿白色衣袍,今日忽然换了一身黑,整个人的神采都不一样了。 秋似弈也察觉到弟子们的古怪。 他们未免呆愣得太久了吧? 看来,这个装扮对于正道修士来说,冲击力是有点太大了。 殷折自远处走来,向弟子打听秋似弈在何处。 当初宗门成立之时,秋似弈就让他负责外交,如今宗门建成,他自然要主动为宗主分忧。 想要快速拉近与其他宗门的距离,最好的方式就是一起去探寻秘境。 殷折和游千帆商量一番后,选出了三个秘境。和琉璃阁那种有主人,层层设下关卡的秘境不同,他们所选的秘境乃是天地间自然诞生的。 殷折拿不定主意要选哪一个,便决定让宗主定夺。 「宗主呢?」殷折抓住一个弟子,问道。 「在那、那边。」弟子指了指某个方向,恍惚地说道。 「你修炼出问题了?」殷折有些担心,说道:「若是感觉自己快要气血逆行,就去找燕惊澜。」 说完,殷折朝那个方向走去。 走到一半,他就遇到了傅九寒和萧不戮,便干脆邀请两人一起去找宗主。 远远地,三人看到一棵树,树后隐隐露出一截衣袖。 「宗主?」殷折不确定地喊了一声。 一道人影从树后走出。 三人瞬间怔住。 萧不戮有些恍惚,仿佛看到师父从天而降的那一日。 那时的师父就是这样的一身黑衣,衣摆沾了他的血迹,两人的命运也从那一刻起有了交集。 殷折大脑一片空白。他一直知道宗主的模样不是一般的好看,但平日里宗主一身白衣,总让人更在意他的气质。 此刻宗主换了一身装束,五官便清晰地露了出来。那双眼漆黑如墨,微微上挑带着几分笑意,几乎将人的魂魄都勾去了。 「宗主该不会学过什么摄魂之术吧……」殷折下意识说道。 听到摄魂二字,萧不戮如临大敌,眼神骤然冷了下去。 他没想到,师父魔修的身份这么快就要暴露了。 傅九寒也神色一凛。 他虽然口口声声说着改变命格需要秋似弈先入魔,但这一刻未免来得太早。 傅九寒还没做好充分的准备,去改变秋似弈的命格。 他朝殷折看去,想要知道殷折是如何看破这一切,却见殷折收回了视线,耳廓微微发红。 傅九寒:「……」原来是这个摄魂。 第82章 傅九寒轻咳一声,看向殷折说道:「你不是有事要向宗主禀告吗?」 殷折这才骤然回神,他将视线移开一些,说道:「宗主,如今宗门刚刚成立,若是想要快速拉近与其他宗门的距离,最好的办法便是与他们一起前往秘境。我和千帆挑出了三个秘境,分别是……」 第205页 秋似弈认真地听了起来。 三个秘境方位各不相同,里面所藏的机缘和危险也不一样,难怪就连号称「百晓生」的游千帆也无法定夺。 秋似弈没有纠结太久。既然选不出来,那不如就全都要。 他看向傅九寒和萧不戮,说道:「既然有三个秘境,那么我带一部分弟子去其中一个。剩下的两个,就由你们带队前去。」 萧不戮一直静静站在旁边,听着殷折与秋似弈交谈,很快就察觉到了殷折口中的摄魂另有他意。 竟然只是单纯看师父的容貌看呆了。 萧不戮:「……」 不过,想到师父的魔修身份尚未暴露,萧不戮心中担忧稍减。 他抢在傅九寒的前面说道:「师父放心,我一定会带好其他人,让其他宗门的人都瞧瞧,什么样的宗门才配当第一宗门。」 「好!让他们好好看看。」秋似弈对萧不戮很放心,这可是建立过一番霸业的主角,区区一个秘境自然难不倒他。 萧不戮微微一笑,朝傅九寒看去。 他早就看出师父想要将宗门建成第一宗门,这句话简直就是说到了师父的心坎上。 即便傅九寒再会说话,也说不出比这更合师父心意的话了。 论了解师父,果然还是他更胜一筹。 萧不戮等着傅九寒开口,他便顺势提出要和傅九寒比一比,看谁率先带队闯完秘境,让长生宗在正道扬名。 然而傅九寒只是点点头,一句话也没说,看起来似乎没什么信心。 萧不戮心中大定,不需要比他就赢了。 这个念头一起,萧不戮立即向秋似弈告辞,打算去召集宗门内的弟子,商议前往秘境之事。 秋似弈也打算立即召集弟子,但他余光看见傅九寒神色古怪,便多问了一句:「怎么了?」 傅九寒道:「我有些担心自己做不好。」 秋似弈很是惊讶。傅九寒虽然不像萧不戮那样,一手开创霸业站上位面巅峰。但他也曾是山河宗首席弟子。 他第一次看到傅九寒的时候,傅九寒还率领弟子下山歷练呢! 殷折的神色有些微妙。他隐隐猜出了傅九寒的想法,应该是想趁着还没去秘境之前,找机会与宗主多待一些时间。 毕竟上一回分开不足一月,宗主身边就多了这——么多的人。 这也就罢了,宗主身边还多出一个实力强劲的徒弟。 傅九寒这样做,虽能换来与宗主相处的机会,却也会让宗主看轻了,实在不算明智。 傅九寒将两人的神色尽收眼底,他怎么会不明白秋似弈只喜欢强者呢。 但强和没信心并不矛盾。 傅九寒看向秋似弈,说道:「带队前往秘境对我来说很简单,但难就难在,我曾经是山河宗的首席弟子。山河宗弟子闯荡秘境有着严格的规矩,我怕习惯使然,不小心又用了他们那一套。这让别人看去,还以为长生宗在模仿山河宗……」 秋似弈眼中的诧异立即散去了,取而代之的是好奇。 「你和我说说,山河宗的规矩是什么样的。我们长生宗自然要跟他们不一样。」 傅九寒立即讲了起来,并在之后的几日里成功留在了秋似弈身边,「学习」如何带弟子前往秘境。 萧不戮起初还觉得奇怪,后来才终于醒悟过来:「……」 十日过去。 自打十日前,长生宗放出消息要和其他宗门联手前往秘境后,无数宗门都主动递来了橄榄枝。 甚至连山河宗都放下身段,希望可以和长生宗弟子一起闯荡秘境。 不过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山河宗横插一脚,绝非简单示好,而是要藉机展示「第一宗门」的威严,好好地敲打长生宗一番。 毕竟,山河宗的威望就是在一次一次的秘境中树立起来的。 对于大部分排行中后的宗门来说,只要有山河宗在场,就会下意识地听其号令。 秋似弈接到山河宗消息后,立即决定由他亲自去会会这个「第一宗门」。 这段时间,他从傅九寒的口中好好了解了一下山河宗的规矩。 山河宗弟子前往秘境时,每次战斗后都要召集弟子,由带队长老总结得失,以便及时根据弟子的情况,调整阵法布局和战术。 此外,山河宗弟子在秘境中得到的所有资源,都要先统一上交宗门,之后凭藉功德值来换取。 前者尚有可以借鑑之处,后者秋似弈却有其他想法。 散修加入宗门前,都是各凭本事拿到修炼资源。没道理他们加入宗门后,就要将到手的修炼资源拱手让人。 机缘只能给为之战斗过的弟子,之后是想要自留还是与别人交换,都由他们自由支配。 但具体怎么分给参与战斗的弟子,他还要仔细考虑。 *** 出发前夕。 秋似弈把即将前往秘境的弟子尽数召集了起来。 「今日召大家过来,主要是说一说去秘境时资源分配的问题。」秋似弈单刀直入说道。 「大家以前各自为战,去秘境得了宝物都归自己。但如今多了一个宗门,就不是一个人战斗了,宝物的归属自然也会发生变化。」 弟子们屏气凝神,眼神热切地看着秋似弈。 既然选择了加入宗门,他们就自愿接受宗门的约束。如今大部分宗门都是将资源集中起来,再由宗主或者长老来进行分配。有按照功德分配的,也有按照修为资质分配的,还有按入门资歷分配的。 第206页 可以说无论哪种分配方式,都不能绝对地让人信服。 毕竟,谁都希望获得资源的人是自己,无论怎么分都不会服气。 但长生宗不一样。 现在加入宗门的弟子,大部分都是冲着秋似弈这个人来的。只要是秋似弈做的决定,他们都会心服口服。 有弟子忍不住朝秋似弈看去。 明明已经看了好几日宗主的新装束,但乍一看还是会被惊艷到。 弟子们垂下头,只觉得自己方才还是想错了。 对于资源的分配,他们确实可以做到心服口服,可这一回无法跟宗主去秘境,却是怎么想就怎么伤心。 不过,来日方长。比起外面的人,他们已经离宗主很近了。 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落到了自己身上,秋似弈看向游千帆,示意他将一个盒子拿过来。 盒子很快就被掀开,六个八面骰子静静躺在里面。 众人都忍不住露出疑惑神情。 秋似弈也没卖关子,直接说道:「分配方式就是先将秘境中得到的资源攒起来,等达到弟子人数之时,再由所有参与战斗的弟子扔骰子,决定谁拿什么资源。」 一石激起千层浪。 按宗主的意思,需要所有弟子先齐心协力战斗,以确保获得足够多的资源。 但具体分配时,却是通过骰子决定,可以说是很好的方式了。 就算最后真的没法得到心仪的资源,也只能怪自己手气不行,怨不得别人。 虽不能说非常公平,但却让人容易接受。 也有许多运气很差的修士默默嘆了口气。 顾剑尘就是其中之一。他被洛家人伤过,身上留下了一个难以消除的铜钱印记,运势一直很差。 自打看到宗主利用雷劫消除铜钱印记的一幕后,他便念念不忘,想要效仿。 如今,他体内灵气隐隐触摸到了壁障,只要继续修炼下去,很快就可以渡劫了。 宗门内像他这样的金丹弟子还有很多,他们都装出信心满满的样子,扬言不出一月就要渡劫到元婴,惊掉其他宗门的眼睛。 可其实,大家都没有太大把握。 毕竟……能顺利渡劫到元婴境界的散修,实在太少了。 他是散修。修炼的功法极为残缺,身上又带着铜钱印记。一旦他去渡劫,极有可能身死道消。 虽然顾剑尘已经极力克制住,不去想这最坏的可能,却骗不过自己的心。 顾剑尘看向那几个骰子,心中做好了抛出最低点的准备。 不期待就不会失望,一切要做最坏打算。 秋似弈将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对于凡人来说,只要无人出老千,那么抛骰子确实是最公平的方法。 但对于修士则不同。 气运这玩意就跟资质一样,生来便不公平。 秋似弈选择用这个方法分配资源,也并不单纯是为了追求公平。 他不是一个幸运的人,但能有如今的实力,不得不说也是一种幸运。 一个人不可能永远倒霉,很多时候只是等不到幸运降临的那一刻就放弃了。 秋似弈看向围着自己的弟子们,继续说道:「当然,大家运气都不太好,谁也别嫌弃谁。」 这话虽然难听,却是大实话,众人都忍不住笑起来。 就连顾剑尘都忍不住笑了一下。 他怎么忘了,在运气这方面大家可都是半斤八两啊。 在座的哪个人,不是歷经艰险才勘勘修炼到如今的境界。 就连宗主也……病痛缠身,怎么都与「幸运」二字不沾边。 这么一想,他还真不一定是运气最差的。 这个念头一起,顾剑尘反而笑不出来了。 他下意识朝秋似弈看去,却见秋似弈伸手抓住骰子,朝地上丢去。 「我先替大家试一试。」 顾剑尘心跳停了一拍,视线紧紧盯着滚个不停的骰子。 宗主会抛出什么点数呢? 骰子咕噜噜地转了几圈才勘勘停住。 「嘶——」人群中传出吸气声,谁都没想到,秋似弈居然抛出了最低点数。 「有趣。」秋似弈蹲下来,伸手捞起骰子,不等众人反应,便又丢了一次。 结果还是最低点数。 「还好洛家人不在这里,要不又得说:此乃不祥之兆,你此番前往秘境必定厄运缠身啊。」秋似弈将洛北的语气模仿出六七成,然后话锋一转,说道:「可我就不信。」 他又丢了一次。 再一次。 再再一次。 直到,抛出了一个相当大的点数。 人群静了片刻,骤然爆发出强烈的欢唿声。 秋似弈站起身,这才说出自己真正的打算:「我选择这个分配方式,是因为……」 众人立即安静下来,等着秋似弈说下去。 「因为我知道,最近有很多金丹修为的弟子急着渡劫,想让宗门内多一些元婴修士。但其实,你们并没有很大的把握。」 「修炼是与天相争,除了实力之外,心性也很重要。因此,你们不必为了提升宗门实力而着急去渡劫。」 「等到你们像今日的我一样,投出了好的点数,获得了心仪的资源,就会明白一件事……你们也会是幸运的,会被天道眷顾。等到那个时候,再去渡劫吧。」 第207页 顾剑尘,还有无数金丹修为的弟子,皆是盯着秋似弈怔愣出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第83章 谁说……他们不幸运呢。 能站在这里,分明已经幸运到了极点。 这一刻,顾剑尘只觉得压在心上的石头松动了一些,对于雷劫也不再那么恐惧。 他相信自己可以渡过雷劫。如此,才能拥有足够的实力,去保护宗主,保护这个来之不易的长生宗。 和他念头一样的修士还有很多。这些人大部分是在秋似弈「死」后聚集起来的,与其说是追随秋似弈,倒不如说是他们受够了世家与宗门的欺压,想要站起来争一口气。 哪怕……就像最开始那群世家人说的,秋似弈只是要收一群修为高的人做「打手」,好公然与世家、宗门叫板。 可直到此刻,听到秋似弈让他们不要急着渡劫,所有人仅存的理智都消失殆尽。 他们就是要追随秋似弈。 就是要毫无理由地相信一个人,相信他会一手颠覆修真界的势力,创造一个没人能够想像出的未来。 秋似弈也若有所思。 就在刚刚,他能感觉到自己又变强了一些。 他沉思片刻,直接松开了手上的禁制,传音向玉京生问道:「那日你说的成为正道魁首,拥有功德金光究竟是什么意思?」 「你是不是感受到那股力量了?」掌心处很快传来回应。 「是。」 「这是信仰的力量,是真正的神力。你若是决定好了,我可以教你如何获得更多的信仰。」 秋似弈没说话。 难怪圣人会那么强。在他的时代,几乎没有人不信仰他。即便是千年后的现在,他的影子也无处不在。 「好。」秋似弈一口答应下来,对于圣人他本就不信任。更何况……如今里面的人极有可能还不是圣人。 无论是不是,他都要试探出这人的真正目的。 秋似弈收回思绪,没有重新关上掌心处的禁制。 他重新看向众人,正想掩饰自己为何出神,却见他们也在出神。 秋似弈等了半天也没等来众人「日后我必要踏破这天穹」、「区区雷劫,何足惧」之类的豪言壮语。 秋似弈:「……」行吧,慢慢来。狂妄的心境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养成的。 「好了,我们出发。顾剑尘、燕惊澜、苏逆天……」秋似弈挨个叫了一遍自己这队修士的名字,将他们从呆愣中唤醒。 顾剑尘快步朝秋似弈走去,迟疑片刻,问道:「需不需要我御剑载着大家过去?」 这几日宗主只要有空就会用黑笔画符,但那黑笔总要挣扎一番。 若只是画符,以宗主的实力尚能暂时压制黑笔。 但若是御器飞行,想来那笔一路上都会疯狂窜动。 因此,顾剑尘主动提议由自己御剑,带着所有人一起飞去秘境。如此一来,就可以遮掩住宗主无法御器飞行之事。 「是啊宗主,大家的法器各不相同,御器飞行很难同时到达,倒不如由顾剑尘御剑,一同前往。」察觉到顾剑尘的意图,一个弟子主动出言附和。 「对对。」 「顾剑尘的剑特别稳。他以前还经常……」一个弟子话说了一半,忽然打住。 秋似弈却被他的话勾起了兴趣,问道:「经常什么?」 顾剑尘道:「这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以前我经常御剑帮人搬运货物,毕竟储物袋容量有限,许多人都买不起大的。我最多的时候,堆了十层箱子,飞行千里一个不倒。」 顾剑尘说到这里的时候很是骄傲,可下一秒就意识到了什么,脸上的骄傲之色淡去了。 他这剑在整个修真界都是相当出名,毕竟运货的剑修不多。 若是由他来御剑,载着众人前去,只怕要叫其他宗门笑话了。 在场之人都有些沉默。 过去他们从不在意面子这种没用的东西,可今日是他们首次与其他宗门闯荡秘境,山河宗也会来。 可以说只要一碰面,无形的竞争就已经开始了。 山河宗弟子去秘境时,会集体乘坐灵舟,其他宗门也各有神通。 若是他们坐一柄运货的剑去,必会让其他宗门暗地里看轻。 宗门的实力并非只看宗主一人,而是体现在方方面面。 「不用御剑。」秋似弈握住黑笔,朝空中甩去。 灵气自他掌心泄出,顺着笔身蔓延至笔尖,很快就化为浓郁的墨汁。 察觉到秋似弈要用自己,黑笔剧烈挣扎。秋似弈也不恼,神器要是没点脾气那还叫神器吗? 他用另一只手稳住握笔的手腕,凌空画了起来。 那日与黑龙对战,秋似弈就发现了这件神器的不凡。 黑龙既有墨水虚无的属性,同时也拥有实感,就像真正的龙一样。 所以,今日他要直接画出一样东西,载着所有人过去! 他们长生宗的出场方式,自然要与众不同。 所有弟子屏息凝神,看着秋似弈挥墨。 天穹中,渐渐浮出一片无比巨大的墨色树叶。叶脉清晰可见,隐隐有灵气浮动。 画出最后一笔后,秋似弈凌空一跃,稳稳站在了树叶的最前端。 人群爆发出一阵激烈的惊唿。 「我的天!宗主这是直接画了一个飞行法器出来?」 第208页 「这就是神器吗……也太厉害了,寻常符笔画出的东西很快就会散逸,可这树叶竟然丝毫没有溃散之象!」 「不过,飞行法器一般会做成飞舟、飞楼的模样,宗主怎么画了片叶子?」 「我也是第一次见到叶子模样的飞行法器。」 就在众人议论之时,顾剑尘等人已经迫不及待的登上了叶子。 他们有的蹲下来伸手摸叶脉,感受这真实的触感。 有的则从叶子边缘探出身体,得意地朝下方挥挥手。 「诸位,我们先随宗主前往秘境了!」 底下的弟子一阵咬牙。 炫耀,绝对是在炫耀! 他们已经可以想像宗主带着一众弟子,从天而降落到其他宗门面前的景象了。 那必定是扑面而来的……一时间,众人竟然找不出合适的词语去形容,只恨自己无法亲眼看见。 叶子轻轻颤动,很快飞向天穹,化为一个小黑点。 「我也想看看宗主他们从天而降的景象。」 「是啊!那场面必定十分震撼……」 「可惜探索秘境需要耗费大量灵气,应该无人会在这种时候使用留影石吧?」 天穹上。 几个弟子身上的传音玉响了起来,都是底下弟子的哀嘆声。 先前挥手的弟子摸摸自己鼻子,也有些不好意思了。 「宗主……」 「我都听见了。」秋似弈想到那些弟子哀嘆的声音,嘴角微勾。 看来,在他的影响之下,宗门弟子对于「震惊众人」、「力压群雄」的兴趣越发浓厚了。 要的就是这股气劲。 不然怎么当第一? 「我们回去。」秋似弈忽然说道。 「啊?」苏逆天早就习惯了秋似弈别出心裁的举动,却怎么也想不到他会忽然回宗门。 见大家都惊讶地看着自己,秋似弈道:「他们不是想看那一幕吗,就先让他们先看看好了。」 说罢,秋似弈握住黑笔,凌空一转。脚下的叶子也随之调转,俯冲而下,穿过了云层。 地面。 几个弟子放下传音玉,也准备收拾东西前往其他秘境。 他们嘴上说着「看不到那一幕难受死了」,实际只是和同门开玩笑而已,不可能真的因为这点小事就伤心。 还有另外两个秘境,需要他们打出「长生宗」的名号。 然而,一阵破风声传来,所有人都下意识停住了手头的动作。 他们循声望去。 只见秋似弈立在叶子前端,长发在疾风中飞舞,一身黑衣几乎融进了墨里,好看得有些不真实。 宗主竟然回来了?难道是落了什么东西么…… 直到空中传来低低笑声,这股不真实感才渐渐淡去。 距离越来越近。 看着那一片墨水所化的叶子,在天穹中疾速穿行,无数人心中升出一股豁然开朗之感。 天虽广,一叶可渡。 这念头一起,众人才明白秋似弈为何画的是叶子而非其他。 「这下看够了吧。」秋似弈道。 众人瞪大眼睛。 宗主居然不是因为落了东西,而是听见了他们的声音,这才刻意回来的! 这真的是…… 傅九寒和萧不戮也露出惊诧之色。 在萧不戮的记忆里,秋似弈是个很少回头的人。 傅九寒则想起秋似弈渡劫时的身影。那时候的他心上并无牵挂,头也不回就冲到了雷劫之中。 秋似弈看向傅九寒和萧不戮,以灵气传音道:「记住了,场面只能比这大。」 萧不戮赶紧点头,却没有第一时间御剑,而是看向傅九寒道:「你先。」 傅九寒直接引动剑诀,定山河疾驰而出,身形瞬间涨大无数倍。 众人这才看清,原来剑身上绘有山河图景。 此刻,灵气在剑身转动,化作滔滔江水,朝天际蜿蜒而去。 秋似弈眼中露出惊嘆之色。他还是第一次见傅九寒用这种花里胡哨却炫目至极的剑招,不得不说还挺好看。 傅九寒看向萧不戮,说道:「该你了。」 同为剑修,他自然可以感知到萧不戮的一身剑意。虽然不愿意承认,但萧不戮的实力确实很强。 萧不戮脚下的剑影隐隐颤动,十分兴奋。跟随主人多年,它们早就与主人默契十足。 只要主人一声令下,它们便同时窜上天穹,论气势绝对无人可以赢过。 萧不戮却暗暗压了一下手。 剑影:「?」主人变了。以前若是有人当众挑衅,想要与他比拼剑技,他可是会立即出手的。 虽不解,剑影还是按捺不动。 萧不戮伸手,屈起两指,装作引动剑诀的模样。 一柄有些破旧的小木剑凭空出现,和定山河一比简直不起眼到了极点。 弟子们都露出惊诧之色。 这……萧不戮先前当众演示诛魔之术时,好像拿的不是这把剑啊? 察觉到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小木剑吸引住了,萧不戮「啊」了一声。 「抱歉,拿错了。」 「这是师父给我雕的小木剑。」 第84章 秋似弈:「……」徒弟今日实在太反常了! 以秋似弈对萧不戮的了解,拿错剑这种事情绝对不可能发生。 第209页 更何况,重逢以后秋似弈听萧不戮说得最多的便是抱歉、对不起。 还从没听他「啊」过。 若是萧不戮语气再柔和些,神情再可怜些,秋似弈几乎要以为他被秋辞落附身了。 在原主记忆里,秋辞落最常干的事情就是故意炫耀家人给了他什么东西。 然后问一句:「哥哥,他们给了你什么啊?」 原主自然答不上来。 这时候秋辞落就会惊唿一声,说抱歉,他以为哥哥也会有,一时好奇才会问…… 秋似弈当初查看记忆时就觉得,秋辞落实力虽差,但气人倒是挺有一手。 不过秋似弈也没太在意,像这种实力差的人还不足以入他的眼。 但萧不戮这声「啊」极为中气十足、震耳欲聋…… 多半是从哪里学来的,却只学其形不得其意。 秋似弈是真没想到,萧不戮实力出众,来这个世界也没多久,就不知跟谁学了这么一套。 显然,看到傅九寒召唤出神剑,萧不戮也想炫耀自己的剑。 这剑看似普通,实则是由惊雷木雕成,可以吸收雷劫之力。 若是放在以前的世界,主角想要炫耀自己朴实无华的神器,多半是这么个套路—— 首先要遇到危险,然后主角掏出自己平平无奇的神器。 接着是众人质疑,说主角只有这么一把破剑,是想上去送死吗。 然后主角一剑干翻敌人,震惊众人。 秋似弈的视线扫过宗门弟子,他倒要看看是谁教萧不戮这些的? 天穹上。 傅九寒:「……」他实在没想到萧不戮学得这么快。 但是学偏了。 这种小心机自然不能让秋似弈察觉啊。 目的是震慑那些意图不轨之人。 而不是吓跑秋似弈。 傅九寒下意识朝秋似弈看去,却正好撞上了秋似弈探究的视线。 他镇定地移开视线,看向萧不戮道:「这有什么好抱歉的,就算修为再高,也总有疏漏之时,我也拿错过东西。」 「不如我们比谁先抵达秘境吧,反正我们两个要去的秘境相距也不远。」 遇事不决,走为上策。 等秋似弈飞去秘境,估计就不会记得这件事了。 萧不戮本想让大家再多看几眼师父送他的小木剑,见到此景,赶紧御起本命剑,带着其他弟子追了上去。 当着师父的面,他绝对不能输给傅九寒! 秋似弈听到「秘境」二字,便也带领弟子朝秘境赶去。 但找出是谁偷偷教萧不戮一事,却被他认真放在了心上。 他的宗门里可不能出现像秋辞落那样的人。 毕竟上一回的棋盘之变,就是秋辞落一手造成的。 秋似弈本想直接询问萧不戮,但捏起传音玉后却又作罢。 他过去总觉得实力就是一切,什么阴谋诡计都挡不住强悍的攻击。 但来到这个世界后,他才明白有些攻击可以伤人于无形。 秋鸿影资质并不差,却会因为秋辞落长年累月的言语攻击而自卑不已。 强悍的攻击可以毁掉身体,而这种攻击却可能毁掉一个人的心。 秋似弈垂眸。 他这回要靠自己,找出身边所有潜藏的心机之人! 秋似弈抬头看向不远处起伏的山峦,加快了飞行速度。 这一回他们要去的秘境叫做「千草圣地」。里面生长着千万种珍稀草药,甚至有传说中的天极仙草,一棵就价值数十万灵石。 但想要获得天级仙草却不容易。 仙草的周围往往生长着大量伴生毒草,只要察觉到有外人靠近,便会放出致命的毒气。且许多仙草只在夜间开放,一个时辰就会枯萎。 众人飞出不远,顾剑尘兴奋地开口道:「宗主,咱们这次可是赶巧了。要是放在以往,就算是山河宗也不敢轻易踏足千草圣地。一开始千帆跟我说要去那里时,我还以为他疯了,谁知道他是得到了消息——传说中的药师谷,担心魔气復现,便派弟子出谷救济苍生。」 「药师谷?」秋似弈眼中露出惊诧之色。 他可没忘记自己另一个主线任务。 没想到剧情之力是如此强大,常年隐世不出的药师谷,偏偏在这个时候派出了弟子。 见宗主似乎对药师谷很感兴趣,几个散修立即凑过来,向秋似弈介绍起了这股了不得的势力。 「宗主,药师谷每逢乱世便会出山。他们在修真界地位极高,就算是世家也不敢轻易动他们。」 「这一次出谷,他们无私公开了可以抵御仙草圣地毒雾的药方。咱们宗门建立的正是时候。只怕再过一个月,里面药草都要被采空了。」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用力点头,眼中燃起熊熊斗志。 若是别的东西也就罢了,可是药草……说不定日后宗主治病,就恰好缺这么一味药草,自然是越多越好! 谈话之间,众人飞行千余里,远远就望见了一处地势奇绝的山谷。 此刻那山谷已站了不少修士,都在等着入夜后,一起进入圣地。 一轮明月缓缓升起。 黑夜是入谷的好时机,许多珍稀仙草都是在入夜后悄然绽放,遇光则会凋谢。 秋似弈运起灵气加快速度,瞬间载着众多弟子朝地上俯冲而去。 第210页 地上的修士察觉到有人靠近,立即抬头朝天穹看去。 一道身影背着月光,就这么毫无预兆地撞上众人的目光。 那人一身黑衣,本该与月色相融,可偏偏他的背后就是巨大的明月,温润的月光勾勒出他挺拔劲瘦的身形。 他的眉眼精緻如画,因为苍白而稍显脆弱,但黑色劲装包裹的躯体却极有力量,二者相映衬,有种说不出的反差。 是……秋似弈! 他居然亲自带宗门弟子出来歷练? 众人屏息凝神,直到长生宗的弟子彻底降落到地上,他们还维持着一个呆愣的状态。 察觉到旁人羡慕的眼神,长生宗弟子个个挺起胸脯,但很快他们就得知了一个噩耗。 「什么?所有宗门的弟子要打乱顺序重新组队?」 王梦玄点点头道:「既是联合探索秘境,最重要的是让各大宗门的弟子可以友好交流。」 秋似弈没应声。 他现在看谁都觉得心眼很多。 「所以要如何组队?」秋似弈问道。 「抽籤决定。」王梦玄道。这一回离开宗门前,萧子干不再提起对付秋似弈的事情,反而让王梦玄留心观察秋似弈的气运。 王梦玄将长生宗弟子的名字尽数登记下来,接着看向秋似弈道:「就由秋宗主先抽吧!」 听到这话,无数弟子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若是秋似弈先抽的话,那么他们岂不是都有机会被抽到! 秋似弈朝自己宗门的弟子看去,心道这一回来的弟子多,他怎么都应该能抽中几个。 然而一连抽了三个,都是山河宗弟子。 秋似弈:「……」签筒一定被人动了手脚,只是他没发现罢了。 这个世界真是处处充满了心机。 秋似弈眼神轻动,说道:「一次性抽完多没意思,不如先换王长老来抽,大家挨个抽一遍我再继续抽。」 王梦玄点头,朝自己身后的队伍喊道:「周子岐,兰昭,穆一啸,你们三个先去秋宗主那边站着。」 听到这话,三个弟子缓缓站出来。两个弟子飞快朝秋似弈走去。 剩下那个弟子则抿着唇,落在两人后面。 其他队伍传来隐隐议论声:「那个是……山河宗的穆一啸吧,我知道他,资质极为出众但是人品不行。听说他在宗门大比上故意重伤同门师弟。」 「他竟然这么肆无忌惮?山河宗也不管管他!」 「别提了,就因为他资质出众,最后山河宗只罚他抄写门规便轻轻揭过。」 三个弟子很快站到了秋似弈的身后。 周子岐压低声音说道:「兰师弟,这位秋宗主和别人不一样。仙缘大会的时候,其他人都嫌弃那些排行靠后的弟子,可他却不同,竟带着所有资质平平的修士一起表演。这一回若是某些人故技重施,秋宗主一定会为你主持公道。」 「不是的周师兄,师父让他抄写门规是因为……」兰昭低声打断道。 「我知道,你又要说这是你为他求情的结果,你不懂……唉。」周子岐摇摇头。他这个师弟就是太单纯、太大度了。当日在比试上受伤,竟第一时间去向师父求情。可他也不想想,风燃长老那可是执法堂长老,怎么会因为一个弟子的几句话就违背宗门律令。分明是早就有心偏袒,借驴下坡罢了。 兰昭还要继续解释,可周子岐只相信自己认定的事情。 不远处。 穆一啸看着兰昭和周子岐低声交谈,虽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却能猜到几分。 他确实在比武之时狠狠打了兰昭,但那时候他从兰昭的身上闻到了一股奇异的香味,然后便脑子昏沉,下手也不知轻重。 一定是兰昭设计害他。 可无论他如何辩解,宗门都没人相信他。人人说他恶毒、残害同门,仗着资质出众为所欲为。 秋似弈早就放出神识,因此将周子岐和兰昭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他隐约觉得这名字很熟悉,待听见「重伤同门」四个字时,这才终于想了起来。 傅九寒和他提过这两个人。 当时傅九寒隐藏身份拜入山河宗,在山门处曾与守门弟子交谈了很久。 守门弟子说风燃长老有事来不了,要去处理大徒弟重伤小徒弟的事情。 傅九寒起初也以为,伤人者必是天赋出众,才会被宗门包庇,毕竟山河宗就是视资质大于一切。 不过傅九寒很快就将这个念头压了下去,一切都要眼见为实,绝不能先入为主,否则就会与真相失之交臂。 他在山河宗呆了一段时间,还真的发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事情。 兰昭拜入风燃门下不久,所有曾经待穆一啸十分亲厚的师兄、师姐、长老都开始疏远他,甚至一次次为了兰昭而指责他。 后来,秋似弈身份暴露,傅九寒便离开了山河宗,这事也就没有继续查下去。 不过,因为这件事,宗门成立之后傅九寒立即将长生宗的弟子都好好观察了一番。 秋似弈如今当上了一宗之主,地位也发生了变化。 过去,他要接受旁人的评判,而现在他成了那个评判别人的人。 要让他评判实力还行,至于别的…… 好在,傅九寒观察了一番,发现长生宗弟子一起经歷无数风雨,十分团结,没有人在背地里搞小动作,便让秋似弈放心。 第211页 秋似弈收回思绪。 让他放心?傅九寒还是年纪轻,没能完全做到洞察人心。 长生宗内绝对有人在暗暗搞事情,甚至都把萧不戮教坏了! 傅九寒却没有发现。 果然,关键时候还得看他! 秋似弈垂眸,不如就先从兰昭和穆一啸开始,他要好好看看这两人之间藏着什么猫腻。 第85章 药师谷。 莫紫鸢正在山顶上晾晒药材,身后忽然窜出两个小小身影,抱住了她的腿。 「紫鸢姐姐,月月他不会有事吧。我听说千草圣地里面到处都是可怕的毒雾。」宋皎仰着头,她病好之后双颊也长出了肉,看上去肉乎乎的极为可爱。 莫紫鸢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蛋,说道:「你就放心吧。这一回谷主亲自研制了破解毒雾的药方,他不会中毒的。」 听到是谷主亲自研制的,宋皎总算是放心了。她松开抱住莫紫鸢的手,一歪脑袋,却见薛子安仍皱着眉头。 莫紫鸢也注意到了薛子安的异常,拍拍他的脑袋说道:「怎么,谷主的医术你还不相信吗?」 薛子安摇头:「当然不是,我只是……」 宋皎盯着薛子安,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紫鸢姐姐!他是在担心月月不爱喝药。」 莫紫鸢一时失笑。 笑声迴荡在山头,惊动了不远处坐在桌案前的莫逢君。 他放下笔,目光落在面前的白纸上。纸上写的是破解毒雾的药方,他不眠不休钻研了数十日才研制完成。里面用到的草药极为寻常,可化解毒性的功效却堪比灵丹。 即便是最落魄的宗门也能人人用得起。 不远处,笑声还未散去。莫紫鸢哄着两个孩子坐下,开始给他们讲起秋似弈建立宗门的故事。 莫逢君有些诧异。 秋似弈来药师谷的日子并不长,这些孩子喜欢他倒也罢了,连莫紫鸢也对他颇有好感。 但倒也不是无迹可寻。 莫逢君隐约忆起秋似弈哄孩子的举动,平静的脸上浮起一抹极浅的笑意。 莫紫鸢讲了许久,直到两个孩子有些睏倦才停了下来。 山顶距离两个孩子所住之地颇有些距离,她略一思索,干脆一手抱起两个孩子,朝莫逢君所住的竹屋走去。 待到将两个孩子安置好后,她见书房仍旧亮着灯,忍不住嘆了口气。 为了研制药方,谷主不知有多久没能好好休息了。 莫紫鸢朝书房走去,轻声说道:「谷主,这药方师兄他们已经轮流验证过了,绝不会出问题,你还是好好歇一歇吧。」 莫逢君顺手捏起笔,在纸上写道:「无事。给宋皎调理身体的药我炼好了,你稍后可以去丹房取。」 莫紫鸢看向莫逢君,大着胆子取走了纸,说道:「谷主,日后你和我说话,不必写出来,直接比划就好,我能看懂。」 听到这话,莫逢君疑惑地抬起头,比划道:为何。 平日里对着谷中弟子,他只会偶尔比划一些简单的句子。若是要认真谈话,便会取纸笔写字。 莫紫渊道:「秋似弈在谷中时,经常央我教他手语。我怕他病中无聊,便每日教他一些。后来有一日,我看到他在教傅九寒手语。傅九寒以为他想要向你询问治病之事,便给了他纸笔。谁知他却说……」 「笔下文字皆是字斟句酌,脱口而出的才是真心话。若是想要令谷主真正地敞开心扉,就不能只用纸笔来交谈。」 莫紫鸢说完便紧紧盯着莫逢君,很快就从他的眼神中察觉到一丝波动。 难道,谷主真的藏着什么事不曾告诉他们? 莫紫鸢一时惊嘆于秋似弈的敏锐,她直视着莫逢君的眼睛问道:「谷主,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解之事?」 莫逢君的眼神很快恢復稳定,对着莫紫鸢轻轻摇头。 他伸手比划:无事,你先去丹方取药吧。 莫紫鸢没有继续问下去。 虽然是同样的答案,却和先前看见谷主写字时的感觉完全不同。谷主的笔迹整齐清隽,无论何时都给人以从容不迫之感。 但从莫逢君偶尔停顿的手势中,莫紫鸢能够感受到谷主隐藏在从容表象下的心绪。 她身为谷主最亲近的弟子,却不如一个外人看得透彻。回想这些年来,她似乎从未真正理解过谷主。 莫紫鸢知晓今日无法得到答案,便起身告退。 等到莫紫鸢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黑夜之中,莫逢君站起身,先是去卧房替两个孩子掖了被角,然后才重新走回桌案前。 夜风起。 桌案上的灯火剧烈地摇晃起来,然后猝然熄灭。 黑暗瞬间蔓延了整个屋子,连带着桌案上的药方也看不真切。 莫逢君抬起手。 衣袖自他腕间滑落,露出一双骨感凌厉的手。 这双手抓药时温柔,不抓药时却透出一股可怕力道。 莫逢君神色有些倦。 他没有用这只手去抓笔,而是慢慢地比划了起来:有了药方相助,进入千草圣地后他们就不怕毒雾了。如此一来,可以比之前要更加轻松的取得仙草,会让实力一般的弟子有更多的机会取得仙草,还会让他们丧失对危险的警惕心。此为其一。 其二,千草圣地内有许多伴生妖兽盘踞在仙草边上。弟子血肉中残留药力,若食之,则妖兽亦不惧毒雾。 第212页 *** 千草圣地。 有了药师谷的丹方,各支队伍很快就深入到了千草圣地的深处。 到了深处,草药便不似外围那样密集,往往走上许久才能遇上一两株草药。 秋似弈略一思索,干脆让自己这一队的修士分头行动,嘱咐他们遇到危险时向自己求救。 作为领队修士,他的任务是看顾好这些来自不同宗门的弟子,让他们自由歷练。等到天明之时,各队伍就要将弟子们送出秘境,然后所有领队之人一起组成新的队伍,前往秘境最核心的地方探查。 那里据说生长着神级仙草。 秋似弈坐了片刻,起初还能听见弟子们的脚步声,到了后来便只余一片静谧。 求救也是根本没有。 仿佛这秘境的草药就是乖乖留在原地任君採摘一般。 秋似弈坐着有些无聊,打算去看看那些弟子的情况。他捏了张瞬移符箓,身形一动就消失在了原地。 …… 兰昭一路走着,面上露出懊恼之色。他生来就喜欢被人偏爱,尤其是被顶级强者偏爱。但一路行来,他实力不济,面对危险只能狼狈应对,根本没能给秋似弈留下什么好印象。 沉思之时,兰昭忽然嗅到一股苦涩之气——赫然是川心草的气味。 他的双眼骤然亮起。 进入秘境后,他偶然听到长生宗弟子议论,说秋似弈入夜后便会咳嗽不止,若能取得川心草便可缓解一二。 如今这股气味极为浓郁,必定是上了年头的川心草。 兰昭加快脚步,心中已经畅想起了拿了仙草后献给秋似弈的场景。 可等他走近了才发现,川心草旁边坐着一个人,正是穆一啸。 兰昭自知穆一啸狠透了自己,他也绝无可能靠自己的力量抢走仙草。 就在他想要退却之时,忽然听见了另一道脚步声。 兰昭脸上的冷色瞬间褪去,换上了乖顺的笑容。待看清来者是周子岐后,他的笑容中更多了几分真意。 周子岐也嗅到了这股草药的气味,见有人捷足先登,他便立即决定离开。 可看清了仙草附近站着的是兰昭和穆一啸后,他立即快步上前,抓住兰昭问道:「这是怎么了?」 兰昭垂下眼眸,欲言又止。他拉住周子岐,摇头道:「我发现了一株川心草……没什么,周师兄我们先走吧。 没什么? 周子岐看了看脸若冰霜的穆一啸,又看了看委屈的小师弟,心中隐约浮出了一个猜测。 难道是兰师弟找到一株仙草,却被穆一啸捷足先登了? 但他毕竟没有亲眼所见……且这一次他们是跟着秋宗主进来歷练,真闹大了只怕会丢了山河宗的脸面。 既然小师弟都说算了,那么不如先走,大不了他陪小师弟多找几株珍稀草药便是。 然而周子岐正要走,就听兰昭说道:「周师兄,我们走吧。穆师兄这段日子因为上次的误会,在宗门里的日子不太好过。他肯定是想要多采一些好的仙草回去献给师父。反正嘛,我本来也是要给师父的,只要最后师父用到了这棵仙草,那么是谁给的又有什么关系呢。」 听到这话,周子岐瞬间忆起兰昭被穆一啸重伤之事。 他心中的火气一下就窜上了头。 小师弟这样不争不抢的性格,将来可是要吃大亏的。 「这怎么能一样呢!上一次风燃长老就已经偏袒穆一啸了,若是他再献上仙草,长老岂不是要更加偏袒他?」周子岐压低声音说道。 兰昭就是太单纯了,每次做什么好事都不邀功,好多次他都是无意发现的。 再一想到兰昭之前默默为自己做过的事情,周子岐直接高声道:「穆一啸,你站住。把这仙草还给兰昭。」 周子歧的声音很大,穆一啸握着仙草的手微微一紧,脑中不由得浮出了秋似弈的模样。 先前秋宗主在仙缘大会上击退魔气的情景他反覆看了无数遍,对秋似弈自然极为敬佩。 他不想让秋似弈也觉得他是仗势欺人的人,和宗门师兄弟、师父一样误会他。 想到这里,穆一啸直接将川心草丢到了地上,然后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了。 周子岐冷哼一声,将仙草捡起来递给兰昭,缓了缓面色说道:「兰师弟,依我看这仙草你自己留着吧。风燃长老他府库内灵草众多,一时半会也用不上这草。」 兰昭本就没打算给风燃,此刻就势应道:「那……我给秋宗主如何?」 「对,就该给秋宗主。要是我们没有分开行动,秋宗主仍在这里的话,他定会为你主持公道。」 周子岐说完这话,恨不得立刻拉着兰昭去找秋似弈。 他却不知道,秋似弈用了瞬移符箓后刚好落在附近不远的地方,将整个过程都看得真真切切。 不远处,秋似弈目送三人走远,这才重新画了符箓回到原处。 四下无人,秋似弈脑中又浮出自己看见的一幕。 原本看戏的轻松心态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没想到,这世上有人变脸变得如此之快,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沉思之时,秋似弈察觉到身上的传音玉微微颤动了起来。 是傅九寒。 傅九寒问了他秘境中毒雾的事情,秋似弈心念一动,趁机说道:「那位谷主真是个好人。」 第213页 好像从药师谷离开后,傅九寒就与莫逢君毫无交集了,他自然要时不时提起来,唤醒傅九寒的记忆。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给他们制造见面的机会。秋似弈没谈过恋爱,但是穿越那么多世界多多少少见过旁人谈。 这恋爱嘛,要么是一见钟情,要么是日久生情。 显然,傅九寒没有对莫逢君一见钟情,那只能靠日久生情了。 可问题来了,傅九寒与自己相处的时间明显更多。 他不会对自己日久生情吧? 秋似弈收敛笑容,一想到有这个可能他只想赶快跑路。 他实在无法想像自己沉溺于情爱之事、修为倒退、变得痴傻。 不过很快秋似弈就冷静了下来。 他没有收到任何剧情崩坏的提示,应该没有那种可能。 不过,为了确保万无一失,秋似弈唤醒了系统问道:「140,你能查看到之后的剧情发展吗?关于恋爱部分的剧情。」 140摇头:「这个世界的剧情从未顺利走到恋爱部分。若是按原书剧情的话,两人因为各自追求的道不同,会成为世人眼中的死对头……」 「所以宿主你自由发挥就好了!能让他们成为死对头,这剧情就算进展顺畅。」 秋似弈这才意识到自己想错了。 原来他们的感情线既不是一见钟情,也不是日久生情,而是相爱相杀。 对了,萧不戮的爹娘不就是这种吗!他之前居然没有想到。 思及此,秋似弈便又给傅九寒传音道:「听闻药师谷派弟子出山救世,那位谷主恐怕也会出来,有机会可以再与他交流一番。」 交流之后,两个人就会发现各自的道不同。 「不必。」傅九寒一口回绝,态度有些冷硬。 秋似弈:「?」难道这就是剧情之力么,才见了几面,傅九寒似乎就对莫逢君有了成见。 傅九寒放轻了声音,仿佛刚刚的冷硬语气只是秋似弈的错觉:「药师谷谷主一出手,必定是要去治癒最难的杂症。我只是……心疼宗主,希望你的身体越来越好,再也没有见他的机会。」 「况且……」傅九寒幽幽道:「像他那样的人一定很忙吧。」 这下秋似弈真有些摸不准傅九寒的态度了,只是总觉得他话里有话。 担心被傅九寒察觉到自己撮合他与莫逢君的心思,秋似弈转了个话题:「对了,上一次你不是将宗门内的弟子都摸排了一遍吗?可有发现什么心机之人……我怀疑,有人在私底下教坏了萧不戮。」 傅九寒的脑中一瞬间冒出无数应对之法。 然而不等他开口,秋似弈就自顾自地说道:「想来你应该是没发现。也是,这些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藏的很深。」 「你别切断传音,让我来教教你如何识别心机之人。」 第86章 傅九寒的心瞬间掀起惊涛骇浪。 难道秋似弈已经察觉到他和萧不戮之间的暗流涌动了? 应该不是。以傅九寒对秋似弈的了解,他的性子直来直去,若真察觉到什么,必定第一时间找他问个清楚。 假若察觉到他的爱意,恐怕还会第一时间划清界限,彻底断了他的念想。 可是,秋似弈明显对此事上了心,为何不直接调查清楚? 傅九寒一时猜不透秋似弈的心思,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我记得你上次去秘境时一直在寻觅修炼资源,怎么这次……」 秋似弈道:「是因为萧不戮……我怀疑他被什么人给带坏了。」 傅九寒微微唿出一口气来,这话他真没法接。 好在,不等傅九寒应声,秋似弈就继续说了下去:「不过那人手段一般,是有些小心机但不多,这也就是遇上萧不戮,换成是我一眼就看穿了。」 说到这里,秋似弈简单说了下穆一啸与兰昭之间发生的事情。 「那穆一啸我观察过,确实天资极为出众。但入秘境后攻击时总是束手束脚,显然是畏惧人言。和他比起来,萧不戮的道心并无动摇之象,等回去后我会让他注意身边的人,私底下自己解决。」 傅九寒松了一口气。但一想到有兰昭这样的人在秋似弈身边,他就忍不住蹙眉。 显然,这人在蓄谋接近秋似弈。 「马上就要入夜,我看这兰昭必定会拿着川心草来找我,然后藉机说穆一啸的坏话。你且听听他是如何颠倒黑白的。」 傅九寒「嗯」了一声,心中却觉得兰昭不会过来。从秋似弈的描述中,他发现这个兰昭很善于装可怜,就算说坏话也绝对是藉助他人之口。 兰昭敢当着周子岐的面暗示穆一啸抢草药,是因为周子岐对他印象极好,下意识就会相信他。 但秋似弈却和兰昭并不熟悉。 假若是他的话,必定要步步为营……不对,他可根本没有这样的心机。 傅九寒努力暗示自己。 萧不戮的事勉强算是揭过了,但秋似弈这段时间必定会相当留意宗门内的动静。 什么心机,他一点都不知道! 这般想着,傅九寒郑重说道:「我一定好好听听。」 秋似弈又问了问傅九寒那边的情况,得知长生宗弟子个个收穫颇丰,心情很是不错。 他却不知,傅九寒听了秋似弈出发前的话,知道他操心弟子渡劫之事,便借着秘境的机会给弟子们安排了许多「奇遇」。这下人人都觉得自己福运当头,渡劫必会无比顺利。 第214页 「来了。」秋似弈察觉到有人靠近,顿时来了精神,给傅九寒传音道:「听好了。」 「宗主,这株川心草给你,可以止咳。」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秋似弈有些愣住。这来的怎么会是顾剑尘? 他第一时间看向顾剑尘手中的川心草。观其茎叶分布,确实是兰昭从穆一啸手中抢走的川心草。 顾剑尘见秋似弈不说话,丢下草就打算跑。 他素来不会撒谎……若不是兰昭一片好意,既想将止咳草药献给宗主,又怕惹山河宗猜忌,他决不会干借花献佛之事。 想到傅九寒还等着自己去教,秋似弈瞬间冷静下来,深沉地问道:「这株草的来歷……不简单吧?」 「宗主,你怎么知道的!」 傅九寒:「……」长生宗的部分弟子确实该学学心机了。 然而就在顾剑尘险些要说漏嘴时,他忽然反应了过来。 当初宗主诈死,他的嘴可是严得不行,今日既然答应了兰昭,自然也不能说。 「确实不简单,我可是在一处山崖採到的,那附近乱石嶙峋,想要不伤及根系很不容易……」顾剑尘一边说,一边偷偷打量着宗主的神色,见宗主没提起兰昭,他心中直唿好险。 看来宗主说的「不简单」就是他想的这样,是指草药难采。 不过,这也多亏兰昭心细如髮,提前将采草药的经过告诉了他,他才能对答如流。 这世上竟有这样做好事不留名的人。 眼看顾剑尘离开了,秋似弈对着传音玉陷入沉思。 教学还没开始,就被迫中断。 另一边,傅九寒却是回过味来了。 凡事捉摸不透,想想对方的目的,一切就会豁然开朗。 显然,兰昭此人习惯让别人替自己出头,他费劲心思夺得川心草,就是为了要博得秋似弈的好感。 但他应该也很清楚,以秋似弈的身份不会轻易接受敌对宗门弟子的示好,甚至还会怀疑他的用意。 所以才让顾剑尘来送草,这样秋似弈就被迫接受了他的好意。 兰昭既然已经让顾剑尘保证不会说出他的名字,那么就必须在药草上留下蛛丝马迹。 最好的就是血迹。 看到血,秋似弈第一反应肯定是顾剑尘受了伤,必会前去查看。这一看,若是顾剑尘没有受伤,那么兰昭的存在就藏不住了。 这样一个受伤独自抗、做好事不留名的人,自然能轻易得到旁人的好感。 傅九寒心中颇为纠结。他既想点破兰昭的心思,让秋似弈明白何为心机。 又怕他产生一些联想。 想了想,傅九寒决定顺着秋似弈惯常的思路去分析:「宗主,他一定是想要给你下毒,到时候再将一切推给顾剑尘。」 「你快检查一番,看看这草药有什么问题。」 秋似弈直觉兰昭不会下毒。穆一啸与兰昭不对付,他不可能当着穆一啸的面暴露自己带走川心草的事情。 不过,傅九寒已经努力在思考了,他自然要好好看一看。 草药自然是没毒的,但秋似弈却在盘根错节的根系中发现了血迹。 秋似弈立即去找顾剑尘,问道:「这药草上有血,你是不是受伤了。」 「我……宗主,我……」顾剑尘本就觉得自己抢了兰昭的功德,得知他为了替宗主採药还受伤了,顿时有些愧疚。 在他看来,只要是对宗主好的人,都是好人。 他天然就会多几分好感。 「宗主,我实话说了吧,这草药其实是山河宗的兰昭……」 秋似弈微微眯起眼睛。 顾剑尘果然说出了兰昭的名字。 看来,他有必要亲自会会这个兰昭了,看看他这般费尽心机接近自己究竟图什么? 秋似弈看向顾剑尘,说道:「你带我去见见这个兰昭。」 说完,他落后顾剑尘几步,给傅九寒传音道:「你恐怕想不到。他没有下毒,而是在上面涂抹了血迹……」 傅九寒极为捧场,不时反问两句帮秋似弈梳理思路。 很快,秋似弈就看见了兰昭的身影。 他站在周子歧身边,面上尽是担忧之色。察觉到顾剑尘靠近后,他第一时间抓住顾剑尘的手问道:「怎么样,他有没有好……」 话音未落,兰昭忽然发现了站在顾剑尘身后的秋似弈。 他面色骤然一红,眼神呆呆地望着秋似弈,然后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低头掩饰住了自己的神情。 「兰道友,抱歉我答应你不说的,可宗主发现了草药上有血迹……你怎么都不告诉我采草受伤之事?」 「我、我没有……」兰昭拼命摇头,用眼神暗示顾剑尘不要继续说下去。 顾剑尘见兰昭身形有些摇晃,便想弄清楚他到底是哪里受了伤。 他朝兰昭走去。 兰昭有意躲避,这一躲竟脚步不稳直直朝秋似弈怀里撞去。 有了先前意外抱谢玉的经歷,秋似弈动作迅速,直接朝后退了一步。 咚。 兰昭一屁股坐在地上,显然是有些懵。 「兰师弟!」周子歧惊唿一声,连忙过来搀扶。他倒是不敢指责秋似弈不扶兰昭,这可是敢和黑龙打架的男人!哪里是能让人随便近身的。 兰昭抿了下嘴唇,也觉得自己今天有些冲动了。 第215页 可他本就喜欢男子,方才骤然看到秋似弈的那张摄人心魄的脸,整个人都有些缓不过神,浑浑噩噩就将平日里的手段用了出来。 这要能抱上,便也值了。 可如今兰昭回过神来,才意识时机不对,这手段用得过于早了。 兰昭一时想不出补救之法,只得懊恼地拉着周子歧告退。 顾剑尘一脸茫然,显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秋似弈便将白日里目睹的一切又说了一遍。 顾剑尘没想到,那兰昭才是真正的借花献佛呢。 最后甚至通过他来向宗主示好! 还好宗主一早看破了,根本没扶他! 顾剑尘想起长生宗内还有几个弟子对兰昭印象不错,当即就要去找他们告知此事。 顾剑尘一走,周围瞬间安静下来。 「宗主,你没事吧,方才动静好大。」傅九寒忽然出声道。 秋似弈摇头:「没什么,就是那兰昭走着走着就往我身上摔……嗯?」 秋似弈越想越觉得不太对劲。兰昭先前步步为营,心机深沉,为何一见自己就摔了过来? 且他还满脸通红,一副羞涩的样子。 亏他先前还以为兰昭图谋深远,也许是看上了他的什么机缘,打算伺机夺走。 如今看来,他故意引诱自己过来,还往自己身上摔……该不会是只是想图谋他的身体吧?! 傅九寒一听秋似弈这个「嗯」就知道大事不妙。 结为道侣那日,他就知道秋似弈相当排斥身体接触。 但经过这么久的相处,对于他偶尔的触碰,秋似弈并不会太在意。 这要是让秋似弈重新警惕起来…… 傅九寒立即斩钉截铁地说道:「依我看,他这就是典型的下盘不稳。」 秋似弈还在想着有人图谋他身体的事,骤然听见这话,还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傅九寒正色道:「在秋家的时候,我常看你扎马步,想来就是在稳固下盘。毕竟所用招式威力越大,产生的后推力也越大,想要和你一样出招不动不摇,就要勤练基本功。他在平地走都能摔,这下盘是有多不稳。」 秋似弈没料到傅九寒对他扎马步的行为如此推崇。 要知道,他刚扎马步的时候,系统和秋鸿影都有些一言难尽。 不过,傅九寒好歹也是这个「男男世界」的主角之一,听到「往身上摔」,他居然第一时间想到的是修炼之事…… 看来他真的很沉迷修炼。 第87章 两人又聊了几句,秋似弈的身体从紧绷转为放松。 傅九寒藉故说要带弟子歷练,切断了传音。 接着,他第一次主动联繫了萧不戮,想要与他私下和解。 「……事情就是如此,你师父说让你自己找到那个心机之人,私下解决。」 萧不戮很快回道:「你放心,我还不至于到师父面前嚼舌根。」 另一边。 秋似弈与傅九寒聊完后,便继续带着弟子们朝秘境深处走。 他身后跟着周子歧、兰昭、穆一啸,还有十几个其他宗门的弟子,总之就是没有自家宗门的。 顾剑尘和殷折都是其他队伍的,短暂休憩停留后便离开了,走前忍不住埋怨起提出重新组队这馊主意的人来。 外界不知多少人觊觎他们的宗主!好在宗主因为兰昭之事,学会了提防。 而和秋似弈一队的人则是毫不掩饰的兴奋。选择来千草圣地的,一半是为了这里的草药,一半还是为了亲眼目睹一番秋似弈的风采。 显然,他们没有白来。且不说容貌,单是秋似弈随意挥出的一招半式,就叫人生出无限感悟。 兰昭就站在秋似弈的身旁,想到先前自己主动扑在他身上的事还觉得脸发烫,可又禁不住去偷偷看他。 「这里地势变了,里面草木丛生不辨天日,你们要小心。」 兰昭紧紧跟在秋似弈的身后,亦步亦趋,生怕跟丢了似的。 密林中异常的安静,跟在秋似弈身的弟子不由得犯憷。 但很快,他们的注意力就被浓郁的灵气所吸引。此地灵草茂盛,吞吐出的灵气也格外充裕,在场弟子忍不住盘膝打坐,渐渐丧失了警觉。 秋似弈最先察觉到不对劲。 他的眼前忽然闪过红色的掠影。 只见那掠影极快地穿过杂乱枝丫,根本看不清是什么东西。 秋似弈立马防备起来,高声喊道:「都起来!」 只一瞬,又有颜色各异的掠影在周围的树丛中转瞬即逝,伴着悽厉的声响。 兰昭当场就哭了出来,被秋似弈训斥道「哭什么,拿起武器!」 「大家围成一个圈,听我的指令。」秋似弈在其他世界时最喜欢打群架,因此极有经验。 群战最忌单打独斗,或是浑水摸鱼出力不均。 话音刚落,树丛中的掠影终于露出真容。 一只只长角的妖兽,朝人群露出鲜红獠牙,兇恶地扑杀了过来。 「转圈攻击,只刺一下不要恋战。」秋似弈站在圆圈的最中间,时刻注意着每一位弟子的情况。 这些弟子的实力有强有弱,如今这样轮转起来,便可以强弱互补。 穆一啸实力最强,过去凡是外出歷练,他总要冲在前头,去与最兇恶的敌人拼杀。但今日却不同,他每出一招,便能喘息片刻。哪怕是力量最微弱的修士,也必须直面兇恶的敌人,贡献一份力量。 第216页 周遭的妖兽越来越多。 弟子们应接不暇,危急时刻激发出了毕生所学。什么舞剑施法画符,通通都用上了,却还是逐渐力竭。 绝望如浪潮般,将众人淹没。 直到,一道极冷又极清的声音响起:「退后。」 所有人下意识朝后退了一步。 半步之外,三道飓风拔地而起直冲云霄,速度之快,直接将灵气擦出火光。 是秋似弈出手了。 飓风所到之处,所有的妖兽顿时化为乌烟。 一招灭杀。 弟子们脸色微微发白,穆一啸低头看向自己的剑,只见上面映出了自己惊惧的眼。 面对这样可怖的实力,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他仿佛生出错觉,自己会和那妖兽一样轻易地湮灭。 秋似弈收回画符的手,他的掌心还残留着令人胆寒的灵气,仿佛随时都能用这只笔收割旁人的性命。 就在这时候,一朵花随着风缓缓落在了它的指尖,眼看就要被暴虐的灵气绞成碎片。 秋似弈微微低头,漫不经心地抖了抖指尖的血。 指尖的灵气顷刻间变得温和无比,缓缓游走在小花的周围。 秋似弈忍不住挑唇一笑。 很久没有用过这样的大招,他还担心自己操纵灵气的水平退步了。如今看来仍旧是收放自如,甚至更甚往昔。 不经意间看到这一抹笑意,弟子们面上的惊惧之色渐渐消散,怔怔看向秋似弈。 世间怎会有这样的人,可生杀夺予,也可容一朵花落在指尖。 这杀伐果断后的一瞬温柔,竟比秘境之中的任何一株灵草还要让人疯狂。 这种疯狂滋长的情绪,令所有弟子下意识垂下头,不敢再去看秋似弈。 秋似弈只觉得丹田处的灵气骤然沸腾了起来。 顷刻间就充盈如江河。 他眼中微微露出诧异之色,很快就联想到了圣人多次提到的「信仰之力」。 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知到「信仰之力」的存在。 想来,与他方才展露出的强悍实力有关。 修真世界强者为尊,想要得到别人的信仰,自然就是要靠实力。 秋似弈心口微微鼓动,忍不住兴奋起来。 虽然圣人一直口口声声说要帮助他掌握这股力量,但秋似弈并不信任他,当即决定靠自己去好好试验一番「信仰之力」。 「你们先走,我再去找找其他的队伍。」秋似弈道。 兰昭手里挥着剑,时不时还要看秋似奕一眼,怎么也不愿走,轻声说道:「秋宗主可是要去营救其他宗门的弟子?我留下来或许能帮上什么忙。」 穆一啸没说话,用力一拽兰昭,不让他继续打扰秋似弈。 到外面时,穆一啸才发现原来其他两个秘境的人也出来了,想来是得知了千草圣地妖兽暴动之事,赶过来支援。 萧不戮和傅九寒也在外面,见兰昭和穆一啸出来后就没人了,几乎是同时问道:「秋似弈呢?」 穆一啸摇摇头:「秋宗主他独自走了,应该是要去救其他队伍的人。」 傅九寒和萧不戮朝对方看了一眼,都向秘境里跑去。 他们一路跑,一路砍杀,只觉这些妖兽越杀越多,心中的担心顿时达到了顶峰。 「这样找太慢了,我们一人一个方向。」傅九寒方才就试过用传音玉联繫秋似弈,可随着妖兽出现,秘境中灵气也暴动起来,干扰了通信阵法,一时无法联繫上。 萧不戮点头同意。 他选了左边,御剑将灵气提升至巅峰状态,一路急行寻找师父的身影。 终于,萧不戮在树林丛生处看见了正被一群妖兽围攻的秋似奕。 此刻,地上躺着无数重伤不起的修士,甚至连山河宗的王梦玄都在其中。 王梦玄没想到自己修行多年,竟然也会着了道! 这秘境中灵气太浓郁,他受不住诱惑,原地打坐修炼,一时心神内沉,忘却了周遭的一切。 等他反应过来时,丹田都险些被妖兽咬破。王梦玄勉力抵抗,命悬一线之际倒也激出几分血性,打算直接自爆与妖兽同归于尽。 就在这时候,一道身影翩然落下。 秋似弈轻挥袖袍,强悍的灵气瞬间将所有修士笼罩在内。 眼看到嘴的美味飞了,那些妖兽直接陷入疯狂,攻击比先前更多了几分凶厉。 而秋似弈却不闪不避,瘦削的身躯俨然有着以一敌万的气势。 王梦玄心中有些焦躁不安。 身为山河宗长老,他知晓不少关于修行的内幕,其中一条就是「信仰之力」。 这股力量太玄妙,传说修行到顶级可以化身神明。 人人都想要旁人的信仰,自然也不愿意将自己的信仰轻易交出。 王梦玄没有看秋似弈。 他努力告诉自己,秋似弈出手救人便是为了获取这些强者的感激,进而夺取信仰之力。 他万万不能动摇。 天穹中。 秋似弈一边酣畅淋漓的战斗,一边感受着体内力量的变化。 原本沉寂平静的丹田,再次沸腾起来,程度竟然远远超过先前的那一次。 看来他的猜测是对的,实力越强的人,可以给他带来更多的信仰之力。 验证完这一点后,秋似弈心中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第217页 信仰之力虚无缥缈,既然可以获得,那么是不是可以失去呢? 既然慕强会来到信仰,那么反之,若是他实力弱鸡,自然就会被人看不起。 也就不会信仰他了。 这个推测非常合理,秋似弈立即决定试验一番。 一股腥臭气息朝他扑来,显然是有妖兽见他分神,想要伺机偷袭。 秋似弈故意将护体灵气松开了一点。他一个闪身,手臂上就被划出了一道深深的血口。 连区区妖兽都躲不开,这实力应该够弱了吧? 放在他以前的世界里,可是会被围观之人无情嘲笑的。 然而—— 看到这一幕,地面的修士皆是唿吸一窒,瞬间双眼发红。 他们谁都没有发现,看似强悍无匹的秋宗主,竟然早已是强弩之末! 鲜血从秋似弈的手臂上滚落,瞬间连成一道刺目红线。 这一抹血色像是火焰,灼烧了所有人的心和眼。 秋似弈与他们这些人并无关系,根本不必如此护着他们。 是怎样高洁的品性,才能让他为无关之人倾尽所有? 苍茫夜色中,一抹白从天际绽开,落在秋似弈的身上。 本该润泽天地的光芒,却似被一个人夺走了。 王梦玄极力克制,胸腔中却有什么情绪在隐隐鼓动,一股力量如浪潮一般泄出,朝秋似弈所在之地涌去。 这是真正来自强者的信仰之力。 秋似弈一直密切观察体内信仰之力的变化,本以为信仰会急剧流失,谁知下一秒,竟陡然沸腾起来,几乎要冲破他体内壁障,直接令他原地渡劫。 秋似弈:「?」 他一时摸不清楚这是怎么了,正想再试验一番,此地妖兽却已尽数被他屠戮殆尽。 秋似弈轻轻一跃,落在地上,蹙眉沉思。 「师父!」萧不戮早已按捺不住,径直秋似弈走去,握住他的手臂担忧无比。 「我这有极品生肌丹药……」 秋似弈摆摆手道:「不用了,小伤而已。倒是这些人受伤颇重走不出去,留在此地还会吸引其他妖兽……你将他们送出去吧。」 至于他,则要继续留在秘境里,试验这个「信仰之力」。 萧不戮当即就要拒绝,这些人与他毫无关系,他只想留在师父的身边。 可……这些人是师父费劲心机才救下的。 他脸上露出纠结之色。 秋似弈看出萧不戮的心思,想起自己在秘境中採到的剑骨草,便从储物袋中拿了出来。 「这草可以感知剑气,你用着很合适。」 萧不戮瞬间愣在原地。 师父……这是在送他东西? 他接过草药,瞬间眉开眼笑:「谢谢师父。」 「都说拿人手软,现在能不能送他们出去啊?」秋似弈道。 萧不戮看了一眼秋似弈手臂的伤。 确实如秋似弈所说,并不严重。 他点点头:「我都听师父的。」 萧不戮接过草药,弯腰将几个伤得最重的修士扶起来,视线却一直追随着秋似弈,直到再也看不见才恋恋不捨地收了回来。 秋似弈继续往秘境深处走,很快就又救下一批人,还撞见了傅九寒。 同样的剧情再次上演。 傅九寒不愿意送那些人出去,秋似弈同样给了他一株草药。 看到这转为剑修而生的草药,傅九寒极力克制才没露出异样之色。 他将受伤弟子送出秘境,一抬头就看到了萧不戮。 傅九寒故意将草药放在最显眼的位置,朝萧不戮走了过去。 萧不戮原本正贪婪地把玩着手中的草药,见到傅九寒便也站直了身体,无意地露出手中的草药。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手中的草药。 不得不说,两株草药真的长得一模一样。 傅九寒:「……」 萧不戮:「……」 一时间,两人眼中都燃起熊熊战意。 此刻,秘境中的秋似弈对二人交锋并不知晓。 他只是忽然感觉到体内信仰之力又剧烈地沸腾了起来,且那股力量来自秘境外。 秋似弈:「?」这信仰之力也太不靠谱了,根本找不出规律。 待他走出秘境时,所有宗门都怀着崇敬的目光望着他。 「太好了,秋宗主出来了!」 「多谢秋宗主仗义施救,救下我们玄苍派的弟子……」 秋似弈随意点点头,带着长生宗弟子一起离开此地。直到飞出很远,他的耳边还响彻着来自各大宗门络绎不绝的感谢声和赞嘆声。 等到了长生宗,四下无人之时玉京生又出现了。 「秋宗主凭一己之力,力挽狂澜,彻底打响了长生宗的名头,真是厉害。」 「我猜,你的信仰之力肯定有有所大增吧?」 「不如——趁此机会渡劫罢。」 第88章 「渡劫?」秋似弈原本就打算带着长生宗弟子一起渡劫,只是听见圣人语气中透出一股迫不及待的意味,他便有些玩味地挑了挑眉。 圣人被他困于掌中阵法中,他实力越强,对圣人也就越不利。 如今圣人这般迫切鼓动自己渡劫,也不知是有什么打算。 但秋似弈向来是不惧危险,毕竟他大部分机缘都是从危机中求来的。若是这也怕那也怕,他恐怕走不到今日。 第218页 心中早已打定主意,要按照原计划渡劫。秋似弈的眉眼却故意掠过迟疑之色。 玉京生知道他还心存疑虑,便继续劝道:「你可知这信仰之力大增,是会影响气运的?有了气运,渡劫也会变得容易许多。况且,长生宗不是有许多弟子想突破到元婴之境?何不藉此机会一起渡劫,正好可以让长生宗彻底名扬正道。」 秋似弈沉吟片刻,说道:「好啊。」 玉京生见他有所动容,便知自己要成功了,面上难掩喜色,说道:「那不如你现在就去着手准备?」 秋似弈站起身,当真如玉京生希望得那样,开始吩咐弟子们一起准备渡劫之事。 趁他不备,玉京生身影一晃,从秋似弈掌心阵法中钻了出来。 望着秋似弈远去的背影,玉京生的嘴角浮现出丝丝笑意,眼中却蕴着彻骨寒意。 「渡劫归来……恐怕你是渡不成这个劫了。我要让你尝尝,什么是从云端跌落谷底的滋味……」 强忍噁心装作圣人这么久,他就是为了接近秋似弈,亲眼看着这一幕。 旁人或许无法知晓他的真正身份,但秋似弈却会懂。要对付他的从来不是什么圣人,而是同样被外来客夺走身份之人。 玉京生彻底看不见秋似弈的身影,正打算离去时,忽然看见墙角有一团毛茸茸的东西。 他走过去,那毛茸茸的东西便也跟着动了。 玉京生低头一看,发现是一条生养不错的狗。见那狗要跑开去找秋似弈,玉京生伸出手一下就捏住了它的脖颈。 「秋似弈还有闲情逸緻养狗?」玉京生微微皱眉。担心被秋似弈瞧出端倪,从仙缘大会离开后,他便藉故需要沉睡,很少现身。 等等,不对。 这狗看起来魂体不合,似乎…… 玉京生盯着那条狗看了半晌,忽然发出一声嗤笑:「你不会就是被秋似弈占了身体的倒霉鬼吧?他居然把你变成了一条狗?」 身份骤然被玉京生点破,那感觉就像是陈旧的伤疤被人重新揭开似的。秋鸿影心里火烧一般的难堪。 它小小的身躯不停地扭动,想说些什么却只能发出可笑的狗吠声,当即不出声了。 「秋似弈把你变成了一条狗,想来是极看不起你了。不如你我联手,一起将他打下神坛,看他如丧家之犬一般如何?」玉京生将手掌覆在秋鸿影毛茸茸的脖颈上,用虎口挟着他的脑袋,迫使他抬头看向自己。 秋鸿影想起秋似弈要准备渡劫的事情,心中顿时一片敞亮。 这人……看来是想趁着渡劫之时暗算秋似弈。 秋鸿影一时心绪复杂。 他说不清楚对于秋似弈究竟是怎样的感情。 秋似弈虽然说话难听了些,却绝对没有看不起他。甚至,一直在有意无意地指点自己。 更何况,当初分明是自己失去了活下去的意愿。若不是秋似弈出手,他应该早已魂归西天了。 秋鸿影余光看到秋似弈朝这边走来,立即气汹汹地冲着玉京生狂吠,想要引起秋似弈的注意。 玉京生冷冷一笑,双手结印,瞬间便布下一道「域」,将此地彻底隔绝开来。 好强的实力!秋鸿影心头警铃大作。跟随秋似弈这么久,他从未见过秋似弈吃亏,似乎这人生来就强大得令人仰望。 但面前这人,实力亦是深不可测。 怎么办? 秋鸿影一时着急,竟直接扑到玉京生的身上咬他。 玉京生面色更冷,半蹲下来死死按住秋鸿影的头颅,压在地上摩擦。 「蠢货。亏我还对你有几分同情……」他万没料到,秋鸿影不仅不愿意与他联手,甚至还要去向秋似弈示警。 他只觉得一腔怒火难以宣洩,一脚将秋鸿影踢翻在地。 「怎的?你还不同意?这秋似弈究竟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他说到这时身形微顿,举起两手并指于身前,嘴里默念道:「移魂术!」 秋鸿影感到自己的灵魂渐渐抽离体外,飘到上空。下一秒,只见玉京生化作一缕气进了小狗的身体内。 「我倒要看看,秋似弈待你如何……」察觉到秋鸿影对于秋似弈毫不犹豫的维护,玉京生隐隐有个猜测,两人之间或许真的关系不错。 可一个外来之人,一个偷取别人身份的窃贼怎么会对原主真心相待? 他绝不相信! 属于秋鸿影的记忆,在玉京生脑中走马观花一般闪过。秋鸿影是世家嫡子,地位高贵,却被家人嫌弃,凶名在外无人愿意靠近。 他们很像。 难怪秋似弈会选中他,想来下一步便是要扭转风评,去讨好那些家人,从而由人人嫌弃变为人人追捧。 玉京生继续往下看,可一切却与他所想的大相迳庭。 秋似弈出手戏弄秋家人,最后更是直接搬空了府库,带着秋鸿影脱离了秋家。 之后,是日日夜夜悉心的教导。为了让秋鸿影彻底摆脱自卑,秋似弈甚至拿自己做赌注,面对暗器不躲不闪,终于让秋鸿影跨出了最后一步。 他终于成为了真正的符箓高手。 画面的最后,停留在了秋似弈前往千草圣地前的夜晚。 秋鸿影找上秋似弈,告诉他自己即将化形。秋似弈点头:「那样的话,你该有一个新的身份。」 第219页 「你一直当哥哥……日后,你就当我的弟弟吧。」 秋鸿影自幼便不得家人喜爱,人人都说他是哥哥,要让着秋辞落。离开秋家时,他想这辈子没有亲人也不错。 那些束缚住他的东西,似乎永远留在了秋家里。 可如今,秋似弈却说秋鸿影可以当弟弟,可以成为被护着的那个人。 天边隐隐传来雷声,大雨兜头淋下。 这一次秋鸿影没有被淋湿,一把伞撑在他的头顶上。 秋似弈指了指蔓延上山顶的路,说道:「去吧。在山顶,你可以看见秋家,它其实没有你想的大。」 「根本不算什么。」 秋鸿影身躯一颤,最后义无反顾跑入大雨之中。他跑得很急,目光看向着最高的峰顶。 雨急风狂,正如修行之路也是崎岖难测。 但他知晓在身后有人撑伞等他。 …… 玉京生只觉得记忆中的一切都是那样刺目。 凭什么,同样都是被窃取身体的人,秋鸿影是这样的境遇。 而他却要如同一条臭虫般躲在阴暗的角落,看着圣人名扬天下。 玉京生心中的杀意,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秋似弈……他不会放过他的! 想到秋似弈跌落神坛,成为众矢之的的时候,玉京生发出疯狂的笑声。 而另一边,秋似弈已经与游千帆等人谋划好了渡劫的事宜。 他准备趁热打铁,在第二天就开始。 当晚傅九寒也和秋似弈提起了渡劫的事。他担心秋似弈的身体尚未恢復,但话到嘴边就变成了:「宗门弟子们刚从秘境回来,渡劫之事要不要缓缓?」 「渡劫最需要的就是趁热打铁,一旦心有畏惧,气势上就输了。况且去秘境之时,他们也分到了不少物资,渡劫有望。」秋似弈说这话时眼神极为坚定,傅九寒看着,便好像也被他感染。 「那便随你。」傅九寒说完,就要离开,怕被秋似弈看出自己眼底担忧的情绪。 在琉璃阁的时候,秋似弈可以为了机缘去闯死门,若是他打定主意,便不会为旁人而改。 他能做的就是奉陪到底。 秋似弈却不让傅九寒走。 「等等……」 想着自己个那个颇为棘手的主线任务,秋似弈旁敲侧击地说道:「秘境一趟回来,确实有不少宗门弟子受了点伤。不如改日去找莫逢君讨点药如何?他医术精湛,心地也善……」 傅九寒顿住了身形,又坐回到位置上,反问道:「你这么信任他?」 桌案上的烛火摇曳,照在傅九寒有些凌厉的五官上,秋似弈点头:「医者仁心嘛。」 傅九寒不知该怎么形容心里的感受,他能感觉到,秋似弈总是会不经意的提起莫逢君,难道是因为他对莫逢君……他实在不想往这个方向想,如果当真是这样,他和萧不戮的赌约就像是个笑话。 萧不戮说过,秋似弈註定入魔,这样的人会不会被善良仁慈的人所吸引呢? 显然,他和萧不戮都不属于此类。 他想问秋似弈到底对莫逢君是什么感觉,却又不想直接问出口,犹豫之际,忽然听见秋似弈开口道:「你有想过我们分开吗?」 其实秋似弈已经想提这个话题很久了,他们一日维持道侣关系,那傅九寒和莫逢君就一日名不正言不顺。 虽然傅九寒与莫逢君目前的关系尚无实质性的进展,但至少要创造条件。 「分开?你是说解除我们的道侣关系?」 秋似弈看着傅九寒的眼睛,莫名有些心虚,但还是硬着头皮道:「原本你就是来给我沖喜,但其实我现在身体已经好很多了。你本是山河宗人人敬仰的大师兄,委身来给我沖喜……实在是委屈你,我想,等我渡完劫后或许我们可以分开了。」 傅九寒听完他的话,只觉血压飙升,却还是强定下来,冷静道:「等渡劫完再说吧。」 秋似弈还想再说什么,傅九寒却留下一句「练剑去了」便离开了。 「他这,未免也太过沉迷修道了。大晚上的还去……难不成是怕我此番渡劫境界超过他?」秋似弈自顾自想着。 这一夜,秋似弈有些难眠了,但他想到明日的渡劫,还是强迫自己睡下。 第二日,渡劫终于到来。 秋似弈一起床就见秋鸿影趴在门外,似有话想说,叫了几声,也不知道他到底想说什么。 他一把拎起秋鸿影,挥出一道瞬移符:「来得正好,我们一起去渡劫。」 到了与宗门弟子约定好的集合之处,秋似弈发现弟子们早已等在那里,各个执器而立,情绪高昂。 萧不戮走上前来,见到秋鸿影忍不住有些羡慕。 他居然可以被师父拎着! 「师父,这狗看着好重,我帮你吧……」他伸手想要接过秋鸿影,那狗却先一步自己跳了下来。 秋似弈此刻注意力皆被周围人山人海的景象惊呆了。 因为千草圣地救人之事,长生宗声望大增,无数人前来围观他们渡劫。 假若长生宗那些金丹弟子真的全部渡劫到元婴之境……这第一宗门或许正要换换了。 秋似弈朝弟子们点点头,第一个开始凝聚灵力,周身散发出耀眼的金光,直冲云霄。 所有人皆是露出惊讶之色,忍不住向身侧之人发问:秋宗主确实只有金丹修为,要渡劫至元婴吗?这架势,简直是要原地飞升啊! 第220页 秋似弈飞身跃入天穹。 雷劫悬而未落,秋似弈仰头看去,被衣袍遮住的脖颈也绷出了修长又流畅的弧度。 秋似弈负手而立,金色的光晕落在他的身上,将那出尘容颜的轮廓勾勒得更为清晰。 第一道雷劫落下。 秋似弈身形轻动,右手握住符笔,凌空朝雷劫点去,瞬间画出一道惊雷符。 双雷相撞,天色骤然一暗,日月似在一瞬间变换。 所有人的心跳都停了一拍,赶紧以手遮眼抵挡。 待到烟尘散尽,众人这才放下手臂,正想和身边人说一说这惊天动地的渡劫景象。 却在看清秋似弈身影时惑了神,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秋似弈有些迷惑。 他想像之中的渡劫场景是这样的: 「哇,秋宗主天生神力,这渡劫之景我可是从未见过!」 「绝世天骄,敢与天争道!」 实际却是人都哑巴了。 秋似弈略有遗憾,不过想来男男世界的民风比较内敛,不像x点位面那般奔放。 他转身看向长生宗弟子,抬手道:「来。」 长生宗的弟子们此刻早已心潮澎湃,立即飞身过去跟着秋似弈一起施法渡劫。 殷折法器是双刀,只见他一个旋身,就用刀绞住了雷劫。其他人也不甘示弱,纷纷拿出看家的本事,只想让秋似弈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趁着众人都忙着渡劫,玉京生驱动小狗的身体,用灵力强行逼出一口血来,躺倒在地。 秋似弈见状,立即过来查看他的情况,表情冷凝沉肃,竟是比方才面对雷劫时还要紧张。 不应该。 教了秋鸿影这么久,秋似弈早就在潜移默化中开解了他的心结。怎么也不至于第一道雷劫就受伤。 「定神。」秋似弈盘膝坐下,直接给秋鸿影传功。 刚刚偃旗息鼓的雷劫重新聚拢,眼看着秋似弈就要渡第二道雷劫。 玉京生又逼自己吐出一口血来。 秋似弈传功的力度更大了,源源不断的灵气落入小狗体中,如同冰雪消融后的春水。 玉京生心道他果然中了自己的圈套,内里却感受到一股力量在不断和自己冲撞,想必是秋鸿影。 这倒霉鬼倒是忠心耿耿……于是玉京生在体内沖秋鸿影放了几记攻击,秋鸿影边很快支撑不住,没有再反击的余地。 秋似弈继续渡劫。 方才为了替秋鸿影疗伤,他放出大量灵气,旁人都很是紧张,不明白他为何在紧要关头去医治一条小狗。 好在,秋似弈看起来并无大碍,身形飒爽尽显风流,很快就又渡过两重雷劫。 只有玉京生,因为离他近,隐隐望见秋似弈唇瓣透出一抹殷红,似有血液浸过。 三重雷劫已过,秋似弈得以喘息片刻。他没有休息,继续给秋鸿影疗伤。 玉京生知道,自己苦苦等候的时机已然来到。 趁着秋似弈给自己输送灵气之时,他在心里默念自己多年研究的咒语,一下冲破秋似弈系统道具的限制,发出一声巨响。 【警告!有外部力量入侵,道具损毁率80%,正在修復……】 秋似弈的面容在剎那间改变,但很快又变了回去。 霎时,所有人的目光都向他们聚集而来。 「这……秋宗主怎么换了一副面容……不,不对,我记忆中的秋家主就是那副模样……你到底是谁?!」众人忍不住大声质问。 站在一旁的傅九寒也被这一幕震惊了。 而秋似弈却还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仍然继续给秋鸿影渡劫。他努力感知秋鸿影的魂魄,很快发现他被人用禁术锁在了小狗体内。 「秋鸿影!」秋似弈用力唿唤,想要唤醒他。 玉京生莫名生出一种不甘心,他竟没从秋似弈眼中看到一丝惊慌失措。甚至,秋似弈眼中根本没他这个「对手」,他只关心那个倒霉鬼死没死。 该死。他们两个都该死。 玉京生一挥衣袖,直接凝聚魂体,当众露出真实容貌。 他本就与圣人长得一模一样,此刻骤然现身,如同圣人显灵,瞬间夺去所有人的注意力。 而玉京生只死死盯住秋似弈一个人。 四目相对,秋似弈一眼就看出这不是圣人。先前隔着阵法,这人极力模仿圣人的语气,很是难以分辨。 但此刻他露出真容,虽是与圣人一样的脸,眼中隐隐悦流动的魔气却格外显眼。 秋似弈心中有了些猜测,却拿不准。圣人一心除魔,但人怎会纯白无垢毫无阴暗念头。或许这人是圣人心魔。 玉京生指着秋似弈,讥笑道:「他根本就不是什么秋家主、秋宗主,而是域外天魔,占据了秋鸿影的身体!」 「还用妖术蒙蔽你们的双眼,篡改你们的记忆,将秋鸿影变作一条畜牲……不信,你们看!」 此时秋鸿影已然变作了人形。 秋似弈也从那人激动的语句中,猜出了他的真正身份。 在琉璃阁时,从圣人布下的脑筋急转弯便可看出,他是穿越而来。 这人,应该是原本的玉京生。 没想到,这个世界真正黑化的人不是傅九寒,而是这一位。 第89章 众人却并不认识所谓的「秋鸿影」,此刻纷纷问道:「这秋鸿影是谁?同姓秋难不成也是秋家人?」 第221页 玉京生仍飘在空中,冷哼道:「秋鸿影才是秋家与苏家所生的孩子!这秋似弈用了异术占去秋鸿影的身份,还改变了世人对他名字和长相的记忆!」 听到这等匪夷所思的玄术,众人第一反应便是不信。可一来,说话之人是圣人魂魄,额间金莲印记不似作伪。 二来,众人凝神细思,竟真觉得自己的记忆出了一些问题。 秋家主常年戴着面具,众人并不知晓他的容貌。但对于「秋鸿影」这个凶名却记忆深刻。 可古怪的是,打从秋似弈出现后,「秋鸿影」之名便从众人脑海中淡去了,直到今日才重新记起来。众人朝秋似弈看去,一时只觉得这勾魂夺魄的长相也多了几分妖异。 「这……这是何方妖术!竟诓骗各大宗门至此!」围观渡劫的修士之中,有人惊唿道。 「没想到这秋似弈生得一副好皮囊,却是金玉在外,败絮其中,竟将秋家少主变作了一条畜牲!」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 不过,在场之人大多数对秋似弈极为仰慕,不少人还在千草圣地被他救过性命。纵使知晓了此等耸人听闻的妖术,除了言语便没有做出什么实质性的举动。 傅九寒也察觉到自己的记忆产生了一些变化,但他仍旧记得被秋似弈深深触动的每个瞬间。加上早就知晓他来自另一个世界,倒是并不觉得太惊讶。 萧不戮极力压抑自己心中的怒气。 不管秋似弈在别人眼中如何,他都是自己最敬仰也最喜爱的师父。师父方才明明在帮秋鸿影渡劫,那些人却将他斥为妖人!真是好一个不分青红皂白! 「诸位,这域外天魔秋似弈不仅将秋鸿影变作了畜牲,还一人独占了琉璃阁的宝物,更是将我困在他掌心阵法之中……还望众人与我一起替天行道!」 方才,他以「圣人」面目出现,有意露出额间金莲印记,不少人已经彻底相信了他的身份。 玉京生感受到信仰的力量从四面八方向他汇集,这便是他此刻敢于叫板的原因所在。 只见他凌空捻指,指尖霎时就凝出一道金莲法印。 他一挥手,那法印便飞速的朝秋似弈飞去,速度竟比方才的雷劫更快,威势也更恐怖。 秋似弈强行运起灵气抵挡。 方才为了替秋鸿影疗伤,他放出大量灵气,脆弱的经脉瞬间隐隐作痛。 然而,就在他想要强行放出灵气攻击之时,眼前闪过一道白光。 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傅九寒手里握着剑,挡在了他面前。 他沖萧不戮喊道:「先带你师父走!」 秋似弈还未反应过来,就被萧不戮抓住手臂,轻轻背了起来。 他想挣扎,大庭广众之下被人背着走像什么话?何况他只是灵气耗尽,又不是残废了。 然而,一道低低吟唱落入他耳中,很快秋似弈就沉沉睡去了。 傅九寒见二人顺利离去,当即收了声。鲛人一族的歌声有催眠之效,有那么一个瞬间他心底恶意骤起,想要直接用歌声将在场之人尽数催眠。 如此一来,以他的剑术便可以轻易收割那些人的性命。 从此以后,无人会知晓秋似弈的秘密。 但以傅九寒对秋似弈的了解,他对长生宗弟子极为在意,这个念头就被他强行按了下去。 玉京生见两人要逃走,立即想要疯狂施展攻击,可很快就察觉到圣人魂魄有了甦醒迹象。 他心头大惊,瞬间明白是信仰之力的问题。那些信仰之力不仅流转到他的身上,同时也流转到了圣人的身上。 一时间,玉京生顾不上去管秋似弈,立即着手重新封印圣人残魂。 他对着尚在愣神的修士喊道:「还不快去追?」 众人这才醒悟,立即拿起法器去追,却被萧不戮死死拦下。 秋鸿影刚恢復人形,还有些不适应,刚清醒没多久就见到众人追着秋似弈他们远去,顿时无比焦急。 但那些人似乎也并没有追的很认真,被萧不戮拦着便就地打斗起来,以至于秋似弈和傅九寒很轻易就逃走了。 秋鸿影松了口气……那些人似乎没打算对秋似弈下死手。 这一点过于明显,连玉京生也看出来了,气得他额间金莲印记都隐隐泛黑。 「宗主身份是假的,接下来必定会被各大仙门列入追杀名单……我们可怎么办?」一个长生宗的弟子发问道。 玉京生缓缓飞到长生宗弟子面前:「长生宗出了如此变故,接下来不若由我暂时接管。」 他一副谪仙模样,觉得自己是势在必得。 「你?你和我们长生宗有什么关系?」有人质疑。 玉京生以为自己刚刚收穫了大量信仰之力,此刻气运滔天,想要什么都会手到擒来。 可没想到一上来就吃了闭门羹。 「难道是刚刚打秋似弈拿一下已经用完了?」他暗忖。 秋鸿影没想到玉京生居然还恬不知耻的要去接手秋似弈一手创办的宗门!好在长生宗这群人不至于那么傻,否则他肯定得气得吐血。 可现在叫谁来接管宗门? 秋鸿影忽然想起了秋似弈先前对他说过,长生宗对他来说有多重要。 秋鸿影趁着玉京生还没开始辩解,从高声说道:「诸位,既然我才是秋家主,那么我就该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这长生宗自然也该由我来接管!」 第222页 长生宗弟子看向秋鸿影,脑中全是先前秋似弈替他疗伤的景象。沉默片刻,游千帆第一个同意了。 如今其他宗门追杀秋似弈的理由,便是他占了秋鸿影的身份。若是由秋鸿影接管宗门,其他仙门碍于面子必定不会来招惹长生宗。 如此,长生宗才能得到喘息机会,默默发展成为秋似弈的后盾。 「我同意。」 「我也是。」 玉京生没想到这秋鸿影居然敢觊觎宗主之位,半路杀出来和他抢,还真被他抢了去! 又想到秋鸿影先前那维护秋似弈的模样,恐怕抢夺宗门只是缓兵之计,并不是真的要抢。 他更生气了。 …… 傅九寒和萧不戮终于彻底逃脱了仙门之人的追捕,来到了一片无人的荒郊野地。 待到把秋似弈放在铺了干草的大石头上,两人发现秋似弈似是旧疾復发了。 只见他双目紧闭,鼻息微弱,光洁的额上蒙了一层虚汗。 显然,不只是灵气透支这么简单。 「师父……」萧不戮见秋似弈虽昏睡着,右手却下意识握紧,整个手背绷直,像是在忍着巨大的疼痛。 他用力太大,掌心都沾上了鲜血。 萧不戮赶紧蹲下来,小心翼翼掰开秋似弈的手,把自己的手放了进去。 傅九寒看了他一眼,直接将手指划开一道血线,餵秋似弈喝自己的血。然而一连餵了大半天,也不见秋似弈好转。 「你说要不要去药师谷弄点药来?」萧不戮虽是对傅九寒说话,眼睛却一刻也没有离开秋似弈,生怕一转眼他就没了气息。 萧不戮记得上次秋似弈从药师谷出来后,身体就好了许多,当即想要再次送师父过去。 「药师谷……」傅九寒不知为何,自己有些牴触那个地方。在那难免会碰到莫逢君,他觉得这个人不大对劲。 这一次三个秘境同时现世,偏偏只有药师谷赠药的千草圣地出了大变故,让人不由得深思。 况且,傅九寒这段时日勤奋修炼,血脉之力大幅提升,血液中的治癒力量也更强了。 可秋似弈喝血之后却并无好转迹象。极有可能不是旧疾復发,而是被神器反噬。 「你知道铸了定山河与覆江山的那位炼器大师吗?不如我们去拜访他看看。」 「你知道他在哪吗?怎么去拜访?况且,他只是个炼器的,我师父是病了,找他有什么用?再者说了,这炼器大师都什么时候的人物了,早就仙逝了也说不定。还不如去找莫逢君讨点药靠谱。」萧不戮一着急,语气便凌厉了许多。 听到莫逢君三个字,傅九寒就浑身都不舒畅,沉声道:「比起莫逢君,我更相信那位炼器大师。」 「你信有什么用?万一把我师父耽搁了怎么办?」 「我不会害他的。我知道那位炼器大师曾经的一个住处,就在这附近。我们这样扯来扯去反而更耽搁。」 萧不戮看了眼师父虚弱的样子,半晌才挤出两个字:「好吧。」 那地方倒当真的好找,萧不戮背着秋似弈,傅九寒在前面御剑,不一会就看到远处云雾缭绕,隐隐藏着一座被人精心雕刻过的洞穴。 但那洞穴似乎被封印了起来,穴口前倒是有一座石碑,四周发着幽幽的光。 剑刚一停下,萧不戮就急匆匆得跑上前去看那石碑。上面密密麻麻写着许多字,把炼器大师生平都交代清楚了。 「我就说吧,这炼器大师早就仙逝了,都告诉你不要来。罢了,我们现在赶快去找药师谷的谷主。」说完萧不戮就背起秋似弈往回走。 傅九寒一把拉住他的手臂,用力把人拽了过来,指着石碑道:「你看清楚了,这石碑上的可是炼器大师的残魂。」 萧不戮又定睛看向石碑,果然看见了缠绕在石碑之上的光影。 傅九寒拿出定山河,在石碑上轻轻一扣,这石碑中间竟就开出一道口子,向四周迸发出耀眼的光芒。 「这……」萧不戮看向傅九寒,有心说几句缓和一下二人之间的关系,毕竟日后少不得要一起保护师父。 「进去吧。」傅九寒直接弯腰进了石碑。 「等等,你先接着我师父。」萧不戮担心自己背着秋似弈看不清后面的情况,会不小心磕碰到了师父,便主动提出将人交过去。 他对着石碑转过身,傅九寒立即伸手把秋似弈抱了进去。 萧不戮也立即跨步进去。 进去之后,就是一片虚无的白,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前面在树下有人在睡觉。 想必就是炼器大师留下的残魂了。 傅九寒抱着秋似弈走在前头,萧不戮快走几步,抢到前面说道:「把师父交给我吧。」 傅九寒直接绕开他,快步朝残魂走去,嘴里客气地说道:「刚刚你背了那么久,真是辛苦了。」 没有半点还给他的意思。 「餵……」萧不戮没想到傅九寒还真有点心机。 待会炼器大师要是把师父治醒了,看到是傅九寒背着(抱着)自己一路,肯定感动得不行! 可是自己也不能主动邀功吧,显得好像对师父有什么别的图谋……这傅九寒真是有心机! 走在前的傅九寒不知他又在瞎想什么东西,迳自上前拜访了炼器大师,把秋似弈轻轻放在树下靠着。 第223页 这炼器大师仙逝之后,如今只留下这一缕残魂在石碑内,展现在他们眼前的只是一个虚幻的幻影。 察觉到有人靠近,幻影由虚无转为凝视,表情神态栩栩如生。 傅九寒微微愣住了,惊唿道:「残魂前辈?」 他没想到,原来这位炼器大师居然就是先前谢家的残魂前辈。 残魂前辈朝他微微颔首道:「不必惊讶。」 萧不戮看他把人放了下来,顿感自己心思龌蹉,但终究还是高兴起来,几步跑上前去,听到炼器大师说道:「秋似弈如此虚弱,是因为遭到了神器反噬。只有彻底收服神器,他才能好转。」 秋似弈尚在昏睡,对外界之事一无所知。只是脑子里的140突然蹦了出来,激动道:「宿主,刚刚忽然刷新出了一个隐藏任务!」 140十分愧疚,它怎么也想不明白,那玉京生竟然可以突破系统道具的限制。以秋似弈在这个世界的威望,若不是来自异界的身份暴露,怎么都不至于流落到这种境地。 思来想去,它努力用自己的经验值买了一个隐藏任务——上一次秋似弈做隐藏任务就十分开心,这样他心情会好点吧? 秋似弈果然来了兴趣。 在得知黑化之人不是傅九寒后,他就觉得两个主线任务都稳了。 很明显,接下要发生的事情就是傅九寒与莫逢君携手对付玉京生,然后可能产生分歧相爱相杀,最后还是爱上了彼此,顺便挽救一方世界。 这样,主线剧情可谓相当圆满。 那么他就刚好可以做这个隐藏任务。 「说说看,隐藏任务是什么。」 「宿主,任务是要你收服这只黑笔。」 「那黑笔……果然。」秋似弈那日用符箓将它收服,还以为它是真心认主,说不失望是假的,毕竟那么合他心意。 「神器?难道是上次化作黑龙和师父大战的那支黑笔?可师父当初不是已经用符箓收服了它吗?」萧不戮一脸不解。 傅九寒神色微凛。 他已然猜出了那黑笔并没有真心认主,即便秋似弈滴血强认,也没能最终收服。 第90章 炼器大师听到他提到「黑笔」,不由眉心内折,问道:「你是说会化龙的黑笔?」 傅九寒点头道:「是的,那黑笔是山河宗在秋似弈建宗那日送来的贺礼,捏准了秋似弈想要,借黑笔伤他。」 「那黑笔的来歷,你可知晓?」炼器大师神情严肃,把萧不戮和傅九寒也感染得紧张起来。 「前辈请说。」二人同时说道。 「一百年前,凡间有个莫氏王朝……」 「在王朝的国库之中,机密地放置着一把看似普通的黑笔,世代流传作为镇国之宝。」 「当时,女帝莫景清当政,励精图治,她的国师弟弟莫景煜听说祖上曾出现过仙人,好奇之下就用黑笔写下了其姐将会是千古一帝。没料到使用黑笔产生了能量波动,引来仙人觊觎……」 「原本仙凡有别,互不干涉。可仙人竟直接打破这一规矩,来到了凡界。莫景清第一时间交出笔,但那笔却是一副普通模样。」 「仙人不信,大肆用仙术引来山洪海啸,迫使她交出真正的神器。」 「凡间山洪海啸不断,弟弟莫景煜以身祭器,与仙人斗法,但他一人之力岂能比得上仙门大军?王朝最终还是覆灭……我想,这便是那黑笔器灵不愿认主的缘由罢。」 说到此处,残魂看向傅九寒:「我记得山河宗有个百鍊炉,可以抹消器灵记忆对吧?」 傅九寒点头:「但若是记忆强烈,一段时间后还是会想起来。」定山河也被投入炼器炉中,却依旧认定他这个旧主人。 「若是它全部想起来,师父根本没可能收復它……」萧不戮看了眼疲弱的秋似弈,眉头紧锁。 傅九寒听完残魂前辈所说的往事,一时若有所思,良久才道:「既然这黑笔的器灵是莫氏王朝的国师莫景煜,说不定找到莫氏王朝的后人会有解决的办法。」 「可这莫氏王朝的后人,我们上哪找去?」萧不戮刚问出口,突然又想到了什么,惊唿道:「药师谷的谷主不就是姓莫吗?会不会和莫氏王朝有什么关系?」 残魂前辈摇头道:「这恐怕需要你们自己去寻找答案了。」 萧不戮和傅九寒两人对视一眼,知晓这药师谷恐怕是必须走一趟了。 两人向残魂前辈告辞。 傅九寒要去将秋似弈抱起,萧不戮却抢先一步走到树下,弯腰半跪下去。 萧不戮伸出右手扶上秋似弈的背,左手从他双膝下穿过,再收起半跪的腿起身,动作一气呵成。 萧不戮挑挑眉,十分张扬的样子,炼器大师看着两人间的暗流涌动似乎明白了什么,神情微妙。 傅九寒不想和他玩这种类似「争宠」的幼稚把戏,冷冷撇了一眼萧不戮后,就朝外走去,好像浑不在意他的挑衅。 萧不戮抱着秋似弈跟在他后头,临了又给炼器大师道了一遍谢告辞。 出去时还是那个石碑,只是已经没有向四周迸散的光。 石碑窄小,他们又要弯腰跨出去。傅九寒先出去之后,转过身面对着萧不戮,面上的表情有些说不清的意味。 萧不戮心道:「这时候要是把人给他就输了。」 第224页 于是硬着头皮抱着秋似弈要躬身过去,傅九寒没想到他这么逞能,冷冷地说道:「你要是敢把他摔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呵!不可能!我就是自己摔成八瓣也不可能摔到师父。」 好在萧不戮平时勤于锻练,核心力量较为紧实,竟真的稳稳抱着秋似弈过来了。 傅九寒知道萧不戮这下又要得瑟的了,于是趁萧不戮抬头之前,就转过身去御剑。 没想到萧不戮还是凑过来说道:「看吧,我就说了,我怎么可能会摔着我师父呢。」 说着还轻轻抖了抖怀里的人:「是吧,师父。」 没想到秋似弈倒真的微微睁了眼,那眼神朦胧的样子看得萧不戮耳尖倏地得红了。 「你少说话……」秋似弈有气无力道。 他现在浑身疲软无力,就想安安静静的休息,萧不戮怎么偏偏话那么多? 傅九寒看着萧不戮发懵的表情,心中很是快意。看吧,秋似弈可不是那种会轻易感动的人。 不过,这快意很快就又消散了。 「看来还是得去找药师谷那位是逃不掉了。」傅九寒暗道,不知他们和莫逢君是有什么孽缘。 三人御剑而行,很快就根据令牌提示找到了藏在阵法之中的药师谷。 看到三人,莫紫鸢有些惊诧,但很快就引着三人去找莫逢君。三人能进来,说明手中令牌没有失效。 这应该是谷主的意思。 莫紫鸢直接带三人去找莫逢君,远远地就看到莫逢君在替一个孩子治病。 他神情温柔,一手针法却是出神入化。 等治好后,他才站起身朝四个人看去。 萧不戮这是第一次见莫逢君。 只见那人一袭青衣,背嵴很直,眼中透出一股纯粹的悲悯。 温柔却不柔弱,有股青竹一般的坚韧感。 萧不戮一时愣住。在他的世界里,也有不少顶级医修。但是大多是容貌坚毅的中年人,或是白鬍子老头……一时没想到这药师谷谷主竟是这幅模样。 遂又想起师父提起这人时总是满口夸赞,顿时神色复杂。 傅九寒率先朝莫逢君走去,他没有直接问对方和莫氏王朝有什么关系,只说道:「秋似弈旧疾復发,请你看看。」 萧不戮抱着秋似弈,不明白为什么傅九寒不直接问,正要开口时却被傅九寒眼神警告,没有说话。 是啊,他们这样贸然开口,万一莫逢君和莫氏王朝真有什么关系,莫逢君不一定帮谁呢。何必打草惊蛇,不如先看看莫逢君有没有其他法子医治秋似弈。 虽然傅九寒不想承认,但他确实看到了莫逢君听他说秋似弈旧疾復发时,眼中闪过的一丝异样情绪。 「让我看看。」莫逢君一边放下手头的东西,一边引着他们往里走,到一处软榻时颔首示意萧不戮将人放下。 萧不戮盯着他,眼中满是期待。 说不定莫逢君真的有办法,可以不用收復那支黑笔就将师父医治好。 莫逢君看了秋似弈的情况,在纸上写道:「我大概只能帮他六七分。」 萧不戮的脸上忍不住流露出失望之色。看来残魂前辈说得是对的,要彻底治好师父只有收服黑笔这一个法子。 傅九寒故意问道:「你医术这么高明,也不能将他彻底医治好?」他故意加重「彻底」两个字,想看看莫逢君会不会提到被神器反噬。 莫逢君摇头,写道:「多谢你认可我的医术,但我离高明尚远。」 这当然是他的谦词,却也远远偏离了傅九寒二人的预期。 不过二人在他眼中探不出虚实,只能先任他帮秋似弈治那六七分了。 一旦到了真正要治疗的时候,傅九寒萧不戮就开始一个赛一个的紧张起来。 哪怕仅仅是那六七分,至少也能缓解秋似弈的痛苦。 莫逢君命人取了水盆和银针等物,看了眼身旁紧张到抱拳的傅九寒,写道:「麻烦你把他翻过身。」 萧不戮下意识问道:「你不是要扎针吗?为什么要翻身?」 此时秋似弈是正面朝上躺着的,衣襟微微敞开,露出一小片雪白的胸膛。 但问完这句话,他似乎就立马想到了什么,红着脸过来帮傅九寒一起给秋似弈翻身。 这个世界男子与男子也能相爱,自然多有避讳。 「莫逢君可真是守医德啊。」萧不戮在心里感嘆道。 但他似乎想多了,只见莫逢君在纸上写道:「要扎的穴位在背上。」 这看似只是一句回应刚刚疑问的话,萧不戮却因自己所思所想,尴尬得恨不得原地隐身才好。 见他这幅样子,傅九寒多少也猜出他想歪了,这会儿都替他丢人起来。 好在莫逢君一心医治,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萧不戮的心思。 莫逢君将秋似弈的衣服向上卷至脖颈高度,握着针朝那那片光洁如玉的背贴去。 他的手指覆上秋似弈的皮肤,只觉得滚烫无比。 莫逢君倏地一惊,停住了动作。 「我师父怎么了?不要紧吧。」 莫逢君微微抬眸,写道:「有些发热。」 傅九寒心中郁结。方才一瞬间他看到了莫逢君眼中的情绪。 莫逢君拿了小方巾,用凉水打湿,先给他擦拭了一遍身体降温,才取出一根两指长的银针,在秋似弈背上找准了位置,扎了进去。 第225页 可谓心狠手准。 萧不戮在傅九寒耳边小声叨叨:「这针那么长,我看着都疼。」 傅九寒却瞥了他一眼,往旁边移了两步,和他保持了一定距离。 萧不戮:「???」 傅九寒不想理他,今日萧不戮多次挑衅他,两人之间最多只能维持虚假的和平。如今秋似弈没醒,他装都懒得装。 莫逢君几针下去,秋似弈一下就吐出一口黑血,整个人微微醒转过来,精神状态也好了很多。 莫逢君见他吐血,下意识就伸手扶住,没料到秋似弈第一句话便是:「你听说过山河宗的黑笔吗?」 秋似弈在昏睡期间,实际上能听到外界的的声音。在隐藏任务发出之后,140根据任务描述说出了莫逢君的身世。 当初洛家主改换身份去凡间游歷,于泷水河畔遇到女帝莫景清,莫逢君就是二人之子。 秋似弈怎么都想不到,这莫逢君不仅与莫氏王朝有关,居然还和洛家扯上了关系。 莫逢君神色平静,写道:「不太清楚,只知道是件神器。」 傅九寒和萧不戮分辨不出他这话的真假,秋似弈却知道莫逢君在说谎。 他肯定比常人更清楚黑笔的来歷。 莫逢君是莫氏王朝的后人,若不是仙人出手,或许王朝不会倾覆。 这时候秋似弈才意识到莫逢君的危险,一种不安的揣测在心中愈演愈烈。 毕竟莫逢君在他心里留下的印象还是那个「至纯至善」之人。 他觉得傅九寒和莫逢君的感情线更难推进了,不仅如此,第一个主线任务也危机重重。 毕竟,莫逢君作为「主角之一」,又「至纯至善」,本应是拯救世界的最佳人选。 「师父,你刚醒,还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萧不戮在软榻旁蹲了下来。 秋似弈摇摇头。 「你有什么话可以现在和他们说。我这针只能让你清醒一会,恢復身体机能。」莫逢君交代后便急匆匆地离开了。 不知是为了给他们留下独处对话的空间,还是因为其他什么。 「什么?这么说师父待会还要晕过去?」萧不戮喊道。 「不戮,你别一惊一乍的。」 秋似弈说完,又朝一旁站着的傅九寒看去,说了句:「多谢。」 傅九寒心里倏地冒出一点苦涩。 秋似弈和萧不戮是师徒,徒弟帮师父,天经地义。到了他这,秋似弈却要特意给他道谢。 也是。他们之间算是什么关系呢? 不过万幸是秋似弈的注意力似乎全被黑笔吸引走了,没有再提解除道侣之事。 第91章 远在另一边的长生宗,一派颓然之景。 没了秋似弈,宗门好像都没了什么生机,虽有秋鸿影主持着日常事务,秋似弈的那种号召力却不是他能轻易拥有的。 秋鸿影倒也不在意,他只想守好宗门等秋似弈回来。他总觉得,以秋似弈的手段必有后招。 可还没等到秋似弈,倒是这个玉京生又开始作妖,叫各大宗门和世家交出修炼资源,说要开启诛魔阵法诛杀魔头。 至于这个魔头指的是谁,大家都不言而喻。 世家动作最快,除了谢家以外,皆是毫不犹豫献出了无数修炼资源。 而宗门这边,有山河宗施压,各大宗门很快就将资源拱手送出。 只有长生宗誓死不从。 实际上,长生宗的弟子也早对外面的形势有所耳闻。这几日不时有人前来商讨,实际上是威逼他们也交出资源,免得让人以为他们长生宗和圣人为敌,那岂不是站在各大宗门世家的对立面了? 秋鸿影仗着自己身份特殊,只管阴沉地上门之人赶走:「这是秋似弈亏欠我的,宗门资源只属于我一个人。什么圣人,与我无关。要我说,他上次气急败坏的模样哪里像是圣人。」 「秋宗主,这话可不能乱说!」 「乱说?你且看吧。」秋鸿影兀自喝着茶,心中盘算着怎么将外界形势告诉秋似弈。 别的可能威胁不到秋似弈,但那个诛魔阵法确确实实是圣人手笔,世家子弟都清楚它的存在。 据说,这是当初圣人死前给世人留下的最后一道防线。想要开启阵法,需要献祭大量资源。 见秋鸿影软硬不吃,纯粹一副「世家恶犬,再废话我咬死你」的模样,来人只得讪讪退下了。 秋鸿影一人独坐,只觉得不能这么坐以待毙下去。 万一玉京生真的顺利开启阵法,他会后悔死的。 可是如今秋似弈会在哪呢?他那日给自己传灵气,耽误了渡劫,又被世人所厌弃,可谓身体心灵双双受挫。 对了……药师谷! 秋鸿影立即动身,吩咐游千帆几个打理宗门,自己朝着记忆中的方位跑去。 药师谷的外围设有阵法,寻常人无法找到。但秋鸿影变身妖修后嗅觉十分灵敏,很快就嗅到了药汁的味道。 他正寻思着如何利用符箓来破阵,就见一个女子走了出来。 莫紫鸢一早发现阵法外有条黄狗鬼鬼祟祟到处乱嗅,立即出来查看。 四目相对,秋鸿影主动变回人形,自报家门道:「姑娘,我是秋似弈的弟弟秋鸿影,不知他是不是在这?」 莫紫鸢有些意外。 第226页 关于秋似弈与秋鸿影的事情外界都传疯了,可只有当事人知晓真相。这秋鸿影为了找秋似弈不惜再次变回黄狗体态,又认他作哥哥,二人关系必定非常好。 「你等等。」 莫紫鸢用轻功几下回到了谷内,又见谷主在给秋似弈施用金针。周围还围着另外两人,皆是神情紧张,脖子绷紧。 这金针是药师谷的独门绝技,谷主自秋似弈来到,不知给他用了多少次,人也不见得好转,只能是给他勉强续着命,让他每日可以清醒过来一段时间。 莫紫鸢站在一旁,见莫逢君施完了针便凑上前轻声道:「谷主,秋鸿影来找秋似弈,要不要放他进来?」 莫逢君看了秋似弈一眼,此时他已醒转,萧不戮正缠着他说个不停。 他沖莫紫鸢颔首。 莫逢君也听说了那日秋似弈渡劫的事,不难看出秋似弈对秋鸿影情真意切。如今圣人向各大世家宗门讨要资源,暂时归秋鸿影主持的长生宗是少有的几个不愿交出的。 想来他是站在秋似弈一边。 莫紫鸢得令便出去了。 傅九寒只听见莫紫鸢说什么人要来,却没听清是谁。但没一会他便知道了。 莫紫鸢竟带了秋鸿影来。身为秋家人,秋鸿影的容貌也是一等一的好看。他眼窝深邃,眼尾狭长,看起来阴郁又薄情。 传闻秋鸿影无视世俗礼法,做事只管自己开心。 下一秒,傅九寒就见秋鸿影的眼神变了。 他看向秋似弈,下压的唇角微微弯起,眼神也变得清澈透亮。 傅九寒有些心烦意乱地叩了叩剑。 萧不戮瞳孔剧震。 那日事态紧急,他一颗心都挂在师父身上,自然没注意到化形的秋鸿影。 今日一看,这人容貌竟如此出众,且头髮之中还藏着一对未能及时收起来的狗耳朵。 那狗耳朵乖乖趴着很是可爱。 「来。」秋似弈主动招唿秋鸿影。 秋鸿影耳朵倏地竖起来,飞快地跑到秋似弈身边。 萧不戮这才发现,秋似弈的身边除了傅九寒,竟还有这么多藏而不露的男人。可以说是各有特色、各怀心思…… 这个世界,当真是恐怖如斯。 就在萧不戮快要绷不住的时候,忽然听见秋鸿影喊道:「哥哥。」 他一颗心顿时落回去了。 原来只是兄弟而已。 这下连那对扎眼的耳朵看起来都顺眼了不少。 秋鸿影没心思去管旁人,他见秋似弈靠坐在床榻上,几日不见面色更加苍白,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化形之后,他身体健健康康。秋似弈抢了他的身体也同样承受着身体本身的病痛。 秋鸿影收回复杂思绪,不想让秋似弈太累,直奔主题说道:「那人近日在收集各大宗门和世家的修炼资源,说……」 「说什么?」秋似弈问道。 「说要用那些资源来开启诛魔阵法,诛杀魔头。」秋鸿影说完小心翼翼看着秋似弈,怕他被自己的话伤到。 「那些宗门世家便给他了?」傅九寒问道。 「是啊,圣人威望不同凡响。宗门世家整日就任他摆布,让他们交就真的交了……如今只有长生宗和谢家还有几个小宗门没交,但估计凭其他各家所供的资源,也足以开启阵法。」 秋似弈还没开口,萧不戮却霍地握紧了剑,他最听不得旁人将师父斥为魔头,当即咬牙道:「玉京生要是敢动我师父一下,我定要将他……」 他话未说完,眼底骤然掀起的暴戾杀意将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 他已经失去过秋似弈一次了,绝不会允许第二次发生。 午夜梦回,每每回忆起那日秋似弈在他面前倒下的场景,萧不戮都感到心脏骤停。 即使秋似弈如今已经在他身边。 「萧不戮!」秋似弈一眼看出徒弟被魔气影响,第一时间让其他人先出去。 小屋里,萧不戮身上的气势节节攀升。他不再压制修为,也枉顾这个世界的规则,只想将修为提升到极致。 在曾经的世界里,他可以轻易裁决所有人的命运,每个人都将他视为神明。 这样的力量,难道保护不了师父吗? 他不相信。 这一刻,他只想砍断玉京生的躯体,撕裂他的灵魂,让他永生永世化为齑粉。 不,不止玉京生。只要是欺负师父的人…… 秋似弈突然翻身下床。他双脚像是灌了铅,一时有些不稳,扶着床榻才站直了。 他这一晃,瞬间把萧不戮的神智晃回来了。 萧不戮张皇失措地跑过来,想要扶住秋似弈。不料秋似弈一抬手,直接揍了他一顿。 「现在清醒点没有?」秋似弈坐回床榻,心累。 萧不戮只顾着去看秋似弈的手,问道:「师父,你揍我手疼么?」 秋似弈:「……」他仔细盯着萧不戮,见他站在原地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和先前判若两人,只觉得好气又好笑。 「你觉得外界那些话我会在意?」秋似弈问道。 萧不戮当然知道秋似弈不会,可他是在不愿师父总是背负「魔头」的恶名。 师父应该和曾经的他一样,站在世界之巅,受千千万万人的敬仰。 他是那么好的一个人。 第227页 秋似弈见萧不戮不说话,意识到两个人该开诚布公的好好谈谈。他是反派宿主,註定就是要当反派,旁人目光根本无需在意。 他真正在意的只有任务而已。 「你知道,每个世界都有一位气运之子……」 「我要做的,就是接近气运之子,让他们完成既定的命运。比如你的命运,就是要收服九界。」 「傅九寒的命运,就是拯救苍生,担负起气运之子的责任。这是他的命运,无论你、我都不能够插手太多,否则这个世界就会崩坏。」 萧不戮欲言又止。师父说的他都懂,在他那个世界里,他就力挽狂澜,解决过许多世界的灾厄。 「这次玉京生破解我身上的信仰之力,其实是个机会。以我的身份,本就不该拥有如此多的信仰之力,傅九寒可以说一直被我死死压制,正好借着机会还给他。」 来到这个世界,他一不小心玩脱了,直接将气运之子的光芒抢走。 先是拳打世家,接着又拿下仙缘大会第一……说句不好听的,傅九寒这气运之子存在感实在太低,比起萧不戮只有一个字可以形容——「惨」。 不过这也不是他故意的,毕竟在其他世界里,他一早就接收到完整剧情,可以早早规划。 而这个世界因为多次重置,且故事线从未顺利走完,他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好在,如今玉京生冒头,接下来的故事线就很好猜了。 必定是傅九寒解决玉京生拯救苍生,顺便发展与莫逢君的感情线。 萧不戮抿唇不语,他的记忆似乎又回到了那座雪山上。 师父陪他走过最苦的那段日子便骤然离开,也是因为不能抢走他的光芒吗? 「万一他不想去呢?岂不是没人救了。」萧不戮问道。他心中冒出一个念头,假若傅九寒不去,师父是不是就得亲自去? 这会不会是他改变命格的契机? 秋似弈说着说着,又有些神思昏沉。 想到自己的隐藏任务,他有些迫不及待。 于是抢在彻底失去意识以前吩咐萧不戮道:「出去告诉他们,下一次醒来我就要收服黑笔。」 萧不戮心头一跳,立即出去找人。 他身上还带着被秋似弈揍过的印记,一时间众人表情十分精彩。 萧不戮摸了一下手臂上的印记,挺起胸膛说道:「这是师父亲自揍的!」亲自两个字咬得格外重。 一连见了莫逢君、秋鸿影这些容貌气质出众,又与秋似弈有着亲密联繫的人,萧不戮领地意识陡然增强。 傅九寒:「……」这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吗? 莫逢君眼中有些诧异。高手之间过招讲究一个以势压人,方才萧不戮的气势瞬间拔高,竟比那些个仙门宗主还要厉害。 秋似弈这徒弟,很不简单。 这样一个人,呆在秋似弈身边时却像是换了一副模样,看着有些傻。 「师父说,明日甦醒之时,他就要收服黑笔。」 这话一出,众人神色皆是一变。秋似弈如今这状态,想要收服黑笔无异于痴人说梦。 秋鸿影脸上顿时露出焦急之色,看向莫逢君道:「谷主,你是医者,能不能劝劝他?至少等身体恢復一些再去收服。」 莫逢君没出声。 他能看出,先前秋似弈并没有打算立即收服黑笔,而是打算先修养一段时日。 然而秋鸿影一来,提到圣人要开启阵法后,他就坐不住了。 圣人收集资源扬言要杀秋似弈这个「魔头」,只怕是个幌子。若真的要杀他,早在秋似弈渡劫前,便有许多机会杀。 可见圣人是另有所谋。 秋似弈……他一定是急着去阻止玉京生,才会不顾身体也要选在这个时候收服黑笔。 第92章 次日。 在莫逢君又一次施针后,秋似弈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突然翻身下床,连着莫逢君都有些慌乱。 「我去收服黑笔。」留下这句话后,秋似弈直接掐了张瞬移符。谷中孩童甚多,若要收服黑笔需要找个无人之地才行。 另一个原因则是,他打算以帮助黑笔復仇为由去收服它,这就需要暴露自己可以操纵魔气一事。 众人心头大惊,想要追过去,却见秋似弈的身影在符箓作用下变得透明,只余一片衣袖随风扬起,露出消瘦的手腕以及因用力而凸起的青色经络。 根本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傅九寒第一时间看向莫逢君,这药师谷内布有阵法,必定有手段找到秋似弈的位置。 可没等他开口,莫逢君双手结印,直接消失在了原地。 后山。 莫逢君远远就看到了秋似弈的身影……以及,盘旋在天穹之上的巨龙。 黑衣修士神色冷肃,握着扇子朝巨龙挥去,顷刻间便有黑气涌动。 黑气如狂风扫地,带着一股毁天灭地的气息。 是真正纯粹的魔气。 上一回秋似弈与黑龙对打时,用的是正道心法,而黑龙则是隐隐入魔。二者气息不同,互相抗争,谁也不让。 但今日却不同。 秋似弈以魔气相击,他的魔气显然比黑龙要纯粹得多。两股力量一遇到便相融,一番借力打力,勉强抵消了秋似弈身体所带来的弱点。 莫逢君远远看着,白色扇子唤回了他的些许记忆。 第228页 上回见面时秋似弈穿了一身白衣,刚刚因为击退黑气而在仙缘大会上扬名立万。 俨然是未来的正道领袖。 但莫逢君却通过铜镜,见过秋似弈杀洛南的景象。 不羁、邪气,这是莫逢君对秋似弈的第一印象。 等秋似弈以「江近月」之名再次出现时,却又彻底颠覆了这一印象。 莫逢君第一次对一个人感到好奇,他想要知道秋似弈是如何平衡善与恶的力量。 常年在善恶之间游走,莫逢君有时候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善,是恶? 天穹上。 秋似弈与黑龙激战百回,见缝插针地说道:「你难道不想去復仇吗?这些年你体内积攒了庞大的魔气,却被器身所束缚。只要你暂时认我为主,我可以操纵你的魔气去復仇。」 这就是神器的强大之处。当初傅九寒经脉尽毁,仍旧可以利用神器内部的灵气施展大招。只要黑笔与他联手,什么仇敌拿不下? 「你若不信,我可以用我的性命起誓。」 然而这黑龙却不像单纯的灵脉那般好忽悠,对于秋似弈的提议毫不动心。 秋似弈隐隐感觉自己又要沉睡,不得已只好用上了残魂前辈提出的方法。 残魂前辈说,「器灵残暴,若是武力不能让他臣服,便只有用爱去感化。」 秋似弈对此嗤之以鼻,他可不相信什么爱去感化。 但眼下,也只能勉强一试。 秋似弈咳嗽一声,将声音努力放得轻些,在战斗间歇沖黑龙说道:「这几日你见过那位莫谷主了吧,你可知他是你姐姐的孩子?」 黑龙在空中盘旋,心中嘲讽秋似弈不自量力,竟然妄想要彻底收服它,正要向他攻击时却在听到那句话后勐然停了下来,盘旋翻转而上避开了对他的攻击。 秋似弈没想到,打了这大半天,竟不如一句话好使,一时有些无言。 不过还是趁热打铁说道:「莫逢君是我见过最为至善至纯的人,他扶危济困,救济世人。而你身为他的……」 秋似弈平日里没少当着傅九寒的面夸赞莫逢君,因此说得十分顺口且情真意切。 黑龙盯着他,身上的煞气竟真的隐隐消散了一些。 秋似弈口中的莫逢君,真的很像他的姐姐。无数回忆顷刻间涌来,由碎片连成完整的回忆。 莫逢君的身影隐在暗处。对于秋似弈知晓他身世这一点,莫逢君并不奇怪。身为洛家家主,他的眼线遍布修真界,自然知道几人先去找了仙逝的炼器大师。 那位炼器大师生前云游四方,或许意外得知了他的身世,却不知晓他与洛家的关系。 否则,秋似弈必不会这样夸他。 至纯至善……原来秋似弈是这样看待他的。 就在莫逢君沉思之时,黑龙彻底恢復了记忆。他在空中怒吼,随即勐烈旋转捲起一阵漩涡,秋似弈难以抵挡,被直直捲入其中。 可在漩涡中,他似乎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 秋似弈是进入了黑龙的幻境中。 一般来说,幻境是由心魔所生。秋似弈想着,大概是刚才提到了莫氏,让器灵莫景煜回忆起了一些不太好的事吧。 此时,他的面前是一间古朴端方的宫殿,雕木为饰,像是皇城宫殿,却没有半分奢华之象。 秋似弈推开宫门,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个女子的背影。这女子显然不是普通人,她身披龙袍,头戴冠饰,目光落在床榻熟睡的孩子身上,神情很是温柔。 在莫景煜的心魔里,恐怕会出现的只有莫氏王朝的女帝,他的姐姐莫景清。 秋似弈转了转目光,忽然看到莫景清的身后站了一个人,竟是莫逢君。 莫逢君还穿着今日为他医治时的衣袍,显然是和他一样误入幻境。 这么说来,先前莫逢君应该就在附近,他说的那些话,莫逢君也都听到了? 秋似弈:「……」 眼看莫逢君痴痴望着女子,下一秒就要伸手去触碰,秋似弈动作飞快,一个闪身抓住他的手臂,将人带到了自己所处的这片阴影之中。 莫逢君发不出声音,手又被秋似弈抓着无法比划,只能用眼睛发出疑问。 秋似弈比划道:你不想多看看她吗?幻境依附于记忆而存在极为脆弱,若是出手干扰,整个幻境都有可能崩溃。 莫逢君渐渐冷静下来。 秋似弈说的是对的,但幻境不崩溃,他们也出不去。 元神长时间陷在幻境中,只怕对身体有损。 莫逢君收回视线,不再去看秋似弈,专心望着自己的娘亲。 不知过去多久,莫景清替孩子掖好被子,转身朝偏殿书房走去。 莫逢君恋恋不捨的收回视线,看向秋似弈比划道:想个办法打破幻境出去吧。 若是可以,他恨不得沉溺于这样的幻境。 可秋似弈也在这里。若是让他了解了太多莫氏王朝的往事,恐怕会怀疑到他身上来。 两人一前一后朝偏殿走去。 只见莫景清身姿微微倾斜于案,露出一种憔悴感来。 她正低头写着什么东西。 秋似弈定睛一看,素色宣纸上开头的大字赫然写着「罪己诏」。 这东西秋似弈并不陌生,古时帝王每逢国家受灾,便会检讨自己的过失,昭告天下。 第229页 他死死盯着罪己诏,想要知道莫氏王朝究竟经歷了什么。这不仅关乎他收服黑笔,更关乎他更了解莫逢君这个主角。 莫逢君察觉到秋似弈的视线,直接跨出一步,惊动了挥笔的女帝。 秋似弈心中嘆息,只差一步他就能知晓当年真相。不过,即便不知道,也能猜的八九不离十。 他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沈家便利用凡人村落为诱饵去吸引妖兽,凡人地位可见一斑。 既然无法知晓真相,秋似弈也不打算在幻境中久待。 他看向莫景清,脑中想着残魂前辈说的「感化」,忽然伸出手一把将莫景清手中的笔抢了过来。 下一秒,他将「己」字改成了「仙人」二字。 罪己诏,变成了罪仙人诏。 「你想写罪己诏凭一人之力平息仙门怒火,却不想过错者正是仙门。你励精图治,施以仁政,你当政期间百姓安居乐业,何来有罪?」秋似弈看向莫景清的目光中,满是真诚与惋惜。 「有罪的是仙人。」 幻境中的莫景清似被深深触动,流下了一滴泪。但幻境为虚,这幻境中的人必然也是无意识的。莫景清被触动,实则是这黑笔的器灵莫明澜被触动。 莫逢君也知道,自己的母亲向来生性温和柔弱,自己在一些方面是随了她的。这也是为了弥补舅舅脾性暴躁,当政期间施以仁政。可他却希望母亲强势、刚硬一些,这样才能不受那些仙家的欺负、才能平息祸端。 这就像秋似弈刚刚给他的那种感觉。 仙人又如何?犯了错照样要定罪量刑。 宫殿开始摇晃,眼前的一切都渐渐消散不见,不一会,秋似弈又回到了先前打斗的山谷中。 极速的旋转,让秋似弈头脑发昏,恍惚中看见黑龙又朝自己沖了过来。 黑龙一双眼睛红得滴血,通体魔气萦绕,显然是彻底入魔失控了。 莫逢君此刻也从幻境中出来,见此情景唿吸一滞,心脏也勐烈跳动。 秋似弈在幻境中呆了这么久,元神刚刚归位,恐怕根本来不及抵挡舅舅的攻击。可能……会死。 就在莫逢君迟疑的瞬间,秋似弈动了。 他想起幻境中莫景清被自己的话语触动,流下了一滴眼泪。或许,莫景煜要的不只是手刃仇敌,更是要将仙门之罪大白于天下。 秋似弈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他先是闪身躲开可怕的龙息,然后面向黑龙,伸出两根手指起誓。 「若你臣服于我,我便借你体内魔气,替你斩杀仇敌。」 莫逢君一时惊住。秋似弈居然还没放弃收服黑笔?! 可无论他提出什么,舅舅都不会答应。 「此外,我会执笔以天穹为纸,当着千千万万修士与凡人的面……」 「写下罪仙人诏书。」 肆掠的狂风霎时止住。 黑龙的利爪停在距离秋似弈三寸之处,然后,和莫逢君一起怔在了原地。 第93章 下一秒,黑龙直直朝秋似弈撞了过来,却并没有攻击他。 他在空中长啸几声后便伸直躯体,如长箭出弓一般穿过苍穹,正好把秋似弈接到了自己那如山嵴一般的背上。 萧不戮和傅九寒在药师谷找了许久,此刻终于赶来,便正好看到这一幕。 「师父他成功了!」萧不戮拍手大笑,努力为师父捧场。 傅九寒说不出话,心中满是劫后余生的感觉。 两人却不知道,秋似弈刚刚对着黑龙许下了怎样疯狂的承诺。 莫逢君仰头看去,只见黑龙带着秋似弈在空中穿梭。 他心中明白,舅舅是真的被秋似弈的提议打动了。他步步为营,没有完全把握绝不出手,更不可能公然与整个修真界为敌。但舅舅性格暴躁冲动,一腔热血难凉,确实会被这样疯狂的提议打动。 秋似弈如今本就丧失信仰,再搞这么一出,只怕是…… 地面上众人心思各异,天穹上,秋似弈的视线中出现无数强光,刺得他睁不开眼。 黑龙载着他一路飞到极高的位置,周围是无尽的白。 余光中,他看到云层下一闪而过的苍翠山脉,和青碧如洗的湖泊。 云层就在他的脚下。 秋似弈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背似乎搁在不太舒服的地方。 下一秒,秋似弈陡然清醒过来。 他居然在……骑龙??? 无数风将他包围着。 有从他破烂了的衣袖里钻进来的风,有从被掀开了的袍子下灌进来的风,还有耳边伴着龙吟嘶吼的风,这些都明明白白地告诉秋似弈,他是真的在骑龙。 这待遇,主角都不一定有。收服黑笔果然是对的! 秋似弈很久没有这样纯粹的开心过了。 不过系统任务还未提示完成,黑龙臣服应该只是权宜之计。 要尽快去替他復仇才行,到时候还不是想骑多久骑多久。 等那黑龙终于盘旋着落到了地上,秋似弈扶着龙嵴打算跳下去。 傅九寒和萧不戮都抢着想要抱他,但秋似弈直接身姿轻盈地跳了下来。 如今黑笔已经臣服于他,反噬之力自然也就消失了大半。 秋似弈舒展了一下身体,大致估算了一下自己的实力。 信仰之力的流逝确实对他造成了很大的影响,不过也不碍事。毕竟,他原本就打算利用黑笔体内的魔气完成復仇。 第230页 相信黑笔也不希望是藉助外人之力击杀仇人。 傅九寒和萧不戮有些恋恋不捨地收回了手。 莫逢君看着他们,眼神暗了暗,在人影中对上了秋似弈视线,仅一瞬,他别开眼,转身走向竹舍。 萧不戮和傅九寒对视一眼。 昨晚他们认认真真谈了一次,定下了如何让秋似弈去对付玉京生的计划。 虽然秋似弈嘴上说着这是气运之子的事情,但先前他做的事情哪一样不是气运之子做的? 也不知傅九寒是如何做到的。 这一点萧不戮其实挺佩服傅九寒。换做是他的话,仙缘大会那样危险的场景,他必定会再最后一刻出手去帮师父。 他确实不太习惯当一片毫无存在感的绿叶。 秋似弈察觉到两人之间莫名的气氛,问道:「你们是不是背着我干了什么事情?」 萧不戮点点头:「师父,我和傅九寒打算去亲自会会那个玉京生!」 「师父你就呆在药师谷好好休息!」 秋似弈没想到萧不戮如此上道,直接劝动傅九寒去完成既定的使命。他点点头,说道:「好啊,我在谷中等你们。」 两人没有耽搁,直接出了药师谷。 秋似弈却根本没打算好好呆在谷中。他从储物袋中取出黑笔,说道:「我们也走。」 「带我去找你的仇敌。」 说完,秋似弈抬头看了一眼萧不戮和傅九寒。想来经此一战,傅九寒会拿回属于他的信仰之力。 他转身朝相反方向走去。 主角有主角的宿命,他也有他的宿命。 *** 玉京生站在一片旷野上,这几日他成功收集了不少资源,足以开启诛魔阵法。 但他的目的并不是诛魔,而是要利用圣人留下的诛魔阵法去打开修仙界的界门,引来无数的域外之人,让这个世界沦为外界仙人的游戏场。 让这个待他不公的地方,彻底毁灭! 玉京生先用符笔在旷野上凌空画下足有三人高大小的阵法,再将为收集资源而特制的储物盒打开。 无数修炼资源化作一股股灵气倾泻而出,他丢掉盒子,双手交汇游动,自由操控灵气。 「只要将他们输入到阵法上……界门就会打开……」玉京生自言自语,随后开始发出癫狂的笑声。 而在高空之上,傅九寒带着萧不戮正御剑向他而来。 当初在琉璃阁时,傅九寒见过壁画上的阵法,通过卦象推演成功找出了玉京生的藏身之地。 两人临近了才看到玉京生正要将灵气注入。 「这是……界门?!」萧不戮眼中顿时一惊。 他本以为玉京生的谋划只是搅动此方世界的风云,不料他竟掌握了打开界门的方法! 玉京生也没想到他们居然可以找到自己,面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待发现秋似弈居然没跟着来时,他眼中露出快意笑容。 想必秋似弈深受打击,再也想不起风浪了! 玉京生立马将手中汇集的灵气注入阵法当中,透明的气流很快便注满了阵法。 下一秒,阵法上依次浮现出金色线条,勾勒出一道玄妙古朴的图案。 霎时间天地昏暗,雷声阵阵,一道金色缝隙临空而现,隐隐有扩张之势。 萧不戮沖在最前,一脚踹翻了还在注入灵气的玉京生,大喝一声举起剑。 玉京生一个翻身堪堪避开,跳身跃起愤怒道,「你以为你是如何轻易找到此方世界的入口?全靠我偷偷开启了阵法一瞬!否则,你根本感知不到这个世界的存在!」 他计划已久,只是先前没有那么多的资源,便只能开启一瞬。 谁知这一瞬就引来了萧不戮这样实力强悍的域外之人。 也正因如此,他对自己的计划深信不疑。 圣人抢了他的身体,他就让更多的人来抢夺这个世界的资源。 谁知,萧不戮来是来了,却只是为了秋似弈一个人,根本没有搅动风云的想法。 好在,此刻界门已开,会有源源不断的外界之人过来!来不及了,无论是谁都来不及救这个世界了! 玉京生猖狂大笑,在手心运起灵力朝萧不戮放去,而萧不戮则一个翻身躲过了。 「恐怕等不到师父彻底收服神器,恢復实力了……」萧不戮暗自咬牙。孰轻孰重他还分得清楚,假若为了让师父手刃玉京生,而令整个世界陷入绝境,只怕师父会恨死他。 萧不戮看着那刺眼醒目的裂缝,抬手按住了体内的魔骨。 「傅九寒,你听好了,你一定要保护好我师父,否则等我回来可饶不了你。」萧不戮抓着傅九寒的手臂严肃说道。 「回来?你要去干什么?」 「我要想关上缝隙,就必须暂时离开这个世界。」萧不戮也不想离开,但或许除了那些阵法之外,只有他才能关上。 「你现在走,不怕我趁虚而入吗?」傅九寒其实已经在和他的相处中渐渐把他当做了一个朋友,而非简简单单的情敌。 萧不戮却笑了:「一直没告诉你,其实我曾经问过师父一个问题。」 「师父这么厉害,也曾有人为师父解惑吗?」 「师父说有的,只是丢失了一部分记忆,所以不记得了。」 「听说是条鱼,可能已经早死了。」 第231页 傅九寒心里重复着那「是条鱼」三个字,这会不会是秋似弈待他如此特殊的原因? 可他在脑海里翻遍了回忆,事实是他们先前并无交集。 他是鱼,但好像不是那条鱼。 所以是哪来的鱼,晦气。 萧不戮说完这话就一跃跳出了缝隙。他看着裂隙在一点点闭合,忽然想到,或许当初师父就是这么看着他砸开界门的吧。 那是独独属于气运之子的,会聚焦无数目光的瞬间。 可这一次,他好像学会了当一片绿叶。萧不戮闭上眼睛,他还没能和师父好好道别。 随后,在一声穿破苍穹的嘶吼声中,界门奇蹟般的关闭了。 高处。 莫逢君默默观察着这一切,到这时候他才知道,原来玉京生的计划和他不谋而合。 他也想要打开界门,摧毁整个修真界。 *** 秋似弈原本正骑龙急行,忽然看见了天穹之上的可怕裂口。 很快,裂口就合拢了。 那裂口出现的时间虽然很短,却造成了极为可怕的后果。 无数奇奇怪怪的东西从天而降,甚至还有来自位面的巨型食人花,以及来自机甲世界的钢铁虫。 那些生物从缝隙涌入,瞬间在修真界蔓延开来。 很快,这一异变引起了各大宗门的注意,因为已经有不少怪物闯入了他们的地盘。 而圣人留下的保护他们安全的阵法,似乎对这些外来物种并不管用。 山河宗弟子离缝隙最近,当他们看到那群未曾见过的妖物时,都被吓了一大跳,慌忙地四散奔逃。 萧子干却下令让他们立即驱逐妖物。 那些弟子只好动用灵力将妖物往山下打,也就是将它们驱向凡间。 不多时,凡间就被外来生物席捲,毫无反击之力的凡人被那些怪物当做盘中餐。 凡间在顷刻间就血流成河。 秋似弈意识到是玉京生那边出了变故,一时后悔自己没跟着去。他一低头,看到凡间的惨状时,更是狠狠握住了黑笔。 外来生物以一种可怖的速度在增长数量,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此刻,黑笔在秋似弈掌心中剧烈颤动,显然是回忆起了什么。 秋似弈随手一挥,便在凡间布下无数防御阵法。他没有停留太久,略一思索就朝某个方向飞去。 按理说来,凡间在修仙界的最下层,开启界门后外来物种不应该这么快流向凡间。 他必须要找到那个源头。 秋似弈于是边找边杀,救下了不少凡人,最后终于在山河宗的脚下发现了异状。 萧子干正命令山河宗的弟子,将那些外来物种赶向凡间。 看到萧子干,黑笔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怒意,发出一声龙吟后,巨龙器灵跃笔而出。 显然,萧子干就是覆灭莫氏王朝的罪魁祸首! 秋似弈目光沉沉,脑中全是方才见过的惨景。缝隙关闭得很快,进来的外来物种也不算厉害。 以修真界的实力,明明可以阻止这一场祸事! 「萧子干,你身为山河宗的宗主,不扶危济困、心佑苍生也就罢了,反而将外来生物引向凡间,真是枉为正道!」 萧子干冷笑道:「枉为正道?你看看你这一身黑气,一个魔头居然和我谈正道,未免太可笑。」 秋似弈不再和他废话,动用黑笔体内的魔气,向萧子干打出一道最为直接的魔气暴击。 这下,可谓真正坐实了「魔修」身份! 萧子干一阵大笑,高唿道:「秋似弈堕入魔道,人人得而诛之!」 第94章 地面上,部分山河宗弟子忍不住去看秋似弈。 听到萧子干叫秋似弈魔修,他们心里竟忍不住泛起一阵心疼。秋似弈现在这么做,难道不是在行正道? 秋似弈倒是无所谓,他向来自认为魔。 他轻点脚尖飞升上空,抬手凝出风刃,云袖一挥,成团的风刃便朝萧子干急速飞去。 这魔气不愧是来自神器之体,在飞沖的过程中又掀起一阵气浪朝萧子干奔涌而去,无疑又加大了攻击的强度。 萧子干也不是吃素的,好歹是山河宗的宗主。眼看风刃朝自己奔来,他立马反应过来在空中一个急闪,双手持剑横挡在身前,抵掉了一部分冲击。 但还是被灵气直直冲出数十米。 风刃捲起漫天黄沙。 萧子干将剑直直插进地中,怎么也不敢相信秋似弈会使出这么强大的攻击。只有一种可能……神器已经彻底臣服于他,甘愿将体内魔气借给他使用! 他站稳身姿,抬手抹抹胡茬边的一点鲜血,朝山河宗那群只敢观望的弟子吼道:「还愣着干什么?魔头来了还不知道去杀吗?!」 那群弟子这才一齐挥剑朝秋似弈奔去,却似有气无力,在看到秋似弈挥手风刃的剎那,纷纷软了腿,半路折返。 一是为了保命,二是因先前将那些魔物赶到凡间,确实心虚。 若要论魔,就此事来看萧子干的行为更像是魔头所为。 一个人犯错或许会被罚,但一群人都犯错的时候就不会怎么样了。 此时萧子干还真没法将他们怎么样,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都折返回去。 不得已,他只能亲自挥剑凝聚灵力,朝秋似弈砍出一道灵力波。 第232页 秋似弈在空中飞旋转身,右手握笔保持攻击不变,左手同时握住扇子,朝灵力波丢去。 那灵力波碰到他的扇子后全都被弹道了另一处,没打到萧子干,但正好将一处聚集的怪物灭杀。 似有意为之。 可没想到这里离凡间太近了。 他和萧子干在此地斗法,致使凡间地动山摇,竟引起了山洪! 洪水自山间奔涌而下,倾泻而出的水,瞬间淹没了几个村庄,化作成滚滚江河。 从他们飞身的高度看去,只见滚滚的山洪捲起惊涛巨浪席捲凡间,是一副极其壮阔的画面。 可细看,那水中抱着破木门板奋力挣扎的老者、那顾不上自身安危却被高高举起谋生种子的农民、那一座座被大水没过的屋舍……怎不叫人心痛。 他自居为魔,虽没有做出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却在无意间又残戮了百姓。 凡间说王朝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可如今他们仙人犯的错却也叫百姓凭白受难。 他此时倒能理解为什么黑笔的器灵,那以身祭器的莫世王朝国师莫景煜,以及女帝莫景清,会如此仇恨仙人了。 秋似弈心中郁结,又在无意中加重了黑笔灵力的魔气,在萧子干朝他奔来时,他疯狂抽动黑笔中的魔气,全然不顾经脉是否能承受的住,只想快点结束这一场斗法! 秋似弈用力挥舞扇柄,扇出一个巨大的漩涡,直接将萧子干捲入其中,而后又重重拍打在地。 萧子干不再动弹,面色苍白如纸,不知是昏死,还是真死。 山河宗弟子面面相觑。 秋似弈的强悍已远远超过他们的想像,若是时间往前挪移几日,他身份尚未暴露,只怕许多人会转而认定他为仙门之主。 秋似弈不再理会萧子干,他飞向凡间水流。 那群山河宗的弟子见他走远,这才敢将自家宗主拖走。 却又没有走太远,忍不住去看秋似弈要去凡间做什么。 洪水将凡间分割开来,一些人跑得快,此刻站在在山洪暂时不能接触到的高地上。 而那些不幸运的则在较为低洼处,随时面临被洪水淹没的风险。 秋似弈暂时没有办法收復这些洪水,只能想办法让这些人到高地上去。 过水……便要架桥! 秋似弈这么联想着,又勐然想起了自己在谢家与殷折对打时研究的杀招「暴雨将至」。 暴雨之后便是彩虹。 他只要用灵力维持住彩虹,就可以帮助那些人渡水。 想到彩虹,他忽然想到一些毫不相关的事情,似乎曾经有个人带他去看彩虹,那人还莫名的与傅九寒在长相上有几分相似之处。 意识到自己想偏了,秋似弈立马按住这个念头,转而开始回忆起「暴雨将至」的招式来。 他首先是挥动灵力,促使暴雨降临,凡间顿时谩骂一片,个个高喊着秋似弈是魔头,山洪暴发,他还要降下暴雨,岂不是让他们雪上加霜? 那些尚未走远的山河宗弟子也一脸震惊。 难道秋似弈魔性深重到了这种地步,留着凡人是为了戏弄他们,看着他们在自己的攻击下挣扎? 就连黑笔,也奋力挣扎,从秋似弈手中飞出,阻止他再继续抽取自己的魔气。 莫景煜方才手刃仇敌,意识终于彻底恢復了清醒,可一转眼就发现秋似弈手段之狠厉,比当初的萧子干更甚! 可很快,他们就发现自己错了。 暴雨并未落到地上,而是被秋似弈操纵着,停在了半空之中。 停住之后,忽然就出现了一道彩虹。 只见秋似弈托起一团巨大的灵气,伸出手指朝彩虹底下抹去。 那彩虹霎时就由透明的七彩变作实在的彩虹桥。 「他是,要帮我们渡水呀!」 一个老者颤巍巍地踩上了彩虹凝出的桥。他体弱,没能第一时间走到高地上,只能抱着一块木板求生。 「是、是真的桥!」他高声唿唤,让更多的人上去。 不知是不是太高兴了,他竟觉得自己脚步也轻便许多,很快就走到了桥中央。 这时候,先前高高举着自己种子的农民,忽然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他怀中的种子,像是感受到了某种生机,竟一点点的长大、发芽。 这是什么桥,怕是神仙所画! 那人忽然捂住自己的嘴,想起方才愤怒之下高喊着秋似弈是魔头的事情。 他双膝一软,跪在桥上,用尽自己最大的力气喊道:「秋似弈,他不是魔。」 「他不是魔!」 「不是魔!」 在一晃眼间,万千凡人已经高喊着这一口号,渡过了彩虹桥。 他们对秋似弈的感激化作点点的信仰之力向他聚集,逐渐汇聚成了庞大的力量。 秋似弈眼中露出惊诧之色。 对于所谓信仰之力,他从未真正想过要拥有。毕竟以他的命格,终究会失去一切的信仰。 然而此刻,那些星星点点的信仰,是那样微小,却又那样的牢固。 仿佛洪水也不能将它们沖走。 这是真正属于他的信仰。 此刻,无数宗门、世家听闻秋似弈再次现世,都打着诛魔旗号赶了过来。 长生宗弟子一路拦截,终是赶在所有人前面抵达。 第233页 无数元婴修士同时出现,威势足以震慑住任何一方势力。 可他们却只看向一个人。 那道彩虹跃水而出,所有人脑中只余下一个念头。 「这确实是极美的。」 黑笔重新飞回秋似弈的手中,悬停在他手指外三寸之处,踟蹰着不敢上前。 秋似弈直接握紧了黑笔,飞身回到天穹上。 「我答应你的事情,还有一件没有完成。」 先前秋似弈答应要帮莫氏王朝写下「罪仙人诏书」,歷数山河宗所犯下的罪孽。 但此刻,想起方才洪水滔天的景象,秋似弈只觉得胸口处似有一股莫名情绪在鼓动。 有罪的何止一个萧子干、一方修仙势力…… 秋似弈提笔,拨开云雾。 只见那些云雾重聚、分散,旋转分化之间,弯折勾画,竟化作一个个笔力遒劲的文字。 赫然是《罪仙人诏书》。 这一下,无论是地上跪倒的凡人,还是在远处观望不敢上前的修士,皆是愣在了原地。 「天地不仁兮,生民离乱。化为炉兮,苍生为炭。」 就在秋似弈写完这几个字的剎那,一股苍凉悲恸之气透过笔尖,骤然沖盪在天地之间。 属于莫氏一族先辈的神器,在此刻才真正地甦醒了。 而天穹深处,竟也隐隐传出一声嘆息。 …… 莫逢君藏身于阵法附近,来自血脉的悸动令他心魂一颤,竟落下一滴眼泪。 仿佛所有的恶念都在顷刻间被洗涤干净。 他摸了摸自己的喉咙,然后低头看向倒地不醒的玉京生。 方才萧不戮关上界门,傅九寒直接动用了鲛人一族的血脉之力,令玉京生昏睡。 显然就是要彻底诛杀玉京生。 是他出手,利用言灵之力强行带走了玉京生。 莫逢君需要那个阵法。 他抓住玉京生,朝洛家飞去。一路上,正好看到了手握黑笔,站在天穹之上的秋似弈。 此刻秋似弈已经写完了全部的诏书,他垂眸看着地上的凡人,面色苍白又柔软,好似收起了一身的锋锐。 傅九寒此刻也回到了秋似弈身边,见他身形轻晃赶紧伸手扶住,慌道:「不是已经收服了神器吗,怎么又……」 秋似弈摇摇头,他隐隐感觉到方才吸收的信仰之力中,掺杂了一些奇怪的力量,是他身体所不能承受的。 莫逢君看着秋似弈歇了力气,半靠在傅九寒身上,忽然生出了一点陌生的感觉。 这感觉不同于先前对他生病的担心和心疼,似乎是一点点渴望。 秋似弈,才该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可以与他共谋大事之人。 莫逢君怔怔看向地面的彩虹桥。 为了救凡间那些人,秋似弈和山河宗宗主大打出手,消耗自身大量灵力来画桥,如仙人将士……可有时又像一个真正的魔头。 纯粹的善意,就像他的娘亲一样,太过于软弱。 秋似弈这样亦正亦邪的才是正正好。 他突然想,如果抱着秋似弈的人不是傅九寒,而是自己,会怎样?这想法并不非常强烈,却在他心中生了根。 但最终,莫逢君还是利用言灵隐匿身形,拎着玉京生离开了这里。 玉京生醒来时,发现自己被铁链拴着,脚底下洒满象徵厄运的铜钱。 是洛家! 他双目圆瞪,正想挣脱铁链,却惊觉自己的力量消失了大半! 怎么可能,谁抢走了他的信仰之力?! 就在他挣扎之时,屋门骤然开启,一道青色身影逆着光朝他走来。 「我可以帮你重新开启阵法。」 莫逢君居高临下望着玉京生,伸手比划道。 先前治病救人,他收穫了不少信仰之力,实力堪称恐怖。 「你?你要帮我?」玉京生满脸震惊。 莫逢君没有回应,冷冷看了玉京生一眼,示意他快点画阵法。 他希望利用阵法打开界门,让这个世界的灵气尽数流失。 等到最后,他再把阵法关上就行了。 如此一来,这个世界就只有凡人,仙人无法修炼,将彻底消失。 第95章 莫逢君原本想用靠治病救人所获的信仰之力来开启阵法,犹豫了一瞬,还是用了言灵之力。 他轻轻出声道:「开启诛魔阵法。」 某种程度上来说,把那些病人对他的信任作为破坏的力量来源,是对那些信任的一种亵渎。 他不想破坏自己心里的那一块净土。 阵法又一次被打开,天空如同被撕裂一般,出现一道巨大而狰狞的裂口。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道裂口吸引去了,秋似弈也立即起身,飞向阵法处。 然后,他就看到莫逢君和玉京生站在一起,似乎开启阵法的力量也是莫逢君给予的。 「莫逢君,你为什么要帮他?」秋似弈在问出口的那一剎间,突然想到,他是莫景清的儿子,是莫氏的后人。 可是他恨仙人,凡人却是无辜的。 秋似弈想过莫逢君可能会用的种种手段,多半都是只针对仙门众人的。 却没想到他竟然丧心病狂地再次开启界门! 莫逢君看着他,并没有说话。 或许他迟早会知道的。 但他也知道,其实他们是一类人。亦正亦邪,只是自己比秋似弈的邪更多。 第234页 如果说原先莫逢君在秋似弈眼中「至纯至善」的形象还只是有所破坏,这回就是彻底崩塌了。如今这一幕已经坐实了莫逢君黑化得彻彻底底。 此时周围人,那些宗门世家,也终于彻底看清玉京生的真面目。 玉京生也不在意了。 他死死盯着天穹缝隙,有莫逢君相助,这缝隙比先前大了无数倍! 秋似弈看着玉京生与莫逢君,总觉得此刻不应该是由自己出手,但却是好像也没人了? 玉京生所得到的信仰之力,全是寄託于虚无缥缈的圣人身份,此刻正飞速消失。 可以交给傅九寒去对付。 但莫逢君不同。 他的信仰,是来自于这么多年来亲手医治的无数病人。 是无比牢固的。 秋似弈向来不是什么优柔寡断之人,瞬间做出决断,将攻势对准莫逢君。 「你去杀玉京生。」秋似弈向傅九寒喊道。 然而刚交战几个来回,秋似弈就感到了棘手。 不知为何,裂开的天幕中释放出了许多来自外界的力量,此刻正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汇集到了秋似弈的身上。 是信仰之力,却有些驳杂,又有些熟悉。 秋似弈感知了片刻,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曾经走过许多世界,在其他世界也收穫了信仰之力,所以如今界门一开,便都流了过来。 那些信仰远比他想得要多,要持久。 可他分明只是一个魔头。 不得不说,秋似弈心有触动,甚至诞生出一丝柔软的情绪。 但很快,他就发现不对劲。 秋似弈感到体内的力量正在不断膨胀,已经到了就要不能再忍受的地步,宛如一个被不断灌进气体的气球,面临着爆炸的危险。 来自不同位面世界的力量谁也不让谁,根本无法融合,此刻像是在他体内打架! 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因力量过于强大而自爆,但他确实感到痛苦。 秋似弈急需要将这些力量发泄出去。 他看向莫逢君,眼中魔气翻腾,直接一掌拍了过去。 莫逢君神色淡淡,一抬手却凭空掀起了狂风。 狂风擦着秋似弈的脸过去,只差一点就会重伤他。 这是一种警告。 秋似弈挥起右手,一阵灵气捲动着气流,瞬间便形成了一道巨大的冲波。 灵气波沿着大地飞快向前滑动,如刀过鱼肉,瞬间在地上切割出深渊般的间隙。 莫逢君不由得狼狈退后一步,才没被切割成两半。 众人惊道:「好强的灵气……不对,魔气!秋宗主果然……」 秋宗主三个字一出,众人才惊觉他们始终没法真正忘记秋似弈。 莫逢君双手合十挡在身前,结印后再向左右拉开,一道灵力铸成的屏障就陡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单看这屏障灵光四散,足有两人大小,也称得上是强大。 可和秋似弈那迎面而来的巨形气浪相比,就显得很单薄了。 秋似弈身上的信仰之力在越变越强。 意识到了这一点后,莫逢君当机立断将屏障甩了出去,随即向旁边翻身躲避。 一转身,他就看到秋似弈挥手放出如利刃般的魔气,将他留下的屏障直直划破。 屏障在顷刻间便消散全无,随着空气一同流失向天外。 秋似弈实力全开,完全没有留手。 正常来说,作为反派与主角决战是不能下死手的,但想到先前缝隙打开后,无数凡人死于异兽之口的惨景,他就止不住的生气。 两人之间,实力对比就如高山俯视溪流。 莫逢君看向秋似弈。 他的脚踝在翻身时被灵气所割,此时在脚边的衣物已经掉落成碎片,而脚踝则在咕咕冒着鲜血。 再晚一点,或许就不是脚冒血,而是大腿、胸膛,被直直割成两半也说不定。 秋似弈对他留情了。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已经彻彻底底败了。 莫逢君紧紧攥起自己的手……不,他还有言灵之术。 他看着秋似弈,嘴唇轻动,分明只要一句话就能让秋似弈陷入死局。 但他好像说不出。 秋似弈见到莫逢君嘴唇轻动,暗道不好。 这原书剧情到底是什么鬼。 「莫逢君,一个温柔的小哑巴。」 不仅不温柔很可能也不是哑巴。 秋似弈用手指勾住笔,飞快旋转起来,很快就有无数魔气汇集在他的手掌上,好像一盏灯,直直朝莫逢君飞了过去。 眼看秋似弈重新占据上风,却不知为何突然凌空吐出一道黑血。 众人皆是一惊,第一时间就是看向莫逢君,认为是他捣鬼。 莫逢君却是怔在原地。 他确实没有用言灵之力。 却怎么也没想到,秋似弈上一秒还威风凛凛,下一秒就吐血,面上是一片苍白。鲜血凝成一道线,从他下颌滑落。 更令他震惊的是,秋似弈以气凝声,将一句话送入他的耳中。 「若是你心中尚有仁慈,那就收手吧。」秋似弈察觉到莫逢君始终没对他下死手,和玉京生疯狂之态有区别。 且这一次的阵法也有了变化,比上次多出一道防御阵,所以外界生物无法再次进入这个世界。 第235页 显然,莫逢君打开界门,只是为了让灵气可以流动。 他恐怕是想让这个世界降级为低魔世界,如此便不会再有仙人之祸。 察觉到这一点,秋似弈松了一口气。莫逢君也是主角之一,假若他黑化得彻彻底底,那么世界线一样会崩溃。 他看向莫逢君,直接点破了对方的计划。 「你知不知道,除了那些外来生物,外界的力量也同样足以摧毁一方世界。就像我现在这样。」 莫逢君听到秋似弈点破他在阵法上做出的手脚,一时不知该嘲笑他还是自嘲。 秋似弈夸赞他「至纯至善」,竟不是一句空话。 都这样了他还劝自己回头! 可他已经走到这一步,谋划多年,哪里还有收手的余地。 下一秒,莫逢君便又听到秋似弈提及外界力量。 他根本没有感觉到……不对,是因为那些力量都流入秋似弈体内了! 但秋似弈毕竟是□□之躯,如何能承受住这么多的力量。等他承受不住之时,这些力量、这些力量就会流向人间…… 秋似弈也会…… 莫逢君的脑中闪过无数画面。 有幼时皇城外喧闹的街,疼爱他的舅舅与娘亲站在两侧,烟花绽放的美景。 有仙门抢夺黑笔,血流成河的惨景。 有药师谷重获新生之人向他叩谢跪拜的景象。 也有他成为洛家家主后无情剷除异己的画面。 善与恶,恶与善,在他脑中交替出现。 最后定格成秋似弈看向他时饱含期待的眼神。 「收手吧。」 莫逢君闭上眼,下一秒他嘴唇轻动,瞬间摧毁了阵法。 界门开始关闭,疯狂涌入秋似弈身体的力量渐渐平息,但已经存在的力量仍旧在相互打架。 秋似弈的身体作为承受异世界力量的容器,好像被那些能量「撑坏了」。脸上的五官都开始扭曲。 秋似弈打坐调息,双腿微微蜷起,双手瘫在身侧,连手指都没有一丝动弹的气力。 傅九寒此刻也解决掉了玉京生,先前战斗时他不敢分心,看到秋似弈的模样,瞬间惊得魂飞魄散。 他顾不上旁人,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毫不犹豫地将秋似弈抱入怀中。 傅九寒咬破手指,源源不断的血滴入秋似弈的口中。 然而秋似弈身上的生机依旧在渐渐流逝。 莫逢君怔怔看着这一幕。 他想要救秋似弈,可嘴唇轻动,却发不出声音。 莫逢君用力摁住自己的喉咙,几乎掐出一道红印。 可是没有办法。开启阵法又闭合阵法,已经彻底消耗掉了他的言灵之力。 莫逢君半跪在秋似弈身边,眼中尽是痛苦悔恨之色。 他此时才知道,所谓放走灵气的计划是何等可笑! 外界的灵气驳杂,也会通过界门进入此间世界。连秋似弈这样的强者都无法抵御,何况手无寸铁的凡人。 那些灵气甚至比外来生物还要可怕。 只差一步他就会铸成永世难以挽回的大错。 可是错得分明是他,为何最后却是秋似弈来承受这一切。 傅九寒眼神冰冷地看着莫逢君,指骨发白,恨不得冲过去杀了他。 但最后只是留下一滴眼泪,落在秋似弈的眉心上。 「宿主!」140简直要疯了,为什么别的宿主力挽狂澜,必定会在最后一刻获得奇遇走上人生巅峰。 可它的宿主却难逃死去的命运? 秋似弈心态倒是好,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好人不长命。 但不知为何,感受到眉间那滴眼泪,他莫名有些不敢睁眼去看傅九寒。 早知道别抢主角的戏份了,毕竟他又没有主角的不死光环。 就在这时候,闭合的界门之外,传来无数道撕心裂肺的声音,隐隐夹杂着一句「师父!!!」 秋似弈心头大惊,这是萧不戮的声音,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下一秒,又是一道低沉喑哑的声音:「师兄。」 接着又是一道冷静自持却又隐隐颤抖的声音:「教主。」 秋似弈这回真吓醒了。 这熟悉的称唿,这熟悉的声音。 萧不戮出一趟,居然把他老熟人全带过来了!这个世界岂不是要乱成一团。 「师父,我有办法救你。」 先前萧不戮一直蹲守在界门外,防止界门被再次开启。 莫逢君打开界门时,他本想第一时间进来,却被无数来自不同方位的信仰之力冲击。 这力量太强了!连他都无法出手抵御。 只是几个唿吸间,萧不戮就眼睁睁看着那些力量没入了秋似弈体内。 想要破解,恐怕找到每个信仰之力的源头,让力量的主人们控制好这股力量,在秋似弈身体里和平相处。 所以,他循着力量来源,找到了这些「主角们」带到此地。 萧不戮脸上露出郑重之色,伸手朝界门覆盖:「此方世界的天道意识可在?我愿意将我的一切信仰献给师父。」 一股苍茫之意蔓延开来,随后是一声嘆息。 萧不戮手上的力量,经由此方世界的天道之力转换,化为了一道金光没入秋似弈的体内。 站在萧不戮身边的男子,也伸出了手。 第236页 「愿将我的一切信仰,献给师兄。」 「献给教主。」 …… 来自不同世界主角们的力量,在得到此处天道允许后,化为同一种神力,一点点地没入秋似弈体内,瞬间形成一股极为可怕的力量。 秋似弈只觉得身体流逝的生机在一点点恢復。 他睁开眼睛。先是对上了傅九寒的视线,随后,傅九寒将他扶起,让他朝天际看去。 一道金光从天际垂落,贯穿了秋似弈的身体。 这一刻他仿佛成为了世界的中心,所有人目光所向之处。 天外之声犹在不停传来。 傅九寒看向天际,隔着界门,他看不清那些人的模样,但从称唿就能看出都是秋似弈的「故人」。 不,不只是故人,恐怕都是些气运之子。 每个世界里,得到天道眷顾之人即为气运之子。 显然,那些人献出力量,让天道在帮助秋似弈成为新的气运之子。 他也该出一份力。 傅九寒这般想着,却没立即动手。直到,界门外声音归于平静。 莫逢君忽然举起手,看向秋似弈比划道:「献给……」 秋似弈听到动静,扭头看他。 四目相对,莫逢君的动作忽然止住。 他见过人世间最喧闹的路,是皇城外的街。 但此刻他才知道,那并非是最喧闹的。 最喧嚣的,是望向秋似弈时心中骤然炸开的沸语。 但那实在太喧闹,以至于连他自己,也无法听清。 莫逢君眸光轻轻颤动,比划道:「献给你。」 界门外,萧不戮和一众主角眼眶微微湿润,他们仿佛听见了天道的声音。 祂说:秋似弈,很快就是此方世界的主角了。 而主角,是不会死的。 傅九寒此刻也终于站起了身。 作为这个世界的主角,他将要为秋似弈献上最后一道信仰。 所有人都紧紧盯着他的动作。 傅九寒略略整理衣衫,先是以鲛人天赋润泽了嗓音,然后用每个人都能听清的声音说道:「愿意将我的一切信仰……」 他想着界门外那些人提及秋似弈时不同的称唿,心知秋似弈与他们羁绊很深。 还有萧不戮临走时提到,曾为秋似弈解惑的鱼。 可那又如何,他们和秋似弈的故事早已写完。 而属于这个世界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傅九寒温柔地看向秋似弈,直接给了外头那些主角们,还有这个世界曾觊觎过秋似弈的人们一记绝杀。 「献给我的,夫君。」 最后一缕金色力量落入秋似弈的体内。 秋似弈:「???」 趁着秋似弈还没反应过来,傅九寒御剑,直接在众目睽睽之下带走了秋似弈。 「你听我解释……」 第96章 番外 前世一 傅九寒御剑载着秋似弈,很快就降落在一片海域之上。 蔚蓝的海水在阳光映照下波光粼粼,放眼望去几乎没有边际,也更不会有人迹。 倒是个适合说话之处。 秋似弈稍稍偏头,等着傅九寒的解释。那日他明明与傅九寒提过解除道侣契约之事,可傅九寒却当着众人的面以「夫人」身份自居。 分明就是,根本没打算解除道侣契约! 秋似弈第一时间找上140,问道:「140,任务肯定是进行不下去了,我觉得现在我和傅九寒之间的关系开始朝着奇怪的方向发展了,你说我要不要想办法确认一下?」 「嘿嘿嘿什么任务我理都不理,我宿主成主角了嘿嘿嘿。」显然140已经激动疯了。 秋似弈:「……」 「方才急着带走你,是想确定圣人留下的封魔阵法有没有出现问题,你看——」傅九寒指了指平静的海域,说道:「我继承了鲛人皇留下的传承记忆,当初圣人封魔,鲛人皇冰封三千海里助他一臂之力,就是在此地。」 「我担心先前界门打开时,封印受到影响,会放出曾经被封印过的魔物。」 傅九寒一看秋似弈的眼神,就知道他想说什么。不过,他不会给秋似弈说出的机会。 傅九寒纵身一跃,瞬间幻化出一条银白色的鱼尾。 足有两米多长的鱼尾垂落在海水之中,明明静止不动,却能让人感知到其中蕴藏的强悍力量和爆发力。 而他的上半身则是光裸着,只覆着一层影影绰绰的鲛纱,风一吹便露出了光洁漂亮的肌肉,如斧雕刀刻一般。 秋似弈只觉得脑子「嗡」的一下,瞬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傅九寒垂眸,透过海面反射看到了秋似弈的神情。 初次见面时,秋似弈也是这幅慌乱表情,下一秒就用力关上了门。 此后两人一起经歷无数风雨,秋似弈总是一副运筹帷幄、临危不乱的模样,再也没露出过这样的神情。 鱼尾对他来说,真的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傅九寒不禁又想起萧不戮轻描淡写的几句话。这人……分明就是在暗示秋似弈不接受别人的爱意,是因为心中有人。 他抿紧嘴唇,在水中慢慢游动起来,鱼尾曳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我们下去吧。」 秋似弈摇摇头道:「你先走。」他弱点不多,幽闭海底算是一个,轻易不会让旁人知道。 第237页 傅九寒自然不是旁人。 可以说他大部分心力都用在观察秋似弈上,自然早就从细枝末节发现了这一弱点。 他并不揭穿,伏低身体贴近水面,吹了一口气。 一个透明泡泡凭空出现,试探地贴了贴秋似弈的脸。 秋似弈一时没反应过来这算是「间接亲吻」,只觉得这泡泡很有趣,甚至主动侧过脸颊。 傅九寒心想不知萧不戮知道了会如何。 估计会很生气的骂他居然敢欺辱他师父吧。 可秋似弈不仅不躲,还主动贴近泡泡。 萧不戮要是知道自己师父主动贴近,估计会更加生气。 傅九寒一想到便觉得有些好笑,先前心头萦绕不去的烦躁感也消失大半。 他举目四望——看看,这里哪有半分情敌的身影? 所以他根本不需要心急。 心态一平和,傅九寒面上的神情就越发自然。 他轻轻一推泡泡,直接将秋似弈裹了起来。 然后低眉道:「这是我近来新领悟的招式,请宗主指点。」傅九寒一口一个宗主,仿佛先前的「夫君」只是秋似弈的错觉。 傅九寒轻轻甩了甩鱼尾,直直跃入海中。 那泡泡也一头栽进深海。 两人飞速下潜,周遭渐渐变得昏暗无光。 傅九寒在秋似弈耳边道:「到了。」 秋似弈下意识睁开眼。隔着泡泡,他的眼中并没有被水氤满的那种涩感,口鼻也能正常唿吸。 一时间,秋似弈对于幽闭海底的厌恶感消失了几分。 远处,点点亮光浮动,几只水母晃晃悠悠漂了过来。 傅九寒一本正经道:「宗主果然厉害,我先前数次下海也没遇上这等奇遇。」 果然,一听「奇遇」秋似弈表情就变了,很感兴趣地问道:「嗯?你说什么奇遇?」 「水母迎客。我从传承记忆中得知,海底昏暗无光,但若是遇上水母迎客,就会有成千上万的水母出现,为来者照彻前路。」 能配得上秋似弈的大场面,自然要以千万计数。 可惜这里只有寥寥百来只水母。 傅九寒轻轻动了动鱼尾,水波藏着暗语,瞬间扩散出去。 傅九寒不知道秋似弈经歷过什么,但他想要用另一段美好的回忆,去覆盖掉秋似弈不开心的过去。 他甩了甩尾巴,暗示那些水母动作快点。 很快,就有一大片光聚拢过来。 秋似弈的注意力瞬间被五彩斑斓的海底世界吸引走了。 记忆中的深海幽闭空寂,可如今,水母照亮了一方水域,隐隐可见成群结队的鱼穿梭来去。 那些鱼丝毫不怕秋似弈,甚至主动游过来朝他吐泡泡。 「没想到深海还能是这般景象……」秋似弈有些惊异地嘆道。 傅九寒听到这话,摆动的鱼尾缓缓停了下来。 周围的水母如释重负,天知道方才它们感应到傅九寒召唤,在此地游了不下五十个来回! 硬生生以百来只水母营造出成千上万水母的声势! 终于可以休息了。 两人在水中走,很快就来到了圣人封魔之地。 只见封印完好无损,但中心处却突兀的立着一樽古棺。 「这古棺看着好熟悉……」秋似弈情不自禁走上前想要看得再清楚些。 他记得自己曾经扮演过深海古棺中的邪煞,但那个世界的任务出了些问题,他丧失了部分记忆。 可以确定的是,那是一个男频世界而非男男世界。 但为何,他却觉得面前这古棺,似乎就是他曾经呆了上百年的那一个。 秋似弈伸出一根手指,顺着棺盖上的血色符文缓缓勾画,顷刻之间体内的血气便疯狂涌动起来。 古棺之中,也传来唿啸风声,像是在回应着他。 风掠过秋似弈的耳畔,眼前的光景急剧转变,耳边傅九寒的声音逐渐模煳下去。 秋似弈彻底陷入了黑暗。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整个人已置身古棺之中,尘封已久的记忆一幕一幕掠过他的面前…… 上一世傅九寒因黑化导致剧情线频频崩溃,主神亲自出手要抹杀他的意识。为了躲过主神搜捕,傅九寒以秘法扭转光阴,回到了千年以前。 他将自己的神魂,藏在了一尊泥塑的鲛人镇海神上。 而秋似弈此时已被镇压在深海古棺千百年,心中满是恨意,隐隐有着堕魔的势头。 这一日,秋似弈躺在棺中,忽然接到主线任务,要他去凡间作恶,好引起这个世界主角「圣人」的注意。 他在沿海的出海口假扮海怪,抓了不少渔民的小孩,原本想当做食物吃了泄愤,可看着一个个哭唧唧的小娃娃,却如何都下不了口。 想着一个个面黄肌瘦的,估计也不怎么好吃,便又将那些孩子放走了。 有些孩子回到家后,因为受了怕,不断地哭,整天里寝食难安。 那些渔民便以为是受了海怪的诅咒,日日跑去求镇海神出手,镇压海怪。 也就是傅九寒神魂所寄的那尊泥塑了。 傅九寒为躲避主神,不愿动用自己的力量。便打算找个人,代替自己完成灭世之举。 很快,傅九寒就有了一个心仪人选。 他听村民们痛苦祷告,说是海边冒出个吃小孩的海怪,便托灵鱼唤秋似弈来神庙见一面,想借他之手继续灭世。 第238页 秋似弈因为任务之故,得以短暂离开海底古棺,又在路上听说了许多「圣人」事迹,越发不甘心自己反派的命运。 此刻正好收到灵鱼传来的信息,便想让那镇海神把缚住自己的海底锁链给断了,彻底放自己自由。 便答应在次日于神庙见面。 第二日,两人各怀心思,在神庙初见。 傅九寒远远看到一个人影顶着风雪,朝神庙走来。 来人身影修长,步履如风,行走间透出一股极强的活力。 走得近了,傅九寒发现这人戴着一个难看的鱼头面具,难怪被传为海怪。 秋似弈也在打量傅九寒。 只见那尊泥塑神像端坐于高耸的台座之上,双目微垂,颇为慈悲庄严,一只手朝前伸出,掌心托着一柄长剑,其名「镇海」。 一条长长鱼尾自高台垂下。 自从鲛人皇归顺圣人后,出手镇压了几次大海潮,因此近海之地供奉鲛人为镇海神。 「你就是那扰乱凡间的海怪?」 一道严肃冷淡的声音凭空响起,秋似弈面上不显,心中却是暗惊。以他的修为,竟无法锁定声音是从何处发出,可见对方修为在他之上。 不过越是这样,秋似弈越是兴奋。 吃小孩子算什么反派,和这样的正道之士过招才有意思。 他直视那尊神像,恶狠狠地说道:「不错,我就是那弒杀成性的海怪。」 说完这话,秋似弈忽然嗅到一股无比鲜香的气味。 他下意识看向供桌,只见上面放着三个肉包子,表皮晶莹透明,一看便知皮薄馅大。 被镇压在海底百年,他已经许久没吃过包子了。 这未免……有些太香了。 傅九寒心念微动。他继承了些许神力,可以感知旁人的心愿。 这秋似弈嘴上三句不离一个杀字,跟厉鬼似的,可是对供桌上一笼包子的觊觎却是掩饰不住。 傅九寒心底嗤笑一声:原是个食草的纸老虎。 他漫不经心道:「难得弒杀的海怪也有饿肚子的时候。」 秋似弈一惊,隐秘的心事像被人看了个光,他抿着嘴,敛下心里的惊疑,哼了一声:「别乱揣测。」 傅九寒轻笑道:「还是说,我们的大海怪,连人都敢吃,对我的包子却只敢看,不敢吃?」 傅九寒说这话的时候,双眼一眯,眉心散出一缕无形的雾气,沁入供桌上的包子里。 秋似弈对他的举动一无所知。 片刻后,一切果然不出傅九寒的所料。 秋似弈被他言语中的激将法一激,当即拿起一个包子塞到嘴里:「笑话,天底下就没我不敢做的事。」 他大口嚼了起来,把傅九寒刚下的料咽进了肚子里。 傅九寒嘴唇一勾:「厉害。」 心里却在暗道,真是个好骗的傻子。这就把我的追踪印记给吃进了肚子里。 看来没选错人,此人对我防备之心甚弱,是个不错的灭世工具。 只是不知实力如何。 秋似弈吃完了包子,直接表明来意:「你把我叫来,无非就是因为我扰乱凡间之事。若是你肯答应替我砍掉那海底锁链,我便向善。如何?」 傅九寒嘴上一口答应下来:「好啊,你若是从此向善不再作恶,我便替你解除那锁链。」 傅九寒心里清楚,若是换作他被镇压在海底千百年,不成魔也要发疯。秋似弈如今只是简单作恶,若是砍去锁链必会为祸人间。 但若直接放了秋似弈,难免会引起对方怀疑。不如先顺着「镇海神」的身份,假意引导秋似弈向善。 也好……探探他的实力。 虽是做做样子,傅九寒还是要给秋似弈安排一点具体的事去做。 这第一件事,也是别人来庙里乞告的。 说是东来镇有精怪出没,一到夜里就出来吃人。 傅九寒便要秋似弈去除怪。 秋似弈不以为然地答应道:「可以啊。」 他本想骗这泥巴人替自己解了锁链,待修为恢復后一掌就能夷平眼前的破庙。可对方倒也不傻,执意要自己先向善才同意解开。 既如此,也只能装装样子,做些善事。 入夜。 秋似弈提着傅九寒给他的信物到了东来镇。 他刚打定了主意给村民们做点实事,好矇骗傅九寒。哪知一进镇子,路口几个玩泥巴的孩童跟见了鬼似地,躲着他哭了起来。 「他的鱼头好可怕!」 「吃人的鱼头怪来了!」 镇民闻声而来连忙抱住孩童,在看见秋似弈的时候,也是被他身上森寒的煞气吓得后退了一步。 这、这海怪怎么跑他们村子里来了? 秋似弈摸了摸鼻子,伸手取了颗糖丢到一个孩童怀里:「上次在海边的是不是你?面黄肌瘦,我可不爱吃。」 镇民一愣。 想不到鱼头面具下竟这么清越的声音。带着点年少稚气,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笑。 怎么听着都不像个坏人。 一时间,倒也没那么害怕秋似弈了,甚至面对秋似弈时也能露出笑容了。 但很快,他们就笑不出来了。 秋似弈自认是假意向善,夜里看到那些精怪出来,他手痒痒地直接拿刀,三两下就把妖怪的头砍飞,那鲜血直飙的场景不比精怪吃人的吓人程度低。 第239页 察觉到秋似弈的存在,周围隐匿的精怪也一个接着一个的露出身形,疯狂朝他扑去。 秋似弈渐渐觉得有些吃力。 海底锁链镇压着他的真身以及大部分功力,此刻他修为大损,而精怪却似杀不完一般。 秋似弈却没想过离开。 他似乎爱上了那种刀从肉间划过,游刃有余的感觉。 伴随他一阵疯狂乱砍,不少精怪的头都捅破了窗户纸,飞入了村民的家里。 村民吓得哇哇大叫。 有人想把那精怪丑陋的头搞出去,又不知该如何动手,想拿铁锹剷出去,可刚动手,那精怪的眼睛突然睁开了。 还有几个村民吓得飞奔出屋子,却又看到外面有更多的精怪头颅乱飞,当即吓得大叫着跑了回来。 偌大村子,鸡飞狗跳。 到了白日,有几个村民跑到庙里和傅九寒祷告道:「镇海神啊,你可保佑我们村那个除妖的海怪,别再把妖怪的头杀到我们家来了!我媳妇都要吓死了!」 傅九寒很是高兴,看来秋似弈并非真心向善,只是为了哄骗他解开锁链而已。 他正好顺水推舟。 又几日过去,东来镇的怪终于被秋似弈扫荡干净,他提着血刀就朝村外走去。 身后传来隐隐约约的鞭炮声,不知是庆祝妖怪没了,还是庆祝他终于走了。 秋似弈甩甩手上的血珠,盘算着见到傅九寒时要如何讨价还价,骗他解开一两道锁链。 他想得入神,很快就走到了神庙的门口,险些被高高的门槛绊倒。 秋似弈赶紧回神,一脚用力踩下,这才没在傅九寒面前破坏自己凶神恶煞的形象。 傅九寒借着神力看得分明。 因为凶煞之名,秋似弈印堂上聚起厚重的黑气,未来必将厄运连连。 傅九寒垂眸,忽然朝秋似弈扔去一个包子,正正好砸开了秋似弈印堂的黑气。 「我说,你积点德吧。」 第97章 番外 前世二 听到傅九寒颇为无奈的语气,秋似弈心中得意,恐怕傅九寒是在担心自己的香火钱不保吧? 毕竟,他这次可是顶着傅九寒的名号。 想到这里,秋似弈暂时不计较傅九寒砸他的事情。 他握住包子,却没什么胃口。长时间的杀戮,初时酣畅淋漓,可杀完后便是一阵噁心。 秋似弈一闭眼,就能闻到妖兽血肉的腥臭味。 自然也不可能吃肉包了。 傅九寒见秋似弈难得乖顺,被自己砸了也乖乖站在原地,只是那鱼头面具时不时朝功德箱偏去,不由得有些好笑。 这人果然记仇,面上答应除妖,私底下估计是想让那些村民不再信奉自己。 可秋似弈却不知道,自己并不稀罕这行善得来的「神力」。 傅九寒低头朝自己的手看去。 只见掌心处隐隐蔓延出一道极细的裂痕。 神像受供奉,若生出神力,就会千年不坏。 这座神像受供奉多年,被他占去时仍旧残留有一些神力,一旦用尽后,这尊神像就会开裂破碎。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 傅九寒看向秋似弈怀中早已卷刃的刀,在神力消失以前,他需要将秋似弈打磨成最趁手的「刀」。 傅九寒用神力将镇海剑送到秋似弈面前:「你将妖怪的头颅斩飞,应该是兵器不趁手的缘故。我这有一把镇海剑,不如你暂时拿去用……」 余下的话秋似弈几乎听不清了,他满脑子都是「镇海剑」。 镇海神……镇海剑,此剑必定不凡,说不定可以直接斩断海底锁链! 秋似弈生怕傅九寒反悔,立即伸手取走了傅九寒手上的剑,开开心心朝海边走去。 准备跳下海时,秋似弈才发现自己还攥着傅九寒给的包子。 秋似弈下意识咬了一口。 居然,是甜的。 秋似弈最终还是没捨得丢,他坐在海边,慢慢地把包子吃完了。 …… 海底。 秋似弈第一百次朝着锁链挥舞镇海剑,又第一百次砍偏了:「……」他可能跟剑有仇。 他不信邪,回忆着在其他世界偷学的剑招,一通操作勐如虎,而锁链还是纹丝不动。 秋似弈跳进古棺,闭目沉思。 或许,只有那镇海神的剑招,才能驱动此剑? 这一夜傅九寒听着海浪声,久久不能眠。 他想着,以秋似弈心底藏起的滔天恨意,说不定会直接掀起巨浪吞没两岸村落。 又或者,直接将海水搅动出漩涡,搅碎一切靠近之物。 然而,一夜过去,还是风平浪静。 次日一早,天蒙蒙亮,秋似弈就抱着剑站到了神庙门口,让傅九寒教他剑招。 「这也是为了能日后更好的除怪。」秋似弈觉得自己的请求有理有据。 傅九寒:「……」他倒要看看,是怎样的剑术,拿着镇海剑都砍不断锁链。 「你朝我挥一剑,让我看看你的剑术。」傅九寒说道。 秋似弈愣了下,心想还有这样的好事? 那他可就不客气了。 昨日砍不准,必定是因为海底昏暗。今日艷阳高照,傅九寒又离他那样近,断没有砍不中的道理。 他要好好出一回气! 秋似弈对准傅九寒挥出一剑,不出意外,这剑气又偏了,且还偏得很巧。 第240页 正好把傅九寒外衫系带砍断了。 外衫陡然滑落,露出傅九寒修长的脖颈和宽阔的肩膀。 原本高高在上的清矜神仙,仿佛在一瞬间坠入凡尘之中。 秋似弈有些控制不住的红了耳垂。 眼看那外衫就要滑落到尾部,傅九寒的手忽然动了,捏起衣衫就披回了身上。 秋似弈瞪大眼睛,惊唿道:「你……你居然能动?」 他知晓这镇海神必定有些神通,可怎么也想不到泥塑人会忽然活了过来。 这未免太惊悚了。 饶是见过大风大浪,秋似弈还是勐地朝后退去,一脚踩在门槛险些摔倒。 这一摔,将他天不怕地不怕的狠劲给摔回来了。 秋似弈站定身体,在心中自我安慰道: 怕什么?不就是个会动的泥巴人,他还扮演过殭尸呢。 傅九寒难得看到秋似弈有如此生动的肢体动作,不知为何觉得很有趣。 他主动下了神坛,长长的鱼尾虚悬于地上,朝秋似弈走过去。 秋似弈原本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骤然回神,却见傅九寒的脸出现在自己面前。 点点烛火照亮了傅九寒的脸。 泥塑的脸孔刷了白漆,又刻意在面颊扫了些血色,隐隐还有一点裂痕,真是要把人吓出毛病! 秋似弈脑子嗡嗡,凭直觉做出了反应,将自己的鱼头面具「唰」地摘下,狠狠套在了傅九寒的头上。 四目相对,傅九寒就这样猝不及防看到了秋似弈的真正容貌。 是个容貌极美的少年,因为太过精緻,让人生出一股易碎珍宝的感觉。 但眉宇之间又带着一股不羁的傲气。 矛盾,又有趣。 傅九寒偏过身体,踏过了门槛:「出来吧,我教你练剑。」 秋似弈有些心动,但又不想靠近这诡异的泥巴人。 最后,他还是跟了上去。 傅九寒没摘鱼头面具,迳自走到神庙附近的一处池子,将长长尾巴整个没入水中。 秋似弈缓缓唿出一口气。 看不到那张泥塑的脸孔和雕刻而成的尾巴,傅九寒上半身又藏在衣衫之下, 惊悚程度直线下降。 耳边传来剑气激盪之声,秋似弈凝神细看,只见傅九寒轻甩尾巴,施展出一段绝妙剑招。 水在流,剑气也如水流。 浑然天成。 傅九寒转过身,就看到秋似弈嘴巴轻动,似乎是在自言自语什么「这剑术好厉害」。 发现自己在看他,秋似弈的嘴巴立即抿起,片刻后才装作不在意地点评道:「还以为是多精妙的剑术,就这……」 傅九寒看着秋似弈嘴硬的模样,只觉得好笑,一时生出逗弄之意。 他收剑,说道:「热身完了。」 秋似弈忍不住瞪大眼睛。 什么玩意? 这样绝妙的剑术居然只是热身而已?! 傅九寒……简直比主角还会装! 虽然这般想着,秋似弈却不放过任何一个学习的机会,他在系统内疯狂记笔记,分析着傅九寒方才出剑的姿势,角度……最后忍不住加上那句「热身完了」。 不得不说,这句话真的完完全全踩在秋似弈的喜好上。 傅九寒将剑重新丢回给秋似弈。 秋似弈信心满满地挥剑,傅九寒看着看着就沉默了。 他已经彻底确认,秋似弈不适合学剑。 虽然,傅九寒看得出秋似弈真的很喜欢剑术。 傅九寒此时一心想让秋似弈去代替自己灭世,自然不希望他将时间浪费在没有意义的事情上面。 沉默片刻,傅九寒说道:「这几日精怪极少出没,你要继续行善事,不如去村中跳大神吧。」 秋似弈愣了片刻,在心中把傅九寒骂了一万遍。 他居然敢嘲笑自己! 傅九寒跃出水面,靠近秋似弈说道:「没开玩笑,你这一蹦一跳的剑法,真适合跳大神。」 秋似弈抿唇不语。 他也不知道自己对于剑术的执念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大概是不服气,为何大部分主角都是使用剑这样潇洒的武器,而反派武器则奇奇怪怪五花八门。 什么狼牙棒,五爪钩的…… 秋似弈回过神来,没说一个字,只是赌气似地从傅九寒那里夺过鱼头面具,重新戴回了自己头上。 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神庙。 傅九寒目视着他离开,此后一连几天都没看到秋似弈的身影。 直到又有村民来祷告,傅九寒才知道秋似弈真去学跳大神了。 送走村民,傅九寒关上神庙的门,干脆驱动着泥塑身,顺着溪流朝村子走去。 没过多久,傅九寒远远看到了秋似弈的身影。 只见秋似弈穿戴着用草制成的头饰和短打,脸上带着怪异的面具,一只手拿着木剑,一只手拿着会摇响的木头玩具,一跳一摇,还配合着转圈圈,嘴里念念有词。 还真有点正经跳大神的味道。 傅九寒眯起眼,隐约的雾气从他眼中闪过,下一秒整个天地都变作了黑白二色。 他看到无数阴煞之气流连于村落之中,起初散落在各个角落,随后感应到了秋似弈手中的木铃声,纷纷朝他涌了过去。 傅九寒微微勾唇。 秋似弈的体质果然如他猜测那般,是天生的聚阴之体,最适合入魔。 第241页 他让秋似弈来村中跳大神,并非随口一提,而是要让秋似弈吸引村中煞气,诱发体内魔气。 显然,计划快要成功了。 傅九寒伸出手,一股神力自他掌心蔓延。神力对于阴煞之物极有吸引力,霎时又吸引来不少孤魂野鬼。 傅九寒看了秋似弈一眼。 少年身形尚显瘦弱,不知能否承受如此庞大的煞气。但此刻容不得他多想,灭世计划迫在眉睫,秋似弈需要快速提升实力。 傅九寒垂眸,将神力运转到极致—— 眼看无数阴气朝秋似弈涌去,秋似弈却忽然跳起来,勐地沖一户人家跳去。 一位妇女被他围在中间不敢动弹,他边晃动手边说道,「阿娘,我是小飞呀,我是小飞呀……」 那农妇一下子就哭了出来,却不是害怕而是激动。 小飞就是她那被妖怪吃了的儿子。 「阿娘……我回来看你啦……」秋似弈还在那妇人身边转圈,那妇人双眼通红,竟直接伸手将秋似弈抱住了。 秋似弈身形微僵,最后用抓着木铃的手拍了一下妇人的后背,似在安抚。 一个孩童的身影渐渐浮现出来,先是呆呆看着秋似弈,然后一口咬住了身边的恶鬼,不让他朝秋似弈扑过去。 一切皆在瞬息。 傅九寒心中惊异,没料到秋似弈竟会借着「跳大神」之名去慰藉那些失去亲人的村民。 他行事乖张,恶行满满,实际却又做着好事。 这些念头在傅九寒心中闪过,等他回过神来,面前的黑白世界已重新染上了颜色,再也看不清孤魂野鬼的踪影。 离开神庙太久,他的神力已然失效。 方才那一瞬间的迟疑,直接让傅九寒错过了诱导秋似弈入魔的最好时机。 傅九寒心里一紧,迟疑地想:我刚才究竟是在做什么,难道是对他心软了么? 而就在此时,这部书的主角,外来穿越者所担任的角色——圣人,正举着诛魔的旗号,一路南下风光无两。 作为反派的秋似弈,在跳完大神后,忽然接到了任务。 「作为最终的大反派,圣人会在终极boss战上击败你,并把你永远的封印在海底。」 秋似弈在收到任务之后便整日都闷闷不乐,情绪暴躁,直接将自己关在深海古棺里,再也不上岸了。 傅九寒便又派了灵鱼去传话。 不久灵鱼回来了,摇摇头示意秋似弈不理它。 傅九寒再一次驱动泥塑身,这一次直接入了海。秋似弈是他定下的灭世工具,怎能这样郁郁待在海底。 很快,傅九寒就看到了镇压秋似弈的地方。 那是一个极为阴冷的大棺材,上面悬挂着沉重的锁链。 傅九寒让灵鱼再过去一次。 灵鱼小心翼翼游到棺材边,咚咚敲了几下。 「烦人,走开,再敢靠近把你做成烤鱼。」 傅九寒轻笑一声:「谁惹你了?」 「没人惹我,魔头就是喜怒无常……嗯?!」秋似弈意识到傅九寒就在附近,整个人顿时一惊。 他没想到傅九寒会上门来找自己。 那泥巴人居然敢跳到海里,会不会被海水泡烂了? 难道,他是刻意过来替自己砍断锁链的? 这下,秋似弈心中生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傅九寒确实是来砍断锁链的。 但只砍断了一根。 这锁链之中蕴藏着极为可怕的魔气,一旦断开,就会没入棺材中……想来最终是流入了秋似弈身体里。 因此傅九寒砍了一根就收手了,不知是担心自己神力流失还是别的原因。 「小气。」秋似弈在棺材里说道。 傅九寒道:「你是在说自己吗?」 秋似弈怒道:「你什么意思?」 「自打上次说你适合跳大神,你就再没来过神庙了。」 秋似弈不说话。 他好歹是未来叱咤风云的反派,不至于因为泥巴人的一句话而生气。 只是,那神庙里香气缭绕,圣洁神圣,和反派并不相衬。 「哦。」 傅九寒听出秋似弈语气中的颓然之意,感觉他整个人都失去了往日的神采。 秋似弈好像,也背负着某种命运的束缚。 于是傅九寒说道:「出来,我教你练剑吧。」 棺材板震了震,一个鱼头从里面探出来「哈」了一声,拒绝道:「我可不适合学。」 傅九寒嗤笑:「我以为你真的天不怕地不怕呢。」 秋似弈明知他在用激将法,却还是霍地从棺材中跳了出来。 拖主线任务的福,他现在可以自由出入古棺,只是修为依旧被锁链镇压,终究是不自由。 一人一鱼上了岸。 傅九寒朝秋似弈掌心塞了根树枝,然后握住了他的手。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秋似弈还没来得及反抗,傅九寒就带着他动了起来。 傅九寒动作很慢,带着秋似弈一招一式慢慢来。 秋似弈觉得别扭,手指扭来扭去却被傅九寒牢牢禁锢住,忍不住叫道:「小孩子才这样练剑。」 傅九寒毫不理会他的抗议,严肃道:「专心点。」 倒是真有几分严师的滋味。 秋似弈忍不住想,主角身陷低谷时总有世外高人收徒,莫非也叫他撞上了一回? 第242页 当即便沉下心,也不挣扎了,慢慢感知剑意。 练着练着,秋似弈便有了感悟。 其实剑术想要好,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就是要从童子功抓起。 哪个主角不是自幼就每日挥剑数千下? 可惜,他从没有从小长到大的经歷,也没有当过小孩。 见秋似弈沉下心练剑,傅九寒松开了他的手,面上的严肃之色也淡去了一些。 他看向秋似弈,问道:「你怎么不是小孩子了?」 这话不假。 对于傅九寒来说,他与主神抗争,不知活了多少年。秋似弈对他来说实在太稚嫩,可不就是小孩子嘛。 但主神之事不方面告诉秋似弈,傅九寒话到嘴边,改口道:「我作为神像伫立千年,你对我而言,就是小孩子。」 秋似弈不以为意地撇嘴。 骗鬼呢,鲛人皇名扬天下也就是这几年的事情。 傅九寒该不会是按泥巴的时间来算吧?那倒是勉勉强强称得上是千年,也确实比他大许多。 「你自己试试。」傅九寒又道。 秋似弈回忆着方才的感觉,开始练习这平平无奇的初级剑招。 他刚挥出一招,就听到傅九寒轻轻拍了拍手:「厉害。」 秋似弈脸一红,手上动作顿时一僵。 忽然又听见傅九寒沉声道了句:「再来一次好不好?」 傅九寒的声音总是喑哑低沉的,但这一次,秋似弈分明在里边听出了一丝宠溺。 秋似弈转过身,一次又一次挥出小树枝。 在他们身后,村庄的灯灭了又燃起,渡过了和平日没什么区别的、极为平凡的一夜。 但这一夜对秋似弈来说却有些特殊。 因为……这一夜,秋似弈短暂地当了一次小孩。 第98章 番外 前世三 这份特殊,让秋似弈生出一股冲动,想要送傅九寒一点东西。 秋似弈从系统商城里买了一样传音法器,交给了傅九寒。 「明日我要离开这里。」这几日躺在棺材里,秋似弈算是想明白了。 他不想再被所谓的剧情限制:既然我是反派,就让我当个彻彻底底,潇洒自由的反派。 哪怕力量被锁链束缚,他也要去天底下闯荡。 他头一回送人东西,只觉得别扭极了,将东西一递便飞快离开。 因此错过了傅九寒眼底一闪而逝的晦暗之色。 傅九寒捏着传音法器,轻易地就从上面感知到了系统的力量。 他怎么都没想到,秋似弈也是宿主……毕竟,他看着实在不像。 傅九寒脑中闪过无数个身影,都是曾经披着不同身份接近他的宿主。 那些人有着共同的目的——温暖他、保护他,防止他因为遭受非人待遇而觉醒自我意识。 可惜,傅九寒对此只觉得憎恨。 第一次意识觉醒时,他意识到所有人都是「主神」的棋子,必须遵循既定剧情而活。 而他的剧情,就是要经受无数苦难,入魔疯狂,最后再被一个「至纯至善」之人拯救,重新向善。 傅九寒没兴趣等别人来救,他亲手杀了试图取他鲛珠的修士,然而下一秒,他又回到了过去,又要重新经歷一遍过去的苦难。 他不能自救,必须经歷万种苦难,才能在见到那位「至纯至善」之人时,将对方视作唯一的光,甘愿为其付出一切。 于是傅九寒彻底黑化了,他一次次打破剧情线,将整个世界弄得摇摇欲坠。 他不想被重置,不想沦为一枚棋子。 这一次,傅九寒终于逆转光阴,来到了千年以前。 在这里,还有着另一位」主角」。假若主神在这里重置他,那位主角也会遭殃,到最后两个世界一起毁掉。 他的手上终于有了可以和主神对抗的筹码。 可傅九寒没想到,只差一点他又着了道。 秋似弈居然也是宿主。 而他险些对秋似弈心软了。 傅九寒看着掌心的传音法器,将其捏碎了。然后循着自己在秋似弈身上留下的追踪印记,去寻找他的踪迹。 他要亲眼看着秋似弈入魔,成为他对付主神的工具。 …… 秋似弈离开之后,开始报復性的作恶。在路上碰到送死的妖物,不论好坏他都要动用魔气去屠杀,将它们追得漫山遍野奔逃。 每当这个时候,秋似弈愤怒的情绪就仿佛有了一个发泄口。 可魔气使用过甚,好几次他都险些被魔气反噬失去神智。 傅九寒一直跟着秋似弈,想着自己只要远远的观望,确定秋似弈没有在圣人上线之前死掉就好了。 他只需要这样看着,秋似弈就会一日日地魔气深重。 傅九寒不断地对着自己重复,说多了自己也就信了,他不在乎,只是观察而已。 可是有一日,傅九寒却失控了。 那一日,他像往常一样,默默地窥视着秋似弈的行迹。 看秋似弈生杀予夺,再被魔气反噬。 傅九寒看到秋似弈倒在泥泞之中,魔气从秋似弈的脚底开始盘旋向上,一阵阵地围绕包裹住他。 到达腿上时,秋似弈开始挣扎。傅九寒看到他眉头紧皱,脸色胀红,仿佛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暗红色的魔气蠕动着收紧,包裹着秋似弈,仿佛要凝出血液。 第243页 感受到了这样的动静,周围的飞鸟、虫蚁都开始向远方跑去。偌大天地,只有秋似弈孤零零地躺在地上。 不,还有在一旁冷眼旁观的他。 魔气再往上,走到腰腹时,秋似弈匍匐在地上大口喘/息。 他被折磨得有些神智不清了,偏偏天上又下去了大雨,雷声响彻四野,雨滴砸在秋似弈通红的眼尾,像是落下了一道又一道的清泪。 傅九寒看见秋似弈薄唇微微开合,在大雨里看着天,眸光茫然地喃喃:「为什么我并不开心。」 他的声音隐没在雨声里,忽然之间又是哭又是笑:「我是一个没有去路的人,我遭万物痛恨,也痛恨万物……我,本就不容于世间!」 一道惊雷炸响,秋似弈发疯一般捂着心口大笑起来:「哈哈哈哈……」 也不知过了多久,雨声渐消的时候,秋似弈似乎达到了身体的极限,最终在幽暗的雨洼旁彻底昏了过去。 傅九寒只觉浑身气血翻涌,他眼眶一热,再也顾不得旁的事情。 他几乎是跌跌撞撞到了秋似弈身边,用滚烫的手包裹住秋似弈冰凉的手指,疯狂地夺走秋似弈身上伤害着他的魔气,他像是在问谁,又像是喃喃自语:「我,做错了么……」 魔气顺着傅九寒的接引,向他这边狂奔。像是暴雨来临前奔涌的黑云,又像是饿了许久的狮子看到了新鲜的血肉。 傅九寒忍着痛楚站起身,持剑沖向雨幕之中,慢慢地用剑气来消解这片魔气。 魔气钝化了他的五感,他的手臂好像被什么东西禁锢住了,不一会儿传来咔咔裂开的声响。 傅九寒低下头。 他所附身的这座神像,近几年才开始接受香火供奉,神力其实有限。 强行吸入魔气,原本留存的神力便如洪水般外泄。 没了神力加持,这就是最普通不过的一座泥塑,经不住风雨,更经不住他的剑气摧残。 不知过去多久。 傅九寒终于彻底消化掉了秋似弈体内的魔气,他将把秋似弈带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调整了一个合适的姿势,确保秋似弈醒来不会有危险。 秋似弈醒来后,只觉得体内魔气凭空消失,周围却空无一人。 居然有人会出手救他这个魔头。 会是谁呢…… 一个猜测掠过秋似弈的心头。 莫非是傅九寒?! 他立即爬起来,冲到雨幕之中,试图搜寻大地残留的印记。 可大雨将一切都洗刷干净,仿佛无人来过,一切不过是他的一场幻梦而已。 果然,是他想多了。傅九寒这样的泥塑神,永远只能待在寺庙里接受供奉,怎么可能来找他呢。 只是,为何傅九寒也不用自己给的传音法器…… 秋似弈皱起眉头,第一次觉得心绪有些乱。 然而,他很快将这念头压下,重新回忆起自己的目标来。 这次离开海底,他就是要找到自己想要的自由,做个随心所欲,恣意妄为的反派。 秋似弈再次启程。 他路过一处村落,有村民见他身形瘦弱,便让他留宿村中。 说是附近的山上有山匪出没,雨夜行路很是危险。 秋似弈却没停留,径直朝唯一的山路走去。 很快,就有山匪盯上了他。 那些人怪笑着将他围起,有的举着火把,有的拿着镣铐。 秋似弈定定看向他们。 反派,自然不能只是杀些妖兽。他总要杀人的。 「这小子细皮嫩肉,莫不是哪个世家弟子熘出来玩乐?」 「我最恨那些世家弟子,想将他四肢卸了,丢到后山餵狼。」 几人若无其事当着秋似弈的面,轻易地就定夺了他的生死。然而下一秒,一个人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他的脖子上浮出一道狰狞血线,瞬间就没了气息。 秋似弈平静地把玩着掌心小刀,初次杀人,他的心竟然一点波动也没有。 他果然生来就该是魔头。 「杀、杀了他……快!」 「去叫人!」 不知是谁吹响了犀牛角,无数人影从山坡两边飞驰而下。 秋似弈握着小刀,身姿倾斜避开无数攻击,然后悄无声息地收割着山匪的性命。 大雨倾盆而下。 秋似弈冷静地挥刀,直到这片天地只剩下他的唿吸。 秋似弈杀完最后一个山匪,感受到了一股极为精纯的魔气。 和之前游走在经脉之中的魔气不同,这股魔气,似乎根植在他的心里。 剧烈的疼痛自心口蔓延,秋似弈蹙紧了眉,捂住了心口。疼痛一重接着一重,他踉踉跄跄朝前走,挨在一棵树上。 想要更多的杀戮。 这个念头凭空出现在秋似弈的脑袋里。他意识到,或许只有杀戮才能平息这股心火。 秋似弈捏起拳头,指骨发出响动,然后转身朝人流密集的村落走去。 只是杀几个作恶的山匪,算什么魔头呢? 可走到半山腰时,刚好天边朝阳漫过了山头,照彻了天地。 秋似弈看着漫山遍野的尸体,无边的寂静攥紧了他的心脏。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陷入迷茫。 一个魔头,究竟应该怎样的活?或者说,他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第244页 秋似弈漫无目的朝前走,直到再次看到人影,顿时双眼发红,握紧刀子沖了过去。 来者是一老一少两个人,正提着竹篮到山间採药。 「今日爷爷挖了这么多草药,等换了银钱,就给小虎买新衣裳。」 「爷爷,小虎日后一定会赚很多很多的银钱,这样你就不用天天上山采草药了。」 「好哇,爷爷等小虎长大。」 两人的对话平淡而又朴实,可这样人间最普通的东西,却是秋似弈最不能企及的。 鬼使神差地,秋似弈把这一老一小想像成了他和傅九寒:我日后要赚很多香火钱,这样你以后就不用天天呆在寺庙里了。 这个画面,让秋似弈噗嗤一下笑了,他放过了这一老一少,甚至没有靠近打扰。 又走了几步路,秋似弈忽然觉得杀人没意思。 他伸手捶了下心口,轻轻地咳了两声。 咳嗽声逐渐密集,他苍白的唇瓣也沾上心血。 这一幕,都落入傅九寒的眼中。 他看出秋似弈因为杀人而生了心魔,恐怕唯有继续杀戮,才能缓解心口的疼痛。 但不知为何,秋似弈却在最后一刻放过了一老一少。 这一日,秋似弈选了一条僻静的路,避开了山底的村庄。 傅九寒跟着秋似弈,看着他被心魔折磨,最终又忍不住伸出了手。 可这一次,他刚伸手,就对上了秋似弈冰冷的眼眸。 秋似弈死死咬牙留住自己的神智,终于看清了帮助自己的人。 居然真的是傅九寒? 他怎么从神庙跑出来了! 看着伸向自己的手,秋似弈眼中的冰冷渐渐转为错愕。 那双泥塑的手上出现许多裂痕,必定是神力消失所致。 他不明白傅九寒为什么放着好好的神像不做,不在他的海神庙里接受供奉,而出来跟踪他一个平平无奇的魔头。 难道只是因为一个多月相处的情分吗? 信仰再这样流失下去,傅九寒这座泥塑的身体恐怕不太妙。 秋似弈移开视线,用力推开傅九寒的手,冷冷道:「用不着你帮!先前为了让你给我解除锁链假装行了几天的善,你不会信了吧?你是正道,我是天生的魔头,咱们势不两立。」 说完他就要走,临了还恶狠狠地瞪了傅九寒一眼,「以后少管我。」 傅九寒被秋似弈逮到一次后,干脆就不躲了,正大光明地跟在了秋似弈的后面。 并且,在秋似弈又一次被魔气侵蚀时,再次伸出了手。 秋似弈狠狠推开他的手,眼底浮起怒意:「你到底要干什么?」为什么要一次次向他伸出手,让他贪恋起这份温暖。 秋似弈一直都明白,唯有众叛亲离才是他的宿命。傅九寒会向他伸一次手、两次手、三次手…… 可他到底会伸多少次手呢,总有一日…… 「一直。」 傅九寒的嗓音低哑,却像是一道闷钟敲在了秋似弈的耳边。 他惊疑不定地看着傅九寒,脑中想起初见时傅九寒点破他想吃包子的事情。 莫非傅九寒真有什么神通,可以窥见人心中的隐秘。 秋似弈盯着傅九寒,仿佛被人捉住了命门,一句狠话也说不出来。 傅九寒又将手递过去,轻笑一声:「不信?」 「这手是泥塑的,一辈子只有这个姿势。」傅九寒说道。 像是一句玩笑,却又像是一个承诺。 而秋似弈的心魔,就在这样似是而非的话语中,渐渐地瓦解。 秋似弈闭上眼睛。 先是一直,再是一辈子,这样的字眼令秋似弈觉得陌生。他看着傅九寒手上越来越深的裂痕,心想再这样下去,恐怕根本没什么一辈子。 失去信仰,这泥巴人会如何? 秋似弈不愿去想。 他站起身,换了个方向,第一次走起了回头路。 傅九寒应该回到他的神庙里。 两人走到一半就开始下雨。 暴雨倾盆,好像要把世界都淹没,秋似弈心也跟着烦躁。 「这是天意吗?」秋似弈问自己,他是不是又选错了路? 暴雨倾盆而下,狂风乱作,黑云朝大地压来,让人心中无端地压抑。 雨势越来越大,秋似弈的视线也渐渐模煳,却总是无意识去寻找傅九寒的身影。 忽然,秋似弈看到一棵树被狂风吹得摇摇欲坠。下一秒,一根树枝断裂朝傅九寒砸了过去。 秋似弈想都没想,直接冲过去,伸出手臂挡住了断枝。 谁知这树不是普通的树,而是玄铁木,重若千钧。 秋似弈先前因魔气侵蚀,经脉受损严重,此刻被这么一砸,顿时传来密密麻麻,宛若针扎一般的痛感。 他觉得自己定是疯了,一个魔头居然主动去救人,还为此受伤,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但看傅九寒无事,他心中又泛起一点欢喜。 泥巴人,不禁砸。 傅九寒看着秋似弈。 就在刚刚,他心中还闪过后悔,想要重启自己的计划。 可感受着秋似弈心中的欢喜,他的心忽然也变得平静。 傅九寒运起剑,砍断了树枝,然后伸手朝秋似弈的手臂抓去,检查他的伤势。 秋似弈以为他会关心自己,正想回几句冷言冷语表示自己不需要,却听傅九寒道: 第245页 「方才你其实可以不必受伤。」 秋似弈抿唇,眼睫轻颤,急声道:「你什么意思,是嫌我多事吗?可你自己还不是不顾我的意愿,非要救我……」 「我是说,」傅九寒忽然握住秋似弈的手:「你可以直接把我拉走。」 秋似弈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一时忘了抽回手。 「走吧。」 霞光从东边升起,茂密的枝叶之间透射出星星点点的光线。 那些光很斑驳,但总有那么星星点点,洒到了秋似弈的身上。 他似乎也是被光眷顾着的人了。 傅九寒牵着秋似弈往前走。 秋似弈只觉得被傅九寒碰到的地方开始发热,这是他从未感受过的体验。 「看。」傅九寒忽然站定,指了指远方的天穹。 那里有一道彩虹。 「前路陌生,总有恐惧之事,可向前走的风景谁又能预料得到。」傅九寒转头看向秋似弈,眼中熠熠生辉,似乎意有所指。 秋似弈不是第一次看彩虹,但是却是第一次和他人看彩虹。 秋似弈想着旁边的这个人与他相识不久,可是却给他留下了许多人生第一次的记忆。 傅九寒教他剑术,尽管自己学艺不精。虽然傅九寒说他秋似弈应该是个魔头,但是又放不下心来尾随他。 真是非常复杂的人,但是感觉不坏。秋似弈忍不住想。 「快走。」傅九寒回头对秋似弈说道,他们一路跌跌撞撞,时不时傅九寒还会拉他一把,让他快些。 秋似弈有些莫名其妙,但是还跟着他前行。 秋似弈与傅九寒二人越走地势越高,最后来到了一处山头。 傅九寒指着远方的虹桥,下方是奔涌着向前的溪水。 「其实是有两个彩虹。」傅九寒道:「很少见吧。」 「也许这是个好兆头。」傅九寒笑着看向秋似弈。 秋似弈没说话,他看到天际有一只孤鸟飞过。 视线下移,便是极为罕见的双虹桥。 而他的身边,此刻还有一人在陪着他,一同观看着如此盛景。 秋似弈突然想起他一直是一人孤行,一条道走到黑。 但这样想来,偶尔的一次回头路也不错。 若是不回头,也许他永远见不着这两道彩虹。 如果暴雨是天意,那这彩虹是不是也算天意? 第99章 番外 前世完 傅九寒的目光久久落在秋似弈的身上。 直到彩虹消失,秋似弈大步朝神庙的方向走去,他才收回视线,缓缓摊开掌心。 趁着握手之时,他将先前通过肉包子放入秋似弈体内的追踪印记收了回来。 傅九寒默默捏碎了它。 他没有深想自己是不是又对秋似弈心软了,只是觉得,或许今后都会将秋似弈放在自己视线之下。 自然,也就用不上追踪印记了。 他们还是回到了那座小小的神庙,每天看着前来祈祷的人们往来不息,期许的事有大有小。 每当来人虔诚许愿后,就会用手摇动神庙内的占卜木盒,看看滚落出来的铜钱是吉是凶。 秋似弈觉得有趣,试着摇了一次,果不其然掉落出一枚厄运铜钱。 他呸呸两声,将那铜钱扔到海里,之后再也没有占卜过自己的命运。 反正不用占卜,他也知道自己不会受到天道眷顾。正好,他也不需要这种东西。 日子一天天过去。 傅九寒发现秋似弈经常会在半夜偷熘出去,没了追踪印记,他有时也无法准确找到秋似弈。 秋似弈似乎在一点点的脱离着他的掌控。 这种感觉让傅九寒心底生出一些冷意,他不知道秋似弈在做什么,是否受到了系统的指使。 于是,在秋似弈又一次从外头回来之时,傅九寒捏起一个包子,重新打入了追踪印记。 傅九寒眼神渐渐冷凝。这些日子他时常问自己,到底记不记得最初的目的,是否真要落入主神设下的局里。 他想,自己已经想清楚了。可包子却像是粘在他的手上,迟迟无法递出去。 「嗯,有包子味?」秋似弈嗅到这股味道,视线一扫却见供桌空荡荡的。 他快步走到傅九寒面前,一把掀起傅九寒的衣袖,就见傅九寒正死死捏着一个包子。 秋似弈几乎要笑翻了,他指着傅九寒道:「哈哈哈哈哈,原来你也会偷吃贡品啊!」 没等傅九寒反应过来,他手中的包子就被秋似弈一把夺了过去。 「你……」眼看着秋似弈如自己希望的那般,将要重新吞下追踪印记,傅九寒却莫名心里一紧。 正当他要伸手时,神庙忽然闯入大批香客。 那些人衣着精緻,手里抱着一个大木箱子,一进入神庙就跪倒在地哐哐磕头。 「感谢镇海神显灵,令我老母起死回生两日,得见夫人诞下一女,无憾而去。」 说完,那些人打开箱子,里面密密麻麻全是银钱。他们虔诚地捧着银钱,倒入功德箱内,说道:「镇海神功德无量,今日我便献上供奉还愿。」 众人毕恭毕敬献上香火钱后,这才互相搀扶着,抹着泪离开了神庙。 傅九寒心中惊诧。 他不记得自己施展过能令人起死回生的神力,毕竟他原本就不是真正的神明。 第246页 可这些人却认准了他有这样的能力。 难道……是秋似弈?他这段时间失踪就是去干这事情去了? 傅九寒立即朝秋似弈看去。 见秋似弈还握着包子,并未吃下去,他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下一秒,他就见秋似弈跳到功德箱前,伸手拍了拍箱口,得意道:「没见过这么多香火钱吧?」 说完,秋似弈又将包子丢回供桌,轻嗤道:「这冷包子也就你稀罕,还偷偷藏起来。走,带你去附近的旬阳城吃热乎的。」 傅九寒没应声,他快步走到秋似弈身边,一把将他的衣袖撸了起来。 方才秋似弈伸手丢包子时眉头微微皱了一下,虽然极快,却还是被傅九寒捕捉到了。 果然,衣袖之下隐隐可见一道道狰狞抓痕。 傅九寒骤然忆起在古棺上见过的阴煞功法。 那是一种可以拘魂、控尸的可怕功法。虽会带来极为强大的力量,却也会让人走火入魔、迷失心智。 显然,秋似弈修行了这个功法,还抓伤了自己。 只是他没去作恶,而是拘了弥留之人的魂魄,推迟了他们的死期,让他们得以了却心愿。 且秋似弈还是顶着他的名头。 如此一来,这海神庙必会香火鼎盛。 为什么…… 是因为他手上的裂隙吗? 秋似弈希望他能拥有更多的香火钱、更多的神力,这样就可以修补裂隙? 傅九寒觉得自己的心微微一疼,像是被一根针给刺了一下。 那日之后,傅九寒再也没有动过,给秋似弈身上放追踪印记的念头。 他好像真的重新开始相信起一个人来。 不久,第一场雪悄然落下了。 秋似弈在这个新年之前,并没有感受过人界大型的集市活动,傅九寒看着秋似弈满心期许的目光,同他一道离开神庙,去附近最大的城里看庙会。 新年里欢声锣鼓,到处都是人们谈笑间的喜悦。 孩子们穿着大红的新衣到处蹿,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或是风车,笑嘻嘻地撵着同伴们奔跑,身旁还有父母小心些小心些的唿喊。 推开旧一年的悲伤,人们在集市上迎接新的一年,傅九寒和秋似弈眉间带笑,两人转身相视,又不自然地把头扭回去继续向前走。 他们看到了一个画糖人的老爷爷,几个孩子手里攥着铜板找他画了糖人,拿着糖人开开心心地走了。有一个小女孩孤零零的落在旁边,显得很是萧瑟。 秋似弈两步向前,指着小女孩对老人说:「给她画一个,钱我出。」 「不用,不用,老爷子过年也就图个热闹,我送给小女娃。」老人乐呵呵地说着,「郎君们也来两个?」 「我就不必了,给他来一个吧。」傅九寒对老人说着。 「要一把剑。」 秋似弈瞪傅九寒一眼,好端端地提什么剑?晦气。 秋似弈也没多说,等了一会接过糖剑,走回大街。 随着时间的推移,街道上的人越来越多,不一会儿有个人从秋似弈的左手边走过,撞了他一下。 秋似弈一时辨不清方向。 「在那边。」傅九寒对秋似弈说,然后直接伸手牵住他朝另一边拉,之后也没松开。 秋似弈说不上来什么感觉,仿佛刚才被撞的时候受了敌袭,脑子有些发晕,只是应着傅九寒的话把手放了上去。 牵手的感觉很奇怪,从旁人的视线里走过的感觉,也很陌生。 秋似弈撇了一眼傅九寒端正的侧脸,只觉得他的面颊有些红,看着比平常更加有生气。 一定是因为他努力替他赚了这么多香火钱,所以泥巴人也更有生机了。 秋似弈不自觉说道:「日后,我再给你赚更多香火钱。你想吃什么,想看什么,都可以去。」 傅九寒忍不住停下脚步。 他忽然想,也许自己可以试着当一当真正的神明。 「别再用那些阴煞功法,伤身体。我好歹也是……一方神明,你且看看我如何实现他们的愿望。」 很快就是新年,来神庙祈福的人也多了不少。 傅九寒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还真就实现了许多人的心愿。 香火钱也越发多了,秋似弈便减少了出去的机率。 「是不是虔诚的许愿,你就会实现他们的愿望?」一日,秋似弈倚着功德箱问道。 「不错。但斩断所有锁链除外。」 不知不觉,傅九寒已经彻底歇了让秋似弈去灭世的心思。 「……」秋似弈低低哼了一声。 他看向傅九寒,忽然认真说道:「都是别人向你许愿,这样吧……你许一个愿望。我会尽力做到。」 「那希望你别不辞而别。」就算走得再远,也要重新回到他的视线里。 秋似弈嘴唇轻动,他知道自己无法做到。反派是不能善终的,那一日也许就快到了。 无论如何,他都不想死在傅九寒面前。 他便嗤笑道:「哈,这个除外。」 仿佛一切只是为了回应傅九寒先前的话,而故意戏弄他罢了。 远处的天空炸起了一簇烟火在天空中绽放,几乎要把整个人间都照亮,傅九寒偷偷看了身旁的人一眼,秋似弈的眼中倒映着烟火,嘴角带笑。 那一刻,他甚至在想,做个悲悯苍生的神明也没什么不好。 第247页 这样他就可以真正拥有神力,去实现秋似弈的愿望。 新年过后,迟来的主线任务还是发布了。 此时圣人已经统一正道,还从鲛人皇口中,得知深海古棺镇压着邪煞魔头,决定亲自出手封印。 【请宿主按照任务要求,完成与圣人的终极决战。】 任务声响起的剎那,秋似弈正在与傅九寒下棋。这些日子,每当他被心魔折磨的时候傅九寒就会陪他下棋,安神定气。 外面晨光初绽,室内却仍旧一片昏暗。 眼看傅九寒就要摆好棋盘,秋似弈想到那个任务,忍不住说道:「不如这一局……我为邪你为正,我倒是要看看我们谁能赢。」 傅九寒察觉到秋似弈似乎话里有话,定定看了他一眼。 秋似弈移开视线,移炮至中先发制人,傅九寒则后手进马,固守棋局,在方寸的棋盘间渐渐显出山水。 秋似弈心急,匆匆打出巡河炮,看似领先一步,却在一前一后的变势中落在了下风,直至最后面临被傅九寒将军。 他看着几乎是必输无疑的棋盘,心中窜出一股暴戾之气。 秋似弈抬手将棋盘掀翻,棋子瞬时四散,那枚被他先发制人的炮恰好在空中划出一道曲线,狠狠穿过薄纱似的窗纸。 一束晨光从洞里漏出。 那束光不偏不倚,正好照在两人中间,将他们二人分割开来,一明一暗。 秋似弈看向傅九寒,总觉得一切冥冥之中的早有预兆。 他嘴唇轻动,正要说什么,忽然看到地上还落了一枚铜钱。 原来,方才他推棋盘时,不止弄破了窗户,还踢倒了占卜木盒。 此刻,一枚厄运铜钱滚落出来。 他本无心占卜,却又意外窥见命运。 像是在嘲笑他,就算再不信命,命运也会明晃晃地摆在他的眼前。 秋似弈移开视线,攥紧了拳头。方才他骤然失控,显然是被魔气影响到了。 或许,他并不能够控制好自己……又或者,他其实没有必要控制。 做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魔头,不也一样逍遥自在? 傅九寒看着秋似弈,忽然半蹲下来,伸手覆住了那枚象徵厄运的铜钱。 然后,他轻轻一推,将那枚铜钱推到了光影交汇之地。 那束将两人分割开的光,就这么经由铜钱的反射,打到了秋似弈的脸上。 秋似弈看着傅九寒,握紧的拳头忍不住一点点松开来。 傅九寒慢慢地收拾好散落的棋子,将其归位,甚至还颇有闲情逸緻地泡了壶热茶。 仿佛,刚刚秋似弈的失控、激怒他都没看到。 待茶煮好,傅九寒递了一杯给秋似弈,问道:「再来一局如何?」 秋似弈端起茶一饮而尽,最终还是坐了回去。 他只觉得体内沸腾不息的魔气,似被一双无形的手安抚着,渐渐归于平静。 棋盘上,二人激烈交战。 秋似弈的思绪却飞出了很远。 这些日子,或许是因为傅九寒坚持不懈地引他向善,他第一次有机会像个普通人一样地生活。 虽说一开始除妖,那些村民各个叫苦连天,可很快他们就不怕自己了,还变着法儿将最珍贵的东西送给他。 一想到这些人也会因为大决战而惨死,秋似弈的心就动摇了起来。 秋似弈还是炮灰的时候,就见过主角和反派进行终极对战,哪一次大战不是天昏地暗,山河崩碎? 秋似弈推兵过河,下一秒兵就被傅九寒吃掉。 如同仙人交战,凡人永远是最先遭殃的。 秋似弈凝神看着棋盘,他一直以为,违抗宿命的唯一方法就是在大决战的时候,击杀所谓「主角」。 可如今想来,其实还有一种。 傅九寒一手握着棋子,视线却牢牢锁定在秋似弈的身上。 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已经明白秋似弈的任务并非针对他,而是针对这个世界的主角。 显然,今日秋似弈心神不宁,是接到了最终的任务,必须与那位主角决战了。 秋似弈会如何做呢? 那位圣人满身功德金光,只怕秋似弈会不敌。 他要替秋似弈解开海底的锁链吗? 可一旦锁链解开,秋似弈就会彻底入魔……刚好可以成为自己的棋子,去诛杀圣人,打乱这个世界的剧情线。 如此一来,千年后的世界,剧情线也必将是一团乱。 他费尽心机回到千年以前,为的不就是这个吗? 傅九寒握紧手中的「将」。 这一局他依旧快要赢了,只差一步就能将军。 秋似弈看出傅九寒的迟疑,嗤嗤笑了几下:「不敢赢我?」 傅九寒摇头。 他的字典里从来没有「不敢」,哪怕对上主神也是如此。 只是他也不清楚,自己究竟在迟疑什么。 直到,他看见秋似弈抓起了面前红色的帅,又重重放下,发出清脆利落的声响。 然后,秋似弈不紧不慢地对自己说道:「将军。」 他也许并不是十恶不赦的大魔头。这一次,他要选择自己的命运。 秋似弈站起身,说自己要闭关突破。可能一年,可能十年,也可能几百年。 说完他便起身离开,准备完成最后的任务。 第248页 可临走前,秋似弈忽然扭过头对傅九寒说道:「你到底要不要替我解开深海锁链?说不定解开之后,我一夜就能突破成为当世至强,逆天改命。」 他看着傅九寒坐在光影,一言不发。 秋似弈心里生出一种没有源头的期盼,他希望傅九寒说些什么。 其实是他自己还想说些什么。 他想告诉傅九寒,虽然和傅九寒在一起行善时有装的成分,但他却很难得的拥有了一些……千百年都未曾有过的,类似满足、高兴的情绪。 这点情绪在太微小,秋似弈终究还是觉得没有必要说,直接起身离开了。 在秋似弈走后,傅九寒摊开手掌,才发现那枚「将」不知何时已经被他捏碎了。 傅九寒霍地站起身,去追秋似弈。 他的字典里确实没有「不敢」,但却不知何时有了「不舍」。 哪怕被主神发现,暴露自己,他也不能让秋似弈一个人与圣人对上。 就算要灭世,他也要靠自己的手,而非利用秋似弈。 然而,等傅九寒找到圣人之时,却不见秋似弈的身影。 傅九寒第一次感受到了焦急的情绪,他直接从泥塑神中挣脱出来,将神识铺开去寻找秋似弈。 …… 秋似弈此刻就站在和傅九寒一起看彩虹的地方。 闷青色的天涌动着乌云,沉闷的雷声,一切都好像在嘲笑着秋似弈的无知和自大。一股无形之力,在逼迫着他走向命定的方向,仿佛要生吞活剥了他这个人,吃尽他的血肉。 「听好了,」秋似弈的声音不大,他面向天,清楚自己是要说给谁听:「我不会是你支配下的反派,正邪皆在我,我的命路只能由我走出来。」 秋似弈一剑捅向自己的心脉,闪电一道道噼下,却噼不到他的身上,仿佛是天上的谁在表达着对他的不满。 「这世上有规则,所以你弄不死我,你只能逼迫着我……把我推向你规划的路。」秋似弈的视线已经开始模煳了,他感觉身体在发寒,血气也在流失。 他吐出口中的鲜血,继续把想要说的话说完:「但是,你错了。我宁愿自由地死去。也不会去当你的傀儡……」 说完,秋似弈一口血吐得更远,他无力地瘫倒在地上,眼眶中流出一点温热。 应该是血吧,他绝对不会哭。 就算命贱如草又如何,如今,他只由自己定命了。 剧烈地疼痛瞬间席捲了他的身体,秋似弈咬牙,攥紧了那枚铜钱。 意识快要消散的那一刻,秋似弈却忽然冒出一个念头,他好像又不辞而别了。 傅九寒找不到他,会如何呢? 然后,他意识到自己似乎被人死死抱住了。 …… 傅九寒抱着秋似弈,一手自剑锋处划过,瞬间鲜血如泉涌。 他撬开秋似弈的嘴巴,餵他喝自己的血。 鲛人一族的血液可以是可怕的毒药,也可以是治癒疾病的良药,全在一念之间。 傅九寒发狠般地催动灵气,无数血液自他掌心流出。 他没想过秋似弈会以这样决绝的方式来对抗反派的命格。 秋似弈并不是会自我了结、逃避战斗的人。 可是为什么? 傅九寒脑中闪过一幕幕回忆,终于找到了答案。 秋似弈总说自己是天生的魔头,可他心中仍有善念。 他和自己不一样。 傅九寒想起那盘没能下完的棋。 其实,早就胜负已分。 这一局和主神的对抗,他选择认输。 秋似弈喝下了血,此刻终于勉强睁开眼睛。视线中出现一条雪白的鱼尾,秋似弈整个人都吓醒了。 他勉强自己睁大眼睛,努力抬头朝傅九寒看去。 那是一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与泥塑的模样不同,更为俊美冷冽。 傅九寒还是走了那么远的路来找他。 好在,这一次他身上有了许多的神力,不会碎裂,甚至更加像一个人了。 秋似弈松了口气,只觉得身体一阵疲累。 然而没等他昏过去,就见傅九寒抓起剑,朝自己的心口剜去。 秋似弈陡然生出力气,一把夺过剑,厉声道:「你疯了!你……」 秋似弈抿着唇,狠狠看向傅九寒,坚决不喝他的血。 傅九寒捏起秋似弈的下巴强迫他张开嘴,另一只手却托住他的头,温柔地将他摁在了自己的心口上。 心口处的锐痛令傅九寒双目发红,他伏低身体贴近秋似弈的耳朵,低低道:「我不准许你死。」 「那么你就不能死。」 秋似弈从未听过傅九寒用这样强硬的语气和自己说话,里面还夹杂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情绪。 傅九寒的身体在剧烈颤抖着。 秋似弈像是,回到了跳大神的那一日,那日他猝然被人抱着,浑身尴尬,最后还是勉强伸手安慰对方。 秋似弈也想安慰傅九寒,可他却动弹不得。 他整个人,就这么一点点地消失在傅九寒怀里。 傅九寒死命用手护着秋似弈,最后主动放出自己的气息,等待着主神的降临。 空中有金光闪烁,天幕中出现一道巨大的人影,散发着耀眼的金光。 「傅九寒,你将神魂藏于镇海神的泥塑之中,做了这么久凡人眼中的神明,可有生出悔改之意?」天空中主神微微开口,仿若天外之音。 第249页 傅九寒冷冷道:「我从来不是真正的神。」 主神却笑了:「果然如此,你是我见过觉醒记忆后人格最黑暗的一个,我尝试多次,仍无法改变你的命运。如今,我只能将你彻底重置了。」 重置?意思就是要将他的世界全部清空重新来过? 傅九寒垂眸,心中觉得无所谓,这世界已经没有他所留恋的东西。 只除了秋似弈,那个意外闯入他世界的人。 「我可以接受你把我重置,但是有个条件。」 「让我猜猜,是不是和这位魔头有关?」主神似乎在冥冥中看透了傅九寒的一点心思。 「别这么叫他,难道这身份不是你给的吗?我希望你能解除对他的限制,还他自由之身,让他顺从心意而活。」 「傅九寒,你也不过是我所创的一个角色罢了,凭什么和我谈条件?」 「你刚刚也说了吧,不管怎么样你都不能强行抹去我的记忆。我想你也知道,只有我自己愿意,我才能够被真正重置。」言下之意就是如果主神不答应给秋似弈自由之身,那么他就不愿意被真正重置。 主神凝视着他,忽然问道:「其实,先前我派出过无数位宿主接近你,想要引你向善,可他们大多死在第二个剧情点开启以前。为何这一次你却改变了心意?」 傅九寒垂眸不语。 经歷过的事情不会磨灭,他已选择坠入深渊,自然没有被感化的可能。 所以再来多少宿主,他也不会被那些人。但秋似弈是个例外,他和自己一样坠入深渊,踽踽难行。 若是想要拉起秋似弈,他就必须先走出深渊。 他不是神。只是,他也想要救一个人。 傅九寒知道自己黑化得实在是太彻底了,重置或许是他唯一的选择。 「你不必知道,只需要回答我是否答应。」傅九寒道。 「傅九寒,你成功了。我答应你解开对秋似弈的限制,但至少得保留一点。」 「那就限制,其他世界的主角不能对他做太亲密的事情,如果做了,系统要制止。」这一点限制,对主神而言仅仅是保留一点系统的权威,对傅九寒却意义重大。 主神答应了。 重置开始。傅九寒的世界开始消融,脑中的记忆像远去的河水般渐渐流失。 很快,所有记忆彻底归零。 主神伸出手,握住了属于傅九寒的「人设」光团。 作为造物主,每个世界的主角由他赋予人设。 傅九寒的人设光团中,有心机、狠厉、遇事决不放弃等等。 难怪他觉醒之后,会走向黑化的不归路。 按理来说,主神应该彻底抹去傅九寒的人设属性,换上新的——比如敦厚、温柔一类,这样这个世界就会彻底安全。 可傅九寒也就彻底不復存在了。 一番思索后,主神留下了傅九寒全部的人物设定。 只是,额外加了一点「喜欢」。 是傅九寒对秋似弈,那不易察觉的喜欢。 也许加上这一点,那些心机、狠厉……一切都会走向截然不同的方向。 做完这些,主神又看向秋似弈。 早在傅九寒与他谈条件以前,秋似弈的身体便渐渐淡去,化为最初始的「人设」光团。 与傅九寒这样他精心捏造的主角不同,秋似弈的光团灰扑扑的,是主神随意造出的炮灰。 可这样一个人,却慢慢成长起来,脱离了预设的限制。 想到傅九寒的请求,主神最终伸手,将秋似弈身上的限制打开了。 然后,主神静静看着秋似弈飞入了一个名为「诸天大陆」的世界。 …… 前世记忆渐渐淡去,傅九寒先一步醒了过来。 秋似弈自断心脉的决绝景象犹在眼前,傅九寒只觉得十分后怕。 要是他没和主神做交易,或许秋似弈就会因破坏剧情而被抹杀。 好在,主神真的放过了秋似弈,也确实遵守承诺解除了秋似弈身上的限制。 这也就能够解释,为何萧不戮,还有其他位面的主角,会对秋似弈如此念念不忘。毕竟,没了那该死的反派人设限制,秋似弈总会无意中展露出最真实的一面。 而真实的秋似弈,无论哪一点都让人着迷。 傅九寒又想到自己提的另外一个要求,那就是其他世界的主角不能对秋似弈做太亲密的事情,否则系统就要制止。 想来,这就是秋似弈极为排斥身体接触和情爱之事的原因。估计他经常会因为这些东西,而被系统警告。 难怪秋似弈这么难开窍。 他这算不算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傅九寒。」一道声音骤然响起,赫然是消失已久的主神:「这一次,你愿意好好走完这个世界的剧情线了吗?」 「什么剧情线?」傅九寒心中升起不妙的猜测。他本以为,这个世界的主线就是阻止世界的毁灭,拯救万千生灵,这些秋似弈都已做到。 可听主神话中之意,一切似乎还未真正结束。 「你所在的世界是一本爱情小说,建宗立业、护佑苍生自然不是主线。主线是完成一段唯美动人的爱情故事。所以……」 「秋似弈的另外一个任务,是促使你和莫逢君恋爱,相爱相杀,搅风弄雨,成就一场世纪之恋。」 第250页 留下这句话后,主神就直接消失在了原地。 傅九寒看向秋似弈,见他双目紧闭尚未醒来,不知是否与那任务有关联。 他在心里将主神捅了十万剑:「迟早把主神弄死。」 然而抱起秋似弈时的动作却又轻又缓。 傅九寒随意地一挥手,海水便噼开一线。他抱着秋似弈跃出海面,只觉得体内多了一股熟悉又强大的力量。 但傅九寒知道,如今的秋似弈不愿意在实力上被别人压一头,所以决定在秋似弈面前还是先不要展示这股力量。 仔细想想,前世里他们之间的关系突破僵局,似乎就是从秋似弈看到他手掌裂隙开始的。 虽说那时候他并非刻意装弱,但秋似弈似乎很吃这一套。 傅九寒略一思索,就决定带着秋似弈前往曾经的神庙隐居,好慢慢替秋似弈调理身体。 顺便好好回忆往昔。 就在二人前往神庙之时,外界却又乱了起来。 玉生京虽然被秋似弈斩除,破灭了他的灭世计划,可想要完成那么大的计划,怎么可能没有留下一二后手。 他知道打开界门后灵气会向外界流失,便想着将灵气通通据为己有。 阵法开启后,玉生京机关算尽,将大部分的灵气储存到了一颗灵珠里。 而这灵珠,如今在莫逢君的手里。 傅九寒很快也察觉到了灵气的异常。 灵气稀少,对每个修仙者都有影响。 他都有些不适,更何况是秋似弈。 秋似弈在破坏玉生京的灭世计划中出了那么大的力量,吸收了外界各处的信仰力量,在体内不停的冲撞。 如今灵力稀薄,秋似弈想要彻底恢復身体便愈发艰难。 尽管傅九寒知道,秋似弈如今接替他成为了此方世界的新主角,绝不会有生命危险。 可看着秋似弈迟迟不醒,傅九寒还是心急如焚。 他思来想去,猜出玉生京应当是留了后手。 傅九寒派了海底灵鱼四处寻找当日战场上的人,最后终于探到了有用的消息——玉生京遗留的灵珠,如今在莫逢君那里。 傅九寒正要去找他,秋似弈却醒了。 四目相对,秋似弈有些不自然地移开视线。 他怎么也想不到,傅九寒竟然可以为自己做到这个地步。即便再迟钝,秋似弈也能感受到傅九寒是喜欢自己的。 那么他呢?他喜欢傅九寒吗? 秋似弈一时想不明白,在过去的生命里,他从未想过要拥有爱情。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傅九寒对他来说确实是特殊的。 否则,他也不会在记忆丢失的情况下,依旧尽心尽力地保护他。 甚至将珍藏在系统内的铜钱也「随手」抛给了他。 一切似乎冥冥註定。 秋似弈干脆不去想什么爱情不爱情,如今灭世危机解除,他就和傅九寒两个不如就呆在曾经的神庙里,像过去那样生活,偶尔出手替凡人解决些小问题。 其他的事情,就顺其自然吧。 但是秋似弈没想到,当晚就有个意外之人找上了门。 傅九寒察觉到有人靠近,示意秋似弈别动,自己出去看看。 多日不见,莫逢君还是那副温润如玉的模样,很容易让旁人放下戒心。 但这旁人显然不包括傅九寒。 他冷冷看向莫逢君,拔剑道:「交出灵珠。」 前世的修为尽数灌入剑身,罡风激盪,瞬间锁定了莫逢君所在之地。 莫逢君脸上露出诧异之色,显然是没料到傅九寒的实力提升得如此之快。 他的视线从傅九寒身上移开,朝身后的神庙望去。想来,秋似弈应该就在神庙里。 自大战一别后,他就未曾见过秋似弈,心中却始终放不下对方。 秋似弈的身体他最清楚,承受了这么多外界力量,只怕早已是千疮百孔。 傅九寒独自带他走,却根本医治不好他。 最后,莫逢君动用洛家占卜之术,终于隐隐感知到秋似弈的方位,这才立即赶了过来。 莫逢君直接从怀中取出了一颗光华流转的珠子。 傅九寒伸手去抢,却险些被珠子表面的力量反噬。 「我知道你在找灵珠,但我不会交给你。」莫逢君直视着傅九寒,缓缓比划道:「因为释放灵珠会对身体造成极大的伤害,这件事只有我能做。就当做是赎罪吧。」 傅九寒想起刚刚那股可怕的反噬之力,知道莫逢君说得多半是真的。 「在那之前,我想见秋似弈一面,用言灵之力替他疗伤。」莫逢君为了让傅九寒答应他,又耐着性子做了些许解释:「言灵必须要当面施展,否则无效。」 傅九寒听到这句话,便确定莫逢君就是当年女帝的孩子。那只黑笔有预言之力,才招致后来的祸患。 怪不得莫逢君要和玉生京一起毁了这个修仙界,故国的破灭皆由仙人起,他有如此恨意也是正常。 想来,秋似弈先前收服黑笔时知晓了这段过往,因此决战时才没对莫逢君下死手。 傅九寒神色有些微妙。 秋似弈毕竟是反派出身,对于莫逢君的灭世举动不会一桿子打死。 若是莫逢君再卖卖惨,说不定秋似弈真的会原谅他。 不过傅九寒却不吃莫逢君这一套。 第251页 若莫逢君真心悔过,就不该拿释放灵珠之事向秋似弈邀功,真当他不知道莫逢君的那些小心思吗? 可偏偏事关秋似弈的身体,就算莫逢君故意去秋似弈面前装可怜,他也不能阻止对方。 傅九寒看向莫逢君那张温润如玉,极易让人心生好感的脸。 若是他鼻青脸肿了,只怕卖惨效果也要大打折扣。 傅九寒当即一剑直冲莫逢君的面门,莫逢君也没傻站在那,直接侧身拔出自己的剑便和傅九寒对打。 莫逢君右手持剑用剑身相抵抗,两把名剑相碰,在巨大的作用力下闪射出火花,这冲突皆由秋似弈所起,他们两之间这辈子也不会如主神所愿,擦出惊天动地的爱情火花。 傅九寒眯起眼睛,趁着两人距离拉近,他直接一拳砸在莫逢君脸上。 莫逢君躲得慢了些,面上顿时浮起乌青之色。 他却毫不在意,一心只想寻到傅九寒攻击的破绽之处,冲进去找秋似弈。 只要见到秋似弈……那个人,一定会再给他机会的。 他是真的想要赎罪。 莫逢君握紧了剑,专心强攻,很快面上就又被傅九寒揍出不少伤口。 见傅九寒如此难缠,莫逢君嘴唇轻动,下意识就要用出言灵之力。 却在最后关头停了下来。 那言灵之力,是他治病行医时从病人身上得到的至纯信仰,如今他只想用来给秋似弈治病,不想再去害人。 莫逢君攥紧了手中的剑,垂眸扫过不远处的神庙。 见莫逢君嘴唇轻动,却没有用出言灵之力,傅九寒攻击之势稍稍缓了些,开始有意给莫逢君制造机会进入神庙。 被打成这样也没有动用言灵之力伤人,这莫逢君看来是真想明白了,要用这股力量去救秋似弈。 既然是对秋似弈好,傅九寒即便心中不虞,也只能让他进去了。 莫逢君没看出傅九寒有意放水,他全幅心神都放在不远处的神庙上。他咬牙,干脆直接将剑朝一旁丢去,好用假动作吸引傅九寒的注意。 下一秒,他直接朝屋子冲过去。 竟是彻底放弃了一切防御,将速度提升到极致。 傅九寒收了剑,也朝屋子走去。他倒要看看莫逢君要如何在秋似弈面前「赎罪」。 屋内。 秋似弈一早就听见外面的打斗之声,问了系统得知是傅九寒与莫逢君。 这段日子他和傅九寒住在神庙,日子过得平凡又简单。傅九寒时不时回忆往昔,像极了曾经为秋似弈遮风避雨的神明。有时候又患得患失,总觉得自己实力不济。 秋似弈猜测,这是因为前世记忆太过庞大,对傅九寒的记忆造成了冲击。 担心傅九寒两边记忆融合不好,他每日都在和系统商议应对之法,一时倒是忘记那个撮合傅九寒谈恋爱的任务了。 谁知道,这剧情之力如此强大,两人竟然真的打起来了! 显然,傅九寒不喜欢莫逢君,必定要努力摆脱剧情的束缚。但莫逢君却对傅九寒有着不一样的情愫,这才会追过来找他相爱相杀。 一个不走剧情,一个偏要走剧情,这剧情线只怕又会崩坏。 还没等秋似弈想清楚对策,莫逢君就冲进了神庙,直直奔向了秋似弈。 「有我在,你不会有事的。」莫逢君半跪在床榻前,急切地比划道。 就连傅九寒靠近他,他也没有将视线从秋似弈身上移开半分。 秋似弈:「?」 等等,莫逢君似乎是冲着他来的。 第100章 番外 现世一 莫逢君看向秋似弈,没有耽搁一分一秒,直接掐指作决,开始调动周身力量。 灵光在莫逢君身上忽影忽现,断断续续地像是堵塞的水流,莫逢君知道这是言灵之力在起效。 太好了,他又能使用言灵之术了。 莫逢君垂着眸,鸦羽般的睫毛轻轻颤动。那日决战时,他救不了秋似弈,自知是因为所做恶行太多,无法动用言灵之力。 这些日子,他费心找到了玉京生留下的灵珠,打算以释放灵气挽救天地之举,换得天道垂怜,重新赐给他言灵的力量。 如今看来,是有效果的,只是还不够。 这股言灵之力,并不足以彻底医治好秋似弈。 莫逢君的额头渗出些许细汗,心跳快得像擂鼓。 为何言灵之力如此微小,是因为他并非真心向善吗?不错,他寻找灵珠确实有自己的私心,想要换取秋似弈的谅解。 或许还有药师谷众人的谅解。 莫逢君强行压下这个念头。 「别将这股力量浪费在我身上了。」秋似弈见莫逢君神色痛楚,知晓他的力量还未彻底恢復。 反正自己这病总要好的,早点晚点也没什么区别。 秋似弈看向莫逢君,手腕一翻,一只黑笔凭空落在他的掌心。 「你舅舅虽已化身器灵,但我知晓一些修復魂魄的方法。再加上你的言灵之术,定能让他恢復人身。」 说着,秋似弈并起两指,念了一段安魂咒语。黑笔之上顷刻间浮出黑气,隐隐凝出一道人形。 「试试用你的力量去彻底唤醒他。」秋似弈说完就闭上了眼睛。 亲友相见,泪眼朦胧的场面他实在受不了,还是不看了吧。 第252页 莫逢君嘴唇颤动,先是伸出双手小心翼翼接过了笔,期间不慎触碰到秋似弈冰凉的手掌,顿时心口一颤。 秋似弈的手本就极为苍白,被神庙的烛火一映,更显得孱弱透明。 莫逢君低着头,酸涩之意在心口蔓延开来。 曾经他一心只想用这股力量去救秋似弈,可秋似弈却让他用这股力量与亲人相聚。 他无法拒绝,胸口却堵得厉害。 莫逢君看着秋似弈紧闭的双眼,不知道他究竟病到了什么程度,才会说几句话就没了力气。 是他与玉京生合谋,害得秋似弈为救天下落得如此境地。 可方才秋似弈看他的眼神一如既往,眼中并无怨憎,那样平淡如水的眼神,却让他不敢直视。 莫逢君攥紧了笔,起身朝屋外走去。 也许他发自内心向善之时,就能够救秋似弈了。 莫逢君视线扫过神庙的角角落落。只见供桌上放着新鲜的肉包子,角落散落着几个编织粗糙的竹篓,里边还放着几个刚挖出来的地瓜。 恐怕谁也想不到,秋似弈走后,竟是和傅九寒隐居起来,过起了如凡人一般的生活。 莫逢君心中生出难以抑制的羡慕。 他强压下这股情绪,跨出了门槛。脚刚落地还没站稳,大门就被人自内「砰」地关上了。 傅九寒隔着门,回忆起方才莫逢君和秋似弈相处的情景,不由得微微挑眉。 他心念一动,转身朝着秋似弈的床榻走去。 「你还真和他打起来了?没受伤吧。」秋似弈问道。 因为记忆融合,傅九寒的实力并不稳定,秋似弈有些担心他会吃亏。 不过,细细一看,傅九寒脸上毫髮无伤,莫逢君的脸却肿成猪头,显然吃亏的不可能是傅九寒。 可傅九寒为什么要对着莫逢君的脸打,这么精准…… 「你是故意打他的脸?」秋似弈又道。 傅九寒心口一跳,一时有些担心自己的心机被秋似弈看破。正想和过去那样小心解释,话到嘴边却改了心意。 多了前世的羁绊,就算他真的用些小心机,秋似弈也不会将他怎么样。 反而会增加开窍的机会。 傅九寒看向秋似弈,直接转移话题道:「真羡慕他,至少还有一个亲人留在人世间。」 「不像我,我只有你了。」傅九寒说着就半蹲下来,认真地看着秋似弈。 秋似弈从没见过傅九寒用这种做作的语气说话,再加上那副可怜兮兮的神情,一瞬间就回忆起自己曾经苦心寻找宗门内心机之人的事情。 秋似弈:「……」 秋似弈想到其他主角,再想想傅九寒,当真是天差地别。 他做反派的那些年,主角们但凡伏低做小耍小心机,无一不是为了日后伺机报復,做那「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命定主角。 唯独他傅九寒,有的只是小心翼翼的爱和浅浅试探的动作。 像是一条摇尾的鱼,轻轻拨弄着水面,怕吓到他,又想要吸引他。 傅九寒见秋似弈若有所思,也知道要见好就收的道理。刚好,他还要出去盯着莫逢君,生怕他折返回来继续在秋似弈面前作妖。 「我出去看看莫逢君的情况。」傅九寒出了神庙,莫逢君此时已经同舅舅沟通完了,见了傅九寒心乱如麻,便想要御剑离开。 傅九寒追过去与莫逢君打了个照面,警告道:「我知道你有特别的手段,可以找到我们。但你不能将秋似弈在此地的消息透露出去。」 莫逢君的面色骤然一冷。 他自知言灵之力一时无法恢復,不能彻底治好秋似弈。但界门之外尚有无数身怀绝技的大能,也许他们会有办法。 可听傅九寒话中之意,似乎是想要独占秋似弈,甚至不愿让旁人靠近分毫。 莫逢君心中气急,竟直接握住黑笔,凌空写下字迹:他这样的人,本该是所有人的明月,你却妄想将他禁锢在这里。若是今日你赢不了我,今后的秋似弈,将由我来守护。 庞大的气息自黑笔上抽离,属于莫氏先祖的力量瞬间灌入莫逢君体内。他眸色沉凝,继续写道:我会想办法,让那些人都进来。 傅九寒眸色骤然一沉,不用问,他都知道这「他们」是指萧不戮那些人。 他当即伸手去拦莫逢君。 莫逢君立即放出剑气攻击,却不想傅九寒躲也不躲,任凭剑气在自己手臂上划了一道。 「你……」莫逢君眼中露出惊异之色,显然摸不准傅九寒要做什么。 但此刻是离开的最好时机,他立即御剑疾驰,朝天穹飞去。 傅九寒转身,却见秋似弈不知何时起来了,正倚在神庙的门上。 秋似弈视线落在天穹的墨迹上。 莫逢君这样明明白白写出「守护」二字,心思自然也是昭然若揭。 秋似弈从来没想过,莫逢君居然对他…… 甚至,就在不久前,他还以为莫逢君找上门来,是要和傅九寒相爱相杀。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这剧情走向是不是不太对啊! 秋似弈对情爱之事向来迟钝,如今却不得不正视起来。 傅九寒走到秋似弈身边,解释道:「他想让界门外的人进来找你,我怕耽误你养病想要阻止,就又与他打了一架。」 第253页 说着说着,他有意无意地就把手抬起,衣袖有些破碎,露出一道浅浅伤口。 「算了,来就来吧,说不定你也正想见他们。」傅九寒望向秋似弈,表情十分真诚。 秋似弈定定看向傅九寒。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傅九寒的容貌都是偏于沉稳冷峻的模样。 自然,他对外也总是一副冷静自持,万事在握的模样。 如今,看到傅九寒用这样蹩脚的心机,来探知自己的心意,秋似弈觉得有些好笑又有点心酸。 大概他从未给过傅九寒任何明确的回应。所以傅九寒想问,又不敢问。 「也不是太想见。」秋似弈直接说道。 傅九寒有些愣住,没想到秋似弈就这么直接说了出来。这是不是说明,他与那些人是不一样的。 「伤到哪了,我看看。」秋似弈朝傅九寒伸手。 就像前世傅九寒做的那样。 傅九寒却飞快摇摇头。 他用这些小心机,就是为了探一探秋似弈的心意,既然秋似弈都明确说了不想见,那就没必要装了。 万一装过头就不妙了。 傅九寒见好就收,绕到供桌旁边拿了一盏烛火,递给秋似弈说道:「还是用这个照着吧,不然伤口太淡了你可能看不见。」 秋似弈:「……你知道就好。」再多耽搁一会只怕这伤口就要彻底好了。 傅九寒放好烛火,将袖子重新捋好,忽然听见秋似弈略有迟疑的声音。 「日后你想问我什么,直说便是,不必……如此。」 傅九寒身形微滞,看向秋似弈骤然问道:「我一直想知道,你是如何看待萧不戮的?」 「他啊,有时候觉得不只像徒弟那么简单。」 傅九寒藏在袖子里的手捏起:「什么意思?」 「就是,有时更像亲人。」 听到这话,傅九寒捏紧的手才缓缓松开,故作冷静地问道:「那我呢?你怎么看我?」 「你,有时也像亲人。」 「我对你来说,是和萧不戮一样的亲人吗?」 这问题问得十分暧昧不清,秋似弈一下都不知该如何回答。但他觉得还是有点不一样的。 「真的代入到亲人里,可能是不一样吧。」 傅九寒想问是哪种不一样,又不敢问。 亲人……道侣也算是亲人吧。 秋似弈一说出口就有点后悔,傅九寒的问题暧昧,他的回答也同样暧昧。 但平心而论,他还没想好要去谈一场恋爱。 他并不需要有人掏心掏肺地来爱自己,也不想将自己的喜怒哀乐交到其他人的手上。 可是,他也没法骗自己。 傅九寒确实是特殊的。无论是前世,还是这一世。 他和傅九寒在一起时总觉得很自由。 秋似弈看向傅九寒,等着傅九寒继续问下去。 没想到,傅九寒却不再问了,而是起身去端了一碗药过来。 「该吃药了。」傅九寒神色如常,仿佛刚才两人之间的对话并不存在一般。 秋似弈端起药碗喝药,药汁苦涩他向来不爱喝,但也从不会在外人面前示弱。 但今日,想到傅九寒方才伏低做小耍心机的模样,他心中不由一动。 秋似弈喝完了药,将碗递给傅九寒,主动说道:「药有点苦。」 傅九寒一时愣住,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看向秋似弈,只见秋似弈的睫毛微微打颤,视线也刻意转到了旁边。 傅九寒从怀里取出蜜饯,递给了秋似弈。 秋似弈也没想到傅九寒随身带着这种东西。略一思索,他还是伸手接过,却没立即吃。 傅九寒知道秋似弈愿意接过已经是奇蹟,不可能当着他的面吃,便端起药碗朝神庙外走去。 想到秋似弈低头接过蜜饯的模样,他的嘴角勾出了一个笑容,连自己也没有注意到。 直到,傅九寒想起先前那个没敢问出口的问题。 他忽然意识到,秋似弈是在告诉自己,什么是不一样。 傅九寒愣在了原地,然后耳根慢慢红了起来。 第101章 番外 现世二 日子就这么平平淡淡的过了两天,萧不戮以及长生宗的部分弟子还是找上了门来。 傅九寒见其他主角没能进来,想来那莫逢君还算识趣,便故作大度地让这些人进来。 一群人围着秋似弈,各个神情激动,萧不戮更是红着眼,眼底深处复杂的情绪几乎要溢出来。 傅九寒不动声色地端了一碗药走进屋子里,咳嗽一声说道:「该喝药了。」 听到这话,在场之人依旧没有离开的意思。 傅九寒端起药,在床榻边坐下,竟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个勺子,打算当众餵秋似弈喝药。 见到此景,萧不戮眼睛都瞪圆了。真是活见了鬼,师父怎么可能愿意被人餵着喝药? 傅九寒感受到了萧不戮的视线,心中不以为意。这些人怕是还没见过想吃肉包子的秋似弈呢。 但是当傅九寒看向秋似弈的时候,眸光却骤然变得小心翼翼了起来,他抿了抿唇,好半晌才像是给自己打完了气:「……喝药。」 他嵴背崩得直直的。 秋似弈有些好笑,不过餵个药,傅九寒怎么好似上战场一般。 但很快,他就意识到傅九寒在紧张什么。 第254页 他怕自己会当众拒绝。 秋似弈朝屋中之人看去,只见人人眼神汹涌。经歷过莫逢君一事,秋似弈自然不可能再对众人的心思视而不见。 傅九寒的紧张,恐怕是在想,他在自己这里是不是真有几分特殊。 秋似弈眼神轻动。 但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被人当众拿着勺子餵药。 「我自己来。」秋似弈不容置疑地说道。 萧不戮几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看来傅九寒和师父的关系还没到那么亲密的程度。 其他几个弟子也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傅九寒微怔,心底嘆气,唇边笑意却加深了一些:「好,那就你自己来。」 他将药递过去,端着药碗的双手却忽然被什么给覆住了。 是……秋似弈的手?! 傅九寒只觉得血气上涌,脑子都有些不清醒了。 秋似弈覆着傅九寒的手,端起药碗一饮而尽:「这点药一口就喝光了,用什么勺子。」 萧不戮低下头,藏住眼底的震惊。他同傅九寒一样了解师父的脾性,知道师父很厌恶肢体的亲密接触。 这般动作,傅九寒同师父应是很亲密了。 师徒二人对视了一眼,无声的交谈中萧不戮已经明白了秋似弈的态度,他知道傅九寒在师父心中地位不一般。 萧不戮强行挤出一个笑容,同往常一般做好秋似弈的弟子,同他聊起修炼的事情,没多久便退下了。 他站在神庙外,抱着剑,等着傅九寒出来。 他们之间有一个赌约。 傅九寒自然也记得那个约定,收拾好药碗后就走出了神庙。 「上次你提到的那个人,就是我。」傅九寒平静地说起前世之事。 萧不戮静静听着,最后只低声叮嘱两句照顾好师父,便离开了这里。 傅九寒一手推开房门,跨大步来到秋似弈的身边,说道:「他走了。」 顿了顿,傅九寒又道:「不戮是个聪慧的孩子,想来已经知晓我们之间……」他点到即止。 听到「孩子」,秋似弈忍不住多看了傅九寒一眼。 傅九寒这是真把自己当「师娘」了? 秋似弈没有说话,尽管方才一时冲动,当着众人的面隐隐承认了傅九寒与众不同的地位。 但要他亲口将一个男子唤做夫人,还是有些说不出口。 还是再等等吧。 *** 秋似弈的病情一日日地好了起来,他和傅九寒一拍即合,两人决定游览大好河山,自那件事以后,虽然灵气还没有完全恢復,但凡人的生活陆续走向了正常。 他作为长生宗的宗主之时,时间不算充裕,很多地方他也未曾游览过。 如今有了合适的人与他共赏这山河,也是美事一桩。 上次已经见过了海底的瑰丽,这一次他们决定探索山谷森林的奇景,在他们四处游巡的过程中,秋似弈感觉到周边的灵气越发的充盈。 秋似弈猜测,应该是莫逢君释放出了灵气。 可是他们转过那么多地方,依旧没有听到过莫逢君的事迹,也没有找到莫逢君的身影。 甚至秋似弈和傅九寒二人还回到了药王谷拜访,可是自从那件事后,许多修仙者及凡人的身体都有受到影响,药王谷大量弟子外出行医,二人在药王谷也没有得知莫逢君的消息。 直到他们来到了大陆偏僻处的一处古蹟,秘境的深处到处闪烁着绿白的萤光,蝴蝶翩翩飞舞,不时停在秋似弈的身上,极有灵性。 秋似弈观察着附近的药材,基本都在五百年以上,许多甚至有千年之久。 不出意外,此处应该是某个大能的遗蹟,甚至比当初的千草圣地还要厉害。 天材地宝的附近一般都有妖兽来护着,所以二人在探寻的过程中非常的小心,秘境很深,许多地方还有瘴气。 越是深入林中,周围的环境越发复杂,当他们准备后退时,发现后路已经被一大团缠绕的藤蔓堵死了。 那团藤蔓应该亦是妖兽,只见它交织蠕动着,紫红色的藤蔓渗出血色的汁液,上面的尖刺反射着诡异的红光。 那尖刺看着十分锐利,长约一寸,面上翻涌着血红的液体。 只是略有灵性的妖物罢了,傅九寒让秋似弈退到旁边歇息,自己来解决这些东西。 知晓秋似弈见到珍稀妖物便会手痒,可他身体刚恢復,傅九寒实在不愿他过多动用灵气。 好在,如何哄骗秋似弈傅九寒早已驾轻就熟。 「你最擅长火符,若是火攻,可能会毁了周边的灵药。不如让我用水来攻击,你在旁边看看我的招式有没有疏漏之处?」 秋似弈略一思索,就退后一步。 傅九寒指尖一指,一道水凝出的剑刃闪过,藤蔓瞬间被噼作两半。 可这藤蔓生命力极强,噼开后又迅速长出新的枝芽。 傅九寒又用水剑扫过地面,画出一道长横,打算直接从土地上解决这个问题。 他一边操纵地底的水汽蒸腾,同时放出水剑。 藤蔓被噼开的同时,又被抽去了体内水分,生长彻底被抑制,短期内无法聚合在一起。 一番打斗,可谓观赏性极强,秋似弈看着也觉得有趣。 傅九寒转身看向秋似弈,刚想对秋似弈说可以出去了,一阵风从傅九寒的耳旁穿过,秋似弈推开了傅九寒的同时,小腿被藤蔓刺破。 第255页 傅九寒在藤蔓进一步刺穿秋似弈血肉前,徒手将藤蔓拔了出去。 他的右手瞬间被藤蔓的尖刺给刺破了。 秋似弈一时无言,看傅九寒的模样仿佛在看一个傻子:「傅九寒你没事吧?我好不容易才推开你,你自己倒是上赶着被藤蔓扎。」 傅九寒听到秋似弈中气十足的声音,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赶了什么蠢事。 他低声道:「大概有些时候……明明知晓最好的战斗方法,却还是忍不住慌乱。」 以至于干出徒手拔藤蔓的蠢事来。 秋似弈也微微愣住。 认真说起来,他方才第一时间就该捏起火符,只怕这藤蔓根系都该烧没了。 可他却毫不犹豫地推开傅九寒,用血肉之躯去挡。 秋似弈看向傅九寒,声音也低了下去:「你说得对……有时候,是会忍不住慌乱。」 两个人对视着,眼底流动着说不清的情愫。 傅九寒最先回神,赶紧运转灵气剔除体内的毒性。好在这藤蔓算不上厉害,很快毒性就被剔除干净。 但秋似弈那边却有些麻烦,他身体刚恢復不宜催动灵气,傅九寒当即让秋似弈坐下,自己运转灵气替他逼毒。 毒素让秋似弈有些睏倦,当即闭上眼睛,放任自己的头靠在傅九寒的肩膀上。 他忍不住想,恋爱确实会让人犯傻,实在不好。 但似乎,也没那么不好。 傅九寒抱起秋似弈,全程没有挪动秋似弈的脑袋,让他好好靠在自己肩膀上。 他也是第一次恋爱,没想过恋爱真会让人变傻。 秋似弈也就算了,他可不能傻,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他必须冷静。 他抬起手,回忆起前世的力量,在秋似弈身边布下一个防御阵法,然后一头扎进密林之中。 毒素让秋似弈有些睏倦,醒来时他发现自己已经坐在了河岸边,小腿上的伤口早已彻底癒合。 无数灵蝶在他身边飞舞着,有的停留在他的头上,有的停留在他的指尖。 莫逢君採药归来,一抬头就看到了这一幕。 他唿吸轻滞,仿佛回到了大雪满山的那日,秋似弈在药师谷以扇催动纸蝶的那一日。 秋似弈抬起头寻找傅九寒的方向,却看到了莫逢君,面上露出些许意外之色。 灵气恢復之后,秋似弈便猜测是莫逢君放开了灵珠,可是灵珠内灵力十分磅礴复杂,没有规律,若是轻易释放,很有可能导致自己受伤甚至身亡。 莫逢君一代天骄,即便释放灵气也不太可能轻易陨落,可偏偏,他像是销声匿迹了一般。 「过来聊聊?」秋似弈靠在树上看着莫逢君,用头点了点身边的草地。 莫逢君看着秋似弈,他很讶异秋似弈这随意又亲近的态度,好像他们还是当初在药王谷时那般。 他不受控制地朝秋似弈走过去,却撞上了一道无形的结界。 「我过不来。」莫逢君比划道。 「应该是傅九寒弄的。」秋似弈轻笑着,坐直了身子,看向莫逢君道:「是你释放了灵珠内的灵气吧,受伤了吗?」 虽然是问句,但是秋似弈看到莫逢君手里拿的草药,已经能肯定自己的猜测。 莫逢君从前行医救世,做好事时会主动的让他人知道,好获得信仰之力。 这一次他释放出灵力,本是天大的善举,却没有让任何一个人知道。 如秋似弈所料,莫逢君确实受了伤,还不轻,所以才来这里寻找一些天材地宝。 「没有。」莫逢君神色如常。那日去找秋似弈时,他确实想用释放灵珠之事博取同情,之后却又作罢。 没想到,他不说,秋似弈竟也看出来了。 秋似弈见莫逢君不承认,心底嘆息医者不自医,干脆一语道破他身上的问题:「你行走时左脚的脚步略有迟滞,应是经脉内灵气运行不畅……」 莫逢君攥紧了手中的药材,越听越是心惊。 秋似弈说的,都是他身体出现的问题。 他极力克制自己的神情,忍不住比划道:「你……你是如何发现的?」 秋似弈望着天,只见天色湛蓝,白云飘得轻松又自在,便随意回答道:「这很难吗?就像你手中的名贵草药,只要想发现,总能看得到。」 秋似弈的回答十分应景,仿佛只是就当前採摘草药的事而谈。 可是莫逢君听懂了他的话外音,只要有心,总能发现。 「你从释放出灵气之后,一直都是一个人行走吗?」秋似弈又问道,他们之间隔着傅九寒所设下的结界,一个合适的距离,既可以看清彼此,又不至于离得太近。 秋似弈有些想知道,这次见面到底是不是傅九寒特意安排的了。 「同师兄弟们见过面,也回过药王谷安排过事宜。」莫逢君慢慢比划着名,似乎这样他就能和秋似弈多说一会儿话。 「怪不得和傅九寒去药王谷时找不到你。」秋似弈看着他,只觉得莫逢君比从前变了不少,「药师谷的人知道你病了吗?怎么会让你一个人流落在外。」 莫逢君直直地看着秋似弈,比划道:「我瞒过了他们,无一人发现。」 说到无一人发现时,他的手有些迟滞,心中忍不住波动起来。 如果……莫逢君在想,如果我早一点遇上秋似弈,会不会活得更恣意痛快,更加坦诚呢。 第256页 「我还要继续採药,就此别过了。」莫逢君比划完这句话,深深地看了秋似弈一眼,便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 不属于他的明月,他不该奢望拥有,能远远看上一眼已经足够洗涤心中的尘埃。 等到莫逢君离去后,傅九寒从远处一步步走来,穿过结界,将秋似弈背起来:「你看,莫逢君如今也向善了,一个人过得挺好,你就无需再担心他了。」 这下秋似弈明白了,这一切果然是傅九寒可以安排的。恐怕他早就知道莫逢君的下落了,却一直没说。 傅九寒对莫逢君抱有莫名的敌意,莫非是因为……他知晓了那个任务? 秋似弈这才惊觉,一直以来傅九寒心底压着怎样的重担。 想必,觉醒前世记忆时,主神和傅九寒说了什么。可傅九寒却独自承受着一切,不敢提任务的事情。 是害怕自己不完成任务的话,会受到惩罚吗? 秋似弈决定同傅九寒说清楚。 他趴在傅九寒的背上,说道:「不如从现在开始,直到走出秘境,我们一人说一件瞒着对方的事情如何?」 傅九寒身体微震。 他看出秋似弈是想彻底和自己坦诚心意。 但一人说一件……秋似弈那边不知道有多少件,他这里可是多得很。 傅九寒明白坦白从宽的道理,当即开口道:「其实我的五感可以与定山河、覆江山勾连。好几次你以为是剑,其实是我。」 秋似弈有些惊讶,不过倒也不是太在意。 他主动说道:「我的任务是要撮合你与莫逢君,但这个任务我并不打算做。这些日子寻找莫逢君的踪迹,只是不忍他那样夺天地造化的医术蒙尘。如今此事已经处理完毕,莫逢君接下来的生活就是他自己的了,我也无需费心。」 傅九寒一颗心彻底放了下去。 他又主动说道:「当初你找的心机之人是我。」 秋似弈早看出来了,此刻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以示警告,然后说道:「其实,先前你看我像是喝了药,实际我直接把药倒进了系统空间里。」 傅九寒顿时大惊,居然还有这种事情?秋似弈可真是不让人省心! 还好,余下的人生里,他可以好好地护着对方。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说着说着,只觉得彼此之间最后的一点隔阂也消失殆尽。 秋似弈只觉得这秘境好大,仿佛走不到尽头一般。 却不知道傅九寒仗着他方向感差,背着他走了好几圈,想多听两句他的心底话。 又不知走了多久,或许是气氛太好,秋似弈的心也终于彻底松动了。 他将头伏在傅九寒的肩膀上,说道:「你应该知道,我还有一个任务是保护你。」 「但想要保护你,并不是因为任务的原因。」 第102章 番外 现世三 傅九寒直接愣在原地,只觉得双腿重若千钧,他隐约意识到秋似弈将要说出极为重要的话。 「或者我可以说得再明白一些,我对你是有意的,如同我们结为道侣那般的心意。」秋似弈直接说出了,他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说出的话。 「谢谢你,似弈。我没有想到我会那么快被你认可,我的这一生自从见到你之后才有了些许光彩。」傅九寒的声音有些许哽咽,秋似弈扭头想看他是不是哭了,却被傅九寒躲了过去。 傅九寒现在只想狂笑,哪里哭得出来。 但也知道此时哽咽才更加应景。 「我知道……我知道,我大抵是配不上你的。」傅九寒轻轻地说着,秋似弈只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击中了。 「你这样的天骄,周围环绕着的也都是那般优秀的人,他们看你的眼神,我都是明白的。」 「还有前世的我,我不知道未来我会不会变得和前世一样强大……」 秋似弈越听越是心酸,傅九寒……他好歹也是主角,根本不必如此妄自菲薄。 他想得入神,甚至没有注意到傅九寒早就悄悄将他放了下来,还伸手抱住了他。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只见傅九寒的脸挨着自己,就这么直勾勾的看着自己,眼里似有星光闪烁,仿佛自己就是他的一切。 秋似弈暗道:自己还是不是个男人了? 当即脑子一热,将嘴唇贴了上去,不得不说真的很巧,角度居然正好。 傅九寒见秋似弈轻轻地把嘴唇放过来,之后就没有动作了,不由得心中轻笑。 他撬开了秋似弈的嘴,却见秋似弈开始憋气,便又放开了对方。 秋似弈隐约觉得不太对劲。 傅九寒是不是太强势了?还是说只是情难自禁? 没等他反应过来,傅九寒再次将嘴唇贴了上来,然后用力地抱着秋似弈。 秋似弈只觉得自己落入一个温暖结实的怀抱里,耳边全是傅九寒急促而有力的心跳。 两人吻着,每当秋似弈觉得憋气的时候,傅九寒就用手在秋似弈后背上拍着。 不知不觉,就吻了很久。 傅九寒松开秋似弈。 山谷之间流水击石声清脆,鸟雀从远方传来一二声清晰可见的鸣叫,好似在为他们报喜。 风轻轻拂过,吹过他们身旁的巨木,落下些许树叶在他们二人的肩头。 世界仿佛就这样宁静了下来,只有他们二人在这里。 第257页 仿佛时间都在此刻暂停。 最后是傅九寒先开口问道:「你那个任务若是放弃,会有什么后果?」 秋似弈也清醒了些,他在脑海中唿唤了140,询问他相关任务的问题。 「140,你也知道的吧,那个任务不可能完成了。」秋似弈的语气十分平静,像是在说今天早上吃了什么一样。 「傅九寒和莫逢君的任务确认失败。」 「主神给出了备选方案,如果你和傅九寒在一起的话,那么任务也算成功。」秋似弈感觉到脑内传来一阵电流感,还有140轻轻的嬉笑声,什么磕到了是真的。 「至于至善至纯这个任务目标,宿主不用担心,你做了那么多好事,挽救了天下生灵,称作至善至纯当然没有关系。」140循循善诱,就怕秋似弈不上钩。 秋似弈当然很满意这个任务目标的更换。 他矜持了一会儿,然后选择了确认更换。 「任务完成,恭喜宿主完成任务。为了祝贺宿主,我们将进一步修復该世界,完善世界的灵气运转及生态环境。」 傅九寒突然看向秋似弈,「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像是灵气在涌动。」 他眉头紧锁,看起来很紧张。 「任务目标换成你和我了,如今任务完成,系统会改善此方世界的灵气运转,不会有事的,我们之间一定是好的结局。」 秋似弈看向傅九寒,忽然视线凝住,忍不住指着后方说道:「看那边!」 傅九寒顺着秋似弈的手指看去,并不觉得惊讶。 这彩虹是他方才离开时,人工降雨弄出来的。 只为了回应主神所要求的「唯美动人」的爱情故事。 傅九寒说了句「好巧」,然后看向秋似弈道:「是彩虹……还是两道。」 这一刻,前世与现世仿佛真正交叠在了一起。 确实是个好兆头。 秋似弈看向傅九寒,他曾经以为自己会永远孤身独行。但就像彩虹会有两道,和一人同行也许不是坏事。 反而,是这世间最好的奇遇。 *** 春秋代序,日升月落,数年已过。 果真如同系统承诺的那样,世界的灵气越发充盈,秋似弈和傅九寒也对凡人和修仙界之间的平衡作出了维护,制定了相关法则,维护凡界普通人的生存情况。 傅九寒很少把名声揽在自己身上,一般都推举为是秋似弈做的,生怕他不是此方世界最受瞩目的主角。 秋似弈说了很多遍傅九寒也不听,最后只好默认他这么做了,毕竟他们二人结为道侣,在外本就是一体,名声和信仰也都是共享的。 凡人界的恢復比修真界慢,但经过二人努力,终是彻底恢復了生机。 又是一年春好季,秋似弈和傅九寒来到凡人界。 只见桃树花开,粉红的花瓣纷纷直下,孩童们携手在河边摸鱼钓虾。 小情人们则躲在柳树旁,一男子为另一男子折枝,编了花环送给他,那位也就红了脸收下。 田里的农夫农妇正忙着新一年的栽秧,夫妻二人有说有笑,对新的一年充满着希望。 秋似弈和傅九寒两人相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柔和之色,凡人界能恢復到如此状态他们都很高兴,特别是秋似弈,他本就担忧凡人,如今这一切都让他欣喜不已。 自从那日秋似弈为他们架起彩虹桥之后,凡人们便把他视作神明。 此后凡人界,在每年的春日定制了专门的节日,男男女女在这个节日上面乞讨着姻缘,农夫们盼望着秋日收成好,一家人们也会在这个节日团聚说笑,好不快活。 秋似弈和傅九寒二人乔装打扮参加春日集会,仿若一对最为普通的凡人情侣。 集市上,周围的摊主不断招唿着他们来看商品。 傅九寒牵着秋似弈走到摊位旁边,这个摊位卖的是绒花制品,摊主技艺十分高超。 只见他十指飞动,就制出一朵绒花来——桃花红、柳枝绿,花蕊和花瓣皆有形状,可谓是栩栩如生。 傅九寒挑了一枝桃花,别在秋似弈的头上。摊主见状笑得极为开心,连忙对他们说:「这桃枝配上小郎君这般如玉般的面庞,衬着花也逊色了。」 「二位是夫夫吗?我这有一对成套的,郎君们不如一併买下?这样旁人一见就知晓你们的关系。」 傅九寒被摊主哄得咧不住嘴,恨不得买个十个八个,今后和秋似弈天天换着戴。 好叫旁人都知晓他们的关系。 「那不如买十四支如何?」傅九寒问道。 秋似弈:「……」一周七天不重样是吧? 他瞪了傅九寒一眼,最后嘟囔道:「想买就买。」 摊主没料到会有这样大的主顾,当即打起十二分心思,还真的做出了七对完全不重样的。 两人收了绒花,继续游览着其他摊位。看着百姓们的笑容,秋似弈觉得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下。 来到了山顶,他们两人坐在一起,秋似弈坐在傅九寒的右手边,问他:「你还有遗憾吗?」 傅九寒只觉得秋似弈的眼中好像有个漩涡,能把他整个人都吸进去,他摇头道:「能和你在一起,此生便没有遗憾了,若说唯一的遗憾,便是新婚那夜的交杯酒我没喝。」 「那我们今天便喝了吧,现在去集市买酒?」秋似弈转头看向傅九寒。 第258页 风吹过他们,秋似弈的头髮遮住他半侧脸庞,可那双眼睛却熠着生辉。 傅九寒摇了摇头,拿出了一个酒壶,一对杯子,今晚月色甚好,不一会儿远方的凡人集市上面要放炮竹了。 他往两个杯子里面斟满了酒,这酒液清澈,但闻起来却没什么味道。秋似弈想着傅九寒果然还是心机满满,一早就备好了酒。 傅九寒给他递来一个杯子,喊道:「夫君……」 短短二字凝聚着极深的情谊,秋似弈有些愣神。他本以为自己周转在各个世界里,对于情感又有那么的迟钝,恐怕要孤老此生。 可他终究遇上了对的人,前世今生他们终有缘分。 秋似弈和傅九寒把胳膊伸向对方,交叉着又转向了自己,一同饮下了这杯子里的液体。 「有些苦,这是什么酒?」秋似弈看着傅九寒,忽然拔高声音说道:「傅九寒!你又换了花样骗我喝药。」 傅九寒笑着递过去一块蜜饯:「谁让你偷偷把药倒进系统背包。」 傅九寒并不急着和秋似弈喝这交杯酒,他知道他们关系已定,等到秋似弈愿意向那各个世界的主角介绍他们的关系时也不迟。 他的遗憾,岂止一杯酒。他想要一个真正的道侣仪式。 在这之前,傅九寒只希望秋似弈永远幸福快乐。 山下的烟火定时升起,冲上高空中闪出「天下第一宗门长生宗」几个大字。 春意正好,桃花纷纷,世人们虽然不知道秋似弈去了哪里,可是他们知道秋似弈一定记着他们的约定。 桃花盛开之时,长生宗的名字定会传遍天下。 傅九寒左手握紧手中的铜钱,右手紧握住秋似弈的手,身影仿佛和前世的他重叠起来,可这次他的身旁有秋似弈。 他将铜钱抛给秋似弈,然后微微笑了起来。 祝他最好的秋似弈,一生肆意。 第103章 番外 现世完 彼时因为傅九寒沖喜的身份,二人第一次道侣仪式留下颇多遗憾。 傅九寒不经意间提起重办,秋似弈想了下便也同意了。 道侣仪式的地点安排在长生宗,因这里是秋似弈的发迹地,秋似弈为长生宗付出了许多心血,况且他和傅九寒在这里拥有许多共同的回忆。 二人告知了长生宗的弟子们,随即全宗上下开始忙活了起来。 不出一月,相关的安排布置就已准备完成。 仪式最终定在下个月初。 道侣仪式还没正式落成,弟子们看见宗主和傅九寒出双入对的身影时,就已经把这对璧人祝福了无数遍。 尤其是他们发现,傅九寒在人群里从来不看旁人,他的眼神始终只落在他们宗主身上。 有一次宣布重要事宜,傅九寒正巴巴地望着宗主,宗主似有所觉,转过脸对他轻轻一笑。那种带着宠溺的笑容,他们只在宗主看着傅九寒时见过。 这份特殊实在让人羡慕,但这些日子以来,傅九寒处理宗门大小事宜手段卓绝,照顾宗主身体亦是倾尽心力。 不少弟子已经发自内心认可了他。 仪式开始前几日,各路前来观礼之人陆续上了山。 最先来的便是秋鸿影和萧不戮二人,二人同时前往长生宗,本来气氛还有些微妙,见到傅九寒后好像一瞬间完成了战线的统一,都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这些日子,秋鸿影一直在刻苦练习秋似弈留给他的符箓笔记,一手画符之术早就今非昔比。 「等着瞧好了,若要与我哥哥结为道侣,必须先过了我这关。」秋鸿影自从摆脱了过去的阴影之后,人也逐渐开朗了起来。 萧不戮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环抱着双臂站在秋鸿影旁边,暗示自己的立场和他一致。 傅九寒听了这些作难他的话,不但不生气,眼底竟还浮出一丝笑意。 他淡淡道:「那你可狠着点心,不要放水。」 说完,傅九寒心中有些恍惚。马上他与秋似弈之间的道侣仪式,就要被全修仙界见证了。 如今他得偿所愿,秋似弈弟弟与徒弟设下的小小阻碍,他并不在意,但也会用尽一切得到他们的认可。 思及此,傅九寒练剑频率大幅增加,连秋似弈也为之侧目。 「其实不必如此复杂……」秋似弈本就不喜欢繁文缛节,正要大笔一挥简化流程,却被傅九寒阻止了。 傅九寒心道,好不容易有个机会昭告天下,自然是越隆重越好。话到嘴边就变成了:「只有大场面才配得上你。」 秋似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知道他话中还有别的意思,但到底没再提简化流程的事。 傅九寒从来没有感觉日子过得那么慢。 尽管他每日生活都和秋似弈相伴,一起巡查着宗门事宜,在后山捕虾钓鱼,可他……真的很盼着道侣仪式快些到来。 这一日,二人继续对弈。 没下多久,傅九寒就因冒进出子而落败。秋似弈微微挑眉,两人下棋他很少赢,只因他喜欢强攻,而傅九寒却沉稳,擅长步步为营。 今日再看,傅九寒攻势凌厉,棋风倒是与他调换了。 「你今日有些急。」秋似弈道。 傅九寒漫不经心地收拾棋子,同时郑重地点了点头,「嗯,想早日昭告世人,好让旁人歇了心思。」 第259页 秋似弈本是在谈棋,不料傅九寒骤然将话题偏到了道侣大典上。 这一记直球令他心思微动。 认真说起来,此番道侣大典主要是傅九寒在筹备,毕竟他实在不耐烦去整理庆贺礼物、安排坐席。 不过他也不是全无准备。 毕竟是道侣……那也就意味着二人今后会更加亲密。 那种方面的亲密。 秋似弈找到140,问它要了些资料。怎么说他也是夫君,关键时刻当然要控场。 他忽然伸手,按住了傅九寒的手腕,然后直接推开了身前的棋盘。 「不用收拾了。今日……我们不下棋,干点别的。」 棋子哗啦哗啦地落下,碰撞到石头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秋似弈整个人压到傅九寒的身上,直接亲了上去。 虽然秋似弈已经认真研读了140给的「秘籍」,但是正如战斗时千变万化,做这种事情也不可能完全按照书本上来。 秋似弈干脆忘了书本,全凭直觉。 亲得迷迷煳煳之间,秋似弈忽觉有些喘不过气,连视线也开始模煳。 他唇舌之间的空气像是被完全褫夺了一般,下意识挣扎起来,心道:怎么回事,不是我在亲他么,什么时候变成了他亲我。 而且,这个反客为主的吻简直犹如狂风暴雨。 秋似弈手软腿软:「行……行了。」 他感觉到傅九寒擒住他虚抓的双手,滚烫的唿吸与他交织在一起,片刻后,一道低哑声音响起。 傅九寒道:「不行,还不够。」 「140,你昨天说的那个攻受……」秋似弈紧急唿唤140。 但由于他和傅九寒正在进行那种剧情,140早早就自我屏蔽了。 秋似弈:「……」晚上他还要再好好看看那本秘籍!万不能再如此手忙脚乱! 入夜。 明日就是道侣仪式了,按照规矩,新婚前夜二人不能见面,因此今夜他们二人是分居的。 可到了晚上,傅九寒翻来覆去睡不着觉,起身摸到秋似弈的房门前,敲了敲窗户。 秋似弈刚打开那本秘籍,才看两页就面红耳赤,骤然听到外头有动静,赶紧将书合上了。 他快步走到窗户前,就见傅九寒伸出手指,沾了水在窗户上画出一道棋盘来。 「怎么又来找我下棋了,不是下午才……」秋似弈疑惑道。 「这盘棋不一样。」傅九寒一边说着,一边飞快地在棋盘上画出一个残局来。 秋似弈看着看着,就回忆起了这残局的来歷。 是他前世和傅九寒下的最后一局棋。 那时候的他满心决然之意,面对必输的棋局,悍然选择对自己「将军」。 他不会输给任何人,只会遵循自己的心意而活。 如今,这局棋终究是续上了。 秋似弈笑道:「这几日我棋艺大增,如今还差几步,倒是胜负未定。」 说完,他示意傅九寒先行。 两人你来我往,很快秋似弈就占据上风。 「我赢了,将军。」秋似弈伸手,朝窗户纸上的「帅」位点去。 然而,傅九寒不知何时也伸出了手指。 二人的手指就这样隔着窗户纸点在了一起。 窗外的月光洒在窗户纸上,极冷极清,秋似弈隐约看到傅九寒影子颤动,似乎在笑。 他只觉得指尖开始发烫,忍不住在心中狠狠道,男男世界的主角果然是有些小把戏在身上的。 明明是正经下棋,气氛却莫名变得有些旖旎。 「似弈。」傅九寒开口,嗓音还是一如既往的低哑,却多了几分说不清的情绪。 「输给你,我是心甘情愿的。」 秋似弈含煳地「嗯」了一声,这回连耳朵都发烫了起来。 他敢打包票,傅九寒说话时候用上了鲛人一族的天赋技能,否则怎会如此蛊惑人心? 秋似弈打过不少架,却第一次感受到了何为「难以招架」。 两人都不再说话,隔着窗纸听彼此的唿吸声。 就这样过了一晚。 「『明日』总算是到了。」傅九寒本是倚着窗框,此刻微微偏开身体,一注晨光就照射了过来。 还未等秋似弈反应过来,傅九寒就直接伸手,干脆利落地撕掉了窗户纸。 两人猝不及防地对视,下一秒,秋似弈就被傅九寒用力地抱入了怀里。 这段日子,两人没少拥抱,但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确实让人有几分惊喜。 连带着,令秋似弈对道侣仪式都多了一分期待。 「我们走吧,去见见你的老朋友。」傅九寒看向秋似弈。 这一次但凡修仙界排得上名号的修士都来了,最主要的是,一些其他世界的「主角」们也来了。 秋似弈看向傅九寒,总觉得他提到「老朋友」三个字时分外的咬牙切齿。 他略一思索,就伸手抓住了傅九寒的手。 虽然秋似弈至今不知道那些兄弟情是如何开始的,但今日之后,他就是有道侣的人了,自然要表示自己的态度。 两人就这么牵着手,朝仪式所在地走去。 傅九寒从未这么神清气爽过,以至于看到萧不戮和秋鸿影二人时,脸上甚至露出了看后辈才有的慈爱之色。 萧不戮:「……」 秋鸿影不多废话,直接用两根手指夹起一道符箓横在胸前:「想要过此路,需要先过我这一关。」 第260页 正常拦门礼是拦新郎。不过秋似弈和傅九寒既是夫夫,那便同行而来,一起接受拦门礼的考验。 秋似弈正要出手,就被傅九寒轻轻拽了一下。 「让我试试。」 想到秋鸿影和萧不戮似乎并不完全认可傅九寒,秋似弈便也同意了。 秋鸿影看向傅九寒,说道:「这是哥哥教给我的傀儡符。我的考验很简单,只要你能认出我哥哥,就算你过关。」 随即秋鸿影大手一挥,天空浮现出许多的符箓,洋洋洒洒地飘下,落在地上便化成了一道又一道的光晕,光芒散去后,无数的「秋似弈」出现在众人面前。 一模一样的惊世容颜,令在场之人微微吸气。 不过,很快就有人喊道:「秋宗主当初带着面具,一身气质仍是令人难忘。光是容貌相似,并不难辨认。」 秋鸿影却是微微一笑。 秋似弈亲手设计的傀儡符,岂止形似,自然是神韵也相似了。 果然,那开口之人正要仔细辨认,看着看着却犯迷煳了。 那些「秋似弈」们各个神色桀骜,无论是行走、站立、谈笑,风姿都潇洒不羁。 「这……还真有些看不出。」 「我看是最左边那个,他方才握笔挥袖……不对不对,靠右的更像。」 听到众人窃窃私语,秋鸿影面露得意之色。他有心给傅九寒增加难度,又大笔一挥凌空画出一道风符。 霎时飞沙走石,黄沙漫天,「秋似弈」们也急步躲开,乱了位置。 秋鸿影转身朝先前秋似弈所在之地看去,露出个讨要夸奖的笑容。可笑容刚起,便是一僵。 狂风之后,他也找不到哥哥的位置了!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之时,傅九寒终于动了。 傅九寒径直走向某处,这些「秋似弈」们有些拦着他不让走,他看着那张脸,也只是客气地借路,全然没有平日里强硬的行事风格。 傅九寒牵起真正的秋似弈,在他掌心挠了下。 秋似弈立即打了个激灵,傅九寒心中巨石落定,便知道自己猜得不错。 傅九寒拉着秋似弈的手一直向外走,直直走到秋鸿影的面前,说道:「我找到了。」 周围的客人们无一不在惊嘆傅九寒的速度,惊唿道:「这么快!」 「那个位置方才我也看过,还真没看出有什么不同。」 秋似弈此刻也点头:「是我。」 傀儡符不能拟声,他这一开口胜负立分。 秋鸿影有些懊恼,这符箓他日日练习,怎么一眼就叫人看出来了。 不过,也正因为日日练习,他知晓这些符箓与真正的秋似弈有多么相似。 傅九寒能一眼认出来,可见对秋似弈有多在意,必定日常关注他的一行一动才能做到。 「你通过了。」秋鸿影干脆利落地让开身体,朝不远处的萧不戮使了个眼色。 只盼着萧不戮能稍微拦住傅九寒片刻,总不能叫他这般容易就带走了哥哥。 秋似弈和傅九寒在众人的祝福下,继续前往下一道关卡。 鲜花洒在路上,他们一步又一步走得很慢。 「你怎么一眼认出我的?秋鸿影的符箓傀儡画得确实不错。」秋似弈悄声问道。 「那么多人里只有你在打瞌睡,是不是仪式太久有些无聊?」傅九寒笑着打趣。 「我哪有打瞌睡?再说了,我从未觉得道侣仪式无聊。」秋似弈急声说道,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又被傅九寒套了话。 他轻哼道:「别转移话题,快告诉我你是怎么找到的。」 「似弈,」傅九寒转头看向他,停住了脚步,极为认真地说道:「不管何时何地,我都会认出真正的你。」 就如同,第一次见面,他就看出秋似弈并非表现出来的那样。 秋似弈再一次被傅九寒的直球打懵了。 他嘴唇轻动,又不知说什么才好,一时有些懊恼。 傅九寒清楚秋似弈不爱将这些东西挂在嘴边,主动转移了话题道:「走吧,去见你的好徒儿萧不戮。」 两人继续向前,很快来到了第二道过门关。 萧不戮在那里等待着他们,一袭白衣,迎风伫立。 见到秋似弈,他立即恭敬喊道:「师父!」 转向傅九寒时却不知道该如何称唿,只能尴尬地拱手行礼。 当众喊傅九寒师娘,他实在叫不出口。 傅九寒原先是想回礼的,可是刚摆起手势就被秋似弈拉住了。 「我是他师父,你就是他……师娘。」师娘二字秋似弈说得又轻又快,但傅九寒还是听见了,眼底不由泛起笑意。 「你向他行礼了,我岂不是也要?」秋似弈又道。 傅九寒点点头,说道:「是我想岔了。」 秋似弈摇头:「怪我没和他讲明白,他才不知道该如何称唿你。」 傅九寒点点头,看着非常乖顺,可心里却想着,今日之后,萧不戮便知道谁是师娘了。 说完,秋似弈看向萧不戮。 在和傅九寒互通心意后,秋似弈也越发明白了何为爱情,他也看出萧不戮看自己的眼神并不止是师徒。 只是他们之间隔着辈分,萧不戮何时对他生出……那种心思? 秋似弈疑惑不解,问了140才知世上有种东西叫师尊文学。 第261页 可萧不戮到底和那些逆徒不同,若是那种逆徒打一顿也就是了。偏偏萧不戮面对他是总是隐忍的、生怕他有一丝一毫的不悦…… 萧不戮看向秋似弈,轻声道:「师父,你以前说过,世间机缘万千,总会有得不到的那个。大道朝前,不可执着于得不到的机缘。」 「弟子……弟子会一直朝前,寻到真正的大道。」 「不戮。」秋似弈拍拍他的肩膀:「那你要记着,我永远是你的师父,永远会为你解惑。」 萧不戮微微垂眸,视线落在秋似弈覆在他肩膀的那只手上。 曾经他无数次想要逃离,都被这只手狠狠摁住。 只是这一次,这双手按住他,却不是要阻拦他的离开。 是他……不想走。 萧不戮深吸一口气,将肩膀从秋似弈的手心错开。 他只觉得自己的心似乎打了一个难解的结。 一边妥协于自己不是秋似弈选择的人,一边又有些郁结,为何傅九寒可以被师父选中。 萧不戮朝傅九寒看去,说道:「还请指教。」 听到萧不戮没有用上任何称唿,傅九寒微微挑眉,唇边笑意不减:「请。」 九道剑影自萧不戮脚底腾起,化作可怕的剑气聚拢合一。 九劫幻阵,起。萧不戮嘴唇轻动,直接对傅九寒用上了自己最强的一招。 九把剑,对应他所闯过的九界,里面无一不是极凶极恶之地。 萧不戮在幻阵里考验傅九寒,还将心魔里的师父放了出来。 他亲眼看着傅九寒竟然愿意为了救师父,不怕死地去冒险。 这般毫不犹豫赴汤蹈火的气势,令萧不戮心弦颤动,终是释然了。 九把剑缓缓归于萧不戮的脚底,他看向傅九寒道:「自我见过师父以来,无论受多重的伤,师父也从未流过一滴泪。你们既结为道侣,便要护好师父,若是惹得师父伤心……无论多远,此剑必出。」 傅九寒也端正了神态,肃声回道:「这是自然,我心悦似弈已久,此生不会让他流下一滴泪。」 萧不戮嘴唇轻动,许久才道:「师娘。」 秋似弈看不到幻境中发生了什么,但想必是惊险万分。 没想到,傅九寒真的让萧不戮心甘情愿喊出了「师娘」。 只是,他们两个人在说什么? 他秋似弈的字典里就没有哭这个字。 萧不戮侧身退开,身后是通往仪式台的最后一段路。 「师父、师娘……请。」 秋似弈和傅九寒相携走向长路尽头。 一眼无际的长街上,正红的蜀锦扑在地上,各路人马站在大道两侧旁观,等着二人走向结契台,完成结道仪式的最后一步。 人群之中,谢玉怔怔望向秋似弈。 谢玉第一次遇见秋似弈是在秘境,他亲眼目睹了傅九寒杀掉了自己的同门师兄,拿到了那把剑,当时他以为他们俩都是大恶人,甚至威胁着要向其他世界告发二人。 谁知,秋似弈听了这话嗤笑一声,还对着他划拉了一下脖子,吓得谢玉飞奔逃走。 他这辈子都没见过如此凶神恶煞之人。 可越是越深入秘境,谢玉越是看清楚那些世家的丑恶嘴脸。才明白吓唬他的秋似弈,只是希望他丢掉天真,小心谨慎些才能在修真界活下去。 再后来,他陪着秋似弈建宗门,看他参加仙缘大会名扬天下。 心底的动容也在一日一日地增加。 他看到无数高手聚拢在秋似弈身边,争夺秋似弈的目光,心底也跃跃欲试。 可他一向胆怯,连家传的秘术也是用来逃跑的。 最终,也只是像今日这般远远看着。 后来残魂前辈问他,是不是喜欢上秋似弈了。 谢玉飞快摇头道:「我只是……在做一笔绝对不赔的买卖罢了。」 可夜深人静之时,谢玉鼓起勇气,像第一次对着秋似弈发毒誓那样举起右手,对着自己发誓道:「我,谢玉,小名谢阿圆,我……」不喜欢秋似弈。 这个誓言却怎么也发不出来。 直面自己心意的那一瞬间,谢玉才意识到,这确实是一笔绝对不赔的买卖。 谢家赚到了前所未有的灵石、拥有了散修庞大的人脉。 唯一赔的,只有他的一颗心罢了。 可他的一颗心是最不值钱的。 谢玉知道他自己配不上秋似弈,他的身边有更有能力的人,傅九寒也好,萧不戮也好,甚至莫逢君……哪个都比他强得多。 那样的天骄在秋似弈旁边,才能帮着他走向更远的地方。 他擅长的只有经商,遇事还需要秋似弈来护着。 他没法帮上太多的忙。 谢玉最终还是没有告诉残影前辈他的真实心意,他想他自己虽然没什么能力,但至少还能赚钱。 谢玉收回思绪,看向秋似弈,微笑着指了指身后极为丰厚的礼物。 「娘说剑修都穷,这些送你们。」 秋似弈被他这一句「剑修都穷」逗笑了,拱手道:「那今后买东西,还要麻烦谢家主多给些折扣。」 谢玉不久前继任了谢家家主,他于经商一途确有奇才,很快就将谢家财富推上了新的高度。 谢玉摇头道:「不行,亲兄弟还要明算帐。」 「就勉强……给你打个一折吧。」 第262页 两人都笑了起来。 远处的莫逢君,在僻静的角落默默看着这一切,他自知不该来这里,因此做了些伪装,也未曾打扰他人,只是默默地看着秋似弈。 莫逢君看着二人即将走向终点,抓了个弟子,把手里的储存袋塞给他,那里是他採集的一些灵药,对秋似弈调养身体或许有用。 维持秩序的弟子想要喊住走远的莫逢君,但他走的太快了,这名弟子低头看了看这枚储物袋,上面只写了「贺礼」二字。 秋似弈和傅九寒一步一步走到了长路的尽头,所有人都欢欣雀跃地为二人祝贺道彩。 更有长生宗的弟子们在山顶的天空御剑飞舞,协力拉起一道横幅。 随后又有弟子放起礼炮,声音轰鸣震天,一起恭贺着这一刻。 秋似弈看着众人搞出来的千百种花样,暗道这可真是十足的「大场面」了。 傅九寒真是……日日就研究这些去了? 他胡思乱想着,掩饰着心中的紧张。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只是前奏,道侣仪式最核心的,便是「三拜」。 一拜天地。秋似弈这还是第一次感知到此方天道的存在,一股温和力量落在他头上,似是无声的祝福。 二拜高堂,由于两人都没有,便干脆改为拜系统。 多年陪伴,系统对于秋似弈来说地位自然不一般。 尤其是,今日4444也被主神放过来了。 「宿主……」4444看到秋似弈站在台子上,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到他身上。 宿主他,真的成为了此方世界的主角。 它有些哽咽,最后还是大声朝秋似弈高声喊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直!」 秋似弈险些脚底一滑,踩偏了结契台:「……」 「谢谢。」 最后一拜,是互拜彼此。 秋似弈朝傅九寒俯下身体,他从来不屈服于人,但二人之间确有特殊的缘分。 他从来不信神佛,可在前世里,他也曾于某一刻,相信过一位神明。 「道侣结成!」司仪的话落下,众人一起喝彩,紧接着便是开酒席。 他们在午时举办的道侣大典,观礼之人繁多,整个酒席至少要持续到夜晚才会结束。 秋似弈走了大半圈,渐渐有些疲于应对。 傅九寒问他,要不要过去见见相熟的老朋友们,秋似弈想想还是同意了。 要不然还能干什么呢?难不成真要白日宣淫。 很快,秋似弈见到好几位熟悉的「主角」。 推杯交盏之间,一位主角有些醉了,直直看向秋似弈说道:「师弟,记不记得我们在万古学院一同学习的日子?有一次你眼睛进了异物,我替你吹,谁知有位师妹路过,居然误会我在低头亲你。」 「还有一次我们炼器,由于火温太高意外焚碎衣物……最后我们炼了十几日,力竭倒地昏昏睡去,居然又被误传为你我二人赤身拥眠。」 秋似弈:『』……」 他下意识朝傅九寒看去。 方才道侣仪式结束后,系统就和他道别了,此刻无法继续监控傅九寒的黑化值。 但秋似弈想,傅九寒一定是黑化值爆表了。 「误会,哈哈,真的是误会。」秋似弈道。 傅九寒凑近秋似弈的耳朵,低声道:「嗯……这看着也不像兄弟情啊。」 秋似弈难得心虚道:「当然是兄弟情。」 下一秒,他意识到自己万万不能在傅九寒面前输了气势,当即狠狠捏了捏傅九寒的手,说道:「晚上就让你知道,什么才不是兄弟情。」 听了这话,傅九寒险些绷不住自己的面色。 他一直以为这道侣仪式都是他在悉心准备,没想到秋似弈也准备了一些……特别的东西。 傅九寒意味深长地「嗯」了一声。 喧闹了一日,宾客们陆续离开,晚上该是他们二人独处的时间了。 傅九寒找了藉口让秋似弈晚一点再进屋子。 秋似弈一眼看穿他的心思,知道他又要弄出些小把戏哄自己开心,不过今日特殊,也就由着傅九寒去了。 月上梢头,秋似弈已经等了快一个时辰,最后实在无聊干脆自己和自己下棋。 下棋过半之时,秋似弈终于听见了水花掀起的声音。 「怎么这么慢,你……」秋似弈抬头,声音却卡在了喉咙里。 只见傅九寒不知何时幻化出一条鱼尾,上半身从水中跃出。几滴水珠顺着他狭长的锁骨淌下,在肌理分明的腹肌上停住。 秋似弈大大方方朝傅九寒的身体看去。 他承认自己有被惊艷到,也承认傅九寒这鱼是有点手段的。 湿身、鱼尾、半透明贴在身上的衣衫,还有若隐若现的腹肌。 这一幕极有冲击力。 秋似弈下意识朝院中水池走去,半蹲在池边。 傅九寒仰着脸沖秋似弈够了勾唇,伸出小拇指在秋似弈唇上摩挲了片刻,趁着秋似弈怔愣之时,他一把将其拉入水中。 只是这一次,他没有变出巨大的泡泡包裹秋似弈,而是直接撬开秋似弈的唇,给他渡气。 唇齿相交间,傅九寒的鱼尾缠住了秋似弈的身体,带着他从水池底部偷偷挖出的通道游去,一直游向深海。 海底有一个巨大无比的贝壳,里面铺满了柔软的鲛纱。 第263页 傅九寒松开秋似弈,捧起一颗夜明珠,贴了贴秋似弈的脸颊。 「今日谢家主有句话说错了,我虽是剑修,但我不穷。」 秋似弈有些好笑地朝傅九寒看去。 他的胜负欲就这么强吗? 「知道了,你是海洋之主,自有珍宝无数。」 「没有。」傅九寒摇头。 「嗯?」秋似弈指指夜明珠,还有贝壳里散落的极品地矿:「这些不是?」 「那些不是珍宝。」 「你才是。」 「所以,不是无数,只有一个罢了。」 「我说,差不多得了啊!」秋似弈耳朵发红,他并不习惯这样直白地去表达自己的心意。 但这话一出,见傅九寒略略低下了头,秋似弈又担心自己的话是不是说得重了。 「我的意思是,今夜还有其他重要的事情要做。」 傅九寒骤然抬头,鱼尾在水里一摆,瞬间盪开一道道暗流,驱散走了方圆百里的海洋生物。 他主动伸手摸上秋似弈的眉骨,然后一寸寸往下,摸到了脖颈处的喉结,再往下就被秋似弈攥住了手:「等等……我这有一本秘籍,你要不要看看?」 傅九寒手腕在秋似弈掌心打了个圈,反手就和秋似弈十指相扣:「不必。夫君想来已经认真研读过了,不如你直接教我?」 说完,他就将鱼尾幻化成了腿,直接乖顺地躺进了贝壳里。 秋似弈感受到一种极为特别的温度,傅九寒的双腿极为温热,和鱼尾是全然不同的触感。 「等等,你……」秋似弈意识到傅九寒骤然化形,双腿之上并没有…… 他顿时慌张起来。 但心中越是慌张,他面上越要表现出游刃有余。 这是秋似弈一贯的打架风格。 他大着胆子,直接朝傅九寒的腹部伸手。 狠狠拍了一下,秋似弈故作冷静地点评道:「手感不错,我看你可以去当体修。」 傅九寒心底轻笑,若不是感知到秋似弈手指极轻的颤动,他真要以为秋似弈多么的游刃有余了。 察觉到秋似弈要抽手,傅九寒直接捉住他的手,缓缓摸过自己的一寸寸肌肤,让他感受自己的体温。 秋似弈只觉得脑子里天旋地转,整个人都要沸腾了。 忽然,他感觉视线好像发生了变化,自己好像可以看到贝壳的顶部。 等等,他不是应该在上面吗?! 秋似弈立马翻身,双手翻转间一道符箓就横在了两人的身前。 傅九寒也只是淡淡地笑着,轻轻地拨弄了一下秋似弈贴上去的符箓。 然后……秋似弈就看见他基本无人能破的符箓,被傅九寒拨弄了下来?! 「你……」 「夫君的符箓自是无人能破,但在海底,我能感知到灵气流动,所以可以寻到破解之口。」傅九寒慢慢解释道。 有点不妙。 秋似弈打了个喷嚏。 傅九寒神色骤变,一秒变出一件厚实的衣服给秋似弈披上,另一手熟练搭上他的经脉,担忧道:「你身体刚恢復不久,是不是海底太凉了。」 秋似弈:「……」 眼看着傅九寒完全将双修之事抛到脑后,恨不得立刻抱着自己浮上岸去喝药,秋似弈赶紧出声阻止道:「就待在这里。」 「今夜必要……」把那事给办了。 不得不说,方才两人肌肤相贴之时,他也隐隐生出一股冲动。 「都听你的。」傅九寒重新抱住秋似弈,却再无下一步动作了。 被这么一打岔,秋似弈直接忘掉了秘籍上的内容。 见秋似弈并无动作,傅九寒贴心地提起:「其实,鲛人一族传承记忆里也有教过这种事情,还有用尾巴的。」 「你要……要试试吗?」 秋似弈含煳地「嗯」了一声,下一秒,他的视线彻底被傅九寒占据。 秋似弈以为傅九寒是要亲吻,可傅九寒只是将额头抵在他的额头上。 两人对视着,唿吸交织在一起,越发急促。 可傅九寒却再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了。 秋似弈心道还得看他,正要伸手,后背忽然泛起一点凉意。 是尾巴。 秋似弈看向傅九寒,只觉得他眼神比海底更晦暗,藏着比暗流更汹涌的欲望。 他的理智也在渐渐瓦解。 …… 混乱的一夜过去了。 第二天刚醒,秋似弈满脑子都是自己平生第一次掉泪的场景……明明昨日过萧不戮那关时,他才说过自己绝对不会哭。 如今才知立旗,旗必倒的真理,在各个世界都是通用的。 秋似弈瞪了一眼躺在旁边的傅九寒,傅九寒早已经醒了,正眼神缱绻地朝自己望过来。 秋似弈不主动开口,直接移开了视线。 昨日,他也不知怎的,就这么迷失在傅九寒一句句夫君里面……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躺在了下面。 虽然……那感觉也不算差。 秋似弈背过身体,只留下了一个背影给傅九寒。 看到秋似弈的动作,傅九寒转头看向他,关切地问道:「怎么了?夫君有哪里不舒服吗?」 秋似弈狠狠戳了一下傅九寒的脸,不说话。 傅九寒握住秋似弈的手指:「夫君若是恼了我,随你罚。」 第264页 「你还好意思一口一个夫君?你管这叫夫君?」秋似弈听到这个称唿,就想到长久以来他的错误认知。 秋似弈愤愤地又连戳了好几下傅九寒的脸。 「夫君别气,夫君背过身来我为夫君捏捏肩。」傅九寒跪坐起身,秋似弈看他态度良好也就听从了他的安排。 一夜之后是有些酸痛的。 傅九寒的捏肩技术确实可圈可点,秋似弈被服侍得舒服,便转过身对着傅九寒。 「昨日之事是个意外,其实我才应该在上面。」 傅九寒连声应和:「下次让夫君在上,可否?」 秋似弈半信半疑地望向傅九寒。 「真的?」秋似弈捏住傅九寒的脸,凑到他的耳旁对傅九寒说:「如果不是真的,有你好看。」 傅九寒感受到温热的气体打在耳边,不由得耳根泛红,下意识就环抱住秋似弈,二人紧紧相拥。 「真的。」 当然,后来秋似弈才知道,有种东西叫做脐橙。 再之后,秋似弈终于回忆起刚来此方世界时,140问他之前的恋爱经验是…… 他当时立下豪言壮语:之前是零,以后也一定是零。 秋似弈暗道,强者果然应该远离情爱之事。 今日,是他最后一日和傅九寒当道侣!然后,他就要挥笔断情缘,追求大道。 只是,今日变成明日,明日变成后日。 最后,就这样变成了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