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火枪手》 第7章 肩膀、肩带、手绢 第四章 肩膀、肩带、手绢 达尔大尼央怒火三丈,穿过会客厅,冲下楼去。奔跑中,他正撞在一个刚从德?特雷维尔先生的房里走出来的火枪手身上,撞得这个火枪手大声号叫。“真对不起!”达尔大尼央边说,边继续往前跑。一只铁爪般的手抓住了他的肩带,他不得不停下来。“你有急事?”那火枪手的脸像死人一样白,大声叫道:“以这个借口撞我,你以为说声‘对不起’就完事了?你以为你听见德?特雷维尔先生今天对我们说了些粗鲁话,你就可以这样待我们吗?朋友,你错了,你不是德?特雷维尔先生。” “请相信我,”达尔大尼央辩解说,他已认出了阿多斯,“我不是故意的,我已说过了,‘对不起。’我觉得这已够了,我还可以再对你说一次。我以名誉担保,我有急事。请你放我到我要去的地方去。” “先生,”阿多斯放开了他说,“你没礼貌,我知道你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达尔大尼央跨下三四级楼梯时,听到阿多斯的批评又停了下来。 “见鬼,先生!”他说,“我告诉你,不管我来自哪里,也轮不到你给我上礼貌课。”“啊!那也不一定。”阿多斯说。 “啊!如果不是我有急事,”达尔大尼央叫道,“如果不是我要追一个人……”“有急事的先生,你不用追赶我就能找到我,咱们决斗吗?”“请问在什么地方?”“赤足加尔默罗会修道院附近。”“什么时间?”“中午十二点左右。”“好,十二点左右我一定到那儿。”“可别让我久等!因为到了十二点一刻,我将在追赶你的途中割下你的两只耳朵。”“好!”达尔大尼央向他喊道:“十一点五十我一定到。” 接着他一阵狂奔,希望仍能赶上那个陌生人。但是,波尔多斯此时正在临街门口与一个站岗的士兵说话。他们之间正好留下一个空档儿。达尔大尼央以为可以从两人之间的空档儿过去,于是想像箭一样地从中间冲过去。但他却正好一头栽进了波尔多斯那灌了风的披风里。波尔多斯肯定不会放弃他的这个主要部分,他向自己这边猛拉,达尔大尼央被裹在天鹅绒披风里了。 达尔大尼央听见这个火枪手在街上大骂,他想从披风里钻出来,但只能在披风的皱褶中摸索。他非常担心碰坏了那条肩带。可当他小心地睁开眼时,发现自己的鼻子正贴在那条肩带上。这条肩带的后面是普通水牛皮做的,只有前面是金的。波尔多斯认为他不能有一条整个是金的肩带,至少也要有半条是金的肩带,因为他是个自命不凡的人。“见鬼!”波尔多斯一边喊,一边使劲儿摆脱在他背后乱动的达尔大尼央,“你疯了?这样向人扑来!”“对不起,”达尔大尼央说,他从这个大个子的肩膀下冲出来,“但我有急事,我在赶一个人,而且……” “你在赶人,难道你没长眼睛?”波尔多斯问。“长了,”愤怒的达尔大尼央答道,“正是我的这双眼睛看到了别人看不到的东西。”波尔多斯不能自控地大发雷霆了。“先生,”他说,“我告诉你,像你这样招惹火枪手是想找揍。”“找揍,先生!”达尔大尼央说,“这话太过分了。”“对一个习惯于在敌人面前无所畏惧的人来说,这话很合适。”“啊,见鬼,我知道你绝不会把背转过来对着敌人。”年轻人对自己这句玩笑颇感自豪,大笑着走了。 波尔多斯动了一下,准备扑向达尔大尼央。“以后吧!”达尔大尼央喊道,“等你不披披风的时候吧!”“那就一点钟,到卢森堡宫后面。”“好,那就一点钟,”达尔大尼央一边答,一边拐弯了。 然而,他却看不见要追的人了,额头上如雨的汗水使他冷静了下来。 于是,他开始想刚发生的事,真不吉利。时间才是上午十一点钟,但这个上午他已失去了德?特雷维尔先生对他的好感。特雷维尔先生一定会认为达尔大尼央离开他的方式多少有些唐突无礼。此外,他还招来了两场真正的决斗,两个对手中每个人都能杀死三个达尔大尼央,而且是他如此敬重的两个火枪手。 结果是不容乐观的。年轻人十有八九会死在阿多斯手上,所以,他并不太怕波尔多斯。然而,到最后他还是希望能幸免于这两场决斗,他在假设自己有幸不死的情况下为了未来对自己作出了这样的谴责: “我多么没头脑啊!我这个蠢人,偏偏要撞在这个勇敢而不幸的阿多斯受伤的肩膀上。我奇怪他没有当场把我给杀死。我给他的的疼痛使他有权利这么做。至于波尔多斯就有些滑稽可笑了。”年轻人忍不住笑了。 “我竟连招呼都不打便朝人猛扑过去!不光这!我还钻到披风里,看见了里面的一切!他一定不会原谅我的,若不是我提起那该死的肩带,他或许会原谅我的,对了,我没明说,我只是用了一个高明的隐语呀!啊!我这个该死的加斯科尼人落到煎锅里竟还说俏皮话,好了,我的朋友达尔大尼央!”他认为自己应该有一种和蔼态度,接着对自己说,“如果你能有幸活下去,将来做人一定要有礼貌,虽然活下去的可能性不大。从此以后应该让你受人钦佩,应让你成为别人的典范:待人和蔼可亲,彬彬有礼不是懦弱。阿拉密斯,他是文雅、谦虚的化身。从此以后你要时时以他为典范。啊!他正在这儿,正好!” 达尔大尼央已来到离代吉荣府邸几步左右的地方。他看见阿拉密斯正在府邸前高兴地与国王卫队中的三个贵族聊天。阿拉密斯没有忘记特雷维尔先生是当着这个年轻人的面向他们发火的,他不喜欢那些亲眼看见火枪手挨训的人,所以他假装没看见达尔大尼央。而达尔大尼央则正聚精会神地想着他谦恭的和解计划,他走到四个人面前,很郑重地朝他们行了礼,露出极其亲切的微笑。阿拉密斯微点了一下头,但他并没有微笑。四个人一下子都不说话了。 达尔大尼央知道自己是个多余的人,但他还不很熟悉上流社会的礼数,还不会很巧妙地摆脱那种尴尬处境。所以,他在心里想着找一种尽量不那么笨拙的办法离开,正巧这时候他看到阿拉密斯的手绢掉下来了,而且脚不小心踩在上面了。他认为弥补自己失礼的机会终于来了,于是他弯下腰,把手绢从火枪手的脚底拉了出来。他一边还给火枪手,一边说: “先生,这条手绢丢了你一定会很遗憾的。”手绢绣得很华丽,一只角上还有冠冕和纹章。阿拉密斯满脸通红地把手绢从加斯科尼人手中夺了过去。“哈!哈!”其中一个卫士叫了起来,“守口如瓶的阿拉密斯,你以后还不承认你跟德?布瓦-特拉西夫人关系好吗?这位可爱的夫人跟你亲密得连自己的手绢都借给你了。” 阿拉密斯看了达尔大尼央一眼,达尔大尼央明白自己又给自己招来一个死敌;然后,阿拉密斯又恢复了他那十分温柔的表情。“先生们,你们错了,”他说,“这手绢不是我的,我不知道这位先生为什么不把它给你们中的一个,而给我。我口袋里的手绢能为我的话作证。”说到这儿,他掏出了自己那条非常雅致的手绢,这手绢是上等细麻布做的,显然很贵重,但手绢上没有绣花,没有纹章,只有一个姓名首字母组成的图案。姓名起首字母是手绢主人的姓名。 达尔大尼央没有吭声,他知道自己犯了错。但阿拉密斯的话并没让他的朋友信服,其中一个装出严肃认真的样子对他说:“如果事情的确如你所说,我就必须从你那儿要回它,我亲爱的阿拉密斯,你也知道,因为布瓦-特拉西是我的至交,我不愿看到别人拿他老婆的东西来炫耀自己。”“你的要求不合适,”阿拉密斯说,“我因为你提出要求的方式而拒绝你,尽管我承认,就内容而言,你的要求是正确的。” “其实,”达尔大尼央胆战心惊地说,“我并没看见手绢是从阿拉密斯的口袋中掉出来的,只是因为他的脚踩在了上面,当时我想,既然他踩着,就一定是他的手绢。”“我亲爱的先生,你弄错了,”阿拉密斯冷冷地说,他根本不领达尔大尼央的情。他接着朝自称是布瓦-特拉西朋友的那个卫士说:“况且,亲爱的布瓦-特拉西的至交,我也是他的朋友,并且交情并不比你浅。所以,这条手绢可以是从我的口袋中掉出来的,同样也可以是从你那儿掉出来的。” “我以人格担保,手绢不是从我口袋中掉出来的。”国王的卫士大叫起来。“你以你人格担保,我以我的荣誉发誓,我俩明显有一个人在说谎。那好,我们用一个更好的办法,蒙塔朗,我们一人拿半条吧。”“半条?”“对!”“好办法,”另两个卫士都叫起来,“所罗门王的审判。没错,你真聪明,阿拉密斯。”年轻人全都大笑起来,不难想象,事情只能是这一结果。过了一会儿,他们停止了谈话,友好地握手后,三个卫士朝着他们的房间走去。 “跟这个高尚的人和解的机会来了。”达尔大尼央想,他走近阿拉密斯,阿拉密斯根本就没注意他,要离开了。“先生,”他对阿拉密斯说,“我希望你能原谅我。”“啊,先生,”阿拉密斯打断了他的话,说,“请允许我告诉你,你今天在这种场合的表现不是一个高尚的人所应做的。”“先生,你说什么?”达尔大尼央大叫:“你觉得……”“先生,我觉得你并不蠢。你还是很清楚别人不会无故地踩在手绢上,虽然你是从加斯科尼来的,见鬼,你以为巴黎的街是用亚麻布铺成的。” “先生,你想侮辱我,你错了,”达尔大尼央说,他的和解的决心终于被他喜欢争吵的天性所压倒,“我是来自加斯科尼,没错。加斯科尼人是没有耐心的;因此,哪怕他们是为了一件蠢事道过一次歉,他们也相信他们所做的比他们应做的多了一半。” “先生,”阿拉密斯说,“我绝不是跟你找碴儿。我当火枪手只是一时的,我并不是一个好斗的人,除非在被逼得非打架不可的时候,我才会跟人打架,但这次一位夫人的名誉受到了你的损害,事情比较严重。”“应该说是受到我们的损害。”达尔大尼央叫道。“你为什么笨到把手绢交给我?”“你为什么笨到让它掉出来?”“先生,我已经说了,我再说一次,这条手绢不是从我口袋里掉出来的。”“好啦,先生,你说了两次谎,我看见它掉出来的!”“啊,加斯科尼人,你居然用这种口气说话!好吧,我得教教你怎么做人了。”“神父先生,我要送你回去做你的弥撒!请拔剑吧!” “我漂亮的朋友,请别拔剑,至少不要在这儿。难道你不知道我们是在代吉荣府邸对面吗?那里面全是红衣主教的亲信。谁能保证你不是红衣主教派来替他取我的首级的呢?你放心好了,我会在一个僻静的地方慢慢宰你。” “我同意,不过,你可别太自信了;不管这手绢是不是你的,带上它,也许会对你有用。”“先生,你是加斯科尼人吗?”阿拉密斯问。“是的,先生。为慎重起见,你不推迟碰头的时间吗?”“先生,慎重对火枪手而言是一种无益的美德,但对教会里的人来说,却是一种必备的美德,我要坚持慎重行事,因为我只是暂时做火枪手罢了。两点钟的时候,我将荣幸地在德?特雷维尔先生的府邸等你。在那儿我再告诉你合适的地点。”互相行完礼之后,阿拉密斯沿着通往卢森堡的那条街走了,达尔大尼央则向赤足加尔默罗会修道院的方向走去。他一边走一边想:“我再也无法死里逃生了;但是,如果我被杀死了,至少也是死在一个火枪手手里。” 第13章 火枪手的家务事 第七章 火枪手的家务事 到了罗浮宫外,达尔大尼央请教朋友他该怎么使用他分到的钱,阿多斯说他应该到松果酒店预订一桌丰盛的宴席,波尔多斯说他应该雇用一个跟班,阿拉密斯说他应该找一个称心的情妇。当晚他们就吃了饭,雇了跟班。普朗歇——波尔多斯给达尔大尼央雇的跟班——被这个贵族的气派给迷住了。但波尔多斯告诉他,自己家境虽富,但还用不上两个仆人,他应该去伺候达尔大尼央。当他看到他的主人拿出一把金币付帐时,他相信自己交了好运。直到这顿宴席结束,他都这么认为。同时,他还用盛宴的残羹冷炙弥补了自己长时间的饮食不足。但是,晚上他给主人铺床时,幻想破灭了。在一间前厅和一间卧房的住处只有一张床,普朗歇在前厅的一条从达尔大尼央床上抽出的毯子上睡觉。 阿多斯也有一个叫格里莫的跟班,这个跟班是他用了一种特别方法训练出来的。这位可敬的阿多斯老爷不爱说话。他跟他的伙伴波尔多斯、阿拉密斯相处已有五六年了,在他们的记忆中,这五六年,他们常常看到他微笑,但从未听见他笑出声来。他的话永远只表达他想表达的意思,简短而富有表达力。他说话从不带任何插曲,没有人知道阿多斯有情妇,虽然他刚三十,而且既英俊又聪明。他从不谈女人。她不愿意谈这些话,但他从不阻止别人在他面前谈女人,他只是偶尔插一句辛辣或愤世嫉俗的评语。他的寡言少语都快使他变成老人了。他使格里莫养成了按照他的简单手势或简单的嘴唇动作行事的习惯,只在一些非常重要的场合与他讲话。 格里莫既依恋、尊敬他的主人,又怕他。有时候,他以为完全理解了主人的要求,急忙照着做,结果却背道而驰。于是阿多斯耸耸肩,狠狠地揍他一顿,但他不发怒。只有在这种日子里,他才张口讲一两句话。波尔多斯的性格与阿多斯完全不一样:他不仅话多,而且声音很大;不过,他倒不在乎别人听不听。他说话只是为了得到说话的乐趣——听见自己声音的乐趣。除自然科学外,他什么都说。他以这样的理由来为自己辩解:他从小就对科学家怀有很深的仇恨。他没有阿多斯气派,这方面的自卑感常使他总是想方设法用奢华的服饰来压倒他。但是,使喜欢摆阔的波尔多斯相形见绌的是,阿多斯穿着普通的火枪手上衣,只要向后仰仰头,向前伸伸脚就立刻占据他理应占据的位置。波尔多斯这样来安慰自己,他常常在德?特雷维尔先生的会客厅和罗浮宫的警卫室里大讲特讲艳遇,而阿多斯从不谈这些。现在,他正谈论一个外国公主,说她很爱慕他。 有其主必有其仆,我们谈谈波尔多斯的仆人——穆斯格东。 穆斯格东原名叫博尼法斯,是诺曼底人,他的主人把他这个柔和的名字改成了一个响亮无比的名字:穆斯格东。他给波尔多斯当差的条件是讲究的穿和住。他只要求一天两个小时的自由,让他干一些能满足他的其它的需要的事。由于这个条件很合自己的心意,波尔多斯接受了这笔交易。他用他的旧衣服和披风给穆斯格东改成了几件紧身短上衣。一个聪明的裁缝把旧衣服翻过来改成了新衣服。靠着这个裁缝,穆斯格东跟在他的主人后面,非常神气。 阿拉密斯的仆人叫巴赞。他整天穿着黑衣服,因为他的主人希望有一天能进修会。这个仆人在三十五岁到四十岁之间,他性格温和,身体肥胖,他用主人给他的闲暇时间阅读宗教书籍,他烧的菜品种不多,但味道很好。此外,他为人谨慎,他的忠诚可靠经得住任何考验。 在我们粗略地了解了主人和仆人之后,我们接着看看他们的住处。 阿多斯住在费鲁街,离卢森堡宫只有几步之遥。他的套房在一所连同家具出租的房子里,有两个小间,特别整洁。年轻、漂亮的女房东经常给他送秋波,抛媚眼。几件贵重物品使住所光彩倍增。比如,一把金丝嵌花的剑挂在墙上,光剑柄就能值上二百皮斯托尔。但,即使最穷困的时候,阿多斯也不愿把它卖掉或当掉。长期以来,波尔多斯一直想得到它。 波尔多斯曾试图向阿多斯借用这把剑与一个公爵夫人约会。阿多斯表示可以将一切都给波尔多斯,但是剑已被牢牢钉在了墙上,只有当它的主人不在这儿住了,它才会离开这堵墙。除剑以外,还有一幅亨利三世时代的一位贵族老爷的画像。这位贵族老爷服饰非常漂亮,戴着圣灵勋章。这幅像与阿多斯有某些相像,这说明,这位大贵族、国王颁发的勋章的获得者是他的祖先。 还有一只非常华丽的纹章和剑的匣子,放在壁炉台与其它装饰品很不协调。这只匣子的钥匙一直被阿多斯带在身上。但是,有一天,他当着波尔多斯的面打开它,波尔多斯因此能够亲眼看到了匣子里的几封信和几份文件:一些家传的文书和情书。 波尔多斯的家在老鸽笼街的一套又宽又大,外表十分奢华的房间里。每当波尔多斯与朋友经过时,穆斯格东总是穿着全套长衣站在一扇窗子那里,这时,波尔多斯就会用手指着说:“这就是我的家。”但是,从没人在家里找到过他,他也从不邀请别人到他家里去,也没有人能想象得出在这所奢华的房间里有什么样的真实财富。 阿拉密斯的住房并不大,有一间小客厅,一间餐厅和一间卧室。卧室与其它房间一样,也在底层,面对着一片清爽宜人、遍地绿荫的花园。 至于达尔大尼央,他的居住情况我们已经知道了,而且我们也认识他的仆人:普朗歇。达尔大尼央天生好奇心强,他尽一切努力去了解阿多斯、波尔多斯和阿拉密斯的真实身份,因为他们入伍时都是用假名字掩饰自己的贵族的名字的。尤其是阿多斯,即使在一里之外,人们也能闻出他的贵族气味。所以,达尔大尼央向波尔多斯打听阿多斯和阿拉密斯的情况,向阿拉密斯了解波尔多斯的情况。不幸的是,对那位沉默寡言的同伴的身世,波尔多斯除了从道听途说中得到的情况以外,也一无所知。听说,阿多斯在爱情生活中曾遭到过很大的不幸,还有一桩十分可怕的背信弃义的事毁了这个高尚的人的一生。无人知道这件背信弃义的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关于波尔多斯,和他的两个同伴一样,只有德?特雷维尔先生一人知道他的姓名,除此之外,他的生平倒不难了解。因为他爱虚荣又守不住秘密。只有他的那些吹嘘自己的所有好听的话,才有可能误导想了解他的人。阿拉密斯呢?看上去他似乎没有任何秘密,又仿佛是一个神秘的单身汉。他很少回答别人问的关于其他人的问题,而且也回避别人问他自己的问题。有一天,达尔大尼央向他询问关于波尔多斯的事,只得知外面谣传这个火枪手遇到了一位公主,交了好运。然后,他也想打听阿拉密斯的艳史。 “我亲爱的朋友,说说你自己。”他对阿拉密斯说,“你只说别人的男爵夫人、伯爵夫人、亲王夫人……”“对不起,”阿拉密斯说,“我说是因为他自己也在说,在大肆宣扬这些好事。不过,我亲爱的达尔大尼央先生,请你相信,我是从他那儿听来的。” “对此我毫不怀疑,”达尔大尼央说,“但是我觉得你与那些纹章也有非常亲密的关系,有条手绢可以作证。”阿拉密斯这次没有发火,而是亲切地回答:“请别忘了我希望做教士,我亲爱的,我回避所有社交机会。那条手绢是我朋友忘在我家的,不是别人送给我的。为了不使他和他心爱的人受到牵连,我不得不收起来。我没有,也不想有情妇,在这方面,我把阿多斯作为自己的榜样,与我一样,他也没有。”“见鬼了!既然你是个火枪手,就不是神父了!”“我亲爱的,暂时的火枪手,正像红衣主教说的那样,但请相信我,我是一个违心的火枪手,是阿多斯和波尔多斯把我强拉进火枪队的,好让我有事可干,但我的内心是一个教士。正好我在授圣品时,发生了一点小小的争执,是跟……但是,你不会对这感兴趣的,我占用了你宝贵的时间。” “绝对不会,我特别感兴趣,”达尔大尼央大喊起来,“而且,现在我什么事也没有。”“是的,但现在我得念我的日课经了,”阿拉密斯说道,“接着还要写诗,是代吉荣夫人要我写的;最后我要到圣奥诺雷街去替德?谢弗勒兹夫人买胭脂。我亲爱的朋友,我可忙着呢!”阿拉密斯亲切地向他的年轻伙伴伸出手,与他告别。 不管他费多大劲,达尔大尼央还是不能把三个新朋友的情况了解得更多些。所以,他决定暂时相信别人谈到他们过去的那些话,希望将来能有更准确、更广泛的新发现。此前,在他眼里,阿多斯是阿喀琉斯,波尔多斯是埃阿斯,阿拉密斯则是一个约瑟。 除此以外,四个年轻人的生活是快乐的。阿多斯赌博,但手气总是欠佳。尽管他不断输钱,但他从不开口向他的朋友们借钱。 有时候,波尔多斯也会赌兴大发。这些日子里,如果赢了,他便目空一切;如果他输了,他会一连几天不见任何人,然后又重新露面,脸色苍白,但他的口袋里有了钱。阿拉密斯从来不赌。他是最忙的一个,在饭桌上他又是最令人扫兴的一个。有时,晚宴吃得正香,酒喝得正酣,话谈得正投机,每个人都想在饭桌上呆上两三个小时,阿拉密斯会去看看手表,优雅地笑着,向同伴们告辞。 这时阿多斯却会露出他那迷人、忧郁、与他那张脸那么相配的笑容。波尔多斯却一边喝酒,一边说阿拉密斯最多能做个乡村教士。达尔大尼央的跟班普朗歇,在运气正好的时候表现得极为庄严。他回到住所时像一只快活的小鸟,对他的主人也十分亲热;到苦难当头的时候,也就是说,等到国王路易十三的四十个皮斯托尔被吃光或快要被吃光的时候,他开始抱怨了。这让阿多斯感到恶心,让波尔多斯觉得粗俗而卑鄙,让阿拉密斯觉得好笑。所以阿多斯劝达尔大尼央辞掉这家伙,波尔多斯巴不得先揍他一顿,阿拉密斯却认为一个当主人的应听恭维他的话。 “这对你们来说是很容易。”达尔大尼央说,“对你来说,阿多斯,你与格里莫在沉默中生活,你永远不会听到不好听的话。波尔多斯,对你来说,在你的仆人穆斯格东眼里,你生活奢侈,是个神仙。最后是阿拉密斯,对你来说,你总是一心学神学,你的那个温柔、虔诚的巴赞是无比尊敬你的。而我呢,既没有地位,又没有钱财,我不是火枪手,甚至连卫士都不是,我怎么才可能让我的仆人普朗歇喜欢我,害怕我,甚至让他尊重我呢?我的朋友们!” “这确实很重要,”三个朋友说,“仆人跟女人一样,应让他一上来就老老实实呆在你希望他呆的地方,这是家务事。好好想想吧!”考虑了一番后,达尔大尼央决定先把普朗歇揍一顿,以防万一。一顿狠揍以后,没他的允许,他还不让普朗歇私自开路。“因为,”他补充说,“我不可能没有美好的未来。我是一位很好的主人,绝不会因为你要求我解雇你就解雇你,绝不会让你失去交好运的机会。” 达尔大尼央的这种做法使三个火枪手敬佩不已。普朗歇对他也佩服得五体投地,再也不敢提离开他了。四个人开始形影不离。由于达尔大尼央从外省来,本无什么习惯,一下子到了一个崭新的世界中,他马上沾染了朋友们的习惯。冬天,他们八点钟左右起床;夏天,六点钟左右就要起,然后到德?特雷维尔先生的府邸了解一下情况和口令。虽不是火枪手,达尔大尼央总是认真地执行火枪手的任务,让人感动。不管他的三个朋友谁站岗,他总是陪着,因此,他总是站岗。府邸的火枪手都认识他,并把他当作好朋友。德?特雷维尔先生第一次见面就很欣赏他,现在是真的喜欢他了,不时地向国王推荐他。 三个火枪手也非常喜欢他们年轻的伙伴,四个人的友谊使他们每天需要三四次的见面,他们形影不离。人们常看见这四个伙伴相互寻找,从卢森堡宫到圣苏比斯广场,从老鸽笼街到卢森堡宫。在这期间,德?特雷维尔先生答应过的事还在持续。一天,国王让德?艾萨尔骑士把达尔大尼央召进他的卫队做见习生。达尔大尼央穿上新制服时直叹气,他想穿上火枪手的制服。不过,特雷维尔已许诺,只要达尔大尼央在什么事上为国王效劳,或干出了什么大的成绩,两年见习期满后他可以让他当火枪手,而且,见习期可以缩短。得到这样的许诺后,达尔大尼央第二天就开始在卫队中服役了。但达尔大尼央站岗时,阿多斯、波尔多斯和阿拉密斯总陪他站岗了。这样德?艾萨尔骑士先生的队伍收下达尔大尼央那天,就一共收了四个人。 第14章 宫廷密谋 第八章 宫廷密谋 国王路易十三赐的四十个皮斯托尔用完之后,四个伙伴就陷入了经济危机之中。先是阿多斯用自己的钱为这几个人维持了一段时间的生计。而后是波尔多斯,一次大家已经习惯的失踪后,波尔多斯又为大家提供了近半个月的生活开销。最后轮到阿拉密斯负责这伙人的开销了,他高兴地担起了这个责任,他说,他卖掉了他的神学书籍,最后弄到几个皮斯托尔。 他们像以前一样请德?特雷维尔先生给予接济。德?特雷维尔先生同意先付给他们一部分军饷;但他们靠预付的钱也维持不了多长时间,因为三个火枪手每个人都有不少欠帐,而卫士又拿不到军饷。当他们看到自己就要一无所有的时候,他们尽最后一次努力凑足了八九个皮斯托尔,让波尔多斯去赌钱。但波尔多斯手气不佳,本输光了,又倒欠了二十五个皮斯托尔。 于是,四个人为了到朋友家里混一顿饭,带着他们的跟班,跑遍了一条条沿河街和一个个卫士队。按阿拉密斯的说法,当一个人发达的时候,应向左邻右舍施舍一些饭,到了倒霉那天就可以多少收获几顿。这种理论现在终于得到了实践。在阿多斯的四次被邀请中,他次次都带上几个朋友和他们的跟班。波尔多斯在六次被邀请中也是这么做的。阿拉密斯被邀请了八次。因此我们不难看出,他是一个少说话,多干事的人。 达尔大尼央在京城里一个人都不认识,只在一个同乡教士家混了一顿早饭,在一卫队掌旗官家混上了一顿晚饭。教士家里两个月的储备品被他带来的一队人马一顿早饭就吃光了。当他们到了掌旗官家里时,掌旗官表现得非常慷慨;但就像普朗歇说的那样,吃得再多也只能算一顿。达尔大尼央感到丢脸。他怀着满腔的诚挚,忘了他曾经把这伙人养了足足一个月,他觉得自己被大伙儿养着,他那忧虑重重的大脑又开始积极思考了。再三考虑后,他认为这四个勇敢、精力充沛、富有进取心的年轻人应干些什么其它的事才对。 他正这么想着,忽然有人来敲门。他叫醒普朗歇,叫他去开门。当时四点的钟声刚刚敲响。两个钟头以前,普朗歇来向他的主人要饭吃,达尔大尼央回答说:“谁睡觉,谁就是在吃饭。”因此,普朗歇正以睡当饭呢! 一个穿着像一般市民的男人被带了进来。普朗歇很想听听他的谈话,以作为他饭后的点心。可这个市民明确表示,他要和达尔大尼央谈一件很重要的事,因为十分机密,所以他要单独和达尔大尼央谈谈。打发普朗歇走后,达尔大尼央请来客坐下来。沉默一会儿后,达尔大尼央点头示意他在听着。“听说达尔大尼央先生十分勇敢,”市民说,“你完全有理由享有这样的好名声,这促使我决定把自己的一件秘密说给你听。” “先生,请说吧。”达尔大尼央本能地发觉会有什么对他有利的事情。停顿了一下,那个市民继续说:“我老婆,在王宫里给王后管理内衣,她又聪明又漂亮。我们结婚就快三年啦。虽然她只有一点财产,但是,王后的持衣侍从,德?拉波尔特先生,她的教父,保护她……”“先生,接下来怎么样?”达尔大尼央问。 “接下来,”市民说,“先生,我的老婆昨天从她的工作间出来后,被人绑架了。”“是谁绑架你老婆的?”“先生,我不知道,但我怀疑一个人!”“谁?”“一个跟踪她很长时间的男人。不过,先生,”市民接着说,“我怀疑这件事政治成分多于爱情成分。”“嗯?”达尔大尼央跟着问,“你怀疑什么?”“我不知是不是应该把我怀疑的事情告诉你……” “我提醒你,先生,我并没有向你提出任何要求。是你自己找上门来的。那就随便你吧,现在你要走还来得及。”“不,先生,不,我看你是个正直的年轻人,我信任你。我老婆被人绑架,我相信是因为一个比她高贵得多的夫人的恋情,而不是因为她自己的恋情。”“啊!啊!会不会是德?布瓦-特拉西夫人?”达尔大尼央说,他试图让市民相信他对宫廷里的事什么都知道。“先生,比她高贵,比她还高贵。”“代吉荣夫人?”“还要高些。”“德?谢弗勒兹夫人?”“比她还高得多。”“那就是王……”达尔大尼央再也说不下去了。“先生,就是她。”市民回答,声音低得快听不见了。“她跟那位白金汉公爵……先生,这是从我老婆那听来的。 她是从德?拉波尔特先生那儿知道的。嗯,德?拉波尔特先生把她安排在王后身边,以便让我们可怜的王后有一个可以相信的人。四天前,我老婆回来过。先生,她提出的工作条件之一就是一星期回来看我两次。我老婆回来后,暗地告诉我,王后现在很害怕。红衣主教现在对她的跟踪比什么时候都紧,他迫害她。因为跳萨拉班德舞的事,他不能原谅她。你知道那件事吗?”“当然,当然知道!”达尔大尼央吹嘘似地回答,事实上,他对此一无所知,但他希望自己装成了如指掌的样子。“所以,现在是报复了,而不只是仇恨。王后怀疑有人以她的名义给白金汉公爵写信,目的是把他引进巴黎,然后使他进入一个布好的陷阱。”“见鬼!我亲爱的先生,可你老婆怎么会卷进去呢?” “他们知道她忠于王后;他们想或者逼她离开王后,或者逼她说出秘密,或者逼她做王后身边的密探。”“很有可能。”达尔大尼央说,“你认得绑架她的那个人吗?”“我相信我认识他。”“他叫什么名字?”“这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是红衣主教的一个亲信,一个忠实走狗。”“你见过他吗?”“见过,前天,我老婆曾指给我看过。”“他相貌有什么特征?见了他你能认出来吗?”“啊,当然,他是个傲慢的贵族,黑头发,黑脸膛,目光锐利,牙齿洁白,鬓角上有一道伤疤。” “鬓角上有一道伤疤!”达尔大尼央喊起来,“牙齿雪白,目光锐利,黑黑的脸,黑头发,神态傲慢;我在默思遇上的那个人就是他!”“你说他是你遇到过的那个人?”“是,是,如果这个人就是我说的那个人,事情就简单了,我一下子可以报两仇。但是,到哪儿去找他?” “我不知道。”“对于他的住所,你没有一点线索?”“没有。有一天我送老婆到罗浮宫,她进去时,他正好出来,她指给我看过。”“有问题,”达尔大尼央低声说,“这一切都太不清楚了,你怎么知道你老婆被人绑架了?”“德?拉波尔特先生告诉我的。”“他告诉你详细情况了吗?”“没有。”“你没有从别的地方了解什么吗?”“不,我接到过——”“什么?”“但我不知道我该不该说出来。”“你又提这个了!不过,我警告你,这次你要后退已经晚了。”“不,我绝不后退!”市民大嚷起来,“我以博纳希厄的人格发誓……” “你叫博纳希厄?”达尔大尼央问他,“我觉得这名字特别耳熟。”“先生,这有可能,我是你的房东。”“啊,啊,”达尔大尼央一边弯腰行了礼,一边说,“你就是我的房东?”“是的,先生。我想你一定正忙着重要的事,你来了三个月了却没有付过房租。我是说,你一定注意到了我的关怀。” “那当然,亲爱的博纳希厄先生,”达尔大尼央说,“请相信我,对这样的关怀我是感激不尽的;如果你有什么事用得上我的话……”“先生,我相信你,我以博纳希厄的人格发誓,我完全相信你。”“那就把你已开始说的话说完吧。”市民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交给达尔大尼央。“是封信!”年轻人说。“是今天早上刚收到的。”因为天色已晚,达尔大尼央拿着信走到窗前,市民跟在他后面。 “不要找你的老婆了,”达尔大尼央念道,“等不需要她了,会把她还给你的。如果你为找她采取任何行动,你就肯定完蛋了。说得很明白,”达尔大尼央说,“但毕竟只是一个威胁。”“是的,可这威胁让我感到害怕,先生,我不是军人,我对巴士底狱充满恐怖。”“哼!”达尔大尼央说,“不过,我也不喜欢巴士底狱。要是只动动剑,那还可以。”“先生,可是我原来希望你帮我解决这件事呢。真的吗?我时常看到有一些令人起敬的德?特雷维尔先生的火枪手,他们是红衣主教的敌人,所以,我想你和你的朋友一定乐意插手帮助我们可怜的王后,给红衣主教搞一个恶作剧。” “当然。”“后来,我想起你还欠我三个月房钱,但我从未向你要过。”“是,我觉得你向我提出的这个理由挺不错。”“我决定在你继续住我的房子期间,绝不向你要房钱……”“那很好。”“另外,如果你需要的话,如果你现在手头紧张的话,当然这根本不可能,我想送给你五十个皮斯托尔。”“那太妙了!我亲爱的博纳希厄先生。这么说你非常有钱。”“先生,准确地说,我并不富裕。我靠做服饰用品生意攒钱,一年大概有两三千埃居的进帐,尤其是在著名航海家让?莫凯最近一次旅行中投了一笔资金。因此,先生,你也明白……啊!”市民喊起来。 “怎么了?”达尔大尼央问。“你窗子对面那户人家的门洞里,有一个披着披风的人。”“是他!”达尔大尼央和市民一起高叫起来,他俩认出了他们要找的人。“啊,这次,”达尔大尼央一边叫着,一边跳过去拿他的剑,“这次他再也跑不了啦。”他在楼梯上碰见了前来看他的阿多斯和波尔多斯,他们避在一边,达尔大尼央飞速地从他们中间穿过去。“你到哪儿去?”两个火枪手同声问。“默思的那个人。”达尔大尼央答道,一下子无影无踪了。 达尔大尼央经常对他的朋友们讲他与那个陌生人的冲突,那个迷人的女旅客,那个陌生人那时很可能偷了他一封重要的信件。阿多斯认为达尔大尼央在斗殴中丢了信:在他看来,一个贵族不可能会偷一封信,根据达尔大尼央对那人的描绘,他很有可能是一个贵族。波尔多斯则认为整个事件是一场约会,骑士与夫人的约会,结果达尔大尼央与他的黄马把这个约会搅散了。阿拉密斯觉得这件事太神秘,最好不要深究。因此,从达尔大尼央说的那几个字,他们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他们继续往楼上去了。因为,他们认为不管达尔大尼央能不能追上他要找的那个人,他都会回到家里来的。达尔大尼央的房间里没有人;房东已溜走了,因为他认为年轻人与陌生人之间一定会发生冲突,他觉得害怕。 第15章 一显身手 第九章 一显身手 过了半小时,达尔大尼央回来了。这次,那个陌生人又跑掉了,他像施了魔法似地转瞬即逝。达尔大尼央提着剑,跑遍了附近的所有街道,连一个相似的人都没找到。最后,他回过头来敲陌生人靠的那扇门。但他白白地敲了十几次,也没有人答应;邻居们有的出来,有的把头伸出窗子,都对他说,这房子已有半年没人住了。况且,所有的门窗也确实关得严严实实的。 当达尔大尼央在街上敲门、奔跑时,阿拉密斯也来了。因此,达尔大尼回到家时发现该到的人都到了。“怎么样?”三个火枪手见达尔大尼央汗流满面地跑进来,脸都气白了,异口同声地问。“怎么样?”他一边把剑扔到床上,一边大声嚷嚷,“这个人像幽灵一样消失,他肯定是恶魔的化身。”“你相信有鬼魂吗?”阿多斯问波尔多斯。 “不管他是人是鬼,都是我的灾星;他逃走了,害得我的一桩大生意又泡汤了。先生们,本来可以赚一百皮斯托尔,可能还多一些。” “怎么回事?”波尔多斯和阿拉密斯问道。阿多斯只用目光询问了达尔大尼央。“普朗歇,”达尔大尼央吩咐他的仆人说,“到楼下去叫房东给我送六瓶葡萄酒上来。”“哟,你莫非在房东那儿开了一个赊购帐房?”波尔多斯问。“是,”达尔大尼央说,“从今天起,你们就放心好了,如果他的酒不好,我可以让他去找别的酒。”“权利应该使用而不要滥用。”阿拉密斯用一种教训人的口吻说。 “我总说,我们四个人当中达尔大尼央最能干。”阿多斯说,达尔大尼央鞠了一躬表示对他这句话的回答。阿多斯说完又陷入了他习惯性的沉默之中了。“但是,到底是怎么回事?”波尔多斯问。“是啊,”阿拉密斯说,“我亲爱的朋友,有什么秘密说来听听,只要不关系到哪位夫人的荣誉。” “放心啦!”达尔大尼央说,“我说给你们听的事不会关系到任何人的荣誉。”于是,他把刚才的事原原本本地说给他们听。还讲了那个绑架房东妻子的人和他在诚实磨坊主客店见到的那个人是同一个人。“这笔生意不错,”阿多斯说,他很内行地品了一下葡萄酒,表示很满意,“我们还可以从这个房东那里取得五六十皮斯托尔。现在要弄明白的就是我们是不是值得拿四颗脑袋去冒险。” “不过,请你们注意,”达尔大尼央高声说,“在这笔生意中有一个女人,一个被劫持的女人,一个受到威胁的女人,因为她忠于她的主人,因此才会这样子。” “不过,达尔大尼央,小心,”阿拉密斯说,“你太关心博纳希厄太太的命运了。女人是为了毁掉我们才创造出来的。”阿多斯皱起眉头,咬住嘴唇。“我不是担心她,”达尔大尼央说,“而是为了那个遭到国王抛弃、受到红衣主教迫害的王后,她眼睁睁地看着她的朋友一个个人头落地。” “为什么她要爱我们最恨的人,西班牙人和英国人呢?”“西班牙是她的祖国,”达尔大尼央答道,“关于你们的第二个指责,据我所知,她只爱一个英国人。”“说真的,”阿多斯说,“应该承认,这个英国人确实值得爱。我还从来没见过比他更气派的人呢!”“况且只在穿戴上就无人能与他相比,”波尔多斯说,“他撒珍珠那天我刚好也在罗浮宫;我也拾到两颗,一颗值十个皮斯托尔。阿拉密斯你呢,你认识他吗?” “当然,先生们,因为我也在亚眠的花园里见了他。那时,我正在神学院上学,我认为对国王而言,这件事太残忍了。”“虽然这样,”达尔大尼央说,“只要能让红衣主教生气,如果我现在知道白金汉公爵在哪儿,我还会抓住他的手把他送到王后身边去。先生们,因为我们真正的、惟一的、永远的敌人是红衣主教;我承认,如果我们能够狠狠地同他搞一个恶作剧,我宁愿拿自己的脑袋去试一试。” “还有,”阿多斯说,“达尔大尼央,那个服饰用品商告诉过你,王后认为,有人用一封信骗白金汉公爵前来。”“她担心这个。”“请等一等。”阿拉密斯说。“等什么?我现在认为,”达尔大尼央说,“绑架王后手下这个女人与我们说的这事有关系,可能与白金汉先生来巴黎也有关。”“这个加斯科尼人真有见地。”波尔多斯怀着钦佩的心情说。 “我十分喜欢听他说话,”阿多斯说,“我觉得,他的方言听来很有味儿。”“先生们,”阿拉密斯说,“听听这件事吧!我昨天在一位造诣很深的神学博士家里,为了研究神学,我偶尔去请教他……他家在一个僻静的街区,因为他的爱好、他的职业要求他这样。后来,我从他家出来时……”阿拉密斯说到这儿停了下来,像说着谎话,又突然被始料不及的障碍挡住了一样,阿拉密斯努力勉强自己违反本心地说下去。 “这个博士有一个侄女。”阿拉密斯说。“啊!他有一个侄女。”波尔多斯插话说。三个朋友都笑了。“啊!要是你们认为好笑,或者你们认为不可信,”阿拉密斯说,“那你们就什么也不会知道。”“我们对此深信不疑,会像灵柩台一样保持缄默。”阿多斯说。 “那我就个接着说吧。”阿拉密斯说,“他的侄女偶然来看看他,我昨天正好与她同时到达,当然,我应当主动送她上马车。”“啊!博士的侄女有一辆马车?”波尔多斯插了一句话,他的缺点就是管不住自己的舌头。“我的朋友,认识了一个挺不错的人嘛!” “先生们!”达尔大尼央高声叫道,仿佛他已隐约知道了这次奇遇的内情,“事情十分严重,我们尽量少开玩笑。阿拉密斯,往下说吧。”“突然间有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棕色头发,行为举止像个贵族……与你说的那个人特别像的。”“也许就是同一个人。”达尔大尼央说。 “很可能,”阿拉密斯接着说,“他在五六个随从的陪同下来到我面前,非常客气地对我说:‘公爵先生,’接着又对挽着我胳膊的那个女人说:‘夫人,还有你。请上这辆马车,不许反抗,也别作声。’”“他以为你是白金汉!”达尔大尼央高声说。“我也相信是这样的。”阿拉密斯说。 “可是这位夫人怎么样了?”波尔多斯问。“她被当作王后了!”达尔大尼央说。“完全正确。”阿拉密斯说。“这个加斯科尼人真精明,”阿多斯叫着,“没什么能逃过他的眼。”“应该承认,”波尔多斯说,“阿拉密斯的身高与英俊的公爵差不多,体形也有几处相似,但是,我觉得火枪手的衣服……”“我穿了一件非常大的披风。”阿拉密斯说。 “体形骗了密探,”阿多斯说,“这我还能够理解,但脸……”“我戴了一顶大帽子。”阿拉密斯说。“啊,我的天主,”波尔多斯喊起来,“你为研究神学采取了这么多预防措施啊!”“先生们,”达尔大尼央说,“不要开玩笑了;我们分散开,去找那个服饰用品商的老婆吧。这是揭开这个阴谋的关键所在。”“达尔大尼央,你真相信一个地位这么低下的女人?”波尔多斯轻蔑地撇撇嘴说。 “先生们,我已经对你们说过了,她是王后的心腹仆人德?拉波尔特的教女。再说,王后找这样一个卑下的人作依靠,可能有她自己的想法。”“好吧,”波尔多斯说,“你先与服饰用品商讲好价钱,要高一点。”“用不着,”达尔大尼央说,“因为我相信即使他不给钱,另一方也会付一笔大钱给我们。” 这时,楼梯上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接着“砰”的一声,门开了,不幸的服饰用品商冲进了房间。“啊!先生们!”他大声叫喊着,“看在老天的面上,救救我吧!有四个人来抓我了,救救我吧,救救我。”波尔多斯与阿拉密斯都站起来了。“等等,”达尔大尼央说,他做手势示意他们把剑收回鞘中,“等等,这时需要的是谨慎,而不是勇气。”“可是,”波尔多斯说,“我们不能让……”“我们让达尔大尼央应付,”阿多斯说,“我再说一遍,他是我们当中能力最强的;我服从他。达尔大尼央,你愿意怎么干就怎么干吧!”正在这时,四个卫士已站在了前厅的门口,看见四个火枪手站在那里,他们犹豫着不知该不该往前走。“先生们,请进,”达尔大尼央大叫,“你们是在我家里,我们都是国王和红衣主教的忠实仆人。” “先生们,那么,你们会反对我们执行命令吗?”一个看上去像是班长的人说。“先生们,正好相反,如果需要,我们还乐意协助你们。”“他在说什么?”波尔多斯低声说。“你是个傻瓜,”阿多斯说,“不要出声。”“可你答应过我……”可怜的服饰用品商轻声说。达尔大尼央迅速地轻声回答,“如果我们表现出要保卫你的样子,他们就会把我们连同你一起抓去。先生们,来吧,”达尔大尼央高声说,“我没有任何理由保卫这位先生。今天我才第一次见到他,还是因为他向我讨房租呢。是真的吧,博纳希厄先生?你回答呀!” “完全正确,”服饰用品商高声说,“只是,他没对你们说……”“千万不要提我,也别提我的朋友和王后,否则你会把所有的人毁了而又不能救自己。先生们,把这个人带走吧!” 达尔大尼央把惊慌失措的服饰用品商推到卫士们身边,说:“我亲爱的,你这个无赖;你来找我,找一个火枪手要钱,应该把他关进牢里去!我再说一遍,先生们,真该把他关进监狱,关得越长越好!这样我准备还钱的时间就多多了。”连声致谢以后,几个卫士把他们抓住的人带走了。他们正要下楼梯时,达尔大尼央拍着班长的肩说:“我们为什么不喝一杯呢?”他一边说,一边斟上两杯葡萄酒,这酒是博纳希厄先生送给他的。 “对我而言,这将是个很大的荣幸,”卫士班长说,“我怀着感激的心情接受。”“好,先生,为你的健康干杯……先生,请问尊姓大名?”“布瓦勒纳尔。”“布瓦勒纳尔先生!”“为你的健康干杯,我的贵族。”“现在该我问你了,请问尊姓大名?”“达尔大尼央。”“达尔大尼央先生,为你的健康干杯!”“在这所有的祝词上,”达尔大尼央大叫了起来,“再让我们为国王和红衣主教的健康干杯!” 卫士班长毫不怀疑达尔大尼央的真诚,走了。“你在玩什么卑劣勾当?”波尔多斯说。“波尔多斯,”阿拉密斯说,“阿多斯说过,你是个傻瓜,我完全同意他的观点。你是一个伟大的人,达尔大尼央,你将来到了德?特雷维尔先生的地位了,我要请求你的保护,让我主持一个修道院。”“我并不明白,”波尔多斯说,“你们居然赞同达尔大尼央刚才做的事?” “当然啊!”阿多斯说,“我不但赞同他刚做的事,还要祝贺他呢!”“先生们,现在,”达尔大尼央说,他没有努力向波尔多斯解释他的做法,“我的座右铭是全体为人人,人人为全体,对吗?”“只是……”波尔多斯说。“伸出你的手来,宣誓!”阿多斯和阿拉密斯一起叫嚷起来。波尔多斯经不住榜样的力量,四个朋友异口同声地重复着达尔大尼央的座右铭:“全体为人人,人人为全体。”“很好,现在各自回各自的家。”达尔大尼央说,好像他这一生只有下命令,没干过其它的事一样,“注意,因为从现在起,我们开始与红衣主教较量了。” 第20章 白金汉公爵 第十二章 白金汉公爵 博纳希厄太太和白金汉公爵没有遇到任何阻碍就进了罗浮宫。 到了院子里,他们马上挨着墙脚走了大约二十五步左右,然后,博纳希厄太太推开一扇专供佣人进出的后门。两个人走了进去,里面一团漆黑,但是博纳希厄太太对道路非常熟悉。随手关上门后,她拉着公爵的手在黑暗中摸索着走了几步,然后扶住楼梯的扶手,一步一步摸着往上走。公爵估计着已差不多上了第二层楼。接着,博纳希厄太太向右一转,沿着一条走廊下到了一楼,又走了几步后,把公爵推进了一套房间,里面点着一盏小灯。她说:“米罗尔公爵,待在这儿,她不久就会来的。”接着她便出去了,并锁上了门。 但是,白金汉公爵并没有感到一丝的恐惧;渴望冒险和喜欢浪漫、敢闯敢干是他的一个明显的性格特点。 当初他以为奥地利安娜的那封信是真的,便来到了巴黎。当他认识到那是一个陷阱之后,不但没有回英国,相反,他乘机利用别人给他的机会向王后表达他的真诚。开始,王后拒绝见他,但她担心公爵干出傻事来,就答应了。 就在王后作出决定的那天晚上,去找公爵并把公爵带进宫的博纳希厄太太被人绑架了。一连两天,博纳希厄太太下落不明,这件事只好暂时停下来了。然而,博纳希厄太太一获得自由,一切又重新开始进行了。 一个人呆在房间里,白金汉公爵走到一面镜子前。他是当代英法两国最英俊的贵族,最风雅的骑士。 作为两代国王的宠臣的白金汉公爵富可敌国,权势显赫。他成功地几次接近了美丽而高傲的奥地利安娜,用自己迷人的魅力,赢得了她的爱情。 白金汉站在镜子前,他那被帽子压得扁平的漂亮的金色头发又恢复了先前的波浪,小胡子又向上翘起来了,他心里满是无尽的快乐。他自豪地、满怀希望地对自己微笑。正在这时,从一扇藏在挂毯后的门里走出来一个女人。是王后,他差一点叫出声来。 奥地利安娜二十六七岁,正处于美貌的顶峰期。她有着王后或女神的步态;她有着泛着绿宝石般光彩的双眼。她非常美丽,又充满了温柔和威严。她长着一张樱桃小口,她的下唇略比上唇突出,但这不能掩饰她的美丽和魅力。 她那细嫩而光滑的皮肤一直为世人所羡慕,她的手和胳膊出奇的美,她那金黄色的头发现在变成了很轻的褐色。 白金汉早已看得入迷了。在白金汉眼里,她从没这样美丽过,她穿着一件普通的白缎连衣裙,由唐娜?埃斯特法尼亚陪着。他曾多次见过她,但都不如现在这么美丽。 由于国王的妒嫉和黎赛留的迫害,王后手下的西班牙女人如今只剩下唐娜?埃斯特法尼亚一人了。奥地利安娜走过来,白金汉猛地跪在她膝下,连连吻着她的连衣裙的下摆。“公爵,你已经知道那封信不是我叫人写给你的。”“啊,是的,王后,”公爵叫起来了,“我是一个相信冰雪会融化的人,我是个疯子。但是,没办法,在爱的时候,一个人很容易相信爱情。” “是的,”安娜说,“但你应该清楚,我们已被两个王国的注视,被神圣的誓言分开了,这一切都把我们分开了。米罗尔,与这么多东西抗争,这是渎神。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王后,”白金汉说,“真正的渎神是把天主为了彼此打造出来的两颗心强行分开。”“米罗尔,”王后喊起来,“我从没说过爱你。”“但你也从没有说过你不爱我。真的,说这样的话,陛下太绝情了。因为,你想想,你到哪里能找到我这样什么都无法扑灭的爱情,一根遗落的缎带就能给予满足的爱情?” “王后,三年前,我们第一次见面,三年来我一直都深爱着你。我还详细地记着你衣服上的每一件饰物。我仍清楚地记着,那时你穿着一件有金银线绣花的绿带子的连衣裙,用大粒大粒的钻石把那宽大而下垂的袖子裹在你美丽的胳膊上。啊,闭上眼睛,我看到的是那时的你;睁开眼睛,我看到的是现在的你,是一个比当时美丽百倍的你。” “你简直疯了!”奥地利安娜低声说,“竟用这样的回忆来延续一种毫无希望的爱情,真是疯了。”“你想我能靠什么生活下去呢?我只有回忆,只有它才是我的幸福,我的希望和财富。” “三年里,我只见过你四次。刚才我告诉你的是第一次见到你,第二次是在德?谢弗勒兹夫人家里,第三次是在亚眠的花园里。”“公爵,”王后红着脸说,“请你不要再说那天晚上了。” “啊,王后,那是我生命中最辉煌、最幸福的一个夜晚。还记得那美丽如画的夜色吗?那一次,我们能单独在一起;你告诉我你的一切。啊!王后!你可知道,这样的时刻,蕴藏着多少快乐和幸福。王后,我可以向你发誓,因为那个夜晚,我爱你。“ “米罗尔,在那个致命的夜晚,那些合在一起有时能毁掉一个女人的诱惑都围绕着我。米罗尔,王后的身份会援助一个变得软弱的女人。你刚向我有第一个大胆的表示,我就立刻叫人来了。” “啊!是的,如果是别人的爱情,他一定会屈服的。但我的爱情会变得更加强烈,更加持久。王后,我在一个星期后又来了。这一次,没什么值得你指责我了。我连你的手都没碰一下,我那么驯服、那么忏悔,因此你宽恕了我。” “是的,米罗尔,诽谤利用了所有的这些蠢事。在红衣主教的挑拨下,国王勃然大怒。米罗尔,当你准备以大使身分再次来法国时,国王不同意。” “是的,法国将为此付出一场战争的代价。王后,我再也不能见到你了,希望你每天都能听到有人说到我。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远征雷岛,并和拉罗舍尔的新教徒联盟吗?我不过是想见到你,我知道,我并不想每一次都手执武器进入巴黎,然而,战争以后会是和平,而和平必须有一个谈判代表,我将是这次谈判的代表。那时,没有人敢拒绝我,我将再回巴黎,见到你。成千上万的人将为我的幸福付出生命的代价,可,对我来说,只要能见到你,其它的一切都没关系。也许,这一切都是发疯,丧失理智,但你能不能告诉我,哪个女人有像我这样痴情的情夫?哪个王后会有比我更热忱的仆人?” “米罗尔!你所引发的这些事反而成了对你的进一步指责。你所提出的这些爱情的证明,简直就是犯罪。”“王后,要是你爱我,你会改变看法。如果你爱我,我就幸福了,我会发疯的。要是你不是王后,你就会爱我,是吗?因此,对我残忍的是你的身分而不是你。我美丽的王后,谢谢你的话,你的话太美丽动听了。” “啊,米罗尔,你误会了;我并不是说……”“不要说了,不要说了!”公爵说,“如果我因为误解了你的话而感到幸福,就请你不要残忍地纠正我的误解。你曾说过,有人要把我引进一个陷阱,我会在那里失去我的生命,我有一种要死的预感。”公爵的脸上露出了忧郁而有魅力的笑容。 “啊,我的主啊!”奥地利安娜大喊起来,她那种带着恐惧的音调证明了她对公爵的关心。“我并不是用这些来吓唬你的,王后。但你刚才的话将对我可能遭遇的一切,是一个补偿,因为你的话对我是一些希望。” “公爵!”奥地利安娜说,“我也有一种预感,我梦见你受伤倒在血泊中。”“一把刀子扎在我的左肋,是不是?”白金汉插话说。“是的,是谁告诉你我的这个梦?” “好的,王后,你爱我,我已别无它求了。”“我爱你?”“是的,你爱我。要是你不爱我,天主会把同样的梦托送给你吗?王后,你爱我,你会为我流泪。” “啊!我的天主!”奥地利安娜喊道,“这超出了我的承受力。公爵,你快走吧!我不知自己是不是爱你;但我知道自己不会做一个违背结婚誓约的人。所以,求求你,快离开我吧!要是你对我的爱情导致了你的死亡,我会永远得不到安慰,我会疯的。求求你,快离开这儿吧!” “啊,我多么爱你啊!”白金汉说。“我求求你,快走吧!以后你作为大使,作为大臣再来。我会在与你再次相见中得到幸福。”“啊,你告诉我是真的吗?”“真的……”“那好,就请给我一件你对我宽容的证物吧!一件你曾经戴过,我也能佩戴的东西。” “你立刻离开吗?”“立刻就走。”“你会离开法国回英国吗?”“那得等一下。”回到她的套房,奥地利安娜立刻拿来了一只香木匣子。 “米罗尔公爵,拿着吧!”她说,“好好保存它。”白金汉再次跪倒在地。“你答应过我立刻离开的。”王后说。“王后,你的手,你的手,我一定走。” 安娜闭上眼睛,把一只手伸了出去。公爵把嘴唇热烈地贴在了王后那美丽的手上,接着站起来说:“王后,只要我不死,不到半年,我会再见到你的。”他急忙离开了那个房间,在走廊上遇到了博纳希厄太太。博纳希厄太太把白金汉送出了罗浮宫。 第21章 博纳希厄先生 第十三章 博纳希厄先生 整个事件中,博纳希厄先生是一个同时遭到政治阴谋和爱情阴谋的双重受害者。 他被那些打手直接放进了巴士底狱。在那里,他遭到了那些押送者的辱骂和残酷的对待。因为打手们认为,他不是一个贵族。 大概半小时后,他被带到了审讯室。他连在犯人的牢房里接受审讯的资格都没有。在两个卫士的押送下,可怜的服饰用品商穿过了一座院子,进入了一条走廊。一扇门被打开了,他被扔进了一间低矮的小房间。屋子里只有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和一名审判官。 两个卫士把犯人拉到桌前,审判官让他们到一个听不到声音的地方去了。一直把脑袋俯在纸上的审判官,这时抬头看了看面前这个人。审判官样子可僧,尖尖的鼻子,黄色的颧骨高高突出,眼睛虽小却不失锐利。 一个长脖子支着他那小脑袋不断地晃动。他开始发问。最后他得知面前这犯人叫雅真-米歇尔?博纳希厄,五十一岁,退休的服饰用品商,在掘墓人街十一号住。 审判官长篇大论地给他上起爱国课来,他大谈特谈参与国家大事对一个卑贱的市民来说,非常危险。然后,他说法国的权力和红衣主教的所作所为:这位无与伦比的大臣,如有人反对他的权力和行为,无一能逃过惩罚。 接着,审判官一边盯着博纳希厄先生,一边要他好好想想情况的严重性。这位可怜的服饰用品商早已考虑成熟了:他诅咒德?拉波尔特先生让他娶他教女为妻的那一刻;尤其诅咒那个教女答应做王后的内衣保管女侍的那一刻。 博纳希厄先生不仅吝啬,而且极端自私和懦弱。老婆在他心中激起的感情,根本无法与这些相抗衡。博纳希厄确实认真考虑了审判官的谆谆教诲。 “但是,审判官先生,”博纳希厄平静地说,“请你相信,没有人比我更敬重红衣主教的功德了,我在他的统治下会感到无比荣幸。”“真的吗?”审判官问,他不相信这个乡巴佬的话,“果真这样,你怎么会来到巴士底狱呢?”“我为什么在这儿,”博纳希厄先生说,“我自己也不知道,所以,我无法告诉你。但可以肯定的是,不是因为我冒犯过红衣主教先生。” “不过,你被指控犯了叛国罪。”“叛国!”怯懦的博纳希厄吓了一大跳,“叛国,我怎么会被指控犯了叛国罪呢?先生,这是不可能的。”“博纳希厄先生,”审判官看着他说,“你有一个老婆?” “是有一个,先生。”服饰用品商说,他浑身颤抖。“换句话说,我过去有一个老婆。”“你过去有一个?如果你现在没有了,你把她弄到哪儿去了?”“被人绑架了,先生。”“被人绑架了?”审判官说,“啊!”博纳希厄先生从这个“啊”中感受到事情更糟了。 “她被人绑架了!”审判官接着说,“你知道是谁干的吗?”“我想,我认识他。”“谁?”“先生,我只是怀疑而已。”“你怀疑谁?”博纳希厄先生下决心都说出来。 “先生,我怀疑,”他说,“绑架我老婆的是一个高个子,棕色头发,态度高傲的人,看上去像是个贵族。我觉得有好几次他在跟踪我们。”审判官好像有点不安的样子。“他叫什么名字?”审判官问。“啊!我也不清楚;不过,要是我碰见他……”审判官阴沉多了。“在一千个人中你也能认出他来?”审判官问。“我是说,”博纳希厄先生发现自己错了,“我是说……”“你已经说过你认识他,”审判官说,“很好!今天就到这里;在我们进一步审问之前,先得告知一个人,让他知道你认识绑架你老婆的那个人。” “可我并没告诉你我认识他!”博纳希厄绝望地叫起来,“我对你说……”“带走!”审判官对两个卫士说。“带到哪儿?审判官”。“单人囚室。”审判官口气的冷淡让博纳希厄感到恐怖。“唉!”他自言自语,“灾祸降到我头上了;我老婆一定犯了弥天大罪;他们认为我们是同谋,要把我一起惩办;明天很快就到了,我就要上绞架!我的天主,可怜可怜我吧!” 两个卫士根本不理会博纳希厄先生的哀诉;他们早就习惯了这种哀诉。博纳希厄先生被带走了。这时,审判官正匆匆写信,书记官在一旁等着。 虽然单人囚室并非不太舒服,博纳希厄先生仍然无法入睡。黎明时,几道曙光在他眼里都带着几分悲哀的色彩。突然间,有人拉了一下门,博纳希厄先生吓得几乎跌下凳子;他以为是刽子手来带他去断头台的,但当他看见来的是审判官和书记官时,他恨不能上前去搂住他们的脖子一阵狂吻。 “你的案子已十分复杂了。”审判官说,“只有你真诚的悔过才能让红衣主教息怒,我劝你还是全部招来吧!”博纳希厄先生叫起来,“我知道的我都会说出来,我求求你们了!”“先生,你老婆现在在哪儿?”“她被人绑架了。”“不错,但,在你的帮助下,昨天下午五点钟她已经逃走了!”“我老婆逃走了!”博纳希厄先生大喊,“啊!不幸的女人啊!先生,这与我没有关系,我发誓。” “那你到你那邻居达尔大尼央家干什么?那天,你和他谈了很长时间。”“审判官先生,是的,我承认我错了,我确实到过达尔大尼央家里。”“你为什么去?”“求他帮我找回老婆。可现在看来,我错了,宽恕我吧。”“达尔大尼央先生怎么说的?”“他答应帮我,但很快我就发现他把我给出卖了。” “你在欺骗红衣主教!达尔大尼央和你达成了一项协议,按照协议,他赶走了逮捕你老婆的卫士,并帮她逃过了一切搜捕。”“啊!他把我老婆给抢走了?”“庆幸的是,我们已把达尔大尼央押来了,你跟他对质吧!”“啊!我正求之不得呢!”博纳希厄先生喊道。“带达尔大尼央!”审判官吩咐两个卫士。阿多斯被带了进来。“达尔大尼央先生,”审判官对阿多斯说,“谈谈你和这位先生之间的事吧!”“不过,”博纳希厄先生大喊,“这个人不是达尔大尼央先生!” “他不是达尔大尼央先生?”审判官也叫了起来。“不是,绝对不是!”博纳希厄先生说。“那这位先生是谁?”审判官问。“我不认识他,我没法告诉你。”“你叫什么?”审判官问。“阿多斯。”火枪手答道。 “这是一座山的名字,不是人的名字!”可怜的审判官高喊。“是我的名字。”火枪手平静地说。“不过,你曾说过叫达尔大尼央。”“确实有人问我,‘你是达尔大尼央先生吗?’我说,‘你们这么认为的?’但抓我的卫士说他们有把握!”“你藐视法律,先生。”“绝对无稽之谈。”阿多斯平和地说。 “但是,”博纳希厄先生喊道,“审判官先生,我得告诉你。达尔大尼央是我的房客,我应该认识他。他是一个十九到二十之间的年轻人,但这位先生至少三十了。这位先生是德?特雷维尔先生的火枪手,而达尔大尼央是德?艾萨尔先生卫队的卫士。审判官,你看看他的制服就明白了。” “是的,”审判官说。门开了,看门人带进一个信使,交给审判官先生一封信。“啊,这该死的女人!”审判官大叫。“你说什么!谁啊!但愿不是说我老婆吧?”“就是她。你这下可不得了啦。”“怎么了?”可怜的服饰用品商火了,“我的案子怎么会因为我老婆而越来越糟?”“因为她的事是你们的一个非常恶毒的计划的结果。” “审判官先生,我发誓,我和她没关系,要是她干了什么蠢事,我一定揭穿她!”“好啦,好啦,”阿多斯对审判官说,“这位博纳希厄先生确实叫人心烦,如果你不需要我了,请送我到别的地方去。” “押犯人回牢房,”审判官说,“要比以往更严厉地看管他俩。”“不过,”阿多斯说,“我看不出我能在什么地方代替达尔大尼央先生,你们要的是他!”“就照我说的办!”审判官狂叫,“你听着,一定要保密!” 阿多斯耸耸肩,跟在看守他的卫士后面走了。博纳希厄先生伤心地哭了。他在那间单身囚室里不停地哭。 晚上九点,当他决心睡觉时,走廊上传来脚步声。几个卫士进来了。“跟我走!”一个士兵说。“跟你走!”博纳希厄喊道,“我的天主啊,要到哪里去?”“到我们奉命带你去的地方。”“可这等于没回答。”“但这是我们能给你的惟一答案。”“啊!我的主啊!”可怜的服饰用品商说,“这下,我全完了。” 他跟着卫士们走了,没有反抗。最后来到前院大门口,他看见一辆马车。他被关在了马车里,不过有一个士兵陪着,就像在一个活动监狱似的。 马车缓缓前行。作为一个地道的巴黎人,博纳希厄能从界石、招牌及路灯认出每一条街。到了那个处决巴士底狱的犯人的圣保罗教堂,博纳希厄先生差点没死过去,一连在胸口上划了两个十字。但是,马车不停地走过去了。 再往前行进不久,到了专门处置国家要犯的圣约翰公墓,他又几乎昏过去。但是,马车上了去河滩广场那条街。当他见到了市政厅的炭屋顶,进了拱廊时,他相信自己一切都完蛋了。 然而,马车从这个凶险的广场过去了,向着令他胆战心惊的特拉瓦尔十字架走去。 可怜的服饰用品商明白,自己一定会在特拉瓦尔十字架上完蛋。在离十字架二十步时,一声喧哗后,马车停了下来。可怜的博纳希厄先生再也不能支持下去了,一声低沉的呻吟后,他就昏死了过去。 第22章 默思的陌生人 第十四章 默思的陌生人 人群正在观看一个绑在绞刑架上的人,而不是欣赏一个应该上绞刑架的人被钉上去。他们把可怜的博纳希厄吓昏了。停留了一会儿后,马车继续上路,停在了一扇低矮的门前。门开了,两个卫士把由士兵扶着的、快昏死的博纳希厄接过来;他被推进一条过道,爬上一座楼梯,被安置在一间前厅里。 他走路像梦游一样;所有的东西在他眼里都是一片模糊;他背靠着墙,耷拉着他那早已僵死的双臂,坐在长凳上,木偶似的发呆。 但是,他没有发现有任何东西威胁他的生命,舒适的软垫凳面、漂亮的科尔多瓦空墙面、红锦缎大窗帘,这一切告诉他,自己刚才恐惧得过分了。他开始扭动他那几乎半天都没活动的脑袋。 他冒险抽回一条腿,接着又抽回另一条腿。终于,他在两手的援助下,站了起来,脑袋还在不断地扭动。就在这时,门帘撩开了,进来一个和蔼慈祥的军官。 “你是博纳希厄?”军官问。“是的,军官先生。”博纳希厄先生结结巴巴地说,“愿为你效劳。”“进来吧。”军官说着侧转身子,让服饰用品商过去。 这是一间以武器作装饰的很宽大的书房。门窗紧闭,空气闷热,刚刚九月却生了火。屋子中间的桌上放满了书籍和文件,上面还展开着一张拉罗舍尔城地图。一个中等身材,神态傲慢的中年人站在壁炉前。尽管他只有三十六七岁,可头发胡子已开始花白了。他没佩剑,但看上去完全是个军人。水牛皮靴上的尘土,证明他当天骑过马。 这个人就是德?黎塞留红衣主教阿尔芝-让德?普莱西。他并不是传说中的那个疾病缠身的老人,也不像个殉道者:身体虚弱不堪,只靠了他天才的力量活着,只靠了思想永不停息地运用,来支持与欧洲的斗争;而是像他在那个年代实际所表现的那样,他是一个敏捷、风流的骑士,是历史上曾出现过的最优秀的人物之一。他支持德?纳维尔公爵在芒托瓦公爵领地的统治,他支持攻击尼姆、加斯特尔和宰斯。现在,他正计划着把英国人赶出雷岛,围攻拉罗舍尔。 所以,初次与他见面的人很难看出他就是红衣主教。可怜的博纳希厄先生站在门口一动都不敢动,但红衣主教那双眼睛死死盯住他不放。“这个人就是博纳希厄?”红衣主教沉默了许久后,问。“是的,大人。”军官答道。 “好吧,把这些文件给我,我要单独呆会儿。”军官拿起文件给了他,然后行了一个礼后出去了。博纳希厄已认出这些文件就是他在巴士底狱的审讯记录。站在壁炉边的那人目光锐利,不时从记录文件上抬起来,好像要扎进这个可怜的服饰用品商的内心里去似的。 红衣主教看了文件后,又观察了大约十秒钟。接着,他似乎已拿定了主意。“这个家伙从没有什么阴谋行动,”他低声说,“不过,也不要紧,看看再作定论吧。”“你被指控叛国。”红衣主教说。“大人,已有人跟我说过了,”博纳希厄大喊起来,“可是,大人,我向你发誓,对此我一无所知。” 红衣主教心里早已开始微笑了。“你和你老婆,德?谢弗勒兹夫人,还有米罗尔白金汉公爵在搞阴谋诡计。”“大人,说实话,”服饰用品商说,“我确实听到过这些人的名字。”“在哪种场合听到的?”“我老婆说德?黎塞留红衣主教把白金汉公爵骗到巴黎来,目的是毁掉他,同时也毁掉王后。”“她真这么说的?”红衣主教的口气突然变得粗暴起来。 “大人,是的,但是,我曾对她说:‘你错了,红衣主教不可能……’”“闭上你的臭嘴!”红衣主教说。“大人,这话就是我老婆回答我的。”“你知道绑架你老婆的人是谁吗?”“大人,我不知道。”“但你有所怀疑。”“是,大人,但我现在再也没有怀疑了,因为它似乎让审判官感到不高兴。”“你应该知道你老婆已逃走了?”“大人,我不知道,我还是到监狱里才知道。” 这次,红衣主教又忍住了笑。“那么,你知道你老婆逃走后的情况吗?”“大人,我当然不会知道,但是,她应当回到罗浮宫去。”“凌晨一点钟的时候她仍没回去。”“啊!我的天主!她现在怎样了!”“放心吧,没有什么事情能瞒过红衣主教。”“大人,你相信红衣主教会告诉我。”“也许是的,可你应该首先招出你妻子与德?谢弗勒兹夫人之间的情况。你应该知道。” “大人,可我真的一无所知。”“你接你老婆回家都是直接到家里吗?”“她总是有事去找布商,我送她到他们家里。”“有几个布商?”“有两个。”“他们住在哪儿?”“一个住在沃吉拉街上,一个住在竖琴街上。”“你和她一起到他们家吗?”“大人,我从没与她一起进去过;我只是在门口等她出来。”“她为什么借口一个人独自进去?” “她没有任何借口;她要我等,我就在门口等她出来。”“我亲爱的博纳希厄先生,你是一个温柔的丈夫!”红衣主教说。“你记得门牌号吗?”“记得,大人。一个是沃吉拉街的二十五号,另一个是竖琴街二十五号。” “很好!”红衣主教说。说完,他摇了摇银铃,军官走了进来。“去找罗什福尔来,”他低声说,“要是他已回来了,立刻叫他进来!” “伯爵就在这里。”军官说,“那就让他赶快进来!”黎塞留忙说。军官飞速地冲出了房间。没过五分钟,一个人走了进来。“是他!”博纳希厄先生惊讶地叫了起来。 “你说的他是谁?”红衣主教问他。“就是绑架我老婆的那个人。”红衣主教又拿起银铃摇了摇,军官又随之进来了。“把这个人交给看管他的那两个卫士,等我的再次传唤。” 博纳希厄被带到前厅,被交给了看管他的那两个卫士。刚才我们谈到的那个就要到场的人正焦急地看着博纳希厄,直到他被挟出去。等到背后的门关上后,他马上走到红衣主教面前,说:“他们已经见过面了。”“王后和公爵!”黎塞留大喊起来。“是,大人。”“他们在哪儿见面的?”“在罗浮宫。”“你有把握?”“百分之百的准确。” “我们被打败了,我们要想办法报复他们。”“大人,请放心,我们一定竭力为你效劳。”“这件事经过如何?”“午夜十二点半的时候,王后和她的侍女们在她的卧房里。她那主管内衣的女侍交给她一条手绢,王后的脸立刻白了。”“后来呢?后来怎样了?”“她站起来,嗓音都变了。她说,‘等着我,夫人们,十分钟后我回来。’打开她那卧室的门,出去了。” “德?拉努瓦夫人怎么不立刻通知你?”“那时,什么也不能肯定,况且,王后说过‘夫人们,等着我。’她不敢违背王后。”“王后在卧房外呆了多长时间?”“四十五分钟吧。”“她的侍女都没陪她?”“只有唐娜?埃斯特法尼亚一个人。”“后来她回来了吗?”“回来了,可她是回来取一只香木小匣子的,然后她马上又出去了。她回来时没有带匣子。”“德?拉努瓦夫人知道小匣子里装的什么吗?”“是国王送给王后的钻石坠子。” “她没带匣子回来吗?”“是的。”“德?拉努瓦夫人认为王后已把它送给白金汉了。她是王后的梳妆侍女,第二天她找不到这个匣子,王后满脸通红地说,因为前天有一只坠子被打碎了,已送到金银匠那里修去了。” “你不知道德?谢弗勒兹夫人和白金汉藏在哪儿吗?”“大人,我不知道。”“我倒知道了。我至少是猜到了。他们一个藏在沃吉拉街二十五号,一个在竖琴街二十五号。” “您是想让我派人把他们抓来?”“已经太晚了,可能他们早离开了。”“不管怎样,还是可以去查一查。”“从我的卫士中找十个人去搜查那两所房子。”“大人,我立刻行动。”罗什福尔飞奔出房。红衣主教沉思片刻后,他又拉响了银铃,让人带进可怜的博纳希厄。 “你骗我!”红衣主教严厉地说。“你老婆到沃吉拉街和竖琴街去并非去见布商。”“公正的天主,她还会去见谁?”“她去见德?谢弗勒兹公爵夫人和白金汉公爵。”博纳希厄说,“是,是这样的,我全记起来了,您说的一点没错。” 虽然击败博纳希厄这样的庸人是微不足道的,红衣主教仍然感到了短暂的快乐,他把手伸给可怜的服饰用品商,说:“你是个好人,我的朋友,起来吧!”“红衣主教碰了我的手!”博纳希厄惊呼起来。 “是的,我的朋友!”红衣主教有的时候很善长用这种慈祥的口吻,“你受到了不公正的怀疑,应该给你一些补偿;这个袋子里有一百皮斯托尔,请拿去吧!请原谅我。”“大人,要我原谅你!”博纳希厄说,他犹豫着想拿又不敢拿。“但你完全有权让人把我抓起来,拷打我,处死我。大人,原谅你!我看,你并不是这个意思!” “啊!你表现得这么胸怀坦荡,我亲爱的博纳希厄先生。拿这个袋子走吧,你不会不高兴吧,我亲爱的朋友?”“大人,我会很高兴地离开!” “再见了,博纳希厄先生,再见了。”红衣主教向他摆了摆手后,博纳希厄先生退出去了。红衣主教听见博纳希厄先生在前厅大叫,“大人万岁!红衣主教万岁!”红衣主教听着博纳希厄的赞歌,笑了。 红衣主教开始认真地研究桌上那张地图。他用铅笔画了一条线,一年半后的那条锁住这座被围着的城市的港口的著名堤坎。正当他思考战略时,罗什福尔开门进来了。“嗯?”主教连忙站起来说。 “嗯!”伯爵说,“确实有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到那儿住了四五天,男的今天早上才走,女的昨天夜里就走了。”“就是他们!”红衣主教大声叫嚷着,看着钟,他接着说:“现在追他们也来不及了,我们应到伦敦去找他们。” “红衣主教有什么指示?”“为了让王后感到绝对的安全,千万不要让她知道我们已知道她的秘密。帮我叫掌玺大臣塞吉埃。”“红衣主教把那个人怎么处置了?”“我已经把他变成她老婆身边的暗探了。”罗什福尔一躬到地,退了出去。 红衣主教坐下来开始写信,并用他的私章盖在封皮的火漆上;接着,他摇了摇银铃。那军官又进来了。“去叫维特雷!”他说,“要他做好旅行准备。”一会儿,维特雷已穿好靴子,上好马鞍站在了红衣主教面前。“维特雷,”他说,“立刻到伦敦去。把这封信交给米莱狄。” 送信的人一句话没说,鞠了一躬,拿着信和两百皮斯托尔的付款凭证出去了。 这封信的内容是:  米莱狄: 去参加白金汉公爵的第一个舞会。把他的紧身短上衣上的十二颗钻石坠子割下两颗。一旦到手,立刻告知我。 第23章 司者与军人 第十五章 司者与军人 这些事情发生的第二天,阿多斯没有出现,达尔大尼央和阿拉密斯告诉德?特雷维尔先生他失踪了。德?特雷维尔立刻去见刑事长官,找来负责十字街口哨所的军官询问情况,不断得到的消息说明,阿多斯被关在主教堡。 此时,阿多斯也经受了各种考验。 因为怕达尔大尼央受到追究,为了为他赢得办事时间,在对质前,阿多斯什么也不说,直到对质时,他才说出他的真实名字。他还说,他不认识博纳希厄先生和博纳希厄太太,他从没和他们说过话。他那天晚上十点钟之前一直呆在在德?特雷维尔先生家,十点钟左右,他才到达尔大尼央家去。他还说,有二十个人可以作证,其中包括几个像德?拉特雷姆依公爵那样的先生。 阿多斯也被送到了红衣主教那里,只是那时红衣主教已到罗浮宫去觐见国王了。 就在同一时间,德?特雷维尔先生分别见过了刑事长官和主教堡司令官,但仍没有找到阿多斯,因此,他也到罗浮宫去觐见国王了。因为德?特雷维尔先生是国王的火枪队队长,因此,他可以随时觐见国王。 在国王那里,红衣主教说,别人还以为德?谢弗勒兹夫人还在那个她被放逐的图尔,但事实上,她早已回到了巴黎,并在第五天成功地甩掉了警察的跟踪。国王大怒。 红衣主教又说,不只是德?谢弗勒兹夫人又回到了巴黎,而且王后还通过神秘通信方式与她重新取得联系;他还非常有把握地说,他本有一点眼看就要理清的线索,准备抓住王后派去与德?谢弗勒兹夫人联系的密使时,居然有一个火枪手手持着剑扑向司法人员。路易十三越听越生气,他终于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向王后的房间迈出一步,憋在心头的怒火气得他脸色发白。 不过,红衣主教在他的谈话中,只字未提白金汉公爵的名字。这时,德?特雷维尔先生也进来了,十分沉着和冷静。 因为红衣主教在那儿,国王的脸色也非常难看,德?特雷维尔先生一眼就看出发生了什么事。他感到,自己在国王面前是那么坚强有力。路易十三转过身来,“先生,你来得正好,”国王掩饰不住心中的怒火,说,“我听说了一些关于你的火枪手的好事。”“我,”德?特雷维尔先生说,仍像刚进门时那样沉着,平静,“也要向国王禀报一些有关司法人员的好事。” “你说什么?”国王问。“我很荣幸地禀告陛下,”德?特雷维尔先生说,“有一群检察官、审判官、警务人员,好像对军人怀有极其仇视的态度,他们私自在一所房子里抓住了我的一个火枪手,更准确地说,是陛下你的一个火枪手。他们押着他游街,最后还把他关进了主教堡。他们这样做的所有依据就是一份不让我看到的命令。而这个被捕的火枪手却是一个品行无可挑剔、名声也非常显赫的火枪手,陛下你也十分赏识他,这个火枪手是阿多斯。” “阿多斯,”国王不由自主地说,“是的,我听过这个名字。”“但愿陛下还记得他,”德?特雷维尔先生说,“他就是不幸地把德?卡于扎克先生刺成了重伤的人。大人,顺便问一下,”特雷维尔先生对着红衣主教说,“德?卡于扎克先生完全康复了吗?” “谢谢你!”红衣主教气鼓鼓地说。“阿多斯被捕时只是去拜访他的一个朋友,他当时并不在家。”德?特雷维尔先生接着说,“这个朋友是一个年轻的贝亚思人,在德?艾萨尔先生的卫队里为陛下效力,还是一个见习卫士。可是,当阿多斯正在他朋友家里时,就有一大帮法警和卫兵围攻这座房子……” 红衣主教向国王示意德?特雷维尔先生所说的就是他刚跟国王说过的那件事。“我们都知道了。”国王反驳,“因为一切都是为我效力。” “照这么说来,”特雷维尔说,“把我一个清白无辜的火枪手挟在两个卫士中间,押着这个曾数次以鲜血为陛下效劳的火枪手游行,这也是在为陛下效劳?” “哦!”国王心动了,“事情是这样的吗?”“德?特雷维尔先生忘了说,”红衣主教非常冷静,“这个表面无辜、高尚优雅的火枪手一个小时以前刺伤了我派去预审一件很重要的案子的四位预审官员。”“我认为,红衣主教没有证据。”德?特雷维尔先生叫起来,“一个小时以前,阿多斯先生在我家吃了晚饭后,在我的客厅里与德?拉特雷姆依公爵和德?夏吕伯爵一起聊天。” 国王看了看红衣主教,“我有一份笔录可以证明我的话,”红衣主教说,“我很荣幸将那几个遭到野蛮对待的人写的这份笔录拿来请国王陛下过目。”“司法人员的笔录能与军人的保证相提并论吗?”德?特雷维尔先生不屑地问。“好啦,好啦,别说了,我亲爱的特雷维尔先生。”国王说。 “红衣主教如果怀疑我的火枪手,”特雷维尔说,“我要求你亲自去调查,国王,你的公正是出了名的。”“我相信在那所现场侦察的房子里住着一个贝亚思人,他是火枪手的朋友。”红衣主教仍保持着原先的平静。“红衣主教是想说达尔大尼央先生吗?”“德?特雷维尔先生,我想说的是一个受到你保护的年轻人。”“是的,是有这么回事,红衣主教先生。”“你就没有产生过什么怀疑,这个年轻人曾唆使………”“你是说他唆使阿多斯先生,唆使一个年龄有他两倍的人?”德?特雷维尔先生打断了红衣主教的话“大人,这不可能。更何况,那天晚上达尔大尼央先生一直呆在我家里。” “哎呀!”红衣主教说,“这样说来,所有的人那天晚上都在你家?”“红衣主教怀疑我的话?”特雷维尔涨红着脸说。“没有,绝对没有!”红衣主教说,“只是,我想知道他是几点钟到你家的。”“当然,我可以很准确地告诉你,他是九点半到我家,十点半离开的,在事件发生后的一小时。”“可是,”红衣主教说,“阿多斯毕竟是在掘墓人街的那间屋子里被逮捕的。”红衣主教这时已感到胜利无望了。 “难道要禁止我的火枪手与德?艾萨尔先生的卫士之间的友好来往吗?”“要是他跟这个朋友的来往可疑的话,是要被禁止的。” “特雷维尔先生,那间房子是可疑的,”国王说,“这可能你还不知道吧?”“陛下,我不知道。但我不承认达尔大尼央先生住的那间房子也值得怀疑,陛下,我可以向你保证,他是陛下忠诚的仆人,红衣主教衷心的敬仰者。” “你说的这个达尔大尼央是否刺伤过朱萨克?”国王说,红衣主教气得脸色发白。“第二天,他又刺伤了贝纳儒。”“是的,陛下的记忆力真好!”“好啦,我们能作出什么决定?”国王问。红衣主教说,“我敢肯定他犯了罪。”“我否认红衣主教的说法,”特雷维尔说,“法官会作出判决的。”“就这样吧,”国王说,“交给法官去作出判决。”“然而,”特雷维尔又说,“可悲的是,在我们所处年代里,即使最清白无辜的生活也不能使一个人免受侮辱和迫害。因此,我敢保证,如果军队因治安案件受到严厉对待,他们肯定会产生不满情绪的。” “治安案件!”国王喊起来,他揪住了特雷维尔先生的辫子,“治安案件!先生,你知道什么?管好你的火枪手。好像抓了一个无辜火枪手,整个法国就会陷入危险之中。他娘的,我要让你去逮捕十个,甚至一百个火枪手!整个火枪队!谁也别说一句话。” “既然在陛下眼里,火枪手是这样的,”特雷维尔先生说,“那他们就有罪。陛下,我现在就把我的剑还给你;因为,在控告我的士兵以后,红衣主教不会放过我本人的,我最好还是投案自首。” “加斯科尼人的倔脾气!”国王说。“陛下,”特雷维尔先生说,“请让他们把我的火枪手还给我,或者,让他接受审判。”“一定会审判他的。”红衣主教说,他显得有些不耐烦。“那太好了,我得请求陛下准许我为他作辩护。” 国王害怕特雷维尔先生会与红衣主教闹翻脸,说:“只要红衣主教没有什么个人理由……”红衣主教跪在国王面前说:“请原谅!既然陛下觉得我有成见,我还是退出这个案子吧。”“哦!特雷维尔,你能发誓,阿多斯在事情发生时在你那儿吗?”国王说。“我发誓。”“陛下,请你好好想想,”红衣主教说,“要是我们就这样放了犯人,就不可能查明真相了。” “阿多斯先生将随时回答司法人员的询问,”德?特雷维尔先生说,“红衣主教,我向你保证,他不会跑的,请你相信这一点。”“对,他不会逃跑的。”国王说,“更何况,”国王压低了嗓音,好像在恳求红衣主教,“我们给他们安全感,这是我们的策略。” 路易十三的这个策略使黎塞留会心地笑了。“那你就下命令吧!陛下,你有特赦权。”红衣主教说。“陛下,特赦权只适用于罪犯,”特雷维尔说,他希望取得完全、彻底的胜利,“可我的火枪手没有罪。但他被关在一间单人囚室里,完全像十恶不赦的囚犯一样。” “见鬼!”国王低声说,“该怎么办呢?”“只需签署一道无罪释放的命令,”红衣主教说,“陛下,我相信有特雷维尔先生的保证就足够了。” 德?特雷维尔先生的喜悦总是带着恐惧,他恭敬地向国王鞠了一躬;相对于这突然降临的随和来说,他更喜欢红衣主教那顽固的抵制。带着国王签署的释放令。他正要走出房间时,主教对他笑了笑,对国王说:“陛下,你的火枪队的长官与士兵相处得非常融洽,这既有利于陛下,也有利于大家的荣誉。” “他又要使坏心眼了,”特雷维尔先生想着,“遇上这样的人,你永远不能下一个获胜的定论。我们得快一点儿行动。” 特雷维尔先生得意地走进了主教堡,把他的火枪手救了出来。后来,他见到了达尔大尼央,对他说:“你总算没被逮着,这就是你刺朱萨克一剑的回报。可别忘了,还有贝纳儒那一剑呢!”特雷维尔对红衣主教的怀疑一点都没错。就在他刚刚关上门后,红衣主教就说,“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了,陛下,我们认真地说说吧。陛下,白金汉公爵五天之前已到了巴黎,他今早才离开的。” 第24章 掌玺大臣 第十六章 掌玺大臣 红衣主教的话对路易十三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国王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白金汉在巴黎!”国王大叫起来,“他有什么事?”“不用问就知道,他的目的是与你的敌人胡格诺派和西班牙人合谋对付你。”“不是,他娘的,他是来与德?谢弗勒兹夫人、德?特格维尔夫人以及冯孔代家的那些人阴谋败坏我的声誉!” “啊!陛下,你想到哪儿去了!王后十分贤惠,尤其十分爱陛下。”“红衣主教,女人是脆弱的。”国王说,“她并不爱我。”“但是,陛下,我仍然坚持这样认为,”红衣主教说,“这次白金汉巴黎之行的目的完全是为了一个政治阴谋。” “如果王后犯了罪,就让她颤抖吧!”“说实话,”红衣主教说,“不管我多么不愿朝这种背叛的事情上想,但陛下你又使我不能不想。今天早上,德?拉努瓦夫人告诉我说昨晚王后熬到很晚才睡,早上哭得很凶,一整天都在写什么东西。” “她肯定是在写信,”国王说,“红衣主教,我想得到王后的信。”“可是,陛下,怎样得到呢?”国王愤怒地说,“搜她的橱柜,如果有必要,连她本人也搜查。”“可陛下的尊贵的妻子奥地利安娜,是法国的王后,世界上最伟大的王后之一。” “公爵先生,所以,她的罪更大了。更何况,我早有结束所有这些政治和爱情阴谋的想法了。在她身边,有个人叫拉波尔特的……”“我觉得他是这一切的关键人物。”红衣主教说。“照这么说来,你也像我一样相信她在骗我了?”国王说。“我相信王后在密谋反对她的国王的权力,但我不是说,她在败坏她的国王的名誉。” “王后并不爱我,她爱着白金汉这个无耻之徒!他在巴黎时,你到哪儿去了?为什么不派人逮捕他?”“陛下是说逮捕公爵!逮捕查理一世国王的首相!那会引起怎样的后果啊!那会引起多么可怕的轰动啊!我还是不相信陛下的推测。陛下的推测要是有几分真实,会引起怎样的丑闻啊!” “可是,既然他要像一个流浪汉那样来冒险,就应该……”路易十三不敢说下去了,黎塞留看着国王把到唇边的话又给咽了回去。“陛下,你说应该怎样?”“没什么,”国王说,“不过,他在巴黎时,你一直都监视着他吧?” “陛下,没有。”“他在哪儿住的?”“竖琴街二十五号。”“你说他与王后见过面吗?”“我相信王后。”“不过,王后写了一整天的信就是给他的,我需要这些信!”“但是,陛下,我得提醒你……”“红衣主教,难道你也和他们串通一气来反对我?” “陛下,”红衣主教叹气说,“我从没想到我也会受到这样的怀疑。”“你听着,红衣主教先生,我要拿到这些信。”“只有一个办法。让掌玺大臣塞吉埃先生去完成这个使命。这完全在他的职责范围内。”“立刻派人找他来。”“陛下,他大概正在我家里,我曾派人让他到我家一趟。” “不过……也许王后会拒不服从的。”“那好,我亲自去通知她。”“陛下,可别忘了我曾努力让两位陛下和睦相处。” “好了,红衣主教先生;你还是派人把掌玺大臣塞吉埃先生找来,我这就去通知王后。”路易十三走进了通往王后住处的走廊。王后正和她的侍女在一起。她从马德里带来的西班牙侍从唐娜?埃斯特法尼亚站在一个角落里,德?盖梅内夫人正在朗读。除了王后以外,别人全在认真地听,王后一边装着听她读,一边想心事。 尽管她拥有爱情,但依然忧郁,她得不到国王的信任。红衣主教的仇恨围绕着她,因为她拒绝接受红衣主教那种更为温柔的感情。被整整折磨了一生的太后就是一个榜样,虽然她从开始就把奥地利安娜拒不给予的那种感情,给了红衣主教,仍被折磨了一生。 王后看到,她的那些最忠诚的侍从,一个个从她身边消失。她的友谊会给朋友带来灾难。德?谢弗勒兹夫人和德?莱尔内夫人被放逐了,连拉波尔特也随时都有可能被逮捕。王后陷入了沉思之中。 国王走了进来。所有的侍女都站了起来,屋子里一片寂静。国王走到王后面前,说:“王后,我命令你接受司法大臣的觐见,他会告诉你我交给他的任务。”国王说这话时嗓音都变了。可怜而不幸的王后的脸一下子变白了,说:“陛下,司法大臣为什么来见我,陛下为什么不亲自对我说?” 国王没有回答就出去了,这时,卫队队长德?吉托先生禀报司法大臣求见。司法大臣似笑非笑地走了进来。这个人是巴黎圣母教堂的总堂司铎德?罗什?勒玛尔,也就是以前给红衣主教做贴身男仆的那个人向红衣主教推荐的。红衣主教对他不仅信任而且满意。 年轻时,他生活放荡,后来,他躲进了修道院为年轻时所做的荒唐事赎罪。可是,这个忏悔者进入这块圣地时,仍把他的情欲带了进来,他不时地为情欲所困扰。院长建议他不停地打钟以驱除诱人的魔鬼。 这位未来的司法大臣接受了院长的建议。可惜,魔鬼一旦到来,是不会轻易走掉的,越是驱赶它,它越是加倍地诱惑你。因此,宣告忏悔者禁绝肉欲的强烈愿望的钟声不分昼夜地响着,修道士们得不到片刻休息。 三个月后,他开始接替他的叔叔当了最高法院的院长。正因为他站在红衣主教一边,才有了今天当司法大臣的荣耀。他拼命地在红衣主教对王后的报复中为红衣主教卖力。 最后,红衣主教对他深信不疑了。他终于接受了这个特殊的使命。王后看到这个人后,又重新坐下来,并要她的侍女们坐下来。王后十分傲慢地看着司法大臣:“先生,你来这儿有什么目的?”“请王后陛下恕我冒昧,我以国王的名义搜查你的文件。” “什么,你想搜查我的文件!真卑鄙!”“王后,请原谅我。不过,我是替国王效劳的。”“先生,你搜吧!”司法大臣查了一下那些家具,他知道,王后不可能白天把那封信放在家具里。 他反复查看了王后的抽屉,最后他犹豫着搜查王后的身体了。他向王后走去,说:“现在,我要进行最重要的搜查了。”“搜查什么?”王后简直不愿意相信。“国王陛下相信你白天写过一封信,他知道这信没按地点发出去,现在,它既不在你的桌子上,又不在抽屉里,它一定在什么地方。” “你连王后也敢碰!”王后用布满凶光的双眼盯着司法大臣。“王后,我必须服从国王的一切命令。”“确实是这样!”王后说,“红衣主教先生手下的暗探干得真出色啊!今天,我确实写过一封信,也没发出去,在这儿!”王后把手放到胸前。 “王后,请交给我!”司法大臣说。“先生,我只愿交给国王本人。”王后说。“王后,要是国王要你交给他,他早就亲自要了。假如你拒绝……我被授权搜查陛下的身体。” “真是耸人听闻!”王后大叫。“先生,你知道这是强暴行为,卑鄙!无耻!”“王后,这是国王的命令,请原谅我。”“我宁愿死,也不能容忍。”王后一阵大叫,傲慢的血液在她身体里沸腾。司法大臣深鞠一躬后,一步一步地逼向王后。愤怒的泪水从王后美丽的眼睛里夺眶而出。 她的脸色苍白得像死人,左手撑在背后一张桌上,支撑着不倒下去,右手从胸口掏出一张纸交给了司法大臣。 “先生,信在这儿,拿走吧!”王后用颤抖的嗓音说,“赶快滚吧!”司法大臣带着信走了。门刚一关上,王后便倒在女侍从的怀中,昏了过去。 司法大臣一个字也没看,便把信给了国王。国王用颤抖的手拿过信,寻找收信人的姓名、地址,但信上没写。他的脸色苍白得可怕,信打开后,国王看出是写给西班牙国王的,他匆匆看了一遍。 这是一封进攻红衣主教的完整计划。关于爱情,整封信里一字未提,她只说黎塞留蓄意打击奥地利王室,劝说她弟弟和奥地利皇帝假装向红衣主教宣战,以合理条件担任红衣主教的职务。 “公爵,”国王说,“你说的非常对。这是个政治密谋,这封信里没有一点爱情问题。但是,说了你很多。”红衣主教把信看了两遍。“陛下,很好!”他说,“你看我的敌人也太狂了。他们想以两场战争要挟你辞去我的职务。如果我是你,我会让步。而就我来说,我也可以退出国家事务。” “公爵,你说什么?”“陛下,我说,我的健康状况不太好。我可能受不了围攻拉罗舍尔的劳累。你最好委派哪位职业的勇士而不是让我去那里。我本就是一个神职人员,但我总是被迫干一些我无能为力的事情。陛下,这样一来,在国内事务中你会更加顺利,在国外事务中你会更加伟大。” “公爵先生,”国王说,“你放心吧,信中提到的人都会受到惩罚,包括王后本人。”“陛下,你说什么?但愿王后不会由于我而不快!陛下,她一直把我看作敌人,虽然陛下可以证明我总是支持她。” “红衣主教先生,”国王说,“与以前一样,你是正确的,但王后仍让我生气。”“陛下,是你先让她生气的,说实话,陛下对她太严厉……” “我将永远这样对待我的敌人,不管他们地位多高,不管会带给我多大危险。”“陛下,王后是我的敌人。不是你的敌人。她是一个好妻子,所以,请你让我替她向陛下求情。” “那就让她低下头来先向我认错。”“陛下,是你先怀疑王后,先错的是你。我求求你了,陛下!就做一件能让她高兴的事吧。”“什么事?”“你知道王后很喜欢跳舞,就开个舞会吧!看到你这么真诚,她不会坚持她的怨恨的。” “红衣主教先生,我不喜欢那种社交性的活动。”“既然王后知道你讨厌这种活动,那她会更加感激你了。何况,还可以让她佩戴你送给她的生日礼物——钻石坠子。”“红衣主教先生,以后再说吧,”国王说,他心里很快乐,早就想与她言归于好了。“但是,你太宽容了。” “陛下,”红衣主教说,“宽容是国王的美德,让大臣们去使用严厉吧,这样对你有好处。”这时,红衣主教听到了十一点的钟声,深鞠一躬之后,他向国王告辞,并请求国王与王后重归于好。 在信被拿走以后,王后推测自己会受到国王责备,因此,第二天当国王试图亲近她时,她非常诧异。她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讨厌。尊严受到了这样的冒犯,她和国王不可能一下子就重归于好。但,在她的侍女们的说服下,很快她就似乎把一切都给忘了。 国王趁机说准备为她办一个舞会。当国王刚提到舞会时,她那仅剩的怨恨就化为乌有了。她向国王询问舞会的时间,可国王说还得与红衣主教商量一下。事实上,国王每天都询问红衣主教舞会最好在什么时间,可红衣主教总是找借口推脱。这样过去了十天。 前面那场风波过去一星期后,红衣主教接到一封盖有伦敦邮戳的信函,信里只有几行字:“东西到手;但因手头不便,我不能起程;请速送五百皮斯托尔过来,钱到后四五日内,我即可达巴黎。” 在红衣主教收到信的当天,国王又问起了办舞会的事。红衣主教一边掐着指头,一边自言自语:“她说收到钱后四五天到达,钱送去要四五天,一共十天;就十二天吧!”“公爵先生,你算好了没有?”国王问。“陛下,今天是九月二十日,本市市政官员十月三日举行一次庆祝会。把这事安排在那天是最好了,这样也看不出你在对王后让步。”他又补充说:“陛下,可别忘了看看你送给她的钻石坠子能不能配得上她。” 第25章 博纳希厄夫妇 第十七章 博纳希厄夫妇 红衣主教这种旧话重提使路易十三产生了一种深刻的印象,这里边一定有什么秘密。国王决定与王后作一次谈话,探出点儿蛛丝马迹。于是国王去找王后。按照他的惯有做法,在走近王后时,他对她周围的人恶言以对。王后低着头一言不发,但路易十三却希望引发一场争论,从争论中他可以找到一些蛛丝马迹。他认定红衣主教正用一种他一向善长的手法策划一起对自己的恶毒攻击。国王的不断指责真的收到了一些效果。 “但是,”王后对他这种攻击感到厌烦了,“陛下,我究竟做错了什么?我犯了什么罪?你总不会拿一封写给我弟弟的信来做文章吧。”国王一时不知怎么回答。他想起了不如现在就把本该在舞会前夕说的话告诉她。 “王后,”国王神色庄重,“市政厅很快就举行舞会了,你要穿上礼服赴会,尤其是别忘了佩戴我送你的钻石坠子。我要说的就这些。”这个回答十分恐怖。王后以为国王全都知道了。顿时,王后脸色苍白,惊恐地望着国王,一言不发。 “你听见了吗,王后?”国王问,从王后的惊恐中感受到了些愉悦,“你听见没有?”“听到了,陛下,我听到了。”王后结结巴巴地回答。“你愿去参加舞会吗?”“愿意。”“是戴上你的钻石坠子吗?”“是的。”王后的脸更白了。 “那么,就这么说定了。”国王说。“舞会在哪天举行?”王后问,完全像一个濒临死亡的人,国王本能地感到他不该回答这个问题。“王后,就在这几天,”他说,“但我记不得确切日子,我得去问问红衣主教。”“是红衣主教要你举行这次舞会的?”王后高声问。 “是的,王后,”国王感到有点吃惊,“可你为什么要问这个?”“是他要你让我戴着钻石坠子参加舞会的,是不是?”“怎么了,是我或是他有什么关系?这次邀请有什么值得责怪的?”“陛下,不是。”“那你参加吗?”“陛下,我会的。”“那好,”国王边走边说,“那好,就这样吧。” 国王高兴地离开了。“我完了,”王后像失了魂似地轻声说,“红衣主教都知道了,国王很快也会知道的。我的主啊!” 王后把脑袋埋在胳膊中间,开始祷告。她的处境确实很恐怖!白金汉又回伦敦了,德?谢弗勒兹夫人又在图尔。王后隐约觉得有一个女侍出卖了她,但她不知是谁。王后比以前受到了更多更严密的监视。她没有一个可以信赖的人。 她感到软弱无助,她哭了。“难道我不能为陛下做点什么吗?”一个温柔而同情的声音说。王后急忙回过头去,美丽的博纳希厄太太从王后套房的一扇门里走了出来。国王和王后的对话她全听见了。 她双手合十,流着眼泪,“虽然我地位十分卑微,但我的身心都是属于陛下的。我相信自己有办法帮助陛下。” “天啊,是你!”王后大叫,“可是,别人都背叛我,我可以相信你吗?”“陛下!”年轻妇人跪下来说,“我以我的灵魂对你发誓,我愿为陛下献身!这里是有一些卑鄙小人,可我以圣母的名义发誓,我对你是最忠诚的。你不是已把国王说的那钻石坠子送给白金汉了吗?” “啊,我的主啊!”王后颤抖地说,“一定得把它要回来才行。可怎么办呢?”“派人去公爵那儿。”“可是派谁去?我能相信谁呢?”“陛下,请相信我,给我这个荣幸,我能找到这个信使的。” “但是,我必须写信!”“是的,陛下亲自写几个字,然后盖上你的专用章。”“但是,弄不好,那几个字将成为我的罪证。迎接我的将会是离婚和被驱逐。” “要是这封信落在坏人手中,后果确实会这样,但我的陛下,我保证将这封信送到。”“主啊!我不得不把我的生命、荣誉、幸福都托付给你了。”“陛下,不得不这么办,我肯定能把这事挽救过来。” “可你有什么办法,至少可以告诉我吧!”“我丈夫三天前已被释放,因为我忙,还没见到他。他是个正直人。我让他干什么就干什么,只要我说一声,他会把信送到要他送的地方去。” 王后握着博纳希厄太太的手,她心情非常激动。“那就这样吧,”王后高声说,“你将挽救我的生命和荣誉。” “啊,能为陛下效劳是我的荣幸!陛下只不过是一个小阴谋的受害者,说不上要我来拯救。”“是的,我的孩子,”王后说,“你说得有道理。”“请把信给我,陛下,来不及了。”王后快速走到小桌前,写了两行字后,盖上印章,把信交给了博纳希厄太太。“还有,”王后说,“我们把一件必需的东西给忘了。”“什么?”“钱呀!,”博纳希厄太太脸红了。“这倒也是,”她说,“实不相瞒,我丈夫有钱,但他十分吝啬。不过,王后不用担心,我们总有办法的……” “偏偏我没钱,”王后说,“但是,请等一下。我兄弟西班牙国王送给我的这只戒指听说挺值钱的,是我的东西。把它卖掉作路费吧!”“一小时以后,就可以按你的吩咐去做了。”博纳希厄太太把信塞到连衣裙的前胸,立刻走了。 她十分钟后就到了家里。自从她丈夫被释放后,她还没见过他呢!她不知道丈夫在红衣主教那儿的变化。 博纳希厄先生正在收拾屋子。他发现家中的东西全被弄乱了,所有的柜子都空了。女佣也早已逃之夭夭。 正直的服饰用品商一见老婆,便把他怎样因祸得福,平安归来的经过告诉了老婆。他的老婆先向他表示祝贺,接着说工作太忙,只要能脱出身来,她的第一件事就是回来看他。 一连五天也没见老婆回来看他,要在以前,博纳希厄先生一定会觉得太久了,但最近红衣主教的亲信——德?罗什福尔伯爵常来看他,他必须花费时间考虑他的锦绣前程。 博纳希厄太太也在思考,但她的思考并没有私利。那时,她脑子里想的总是那个好像已坠入爱河的正直英俊的年轻人。在那个时代,达尔大尼央是贵族,他穿的是国王卫队的制服,除火枪手之外,妇女们最看重的就是他们。他的这些条件已足够让一个二十三岁的妇女爱得发狂了,而博纳希厄太太正处在这个幸福的年龄段。 一周之中博纳希厄夫妇之间发生了几次严重事件,见面时,他们也是各有心事。但博纳希厄先生仍表现出高兴的样子,他向老婆迎去。博纳希厄太太接受了他的吻。“我们谈谈吧!”她说。“我要告诉你一件重要事情。”“我也是,有一些很严肃的事情要和你谈谈。请先解释一下你被绑架的事吧!” “眼下要谈的与此事毫无关系。”博纳希厄太太说。“那与什么有关?是关于我被捕的事吗?”“我当天就知道你被捕了,但因为你没犯任何罪,也没参加过任何阴谋,因此我那时并没过分在意。” “太太,你说的倒挺轻松,”博纳希厄先生见老婆并不关心自己,心里很不高兴,“你知不知道,我在巴士底狱里待了一天一夜?” “我们先不谈你被捕的事,谈谈我为什么回来。”“难道你回来不是为了看我吗?”服饰用品商被刺痛了。“当然首先是看你,另外还有其它的事。”“什么事?”“一件可能关系到我们的前途的事。”“太太,从我们上次分别后,我们的前途早已大大改观了。”“是的,不过,你得按我说的做。”“哦?”“先生,有一件重要而神圣的事要你去做,而且你还可以挣到很多钱。” 博纳希厄太太很清楚,说钱就是抓住了她丈夫的要害。但即使是一个服饰用品商与红衣主教只说了十分钟话后,也会变成另外一个人的。“可挣到很多钱?”博纳希厄先生说。“大约一千皮斯托尔。”“那事重要吗?”“当然。”“那做什么呢?”“我交给你一封信,你不管怎样都得送到收信人手中。” “送到哪儿?”“伦敦。”“去伦敦!开玩笑!”“可有人需要你去。”“谁?我再也不会盲目瞎闯了。”“派你的是有名望的,因此,你将得到许多钱,我能答应你的都在这儿。” “又是一些见不得人的事!谢谢了,我现在不再信这一套了,红衣主教已开导过我了。”“红衣主教!”博纳希厄太太大喊,“你见到他了?”“当时由不得我去不去,是两个卫士把我抓去的。那时我不认识红衣主教,所以,若能免于这次会见,我一定会高兴的。”“那他威胁你,虐待你了?”“他让我握他的手,叫我做朋友,我是伟大的红衣主教的朋友!” “伟大的红衣主教!”“太太,你不赞成这个称呼吗?”“我没什么不赞成的,但我得告诉你,他的恩惠只是昙花一现。有些人的权势建立在重大事情上,他们的权势比红衣主教更大,你应当接近这些人。” “太太,真遗憾,作为他的仆人,我不允许你为那个不是法国籍、一心向着西班牙的女人效力,也不允许你参与那些危害国家的阴谋。幸运的是,有红衣主教在,他警惕的目光能洞察人心。” 博纳希厄把德?罗什福尔告诉他的话一字不漏地说了出来;这个可怜的女人,她浑身发抖。但,她深知丈夫的贪婪本性和他的弱点,仍抱有一丝希望。 “喔,先生,你成了红衣主教的人了。”她高声说,“你为那群虐待你老婆,侮辱王后的人效力!”“相对集体利益而言,个人利益微不足道,我支持那个拯救国家的人!”博纳希厄神气活现地说。 “你可知道你所说的国家是什么?”博纳希厄太太说,“快回头吧。”“喂,对这些你有什么说法?”博纳希厄拍了拍一只胀鼓鼓的口袋,里边发出金属碰撞声。“从哪儿来的?”“有的是红衣主教给的,有些是我的朋友德?罗什福尔伯爵给我的。”“就是绑架我的德?罗什福尔!”“太太,这倒有可能。”“你还要收他的钱?”“你不是已说过只是政治性的绑架吗?” “不错,但其目的是逼我背叛我的女主人,对我严刑逼供。”“太太,你那女主人是个背信弃义的西班牙女人,红衣主教做得很对。”博纳希厄答道。“先生,”博纳希厄太太说,“我本以为你胆小、吝啬、愚蠢,还不知道你非常卑鄙。”“太太,你究竟说什么?”博纳希厄见她发火了,他有些怕了。 “我说你是个无耻的卑鄙小人!”博纳希厄太太见对丈夫又产生了影响,“为了一点儿钱就出卖自己,把自己的肉体和灵魂都卖给了魔鬼。”“不,只是出卖给了红衣主教。”博纳希厄太太大喊,“红衣主教就是魔鬼!”“太太,住嘴,别人会听见的!” “我为你的怯懦感到羞耻。”“喂,你究竟逼我干什么呢?”“马上动身,先生,把我交给你的任务忠实地完成;要是办成了,我会原谅你,以前的事既往不咎,还有……”她把手伸给他,“我们像从前一样和睦相处。”博纳希厄怯懦、吝啬,但他爱他的老婆,因此他软下来了。 看到他的犹疑不决,博纳希厄太太说:“你想好了吗?”“听着,我想好了,我不同意;我见过巴士底狱,我怕搞阴谋。真可怕!你为什么不自己去?” “你怕了!如果你不立刻动身,我就以王后的名义让人逮捕你,把你扔进巴士底狱。”博纳希厄开始沉思了。他在仔细掂量王后与红衣主教谁厉害,结果,红衣主教占了上风。“你就用王后的命令逮捕我吧,”他说,“我要到红衣主教那儿去申诉!”这一回,博纳希厄太太开始害怕了。 她惊恐地望着那张既顽固不化又愚蠢的脸。“算了!”她说,“可能还是你对,在政治上,男人总是比女人强些,但是,”她继续说,“我的丈夫对我这么无情无义,对我的要求一点也不能满足,我难受啊!” “那是因为你的要求太过分了,”博纳希厄说。“我放弃了,”博纳希厄太太叹气说,“好,我们别说了。”“还可以谈谈吧,至少你可以告诉我到伦敦干什么事。”博纳希厄说。他突然想起德?罗什福尔要他探知老婆的秘密。 “你没有知道的必要,”博纳希厄太太开始怀疑他了,“只不过是一件普通女人想办到的事,一笔大买卖。”但,她越是不肯说,博纳希厄越是觉得事关重大。因此,他决定马上告诉德?罗什福尔,王后正在找一个替她到伦敦办事的信使。 “对不起,亲爱的太太,”他说,“我不知道今天你会回来看我,我已约好到一个朋友家去,但是,我办完事就回来。时间不早了,我得送你回罗浮宫去。”“先生,谢谢,”博纳希厄太太说,“我完全可以自己回罗浮宫。” “太太,那就随你了,”博纳希厄说,“我能不久就见到你吗?”“当然,但愿下周我们能见面。”“好,我等着你,你不会怪我吧?”“不会的!”“再见了!”“再见。”博纳希厄匆匆走了。 “唉,这个白痴竟成了红衣主教的帮凶!”博纳希厄太太自言自语地说,“我曾向王后保证过……我就要被她看作一个卑鄙小人了!博纳希厄先生,我从来没有爱过你,现在更恨你了!” 就在这时,有人敲了一下天花板,楼上传来一个声音:“博纳希厄太太,请打开过道的那扇小门,我这就到你那儿来。” 第26章 情夫与丈夫 第十八章 情夫与丈夫 “啊,太太,你的丈夫真卑鄙,”博纳希厄太太打开门后,达尔大尼央走进来说。“这么说来,我们的谈话你全听见了?”博纳希厄太太不安地望着达尔大尼央。“是的,我全听见了。我还听见了你和红衣主教的打手们之间更热闹的谈话。”“你从我们的谈话中知道了什么?”“很多事情:第一,我知道你的丈夫是个傻瓜;第二,我知道你现在处境不妙,我很高兴,因为这给了我一次为你效劳的机会;第三,我知道王后需要一个勇敢机灵而忠心的人到伦敦去一趟。在这三个事件中,我至少能帮你解决两件。” 博纳希厄太太心里怦怦直跳,但她没回答。“要是我同意让你去完成这个任务,”她问,“你拿什么向我保证?”“我对你的爱情即是保证,说吧,该怎么去干?”“主啊!”博纳希厄太太轻声说,“先生,我到底该不该把这样一项秘密任务托付给你呢?”“我已看出你想要一个人来替我担保。你认识阿多斯吗?”“不认识。”“波尔多斯呢?”“不认识。”“阿拉密斯呢?”“不认识,这几个是什么人?”“全是国王的火枪手。你认识队长德?特雷维尔先生吗?”“啊,我认识,但是,我不认识他本人,只是听人说他是一个勇敢而正直的贵族。” “你不怕他为了红衣主教而出卖你,是吗?”“当然不怕。”“好,你就把秘密告诉他,并问他,是否都可以托付给我。”“但这不是我本人的秘密,我不能这样说出去。”“你不是差点就告诉博纳希厄先生了吗?”达尔大尼央生气地说,“你应该知道,我爱你。我是正直人。”“我相信你。”“我是勇敢的。”“我并不怀疑。” “那就考验我吧!”她完全相信了他。她那时的处境也让她必须孤注一掷了。固然轻信会使王后遭殃,过于慎重也会让王后倒霉。 “太太,我发誓,”达尔大尼央说,“要是我在执行任务时被捕,我绝不说出或做出连累别人的事来。”接着,博纳希厄太太便把那个可怕的秘密告诉了他,达尔大尼央已在撒马利亚女人塔前见过了一部分秘密。 达尔大尼央洋洋自得。他已知道的秘密、他爱的女人、她对他的信任以及爱情,使他一下子变成了巨人。“我要走了,我得立刻动身。”达尔大尼央说。“什么,你就走!”博纳希厄太太说,“那你的队长呢?又是一个难题。” 达尔大尼央稍加思索了一下说,“我有办法,放心吧!”“什么办法?”“我今晚就去德?特雷维尔先生那儿,求他向他的妹夫替我要求照顾。”“还有一件事。可能你没钱吧?”“当然没有。”达尔大尼央笑着说。“你把这钱袋拿去吧!”博纳希厄太太打开一只匣子,拿出她丈夫半小时前抚摸过的钱袋。 “红衣主教的钱袋。”达尔大尼央大笑着说。“红衣主教的口袋,多体面!”博纳希厄太太说。“真有意思,用红衣主教的钱袋去救王后。”“你真是个可爱的年轻人,王后陛下会报答你的。”“啊,我已得到重奖了,我爱你,你也允许我这么对你说,这已是我本不敢希求的幸福了。”“别作声,”博纳希厄太太说,“我丈夫的声音,是的,我听出来了。” 达尔大尼央跑去插上门。“我走之后你再开门。”“可我也得走,钱袋没了,我怎么说?”“对,一定得出去。”“那只能到楼上我的房间去了。”“啊!你说这话的声调让我觉得害怕。” 博纳希厄太太流出泪来。达尔大尼央看到眼泪,心软下来了,他跪在地上说:“在我家里,你会像在修道院里那样安全。”“我信任你,我的朋友。”她说。达尔大尼央小心谨慎地抽去门闩,两个人悄声无息地进了达尔大尼央的房间。 达尔大尼央堵上了门;接着,他们来到百叶窗前从细缝中看到博纳希厄正与一个披披风的人说话。默思那个人!达尔大尼央马上看清了那人的面孔。“你要干什么?这样你会毁掉我们的。”博纳希厄太太说。“可我曾发誓杀死他!”达尔大尼央说。“你已献出了你的生命,我以王后的名义不许你冒险,除非是在旅途中的。以我的名义请求你,”博纳希厄太太有些激动,“但是,注意听,他们似乎在谈论我。” 达尔大尼央走近窗户,听起来。博纳希厄打开门见没人,又回到在街上等他的那人身边。“她回罗浮宫了。”他说。“你确定,”陌生人说,“她没猜到你离家的意图吗?” “她猜不到,”博纳希厄充满自信,“她是个没脑子的女人。”“国王卫队里那个见习卫士在家吗?”“我想不在。”“应查证一下。” 博纳希厄先生又回到家里,来到楼上达尔大尼央家敲门。达尔大尼央他们没有露出半点在家的迹象。 “没人在家。”博纳希厄下楼对那人说。“我们还是到你家去谈吧。”“啊!主啊!这一来我们什么也听不到了。”博纳希厄太太轻声说。“我们只会听得更清楚。”达尔大尼央说。 拿掉三四块方砖后,达尔大尼央拿来一个毯子放在地上,跪下后以手势示意博纳希厄太太也跪下来听。“她只对你讲过?”“我敢肯定。”“你知不知道这一点非常关键?”“这样说来,我告诉你的消息的价值……”“价值非常大。” “你老婆在与你的谈话中没提到一个具体的人?”“是的。”“她有没有提到德?谢弗勒兹夫人,白金汉公爵,德?韦尔内夫人?”“没有,她只要我到伦敦去为一个有名望的人办事。”“叛徒!”博纳希厄太太低声说。 “别出声!”达尔大尼央握住她的手说。“不管怎样,你没假装接受她的托付真是个白痴,否则,这封信已在你手上了,受到威胁的国家就得救了,而你……红衣主教会把贵族的称号给你了……”“放心好了,我老婆很爱我,我还来得及。”博纳希厄说。 “我立刻去罗浮宫见我老婆,告诉她我考虑后同意去伦敦,一旦信到手,我就去见红衣主教。”“好,快去,回头我再听结果。”陌生人走了。“无耻之徒!”博纳希厄太太再一次这样称她丈夫。“别出声!”达尔大尼央又说,他把她的手握得更紧了。 突然,博纳希厄发现他的钱袋不见了,发出了捉贼的喊叫。“啊,主啊!他要把附近的人都叫来了。”博纳希厄太太说。叫了很长时间,博纳希厄的叫声也没把附近的人叫来一个。见没人来,博纳希厄一路喊叫着出了门,向摆渡街去了。 “你也该走了!”博纳希厄太太说,“勇敢点儿,但首先要慎重小心,要记住,你在为王后效力。”“为王后,也为你,放心吧,我一定不愧对王后的感激,但我不知能不能配得上你的爱情。” 博纳希厄太太满脸通红以示回答。几分钟后,达尔大尼央出去了,他的披风被长剑顶起来,。博纳希厄太太目送达尔大尼央离去。当达尔大尼央消失在街角时,博纳希厄太太跪在地上,双手合起来大声说:“天主啊!保佑我,保佑我的王后吧!” 第27章 斗争计划 第十九章 斗争计划 达尔大尼央直接到了德?特雷维尔先生家。他知道时间紧迫,不容半点拖延。 达尔大尼央兴高采烈地来到特雷维尔先生家时,德?特雷维尔先生正与一些贵族在他的客厅里。由于达尔大尼央已是这里的常客,他径直走进书房,叫人通知德?特雷维尔先生,说他有要事禀报。 大概五分钟后,德?特雷维尔先生进来了。他一看到达尔大尼央那高兴的样子,便知道又有新的事情发生了。 “我年轻的朋友,你有事找我?”德?特雷维尔先生说。“是,先生,请原谅我的打扰。”达尔大尼央说。“这件事,”达尔大尼央放低了声音,“与王后的荣誉,也许与她的生命有关。”“什么?”德?特雷维尔向四周看看,在知道只有他们两人后,他回过头来,用询问的目光看着达尔大尼央。“先生,一次偶然的机会,我知道了一个秘密……” “年轻人,我希望你以生命来守住这个秘密。”“可是,先生,我不得不告诉你,因为只有你能帮助我。”“这是你自己的秘密吗?”“不是,先生,是王后的。”“王后允许你告诉我吗?”“不,先生,有人要我一定保密。”“那你为什么还要告诉我?”“因为,要是没你的帮助,我无法完成。” “年轻人,守住你的秘密吧,说说你的请求。”“我想请你代我取到一张十五天的准假单。”“从什么时候开始?”“今晚”。“能告诉我去哪儿吗?”“伦敦。”“要是你到不了目的地,谁能从中获得好处?”“我想,红衣主教会竭尽全力阻止我成功的。”“是你一个人去?”“是一个人。” “如果这样,你连邦迪也过不去;肯定会有人来暗杀你。请相信我,办这样的事,去四个人才会有一个人到达目的地。” “先生,你说的对!”达尔大尼央说,“你了解阿多斯、波尔多斯和阿拉密斯,我能不能让他们也参加进来?”“如果你不告诉他们这个秘密,他们会参加吗?”“我们曾起誓,此生无条件地相互信任,忠心接受任何考验。”“我可以送给他们每人十五天的准假单。这事就这么办吧!” “先生,多谢了,你真是太好了。”“一切都必须在今天晚上办好,去找他们吧;啊!你需要写一个书面申请,我才能替你取准假单。可能正有个暗探跟踪你呢。有个书面申请,事情就名正言顺了。”达尔大尼央填好了申请表,德?特雷维尔先生收下后保证在凌晨四点前,把四份准假单送到四个人手中。 “把我那份也送到阿多斯那儿,我怕我回家会有麻烦。”达尔大尼央说。“放心好了,再见,祝你一路顺风!”特雷维尔先生突然又叫住他,“还有一件事——你有钱吗?”达尔大尼央拍了拍钱袋,响起一阵钱币撞击声。“够吗?”德?特雷维尔先生问。“三百皮斯托尔。”“很好,去吧。” 达尔大尼央向德?特雷维尔先生行了礼,特雷维尔先生伸出手,达尔大尼央尊敬而感激地握了握他的手。 他首先得去拜访阿拉密斯。他很少见到这个年轻的火枪手,每次见到他时,他总是看到在他脸上的痛苦。这天晚上也是如此,阿拉密斯正神情忧郁地沉思着。 交谈了一会儿后,德?特雷维尔先生的一个仆人送来了一件加封的纸包。“这是什么?”阿拉密斯问。“这是先生要的准假单。”跟班说。“我没有要求准假单。”“不要说了,收下就是了。告诉德?特雷维尔先生,阿拉密斯先生表示衷心的感谢。去吧!” 跟班出门了。“这是怎么回事?”阿拉密斯说。“带上半个月旅行的必需品,跟我走。”“但我不能离开巴黎,除非能知道……” 阿拉密斯不说了。“是不是她现在怎样了?原来待在这儿的用绣花手绢的女人。”“谁告诉你的?”阿拉密斯脸色苍白。“我见过。至少我能猜到她是谁。我想,她已回图尔了。”“回图尔了?可她为什么回图尔也不对我说一声。” “因为她怕被抓起来。”“那她为什么没给我写信?”“她怕连累你。”“你真是救了我的命,达尔大尼央!”阿拉密斯喊起来,“我本以为自己被背叛了。重见她时,我该多么幸福啊!我不敢相信为了我,她居然冒着丧失自由的危险,可她又为什么回巴黎?”“原因与我们今天去英国一样。”“什么原因?”“阿拉密斯,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可眼下我得学学博士的侄女的谨慎态度。” 阿拉密斯微微一笑,他想起了那个故事。“好,达尔大尼央,既然你认为她肯定已回了图尔,我就不用牵挂了,我准备跟你走。你说我们要去……” “现在我们要去阿多斯家,如你愿去,请快一点。并带上巴赞。”阿拉密斯叫来巴赞,让他去阿多斯那儿找他。“走吧。”阿拉密斯拿起剑、披风和三支短枪,和达尔大尼央一起走了。 出门后,阿拉密斯把手放在达尔大尼央的胳膊上,问:“你没对人说过这个女人的事吧?”“没有。”“对阿多斯和波尔多斯也没讲起过?”“我只字未提。”“那太好了!”两人很快就到了阿多斯家里。 阿多斯正一手拿着准假单,一手拿着德?特雷维尔先生的一封信,在那儿沉思。“你们能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吗?”阿多斯困惑地问。 信的内容是这样的: 我亲爱的阿多斯,既然你的健康需要,我批准你休假十五天。你可以到福尔日温泉或其它你认为合适的地方去疗养,祝你尽快康复。 你的挚友 特雷维尔 “阿多斯,要你跟我一起走。”“去福尔日温泉?”“是的,还可以去其它地方。”“为国王效力吗?”“为国王或王后,我们不是他们的仆人吗?”这时波尔多斯来了。“真见鬼,火枪队队员没申请就可以拿到准假单了?” “我们要出门。”阿拉密斯说,“我也不大知道为什么,问问达尔大尼央吧!”“先生们,我们要去伦敦!”达尔大尼央说。“去伦敦干什么?”波尔多斯叫了起来。“先生们,这我不能告诉你们,但请相信我。”“可去伦敦必须有钱!”波尔多斯说。“我有,这口袋里有三百个皮斯托尔,另外,请放心,我们不会都去伦敦的。”“为什么?” “我们中的几个人很可能会留在半路。”“是去打仗吗?”“我先告诉你们,非常危险。”“我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想得太多了。”阿多斯说。“可我同意波尔多斯的说法。”阿拉密斯说。 “国王总不会先告诉你们原因吧,而你们并不会为不知原因而担心。”“达尔大尼央说得对,这三张准假单是特雷维尔先生送来的,这三百皮斯托尔也不知谁给的,我们就到要我们去的地方吧!” “我也去。”波尔多斯说。“我也去,而且,我正想离开巴黎散散心去。”阿拉密斯说。“好吧,先生们,有的是你们散心的事,放心好啦!”达尔大尼央说。“我们什么时候动身?”阿多斯问。“马上动身!”达尔大尼央说。 “我们来制定作战计划吧,先去哪儿?”波尔多斯说。“先去加来,这是到伦敦最近的线路。”达尔大尼央说。“好吧,我也同意。”波尔多斯说。 “四个人一起走会引起怀疑。我先动身从通往布伦的大路走,在前面探路;两个小时后阿多斯从通往亚眠的大道走;阿拉密斯从大路跟在我们身后,达尔大尼央呢?他愿意怎么走就怎么走,不过,他必须穿普朗歇的衣服;普朗歇则扮成达尔大尼央跟在我们后面。” “这事让跟班参加不合适。一旦让跟班知道了秘密,十有八九会被出卖的。”阿多斯说。“波尔多斯的计划看来似乎难以实行。我只是负责送一封信。而且我只有一封信。我认为结伴而行较好。信在这儿,”他指指装信的口袋,“只要有一个人到达目的地,这件事就算完成了。” “达尔大尼央,我同意你的意见,”阿多斯说,“另外,我们还必须做得让别人看不出漏洞;我去温泉浴,你们陪我去,我有不到福尔日而去洗海水澡的自由。要是有人逮捕我们,我就让他们看德?特雷维尔先生的信,你们也可以拿出准假单来;如果有人攻击我们,我们就自卫;要是我们四个人分开,力量会变小,而我们四人在一起就形成了一支队伍。用手枪与火枪把我们的跟班武装起来,如有人来攻击我们,我们就开战。” “阿多斯,你说得真好。我赞同阿多斯的计划,波尔多斯,你呢?”“我也同意。”波尔多斯说。“同意!”三个火枪手一齐高叫。大家每人拿了七十五皮斯托尔,接着去做准备。 第28章 旅途中 第二十章 旅途中 四个人在凌晨两点钟就走出了巴黎。天还特别黑,四个人谁也不说话,他们不由自主地感到了黑暗的威胁;天快亮时,他们开始说话了;太阳出来后,他们又恢复了快乐的心情。这支队伍的气势使人望而生畏;火枪手们雄赳赳、气昂昂的姿态,那作为高贵军人的朋友的几匹黑马,还有他们列队前行的习惯暴露了他们的真实身分。跟班们全副武装地跟在后面。 早上八点钟他们到达了尚蒂利,在一家客店前下了马。来到客店大堂里,他们坐了下来。一个刚从通往达马尔坦的大路来的贵族也来到这里,和他们一起吃早点。 他们谈这坏天气,他们互相干杯。然而,大家正准备动身时,那个陌生人提出要和波尔多斯一起为红衣主教干杯。波尔多斯说,如对方愿为国王干杯,他也愿为红衣主教干杯。但是,那个陌生人大叫除红衣主教外,他不认识其他人。波尔多斯骂那人是酒鬼,那人拔出剑来要和他决斗。 “你真是蛮干,”阿多斯说,“不过,现在干脆杀了他,然后与我们会合。”然后三人策马飞奔而去;波尔多斯则留下决斗。 “可那人为什么偏要与波尔多斯过不去?”阿拉密斯问。“那人把他当成我们的头领了。”达尔大尼央说。阿多斯轻声说,“这个加斯科尼人真机灵。”为了等波尔多斯,也为了让马休息一会,他们在博韦停了两个小时。两个小时过去了,还不见波尔多斯来,他们只好继续上路了。 又走了一法里后,有一段路被两道土坡夹在中间,路面的石板已被去掉了,有十几个人在那儿干活。阿拉密斯怕泥水弄脏了马靴,骂了那些人几句。这些工人开始嘲笑他们,阿多斯骑马撞向一个人。 工人们一下子都退到土沟里,拿出火枪。这样一来,七个人成了他们的枪靶子。阿拉密斯的肩膀中了一弹,穆斯格东的屁股也中了一弹。 “不要开枪,这是埋伏,我们快走吧!”达尔大尼央说。阿拉密斯受伤后,与大家一起走了,穆斯格东的马失去了主人独自回到队列中。“我们倒有一匹马可以替换了。”阿多斯说。“我的帽子被射飞了,幸好,那封信不在帽子里。”达尔大尼央说。 “可等会儿波尔多斯过来,他们会打死他的。”阿拉密斯说。“如果波尔多斯能站起来的话,他早赶上我们了。”阿多斯说。虽然他们的马很累,他们还是不停地飞驰了两个时辰。 他们选择一条近路,到达克雷沃克时,阿拉密斯再也坚持不住了。他脸色一阵黄,一阵白。到了一家小客店门口,大家把他扶下马,并让巴赞留下来照顾他。接着,大家继续赶路,希望能在亚眠投宿。 上路时,就剩下两个主人和两个跟班了。“只要马跑得动就赶快跑吧!”达尔大尼央说。到亚眠时,已是半夜了,他们走进一个叫金百合花的客店。 客店老板出来迎接客人,他看上去十分老实。老板要他们各往一间漂亮的大房间,两位客人拒不接受,说愿一起合住,只要在地上铺两张床垫就行了。 他们刚铺好床,从里面堵上门,就听见有人在敲打百叶窗。他们听出是他们的一个跟班。“管马有格里莫一人就够了,我就横睡在房门口,这样就可以保证谁也到不了你们身边。”普朗歇说。“那你睡什么东西?”达尔大尼央问。“这就是我的床。”普朗歇指了指一捆麦穗说。 “那就进来吧!”达尔大尼央说:“你说得有道理,老板太殷勤了,我不喜欢。”“我也不喜欢。”阿多斯说。从窗口爬进来以后,普朗歇在门口摸着睡下,格里莫则把自己关在马棚里。夜里非常安静,到了凌晨两点钟时,有人想打开房门,普朗歇被惊醒了,大喊一声,“谁?”那人说走错门了。 四点钟时,马棚里嘈杂声大作,原来格里莫想把马房里的伙计叫醒,却被他们狠狠揍了一顿。这个可怜的年轻人,早已失去了知觉。当普朗歇到院子里备马时,他发现马全成了跛子。惟一可能继续赶路的就是穆斯格东的那匹马,却被派来给客店老板的马放血的兽医放了血。 情况不妙可能是偶然所致,也可能是一系列阴谋所致。当阿多斯和达尔大尼央出来时,普朗歇去买马了。他走到门外,正好看见两匹骏马。他被告知马的主人正在与客店老板结帐。 达尔大尼央和普朗歇在大门口等着阿多斯结帐回来。老板请阿多斯到后面的一间房间里去。阿多斯拿出两个皮斯托尔给老板;老板坐在桌子后面。他接过阿多斯的钱,看了又看,突然大喊钱是假的,要人把这几个造假币的人都抓起来。 “混蛋,我把你的耳朵给割下来。”阿多斯气愤地说。正在这时,门外冲进来四个男子,扑向阿多斯。“我上当了!”阿多斯大叫,“达尔大尼央,快跑!”接着他又放了两枪,达尔大尼央和普朗歇跳上门外那两匹马,飞驰而去。 “阿多斯现在怎样了?”达尔大尼央问普朗歇。“啊,先生,他那两枪打倒两个人,正用剑和人拼杀。”“阿多斯真行!这样离开他真不忍心!普朗歇,快走吧,你是条好汉子。”“先生,只有在派得上用场的时候,才能显出一个人的能力,而且,现在正在我的故乡,我浑身有劲。”他们一口气跑到了圣奥梅,在那里,只让马休息片刻,接着随便吃了点东西又继续上路了。 离加来还有一百步左右时,达尔大尼央的马的眼鼻都出血了,再也站不起来了;普朗歇的马也不能再往前走了。他们扔掉马,向港口方向猛奔过去。普朗歇提醒主人小心前面一个带着跟班的贵族。他俩飞快地赶上了那个贵族。那人看上去很急,正在打听能不能立即渡到英国。 “早上有通知,除非有红衣主教的特许证,否则谁也不能走。”一艘正准备启航的海船老板说。“我有特许证,”贵族拿出证件,“这就是。”“请去让港口总监验证一下,”老板说,“然后请先生光临本船。” 贵族带着他的跟班,向总监的别墅走去。达尔大尼央和普朗歇一直跟在他们后面。出了城,达尔大尼央加快步伐,走到贵族身边。“先生,你很急吗?”达尔大尼央说。“是啊,先生。简直不能再急了。”“真遗憾,先生,我也很急,想求你帮个忙。”“怎么帮?”“让我先走。”“这不可能,我在四十四个小时内赶了六十法里,明天中午我必须到达伦敦。”“我也用了四十个小时赶了六十法里,而且,我必须在明天上午十点抵达伦敦。”“真遗憾,先生,我第一个到,不能第二个过去。”“真对不起,先生,我第二个到的,但我必须第一个过去。”“这是国王的任务!”贵族说。“我这是自己的任务!”达尔大尼央说。 “你想要什么?”“我要你的那张出海许可证。”“你是在开玩笑吧!”“不,绝不是玩笑。”“让我走。”“你走不了啦。”“我要打碎你的脑袋。吕班,给我手枪。” “普朗歇!你对付跟班,主人是我的了。”普朗歇径直朝吕班猛扑过去,一下子就把吕班打倒在地了,并顶住了他的胸口。“干你的吧,先生,我干完了,”普朗歇说。 达尔大尼央一秒钟刺一剑,每刺一剑都说:“这是阿多斯的,这是波尔多斯的,这是阿拉密斯的。”第三剑刺中后,贵族一下子倒在地上,再也起不来了。达尔大尼央走到那人身边掏他的证明。可就在他伸手去搜他时,那人向他胸口猛刺了一剑,“这一剑是给你的。”达尔大尼央怒不可遏,又猛地刺了第四剑,说:“还有最好的一剑,这是我的。”那个贵族晕过去了。 达尔大尼央搜出许可证明,这是开给德?瓦尔德伯爵的。接着,达尔大尼央看了一眼这个年轻人。他看上去不到二十五岁,已失去了知觉,可能他已经死了。达尔大尼央不由地叹了口气。 吕班的号叫和拼命呼救使达尔大尼央清醒过来。普朗歇拼命地掐着吕班的脖子。“先生,我一松手,他又得叫喊。他是个顽固不化的诺曼底人。”果然,虽然被普朗歇死死掐着,吕班仍想叫喊。“等一等!”达尔大尼央用手帕塞住了他的嘴。“我们把他绑在树上。”普朗歇说。 办完这件事后,他们又把德?瓦尔德伯爵拖到吕班身边。快天黑了,那个被绑的人和那个受伤者看来必须在树林里过夜了。 “我们到港口总监家去吧!”达尔大尼央说。“你似乎受伤了?”普朗歇问。“回头再说吧,没危险的。”于是,两人直奔那位官员的别墅。有人通报说德?瓦尔德伯爵来访。达尔大尼央被带进了屋子里。 “你有红衣主教的出海许可证吗?”总监问。“先生,我有,这就是。”达尔大尼央说。“啊,符合规格。”总监说。“这非常简单,我是红衣主教的忠实部下。”达尔大尼央说。“红衣主教似乎想阻止一个人去英国。”“是,那是一个叫达尔大尼央的贝亚思人,他和他的三个朋友从巴黎动身想去伦敦。”“你认识他吗?”总监问。 “很熟悉!”“那就把他的外表说来听听。”于是,达尔大尼央仔细描绘了一遍德?瓦尔德伯爵的外部特征。“如能抓住他们,红衣主教就放心了,我们一定会把他们押回巴黎的。总监先生,红衣主教肯定会大大赞赏你的。”达尔大尼央说。 “请告诉他,我是他的忠实仆人。”“我一定办到。”总监马上签了名,把特许证还给了达尔大尼央。达尔大尼央不再多说客套话,行了礼后,出来了。 那条出发的船还在等着他们,“什么事?”老板问。“这是我的出海许可证。”达尔大尼央说。“还有一位贵族呢?”“他今天不走了,但是,请放心,我付我俩的船费。”达尔大尼央说。“那我们走吧!”老板说。他和普朗歇跳上小艇,五分钟后,他俩就上了大船。 他们的船刚驶出半法里时,达尔大尼央就看见一片火光,接着是一声炮响,这是封港的号炮。 达尔大尼央的伤势不重,只是剑尖擦着肋骨滑到一边去了。伤口只出了几滴血,这时候的达尔大尼央早已累坏了,他一下子就睡过去了。 天近拂晓时,他们离英国海岸只有三四法里左右了。十点钟的时候,船停在了多佛尔。十点半钟时,达尔大尼央终于踏上了英国的国土,他大叫:“我终于到英国啦!”达尔大尼央和普朗歇各自租了一匹小马。四个小时以后,他们便到了伦敦城门。 达尔大尼央到了伦敦后,人生地不熟,又不懂英语;但是,只要他在纸上写下白金汉的名字,随便一个人就会给他指出到公爵府邸的路线。那天,公爵陪着国王去打猎了。达尔大尼央去找公爵的随身仆从,他会说一口流利的法语。达尔大尼央说他是为了一件重要的大事从法国赶来的,请他马上去找他的主人。 这个仆从名叫帕特里克。达尔大尼央说话时的态度打动了他,他亲自陪这个见习卫士来见白金汉公爵。到了温莎的行宫,他们被告知白金汉已陪着国王,到两三法里的地方打猎去了。 二十分钟后,他们也到了沼泽地。不一会儿,帕特里克听到了他的主人呼唤猎鹰的声音。 帕特里克策马飞驰到公爵身边,他按照达尔大尼央说的介绍方法报告有一位信使找他。一听报告,白金汉便知来者是达尔大尼央,他以为法国出了什么事派人来告诉他消息的。他策马直奔达尔大尼央。帕特里克小心翼翼地躲闪在一旁。 “王后遭到不幸了吗?”白金汉高声问,声音中充满了爱情和思念。“我想没有,但她正处在危险中,只有爵爷能救她了。”“我?怎么回事?为她做些什么我将感到十分幸福!快说呀!”白金汉高声说。“看看这封信吧!”达尔大尼央说。“谁写的?”“我想是王后写的。”“王后写的!”白金汉的脸一下子变得苍白了。白金汉打开信,突然发现信口的封漆已破了。“怎么已经破了?” “啊!是德?瓦尔德伯爵的剑刺中我胸部时刺破的。”达尔大尼央说。“你伤到没有?”“没关系,只是擦破了一点皮。”达尔大尼央说。“啊,公正的天主啊!帕特里克,你去找国王,去禀报陛下,我请他宽恕,我有件十分重要的事需要回伦敦去。先生,来吧。”两人马上向通往首都的大路猛奔而去。 第29章 温特勋爵夫人 第二十一章 温特勋爵夫人 一路上,白金汉公爵对目前的情况有了一个清晰的了解,他已知道事情的严重程度。他简直不敢相信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居然会这么谨慎、勇敢和忠心。 没几分钟,他们就来到了伦敦城门口。进城后,公爵照样策马飞驰。达尔大尼央等跟在他后面,只听见四周围响起一片像咒骂似的喊叫声。 进了府邸之后,白金汉从马上跳下来,就径直冲上台阶。 公爵的步伐快得使达尔大尼央都差点儿跟不上了。他接连穿过几间豪华的客厅,最后走进了一间雅致而豪华的卧室。公爵用一把小金钥匙打开了壁毯后面的一扇门。 当白金汉公爵回过头来,看见年轻人正犹豫不决地站在那儿,就说:“进来吧,如果你有幸回去见到了王后,就把在这儿看到的一切都告诉她。”达尔大尼央走进了房间,公爵立即关上了门。 他们来到一个四面墙上蒙着金线绣花的波斯绸缎,被许多蜡烛照得金碧辉煌的小教堂里。一个台上挂着蓝天鹅绒华盖,下面挂着一幅奥地利安娜的画像,形象逼真。达尔大尼央看了惊讶地叫了起来。 那只放钻石坠子的盒子就放在画像下面,祭台上面。公爵像神父跪在基督面前那样打开了匣子。“你看,就是这些钻石坠子。王后送给我了,现在又得还回去;她的意思就是上帝的意思,必须尊重。”公爵说。 他开始一颗一颗地吻这些钻石坠子。“怎么啦!米罗尔,发生了什么事?”达尔大尼央听到公爵一声吓人的叫喊后问。“少了两颗,只有十颗了!”白金汉公爵的脸色苍白。“是你自己丢了,还是被人偷了?”达尔大尼央问。“有人从我这儿偷走了,肯定是红衣主教干的,连系坠子的绸缎都被剪断了。”“你能猜到是谁干的吗?说不定还在那人手里呢!” “等等,我只在温莎舞会上戴过一次,温特勋爵夫人主动过来与我和解,看来是这个女人在报复我。从那以后,我再没见到她。她是红衣主教的暗探。”“真是到处都有他的暗探!”达尔大尼央说。“是啊,他是一个可怕的敌人。那个舞会什么时候举行?”白金汉咬牙切齿地说。 “下周一。”“下周一,还有五天时间,够了。帕特里克!”公爵打开教堂的门喊道。帕特里克来了。“去找我的首饰匠和秘书!”先来的是秘书,因为秘书就住在公爵府邸。他进来时,白金汉公爵正在写命令。 “来克逊先生,你立即去找大法官,要他执行命令。我希望这几道命令立即发出去!”白金汉吩咐他。“大人,如果法官问这是为了什么,我怎么说呢?”“你就说我高兴这样做,并要他不要告诉任何人!”“要是国王陛下也想知道为什么任何船只都不许驶出大不列颠各港口呢?”秘书说。“就说我决定向法国开战,这是我的第一个行动。”秘书退出去了。 “现在我们可以放心了,如果那两颗坠子还没到法国,它们只能在你回法国后才能到法国。”白金汉对达尔大尼央说。“为什么?”“我刚下了任何港口都实行禁航的命令。” 达尔大尼央吃惊地望着他,从年轻人的表情里,白金汉看出了什么,他忍不住笑了。“是的,奥地利安娜是我惟一的王后,只要她一句话,我可以背叛一切。我曾答应派兵增援拉罗舍尔的新教徒,她要我不要派!我就一个也没派出去。我服从她,我得到了她的画像。”白金汉公爵说。 首饰匠来了。他是一个手艺十分精湛的爱尔兰人,他毫不掩饰地说,每年他可以从白金汉公爵那儿挣到十万利弗尔。 “奥雷利先生,你觉得这些钻石坠子一颗能值多少钱?”公爵一边领着他进教堂,一边对他说。首饰匠看了一眼这些款式高雅的坠子说:“米罗尔先生,每颗值一千五百皮斯托尔。”“制作这样的两颗坠子要多少天?上面少了两颗。”“一星期。”“我一颗给你三千皮斯托尔,后天就给我。”“你会拿到的。”“这两颗坠子一定得在我的府邸里制作。” “米罗尔,放心吧!”“亲爱的奥雷利先生,你现在成了我的囚犯了。告诉我们你帮手的名字和他们应带来的工具。” “我总能告诉我老婆一声吧。”首饰匠说。“啊,亲爱的奥雷利先生,你还可以与她见面呢;放心吧,囚禁你的环境还是非常宽松的。况且,除两颗坠子的价钱外,我还要给你一张一千皮斯托尔的期票。” 达尔大尼央目瞪口呆。首饰匠写了一封信给他的老婆,并附去了一张一千皮斯托尔的期票,要她派一个最能干的学徒来,并把一套钻石和工具带来。白金汉把首饰匠引进一间特定的房间,半小时后,这里就成了工厂。接着,每一个门口有一个哨兵,不许任何人入内,除非是帕特里克;当然,更不允许奥雷利和他的学徒以任何借口出去。 一切办妥后,公爵又来到达尔大尼央身边。“我年轻的朋友,现在英国是我们两个的了,你想要什么?”白金汉说。“一张床。”达尔大尼央说。白金汉把达尔大尼央安排在他隔壁的一间房里。 一小时过去了,伦敦已颁布了不准任何客货船离开港口驶往法国的禁令。这在所有人看来,等于是向法国宣战。第三天十一点钟的时候,两颗坠子做成了,跟原来的一模一样。白金汉马上找来达尔大尼央。“看,这就是你来取的钻石坠子;请为我作证,凡人力所能及的我都做了。”白金汉对达尔大尼央说。 “米罗尔,请放心吧!我会把我见到的一切都告诉王后,但是,大人为什么不把匣子一起让我带走?”“匣子是个累赘,况且,没有了钻石坠子以后,匣子对我来说更加宝贵了。请告诉王后,我把匣子保存起来了。” “米罗尔,我一定会分毫不差地完成任务。”达尔大尼央说。“现在,我该怎么报答你呢?”白金汉看着年轻人说。达尔大尼央一下子满脸通红。他知道公爵正想法让他接受一些东西,但当他想到他和伙伴们的血由英国的现金来偿付时,他感到非常厌恶。 “米罗尔,让我们彼此了解了解吧,以免产生误会。我是德?艾萨尔先生的卫队中的一名成员,是为国王和王后效劳的。而且,如果我不是像你要讨王后的喜欢一样去讨一个太太的喜欢,或许,这一切我是不会做的。”达尔大尼央说。 “是的,我相信我认识她,她是……”白金汉公爵说。“米罗尔先生,我没说过她的名字!”达尔大尼央连忙插话说。“对,那么,我应为你的忠诚向那个人表示感谢。”白金汉公爵说。“米罗尔先生,你说得很对,在我眼里,你只是一个英国人,因此,我把你当成敌人;但这一切并不会影响我认真地去完成你交给我的任务。但是,我们第一次相见时,我替爵爷做了些事情,这回我们第二次相见,我替我自己做了些事情,你不必对我第二次做的事比第一次做的事对我有更多的感激。” “我们这有一句俗话:骄傲得像个苏格兰人。”白金汉嘟哝着。“在法国,加斯科尼人就是英国的苏格兰人。”达尔大尼央向公爵行罢礼,准备离开。“你就这么走了?要从哪儿走?怎么走呢?”公爵问。“这倒也是。”达尔大尼央说。 “法国人总是无所顾忌!”公爵说。“我忘了英国是个岛国,您就是它的国王。”达尔大尼央说。“到港口去找一艘叫‘桑德号’的双桅船,把这封信给船长;他会把你送到一个法国小港口。”白金汉公爵又说。 “那个港口叫什么名字?”达尔大尼央问。“圣瓦勒里,到那港口后,你去找一家没有名没有招牌的小客店,那是一间专供水手住的破房子。”白金汉说。 “以后怎么办呢?”达尔大尼央问。“你就去找小客店老板,对他说一句:for''ward(前进)。这是个暗号。他会为你备好一匹马,告诉你该怎么走;一路上你就可以这样找到四匹替换的驿马。如果愿意,这四匹马都会是你的。” 白金汉接着说:“这四匹马都是为了你而装备起来的,不管你有多骄傲,你总不会拒绝接受几匹马吧?况且,你们可以骑着它们与我们作战。” “是的,我接受,米罗尔先生,我们会好好使用你的礼物的。”达尔大尼央说。“好,年轻人,现在,请把手伸给我;我们也许不久就会在战场上见面了。但是,在此之前,我希望我们能友好地分手。” 向公爵行礼告别之后,达尔大尼央奔向港口。在伦敦塔的对面,他找到了那艘船,接着,他把公爵的信交给了船长,船长又把信交给港口总监签署,随后就启航了。 有五十条船等在港口准备出发。当他们的船与其中一条船擦舷而过时,达尔大尼央认出了在默思遇到的那个女人,就是被陌生贵族称为米莱狄的女人;由于水流十分急,又是顺风行驶,他们的船飞驰而过,不一会儿他就再也看不到她了。 第二天早上九点钟时,船停泊在圣瓦勒里港口了。下了船,达尔大尼央直扑那家小客店。人们正在那儿谈论英法之间的战争,那些兴高采烈的水手正在大吃大喝。 达尔大尼央穿过人群来到老板面前,说了一句for''ward。老板立刻带着他从一扇通往天井的小门走出去,到了马棚里,已有一匹准备好了的马在那儿等着他,老板问他还需不需要别的东西。 “我想知道我该怎么走。”达尔大尼央说。“从这儿到布朗齐,然后再从布朗齐到纳夫夏戴尔,到了纳夫夏戴尔之后,你走进金耙客店,告诉老板这个暗号,你就会像在这里一样得到一匹马。”客店老板说。 “我应该付钱吗?”达尔大尼央问。“全都付过了,快走吧!”老板说。“阿门。”年轻人策马飞驰而去。四个小时过去了,达尔大尼央到了纳夫夏戴尔。 他按照老板对他说的话去做了;在这里,他像在圣瓦勒里一样也得到了一匹鞍辔齐备的马。当他准备把原来的手枪放到新的坐骑的鞍子旁时,他却发现新的坐骑鞍旁的皮袋里已经配备了同样的手枪。 “请问你在巴黎的住址在什么地方?”老板问。“在德?艾萨尔指挥的国王卫队队部里。”达尔大尼央说。“但我该怎么走呢?”“就走通往鲁昂的大道,到了一个叫埃古伊的小村子就停下来,那儿有一家叫法兰西盾牌的小客店。马棚里也有一匹好马在等着你。”老板说。 达尔大尼央飞驰而去。同在埃古伊的情况一样,他同样留下了自己在巴黎的住址,然后直奔蓬图瓦兹。到了蓬图瓦兹,他换了最后一次马,九点钟的时候,他已经飞快地奔进了德?特雷维尔先生的府邸。 在十二个小时之内,达尔大尼央走了近六十法里路程。德?特雷维尔先生对达尔大尼央说,德?艾萨尔先生的卫队正在罗浮宫值勤,他可以回到队里去了。 第30章 舞会 第二十二章 舞会 第二天,全巴黎的人都在谈论市政官先生们为国王和王后举办舞会的事。市政厅这一周以来,一直在准备这个隆重的舞会。 市政厅的细木工搭起了一些看台。市政厅的杂货供应商已在大厅全装上了白蜡火炬,这在那个时代,真是太豪华了。最后,还请来了二十位提琴手进行通宵演奏。 上午十点钟的时候,德?拉科斯特先生——国王卫队的掌旗官,带领副官和卫士到市政厅秘书克莱芒那里取市政厅里全部房间和各处通道的钥匙。从那时开始,德?拉科斯特便负责起了看守市政厅里各处门户和出入要道的任务。 十一点的时候,国王卫队中一位叫杜阿利埃的队长来了,随他来的还有五十名卫士。这些卫士一到就立刻各自到了指定的岗位站岗放哨。三点钟的时候,又来了两队卫士,一队是法国人组成的,另一队是由瑞士雇佣兵组成的。 下午六点钟的时候,来宾开始入场了。进来后,这些来宾都坐在看台上。九点钟的时候,高等法院院长的夫人也来了,因为她是这次舞会上地位仅次于王后的大人物,市政厅的官员们全出来欢迎她的到来,并把她安排在与王后的包厢相对的一个包厢里。 十二点钟的时候,一阵阵呼喊声和喝采声传来,国王从罗浮宫出来,向市政厅走来。市政厅长官们在卫士的带领下去迎接国王,在台阶上,遇到了国王;市长向国王致欢迎词之后,国王为自己的迟到表示了歉意。 大家一眼就看出国王神情忧郁,有点儿心事。国王有一间休息室,大王爷也有一间休息室,里面放了供化装用的衣服。王后和法院院长夫人也有同样的安排。其他那些随两位陛下来的贵族老爷和夫人们可以依次两个两个地到几间房间里化装。 在进入休息室以前,国王吩咐说,红衣主教一到马上通知他。半个小时以后,随着又一阵欢呼声,王后来了。 王后一进来,大家就注意到她的神情和国王一样忧郁,显得十分疲惫。她进来的时候,红衣主教直勾勾地盯着王后,嘴角浮现出得意的微笑,他看到王后没有佩戴钻石坠子。 王后站在那儿听市政长官的颂词,并回答贵妇们的敬礼。突然间,国王和红衣主教在大厅的一扇门口出现了。国王穿过人群,来到王后身边,用一种变了音调的声音说:“请问你为什么不佩戴钻石坠子?王后,你明知我很喜欢看到它们。” “陛下,这儿的人太多,我怕出什么意外。”王后无力地说。“你错了,王后!我送给你这件礼物是让你佩戴的。”国王沉着脸说。 “陛下,坠子在罗浮宫。”王后说。“王后,快让人去取,越快越好;一个小时以后舞会就开始了。”国王高声说。王后行了礼后,跟着为她引路的贵妇们去了她的休息室里。 国王也回到了他的休息室里。大厅里一时出现了惊慌和混乱。提琴手使劲地拉着小提琴,但没有一个人在听。 国王第一个走出休息室,红衣主教走到国王身边,给了他一个盒子。国王一打开,发现里面有两颗钻石坠子。 “这是什么意思?”国王问红衣主教。“没什么别的意思,只是我有些怀疑王后是不是还保存着整副坠子。”国王看了看红衣主教,大厅里又响起的一片欢呼声使国王未来得及开口。 王后走出了休息室,那身猎手的打扮真是再合适没有了。她头戴一顶呢帽,呢帽上插着蓝色羽毛;身披一件银灰色丝绒披风,用一些钻石搭扣扣住;穿着一条绣满银花的蓝色绸缎连衣裙;她左肩上有一个大缎带,上面系着光彩四射的钻石坠子。 国王高兴得浑身颤抖;红衣主教气得也浑身颤抖;但他们都与王后有一段距离,没法数清王后肩上的坠子。正在这时,小提琴发出了跳舞的信号。国王走到大法官夫人身边,与她共舞;大王爷与王后共舞。大家各自到自己的位置上跳舞去了。 每次经过王后身边,国王总是睁着大眼睛望着这些坠子,但总没能数清。红衣主教额头冒出了冷汗。一个小时以后,共十六小段的跳舞结束了。国王扔下他的舞伴,匆匆地向王后走去。 “王后,你满足了我的愿望,我十分感谢你,但是,我相信你的坠子少了两颗。”国王把红衣主教给他的两颗坠子递了过去。 “陛下,怎么了,你又要给我两颗坠子,那不就有十四颗了吗?”王后故作惊讶地高声说。王后的肩上果然共有十二颗坠子。国王马上招呼红衣主教。 “红衣主教先生,请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国王声色俱厉地问。“陛下,这个意思……我想请王后陛下收下这两颗坠子,可又不敢亲自献给她,所以就用了这个办法。” “我呢,我更应该感谢红衣主教,我敢肯定,仅仅这两颗坠子的价值,就与国王陛下送给我的那十二颗一样大。”安娜一边说,一边用微笑表示她并没有被欺骗。 话一说完,王后就向国王和红衣主教行了个礼,卸装去了。这时,达尔大尼央正悄悄混在人头攒动的某一个门口,他正从那儿看着这个戏剧场面。 王后一回到她的休息室里,他就准备离去了。突然,有人轻轻地在他肩头拍了一下。他回头一看,看到一个年轻女人正用手势招呼他跟她走。她脸上蒙着一个黑丝绒的半截面具;达尔大尼央一眼就认出了她——机灵的博纳希厄太太。 头一天,他们匆匆地见了一面。当时,达尔大尼央与博纳希厄太太只是匆匆地说了几句话,因为博纳希厄太太急着把她的信使带回来的好消息向王后报告。 现在,达尔大尼央走在博纳希厄太太身后,十分激动。达尔大尼央想在半路上拉住博纳希厄太太,好好地看看她。 可博纳希厄太太像一只机灵的小鸟,总是在他的手中灵活地溜掉。 走了大约一两分钟,博纳希厄太太打开了一扇门,年轻人被引进了一间漆黑的小房间。接着又打开一扇隐藏在一条壁毯后的一扇门,一束强烈的光线突然从这扇门外直射进来,年轻女人就无影无踪了。 很快又有一道亮光射进这间房间,一股暖融融又香喷喷的空气直向他飘来。接着传来三个女人说话的声音,还有一连重复几次的“陛下”的称呼,这都清楚地说明了达尔大尼央正在一间与王后的休息室相通的房间里。 达尔大尼央一直站在黑暗中恭候着。平时看上去总是愁眉苦脸的王后今天看上去非常高兴,也很幸福,这使她周围的人感到很难理解。 达尔大尼央从很多人的声音中很快便分辨出了王后的声音,这是一种带有外国口音的声音,有一种高高在上的气势。 突然,从壁毯的后面伸出一条可爱的白皙的胳膊,达尔大尼央明白这是对他的奖赏,他双腿跪下后,握住这只白皙的手,接着又恭敬地把嘴唇贴了上去。随后,这只手又收了回去,在他的手里留下了一枚戒指。那扇门马上又被关上了,屋子顿时又陷入了一团漆黑之中了。 隔壁房间的声音渐渐减少了,然后是有人渐渐远去的脚步声,达尔大尼央一直等待的那扇门终于打开了,博纳希厄太太轻快地走了进来。 “啊!你终于来了,我美丽的博纳希厄太太!”达尔大尼央激动地高声说,他恨不得一把将面前的美妇人拥进自己的怀里。“别出声,别出声!快从你来的地方出去!”博纳希厄太太用手按住达尔大尼央的嘴。 “但是!我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才能再见到你?”达尔大尼央高声地问。 “回家以后,你会看到一封信,它会告诉你的,走吧!”博纳希厄太太庄重而又充满了温情地说。 然后,博纳希厄太太打开一扇过道的门,把达尔大尼央推出了房间,很清楚,她这时显得那么的有气无力,那么的不情愿。达尔大尼央既不抗拒也没提出任何异议,他已经陷入了爱河之中。 第33章 小楼 第二十四章 小楼 达尔大尼央在晚上九点钟的时候回到了国王卫队队部;普朗歇已经武装齐备,第四匹马也来了。普朗歇带着他的火枪和一把手枪,达尔大尼央带着他的剑和两把手枪。接着,主仆二人各骑一匹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国王卫队队部。这时,天已漆黑。 普朗歇和达尔大尼央一后一前,相距大约十步远。他们穿过那些沿河街,从会议门(会议门:巴黎古时城门,始建于1563年,城门名字是为纪念1593年亨利四世与天主教神圣联盟首脑在絮伦召开的会议。)出城,踏上了通向圣克卢的道路。 在城里时,普朗歇一直保持着他和主人间应有的距离;但是当路上变得比较冷清时,他就慢慢地靠近他的主人;以至在走到布洛涅树林(布洛涅树林:在巴黎西边,面积有八百四十六公顷,原为法国王室的猎场。)时,他们已经肩并肩地并排走了。大树的摇曳和月光照在黑乎乎的矮树林中所产生的那种气氛使他感到强烈的不安。“普朗歇先生,你怎么啦?”“先生,您有没有这种感觉,觉得树林就跟教堂一样?”“普朗歇,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呢?”“因为人们不敢大声说话,在这样的树林中不像在教堂里一样吗?”“你害怕了?”“是的,先生,我怕被人听到我们说的话。”“怕有人听到我们所说的!我亲爱的普朗歇,我们没有什么可以让人指责的地方。”“啊!先生!”普朗歇忍不住说:“那个博纳希厄先生的眉毛给人一种阴险的感觉,他嘴巴的动作也使人厌恶!”“活见鬼!你为何又想到了博纳希厄?”“先生,人总是想他能够想到的,而不是想他希望想到的。”“普朗歇,这只是因为你是个懦夫。 ”“先生,谨慎和胆小是两个不同的概念,它们不能混为一谈。谨慎是一种美德。”“那么,普朗歇,你具有谨慎的美德了?是不是?”“先生,您看那边闪闪发亮的东西会不会是火枪的枪筒?您说,我们应不应该低下头来?”他的话使达尔大尼央想到了德?特雷维尔对他所说的话,他低声说道:“说真的,这个闪闪发亮的东西倒真使我感到害怕了。”他开始驱马小跑起来。普朗歇也紧随达尔大尼央策马小跑起来。“先生,我们要这样奔跑一整夜吗?”“不,普朗歇,你不用再奔跑了,你已到达终点。”“什么,我已经到了?那么,先生您呢?”“我么,我还要走几步。”“那先生您把我一个人留在这儿吗?”“普朗歇,你害怕了吗?”“不,我只是想告诉您,夜间会很冷的,而且寒风会使人得风湿病,一个人患了风湿病是很糟糕的,而且对于一个跟班来讲,情况会更糟糕。”“好吧,普朗歇,你到那边的小酒店里,暖和暖和,明天早上六点钟,一定要在酒店门口等我。”“先生,我没有一个子儿。”“这是半个皮斯托尔,明天见。”达尔大尼央跳下马,急忙忙披着他的披风走了。 普朗歇等到看不到他主人的影子,就忍不住叫喊了起来:“老天,太冷了!”他急于去取暖,一碰到一座标有酒店招牌的房子,就急忙跑去敲门了。 达尔大尼央继续向前走,最后来到了圣克卢。进了镇,他转到了城堡后面,走进了一条小巷子。巷子一边有一堵高墙,墙角处就是信上指定的那座小楼,另一边是一道篱笆,小园子的深处有一座棚屋。达尔大尼央很快就来到了小楼对面,四周看不到一个人影。 达尔大尼央已到了约会地点,他等着情人的到来。达尔大尼央向后面察看了一下就背靠在那道篱笆上面。四周静悄悄的,什么声音也没有。而在那道篱笆、园子、棚屋另一边的无限的空间里,迷蒙着一片阴沉沉的雾气;这其中,只有几个光亮的点子在闪烁。但是,在达尔大尼央眼里,黑暗呈现出光明,眼前的一切披着幸福的外衣。 约会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圣克卢的钟楼里传来了十下响亮的钟声。 达尔大尼央注视着墙角的小楼。他看到,这座小楼只有二楼上开着一扇窗子,而其它所有窗子的百叶窗都关着。一道灯光,从二楼的那个窗子射出。很明显,美丽的博纳希厄太太正在那扇小窗子里面等着他。达尔大尼央沉醉在这个美丽的幻想中,心平气和地等待了半个小时。不知不觉,圣克卢的钟楼的钟又敲响了,它提醒人们现在是十点半了。 这一次,达尔大尼央忽然打了个寒战。他将这种纯粹的生理反应当成了一种心理的感觉。他开始疑心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信?他走近窗口,拿出信重新读了一遍;他并没有看错,约会时间是十点钟!他回到刚才等待时所处的位置,开始担心起来。 十一点的钟声响起来了。这次,达尔大尼央开始感到害怕了,害怕博纳希厄太太遇到了什么危险。他拍了三次掌,可没有人回答他,甚至连他击掌的回声也没有;他气恼地想到,可能她在等他的时候睡着了;他走到墙前,尝试着爬上去,可是硬硬的灰泥折断了达尔大尼央的手指甲。这时候,他又看中了那些大树,他施展年幼时的技能,一下子就爬到了枝叶中间,从这里,透过透明的窗玻璃,他一直看到小楼的房间里。所看到的一切使达尔大尼央又打了个寒战。灯照亮了一个触目惊心的凌乱场面:窗子上一块玻璃被打碎了,房间的门被撞碎;桌子倒在地上;瓶子打得粉碎;水果被压坏了,且滚得满地都是;这儿本来应该有着一顿出色的宵夜,一幕令人陶醉的场景。一切都证明了这个房间里曾进行过一次激烈的搏斗,达尔大尼央甚至以为这个房间里的乱七八糟的东西中,有一些从衣服上撕下来的碎片和一些血迹。他认为自己辨认出来了。 达尔大尼央连忙跳下树,跑到街上,试图去找些其它暴力行为遗留下来的痕迹。借着那不够明亮的灯光,达尔大尼央发现刚才没有注意到的情况:有些地方被践踏了,有些地方留下一些坑坑洼洼。此外,从车辙来看,车子极可能从巴黎方向来,而且在小楼这儿停下来,然后又折回巴黎去了。达尔大尼央继续循路探查,在墙边又发现了一只撕烂了的女人的手套。但这只手套十分干净,正是那种情人们喜欢从一只美丽的手上脱下来的芬香四溢的手套。达尔大尼央继续向前搜索,他出了一身冷汗。但他还是试图使自己静下心来,他不断地劝说自己,这个小楼或许和博纳希厄太太毫无关系。可是,所有这些理性的推断,都被内心的悲痛推翻了。 达尔大尼央感觉自己快疯了。他顺着来时的路折回去,一直走到渡口。摆渡的船夫讲,在傍晚七点钟左右,一个披着黑色披风的女人曾从对岸抵达这边。这个女人百般提防,竭力不让人认出她来。但正是这种提防引起了船夫更多的注意:他看得出,她是一个美丽的年轻女人。 有许多美丽的年轻女人到圣克卢来,她们并不想让人知道自己的行踪。但是,达尔大尼央马上就确定,那个船夫看到的女人一定是博纳希厄太太。借着船夫棚屋里的灯光,达尔大尼央再一次读了一遍博纳希厄太太的便函。他再次确定自己并没有错。所有这一切都向达尔大尼央证明了他的预感:大祸临头了。 达尔大尼央又跑向城堡,他发现,那条小巷子还是没有半个人影,那个窗口仍然射出同以前一样宁静而柔和的灯光。 这时候,达尔大尼央想到了那看上去又暗又静的棚屋。他从篱笆上跳了进去;他不理会一条汪汪乱叫的狗,径直走向那座棚屋。他先是敲了几下门,但没有得到任何回答。但是,达尔大尼央不想放弃这最后的希望,他继续敲起门来。很快地,他似乎听到里面有一些轻微响声。 达尔大尼央停止了敲门,转而用一种充满忧伤、许诺、害怕的语调恳求屋里的人,终于,一扇护窗板被打开了,但更确切地讲,打开了一条缝。可是,打开的缝迅速被关闭了。不过,达尔大尼央还是依稀看到屋内的一个老头儿的脸。 “看在上帝的份上!”达尔大尼央说,“请告诉我,今晚这附近是否发生了什么事情?”那张脸又露出来了,只是那张脸变得比刚才更苍白了。达尔大尼央将自己遭遇到的事情详实地讲了一遍,但是避开了相关人员的名字。 老头儿认真听着达尔大尼央的叙述,点头表示情况确实如此。他摇摇头,好像是表示事情不妙。见此,达尔大尼央大声说:“您见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以上天的名义,请讲给我听听吧。”他一边扔给老头儿一个皮斯托尔,一边说,“把您刚才看到的事情告诉我吧,以贵族的身份向您保证,我一句也不会泄露出去。”达尔大尼央脸上现出了一片真诚,又伴有万分痛苦。老头低声道:“今天大约晚上九点钟的时候,街上有些响声,有人想进来,我就给他们打开了门。我看到,门外几步远处站着三个人。他们身后,我依稀能从黑暗处辨清是一辆华丽的四轮马车和几匹马。他们三人穿着骑士服。于是我向他们大声嚷道:‘喂,先生们,你们要干嘛?’一个看上去像是领队的人发问:‘你应该有梯子吧?’‘有的,先生,那是摘果子用的。’‘把梯子给我们用一用,你就待在自己的屋子里。这是一个埃居,拿去作为打扰你的酬劳。你要记住,尽管你总会看到和听到要发生的事情,但如果你想保命的话,你要保持沉默,不要说出去。 ’说完,他就给了我一个埃居,把我的梯子拿走了。于是,走进了屋子。但我马上又从后门溜了出去,钻到这丛别人看不见我而我却能看见任何东西的接骨木里。我就看到那三个人把那辆马车引了过来,从里面拉出一个矮胖子。这个人小心翼翼地爬上梯子,朝房间里张望了一会儿,然后爬下梯子,轻声对那三人讲:‘没错,是她!’那个与我讲过话的人立即走到小楼门口,从身上掏出一把钥匙,把门打开,走进去;同时,另外两个人爬上了梯子。那个矮老头就守候在马车门旁。突然,这座小楼里传出尖厉的叫声,接着,我看到一个女人冲到窗口,打开窗子,好像要往外跳。但她立刻看到了窗外那两个站在梯子上的人,于是她又退回去了。紧接着,窗外的这两个汉子从窗口跳了进去。接下来所发生的事情,我就看不到了,我只是听到砸碎家具和妇人呼喊救命的声音。但很快,她的声音就听不到了,像是被什么东西掩盖住了。接着,他们将那妇人抬进马车。那个小老头也跟着坐进了马车。这三名骑士就护送着那辆四轮马车快速远走了。这儿重新恢复了宁静。” 达尔大尼央惊骇得一句话也说不出。这种沉默的绝望引起了老头儿的不安,老头儿接着说:“可是,我的老爷,别伤心啦,她并没有被他们杀掉。”“那您大概认识那个领头的人。”达尔大尼央终于说话了。“我不认识他。”“可是您既然和他曾经面对面的谈过话,您一定看清楚他了。”“噢,您是问我他的外貌和长相吧?嗯,那是个有着黑眼睛,黑色的小胡子,脸色晒得很黑的瘦巴巴的高个儿。看起来像个贵族。”“又是他!”达尔大尼央喊了起来,“这个人简直是我的死对头!那么,另外的人呢?”“哪一个?”“就是那个矮个子。”“喔,我敢肯定那个人不是贵族!”“他是个跟班的。”达尔大尼央低声说,“可怜的女人!他们没把你怎么样吧?” 达尔大尼央心情沉重地走向渡口。他徘徊,痛苦,绝望。“啊!我的朋友们如果这时在我身边就好了!”他喊了起来,“这样,至少我还有重新找到她的可能性,他们的情况怎么样呢?” 已经将近凌晨零点了。达尔大尼央想到自己该去找普朗歇了。他敲开了一家又一家酒店的门。但他一直到第六家酒店也没有找到普朗歇。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原先与普朗歇约好在早晨六点钟见面的。而且,又有一个念头冲进这个年轻人的脑海:如果他继续停留在事发地点的附近,他可能会得到一些线索。于是达尔大尼央决定留在靠近事发地点的第六家酒店,要了一瓶上等葡萄酒,在一个最不起眼的角落里找了个位子。然后,他就将双肘支在桌子上,决心这样度过长夜,直到天亮。可是,周围的环境又使他的计划破碎了。达尔大尼央置身于一个由跟班、马车夫、工人组成的可敬的社交圈。因此,无事可做的他为了不引起怀疑,喝完酒,他就在这个阴暗的角落里,艰难地进入了梦乡。由于心情处于最绝望的深渊,他也必须强制自己入眠了。 早上六点钟的时候,达尔大尼央就醒了。他起身离座付了酒帐,便走出酒店门,去寻找他的跟班。可能,现在去找普朗歇会比昨晚找普朗歇更顺利些。果然,透过雾气,他一眼就看到了他忠心的跟班:他手里正牵着两匹马,在一家不怎么样的小酒店门口等着他。这个小酒店其貌不扬,达尔大尼央昨天夜里根本就没意识到它的存在。 第42章 筹措装备 第二十九章 筹措装备 达尔大尼央是心事最重的一位。他虽然作为国王卫队的卫士,筹备所需装备要比那些既是火枪手又是爵爷的先生们容易得多。可是,这位加斯科尼见习卫士,是一个深谋远虑,而又有点吝啬的人。而且,他比波尔多斯更加爱慕虚荣。此外,达尔大尼央还有那么一种关心自己事情的担忧。他曾经向人打听过博纳希厄太太的消息,但没有得到什么消息。德?特雷维尔也和王后谈过,王后也不知道服饰用品商的年轻的妻子的下落。但她答应派人去打听打听。但达尔大尼央还是安不下心来。 阿多斯则待在自己的房间里,他没有采取什么措施。他下定决心不为装备的事情采取行动。 “我们还剩下十五天时间,”他对朋友说,“那好吧,如果十五天期限已到,我还是什么也没有找到,我就找红衣主教卫队的四名卫士或者八个英国人的碴儿,一直打到有一个人杀死我为止。别人就会说我为国王战死了。这样一来,我不仅尽到了自己的职责,而且不必装备自己了。” 波尔多斯走来走去,一边点头一边说:“我还是照我的想法去做。” 阿拉密斯郁郁不乐,一句话也不说。 可以看出这一伙人的心情是那么忧郁。 他们的跟班,分担着自己主人的苦难。穆斯格东收集了许多面包皮;原来就十分虔诚的巴赞,现在更是寸步不离教堂;普朗歇则看着苍蝇飞来飞去;格里莫,依然沉默,整天长吁短叹。 三个朋友——阿多斯已经发誓不为自己的装备走出房间一步——都是早出晚归。他们在街上不停地走动,希望发现钱袋。他们不管在什么场合,都是如此留心地察看。当他们相互间遇到时,大家悲伤的眼光似乎在问:你找到什么没有? 但是,由于波尔多斯首先想到了一个主意,他首先采取行动了。这个可敬的波尔多斯是个实干家。有一天,达尔大尼央看到波尔多斯走向圣教堂,就不自觉地随着他也走进去了。进入教堂之前,波尔多斯整理了一番自己的仪容。这就意味着他产生了那种非要征服女人才肯罢休的意图。达尔大尼央小心谨慎地在波尔多斯后面躲藏着,没被后者发现,后者以为没有人看见他,就走进了教堂。 教堂里在讲道,人很多。波尔多斯趁机盯着看女人。因为穆斯格东的悉心照顾,波尔多斯内心的苦闷始终没有表现在他的外表上。尽管,他的毡帽有点儿磨损了,帽子上的鸟羽有点儿褪色了,绣花有点儿黯淡了,花边也的确有些陈旧了,但是,由于教堂里光线不足,使人看不出这些破旧的迹象,波尔多斯始终是英俊潇洒的波尔多斯。 靠近达尔大尼央和波尔多斯背靠着的柱子旁边有一条长凳,一位戴着黑帽子的夫人坐在那儿,她皮肤稍稍黄了些,身材稍微瘦了些,但她神态傲慢生硬。波尔多斯的眼睛向下偷偷地看了这女人几眼,随后又朝教堂的中殿远远望去。 那位夫人的脸色有点儿发红,并不断地以迅速的眼光瞟了波尔多斯一眼。波尔多斯的眼睛马上发疯地看来看去。显然,这种方法深深地刺激着那个戴帽子的夫人。她用力地咬着自己的嘴唇,以至咬出了血。 看到这种情况后,波尔多斯又一次卷了卷唇髭,拉了拉胡须。他开始朝一个漂亮的夫人抛媚眼儿。那位夫人不仅人长得漂亮,而且身后还侍立着一个小黑人和一个使女。她跪在膝下的那个垫子就是小黑人替她带来的,侍女手里拿着一个上面绣有纹章的袋子,袋子里装着她念的弥撒经书。她很可能是一位地位特别高的贵夫人。 戴黑帽子的夫人斜着眼睛看着那将目光转来转去的波尔多斯,发现他的目光总是落到那个贵夫人的身上。 波尔多斯小心地玩着他的把戏。他眨眨眼睛,将手指按在嘴唇上,发出一个迷人的微笑。这个微笑却要了那个戴黑帽子的夫人的命。她捶打着自己的胸脯,发出了“唔”的一声,声音响得使所有的人都向她看,包括那个贵夫人。波尔多斯尽管心知肚明,但他却不动声色,就当作自己没有听见一样。 那个跪在红色天鹅绒垫子上的贵夫人长得特别美,使得那个戴黑帽子的夫人觉得自己遇到了一个强大的情敌;她的美也使波尔多斯产生了深刻的印象,他也发现了这个女人的美要比那个戴帽子的夫人强上许多倍;她的美也使达尔大尼央产生了深刻的印象,他认出来了,这个美丽的女人就是早先他在默思、加来和多佛尔碰到的那个女人,脸上有伤疤的汉子称她为米莱狄的那个女人。 达尔大尼央始终没有将眼光移开那个跪在天鹅绒垫子上的女人,他还注意着波尔多斯那挺有意思的伎俩。他已经确定那个戴帽子的夫人就是狗熊街上的诉讼代理人夫人。他猜到波尔多斯在设法为自己遭到的失败报复。那位夫人在当时就钱袋问题表现得那么不能通融。 讲道结束之后,诉讼代理人夫人走向圣水盂,波尔多斯赶到她之前,将整只手伸入了圣水盂,而不是用一根手指。诉讼代理人夫人以为波尔多斯这么卖力是为了她,所以,她微微一笑。可是,很快地,她就发现自己的想法错了。当她走到离他有三、四步远的地方时,她突然看到波尔多斯侧过头去,眼睛死死地盯着刚才那个贵夫人。 当这个贵夫人走到波尔多斯身边时,波尔多斯把他的手抽了出来。美丽的女信徒用她的柔嫩的十指碰了一下波尔多斯,面带微笑,在胸口划了个十字,接着就走开了。 这些对诉讼代理人夫人来说,实在是个非常沉重的打击。她一点也不怀疑,这位贵夫人与波尔多斯在互献殷勤。她强行抑制住心中的怒火,对这位火枪手说:“哎,波尔多斯先生,您不献给我些圣水吗?” 听到她的声音,波尔多斯轻轻地一跳。“夫……夫人!”他高声说,“真的是您吗?您的丈夫,那位亲爱的科克纳尔先生,身体怎么样?他依然像以往那么小气吗?这次讲道讲了两个小时,我怎么没有看到您?真不明白我都看什么去了。” “先生,我离您只有两步远,”诉讼代理人夫人说,“可是,您的眼睛一直盯着那个您刚才献给她圣水的漂亮女人。因此您才没有看见我。” 波尔多斯故意装出非常尴尬的表情。“噢!”他说,“您看到了……” “除非瞎子才看不到。” “是啊,”波尔多斯漫不经心地说,“她是我的一个女朋友,一位公爵夫人。她丈夫的妒忌心很重,我和她见面非常困难。于是,她派人通知我,说要看我一眼。今天,我们就到这个教堂见一面。” “波尔多斯先生,”诉讼代理人夫人说,“我想和您谈一谈。” “夫人,当然可以。”波尔多斯眨了眨眼睛。 这时候,达尔大尼央跟踪米莱狄正好经过这儿,他看了一眼波尔多斯,看到了波尔多斯得意的眼光。“嗯!嗯!”达尔大尼央对自己说,“这一个人也许会在限期以前准备好他的装备。” 波尔多斯由他的诉讼代理人夫人的胳膊的压力指引着,来到了圣马格卢瓦尔修道院的回廊,这条回廓的两端都有一个栅栏门。一般很少有人经过那儿,只有一些在吃东西的乞丐和戏耍的孩子。 “啊!波尔多斯先生!您真是个伟大的征服者!”诉讼代理人夫人叫了起来。 “夫人,您为什么这样说呢?”波尔多斯挺胸凸肚,得意洋洋地说。 “刚才的那些暗号,还有圣水,是怎么回事呢?那位带着小黑人和使女的贵夫人,至少是位公主吧!” “我的老天,不是这样的,您搞错了,”波尔多斯说,“她不过是个公爵夫人。” “那个等在门口的跟班,那辆四轮马车,那个身穿号衣坐在驾车人位子上等待的车夫,这些又是怎么回事呢?” 波尔多斯既没有看见那辆四轮马车,也没有看见那个跟班,可是,妒火中烧的诉讼代理人夫人却把所有这些都看到了。 波尔多斯感到后悔,他后悔自己没有把那位贵夫人称为公主。 “啊!波尔多斯先生,您是美女们的宠爱!”诉讼代理人夫人叹道。 “但是,”波尔多斯回答,“您知道,我有了这副上天赐予我的外貌,总有好运气。” “我的天主!男人忘记得真快!”诉讼代理人夫人望着天空叫道。 “我倒觉得,还没有女人忘记得快。”波尔多斯应道,“夫人,就我来说,我可是您的牺牲品。当时我受了伤,快要死掉了,眼看着就要被外科医生丢下不管了。尽管我出身名门,一直信仰您的友谊。我给您写了那么多封急如星火的信,却没有收到任何回音。结果,在一家破落的店铺里,我先是几乎死于伤病,后来差点儿死于饥饿。” “但是,波尔多斯先生……”诉讼代理人夫人放低了声音说。 “我为您曾经牺牲过一位伯爵夫人。” “求求您,波尔多斯先生,请不要说下去了,我受不了!” “夫人,您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好吧,我不说了。” “可是,我的丈夫不愿意听到关于借钱的事情。” “科克纳尔夫人,”波尔多斯说,“请您想一下,您写给我的第一封信,我一直铭记得那封信的内容。” 诉讼代理人夫人叹了口气。“但是,你要借的那笔钱的数目也太大了些。” “科克纳尔夫人,我宁愿先向您借钱。其实当时,我只要给那位公爵夫人写封信就行了。只要我写信给她,她就会寄给我一千五百利弗尔。” 诉讼代理人夫人流下了眼泪,“波尔多斯先生,我向您保证,以后您再遇到这样的情况,只管找我就行了。我已经受到了惩罚。”她说。 “算了吧,夫人!”波尔多斯好像生气了,“对不起,我们不要说钱了,这事太让人丢脸了。” “这么说,您不再爱我了?”诉讼代理人夫人悲伤地说。 波尔多斯神情严肃,仍保持沉默。 “您就这么回答我吗?唉,我懂了!” “夫人,请想一想,您对我的伤害吧,它还留在这儿呢。”波尔多斯说着将手按在心口上。 “好啦,我亲爱的波尔多斯,我会作出弥补的。” “再说,那次我要求于您的只不过,”波尔多斯耸耸肩膀说,“只不过是一次借款罢了。总而言之,我并不是一个不讲理的人。科克纳尔夫人,我知道您并不富有。唉,如果您是一位伯爵夫人、侯爵夫人或者是公爵夫人,您就不可原谅了。” 诉讼代理人夫人被激怒了。“您要知道,波尔多斯先生,我的钱箱,或许比所有您的那些破落的装腔作势的女人的钱箱要殷实得多。” “那您以前给予我的伤害就更加严重了。”波尔多斯一边说,一边把胳膊抽了回来,“科克纳尔夫人,如果您很有钱,您当时拒绝了我的要求,就更加没有什么可以原谅的理由了。” “如果说我非常有钱,”诉讼代理人夫人发现她一时昏了头,“不要光在字面上理解这句话,确切地讲,我并不十分有钱,我只是在生活上比较宽裕罢了。” “好啦,夫人,”波尔多斯说,“我请求您,不要再说这些了,您看不起我,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什么感情了。” “您真是个没有良心的人。” “您尽管抱怨吧!”波尔多斯说。 “我不再挽留您了,您去找您迷人的公爵夫人去吧!” “是的,我觉得她挺有风韵的。” “喂!波尔多斯先生。我最后一次问您:您还爱着我吗?” “唉,夫人,”波尔多斯尽可能用他最为忧伤的声调说,“当我们就要奔赴战场的时候……” “天呀!请您别谈这些事情!”诉讼代理人夫人一边哭,一边大声说。 “我好像有一种预感。”波尔多斯似乎越来越悲伤了。 “不如说您已经另有所爱。” “没有任何其他的人打动过我的心。相反,在我心底深处,有些什么东西在为你说话。但是,半个月之后,这场不可避免的仗就要打响了。我为我的装备操碎了心。另外,我要到我的老家走一趟,以筹备我出征时必需的开支。” 波尔多斯注意到,在诉讼代理人夫人身上,爱情和吝啬在进行着最后的斗争。他接着说:“您刚才在教堂里看到的那位公爵夫人,她的领地恰好和我的老家相距不远,我们准备一起动身。您也知道,旅行时有人作伴,会让人觉得旅程不那么漫长。” “波尔多斯先生,在巴黎,您难道没有一个朋友吗?”诉讼代理人夫人说。 “我原来觉得有个朋友,可是我想错了。”波尔多斯满怀惆怅地说。 “您有朋友的,波尔多斯先生,您有朋友的。”诉讼代理人夫人冲动地说,“明天,请您到我的家里来。您是我姑妈的儿子,您是从庇卡底来的,您要在巴黎打好几场官司,可是还没有请到诉讼代理人。您是否记住了这些事情?” “夫人,我都记住了。” “您要在吃午饭的时间来。” “好的。” “您在我丈夫面前,可要小心了。虽然他已经有七十六岁了,他这个人可是非常精明的。” “七十六岁!真是高寿!”波尔多斯接着说。 “他随时都有可能使我成为寡妇,”诉讼代理人夫人一边说着,一边瞥了波尔多斯一眼,“幸好根据我们的婚约,所有财产都要归到我们中最后活着的那位名下。” “我亲爱的科克纳尔夫人,我看得很明白,您是个很有眼光的女人。”波尔多斯一边说,一边亲热地握着诉讼代理人夫人的手。 “亲爱的波尔多斯先生,我们现在重归于好了,是吗?”她娇滴滴地说。 “海枯石烂心不变。”波尔多斯用同样的语气回答。 “我的负心人,那就再见了。” “我的善良的女人,再见!” “明天见,我的精灵。” “明天见,我的生命。” 第43章 米莱狄 第三十章 米莱狄 达尔大尼央跟在米莱狄的身后,她登上了她的四轮马车,吩咐车夫奔向圣日耳曼。 要想跟上一辆马车,徒步而行是根本无法办到的。因此,达尔大尼央又走向费鲁街。 在塞纳街上,他遇到了普朗歇。普朗歇正站在一家糕店铺的前面,出神地望着一块蛋糕。达尔大尼央让他到德?特雷维尔先生的马厩里去准备两匹马,他们主仆一人一匹,然后到阿多斯家里找他。 于是,普朗歇朝老鸽笼街走去,达尔大尼央则朝费鲁街走去。阿多斯正在家里郁闷地独饮。见到达尔大尼央,阿多斯向格里莫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去给达尔大尼央拿一只酒杯。 达尔大尼央把教堂中发生的在波尔多斯和诉讼代理人夫人之间的事情全告诉了阿多斯,并且说,这时候,他很可能在为自己筹措装备。 “至于我,”听完达尔大尼央的叙述,阿多斯说,“我一点儿也不着急,为我提供装备费用的肯定不会是女人。” “可是,亲爱的阿多斯,像您这样一位爵爷,大概没有一位贵妇人能躲过您的爱情之箭。” 阿多斯耸了耸肩说:“这个年轻的达尔大尼央啊!”他示意格里莫再去拿一瓶酒。 就在这个时候,普朗歇来向他的主人报告说,他已经把两匹马带来了。 “什么马?”阿多斯问。 “德?特雷维尔先生借给我两匹马让我去一。我准备到圣日耳曼走一遭。” “您到那儿干什么呢?”阿多斯追问。 达尔大尼央把他刚才和那个漂亮女人相遇的事讲给阿多斯,讲到他是如何又见到了那个曾经和身披黑色披风、脸上有伤疤的爵爷在一起,使得他不能忘掉的女人。 “这就是说,您已经爱上了这个女人!就像以前您爱上博纳希厄太太一样。”阿多斯一边说着,一边轻蔑地耸耸肩膀。 “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达尔大尼央喊了起来,“我只是好奇,想弄明白那些和她有关的神秘的事情。我觉得我的一生受这个女人的影响非常大。” “是呀,您说得很对。”阿多斯说,“我并不认识一个需要我费很大力气去寻找的失踪了的女人。博纳希厄太太失踪了,活该她倒霉,希望她能自己回来。” “不,阿多斯,您错了,”达尔大尼央说,“现在我比以前任何时候都更深爱着我的可怜的康斯坦丝。如果现在我能够知道她在哪儿,我一定想方设法把她从敌人的手中解救回来。可是,我并不知道她在哪儿,所有寻找她的力气都白费了。我又能有什么办法呢,我总可以散散心吧?” “我亲爱的达尔大尼央,那您就跟迷人的米莱狄去散散心吧!” “阿多斯,您别老是待在家里闭门不出,骑上马和我一起到圣日耳曼吧。”达尔大尼央说。 “亲爱的朋友,”阿多斯说,“我在有自己的马时骑自己的马,否则,我就宁愿用两条腿走路。” “好吧,我呢,”听了阿多斯这句愤世嫉俗的话,达尔大尼央只是微微一笑,说,“我可没有您这么高贵,只要有马,我都可以骑,我不在乎。我亲爱的阿多斯,再见。” “再见。”阿多斯一边说着,一边又打着手势让格里莫打开酒。 达尔大尼央和普朗歇则跨上马,朝圣日耳曼进发。 一路上,达尔大尼央又想到了阿多斯和他谈起的那些关于博纳希厄太太的话。美丽的服饰用品商妻子的形象已在他的心中烙下了一个实实在在的形象,他准备到地球的尽头去找她,但他不知道该向哪个方向前进。 目前,他正想方设法弄明白米莱狄是个什么样的人。达尔大尼央思忖着,米莱狄曾和身披黑披风的人谈过话,因此她一定认识他。而且,第二次绑架走博纳希厄太太的人,就是第一次绑走她的人——那个身披黑披风的人。因此,当达尔大尼央说他在找米莱狄时,其实就是在寻找康斯坦丝。 一边策马飞驰,一边思考着的达尔大尼央终于到了圣日耳曼。开始,他顺着那座独立的小楼的外墙走。然后,他又穿过一条街,就左顾右盼地张望,希望发现关于他那个英国美人儿的蛛丝马迹。他看到了一座豪华的房子。在这座房子的底层,达尔大尼央看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人,这个人正在阳台上散步。 普朗歇先认出了这个人,“喂,先生,您难道已经忘记他了吗?” “想不起了,”达尔大尼央说,“但是,可以肯定,我并不是第一次见到他。” “我十分赞同这句话。”普朗歇说,“他就是德?瓦尔德伯爵的跟班,可怜的吕班。” “噢,对了。”达尔大尼央说,“你,你觉得他还认得出你吗?” “说实话,那时候他已经吓破了胆,我想他不可能再认得出我来了,先生。” “那好,你去和这个小伙子谈一谈,”达尔大尼央说,“打听一下,他的主人死了没有。” 普朗歇跳下马,直接走向吕班。吕班果然认不出他来了,两个跟班很快就聊得特别投机。达尔大尼央把两匹马牵到一条小巷子里。他自己则绕着一座房子兜了一个圈子,接着又走回来,躲到一道树篱后面,偷听他们的谈话。 在树篱后面待了一会儿之后,达尔大尼央听到了马车驶来的声音,然后,看到米莱狄的四轮马车停在他的对面。 他看到,米莱狄的脑袋从车门里伸出来,对她的使女吩咐了几句话。这个使女是个行动轻盈的二十一二岁的漂亮姑娘,她跳下车,向着刚才达尔大尼央发现吕班的地方走去。 那个使女走向平台。可是事有凑巧,屋子里有人将吕班叫进去了,这时只有普朗歇一个人在平台上。他正在四处张望,以便发现达尔大尼央到哪去了。 那使女以为他就是吕班,走向他,并交给他一封信。 “给您的主人。”她说。 “给我主人的?”普朗歇惊讶地问道。 “对,是封急信,快拿走吧!”使女把信交给普朗歇之后,就跑向四轮马车。马车已经掉头转向它来时的方向,待她跳上踏脚板之后,马车马上驶走了。 普朗歇早就养成了听命于主人的习惯。他先是把信转了一会儿,接着,就跳下平台,穿过小巷,去找达尔大尼央,还没走二十步,他就遇到了迎面走来的达尔大尼央。 “给您的,先生。”普朗歇说着,把信交给达尔大尼央。 “给我的?你能肯定吗?”达尔大尼央问道。 “那个使女告诉我,‘给您主人的’,我只有您一位主人。说真的,那个使女还真是个美丽姑娘!” 达尔大尼央打开信,看到了下面几句话: 一个对您关心到超过她所能表达程度的人,十分想知道您哪一天能到森林里散散步。明天,在金锦营(金锦营:法国国王弗朗索瓦一世(1494—1547)为了与英国国王亨利八世结成反神圣罗马帝国皇帝查理五世的联盟,于一五二0年在加来海峡省的两个叫吉纳和阿尔德尔的城镇之间的地方会谈,这块地方被叫成金锦营,是因为弗朗索瓦一世以极其豪华的排场来招待对方。但会谈后,联盟未能缔结。)客店里,有一个穿红黑相间号衣的跟班将会等着您的信。 “嗬!”达尔大尼央心里思忖,“看来,米莱狄和我关心着同一个人的健康。”想到这儿,他又叫道:“喂,普朗歇,那位瓦尔德先生的身体怎么样?” “先生,他没有死。您那时结结实实地给他的那四剑让他当时差不多将全身的血流光了。因此,直至如今,他身体还很虚弱。像您刚才所说的那样,吕班没有认出我来,他把他们那次的遭遇又从头至尾给我讲了一遍。” “普朗歇,太好了,你是跟班之王;现在,你再骑上马,我们一起去追那辆四轮马车吧。” 五分钟之后,他们就看到了那辆马车停在大路边上;马车的门口,站着一位骑士。 米莱狄和那位骑士谈话时显然十分激动。达尔大尼央在马车的另一边停了下来。没有人看到他,除了那个站在脚踏板上的漂亮使女。 他们用达尔大尼央听不懂的英语交谈。从谈话的声调判断,达尔大尼央相信,那位英国美人正在发脾气。她把手里的扇子猛地一敲,敲得这件精巧的女士用品立刻粉身碎骨。 骑士放声大笑,这种笑声好像使米莱狄更加火冒三丈。 达尔大尼央想,这正是他介入其中的最好时机。于是,他走到马车那一边,毕恭毕敬地摘下帽子说道:“夫人,我可以为您效劳吗?我觉得这位骑士惹您生气了。夫人,我负责来惩罚他。” 米莱狄回过头来,惊奇地望着这个年轻人。等到达尔大尼央讲完之后,她用纯正流利的法语说:“先生,如果这位和我吵嘴的人不是我的兄弟,我一定会真诚地请求您保护。” “啊!那就请您原谅我吧,我不知道你们是姐弟。”达尔大尼央说。 “谁让你多管闲事,你为什么不去赶自己的路?”那个骑士高声地说道。 达尔大尼央回敬道:“您自己才是冒失鬼,我不去赶自己的路,是因为我喜欢待在这儿。” 那个骑士用英语和他的姐姐说了几句话。 “我,我用法语和您交谈,”达尔大尼央说,“请您也用同样的语言和我交谈。您是这位夫人的兄弟,也就算了,还好,您不是我的兄弟。” 米莱狄突然向马车深处一靠,果断地对车夫喊道:“回府邸去!” 达尔大尼央英俊的外貌好像对那个年轻的使女产生了一定的影响力,她不安地向达尔大尼央看了一眼。 四轮马车开走了,没有什么障碍物隔开这两个男人了。他们俩面对面地站在那儿。 那个骑士想策马追赶那辆马车。达尔大尼央认出了他就是那个在亚眠赢得他的马的英国人。这时,他心中已经升起的怒火更加高涨了。他追上前去,拦住了那个骑士。 “喂,先生,”他说,“您似乎比我还要冒失,据我看来,您已经忘记了我们之间的一点儿小争执。” “噢!我的先生,原来是您。您肯定还想跟我赌一把,赌点什么呀?” “亲爱的先生,我们来看看您玩起剑来是否和玩骰子一样高明。” “我可没有带剑,”英国人说,“您是否想在一个手无寸铁的人面前逞英雄?” “我十分希望您家里有剑。”达尔大尼央说,“不管怎样,我身边倒是带着两把剑。您如果愿意,我可以借给您一把来打赌。” “那倒不用,”英国人说,“我有的是这种家伙。” “那好,我高贵的贵族,”达尔大尼央接着说,“请您挑选一把最长的剑,今天傍晚的时候拿来给我看看。” “在什么地方?” “在卢森堡宫后面,那是个可爱的地方。” “好吧,我肯定会去的。” “什么时候?” “六点钟。我有三个朋友呢,如果他们能跟我一起来赌一局,肯定会觉得非常荣幸。” “三个?太好了!真是太巧了!”达尔大尼央说,“我也有三个。我是达尔大尼央,加斯科尼的贵族,在德?艾萨尔先生的国王卫队服役。您呢?” “我吗,是温特勋爵。” “好吧,勋爵先生,听候吩咐。”达尔大尼央说,然后,就离开了。 他用马刺刺了一下马,策马飞驰,顺着通向巴黎的大路疾驰而去。他直接到阿多斯的家里。 除了那封写给德?瓦尔德先生的信,达尔大尼央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全都告诉了阿多斯。阿多斯得知要去和一个英国人决斗,他特别高兴。 他们马上派自己的跟班把波尔多斯和阿拉密斯找来,并把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们。 波尔多斯拔出他的剑对着墙壁做冲刺动作。他不断地进攻,后退,一遍又一遍,还做出一些屈膝动作。阿拉密斯则把自己关在阿多斯的书房里,请大家不要在需要拔剑出鞘的时刻来临之前打扰他。阿多斯则让格里莫拿过来一瓶酒。 至于达尔大尼央,他心中正考虑着一个就要付诸实施的小小的计划。他嘴边不断地闪现出微笑,这把他那张陷在沉思中的脸照亮了。 第44章 第31 英国人与法国人 第三十一章 英国人与法国人 到了原先约好的时间,他们带着四个随从来到卢森堡宫后面一个园子里。 不久又有一群人一声不响地走进园子与火枪手会合;随后,双方相互介绍。 那些英国人都出身高贵,一听到对方那稀奇古怪的名字,不禁又奇怪又担心。 “尽管你们说了自己的名字,”温特勋爵在听了三个火枪手的自我介绍后说,“我们还是不知道你们是些什么人,我们不能和这样名字的人决斗;这都是些牧羊人的名字啊!” “你们猜得不错,这些名字都是假的。”阿多斯说。 “这样我们就更想知道各位的真实姓名了。”英国人回答。 “即使不知道我们的名字,您也跟我们赌过了。”阿多斯说。 “对,可那次我们只拿皮斯托尔冒险,而这次我们是拿鲜血冒险:我们只与地位相同的人决斗。” “您说得很对。”阿多斯说,他在四个英国人中找了一个决斗对手,悄悄把自己的姓名告诉了他。 波尔多斯和阿拉密斯也如法炮制。 “这样总可以了吧?”阿多斯问他的对手,“我是一个与您地位相同的贵族,您可以赏光与我比剑了吗?” “可以,先生。”英国人鞠躬说。 “那么,现在我告诉您一件事,行吗?”阿多斯冷冷地说道。 “什么事情?”英国人问道。 “如果您刚才不一定要我说出真实姓名的话,或者会对您有好处。” “为什么?” “因为别人以为我已经死了,而我又不愿意让别人知道我还活着,所以我就必须杀了您,以使我的秘密不会泄漏出去。” 英国人望了望阿多斯,以为他在开玩笑,可阿多斯绝对不是在开玩笑。 “各位先生,”阿多斯对伙伴们和对手们说,“全都准备好了吗?” “全都准备好了。”英国人和法国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那就开始吧!”阿多斯道。 战斗开始了。他们拼杀得异常激烈。 阿多斯神色自若,一招一式极其规范。 波尔多斯也显得非常小心谨慎。 阿拉密斯想写完那篇诗的第三节,所以急着想结束这件事。 阿多斯首先解决了对手。 紧接着波尔多斯把对手刺倒在草地上,他刺穿了对手的大腿。英国人不敢再抵抗了,交出了剑,于是波尔多斯把他抱进他的马车。 阿拉密斯攻击凶猛,把对手逼着倒退了五十余步,最后对手在随从的喝彩声中落荒而逃。 至于达尔大尼央,他开始只是招架,待到对手累了,才猛然从侧面还击,把对手的剑磕飞了。英国人看到自己被解除了武装,向后退了几步,不料脚底一滑,仰面摔在地上。 达尔大尼央跳到对手跟前,把剑逼在他脖子上,说道: “先生,我本来可以杀了您;不过看在您姐姐的份上,就饶您一命吧。” 达尔大尼央高兴得心花怒放:他实现了预定计划。 英国人看到与他决斗的法国贵族竟如此随和,非常高兴,伸出手来紧紧拥抱达尔大尼央,并对三个火枪手说了许多赞美的话。这时波尔多斯的对手已被安置在马车里,阿拉密斯的对手早已逃之夭夭,所以他们只需去料理已死去的那一位了。 波尔多斯和阿拉密斯解开死者的衣服,想看看他的伤口。一只钱袋从他腰带上掉下来。达尔大尼央把钱袋捡起来,顺手递给温特勋爵。 “您要我怎么处置它?”英国人问道。 “把它交给他的家人吧。”达尔大尼央说。 “他家里才不在乎这点小钱呢,把钱给您的随从吧。” 于是达尔大尼央把钱袋放进了自己的口袋。 “好吧,”温特勋爵道,“我年轻的朋友,如果您同意,今天晚上我就可以把您介绍给我的姐姐克拉丽克夫人;她在宫里有许多熟人,或许以后她说句话会对您有些好处。” 达尔大尼央高兴得脸红红的,鞠躬表示同意。 这时,阿多斯来到达尔大尼央身旁。 “您打算怎么处理这只钱袋?”他在达尔大尼央耳边悄声问道。 “我准备把它交给您,亲爱的阿多斯。” “让我继承一个敌人的遗产!”阿多斯说,“您把我看成什么人了?” “这是战场上的规矩,”达尔大尼央说,“难道决斗场上就不能按这个规矩办吗?” “即使是在战场上,”阿多斯说道,“我也从来没有干过这种事。” 波尔多斯无奈地耸耸肩,阿拉密斯动了动嘴唇,也表示同意阿多斯的说法。 “好吧,”达尔大尼央说,“就照温特勋爵的建议,把这些钱给随从们。” “可以,”阿多斯说,“把钱袋给随从们,不过不是给我们的随从,而是给英国人的随从们。” 阿多斯接过钱袋,把它扔到马车夫手里,说: “给你和你的伙伴们。” 在与达尔大尼央分手时,温特勋爵把他姐姐的住址告诉了他:她住在王宫广场高等住宅区,门牌号码是六号。他答应来接达尔大尼央去与他的姐姐见面。达尔大尼央与他约好当晚八点在阿多斯家里碰头。 这位加斯科尼人的脑海中总浮现着去见米莱狄这件事情。他想起了这个女人是以多么奇怪的方式进入他的生活。他相信她是红衣主教的手下,然而他总是觉得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情感把自己拖向她。他惟一担心的是米莱狄或许会认出自己就是在默思和多佛尔遇见的那个人,这样他就会失去一部分优势;至于她和德?瓦尔德伯爵之间已开始的私情,这位极端自负的青年很少去想。 达尔大尼央先回到家,把自己打扮得一番,随后便去了阿多斯家,把所有的事情全都告诉了他。阿多斯听了计划,摇摇头,嘱咐他要小心行事。 “什么?”他对达尔大尼央说,“您刚失掉一个您认为近乎完美的女人,现在您又在追求另一个女人吗?” 达尔大尼央认为这种责备是公正的。 “我用心去爱博纳希厄太太,而爱米莱狄用的是头脑,”他说,“我主要是想弄明白她在宫中扮演的角色。” “她在宫中扮演什么角色,还用问!很显然她是红衣主教的一个密探,她是一个要将您诱入陷阱的女人,将来您的脑袋会乖乖地留在里面。” “见鬼!亲爱的阿多斯,我感到您对任何事情都那么悲观。” “亲爱的朋友,没办法,我对女人就是不信任!为了女人我已付出过代价,尤其是金黄头发的女人。米莱狄的头发是金黄色的,您不是对我说过吗?” “她的金黄色的头发十分诱人。” “啊,可怜的达尔大尼央。”阿多斯道。 “等我了解了想知道的,就甩开她。” “那您就去打听打听吧,”阿多斯冷冷地说。 温特勋爵准时赶来,可阿多斯听说他要来,就避到另一个房间里去了,所以温特勋爵只见到达尔大尼央一个人。因为快到八点了,他就带着这个年轻人走了。 米莱狄庄重地接待了达尔大尼央。她的住宅十分豪华;尽管大部分英国人由于战争受到驱逐,已经或者即将逃离法国,可是米莱狄最近还花了很多钱装修她的住宅。 “您瞧,”温特勋爵把她姐姐介绍给达尔大尼央时说,“就是这位年轻的贵族,曾经控制着我的生命,可他并未滥用他的权势,尽管我是侮辱了他的仇敌。所以,夫人,您得谢谢他。” 米莱狄轻微地皱了一下眉头,嘴唇上露出一种神秘的微笑;年轻的达尔大尼央看见她这种变换不定的表情,不禁打了个寒战。 那位作兄弟的什么也没有看见;他刚才转身去跟米莱狄十分宠爱的一只猴子玩耍;猴子拉住了他的击剑短衣。 “欢迎光临,先生。”米莱狄那少有的甜美的声音与达尔大尼央刚才瞥见的神色根本不相配,“您今天获得了让我永远感激您的权利。” 这时温特勋爵把白天那场决斗的经过讲了一遍。米莱狄仔细地倾听;尽管她极力隐藏自己的表情,可旁人还是很易看出,这件事情一点也不令她愉快。 温特勋爵什么也未发现,说完后他走到一张桌子前面,斟满两杯酒,招呼达尔大尼央过去共饮。 达尔大尼央知道,拒绝和一个英国人碰杯是会被怪罪的。于是他走到桌边,拿起了第二杯酒,可是他的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米莱狄。他看到在镜中她的脸色又有变化。她以为没有人注意她了,脸上突然呈现出一种近似残酷的表情;她凶狠地撕咬着自己的手绢。 此时,那位漂亮使女进来了,她用英语对温特勋爵说了几句,勋爵马上向达尔大尼央请求告辞,说有些重要事情等着他去处理,并请他姐姐为他表示歉意。 和温特勋爵握过手后,达尔大尼央又回到米莱狄身边。她的表情变化真快,这时又显得格外亲切。 米莱狄似乎完全恢复了常态,很快有说有笑了。她说温特勋爵只是她的小叔,她嫁给了他哥哥,生下一个孩子后就开始守寡。如果温特勋爵一直不结婚,那么这个孩子就会成为他惟一的继承人。达尔大尼央听后觉得幕后掩盖着什么东西,不过他还是看不到幕后是什么。 在交谈了半小时后,达尔大尼央断定米莱狄一定是他的同胞;她的法语纯正动听,不可能不是法国人。 达尔大尼央说了许多殷勤和忠诚的话。米莱狄亲切地冲着这个—味恭维她的加斯科尼小伙子微笑。到了辞别的时间,达尔大尼央向米莱狄辞别后,走出了客厅。 在楼梯上他遇到了那个漂亮使女。擦肩而过时她轻轻地碰了他一下,而后又满脸通红地请他原谅,达尔大尼央当即宽恕了她。 第二天,达尔大尼央又去拜访,他受到了比头天还好的招待。温特勋爵不在,米莱狄整晚都在接待他。她似乎对他很感兴趣,问他是哪里人,他的朋友们是些什么人,还问他是否有时也想到要为红衣主教先生效力。 他对红衣主教大大赞颂了一番,并声称当初认识的如果是像德?卡伏瓦先生那样的人,而不是德?特雷维尔先生的话,他一定会参加红衣主教的卫队,而不会当上国王的卫士。 米莱狄非常自然地转变了话题,显得漫不经心地问达尔大尼央是否到过英国。 达尔大尼央答道,他曾被德?特雷维尔先生派到那儿去采购一批军马,还带回了四匹样品马。 谈话间米莱狄咬了两三次嘴唇,因为与她打交道的是个非常老练狡猾的加斯科尼人。 达尔大尼央在同样的时间告辞。在走廊里他又遇到那个名叫凯蒂的漂亮使女。她用一种显而易见的含情脉脉的眼神看着他。可达尔大尼央心里念着她的女主人,根本没注意到她的神情。 以后的两天达尔大尼央每天都到米莱狄家中拜访,米莱狄对他招待得一天比一天亲切。 每天晚上,达尔大尼央总会遇到那个漂亮使女。但达尔大尼央并没有察觉到那个可怜的凯蒂的良苦用心。 第45章 一顿午餐 第三十二章 一顿午餐 尽管波尔多斯在那场战斗中表现得十分出色,他也没有忘记他那位诉讼代理人夫人邀他共进的午餐。到了第二天一点钟左右,他让穆斯格东把他的衣服最后刷了一遍,然后就向狗熊街走去。 他的心不停地跳动,有一种利益在刺激他的血液,他终将跨进那个神秘的门槛,登上那座他从未见过的由科克纳尔大师用古老的埃居堆积而成的楼梯。 他立刻就要亲眼目睹那几个大钱柜。他常常听人说起那口大钱柜。现在,诉讼代理人夫人就要用她那双稍显干瘦、但还算得上漂亮的手,在他赞赏不已的注视下,把它打开了。 再说,他原来是一个没有财产、没有家庭的四处流浪的人,一个大部分时间只满足于碰上什么吃什么的美食家,而现在,他要去尝尝家常菜了,去过过舒服的家庭生活。 以表亲的身份每天混上一顿好饭,设法哄老诉讼代理人高兴,以传授玩纸牌和掷骰子的奇妙手法去骗得年轻的办事员们一些钱,把他们一个月的积蓄都赚过来,想到这些,波尔多斯高兴得心花怒放。 这个火枪手曾听到很多有关诉讼代理人的传闻,什么斤斤计较啦,一毛不拔啦,斋戒禁食啦。但是,他觉得那个诉讼代理人夫人还是十分大方的。当然这种大方是对一个诉讼代理人夫人来说,因此他希望看到一座很气派的房子。 可是,刚走到门口,这位火枪手不禁开始怀疑起来。那栋房子绝对吸引不了什么人,过道里臭气熏天,漆黑一片,楼梯上光线微弱,几道阳光射进来。在二楼有一扇低矮的门,门上钉着很大的钉子。 波尔多斯敲了敲门,一个高个儿的办事员出来开门,他的脸色苍白,头发很长。办事员恭敬地行了个礼。 另一个矮小些的办事员在他后面,后面还有一个稍微高些的人,最后是一个大约十二岁的跑腿儿。 一共是三个办事员,这在当时足以说明这个事务所的生意很不错。 尽管火枪手一点钟才会来,可诉讼代理人夫人从中午起就不时向外张望,她觉得她的情夫对她一往情深,还有他的食欲,都会让他提前到达。 因此,火枪手刚到楼梯口,科克纳尔夫人便同时出现在她的房门口。 “这位是我的表弟,”诉讼代理人夫人大声说,“请进,请进,波尔多斯先生。” 波尔多斯这个名字在那些办事员身上起了作用,他们都笑起来;但是当波尔多斯回头看他们时,他们马上又恢复了庄重的神色。 他们穿过前厅去办公室(办事员本应待在办公室,这时却全在前厅里),来到诉讼代理人的书房。后面一间是一个黑乎乎的大房间,堆放着许多卷案。接着他们走进了客厅。 波尔多斯对这些连着的房间没有一点好感。诉讼代理人夫人一定也觉得丢了面子。 诉讼代理人肯定提前知道这次拜访,因为他见到波尔多斯走到他跟前鞠躬时,一点儿没有惊讶。 “我们似乎是表亲吧,波尔多斯先生?”诉讼代理人在藤椅上撑起身子说。 老头儿穿着一件宽大的黑短上衣,瘦小的身体十分精神;一双小眼眼发着光,他的脸上惟一还有生命的部分好像就是那双眼睛与那张嘴。很不幸的是,他那双腿已不能再为他那副骨架服务了。 “是啊,先生,我们是表兄妹。”波尔多斯很自然地说。 “可能是女方的吧?”诉讼代理人狡诈地说道。 波尔多斯根本就没听出这是一句讥讽的话,而把它当成一句天真的话了。可科克纳尔夫人却深知天真对诉讼代理人十分罕见,所以她只笑了笑,脸却涨得通红。 波尔多斯刚进门,科克纳尔大师就心神不宁地向对面的一口大柜子看了看。波尔多斯知道,这口大柜子肯定是会给他带来幸福的那口大钱柜;而且,这口现实中的柜子比梦中的要高出五六尺,这就更使他欣喜若狂了。 科克纳尔大师不再深究亲威关系,只是不安地看着大柜子和波尔多斯,说: “我们的表弟先生在奔赴前线之前,一定肯赏脸与我吃顿饭吧,科克纳尔夫人,你说对不对?” 这一回,波尔多斯的胃上就像被按了一下,很有力的一下;科克纳尔夫人可能也感觉到了,因为她接着说: “如果表弟认为我们待他不好,他便不会再来;不过,如果情况相反,他目前能呆在巴黎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也就是说没有时间来看我们了,因此我们不能让他把他动身前的所有能安排的时间全给我们。” 这几句表示支持的话正在波尔多斯想大吃一顿的欲望受到攻击时说了出来,让我们的这位火枪手对诉讼代理人夫人格外感激。 大家走进餐厅,那是一间在厨房对面的阴暗的大房间。 办事员们似乎已闻到了这幢房子里不常有的香味儿,都走来了。 “天啊!”波尔多斯看着那三个像饿鬼的人。“天啊!他们就像一些已饿了几个星期的海上遇难者。” 科克纳尔先生被他的夫人推了进来,波尔多斯也过来帮着她把她丈夫一直推到饭桌前。 科克纳尔大师一进来也像他的几个办事员一样,鼻子和牙床骨都微微动了起来。 “噢!”他说,“汤的味道挺不错!” “见鬼!他们从汤里竟然闻到了什么不错的味道?”波尔多斯心想,他看到一盆灰白色的汤,看不见一点油花儿,上面漂着的几片面包皮。 科克纳尔夫人微微一笑,做了个手势后,大家便急忙地落座了。 夫人先把汤舀给科克纳尔大师,接着给波尔多斯盛上,随后她把自己的汤盆也盛满了,剩下的几片面包皮给了那几位急不可待的办事员。 这时,波尔多斯透过半开的门缝看到那个没能参加筵席的小办事员,正就着从厨房和饭厅两边飘过来的香味儿吃着干面包。 汤喝完后,女佣人端来一只清炖母鸡,这道菜真是太奢侈了,让各位宾客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夫人,”诉讼代理人带着一种近似悲痛的微笑说,“您对咱表弟照顾得还真周到啊。” 这只可怜的老母鸡瘦骨嶙峋,被一层疙疙瘩瘩的老皮包着。 “见鬼!”波尔多斯心想,“这件事真使人伤感。” 于是他向四周扫了一眼,其他人的眼睛都在冒火,都已在心中吞吃着这只他不屑一顾的老母鸡。 科克纳尔夫人利索地把两只鸡爪撕下,放在她丈夫的盆子里,把鸡脖子与脑袋留给了自己,又撕下一只翅膀放在波尔多斯,然后把那只几乎完整的鸡还给女佣,让她撤走了。我们的这个火枪手还没来得及去观察每个人脸上的表情变化,那只鸡已经不见了。 一盆蚕豆被端了上来,这只盆子特别大,蚕豆中还有几块初看似乎带着肉的羊骨头。 但这种骗局骗不了这几位职员,原来伤心失望的神色已变成了逆来顺受的神色。 科克纳尔夫人像一个勤俭的主妇,把这道菜分给年轻的办事员们。 接着开始喝葡萄酒。科克纳尔大师拿起一只陶瓷酒瓶,在每个年轻人的酒杯里倒了三分之一杯,又往自己倒了同样多的酒,接着就把酒瓶传向波尔多斯和科克纳尔夫人那边。 办事员们在自己的杯里兑满水。到这顿午餐快吃光时,一杯红宝石般鲜艳的酒已变成了淡黄色了。 波尔多斯战战兢兢地啃着他的鸡翅膀,觉得科克纳尔夫人的膝盖在桌子底下碰撞他的膝盖时一阵哆嗦。他尝出那酒是难以下咽的一种葡萄酒。 科克纳尔大师看着他喝不兑水的葡萄酒,不禁长叹一声。 “我的表弟波尔多斯,再吃些蚕豆吧?”科克纳尔夫人说,但她的语气好像是在说,“相信我,别吃它。” “我要是吃它,那才见鬼呢!”波尔多斯低声嘟囔,然后他提高声音:“谢谢,我的表姐,我已经饱了。” 大家都不说话了。波尔多斯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诉讼代理人一遍又一遍地说: “啊,科克纳尔夫人!我要向您祝贺,您的这顿饭真称得上是丰盛的宴席啊!天啊,我已经吃光了吗?” 科克纳尔大师已经喝光了他的汤,吃光了那两只黑色的鸡爪和一块稍微带点儿肉的羊骨头。 波尔多斯感到上当了,就开始卷胡子和皱眉头,这时,科克纳尔夫人的膝盖凑上来碰碰他,让他忍耐一下。 既没有人说话,也没有菜再上来,看到诉讼代理人的眼色和科克纳尔夫人的微笑,办事员们慢慢站起身来,叠好自己的餐巾,接着打了招呼,便离开了。 “去工作吧,年轻人,一边工作一边消化。”诉讼代理人庄重地说。 办事员们离开了,科克纳尔夫人从一只食品柜中取出一块乳酪、一些木瓜果酱和一块她亲自用杏仁和蜂蜜做成的蛋糕。 科克纳尔大师皱皱眉头,他觉得吃的东西实在太多了;波尔多斯咬咬嘴唇,因为他看到这顿午餐简直就没什么值得一吃的东西。 “这才是真正的宴席!”科克纳尔大师在轮椅上摇晃着身体高声道,“真正的宴席啊!” 波尔多斯看了看身旁的那只酒瓶,他想将就着喝些酒,吃点儿面包和乳酪当午餐,但瓶子是空的;科克纳尔夫妇似乎根本没有觉察。 “就这样吧,”波尔多斯心想,“我知道怎么办了。” 他舀了一小勺果酱,舔了舔,然后尝了尝那粘牙的蛋糕。 “现在,”他想,“我已作出了牺牲,如果看看她丈夫的柜子,那我也许会更加倒霉。” 科克纳尔大师享受完这顿美餐之后,感到需要休息一下。波尔多斯希望他在饭厅内就地休息,但是诉讼代理人却坚持要回书房,还大声嚷嚷要躺在大柜子前面,为了小心起见,他还把双腿搁在柜子上。 诉讼代理人夫人只得把波尔多斯带到隔壁房间里,两人开始谈判重归于好的基本条件。 “每星期您可以来吃三顿饭。”科克纳尔夫人说。 “谢谢,”波尔多斯道,“我不想太过分,而且,我还要考虑筹措装备的问题。” “可波尔多斯先生,您部队里的装备究竟包括些什么东西啊?” “噢,包括的东西很多,”波尔多斯道,“火枪手是士兵中的精华,他们需要很多其他士兵都不需要的东西。” “请讲得再详细点吧。” “总共会花费……”波尔多斯喜欢说总数。 诉讼代理人夫人惴惴不安地等待着。 “要多少?”她问,“我希望不要超过……” “噢,”波尔多斯道,“不会超过两千五百利弗尔,只要节俭点,有两千利弗尔我也可以办好这些事。” “主啊,两千利弗尔!”她惊讶地叫道,“这可是一笔不小的财产呀!” 波尔多斯做了个鬼脸,科克纳尔夫人知道他的意思。 “我得问问详细情况,”她说,“因为生意场上有很多亲朋好友,让我去买东西,要比您去买便宜。” “噢!噢!”波尔多斯说,“如果您刚才要表达的是这个意思就好了。” “当然是,亲爱的波尔多斯先生!首先您是不是需要一匹马?” “一匹马。” “那好,我刚巧有办法。” “啊!”波尔多斯兴奋地说,“那么我的马落实了,接着我需要全套鞍辔,这套东西只能由火枪手自己买,价格不会超过三百利弗尔。” “三百利弗尔!就算它是三百利弗尔吧,”诉讼代理人夫人愁眉苦脸地说。 波尔多斯笑了,他还留着白金汉送的那套鞍辔,也就是说,他把三百利弗尔放进了自己的腰包。 “此外,”他接着说道,“还有我的随从骑的马和我的旅行袋,至于武器,我全都有。” “您的随从的马匹?”诉讼代理人夫人犹豫不决地说道,“您简直像一位大公爵,我的朋友。” “噢,夫人!”波尔多斯说,“难道我是乡下人?” “你误会了,我只想说,一头健壮的骡子有时和一匹马同样气派……” “一头健壮的骡子也可以,”波尔多斯说,“我见一些西班牙贵族的随从都骑骡子。但科克纳尔夫人,骡子头上要戴羽饰,颈上要挂铃铛,您知道吗?” “这您不用操心。”诉讼代理人夫人说。 “现在,只剩下旅行包了,”波尔多斯道。 “噢,这您根本就不用担心。”科克纳克夫人高声说,“我丈夫有五六个旅行包,您可以用一只最好的。” “那么,您那只旅行包是空的吗?”波尔多斯问她。 “当然是空的。”诉讼代理人夫人回答。 “可是我需要的,”波尔多斯高声说,“是一只装满东西的包啊,亲爱的。” 科克纳尔夫人又叹了几口气。 其余的装备也一一讨论过了,结果是由诉讼代理人夫人拿出八百利弗尔,外加一匹马和一头骡子。 条件说定后,波尔多斯便要告辞。她想把他留下来,可波尔多斯说队里有些事等他处理,诉讼代理人夫人不得不让步于国王的公务。 于是,波尔多斯饿着肚子悻悻而回。 第46章 使女和女主人 第三十三章 使女和女主人 虽然有良心上的呼唤和阿多斯的忠告,达尔大尼央对米莱狄的情感却与日俱增;每天他都去向米莱狄献殷勤,而且深信他会得到回报的。 一天黄昏,他得意地来到米莱狄家中,在大门口他遇见了米莱狄的使女,她温柔地握住了他的手。 “太好了!”达尔大尼央心想,“她肯定是受了女主人的嘱托,要给我带什么信。” 于是他露出最得意的神色。 “我特别想与您说上几句,骑士先生……”使女结结巴巴地说。 “说吧,我的孩子,”达尔大尼央说,“我正听着呢。” “在这儿不能说,我要对您讲的话有很多,而且是非常神秘的。” “是吗!那么怎么办呢?” “骑士先生是不是愿意跟我走呢?”凯蒂说。 “随便你去哪儿都行,美丽的姑娘。” “请跟我来吧。” 凯蒂带着他登上螺旋式楼梯,上了十五六级后,推开一扇门。 “请进,骑士先生,”她说,“这儿只有我们俩,我们能谈谈了。” “这是什么地方?”达尔大尼央问道。 “这是我的房间,骑士先生,通过这扇门可以直接进入我的女主人的房间。但是请放心,她听不到我们说话,因为她从没有在午夜之前回房睡过觉。” 达尔大尼央看了一眼周围。这间小房间使人赏心悦目,但是他的眼睛却紧盯着那扇通向女主人房间的门。 凯蒂看出了他的心事,不禁叹了口气。 “看来您真的十分爱我的女主人啦,骑士先生!” “啊,我已爱得快发疯了,凯蒂。” 凯蒂又叹了口气。 “唉,骑士先生,”她说,“那真是太遗憾了!” “有什么不对吗?”达尔大尼央问。 “先生,”凯蒂接着说,“我的女主人一点也不爱您。” “噢?”达尔大尼央说道,“是她派你来告诉我的吗?” “噢,不是的,只是因为我关心您。” “十分感谢,可爱的凯蒂;但是我只能谢谢你的关心,因为这个秘密使人不高兴。” “您不相信我说的话,是吗?” “这样的事情总是很难让人相信,我的美丽的姑娘,尽管只是出于自尊心。” “因此您不相信我,是吗?” “我承认是这样的,除非你能提供一些证据……” “您对这个有什么看法?” 凯蒂边说边从胸前取出一封信。 “是给我的吗?”达尔大尼央急忙抓过那封信,说。 “不,这是给德?瓦尔德伯爵先生的。” 圣日耳曼的那个场面又出现在达尔大尼央的脑海中,他撕开信封;凯蒂不由惊叫了起来,他什么也不顾了。 “啊!主啊!先生,”她说,“您都干了些什么呀?” “我什么也没干。”达尔大尼央边说边看信。 “您没有答复我上次给您的信;您是生病了,还是忘了您在德?吉斯夫人的舞会上对我使过的眼色?现在有了机会,伯爵!请别错过。” 达尔大尼央的脸色苍白,他觉得自己的感情受到了伤害,实际上是他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 “可怜的、亲爱的达尔大尼央先生!”凯蒂同情地说着,握住了他的手。 “你同情我,善良的姑娘!”达尔大尼央说道。 “我真心真意地同情您,因为我,我知道爱情是怎么一回事!” “你知道爱情是怎么一回事?”达尔大尼央第一次关注地看着她。 “唉!是的。” “好吧,你与其同情我,还不如帮助我报复你的女主人。” “我永远不会帮助您这么做,先生!”凯蒂坚定地说。 “为什么?”达尔大尼央不解地问道。 “第一,我的女主人永远不会爱您,因为您伤了她的心。” “我!我怎么会伤她的心呢?自从认识她以后,我一直匍匐在她腿下!我求求你,说呀。” “这件事情我永远也不会说,除非有人能看到我的心灵深处!” 达尔大尼央又一次看了看凯蒂那美艳的外貌。 “凯蒂,”他说,“只要你愿意,我就能够看到你的心灵深处;这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亲爱的姑娘。” 说完他吻了她一下,凯蒂的脸顿时红了。 “噢,不!”凯蒂大声说,“您爱的是我的女主人。” “这并不妨碍你告诉我第二个原因吧?” “第二个原因是,先生,”凯蒂接着说,她变得大胆起来,说道,“在爱情上谁都是自私的。” 达尔大尼央这时才回忆起凯蒂那忧伤的眼神,他每次碰到她时,她的手总是轻轻地触碰他。但是他只想讨好贵夫人,对使女是不屑一顾的。 但是这次,达尔大尼央一眼便看到可以从凯蒂的爱情中得到好处:得到送给德?瓦尔德伯爵的信,在女主人身边有个内应,在任何时间里进入和女主人卧房相通的凯蒂的房子。这个狡诈的家伙,为了得到米莱狄准备牺牲那个使女了。 “好吧,”他对年轻的姑娘说,“亲爱的凯蒂,需不需要我对你怀疑的那种爱情给一个证明?” “哪种爱情?”年轻的姑娘问道。 “我对你倾心的爱情。” “怎么证明呢?” “今天晚上,我用平时陪伴你的女主人的时间来陪你,行吗?” “啊,太好了。”凯蒂拍手喊道。 “好吧,我亲爱的姑娘,”达尔大尼央说,“听我说,你是最漂亮的使女!” 他对她说得特别动听,以致于那个可怜的姑娘,终于相信了他……但是,令达尔大尼央十分吃惊的是,年轻的凯蒂抵抗得非常坚决。 在攻防中,时间飞快地流逝。 夜半钟声敲响了,同时他们听到了铃声。 “主啊!”凯蒂高声说,“我的女主人在叫我了!快走!” 达尔大尼央站起来,拉开一个大橱的门钻了进去,躲进米莱狄的连衣裙和睡衣之间。 “您干什么?”凯蒂叫道。 达尔大尼央已先取下钥匙,把自己锁在大橱里。 “喂!”米莱狄吼道,“我拉铃,你怎么不过来,睡着了吗?” “夫人,我就来。”凯蒂连忙大声说道。 她们俩都到隔壁的卧房去了,因为两个房间中间的那道门是开着的,达尔大尼央听到米莱狄还在教训她的使女。过了一会儿,女主人终于平息了怒气。在凯蒂侍候女主人换衣服时,谈话的内容开始涉及达尔大尼央。 “怎么回事?”米莱狄说,“今天晚上我没见到那个加斯科尼人!” “夫人,”凯蒂说,“他没有来?会不会是因为他没能如愿而另有新欢?” “噢,不会的!这个人我了解,我已控制了他。他害得我几乎失去红衣主教的信任……哼,以后我一定会报复的!” “我还以为夫人是爱他的呢!” “爱他?我恨透了他!他是个傻瓜,曾控制了温特勋爵的性命又不杀了他,结果让我损失了每年三十万利弗尔的年金!” “对呀,”凯蒂说,“您的儿子是他叔叔惟一的继承人,在您的儿子成年之前,您可以使用他的财产。” 听到这个女人用尖利的声音数落他,埋怨他没有杀掉一个对她充满友情的人,达尔大尼央的心一下子凉了。 “因此,”米莱狄接着说下去,“本来我早就能报复他,可红衣主教要我好好地对待他,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噢,是这样!可是夫人却没有好好对待他爱着的那个小女人。” “噢,他不是已经忘了这个人吗?这样的报复真是太奇妙了!” 达尔大尼央的额头流出一阵阵冷汗,这个女人简直就是恶魔! 他想继续听下去,可惜换装已经结束了。 “好了,”米莱狄说,“回房间去吧,明天想法拿回那封回信。” “是给德?瓦尔德先生的吗?”凯蒂问。 “当然。” “这个人看上去跟那个可怜的达尔大尼央先生完全不一样。”凯蒂说。 “回房去吧,小姐,”米莱狄说,“我不愿意议论别人。” 达尔大尼央听到凯蒂把门锁上了,这才推开大橱的门。 “天啊!”凯蒂小声说,“您脸色为什么这么苍白?” “可怕的女人!”达尔大尼央轻声说道。 “别说了,您快走吧。”凯蒂说,“我和米莱狄的卧室只有一墙之隔,两边说话都能听见。” “就因为这样,我才不走呢!”达尔大尼央说。 “什么?”凯蒂的脸一下子红了。 “至少要过一会儿我可能……再走。” 说着他把凯蒂拉到自己身边,凯蒂不能再抵抗了,因为一抵抗,就会发出声响! 这是针对米莱狄的报复行动。达尔大尼央发现报复能获得很大的乐趣。他只有野心和自负。 首先他利用凯蒂去打听博纳希厄太太的情况,但是这个可怜的姑娘发誓说她什么也不知道,因为女主人的秘密,她向来只能知道其中一部分,不过她相信博纳希厄太太还活着。 至于从前那个害得米莱狄差点儿失去红衣主教的信任的原因,凯蒂就更不知道了,但是达尔大尼央怀疑这件事跟钻石坠子有关。 不过一件事是很明白的,那便是因为他没有杀掉她的小叔,所以她才恨他。 第二天,达尔大尼央又去米莱狄家中,米莱狄情绪不好,达尔大尼央觉得是因为她没有收到德?瓦尔德先生的回信。凯蒂进来时米莱狄对她的态度生硬。凯蒂向达尔大尼央望了一眼,意思很明白:“我正在受您所累!” 但是在这次会见结束时,那只美丽的母狮变得温柔些了,她微笑着,甚至还伸手让他吻。 达尔大尼央离开时心中一片空白,但是他不是一个会轻易被搅晕的年轻人,他已盘算好一个计划。 他在大门口找到了凯蒂,来到楼上她的房间。凯蒂也受到了女主人的训斥。米莱狄不知道德?瓦尔德为什么不给她回信,她吩咐凯蒂次日上午九时去她的卧室取她写的第三封信。 达尔大尼央说服凯蒂第二日上午把信送到他那里,这个可怜的姑娘对情夫提出的任何要求都不会拒绝。 后来的事情跟前一天完全一样;达尔大尼央像昨天一样,直到第二天凌晨五点才回家。 十一点的时候,凯蒂拿着米莱狄刚写的信来了。这次这个可怜的姑娘,任凭他处理那封信,因为她的身心都已属于这个英俊的达尔大尼央了。达尔大尼央撕开信,看到下面的内容: 为了表达我对您的爱慕,我这已是第三次给您写信了。请一定小心,不要让我写第四封信说我恨您。如果您对对待我的方式感到后悔,送信的姑娘会告诉您,一个绅士应如何求得宽恕。 达尔大尼央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噢!您始终都爱着她!”凯蒂注意着达尔大尼央的脸色。 “不是的,凯蒂,我已不爱她了,但是我要她付出代价。” “我知道您要怎样报复,您已经说过。” “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凯蒂?你知道我只爱你一个人。” “我怎么知道。” “你可以从我怎样蔑视她来知道。” 凯蒂叹了口气。 达尔大尼央拿起笔,写道: 尊敬的夫人,以前我总不相信您的前两封信是写给我的,因为我觉得我不值得得到您这样的垂青,况且我的身体很不好,所以迟迟没有回信。但是今天,您的书信和您的使女证实了我有幸得到您的爱情,我才不得不相信您这种过度的优待了。不用告诉我怎样求得宽恕,今晚十一点我一定来求得您的宽恕。现在我觉得再耽搁一天便是对您的新的冒犯。因为您,我成了这世上最幸福的男人。 德?瓦尔德伯爵 这是一封冒名顶替的、文笔粗俗的信,达尔大尼央知道她曾在许多更重要的事情上背信弃义,因此对她没有敬意。尽管如此,他还是感到自己对这个女人有一种失去理智的狂热。 达尔大尼央的想法很简单,通过凯蒂的卧室进入她的女主人的卧室,利用米莱狄突然见到他时产生的惊讶、羞涩和惊恐去征服她。 “拿回去吧,”年轻人把信递给凯蒂,“把信交给米莱狄,就说是德?瓦尔德先生的回信。” 凯蒂脸色惨白,她猜到了信中的内容。 “听我说,亲爱的,”达尔大尼央说,“你也知道,这件事总得有个了结。米莱狄可能会发现你的第一封信没有交给伯爵的随从,而交给了我的随从。她也可能发现是我拆了两封本属于德?瓦尔德先生的信。这样米莱狄就会把你赶走,而且不只是把你赶走就了事。” “唉!”凯蒂道,“我这样冒险都是为了谁呀?” “我知道,都是为了我,美人,”年轻人道,“因此我十分感谢你。” “但是,信里到底写了些什么呀?” “米莱狄会告诉你的。” “唉,您不爱我!”凯蒂叫道,“我真是不幸啊!” 凯蒂在决定把这封信交给女主人之前,哭了很久,最后她决定满足达尔大尼央的愿望。此外,达尔大尼央答应晚上早些离开她的女主人,并在下楼后再上楼到她的房间去。这个许诺使凯蒂得到些安慰。 第47章 阿拉密斯和波尔多斯的装备 第三十四章 阿拉密斯和波尔多斯的装备 自从四个朋友分别去落实装备以来,他们就再没有固定的约会时间了。他们还是约好每星期一次,在下午一点钟左右到阿多斯家里碰一次头;因为阿多斯发誓不再走出家门。 凯蒂来找达尔大尼央那天,他们正要聚会。达尔大尼央等凯蒂一离开便向费鲁街走去。 阿多斯和阿拉密斯正在讨论哲学。阿拉密斯还有点儿想重做教士,阿多斯有自己的原则,他既不劝阻也不鼓励他。如果别人不向他请教,他就不发表意见。 “一般情况下,”阿多斯说,“人们征求了意见并不听从;即便听从了也只是为了在事后能抱怨那个发表意见的人。” 波尔多斯紧随达尔大尼央之后也到了。 四张脸的表情各异:波尔多斯平心静气,达尔大尼央踌躇满志,阿拉密斯忧心忡忡,阿多斯心不在焉。 谈话中波尔多斯隐隐约约地透露出有一个地高位尊者愿意帮他摆脱困境,这时穆斯格东进来了。他沮丧地对波尔多斯说家里有急事要他回去。 “是否和我的装备有关?”波尔多斯问道。 “也是也不是。”穆斯格东说。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就不能说出来吗?” “还是请出来吧,先生。” 波尔多斯跟朋友们打了下招呼,就和穆斯格东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巴赞来了。 “有什么事情?”阿拉密斯轻声细语地说。 “家里有人等着先生。”巴赞回答。 “谁?” “一个乞丐。他一定要与您说话,还说您见到他一定会很高兴。” “他有什么特别的话要对我说吗?” “有的。他说,他是从图尔来的。” “图尔?”阿拉密斯大声说,“这个人一定带来了我要的消息。” 他立刻站起来走了。 “我相信这两位的事都已办妥了,您说对吗,达尔大尼央?”阿多斯道。 “可是您呢,亲爱的阿多斯,英国人的那些钱原本是您的合法财产,可您却全送给别人了,现在您怎么办?” “杀死那个英国人我很高兴,伙计。然而如果我把他的钱放进自己的腰包,我就会永远怀有沉重的愧疚。” “亲爱的阿多斯,您的有些想法的确不可思议。” “不说了。昨天德?特雷维尔先生屈尊来此,他说您经常去那个庇护于红衣主教的英国人家中。” “确切地说,我常去一位英国女人家中。” “噢!就是那个我劝您别去招惹的金发女人,您把我的话当耳边风了。” “可我向您说明了原因呀!” “根据您给我的原因,我认为您是想得到装备。” “不是的!我认定那个女人和博纳希厄太太被绑架有关系。” “我懂了,为了找回一个女人而去追求另一个女人;这是漫长而有趣的途径。” 达尔大尼央差点儿就要向阿多斯和盘托出了,阿多斯是个正经的贵族,达尔大尼央对付米莱狄的计划中的某些方面有些不太体面,所以达尔大尼央对他的推心置腹也就到此打住。 而此时,阿拉密斯已从费鲁街奔到了沃吉拉街。 到家后,他看到一个身材瘦小的人,那人穿得破破烂烂的,眼里却闪烁着智慧的火花。 “您是阿拉密斯先生吗?” “是的,您有什么东西带给我吗?” “当然有,如果我看到一块绣花手绢的话。” 阿拉密斯从胸前取出一枚钥匙,打开一只嵌着螺钿的黑木匣子,“请看,就在这儿。” “好的,”乞丐说道,“把您的随从打发开吧。” 巴赞离开后,乞丐就解开破烂的外衣,拆开紧身上衣的线,从里面掏出一封信。 看到信,阿拉密斯高兴得叫起来,上面写着: 朋友: 我们又要分离一段时间,然而美好的时光并非一去不复返。您安心上战场去吧,其它方面不必挂念。请收下捎信人给你的东西,作为一个贵族去战斗吧。请记着我,记着这个温柔地吻您的黑眼睛的人。 再见! 乞丐从脏衣服里面取出一百五十枚皮斯托尔,排在桌子上,然后他便离开了。这年位年轻人一时惊呆了,竟没有同他说一句话。 阿拉密斯接着又看了一遍信,发现有个附言。 附:捎信人是一位伯爵,也是西班牙大公。 “金色而美丽的人生简直像一场梦啊!”阿拉密斯高声说道,“是的,我们都还年轻!我们将来还会有幸福的日子!啊,我的爱,我的鲜血,我的生命,都属于你,我的美丽的情人啊!” 他吻着那封信,看都没看那些金币。 巴赞敲了敲门,阿拉密斯没有理由避开他,便让他进来。 看到桌上的金币,巴赞呆住了,忘记了他是来为达尔大尼央通报的。达尔大尼央很想知道那个乞丐是什么人,便来找阿拉密斯。 达尔大尼央看到巴赞忘了替自己通报,就亲自进来通报。 “亲爱的阿拉密斯,”达尔大尼央说,“如果这些李子干来自图尔,您真得替我感谢采摘这些李子的人。” “您弄错了,亲爱的朋友,”一向谨慎的阿拉密斯说,“我上次在那里开始写的一篇诗,现在出版社送来了稿酬。” “噢,是吗?”达尔大尼央说,“嗬!那家出版社可真慷慨。” “什么,先生!”巴赞叫道,“一首诗能这么值钱!真是令人难以置信!啊,先生您做事总是马到成功。一位诗人,差点儿跟一位神父差不多。啊,先生!那您就做诗人吧,好吗?” “巴赞,”阿拉密斯说:“我想你说得太多了吧。” 巴赞觉得自己错了,低下头走了。 “啊!”达尔大尼央微笑道,“您的作品卖价真高,朋友。小心,您的信要掉出来了,这封信肯定也是出版社送来的吧。” 阿拉密斯满脸通红。 “亲爱的达尔大尼央,”他说,“现在我又有钱了,我们今天可以开始在一起吃饭了,一直到你们也有钱为止。” “太好了!”达尔大尼央说,“我们已经好长时间没有在一起吃过一顿像样的饭了,再说现在我要干一件很危险的事。如能喝上几瓶陈年葡萄酒给自己壮胆,我会很高兴的。” “去喝勃艮第陈年葡萄酒吧。”阿拉密斯道。 他拿起三四枚皮斯托尔备用,把其余的金币放进装手绢的小匣子里。 两人先到阿多斯家,把任务交给了他。 接着他俩往波尔多斯家走去,刚到巴克街的拐角就遇到了穆斯格东,他赶着一头骡子和一匹马。 达尔大尼央吃惊地叫起来,带着几分高兴。 “啊,我的黄马!”他叫道,“阿拉密斯,您瞧这马。” “这匹马太难看了!”阿拉密斯说。 “是吗?”达尔大尼央道,“我就是骑着它到巴黎的。” “先生您认得这匹马?”穆斯格东问道。 “这种颜色比较古怪。”阿拉密斯说,“这种毛色的马我还是头一次见到。” “我知道,”达尔大尼央接着说道,“所以我三个埃居就把它卖了,而且正由于它的毛色怪异才卖了三个埃居。但是,穆斯格东,您是怎么得到这匹马的?” “噢!”跟班说,“别提了,先生,这是那位公爵夫人的丈夫的一次恶作剧。是这样的:我们得到了一位有地位的夫人的垂青,那是一位公爵夫人,名叫德……噢,对不起,我的主人让我别乱讲。她一定要我们接受一点纪念品、一匹骏马和一头骡子。可她丈夫知道了这事,把那两头好牲口没收了,换成了这两只畜牲。” “您现在要把它们赶回他那儿去吗?”达尔大尼央问道。 “没错!”穆斯格东接着说,“用这样的坐骑来交换,我们是不会接受的。” “当然不能接受,虽然我很想看看波尔多斯骑在这匹黄马上的模样,或许那会使我想起刚到巴黎时的情形。穆斯格东,去办你主人的事。他在家吗?” “在家,先生,”穆斯格东说,“不过他心情不太好吧。” 说完他走了,而我们这两位朋友则去找波尔多斯了。波尔多斯看见他们了,让他们等一会儿。 穆斯格东按照主人的吩咐把马和骡子拴在诉讼代理人家的门环上,然后也不管这两头牲口会怎么样,就回去告诉波尔多斯任务已完成了。 这两头动物自早上起就什么也没吃过,所以很快就拉动了门环,发出烦人的声音,诉讼代理人叫他的办事员到周围找马和骡子的主人。 科克纳尔夫人认出是她送人的礼物,但她不明白怎么会被退回来,波尔多斯很快便来告诉了她。他约她在圣马格卢瓦尔修道院会面,然后告辞了。诉讼代理人夫人留他吃饭,却被火枪手拒绝了。 科克纳尔夫人战战兢兢地到了修道院,她知道会遭到训斥,然而她被波尔多斯的气派迷住了。 一个自尊心受到伤害的男人所能发泄给女人的一切责备,波尔多斯全部发泄到了诉讼代理人夫人身上。 “唉!”她说,“我原想办好这件事。我们的委托人中有个马贩子,牵了骡子和马来抵他的欠帐,他原来答应给我两匹非常健壮的牲畜。” “好了,夫人,”波尔多斯道:“如果那个马贩子不止欠您五个埃居,那他就是骗子。” “找便宜货还是可以的吧,波尔多斯先生?”诉讼代理人夫人辩护道。 “没问题,太太,可那些找便宜货的人总应该允许别人去找更大方的朋友吧。”说完波尔多斯扭头便走。 “波尔多斯先生!”诉讼代理人夫人嚷道,“我错了,在有关骑士的装备的事上,我不该讨价还价。” 波尔多斯没理她,继续往外走。 “请不要走,看在上帝的份上,波尔多斯先生!”她急了,“请别走,我们再谈谈。” “跟您谈我会倒霉的。”波尔多斯道。 “您究竟需要什么?” “我什么也不需要,因为即使我向您要什么东西,到头来也还不是一场空?” “波尔多斯先生,我对鞍马的事一窍不通。” “这些事本该由我来办,因为我是内行,可您却要省钱,结果反倒浪费了钱,夫人。” “这是一个失误,波尔多斯先生,我会尽力补救的。” “怎么个补救法?”火枪手问道。 “今晚科克纳尔先生要去德?肖纳公爵家里去,公爵叫他去研究一件事,至少要两小时。您过来吧,我们来解决我们的问题。” “很好,我亲爱的!” “你原谅我了?” “以观后效吧。”波尔多斯严肃地说。说过“晚上见”后,两人就分手了。 第48章 夜里的猫全是灰色的 第三十五章 夜里的猫全是灰色的 这天,波尔多斯和达尔大尼央都等待着天黑,天终于黑下来了。 九点钟左右,达尔大尼央到了米莱狄家。他发现她的情绪很好,加斯科尼人一眼就看出信已产生了作用。 凯蒂进来送果汁和饮料。她的女主人和蔼地望着她,然而,这个女孩却十分伤心,没有察觉。 十点钟了,米莱狄开始坐立不安起来。她看着时钟,一会儿站起,一会儿坐下,冲达尔大尼央微微一笑,好像在说:“你是非常可爱,可如果你马上就告辞的话,那就更加可爱了。” 达尔大尼央站起身,拿过自己的帽子。年轻的骑士明白她很感激他的离开。 “她真是疯狂地爱他,”他自语道,随后离去。 这次凯蒂没有等她,达尔大尼央只好自己上楼,走进她的小房间。 凯蒂正掩面而泣。 听到达尔大尼央进来的声响,她连头都没抬。年轻的骑士走过去,握住她的双手,她竟放声大哭起来。 正如达尔大尼央预见一样,米莱狄收到信时,高兴极了,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了使女,并奖励给她一袋钱。 凯蒂回到房里,把钱袋扔到角落里,三四枚金币撒落到地毯上。看到她失魂落魄的脸,达尔大尼央吓了一跳。达尔大尼央被这种无言的痛苦感动了,然而他绝不会改变自己的计划。所以他不让凯蒂得到他可以屈服的希望,只告诉她说这仅是一次报复。 他们听到米莱狄回房的声音。达尔大尼央马上躲进大橱里。他刚在橱里蹲下,就听见拉铃声。 凯蒂走进女主人的房间,关上中间那扇门,可是隔墙太薄,她们的谈话被达尔大尼央见得清清楚楚。 米莱狄乐晕了,她要凯蒂告诉她和德?瓦尔德先生见面时的细节,可怜的凯蒂只好一一回答,女主人竟没有听出她痛苦的语调。一个卷入爱的漩涡的人是多么自私呀! 和伯爵约会的时间快到了。米莱狄叫凯蒂熄了房间里的灯,然后让凯蒂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去,等德?瓦尔德先生一到就带他进来。 达尔大尼央从他的大橱的锁眼里看到屋子里全黑下来了,于是在凯蒂关上中间那扇门时,跳了出来。 “什么声音?”米莱狄问道。 “是我,”达尔大尼央压低声说,“德?瓦尔德伯爵。” “啊,天啊!”凯蒂嘟嚷道,“他连自己约定的时间都等不及了!” “既然如此,”米莱狄颤抖着说,“您为什么不进来呢?伯爵,您知道我一直在等您!” 达尔大尼央离开凯蒂,走进了米莱狄的卧房。 达尔大尼央忍受着嫉妒的煎熬,他跟正在隔壁房间里哭泣的凯蒂一样痛苦。 “伯爵,”米莱狄握住他的手,说,“您处处流露出对我的爱慕,我感到非常幸福。我也特别爱您。噢!请把这个拿去吧。” 她把一枚戒指套在达尔大尼央的手指上。 达尔大尼央见过米莱狄的这枚戒指,非常漂亮。 达尔大尼央把戒指还给她,可她说: “收下吧,如果您能接受它,”她激动地接着说,“那就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这个女人是个谜。”达尔大尼央心想。 这时他已准备讲出一切,说明他的报复目的,可米莱狄接着说: “可怜的人,那个加斯科尼魔鬼差点儿杀死您!”米莱狄接着说,“您的伤口还痛吗?” “还很痛。”达尔大尼央随口说。 “您放心,”米莱狄温存地说,“我会替您报仇的。” “见鬼,”达尔大尼央心想,“看来还不到说出真相的时候。” 达尔大尼央复仇的念头全都打消了。这个女人对他有一种莫名的磁力,他既恨她又爱她。他不敢相信这两种情感能在一颗心里同时存在,而且能够结合成一种奇怪的爱情。 到了该分手的时候,达尔大尼央和米莱狄依依不舍地道别,约定了下星期的幽会时间。 凯蒂希望能与他说几句话,可是米莱狄却一直把他送到楼梯口才分手。 第二天早上,达尔大尼央赶到阿多斯家。他把经过全告诉了阿多斯,阿多斯皱紧了眉头。 “米莱狄,”他说,“是个下贱的女人,然而这并不表明您就可以欺骗她,现在她已经成为您可怕的敌人。” 阿多斯注意到他手指上戴的蓝宝石戒指,原来戴在那个手指上的王后的戒指已被小心地收起来了。 “您在注意这枚戒指吗?”加斯科尼人说着,把这件礼物拿给阿多斯看。 “噢,它使我想起了一件祖传珍宝。” “它很漂亮,不是吗?”达尔大尼央说。 “太漂亮了!”阿多斯说,“像这样的蓝宝石,世上不会有第二颗,您是用原来的那枚钻戒换来的吧?” “不,”达尔大尼央说,“这是那个漂亮的英国女人送给我的礼物。” “是米莱狄送的吗?”阿多斯激动地叫起来。 “是的,她昨天夜里送给我的。” “让我看看。”阿多斯说。 “拿去吧!”达尔大尼央一边褪下戒指一边说。 阿多斯仔细地察看那枚戒指,顿时脸色煞白,然后他试着把戒指套在左手无名指上,大小完全吻合。这位贵族脸上闪过一丝愤怒和仇恨。 “不可能!”他说,“那枚戒指怎么会在米莱狄手中呢?可它们是如此的相似!” “您见过这枚戒指?”达尔大尼央问。 “我本以为见过,”阿多斯说,“不过看来我错了。” 他把戒指还给达尔大尼央,过了一会儿,他说,“达尔大尼央,把戒指拿下来,或把宝石转到里面去,它使我想起一些痛苦的往事。您不是来征求我的意见的吗?可是请等等……把这颗蓝宝石再给我看看,我刚才说的那一枚,有一颗面上有裂痕。” 达尔大尼央再次把戒指交给阿多斯。 阿多斯哆嗦了一下。 “喂,”他说,“这真是太奇怪了!” 他把他记忆中该有的那条裂痕指给达尔大尼央看。 “这枚蓝宝石钻戒是谁留给你的,阿多斯?” “是我母亲传给我的,这是一件祖传珍宝……它永远也不该从我家流出去。” “您……把它卖了?”达尔大尼央问道。 “没有,”阿多斯露出一种很怪的微笑,“我把它送给别人了,与您昨晚得到它的情形一样。” 达尔大尼央也陷入了沉思。他没有再戴,而是把它放入了口袋里。 “听我说,”阿多斯抓住达尔大尼央的手,说,“您知道我是多么爱你,达尔大尼央,别再去找那个女人。我总有一种直觉,觉得她是个堕落的坏女人,给人一种不祥之兆。” “您说得对,”达尔大尼央说,“我会离开她的,她确实使人感到害怕。” “您有勇气离开她吗?”阿多斯问。 “我会有的。”达尔大尼央说。 “太好了,您这么做就对了。” 这位贵族握住达尔大尼央的手说,“但愿这个女人没有给您留下可怕的影响!” 然后他朝达尔大尼央点点头,达尔大央尼知道他要一个人思考问题。 达尔大尼央回到家中,发现凯蒂正在等他。她是被女主人派来找这位所谓的德?瓦尔德的。她的女主人完全沉醉于爱情之中,她想知道什么时候能与她的情人共度第二个良宵。 可怜的凯蒂脸色苍白,浑身哆嗦,等待着达尔大尼央的回复。 阿多斯的劝告与自己心灵的呼唤相结合,再加上找回了自尊,满足了复仇的心理,达尔大尼央决定不再去见米莱狄了。于是他写了一封信作为答复: 夫人,我不会去赴约的。自从我恢复健康以来,这种事情太多了,以致于我不得不安排一个先后次序。轮到您时,我会通知您的。 吻您的手。 德?瓦尔德伯爵 他只字未提蓝宝石钻戒的事。 达尔大尼央把信给凯蒂看,第一遍她没有看懂,看了第二遍后她欣喜若狂。 凯蒂简直不敢相信,达尔大尼央只好把信上的保证念了一遍。虽然这个可怜的女孩知道把信交给米莱狄是件危险的事情,她还是毫不犹豫地奔向王宫广场。 米莱狄拆信的动作与凯蒂一样急不可耐。可一见到第一句话,她的脸一下子变了色,随后她把信纸揉成一团,狠狠地瞪着凯蒂。 “这是怎么回事?”她问。 “这可是给夫人您的回信呀,”凯蒂声音颤抖地回答。 “不可能!”米莱狄大声说,“一个贵族不可能给一个女人写这样的信!” 突然她浑身颤抖。 “天啊!”她说,“难道他知道了……”说到这儿她停住了。 她把牙齿咬得直响,脸色惨白,跌坐在一把扶椅上。 凯蒂以为她要昏过去了,连忙跑过来替她解开胸衣,米莱狄却突然站起来。 “您干嘛?”她问道。 “我以为您晕过去了,想帮帮您。”使女回答,心里十分害怕。 “我晕过去了,我……我……您竟把我当作一个懦弱可欺的女人,我是不会晕过去的,我要报复,您明白吗?” 接着她把凯蒂打发走了。 第49章 复仇梦 第三十六章 复仇梦 黄昏的时候,米莱狄吩咐说,如果达尔大尼央先生来了,就马上把他带进来,可是他却没有来。 第二天,凯蒂再次去拜访她的情人,并把前一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达尔大尼央笑了笑,米莱狄那种出于嫉妒而引起的愤怒就是他复仇的目的。 到了晚上,米莱狄显得比前一天还要不安,她把有关加斯科尼人的吩咐又嘱咐了一遍;可与头天一样,她又白等了。 第三天,凯蒂又来到达尔大尼央家中,满腹心事,愁眉不展。她从口袋里拿出一封信给他。 信是米莱狄写的: 亲爱的达尔大尼央先生,你不应该这样冷落朋友,尤其在即将分离的时候。前两天我的小叔子与我都在恭候您的光临,可您却没有来。天知道今晚会不会是同样的结果呢? 感激您的 克拉丽克夫人 “我正在等这封信。”达尔大尼央说,“由于德?瓦尔德伯爵的信用下降,我的信用自然就上升了。” “您去不去?”凯蒂问道。 “听我说,孩子,”加斯科尼人说,“您很清楚,我不接受这个建议是有失明智的。如果我不再露面的话,米莱狄会对我产生怀疑,这样的女人报复起来很难预料后果。” “啊!天啊!”凯蒂说,“您总是对的,您又要去给她献殷勤了,如果这一次您用真实身份去讨她的欢心,那会比上一次更糟糕。” 凯蒂已猜到了将发生的事情。 达尔大尼央极力安慰她,并保证说自己不会受米莱狄的诱惑。 他让凯蒂回去告诉她的女主人,他会来听候她的吩咐的;可他却不敢回信,因为他怕米莱狄会看出他的笔迹。 九点钟到了,达尔大尼央来到王宫广场。等候在前厅的仆人显然已得到吩咐,达尔大尼央刚到,就进去通报了。 “请他进来。”米莱狄的声音又急又高。 仆人把他带了进去。 “我不再见任何人了。”米莱狄说。 仆人出去了。 达尔大尼央看了米莱狄一眼,只见她脸色苍白,眼神黯淡无光。客厅里的灯有意减少了,可这个女人却未能掩盖住连续两天的情绪失控的影响。 达尔大尼央走到她身旁,她殷勤地接待他,可惶惶不安的脸色和温柔的微笑总无法协调。 达尔大尼央问她身体怎么样。 “很不好。”她回答道。 “噢,看来我有点儿失礼了,”达尔大尼央说,“您肯定需要休息,我这就告辞了。” “不,”米莱狄道,“我希望您留下来,先生。有您这样一个亲切的人作伴,我非常高兴。” “啊!”达尔大尼央心想,“她从来没有这么可爱过,千万要小心了。” 米莱狄尽力显出最亲热的神情,在话语中增加了风趣的内容。达尔大尼央原以为熄灭了的爱情又复苏了。看到米莱狄在微笑,达尔大尼央感到自己为这种微笑而甘愿受到惩罚。 米莱狄话多起来,她问达尔大尼央是否有情妇。 “唉!”达尔大尼央显得很伤感,“您怎么如此残酷地问我这个问题,自从见到您后,我心中只有您。” 米莱狄露出诡秘的微笑。 “这么说,您爱我?”她问道。 “难道您一点儿也看不出来吗?” “当然看出来了,可是,越是心高,越难得到。” “噢!这难不住我,”达尔大尼央说,“只有办不到的事才使我害怕。” “有了真爱,”米莱狄说,“就没有办不到的事情。” “见鬼!”达尔大尼央暗想,“情况完全变了。这个女人真地爱上我了?前几天她把我当作德?瓦尔德,把那枚蓝宝石戒指送给我,现在她不会准备又送我另一枚戒指吧?” 达尔大尼央赶忙靠近米莱狄。 “嗯,”她说,“您怎么证明您的爱情呢?” “你尽管吩咐,我已经准备好了。” 米莱狄一时无话,随后似乎下了决心,说道:“我要去报仇!” “您?”达尔大尼央故作惊讶地说,“会有这样的事?天啊,您是多么美丽,多么善良啊!” “我与这个仇人不共戴天。你能帮助我吗?” “当然,夫人,”他夸张地说,“我的一切像我的爱情一样属于您。” “既然您如此大方,又如此痴情……”米莱狄顿住了,没有往下说。 “嗯!”过一会儿米莱狄才说,“从现在起别再说不可能的事。” “我太幸福了!”达尔大尼央高声叫道,一下扑到米莱狄膝下狂吻她的双手。 “替我去找那个可恶的德?瓦尔德报仇吧。”米莱狄心想,“以后我自然可以再甩你,你这个大傻瓜!” “你这个虚伪而残忍的女人,”达尔大尼央想,“我将要与那个你想借我之手杀掉的人一起来取笑您了。” 达尔大尼央抬起头说,“我听从您的吩咐。” “可我如何报答你呢?”米莱狄说,“我知道,那些处于热恋中的人是不会白干的。” “您知道我希望得到什么,”达尔大尼央说。 他温柔地把她拉到自己身边。 她几乎没有反抗。 “真自私!”她微笑着说。 “啊!”达尔大尼央高声说道,他被这个女人在他心中点燃的狂热激动着。“啊!我总觉得这种幸福是不真实的,我要赶快把它变成现实。请把那个使您美丽的眼睛流泪的混蛋的名字告诉我。” “这个人你认识。” “真的?是我的朋友吗?”达尔大尼央装着有点儿犹豫,使她相信他真的一无所知。 “如果是您的朋友,您就下不了决心了吗?”米莱狄大声说,眼里闪烁着威胁的光芒。 “不,即使是我的亲生兄弟,我也绝不犹豫!”达尔大尼央似乎发了狂。 “我爱您。”她握着她的手说,热烈的握手使达尔大尼央浑身颤抖。 “您,您爱我!”他叫道,“啊!这真叫人丧失理智。” 于是他搂住了她。她并不拒绝双唇被吻,只是没有回应。她的嘴唇冷冰冰的。然而这并没有减少他的快乐和激动。他几乎相信了米莱狄对他的一片真情,也几乎认为德?瓦尔德罪有应得。 米莱狄抓住时机,说,“他叫……” “德?瓦尔德,我知道,”达尔大尼央高声说道。 “您怎么知道?”米莱狄抓住他的双手问道,试图看透他的内心。 达尔大尼央这才醒过来,感到自己已经走错了一步。 “说呀,快说呀!”米莱狄催促着,“您是怎么知道的?” “是这样的,昨天我在一个人家的客厅里见到德?瓦尔德,他拿出一枚戒指给人看,说是您送给他的。” “这个混蛋!”米莱狄嚷道。 “嗯!我要找这个混蛋,为您报仇。”达尔大尼央愤怒地说。 “谢谢,我勇敢的朋友!”米莱狄接着问道,“我什么时候可以报仇?” “明天或是马上,随您的便。” 米莱狄差点要说出“马上”两字,可她想到这样对达尔大尼央太不礼貌。再说,她还要采取许多预防措施。 “明天,”他说,“我一定为您报仇,除非我死了。” “不,”她说,“您不会死的,您会为我报仇的。他是个胆小鬼。” “和女人打交道时他或许是个胆小鬼,可与男人打交道时却不是这样的。” “您是不是有点儿犹豫了?” “不,我一点也不犹豫。可让我去冒生命危险,却只给我一点希望,其它什么都没有,这公平吗?” “我是非常公平的。”她温柔地说。 “啊,我的天使。”年轻人说。 “那么,就这么说定了?”她问。 “除了我向您要求的以外,亲爱的!” “听我说,您要相信我,我一定会对您温柔体贴的。” “我不想等明天了。” “嘘!别说话,我听到我小叔的声音了。别让他知道您在这里。” 米莱狄拉响了铃,凯蒂走了进来。 “您从这儿出去,”她推开一扇暗门说,“十一点钟您再来,我们再来结束谈话。凯蒂会把您带到我的房间的。” 可怜的侍女听到这些话,差点儿摔倒。 “怎么啦,小姐?请把骑士带走。晚上十一点,您听清楚了吗?” “看来她总在十一点约会,”达尔大尼央心想,“她已经习惯了。” 米莱狄伸出手,让达尔大尼央吻了一下。 “喂,”他边出去边说,几乎没有理会凯蒂的责备,“小心,别让自己成傻瓜,这个女人一定是个大罪犯!” 第50章 米莱狄的秘密 第三十七章 米莱狄的秘密 从米莱狄那儿出来后,达尔大尼央没有马上到那个年轻姑娘的房里去。他想躲开各种批评、责备和哀求,理一下自己的思想。 达尔大尼央发疯似地爱着米莱狄,而米莱狄却一点儿也不爱他。然而他被一种强烈的报复欲望所驱使,要去占有这个女人,他觉得这种报复使人感觉很好,所以他不想放弃。 他在王宫广场上兜了几圈,不时回头看看从米莱狄房间里漏出来的灯光。这次那个年轻的女人明显不像上次那样急于回到自己的房中去了。 灯光终于熄灭了。 他回想起头天夜里的事情,心怦怦地跳起来,他又回到米莱狄的府邸,急忙走进凯蒂的房间。 年轻的使女面色死灰,她想阻止她的情人,可米莱狄已听到达尔大尼央的声响,她打开了门。 “进来吧。”她说。 如此厚颜无耻使达尔大尼央几乎怀疑这一切的真实性。 然而在磁石的吸引下,他屈服了,急忙走向米莱狄。中间那扇门在他们身后关上了。 凯蒂朝那扇门扑了过去。最后,出于爱情的顾虑又使她必须作出最后的牺牲。 达尔大尼央却达到了他最大的愿望。但有一个神秘的声音在对他说,他只不过是一件复仇的工具,可是自负、自尊和痴情窒息了这种低声的劝告。随后这个加斯科尼人怀着坚定的自信,把自己跟德?瓦尔德比较,并自问为什么米莱狄就不能真心爱他。 所以他完全沉醉于当时的氛围之中了。对他来说,米莱狄已不是那个恐怖的女人,而是一个热情而奔放的情妇。两小时的光阴不知不觉地过去了。 这对情人终于平静下来,米莱狄没有忘记自己的动机,首先回到现实中来了,她问年轻人是否已想好了第二天挑起德?瓦尔德跟他的决斗的办法。 可达尔大尼央这时的想法与米莱狄大不一样,他已经忘乎所以了,只是殷勤地回答说太晚了,不必考虑决斗的事。 可米莱狄关心的只有决斗,所以她对达尔大尼央的冷漠态度深感诧异。她的问题变得愈来愈急迫了。 然而达尔大尼央从未考虑过这场可能发生的决斗,所以他想换个话题,但他没有做到。米莱狄用她超出常人的智慧和坚强的意志把他限制在预定的范围内。 达尔大尼央劝米莱狄饶恕德?瓦尔德,放弃她的打算。 可达尔大尼央刚开了个头,年轻的少妇就气得浑身哆嗦。 “亲爱的,您害怕了?”她尖利的声音带着嘲讽的味道,回荡在黑暗中。 “您怎么会这样想呢,亲爱的!”达尔大尼央回答,“如果那个可怜的德?瓦尔德伯爵没有您想象的那么坏呢?” “不管怎么说,”米莱狄严肃地说,“他欺骗了我,所以他必须死。” “既然您宣判了他死刑,那他就得死!”达尔大尼央坚定地说。米莱狄觉得这是一种能经受一切考验的忠诚的表白。 她马上靠近了他。 当微弱的黎明曙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潜入房间时,达尔大尼央就要和米莱狄分手了,她又提起找德?瓦尔德报仇的事。 “我已经准备好了,”达尔大尼央说,“可在此之前我想弄清楚一件事。” “什么事?”米莱狄问。 “您到底爱不爱我?” “我好像已经证明过了。” “是的,所以我的一切都属于您了。” “不过您也得向我证明您的爱情,对吧?” “当然,不过,既然如此,”达尔大尼央接着说,“您难道就不为我感到担心吗?”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我有可能受重伤,甚至送命。” “不可能,”米莱狄说,“您是那么英勇,剑法又那么高超。” “您为什么不喜欢另一种方法,”达尔大尼央说,“既可以为您报仇,又不必去决斗?” 米莱狄默默地看着她的情夫。 “说实话,”她说,“您现在有点儿犹豫了。” “不对,我没有犹豫。只不过,我觉得失去您的爱就是对一个人的惩罚,所以不需要再有其它的惩罚了。” “谁说我曾爱过他?”米莱狄质问道。 “我深信,您爱着另一个人,”年轻的骑士说,“而且我很同情伯爵。” “您同情他?”米莱狄厉声问道。 “是的,我同情他。” “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他不像您想象的那么坏。” “真的吗?”米莱狄不安地说,“请解释一下好吗?” 她望着身旁的达尔大尼央,双眼冒火。 “我是一个高尚的人!”达尔大尼央说,他决心要了结此事,“我得到了您的爱情,是不是?” “全部拥有了,快说下去。” “好吧,我觉得自己要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有件事我一定要说出来。” “有件事?” “如果我对您的爱情有所怀疑,我就不会说出来,不过您是爱我的,我的小美人,对不对?” “对。” “假如我由于爱您过了头而犯下错误,您会原谅我吗?” “有可能。” 达尔大尼央试着去吻米莱狄,可她避开了。 “快坦白,”她的脸色铁青,“有什么事?” “上星期四,您曾和德?瓦尔德在这个房间幽会,对吗?” “我?没有,绝不会有这种事!”米莱狄语气坚定,神情自若。 “别撒谎了,我的小天使,”达尔大尼央微笑着说,“没有用。” “到底怎么啦?您快说呀!” “噢,您放心,您没什么地方对不住我,而且我已原谅你了。” “接着说!” “那枚戒指在我这里,亲爱的,星期四的德?瓦尔德伯爵和今天的达尔大尼央是一个人。” 米莱狄脸色煞白,她坐起来,狠狠推了达尔大尼央一把,跳下床去。 这时天色已经大亮了。 达尔大尼央拉着米莱狄身上的印度细布浴衣向她讨饶。可她拼命挣扎着要逃,达尔大尼央一使劲,细布浴衣撕破了,她露出了肩。达尔大尼央看到她的肩上烙着一朵百合花,不禁大吃一惊,这种无法除掉的烙印是刽子手在行刑时亲手烙上去的。 “天啊!”达尔大尼央松开手,愣住了,只觉得浑身冰冷。 米莱狄从达尔大尼央的那副恐慌的样子中知道他发现了自己的秘密。毫无疑问,他已全都看见了,现在他已知道了她的隐私。 她转过身去,像一头受伤的豹子。 “天啊,混蛋!”她嚷道,“你骗了我,还知道了我的秘密,你死定了!” 她朝梳妆台跑去,打开梳妆台上的小匣子,从里面拿出一柄金柄小匕首,转过扑向半裸着身子的达尔大尼央。 这位年轻人是勇敢的,不过当他看到她那张变形的脸,那青灰色的脸色以及鲜红的嘴唇时,不禁吓得魂飞魄散。他的一只满是汗水的手碰到了他的剑,便立即拨出剑来。 可米莱狄只想跳上床去刺他,直到她感到达尔大尼央的剑尖儿已顶住了她的脖子,才住手。 然后她又想抓他的剑,不过达尔大尼央总能避开,并且不断用剑在她眼睛和胸前比划。 米莱狄咆哮着向他扑去,达尔大尼央慢慢冷静下来了。 “够了,漂亮的贵夫人!”他说,“我以天主的名义请您平静下来吧,否则我就要在您的脸蛋上画出第二朵百合花了。” “贱种!下流胚子!”米莱狄吼道。 达尔大尼央始终在找门,他采取了守势。 达尔大尼央藏在家具后面,米莱狄推倒几件家具冲向他,这时,凯蒂打开了中间那扇门。达尔大尼央离门只有几步之遥,他一个箭步就从米莱狄的房间冲到使女的房间,接着又关上门,用尽全力死死顶住,凯蒂则插上了门闩。 米莱狄想推开那扇门,当她觉得无法推开时,便用匕首去戳门,其中有几下戳穿了门板。 “您不能就这样出去呀,”凯蒂说,“您没穿衣服。” “啊!”达尔大尼央说,这时他才发现自己没穿什么衣服,“是啊!你给我随便找点衣服吧,不过要快!” 凯蒂很快用一条连衣裙、一顶宽大的帽子和一件女短披风把他打扮好。随后又给他穿上一双拖鞋,拉着他走下楼。他走得正是时候,因为米莱狄已拉响了铃,把整个府邸的人都吵醒了,看门人刚打开门,米莱狄就在窗口大叫: “不许开门!” 第51章 阿多斯的装备 第三十八章 阿多斯的装备 达尔大尼央逃走了,米莱狄晕倒在房间里。 达尔大尼央根本顾不上凯蒂,他跑过半个巴黎,一直跑到阿多斯家门口。 他穿过院子,跑上阿多斯住的三楼,敲起门来。 格里莫出来开门,达尔大尼央猛冲进去,差点把他撞倒。 “哎呀!”他大声嚷道,“你这个疯女人到处乱跑什么!” 达尔大尼央摘掉帽子,从短披风里露出两只手。看到他的短须与那把出鞘的剑,可怜的格里莫发现他面前是一个男人。 “救命啊!”年轻人说:“我是达尔大尼央,你不认识我吗?你主人呢?” “达尔大尼央先生!”格里莫大叫,“真是难以想象!” “格里莫,”阿多斯走出来说,“您居然敢说话了。” “啊,先生!是因为……”格里莫用手指了指达尔大尼央。 阿多斯认出了他,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歪戴着女人的帽子,垂落到鞋上的裙子,卷起的衣袖以及因为激动而微微翘起的胡子。 “别笑话我,朋友。”达尔大尼央大声说,“看在上帝的份上,并没有什么可笑的。” 他带着一种真正的恐惧,所以阿多斯立刻握住他的手,说道: “我的朋友,您的脸色白得可怕,是不是受伤了?” “不,我没受伤,只是遇到一件恐怖的事情,阿多斯,您一人在家吗?” “当然,这种时候还会有谁在我家呢?” “太好了。” 达尔大尼央马上进了阿多斯的房间。 “喂,您说吧!”阿多斯一边说一边关门,“是国王驾崩了,还是您杀了红衣主教?瞧您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阿多斯,”达尔大尼央脱下身上的女装,说,“您就准备好听一个令人难以想象的故事吧。” “怎么回事?”阿多斯问。 达尔大尼央在阿多斯耳边低声说,“米莱狄的肩上有百合花的烙印。” “啊!”火枪手叫道。 “喂,”达尔大尼央说,“您可以肯定另外一个已经死去了吗?” 阿多斯叹了口气,低下头,双手抱着脑袋。 “现在这一个,”达尔大尼央说,“是个二十七八岁的女人。” “头发金黄?”阿多斯说。 “是的。” “淡蓝色的眼睛,眉毛与睫毛都是黑的?” “是的。” “身材苗条,缺一颗牙?” “是的。” “可您说过,她是英国人。” “别人叫她米莱狄,不过她很可能是法国人。其实,温特勋爵只是她的小叔子。” “我想亲眼看看她,达尔大尼央!” “阿多斯,一定要懂慎行事!本来您是要杀掉她的,这个女人可是个以牙还牙的主儿啊!” “她不敢说什么,因为说了会暴露她自己!” “她什么事都做得出!您见过她生气时的模样吗?” “没见过。”阿多斯说。 “太可怕了!唉,亲爱的阿多斯,我真担心她会报复我们!” 然后达尔大尼央把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 “你说得对,”阿多斯说,“幸好,后天我们就要离开巴黎,八成是要去拉罗舍尔,只要一动身……” “阿多斯,如果她认出您,她会追您到天涯海角的,因此就让她把怒火发泄到我自己身上吧!” “噢!亲爱的朋友,她杀了我又有什么关系!”阿多斯说,“难道我是个胆小鬼?” “但这个女人是红衣主教的密探。” “果真如此的话,您可得小心了。不要单独出门,吃东西也得当心,总之,孩子,别相信一切,甚至连您的影子都不要相信。” “所幸的是我们只要拖到后天晚上不发生意外就行了,”达尔大尼央说,“因为一到部队里面,我们该害怕就只有男人了。” “在这之前,”阿多斯说,“我不再隐居,不论您去哪儿,我都跟着您,现在您得回掘墓人街去了,我陪您一块儿去。”阿多斯说着拉了拉铃。 格里莫进来了。 阿多斯向他做手势,要他到达尔大尼央家里去取些衣服。 格里莫也用手势回答说他听懂了阿多斯的意思,随后便走了。 “好吧!亲爱的朋友,可我的装备还完全没有着落啊。”阿多斯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您的全套衣服都在米莱狄家,她是不会把这些衣服还给您的。幸好那枚蓝宝石戒指还在。” “蓝宝石钻戒是您的,亲爱的阿多斯!” “是的,我母亲戒指给了我,而我却昏了头,把宝物送给了这个下贱的女人。” “亲爱的,您就收回这枚戒指吧,您应该好好保存它。” “我永远不会收回它,这枚戒指已被玷污了,达尔大尼央!” “那就卖掉它!” “卖掉一颗母亲留给我的宝石!说实话,我认为这是一种亵渎圣物的行为。” “那就把它抵押掉,肯定可以抵押到一千埃居,用这笔钱来安排您的事绰绰有余,等到将来您手里有了钱就把它赎回来。因为它已经过了放高利贷者之手,重新回到您手上时,原来的污点就会洗净了。” 阿多斯露出了笑容。 “您真可爱,”他说,“亲爱的达尔大尼央!我们就把它抵押掉,不过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抵押后,我们平分,一人五百埃居。” “您想想,阿多斯!我是国王卫队的,只要我卖掉我的鞍辔,事情就解决了。我需要的仅是替普朗歇买一匹马而已。您忘了我那枚戒指了?” “不过我觉得您的这枚戒指对您,比我的这枚戒指对我更加重要。” “是的,因为在重要关头,它不仅能帮助我们解决困难,还能使人们免遭巨大的危险。” “我们还是来谈谈我的戒指,确切地说,是您的戒指。抵押到的钱您拿一半,否则我就把这枚戒指扔了。” “好吧,就照您说的办!”达尔大尼央说。 这时,格里莫与普朗歇一同来了。 达尔大尼央和阿多斯穿上衣服一起出发了。 他们平安无事地到达了掘墓人街,博纳希厄在门口嘲讽地看着达尔大尼央。 “啊,亲爱的房客!”他说,“一位漂亮姑娘等着您呢。” “凯蒂!”达尔大尼央大声叫道。 果然,这个可怜的姑娘靠在他的房门上,一见到他就说: “您答应过保护我的,别忘了是您毁了我呀!” “当然,”达尔大尼央说,“凯蒂,我走后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听到她的喊叫,”凯蒂说,“所有的仆人都跑去了,她气坏了,把您骂得狗血淋头。我觉得她会想起您那天是从我的房间进入她的房间的,因此她会知道我是您的同谋,便逃了出来。” “唉,可怜的孩子!我怎么安置您呢?后天我就要启程了。” “骑士先生,您一定要想办法让我离开法国。” “可我总不能带您去围攻拉罗舍尔呀!”达尔大尼央说。 “当然不能,不过您可以把我安排到外省,比如说,到您的家乡去。” “噢,亲爱的凯蒂,我家乡的那些贵妇都不用使女。不过等等,我想到办法了。普朗歇,去把阿拉密斯找来,我有些重要的事情要与他谈。” “我知道是怎么回事,”阿多斯说,“可为什么不找波尔多斯呢?我好像觉得他那位侯爵夫人…… 达尔大尼央笑道,“凯蒂不愿住在狗熊街,是吗,凯蒂?” “住哪儿都行,”凯蒂说,“只要别人不知道我在哪里就行。” “凯蒂,我们就要分别了,您再不会对我有什么嫉妒的想法了……” “骑士先生,”凯蒂说,“无论在哪里,我始终爱着您。” “见鬼!哪会这么有恒心?”阿多斯小声说。 “我也永远爱着您,”达尔大尼央说,“您放心吧。不过请回答我一个问题,您是否听说有个被绑架的女人?” “让我想一下……啊,难道您还爱着这个女人吗,骑士先生?” “不,我的一个朋友爱着她,喏,就是这位阿多斯。” “我?”阿多斯嚷道。 “当然是您!”达尔大尼央握着阿多斯的手说,“我们十分关心这位可怜的博纳希厄太太,凯蒂什么也不会说出去的,对吗?”达尔大尼央接着说,“您进门时不是看到有个男人站在那儿吗?他就是那位可怜的太太的丈夫。” “天啊!”凯蒂叫道,“我更害怕了,但愿他没有认出我来。” “什么?你们曾经见过面?” “他到过米莱狄家两次。” “大概是什么时候的事?” “大概十七八天以前和昨晚。” “昨晚?” “就在您来以前不久。” “亲爱的阿多斯,我们被密探包围了!凯蒂,你觉得他认出你了吗?” “我一看见他就拉下了帽子,不过也许太迟了……” “阿多斯,他不大提防您,您去看看他是否还在门口。” 阿多斯很快就回来了。 “他走了,”阿多斯说,“他家的门关上了。” “他肯定去报信了。” “是吗?那我们就飞吧,”阿多斯说,“让普朗歇一人留下替我们通风报信。” “等等,还有阿拉密斯呢,我们已派人去叫他了!” 阿拉密斯刚好在这时走了进来。 大家把事情告诉了他,并对他说现在最要紧的是为凯蒂找一份工作。 阿拉密斯考虑了一会儿后,红着脸说: “德?布瓦后特拉西夫人曾为她一位住在外省的女朋友,托我找一个贴身侍女,亲爱的达尔大尼央先生,您是否能够向我保证这位小姐……” “噢,先生,”凯蒂大声说,“您尽管放心,我一定忠心于使我离开巴黎的人!” “那就太好了。”阿拉密斯说。 他坐到桌子前,写了一封信交给凯蒂。 “我的孩子,”达尔大尼央说,“再呆下去对我们都不好,我们分手吧,到情况好些时我们再见面。” “以后无论我们何时何地见面,”凯蒂说,“我都会像今天一样爱着您。” “这是赌徒的誓言。”达尔大尼央送凯蒂下楼去了,阿多斯说。 然后三个年轻人约好下午四点钟在阿多斯家碰头,便分手了,只留下普朗歇看家。 阿拉密斯回到自己的家,阿多斯和达尔大尼央都盘算着如何抵押掉他们的戒指。他们毫不费力地把戒指抵押了三百皮斯托尔。 阿多斯和达尔大尼央,花了几乎不到三个小时的时间就买齐了火枪手的全部装备。阿多斯在这个过程中充分显出他那随和的、地道的大爵爷本色。只要是他看上的东西,绝不讨价还价。对此达尔大尼央很不理解,可阿多斯总是笑着拍拍他的肩膀,以致于达尔大尼央终于明白了,讨价还价这类事情对一个具有贵族气派的人来说是不合适了。 当买完马鞍和格里莫的各种武器后,阿多斯的一百五十皮斯托尔已全花光了。 达尔大尼央请阿多斯用自己分得的一份儿,然而阿多斯耸耸肩膀作为回答。 “那个犹太人肯出多少钱买下蓝宝石?”阿多斯问道。 “五百皮斯托尔。” “那就是说还可多得二百皮斯托尔:一百归您,另一百归我。这可是一笔真正的财产,朋友,恐怕还得麻烦您去一趟犹太人那儿。这枚戒指一定会引起我太多的痛苦回忆,达尔大尼央,告诉他,戒指归他,把剩下的两百皮斯托尔带回来。” “我希望你再考虑考虑,阿多斯。” “目前最重要的是现钱,应该擅于作出牺牲。去吧,达尔大尼央,让格里莫陪您一起去吧。” 半小时后,达尔大尼央带着两千利弗尔回来了,一路上很顺利。 第52章 幻象 第三十九章 幻象 下午四点钟到了,四位朋友又在阿多斯家见面了。他们已经完全没有了对装备的担心,但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忧虑。 普朗歇送来两封写给达尔大尼央的信。 其中一封是一张折成精致的长方形的短笺。上面盖着漂亮的绿色封印,封印是一只鸽子。 另外一封是一个四方形的大信封,上面印着红衣主教公爵的印章。 一看到那封精巧的信,达尔大尼央就认出了上面的笔迹。 他马上撕开封印,信上写着: 本周三晚上六七点钟,请到通往夏约的那条大路上散步,并请仔细观察过往的四轮马车里的人。然而,如果您把您自己及爱您的人的性命看得很重要的话,希望您千万别声张,别让人以为您已认出了那个不顾一切危险想看您一眼的女人。 信末没有签名。 “这肯定是个圈套,”阿多斯说,“达尔大尼央。” “然而,”达尔大尼央说,“信上的笔迹我好像认识。” “笔迹有可能是模仿的,现在这个季节,通往夏约的大路到晚上六七点钟时十分荒凉。” “如果我们全都去呢?”达尔大尼央说,“见鬼!他们总不会把我们四个全都吃了吧?况且还有四个随从,还有马匹和武器。” “这正是炫耀我们的装备的好机会。”波尔多斯说。 “不过假设这封信是一个女人写的,”阿拉密斯说,“又假设这个女人不想被人看见,达尔大尼央,您会损害她的名誉的,而一个贵族不应该这样做。” “我们在后面跟着,”波尔多斯说,“让他一个人在前面走。” “恐怕一颗子弹很快就会从飞驰的四轮马车里射出来。” “噢,”达尔大尼央说,“子弹是打不着我的。我们可以追上四轮马车,把车里的人杀了。” “他说得对,”波尔多斯说,“打一架吧,也该试试我们的武器了。” “那我们就去取取乐吧。”阿拉密斯冷漠地说。 “随各位的便吧。”阿多斯说。 “各位,”达尔大尼央发话了,“现在四点半了,刚好来得及六点钟赶到去夏约的大道上。” “如果我们出发得太晚的话,”波尔多斯说,“别人就会看不到我们,这就太遗憾了,赶快动身吧,先生们。” “还有第二封信呢,”阿多斯说,“我觉得它还是值得拆开一看的。至于我嘛,亲爱的达尔大尼央,我对这封信的担心程度远远超过您刚才轻轻塞进胸前的那封信。” 达尔大尼央脸红了。 “那就让我们看看红衣主教有何吩咐吧!”年轻人说。 达尔大尼央撕开信念道: 国王卫队德?艾萨尔部下的达尔大尼央先生,请于今晚八时来红衣主教府候见。 卫队队长拉乌迪尼埃尔 “见鬼!”阿多斯说,“这是一个更让人不放心的约会。” “我先赴第一个约会,然后再赴第二个约会,”达尔大尼央说,“第一个约会是七点钟,第二个约会是八点,来得及。” “要是我的话,我是不会去的。”阿拉密斯说,“一个骑士当然不会错过一位贵妇人的约会;一位谨慎的贵族可以借故不去见红衣主教。” “阿拉密斯说的对。”波尔多斯说。 “先生们,”达尔大尼央回答,“以前我曾从德?卡伏瓦先生那儿得到过红衣主教类似的邀请,当然我没当回事,可第二天我就遭到了报应:康斯坦丝不见了!所以这次无论如何我都要去。” “如果主意已定,”阿多斯说,“您就去吧。” “万一被关进巴士底狱怎么办?”阿拉密斯问道。 “我相信你们会把我救出来的。”达尔大尼央说。 “那当然,”阿拉密斯和波尔多斯同时说,他们的神情安详,“我们当然会把您救出来,不过后天大家就要上前线了,您最好别去冒那个险。” “我们尽量把事情办妥。”阿多斯说,“今晚我们不要离开他,每个人带三个火枪手在后面跟着,各自分别看住主教府邸的一扇门。如看到一辆可疑的车子从府中出来,我们便扑上去。我们已经好长时间好久没有同红衣主教的卫士们较量了,德?特雷维尔一定以为我们全死光了。” “阿多斯,”阿拉密斯感慨道,“您简直就是个大将军,各位,你们觉得这个计划怎么样?” “太好了!”大家异口同声地说。 “好吧!”波尔多斯说,“我回队里去通知我的兄弟们,让他们在八点钟以前准备好,集合地点定在红衣主教府邸前的广场上。你们在这段时间里,叫你们各自的跟班备马吧。” “遗憾的是我没有马。”达尔大尼央说,“不过我可以派人到德?特雷维尔先生那里借一匹。” “不用,”阿拉密斯说,“我可以借一匹给您。” “您有多少匹马?”达尔大尼央问道。 “三匹。”阿拉密斯微笑着回答。 “亲爱的阿拉密斯,我真搞不懂您买三匹马干什么?” “不是的,今天清晨一个仆人送来了第三匹马,他不肯说出他的主人的身份,只是说遵照主人的吩咐……” “或许是奉了女主人的命令。”达尔大尼央开玩笑道。 “这无关紧要,”阿拉密斯脸红了,“他是照女主人的吩咐给我送马的,却不肯对我说出他是谁派来的。” “这种事情只有诗人才会遇到。”阿多斯一本正经地说。 “好吧!我们尽量把事情办得漂亮些,”达尔大尼央说,“您准备骑哪一匹?” “当然骑别人送的那一匹;达尔大尼央,我不能得罪……” “送马的陌生女人。”达尔大尼央说。 “或者说是那个送马的神秘女人。”阿多斯接着说。 “您买的匹马花了多少钱,卖给我吧?” “八百利弗尔。” “给,四十个皮斯托尔。”达尔大尼央边说边掏出钱。 “您现在很有钱吗?” “是的,多极了,亲爱的!” 达尔大尼央边说边把口袋里的皮斯托尔弄得叮铛直响。 “把您的马鞍送到火枪队去,有人会把咱们俩的马一块儿送到这儿来的。” “太好了,五点马上就到了,我们必须尽快行动。” 一刻钟后,波尔多斯骑着一匹西班牙马出现在费鲁街头,穆斯格东也骑着一匹马走在后面。波尔多斯兴高采烈,眉飞色舞。 阿拉密斯骑着一匹英国马出现在费鲁街的另一端,巴赞骑着一匹杂色毛片的马跟着,手里还牵着达尔大尼央的坐骑:一匹德国马。 两个火枪手在门口相遇:阿多斯和达尔大尼央从窗口看见了他们。 “见鬼!”阿拉密斯说,“这匹马真是棒极了,我亲爱的波尔多斯。” “谢谢,”波尔多斯回答道,“这匹马是有人一开始就准备送来的礼物,但被她的丈夫掉了包,不过后来我的要求得到了满足。” 普朗歇和格里莫也来了,手里牵着他们各自主人的马;达尔大尼央和阿多斯下楼来骑上马,于是四人出发了。跟班们尾随其后。 四位骑士在罗浮宫附近遇上了德?特雷维尔先生,他截住他们,大大赞美了一番骑士们的装备,招来了几万人的围观。 达尔大尼央趁机对德?特雷维尔先生读了那封盖着朱红大印的信,当然,他没有提另一封信。 德?特雷维尔先生赞同达尔大尼央的决定,并许诺说如果第二天他失踪了,他肯定能找回他来。 六点的钟声敲响了,四骑士说有约会,便向德?特雷维尔先生告辞了。他们一路策马狂奔,来到了通往夏约的道上,达尔大尼央睁大眼睛打量每辆过往的车辆,但没有看见他的熟人。 夜幕降临了,有一辆马车飞奔而来,达尔大尼央觉得这辆车上载着那个写信约会他的人。年轻的骑士的心突然狂跳起来,一个妇人的头从车窗里伸出来,她的手指压在嘴唇上,像是叫达尔大尼央别声张,也像送给他一个飞吻。达尔大尼央不禁轻轻叫出声来,那个女人正是博纳希厄太太;马车飞快地一闪而过,那个女人更像是个幻象。 尽管没有忘记信上的威胁,达尔大尼央还是不由自主地策马追去,不一会儿便追上马车,然而此时车窗的玻璃已完全关闭,幻象已消失了。 达尔大尼央又记起信上的嘱咐:“如果您把自己及爱您的人的性命看得很重要的话,那么就不要轻举妄动,就当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他立即停下来,为车上的那个女人担心。为了约见他,那个女人肯定付出了很大的代价。 那辆马车朝巴黎城飞奔而去,很快就消逝得无影无踪了。 达尔大尼央呆立在原地。 三个同伴来到他身旁。他们三人也都清楚地看到了一个女人的头从车窗里伸出来过。可三个中除了阿多斯外都不认识博纳希厄太太。据阿多斯说,那个女人肯定是博纳希厄太太,不过他看到了另一个坐在马车里的男人的脸。 “果真如此的话,”达尔大尼央说,“他们肯定是在为她转移监狱。他们到底想把这个可怜的女人怎么样?我究竟怎样才能见到她?” “朋友,”阿多斯严肃地说,“请记住,只有死人才不会被世人遇见。如果您的情妇没有死,如果我们刚才看到的就是她,那么您一定会同她见面的。这一时刻很可能比您预计的要早些到来。” 七点半钟了,那辆马车比约定的时间晚了二十分钟。达尔大尼央的朋友们提醒他还有一次拜访,同时告诉他,如果他现在想改变主意还来得及。 然而达尔大尼央是个很好奇的人。他早就想到红衣主教府走一遭,想知道一下红衣主教大人想对他说些什么。 他们到达了红衣主教府前的广场上,看见那十二名被邀请来的火枪手正在等他们。这时他们才向这些火枪手说明请他们来的原因。 在忠于国王的火枪队里,达尔大尼央的名声很大,大家都愿意帮助他。而且,这是一件十之八九要给红衣主教及其部下来一个恶作剧的事情。对这样的活动,这些贵族们一向是乐意参加的。 阿多斯把火枪手们分成三组,分别埋伏在一扇大门口对面,然后达尔大尼央从正门走了进去。 虽然知道自己有强大的后盾,年轻的骑士仍有些忐忑不安。对付米莱狄的行径当然算不上什么背叛,但他怀疑这个女人和红衣主教之间有着某种政治联系。而且那个被他整得很难堪的德?瓦尔德又是红衣主教先生忠心耿耿的部下。达尔大尼央知道,红衣主教对他的敌人来说非常可怕,对他的朋友却相当照顾。 “德?瓦尔德把发生在我们之间的事告诉了红衣主教,那么我似乎应该把自己当作一个罪人来对待。”达尔大尼央摇头晃脑地自言自语道,“可他为什么一直要等到今天才动手呢?其实很简单,米莱狄的控诉,使红衣主教再也忍不下去了。” “幸运的是,我那些好朋友全在下面,他们不会听任我被带走而不采取行动的。然而德?特雷维尔先生的火枪队单独跟红衣主教开战是自取灭亡。在红衣主教面前,王后没有权威,国王也缺乏意志。达尔大尼央,你是勇敢的,然而你将断送在这个坏女人手里!”达尔大尼央不断地自语。 他把那封信交给了值班的掌门官。掌门官领他到了候见厅后,自己又向府邸深处走去。 候见厅里呆着五六个红衣主教的卫士,他们认出来人是曾刺伤朱萨克的达尔大尼央,都瞅着他。 这对达尔大尼央来说是个不祥之兆,但这位加斯科尼人是不易被吓倒的。所以达尔大尼央故意趾高气扬地站在他们面前,一只手撑着腰,保持着一种庄严的神态。 掌门官回来了,让达尔大尼央跟他走。离开时,达尔大尼央觉得那些卫士在小声议论着。他们走过一条走廊后,穿过一间大厅,然后走到一间图书室,来到一个坐在一张书桌前写字的人的面前。 掌门官退出了。达尔大尼央站着没动,仔细打量面前的这个人。 起初达尔大尼央以为他要和一个司法官员打交道,然而他发现坐在他面前的人在写诗。过了一段时间,诗人合上他的手稿,他抬起头来。达尔大尼央这才认出他就是红衣主教。 第53章 可怕的幻象 第四十章 可怕的幻象 红衣主教注视着年轻的骑士。在这种目光的注视下,达尔大尼央感到自己浑身直发抖。 不过他还是手持毡帽,镇定地站在那里等候红衣主教的垂询。 “先生,”红衣主教问他,“您是不是贝亚思的达尔大尼央族人。” “是的,大人。”年轻人回答道。 “在塔布及其附近一带有好几支达尔大尼央族人,不知道您是属于哪一支?”红衣主教接着问道。 “我的父亲曾经跟随伟大的亨利国王——当今陛下的父亲,参加过好几次宗教战争。” “噢,七八个月前,您离开故乡到巴黎来,是来谋求发展的吧?” “是的,大人。” “在您经过默思时,遇到过什么事?” “大人,”达尔大尼央说,“事情是这样的……” “不必说了,”红衣主教微笑着说,“您是被推荐给德?特雷维尔先生的,对吗?” “是的,大人,不过就在默思遇到的那件倒霉事件中……” “不小心把那封介绍信弄丢了。”红衣主教接着说下去,“这件事情我是知道的。德?特雷维尔先生是个善于相面的行家,所以他把您安排在他的妹夫德?艾萨尔先生的卫队里,并且公开宣称您迟早会进入火枪队。” “大人您了解得很清楚。”达尔大尼央说。 “从那以后,您干了很多使您名声大震的事情:有一天您如果去其它任何地方情况都不会太糟糕,可您偏偏到查尔特勒修道院后面去散步,然后您和您的朋友到福尔日温泉去旅行,您的那些朋友都留在半路上了,而您却继续向前赶路,到英国去办事。” “大人,”达尔大尼央瞠目结舌地说,“我是去……” “去打猎,是吧?我知道这件事。您回来后就得到一位非常尊贵的夫人的接见,看见您还保留着这位贵夫人的纪念品,我真是开心极了。” 达尔大尼央伸手捏住他的钻石戒指,并赶忙地把戒面转向里,但为时已晚。 “在那件事情发生后的第二天,您曾接待过德?卡伏瓦的拜访,”红衣主教说,“他打算邀请您到我府上来,遗憾的是您没有回访他。您犯了个错误,骑士先生。” “可是大人,那时我十分害怕。” “噢?先生,这是为什么呢?我要惩罚的是那些拒不服从命令的人,而并不是像您这样的人。我说这番话是有原因的:您想想我派人通知您来见我的那一天晚上都发生了什么事。” 博纳希厄太太就是那晚被绑架的。达尔大尼央不禁打了个寒噤。肯定是那些过去使她失踪的人带走了她。 “我已有很久没有听人提及您了,所以只想知道您都干了些什么。再说,您也真该好好地谢谢我,在所有这些情况之中,您受到了很大的照顾。” 达尔大尼央弯了弯腰表示谢意。 “我之所以这么做,是出于一个我为您拟定的计划。” 达尔大尼央越来越觉得莫名其妙。 “我原本打算在您第一次接到我的邀请的那天告诉您这个计划,可您没有接受邀请。幸运的是这种延误不会造成任何失误,今天我就要告诉您。” 红衣主教指了指张椅子,要年轻人坐下。 “您很英勇,达尔大尼央先生,”红衣主教继续说,“您也非常谨慎,这样更好,我本人就特别喜欢有头脑和有胆量的人,您别担心。”他微笑着说,“我说的有胆量的人,也就是指勇敢的人;您已有了一些强大的敌人,如果您不加防备,他们会毁了您的。” “唉!大人,”年轻的骑士回答说,“那还用说,他们毫不费力就可以毁了我,因为它们强大而有后援,而我却势单力孤。” “您尽管您势单力孤,已经做了许多事情,而且您还将做更多的事。不过我相信,在您的冒险生涯中需要有人引导,因为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您是带着想平步青云的雄心来到巴黎的。” “在我这种年龄段,什么痴心妄想都会有,大人。”达尔大尼央说道。 “只有傻瓜才会痴心妄想,骑士先生,而您却是个聪明人。这样吧,在我的卫队里当个掌旗官,打完仗后让您当队长,怎么样?”红衣主教大人问道。 “大人。”达尔大尼央十分尴尬。 “怎么,您拒绝?”红衣主教十分意外地叫道。 “红衣主教大人,我对现在这份工作没有任何不满。” “您想找个借口,对不对?您现在已有了借口:提升。序幕已经拉开的战争以及我向您提供的机会,这些都是堂而皇之的借口,而您需要可靠的保护,达尔大尼央先生。因为我已收到许多对您的指控。您并没有把全部时间都用在为国王服务上啊?” 达尔大尼央满脸涨红。 “除此之外,”红衣主教把手搁在一叠卷宗上说,“我这儿有整整一卷关于您的材料。然而在阅读它之前我希望能与您聊聊。我知道您是个有毅力、力事果断的人,如果有好的领导,会给您带来许多好处。我说了这么多,您好好考虑考虑再作决定吧。” “您的好意我心领了,大人。”达尔大尼央回答说,“从红衣主教身上我看到了伟大的心灵,使我自觉渺小得像一条蚯蚓;然而,既然大人准许我以实相告……” 达尔大尼央停住了。 “是的,我准允您,请继续吧。” “那我就说实话。我所有的朋友,都在火枪队里和国王卫队里,而我所有的敌人呢,不知为何全都是您的部下。如果我照大人的建议做的话,在这边我肯定不会受到欢迎,而在那边我还会遭到轻视。” “您是不是认为我没有把配得上你的东西送给您,达尔大尼央先生?”红衣主教轻蔑地微笑着说。 “大人,您对我真是恩宠有加,反过来呢,我所做的远不值得红衣主教大人如此错爱。或许过些时候我会有理由献出自己为大人服务,而现在我却觉得像是在出卖自己。” “换句话说,您现在拒绝为我服务,先生,对吗?”红衣主教生气地说,“那就让您的那些恩怨连同您的自由一起保留吧。” “大人……” “好了,”红衣主教说,“我不责怪您,可您要知道,一个人对他的朋友是既要保护又要奖励,可对敌人却什么也不欠。我想给您一个忠告:要好好地保重自己,达尔大尼央先生,因为既然我撒手不管您,那么我就不会花一分钱来救您的性命。” “我将尽力而为,大人。”加斯科尼人说。 “将来如果您遭遇不幸,请回想一下,”黎塞留加重语气说,“我曾找过您,并且已经尽我所能来避免您遭遇这种不幸。” “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事情,”达尔大尼央说,“我都会铭记红衣主教为我做的一切。” “好吧,我们打完仗再见吧;我的眼睛时刻跟随着您,因为我也将到那儿去。”红衣主教指着一副漂亮的盔甲说,“战争结束后我们再算帐!” “啊!大人,”达尔大尼央大声说,“请不要让我有遭您嫌恶的心理负担;如果您觉得我表现得像一个正人君子的话,那么我请求红衣主教大人保持中立。” “年轻人,”黎塞留说,“假如我还有机会把我今天对您说的话重复一遍的话,我会再对您说的。” 黎塞留这最后一句话比威胁更使达尔大尼央感到沮丧,因为这无异于一种警告。他正要开口回答,可红衣主教做了打发他走的一个手势。 达尔大尼央走到红衣主教府门口时,他几乎丧失了勇气,要退回去接受红衣主教提出的条件。然而就在这时,阿多斯那张庄重而威严的脸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他知道,如果他那样做的话,阿多斯会抛弃他的。 达尔大尼央在门口遇到了等得十分焦急的阿多斯和他带领的四个火枪手。达尔大尼央使他们安下心来,然后普朗歇跑到另外两扇门前通知,所有的岗哨都可以撤走了。 回到阿多斯家后,阿拉密斯和波尔多斯问起这次奇怪的约见究竟是为什么,达尔大尼央告诉他们说红衣主教先生让他到他们卫队里去当掌旗官,他已拒绝了。 “您做得很对。”波尔多斯与阿拉密斯同声说。 阿多斯却陷入了深思之中;只剩下他和达尔大尼央两个人时,他说道: “您做了您该做的事,达尔大尼央。不过或许您的选择是错误的。” 达尔大尼央长嘘一口气,因为阿多斯的看法与他内心的想法不谋而合,那就是:有一场大灾难随时都可能降到他头上。 第二天白天的所有时间都被用来准备启程上了;达尔大尼央向德?特雷维尔先生辞行。德?特雷维尔先生问达尔大尼央是不是需要他的帮助,达尔大尼央回答说他已作好了一切。 到了晚上,德?艾萨尔先生手下的卫士和德?特雷维尔先生手下的火枪手聚在一起共叙友情。 第二天一早,听到军号声,朋友们便分手了:火枪手朝德?特雷维尔先生的府邸跑,卫士往德?艾萨尔先生的府邸跑。两个队长带着各自的手下来到罗浮宫,等候国王检阅。 国王陛下神情忧郁,他那不可一世的神气略有收敛。在前一天主持御前会议时他发过烧,然而这并未改变他当晚动身的决心。尽管有人劝他谨慎一点,他还是想亲自检阅队伍,希望精神好起来后就能战胜刚有所冒头的小病。 检阅完毕,卫士们单独出发了,火枪手留下来与国王一起动身,这就使得波尔多斯有足够的时间连同他那华丽的装备,去狗熊街兜个圈。 诉讼代理人夫人看到他穿着军装,骑着骏马经过,她实在太爱波尔多斯了,不能让他就这样走了。她朝他打手势要他下马,到她身边来。波尔多斯八面威风。这一次办事员们笑不出来了。 火枪手来到科克纳尔先生身边,科克纳尔先生看到表弟全身焕然一新,小眼睛里立刻冒出愤怒的火花。然而他又感到有点安慰,因为到处有人在说这是一场残酷的战争,他打心里希望波尔多斯死于战场。 波尔多斯与科克纳尔大师说了几句客套话后便告辞了,科克纳尔大师祝愿他一切如意。而科克纳尔夫人则忍不住泪流满面。 真正的告别是在科克纳尔夫人的房间里进行的,那个情景真是令人感动。 阿拉密斯写了一封长信,谁也不知道他写给谁,在他隔壁的房间里,凯蒂在等着替他捎信,她当晚就要动身去图尔。 阿多斯酌着他的最后一瓶西班牙葡萄酒。 这时,达尔大尼央正和他的弟兄们一起行进在队伍中。米莱狄骑在一匹浅栗色的马上,正在告诉两个面目狰狞的人哪个是达尔大尼央,他们俩马上走上去辨认。接着他们向米莱狄做了个询问的眼色,米莱狄打手势表示就是他。随后她深信他们在执行任务时不会搞错对象,便策马走了。 这两个人也骑上马走了。 第56章 安茹葡萄酒 第四十二章 安茹葡萄酒 国王的健康原先很令人失望,接着营地中传说他快要康复了,后来因为他急于亲自参战,所以又传说只要他恢复到能够骑马的程度就会马上启程。 这段时间里,大王爷知道他统率全军的指挥权迟早会被人取代,目前就有三个人可能取代大王爷的指挥地位,所以他没有做什么实事,只是在试探中消磨时间,始终不敢冒险发动对雷岛的军事行动。这时英国人一直在围攻圣马丁要塞和拉普雷炮台,而法军则在围攻拉罗舍尔。 达尔大尼央又恢复了以前的平静;现在惟一令他担心的是几个朋友的情况。 十一月初,一封来自维尔鲁瓦的信使他的疑虑消除了: 达尔大尼央先生: 阿多斯先生、波尔多斯和阿拉密斯先生在本店享用了一顿丰盛的午餐,高兴得大吵大闹,以致于一个非常严厉的要塞司令要关他们的禁闭。然而他们交给我一个任务,要我把安茹葡萄酒送十二瓶给您。他们希望您能够用这种他们赞赏的葡萄酒为他们的健康干杯。 三个火枪手先生下榻的客店的老板 戈多手启 “太好了!”达尔大尼央兴奋得叫了起来。 在卫队里达尔大尼央有两个关系比较密切的朋友,他跑去邀请他们一起喝上等安茹葡萄酒,可他们已接受了别人的邀请达尔大尼央便把聚会安排在第三天。 达尔大尼央把葡萄酒送到卫队的酒吧间里,嘱咐那里的人替他妥善保管。举行盛宴的那天早上九点,普朗歇被达尔大尼央派遣去准备一切。 普朗歇对自己被提升为膳食总管感到十分得意,他准备把一切安排得恰恰当当。为了实现他的想法,他邀了两个人来帮忙:一个名叫富罗,是达尔大尼央邀请的两位客人之一的随从,另一个帮手则是原本想刺杀达尔大尼央的冒牌士兵——布里蒙斯自从达尔大尼央救了他的命以后,他就替达尔大尼央当差,准确地说,是替普朗歇当差。 到了举行酒宴的时间。两位客人到来后入座,桌子上摆着一盘盘美味佳肴。酒似乎因为长途颠簸,而有些沉淀了。第一瓶酒的底部有些浑浊,布里斯蒙把这些浑酒倒在一只玻璃杯里;达尔大尼央请他喝了这杯酒,因为他的身体还很虚弱。 大家喝完汤后,端起第一杯葡萄酒,突然大炮轰鸣;三个人拿起剑,一起跑出去,想跑回自己的岗位上去。 他们刚跑出去,就发现了引起轰鸣的原因,停了下来。人们在大叫,“国王万岁!”“红衣主教万岁!”四面八方都传来了击鼓声。 在国王的带领下,宫廷官员和一万人的增援部队日夜兼程,刚刚赶到。国王的火枪手们一批在前面探路,一批在后面保护。达尔大尼央他们排成一列,向他的朋友们和德?特雷维尔先生致敬;他的朋友们也一直在看着他,而德?特雷维尔先生则一眼就认出了他。 欢迎仪式结束了,四个好朋友兴奋地拥抱在一起了。“太好了!”达尔大尼央大声说,“来得正是时候,桌上的肉还是热的,对不对,先生们?”年轻人一边回头对两个卫士说,一边把他俩介绍给朋友们。 “啊!我们好像是来参加宴会的!”波尔多斯说。 “在这种小地方您能弄些葡萄酒来喝喝吗?”阿多斯问道。 “当然可以,就是你们送来的十二瓶安茹葡萄酒,亲爱的朋友们。”达尔大尼央大声回答,“是有人以你们的名义送来的。” “以我们的名义?”三个火枪手同声问道。 “阿拉密斯,是您吗?”阿多斯问。 “不,是您吗,波尔多斯?” “不,是您吗,阿多斯?” “不。” “如果不是你们,”达尔大尼央说,“那就是你们的客店老板。” “客店老板?” “是啊,他叫戈多,是火枪队的客店老板。这就是他写的信!”达尔大尼央说。 说着他把信拿出来给朋友们看。 “这不是他的笔迹,”阿多斯说,“我认识他的笔迹,离开客店时是我结算的,所以认得他的笔迹。” “这封信是假的,”波尔多斯说,“我们没有被关过禁闭。” 达尔大尼央的脸立刻变得煞白。 “我感到害怕,”阿多斯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快,朋友们!”达尔大尼央急得大叫,“会不会又是那个女人的一次报复行动?” 这下子,到阿多斯脸色也变白了。 达尔大尼央飞奔到酒吧间,三个火枪手和两个卫士紧随其后。酒吧间里,布里斯蒙躺在地上滚来滚去。 布里斯蒙的脸色煞白像死人一样,普朗歇他们正在尽力救他。 布里斯蒙大声叫着,“啊!真可怕,先生,您假装饶了我,然后又用酒毒死我!” “可怜的人,他在说什么啊?”阿拉密斯说道。 “您千万不要想,”达尔大尼央说,“我向您发誓,我保证……” “啊,天主会惩罚您的!天主啊!将来一定要让他也尝尝这种痛苦!” “我对天主发誓,”达尔大尼央连忙跪到垂死挣扎的人的面前高声说,“我发誓,我不知道酒里有毒,刚才我还差点儿要跟您一起喝了。” “我不相信,”布里斯蒙说,接着一阵剧烈的疼痛,就咽气了。 “真可怕!”阿多斯喃喃地说道,这时波尔多斯砸碎了所有酒瓶。 “噢,朋友们!”达尔大尼央说,“你们刚才救了我和这两位先生,”然后他又对那两个卫士说,“先生们,我请求你们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 “啊,先生!”普朗歇结结巴巴地说,他被吓坏了。 “怎么一回事,混蛋,”达尔大尼央嚷道,“你为什么不及时阻止他?” “先生,如不是富罗说有人叫我,我也会喝。” “唉!”富罗说话时,吓得牙直打架,“幸好就只有他一个人喝!” 达尔大尼央向两个卫士表示了歉意,并表示延期举行未完的酒宴,然后两个卫士惊魂未定地离开了。 “普朗歇,”达尔大尼央说,“布里蒙斯的尸体就交给你了,把他埋在教徒的墓地里吧。” 接着四个朋友走出去,把布里斯蒙的葬礼交给普朗歇和富罗去安排。 房主另给了他们安排了一个房间,他们吃着带皮煮的鸡蛋,阿多斯亲自去提水给大家喝,和达尔大尼央聊了几句后,他们便明白了目前的形势。 “噢!”达尔大尼央对阿多斯说,“您都看见了,这是一场关系到生死的战争。” “阿多斯,您不要不承认她是您妻子,”达尔大尼央接着说,“难道您忘了,她和您妻子的相貌、身材都是那么相像!” “可那个人早已被我吊死了嘛。” 达尔大尼央点了一下头,表示赞同。 “我们怎么办呢?”年轻人说,“怎么摆脱这种困境呢?” “听我说,您得想方设法见到她,与她好好谈谈。告诉她要么讲和要么开战!跟她说:‘我用贵族的人格担保不说您的坏话,永远不做任何不利于您的事情;但您要庄严地发誓,不要与我作对,否则我会挑动宫廷里所有的人来反对你,我还会揭发你是个受过烙刑的人,会把你送交法庭审判,即使你最终得到赦免,我也要杀死你。’” “我很喜欢这种方法,”达尔大尼央说,“可是我用什么办法才能见到她呢?” “亲爱的达尔大尼央,您就耐心等待吧。”阿多斯说。 “是的,但是要在谋杀犯和下毒犯的包围下等待……” “请记住,”阿多斯说,“天主一直在保佑着我们,将来天主还会保佑我们的。” “是呀,会保佑我们。但对男子汉来说,出生入死是我们应该面对的事,”然后他压低了声音又加了一句,“可是她呢?” “谁?”阿多斯问。 “康斯坦丝呀!”达尔大尼央低声回答。 “博纳希厄太太!啊,可怜的朋友,我差点儿想不起您爱着她。” “那又怎样!”阿拉密斯说,“在那封信上,您不是已知道她在修道院了吗?在修道院真是再好不过了,等拉罗舍尔围城战役一结束,我也要……” “好了!”阿多斯说,“亲爱的阿拉密斯!我们知道您已决心入教了。” “火枪手只是我暂时的职业。”阿拉密斯彬彬有礼地说。 “看来他很久没有收到他的情妇的信了,”阿多斯低声说,“不过不必在意,我们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嘿,朋友们!”波尔多斯发话了,“我有个简单可行的办法。等围城之战一结束,我们就把她从修道院里救走。” “可我们不知道她在哪个修道院呀!” “不过,朋友们,”阿多斯说,“亲爱的达尔大尼央不是说过这座修道院是王后替她选的吗?” “是的,我想是这样的。” “那就好,在这件事上,波尔多斯能帮助我们。” “怎么帮?”波尔多斯问道。 “还不是通过您那位美丽的夫人?她一定有势力。” “嘘!”波尔多斯压低声音说,“她拥护红衣主教。” “那么,”阿拉密斯说,“我来负责这件事,我可以替达尔大尼央打听消息。” “您有什么办法,阿拉密斯?”三个朋友异口同声地叫起来。 “我与王后的指导神父关系很密切,可以让他去打听一下……”说着,阿拉密斯的脸红了。 四位朋友吃完午餐,便分手了,约定当天晚上再见。 第57章 红鸽棚客店 第四十三章 红鸽棚客店 国王比红衣主教更恨白金汉,因此急于和敌人交战,刚一到达就作出了全面的安排。首先是赶跑雷岛上的英国人,其次是加紧围攻拉罗舍尔。尽管如此,以德?巴松皮埃尔先生和绍姆贝格先生为一方,古莱姆公爵为另一方之间存在的意见分歧还是耽误了时间。 德?巴松皮埃尔先生和绍姆贝格先生都是法国的元帅,他们都请求在国王的统率下拥有对军队的指挥权。可是红衣主教知道德?巴松皮埃尔实际上信仰新教,英国人及拉罗舍尔城里的人都是他的教友兄弟,怕他不尽全力攻城,因此支持古莱姆公爵;国王在红衣主教的怂恿下,已把古莱姆公爵封为副帅了。然后,为了不使德?巴松皮埃尔和绍姆贝格先生撒手不管,又不得不给他们三人各自一份独立的指挥权:德?巴松皮埃尔先生驻在城北,防守从拉勒到东拉埃尔那部分地区;古莱姆公爵驻守城区,防守从东拉埃尔到佩里尼那部分地区;绍姆贝格驻在城南面,防守从佩里尼到昂古坦那部分地区。 大王爷的驻地在东拉埃尔,国王有时驻扎在埃特雷,有时在拉雅里。红衣主教驻扎在拉皮埃尔桥的沙丘上一座普通房子里。大王爷就监视着德?巴松皮埃尔;国王监视古莱姆公爵;红衣主教监视绍姆贝格先生。 布署完毕后,大家就在一起专心研究怎样赶走雷岛的敌人。 形势十分有利:英国人首先要吃好才能好好地打仗,然而现在他们吃的只是咸肉和难以下咽的硬饼干,在营地里的很多人已经病倒了。并且,在这个季节的大西洋所有的海岸都非常凶险,每天都要掀翻几条船。 这时,德?图瓦拉克伯爵报告说,敌营正在准备一次新的袭击,于是国王下命令准备决战。 这次军事行动取得了成功。英国人被逼得步步后退,上船逃跑了。 军营里高唱起感恩的赞美之诗,歌声一直传遍法国各地。 这样,红衣主教就可以一心围城,至少暂时不必担心英国人有什么军事行动了。 然而,平静只是暂时的。法军抓获了白金汉公爵派出的一名名叫蒙泰居的特使,由此获得了英国与神圣罗马帝国、西班牙和洛林之间结成联盟的消息。这个联盟是针对法国的。 还有,白金汉撤离营地的行动比想象的要迅速得多,在已撤离的原英军的营地里找到了一些可以证明有这种联盟存在的文件,从这些文件中可以看出这个联盟跟王后有很大关系。 所有的责任全都落在了红衣主教身上。他时时刻刻都在施展他各种天才和所有的力量,同时还要仔细地注意从那些欧洲的大国中传来的一个哪怕是很小的风声。 红衣主教非常清楚白金汉的活动能力,尤其了解他心中的憎恨;如果那个对法国构成相当大的威胁的联盟获胜的话,那么他将失去所有的权势。因此他必须防止发生这种事情。 因此,在拉皮埃尔桥红衣主教下榻的那座小房子里,信使日夜不停地进出,有修士,有穿着年轻的侍从的衣服、感到有点拘束的妇女,还有农民。 此外也有些不受欢迎的来访者,因为曾有谣传,说红衣主教差点儿被人暗杀。 但各种谣传,也挡不住他在黑夜里外出,有时是去向古莱姆公爵传达重要命令,有时是去跟国王共商大情,有时是去会见某个他不愿让他进入自己的营地的信使。 而火枪手们,因为在围城期间无事可做,所以没有受到严格的约束,生活得逍遥自在。阿多斯他们三个更是逍遥,因为他们是德?特雷维尔先生的朋友。 一天夜里,达尔大尼央在壕沟里值勤,没有与他的朋友在一起。阿多斯、阿拉密斯与波尔多斯从一家小酒店往回走。阿多斯两天前在通往拉雅里的大路旁发现了这家红鸽棚客店。他们三人一面走回军营,一面提防着会遭遇的埋伏;走到离布瓦纳尔村四分之一法里的地方时,他们听到有几个骑马的人正向他们走来。三人立刻停住了,紧靠在一起,在路中央等候着。发现两个骑士在大路拐弯处,他们发现阿多斯三人后也勒马停住,好像是在商量继续前进还是后退。这种迟疑的神态引起了三个朋友的疑心,于是阿多斯向前走了几步,问道: “你们是谁?” “你们是谁?”对方反问道。 “这不是回答!”阿多斯说,“请回答,你们是谁?” “你们要干什么,真是胆大妄为,先生们!”一个惯于发号施令的声音响亮地说。 “一定是哪位高级军官在巡夜。”阿多斯对两名伙伴说,“怎么办?” “你们是谁?”那个嗓音重复说,“现在轮到你们回答了,否则,你们会后悔的。” “我们是国王的火枪手!”阿多斯回答。 “哪个部队的?” “德?特雷维尔火枪队的。” “听我的命令,过来告诉我你们在干什么。” 三个火枪手沮丧地走上前,因为他们认为他们正在与一个地位比他们高的人打交道。阿多斯代表三个火枪手上去与那个人谈话。 “对不起,长官!”阿多斯说,“我们不知道您是谁,我们在严加防范。” “请报上您的姓名。”那个军官说道。 “可您自己的姓名呢?先生,”阿多斯不快地说,“请您证明一下您有权查问我们。” “您的姓名?”军官第二次问道,露出了整个脸庞。 “红衣主教大人!”火枪手吃惊地说。 “您的姓名?”红衣主教第三次问道。 “阿多斯。”火枪手回答。 红衣主教做了个手势,侍从走了过去。 “这三个火枪手要跟我一起走,”他低声对侍从说,“我不愿意让人知道我出了军营,这样才能保证他们不致于泄露。” “我们是贵族,大人,”阿多斯说,“只要我们立下诺言,您就可以完全放心。我们会守口如瓶的!” 红衣主教说,“您的耳朵可真灵敏啊,可是我并非不信任你们,而是考虑到我的安全;这两位大概就是您的同伴阿拉密斯和波尔多斯吧?” “是的,红衣主教大人。”阿多斯回答,站在后面的两个火枪手都脱帽致敬。 “我认识你们,先生们,”红衣主教说,“也知道你们并不是我的朋友,对此我觉得很遗憾。可我知道你们是忠诚、勇敢的贵族,所以相信你们。阿多斯先生,给我这个荣誉吧。” 三个火枪手在马上深深地鞠了一躬。“好吧!我以我的名誉担保,”阿多斯说,“红衣主教有充分的理由要我们陪他走一趟;在大路上我们就遇到几个凶悍的人,我们甚至还在红鸽棚客店与四个人打了一架。” “为什么打架?先生们,”红衣主教问道,“我不喜欢打架。” “正因为如此,我才要亲自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告诉红衣主教,因为红衣主教大人很有可能从别人那儿得知此事,如果报告的不是实际情况,大人会认为是我们的错。” “打架的结果怎样?”红衣主教皱着眉头问道。 “我的这位朋友——阿拉密斯,胳膊上受了点伤,不过,如果红衣主教下令登城,那点伤是不妨碍他冲锋陷阵的。” “不过你们是不会善罢干休的,”红衣主教说,“还是说实话吧,先生们,你们一定报复了那四人;你们忏悔吧!” “大人,”阿多斯说,“我把一个家伙从窗口扔了出去;他跌下去时好像……”阿多斯犹犹豫豫地说,“好像摔断了腿。” “啊!”红衣主教说,“波尔多斯先生,您呢?” “大人,我知道军队中打架是被禁止的,所以我抓起一条板凳,敲断了他的肩胛骨。” “好呀,”红衣主教说,“您怎么样,阿拉密斯先生?” “我吗?大人,我性情温和,即将加入教会。但我正要拉开我的朋友时,突然这些混蛋中有人刺中了我的胳膊,于是我拔出了剑。当他再次进攻时,我就顺势刺向了他。” “你们简直是胡闹,先生们!”红衣主教说,“一场争斗使三个人丧失了战斗力。打架的原因是什么呢?” “那些坏蛋喝醉了,”阿多斯说,“他们知道当晚客店里住进了一个女人,就想强行打开门。” “那个女人既年轻又漂亮,对吗?”红衣主教稍显不安地问。 “我们没有看见她,大人。”阿多斯说。 “你们没有看见她,那太好了!”红衣主教自知失言,立刻接着说,“你们干得很好,保住了一个女人的清白。现在我就要到红鸽棚客店去,我会知道各位说的是不是真话。” “大人,我们都是贵族,不会说谎的。” “正因为如此,我并不怀疑各位所说的,阿多斯先生;可是,”他改变了话题,“那个女人是不是一个人?” “她与一个骑士在一起,”阿多斯说,“尽管外面吵得不可开交,那骑士一直没有露面。” “先生们,很好,”红衣主教说,“请跟我一起走吧。” 三个火枪手跟在主教身后,红衣主教又重新遮住了脸,策马慢步前进。 他们很快就到了那家小客店;店老板一定早就知道来的是十分尊贵的客人,因此他已把一些讨厌的家伙打发走了。 到了离店门口只有十步远的地方,红衣主教让侍从和三个火枪手停下来。接着他便用一种特定的方式在窗口敲了三下。 一个披着披风的人马上走出店门,迅速地和红衣主教交谈了几句,随后纵马向巴黎方向驰去。 “先生们,过来吧!”红衣主教说。 “你们刚才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各位尊贵的贵族,”他对三个火枪手说,“现在请随我来吧!” 红衣主教跳下马,三个火枪手也跳下马。 客店老板站在门口,他认为红衣主教只不过是来拜访女客的一名普通军官。 “您是否有地方让这几位先生一边烤火一边等我?”红衣主教问道。 客店老板打开一间大厅的门,大厅里最近刚好砌了一座大壁炉,代替旧式铁炉子。 “很好!”红衣主教说,“先生们,请暂时在这儿休息,我在半小时内办完事。” 三个火枪手走进楼下的大厅,红衣主教没有再说什么,上楼去了。 第58章 火炉烟囱管 第四十四章 火炉烟囱管 三个朋友万万没有想到,竟然无意中帮了红衣主教给予特别保护的那个人的忙。 现在三个火枪手首先想搞清楚的是那个人究竟是谁?他们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满意的答案,于是波尔多斯向老板要了一副骰子。 波尔多斯和阿拉密斯开始赌钱,阿多斯则陷入了沉思。 阿多斯在一段已被截去一半的火炉烟囱管前踱来踱去,这段烟囱管的另一端通到楼上的房间,每当他走近时,他总听到里面有轻轻的说话声。这种说话声引起了他的注意。他走到烟囱管前,清楚地听到了几句他认为很有价值的话,于是他做手势让另外两个火枪手别说话。 “听我说,米莱狄,”红衣主教说,“事情非常重要,让我们来谈谈吧!” “米莱狄!”阿多斯喃喃地说道。 “我正在聆听红衣主教大人的指示。”一个女人回答道,这个嗓音使阿多斯不由地打了个寒颤。 “有船员全是英国人的一条小船,船里都是咱们的人;这条船在夏朗德河口的拉波安特炮台等您,明天一早这条船便可以出海了。” “这么说我必须今天晚上就动身?” “对,立刻动身。您会在门口遇到两个人,他们会一路保护您,我先走,半小时后您再离开。” “好的,大人,请您把事情说清楚一点,以免我出现什么差错。” 然后有一阵子变得寂静无声,显然,红衣主教在斟酌要说的话。 阿多斯趁机招呼他的两个同伴从里面关好门,然后要他们过来听。 于是三个人坐下来,把脑袋凑在一起听起来。 “您马上去伦敦,”红衣主教说,“到了伦敦后您就去找白金汉。” “红衣主教大人,”米莱狄说,“自从钻石事件后,公爵对我总是心存戒意。” “这次您是光明正大地以一个使者的身份与他谈判。” “光明正大?”米莱狄说。 “对,光明正大,”红衣主教的语气和她的同样伪善,他说,“整个谈判都要明明白白地进行。” “我会认真地执行红衣主教的命令,我在等待红衣主教的新指示。” “您以我的名义去找白金汉,告诉他只要他一开始冒险行动,我就让王后名誉扫地。” “他会屈服于红衣主教先生的威胁吗?” “一定会的,因为我有证据。” “我最好能把证据给他看看,好让他自己也明白。” “当然可以。您对他说,大元帅夫人家中举行假面舞会的那天晚上,公爵曾和王后见过面,这件事我要公开宣布。为了使他相信,您再对他说,他那次穿的是一件蒙古皇帝的服装。” “明白了,大人。” “有一天夜里,他化装成意大利算命先生进入罗浮宫,他如何进去又如何出来的细节我全部掌握了。您告诉他,在那次他披的披风里面穿的是一件白长袍,他这样打扮是在万一被人撞见时,他可以装作白衣娘娘的鬼魂,因为人们都知道,每逢罗浮宫有重大事件发生时,白衣娘娘就会显灵。” “还有其它的吗?” “您还可以告诉他,我还清楚发生在亚眠的那次冒险活动的细枝末节。我还让人把整个事件写成了一部小说,小说中有一幅花园的平面图和全部主要角色的画像。” “我一定如实转告。” “您还可以告诉他,我抓住了蒙泰居,只要一用刑就可以让他说出他所知道的一切。 “最后您要告诉他,公爵大人从雷岛撤离时忘掉了一封谢弗勒兹夫人写给他的信,那封信证明了王后居然爱着国王陛下的敌人。我所说的一切您都记住了吗?” “大元帅夫人的舞会;罗浮宫的深夜;亚眠的傍晚;蒙泰居的被捕;德?谢弗勒兹夫人的信。” “不错,就这么几件事,您的记性真好,米莱狄!” “然而,尽管有这么多的把柄,如果公爵仍不肯罢休,还要威胁法国,又怎么办呢?” “公爵因为爱而疯狂,”黎塞留满含辛酸地说,“他发动这次战争只是为了能使他心中的美人看他一眼。如果他知道这场战争可能会使他那心爱的美人付出代价,他一定会慎重地考虑此事的。” “倘若他一意孤行呢?”米莱狄问道。 “如果他一意孤行……”红衣主教停顿了一下说,“如果他一意孤行,我只好寄托希望于那种能改变一个国家的命运的事件上去。” “如果红衣主教能把历史上的这类事件说一两件让我听听,我可能就对未来充满信心了。”米莱狄说。 “好吧,比如说一六一0年威名远扬的亨利四世国王为了同样的原因,即将出兵弗朗德斯和意大利,使奥地利腹背受敌,这时发生了一件使奥地利免于这场灾难的事件。我们的国王陛下也能有同奥地利皇帝那么好的运气。” “红衣主教说的是铁器店街上的那一刀子吗?” “是的。”红衣主教说。 “拉瓦亚克后来受尽了酷刑,红衣主教难道不担心那些偶尔想去效法他的人感到害怕吗?” “总有一些疯狂而热烈的教徒希望自己能够以身殉教。我正好想到英国的清教徒正在满腔怒火地反对白金汉公爵,那些传教士都把公爵称作基督的敌人。” “那又怎样呢?” “那又怎样!”红衣主教漫不经心地说,“比如现在只要能找到一个年轻、美丽、机智而想为自己对公爵报仇的女人就行了。” “毫无疑问,”米莱狄冷冷地说,“这样的女人是可以找到的。” “只要有一个这样的女人,把刀子交在一个宗教狂热分子的手中,法国就会因此逃过一场大灾难。” “然后这个女人就成了凶手的同谋犯。”米莱狄说。 “是否有人追查过拉瓦亚克或雅克?克莱芒的同谋呢?” “没有,或许是因为这些人地位太尊贵,所以没有人敢去找他们,正如不是什么人都可以焚烧高等法院一样,大人。” “这么说,您认为高等法院并不是偶然失火,而是有人故意纵火?”黎塞留仿佛正在提及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大人,”米莱狄回答,“我什么也不信,只是陈述真实想法而已。我只不过是个名叫克拉丽克的英国夫人罢了。” “很好,”黎塞留说,“您还需要什么?” “我还需要一份命令,这份命令必须写明今后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合法的,都是为了法国而做的。” “可首先要找到我刚才提及的那种女人,要为自己报复公爵的女人。” “那个女人已经找到了。”米莱狄说。 “其次要找到一个可怜的宗教狂热分子。” “总有一天会找到的,红衣主教大人。”米莱狄不容置疑地说。 “好吧!”公爵说,“到那时才用得着您刚才要求的那份命令。” “您说得对,”米莱狄说,“是我把这个有幸接下来的使命搞错了,其实我只要以红衣主教的名义直接告诉公爵您所说的四件事。然后,如果我说的这一切都是徒劳的话,我只有祈求天主来拯救法国了。就这些事吧?大人。” “就这些。”红衣主教生硬地说。 “我已经说明白了,大人是不是允许我说几句有关我的敌人的事情?” “您居然也有敌人?”黎塞留惊奇地问。 “是的,我是为了效劳红衣主教大人才招来这些敌人的,您应该全力帮助我对付他们。” “是什么人啊?”公爵问道。 “首先是博纳希厄太太。” “她已经被关在芒特的监狱里了。” “她曾经在那儿关过,”米莱狄接着说,“不过王后从国王那里得到旨意,把她救到一个修道院去了。” “哪个修道院?” “红衣主教先生以后会告诉我这个女人在哪个修道院吗?” “这样没有什么不妥。”红衣主教说。 “那就好,现在我还有另外一个敌人。” “谁?” “她的情夫。” “她的情夫?叫什么名字?” “噢,红衣主教先生认识这个人,”米莱狄突然怒火烧胸,“他是我们共同的敌人;在一次和红衣主教的卫队遭遇时,是他使国王的火枪手取得了胜利,是他刺伤了您的密使德?瓦尔德,是他使您的钻石坠子计划功败垂成;他知道了是我绑走了博纳希厄太太后,发誓要让我死于非命。” “噢!”红衣主教说,“我知道您说的是谁。” “就是达尔大尼央。” “他是条硬汉子。”红衣主教说。 “就因为这样,才更让人害怕。” “一定要搞到白金汉和他暗中勾结的证据。”红衣主教说。 “一个证据!”米莱狄嚷道,“十个证据我都会有。” “这样就太简单了!把证据交给我,我就把他送进巴士底狱。” “太好了,大人,以后呢?” “一个进了巴士底狱的人是不会有以后的,”红衣主教小声说,“如果我除掉我的敌人就像除掉您的敌人那么容易的话……” “大人,”米莱狄说,“人换人,您把这个人给我,我就把另一个人给您。” “我不知您想说什么,”红衣主教接着说,“不过我希望能让您高兴;我也不觉得满足您提出的有关那个混蛋的要求有什么不妥,便何况您对我说达尔大尼央那小子是个……” “一个混蛋,大人。”米莱狄说。 “把写字的工具全给我。”红衣主教慢慢地说。 “都在这儿,大人。” 这时出现了片刻寂静,红衣主教正在斟酌或者写需要写在纸上的话。阿多斯全明白了,这时他抓住两位同伴的手,把他们拉到屋子的另一边。 “咦!”波尔多斯说,“您要干嘛,为什么不让我们继续听下去?” “嘘!”阿多斯轻声道,“我们需要的都听到了,我也不是不让你们再听下去,不过我现在必须走。” “您必须走!”波尔多斯说,“如果红衣主教问起您,我们怎么说?” “你们就说我去探路了,因为客店老板的一些话使我认为路上有不安全的地方,而且我还得先去与红衣主教的侍从说几句话,剩下的事由我来办。” “阿多斯,小心点儿。”阿拉密斯说。 “放心吧,”阿多斯回答,“我向来非常沉着。” 波尔多斯和阿拉密斯又坐回椅子里。 阿多斯大摇大摆地出了店,牵了自己的马,跟主教的侍从谈了几句,告诉他有必要在回去的路上有个前哨,然后阿多斯又装模作样地检查了一下手枪的引火线,把剑咬在嘴里,随后走向那条通往营地的大路。 第59章 夫妻相会 第四十五章 夫妻相会 红衣主教大人很快就从楼上下来了;他打开火枪手们烤火的那间大厅的门,看到波尔多斯正和阿拉密斯一起掷骰子。他向屋子的每个角落迅速地扫了一眼,确定少了一个人。 “阿多斯先生在哪儿?”红衣主教大人问道。 “大人,”波尔多斯回答,“他听了客店老板说的情况,认为路上不太安全,先去探察一下。” “那您在干什么呢?” “我从阿拉密斯那儿赢了五个皮斯托尔。” “我们一起回去了!” “听候红衣主教先生的吩咐。” “那就上马吧,先生们,已经不早了。” 侍从站在门口,手里拿着红衣主教的座骑的缰绳。旁边的黑影里有两人三马聚在一起,那便是送米莱狄去拉波安特炮台并一直护送她上船的人。 红衣主教从侍从那里证实了阿多斯的行踪。红衣主教赞许,随后他们就上路了。 而刚才阿多斯一走到视线之外,他就躲在一个矮树丛里窥视着那一小队人马经过。他认出了两个同伴和红衣主教先生,便等待着他们绕过大路上的拐角,不见他们踪影后,他才纵马奔回客店。 老板认出了他。 “我们那位长官有件重大的事没有对那位夫人说,派我来向她说明。” “请吧,”老板说,“她还在房间里。” 阿多斯轻快地上了楼,走到楼梯的平台上,他看到米莱狄正在摆弄她的帽带。 他走进房间,随手插上了门闩。 米莱狄听到插门闩的声音,回过头来看。 阿多斯站在门口,披着披风,一动不动,帽子压在眉毛上面。莱狄不禁吓了一跳。 “您是什么人?想干什么?”她大叫起来。 “真的是她!”阿多斯低声叫起来。于是他脱掉披风,拿下帽子,向米莱狄走过去。 “夫人,您还认识我吗?”他问道。 米莱狄往前走了一步,随后惊恐地往后退。 “很好,看来您还认识我。”阿多斯说。 “德?拉费尔伯爵!”米莱狄喃喃地自语,她脸色苍白,向后退去。 “是的,米莱狄,”阿多斯说,“是德?拉费尔伯爵本人,他特意从另一个世界赶来,想享受一下和您久别重逢的乐趣。让我们来谈谈。” 米莱狄万分恐惧,一声不吭地坐了下来。 “您真是一个魔鬼!”阿多斯说,“可您也知道,靠了天主的帮助,人经常能战胜最厉害的魔鬼。您曾经出现在我前进的道路上,我以为我已让您完全消失了,夫人;可是,不是我搞错了,就是地狱又使您复活了。” 听到此,米莱狄轻轻地呻吟了一声,低下头去。 “是的,地狱又使您复活了,”阿多斯接着说,“地狱让您发了财,给了您一个新名字,甚至重新改变了您的容颜;可没有擦掉您灵魂上的污垢,也没有擦去您肉体上的烙印。” 米莱狄猛地跳了起来,阿多斯却坐着一动不动。 “就像我以为您死了一样,您同样认为我已死掉了,是不是?阿多斯的真名是德?拉费尔伯爵,就像米莱狄?克拉丽克的的真名是安娜?德?比埃伊一样!我们现在所处的地位真是太有意思了。”阿多斯一边笑着一边说。 “可是,”米莱狄说,“究竟是谁带您到我这儿来的?您想干什么?” “您看不见我的时候我却一直关注着您。” “您很清楚我做过的事情吗?” “您所做过的事情,我可以一件件讲给您听,从您为红衣主教当差那天开始直到今晚为止。” 米莱狄苍白的脸上掠过一丝讥笑。 “是您割下了白金汉公爵的两颗钻石坠子,然后派人绑架了博纳希厄太太;爱上了德?瓦尔德伯爵,自以为是与他在幽会,却为达尔大尼央先生打开了房门;您以为德?瓦尔德欺骗了你,想派他的情敌去干掉他;他的这个情敌发现了您的那些不能见人的秘密后,您又派两个刺客去杀他,然后又送了些毒酒去害他,同时伪造一封信,想使您的受害者认为这些酒是他的朋友送的;最后还是您,刚才和红衣主教黎塞留商量好,由您去找人刺杀白金汉公爵,他答应你替你去干掉达尔大尼央作为交换条件。” “您真是个魔鬼!”米莱狄铁青着脸说。 “就算是吧,”阿多斯说,“可不管怎样,您亲自或者派人去杀害白金汉公爵都与我无关。他是英国人,我又不认识他,不过您说什么也不要去碰达尔大尼央,我喜欢他,他是我要保护的朋友,否则,我指着我父亲的脑袋向您发誓,这将是您最后一次犯罪。” “达尔大尼央先生严重地冒犯了我,”米莱狄阴沉地说,“他一定得死!” “冒犯了您,真的吗?夫人?”阿多斯笑道,“为什么他冒犯了您,他就得死?” “他必须死,”米莱狄接着说,“首先是那个女人,其次就是他。” 阿多斯不由得感到了一阵晕眩。他想起在从前有一天不像今天这样危险的日子,杀人的欲望又在他心中燃烧。他站起身来,拔出手枪,扳上扳机。 米莱狄的脸色惨白,她想喊叫,但舌头却僵住了,只能发出一种沙哑的声音;这种声音根本就不是人类的语言,而是野兽的喘息。她披头散发地贴在灰色的墙壁上。 阿多斯慢慢地举起手中的枪,枪口几乎碰到了米莱狄的脑袋,随后他开始平静地说话;由于这种平静中包含一种坚定的决心,所以使人感到十分害怕。 “夫人,”他说,“请马上把红衣主教签给您的那个文件给我,否则,我会把您的脑袋打开花的。” 她知道阿多斯会说到做到的,然而她还是没有动。 “您只有一秒钟时间。”阿多斯说。 米莱狄看到他的脸在抽搐,知道他马上就要开枪了,她急忙取出一张纸,递给了阿多斯。 “拿去吧,该死的!”她说。 阿多斯接过文件,把手枪收起来,走到灯前看看究竟是不是他想要的东西。他打开那张纸,念道: 本文件的持有者为了国家的利益,按照我的命令,做了她已经做的事。 黎塞留 一六二七年十二月三日 阿多斯披上披风,拉低毡帽,说,“现在我已拔掉了你的毒牙,你这条毒蛇。”说完他就走出了房间。 走到客店门口时他看到了那两个手里牵着马的人。 “先生们,”阿多斯说,“大人的命令你们是知道的,那就是赶快把这个女人送到拉波安特炮台,一直等她上船后才能离开。” 他们点点头表示服从。 阿多斯策马飞奔而去,他没有顺着大路走,而是从田野中横穿过去,他一边催马飞奔,一边又不住地停下来侧耳静听。 过了一会儿他听到大路上的马蹄声。他肯定那是红衣主教和他的卫士们,于是阿多斯立即策马疾驰向前,马身在灌木丛和树叶间擦过;在离军营两百步远的地方,他回到了大道上。 “是谁?”他看到那些骑马人就远远地大声喝问。 “我敢肯定那是我们勇敢而忠诚的火枪手。”红衣主教说。 “是的,大人,是我。”阿多斯回答道。 “阿多斯先生,”红衣主教说,“您为我们提供了安全的保护,请接受我的谢意,先生们,我们现在到了。你们从左边走吧,口令是‘国王’和‘雷岛’。” 红衣主教与三个火枪手点头告别,由侍从陪同向右走去,因为这天夜里他在军营里留宿。 “怎么样?”波尔多斯和阿拉密斯低声问,这时红衣主教已走远了,“他签了米莱狄要的那份文件吗?” “是的,我拿到了那份文件。”阿多斯平静地说。 三个火枪手在回宿营地的路上都一言未发。 然后他们派穆斯格东去通知普朗歇,要达尔大尼央值完班后马上赶到火枪手的驻地来。 与此同时,米莱狄在门口找到了在等她的人,跟他们走了。有那么一刻她特别想让人带她到红衣主教那儿去,把一切都告诉他。她可以说阿多斯勒死过她,可阿多斯也会说她会过烙刑。她仔细想了一下,认为还是先保持沉默的好。她决定先悄悄动身,用她的机敏去完成艰巨的任务,然后再求红衣主教为她报仇。 一夜的奔波之后,早上七点钟她到达了拉波安特炮台,八点钟便上了船;九点钟时,那条有红衣主教签发许可证的帆船终于扬帆起锚,开往英国去了。 第60章 圣热余韦城堡 第四十六章 圣热余韦城堡 达尔大尼央看来到三个火枪手的驻地后,见他的三个朋友聚集在一个房间里:阿多斯在沉思,波尔多斯捋着自己的小胡子,阿拉密斯在念祈祷文。 “先生们!”他说,“我希望各位要对我说的话值得一听,否则我是不会原谅你们的,因为昨天整整一个晚上,我们都在攻占并拆毁一座城堡。啊,那场面可真热闹!” “昨晚我们在别的地方,那儿倒也不算太冷清!”波尔多斯一边捋着他的小胡子一边回答。 “噢!看来一定有新闻可听了。”达尔大尼央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懂得阿多斯为什么微微地皱着眉头。 “阿拉密斯,”阿多斯说,“前天您好像是在巴尔巴约客店吃的早餐,对吗?” “是的。” “阿拉密斯,”阿多斯接着说,“您在那儿过得是否很自在,有没有人去打扰您?” “我觉得没有太多令人讨厌的人,不错,阿多斯,您要谈那件事,到巴尔巴约客店去再好不过了。” “那我们就去巴尔巴约客店好了,”阿多斯说,“因为这儿的墙壁与纸糊的差不多。” 达尔大尼央太了解自己的这个朋友,他能从一个眼色立即看出形势的严重性;因此他一声不响地跟他出了门,波尔多斯和阿拉密斯边走边谈。 路上他们遇到了格里莫,阿多斯打手势要他跟着去,格里莫一如既往地默默服从了。 七点钟左右他们来到了巴尔巴约客店的餐厅,太阳升起来了。四个朋友叫了早饭,走进一个房间。 这个时间却不适于秘密集合,军营里刚打过起床鼓,大家都为了驱除清晨的倦意来餐厅里喝上一杯:龙骑兵、瑞士雇佣兵、卫士、火枪手、轻骑兵一个个地匆匆走进来。这虽对老板的生意大有好处,却使四个朋友皱起了眉头。 “唉!”阿多斯叹了口气,“达尔大尼央,把您知道的昨天夜里的事说给我们听听,然后我们告诉您我们的事。” “是啊,”一个年轻骑兵一边举杯慢慢喝着烧酒,一边晃动着身子插话,“卫士先生们,昨夜你们好像与拉罗舍尔城的人交过火,是不是?” 达尔大尼央瞅了瞅阿多斯,想知道该不该回答这个插话的冒失鬼。 “喂,”阿多斯对达尔大尼央道,“既然几位先生想知道昨夜的事,您就讲给大家听吧。” “遵命,先生们,”达尔大尼央弯了弯腰说,“我们是交了火,甚至还在城堡的一个角落下面放了一桶火药;它把城堡炸出了个大缺口,而且城堡没有被炸掉的部分已被震得散了架。” “哪一座城堡?”有一个龙骑兵问道。 “圣热尔韦城堡,”达尔大尼央回答,“拉罗舍尔人在这座城堡的掩护下干扰我们的工人。” “很激烈吧?” “是的,我们牺牲了五个兄弟,拉罗舍尔人死了八九个。” “真带劲!”那个瑞士雇佣兵说。 “然而,”年轻骑兵一边说,“他们今天很可能派些工兵去修复城堡。” “是啊,很有可能。”达尔大尼央说。 “先生们,打个赌怎么样?”阿多斯说。 “好呀,打赌就打赌!”瑞士雇佣兵说。 “打什么赌呢?”年轻骑兵问。 “请等一下,”龙骑兵说,把军刀放在柴架上面,“我也参加。该死的老板,立刻拿一只接油的盘子来,别让我白白损失这只家禽中烤出的每一滴油。” “他说得对,”瑞士雇佣兵说,“鹅油拌果酱,味道好极了!” “好吧!”龙骑兵说,“现在我们来谈谈有关打赌的事吧!请讲吧,阿多斯先生。” “好吧!德?布西尼先生,我跟您赌。”阿多斯说,“这样赌吧,波尔多斯、阿拉密斯和达尔大尼央、我,我们四个到圣热尔韦城堡里去吃早餐;不管敌人用什么方法来赶我们走,我们也要在里面坚持一个小时。” 波尔多斯与阿拉密斯互相望了一眼,开始有点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但,”达尔大尼央凑到阿多斯耳边说,“您这是毫无疑问地让我们去送死。” “如果我们不去那儿的话,我们也活不成。”阿多斯说。 “啊,说真的,先生们!”波尔多斯说,“这么打赌真是一项妙极了的提议。” “我同意,现在的问题是赌注。”轻骑兵德?布西尼先生说。 “你们有四人,我们也是四个人,就赌一餐可供八人尽情享用的晚餐,怎么样?”阿多斯问道。 “好极了!”德?布西尼先生说。 “棒极了!”龙骑兵说。 “好,就这么办吧!”瑞士雇佣兵说。 第四位也点头表示同意。 “这几位先生的早饭准备好了。”客店老板进来通知说。 “太好了,拿进来!”阿多斯说。 老板立刻把早餐拿了进来,阿多斯叫格里莫把端来的肉全包在餐巾里。 格里莫知道要去野餐了,把包好的肉放进去,又加了几瓶酒,随后把筐子挎在胳膊上。 “你们这是到哪儿去吃啊?”客店老板问。 “您管那么多干什么?只要付钱给您就行了!”阿多斯说着,把两个皮斯托尔放在桌上。 “长官,找您零钱!”老板问道。 “不必了,再给我们两瓶香槟酒就行了,剩下的就当作那几条餐巾的钱。” 老板用两瓶安茹葡萄酒冒充香槟酒给了四位顾客。 “德?布西尼先生,我们对一对表,不知您愿不愿意?” “很好,先生!”轻骑兵一边说一边掏出表,“七点半。” “七点三十五分,”阿多斯说,“我的表比您的表快五分钟,我知道了,先生。” 四个年轻人一边向那些瞠目结舌的在场人点头致意,一边走向通往圣热尔韦城堡的那条路,格里莫跟在后面挎着筐子。 走出军营区以前,四位朋友彼此间没有谈话,他们身后跟着一大堆看热闹的人。在他们越过封锁壕,来到田野上后,一无所知的达尔大尼央要求他们作出解释。 “亲爱的阿多斯,现在,看在我们友情的份儿上,请您告诉我,我们这是去哪儿?” “您也很清楚,我们要去城堡吃早饭。” “可我们为什么不在巴尔巴约客店吃呢?”达尔大尼央问道。 “因为我们有一些非常重要的事情要谈,而那家客店有那么多讨厌的人,而在这里,”阿多斯指着城堡说,“至少不会有人来打扰我们。” “我认为我们能在海边的沙丘地里找一个地方谈谈。”达尔大尼央小心谨慎地说。 “如果有人看到我们四人在一起交谈,用不了一刻钟,探子就会向红衣主教报告说我们正在开会。” “是的,”阿拉密斯说,“阿多斯说得没错。” “有一片荒野倒不错,”波尔多斯说,“关键是哪有。” “所有的荒野都会有红衣主教的密探,所以最好还是把这个计划继续进行下去,再说事已至此,我们也不能后退了。否则人们会耻笑我们的。没有谁能猜到我们打赌的真正原因。在那儿,我们会不会遭到袭击也不可知。如果没有遭袭,我们所有的时间就都可以用来谈话,没有人会听见;如遭袭击,我们还是可以谈我们的事,而且,如果我们作了抵抗,我们便得到了光荣。您看这件事反正都是有利的。” “您分析得有道理,”达尔大尼央说,“不过我们肯定要挨枪子儿。” “噢,亲爱的朋友,”阿多斯说,“您应该很清楚,敌人的枪子儿不是最叫人害怕的东西。” “但是我觉得,”波尔多斯说,“要作一次这样的冒险,至少我们应把我们的火枪都带去。” “达尔大尼央说过,昨天夜里的遭遇战中,牺牲了五个法国人,拉罗舍尔人也有八九个死掉了。” “那又怎么样?” “找到他们的火枪、火药壶和子弹,我们就会得到十五六枝火枪,外加一百来颗可以使用的子弹,而不是四枝火枪和一打子弹。” “噢,阿多斯!”阿拉密斯说,“您真伟大!”波尔多斯也点头表示赞同,只有达尔大尼央好像还没有心悦诚服。 毫无疑问,格里莫也与达尔大尼央一样心存疑虑,他还一直不相信真的会去,所以他拉了拉主人衣服的下摆,用手势问他主人,“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阿多斯指了指城堡。 格里莫把筐放在地上,摇着头坐到地上。阿多斯拔出腰上的手枪,把枪口凑到格里莫的耳朵上。 格里莫一下子跳了起来。阿多斯要他拿起筐走在最前面,格里莫只好服从了。从这幕哑剧中格里莫得到仅仅是从后卫变成了前锋。 来到城堡后,四个人都向后眺望。军营门口聚集了三百来个不同兵种的士兵,看得出那里面有德?布西尼先生,有骑兵、瑞士雇佣兵和那个参与打赌的第四个人。 阿多斯脱下帽子,放在剑尖上,在空中摇晃着。所有观看的人都向他还礼,欢呼。 随后,他们走进城堡,格里莫已先他们而入了。 第65章 厄运当头 第四十九章 厄运当头 米莱狄差点气疯了,她在海船的甲板上大叫,恨不得跳进海里,游回岸边。她想起达尔大尼央对自己的侮辱,想起了阿多斯对自己的威胁,她没有报复他们就离开法国,实在不甘心。她请求船长把她送上岸,但船长急于摆脱在法国巡洋舰和英国巡洋舰之间的逡巡状态,急着赶回英国,他认为米莱狄的请求是女人的任性所生,所以拒绝了。但这位女客却是红衣主教特别托付给他的,他只好答应,如果大海与法国人都没有意见的话,就让她上岸。但是逆风和大海浪使船一直都在迂回曲折地前进。离开夏郎特九天后,愤怒、悲伤的米莱狄才看见菲尼斯太尔的蔚蓝色海岸。 她计算了一下时间,穿过法国的这个角落,从岸上回到红衣主教那儿至少也要四天,再加上已经过去的九天,十三天就这么白白地浪费了,在这十三天里伦敦可能发生多少重大事件啊;她想到红衣主教大人一定会因她的返回而大发雷霆,结果是红衣主教会听信别人对她的抱怨。因此经过洛里昂和布雷斯特时,她没有再坚决地向船长提出上岸的要求。船长也尽量避免提醒她。米莱狄继续她的航行;就在普朗歇从朴次茅斯上船回国的同一天,这位红衣主教大人的女特使也进入了港口。 整个城市热闹非凡,四艘新建造的大军舰在海边举行下水礼。白金汉公爵站在海堤上,和平时一样全身珠光宝气,一群参谋人员簇拥着他。 这是一个在冬日里少见的晴天,它让英国人想起了世上还有太阳。这个苍白而灿烂的星球坠落在西天。米莱狄呼吸着因为接近陆地而变得更强烈的海上空气,注视着由她负责一个人去摧毁的一切军备力量。 船正准备抛锚上岸的时候,有一条海岸巡逻艇模样的小快艇驶近商船,放下艇上的小舟伐子,驶向船梯。小舟伐子上有一名军官、一名水手和八名桨手。军官一个人登上商船,受到了非常尊敬的接待。 军官和船长简单地交谈了几句,向船长出示了几页文件,于是船长命令船上所有人,包括水手和旅客,全都到甲板上。 类似点名的手续办完后,军官高声询问双桅横帆船来自何处,航行路线和沿途停靠地点;船长轻轻松松地一一回答了所有问题。于是军官开始一一审视每个人,在米莱狄面前,他停住了,认真地打量她。 然后军官回到船长身边,对船长说了几句话,好像从此后船应由他指挥似的。军官命令船员们马上照他的命令操作;于是商船又开始航行,小快艇与之并排,负责押送它,并用六门大炮的炮口威胁着商船的舷侧,那条小舟伐子,则在大船的航迹中前行。 在军官检查米莱狄时,米莱狄也在毫无顾忌地盯着他看。这个女人经验丰富,以前只要她愿意,她就能够一直看到人的内心深处。但这次她只看到一张毫无表情的脸,那位站在她面前仔细地观察她的军官,大约二十五六岁,白皙的脸上嵌着一双浅蓝色眼睛;他的嘴细巧而端正,一直紧闭着;下巴有力地突出着,脑门略有点内陷,是对神灵启示的人和军人来说很合适的那种脑门,被稀疏的短发遮盖着;头发的颜色和遮满脸的下半部的胡子的颜色都是漂亮的深褐色。 天黑时,船进入了港口。浓雾使天色更加黑暗,海堤上,一盏盏标志灯和照明灯的周围形成一个个圆圈。阴冷的空气使人比较伤感。 米莱狄也不由得颤抖起来。 军官清点完米莱狄随身携带的东西,便派人把她的行李搬到小舟伐子上,还伸出手来搀扶她。 看着这位陌生的军官,米莱狄显得犹豫不决。 “先生,”她问,“多谢您的好意和对我特殊关照,请问您是谁?” “我是英国海军军官,夫人。”年轻人答道。 “但在女同胞到达英国港口时,殷勤地把她们一直送上岸,难道这就是英国海军军官的习惯吗?” “是的,米莱狄,这是个习惯,但不是出于殷勤,而是出于谨慎,在战争时期,外国人都要被送到指定的客店,处于政府的监视之下,直到有关他们的情况被调查清楚为止。” 这番话非常谦恭有礼、沉着冷静,却不能说服米莱狄。 “但我并不是外国人啊,先生,”她说,用的是最纯正的英国口音,“我是克拉丽克夫人,这种措施……” “这种措施对所有人都适用,米莱狄,您也不例外。” “既然如此,我只好跟您走了,先生。” 在年轻军官的搀扶下,她走下船,那条小舟伐子在船梯下等她。军官跟在她后面下去,船尾铺着一件大披风,军官请米莱狄坐在披风上,然后坐在她旁边。 “开船吧!”他对水手们说。 八枝桨重新伸入海水中,小舟伐子在水面上飞驰。 五分钟后,小舟伐子靠岸了。 米莱狄看到一辆等候的马车。 “这辆马车是来接我们的吗?”米莱狄问道,“客店离这儿非常远吗?” “是的,在城市的另一头。” “那我们走吧!”米莱狄毫不犹豫地上了车。 车夫马上策马飞奔,马车钻进了城里。 这样一次离奇的接待,米莱狄不得不认真考虑,她思索着所有出现在脑海中的假设。 一刻钟很快过去了,她俯身从窗口向外看,想看看到底把她送往什么地方。房子不见了,树木在黑暗中快速倒退。 米莱狄害怕起来。 “我们已经到城外了,军官先生。”她说。 军官保持沉默,一言未发。 “如果您不告诉我要送我到哪里的话,我就不再往前走了。” 这句带有威胁意味的话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啊,太过分了!”米莱狄叫起来,“救命呀!” 没人理她,马车继续向前飞驰,军官像一座雕像。 愤怒使她的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亮,但年轻的军官仍然无动于衷。 米莱狄想打开门跳下去。 “小心,夫人,”年轻人冷冰冰地说,“如果跳车,您会摔死的。” 米莱狄不得不重新坐了下来,军官侧过身来望着她,看见这张先前还那么迷人的脸,因为愤怒而变得丑陋不堪,感到十分惊讶。这个狡猾的女人明白,如果就这样让他看透内心,那她就完了;于是她竭力恢复常态,恳求道: “先生!请告诉我,对于这种行为,我应该让您负责,还是让您的政府负责,或者让一个敌人负责?” “夫人,您遇到的事是我们不得不对每个在英国下船的人采取的措施,并不是强人所难。” “这么说,您根本不认识我,先生?” “我有幸第一次见到您,夫人!” “您以您的名声发誓,您没有恨我的理由,对吗?” “是的,我发誓。” 年轻人的声音安详而冷静。米莱狄安下心来。 走了几乎有一个小时后,终于,马车在一道铁栅栏门前停下来,门内是一条低凹的路,通往一座孤伶伶的城堡。车轮在细沙上走过时,米莱狄听到了巨大的轰鸣声,她听出这是海浪冲击海岸发出的声音。 马车穿过两道拱门,停在阴暗的方形院中,年轻军官敏捷地跳下车,米莱狄扶着他的手,也非常沉着地下了车。 “我难道是个囚犯?”米莱狄望了一眼四周,接着又把目光收回到年轻军官身上,露出最迷人的笑容,“但我敢肯定我一定不会在这儿呆很长时间。”然后她又补充说:“我的良心和您的礼貌让我得到了保证,先生。” 军官不露声色、彬彬有礼地请他的女犯人到房子里面去。米莱狄仍然带着微笑,挽住他的胳膊,和他一道经过一扇矮小的拱门,进入一条有着拱顶的、仅在尽头点着灯的走廊,走到尽头,看见一座石楼梯,接着他们上了楼,在一扇厚实的门前停下,年轻军官看到了里面为米莱狄准备的房间。 女犯人仅扫了一眼,就把整个房间的情况看得清清楚楚。 房间的陈设既可以作牢房,又可以作一个自由人的住房,但窗子上装着一根根铁条,房门外装着一道道铁闩,说明了这肯定是一间牢房。 这个女人失去了她全部的精神支柱。她倒在一把扶手椅上,双臂交叉在胸前,低着头,等候着一个法官进来审问她。 几个海军士兵把行李搬进来后,便无言地退出了。 所有的事都由年轻的军官亲自安排,他的神态还是那样安祥。他一言不发,做个手势或声吹声口哨就有人照他的意思办。 最后米莱狄打破了沉默。 “求求您,先生!”她大叫起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别让我再疑惑下去,我在哪儿,为什么会在这儿?我是犯人吗?我又犯了什么罪?” “您正在为您安排的房间里,夫人。我的任务是到海岸上去接您,然后把您带进城堡。这个任务,我已经完成了,以后的事由另外一个人负责。” “另外一个是谁?”米莱狄问道,“您能不能把他的名字告诉我?” 这时楼梯上传来响亮的马靴声;有人说了几句话,然后就不说了,一个人的脚步声离门越来越近了。 “那个人来了,夫人。”军官说着让开路,恭敬地侍立在一旁。 这时门开了,一个男人出现在门口。 他没有戴帽子,身佩利剑,一条手绢被他揉得有点皱了。 米莱狄觉得好像认识这个黑暗中的人影,想伸出头去看个仔细,以证明自己的推测。 那个陌生人朝前走,走到了灯光之下,米莱狄不由自主地往后退缩。 当她不再有什么怀疑的时候,她叫起来: “噢!我的兄弟!是您吗?” “是我,漂亮的夫人!”温特勋爵说,“正是我。” “那这座城堡……” “是我的。” “这间屋子?” “是您的。” “这么说来我是您的犯人?” “几乎可以这么说。” “可这是耸人听闻的滥用职权!” “不要太夸张了,没那么严重,还是让我们坐下来,像一个小叔子与一个嫂子那样地谈一谈。” 然后他转向房门,看到年轻军官正在等候他最后的指示,便说: “谢谢您,费尔顿先生,现在您可以走了。” 第66章 小叔子与嫂子的对话 第五十章 小叔子与嫂子的对话 温特勋爵关上门窗,又把一把椅子移到米莱狄面前。在这段时间里,米莱狄陷入了沉思,她考虑了各种可能,觉得这是个阴谋,可是她竟然一点想不出自己落在了谁的手里。她知道她的这个小叔子,温特勋爵,是个善良的贵族,一个豪爽的猎人,一个勇敢的赌徒,和一个追起女人来胆大妄为的人。但在搞阴谋方面,他的能力只是中下等水平。 阿多斯曾对她说过几句话,这几句话证明她和红衣主教间的谈话已被别人知道了,但她还是不太相信他会这么快速而大胆地采取对抗措施。 更令她担心的是她以前在伦敦的活动会暴露。白金汉很可能猜到是她剪下那两颗钻石坠子,然后对这件背叛行为进行报复。但白金汉是不会对一个女人做出过分的事的,尤其是这个女人被认为是出于嫉妒之心才那么做的。 她觉得这个推测的可能性最大,她认为这是别人打算对过去进行报复,而不是防患于未然。现在不论如何,她只是落在她的小叔子手里,而并非落在一个敌人手中,这总是件值得庆幸的事。她觉得摆脱她的小叔子并不难。 “好吧,我们谈谈吧,亲爱的兄弟。”她说,她决定要从谈话中了解一些为了安排她今后的行动所必须知道的情况。 “您终于还是决定回英国了,”温特勋爵说,“但在巴黎时,您却常对我说不再踏入大不列颠的领土了。” 米莱狄换了一个话题,“首先,请告诉我您是怎么让人监视我的,不仅事先知道我的到来,而且连我的到达日期、具体时间和港口都知道得很清楚!” “可是,请您先告诉我,我亲爱的嫂子,您到英国来干什么?”温特勋爵追问道。 “我是特地来看您的。”米莱狄回答,她只不过想用一句慌话来换取听者的好感,然而她没有想到的是,她这样回答反而加重了达尔大尼央的信在她小叔子心中引起的猜疑。 “嗯,来看我?”温特勋爵不为所动。 “当然是来看您,这有什么奇怪吗?” “除了看我,您到英国来就没有其它的目的?” “没有。” “这么说,您不辞辛劳地越过英吉利海峡,只是为了我一个人?” “的确是这样。” “唉呀,多么重情重义的嫂子啊!” “我难道不是您的亲人吗?”米莱狄用最动人的口气地问道。 “您甚至还是我惟一的继承人,是吗?”温特勋爵逼问了一句。 听到这句话,她禁不住颤抖了;温特勋爵把手放在了米莱狄的胳膊上,因此他感觉到了她的颤抖。 这个打击对米莱狄来说确实是直接而沉重的。米莱狄第一个想法是,凯蒂出卖了她。她曾在这个女仆面前,不够谨慎地在话语中流露出自己的贪财和对勋爵的反感;她记起在达尔大尼央救了她小叔子的性命后,她的确对达尔大尼央进行过语言攻击。 “我不知道您是什么意思,米罗尔。”她假装无辜地说,“您到底想说什么,在您的话里又有什么弦外之音?” “啊!天主,没有。”温特勋爵说,“您急切地想见到我,因此您来到了英国。我得知后,为了使您免受一个女士夜间到达一个港口的所有麻烦,我派了个军官去接您,还派了一辆马车听候使用。他把您接到这座城堡里来,我每天都来这儿,为了实现我们双方都有的互相见面的愿望,我让人替您收拾了一间房间。” “不过我感到吃惊的是,您一定提前得到了通知,知道我要来。” “其实这件事情再简单不过了,我亲爱的嫂子:您乘坐的那条小轮船的船长在进入锚地时,曾先派出一条小船去取入港许可,小船上还带着航海日志和船上人员的名单。我是港口的司令,航海日志被送到了我这儿,我看见有您的名字,于是我派人接您。其余的事您都已知道了。” 米莱狄知道温特勋爵在说谎,就更加惊恐了。 “兄弟,”米莱狄然后说,“晚上我刚到时,在海堤上看到的人是不是白金汉?” “是,噢!我知道了,看到他您有些激动,他那些对付法国的军备使您的朋友红衣主教大人忧心不已。” “我的朋友红衣主教?”米莱狄喊了起来,温特勋爵在这方面也了如指掌。 “难道你们不是朋友?”勋爵说:“啊!请原谅,我还以为是呢。您说您来英国只是为了看望我?” “是的。” “好!我会尽量让人把您服侍满意。” “难道我要永远住在这儿?”米莱狄问,语气中带着几分恐惧。 “或许您觉得住得还不够舒适吧?亲爱的嫂子,缺什么您尽管提,我会尽快吩咐手下给您去办。” “但是我没有女佣人,也没有属于自己的男佣人……” “一切都会有的,夫人。请告诉我,您的第一个丈夫为您布置的家是怎样的,我也会用同样的标准来安排。” “我的第一个丈夫?”米莱狄喊了起来。 “是的,您的法国丈夫,如果您已经忘记了,我可以写信给他。” 米莱狄额头上冒出一阵冷汗。 “您在开玩笑。”她说。 “您看我像是在开玩笑吗?”勋爵边说边站起身来,向后退了一步。 “您这是在侮辱我!”她说着,用手握紧椅子扶手,一用力,站了起来。 “我,侮辱您?”温特勋爵轻蔑地说,“夫人,您认为这可能吗?” “先生,”米莱狄说,“您醉了,或是精神失常了,您出去,派一个女佣人来。” “我的嫂子!我看我就可以给您当女佣,这样一来我们的家丑就不会外扬了。” “卑鄙无耻!”米莱狄大声叫起来,扑向温特勋爵。温特勋爵不慌不忙地把一只手放在剑柄上。 “嗨!”他说道,“我知道您有杀人的癖好,但我警告您,我会自卫的。” “噢!好极了。”米莱狄说,“在我印象中您这个人非常卑鄙,对一个女人也会动手。” “但我想,我并不是第一个对您动手的男人。” 勋爵指向米莱狄的左肩,手指几乎碰到了她的肩。 米莱狄发出一声怒吼,一直退到角落里。 “哼!您想怎么吼叫,就怎么吼叫,”温特勋爵喊道,“但是别企图咬人,因为这样会对您更加不利,这儿只有我已准备好的几位法官,他们会处理一个厚颜无耻地爬到我哥哥温特勋爵床上的重婚女人,这几位法官会把您交给一个刽子手,而他会把您的两只肩膀弄得一模一样。” 尽管温特勋爵是个手拿武器的男子汉,然而面对米莱狄眼里射出的如闪电般强烈的光芒,他还是感到害怕。同时他感到怒火中烧,他说道: “是的,我知道,在继承我哥哥的遗产的基础之上,您如果能再继承我的遗产,您一定会很高兴;但我提前告诉您,我已采取了预防措施,我的财产一个便士也到不了您手中。您已家财百万了,难道还不够富有吗?难道您做坏事仅是为了从中得到快乐吗?您就不能在这条毁灭的道路上停止吗?我告诉您,如果不是我哥哥,我发誓我会让您到国家监狱里去蹲上一辈子。我现在保持沉默。十五或二十天后我会随军到拉罗舍尔去,但在我动身的前一天有一艘海船会来接您,会把您送到我们的南方殖民地,我会送给您一个伙伴,只要您一有回大陆或英国的企图,他立刻就会使您的脑袋开花。” 米莱狄瞪着眼很认真地听着。温特勋爵继续着他的话题: “这段时间您就暂时住在这座城堡里,这里的墙壁很厚,门很坚固,窗子上的铁栅栏很结实,况且您的窗子高悬于大海之上,我的手下忠心耿耿,监视着所有通往院内的道路,再说,即使到了院子,您还要越过三道铁栅栏。只要您有一丝越狱的迹象,他们会立即向您开枪。噢,您脸上恢复了平静与自信,您肯定在暗想:‘哼,十五天,二十天,我肯定会在此之前想出主意来,半月以后,我会离开这儿的。’对吧?那您就试试吧!” 看到自己的心思被猜中,米莱狄用指甲掐自己的肉来控制自己的情绪,但她脸上却未露出任何其它表情。 温特勋爵继续说: “我不在时,这儿有一位军官负责指挥,您见过他,他懂得如何遵守指示。他简直是一尊毫无表情和沉默寡言的大理石雕像。您曾在许多男人身上试过您的魅力,您总能幸运地成功。但试试这个男人吧,见鬼!如果您能达到目的话,我就承认你就是魔鬼。” 他走到门口,猛然用力打开门。 “把费尔顿先生找来。”接着他回头对米莱狄说:“您再等一会儿,让我把您交给他。” 寂静中传来一种缓慢而均匀的脚步声,很快,在走廊里出现一个人影,那个年轻的中尉出现在门口,等候着勋爵的命令。 “进来,亲爱的约翰,”温特勋爵说,“关上门。” 年轻的军官走了进来。 “这个女人,”温特勋爵说,“她具有人世间的各种诱惑。看好!她是一个恶魔,才二十五岁,已犯了那么多罪行,您到法院中去看看档案吧,够您看上整整一天。她的漂亮迷人是牺牲者的诱饵,她甚至能为她的目的付出肉体代价。她肯定会引诱您,说不定还会企图杀了您。您知道,我把您从苦难中解救出来。我是您的保护人,朋友,救命恩人和父亲;这个女人目的就是致我于死地,我现在抓住了这条毒蛇。我的朋友,我的孩子,好好保护我,特别要好好保护您自己,不要受到这个女人的伤害,好好看住她,让她受到应得的惩罚。约翰?费尔顿,我相信您的誓言;约翰?费尔顿,我信赖您的忠诚。” “亲爱的米罗尔,”年轻军官说,目光中满是仇恨,“我向您发誓,一切都会按照您希望的做得很好。” 米莱狄假装顺从的样子,默默地承受他的目光。就是温特勋爵本人也几乎认不出这就是刚才他准备与之决斗的那只母老虎。 “约翰,绝不允许她离开这间屋子,不许她与人通信,只允许她和您自己说话。” “一定照您说的办,我发誓。” “夫人,尽量去与天主和解吧。它为您受到了世人的审判。” 米莱狄耷拉着脑袋。温特勋爵向费尔顿打了个手势,然后走了出去,费尔顿跟在他后面,顺手关上了门。 一会儿,走廊里传来一个海军士兵的脚步声,他腰插斧头,手拿火枪,在站岗放哨。 米莱狄保持同一个姿势好几分钟没有动一下,她猜想或许有人正从锁眼里观察她。然后她抬起头,又恢复了那种可怕表情。她跑到门口那把大扶手椅里,陷入了沉思之中。 第69章 囚禁的第一天 第五十二章 囚禁的第一天 米莱狄仍然处于那种绝望的境地,她生平第一次丧失了信心,第一次从心里感到了害怕。 她认为她的一切不幸的遭遇全都是达尔大尼央所赐,堆积在她头上的这么多耻辱,都是他造成的。只有他才可能把命中注定了该由他一件件发现的所有秘密都转告温特勋爵。他认识她的小叔子,他可以写信告诉他。 她浑身散发出仇恨!她在那儿一动不动,紧盯着空房的深处,低沉的怒吼不时迸发出来,与波涛声十分合拍。在风暴般的狂怒中,她想出一个个对付博纳希厄太太、白金汉,特别是对付达尔大尼央的宏伟的报复计划! 为了报复,就必须先获得自由。一个被囚禁的人为了获得自由,必须凿穿墙壁,拆除铁栅栏,或者打通楼板,一个有耐心的身强体壮的男人,还有可能坚持干到底;但一个女人,尤其是一个处于急躁的愤怒状态中的女人,肯定会有很大、很多挫折。她只有十到十二天时间。 “够了!我简直跟疯子一样,”她一边照镜子一边说,“不应该暴躁,暴躁是软弱的表现。” 好像是为了向自己证实自己能够控制她的表情容貌似的,她同时做出各种表情,最后她对自己心满意足了,小声说: “太好了,什么也没损失,我仍然是美丽的。” 这时大概是晚上八点。米莱狄想,休息几小时不仅能使她的头脑冷静,而且能使她的气色变得好。可是在睡下之前,她又有了更好的主意。刚才她听人谈起过晚餐。来到这间小屋里已有一小时了,晚餐可能很快就送过来了。这个女囚犯不想浪费一点儿时间,她决定当晚就试探一下负责看管她的那些人的性格。 从门下漏入些许灯光,看守们回来了。米莱狄又坐在扶手椅上。 有人拉开门,房间里响起了脚步声,而且由远而近。 “放在这张桌子上,”女囚听出说话的人是费尔顿,“你们送些蜡烛来,让哨兵换岗。” 年轻的中尉朝人下的这双重命令,表明侍候她的人和看守她的人一样,都是些士兵。 费尔顿的命令在沉默中迅速得到执行。 费尔顿这次来还没有看米莱狄一眼,直到最后他才转过身来面向她。 “噢!她睡着了,很好,等她醒了以后再吃吧。” 他走了几步,准备出去。 “可是中尉,”一个士兵说,“这个女人不是睡着了。” “怎么不是睡着了!”费尔顿说,“那她在干什么?” “她昏过去了,我们听了听,没听到她的呼吸声。” “是的,”费尔顿没有朝米莱狄走一步,只是从他站的地方看了看她,说,“去,通知温特勋爵,他的女囚昏过去了,我不知道怎么办,这种情况事先没有料到。” 士兵去执行长官的命令。费尔顿在房门边的椅子上坐下来,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举动。米莱狄隔着长长的睫毛观察,而眼睛看上去却闭着。她看见费尔顿背朝着她。她继续观察了差不多有十几分钟,在这期间,这个看守军官一次也没有转过身来。 接着她想起温特勋爵马上就要到了,他的出现会给监狱看守新的力量,那她的第一个考验就会不起作用了,因此她抬起头,睁开眼,轻轻地叹了口气。 听到这声叹息,费尔顿转过身来。 “啊!您醒了,夫人!”他说,“没我的事了!如果您需要什么,请打铃。” “啊!天主,我好难受啊!”米莱狄低声说,她声音能迷住所有她想毁掉的人。 费尔顿站起来,说:“每天就这样供应您三餐:早上九点,中午一点,晚上八点。如果您觉得不合适,您可以自定时间。” “但是,我要一辈子待在这里吗?”米莱狄问。 “我已在附近找了女人,她明天就来城堡,随时听候您的吩咐。” “太感谢您了,先生。”女囚谦恭地回答。 费尔顿鞠了鞠躬,向门口走去。在他跨出门槛的时候,温特勋爵出现在走廊里,那个士兵跟在后面,手里拿着一瓶嗅盐。 “嗯?怎么回事?”看到已醒过来的女囚和准备离开的军官费尔顿,他问道,“我们的这个死人难道又复活了?见鬼,费尔顿,我的孩子,难道你没看出别人在你面前演喜剧吗?当然我们会高兴地看完这幕喜剧。” “我也看到了这一点,米罗尔,”费尔顿说,“但不管怎么说,女囚犯毕竟是个女人。” 米莱狄不禁浑身发抖,费尔顿的这番话她感觉从头凉到了脚。 “这么说,”温特勋爵笑着说,“这巧妙披散的头发、如雪的皮肤、懒洋洋的眼神,都还没能把你勾上,真是铁石心肠!” “是的,米罗尔,”年轻人回答,“请相信我,女人的那些手段不能。” “既然这样,我的勇敢的中尉,让米莱狄去构思别的东西吧,我们去吃晚饭。放心吧,她有丰富的想象力,喜剧的第二幕马上就会开始。” 说着,温特勋爵挽着费尔顿的胳膊走了。 “哼,我肯定能找到能腐蚀你的东西,”米莱狄低声嘟囔,“放心,可怜的家伙,你原本该出家当修士。” “顺便说一句,”温特勋爵在门口停下来说,“米莱狄,千万别影响你的胃口。尝尝这些小鸡小鱼吧,里面肯定没有毒药。因为我的厨师不会继承我的遗产,所以我非常信任他。再见,亲爱的嫂子,等您再昏过去时再见。” 米莱狄双手紧握椅子的扶手,牙齿咬得咯咯直响,突然她绝望地抓起刀,但刀身是柔韧的银做的,尖端又是圆形的。 大笑声从没有关好的门后传来,门又被打开了。 “哈哈!”温特勋爵大笑起来,“你看见了吧,费尔顿军官。你相信我的话了吧?她会杀死你,凡是妨碍她的人,她都要想方设法干掉他。如果我听了您的话,刀子是纯钢的,锐利的,那么就不会再有费尔顿。她会杀死你,然后杀死所有的人。看,约翰,她拿刀的姿势多在行呀!” 米莱狄松开手,没了体力,没了意志。刀子掉到了地上。 “您是正确的,米罗尔,”费尔顿说话时的语气使米莱狄胆战心惊,“的确我错了。” 他们俩又出去了。 米莱狄竖起耳朵听,听见他们的脚步声逐渐地远去。 “我完了,”她想,“我现在任凭这些人摆布。他们对我了如指掌,能抵抗我的各种武器。可是结局绝不能让他们来决定。” 她出自本能地恢复了希望,恐惧和那些脆弱的思想情感在她的内心不会长时间存在。米莱狄坐到桌前,吃了不少莱,喝了点葡萄酒,信心完全恢复了。 睡觉前,全面评价、分析了她的对话者,并反复从各方面研究他们。最后她觉得,费尔顿是两个人中较易于利用的一个。 女囚清楚地记着一句话: “如果我听了您的话。”这是温特勋爵曾对费尔顿说的。 因此费尔顿肯定说过有利于她的话,但是温特勋爵没有听从。 “这个人还有那么一点怜悯之心,我一定要把这煽成一片大火,把他烧死。” “而另一个人,他既了解我,又怕我,因此在他身上做什么都是徒劳的。但费尔顿就不一样了,他是个天真而幼稚的年轻人。” 米莱狄带着微笑睡着了。 第70章 囚禁的第二天 第五十三章 囚禁的第二天 米莱狄梦见自己终于抓住了达尔大尼央,亲眼看着他的鲜血从刽子手的斧头上流出来,她笑了。 第二天早上她还没起床时,费尔顿来了,他带来了头天说过的女人。这个女人走进房间,来到米莱狄床边,表示愿听她吩咐。 米莱狄常常脸色苍白,因此第一次见到她的人一般会被她的脸色迷惑。 “我发烧了,”她说,“昨天一整夜,我都没睡着,我真是难受死了,您会对我仁慈一些吗?况且我的要求只不过是允许我继续躺在床上罢了。” “是不是给您找个医生?”那女人说。 费尔顿一言不发。 米莱狄经过考虑后觉得,她周围的人越多,她越是需要费劲地去引起他们的怜悯,而且温特勋爵的监视也会相应增加,并且医生也许会说病是假装出来的。输了第一局后,她不愿再输第二局。 “找医生又有什么用呢?昨天那些先生们就说过我的病是一幕喜剧,勿庸置疑,今天他还会这么说,因为从昨晚到现在,他们是有时间找医生的。” “好吧!”费尔顿不耐烦地说,“夫人,您希望得到怎样的治疗?” “哎!我怎么知道,我的天主!我只是感到浑身难受,您们愿意怎么办就怎么办,反正对我来说都一样。” “去把温特勋爵请来。”费尔顿说,他烦透了。 “啊,别!别!”米莱狄大叫,“先生,我求求您,不要去叫他。我感到我好多了,不要去叫他。” 费尔顿被她激动的情绪和动人的说服力打动了,他走入门里,在屋内走了几步。 “他终于过来了。”米莱狄心想。 “但是,夫人,”费尔顿说,“如果您确实感到难受,我们就派人去请医生;如果您欺骗我们,那只会对您更糟糕。” 米莱狄没有回答,趴在枕头上哭了起来。 费尔顿毫无表情地看了她一小会儿,看到她没有可能持续发作下去,便走了出去,那个女人跟在他后面出去了,温特勋爵一直没有出现。 “我相信我已经开始明白了。”米莱狄低声嘟囔着。为了不让人看到她得意洋洋的激动样子,她把整个身子都藏在了被窝里。 两个小时过去了。 “现在病该好了,”她自言自语,“起来吧,从现在起就应该每天多少取得一些胜利;我只有十天时间,到今天晚上已过去两天了。” 费尔顿又露面了。他没有注意米莱狄是否碰过饭菜,做手势叫人把桌子搬出去。最后费尔顿一个人留了下来,他手里拿着一本书。米莱狄躺在壁炉旁的一把扶手椅上,显得美丽而纯洁。 费尔顿走到她身边说: “夫人,温特勋爵和您都是天主教徒,他觉得您会对丧失了参加宗教仪式和祭礼的机会感到痛苦。所以他同意您每天念您的日课常规经,这本书里面有经文。” 米莱狄注意到费尔顿把这本书放在小桌子上时的态度、他说“您的日课”的口气和一边说一边露出的藐视的笑容;她抬起头,注视着这个军官。 于是她从他的端正的发型、朴素的服装以及他那大理石一样光洁、坚硬的额头,得出了他是清教徒的结论。 因此她灵机一动,想出了主意。 “我!”她说,口气里的藐视程度和年轻军官的藐视程度完全一致,“我的日课?先生,温特勋爵这个天主教徒,他明明知道我信仰的不是他的宗教,他这是对我布下的一个圈套!” “那您信仰什么宗教,夫人?”费尔顿十分吃惊,无法隐瞒他的惊讶。 “等我到了为了我的信仰受尽折磨的那一天,”米莱狄大声叫道,“我会说的。” 费尔顿的目光使米莱狄意识她的这一句话起了作用,然而年轻的军官仍然不动声色,只有他的目光流露出他的心声。 “我落到了敌人手中,”她继续用她知道的清教徒的激奋语调说,“好吧!不是我的天主拯救我,就是让我为我的天主而死去!请把我所说的告诉温特勋爵。至于这本书,您可以带走,留着自己使用,因为您一定是他的同谋。” 费尔顿一言不发,若有所思地拿着书走了出去。 晚上五点钟的时候,温特勋爵来了;整个白天米莱狄有充分的时间来拟定行动计划。现在,她已完全恢复了她的所有优势。 “看起来咱们干了一件小小的背叛信仰的事!”温特勋爵坐下来,非常随便地把脚伸向壁炉。 “您这是什么意思,先生?” “我的意思很明白呀!难道您嫁了第三个丈夫,而他是个清教徒?” “请您说清楚点,米罗尔。”女囚严肃地说。 “这么说来,您根本就没有宗教信仰?我倒是想这样。”温特勋爵冷冷地。 “可以肯定这更符合您的道德标准。”米莱狄平静地说。 “噢,我承认,对我来说这没有什么。” “哼,您用不着否认您对宗教的关心,米罗尔,您的放荡和罪行会为此作证。” “哼,放荡,梅萨利纳夫人,麦克佩斯夫人!是我没听清楚,还是您这个人太恬不知耻了?” “您这样说,先生,”米莱狄倒打一耙,“是因为您想使您的监狱看守和您的那些刽子手们反感我。” “我的那些看守!我的那些刽子手!夫人,您说得真悲壮,喜剧变成了悲剧。但是不管怎么说,一星期后您就到了您该去的地方,我也就完成了我的任务。” “卑鄙可耻而违背教义的任务!”米莱狄的口气完全像个受害者。 “我相信,”温特勋爵站起来说,“你这个坏女人发疯了。够了,清教徒夫人,否则我就叫人把您关进牢房,妈的!” 温特勋爵骂着走了。 米莱狄猜得不错,费尔顿的确在门背后,这场争吵他都听见了。 “好吧,走吧!走吧!”她对她小叔子说,“后果很快就会出现,不过,傻瓜,你只有在来不及避开的时候才会看见。” 寂静的两个小时过去了,有人送来晚餐时,发现米莱狄正在做祷告,祷告的经文是从她第二个丈夫的一个老仆人那儿学来的,那个老仆人是个清教徒。她仿佛在聚精会神地祷告。费尔顿叫人不要打断她,安排好了以后,他悄悄地带着士兵们出去了。 米莱狄知道自己也许会受到监视,因此她一直把经文念完,她感觉到在门外站岗的那个士兵不再走来走去,好像在听她祈祷。她暂时感到满意了,吃了一点东西,然后喝了点水。 一小时后有人来抬桌子,费尔顿没和士兵们一起来。她想,他是害怕见到她。她转过身去,面朝墙壁,目的是让她的笑容不被人发现,因为她的笑容有可能暴露她的真面目。 半小时又过去了,古堡里一片寂静,只听见永不停止的哗哗的波涛声,这是大西洋的呼吸。于是她开始唱当时清教徒非常喜爱的那首诗的头一段: 为了检验我们是否虔诚; 主啊,你离开了我们; 后来看到我们坚定不移, 你又亲手把荣耀赐给了我们。 米莱狄边听边唱,她听出门外站岗的士兵没有声息了,米莱狄由此感到了她产生的影响之大。 于是她接着往下唱,她感觉自己的声音在城堡的拱顶底下传得很远,像魔法一样使看守们的心变软了。可是那个站岗的士兵肯定是个虔诚的天主教徒,他似乎摆脱了魔法,因为他隔着门说: “别唱了,夫人,除了站岗外,还要被迫听这种东西,真是让人不能忍受。” “闭嘴!”费尔顿喝斥道,“您管什么闲事,混帐东西!您得到过禁止这个女人唱歌的禁令吗?没有!好好看住她,她想逃跑就杀死她,但对下达的命令不许做丝毫的改变。” 米莱狄产生了抑制不住的快感,马上显得容光焕发,但这种表情只是一闪而过;她继续唱道: 我用自己的青春和祈祷, 来对付我的泪水和苦恼, 还有流放,徒刑与坐牢; 天主将会知道我的苦难有多少。 米莱狄的嗓音亮得出奇,充满了高尚的激情,从而使这首赞美诗有了一种魔力,这种魔力连最狂热的清教徒也很少能在他们兄弟们的歌唱中找到。费尔顿相信他听到了天使的歌声。 米莱狄继续往下唱: 可是,公正而伟大的主啊, 我们得救的日子已经在望; 如果他使我们的希望破灭, 我们总还会剩下苦难和死亡。 米莱狄竭尽全力投入她的全部感情,终于打乱了这个年轻军官的心,他猛地打开门,米莱狄看见他的脸色还像平时一样苍白,但一双眼睛像要喷出火一样,而且几乎失去理智。 “为什么您要用这样的声音歌唱?”他问道。 “对不起,先生,”米莱狄温柔地说,“我忘了在这里唱这首歌是不合适的,或许我冒犯了您的宗教信仰,但我发誓,我不是故意的。请原谅,我可能犯下了一个很大的,但肯定是无心的过错。” 此时的米莱狄显得是那么迷人,以至于费尔顿一阵眼花缭乱,觉得她是在歌唱的天使。 “是的,”他说,“您打扰了住在这座城堡里的所有人。” 这位可怜的军官此时已失去了理智,他没有注意到自己语无伦次,让米莱狄一直看到了他的内心深处。 “那我就不唱了。”米莱狄说,显得可怜而温柔。 “我不是这个意思,夫人,”费尔顿说,“但是声音低些,特别是在夜里。”然后费尔顿匆忙走了出去,他已感到自己不再可能对这个女囚保持严肃的态度了。 “您做得对,中尉,”士兵说,“她的歌声让人发慌,但她的声音确实很美!” 第71章 囚禁的第三天 第五十四章 囚禁的第三天 如果费尔顿来了,她必须留住他,或者更确切地说,必须让他单独留下来;米莱狄隐隐约约地想出了做到这一点的方法。 另外还要做到的是:使他开口说话,这样她就能同他说话,米莱狄知道,自己最大的诱惑力就在她的嗓音里。 虽然拥有这种诱惑力,米莱狄还是有可能失败,因为温特勋爵警告过费尔顿,哪怕是最小的意外也要加以防范。从这时起,她开始注重自己的一言一行。总之,就像一个能干的演员刚接受了还不习惯扮演的角色一样,她用心研究一切。 这样对付温特勋爵反而变得容易了,她只要在他面前保持沉默和尊严就可以了!同时还要不时逼他说出一些威胁的话,做出一些粗鲁的举动,以与她的逆来顺受的表现形成强烈的对比,这就是她的计划。费尔顿一定会看在眼里的,虽然也许他不说什么。 早上,费尔顿照常来到,米莱狄让他安排早餐的准备工作,没有和他说话。到了他要退出时,米莱狄肯定他就要说话了,但他尽力控制自己,把就要说出的话又重新憋了回去。 中午时分,温特勋爵来了。 这是一个晴朗的冬日,一道阳光照进来,虽带来了光明,却并不温暖。 米莱狄望着窗外,装作没有听见开门声。 “哈!哈!”温特勋爵讥讽地说,“又演喜剧又演悲剧,现在开始上演伤感剧了?”她没有作声。 “我明白了,”温特勋爵接着说,“您希望取得自由,希望乘着一艘大海轮在大海上破浪前进,给我设下各种埋伏。请耐心一点吧,四天后,大海将给您自由,比您所希望的还要自由;因为四天后您将离开英国。” 米莱狄双手合十,“主啊!原谅他吧,就像我原谅他一样。”她的声音和手势温柔得像个天使。 “祈祷吧,该死的女人,”温特勋爵大叫,“我发誓,您祈祷,因为您落到了一个绝不会饶恕您的人的手里,我不会因为您祈祷而宽容您。” 说完,他走了出去。在他出去时,有一道闪电般的目光从门缝里射进来,她看见费尔顿退到一旁,不愿让她看见。 于是她跪下来开始祈祷。 “主啊,您很清楚,我是为了神圣的事业在忍受折磨,赐给我力量吧。” 门又开了,她装着没听见开门声,用她那似乎满含泪水的嗓音继续她那无聊的祈祷: “复仇的主啊!仁慈的主啊!您就让这个人去完成他那可怕的计划吧!” 说到这儿,她才假装听到了费尔顿的脚步声,于是立刻站起来,脸红了。 “我不愿打扰您做祷告,夫人,”费尔顿说,“因此您不要因为我的到来而停止您的祈祷。” “您怎么知道我在祈祷呢,先生?”米莱狄呜咽着说,“您错了,我没有祈祷,先生。” “夫人,”费尔顿温柔而严肃地说,“难道您认为我有权阻止世人跪在造物主面前吗?悔恨对罪人来说是应该的,无论他犯了什么错误,他跪在天主面前时,都是神圣的。” “我,罪人!”米莱狄说,“我的主啊,您知道我不是这种人!您可以说我是被定罪的人,不过,先生,您很清楚,天主喜欢殉教者,有时也允许世人给那些无辜的人定罪。” “如果您是被定罪的人,是殉教者,”费尔顿回答,“那您就更有理由祈祷了,我也会为您祈祷的。” “啊!您是一个正直的人,”米莱狄跪到他面前,叫道,“看来我支持不了多久了,因为我担心自己缺乏力量,因此请接受我的请求。您上当了,先生,我只请您帮一个忙。” “去跟我的长官说吧,夫人,”费尔顿说,“幸好我没有担负宽恕与惩罚的任务,天主把这个任务交给了他。” “我只对您自己说。听我说吧,这总比加速我的毁灭要好得多。” “夫人,如果这种耻辱是您自己招来的,您就应当按照天主的旨意,去忍受它。” “天啊,您都说了些什么?您不了解我,我说的耻辱并不是惩罚、监禁和死亡,我是不在乎这些的。” “我更不明白了,夫人!”费尔顿说。 “可能您是装糊涂吧,先生。”女囚的微笑里掺进了疑惑。 “并非如此,夫人!” “不是的,您真的不知道温特勋爵对付我的计划?” “我从来不说谎,夫人。” “啊?他一般不怎么隐瞒他的事呀,这个计划不难猜到。” “我不想花力气猜任何事,夫人;温特勋爵除了当着您的面说给我听外,其它的时候什么也没有告诉我。” “这么说来,”米莱狄喊起来,“您不是他的同谋?您不知道他决定要让我蒙受可怕的耻辱?” “您可能弄错了,夫人,温特勋爵不是那种人。”费尔顿一边说着脸红了。 “太好了,”米莱狄心想,“他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一定觉得这是一种罪行了。” 然后她高声说:“无耻之徒的朋友是什么事都会干出来的。” “您是指乔治?维利尔斯吗?”费尔顿双眼冒火地说。 “就是他,是那些异教徒尊称他白金汉公爵的那个家伙。”米莱狄说,“我很难相信一个英国人需要这么长时间的解释才知道我指的是谁!” “他是不会逃脱天主的惩罚的。”费尔顿说。 费尔顿表达出的仅仅是所有英国人对白金汉的厌恶之情。 “啊,天主啊!”米莱狄叫道,“当我请求您惩罚这个应该受到惩罚的人时,实际上我是在恳求您来拯救整个民族。” “您认识他?”费尔顿问道。 “他终于问我问题了。”米莱狄心想,她高兴极了。 “啊!认识他是我永远也不能摆脱的不幸。”米莱狄假装极端痛苦地说。 费尔顿感到不能自控了,他向门口走了几步,女囚犯追过去拦住了他。 “先生,”她大声叫道,“发发慈悲吧!温特勋爵从我手里夺走了那把刀子;请您可怜可怜我,把它还给我!费尔顿先生,这样我就可以挽救我的尊严。” “您真地想自杀!”费尔顿惊叫起来,忘了从女囚手中抽回自己的手,“您想自杀!” “我说了出来,先生,”米莱狄使自己瘫倒在地板上,“我说出了自己的秘密!他知道了一切!我的主啊,我完了!” 费尔顿不知所措地站着,犹豫不决。 “他还有点不相信。”米莱狄想。 走廊里传来了脚步声;米莱狄听出这是温特勋爵来了。费尔顿也听出来了,他向门口走了一步。 米莱狄也扑了过去。 “啊!请不要说出去,”她压低声音说,“否则我就完了,是您……” 脚步声越来越近,她害怕被听见,不再往下说了,还害怕地把手按在费尔顿的嘴上。费尔顿推开米莱狄,她顺势倒在一把长椅上。 温特勋爵却没有停下来,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费尔顿的脸色变得非常苍白可怕,他侧耳听了一阵,等脚步声完全消失后,他长出了一口气,然后急匆匆地走出了房间。 “啊!”米莱狄高兴地说,她仔细地听费尔顿的脚步声,他的脚步声远去的方向正好与温特勋爵的相反,“他终于被我捕获了!” 接着她又变得沉思起来。 “如果他告诉了温特勋爵,我就完了,因为勋爵知道我不会自杀,会当着费尔顿的面把刀子放到我手中,然后他就会看到,我那悲痛欲绝的表现只不过是在演戏。” 她来到镜子前,觉得自己从不曾有如此迷人过。 “啊,他肯定不会对勋爵说,绝不会!”她微笑着说。 送来晚餐时,温特勋爵也来了。 “先生,难道让我看到你是我囚禁中的附加条件吗?” “怎么会这样呢,亲爱的嫂子?”温特勋爵说,“您这张美丽的小嘴对我这样残酷,您不是说过,您这次来英国的惟一目的就是看望我吗?您还说您是那么痛切地感到失去了这种快乐,因此您甘心为我冒所有危险:晕船、暴风雨和被俘!现在我就在这儿,该满意了吧?况且这次我来探望您是有原因的。” 米莱狄不禁哆嗦了一下,她以为费尔顿说了出来。这个女人,感到自己的心狂跳不止。 温特勋爵坐到她身边,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慢慢打开。 “瞧瞧,”他对米莱狄说,“我想让您看一下我亲自起草的这份护照,今后它就是您的身份证。” “‘押送名叫夏洛特?贝克森的女犯去……’地名空着,”温特勋爵说,“如果有想去的地方,可以告诉我,只要离伦敦一千法里以外。好,我接着念:‘押送名叫夏洛特?贝克森的女犯去……的命令,该女犯曾被法兰西王国司法部打过烙印,但在受到惩罚后被释放,她将长期在此地居留,活动范围永远不准超过三法里以外,如果有逃走的企图,立即处以死刑。她每天领取五先令作为住宿费和伙食费。’” “这道命令和我没有关系,”米莱狄回答,“因为上面写的不是我的姓名。” “您也有姓名?” “我有您哥哥的姓。” “您错了,我哥哥只不过是您的第二个丈夫,您的第一个丈夫还活着。请告诉我他的姓,我用它来换下夏洛特?贝克森这个名字。您保持沉默?好吧!您将用夏洛特?贝克森这个名字登记在犯人花名册上。” 米莱狄一直不吭声,但是这次不是假装出来的,而是出于内心的恐惧。这时,她突然发现命令上还没有任何人的签字。 这个发现使她产生了非常强烈的快乐,她再也无法掩饰了。 “是的,”温特勋爵说,他看出了她的想法,“我知道您在寻找签字,您在心里说,还没有完蛋,因为这份证书还没有签字;让你看只不过是吓唬吓唬你,您想错了:明天我就要把这份命令送给白金汉公爵,后天他亲手签完字,盖完印章后送回来,我向您保证,它将在二十四小时后得到执行。再见,夫人,这就是我要对您说的。” “我要警告您,先生,这种流放是卑鄙无耻的行为。” “英国的法律对重婚罪是毫不留情的;让我们公开地说明白吧:尽管我的姓牵扯到这件事中去了,为了能摆脱您,我将进行公诉,我也顾不得面子了。” 米莱狄的脸色苍白,没有说话。 “啊!我看得出您更喜欢长途旅行。好极了,生活毕竟是美好的。正因为这样,我不担心您会致我于死地,也不愿意用钱去收买我的看守。但您还有美色可以用来引诱他们。使用它吧,如果您在费尔顿面前遭受的挫折还没有使您感到沮丧的话。” “费尔顿什么也没有说,”米莱狄心里想:“那就没有完!” “再见吧,夫人。明天我再来告诉您我的信使已经出发。” 温特勋爵嘲弄地向米莱狄行了个礼,然后走了出去。 米莱狄出了口气;她还有整整四天时间用来勾引费尔顿,这已足够了。 一个可怕的念头冒了出来,那就是温特勋爵可能会派费尔顿去请白金汉在命令上签字。如此一来,费尔顿就从她手里逃走了。 但有件事使她放下心来,那就是费尔顿什么也没说出来。 她不愿因为受到温特勋爵的威胁就心烦意乱,于是就坐到桌前,吃起晚饭来。 然后,她跪下来,大声地祈祷,士兵与头天一样停下来,听她祈祷。 很快她就听到了脚步声从走廊深处传过来,在她的门前停了。 “他来了。”她心想。 然后她开始歌唱,唱的是头天曾使费尔顿非常激动的那一首宗教歌。 尽管她那圆润的嗓音这么悦耳,这么令人心碎,门却一直关着。米莱狄偷偷地看了几眼小洞,她好像看到年轻人那双火热的眼睛;但不论她看到的真是他的眼睛,还是一个幻象,但这次费尔顿终于有了足够的自控力,没有进门。 不过米莱狄唱完后,听到了一声叹息,随后脚步声极不情愿地远去了。 第72章 囚禁的第四天 第五十五章 囚禁的第四天 第二天,费尔顿走进米莱狄的房间,发现她正站在一把扶手椅上,手里拿着一根绳子,它是用几条手绢撕成长条编起来,然后一段段地接起来的。听到开门声,米莱狄从扶手椅上跳下来,想藏起这根临时结成的绳子。 年轻人的脸色变得比平时苍白得多,双眼发红,可他脸上的表情比任何时候都严峻。他慢慢地朝米莱狄走去。这时米莱狄已经坐下,手握着上吊用的绳子的一头,故意让绳子露出一点儿。 “这是什么,夫人?”他冷静地问。 “这个吗?没什么,”米莱狄微笑着说,脸上带有她假装的那种痛苦的表情,“我觉得没意思,所以编了这根绳子作为消遣。” 费尔顿扫视了一遍室内的墙壁,他注意到她头顶有一只砌入墙壁的镀金钩子,是用来挂衣服或武器的。 女囚犯分明看到军官哆嗦了一下,尽管她低着头,可是什么也逃不过她的眼睛。 “您站在扶手椅上干什么?”他问米莱狄。 “请别问了,您也知道我们这些真正的基督徒从不说谎的。”女囚犯说。 “好吧!”费尔顿说,“我知道您正在干什么;您是在实现那个不祥的打算。好好考虑考虑吧,夫人,我们的天主禁止自杀。” “如果天主创造的人处于自杀与受辱之间时,天主会饶恕他的自杀行为的,因为在这种情况下,自杀就是殉教。” “夫人,以天主的名义,请您务必告诉我详情。” “要我把我的不幸告诉您,好让您取笑我?不,先生,况且,一个女犯人的生与死和您有什么关系呢?您只对我的身体负责,对吧?您只要交出一具尸体,别人对您就不会有再多的要求,甚至还会加倍奖赏您呢。” “夫人,您竟然认为我会拿您的生命去换取奖赏,您把我看成什么人了。”费尔顿喊了起来。 “不要管我,费尔顿,”米莱狄激动地说,“您现在是中尉,您将佩带着上尉的军衔为我送葬。” “可我到底做了什么?”费尔顿动摇了,“让您在天主与世人面前要我负这个责任?再过几天您就要离开这儿了,夫人,您的生命那时不再由我来保护,”他叹了口气,“到那时您愿意怎么处置它都可以。” “这么说,”米莱狄叫道,“您,一个虔诚的教徒,您只考虑一件事,那就是不要因为我的死亡而受到追究。” “我必须保护您的生命,夫人。” “但您清楚您所执行的任务吗?如果我有罪,您的使命已经够残酷的了;如果我是无罪的,您将怎样看待您的任务呢?天主又会怎么看待它呢?” “我是军人,夫人,我只能服从命令。” “您以为到最后审判的那天,天主会把盲目的帮凶和极不公正的审判者区别开吗?您是毁灭我的灵魂的帮凶!” “可是,没有什么能威胁到您的危险,我可以替温特勋爵作出保证。”费尔顿说。 “失去理智的可怜人,在对能否替自己作保证都不敢肯定的时候,居然敢为别人作保证,居然站到强者一边来欺骗一个柔弱的女子!” “夫人,您绝不可能,”费尔顿低声说,“在您被囚禁期间获得自由;在您活着的时候,我也不会让您失去生命。” “是的,”米莱狄叫了起来,“然而我将失去比生命更珍贵的东西!我会失掉名誉,费尔顿,您要对我遭受的耻辱负责。” 费尔顿再也不能自控:看到美丽、纯洁的女人,看到她时而泪流满面,时而咄咄逼人,这使被狂热的信仰所产生的梦想侵蚀的头脑混乱了。 米莱狄看出了这份心慌意乱,她凭直觉感到年轻的宗教狂的血沸腾起来了。她站了起来,美丽得像一位古代的女祭司,她一条胳膊伸着,领口敞开,头发披散下来,一只手害羞地把衣服拉上来遮住胸,眼睛里闪着火光,她向他走去,用她那温柔的、迷人的声音,大声地唱着: 把牺牲献给巴力吧, 把殉教者扔给狮子吧。 天主会使你后悔! 我向他呼唤深渊。 “您究竟是什么人?”他双手合十叫起来,“您是天主派来的天使,您是地狱的使者,您究竟是天使还是魔鬼?” “您不认识我了吗,费尔顿?我是世间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子,一个与你有着同一种宗教信仰的姐妹,仅此而已。” “是的,我以前不相信,现在确信无疑了!”费尔顿说。 “可你却是温特勋爵的帮凶,你却把我留在我的敌人、英国的敌人与天主的敌人手中,却把我交给玷污这个世界的人,交给那个被人盲目地称为白金汉公爵的人。” “我把您交给白金汉公爵?您在说什么呀?” “他们有眼睛,却看不见,他们有耳朵,却听不见。” “是的,”费尔顿的双手在额头抹来抹去,好像要抹掉最后一点怀疑,“是的,我认出了在我梦中对我说话的那个天使的声音和容貌,这个天使对着我不能入睡的灵魂叫喊:‘战斗吧,挽救英国,挽救自己吧!以免你死去时,没有能够平息天主的怒火!’说吧,说吧!”费尔顿说,“我现在能够明白您了。” 一道可怕的快乐光芒地从米莱狄眼中射出来。 尽管凶光如此短,但费尔顿还是看到了,他不由得哆嗦了一下。 突然,费尔顿想起了温特勋爵的警告,想起了米莱狄的引诱,以及她刚达到时的企图;他往后退了一步,低下头,但始终注视着她,他不能摆脱这个女人的双眼了。 米莱狄知道他犹豫的原因。她表面上情绪激动,内心却异常平静,她让自己的双手无力地垂下,仿佛女人的软弱又重新压倒了受神灵启示的人的狂热,她说: “我请求用死亡来逃脱羞辱,我既不向您要求自由,也不会像异教徒一样要求报复。请让我去死吧,这就是我的全部要求。我求您了,请让我去死吧,我的最后一声叹息是我对您的祝福。” 听着米莱狄这种温柔的语调,看到她胆怯的目光,费尔顿不由自主地向米莱狄走了一步。渐渐地,这个女魔法师又戴上了那些具有魔力的装饰品:温柔、美丽和眼泪。 “唉!”费尔顿叹了口气说,“即使您真是一名受害者,我也只能同情您!可是温特勋爵对您却非常不满。您是基督徒,在宗教方面是我的姐妹。夫人,实际上您是那么美丽,看上去又那么纯洁,您一定做过什么错事,温特勋爵才会这样对您!” “他们有眼睛,却看不见;他们有耳朵,却听不见。”米莱狄再次用痛苦的口气说。 “既然这样,那就说出来吧!”年轻的军官叫道。 “把我遭受的耻辱讲给您听?”米莱狄满脸羞红地叫道,“您,一个男人,却让一个女人把自己的耻辱说给您听!天啊!”她说着用手害羞地蒙住了眼睛,“啊!我不能,不能这样!” “说出来吧,说给一个兄弟听!”费尔顿叫道。 米莱狄看了费尔顿好长一段时间,这位年轻的军官却把她脸上的表情当成了疑惑的表情,事实上她只是在观察他。 费尔顿双手合十,满脸恳求。 “好吧,”米莱狄说,“我相信我的兄弟,我决定说出来!” 这时传来了温特勋爵的脚步声,这位严厉的小叔子停下来和卫兵说了几句话,然后打开门走了进来。 在温特勋爵与守卫谈话时,费尔顿连忙朝后退了几步,温特勋爵进来时,他离米莱狄已有几步远了。 勋爵慢慢地走进来,看了看囚犯和军官。 “约翰,您在这儿呆了很长时间了,”他说,“这个女囚告诉您她的罪行了吗?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倒可以理解谈话时间为什么这么长。” 费尔顿哆嗦了一下,米莱狄知道这时如果不立刻帮助这位清教徒的话,自己也要完蛋。 “哼!您担心您的女囚从您的手心逃走吗?”她说,“好吧,问问您这位可敬的看守,我刚才向他恳求什么恩典。” “您恳求一个恩典?”温特勋爵起了疑心。 “是的,米罗尔。”年轻军官承认。 “什么恩典,说出来听听!”温特勋爵道。 “一把刀子,她拿到后,一分钟后再从门上的小窗洞还给我。”费尔顿回答。 “这么说来,这儿藏着什么人,这个可爱的女士想杀死他?”温特勋爵语气中尽是嘲讽与藐视。 “藏有我。”米莱狄回答说。 “米莱狄,请相信我,绳子可没有刀子那么危险。” 费尔顿脸色苍白,向前迈了一步,他想到米莱狄手上拿着的绳子。 “您说得太好了,”米莱狄说,“我已经想到了这一点。” 费尔顿不由打了个寒战,一直冷到骨头里。 或许温特勋爵看到了这个动作,他说,“当心,约翰,我信赖你,当心吧!我事先已告诉过您!拿出勇气来,孩子,再过三天,我们就可以摆脱这个女人,那时我送她到该去的地方,她就不能再危害任何人了。” “您说了些什么呀!”米莱狄大声叫道。 勋爵一边挽住军官,一边回头看米莱狄,一步一回头地走出门去了。 “嗨,嗨,”女囚自语道,“我没有取得我预想的进展。温特以往总是又蠢又笨,现在突然变得十分谨慎了。复仇的愿望能使人得到多大程度的提高呀!不过费尔顿还在犹豫。啊!他不像是该死的达尔大尼央那样的人。” 米莱狄等着,因为她觉得她当天会再见到费尔顿的。一个小时过去了,她终于听见了门外轻声的交谈,然后门开了,费尔顿走了进来。 年轻人闪身进屋,身后的门敞开着,他向米莱狄做手势不叫她出声。他脸上流露出十分激动的神色。 “您要我干什么?”她问。 “听着,”费尔顿低声回答,“我刚把卫兵支走,为的是和您谈谈而不能让人听见。勋爵刚才告诉我一个故事。” 米莱狄露出逆来顺受者的微笑,点了点头。 “我不知道,要么您是魔鬼,要么我的恩人是魔鬼。我认识您不过四天,我爱他已近两年;因此在你们之间我难以作出选择。您不必为我说的话而感到惊慌,我需要的是能使我相信的理由和依据,今晚十二点后我来看您,那时您再来说服我吧!” “不,费尔顿,我的兄弟,”她说,“这个牺牲太大。我的死期就要到了,我不希望你与我一起完蛋。我的死比生更有说服力,尸体的沉默比女囚的辨白更能说服您。” “别说了,夫人,”费尔顿叫道,“别对我说这样的话,我来的目的是为了要您发誓,您绝不自杀。” “我不愿发誓,因为没有人比我更尊重誓言,一旦我发誓,就必须遵守。” “好吧!”费尔顿说,“那就仅仅保证到您再见到我的时候为止。再见到我后,如果您还坚持,我会把您向我要过的刀子给您。” “好吧!”米莱狄说,“为了您,我等着。” “发个誓吧!” “好,我以天主的名义发誓,可以吗?” “很好,晚上见!”费尔顿说。 他匆匆走出房间,重新关上门,在外面等着,手握士兵的短矛,好像他在代替他站岗似的。士兵回来后,费尔顿把武器还给了他。 米莱狄透过门上的小窗望去,看见年轻的军官虔诚地在胸前划了个十字,沿着走廊走了。 米莱狄回到原地,嘴上挂着冷笑。 “我的天主啊!”她说,“这个丧失理智的宗教狂!我的天主!这个要帮助我进行报复的年轻人。” 第75章 古典悲剧的手法 第五十七章 古典悲剧的手法 为了观察他,米莱狄了沉默片刻,又说,“三天中,我没吃没喝,忍受着巨大的折磨;有时候,我的额头好像被层层云雾缠住了,眼睛仿佛也被蒙住了,我知道,这是神精分裂的初期症状。天黑了,我的身体已虚弱不堪,好几次昏了过去,我觉得我快死了。 “在一次昏迷中,我听见门开了,因为害怕,我苏醒了。他走了进来,后面还跟了一个戴面具的人,他也戴上了面具,但我能听出他的脚步声,听出他的声音。 “‘怎么样?’他对我说,‘如果你已决定按我说的去做了,对我发誓吧。’‘你知道清教徒说话算话的。你已听见了我的话,在人间,我要到世俗的法庭上去指控你的罪行,在天堂,我要到天主的法庭上控告你的罪行。’ “‘这么说,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你是个娼妇,’他凶猛地说,‘你是个打了烙印的娼妇,你根本不能向世人证明你没罪!’ “接着,他对和他一同进来的那个人说:‘刽子手,尽你的职责吧!’” “啊!他是谁?”费尔顿大叫起来,“快把他的名字告诉我!快,他的名字!” “我当时拼命地叫喊,我反抗,我哭得连气都透不过来了,差点昏过去,我祈求天主保佑我,但不管用。突然,一块灼热的烙铁烙在了我的肩上,我由于疼痛和羞愧发出了一声吓人的叫喊。” 费尔顿发出了愤怒的咆哮。 “看,费尔顿,有人想出了一种多么新奇的折磨人的办法来对付一个单纯的,作为恶棍的暴行的受害者的年轻姑娘。”米莱狄站起来,威严得像个王后,“你要学会识别人心,从此以后,不要再那样轻易地成为他们罪恶的报复的工具。” 米莱狄解开连衣裙,撕破她的麻布胸衣,把烙印指给年轻人看,因为她那虚假的愤怒和羞愧,她满脸通红。 “但是,我看到的是一朵百合花!”费尔顿大叫起来。 “这正是卑鄙无耻之处,要是英国的烙印……那就必须证明我的烙印是哪个法庭给烙上的,而且,我还可以向王国的所有法庭控诉;但这是法国的烙印啊……因为这个烙印,我所蒙受的耻辱是永远也无法洗清了。” 费尔顿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脸色苍白,好像他已被这耸人听闻的真相压垮了,被这个女人非凡的美丽迷惑了。 这个女人把自己的身体裸露出来给他看,可在他看来,这种恬不知耻却是十分崇高的。最后,他一下子跪倒在这个女人面前,就像初期的基督教徒跪倒在那些纯洁、神圣的女殉教者面前一样。烙印消失了,在他眼里只有美丽。 “原谅我,啊,请原谅我!”费尔顿喊起来。从他的目光中,米莱狄看到了爱情!“我原谅你什么?”米莱狄问。“原谅我加入了那些迫害你的人中。”费尔顿一边说,一边抬起头,满含爱意地望着面前的美人。 米莱狄把手伸给他。“这么漂亮,这么年轻!”费尔顿一边大叫,一边拉着她的手。米莱狄用她那能使一个奴隶感觉自己是国王的目光看着他。费尔顿是个清教徒,于是他放下了她的手,开始吻她的脚。 他已不仅是爱她了,而是崇拜。冲动过去后,米莱狄似乎恢复了冷静,事实上,她从来都没有失去冷静。费尔顿觉得,爱情的宝物又重新被贞洁的幕布掩盖了,隐藏得那样好。但是他更加希望得到它。 “我只问那个刽子手叫什么名字!”费尔顿狂热而愤怒地说。 “兄弟,还用我说吗?你没猜到是谁?”米莱狄大叫起来。“怎么!是他……又是他!永远都是他!为什么?真正的罪犯……”费尔顿说。 “真正的罪犯是那个英国的蹂躏者,今天,他保护新教徒,明天,他又会出卖他们……” “这么说来,就是白金汉了!”费尔顿愤怒地大叫,“白金汉,折磨这个天使般美丽的女人的刽子手,我的天主,你怎么没用雷劈死他!你反而让他地位显赫,受人尊重,他的权力大得足以毁掉我们所有人!” “天主会抛弃那些为所欲为的人的。”米莱狄说。“天主只是想把留给应该入地狱的人的惩罚放在他的头上!天主想让世人的报复在天主的公正审判之前进行。”费尔顿情绪激动地说。 “人们都怕他,都宽容他。”米莱狄说。“我不怕他,我也绝对不会宽容他!”费尔顿说。这时米莱狄沉浸于恶魔般的快乐之中了。 “不过,我的主人是怎么参与到这一切中去的呢?”费尔顿问。“费尔顿,即使在卑鄙无耻、令人轻视的人身边,仍然有心地高尚、宽容大度的人存在。” 米莱狄接着说:“我有一个未婚夫,我爱他,他也爱我。我去找他,告诉他这一切。他没有怀疑我,他只是佩好剑,一句话也没说就找白金汉去了。” “对付这种人,应该用匕首而不是剑。”费尔顿说。 “白金汉前一天已作为使者被派到西班牙去了。他去替当时还是威尔士亲王的查理一世国王向西班牙公主求婚。我的未婚夫就回来了。”“他对我说,‘这个人暂时逃脱了我的惩罚;不过,现在我们就像我们本来就应该的那样结合吧,把这件事托付给温特勋爵。’” “温特勋爵!”费尔顿叫了起来。 “是的,是温特勋爵。白金汉已离开近一年了。他回来的一周前,我的丈夫突然去世了,我成了他的惟一继承人。”米莱狄说。“啊!多可怕的罪恶啊!”费尔顿大叫。 “生前,温特勋爵什么也没对他弟弟说,看到自己的哥哥与一个没有家产的年轻女子结婚,你的保护人感到不舒服。”米莱狄接着说,“我明白,要从一个希望得到遗产的人那里得到支持。所以我到了法国,决定在那里度过我的余生。但是,我所有的财产都在英国。如果由于战争中断了两国的交通,我就一无所有了,所以,我六天前在朴次茅斯上岸了。” “那后来呢?”费尔顿问。“后来白金汉一定知道我回来了,他向温特勋爵讲起了我,说他哥哥的妻子是个妓女,一个烙了烙印的女人。我的丈夫已不可能活过来为我辩护了。尤其是,温特勋爵觉得别人的话对他有益,所以,他轻信了他。” 米莱狄似乎很伤感地说:“他派人把我抓到这里,由你看管。后天,他就要把我驱逐出境,终身流放了。啊!阴谋策划得太好了!我的名誉将不复存在了。我宁愿去死,费尔顿,把刀子给我吧!” 说完后,米莱狄像完全耗尽了力气一样虚弱,疲惫地倒在了费尔顿的怀里。爱情、愤怒和他从未体验过的肉体的快感使他忘乎所以了,他激动地把她紧紧搂在杯里,按在自己的胸口上,他完全丧失了理智。 “不,你将受人尊敬,清清白白地活下去,你将为了打败你的敌人而活下去。”费尔顿激动地说。米莱狄一边用手轻轻地推开他,一边用目光吸引他。而费尔顿呢!他一边搂住她不放,一边像哀求上帝一样哀求她。 “啊,我宁死也不要侮辱,费尔顿,我求你了!”米莱狄的嗓音变得不清楚了,她闭上了眼睛。“不,不,你要活下去,你要在成功地报了仇后坚强地活下去。”费尔顿大叫。“费尔顿!我已经给我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带来了不幸!你不要管我,让我去死吧!” “那好!我们就一起死在这儿吧!”他一边大叫,一边吻着她。这时有人连敲了几下门。这一次,米莱狄猛地把他推开了。 “听,有人来了,我们完了!”米莱狄说。 “不,这只不过是来通知我,巡逻的卫兵来了。”费尔顿说。 “那你快去开门。”米莱狄说。 费尔顿的全部思想都被这个女人主宰了,他的全部灵魂都被这个女人占有了。他打开门,面前是一个率领一支巡逻队的军士。“嗯,有什么情况吗?”费尔顿问。 “你曾告诉我,一听到呼救,我就赶快开门,但你忘了把钥匙给我。我听见你在呼叫,但听不清你在说什么,我想开门,但门从里面给关上了,所以,我叫来了一个军士。”那个士兵说。 “我在这儿。”军士说,费尔顿惊惶失措,站在那儿不知该怎么办。米莱狄知道,这样的局面需要她来解决,她跑到桌边,拿起费尔顿放在桌子上的那把刀。 “你有什么权利不让我死?”她说。“仁慈的天主!”费尔顿看见刀子在她手中闪闪发光,大叫喊来。正在这时,走廊里传来了讥讽的大笑声。温特勋爵来了,他身穿室内便袍,胳膊下边夹着剑,站在门口。 “哈哈!现在,我们已到了悲剧的最后一幕了;费尔顿,你已看见了,这场戏按照我计划的一个阶段一个阶段地发展;不过请放心,不会流血的。”温特勋爵说。 米莱狄知道,她必须证明她是勇敢的,否则,她就完了。“你错了,米罗尔,会血流的,但愿这血溅落到让它流出来的人身上!”米莱狄边,边朝自己刺了一刀。 费尔顿大叫一声,直扑过去,但已经晚了。但是,那把刀子很巧妙地碰到了铁制的胸衣撑,在那个年代,胸衣撑与护胸甲一样,是用来保护妇女的胸部的。刀子从肋骨间刺了进去。 但很快,米莱狄的连衣裙还是被血染红了。随后,米莱狄迎面倒在地上,好像昏了过去,费尔顿一把夺下刀子。“看,米罗尔,我看管的一个女人自杀了。”他神情忧郁地说。 “费尔顿,放心吧,她没有死,恶魔是不会这么轻易死掉的;放心吧,到我屋里去等我。”温特勋爵说。 “不过,米罗尔……”费尔顿欲言又止。 “去吧,我命令你。”温特勋爵严肃地说。费尔顿服从了这个命令。但他出去的时候,把刀子贴胸放进了衣服里面。 温特勋爵只是把服侍米莱狄的那个女人叫来,让她一个人单独陪着囚犯,还派人骑马飞速地去请医生来给女囚犯治伤。 第76章 死里逃生 第五十八章 死里逃生 米莱狄的伤并没有什么危险;因此,看到只有她和那个女人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她马上就睁开了眼睛。 但是,米莱狄还是装出身体很虚弱,伤口痛得厉害的样子来。那个女人被骗住了,留下来整夜照顾她。 但是,这个女人在那里并不影响米莱狄思考她的事情。毋庸置疑,费尔顿已对她深信不疑,他早已属于她了。 想到这里,米莱狄得意地笑了,因为费尔顿是她得救的惟一的工具。但是,费尔顿现在很有可能已引起了温特勋爵的怀疑,他很有可能正处在温特勋爵的监视之中。 凌晨四点钟左右,医生来了。根据伤员的脉膊断定伤势并不太严重。 早上的时候,一直护守她的那个女人被打发走了。她盼着费尔顿能在吃早饭时到她这里来,但费尔顿并没有来。 难道费尔顿受到了温特勋爵的怀疑,在这个关键时刻不能来帮助她一下吗?温特勋爵曾告诉她,她必须在二十三日上船,今天已是二十二日上午了。她只剩下一天的时间了。 但是,她仍然耐心地等到了吃午饭的时候。接着,她壮着胆子问士兵关于费尔顿的情况,她得知费尔顿早在一个小时以前就已骑着马走了。 她问温特勋爵是不是仍待在城堡里;看守她的士兵告诉她,温特勋爵还在城堡里。 费尔顿已被打发走了,海军士兵也被调换了,这么说来,费尔顿肯定是受到了怀疑,这种情况对米莱狄无疑是一次致命的打击。 囚室里只有她一个人,米莱狄从床上爬起来。为了让别人相信她已受了重伤,米莱狄一直小心谨慎地躺在那张床上。 当她看房门时,她发现温特勋爵已让人在房门口的小窗洞上钉了一块木板;温特勋爵肯定是担心她还能够通过这个窗子用什么魔法引诱那些负责看守她的士兵们。 米莱狄笑了。这样一来,她尽情地发泄自己的感情了。她完全像一个愤怒的疯子或者是一头被关在笼子里的老虎一样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六点钟左右,温特勋爵进来了,他简直连牙齿都武装上了。 温特勋爵看了一眼米莱狄,就知道了她心里在想着什么。“好吧,不过,你今天还杀不了我。我已经全副武装了,而且你也没有武器。你已经把我那可怜的费尔顿引上了邪路,他受到了你的邪恶的影响,但我现在要拯救他。” 温特勋爵继续说:“你不会再见到他了,这一切都已结束。收拾收拾吧。明天你就要动身了。本来,我把上船的日期定在二十四日的,但是,我觉得这件事办得越早越保险。明天中午,我就能收到白金汉公爵签署的关于你的流放令。在你上船之前,只要你对任何人说一句话,我的军士都会把你的脑袋打开花,我已命令他这么做了。” “在船上,”温特勋爵停了一下又说,“在得到船长准许之前,不管你跟谁说一句话,船长都会把你扔进海里,这是说好了的。再见吧,该对你说的我都说了。明天我会再来看你,为你送行。”说完,勋爵出去了。 听着温特勋爵这长长的一串咄咄逼人的话,她嘴角上始终挂着藐视的微笑,而心里却满是怒火。晚饭送来了;她感到自己需要增加体力了,因为大块的乌云在天空疾驰而过,远处的闪电预示着一场就要来临的暴风雨。因此,米莱狄相信这个黑夜是不会平静的。 夜里十一点钟的时候,暴风雨终于来了,雷电在空中隆隆作响。 就像狂风暴雨一样,米莱狄在黑夜中狂叫。她的声音消逝在巨大的大自然的声音中。突然,她听到有人在敲玻璃窗,通过一道闪电的微光,她看到了出现在窗栅栏后面有一个人。 她飞奔到窗边,打开了窗子。“费尔顿!费尔顿!”米莱狄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大叫:“我有救了!”“是的,不过,小点儿声!我需要时间才能锉断这些窗栅栏。不过,你要小心,不要让他们从门上的窗洞看见你了。”费尔顿说。 “啊,他们已经用一块木板堵住了窗洞。”米莱狄说。“那样很好,是天主让他们丧失了理智。”费尔顿看着她说。“我该做些什么呢?”米莱狄问。 “你现在什么也别做了,把窗子关上就行了。等我把事办完了,我会再敲玻璃窗的。可是,你跟得上我吗?”费尔顿说。“啊,我一定能跟上你的。”米莱狄自信地说。 “那你的伤口呢?”费尔顿关心地问,他显得有些担忧。“痛是有些痛,可那并不妨碍我走路。”米莱狄还是那样信心十足。“那好,你就做好准备,等着第一个信号吧!”费尔顿对她说。 按照费尔顿的吩咐,米莱狄关上窗子,吹熄了灯,然后躺在床上假装睡觉。她听见了狂风暴雨中夹杂着锉刀锉铁栅栏的响声;每一次闪电的亮光闪过时,她都看到了窗玻璃后面的费尔顿的影子。 一个小时过去了,费尔顿终于又一次敲响了窗子。米莱狄像孩子见到娘一样,一下子跳下床,冲向窗子。铁栅栏少了两根,形成一个刚好可以供一个人通过的缺口。 “准备好了吗?”费尔顿急切而忧虑地问。“准备好了,我不该带些东西吗?”米莱狄问。“如果有金币,就带上吧!”费尔顿说。 “有,幸亏没被他们夺走,还留在我身边呢?”米莱狄庆幸地说。“那太好了,因为我租了一条小船已花光了我的钱。”费尔顿高兴地说。“接着。”米莱狄说着把满满的一袋金路易送到费尔顿手中。 接过袋子后,费尔顿立刻把它扔在了墙脚下。“现在,你能过来吗?”他说。“我这就过来。”米莱狄登上一把手扶椅,整个上半身全伸到了窗外;这时,她看见费尔顿正蹲在一条绳梯上,高高地悬在半空中。 这使她有生以来第一次想起了她仍是个女人,下面的无底深渊使她感到非常恐惧。“我早就想到了。”费尔顿说。“没关系,没关系,我闭上眼睛就好了。”米莱狄一边想让费尔顿信任自己,一边为自己鼓劲。 “相信我吗?”费尔顿说。“这还用说?”米莱狄看了他一眼。“两只手放在一起,叉起手来。”费尔顿说。他用他的手绢把她的两只手腕绑起来了,然后在手绢上再系上一条绳子。 “你要干什么?”米莱狄吃惊地问。“把胳膊套在我的脖子上,不用怕。”费尔顿一边说,一边鼓励她。“可是,这样一来,我会使你失去平衡的,我们俩都会被摔得粉身碎骨的。”“放心吧,我是海员。”费尔顿安慰她说。 米莱狄把胳膊套在了费尔顿的脖子上,身体一下子滑到了窗外。费尔顿慢慢地,一级一级地踩着绳梯向下爬。他们在空中被狂风暴雨吹打得东倒西歪,尽管两个人的身体份量十分重。 突然,费尔顿停下来不动了。“怎么了?”米莱狄不解而又惊慌地问。“别出声,别出声,我听见脚步声了。”费尔顿说。“我们被他们发现了!”米莱狄差一点大叫起来。他们沉默了一会儿。 “没有。”费尔顿再次安慰她。“可这声音到底是怎么回事呢?”米莱狄问。她相信自己已被人发现了。“巡逻队的声音。”费尔顿仿佛肯定地说。 “巡逻队在哪儿?”米莱狄问。“就在我们脚下。”费尔顿说。“那么,巡逻队就要发现我们了。”“只要没有闪电,我们就不会被发现。”“他们会碰到绳梯的下端的。”“还好,绳梯下端还有六尺才到地面。”“啊!我的天主,他们过来了。”“别出声!别出声。” 两个人在离地面二十尺高的地方,一动不动。这时候,士兵们从他们下边走过。这样的时刻,对于两个逃跑者而言,太可怕啊!巡逻队终于过去了,脚步声越来越远,说笑声也越来越远了。 “现在,我们得救了。”费尔顿说。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后,米莱狄昏了过去。费尔顿继续向下爬去。最后,他终于到了绳梯的最后一级,凭着他双手的力量吊着自己的身体,他终于到了地面。 费尔顿抱着米莱狄,向与巡逻队相反的方向迅速奔去。他们到海边的时候,吹了一声哨子。黑暗中响起了同样的哨音,五分钟以后,一条载着四个人的小船过来了。 “快到单桅帆船上去,尽量划得快一点。”费尔顿说。四个人开始拼命地划浆,但由于海浪实在太大了,四条浆好像无济于事。但是,城堡仍然被抛得越来越远了,从海岸上要分辨出小船就更不可能了。 就在四个人拼命地划着小船朝单桅帆船驶去的时候,费尔顿解开了绳子,接着又解开了绑住米莱狄的双手的那条手绢。 解开后,费尔顿舀起了一些海水,浇在了她的脸上。出了一口气后,米莱狄睁开了眼睛。“我在哪儿?”她一睁开眼就问。“您得救了?”年轻的军官说。“啊!我得救了!是的,这是天主,这是大海!我呼吸的是自由的空气。啊,费尔顿,真是太谢谢你了!”米莱狄大喊起来。 年轻的军官一把将她搂住。“但是,我觉得我的两只手腕像是被人用虎钳夹碎了,怎么啦?”米莱狄吃惊地问。米莱狄举起了双臂,发现她的两只手确实有伤痕。 “唉!”费尔顿叹口气说。“啊,不要紧!不要紧!我现在想起来了!”米莱狄说。她的眼睛四处张望,似乎是在寻找什么。 “在这儿。”费尔顿一边说,一边用脚把装有金币的口袋踢给她。这时,小船已驶近了单桅帆船。值班的水手在向小船招呼,小船马上作出应答。 “这船是怎么回事?”米莱狄问。“是我为你租的。”“要送我到哪儿?”“到你想去的地方,不过你得先送我到朴茨茅斯。”“你到那里干什么?”米莱狄问。“执行温特勋爵的命令。”费尔顿说。 “什么命令?”米莱狄问。“难道你还不明白?”费尔顿说。“我真的不明白。求你说得清楚些吧!”“他信不过我,他要亲自看守你,因此他派我到白金汉那儿请他签署流放你的命令。”“可是,要是他信不过你,又怎么会把这项任务交给你呢?”“他不让我知道我送的是什么。” “你说得很有道理。你真地要到朴次茅斯去吗?”“我再也不能耽搁了,明天就二十三日了,白金汉明天就要率领船队出发了。”“他不该出发的!”米莱狄忘了她习惯的沉着镇定了,突然大叫了起来。 “放心吧!他不会出发的。”费尔顿说。米莱狄快活得浑身发抖;她看到了年轻军官心灵最深处清清楚楚地写着:杀死白金汉!“费尔顿……你真伟大!如果你死了,我跟你一起死,我要对你说的就是这个。”米莱狄说。 “别说话,我们到了。”费尔顿说。这时,小船已经靠到了单桅船的边上了。先爬上了梯子以后,费尔顿把手伸给了米莱狄,因为大海上的波涛非常汹涌,水手们在下面托着她。 不一会儿,这些人全都到了甲板上。“船长,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那个人,一定要平平安安地把她送到法国。”费尔顿说。“你应该付给我一千皮斯托尔。”船长说。“我已付过五百了。” “另外的五百个皮斯托尔就在这儿,”米莱狄指着装有金币的口袋说。“不过,我说话算话,等到了布伦后再付给我剩下的五百个皮斯托尔。”船长说。 “我们能到布伦吗?”“我保证平安到达。”船长说。“那好吧,如果你能遵守你的诺言,我将付给你一千个皮斯托尔,而不只是五百个。”米莱狄说。 “万岁!我美丽的夫人,但愿天主常给我送来一些像夫人你这样的客人来!”船长大叫道。“现在,你先送我们到那个小海湾。”费尔顿说。 早上七点钟左右,小船便停在了指定的海湾。费尔顿在这段旅途中,把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了米莱狄: 他为什么到伦敦去租了这艘小船;他又为什么回来,他又是怎样在爬墙的时候在石头缝中插入一些扣钉,以便让脚有地方踩,最后,他又是怎样爬到了窗栅栏那儿,拴住了绳梯,还有米莱狄已知道的事情。 而米莱狄则鼓励费尔顿去完成他的计划。 最后,他们商定:米莱狄在十点钟之前一直等着费尔顿回来;到了十点钟如果他仍没有回来,她就出发去法国。他可以到法国贝蒂讷的加尔默罗会女修道院去找她。 第79章 在法国 第六十章 在法国 在得知白金汉公爵遇刺身亡之后,英国国王查理一世首先担心的是,这个可怕的消息传出去以后会使拉罗舍尔人丧失信心。后来,黎塞留在他的《回忆录》中说,当时,查理一世曾试图在尽可能长的时间里向他们隐瞒,关闭了他的王国的所有港口。 在白金汉准备好的军队出发之前,绝不让一艘船出海,并且,查理一世亲自代替白金汉负责监督军队出海了。查理一世命令全国必须严格执行他的这道命令。 下午两点钟的时候,他才想到发布这道命令,因此,到那时已经有两艘船出了港口:米莱狄就在其中一艘船上。 米莱狄那时已经猜出发生了什么事,当她看到了旗舰的桅杆上飘扬的那面黑旗的时候,她更加深信自己的判断是对的。 在这段时间里,在拉罗舍尔的营地里却并没有什么新情况,唯有国王像平常一样无聊,所以,国王决定偷偷赶到圣日耳曼去过圣诞节。国王要求红衣主教为他准备一支仅由二十名火枪手组成的护送队。 有时候,红衣主教也会被国王的无聊所感染,所以,他也非常乐意给他的这位助手假期。红衣主教的这位号称国王的助手答应于九月十五日左右就回营地。 在得到红衣主教的通知后,德?特雷维尔先生马上整理了自己的鞍囊,尽管他并不知道为什么他的那些朋友们热烈地盼望着或者更准确地说是迫切需要回巴黎,他还是让他们参加了护送队。 在德?特雷维尔先生知道这一消息后,就立刻通知了他的四个年轻人。直到这时,达尔大尼央才觉出红衣主教给他的恩典的价值有多大。 假如红衣主教没有把他调进火枪队的话,他就得一个人待在营地里。因为他担心博纳希厄太太有可能在贝蒂讷修道院碰上她的死对头米莱狄而遇到危险,所以,达尔大尼央急切地想回巴黎去。 阿拉密斯马上写信给图尔的女裁缝玛丽?米雄(这个人结识了一大批很有权势的人),托她代他们去请求王后准许博纳希厄太太离开修道院,到洛林或比利时去躲一躲。没过多久,八九天以后,阿拉密斯收到了回信。 我亲爱的表哥: 你认为贝蒂讷修道院的气氛会对我们的年轻女仆不利,现在随信附上我姐姐准许她离开贝蒂讷修道院的证明。因为我姐姐特别喜欢这个年轻的姑娘,所以,她非常愉快地寄给你这份证明,并希望以后能有机会帮助她。 拥抱你 玛丽?米雄 贝蒂讷修道院长在接到本证明之后,请把我推荐进入贵院并受我保护的修女交给递交本证明文件的人。 安娜,一六二八年作月十日 于罗浮宫 阿拉密斯与一个把王后称作姐姐的图尔女裁缝之间的这种亲密关系,在这些年轻人中产生了很大的开玩笑的兴趣。然而,在听了波尔多斯那些俗气的玩笑话之后,阿拉密斯通常都满脸通红。最后他恳求朋友们不要再谈这个话题了,他还严肃地向大家宣布,要是有人再对他谈起这个话题,以后再碰上这种事情,他再也不会去找他的表妹出来做中间人了。 从此,四个火枪手再也不提及玛丽?米雄了,更何况,他们已经得到了那份批准博纳希厄太太离开贝蒂讷的加尔默罗会修道院的证明文件了。但是只要他们留在拉罗舍尔的营地里,这份命令对他们就没多大用处。 因此,达尔大尼央正准备去向德?特雷维尔先生请假,老老实实地告诉他请假的原因。但是,就在这时候,他和他的三个朋友得到消息说:国王要带二十名火枪手组成的护送队回巴黎去,而且,他们四个都是护送队的队员。 他们当时的高兴劲儿真是无法形容。他们自己的跟班先带着行李上路,第二天,他们才出发。红衣主教一直把国王从絮热尔送到莫兹。到了莫兹后,国王和红衣主教才互相告别,在那里,他们互相表现出了深厚的友谊。 一路上,国王尽可能快地赶路,因为他希望在二十三日前到达巴黎。但是,他还是一边赶路,一边寻找消遣,不时停下来看看放鹰捕喜鹊。 二十个火枪手中,有十六个在尽情地消遣,但是,另外的四个火枪手却怨声载道。尤其是达尔大尼央,他的耳朵里总是嗡嗡地响个不停。对达尔大尼央的这种现象,波尔多斯进行了如下解释: “当你的耳朵里总是嗡嗡作响的时候,一定有人在想念你。”二十三日夜里,护送队终于穿过了巴黎市区;为感谢德?特雷维尔先生,国王答应准火枪手四天假,但是条件是不许他们在公共场合露面,否则,就要被关进巴士底狱。 不用说,首先获得假期的四个人当然应该是我们的四个年轻人了。除此之外,在阿多斯的说服下,德?特雷维尔先生还多给了他们两天假,而且,在这六天之外又加了两个夜晚,因为他们是二十四日晚上五点钟出发的,而德?特雷维尔先生出于好意将日期推迟填到二十五日早晨。 “噢,我的天主,我总感到,为了一件非常简单的事情,给我们自己增添了这么多麻烦。花上两天时间,累死两三匹马,我并不在乎多少钱,我有钱,我就可以到达贝蒂讷,然后把王后的信交给修道院院长,把我那心爱的人儿带回来。我要让她待在巴黎。红衣主教远在拉罗舍尔期间,她可以很安全地躲在巴黎。一方面,有阿拉密斯的表妹保护我们,另一方面,我们又为王后效过力,王后一定会支持我们这样做的。那么,你们就留在这儿,有我和普朗歇就可以应付了。”达尔大尼央满怀自信。 听了达尔大尼央的话之后,阿多斯很冷静地回答:“我们同样也有钱,我们也可以像你累死一匹马那样累死四匹马。不过,好好想想吧,达尔大尼央。” 阿多斯阴沉的声音,使年轻人不禁颤抖了一下,“好好考虑吧,贝蒂讷可是红衣主教与那个到哪儿哪儿遭殃的女人的幽会地点。达尔大尼央,如果你要对付的只是四个男人,我就让你一个人去得了;但你将要对付的是这个女人,还是我们四人一起去吧,但愿包括我们的四个跟班在内,人数就够了。” “阿多斯,你把我吓坏了。”达尔大尼央大喊了起来,“我的天主,你到底怕什么呢?”“什么都怕。”阿多斯说。达尔大尼央认真地端详着伙伴们的脸,每个人都露出忧虑的神情。接着,他们策马飞驰,一路上再没说什么话。 二十五日晚上,四个年轻人终于到了阿腊斯,达尔大尼央刚下马到客店喝了一杯酒,就看见一个骑马的人从驿站的院子里走了出来,向通往巴黎的方向奔去。 当他经过大门时,风掀起了他身上的披风和帽子,正当风把帽子从他头上刮走时,那人一把抓住帽子,连忙戴在头上,并遮住了眼睛。 达尔大尼央眼睛死死地盯着这个骑马的人,脸色越来越苍白。“先生,怎么啦?”普朗歇说,“……啊,先生们,快来,我的主人发病了。”三个朋友急忙跑过来,他们看到达尔大尼央正向着他的马奔过去。在门口时,三个朋友拦住了他。 “见鬼了!你想去哪儿?”阿多斯冲着他大叫。“就是他,就是他,我非抓住他不行。”达尔大尼央大叫,他的脸色早已因愤怒而变得苍白,满头都是汗水。 “谁?” “就是那个该死的人,我的灾星。就是我第一次看到的陪伴那个可怕的女人的那个男人,就是我与阿多斯准备决斗时我正在寻找的那个人;就是我在博纳希厄太太被绑架的那天早上看见的那个人!啊!我又看到了,就是他,就在他的披风掀起的时候,我认出来了。” “真见鬼!”阿多斯若有所思地说。 “先生们,快上马,上马;我们去追他吧,这次我们肯定能抓住他的。”达尔大尼央大叫。 “我亲爱的,你想一想,他去的方向与我们要去的方向正好相反;他的马精神饱满,而我们的马早已疲惫不堪了,所以,就是把我们的马累死,也无法追上他的。让他走吧,达尔大尼央,我们得赶去救那个女人。”阿拉密斯十分镇定地说。 “喂,先生,这儿有一张纸是从你的帽子中掉出来的,先生,喂!”这时一个伙计一边追赶着那个陌生人,一边大叫。 “我的朋友,我用半个波斯托尔换你这张纸。”达尔大尼央对那个伙计说。“那好吧,先生,我很乐意,在这儿,先生。”伙计高兴地接受了达尔大尼央的要求。 伙计感到十分高兴,飞快地跑回店里去了。达尔大尼央接过那张纸后迅速打开。“什么?”朋友们围住他问。“就一个词儿!”达尔大尼央说。 “不错,不过,这是一个城市或一个村庄的名字。”阿拉密斯说。“阿尔芝蒂埃尔。阿尔芝蒂埃尔,我不知道在哪儿!”波尔多斯边看边说。 “这个城市或者村庄的名字是她亲手写的!”阿多斯突然若有所悟地说。“这么说,我们应该小心保存这张纸了,”达尔大尼央说,“可能,我的那半个波斯托尔没有白费。上马吧!亲爱的朋友们。”四个年轻的伙伴朝着贝蒂讷疾驰而去,身后卷起一片尘土。 第82章 两类魔鬼 第六十二章 两类魔鬼 “啊!原来是你!”罗什福尔伯爵与米莱狄同时大叫起来。“不错,正是我!”罗什福尔伯爵说。“你是从哪儿来的?”米莱狄问。“我从拉罗舍尔来,你呢?”德?罗什福尔问。“我从英国来。“那白金汉呢?”罗什福尔问。 “现在,他不是死了,就是身受重伤。我惟一知道的是他被一个宗教狂刺杀了。”米莱狄说。 “啊,这真是个令人兴奋的事情!红衣主教要是听见了一定十分满意!你向他报告了吗?”罗什福尔笑容满面地说。“在布伦的时候,我给他写过一封信。不过,你为什么来这儿?”米莱狄问。 “红衣主教先生放心不下,因此就派我来。”罗什福尔说。“我是昨天刚到这儿的。”米莱狄说。“从昨天起,你都做了什么吗?”罗什福尔说。“我没有做过。”米莱狄说。“啊!我能猜测到这一点!”罗什福尔高兴地说。 “你知道我在这儿见到谁了?”米莱狄高兴地说。“不知道。”“你猜猜看!”“我又怎能猜得出来呢?”罗什福尔说。“是被王后从狱中救出来的那个女人。”米莱狄说,脸上出阴险的笑。 “就是那个达尔大尼央的情妇吗?”罗什福尔迫切地问。“是的,就是那个博纳希厄太太!红衣主教还不知她藏在这儿呢!”米莱狄得意洋洋地说。“哟,这真是一个巧合。红衣主教先生的运气的确特别好!”罗什福尔说。 “你能想象得出我和这个女人相见时,我有多么惊讶吗?”米莱狄说。“她认识你吗?”罗什福尔问,“不,她不认识我。”米莱狄说。“这么说来她把你当成一个陌生人了。”罗什福尔阴险地笑起来。 “我现在是她最要好的朋友了。”米莱狄露出了笑容。“我亲爱的伯爵夫人,只有你才能创造出这样的奇迹。”罗什福尔说。“骑士,你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事情吗?”米莱狄说。 “我不知道。”罗什福尔说,“今天或者明天,有人会带着王后的命令来接她出去。”米莱狄说。“真的吗?那么,谁来接她呢?”罗什福尔问。 “达尔大尼央和他的朋友们。”米莱狄十分肯定地说。“如果他们真地来接她了,我们就把他们全送进巴士底狱。”罗什福尔说。 “有什么办法呢!因为红衣主教有些偏爱这几个人,我真不明白。”罗什福尔接着说。 “真的吗?”米莱狄几乎不敢相信罗什福尔说的话。“是的,我亲爱的伯爵夫人!”罗什福尔说。 “那好,罗什福尔,你立刻去告诉红衣主教,这四个人听见了我和他在红鸽棚饭店的谈话,告诉他,他离开以后,我的全权证书被这四个人中的一个上楼强行夺走了。” 米莱狄接着说:“你告诉他,他们把我到英国去的事情告诉了温特勋爵;还要告诉他,他们差一点让我在这次使命中受挫。告诉他,这四个人中最厉害的是阿多斯和达尔大尼央;告诉他,阿拉密斯是德?谢弗勒兹夫人的情夫,应该让他活下去,他的秘密对我们可能有用;至于波尔多斯,他是个蠢货,用不着把这个人放在心上。” “不过,现在,这四个人应该正在围攻拉罗舍尔。”罗什福尔说。“我原来这么认为,但是,事情正好相反,这四个人已开始行动,马上就来这儿接她出去了。”米莱狄说。 “怎么办呢?”罗什福尔一时也一筹莫展。 “红衣主教对我有什么指示没有?”米莱狄问。“在拿到你的书面或口头的报告后,我就骑马赶回去。他知道你做的事情后,再考虑你下一步的行动。”罗什福尔说。 “这么说来,我还得留在这儿?”米莱狄说。“你就呆在这儿,或呆在附近。”罗什福尔说。“可是你不能带我一起离开这儿吗?”米莱狄说。“不能,这是明确的命令。你在营地附近会被人认出来的,更何况,你的出现会让红衣主教受牵连的。”罗什福尔说。 “这么说来,我就应该留在这儿或者附近了。”米莱狄说。“可是,你得先让我知道你在什么地方等候红衣主教的消息,以便我到时来找你。”罗什福尔说。“听着,很可能我不能留在这儿了。”米莱狄说。 “为什么?”罗什福尔说。“你忘了,我的敌人随时都可能到这儿来。”米莱狄第一次面露恐惧了。“这倒也是,不过,如果是这样,这个年轻女人就要从红衣主教手中逃走了。” “得啦!你忘了我是她最要好的朋友。”米莱狄露出了笑容。“啊!这倒也是的!所以,对于这个女人,我可以告诉红衣主教……”罗什福尔说。 “他只管放心好了。”米莱狄自信地说。“就这些吗?”罗什福尔说。“他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米莱狄阴着脸说。“我想,红衣主教能猜出来的,现在,我们来考虑考虑下步该怎么办。”罗什福尔说。 “你马上回去,我觉得你带回去的消息值得你赶快回去。”米莱狄说。“我那辆四轮马车刚刚进了利莱尔就坏了。”罗什福尔说。“那样就再好不过了。”米莱狄说。 “为什么?”罗什福尔说。“我正需要一辆马车。”米莱狄说。“那我怎么上路呢?”罗什福尔说。“你就只有快马加鞭了。”米莱狄说。“你说得倒轻松,那可是一百八十法里路程呢!”罗什福尔说。 “那又算什么?”米莱狄说。“就这么办吧!还有什么吗?”罗什福尔说。“还有呢!经过利莱尔时,把你的马车派到这儿来,同时,别忘了吩咐你的仆人听从我的吩咐。”米莱狄说。 “好吧!”罗什福尔说。“你身上一定带着红衣主教的什么命令吧!”米莱狄说。“我带着红衣主教给我的全权证书。”罗什福尔说。“你把证书给院长看看,就说今天或明天有人来接我,我必须跟着派来的人一起走。”米莱狄说。 “这很好!”罗什福尔说。“别忘了在院长提到我时狠狠骂我几句!”米莱狄说。“我是一个深受红衣主教迫害的人,我必须使博纳希厄太太相信我。”米莱狄说。 “对!你现在愿意写一份报告交给我吗?”罗什福尔说。“我都讲给你听了,到时把我的话复述一遍就行了,一张纸反倒可能丢失。”米莱狄说。 “你说得有道理。不过,你得告诉我到哪儿去找你,以免我到处空跑。”罗什福尔说。 “那么,你想在哪儿等我……”米莱狄问。“我想想看,噢,就在阿尔芝蒂埃尔吧。”罗什福尔若有所思地说。 “阿尔芝蒂埃尔,这是什么地方?”米莱狄问。“是利斯河边的一座小城,只要一进河,就出国了。但是,你当然只能在危急时才能过河的。”罗什福尔说。 “那当然!”米莱狄说。“不过,在这种情况下,我怎么找到你?”罗什福尔说。“把你的跟班派到我这儿来,我让他留在这里,没有人认识他,我离开以后,他可以把你引到我所在的那个地方。”米莱狄说,这个女人在必要的时候总有办法。 “你是说你在阿尔芝蒂埃尔等我?”罗什福尔问。“是的,我在阿尔芝蒂埃尔。”米莱狄说。“给我把这个地名写在一张小纸片上,我担心会忘了。”罗什福尔说。 米莱狄把名字写在纸上。“啊!”罗什福尔从米莱狄手中拿过那半张纸,折起来后,放进了他的毡帽夹层里,“你放心好了,我会一路上不停地背这个地名的。现在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没什么了。”米莱狄说。“让我好好地想一下:白金汉不死也是重伤;你和红衣主教的谈话被四个人听见了;温特勋爵知道你到达朴次茅斯;达尔大尼央和阿多斯应被关进巴士底狱;阿拉密斯是德?谢弗勒兹夫人的情夫;波尔多斯是个自命不凡的大傻冒;找到博纳希厄太太了。尽快送给你马车;让我的跟班听从你的吩咐;为了不让院长心生疑念,把你当成红衣主教的一个受害者;阿尔芝蒂埃尔在利斯河边。就这些。”罗什福尔一一道来。 “我亲爱的骑士,你的记忆力真是好得让人赞叹。对了,还有一件事需加上去……”米莱狄说。“紧靠着修道院的花园后有一片漂亮的树林,你告诉院长允许我在树林里散步;我在有必要的时候可能从一扇后门出去。”米莱狄说。 “什么事情你都考虑到了。”罗什福尔说。“不过,你忘了问我是不是需要钱。”“对!那你要多少?”米莱狄问。 “你带着的全部金币。”罗什福尔说。“我差不多有五百个皮斯托尔。”米莱狄说。“我也有这么多,我想,一千个皮斯托尔可以应付了。把你的全部我吧!”罗什福尔说。 “全都在这儿!你这就启程吗?”米莱狄问。“我一个小时后就动身,吃点东西后,我还得派人找一匹马。”罗什福尔说。“真是太好了!再见了,骑士!”米莱狄说。“再见,伯爵夫人!”罗什福尔说。 两人相视一笑后,就分手了。一个小时后,罗什福尔骑着马飞奔而去,五个小时以后,他经过了阿腊斯。他被达尔大尼央认出来,四个火枪手因为担心加快了速度。 第85章 披红披风者 第六十四章 披红披风者 绝望使阿多斯感到一种强忍的痛苦,也使得他那本来就聪明的头脑更加清晰了。现在,他只有一个想法,就是他怎么才能实现他许下的诺言,尽到他应尽的责任。回到房间后,他把客店老板叫来,要了一幅地图,然后,他俯身在地图上,查明了有四条不同的路可以从贝蒂讷通往阿尔芝蒂埃尔,接着,他把他们的跟班叫来。 不一会儿,四个跟班进来了。他们接受了阿多斯明确、严格而又认真的命令。第二天拂晓,他们四人就得各自从一条不同的路到阿尔芝蒂埃尔去。 四个人当中,普朗歇最聪明,由他去走那辆马车逃走的那条路,就是罗什福尔的仆人逃走的那条路。 他这样做的原因有三:首先,他清楚他们每个人不同的长处和他们各自的主要长处,因此,阿多斯让这四个跟班先出马。 其次,是因为如果跟班向行人打听,不但不会引起行人的怀疑,还可以得到行人的好感。 最后,也是一个不可忽视的原因,就是米莱狄认识这些主人,却不认识跟班;而几个跟班都认识她。所以,第二天十一点钟,这四个跟班就得集合。 要是四个跟班发现了米莱狄的藏身之处,就留三个人在那里盯着她,一个人回来通知阿多斯,并为四个朋友领路。 等阿多斯把这一切安排妥当之后,四个跟班退了出去。于是,阿多斯站起来,佩好剑,披上披风,走出了客店。 快十点钟了。街上一到晚上十点钟就变得冷冷清清的。但是,阿多斯这时很显然需要打听一件事。最后,他朝一个在街上行走的路人走去,问了几句话。这个人吓得连连往后退,但是,仍然用手指了指路,以示对他的回答。 阿多斯掏出半个皮斯托尔给这个人,想请他作向导,但这个人拒绝了他的请求。阿多斯只好一个人走上了那个人指给他的那条路。但是,到了一个十字路口的时候,他又不得不停了下来。 他干脆站在那儿等。没多久,有一个守夜人从这里走过。阿多斯又向他提出了与前边那个人一样的请求,但是,这个守夜人也表现出了同样的恐惧,只是用手指了指他应该走的路。 阿多斯又只能按照守夜人指的方向走去,不久便到了郊区,这个郊区在城市的另一边,刚好在与他们进城时经过的郊区相反的方向。 到了那儿,他又不得不停下来。幸运的是,这时,有一个叫花子从这里经过,他来到阿多斯面前,请求施舍。 阿多斯给了他一个埃居,要他把自己领到要去的那个地方。那个叫花子犹豫了一会儿后,看到那个闪闪发光的银币,答应给阿多斯引路。 到了一条街的拐角处,他指了指远处一所小房子。阿多斯朝着那所小房子走了过去;那个叫花子一得到钱,撒腿就跑开了。 绕了一圈之后,阿多斯才找到门。从护窗板的裂缝里见不到一线灯光,也听不到一点声音,整个房子就像一座坟墓,根本不会让人想到里面住着人。 他敲了三下门,从里面传来了脚步声。最后,门轻轻地开了,出现了一个身材高大、脸色苍白、黑头发、黑胡子的男人。 与这个人小声交谈了几句之后,阿多斯经这个男人的允许进了房子。门迅速被关上了。这个人把阿多斯带进了他的实验室,这个人是阿多斯跑了那么长的路,好不容易找到的。 这个人正忙着用铁丝把一具骨头架子连接起来,整个身子已经快接好了,只差一个头颅骨还放在桌子上没接上去。 室内的其它摆设表明,主人正在进行自然科学的研究试验。有贴着各种标签的装满了蛀虫的短颈大口瓶;有装在大黑本框子里的蜥蜴,这些蜥蜴闪闪发光,已经被晒干了。 一束束芳香的野草悬挂在天花板上,垂落在房间的每个角落里,这个身材高大的人独自住在这所房子里,他无亲无故。 阿多斯看了一眼我们刚才描述的东西,他的目光冷漠,对什么都漠不关心。那个人请他坐下,阿多斯坐了下来。 阿多斯向那个人说明了他这次拜访的意图,请求对方帮他个忙;但是,他刚一讲完他的请求,陌生人就吓得连连后退,拒绝了他。 阿多斯拿出一张小纸条给了那个人,小纸上写着两行字,还附有签名,盖有印章。刚看完这两行字,辨别了签字和印章,那个人就点头表示他同意了,准备服从阿多斯的一切指示。 阿多斯达到了目的,他站起身来,行了礼就出去了。他回到客店,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天快亮时,达尔大尼央来到阿多斯的房间里,问阿多斯该怎么办。“等着呗!”阿多斯说。过了一会儿,修道院院长派人来通知火枪手们,中午要举行博纳希厄太太的葬礼。 那个下毒的女人没有一点消息,不过,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她一定是从花园逃走的;因为她留在沙滩上的脚印被发现了,花园的门锁着,钥匙却不见了。 举行葬礼的时候,温特勋爵和四个火枪手到修道院里去了。教堂的门敞开着,祭坛的铁栅栏门关闭着,教堂的钟使劲地敲着;博纳希厄太太的尸体在教堂的中央。 祭台的各边和朝着修道院开着的铁栅栏门的后面,修女们正在听弥撒,和教士们一起唱歌,可是,她们看不见俗人,俗人也看不见她们。 达尔大尼央走到教堂门口的时候,感到自己没了勇气,他转身找阿多斯,却没发现阿多斯。阿多斯决心要报仇雪恨,他已经让人领着自己到花园里去了。 在沙滩上,他找到了那个女人的足迹;他沿着那串充满血腥的足迹一直往前走,来到了朝着树林的那扇门,他叫人把门打开了,然后走进树林去了。 这一切都使他所有的怀疑变成了事实:那辆马车是绕过树林逃走的。阿多斯一直紧盯着地面往前走,不一会儿,他看到路面上有血迹,这血可能是坐在马车前的那个人受了伤后留下的,也可能是其中一匹马受了伤留下的。 阿多斯走了将近四分之三法里,这时距费斯蒂贝尔仅有五十步左右,阿多斯看见了一大块血迹;马从上面践踏过去了。在被马蹄刨开的地方稍后一点,他又找到了与花园里的小脚印一样的足迹,可以肯定,马车在这儿停过。 米莱狄正是在这个地方走出树林,登上马车的。阿多斯感到非常满意,因为他的这个发现证明了他的怀疑都是对的,回到客店后,他发现普朗歇正在那儿焦急地等着他呢! 一切与阿多斯所料想的完全一样。普朗歇沿着阿多斯注意到有血迹的那条大路朝前走去,和阿多斯一样,他也认出了马车停留的地点。 不同的是,普朗歇比阿多斯走得远多了,因此,他在费斯蒂贝尔的一家酒店喝酒时,打听到前一天晚上八点钟,有一个护送一位夫人的人由于受了伤,不能再继续走了,就在这里停了下来。 据说,那人受伤是因为在树林里碰到了拦路抢劫的强盗,所以他不得不留在了这里,那位夫人换了马后又上路了。 普朗歇找到了驾车的车夫。车夫告诉他,那位夫人是从费罗梅尔出发要到阿尔芝蒂埃尔去的。普朗歇选择了一条近路,第二天早上七点钟,便赶到了阿尔芝蒂埃尔。 当地只有一家驿站的客店。普朗歇到了客店,说自己正寻找雇主。与客店里的人谈了不到十分钟,普朗歇就得知晚上十一点钟的时候,一个单身女子要了一个房间,并把老板叫去,说想在这儿呆上一段时间。 普朗歇知道这些消息已足够了。他一路狂奔到集合地点,在那里找到了准时来到的同伴,要他们守住客店的每一个出口,然后,自己向阿多斯报告。 阿多斯刚刚听完普朗歇的汇报,他的朋友们都回来了。所有人的脸都阴沉沉的,眉头紧锁。“现在,该怎么办呢?”达尔大尼央问。 “等着呗!”阿多斯还是这样回答。大家又都回到房间自己的里去了。到了晚上八点钟的时候,阿多斯吩咐备马,并让人通知温特勋爵和他的朋友们做好出发的准备。 眨眼间,五个人全准备好了。阿多斯最后一个走下楼来,他看见达尔大尼央正不耐烦地骑在马上。 “耐心一点儿,还有一个人没到。”阿多斯说。四个人骑在马上四处张望,都感到奇怪,谁也想不到到底还有谁没来。这时,普朗歇牵着阿多斯的马来了,阿多斯敏捷地跃上了马背。 “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阿多斯说。接着,他策马飞驰而去。一刻钟之后,阿多斯果然又回来了,跟着他来的还有一个人,这个人头戴面具,身披一件红色的大披风。 温特勋爵和三个火枪手互相看了一眼,谁也不知道他是谁,不过,他们都认为,既然阿多斯是这样安排的,就应该这样了。 九点钟时,在普朗歇的带领下,这队人出发了,他们走的正是那辆逃跑的马车走过的路。一路上,他们谁也没有说话,默默地向前奔驰着,每个人都陷入了沉思之中。 第86章 审判 第六十五章 审判 乌云在天上奔驰而过,遮住了星光。可能直到午夜的时候,月亮才会升起来。 凄冷的夜里,天边不时掠过一道闪电,闪电亮起的时候,可以看见前面那条荒僻的大路,不过闪电过后,就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了。 达尔大尼央一直都跑在队伍前面老远的地方,阿多斯不断地强迫他回到自己原先的位置上来,可是,眨眼功夫,他又冲到了队伍的前边。 达尔大尼央只有一个念头:勇往直前。他们先悄悄地穿过了那受伤的仆人留住的那个村子;然后,他们又沿着里什布尔树林前进,到了埃尔利埃后,普朗歇领着队伍向左边拐去。 无论是温特勋爵,还是波尔多斯、阿拉密斯,仿佛都想与那个披着红披风的陌生人讲话,然而,无论他们问什么,他都只是弯一弯腰,不作任何回答。 于是,他们明白了,这个陌生人之所以这样保持沉默,一定有他的理由,所以,他们也不再找他说话了。更何况,暴风雨即将来临了,闪电不断地从天空划过,隆隆的雷声也响了起来。 狂风作为暴风雨的前驱,在呼啸而过。 过了费罗梅尔,还没走多远,开始下雨了,雨点打得人发疼。他们只好用披风挡雨,他们还需要冒着滂沱大雨前进三四法里。 达尔大尼央摘下了毡帽,也不披披风,他想让雨水在他那滚烫的额头上流淌,以平息他激动的情绪。 一群人走过了戈斯卡尔,快到驿站的时候,突然,他们看到有一个人躲在一棵大树底下。当他们走近时,这个人走到了大路中间,他把他的手指放在自己的唇边。 阿多斯一眼就认出了是格里莫。“到底怎么了,她还在阿尔芝蒂埃尔吗?”达尔大尼央问。格里莫表示否定,达尔大尼央的牙齿咬得格格直响。“别作声,达尔大尼央,负责一切的人是我,让我来问格里莫吧!”阿多斯说。 “她现在在哪儿?”阿多斯问。格里莫用手指着利斯河的方向,“远吗?”阿多斯问。格里莫朝着他的主人作出了弯曲的食指。 “就一个人吗?”阿多斯问。格里莫表示肯定。“先生们,她正一个人待在朝那条河的方向,还有半法里,我们马上就能到了。”阿多斯对大伙儿说。 “很好,格里莫,快带我们去吧!”达尔大尼央说。格里莫穿过田地,为他们带路。走了五百步左右的时候,他们淌过一条小溪。一道闪电掠过,他们看到了不远处的昂甘盖姆村。 “在那儿吗,格里莫?”阿多斯问。格里莫又摇了摇头。“保持安静!”阿多斯说。一群人继续往前走。又是一道闪电掠过,格里莫伸出了胳膊,在淡蓝色的亮光中,他们看见了一所小房子,它离渡口只有一百步远。 窗户里透出来灯光。“我们到了。”阿多斯说。正说着,一个躺在沟里的人站了起来,向有灯光的窗子指了指,这个人就是穆斯格东。 “她就在那里面,”穆斯格东说。“巴赞呢?”阿多斯问。“我看窗子,他看门。”穆斯格东说。“很好,你们都是忠诚的仆人。”阿多斯说。 接着,阿多斯跳下马来,把缰绳交给了格里莫,接着又示意其余的人绕到门口那边去,然后,自己朝窗子走去。 这所房子的周围全是两三尺高的绿篱笆,阿多斯跨过绿篱笆,直接来到窗前,这是一个没有护窗板的窗子,只不过,遮窗子下半部分的短窗帘已经全拉上了。 阿多斯爬上窗台,从窗帘的上面朝里望去。屋子里点着一盏灯,一个女人正坐在炉火旁,炉火已快熄灭了。女人的双肘放在一张破旧的桌子上,两只手托着脑袋。 虽然看不清她的脸,但阿多斯的唇边闪过一丝凶险的微笑。她正是他所要找的那个女人。 就在这时候,传来了马的嘶叫声,米莱狄抬起了头,一眼就看到了阿多斯那张苍白的脸,禁不住大喊起来。 阿多斯知道自己已被她认出来了,于是,他撞开窗子,如同一个复仇的幽灵一样跳进了房子里。 米莱狄向外跑,打开了门;门口,达尔大尼央正站在那里,他的脸色比阿多斯还要苍白,还要可怕。米莱狄发出一声叫喊,连连后退。 达尔大尼央唰地拔出了腰间的手枪,然而,阿多斯举起了手。“达尔大尼央,把手枪放回去,这个女人应当受到审判,而不是立刻被杀死。达尔大尼央,耐心等一会儿,会让你感到满意的。进来吧,先生们。”阿多斯说。 达尔大尼央依从了他的命令。紧接着,波尔多斯、阿拉密斯、温特勋爵,以及那个披着红披风的陌生人也跟着达尔大尼央进来了。 四个跟班在外边守着门和窗户。米莱狄两手向前伸着,躲在椅子里。一看见她的小叔子,她发出了一声吓人的叫喊。 “你们想干什么?”米莱狄大声叫喊。“我们吗?我们要找一个原来叫德?拉费尔伯爵夫人,后来叫温特夫人和谢菲尔德伯爵夫人,现在叫夏洛特?贝克森的人。”阿多斯说。 “就是我,你们找我干什么?”米莱狄在极度恐惧中小声说。“根据你的罪恶行径,我们来审判你,你有权申辩,如果你有能力的话,就为自己辩护吧。首先由你来控告,达尔大尼央。”阿多斯说。 达尔大尼央走上前去,“我在天主和世人面前,控告这个女人毒死了博纳希厄太太。”达尔大尼央的眼里充满了仇恨。 接着,达尔大尼央转过身去看着波尔多斯和阿拉密斯。“我们作证。”两个火枪手说。达尔大尼央接着说:“我在天主和世人面前,控告这个女人也曾想毒死我本人,她派人送来放了毒药的葡萄酒。” 达尔大尼央停下来,看着米莱狄,说,“她伪造了一封信,告诉我说酒是我的朋友们送来的。是天主救了我,但是,一个叫布里斯蒙的人替我死了。” “我们作证!”波尔多斯和阿拉密斯又说,“在天主和世人面前,我控告这个女人曾想让我杀害德?瓦尔德公爵,我只能自己来作证,因为这里没有人来替我作证,我要说的只有这些。”达尔大尼央说。 然后,达尔大尼央、波尔多斯和阿拉密斯一起退到房间的另一边去了。“温特勋爵,该你来控告了。”阿多斯说。 温特勋爵走上前来说:“我在天主和世人面前,控告这个狠毒的女人唆使人杀害了白金汉公爵。”“白金汉公爵被杀?”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叫起来。 “是的,他被杀害了,我根据你们给我的那封信,派人逮捕了这个女人,把她交给一个忠诚的人去看管。她腐蚀了这个人,唆使他杀了白金汉公爵;此时此刻,可能费尔顿正为了这个恶毒的女人犯下的罪行付出他的头颅作为代价。”温特勋爵说。 “这还没完,你做了我哥哥的继承人,他生了一种奇怪的病,三个小时就死去了,浑身上下青一块紫一块的。你的丈夫究竟是怎么死的,我的嫂嫂?”温特勋爵继续说。 “太可怕了!”波尔多斯和阿拉密斯大叫起来!“我要求给予杀死白金汉、费尔顿和我哥哥的凶手以应有的惩罚;同时,我宣布,如果这个目的不能达到,我会亲手惩罚这个女人。” 勋爵说完后站到达尔大尼央旁边,让下一个人来控告这个凶残的女人。 这时,米莱狄双手捧住了垂下的头,试图理清变成一团乱麻的思绪,“轮到我了!”阿多斯声音颤抖着说,“我在这个女人还是个年轻姑娘时,娶她为妻,我是不顾家人反对娶她的。我把我的财产和我的姓氏都给了她,突然有一天,我发现这个女人的左肩上烙有一朵百合花。” “啊!在我看来,对我做出这种判决的法庭,你们肯定找不到执行这个判决的人。”米莱狄站起来说。“安静下来,我来对此作出回答。”一个人突然高声说。 那个披红披风的人走了过来,“你是谁?”米莱狄恐惧而惊讶地说,她的脸色变得铁青。 大家都把目光转向了这个披红披风的陌生人,因为除阿多斯之外,其他的人都不认识他。可是,尽管阿多斯认识这个人,他还是用同样惊讶的目光注视着这个披红披风的陌生人,因为他也不知道这个人与这个悲剧有关系。 披红披风的陌生人迈着极其缓慢的步子向米莱狄走去,来到米莱狄面前的一张桌子前面,这张桌子正好在他俩中间,接着,揭下了脸上的面罩,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这个披红披风的陌生人的脸。 他的脸被浓黑的头发和黑颊髯围绕着,没有任何表情,脸色苍白,像死尸一样。米莱狄抬起头来,害怕极了。突然,她站起来,一直往墙边退,一边说着: “啊,这不可能,这是地狱里来的幽灵!这不可能是他!救我啊!快救救我!”米莱狄声嘶力竭地呼喊,两只手紧紧地抓着墙壁。 米莱狄瘫倒在墙脚下,“你到底是谁?”在场的每个人都惊慌地大叫起来。“去问这个女人吧!她认识我!”披红披风的陌生人说。 “里尔的刽子手!”失去了理智的米莱狄高声叫喊着,要不是她用手扶住墙,她一定会倒在墙脚下。 随着米莱狄恐惧的叫喊声,在场的所有人都往后退了,只有披红披风的陌生人还站在房子中间。 “啊!我求求你,求求你……发发慈悲,发……发慈悲,饶恕我吧!放我一条生路!”这个狠毒的坏女人跪了下来。在她安静下来之前,披红披风的陌生人一言未发,等着她安静下来。 “是的,我是里尔城的刽子手,让我说说那段往事吧!”披红披风的陌生人说。大家都盯着他,迫不及待地要听他往下说。 “这个年轻的女人过去和现在一样迷人。她原本是唐普尔玛尔的本笃会修道院的一个修女。 “她成功地勾引了一个纯洁善良的年轻教士,那时,年轻的教士正主持这座修道院的教堂。”陌生人接着说。 “他们俩人发下了神圣的的誓言;她说服他一起离开当地,逃到一个无人认识他们的地方,一起安心地生活。 “然而,这一切都必须有钱,于是教士把圣器偷偷卖了。就在他们准备逃走的时候,被逮捕了。 “在监狱里呆了一个月以后,她又通过勾引了监狱看守的儿子,逃了出来。那个年轻的教士被判刑十年,打上了烙印。就像这个恶毒的女人说的那样,我当时是里尔城的刽子手。 “所以,给犯人打上烙印,是我的职业!可是,先生们,这个犯人正是我弟弟啊! “于是,我发誓:是这个女人唆使他犯罪的,至少,她是他的同谋犯,她也应该受到惩罚。 “我知道她藏在哪儿,于是,我找到了她,在她的身上打上了一个和我弟弟身上一样的烙印。 “我回到里尔后的第二天,我弟弟越狱成功,于是,我被指控为我弟弟的同谋犯,对我的惩罚是替我弟弟待在监狱里,一直到我弟弟回来自首为止。我那可怜的弟弟并不知道这次判决,他又找到了这个女人。 “他们俩人又一起逃到了贝里,在那里,我弟弟当上了教堂的神父,在那儿主持一个不算太大的教堂区。而这个女人,则冒充是他的妹妹。 “教堂所在地的领主看上了这个妹妹,他非常爱她,他提出了要娶她为妻。于是,这个女人抛弃了那个年轻教士,嫁给了那个人,她变成了德?拉费尔伯爵夫人……” 阿多斯的真实姓名是德?拉费尔伯爵,所有的目光都投向了阿多斯。阿多斯点了点头,证明刽子手说的都是事实。 “于是,我那可怜的弟弟发了疯,他绝望了,他生活的一切都被这个女人夺走了,他决定摆脱这种生活。回到里尔后,他得知我正在替他服刑,便投案自首了,就在那天晚上,我可怜的弟弟吊死在了牢房的防护窗上。 “那些给我判刑的人,信守了他们的诺言,马上恢复了我的人身自由。我说的就是我要控告她的罪行,也就是我在她身上打上烙印的原因。”披红披风的陌生人说完后,显得非常冷静,面无表情。 “达尔大尼央先生,你要求给这个女人判什么刑罚?”阿多斯问达尔大尼央。“死刑。”年轻的火枪手毫不迟疑地回答。“那么,温特勋爵,你要求什么?”阿多斯问。“死刑。”温特勋爵也作了同样的回答。 “波尔多斯先生和阿拉密斯先生,你们是这儿的审判官,你们要怎么判决这个女人?”阿多斯又问。“死刑!”两个火枪手同声说。 一声吓人的叫喊之后,米莱狄双膝跪着向审判官们挪动了几步。阿多斯伸手阻止了她。“夏洛特?贝克森,德?拉费尔伯爵夫人,温特勋爵夫人,你所犯的罪行已经使人和天主都忍无可忍了。” 阿多斯用锐利可怕的目光盯着面前这个女人,“你祈祷吧,你已被定了罪,马上就得处死。” 听到这几句没有给她任何求生的希望的话,米莱狄站了起来,她准备说话,但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突然,她感到一只手抓住了她的头发,把她拉走了。她甚至没做丝毫反抗便走出了茅屋。 跟着温特勋爵,达尔大尼央,阿多斯和阿拉密斯,波尔多斯跟在后面。跟班们也出了房子,门敞开着,奄奄一息的灯在桌子上冒着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