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女尊:美男追着我不放》 第1章 异世 死寂。 凛冽的狂风呼啸着冲击着耳膜,打得阵阵闷疼。 纳兰镜闻被剧烈的疼痛疼醒,缓缓睁开双眼,眼前被血色覆盖,一片红雾。 感受着身上的疼痛,想要起身,却发现四肢完全无法动弹,如同瘫痪一般只剩下无边的疼痛。 她眨了眨眼睛,企图让视线变得清晰些,寒风灌进衣衫内,刺骨的冰冷,仿佛要将浑身的血液凝固。 身上的狐裘大氅早已被刀割成碎片,沾染了血迹,颜色已深,没有半点防寒的效果。 纳兰镜闻缓了缓,终于缓了一口气吐出,在冰雪天中凝成白雾,转瞬之间又消失不见。 唇角勾勒出一个嘲讽的笑容,低低的闷笑从胸腔内传出,却又撕扯着伤口,剧烈的咳嗽起来,倒吸一口冷气。 即使不用看,她也知道自己的惨状,恐怕已经是个血人,身上全都是细细密密的刀口,手脚不能动弹,恐怕是被挑断了手脚筋,也不知道何人如此恨这具身体,竟然如此折磨,恨不得将人大卸八块。 而最致命的一处伤是在胸口,莫约是刺穿了心脏,直接毙命。 胸口大片的血迹蔓延,也不知过了多久,早已凝固。 也得亏这是冬天,若是按照这个伤口流血的速度,这具身体的血恐怕早就流干了。 也等不到她穿过来了。 她纳兰镜闻,纳兰家最杰出最优秀的女儿,从小和两个哥哥争权夺势,以女子之身坐到了那个最高的位置,将总裁之位牢牢稳坐,打了家族所有看不起女子的脸。 从小生活在阴暗狡诈之中,没有亲情,只有相互算计,只为了那个位置,而她斗过了所有人,竟然在移权当日,去祖宅的路上,被恐怖分子袭击,出车祸当场毙命。 她这一生小心谨慎,算计了一辈子,竟死的如此简单,还以为会死的轰轰烈烈呢。 可纳兰家层层护卫,皆是顶尖高手,一层一层筛选而出,怎可能出现如此纰漏,甚至没有收到一点风声,实在不该。 唯有一种可能,便是内部出了问题,准确来说,是她身边之人出了问题。 人活一辈子,也不过为了利这一个字,她以为她算计了所有人,甚至能够算计人心,却不想,还是不够透彻,一步棋错了,步步错,满盘皆输。 罢了,成王败寇,她输得起。 不曾想老天待她不薄,竟让她活了下来,穿到这具身体里。 她想不通为何心脏破裂了还能让她活着,可穿越重生这事都让她遇到了,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吃惊的事吗? 早在醒时,便已经接受了这具身体的信息,让她哭笑不得。 她竟来到了一个女子为尊的大陆,而这具身体是凤天国臭名昭着的风流王爷。 还与她同名同姓,莫约这就是羁绊吧。 如今她这是在回国的途中被刺杀,死在这荒郊野岭,冰天雪地。 纳兰镜闻看着雪花片片飘落,落在她身上,覆盖了薄薄的一层雪白,照这样下去,她就算大难不死,也会被冻死。 又尝试着动了动,拼尽全力也只不过肩膀移了浅浅位置,额上开始出现细细密密的汗水。 只一个小小的动作,便让她用尽了全身力气,像死狗一样狼狈不堪,瘫软在地。 纳兰镜闻闭上眼,不再挣扎。 她想活着,可实在有心无力。 就这样吧,太累了,生死有命,唯一不足的便是,死的有些难看。 她不禁佩服自己,已经如此狼狈了,还想着死的好看些。 漫天飞雪,荒无人烟。 一个女子静静躺在雪地中,鲜血染红了周围的白雪,如同大片艳丽的红梅,诡异又妖冶。 天地之间,却又说不出的和谐。 不知过了多久,纳兰镜闻眉心蹙了蹙,冰寒呼啸的风雪声中,夹杂着沉重的脚步声,很慢很慢,能感觉到脚步声主人身形的迟钝。 即使身受重伤,濒临死亡,五感皆钝,可在骨子里的警惕仍让她察觉到了,那人在缓缓朝自己靠近,顶着风雪,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朝自己而来,有些踉跄。 这大雪天气,这荒郊野外居然会有人。 纳兰镜闻想睁眼看看是谁,奈何以她如今出气多进气少的情况,连睁眼的力气都没了,只能任由那人的靠近。 终于,一阵寒冰似的清冽香气将她包裹住,淡淡的香味混合着体温,却让她紧蹙都眉头都舒展开来。 莫约是她身上的伤口实在是太密太细,应该没有一块好的地方,模样看着实在太惨,感受到一双手在自己身上摸了摸,便听到对方抽了口气,很快抽回了手。 那人手足无措,犹豫着不知该如何下手。 其实她早就冻僵麻木了,身体表面上的伤也已经凝固,感受不到疼痛,只要不扯着内里的伤,便不会疼。 那人犹豫了一会,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后,纳兰镜闻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移动了,最终落在一个清瘦单薄的背上。 冰天雪地之中唯一的温暖。 很香,让人无比安心。 可她实在是太累了,太困了,脑袋昏昏沉沉,这不知名的香味便是陷入黑暗前唯一的记忆。 …… “阿闻,我陪你上万年,你当真如此狠心要抛下一切,甚至抛下我吗?他们并不值得你为他们做到如此地步!” 声音凄厉嘶哑,声声控诉,却蕴含着无尽的委屈。 纳兰镜闻仿佛身处混沌之中,听着这声音,下意识朝着声音的方向处望去,隔着层层迷雾,却只能看见一个朦胧的红色背影。 是个女子,光看这背影,便已知绝色。 而那周身强大的气场,让人生不出半点亵渎的心思。 女子正对着的是刚刚说话的男子,纳兰镜闻看不到,被女子身形挡住,但却依稀能够看到衣角,他跪在女子的面前。 而那凄厉的声音还未停止,祈求着。 “你我相知相伴,你明知我心意,却一意孤行,我以为,我们会一直相伴下去,可为何……” 他还未说完,便被女子的声音打断了。 “够了,这是我的责任,我意已决,你走吧。” 男子似乎是不可置信,伏跪着,抓住了女子的裙摆,似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不要……求你……” 女子不为所动,将那点布料从男子手中抽出,毫不留情。 “一直以来都是你自己的臆想,我对你从未有过任何想法,你走吧。” “我不信!!” “你若是不爱我,岂会让我留在你身边伴你上千年?!你若是不爱我,岂会推拒了所有长老推荐的伴侣,独独留我一人?!” 男子仰头死死的看着女子,后者没说话,垂眸同他对视。 不语已说明一切。 而在那毫无感情的冰冷眼神中,寸寸败下阵来,垂下了脑袋。 “哈哈哈哈……” 低低压抑的笑声自男子胸腔溢出,凄凉哀婉,似痛苦失望,又似讽刺。 他缓缓站起身来,同女子对视。 “我最后问一遍,你当真没有对我动过心?哪怕一分一毫?” “没有。” 没有任何迟疑。 “好,是属下逾越了,请主神大人惩罚。” 女子看着他没说话,周身气息凛然。 “既然主神大人不想惩罚,那属下便自己领罚,剔除神骨,抽去魂丝,还请大人成全。” “你要闹到如此?!” 纳兰镜闻能察觉到女子周围气场的转变,她在生气。 “大人!” 他这是在提醒她的身份,还有刚才的话。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纳兰镜闻以为她不会再说话时,便听到女子淡漠而无奈的声音。 “罢了,下去吧。” “谢大人成全。” 男子转身离开,带着丝决绝,没有回头看一眼。 —————— 避雷:节奏稍慢 有删除部分可到那一段的评论区看 我会标示出来 第2章 不会取名 就第二章 纳兰镜闻想要上前去,奈何脚下如同生根一般,被禁锢住,让她迈不开步子。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女子的身影逐渐消散,大雾四起,将周遭一切倾盖。 刺眼的白光,将她拉出,所有画面消失不见。 缓缓睁眼,一瞬间的茫然后,随后刻在骨子里的警惕让她瞬间清醒,扫视着周围。 一间破庙,破到哪种程度? 墙皮脱落,佛像上的红漆早已掉色,屋檐墙角,甚至佛像身上都挂着蜘蛛网,房顶上的瓦砖碎裂,有个洞,阳光从洞里照射进来形成光柱,看样子这间寺庙已经荒废许久了。 纳兰镜闻扭头看了看,自己躺在地下,身下有张破烂的草席子垫着,身上是一件淡青色的披风,如同冰雪般的清香萦绕鼻尖。 她眼神暗了暗,披风帽子上的毛绒扫着脸颊,有些痒,却又异常温暖。 她躺的这处地方,明显被人打扫过,没什么灰,也只有她这一处地方比较干净,且遮风避雨。 她如今身上碎裂的衣服早已被扒了下来,浑身赤裸,若不是盖了件披风,若是叫人看到,恐怕会以为她是变态,身上的伤似乎被人处理过,闻到草药的味道。 如今身子回温不再麻木,身上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但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只是她尝试着动了动,发现手脚依旧没有知觉。 动不了,便只有脑袋可以动,看着这破旧不堪的寺庙,看来捡到自己的人,情况也不太好。 旁边是用木柴点的火,离她不远不近,刚好让她感受到火光的温暖,而木柴燃烧了大半,说明捡到自己的人出去了有一会儿了。 也不知是出去了还是离开了,将自己留在这,只是不管如何,她都是感激的,毕竟若不是那人,她纳兰镜闻早就冻死在冰天雪地里了,人家至少让她留了一条命。 即使是抛下自己,那也是情有可原,毕竟如今她算是个残废,带着个残废极为麻烦,再者人家至少留了件披风给她,还给她生了火,让她不至于冻死。 纳兰镜闻睁着眼,听着寺外冷风呼啸,内心却一片祥和安宁,或许是身处寺庙的缘故。 又想起刚刚的梦,没什么太大的情绪波动。 这个梦她做了无数次,从小做到大,却从没有一次看到过梦中主人公的脸,她也由最初的惊讶好奇到如今的淡然。 一个梦罢了。 即使这个梦,她连续做了二十多年。 门外的寒风混合着屋内啪啦作响的柴火声,她竟有些昏昏欲睡,大抵是如今受了伤的缘故,想了会儿事便有些累了,就如此睡了过去。 等她再醒时,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柴火也已经燃尽熄灭了冷透了。 看样子,她是真的被抛下了。 没什么不满,她从小对任何事物都不会抱有太大的期望,因为期望越大,失望就越大,更何况还是生长在那样吃人的环境中。 有了期望就有了弱点,就是给了别人伤害自己的把柄,相当于将刀递到了他人手中,而她绝对不允许这样的情况出现,所以当她发现自己对某种事物有了一丝期待时,她会亲手将那东西毁掉,不惜任何代价。 纳兰镜闻睁着眼,望着屋顶,从那破了的屋顶竟能看见夜空,下着鹅绒般的小雪,倒是别有一番意境。 可惜她从来都不是什么风雅情趣之人,很快移开眼,如今她嗓子已经渴的快要冒烟,再这样下去,她恐怕没死在刀剑之下,没死在冰天雪地中,却被渴死了。 可这寺庙内没有水,唯有那屋顶的洞飘进的雪,落到地上形成一小摊水洼。 她看着那滩水,想努力挪动身体,可一动便会扯到伤口,疼的她不禁蹙起眉头,唇色更白了几分,盖在身上的披风因为动作的缘故滑落几分,露出白皙光滑的肩头,上面还有深可见骨的刀伤。 纳兰镜闻感受到凉意,沉默一瞬,看了看披风又看了看那滩水,最终选择了喝水。 慢慢挪动着身子,动一下便痛一次,便要停下来缓一缓,这样好几个来回,不知不知觉竟过了半个钟头,额头上已经出现了细细密密的汗水,可是却连一半的距离都没达到。 纳兰镜闻不禁叹了口气,无语凝噎。 照这样下去,得何时才能喝到水?如今她身上的披风已经滑落到腰腹上,她半个身子都裸露在外。 忽然,一阵细小的响声传入她耳内,停止了动作,细细的听着外面的动静,有些杂乱的脚步声和细微凌乱的喘息声。 立即屏住呼吸,眼神变得犀利无比,这个时候外面怎么会还有人? 是路过的人还是附近的山匪? 不论是哪个,对她现在的情况都非常不利。 一双锐利漆黑的眸子紧盯着门口,等待着外面的人的进入,浑身都紧绷起来,她如今就像待宰的鱼肉,无法动弹半分。 看着那有些破烂的门被一点点推开,此刻她的心被提到了最高处,大门年久失修,发出嘎吱破损的声音,却在这寂静的黑夜无比刺耳。 而就在那大门被推开,露出来人的身影时,纳兰镜闻却愣了愣。 倒不是因为她认识,而是因为夹杂着那风雪吹进的还有一阵清香,这香味她再熟悉不过,那披风上也是这个味道。 进来的是个男人,一身青衣有些污渍,身型修长单薄,却如松竹般坚韧,眉目如画,相貌极美,泼墨似的头发有些凌乱,披散在身后,有些发丝垂在两鬓,平添几分柔弱之美。 漆黑的环境,纳兰镜闻却看得分明,不知为何,她能察觉到,她的五感都更灵敏了些,是因为这具身体有武功的原因吗? 她也没出声,静静的看着男人,刚才的紧绷已全然不见,放松下来,或许她自己都未曾发现,自己竟然对一个素不相识的男人如此就放松了警惕。 或许是男人身上如青竹般柔和却又坚韧的气质吧,让人莫名的安心,直觉他不会害自己。 第三章 男人微微喘息,进来后下意识的放轻了动作,把门关上,将那裹挟着刺骨凉意的风挡在外面。 他朝着纳兰镜闻的方向走去,是放草席的那,而他走到那,仿佛是察觉到不对劲,脸上露出浅浅的疑惑之色,蹲下身子小心翼翼探出手,而触及无物时,脸上的疑惑转为凝重,猛地站起身来转身朝外走去。 纳兰镜闻眸色暗了几分,这个男人…… 刚刚那试探性的伸手,明显是想要触碰她,想看看她在不在,这动作…… 他竟然看不见!! 就在男子快要走到门口时,纳兰镜闻突然出声。 “我在这。” 嗓子太过干涩,又不知她昏迷了多久,许久没说话,竟格外嘶哑,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一般。 男子身形一顿,停住脚步回身,分辨着她声音的方向慢慢地走过来。 “你醒了?” 声音清润动听,跟想象中的一样。 来到纳兰镜闻身边,蹲下身,试探出手,摸到了她的脸,然后朝下,触及到裸露在外的身子时猛地缩回了手,黑沉的夜色中,竟看到他的脸红了几分。 不过很快,他又重新伸出手到她身下,将人打横抱了起来,抱回了原来躺的地方,又摸索着将披风重新盖在她身上。 做完这,他才开口。 “你怎么乱动,万一扯着伤口了怎么办?” 语气微恼,皱着眉道。 “如今天寒地冻,你没穿衣服又受着伤,只是一个小小的风寒便能要你的命。” 纳兰镜闻鼻翼之间萦绕的全是他身上的气息,微微晃神,听到他像是训斥的话回过神。 张了张嘴,道:“抱歉,我只是太渴了。” 男子一愣,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歉。 “对不起,忘了给你留水了。” 他原本以为,自己能在她醒之前回来,没想到她提前醒了。 拿出身上的水囊打开,让纳兰镜闻靠在他怀里,小心翼翼地喂水,动作温柔,生怕扯到她身上的伤口一般。 实在是太渴了,嗓子像是着火一般,触碰到水便大口大口的喝,她觉得这水可口,甘露也不过如此。 感觉到怀中人喝水的急切,他不禁唇角微扬,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 “慢点,小心呛着。” 纳兰镜闻很快将一整袋水喝完了,男子温声问:“还要吗?” 纳兰镜闻下意识的摇头,不过想起他看不见,礼貌道谢:“不用了,谢谢。” 男子点点头,将她小心翼翼地放下,站起身不知从哪拿出一堆废弃的木头,从怀中拿出火折子,将那堆木头点燃,很快原本的黑暗被温暖的火光代替,不再是可怖的。 然后准确无误的从刚刚放在一旁的背篓里拿出一个罐子,架在了火上,然后拿出一小袋布,打开一看,里面竟是一些白米,倒入罐子内掺入水,看样子是想要熬粥。 纳兰镜闻看着他的动作,神色晦暗不明,在看不见的情况下,他的动作却依然如行云流水般流畅,看着真不像个瞎子倒跟正常人无异。 若不是他刚刚那个动作,自己恐怕也发现不了,如若不是装的,那便说明他五感内除了视觉,其他都异于常人。 确实,一个人在看不见的情况下,只能训练自己其他方面,以保持能够正常生活。 她看着他又从背篓里拿出一些草药,开始研磨,每个动作都如此赏心悦目,气质出尘清雅。 如果他是从小便看不见,却依旧能保持这种出尘的气质,说明心智远超常人。 纳兰镜闻就这么盯着他,他也肯定能察觉到她的视线,可他却没有任何不自在,依旧不紧不慢,面若缓慢流淌的溪流,动作潺潺又细致。 很快那些草药便被磨成了粉末,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撕拉一声,将自己衣摆处的布料撕下来干净的一小块,用水打湿,随后放在火边烤了烤,让布料变得暖和,然后朝着纳兰镜闻走去。 蹲下身替她把了下脉,随后道。 “冒犯了。” 便开始轻轻擦拭她伤口上残留的草药。 纳兰镜闻瞧着他的动作,也没出声,算是默许。这是个女尊国度,对女子并没有什么规束,即使是让人看了身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即使她来自现代,可对于裸露身体也并不会感到羞耻,这对于她来说也不过一具身体,让人看了就看了,自己又不会少块肉,别人的目光和看法于自己没有任何影响,权利和财富才是说话的资本,她才是食物链的顶端。 况且在医者眼里,即使是能够看见,看她恐怕跟猪肉没区别。 男子的动作轻柔,极为小心,生怕弄疼她,像是已熟知她身上的每一道伤口,下手极为准确。 纳兰镜闻不禁望向那双眼睛,未曾聚焦却格外漂亮,如同他这个人一般,若是能够恢复神采,该是如何璀璨夺目。 她问:“你是天生便看不见吗?” 男子的手微微一顿,很快又恢复正常,只是一瞬间的事,却被纳兰镜闻敏锐的捕捉到了。 她不免责怪自己口无遮拦,眼睛看不见即使对于普通人来说,也是无比痛苦的事,更何况对方是个医者,自己实在不该揭人伤疤。 可男子好像并没有生气或失落,只是露出一抹浅浅的笑容,如沐清风般的温柔。 “嗯,自出生起便看不见。” 他没有怨天尤人,也没有自暴自弃,只是就这么平淡的接受,平淡的说出口,仿佛这件事于他来说只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 “抱歉。” 男子却摇摇头,轻笑出声。 “没有关系,我以为我看起来跟寻常人没有两样,倒是叫你一眼便看出我是个瞎子了。” 纳兰镜闻闻言皱起眉,张嘴想说些什么,在触及到他那双漂亮的眸子时沉默下来,最终道:“你很厉害。” 男子唇角的笑容愈发温柔,整个人都散发着柔和的气息,他听得懂她话中的意思。 他很厉害,能在双目失明的情况下做到与常人无异,甚至成为了一个医者。 虽不知他是如何学医的,想必他是有专门的方法。 第四章 男子很快便帮她擦拭干净,将研磨成粉的草药涂抹在她的伤口处,有些刺痛,但大多是清凉的感觉。 “这里的环境确实差了点,抱歉。” “没有。” 纳兰镜闻却不以为然,小时候家族为了训练他们,比这还要艰苦的条件都住过,这算什么? 不过…… 纳兰镜闻探究的视线落到男子身上,有些不太明白,看他的穿着打扮,不像是到处流浪之人,同乞丐没有半分相似之处,甚至是天然之别,可为什么会屈居这么个破旧的小寺庙? 男子像是了解她心中所想,手上的动作依旧不紧不慢,慢慢替她解惑。 “我本是上山采药,却遇到了重伤的你,偏离了原来的路线便迷失了方向,误打误撞来到了这间寺庙……” 纳兰镜闻听着愣了愣,竟是因为自己? 接下去的话男子没说,她也猜的出来,因为她伤的实在是太过严重了,必须及时救治,所以他干脆在这寺庙停留,为她医治。 纳兰镜闻抿唇,一时间思绪纷乱。 “你还记得你家住哪吗?” 男子点头,也知她想说什么,“我一人居住,远离人群,所以没有具体的地址,只知道屋前有一株木槿,不远处是一条溪流。” 纳兰镜闻闻言,皱起好看的眉头。 线索太少了,根本不可能找到,若是住在某个村落或者城镇,还能打听一下,可是这…… 男子帮她敷完草药,边起身去看熬着的白粥,边缓缓道:“不必担心,我能记得每一处地方的特点,只要走过我便都能记住,等你好些了,我们便上路,总能回去的。” 一草一木,只要他走过他便都能记得,寻找到熟悉的地点,自然能找到回家的路。 “你为什么不居住在人群之中?” 纳兰镜闻有疑惑便直接问了,男子背对着自己,清瘦单薄的身体在水汽蒸腾中更显飘渺,阵阵的米香扑面而来,勾起了她肚子里的馋虫。 她恍惚一下,自己也不知多久没吃东西了,早已饥肠辘辘,只是一直在思考和警惕中,忘记了这件事,香味一出来,她便觉得自己已经饿的头晕眼花。 只是这普普通通的白米粥她竟然觉得奇香无比。 男子听到他的询问,手上拿了个碗盛粥,淡淡道:“为了避免麻烦。” 纳兰镜闻没太听懂,住在人群中会有什么麻烦? 然后一抬头,男子正巧转过身朝着自己走来,对上那双如星空般漂亮的眸子,猛地一震。 她忘了,自己如今身处女尊,这个时代对男子的束缚极为严苛,甚至比她们的古代更加封建,男子没有任何地位,没有人权,一个人是活不下去的,只会遭到觊觎,侵犯。 家中没有女人依靠的男子,若是被女子随意强抢回去,官府都不会管的。 为了保护自己,只能远离人群居住深山。 可眼前这个男子倒跟记忆中这时代的男子不太一样。 思绪间,男子已经将她扶了起来,让她靠在自己怀中,给她喂粥。 “有点烫,小心。” 他舀了一勺放在嘴边吹着,用唇感受着温度,觉得合适了才递到她唇边。 纳兰镜闻突然觉得,他这样照顾自己,会不会对他有影响?不是说这里的男子最在乎清誉了吗? 但却没问出口,只能当作自己手脚不方便,医者仁心。 米香阵阵,勾着味蕾,她被吸引,不再想太多,就着他的手喝粥,或许是因为太久没进食了,她连喝了三碗粥,一锅粥快要见底,只剩下最后一碗。 顺着男子的动作,她下意识地张嘴,突然意识到什么,出声问:“你今天吃饭了吗?” 男子一愣,似是没料到她会关心自己,随即点头。 纳兰镜闻却不相信,她刚刚明明听到了他肚子的叫声,虽然很小,但自己在他怀中,自然是听的清清楚楚。 她拒绝了他再一次想喂进自己嘴里的勺子,道:“我饱了,想睡觉。” 男子也不知信没,唇边是一抹淡淡的笑,倒是放下手中的碗,小心翼翼的扶着她躺下,将剩下那碗粥喝了。 纳兰镜闻注视着他的动作,看见他面上不太明显的满足神情,笑了笑。 随后他拿出一颗黑色的药丸放在了纳兰镜闻嘴边,温声道:“吃完药再睡。” 她没拒绝,问也没问就吞了下去。 “如此信我,你就不怕这是毒药?” 纳兰镜闻瞥了他一眼道:“如果你想杀我,何必费那么大的劲把我救回来?况且我与你无冤无仇,你杀了我有什么好处?” 她仔细搜索过记忆,确实从来没见过此人,更别提结仇了。 男子失笑,唇边依旧是那抹温柔的笑容,倒是没有反驳。 其实从她身上的伤便能看出她不是一个普通人,有谁会杀一个普通人下如此重手,如此狠毒,恨不得将她大卸八块。就算是遇到山匪,也不过挣扎间几处伤口,随后一刀毙命,怎么会有她身上如此细密的刀口? 但二人都心知肚明不提此事,男子也不询问她的来历,当她是普通病人。 纳兰镜闻也不提,这个身体里如今是一缕异世的魂魄,原主人的身份她不想继承,那些事她也不打算掺和,管她是不是什么王爷,反正她不打算回去,就当她这个凤天贤王死了吧。 她早已厌倦了追逐权势的生活,在现代所有的算计,不惜一切代价也不过为了活命,她不坐那个位置,她的两个哥哥也会坐上去,他们三兄妹之间最是了解,以那两个哥哥的狠毒,若是让他们之一完全掌权,剩下两个便活不过明天。 他们兄妹三人都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即使是亲情也无法阻碍他们向上爬的速度,不允许任何人分走他们的权势。 她现在在这具身体里不就是很好的证明吗? 她身边之人向她两个哥哥投诚了。 纳兰镜闻眼里闪过一丝狠厉的暗芒,划入眼底最后消失不见。 不过一切都结束了,她不再是纳兰家族的小女儿,不是那个集团的女总裁,更不是凤天的贤王。 她如今是一无所有,两袖清风的纳兰镜闻! 第五章 男子似乎是未曾察觉到她身上一闪而过的杀意,自顾自的将碗冲洗干净,将一切整理好。 然后纳兰镜闻见他走到一处阴暗的地方靠柱坐下,阖眸准备睡觉,不禁蹙眉。 这几日他都是如此睡的吗? 这般天气,即使他穿着衣服,可并不厚,稍不注意就会感染风寒,更何况他还离火堆这么远。 像是纳兰镜闻的目光太过炙热,原本闭眼的男子缓缓睁眼,将脸准确无误的转向她。 “怎么了?可还有什么不妥?” “你过来睡吧,那烤不到火。” 反正这里没有别人,也不会有人乱嚼舌根。 男子沉默了一会儿,没有拒绝,起身走到她身边,靠着旁边的柱子坐了下来,火光映衬着他如画的面庞,明灭间温暖柔和。 “一起盖吧。” 反正这个披风够大,分一半给他也绰绰有余。 男子睁开眼,用那双不曾聚焦的眼睛盯着她,看不出是什么神情,纳兰镜闻也同他对视,即使知道他看不见。 良久,他才低声道:“好。” 伸出那双白玉般似的手,拉过披风的一角,盖在自己身上,只是小小的一角,没有再多。 纳兰镜闻没说什么,也不勉强他。 屋外风雪喧嚣,狂风肆虐,屋内的一隅却一片安静祥和。 纳兰镜闻躺在男子身侧,看他闭眼,闻着他身上传来的淡淡清香,有些昏昏欲睡。 “还不知你叫什么名字。” 很小声,似呢喃,也不知男子是否听到,就在快要睡着的朦胧之际,她仿佛听到一点声音,清润淡雅,带着丝丝缕缕的惆怅。 “凄山,我叫柳凄山。” 似真似幻。 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可她已没有力气去分辨。 …… 又是那熟悉的迷雾,熟悉的环境,纳兰镜闻早已见怪不怪,静静地站在原地等待着。 果不其然,那个熟悉的红色背影再次出现,可意外的是,那个痴情男子却没出现,纳兰镜闻不禁有些疑惑,想要上前查看,但仍旧不能移步分毫。 女子站在那,面前有一个巨大无比的井,说是井却不像,里面雷声阵阵,往下看去竟是巨大的漩涡,夹杂着声声雷电风暴,疯狂旋转着,乌云遮盖,深不见底,令人望而却步,胆战心惊。 女子静静站在井边看着,风吹起了她秀丽的长发和衣裙,猎猎作响,黑红诡异揉合,竟说不出的缥缈,似下一秒便会消散于天际之间。 她就那么站在那,一动也不动,如同一座雕塑,周身亘古强大的气息弥漫,令人望而生畏,不敢直视。 “大人!” 声音传来,由远及近。 女子才稍微动了动,望向声音的方向。 一群鹤发童颜的女子出现,身边还带着几个青年,朝着女子的方向奔去,在女子面前跪了下来。 女子扫了一眼,淡淡道:“起来吧。” 一群人摇头不肯站起来,抬头看向女子,眼中隐约闪烁着泪光,语气沉重悲痛。 “大人,您当真想好了吗?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女子闻言,微微仰头,露出白皙分明的下颚线,看向遥远天际,声音缥缈虚无。 “你我心知肚明,应天石一旦破裂,天下必定大乱,届时天下大乱,永无宁日,人界将陷入无尽的黑暗中,寸草不生,生灵涂炭,唯有以主神之躯献祭,才能还人间安宁。” 众人听着,都沉默下来。 是啊,应天石是守护人间秩序之石,可如今被毁,人间已大乱,若再不出手,便再也来不及了。 “可是……” 女子轻轻抬手,制止住他们接下来要说的话。 “我于天地孕育,便肩负着使命,成为亘古以来第一位主神,人类以虔诚信奉我,供养我,我理应守护他们的安宁。” “你们是从最初就跟着我的人,也是我最信任之人,我不在了,神界便拜托各位长老了。” 女子唇角轻扬,朝前走了一步,只差最后一步便会落入那无尽的深渊之中。 “大人!!” “可如今人类变得贪婪丑陋,妄想得到更多神的庇佑,神的指引,甚至想要取代神,这样的人类真的值得守护吗?!!” 一道突兀的男声传来,打得所有人措手不及,皆是惊疑望去,连女子也顿住了身形,看向声音方向,是一个少年。 其余长老都皱紧了眉头,虽然大家都是这么想的,可这是主神大人的禁忌,无人敢如此说,这个少年竟如此大胆! 女子抬眸,面无表情,带着缕缕威严的声音。 “我认得你,你主人呢?” 少年似乎是急忙过来的,有些喘息着,听到女子的话立即下跪。 “主神大人,他们并不值得你做到如此!” “我在问你话,你主人呢?” 女子并未回答他的话,继续逼问,身上的威压快要将人压的喘不过气。 少年挺直的脊背逐渐弯曲,那颗头颅却不肯低下,仍旧固执地望着女子,咬牙开口。 “主人说,您不要他了,他在这没有任何意义。” 身上的的威压骤然下降,所有人都松了口气,不敢抬头看女子。 “他的性子一直如此,也最爱自由,是我强行将他留在身边太久,也该放他走了。” 女子半垂着眼眸,神色淡漠,语气却有些怅然。 “你跟在他身边最久,要好好照顾他。” 纳兰镜闻背对着他们,看不清女子的神情,可听那话中的语气,她分明是对那男子有感情的,但不得不将人放走。 “大人!主人根本不想离开您!他有多爱您难道您不知道吗?!” “够了!” 为首的长老打断了少年的话。 “竟敢拿感情威胁大人,你和你主子未免太过看得起自己了!!不过区区一名男子,妄想违抗大人的命令!!” “你!” 少年双目圆瞪,眸中满是怒火。 “闹够了没有!” 女子一声厉喝,瞬间安静了下来。 她半眯着眼,眼中氤氲着风暴,神情冷漠。 “值不值得并不是你们说了算,我意已决,所有人不得再说一句,即使是他也不行!” 最后一句却是看着远处那抹红色孤寂的身影说的。 “大人,您放心离去,我们一定会再次找到您,恭迎您的归来。” 所有人匍匐在地,以表最高的敬畏。 女子没有丝毫犹豫的转身,跳入了那无尽的深渊。 一时间光芒万丈,万兽悲鸣,山川滞停。 ——— 若是喜欢的宝宝动动手指加一下书架,这关系着数据好坏,拜托啦 第六章 刺眼的白光让人睁不开眼,所有人皆是心中悲痛。 为首的长老虔诚呢喃。 “大人,我们会守在这,等待您的再次归来。” 纳兰镜闻看向远处那道红色的身影,在女子跳下去的那一瞬间,毅然决然地转身离去,没有一丝留恋。 可她分明看到他背影踉跄了一下。 熟悉的白光将她包裹,缓缓睁开了眼睛。 熟悉的破洞屋顶。 她皱了皱眉,好像有什么东西从脑海中一闪而过,却没有抓住,这次的梦境居然如此长,还变化了场景,就好像真实存在过一样,可她却信不论是之前还是现在,都没遇到过这些场景。 叹了口气,扭头看去,旁边却空无一人。 突然,大门被推开,刺眼的阳光让她下意识眯起了眼,虚兀中见那抹青衫背光而来,看不清楚面容,却知是他。 她忽然想起昨晚意识朦胧间听到的声音,喊了一声:“柳凄山?” 男子朝着自己走来的身形稍稍一顿,很快恢复脚步。 “嗯,你醒了?” 似微风拂过后的寸寸温柔。 淡淡的,令人舒适。 原来是真的,纳兰镜闻想,还以为昨晚是幻听。 柳凄山拿着碗走过来,碗里是熟悉的白粥。 “先吃饭,再吃药。” 纳兰镜闻看了看周围,发现屋内的火堆没燃,他这是在外面熬的粥? 害怕吵醒自己吗? 不过没有问出口,就着他的手喝粥。 早上她没什么胃口,喝一碗就饱了,她摇头拒绝,“不用了,我饱了,你吃吧。” 柳凄山点点头,唇角挂着温柔的笑,如同他这个人一样,若春风拂面。 拿出一颗药丸给纳兰镜闻吃下,随后又给她换了身上敷的草药,才认真叮嘱道:“我要出去一趟,午时之前回来,你切记莫要乱动。” “好。” 纳兰镜闻点头答应,虽然不知道他要去哪,但那是人家的自由,自己管不着。 “你一定切记不可乱动,等我回来。” 他背着那个有他半个人大的背篓,离开前再一次叮嘱。 “我知道了,你去吧。” 得到纳兰镜闻肯定的回答,柳凄山才肯离去。 目送着他背影的离开,不知他眼睛是否方便。 脑子突然冒出这个疑问,纳兰镜闻一愣,随即将这个问题甩出脑袋。 柳凄山看起来最多不过二十岁,他眼盲孑身存活于世间多年,到如今还活的好好的,定有自己保命的方法,比起他,或许更应该担心自己的安全。 虽然没出去看过,但听外面偶尔鸟兽鸣啼,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便能知道这破庙位居深山之中。 虽是冬季,兽类都开始冬眠,不会在外游走,但是万一呢? 另一种便是万一遇到像他们这种路过破庙进来歇脚的人呢? 若是普通人还好,万一是那些山匪呢?又或者是亡命之徒呢? 她恐怕只有死路一条。 尝试着动动手脚,稍稍一用点力气,便如无数根针扎似的疼痛,闪电般直入脑海,很快,额上便冒出了汗。 一点都使不上力。 柳凄山帮她将筋脉接上了,这是让她无比震惊的一点,若是在现代,接筋脉恐怕是很轻易地事,可这是在古代,医疗技术极度落后的时代,稍稍一个风寒肺热就会要人性命的时代。 柳凄山还是在如此艰苦的条件下将她的筋脉接上,这让她如何能不震惊。 柳凄山的医术,恐怕比想象中还要高。 纳兰镜闻不由得皱起了眉。 若是如此医术,为何原主的记忆中会搜不到此人? 她闭眼开始梳理记忆。 如今这个大陆分为四国,分别是凤天,齐临,宿水和白及。 而这个身体是凤天王朝三王爷纳兰镜闻,赐封贤王。 和凤天如今的女皇是一父同胞,皆为上一任凤后所出。 要知道,一般赐封后的皇女会前往封地,不得留在京师,而原主却被特批留在京师,建了王府。 而因为当今女皇的宠爱,原主日渐养成了纨绔的性子。 风流成性,强抢民男,无恶不作。 今日抢了这个男子进府,明日又豪掷千金买花魁初夜,凤天京师内无一不讨厌这个三王爷,可没人敢有怨言,更无人敢反抗。 废物又如何?纨绔风流又如何?无恶不作惹人厌恶更如何? 谁敢说什么? 她的后台是当今女皇陛下,是女皇最为疼爱的亲妹妹,光是这一条便可让无数人哑口无言。 不过再混蛋的人都有人收,这不,这个风流王爷遇到了她的克星,丞相府的独子,容衡玉。 一见钟情,此生非他不可。 就此栽得彻底。 原主十六岁那年遇到十七岁惊才绝艳的容衡玉,就此展开强烈追求。 可容衡玉不喜欢原主,甚至是厌恶,从来不肯正眼瞧原主,留给原主的一直是那矜贵冷漠的背影。 一次次的转身离去。 纳兰镜闻想到那抹背影,心脏倏地刺痛一下,一种莫名的情绪如潮水般涌了上来,微微蹙眉。 那是一种怎样的情绪? 酸涩,茫然,怨恨,痛苦。 她深吸一口气,等待着那沉闷的情绪逐渐消散。 原主追逐了容衡玉两年,使出浑身解数仍不得美人的一次回眸,最狼狈的一次,是她听说容衡玉喜京师新开的那家店的芙蓉糕,为表诚意,没有让属下去买,也没有动用特权,只身一人去排队。 那家店生意红火,一糕难求,她生生从早排到了傍晚终于买到,可却正好下了雨,她小心翼翼地将热乎乎的芙蓉糕捂在怀中,避免淋到雨,在护城河边寻到从寺庙坐马车回府的容衡玉。 女子不得与男子共坐一车,而她又是王爷,容衡玉只得撑着伞下车见她。 在她将怀中的糕点小心翼翼地捧到容衡玉面前,讨好地看着他,容衡玉仅仅只是淡淡扫了一眼,便拒绝了。 可原主怎么会就此放弃,在她再三求着让容衡玉收下时,后者莫约是不耐烦了,直接一手掀开,而原主因为太累,又淋了很久的雨,一时不稳,竟栽倒进护城河中。 而那被保护了许久的芙蓉糕,在地上咕噜滚了好几圈,沾上了污水,不能吃了。 当时街上都是匆匆赶回家的行人和商贩,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幕,都停下来窃窃私语。 一直高高在上的她何曾被人如此欺辱过? 原主有武功,却没挣扎,只是愣愣地看着那被雨水淋湿,满身脏污的糕点,就像她一样。 她永远都记得那一幕,记得容衡玉决绝转身的背影,记得那眼底的嘲讽与厌恶。 第七章 或许是受不了刺激,又或许是容衡玉最后的那个眼神,她做出了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 她竟给容衡玉下了药,强行占有了他。 丞相勃然大怒,在朝廷上愤怒地找女皇给她个说法。 可原主毕竟是女皇的亲妹妹,不可能将人怎么样,几番争论折腾之下,竟将容衡玉嫁给了原主为正君。 按理说原主成功抱得美人归,应该是高兴的事,可不知为什么,原主竟请命随大军出征,这一出征,又是一年多,戍守边疆。 而这次匆忙回国,是王府传信来,容衡玉被刺客刺杀,身受重伤。 顾不得那么多,丢下一切快马加鞭回国。 原本应该走关道的,可原主为了快点回国,抄了近道,从山路走,便有了接下来的刺杀。 也就让自己穿了过来。 纳兰镜闻垂眸深思,原主到底为什么在抱得美人归之后不久选择了随军出征?看她在得到容衡玉消息时,如此担忧急切的模样,甚至让自己丢了性命,可以看出并不是不爱容衡玉了。 可这中间空白一片,她没有任何记忆,就好像被刻意删除了一样。 她努力回想,始终想不起来,头也开始疼了,连忙让自己停止回想。 罢了,想不起来就不想了,反正她不爱容衡玉,也不担心他是死是活,跟自己没有任何关系,她也从来不是亏待自己的人。 不过…… 原主到底得罪了什么人,遭到如此残忍的刺杀? 凤天贤王虽臭名昭着,惹了许多人,可在记忆中,从没有手段这般狠戾之人,甚至以容衡玉为诱饵,知道她一定会上钩。 若是背后那人知道她没死,是否还会继续刺杀? 虽然原主确实死了,内里已经换了人,可这具身体仍旧未变。 纳兰镜闻漆黑的眸底不由得闪过一丝阴戾。 若是真卷土重来,她也一定不会放过他们,是人是鬼她定要看个清楚!惹到她纳兰镜闻的人,迄今为止还没有能活着离开的! 现如今首要的任务便是将身上的伤养好,尽快恢复武功。 正在纳兰镜闻思考之际,大门突然被推开,她条件反射地扭头看去,眼中杀意迸发。 却在见到那熟悉的青衫时,杀意散去,微微怔愣。 竟已经午时了吗? 柳凄山进屋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顿,随即若无其事地继续朝着纳兰镜闻走去。 后者扬起一个淡淡的微笑朝他道:“你回来了?” 柳凄山放下背篓,来到纳兰镜闻跟前将人扶起来,如玉似的手指有些许脏污,探上了她的脉搏。 纳兰镜闻看见他的举动道:“放心,我没有乱动。” 确认她真的没事,一路上微微提起的心放了下来。 毕竟哪个医者都不愿看到自己的患者的病再次严重。 纳兰镜闻被他扶起来靠在柱子上,视线扫过他染上些许脏污的手,又落到放在一边的背篓上。 相比昨天略显空荡的背篓,今天却全是草药。 扭头看向自己身侧的男子,询问道:“你起如此早就是为了去采药?” 柳凄山神情淡然,闻言点了点头:“嗯,清晨的药最好,你身上的伤也不能停药。” 纳兰镜闻神色有些古怪,却没有多说什么。 午饭依然是喝的粥,她没什么问题,柳凄山把她安顿好又出去了,天快黑了才回来。 这一连好几日都是如此,她不免有些奇怪,他每天早出晚归,除了去采药,还要去干嘛? 但是她只是一个普通病患,不好干涉人家私事,也没资格去询问别人的行踪,只是…… 她一个人呆着,真的很无聊,甚至没有什么解闷的东西,虽然身上的伤口已经开始结痂,有些浅一点的伤口已经隐隐露出粉白的新肉,但手脚仍旧无法动弹,她无法练武功,只能闭眼调整内息。 以求更快的了解这具身体,痊愈后可以完全融合。 可是她很想洗澡,已经连续如此多天没有洗澡了,她觉得自己都发臭了,她快要无法忍受。 即使是连续这么多天都喝白米粥,她都没有如此煎熬过。 直到望着房梁顶上,等到柳凄山再次回来,她终于提出了这个诉求,双目认真,盯着忙碌的男人,出声喊: “柳凄山。” 青衣男子回过身来,秀美的面庞露出疑惑之色。 “怎么了?” 纳兰镜闻盯着他眼睛,即使知道他看不见,还是会忍不住注视那双星眸。 她道:“我想沐浴。” 柳凄山一愣,一向柔和的脸上出现了意外的神情,紧接着是皱眉,严肃拒绝了。 “不行,你身子未完全恢复,不能下河洗澡,况且河面结冰,水温更是冰冷,你如何能承受?” 这下轮到纳兰镜闻皱眉了,她太久没出门忘了,现在这个天气,河面早已结了厚厚的冰,想洗澡根本不可能。 可是…… 既然河面结了冰,那么这么多天喝的水,是从哪来的? 她的视线不由得落到柳凄山垂在身侧,有些被袖口挡住的手上。 之前从未有仔细观察过柳凄山身上的变化,可这一看,便发现他原本如珠似玉的手指,上面有许多细小的伤口,有些像是采药时划的,而有些像是被锋利的石头撞击后划出的伤口。 再看他整个人,神情有些憔悴,眼下出现了淡淡的青黑,说明他已经很久没休息好了 那身青衫也沾染上了灰尘,没来得及打理,可他还是淡淡的,淡淡的站在那,毫不在意似的。 淡然若水,虚怀若竹。 那手上不知名的伤,恐怕是柳凄山用石头一下一下,将河面上的冰砸开取水时伤的吧。 冬天的时候,在没有采取保暖措施的情况下,手暴露在冷空气中极容易被冻僵,而他还用那双冻僵的手用石头凿冰取水,让那双原本极为漂亮的手变得伤痕累累。 偏偏他还不给自己上药,若是留下疤痕了怎么办? 纳兰镜闻神色严肃,眉眼阴郁,觉得心中似被什么笼罩,让她极为不舒服。 久久不语,气氛凝滞,柳凄山没听到纳兰镜闻的声音,察觉到什么,不由得放缓了声音。 第八章 “实在难受,我可以帮你先擦拭,等天气开始回暖,身上的伤好的差不多了,再下河洗澡吧。” 说着,他拿着打湿的布料烤热,替纳兰镜闻擦拭。 纳兰镜闻被熟悉的气息包裹,稍稍回神,抬眼便撞进了那双漂亮的眼眸中,他们之间隔的很近,近的能看见他脸上细小的绒毛,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不得不说,柳凄山当真是长了一副好相貌,即使满脸倦容,眼下青黑,依旧遮挡不住满身风华。 柳凄山仔仔细细地替她擦拭着身体的每一寸,面露认真,可那耳尖却是悄然红了。 纳兰镜闻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眸光闪烁,嘴角噙着笑意味不明地盯着他。 这次跟之前每次擦拭草药不一样,之前是只擦拭个大概,而如今确是仔仔细细地擦,难怪一向温柔平淡的柳凄山会害羞。 纳兰镜闻倒没什么,毕竟在现代时,也不是没人替她洗过澡,更何况现在是在女尊国度,更不用在意这些了。 端详着他稍显羞赧,却极力忍耐的模样,为那柔和的面庞平添一抹艳丽的色彩,倒是比平常有趣多了。 “你有许人家吗?” 纳兰镜闻看着他突然出声。 柳凄山手上稍稍一顿,随后平静开口道:“未曾。” 纳兰镜闻挑眉,继续道:“寻常男子一般十七岁便许了人家,看你有二十了吧,为何还没嫁人?” 柳凄山垂着眼,长长的睫羽覆盖下闪了闪,如蝶般振翅,落在眼窝处打下一片淡淡的阴影。 他手上动作不停,语气平淡:“曾经有过婚约。” “嗯?” 纳兰镜闻微微诧异。 柳凄山继续道:“不过那家人嫌弃我是瞎子,将这门婚事退了。” 他说话声音很平淡,未有丝毫波澜,更无怨怼,好似在说一件稀疏平常的事。 “我是个瞎子,嫁过去也是给他们添麻烦,他们也不过普通人家,养不起一个废物,退婚也是情理之中。” 柳凄山静静地说着,脑袋微垂,几根零散的发丝垂在两鬓,柔和之色更甚,竟让人无端生出一丝怜惜。 “更何况,我也不愿嫁给一个从未谋面,更不爱之人。” 这些事本不用同纳兰镜闻说,他们也不是什么亲密之人,但柳凄山却认为无所谓,本就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但纳兰镜闻不这么认为,她知道,在这个时代,寻常男子没有选择自己妻主的权利,一般是由父母定下的,若是运气好点,可以遇到喜欢的人,若是运气不好,那便只能将就着过一辈子。 若是高门男子,可以有筛选的权利,不过最终的决定权还是在父母手中,应该说是母亲手中。 但对于所有男子来说,女方主动退亲,对男子是极为侮辱的,更会落人口舌,让人看笑话,风评大跌,以至于嫁不出去,会成为一生的耻辱,家人也会遭人闲话。 有些会孤独终老,而有些会随便选一女子,不论好坏,是否有不良嗜好,只要能嫁过去就行,只在乎脸面。 所以柳凄山被女方退婚,可谓是名声尽毁,对于这个时代的男子来说,相当于一生都被毁了。 纳兰镜闻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默不作声盯着他的脸看了半晌,柳凄山也没说话,空气一时间沉寂下来,只听得到火堆燃烧的噼里啪啦的声音和窸窣的布料摩擦声。 纳兰镜闻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突然开口。 “柳凄山,你不是个废物。” 虽然他们相处不过半个月左右,也对他没有多余的了解,可这段日子一切她都看在眼里,聪颖,坚韧,医术高强,他柳凄山怎么会是废物呢?就算是自谦或是自嘲,哪有如此说自己的? 柳凄山闻言眨了眨眼,鲜少露出一个呆呆的表情,看着有些可爱。 随即又低下头,唇边却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嗯。” 纳兰镜闻瞧着他的动作,听到那微不可闻的声音,不太满意,可是现在手不能动,便凑上用脸贴了一下他的脸。 光滑细腻的触感让她不由得在心里赞叹。 柳凄山浑身猛地一震,手中的帕子一抖,落到了纳兰镜闻身上,随即他立即摸索着捡起来,神色变得僵硬,连动作都机械起来。 纳兰镜闻仿若未觉,皱着眉道:“以后莫要再说自己是废物了,知道吗?” 这次柳凄山却没有回答,淡色的唇紧抿着,好像没有听到她的话,认真的做着手中的事。 随后“噌”地一下站了起来,朝着屋外走去。 丢下一句,“我去洗帕子”便匆忙离开,那背影却有些仓皇。 这倒是纳兰镜闻第一次看到柳凄山失态。 不禁叹了口气。 竟这般纯情。 也不知是不是把人弄得狠了,万一人不回来了怎么办? 虽然这几日没怎么下雪,听柳凄山说那皑皑白雪隐隐有了融化的迹象,天气也开始回暖,春天快到。 可是夜晚的天气仍旧寒凉,冰冷刺骨,他就这么出去会不会被冻着? 可她真的只是因为手不方便,才用脸颊去蹭他的脸的,完全没有任何多余的心思,她想让柳凄山正视她的话。 她不喜欢听到柳凄山说自己是废物。 她觉得很不舒服。 莫约过了一炷香左右,听到外面响起脚步声,纳兰镜闻立即闭上眼睛装作睡觉。 柳凄山缓步走了进来,站在门口没动,朝着她的方向“望”去,没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应该是睡着了,才缓缓走近她。 纳兰镜闻听到他走到自己身边坐下,同往日一样,正在她松了口气,想着对方应该是不怪自己了,突然感到脸上微凉,那只手抚上了她的脸,很轻很轻,如同羽毛轻飘过,细细描摹,一寸一寸,从眼睛到嘴唇。 她不禁开始思绪纷乱,如此眷恋的动作,难道柳凄山认识原主? 很快她否认了这个想法,原主虽纨绔,但遇到过的人绝对记得一清二楚,更不用说柳凄山这种类型的大美人,绝对印象深刻。 第九章 可…… 难道是这具身体长得有几分像他的熟人? 她知道,很多盲人是可以用手来摸人的五官,从而在心中描绘出那人的样貌。 应该是这样。 可她总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而那只手已经从自己脸上离开,听到身旁整理衣物的声音,便知道柳凄山准备睡觉了。 干脆也不想了,这些事情都不重要,现如今最重要的事情是将身体养好,其余都放一边。 经过这一晚后,纳兰镜闻发现柳凄山对自己的态度变得不一样了,变得冷淡了些,每天虽仍是把脉,喂饭喂药,擦身体,话也一样的少,像是一切都没发生任何变化,可敏锐如她,就是察觉到了柳凄山对自己的冷淡。 以往他还会嘴角挂着温柔的笑容,现在却是一脸平淡,气息疏离,让人有了距离感,像是他们二人中间隔了一层透明的玻璃。 不过柳凄山没什么特别的举动,她也不好说什么,就这么一直保持着,直到又过了半个月。 直到今天,太阳已经落山了,他竟还未回来,纳兰镜闻不禁有些担忧,频频向外看去。 她如今身体表面的伤基本上都好了,心脏处的伤,只要不剧烈运动或者情绪有太大起伏,便没有太大的问题,连柳凄山都诧异她的恢复速度,且说她经脉和骨骼有些奇怪,与旁人不同,且有极强的恢复能力。 按理说,若是普通人,没有半年是不可能恢复的。 柳凄山还有些惋惜自己没有带银针,若是有银针,恐怕这身伤恢复的更快。 纳兰镜闻挑眉,不甚在意,穿越都让她碰到了,骨骼和经脉惊奇算什么? 现在唯一的便是手脚了,她最初是慢慢有知觉,随后可以动弹,再然后可以试着稍稍用力,却不能坚持太久,她每日一点点调息内力,游走全身经脉,企图让自己好得更快些,能够快点站起来。 垂头看了眼自己的腿,又看了看门外,虽然柳凄山每日出门前都嘱咐她不许乱动,一定要等他回来,可现在天已完全黑了,时不时地传来鸟兽的声音,让她不禁蹙眉。 思想一番,还是决定出去看看。 用披风将自己裹地严严实实,手肘用力支撑着供桌,勉强站起来,尝试着迈出一只脚,紧接着另一只脚,刚走两步就不太受得了了,可脑中闪过那抹青衫,咬牙坚持着,慢慢朝着门口挪去。 此时她已经开始出汗,几乎大部分的压力都堆积在手肘上,有些疼,但比不上脚腕的疼。 可她还是选择继续往前,在刚踏出一步之后,迎面撞上了人。 纳兰镜闻心中一惊,脱力不受控制朝后仰去,这下恐怕屁股都要摔开花了。 而一双手却搂住了她的腰,似乎是想拉住她,不过却被她带的也一同栽下去,就在屁股快要接触到地面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后,“砰”的一声响,紧接着是一声闷哼。 纳兰镜闻在闻到熟悉的香气时,立即知道是柳凄山回来了,而身下柔软的身体和那声闷哼,让她立马从他的身上下来,用手去查看他有没有受伤。 “你怎么样,有没有伤着哪?” 柳凄山微微偏头,没有对着她的方向,随后起身朝着刚刚散落的东西而去。 纳兰镜闻眸色一暗,面露严肃,一声喝道:“站住!” 那道身影微微僵硬,随后像是没有听见似的继续走去。 纳兰镜闻提高了音量,再一次喊了一声,语气间已经夹杂着不悦。 “柳凄山!” 他脚步停了下来,站在原地背对着她。 纳兰镜闻眉宇间都染上了些许怒意。 “转过来。” 声音严厉,下意识用了命令的语气。 柳凄山依然纹丝不动,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攥紧,纳兰镜闻知道,那是他紧张时候的小动作。 见他不转过来,她也不想耗下去,自己支撑着起身走过去,柳凄山听到动静连忙转身想扶住她。 纳兰镜闻也任由他扶住,目光如同一把锐利的剑,扫过他的面庞。 突然,双目一凛,杀意乍现。 伸出手抬起柳凄山的下颚,冰冷道:“怎么回事?” 柳凄山没动,纳兰镜闻的手本就脆弱,怕一动又加重,影响恢复。 他只是垂着眼,神色淡淡。 “不碍事,不用担心。” 纳兰镜闻听着他的话,心中怒火翻涌,深吸一口气后强压下去,嗓音低沉,夹杂着丝丝危险的气息。 “告诉我,怎么回事?你去了哪里?” 他发丝凌乱,平时整齐的衣服都有些敞开,而一边脸上赫然是个鲜红手掌印,可见下手之人力道之大,应该是做了急救措施,还不至于肿地老高。 柳凄山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道:“没什么,只是与人发生了些口角,已经解决了,让你担忧了。” 纳兰镜闻信吗?她当然不信,她厉声质问道:“一些口角?一些口角会扒你衣服吗?一些口角会扇你如此重的一掌?!” 柳凄山仰着头,纤细白皙的脖颈脆弱不堪,睫毛微颤,闷声不说话。 纳兰镜闻吸了口气,声音柔和下来,“告诉我,是不是有人想要强迫你?” 柳凄山睁开双眼,没有焦距的眼望着她,却比平时黯淡几许。 他抿唇,最终微微偏头,还是什么都没说。 纳兰镜闻看着他脸上那刺眼的手掌印,心中似有一团火在燃烧,可她无法发泄,拂开柳凄山扶着自己手。 “柳凄山,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她注视着他,不肯放过他脸上的任何表情,语气却略显失望。 柳凄山脸上慌乱一闪而过,淡色的唇紧抿,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 良久,空气中一声叹息,他缓缓开口。 “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我与人发生了争执,对方想……” “对方想强抢你,你宁死不愿,还挨了一巴掌,是吗?” 纳兰镜闻接着他的话说出来,浑身是骤然腾起的杀意,眼眸含冰。 柳凄山默认了,但还是道:“不是什么大事,况且我有保命的方法,莫要担心,你如今身体不适合想那么多。” 第十章 “不是什么大事?那要什么才算大事?要你被人强抢去失了清白,当了小侍才算大事吗?还是说被人折辱,要看到你的尸体才能算大事?” 纳兰镜闻语气拔高,厉声道。 柳凄山突然抬头,定定地望着她,那双眸子宛如星子,神色间情绪不明,纳兰镜闻被他如此看着,即使是知道他看不到,仍旧像是被那双眼睛钉住一般。 他问:“你在意的是我失了清白还是在意我受伤?” 纳兰镜闻皱眉,不明白他问这个是为何。 “都在意。” 她不是看重男子清白之人,且柳凄山也不是她男人,便更不关她的事,可他们是朋友,她不能眼看着他被人侮辱,更不能看人受伤,他救了自己一命,于她有莫大的恩情。 柳凄山不语,看着她没动。 纳兰镜闻反应过来,他认为自己跟所有人都一样,认为男子的清白比性命重要? 叹了口气,抚上那有些肿的面庞,动作很轻,带着怜惜。 “柳凄山,我以为我们是朋友的,朋友间是不会看着对方受伤的,更不会看对方被人侮辱,这跟你的身子是否清白从来都没有关系,我生气只是因为你受到了伤害,你明白吗?” 柳凄山怎么会不明白?他聪颖过人,心智超然,只需一句话便能明白。 跟他说话从来都不费劲。 柳凄山扭头,离开了那只抚摸他的手,低低应了一句。 “嗯。” 扶着纳兰镜闻坐下,顶着她灼灼的目光,将地下散乱的草药收拾好,又在背篓中拿出一件包袱递到她面前。 纳兰镜闻打开包袱,里面工工整整躺着一身衣服,虽然是粗布麻衣,也没有精美的刺绣,却让她一愣。 “给我的?” 柳凄山点头。 “你一直披着披风也不是办法。” “你哪来的钱?” 柳凄山抿唇,脸上犹豫划过。 “我一般下午便会去周边镇上给人看病,是用诊费买的。” 纳兰镜闻沉默下看,看着膝上的衣服。 怪不得。 怪不得他每日都如此忙碌,怪不得每次回来都一身风尘,怪不得即使身无分文,每天也有白米熬粥。 原来他一直徒步走那么远给人看病,照柳凄山的性格,恐怕不会收高昂的诊费,随便给点米也能当作诊费,也不知道他攒了多久的钱,帮她买了这件衣服。 她如何看出来的呢?柳凄山每次拿出装米的袋子都不一样,一家米行会如此频繁换袋子吗? “把衣服换上吧,看看合不合身。” 随后转过身去背对着她。 其实转不转都没关系。 也不扭捏,她将衣服穿上,这不是那种富贵人家穿的繁杂服饰,所以她很容易便穿上了,但唯一的问题是…… 她的手不太使得上劲,所以系不了绳结。 抬头看着那背对着自己的清瘦背影,开口道:“可以帮个忙吗?” 柳凄山疑惑询问。 “嗯?” “我系不上带子。” 男人这才转过身来,向她走去,蹲下身摸索着,冷白的手时不时蹭过她细腻的肌肤,又看了眼柳凄山,他仍是那平淡的神情。 将衣服穿好,柳凄山才从怀中摸出了些东西,递到她面前。 看向他掌心,是一个玉佩和一方手帕。 她凝眉将那两样东西接过来放在手心端详。 “这是当时从你身上找到的,我一直放在身上,如今物归原主。” 纳兰镜闻敛眸。 这枚玉佩是原主随身携带的,她的父后给她的,一直被她戴在身上。 而另一张手帕,明显是男款,却给她一种极为熟悉的感觉,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她想起来了。 这是人容衡玉的帕子,还是人家不要了,随意丢弃在地,被原主捡起来,当作珍宝似的保存起来,一直带在身上寸步不离。 …… 莫名有些烦躁,对柳凄山道了声谢。 柳凄山又拿出一根木簪给她,纳兰镜闻看了一眼,有些不明所以。 “也是给我的吗?” 柳凄山没说话,却是默认了,走到她身后,拿起她一缕黑发,挽了个简易的发髻。 纳兰镜闻抬手摸了摸,心中一阵古怪,却又说不上来,转头看了眼柳凄山,见他没有任何奇怪的地方,没有多说什么。 “谢谢。” 瞥了眼一旁燃烧正旺的火堆,将那手帕径直丢入,火星炸裂,丝帕瞬间燃烧成一堆烟雾。 柳凄山似是察觉到什么,头一偏,“发生了什么?” 纳兰镜闻摇头。 “没什么。” 既然自己不选择回去,放弃王爷的身份,那便不该与以前有任何牵扯,容衡玉亦然。 只是这玉佩…… 将玉佩拿起仔细查看,入手盈润通透,微凉,上面雕刻的不知是什么,似龙又不是龙,似凤又不是凤,看不出具体是什么而饶是她见过无数的玉,却看不出是什么品种的玉,一股极为微妙的感觉涌上心头。 突然,一股灼热力量从白玉从过她的掌心涌入身体,力量霸道又强劲,让她一时间招架不住,手中的玉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柳凄山察觉到不对劲,立即朝纳兰镜闻伸出手,让她倒在自己怀中。 “你怎么了?” 迅速探上她的脉搏,眉头越皱越深。 他呢喃着:“怎么会这样……” 纳兰镜闻现在感觉浑身上下如同被炽热的火焰包围,经脉被那股强势的力量撞击,一下又一下的闷痛,让她不消片刻,便已浑身大汗。 可那股力量依旧未停歇,不断地冲击经脉,似要冲破出来,只怕下一秒,她便要爆体而亡。 她靠在柳凄山的怀中,疼到浑身颤抖,咬着牙仍不肯疼出声。 感受到柳凄山的担心与慌乱,微微睁眼安慰道:“没事,别担心。” 柳凄山紧握着她的手,骨节泛白,面容冷峻。 “你听我说,照着我的做。” 纳兰镜闻想答应,奈何疼到一点力气没有。 清润温柔的嗓音略带严肃,在她耳边晕开来。 “你试着将这股力量掌控,往丹田处引。” 纳兰镜闻听着,让自己努力静下心来,开始运功调息。 第十一章 那股力量在她体内乱窜,散发着金色的光芒,却与她内力相互排斥。 尝试用丹田的内力去阻挡那股力量乱窜的步伐,可刚迎上去,这段时日好不容易积攒的内力便被击得溃散开来。 “噗。” 纳兰镜闻猛地呕出一口鲜血来,面色发白,身体一会儿炽热如火,一会如寒冰一般。 柳凄山感受到掌心中的鲜血,手指微颤,呼吸急促。 “怪我,都怪我,若是我随身带着银针,便能帮你疏通经脉,控制住这股力量了……” 他声音发颤,却将纳兰镜闻紧紧的抱在怀中,不住地说对不起。 他看不到纳兰镜闻此时的样子,便更加担心。 纳兰镜闻意识模糊,听力也极为模糊,只听得到柳凄山隐隐传来的声音。 她知道他在自责担忧,可本就不关他的事,为什么要自责? 用尽全力动了动手指,想告诉他没关系,她现在还好。 柳凄山感受到她的手指动了下,便一把抓紧,攥在手心,感受到怀中人气息逐渐下降,甚至脉搏微弱到几乎察觉不到。 他颤着声,小心翼翼询问,“你还听得到我说话吗?” 怀中人没有回应,连抬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柳凄山只能颤抖着将人拥得更紧,淡色的唇贴在她耳边。 “……我明明,好不容易才找到你……” “怎么会这样……” 纳兰镜闻眼前一片模糊,意识混沌,感觉到颈侧一片濡湿,想睁眼看看,奈何体内那股力量横冲直撞,似要将她撕裂开来。 若是再不停止,她就真的要去见阎王了! 可她纳兰镜闻从来都不是信命之人! 从小到大,无数的艰难险阻都让她熬过来了,甚至这次死亡也让她捡回了一条命,她走的路一直都是如此,荆棘丛生,沾满了血腥,这次又岂是那么容易就死的?! 努力让自己集中注意力,回想着原主到底有什么地方让她没注意到。 这个玉佩跟在原主身上如此多年,这次的情况又岂会是第一次碰到?! 绝对还有她没有注意到的地方,绝对! 到底是什么? ……… 突然,脑中突然闪过什么,迅速捕捉。 苍白的唇紧抿,眉头紧蹙,仿佛承受着极大的痛苦,身上已经完全湿透。 一阵熟悉的香气悠悠传来,带着令人安心的味道。 纳兰镜闻感觉脑子突然清明了许多,趁此机会,再一次凝聚内力。 丹田处像是被一层薄雾笼罩,隐隐窥见里面的内丹,她尝试将那股微不足道的内力引出,朝着各处筋脉而去,这次不再是强势地碰撞上那股霸道的力量。 而是化柔成水,以极其柔和的形式将其缓慢包裹,原本纳兰镜闻是不确定的,小心翼翼地尝试,没想到那金色的光芒真的在缓慢与她的内力融合,让她不禁大喜。 缓慢的,以稀薄的内力将此力量诱哄着,轻柔地让其听话,不再横冲直撞,经脉的疼痛逐渐缓和下来。 可她依旧不可掉以轻心,不敢有一丝懈怠,不然这股力量便能轻而易举冲破她的束缚。 现在在她身体里,这股力量太过强大,不能为她所用,至少是现在的她不能掌控的,只能暂且压制。 她不由得更加小心,牵引着这股力量以极为缓慢的速度向丹田处进行,仿佛过了漫长的岁月,不知今夕何夕,可仍旧不敢有一丝大意,每分每秒都必须集中高度的注意力。 也幸亏她在之前有尝试着调息内力游走经脉,熟悉了身体的状况,否则即使能掌控住那股力量,也不知该如何引至丹田,最终也只能因内力流失,身体脱力而爆体而亡。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快要将最后一丝力量压制,金光大盛最终归于暗淡,不见踪影。 又是一口血喷洒,将地面染红,在彻底失去意识前,她看到那抹恐慌的淡青色,及那快速没入衣领的晶莹。 …… “你这小狐狸倒是顽皮。” 一道低沉威严的女声,话语间却夹杂着不易察觉的笑意。 纳兰镜闻有些茫然,望向声音来源,不禁皱眉,怎么又是她? 这个红衣女子到底是谁?为何屡屡出现在她的梦境之中?为何她感觉如此熟悉? 下意识扫视着周围,却被周围的景色夺去了所有目光,少见的露出惊艳之色。 青色柔软的草地,被风吹拂着,泛起片片涟漪,带起青草的芳香,辽阔无垠,望不见边际,湛蓝的天空被白云点缀,同样望不见边际之处,却与这无垠的草原连接,渲染一幅震撼人心的画。 而这方圆百里看不见一个人,或者一只动物,只有那不远处红衣缥缈的女子。 不似之前的沉重压抑的气息,此时她周身却萦绕着轻松愉悦。 虽不显,却略有察觉。 女子的面前,是一只红毛狐狸,此刻正扒着女子的裙摆不松爪。 女子见狐狸仍不松手,许是觉得有趣,语气间都少了几分威严。 “你倒是第一个敢如此靠近我的。” 小狐狸也不知听没听懂,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仰头直勾勾望着女子,感觉下一秒便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那双爪子扒拉着裙摆,似乎想要往上爬,又好似惧怕她的威严,不敢进一步动作。 女子也察觉到了,将脚边的狐狸抱起来,点了下小狐狸的额头,一缕淡淡的金光没入。 “如此有灵性的倒是少见,日后你便跟在我身边吧,我可助你化形,可愿意?” 小狐狸听懂了,眼睛都在放光,不停地叫着,好似在回应她的话。 “你我都偏爱红色,也算有缘,便唤你赤尘衣如何?” 花光明醉眼,草色净尘衣。 小狐狸不停地点着自己的小脑袋,仿佛开心极了,毛茸茸的脑袋蹭上了女子白皙如玉的面庞。 如此静谧绝美的画面,纳兰镜闻看得出神,一阵熟悉感涌上心头,特别是听到那个名字时,那熟悉感更加强烈,心脏处沉闷不似作假。 注视着那抹红色越走越远,最终消失不见。 随即眼前的景象开始迅速坍塌,成为废墟碎片。 第十二章 她被困在不知名处,周遭的一切皆是空白,似身处混沌中,偌大的天地只有她一人。 女子信步朝前,细细打量着,没有什么特殊之处,眼前突然划过一张淡然秀美的脸,停住了脚步 不远处被撕烂一个口子,露出漆黑深邃的洞,在这一片空白处格外显眼,没有思考,抬脚便朝着那走去,直至完全被刺眼的白光所包围,最终消失不见。 纳兰镜闻意识逐渐清明,感受到一股清凉流入喉咙,消除了口中弥漫的血腥气,让她不禁喟叹一声,张嘴想要更多,而在一柔软微凉的触感覆上时,带着熟悉的冰雪清香,让她猛地反应过来,睁开了眼。 入目便是柳凄山那张清俊秀美的侧脸,他此时一手抱着她,一手端着个碗,将碗里的水含进口中,唇角溢出些许水渍,诱惑而不自知。 纳兰镜闻眼神稍黯,眼底一丝危险划过,在那被水浸润过而变得有光泽的唇再次覆下时,偏了脑袋,让唇印在了脸颊上。 男人清瘦的身子一愣,随后将口中的水咽下,划过喉结,淡然的脸上惊喜闪过,声音内也夹杂着隐隐的喜悦。 “醒了?” 纳兰镜闻“嗯”了一声,从他怀中坐起身来,柳凄山任由她的动作,依然保持在原地。 她回头看了眼,面上情绪不明,随后伸出手擦去他嘴角的水渍。 柳凄山感受到她的动作,身子微微僵硬,表情也是一愣,却没有阻拦她的意思,直到唇上的触感消失不见,他才回过神来。 “这次我昏迷了多久?” “三日。” “麻烦你照顾我了。” 柳凄山摇头。 “举手之劳。” 他既然救她回来,就要对她负责到底。 纳兰镜闻不置可否,尝试着站起身,意外发现自己可以动了,甚至不费一点力气,没有一丝疼痛。 掀开自己的袖子,原本伤痕交错的手臂变得光洁白皙,就连那手腕处狰狞的伤口都消失不见,没有一点痕迹。 她微微蹙眉,下意识抚上自己的手腕,确定没有摸到那些狰狞的突起,手下的触感滑腻,不信邪,又将胸口的衣服扯开,那心口处致命的伤疤完全消失不见,了无踪迹。 她身上的伤竟全好了,连疤痕都不曾留下,光洁如新,皮肤甚至更好了。 还不等她高兴,调动内力想要检查身体,却发现丹田处没有任何反应,空荡荡的,没有一丝波澜。 连忙转身唤还未有动作的男子。 “凄山,我调动不出内力了。” 柳凄山稍稍仰头,对着她,听见她如此亲昵地唤自己名字,神情有些怔愣,又听见后面那句话,立即回神,替她把脉。 纳兰镜闻看着柳凄山的表情逐渐凝重,心底不由得升起不好的预感。 “如何?” 柳凄山松开她的手,眉头微蹙道:“你用你的内力压制住那股力量,封印在丹田处,所以你的丹田才如此空荡,若是能够融合那股力量,便可重新使用。” 意思就是她那点内力只能堪堪压制住那力量,没有多的内力给她使用。 纳兰镜闻挑眉,“所以我使用不了内力了,变成一个普通人?” 柳凄山点头,“可以如此理解。” 将手抽回来,拉着柳凄山起身。 对于没有内力,她没什么失望,毕竟之前她也只是个普通人,有没有内力对她来说没有什么区别,只是有些不方便。 柳凄山见她沉默,以为她是在伤心,抬手想要牵住她,可又想到了什么,刚抬起的手又垂了下去。 纳兰镜闻垂眸,没有说什么,不动声色地牵住他,想象中柔软的触感。 掌心中的手蜷缩了一下,想要抽出来,却被她攥紧,便不再挣扎。 “没事,别担心。” 柳凄山低垂着脑袋,不知在想些什么,无神的目光却是聚集在二人相执的手上。 良久,他重新抬起头“注视”着她。 “我会帮你找到解决方法的。” 柳凄山表情认真,却让纳兰镜闻有些意外,却没多说什么,只道:“我信你。” 柳凄山这才重新扬起笑脸,明媚耀眼,让她些许晃神。 目光触及他眼下的青黑时,脸色却是严肃下来。 “这几日辛苦了,好好休息吧。” 柳凄山摇头,张嘴欲说些什么,纳兰镜闻却提前打断了他,似是知道他要说什么。 “身体最重要,你休息好了,才有精力去找回家的路。” 柳凄山眨了眨眼,抿唇不语,想了一会儿才点头答应。 纳兰镜闻盯着他睡觉,坐在他身边,看着他的睡颜,呼吸逐渐平稳,眉宇间是淡淡的愁思。 不太喜欢,伸出手替他扶平,直到睡颜逐渐安详,才算满意。 视线从他脸上一寸寸扫过,从光洁的额头,高挺的鼻梁,薄唇,喉结…… 最终落到他伤痕累累的手上。 原本那双手应该是洁白如玉,如青葱般修长,却因为她变成现在的模样,这令她感到愧疚,也心疼。 对于柳凄山,她是感激的,他是她来到这遇到的第一个人,第一个令她心安的人,他救自己一命,又尽心照顾,如今又在她昏迷期间夜以继日地照顾自己。 即使是朋友也未曾做到如此地步,而自己于他来说也不过一个雪地中捡的陌生人,一个伤者病患。 一位医者,为病患做到这种地步,当真是大爱,她是敬佩的。 对于优秀之人,她从不掩饰自己的敬佩,更何况他还是以男子之身。 以男子之身,存活于这尖酸苛刻的世间,遭受到更多的质疑,批判和危险,却依然保持赤子之心,无疑是更加令人敬佩的。 活着就已经很难了,他却依然为了自己的热爱活着,从未有改变。 所以,认识柳凄山应是她之幸。 她敛眸,握住那双手,神色淡漠。 既然如此,若是日后他背叛自己,无论什么原因,她都原谅他一次,不再追究,从此桥归桥,路归路。 只此一次。 她纳兰镜闻从来都是将一切做好最坏的打算,从出生起,便注定不会平凡,不能拥有平常人轻易拥有的东西。 第十三章 更别说朋友,感情,所有接触自己的人都带有目的,人心是最可怕且复杂的,没有人知道,一个人为达目的能做到哪种程度,这是她从小便知道的道理,并牢记于心,时刻谨记。 所以只能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一个人,如此才不会因期望太大而失望,若是猜测错误,是她之幸,若是正确,也不觉失望,只道人性如此。 她见惯了杀戮,见惯了血腥和暴力,见惯了一个人为了往上爬而不顾一切后果,更见惯了为了达到最终目的而泯灭人性,太多太多,已经数不清了。 所以她从不奢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任何事情都是强求不来的。 所以对于柳凄山,不论日后发生了何事,不论任何原因,她都愿意无条件原谅他。 只希望,他们之间不会走到那一步。 望着柳凄山恬静的睡颜,纳兰镜闻的唇角扯出一抹笑,叹了口气,开门走了出去。 她已经很久没有洗澡了,虽然柳凄山有帮她擦拭身体,但仍是不舒服。 现在她身体好了,也没有之前冷,河面上的冰早就化了,现在不洗,更待何时? 直到洗完澡,她才算彻底活过来。 柳凄山醒来时已经是第二日了,他脸上迷茫,感受着盖在自己身上的披风,眼神很快清明,下意识掀开披风寻找纳兰镜闻。 但是感觉到手上有些不对劲,草药的清香被他敏锐地捕捉到,眸色闪了闪,坐着没有动作。 纳兰镜闻推门进来便看到的这一幕,男子抬起手,放在鼻尖轻嗅着,表情有些呆愣。 纳兰镜闻见着这个表情,心中蓦地软了几分。 “醒了?” 柳凄山听到推门声便知是她进来了,对纳兰镜闻的方向温柔一笑。 “谢谢你替我上药。” 纳兰镜闻随意瞥了一眼,语气不在意道。 “只是认识几味药,刚好你背篓里有,便随意搭配了一下,也不知对不对,能不能将你的手治好。” 柳凄山闻着草药混合的气息,这方子不是普通人会接触到的,只有专门学医的人才会,所以听着纳兰镜闻随意的话,只是笑了笑,并未多说什么。 “饿了吧,吃饭吧。” 她端着手中的碗递给他,又瞥见他上着药的手,收了回来。 “我喂你。” 柳凄山拒绝。 “我可以自己来的,不用麻烦。” 他的手伸出去想要接过碗,却被纳兰镜闻躲了过去,舀了一勺凑到他唇边。 “有时候该示弱就示弱,不必一直逞强。” 她意有所指,柳凄山如何能听不出来,便不再拒绝,莞尔一笑,张开了嘴。 他的识趣乖巧令纳兰镜闻很满意,动作都温柔了些。 柳凄山吃饭很斯文,不紧不慢的,看着极为赏心悦目,每个动作都令人舒适,也不知怎么的环境才能养出这般清雅之人。 很快,一碗青菜粥便见底了,柳凄山本不想再吃了,无奈纳兰镜闻又逼着他吃了一碗,这些时日他又清减了不少,本就瘦的身子愈发瘦了,最初见他时,脸上还有些肉,现在已经完全消下去了。 “现在什么时辰了?” “莫约酉时一刻。” 纳兰镜闻看了看外面的天气道。 柳凄山起身,想要朝外而去,纳兰镜闻拉住他手腕,皱眉询问:“你去哪?” “采药。” “这个时辰采药?” 柳凄山抿唇默认,“我说了会帮你。” 纳兰镜闻立即懂了,有些无奈,将人拉了回来。 “不急,慢慢来,反正也不算什么大事。” 她现在有无数的时间,根本不急于一时,就算这辈子都用不了内力,对她来说也不算什么。 “可是……” 他感受着手腕上的力度,有些犹豫。 “可……” “听话。” 纳兰镜闻极少有如此温柔的语气,更不会有这么哄人的时候,可对于柳凄山,她下意识地便放轻了声音。 柳凄山垂着脑袋,这两个字似在他耳边瘙痒,耳尖有些红,有些无措。 “好。” 纳兰镜闻拉着他坐下,安抚道:“你现在要做的就是休息好,其他的我来就行。” 对于真心为自己好的人,她也同样回以报之。 “我再替你把个脉。” 说着,便执意拉过她的手。 纳兰镜闻看着他替自己认真把脉的模样,心头什么一闪而过,问了句。 “柳凄山,你之前是不是认识我?” 柳凄山的手极其细微一顿,随后淡淡摇头。 “不曾。” 纳兰镜闻没再说什么,这也不过随口一问,她的记忆中确实没有这个人。 把完脉,确实已经完全恢复,她便起身拿起碗朝着门外走去。 “你休息吧,我去洗碗。” 背对着,也未曾看到青衣男子脸上的怔愣和怀念。 原本纳兰镜闻会以为柳凄山会休息几天,但没想到他第二日大清早就醒了,同之前一样,生物钟准到可怕。 纳兰镜闻也醒了,见他背上背篓,叹了口气,也跟着起身。 “吵醒你了?抱歉。” 她摆摆手,随后一愣,回了句,“不是因为你,只是不想睡了。” 随后又道:“我陪你一起去采药吧。” 柳凄山原本下意识拒绝,不过被纳兰镜闻挡了回去,便同意她跟着一起。 晨光熹微,天色还有些暗,清晨的空气很好,有初晨露水混合着植物的清香,令人不自觉放松,心旷神怡。 纳兰镜闻深吸一口气,原本还有的起床气被一扫而空,有些惬意。 走着的同时,还分神注意跟在她身侧的男子。 见他确实能够准确避开障碍物,才稍稍放下心来。 知道他五感灵敏,但总要亲眼看见才能安心。 “我已经好了,你为何还要采药?” 柳凄山静静地走在她身边,分辨着路,听着她的话,淡淡回道:“这个时候采药是最好的,我十几年来一直如此,已经成习惯了,多备着些不是坏事。” 他顿了顿,继续道:“更何况我还要去给镇上的人看病,这几日没去,怕是有人等着急了。” 纳兰镜闻有些诧异,略微挑眉。 “你经常去镇上给人看病吗?” “嗯,在家时会去附近镇上给人治病,有时候迷路了,也会寻着就近的城镇给人治病。” 第十四章 纳兰镜闻偏头,视线淡淡落到他的侧脸,他没什么表情,只是在平淡的叙述一件事。 “你不怕危险吗?” 毕竟人心险恶,放碗骂娘的不在少数。 柳凄山手搭在背篓带子上,上过一次药后的手,疤痕已经淡了些。 他走着,朝着前方,听见她的问题,只是唇角勾起淡淡的弧度。 “他们很多都是穷苦之人,没有银子看病的,心肠朴素善良,只能来我这,他们如此信任我,我又怎么能让他们失望?” 纳兰镜闻看着他,说这些话时,他整个人都焕发着神采,眼睛都亮了几分。 “即使是有人捣乱,他们也会帮我赶走捣乱的人,不会有危险的,更何况我自有我保命脱困的方法。‘ “我是他们唯一的希望,我学医便是为了他们,将人治好了,看到他们开心的模样我便开心,即使我看不到,我也觉得满足。” 柳凄山突然停了下来,转头面向她,温柔地笑着,纳兰镜闻被那双眸子所吸引,似星光璀璨夺目。 他说,“有时候人活着,不就是为了那几个瞬间吗?” 纳兰镜闻一时间愕然,竟不敢直视他那双漂亮的眼睛,偏过头去,不知该说些什么,更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已经太久没有遇到像他如此纯粹美好之人,竟让她觉得有些遥远。 只能随意敷衍了一句。 “嗯。” 柳凄山似是没有察觉她的敷衍,继续朝前走着,纳兰镜闻便跟在他的身后,看着他那清瘦单薄的身子,竟压了如此重担。 他瞧着极弱,肩不能扛手不能挑的,仿佛风一吹便被吹倒了,可偏偏是这么一个人,告诉她,他学医便是为了治病救人,给所有人康健的身体。 她确实有被他的话震慑到,可从小被训练出的本能,忍不住想,这世间当真会有如他这般人吗? 到底是装的还是当真如此? 纳兰镜闻盯着他的背影看了许久,见他弯腰采药,放到鼻尖轻嗅,两侧发丝垂下,遮挡住他的侧脸,有种清弱之美。 将草药闻了闻,然后丢到背后的背篓中。 她看着他连着丢了好几味连自己也说不上名字的草药到背篓,重复着这个动作,眼神闪了闪,加快脚步走到他身边。 “将背篓给我吧,我来背。” 她真怕这么大个背篓要给他压垮了。 “不重的,我可以自己背。” 纳兰镜闻不由分说地将他背篓扒下来,背到自己背上,对他道:“你专心采药就行。” 柳凄山自知拧不过她,便没有再说什么。 “你救了我,好像从没有问过我叫什么名字,你不好奇吗?” 柳凄山又将一株草药放入背篓,随后摇头。 “你不说,我便不问。” 纳兰镜闻挑眉,一把抓住他还未来得及收回的手腕,瘦极了,仿佛一折就断,令她不自觉皱起了眉。 柳凄山则有些疑惑望向她。 “怎么了?” 压下心底那点不舒服,开口继续道:“你就不怕我是官府追杀的歹人?或是什么穷凶极恶之人?” 柳凄山脸上疑惑之色褪去,转而变成严肃认真,他一字一句道:“你不是。” 纳兰镜闻一愣,随即咧嘴一笑,这人如此轻信他人,若是日后被骗了怎么办? 也幸亏她不是坏人,但她自认也不是什么好人。 柳凄山听出她声音里的嘲讽之意,只是继续道:“我救人是为了自己不悔,若是真的误打误撞救了穷凶极恶该杀之人,我会付出一切代价重新杀了对方,即使搭上我的性命。” 他语气认真,让人听不出半分开玩笑的意思。 纳兰镜闻笑意收敛,眉眼间染上阴郁,还有几分不知名的情绪,盯着他瞧半晌后,道:“我叫镜闻,记住了吗?” 柳凄山眉头微蹙,腕间的痛意让他下意识想要抽回,可抓住他的人力道之大,令他不能抽动半分。 “记住了吗?我的名字。” 纳兰镜闻紧紧盯着他,不放过他脸上任何表情,即使看到他隐隐吃痛也不曾放松。 “记住了。” 等柳凄山回答了,她才猛地松手,看见他手腕处红了一圈,眼里闪过一丝愧疚,转瞬即逝。 “走吧。” 柳凄山垂着脑袋,低低应了一声,看不见表情。 纳兰镜闻走在密林中,无比放松,时不时分点注意力给身边闷声采药的青衣男子。 她有些恍惚,一转眼来到这个世界快有两个月了,这段时日出奇的平静,没有任何人打扰,没有随时潜伏的危险,更没有防不胜防的阴谋诡计,算是她活了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过的安生日子,即使清贫狼狈了些,她也是开心的。 若是与他一直如此,怕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看着那边蹲在地上,一会笑一会儿皱眉的柳凄山,不由得唇角溢出一抹笑。 很快,她的笑容便僵在了脸上,一寸寸凝固。 “柳凄山!!” 山中鸟雀惊飞,声音乍起。 柳凄山被纳兰镜闻如此大的声音给惊了一下,呛到了直咳嗽,下一秒,一只手便大力钳住了尖润的下巴。 强迫他张开了嘴,一只手伸进他嘴里掏着,耳边还不时传来纳兰镜闻愤怒的声音。 “你是猪吗?!不知道这有毒吗?胡乱往嘴里塞什么?!吃出问题了怎么办!!” 边骂着,一边抠着他嘴里的东西。 直到全部都抠出来了,确保没剩一点,才稍稍放下心来,放开了钳住的下巴。 “为什么要往嘴里塞!” 她真的生气,若不是她正好瞥见他的动作,又正好认识那味草药,也不知会发生什么事! 柳凄山被纳兰镜闻粗鲁的动作弄的有些痛,不停地咳嗽,泪眼朦胧,双颊染上红晕,不知道还以为是被欺负了。 听见纳兰镜闻的质问,他缓了缓,才用那双水光潋滟的眸子望向纳兰镜闻的方向,道:“泽川可做麻沸散,用得好的话是不会要人性命的,我只是不确定它是那个品种,想尝一尝确定一番,才能更好的发挥它的价值。” 听着这个不算理由的理由,纳兰镜闻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不行!” 第十五章 “你若是吃出了什么好歹怎么办?!这虽是麻药,却也有着剧毒!” 柳凄山无奈道:“不会有事的,我有分寸,这是摄入一定的量才会死人,我不会有事的。” 他又一次重复。 纳兰镜闻仍旧生气,怎么有人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我是大夫,你要信我,更何况这点毒毒不死我。” 纳兰镜闻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厉声质问:“什么意思?你经常吃毒药?” 柳凄山准确地拉住她的手,想要安抚她,“我眼睛看不见,便只能通过嗅觉,味觉去判断一味药是治病还是杀人,熟悉的稍微一闻便能闻出是什么药,遇到不熟悉的,又不确定要药性,只能自己尝,只有自己尝过了才能放心。” “最开始时还会中毒,所以时常备着各种解药,到后来身体逐渐适应,不受毒素侵扰,便没有再吃过解药了,所以你放心,不会有事的。” 纳兰镜闻听着他平淡的叙述,神色复杂,看着他苍白清俊的脸,一时间无言。 她张了张嘴,问道:“那若是中毒了怎么办?” 柳凄山神色平静,似是知道她会这么问。 “那便在原地睡几日,等药效过了自然就醒了。” 说的那么轻松,从一介普通人之躯生生将自己吃成百毒不侵,不敢想象这中途遭受了多少痛苦,她甚至能够看到那瘦弱的身体蜷缩倒在野外,没有一点安全保障,说是睡了几天,怕是从鬼门关走了几圈才对。 所以他当初在大雪天捡到自己,也是因为极强的嗅觉,嗅到了血腥气? 纳兰镜闻再一次认识到了这个男子的坚韧,心性的强大,却也感到淡淡的心疼。 柳凄山没听到纳兰镜闻的声音,也不再多言,将刚刚丢在地上的药捡起,丢入背篓中。 纳兰镜闻望着他的动作,竟鬼使神差说了句: “柳凄山,若是你不嫌弃,便嫁给我吧,我们凑合凑合过日子。” 她实在是放心不下这个男子,特别是在经过刚刚那件事后。 反正她如今孤身一人,漂泊无依,日后有他相伴,也不是什么坏事,况且自己对他也是有好感的。 柳凄山似乎是被钉在了原地,不能动弹,身形有些僵硬,没有回答她的话。 纳兰镜闻知道柳凄山听到了,叹了口气喊了声,“柳凄山?” 后者这才动了动转向她。 她能看到柳凄山脸上复杂的神色,天光大亮,阳光穿过破晓的雾气照入林中,打在了他脸上,他的神色让人看得更清楚。 似纠结,似怀念,又似痛苦难过。 难过?为什么会难过? 她不明白,自己是有什么地方做错了吗?还是刚刚那些话冒犯了他? 她想问,柳凄山抢在她先一步开口。 “你想娶我?是喜欢我吗?” “还是可怜我,怕我死在外面没人替我收尸?” 柳凄山神色认真,固执地“看”着纳兰镜闻。 纳兰镜闻嘴唇微张,声音卡在了喉咙处,喜欢他吗?她在心里问自己。 喜欢吗? 应该是没有,只是对他有着好感,还没到喜欢的程度。 是可怜吗? 也不尽然,她觉得他不需要自己的可怜,她欣赏他,也心疼他,他的坚韧不拔,大概更多的是不舍吧。 不舍就此与他分开,希望他们一直如此轻松惬意地相处下去。 可她不想骗他。 柳凄山没有得到回答,脸上神情更加严肃。 “若是后者,我不会嫁给你,我只嫁喜欢我的人。” 他说得斩钉截铁,未留一丝余地。 纳兰镜闻皱眉道:“不是的,我绝不会因为可怜一个人而娶对方。” 她走上前几步,牵住他的手,语气认真。 “我不想骗你,我的确不是喜欢你,却是对你有好感的,并不是因为可怜你而想要娶你。” 柳凄山站立不动,手被她拉着也没有抽回来的意思,听见她的话,睫毛颤了颤。 纳兰镜闻继续道:“我想跟你一起过日子,过简单平淡的日子,若是你希望我喜欢你,这并不是难事,我对你有好感,喜欢你也不过迟早的事,我能感觉到,你对我也是有好感的不是吗?” 柳凄山抬眼看她,那空洞的眸子直直地望进她心底,有些哀凉。 “我被退过亲,没有人愿意娶一个被退过亲,名声尽毁之人。” “我不在乎这个。” 攥着他的手更紧了些。 “于我来说,这些都算不得什么,我想娶的是你这个人,不是你那所谓的名声,被退亲更不是你的错,被指责的也不该是你。” 她语气认真,令人分不出真假。 柳凄山依然站着不语,手指微微蜷缩,身上是颓然的气息。 纳兰镜闻朝他靠近几步,试探着伸出手抱住他。 怀中的身子一颤,僵硬着却没有拒绝,独属于他的香气萦绕,她很喜欢他身上的味道。 “给我个机会让我试一试吧。” 她很清晰的感觉到,柳凄山并不讨厌自己,甚至可能喜欢自己,却并不明显,很难让人察觉到,可他还是暴露了,她睡觉时,总能看到他望着自己的方向发呆,那怀念和缱绻被她捕捉到过好几次。 柳凄山平常伪装的很好,看不出半点异常,可一到夜深人静或他一人待着时,情绪外泄地最明显。 而她也想了许久,想明白了,她不讨厌柳凄山,若是同他一起,应该会是不错的选择。 柳凄山在她怀中,一直闷着不说话,也不知到底是何意,将人捞出来想看看,她不愿意逼迫他,他很温柔,极淡的性子,让她对他凶不起来,稍微大声点都怕惊扰了他。 若是柳凄山不愿意,她也不勉强。 正当她要将人捞出来时,便听怀中人闷哼一声,随后从她手中滑落,跌坐在地。 纳兰镜闻一惊,立刻接住他落下的身子,眉宇间尽是担忧。 “你怎么了?!” 柳凄山靠在她怀里,仰着脑袋,白皙的脖颈脆弱修长,隐隐现出青色的筋,看得纳兰镜闻眼神一沉。 他摇摇头,薄唇吐出一口气,道:“无事,残余泽川的汁液起作用了而已,没什么大碍。” 第十六章 纳兰镜闻听罢,眉头皱得更深了。 “你现在有什么不舒服?带解药了吗?!” 柳凄山拍了拍她的手,安抚她,“没事,只是腿有些麻,没知觉了,只能麻烦你背我回去了,抱歉。” 纳兰镜闻眼中戾气翻滚,却不忍责怪,只他的脑袋按到自己胸口,看到他白皙的脸上红了几分,心中的不快才稍稍散去,搂住他的腰将人抱起。 她嗓音微沉,垂眸扫了乖乖靠在她怀中的人一眼,道:“抓紧些,等会儿掉下去了。” 柳凄山垂眸抿唇,手却乖乖地搂住她的脖子。 被他这个动作取悦了,才重新勾起笑容,背着背篓往回走。 阳光正好,落在二人相交的身影,温柔了岁月,影影绰绰间,青衫麻衣,勾勒出一幅绝美的画面。 ……… 纳兰镜闻一直觉得,柳凄山性格温柔平和,所以让她认为他很听话,她说什么,他也会乖乖照做,但着实没想到,他还有如此固执的一面。 望着坐在自己面前,表情倔强的男子,不禁叹了口气。 “非去不可吗?” 柳凄山点头。 二人回来吃过饭后,才休息了一会儿,他便打算下山到镇上给人看病,但他现在腿还是麻的,动不了,便只能求助她。 她原本想让柳凄山好生休息,谁能想他竟这般倔强。 “你若是不愿意,麻烦找根木棍给我,我可以自己下山。” 纳兰镜闻嗤笑一声,让他自己下山?他的腿现在没有知觉,连路都走不了,何况下山地势险峻,稍不注意便会脚下踩空,跌下去不残也得伤。 他除了手上有茧,其余地方都是细皮嫩肉的,稍微磕着一下便会青紫,哪能受得了这种? 真想敲开他脑子,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 可是偏生他笑得如此温柔,令她压根无法下手。 虽是这么说,还是没有拒绝他,毕竟她没法做到看他自己拄着拐杖自己下山。 “走吧。” 听到她的妥协,柳凄山唇边的笑容愈发大了。 下山的路颠簸,也不知柳凄山之前是坚持怎么来回跑如此多趟的。 因为怕看不到路,所以将柳凄山背在背上,背篓让他背着。 好在这具身体练过武,底盘较稳,也不算太吃力,倒是柳凄山会时不时地问她累不累,下巴抵在她肩上,呵气如兰,若不是她心智较强,早被迷得五迷三道不知东南西北了。 柳凄山也不是故意的,他也不知在他人看来,自己如此诱人。 按着柳凄山极强的方向感,他们准9确的下了山,来到了一个小镇上。 照着他的指示,来到一处摊位,这摆放着一张桌子和两张凳子,就没了,很简单。 柳凄山示意她放自己下来,坐在凳子上,又将背上的背篓放到一边。 纳兰镜闻看着他熟悉的动作,将背篓中的东西拿出一一摆放好,眼中莫名的情绪闪过,旋即转身站在他身侧。 看见柳凄山,很快便有人围了上来。 “柳大夫,你可算来了,我们等了你好几日呢。” 柳凄山回以一个抱歉的笑容。 “让你们久等了,被一些事耽搁了,所以来晚了几日,抱歉。” 那老妇人摆摆手不在意道:“说什么抱歉啊,您给我们看病配药,让我们这些老百姓也能瞧得上病,还不收诊金,治好了这么多人,应该是我们向您道谢才是。” 周围的人纷纷附和,皆是以一种感激的目光看着柳凄山。 柳凄山脸上依旧挂着温柔的笑容,令人顿生好感,拉近了医患间的距离。 “我收了诊金的,大娘您莫要如此说。” 老妇人赶紧道:“那算什么诊金啊?不过就几个铜板,几小袋米而已,算不得数。” 柳凄山还想说些什么,纳兰镜闻赶紧拦住,他们再扯几句,后面的队伍都要排到对街了。 这才一会儿功夫,竟来了这么多人,男女老少皆有,看来柳凄山在这怕是挺出名的。 “凄山,赶紧给人看病吧,莫要耽搁了。” 柳凄山这才停下,专心给人诊脉。 那老妇人听到纳兰镜闻的声音,狐疑看过去,顿时眼睛一亮,又看了看柳凄山,眼中暧昧横生。 “你是柳大夫的妻主吧?” 纳兰镜闻不动声色扫了眼专心给人看诊的男子,看到了他微红的耳尖,还真以为他不为所动。 她朝着老妇人笑了笑,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而那老妇人似乎是肯定了她的身份,对着她开始道:“哎哟我就说,柳大夫如此善良漂亮的人,岂会这个年纪了还没嫁人,我们都说哪家姑娘要是能娶到柳大夫,也不知几世修来的福分。” 老妇人拉着纳兰镜闻左看看右看看,极为满意的样子。 “小姑娘长得真漂亮,跟柳大夫简直天生一对。” 纳兰镜闻倒是有些诧异,原主虽然长得很漂亮,极为美艳,属于世间少有的长相,但是在凤天国被人暗地嘲笑过。 因为这个大陆几乎推崇女子强壮,粗犷的长相,少以有像原主这么漂亮的女子,这长相自然而然被人拿来做文章,所以原主也讨厌自己的长相。 可她纳兰镜闻不赞同,为何女子一定要有个标准,不论任何模样,都是女子不是吗? 在现代,都说她是女孩,没有继承权,管理不好家族,可她偏不,硬生生通过了残酷的试炼,获得了两个哥哥生来便有的继承权,付出了如此多,仅仅只是得到了别人一出生便有的东西。 她不甘心,为什么女子从出生起就不被寄予希望,为什么看能力还要看男女? 所以她拼了命的往上爬,为了活命,也为了证明,男女之间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性别不一样罢了,能力强弱完全属于个人,更无关男女。 她一步一个血脚印,多少次处于生死关头,在鬼门关走了多少趟,付出了多少心血,才爬上那个位置。 到后来,她也不需要别人的认可了,他们的认可于她来说,无关痛痒,她有绝对的能力和权利,只要她想,便能让所有质疑她的人永远说不出话。 第十七章 纳兰镜闻再一次扫了眼柳凄山,对老妇人回了个微笑。 老妇人靠近她,凑到她耳边,小声道:“你是见刘大夫前几日被人欺负了,今日才跟着一起来的吧。” 纳兰镜闻的脸色骤然沉了下来,脑中回想起那日见到他时狼狈的情景,以及脸上那个鲜红刺目的巴掌印。 就算柳凄山的腿没出问题,她也会跟着他来,没有人可以在她眼皮子底下动她的人。 她没说话,敛眸遮掩住眼底氤氲的风暴,面上看起来不知在想些什么。 老妇人附在她耳边继续道:“我们最开始还以为柳大夫没有妻主,毕竟他总是一个人来给大家看病,若是有妻主,肯定会陪在身边,断不会让男子一人出来抛头露面,这是很危险的事,很多人见柳大夫孤身一人,都打他主意,可柳大夫是好人,我们好多人受过柳大夫的恩惠,便帮他赶走那些觊觎他的人。” 说着她叹了口气,看了眼给人看病的柳凄山。 “柳大夫长得如此漂亮,跟仙人似的,觊觎他的人太多了,我们不可能每次都在,我们也有自己的活要干,全家都等着吃饭呢,可就一次没看着,柳大夫就差点被人欺辱了。” 她也是做娘的,看柳凄山就像看自己孩子一样,自然是不希望柳凄山受到伤害,更何况柳凄山于他们都有恩。 纳兰镜闻侧耳听着,压下心底的郁气,朝着柳凄山看了眼,而他也正好朝自己看过来,抬眼便与那双如墨琉璃般的双瞳对上。 柳凄山似有所感,竟朝着她笑了笑,笑容温柔明媚,如清风吹乱一镜春池,扰得人乱了心神。 他又将头转了回去,像是什么也没干似的。 纳兰镜闻将那笑容牢记,印在心底。 “是我的问题,前段时日受了些伤,在家中休养,便让凄山一人出来,日后不会了。” 老妇人笑了笑,“原来是这样啊,以后别让男子一个人出来了,太危险了,我们做妻主的,就是要保护好自己的夫郎才是。” 纳兰镜闻听进去了,再一次加深这个女尊男卑的世界,女子要保护好自己的夫郎。 “不知大娘可否告知,前些日是何人想要欺辱……” 她顿了顿,眼里闪过挣扎,过了会儿才道:“我的夫郎。” 老妇人突然沉默下来,看了眼纳兰镜闻,又叹了口气。 “小姑娘,那人不是你们可以惹得起的,还是算了吧。” 纳兰镜闻皱眉,眉眼凌厉,神情认真道:“是您说的,妻主要保护好自己的夫郎,可我的夫郎前几日遭到了欺辱,若我不能替他报仇,谈何保护,又如何做他妻主?” 老妇人似还有些犹豫,纳兰镜闻直接道:“您尽管说就是,我会保密的。” 主要还是怕惹祸上身,听到她如此说,老妇人便不再犹豫。 “是王家那大女儿,王家是这最大的地主,没人敢惹,她那女儿更是嚣张跋扈,但凡看上哪个男子,便抢回府。” 纳兰镜闻听着,怎么这么耳熟,这不是跟原主一样吗。 脸上古怪表情浮现,一时间没有插嘴。 老妇人继续道:“抢就抢吧,可王家那女儿不当人,每次抢回去的男子,没几天就死了,听说是在床上被折磨死的,可造孽了,一个活生生的人,父母也养了那么多年,说死就死了……” 她收回那句话,原主虽爱抢美男,却没有折磨死人,顶多仍在后院不管不问。 毕竟在天子脚下,那么多人虎视眈眈,平常纨绔发疯就算了,若真闹出人命,不知道多少折子递上去,就连女皇也救不了她,虽然平时递上去的折子也不少。 而这里,她也没有蠢到去问为什么官府不管,照着这死人的速度,这个镇子所有人都知道,官府会不知道?既然知道还如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说明官商勾结,王家没少给好处,毕竟这种事情在现代见怪不怪了。 突然,老妇人一拍大腿,惊叫道:“你看,说曹操曹操到。” “哗啦”。 刚刚还围满着人,一下子全跑光了,只剩下女子,带着夫郎的全跑不见了。 纳兰镜闻朝着嘈杂的方向望去,一眼便看见了被众星捧月之中的女子,一脸肾虚相,一看便是色欲熏心之人,这样的人迟早死在床上。 “哎呀,你快带着柳大夫走,上次没让她得手,这次怕是不会罢休。” 老妇人急忙拉住纳兰镜闻,催促道。 然而已经晚了,那群人已经朝着他们的方向过来了,准确来说应该是朝着柳凄山的方向而来。 柳凄山也察觉到了,原本笑着的脸沉了下去,彰显着他现在心情极为不好。 纳兰镜闻几乎走到他身边,牵住他的手捏了捏。 “别怕。” 柳凄山不语,却握紧了她的手。 那女子被几个狐朋狗友围着走过来,那下流的眼神隔老远便能看到,在触及纳兰镜闻和二人紧握的人手时,脸色骤然阴沉。 她对着纳兰镜闻,眼神却扫着一旁的柳凄山,那眼神,巴不得将柳凄山扒光。 纳兰镜闻不动声色地挡在柳凄山面前,挡住了她那恶心的视线。 王华很不爽,瞪着她。 “你是谁!!” 纳兰镜闻神情冷漠,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王华感觉自己像是被毒蛇盯上,身体不住地颤了颤,又不想在众人面前丢了面子,恶狠狠道: “再用这种眼神看着本小姐,别怪我挖了你的眼睛!识趣的就赶紧让开,饶你不死。” 真是好大的口气,恐怕只有当今女皇才能如此说话吧? 还真就如众人口中所说的一样,目无王法,违法乱纪。 纳兰镜闻勾起一个冰冷的笑容,“若我不让呢?” 王华的脸色更加不好了,还从没有人敢忤逆她的话。 眸光一转,落到她身后的柳凄山身上,眼神嘲讽。 “你不会是他的奸妇吧?还以为多冰清玉洁呢,还不是眼巴巴就凑上去了,也不知道背地里多骚呢,装什么贞洁烈男呢!!” 第十八章 她那狗嘴一张,什么污言秽语就都往外蹦,听得围观人群频频皱眉,却都不敢说什么。 一旁的老妇人看不下去了,指着王华道:“你怎么这样,毁坏男子清誉!” 王华拍掉她指着自己的手,“我毁他清誉?他之前不是死活不肯跟我走,结果转眼就勾搭上别人了,还用我毁吗?!” 荡夫羞辱果然在哪个时代都是不过时的。 纳兰镜闻听着,眉间戾气愈发浓重,她能感觉到身后柳凄山气息的变化,抓着自己的手愈发紧了,掌心甚至出了汗。 她实在不愿让柳凄山听到如此肮脏的话,所以这人,必须死。 王华一脸挑衅,看向纳兰镜闻。 “不如这样吧,我出五百两,你把他卖给我,我玩腻了再还给你,如何?” 她如此说着,丝毫不顾他人感受,仿佛柳凄山只是一件任人买卖的物品。 再者,五百两,在这个地方来说可谓是一个天文数字,多少人几辈子都赚不到那么多,普通人说不定就动心了,不过一个男子罢了。 这里男子地位低下,确实可通过买卖,也不过几两银子,可这是凤天律法不允许的,只能私下交易,没有人敢如此大胆买卖人口。 可王华居然敢明目张胆出五百两买一个男子,还如此嚣张,看来这些地方的官府,内里都被蛀虫腐蚀烂透了。 纳兰镜闻沉默着,大家都以为她在犹豫,被这出价动心了,毕竟是个人都会动心。 可只有她知道,自己费了多大的力气,才压制住想要出手将王华杀死的冲动,可大庭广众之下,她不能这样,不能落下把柄。 柳凄山也知道,一直没有说话,拉着她的手更紧了,死死拽着她,似怕她冲动。 可她怎么会呢?若是她是这种冲动愚蠢的性子,在现代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王华满脸猥琐,势在必得。 “怎么样,那可是五百两,保普通人几辈子吃喝不愁了,跟你换一个男人而已,你知道该怎么选了吧?” 她身边的狐朋狗友也跟着附和,“劝你别不识好歹,若不是王小姐心善,这几日不能见血,岂会在这跟你浪费口舌?” 王华不悦,踹了那人一脚。 “谁让你说这个的!” 几人却讨好谄媚地朝着她连声道歉。 周围的人有的看不下去了,纷纷站出来,“你这人怎么这样,有钱了不起啊?那是人家的夫郎,真是丧心病狂到人家的夫郎都抢。” “那又如何?只要我喜欢,抢了又如何?你们能拿我怎么样?只有穷人才会说有钱没什么了不起的,可我有钱就是了不起!” 说罢,她冲着身边的人递了个眼神,那群狗腿子立马会意,朝着那几个出头的人走去,后者连连后退,惊慌道:“你们想干嘛?!” “还有没有王法了?!” 王华神情倨傲,“在这我就是王法!” 她冲着几人道:“把人拖远点,你们知道的,我这些时日不能见血。” 在那几人要被拖走时,一直沉默的纳兰镜闻说话了,她直直地看向王华。 “等下。” 王华挑眉,猥琐一笑。 “怎么,想通了?想通就对了,有钱不赚的才是傻子。” 周围人都一脸震惊地看着纳兰镜闻,不敢相信她就妥协了,那老妇人也是如此。 “小姑娘,你当真为了五百两就要把柳大夫卖了吗?” 所有人都用震惊,失望的眼神看着她,只有她身后的人。 柳凄山从始至终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就好像无条件信任她一样,她做出什么决定,他都不会反驳一句,拉着的手没有松开半分,就如他对自己的信任一般。 纳兰镜闻抬眸。 “先将他们放了。” 王华给了个眼神,那些人立刻被放开。 “行了吧?” 纳兰镜闻没有回她的话,反而是转身蹲下来,与柳凄山平视,望着他那双无神的眼睛。 “你信我吗?” 柳凄山冲着她温柔一笑,点了下头。 “信。” 他一直都是如此,如春风细雨般浸润人心,却又坚韧如竹,温柔却不失傲骨,让人在他一颦一笑中失了心神,如此的他,怎会不让人喜欢? 纳兰镜闻重新站起身,对着王华一展笑颜。 “王小姐,借一步说话。” 王华狐疑地瞧了她一眼,总觉得她在憋什么坏,可见她一脸真诚的模样,找不出半点不是,可又转念一想,这里是自己的地盘,料她也不敢在这对自己怎么样。 她转头对着几个狗腿子道:“都在这把人给我看好了!” “王小姐,您放心。” 王华这才跟着纳兰镜闻过去。 老妇人站在柳凄山旁边,看着二人的背影,有些着急。 “柳大夫……” 柳凄山知晓她想说什么,却只是摇摇头。 “我信她。” 老妇人见状,人家都这样说了,她作为一个外人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叹了口气。 也不知纳兰镜闻和王华二人说了些什么,去了许久才回来,纳兰镜闻来到柳凄山面前,将人抱起。 “我们走吧。” 柳凄山乖乖靠在她怀里,双臂搂住她的脖子。 众人一脸懵,那几个狗腿子更是满脸懵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就这么让他们走了?” 王华没有回答,反而是笑得一脸猥琐,令人几欲作呕,她朝着纳兰镜闻挥挥手。 “记得我们的约定,明天见。” 纳兰镜闻没有回她,垂眸看了眼乖巧的柳凄山,抱得更紧了些。 一路上,柳凄山都格外安静,也不问她同王华达成了什么交易,更不害怕她会将自己卖了,正如他说的,他相信她。 回到破庙,将他放好,给他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服。 “凄山,我们应该不能再在这里待了。” 柳凄山仰头,什么也没问,只道了声,“好。” 他如此通透聪明,岂会不知纳兰镜闻有什么打算。 纳兰镜闻见他如此,怜爱地揉了揉他的脑袋,“不问我跟王华说了什么吗?” 他摇头,“我知你不会害我便好。” 闻言,纳兰镜闻笑了一声,嗓音清亮,将有些沉闷的气氛渲染,变得轻松。 “一会儿我出去办点事,你乖乖在这等我。” “好。” 第十九章 纳兰镜闻将柳凄山安顿好,趁着夜色飞速下山,衣袂翻涌间,未惊扰山中生灵半分。 柳凄山“目送”她的离开,唇角的笑意淡了些,与刚刚那温柔乖巧的模样浑然不同,清冷疏离,若遥望无垠夜空的一轮皎洁明月,可望不可及。 山月皎如烛,风霜时动竹。 他坐着不动,微微出神,似在冥思,时间流逝缓慢。 山中忽地乍起一声哨响,鸟雀纷飞,才回过神来,动了动,火光映衬下,消散了周遭的冷清,柳凄山站起身来,走到门口。 春日的夜晚,夜风微凉,裹挟着寒凉的气息,吹的人清醒了几分。 一只白色的雀在柳凄山头上盘旋几圈,最终落到柳凄山素白的指尖,尖利的嘴轻轻啄了啄他的手指,柳凄山垂着眸,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 它眯着眼睛享受着柳凄山的抚摸,随后顺着他的手臂跳到了他肩膀上,靠近耳边。 柳凄山微微歪头听着什么,垂下的眸子掩盖住眼底的异色,青丝拂过白皙的面颊,带起衣袂缥缈,勾勒出清瘦的身形,清弱颓然之资。 静默半晌,他才再次抬手点了点白雀的小脑袋,嗓音淡雅出尘。 “我知道了,告诉他我知道该如何做。” 白雀啄了啄他的耳垂,随后扑棱着翅膀飞向夜色,再无踪影。 柳凄山脑袋微垂,无神的眼睛盯着掌心,素白的指尖微微蜷缩,复杂的情绪扩散开来,隐没入月色中。 低低的呢喃叹息:“别怪我……” …… 纳兰镜闻是在快要破晓之际回来的,柳凄山便呆坐了一夜,身上都染上了凉意,她回来时便见到的是这一幕。 柳凄山似枯坐了整整一夜,浑身都有些僵硬了,听到声音,淡淡转头,露出一抹温柔,朝着她的方向伸手。 “你回来了?” 纳兰镜闻加快了脚步走到他面前,拉住他微凉的手,入手的凉意令她不适,下意识皱眉。 “昨晚没睡?” 柳凄山莞尔。 “嗯,等你。” 闻言,纳兰镜闻责怪的话堵在喉咙处,不动声色地握紧了他的手,想用自己的体温帮他暖手,拂开他凌乱的青丝绕到耳后。 “等我做什么?” 柳凄山抬头,神情淡了下来,变得认真郑重,纳兰镜闻被他的转变弄得有些疑惑,正要开口询问,便听他说: “你说要娶我,是不是真的?” 那双眼睛,即使无神依旧美得惊心动魄,若五彩的琉璃璀璨夺目,令人不敢直视。 纳兰镜闻望着那双眸子,抿唇不语,企图从他的脸上找到什么。 放在她掌心的手将她攥紧了些。 柳凄山在紧张,所以刚刚那句不是在调笑,而是认真的询问。 “自然是真的,我从不会拿这个开玩笑。” 她也同样认真的回答,她做出那样的决定自然是经过慎重的考虑,她不会拿一个男子的婚姻来当作一个玩笑。 “当真不嫌弃我是被人退过婚的,不觉得我丢人?” 纳兰镜闻略微不喜,不喜他如此说自己。 “我说过,我不在乎这个,这也不是你的错,是这个时代的错误,是世人对男子都太过苛刻,是他们的错。” 柳凄山笑了,笑得如此温柔明媚。 惊艳了时光,温柔了岁月,多情了晨昏,一直都是柳凄山。 纳兰镜闻有些失神,却很快回过神来。 “你接受我了?” 柳凄山眉眼上扬,“我照顾你这么久,名声早被你毁了,别人不会要我,我就只能委屈自己嫁给你了。” 纳兰镜闻却一愣,不免失笑,揉了揉他的脑袋。 经过这么久了相处,她岂会不知柳凄山的性子,他不在意自己的名声如何,清白如何,反复提起自己被退婚也不是因他在意,是在试探,试探她是否如世人一般嫌弃,她相信,只要她有一丝犹豫,柳凄山便会毫不犹豫放弃她。 柳凄山虽温柔,看似一切都能无条件包容,却有自己的傲骨,有自己独特的思想,一旦有人触及,便再无法挽回。 “你当真不悔?” 纳兰镜闻将他的脑袋押入怀中,摸着他柔顺的发,即使是在这荒郊寺庙,依然没有打结粗糙。 “我还怕你后悔呢。” 她想好好同他过日子,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隐居,即使清贫,也甘之如饴。 纳兰镜闻眼神暗了暗。 毕竟能活着,便已是极不容易了…… 她原以为,这辈子都不会有结婚的想法,可惜世事无常。 在现代时,她通过自己的能力身居高位,早已不需要听命家族,拿婚姻当做筹码,她可以自由选择自己的婚姻。 而许多人为了巴结她,经常将那些个男子送到她床上,讨她欢心,以此求得投资,攀关系。 可惜了,她不喜欢目的性太强的东西,不论是人或事,一旦想到便会恶心的想吐,连看都不屑于看一眼。 更有甚者想通过一夜情让她怀上孩子,以做筹码。 可是拿孩子束缚女性的时代早已过去,更何况是她,岂会因为人或事束缚住前进的脚步,当真是愚不可及! 一群蠢货! 她向来狠心狠情,即使是怀上了,不该来到这个世上的错误,她都会扼杀在摇篮里,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威胁她。 她其实有一个跟在她身边许久的男人,跟了多久呢?有七年吧,他从大学时期便跟着自己,从青涩的模样到成熟稳重。 他就像个小宠物,很能讨她欢心,所以这一跟便是七年,他很聪明,从不越界,不会关心自己不该知道的事,即使知道她不止只有他一人,也不吵不闹,只需做个讨主人欢心的宠物便好。 她欣赏他,也知道他的野心,他将自己的野心藏的很好,这么多年了不曾露出半分,她也当视而不见。 可若是他一直如此乖顺,藏着自己的野心,她便能一直养他,保他荣华富贵。 可他不甘心只做一只圈养在笼中的金丝雀了,他若是想要钱,想要利,自己都能给他,可他千不该万不该,想要一个名分。 她给不了,他也不配,一个宠物罢了,竟妄想一步登天! 他或许是太高估自己的地位了,还学别人赌气离家出走,想要自己去哄他。 可是他这个位置,随时可被人顶替,不是他便会是别人,当初看他容貌绝艳又乖巧,才默许他待在自己身边七年之久。 可这并不代表他无可替代,世上漂亮的人很多,她不过再多花点时间找个合自己心意的。 有些人,太看得起自己了。 走了便走了,她也放他离开,可他竟伙同她的哥哥逼迫她,想要架空她,用这种卑劣的手段。 果然是人心不足蛇吞象,打着爱的名义,令人作呕。 第二十章 可是她部署那么多年,岂会被自己的宠物反咬成功?那她岂不是真成笑话了? 最后当然是,将他送入了精神病院。 有些东西,不是自己该得的,便不该幻想。 “阿闻?” 纳兰镜闻回神,听见柳凄山的声音,撞见他略显担心的面庞。 “怎么了?” 柳凄山摇头,“我见你一直没声音,还以为……” 他感受得到刚刚她周身的郁气和杀意,心脏跳动,扯了扯她的衣袖。 话音止住,不再言语。 纳兰镜闻明了,“我只是高兴,你这么快就接纳了我。” 柳凄山眨了眨眼睛,“当真?” 纳兰镜闻摸着他的脑袋。 “嗯,只怕日后要委屈你了,跟着我过苦日子。” 柳凄山却毫不在意。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纳兰镜闻挑眉,“若是我当个乞丐,你也跟着我一起当乞丐?” 柳凄山一本正经的点头。 “自然。” 她再次失笑。 看了看外面的天,转头对柳凄山道:“时候不早了,我们走吧。” “还能站起来吗。” “可以。” 柳凄山刚站起来,便一个趔趄,栽到她怀里,她伸手,稳稳将他接住。 “药效还没过?” 柳凄山的耳尖迅速蹿上一抹嫣红,他将脑袋埋在纳兰镜闻怀中,声音有些闷闷的。 “不是,是坐太久了……” 纳兰镜闻一声轻笑,入耳是蛊惑之意,柳凄山不动了,闷着不说话。 这是坐太久了,腿麻了。 叹息一声,替他揉着腿,疏通经脉,或许她自己都没发现眼底的宠溺。 柳凄山的耳朵更红了,隐隐有蔓延到脖子的趋势,他少有如此尴尬的时候,可在纳兰镜闻眼里,却是极为可爱的。 这代表他在逐渐信任自己,将自己最真实的一面展现给自己看。 “好些了吗?” 柳凄山“嗯”了一声,从她怀里退出来。 “我们得快点走了。” “好。” 这里他们是不能待了,所以只能另寻栖息之所。 柳凄山一路上都没有喊过累,即使他们赶路匆忙,他就被她牵着乖乖跟着她走,也不问她要带他去哪。 来到山下,只有一条路,便是从镇上走,横穿过去到另一座山头。 她抿唇不语,停下了脚步,柳凄山也跟着停下,站在她身后。 如今天刚亮,没几个人,只有零星出来摆摊的人,趁现在走是最合适不过的。 他们一路上极为低调,垂着脑袋步履匆匆,像是赶路的旅人,竟没有人发现他们。 路过一处摊子时,身后传来嘈杂的声音和凌乱的脚步声,纳兰镜闻眸色一凛,飞速搂住柳凄山的腰纳入自己怀中,靠着墙隐去自己的身形,看着外面飞快跑过的人群。 看他们身上的服饰,是一群家丁和官府的人。 二人身体紧贴,感受着彼此的温度,柳凄山的脑袋靠在纳兰镜闻肩膀上,丝丝馨香传入鼻尖,他的心脏开始飞快跳动,心神恍惚,无意识地攥紧了纳兰镜闻的衣摆,怀念似地又凑近了些。 纳兰镜闻一侧头,脸颊便与他的脸颊相贴,让她一愣,随即将怀中人的腰搂得更紧了些,原本相贴的身体更加紧密,不留一丝缝隙。 她低声在他耳边道:“我听到了,凄山,你的心跳得很快。” “嘶。” 腰间传来尖锐的疼痛,令她倒抽了口冷气。 柳凄山竟然掐她! 这还是她那个温柔清雅的柳凄山吗?! 而始作俑者却朝着她温柔一笑,仿佛刚刚掐自己的不是他一样,若不是腰间还残留着疼痛。 她低低笑了一声,吻了下他的耳垂,这下轮到他僵硬着不动了,一抹嫣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耳廓蔓延至耳垂,再到整个脖子,全红了。 见他不再动了,纳兰镜闻才专心听着外面的动静。 “哎,你们听说了吗,王家那女儿死了!” “死了?!怎么死的?什么时候死的?” “今天一大早被人在床上发现的,我跟你们讲,死的可惨了,听说昨晚跟好几个男子同时……不知道是中邪了还是怎么着,中途竟然开始发疯,把自己双眼生生挖出来了,还把自己嘴巴撕开了,血流了满床,那场面要多血腥有多血腥,把那几个男子吓得够呛,直接晕过去了,到现在都没醒。” 一阵咂舌。 “我看就是中邪,被鬼附身了,她害死了那么多男子,把人折磨得那么惨,那些男子怕是回来找她复仇了,真是报应啊,我就说她迟早死在床上,没想到还真应验了!” 许多人聚在一起七嘴八舌地说着,但都能听出幸灾乐祸和爽快之意,毕竟王华是真的该死。” 纳兰镜闻见没人注意到他们,拉着柳凄山便朝镇外走,在踏出镇上后,隐约瞧见官兵搜查的声音。 算是在最后一刻赶了出去。 在又走了半刻钟左右,她才发觉出有什么不对。 柳凄山一直都没有出过声,即使已经踏出镇上这么久了。 她停下来,面向柳凄山。 “怎么了?” 柳凄山“望”着她,“王华是你杀的吗?” 纳兰镜闻听着他平淡却夹杂着莫名情绪的质问,蹙起了眉。 “是。” 她毫不犹豫承认,甚至没想过隐瞒,她从来没想过要瞒他,既然选择跟她在一起就必须接受她的一切。 “你觉得她不该杀?” 纳兰镜闻表情沉下来。 柳凄山摇头否认。 “不是。” “那你不能接受我是个心狠手辣之人?” 她紧盯着他,不放过他脸上每分表情,只要他犹豫,只要他说一声是。 她会毫不犹豫离开,不再他面前出现! 可柳凄山依然摇头。 “不是。” 纳兰镜闻松开他的手,“既然都不是,那你想问什么?” “我们与王华并无生死之仇,你不该用你的手杀她。” 他声音淡淡的,再次拉过纳兰镜闻的手,细细擦拭,好似她的手上沾了什么脏东西一般。 纳兰镜闻却听出来了,黑色的眸子划过一丝冷意,抽回了手。 柳凄山表面上虽说不想自己的手上沾染上了脏东西,更深却是在试探她的底线在哪。 可是为什么要试探她的底线呢? 朝着柳凄山走近一步,周身气压低沉,笼罩住他,而柳凄山却未后退一步,直面迎上她。 纳兰镜闻半眯着眼,气势倾涌而出。 “你到底想问什么?” “问惹上我的后果是什么?问若是动我的人,我会让对方付出怎样的代价?又或者是问背叛我是怎样的下场?!” 最后一句,似巨石般砸落,砸得柳凄山朝后踉跄几步。 而纳兰镜闻步步紧逼。 “柳凄山,你想背叛我?!” 她在这的身份她知道,而追杀她的人未曾查清,所以依旧要小心谨慎,不能露出一丝马脚。 柳凄山终于露出慌乱的神情,伸手拉住她的衣摆,却被她一甩,脚下一个不稳,跌倒在地。 她垂着眸,冷冷地看着地上的人。 “柳凄山,背叛我的人,不论天涯海角,我一定会杀了他!” 第二十一章 她生来小心谨慎,环境使然,保持高度敏感,让她不得不防备身边每一个人,更能从蛛丝马迹中寻找真相。 她对柳凄山有好感,所以对他看得分外重要,尝试着相信他,相信这个温柔却又坚韧如竹的男子。 所以在柳凄山说出试探她的话,她会有如此大的反应,她不希望自己第一次想要相信之人也会背叛自己,他怎么可以?! 她更不愿他们日后走到两不相见的地步! 柳凄山似乎是被吓到了,身体开始微微发颤,他仰着头,白皙的脖颈修长,脆弱不堪,淡色的唇紧抿着,似是在压抑着什么。 可柳凄山怎么会害怕呢? 他又为什么颤抖? 纳兰镜闻眸子冷沉,蹲下身来,轻轻将他纳入怀中。 怀中的身体不住地颤抖,双手死死握拳撑在地上,眼睛却是红了。 可纳兰镜闻像是没有察觉到似的,怜爱地抚摸着他如瀑的青丝,声音低沉蛊惑,却又带着丝狠厉。 贴在柳凄山耳边,像是诱哄。 “听话,永远不要背叛我好吗?” 怀中人没回答,身子依旧颤抖,纳兰镜闻便一下又一下地拍着他瘦弱的脊背,安抚他,眼中的幽深转瞬即逝。 柳凄山小心地探出手,双臂发颤,却环住了女子的纤腰,死死地攥紧她的衣服,力道大的出奇,像是在压抑着。 纳兰镜闻也不急,等待着他的平复。 她是故意说出那样的话,她希望柳凄山不要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不要做令双方都后悔的事,是敲打,也是警告。 毕竟她是真心实意希望同他在一起,共度此生。 凡人不过百年,生死无法选择,可她想要剩下的年岁里有他。 柳凄山一直沉默着,纳兰镜闻就这么静静拥着他,太阳已东升,金色的光芒照射在依偎的二人身上,镀上一层暖意,可这暖意却怎么也照不进柳凄山的心底。 不知过了多久,太阳已至高处悬挂,投射出的人相交叠的影子,似情人互诉低语,极尽缱绻。 “……好。” 话落,像是失了浑身力气般,靠在纳兰镜闻怀中,依靠着身子,将自己全然交给她。 他缓缓闭眼,却在看不见处落下一滴泪,滑落至二人紧密相拥之中,悄然消失。 纳兰镜闻带着柳凄山走走停停,连续走了好几日,饿了就打山中野味,渴了便喝清澈见底的溪水,累了便随意找个遮蔽处休息。 二人谁也不提那件事,又跟之前一样,不同的是,自那次争执后,柳凄山竟主动了起来,具体表现为,会主动牵住纳兰镜闻的手,与她是十指紧扣。 又表现为,夜晚入眠时,他会将自己靠入纳兰镜闻的怀中,与她相拥而眠。 纳兰镜闻也不拒绝,自然而然便将人拥紧,害怕山风侵扰了他,即使知道他医术了得,可仍不愿看他为病痛困扰。 他们的关系,不知何时,开始愈发亲密。 皓月当空,点缀繁星,广袤无垠的夜空被层层叠叠的枝丫挡住,洒下一地碎银。 那宽大的披风,几乎被纳兰镜闻全罩在了柳凄山身上,将人裹得严严实实的,夜风寒凉,当初是在破庙,好歹可以遮风避雨,又有火堆取暖,柳凄山只穿着衣服自然不会生病。 可如今是真正意义上的荒郊野外,没了遮风避雨的破庙,只有一张厚实的披风。 纳兰镜闻眼眸微垂,看着缩在自己怀中,却背对着自己,留给自己一个后脑勺的人,眼底浮现出点点笑意,随即低头吻上他的发丝。 “很快了,明日我们便能出山了,届时你便可好好休息了。” 怀中的身体微僵,随后转身与她面对面,呼吸交融,近在咫尺。 柳凄山唇角是温柔的笑意,那双眼眸在这夜里竟格外明亮动人。 “让你跟着我受苦了,抱歉。” 纳兰镜闻吻上那双眼睛,轻轻的,小心的,怜爱的。 柳凄山几乎是下意识闭上眼,眼皮上一触即分的柔软,黑色分明的长睫颤动,感受着那吻中的珍重之意,竟想要落下泪来。 不是的,她不该道歉的,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他自己选择的路,即便是颠沛流离,他依然跪谢上天的恩赐。 察觉到柳凄山明显的情绪变化,纳兰镜闻低头查探,却对上他那泛着湿意剔透的眼眸,竟呆愣住了。 柳凄山牵住她的手,覆上自己的面颊,独属于纳兰镜闻的暖意在他掌心和心底蔓延,盖住了那抹涩然酸楚。 他笑着,温柔道:“你觉得亏欠我?” 纳兰镜闻注视着他月下的面庞,并未回答。 而他却不在意,用脸颊蹭了蹭她的掌心。 “你说过娶我的,便不是亏欠。” 是甘愿。 她从来都不曾亏欠他,她只是无能为力,他不怪她的,他只是心疼她。 纳兰镜闻看不懂他的神情,也不知他为何突然难过,似在怀念着痛苦的回忆,可既然痛苦,为何还要怀念? 她第一次有些看不懂。 “柳凄山,我们是不是以前认识?” 她再一次问了这个问题。 可这次柳凄山却没有否认,他握紧那只覆在自己脸颊上的手,一同往日般温柔坚定的笑容。 “说不定呢?说不定是你上辈子欠了我什么,我这辈子来追债了。” 这听着和玩笑话无二,任谁都不会去在意,可纳兰镜闻却沉默下来。 前世今生? 是有的吧,否则她如今算是什么呢? 她说:“那我怕是欠了你的情债,今生让你我相遇,我来还债。” 若不是情债,怎会让她睁眼第一人便看到柳凄山?还让自己第一次有了和一个人共度百年的想法? “那你打算如何还债?” 柳凄山笑着问。 纳兰镜闻将他揽住,将他的头压到心口处,柳凄山也不挣扎,顺势圈住她的腰身,细细闻着她身上淡淡的香味。 “那便娶你,为你寻遍名医,治好你的眼睛。” 她喜欢他的眼睛,若是他的眼睛能够恢复神采,该有多震撼,她不愿他一辈子困在黑暗里,她想要他能得见这山温水软,六合八荒,星河鹭起,得见世间一切美景。 柳凄山圈住她腰的手臂收的紧了些。 “若是治不好呢?” “信我。” 柳凄山从她怀中仰头望她。 纳兰镜闻抿唇,抬眼透过层叠的树梢,窥见隐隐藏匿的星辰,轻叹一声。 “那我便当你的眼睛,替你看遍世间繁华。” 柳凄山笑着,环住她的双臂却不曾松开半分。 “一言为定。” 不论往后如何,不论日后会发生何事,他只要当下有她这句话便好,不管是否能实现,他都觉得无憾了。 第二十二章 次日一早二人便出发,在太阳快西斜时抵达山脚,看到城镇。 纳兰镜闻终于露出轻松的笑意,她虽不怕苦累,却心疼柳凄山跟着她吃苦,如今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了。 牵着柳凄山进城,刚进去,柳凄山便拉着她停住,回头望向他,疑惑询问。 “怎么了?” 柳凄山微微侧头,那样子像是在倾听某种声音。 很快,他便对着她扯出一抹笑意。 “我想我知道这是哪了。” “嗯?” 柳凄山再次道:“我们马上可以找到回家的路了。” 纳兰镜闻挑眉,“当真?” 柳凄山点头,“出城往密林中去,最深处便是我家了。” “莫约需要多久?” “一个半时辰。” 纳兰镜闻原本想着既如此,那便多走几步回家,可听这路程,又抬头望了望已经暗下来的天色,放弃了这个选择。 “我们先寻个客栈歇下,明日再启程吧。” 说着,拉着他便走。 “等下……” 纳兰镜闻疑惑。 “怎么了?” 柳凄山神色有些古怪。 “我们手中已经没有多余的银子……” 纳兰镜闻瞬间了然,摸了摸他的脑袋。 “身为妻主,岂会让自己的夫郎没地方住?” 在山里是没办法的才露宿野外,而这有地方住,怎么还可能住外面? 柳凄山虽狐疑,有些犹豫,却听纳兰镜闻自信语气,还是选择跟着她走。 他们走到就近的客栈进去,很快有人迎了上来。 “客官,你们是用膳还是住店?” “一间上等房,再准备你们这的招牌菜,准备一用沐浴用的热水,等会和菜一并端到房里来。” “好嘞客官,还需要什么吗?” 纳兰镜闻想了想,“等我想到了再跟你说吧。” “哎好。” 那店小二应着,也没有因为纳兰镜闻的衣着朴素而对她不敬,只是打量了一番,露出惊艳之色,又将目光移到她身边人之上,顿时眼神一亮,惊叫出声。 “柳大夫!您回来了?!” 柳凄山先是一愣,随即朝她点头示意。 那店小二可激动了,满脸惊喜之色,连带着周围人都看了过来。 “柳大夫您终于回来了,我夫郎当初幸得您救治,捡回了一条腿,若不是您,我夫郎可能这辈子都站不起来了!” 她说着,或许是太激动了,就想朝着柳凄山扑过去磕头道谢。 纳兰镜闻眼疾手快,将人拉到了自己身后。 “没事吧?” 柳凄山摇头。 那小二看到纳兰镜闻不悦的神色,或许是意识到自己太过失态了,连连道歉。 “抱歉柳大夫,吓到您了吧。” 柳凄山知道大概发生了些什么,对方也不是有意的,淡淡摇头。 “没事。” 那店小二有些尴尬地挠了挠脑袋,又有些尴尬地瞧了瞧纳兰镜闻,结巴道:“柳大夫,我和我夫郎是真心想感谢您,可等我夫郎把腿养好后再去您义诊的地方找您,想要亲自感谢您,可您已经许久没出现了。” 柳凄山闻言,微微一笑。 “治病救人本就是医者本分,不必感谢。” 店小二连连摆手,“不是的,这不一样!” 纳兰镜闻扫了圈周围,见他们都朝这边看过来,隐隐有起身的趋势,急忙打断他们。 “可否先将我所说的东西准备好,我与我夫郎赶路太久,已经疲惫不堪,我们想先沐浴休息。” 说着便抽出一张银票递过去。 若是让他们再说下去,恐怕全城的人都知道柳凄山回来了,若是一个一个寒暄,也不知今晚还能不能休息。 店小二突然止住声音,听见纳兰镜闻的话,神情突然变得怪异,盯着两人看了又看,最终视线落到二人紧握的手时,才放下了心底的怀疑,像是确认了什么。 立马堆起职业笑脸。 “好的客官,这是给您的找零,我这就带你们去房间。” 纳兰镜闻点头,扶着柳凄山上楼。 “小心点,有楼梯。” 小二替他们开了门,殷勤道:“您二位先休息,热水和饭菜很快就会给二位送过来。” 纳兰镜闻摆摆手,示意她下去。 “知道了,没有我的吩咐不许进来。” “好嘞!” 等人走后,她才松开柳凄山的手,倒了杯茶递到他手中。 “没想到我们凄山到哪都如此出名。” 柳凄山一笑而过,抿了口清茶。 “只是之前经常在这义诊罢了。” 纳兰镜闻挑了挑眉,倒也没多说什么,毕竟之前柳凄山就告诉过自己,他以前经常有到附近的城镇行医看病。 “你在房中待着,等会儿你先沐浴和吃药,我出去一趟,很快便回。” 纳兰镜闻走出客栈来到街上,已经入夜了,这座城开始燃起了灯火,街上虽说不上热闹,但也勉强算有烟火气,有摊贩在街边吆喝叫卖。 不过这些她都不在意,向人打听了成衣店铺在哪,朝着那边而去。 他们身上的衣服穿了也挺久了,虽说有清洗,但难免还是该换了。 原本也不确定这个城里有没有成衣店,毕竟这里看起来民生不太发达。 抱着试一试的念头,还真让她给问着了。 走进成衣店,大概地扫了扫摆在外面的衣服,基本上是些颜色朴素,款式简单的衣服,不太合她心意。 老板见她进来,到处看了看,明显不太满意的模样,心一沉。 怕不是别家派来找茬的吧? 虽是这么想着,仍秉持着良好的职业操守迎上去,保持着微笑。 “客官,您想看些什么款式的?” 纳兰镜闻看向她,问道:“有男子穿的衣服吗?要好的料子,最好是青色。” 那老板眼睛一转,立即道:“我这倒是有一套,都符合您的人要求,只是……” 她欲言又止,看着纳兰镜闻。 “什么?” “只是有些贵罢了,不知您能不能接受。” 纳兰镜闻无所谓道:“拿出来给我看看便是。” 老板立即喜笑颜开。 “好嘞,我马上去拿出来给您看。” 很快,她拿出一身青衣出来递给纳兰镜闻。 后者接过,摸着这布料,居然是云锦。 是达官贵人才能穿的布料,手感顺滑,很是舒适,款式又简便大气,纳兰镜闻一眼便看上了。 “就这套了,给我包起来。” 想了想又道:“有没有布料一样的里衣里裤,一并包起来。” 说完便丢了张银票给她。 老板高兴坏了,这套衣服因为价格太贵卖不出去,已经压箱底很久了,没想到今天居然卖出去了! 她连连道:“有的有的,我给您包起来。” 最后纳兰镜闻又买了几套其他款式的青色男装,只是布料没最初那套好而已,又给自己买了两身衣服,拎起一大包,才回的客栈。 第二十三章 纳兰镜闻在回去的路上,顺便将此地的地形熟悉了一遍,原本想要打听一番这是什么地方,却不想听到了其他的。 “听说咱们女皇的妹妹失踪了,女皇下令一定要找到,发了好大一通火呢。” 纳兰镜闻停下脚步,不动声色地坐到了一旁,降低气息和存在感,隐入夜色中。 “女皇的妹妹?是那个贤王吗?” “除了贤王还有谁?咱们女皇不就那一个妹妹吗?” 几个女子交头接耳地说着。 “怎么会失踪了?她不是在边关吗?” “谁知道呢?听说突然失踪了,也不知是死是活,女皇可宝贝这个妹妹了,说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众人啧啧两声。 “不过听说那贤王在京师的名声不好,什么当街强抢男子,常年混迹赌坊,作恶多端,后来跟那丞相之子好上了才收敛的。” 其中一女子道。 其余几人拍了下那女子的脑袋,食指抵在嘴唇上,面色严肃。 “嘘,小声点,这岂是我们能议论的,小心告你一个毁坏皇家名声的罪!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那女子也反应过来了,连忙降低音量。 “这贤王的名声本就如此,在京师都传开了,还怕说吗?再说了天高皇帝远,这隔着京师十万八千里呢,不至于那么夸张吧?”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小心点总没事。” 纳兰镜闻静静坐在一旁,闻言并无多少感慨,只是这女皇有些麻烦。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她不愿回去,本以为就让他们当她死了,却忘了当今女皇是个宠妹狂魔,原主失踪了她定是会派人寻找,若是真的死了倒也没什么,找到尸体便可,可她没有死,若是女皇不找到不肯罢休呢? 她实在是不想以贤王的身份活着,掺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有时候身份也是一种麻烦,所以她宁愿当一个普通人。 原本杀死原主的那股势力也不曾探查清楚,再加上女皇的势力干扰,她只能更加小心谨慎了。 ”不过啊,我知道贤王跟那个丞相之子是怎么回事。” 几人脑袋探到一起,眼中八卦之魂熊熊燃烧。 “听说是咱们那贤王用了手段强占了人家的身子,才把人家娶过门的,不过听说那丞相之子长得跟仙人似的,若是不用这种方法,他怎么会嫁给那名声狼藉的贤王?” “当真?” “千真万确!” 几人皆是一脸鄙夷样。 “想不到皇家也会用那下作手段啊,不过若是贤王,那便说得通了,丞相怕是要恨死贤王了。” 纳兰镜闻摇摇头,原主当真是不给人留些好印象,这么远的地方都听得到她那恶名,当真是坏事传千里。 不过她对这些不感兴趣,打算起身走人,刚走了几步,突然脚步一顿。 “但是我听闻那丞相那公子如今身受重伤,到现在还昏迷着下不了床,所有名医都找遍了,什么药都试过了,依然没用,也不知能不能活下来。” 纳兰镜闻皱眉,又想起记忆中那决绝离开的背影,心口处一窒,细细密密的疼痛泛了上来,难过的情绪蔓延整个心脏。 她捂住胸口,深吸一口气将那翻涌的情绪平复,眼神复杂。 原以为容衡玉受伤只是为了引原主回去的幌子,却不曾想他竟然真的受伤,到现在还没醒。 这个男子也不过一个可怜人,他经历的所有苦难都来自于原主,如今还要遭此劫难。 只能希望他能活下去吧。 抬头望着那高悬的圆月,今夜没有繁星点缀,只有孤零零的一轮月亮,显得孤冷凄清。 柳凄山还在客栈等着她,不能在外逗留了。 她推开房门进去,听到了水流声,屏风后面白色的水汽氤氲,投射出的影子勾勒出男子的身形,令人忍不住想要去探索。 听到开门的声音,屏风后的男子停下了动作,温柔平和的声音响起。 “阿闻,你回来了?” 纳兰镜闻将衣服拿出来,包括里衣里裤,搭到了屏风上。 “嗯,是我。” 扫了眼桌上的饭菜,问道:“怎么不吃完饭再洗?” “想等你回来一起。” 纳兰镜闻不再多言,转了个话题。 “我给你买了几套衣服,帮你放在屏风上了,你洗完试试合不合身。” “好。” 柳凄山很快洗完,从屏风后出来,湿发散开随意披在身后,脸上是沐浴过后的红晕,一身青衣有些松垮地穿在身上,隐约勾勒出诱人的身形,白皙精致的的锁骨露出,上面还有晶莹的水珠,无形的诱惑。 纳兰镜闻微微愣神,随即起身拉住他的手,带着他坐下,伸手拿过帕子给他擦头发。 她蹙眉道:“怎么不把头发擦干再出来,这样容易染风寒。” 虽是责怪着,手上动作却很轻,生怕弄疼他。 柳凄山只是淡淡笑着不语,也不反驳她的话,很安静,乖乖地坐着。 见他这模样,纳兰镜闻也不好再说什么。 说到底,还是担心他,因为他看不见,总下意识想着多照顾他些,柳凄山其实面上看起来跟正常人无异,所有事情都能顺利完成,但她仍旧会担心。 “我记得了,下次不会了。” 他突然出声,接着道:“你不要生气。” 纳兰镜闻收敛住情绪,柳凄山五感灵敏,自然能轻易察觉出她的不悦。 “没有生气,不过你要好好爱惜自己的身子,莫要让人担心了。” 她叮嘱道。 柳凄山点头答应。 “好。” 没有内力,便不能帮他快速烘干,纳兰镜闻突然找到了有内力的好处。 又想到那枚玉佩,眼神闪了闪,没有说话,房中一时安静了下来,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终于将头发擦干,饭菜已经冷了,唤了小二上来撤下去,重新再上一份来。 等房中又再次只剩他们二人时,纳兰镜闻才终于将目光落到柳凄山身上。 这身青衣穿在他身上倒是意料之中的合适,更衬出他青竹之姿。 柳凄山望过来,问她。 “我穿这身好看吗?” 纳兰镜闻如实回答。 “好看。” 他不论穿什么,都是极美的。 柳凄山得到回答,脸上温柔的笑意更甚,愈发吸人眼球。 “你如何知道我的尺寸的?” 纳兰镜闻随手拿过一只茶杯,倒了杯热茶放到他手中暖手,又将他两侧散落的青丝勾到耳后,露出整张精致的面庞,动作娴熟,闻言只是淡淡答道:“我抱着你睡了这么多晚,你身上哪处我不熟悉?知道你的尺寸并不是什么难事。” 她语气平淡,面不改色,给自己也倒了杯茶。 柳凄山听后却是沉默了,被发丝遮挡住的耳朵开始发烫,微微了垂下头。 第二十四章 这话说的极为暧昧,可偏偏她又说的是事实,他无法反驳,也没什么好反驳的,心底泛出喜悦。 他是希望她了解自己的,不论是任何方面。 柳凄山乖巧的很,安静的吃饭,一举一动皆是风雅,纳兰镜闻吃饭的品相也极为端庄,每个动作都极为高贵优雅。 她本就是大家族出身,任何事情都有专门的人来教,她进食永远都是一副矜贵的模样。 即使是连命都顾不上的情况。 二人相顾无言,安静地吃完了饭,纳兰镜闻让柳凄山先休息,她则是去沐浴,等沐浴完回来,便看见床上睡得不太安稳的人。 或许是真的累极了,赶了这么多天的路,早已疲惫不堪,眼角眉梢都染上了倦意,就连睡梦中,眉尖都蹙着。 纳兰镜闻看着他的睡颜,内心阵阵暖意,伸手拂开他的眉头,舒展开来。 她其实很喜欢如今的生活,平淡且祥和的生活,不用担心随时出现的埋伏,不用担心会随时丧命,每日清晨醒来便能看见初升的朝阳,还有柳凄山的脸。 这种日子是她以前想都不敢想的,所以她一定会拼尽全力守护现在的安稳日子,若是有人想要将此打碎,她一定会让对方付出此生不能承受之痛! 她眼中杀意尽显,周身气息冰冷嗜血。 床上的人动了动,身上那骇人的气息瞬间收敛,随后吹灭油灯,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刚一躺进去,那温热的身子便靠进了她怀中,寻了个舒服的地方睡觉。 纳兰镜闻无奈笑了笑,搂住他的腰一同入睡。 在感受到身后的人气息逐渐平和,怀中原本睡着的人却睁开了眼。 他转过身来,抬手轻轻覆上女子的面庞,一点一点勾勒着她的五官面容,感受着手下的温热,柳凄山却是无声笑了出来,黑夜中那双眸子却闪着细碎晶莹的光芒。 “真好……” 低低的呢喃,却蕴含无数酸楚和痛苦。 他缓缓将脑袋靠过来,闭上眼与纳兰镜闻额头相抵,温柔缱绻,那姿态仿佛生死相依的恋人。 双臂环住女子的腰,虔诚地像是揽尽了世间珍宝,就如此一直保持着相拥的动作,缓缓睡了过去。 黑夜中,原以为睡着的女子骤然睁眼,看着怀中的男子,抬手擦去他眼角的湿润,将人抱紧了些。 柳凄山很难过,她一直都知道。 他身上总有淡淡的忧伤萦绕,每到夜深人静之时,那忧伤尤甚,她从来没有过问过,却时刻注意着。 他到底经历过什么? 刚刚那句呢喃又是什么意思,柳凄山到底瞒了她什么? 他身上就像是一团巨大的迷雾,令人捉摸不清,也看不透,可只有一点她能确定,柳凄山是喜欢自己的,或许感情比她想象地还要深。 不是原来的纳兰镜闻,而是从异世穿越而来的这缕魂魄。 她对他有种特殊的熟悉感,越是相处,那熟悉感越是强烈,似刻在灵魂深处的连接,即使抽丝去骨也依旧无法斩断。 他们之间,到底有着怎样的羁绊? “我们或许见过吧……” 或许是在很久之前,又或许是更久…… ……… 星夜寥无痕,夜色凄凄。 无人听到这句低语,随着夜风渐渐消逝。 ……… 二人的生物钟很准时,几乎是同一时间醒来,简单洗漱一番,吃了早饭后便出发了。 由柳凄山带路,七拐八绕,准确避开了重重障碍,终于来到一间房屋前。 纳兰镜闻几乎是第一眼,便看到了那株木槿,唯一的一株。 “到了。” 柳凄山上前推开只到她胸口的院门,走了进去,篱笆围着,在外面就能看清院子里的所有。 最多的是各种架子和簸箕,笸箩,应该是柳凄山晒药材的地方,还有各种大小的药罐。 大概扫了一圈后,跟着进了房间,依旧是一股淡淡的草药味,不难闻。 屋子内的摆设也很简单,几张凳子和一张桌子,还有一把躺椅,有一面墙是巨大的朱红色抽屉,里面装的应该是那些药材,另一面墙是满满的书籍,被排列地整整齐齐地摆放着。 纳兰镜闻上前抽出一本打开,上面全是密密麻麻的盲文,书很旧,起了毛边,很多地方的字都被磨花了,扫了眼这些书,基本上是关于医术的,还有小部分是关于诗集史书。 目光被角落几本书的名字吸引,将书抽了出来。 《神使记》 翻开看了看,里面基本是讲的怪力乱神,各种神话,原以为是随意放的书,却不想这几本书竟也有很深的折痕,起了毛边。 柳凄山还看这些? 将书重新摆放回去,摸了摸斑驳了的桌子。 这里到处都是柳凄山生活的痕迹,她甚至能想象出他躺在躺椅上,拿着一本书读的场景。 屋内还做了个隔间,推门进去,是一张床,还有个衣柜,柳凄山正弯腰整理着被褥。 她上前一步接了过来。 “我来吧。” 她将被褥抖了抖,随后摊开铺好,一边是换下来的被褥。 “把那张被褥拿出去晒晒吧。” “好。” 将被褥拿到院子上了架子上晒着,又拿着扫帚将屋子内外都扫了一遍,柳凄山则拿着帕子擦着家具,纳兰镜闻本想让他休息,担心他的眼睛,但他拒绝了,说两个人一起比较快。 也幸好这个院子不大,否则全部打扫下来,当真会累的够呛,她如今也不过是一个没有内力的普通人。 打扫完后,柳凄山坐在了凳子凳子上,洁白的额头已经泛出细汗,微微喘息,脸颊微红。 纳兰镜闻去烧了壶水,将那些杯子碗筷都烫了一遍,拿了个水壶装水,倒了杯水放在嘴边吹了吹,确保是温热不会被烫到,才放到柳凄山手中。 “喝口水歇会儿。” 柳凄山很快将水喝完,原本因运动后变得红艳的唇,因喝了水而变得水润,看上去娇艳欲滴,让人忍不住想要采撷。 纳兰镜闻眸色微暗,伸手擦去了唇边的水渍,大拇指又碾过他的唇。 柳凄山不明所以,有些疑惑地抬头,正是这有些呆愣的模样,让她像是有什么在叫嚣着,蠢蠢欲动。 可她到底还是克制住了,俯下身在那水润的唇上印下一吻,蜻蜓点水般,随即转身离去,也没去管身后的人到底是什么反应。 她得去看看这里有没有吃的,需不需要出去采购,还有各种生活用品,毕竟家中好几个月没人了。 而刚刚柳凄山在察觉到纳兰镜闻的气息靠近时,便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原以为又是同之前一样,会亲他的额头,却不想,那个吻落到了他的唇上。 霎时间,脑中一阵噼啪作响,紧接着一片空白,身子完全僵硬住。 等回过神来,那熟悉的气息早已离去。 他呆呆的抚上自己的唇,神情恍惚。 她刚刚……是吻他了吧? 第二十五章 他捂上心口,愣愣地感受心脏飞速的跳动,回忆着刚刚那抹转瞬即逝的柔软,眼底泛上一层细碎的光。 手中是纳兰镜闻塞给他的杯子,杯壁是阵阵暖意,攥紧了些,又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明明温热的水为何会这么快散了温度? 他坐在那,唇角勾起浅浅弧度。 纳兰镜闻将整座院子周围扫了一遍,在午后看到一小块菜地,应该是柳凄山专门种菜的。 院子左侧有个棚子搭的小厨房,简易的厨具。 米缸里只剩下一点点米,最多只够今日,一旁的缸子里几颗白菜。 纳兰镜闻转了一圈后又回到了无力,柳凄山还保持着原来的动作,呆呆的霎是可爱,走过去捏了捏他的脸,将他手中已经冷掉的水杯抽走。 她轻笑一声,“该回神了。” 柳凄山仰头,那双眸子水润明镜,灿若含星,脸颊上是淡淡的粉。 纳兰镜闻揉了揉他的脑袋,“今日起得早,又赶了那么久的路,你休息会儿吧。” 柳凄山摇头,“我不累。” 他一人上山采药,有时从天刚蒙蒙亮出发,回来时披着漫天星辰而归,也从未觉得累,加上昨日休息的好,所以这点路不算什么。 见他不愿,也不强迫他,柳凄山出去太久,又是冬天,家中许多草药都受了潮,二人一起将那些受潮的草药搬到院子里晒,来来回回,又是忙活了许久。 终于将最后一架晒完,太阳已经悬挂至最高点,春日的太阳不似夏天的毒辣,即使是发着刺目的光芒,也只觉得身上溶溶暖意。 “你去休息吧,我做饭。” 柳凄山皱眉摇头,“岂能让你做饭?我来吧。” “我为何做不得?” “女子是不应该进厨房的。” 虽然柳凄山与别的男子不同,但有些思想却是根深蒂固的,比如女尊男卑。 他虽不认为男子就比女子低下,但还是会觉得女子不应该进厨房。 纳兰镜闻唇角勾起,用帕子将他那白皙的手上污渍轻轻擦去,轻声道:“我们是夫妻,本就不分彼此,不论是你做饭还是我做饭,都是一样的,明白吗?” 柳凄山却有些不赞同,“不一样的。” “哪不一样?” “女子和男子本就是不一样的,男子喜欢一个女子时,才愿意为她洗手作羹汤。” 他脸上表情认真。 纳兰镜闻上手捏了捏他脸颊上的软肉,“女子亦是如此,不是吗?” “我心悦你,并不只是口上说说而已,女子该如何?男子又该如何?喜欢一个人就是愿意为对方付出,并没有什么应不应该。” 她很少说如此直白大胆的话,柳凄山听着微愣,脸上是淡淡的粉色,低声道:“可我们还不是夫妻……” 他这声音极小,却被纳兰镜闻精准地捕捉到了,她笑了笑。 “凄山可是在怪我没把你早点娶进门?” 原是有逗逗柳凄山的意思,却不想他突然神色认真道:“是。” 纳兰镜闻的手一顿,便听他接着道:“我想早点嫁你。” 他说这话时表情很平静,像是在说什么稀松平常的事,可纳兰镜闻仍从他那平淡的话语里听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祈盼和紧张。 在这个时代,男子不会说如此露骨的话,只要主动一点,便会被人说是不要脸,下贱,上赶着倒贴。 即使是柳凄山,也是害怕的,怕纳兰镜闻也觉得他太不值钱,所以用平淡的语气说出这种话,来掩饰自己的紧张。 纳兰镜闻捏他脸的手放下来,随着这个动作的,是柳凄山提起的心,他能够清楚的听见自己心脏急促的跳动。 突然,纳兰镜闻轻笑一声,有些宠溺。 “我原本想着过段时日说成亲的事,怕你会抵触,倒不想让你先提了。” 柳凄山垂在身侧被袖袍笼罩住的手缓缓攥紧,身上紧绷着。 纳兰镜闻看了一眼,拉住他的手,将他的手掰开,揉着那指甲印。 “既然这样,那我便早点准备吧。” “准备什么?” “自然是成亲用的东西,红绸蜡烛嫁衣什么的。” 柳凄山摇头,“我不在乎那些虚礼,我只要和你拜过天地便好。” 纳兰镜闻正色道:“不行,成亲乃大事,岂能如此简单。” 至少嫁衣是一定得准备的。 “还是你在担心银子的问题?别担心,我在城里打听过了,正好一个书院在招人,我可以去教书。” 以她的能力,完全可以做生意,甚至越做越大,成为一国首富,可她如今须低调行事,若是做生意,只要稍稍有钱,便会出名,保不齐哪天就传到了有心人人的耳朵里,她不愿冒这个险。 当老师正好,空闲时间多,银子也够二人生活,也不累,柳凄山经常去城中义诊,也能帮衬一二。 柳凄山依旧沉默着。 纳兰镜闻接着说:“更何况我现在手中的银子,够我们生活很久了,那些东西不需要你操心。” “你身上的银子是哪来的?” 纳兰镜闻挑眉,顺势将他搂到怀里。 “你不是猜到了吗?” 柳凄山再一次抿唇沉默。 纳兰镜闻对自己的定位很准确,她自诩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人,是一个完完全全的利己主义,在杀掉王华时,搜刮光了她身上所有的银票。 她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卑鄙的行为,毕竟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再者王华也说过要给她五百两,不论交易达没达成,她既然说了,那就一定要给! 什么狗屁道德,在生存和活着面前什么也不是。 最终还是纳兰镜闻做饭,柳凄山非要帮着烧火,又怕他把自己给点着了,做饭时还要分点注意力给他。 吃完饭柳凄山也不知拿着他的草药在捣鼓什么东西,纳兰镜闻也没问,自己则是研究了后面那块菜地。 准备明日去城中采购物品,顺便买点各种小菜的种子,自给自足。 “把这个吃了。” 柳凄山手中拿着个黑乎乎的药丸子站在她面前。 “这什么?” “调理内息的。” 纳兰镜闻点头,接过来一口吞了下去,随后集中精神开始探索丹田,依旧空荡荡的,像是被那股力量压制住,生不出半点多余的内力。 “感觉怎么样?” 柳凄山问。 纳兰镜闻看了他一眼,犹豫片刻斟酌道:“还不错。” 柳凄山脸上的期待立即消失,转身走了出去。 这些时日他一直在想该如何帮纳兰镜闻解决这个问题,脑中无数方案闪过,也只能等到回家。 这好不容易回来,迫不及待地便开始尝试,虽然他知道第一次大概率不会成功,但难免失望。 纳兰镜闻望着他清瘦单薄的背影,没有开口叫住他。 有没有内力对于她来说,其实根本不重要。 第二十六章 春寒料峭。 纳兰镜闻转眼已经回来半个月了,这些时日过得很是宁静,她成功被那家学堂录取,教国学,课程被安排在下午。 她很满意这个安排,清晨她可以同柳凄山一道上山采药,午时吃过饭便随柳凄山一同下山,并让柳凄山将义诊的地点摆在学堂不远处,这样的话,只要她下课便可以去找他。 而柳凄山每日都等她一同下课回家,这种安宁的日子,美好的让她觉得好不真实,可她的的确确安稳地过了这么久。 这日下学,照常去找柳凄山,却远远瞧见那边围了一圈人,她心里一沉,脚步加快走了过去。 “怎么回事?” 听到她的声音,所有人都转过头来,站在人群中间的柳凄山也抬头望了过来,眼睛一亮,手不动声色地背到了后面。 纳兰镜闻每日都来接柳凄山,这周围的人都认识她了,见她来了纷纷绕开一条道。 “镜小姐,你可算来了。” 她走过去,站到柳凄山身边,将他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没事吧?” 柳凄山摇头。 确认他真的没事了,才转身将他挡在身后,看向在地上撒泼滚打的女子。 “说,怎么回事?” 地上的女子被纳兰镜闻冰冷的眼睛看到浑身竖起了汗毛,四肢冰凉。 原本嚣张的气焰完全弱了下去,有些结巴道:“你们为什么要护着这个庸医?!前几日我来这治病,这个男子说吃几副药就好了,我拿着他给的药回去吃了几日,结果越来越严重了,今早还吐血了!” “他就是个庸医!你们为什么要维护他?!” 女子情绪激动,刚刚还在害怕,现在又开始指责众人。 周围围观的人们纷纷开口。 “你这人莫要胡说,柳大夫医者仁心,免费给人治病,医术高明,没有人经过柳大夫的手没有治好的,你完全就是血口喷人!” “你这人不会是想要讹钱吧?有手有脚的,居然干这种下作的勾当!” 纳兰镜闻站着,一双温热的手从身后拉住了她,回头望去,柳凄山神色镇定,对她道:“我对她有印象,是肺热,但不严重,我的药不可能有问题。” 拍了拍他的手背,安抚道:“没事,我知道。” 柳凄山闻言,冲着她温柔一笑,点了点头。 纳兰镜闻揉揉他的脑袋,随后走过去蹲下身,直视女子的眼睛。 “你得的是肺热,这种病并不难治,柳凄山治好的疑难杂症数不胜数,岂会在你这失了手?” 一旁的人纷纷附和,“对啊,柳大夫的医术大家都有目共睹,当初我娘眼睛都瞎了,所有大夫都说没办法治,是柳大夫治好的,让我娘重新看见。” “我也是,我上山被熊攻击了,半个肩膀都快被咬下来了,我还以为自己要变成废人了,结果还是柳大夫救了我,我是家中唯一的女子,所有人都要我养,也是救了我全家啊!” 众人一句又一句地说着,地上的女子听得一愣一愣的,又很快反应过来。 “谁知道他的医术是不是真的?万一你们都是他找的托呢?!”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不乐意了。 “柳大夫需要找托吗?找托还会义诊吗?那找托的意义是什么?给大家免费看病吗?!” 女子又被堵的哑口无言,半天憋不出一句话。 纳兰镜闻见状,眸底寒光闪过,一下扣住她的命门。 “其他医馆派来的?” 女子脸上心虚一闪而过,大叫着想要挣脱。 “你血口喷人!” 动作之间,什么东西从她身上滚落到地,她惊慌失措地将那东西捡起来揣回怀中,动作迅速,根本不似生病之人。 纳兰镜闻没有去抢她的人东西,只是在掉出来的瞬间飞快地扫了一眼,一块红色的牌子,但上面的字没看清。 女子怎么挣扎都挣不脱她的禁锢,不禁大叫,“你想做什么?!” 一个小擒拿,将她的手扭到身后,痛得人嗷嗷叫。 “你到底想干什么?!杀人灭口?!” 纳兰镜闻唇角含笑,邪魅张扬,“既然如此,那我们去衙门报官吧。” 一听要报官,女子脸都绿了,心虚之色溢于言表,反而是周围的人拍手同意。 女子眼珠一转,抬起脚便朝着纳兰镜闻踹去,后者眼底异色一闪而过,躲闪之间松开了手,那女子趁此机会拨开人群跑了出去,溜得无影无踪。 纳兰镜闻看着她的背影,并没有追的打算,脸色稍沉了些,沉思片刻。 一只手拉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 她顺势攥紧了些将人拽到怀里,柳凄山靠到她怀中,也不挣扎,乖顺的紧。 扫了眼周围的人,淡声道:“今日大家维护在下夫郎,镜某在此谢过。” 众人摆摆手,“哪里哪里,应该的。” “柳大夫是个好大夫,于我们都有恩,断是不能让别人如此污蔑!” 他们义愤填膺,但在看向柳凄山的眼神又是感恩,不过看到纳兰镜闻的动作,大家都识趣地离开了。 有几个大胆的女子临走前还给纳兰镜闻眨眨眼,“镜小姐当真是好福气!回去可要好好哄哄美人。” 说着还竖了个大拇指。 纳兰镜闻不置可否,回以微笑,随后垂眸询问:“柳大夫想要在下怎么哄?” 腰间又是一阵刺痛,她赶紧按住了在她腰间作乱的手。 “你这是要谋杀亲妻?” 柳凄山埋在她怀里,被按着的手揉着刚刚掐的地方。 纳兰镜闻嘴角微勾,这人还是心疼她,不舍得她。 从她怀中退出了,脸上是未散的红晕,配着那严肃认真的表情,看得纳兰镜闻心软了几分。 他问:“可是其他医馆派来闹事的人?” 纳兰镜闻稍稍一顿,眉眼锐利几分,道:“凄山认为呢?” 柳凄山沉吟。 “不太像。” 纳兰镜闻转眸看他,来了点兴趣。 “怎么说?” 柳凄山皱眉思索片刻道:“我义诊多年,从未与人结怨,与那些医馆虽无过深交情,却也以礼相待,如此多年了一直如此,今日岂会突然派人来想要毁我名声?” “更何况我的医术大家都心知肚明,更不可能因为一人的影响而质疑我,这闹一出反而吃力不讨好,何人会如此愚蠢?” 纳兰镜闻摸着他柔顺的发,却没有反驳,神色不明,随即转了话题。 “下次再遇到,让人来寻我,有我在。” 柳凄山柔柔笑着,夕阳的余晖洒在那张精致秀雅的面庞,美得令人心惊。 “我可以自己解决的。” “我是你妻主。” 一句话将他后面的话堵死。 不过很快想起什么,道:“我去取样东西,你在这等我好不好?” 随后又道:“算了,你随我一同去吧。” 第二十七章 夜阑风静欲归时,惟有一江明月碧琉璃。 纳兰镜闻与柳凄山相携,踏月而归,月光照射在地上拉出斑驳的影子。 今日回家晚了些,平日都是黄昏之时结束到家,今日的天色已完全暗下,天上月明星稀。 她牵着柳凄山,步伐轻盈而缓慢,星辰相伴。 “凄山,明日我休沐。” “嗯,我知道。” “那你明日不去义诊可好?” 柳凄山不语,沉默半晌,道了声好。 纳兰镜闻眉眼带笑,抬头仰望夜空,明天定是个不错的天气。 “你可知刚刚我去拿的是什么?” 柳凄山摇头,心中却隐隐有个猜测。 纳兰镜闻带他去店中取东西时,并没有明说是什么,不过他却能清晰地察觉到那店中人揶揄的目光。 他敛眸抿唇,手却握紧了些,感受着手心传来熟悉的温度。 自他同纳兰镜闻表明心意后,她便总是喜欢如此牵着自己,她从未说过什么,自己却也能从这微不足道的细节中感受小心谨慎。 他虽双目失明,做起事来却同常人无异,也不觉得自己需要这种小心翼翼。 但若是那个护着自己的人是她的话,那他愿意,也庆幸自己是个瞎子。 这样她便时时放心不下他,常常牵挂着他。 一声轻笑自耳畔传来。 “凄山在走神?” 调笑的语调中带着丝微微的宠溺。 柳凄山听出来了,温柔的笑了笑,“你不是让我猜刚刚拿的是什么吗?” “那凄山猜到了吗?” 柳凄山摇头,“柳某实在愚钝,还望姑娘告知。” 突然,他被一个大力扯到一个熟悉的怀抱,那个怀抱分外温暖,还有着他熟悉的味道。 他顺从地半靠在女子怀中,神色微敛,唇角勾着丝丝笑意。 下巴突然被抬起,被迫仰起头来,那双耀眼如星子般的眸子有些迷蒙。 在疑惑之际,令他熟悉又贪恋的气息将他瞬间包围,带着炙热的吻疯狂掠夺着他的气息,唇齿相依间,暧昧的声音响起。 他觉得自己有些喘不过气,被强势的动作逼得节节败退,瞬间又被扯了回去继续受着狂风暴雨般侵略。 脑中早已空白一片,生不出半点反抗的心思,他四肢发软,被人用手拖住,只能将自己交到对方手上。 这是第一个如此正式的吻,将他所有神志侵袭。 蛊惑低沉的声音浮沉在耳畔。 “凄山嫁给我可好?” 柳凄山神智不清,迷糊点头。 又是一声轻笑。 “那我们明日便成亲如何?” “好……” 纳兰镜闻心情大好,嘴角挂着肆意的笑。 “既然如此,不许反悔!” “嗯?” 柳凄山脑子还有些发懵,纳兰镜闻说的话他听得清是什么,可脑子乱成一团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只能迷糊答应。 他原本白皙的双颊染上诱人的红晕,双眸浸水,红唇微肿,气息凌乱地靠在女子怀中。 纳兰镜闻眼神一暗,压抑住心底野兽般翻腾的欲望,将人一把抱起朝着林子深处走去。 柳凄山知道自己身处何处,被山风一吹,脑中清明了些,他贪恋这气息,也贪恋这怀抱,他希望时间就此静止该多好。 “睡吧,到了我叫你。” 他听话闭上眼,意识开始模糊下沉,恍惚之间,他好像又看到了那张羸弱却艳丽的笑。 那人朝他伸手,却又将他推开…… 他好难过…… 心也好痛…… 为什么要推开他? “我好想你……” 纳兰镜闻一言不发,盯着他眼尾滑落的泪,随后叹息一声伸手抹去。 她的手又被攥住,力道极大,像是一松手她便会消失不见。 她能感觉到他的害怕,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哄着他。 “睡吧,我不走。” 到底是什么?似是梦魇般如此缠着他? 叹息一声,她如今不愿逼迫柳凄山,只希望日后他愿意对她敞开心扉,坦言一切。 晨光熹微,天色渐明。 柳凄山醒时下意识朝旁边探去,在摸到空荡荡时清醒过来。 下床准备寻人,却听大门被推开。 “柳公子,您可算醒了。” 柳凄山警惕道:“你们是?” 那几名男子笑着道:“今日是您的大喜日子,我们是镜小姐请来替您梳妆的。” 柳凄山敛眸沉思,脑中什么一闪而过,后像是想起了什么,耳尖开始泛红。 几个男子笑着对视一眼,开始替他更衣梳妆。 他瞧不见,只能任由他们摆弄,在那喜袍穿上身时,摸到了那独特的布料。 天丝云锦。 这布料何其名贵,此处怎么会有? 他心下思索着,安安静静的,几个男子看着那嫁衣,不免羡艳道:“柳公子真是好福气,听说这嫁衣是镜小姐亲自设计的,寻了人没日没夜地赶,才赶出来的,天下间仅此一件。” 柳凄山攥着柔顺衣角,有些恍惚。 天下间仅此一件吗? 他要嫁给她了吗? 意识到这个,原本平静的心脏开始剧烈跳动起来,不太真实。 男子们替他梳着发,动作熟稔,看着柳凄山清雅出尘的面庞,不禁感叹。 “柳公子的容貌当真天下殊绝,我见了这么多男子,您是我见过最漂亮的男子,就连我都要忍不住动心了。” 一旁的男子打趣他。 “你可莫要如此说,柳公子是要嫁给镜小姐的,哪能看上你?” “你这人如此无趣,我不过开个玩笑罢了。” 柳凄山听着他们的声音,但笑不语。 忽然大门又被推开,“我可不答应,凄山可是我的夫郎,岂能被人挖了去?” “镜小姐,您怎么来了?” 纳兰镜闻走过去,接过他们手中的梳子。 柳凄山温柔笑着,“你来了?” 纳兰镜闻应了声,对着几名男子道:“这里我来吧。” 几个男子退下,还贴心给他们关了门。 纳兰镜闻手执木梳,轻轻帮他梳着。 “我知你不喜人多,我就只找了他们几个帮你梳妆,毕竟这方面我不懂,还是要专门的人来。” 柳凄山没反驳,因她对自己的了解,心中满足。 “可你又将他们放走了。” 纳兰镜闻捏了捏他白皙圆润的耳垂,手感很好,不免又多揉了几下。 她说:“我觉得,最后一步,应该由我来做。” 柳凄山不明,身后如墨的发已经被人拾起。 “我帮你挽发吧。” 他正想问她会不会,头发便已经被挽好,抬手摸了摸,摸到根玉簪子,有些疑惑。 这不是他的。 一只手将他的手包裹住,带入怀中。 “当初你为我挽发,原以为只是你好心帮我,如今一想,你怕是同我今日的意思一样吧?” 柳凄山一怔,随即轻轻笑了出来。 “我以为,你会永远不知。” 纳兰镜闻眉眼微扬,摸着那根簪子。 “若是我不表明心意,你打算瞒我一辈子吗?所以在那时才替我挽发,以求白首同心,执子相守?” 男子只能替妻主挽发,以表相思。 “这根青玉簪,便当作你我定情物吧。” 第二十八章 因不敢,所以为自己在心里求了个妄念,以夫的身份替她挽发,就当嫁过她了。 当时她不解,为何他突然提出要替自己挽发,也不等她拒绝,如今想来…… 柳凄山啊柳凄山,你到底还有什么让她不知道的呢? 纳兰镜闻突然靠近他,一字一句慎重道: “凄山,昨日是我趁人之危,今日我在问你一遍,可愿嫁我镜闻为夫?” 柳凄山愣住,下意识地想要攥紧手,却被人牢牢握在掌中。 暖阳透过窗照射进来,打在柳凄山身上,黄晕的暖光将他包围,身上的气息更显柔和,当真是冠绝天下之殊容。 他微微张嘴,心跳开始不受控制,耳边一声叹息。 “哭什么?嫁我就如此委屈?” 柳凄山慌忙摇头,“不是的?” 他不委屈,他是愿意的,没人知道他等这天到底等了多久,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眼角的湿润被人吻去,他笑着说:“我愿意。” 随即,一阵天旋地转,最终落入熟悉的怀抱。 “你要做什么?” “成亲!” 他们没有高堂,便只能拜天地。 没有宾客,没有热闹喧嚣的场面,只有他们二人,两个孤单孑然之人相遇,相互取暖,灵魂契合,成为彼此生命中最重要之人。 没有证婚人,可天地为证,屋前木槿为证。 这茫茫一生中,所有的相遇,绝非偶然,相爱更是不易,上天恩泽,相知相守。 愿,平安顺遂,共度此生。 誓,大地之上,你我同心。 且待青山烂,江水枯,白首不相离。 纳兰镜闻望着柳凄山,今日的他身着大红喜袍,隽美动人,令人难以忘之。 倒了杯酒递到柳凄山手中,又替自己倒了一杯,牵着他走到门口的木槿树前,手一横,杯中的酒便倾泻而下,没入泥土中。 “木槿为证,望与吾夫柳凄山相互扶持,白首与共,不论生死,不离不弃。” 柳凄山回握那只温暖的手,也将杯中酒倒在木槿前。 “不论生死,不离不弃。” 纳兰镜闻就这么望着他,眼中的情愫翻涌,一眼万年。 “要委屈你在我手中一辈子了。” 柳凄山眉目间尽是温柔,让人晃了眼。 “甘之如饴。” 刚想将人抱入怀中,便听林中一声尖锐的哨响,男子浑身一震,纳兰镜闻没来得及去看他,眼前便出现了两道黑衣人影。 纳兰镜闻飞快将柳凄山挡在身后,脸色阴沉,周身气势瞬间爆发,将身后之人包围。 她警惕地看向跪在地上的两人,厉声质问。 “你们是何人?!” 地上两人相互对视一眼,双手作揖。 “王爷,王夫请您回京!” 纳兰镜闻顿时警铃大作,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心中翻起滔天巨浪。 王夫? 容衡玉请她回京? 那个重伤到现在还未醒的男子派人请她回京? 难道情报有误? 心中虽千思万绪,面上依旧保持冰冷,察觉到身后人的颤抖,以为他是害怕,安慰似地拍了拍他的手。 随即对地上的二人道:“什么王爷?又什么王夫?我与你们素不相识,也已有夫郎,你们莫要在我夫郎面前胡说八道!” 她一挥袖,气势尽显。 地上两人却依旧跪着没动,头垂得更低了,大有一种她不跟着回去便一直跪死在这的错觉。 “王爷!王夫病重,性命垂危,请您跟我们回京!” 字字铿锵有力,却是在逼迫她。 她十分不喜,眉眼凌厉。 “我说了,你们认错人了,赶紧走!” 二人岿然不动,跟雕塑似的。 “请王爷跟我们回京!” 纳兰镜闻见状,拉着柳凄山转身进屋,任由她们在那门口跪着,然而,身后一道尖锐的破空声传来,纳兰镜闻手比脑快,想将柳凄山推至一旁。 而柳凄山却躲过了她推他的手,反而出手想要将她给推开。 她眸色一凛,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灵活躲过了柳凄山的手,那只破空而来的箭直直朝着柳凄山而去,一个旋身,将人拉至怀中,原本将要刺入柳凄山心脏的箭擦过她的肩膀,肩头的衣服被瞬间划破,鲜血直流。 浸入红色的嫁衣,变成暗红色。 “阿闻!” 柳凄山闻到血腥味,慌忙想要去查看她的伤势,被她躲了过去。 她如今没时间去斥责他舍己救她的行为,一把将他推开,高声道:“跑!往林深处跑!不准回头!” “镜闻!” “不想连累我就跑!等我去找你!!” 柳凄山只有一瞬间的犹豫,转身时那红了的眼眶刻入她心底,她知道的,柳凄山最是聪明,绝不会拖累她半分! 那支利箭之后,周围突然出现大批黑衣人,提剑而来,目标十分明确,是她! 她察觉到对方的意图,心中却是在庆幸他们不是冲着柳凄山的! 随手抄起一根棍子,将一个朝她冲过来的黑衣人砸倒在地,力道之大,甚至能听到那人的闷哼。 跪着那两人立即起身,朝着她的方向而来。 “保护王爷!!” 寒光一闪而过,堪堪躲过背后刺来的长剑,剑气却将她的衣服划烂一道口子。 又是一棍,敲到直逼自己而来的长剑上,木棍被砍掉一截。 她神色凝重,旋即转身,一脚踹上那人心口,将人踹出去老远,砸在晒药的架子上。 可她来不及可惜,身侧又是凌厉的杀招直冲她而来,而身后又是剑光闪过,都带着必杀她的气势。 她躲不过,只能徒手去接,锋利的剑刃划过掌心,深可见骨,鲜血顺着掌心淌入地面。 她即使身法出众,在现代又学过些这里没有的招数,可她没有内力,再身法诡异,也不敌如此多人,很快便落了下风,身上密密麻麻都是伤口。 那便两人可以看出武功非凡,但也抵挡不住人海战术,不断消耗着内力,人一波一波地上,消耗了一大半,她们冲着纳兰镜闻大喊:“王爷!我们拖着,您快走!” 纳兰镜闻闪身接招,双目黑沉,到底是谁想要杀她?!下如此毒手! 她体力渐渐不支,身形逐渐迟钝,身上的伤口又多了许多,可他们依旧如此僵持着,谁也无法近她的身。 而他们似乎也知道她没有内力,光会些功夫,打算一直耗着她,如此下去,她必死无疑! 突然,什么东西从她眼前一闪而过,瞳孔骤缩。 那块红色的牌子!! 昨日那女子!! 她明白了,她一切都明白了! 昨日那人竟是来试探她的!! 她虽察觉到那女子的不对劲,却不曾想自己没死的消息竟暴露地这么快!!她明明已经如此小心低调了! “王爷快走!我们的人马上会来接您!” 那二人奋力将黑衣人击杀,几乎是一剑一个,但仍看得出她们动作的微滞,却一直帮她挡着冲她而来的黑衣人。 深深地看了她们一眼,记住她的身上的标识,头也不回地朝着密林中而去。 她必须找到柳凄山!! 第二十九章 她如今身上全是伤口,染血的嫁衣裂开道道口子。看着极是触目惊心,俨然一个血人的模样,可她顾不上身上的伤,提速朝着密林中奔去。 她绝不能让那些人抓到柳凄山,不能因为她让柳凄山陷入险境,更不能让他们用柳凄山威胁她! 身后追兵不断,只能放轻气息,借助密林错综复杂的地势来掩盖身形。 “分头追!主上交代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对方有内力,能够轻易察觉到她的气息,她只能离他们很远,只能勉强听清他们在说些什么。 纳兰镜闻面色凝重,杀意微敛。 原主到底惹上了什么人,对方要如此置她于死地!留下个烂摊子给她! 今日是她与柳凄山的大喜日子,却硬生生被搅,如今她真的想将原主的灵魂拉出来撕碎! 可现在情况危急,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转身往更深处去。 密林深处她与柳凄山常来,陪着他采药,因为不放心他,又怕有野兽出没,所以次次都是她陪着来,如今倒是因为了解,才不至于到处乱窜,给人留下线索。 现在最主要的是找到柳凄山,可是他会去哪里? 扫了眼四周,草木环生,树木高耸入云,遮天蔽日,阴沉沉的,她不禁沉下心来。 垂眸凝思,不放过与柳凄山相处的每个细节。 他会逃到哪里? 突然,脑中什么一闪而过,眼中迸发亮光。 是那! 她迅速朝着西面而去,那边有处洞穴,是她和柳凄山采药时无意中发现的,很隐蔽,他们当时还打趣说,可以用来当作休息的秘密基地。 现如今她身上有伤,还在潺潺流着血,速度和身形受到了极大的阻碍,一颗心都提了起来。 柳凄山眼睛看不见,而这密林又险象丛生,灌木荆棘到处都是,虽然也阻碍了敌人的脚步,可在慌忙之下,柳凄山难免会受伤。 如此想着,她恨不得能立即出现在柳凄山身边。 突然,她听见一声极其细微的呻吟,很小很小声,若不是她保持高度警惕,又对那声音极度熟悉,定是听不到! 凄山! 飞快朝着声音传出的方向而去,拨开有人高的灌木丛,看见了一块红色的布料。 柳凄山正坐在地上,表情隐忍痛苦,让纳兰镜闻的心猛地提高。 “凄山!” 柳凄山听到声音抬起头,有些惊喜。 “镜闻?” 随即又很快冷静下来。 “你快走!不用管我!” 纳兰镜闻一步跨到他身边,面色阴沉,紧盯着那手上的脚。 竟是被一根足有婴儿般手臂粗壮的木刺扎进脚踝处!如今鲜血淋漓,狰狞不已。 怪不得一向坚韧的柳凄山会停留在此处动弹不得,怪不得一向不喊痛的人会忍不住痛呼出声,额角冷汗涔涔。 看到柳凄山受伤,她心中的疼痛竟比身上数道伤口还要疼。 “镜闻,你快走,不用管我!” “闭嘴!” 纳兰镜闻一声低喝,蹲下身替他简单处理。 那根刺实在太粗,身边也没有专用的工具,无法在此拔出,只能等逃出去了再拔,可若是时间拖的久了,这条腿很可能会废掉! 她无从下手,面若寒霜。 如今情况危急,只能尽快做出选择。 柳凄山或许是察觉到她心中所想,握住她的手,神色坚定。 “你拔吧,我可以的。” 他是大夫,自是知道该如何,对着她绽放出一个笑容,虽苍白柔弱,却比任何时候都要绚丽,“没关系的,即使我走不动了,变成残废了,你也不会不要我的,对吗?” 纳兰镜闻漆黑的眸子盯着他,只犹豫了几秒,很快作出决定。 她回握住他的手,字字凝重。 “不论如何,你都是我的柳凄山。” 只这一句话,他便明白她已作出决定,脸上的笑容更甚。 背对着他,抬起他的脚,“疼的话就咬我肩膀。” 柳凄山无力地点头,探出臂想要环住纳兰镜闻的腰,在摸到双手的濡湿,指尖颤了颤,呼吸乱了几分,最终垂下了手。 纳兰镜闻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将所有注意力集中到脚踝处的伤上。 一边还要警惕着外面的追兵。 握紧那根木刺,只是碰了碰,便能感觉到柳凄山浑身都在颤抖,虽不忍,仍咬牙狠心拔出来。 在拔出的瞬间,鲜血喷涌,身后的人闷哼一声,浑身压抑着剧烈的颤抖,他竟生生忍了过去。 纳兰镜闻面上沉重,手速飞快,幸好柳凄山有随身带药的习惯,从他怀中拿出瓶止血的撒上,撕拉一声,从袖口处撕下一块布料,为他包扎。 柳凄山全程一声没吭,若不是那极力压抑颤抖的身体,当真以为他真的不疼。 很快包扎好转身去看他,情况很不好,脸上全无血色,嘴唇苍白透明,汗水淋漓。 “凄山……” 柳凄山抬眸,双眼迷蒙,像是下一刻便要昏过去。 他的双手紧扣着地下,周围的土地变成了深色,纳兰镜闻神色一凛,将他的手拿起,便见那十根指头都鲜血淋漓,指甲断裂开露出里面的肉,中间还沾满了泥土,可以看出力道之大。 十指连心的疼,是何其疼痛! “不是让你疼就咬我吗?!” 她身上戾气暴涨,语气中充斥着怒意,可手上的动作却温柔极了,生怕弄疼他半分。 他即使疼到将自己的手指弄破,也不愿咬她。 柳凄山动作缓慢地抽回手,喘息着摇摇头。 “我没事,我们快走。” 他到现在还在说没事,到现在还在安慰她。 纳兰镜闻如今满腔怒火无处发泄,又不舍伤了他,只能强压下去,逃过此劫再做打算。 柳凄山挣扎着想要起身,她上前想要扶住他,却被他躲开了,太过明显,令她皱眉。 “我可以。” 他每次站起来又摔了回去,却又不让纳兰镜闻扶他,重复几次,纳兰镜闻实在看不下去,将人抱了起来。 柳凄山下意识环住她的脖子,却又立即松开。 “抱紧我!” 她强势命令,再不走就会被发现,这里血腥气太过浓重。 柳凄山眼眶都红了,手指颤抖着。 纳兰镜闻突然一怔,看着他脸上痛苦的表情,抿唇沉默,神情复杂,随即抱着她飞速朝着西面那处洞穴掠去。 她知道柳凄山刚刚的举动是为何了。 她身上全是伤口,太过密集,在别人看来,她身上没有一处好的地方,虽是皮外伤却也触目惊心。 柳凄山是医者,通过嗅觉或许可以判断她受了伤,而且伤口较多,而真正用手摸到又是另一番判断。 原以为他眼眶含泪,手指颤抖是因为太疼了,可她忘了,柳凄山如此坚强的人,岂会因为自己受伤而落泪。 只能是因为她,因为心疼她,心疼她浑身的伤,所以不敢碰她,害怕碰到她身上无处不是的伤,即使只是皮外伤。 他与她一样,从不在意自己身上的伤,而对方受伤,哪怕是一道小小的伤口,都像是剜在自己心脏处,刀刀凌迟。 第三十章 这个男子,要她如何能放下? 她无法言说自己此刻的心情,只能将人抱紧,护在怀中,生怕那些丛生的荆棘再伤到他。 “在那边!快抓住他们!” 身后爆发一声喊叫,将林中的鸟雀惊起,一阵扑簌簌的响声。 纳兰镜闻面色凝重,咬牙再次加快脚步,甚至来不及回头看一眼,情况危急,只能借助着自己熟悉地形而与他们保持着距离。 可如此根本不是办法,她的体力迟早有耗尽的时候,而他们虽不熟悉地形,又被牵绊住脚步,可人多势众,又合力可将她包围其中,只能另寻办法。 低头看了眼怀中的人,他紧咬着唇,以让她最轻松的姿势在她怀中,尽量不拖累她。 可带着人始终不行,若是只能活一个,她希望那个人是他。 心下一凝,一个闪身,绕进一旁的灌木丛,这里有个矮坡,刚好掩住二人的身形,可若是他们追到这边,只要认真寻找,定能发现! 唯一的办法便是拿一人去吸引对方的视线,才不会让留在这的被发现。 将柳凄山放下,沉下声音道:“凄山,听我说,我留了记号,很快会有人找到你,你坚持一下,等人找到这,你就跟他们走。” 柳凄山何其聪明,更何况她的意图极为明显,一把抓住她抽离的手,手背青筋凸起。 “镜闻!” 纳兰镜闻想将自己的手抽出来,可目光触及那伤痕累累的手,眸中疼痛一闪而过,还是放弃。 她柔下语气,尽量让自己声音听起来平稳,带着些诱哄。 “凄山,你最听话了,我先将人引走,把人甩开后我会立刻来找你。” 她没有内力,体力也即将透支,不论如何,除非有奇迹降临,否则根本无法逃过这大范围的围捕,没有任何生机。 可她是纳兰镜闻,纳兰家掌权之人,多少次在死亡间徘徊,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即使是如此,也绝不放弃,没有生机也要创造出生机。 可她不能让柳凄山跟着自己冒险! 柳凄山抓着她不放手,整个人慌乱无措,即使是刚刚受伤被人追杀的情况下,也从未如此失态过。 “不行……别丢下我……求求你……” 他死死攥着她的手,眼眸猩红,执着摇头。 “求求你……不可以……你不可以再次抛下我!” 纳兰镜闻已经没有心思去揣摩他话中的意思了,抬手擦去眼角的泪。 “凄山……” 她的话还未说完,便被他接下来的话堵住,他强忍哽咽艰难道:“你说过的,不论生死,不离不弃,你说过的!” “你为何要骗我!我不要你为了救我去引开他们,就算是死,我也要同你死在一起!” 他泪水滚烫,落得更加汹涌,开始语无伦次,情绪慢慢崩塌,只是害怕她将他丢下。 “你明明说过的……为什么又要骗我!” “你若是敢抛下我,我便主动到他们面前,让他们立刻杀了我!” 纳兰镜闻不敢置信,柳凄山竟如此疯狂。 她沉默下来,看着他因大力而不住颤抖的指尖,最终伸手拨开他贴在脸上凌乱的发丝,轻笑一声,一如往常。 “好,我们死也要死在一起。” 一直以来,她都一人独自前行,不论前方是重重迷雾还是深渊,她从不畏惧,即使身侧无人,依旧步履平稳不断向前。 一个人可以走出一条血路,两个人依旧可以。 对于危险她从来都是直面迎上,不仅是自己有底气,更是因为她坚信无人能够扳倒她,就算是死,也依旧死的体面。 柳凄山只是笑,如同木槿花绽放的极致温柔,只是初春,便见到了秋季绽放的木槿。 纳兰镜闻再次将人抱起,眼神却坚定。 不论最后是怎样的结局,她都不会放手。 “在那边!给我拦住她!” 一支支利箭从她身侧划过,直直插进大树躯干,有些重重插进脚边的土地里,半根没入。 她不能停下,稍微停下便能被射成筛子。 “扑哧” 利箭重重穿插进肉体的声音。 鲜血溅在柳凄山如玉的脸上和眼睛,他下意识地眨了眨眼,抬手擦去脸上的血渍,眼睛被染成了血红色。 他怔愣住,气息紊乱,脸上浮现痛苦的神色,黏腻的血让他开始生理反胃,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透明。 他错了,不该是这样的,他错了…… 纳兰镜闻感受到他的痛苦,即使肩上中了一箭,也不过踉跄几步,继续蹒跚超前,她想要安抚他,想告诉他自己不痛,她没事。 奈何她憋着一口气,不能分心,若是这股气散了,她就真的无能为力了。 她身体已经撑到极限,中箭的肩膀潺潺流着血,开始越来越虚弱,眼前都出现了重影。 随后,看到熟悉的地方,眼里迸发出亮光。 那个洞穴! 快了…… 十步,七步,三步…… 她猛地朝那边扑去,带着怀中的柳凄山滚了几圈,狼狈地滚进洞穴,肩上的箭又深了几分,闷哼一声。 柳凄山慌乱起身,替她把脉查看伤势,不过被她一把抓住了手,扯向自己怀中。 身体温度开始流失,气若游丝。 “乖一点,别动。” 柳凄山眼眶红肿,冷静地靠在她怀中,用自己的身体支撑住她,手却在颤抖。 他根本无法触碰她,她浑身都是伤。 纳兰镜闻一边听着外面的动静,将下巴抵在柳凄山额上,手拍着他的背。 “别怕,等救援来了就好了,再等等……” 说这话,其实她也不确定那所谓容衡玉派来的人靠不靠谱,可现在别无他法,只能赌一把,赌在救援来之前那些人找不到她。 “成婚第一天,便让你跟着我受苦了,对不起……” 柳凄山摇头,面容虽冷静,泪水却已然决堤,他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可无论如何都发不出半点声音,便只能拉着她的手,颤抖着在她掌心写下。 不苦……是我连累你。 纳兰镜闻背靠石壁,喘了口气,将他的手纳入掌心。 “笨蛋,我从未如此觉得。” 她看着他痛苦自责的神情,笑了笑,吻上他的额角。 以往再凶险的时候,都只有她一人,如今却多出一人陪着她,倒是有些不习惯。 “若是我们逃不过此劫,下辈子我去找你好不好?” 柳凄山摇头。 纳兰镜闻有些维持不住嘴边的笑意,意识开始模糊,她双手攥紧,指甲陷入肉里的刺痛让她稍稍清明了些,见他摇头,也未多想。 下辈子他们还是不要相遇了,若不是她,柳凄山可以活得很好,每日去城中给百姓义诊,做自己喜欢的事,不用遭此劫难。 要说连累,应该是她连累他才是。 柳凄山是那般好的男子。 不该遇到她的…… 不该的…… 第三十一章 柳凄山看不到,只能通过纳兰镜闻的呼吸来判断她的伤势,他知道,她伤的很重,可刚刚唯一止血的药,被她给自己用了。 他将自己的手抽出来,强制掰开那攥紧的手,摸到掌心一片粘腻,又是一颤。 “纳兰镜闻,你要活下去。” 纳兰镜闻听到自己的名字,猛地清醒,眼中流露出诧异,望向柳凄山。 后者则是用那双无神的眼睛看着她,坚定又温柔。 她心中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柳凄山从自己的怀中掏出一瓶药,强制性地塞进她嘴里,确保她吞下去了,才露出一抹温柔的笑。 “你总说我聪明,在你告诉我你的名字时,我便知晓你是谁。” “捡到你时,你身上穿的是凤天皇室专供的织金重羽,心中便有猜测,一直不问你姓名,不过是怕你起疑,你说你叫镜闻,我便立刻确定了心中的猜测。” “凤天贤王,纨绔嚣张,放浪形骸,无恶不作,如此恶劣之人,却在丞相之子身上栽了跟头,之后随军出征近两年,却让我在山中捡到了重伤濒死的你,若是我猜的不错,你是为了容衡玉吧。” 纳兰镜闻静静听着,眼睛一瞬不瞬地注视着他,她早该想到的,纳兰镜闻的名声传遍千里,谁人不知,更何况聪明如他。 那颗药不知是何用,但她只有一点是确定的,那不是毒药。 “既然你知道我是谁,为何还要与我做戏?” 柳凄山只是笑的温柔,擦去眼角的泪。 “做戏?你觉得我是在与你做戏?” 纳兰镜闻不说话,像是默认了他的说法,他的泪滚烫,滴落在她掌心。 “我与你成婚,与你共枕,同睡一榻,没有一样是假的,更不是与你做戏!” “柳凄山从不与人做戏,更不会将感情当作筹码。” 纳兰镜闻微微张嘴,便听他接着道:“我只爱纳兰镜闻一人。” 纳兰镜闻心中一震,望向他的眼中多了些道不清的情绪。 “你……” “你想说,明知你是如此恶劣之人,世人见你无不鄙夷,我为何会独独喜欢你?” 柳凄山轻轻拉过她没有受伤那只手,与她十指相扣。 “你知道的,我是眼盲之人,我不用眼睛看你,而是用这……” 他将她的手按到心口处,纳兰镜闻甚至能清晰的心脏在胸腔里跳动,如此热烈。 “我用心去看你,所以纳兰镜闻便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子。” 是他柳凄山最珍爱之人。 他笑的愈发温柔,可纳兰镜闻心中却越来越不安,她想伸手拉住他,却猛然发现,自己居然动弹不得!甚至无法开口说话! 她确定自己没有中毒,那便只有…… 柳凄山刚刚喂她的那颗药! 她瞳孔紧缩,死死盯着柳凄山,可他像是没感觉到似的,自顾自说着。 “我后悔了,我不要同你一起死,我只要你活着,好好活着。” “不论生死,不离不弃……” “我先违背诺言,那便让我先下地狱可好?” 他温柔询问,颤抖的手覆上她的面颊,贪恋地抚摸。 “那颗药可以护住你的心脉,只是要委屈你暂时不能动弹。” 他捧起她的脸,虔诚而又坚定的在她额上印下一吻。 “我爱你,你要记得我。” 纳兰镜闻无数次尝试动弹,可仍旧无法动弹半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柳凄山松开她的手,踉跄起身。 脚踝的疼痛让他脸上的笑意维持不住,撑在石壁上喘气。 那双曾让她失神的眼睛,在这昏暗的洞穴之中竟如此明亮,如同黑夜之中擦亮的一点星火。 “愿作远方兽,步步比肩行。” “愿作深山木,枝枝连理生……” 枝枝连理生…… 好熟悉,好似在哪听过…… 纳兰镜闻双目猩红,额角青筋暴起,她看着柳凄山踉跄的背影,听着越来越不清晰的呢喃,只觉浑身血液都已冰凉凝固,她无能为力,只能看着柳凄山离自己越来越远。 只能看着他踉跄着跌倒,又重新站起来,如此反复。 一直以来,她都认为自己是冷血心狠之人,为了活着可以放弃一切,利用所有,可她遭报应了,前所未有的报应,那颗心竟可以这么痛,像是将她灵魂撕裂,生生撕成两半,血肉之躯无法承受之痛! 一滴滴的泪砸下来,烫的她几近窒息。 她有多久没哭过了? 太久太久了,久到她自己都记不清了。 哭无法解决任何事,她从小便如此告诉自己,所以即使是面对背叛,伤痛也从未哭过。 柳凄山这个骗子! 嘴上说着爱她,却留她一人在这! 是骗子,也是最愚蠢的人! 这世间根本没有任何人值得让他弃自己性命于不顾! 纳兰镜闻如今无比煎熬,凄楚苍凉,她听见柳凄山将那些人引开,听到杂乱的脚步声朝着更西面而去。 突然想到什么,浑身一震,竟是吐出一口血来。 西面…… 是悬崖! 柳凄山竟是想要将他们引到悬崖处!可如此的话,他也无路可退! 她目眦欲裂,疯狂地想要运转内力,丹田处像是巨大的黑洞,没有半分动静,她开始想要将那原本融合的力量抽出,既然不能为她所用,那留在她体内便没有任何用处! 随着力量一点点被抽出,她浑身都因疼痛而剧烈颤抖起来,口中鲜血不断喷涌,嫁衣如火,染上大片的鲜血。 可她仍旧不肯放弃,固执地将那霸道的力量抽出,丹田处也残缺了,眼前开始阵阵眩晕,依旧咬紧牙关坚持。 皮肤开始破裂,原本的伤口被撕扯扩大,不断有鲜血流出,筋脉寸寸断裂。 蚀骨的疼痛将她淹没,几乎要喘不过气来,可她别无他法,她要去找柳凄山! 她一定要救他! 那股力量被彻底抽出,在她体内横冲直撞,可唯一让她庆幸的是,她居然可以动了。 “嘭”一声倒在地上,筋脉断裂,形同废人! 不该是这样的! 咬牙运转内力,尝试去修复筋脉,压制那股力量。 试了无数遍,仍旧不行。 怎么办? 到底该怎么办?! 绝望笼罩着她全身,那抹青衣不断从她眼前闪过,那温柔的笑,那决绝转身的背影,如同梦魇般缠着她。 柳凄山…… 第32章 梦碎 身死 她想伸手去触碰,可无论如何都碰不到,消散的无影无踪。 她从来都不信命,多少次都硬生生杀出条血路,这次也绝不会就此放弃! 开始调动内力与那道力量直面迎上,一下又一下的撞击,疼得她眼前阵阵昏黑,呻吟不断从口中溢出,身上所有的伤口处不断淌着血,将火红的嫁衣染成暗红色,甚至于地面上都聚集了摊血水。 她无法停止,要么将那霸道的力量通过媒介逼出体外,要么就完全压制住它! 可现在的情况,她只能选择后一种,不成功便只有死路一条,鲜血流尽,爆体而亡! 那力量当真是极为霸道,逼得她毫无还手之力,金色的光芒极为耀眼,快要将她为数不多的内力尽数吞没。 好冷…… 她的身体已经变得冰冷,温度极速流失,她怕是要死在这回暖的春三月了。 意识开始模糊,浑身没有一点力气,筋脉寸断,丹田受损,内力被完全吞噬,生机全无。 真的好冷…… 她睁着眼,可眼前却已什么都看不见,没有一丝光亮,口中鲜血不断溢出。 柳凄山便是生活在这种世界吗? 看不到一点光亮和色彩,只有虚无一片,他也是这般绝望吗? 那温柔坚韧的男子啊…… 女子缓缓闭上眼,倒在无人的洞穴之中,生死不明。 而就在她气息尽散的前一秒,身上突然爆发出刺眼的金光,将整的洞穴映照得白茫茫一片,鸟兽腾飞哀鸣,凄厉绝寰。 那金光穿透洞穴,将整个山头包裹,所有生灵皆匍伏在地,不敢抬头看一眼,那是一种对绝对力量的敬畏。 百姓们都看着这异象,皆面露震惊与崇敬,甚至有人当场伏跪在地,高呼:“天降异象,福泽千秋!” 而有人见状则是目露惊恐,四国皇室皆派人探查,各方势力齐齐出动。 沉寂了上百年的大陆因这次异象发生了巨大的变动与震荡。 人心惶惶。 那道金光持续了整整一个时辰,才逐渐暗下来。 纳兰镜闻原本飘散的意识逐渐回归,只觉得自己似是泡在温水之中,洗涤着全身,浸润着暖意,让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 一片融融暖意中,意识逐渐清醒,却像是被困在一处虚无缥缈之中,这里什么都没有,目光所及皆是一片纯白,金光大盛到极致的白。 她感觉身上蚀骨的疼痛消失了,筋脉断裂之痛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是一种饱胀的充盈感,一点一点融入身体,清晰的感觉到筋脉和丹田在被点点修复。 而那霸道的力量也温和下来,开始慢慢游走在体内四肢,以极其亲昵的姿态,她惊奇地发现,那力量突然在帮她修复身体的破损。 很舒服,也很诡异。 她好像死了一次,这具躯壳也完全损坏之后,又重塑了一具。 在筋脉被彻底修复好后,躺在地上的女子猛地睁开了眼,那双眸子漆黑深邃,似破空万物之后独带的万年孤寂,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纳兰镜闻有些僵硬起身,动了动自己的手臂,并没有发现任何不适,甚至身体更为轻盈。整个人像是被完全改造过一般,不像是她的身体了。 像是为了验证这一点,她开始打坐运气,那股力量居然像是如遇主人一般,亲昵地为她所用,很听话,同之前大相径庭。 趁此机会,赶紧融合,占为己用。 她发现,这具身体原来的那点内力竟完全消失不见了,无影无踪,探不到丝毫熟悉。 而丹田被完全修复,那股力量也极为听话地朝着她丹田而去,越来越顺利,直至完全吸收。 彼时她只觉得浑身上下说不出的通透轻盈,身上暖洋洋的,充斥着力量。 纳兰镜闻起身。 ,将自己的袖口掀开,哪还有什么伤口,触及是肤若凝脂,白皙透亮的皮肤。 之前的所有伤口和疤痕都消失不见,整个身体像是脱胎换骨,换了层皮。 这就是传说中的洗经伐髓? 若真是这样,代价未免太大了?! 没时间去管这些,再不敢耽搁,提气朝着西面而去,她的柳凄山还在等着她。 可越往西,让她越是心惊。 一路上有着零散的尸体,是想要杀她的那群人,查探一番,皆是被剧毒毒死的。 而能制出如此剧毒的人只有柳凄山! 也不知他身上的毒够不够用。 再往西面而去,尸体开始逐渐减少,看得出柳凄山身上的毒快要用完了。 她面色愈发凝重,眼神如寒冰利刃,脚下生风,将速度提到极致,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刮得脸生疼,可她依旧不敢停下片刻,只怕去的稍稍晚了些,柳凄山便遭遇不测。 只希望他能坚持的久点,撑到她去救他! “王爷!” 在途中,竟遇到了容衡玉的人。 她警惕地看向他们,将他们身上的服饰扫过,确认不是敌人的伪装,警惕才稍稍松了些。 又看到了那两名来找她的女子,居然没死! 只是受伤颇重,仍旧坚持着。 可她如今没有心情去关心她们的伤势,冷声道: “可有看到同我一起的男子?!” 众人摇头。 “我们看到了王爷留下的记号一路寻找,但中途记号断了便在周围寻找,在一处发现了血迹,沿着血迹探查过来便发现地上的尸体,一路到这,便遇到了王爷您。” 纳兰镜闻心下一沉,再顾不得询问,提气飞快朝着西面悬崖而去。 而他们则跟在纳兰镜闻身后,什么都没说。 他们的目的是将纳兰镜闻带回去,而若是不找到那名男子,王爷恐怕不会跟他们回去,只能跟上去。 纳兰镜闻身形如影般掠过,激起地上一片尘土。 她愈发心惊,看到了地上的红绸,是嫁衣上的布料,明显是被撕碎的。 快了…… 就快到了……. 然而,到了悬崖边,她却迷茫了,这里只有凌乱的尸体,却没有柳凄山。 悬崖之上,山风呼啸,重重云雾缭绕,不见底的深渊,令人望之胆战心惊。 纳兰镜闻脚步沉重,一步步走过去,身体仿佛被一根无形的绳子束缚住,走得慢极了,像是用尽了浑身的力气。 她将那些尸体翻开,不是…… 这个不是…… 这个也不是…… 越到后面,指尖颤抖的越是厉害,双唇紧抿,苍白的不像话,眼底像是染上了血色,赤红一片,眉眼之间戾气不断翻涌。 她状若疯魔,不停地将那些尸体扒开,丢出去,扒开,再丢出,力气仿佛用不完似的。 第33章 梦碎 身死2 众人赶来之时,便见如此情形。 纳兰镜闻置若罔闻,仿佛没有察觉到他们的到来,继续将那些尸体一个个扒开,直到最后,仍是没有看到柳凄山。 眼中氤氲着无尽的风暴,垂在身侧的手攥紧,浑身绷着,垂眸不语。 众人看了看地上凌乱的尸体,朝着纳兰镜闻跪下。 “王爷!那位公子恐怕……” 后面的话不说,大家也心知肚明。 纳兰镜闻背对着他们,那如火般的身影,身上缠绕的是阴郁窒息的气息。 她缓缓走到崖边,山风拂面,风沙太大,让人红了眼。 脚步一顿,那道身影停了下来,弯下腰像是捡起了什么。 纳兰镜闻突然笑出了声,垂着头看着手中的青玉簪。 那笑声沙哑压抑,郁气缠绕,让人不吝而寒。 她细细摩挲,青玉簪上出现了一道裂痕,一丝血气进入,如心口朱砂般滚烫炙热。 她闭上眼,沉默了很久,再开口时,已是平静,只是那双猩红的眸,仍未褪去。 将青玉簪放到怀中,转身道:“到崖底搜,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用尽全力说出来的。 “是!” 他们虽是容衡玉的人,但如今他们的主子不在,主子又交代要带王爷回去,他们便只能听王爷的话。 纳兰镜闻站在山巅之上,云雾之中,被袖袍遮盖的手隐隐颤抖着,心脏处像是被剜开一道血淋淋的口子,可她面上平静,无人看得出她有多痛。 柳凄山。 她一定会找到他! 他即使是死,也是她纳兰镜闻的人!她定会用尽一切办法,哪怕神形俱灭,也一定将他复活!! 既然她能死而复生,从一个世界穿越另一个世界,魂魄附在这具身体之上,那便一定有复活之法,踏遍千山万水,黄泉奈何桥边,撕碎时空裂缝,也定将他的魂魄抓回来!!永生永世绑在她身边!! 众人搜了有多久,纳兰镜闻便在山巅之上站了有多久,心脏早已麻木,浑身冰冷一片。 “王爷,我们尽力了。” 所有人跪在她身后低着头,身上皆是尘土,没日没夜地在崖底寻找,即使他们训练强度极强,也仍旧感到疲惫。 崖底没有柳凄山的身影,只有血迹,要么就是没死,要么就是被野兽叼走了。 而这座悬崖,深不可测,摔下去必死无疑,没有一丝生还的机会,大家都心知肚明,找不到尸体,便只有被野兽叼走这一种可能。 纳兰镜闻睁眼,眼中漆黑一片。 突然,脸上有些凉意,她抬手,便见白色的雪下得纷纷扬扬,凄凉刺骨,如泣如诉。 这春三月竟下起了雪! 纳兰镜闻静静地看着这场雪,白雪沾上她的墨发,覆在她的眼睫之上。 丝丝凉意浸入骨髓,冷得她颤了颤,竟让她生出绝望之感。 柳凄山…… 凄山…… 山风凄冷山木悲,虎不敢啸鬼夜啼。 当真是情深不寿。 她转过身来,绕过地上跪着的一群人,直接下山。 “走吧。” 丢下一句,便不再管他们,自顾自地离开。 众人迅速起身,跟了上去。 纳兰镜闻回到了家中,她和柳凄山的家,院子一片狼藉,所有拿出来晒的草药都被打翻在地,一片狼藉。 屋子墙面破损,大门被卸了下来,丢在一旁,屋内凌乱。 她沉默着将木架拾起,将院子内所有被打翻的东西收拾好。 众人想过来帮她,被她拦在了院外。 她不希望这个地方再被外人踏足了,这里只属于她和柳凄山。 她花费了整整一天,将所有破损修补好,不放过一丝一毫,可很多地方,不是她想要复原便能复原的。 站在躺椅前,面容沉静。 柳凄山闲时总爱躺在躺椅里读书,安安静静的,听话极了。 而她总爱将他捞起来放在自己怀中,躺在躺椅中,让他在自己怀中读书,每每这时,他虽会脸红着推她,见推不开,便也乖乖的不再挣扎,一起窝在这张小小的躺椅之上。 她最爱他红着脸的模样。 想要斥责她却又舍不得的模样。 纳兰镜闻轻声笑了笑,再次躺了上去,手中是他时常拿在手上的书,细细摩挲,感受着柳凄山的气息。 她到底是太装模作样了,哪有什么最爱,柳凄山任何样子,她都分明喜欢的不行。 这里所有,都残留着柳凄山的痕迹,曾经那么鲜活的人,现在竟不知生死,下落不明。 捏着书的手渐渐收紧,力道大的像是要将书撕碎。 又很快回过神来,将书重新放回架子上,动作小心极了,仿佛是什么珍宝。 站起身走到门口,眼神将屋内所有都扫过一遍,似是要将这屋内的一切刻入脑海之中。 最后转身退了出去,亲手关上被她修好的门。 背影决绝,不带有一丝留恋。 院外是一众等着她的人,见她出来,下意识想要上前,后又想起什么,生生停住了脚步。 纳兰镜闻的目光从他们每个人身上淡淡扫过,众人只觉得周围空气都凝滞了,压的他们喘不过气,头低了下去。 与此同时,不免感到心惊。 这是京师人人喊打,不学无术的纨绔吗?!岂会有如此强大的气场?他们都是受过专业训练的,竟轻易就被拿捏住。 虽心有所想,面上却是冷肃,未曾表现出来。 纳兰镜闻收回目光,众人只觉得身上的重压一下子消失不见,皆不由得呼出一口气。 最初那女子上前一步询问。 “王爷,可要属下派人守好这里?” 纳兰镜闻瞥了她一眼,并未多说什么,“不用了,回京吧。” 说完便抬脚离去。 她并不是不珍惜这里,这里是她和柳凄山的家,怎么会不珍惜呢?可他们是她那所谓王夫的人,是容衡玉的人,她不了解容衡玉,更信不过他们。 她要发展自己的势力,只有自己的人,才能多信几分。 纳兰镜闻离开这,什么都没带走,仿佛一切都没有变,唯一带走的,便是那根青玉簪。 那是她同柳凄山的定情之物。 总有一天,她会再次为他戴上这根簪子。 再次回到这里。 第三十四章 马车上。 纳兰镜闻接过递来的茶水,抿了一口,瞥了她一眼。 “你叫什么?” 女子垂着脑袋,不敢抬头窥视。 “属下红云。” 她便是那天来寻纳兰镜闻二人其中之一。 纳兰镜闻望着她,指尖轻点杯壁,似在打量些什么。 原主的记忆中,容家在朝中声望极高,且是实打实的皇党,世代为相,可谓是祖祖辈辈都手握大权,她那所谓的皇姐,即使现如今已是女皇,见了容家之人,也要给几分薄面。 而容家这一代却是没落了,未出一女,唯有容衡玉一个儿子。 按理说,容衡玉应该入宫为后,以表容家对皇室的衷心,却让原主一搅和,凤后没当成,反而嫁给了她这个纨绔当王夫。 原主当真是好大的胆子。 她当真不知道容家代表着什么吗? 容丞相勃然大怒的原因不仅仅是原主将容衡玉强上了,更是因为若容家无人,被这么一打断,帝王的猜忌,帝王之怒容家承受不起。 所以她先发制人,前去告御状。 而她那皇姐不知怎么想的,竟将容衡玉赐给了她。 不过也对,皇家不需要一个不清不白的男子当一国之后。 容丞相可谓是恨死原主了,此次虽不至于失了帝王全部的信任,却也一落千丈,此次事件在朝中算是掀起轩然大波,毕竟牵扯甚广,不仅仅是强抢了一个男子的事。 严重的话,朝中势力恐怕要重新洗牌。 暗中那些弯弯绕绕不说,大家也心知肚明。 而原主倒好,引出那么大的事,就这么一走了之,留下个烂摊子给她那皇姐处理。 原主好像是真的不关心皇家之事,在军中近两年,竟真不知如今朝中局势。 就连心爱的容衡玉,也舍得丢在王府之中两年之久,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她这个贤王不喜欢她这个王夫呢。 可若是不喜欢,为何又追他追的紧,大张旗鼓地做了那么多讨人家欢心的事,最后又恼羞成怒给人家下药,强占人家身子,若不是知道她那皇姐宠爱她,一定会将人赐给她,恐怕再纨绔,也不敢这么去动容家的人。 容家作为世家大族,底蕴极深,朝中势力盘根错节,恐怕不少是容家的人。 而眼前这些人…… 作为如此大族,岂会没有自己的势力?来保护自己的安全。 只是不知,这群人是隶属容家,还是容衡玉。 纳兰镜闻探究的眼神落到女子身上,后者虽面上不显,可从那略微紧绷的身体,可以看出她的紧张。 女子垂着脑袋,虽早已体会过纳兰镜闻身上那若有若无的威压,但心中仍旧掀起滔天骇浪,这种压力,她曾经只在自己主子身上感受到过。 “王夫受重伤?至今仍未醒?” 纳兰镜闻紧盯着她,不放过她脸上任何神情。 红云闻言,眉头微皱,脸上担忧的神情不似作假。 “是。” “既然如此,你们如何收到他的命令前来寻我?” 容衡玉找她做什么?她若是他,只希望她能死在战场上才好。 红云低着脑袋继续道:“主子在昏迷之前,特意吩咐属下,一定要将您带回京。” 纳兰镜闻伸手,将茶杯递给她,她下意识接过来,突然那杯子朝着一旁歪去,落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红云心下一惊,立即想要挡住迎面而来的攻击。 纳兰镜闻却早有预料,反手一个小擒拿,直接制住了她。 红云脸上难掩震惊之色,这是什么武功招数?竟能将她轻而易举制住! 纳兰镜闻看了她一眼,语气危险。 “我又如何知道,你们是否真是容衡玉派来的?” 红云沉默片刻,道:“我怀中有样东西,王夫说,您看了便相信了。” 纳兰镜闻闻言,另一只手伸进她怀中,当真摸到一样东西,拿出来一看,令她有些惊讶,眉头上挑。 竟是一枚玉佩。 上好的羊脂玉雕刻的玉佩,玉佩上所用的穗,也是金丝红线制成,珍贵程度可见一斑。 她记得这玉佩是别国进贡,她那皇姐让她选,那么大一堆贡品中,独独挑中这枚不起眼的玉。 不过后来那堆贡品还是被她皇姐分了一半给她。 当时为何选这枚玉佩呢? 貌似是一眼看中,便想到了容衡玉,觉得他戴着肯定好看。 陌上如玉,公子无双。 可惜了,容衡玉从来都不是温润如玉的公子,他背景强大,又名动京师,。 若说别家公子是一枚玉,而他便是名贵的珠宝,浑身上下皆透着浑然天成的贵气,令人望而却之,又令人为之疯狂。 端庄华贵集于一身。 自然说的是容衡玉。 这是贡品,自然是不能随意丢弃,容衡玉即使不喜欢,碍于皇家颜面,也不得不收下好好放着,只是从来没看他佩戴过罢了。 如今倒是成为他们相见的信物。 虽然这玉佩有可能是伪造的,毕竟能人异士众多,但她手上这枚绝对不可能是伪造的,因为玉身上有原主留下的印记。 将玉佩丢还给红云,后者小心接过,欲言又止地望了她一眼,只能将玉佩又放回怀中。 她觉得眼前之人不像是京中所流传的那样,所以有些话,她只能重新斟酌再说。 纳兰镜闻可不管她心里有多少弯弯绕绕,靠着椅背,皱了皱眉。 不太满意,接她回京竟如此简陋的马车,再怎么说她也是女皇宠爱的贤王,即使有再多的人对她不满,可谁又敢说什么? 这马车…… 也就只有容衡玉敢如此怠慢她了。 “说吧,找我回去到底是何事?还是说你家公子想通了,要和我好好过日子?” 红云脸色有些僵硬,莫约是想到她是如何将他们的公子娶进府的,神色变幻 ,还是低下头,恭敬道:“属下不知,只是听闻嘉王从封地回了京。” 她只说了一句,便不再多言,皇家之事不是下人可以随意说道的。 纳兰镜闻却来了兴趣,睁开眼。 嘉王? 她那姨母的女儿? 在上一任夺权斗争之中,皇室宗族中共有十五位皇女,而那次斗争可谓是腥风血雨,步步为营,稍有不慎便是万丈深渊。 而最后的赢家自然是她的母皇。 第三十五章 而她那位姨母,是唯一没有参与十几位皇女之间斗争的,所以母皇登基之后饶了她一命,给她封了王,赏赐了封地,打发地远远的。 毕竟留在身边也是个隐患。 而她这位姨母莫约是不太行,上了四十才得了一女,其余再没有子嗣,老来得女,便是千娇万宠着长大。 姨母死后,她这个女儿便继承了王位和封号。 一直以来,那边都是安安静静的,每三年回京一次。 而这次却提前回京了,也不知打得是个什么主意。 纳兰镜闻眸色诡谲,马车内格外寂静,红云的心脏加速跳动,令她有些许窒息。 这么看来,不是容衡玉让她回京了,恐怕是她那皇姐吧? 容家听命于皇姐,宫中派人寻找她,声势浩大,而私底下派容家势力找她,声东击西。 到底是什么让她这位皇姐如此警惕? 警惕到不得不让她这个众所周知的纨绔回去帮她? 那刺杀她的人,又与此次事件有没有关系? “还要多久才能到?” “回王爷,最快的话,还需十日。” 十日。 这古代确实不方便,不过她在外流浪好几个月,这十日也不算什么,这么几个月都等了,他们便再等十日吧。 她挥挥手,示意她出去。 红云听话退了出去,她则闭眼假寐。 折腾了这么久,已经数日没有好好休息过了,一直都紧绷着神经,眼中已布满血丝。 不是她不肯休息,而是她一闭眼,柳凄山离去的一幕便翻来覆去地在她眼前重现,她伸手想要抓住那衣摆,可每一次都扑了个空,从梦中惊醒。 红云见她总是睡不安稳,便给她点了安神香。 其实没什么用,这是她的心病,并不是靠一些安神香便能解决的。 睡不着,便只能闭眼休息,养足精神,她不想回去没有足够的精神去应付那些事。 她虽是纨绔,不管朝中之事,可有些东西,是生来就背负的,并不是一直逃避,说不管便能不管的。 她可不会傻到认为京师是祥和一片,那她早就被啃的连骨头都不剩了,藏在暗中的波涛汹涌才是最让人防不胜防的。 在马车上也不好休息,这么奔波了几日,终于来到城镇上。 “在城中休整一夜,明日再赶路吧。” 她不急。 红云犹豫了一下,点头答应,走到前面吩咐。 该说不说,她们这恢复能力确实挺厉害,上次的伤确实很严重,这才多久,又恢复如常了,也不知用的什么药。 “王爷,前面有一家客栈,我们去那家歇下可好?” 纳兰镜闻点头,她不在意客栈如何,能休息便可,毕竟她连破草席子都睡过,对这些也没多少讲究。 “在外便别唤我王爷了,叫我小姐吧。” “是,小姐。” 在外面最好还是低调点,免得惹上什么不该惹的麻烦。” 她放下帘子,继续闭目养神,思索着重生穿越之后的所有细节,到底是何人如此恨她,原主又惹上了什么人要遭此横祸? 正想着,马车突然一个急刹,她稳住身形,不悦地睁眼开口。 “发生了何事?” “小姐,前面有人卖身葬母。” 纳兰镜闻皱眉,“绕过便是,停下作何?” “围了太多人,无法继续前行。” “那就绕道!” 红云再次犹豫。 “有事就说!” 纳兰镜闻极不喜欢说话做事都犹犹豫豫,吞吐之人,放在现代,若是合作方是这种人,她绝不会跟对方合作,她需要的是杀伐果断,雷厉风行之人,在商场上太过犹豫只会错失良机。 “所有道路都被人群堵住,无法通行。” 卖身葬母,如此大阵仗? 纳兰镜闻掀开帘子,走下马车。 红云一惊,立即下跪。 “小姐。” 纳兰镜闻随意拂手,红云立即会意站了起来。 “走吧,去看看到底何事。” “是!” 她走过去,或许是气场太过强大,人们下意识为她开辟了一条道路,等反应过来时,已经这么做了。 “给你钱让你葬母已是仁至义尽,别给脸不要脸!” “我先来的,你们莫要不讲理!” “你们都给老娘起开,我出一百两!” 纳兰镜闻打量着争抢的几人,周围围了一群人在看热闹,津津乐道,跟看猴似的。 给了个眼神给红云,她立即会意,递给一旁围观的人一锭银子。 “请问,这是发生了何事?” 那女子接过银子,惊喜地擦了擦,随后警惕地看了眼周围,将银子塞入怀中。 “你才来的吧,不知道也正常。” “就是卖身葬母那戏码,不过这次卖身的男子容貌惊为天人,才惹得她们这三人在这争抢。” 女子咂巴了下嘴,在红云耳边道:“这男子,当真长得好看,不然也不至于让这么多人生意都不做了,跑到这来看她们抢人,我若是有钱,也想将那男子买回去。” 纳兰镜闻听了,若有所思,红云看过来,又朝她递了个眼神,红云立即继续询问,“请问这三人是?” 女子抬了抬下巴,对着那锦袍蓝衣的女人道:“看到那个没,那是县令家的。” “那个白衣,这么冷还拿着个扇子在那扇的,是我们这首富家的嫡女,明明一身铜臭味,还非要装读书人。” “那个金色衣服的,是那白衣女子的对家,也是做生意的,万年老二。” 红云得到信息,又给了她一锭银子,女子笑了笑,揣进怀中。 “还想问什么,我一定知无不答,言无不尽。” “不用了,多谢。” 红云回到纳兰镜闻身侧,将得到的信息告知她,纳兰镜闻站在那,冷眼看着场中的一切。 “小姐可要救那名男子?” 也不怪红云会这么问,毕竟原主好色是出了名的,况且京中那些个富家贵女们,总爱搞这一出从天而降救美男的戏码,让人家男子感动的涕泗横流,对她们死心塌地。 享受这种英雄主义。 可纳兰镜闻从不救无用之人,没有价值的人,养着也是吃白饭,也不爱美男,更不崇尚英雄主义,她只在乎自身利益。 “暂时不用。” 她不明说,红云也不好揣摩她的心思,只能安安静静待在身旁保护她的安危。 第三十六章 “你们知不知道我母亲是谁?敢跟我抢!” “谁不知道你母亲是谁?!那又如何?你还要仗势欺人不成?!” “你!!” 白衣女子看着二人吵架,手中的扇子扇个不停。 “你们懂不懂先来后到?是我先来的!” 金色衣袍女子嫌恶地看了她一眼,翻了个大白眼,又觉得冷嗖嗖的,瞥了眼白衣女子,一把将她手上的扇子拍掉。 “你装什么装?!现在这么冷还拿个扇子,你脑子有病吧!” 白衣女子扇子被打掉,又被如此辱骂,气得差点想要动手,涨红了脸,指着对方的手不住地颤抖。 “你!!简直粗鄙不堪!!” 她气的大喘气。 金色衣袍女子闻言又翻了个大白眼,一副看不起她的模样。 “你不粗鄙,装什么读书人呢?谁不知道你大字不识几个,还在我面前装起来了?!” 白衣女子再次被气得浑身发抖。 “你!!” “你什么你?!还学人家穿个白衣,还当真以为自己仙气飘飘,不食人间烟火啊?先把你身上让人恶心的铜臭味洗掉再来跟我说话!” 女子被气得白眼一翻,晕过去了。 金色衣袍女子见状,往后大跳一步,就像害怕被碰瓷似的。 “说不过就晕,还想跟老娘抢人,我呸!” 白衣女子晕过去后,便有下人打扮的给她抬走了,众人一片唏嘘,竟然如此弱鸡。 蓝色锦袍的女子见状,不动声色地站远了些,开口道:“既然你不肯让步,那便让他选择要跟谁走吧。” 金色衣袍女子斜睨了她一眼。 “就这么办!” “说吧,我们二人你要跟谁走。” 她们这么商量,浑然不顾地上着薄衫的男子,就像是小倌馆中任人随意挑选宰割的小倌。 纳兰镜闻淡漠地看着场中的一切,倒是对金色衣袍的女子来了点兴趣。 嘴毒,脾气暴躁,有钱,精神状态良好。 即使是面对上两个家世比她强的女子也毫不退让。 听到她们如此决定男子的去留,才终于将目光落到一直低着头沉默不语,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他没关系的男子身上。 他跪在那,穿着薄薄的衣衫,挡不住线条流畅分明的身形,若隐若现,薄肌下像是蕴含着即将喷薄的力量,勾起想要将他驯服的欲望,让他臣服脚下,虽没看到脸,光是这身材,怪不得能让这几个在这有头有脸的人争抢。 这种身材的人,就算是做苦力也不会赚不到葬母的钱吧?要跑到这大庭广众之下卖身葬母? 男子听到那两名女子的对话,终于动了动,随后缓缓抬头。 “嘶。” 众人的抽气声。 而男子恍若未觉,目光穿过人群,与纳兰镜闻直直对上。 纳兰镜闻甚至没有多余的表情,冷淡的同他对视,周围惊艳的话语声她不是没听到。 这个男子确实很漂亮,不是柳凄山那种清雅如竹般的温润舒适,而是带着野性张狂的美,如同草原上的狮子,让人想要征服。 棱角分明,眉眼深邃,比普通男子的肤色要黑一些,美得令人恐惧,极具危险性。 令纳兰镜闻另眼相看的不是他那极具侵略性的长相,而是那双睛蓝的眼睛,明明长相如此张扬,眼睛却如天空般透亮明澈。 这两种形成极大的反差,竟同时出现在一人身上。 不过纳兰镜闻对他没兴趣,附耳在红云耳边说了些什么,红云脸上出现愕然的神情,随即恭敬垂头。 “是,小姐。” 纳兰镜闻没再给这出闹剧一个目光,转身绕过人群,朝着客栈方向而去。 两名女子很快从惊艳之中回神,不耐烦地催促。 “我们二人你到底想要跟谁走,选一个吧,若是错过了,你母亲可好错过埋葬的最好时辰了。” 男子神色漠然,没有给她们一个眼神,追随着纳兰镜闻的背影,随即开口,嗓音沙哑冷硬。 “小姐,请留步。” 他朝着纳兰镜闻的方向跪下,望着她。 “那位红衣小姐,请留步。” 这下,所有围观之人的目光都落到了纳兰镜闻身上。 后者神色闪过些许不虞 ,转过身盯着他,红云也有些不悦,警惕地盯着男子。 男子仿佛未察觉到红云的杀意,面容淡漠,看着纳兰镜闻,微微垂下脑袋,语气生冷却带着丝软意。 “……求小姐买下我。” 众人被这反转搞的摸不清头脑,眼神在二人身上来回扫视。 两名女子有些懵,随即很快反应过来,蓝色锦袍的女子皱着眉,望着纳兰镜闻。 “你又是何人?” 金色衣袍的女子双手环臂,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纳兰镜闻,没有开口。 纳兰镜闻却没有分给他们半个眼神,略带威压的眼神落到男子身上,男子仍旧跪在那,直挺的脊背甚至没有弯一分。 “我不需要暖床的。” 她脸色有些冷,说出的话也不带情面,她不喜欢有人逼迫她,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 男子没有被羞辱的难堪,只是望着她,睛蓝的眸子未有半分波澜。 “求……小姐买下我。” 蓝色锦袍的女子不悦了,她还没有被男子当众如此下面子过。 “你就这么下贱,人家不要你还上赶着?给你钱让你葬母已是抬举你了,别不识好歹!“ 纳兰镜闻收回视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男子面对女子的羞辱,没什么表情,抿唇注视着那逐渐远去的红色衣角。 红云见状,想起纳兰镜闻吩咐的事,走到金色衣袍的女子身边,女子后退一步,一脸警惕,满脸写着生人勿近。 红云也上道,停在了离她一步之处。 “小姐,我家小姐请您若风阁一聚。” “你家小姐?刚刚那个红衣冷面?” 红云眼角抽了抽,面无表情道:“是。” 金色衣袍女子再一次后退一步,双臂环胸。 “你家小姐见我做什么?我可不好女色。” 虽然她家小姐确实长得……很不错,但自己不好这口。 红云极力忍住想要抽搐的嘴角,被训练地良好的素质还是让她恭敬回道:“我家小姐只是有意与您结交,并不是您想的那样。” 女子撑着下巴,状似思考,眼珠滴溜转了一圈,落到还跪在那的男子身上。 “行,本小姐知道了,我会去的。” 红云见她同意,作揖行礼后转身离去。 “小姐,那位小姐为何想要认识您?” 女子的丫鬟在她身边有些疑惑询问。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走吧,回府收拾收拾赴宴去。” 她刚走出一步,似想到什么,扭头回来走到男子身边,啧啧两声。 “罢了,既然你不愿跟着我,这钱你便拿去将你母亲好生安葬了吧。” 说罢,丢下一百两银票在他跟前,随即瞥了眼一旁的蓝色锦袍女子。 “看什么看,赶紧走人吧,人家不愿跟着你,难不成你还想当街强抢民男?” 蓝色锦袍女子像是被戳中了心事,有些气急败坏地怒吼。 “关你什么事?!” 这话一出,所有围观人看着她的眼神都变了,她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怒吼道: “看什么看?生意还想不想做了?!” 见她发火,众人才散开,只是还有不少目光流连在男子身上。 第三十七章 金色衣袍的女子不屑地睨着她这副无能狂怒的样子,“不会是被我说中了吧?这次的事大家可都看着呢,你若是真这么做了,传到你母亲耳朵里,你猜猜,会发生什么?” 蓝色锦袍女子脸色一变,似想到了什么,毫无威慑力地瞪了她一眼,转身拂袖而去。 金色衣袍女子嗤笑一声,抬脚便要离去,却不想走不动,回头一看,竟是被人扯住了衣摆。 “做什么?” 男子仰头望着她,淡色的唇抿着,缓缓道:“请小姐帮我个忙。” 女子一愣,将自己的衣摆从他手中扯出。 “让我帮你?你能给我什么好处?还是说你要把自己送给我?” 男子眼眸微垂,平静道:“只要不是我这副身子,您尽管开口。” 女子有些不耐,又见他这个任打任骂的模样,有些烦躁开口。 “说吧,让我帮你什么事?” 男子那双澄澈的眸子望着她,让她有些不自在地别过眼去。 “求小姐带我见那位小姐,您带我去就好,其他便与您没有任何关系。” 女子这才又转过头,正式开始打量他。 看了一会儿,并没有发现什么特殊的地方,略有些凉意地开口。 “你还当真是痴情。” 男子不语,再次垂首,有些木讷的样子。 “行吧,你先去把你母亲安葬好,一个时辰后这里集合。” “谢谢小姐。” 随后起身将地上裹着草席的尸体抬走。 丫鬟又凑了上来,顺着她的视线看男子离去的背影。 “小姐,你喜欢就趁此机会绑回府呗,反正您也给了他银票。” 女子回头给了她一个爆栗,“说些什么屁话,你家小姐我是那种人吗?人家心有所属,我会干那种拆散别人的事吗?” 丫鬟捂着脑袋,神情委屈。 想说什么,被自家小姐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赶紧回府,别在外面给我丢人现眼。” 丫鬟想反驳,奈何那是她的主子,她的衣食父母,她家小姐说什么,只能应着。 这边纳兰镜闻到达客栈,便吩咐下人烧水泡澡。 将身上的衣物褪去,怀中的青玉簪放在手中,贪恋地细细摩挲。 柳凄山如今尸骨未寒,她身边也危险重重,在暗处的人她都不知是谁,也不知何时会再卷土重来,她就像是困在层层疑云之中,稍有不慎便粉身碎骨。 她在明敌在暗,令人防不胜防。 她想活着,便需要有自己的势力,想要寻柳凄山的下落,也需要足够强大的势力,如今的她什么也没有。 到现在,她仍不愿相信柳凄山已死,他这么天资聪颖,岂会这么轻易就死了? 她也做过最坏的打算,即使柳凄山死了,她也会将他的魂魄抓回来,她说到做到! 将青玉簪小心包好,放置在梳妆台上,随后踏入浴桶内,热水将身体包裹的瞬间,倦意上涌,闭眼休息。 穿越过来这么长的时间,除去同柳凄山在林中那段时日,便再没有好好休息过,一直都在奔波的路上。 她还当真是劳苦的命。 水汽氤氲中,有些模糊了意识,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等再醒时水已经冷了,春寒料峭,这个天气稍不注意也会感染风寒,但纳兰镜闻如今的身体,还没那么容易生病。 “扣扣。” 屋外传来敲门声,纳兰镜闻起身,晶莹的水珠从白皙莹润的身体滚落,滴落到地面,肤若凝脂,不似凡人。 捞过屏风上的红色衣裙,随意披在身上,带子松松垮垮地系着,白皙的肌肤在飘荡的衣袍下若隐若现。 倒了杯水喝下,被熏得有些干的嗓子得到了滋润,坐到椅子上。 “进。” 红云一进来,看到纳兰镜闻如此模样,小麦色的脸上可疑地升起一抹红云,下意识移开眼。 这位贤王的容貌在京中一直备受争议,大部分人说她不像女子,长得跟男子似的,柔柔弱弱的,谁家女子长这么漂亮? 也有一小部分的人认为,女身男相,不免是另一种风情,美人哪管什么男女? 红云也只是听说,对她的容貌有个大概的了解,也不关注,不过一副皮囊而已,远没有她的身份来得令人看重。 不过今日,她才彻彻底底地认识到,贤王的容貌有多大的冲击力,美艳到极具攻击性,令人不敢再窥视半分。 虽貌美,却让人不敢忽视身上那似有若无的强大气场,二者兼得。 红云敛下心神,垂首行礼。 “王爷,柳小姐来了,可要现在上菜?” 纳兰镜闻将茶杯放下,宽大的袖袍因动作而下滑,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臂。 “请人进来,上菜吧。” “是。” 红云不敢再多呆,急忙出去请人,纳兰镜闻见状未有多语,只道定力不够。 很快,一名金色衣袍的女子踏步进来,便是刚刚街上那名女子,名为柳清序,明显回府换了衣服,只不过还是金色的罢了。 柳清序刚走进来,目光瞬间被纳兰镜闻吸引,随即脚步一顿,稍稍迟疑,退了出去,看了看门口的牌匾。 像是确认一般,又走了进去,到纳兰镜闻面前坐下,直勾勾盯着人家瞧。 纳兰镜闻也不恼,任她看个够,手中倒了杯茶放到她面前。 “柳小姐,请。” 柳清序端起茶,可以闻到杯子上纳兰镜闻碰过的地方留下的香味。 她啧啧两声,将茶水一饮而下。 “你这人,怎么长得……” 她突然顿住,想到些什么,有些尴尬。 纳兰镜闻自然知道她想说些什么,人都是视觉动物,第一眼便是外貌,对外貌姣好的人莫名多些宽容,这也是现实。 而在这里,不能说女子长得漂亮,这对于女子来说是一种侮辱,她们并不需要别人赞赏她们的外貌,因为除了外貌,还有更多值得令人夸奖的地方。 男子才需要提升外貌,毕竟大多数男子都是以色侍人。 纳兰镜闻神色淡淡,“长得像男子?” 柳清序也意识自己可能有些冒犯到对方了,正想道歉,便听纳兰镜闻毫不在意道:“就当柳小姐是在夸我了。” “啊?” “柳小姐不喜欢漂亮的人吗?” 柳清序有些呆滞。 “喜欢。” “既然喜欢,那便是夸奖。” 柳清序嘴角一抽,哪有人借着别人这么夸自己的?! 第三十八章 柳清序虽心里吐槽着,面上却未表现出来,端的是个极有涵养。 “不知小姐贵姓?” “镜闻。” 柳清序默默咀嚼着这个名字,思索着这周围有无姓镜的世家或是新起之秀。 头脑风暴半晌,确实没在脑海中搜索到有关这个姓氏的家族。 纳兰镜闻知她在想什么,淡淡道:“我并不是这的人,只是途径此城,稍作歇息,正巧窥见柳小姐的英姿,觉得与柳小姐投缘,想结交一番。” 柳清序干笑一声,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对方这么夸她,倒让她有些不好意思。 不过是当街和别人争男子,算什么英姿。 “过奖,过奖。” 纳兰镜闻勾起唇角,被那抹艳丽的笑晃了神,柳清序有些呆愣地盯着她,脸上还是那傻乎乎的笑容。 “小姐。” 门外传来红云的声音。 “进来吧。” 大门被打开,一群人排列着鱼贯而入端着盘子,一个个摆放在桌上,柳清序赶忙收起脸上有些池的笑容,装模作样地干咳两声,一本正经。 等菜上齐了,红云退了出去,贴心地关上了门。 纳兰镜闻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随即收回目光放在对面的柳清序身上。 “听说这若风阁的饭菜是当地一绝,不知镜某可有幸请柳小姐赏脸品尝?” 柳清序装的很是矜持正经,可那眼珠子都快掉到菜里去了,不过柳家千金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什么好吃的没吃过,到底还是忍住了。 她面容冷肃,看着随意闲适的纳兰镜闻。 “无功不受禄,我柳某不过一个商贾之女,不懂那些弯弯绕绕,不知小姐到底有何事?还请镜小姐明说。” 纳兰镜闻还是那副随意的模样,仿佛对她的话没有半点波澜。 “镜某只是想单纯与柳小姐结交罢了。” 柳清序盯着她,仿佛想从她的脸上看出一丝说谎的痕迹,可是她错了,纳兰镜闻一直如此,始终是那副淡淡的表情。 纳兰镜闻夹了一块鱼肉到她碗中。 “尝尝。” 柳清序垂眸看着碗中白嫩的鱼肉,没有动筷。 她出生商贾之家,自然不会如她所说的那样不懂其中弯绕,反而像世人所说,无商不奸。 从小母亲教她的便是,无利而不往,没有利益的事情,她是不会去做的,同理,这个世间,从来不会有免费的宴席,所有的事都有着目的,她一直深信并牢记。 得到什么东西,便要付出什么代价。 所以眼前的女子,虽嘴上说着单纯与她结交,而她最大的依仗便是她的家世,她是这城中第二富豪之女。 若是没有这层身份,谁会与她结交? 只是她想不通的是,她不是城中最有钱的,前面还有个首富之女,并且刚刚人都在那,为何面前的女子独独找上她? 正常情况来说,是个正常人都会找排第一的那个。 纳兰镜闻见她沉默,也不打断她,静静地吃着饭,这饭菜不过一般,担不起如此大的名头。 她知柳清序的小心和疑虑,不过柳清序确实有点太过多虑,自己想与她结交确实另有所图,可选她也确实是因为她合自己的胃口,人的品行很多时候是从一举一动之中透露出来的,或许连她自己也没发现。 自己选她也是因为她品行端正,不同其他两人,一人是小人,另一人又太装,将名头看得太重,心思不正。 纳兰镜闻对自己的眼光极为自信,但她不是神,终究只能看个大体,知道对方是怎样的人,对于人的野心和无止境的欲望,她猜不准,否则她真成神了。 人是一种极其复杂的生物,被逼到绝境时,能做出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欲望的深渊永无止境,罪恶,贪婪也由此衍生。 人性如此,不然她也不会死亡,被身边人背叛,来到这个地方。 但柳清序警惕也实为正常,若是自己,遇到有人无缘无故想同自己结交,也会保持警惕。 “柳小姐再不吃,菜就要凉了。” 她唤了一声,柳清序瞬间回神。 “柳小姐不必过多焦虑,我说想与你结交,的确为真心,若是柳小姐不愿,我也不会强行逼迫。” 柳清序虽心中仍有怀疑,但人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再推辞也不好。 “哪有哪有,能与镜小姐结交是我柳某之幸。” 她说着,拿起筷子开始夹菜,也给纳兰镜闻碗中夹,吃得津津有味。 一顿饭下来,她们也算熟悉起来,桌上聊些有的没的,不重要之事,倒也开心,只要没涉及自身利益时,这顿饭也算真心实意。 吃完饭,天色渐暗,柳清序看了眼外面的天气。 “柳小姐可要一同出去走走消消食,我们这城中可比其他地方要热闹多了。” 纳兰镜闻微笑点头。 “却之不恭。” 柳清序笑开来,她长得清秀,倒是别有风味。 一把搭上纳兰镜闻的肩膀,豪迈道:“走走走,我带你去逛城中最热闹的地方,你的今夜一切消费都由我柳清序买单。” 纳兰镜闻瞥了眼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又收回视线,没说什么。 柳清序好像意识到什么,讪讪收回了手,刚刚她靠近纳兰镜闻,闻到她身上若有若无勾人的香气,脑子一热就将手搭上去了,现在还在回味。 “镜小姐要不要换件衣服?” 她如今身上这件衣服松松垮垮的,风光旖旎,白皙的肌肤若隐若现,精致的锁骨露在外面,勾人得紧,柳清序下意识咽了口口水,有些尴尬地移开眼。 自己看倒还好,若是出去让人看见…… 她一皱眉,不行! 纳兰镜闻并无多少讲究,这件衣服该遮的地方都遮住了,况且这里的女子也从不在意过多的衣着打扮,即使街上有袒露着肩膀的,也没多少人看。 “不用了,走吧,莫要耽误你的时间。” 柳清序刚想说不耽误,便见她推开门踏了出去,屋外守着的红云见她出来,立即行礼。 “小姐。” 纳兰镜闻刚一出门便停住了脚步,并未搭理一旁的红云,只是此刻脸上有些冷,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 她一瞬不瞬地盯着跪在门外的男子,未发一语。 柳清序急忙走出来,“哎镜小姐,我时间很多的,你不必……” 话刚说一半便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第三十九章 她看了眼神色不明的纳兰镜闻,又看了眼跪在那低垂着脑袋的男子,暗骂一声他实在愚钝,竟跪在这门口,不知道的还以为将他怎么了。 任谁一出门看见门口跪着人都会觉得晦气吧? 柳清序干笑两声望向纳兰镜闻。 “那什么……镜小姐,他是我带来的,他说想要见你,我见他实在可怜。就……” 她越说越说不下去,干脆住了嘴,在一旁安静如鹌鹑,空气一时间凝滞。 人家请她吃饭,她还带了不相干的人,本就是她的错,自然无法解释。 纳兰镜闻自然知道是她带来的,否则若风阁是不会允许他进来的,就算进来,红云也不会让他这么端端正正跪在门口,除非是柳清序带来的人。 红云见气氛不对,上前一步。 “小姐,可要我将人赶出去?” 男子这才终于抬起头,仰看着纳兰镜闻,睛蓝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恳求。 “请小姐……收留我。” 他身形缓慢,却以头抢地,重重磕了下去,甚至能够听到撞击地板的闷响。 纳兰镜闻收回视线,望向一旁尴尬无措的柳清序。 “柳小姐,恐怕不能跟你一起逛夜市了。” 柳清序连连摆手。 “没事没事,你忙,那我便先回去了。” 她说着便转身想要下楼,却被纳兰镜闻唤住。 “柳小姐请留步。” 柳清序回头,目露疑惑。 纳兰镜闻淡淡笑着,朝她走了过来,附在她耳边,在旁人看来,姿态亲密,呢喃低语。 而柳清序却变了脸色,震惊地望向她。 纳兰镜闻只是笑着回望。 “那镜某便不送柳小姐了。” 在柳清序难看的脸色之下,回了房间。 一旁的丫鬟小银有些担心地看着自家小姐,刚想安慰一下,便见自家小姐握着拳头咬牙切齿道:“我就知道没有好事,竟敢耍老娘!!” ? 小银有些懵,默默往后退了几步,害怕自家小姐一气之下拿自己开刀。 房内。 纳兰镜闻回身坐到椅子上,眼睛半眯,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依旧跪地端正的男子。 审视半晌,终于开口。 “说吧,为什么一定要跟着我。” 男子抬头,那睛蓝的眼睛是纯澈明亮,没有一丝污垢,他还是那句话。 “求……小姐留下我……” 纳兰镜闻定定地看着他,“我说过,我不收暖床的。” 她甚至合理怀疑他是暗中想要刺杀她的人派来的。 男子不为所动,那张俊美狂放的面庞此刻流露出不该出现在这张脸上的神情,他乞求着,又是重重的一个响头。 “……求您。” 纳兰镜闻依旧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的动作,她不好美色,更没有怜悯之心,若是想要以此来达到目的,对方未免太过愚蠢。 男子或许是为了接近她做足了功夫,开始伸手解开带子,那薄薄的衣衫就如此落到地上,露出精壮,线条流畅分明的上身。 他这具身体,确实漂亮。 可她不是原主,色诱这一招没用。 男子浑然不知,垂着眼没有看到她眼中的讥讽。 他伏跪着上前几步,小心地扯住那红色的衣摆,只是小小的一角,不敢再多。 “求小姐留下我。” 纳兰镜闻冷眼看着,却也没有将那小小的衣角扯出,只是道:“还以为是多贞烈的男子,竟也不过如此。” 怪不得那三人如此争抢他,他也不跟她们走,原来早就有目标了,在这等着自己。 这话可谓是羞辱性极强,男子仿佛没有听到似的,依旧死死地抓住那抹红色的衣摆,跪在地上,姿态极低,青楼小倌也不过如此。 “既然如此,那便全部脱了伺候我吧。” 男子抬头,那双睛蓝的眸子中清晰地倒映出她的身影,她看到了,那澄澈的眼中有丝碎裂的痕迹。 可他仍缓缓站起身,当着她的面,将裤子褪去,滑落在地上,唯一的遮挡物没了,便如此赤裸地展现在她的眼前。 青涩,却也蕴含着几欲喷薄的力量。 纳兰镜闻神色未变,等着他的下一步动作。 男子踏出一步,再次跪下,低下头捧起她白皙的脚,动作虔诚,似想要亲吻她的脚踝。 就在薄唇快要接近之时,纳兰镜闻猛地从他手中抽出了脚,随后一脚踹在了他肩膀上。 男人浑身卸去了力气,有些许狼狈地倒在地上,眼睛略显无神地看着屋顶。 纳兰镜闻站起身,一脚踩在他腹部,他猛地一颤,稍微回神,眼睛恢复了神采。 “为何缠着我?” 她或许可以救一个可怜之人,也或许可以因为喜欢贪恋美色而留下陌生男子,可她不喜欢带有目的接近她的人。 这个男人美则美矣,可心思不纯,目的太过明显,她不能放一个来路不明之人在身边,这将会是一个不知何时会炸的定时炸弹。 男子的喉结滚动,有些呆滞木讷。 “我想跟着小姐……” “为何?!” 纳兰镜闻厉声道,眸子黑沉如水,脚下加重了几分力道。 男人又是闷哼一声,仍倔强地用那双明亮透彻的双眸看着她。 “我想跟着小姐……” 又是这句话。 纳兰镜闻彻底没了耐心,开始烦躁,收回了脚,将红云唤了进来。 门被打开,冷气瞬间灌入,室内的温暖被一扫而空,红云进来,看到地上未着寸缕的男人,没有任何表情,恭敬道:“小姐。” 不知是被冷到了,还是因为有外人进来,纳兰镜闻看到他的身子瑟缩了一下。 别开眼,对着红云道:“将他丢出去,别再让他出现在我面前。” “是,小姐。” 红云上前想要将男人抱出去,可他却突然挣扎了起来,不住地往纳兰镜闻那边缩去。 可不知为何,他不敢使出力气,只是挣扎,躲着红云的手,或许是害怕自己当真出手伤了红云,纳兰镜闻更不会要自己。 纳兰镜闻退后几步,远离了他,对于他眼中的乞求没有半分动容。 他不敢当真动手,自然不敌红云,很快被制住,将人强行拉出去。 在快要出门之际,纳兰镜闻突然开口,男子眼中突然迸发出光亮望着她。 而纳兰镜闻只是道:“让他将衣服穿上,再丢出去。” 男子眼中的光再次熄灭,暗了下去。 第四十章 大门直至关上,她都没有回头看一眼,却清晰地察觉得到落在自己身上,那炙热的眼神。 夜晚又是被浮光掠影的梦扰的睡不好,红色的,青色的身影来回交错,又再次远去,若捧一掬清水,消失无踪。 红色的……又是谁? 她看不清面容,模糊一片。 为什么会出现在她的梦中? 没有人能够给出答案,注定无解。 再一次被惊醒,纳兰镜闻起身,随意拢了件外套在身上,窗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连续不断地砸在屋檐之上,明明该是动听悦耳之声,她却无心欣赏。 推开窗,侵入的冷空气将她吹的清醒了些,夹杂着晨时泥土的芳香,裹挟着微微细雨扑面而来,吹散了心中的烦闷躁意。 视线逐渐下移,却在触及楼下的身影时,眸光微闪。 天色朦胧,他端正跪在那,低眸垂首,任凭那淅沥沥的雨水打在他身上,浸湿了全身的衣衫。 似有所感,他动了动,有些僵硬地抬起头来,目光隔着雨帘与她遥遥对望,嘴唇翕动,她看得分明。 他在说。 “求小姐留下我。” 纳兰镜闻淡漠的眸子没有丝毫变化,只是如此静静看着,并不为他这种自虐似的举动所动容,抬手关上了窗,将那炙热乞求的目光隔绝在外。 “红云。” 红云一直守在门口,听着里面的动静,自然知道她起身了,听见唤她,才推门进来。 “什么时辰了?” “回小姐,刚卯时。” “这里离京还需几日?” “三日。” 纳兰镜闻思索片刻,点点头,随后问:“他在下面跪了多久?” 红云反应地很快,立马知道纳兰镜闻口中的他是谁。 “回小姐,自昨日您吩咐我将他丢出去起,他便一直在下面跪着。” 纳兰镜闻眸子黑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自她遇见他起,便见他一直这么跪着,从头跪到尾,没有一刻停歇,这的男子娇弱,若是寻常人早坚持不住了,双腿都快废了,更何况还淋着雨,也不知这雨是多久开始下的。 偏生他跪的如此端正,让人挑不出一点错来。 “打水来,我要洗漱,用过早饭后立即启程。” 红云还以为纳兰镜闻提起那名男子是心软了,要将人唤来留在身边,毕竟这男子如此坚持,寻常女子早看不下去了,心软着就哄人起来了,更何况还是此等容貌的男子,在京师,除了自家主子,她还没见过如此殊容的男子。 不,还有一个,便是找到王爷时,站在王爷身侧的那名男子。 纳兰镜闻抬眼,语气带着丝不易察觉的危险。 “红云,不要随意猜测主子的想法,明白吗?” 听到这警告般的话,红云猛然回神,浑身一震,立即伏身请罪。 “小姐,属下知错。” 她不禁暗斥自己,竟犯了大忌。 纳兰镜闻盯着她,久久不语,那视线如威压般落在红云身上,令她背上出了一层冷汗。 过了许久,纳兰镜闻才终于放过她。 “去准备吧。” 红云松了口气,如蒙大赦。 “是!小姐。” 用过早膳,所有人都已准备好,马车也已备在楼下,就等纳兰镜闻。 她下楼,目不斜视地上了马车,根本没有分半个眼神给雨中的男子。 “走吧。” 车轮压过青石板发出骨碌碌的声音,盖过了雨声,马车内燃着熏香,融融暖意将全身包裹。 她倚在榻前,阖眸敛神。 直至城门口,马车停了下来,外面是红云的声音。 “小姐,是柳小姐。” 纳兰镜闻睁眼,“请她进来。” 红云还未开口,便听柳清序道。 “镜小姐,就在外面说吧。” 闻言,纳兰镜闻起身踏步出去,红云过来替她撑伞,她接过来。 “我跟柳小姐有事要谈。” 红云会意,将伞交给她,退了下去。 见红云走了,柳清序才看向纳兰镜闻。 “镜小姐,他?“ 她的视线朝着纳兰镜闻身后望去,纳兰镜闻顺着她的视线,便见离马车后不远处,隔着蒙蒙雨帘,依稀可以看出跪着个人。 从客栈到城门口,莫约一个时辰,他一直跟在后面,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纳兰镜闻回头,“不必管他,柳小姐请说。” 柳清序见她真的不在意,也不多言,毕竟这是人家的事,她一个外人管不着。 不过想起昨日她凑到自己耳边说的话,不禁咬牙切齿,不过很快便恢复了情绪。 “昨日镜小姐说的,我回府有认真考虑过。” “不知柳小姐考虑地如何?” 柳清序眼珠子滴溜一转,笑的有些得意。 “我决定……” 她故意拖长了尾音,想要看看纳兰镜闻的反应,可令她失望了,对方始终那样淡淡的,像是根本不在乎。 可不是她先找上门的吗? “我决定,不与你合作,我觉得现在这个样子很好,我母亲说过,凡事皆量力而行,不可奢求过多,我很满意我现在。” 闻言,纳兰镜闻只是淡淡点头,似乎并不出乎意料。 “好,我尊重柳小姐的选择。” 倒是柳清序有些意外,她盯着纳兰镜闻的脸,想要看到些不一样的地方。 “当真?” 纳兰镜闻点头,随后顿了顿,接着道:“不过,若是柳小姐日后有需要,可来京师贤王府寻我。” 这下轮到柳清序震惊了,她瞪大了眼睛,表情有些呆滞,往后踉跄几步差点跌倒,纳兰镜闻伸手扶了她一把,才稳住身形。 柳清序瞠目结舌,那表情,仿佛见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 “你……你你!是那个贤王?!” 她失声惊叫,又很快止住了声音,看了看周围,好在周围没什么其他人。 纳兰镜闻神情不变,始终淡淡的,站在雨幕之中,如同一幅泼墨画。 柳清序稳住心神,又一次开始打量她,只是这次的打量,带上了审视。 凤天国谁人不知,当今女皇有个极为宠爱的妹妹,贤王纳兰镜闻。 劣迹斑斑,每逢提起,皆恨不得杀之而后快,以平人心愤愤。 他们这些行商的,自然有着自己的关系网,了解各国生意动向,也听得到皇室的一些传言,但这位凤天贤王,都不用刻意去打听,上至八十岁老人,三岁小儿,都知道。 第四十一章 而传言越传越离谱,如今纳兰镜闻俨然已被传无恶不作,见人抢之,完全被妖魔化了。 而柳清序虽没见过这个一直活在别人口中的贤王,也知道先入为主是不对的,可在她的想象中,贤王应是长得奇丑无比,青面獠牙之人,否则也不会被大家如此传道,甚至用来恐吓不听话的小孩子。 可谁能告诉她,眼前这个气质出尘,气势逼人的女子是谁? 她觉得整个世界都魔幻了,果然传言不可信。 不过之前听说贤王失踪了,如今又好好地站在她面前,她觉得世界更魔幻了。 “贤王纳兰镜闻?” 纳兰镜闻点头,算是承认。 “希望这次见面,柳小姐不要同任何人提起。” “那是自然。” 柳清序不会蠢到这个地步。 “既然如此,我之前所说的话都算数,若是有需要,可尽管来王府寻我。” 柳清序收起其余表情,目光冷沉地看着她。 “我觉得,应该不会有那一天,就此别过吧镜小姐。” 纳兰镜闻只是淡淡同她对视,对于她的话未有任何不满。 “那便祝柳小姐此后……” “顺遂无虞,万世长安。” 所愿,皆得。 她利落转身,回到马车之上。 真诚希望柳清序永远不会有来找自己的那一天。 柳清序执伞站在雨中,看着马车渐行渐远,脸色逐渐凝重,最终上了自己的马车,“回府。” 纳兰镜闻找上她也不过为了几件事,将她拉入麾下,利用柳清序手中的财富作为她日后做事的基石,作为回报,她会教她如何更好地做生意,让她成为这座城的首富,或者凤天国的首富。 若是她天资聪颖,成为四国的首富也未尝不可。 只要她有野心,只要她的野心够大。 还有便是,昨日在现场,正巧看见另外两人有着眼神交流,定是说明她们二人有私交,派人去大致查探一番,证实了她的猜想。 官商勾结的太多,或许不算什么,可她们二人心术不正,且探查到柳清序同她们二人结怨已深,难免会有对她不利的时候,必要时,甚至会对柳清序出手。 而后果是什么,明眼人都能猜到。 她没有明着告诉柳清序,只让她多加防范二人,若是她足够谨慎聪明,或许能够逃过一劫。 而合作与否,都在于柳清序,她若不愿,也不必强求,只是要麻烦一些罢了。 毕竟能合她眼缘的人,太少太少了。 “小姐。” 红云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何事?” “那个男子一直跟在马车后,需要属下将人赶走吗?” “不用,他想跟便跟着吧。” 等他坚持不下去了,自然会放弃。 “是。” 可显然,纳兰镜闻这次猜错了。 又行了两日,到了凤天京师前的一座山,越过这座山便到了。 天色渐晚,山中危险众多,不宜赶路,所以决定露宿一晚,等天亮了再走。 纳兰镜闻下了马车,来到红云燃起的火堆前坐下,接过她递来的吃食。 “他还跟着?” 语气平静,火光明明灭灭,映照在她脸上,天色又暗,看不清神情。 “是,一直未曾离去。” 纳兰镜闻点头,并未再多问,静静吃着东西。 其实她如今内力极高,五感灵敏,自然能察觉到他的随行,只是这几日刻意忽视了。 不过这个男子,当真是倔强,自己已经明说过了,不会收下他,他还如此跟着,当真以为她是容易心软之人?! 外面都是同行的下属,她在外面,他们难免会不自在,吃完便又回马车了,她也喜欢清静。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山中开始有野兽的嚎叫,配着夜风凄凄,倒也令人生出恐惧。 突然,外面传来一阵打斗声,所有人都戒备起来,纳兰镜闻睁眼。 “小姐,好像是南面传来的,属下去查探一番。” 听脚步声,人数不少。 “回来,等结束了再去。” 虽不知纳兰镜闻为何如此说,但如今王爷就是她的主子,她不能违背主子的命令。 “是。” 纳兰镜闻静静听着,五识扩大,注意着那边的动静,对方不是冲着他们来的,她便不会主动凑上去。 不过…… 南面? 那名男子好像…… 像是想到了什么,她的眼中多了抹兴味,终于有让她提起兴趣的事了。 莫约过了两炷香,那边才彻底安静下来,她走下马车,空气中传来淡淡的血腥味。 抬脚朝着那边走去,红云见状立马跟上。 “别跟着,留在这守着。” “可是……” 纳兰镜闻是他们要保护的人,不能受到一丝伤害,而那边情况未明,或许有潜在的危险,她不能让纳兰镜闻独自前去。 一个凌厉的眼锋迅速扫过来,令她心头一震,低下头不敢直视。 “是!” 纳兰镜闻这才踏步而去。 越往那边走,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便愈发浓重,刚刚下车时,她刻意探查了那名男子的气息,却没有,就说明她的猜测不错。 拨开层层叠叠的叶丛,便见到满地的尸体,银白的月光洒下,照得清清楚楚。 而最中间,满身是血的男子单膝跪在地上喘着气,身上全是深可见骨的伤口。 纳兰镜闻仔细端详了一番,倒是比她那次要好许多,却仍是很严重。 男子也似乎察觉到的她的气息,转头过来,她看见了他眼中还未褪去的肃杀和冷意。 看见她的那一瞬间,男子一愣,随即慌乱无措从脸上一闪而过,他想站起来,可伤势太严重,刚站起来便跌坐下去。 借着月光,纳兰镜闻可以清晰地瞧见他胸口还插着一把匕首,反射着凛冽的寒光,让人不吝而寒,离心脏处只差几分。 不吃不喝跟了她几日,又是风吹雨淋,还有多余的力气一战。 竟然这样都没死,倒是有些实力。 她刚准备走过去,脚步一下子顿住,一个巨大的身影从阴影处猛地跳出,朝着男子扑去,速度极快,只在一息之间,男子便被重重扑倒。 一声震天的吼声几乎让整座山体摇晃起来。 那竟是一只巨型狼王! 第四十二章 它庞大的身体,将男子整个遮挡住,压在地上,张着血盆大口,锋利的獠牙令人忍不住生出恐惧。 男子被扑倒在地上,下意识便用手臂挡住,本该咬在脖子上的利齿,咬在了手臂上,一滴滴鲜血流了下来,滴落在那狂放俊美的脸上。 狼王喉咙处发出低沉危险的声音,昭示着它现在很生气。 男子本就刚经历过一战,浑身疲乏不堪,内力即将耗尽,失血严重,本就快到达极限,此时只能凭着本能对抗着比他强上几十倍的狼王。 鲜血不断地从手臂处流出,或许是尝到了血的味道,更激发了它的兽性,眼睛隐隐发红,力气变大,再不阻止,他那只手便要彻底废掉了。 纳兰镜闻在等,等他向她求救。 她想知道,他究竟能撑到什么地步? 男子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心神专注地盯着离他不过几指距离的血盆大口和獠牙,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松懈。 而他下一秒的举动,却让纳兰镜闻挑了挑眉。 他一只手挡住狼王的进攻,另一只手则拔出胸口的匕首,动作迅速,不带一丝犹豫,随着匕首的拔出,鲜血四溅,而那把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尽力气插进了狼王的脖子。 狼王吃痛,仰头冲天哀嚎一声,随即一爪将人拍了出去,伴随着一声沉闷的撞击声,男子被重重地砸到树干上,又反弹到地上,口中喷出一大口鲜血。 这发怒之下用力的一爪,可不是闹着玩的,若是普通人,恐怕五脏六腑都碎了,当场毙命。 而男子很快单膝起身,目光紧盯着浑身炸毛,散发着危险气息的狼王,手中的匕首死死捏着,呈一个防守的姿态,而狼王则蓄势待发。 两方对峙之下,终究是狼王先熬不住,率先发起了进攻,朝着他扑过去。 而男子刚刚那一刀,已用尽了浑身的力气,再无法回击,只能不断地躲闪,可一直躲闪下去根本不是办法,狼王也耐心告罄,身形愈发急速凌厉,男子招架不住,再次被扑倒。 他死死掐着狼王的脖子,浑身青筋毕露,大滴的汗水混合着血水淌下。 风声凄厉哀嚎,银白的月光变得森冷异常。 纳兰镜闻始终隐匿气息,冷眼看着,奋力挣扎中,男子朝着她的方向看了过来,眼睛里是死一般的寂静漆黑,嘴唇微动,没有声音。 可她看得分明。 他说。 快走。 纳兰镜闻眸光微闪,脚下一动,一颗暗藏着内力的石子直击狼王要害。 又是一声震天般的嘶吼,而就在这一瞬间,纳兰镜闻身形极快,将狼王身下的男子救出。 迅速点穴止血,护住他的心脉,将人丢到一边,没有去看他,朝着狼王奔去。 一把拔下它脖子上的匕首,又再次插入它的身体,躲避之间,一下又一下地插进它的身体。 它狂躁,怒吼,却怎么也触碰不到纳兰镜闻的衣角,身上的毛发已被鲜血浸湿,血淋淋的。 那双嗜血的眼珠子死死盯着她,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喉间不断发出低吼,却按兵不动,同她周旋着。 突然,它仰头对月吼了一声,纳兰镜闻神色一凛,立即明白它是在召唤同伴,必须尽快将它解决。 很快,狼王身上又多了好几道伤痕,它如今暴怒,理智全无,朝着纳兰镜闻扑去,疾如闪电。 而很快,周围出现了绿幽幽,如同小灯笼似的光,密密麻麻的聚集在一起。 狼群来了! 十几只狼朝着她扑来,企图将她撕碎,而她一刀便直接结果一只,匕首直接将那些狼的脑袋插穿,不一会儿,地上又堆起了野狼的尸体。 那个男子那边,也有几只狼在与他缠斗。 再次刺穿一只狼的脑袋,身后一阵劲风袭来。侧面又一只野狼张着嘴扑上来,她神色一凝,一脚将侧面那只狼重重踹出去,手中匕首紧握,灌满内力,回身正要将匕首插进它的头颅,便见熟悉的灰色麻衣突然挡在她身后,入眼是那张俊美狂放的脸。 他的嘴角朝着她扯出一个极淡的弧度,淡到几乎看不见,那睛蓝澄澈的眸子注视着她的脸。 他将那全力一击的一爪生生受了,高大的身体砸在地上,掀起阵阵尘土,让人有些迷了眼。 纳兰镜闻趁此机会,将注满内力的匕首,猛地插入狼王的天灵盖,力道之大,直接将它按到了地上,直到它不再动弹,没了呼吸,才将匕首拔出,鲜血喷涌而出,溅到她如玉般的脸上。 她眼睛都未曾眨一下,站起身踹了踹狼王的尸体,确保它已完全死亡,这才朝着地上狼狈不堪的那人走去。 男子已经陷入重度昏迷,弯腰将人抱起来,垂眸淡淡看了眼,将内力自掌心输入进他的身体,护住他的心脉,伴着满地的尸骸和清冷银白的月光,踏步离去,诡异的和谐。 红云早就等得心急如焚,听到那边有动静一直不敢前去,始终想着纳兰镜闻的命令,未有半分动作。 她不是没听到狼嚎,可又回想起纳兰镜闻临走前的那个眼神,让她从心底处升起一丝恐惧。 原本她决定,再等五分钟,若是纳兰镜闻还没回来,她便带着人冲过去,时间一点点过去,而那边的动静也平息下来。 幽暗的林中,缓缓走出一道红色的人影,衣袂飘逸,身形修长。 红云一喜,立即迎了上去,待她看清二人此刻的情形,面色凝固。 “小姐!” 纳兰镜闻看了她一眼,缓缓摇头,“回马车。” 红云将视线落到她怀中之人身上,看到他的脸时,心中竟没有太多意外,立即伸出手。 “小姐,要不要先将人交给属下?” 纳兰镜闻身上有极浓的血腥味,不知是否受伤了,还是那名男子受伤,若是王爷受伤了,等主子问起来,她没办法交代。 纳兰镜闻却没有将人给她,径直走向马车。 “找人替他治疗,再找个男子来替他上药。” 丢下这句话,便进了马车。 “是。” 第四十三章 纳兰镜闻眸色沉沉,看着他们替男子诊治,上药,忙得不可开交,一张又一张血帕往外递,眉头皱的死紧,眼神里都带了丝怜悯。 “小姐,这位公子伤得实在太重,幸好心脉未完全损毁,才得以留下一命,断了的手脚已接了回去,需好好静养。” 纳兰镜闻闻言,视线落到被白布包裹地严实的男子身上,神色意味不明,摆了摆手,所有人立即撤退,马车瞬间空旷了起来。 那一爪,她本可以躲过,并不需要他替自己挡这一下。 他的背上,便不用多处那几道深可见骨的抓痕。 这里的男子极是在乎自己的容貌与身体,不能容许有一丝毁坏,不知他醒来后,是否会为这一举动后悔。 夜晚的天气凉,避免他半夜发烧,加重身上的伤,纳兰镜闻将唯一的一张毯子盖在了他的身上。 她自己有内力护体,倒也不怕冷。 阖眸养神,顺便开始调理内息,自从那次之后,她使用内力愈发顺手,根本没有阻塞感,就好似这本就是她的力量。 原本的丹田处,只是内力包裹着,如今她的丹田,却隐隐散发着金色光芒,这个身体与那股力量融合的极好。 她练着功,时间在一息一吐之间飞速流逝,感受到一道炙热的视线直勾勾盯着自己,她缓缓抬眸,同那睛蓝的眸子对上。 他一瞬不瞬地看着她,仿佛要将她盯出个洞来。 “醒了?” 她声音淡淡,倒是醒的挺快。 男子长了张嘴,“谢谢你。” 他如今被包裹着,也就只有露在外面的眼睛和嘴巴能动。 纳兰镜闻应下了他这声谢,若没有她,他早被那群狼分而食之了。 “既然醒了,那就说吧。” 男子还是用他那双纯澈的眸子注视着她,就仿佛注视着自己深爱之人似的,明明是那么纯净的眼睛。 他神情有些许疑惑,纳兰镜闻不禁皱眉,继续开口。 “你的名字。” 这次他倒是乖乖道:“镜池。” 纳兰镜闻突然抬眸,直直望进他那睛蓝的眸底,那眸底纯净一片,未有一丝躲闪与波澜。 长着这么一张脸的人,竟然用着如此漂亮秀美的名字。 他的眼睛当真就如他的名字一般,如一潭纯澈见底的镜池,太过纯净,让人不舍得让其染上一点污秽。 浮光秋水。 镜池。 倒是个好名字。 “姓氏呢?” 男人默默看着她,眼中有什么一闪而过,快得令人抓不住,良久,他才轻轻摇头。 什么意思?没有姓氏? “你是孤儿?镜池是你自己取的名字?” 他那双眼始终平静无波,点了点头,却在听到后面那句话时,泛起了涟漪。 “不是自己取的。” 他说话间,目光始终未从纳兰镜闻身上移开,其中揉杂着什么,她看不清楚。 纳兰镜闻也不甚在意,他要看就看,自己又不会少块肉。 她继续道:“当日在街上卖身葬母,其实是演戏,只为了让我上钩?” “是。” 镜池再次承认,甚至不为自己辩解。 最后一个问题,“为何选中了我?” 可这次,镜池却回答了一个让她警惕起的答案。 “因为你是纳兰镜闻。” 纳兰镜闻眼神瞬间变得凛冽,周身开始散发是丝丝缕缕的危险气息,周围的气压隐隐变得低沉,让人无法喘息。 而镜池只是用他那双最纯净的睛蓝望着她,缓缓道:“我是孤儿,因是个男孩被丢弃,那时正值战乱,在快要饿死之际,被组织捡了回去,培养成了杀手。” 纳兰镜闻接过他的话继续说了下去。 “所以这次的目标是我,纳兰镜闻。” 她勾起唇角,瞥见镜池微微怔愣的神情。 “我说的对吗?镜池。” “可否让我问个问题。” “什么?” 她脸上的笑意突然收敛,神情突然严肃。 “你们接了谁的单,到底是谁要杀我。” 可镜池却摇头了。 “我不知,因背叛了组织。” 他这一句话,让纳兰镜闻成功蹙起了眉头。 “因背叛了组织,所以不得不遭受组织的追杀,想要跟在您身边,也是因为您的身份。” 他说的如此真诚,看不出半点假意。 纳兰镜闻却笑了出来。 “所以昨晚那批人,是组织派来追杀你的?” 镜池不明白她为何突然笑了起来,仍旧点头称是。 纳兰镜闻只是笑,原来她的身份,早就在不知不觉中暴露了,甚至比她预想的还要早。 “你想要跟着我?” “是。” “请小姐留下我。” 他紧紧望着她,身体紧绷起来。 “可以。” 镜池那是中平静无波的眸子在听到这两个字后,突然亮了几分,纳兰镜闻看在眼里,转而继续道:“跟在我身边可没那么轻松,你知道我是什么人的,在我身边,不仅要担起保护我的责任,同时还要肩责替我暖床。” 原主是什么人?是劣迹满身,好色成性之人,抢进府中的男子没有上百,也有几十了,谁人不知? 身兼二职,再正常不过。 闻言,镜池只是垂下眸,马车内静默良久,他的胸膛起伏间,隐隐露出春色。 他终于再次抬起眸子,同她对视,嗓音有些沙哑。 “好,我答应你。” 纳兰镜闻挑眉,不算意料之外。 她虽有意刁难,却早就在那林中,便有将他留在身边的打算,他武功很高,沉默寡言,而如今她身边,正缺这么一个人。 至于他的来历…… 还有他所说的话是真是假,她自会查清楚,有些时候,不一定是将危险远远丢出去才算安全,留在身边随时盯着,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你好好休息吧。” 纳兰镜闻不再看他,闭上眼调息,也不管那灼热的视线看了自己多久。 又行了大半日的路程,终于出了山,听到马车外行人的声音。 红云走到窗前窗前低声道:“小姐,要入城了。” 纳兰镜闻“嗯”了一声。 这城中,最近戒备森严,应该是说,这一路上,出入城都要经过层层审核,也不知发生了什么才如此戒备。 第四十四章 “站住!马车上是什么人!” 马车被拦了下来,“车上的人都下来,例行检查。” 纳兰镜闻瞥了眼镜池,传音给红云,红云收到命令,立即开口。 “贤王府的马车也敢拦?!” 说着,她拿出一块令牌,检查的人一惊,看到令牌的一瞬间,所有人跪了下去,有些百姓不明所以,有些茫然,被一旁的人拉着跪下。 “怎么了?” “你想死啊,那可是贤王!贤王回京了!” “什么?!贤王!她不是失踪了吗?!” “嘘!别说话了,小命还想不想要了!” 所有人的窃窃私语,都一句不差地传入了纳兰镜闻耳朵,贤王的名号,当真是让人闻风丧胆。 “恭迎王爷回京!快放行!” 马车徐徐驶入城内,众人心下惶恐不安,直到彻底看不见才松了口气。 纳兰镜闻稳稳坐在车上,动作悠闲,给自己倒了杯茶,轻抿一口,唇齿清香。 她被人追杀,本该低调,这次却如此放话,贤王回京,定然很多人收到风声,与其这么躲藏着,不如将她回京的消息放出去,让那些藏在暗中的人主动出击。 况且如今是在凤天京师,天子脚下,她若是出了什么事,所有人都逃不掉。 “王爷,到了。” 已经回来了,便不再遮遮掩掩,改回了称呼。 帘子被拉开,纳兰镜闻走下车,入目是贤王府大门,牌匾高高挂着,是女皇亲笔题的字,可见受宠程度,即使这么久没有回府,依旧没有落没,门口侍卫看到她的一瞬间,赶紧上前。 “王爷!” 纳兰镜闻应了一声,扫视周围,许多人都在偷偷看她,满脸震惊,被她抓了这正着,又慌忙撇开脸去。 她抬脚走进,一个中年女子神情急切,步履匆忙地赶来,到纳兰镜闻面前扑通跪下,声音凄厉。 “王爷!您回来了!您可算回来了!可担心死老奴了。” 纳兰镜闻垂眸,不动声色地后退两步,避开想要抓住她裤腿的手。 “起来说话。” 这是王府的管家,成禾,是她父后给她的,自小就跟着她,封王之后成了府邸,便跟着出来当了管家。 成禾没发现什么异常,只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得不能自已。 “王爷,您有没有受伤?在外受累了,听说您失踪了,老奴担心的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陛下时常来府上询问您有没有回来,可每次都是失望而归。” 纳兰镜闻神色如常,将她打量一番,随后道:“别哭了,不知道的以为本王死了。” “呸呸呸,王爷您怎么能这么说,您福大命大,怎么会死!您一定长命百岁!” 成禾一脸惊恐,不停地呸。 “那便别哭了,吵得头疼。” 话落,便见成禾满脸受伤委屈地看着她,想说什么又不敢说,不知道的还以为怎么她了。 “本王饿了。” 成禾立即收起那副表情,心疼道:“王爷在外面受了不少苦吧,这都饿瘦了,脸都尖了,老奴已经吩咐厨房做饭了,您先歇歇,饭菜马上端上来。” 纳兰镜闻点头,踏步进去,便听身后一声响。 回眸看去,便见镜池跌倒在地,旁边站着有些茫然的红云。 纳兰镜闻蹙眉,“怎么回事?” 红云立即下跪。 “王爷,这位公子不让属下碰。” 纳兰镜闻又将视线落到镜池身上,他面容平静,想要站起身来,但因身上的伤,无法起身。 “为何不让红云帮你?” 她语气微沉。 镜池则抬眼看她,随即低下头,一声不吭。 纳兰镜闻走过去,强制性将他下巴抬起来,逼他直视自己。 “为何不让红云帮你?” 她再一次重复,加重了语气,或许是因为意识到她生气了,镜池才终于开口。 “她是女子……” “……” 纳兰镜闻沉默了,他不让其他女子碰?像他这种杀手出身的人也在意男女之别? 镜池说完,便直勾勾地望着她,俊美的脸上略显木讷。 纳兰镜闻松开他的下巴,转身入府。 “找个男子将他带进来。” 说完便不再管他。 “是。” 一旁的成禾眼观鼻鼻观心,扫了眼红云,眸中神色意味不明,又看了眼镜池,一番打量。 身材不错,脸也极是好看,堪称极品。 就是不太听话,竟然敢让王爷操心! 不过却与之前那些男子完全不同,王爷如今喜欢这种? 成禾的目光毫不掩饰,令镜池很不舒服,就差将他扒光了看,他垂眸敛下眼中的杀意,又是一副沉默木讷的模样。 成禾不再将过多的注意力放在其他人身上,最后神色冷然,警告地看了眼红云,转身朝着自家王爷追去。 “王爷!您等等老奴!” 饭桌上。 成禾站在纳兰镜闻身边看着她用膳,满眼心疼。 天杀的,真是造孽啊,她家王爷怎么瘦成这样了,都不爱笑了,肯定是吃了很多苦。 她的眼神太过赤裸,让纳兰镜闻想不注意都难,抬眸看了她一眼,成禾立即为她布菜,拦住她的手。 成禾不知所措。 纳兰镜闻问:“将饭菜给镜池送去了吗?” “谁?” 随后又很快反应过来,“老奴立马让人送过去!” 她出去吩咐后,又回来,有些欲言又止。 “有什么便说。” 成禾笑了笑,问道:“王爷,这次也是跟之前一样,还是要给位份?” 若是镜池是王爷从外面抢回来的,那应该是和之前一样,住在专门的院落,可这次是王爷亲自带回来,不仅受着伤,还是从马车上下来的,身份自然不一般,这倒让她有些拿不定主意,不知让人住在哪。 “他是我的侍卫,跟在我身边贴身保护。” “哦,是侍卫啊……什么?侍卫!” 纳兰镜闻莫名看了她一眼,她自知失态,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那若是王爷的侍卫,要安排他住哪?还是跟府上那些侍卫住一起。” 第四十五章 纳兰镜闻想了想,“将我的院子收拾一间屋子出来吧。” 既然是贴身保护,自然要住的近些,府上那些侍卫都是女子,他一男子住在那,根本不方便。 成禾心中大惊,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有些试探性地问:“王爷是想让他住在您的院子?” 纳兰镜闻蹙眉,有些不悦,她说的还不够明显吗? 成禾见她不高兴了,立即道:“老奴知道了!” 看来这次这个,身份不一般,虽说是侍卫,却不能怠慢,心下有了计较。 一时安静了下来,只余碗筷碰撞的清脆响声,纳兰镜闻吃完,接过帕子擦嘴,随后问道:“王夫如何了。” “还未醒。” 成禾明显有些不太愿意地回答。 纳兰镜闻却意外地看了她一眼,“你好像很不喜欢他。” 成禾立即摆手,“没有,老奴不敢。” 成禾不喜欢容衡玉,这是为何?他们之间有何过节? “走吧,去看看。” 她起身走了出去,成禾跟在后面,来到容衡玉的院子,王夫有专门的院落,不与她住在一起,应该是根本没有资格与她住在一起。 院外护卫重重,明显不是王府的人,纳兰镜闻面上不显,抬脚走了过去,正好红云从里面出来,看见她,眼睛一亮。 “王爷,您来了!” 而一旁护卫见状,收回了正好伸出拦住她的手,纳兰镜闻只是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便将视线落到红云脸上,点了点头。 “嗯,来看看。” “王爷请进。” 刚进院落,一股浓重的中药味扑面而来,身旁的成禾皱了皱眉,抬手想要捂住鼻子,又想到什么,放下了手。 纳兰镜闻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却没有说什么,红云虽也注意到了,可王爷都没说什么,她自然不能有什么心思。 众人心思各异,进了房间。 屋内的中药味更加浓郁,令人窒息,屋内小厮见到纳兰镜闻,立即跪下行礼。 她走到床边,一旁的小厮想要阻止,却被红云一瞪,不甘愿地收了回去。 纳兰镜闻并没有错过那小厮眼中一闪而过的厌恶,却不甚在意,这个小厮是容衡玉的贴身小厮,她将他家公子以如此恶劣的手段纳入府中,他能喜欢她才怪了。 掀开帘子,容衡玉躺在床中,闭着眼气息微弱,皮肤白到几近透明,面容朗若清月,鼻梁挺直,长睫细密,那是种极为华贵的美,好似被珍藏在阁中的至宝,只是这至宝此时蒙上了一层灰色。 孱弱的,华贵的,又破碎的。 此等容貌,怪不得原主会为他如此痴狂,用尽手段都要得到他,这人,天生就该当凤后,坐在最尊贵的位置上。 可惜了。 纳兰镜闻只看了一眼,便将目光看向红云。 “大夫怎么说?” 红云摇头。 “大夫说王夫心肺严重受损,无力回天,恐怕撑不过这月。” 一旁的小厮却突然怒目圆睁,看向红云,“不是说只要有那味药公子就能好吗?什么叫撑不过这月?!你为什么骗我?!” 红云也难过,眼眶红了一圈,却仍是皱眉看向他。 “那味药只是听说过,从来没人见过,只存于书中,如何能找得到?!” “找不到也得找!公子养你们是做什么的?!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公子死吗?!” 他突然转过头看向纳兰镜闻,愤怒至极,连尊卑都不顾了。 “都是因为你,若不是你,公子不会受如此重的伤!若不是你用如此卑鄙的手段,公子岂会委身于你这个纨绔!!都是因为你!” “你为什么还活着?!你就该死在外面!!” 他说着就朝着纳兰镜闻冲过去,后者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睛都未眨一下,冷冷地看着他朝着自己冲来。 “王爷!!” 是成禾的声音。 下一刻,一道黑影挡在身前,一把制住了他。 “清徊!你冷静点!那是王爷!你要做什么?!” 红云立即朝着纳兰镜闻跪下,“还请王爷勿怪,清徊不懂事,红云愿替他受罚。” “你起来!为什么要拦住我!” 纳兰镜闻神情淡漠,眸中漆黑一片,令人分不出喜怒。 成禾冲过来,担忧地将她全身上下都检查了一遍,直到确认她没事,才松了口气,随即望着清徊,语气十分愤怒。 “你算什么东西!竟敢行刺辱骂王爷,来人!!” 红云立即挡在他身前。 “不行!” 成禾半眯着眼,语气森然,“你们还想造反不成?!” 红云看向纳兰镜闻,恳求道:“还请王爷看在属下护送王爷有功,求王爷饶过清徊这一次!” “保护王爷本就是你该做的,竟敢以此来绑架王爷,真是好大的胆子!!” 红云不说话,只是固执地注视着纳兰镜闻。 终于,她抬手拦住了成禾,成禾有些受伤地看着她。 “王爷……” 将成禾拉至身边,转头看向二人。 “你要替他受罚?” “是。” 纳兰镜闻点头,“可以。” 红云一喜,“谢王爷!” 倒是成禾不乐意了,“王爷,岂能如此放过?!” 纳兰镜闻抬手,制止住她后面的话,望向红云,“你能替他挡一次,挡两次,那三次四次呢?你也能一直替他挡?” 随即又看向清徊,“你若是想让你家公子死,那就尽管闹!” 原主干的事,自己为什么要替她背锅?又凭什么要无缘无故承受他们的怒火?她不欠任何人。 红云神情凝重,却仍是将人挡在身后。 “王爷,这次是清徊冲动,他不会再犯了。” 可他身后的清徊一把将她推开,怒目而视,“谁要她替我挡?!我一人做事一人当,甘愿受罚!” “清徊!莫要任性!” “我的事情不要你管!” 纳兰镜闻打断了他们,神色不耐,“本王没功夫听你们在这打情骂俏,该如何便如何,成禾!” 成禾得意冲他们一笑,“王爷,老奴在。” “带他去受罚。” “是。” 红云想要拦住成禾,纳兰镜闻一个眼神盯在原处。 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 “说吧,你家主子还差哪味药。” 红云担忧地看了眼被带走的清徊,又听见纳兰镜闻的问话,最终再次跪下。 “是赤禾莲。” 第四十六章 听到这个名字,纳兰镜闻执着杯盏的手微顿,不动声色地放下。 这个名字,她曾经看到过,之前柳凄山每日有留出专门的时间看医书,而她则会将人抱在怀中,让他在自己的怀中看,自然而然有瞥见过医书上的内容。 而这个赤禾莲,她有印象,是只存在于书中的一种灵药,名为赤禾莲,火系属性,极阳之物,却生于极寒之地,有凶兽守护,融入天地灵气,又经千年沉淀,逐渐演化为一株赤禾莲。 因属性与生长之地相生相克,又听说守护的凶兽实力极其强悍,不少人尝试寻找,皆有去无回,冻死在那极寒之地。 赤禾莲花瓣呈火红色,散发着宛如烈火般的红芒,功效十分惊人,有极强的疗伤作用。 虽不能活死人肉白骨,但只要有一口气在,服下它皆能痊愈,迅速恢复如初,若普通人吃下,则寿命延至百年,身体康健,若习武之人服用,功力上涨百倍,洗经伐髓。 不怪如此多人觊觎,拼着性命也要找到,可迄今为止无人生还,没有人知道他们是否真正看到了这赤禾莲,也不知这赤禾莲是否真的存在。 纳兰镜闻沉吟思索着,红云心下忐忑,接着道:“我们派出了许多人到北寒峰域寻找,皆无所获,甚至折损严重。” 她垂眸,言语间无不痛惜与沉重之意,一边是自己的主子,另一边是同自己同生共死的手下。 纳兰镜闻的视线淡淡落到床榻间的身影,气息微弱,静静躺在那,若不仔细看,当真像个死人。 容衡玉于她来说,算是有恩,当初若不是红云带人来寻她,自己恐怕活不下去,容衡玉因原主受了重伤,而自己如今是这个身子的主人,容衡玉是她名义上的夫郎,理应对他负责,况且容衡玉如今对她还有用,所以他还不能死。 “本王知道了,你看好王夫,本王自会想办法。” 将手中空了的杯盏倒扣到桌面上,声音清脆,红云看了一眼,便见她起身打算离去,下意识开口。 “王爷……” 纳兰镜闻停住,回眸看她。 “怎么?” 红云张了张嘴,脸上闪过挣扎之色,最终道:“清徊他……” 纳兰镜闻眼神淡漠,目光定在她脸上,眸色深沉,没有开口,红云不知她是何意,只能挺直背,任她看。 良久,床榻上的人突然一声闷哼,红云立即站起身,朝着床边奔去,纳兰镜闻同样朝着过去。 帘子被掀开,露出容衡玉马上苍白华贵的面容,只是那张面容此刻透明地吓人,漂亮的眉头皱着,嘴边溢出一丝鲜血,满脸痛苦之色。 “公子!” 红云惊慌失措,不知该如何,纳兰镜闻没去管她的称呼,将人拉开,沉声道:“赶快去请大夫!” 红云才立即反应过来,飞奔出去。 容衡玉如今缠绵病榻,虚弱无比,又已为人夫,屋内本不该有其他女眷,只着一件薄薄的内衫,虽盖着被子,却仍要避嫌。 不仅是贤王夫的名声,更是容家嫡子的清誉,容衡玉最是高贵端方,若是醒着,更不可能让不利于自己的流言流出,他一向对此极为在乎。 纳兰镜闻上前去,容衡玉口中再一次溢出鲜血,在苍白的皮肤中显得格外刺眼。 “容衡玉,可听得到我说话?” 她坐在榻边,唤着他的名字,可他没有反应,只是痛苦之色更甚,整个人虚弱的,好像下一刻便会碎掉。 容衡玉双眼紧闭,口中轻声呢喃。 纳兰镜闻听不清,便凑近去听,他说。 “疼……” 纳兰镜闻神色复杂,随后伸手探进他的被中,摸到了他的手,冷的像块冰,没有一点温度。 她抓住那只手,将内力缓缓渡进去,床上的人面容逐渐不再痛苦,放松下来。 容衡玉如今身子太弱,承受不了过多的内力,只能一点一点渡进,但也只能替他止疼,纳兰镜闻查看了他的伤,几乎全是致命的伤,受到了极为强劲的终极,心肺被震碎,内力无法修复。 也不知伤他的人如何能通过他身边的重重护卫,将人重伤至此。 纳兰镜闻沉思,并未从脑中寻到一星半点踪迹,到底是谁竟有如此高的功夫。 她抬头,想要查看容衡玉此刻的情况,却不想撞进一双深邃空洞的眼眸。 容衡玉就看着她,也不知看了多久。 纳兰镜闻抽回手,神色平静,“醒了?感觉怎么样?” 容衡玉却并未回话,只是偏头,闭上了眼,像是不想看到她一般。 见他如此,纳兰镜闻也不是热脸贴冷屁的人,他不想跟她说话,她也不说话,等着大夫来。 也不知红云为何找个大夫怎么去了这么久。 突然,床上之人开始剧烈咳嗽起来,他本就内脏受损,如此咳下去,恐怕等大夫还没来,他就没命了。 纳兰镜闻皱眉,她不是专业人士,若是柳凄山在,他一定能救容衡玉。 可眼下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容衡玉咳地太剧烈,突然背过气去,呼吸不上来,苍白的脸开始隐隐泛着青灰色,纳兰镜闻表情一沉,立即探上他脖间脉搏。 这样不行,必须立即给他渡气,否则他就要窒息而亡。 顾不得其他,不参杂任何情感地覆上那张苍白干裂的唇,一瞬间,浓郁的血腥气夹杂着丝丝中药味充盈在口腔和鼻息间,缓缓将气渡进,用手将他的唇掰开些,方便更好地渡气,直到感觉身下的人逐渐平静,顺过气来。 大门猛地被打开,红云的声音传来。 “大夫,快!我家公子要不行了!” 她们一进门,便见纳兰镜闻趴在容衡玉身上,不知在做什么,红云一时间呆住。 纳兰镜闻则缓慢起身,瞥了眼眼眶湿润,眼尾有些红的容衡玉,他那双黑沉空洞的眸此刻有着令人看不清的神色,只是这么看着她,嘴唇被浸润后显得不那么干。 “还不进来看?!” 纳兰镜闻沉声道。 门口的二人立即反应过来,大夫来到床边,纳兰镜闻退开,看着大夫拿出布,搭在容衡玉的手腕开始诊脉。 第四十七章 红云则眼神复杂地站在她身旁,纳兰镜闻表情淡淡,没有想要解释,是什么就是什么,即使现在在她眼里,自己是一个连人家病重都不放过的禽兽。 容衡玉在把脉时,再一次晕了过去,大夫把完脉后起身,看着纳兰镜闻,支支吾吾地不知该如何说话。 “大夫,我家公子到底如何了?!” 红云急切问道。 大夫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女子,仍是犹豫着不肯,纳兰镜闻有些不悦。 “有什么便说,吞吞吐吐的,是想让本王治你的罪不成?!” 大夫吓地咚的一声跪下,一脸愁容,哭丧道:“王爷……是草民医术不精,还请王爷另请高明。” 她浑身抖的跟什么似的,生怕纳兰镜闻一个不高兴就将她拖出去砍了。 纳兰镜闻转头看红云,“她不是之前替王夫诊治的?” “情况紧急,属下只来得及找最近的大夫。” “蠢货!” 纳兰镜闻声音猛地沉了下来,如同寒冰。 她来不及,不知道再派个人去寻之前替容衡玉诊治的大夫吗? 红云头垂得更低了,一旁的大夫身体抖的跟筛糠似的,生怕被祸及。 纳兰镜闻闭了闭眼,道:“尽管说,王夫如今是何情况,本王不治你的罪。” 大夫抬头悄悄看了眼纳兰镜闻,又看了眼红云,见她不是在开玩笑,硬着头皮咬牙道:“王夫……五脏皆被震碎,脉搏微弱,刚刚又血液逆流,恐凶多吉少,就连再世神医恐怕也无法救治,王爷还是……” 说罢,她叹了口气,纳兰镜闻却明了,意思是让她准备好容衡玉会死的准备。 她眸色沉了沉,“若是能寻到赤禾莲,可能医治好?” 大夫眼睛一亮,满脸惊喜。 “可是那传说中的赤禾莲?” 纳兰镜闻点头,大夫兴奋起来,“若是真能寻到,王夫肯定能立即痊愈,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这赤禾莲,摘下半个时辰便会完全失效……” 纳兰镜闻立即明白了她话中的意思。 “只能在半个时辰之内服用?” 大夫点头,噤声不再言语。 纳兰镜闻沉默下来,半个时辰内服用,就必须将人带去北寒峰域,摘下之后立即让他服用,可如今他的身体,恐怕一踏入北寒峰域,便被冻死了。 这倒是个难题。 红云在一旁听着,也皱起了眉头,这听起来完全是不可能的事。 “你可是记错了?公子如今危在旦夕,如何能拖着这副身子去北寒峰域?” 那大夫挺直了脊背,不悦道:“你这人,你什么都可以怀疑我,就是不能怀疑我对医术的崇敬,若不是牢牢记得,怎会就如此说出口?若是我说错了,王爷大可将我一刀砍了。” 这次,她又突然不怕纳兰镜闻将她砍了。 红云还想说些什么,被纳兰镜闻抬手拦住了。 “行了,王夫还要休息,都出去,我怕会派人照顾好王夫,这件事容我考虑考虑。” 纳兰镜闻都发话了,她们不敢再说什么,红云虽担忧想留在这,但被纳兰镜闻一个眼神制止住了。 大门被关上,屋内再次陷入死一样的寂静。 纳兰镜闻朝着自己院落走去,她要去找镜池,他是杀手出身,自然知道一些江湖或宫中秘宝,向他打听一番,或许能有所获。 容衡玉的伤,拖不得了。 来到镜池所在的房门口,直接推门进去,“谁!” “是我。” 纳兰镜闻绕过屏风,来到室内,镜池平躺在床上,浑身缠绕着绷带,侧头看她。 她随意扫了眼枕头下露出的一点寒光,又移开眼睛,坐到他榻边。 “王爷找镜池何事?” 他问。 纳兰镜闻也不墨迹,单刀直入。 “你之前是杀手,可曾听说过江湖或者宫廷之中有什么秘宝,是能抵御严寒的?即使是在极寒之地,也依然能保持温暖如春?” “王爷问这作何?” “自是有用,你说便是。” 镜池沉默着看着她,似想从她身上看出什么,最终想了想,道:“听闻凤天皇城内有一秘宝,名为阮灵玉,戴在身上可让身体不受严寒侵扰,不论多冷,佩戴者皆似在暖春之中。” 在凤天皇城?那她不必专门派人去寻找了。 纳兰镜闻听罢,神色稍霁,继续问道:“这阮灵玉现在在宫中何处?” “阮灵玉传承在历代女皇手中。” 在女皇手中?看来她得进宫一趟了,不知以女皇对她的宠爱程度,会不会将阮灵玉给她。 突然,房门被敲响,纳兰镜闻从思绪中抽出。 “谁?” “王爷,是老奴。” 纳兰镜闻听到她的声音,随即又看了眼床上一直注视着她的镜池,安抚性地替他掖了掖被子,“好好休息。”说罢便打算离去 。 “王爷不怕镜池在骗您吗?” 纳兰镜闻头也没回,继续朝外走去。 “骗我于你没有任何好处,我能保证,你绝对不能活着走出王府。” 话落,便是一声关门声。 床榻上的男子望着纳兰镜闻离去的背影,睛蓝的眼中情绪纷乱,最终归于平静,闭上了眼。 门外。 成禾见纳兰镜闻出来了,立即凑到她身边。 “王爷,宫内来人了,说让您进宫一趟。” 纳兰镜闻倒是有些讶异,这么巧,她刚还在犹豫是否要现在进宫,毕竟如今天色已暗,现在进宫怕是不太好,既然她皇姐这么快便收到消息让她进宫,她也就顺势而为。 “走吧,马车备好了吗?” “王爷,已准备妥当。” 对于成禾的行动能力,她算是比较满意。 进宫路上一切顺利,看到是贤王府的马车,立即便放行,看来她这贤王,当真是受宠。 被人领着,来到凤承殿,这是历代女皇的书房,专门处理公务的地方。 成禾留在外面,她独自一人进去,室内暖意融融,燃着上好的熏香,令人感到心神安宁。 她面容沉静,迈着沉稳的步伐,来到御案前跪下。 “陛下。” 在书案前批着奏折的女皇,听到她的声音,立即抬头,在看到她的一瞬间,激动地站起身来,赶忙走下来扶起她。 “皇妹!快点起来!” 第四十八章 纳兰凤行将她扶起,将她浑身上下都打量了一遍,随即感叹道:“瘦了,让你受苦了镜闻。” 纳兰凤行的亲近让她很不自在,不动声色地将手抽开,她没有感受过来自亲人的感情,对此她略有歉意。 纳兰凤行似乎没察觉到她的异常,一把将她抱住,语气有些哽咽。 “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以后莫要走了。” 纳兰镜闻压下心底的一丝异样,没有动作,只是语气软了几分。 “陛下,臣妹没事,让陛下担心了。” 纳兰凤行声音一顿,将她从怀中退出 ,满眼受伤地看着她。 “镜闻可是还在怪我?我该拦着你的,若是跟你解释清楚,你就不会随军出征,就不会受那么多苦了。” 纳兰镜闻眸色闪了闪,分析着她话中的意思。 她作为一国之主,却不称朕,而是称我,说明纳兰凤行与她当真是姐妹情深,关系似乎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好。 而这话中,说明原主是误会了她姐姐什么事,受了打击,所以才一气之下随军出征,可她的脑中没有半点关于这件事情的记忆,一片空白,到底是什么事? 抬眸看了眼纳兰凤行逐渐湿润的眼眶,敛下心神,垂眸道:“陛下,事情已经过去了,便不必再提,臣妹更没有责怪陛下的意思。” 纳兰凤行双手捏着她的臂膀,有些用力。 “你定是还在怪我,否则怎么开始称呼我为陛下了,你以前都是叫我皇姐的,我们二人之间,何曾那么生疏过?” 纳兰镜闻看她,面容平静,在她受伤又期盼的目光下扯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皇姐,我没有怪你,事情如今已过去那么久,我早就想通了,不论如何,你都是我的皇姐。” “当真?” 纳兰镜闻点头。 纳兰凤行望着她的眼睛,似乎在确定她说的话是否是真的,见她眼神未有半分闪躲,神色更无半点心虚,才笑了出来,将人抱住。 “皇妹不怪我就好,我只有你一人了,这宫中只有我们二人相依为命了,若是你都与我离心,我不知该怎么办了。” 纳兰镜闻很快便抓住了话中的重点,微微皱眉,“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纳兰凤行抱着她的手紧了些,将头埋在她颈项间,语气有些沉闷。 “没事,只是有些累罢了,只有在你面前,我才能放松一会儿。” 作为一国之君,身旁无人,又国事繁忙,还要提防着身边各种各样的人,所有重担都压在她身上,偏偏最亲近的妹妹也不在身边,虽是一国之君,拥有万千荣华,无人企及的高位,却也有着无法诉说的苦楚。 纳兰镜闻抬手,轻轻拍着她的背。 “可是因为纳兰歌之事?” 纳兰歌便是嘉王,她那姑母唯一的女儿。 纳兰凤行却摇头,“你才回来,不要提其他人,我就想好好和皇妹单独呆一会儿。” 纳兰凤行都如此发话了,她也不好再说什么。 纳兰凤行拉着她来到内室准备的榻上,“许久不见,可有想皇姐?有什么话想对皇姐说吗?” 她拉着纳兰镜闻的手,眼神期盼,虽不合时宜,但纳兰镜闻如今时间紧迫,便直接开口了。 “皇姐,我想向您借个东西。” “什么东西?你我之间说什么借,你想要什么直说便是。” 纳兰镜闻抿唇,垂下眼不看她期盼的眼神。 “我想向您借阮灵玉。” 纳兰凤行动作突然一顿,随即立刻露出一抹笑来,“好。” 纳兰镜闻诧异,竟如此顺利吗?这阮灵玉不是寻常宝物,是从上面一代一代传承下来的宝物,宝贵程度非同一般,她以为,还要费一番功夫或者付出些代价才能拿到。 “当真?” 纳兰凤行笑了笑,抬起手刮了下她的鼻子,动作亲昵,纳兰镜闻有些不习惯,表情有些僵硬,却没有说什么。 “从小到大,你要什么我没给你?不过一个阮灵玉罢了,有什么给不得的。” 突然,她脸上的笑意收敛,正色道:“不过你要告诉我,你拿阮灵玉做什么?” “衡玉受了重伤,您知道吗?” 纳兰凤行点头,眼神闪了闪,“知道,我还派了御医去替他诊治,只是……” “只是他伤得实在太重,无力回天。” 纳兰凤行看了她一眼,随即叹气,“是我没保护好你的王夫,我派人去追查到底是谁竟敢如此明目张胆刺杀皇家之人,可对方实在太过狡猾,没留下任何痕迹。” “皇姐,这件事不怪你,你不必自责,我向您讨要阮灵玉便是为了此事,大夫说,若是想要治好他,便需要一味灵药,名为赤禾莲。” 纳兰凤行点点头,眉头微皱,“我听御医说了,这赤禾莲从未有人见过,只存在于书中,但我仍派人去寻过了,全军覆没。” 她语气沉重。 纳兰镜闻直直看着她的眼睛,正色道:“赤禾莲摘下后,只能维持半个时辰,所以我打算带着容衡玉一起去北寒峰域,可他如今的身子抵御不了那严寒,所以我才向您讨要阮灵玉。” “不行!” 纳兰凤行想都不想便拒绝了,“你可知那是什么地方?我派去的人,哪个不是万里挑一的高手,即使是如此,仍是无人生还,更别说你了,不行!” “皇姐……” 她还未说完,便被纳兰凤行一下打断了,甩开她的手,站起身来背对着她。 “朕说不行便不行,朕只有你一个妹妹了,绝不能让你去冒险!” 纳兰镜闻看着她的背影,烛火明灭,大半隐没在黑暗之中,她叹了口气,起身站到她面前。 “皇姐,容衡玉受伤跟我脱不了关系,我得对他负责,也是赎罪。” 这话说得情真意切,却让人分不清真假。 纳兰镜闻继续道:“再者,若是他当真有什么三长两短,你觉得容丞相会如何?上次本就将她惹怒了,被您一挥手掀了过去,她一直记在心里,若再出什么事,您认为她还能被轻易地糊弄过去吗?” 在皇家之中,朝堂之上,没有任何事情只是单纯地发生。 其中暗藏的汹涌,让人摸不清,看不透。 第四十九章 纳兰凤行沉默了,她怎会不知道其中利弊? “即使是要去北寒峰域,也不该你去。” “那该谁去?我是容衡玉名正言顺的妻主,他容衡玉是我明媒正娶的夫郎,除了我之外谁可以去?只有我,也只能是我去。” 纳兰镜闻看着她,眼眸漆黑深邃,神情严肃郑重,话语间无一丝可商量的余地。 纳兰凤行一时间怔愣住,看着眼前这个让她有些陌生的皇妹,烛火跳动中,她竟有些看不清了。 纳兰镜闻缓下声音,“容丞相一直对我不满,若是这次能将容衡玉救回,她或许会对我改观,您因为我与她之间的隔阂,或许也就此消散,容家也会更加忠心于您。” 纳兰凤行是帝王,做任何事情和决定之前,都要权衡利弊,事关天下,权利和自己的皇位,所以对于她说的话,纳兰凤行明显犹豫了。 任何帝王都不希望有臣子与自己离心,更何况是容家这种手握重权的世家大族。 纳兰镜闻再次加了一把火。 “皇姐,您也要为自己着想。” 空气一时间停滞下来,两人都未说话,只听得到烛火跳动的声音和彼此的呼吸声,纳兰镜闻只是盯着她,不发一语,若是纳兰凤行是个合格的帝王,她便一定会答应。 不知过了多久,空气中一声低低的叹息,纳兰凤行抬眸看她。 “我答应你,但是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活着回来。” 纳兰凤行神色认真,定定地望着她。 纳兰镜闻喉咙突然好像是卡了什么,张了张嘴。 “……” “好。” 纳兰凤行这才收起了脸上严肃的神色,露出了笑意。 “走吧,带你去取阮灵玉。” 牵着纳兰镜闻走出御书房,立即有个嬷嬷迎了上来,她认得,是纳兰凤行贴身嬷嬷,也算是心腹,是宫里的老人了,刚刚进御书房时还见了一面。 “陛下,您怎么出来了。” 纳兰凤行挥了挥袖,“不必跟上来,朕跟贤王单独待会儿。” 纳兰镜闻也递了个眼神给成禾,后者立马会意停下了跟随的脚步。 纳兰凤行带着她来到了自己寝宫,纳兰镜闻扫视着周围,神色如常。 阮灵玉放在帝王的寝宫? 她正思考着,便见纳兰凤行来到榻边的一幅画前,将画掀开,取出松动的石块,里面有个机关,摁了下去,右侧的柜子上便出现一个凹槽,从凹槽里升起一个瓷白的花瓶和。 纳兰凤行走过去,将花瓶一转,身后便发出震鸣的响声,纳兰镜闻闻声看去,便见那边原来什么都没有的地方出现了一道门,是一条秘道。 帝王寝宫的密道,可不是她一个臣子能知道的,可看纳兰凤行明目张胆的举动,也不避开她,当真就对自己如此放心? 纳兰凤行牵着她走进去,“这是每任帝王才能知道的密道。” “那皇姐为何让我知道?” 她笑了笑,轻声道:“你又不是外人,知道了又如何?再说了我相信你,即使知道了,你也不会做什么的,对吗?” 纳兰镜闻看着脚下的石阶,石壁上的火把随着她们的脚步,一个个亮了起来。 “嗯。” 很快,来到一个石门前,纳兰凤行打开开关,石门打开,露出了里面的全貌,这里面面积极大,足足有两间帝王寝宫那么大,墙面的架子上摆放着的是一件件珍奇,夺目璀璨,一件便能抵万金,甚至能抵一座城池。 “看看,有什么喜欢的吗?皇姐都送给你。” 纳兰镜闻对这些不感兴趣,虽珍贵,于她来说却并没有什么太大的用处,只是淡淡扫了一眼,道:“谢谢皇姐美意,但我实在粗鄙,这些给我也是浪费,还是留在皇姐这吧。” 纳兰凤行有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也没强迫,走到最中间,纳兰摆着一个展示台,上面有一个盒子,盒子上点缀的全是五彩的珠玉宝石,漂亮极了。 而主角却不是它,是它里面的东西。 将盒子打开,露出里面摆放的端端正正的阮灵玉。 它通体淡蓝,最中间有一点殷红,形状有些奇怪,没有被打磨过,莫约有半个掌心这么大。 纳兰凤行拿起来递给她,小心接过,入手是温热,暖暖的,很神奇。 “谢谢皇姐。” 她也不客气,直接揣进了怀中,那一瞬间,便觉通体被融融暖意包裹着,感受不到半点寒凉,很舒服。 “你我之间说什么谢,记得答应我的便是。” 纳兰镜闻应了一声。 “若是实在找不到,也不要强求,性命要紧,若是找到了,治好了容衡玉,便对人家好一点。” “我知道。” 纳兰凤行瞪了她一眼。 “你也是,将人娶进府就不管不顾了,丢下个烂摊子给我就一走了之,既然将人娶了,便要对人家负责知道吗?” 纳兰镜闻点头称是,道:“是我不顾大局,麻烦皇姐替我处理那些烂摊子,是我不懂事,以后不会了。” “我此次回来,便是想替皇姐好好守住这个江山,同衡玉好好过日子。 此话一出,气氛一时间沉寂下来,纳兰镜闻有些奇怪,抬眸看了她一眼,便见纳兰凤行注视着她,神色不明,随即很快露出了笑。 “好好好,你有这个心,我便很高兴了,不过你是我的皇妹,皇姐更希望你能过得开心,其他事情交给皇姐便好。” 纳兰镜闻却没有说话,也不知是何意。 纳兰凤行见状,也不多说什么,拍了拍她的肩膀,“走吧,时辰不早了,你才回京,这么晚让你入宫,是我考虑不周,皇姐只是太想见你了,你不会怪皇姐吧。” “不会。” 纳兰凤行就算不召她入宫,她也会主动进宫的。 二人出了寝宫,纳兰镜闻站定,行了个礼。 “皇姐,您休息吧,我就回府了。” “今晚就住在宫中吧,你以前的宫殿我每日都有派人打扫。” 纳兰镜闻摇头,“衡玉身边如今离不得人,我得回去守着他,况且今晚还要回去准备出行的东西,明日一早便出发。” 纳兰凤行眼神微闪,随即道:“这么赶吗?” “嗯,衡玉的伤拖不得了。” “罢了,你走吧,当真是长大了,知道心疼照顾夫郎了。” 纳兰镜闻不置可否,再次行了个礼,转身离去。 照顾是假,收拾行李却是真。 第五十章 纳兰凤行望着纳兰镜闻离去的背影,夜风凄凉,逐渐消失在夜色中,脸上的笑意淡了下来,陈嬷嬷在一旁掌着灯,躬着身不语,良久,纳兰凤行才转身回凤承殿。 “走吧。” 贤王府。 纳兰镜闻把玩着手中的阮灵玉,散发着淡淡的莹润光晕,颇为神奇。 只是不好佩戴,让人准备了数根金丝,编成一个刚好能够装下阮灵玉的兜, 将其串了起来,变成一个项链,戴上刚好垂落在胸口。 将东西收起来,房门被敲响。 “进。” 是成禾。 “王爷,东西已准备完毕。” 纳兰镜闻点头,“辛苦了,早些去休息吧。” 成禾站在原地,欲言又止。 “怎么了?” “王爷,您才回来就要走,当真要如此赶吗?” 纳兰镜闻抬眸看了她一眼,见她一脸心疼和不舍,道:“那是贤王夫。” 意为告诉她,不论她多么讨厌容衡玉,他都是贤王府的男主人,且背靠容家的容衡玉,即使有再多的恩怨,也该藏在心底。 况且容衡玉作为贤王夫,更要尽快救治。 成禾在宫中伺候几十年,岂会不懂这些,脸色讪讪,小声道:“老奴知道了。” 话毕,转身离开。 “等等。” 成禾一脸惊喜地转身,“王爷可还有事?” “此次行动保密,不允许其他人知晓,明白吗?” 成禾的脸再次垮了下去,却仍严肃认真道:“明白了,王爷。” 纳兰镜闻见她确实将她的话听进去了,才挥挥手示意她离开。 房内再次安静了下来,她唤了人进来伺候她洗漱,便早早上了床休息,明日一早她便要启程,从京师出发一直到北寒峰域,要赶半个月的路,说明接下来有一个月,她都要在马车上度过。 路途遥远,奔波劳碌,能多睡一会床便多睡一会。 夜晚,夜风凄清,霜月漫天。 纳兰镜闻倏地睁开了眼,屏息凝神。 窗外一声微弱的响动,在寂静的黑夜中显得格外突兀。 她的房外是没有人守夜的,因原主之前,每次将那些个男人带回来,难免弄出声音,有人在外,那些男子脸皮薄,多有顾忌,便玩不尽兴,干脆将守夜的人撤了下去。 而她也不喜欢睡觉时有人守着,便也没有改掉这个规矩。 只是没想到,这刚回来第一晚,便如此凑巧。 纳兰镜闻见窗户纸破了个洞,随即有什么东西伸了进来,从那小口中冒出一串烟雾,又伸了回去。 她只觉有些好笑,如此低劣的手段,看来不是在暗处那些人。 那边似乎是在等迷药扩散,没什么动静,过了半晌,窗户才终于被撬开,从外面翻进来一个人,身形修长挺拔,身手算是矫健,是个男子。 男子? 这偌大的京师,谁没听过她纳兰镜闻的恶名,就她如此风评,晚上还有男子来撬窗? 还是说是来杀人灭口的?她已经让人讨厌到,都派出男子来杀她了? 纳兰镜闻看着那道黑影落地,还算聪明,知道在原地听一下屋内的气息,可她已经屏住呼吸,收敛了气息,况且普通的迷药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用。 黑影未察觉到有什么异常,似乎有些得意,将周围看了一圈,随即将目光锁定到床上,蹑手蹑脚走了过去。 纳兰镜闻一动不动,看着他,看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他来到床边上站定,将她仔细地打量了一番,随后开始脱衣服。 …… 纳兰镜闻如今夜视能力极好,他蒙着脸,只露出个眼睛,遮得严严实实的,但她却莫名觉得那眼睛很熟悉。 看着他脱衣服的举动,纳兰镜闻额头上不免滑下几条黑线,这人是采花贼? 直到他脱的只剩薄薄的中衣,才停止了动作,利索的爬上了她的床,嘴里小声嘀咕着:“出去那么久都不回来,如今回来了,小爷可算把你逮到了,让别人看到你我睡在一张床上,你就跑不掉了,不想娶我也必须娶我。” 纳兰镜闻在听到声音的一瞬间,便认出了他是谁,贤王的青梅竹马,将军府最小的儿子,裴云彻。 裴将军有一儿一女,女儿在军中跟着母亲学行军打仗,裴云彻则是裴将军老来得子,裴将军不是太重女轻男,所以这小儿子自然也是千娇万宠着长大。 二人岁数相差无几,裴云彻只比她小一岁,小时二人总在一起玩。 之后原主性别意识逐渐增强后,开始远离他,不因有他,只是单纯不想跟男子走得太近。 也不喜欢裴云彻这种性子大大咧咧,离经叛道,没有一点男子的样子,但裴云彻却总跟在她屁股后面追,即使她名声再臭,他也当听不到,甚至于在原主惹事之后,帮她擦屁股,替她善后。 后来,原主喜欢上容衡玉之后,跟在容衡玉后面追,他或多或少懂了什么,也大概明白原主的冷淡,但仍旧想要同她恢复以前的关系,原主不胜其烦,最后爆发了激烈的争吵。 记忆中明媚骄纵的小少爷红着眼问她,为什么不理他,为什么对他这么冷淡。 原主只是冷着脸,极为厌恶不耐烦道:“男女有别。” 裴云彻不信她说的话,带着哭腔,却极为倔强道:“那你为何日日去找容衡玉?不是男女有别吗?你跟他怎么没有男女之别?!” 原主不想与他有再多牵扯,直接放出了狠话。 “因为本王心悦容衡玉,本王要娶他,要他做我的王夫!跟你能一样吗?” 小少爷开窍晚,尚不知情爱具体为何物,只是难过她为何要如此对待自己。 “怎么不一样?那我也要做你的王夫!你娶了我不就一样了吗?!” 原主只是冷冷看着他,像是在看什么极为恶心的东西一般。 “本王不喜欢你,更不会娶你。” 自那次之后,便再没见过面了,直到原主出征,也未见过一面。 对于二人闹翻,大多数人其实都在看好戏,裴将军也乐见其成,原主风评不好,不喜欢她是正常的,以往多次制止裴云彻去找原主,都阻拦无果,要么大吵大闹一番,要么就闹绝食。 裴将军心疼儿子,也就任他去了。 他们二人闹翻,要说谁最高兴,就属裴将军了。 第五十一章 而原主不喜欢裴云彻,虽他也生的极好,若说容衡玉是华贵的珍宝,柳凄山是温柔坚韧的青竹,镜池是俊美狂放的狮子,裴云彻便是奔涌澎湃的海浪。 骄纵跋扈的性子,却如海浪般生动不息,有些不谙世事的天真。 可原主不喜的就是他的性子,觉得他太过天真,又活泼跳脱,没有男子该有的温柔端庄。 所以即使他长得再貌美,也仍旧喜欢不起来,再者,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她同裴云彻太过熟悉,彼此都知根知底,实在是喜欢不起来。 纳兰镜闻从思绪中抽出,转头看向正要躺在自己身侧的男子,有些头疼。 喊了一声,“裴云彻。” 身边的男子突然身体僵硬,随即起身就想跑,不过被纳兰镜闻一把揪住了后脖领,将人抓了回来。 纳兰镜闻挑眉,“怎么,敢做不敢面对我?” 裴云彻很是难堪,那被抓包后心虚的表情在黑夜中看得清晰。 “你……你怎么……” “怎么没有被你迷晕对吗?” 裴云彻忙不迭点头。 他可是花了好大功夫,才将这迷药从他娘的书房里偷出来的。 “你先将你这三脚猫的功夫学好了再来迷倒我吧。” 将人丢回了床上,他没准备,被丢了个眼冒金星,揉着屁股控诉,“你怎么如此粗暴?一点也不怜香惜玉!” 纳兰镜闻双手抱臂,站在床边上看他。 “你是玉吗?” “你!” “谁家好男子半夜爬人家女子的床?” 裴云彻被说的难堪,干脆装死,把头埋进被子里,跟鹌鹑似的。 纳兰镜闻却将他从被子薅了出来,扯着他的衣领质问,“是谁教你半夜爬女子床的?又是谁教你用这种下三滥的招数,置自己清白于不顾,逼着女子娶你的?” 她声音严厉,带着缕缕威严,令人忍不住害怕,裴云彻不敢看她,撇开脸去,小声嗫嚅着:“……没人教我。” 没人教他?那他会做出这种愚蠢的举动? 这个世道,没了清白的男子会活的多么艰难,他难道不知道吗?! 一掌重重地打在了他屁股上,裴云彻被打得哀嚎一嗓子,然后捂住自己的屁股,恨恨地看着她。 “你打我做什么?!” 纳兰镜闻又是一巴掌抽在他屁股上,又是一声哀嚎,幸好这院中没人,不然指定要将人引过来。 “我才出去两年,你就已经变成这样了?你知不知道若是别人看到了你在我房中,外人会怎么说?你又会如何?!” 纳兰镜闻不是在意清白之人,却在意他承受不住他人的指责,这世道,男子本就活的艰难,他是将军之子又如何,流言蜚语能杀死人。 原主虽与他决裂,可往昔的感情却在,裴云彻一直以来开朗天真,纳兰镜闻对这个男子的感观不坏,自然不希望看到他被万人指责唾骂。 可裴云彻显然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依然死犟着。 “我知道!我就是要嫁你!我就是要让别人看到!这样你就必须娶我!” 又是一巴掌,声音清脆悦耳。 “你凭什么打我?!我娘都没这样打过我!” 他哀嚎着,捂着屁股想躲,却始终逃不脱纳兰镜闻的魔爪,他虽有武功,但对上纳兰镜闻,终究还是太弱了 “那我就替你娘好好管教你。” 接着又是一巴掌。 “纳兰镜闻你混蛋!!” 纳兰镜闻充耳不闻,冷着脸抽了一掌又一掌,痛了才知道长记性。 挣扎的声音逐渐变小,伏在她腿上的身体,每一掌下去都在颤动,纳兰镜闻察觉到什么,将人拎了起来。 借着月色,果不其然,便见他通红的双眼蓄满了泪水,哽咽着,满是委屈。 “知道错哪了吗?” 纳兰镜闻沉着声问。 裴云彻却含着泪水瞪了她一眼,随即扭头不看她。 “若是不说错哪了,那我便继续了。” 说着,她的手又高高举起,作势要打下来,或许真的是被打怕了,裴云彻连忙抓住她的手死死抱在怀里,声音哽咽道:“知错了!我知错了!别打了!” “错哪了?” 裴云彻眼神躲闪,抱着她的手却一点没放松。 “错……错在不该爬你的床……” 纳兰镜闻不语,眸色沉沉地看着他,被她这个眼神看得背后毛毛的,他立即改口道:“错在非你不嫁!” 纳兰镜闻一头黑线,又有想抽他的冲动。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在表白。 将自己的手抽回来,裴云彻还不肯松手,被她一个眼神瞪地缩了回去。 “你错在不重视自己的清誉,错在太过任性,不顾后果,错在不知人言可畏,更是错在低估了人性!” 她声音极其平淡,好似在说寻常事,可每句话都有着千斤重,一句一句砸进裴云彻心底。 裴云彻一时间有些愣怔,连害怕都忘记了。 纳兰镜闻继续道:“你如何闹都可以,可你不能拿伤害自己作为代价。” “也幸好是我,若是别人,你知道后果如何吗?” 裴云彻那双如水般的眸子望着她,听到她的话,情绪稳定下来,道:“你觉得我在闹?” 纳兰镜闻刚想回答,便听他接着道:“两年前,你与我吵完那一架,不久后便随军出征了,那时我便后悔了,我想着该跟你道歉,若不是我,你或许不会你一走就走两年,我日日盼你回来,想着你当初说的话,我跟你好好道歉,这两年你知我有多愧疚吗?” 他看着她,声音哽咽,委屈极了,眼中仿佛有零碎的星子。 “我刚刚所说的,都是真的,我想嫁你,我娘要将我送入宫中,可我不愿,我不愿嫁给一个不熟悉之人,若真的要嫁,我宁愿嫁给你!” “你知道我听到你回京的消息时,我有多高兴吗?我以为你原谅我了,在府上左等右等,始终没等到你来找我,娘拦着我,不让我来见你,派人守着我,我没办法,你不来找我,就只有我来找你了,可我来找你,你还如此对我……” 他声音越来越小,却愈发哽咽,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猛地抱住纳兰镜闻号啕大哭。 可不就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吗? 第五十二章 他抱着纳兰镜闻哭的不能自已,肩膀上濡湿了一大片,抽噎着说自己的委屈。 “我娘都没舍得打我,你还打得那么重……” 纳兰镜闻未有动作,听他发泄着,问道:“很疼吗?” “你说呢?!” 裴云彻提高声音,控诉着。 纳兰镜闻垂眸,手覆上去,用内力替他缓解疼痛,裴云彻只感觉屁股上暖暖的,很舒服,哼唧两声,哭声逐渐停了下来,却仍是委屈,死死抱着她不松手,将脸埋在她脖颈中。 纳兰镜闻拍了拍他屁股,“不疼了就从本王身上下来。” “我不!你摸了我就要对我负责!我不放手!死也不放!” 裴云彻干脆耍起了无赖,双腿夹住她的腰,跟树袋熊似的挂在她的身上。 纳兰镜闻:“……” “本王再说一遍,下去!” 她沉下声音,语气危险。 裴云彻依然不松手,“不放!要么你就把我丢出去,让他们都看见我是从你房间出来的,这样我就好嫁给你,要么你就把我打死,反正我就是不放!” 纳兰镜闻有些头疼,她活了近三十年,她敢说自己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无赖的人。 “你先下来,我有事问你。” 她缓下语气,哄道。 裴云彻摇头,朝她怀中拱了拱。 “就这样也能问。” 纳兰镜闻眸色稍深,将挂在自己身上的人扯了下来,丢到床上。 裴云彻被猝不及防扯了下来,都来不及稳住自己的身形,便抓过被子将自己盖起来。 纳兰镜闻皱眉,把他的被子扯走,将人一把薅起来,果不其然,见他脸颊通红,双眸水光潋滟,在月色之下格外漂亮动人。 裴云彻眼神躲闪着不看她,纳兰镜闻唇角微勾。 “现在知道害羞?” “你混蛋!” 他脸上是淡淡的薄粉,如水般的眸子怒视着她,却毫无威慑力,挣扎着想从她手中将自己救出来,奈何纳兰镜闻力气实在太大,挣扎无果,又想扑进她怀中。 纳兰镜闻提前预判,退了几步,他扑了个空,一头栽倒在地上,纳兰镜闻眼疾手快将人捞了回去,否则他就当真毁容了。 一个小擒拿,将他的双手背在身后禁锢住,使他动弹不得。 “现在能让我问了吗?” 裴云彻眸光愤愤,一撇嘴看向一旁,就是不看她。 纳兰镜闻也不恼,问道:“你觉得当初我是因为同你吵架,才一气之下随军出征的?” 提起这个,裴云彻眼眶一红,又想掉眼泪,看来当真是觉得委屈极了。 “不然呢?除了我还能因为什么?当时我跟你吵架后,就听到你要娶容衡玉的消息,再之后就是你要随军出征,你那么喜欢容衡玉,怎么可能刚把人家娶进府就随军出征?” 是啊,原主那么喜欢容衡玉,怎么可能才将人娶到手就随军出征,这一走就是两年。 可是无论她怎么想,都想不起来当中到底发生了何事。 敛下心神,平静地望向他。 “这件事我可以解释,我随军出征并不是你的原因,具体是因为什么,我不便说,但我能保证不是因为你,你不必自责。” “当真?不是在骗我?” 他眼睛亮了起来,又隐隐有泪光闪动,纳兰镜闻看了一眼淡淡道:“我没必要骗你。” “那你为何不来找我?” 纳兰镜闻抬手,擦去他眼尾的泪水,道:“我刚回府没多久就被陛下召入宫,很晚才回府,自然没时间找你。” 裴云彻有些怔愣,呆呆地看着她替自己擦眼泪,温热的,轻柔的。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温柔地对自己了,之前的她一直都是冰冷的,总是嫌恶地看着自己,可如今面前的女子,虽面无表情,可好像有哪里变得不一样了。 纳兰镜闻见他不挣扎了,便将他放开,继续问:“裴将军要将你送入宫中?” 闻言,裴云彻的眼睛一下子黯淡下来,整个人十分颓废。 “娘说,陛下继位至今,未有所出,好多家适龄的男子都送入宫选秀了,可还是无所出,京中适龄的男子没几个了,娘逼我必须去。” 纳兰镜闻沉吟思索,以裴家的地位,裴云彻入宫,应该是奔着后位去的,这样就彻底将裴将军与皇家绑在了一起,放眼京中,除去容衡玉,也就是裴云彻,将军之子能够担起后位了。 裴家,一直以来都是忠于天下百姓,不参与任何皇家斗争,只会打仗,如今是,要开始站队了吗? “你不想入宫?” “你说呢?!我刚刚不是说了吗?你到底有没有在认真听我说话?!” 他生气地吼道。 纳兰镜闻眸光定定地看着他,“你知道你若是入宫,会被封什么吗?” “什么我都不喜欢!” 他毫不在意道。 “凤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裴云彻的话卡在喉咙里,神情受伤,纳兰镜闻继续道:“你嫁给我皇姐,未尝不是件好事,有些事情,不可任性。” 突然,裴云彻欺身上前,在她唇上重重咬了一口,随即闭上眼捂住耳朵。 “我不听!我不要听你说话!你闭嘴!我不要做什么凤后,更不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不要!!” 纳兰镜闻吃痛,抚上自己的唇,那有个牙印,望着面前耍无赖的男子,不免沉默。 就这么看着他,等他闹够,累了,自然就安静下来了。 裴云彻发现纳兰镜闻并无什么反应,偷偷半眯起眼睛看她,便见纳兰镜闻嘴角噙着淡淡的笑看着他,唇边是清晰的牙印。 他脸上蓦地一红,低下了脑袋。 纳兰镜闻站起身,拿过一旁挂着的外套披在身上,又将裴云彻的衣服丢给他。 “穿上,本王送你回去。” “我不回去!” 他将衣服丢了回来,拉起被子就钻了进去,声音闷闷的。 “我不回去就是不回去,我要嫁给你,我不要入宫,更不要当什么凤后。” 纳兰镜闻垂眸看着被子鼓起一团,俯下身隔着被子,点了他的穴 ,让他不能动弹,又点了他的哑穴,随后将他用被子包裹起来。 她嗓音淡漠,将人抱起来。 “裴云彻,本王不会娶你。” 第五十三章 话落,也不管裴云彻是何表情,鬼魅般的身影投入夜色之中,脚步轻盈,身形矫健,照着记忆中的路线,灵活地躲过了将军府的侍卫,准确地来到裴云彻的房中。 很小时,裴云彻曾偷偷将原主带进过他的房间,想不到十几年过了,竟没什么大变样。 将人放到床上,解开了他的哑穴,没有去看他的表情。 “再过两个时辰,你的穴道会自动解开,好好休息吧。” 说罢,便要离去。 裴云彻突然出声,目光灼灼地注视着女子的背影,声音沉闷,强忍哽咽。 “纳兰镜闻,你要眼睁睁看我过得不幸福吗?即使是我每日都活在痛苦之中,你也无所谓吗?” 纳兰镜闻的背影顿住,却未回头,空中仿佛一声极低的叹息。 “皇姐会善待你的。” 一阵风拂过,月影绰绰,原地早已没了那道熟悉的背影。 裴云彻无神地望着床帏,哽咽着哭出声来,如同无助可怜的小兽。 “混蛋……” —— 贤王府。 纳兰镜闻回府后,抓紧时间休息了会儿,直到成禾敲门才起身。 被人伺候着洗漱,用完早膳。 “王爷,马车已停在门口了。” 她站在纳兰镜闻身后,神色有些躲闪,却无人看见,纳兰镜闻应了一声,抬头看了看,天色还未完全亮,来到容衡玉的院子,便见已经收拾妥当的红云。 见到纳兰镜闻,立即下跪行礼。 “王爷。” 纳兰镜闻摆手,示意她起身,随即进屋,看到正在替容衡玉更衣的清徊。 莫约是受了罚,身上还有伤的缘故,清徊的动作有些僵硬。 看到纳兰镜闻刚想说什么,便见后面的红云疯狂朝他使眼色,这才不情不愿地行了个礼。 纳兰镜闻压根没搭理他,从他手中接过人,替容衡玉穿起了衣服。 照清徊那速度,天亮了都怕弄不好。 清徊下意识想从纳兰镜闻手中将人抢回来,后者一个冷厉的眼神,他立即停下了伸过来的手。 容衡玉的身是原主破的,她即使再不愿,他也同自己牢牢绑在了一起,不论如何也无法分开,所以这些亲密行为她做也正常,就当多养个闲人罢了。 她不太了解男子的衣物是如何穿的,比起女子的衣物,略有繁琐,所以给人穿了个大概,便抱着人走了。 马车已在府外停好,车夫是贤王府的人,其余几个全是容衡玉手下的,纳兰镜闻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未说什么抱着人上了马车,一进马车,便看到了一身劲装的镜池。 见她进来,只是淡淡瞥了一眼,随即让开,给她腾出位置。 纳兰镜闻将怀中的人安置在榻上,从怀中取出阮灵玉,戴在他脖子上,又把毯子取过来将人紧紧裹住。 做这一系列动作时,她能察觉到一道沉静又幽深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替容衡玉掖好毯子,回身望去。 “你怎么跟来了?身上的伤好了?” 镜池点头,随即解开最上面两颗扣子,露出胸口,胸口处是一道淡淡的疤痕。 “我是你贴身侍卫。” 纳兰镜闻微愣,随即探手摸去,入手是紧实富有弹性的肌肤,摸上那道疤,确实是前两日那道,可这才多久,就已经好了?那道伤有多深她是知道的,且明明昨日还不能下地,可今日…… 何止是不能下地,简直活蹦乱跳。 纳兰镜闻眸光瞬间变得幽深,望着他的眼神也变得危险无比。 “你到底是什么人?!” 镜池却像丝毫没感受到危险似的,睛蓝的眸子静静地注视着她。 “王爷不必担心,属下只是血液比较特殊,轻伤不消半日便能好,重伤则需两日左右,就是因这身血,才被组织找到。” 纳兰镜闻依旧未打消疑虑,眼神怀疑。 镜池也不躲闪,就这么让她看。 纳兰镜闻见状,收回了目光,心中却颇为震撼,就算是她认为自己体质特殊,也没变态到这种地步,如此重的伤,竟两日便痊愈了,他究竟是什么人? 分神间,马车外传来争吵声。 “你拦我做什么?!” 清徊想跟着上马车,不过被红云拦住了。 红云皱着眉道:“这次你不适合去。” “怎么不适合?公子在哪我就在哪!” 红云按住他,不赞同道:“这次路途凶险,没有多余的人来保护你,你好生待在府上等我们回来。” “我要跟着公子!” “清徊!” 红云厉声道,神色也冷了下来。 清徊恨恨地瞪了她一眼,转身跑回了府。 红云叹了口气,道:“启程。” 纳兰镜闻没去管他们的事,清徊此人,不懂看人眼色,太过愚蠢,也不知容衡玉这种才名冠绝京城的人,身边之人怎会是这种?若不是容衡玉和红云,以他那性子,不知要冲撞多少人,更不知死了多少遍了。 这次为了照顾容衡玉的身体,马车格外宽敞舒适,垫了好几层软垫,纳兰镜闻还算满意,马车内也备着糕点茶水,还有小食。 成禾办事,她还算满意。 阖上眸,端坐着调息,摒弃一切杂念,时间飞速流逝,她好像进入了另外一种境界,这让她感到浑身极为舒畅,通透极了,更是能看到马车周围的一切,绿树丛荫,重峦叠嶂。 红云骑着马跟在马车旁,面容严肃。 其余的人分别跟在马车四周,前方四人,两侧和后面各两人。 他们气息浑厚,功力颇深,但比起红云还是差了点。 将视线一一划过所有人,却猛地停在一人身上。 纳兰镜闻突然睁眼,厉声道:“停车!” 红云不明所以,但还是抬手拦下了队伍。 “王爷,怎么了?” 纳兰镜闻一把掀开帘子下了马车,朝着一个随从走去,镜池见状不对,也下马车跟了上去。 纳兰镜闻站定在那人面前,严厉的面容初现怒气,眼眸沉沉。 “抬起头。” 红云赶紧来到她身边,看向那名随从,随即手中的剑半出窍,警惕地望着这人。 “你是何人?!” 那人低着头默不作声,整张脸都笼罩在阴影处。 纳兰镜闻语气中夹杂着怒意,周身气压低沉,拔高声音。 “本王让你抬起头来!” 第五十四章 那人才终于缓缓抬起头,露出那张俊朗非凡的脸,他朝着纳兰镜闻露出一个大方的笑容,“好巧啊,贤王。” 纳兰镜闻嘴角扯出一丝冷笑,“确实很巧,裴云彻。” 裴云彻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被她冷冰冰的眼神看得心虚,别开眼不看她。 纳兰镜闻笑意淡了下来,转身回了马车。 镜池的眼神将面前的男子,浑身上下都打量了一遍,面容淡漠,不太感兴趣,跟着纳兰镜闻上了马车。 而红云脸色有些难看,她的人中突然出现一个不相关的人,是她的失职,可眼前之人,她惹不起,纳兰镜闻那边,她又不知该如何解释。 “裴公子……” 裴云彻见纳兰镜闻走了,脸上是明显的失落,听到红云的声音,朝着她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随即抬脚朝马车方向走去。 他走到马车窗边,神情犹豫,又害怕纳兰镜闻生气,不敢上马车,敲了敲车窗道: “纳兰镜闻,你生气了吗?” 他小心翼翼地询问。 里面没有声音,静悄悄的。 “你别生气了,我都没计较你点我穴的事情。” 里面依旧没有声音。 裴云彻有些委屈,瘪了瘪嘴继续道:“不就是没跟你说,悄悄跟了你一路吗?至于吗?” “谁让你轻易地就决定了我的终身大事,我想了很久,我的幸福就要掌握在自己手里,你不肯帮我,我就自己想办法。” 这次,车窗的帘子一下被拉开,露出纳兰镜闻那张美艳淡漠的脸。 “所以你的办法就是一声不吭就离家出走?” “就是跟在本王的马车后?若是途中遇到什么危险,后果不堪设想!” “裴云彻,本王早就说过了,让你不要任性,做任何事都要考虑后果,你到底能不能承担得起,你将本王的话当作耳旁风呢!” 裴云彻离家出走也好,要干什么都好,她都管不着,可他竟跟在了自己马车后,即使再如何,他也是跟着她走,说得难听点,贤王好色,拐带走了裴家小公子,还是即将入宫选秀的秀男,不仅麻烦全落她头上,裴将军也彻底将她视为眼中钉。 就连纳兰凤行也不知会作何想法,即使再姐妹情深又如何,就连寻常人家,血缘情分也总有被消耗完的那一天,更何况是皇家? 她真的很讨厌麻烦。 纳兰镜闻眸光冰冷凛冽,不带一丝情感,令他的心尖颤了颤。 裴小公子从小千娇万宠着长大,没受过什么委屈,唯一受挫就是在纳兰镜闻这,从来没有人用过这种眼神看他,冷得就像是置身冰天雪地之中。 眼眶一红,心中委屈至极,眼泪夺眶而出,声音里都染上了哭腔。 “你知道选秀的日子在多久吗?就在七日后,我没有时间了,我等不到你回来了,我只有自己想办法救自己,我不想自己的后半辈子过得不幸福,更不想自己往后的日子一直活在后悔中,我只能这样了……” “都说父母命,媒妁言,可就那么两句话就将我往后的人生决定了,甚至没在乎过我的感受,没人问过我会不会幸福,他们总说我命好,可从没有人问过我到底想不想要这些。” 他泪水决堤,晶莹的泪水沿着脸颊细腻的弧线滑落,无助地控诉着,原本还可以忍受那些委屈的,可纳兰镜闻那冰冷的眼神和质问,让他彻底崩不住。 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活在惶惶不安之中,每夜每夜地睡不着,无法合眼,他痛苦极了,一想到要嫁给自己不爱之人,要入那深宫大院,如同笼中鸟再不见天日,他就无比害怕。 随着入宫的日子越来越近,他就越是焦虑,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活生生瘦了一大圈,可就在这时听到了纳兰镜闻回京的消息呢,没有人知道他有多高兴,他好像看到了希望,盼望着纳兰镜闻可以救他一把。 可是…… “我实在是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你不必管我,我离家出走跟你没有任何关系,我在房中已留书一封,告知娘亲不必找我。” 说完,他便朝着马车反方向走,脊背挺直,大有一种英勇不屈的架势。 纳兰镜闻看着他的背影,额角抽疼,眼神示意红云,后者立即会意,挡在了裴云彻面前。 裴云彻眼眶通红,抽了抽鼻子,道:“干什么?!”眼神却躲闪着不住地朝后瞟。 红云行了个礼,道:“裴公子,王爷请您上马车。” 裴云彻扬着下巴,道:“本公子不用她管!反正我要是出了什么危险,或者遇到什么野兽啊,劫匪之类的,那也是我的命,死了就死了,也好过在宫中望着那红墙暗自神伤,孤独到老地好!” 他声音很大,生怕纳兰镜闻听不见。 这拧巴的性子,真就令人无奈。 她开口喊了一声。 “裴云彻。” 裴云彻背对着她不动,也不转身,“做什么?!” “上车!” 她若是真的将他一人丢在这荒郊野外,才是真的愚蠢,这里隔着京师八百里远,以他那三脚猫功夫,万一真遇到什么危险,裴将军非得生扒了她。 裴云彻脚下就跟生了根似的,就是不转身,像是要跟她犟到底。 纳兰镜闻漆黑的眸子沉了沉,语气也沉了下去。 “本王没有那么多时间跟你耗,要上车就赶快,等本王的耐心耗尽,你就自己一人留在这吧。” 话落,放下了帘子,对着红云道。 “启程。” “是,王爷。” 红云飞快地看了裴云彻一眼,很快回到了马车旁。 裴云彻眼见纳兰镜闻说的是真的,真不等他就不等他,急得立马回头,追上了马车,身形利落地上了车。 “纳兰镜闻你混蛋!!” 红云在一旁面无表情,看都没看一眼,却刻意让车夫放慢了速度,看到裴云彻安全上车才恢复原速。 纳兰镜闻瞥了眼他上车毛毛躁躁的动作,不动声色地护住了容衡玉,避免一不小心伤到他。 而裴云彻一上车,还没来得及骂纳兰镜闻,便看到躺在榻上,气息微弱,生死不明的容衡玉。 还有一碰坐地笔直,跟雕像似的,面容冷漠的镜池。 第五十五章 他脸上的泪痕都还未擦干,明晃晃挂在脸上,震惊之色溢于言表,指着容衡玉道:“他怎会在这?!” 纳兰镜闻没说话,不太想搭理他,而裴云彻就好像没察觉到似的,继续道:“他这是怎么了?” 容衡玉受伤的消息并无多少人知道,只有纳兰凤行和容丞相,消息被下令封锁住了,以免翻起风浪,而容衡玉院子那些人,便是容丞相派来的。 裴云彻想凑过来看,被纳兰镜闻抬手挡住了。 她蹙眉道:“要跟着本王就老老实实的。” 裴云彻撇撇嘴,视线却忍不住投向安静躺在那的容衡玉,面容惨白。 容衡玉作为京中最具才名的世家公子,一直受人追捧着,每次看见他,无数男子自惭形秽,端地是个雍容华贵,举手投足皆是端庄典雅,无人不赞叹。 他虽不喜欢容衡玉,觉得此人看起来便极有心机,城府极深,还总爱装,明明极是不屑跟那些世家公子相处,又偏偏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 每次看见容衡玉,无不是大方得体,衣着端庄,还从未看过他如此柔弱的时刻,好像下一刻就要碎掉,随风消逝而去。 突然,他觉得有道探究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回身望去,便见对面一身劲装的男子正一瞬不瞬地注视着他。 刚刚他的注意力一直在纳兰镜闻身上,便没有太注意她身边之人,这下看到镜池,内心却在震惊。 美人他看到过很多,可容貌能与容衡玉相提并论的却寥寥无几,甚至于没有,连他自己都自叹不如,可眼前之人,长得俊美硬朗,和容衡玉完全不同的美,却依然美得惊人,充满力量。 那双睛蓝的眼睛,更是纯澈如新,世间少有。 怎么纳兰镜闻身边的男子,都是如此不凡? 不过傲娇矜贵的小少爷并不会因此自卑,挪了挪屁股,挨近了纳兰镜闻,宣示主权似的,挺起了胸膛。 “你又是谁?” 他这举动跟小孩护食并无两样,镜池只是淡淡瞥了眼他的动作就收回了目光,毫不在意。 “属下是王爷的贴身侍卫。” 裴云彻将他上下瞧了瞧,有些不信,这个男子根本没将自己放在眼里! 又看了看纳兰镜闻,眼神询问。 纳兰镜闻假装没有看到他的眼神,自顾自地给自己倒茶,不过很快,手中的茶壶被两双手给拦截了下来。 裴云彻眼神不爽地盯着对面的男子,“你干什么?!” 镜池沉默着抬眸,淡漠地瞥了他一眼,手上却丝毫不放松。 “端茶倒水,伺候王爷本就是属下份内之事,裴公子坐着休息便好。” 裴云彻不甘示弱,手上力气加重了几分,冷笑一声,“伺候王爷?床上伺候吗?” 原本他没打算找茬的,可这人压根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还跟自己抢水壶,他裴云彻再怎么也是将军府的嫡子,谁敢这么明目张胆跟他对着干? 本以为这句话会让镜池难堪,却没想到他竟然缓缓点头,道:“贴身侍卫,自然包括床中之事。” 语气平缓,面色沉稳,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这令人暧昧的话语。 这下轮到裴云彻傻眼了,手中力道无意识松了,水壶便落到了镜池手中,镜池默默地替纳兰镜闻倒茶,试水温,然后递到她手中。 纳兰镜闻只是眼神微微诧异看了他一眼,接过茶杯。 镜池一直都是沉默寡言,极能忍耐的性子,现在却和一个不谙世事的少爷犟起来了,倒是让她有些奇怪。 再看向一旁的裴云彻,神色微微呆滞,随即反应过来,手指着镜池。 “你……你怎么……如此……” 他脸上突然爆红,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结巴了起来。 镜池连个眼神都没给他,又端坐好。 纳兰镜闻知道他想说什么,说怎么如此不知廉耻,这里的男子从不会将闺房之事拿到明面上来讲,大多都避而言之,家中又教导男子要矜持,要知书达理,懂礼义廉耻,一副圣人的做派。 对于床中之事,自然是能避则避,羞于启齿。 不过镜池不同,他一向不在意这些,自然也就不会被这些东西伤到。 裴云彻神色几经变幻,也不知在想什么,闭上嘴不再说话,马车内再一次陷入寂静。 直到傍晚,路过镇上暂缓歇息。 容衡玉的身子不适合长途的奔波,所以白天赶路,夜晚就找客栈休息。 将容衡玉安置好,用自身内力替他进行修护,虽然效果微乎其微,但聊胜于无,他也能好受一些。 从容衡玉房间出来,红云刚好来找她。 “小姐,晚膳已准备完毕,裴公子在等您一起用膳。“ 纳兰镜闻点点头,叮嘱道:“守好这里,不准出现任何差池。” “是,小姐。” 纳兰镜闻来到包厢,里面气氛有些怪异,裴云彻百无聊赖地戳着筷子,而镜池则在一旁站着,见她来了,立即拉开椅子请她入座。 视线在两人身上扫视一番,随即入座。 裴云彻看见她的一瞬间,立即站起来,“你来啦!快吃饭吧,我好饿。” 说着,给她夹了一筷子菜。 “不必等我,你可以先吃。” “那怎么行,你是主人,哪有吃饭不等主人的道理。” 他眼神躲闪,却总是往镜池身上飘,后者则面无表情,站在纳兰镜闻身后。 纳兰镜闻也不管他,自己吃起了饭,裴云彻再想给她夹菜,被她拦了下来。 “你吃自己的便好。” 闻言,裴云彻只能作罢,大概是这外面的饭菜不如府上厨师做的好,裴小少爷压根没吃几口,欲放下筷子,纳兰镜闻只是扫了一眼,淡淡道:“若是不吃饱,半夜可没有多的东西吃。” 裴云彻这才有些不情愿地继续刨着饭。 纳兰镜闻很快吃完,放下了碗筷,对着镜池道:“我出去走走,你不用跟着。” 镜池收回刚要迈出去的脚,点了点头。 裴云彻也想跟着去,奈何刚刨完饭一抬头,便不见纳兰镜闻的踪影,镜池则离开去吃饭,也未管他。 第五十六章 纳兰镜闻走在街上,天色还未完全黑下来,却少以有行人,大部分也早已收摊,只余下零星几家店还开着。 她逛着,一道声音喊住了她。 “这位姑娘,可要进来看看首饰之类的?” 老板是个中年妇女,看向纳兰镜闻的眼睛冒着绿光,仿佛在看什么待宰的肥肉一般。 纳兰镜闻衣着华丽,又长得不凡,说不定是哪家小姐出来玩途经此地,她可要好好把握住机会。 纳兰镜闻瞥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她的店,一间珠宝首饰店铺,看装潢,应该是已经开了许久了。 她对珠宝首饰不太感兴趣,在现代也是为了应付那些晚宴才准备,平时她身上除了一只手表,便再无其他饰品。 不过今日出来逛,那就顺便看看。 走进店铺,老板娘的脸都要笑成一朵花了,眼睛更亮了。 “小姐您要看什么?咱们这虽是小地方,可像白及的水玉啊,齐临的红檀木啊,还有宿水的墨琉璃啊,都是有的。” 纳兰镜闻没说话,随意扫视着店内的首饰,虽然她不佩戴首饰,但是基本的常识和审美是有的,看来看去,没有能入眼的,都太俗,配不上她的柳凄山。 老板娘是个人精,自然看出纳兰镜闻对这些都不太满意,谄媚道:“姑娘可有娶夫?” 纳兰镜闻脑中浮现出柳凄山秀美的脸,紧绷的唇角露出一丝笑意,点了点头。 老板娘见状,脸上的笑意更甚。 “以姑娘的条件,您的夫郎恐怕也是仙人之资,这些俗物自然是配不上的,不过我这有私藏的首饰,一般情况下是不对外售卖的,您可要看看?” 进都进来了,那就看看罢,她点点头。 “好,您先等等,我马上去拿。” 她说着,便转身进了库房,纳兰镜闻在原地等着,随意看着摆在外面的这些首饰,要么太素,要么太华丽招摇,她都不太喜欢。 视线一排排扫过,直到走到转角处,最暗的一方柜子,静静地摆放着一枚戒指。 纳兰镜闻脚步停了下来,将那枚戒指拿了下来,是一枚用蓝色岫玉雕刻而成的蝴蝶,平铺着翅膀,上面雕刻着细密的纹路,栩栩如生。 这枚戒指本身很平平无奇,因为墨蓝色,更显暗沉,若不是刻意去看,压根不会引人注意。 可纳兰镜闻就是看到了这枚戒指,墨蓝色的蝴蝶镶嵌着,似已枯朽,无力振翅高飞的凄凉,虽年华老去,却仍旧色彩艳丽,执着着留下最美丽绚烂的模样。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这枚戒指,倒是极为符合这首诗的意境。 她少以有喜欢什么,不管是人或物,都不太勾得起她的兴趣,可如今,她遇见了令人心喜之物,这枚戒指是,柳凄山亦是。 老板娘正好出来,看见纳兰镜闻手中的戒指,连忙迎上前去。 “姑娘可是喜欢这个?这个一直放在那都要落灰了都没人买,您要是喜欢,便送您吧,也算与您有缘。” 纳兰镜闻有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随后将戒指放在台上,对她道:“不用,该是多少便是多少。” 老板娘眼睛一亮,脸上的笑更是真诚了,原本想送出去结个善缘,不曾想这位姑娘竟如此直率。 他们做生意的,也是热爱这一行,每件首饰都不希望以赠品的形式送出,更希望有人愿意出价购买,付出了代价,才会更加珍惜。 她将去库房拿出的首饰摆在纳兰镜闻面前,一一为她介绍,纳兰镜闻静静听着她介绍,视线从这些首饰上划过,最终落到一枚雕刻着两只燕子的戒指上。 两只燕子一黑一白,比翼双飞。 相思相念比翼鸟,依依眷侣双飞燕。 万水千山,定能等到燕子归来时。 她拿起那枚戒指,道:“我要它。” 老板娘喜笑颜开,“姑娘真是好眼力,这枚戒指是我们店最厉害的手作人雕刻的,用了黑白两色的和田玉,耗费了不少材料,历经好几个月才雕刻而成的,名为双飞燕。” “就它了,都包起来吧。” “啊?哎哎好,我马上替您包起来。” 还以为这位姑娘会讲价,毕竟这枚戒指可不便宜,没想到都不问价格就让她包起来了,果然是个大客户。 她动作利索的将打包好的戒指递给纳兰镜闻,后者接过,给了她一张银票,看到银票的面额,眼睛都瞪大了,有些结巴。 “姑娘,这……找不开啊。” “不用了,这两枚戒指我很喜欢,剩下的就打赏那位手作人吧。” 毕竟艺术无价。 老板娘连忙点头,目送纳兰镜闻离开,直至那红色的身影消失不见才转身进店。 纳兰镜闻出来,原本是打算给自己买一把防身的武器,倒不想另有收获。 向人打听了附近有名的铁匠铺,径直朝着而去,很快便到了,竟然还未关门。 她走过去,老板娘身形高壮,浓眉大眼,正撸起袖子打着铁,一旁有个清瘦的男子替她擦着额上的汗,时不时地问她累不累,她则笑嘻嘻地说着什么,随后往男子的脸上亲了一口,搞得那男子羞红了脸。 纳兰镜闻站在那,看着他们二人互动,都没有发现有客人来。 直到咳了两声,二人才望向她,男子见有人,更加害羞,朝着店铺里面去了。 那女子尴尬一笑,对着纳兰镜闻道:“老妹儿见笑了,家夫太黏人了。” 纳兰镜闻点点头表示理解。 “老妹是来买兵器的?想要什么兵器,我这什么都有,随便挑随便选。” 纳兰镜闻作为一个游手好闲的贤王,自然不可能随身携带着长剑走来走去,太过引人注目了,要隐蔽一些,又要携带方便的。 杀一些小喽啰可以用,还要有一件正式趁手的武器。 她想了想,道:“给我推荐一把短刃吧。” “好嘞!” “这有无纸笔?” 第五十七章 那女子皱着眉想了想,挠了挠头。 “不好意思啊老妹,我这没有这玩意。” “谁说没有?” 从屋内传出一道男声,随后刚刚进去的男子走了出来,手中还拿着纸笔,走到纳兰镜闻面前,微微一笑。 “客人,给您。” 女子见状,一拍脑袋,“你瞧我这脑袋,都忘了你有了。” 纳兰镜闻接过,朝他道了声谢,就着一旁的小桌,在纸上画了起来。 男子站在一旁看她画,有些好奇,纳兰镜闻也不遮遮掩掩,大大方方让他看。 她越画,一旁的男子脸上的神色愈发惊奇,眼睛都亮了,搞得一旁打铁的女子也好奇,放下了手中的活,跟着凑到了一旁看。 越看越入迷,越看越激动,不过有时又有些疑惑。 时间一点点过去,月亮早已高挂上枝头。 纳兰镜闻终于画好,拿起来吹了吹,随即递给她。 女子赶紧朝身上擦了擦手,将画纸接过,小心翼翼的,生怕弄破了。 “我想要我画的这件武器,可能打造出来?” 女子有些欲言又止。 “应该是能的,不过这件武器看着小小巧巧的,又那么细,能好用吗?” 纳兰镜闻微微一笑,道:“越细越小才越好用,这银丝要用世上最坚韧的丝线来打造,即使是再锋利的刀也无法砍断。” “最坚韧的线……” 女子低头呢喃着,突然眼睛一亮,急忙跑进屋子里,不一会儿便拿出一个古老朴素的盒子来。 “这是我当年到宿水边境时,偶然从一位老者手中收来的,叫凤羽丝,说是这世间最坚韧的丝线,火烧不断刀砍不断,这么多年了,没有想到过能用它打造什么武器,便搁置了,你这不是巧了,正好可以用它。” 纳兰镜闻接过来自己端详一番,又拿在手中试了试,很满意。 “好,就用它。” “好嘞。” “大概需要多久能打造好?” “快的话,需要半个月吧,如果你不急用,莫约二十日。” 纳兰镜闻算算日子,点头答应。 “不急,你慢慢来,二十日后我来拿。” 她拿出一叠银票,“这是定金。” 女子有些惶恐,连连摆手。 “哎哟,要不了这么多,太多了,你这都能买下我这家店了。” “不多,加上我那把短刃,再拿一把长剑吧。” 既然来了,便顺便给镜池带一把,正巧他没有佩剑。 女子还是在犹豫,倒是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男子将银票接了过来。 “二十日后,姑娘准时来取便可。” 那女子想说些什么,便被他打断了。 “你是觉得自己的手艺不值这个价?” “不是……” “那不是好了?既然咱拿了姑娘那么多钱,就要用最好的材料,要更加用心才是,一点问题都不能出。” 纳兰镜闻闻言,满意地点头,她也正是这个意思。 女子这才点头答应,又挑了两把店里最好的短刃和长剑给她,纳兰镜闻这才满载而归。 回到客栈,红云立即上前询问,“王爷,可要现在准备沐浴?” 纳兰镜闻点点头,将长剑放在桌上,明日见到镜池再给他,短刃则藏在袖中,大小刚合适。 沐浴完,刚准备休息,房门便被敲响了。 “进。” 来人是镜池。 见是他,纳兰镜闻道:“来得正好,这个给你。” 将桌上的长剑递给他,镜池看到长剑的一瞬间,一向淡漠的脸上出现瞬间的愕然。 接过剑,抬头看向纳兰镜闻。 “这是……给我的?” 纳兰镜闻没有看他,应了一声,将刚买来的两枚戒指收纳好。 “你作为我的贴身侍卫,手中怎能没剑?难不成你想用你那匕首或者赤手空拳去对付敌人?” 镜池抿唇,细细摩挲着那把长剑,眼中情绪波动,随即捏紧长剑,只听一声铮鸣,是剑出鞘的声音。 剑身上泛着银白色的光泽,倒映出镜池那张隽美狂放的脸,锋利无比的剑尖,寒芒毕露,剑柄的位置,镌刻着一朵妖冶夺目的红莲。 镜池心神一震,小心抚摸剑身,丝毫不顾及自己会不会被那锋芒划伤。 纳兰镜闻很满意他的反应,镜池是喜欢寒兵利器之人,能得到好用珍贵的兵器,是每个习武之人梦寐以求的,武器便是如同性命一般重要的东西。 她果然猜的不错。 扑通。 纳兰镜闻微微挑眉,看向跪下的男子。 镜池看着她,朝着她郑重地行了个礼,眼神坚定。 “属下,谢王爷赏赐。” “起来吧。” 拿一件小小的东西,收服一名武功高强的侍卫,这买卖,怎么着也不亏本。 “下去吧,我要歇息了。” 她正要脱下外套,一双大手便替她接过帮她脱了下来。 纳兰镜闻转身,正巧对上那双睛蓝的眸子。 “怎么还不走?” 镜池抱着她的外套,微微低头,莫约是刚沐浴完,身上有股好闻的清香,原本一丝不苟的头发,也垂了些在两鬓,略微凌乱。 倒不似白日那般凌厉,添了几分平易近人。 “您说过,要属下伺候在床榻。” 纳兰镜闻一怔,眼神怪异地看了他一眼,所以他这是来伺候她睡觉的? 可如今她没有那方面的需求,明日还要赶路,没什么精力去想那些事,挥了挥手,刚要说出拒绝的话,房门再一次被敲响。 敲门之人仿佛很急切一般,都不等到开门,便自己推门进来了。 看到裴云彻的一瞬间,纳兰镜闻只感觉有些头大。 裴云彻手中还抱着枕头,一进门便喊道:“纳兰镜闻,本公子要和你睡!我的房间有老鼠……”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便看见衣衫半解的纳兰镜闻和站在她身边,手中明显是抱着她外套的镜池。 他眼睛一瞪,立即冲了上来,将两人隔开,警惕地看着镜池。 “喂!面瘫脸,你怎么在这?!” 镜池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又将目光重新放到纳兰镜闻身上。 见自己被这么明晃晃地无视了,裴云彻气不打一处来,将手中的枕头砸到他身上,怒视道:“本公子在跟你说话呢!!” 第五十八章 “你聋了是不是?!” 纳兰镜闻有些头疼,将他拉住。 “你过来做什么?” 裴云彻挽住她的手,冲着镜池扬了扬下巴,趾高气昂道:“怎么,他能来,本少爷就不行吗?” 纳兰镜闻微微蹙眉,将手臂从他手中抽出来。 “你先回去。” “我不,凭什么让我回去?为什么不让他回去!” 裴云彻指着镜池气急败坏道。 纳兰镜闻转头对着镜池道:“你也回去。” 镜池却只是看了裴云彻一眼,面无表情道:“伺候您是属下份内之事。” 言外之意就是,他不走,我也不走。 裴云彻闻言,倔脾气上来了,三五下将鞋子外套脱了,露出里面有些薄到透明的里衣,也不害羞了,爬到纳兰镜闻的床上就躺下,还冲着镜池挑衅道:“王爷今晚不需要你伺候了,有本少爷就够了,镜侍卫回去休息吧。” 镜池看都没他一眼,反而一直将目光放在纳兰镜闻身上,对裴云彻的话充耳不闻。 “王爷,属下伺候您更衣。” 纳兰镜闻退后两步,未让他的手碰到自己,揉了揉眉心。 “裴云彻,回你自己的房间,别逼本王丢你出去。” “好啊,你丢我出去,让你那些手下都看清楚,我裴云彻衣衫不整地从你房间里出来,到时候本少爷名声受损,正好你就将我娶了,本少爷巴不得呢!” 他抱着被子不松手,那双漂亮的大眼睛死死瞪着镜池。 后者只是微微垂头,沉默了一会儿,随即抬手解开自己的衣扣,镜池的手指节分明,修长有力,一颗一颗解开自己的扣子,上衣滑落在地,露出精壮的上半身,随后跪在了纳兰镜闻面前,仰起头,那睛蓝的眸子太过纯净了,令人忍不住生出想要污染的欲望。 “王爷,让属下伺候您休息吧。” 裴云彻看得目瞪口呆,指着镜池的手都在颤抖,声音都结巴了。 “你……你你你……!” “你竟然给本少爷玩阴的!!” 他没想到这个镜池居然那么直白,还只穿了一件衣服来纳兰镜闻的房中,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自己是个傻子,竟然穿了两件! 纳兰镜闻垂眸,看着跪在地上神色认真地注视着自己的男子,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 裴云彻看着二人若无旁人地在那深情对视,火气上来了,几步跨下床,挡在了纳兰镜闻面前,搂住她的脖子,扯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 “纳兰镜闻,天色已晚,咱不理有些莫名其妙的人,睡觉吧,明早还要赶路呢。” 裴云彻如今的目的就是,爬上纳兰镜闻的床,最好有点什么,他就好不用入宫了,顺理成章嫁给纳兰镜闻。 可他不知道,一旦有人发现,裴云彻失踪和纳兰镜闻有着关系,那么二人就算被彻底钉死在一起,再也分不开,以后他裴云彻会被彻底冠上纳兰镜闻的名字。 纳兰镜闻神色淡漠,看着搂住自己的男子,明明什么都不懂,偏偏要装出一副情场老手的模样,身体轻轻地磨蹭着她,可偏偏这青涩的勾引,是最诱人的。 裴云彻见纳兰镜闻不为所动,干脆豁出去了,闭上眼便想吻上那红艳的唇,却不想纳兰镜闻别开了脸,那一吻印在了她的脸颊上。 感觉到触感不对,他睁开了眼,便撞入一双漆黑深沉的眼眸,被震慑住,神情略微呆滞,就被纳兰镜闻从她身上扒了下来。 纳兰镜闻扫了眼房中的两人,一个衣衫不整,表情呆滞,有些傻傻的模样,这纯洁天真的模样,最能激起人心底的兽欲。 另一个依旧沉默着,却上半身赤裸,静静地跪在那,就像是在等着被凌虐,看他极致中压抑出声。 纳兰镜闻突然有些燥热,收回目光深吸一口气。 “本王出去走走,你们自便吧。” 说罢,随手拿过外套便出了门。 随他们自己怎么折腾,她如今身上燥热,情绪莫名其妙地烦躁,干脆出了门。 裴云彻反应过来,已看不到纳兰镜闻的身影,气得咬牙切齿,看到地上没有反应的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都怪你!把人吓走了吧!本少爷的计划全被你搅乱了,你自己慢慢玩吧,本少爷不奉陪了!” 说罢,气鼓鼓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屋内彻底安静下来,地上的男子才动了动,略微失神地看了看自己的手,上面仿佛还残余着纳兰镜闻身上独有的气息,却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一声极低的呢喃消散在房中。 “到底……是你吗……” …… 纳兰镜闻独自一人都在街上,天色已暗,路上已没有行人,也没有路灯,唯有天上高悬的明月洒下的清辉,照亮着漆黑的石板路。 她慢慢走着,夜晚的凉风将她吹得清醒了几分,但身体深处的燥意还是无法被驱散,漫无目的地朝前走着,一片粉色的花瓣飘落在她眼前。 抬手接住,静静地躺在了手心。 竟是海棠花。 四月正值海棠开的季节,倒也不稀奇。 在现代时,她院中也种植着一株海棠,因为生的娇艳欲滴,分外喜人,所以她便令人种了一株,充满生机的春日,融合着粉色的海棠,像是在画中一般。 唯一的缺点便是,没有香味,倒是有些可惜。 将花瓣轻放入怀中,抬头望了望天,快子时了,该回去了。 突然,纳兰镜闻浑身一震,一股铺天盖地的热意流向她的四肢百骸,一时间承受不住,竟直接跪倒在地。 很痛,浑身都在痛,丹田处一片火热。 她心中大惊,这是怎么回事?!又是那股力量在作祟?可明明她将它融合了不是吗?! 纳兰镜闻只感觉浑身快要爆炸了一般,长发无风飞舞,翻飞着竟一寸寸变为了金色,黑色的眸子此刻变得血红,如同嗜血一般。 她抬头,原本清冷银白的月竟变成了赤红色,散发着幽幽的光芒。 远处一声锣鼓响,“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子时了。 纳兰镜闻快要承受不住体内炽热的力量,满眼血色,意识开始变得模糊,理智逐渐崩溃。 第五十九章 她很热,急需寻找凉快的东西,如同情欲没有宣泄口,堆积着,理智逐渐崩盘。 费力起身,跃上屋檐,眼前一片模糊,只能凭直觉一直朝前走,如同无头苍蝇似的。 yin靡之声传来,她下意识地寻找声音的方向,男男女女暧昧喘息的声音,令她更加燥热,只觉得下一秒就要承受不住爆体而亡。 跌落入一方小小的院落之中,她看不清,只能勉强看到院中有棵树?是什么树?树下有个人,看不清在做什么,耳边的声音愈发清晰,她顾不得太多,将树下之人扯入怀中,不顾那人的挣扎,吻上了那人的唇,醇厚的花香充满整个口腔,让她本就混沌的脑袋更加晕眩。 尚且还有一丝理智在,她强撑着控制住自己,将怀中人一把推开,跪倒在地,双手死死攥紧,指甲几乎陷入肉里,口中已经尝到了血腥气。 她什么都看不清,眼前血色一片,大喘着气。 “走!” “赶紧走!!” 她快要控制不住自己,害怕一不小心伤害了那人,只能大吼着让人走。 可明明刚刚还在极力挣扎的男子,在被她推开后,看到她痛苦的模样,一时间怔在原地,竟忘记了跑。 “赶紧滚!!” 纳兰镜闻能察觉到自己身边还有人,忍不住爆了粗,可她没办法,自己身体像是要被火燃烧殆尽了,唯有手中一丝尖锐的疼痛才让她维持仅剩的理智。 突然,一双冰凉的手捧住了她的脸,极其轻柔地,浓郁的香气萦绕在整个鼻息之间,如愁绪缠绕一般的嗓音自耳畔响起。 “很痛苦吗?” 纳兰镜闻快要崩溃了,却仍想着不能伤到无辜之人,一偏头,用了极强的自制力才将自己的脸从那双带着凉意的手中抽离。 “还不快滚!!” 这人到底在做什么?!都说了让他滚了!! 男子似乎没有被她这模样给吓住,只是再一次捧上她的脸,将自己送了上去。 见此,纳兰镜闻血色的眸子更甚了,极其诡异,她一把掐住那人的腰,加深了这个吻。 既然他不走,那就别怪她了。 衣袂翻飞,将人扑倒,带起一大片粉色的花瓣散落在各处,衣袂之上,,手上力气用力几分,一声压抑的闷哼从身下之人唇中倾泻而出。 纳兰镜闻觉得自己快要炸了,汗水沿着脸颊流下,用最后一丝理智,问他。 “不后悔?” 回应她的是更加炙热的吻,花香馥郁,吻去身下之人眼角滑落的清泪,苦涩咸湿,理智彻底被吞噬。 衣香鬓影,跌宕起伏。 花间月下的两道交叠的身影,极致缠绕,紧密不分。 所有的喘息声都被止于唇齿之间。 …… …… 清风拂过,一片淡粉色的花瓣缓缓飘落,落到树下,艳丽的女子脸上。 女子眉头微蹙,睁开了眼,她有一瞬间的茫然,随即立即变得清明。 垂眸,一名男子静静地躺在自己的臂弯之中,莫约是睡的不太安稳,那漂亮的眉头皱着。 男子面容艳丽,棱角分明的脸漂亮异常,如同春色里最绚丽的海棠花,美丽绽放。 他身上赤裸着,原本应该光洁的身体,此刻却伤痕累累,每道伤痕都叫人看得触目惊心,还有些已经淡了的伤疤,可以想象当时伤口有多深,有鞭痕,烧伤,利器的划伤,都可以看出是凌虐出来的伤口 男子瘦极了,脊背之上骨头都突出来了,身上没有一点肉。 纳兰镜闻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心沉了下来。 到底是何人,竟要如此凌虐他?! 男子身上还有自己昨夜留下的伤,每一道都令她眉头紧蹙。 昨夜她完全没有意识了,只知道跟着身体的欲望走,唯独记得那浓郁的花香,至始至终都萦绕在鼻息之间。 她小心翼翼地将手抽出来,看了看一旁已经被她撕成碎片的衣物,有些头疼。 没将自己的衣服撕碎,倒是把人家的衣服撕了个干净。 只能将自己的外套拿过来,盖在男子身上。 一声极浅的呻吟,男子悠悠转醒,看到纳兰镜闻小心的动作。 纳兰镜闻愣了一下,撞一双淡色的眸子中。 他眼睛颜色很淡,像是琥珀色,却没有那么鲜艳的色彩,如同褪了色一般,眼中有一缕浓墨般的愁思,化不开。 纳兰镜闻在一瞬间的怔愣之后,道:“昨晚,抱歉。” 他身上的伤有些已经结痂,有些还溢着血,可每一道都令人不忍直视。 男子像是没察觉到似的,想要站起身,却因为腿软,差点跌倒,被纳兰镜闻扶住。 或许是已经习惯了,他甚至都没有看自己身上的伤一眼,被弄疼了也只是微微蹙眉。 他朝着纳兰镜闻点点头,道: “既然姑娘已无大碍,便走吧。” 纳兰镜闻看着他有些踉跄的动作,仿佛下一刻便要被风吹倒了似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悲伤萦绕,像是万千解不开的愁绪。 哀伤,凄凉。 纳兰镜闻不知这悲伤是从何而来,也不知他经历了什么,也没询问他身上那些伤。 不太放心,将人抱起。 男子一声低低的惊呼,下意识搂住了她的脖子。 “这是你的院子?” 纳兰镜闻侦查能力很强,即使从一丝一毫的细节之中,也能猜测到自己如今身处在青楼,而这名男子,应该是这里的小倌。 男子只是低低地应了一声,便垂着眼一动不动。 纳兰镜闻进了房间,和他身上一样的花香扑鼻而来,只是这香气之中,夹杂着淡淡的血腥气。 刚进房间,便看到挂在墙壁上一排排的刑具,感受到怀中人微微颤抖的身躯,她就像是没看到一般,目不斜视地找到床,将人放上去。 “你这可有药膏?” 男子抬眼看她,不知道在想什么,许久才嗯了一声,手指了一个方向,那边有个抽屉。 纳兰镜闻拉开抽屉,果不其然,里面摆放着几罐药膏。 她拿起来闻了闻,稍稍皱眉,不太满意。 这些药膏都太过劣质,怪不得他身上之前的伤疤都还在。 可如今她身上也没有再带其他,只能将就用了。 男子在床上看着她的身影,一动不动,看她为自己温柔地上药,害怕自己疼,竟还替他吹了吹,淡色的眼睛闪了闪,依旧不语。 替他上好药,纳兰镜闻道:“你要不要跟我走?” 她占了人家身子,自是要负责的。 却不想男子只是看了她一眼,随即摇头。 “姑娘走吧,奴无碍。” 纳兰镜闻眸色深了几分,顿了顿,道: “你叫什么名字?” “锦瑟。” 第六十章 他仰头望着纳兰镜闻,淡色的眼眸平静极了。 “姑娘不必忧虑,想必姑娘也知道这是哪,奴本就是做这一行的,不是那良家子,会寻姑娘负责。” 纳兰镜闻眉宇微蹙,看了看他身上的伤,察觉到她的目光,他下意识地想要将那些伤口挡住,显得他没有那么不堪。 “你跟我走,我会好好待你的。” 他帮了她,也算于她有恩,自是不该让他留在这个风尘之地,可若是他不愿跟她走,她也尊重他。 锦瑟还是摇头,对她的话没有起一丝波澜,“不必了姑娘,奴早已不是清白之身,若是让你负责怕是有愧于你,就当昨晚之事,是一段露水情缘吧。” “况且奴已年老色衰,姑娘看着不过桃李年华,若是将奴带在身边,太过辱没姑娘了。” 没有女子会娶青楼男子,即使是小侍,也轮不上他们。 他自从入了这青楼,就没有奢望过会有出去的那一天,太多太多的人,欢愉上头时,会说几句情话逗他开心,说要娶他回家,最初时,他还会相信,满心欢喜地等着她们带自己回家。 可是春去秋来,雁已南飞,始终没有将人等到。 那时他才清醒,那些话,终究是信不得的。 这是他的命,即使是百年之后,他的魂魄也只能栖息在这,除此之外,别无他选。 那些青楼男子嫁给寻常家女子,终归只是出现在话本中。 纳兰镜闻闻言,却不赞同,不论他以前是怎样的,如今她既然要了人家身子,岂能坐视不管? “你当真不跟我走?” 锦瑟只是平静地注视着她,再次拒绝。 “姑娘放心离去吧,能与姑娘一晚缠绵,已是奴莫大的福气。” 他常年混迹在风月场所,自然能看出眼前这女子并不是他这种身份所能接触的,更不是他这种人能高攀得起的,他一向清楚自己的身份。 更何况他已年过三十,早已不似当初,来这的女子基本只点年轻貌美的小倌,像他这种上了年纪的根本没有人会看一眼。 纳兰镜闻抿唇,道:“你可有愿望?” 闻言,锦瑟有一瞬的怔愣,眼中有着些许惆怅和悲戚,随即立即回过神,敛去眸中所有情绪,摇摇头。 “奴不曾有愿。” 纳兰镜闻定定地看着他,企图从他脸中找到点什么,最终,从怀中拿出一枚戒指。 正是昨日街上买的那枚蓝蝶。 “若是后悔,可拿着这枚戒指寻我。” 锦瑟呆呆地看着面前的戒指,蓝色的蝴蝶栩栩如生,没有动作。 “它也叫锦瑟,与你有缘,送你。” 锦瑟仰头,眼中隐隐有着晶莹闪烁,不可置信道:“……给奴的吗?” 纳兰镜闻点头。 锦瑟的手缓缓抬起,手背上还有着伤痕,余光触及到那刺目的伤痕时,猛地缩回了手,垂下了头。 “奴不能收……” “为什么?” 纳兰镜闻蹙眉。 “太贵重了,奴配不上……” 纳兰镜闻的手顿了顿,不知在想什么,随后径直将戒指放到他的掌心,“给你,你便配得上。” 看了看天色,快要天亮了,她得尽快回客栈。 “我还有事得走了,我会再回来,若是那时你后悔了,我便带你走。” 她说完,便转身离开,刚推开门,便差点撞上一个打扮花枝招展的男人。 “哎哟谁啊,我的腰。” 男子看到纳兰镜闻的一瞬间,眼里先是闪过惊艳之色,随即想到了什么,将她拦住。 “站住!你是何人?怎么从锦瑟的房中出来?!” 他脸上狐疑之色闪过,眼珠滴溜一转,随即道:“你是他的相好?” 纳兰镜闻刚想说什么,房内便传出锦瑟的声音,“爹爹,这位姑娘只是迷路了,误打误撞进了锦瑟的院子,还请爹爹莫要为难她。” 他在打量纳兰镜闻时,纳兰镜闻也在打量他,这个装扮,应该是这里的鸨父,锦瑟的称呼,刚好证实了。 鸨父闻言,朝屋内喊道:“我说锦瑟啊,你可不能将什么不清不楚的人都放进来,再不济,你以前也是我这的头牌,如今又有好些个小姐对你印象都不错,你可不能给我惹出什么事啊。” “锦瑟知道了,爹爹。” 鸨父轻蔑地扫了眼纳兰镜闻,哼了一声。 “你知道就好,李小姐来了,点名要你作陪,赶紧收拾收拾快去!” 纳兰镜闻回头看了眼锦瑟,果不其然,看见他略微颤抖的身躯,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 锦瑟身上本就还有伤,还要接客,怎么能承受得住那些人变态的欲望,这不是让他去死吗? 在青楼之中,只要能赚钱,无人在乎他们的死活,只要还剩下一口气,也得上。 他颤巍巍地起身,明明就快要倒下去,偏偏咬牙强忍着,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纳兰镜闻脸色沉了下来,拦住了鸨父。 “别让他接客了,要多少银子,我包了。” “你?你包得起吗?” 纳兰镜闻神色有些不耐,却又不想再惹事端,“直说便是。” 鸨父眼珠子滴溜一转,伸出五个指头。 “一个月五百两。” “好。” 纳兰镜闻想也不想就答应了,这下轮到鸨父错愕了,他原本只想吓唬吓唬她,五百两在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当真?” “当真。” “不可!!” 房中锦瑟急切道,似乎想要过来,却不小心跌倒在地,纳兰镜闻见状,立即过去将他扶起来。 锦瑟抓紧她的手,不停地摇头,“不可,奴不值那么多的……” “你给我住嘴,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鸨父急忙过来打断他的话,随即对着纳兰镜闻笑得谄媚。 “姑娘,您想要包锦瑟多久啊?” 锦瑟紧紧抓着她的手,不住地摇着头,纳兰镜闻没有看他,从怀中拿出一叠银票,望向鸨父。 “这里是一千两,我要你保证,在我回来之前,不让他接客,让他好好休养,多余的钱,给他好好养身上的伤。” 鸨父整张脸都快笑成一朵菊花了,接过那叠银票,像是生怕她后悔似的,飞快地揣进兜里。 “好好好,我保证把人照顾地好好的,您就放心吧。” 第六十一章 “那我就先下去了,你们好好聊啊,锦瑟你可要伺候好这位小姐,至于李小姐那边,我去帮你说。” 他笑得猥琐,走时还看了看怀中,最后满意地扭着腰走了。 鸨父走之后,怀中的锦瑟立即跪下,朝着纳兰镜闻磕了个重重的头,纳兰镜闻一惊,立即将人拉起来。 “你做什么?!” 锦瑟看着她,那双淡色的眸子此刻变得晶莹剔透,这一下磕得重,额头上已经显出红印。 “姑娘本不必如此的,奴自知自己的身份,更何况我这副身子早已破败,根本不值那一千两的。” 一千两,可以买下多少个他了。 纳兰镜闻皱眉,语气重了些。 “莫要再说这些话了,你是一个人,不是物品,那一千两更不是衡量你值不值的,它只是暂时的,能让你过得好一些。” 一直以来,不论是在现代还是在这,只要跟她有过关系的男子,她都会多一分怜惜,尽可能满足他们的愿望,只要他们不去肖想自己不该想的,她都会由着他们。 锦瑟还是摇头,眼眶泛红,身上的悲戚之感更加浓郁。 “不是的……” 纳兰镜闻轻轻擦去他眼角的清泪,扯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能让你过得好,那便是值得的,莫要再妄自菲薄了。” “这些日子你便好好休息,鸨父不会再让你接客了,时间不早了,我得走了。” 说罢,将人放到床上,便推门离开了。 锦瑟望着她离去的背影,随后摊开掌心,掌心中静静地放着一枚蓝蝶戒指,他盯着那枚戒指,眼中却一片模糊。 他身份低微,更是千人枕万人骑的戏子,怎配得上如此贵重的东西? 可是她说,它叫锦瑟。 锦瑟…… 第一次,他觉得这个名字不是如此令人不齿,不是一听就知是青楼小倌,而是别人掌中的珍宝。 将掌心小心翼翼地收拢,放在心口处,离心脏最近的地方。 不该的,他不该有妄想的…… 明知自己的身份,明知自己早已不是大好年华,明知自己早已不是清白之身,身体残破不堪。 可他仍是无法遏制地生出了妄念。 本该只是一段露水情缘,却将那人的样子牢牢刻在了脑中。 自古女子皆薄幸,更何况他在青楼之中生活了那么多年了,还不曾看透吗? 即便是这样,他也无法将她想成是那些薄情寡义之人。 就当是一场梦吧,让他再睡得久一点,他太久不曾做美梦了。 拜托了…… …… 纳兰镜闻走出房间,天边已出现一丝光亮,她这才看到院中那棵树,竟是一棵海棠。 不再停留,跃上房顶,飞速朝着客栈方向而去。 刚到客栈,便见走出来的红云。 “小姐,您回来了。” 纳兰镜闻点头。 “属下这就派人伺候您洗漱。” “不用了,端水上来我自己洗。” “是。” “他们呢?” 自然指的是镜池和裴云彻二人。 “镜侍卫去叫裴公子了,应该很快就来。” 纳兰镜闻闻言,不再多问,回房间洗漱。 等一切收拾完毕,坐上马车后,才看到裴云彻打着哈欠掀开帘子上马车,身后跟着抱着剑一脸冷漠的镜池。 看到纳兰镜闻,睛蓝的眸子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纳兰镜闻,这么早就叫本少爷起床,要不要这么赶?!早饭都还没吃呢!!” 纳兰镜闻丢了个包子给他。 “在车上吃。” 裴云彻瘪瘪嘴,满脸愤恨地咬了口包子,就像是在咬纳兰镜闻的肉一样。 “咳咳。” “水……” 纳兰镜闻还没把水倒给他,他便一把抢过了水壶,咕噜噜往嘴里灌。 裴云彻白皙的脸被噎的通红,纳兰镜闻捏了捏眉心,替他拍了拍背,直到他彻底缓过来了才收手。 “慢点。” 裴云彻将手中咬了一口的包子丢到桌上,气鼓鼓道:“不吃了!” 纳兰镜闻凉凉地扫了他一眼,开口道:“现在不吃,中午之前都没有吃的给你。” 裴云彻闻言,狠狠地瞪了眼她,又没骨气地将那个包子捡回来继续啃。 突然,他停了下来,目光灼灼的盯着纳兰镜闻,还将脑袋凑上她身边闻了闻。 “你昨晚是不是出去找野男人了?” 话落,原本在一旁端坐着的镜池也转过头来,望着她。 裴云彻再一次凑到她身边闻了闻,最后笃定道:“你身上有其他男子的味道!!这花香,隔老远都闻得到了。” 其实味道并不浓,可以说是没味道,她刚刚回房间洗漱了一番,又将身上的衣服换了才下来的。 纳兰镜闻面无表情,将他的脸推开。 “有何不妥?” “你!!” 裴云彻一下子噎住,又想到自己如今根本没有身份去质问,气得再一次瞪了她一眼。 “洁身自好懂不懂?!” 闻言,纳兰镜闻扯出一个冰冷的笑容,道:“你不是早就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 裴云彻被堵得彻底说不出话,干脆别过脸不看她。 纳兰镜闻闭上眼,不去看镜池一直注视着自己的眼神,这种事情,不需要多解释些什么,也没必要解释。 一路安静,纳兰镜闻闭眼调息,镜池一直则端坐守着纳兰镜闻,视线几乎没有从她身上移开过,而裴云彻不知何时又跑到纳兰镜闻身边,靠在她肩膀上睡着了。 倒是诡异地和谐。 赶了莫约十天的路,逐渐出了凤天境内,离北寒峰域越来越近。 北寒峰域在白及与宿水边境之间,其中寒风肆虐,温度极低,不是寻常人能够抵挡的,越靠近那处,便越是能感受到寒冷。 纳兰镜闻和镜池倒还好,有着内力护体,裴云彻却是冷得说不出话来,只能一直依偎在纳兰镜闻身边取暖。 直到停留时给他添了衣服才算好。 马车缓缓行驶着,马车内已经燃起了暖炉。 “小姐,还有一日便到了。” 红云在外面道。 “嗯。” 突然,马车猛地停住,裴云彻差点没稳住摔了出去,被镜池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便听到红云警惕的声音。 “前方何人?!” 第六十二章 “吾找纳兰镜闻。” “放肆!王爷的名讳岂是你能直呼的?!” 纳兰镜闻沉着气听着外面的动静,裴云彻被这一摔,睡得迷迷糊糊的脑子也清醒了,不停地朝着纳兰镜闻做口型。 “你的仇家?” 纳兰镜闻冷冷瞥了他一眼,没做回答。 镜池则默默握紧了剑,看着外面。 “吾只找纳兰镜闻,无意多生事端。” 纳兰镜闻面容严肃,外面的人,很强,她甚至无法感受到他的气息,如彻底隐匿在空气之中,融合地出奇地融洽,至少在场之人,没有人是他的对手。 在红云要出手之际,出声拦住了她。 “住手。” 转头嘱咐裴云彻,“在马车上好好待着,不准出来。” 裴云彻想说什么,被她一个凌厉的眼神堵了回去,随即掀开帘子走了出去,镜池也跟在身后。 红云见她出来,立刻下跪。 “王爷。” 纳兰镜闻微微点头,随即看向那个不远处背对着她的男子,他的长发及腰,披散在身后,竟是一头银发! 镜池默不作声侧挡在了她面前,手中的剑蓄势待发。 “你是谁?” 纳兰镜闻紧盯着他,不放过一丝一毫,一直背对着她的男子终于缓缓转过身来,白衣胜雪,周身似缭绕着云雾,白衣上银线绣制的流云纹潺潺流动,恰如月华一泻千里,转身一刹那,光华流转,撼人心魄。 可他脸上竟戴了张银白的面具,如谪仙一般,双手负在身后,皎若松间明月,漆黑的眸子深沉而淡薄。 目空一切的眸子准确地落到纳兰镜闻,旁人皆无法入眼。 “你到底是何人?” 男子淡漠的眼神无一丝波动,超前一步,镜池见状,手中剑出鞘一寸。 男子只是淡淡瞥过,淡定沉稳地继续向前,无视威胁。 他行到离纳兰镜闻两尺处,缓缓开口,声音如他这个人一般清冷飘渺,无喜无悲。 “吾来带你走。” 纳兰镜闻的眉头皱得更深了,掌心暗自开始运转内力。 “本王与你素不相识,为何要跟你走?” 她语气凌厉,不怒自威。 可男子并无多少反应,静静地看着她,纳兰镜闻却心中大惊,她掌中运转的内力竟不知何时被挥散了,这让她不由得更加警惕,不敢有丝毫懈怠。 “玉佩中的力量,你可是吸收了?” 纳兰镜闻浑身一震,瞳孔紧缩,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你到底是何人?!” 男子并未回答,只是道:“随吾走,吾便告诉你你想知道的。” 他说罢,便朝着她走去,一旁的镜池立即拔剑朝他刺去,红云及其余手下欺身而上,男子宽大的袖袍轻轻一挥,所有人便飞了出去,掀起大片尘土。 只有镜池勉强抵挡住,一向沉默的脸上却出现了凝重的神情,纳兰镜闻则分毫未伤,却让她更加震惊。 “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纳兰镜闻你有没有事?” 裴云彻听到外面的动静,声音里带了些惊慌,掀开帘子想要出来。 “不准出来!回去!守好容衡玉!!” 纳兰镜闻厉声呵斥,眼睛却不敢离开面前男子半点。 男子只是淡淡看了眼马车,随即将目光落到一旁镜池的身上,眼中出现了丝意外的神色。 “你竟是那的人?” 什么意思?纳兰镜闻转头看向镜池,后者面容冷肃,抿唇不语,只是在她看过来时,有一瞬的慌乱,又很快消失。 男子不再将多余的目光分给别人,一阵清风拂过,纳兰镜闻感觉自己无法动弹,刚刚还离自己有着距离的男子,瞬间出现在她身边,一双手覆上了她的腰。 瞬息之间,原地再无人影。 “王爷!!” 镜池望着二人离去的方向,揉身跟上,只留下一句话。 “保护好王夫和裴公子。” 裴云彻从马车上下来,下意识寻找纳兰镜闻的身影,寻找无果,看向一旁的红云。 “纳兰镜闻呢?” 红云垂下脑袋,凝重道: “王爷……被人带走了……” “被人带走了?!你们干什么吃的?!还不去追!!” “王爷让属下保护好您和王夫。” 裴云彻咬牙切齿道:“本公子不需要你们保护,王爷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们都逃不了,还不去追!!” 红云却拒绝了他,“属下不能违抗命令,还请裴公子见谅。” “你们不去,那本公子去找她!!” 还未走两步,便被红云拦住了,裴云彻怒目而视。 “你给本公子让开!!” “抱歉裴公子,王爷有令,您必须待在这。” 裴云彻气得捏紧了拳头,“混蛋!!” 红云充耳不闻,只是道:“镜侍卫去追了,您不必担心。” 裴云彻瞪了她一眼,转身负气回了马车。 另一边。 纳兰镜闻眼睁睁地看着男子将自己掳走,自己却无能为力,心中一刻也不敢放松,紧盯着男子堪堪露出的半分面庞。 这人真的很强,至少她到这个时代迄今为止,是她遇到过最强的人,即使是她觉得如今她的武功已是世间少有,面对这个男子仍是毫无还手之力,只要对方想,便能在轻而易举杀了她。 男子将她放到一棵树下,纳兰镜闻立即道:“你到底是何人?如何认识本王?你到底有何目的?!” 男子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负手道:“你将吾忘记了?” 纳兰镜闻皱眉,却未在记忆中搜索到有此人的存在。 “本王从未见过你。” 男子凑近她,抚上她的面颊,却无半点温柔,如同在看什么物品一般,纳兰镜闻很不喜欢,已经很久没有用这种眼神看她的。 “它似乎与你融合地很好。” 它?是什么? “什么意思?” 纳兰镜闻紧盯着他。 男子收回了手,仿佛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你不是好奇吾为何知道你那枚玉佩吗?” 纳兰镜闻抿唇不语,算是默认了他的话,可接下来他的回答,却让她错愕。 “因为那枚玉佩是吾给你的。” —— 放作者有话说的话,我怕会有宝宝看不到,所以就写在这了,对于锦瑟这个男主,我是因为他,开的这本书,突现的灵感,所以对他很有好感,会比较怜爱他,他从一开始的定位就是青楼小倌,是花期已过的过气花魁,我知道有很多宝宝不能接受有男主不洁,所以一直有在犹豫要不要写他,但是经过心理斗争,还是打算将他写出来,他有过最绚丽的时候,更知道他现在已年色衰老,从头到尾都很清醒,知道自己配不上女主,一直活在痛苦的爱恋之中,每日每夜备受煎熬,却又忍不住贪恋那一点温暖,他会羡慕其他男主和女主在一起,会羡慕他们有着大好年华,羡慕他们清白的家世,站在女主身边多么的相配,越是羡慕,便越是痛苦,锥心刺骨,他活得太明白了,所以一直在自我折磨,与自己作对,卑微地苦恋,甚至觉得只要守着那点回忆,便可以独自活过余下几十年,只要一点回忆就好,他不贪心的 第六十三章 那枚玉佩是眼前这个男子给原主的?为何在记忆中却是原主的父后给她的? 纳兰镜闻不语,男子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是淡淡道:“那时你不过七八岁,你父后从吾这求了这枚玉佩给你。” 纳兰镜闻低垂下眸子,努力回想,七八岁应该是有记忆的,可她发现,那几年的记忆如同随军出征那段记忆一样,是一片空白。 为什么会这样? 男子看着她,那双淡漠冰冷的眸子如捧一怀冰雪,缓缓道:“你应唤我一句师尊。” 纳兰镜闻心中震惊,面上却仍是不显,谨慎道。 “你如何证明?” 男子只是轻飘飘看了她一眼,道:“无需证明。” 是的,无需证明,早在刚刚他出手时,她便敏锐地察觉到,他所用的功法,与自己的有着相同的气息,应该说是与她融合的那股力量有着相同的气息。 怪不得,怪不得原主不学无术,如此纨绔之人,竟还身怀武功,如此强劲的内力,虽与她如今的内力相比,还是差了许多,可仍旧已经超越很多人了,之前她虽有疑惑,却未去细想,竟是因为如此。 可这么多年了,他都未曾出现,如今突然出现,是为了什么?难道是察觉到了什么? “你此番将我带到这来,是为了什么?” 这里荒山偏僻,并无人烟,若是神不知鬼不觉地死在这,都不会有人发现。 男子只是看着她,静默不语。 无数想法从脑海中闪过,都被她一一否决,最后,定格一处。 她突然抬头,直直望向他。 “你不想让我救容衡玉?” 男子的眼中这才有了些许波动,“吾以为,你猜不到。” “既然你说,你我是师徒,那么便没有要害本王的意思,本王与你多年未见,并无多少接触,更无利益冲突,而你在此时出现,本王想来想去,也就只有这个原因。” 男子安静听着,眼中划过一丝赞许,稍瞬即逝。 “你与容衡玉有仇?” 他摇头,不语。 “既然无冤无仇,为何要阻止本王救他?” 照理说,眼前这男子看着一副仙风道骨,世外高人的模样,而容衡玉是世家公子,两人应该完全无交集才是。 男子只是道:“知晓太多,与你无任何好处。” “倘若本王偏要知道呢!” 纳兰镜闻幽冷深寒的眸子,深深地凝望着他,宛若凛冬的寒霜,语气陡然拔高。 男子并未被她的语气所吓到,只是摇头。 随即掌心虚虚覆上她的额头,清冷的眉宇微微蹙起,眼睛垂下,一缕银白的发丝拂过纳兰镜闻的面颊,有些痒。 “怎会如此?” 他低低道,放下手,询问:“你身体可有不适?” 纳兰镜闻不说话,那双寒凉眸子紧盯着他。 见她不回答,他的手一挥,撕拉一声,衣服碎裂的声音,纳兰镜闻神情一滞,只觉得背后有着阵阵凉意。 男子的手一带,纳兰镜闻便不受控制地转过身去,只感觉一双温凉的大掌覆上她的肌肤,细细地抚摸。 纳兰镜闻冷着脸,如今很不爽,她竟然被一个陌生男子扒了衣服,赤裸着背部让他研究观看! 她何曾受过这种屈辱?! 一件外套盖在她的身上,带着独属于男人冰冷的气息,在回过身时,男子的眼神已经变了,不再是淡漠,而是冷厉,还有一点疑惑。 为什么?突然转变如此之大? “救下容衡玉与你并无好处,吾言尽于此,好自为之。” 说罢,便转身离去,只留下一道背影。 纳兰镜闻有些疑惑他突然的转变,但如今这人已经走了,她必须尽快赶回去,运转内力,想要冲破禁制,或许是她的力量比起他来太过微弱,她竟然冲不开这禁制! 她试了很多次,都差一点点,只差一点就能解开,额头已经出现了汗水,耗费了太多体力。 一声衣袂簌响,一道黑色的人影及地。 “王爷!” 镜池刚捕捉到她的气息便立即赶了过来,刚到这便看到纳兰镜闻此刻的状况,衣衫略微凌乱,身上披着一件明显是男人的外套。 眸色暗了暗,有些冷。 纳兰镜闻见他来了,命令道:“帮本王解开。” “是。” 镜池上前,伸手取下那件外套,可在触及到那白皙皮肤的一瞬间,指尖颤了颤,眼神几分躲闪后迅速垂下。 “不用将衣服拿下来,就这样给本王解开。” 她也不想如此衣衫不整地回去。 “是。” 睛蓝的眼中划过一丝危险和戾气,不再纯净透彻,纳兰镜闻背对着他,并未看到。 掌心覆上她的背,帮助她冲破禁制。 纳兰镜闻闭上眼,专心运转功力,她惊异地发现,镜池的内力竟与她诡异地融合,很舒服,虽有不一样,却明显属于同一脉。 压下心中疑虑,有了镜池的帮助,她很快冲破禁制,随后反手掐住他的脖子。 稍稍用力。 “你的力量为何与本王如此相似?!这到底是什么?!” 她厉声质问。 镜池被掐住脖子,未有一丝反抗,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她。 “属下以为,王爷是知道的。” “什么意思?” “这叫玄力,再多的,恕属下无法告知。” 玄力?一直折磨她的这股力量叫玄力,那她昨晚,是否也跟这玄力有着关系? 将手松开,镜池的脖子上已经出现了红印,刺目鲜红。 纳兰镜闻冷眼看着他,“你还有何事瞒着本王?” 镜池沉默一瞬,随即抬手开始解着自己的衣扣,直至彻底裸露上半身。 纳兰镜闻虽有疑惑,却并未阻止。 镜池缓缓转过身,背对着她,纳兰镜闻看到,他的腰间竟有一处刺青。 虽见过他裸露身体好几次,也不知是他有意遮挡,还是从未转过身去,从未见过他身上这刺青。 “王爷可曾对它有印象?” 纳兰镜闻伸手触摸上那刺青,明显感觉到手下的身体紧绷了起来。 镜池继续问道:“它是白虎,王爷可曾见过它?” “不曾。” 纳兰镜闻实话实说,她的记忆中并无关于这刺青的印象。 第六十四章 镜池闻言,眸子稍稍暗了暗,随即穿上衣服,又变成沉稳的贴身侍卫。 纳兰镜闻有些不明所以,却没有阻拦他的动作。 “所以,这个刺青有什么意义?” 镜池穿好衣服,转身望向纳兰镜闻,眸光定定,那纯澈的眼中分不清是什么情绪,只是看着半晌,道:“是属下一个很重要之人赐予的。” “她说,有了这个,属下便能永远跟在她的身边。” 纳兰镜闻对上那双眼睛,一时间有些怔愣。 他凝视着她,眼里有着淡淡的水色,眼底神色不明,深邃而隐晦。 她开口:“那她如今在哪?” 镜池移开目光,垂下眼望着地上,气息颓然,淡淡道:“不知。” “不知?” 镜池应了一声,看着远处的山陵,声音悠远迷茫。 “她不见了,属下到现在也没找到她,也或许,已经找到了,可她不记得我。” 纳兰镜闻瞥见他的侧脸,阳光从树梢缝隙之中悄然泄露,柔和了他坚毅的面庞,她清晰地看见他眼中从未见过的温柔与茫然。 是怎样的人,让他如此怀念? “为什么找到了,她会不记得你?失忆了?” 镜池回身看她,摇摇头。 “不知。” 纳兰镜闻眼神探究,紧盯着他,最终转移了话题,别人的事,她也不好刨根问底。 “回去吧,他们该等着急了。” 镜池没说什么,只是点头,跟在她的身后。 回到原地,红云立即迎了上前跪下。 “属下保护不力,还请王爷责罚。” “起来吧,下不为例。” 那名男子武功极高,连她也不一定能对付,更何况是他们? 纳兰镜闻无视他们,径直走向马车,还未上马车,一道影子便冲了出来,与她抱了个满怀,她下意识抬手接住了人,以免他掉下去。 “纳兰镜闻你终于回来了,我还以为你出事了!你那侍卫又拦着我不让我去找你!” 纳兰镜闻眼眸微垂,拍了拍他的背。 “无碍,对方无意伤我。” 裴云彻从她身上下来,将她从上到下都检查了一遍,确定她没有受伤,才松了口气。 “没事就好,你要是出事了我嫁给谁去啊?!我可不想年纪轻轻地成了寡夫!!” 纳兰镜闻脸色一黑,却没有反驳,或许说是懒得反驳。 突然,裴云彻看到她身上的外套,脸色一滞,随即沉了下来,立即炸毛。 “这又是哪个野男人的衣服?!那人不会是你的旧相好吧?!亏本少爷还担心你,纳兰镜闻你就是个混蛋!!” 他说着,就想要将那外套扒下来。 纳兰镜闻额头仿佛有几条黑线滑下,一把抓住了他想要扯衣服的手。 “够了!什么时候了还在闹?!” 语气严厉了几分。 裴云彻嘴巴一瘪,眼中迅速蓄起了泪水,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我闹什么了?!你竟然为了别的男人凶我?!你这个混蛋!!” “我这么担心你,你居然还如此凶我!!” 纳兰镜闻冷冷看着他,一把将他的手甩开,语气却没有一丝缓和,周围的空气几乎凝成实质。 “从本王回来,你骂了本王多少句混蛋?侮辱皇家的罪名是什么你知道吗?若本王是混蛋,你这种上赶着要嫁混蛋的人又是什么?!” “本王念你我相识多年,不与你计较什么,甚至处处忍让,并不代表本王真不会拿你怎么样!” “本王有男人又如何?需要一一向你汇报吗?还是说要本王为了一个男子而去改变自己?” 纳兰镜闻漆黑的眸盯着他,一字一句道:“绝不可能!” 她纳兰镜闻绝不可能因为任何人的不满而去改变自己,他们所有人,能接受就安安稳稳留在她身边,不能接受就走,她绝不阻拦半点,她可以宠他们,作为一个合格的爱人,合格的妻主,给他们应有的尊重,应有的爱护,可绝不容许他们仗着自己的宠爱无理取闹。 没有发生的她更不可能承认,白白受了这污蔑和委屈! 她本就刚刚遭受屈辱,许多事情又疑云重重,他还如此耍脾气,使小性子,她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去哄他,去面对他的争风吃醋。 若是她后院的男人只知道争风吃醋,一天到晚怀疑这怀疑那,丝毫不顾及体谅她的心情,那么这个家不成也罢。 裴云彻瞪大了双眼,面容呆滞,仿佛不敢置信纳兰镜闻竟然如此说他,他红着眼委屈极了,眼泪也掉得更加汹涌。 “你……你……” “你怎么可以……” 纳兰镜闻无视他,径直上了马车。 “红云,启程!” 镜池也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一眼,跟着纳兰镜闻上了马车。 红云有些尴尬,刚刚目睹主子之间吵架,恨不得把头埋到地里去,她走到失魂落魄的裴云彻身边,犹豫道:“裴公子,天色渐晚,上马车吧,我们该启程了。” 裴云彻回过神来,看了她一眼,随即又看了看身后的马车。 “谁稀罕坐她的车?!本少爷不伺候了!” 红云闻言,只能尴尬地应两声,也不知是谁伺候谁。 “本少爷就不信了,没有你,我还活不了了!!” 说罢,便转身想要离开。 红云一惊,赶紧将他拦住。 “裴公子,您要去哪?” “滚开!” “裴公子,您一个人,若是出了什么事,那该如何是好啊?” 裴云彻擦了擦眼泪,将她推开。 “不要你们管!!” 红云还想再说些什么,便听马车内传来一道声音。 “让他走。” 裴云彻闻言,强忍住泪水和委屈,甩袖离去。 红云看看他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马车,心道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王爷,让裴公子一人,怕是……” “王爷,属下去保护裴公子。” 镜池道。 纳兰镜闻瞥了他一眼,点点头。 红云这才松了口气,准备启程。 此地离城中并不是很远,不然她也不会放心让裴云彻离开。 明日便能抵达北寒峰域,今晚需要在城中休整一夜,买好所需的用品,以备不时之需。 第六十五章 纳兰镜闻在客栈休整了一晚,晚上睡得早,什么也没发生,安稳过了一晚,第二日一早,便起床了。 上马车时,红云欲言又止。 “有事便说。” “小姐,裴公子一夜未归。” 纳兰镜闻神色微动,“镜池呢?” “也还未归。” 纳兰镜闻沉默一瞬,道:“派几人留守在此处,他们回来了立即汇报给我。” “是。” 马车很快来到北寒峰域境内,明明是白天,此处却极为昏暗,寒风肆虐,呼啸而过,吹得人睁不开眼,只是初入这境内,便感觉浑身血液都快要被冻地凝固了,这是一座高峰,独辟而出的雪峰,就像是有一层结界,结界外四季更迭,结界内暴雪凛冽。 马车自从入了境内,便开始前行困难,顶着寒风暴雪,蹒跚缓慢向前。 最终只能到达三分之二处,再无法往前。 “王爷,马车走不动了。” 纳兰镜闻将容衡玉小心背到背上,又绑了绳子固定住,确定人不会掉下来,才准备出发。 “你们留在此处接应。” 她无法多顾及一人,雪峰之上不知有何危险,全然未知,她不确定以如今自己的能力能不能解决,所以最好她一人带着人上去。 红云皱着眉,愁容满面,很是担忧。 “王爷……” “不必多说,若是本王一日之内还未回来,你们务必将裴公子平安带回京。” 红云抿唇看着她,满脸悲愤,又很快坚定起来。 “是,王爷!” 纳兰镜闻不再多说,带着人朝上缓慢前进。 红云望着那逐渐远去的红色身影,只觉得伟岸无比,扑通一声跪下,身后之人全都屈膝而跪。 这些时日,在和纳兰镜闻相处的过程中,早已忘去人们口中对她的印象,而是一个与之前形象完全不同的纳兰镜闻,她不知为何百姓口中的王爷是如此恶劣之人,但她知道,贤王绝不是如此,而是沉稳冷静,遇事果决之人,而如今,王爷竟还搭上性命,救她的主子,这让她如何能不敬佩? “王爷,属下一定等您归来。” 风雪太大,这句话被吹散在风雪之中,未飘进纳兰镜闻耳中,可她却似有所感,回头望去,却只看到白茫茫的一片。 雪峰太过陡峭,她只能运转玄力于脚上,让她能够稳稳落于地面,甚至于轻功都不敢用,风雪太大,一不小心就会被吹走。 缓步前行,背上的人被裹得严实,连头上也被遮得严严实实,生怕寒风不注意溜进去。 幸好有阮灵玉,否则容衡玉如今破败的身体,如何能抵挡得住。 她也不用再分一部分玄力给他护住心脉。 也不知这玄力能支撑多久。 风雪交加,如狼似虎地咆哮着,撕扯着一切可以触及的东西,无尽的白雪从天际洒落,叠成一层一层。 纳兰镜闻面容冷肃,步履坚定地朝前走,因为雪太厚,有时容易踩空,她只能更加小心,集中注意力。 上面不断有雪滚落,她都能准确避开,若不是她有玄力护体,换成普通内力,早已经冻成冰人了。 可她仍不敢分心,依旧高度集中。 也不知走了多久,天上仍是灰蒙蒙的,判断不出时辰。 突然,脚下的地开始剧烈地抖动起来,上面的雪滚落地更加汹涌,纳兰镜闻心下一凝,一块巨石从上面滚落,速度极快,她眼神一暗,运气抓住一旁的一角石块,迅速闪身躲过。 巨石从她身边擦肩而过,带着毁灭之势朝下滚落,周围雪花翻飞,天地之间一片模糊。 一瞬间,她身形一滞,低头看去,绑在身上的绳子竟不知何时被锋利的划过,堪堪要断裂开来。 她面色一凛,迅速抓住带子,在它快要断裂之前,将背上的人捞到前面。 还未喘一口气,目光便触及到一片雪白,她脸色一变,便听一声巨响,上面大片的雪开始寸寸崩塌,冰块四溅,狂风卷席。 她立即运转玄力形成一个保护罩,将容衡玉罩在里面,还未来得及反应,怀中之人便被卷席,二人被迫分开。 “容衡玉!!” 她双目骤缩,眼看着容衡玉被覆盖。 运起玄力,抵挡着大片厚雪的侵袭,身上很重,却无暇顾及,朝着容衡玉被卷席的方向而去。 纳兰镜闻的心不断下沉,没有挖到人,入目所及皆是一片雪白,白茫茫的一片,混沌至极。 她不停地在挖,手脚已经冻的冰凉红肿,仍是未曾停手,因为用了太多玄力,指尖已经冻裂,渗出殷红的鲜血,将雪白染红,如同染血的红梅。 山体逐渐安静下来,不再摇晃。 也不知挖了有多久,余光瞥见一角淡金色,迅速起身过去,中间隔着一层厚厚的雪,她无法抓到他。 “容衡玉!!” 被雪覆盖住半个身子的男子缓缓睁开眼,一瞬的茫然,便听到熟悉的声音。 “容衡玉,你醒了?快将手给我!!” 容衡玉看到那张熟悉的脸,脸上尽是担忧和凝重,狼狈不堪。 “快点把手给我!!” 不停地催促,他缓缓抬手,却无多少力气,垂眸看去,自己有一大半被掩埋在雪中。 “容衡玉你听我说,我们马上就能拿到赤禾莲了,你的伤便能痊愈,你快将手给我!否则本王的一切努力都白费了!!” 容衡玉凤眸中这才有了一丝波澜,看着纳兰镜闻毫无血色的脸,还有破裂染血的指尖。 终于,费力将手抬了起来,去触碰那只染血的手。 很冰,如同冰块一样。 纳兰镜闻抓到容衡玉的手,立即将他拉了出来,害怕伤着他,让他摔在了自己的身上。 容衡玉听见身下之人闷哼一声,那副身躯很冰很冰,全是冰雪的气息。 凤眸微动,将脑袋靠在了她胸口。 将人拉了上来,纳兰镜闻才松了口气,连忙检查他身上有没有受伤。 “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即使在此之前,她将大部分玄力给了容衡玉制了保护罩,让他以免受到撞击,可也怕万一。 容衡玉无法说话,只是用那双凤眸定定地注视着她。 第六十六章 小心将人护在怀中,用背部抵挡住风雪的侵袭,将人上下检查一番。 “抱歉,是我大意了。” 她有些歉意地道歉。 容衡玉只是看着她,他睫毛很长,漆黑浓密,垂下来,在白皙的皮肤上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 视线落到那只素白纤长的手上,而此时那只手却被鲜血染红,血色玉珠沿着裂口滑落,诡异的妖冶。 纳兰镜闻似乎没感觉到疼痛,将人抱起来,也不顾手上的伤。 可以包裹的披风早就已经不知道飞到哪去了,容衡玉完全暴露在空气之中。 如今风雪小点了,抱着容衡玉不是办法,必须趁现在尽快登顶。 她垂眸看了眼怀中人苍白的脸色,将人抱紧了些,如今他就是个瓷娃娃,受不得半点磕碰,稍稍一碰就碎了。 “若是冷就靠紧我。” 把容衡玉的脑袋靠上胸口,一副依偎的姿态,避免风雪从领口进去。 容衡玉没什么反应,只是从袖中伸出一小截玉指,扯住了纳兰镜闻的衣服,力量忽略不计。 纳兰镜闻运起玄力,提起朝上,若是刚刚那雪崩再来一次,她恐怕真的救不了容衡玉了。 雪崩之后,脚下的路更加难走,而抱着容衡玉更加不方便走路,可她只能硬着头皮向前走。 “容衡玉,你再坚持坚持,我们马上就要到了。” 一边朝前走,一边安抚容衡玉。 偶然垂眸,却瞥见他的唇角有一丝殷红的血色,在苍白的唇上格外明显,他闭着眼,眉尖却蹙起,就这么安安静静地躺在她的怀中,病弱美人般我见犹怜。 可纳兰镜闻却没时间欣赏美色,她的心在看到唇角那丝血色时猛地提了起来。 “容衡玉你别睡,我们马上便到了。” 去查探他的气息,更是让她心一凉,微弱极了,几乎察觉不到。 她眉头紧皱,再一次将玄力渡给他,身形愈发快了起来,脚下生风,几乎是在透支自己的力量。 很快了,就快到了,只差一点点。 狂风呼啸而过,到达峰顶的一瞬间,浑身脱力,重重跪倒在地,身上没有一处是温热的,僵得已经完全失去了知觉,感觉不到痛。 害怕伤到怀中人,往后一仰,用身体当垫子,让人落在自己身上。 眨了眨眼,天空不断飘落着雪,无穷无尽像是来自遥远的苍穹。 她喘了口气,抬手将身上的人护着,以免滚落下来。 偏头看了看周围,这里几乎是寸草不生,满地荒芜,哪有什么赤禾莲的影子? 运转玄力,感觉身体稍稍回温,恢复了些体力,才缓缓站起身来。 目光一寸一寸地扫过,除了皑皑白雪,便是碎裂的大小石块。 闭上眼,扩大五感,既然是灵药,便一定有灵气外溢。 搜索着,很快锁定了一处。 快步走过去,又急忙止住脚步,前方竟是万丈悬崖。 一小块石子落下,听不到一点动静,如同投入大海。 可她捕捉到的那丝外溢的灵气,虽然很微弱,但绝对不可能错,可这里除了万丈悬崖,便什么也没了。 她眉头紧锁,很快想到了什么。 垂下眼看了看已经意识模糊的容衡玉,犹豫片刻,抽出身上的的短刃,一瞬间寒光晃眼闪过,下意识眯起了眼。 脚尖一点,跃下悬崖。 她面容冷肃,耳边的风呼啸着,身体快速下落,用了些玄力,替容衡玉挡住强劲的风。 果不其然,在悬崖壁上有一处洞穴。 将手中的短刃注入玄力,插入壁沿之中,火星四溅。 纳兰镜闻感觉到怀中人动了一下,却没时间去查看,搂紧了些,又用力几分,将短刃插进去,直到彻底停下,摇晃中将身形稳住。 容衡玉看不清,眼前一片模糊,只能勉强看到抱着自己的人的轮廓,紧绷的下颚,失重感让他知道,自己是在下落的过程中。 他依稀看到女子凝重担忧的面庞,嘴唇一张一合好像在说些什么,很模糊,眼皮沉重快要睁不开。 可即使是这样,他也知道,他们的处境很危险。 “容衡玉,再撑一下,很快了。” 纳兰镜闻看着离自己不到一一尺的洞穴,沉下气,一个用力,凭借手中力道荡了过去,准确无误地落到洞穴之中。 再次检查一番怀中人,确认无误后才起身,朝着洞穴里面走去。 这个洞穴很黑,全是冰块凝结而成,如同一个天然形成的冰室。 屏息凝神,放轻脚步,她能察觉到,这里面除了她和容衡玉,还有另一道呼吸,极为粗重缓慢。 越靠近,呼吸便愈发清晰。 她突然顿住脚步,一声震天般地嘶吼声,脚下的地开始摇晃起来,一道庞大的黑影猛地朝她扑了过来面色一凛,迅速躲了过去,巨大的风将她的衣袍吹了起来。 一个全身长着白毛,红色的眼睛如巨型灯笼,头上长着犄角的怪物。 这就是守护赤禾莲的凶兽? 根本没有喘息时间,它又转了个方向朝她扑了过来,纳兰镜闻怀中抱着个人极为不方便,一边躲避一边寻找着可以躲避的地方。 余光瞥见一处巨大的冰柱,提气冲过去,将容衡玉小心放到冰柱后面,加固了他身上的保护罩,随即将那凶兽引到另一处。 “吼!———”洪亮的咆哮响彻整个洞穴,上方隐隐有裹着寒冰的石块和冰锥掉下。 它那双红色灯笼似的眼睛,在这漆黑的洞穴之中格外可怖,周围生风,又朝着她扑了过来。 纳兰镜闻看准时机,左脚在地上猛地用力,身子轻盈一跃,飞身而上,从空中划过的一瞬间,手中的短刃刺向它。 “叮。” 纳兰镜闻右手被震得发麻,手中的短刃差点被震出去。 这凶兽身上的毛竟如此坚硬! 或许是这个举动将它激怒了,又是一声愤怒的巨吼,呼吸急促沉重,飞快地朝着纳兰镜闻冲去。 纳兰镜闻一边躲闪着,一边寻找着它的弱点。 腰部,腹部,脖颈。 都不行,全被坚硬的毛发包裹了起来。 她眸子朝上看去,心神一动,找准时机再一次一跃,抓住它的犄角坐到了她脑袋上。 第六十七章 这凶兽愤怒地摇晃着,到处乱窜,纳兰镜闻只能死死地拽住它的犄角,确保自己不被甩下来。 可在此之前,她本就耗费了极多的体力和玄力,各方面都快要极限,玄力枯竭,若是不尽快寻找到这凶兽的弱点,将其斩杀,她跟容衡玉恐怕都要埋葬在这。 举起手中的短刃,奋力朝下,又是“叮”一声,径直被反弹回来,纳兰镜闻一时未稳住身形,被它狠狠的甩了出去,重重地砸到冰壁上,又重重摔落到地上,气血上涌,一口血喷了出来,血雾喷撒,白玉般的脸上溅上了血。 凝聚的真气被打散,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一时间躺在地上竟无法动弹。 眼前白光阵阵,脑袋昏沉。 她觉得自己浑身骨头都快错位了,被震的手腕好似已经脱臼,动弹不得,毫无知觉。 费力支起身,又是一口血呕了出来,抬头,看到了容衡玉竟不知什么时候醒了,那双漆黑的凤眸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眼底深处有着她看不懂的情绪,若一潭不见底的深潭。 一边是凶兽的嘶吼,似乎要将这洞穴给掀翻,再一次咆哮着朝着她扑过来。 容衡玉动了动,虚虚看了那边一眼,像是耗费了所有的力气,朝着她靠近了些,嘴唇蠕动。 纳兰镜闻勉强看清。 他说。 眼睛。 眼睛? 立即反应过来,翻身躲过凶兽的攻击,拾起地上的短刃,寻找机会再次运气,脚尖一点,跃上了它的脑袋。 不等它反应,高高举起短刃,将残余的玄力全部注入进去,插进了那灯笼般大小的血红色眼睛,瞬间,血液四溅,它吃痛,又是一声嘶吼,身体快速晃动,想要将身上的人甩下来,可纳兰镜闻早有预料,更加用力地用手拐抓住它的犄角,再一次举起左手,插进了另一只眼睛。 这次的嘶吼声比刚刚任何时候都要慑人,庞大的身体晃动地更加剧烈,纳兰镜闻体力不支,再一次被甩了下来。 这次,她真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碎了,可她仍拼着一口气,警惕地看着那边发疯抓狂的凶兽。 它不停地嘶吼着,眼中鲜血喷涌,朝着冰壁不停地撞,整个洞穴被撞地不断摇晃,石头不停地滚落下来。 担忧地朝着容衡玉那边看去,发现他也正看着自己,滚落的冰锥石块并没有砸到他,让她松了口气。 那边的凶手在经过不断地撞击后,身形逐渐开始迟缓,最后踉跄几步,轰然倒下。 莫约等了半刻钟,那凶兽仍旧躺在那一动不动,纳兰镜闻撑着冰壁站了起来,朝着那边走去。 在确定它已经完全死亡,这才放下心来。 原来这凶兽的眼睛便是它的精元所在之处,怪不得它全身上下都没有弱点,怪不得能在这极寒之地活如此之久,生出着一身抗寒的皮毛。 想起什么,急忙朝着洞穴深处走去。 果不其然,在冰石的夹缝之中,有一株散发着炙热红光的赤禾莲,它的周围好像有一层冰蓝色透明的薄膜。 伸手触碰,立即结了一层冰,甚至隐隐有将她手指冻住的趋势。 收回手,沉思片刻,在掌心聚起一点微弱的玄力,再一次去触碰那层薄膜,它瞬间化开,将里面的赤禾莲展现在她的眼前。 纳兰镜闻唇角终于露出一抹笑容,将赤禾莲摘了下来,随后将它凝聚成一颗药丸大小的东西,拿到容衡玉面前。 喂他吃下,随即帮他运气融合。 容衡玉身上爆发出刺眼的红光,漆黑如墨的长发微微拂动,整个身体都变得炙热无比。 洞穴外寒风凛冽,肆虐而过,洞穴内却无比安静,只能听到水滴滴落到地的滴答声。 不知过了多久,红芒退去,逐渐归于平静,容衡玉缓缓睁眼,便见到纳兰镜闻那张染血艳丽的面庞。 纳兰镜闻也正好睁眼,同他对视。 “感觉如何?” 容衡玉凤眸平静,点了点头。 纳兰镜闻闻言,站起身来,眼前阵阵昏黑,有些站不稳,又很快撑住一旁的冰壁。 “既然无碍,那便回去,红云他们还在等我们。” 来到洞口,看着与地面的距离,再次眉头紧皱。 若说下来时,她还觉得较为轻松,可如今想要上去,却是有些困难。 沉默片刻,看了看身旁的人,淡金色的袍子衬得他华贵无比,只是站在那,便夺去了所有的目光。 “过来。” 朝他伸出手,容衡玉垂眸看着她的手,手上的裂痕已被冻住,鲜血也已经凝固,原本白皙如玉的手,变得伤痕累累。 凤眸微动,将手放在了她的掌心。 纳兰镜闻一把将人拉过来,搂上他的腰,道:“害怕就抱紧我。” 容衡玉的手顿了顿,随即搂住那纤细的腰肢。 纳兰镜闻朝上看了看,脚尖一点,身子腾飞上去,容衡玉在她怀中,感受着她冰冷到没有半点温度的身体,神色微动,搂住她的手用了力几分。 在快到峰顶的时候,她体内的玄力被彻底耗尽,面色一凛,将怀中人丢了上去,自己则朝下坠落。 容衡玉没料到她居然将自己丢了上来,将生机给了他, 仓皇回身拉住了她的手,幸好,抓住了。 纳兰镜闻已经完全力竭,身上没有半点力气,察觉到耳边呼啸的风停了,往上一看,竟是容衡玉抓住了她,有些诧异。 这的男子力气不大,更何况是容衡玉这种高贵的世家公子,从未干过体力活,哪有什么力气。 拉住纳兰镜闻差点身形不稳,又往下滑了几分。 可容衡玉双唇紧抿,竟生生将人拉了上来。 上来后的纳兰镜闻和容衡玉一起躺在雪地之中,看着天空之上飘落的雪,有些恍惚。 遇到柳凄山那日,也是这样的天气,这样的大雪,这样狼狈的自己吧。 一时间,她竟笑了出来。 不仅仅是劫后余生。 被她的笑声吸引,容衡玉有些疑惑地看过来,无意间窥到那灿烂的笑容,心中仿佛有什么被重重地撞了一下 第六十八章 她眨了眨眼,抬手擦去脸上的血渍,似想到了什么,眉眼温柔。 吐出一口气,看着天上的雪飘落的雪,缓缓开口。 “容衡玉,既然你好了,那我们商量个事吧。” 容衡玉收回视线,起身坐了起来,端得一副雍容华贵,世家公子的仪态,淡淡垂眸,看向她。 “何事?” 纳兰镜闻收敛起笑容,偏头同他对视,僵硬的身体动了动。 “和离吧。” 容衡玉的目光微怔,随即道:“为何?” “是本王不择手段,让你逼不得已嫁给本王,是本王的错,你厌恶本王情有可原,既然你我相看相厌,何必相互折磨,不如和离。” 容衡玉漆黑的凤眸定定地注视着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纳兰镜闻,你凭什么认为,和离于我来说是件好事?” 敢这么直呼她名字的人,除了裴云彻,也就只有他了。 “京中所有人都知道,我容衡玉被你强占了身子,乃不洁之身,即使我与你和离,不惧流言,可名声已毁,仍受到了影响,届时京中再传,我容家嫡子容衡玉,不仅不守夫道,更被你纳兰镜闻丢弃,你们女子尚能独善其身,那男子呢?又该当如何?” 他一字一句地说着,语气平淡,没有一点生气的意思,像只是在平静地叙述着,可正是如此,才让纳兰镜闻更加沉默。 是啊,是她忘了,即使和离,有容家作为强大的背景,就算将所有流言蜚语都强压下去,可伤害已然造成,无法挽回。 即使是和离,也会有人说是被丢弃,没有人会娶一个被丢弃的男子。 尽管容衡玉不在乎那些流言,也不在乎之后是否能嫁人,可他终究只是名男子,容家乃世家大族,岂会让有如此污名之人留在族中? 这个世道,对男子本就是不公的。 “纳兰镜闻,容衡玉不是一件玩物。” 纳兰镜闻眼神闪了闪,坐起身来,看向他。 “是本王未曾考虑周全,这件事就当本王没有说过。” 她注视着那双凤眸,容衡玉当真是长得极漂亮,周身气质雍容华贵,让人不敢亵渎,这身淡金色的衣袍,恐怕只有他能撑得起吧。 “本王有一个要求。” “什么?” “试着和本王相处,接受本王是你妻主的事实。” 她不希望每日都看到他的冷脸,也不希望他们一直针锋相对。 容衡玉似乎没想到她是这个要求,凤眸中闪过些许错愕。 纳兰镜闻也不管他是何反应,站起身来,眼前一阵眩晕,踉跄几步差点跌倒,又很快稳住身形。 容衡玉下意识伸出手想要扶住她,又不知为何停住,最终还是放了下去。 “走吧。” 看着她的背影,容衡玉不知在想什么,稍稍低头,便见胸前垂落着散发着莹润光泽的阮灵玉,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起身跟上了纳兰镜闻。 下去的路依旧很陡,纳兰镜闻刻意放慢了脚步等他,害怕他出什么事。 容衡玉走到纳兰镜闻身边拉住了她,后者有些不明所以,疑惑地看着他。 就见容衡玉顿了顿,将阮灵玉取了下来,戴在了她脖子上,一瞬间,一股暖流朝着四肢百骸流去,充斥着全身。 纳兰镜闻一愣,立即想取下来,却被他一只手拦住。 “你的身体,还能支撑到下去吗?” 纳兰镜闻沉默,她体内的玄力已经被她挥霍一空,现在的她完全是在强撑着,怕是走到半路上,她便已经成冰雕了。 容衡玉瞥了眼她略微颤抖的手,看出她强装无事。 “既然不能,便戴着吧。” “可是你……” 似是料到她想说什么,继续道:“莫约是因我刚刚服用了赤禾莲,如今这个温度,对我没有影响。” 纳兰镜闻有些怀疑。 “当真?” 容衡玉点头,将手伸到她面前,纳兰镜闻垂眼,这双手跟他这人一样,指节修长如玉,端方的贵公子,没有干过活,只有少许的血,应该是她身上的。 握上那只手,很暖和,纳兰镜闻这才消下怀疑,也不推辞戴上阮灵玉。 容衡玉一直跟在离她一步之后的距离,纳兰镜闻时不时地朝后看看,将注意力分他一半,有时遇到难走的地方,会主动牵住他,带着他走,容衡玉也不扭捏,任她牵着,一路上相顾无言。 因害怕再次遇到雪崩,所以二人加快了速度,不知走了多久,终于隐隐看到人影。 纳兰镜闻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再次加快了脚步。 红云原本紧皱的眉头,在看到他们二人的一瞬间,眼中迸发出惊喜的亮光,立即迎了上来,在他们面前跪下行礼。 “王爷!公子!” 纳兰镜闻随意应了一声,上了马车,她现在很累,而容衡玉则望着地上的红云,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 红云很是高兴,看见自家主子痊愈了,兴奋溢于言表,又看到主子的脸色,脸上的笑隐了下去。 “红云,以后不可再叫我公子。” 红云立即意识到什么,低下了头,声音严肃。 “是,王夫。” 容衡玉这才上了马车,看到纳兰镜闻闭眼倚靠在马车内,脸上皆是疲惫之色,脚步顿了顿,坐在了她对面,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 马车内熏香点着,朦胧之间,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红云的声音将她吵醒。 “王爷,王夫,到客栈了。” 纳兰镜闻醒来,一瞬间恢复的清明,听到这个称呼下意识看向一旁的容衡玉,后者则没有任何不悦,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径直下了马车。 当真是…… 不将她放在眼里啊。 可她如今没有精力去纠结这些东西,她很累,浑身都疼得厉害,感觉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好的地方,五脏六腑都在疼,偏偏她穿的红衣,即使是染血也看不出来,若穿的是白衣,不知看着多凄惨。 又在冰天雪地中,血液凝固,气味被掩盖,看上去,除了狼狈一点,她当真一点事没有。 竟然已经天黑了,夜空中点缀着几点繁星。 刚下车走到客栈门口,便有下人急匆匆来汇报。 “王……小姐,裴公子被人抓走了!” 第六十九章 纳兰镜闻面色一凛,也顾不上身上的疼痛了,厉声道:“怎么回事?!” 原本快要踏进去容衡玉闻言,顿住了脚步,望向那边,红云也走了过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侍卫急忙道:“镜侍卫还有其他侍卫已经去追了,让属下在这等着您回来。” “可有看清是何人?” “不知,对方有十几人,蒙着面,根本看不清。” 纳兰镜闻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再睁眼时,眼中的疲惫已全然不见,只有一片凌厉。 “哪个方向?” “西南方。” 她拉过红云的马,飞身而上,朝着西南方飞驰而去。 “红云,你留下保护王夫。” 红云想要跟去的脚一顿,回到了容衡玉身边。 容衡玉注视着她离去的背影,神色不明。 “裴公子?将军府那位嫡公子?” 红云垂着头,道了声是。 容衡玉神色微动,凤眸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光,道:“他为何一起跟来了?” 红云抿着唇,不知该不该说,但想到自家主子是眼前这人,这才道:“裴公子说是要嫁给王爷,所以便一直缠着王爷。” 嫁给纳兰镜闻吗? 裴云彻的名字,早在许久之前他便听过,将军府有一子,千娇万宠,更是与当今贤王青梅竹马。 也曾见过他一次,那时他面庞青涩,眼里却有着所有世家公子都没有的天真,看到自己时,也不同其他公子一样上来巴结恭维他,反而极是不屑。 当时他也未当一回事,他不会和裴云彻有过多的接触,所以也未曾放在心上。 如今却…… 眸色稍深,看了看早已消失在夜幕之中的人,转身进了客栈。 纳兰镜闻一路疾驰,飞奔在夜色之中,漆黑如墨的长发随着夜风飞舞,她一边驾马,一边观察着四周。 天色已暗,街上早已没了行人,安安静静的,所以只要有一点声音,她便能立马判断方向。 心中思索着,有何人会对裴云彻出手,还是冲着她来的?是否还是之前那些人? 她勒马停了下来,静下心来听周围的动静,夜风凄凄。唯有一轮明月高悬于夜幕之上。 很快,脚尖一点,弃马径直朝着一个方向而去。 幸亏在马车上休息了一会,恢复了一些体力和玄力,否则当真是吃不消。 她落于一处屋檐,仔细听着屋内的动静,屋外有十几人守着。 “怎么样,甩掉了吗?” “甩掉了,纳兰镜闻身边竟有武功如此高强之人,我废了好大力气才甩掉。” “尽快回去,报告主子。” “那小子不听话啊,总是发出声音,拿帕子堵也堵不住,被他给吐了出来,刚刚还咬了我一口。” “不听话就打晕带回去。” 房门很快被推开,走出几个黑衣女子,朝着后院的方向而去。 纳兰镜闻心神一动,也跟了上去。 几人进了后院一间屋子,里面漆黑如墨,她听到了裴云彻的声音。 “你们放开我!你们到底是谁?!抓我做什么?把我松开!绑得好疼!!你们这群小人!有病吧!!快放开本少爷!!” “给我住嘴!不好好听话,小心你的小命!” “我呸!你吓谁呢!你们要是想杀我早就杀了,还能等到现在?!你们是想拿我威胁纳兰镜闻吧!我告诉你们,我早就跟纳兰镜闻决裂了,她那么讨厌我,肯定不会来救我的,你们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把他打晕!!” “不准过来!!别碰本少爷!!” 里面噼里啪啦一阵东西倒下的声音,还有裴云彻的尖叫。 “滚开!!别用你的脏手碰本少爷!!呜呜呜纳兰镜闻!!救命啊!!” “你们最好别让本少爷有脱身的机会,否则我一定杀了你们!!” “全都是废物,这么多人连个男子都抓不住,都滚开!!” 纳兰镜闻听着他这中气十足的声音,倒是松了口气,至少他们没有虐待他,没有受伤就好。 拔出短刃,飞身跳下房檐,冲了进去。 一道寒光闪过,鲜血喷涌,一人瞪大了双眼,僵硬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摸到了满手的血,张嘴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直挺挺倒在地上,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谁!!” 刀刃出鞘的声音。 “你们不是找我吗?” 纳兰镜闻站在那,月光正好照射在她脸上,有一种诡异的美,手中的短刃还滴着血。 “纳兰镜闻!” 裴云彻一声喊了出来,纳兰镜闻看过去,便见他脸和身上都脏脏的,被五花大绑着,眼中尽是惊喜,还有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见他确实没有受伤,这才将目光转向那些人。 很快有人反应过来,立即抓住裴云彻,用刀抵着他的脖子。 “不许动,再动我就杀了他!” “快走!纳兰镜闻不用管我!你快走!!” 纳兰镜闻扫视一圈,收起了短刃,抬脚朝外走去。 “既然如此,那本王走了,你们自便。” 众人一愣,有些没搞清楚状况,裴云彻则眼眶都红了,嘴巴一瘪 ,可又生生忍住了眼泪没有出声。 纳兰镜闻余光瞥见她们怔愣的表情,手中的短刃旋转几圈,迅速脱手,朝着挟持裴云彻的人而去,精准插入那人的喉咙。 趁这个间隙,将裴云彻一把拉了过去,一脚踹开身边的人。 “他大爷的!竟敢耍老娘!!给我抓住他们!!” 众人一拥而上,纳兰镜闻拉着裴云彻躲避着刀光剑影,若是她全盛时期,这些人早就死了,可如今她身受重伤,撑到现在已是极限,只能拖着救援来。 喉间涌上一阵腥甜,面上不显,随手扯过一人,掰断了手丢了出去。 躲避间,将短刃取回,上一个,杀一个,裴云彻的手被捆住了,只能用脚踹。 一阵寒光闪过,纳兰镜闻下意识偏头,凌厉的刀锋擦过她的面颊,有些刺痛,便感觉到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颊流下。 与短刃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声,体力不支,短刃再一次被震飞出去。 “抓!给老娘抓活的!!” 突然,大门被踹开,一道修长的身影站在门口,手中执着长剑,看到纳兰镜闻的一瞬间,冲了过来,用长剑挑开正要劈向她的刀,一剑插入对方心口处,死不瞑目。 “王爷,属下来迟了。” 又冲进许多人,是自己人,纳兰镜闻松了口气,拉着裴云彻到一旁,避免被刀剑伤到。 她给裴云彻松绑,刚被解放,就被裴云彻死死抱住。 他哽咽道:“我还以为你真的要丢下我走了。” 纳兰镜闻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拍了拍他的背。 “不是你让本王走的吗?” 她当时只能趁她们分神间出手,硬碰硬,她如今没有把握能将裴云彻救下,她不能拿他的性命赌。 裴云彻瘪嘴,话虽是这么说,但看到她都没有犹豫就走,当然会伤心。 正想说什么,他突然脸色一变。 “你身上怎么这么重的血腥味?你受伤了吗?!” 纳兰镜闻眼前阵阵发黑,有些脱力,靠到了他的身上,彻底晕了过去。 她倒是忘了,裴云彻嗅觉敏锐,跟狗鼻子似的。 第七十章 “阿闻……我好疼啊,你在哪?为什么不要我?我好想你……” 纳兰镜闻有些茫然,下意识寻找着声音来源处,白茫茫的一片,唯有远处一小点红色。 她扫视了周围,朝着那点红色走去。 竟是一只小狐狸。 它趴在那,好像是受了伤,闭着眼气息微弱。 很熟悉,脑中好似有什么闪了过去,被她迅速捕捉到。 这只狐狸,曾出现在她梦中,与那个红衣女子一起,她看了看周围,并没有看到那个女子的身影。 蹲下身,将狐狸抱起来,摸了摸它略微凌乱的毛发。 “你怎么在这?你的主人呢?” 小狐狸好像似有所感,虚虚睁开眼,眼神有些涣散,小脑袋歪了歪,好似在确认着什么,鼻头翕动,随即伸出小爪子 ,小心地碰了碰她的手。 见她没有抗拒,又将小脑袋眷恋地往她怀中靠了靠,喉中发出低低的呜咽,好似在说着难过和委屈。 纳兰镜闻垂眼看着这小家伙,原本应该光滑柔顺的毛发,此时有些暗淡,失去了原本的颜色,闭着眼睛躺在自己怀中,好像非常信任她一般。 想帮它查探一下哪里受伤,可她意外地发现自己竟使不出玄力,是因为在梦中的缘故吗? 她感觉自己的手有些湿,从它脑袋下把手抽出来,稍稍一怔,是眼泪吗? 便见怀中的小狐狸,不知何时,竟在流眼泪。 她正想去查看时,小狐狸的身体在逐渐消散,最终消失不见,白茫茫的一片开始坍塌。 “她还有什么时候才能醒啊?” “大夫说,就在这两日。” “那为什么她到现在还没醒?你们找的什么大夫?!” 纳兰镜闻微微皱眉,随即睁开了眼,便看到了裴云彻那张放大的俊脸,眼睛红肿,眼下青黑,眼中有着血丝,明显很久没合眼了。 两人就这样面面相觑,随即他一声惊叫。 “纳兰镜闻你醒啦!!” 站在一旁抱着剑的镜池闻言,立即上前查看,随后转身朝外走去。 “属下去请大夫。” “等等,回来。” 纳兰镜闻拦住了他,想要撑着坐起身来,却不想手被裴云彻一直紧握住,却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她受伤的指尖。 “不用了,本王无碍。” 话还未说完,裴云彻又猛地一把抱住她的腰,嚎啕大哭,好生可怜。 “我错了纳兰镜闻,我再也不跟你置气了,我再也不乱跑了,要不是我,你就不会受伤了还来救我,我知道错了呜呜呜。” 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那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 纳兰镜闻额角抽疼,却没有把他推开。 “裴公子,让王爷休息吧。” 听到声音的一瞬间,纳兰镜闻还以为自己幻听了,略微诧异,容衡玉竟也在? 裴云彻闻言,下意识想开口回怼,却又想到了什么,看了看脸色苍白的纳兰镜闻,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可怜巴巴地看着纳兰镜闻。 那双含水的眸子怎么看怎么可怜,纳兰镜闻坐起身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出去,他这才一步一回头,依依不舍地出去。 又看了看一旁站得笔直的镜池,只一个眼神,镜池立即心领神会,转身出去,还顺带关上了门。 她这才望向坐在那边桌子旁的男子。 雍容华贵,风华无双。 “本王睡了多久?” “五日。” 五日?这么久吗? 她尝试着动了动,发现身上并无什么不适,又调动玄力,不再是枯竭的状态,反而更加充盈,修为好像更上一层楼了。 她皱眉,心中略有疑惑,却并未表现出来。 “王爷可知,绑架裴公子的是何人?” “可有线索?” 容衡玉站起身,递了个东西过来。 是个刺绣,像是从衣服上直接撕下来的,图案莫名的熟悉。 她望向他,神情疑惑。 “这是?” “这是从刺客衣服上撕下来的,藏得很隐蔽,是齐临皇室的标识。” 这一句话,令纳兰镜闻猛地抬头。 齐临?怪不得她觉得如此熟悉,可是,齐临的人为何在这? 绑架裴云彻又是为了什么?为了威胁她吗?可是在京中,虽然裴云彻同她是青梅竹马,却在两年前就决裂了,要说绑架裴云彻,还不如绑架容衡玉。 容衡玉得贤王喜爱,除去贤王这个背景,就只有容家了,可自容衡玉嫁给她后,容家虽明面上没什么变化,却也将容衡玉当作半个弃子。 而裴云彻,将军府的嫡小公子,又不是不受宠,照这么看的话,绑架容衡玉,怎么也比绑架裴云彻要好。 容衡玉在她床边坐下,平静道:“齐临如今正与宿水交战。” 纳兰镜闻眉头皱得更深了,原主真的是一点不关心四国形势啊,她当真一点印象都没有。 她望向容衡玉,“形势如何?” 容衡玉凤眸漆黑如墨,同她对视。 “势均力敌。” 只一句话,纳兰镜闻瞬间明了,所以两国交战,一直久居不下,不分胜负,所以他们是想将凤天拉下水? 怪不得他们绑架的是裴云彻,而不是容衡玉,裴将军手握兵权,更有风声说裴云彻即将成为凤后,而绑架了裴云彻,自然也就挑起了两国争斗。 纳兰镜闻抬眸,面色严肃。 “所以你觉得是齐临?” 容衡玉淡淡摇头。 “自然不会如此蠢,蠢到这么轻易暴露自己。” “所以,你认为是宿水?” 容衡玉那双凤眸定定地注视着她,沉默不语。 “你觉得,有没有可能是白及?” 毕竟如果三国斗起来,只有白及能坐收渔翁之利。 但容衡玉却再一次摇头,“白及此时正处于内患之中,无暇顾及其他,但却也不是没有可能。” 只不过可能性不大而已。 纳兰镜闻明白他话中的意思,所以基本可以肯定是宿水的栽赃陷害了。 可纳兰镜闻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她蹙眉沉思,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抬头。 “不对,不是宿水!” “此话怎讲?” “若是真是宿水的话,怎会不知这个计谋,按照正常情况下,这么明显得栽赃陷害,自然能看出,有没有一种可能,对方也知道我们会往这个方面猜测。” 容衡玉眉尖微蹙。 “王爷的意思是?” 纳兰镜闻看着他,面容沉静,眼中却是耀眼的光芒。 “齐临。” 第七十一章 “正因知道我们会往栽赃陷害的方向去想,所以故意让人隐秘地藏起齐临皇室的标识,让我们误以为是宿水的栽赃陷害,你刺杀绑架人会在身上留下标志性的标识吗?” “自然不会。” 容衡玉道。 “那不就成了?” 纳兰镜闻看着他,道: “那些人应该是死士,她们注定会死在这里……” 所以,她在房顶上时听到的那些话,都是故意说给她听的,她们从头到尾也根本没有想要将裴云彻带回国。 最终的目的,只是想将锅扣给宿水。 容衡玉望着纳兰镜闻的神色微变,却没有反驳。 “王爷打算如何?” 他问。 纳兰镜闻瞥了他一眼,“不如何,你派人立即回宫将这件事告知皇姐,再之后,就不关本王的事了,这件事以后不要再提。” 她不想参与四国之间的斗争,她对这些没有兴趣,也不会采取任何行动。 容衡玉闻言,敛下眸子,遮住眸中所有情绪,缓缓道:“王爷可还记得随军之前,对臣侍说了什么吗?” 纳兰镜闻面露疑惑,“什么?” 容衡玉见状,凤眸讳莫如深,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站起来行了个礼,矜贵非凡,玉树兰芝,即使是朝着她行礼,也并没有低她一等的感觉,更是让人挑不出一点错处。 “没什么,不是什么重要之事,王爷忘了便忘了,臣侍立即安排人快马加鞭回京禀报,王爷先休息吧。” 说罢,转身朝着门口走,行至一半,又转身回头。 “还有何事?” 容衡玉望着她,眼中情绪不明,道:“王爷可是要娶裴公子?” 纳兰镜闻的动作顿了顿,“此话怎讲?” “裴公子跟着您的事情,裴将军应该已经知道了,男子跟女子同行相处如此之久,于男子来说,名声已毁,只能嫁给您。” 纳兰镜闻沉默下来,她岂会不知道这些,这正是让她头疼的事情。 “裴公子原本该是凤后的人选,不过依陛下宠爱您的态度看,莫约会将裴公子赐婚给您。” 他说这话时,眼睛却是直勾勾盯着纳兰镜闻。 “只是以裴家在朝中的地位,裴公子嫁进来,若不是王夫的位置,裴家那边恐怕不好交代。” 所以,他是在询问她的态度? 对于裴云彻,她是不讨厌的,但是说要想娶他,却远远没有到达那个地步。 提起裴云彻,她就头疼,她从来没见过如此倔强的男子。 “这件事莫要再提,你出去吧。” 容衡玉凤眸微闪,却也不再多说,转身出去。 纳兰镜闻躺在床上,脑袋放空,现在太多事情重合在一起,让她没有时间想其他事情,不过好在,容衡玉痊愈了,也算做完一件事。 突然,一张极有韵味的稠丽面庞从脑海中闪过,她猛地惊坐起来,怪不得,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事情。 锦瑟! 立即起身,随便扯过一件外套披上就冲了出去。 镜池守在门口,见她就这么衣衫不整地出来,下意识移开眼,又看到她凝重的神情,立即询问,“王爷,有何吩咐?” 纳兰镜闻望着他,命令道:“吩咐下去,所有人立即整装收拾,一个时辰之后,出发回京。” 虽不知纳兰镜闻为何突然如此急切,但他没有询问,照着她的吩咐去做。 很快,一个时辰之后。 马车内。 众人面面相觑,唯有纳兰镜闻端坐着不语。 容衡玉看到镜池也在马车上,眼神闪了闪,却没多说什么。 裴云彻是最先忍不住的,“纳兰镜闻,你才刚醒还没恢复好,干嘛这么急着回京啊?” 容衡玉同镜池一起看了过来,等待着她的答案。 纳兰镜闻淡淡看了他一眼,道:“本王已经好了,自然得早日回京,毕竟在外一分,便多一份危险,你也不想再遇到刺客吧?” “可是,再怎么急,也不至于急这一晚啊。” 纳兰镜闻眉头微挑,道:“你很不想回去?” 裴云彻眼神躲闪,有些结巴。 “没……没有!本少爷才没有,本少爷就是太累了,想休息一晚。” “马车内有榻,也可以休息。” “这能一样吗?!马车这么颠簸,根本睡不好!” 这马车当初为了容衡玉,特意选的最舒适的,铺上了厚厚的软垫,怎么可能睡不好? 纳兰镜闻只是看着他不语。 裴云彻被看得有些挂不住脸,急躁道:“本公子还不是担心你!” 这还勉强算个理由。 “本公子很困。” 他看着纳兰镜闻,眼巴巴道。 纳兰镜闻看了看他布满血丝的双眼,听红云说,这五日里,是他和镜池一直寸步不离地守在自己身边,镜池还好,有武功傍身,熬个几天不是问题,可裴云彻不过娇惯的小公子,能撑这么久,实属不易。 她突然晕倒,怕是把他吓着了。 她叹了口气,道:“困就睡吧。” 裴云彻瘪了瘪嘴,随即坐到了纳兰镜闻身边,也不管容衡玉,直接抱住她的手臂,脑袋靠在她肩膀上,唇角勾起。 “我要这样睡才睡的着。” 纳兰镜闻无奈,“这样睡不舒服,去榻上躺着。” “我不要!” 纳兰镜闻也不想跟他争辩,他眼中全是疲惫,任由他去了,不一会儿,身侧之人的呼吸逐渐平稳。 另一旁的容衡玉也只当没有看见,不知从什么地方拿了一本书安静地看着,镜池也不说话,马车内一片宁静祥和。 因为纳兰镜闻的要求,所以一路上没有停留,日夜不分地赶路,竟生生提前了三日到达当初第一个城。 好在所有人都没有意见,一切听从她的命令。 “今夜在城中歇一晚,明日再启程回京。” “是。” 吩咐好所有事情,她首先便去铁匠铺,拿定做的武器。 “老板娘,我来取东西。” 正在打铁的女子听到声音抬头,看到她的一瞬间,眼睛都亮了。 “妹儿你回来了?!你等等,我去给你拿。” 放下手中的东西便跑进了屋,很快拿了一个盒子出来,递给了纳兰镜闻。 “东西在这里面了,你检查一下吧。” 纳兰镜闻摇摇头,拿出银票递给她。 “不用了,我信你。” 女子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接过银票。 “不过我不希望这武器外泄出去。” 女子立刻明白了她话中的意思,跑回屋将那张图纸拿出来,当着纳兰镜闻的面丢进了火中,很快便成了灰烬。 “妹儿,你看这样行不,我保证,绝对不会泄露出去,咱们做生意的,就讲究一个诚信。” 纳兰镜闻点点头,对她的行为很满意。 “既然如此,那我便先走了。” “好嘞,您慢走!” 第七十二章 夜风凄凉,下着湿冷的密雨,有些压抑。 纳兰镜闻凭着记忆很快寻到了锦瑟的院落,准确的落入海棠树下,花瓣飘摇,顺着细密的雨水落到她的肩上,让弥漫的压抑少了几分。 锦瑟的屋子烛火通明,看来还没睡。 朝前走了两步,脚步突然顿住,面色一凛。 屋内有另一个人的气息。 果不其然,屋内传出一个女人暴躁的声音。 “叫啊,本小姐让你叫出声!本小姐花钱来是看你当哑巴的吗?!你清高给谁看?!” 接着,是鞭子挥舞落到皮肉上的声音,以及男子压抑痛苦的闷哼声。 “为什么不叫?!装什么清高呢?也不知道被多少人睡过,一个贱人,都这么老了,不过看你还剩几分姿色才点你,你还摆上脸了!!” 随之而来是清脆的巴掌声,还有铁链碰撞的声音,不知对方做了什么,原本还能压制声音的男子,突然叫出声来,声音凄惨痛苦。 “啊!———” “别……” 他痛苦出声,声音嘶哑,绝望又无助。 听到他的声音,女子这才满意。 “求我,我考虑轻一点。” 男子还在低低地呜咽,却不肯再说任何字。 又是清脆的巴掌声,以及女人愤怒的吼叫。 “本小姐让你求我!你这个贱人!我倒要看你能忍到什么时候!” 纳兰镜闻双手垂在身侧紧握着,面容冷凝阴沉,眼中漆黑一片,仿佛氤氲着无尽的风暴,天边突然出现一道闪电,将整片天空照得彻亮宛如白昼,将整个夜空撕扯开来,雨下得更大了。 她缓缓走到门口,抬手覆上大门,掌心聚起玄力,一瞬间木门炸开破碎,木屑飞溅。 “谁!敢打扰本小姐的好事!不想活了?!” ——(删了) “你是谁?!给本小姐滚出去!鸨父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纳兰镜闻将目光落到她手中的鞭子上,眼中寒光闪过,朝着她缓缓走去,周身气势逼人。 女子被吓到,竟然呆滞在原地。 纳兰镜闻瞥了她一眼,眼眸漆黑深邃,看不出任何情绪,伸手抽出她手中的bian子,随即狠狠抽在她身上。 一瞬间凄厉的惨叫,皮开肉绽。 如此疼痛,也不知锦瑟被折磨了多久。 “你到底是谁?!竟敢打本小姐!!” 又是一bian,她疼得面部扭曲,身上出现两道血痕,直接跪倒在地上。 “贱人!!” “啪。” 这一bian抽到她的嘴上,脸上立即出现触目惊心的伤痕。 纳兰镜闻眼中没有任何情绪,唯余冰冷一片,手中bian子不断挥舞着,原本还嘴硬的女子,被抽得浑身是伤。 将手中的bian子丢到地下,扯起地上的人,直接丢出了门外,砰地一声响,以及女子痛苦的哀嚎。 纳兰镜闻抬脚走向床边,男子身躯颤抖,闭着眼,全身触目惊心,被铁链锁住的手脚处有很深的伤痕,是挣扎之间留下的,十根手指肿胀成深紫色,指尖竟还插着银针,一旁的地上散落着指夹。 纳兰镜闻瞳孔紧锁,周围气息冰冷一片。 十指连心,该有多痛? 抬手,直接将冰冷的锁链扯断,手脚被放了下来。 锦瑟躺在那,如同破碎残败的破布娃娃,眼睛已经红肿,像是已经放弃,没有任何求生意志,了无生气般,除了胸口处微弱的起伏,当真以为他已经死了。 纳兰镜闻拿过被子,盖在他的身上,将人裹起来抱在怀中,小心翼翼的生怕弄疼他。 怀中的身体又是一颤,下意识地害怕,想要逃离这个怀抱。 纳兰镜闻按住他,动作轻柔。 “锦瑟,是我。” 怀中之人缓缓睁开眼,毫无焦距的瞳孔在看到纳兰镜闻的一瞬间放大,脸上出现了惊恐的神情,剧烈地挣扎,想要逃出她的怀抱。 因为害怕弄伤他,她不得已松了手。 锦瑟不停地往床的角落里缩着,捂着自己的脸,床上全是血和不可言说之物。 他声音嘶哑破碎,浑身忍不住地颤抖。 “别看……求你……别看……” “我好脏……求求你……不要看我……” 他不住地蜷缩着,哀求呜咽着,巨大的恐惧将他包围,连奴都忘记自称,只是害怕纳兰镜闻看到他如此残破不堪的模样。 不可以,怎么可以让他脏了她的眼。 纳兰镜闻眉头紧锁,只是看着他哀求着,想要藏住自己的不堪。 他浑身赤裸,屋外狂风大作,阵阵雷鸣电闪,原本细密的小雨变成了瓢泼大雨,吹着破败的门吱呀晃着,冷风吹进屋内,吹散了屋内yin靡的气息。 锦瑟还在苦苦哀求着,求她不要看自己。 好脏,真的好脏。 纳兰镜闻眼中黑沉,一眼看不到底。 将蜷缩在角落的人拉了出来,抱在怀中,不动声色用玄力将他指尖的针排出,抚上他乌黑柔顺的长发,声音轻缓。 “别怕,我来了。” 锦瑟痛苦地挣扎,一道道清泪从眼尾滑落,声音哽咽凄楚。 “求求你……别看我……” 若说被如此折磨,他都没有哭出声,看到纳兰镜闻的一瞬间,却害怕无助极了,彻底崩溃。 怎么可以让她看到这样的自己? 别人他都不在乎,不过是一具残破的躯壳,早已被折磨地不成样子,可怎么能是她? 为什么会是她?! 纳兰镜闻见状,只是轻轻吻去他咸湿苦涩的泪水。 “不脏的,锦瑟是最干净最漂亮的。” 第七十三章 锦瑟靠在她怀中,无助地哭泣哽咽,浑身都在发颤。 “为什么……” 纳兰镜闻拥着他,轻轻安抚着。 “别怕,我带你回家。” 锦瑟抬头,那漂亮的双眼肿的更厉害,双唇微颤。 “家?” 纳兰镜闻垂眸同他对视,“嗯,带你回家。” 可他的泪流得更加汹涌,不停地摇头,悲戚破碎。 “我没有家,我早就没有家了……他们都不要我……” 他神情激动,状似疯魔,像是勾起了什么痛苦的回忆。 “他们把我扔了,说我是个赔钱货,把我卖给鸨父,五两银子就把我买了,好疼啊……他们打我,不让我吃饭,逼我学怎么伺候女人,不学就把我……把我关在漆黑的屋子里,好黑啊……好多人在哭,好多老鼠,我好害怕,我不想被关在那,我求他们,求他们放我出去,给他们磕头,好多血啊……我流了好多血……他们扯我头发,逼我喝脏水,我不喝,他们就扇我巴掌,好疼啊……真的好疼啊……” “没有了……我早就没有家了……没了……” 纳兰镜闻沉默不语,只是抱着他,任凭屋外的雨下得多大,怜爱地拥着他。 他的过去,她没有办法感同身受,无法知其中的痛苦,每个人都有无法诉说的苦楚,那都是他亲身经历过,她只能像现在这样拥着他,那时的他也是这般无助吧。 她心疼他,心疼他这么多年,走过的风霜雨雪,更相信他所有的苦楚。 那般大的孩子,该是如何熬过来的? 他说,他好疼啊…… 纳兰镜闻低下头,轻轻地吻上他干裂的唇瓣。 “跟我走吧,锦瑟。” 锦瑟哭得快要窒息,不顾手上的疼痛,死死地掐着自己掌心,到现在,他也只舍得伤害自己。 用被子将他裹起来,遮住他赤裸的身体和满身的疤痕,遮住他所有的脆弱不堪。 她抱着人站起身来,余光瞥见枕下的一角,是一个绣字的锦囊。 好生放在枕头底下的,应该是心爱之物吧。 将锦囊拿起来揣上,抱着人走出门,便被人拦住了。 “哎哟喂李小姐,你怎么躺地上了?这是谁干的!” 听到这嘲哳之声,怀中的身体再一次颤抖,纳兰镜闻拧眉,望向鸨父。 鸨父也看到了她,脸上闪过心虚之色,又看到了她怀中的人,也顾不得心虚了,立即冲上来。 “你做什么?!” 纳兰镜闻冷眼看着他,面无表情。 “看不出来吗?我要将锦瑟带走。” “不行!!” “为何不行?” “他是我的人,他卖身契都在我这,你不能把他带走!” 闻言,纳兰镜闻勾起一个嘲讽的笑容,冰冷无比。 “不过一张卖身契罢了,又能如何?” 一张纸还妄想困住她的人?若是这点都搞不定,那她这个贤王当真是毫无用处的废物! 一脚将人踹了出去,力道极大,让他和那女子倒在了一起。 他痛得整张脸都扭曲了。 “是你失约在先,向我保证过,不让锦瑟接客,让他好好养伤,可这又是什么?!” 她看到的只有满身的伤痕,只有瘦到突出的骨头! “你说过一月就回来,可你没有,明明是你失约在先!一月期限已过,我让他接客怎么了?!” “他吃我的住我的用我的!我还不能让他接客了?!” 纳兰镜闻猛地将那摇摇欲坠的大门踹了出去,重重地砸落到地上变得粉碎,鸨父看得眼睛都直了,吓得强忍住颤抖。 “我给了你一千两,这一千两,够买你多少条狗命了?!你算什么东西?!” 她厉声道。 那一千两,即使是买下锦瑟都绰绰有余了,可她不愿将他当作物品,一件可以随意买卖的物品,他是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 “你!!反正你不能将他带走!要么就给钱赎他!!否则你绝对无法离开这!!” 话音落下,院内便涌进大批身强力壮的女子。 纳兰镜闻冷笑一声。 “那就试试看,我到底能不能带他走!” 她转身进屋,将锦瑟轻轻放到椅子上,拨开被汗水打湿凌乱的头发,轻吻他的额头。 “在这乖乖待着等我,我解决好所有,就带你走。” 锦瑟有些空洞的眼神呆呆地看着她,嘴唇微微蠕动,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纳兰镜闻摸了摸他的脑袋,走了出去。 “一起上吧。” “这是你自己说的,都给我上!” 纳兰镜闻的眼神瞬间变得锋利,甚至不用兵器,避开朝着自己劈来的木棍,顺势握住那人的手一扭,一阵撕心裂肺的喊叫,眼也不眨地将人丢了出去。 不一会儿,满院狼藉,哀嚎遍地,唯有院中那棵海棠,依旧烂漫。 纳兰镜闻瞥了一眼,转身再次将人抱起来,盖住了他的脑袋,避免他被风雨侵袭,走出院子。 那女子终于缓过劲来,踉跄起身,指着她的背影大声咒骂。 “你这个贱人!竟敢打本小姐,本小姐一定不会放过你!!他也不过是个破烂货!一个不知道被多少人睡过的男子,你竟然还如此稀罕,真是丢我们女人的脸!男子本就是女子的玩物!!” 纳兰镜闻脚下一顿,眼中寒芒一闪而过。 突然间狂风大作,电闪雷鸣,漆黑的天幕被撕开一条巨大的口子,一道雷电直直劈下,女子突然没了声音。 连一旁的鸨父也了无声息。 纳兰镜闻没有回头,离开了这个地方。 回到客栈后,红云看到浑身湿透的纳兰镜闻先是一惊,随后立即上前询问。 “王爷!” 纳兰镜闻没理她,快步冲向房间。 “请大夫来!再接热水进来!” 红云虽不明所以,却还是照做。 纳兰镜闻声音很大,将没睡的几人都引了出来,裴云彻和镜池最先出来,来到她房间。 “怎么了?纳兰镜闻?你受伤了吗?为什么要请大夫!” 容衡玉也来了。 纳兰镜闻没时间搭理他们,将人轻轻放到床上,热水很快被端了进来,她将帕子拧干,替锦瑟擦拭身上的脏污。 屋内的男子看到锦瑟的状况皆是一惊,裴云彻倒吸一口冷气。 “纳兰镜闻,他是谁?怎么会是这样?到底是谁这么残忍!” 纳兰镜闻看到锦瑟空洞流泪的双眼,意识到什么,转头道:“镜池将王夫和裴公子带出去,把门关上,除了大夫不准任何人进来。” “是。” 屋内安静下来,纳兰镜闻替他擦着,便越是心惊,他身上的伤远远不止表面看到的。 他的手甚至有脱臼的痕迹,说明他的手被人强行掰断,又接了回去。 脖子上也有掐痕。 锦瑟只是躺在那,默默地留着泪水,任由纳兰镜闻替他擦拭那些不堪。 “王爷,大夫来了。” 第七十四章 “进。” 纳兰镜闻用被子盖住锦瑟的隐私部位,镜池带着大夫走了进来。 主动给大夫让开位置,镜池将污水端了出去,又重新接了盆新的热水进来。 大夫看到床上的锦瑟时,也暗中抽了口冷气,她倒是医治过不少被妻主家暴的男子,全都没有床上这位看着触目惊心。 她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番站在一旁的纳兰镜闻,通身气度不凡,穿的衣服也不是寻常百姓能够穿得起的,应该是个富家小姐。 她看纳兰镜闻时,纳兰镜闻也看了过来,黑眸沉沉,令人心惊胆颤,她吓得立即收起了视线,看来是位不好惹的主。 将目光落到床上的男子身上,也不敢多看,面露凝重,为他诊脉。 手探上去的一瞬间,床上的男子下意识开始颤抖,浑身都紧绷起来,却不敢挣扎,只是闭上眼流泪。 纳兰镜闻注意到了,对着大夫说了声抱歉,随即将床中的人抱在怀中,让他的脸埋在自己怀中,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抚他的情绪,果不其然,紧绷的身体逐渐放松下来,也不再颤抖。 他害怕陌生人触碰他的身体,可他不敢挣扎反抗,因为他认为自己没有资格,玩物是没有资格反抗的。 纳兰镜闻看出了他的脆弱。 “继续吧。” 大夫看了她一眼,有些奇怪,看这样子应该是宠爱这男子的,为何又将人伤成这个样子。 可这不是她该管的事情,低下头默默诊脉,可越是诊脉越是心惊,看锦瑟的眼中都充满了怜悯。 她收回手,望向纳兰镜闻,仿佛在看一个禽兽。 纳兰镜闻无视她的眼神,将怀中的人用被子小心翼翼裹好,问道:“如何?” “这位公子……身体有多处鞭打的伤痕,还有烫伤,并且头部受到过重击,身体有暗病,体内有残余催情药的痕迹,手脚皆脱臼过,手指头不仅被挤压过,还被尖锐物体刺穿……” 她断断续续地说着,还有一些肉眼根本无法看出的伤病,每多说一句,纳兰镜闻的脸色便多黑沉一分。 周围气压骤降,令人不自觉地打了哆嗦。 大夫害怕地吞了吞口水,背上冷汗直冒,生怕眼前这人一个生气将她打死。 “我开几副药,一日三次,不可懈怠,要好生休养,最起码月余不可行房中之事。” 纳兰镜闻垂眸看着蜷缩在自己怀中的人,闭着眼,眼睫微颤,脸色苍白毫无血色,也不知多久没进食了,嘴唇干裂得不成样子,眼底划过一丝心疼,小心将人抱紧了些。 “知道了,出去吧,后续事情告知外面的人就行。” 她忙不迭告退,不一会儿,镜池进来了,看到纳兰镜闻抱着人,眼神闪了闪,垂下眼敛住眼中情绪。 “你进来了正好,吩咐厨房做些粥过来,让红云跟着大夫去捡药,熬药必须她亲自熬。” “是。” 容衡玉走了进来,望着床上的两人,走了过去。 纳兰镜闻头也没抬,问道:“何事?” 他道:“王爷,让臣侍来吧,有些东西你们女子也不方便。” 纳兰镜闻闻言,这才抬眸看他,容衡玉身为王夫,岂能做这些伺候人的事情?可镜池去准备吃食了,裴云彻粗手粗脚的,她又不放心,也就只有容衡玉了。 她沉默半晌,最终答应。 将人重新放回床上,道:“有什么需要喊本王便是。” 她走出房门,裴云彻站在门外,见她出来,立即迎了上去。 “纳兰镜闻,他是谁啊?” 他其实更想问,他们是什么关系,可纳兰镜闻的举动已经很明显了不是吗? 纳兰镜闻淡淡看了他一眼,却在思索着,锦瑟若是跟着她,应该给他什么身份。 她没有纳侍的想法,更没想过要让他们有身份等级之分,他们嫁给她,没有正夫侧夫,只是她的夫郎,她也不可能让柳凄山做小。 可若是以王夫之礼迎娶锦瑟,给他身份,那容衡玉又该当如何?不仅仅是对容衡玉不公,更是打了容家的脸。 迎娶一个青楼小倌,怕是她那宠爱她的皇姐也不会同意吧,有辱皇室名声。 不过……不试怎么知道呢? 裴云彻迟迟没听到她的回答,有些生气,“你有没有听本少爷说话?” 纳兰镜闻望向他,“那次你不是问本王去找哪个野男人了吗?” 裴云彻先是疑惑,随后双目瞪大。 “他……你?” 纳兰镜闻点头,神色郑重,接着道:“不过他不是野男人,本王会娶他。” 本以为裴云彻会闹,会大骂她混蛋,没想到他却一反常态地沉默下来。 不知沉默了多久,他才抬头问:“他是哪家的公子?” 纳兰镜闻没有回答,只是道:“他叫锦瑟。” 闻言,裴云彻只是朝着她勉强地笑了笑,眼底划过一抹受伤,眉眼耷拉下来。 “挺好的……那什么,本公子累了,先回房了,你也早点休息。” 纳兰镜闻望着他有些慌乱的背影,若有所思。 其实裴云彻是个不错的男子,若是他能想通,也不会那么累,比起她,她更希望他能找到一个真心待他的女子,而不是她纳兰镜闻。 她不是他的良人。 “王爷,粥熬好了,红云一会儿将药端来。” 纳兰镜闻抽回神,道:“端进去吧,交给王夫。” 镜池面色如常,将粥端了进去,不一会儿,红云也端着药上来了。 里面折腾了多久,纳兰镜闻就在房外站了多久,直到外面的雨渐渐停了,容衡玉才推门出来。 “王爷,他睡着了。” 纳兰镜闻松了口气,点点头。 “辛苦了,你去休息吧。” 说罢,便要进去,被容衡玉拦住了。 “王爷,他如今需要休息,不能有一点声音,您进去,怕是会将他吵醒。” 纳兰镜闻一顿,刚抬起的脚又收了回来。 “知道了,本王让红云再订个房间。” 容衡玉再一次拦住了她。 “这客栈剩余的房间全被我们订了,没有多余的房间。” 纳兰镜闻突然有种想要扶额的冲动,还没说什么,便听一旁的镜池道:“王爷可以睡属下的房间,属下守着公子便好。” “镜侍卫一路奔波劳累,都未怎么合过眼,今晚还是休息吧,明日一早还要赶路。” 第七十五章 纳兰镜闻觉得他说得在理,便道:“王夫说的不错,你去休息吧,这里不用你守着。” 镜池睛蓝的眸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容衡玉,后者则淡然处之,同他对视,最终应下。 “是。” 见镜池走了,纳兰镜闻才对容衡玉道:“你也去休息吧。” 容衡玉却不紧不慢,道:“王爷不如去臣侍那休息吧。” 纳兰镜闻一愣,转头望向他,神情诧异。 “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容衡玉面容平静,没有丝毫异常,淡淡道:“是王爷说的,要让臣侍记住您是妻主,我是您的夫,既然如此,有何不可?” 纳兰镜闻闻言,也不扭捏推辞,他说的,他是她的夫,既然如此,两人干什么不合理?即使是睡一间房也是合理的。 “走吧,早些休息。” 走进容衡玉的房间,立即有下人端水进来,想要伺候她沐浴,却被容衡玉赶了出去。 纳兰镜闻见状,也没多说什么,她又不是不能自己沐浴。 正当她刚解开腰带,要将湿透的外套脱下时,一双手将她的外套接了过来。 “王爷,臣侍服侍您。” 纳兰镜闻只是瞥了他一眼,任凭他替自己更衣。 容衡玉虽出生世家大族,但也是男子,自然学过如何伺候女子,不过像他这种矜贵的男子,恐怕没有女子舍得让他们伺候。 当然,纳兰镜闻除外。 她靠在木桶边,感受着那双莹白如玉的手在自己身上游走,指节分明,沾上晶莹的水渍,倒是莫名诱人。 容衡玉执起她的发端详,看了眼闭着眼享受的女子,用木瓢浇水,替她洗发。 天色已经很晚了,他的动作实在是慢,纳兰镜闻将头发从他手中抽走,自己清洗,随后当着他的面起身,洁白无暇的身躯裹上一层晶莹剔透的水,凝聚成水滴,顺着曲线滑落,漆黑如墨的发紧紧贴在身后,勾勒分明,容衡玉面上虽不显,却仍是移开了视线。 纳兰镜闻也不管他,用玄力将身上的水烘干,勾起衣服穿上,唤了人将木桶抬走,走到床边时回头,看向有些怔愣的男子。 “睡觉吧。” 容衡玉这才起身过来,脱了外套,薄薄的里衣勾勒出劲瘦的腰身,他的腿真的很长,否则也撑不起那些华丽的服裳。 “你睡里面。” 容衡玉乖乖躺在了里面,随后那双凤眸直勾勾地注视着纳兰镜闻,莫名地勾人。 纳兰镜闻无视他的眼神,躺了上去,指尖一弹,一道劲风将烛火熄灭,屋内瞬间陷入了黑暗。 黑暗中,只听得到身边人平稳的呼吸和窗外的风声。 纳兰镜闻闭眼睡觉,便察觉到身边人朝着自己靠近了。 纳兰镜闻睁眼,偏头看过去,便见黑夜之中,那双凤眸格外明亮。 “想问什么?” 黑暗中的容衡玉好像大胆了许多,勾上她的手。 “臣侍想问,那男子身上的伤?” “不是本王。” 她难得的解释了一句,不动声色将手从他手中抽了出来。 容衡玉眼神稍暗,却是勾起了唇角,朝着她身边靠近了几分,温热的胸膛贴上她的手臂,带着他身上独有的香气,闻着让人很是安心。 “还想问什么?” “衡玉想问,王爷是否还喜欢衡玉?” 纳兰镜闻皱眉,抓住了他想要作乱的手。 “你心中早已有了答案不是吗?” 黑暗中,一声轻笑,丝丝缕缕勾人心魄。 “衡玉以为,王爷哪怕是骗,也不会如此大方地承认。” “皇家之人,果然薄情至此。” 敢当着纳兰镜闻这么骂她的,恐怕除了容衡玉,再找不出任何人了,可是这样的容衡玉,不似白日的端庄华贵,却是多了分真实。 他突然起身,跨坐在纳兰镜闻身上,凤眸上挑。 “可明明是王爷先招惹衡玉的,不是吗?” 纳兰镜闻双手撑住他的腰,冷眼看着。 容衡玉俯下身,想要吻她,却被她偏头躲了过去,随即一个翻身,将人压在了身下。 容衡玉一怔,随即很快反应过来,勾上他的脖子,此时他衣襟大开,露出里面的春光,纳兰镜闻垂眸瞥了一眼,看着他那双漂亮的凤眸。 抬手轻轻抚摸,称赞一声。 “很漂亮。” “王爷喜欢吗?” 纳兰镜闻没有回答,反而欺身而下,容衡玉下意识地闭上了眼,就在将要吻上时堪堪停住。 没有意料之中的吻,容衡玉睁眼,只听身上的人道:“容衡玉,你在试探本王吗?” 容衡玉此人,不但很聪明,且城府极深,绝不似表面看得如此简单,能在容家这种家族长大,且有一定地位之人,能简单到哪去。 容衡玉听到纳兰镜闻的话,身体只有一瞬僵硬,又很快恢复正常。 “是衡玉逾越了。” 纳兰镜闻这才在他眼睛上落下一吻,随即从他身上下来,闭上眼睛。 “休息吧。” 她能够听到身旁之人有些粗重不稳的呼吸,唇角浅勾。 或许是她身上的变化,让容衡玉察觉到了什么,所以今夜才如此试探,她揭露他,也不过为让他打消疑虑,毕竟大大方方的,才更不让人怀疑。 不再管他,闭上眼睡觉,而身旁的男子,则偏头望着她的睡颜,神色不明。 夜半。 隔壁一声重物落地的声响,原本熟睡的女子立即睁眼,容衡玉也被吵醒了。 纳兰镜闻起身,捞过外套披在身上,按住一同想要起身的容衡玉。 “你睡吧,本王去看看。” 来到隔壁锦瑟的房间,便看到他摔倒在地上,衣衫凌乱,泪眼朦胧。 急忙走过去将人抱起来放到床上,“怎么了?可是做噩梦了?” 锦瑟看着她,不顾手上的伤,紧紧地抓住纳兰镜闻的衣袖,慌乱道:“锦囊……” 纳兰镜闻想到什么,立即从怀里将锦囊拿了出来递给他。 “可是这个?” 锦瑟像是看到了什么珍宝,将那锦囊接了过来,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捂在心口处,失而复得,笑着哭出声来。 他小心地拆开锦囊,里面的东西却是让纳兰镜闻一怔。 是她送他的那枚戒指,还有一小簇黑发,用红绳绑着。 将眼泪擦干,抬头望向纳兰镜闻。 “让小姐见笑了,原本想在姑娘面前保留几分体面,却还是让姑娘看到奴这副模样,污了小姐的眼,奴有罪。” 纳兰镜闻面色凝重,道:“不是你的错,我这次回来,是带你走的。” 锦瑟却笑着摇头,那稠丽的面容却满是苦涩。 “奴不愿跟小姐走。” “为何?” “奴自知小姐身份高贵,不是奴能配得上的。” 他不过一个小倌,怎么配得上她?更何况,他听到了他们叫她王爷,叫她纳兰镜闻,这凤天内,也就只有一个纳兰镜闻。 纳兰镜闻眉头皱得更深了,望着他一字一句道:“配不配不是你一人说了算。” “我会娶你,以夫之名。” 第七十六章 锦瑟那双含水的眸子一怔,身形突然顿住,嘴唇张了张想要说些什么,可是怎么都发不出声音,像是触发了什么开关似的,泪水流得更加汹涌。 纳兰镜闻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伸出手将他纳入怀中,摸着他乌黑柔顺的黑发。 “我说过的,会带你回家,最初问你是否要跟我走,也不是让你做我的小侍,我会给你名份,以夫的身份,堂堂正正地嫁给我。” 锦瑟却突然推开她,慌乱无比,望着她的眼神也愈发晦涩难过。 “不……奴不愿……” “奴不愿跟着王爷!” 纳兰镜闻想要攥住他的手腕,余光却瞥见他手腕上的伤,又放下了手。 “不是跟!是嫁!” “你分明是喜欢本王的不是吗?为何不愿?因为你觉得自己配不上?” 锦瑟只是微笑,笑得极是苦涩,红着眼摇头。 “那王爷喜欢奴吗?” 纳兰镜闻沉默下来,黑眸沉沉,一言不发地盯着他。 “王爷不喜欢奴,只是因为那夜奴趁虚而入,与王爷荒唐一夜,若不是那夜,王爷或许根本不会知道有奴这人。” “奴知道的,您要带奴走,是因为占了奴的身子,如果奴是清白之身,一定跟您走。” “可奴早已是残花败柳,您也看到了,这副身子有多脏,被多少人糟蹋过。” 他说着,便将衣服解开,露出那具伤痕累累的身体,脸上划过一丝难堪痛苦,将自己所有的不堪暴露在她的眼前。 他何曾没有幻想过呢?从她说要带他走那日,每每想起,心底便涌起雀跃,即使他不知这话有几分真假。 他想,若是她真的回来带他走了,最后赌一次,跟从自己的内心,答应她,即使没有恩宠,只要偶尔她能想起自己,又或者能远远看她一眼,哪怕日后粉身碎骨也终不悔。 可是……他没有等到她,却等到她看到自己最为难堪恶心的那一幕。 怎么办? 为什么要这样对他?!为什么要给了他希望又要亲手打破?! 何其残忍! 锦瑟双手颤抖着,闭着眼不敢看纳兰镜闻,生怕在她眼中看到恶心嫌恶,他受不住的…… 纳兰镜闻看见他颤抖的手,明明痛苦,却仍不肯放手,固执地令人心疼。 她知道他的在意,在意她看到他那些难堪,他过不去自己那关。 没有预想中冷嘲热讽,也没有那鄙夷恶心的眼神,只有一双温热的手,覆上了他的身体,温柔地抚摸那些伤疤。 他缓缓睁眼,便撞进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眸,一时间有些怔然。 他听她道:“我知你在意什么,若是你在意身上的这些伤疤,那我便为你寻遍天下名医,治好你身上的疤痕,你若在意自己的身份,我便让你脱离奴籍,抹去你的一切过往,清清白白做我的夫。” “你在意我看到你的不堪,你不敢用那副身躯面对我,可你没问过我的想法,最初时我说要带你走,或许是因为责任,可现在却不是,我看到你的不堪,知你过得不好,所以才坚定要带你走的想法,不想让你再过那种日子,我心疼你,亦在意你。” 或许是那夜海棠树下自怜的身影,又或许是那一滴滴滑落的清泪,落入她的心间,更或许是被他极强的生命力震撼。 在那吃人的地方,依旧顽强地活了下来。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是心疼这个男子的,即使现在不喜欢,也不代表以后。 锦瑟呆呆地望着她,连眼泪都忘了流,不敢置信自己听到的。 “可是……不值得……” “哪有什么值不值得,本王做事一向随心而为。” 锦瑟低下头,眼前模糊一片,不断地摩挲着那枚戒指。 不…… 不仅仅是这些…… 他突然抬起头,一字一字道:“奴不愿。” 朝着纳兰镜闻跪下,重重地磕了两个头。 “请求王爷放奴离开。” 纳兰镜闻眉头紧锁,她不懂,为什么? 她望着他,沉默不语,锦瑟也不说话,固执地不起来,空气一时间凝滞。 终于,她长叹一口气。 “能告诉我原因吗?” 锦瑟只是看着她,不语。 纳兰镜闻唇角勾起一抹淡淡地弧度。 “本王知道了,你打算多久走?” “明日。” 连伤都不肯养好再走,到底是因为什么? 她点点头,抬手摸了摸他的发,手感很好,她很喜欢,不知以后还能不能摸到。 “好,明日一早本王就派人送你走,叙情阁你怕是回不去了,你能去哪?” 锦瑟垂下眸,贪恋地想要记住她掌心的温度,抚摸他发的温柔。 “奴有去处。” “好,既然如此,那便祝你逃出苦海。” 向春山。 她说罢,再不看他,转身离开。 锦瑟呆呆地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在门被关上的一瞬间,像是突然失了全部力气,跌坐在地,死死攥着衣领,压抑地哭出声。 纳兰镜闻脚步微微一顿,回了房间。 刚一躺下,便听到身边人悠悠道:“王爷为何不直接将他绑回府?” “怎么还不睡?” “怕王爷有事吩咐臣侍,不敢睡。” 纳兰镜闻闭上眼,道:“他想走,即使强制性将他留在本王身边,他会不快乐。” “快乐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在您身边不是吗?” 纳兰镜闻却道:“本王不希望在意之人留在本王身边是痛苦的,若是如此,不如放他走,只要他能够快乐,同样,你若想走,本王也会放你走。” “是因为想让臣侍快乐吗?” “是因为你想走。” 他们二人是不同的,放锦瑟走,是想看到他幸福快乐,过得好,不希望他留在自己身边是痛苦的,而容衡玉,放他走也仅仅是因为他想走。 身边人突然沉默下来,不再出声。 纳兰镜闻闭上眼睡觉,不去管他。 可容衡玉却侧过身,月光从窗缝中穿过,将漆黑的屋内照亮几许,也看清了纳兰镜闻那艳丽的面容。 他注视着她,那月光之下的轮廓,眼中闪过些许复杂,最终靠近几分,直到完全侵略对方的领域,才阖眸安睡。 第七十七章 “就到这吧,不用送了。” 镜池望着眼前这个男子,明明脆弱地一阵风就能吹走,偏偏倔强极了,撑着那副身子,拒绝他的帮助,一路走到这。 “这是王爷给您的,王爷说,如果您在她身边是痛苦的,那她愿意放您走,只希望您能好好照顾自己。” 锦瑟垂眼看着他递过来的银票和卖身契,有些茫然,喉间酸涩难忍,眨了眨眼睛,晶莹的泪水顺着面颊流下,手指微颤,接过那厚厚的一叠。 他身无分文,也无去处,正是需要钱的时候,即使是再不允许自己接受,却还是接受了。 就当是他借她的,也当日后能见她一面的借口。 “烦请大人,帮奴将这个给王爷,谢王爷成全。” 镜池接过他手中的锦囊,眼神闪了闪,揣进了怀中。 “属下会亲手交到王爷手中。” “谢谢大人。” 说罢,便转身离去,直到看不到那瘦弱的身影,镜池才离开了原地。 原本朝前走的人却是突然停住,回望着那个方向,先是笑了,笑着笑着,终是抑制不住地哭出声。 …… 马车内,气压极低,裴云彻有些担忧地看了看面容平静的纳兰镜闻,想要说些什么,却瞥见一旁看书,根本不受影响的容衡玉,那样端庄大方,想了想又闭上了嘴。 车帘被人掀开,露出了镜池那张俊美的脸。 “王爷,属下已将锦瑟公子安全送达。” 纳兰镜闻点了点头,道:“回府后,你派人打听他的去处,派几个人暗中保护他。” 这世道太乱,男子没有立足之地,锦瑟又太柔弱,难免会被欺负。 “是。” 随后从怀中掏出锦囊递给纳兰镜闻。 “这是锦瑟公子托属下给您的。” 纳兰镜闻看到锦囊的一瞬间,有些怔然,伸手接过打开,是一簇黑发绑着红绳。 一瞬间,三道灼热的视线立即射了过来,紧盯着手中的黑发红绳。 “结发同心,白首不相离。” 纳兰镜闻望过去,便见容衡玉朝着她微微一笑。 “这送发还有一层含义,王爷想知道吗?” “什么?” 还不等容衡玉开口,便听镜池道:“一缕青丝一缕魂,一生一世一双人。” “一生一世一双人?” 裴云彻呢喃着,突然轻笑一声。 “他倒是大胆……” 说罢,之后便没了声音。 这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寻常人家或许可以,可他们的出身,注定了无法实现,哪个男子不希望一生一世一双人呢? 不知为何,马车内的气氛变得更加沉闷,裴云彻敛下眼底的苦涩,轻轻咀嚼着那几个字。 容衡玉继续看着他的书,似毫不在意,可若是忽略他用力到泛白的指节。 镜池却紧盯着那缕青丝,眼中划过些许茫然。 纳兰镜闻默不作声将青丝放回锦囊,小心翼翼揣进自己怀中。 马车缓缓行驶,马车内安静无比,只听得见车轮碾轧过地上石子的声音,气氛怪异。 莫约至黄昏傍晚,才终于到达京师。 今日街上分外热闹,各种叫卖声不绝于耳,纳兰镜闻掀开窗帘看向外面,不同于上次回来的严肃沉重,倒是多了许多烟火气。 容衡玉注意到她的动作,也同样看向窗外。 “不知不觉,竟已经到这时了。” 纳兰镜闻回头望向他,神情有些疑惑。 容衡玉冲着她露出一抹浅浅的笑容,解答道:“王爷以往不爱关心这些事,不知道日子也正常,再过些时日,便要到祭祀大典了。” 闻言,纳兰镜闻这才从那点零星的记忆中抽出一点。 原主确实不爱关注这些,只是每次祭典时,会有人专门提醒她,每次她不过走个过场罢了。 每年一次的祭祀大典,是由每任皇太女主持,若是还未册封皇太女,便由女皇主持,祈祷凤天当年能够风调雨顺,无灾无害。 所以每年祭典前几日,百姓们都会提前做好准备,这时会格外热闹。 如今女皇膝下并无一子,所以这次应该是由纳兰凤行主持祭典。 马车达到王府门口时,成禾早已带着一大堆人恭候多时,表情雀跃,频频张望。 “王爷,到了。” 红云的声音传来,镜池率先下车伸出手想要接纳兰镜闻,不过纳兰镜闻直接跳了下来,随即转身伸手接住容衡玉。 裴云彻见纳兰镜闻接完容衡玉就转身,根本没有接自己的打算,大喊道:“纳兰镜闻!你为什么不接本公子?!” 纳兰镜闻回头瞥了他一眼,道:“你自己没有脚?” “容衡玉不也有脚?你为什么扶他?” “本王的王夫身娇体贵,自然得小心护着。” “你!!” 意思就是他皮糙肉厚呗!纳兰镜闻不管他,直接吩咐一旁的镜池,道:“将裴公子安全带回裴府。” “是!” “我不回去!” 他想要跑,却被镜池抓了回来,纳兰镜闻很满意,给了他一个眼神示意,镜池立即会意,拎住裴云彻的衣领便消失在原地,空中还留有裴云彻撕心裂肺的喊叫声。 “纳兰镜闻!!” 成禾原本看到纳兰镜闻时,脸都笑成一朵菊花了,但在看到容衡玉从马车出现的一瞬间,脸一下子垮了下去,特别是看到自家王爷亲手接容衡玉下马车,牙都快咬碎了。 可在纳兰镜闻看过来的一瞬间,又迅速恢复了表情,赶忙迎了上去。 “王爷,您可算回来了!老奴担心的吃不下睡不着,您都瘦了,心疼死老奴了,老奴早就吩咐下人准备了您爱吃的,就等您回府。” 纳兰镜闻面无表情地瞥了她一眼,随后对着身旁的容衡玉道:“一起吗?” 容衡玉不着痕迹地扫了眼面露嫌恶的成禾,勾起唇角。 “赶了这么久的路也饿了,那便跟王爷一起吧。” 纳兰镜闻扫了眼两人,不是没发现他们之间的暗流涌动,只是懒得去管罢了,成禾不知为何,这么不喜欢容衡玉。 “那便走吧。” “对了王爷,还有一事。” 成禾叫住她。 “什么?” “刚刚陛下传旨,让您明日进宫。” 纳兰镜闻随意挥了挥手,“本王知道了。” 一旁的容衡玉闻言,眼中划过暗芒,很快消失不见,安安静静地走在她身侧。 第七十八章 “王爷。” 一道黑色的身影突然落地,出现在纳兰镜闻的面前。 纳兰镜闻头也没抬,给自己倒了杯茶,又倒了杯递给面前之人,“辛苦了。” 镜池接过茶水,仰头一饮而尽,“谢王爷赏赐。” “裴将军如何说?” “裴将军说感谢王爷将裴公子安全送回来,改日她一定亲自登门拜访。” “登门拜访……” 指尖轻轻摩挲着杯壁,眸中闪过一丝兴味。 “裴云彻呢?” “被裴将军关了禁闭。” 纳兰镜闻唇角微勾,“他那跳脱的性子,是该好好整治一下了,否则也不知日后会闯什么祸。” 镜池低着头,对她的话未有言语。 将杯子放下,发出一声清脆的碰撞。 “让你查的事情如何了?” “回王爷,嘉王最初抵达京师时,进宫见完陛下后,就一直称病留在京师,谁来都不见,从不出府,直到近日要到祭祀大典时,说祭典之后回岭南,陛下答应了。” 纳兰镜闻素白的指尖不停地敲击着桌面,沉闷有力。 “她到京师近两月,没有见过任何人?” “是,曾有人想邀请嘉王赴宴,也被拒绝了。” “谁?” “段渝。” 敲击桌面的手突然停顿,漆黑的眸中划过异色。 “段渝?姓段?” 若她记得不错,如今皇城的禁卫军统领也姓段吧。 “她如今在哪当值?又是何职位?” “如今在禁卫军,是个普通士兵,并无任何官职。” “她同段成武是何关系?” “并无任何关系。” 没有关系?真当她好糊弄呢?随便使个障眼法便能糊弄过去,一个小小的禁军能够去纳兰歌府上邀请人家赴宴?要么有人指使,要么就是…… 段渝同纳兰歌本就认识。 “再去查,段渝和段成武到底是何关系,段渝以前居住在哪,家中又有何人。” “是!” 一阵风吹过,地上的人影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纳兰镜闻沉吟片刻,唤了成禾进来。 “王爷,您找我?” 上下打量她一番,成禾被纳兰镜闻看得有些害羞。 “你找个人,以她的名义,盘一间铺子下来。” 成禾有些疑惑,却还是应下。 “不知王爷想要哪个地段的?要多大的?” “选在红情阁旁边,其他的你看着办,不许走漏风声,更不准让人知道是本王吩咐的买的。” 成禾的表情有些许怪异,红情阁乃如今京师最大的青楼,有十年之久,一直稳扎稳打驻落于京师最繁华的地带。 不过看纳兰镜闻一副淡然闲适的样子,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主子的事情,不是她一个下人可以管的。 “王爷……想要做什么生意?” “当铺。” 做什么生意不重要。 “是,老奴这就去办。” 成禾走后,纳兰镜闻才起身,朝着容衡玉院子走去。 红云看到纳兰镜闻的一瞬间,下意识想要禀报,却被纳兰镜闻拦住。 “不必禀报,本王自己进去。” 红云立即会意,让开了身子。 进房间并未看到人,后院有流水的声音,纳兰镜闻抬脚走去,这个后院有一池天然的温泉,是原主为了讨容衡玉欢心专门将这座院子赐给他的,她一个王爷都没这种待遇。 帷幔纱帘层层叠叠,在氤氲的水汽中拂动,更显飘渺,宛如仙境一般。 潺潺水声清脆,香气四溢,朦胧之间,诱人想要一探究竟。 纳兰镜闻没有刻意放轻脚步,反而缓步前行,里面的动静突然安静下来。 “清徊,帮我将帕子拿来。” 纳兰镜闻瞥了一眼一旁端放着的帕子,拿起来走了进去。 隔开朦胧的水汽,清晰地看见那温泉池中的背影,劲瘦的腰身,曲线完美,如墨般的长发被打湿,披散在身后,将诱人的曲线遮挡,若隐若现。 “替我擦背吧。” 纳兰镜闻走过去,用帕子沾水,轻轻替他擦着背。 容衡玉很白,身上每一处都几乎完美,恰到好处,如上好的羊脂白玉般无暇莹润,肌肤细腻光滑,令人爱不释手,轻轻一擦便红了。 “清徊,你……” 他突然转过身,便与纳兰镜闻对视上,那双凤眸水光潋滟,眼波流转之间,勾人的紧。 如玉的面颊上滴着水,悄无声息落入池中。 容衡玉曾经冠绝京师,名动京城,不仅仅是因为他的才华,与才华并齐的,还有他的美貌。 秋水为神玉为骨,不似凡尘中人。 纳兰镜闻将他被打湿凌乱的发丝绕到耳后,打量着他的每一寸,确实名不虚传。 容衡玉视线随着她的手移动,轻轻抓住。 纳兰镜闻微微挑眉,眼中浮现一丝兴味。 “臣侍未亲自迎接王爷,还请王爷恕罪。” 他眼眸微垂,放低姿态。 纳兰镜闻顺着他的手,勾上他的下巴,微微抬起,让他同自己对视。 “王夫当真是生了一副好相貌。” 语气却意味不明。 容衡玉毫不躲闪,同她对视,听见她的话只是淡淡勾起唇角。 “只有些许姿色罢了,王爷喜欢吗?” 明明生得一副贵气的相貌,可偏偏如今他的眼睛里,像是带着钩子,一颦一笑,一个眼神,都摄人心魄。 纳兰镜闻轻笑一声,大拇指摸索着他的唇,逐渐用力,原本被热气熏得红艳的唇变得愈发红,像是要滴血一般。 容衡玉像是感觉不到似的,直勾勾地看着她,真诚发出邀请。 “王爷要一起吗?” 纳兰镜闻的手微微一顿,随即勾唇,“既然王夫盛情邀请,本王岂有拒绝之理?” 说罢,也不管容衡玉是何表情,几下脱了衣服,只留下一层单薄的里衣,径直进入温泉。 刚没入温泉,便有一具炙热滚烫的身体覆上来,紧贴住她的后背。 “让臣侍帮王爷沐浴。” 纳兰镜闻平静转身,搂住他劲瘦的腰身,往前一带,两具身体瞬间贴近,严丝合缝,暧昧的气息随着水汽流转蔓延开来。 “王夫好像很迫不及待?” 容衡玉凤眸上扬,覆上腰间的手,缓缓向下。 “王爷不喜欢吗?” 纳兰镜闻眼神微暗,手上用力几分,手感很好,圆润饱满。 第七十九章 水面微微泛起涟漪,容衡玉那双眸子愈发水润勾人。 纳兰镜闻没什么不敢的,一向随心而为,指尖轻轻抚动,便感觉紧贴着自己的身体有些僵硬,开始紧绷。 唇角的弧度逐渐加深,再次朝着更加神秘处探入。 容衡玉双臂勾着她的脖子泄了点力气,软了腰身,头埋在她的颈侧微微喘息,双颊酡红,眼尾染上一丝艳色。 “王爷……” “怎么了?” ——(删了)—— 清徊觉得他声音有些不对,却又不敢多问,他家公子虽看着好相处,却是个说一不二的人,手下人没有敢忤逆他的。 “是,公子洗完记得叫我。” 听到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僵硬的身体才微微放松。 ——(又删了)—— 他如今浑身上下都没有力气,双腿软的厉害,只能靠着纳兰镜闻才得以支撑住。 看着他的动作,纳兰镜闻道: “过些日子,本王陪你回容府吧。” 容衡玉清洗的动作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随即道:“王爷怎么突然要陪臣侍回府?” “自你嫁给本王,本王就未陪你回去过,毕竟是本王的婆婆,礼不可少。” 虽说这么说话,连鬼都不信,要陪夫郎回门,早在两年前就该陪了,如今提一嘴,都知道有猫腻,可那又如何?她只是告知他一声,并不是征求他的意见。 容衡玉何其聪颖,岂会不知道这些,朝着纳兰镜闻微微一笑。 “臣侍知道了。” 将手抽出,拉过他的手,带着他走了上来。 这水,洗不得了。 任由容衡玉替自己擦拭身体,直到擦干,将外套披上,牵着他回房,容衡玉就一直不说话,乖乖地跟着她走。 清徊看到纳兰镜闻时是震惊的,又看到被牵着的容衡玉,震惊地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公……公子……她……” 容衡玉皱眉,眼底闪过厉色。 “放肆!你就是这么称呼王爷的?!” 清徊扑通一声跪下,“公子,清徊知错。” “你该道歉的不是我。” 清徊抬头看了眼站在一旁看戏的纳兰镜闻,眼底划过一丝耻辱,却迫于容衡玉的威压,朝着纳兰镜闻磕了个头。 “王爷,奴知错了。” 纳兰镜闻有些兴味地看着二人,见清徊这么不情愿地跟自己道歉,只觉无趣。 容衡玉岂会看不懂纳兰镜闻的态度,眸色稍暗,道:“去找红云领罚。” 原本还觉得无所谓的清徊,像是遭遇了什么洪水猛兽一般,满脸惊恐,跪着上前扯住他的衣摆,恳求道:“公子,清徊知错了,求公子饶过清徊这一次,奴保证不会再犯。” 纳兰镜闻来了些兴趣,到底是什么惩罚让他如此害怕,容衡玉看着也不像凶残之人。 不过…… 面若观音,心如蛇蝎,也不一定。 面对他的哀求吗,容衡玉却未丝毫松口。 “绝无商量,去领罚,还有,日后尊我为王夫,莫要再唤公子。” 纳兰镜闻看得无趣,转身离开,容衡玉望着她的背影,将红云唤了进来。 红云进来后,看到地上跪着哀求的清徊,眼神闪了闪。 “王夫,您唤属下有何事。” “清徊对王爷不敬,带下去领罚。” 红云猛地抬头,眼中流露出不可置信,却在触及容衡玉冰冷的面庞后,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是,属下遵命。” 她上前提起清徊,后者害怕地大哭,“公子,清徊真的知道错了,求公子饶清徊这一次。” 容衡玉没有搭理他的哀求,头也不回地追着纳兰镜闻离开的方向而去。 清徊彻底面如死灰。 纳兰镜闻倚靠在床榻上,随手抽了本容衡玉的书来看,听到声音头也没抬。 一具馨香的身体覆上,抽走了她手中的书放在一旁,趴在了她怀中。 “王爷可是在生气?” 温香软玉在怀,纳兰镜闻却没有一点多余的表情。 “生什么气?” “清徊不懂事,臣侍已经罚他了。” 纳兰镜闻将他从自己身上拉了起来,眸光定定地看着他。 “什么惩罚?” 容衡玉莞尔,那双凤眸却黑沉,看不到底。 “不过是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小惩戒罢了,还是不要污了王爷的耳朵。” 若当真只是小小的惩戒,清徊岂会害怕成那个样子,之前他对上自己也是毫不害怕的。 “你那小厮跟了你如此久,你也舍得?” 容衡玉闻言,只是轻笑一声,拉住她的手覆上自己的腰。 “左右不过是小厮罢了,跟在我身边如此久都学不会看人眼色,没一点眼力见,也是臣侍失责,自当惩罚,若实在是不听话,也没有必要留着,杀了便是,不是吗?” “王爷是臣侍的妻主,对您不敬,便是对臣侍不敬,臣侍的身边不需要这种人。” 纳兰镜闻盯着他,而容衡玉却是笑得坦然,大大方方任她瞧。 “你突然如此转变,倒是让本王有些不适应。” “不是王爷说的吗?要臣侍认清自己的身份,您是臣侍的妻主,有何不妥?” 纳兰镜闻的手在他腰间揉了两把,道:“那若是本王有天也如此,你是不是也要将本王杀了?” 第八十章 容衡玉只是笑,丝毫没有被这句话震慑到。 “您才是王爷,要杀也是您杀了臣侍。” “如此美人,本王可舍不得。” 她说着抽回了手,径直躺下,变脸速度之快。 “睡吧,很晚了。” 容衡玉微微愣神,掌心和腰间还残余着余温,望着她躺下的背影,神色不明。 次日。 纳兰镜闻垂眼看着替自己更衣的男子,眉眼低垂,晨曦的光照射进屋内,打在他身上,柔和了华贵的面庞,即使是干着伺候人的事,举手投足间却依旧贵气。 替她穿戴好,容衡玉才抬眼,缓缓道:“臣侍在府中等您回来。” 纳兰镜闻望着他漂亮的眼睛,有些恍惚,倒真像寻常人家的夫郎在妻主出门前的叮嘱。 若是柳凄山也在,应该也是这么一副美好的场景吧 纳兰镜闻难得没有心情接他的话,不想与他周旋,面色淡淡,点了点头。 在转身离开之际,却被他叫住。 “王爷,等一等。” 她略微疑惑,刚转过身,便有一双手臂勾住她的脖子,鼻尖瞬间充斥着馨香,一个湿润的吻印在了脸颊。 纳兰镜闻眼神一暗,顺势搂住他的腰,掌心禁锢在他后脑勺,强势掰过来加深这个吻。 容衡玉的唇就像是他这个人一般,最初让人神圣不可侵犯,可一旦深入,知其中滋味,便再不想放开,带着他身上独有的安神香的味道。 看着端坐高位之人,沾染上凡尘的气息,不是很有趣吗? 不过,他好像不会接吻。 纳兰镜闻冷眼看着他被自己吻到快要窒息,脸色涨红,水光潋滟的眸子逐渐迷离,好似下一刻便要失去意识,浑身瘫软靠在自己身上。 即使是快喘不过气,他也没选择推开她。 就在他快要晕过去的前一秒,纳兰镜闻好心地放开他,双手托住他的身体防止他滑下去。 容衡玉靠在她的肩窝处大口喘息着,眼尾殷红,好半天没缓过来。 纳兰镜闻拍了拍他的背,等他顺过气来,低声在他耳边道:“容衡玉,本王好像没有告诉过你,不要将你那些心思用到本王身上。” 可容衡玉油盐不进,双臂环上她的腰,两人贴得更紧了。 “可王爷很喜欢不是吗?” “本王倒是更喜欢你当初醒来时看本王的那个眼神。” 无喜无悲,没有任何感情,丝毫不将她这个王爷放在眼里。 闻言,他埋在她颈侧,只是笑,声音闷闷的,分不清是什么情绪。 “王爷救臣侍一命,自当以身相许。” 纳兰镜闻将他从怀中扯出来,眸光定定地看着他,屋内的气氛一时间凝滞。 最终,还是成禾来催促,打破了这微妙的气氛。 纳兰镜闻最后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王爷,臣侍在府中等您回来。” 身后传来他暧昧不清的话,纳兰镜闻没有再回头,径直离去。 直到那道红色纤长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容衡玉才收敛起脸上的笑容,坐在椅子上,又恢复了那端庄华贵的模样,仿佛刚刚如此勾人的不是他。 “红云。” 红云走了进来跪下,低着头不敢看他略微红肿的嘴唇。 “王夫。” 他抬手倒了杯茶,手微微一顿,又将茶盏重新放回了桌子上。 “凉了。” “属下马上命人换掉。” 容衡玉伸手抚上自己的唇,有些刺痛,眼中却闪过笑意。 连接个吻都不肯放过他啊…… 直到热茶被端上来,红云恭敬地给他倒了杯茶递给他。 “王夫,请用茶。” 他接过来轻抿一口,碰到嘴唇上的伤口,不动声色地又将杯子放下。 “你找到王爷时,是在哪?” “是在洪城外的一处林子。” “王爷一人?” “不是,还有一名男子。” 闻言,容衡玉没什么表情,“可知是何人?” 红云摇摇头,“属下去时,王爷和那名男子皆身穿喜服,像是在拜堂成亲,王爷好像很喜爱那名男子。” 容衡玉这才抬眼望向她,眼中划过一丝冰冷,转瞬即逝。 很喜爱吗? “那男子呢?” “死了。” 容衡玉点点头,示意她接着往下说。 “当时王爷遇到了刺客的追杀,对方人多势众,我们的人还未到,王爷和那名男子逃入林子深处,那名男子最终跳崖而亡,死无全尸。” 红云抬头,有些犹豫地看了看容衡玉。 “有什么话便说。” “当初,若不是那男子死了,王爷恐怕不会同属下回京。” 容衡玉面上淡漠,眼中分不清是什么情绪,原本脸上的红晕迅速消退,摩挲着自己的指尖。 红云见状,头垂得更低了,那是自家主子生气的前兆。 可为什么生气? 良久,她才听见自家主子道:“你随王爷一路回京,可发现什么异常?” 红云思索片刻,道:“王爷不如传闻中那般恶劣,反而表现得极为沉稳,深藏不露,属下看不出什么,也不似传闻中那般好色成性,回府后将后院那些男子全部遣散了。” 容衡玉指尖一顿,“你是说,后院那群男子全被遣散了?” “是。” 他眼中顿时幽深一片,寒光凛冽。 即使是当初,她如此痴恋自己时,也从未提过将后院那群男子遣散,如今却…… 是因为那名男子吗?还是因为什么他不能得知的原因。 真的有人会在两年之内性情大变吗? 红云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周遭空气仿佛凝固。 “知道了,你下去吧。” 她这才如释重负,刚抬脚想离开,再一次被叫住。 “清徊如何了?” “在床上养伤。” “告诉他,若是再犯这种错误,就不仅仅是这么一点点惩罚了。” 红云抿唇,垂下眼道:“是,属下会传达他的。” 容衡玉淡淡扫了她一眼,看出她情绪低落,继续道:“你与他之间的事,我不会管,可若因此误事……” 他说到这,不再言语,红云却知道后面的意思。 她露出一抹苦笑,朝着容衡玉跪下。 “属下与清徊并无关系,请王夫放心。” 容衡玉不想听这些话,挥了挥手,红云这才退了出去。 第八十一章 皇宫。 依旧是凤承殿。 纳兰镜闻走进去,便看到纳兰凤行捏着眉心,一副疲惫的模样,满脸倦容。 听到声音,头也没抬,“朕不是吩咐过了,不许任何人进来打扰朕,你们……” 看到纳兰镜闻的一瞬间有些怔愣,随即立刻“噌”一下站了起来,满脸惊喜。 “皇妹,你来啦!” 纳兰镜闻正准备行礼,却被她给扶住。 “不是说过吗,见到我不需要行礼。” 纳兰镜闻摇摇头。 “礼不可废。” 纳兰凤行脸色沉了下来,“你我是亲姐妹,为什么要有那些虚礼,即使我是皇帝,那也改变不了我们的血脉亲情,还是说,你不打算认我这个姐姐了?” 纳兰镜闻抬眼看着她,她表情受伤又带点愤怒,眼神真挚,看不出半分虚假。 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皇姐说笑了,日后臣妹谨记便是。” 话落,纳兰凤行的脸上这才重新扬起笑容。 “让我看看,你有没有受伤。” “没有,臣妹无事。” “没事就好,自从你出发那日起,我每日都提心吊胆,生怕你出什么事,如今你回来了,我也能放心了,不过你怎么瘦了如此多?” “一会儿留下来陪我用午膳吧,我们姐妹二人好久没有一起用膳了。” 她拉着纳兰镜闻左看看右看看,满眼心疼。 “好。” 纳兰镜闻点头答应,又想起她刚刚疲倦的模样,询问道:“刚刚进来时见皇姐忧心,可是有什么事?” 话刚落,便见纳兰凤行皱眉,一副沉重的样子。 她看了看纳兰镜闻,欲言又止。 “你可知皇姐这次如此急着召你进宫有何事?” 纳兰镜闻望着她,微微垂眸,一副恭谨的模样。 “不知。” 纳兰凤行拉住她的手,坐到了椅子上。 “你我是亲姐妹,我只有你了,你一定不会拒绝皇姐的所有要求的对吗?” 纳兰镜闻垂眸看了眼她握住自己的手,用了些力气,透露着她内心的紧张。 “皇姐说便是,若是臣妹能做到,定全力以赴。” 闻言,纳兰凤行这才露出轻松的笑容。 “皇姐想让你主持这次的祭祀大典。” 纳兰镜闻眸色一凛,皱起了眉。 “皇姐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祭典的主持只能下一任储君,除非没有立太女,或者太女还年幼,才是当今女皇主持,她不过一个王爷,如何能去? 纳兰凤行苦笑一声,“我登基已有五载,却未有所出,你可知为何?” 纳兰镜闻面色凝重,沉默不语。 后宫侍君如此之多,可这么多年,却从未传出有孕的消息,原以为是纳兰凤行刻意为之,如今看她这个语气,恐怕是…… 纳兰凤行看着她,面色有些狰狞。 “前些时日,我赐死了月侍君,你可知为何?” 纳兰镜闻望着她不语,纳兰凤行的后宫男子虽多,但大多都是无名无份的小侍,有位份的也不过是十几个,月侍君她略有耳闻,不过是一小小侍郎家的嫡子。 纳兰凤行捏着她的手,逐渐用力,纳兰镜闻垂眸扫了一眼,未有作声。 “他告诉朕他怀孕了,居然怀孕了!他以为这样能得到恩宠,可他们不知,有问题的是朕!朕这辈子无法拥有子嗣!” “所以在下一刻,朕便将他杀了,他死前还在问为什么,那不可置信的眼神控诉朕,所以朕将他的眼珠子也一并挖了!” 她神情有些癫狂,女子没有生育能力,是多么耻辱的事情,在皇家尤甚。 怪不得,这就说通了,为什么纳兰凤行登基五载,却未有所出,即使是朝中大臣们日日上奏,扩充后宫,选立凤后,她仍不为所动。 原来她早就知道自己有问题了吗? 那些人还以为是纳兰凤行不想让他们生,就连原主这个亲妹妹也如此以为。 “同他苟合的人是?” 纳兰凤行看向她,眼底泛着猩红,闻言唇角勾起一个很淡却带着嘲讽的弧度。 “不重要,是谁都不重要,朕已经将他宫里的所有人杀光了。” 谁若是再敢如此,发现的代价是整座宫殿的人,所以没有人会再敢做出这种有辱皇家尊严的事,许多下人为了保命,也不再会帮自己的主子遮掩。 杀鸡儆猴。 突然,有什么从脑海中闪过,纳兰镜闻猛地抬头。 “纳兰歌……” 纳兰凤行眸光定定地看着她,很快收敛了情绪,道:“我将替我诊治的太医都杀了,原以为这样就不会有人知道,可没想到啊……” 皇宫是最藏不住事的地方,无数人的眼线安插在皇宫各处,皇宫里没有秘密,也只有死人才能藏得住秘密。 “现在还不知纳兰歌是否知道此事,不过她的举动实在是太过诡异,可偏偏我奈她不何。” 纳兰镜闻皱眉。 所以纳兰歌这次无召回京,是因为知道了纳兰凤行无法有子嗣这事,所以想要借机夺位? 若是当今女皇身体有疾,无法有子嗣,而如今皇族,也只有她纳兰镜闻还有可以继承皇位,而纳兰歌首先要干掉的,就是自己。 所以,那些追杀自己的人是否是纳兰歌派出的? 纳兰凤行紧握着她的手,语气带上乞求。 “所以我才希望你去主持祭典,我绝不会让皇位落入外人之手。” 这是在告诉所有人,她纳兰镜闻才是下一任继位者。 纳兰镜闻面色复杂,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皇姐,此事事关重大,不可草草决定,更何况,若是您能够治好呢? 莫要放弃。” 纳兰凤行却摇头,“没用的,我派人寻遍了天下名医,无药可医。” 见纳兰镜闻还是在犹豫,她继续道:“我答应你不放弃,继续寻找治疗之法,但你也要答应我去主持祭典,若是确实无法医治,也好过让一个外人坐上皇位,到时肯定会赶尽杀绝,你我皆无法脱身,你是皇姐唯一的亲人了,皇姐不希望你受到任何伤害。” 纳兰镜闻抿唇看她,良久,才道了声好。 纳兰凤行这才像是卸下了一身重担,笑了出来。 第八十二章 二人在凤承殿不知待了多久,出来时太阳早已高悬在空中,格外明媚,今日倒是个好天气。 “走吧,时候不早了,一起用午膳吧。” 纳兰凤行起身,朝着她伸出手。 纳兰镜闻犹豫片刻,还是牵住了她。 用膳时,她一直在给纳兰镜闻夹菜,“你尝尝,这是你小时候最喜欢吃的白玉丸子,我特意吩咐让人做的,可还喜欢?” 纳兰镜闻夹起一颗丸子放入嘴中,入口细腻,唇齿清香。 “谢谢皇姐。” 纳兰凤行笑得很是灿烂,仿佛真的如寻常人家的姐妹,高兴妹妹喜欢吃自己特意为妹妹准备的吃食。 所有下人都退了出去,独留下陈嬷嬷在旁伺候。 纳兰镜闻默默吃着自己碗中的饭菜,纳兰凤行不停地在给自己夹,让她有些无奈。 “皇姐,不必管我。” 纳兰凤行只是笑,“我喜欢看你吃饭,都好久没看到你吃饭的样子了,距离我们上一次一起用膳,有两年多了吧。” 纳兰镜闻点点头。 原主那时追在容衡玉身后,早就将她这个皇姐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哪还记得进宫陪她吃饭? “你啊,有了夫郎就忘了皇姐,真不知道拿你怎么办才好。” 纳兰镜闻沉默不语。 她突然放下筷子,纳兰镜闻瞥见她的动作,内心升起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 “裴家那嫡小公子,前段日子,是跟你一起走的吧。” 纳兰镜闻点头,“是。” 她没办法否认,即使她说不是,也早就被查出来了。 “裴将军都急疯了,派人去查,发现是跟着你的马车走的,那时你们早就走远,追也来不及了,她还以为是你挑唆她那宝贝儿子,跑进宫来找我要说法,她那个人,脾气又暴躁,差点将我的凤承殿给拆了。” “给皇姐添麻烦了。” 纳兰凤行摆摆手,“不过话说回来,你打算什么时候将他娶进门,不过以裴家的地位,若不是王夫的话,不好跟裴将军交代。” 纳兰镜闻也放下筷子,望着她。 “我不会娶裴云彻。” 纳兰凤行一愣,“为何?你同那小子也算是青梅竹马,皇姐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除了脾气暴躁了点,其他都不错,长得漂亮,家世也好,比京中那些装模作样的公子好太多了,你不喜欢?” “不喜欢,裴云彻原本就是要入宫选秀的,他跟着我只是意外。” “我没有碰过他,更何况,比起我,皇姐更合适。” 纳兰凤行脸色有些惊讶,“他同你在一起月余,你竟然舍得不碰他?” 纳兰镜闻额上顿时滑下几条黑线,说得好像她如此饥不择食一般。 她正色道:“如今京中有家世,又适龄的男子只有裴云彻一人,皇姐若是不选他,那后位让谁坐?” 纳兰凤行瞥了一旁的陈嬷嬷一眼,后者立即会意退下,守在门口。 “你知道的,我身体有疾,娶那么多男子又有何用?” 纳兰镜闻抿唇,“国不可无后。” 纳兰凤行脸色一板,道:“你可是要像那些朝臣一样逼迫皇姐?” “臣妹不敢。” “裴云彻家世清白,看着又是个没心机的,与你又自小长大,彼此都知根知底,要皇姐说啊,你还是考虑考虑他吧。” 纳兰镜闻却摇头,眸光坚定。 “臣妹不会娶他的,皇姐莫要再说了。” “你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倔!” 纳兰镜闻沉默不语,继续吃着饭,纳兰凤行见状,叹了口气,一时之间气氛沉寂了下来。 用完膳,纳兰镜闻将怀中的阮灵玉拿了出来,递给纳兰凤行。 “皇姐,此物还您。” “还我做什么?给了你就是你的,你拿着便是。” 纳兰镜闻却摇头,这是世代传给每任帝王的,她拿着于理不合,难免生事。 两人又推辞了一番,纳兰凤行才收下。 她起身跟纳兰凤行告退,原本还想多留她一会儿,奈何纳兰镜闻说府中还有事,便让人离开了。 微弱的风穿透高耸的红墙,吹起红色的衣摆,飘渺似火。 纳兰镜闻走在宫道上,思索着纳兰凤行所说的话,成禾默默跟在一旁。 “镜侍卫回来了吗?” “还未。” “王爷,王夫派人来问,您何时回府?” “你怎么回的?” “老奴说您正和陛下一同用膳,不知何时才能回。” 纳兰镜闻淡淡扫了她一眼,轻而易举捕捉到她脸上不明显的得意表情。 脚步一顿,停了下来。 “你为何不喜欢王夫?” 成禾一愣,立即道:“老奴没有不喜欢王夫,给老奴十个胆子也不敢啊!” “本王又不会罚你,这么紧张作什么?” 成禾抬眸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 “王爷此话当真?” 纳兰镜闻点头,“说吧,为何不喜欢王夫?” “王爷当真不罚老奴?” 纳兰镜闻眼神一凛,“赶紧说,再不说本王就将你这身皮扒下来挂城门口。” 成禾被吓得一个激灵,忙道:“老奴知道,作为奴才就该尽心侍奉好自己的主子,不能对主子有半点不是,可是……” “按理说,王爷您喜欢谁,老奴也应该将谁视为主子,不能不敬,您喜欢的人,自然老奴也喜欢,可是王夫……” 她说着,看了眼纳兰镜闻,眼中是心疼。 “老奴是第一次见您如此喜欢一个男子,喜欢到恨不得能把心掏给他,可是他呢?不仅屡次辜负您的好意,竟还一次次地羞辱您,京中说他是最具有才名教养的公子,更生得一副仙人的样貌,可依老奴看,根本就是心比天高,金絮其外!” “您那么好,他居然还给您甩脸色,不过是个男子罢了,可您就像是中了蛊一样,非他不可,您是老奴的王爷,何曾受过这些苦?更何况,他那时还跟陛下走得近,根本就是看不起您!” “可后来您还是将他娶回府了,可老奴看您被他伤了那么多次,怎么还喜欢得起来?” 纳兰镜闻闻言,眸色微深。 当初容衡玉是唯一凤后的人选,若是没出意外,他一定会成为凤后,跟纳兰凤行走得近,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总被召入宫。 不过后来原主开始追容衡玉之后,纳兰凤行便不再召他入宫了,像是刻意将容衡玉推给原主一般。 没有当成凤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反而被京中最恶劣之人强占了身子,还娶进了府,容衡玉应该恨死她了。 第八十三章 纳兰镜闻瞥了眼愁眉苦脸的成禾,有些好笑。 怕是只有成禾才会说原主这么好吧? 在她眼里,她这个贤王不论多么恶劣,多么令人讨厌,永远都是最好的。 原来她不喜欢容衡玉,竟只是因为这个? 她望着成禾轻笑一声。 “世人都说本王纨绔至极,好色成性,也就只有你一人说本王是好人。” 成禾直起腰,不服道:“王爷是老奴看着长大的,您是什么人,老奴最是知道了,他们根本不懂,您小时候,看到鸟儿受伤掉到树下,也会捡起来替鸟儿治好伤,又重新放回树上,您是善良之人,才不是他们口中那样不堪之人。” “都怪老奴,若不是老奴那时因为一些事情出宫了,您也不会是现在这样,老奴知道,您一定是受了很多委屈,您不是坏孩子。” 她说着,眼中隐隐闪着晶莹,极是后悔的样子。 所有人都在说你的不是,说你如何的惹人厌恶,挑你的错处,只有她说你不是坏孩子。 纳兰镜闻一时间怔在原地,她眼中的泪水不似作假。 原主以前,不是那样的吗? 她的记忆中,确实有成禾出宫一事,好像自成禾回来之后,原主的性情确实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原本她没有去过多纠结太久之前的记忆,可如今…… 她发现,自己缺失的不仅仅是那一两段记忆。 到底是为什么? 又是什么导致如此的? 她垂眼看着暗自抹泪的成禾,心下微动,“别哭了,不论你如何不喜欢王夫,也不准表现得太过明显,再如何,他已经是本王的王夫了,事情已无法挽回,你要像尊敬本王一样尊敬他。” 成禾虽不情愿,但还是点头应下。 “老奴知道了。” “走吧,回府。” 说罢,抬脚便准备离开,可远处传来的声音却让她再次止住了脚步。 她站在原地听了一会儿,朝着成禾递了个眼神,后者立即会意,捂住嘴点了点头。 朝着那边走去,那是一处荒凉的宫殿,几乎没有人。 纳兰镜闻站在檐下,静静看着不远处的那一幕。 几个着宫装的侍从,正在角落拳打脚踢着一名男子,看样子莫约十七八岁的年纪。 “吃吃吃,怎么吃不死你,就知道吃,这么点俸禄还想要吃饭?” “还让我们来伺候你,不过是个先帝遗弃皇子,就你这样,算什么皇子?” “长着这张脸又如何,跟狐媚子似的,也不知道要勾引谁?这里可没有女子,没人给你勾引!” 说着又是两脚,即使是被打成那样,那男子依旧一声不吭,蜷缩着身子倒在地下,可那眼神却死死地瞪着那几人,像是一头凶狠的小狼,露着凶光。 或许是被他这个眼神给激怒了,几人下手更重了。 “瞪什么瞪,再瞪把你眼珠子挖了!” “倒是跟你那狐媚子的爹一模一样!” 纳兰镜闻看得无趣,不过是宫里那些拜高踩低,又想攀龙附凤的奴才罢了,若不是听到那声皇子,也不会过来。 她转身就要走,成禾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那边,到底是什么都没说,跟着纳兰镜闻走了。 突然一声闷哼,重物到底的声音。 随即是一声尖叫,“你!!” 话还未说完便止住了声音,锋利的东西刺破皮肉的声音。 纳兰镜闻脚步一顿,回头望去,原本还在叫嚣的几个侍从,已经躺在地上,闭着眼生死不明,而原本倒在地上被捶打的男子却骑在一人身上,手中拿着块石头,狠狠地砸下去,一下又一下,仿佛是在泄愤一般。 不知他砸了有多久,浑身脱力般,手中石块滚落在地,一旁是落在地上的匕首。 他坐在地上,看了眼地上的几人,缓缓站起身来,拖着一人到池塘边,将人丢了下去。 成禾看得目瞪口呆,张着嘴却不敢说话。 纳兰镜闻脚步一转,朝着那奋力拖拽着尸体的男子走去。 “需要帮忙吗?” 男子被突然的声音吓得一激灵,随即立即转过身警惕地盯着她,大大的眼睛里全是危险。 纳兰镜闻看着他白皙的脸上沾了点点血迹,皮肤像雪一样白,好像没晒过太阳似的,朱唇不点而红,是个极为漂亮的少年。 没有回话,扫了眼地上的尸体,再一次道:“需要我帮忙吗?等你处理好人,早就被巡逻的侍卫发现了。” 男子只是紧紧盯着她,不敢放松警惕,内心却在思索着该如何杀了眼前的女子。 纳兰镜闻看穿了他的想法,只是淡淡勾唇。 “有时间想如何杀了我,不如想想该怎么处理这些尸体。” 原本都打算走了,却不想他竟然反抗了。 男子盯着她,语气凶狠,“用不着你管!” “那你继续吧,不打扰了。” 说罢,她头也不回地就离开了,徒留男子一人在原地怔愣。 在转身的一瞬间,纳兰镜闻脸上的笑意便淡了下去。 “去,查查他是哪位皇子。” “是。” 她那母皇子嗣众多,可女儿却只有她和纳兰凤行,其余基本上是皇子,和亲的和亲,夭折的夭折,还有些不受宠的被活活饿死折磨死的都有,如今皇宫已经没有皇子了。 却不想,竟然还有一个,看样子也是被遗忘了。 原主从不关心那些个皇子,小时身边基本上只有几个受宠的小皇子,到后来就被送出去和亲了,不受宠的更是连她的面都见不到,所以压根不知道有哪些人。 这男子,既然拒绝了她的帮助,那便看他的造化吧。 回到府,红云立即迎了上来。 “王爷,您回来了!” 纳兰镜闻点了点头,“何事?” “王夫一直在等您用膳。” 她脚步微顿,望过去。 不是说了自己会留在宫中用膳吗?为何要等她? 想了想,还是去了容衡玉的院子。 刚进屋,便看见容衡玉坐在桌子旁,手撑着脑袋在睡觉,即使是睡觉,依然不失华贵,而桌子上是整整一桌子的菜。 她眼底闪过复杂的神色,抬脚走了进去。 听到脚步声,浅眠的人悠悠转醒,看到纳兰镜闻的一瞬间,露出了笑容。 “王爷,您回来了。” 第八十四章 他迎上来,想要拉住纳兰镜闻的手,却被她躲开了。 他也没有生气,只是笑得端庄。 纳兰镜闻皱眉看他,“不是让人告诉你了吗,本王在宫中陪陛下用膳,让你不用等。” 容衡玉摇头,“臣侍既然说了会等您回府,便不会说话不算话,即使您不回府用膳,臣侍也始终会在府中等您。” 纳兰镜闻眼底闪过一丝异色,道:“日后不必等了,你用膳了吗?。” 容衡玉不说话,那双凤眸注视着她,阳光从窗外洒进,照在他身上淡金色的衣袍,似乎整个人都在发光。 不用说也知道这人没有吃饭,一直等着自己。 唤了下人,将桌上的菜撤下去热了热,又重新端上来。 “你自己吃吧,本王先走了。” 一双玉手扯住了她的袖子,纳兰镜闻回眸,便见容衡玉神情柔和,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他虽是微笑着不语,却能看出他想说什么。 纳兰镜闻顿了顿,坐在了他身侧,“吃吧。” 容衡玉这才松了她的衣袖,唇角的笑意愈发明显。 纳兰镜闻神色怪异,陪他吃饭这么开心? 容衡玉夹了一块鱼肉放进她碗中,“王爷,尝尝。” 垂眸看了一眼,白嫩的鱼肉看起来鲜美多汁,泛着诱人的光泽,鱼刺都被他细心挑了出来,又看着笑意盈盈的男子,还是将那块鱼肉吃了。 “你吃吧,不用给本王夹。” 容衡玉点头答应,却还是时不时地给她夹菜,要不就是直接喂到她嘴里,原本在皇宫吃的七分饱的肚子,在这直接十分饱了。 纳兰镜闻抬手拦住他再次想伸过来的手,“本王饱了,别夹了。” 容衡玉见她确实吃不下了,才停下手。 “王爷觉得味道如何?” “不错。” 纳兰镜闻点头,不可否认,这桌菜确实不错,比许多饭店做的都好。 话落,便见容衡玉弯起唇角,“既然王爷喜欢,以后臣侍每日做给您吃可好?” “你做的?” 他缓缓点头。 倒是纳兰镜闻诧异了,虽说知道男子会学做饭,但是像容衡玉这种大家族的男子,有下人伺候,即使学会也没有做饭的机会。 容衡玉望着她道:“臣侍虽出生世家,但寻常家男子会的,臣侍都会,做饭不过是最基本的罢了,母亲说,只有学会做饭,才能更好地伺候日后的妻主。” 虽知道这个大陆是如何教导男子的,但还是忍不住皱了眉,这的男子就如同她那古时的女子一样,被束缚住脚步,被束缚在深闺大院之中。 她抬眸看向他。 “你也是如此认为的?” 他也认为男子所学的所有都是为了日后能更好地伺候妻主? 容衡玉同她对视,眉眼间的笑意淡了些。 “王爷想听到什么回答?” “想听你内心是如何想的,听你真正的回答。” 容衡玉只是勾着唇角,缓缓道:“臣侍是容家的嫡长公子,一切都由不得自己,男子是不允许有自己的思想的,寻常男子要做的,臣侍要做,寻常男子不做的,臣侍也要做,甚至做的更好,若说最初不理解,会反抗,可到了如今,也觉得不过如此,再怎么也无法逃出那座牢笼,不如乖乖听话,变得麻木些,或许日子还能过得好些。” “他们想让臣侍做什么,臣侍便去做,也不过一句话的事,即使是王爷现在要臣侍去死,臣侍也无法反抗,因为您是臣侍的妻主,是臣侍的天。” 他们一生都如提线木偶一般,被人操纵,永远无法逃出。 纳兰镜闻抿唇,紧盯着他,可他面容平静,大方地让她瞧,毫不在意似的,或许是早已经习惯。 她不是救世主,无法去拯救他们,她自己都活得很困难,只是觉得悲哀,悲哀两个时代的封建与迫害,悲哀即使是在现代,女性依旧无法得到平等的对待,无法实现真正的平等,依然还有无数女性被封建礼教所束缚。 女性,便是所有的罪名,而在此也同样,男性便是他们的罪名,无法挣脱的牢笼与枷锁。 只要不遵从世俗的三从四德,便会被称为离经叛道,大逆不道,罪该万死! 她看着容衡玉那张漂亮华贵的脸,那双眼睛里只有平静,漠然。 可她分明看到了对这个时代的悲哀,一时间竟无言。 容衡玉却朝着她再次露出一个端庄得体的微笑,他拉住她的手,将手放在她掌心之中。 “王爷是舍不得让臣侍死的,对吗?” 纳兰镜闻盯着他,破天荒的没有将手抽回。 “只要你老老实实地当本王的王夫,本王自然舍不得你死。” 容衡玉闻言,唇角笑容愈发扩大,逐渐流露出魅惑的神态,勾上她的脖子,在她耳边轻语。 “臣侍就知道,若是王爷想让臣侍死,也不会冒着生命的危险带着臣侍找赤禾莲了。” 纳兰镜闻算是发现了,他真的很喜欢对自己动手动脚,恨不得能贴在自己身上,跟有皮肤饥渴症似的。 面无表情将他推开,正色道:“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 被推开,他也不恼,继续道:“王爷还没答应臣侍的话呢。” “什么?” “让臣侍日日做饭给您吃。” “不必了。” 她直接站起身来,道:“你贵为本王的王夫,不必做这些劳累之事,有下人做就行了。” “那臣侍应该做什么?” “做你觉得可以让自己开心的事,可以什么都不用做,王府养你还是绰绰有余的。” 容衡玉微微怔愣,稍稍仰头,望着纳兰镜闻艳丽的面庞,心中的弦微动。 “让自己开心的事吗?” 纳兰镜闻点头。 “王府里没什么应该或不应该做的事,你也不用刻意为了讨好本王,而去做一些本该下人做的事。” 容衡玉看着她,以前的纳兰镜闻是什么样子的呢?他好像不太记得了,那张面庞逐渐模糊起来,取而代之是眼前这个女子,意气风发却又沉稳内敛,光是站在那,就夺去了所有的目光。 ilwxs.com 突然意识到什么,他站了起来,环住纳兰镜闻的腰,将自己整个人都嵌入她的怀中。 “让臣侍开心的事,便是这个。” 纳兰镜闻一怔,没有推开他。 容衡玉见她没推开自己,抱得更紧了些。 “还有一件事,能让臣侍开心。” “什么?” 容衡玉眼中闪过得逞的笑意,拉着纳兰镜闻走进室内,将人轻轻一推,纳兰镜闻没有防备,被他推倒在床上,随即一具馨香的身体覆了上来。 “自然是与王爷做夫妻之间该做的事。” 他趴在纳兰镜闻身上吐气如兰,将自己全身都压在了她身上,跟没骨头似的,可纳兰镜闻却依旧觉得他很轻,轻飘飘的,没什么重量。 之前重伤在床,营养跟不上,瘦的骨头都突出来了,这些日子才终于长了些肉,可是却依旧瘦的令人心疼。 容衡玉见她在走神,有些不满,微微蹙眉,又靠近了些,鼻尖对着鼻尖。 “臣侍如今在您面前,王爷还在想谁?” 纳兰镜闻与他对视,看到他眼底的不满,抬手覆上他的腰身揉了揉。 “太瘦了,多吃点,不知道的还以为本王没给你饭吃,传出去丢的是本王的脸。” 容衡玉一怔,感受着腰间那双手,只觉得被她触碰过的地方滚烫。 “不瘦了,臣侍这样不好看吗?” 这里的男子以瘦为美,为了瘦,各种节食问药,把自己身子都搞垮了,甚至还有人把自己减肥减死了。 纳兰镜闻拍了拍他的屁股,道:“你怎样都好看,不准学他们那些人减肥,日后三餐每顿都要吃,本王会让红云每日汇报你用膳的情况。” 容衡玉感觉到自己的屁股被拍,凤眸中闪过一丝暗色,又听见她的话,道:“王爷是在关心臣侍吗?” “你是本王的王夫,不关心你还关心谁?” 虽然有意曲解他话中的意思,但他还是弯起了唇角。 “王爷不陪臣侍用膳,臣侍吃不下。” 纳兰镜闻又拍了拍他的屁股,“你是小孩子吗?还要人陪你吃饭。” 不过顿了顿还是道:“本王若是有空,会来陪你一起用膳。” 容衡玉眼中的笑意更深了,那淡色的唇印在了她的唇上,一触即分,趁纳兰镜闻还在愣神的间隙,伸手开始解她的衣服。 纳兰镜闻眼疾手快钳制住了他的手,道:“做什么?!” “行房。” 容衡玉毫不避讳,直直望着她的眼睛道。 纳兰镜闻看着他华贵的面庞,一本正经的语气,没有一点羞涩,有些无奈,随后将他从自己身上推了下去,容衡玉力气不敌她,自然轻而易举就被推开。 “本王还有事,昨日才回府,路上舟车劳顿,你好好休息吧。” 说罢,她头也不回地推门离去。 容衡玉倒在床上,望着她的背影,被她摸过的地方依旧滚烫,缓缓抚上自己的心脏,另一只手搭在眼睛上,遮住了所有的光亮,唇角扯出一个弧度,喃喃道: “当真是……有趣……” …… 纳兰镜闻正要回自己的院子,路过一处时,看见红云手上端着碗药,站在一间房前,踌躇不前,脸上时不时闪过懊恼的神情。 或许是太过投入,连纳兰镜闻走到她身边都没发现。 “给清徊送药?” 红云吓得一激灵,看到是她,立即想要下跪行礼。 “王爷!” 纳兰镜闻拦住了她,“不用了,既然是送药,为何不进去?” 红云闻言,情绪有些低落,闷着不吭声。 “你喜欢他?王夫知道吗?” 说罢,她又觉得自己说了废话,容衡玉何其聪明一人,岂会看不出来? 可红云却像是被触碰到什么,立即摇头否认。 “不是的,属下与他并无半分关系。” 嗯,只是她单恋人家。 纳兰镜闻瞥了眼即使身体晃动,也依旧没有洒出半点的药,突然正色道:“喜欢不是不可以,但他绝非你的良人。” 清徊此人,心术不正。 红云垂眼,有些苦涩,还以为纳兰镜闻在说她配不上清徊,强扯出一个笑容,道:“属下知道。” 纳兰镜闻见她没有理解自己话中的意思,也不再多说,言尽于此,剩下的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日后每日将王夫用膳的情况汇报给本王,三餐都不许落下。” “是!” 纳兰镜闻点点头,转身离开。 她作为一个贤王,也不用上早朝,更不用处理公务,空闲时间很多,还当真是个闲王啊,不过她也乐得清闲。 就这么一连在府中待了好几日,这几日倒是经常陪着容衡玉用膳。 祭祀大典马上就要到了,府中也在开始准备了,所有人都很忙碌。 镜池去打探消息了还未回来,这么看来,这怕是有些棘手,她的猜测,恐怕是对的。 “王爷,下面传来消息了。” 成禾进来,恭敬道。 “说。” “您上次在宫中遇到的那名男子,是先帝的十七皇子,名唤纳兰吟,其父是先帝当年微服私访时,从北宁那一带的一个镇子上带回来的一名男子,据说那名男子长得极美,被先帝看上,将人带回了宫。” “不过据说那名男子早已有了婚约,有未婚妻,先帝为了让他死心塌地地跟着回京,便下令杀了他那未婚妻。” 纳兰镜闻听得额角一抽,这是什么强取豪夺的狗血故事。 “那男子被带回宫后,被封为了华侍君,可因脾气性子实在是太倔,总是同先帝唱反调,很快便失去了恩宠,再加上后宫不断有美人填充,先帝便逐渐忘记了有这么一个人,直到那男子死了也没有记起来。” 帝王的恩宠,除非母族强大,否则再喜欢,恩宠也会有消失的那一日,皇家之中,本就没有感情可言。 “吟皇子便是当时华侍君失去恩宠之后,发现自己已经怀有身孕,将孩子生了下来,在十岁时,华侍君才去世的。” 所以就是,纳兰吟从十岁开始,凭着一己之力,在这个吃人的后宫活到现在的? 纳兰镜闻觉得有趣,沉默片刻站起身来。 “知道了,本王出去一下,镜侍卫回来了的话,让他在房中等本王。” “是。” 第八十六章 纳兰镜闻有特权,所以很轻易地就进了皇宫,她那张脸就是通行证。 她来到上次的那座宫殿,依旧清冷,没有一丝人气,这里就像是被遗忘了,红墙斑驳,布满裂痕,地上的青石板早已覆了层厚厚的青苔,稍一不注意就会踩滑。 在门口打量一番,走了进去,屋顶的瓦片已经破烂不堪,风一吹就会簌簌作响,门扉已经腐朽,门框都松动了,发出吱呀的声音,仿佛随时会倒塌。 这里散发着一股腐朽的气息,她不动声色的皱眉,很不喜欢这个味道。 这里都已经破败成这个样子了,工部竟然没有发现吗?还是说是故意不修葺,将钱吞进肚子里去了? 随意扫了一眼,并没有看到那个瘦弱的身影,抬脚走进了大门。 屋内陈设极其简单,一张床,两把凳子,还有一个…… 铁笼? 铁笼中,好像还躺着个什么东西。 她心神微动,走了过去,里面竟躺着一个人,蜷缩着身子,不停地发抖,背对着她。 查看一番,笼子没有上锁,能够轻而易举地打开。 或许是她开铁门的声音吵醒了里面的人,他猛地坐起身来,朝着纳兰镜闻龇牙咧嘴。 纳兰镜闻的手一顿,挑了挑眉。 纳兰吟此刻满脸通红,眼神迷蒙,浑身都是汗,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颊,情况很不好的样子,可即便是如此,他仍旧摆出即将攻击的姿势,仿佛只要纳兰镜闻再动一下,他就能立即扑过来咬断她的脖子。 看他这样子,应该是发烧了。 “你是谁?!” 他脑子一片混沌,只知道面前有人,是个女子,看人很模糊,微微摇晃,正因为是个女子,才更加警惕。 纳兰镜闻不顾他凶狠的样子,将铁门打开,把人反手制住,让他动弹不得,随后将人从里面捞了出来。 纳兰吟身上烫得厉害,没什么力气,自然挣不脱纳兰镜闻的钳制,刚刚也只不过虚张声势罢了。 不过她相信,若是他真有这个能力,一定会毫不犹豫咬断她的脖子。 “放开我!你到底是何人?!” 纳兰镜闻冷眼看他,淡淡道:“再动就杀了你。” 纳兰吟瞬间停止了动弹,求生欲望强烈,只是那双猩红的眼睛依然死死地瞪着她。 或许是体力不支,烧得太过厉害,他的意识开始逐渐模糊,眼睛半眯着,水润润的,不知今夕是何夕。 他浑身滚烫,下意识地朝着朝着冷源处靠近,蹭上纳兰镜闻,脑袋不断地往她怀里拱,朝着她裸露在外的皮肤上蹭。 纳兰镜闻眼神一暗,将人抱起来放到床上,床只有薄薄的一层垫,睡着很硬,而被子也是薄薄一层,上面打着补丁,如今虽是春天,可夜里依旧寒冷,盖这么一层薄被肯定是不够的。 不过如今没有其他选择,只能暂时将人放到床上。 可纳兰吟依旧紧紧缠着她不放,将脑袋贴在她腹部呓语,似是唯一一根救命稻草般想要极力抓住。 “好疼……” “爹……吟儿听话……别打了……” 纳兰镜闻掌心聚起一丝玄力,为他输送进去。 她的玄力太过霸道强悍,普通人一点就受不了,所以纳兰镜闻也不敢多用。 “来人!” 她喊了一声,声音里注入玄力,分毫未减传入人的耳朵里。 很快,外面便传来脚步声和咒骂声。 “叫什么叫!叫魂啊真是晦气!” 那侍从一进来,原本还是满脸厌恶的表情,在看到纳兰镜闻的一瞬间变为了惊恐的神色,两眼一翻像是要晕过去似的。 “你若是敢晕,本王就将你的四肢都拆了拿去喂狗!” 侍从吓得一激灵,赶紧停止晕厥朝着纳兰镜闻走去,看到纳兰镜闻怀中的纳兰吟时,眼底闪过嫉恨,然后又讨好地看着纳兰镜闻。 “王爷,什么风把您吹来了,这实在是破旧,也不知道那些下人是怎么打扫的,奴这就去收拾他们!” 纳兰镜闻将他的所有表情都收入眼底,闻言只是皱眉。 “将请御医来,若是敢耽搁,本王便将你这身皮扒了入药!” 侍从一个哆嗦,又见纳兰镜闻阴狠的表情,差点吓尿,忙不迭地转头去请御医,脚步慌乱。 “奴这就去请!” 他丝毫不认为纳兰镜闻是开玩笑的,这个贤王是怎么个名声,京中谁人不知?也就只有陛下宠着她了。 纳兰镜闻垂眼看着躺在自己腿上的人,皮肤完全是病态的白,就像是常年被关在阴暗处,不见天日,只是因为发烧了,才没有上次看着那么白得吓人,泛着红晕,像一只剥皮的水蜜桃。 探了探他的额头,稍微降了点温度,依旧在呓语,模模糊糊的,听不太清。 目光看向刚刚那铁笼,看样子不知道多少个年头了,上面不仅生锈,还有干涸的血迹,不知道是谁的,地上散落着铁链,屋内还飘着难以言喻的气味。 阴暗,潮湿。 这种地方如何能住人? 将视线收回,随即一顿,余光瞥见枕头好像有什么东西,将手从纳兰吟掌心抽出,将那东西拿了起来。 不知是用什么制成的,一个莲花的形状,花瓣上是金色的痕,雕工精细,上面并无刻字,下面挂着银白的穗。 端详一番,并未看出什么,又将它放了回去。 御医很快来了,见到纳兰镜闻立即下跪,后者摆摆手道:“别跪了,赶紧来看看吟皇子。” 那御医是个人精,看出了点什么,立即上前为纳兰吟诊治。 一旁的侍从站在那止不住地哆嗦,仿佛预见自己的未来。 御医皱着眉,将手放开,又下意识想要伸手去掀开纳兰吟薄薄的衣服,突然想到什么,又收回了手。 纳兰镜闻见状,将他衣服掀开一小块,便看见他满身青紫,覆盖在那瘦弱的身体上,被衣服遮盖。 纳兰镜闻锋利的眼神立即扫向一旁站着的侍从,那侍从吓得立即下跪哭诉求饶,“王爷饶命!奴再也不敢了,求您饶奴一命!” 御医什么没见过,就这么检查,道:“回王爷,吟皇子太过瘦瘠,体虚严重,身上有伤,还有许多陈年旧伤,如今还染了风寒,若是不及时救治……” 纳兰镜闻不耐烦,打断了她的话。 “直接开药。” 第八十七章 “是,臣现在便亲自回太医院熬药。” 纳兰镜闻怀中人放下,走至门口,将这宫中所有人都召集了过来。 一共七个全部跪在了院中,低着头瑟瑟发抖。 “去将陛下请来。” 纳兰凤行听到纳兰镜闻请她去的时候,还愣了一下,随即问陈嬷嬷。 “发生了何事?” 陈嬷嬷恭敬道:“听说是因为吟皇子宫中的下人管事不利,得罪了王爷。” “吟皇子?宫中还有皇子?” “是当初先帝在北宁一带带回的男子所生下的,一直居住在静安宫。” 静安宫虽不是冷宫,却形同冷宫,先帝那么多皇子,不可能每个都记得 纳兰凤行沉吟片刻,放下手中的奏折起身。 “走吧,去看看。” 她来到静安宫,下意识地捂住了鼻子,陈嬷嬷贴心地递了一张帕子给她。 接过帕子,看到人群面前的纳兰镜闻,面色沉重隐隐含着怒意,她走过去。 “何人惹皇妹生气了?” 纳兰镜闻见她来,道:“皇姐,您来了。” 陈嬷嬷搬了个椅子反复擦干净后,才让纳兰凤行坐下。 “说说吧,怎么回事,皇姐给你做主。” 纳兰镜闻扫了一眼跪在下面瑟瑟发抖的众人,厉色道:“这身为奴才,不做好奴才该做的事,竟还以下犯上,私吞主子的俸禄!” 她每说一句,底下的人便更加颤抖。 纳兰凤行扫了一眼,道:“可有此事?” “陛下饶命啊,我们再也不敢了!” 或许是被纳兰镜闻吓到了,干脆连狡辩都不狡辩了,直接承认了。 纳兰凤行的脸色立即沉了下来,即使纳兰吟不受宠,却也是皇家中人,他们如此做,是在藐视皇家的尊严,是在挑衅。 “皇妹打算如何处置他们?” “那就将手脚都砍下来,吊在宫门口上鸟雀分食吧。” 纳兰镜闻轻飘飘吐出一句话,却让人吓得连魂都没了。 “饶命啊陛下!王爷!饶小的一命吧!” “奴再也不敢了!求求了!” 纳兰凤行不想看这些人求饶,递了个眼神给陈嬷嬷,“就按照贤王的要求吧。” “是,陛下。” 他们被侍卫拖下去时还在求饶,哭得稀里哗啦,脸上满是惊恐的神色,甚至有人被吓到痉挛。 很快,凄惨的叫声便响彻整座静安宫,鲜血浸染了宫墙,将褪色的宫墙再一次染上了鲜艳的色彩。 纳兰凤行起身,“进去看看朕的皇弟。” 床上的纳兰吟不知何时已经醒了,外面的声音他也听到了,强行撑着身子死死盯着纳兰镜闻二人。 纳兰凤行看到他毫不掩饰的眼神,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 陈嬷嬷见状,厉声道:“大胆!见到陛下为何不跪?” 纳兰镜闻站在一旁没有阻止,打量着纳兰吟。 却是纳兰凤行抬手阻止了,“既然生病了,这些礼就免了。” 刚好,下人端了药进来,纳兰镜闻接过,递给纳兰吟。 “将药喝了。” 纳兰吟看了看药,又看了看纳兰镜闻,迟迟不肯将药接过,眼中满是警惕。 纳兰镜闻知道他在想什么,道:“没毒,喝吧。” 纳兰凤行在一旁看着,见到纳兰镜闻的举动有些诧异,除了容衡玉,还没见她对谁如此上心过。 又将视线落到纳兰吟身上。 长得倒是漂亮,就是太瘦了,这性子也…… 众人心思各异,纳兰镜闻见他不肯喝,直接自己喝了一口再递到他面前。 纳兰吟这才接了过来径直喝了下去,没有一点犹豫,仿佛这药根本不苦。 纳兰凤行望向纳兰镜闻,道:“皇妹打算如何?” “如何都可以吗?” “只要是你说的,皇姐都会答应。” “那便依照皇子的规格,入住永行宫吧。” 她的话刚说完,便感觉有只手拉住了她的衣袖,垂眸看去,便见纳兰吟仰头望着她,“我不走。” 纳兰镜闻皱眉,“你还要继续住在这?” 这里的环境,根本不适合住人,更何况纳兰吟看着一副弱不禁风,随时会晕倒的模样。 “我不走。” 纳兰吟眼睛紧盯着她,不肯退让,攥着她衣袖的手指节泛白,很是吃力。 纳兰镜闻沉默片刻,道:“那便派人将这里修葺一番,多派点人来这伺候。” “行,陈嬷嬷,吩咐下去。” “是。” 纳兰凤行望向她:“既然如此,皇妹便在这盯着吧,皇姐先走了。” “我送您。” “不用,你照顾皇弟吧。” 纳兰凤行根本不在乎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皇弟,若不是看在纳兰镜闻的面子上,压根不会管他的死活了,更何况是给他皇子的待遇。 但若是这个皇子能给凤天带来好处,养着也不是不行。 纳兰镜闻一直在静安宫待着,看着宫人忙碌,直到有个侍从想要将那铁笼搬走,在手即将要碰到铁笼的那一刻,床上的纳兰吟突然激动了起来,挣扎着下床,想要拦住。 “不许动这个!” 他神情激动,近似癫狂,眼眸猩红,仿佛那是他极为心爱之物。 纳兰镜闻虽有些不解,却还是拦住了那侍从。 “不用搬那个,将它留下。” 侍从似乎是被纳兰吟癫狂的模样吓到了,忙不迭地退了下去。 纳兰镜闻按住纳兰吟,等他逐渐理智下来,再次给他渡了丝玄力进体内。 这一次,她重新地打量起了那个铁笼。 究竟是为什么,这个铁笼能让纳兰吟如此激动?莫非其中有着什么秘密? 而纳兰吟的宫中,怎么会出现这种铁笼?一个成年人挤进去十分狭小的铁笼,而纳兰吟因为过瘦而刚刚好能够进去。 纳兰吟刚刚又为何要躺在铁笼之中? “咕。” 她被声音拉回了思绪,望向了声音来源处。 纳兰吟此刻眼神空洞地看着房梁,仿佛没有灵魂的人偶,眼中的红消退了些,即使肚子饿了,也无知无觉,好似已经习惯了。 她开口询问:“饿了?” 床上的男子仿佛没有听到,睁着眼睛一动不动。 她也不生气,把外套脱下来,将他了裹起来,随后将人从床上捞起来往外走。 宫中多年无皇子,准备衣服自然要些时日,不仅要量尺寸还有挑选布料,都需要时间,所以纳兰镜闻只能暂时将她的外套给他披着。 第八十八章 甄皓池酒楼。 纳兰镜闻和纳兰吟坐在一大桌菜面前,二人都不肯动筷,纳兰镜闻主要是中午吃太多…… 嗯,容衡玉喂太多了。 而纳兰吟则是因警惕,思考着对面女人是何动机,身上穿着纳兰镜闻的外套,有些宽大,他太瘦了,撑不起来。 纳兰镜闻环胸望着他,淡淡道:“吃吧,没毒。” 为了他身体考虑,特意点的都是清淡的。 纳兰吟依旧不动,盯着她,“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没有目的,关爱皇弟罢了。” “你觉得我相信吗?纳兰镜闻。” 他喊出她的名字时,纳兰镜闻没有半点意外,点了点头。 “倒是聪明。” 纳兰吟不语,那漆黑的双眸仍旧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纳兰镜闻望着他那双漂亮的眼睛,啧了一声。 “你知道你如今的眼神像什么吗?” “什么?” 纳兰吟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问,攥紧的手就没松开过。 纳兰镜闻道:“像本王当初回京,杀死的那只狼王,它当初也是用那双阴狠的眼睛盯着本王。” 她顿了顿,看着纳兰吟似笑非笑,道:“这让本王很不爽,所以本王将它眼珠子给挖了出来。” 她唇角的笑意有些怪异,明明是笑着的,偏偏让人感到背后一阵凉意。 纳兰吟微微一怔,随即别开脸不看她。 “吃饭吧,不是饿了吗?” 纳兰吟依旧不为所动。 “本王想要杀你,还不至于在饭菜里下毒,你信不信,就算本王在所有人面前杀你,也没有人敢说什么?” 纳兰镜闻耐心告罄,自顾自地拿起了筷子自己吃。 这家店味道还不错,就是比起容衡玉的手艺,稍差了些。 她吃着饭,余光却不动声色地注视着对面的人,纳兰吟脸上虽不在意,但看她吃的那么香,还是忍不住喉结滚动。 原本纳兰镜闻以为他会再坚持一会儿,却没想到他直接拿起了筷子开始吃饭,只不过用筷子的动作极为生涩,夹块丸子怎么也夹不起来。 干脆丢了筷子,直接上手。 纳兰镜闻停下了筷子看着他,眉间微蹙。 他吃得狼吞虎咽,抓起菜就往嘴里塞,整张嘴吃得满是油,那双手更别提了。 明明长得极漂亮,这举动生生破坏了美感。 纳兰镜闻也不阻止他,静静看着他吃,风卷残云般,桌上的所有菜很快就吃完了,看来是饿极了。 纳兰吟吃完,有些无措地看着桌上的狼藉,又抬头看了看纳兰镜闻。 纳兰镜闻缓缓起身,出去唤了小二拿了张热毛巾递给他。 “擦干净。” 纳兰吟接过毛巾,随手擦了擦丢在了旁边。 纳兰镜闻再次皱眉,将毛巾捡回来,拿起他的手,他下意识地想要挣脱,被纳兰镜闻强势捏紧,让他挣脱不得。 用毛巾将他手上的污渍都擦了干净,一点都没放过,纳兰吟沉默着看着她的动作,眸中闪过一丝不解,却依旧警惕。 “走吧。” 她将毛巾放下,推开门打算走,却没听到身后的人跟上来,回头望去,见他还坐在椅子上。 “怎么不走?” 纳兰吟眼神有些躲闪,却还是道:“没吃饱。” 纳兰镜闻顿了顿,道:“你不能再吃了。” 他从小到大都没怎么吃饱过,如今这一下子吃许多进去,身体会出问题。 或许是看纳兰镜闻态度强硬,他也不再说什么,起身跟在纳兰镜闻身后,这已经比在宫中好上许多了。 纳兰镜闻下楼付了钱,老板战战兢兢接过,还没说什么便听店外一阵喧闹。 “纳兰镜闻!你给本少爷出来!” 纳兰镜闻听到这个声音额角一抽,皱起了眉。 纳兰吟感受到纳兰镜闻周身气息的变化,侧目看去,不知想到了些什么垂下脑袋。 着纳兰吟走了出去,裴云彻的声音吸引了很多人,虽然怕纳兰镜闻,但还是敌不过八卦的心,都在看热闹。 裴云彻手执长剑,看见纳兰镜闻出来了,眼睛一亮,刚想要上前便看到他身侧的男子,脚步突然顿住,怒目而视。 用长剑指着纳兰吟,质问道:“他是谁?!” 纳兰镜闻怕裴云彻的长剑不小心伤到纳兰吟,便不动声色地将人带到自己的身后,纳兰吟则顺势拉住她的衣角,朝着裴云彻勾起了唇角。 裴云彻看到他的笑容,瞬间炸毛,道:“他到底是谁?!这才多久,你就又有新欢了?!你当本少爷是什么?!” 纳兰镜闻眉头紧皱,看着裴云彻如今的样子,脸和身上上有些脏,头发些许凌乱,怕是偷偷从府中翻墙出来的。 只是,他好像瘦了许多,原本合身的衣袍,此刻松松垮垮地挂在他身上,无法遮挡零落的线条,脸色有些憔悴,执剑的手隐隐颤抖。 这才多久,就将自己折磨成这样? 他紧盯着纳兰镜闻,不肯退让。 “不关你的事,本王与你本就没什么。” 话落,便见他眼眶骤然红了,说出的话也带着略微颤意。 “你说什么?” “本王与你,从始至终,什么都没有,不过是你一厢情愿。” 纳兰镜闻再一次重复。 裴云彻手中的剑突然掉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他不可置信地望着纳兰镜闻,有些踉跄上前,想要拉住她的衣袍,却被她侧身避开。 他慌乱无措道:“你说谎骗我的对吗?我再也不这样了,不再也不随便生气了,我只是……” “我只是很想你……” “我在府中等你等了许久,都没等到你来看我,我只是太想你了……” 他身形微晃,摇摇欲坠,强忍哽咽。 “我错了,你别说这种话,好吗?” 原本他只是想问纳兰镜闻为什么不来看他,刻意忽略内心的思念,不承认自己是想她了,找了这个借口说服自己,可是看到她跟陌生男子在一起,就控制不住脾气和委屈。 他在府中等了她那么久,可她却跟别的男子一起吃饭,所以才一时间口不择言。 可是她竟然说他们二人之间毫无关系,只是他一厢情愿。 “求求你,别这样好吗?” 眼中蓄满泪水,顺着脸颊而下,恳求着。 纳兰镜闻眉头皱得更深了,语气却软了几分。 “回去吧,裴府的人快来了。” 第八十九章 裴云彻摇头,“我不回去,我想跟着你……” “我们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我们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这个世上没有人比我更合适!” 他情绪有些激动,一直想要拉住她的袖子,好像只要拉住了,他们就不会是这样的局面了。 纳兰镜闻盯着他,面色严肃,“本王不喜欢你。” “……” 裴云彻突然愣住,表情凝固。 再多拒绝的话都远远不如这句话伤害大,什么原因都没有,只是因为不喜欢。 仅仅只是因为不喜欢。 他茫然无措,泪水止不住地流,原本抬起的手无力地垂落下去,脸上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我不信……” 纳兰镜闻不想再多说,直接拉着纳兰吟走出了聚集的人群。 裴云彻呆站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他们好像越来越远了…… “那个,裴公子……” 一个中年妇女走到他身边喊了一声。 裴云彻认识她,是这家酒楼的老板,抬手擦了擦眼泪。 “怎么了?是她又没给钱是吗?我给你……” 他说着,下意识就要往怀里拿银票。 老板连连摆手,“不是不是,王爷这次给钱了,还多给了,我想找钱给王爷,但是刚刚你们在说事,不好打扰,现在王爷又走了……” 裴云彻垂眸看了看她手中的银票,嗓音沙哑道:“她给你,就收着吧。” “哎哎好!” 裴云彻再次看向纳兰镜闻离去的方向,早已经看不到那红色的背影了。 他怎么忘了…… 纳兰镜闻早就变了…… 早就不需要他跟在她身后,替她收拾那些烂摊子了…… …… 纳兰吟看着走在他前面的女子,快走几步到她身侧。 “你就这样把他丢在那?” “他就是裴云彻吧,跟你是青梅竹马,这么漂亮的人,你也舍得不要?你怎么跟传闻中不一样?” 纳兰镜闻停下脚步侧过身,眼神审视。 “你好像知道很多事?” 纳兰吟到现在,也知道纳兰镜闻对他没有恶意,不再那么警惕。 “知道这些事很难吗?宫中所有人都知道,说你这个贤王有个极漂亮的青梅竹马,还天天跟在你身后追,还有宫人下注,你俩到底能不能成。” 纳兰镜闻眼神危险了几分,当真是太闲了,是该让纳兰凤行好好整治一番了。 “你这人还当真是狠心,这么漂亮的人都舍得让他哭。” 纳兰镜闻唇角露出一抹笑容,望着他,“既然知道本王的身份,你就应该知道本王是什么样的人,本王喜欢美男,不论是什么美男,老的少的,又或者是有血缘关系的……” 她的视线故意在他全身上下扫视了一遍,像是将他全身扒光了一般。 纳兰吟脸色沉了下来,眼神阴狠,抬手一巴掌就想朝着纳兰镜闻脸上而去。 纳兰镜闻毫不费力地捏住了他的手腕,力道之大,可他却眉头都没皱,死死地盯着纳兰镜闻。 “你以为你刚刚的小动作本王没看到?若是再敢如此,本王不介意让你尝尝本王的手段。” 若不是当时想要劝退裴云彻,也不会任由他挑衅裴云彻了。 纳兰吟却倏地笑了出来,“你的名声还当真是不好啊,裴云彻竟还把你当个宝。” 纳兰镜闻朝着他的视线看去,原本满街的人,在看到纳兰镜闻时,便撤了个干净,摊子都顾不上。 纳兰镜闻毫不在意,将他的手松开,纳兰吟揉了揉已经红了的手腕,敛下眼底的暗色。 “生气了?” 纳兰镜闻朝前走着,淡淡道:“本王还不至于跟一个小孩计较。” “我不是小孩。” “那又如何?不管是不是,你都得叫本王一声皇姐。” 纳兰吟沉默下来不说话,纳兰镜闻也不在意,走到一家成衣铺时停下,走了进去。 纳兰吟看了眼这家店,眸色闪过一丝复杂,还是跟着进去了。 “哎哟喂,这不是王爷吗?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纳兰镜闻点点头,错开身将身后的纳兰吟露了出来。 “给他量一下,选几套衣服。” 老板看到纳兰吟的一瞬间,眼睛一亮,“这是哪家的公子,长得好生俊俏,王爷当真是好福气。” 纳兰镜闻没有反驳,毕竟纳兰吟的身份,如今还是不要暴露的好。 纳兰吟看了看默不作声的女子,再看向老板,道:“我不是她的人。” 老板只是笑得暧昧,一副我都懂的样子。 “公子请进,有专门的人给您量身。” 纳兰吟去了帘子后面,纳兰镜闻便坐在椅子上喝茶等着他,点心什么的一应俱全,生怕怠慢了她。 他很快出来,老板接过下人递来的尺码看了看,道:“正好,咱这正好有几套衣服适合公子。” “取来让他上身试试。” 纳兰吟没什么表情,纳兰镜闻让他试就试。 等又一次出来时,在场的人都看得一愣,表情呆滞,眼中流露出惊艳之色。 纳兰镜闻点点头,还算比较满意。 “这套穿着走,其余几件都包起来吧。” 老板连忙反应过来,脸都要笑成菊花了。 “哎好好好。” 她不担心纳兰镜闻不给钱,反正若是不给钱,他们都可以去裴府找裴公子要。 不过当纳兰镜闻拿出一叠银票时,还是傻了眼,王爷这是转性了? 纳兰镜闻接过衣服,便带着纳兰吟离开了,不管身后呆滞的老板。 “这几套应该够你这几日穿了,等织造房将你的衣物送来,这几套就可以扔了。” 纳兰吟盯着她,“你还真是浪费。” 纳兰镜闻轻笑一声,不置可否。 回宫的路上,两人相顾无言,直到抵达静安宫。 不得不说,宫中这些人手脚确实快,这才几个时辰,基本上就都打扫收拾好了,该安置的都安置上了。 见到纳兰镜闻,皆下跪行礼。 “王爷,吟皇子。” “起来吧。” 带着纳兰吟走了进去,他还看着宫内的一切,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 纳兰镜闻停下脚步,将手中的衣服给他。 “本王会请求陛下,找太傅教你读书识字,还有各项礼仪,你好好学,过段日子再来看你,若是有哪些不长眼的下人敢欺负你,到时记得跟本王说,本王自会收拾。” 她的声音很大,足够让在场的人都听到,所有宫人都垂下脑袋,大气不敢出。 纳兰吟紧盯着她,知道她为何说这些话,问道:“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纳兰镜闻只是轻笑一声,并没有回答。 没有目的是不可能的,她不做无用功的事,只不过那日,若是纳兰吟没有反抗,她或许不会看他一眼。 第九十章 “王爷……” 纳兰镜闻抬手打断了成禾的话,看向红云。 “何事?” “王夫请您用膳。” “本王今日就不过去了,你让他自己吃吧。” 红云得令退下,才示意成禾继续说。 “王爷您猜的不错,华侍君那个未婚妻,确实有问题。” “那女子名为凌裳,原本不是那镇中之人,而是被人追杀至此,恰巧被华侍君所救,二人私定终身,凌裳这个名字是她后来改的,而之前的名字,无从得知。” 纳兰镜闻指尖微顿,面色平静。 “她当真死了?” “是。” “可有证据?” “当初有百姓亲眼见到先帝的侍卫,将那女子一剑杀了,不可能有误。” 成禾顿了顿,面色犹豫道:“只不过……” 纳兰镜闻瞥了她一眼,成禾立即道:“有人说,曾经误打误撞,看见她总同一黑衣人见面。” “可知道是谁?” 成禾摇头,“说那人蒙着面,看不清,每次都神神秘秘的,不过袖子上,绣着一朵莲花。 莲花? 纳兰镜闻凝眉思索,眸色微暗,随即抬头看向成禾,“华侍君是如何死的?” “积郁成疾。” “确定?” 成禾明显犹豫了,道:“华侍君当时早已不受宠,宫中无人在乎他的死活,所以死后也只是草草收尸了事,是什么病根本不重要,没有记载” “不过听那时华侍君宫中的下人说,他经常带着吟皇子呆在殿内,不允许其他人进去,一待就是两三日,每次呆完出来,华侍君的身体便愈发不好,都说是心疾,无药可医。” 纳兰镜闻闻言,沉吟片刻,“知道了,你下去吧。” “王爷,还有件事,您上次吩咐老奴盘的铺子,如今准备开始修葺,不知王爷打算叫什么名字?” “天地阁吧。” “是,老奴这就吩咐下去。” 成禾走了之后,房中再次陷入了沉寂,纳兰镜闻望着一处,不知在思考着些什么。 也不知坐了多久,打算起身活动活动,便见一下人急匆匆跑入院内,差点撞上她。 纳兰镜闻侧身躲过,皱眉道:“如此急躁成何体统?” 那小厮好不容易刹住车,听到纳兰镜闻的话,急忙跪下。 “王……王爷,裴府来人了!” 纳兰镜闻脚步微顿,皱起了眉,“是谁来了?” “裴,裴小将军!” 裴小将军?裴府嫡女裴云岱。 十五岁起便随着裴将军征战沙场,参与大大小小的战役近百场,二十三岁时,独自领军对抗边境匈兵,当时战况激烈,裴云岱独自一人深入地方军营,火烧粮草,以身诱敌,大获全胜,从此一战成名。 年仅二十五岁时,被封为骁骑将军。 京师谁人不知裴云岱的大名,这是与她纳兰镜闻的名字一样响当当的人物,不过性质不同罢了。 若说纳兰镜闻,是人见人厌的,那她裴云岱便是全京城男子,最想嫁的女子。 裴云岱这次突然找上门来,恐怕是来者不善。 她与裴府有牵扯的,也不过裴云彻。 再次想起他前几日那憔悴的面庞,红了的眼眶,她便一阵头疼。 “走吧,去看看。” 刚来到正厅,便见一女子脊背挺直,浑身上下散发着凛冽的肃杀之气,仿佛刚入敌军取下敌军将领首级。 她执着长剑,背对着纳兰镜闻,一旁的下人全都低着头,瑟瑟发抖,恨不得找个地洞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纳兰镜闻没有停顿,朝着她都去,还未开口,裴云岱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长剑直直朝着纳兰镜闻心口而去。 “来人啊!有人刺杀王爷!!” 所有下人被这阵仗吓到了,疯狂呼救,巡逻的侍卫听到了连忙赶来,想要挡下这攻击。 “都滚开!” 纳兰镜闻大喝一声,眼神一凛,运起玄力侧身躲过,裴云岱倒是没想过她能躲过去,很快接着旋转出一个剑花,再一次朝着纳兰镜闻而去。 纳兰镜闻脚尖轻点,在空中翻了个身,稳稳落在地上,红衣飘渺。 她祭出之前打造的千丝刃,银色反光的丝线蜿蜒缠绕在手腕处,仿若银色的首饰,可丝线所过之处,皆被整整齐齐地削了下来,锋利程度可见一斑。 丝线缠绕上长剑,企图将长剑夺过来,裴云岱看出她的目的,直接松手,长剑飞了出去,直直插入地下,发出铮鸣。 裴云岱不知从哪拿出一把匕首,再一次朝着纳兰镜闻欺身而去。 这次,千丝刃缠上的不是她的匕首,而是她的手腕,锋利的丝线接触到皮肉的一瞬间,便有血珠浸了出来,只要稍稍用力,便能将她整个手腕削下来。 裴云岱只是毫不在意地看了一眼,继续朝着纳兰镜闻靠近,后者见状,揉身躲开这次攻击,可她被丝线缠绕的那只手突然成掌,朝纳兰镜闻拍去,后者迅速松开千丝刃的缠绕,左手凝聚玄力,对上那一掌。 一瞬间,劲气交击,发出一声巨响,周围的家具被炸得破碎,漫天烟尘中,两道身影相对散开。 “王爷!” 纳兰镜闻回眸,便见容衡玉一脸凝重地快步而来,身后跟着红云。 而裴云岱似乎不给她喘息的机会,揉身而上,这次的目标,是容衡玉。 纳兰镜闻意识到,脸色沉了下来,原本她愿意陪裴云岱痛痛快快地来一场,让她发泄心中不满,可她如今竟要对她的人下手! 不再想跟她耗下去,手中千丝刃再次脱手,缠住了她的腰,在她距离裴云彻一指时,将人拉了回来。 随即将她狠狠甩出去,砸在柱子上,将千丝刃收回,立即去查看容衡玉有没有受伤。 “臣侍无事,让王爷担心了。” 红云跪在地上请罪,“属下保护不力,请王爷责罚。” 纳兰镜闻摆摆手,不怪她,裴云岱的功夫在她之上,来不及也正常。 容衡玉反倒将纳兰镜闻上上下下检查一番,确保她未曾受伤,凤眸暗了下来,一瞬间变得锐利无比,望向正缓慢爬起来的女人。 “裴小姐,不知我们与您将军府到底有何恩怨,让你竟跑到王府来撒野!” 他声音沉稳,却又极带侵略性,当家主夫的气势尽显。 第九十一章 裴云岱站起身,稳住有些踉跄的身形,面容坚毅。 “那要问王爷干了些什么才是!” “本王干了什么?” 纳兰镜闻知晓裴云岱大概为何而来,可她绝不接受这些莫须有的罪名。 容衡玉那双凤眸冷冷看着她,“即使王爷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自有陛下惩治,如今陛下都还未说什么,岂容你在这放肆!” 纳兰镜闻倒是第一次见容衡玉如此,这么生气,是因为什么? 裴云岱闻言,眉头皱得更深了,她看向纳兰镜闻,“王爷干的那些事还未告诉王夫吗?” “本王做事一向坦荡,断不会不承认,而如今你擅闯王府,还企图刺杀本王,你们裴家是要造反不成?!” 这个罪名压下来,裴云岱瞳孔骤缩,垂在身侧的拳头缓缓捏紧,她出事了没关系,可不能连累裴家,裴家世代忠良,岂能被这种罪名侮辱? 她看着纳兰镜闻,眼神恨不得将她杀了,可她却缓缓跪下行礼。 “臣,裴云岱,参见王爷。” 无他,只是因为,她是臣。 虽同为臣子,可终究是不一样的。 纳兰镜闻拍了拍容衡玉的手,示意他放心,后者却对她摇摇头,拉住了她的手。 纳兰镜闻没有拒绝,不能在外人面前表现出他们不和之事,即使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不和,也依然会有人说三道四,纳兰镜闻身为女子倒无所谓,可容衡玉不行。 她唤人取了两个完好的凳子来,牵着容衡玉坐下。 “说吧,找本王有何事?” 纳兰镜闻不让她起身,裴云岱便不能起身,只能继续跪着。 “带王爷走。” 纳兰镜闻挑眉,“刚刚还想杀了本王,如今却说要带本王走,你不觉得很矛盾吗?” 裴云岱只是看着她,眼神坚定,为自己辩解,不卑不亢。 “我没有打算杀你。” 纳兰镜闻轻笑一声。 “没有打算杀我,却想收拾本王一顿对吧,谁给你的胆子?就不怕本王告到陛下面前去?” “怕,但不悔。” “好一个不悔。” 裴云岱盯着她,继续道:“请王爷随臣回府。” “给本王一个理由。” 裴云岱闻言,拳头再次攥紧了几分,深吸一口气,道:“彻儿他……想见你。” 听到这个名字,纳兰镜闻没有任何意外,神色淡淡。 “不去。” 想都不想便拒绝了。 “为什么?!你知不知道彻儿为了你……” “知道。” “那你……” 纳兰镜闻神色疏离,望向她,道:“那日本王已经跟他说清楚了,本王不希望与他再有过多的纠缠。” “纳兰镜闻你到底有没有心!” 裴云岱听着她毫不在意的话,只觉得怒火中烧,恨不得将面前的女人大卸八块! “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要本王挖出来给你看吗?” “你知不知道彻儿他为了你,整日整日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最初还吃点饭,自从前几日去见了你之后,便未进一粒米一滴水,不准任何人进他房间,整个人浑浑噩噩,他得了风寒也死活不肯喝药,嘴里不停地念着你的名字,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纳兰镜闻心神微动,敛住眼底的神色,一字一句道:“从始至终,本王就在拒绝他,是他趁其不备跟着本王走的,也是他说要嫁本王,更是他一直死缠烂打,本王明明白白地拒绝了无数次,若是本王有意模糊态度,一直同他不清不楚,不说拒绝,你这一番指责,本王都认了!无法反驳,可本王没有!所以你凭什么如此说本王?!” 她虽有些生气,却还是没将裴云彻半夜爬她床的事说出去。 容衡玉只是看着她不语,将她的手握紧了些。 纳兰镜闻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朝他扯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裴云岱愣在原地,只觉得眼前的女子无比陌生。 她张了张嘴,道:“你招惹了那么多男子,去看看他,又能如何?” 纳兰镜闻眉头皱得更深了,“本王招惹谁都是本王的事,与他又有何干?” “再者,本王去看他又能如何?给他希望然后再将他娶进门?最后让他独守空房活守寡?还是让他看着本王夜夜和别人笙歌?” 握着自己手的力道突然大了些,纳兰镜闻侧目看去,容衡玉依旧是那副端庄华贵的模样。 裴云岱沉默下来,纳兰镜闻说的不无道理,可是,让自己看着亲弟弟如此痛苦,让她如何能做到? 纳兰镜闻不想再多说,牵着容衡玉走了。 “你打碎的东西,本王会让人清点后,将账送到裴府,记得给钱。” 说罢,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走在后山小径之中,容衡玉走在她的后侧方一小步,红云在远处跟着。 “其实王爷去看看裴公子也无妨。” “看了又有何用?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 她望着缓缓走着。 后山池塘和水榭,影度回廊,廊外是一处假山,覆盖了血虚青苔,旁边有一带矮矮的朱红栏杆,青松翠柏点缀其间,花团锦簇,繁茂丰盈。散发着撩人心弦的香气。 即使是如此美景,也依旧无法驱散她心中的躁意。 …… 夜晚。 容衡玉望着在榻上看书的女子,虽面无表情,却知她没有看进去。 倒了杯茶走过去递给她,“夜深了,早些睡吧。” 纳兰镜闻接过茶,却没有喝,只是放在了小几上。 “本王还不困,你先睡吧。” 容衡玉只是抿唇淡笑,素白的里衣在烛火的照耀下,衬得他多了丝温柔。 他抽出她手中的书,顺势坐在了她怀中。 “王爷可是还担心他?” 纳兰镜闻摇头,“不是。” 容衡玉只是笑,“裴公子与您从小一起长大,又与我们同行如此久,即使做不成夫妻,也是朋友,朋友之间的担心,又有何羞于启齿的?” 他回头同纳兰镜闻对视,烛火在他眼底跳跃。 “王爷去看看裴公子吧,就当替臣侍去看他,毕竟那一路,裴公子也有照顾臣侍,还未来得及感谢。” 纳兰镜闻凝眸看他,她知道他这是在替自己找一个心安理得的借口。 不可否认,她很受用。 容衡玉就是如此,事事周全。 第九十二章 夜色深沉,万籁俱寂,树影婆娑。 裴府,一道黑影快速从房梁之上闪过,身姿矫健,悄无声息,准确避开所有守卫,最终落入一方院子之中。 院落很安静,没有一个人,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屋内一道微弱的气息。 纳兰镜闻淡淡扫视一番,缓缓抬脚走近,轻轻推开门,里面静悄悄的,漆黑一片。 她准确朝着床的方向走去,帷幔垂下,里面的影子恍惚。 站在床边,将帷幔拉起来,露出了里面的人。 裴云彻面色如纸一般苍白,双眼紧闭躺在床上,面颊削瘦,只是他如今好像睡得极是不安稳,眉头紧蹙,满头大汗。 纳兰镜闻微微叹息一声,在他床边坐了下来,握住他的手,将玄力一丝一丝地渡进去,他紧皱的眉缓缓松开,不似刚刚那般痛苦。 裴云彻似乎感觉到什么缓缓睁眼,双眼不聚焦,盯着纳兰镜闻。 是在做梦吗?她来看自己了吗? 若是梦的话,请让这个梦再久一点吧。 他撑着手起身,意识朦胧地看着纳兰镜闻,神情恍惚。 纳兰镜闻面容平静,同他对视。 随后,裴云彻伸出手环住了她的腰,将脑袋埋在她颈窝处,极为眷恋一般蹭着她,低低呢喃,“你终于来看我了,我很想你……” 纳兰镜闻原本想要推开他的手顿了顿,又垂了下来。 “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你姐姐说你不吃饭,生病了为什么不喝药?” 裴云彻环着她的手臂紧了几分,完全依偎在她怀中,他浑身滚烫,气息灼热。 “你不来看我,我吃不下……” “你总是这样,说话不留情面,总是让我难过,只有在梦里,你才这么温柔,你再多陪陪我好吗?” 他不想醒来,一想到醒来就要面对冷冰冰的屋子,他就觉得痛苦。 “你说你不喜欢我,我回府之后,想了许久,可是我没有办法让你喜欢上我,没有人告诉我该怎么办。” 他很痛苦,不知道该如何破局,他第一次感到无能为力,甚至找不出自己身上有什么能够让纳兰镜闻喜欢上。 “你能不能告诉我,该怎么才能让你喜欢上我……” “我有什么做的不好的你告诉我,我改,我再也不跟你随便生气了,你喜欢什么,我就去学,你别那样对我说话,让我好难过……” 他声音很闷,满是苦涩和无可奈何,气息颓然。 一直以来天真活泼,意气风发的少年,变得如此敏感自卑。 感觉到颈间湿润,纳兰镜闻沉默下来,掌心抵上他的他的背,再一次将玄力渡了进去。 突然,肩窝处一阵刺痛,纳兰镜闻稍稍皱眉。 裴云彻张嘴在她肩膀处咬了一口,却又舍不得咬太重,又用唇轻轻碰了碰那齿印。 “这是你让我难过的惩罚。” 纳兰镜闻无奈,轻轻拍着他的背,“睡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你再多陪陪我好不好,我好不容易才梦到你……” 纳兰镜闻没说话,只是继续将玄力缓缓渡进,埋在她颈项间的男子声音逐渐弱了下来,环在她腰间的手臂却没有一点放松。 直到他的气息彻底平稳,纳兰镜闻才将他的手掰开,为了让他睡得安稳,还特意点了他的睡穴。 看着他安静的睡颜,抬手摸了摸脖子上的牙印,神色复杂。 一阵微风吹过,帷幔被吹起,泛起微微涟漪,床边早已没了那红色的身影。 院内,一女子站在院中,盯着房门,银色的月光洒在她肩上,周身的肃杀之气减弱了几分,清冷柔和。 纳兰镜闻出来时,便与她对上了面。 裴云岱突然跪下,郑重朝着纳兰镜闻行了个礼。 “云岱,谢王爷。” 纳兰镜闻淡淡扫了她一眼,道:“不用告诉他本王来过。” 就让他当作这只是一场梦。 “好。” “若是他再如此,就让他上王府来找本王吧,前提是,将身体养回来,本王不希望看到一个病怏怏的他。” 真的也好,假的也罢,她虽对裴云彻感观不错,可让自己娶他,还是做不到那个地步,若是娶回来之后还是喜欢不上他,不仅糟蹋了他的大好年华,更是对他的不负责任,对自己的不负责。 所以她才一直拒绝他,却不想他陷得越来越深,竟将自己折磨成了这副模样。 她看了眼裴云岱,倒是没想到,她这种女子,竟还是个弟控。 不过…… 若是能够拉拢裴云岱,也未尝不是件好事,虽说她没有什么危险的想法,但是如今在朝中,若是没有支持自己的势力,怕是寸步难行。 即使是有着纳兰凤行的宠爱,也不是长久之计。 就是不知,裴云岱是否也是同裴将军一样,是个难啃的骨头。 “起来吧,本王走了,好好照顾他。” “恭送王爷。” …… 次日晚。 “王爷,您要的人找到了。” “带上来看看。” 很快,一名男子便从门外进来,少年面如美玉,清俊的眉眼下是一双漂亮的眼睛,眸光流转间,竟分外勾人。 他仅仅穿着粗布麻衣,也难掩这般美貌。 少年恭恭敬敬地跪在了纳兰镜闻面前,“奴徐青,参见王爷。” 纳兰镜闻打量了他一番,眼中闪过满意之色。 “成禾可有告诉过你,本王为何将你买下。” 少年摇头,道:“奴已是本王的人,不论王爷要奴做何事,奴都全力以赴。” 他稍稍仰头,看着高位上的女子,眼神坚定,仅仅只是这一点距离,便是不可跨越的阶级鸿沟。 “你可愿跟着本王?” “愿意。” 纳兰镜闻那双漆黑的眸子紧盯着他,身上释放出缕缕威压。 “本王只给你一次机会,你若是想后悔,大可现在就离去。” 少年仍旧挺直着脊背,不卑不亢。 “奴,愿意。” 他想要活下去,别无他法,若不是王爷将他买下,他逃不过一死。 纳兰镜闻盯着他,而后者平静地同她对视,没有一点撒谎的痕迹。 她点点头,随即朝着一旁的成禾,成禾立即会意,退了下去,还关上了门。 第九十三章 纳兰镜闻再次将视线落到徐青身上。 “本王要你进入红情阁,且在半年之内当上这京师最受欢迎的花魁,你可愿意?” “愿意。” “即使这期间会有生命危险,也愿意吗?” “愿意。” 他语气坚定。 “这半年内,你只能靠自己,若是出了意外,本王便会让另一个人代替你,最后给你一次后悔的机会,你若不愿,本王便放你走。” 他只有一次机会,不论生死,他都只能靠自己,不会有人帮他,保护他。 “徐青已被王爷买下,便至死都是王爷的人,徐青不悔。” 纳兰镜闻点了点头,较为满意。 “好,你下去吧,自然会有人告诉该如何做。” 徐青刚起身,门外便传来了成禾的声音。 “王爷,王夫来了。” “让他进来。” 容衡玉刚进来,便看到了徐青,后者朝着他行了个礼,便跟着成禾走了,他回眸看了看,神色不明。 “你怎么来了?” 容衡玉回过神,露出淡淡的笑容,“那是?” “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不必管他。” 容衡听懂了,不再多问,只是道:“今夜月色不错,王爷可要和臣侍一同在月下品茶?” 纳兰镜闻还未回答,便看到多日不见的镜池裹挟着风尘走了进来。 “属下参见王爷,王夫。” “起来吧。” 镜池看着纳兰镜闻,明显有话要说,她只好看向容衡玉。 “今夜恐怕是不行,王夫早些休息吧。” 容衡玉闻言只是勾唇浅笑,伏了伏身,“那便不打扰王爷了,臣侍改日再来。” 转身临走前,余光却扫过面容冷肃的镜池,敛下心神。 镜池见人走了,他才道:“王爷,段渝和嘉王,今晚约见在红情阁。” “红情阁?” “是。” “可还查到什么?” “段渝与嘉王表面上虽无牵扯,可暗地里却有线人接头,维持着二人的联系,段渝的信息被销毁过,查不到她过往的信息,再次出现,便是在京师。” 纳兰镜闻垂眸,若有所思。 “段渝与段成武可有关系?” “查不到,段渝以往的信息完全空白。” 就是空白才可疑,朝廷对于禁军的选拔严格,岂会让这种来路不明的人当上禁军? “段渝查不到,那就查段成武,将她所有过往,家中有几人,有多少个亲戚,都叫什么名字,统统都给本王查清楚。” “是,属下这就去办。” “等下。” 纳兰镜闻拦住正要离开的镜池,后者疑惑望过来。 “明日再去,你先收拾一番,一会跟本王在红情阁汇合。” “是。” 皇城之上。 纳兰镜闻不打算走正大门,反而用轻功潜入皇宫,避开所有侍卫和禁军,准确无误地来到了静安宫。 殿内烛火通明,却安安静静的,没有一点声音。 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殿内,扫了一圈,殿内空荡荡的,没有一个宫人。 她皱了皱眉,没有人看着,便如此擅离职守? 没看到纳兰吟,她想了想,朝着屏风后而去,果不其然,在那铁笼面前,不是纳兰吟又是谁? 他坐在地上抱着双腿,似乎在对着那铁笼发呆,脸上流露出迷茫的神色,脸色不似之前那般苍白,却依然白得可怕,跟白瓷娃娃似的,这几日倒是长了些肉。 纳兰镜闻站在他不远处的身后静静看着,便见他掏出一把匕首,将宽大的袖子掀开,上面竟是密密麻麻的伤口,新的旧的都有。 见他毫不犹豫地想要将匕首划下去,纳兰镜闻迅速出手,将他手中的匕首打了出去,站定在他面前,面色凝重。 “你在做什么?!” 纳兰镜闻见到她的一瞬间,眼神先是一亮,随即神色一僵,垂下眼冷淡地别过脸去。 “你怎么来了?” 他语气淡淡的,根本没有要回答她问题的意思。 “你在做什么?” 纳兰镜闻再一次重复,锋利的眼神紧盯着他。 “关你什么事?我做什么都要跟你汇报吗?” 他说着,便要站起身来去捡地上的匕首。 不过还没摸到,就被纳兰镜闻一脚踢得更远了。 “你!!” 纳兰吟直起身瞪着她,那眼神似乎要将她给灼烧穿。 纳兰镜闻无视他凶狠的眼神,将人拽了过来,不顾他挣扎,掀开了他的袖袍,露出那些狰狞的伤口。 “这就是你禀退下人的原因?” 纳兰吟别开眼不看她,“不需要你管。” 纳兰镜闻看着他倔强的面庞,没再说话,将他的手放下,转身出去。 纳兰吟看见她离去的背影,下意识地迈出去一步,可又想到了些什么,最终还是将脚步收了回来,眼神呆滞。 她走了吗?是因为看到他的伤口,觉得他恶心吗? 他再一次坐在地上,抱着自己的双腿,将自己整个脸都埋了进去。 纳兰镜闻再次回来时,便看见那蜷缩成一团的人,可怜兮兮的。 叹了口气,走上前去。 纳兰吟听到动静,缓缓抬起头来,面颊上还挂着两条明晃晃的泪痕。 看到纳兰镜闻明显愣了一下,随后低下头,道:“你又回来干什么?” 纳兰镜闻不说话,蹲下身拉过他的手,将拿来的药膏取出一点,轻轻涂在她的伤口上。 纳兰吟呆呆地望着她的动作,虽然她神情淡漠,却仍能感觉到她的小心和无奈。 他有些茫然,脱口而出,“你不是觉得我恶心吗?” 纳兰镜闻怔了怔,自己在他眼里就是这种人,随即在他脑子上轻轻赏了个爆栗。 “本王何时说过你恶心?” 纳兰吟抬手摸了摸她敲过的地方,嘴唇微张,什么也没说出来。 纳兰镜闻替他抹好药,将药膏放在他掌心之中,叮嘱道:“以后每日上两次药,不要忘了。” 纳兰吟垂眼看着那药膏静静躺在掌心,眼底划过一丝茫然和异样的情绪,随即抬头望她:“你刚刚走,是替我拿药去了?” 纳兰镜闻淡淡瞥了他一眼,“不然呢?” 纳兰吟缓缓将掌心收拢,跟捧着什么珍宝似的。 纳兰镜闻起身,“以后莫要再伤害自己了。”说完便要走。 纳兰吟伸手拉住了她的衣角,“你来找我,就是为了替我上药?” “自然不是,原本是打算带你出宫,不过看你的状态,还是算了。” 纳兰吟闻言,攥的更紧了些。 “我要跟你一起去。” 第九十四章 红情阁。 纳兰镜闻一出现便收获了所有人的目光,无他,只是因为她带了两个男子来。 镜池面无表情地跟在纳兰镜闻身后,跟一尊雕塑似的,即使被来来往往这么多人打量,也依旧面不改色。 而纳兰吟则站在纳兰镜闻身边,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神色不明。 “哎哟喂,这不是王爷吗?您都多久没来了,春和他们都快想死您了!” 鸨父在纳兰镜闻出现的第一时间,便收到了她来的消息,急匆匆赶了下来,满脸谄媚,刚想要贴上去,便被一左一右两个男子挡住。 他脸色有些尴尬退后两步,打量着这两个男子,都是绝色,左边这个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什么表情也没有,冷冰冰的。 右边这个唇角勾着笑意,可那笑容怎么看怎么瘆人,盯着他的眼神就像是盯着一个死人,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说话就说话,凑那么近做什么?” 鸨父求救似地看向后面的纳兰镜闻,后者将两人拉开,“不用怕,他们没恶意。” 鸨父虽不信,但还是点了点头,支起笑容讪讪道:“包厢还给王爷留着呢,还是老样子吗?” 纳兰镜闻点点头,被侍人带着上了楼。 虽说带着男子来逛红楼是一件令人闻所未闻的事,可对方是纳兰镜闻,没有人敢上去触霉头,即使再不合理,也无人敢说什么。 鸨父收起了惶恐的表情,一旁的侍人附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他神色微变:“主子怎么说?” “看对方诚意。” “知道了,下去吧。” 纳兰镜闻刚进包厢,侍人便鱼贯而入,后面跟着一红一绿的两名男子。 两名男子见到纳兰镜闻的一瞬间,眼睛都亮了,“王爷,您可算来看我们了,还以为您有了新人就忘了旧人呢。” 他们说着,就要往纳兰镜闻身上扑去,一柄长剑直接出鞘横在了二人面前,两人猛地刹住了车,只差一点脑袋就要搬家了。 一旁坐着的纳兰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得眉眼弯弯,一时间竟让人看直了眼。 纳兰镜闻放下手中的茶盏,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让二人回了神。 春和花月两人瞪了一眼镜池,委屈巴巴地望着纳兰镜闻,好像下一秒眼泪就要下来了。 纳兰吟扫了二人一眼,转头对着纳兰镜闻道:“你喜欢这种?美则美矣,就是太俗,你眼光也不怎样,还不如你家侍卫。” “你!” 春和花月被当面羞辱,却又不敢当着纳兰镜闻的面发火,泫然欲泣。 纳兰镜闻瞥了他一眼,并没说什么,只是对着镜池道:“退下吧。” 镜池微微抿唇,身形稍顿,最终还是收回了剑退至身后。 见没有阻碍,二人这才上前,靠在纳兰镜闻的左右两侧,他们在这风月场所混了如此之久,早就是人精了,岂会看不出纳兰吟的特殊之处,所以即使生气,也不会多说什么。 纳兰吟望着他们亲密的样子,眼神有些许阴鸷,忽略掉心底那丝怪异的感觉,讥讽道:“你说带我出来,就是让我来看你的活春宫?” 他原以为纳兰镜闻带他出宫是带他散心,谁知道竟是带他来青楼,哪家女子上青楼还要带两个男子的? 春和花月只感觉自己像是被毒蛇盯上了,背上起了鸡皮疙瘩,身体开始僵硬。 纳兰镜闻被脂粉味熏得有些难受,将人推开。 “这里不用你们伺候,弹曲子给本王听吧。” 春和花月弹得一手好琴,许多人一掷千金想要听他们二人合奏,不过他们的曲子早被原主包了,只能弹给纳兰镜闻一人听。 二人退开后,才感觉一直盯着自己的眼神消失,心下松了口气,赶紧到屏风后开始演奏。 “王爷,那便是段渝。” 镜池附在她耳边低声道。 纳兰镜闻顺着望过去,便见一个长相普通,毫无记忆点的女子走到一间包厢门口,四处张望一番,抬手敲了敲门,很快门被打开,人进去后又迅速关上。 “让你送的信送到了吗?” “已交到裴将军手中。” 纳兰镜闻点点头,闭上眼扩大五感,打算听听她们在密谋些什么,可是听了许久,对面没有一点声音,令她不禁皱起了眉头,再次睁眼。 一旁的纳兰吟突然坐到她身边,道:“你知道对面包厢里的人是谁?” 纳兰镜闻瞥他一眼,“你知道?” 纳兰吟只是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不知道。” 他顿了顿,又道: “不过你想知道什么事情,可以试试以最高价拍下花魁。” 纳兰镜闻这才转过头来正视他,“什么意思?” 纳兰吟却闭上了嘴不说话,看着底下的人声嘈杂,不打算回答她的问题。 原主以前不是没有一掷千金拍下过花魁,可当时并未有什么不一样,还是说是因为她信息太过闭塞了? 纳兰镜闻看着他无所谓的模样,抬手强制性将他的脸掰了过来,让他同自己面对面。 “说,到底什么意思。” “你弄疼我了。” 纳兰镜闻一愣,松开了手,他白玉的脸上已经出现了明晃晃的红印。 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你还怕疼?” 纳兰吟淡淡道:“有时候,在无能为力的情况下,即使怕疼也只能忍着。” 他又不是天生就不怕疼,他只是比别人更能忍耐,只有忍耐,才能存活下去。 纳兰镜闻又回想起初见他时的情形,还有刚刚在静安宫的那一幕,沉默下来。 “抱歉。” 纳兰吟却嗤笑一声,“骗你的,你竟然信了。” 纳兰镜闻只是望着他不语,那漆黑深邃的眸子好似已经将他看穿,他有些慌乱地错开眼,转移话题,“你不是想问我的话是什么意思吗?” “我饿了。” 纳兰镜闻将桌上的糕点放到他面前。 “吃吧。” “我不想弄脏手。” 纳兰镜闻无奈,拿起一块糕点放到他嘴边,他张嘴咬了下去,眼睛眯了起来,好像是吃到什么山珍海味,实际上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糕点。 就着纳兰镜闻的手,竟将整整一盘糕点吃完了,瞥了眼空空如也的盘子,接过镜池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 第九十五章 看见她擦手,纳兰吟有些不满。 “我还要。” “你不能再吃了,继续吧,你刚刚的话。” 纳兰吟虽眼馋,倒也没再多说什么,缓缓道:“红情阁有一个规矩,每半年进行一次花魁竞拍,价高者不仅可得美人初夜,更是可以得到一个任意情报,你想知道什么都可以。” 纳兰镜闻眸色骤深,盯着他道:“本王拍了那么多次花魁,为什么没听说过这件事?” “这件事知晓的人本就不多,寥寥无几,而且你也没问过不是吗?” “那你又是如何得知?” 纳兰吟朝着她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如一朵纯白无瑕的花朵,不谙世事。 “我自幼便在宫中最腌臜之地,什么没有听说过?这算什么?” 纳兰镜闻闻言,看了看镜池,后者对她摇了摇头。 他也不知。 纳兰镜闻再次看向纳兰吟,“此话当真?”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试一试便知。” “只有这一个方法?” “还有一个。” 纳兰吟笑得神秘,“听说只要你出到一定的价格,便有一次机会,不过具体是多少,无人知道,可能也就几两银子,也有可能上万两黄金,全凭那人心情。” 这个价格可谓是差异巨大,即使是王公贵族,也不可能一次性拿出上万两黄金。 纳兰镜闻很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话中的关键词。 “那人是谁?” 纳兰吟摇头,“莫约是这红情阁背后的主人吧。” 纳兰镜闻沉思,红情阁在京中存活如此之久,且没有被别的势力拔出,要么就是背后之人背景极强,要么就是对方本身深不可测。 他们声音很小,又有琴声掩盖,像春和花月这种没武功的,是听不到他们的谈话内容的。 很快,底下便传来鸨父的声音。 “各位客官们好,想必大家也知道今夜是什么日子吧?” 很快有人接话。 “别墨迹,赶紧将人抬上来!” 鸨父笑着看着底下的人,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仿佛看到金灿灿堆成山的钱。 “我知道大家很期待咱们红情阁的新花魁,但竞拍还有一会,现在就让咱的红鸢上台给各位舞一曲,一曲过后,正式开始竞拍。” 他说罢,退了下去,音乐声渐起。 一根红色的绸带从天而降直直地立在台上,随即天上开始飘落红色的玫瑰花瓣,所有人下意识地去接。 一道身着红色轻纱的男子顺着红色绸带缓缓飘落,半蒙着面,只露出一双魅惑勾人的双眼,众人都看直了眼,连手中的酒都忘记了喝。 纳兰吟在男子出场时便开始观察着纳兰镜闻的神情,发现她只看着台下,眼中没有任何情欲,仿佛只是在看一件物品。 红情阁每次的花魁,容貌都是千里挑一,无数人争抢,更有甚者不惜一切代价,赔上全身的家当,只为了共度一夜。 怎么看纳兰镜闻的态度,冷淡至极,与传闻中的她根本不符。 察觉到一旁灼热的视线,纳兰镜闻侧目,淡淡道:“我脸上有什么吗?” “你觉得这次的花魁如何?” “很漂亮。” 她给出了客观的回答。 纳兰吟眸色微暗,继续问:“那你打算拍下他吗?” 纳兰镜闻继续点头,她要验证一下纳兰吟说的话是否属实。 纳兰吟不说话了,纳兰镜闻也不在意,继续看着底下的表演。 一舞毕,鸨父再次上台。 “既然舞跳完了,那么就到各位客官们最期待的环节了,五百两起拍,现在开始!” 红鸢摘下了面纱,坐在了台中央的椅子上,如同一件物品,等着被人买下。 他摘下面纱后,场中所有人都沸腾了,立马有人开始竞价。 “六百两!” “六百五十两!” “七百两!” 纳兰镜闻神情淡漠,随意地看着台下的哄乱,她还看到了几个朝中熟悉的面孔。 竞价逐渐攀高,一直到一千五百两,对面包厢的人突然出声。 “两千两。” 纳兰镜闻微微挑眉,若是纳兰歌也竞价的话,就说明纳兰吟的话基本是真的了。 不然怎会如此巧,一直不出府的纳兰歌在今晚约见段渝,而今晚正是每半年一次,花魁出阁的日子。 全场被这个价格惊到了,这左右不过是个男子,再漂亮也不值那么多银子,一时间全场寂静无声。 不过还是有几个头铁的,想要将人拿下。 “两千一百两。” 对面包厢再次出声。 “两千五百两。” 全场再次噤声,这已经是这么多年来,拍卖花魁的最高价格了。 鸨父笑眯眯地上台,“天字三号房竞价两千五百两一次,两千五百两两次,两千五百两……” 他话还没说完,便听到一道男声。 “两千五百零一两。” 鸨父愣住,看向声音来源处,变了脸色。 纳兰镜闻唇角噙着淡淡地微笑,看着底下不可置信的众人,对着镜池点了点头。 对面包厢的人只是沉默一瞬,再一次开价。 “三千两。” 全场倒吸一口冷气。 镜池继续道:“三千零一两。” 仅仅只是以一两银子的压倒,如果说是竞价,不如说是在羞辱对方,即使是王府有钱,也绝不多花一分钱。 “三千零一两一次,三千零一两两次,三千零一两……” “三千五百两。” “三千五百零一两。” 众人算是看出来,今晚已经跟她们无关了,这是两位大佬之间的较量,不过天字三号房那位明显更加憋屈,次次被多一两银子压制。 对面传出一道女声,“阁下可将红鸢让给在下吗?在下实在是喜欢他,若是阁下能同意,在下必定厚礼答谢。” 她明显是在生气,却还是得忍着。 纳兰歌此时不敢冒然暴露身份,全京城无数的势力盯着她,提早回京本就受争议,在外人看来,她一直安分地待在府中,便不会有人多说什么,可若是…… 纳兰镜闻闻言轻笑一声,道:“可是怎么办,我也喜欢红鸢,对他一见钟情,非他不可,还请阁下不要为难我了,不过阁下可以继续喊价,我也不差钱。” 纳兰歌的封地不算富有,只能说是绰绰有余,但今晚这三千五百两,恐怕是她能拿出的极限了。 而纳兰镜闻确实不差钱,纳兰凤行时不时地便派人送东西给她,说是奖赏她,钱啊珠宝什么的,府中的库房都快塞不下了。 话落,便听对面一阵瓷器破碎的声音。 纳兰镜闻眸色幽深,无动于衷,纳兰吟看着她,一时间竟看出了神。 虽觉得她以一两银子压制对方的举动很无赖,却还是忍不住将视线落到她身上。 第九十六章 纳兰歌已经不打算再喊价了,因为她已经看出来了,对方是存心想要跟她对着干,即使是她出多少银子,对方始终会多出一两压她一头,只能放弃这次机会。 可是下一次机会就要再等半年了,她已经没有那么多时间了,只能另寻办法。 最终,纳兰镜闻以三千五百零一两的价格,买下了红鸢的初夜。 红鸢是被鸨父带上来的,在看到屋内的人时,脸色几经变化,还是没有多说什么,推了推身旁的红鸢。 “快去王爷那。” 红鸢扫了眼镜池和纳兰吟,抿着唇垂下眼,很明显有些抗拒,眼中闪过一丝厌恶,被纳兰镜闻准确的捕捉到了。 带着两名男子来红楼,玩得如此之花,任谁看到都会如此想。 虽理解这些男子迫于世道的压力,又或者一些无法言说的原因,无奈入了这烟花之地,可不代表纳兰镜闻会因此忍受他们的个人情绪,没有谁花了钱是为了给自己找气受的,即使她的目的并不是他。 她还没开口,倒是一旁的纳兰吟先出声了,他嗤笑一声,讥讽道:“原来这红情阁就是如此教人摆脸色给客人看的啊,好歹她也是花了那么多两银子,规矩都没学好,出来接什么客?” 纳兰镜闻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这人是在帮她出头? 鸨父闻言一愣,下意识地看向纳兰镜闻,后者只是坐在那,面容平静地喝着茶,明显是放任纳兰吟,鸨父立即反应过来,沉下脸对着红鸢道:“你杵在这做什么?赶紧去伺候王爷!” 红鸢依旧不情愿,厌恶之色更甚,大有一种与强权对抗到底的意思。 纳兰吟伸手想要摸一块糕点,被纳兰镜闻打了下手背,虽打得不重,原本白皙的皮肤却立马红了,纳兰镜闻都怀疑,他如此娇嫩的皮肤,当真是在宫中受了苦的吗? 纳兰吟有些怨怼地瞪了她一眼,又转头看着红鸢,笑吟吟道:“红鸢是吧,据我所知,你应该不是被卖进红情阁的吧,是你主动签的卖身契,没有任何一个人逼你,既然没有人逼你,为何还要装出这副贞洁烈男的模样?” “既然想要赚钱,就不要摆个架子给人看,你要明白,不是你挑客人,而是客人挑你。” 纳兰镜闻茶也不喝了,落在纳兰吟身上的视线变得愈发深沉和探究,就连身后一向不关心其他东西的镜池,也破天荒地看向纳兰吟,剑眉微蹙。 红鸢被如此说,无异于是把他的自尊心踩在地上,垂在双侧的手都在颤抖。 他说话的语气虽平淡,表情也是笑吟吟的,但是说出的话却杀伤力极强,将人讽刺了到底。 鸨父见状,倒是没想到纳兰镜闻身边这男子竟然嘴这么毒,一点不留情面,可偏偏对方是纳兰镜闻带来的人,他没有任何办法,只能出来打圆场。 “是我们管教不严,都是我们的错,打扰了几位的心情,这样吧,红情阁退您五百两,还请王爷大人有大量,能原谅红鸢这一次的失礼。” 纳兰镜闻这才肯看他一眼,“既然如此,若是本王再追究下去,倒显得本王不近人情了,就这样吧。” 鸨父脸上的笑容很是僵硬,却也只能不停地点头。 “谢王爷,那我就先下去了,祝王爷玩得愉快。” “等下。” 纳兰镜闻喊住了他,道:“你留下,他出去。” “啊?” 鸨父左右看看,又看了看自己,最后看了看一旁错愕的红鸢,指着自己道:“我?” 纳兰镜闻点头,“就是你。” 鸨父差点维持不住自己脸上的笑容。 “王爷,我都已经这个岁数了,您看……” 纳兰镜闻不耐烦道:“本王只说一遍,所有人都出去,你留下。” 红鸢是最先出去的,紧接着是春和花月,再然后是镜池。 纳兰镜闻转头看向无动于衷的纳兰吟,后者一脸莫名,“我也要出去?” 纳兰镜闻点头,“跟镜池在外面等本王。” 纳兰吟见她是认真的,倒也没再说什么,瞥了眼站在那边战战兢兢的鸨父,推门出去。 所有人都出去了,纳兰镜闻这才悠悠道:“红情阁每半年进行一次花魁拍卖,而别的红楼都是两月一次,可以告诉本王原因吗?” 鸨父一怔,立即道:“物以稀为贵,咱们红情阁的花魁,哪次不是千里挑一,那些俗物岂能跟咱们的比?若是两月一次,次数多了,人们的兴趣也就少了,还有谁还会买账?” 纳兰镜闻点头,赞同他的话,只是继续道:“若是将情报一事也告知客人,恐怕即使你们每月一次花魁的竞拍,也依然会有无数人争抢这个资格吧。” 她的话刚落下,就见鸨父骤然变了脸色,看向纳兰镜闻,后者一副闲适的姿态,并无任何表情。 鸨父脸上的笑容不再,正色道:“既然王爷知道此事,那我就不绕弯子了,确有此事,不知王爷想问何事?” “何事都知道?” 鸨父笑了笑,脸上难得露出自信的神情。 “您尽管问便是,这四国还没有我们红情阁不知道的事。” 纳兰镜闻眼眸深沉,所以红情阁不止是在凤天京师,而是他们的势力遍布四国? 看来红情阁的势力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大。 她看着他,神色微动。 “本王想知道,本王的夫郎柳凄山,如今在何处。” 没想到鸨父闻言却笑容凝固在脸上,纳兰镜闻见状,立即道:“你不是说,四国内没有你们不知道的事情吗?” 鸨父脸色有些难看。 “确实是四国内的事情我们都知道,可您的夫郎他……” 纳兰镜闻那双漆黑的眸子紧盯着他,周身气息凛冽,仿佛只要他说出一句让自己不爱听的话,就能立马让他人头落地。 “他不在四国之内……我们无法查探。” 纳兰镜闻闻言,精准的捕捉到了他话中的意思。 柳凄山是在凤天境内消失不见的,可鸨父却说他如今不在四国之内,那么就说明…… 柳凄山没有死。 他没有死…… 意识到这个事情,她突然感觉眼眶酸胀,有些湿润。 她的凄山还没有死…… 第九十七章 纳兰镜闻突然笑了出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她回京之后,不是没有派人去找过柳凄山,可每次都没有一点消息,即使是一次次的失望,她都没有停止过寻找柳凄山的脚步,连他是生是死都不知道,可今天,她终于听到了关于他的消息。 活着就好…… 只要他活着就好…… 只要柳凄山还还活着,自己便一定能找到他! 她抬手擦了擦眼泪,再次看向鸨父。 “你们的情报可有假?” “不可能,你质疑什么都不能质疑我们的情报是假的!” 纳兰镜闻点头。 “既然这个你答不出来,那本王便换一个。” 鸨父听着,总感觉哪里怪怪的,却又说不上来。 “您说。” “本王想知道,派人刺杀本王的到底是何人?” “您想问哪一次?” 纳兰镜闻皱眉,什么意思? 她遭遇的几次刺杀,都是不同的人派出来的? 虽疑惑,她却没说出来,继续道:“在洪城那次。” 鸨父点点头,“您稍等片刻。” 说罢,他打开门走了出去,间门被打开,外面等待的两人赶紧进来,镜池附在纳兰镜闻耳边道:“王爷,嘉王和段渝走了,从后门走的。” 纳兰镜闻点点头,不甚在意。 纳兰吟却敏锐地看出了纳兰镜闻的状态不对,皱眉问道:“你哭过了?” 纳兰镜闻瞥了他一眼,并未做回答。 纳兰吟却好似想到什么,莫名沉下脸,语气森然,“你问了什么?” “关你什么事?” 纳兰镜闻只觉得他莫名其妙。 “问你那些个花花草草,还是问你那个成亲当天却死在外面的夫郎?” “啪。” 一声清脆的声音响彻整间屋子,让回来的鸨父都愣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纳兰吟也愣住了,脸微微偏向一旁,上面是一个鲜红的掌印,手下意识捂上了自己的脸,感觉到刺痛,唇角却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 纳兰镜闻此刻脸色阴沉,一瞬不瞬地盯着面前的男子,周身释放出逼人的气势。 “不论你如何闹,本王都不管,可你不该如此说,不该说柳凄山死了,柳凄山不会死,也不能死!” “他是本王的夫郎,没有任何人能够说他!” “若是让本王再听到这种话……” 她的话还没说完,便看到纳兰吟眼中的神色,一时间竟忘了后面的话。 纳兰吟望着她,眼中有着她看不明白却悲伤的神色,唇角依旧挂着讽刺的笑容,他一句话都没说,只是看了她许久,最后转身离开了这。 纳兰镜闻揉了揉眉心,吩咐镜池,“跟着他,将他安全送进宫,别让别人看到。” “是。” 鸨父感受到房间内的低气压,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将手中一个小竹筒形状的东西递给她。 “王爷,您想知道的在里面。” 纳兰镜闻拿着小竹筒端详一番,底部雕刻着一朵极小的莲花,若是不仔细看,怕是发现不了的,她神色微动,将它放进怀中,“既然如此,本王便先走了。” “哎王爷,等一下。” “什么?” “那……红鸢怎么办?” “赏你了。” “啊?” 纳兰镜闻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红情阁,走出红情阁的那一瞬间,神情骤然变得凝重。 她能感觉到,今日自从进红情阁开始,便一直有一道视线盯着他们,很细微,若不是刚刚,她打了纳兰吟一巴掌,明显察觉到周围气息的波动,甚至起了杀意,也不会如此确定,直到走出红情阁大门,那道若有若无的视线才消失不见。 将怀中的竹筒拿出,放在手心,眸色不明。 纳兰吟,有问题。 若不是成禾告诉她,曾有人看到过与凌裳接触过的那名最黑衣人,十年前最终消失在京师,她也不会趁此机会将纳兰吟带来红情阁。 除去贵族势力,普通人的势力想要驻扎在京师难如登天,可这京中,唯一探查不到背后势力的只有红情阁。 而红情阁,也恰巧是十年之前建立的。 莲花…… 纳兰吟…… 将竹筒放入怀里,脚尖轻点,投入夜色之中。 她回到府中,径直去了书房,打开了竹筒。 可里面的内容,却让她皱起了眉头。 南宫九宴? 她知道这个名字,是齐临的三皇女。 齐临共有四位皇女,分别是皇太女南宫时语,二皇女南宫慕晚,三皇女南宫九宴,四皇女南宫扶。 而其中,当属三皇女南宫九宴名气最大。 她才貌双绝,为人风度翩翩,温文尔雅,又数次解决齐临灾祸问题,让齐临女皇分外喜欢,更是惹得无数男子倾慕,皆想嫁给她,哪怕是侍也愿意。 若不是因为她不是齐临凤后生的,而只是一名小小的侍人生的,皇太女的位置,就该是她坐了。 可是为什么,这种惊才绝艳的女子,会刺杀她这么一个臭名昭着的贤王? 她与原主之间有仇? 可是原主甚至没有去过齐临,哪来的仇? 而上次齐临派人绑架裴云彻栽赃宿水的,会不会也是这个南宫九宴干的? 看来,明天她得进宫一趟了。 “扣扣。” 纳兰镜闻将纸片放入油灯之中,很快便燃为了灰烬。 “进。” 来人是容衡玉,他手中端着托盘,进来时,身形几不可察地顿了顿,随即缓缓上前,将托盘放下,端着一碗银耳莲子羹来到纳兰镜闻面前。 “王爷回来怎么不让红云告诉臣侍一声,臣侍做了银耳莲子羹给王爷。” “时辰太晚了,还以为你已经睡了,便没有让人打搅你。” 容衡玉只披着一件薄薄的外套,夜晚更深露重的,很容易感染风寒。 她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接过他手中的银耳莲子羹放在桌上,将外套递给他。 “夜晚寒凉,将这个披着。” 可容衡玉却没接,垂眼看了看外套,又抬眼看向她,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谢王爷好意,不过臣侍不太喜欢王爷今日的熏香。” 纳兰镜闻一愣,自己闻了闻,哪有什么熏香味?只有浓重的脂粉味,很容易就知道她去了哪。 她很快反应过来,容衡玉是知道她不点熏香的,所以他是讨厌她这身脂粉味? 第九十八章 纳兰镜闻将衣服收了回来,把软塌上的毯子给他。 “早点去休息吧。” 容衡玉接过毯子,上面带有纳兰镜闻身上独有的气息,手攥紧了些,“还有四日便要到祭祀大典了,臣侍已为王爷准备好祭典穿的衣服,可要试试?” 纳兰镜闻一愣,道:“忘记告诉你了,不用给本王准备衣服,陛下已经让宫人送来了。” 容衡玉闻言,凤眸一凝,正色道:“王爷这是何意?” “这次的祭典由本王主持。” 容衡玉手中的毛毯突然掉到地上,纳兰镜闻看了眼,将毛毯捡起来重新放到他手上。 “怎么了?可是不舒服?” 容衡玉面色凝重地望着她,凤眸漆黑深邃,道:“此次祭典由王爷主持?” 纳兰镜闻点点头。 “是何时的事?” “我们回来的第二日。” 容衡玉骨节分明的手指陷入柔软的毛毯中,那双凤眸一瞬不瞬地盯着纳兰镜闻。 “王爷答应了?” “嗯,陛下的旨意,不得不从。” “怎么了?” 容衡玉语气有些许凝重,“若是臣侍不想让王爷去主持呢?” 纳兰镜闻拿勺的动作一顿,侧头看向他,“为何,给本王一个理由。” “没有理由。” “既然没有理由,那本王为何要答应你?” “臣侍请求王爷,放弃主持祭典。” 纳兰镜闻皱眉,“本王已经答应了陛下,圣旨已经下来,若是此时反悔,那便是抗旨!是欺君之罪!届时整个贤王府上上下下都逃不过。” “不会的,即使您现在反悔,陛下不会治您的罪。” 他说的真切笃定,仿佛他真的知道纳兰凤行是怎么想的。 纳兰镜闻望着他,眼神探究。 “你不让本王去主持祭典,却又不肯说原因,让本王如何答应你?” “陛下虽宠爱本王,但不代表会放任,若是此次抗旨,后果谁来负责?你吗?” “王爷可知,主持祭典代表着什么吗?” 纳兰镜闻眼神愈发深沉。 “你到底想说什么?” 容衡玉却紧抿着唇,双膝而跪。 “臣侍恳请王爷放弃主持祭典。” 纳兰镜闻垂眼,表情丝毫未变,素手轻抬,掐住了他的脖子,手上微微用力,无法抗拒的力道让容衡玉仰起头来,与她对视。 “容衡玉,本王是不是说过,不要将你那些小心思用到本王身上?” 容衡玉神情依旧,漂亮的凤眸注视着她的双眼,眼中倒映出纳兰镜闻艳丽的面庞,却仍不肯低头。 纳兰镜闻看得心里一阵烦躁,松开了手,起身错过他走出去。 “圣旨已定,不可悔改,你不必再说了,回去吧。” 她背影决绝,带着不容置疑的态度。 容衡玉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神情淡淡,指尖轻轻摩挲着。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用背影对着他了…… 次日。 纳兰镜闻一推开房门,便看见院中跪着一个人,他面容沉静,微微垂着脑袋,漂亮的眉眼低垂,一身淡金色的衣袍衬得他华贵非凡,晨曦的光芒洒落在他身上,恍若仙人。 容衡玉听到声音,有些僵硬地抬起了头,穿过清晨破晓的云雾,直直望进纳兰镜闻的眼底。 纳兰镜闻脚步稍顿,走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他身上有些湿,明显是露水,沾染了他的全身,连发丝上,都挂着晶莹的露水。 很明显,他大概是在这里跪了一晚上。 容衡玉仰起头,脖颈修长脆弱,眼神却坚定。 “求王爷放弃主持祭典。” 纳兰镜闻面容淡漠。 “理由。” 容衡玉再次沉默不语。 纳兰镜闻没那么多耐心,绕过他径直走出了大门。 清徊和红云见纳兰镜闻走了,急忙带着披肩到他身旁。 “主子,别跪了,我们回去吧。” “是啊王夫,您已经跪了一晚上了,您身体才好没多久,怎么能坚持得住。” 容衡玉转过头望向红云,眼底的神情有些诡异。 “母亲最近,有什么异常吗?” “家主近日频繁进宫,每次都在宫中待上许久才回府。” 容衡玉沉吟片刻,道:“继续盯着,有任何异常都必须禀报给我。” …… 纳兰镜闻刚出大门,便看见站在马车边上的镜池,后者见她出现,对着她伸出手,绕开一条路。 上了马车后,镜池也跟了上来。 “王爷,属下查到,嘉王曾有一年,突然开始大量招人,说是在山中建了个山庄,急需要人,陆陆续续,招了快有五千人。” “五千?” “是,且都是身强力壮的女子。” “是从哪一年开始的?” “前嘉王去世的第一年。” 所以说,已经有三年了? 一个山庄,只招身强力壮的女子,连一个伺候的男子都没有,并且这一招就是五千人,到底有何居心? 纳兰镜闻淡淡瞥了他一眼。 “你认为,这五千名女子是被招去做什么的?” 镜池垂下眸,“属下不敢说。” “说,本王治你无罪。” “豢养私兵。” 纳兰镜闻点点头,眸色愈发深邃。 “盯好她,有任何情况,立马告知本王,这几日便要祭典了,你必须加强警惕。” “是。” “裴将军那边如何说?” “裴将军并未给出回应。” 闻言,纳兰镜闻神色不明,她之前将自己的猜测写入信中,让镜池交与裴将军,想让她提前调动兵马守护皇城。 裴将军即使讨厌她,却不得不对她的话产生怀疑,她不论是忠于百姓还是皇族,又或者是纳兰凤行,都应该时刻保持警惕,提前做好准备,必要时采取行动。 可是,不作回应是什么意思? 抵达皇宫后,纳兰镜闻轻车熟路地来到了凤承殿。 “皇姐。” 纳兰凤行抬头对她招了招手。 “你来了正好,礼部送来了此次祭典的流程,你看看怎么样?合适的话就不改了。” 纳兰镜闻接过来大概看了看,又递了回去。 “臣妹没问题,皇姐决定就好。” “你啊,做什么都不仔细,若是皇姐不在你身边,该如何是好?” “皇姐定会长命百岁的。” 第九十九章 纳兰凤行摆手笑了笑。 “你啊,就会说这些好听的话给我听,说吧,进宫来找皇姐有何事?” 纳兰镜闻语气逐渐凝重,“纳兰歌,有问题。” 纳兰凤行的手一顿,将奏折放到案上,收敛了脸上的笑意,道:“我知道。” 纳兰歌此行目的已经很明显了。 纳兰镜闻道:“臣妹收到消息,纳兰歌于三年前,便开始以山庄建造的理由招兵买马,已有五千人。” 纳兰凤行神色沉了下来,“你是说,纳兰歌从三年前就已经开始计划造反了?” 纳兰镜闻点头。 “砰。” 纳兰凤行重重地拍在了案上,神情愤怒。 “真是放肆!姨母当真是养了一个好女儿啊,竟这么早就开始算计着朕的皇位!” “皇姐有何打算?” 纳兰凤行抬眸看了她一眼,眸色阴狠,“你觉得该如何?” “一网打尽,以绝后患。” “若是纳兰歌想要造反,皇姐觉得,会选在什么时候?” “皇宫守卫最薄弱的时候。” “那何时,皇宫守卫才最薄弱?” 纳兰凤行皱眉 ,“自然是祭典过后,人们都在祈祷风调雨顺之时。” 她顿了顿,继续道:“所以你认为纳兰歌会在祭典过后造反?” 纳兰镜闻却摇头。 “臣妹认为,她会在祭典当日造反。” “祭典当日,正是防守最严之时,以她那五千兵马,如何能够突破这层层守卫?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纳兰凤行有些疑惑,就见纳兰镜闻缓缓道:“那倘若,段成武是纳兰歌的人呢?” “什么?!” 纳兰凤行浑身一震,不敢置信自己听到的。 段成武是禁卫军统领,已守护过两代帝王,她怎会造反? “此话当真?” “这只是臣妹的猜测,还在进一步调查之中,但臣妹认为,还是要保持警惕得好。” “祭典将至,还请皇姐尽快作出决断。” 纳兰凤行望着她,眼神探究,半晌后,重新平静下来。 “我知道了,我会让裴将军提前调兵至城外。” 纳兰镜闻再次摇头。 “纳兰歌若是想要造反,她的兵马必定会停留在城外,既然如此,那我们不如来个瓮中捉鳖?至于段成武,臣妹再另想办法。” 纳兰凤行望着她,突然笑出了声,拍了拍她的肩膀。 “不愧是我的好皇妹,竟如此聪明,若是以后皇姐不在了,也不担心你不能治住那些老家伙了。” 纳兰镜闻拧眉,“皇姐莫要再如此说了。” 纳兰凤行却摆摆手,“行了,皇姐只是放心不下你。” 纳兰镜闻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继续道:“还有一事。” “什么?” “当初臣妹带着容衡玉回京时,遇到了刺客将裴云彻绑走的事情,皇姐还记得吗?” 纳兰凤行微微点头,“记得,你怀疑是齐临做的。” “不知皇姐当时是何打算?” “光是一个齐临的标志是不够的,而如今齐临跟宿水还在交战当中,他们会说这是宿水为了栽赃陷害,刻意留下的,必须要有更确切的证据。” 纳兰镜闻也知道这一点,当初她让容衡玉将这件事快马加鞭回京告诉纳兰凤行时,就已经猜测到了,她们不能拿齐临怎么样,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 她原本想的是,将此事交给纳兰凤行后,即使当时吃下这个亏,那在之后也会讨回,可如今关系到刺杀自己一事,她便不打算将这个哑巴亏咽下去了。 “皇妹,你在想什么?” 纳兰凤行在她面前挥了挥手,她回过神来。 “没什么。” “没事就好,正好你今日来了,还有一件事,此次祭典,齐临和宿水都分别派了使者前来,莫约两日后便到,到时候,你代替朕去迎接吧。” 两日后? 纳兰镜闻想了想,点头答应。 “那白及呢?” “白及此时正值内乱,无暇分身,各方势力斗得你死我活,哪还有人和精力来凤天的祭典?” 如今齐临跟宿水还在交战,他们却派使臣来了凤天,很明显是为了拉拢凤天。 纳兰镜闻眸色微深,心下有了计较。 “臣妹知道了,那臣妹便先退下了。” “不一起用膳吗?” 纳兰镜闻摇头拒绝了,“皇姐还是尽快召见裴将军吧。” 她出殿后,抬头看了看天,有些阴沉沉的,看样子是快要下雨了。 脚步一转,径直朝着静安宫而去。 静安宫内依旧是静悄悄的,只是不似往日那般死寂,有了活人的气息。 天上开始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一道闪电划破天际,将黑沉的天照得彻亮,颇有一种风雨欲来的气势。 殿外站着几名宫人,看见纳兰镜闻立即伏身行礼。 “起来吧,吟皇子呢?” “皇子在殿内。” 纳兰镜闻点点头,走了进去。 因为天空黑沉,所以静安宫殿内也是昏暗一片,并没有点灯,除了有点淡淡得血腥味,还有一股药膏的味道。 纳兰镜闻想都不用想,径直走到里面,果不其然,在那铁笼里,看见了蜷缩在一起的少年。 她稍稍皱眉,走过去将铁笼里面的人一把捞了出来。 “纳兰吟!” 纳兰吟听到她的声音,缓缓睁眼,眼底闪过一丝光亮,随即推了她一把,语气讥讽,“你又来做什么?来看我死没有?还是为了你夫郎来找我报仇?” 纳兰镜闻见他身体有些颤抖,再次将人一把捞了过来,掀开他的袖袍。 果不其然,白皙的手腕上再次添了几道狰狞的伤口,像是用钝器割的。 她沉默下来,指尖凝聚玄力,帮他修复伤口。 纳兰吟看出她的目的,想要挣扎,却被纳兰镜闻拽得死死的,根本无法挣脱,他只能用另一只手去捶打她。 “我不需要你的好心,你滚!正好他们都巴不得我死!我死了正好如他们的意!” 纳兰镜闻皱眉,钳制住他另一只手。 “没有人巴不得你死,别任性了。” “你以什么身份管我?” “本王是你的皇姐。” 纳兰吟眼眸通红,表情倔强。 “放屁!你才不是!” 纳兰镜闻眸色一凝,刚提高警惕,便听他道:“我才不认你!” “你不认也是。” 探了探他的额头,还好,没有发烧。 “以后不要再进铁笼了。” 话刚落,一声惊雷在耳畔炸响,轰隆一声,像是要将房顶给掀飞。 而被禁锢住的少年不知道哪来的力气,迅速挣脱出,再次跑进了铁笼里,身体颤抖得愈发厉害了。 纳兰镜闻眼眸微深,又一次将人捞了出来,这次纳兰吟没有挣扎,反而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死死地抱住了她,身体不住地颤抖,嘴里还不停地呢喃着:“爹爹……吟儿错了……再也不敢了……吟儿害怕……” “爹爹……别走……别留吟儿一人……” 雷声每响一次,抱着自己的少年便更加颤抖,像是要吓到痉挛过去,巨大的恐惧将他意识吞没。 纳兰镜闻将人纳入怀中,轻轻拍着他的背,“别怕。” 第一百章 殿外狂风大作,电闪雷鸣,怀中的人好似已经完全陷入自己的世界,意识已经模糊。 纳兰镜闻眸色幽深,站在原地不动,纳兰吟抓她抓得很紧,幸好她的布料够好,否则就要被他抓坏了。 “纳兰吟,能听到本王说话吗?” 纳兰吟双眼紧闭,缩在她怀中剧烈颤抖着,随着每次雷声响起,他便控制不住地往她怀中缩,唇边呢喃着。 纳兰镜闻见喊他无用,干脆抱着人坐到床边,等待着纳兰吟的清醒。 这期间,身上的衣服被他弄得凌乱,偏偏她腾不出手自己去整理,也就随他去了。 外面的雨莫约下了近一刻钟,逐渐小了下来,雷声不再,怀中的纳兰吟颤抖的身子也逐渐平复下来。 直到快听不到雨的声音后,在怀中的少年才缓缓清醒过来,意识回归,他有些茫然,不知自己身处何方,抬起了脑袋,那双通红的眼睛与纳兰镜闻那双淡漠的眸子对视上。 纳兰镜闻没什么表情,将他眼尾的湿润拭去,少年呆呆地看着她,有些怔然。 他的脸冰冰的,在触碰到她温热的手时,下意识地将脸贴了上来,跟一只卸下防备的小狼崽似的,想要汲取温暖。 随后,他又很快反应过来自己不是在那冰冷的铁笼中,而是在女子的怀中,意识到这个的他,脸上明显闪过慌乱和无措,挣扎着想要下来。 纳兰镜闻也不拦他,任他下去,站定在地上。 他看了看纳兰镜闻略微凌乱的衣服,眼底的痴色一闪而过,又很快抬眼看向纳兰镜闻。 “你为何还不走?” 纳兰镜闻随手整理了一番身上的衣服,听到他的话头也没抬,淡淡道:“你害怕打雷,本王若走了,你就打算待在那铁笼子里?” 纳兰吟下意识觉得难堪,偏头道:“关你何事?” 纳兰镜闻没有跟他呛声,继续道:“你为什么要把自己关在铁笼里?” 纳兰吟沉默不语。 纳兰镜闻见他不说话,也不强迫他,接着道:“是因为华侍君?” 纳兰吟猛地抬头,恶狠狠地看着她,“你走!现在就走!我不想看到你!” 纳兰镜闻整理好衣服,站起身来走向他,抬手勾起他的下巴,将这张脸仔细端详了一番。 “听他们说,你长得跟华侍君很像?” “倒是漂亮。” 纳兰吟浑身开始颤抖,垂在身侧的手死死地攥紧,仿佛在忍耐些什么,指甲已经陷进肉里。 纳兰镜闻垂眼看了看,轻笑一声,继续道:“这个铁笼,是华侍君给你准备的吧。” “闭嘴!” 纳兰吟眼眸猩红,极力压抑着,身上止不住的颤抖。 纳兰镜闻却没有打算停下,“在十岁之前,你是不是一直住在这个铁笼里?” “我让你闭嘴!” 他的手朝着纳兰镜闻挥去,被后者一把钳制住,背在他身后,将人带到怀中,在他耳边继续道:“你厌恶华侍君,更厌恶别人说你长得跟他像,对吗?” 所以第一次见他时,那几人说他跟死去的华贵君长得一模一样,他才选择了反抗,杀死了他们。 怀中的人一直在剧烈挣扎着,想要挣脱纳兰镜闻的束缚,可是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 “你厌恶华侍君的一切,可你磨灭不了他在你身上留下的一切,那么多年刻在骨子里的习惯,让你根本无法挣脱。” 即使让他感觉到痛苦,仍旧只能在痛苦之中寻找到一丝慰藉。 就好比他明明厌恶那漆黑冰冷的铁笼,可那么多年的习惯,让他只能蜷缩在里面寻找安全感。 “华侍君虐待你,对吗?” 因为血肉亲情,所以比那些外人欺负他来得更让人难过。 “不需要你管!!” 他嘶吼着,逐渐开始崩溃,心理防线逐渐坍塌,纳兰镜闻的那些话如同魔音一般在他耳边环绕。 纳兰镜闻手中的力气紧了一些,让人动弹不得,从最初的狂躁,到之后的无助茫然,他开始哽咽,“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你说的对又如何?我就是犯贱,那又怎么样?你觉得我恶心吗?恶心自己救了我这种人。” “本王从没觉得你恶心。” “那你现在又是在做什么?” 纳兰镜闻摸了摸他披散在身后柔顺的发,淡淡道:“本王只是想告诉你,只要你乖乖听话,本王便能保护你一辈子。” 怀中人突然没了声音,纳兰镜闻继续道:”只要你对本王没有隐瞒,既然本王帮了你,便会负责到底。” 即使是他日后嫁了人,她也依然会履行承诺。 “考虑一下,这是个不错的交易。” 怀中人突然笑了起来,这笑声极为讽刺。 “我还以为你帮我,当真是不求回报,原来还是有所目的。” “没有人会做无目的之事,难道不是吗?” “你查到了什么?” 纳兰镜闻勾唇,“不过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罢了。” “不过本王希望,你能亲自说给本王听。” 纳兰吟将脸埋在她的颈项间,闷闷的笑声自他口中传出。 “你们这些女子,都是薄情寡义之人,有用时便甜言蜜语地哄着,没用了便一脚踹开,跟你们做交易,无异于自找死路。” 纳兰镜闻微微皱眉,没有说话。 “我又如何知道,你说的话到底算不算数?” “你想让本王如何证明?” ——(删了)—— 纳兰镜闻一把将人从怀中扯出,纳兰吟一个踉跄跌倒在地上。 “这些日子,你就学了这些东西?” 纳兰吟仰头看她,眼中是明晃晃的讽刺。 “你想说我不知廉耻对吗?我从小就是被当成狗养大的,哪懂什么礼义廉耻?” 第一百零一章 “他把我关在笼子里,让我学狗叫,让我学狗吃饭,高兴了给我饭吃,不高兴就拿东西打我,为了活下去,我只能听话,礼义廉耻是什么东西?你说你能保护我,我就跟着你。” 只要能得到庇护,他什么都可以给。 “现在让我学那些东西,不觉得晚了吗?” “说不定你尝过,就想通了呢?” 他说着,便开始脱自己的衣服,纳兰镜闻神色复杂,蹲下身拦住了他的手。 纳兰吟抬起头对着她露出一个笑容,漂亮到晃眼。 “我是干净的。” 纳兰镜闻强制性将他的衣服穿好,道:“若是别人也对你这么说,你也会如此?” 纳兰吟只是笑,笑得极其诡异,“若是她长得跟你一样好看,我说不定会考虑考虑。” 纳兰镜闻有种想扶额的冲动,她原本只是想过来套话,谁曾想纳兰吟根本不按照她的设想走,他的思维异于常人,甚至于更加疯狂。 她叹了口气,道: “以后莫要再这样了,不会有人再欺负你了,你若是不想学习,我便让太傅不再来了。” “好好休息吧,本王先走了。” 还没迈出步子,便感觉到有只手扯住了自己的衣摆,她垂头看去。 “怎么了?” “你还会来看我吗?” “嗯。” “我送你出去。” 纳兰镜闻没拒绝,刚出殿门,便有宫人想要给她撑伞,被纳兰镜闻拦了下来,将伞接了过来。 二人同撑一把伞,行在雨幕之中,远远看去,当真像一对璧人。 走出殿外,纳兰镜闻停下了脚步,“回去吧,不用送了。” 纳兰吟笑着看她,“我说的那个,你当真不考虑一下吗?” “不了。” 纳兰镜闻面无表情道。 纳兰吟倒是没生气,朝着她招了招手,“你不是想知道我隐瞒了你什么吗?你过来我告诉你。” 纳兰镜闻神情有些疑惑,刚靠近的一瞬间,便察觉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面庞,快要触碰到,猛地退回,纳兰吟的举动落了空。 纳兰镜闻瞳孔骤缩,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下意识地扫了眼周围,便见所有宫人的头都垂了下去,明显是看到了那一幕,可偏偏纳兰吟就像个没事人一样,笑意盈盈。 他抬手碰了碰自己的的唇瓣,神情有些可惜“就差一点点呢……” “纳兰吟!” 纳兰镜闻深吸一口气,对着所有宫人道:“今日之事,谁若敢传出去半个字,第二日城门之上挂的就是你们!” 哗啦啦,所有人都跪了下去。 “是!” 纳兰吟却退出了她的掌控范围内,朝着她笑得灿烂。 “下次见。” 纳兰镜闻没看见他转身的那瞬间消失的笑意,以及冰冷的眼神。 纳兰吟这人,当真是疯子。 沉着脸上了马车,镜池看出她心情不好,一路上都没有说话,回府之后,看见依旧跪在院中的容衡玉,火气更大了,连个眼神都没给他,唤来了成禾。 “王爷,您找我。” 成禾感受到周围的低气压,连大气都不敢出,战战兢兢的。 纳兰镜闻阴沉着脸,道:“上次派你去调查纳兰吟,可有找到之前在华侍君身边伺候的宫人?” “有有有,王爷要见他吗?” “带来见本王。” 成禾得令,立即下去,门外又传来镜池的声音。 “王爷,裴公子来了。” “请他过来。” 裴云彻听到纳兰镜闻让他过去时,还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随即一溜烟就跑没影了,径直朝着纳兰镜闻院子方向去。 在看到院中的容衡玉,脚步停顿了下,神情疑惑,“你怎么……” 容衡玉缓缓抬头,对着他露出一抹虚弱的微笑,“裴公子。” 裴云彻还想再说什么,便听到屋内纳兰镜闻的声音。 “裴云彻,进来。” “来了!” 清徊打着伞站在一旁,看着裴云彻进去的背影,跺了跺脚。 “主子您别跪了,王爷她根本……” “清徊,你忘记我说过什么了吗?” 容衡玉缓缓道,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 清徊止住声音,低下了脑袋。 “是。” …… 裴云彻看到纳兰镜闻的一瞬间,眼睛一亮,快步跑过来,将人抱了个满怀,脑袋在她颈项间不停地蹭着。 “纳兰镜闻!本少爷很想你!” 纳兰镜闻拍了拍他的背,“下来。” “我不下!” “再不下来,本王以后便不见你了。” 闻言,裴云彻这才乖乖地从她身上下来,垂着脑袋站在她身边。 “你别生气,我只是太想你了。” 纳兰镜闻端详了他一番,倒是不似之前那般憔悴,脸色也好了许多,只是还是瘦,但是比之前看到的时候好多了,人都精神了许多。 “坐吧。” 裴云彻摇头,拉住了她的手,眼睛亮晶晶地望着她。 “你之前是不是来府上看我了?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所以你才答应姐姐,让我来府中找你的,对不对!” 纳兰镜闻摇头,“没有去看你。” “不可能!我明明记得你抱我了,你还给我治病,你和姐姐一起骗我!” 他当时迷迷糊糊的,意识不清醒,以为是在做梦,可后面想起来,总觉得如此真实。 他说着就要去扯纳兰镜闻的衣服,后者拦住了他的手。 “做什么?” “我要看你肩膀,我记得我在你肩膀上留了印记的!” 纳兰镜闻无奈,刚刚的烦躁因为他消散了许多。 她扯开衣服,将肩膀露了出来,肩膀白皙光滑,没有他所说的印记。 “怎么会这样?真的是梦吗?” 他喃喃道。 余光触及那白皙细腻的皮肤,脸上一红,瞥开脸去。 纳兰镜闻轻笑一声,“可看清了?” “看,看清了。” 将衣服穿好,成禾带着人回来了,她看了看裴云彻,又看了看纳兰镜闻,有些犹豫。 “在门口守着吧。” “是。” 门被关上,纳兰镜闻看向站在中间局促不安的中年男人,道:“说吧。” 裴云彻有些不明所以,来回看了看,好像明白了点什么,“我也可以听吗?” “坐着听吧。” 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裴云彻心里甜滋滋的,脸上的笑容收都收不回去了,一脸傻笑地坐在椅子上。 觉得纳兰镜闻肯定是因为信任他,才不让他出去的。 意识到这个,他唇角的笑意愈发大了。 第一百零二章 “你便是当初跟着华侍君的宫人?” 中年男人脸上满是惶恐,急忙下跪。 “是,是老奴,老奴叫魏如,自华侍君被先帝带回宫,便是老奴一直在伺候华侍君。” 纳兰镜闻点点头,“本王想知道,关于华侍君和吟皇子,不许有半点隐瞒。” 魏如愣了愣,像是回忆起什么,缓缓道:“华侍君刚入宫时不喜我们,总是一个人待在殿内,只有需要时才唤我们进去,刚入宫那会儿,华侍君整天都寻死觅活的,不愿待在宫内,说皇宫是牢笼,只要进来了,就一辈子都出不去了,华侍君说,就算是死,他也要是自由的。” 纳兰镜闻听着,下意识望向一旁的裴云彻。 果不其然,裴云彻耷拉着眉眼,垂着脑袋看不清神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或许是察觉到了纳兰镜闻的视线,他突然抬起了头,心有灵犀一般与她对视,随即露出一个傻笑。 纳兰镜闻微微叹气,转头继续听。 “华侍君在宫外有未婚妻,每次陛下来,他便会故意提起未婚妻,惹陛下生气,陛下每次生气,便会让华侍君禁足在宫内,我们这些下人也跟着受罚,华侍君多次请我们帮他,想我们帮他逃出宫去,可是……” 魏如皱着个脸,极其无奈。 “这是这是重罪啊,被发现了,静安宫所有人都逃不掉,我们哪敢啊,我们不过是个下人,连死都没有人为我们求情,跟主子们不一样,我们也无能为力。” “后来华侍君知道我们不会帮他了,脾气便愈发不好,经常一个人待在殿内,嘴里不知道在说着什么,白天夜晚都不允许我们点灯,他就一个人待在黑暗里,每次陛下来,殿内能砸的都砸了,最开始陛下生气只是禁足,到后来陛下就不来了,宫中美人不断,哪有一直的恩宠。” “之前因为陛下的宠爱,那些下人也不敢克扣静安宫的吃穿用度,后来发现陛下不再来了,完全忘记了华侍君,他们开始不再往静安宫送东西,我们过得越来越艰难,许多有关系的下人,都跑去伺候别的主子了,这么一来二去,静安宫就没剩几个人了。” “可偏偏这时候,华侍君怀孕了。” 他说着,脸上无奈之色更甚,叹了口气。 “我们这些下人倒没什么,随便吃点就能活下去,可是华侍君怀着孕呢,没有营养不行,我们便到处托人求人,求一点肉给华侍君吃,好给肚中的孩子补营养,有时候吃不上肉,一盘菜能吃好几顿。” 纳兰镜闻听着,感觉到一双温热的手拉住了自己,她侧头望去,便见裴云彻满脸沉重地盯着她,眼中隐隐闪着晶莹。 纳兰镜闻拍了拍他的手安抚他,但是被他抓得更紧了。 裴云彻自小被宠着长大,什么苦没吃过,唯一吃过的苦大概就是纳兰镜闻给他的,听到这些自然难过。 “吟皇子生出来那会儿,小小一个,瘦巴巴的,也没一点肉,天可怜见的,都怕他活不了,可是没想到,吟皇子还是活下来了,小孩子总爱哭,一哭就哭得没完没了,可吟皇子不爱哭,好像知道华侍君不喜欢他,总是自己乖乖的,饿了也不哭,就待在襁褓里,睁着眼睛,可乖了。” “可怜的孩子,寻常家孩子到了半岁时,都长成个小胖子,可吟皇子还是瘦瘦的,就那么大点,抱着没一点重量,看到人总是笑,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可是他越乖,我们就越是难过。” 魏如说着,竟哽咽起来,抬手擦着眼泪。 “华侍君不喜欢吟皇子,基本上不会看他一眼,即便吟皇子那么乖,他也不喜欢,我们想着,再怎么说,吟皇子都是华侍君的孩子,就算不喜欢,也不会伤害孩子,可是直到有一次,我们将吟皇子放到华侍君身边,想让他看看,可却没想到,华侍君竟然想要掐死自己的孩子!可是明明前一刻,吟皇子还在对着他笑。” “后来我们便再也不敢将吟皇子给他了,吟皇子大了些,不懂华侍君为什么不喜欢他,每次去找华侍君都会被赶出来,他就只能远远看着,坐在门口看,宫中的人都势利,也不喜欢他,还总是欺负他,也没有人跟他玩,他就总是坐在角落发呆。” “明明寻常家的孩子,这个时候正是依赖爹爹的时候,应该是无忧无虑的时候,可吟皇子只能坐在角落发呆,我知道的,他虽然小小的,可我知道他心里是难过的,他从小就很乖很让人省心,不哭不闹,懂事得让人心疼,就算吃糠咽菜都从没有怨言,我们这些下人干活,他也会帮我们,这么乖的孩子,怎么会不让人喜欢呢?” 他突然顿了顿,好似想起什么,悲伤之色更甚。 “到后来,吟皇子三四岁,华侍君就总是喊吟皇子进殿,我们没有召唤,便不能进去,就算华侍君不受宠,那也是我们的主子,他的话我们不能不听。” “最开始我们还以为是华侍君想通了,想要对孩子好了,都很欣慰,最开始警惕,可并未看见华侍君有做什么,便放松了警惕,可是我们发现自己错了,华侍君开始不允许我们接近吟皇子,若是敢靠近,他就自杀。我们能救下孩子,但无法阻止一个随时随地要自杀的人,一次两次能阻止,那再多的时候呢?” 人无法每时每刻都集中注意力,只要有一点空隙,想要自杀的人根本无法拦住。 “我们只能妥协,只能眼睁睁看着吟皇子在殿中,一待就是好几日,没有一点办法,连饭菜也只能送到门口。” “每日每夜都能听到吟皇子的哭喊声,听到他喊疼,听到他学狗叫,听到他喊爹爹,吟儿错了,再也不敢了。” “后来我们才知道,华侍君将吟皇子当狗养,让他学狗叫,学狗怎么吃饭睡觉,吟皇子浑身上下都是伤,完完全全就是将吟皇子当狗养,让他不穿衣服躺在笼子里睡觉,连生病了,也只能强撑着自己好。” 第一百零三章 “吟皇子想要反抗时,华侍君就打他,让他雷雨天跪在外面,一跪就是一整夜,没有华贵君的允许,不准任何人帮他。” “所以吟皇子从小就怕打雷,怕黑。” 纳兰镜闻神情淡漠,可手中的力气却缓缓用力。 她仿佛看到了小小的一个人跪在殿外,天上下着瓢泼大雨,电闪雷鸣,雷声每响一次,那雨中的人便颤抖一分,眼中满是恐惧,无助地哭泣求饶。 “纳兰镜闻,我疼。” 裴云彻委屈的声音响起,纳兰镜闻猛然回神,松开了他的手。 “抱歉。” 裴云彻却摇头,再次抓住了她的手。 “没事。” 纳兰镜闻眼神凌厉,如利剑一般射向魏如。 “那笼子是如何得来的?” “老奴不知,突然就出现了。” 纳兰镜闻垂眸沉思,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后来呢?” “后来老奴被调离了静安宫,只能偶尔回去看看吟皇子,宫中的人本就冷漠,更是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想惹祸上身,便更没有人管吟皇子了,每次老奴去看他时,他身上都全是伤,没有一处地方是好的,瘦瘦小小的,明明都七八岁了,还跟四五岁一样,真是造孽啊。” 裴云彻皱着眉,道:“如果不喜欢这个孩子,打掉便是,既然把孩子生下来了,为什么还要如此对待?” 闻言,魏如再次叹了口气。 “华侍君怎么没有想过将孩子打掉,可是那孩子生命力就是那般顽强,怎么弄都没弄掉,就跟他生出来后,就算吃糠咽菜也长了那么大。” 裴云彻转头看向纳兰镜闻,不解道:“为什么会有父亲不爱自己的孩子?” 纳兰镜闻抬眼看他,淡漠道:“因为他原本就不是在爱中诞生的产物。” 她那母皇将人抢回了宫,还杀了别人的未婚妻,让本该相爱的两人阴阳两隔,任谁都无法接受,更别说怀了自己仇人的孩子。 华侍君不爱纳兰吟也是情理之中,可为什么要将恨意转移到一个那么小的孩子身上? 报复虐待自己的孩子,便能够将恨意发泄吗? 不过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罢了,不懂爹爹为什么不喜欢他,不懂爹爹为什么要打他,为什么要将他关在笼子里。 既然不爱,那便不去管,即使是放任他自生自灭,也好过虐待。 怪不得,她看纳兰吟总觉得怪异,不会用筷子,站没站相,坐没坐相,竟是因为这个原因,还以为是因为没人教他礼仪。 裴云彻一愣,表情有些呆滞。 爱吗? 他们男子从小便被灌输以妻为天,妻主死了,便跟着女儿,出嫁从妻,妻死从女,大部分男子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嫁给一个并未见过面的女子,即便是如此,只要生下孩子,便会倾尽一切去爱,一生被孩子束缚,就好像父亲爱孩子就是天性一般。 从没有人说过,孩子要在爱中诞生,若不是如此,也可以有不爱自己孩子父亲。 纳兰镜闻淡淡扫了他一眼,随即对魏如挥挥手。 “本王知道了,下去吧,这些事不准传出去半个字。” “是。” 纳兰镜闻起身刚走了两步,便被裴云彻从身后抱住,他闷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纳兰镜闻,你可不可以爱我?” “我想嫁给你,想为你生孩子,可若是你不爱我,我们的孩子便不是在爱中诞生的,我不希望你不爱他。” 纳兰镜闻叹了口气,拉开他的手转过身对他面对面,裴云彻红着眼看她,满是委屈。 “我知道,是因为我姐姐来找你,逼迫你,你才同意让我来府中找你的,我替姐姐向你道歉,她只是太担心我了。” “我以前不知道喜欢是什么,可自从你回来之后,我便觉得你好像变得不一样了。” “和以前不同,以前我虽说要嫁你,不过是不想失去你这个玩伴,不想入宫,可现在,我只要看不到你,我便总是想你,你说话总是不留情面,又让我好难过,我喜欢看你对我笑,我喜欢你抱着我,我原以为只是同之前一样是对你的依赖,可我发现不是,我心悦你,想要嫁给你,看到你身边有其他男子,我便会忍不住难过,我也想像容衡玉一样堂堂正正地站在你身边。” 他将话一口气说完,那双漂亮的眼眸直勾勾地看着她,倒映出她的面容。 纳兰镜闻没什么多余的表情,仿佛早有预料般,问道:“当真非我不可?当真想要嫁我?即使我身边不止你一人。” 裴云彻抿唇,眼中波光流动,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 “是,只嫁你,即便你身边有其他人,我也非你不可。” 只要她心中有他,只要能日日看到她,那便足够了。 纳兰镜闻缓缓点头,“好。” “我……什么?” 裴云彻瞪大双眼,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事情一般。 “你说什么?” 纳兰镜闻继续道:“我说好,我可以娶你,但是有个条件。” 裴云彻激动地手都在颤抖,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呼吸都急促了起来,泪水夺眶而出,哽咽道:“你说,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纳兰镜闻定定地看着他,道:“一年为期,若是你一年之后还喜欢我,那我便娶你。” 一年是给他的机会,这期间他有后悔的权利,若是一年之后他还是非她不可,那她便风风光光娶他进门。 “一言为定!” 裴云彻没有想为什么,便立即答应了,没有任何犹豫,生怕纳兰镜闻反悔,对他来说,不过一年的期限,比起之前,没有任何的可能性,一年期限完全不值一提。 他激动地拥住纳兰镜闻,仿佛拥着什么珍宝一般,小心极了,只是这般拥着纳兰镜闻,他便觉得之前所有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谢谢你。” 谢谢她愿意给他一次机会,让他不至于余生都活在痛苦煎熬之中。 纳兰镜闻唇角勾出一个浅浅的弧度,拍了拍他的背,刚想说什么,便听外面一阵喧哗。 “来人!快来人!王夫晕倒了!!” 第一百零四章 纳兰镜闻沉着脸坐在椅子上,屋内众人皆大气不敢出,战战兢兢地低着头,生怕触碰到纳兰镜闻的霉头。 大夫正在替容衡玉诊脉,随后站起身走到纳兰镜闻面前。 “王爷,王夫只是淋了太久的雨,感染了风寒,再加上这段时日太过辛劳,所以导致身体虚弱,我开几副药便好,只不过莫要让王夫再劳碌了。” 纳兰镜闻“嗯”了一声,成禾立即将大夫请出去。 “大夫,有什么跟老奴说便好。” 裴云彻站在纳兰镜闻身旁,看着她脸色不好,默默伸出手拉住她,安慰道:“你别担心,他会没事的。” 纳兰镜闻没说话,只是看着床上昏迷的男子,脸色苍白毫无血色,眉头微微蹙着,一抹忧愁萦绕着,好像又回到了第一次见他时,脆弱得好像一碰就碎了。 裴云彻见她一直盯着容衡玉,垂下眼,掩盖住心底的苦涩,沉默着不语。 他知道的,一直都知道,她很喜欢容衡玉,当年闹得如此之大,只为了床上那个人,他见过她为容衡玉痴狂,他一直都心知肚明,知道自己永远都比不过容衡玉。 容衡玉光是站在那,便能夺去她所有的目光,旁人永远无法入她的眼。 他一直都知道的,可是…… 他还是忍不住难过。 他从不觉得自己有哪里比不过容衡玉,不论面对谁,他都无所畏惧,可纳兰镜闻的爱,他比不过,甚至可能连资格都没有。 裴云彻的情绪越来越低落,陷入了自我内耗当中,纳兰镜闻在思索事情,并未察觉到他的不对劲。 门突然被推开,进来的是红云。 “王夫怎么了?!” 她看到坐着的纳兰镜闻愣了一下,立即下跪行礼。 “王爷!” 纳兰镜闻将视线落到她身上,红云只感觉一道熟悉的威压落在自己背上,让她忍不住弯了脊背,呼吸都粗重了起来。 “你去哪了?本王不是让你看好王夫?” “回王爷,王夫吩咐属下出去办事。” “什么事?” 红云沉默,纳兰镜闻见状,也知道容衡玉定是吩咐了不能告诉自己。 也不为难她,转头将视线落到清徊身上。 “王夫近日在忙些什么?” “王夫……” 清徊下意识看了看红云,见红云一直低着头不看他,只能道:“王夫一直在管理府上的各种事情,任何都要经过王夫的过目和同意,再加上王夫每日下厨给您做饭,这些时日又熬夜给您缝制祭典的衣服,所有事情都是他亲自打理,奴劝了好几次,不要如此劳碌,但王夫不听……” 纳兰镜闻闻言,倒是没多说什么,容衡玉绝对不止在忙这些,不过清徊大概是不知道,所以红云才任由他说。 她一直知道容衡玉有秘密,毕竟这些世家公子,有哪些是完全单纯的?大多都是家族培养出来的傀儡罢了。 嗯,裴云彻除外。 是个人都有秘密,她也尊重容衡玉,不对他的私事追究到底,只要不是对她不利,她都能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他而去。 “王爷……” 床上的人悠悠转醒,纳兰镜闻听到他的声音,立即起身过去。 “怎么样?哪里难受?成禾去帮你煎药了,很快便来了。” 容衡玉轻轻摇头,苍白脆弱的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抬起手想要牵住她的手。 纳兰镜闻主动拉住他的手,渡了丝玄力进去。 容衡玉随意扫了眼地上的清徊和红云,又将视线落到站在桌旁有些无措的裴云彻身上,眼底悄然划过一抹暗色,再一次看向纳兰镜闻。 “臣侍无事,王爷别担心。” “清徊说你整日操劳,不仅要忙府中的事,还要忙本王的事,以后本王的事你就不用管了,又成禾就行,府中也不是没有厨子,做饭的事情让厨子做就好,你好好休息。” 容衡玉苍白的唇角微微勾起,笑意却不达眼底。 “是清徊说的吗?” 他不着痕迹地扫了眼清徊,地上的人低垂着脑袋不敢抬头,身体微微发颤。 “臣侍无事,王爷的事本就是臣侍的份内之事,臣侍不累。” “有成禾就行,你不必如此操劳。” 裴云彻走了过来,站在纳兰镜闻身边道:“是吧,你都这样了,好好休息吧。” 容衡玉这才将视线转到他身上。 “听说裴公子之前也感染了风寒,令姐来府上大闹了好一场,想让王爷去看您,不知裴公子可知此事?” 裴云彻一愣,下意识觉得难堪,他主动跟纳兰镜闻说是一回事,别人提起又是一回事,这就好像,明明纳兰镜闻不喜欢他,他姐姐还非逼着纳兰镜闻娶他一样,若是传出去,难免有许多人说三道四。 纳兰镜闻听出了他话中的讽刺之意,捏了捏他的手。 容衡玉突然咳嗽两声,咳得眼泪都出来了,眼尾殷红,虚弱极了,他睁着湿润的眸子看着纳兰镜闻。 “王爷陪陪臣侍可好?” 纳兰镜闻见状,便转身对裴云彻道:“你先回去吧,本王让镜池送你。” 裴云彻看了看床上泪眼朦胧的男子,嘴唇微张,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点了点头,耷拉着脑袋。 “好。” 尽管他不想走,可如今他没有身份留在这,他还不是她的夫,没有任何话语权和留下的理由。 在刚要跨出门槛之际,身后传来纳兰镜闻的声音。 “若是有空,可以来找本王。” 这句话无异于给了他特权,王府大门可以随意进出。 裴云彻原本低落的情绪一扫而空,眼睛都亮了起来,激动道:“好!” 他说着,飞快跑过来抱住纳兰镜闻,在她脸上重重亲了一口,又很快松开跑出了门。 “那本少爷明日再来找你!” 纳兰镜闻看着他欢快的背影,无奈轻笑一声,到底还是被宠着长大的,仅仅只是因为一句话,便如此开心。 感觉到掌心被人捏了捏,她转过头看向容衡玉,便见他淡笑着看着自己。 吩咐屋内的人出去,门关上后屋内安静下来,她才道:“说吧,为什么阻拦本王主持祭典。” 第一百零五章 “王爷只要知道,臣侍不会害您就好。” “你跪了这么久,就为了让本王不去主持祭典,你有你的坚持,本王有本王的无奈,圣旨已下,又临近祭典,再无更改的可能,这已经不仅仅是本王说不去便能不去的。” 容衡玉如此聪颖,怎么可能会不懂其中的利弊? 若是现在反悔,无异于是打了纳兰凤行的脸,纳兰凤行终究是位帝王,帝王之怒没人能承受得起。 可他到底为何要如此坚持? 他说不会害她,那就说明此次祭典可能有问题,可比起容衡玉,自己似乎更信任纳兰凤行。 容衡玉定定地望着她,神色平静。 “王爷当真要去?” 纳兰镜闻点头。 她背后是整个王府,她必须要负责起整个王府的安危。 “以后莫要不拿自己身子当回事。” 容衡玉终是没有再说什么,默认了她的决定。 很快门口响起了敲门声,是成禾端着药进来了。 纳兰镜闻接过药,将容衡玉扶了起来,将药递给他,示意他喝。 容衡玉只是垂眼看了看这黑漆漆的药,稍稍偏过脑袋,没有接过去的意思。 纳兰镜闻有些不明所以,还以为他是不想自己喝,便拿起勺子打算喂他。 “喝吧,喝了病就好了,等你的病好了,祭典过去之后,本王便陪你回府看容大人。” 容衡玉还是偏着脑袋,眉眼淡漠,可纳兰镜闻明显在他眼中看到了嫌弃之色,她一愣,立即明白过来。 他怕苦? 容衡玉怕苦? 一个看着无坚不摧,什么都不怕的人,居然怕苦? 虽觉得意外,但还是吩咐成禾拿了蜜饯过来,成禾虽有些不情愿,到底没敢忤逆她。 有了蜜饯,容衡玉这才乖乖喝药,看他平静的面庞,她还会当真觉得自己刚刚是看错了。 喝完药,成禾拿着碗出去,屋内再一次只剩下他们二人。 纳兰镜闻本想让他好好休息,他却拉住她的手不让她走。 “王爷不是答应过要陪臣侍的吗?” 他只是盯着她,平静地叙述着,偏偏是这样,看着不争不抢,更让人无法拒绝。 她答应过他,便不好反悔,只能再一次坐在他床边。 容衡玉却往床内移了移,腾出一个位置来。 “坐着累,王爷上来躺着吧。” 纳兰镜闻沉默一瞬,倒是没拒绝,脱了外套躺了上去。 刚一进去,一副滚烫的身子便贴了上来,容衡玉将自己纳入她的怀中,搂住她的腰,两具身体紧贴着,不留一丝缝隙。 “王爷是打算娶裴公子了吗?” 纳兰镜闻“嗯”了一声,没打算隐瞒他。 “裴公子虽性情跳脱了些,但臣侍看得出,他对王爷是真心的,更何况他家世显赫,又与王爷青梅竹马,怕是没有人比他更合适您了。” 闻言,纳兰镜闻挑了挑眉,垂眸看他。 “你既然这么满意他,刚刚又为何要说那些话气他?” 容衡玉只是淡淡笑了笑,搂在她腰上的手紧了几分。 “臣侍虽满意他,可毕竟他要嫁的人是王爷,臣侍还做不到那么大方,看着自己的妻主娶别人,既然无法阻止,便只能在言语上赢上几分。” 人都是自私的,容衡玉也不例外,不过他倒是诚实。 纳兰镜闻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他的话。 “臣侍只希望,王爷这里,能一直有臣侍的一席之地便好。” 他用手指点了点纳兰镜闻的心口处,凤眸却定定地注视着她,神色认真。 纳兰镜闻将他的手握住,纳入掌心之中,刻意避开话题,淡淡道:“休息吧,你一夜没睡了。” 容衡玉凤眸暗了暗,终是没再说什么,听话地闭上了眼。 鼻尖萦绕着熟悉的气息,或许是因为纳兰镜闻的怀抱让他很有安全感,又或者是他太累了,整晚未睡,不消片刻,呼吸便平缓了下来。 确定他睡着后,纳兰镜闻才小心从床上下来,走出门看到守在门外的红云和清徊,吩咐道:“看好王夫,若是他醒了,让他先用膳。” “是。” 纳兰镜闻抬脚离去,成禾紧跟其后。 “说吧。” 成禾明显有事想要禀报,她立即道:“王爷,您吩咐的已经全部办好了,我们的人如今正在训练,等训练完成后,便可分散至大陆各个角落收集情报。” 纳兰镜闻点点头,对她的行动能力还算满意,她买下的那个铺子表面上是一间当铺,实际上是情报组织总部,当铺不过是个幌子罢了,选在红情楼旁边,自然是为了近水楼台。 红情阁…… 可若是能够得到红情阁,或者与红情阁共享资源,她便能省下许多麻烦。 看来得再走一趟红情阁了。 “对了王爷,您上次问的四国之外的势力,倒是有一个。” 纳兰镜闻突然停下脚步,转身望去,神情凝重。 “说。” 成禾微愣,第一次见纳兰镜闻这般模样,立即道:“四国之外有一势力,名为玉隐阁,不是什么门派,而是一个家族,据说这个家族是上古遗留下来的,专为人与神之间传递信息的家族,据说他们家族中每个人都具有神力,一直在隐居在四国之外,不问世事,只有当神明降下旨意时,他们才会出来,将旨意传递给四国。” 纳兰镜闻微微拧眉,这里竟然有这种家族,难道当真有神? 若是这种势力的话,那红情阁渗透不进去也就说得通了。 柳凄山他,会与玉隐阁有关吗? “除此之外,就没别的势力了吗?” 成禾想了想,缓缓摇头。 “可能是有的,不过不出名,便没有人知道,若是王爷想知道,老奴这就派人去查。” “将四国之外的所有势力都调查一遍,再查查哪一方势力这几月中有出现新的男子,不准有一丝遗漏。” “是!老奴这就派人去查。” 成禾离开后,纳兰镜闻独自走在回院的路上,脑中却突然出现一个人。 白衣银发,还有那双冰冷淡漠的眼睛,让人想忘记都难,那是她第一次遇到如此强大之人。 怎么看怎么像传说中的隐世仙人。 他会不会,是那传说中玉隐阁的人? 第一百零六章 …… “王夫,这是下面的人呈上来的,请您过目。” 红云恭敬地将一封信交给容衡玉,后者靠在床头,脸色依旧苍白,却难掩满身风华,素手轻抬,将信接了过来。 却在看到信的内容时,脸色微变,好看的眉头蹙了起来。 抬眸看向红云。 “王爷如今在哪?” “王爷一早便到城外迎接别国使臣了。” 红云如实道。 容衡玉脸上神色莫测,手中的信被他用力而捏皱。 “王爷可知道此事?” 红云思索一番,道:“应该不知,可要属下将此事告知王爷?” 容衡玉沉默片刻,道:“暂时不用,派人盯着他,若是有什么异动,立即向我汇报。” “是!” 城外。 纳兰镜闻坐在成禾不知从哪弄出来的椅子上,身后浩浩荡荡地跟着一群人,身边站着礼部的人,礼部尚书袁景看着面前空荡荡的一片,又瞧了瞧身侧一副悠闲模样的纳兰镜闻,叹了口气。 也不知为何陛下要让纳兰镜闻来迎接使臣,谁人不知纳兰镜闻的气性?什么也不懂,也不知道待会儿会整出什么幺蛾子,这不仅仅是丢她的脸,更是丢凤国的脸! 纳兰镜闻神情慵懒,随意扫了眼身旁愁眉苦脸的几人,轻笑一声,道:“前段时日,静安宫缮修,袁大人可知道?” 袁景突然被点名,有些没反应过来,又立即道:“陛下亲自下的旨,自然知道。” 一般来说,陛下的旨意,都是直接呈到她的面前的,属于大事,寻常宫中的缮修情况,只是她过目一眼便可。 “既然知道,可有查清那么大一座宫殿,为何竟会腐败至此都无人发现?朝廷每年拨给你们礼部不少修缮皇宫的银两吧?这些银两到哪去了?” 她用着开玩笑的语气,可偏偏让几人背后发凉。 袁景知道静安宫重新修缮,其中有纳兰镜闻的手笔,原以为她只是无意间看到了觉得不满意才让纳兰凤行下的旨,毕竟谁不知道纳兰镜闻纨绔一个,却没想到她会当着自己的面说这些! 袁景只能笑了笑,放低姿态,道:“此事臣已经着手准备彻查,届时会上报陛下,这些小事竟惊扰了王爷,臣定会好好给王爷一个交代。” 纳兰凤行不在乎纳兰吟如何,但若是能通过此事以达到清除一些蛀虫,何乐而不为呢? 礼部那些人,怕是没想到,纳兰吟会攀上纳兰镜闻这么一个大腿。 纳兰镜闻闻言,倒是没多说什么,毕竟朝中之事她不想管,提起这事不过是不喜她对自己的态度,给她一个下马威罢了。 不过现如今的大陆,四国之间的制衡维系了上百年,基本无大小之分,所以才维持了如此之久,相安无事,而这半年,齐临跟宿水之间打了起来,无异于是想打破四国鼎立的局面,不论是谁赢,对其他两国没有任何好处,而如今两方僵持不下,这才来想要拉拢凤国,所以即使纳兰镜闻再如何丢脸,他们两国又敢有何异议? 尽管在外人看来,让她这个贤王来迎接两国使臣,是在不给两国面子,毕竟贤王的名声早就人尽皆知了,纳兰镜闻也知这一点,不过她不在意。 袁景不再敢暴露太多情绪,专心地等着,等了莫约近一个时辰,才看见不远处出现车马和人影。 率先到达的是宿水的使臣,待他们朝着这边行来,纳兰镜闻悠悠站起身,袁景一行人早已迎了上去。 “各位路途辛苦,本官是奉陛下命令前来迎接各国使臣的。” 宿水的人皆一副粗犷的模样,浑身都是几欲喷薄的肌肉,皮肤黝黑,看起来极为健康。 从马车上下来一个女子,剑眉星目,满身正气,一旁跟着使者,朝着袁景几人作揖道:“大人,这是我国二皇女。” 纳兰镜闻走上前道:“早就听闻宿水二皇女英姿,如今一看,当真名不虚传啊。” “这位是?” 赫连子瑜看向纳兰镜闻,眼中有着猜测。 袁景刚想说话,便被纳兰镜闻打断,“我是纳兰镜闻。” 赫连子瑜眼中闪过了然之色,看向纳兰镜闻的眼中多了几分探究。 “原来是贤王,早就听说贤王之名,如今看来,倒是与传言不符了。” 纳兰镜闻微笑,淡淡道:“有何不符?” “传言你嚣张跋扈,风流成性,如今看来,倒是跟本殿想象中的不一样。” 一旁的使臣有些尴尬,道:“王爷别介意,殿下只是心直口快,并无恶意。” 纳兰镜闻自然不介意,宿水的人性子豪爽,不拘小节,她看得出,赫连子瑜眼神清澈,并无恶意。 赫连子瑜接着道:“不过听说你喜爱美男,本殿也喜欢,不知可有幸见一见你那王夫容衡玉?” 此话一出,全场都安静了,一时间鸦雀无声,皆瞪大了眼睛看着赫连子瑜。 一旁的使臣立即反应过来,连连解释道:“王爷,殿下只是听说您的王夫容衡玉才貌双绝,至今四国之内无人能匹敌,所以才想见一见,并未有其他意思。” 袁景小心翼翼地看了眼纳兰镜闻,见她并未有什么多余的表情,抬手擦了擦额上的汗,尴尬地笑了笑,“哈哈哈哈,原来如此……” 使臣都快哭了,他们是来拉拢凤国的,可不是来再制造一个敌人的啊! 赫连子瑜只是嘴角噙着一抹笑,看着纳兰镜闻,眼中闪着莫名的光。 纳兰镜闻并未生气,同赫连子瑜对视,缓缓道:“王夫近日感染了风寒,怕是不好让二皇女与之见面了,害怕冲撞了二皇女。” “本殿不介意,不过小小风寒罢了。” 宿水的人身强体壮,自然不惧怕这么一点小病。 话音刚落,全场再次寂静无声,一旁的使臣已经生无可恋了,刚想开口说话,便听纳兰镜闻道:“那今晚宴席,本王便带着王夫一起来赴宴。” ? 众人都呆滞了,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纳兰镜闻同意了?! 袁景看纳兰镜闻跟看鬼似的,谁不知道纳兰镜闻可宝贝她那个王夫了? 第一百零七章 纳兰镜闻却并未觉得不妥,接着道:“赶了这么久的路,二皇女也累了吧,有人会带你们去驿馆,已经准备好饭菜,用完膳便可休息一番,到了晚上,会有宫人来接你们进宫。” 赫连子瑜笑了起来,笑声爽朗,拍了拍纳兰镜闻的肩膀,道:“那我们便晚上见。” 见纳兰镜闻没有任何不妥,眼中的欣赏之色更甚。 纳兰镜闻微笑着点头,赫连子瑜则抬脚离去,隔着好远都还能听到那爽朗的笑声。 成禾皱着眉站在纳兰镜闻身旁,欲言又止。 “王爷……” 成禾虽不喜欢容衡玉,却不代表能容忍有人如此明目张胆地觊觎,这完全是不将她家王爷放在眼里! 纳兰镜闻抬手制止了她接下来的话,成禾只能闭嘴,站在一旁。 纳兰镜闻知道她们在想什么,不过她答应赫连子瑜的原因,完全是因为她在赫连子瑜眼中看不到任何觊觎,又或者有其他想法的意思,若要说是觊觎,不如说是好奇,她当真只是好奇容衡玉为何能名噪四方,还有便是在试探她。 不过若是赫连子瑜真的敢动那些心思,她一定会让她后悔来这一趟。 众人又等了一会儿,齐临的人马才姗姗来迟。 马车低调奢华,跟随士兵众多,能明显看出来人身份不低。 可为何是两辆马车? 纳兰镜闻打量着,便见另一辆马车车帘被掀开,露出一只白皙匀称的手,手指修长如玉,骨节分明,白皙的皮肤下隐隐可见青色的纹路。 光是看到这只手,便能大概猜到马车内的人是何等风华。 不过当车帘被彻底掀开,触及到一缕银发,露出里面的人时,纳兰镜闻瞳孔骤缩,浑身进入了警戒状态。 竟然是他! 那个神秘白衣男子! 而另一马车则下来一个女子,身姿挺拔,身着金色衣袍,贵气非凡,只一眼,纳兰镜闻便认出了她的身份。 齐临皇太女,南宫时语。 白衣男子同南宫时语同时上前,袁景立即道:“想必是太女殿下吧,本官是奉陛下之命来迎接诸位的,这是我凤天的贤王。” 她介绍纳兰镜闻。 南宫时语将目光落到纳兰镜闻身上,微笑着对她点点头,道:“原来是贤王,久仰大名。” 纳兰镜闻回以一个微笑,“太女殿下,不知这位?” 她看着一旁神情淡漠的男子询问道。 南宫时语侧头看了看男子,见他没什么表情,道:“这是我国的国师,雪卿珩。” 纳兰镜闻挑眉,漆黑的眸中光芒闪烁,看着雪卿珩,神色不明。 “原来是雪国师啊。” 雪卿珩淡漠的双眼中虚无一片,看向她的眼神里无一点感情,含霜覆雪。 他只是微微点头,并未说任何话,又移开了眼。 倒是纳兰镜闻身边几人激动得不得了,有些自持力弱的,就快把眼睛黏在人家身上了,都看痴了。 袁景则难以抑制兴奋,看着雪卿珩的眼睛都在发光,纳兰镜闻见状,只觉得莫名,不过就是长得漂亮了些,性子冷了些,她至于那么激动吗? 袁景急忙道:“就由下官带太女殿下前去驿馆吧。” 南宫时语温和一笑,点点头,“那便有劳了。” 纳兰镜闻跟在后面,成禾趁机道:“原来这位就是齐临的雪国师啊,没想到这次竟会跟着太女一起来。” 纳兰镜闻闻言,侧头看去。 “他有何不同吗?” 成禾虽有些诧异,不过还是如实道:“雪国师是这两年出现在齐临的,听说是位神人,当真能呼风唤雨呢,还会预言,这两年之内,没有任何一次预言出过错,否则怎么会以男子之身坐上国师之位?” 纳兰镜闻原本还奇怪为何国师是一名男子,不过自己知道他武功有多高,虽奇怪但也没有提出疑问,可若是他有这等能力,能坐上这个位置也不足为奇,毕竟这里的人都信鬼神,更何况还是坐在高位的人。 纳兰镜闻回到王府,既然将使臣接到了,后续就交给礼部众人了。 来到容衡玉院子,便见他靠在床头看书,神情柔和,两鬓散落的发丝更添几分唯美。 听到声音,他缓缓抬头,在看到纳兰镜闻时,露出了笑意。 “王爷!” 他想要下床,纳兰镜闻将他拦住。 “在床上坐着便好,不用下来。” 容衡玉没有坚持,只是往里坐了坐,腾出一个位置来,纳兰镜闻明白他的意思,脱下沾染上湿意的外衣,避免湿气侵扰,坐在了床边上。 她抬手摸了摸容衡玉的额头,已经不烫了,没有在发烧。 “早晨的药可喝了?” 这几日都是她监督着喝药,否则他就不喝,红云怎么说也没用。 容衡玉闻言,或许是想起了药的苦味,眼中的笑意淡了些。 “王爷特意叮嘱了红云,让红云看着臣侍喝下去,您知道臣侍无法违抗您的命令。” 纳兰镜闻听着他有些幽怨的语气,轻声笑了出来。 “今日是最后一日了,喝完明日便没了。” 容衡玉没说什么,只是淡淡“嗯”了一句,双手环住纳兰镜闻的纤腰,将脑袋靠在了她肩膀上,依偎着。 纳兰镜闻拍了拍他的手,道:“今晚的宴席,你怕是要跟本王一起去,你若是不想去,也无事。” 大不了就说容衡玉身体抱恙,也没人敢说什么。 “此次宴会,大臣基本都会带着家眷,臣侍自然要去,怎么能让王爷一人?” 纳兰镜闻没有反驳,只是道:“那本王便吩咐下去,让成禾准备你的衣服。” 有她在身边,想必容衡玉也不会出什么事。 外面突然响起了红云的声音,“王爷,王夫,裴公子来了。” 纳兰镜闻闻言,起身再一次穿上了外衣,容衡玉松开手,眼神微暗。 “让他过来吧。” 很快,门便被推开。 “纳兰镜闻!去你院子没找到你,我就知道你在这里。” 他虽是说着,眼神却是看向床上的人。 容衡玉回以一个礼貌的微笑,裴云彻却移开了眼。 纳兰镜闻见状,叮嘱容衡玉,“你好好休息,本王等会陪你用午膳。” 闻言,容衡玉眼中的笑意,这才多了几分真情实感。 第一百零八章 两人刚出门,裴云彻便迫不及待地牵起了纳兰镜闻的手,十指紧扣。 纳兰镜闻只是扫了一眼,并未多说什么,裴云彻见她没有拒绝,唇角微勾,昭示着他心情不错。 “听说今日齐临的使臣里,来了他们的国师,叫什么雪什么的。” 他皱着眉想着那人的名字。 “雪卿珩。” 纳兰镜闻回答道。 “对!就是他!” “听说他长得很漂亮,是不是真的?我看城中好多人都蹲守在驿馆周围,就想见他一面。” 纳兰镜闻脑海中回想起雪卿珩那张欺霜赛雪般的面庞,点了点头。 “真的。” 裴云彻突然停住脚步,纳兰镜闻也停了下来。 “怎么了?” 裴云彻盯着她看,气鼓鼓的,“那是我好看还是他好看?!” 纳兰镜闻不禁失笑,又有些无奈,这有什么可比的?他们都是不同的美,分不出伯仲。 裴云彻见她不说话,摇着她的手,“你说话啊!我们俩到底谁好看?” “都好看。” 裴云彻甩开她的手,哼了一声,“那容衡玉跟他比呢?” 纳兰镜闻叹了口气,“也一样,没什么可比的,他又不是本王的夫郎,好不好看都与本王无关。” 裴云彻这才脸色好了些,重新拉住她的手,“谁知道呢?说不定你看人家好看就喜欢上人家了。” “世上好看的人如此多,难不成本王见一个爱一个?那本王的后院不得被他们拆光了?再加上有你,本王怕是这辈子都没法安生。” “纳兰镜闻你混蛋!” 裴云彻虽看着生气,但唇角却总忍不住上扬,握着拳头就朝着纳兰镜闻而去,后者轻易地化解了这一拳,将他往自己这边一拉,顺势捞进怀里。 裴云彻干脆埋在她颈窝处不动了,跟鹌鹑似的,双手搂住她的腰不放,耳尖悄然红了。 周围的下人都当看不见,自觉性眼瞎,垂着脑袋干自己的事,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们。 纳兰镜闻轻笑一声,道:“你今日来找本王有何事?” 裴云彻动了动,声音闷闷的,“一定要有事才能来找你吗?本少爷就想来见见你。” 纳兰镜闻但笑不语,裴云彻也不说话,两人只是安静地在院中相拥,阳光明媚洒在两人身上,镀了层淡淡的金光。 周围的下人都很有眼力见,不知不觉都走完了,只剩下他们两人。 “人都走了。” 纳兰镜闻道。 裴云彻这才红着脸从她怀中退出来,只是明显有些不舍。 “我来找你,是想问你,今晚宫中的宴席,你会不会去?” 不怪他这么问,以往宫中许多宴席,原主都不曾赴宴,要么就是在红楼花天酒地,要么就是在到处搜罗美男,反正就是不会去那些无聊的宴席。 纳兰镜闻点点头。 裴云彻眼睛一亮,道:“今晚我也跟母亲还有姐姐一起去,但我想跟你一起走。” “不行,若是叫外人看到了,会影响你的名声。” 裴云彻瘪瘪嘴,满脸不在乎。 “我才不在乎他们怎么看,他们爱说就让他们说去,反正本少爷迟早要嫁给你的,再说我这段时间天天往你府上跑,名声什么的早就没了。” “那你觉得你娘会同意?” 裴云彻这才蔫了下来,垂着脑袋不说话。 他不是不知道他母亲讨厌纳兰镜闻,这几日都是他瞒着母亲出来找她的,也是姐姐给他打掩护。 纳兰镜闻捏了捏他的脸,道:“我们宴席上见面就好,不急于那一时,更何况,你又不是不能来王府找我。” 裴云彻握住她捏自己脸的手蹭了蹭,委屈道:“我只是想多看看你。” 就算这几日,他天天都来王府找她,可是他总觉得看不够,人都是这样,总是贪心,没见面的时候想见面,哪怕一会儿也好,见了面便想天天见,天天见了便想时时刻刻都待在一起,一刻也不分开。 纳兰镜闻瞥了眼角落的黑色衣角,收回视线对裴云彻道:“你先回去吧,我们晚上见,你娘现在恐怕已经在找你了。” “你怎么知道?” 纳兰镜闻看着他,但笑不语。 裴云彻突然松开她的手,他怎么忘了,母亲说今天要给他试进宫赴宴的衣服! “那我先走了!我们晚上见!” 他在纳兰镜闻脸上吧唧亲了一口,边往外走边朝着她挥手。 “记得想我!” 纳兰镜闻看着他离开,消失在视野里,成禾走上前,“王爷,老奴派人送裴少爷回将军府。” 纳兰镜闻点头,看向朝自己而来的镜池。 “来书房说。” 书房内。 镜池将手中的东西递给纳兰镜闻,后者接过来打开,看见里面的内容,毫无波澜。 “嘉王的私兵已至城外,领头之人正是段渝。” 纳兰镜闻对于这个结果,没有丝毫的意外,她将信纸放入烛火之中,很快便燃烧殆尽。 “继续。” “属下查到,段成武与前嘉王相识,前嘉王是在一群流寇之中救下的段成武,并且通过手段让段成武当上了禁卫军统领。” “段成武有一夫郎,在段成武当上禁卫军统领之前便已怀孕,可后来不知为何,突然流产。” 纳兰镜闻指尖轻点着椅子扶手,沉思片刻,道:“所以,段渝很有可能是段成武那个原本流产的孩子?” 不过是做了些手段,送给了前嘉王,成为如今纳兰歌手下的一条狗。 母女二人一人在京师时时刻刻盯着,有任何风吹草动,纳兰歌都能立马知晓,而另一人则成为段成武与嘉王互通的媒介,毕竟一个王爷同禁卫军统领有联系,怎么看怎么让人生疑。 镜池点头,算是认同了纳兰镜闻的话。 “段成武可还有其他孩子?” “还有一个女儿,大概七岁,不过已经不在京城,早在前些日子,段成武的夫郎便带着孩子离京了。” 纳兰镜闻眸色微深,指尖停顿。 “可知晓去哪了?” 镜池犹豫片刻,道:“若是王爷想抓他们,属下现在就去。” 纳兰镜闻挥挥手,“明日前将人抓住。” 明日便是祭典了,若是能够抓到他们二人,能省去很多麻烦。 镜池起身,身型微晃,纳兰镜闻视线落到他脚上。 “等下。” 第一百零九章 纳兰镜闻站起身拦住他,声音凌厉,“你受伤了?” 镜池抿唇,不去看她。 “属下无大碍,请王爷放心。” 纳兰镜闻沉下脸,厉声道:“谁干的?!又是你那个组织?” “属下不知。” “不知?” “何时的事?” “昨晚。” 镜池武功高强,寻常人根本无法近他的身,除非对方要么人多,要么便是武功比镜池还高。 可既然不是他以前的组织,为何要杀他?只是单单冲着镜池的,还是冲着她来的? 在这个节骨眼上,镜池竟受伤了! 难道又是纳兰歌? 纳兰镜闻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脸,若不是刚刚他起身的那一瞬间,气息有些许的凌乱,她也不会察觉到他受伤了。 现在仔细看来,他身上衣服明显是新换的,身上还有皂角的气息,掩盖住了淡淡的血腥味。 那就说明他是今早回府后换下了染血的衣物,甚至还洗了澡才来找她的。 纳兰镜闻沉着脸,抬脚朝屏风后走去。 “跟本王过来。” 镜池虽不知她要做什么,但还是乖乖跟了过去。 “将衣服脱了。” 镜池的脚步一顿,纯澈睛蓝的眼看向她。 “王爷……” “之前说要伺候本王,现在让你脱个衣服就不愿了?” “不是……” “既然不是,那就脱!” 最终他还是脱下了衣服,露出了被绷带缠住大半肌肤的上身。 一道劲气划过,身上的绷带碎裂,落到地上,而那一道道的伤疤也呈现在纳兰镜闻的眼前。 每道伤口都极为狰狞,能看得出对方是下了死手的。 纳兰镜闻抬手,玄力聚集在掌心,手下狰狞的伤口很快不再流血,开始缓缓愈合。 镜池垂眼看着替自己疗伤的女子,眼神复杂。 不知是因为镜池的内力和自己体内玄力相似的缘故,他融合地很好,完全不用像其他人那般,一缕一缕地渡进。 纳兰镜闻收回手,掏出一罐药膏打开,“这药能够让你不留下疤痕。” 镜池身上有大大小小的伤疤,已经很久远了,应该是当时没有仔细上药而遗留下的疤痕。 不论男女,除非迫不得已,没人希望自己身上留下这些刺目的疤痕。 她将药膏涂抹在他背上,手下的肌肤紧绷了起来,纳兰镜闻不甚在意,心无旁骛地替他涂着。 镜池微微侧头,侧脸棱角分明。 “王爷当真没看过属下身上这刺青?” 纳兰镜闻手一顿,抬眸看他。 “你怀疑本王就是你要找的人?” 镜池抿唇不语,意思却很明显。 纳兰镜闻将药膏放在他手上,“本王从未见过你这刺青。” 不论是在以前的现代,还是在这,她可以确定,从未见过这么个图案。 镜池眼神微暗,声音有些沙哑,“属下知道了。” 纳兰镜闻没多说什么,只是道:“这些时日你辛苦了,剩下的事便交给下面的人去做,今日你休息吧。” 镜池垂下眼,捏紧了掌心的药膏。 “……是。” 纳兰镜闻不再管他,抬脚离去,徒留他一人在原地。 …… 傍晚。 纳兰镜闻站在院内,身着黑红的宫袍,金丝边镶嵌,在落日的余晖下熠熠生辉,周身散发着若有若无的威压,令人不敢直视。 宫装有些太过繁琐,她不是很喜欢。 屋内传来了容衡玉的声音,“王爷可否进来?” 纳兰镜闻刚打开门,清徊便走了出来,顺带关上了门。 纳兰镜闻脸上闪过一丝疑惑,还是走到屏风后,便见容衡玉着一身淡金色的宫装,华丽却不张扬,袖口和衣摆处,还点缀着红色,倒是与她身上这件相配。 他只是站在那,周身仿佛始终笼罩着淡淡的金光,高贵华丽,似端坐高位,不染半点尘埃。 容衡玉好像生来便应该坐在最高贵的那个位置上。 容衡玉看见纳兰镜闻有一瞬间的怔愣,凤眸扬起。 “王爷可否帮臣侍个忙?” 纳兰镜闻走过去,“什么?” “臣侍里衣内的绳结似乎没系好,王爷可否帮臣侍系一下?” 里衣?为何不让清徊帮他? 似乎早预料到纳兰镜闻想说什么,他道:“清徊去帮臣侍拿腰佩了,只能请王爷帮忙了。” 纳兰镜闻也不好说什么,走上前帮忙。 宫装太过繁琐,纳兰镜闻费了挺大劲才摸到里面薄薄的里衣,又要凭感觉找绳结,二人一时间靠得极近,快要贴在一起。 在触碰到温热结实的肌肤的一瞬间,她能感觉到手下的人浑身都紧绷了起来,呼吸一时间变得粗重,纳兰镜闻抬眸看了眼,便见容衡玉虽面色有些红,那双漂亮的凤眸却一直看着她。 见她看自己,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不知碰到哪处,容衡玉的笑容变得有些僵硬,呼吸愈发粗重凌乱,凤眸闪着盈盈水光。 纳兰镜闻好不容易摸到一个绳结,将它系好,容衡玉莹润如玉的手抓住纳兰镜闻的衣服,身形有些不稳。 摸到第二个绳结时,他的身子已经基本靠在她的身上,支撑着,喘息逐渐大声。 “王爷……” 纳兰镜闻神情有些怪异,当真有这么敏感?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在房里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终于摸到最后的一个绳结,容衡玉的身体在她手下开始微微颤抖,将脸埋在她颈项间,抑制着快要脱口而出呻吟,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看得出他在极力地忍耐着。 纳兰镜闻将手拿了出来,托住他的身体,以防他掉下去。 “你还好吗?” 容衡玉只是抱着她,浑身发软,摇了摇头。 “让臣侍靠一下,便好……” 他声音里还带着微微的喘息和颤意,手上的力气松了些。 纳兰镜闻只好站着不动,让他撑着自己。 突然,怀中的人轻轻笑了起来,声音有些闷。 “臣侍还以为,王爷至少会对臣侍有点冲动……” 纳兰镜闻面无表情,没有回话,容衡玉撑着她抬起头来,凤眸中泛着水光,眼尾殷红,勾人得紧。 他将自己的唇递了上来,跟小猫似的,轻轻舔舐着纳兰镜闻的唇。 “王爷……您疼疼臣侍……” 第一百一十章 纳兰镜闻只是垂眼看着他的动作,不为所动,任凭他在自己嘴唇上啃咬。 容衡玉半眯着眼,水光潋滟,声音里带上了乞求,身体在隐隐颤抖,因得不到回应,他无法直视这样的自己,啃咬地愈发激烈。 感受到唇上传来的刺痛,纳兰镜闻连眉头都未皱一下,直到尝到血腥味,他的动作才缓缓停了下来,喉结滚动,将血咽了下去,同纳兰镜闻额头抵着额头,低低地笑了出来。 “王爷为何,不肯看臣侍一眼?” 他执过纳兰镜闻的手,放到自己的小腹之下。 “王爷……您看看臣侍……” “为何他们都可以得到您的怜爱,唯独臣侍不可以?” “这对臣侍不公平……” 纳兰镜闻面容沉静,把手抽了回来,将他的身子扶正,隔开了点距离。 容衡玉此时脸颊微红,唇角勾着惑人的笑,凤眸中闪着细碎的光,却满是凄然。 “只是因为以前臣侍做错了,王爷便放弃臣侍了吗?” 纳兰镜闻注视着他,神色平静。 “你没做错。” 以前的事情,她不做任何评价。 “那王爷为何到现在都不肯碰臣侍?” 容衡玉朝她逼近一步,再一次拉近了二人之间的距离。 那么久了,他们之间虽同床共枕多次,可纳兰镜闻始终不肯碰他一下,即使是他因为她如此情动难耐,她也不为所动。 “我们保持现在不好吗?” 相敬如宾,互不干扰。 她对容衡玉始终保持距离,是因为她不信他,他有太多秘密,她看不透这个男子。 “不好!明明是王爷说的,要臣侍将您当作妻主,到头来,为何只有臣侍一人当真了?王爷却反悔了?” “本王没有反悔,你一直是本王的正夫。” 容衡玉苦笑两声,满是苦涩,“这种有名无实的正夫,不是臣侍想要的。” “您与柳凄山在山中结为夫妻,互许山盟海誓,若是他还在,正夫之位恐怕轮不到臣侍。” “臣侍本以为,除去他,您对所有男子都一样,可偏偏您又怜惜锦瑟,心系裴云彻,担忧镜池,独独对臣侍狠心。” 或许连她自己也没发现,她跟裴云彻待在一起,总是会下意识地放松,会宠溺地看着他。 对于容衡玉知道柳凄山的存在,她没有丝毫意外,红云是他的人,早在一开始,就没有打算隐瞒。 可没想到,他竟一直监视着自己。 她沉默着看着他,眼中依旧平静无波。 容衡玉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抱住她,哀求道:“王爷……您亲亲我……好不好?” “我派人去替您找柳凄山了,在洪城您与他的屋子,我也派人好生守着,不允许任何人进入破坏,我知您爱他,可在他回来之前,您疼疼我好不好?” 容衡玉是什么人?从出生起便受万众瞩目,凤后的唯一人选,才情和容貌皆冠绝天下之人,一直以来都华贵端方,端坐高位之上,何时如此卑微过? 从始至终都平静的女子,眼中终于因这句话而泛起波澜。 “何至于此?” 容衡玉只是笑,漂亮得晃眼,如琼枝玉树。 “衡玉只有一个要求,便是求您多看看衡玉,让衡玉觉得,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只有这个一个要求。 纳兰镜闻盯着他沉默半晌,终于道:“谢谢。” “衡玉不要王爷的道谢。” 他双臂收拢了几分,再次将自己的唇送了上去,这次纳兰镜闻没有拒绝,而是以极其强势的姿态,侵略入他口中汲取着所有的空气。 室内响起暧昧的水声还有男子的喘息,纳兰镜闻强势地将他的双手扣在他的身后,抵住他的腰,让他被动地承受着这掠夺性的吻。 因这个动作,他的眼尾愈发红了,发出了难耐的呻吟,无法掌控的欲望让他的喘息更加粗重,他觉得自己就快要死了,浑身都是酥麻的,眼前白光阵阵。 纳兰镜闻放开他,容衡玉浑身发软,差一点跪倒在地上,手疾眼快地托住他下滑的身子,让他靠在自己怀中平复。 空气一时安静,只余下男子的喘息。 终于,等他平复好,纳兰镜闻才道:“怎么接吻还不会换气?” 容衡玉埋在她怀里,嗓音沙哑:“王爷多教教,臣侍便会了。” 纳兰镜闻无奈,摸着他柔顺的发丝,“走吧,该进宫了。” 容衡玉却不动,在她怀中靠着,纳兰镜闻有些疑惑,“怎么了?” “臣侍,难受……” 纳兰镜闻懂了,脸上神色怪异。 “本王帮你?” 可是时候快不早了,若是再耽搁,怕是要来不及了。 她想了想,将人抱起来,走了出去。 容衡玉下意识搂住她的脖子,发现她的意图时,将脸埋在她怀里,避免让人看见他这副模样。 成禾还有清徊都在院内等着,见人出来,立马迎了上来。 纳兰镜闻扫了他们一眼,“进宫。” 上了马车,当帘子放下后,纳兰镜闻抱着人放在腿上,解开他的腰带。 容衡玉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看见纳兰镜闻的动作也不阻拦,反而眼中的水光更甚,愈发勾人。 当手触碰上的那一刻,他的手猛地抓紧了纳兰镜闻的衣服,紧紧咬着唇,生怕泄露出一点声音。 纳兰镜闻见状,害怕他将自己的唇咬破,凑了上去,撬开他的贝齿,将他的呻吟尽数吞入。 他浑身上下开始紧绷起来,颤抖着,瞳孔逐渐涣散,失神地看着车顶,抓着纳兰镜闻的手因用力而泛白。 马车平缓前进,车内的熏香混合着不可名状的气味,闻得人愈发眩晕。 容衡玉浑身瘫软着,倚靠在她怀中,剧烈地喘着气。 纳兰镜闻用茶水浸湿帕子擦了擦手,又替容衡玉清理了一番,整理好衣物,才亲了亲他的额头安抚着。 容衡玉如今的模样,怎么看怎么勾人,一向自持的人变成如此,面色酡红,凤眸水光盈盈。 她发现,自己喜欢看他为自己失神的模样,所以总爱刺激他,看他想推开自己的手却又不舍的模样。 色授魂与,心愉于侧。 她也不过是个普通人罢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容衡玉微微仰头,修长的脖子绷出一条优美的弧线,纳兰镜闻会意,再次低头,吻了吻他的红唇。 随后,拍了拍他的背,道:“先委屈你一下,晚上回府补给你。” 容衡玉有些怔然,如水般的凤眸定定地看着她,随即轻轻摇头,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不委屈,王爷在乎臣侍,便不委屈。” 纳兰镜闻没说话,只是抱着他,容衡玉也安安静静地靠在她怀中。 很快到了宫门口,马车不得入内。 纳兰镜闻率先下车,伸出手去,容衡玉走出来时,看见伸向自己的手,眼中泛起了笑意,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他再一次恢复了端庄华贵的模样,衣衫整齐,仿佛刚刚的那些全是幻觉一般。 二人刚走两步,便听到裴云彻的喊叫声。 “纳兰镜闻!!” 纳兰镜闻闻声望去,便见裴云彻也穿着一身蓝色的华服,衬得意气风发的少年多了丝沉稳,他朝她招招手,下意识就要朝着她奔来,却被身旁的裴云岱拉住了。 裴云彻有些幽怨地望着裴云岱,刚想说什么,便见对方的眼神朝一旁飘去,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就看到沉着脸的母亲大人。 霎时间,他立即不动了,低下脑袋跟鹌鹑似的。 裴将军哼了一声,凌厉的眼锋扫过纳兰镜闻,丝毫没有好脸色。 她们走了上前,纳兰镜闻露出一个笑容。 “裴将军,好久不见,近日身体可好?” 裴将军臭着个脸,明显不想同她说话,但还是道:“劳王爷挂心,暂时还死不了。” 裴云彻闻言,拉了拉自家姐姐的衣袖,眼神哀求。 裴云岱无奈,清了清嗓子道:“家母刚从军营回来,谢王爷关心。” 纳兰镜闻脸上挂着笑容,对于裴将军的阴阳怪气并不生气,“裴将军还是要保重身体,莫要太过操劳。” “王爷的关心,本将军可承受不起。” 裴云岱叹了口气,刚想说什么,便听纳兰镜闻身旁的容衡玉道:“裴将军是凤天的臣子,保卫家国,上战杀敌,只是一句关心,将军不必谦逊。” 啧,听听,这就是说话的艺术,既吹捧了人,又巧妙地化解了尴尬,还让裴将军下不来台。 裴将军声音卡了一下,随即看向了他。 “你是谁?” 纳兰镜闻介绍道:“本王的王夫。” 不怪裴将军认不出,她整日待在军营里,要么就是上战杀敌,只听说过容衡玉的名字,却没见过。 “原来是容府的小子,你倒是和你娘一样,巧舌如簧。” 文武官都看对方不爽,文官嫌弃武将只会喊打喊杀,武将嫌弃文官只会纸上谈兵,裴将军更与容丞相不对付,谁都看谁不顺眼。 容衡玉脸上挂着端庄的笑容,好似听不出来话中的阴阳怪气。 “那便谢裴将军谬赞了。” 裴将军再次卡壳,说不出话来,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有气发不出,干脆再次哼了一声,大步离去。 裴云岱看了眼自家离去的母亲,又看了看纳兰镜闻,只能道:“那臣便先进去了,还请王爷见谅。” 纳兰镜闻无意刁难,点了点头。 裴云彻则眼巴巴地看着纳兰镜闻,不想走,恨不得站在她身边的是自己。 容衡玉淡淡的视线落在他身上,缓缓道:“裴公子再不走,裴将军怕是要生气了。” 果不其然,便听到裴将军中气十足的声音。 “裴云彻,给老娘滚过来!!” 裴云彻吓得一激灵,又依依不舍地看了看纳兰镜闻,最终还是朝着自家母亲而去。 纳兰镜闻无奈笑了笑,牵着容衡玉进宫。 “王爷可会怪臣侍?” “怪你什么?” 纳兰镜闻很快反应过来,淡淡道:“即便你不说,裴将军也不会允许裴云彻与本王多待,不关你的事。” 容衡玉只是垂着眼,道:“臣侍只是希望,臣侍在王爷身边时,没有人来打搅我们。” 即使只是走这宫道,他也不希望她将注意力分给别人。 纳兰镜闻没有回话,一时间二人相顾无言。 长长的宫道唯有平稳的脚步声。 长凤殿。 这是专门举办宴席的宫殿,纳兰镜闻出现的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便都集中到了她的身上,皆带着震惊之色。 原因无他,原主很少进宫赴宴,原本这次,所有人都以为纳兰镜闻还跟以往一样,不会来。 纳兰镜闻无视周围人的眼神,准确地走到自己的位置落座。 人基本上都到齐了,她右侧的位置是容丞相,此刻她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容丞相的对面便是裴将军,裴将军身后坐着裴云彻,他的眼神都快黏在她身上了。 就这么隔着距离,遥遥相望。 纳兰镜闻将殿内所有人都扫了一圈,将这些人的脸和名字牢牢对上,随后无视所有目光,百无聊赖地喝着酒。 很快,一道声音响起。 “陛下到!” 纳兰凤行身着织金重羽而制的凤袍,腰间佩戴七宝缀饰,帝王威仪尽显,缓步行入殿中。 “陛下万岁,万万岁!!” 纳兰凤行走上台,扫了眼台下众人,最终将目光落到站着的纳兰镜闻身上,唇角微勾。 “众爱卿平身。” “谢陛下。” 纳兰凤行缓缓坐下,随即递给陈嬷嬷一个眼神,后者立即躬身点头。 “传使臣入殿!” 很快,门口浩浩荡荡地走进一群人,以赫连子瑜为首。 “宿水使臣到!” 赫连子瑜走到殿中,朝着纳兰凤行行了个宿水最高规格的礼仪,道:“宿水赫连子瑜,参见陛下,祝陛下凤体安康,国运昌盛。” “二皇女请起。” 赫连子瑜站起身来,拍了拍手。 很快,一箱一箱的箱子被人抬了上来。 “这是母皇献给陛下的宝物,愿凤天祭祀大典顺利进行。” 箱子被打开,五颜六色的光芒将整个大殿照射,众人都惊奇地看着箱子里的宝物,皆倒抽一口凉气。 赫连子瑜道:“还请凤天陛下笑纳。” 这里面的宝物,皆是稀有之物,看得出宿水这是下了血本了,每一件拿出来,都是让天下人争抢的地步。 纳兰凤行脸上笑意更甚。 “替朕谢谢你母皇,二皇女入座吧。” 第一百一十二章 赫连子瑜唇角勾着邪佞的笑,随意地扫了眼纳兰镜闻,随后缓缓入座。 “传齐临使臣入殿!” 为首的是南宫时语,她侧后方距离一步的是雪卿珩,他眉眼淡漠如画,气质清冷出尘,银色发丝随风飘动,半披在身后,白衣如雪,周身透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与寒气。 刚一出场,殿内的女子几乎都被他夺去了目光,偏偏雪卿珩淡漠的眸子平视前方,未有丝毫影响,随着南宫时语走入殿内。 纳兰镜闻抽回目光,却见身旁的容衡玉一直盯着雪卿珩瞧,面色微凝。 “认识?” 容衡玉听见她的问话,回过神看她,露出端庄的笑容。 “只是听说过这位雪国师的事迹,一直好奇,没想到竟在今日见到了。” 纳兰镜闻又瞥了眼雪卿珩,南宫时语都行礼了,他竟然一直站在那岿然不动,没有丝毫畏惧。 这人…… 她看不透,就像容衡玉一般。 容衡玉即使站在她面前,将自己全都交给了她,她也总觉得他有许多秘密,每个笑容之下,都有着不可言说的惊天秘密,复杂,危险。 而雪卿珩,给她一种离他很远的感觉,无论如何都触碰不到,如同九天揽月,神秘强大。 一双温热的手覆在她手上,纳兰镜闻微微回神,便见容衡玉看着自己,眼神不解。 纳兰镜闻将他的手拢在掌心之中揉了揉,容衡玉眼中泛起点点笑意。 自从容衡玉服下赤禾莲后,身体便再也没有凉过,他的手不论何时都是温热的,睡在他旁边,就相当于一个人形暖炉。 有赤禾莲,还会感染风寒? 纳兰镜闻手一顿,侧头看他,他的侧脸极是好看,线条干净流畅,若一块珍贵的温玉,虽不具有攻击性,却不敢让人轻易触碰。 或许是感觉到纳兰镜闻的视线,他微微偏头,目露疑惑。 “王爷,可是臣侍脸上有什么?” 纳兰镜闻移开视线,将怀疑吞下肚。 “无事。” 真的也好,装的也罢,总归没什么影响,未伤到就好。 殿中南宫时语做完自我介绍,随后道:“这位是我国的国师。” 纳兰凤行笑意微敛,看向雪卿珩。 “早听闻齐临有位通晓天地的国师,预言极为准确,今日可算有幸一见。” 雪卿珩微微俯首,“见过凤天陛下。” 随即又是一箱又一箱的箱子被抬了上来,一一被打开,虽然没有宿水的珍贵隆重,却也看得出是花了不少心思的。 可有了宿水在前,这些东西比起来,难免有些黯然失色。 纳兰凤行面上不显,只是道:“请太女殿下入座吧。” 南宫时语没有动作,又拍了拍手,一个被布遮住的方形物体被推了上来。 “这是母皇命国师特意寻来,送给陛下的,还请陛下笑纳。” 布料猛地被掀开,露出了里面的全貌。 这是一个方形的笼子,而笼子里面,是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眉间一点红,如朱砂一般,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周围,颇具灵性。 “这只灵狐,献与陛下。” 小狐狸被南宫时语拿了出来,在她怀中不停地挣扎着,南宫时语皱眉,看了眼身旁的雪卿珩,后者缓缓抬手覆在它小脑袋上,很快,小狐狸便不再挣扎了。 南宫时语将小狐狸递给宫人,宫人小心接过,交给了纳兰凤行。 可小狐狸只是仰着小脑袋看她,圆溜溜的眼睛里有着疑惑,随后低下头闻了闻,随即冲着纳兰凤行呲了呲牙,迅速跳到地上,朝台阶下奔去。 纳兰凤行瞬间沉下脸,陈嬷嬷见状,立即斥道:“大胆畜生!抓起来!” 南宫时语也没想到会这个样子,下意识想要去抓住小狐狸,可没想到那小狐狸身形迅速,躲开了众人的围击,直直朝着纳兰镜闻的方向而去。 原本看戏的纳兰镜闻见它朝着自己这边而来,挑了挑眉。 一道白色的团状物如同流光划过一般,投进纳兰镜闻怀中。 一瞬间,整个大殿都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视线皆落到了纳兰镜闻身上,女子露出淡淡的微笑,垂着头摸着怀中毛茸茸的脑袋,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小狐狸没有像之前那样呲牙,反而眯着眼乖乖地给她摸,很享受一般。 “你要摸摸吗?” 她将小狐狸递给容衡玉,后者刚想伸手,原本乖顺的小狐狸立即冲他呲牙咧嘴,目露凶光。 容衡玉的手一顿,凤眸中一缕暗色悄然划过,转瞬即逝,他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手,淡淡道:“它怕是不喜欢臣侍。” 纳兰镜闻没说什么,将小狐狸重新放回怀中,敲了敲它的小脑袋。 “他是本王的王夫,你莫要吓他。” 小狐狸睁着大大的眼睛,歪着脑袋,有些疑惑,又好似听懂了,眼中有着委屈,伸出粉嫩的小舌头舔了舔她的手。 纳兰镜闻没管它,随意抬头,所有人都盯着她,那些宫人则盯着她怀中的小狐狸,犹豫着要不要抓回来。 而雪卿珩则是凝望着她,淡漠的眼中看不清是何神色。 纳兰镜闻看向纳兰凤行。 “皇姐,这小家伙挺合我意的,不如就送给臣妹吧。” 纳兰凤行这才挥了挥手,让宫人下去。 “既然皇妹喜欢,拿去便是。” 当着南宫时语的面,将东西送人,明显是生气了不给南宫时语面子,偏偏这个结果,他们只能自己咽下。 “谢皇姐。” 纳兰凤行看向台下的南宫时语,道:“既然如此,那便谢谢齐临陛下的礼物了,请太女殿下入座吧。” 南宫时语看了看纳兰镜闻,神色复杂,到底还是什么话都没说,坐在了自己位置上。 “宴席开始!” 纳兰镜闻无视那些视线,低头逗着小狐狸,小狐狸很有灵性,想吃什么,便会用爪子指,纳兰镜闻就用筷子喂给它,直到它吃饱了,仰躺在纳兰镜闻怀中,露出小肚子让纳兰镜闻摸,眯着眼神情餍足。 纳兰镜闻看得好笑,它是吃饱了,会享受,自己倒是什么都没吃着。 第一百一十三章 纳兰镜闻一抬头,便撞入一双淡漠深邃的眼中,她微微勾唇,朝着对方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容,雪卿珩像是没有看见一般,平静地移开视线。 纳兰镜闻也无所谓,收回了目光。 小狐狸用了她的筷子,她便没筷子用了,刚想唤人再拿一双,便听容衡玉道:“王爷用臣侍这双吧,臣侍还没用过。” 他将筷子递到她面前,纳兰镜闻垂眸看了看怀中的小家伙,随后道:“一起用吧。” 容衡玉凤眸浮现浅浅笑意,轻声道:“好。” 他夹了一小块肉放到纳兰镜闻嘴唇,纳兰镜闻看也不看便吃了下去,容衡玉眼中笑意更甚。 这一举动,让暗中注视着这边的几道视线更加炙热,容衡玉像是没察觉到似的,一直喂她。 纳兰镜闻随意扫了眼,这么多道视线里,容丞相,裴云彻,雪卿珩的视线最为显着,裴云彻都快将她盯出一个洞来了。 还有一道视线,便是…… 赫连子瑜。 她看向赫连子瑜,后者朝她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她似察觉到什么。 果不其然,赫连子瑜立即站起身来,朝着纳兰凤行俯首道:“陛下,听闻凤天容丞相有一子,名为容衡玉,才貌双绝,名震四国,一直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如今好不容易来到凤天,可有荣幸一见?” 她说着话,视线却看向了纳兰镜闻。 纳兰镜闻无奈,下意识偏头看向身侧的男子。 容衡玉端坐着,神情没有一丝波澜,甚至连看都没看那边一眼,再次夹了一颗白玉丸子递到纳兰镜闻嘴边。 纳兰凤行瞥了眼那边情意正浓的两人,淡笑道:“这件事,朕恐怕做不了主,容公子已嫁给贤王,你得问朕的皇妹才是。” 赫连子瑜这才转身对着纳兰镜闻,“不知贤王,可否让本殿见一见容公子?” 这里说的见一见,意思便是让容衡玉上去,如同那些歌舞伎般展现才艺。 纳兰镜闻脸上笑意收敛了几分,同赫连子瑜对视。 “二皇女想看,就这么看便是。” “听闻容公子抚得一手好琴,不知可有幸听见?” “衡玉再如何说,都是本王的王夫,让本王的王夫上去给大家表演,是否太不给本王面子了?” 容衡玉的手拉住了她,纳兰镜闻看向他,后者朝她摇摇头,与她十指紧扣,随后转头望向赫连子瑜。 “谢二皇女抬爱,不过这皆是世人夸大其词,衡玉不过是普通人罢了,并未有世人口中说得如此优秀。” 赫连子瑜闻言,突然笑出了声,她道:“容公子竟这般谦虚,这倒是让本殿更加喜欢了。” 她朝着纳兰凤行道:“陛下,我想求娶容公子。” 满座哗然,无不震惊。 就连纳兰凤行也皱起了眉头,“二皇女,容公子如今已嫁,岂有再嫁之理?” 赫连子瑜却道:“在宿水,若是想娶有妇之夫,便可向那男子的妻主发起挑战,若是挑战成功,便可将夫郎拱手相让。” 她看向纳兰镜闻,语气肯定,“当然,这需要双方允许,本殿相信,贤王定不会拒绝的吧?” 她身旁的使者惊得目瞪口呆,张着嘴想要阻拦,却被赫连子瑜一个冰冷的眼神吓退回去。 “真是荒唐,这是凤天,何须遵守你们宿水的规定?!” 容丞相满脸愤怒,指着赫连子瑜道。 后者却不为所动,定定地看着纳兰镜闻。 纳兰镜闻偏头看向容衡玉,轻声道:“你信本王吗?” 容衡玉微微一笑,“臣侍遵从王爷一切决定。” 纳兰镜闻勾唇,拍了拍他的手,随后将小狐狸放在坐垫上,站了起来。 “本王接受你的挑战,不过赌注却不是本王的王夫,倘若本王赢了,你便砍下你的手送给本王,倘若你赢了,任你惩罚。” 容衡玉不是一件物品,更不需因她们输赢决定他的人生。 “皇姐,可否同意?” 纳兰凤行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同意了。 “既然如此,那便比试比试吧。” 赫连子瑜眼中的光亮更甚,像是野兽嗅到猎物,无比兴奋。 “好!在哪比试?” “就在殿内吧,不可伤到任何人或物,否则也算输。” “好!” “不可!!” 一旁的使者大喊,她都快哭了,抱着赫连子瑜的腿哀嚎。 “二皇女,不可啊!您尊贵之躯,若是出了什么事,陛下定饶不了臣的!!不可啊!!” 赫连子瑜一脚将人踹开,毫不留情。 “滚一边去!别挡着道!!” “哎哟喂!” 使者猝不及防被踹了出去,疼的呲牙咧嘴,只觉得骨头都要散架了。 赫连子瑜不知从哪掏出一把斧头,斧柄上用金子雕刻着祥瑞,斧头被磨得锃亮,锋利无比,甚至能看到反光,斧头周身散发着骇人的气息,可以看出这把斧头杀过许多人。 纳兰镜闻见状,眼中闪过赞叹之色。 好兵器! 她拒绝了宫人递来的长剑,手腕翻转,千丝刃便缠绕在手腕处,就像一件漂亮的装饰品似的。 赫连子瑜微微仰了仰下巴。 “你的兵器就这?” 纳兰镜闻点头,随即脚尖轻点,落入大殿之中。 “来吧。” 赫连子瑜早已忍耐不住,手腕一转,带着凛冽之势朝她冲了过来,纳兰镜闻侧身躲过,手中千丝刃在那一瞬间迅速脱手,缠绕住她的手腕,想要将她的斧头脱手,赫连子瑜瞳孔微缩,迅速松手,另一只手则接住斧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纳兰镜闻砍去。 纳兰镜闻将千丝刃收回,挡住了这重重一击,随即趁她未还反应过来时,再一次缠上了她的另一只手。 赫连子瑜神情逐渐凝重,高举斧头,想要将此斩断,可是在触碰上的瞬间,她的手被震得麻木,手中的斧头差点被震了出去,就连手腕,也被千丝刃勒出了血,正往下流淌。 裴将军看着殿上的两人,特别是纳兰镜闻,神情不再是不屑,认真了起来。 “你觉得,她们谁会赢?” 裴云岱沉默一瞬,道:“贤王。” 裴将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倒是没说什么,又转头看向自家儿子,见他正目不转睛地看着纳兰镜闻,表情担忧,又突然气不打一处来。 这个臭小子!! 第一百一十四章 赫连子瑜招招凌厉致命,每一招都是下了死手,像是定要拿下纳兰镜闻的性命,而纳兰镜闻则每一次都能精准化解她的招数,再乘胜追击。 不消片刻,赫连子瑜身上便留下了许多伤口,整个人看起来十分凌乱狼狈,可越是这样,赫连子瑜眼中的光芒越亮,就好像这些伤口是她的兴奋剂一般,越打越兴奋。 最终,突破重重阻碍,千丝刃准确无误地缠上了赫连子瑜的脖子,只要她敢动,便能立即将她的头颅摘下来。 纳兰镜闻看向她。 “如何?” 赫连子瑜站在原地笑了起来,爽朗的笑声响彻整座大殿,就像是没感受到千丝刃的威胁似的,毫不在意。 大臣们看得眼都直了,赫连子瑜竟然输给了纳兰镜闻!! 这世界好像都玄幻了,这还是她们记忆中的那个纳兰镜闻吗?! 纳兰凤行眸色微沉,皱起了眉,看着下面。 赫连子瑜的笑声停住,望向纳兰镜闻,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我输了!” 声音中气十足,根本不像打了一架。 纳兰镜闻收回千丝刃,重新缠绕上手腕,唇角勾起淡淡的弧度。 “承让。” “既然本殿输了,那就愿赌服输,砍下一只手给你!” 赫连子瑜突然举起斧头就朝着自己的手砍下去,速度极快,让人根本看不清,许多人下意识地闭上了眼。 “不要啊二殿下!!” 使者双眼瞪大,就要朝着赫连子瑜冲过去,可她的速度哪能跟赫连子瑜比,就在众人以为会看见血腥场面时,却不想,原本站在几米开外的华服女子突然出现在赫连子瑜面前,拦住了她的手,斧头仅仅只离那手腕一指的距离。 赫连子瑜神色疑惑不解,看向纳兰镜闻。 “为何拦我?” 纳兰镜闻顺着她的手一带,将她手中的斧头拿了下来,在手中掂了掂。 倒是挺重。 “太血腥了,本王的王夫还在场,看不得这些,晚上回去怕是要做噩梦,本王可舍不得。” 赫连子瑜一愣,看向弯起唇角的容衡玉,下意识道:“那我出去砍下来给你。” “你砍下来本王也不好拿回去,先欠着吧,什么时候本王想要了,再找你拿。” 话已说到这个份上,赫连子瑜岂会不知纳兰镜闻是何意,她虽然不惧砍手,但没手终归不太方便,接受了纳兰镜闻的话。 “好!本殿欠你一只手,日后只要你提,不论什么,本殿都给你!” 纳兰镜闻轻笑一声,将斧头丢回给她。 “接着。” “既然如此,那便谢谢二皇女了。” “说什么谢!咱们以后就是好姐妹了!等有时间,本殿去王府找你!” 她一掌拍在了纳兰镜闻的肩上,力道之大,若是普通人,怕是要被她拍出内伤了,可纳兰镜闻面不改色,始终淡笑着。 赫连子瑜从最初就不对容衡玉感兴趣,她真正感兴趣的是纳兰镜闻,对于一个名震四国的世家公子,在她看来也不过就跟世俗里那些男子一样,不过更聪明更漂亮罢了,而纳兰镜闻则恶名远传,又听说种种事迹,后又听闻这样的女子喜欢上了容衡玉。 所以她对容衡玉便没什么好的感观,说要娶容衡玉,既膈应了人,又挑战了纳兰镜闻,一切的一切,都只不过是为了挑战纳兰镜闻罢了。 她原本想过,纳兰镜闻可能会退缩,会生气,可没想到,纳兰镜闻竟然平静地接受了,甚至好像看穿了她的所想,如她所愿跟她打了一场,竟然还赢了! 她发现,这个女子竟比她想象中的更加有趣,更加强大。 她输的心服口服。 二人就这样若无旁人地交起了朋友,众人看得眼角一抽。 裴将军下意识看向自家女儿,“你觉得,如今的贤王,是否哪里不一样了?” 裴云岱点头,“确实和之前不太一样,更让彻儿喜欢了。” 裴将军:“……” 她转头看向裴云彻,发现他没有自己预想中的那么开心,而是神情黯然,微微垂着脑袋看着面前的酒杯。 看到纳兰镜闻赢了,他不应该开心吗? 裴将军咳嗽两声,裴云彻立即回神。 “怎么了母亲?” “看见贤王赢了,你不开心?” 裴云彻强扯出一个笑容,摇摇头。 “没有啊,彻儿很开心。” 裴将军看见他的笑容,轻哧一声,将头转了回去。 “笑得真难看。” 裴云彻:“……” 纳兰镜闻和赫连子瑜两人终于回了自己座位上,纳兰凤行见状,道:“皇妹在军中待了两年,大有长进,朕很欣慰,赐黄金万两,玉如意两件,锦织云百匹,皇妹看看还有什么想要的,自己选吧。” “谢皇姐,不过这些够了,臣妹没什么想要的。” “既然如此,若是有看上的,记得跟朕说,朕让人直接送你府上去。” “谢皇姐。” “诸位继续吧。” 殿中又恢复了歌舞升平。 纳兰镜闻坐下,小狐狸便迫不及待地爬上了她的怀中,舔着她的手。 容衡玉则握住了纳兰镜闻的另一只手,凤眸定定地注视着她。 “谢王爷。” “谢什么?你是本王的王夫,不必说谢。” 容衡玉微微勾唇,同纳兰镜闻十指紧扣,“王爷舍不得臣侍?” “嗯?” “若是臣侍做噩梦,王爷会陪在臣侍身边吗?” 纳兰镜闻逗着小狐狸,道:“自然。” “若是臣侍一直做噩梦,王爷便会一直守在臣侍身边吗?” 他看着逗弄小狐狸的女子,语气逐渐认真。 纳兰镜闻抬头看他,道:“你做噩梦,本王就守在你身边,直至天亮,噩梦消失,本王会一直在你身边。” 容衡玉垂下眸子,靠在她的肩膀上,低低道:“王爷不要骗臣侍,您说的话,臣侍都会当真的……” 纳兰镜闻没有回话,眼眸漆黑深邃,拨弄着小狐狸柔顺的毛发。 宴席之上,表面歌舞升平,暗地里,所有人都各怀鬼胎,暗流涌动。 纳兰镜闻待得有些闷,打算出去走走。 她不动声色地扫了眼一直注视着这边的容丞相,拍了拍容衡玉的手,出了大殿。 第一百一十五章 大殿外的空气实在清新,她吸了口气,在殿中的沉闷一扫而空。 “纳兰镜闻!!” 纳兰镜闻闻声回头,便见裴云彻朝着自己奔来,准确投入她的怀抱之中。 他抱着纳兰镜闻,脑袋蹭着她的肩窝,嗅着她身上独有的清香,“我好想你。” 所有宫人都战战兢兢地低下了头,生怕纳兰镜闻看见砍了他们的脑袋。 纳兰镜闻无奈,拍了拍他的背,“怎么出来了,裴将军知道吗?” “我偷偷跑出来的,趁娘亲不注意,有姐姐帮我挡着,没关系的。” 裴将军怎么可能会发现不了裴云彻偷偷出来?只能是默认了。 纳兰镜闻没说什么,将人从怀中拉了出来,“外面冷。” 裴云彻瘪嘴,不满意她的动作,再一次抱紧她,“你在就不冷。” 他看到她唇上的伤口了,眼神微暗,只是抱得更紧了。 裴云彻如今跟小孩似的,恨不得天天黏在她身上,怎么摘都摘不下来。 小狐狸从袖中出来,跳到了纳兰镜闻脑袋上,对于抱着纳兰镜闻的这个男人很不喜欢,发出了“呜呜”的声音,仿佛是在警告。 裴云彻听到声音,从纳兰镜闻怀中出来,抬头看向小狐狸。 “你怎么把它也带出来了?” 说着,十分幼稚地朝着小狐狸呲了呲牙。 纳兰镜闻无奈,拉住他的手,缓缓朝外走去,“它不喜欢衡玉,没人看得住它,就将它带出来了。” “它不喜欢容衡玉?” 裴云彻眼睛一亮,想要去抓它,小狐狸灵活地躲过,落到纳兰镜闻肩膀上,原本想要伸出爪子挠他,却被纳兰镜闻一个冰冷的眼神制止,委委屈屈地缩回了爪子,趴在她肩膀上。 “别碰它,它爪子很锋利,小心伤到。” 裴云彻撇撇嘴,瞪了它一眼,乖乖牵着纳兰镜闻,走在她身边。 也不问她要去哪,就跟着她,去哪都无所谓,只要跟在她身边。 纳兰镜闻带着裴云彻来到静安宫,宫人看到纳兰镜闻,下意识要行礼,被纳兰镜闻抬手拦住。 “吟皇子呢?” “在殿中,应该已经歇下了。” 纳兰镜闻点点头,轻轻推开门,牵着裴云彻走了进去。 裴云彻有些好奇,一直眼神示意纳兰镜闻,在她耳边小声道:“我们这么进去真的好吗?人家不是睡了吗?” 一个女子进男子的寝宫,即使是姐弟,也不太好吧? 自上次裴云彻听了纳兰吟的事后,便也知道上次纳兰镜闻身边的男子是他。 纳兰镜闻意外地没有回他话,径直走了进去。 裴云彻还来不及奇怪,便看见原本应该有人的床上,此刻空无一人,他微愣,随即看向了纳兰镜闻。 纳兰镜闻沉着脸,一瞬不瞬地看着此刻空无一人的床。 他有些担心,扯了扯她的手。 纳兰镜闻没说话,拉着他转身出去,吩咐宫人。 “吟皇子已经睡了,你们莫要进去吵醒他。” “是,王爷。” 纳兰镜闻拉着裴云彻离开静安宫,往回走。 “他去哪了?” “不知。” 裴云彻虽想问她为什么要帮纳兰吟隐瞒,却见她脸色不太好,便安静下来,默默走在她身边。 纳兰镜闻刚到静安宫便未察觉到那熟悉的气息,进去只是为了验证一番。 没想到他竟当真如此胆大包天。 纳兰吟…… 到底还有什么秘密? 纳兰镜闻跟裴云彻回到长凤殿,此时宴席已接近尾声,她回到自己座位上,裴云彻也不情不愿地和她分开。 见容衡玉眉眼间已经染上倦意,她轻声问:“累了?” 在马车上,容衡玉便已耗了极多体力,今晚又端坐了如此久,自然是累了。 容衡玉摇摇头,“还好,臣侍不累。” “累了就回府吧。” 纳兰镜闻拉着人起身,朝纳兰凤行告退,纳兰凤行也没留人,挥挥手同意,明日便是祭典,早些回去休息也好。 马车上,容衡玉靠着纳兰镜闻,或许是太累了,刚上马车便睡着了。 纳兰镜闻坐着,想着纳兰吟的事。 她确实查出了一些事,不过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上次如此跟纳兰吟说,不过是为了诈他,却没想他竟然反客为主,让计划落空。 而今日,竟趁着宫中大部分人都去长凤殿伺候了,偷偷溜了出去。 当真是大胆! 若是被发现了,他可曾想过后果? 看来,她得找他谈谈了。 皇宫离王府,莫约半柱香的路程,中途容衡玉一直没醒,一直到王府门口,将人抱起来下了马车,他才缓缓睁眼,或许是刚醒有些迷糊,声音不似清醒时那般沉稳,有些许软糯。 “王爷?” 纳兰镜闻垂眸看了他一眼,“嗯”了一声。 “继续睡吧。” 容衡玉看着她,没有回话,突然凑过去,在她唇角亲了一口。 “谢谢王爷。” 成禾见状,连忙禀退下人,自己也退了好几步,隔了老远。 纳兰镜闻唇角微勾,眸色暗了下来。 “要谢的话,一会儿再谢吧。” …… 纳兰镜闻沐浴完,走进房间,便看见被窝隆起,她轻笑着摇了摇头,一道劲气弹过,将屋内所有烛火熄灭后,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温热的身体迅速贴了过来,熟悉的香味将她包裹住,容衡玉靠在她肩膀临近心脏处,呼吸灼热。 “睡吧,你今日也累了。” 还是让他好好休息。 容衡玉的手一顿,没有听她的话,将自己里衣的绳结解开,露出胸口处,裸露紧致的肌肤紧贴着纳兰镜闻的手臂,轻轻蹭着。 “王爷明明说过,回府补给臣侍的。” 纳兰镜闻睁眼,偏头看他,房间昏暗,她却看得分明,明明他已经很疲惫了。 “今晚先睡,明日再说。” 容衡玉却不肯,身体愈发滚烫,在她耳边轻轻地喘息着。 “可是,臣侍难受……” 纳兰镜闻叹了口气,翻身将他压在身下。 “确定吗?” 容衡玉勾住她的脖子,神色无意间现出媚态。 “臣侍已经等了许久了。” 纳兰镜闻眸色一暗,欺身吻上那唇,手中动作不停撩拨,抚摸着那裸露在外的肌肤,身下人的喘息愈发浓重,身子阵阵颤栗。 就在纳兰镜闻准备进一步动作时,房间内月光一闪,她突然顿住了身子。 熟悉的炙热将她整个人包裹,很快意识到什么,有些狼狈地下了床,在容衡玉震惊的眼神下,冲出了房间,将轻功提到极致,离开了王府。 第一百一十六章 夜色凄凄。 纳兰镜闻狼狈地从房梁上跌落在地,汹涌的炙热将她整个人包裹,冲撞着她的四肢百骸,仅仅一息之间,便大汗淋漓,力气全无。 很热,也很痛,交织着,让她没有半分反抗的能力。 漆黑如墨的长发,一寸寸地染为了金色,在空中翻飞着,黑色的眸子再次变成血红色,如染血一般。 为什么?! 纳兰镜闻无比熟悉此时身体的变化,与一月前一模一样,叫她痛不欲生,来势凶猛。 她微微抬头,露出分明的下颚线,整个人无比诡异,朦胧的视线望向天边悬挂的明月,果不其然,变成了一轮血月,悠悠地挂在夜空。 她五指握拳,指甲镶嵌进肉中,企图让自己清醒一点,可与如今身体中的疼痛相比,属实算不上什么,没有半分作用。 她想调动玄力,可如今体内的玄力根本不听她使唤,无法调动半分,整个人无比狂躁,仿佛心口处有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 起身踉跄走了几步,再次重重倒地,以她如今的状态,恐怕是撑不到红情阁了。 只能希望这夜晚没有人路过,避免控制不住伤到人。 她喘着气,狼狈地靠在路边,眼前逐渐模糊,意识被彻底吞噬。 好像有一双手将她抱起,落入一个冰冷的怀抱。 是谁? 她看不到,眼前的世界是完全扭曲的,模糊的,血红色的。 微凉的触感覆在她唇上,她只能凭着身体的本能去索取,汲取全部的津液。 她不知道如今身处何处,在做什么,只凭着身体最原始的欲望,不断地索取,如野兽一般,贪婪地索取,只有这样,才让她好受一些。 …… 天光大亮。 纳兰镜闻缓缓睁眼,看着陌生的床顶眨了眨眼,随后猛地坐了起来。 “王爷,您醒了?” 纳兰镜闻看过去,春和? 春和笑着倒了杯茶坐到床边,伺候纳兰镜闻喝下。 “王爷可还好?” 纳兰镜闻皱眉看向他,眸光沉沉。 “本王为何在这?” 春和笑得有些僵硬,挽住纳兰镜闻的胳膊。 “王爷昨晚倒在红情阁门口,有人发现了您,春和便自作主张将您接到了自己房间。” 纳兰镜闻将胳膊从他手中抽出,掀开自己的衣服看了看,只有一些浅浅的痕迹,眸色更深几分。 “昨晚是你伺候的本王?” 闻言,春和露出一个羞赧的笑,点了点头。 纳兰镜闻注视着他,随即将人扯了过来,撕开他的衣服。 随后一愣,他身上是细细密密的吻痕,还有暧昧的痕迹,明显是新留下的。 春和对于纳兰镜闻粗暴的行为,也不生气,只是脸更红了,嗔了她一眼。 “王爷昨晚,可将奴折腾死了。” 纳兰镜闻看着他这副模样,心底总有种怪异感,直觉告诉她,昨晚那人并不是春和。 那人总捧着她的脸,轻轻地吻在她唇上,眷恋的,小心翼翼的,却又悲伤的吻,即使被她折腾地再狠,再多伤,那人始终一声不吭,就像是害怕自己听到他的声音一般。 绝对不会是春和身上这种普通情事留下的痕迹。 对于自己失控后的能力,她是知道的,只会将人折腾地半死,而不是像春和这样,还好好地站在她的面前。 春和身上的痕迹确实是欢爱后留下的,但绝对不是同她。 纳兰镜闻眼神一凛,猛地掐住了春和的脖子,语气阴沉。 “你骗本王!” 春和被她掐得快要窒息,满脸涨红,握着纳兰镜闻的手,企图将她的手掰开,可他的力气哪敌得过纳兰镜闻? “说实话,本王到底是怎么出现在你房间的!否则本王立马杀了你!” 她松开钳制,看着因脱力而坐到地上的男子,周身散发着冰冷的气息。 春和不停地咳嗽着,眼中泛出了泪水。 “王爷……奴没有撒谎……” “您就是出现在红情阁门口,不过当时您昏迷了,奴便自作主张将您带回了房间。” 他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声音惊惶。 “奴错了王爷,奴不该骗您,您昨晚跟奴根本什么都没发生,奴错了,求王爷饶过奴这一次。” 纳兰镜闻沉着脸,语气冰冷。 “可有看到是谁将本王送到红情阁门口的吗?” 春和连连摇头,浑身颤抖着,泪水因害怕不停地流着。 “没看到,只看到您一人。” 纳兰镜闻沉默下来,对方到底是谁? 在与她一夜后又离去,甚至不肯留下姓名。 她朝外看了眼,天已经完全亮了,随后猛地想起。 今日是祭典! “如今什么时辰了?” “刚过辰时。” 春和战战兢兢答道。 还好,祭典巳时开始,回府穿衣还来得及。 她干脆大门都不走了,直接从窗口跃了出去,运起玄力径直离开。 她速度极快,很快回到王府,落入自己院中。 “替本王更衣。” 侍从看到院中突然出现的人有些懵,听到熟悉的声音立马反应过来。 “是,王爷。” 更衣的间隙,没看见成禾,有些疑惑。 “成禾呢?” “成管家在前厅准备。” 她点点头,没再说什么,任由他们替自己更衣,束发。 昨晚之事,事发突然,她只能等祭典过后再同容衡玉解释了。 “王爷!!出事了!!” 外面传来了成禾焦急的声音。 纳兰镜闻眸色一沉,便见成禾慌乱地推门而入。 “王爷!王夫他!他被人抓走了!!” “什么?!” 她瞳孔骤缩,一把抓住成禾的衣领,面色阴沉。 “你再说一遍?!” “王夫,王夫他被人抓走了!!” 容衡玉的院子护卫重重,岂会如此轻易被人抓走?! 看着纳兰镜闻可怖的眼神,成禾咽了口口水,道:“对方人太多了,王夫院中侍卫不敌。” “红云跟镜侍卫已经去追了,老奴也派了人去追,还请王爷先准备祭典。” 纳兰镜闻双手握拳,深吸一口气。 “哪个方向?” “东南方。” 一阵风拂过,原地早没了女子的身影。 成禾一愣,随即很快反应过来,大喊道:“王爷!!祭典马上开始了!!这不能耽误啊!!” 可惜,没有听到回答。 第一百一十七章 纳兰镜闻将速度提到极致,又将五感完全扩大,不敢懈怠一丝一毫。 到底是谁竟突破重重阻碍,将容衡玉从王府中带走? 对方是想杀人灭口,还是想用容衡玉威胁她? 东南方是一座山,地势险峻,错综复杂,在这找人,更是难上加难。 这座山太大,无异于大海捞针,山中太多生灵干扰着她的五感,只觉得脑袋都快爆炸了。 “王爷!” 纳兰镜闻回头,便见镜池朝着自己的方向而来,可他却浑身是伤,身形踉跄,明显是强撑着到这的。 她加快脚步走过去,扶住了他。 “王夫呢?” “属下大意,让贼人抓走了王夫,请王爷责罚。” “如今不是说这个的事,可又看清对方是何人?或者有什么明显特征?” 镜池摇头,说话有些吃力,喘了口气。 “毫无特征,皆蒙着面。” “对方人太多,武功高强,并且分成两批,一批拖着属下和红云,另一批则趁此将王夫抓走。” “红云呢?” “也在这座山中,但不知在何处。” 纳兰镜闻的心沉了下来,抿唇不语。 快到祭典了,再拖便来不及了,若是不能赶上祭典,便是抗旨,这在众目睽睽之下,即使纳兰凤行想要包庇她也不行,只能依律受罚,届时整个王府都逃不过。 “王爷您快去祭典,属下定会将王夫带回去。” 纳兰镜闻没说话,仔细思考着,寻找着遗漏的地方,到底有什么被她忽略了? 突然,她好似想起什么,望向镜池。 “你去找红云,让她别找了,王夫不在这,跟她一起回去。” 纳兰镜闻说罢,运起玄力离开了这,再一次回到王府。 在王府门口,站着个熟悉的人。 “你怎么来了?” 纳兰吟嘴角上扬,漂亮的眼望着她。 “来给你通风报信,你不是想知道你的王夫在哪吗?。” 纳兰镜闻皱着眉,已经没有功夫去问他是如何从宫中出来的了,朝他逼近几步,眼神凌厉,“你知道什么?” 纳兰吟笑得诡异,“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告诉你,怎么样?” 纳兰镜闻没有立即答应,警惕了几分。 “什么条件。” 纳兰吟冲她招了招手,示意她将耳朵附过去,可有了前车之鉴,纳兰镜闻站在原地不动,只是这么看着他。 “就这么说。” 纳兰吟眸色微暗,倒是没有强迫她,正色道:“我要你帮我出宫。” “你不是已经出宫了?” 纳兰吟神情严肃,继续道:“我要的是宫中再无我这个人。” 纳兰镜闻漆黑的瞳孔注视着他,道:“以你的能力,放一把火将静安宫烧得粉碎,再以此假死脱身,很难吗?” 纳兰吟摇头,“我要的是,我纳兰吟名正言顺地出宫,不改名换姓,堂堂正正地出宫。” 纳兰镜闻只是定定地看着他。 “为何?” “因为我不想再过偷偷摸摸的日子,我要名正言顺地出现在世人的眼中。” 他不是不能假死脱身,可他不愿,他不愿自己如同阴暗的老鼠般到处躲藏,不愿时时刻刻害怕别人发现他的身份,他要活在阳光之下,活在光明之下。 他不是见不得人的东西。 纳兰镜闻沉默,抿唇不语。 若是要让纳兰吟名正言顺地出宫,便只有和亲这一个方法,再和离,可是…… 让谁娶纳兰吟?又谁会愿意做这个冤大头? 她脑海中浮现一张熟悉的面孔,让她神色有些许怪异。 不知赫连子瑜会不会答应? 不管如何,先答应他再说,没时间了。 “本王答应你,现在可以说了吗?” “若是你中途反悔了该怎么办?” 纳兰镜闻刚想反驳,便见纳兰吟拿出一把匕首,她微微皱眉。 “你做什么?” 纳兰吟没说话,只是拉过她的手,在她的掌心划了一道口子,鲜血顿时流了出来。 随即他又在自己的掌心中划了一道口子,和她掌心贴着掌心,血液相融,只见纳兰吟闭上眼,口中念着什么,掌心之中发出了淡淡的红色光芒,等她想抽回手,已经来不及了。 她感觉身体发生了些许变化,具体什么,她也说不上来,只感觉冥冥之中,有条线将他们二人连接在了一起。 她看向纳兰吟,后者已缓缓睁眼,随手撕下自己的衣服,将自己掌心包扎了起来。 “好了。” “这是什么?” 纳兰吟笑得诡异,有些许疯狂,“血契而已,只要签订了血契,一方死,另一方也活不了。” “你我已签订血契,你若是敢反悔,我一定拉着你一起死。” 他原本想看纳兰镜闻露出不一样或者惊恐的神色,可是却没有,纳兰镜闻神色平静,点了点头,道:“知道了,你可以说了吗?” 这下轮到纳兰吟错愕了,“你不害怕?” 纳兰镜闻微微皱眉,“本王没时间在这跟你耗,快点说!” 纳兰吟见她隐隐有生气的趋势,便知道她的耐心已快耗到极致,道:“容衡玉在纳兰歌手中。” 纳兰镜闻却没有丝毫意外,点了点头。 “知道了,你回去吧。” 说罢,打算进府,纳兰吟见状,接着道:“纳兰歌背后有人帮她!” 纳兰镜闻脚步一顿,回头望去,“是谁?” 可纳兰吟却摇头,“我不知道,对方太神秘太强大,你小心点。” 纳兰镜闻沉默下来,她其实有猜测过,纳兰歌背后是否有人在帮她,否则以她那么大的阵仗,纳兰凤行岂会一点消息没有收到,让她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准备了三年之久。 或许,不只是纳兰歌,从前任嘉王开始,便已开始策划了。 纳兰镜闻没说话,成禾从府中出来,身后浩浩荡荡跟着一群人,看见纳兰镜闻眼睛一亮。 “王爷,祭典快开始了,我们该走了。” 纳兰镜闻点点头,望向纳兰吟,“你先回去。” 说罢,头也不回地便离开了。 今日纳兰歌便会举兵夺位,刀剑无眼,很容易伤到他。 至于容衡玉,纳兰歌既然将他抓走,那就说明是为了威胁她,打乱她的节奏,既然如此,她也不用再刻意去找容衡玉。 届时,纳兰歌自会将容衡玉带到她的面前。 第一百一十八章 纳兰镜闻沿着百姓中间的道路前行,在京师最中心的广场处,搭建起一座巨大的祭台,足足有几十米高,长长的台阶,周围围满了成百上千的人,台阶下,是数万虔诚的百姓。 齐临和宿水的使臣皆被安排在最佳的观看点,而纳兰凤行则在最高处坐着。 而百姓在看见纳兰镜闻的的瞬间,那眼神有惊愕,有不满,有疑惑,可在这庄严之日,最终都化为了虔诚。 在众人的跪拜中,她一步步地拾级而上,脚步缓慢而庄重,纳兰凤行则站了起来,等待着她的上前。 在众人虔诚庄重的目光下,她逐渐走上最高处,俯瞰着京师的璀璨繁华,身后的炉鼎燃起袅袅青烟,衬得她身姿绰约,高贵典雅,仿佛这一刻,她才是最高位,最神圣之人。 感受到一道灼热的目光,她轻轻望过去,便见雪卿珩此刻那双清冷淡漠的双眼注视着她,莹白透润的面容清幽孤绝,白衣衬得他飘然欲归,衣袖随风微微摆动,恍若临世之仙。 纳兰镜闻移开视线,不再看他,虽不知雪卿珩为何总用这种眼神看她,但她并未有太大的好奇心,无视便是。 而台下,是众位大臣与百姓的脸,每一张面孔都如此清晰,裴云彻在人群中,身着淡蓝色的流云锦衣,格格不入,他仰头看着她,露出一个干净又明媚的笑容,少年意气风发,爱皆是赤热坦荡,不惧所有流言目光,满心满眼都是她。 纳兰镜闻唇角勾起极小的弧度,再次将所有人的面庞一一扫过,没有看到纳兰歌。 她望向一旁的纳兰凤行,都从对方眼中读出了果然如此。 纳兰凤行看向裴将军,后者微微点头,纳兰镜闻便知,一切已布置妥当。 那就让她看看,纳兰歌身后之人,到底是谁。 用净水洗了手后,接过礼官递来的祭文打开,平缓的语调,远远传开。 “天佑苍生,凤天百年,恩泽绵长,神明在上,吾辈祭拜,凤天纳兰镜闻率神子众臣,受百姓之托,祭天酬神……” 群臣齐齐跪拜,连纳兰凤行也跪了下去,以表对神明的尊敬。 “今奉皇命,携百姓之愿,以三牲行祭,献微薄之仪,诚愿神明护佑,降下恩泽,愿凤天国运昌盛,百姓安康,风调雨顺……” 纳兰镜闻语调平稳,虔诚庄严,却分了目光扫着下面的众人,已经有人在蠢蠢欲动了。 “愿我凤天,永受天神之恩惠,以此赤诚之心,献 予天地神灵。” 她念完,靠近炉鼎,将祭文抛了进去,被火舌卷起,很快烧为了灰烬,青烟袅袅。 众人跪拜着,口中高呼着对神明的赞誉,虔诚的声音不绝于耳,随后礼乐声震天响起,歌舞齐奏。 纳兰镜闻就站在高台之上,冷眼看着那些老鼠蠢蠢欲动,互相递着眼色。 随即,人群中爆发出一声巨响,周围迅速涌出大批的士兵,手中各执利器,一拥而上,百姓纷纷大惊,发出惊呼声,一瞬间场面混乱之际,人群慌作一团,互相推搡着。 而台上的士兵则举着长矛,突然对准了纳兰镜闻二人。 礼乐歌舞声瞬间停了下来。 “全都不许动!!” 众臣看着突发的事故,那些士兵的穿着明显不是凤天军队的,也知道大概发生了什么,从原先的慌乱迅速冷静下来。 裴云彻见状,下意识想朝着纳兰镜闻冲去,却被一旁的裴云岱拉住了。 “姐姐,你放开我!我要去救她!她有危险!!” 裴云岱面色沉沉,看了眼台上平静的两人,又看向自家母亲,依旧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心下大概明白了什么。 “你上去做什么?王爷她的武功如此高,没那么容易出事,你上去只会添乱。” 因为害怕,裴云彻眼泪顺着脸颊流下,他知道纳兰镜闻的武功有多高,连姐姐都打不过,可是他仍旧担心,他不敢去赌。 又怕自己给纳兰镜闻添乱,最终制止住脚步,却仍控制不住地看着高台上的女子。 成禾看到突然冲出那么多士兵,想要冲上去保护纳兰镜闻,却被纳兰镜闻一个眼神钉在了原地。 纳兰镜闻同纳兰凤行对视一眼,随后不约而同看向缓缓走出的那人。 纳兰歌。 她被人拥护着走了过来,神色高傲,仿佛已经胜券在握了一般,缓步走向高台。 她站在高台之上,身后的人正是段渝,不知从哪拿出一个凳子,想让纳兰歌坐下。 纳兰歌嫌弃地看了眼,一脚将那凳子踢下高台,随后坐在了纳兰凤行的位置上。 如今祭典,是如此庄严神圣的时刻,她竟然敢坐下,这是对神明的不敬。 纳兰凤行厉声道:“纳兰歌!你在做什么?!” 纳兰歌只是瞥了她一眼,眼神中带着蔑视,坐在椅子上神情慵懒。 “我在做什么?这不是很明显吗?我在造反啊。” 说着,她竟然笑出了声。 台下一片哗然,虽然知晓大概,却还是被她嚣张的态度惹怒。 “放肆!你可知这是砍头的重罪?!” 纳兰凤行像是被气到了,胸口不断地起伏着。 纳兰歌仍旧笑意不改,看着她道:“知道啊?如何不知道?可是怎么办?你如今恐怕不能砍我的头了吧?你倒是可以决定给自己砍头。” “你!!” 纳兰凤行手指颤抖地指着纳兰歌,后者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段渝见状,上前一步。 “放肆,谁允许你用手指着主子的!” 她说着,手高高抬起就要下落。 “陛下!!” 陈嬷嬷慌乱地想要上前,却被身后的士兵钳制住。 纳兰凤行下意识地闭上了眼,可预想中的巴掌并未落下,她缓缓睁眼,便见面前挡着一只素白的手,牢牢地抓住了段渝的手。 纳兰镜闻眉头一挑,“怎么,想当着本王的面打本王的皇姐?到底是谁给你的胆子?!” 她声音骤然拔高,一把将段渝的手翻转,骨头碎裂声伴随着惨叫声响彻云霄。 纳兰歌见状,猛地站了起来。 “纳兰镜闻!!” 纳兰镜闻将手中的段渝一丢,她狼狈地摔在了地上,面部扭曲。 第一百一十九章 纳兰镜闻瞥了眼钳制住自己的士兵,连一个眼神都没给纳兰歌,反而望向纳兰凤行。 纳兰凤行道:“纳兰歌,你若是现在收手,朕可以饶你不死,从轻发落。” 纳兰歌闻言,嗤笑一声,“你们这些帝王,高高在上,还总以为自己给的是什么好东西,让别人感恩戴德,连造反还劝人收手,你不觉得很好笑吗?” “本王既已选择了造反,哪还有回头路可走?本王只能成功!!” “本王没想到,你会让纳兰镜闻主持祭典,竟想将这个位置给她?!她这个蠢货怎么配?!” 她厉声道。 纳兰镜闻听得皱眉,什么叫她这个蠢货? 纳兰歌很快调整好状态,道:“不过没关系,你如今没有半点决定的权利了,也没资格让谁继位了。” 她看向下面的众臣,“京师已被本王包围,没有任何人能够逃出去,你们若是现在投降,拥护我为帝,便可以继续坐着现在这个位置,反之,死!”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在犹豫着,可没有一人投降。 纳兰镜闻二人沉默不语,此次也是清除朝中蛀虫的机会,不用白不用。 纳兰歌见状,怒火中烧,给了段成武一个眼神,后者很快意会,随意拉出一个人,迅速抹了脖,甚至连惨叫都没机会,鲜血喷撒四溅,百姓被吓到了,想要逃离,无奈身后有着手执利器的士兵,根本无法动弹半分。 有孩童已经被吓得哭了出来,被大人捂住了嘴巴。 纳兰镜闻二人仍旧没动,历史上任何一场变革都会死人,用鲜血尸骨堆砌,身为高位者,深谙其理,更最忌讳心软。 而她们只能尽力做到减少伤亡。 纳兰歌很满意众人的表情,再次道:“本王最后说一遍,降,还是不降?!” 有些许大臣,虽害怕,却还是在犹豫。 若是投降,纳兰歌造反失败了呢?她们依然逃不过一死。 可若是不投降,纳兰歌便会立即杀了她们,最终还是死。 终于,开始有人跪下了,有一个,便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可令纳兰歌没想到的是,只投降了十几人,其余皆笔直地站着。 她将目光投向容丞相和裴将军。 “容丞相,裴将军,你们二人呢。” 二人作为文武官之首,若是她们二人投降,其他人定不会再犹豫。 容丞相只是负手而立,对于她的话未掀起半分波澜。 “臣,只忠于百姓,忠于凤天!” 裴将军则轻嗤一声,连个正眼都不肯给她。 “你算什么东西?老娘才不认一个名不正言不顺帝王!” “你们!!” 纳兰歌被挑衅了,气得眼睛都红了。 “好好好!既然如此,那便都杀了吧!” 她看向段成武,后者会意,一声令下,“杀!!” “朕看谁敢?!” 突然,周围再次涌出大批士兵,穿着凤天军队的衣服,数量是刚刚的几倍之多,一瞬间,情势反转! 纳兰歌却不当一回事,望向纳兰凤行,“段成武是本王的人,你以为,你们能逃得出去吗?” 纳兰凤行勾唇,“你试试?” 纳兰歌看着她的笑容,心中有着不好的预感,却仍强颜欢笑。 “段成武!!” 段成武接收到指令,手中高举令牌,“所有人听令,将所有人,就地格杀!!”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怎么回事?!” 纳兰歌目眦欲裂,场下没有任何动静。 而纳兰凤行只是轻扫了她一眼,高声道:“禁军听令!” 地面突然开始震动起来,又出现了许多禁卫军,整个广场被围得水泄不通,此刻局面已经完全反转。 “怎么会这样……” 纳兰歌一下跌坐在地,喃喃道。 钳制着纳兰凤行的士兵已被捉拿,她看向纳兰歌。 “你以为,禁卫军只听命于令牌吗?段成武即使是禁卫军统领又如何?她能号令的不过区区几千人,而皇城禁卫军有十万,她们只效忠于皇室!谁是帝王!她们便效忠谁!” 纳兰镜闻看着纳兰歌失魂落魄的模样,并没有说什么。 段成武号令的那几千人,早在之前,她便与纳兰凤行商量好对策了,今日她们不会再出现了。 而现在,纳兰歌只有自己的五千士兵,同十几万军队相比,毫无胜算。 她上前一步,抓住纳兰歌的衣领,将人提了起来。 “说!你背后之人是谁?!” 纳兰歌看着纳兰镜闻,突然想起来什么,大笑了起来。 “失败了又如何?容衡玉在我手中,若是想要人,那就放我离开!” 纳兰镜闻皱眉,看向高台之下,容衡玉被人带了出来,他面容沉静,衣着有微微凌乱,却依旧矜贵无比。 或许是感受到她的目光,原本平视的男子微微仰起了头,同纳兰镜闻对视,露出了浅浅的笑容,令人安心。 她知道,他在告诉她,他没事。 纳兰镜闻忽然不敢看他的眼睛,即使是知道容衡玉在纳兰歌手上,她第一时间也不是问容衡玉在哪。 不知他听到了吗? “怎么样?这个交易不错吧,你放我离开,我将容衡玉还给你,纳兰凤行这么宠你,恐怕不会不同意吧。” 纳兰镜闻敛下眸中情绪,讽刺地看向她。 “不过一个男子罢了,本王要什么没有?为了一个男子放走反贼,你当本王跟你一样是个蠢货?!” 纳兰歌神情愕然,随后很快反应过来。 “你装的很像,我差点被你骗过去了,你那么喜欢容衡玉,怎么可能就这么放弃了?” 纳兰镜闻唇角勾出一个诡异的弧度,“那就试试?” “你如今自身难保,还想着威胁本王?大不了本王用你当做筹码,你猜你的属下,会不会放了他?” 纳兰歌瞳孔骤缩,“你!!” “既然如此,那便同归于尽吧,我就算死,也绝不会让你好过!给我杀!!” 那五千士兵突然暴起,竭力反抗,不论什么人,直接一刀砍死,即使是差距悬殊,她们依旧杀了不少人。 纳兰镜闻脸色瞬间沉了下去,将纳兰歌从高台之上丢了下去,重重砸到地上,喷出一口鲜血。 纳兰镜闻没有看她一眼,运起玄力飞身而下,捞过一个差点死于刀刃之下的小女孩护在怀里,随即抱着人朝着容衡玉方向而去。 一只手抱着小女孩,手中千丝刃瞬间脱离,直击容衡玉身后之人,鲜血喷洒在容衡玉淡金色的衣袍之上,如同被染红的夕阳。 容衡玉站在原地,不受外界干扰,始终淡笑着看她朝自己而来。 直到将那人护在怀中,纳兰镜闻才松了口气。 来不及反应,余光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浑身一震。 纳兰吟!! 第一百二十章 纳兰吟也看到了她,而他身侧正是持刀冲他而去的叛贼。 在纳兰镜闻的面前,眼睁睁地看着长刀在他背部划出一道血淋淋的伤口,纳兰吟脸上的表情一滞,重重跪倒在地。 就在那刀要刺穿他的身体之际,一道熟悉的身影从天而降,手持一把斧头,准确无误地将那叛贼的脑袋砍了下来。 赫连子瑜唇角勾起一抹笑看向纳兰镜闻,似在邀功,手上斧头不停地挥舞,收割着人头。 纳兰镜闻提起的心落回原地,轻点脚尖带着手上两人飞跃过去,落在赫连子瑜身边,将小女孩丢给她。 “接着。” 赫连子瑜将小女孩稳当当地接在怀中,砍人的动作丝毫没受影响,甚至贴心地将小女孩的脸面向自己怀中,不让她看见这血腥的场面。 有赫连子瑜,这里很快开辟出一块干净的地方,容衡玉在这暂且不会受到伤害,她赶紧蹲下身去查看纳兰吟的情况。 她皱着眉,迅速点穴止血,随手撕下衣角的布给他包扎,随后将人抱在怀中。 这过程中纳兰吟没有晕,也不喊疼,只是平静地看着她的动作,漆黑漂亮的眼中是复杂的情绪。 容衡玉看见纳兰吟,凤眸中暗色一闪而过,随即蹲下身帮忙。 很快,五千人全部被清理完毕,无一人存活,现场一片狼藉,伏尸满地。 赫连子瑜将怀中的小女孩放在了地下,很快有位男子将小女孩接了过去,跪下朝着纳兰镜闻和赫连子瑜不停地磕头。 “谢谢王爷救我家孩子,谢谢……” 赫连子瑜将人扶起,“不用谢,快回去吧。” 裴云彻慌忙跑了过来,眼巴巴地盯着纳兰镜闻看,检查她身上有没有受伤,确认她没有受伤,提起的心这才放了下去,眼泪却控制不住地涌了出来。 他抬手擦着自己汹涌的泪,眼睛却没离开过她一刻。 纳兰镜闻没有管他们,望向走下来的纳兰凤行。 “皇姐,纳兰吟受伤了,臣妹先带人回去疗伤。” 纳兰凤行点点头,“去吧,接下来的事不用你管了。” 纳兰镜闻又看向匆忙赶来的红云与镜池,道:“你们护送王夫回府,成禾去请御医!” 她将人打横抱起来,刚走出一步,便感觉被扯住了衣袖,一回头,便见裴云彻泪眼汪汪地看着她。 “那我呢?” 纳兰镜闻这才将目光落到他身上,见他浑身上下完好无损,也松了口气,道:“你先回将军府,等本王处理好一切,便来找你。” 她顿了顿,又道:“乖一点,听话。” 裴云彻这才松开了手,看着纳兰镜闻离开的背影,再一次抬手擦了擦眼泪。 赫连子瑜看见这一幕走了过来,微微挑眉。 “你也是纳兰镜闻的男人?” 裴云彻转头看了她一眼,又转了回去,没有回答她的话。 赫连子瑜也不恼,啧了一声,“你好是好看,就是笨了点,以后嫁给纳兰镜闻,怕是有得苦吃。” 裴云彻闻言,这才瞪了她一眼。 “你什么意思!” 赫连子瑜无视他愤愤的目光,将斧头扛在肩上,上面还滴着血,砸到地上。 她随处找了个地方坐了下去,也不嫌弃脏污,望向纳兰镜闻一行人离去的方向,开口道:“她那个王夫看着可不是个好惹的,看着端庄稳重,顾全大局,即使被叛贼抓了,也不轻易泄露一丝情绪,实际上,这样的人才最可怕。” 她顿了顿,又继续道:“还有她怀里那个,叫什么?纳兰吟?看着也不是个简单的家伙,你怕是斗不过他们两个人。” 裴云彻抿唇,想起第一次在街上遇到纳兰吟,他挑衅的的眼神和笑容…… 他还是忍不住辩驳道:“纳兰吟是她弟弟,你不知道就别乱说话,若是敢败坏她的名声,本少爷饶不了你!” 赫连子瑜嗤笑一声,看他的眼神跟看傻子一样。 “都姓纳兰,本殿能不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可是那又如何?自古以来,皇室之中又不是没发生过这种事,纳兰镜闻对他或许没有什么,可那纳兰吟就不一定了。” 裴云彻垂眼,拢在袖袍之下的手攥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看你太傻了,提点两句,免得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 “你!!” 赫连子瑜不再看他愤怒的神色,站起身来拍了拍衣袍上的灰,转身离开。 事实上,她是关注纳兰镜闻,自然也关注了她身边的人,不过裴云彻看着实在是没什么心机,怎么斗得过纳兰镜闻身边的几个男子? 不过提点两句,就能让纳兰镜闻的后院变得更有趣,她是不是还应该谢谢自己? 想到这,她唇角的笑容愈发大了。 …… 王府。 纳兰镜闻很快回到自己的院子,将人放到床上,随后吩咐下人进来帮纳兰吟脱衣。 她刚准备出去,便被拉住了手。 纳兰吟目光灼灼地盯着她,“你为什么救我?” “不是本王救的你,是赫连子瑜。” 纳兰镜闻如实道。 纳兰吟不说话,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她。 纳兰镜闻无奈,回身拉开他的手,“本王既然选择帮你,就要对你负责到底,再者,你与本王签订了血契,你死了,本王也活不了,自然要救你。” “还是说,你想要什么回答?” 纳兰吟还是沉默不语,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眼中复杂的情愫淌过。 “本王出去,让下人替你更衣。” 话刚落,纳兰吟便再次抓紧她的手,神色倔强,声音中带了一丝哀求。 “不要其他人。” “只要你……” 纳兰镜闻叹了口气,倒是没多想,只当他是不愿别人触碰他,不带一丝杂念地替他脱下衣服,只剩下一件薄薄的里衣。 她坐在床边,神色复杂。 “不是让你回宫?为何不听话?” 纳兰吟只是道:“你答应了我,若是你死在那,我不就亏了?” “所以你就一个人去那?到头来还受了伤。” 自知理亏,纳兰吟沉默不语,少见地没有跟她呛声。 第一百二十一章 成禾很快带着御医来了,纳兰镜闻给御医让出位置。 纳兰吟只是受了皮肉伤,只需要静养便好,御医诊断好很快开了药方,下人去抓药,纳兰镜闻看向成禾。 “王夫呢?” “回王爷,王夫回院子了。” 她点点头,吩咐道:“好好伺候吟皇子,不许有丝毫怠慢。” 说罢,转身离开。 纳兰吟只是望着她的背影,嘴唇微张,似想挽留,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攥紧被子,闻着独属于她的气息。 纳兰镜闻来到院子,只看见清徊和红云站在门口,她问道:“王夫呢?” 红云犹豫开口,“王夫在屋内,不允许我们进去。” 纳兰镜闻没多说什么,推门走了进去,绕过屏风,很快看见坐在梳妆镜前的容衡玉。 他看着镜中的自己,神情有些许怔愣。 纳兰镜闻脚步下意识放轻,走了过去,站在他的身后,缓缓开口:“本王同纳兰歌说的那些不过是骗她的,并不是……” 她想解释,她并不是不在意他,同纳兰歌说的都是假的,并不是真的不在意他的安危。 可话还没说完,容衡玉便猛地站起身将她抱住,吻上她的唇,将所有的话堵回了口中。 纳兰镜闻一愣,随即立马回神,扣住他的腰,加深这个吻,汲取着他口中所有的香甜。 可是却尝到了苦涩的味道,她睁眼,便见容衡玉不知何时,如玉般的面庞上,流下了泪痕,咸湿苦涩的泪。 容衡玉闭眼吻着她,可是那味道却愈发苦涩。 他呢喃着:“臣侍知道,王爷是为了救臣侍,所以不得已说出那些话,臣侍都是知道的……” 纳兰镜闻微微叹气,将他的泪一点点吻去,吻上他殷红的眼尾。 轻轻道:“抱歉。” 容衡玉轻轻摇头,眼中布满血丝,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王爷不用对臣侍有歉意,臣侍都明白的。” 纳兰镜闻搂着他的手用力了几分,眸光沉沉地看着他,“那你为何要哭?” 容衡玉闻言,只是将脑袋轻轻靠在她肩膀上,极为依恋的姿态。 他道:“臣侍虽明白,可是人心是肉做的,即使是知道王爷说的不是真的,仍会觉得痛,觉得难过。” “臣侍说过,王爷说的话,臣侍都会当真,恳请王爷以后都不要再说这种话,好吗?臣侍只想听王爷说爱我。” 他声音极其轻柔,眷恋地闻着她身上的味道,闭上眼,一滴清泪滑落。 纳兰镜闻摸着他柔顺的发,道:“可若是你有危险呢?” “听到王爷说不在乎臣侍,那臣侍不如死去,可是就算死,也恳请王爷将臣侍的骨灰日日带在身边,日日说爱我。” 纳兰镜闻微微皱眉,却又不忍责怪,偏头亲了亲他的眼睛。 “不许说这些话,本王不会让你有事的。” 容衡玉眼中的泪再次滑落,眷恋地蹭了蹭她的颈窝,“有王爷这句话,就足够了。” 将人抱起来放到床上,替他盖好被子,坐在床边。 “昨夜本王突然离开是有原因的,与你无关。” 容衡玉只是笑着看她,“臣侍明白。” 纳兰镜闻看着他通红布满血丝的双眼,眼底划过一抹心疼,怕是自昨晚她离开,他就没有合过眼。 容衡玉一直是这样,什么都不让她操心,甚至替她打理好身后的一切,让她做任何事都没有后顾之忧。 或许她对他是有防备,可这并不代表,她对他不满意。 只要没有利益冲突的情况下,他不论做什么都可以。 “今日你受到了惊吓,睡一觉吧。” 容衡玉拉着她的手,凤眸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王爷要走吗?” 纳兰镜闻看着他憔悴的眉眼,顿了顿,道:“不走,本王就在这守着你。” “若是王爷有事,可以等臣侍睡着再走吗?” 纳兰镜闻点头,“好。” 容衡玉这才拉着她的手,乖乖闭上眼。 纳兰镜闻就这么看着他安静的睡颜,心底莫名一阵柔软。 直到他的呼吸舒缓平稳下来,确认他睡着后,纳兰镜闻才将手轻轻抽了出来,俯下身在他的唇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 她走出房门,对着红云二人吩咐道:“准备好饭菜温着,王夫若是醒了,本王还未回来,便让他先用膳。” “是,王爷。” 纳兰镜闻走出院子,成禾迎面而来,“王爷,吟皇子用完药,已经睡下了。” 纳兰镜闻点头,“照顾好他,本王进宫一趟。” “是。” 纳兰镜闻来到凤承殿,刚好碰见赫连子瑜和南宫时语出来,赫连子瑜看见她,对她眨了眨眼睛,南宫时语则是对她点了点头,纳兰镜闻皆礼貌回以一笑。 倒是意外地没看见那道银白的身影。 她走进殿中,纳兰凤行一见到她,便对她招了招手。 “皇妹来得正好,下面上报,纳兰歌自杀了。” 纳兰镜闻脚步一顿,纳兰歌死了? 纳兰歌既然死了,那便无法从她口中撬出她背后之人,也不清楚她背后之人到底有何目的。 “段成武呢?” “还没死,不过也活不久了。” “皇姐打算如何处置段成武?” “自然是按谋逆罪名处置,诛九族。” 纳兰镜闻没有说话,原本她是打算找到段成武的夫郎和女儿作为一个筹码,不过现在看来,好像没什么必要。 段成武大概率不会知道,纳兰歌背后之人。 “对了,刚刚两位使臣皆来向我辞行,打算三日后便回国。” 纳兰镜闻皱眉,“这么急?” 纳兰凤行点点头,“毕竟两国如今正在交战,战事吃紧,急召回国。” “不过她们都想让凤天出使,齐临陛下快要生辰,已经将邀请函送过来了,宿水则是两年一次的围猎,邀请凤天参加。” “皇姐打算派人去哪?” 纳兰凤行看向她,“皇妹觉得呢?” 纳兰镜闻思索片刻,道:“若是只去一国,难免被另一国视为合作,打破如今四国维系的平衡,那不如两国都去,先周旋着。” 纳兰凤行点点头,“那你觉得谁去合适?” “齐临的话,那便让臣妹去吧。” 第一百二十二章 “臣妹是凤天唯一的王爷,自当由臣妹去。” …… 驿馆内。 纳兰镜闻接过赫连子瑜递来的清茶,轻抿一口,唇齿留香。 赫连子瑜便一直盯着她,看着她的动作,眼睛亮亮的,见她放下茶盏,这才开口道:“不知贤王来找本殿何事?莫不是知晓本殿要走了,特地来见一面?” “本殿也不想走,不过母皇催得紧,等战事停后,本殿再来凤天找你,到时候你可要好好招待本殿。” “听说凤天京师有款梨糕很是美味,只不过每日限量,不知本殿走之前能不能吃到。” 她自顾自地说着,纳兰镜闻便静静地听着,弯了弯唇角。 “二皇女若是想吃,本王现在带你去便是。” 赫连子瑜眼睛一亮,随后怀疑地看着她。 “当真?” 纳兰镜闻点头,朝她伸出手。 “走吧。” 赫连子瑜看了看她伸出的手,又看了看她淡定的神情,撇撇嘴站起身来揽上她的肩膀,嫌弃道:“女子之间牵什么手?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有一腿。” 她嘴上这么说着,却控制不住偏头看向纳兰镜闻的侧脸,见她转过头来,有些慌乱地移开眼,小麦色的脸上浮现一抹可疑的暗红。 靠!她之前怎么没发现纳兰镜闻长得这么漂亮?跟男子似的,比许多男子还好看。 纳兰镜闻唇角微勾,倒是没说什么,带着她出了驿馆。 祭典刚刚结束,又遭了那么一出,此时家家户户都闭着门,大街上略显萧条,没几个人。 察觉到一道灼热的视线,纳兰镜闻猛然回头,望向驿馆楼上,窗户紧闭,没有一个人。 “怎么了?” 赫连子瑜疑惑。 纳兰镜闻摇摇头,“没什么,走吧。” 赫连子瑜看着空荡荡的街道,有些怀疑,“你确定那家店今日还开着门?” “不确定。” 纳兰镜闻如实道。 赫连子瑜见她一脸风轻云淡的模样,瞪大了双眼,“你不知道还带我去?!” 纳兰镜闻朝前走着,淡淡道:“不过梨糕而已,何须既定时间去?” 反正她的恶名在外,稍稍利用一下,逼迫厨子做便是,再给足够的银票,若是不行,那便是给的不够多。 之所以每日限量,不过都是营销方式,目的都是为了赚钱,既然钱都送上门了,岂有拒绝之理? 赫连子瑜虽疑惑,但还是跟着她去了。 很快来到那间铺子,果不其然,大门紧闭。 纳兰镜闻上前敲了敲门,没人。 她再次敲了敲,还是没人来开。 她第三次敲门,依旧没人开门。 赫连子瑜无奈道:“走吧,今日怕是不做生意。” 纳兰镜闻没说话,走到她前面,在她疑惑的眼神下,扯住她的衣领,飞身跃起稳稳落入院中。 “你做什么?” 纳兰镜闻扫了她一眼,随即走向一间屋子,毫不费力将门推开,里面的人被吵醒,脑袋还有些懵,和纳兰镜闻大眼瞪小眼。 她怀疑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睛,直到纳兰镜闻还是站在那,吓得从床上跌落下来。 “王,王,王爷!” 见她认出自己,纳兰镜闻点点头,随便找了个凳子坐了下来,然后从怀中掏出一叠银票。 “五百两,做两屉梨糕。” “啊?” 那女子都懵了,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纳兰镜闻眸色微沉,看向她,“做不做?” 被纳兰镜闻的眼神看得背后发凉,连忙起身道:“做!草民立马做!” 威逼利诱成功,纳兰镜闻望向还站在门口的赫连子瑜,冲她招了招手。 后者走进屋,坐在她的身旁,看了看开始忙碌的女子,又看了看一脸闲适的纳兰镜闻,随后冲着她竖起大拇指。 “你还真是……出人意料啊。” 纳兰镜闻回以一个微笑,“谬赞。” “不过你让她做这么多干什么?本殿一人又吃不完。” 纳兰镜闻瞥了她一眼,没说话。 赫连子瑜见状,也安静下来,二人就坐在那,看女子忙碌。 女子被两人盯着,连偷懒都不敢,硬着头皮继续做。 直到一阵氤氲着热气的清香从蒸笼里传来,赫连子瑜眼睛都亮了起来,迫不及待地站身。 女子将梨糕端了上来,放在桌上。 “王爷,殿下请用。” 赫连子瑜直接拿了一块起来放进嘴里,也不怕烫,动作十分豪迈。 “不愧是名扬京师的小吃,果然不错。” 纳兰镜闻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将银票递给了女子。 “将剩下的分成四份包起来吧。” 她顿了顿,好似想到什么,重新道:“五份吧。” 女子忙不迭将银票接了过来,连连道:“是,王爷。” 赫连子瑜将桌上的一盘吃完,还意犹未尽,“五份?你要带给谁?” 纳兰镜闻接过女子递来的梨糕,分出一份给赫连子瑜。 “走吧。” 二人回到驿馆,赫连子瑜便道:“吃也吃饱了,现在可以说了吗?你找本殿何事?” 纳兰镜闻将手中的梨糕放到桌上,眸色平静地看向她,“本王要你娶纳兰吟。” 赫连子瑜的手一顿,“娶谁?” “纳兰吟。” “你那个皇弟?” 纳兰镜闻点头。 “给本殿一个理由。” “你娶了他后,两年后,随便找个理由将他休弃便可。” 这期间,她会找人代替纳兰吟,做赫连子瑜名义上的夫郎,反正宿水没人见过纳兰吟长什么样。 “本殿娶纳兰吟,必定是以正夫之位,可若是让他占着本殿正夫的位置,不能娶心仪之人,你该如何补偿本殿?” 纳兰镜闻反问,“你有心仪之人?” “没有。” 赫连子瑜回答地坦荡。 “帮本王这一个忙,就当大殿之上你输给本王的筹码。” 赫连子瑜点点头,状若思考,“本殿可以答应,那贤王是否多少要补偿点什么?” “你想要什么?” 她想了想,道:“如今还不知,等何时本殿想到了,再告知你吧,先欠着。” 纳兰镜闻无奈点头,“好。” 赫连子瑜盯着她,道:“你让本殿娶他是为了帮他出宫吧?不过为什么?还是你们二人打算双宿双飞?” 第一百二十三章 纳兰镜闻斜觑了她一眼,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起身拿起梨糕转身离开。 “本王在府中等你的消息。” 赫连子瑜看着她挺拔的背影,眼中闪烁着莫名的光。 “有趣……” 纳兰镜闻回到府中,将手中的梨糕拎出三份递给成禾。 “给王夫和吟皇子送去,还有一份……” “给镜池吧。” 成禾虽疑惑,却没说什么,恭恭敬敬接过来。 “是。” 她再次离开,拎着剩下一份梨糕朝着将军府方向而去。 准确无误地落入庭院之中,走进裴云彻的房间。 他不在房中,将梨糕放下便打算离开,谁料院外传来熟悉的声音。 “本少爷就要嫁给纳兰镜闻,你若是拦着,我就再也不要理你了!” “本将军是不是太放任你了,竟敢这么跟老娘说话!” “反正你反对也没用,我早就将身子给她了,我死也要跟她死在一起!!” “裴云彻!你在胡说什么?!” 裴云岱厉声道。 “我没胡说!你凭什么不让我嫁给她?!” “就凭我是你娘!!” “谁也拦不住我!本少爷非她不嫁!” 随后,房门被猛地打开,又被重重地关上,将一切声音隔绝在外,还能听到裴云岱的声音,“娘,彻儿不是故意气您的,您不是还要进宫吗?让彻儿一个人冷静冷静吧。” “都是你们将他惯坏的!” 裴将军气呼呼地走了,院外很快没了声音。 裴云彻站在门口,呆呆地看着坐在桌前的女子,表情有些许呆滞。 纳兰镜闻含笑着看他,朝他招了招手。 裴云彻嘴一瘪,如同倦鸟归林般朝着她扑过来,稳稳投入她的怀中,委屈瞬间倾泻而出,哽咽着喊她名字。 “纳兰镜闻……” 纳兰镜闻拍着他的背,轻声道:“又跟裴将军吵架了?” 裴云彻闷闷地嗯了一声,在她颈窝处蹭了蹭。 纳兰镜闻无奈,轻笑一声,“本王倒是不知,你何时将身子给本王了?” 裴云彻抱着她的手紧了几分,闷着声音道:“只有这样,她才会同意我嫁给你。” 他抬起头,坐在纳兰镜闻腿上,那双含水的眸子同她对视,可怜巴巴的,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我身上什么地方你没摸过?” 随后他在纳兰镜闻的唇上亲了一下,道:“现在亲也亲过了,我只能嫁给你了。” 纳兰镜闻弯起唇角,眼中满是笑意。 这个大陆的男子,出门定会将自己包裹地严严实实的,若是被女子触碰到,或是看到裸露出来的地方,便只能嫁给那名女子。 裴云彻相比于这些,实在大胆过许多,他好像确实只能嫁给她了。 裴云彻见她笑,眼眶更红了,眼泪控制不住地流下来。 “你笑什么?!” 纳兰镜闻抬手擦去他的泪,道:“裴将军是为你好。” 裴云彻一下子炸毛了,从她腿上下来,通红的双眼死瞪着她。 “你什么意思?!你不想娶我了?!” 纳兰镜闻起身,重新将他拉过来抱在怀中,裴云彻想挣扎,却无法挣脱,将整张脸埋在她的颈项间,双手捶打着她,却又不舍得真的用力。 他哽咽道:“反正你要是不娶我,我就去死!” 就算变成鬼,他也要缠着她一辈子! 纳兰镜闻无奈叹了口气,将人拉出来,吻去他眼尾的泪,裴云彻垂着眼,漆黑的睫羽微颤,感受着脸上温热的触感。 她道:“没有不想娶你,只是你不能再跟裴将军如此态度了,你越是这样,她便越是厌恶本王,即使本王娶了你,没有裴将军的祝福,你会开心吗?” 裴云彻沉默下来,低着头不说话。 一边是爱人,一边是亲人,无论是哪边,他都无法割舍。 若是因为一方,而跟另一方决裂,他恐怕到死都无法原谅自己,这将成为他永远的心结。 纳兰镜闻见他沉默,继续道:“这件事你不用管,本王会同裴将军好好谈一谈的。” “那若是她还是不同意怎么办?” “你不信本王?” “不是……” “那便不要再想这些,一切交给本王便好。” 看着纳兰镜闻漆黑的双眼,眼中倒映着他的影子,眸光沉稳,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裴云彻不说话了,抱着她的腰点了点头。 “给你带了梨糕,尝尝?” 裴云彻还是低着脑袋不说话,纳兰镜闻轻声笑了笑,将油纸打开,香味瞬间窜了出来,勾着人的食欲。 裴云彻鼻子动了动,眼睛控制不住地看过来。 纳兰镜闻拿起一块放到他嘴边,“尝尝。” 最终还是没抵住美食的诱惑,张嘴咬了下去,甜甜的,伴着梨的清香,唇齿留香。 他吃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嘴巴鼓鼓的,像是存粮的小仓鼠。 见他吃得开心,伸手将他唇边的糕屑拂掉,淡淡道:“过些时日,本王要去齐临一趟。” 裴云彻愣住,手中的梨糕只咬掉半块。 纳兰镜闻见状,接着道:“你乖乖待在家等本王,若是想本王,可以给本王写信。” 裴云彻用另一只干净的手抓住她,有些慌乱。 “你不带我去吗?” 纳兰镜闻摇头。 此次前去,不仅仅是为了参加齐临皇帝的生辰,更是为了查清之前的追杀,南宫九宴为何要置她于死地,这个过程中难免会有危险,又是在异国,裴云彻若是跟着去,她恐怕没那么多精力去保护他的安危。 裴云彻嘴巴一瘪,眼泪再次流了下来。 “那你多久回来?” 纳兰镜闻沉默一瞬,道:“莫约四五个月吧。” 从凤天到齐临京师,莫约两个月路程,再在齐临待上半月一月的,再回来又是两月。 这来来回回,差不多半年时间。 裴云彻不说话了,沉默着掉眼泪,眼睛都哭肿了。 纳兰镜闻无奈,“别哭了,你好好待在家,等本王回来。” 他泪眼朦胧地看着她,哽咽道:“当真不能带我去吗?” 纳兰镜闻摇头,神色认真。 “那你什么时候走?” “七日后吧。” 她还在处理一些事情,等处理完再出发。 裴云彻抱着她,极为不舍,“那你答应我,一定要想我。” “好。” 第一百二十四章 纳兰镜闻回到府中,直接去了容衡玉的院子。 “王夫醒了吗?” “醒了。” “用膳了吗?” “刚用完。” 纳兰镜闻点点头,径直走了进去,便见容衡玉倚靠在软塌上看书,穿着薄薄的里衣,披了件外套,窗外的夕阳照射进,落到他身上,镀了层朦胧的金色光晕,他倚靠在那,神色温和认真,不再是矜贵高不可攀的,像是褪去了满身光华,却令人无比安心。 她走过去,将毯子盖在他身上。 “穿这么少靠在窗边,小心着凉。” 容衡玉微微抬眸,将手中的书放下,仰头牵住她的手,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王爷回来了?可用过膳了?没用过的话,臣侍现在去给您做。” 他说着便要起身,毯子从他腿上滑下,衣领微微敞开,因为动作的缘故,纳兰镜闻只要稍稍低头,便能看见里面的春色。 纳兰镜闻拦住他,将毯子重新盖在他身上。 “不用,让厨子准备就好,你不必亲自下厨。” 容衡玉看着她,凤眸微暗,却还是道好,唤了下人准备晚膳。 纳兰镜闻知道他又多想了,大拇指轻轻摩挲着他的脸,感受着手下细腻的肌肤,缓缓道:“本王多陪陪你。” 容衡玉闻言,这才重新露出笑容,轻轻环住她的腰,将脸贴在她小腹上。 “臣侍很开心。” “嗯?” “王爷今日和臣侍解释了那些,证明您心里有臣侍,原本王爷不需要解释的,您做事自有自己的道理,臣侍作为夫郎,无权干涉,可您还是亲自来跟臣侍解释了。” 纳兰镜闻闻言微愣,随即轻笑一声。 “只是这样便觉得满足了吗?” 容衡玉轻轻摇头,语气轻缓,“您守着臣侍睡觉,还给臣侍带了梨糕,这都证明您在乎臣侍,所以臣侍很开心。” 纳兰镜闻摸着他漆黑柔顺的发,看向窗外夕阳渐落,道:“这些都是微不足道的。” 容衡玉抬眸,凤眸凝视着她,神色认真。 “对于臣侍来说,并不是微不足道,是让足以让臣侍珍藏的回忆,不论何时,都是弥足珍贵的,臣侍所求的,也不过这些。” 纳兰镜闻垂眸同他对视,随后将人抱起来,自己坐在榻上,而容衡玉则靠在她的怀中。 “本王的意思是,你还可以提再过分一些的要求。” 容衡玉转头看她,二人隔地很近,呼吸相融,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对方脸上细小的绒毛。 容衡玉轻轻在她唇上印了一吻,随即靠在她颈窝处。 “这样便好。” “只要这个?” 容衡玉点头,只有这样,才不会觉得他贪心,更不会对他感到厌烦。 纳兰镜闻无奈,抬起他的下巴面向自己,低头吻上那张淡色的唇,容衡玉瞳孔微颤,随后缓缓闭上眼,双手紧抓着她的衣服。 纳兰镜闻不断深入,如同她这个人一般,强势掠夺着,容衡玉有些承受不住,喉间溢出低低的呻吟,睫毛簌簌颤动,抓着她衣服的手紧了几分。 窗外晚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唇齿间的动作突然温柔下来,呼吸交缠着,她的吻细碎落下,强势霸道的吻转为轻柔的缠绵,恍惚间,陌生的潮涌缓缓将神志淹没。 容衡玉眼尾殷红,泛着潋滟水色,瞳孔有些许涣散,像是被抽干了浑身力气,气息变得灼热暧昧,软软地靠在纳兰镜闻身上喘息,胸口轻微起伏着,白皙分明的手指无力地抓着纳兰镜闻的衣襟。 纳兰镜闻拥着他,声音中含着笑意,“当真只要那个便好?不要这个?” 容衡玉无力地抬眼看她,轻声道:“臣侍很喜欢,却怕王爷不喜。” 他不想让她觉得自己得寸进尺,或许在没有得到之前,只是浅尝辄止的吻,都会让他觉得开心满足,可一旦得到,他害怕控制不住自己的欲望,怕自己会不惜一切代价去维持,去保留。 人一旦疯狂起来,连自己都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纳兰镜闻没说话,只是低头吻了吻他的额头,将人抱紧了些。 余光瞥见他衣摆下白皙的脚,微微皱眉,用毯子裹住。 “怎么不穿袜子?” “忘记了,让王爷担心了。” “下不为例。” 容衡玉靠在她肩头,眼中闪过些许笑意。 二人之间的气息开始变得融合舒适,不再如之前那般,总隔着一层薄膜。 容衡玉鼻息之间萦绕着熟悉的香气,是纳兰镜闻身上独有的气息,笼罩在他周围,浑身都放松了下来,前所未有的轻松。 他眷恋地蹭了蹭她的颈窝,轻声道: “王爷想跟臣侍说什么?” “你倒是聪明。” 容衡玉唇角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同她十指紧扣,“王爷总有些分心,必定是有事同臣侍说。” “确实有事,原本想过几日再告诉你,不过你既然猜到了,现在说也无妨。” 容衡玉没有回话,静静地听着。 “七日后,等本王处理好这里的一切后,会出发去齐临。” 怀中人身体微僵,手上动作一顿。 “是王爷去吗?” 纳兰镜闻微顿,“你知道?” “嗯,齐临同宿水此次,不过是为了结盟,如今祭典已过,她们自然要离开了,只是离开前,会邀请凤天,若是臣侍记得不错,快到齐临陛下的生辰了吧。” “而陛下恐怕没有同哪国结盟的意思,所以,两方的邀请,凤天都会去。” “只是臣侍没想到,竟会是王爷。”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低低的。 纳兰镜闻闻言,眸色微深。 容衡玉很聪明,有心机,她是知道的,不过这是国事,他就如此当着她的面说出来了,倒是第一次。 他不打算再隐藏了吗? 容衡玉微微起身,漂亮的凤眸凝望着他,眼中流淌着情愫。 “王爷不打算带臣侍去吗?” 按理说,是不该带男子的,这也是心知肚明的事,容衡玉也应该知晓,可他还是问,是否不打算带他去。 纳兰镜闻看着他,最终还是点头。 容衡玉也没多说什么,很平静地接受了,可眼神中,难掩失落。 “臣侍知道了,只愿王爷,能够偶尔想起臣侍,便足矣。” “臣侍会守在府中,等您回来。” 第一百二十五章 纳兰镜闻用晚膳,沐浴后,直接睡在了容衡玉的院子。 二人什么都没做,只是静静地相拥着,直至天明。 翌日。 纳兰镜闻罕见地没有早起,醒后看向怀中人,他安安静静地埋在自己怀中,一只手搭在她的腰上,睡颜安静。 以往这个时候,容衡玉早该醒了,他对自己的要求一直很高,很少见他这个时候还在睡。 纳兰镜闻抱着他,还是觉得他太瘦了,不太满意,就好像怎么吃也吃不胖。 走之前,该吩咐成禾,多给他补一补。 莫约过了半炷香,怀中人才悠悠转醒,他有些迷糊,睁着眼看了会儿,随后眼神逐渐清醒。 他微微抬头,看见纳兰镜闻那精致的脸,微微一怔。 纳兰镜闻一直看着他的反应,轻笑一声,在他额头上印下一个吻。 “早。” 容衡玉也弯起唇角,凑近了些,在她唇边蜻蜓点水般落下一个吻。 “王爷早。” 纳兰镜闻起身,被他伺候着更衣洗漱,又陪他用完早膳后,回到书房。 “王爷,宿水二皇女求娶吟皇子,陛下差人来问您的意思。” 纳兰吟是她救的,纳兰吟的去留自然该问过她。 纳兰镜闻微微挑眉,赫连子瑜的速度倒是挺快。 “本王没意见。” “那老奴这就去传达。” 纳兰镜闻看着桌案上的堆积的书信,打开来看。 基本上都是一些训练的情况,当铺的经营收入情况,还有一些不重要的情报,不过其中有一条,让她上了心。 “徐青已成功进入红情阁。” 原本是想让徐青进入红情阁打探情报,毕竟红情阁作为青楼,是收集情报的最佳地,他若是进去,能方便不少。 不过…… 她心中隐隐有个猜测,只差验证她的猜测是否正确,若是正确,她或许可以共享红情阁的情报,可若是错误,那徐青这条线,也可以继续使用。 房门被敲响。 纳兰镜闻将信放置烛火中,很快便烧为了灰烬。 “进。” 成禾推门进来。 “王爷,您之前让属下去查的,四国之外那些势力中,这几月从未有突然多出的男子,也没有查到您要找的人。” 纳兰镜闻皱眉,怎么会这样? “确定?” 见纳兰镜闻神色不佳,成禾赶紧道:“不过四国之外不好查探,或许有许多隐世的家族也不一定。” 纳兰镜闻沉默着,也不排除这个可能性,可若是隐世家族的话,便更不好查探了。 “不过这次查探过程中,发现有一势力,名叫水若镜天,很神秘,无人能够进去,我们的人也都是通过一些特殊方式打探到的。” “这个势力不是突然出现的,据说已有几十年,可是建立如此之久,竟没人知道有这一势力的存在。” 纳兰镜闻原本是对不相干的势力不感兴趣的,可却莫名对这个名字上了心,心中有着隐隐的不适感。 “无人能够进去?” 成禾点头,“无人知道入口在哪,更不知如何开启入口,很神秘。” 这听着,怎么这么像不在同一个维度?还要有开启入口的方法。 她思索片刻,压下心底的不适,道: “只要对我们的人没有干扰,便不用管,继续去查,有消息了第一时间告诉本王。” “是。” “过几日,本王要去齐临一趟,府中有什么事,便书信传给本王,照顾好王夫。” “王爷何时回来?” 纳兰镜闻看向她,成禾忽然意识到自己越界,猛地跪下。 “是老奴越界了,还请王爷责罚。” 纳兰镜闻挥挥手,“无妨,归期不定。” 成禾眼中有着不舍,却还是敛下所有情绪,恭敬道:“老奴这就去替王爷准备行李。” 纳兰镜闻点头,嗯了一声。 书房再次安静了下来,她处理了会公务,起身朝着自己院子走去。 在快要走进房间时,脚步突然一转,朝着另一间房走去。 她在门口顿了顿,随后推门进去。 一开门便看见结实赤裸却布满伤痕的背对着自己,镜池转过头来,眼神凌厉,却在看见是她时,立即变得慌乱,急忙穿上衣服。 纳兰镜闻眉头微皱,上前拦住他的动作,将衣服扒了下来。 镜池不敢阻拦,害怕伤到她,只能任她看。 “你的伤怎会还未好?” 以他的恢复速度,他身上的伤早该好了才是。 “到底怎么回事?” 镜池看了她一眼,晶蓝的眸中满是复杂的情绪,半晌,才道:“昨日刺客的剑上,涂有蓝絮草。” “蓝絮草?” 纳兰镜闻声音疑惑,她从没有听过这个。 镜池嗯了一声,继续道:“蓝絮草,对普通人无效,却对属下有效,确切来说,应该是对属下及属下的族人有效,是天生克制我们的东西。” 纳兰镜闻看着他身上狰狞的伤疤,没有一点愈合的趋势。 怪不得,昨日明明红云也受了伤,可是镜池看着却要虚弱许多,脸色苍白。 “你到底是什么人?” 镜池沉默了,如同木头似的,没有打算对纳兰镜闻说的意思。 “那本王换个问题,有人知晓你们吗?” 镜池摇头。 纳兰镜闻眉头皱得更深了,“既然无人知晓,又岂会有人知晓蓝絮草是天生克制你的,更知道你的身份?!” 镜池沉默片刻,似是想到了什么,缓缓道:“或许,对方也跟属下来自同一个地方。” 这下轮到纳兰镜闻沉默了,按照镜池这一身极强的恢复能力,以及身上同自己同根不同源的玄力,不难猜出,镜池口中说的那个地方,以及他的族人,是神秘莫测的,不是世人能够知晓的。 可若是出自同一个地方,便更难以对付,那人或许就是纳兰歌背后之人,可是对方为何要帮纳兰歌?到底有什么目的? 目的是她?还是凤天?又或者是整个天下? “你们自己的族人,自己不知道?” 镜池看着她,眼眸沉沉,再次摇头,“属下在族中,地位低微,没有说话的资格。” 纳兰镜闻懂了,意思是,他地位太低,许多事情,他都无法知晓。 “那你们族中人,武功都如你这般高吗?” “属下的武功,不敢同族中人相比。” 纳兰镜闻脸色更不好了,按照镜池的话,他这么高的武功,都比不上族中其他人的话,那其他人,岂不是深不可测? 第一百二十六章 纳兰镜闻眉头紧锁,沉默半晌。 “需要本王帮忙吗?” 镜池注视着她,眼中闪过期许,又捏紧掌心的药,垂下眼抿唇不语。 纳兰镜闻余光瞥见他手中的那瓶药,正是前几日她给他的那瓶。 他不说话,纳兰镜闻也不动,就这么看着他。 二人相顾无言,纳兰镜闻见他没有开口的意思,转身离开。 镜池只是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眼中划过一抹失落,张了张嘴,还是没有出声。 纳兰镜闻离开房间后,径直回了自己的房间,一进去便看见纳兰吟坐在桌前发呆,桌前摆着的是昨日她给他的梨糕,一旁的下人全都低着头,不敢看一眼。 她走过去,禀退下人,随后坐在另一张凳子上,纳兰吟回神,脸上不再是呆滞茫然,而是她所熟悉的笑。 “受伤了怎么不在床上待着?” 纳兰吟看着她,道:“我刚刚接到圣旨了。” 纳兰镜闻点点头,没有一点意外。 “你嫁给赫连子瑜后,两年后,再将你休弃。” “这两年,本王会找人代替你留在宿水,而你去哪都可以,只要不暴露身份,以你的能力,这应该很简单吧?” 纳兰镜闻淡淡说着,神色平静。 纳兰吟那双漂亮的眸子凝望着他,唇角的笑意淡了下来,眼中像是被一层薄雾笼着,看不清里面的神色。 纳兰镜闻没看他,反而看向桌上的梨糕,数了数,只少了一块。 “不喜欢吃?” 纳兰吟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微微一怔。 “你专门给我买的?” 纳兰镜闻思索片刻,道:“算是吧。” “不过要趁热吃才好吃,你这已经过夜了,扔了吧。” 她说着,拿起梨糕就打算扔出去,却被纳兰吟一把握住了手腕。 “你给了我,便是我的,没有我的同意,即使是发烂发臭了,也不许扔。” 他看着她,神色认真,不似在说笑。 纳兰镜闻有些许怔然,看了眼梨糕,最终还是放了回去。 纳兰吟则将梨糕放置自己面前,离她老远,生怕她要再次扔出去似的。 “过夜的食物,会吃坏肚子。” 纳兰吟垂着眼,低低道:“不用你管。” “不过一夜而已,又吃不死人,比这放得更久的食物我都吃过,这个算不了什么。” 纳兰镜闻沉默,他在宫中这十几年,为了活下去,恐怕只要能填饱肚子,不论是馊了臭了,他都能吃下去。 以前的静安宫不是冷宫,却胜似冷宫。 因为宫人的苛待,恐怕许多时候,连馊臭的饭菜都没有得吃。 纳兰镜闻叹了口气,道:“想吃以后本王再给你买,这个吃不得了。” 纳兰吟抬眼,漆黑的瞳孔中好像聚集了一束光,亮亮的,却又很快熄灭,再次垂下眼。 “不用了。” “你不开心?可以出宫了,你为何不开心?” 纳兰镜闻皱眉凝视着他。 纳兰吟这才抬头,看着她半晌,缓缓道:“你会看不起被休弃过的男子吗?” 纳兰镜闻眉头皱得更深了,不明白他为何会如此问。 “旁人的事,与本王无关,不论是被休弃还是和离,不过是因为不合适,又或者是因为其他原因,被休弃并不代表什么。” 纳兰吟微愣,“那你能接受被休弃过的男子吗?” 纳兰镜闻沉默一瞬,缓缓道:“如今被休弃的男子,大多是因其妻主有了新人,故而休弃,本王若是心悦一名成过亲的男子,只会更加珍惜,弥补那些痛苦过往对他的伤害。” 纳兰吟或许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愣在那好半天都没有回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所以,你能接受被休弃过的男子?” “前提是,本王心悦他。” 爱一个人,便不会去计较对方的所有过往,只会怪自己出现得不够早。 爱是愧疚,亦是心疼。 纳兰吟突然笑了出来,眼角泛着晶莹,却不知为何笑。 纳兰镜闻盯着他,不语。 笑声逐渐停了下来,纳兰吟看向她,道:“你来找我,是有问题想问我,对吗?” “让我猜猜,你要问我什么?” “是问我为什么知道那么多事?还是问我背后的势力。” 纳兰吟笑得诡异,声音飘渺,定定地注视着她。 “你想知道什么?” 纳兰镜闻同他对视,道:“本王想知道什么,你都告诉本王?” “当然不是。” 他起身,坐到了纳兰镜闻腿上,他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里衣,肩上披着一件外套,所以轻易地便感受到他温热的体温。 纳兰镜闻蹙眉,“下去。” 纳兰吟只是笑,凑近几分,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面庞上,纳兰镜闻微微偏头。 “你若是想知道,那便成为我的人,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包括我这个人,全都给你。” “这个交易如何?不过你只能有我一人,至于其他那些,我可以帮你清理干净。” 他眼中划过一抹暗色,声音里带着危险的气息。 纳兰镜闻抓住他作乱的手,沉着脸看向他。 “本王拒绝。” “为什么?” “本王身边不可能只有一个人,他们每个人,本王都无法割舍。” “再者,你与我是亲姐弟,本王绝不会对自己的弟弟有任何想法!” 若不是怕弄到他的伤口,她早就将他从自己腿上扔出去了。 纳兰吟像是没感觉到手腕上的疼痛似的,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像是在分辨她话中的真假。 他歪了歪脑袋,鲜少露出这副天真懵懂的模样。 “为何亲姐弟不可以?” “你我之间,又何必拘泥于世俗?” 纳兰镜闻头有些疼,余光瞥见握住的手腕红了一圈,在白皙的皮肤上分外刺眼,手中力气松了几分。 纳兰吟继续道:“你若是答应我,我可以将你想要的给你。” 纳兰镜闻的眸子危险了几分,“你知道本王想要什么?” “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 “事实如你所愿。” 纳兰吟笑着,漂亮极了,那笑容单纯干净,不染一丝杂质,让人晃了眼。 “红情阁,确实是我的。” 第一百二十七章 他笑容灿烂,说出的话却让纳兰镜闻沉默了。 “准确来说,现在的红情阁,是我的。” 见纳兰镜闻不说话,他伸出双臂抱住她的腰,将脑袋靠在她肩上,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你同我在一起,我便将红情阁给你,如何?” 不得不说,这个诱惑很大,她都快动心了。 “你如何证明?” 纳兰吟轻笑一声,道:“你既然已经猜测到,便已经将我的话信了八九分,来找我不过是为了试探,为了验证你的猜测,这还需要我证明吗?” 他说着,不知从哪掏出一枚莲花形状的东西,下面挂着银白色的穗。 这正是当初,她在纳兰吟枕头底下看到的。 “这是可以号令红情阁的佩印,不论在哪,只要有这个,红情阁的人便会视你为阁主,听从你的一切命令。” “自然,你想要的情报,皆为你奉上。” 纳兰镜闻不说话,只是盯着那枚佩印。 纳兰吟见状,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只觉胜券在握,继续诱惑道:“你安排人进红情阁,不就是为了情报?只要有这个,四国之内,任何事情都逃不过你的眼。” “这个交易,很划算吧。” 纳兰镜闻收回目光,看向他,“只要本王同你在一起,你就将红情阁交给本王?” “本王怎么知道,他们到底是认你这个人还是佩印?倘若认的是你这个人,而中途你反悔了,本王岂不是得不偿失?” “你试试便知。” 他就这么将佩印递给她,只要一伸手便能拿到。 纳兰镜闻垂眸,沉默半晌,道:“你喜欢本王吗?” 纳兰吟表情微怔,一时间顿住,似是没想到她会这么问。 纳兰镜闻继续道:“你到底是喜欢本王,还是因为,本王帮了你,所以你对本王产生了依恋。” 纳兰吟在宫中如此之久,自己可以说是他真正接触的第一个女子,他好奇,产生兴趣,因为某些原因对自己产生依恋,又或许是将某些情感转移到她身上,不论是什么,都不是喜欢。 若是他见了更多的女子,或许回头再看,便会觉得她也不过如此,普普通通。 “那本王换个方式问,你为何一定要本王同你在一起?” 纳兰吟眨了眨眼睛,神情有些许茫然,随即转为慌乱。 “问如此多做什么?你到底答不答应?!” 这个交易稳赚不赔,是个正常人都会答应,她纳兰镜闻最是利益至上,若纳兰吟不是她弟弟,她或许真的就答应了。 有没有感情又如何?只要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一切都是可以利用的。 可偏偏,纳兰吟是同她有血缘关系的弟弟。 她沉默着看他,许久没有说话,就在纳兰吟以为她要同意时,她突然站了起来,纳兰吟一时不备,差点摔了下去,却被一双手拉住。 等他站稳时,便见纳兰镜闻离去的背影,她的声音悠悠传来。 “本王不答应。” 纳兰吟愣在原地,纳兰镜闻刚刚的话不断地在脑海中响起。 他到底喜不喜欢她? 他表情茫然,随即低下头,瞥见那几块梨糕,脸上的茫然逐渐退去,转而变为了阴冷,捏着佩印的手紧握,嵌入掌心。 …… 原本想通过谈判,或者某些方式,同红情阁共享情报,不过看来,她的这个计划落空了。 至于徐青…… 若是纳兰吟真的将徐青处理掉,那便只能另寻他法。 她回到书房,唤了成禾进来。 “王爷,有何吩咐?” “去查一查镜池。” 成禾微愣,“镜侍卫?” 纳兰镜闻点头,“查他以前是哪个组织的,查他的一切过往,不许漏掉半分,若是可以,他来自哪里,也去查。” 镜池的来历,按照他的说法,太过神秘,普通势力或许根本查探不到,只能尽力去查。 以往她任由镜池呆在身边,不去查探他的身世,是觉得没必要,也是抱着一种将敌人放在眼皮子底下的想法,可如今,却不得不查了。 成禾虽不解,却没有多问,领命下去。 纳兰镜闻靠在椅子上,揉着眉心。 原本以为解决纳兰歌,许多事情都会明了,可没想到,疑云反而愈发浓重了,她就像是被困在雾里,看不清前方的路,只能一直朝前,身后就像是有一双手在推着她走,而她无法回头。 不论发生什么,她都只能尽力去解决。 …… 纳兰吟要被送去和亲的消息很快传开,而朝中许多大臣都疑惑这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皇子,不过对于和亲,她们并无意见,甚至高兴还来不及,这对凤天,有利无害。 纳兰吟回了皇宫,届时会跟着赫连子瑜一起回宿水。 当然,是找的替身而已。 使臣回国前一晚,夜凉如水。 纳兰镜闻猛地睁眼,低头看了看怀中的容衡玉,见他睡得安详,伸手点了他的睡穴,随后翻身下床,随意捞过外套穿在身上。 她推开门,而院中站着个人,负手背对着她,银发白衣,银白清冷的月光洒入院中,落入那人的身上,更添几分神秘清冷的气质。 纳兰镜闻门口倒地的红云和清徊,眼中闪过一丝暗色。 “不知雪国师半夜光临王府,有何贵干?” 雪卿珩身形微动,却没有转身,只是缓缓回头,露出半张精致的侧脸,清冷而遥远。 微风拂过,院中那道银白的身影消失无踪。 纳兰镜闻没有犹豫,运起玄力,追上那道身影。 她没有半分隐藏,用了十成的玄力,才勉强追上那道银白的影子,而前方那道身影始终与她隔着距离,很是轻松的模样。 纳兰镜闻再一次感受到了他们之间的差距。 当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他故意让她发现,引她出来,到底为何? 想不到答案,她便只能尽力追上去,不知追了多久,直到玄力快要耗尽,支撑不住时,那道身影才停了下来,落到树林中。 纳兰镜闻也跟着停下,保持警惕看着他,手腕上的千丝刃蓄势待发。 “不知雪国师引本王来,到底有何事?” 第一百二十八章 雪卿珩转过身来,欺霜赛雪般的面庞如月色清冷,淡漠的视线落在她身上,似在打量。 他在打量纳兰镜闻的同时,纳兰镜闻也在打量他,同他隔开一定距离。 这个林子隔着京师八百里远,他若是真的动手想杀她,她绝对无法活着回去。 二人就如此僵持着不说话,任由夜晚的凉风打在身上,吹得脸有些麻木。 今晚月明星稀,在这林中略显苍凉,纳兰镜闻只觉得这人莫名其妙,引她来又不说话,在这吹冷风,她实在没这个闲情逸致陪他在这耗。 就在她耐心耗尽,转身打算走人时,对面的人突然动了,一句话没说,径直朝她而来,快得令人看不清,带着凛冽之势。 纳兰镜闻瞳孔微缩,下意识朝着一旁闪去,堪堪躲过这一招,还未喘口气,另一道夹杂着凌厉的掌风挥出,似有千钧之势,直奔她来。 纳兰镜闻眼看着那一掌越来越近,绝无躲避的可能,只能硬着头皮同他对上,两掌对上的一瞬间,周围劲气如同潮涌般扩散开来,震得周围的树叶沙沙作响,零落飘散。 她被打得踉跄后退,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喉间涌上腥甜。 雪卿珩面容平静,甚至连发丝都都未动一毫,淡漠的双眼只是随意扫了她一眼,随即飞身退开,周身似被银白的光晕笼盖,模糊了他精致的面容。 纳兰镜闻强行压下喉间的腥甜,眼神微眯,划过危险的气息。 “雪国师引本王前来,只是为了跟本王打一架?” 雪卿珩依旧望着她不语,掌心聚起一团淡金色的光团,随后光团幻化为千万束流光,以惊人的速度朝她而来,根本来不及躲闪。 她咬牙,运起玄力抵抗,躲避着,却仍是被这些流光在身上划出一道道口子,鲜血浸了出来,看着狼狈极了。 而流光未停止,那道银白的身影在此欺近,冰冷如同霜雪的气息直逼,令她感受到彻骨的寒冷,还有一股陌生的幽香如同毒舌般缠绕住她,身形微僵,一瞬间浑身力气被卸下,玄力尽散,丹田处如同枯朽的河流,没有一丝生机。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逼近,凌厉一掌打上她的身体,身体凌空飞出,如枯败颓落的蝴蝶般落下,凋零。 重重地摔在地上,她只觉得五脏六腑都错位了,喷出一口鲜血,将露出的白色里衣染成鲜艳的红色。 她咳嗽两声,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掌心,又探向自己的丹田处,当真荒芜一片,一点玄力都没有。 怎么会这样?! 雪卿珩缓步走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似在确认什么东西。 终于,他开口说了今晚的第一句话。 “再来。” 如同命令的一句话,纳兰镜闻怒火中烧,却无能为力,甚至想对他翻个白眼。 “你做了什么?” 雪卿珩皱眉,缓慢蹲下身,若冰霜般的雄厚力量涌入她的身体,探向她的丹田,纳兰镜闻只觉危险,无法抵抗这强大的力量,眼前阵阵发黑,却死咬着自己的舌尖,让自己保持清醒,整个口腔充斥着血腥味。 若是他现在想震碎自己的丹田,她绝对逃不掉,只能变为一个废人。 可是事情却没有如同她所想这般,雪卿珩将力量收了回来,眼神复杂的看着她,她瞬间脱力,瘫在地上。 他看着她的眼神带着疑惑,像是不确定般,再次将力量探入她的体内,如此反反复复,却让纳兰镜闻的身体吃不消。 她真觉得自己快要死了,强忍疼痛开口:“够了!有完没完?!” 雪卿珩的手一顿,看了眼她苍白透明的脸色,收回了手,站起身来。 “吾在齐临等你。” 丢下这一句话,原地的人已消失不见,徒留纳兰镜闻一人。 她气的想再次喷血,胸口大幅度起伏着,却因牵扯着伤口倒吸一口凉气。 若不是没有察觉到他对自己的的杀意,早在一开始她就跑了,自己打不过她,留下来必定丧命,可他对自己没有杀意,却依旧将自己折磨个半死。 她算是体会到雪卿珩到底有多强大了,他恐怕都没用尽全力,就像是逗弄试探一般,而她对上他,实在是太弱了些。 这让她顿感危险,若是雪卿珩想要杀她,简直易如反掌,她已经许久没这么无力过了。 漆黑的夜空中,明月高悬,透过层层叠叠的叶影窥见那半分月色,如今这情形,实在凄美异常。 她躺在地上,闭上眼想恢复点力气,心中思索着该如何回去。 若是有玄力还好,可如今她没有半点玄力,若是靠徒步走回去,也不知要走多久,更不知玄力何时才能恢复。 这不禁让她觉得,雪卿珩将她引到这荒无人烟处又跟她打一架,是为了耗死她。 她在地上躺了一会儿,恢复了点力气,极其缓慢地起身,因为受了重伤,又没有玄力,这寒凉的夜晚,风一吹,她便浑身冰冷,有些僵硬。 走了几步,又停下来缓一缓,胸口的疼痛让她窒息,喘不上气。 实在是太过狼狈。 就在她以为真的要走到地老天荒,最终死在这荒郊野外时,前面好像有道黑色的身影朝着自己而来。 她停下脚步,有些警惕地看着那道身影,直到走近,却看见的是镜池,原本俊美的脸上在看见她的一瞬间,转为了慌乱,心疼,愤怒,难过。 几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到她面前,却只剩下了心疼。 他站在她面前,想要伸手抱住她,却不知该如何下手,一直以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之人,此刻却露出无措心疼的神情,嘴唇微张,声音里都带着颤意。 “王爷……” 她眼前有些重影,看不太清。 强撑着对他笑了笑,故作轻松道:“你若是再不接着本王,本王真的要倒地上了。” 话落的瞬间,身子不受控制地倾斜,就在快要接触到地面之时,一双有力的手接住了自己,落入一个宽厚温暖的怀抱中。 纳兰镜闻微微抬头看着他,看着他皱着眉,眼中满是心疼,喘了口气道:“本王无碍,你是如何找到本王的?” 第一百二十九章 他指尖微颤,不知该从何下手,只能虚虚拥着纳兰镜闻。 听见她的话,微微偏头,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他肩上不知何时多出一团毛茸茸的东西,正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看她。 小狐狸见到她,便立即跳到她的身上,伸出粉嫩的舌头舔舐她的伤口,不疼,很很轻很轻,像是生怕弄疼她一般。 纳兰镜闻有些怔愣,这小狐狸自被她带回来后,就被她交给成禾养着了,没有过问过。 再次见它,竟是这个情形。 见它爬到她身上,镜池下意识地便想要将它抓起来丢出去,小狐狸在他手中不停地挣扎扑腾,朝着镜池龇牙咧嘴。 纳兰镜闻及时制止住了他想要将小狐狸丢出去的想法,道:“是它带着你来寻本王的吗?” 镜池垂下眼看她,随后点了点头。 小狐狸从镜池手中挣脱,重新窝在纳兰镜闻怀中,舔着她的手,又用毛茸茸的脑袋蹭她的掌心。 纳兰镜闻看着它乖顺的模样,心中多了几分喜欢,这狐狸倒是颇有灵性。 镜池用玄力替她疗伤,可不论如何,玄力一进入她的体内便消散了,没有一点用。 镜池瞳孔微缩,露出震惊的神色,望向纳兰镜闻。 纳兰镜闻见状,安慰道:“本王的玄力突然消失,你的应该也没用,先带本王回去。” 镜池沉默着没说话,只是小心将她抱了起来,小狐狸窝在她的怀中。 害怕夜风将怀中人侵扰,镜池用玄力凝结出一层透明的保护罩,确认将人保护无误,这才运起玄力朝着王府的方向疾驰而去。 纳兰镜闻实在是太困太累了,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再睁眼时,已是三日后了。 熟悉的床顶,她眨了眨眼,有一瞬间怔愣,掌心有着温热的触感,她垂眸看去,裴云彻趴在床榻边上,正枕着她的手睡觉。 他皱着眉,睡得极不安稳,长长的睫毛覆下,在眼窝处垂落一片青黑的阴影。 而她枕头旁边,一只雪白的小狐狸蜷缩着,乖巧地睡着。 她小心翼翼地将手抽出,坐了起来,掌心朝上,聚起玄力,泛着淡金色的光晕。 丹田内再次充盈着玄力,不再是荒芜一片,甚至上了一层台阶,身上也恢复了力气,没有一点疼痛。 她撩开自己的衣服,入目是光洁白皙的皮肤,不见一点伤痕,就好像那夜是一场梦。 自上次受重伤后,她便察觉到,每次受了重伤后,身上的伤恢复速度极快,甚至体内的玄力也比之前更加雄厚强大。 这玄力,比她想象中的更加神秘。 纳兰镜闻起身,小心将裴云彻抱起来放在床上,动作很轻,却还是将他弄醒了。 裴云彻睁眼看她,有一瞬间的怔然,随即脸上迸发出惊喜,眼中还是有着些许迷茫。 “你醒了?!” 纳兰镜闻“嗯”了一声,将他放在床上。 “休息会儿吧。” 裴云彻这才看清自己在纳兰镜闻怀中,闻言想到什么,想要挣扎下来,却被纳兰镜闻按住。 “别动。” 裴云彻看着她,脸上是止不住的担忧。 “你的伤……” “本王无碍。” 他盯着她的脸,已经恢复血色,不再同之前那般苍白,跟没事人似的。 看他要哭不哭的样子,纳兰镜闻叹了口气,摸着他的脸。 “想哭就哭吧。” 话落,裴云彻的眼泪便流了下来,紧抓着她的手,“你要吓死我了,我昨日来,看到你浑身都是伤,就那么躺在床上,心跳都快听不到了。” “你要是真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办?!” 纳兰镜闻伸手擦掉他的眼泪,“若是本王真出了什么事,一定让你陪葬可好?” 原本是一句玩笑话,裴云彻却一脸认真道: “那你说话算话!你若是死了,一定要让我陪葬!他们都得靠后,我要和你葬在一起!” 纳兰镜闻愣住,看着他认真的表情,知道他不是在说谎。 那一瞬间,纳兰镜闻不知道自己该做何反应,只想好好抱着他,亲亲他。 这么想着,也确实那么做了。 在触碰到他柔软的唇时,那还在喋喋不休控诉的唇突然没了声音,瞳孔震颤。 纳兰镜闻抬手覆上他的双眼,轻声道:“接吻要闭眼。” 掌心下的睫羽颤颤扫过,带起一阵痒意,裴云彻的双手紧紧拽住纳兰镜闻的衣袖,用力到指节泛白。 房内的气氛突然变得暧昧起来,低低的呻吟伴随着水渍声,纳兰镜闻撑着他的身体,揉按着他的后颈处,裴云彻一瞬间软了腰,靠在纳兰镜闻怀中,微微喘息着。 反应了一会儿,随后抚上自己的唇,眼中波光潋滟,仰头看着纳兰镜闻。 “我还要。” 纳兰镜闻抬手遮住那双漂亮泛着水色的眼睛,将人按到床上。 “你先睡觉,睡醒了再说。” 裴云彻刚想说什么,房门就被推开了,来人是端着药的容衡玉,身后跟着一身黑衣的镜池。 容衡玉看到纳兰镜闻醒了,脸上明显松了口气,加快脚步朝他而来,却因太过急切,差点绊倒。 纳兰镜闻眼疾手快,将人抱在怀中,避免他摔伤。 而手中的药,也被镜池稳稳接住。 “没事吧?” 容衡玉摇摇头,“臣侍无事,幸好药没洒。” “洒了也没事,你最重要。” 容衡玉从她怀中退出来,像是害怕自己碰到她的伤口一般,纳兰镜闻见状,直接将衣袖掀开,“本王身上的伤已经全好了。” 容衡玉看着她光洁的皮肤,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伸手抚了上去。 纳兰镜闻看向一旁沉默站着的镜池,他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似乎在确认她身上的伤是否好了,见她看过来,慌乱移开视线。 纳兰镜闻也没多说什么,拉住容衡玉的手,看见他眼下的青黑,叹了口气,将人抱了起来。 容衡玉下意识搂住她的脖子。 “王爷……我们去哪?” “睡觉。” “可是裴公子……” 纳兰镜闻回头,便见裴云彻正委屈巴巴地盯着自己,眼神控诉。 她道:“你乖乖睡觉,等睡醒了,你想要什么,本王都满足你。” “你说话算话!” “嗯。” 裴云彻闻言,这才乖乖躺下。 第一百三十章 纳兰镜闻陪着容衡玉睡觉,等人睡着了,才起身出去,一出门便见镜池站在门外。 小狐狸不知从哪冒出来,跳到她的肩上,亲昵地用毛茸茸的脑袋蹭着她的脸,纳兰镜闻伸出指尖点了点它额间的一点红,小狐狸立即眯着眼睛,很享受似的,又伸出粉嫩的舌头舔她的手指。 纳兰镜闻唇角勾起一丝笑容,吩咐红云跟清徊,“王夫醒了派人告诉本王。” “是,王爷。” 随后又瞥了眼一旁面无表情,却总是用余光看她的镜池,抬脚走出院子,镜池则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 二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地走着,谁也不说话。 纳兰镜闻突然顿住,转身回望。 “你有话想说?” 镜池望着她,那双晶蓝纯澈的眼中,此时盛满了心事。 二人对视沉默半晌,他终于开口。 “那日……属下在王爷身上闻到了蓝絮草的味道。” 纳兰镜闻皱眉,回想那日情形。 原本她当时还能再顽强抵抗一会儿,可是却莫名失了全部的玄力,仅仅一掌,她便毫无还手之力,不该是这样的。 是在她闻到一阵陌生的香气后,丧失全部的玄力,最初她还以为是雪卿珩自身的功力或者是他身上的香气,如今看来,竟是因为蓝絮草么? 可镜池明明说过,蓝絮草只对他族人有效才是。 “你确定是蓝絮草?” 镜池凝视着她,神情严肃。 “属下不会认错。” “天底下,就没有跟蓝絮草味道一样的植物?” 镜池摇头,语气坚定,“那日的味道虽淡,快要散尽,可是属下体内的玄力仍受到了些许影响,所以属下绝不会认错。” 纳兰镜闻沉默,如果说蓝絮草只对他族人起效的话,为何她也会被影响? “你的族人,可会出世,同世人结为夫妻?” 镜池看着她,知道她在想什么,却还是缓缓摇头。 “不会的,属下的族人在乎血统,不允许高贵的血统被玷污。” 纳兰镜闻眉头皱得更深了,“万一呢?” “没有万一。” 他说得斩钉截铁。 “主……族长虽不管这些俗事,长老们却不会允许,更何况,我们若是与普通人交合,对方会承受不住我们的力量,爆体而亡。” 怪不得他说得如此绝对,若是和普通人交合会爆体而亡的话,那便绝对不会跟普通人留有孩子。 脑中有什么快速闪过,她抬眸看他,眼神危险,“当初你总是自荐枕席,千方百计想跟本王上床,也是为了试探本王?!” 镜池一愣,随后垂下眼,遮挡住眼中一切情绪,沉默不语。 他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 纳兰镜闻望着他这副沉默寡言的模样,突然怒极反笑。 “你有没有想过,若是本王不是你要找的人,若是本王真的和你上了床,那么是不是在那个时候,本王便已经爆体而亡了?!” 恐怕尸体都冰冷了,那时她才来这个世界多久? 就拿她的命去赌一个可能?可若是赌错了呢? 镜池听见她的含着怒气的笑声,心脏处突然抽疼,慌乱抬头上前两步,伸手想要拉住她,悬在空中,最终还是放了回去。 “不是的……” “您听属下解释……” 纳兰镜闻看着他无力垂落的手,没有说话。 “属下没有想害您,属下绝不会拿一个无辜之人的性命去赌。” “那你千方百计想要爬上本王的床又是为何?若不是如此,你怎么确定本王是不是你要找的人?” 他注视着她,眉头微皱,不知为何指尖有些颤抖。 “属下只是想看您的背后,是否有图腾……” “什么图腾?” 镜池抿唇不语,没有回答的意思。 纳兰镜闻深吸一口气,“上次你也看见了,本王背后什么都没有,本王不是你要找的人。” 镜池看着她,眼中有着看不清的情绪,似疑惑,似忧愁,又似悲伤难过。 可是为什么会难过呢?是因为自己不是他要找的人吗? “所以你当初接近本王,并不是为了本王能够庇护你,而是要确认,本王是不是你要找的人?” 镜池沉默半晌,最终点头。 “……是。” 纳兰镜闻突然嗤笑一声,“既然你已经确定了,是否该离开了?” 镜池瞳孔震颤,脸上露出慌乱无措的神情,嘴唇微张,摇着头。 “不……属下不走……您别赶属下走……” 纳兰镜闻定定地看着他,无视他的乞求。 “你跟在本王身边也快半年了吧?你应该清楚本王最讨厌什么。” 她一字一字道:“本王最讨厌欺骗。” 他伸出手,指尖颤抖着,想要拉住她的衣袍,明明近在咫尺,却为何如何也抓不住? 听到她要赶他走,心脏像是被一双手紧紧攥住,不住地抽痛着。 “属下不走……” 纳兰镜闻冷眼看着他,对他痛苦的神情无动于衷。 “为何不走?” 他摇头,眼眶红了一圈。 “属下没有骗您……属下想留在您身边……” “跟在本王身边,不去找你要找的人了?” 他依旧摇头,只是道:“属下不走……” 跟当初死缠烂打求她留下他的样子一模一样。 “属下不走……属下没有骗您……更没有想要害您……” 纳兰镜闻看着他这副模样,最终转身离开。 “本王不想再看见你。” 镜池站在原地,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就这么看她离自己越来越远,决绝,不带一丝留恋,就如同她这个人一般,狠心冷情。 可是为什么?明知她狠心,早有预料,他的心脏为什么如此疼痛? 她明明不是自己要找的人不是吗? 当初自己本就是抱着试探的态度接近她的,在确认后就应该毫不犹豫离开。 可是为何,他还是留在她身边如此之久,听到她要赶自己走,就像天塌下来,疼痛难忍,快要将他压垮。 他不想走,想要待在她的身边。 只要待在她的身边,哪怕她始终不曾回头看他一眼,哪怕他只能一辈子跟在她的身后看着她的背影,只要就这般看着便好。 他可以保护她一辈子,当她的属下,保护她所珍爱之人。 第一百三十一章 纳兰镜闻刚离开,一道纤瘦的身影出现在她面前,笑意盈盈,站在阳光之下,整个人都在发光。 她停下脚步,看向他。 “你怎么来了?” 纳兰吟很自然地抱住她的腰,深吸她身上的味道,跟小狗似的。 “听说你受伤了,来看看你。” 纳兰镜闻将他从自己怀中拉出,淡淡道:“本王的伤已经好了,你来迟了。” 纳兰吟自从表面上出发去宿水和亲后,便搬出了皇宫,如今住进了红情阁。 纳兰吟被她拉出,也不生气,改为抱住她的胳膊。 “我之前就来过,不过你那王夫一直守着你,我不好明目张胆地出现。” “原本想等你那王夫休息了再来看你,谁知道他连晚上都守着你,好像生怕有人要害你似的,后来又来了个裴云彻,你身边又有个武功如此高的侍卫,我根本找不到间隙靠近你,便只能这时候来看你了。” 他说着,朝后看了眼,眸色微黯。 “你跟你那侍卫闹矛盾了?” 纳兰镜闻不回答他这个问题,调转话题道:“你今日这么明目张胆地出现,就不怕别人看到?” 他笑眯眯凑近她,靠在她的肩上,只要纳兰镜闻一偏头,便能看见他高挺的鼻梁,还有白到几乎病态的皮肤。 “有你在,你会护着我的,对吗?” 纳兰镜闻不语,忽然想到些什么,停下脚步道:“问你一件事。” 纳兰吟也停了下来,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是关于你那侍卫吧?” 虽是疑问句,可他的语气却极为肯定。 “你想问你那侍卫的身份和来历?” “你知道?” “这四国之内,没什么我不知道的。” 纳兰镜闻刚想开口说什么,便听他道:“我知道,但我不想告诉你。” 纳兰镜闻皱眉,“本王可以花钱买这个情报。” 纳兰吟摇头,“我如今不缺钱。” 红情阁日进斗金,生意红火,他说这话确实没错。 “那你想要什么?” 纳兰吟望着她,脸上笑意不减。 “你不是知道我想要什么吗?” “我说过,只要你跟我在一起,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红情阁也是你的,你不需耗费一分一毫,便能得到你想要的情报。” 纳兰镜闻眸色沉沉地盯着他,纳兰吟便大方地任她瞧,没有丝毫躲闪,眼神清澈无垢,一眼便能望到底。 二人对视半晌,纳兰镜闻抬脚继续朝前走去。 “不用了,本王自己会查。” 纳兰吟眼神暗了暗,却还是跟上了她。 “你别急着拒绝我,我可以换个条件。” 纳兰镜闻再次停下脚步,“什么条件?” 纳兰吟双手攀上她的脖子,呵气如兰,二人靠得极近,仿佛下一秒便要亲上。 纳兰镜闻下意识想要将人推开,想到什么,最终还是没将他推开。 纳兰吟很满意纳兰镜闻的举动,唇角笑意愈发大了。 “我要你……” “跟我睡一觉。” “睡一觉换一个情报,很划算吧?” 纳兰镜闻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一把将人推开,他踉跄后退,好不容易稳住身形,脸色却更加苍白了几分。 他抬头望着她,表情楚楚可怜,配着他苍白的脸色,更让人于心不忍。 “你弄疼我了。” 纳兰镜闻微愣,想起他背上还有伤,深吸一口气,到底是没多说什么,抬脚离开。 纳兰吟脸上楚楚可怜的表情消失,沉着脸看着她的背影,逐渐攥紧掌心,指甲陷进肉里也浑然不知。 “我一定,会得到你!” 一道黑色的身影突兀地出现在空地之上。 “主子。” 纳兰吟没有看她,一直盯着那道红色的影子,直至消失不见,才收回视线。 “回去吧。” “是。” …… 纳兰镜闻处理了会公务后,回到自己院子,便听到裴云彻的声音,还有成禾焦急的声音。 “纳兰镜闻人呢?!我要见她!” “裴少爷,王爷在忙,现在恐怕不方便,等王爷忙完了,自会过来看您。” “她在忙什么?是不是跟她的王夫在床上忙?把我一个人丢在这?!” 成禾第一次看见裴云彻无理取闹的模样,急得一个头两个大,她才从外面回来,听下人说王爷醒了,去了王夫的院子,没想到裴公子还在王爷的院子里,一见到她就说要见王爷。 王爷跟王夫在一起,若是被她打搅了什么重要的事,她就是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只能在这先拖住裴少爷。 纳兰镜闻一进去,两道目光便朝她射了过来,一道愤怒夹杂着委屈的目光,一道就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 “王爷!” 纳兰镜闻挥挥手,“你先下去吧。” 成禾如获大赦一般,忙不迭下去,却再一次被纳兰镜闻喊住。 “等下。” 成禾苦着脸,“王爷有何事吩咐?” “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一听是正事,成禾立即正色道:“一切准备完毕,王爷放心。” 纳兰镜闻点头,接着道:“明日本王要跟王夫回容府,你清点一下该准备的东西,不可怠慢。” “是,老奴这就下去准备。” 成禾走后,纳兰镜闻才将目光落到裴云彻身上。 裴云彻望着她,神情委屈,朝着她伸出手。 纳兰镜闻瞧他这副模样,无奈叹了口气,走了过去。 裴云彻抱住她的腰,将脸贴在她小腹上蹭了蹭,委屈道:“我还以为你把我忘了。” 纳兰镜闻摸着他的脑袋,“怎么会?本王不是说了吗?等你睡醒了本王便回来了。” 裴云彻哼了一声,小声道:“你那么喜欢容衡玉,谁知道是不是陪着他就把我忘了……” 纳兰镜闻失笑,坐在了床塌边上,看着他眼下还未完全退去的青黑色,吻了吻他的眼尾。 “听衡玉说,你守了本王一整晚,你就这么跑出来了?裴将军不会骂你?” 裴云彻抬了抬下巴,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唇,眼神示意。 纳兰镜闻无奈,蜻蜓点水般吻了下他的唇,裴云彻这才满意地靠在她怀中,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把玩着她的手指。 “母亲这几日都在军营里不回来,她让姐姐看着我,但我假装哭几下,她便放我出来了,再说我是来你这,又不是什么危险的地方,有什么不能来的?” 第一百三十二章 他说得倒是理直气壮,没有一点心虚。 “再说了,我迟早要嫁给你的,本少爷来看看自己未来妻主怎么了?!” 世间如裴云彻这般离经叛道的男子,倒是不多见了。 纳兰镜闻轻笑一声,将手从他指间抽出,转而握住他指节分明的手,“本王不在这段时间,要好好照顾自己,少惹裴将军生气。” “若是想本王了,将信交给成禾,她会让人送到本王手中的。” 提到这个,裴云彻便不说话了,闷着脑袋,神情失落,窝在她的怀中。 纳兰镜闻看不到他的脸,却也知道他在难过,许久没听到他的声音,她将怀中人转过来对着自己,果不其然,那张漂亮的脸上挂着泪痕,原本明亮的双眼此刻蓄满了泪水,雾蒙蒙的,看着委屈极了。 纳兰镜闻叹息一声,抬手擦去他的泪水,无奈道:“怎么这般爱哭?” 裴云彻听到这话,还以为纳兰镜闻是在嫌弃他,觉得他烦,泪水流得更加汹涌,止都止不住。 “我以前不爱哭的!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自从喜欢你后,就这样了,一想到那么久看不到你就难过,看到你和别人在一起也难过,我根本控制不了自己!” “你以为我想哭吗?我难道不知道总是哭会惹人厌烦吗?可是别人如何厌恶我,我都无所谓,但你不行!” 纳兰镜闻听着他控诉的话,微微一怔,随即道:“本王何时厌烦你了?” “你刚刚那话?不就是觉得我烦吗?!” 他说着想甩开纳兰镜闻的手,可终究还是舍不得,只有忍着委屈继续哭。 纳兰镜闻看着他,认真道:“本王若是厌烦一个人,便绝不会容许对方在本王面前出现,连看一眼都觉得厌恶至极,更别说是在本王面前哭。” 裴云彻听着,心中愈发委屈,越是委屈,眼泪便越是控制不住,哭得眼睛都肿了。 纳兰镜闻继续道:“可是你哪次哭,本王说过什么?还任由你将眼泪擦到本王衣服上。” “若是真的厌恶你,你现在便不会出现在本王面前,甚至还好端端地在这控诉埋怨本王。” “我没有……” 裴云彻下意识地反驳,却在触及到纳兰镜闻漆黑严肃的眼眸时,声音渐渐弱了下去,低着头抽泣着。 纳兰镜闻见他这模样,将人抱在怀中,轻声道:“本王说这些是想告诉你,不要胡思乱想,本王答应你的事情便一定会做到,本王说过会娶你,一年到期便一定会娶你。” “很多事情,你不要自己去猜测,可以直接问本王。” 她知道裴云彻一直看着大大咧咧,不谙世事,实则心思敏感,察觉到什么便会自己胡思乱想,陷入一个怪圈,将自己绕进去。 不说也不问,自己认为什么便是什么,到最后伤心难过的也是自己。 裴云彻闻着她身上的气息,下意识地依恋,窝在她颈项间,小心伸出手扯住她的一点布料攥住,心中泛起一丝欢喜。 “我怕你觉得我烦……” 他们都说,夫郎便是要为妻主排忧解难,不可善妒。 可是他什么都没做到,他怕纳兰镜闻会不喜欢他。 纳兰镜闻低头,亲了亲他的额头,道:“本王对自己的夫郎,一向有着许多耐心,这点你不必质疑。” “你可以在本王面前哭,但在他人面前,还是不要将自己的脆弱暴露,但你在本王面前如何都可以。” 听到她承认自己是她的夫郎,心里止不住的甜蜜,连带着刚刚的委屈,全都消失不见了。 “我才不会在旁人面前哭,本少爷狼狈的模样,也只有你能看。” 裴云彻微微仰头看着她,纳兰镜闻便垂眸与他对视,见她漆黑的瞳孔中倒映着自己的面庞,虽眼眶红肿,看着很是狼狈,却令他却好生欢喜。 她眼中全是自己,真好。 他凑上去,在纳兰镜闻唇上亲了一口,后者没什么反应,只是一直注视着他,裴云彻又再次在她唇上重重亲了一口,声音很响亮,倒是他先不好意思了,红着脸埋在纳兰镜闻怀中。 纳兰镜闻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抚摸着他漆黑柔顺的长发。 裴云彻虽爱哭,却也好哄,不会无理取闹,她说的话,他都能听得进去。 “你之前说只要我睡醒了,你就满足我的一切条件,还算话吗?” “自然。” 他攥着她的衣袖,道:“那我要吃梨糕!” 纳兰镜闻的手一顿,点头道:“本王现在便让成禾去买。” 裴云彻却摇头,“我要和你一起去买。” “好。” 这次那家店开着门,并且生意红火,队伍排了老长一串,也不知何时才能买到。 原本纳兰镜闻想上之前那般买梨糕,却被裴云彻拦住了,他就拉着她一起排队。 纳兰镜闻知道,他本意不是想吃梨糕,而是想跟她多单独呆会儿,纳兰镜闻也没说什么, 有人认出纳兰镜闻,想给她让位置,都被裴云彻拒绝了,二人就如此正大光明地一起出现在众人面前,总有人偷偷用余光看他们,好似在确定他们如今是什么关系,但是看裴云彻很享受这些目光,她也便由着他去了。 裴云彻小心地伸出手,拉住她的手,见她没有拒绝,便愈发大胆,直接同她十指紧扣,两人的动作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裴云彻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同她挨得更近了些。 纳兰镜闻笑着看他,“你不怕他们传出去?” 裴云彻毫不在意道:“本少爷巴不得他们传出去呢,越多人知道越好,这样他们便都知道了,我裴云彻,是你纳兰镜闻的人。” 纳兰镜闻无奈,将人护在怀中,避免他被拥挤的人群挤到。 “你这样,若是裴将军知道了,恐怕又要生气。” “生气就生气吧,我不可能一辈子按照别人的意愿去活。” 裴云彻望着前方长长的队伍,淡淡道:“我知道母亲很爱我,她将重担都交到了姐姐身上,对姐姐严厉,希望姐姐能继承她的衣钵,保家卫国,而对我则和姐姐完全不同,她虽总是板着脸,一副严肃的模样,但我知道,她心中是很在意我的,小时候,无论我想要什么东西,第二天醒时总会出现在房间里,她跟我说要我多读书,不是为了以后要更好的嫁人,而是希望她有天不在的时候,不被奸人所蒙骗,可以更好地照顾自己。” “之前让我入宫选秀,不仅仅是因为陛下害怕裴家手中的权势,要选一个人入宫当人质,更是因为母亲权衡了多方利弊之后,作出的决定,入宫是最好的选择,陛下畏惧裴家,便不会亏待于我,我可以安安稳稳地做我的凤后,若是裴家有一天倒台了,我已经成为皇家中人了,依旧不会受到影响,最多也就是不再受宠。” 第一百三十三章 “她将一切都考虑好了,独独没想到,我会违背她的意愿,即使是死,我都会与裴家共进退,绝不会自己一人独善其身。” “原本找上你是希望你帮我,喜欢上你,是意外之喜,亦是我心甘情愿,所以我注定无法听从母亲的话,遵照她的意愿活下去。” 他的声音很小声,纳兰镜闻却听得清清楚楚,她眸色复杂。 原来裴云彻一切都懂,他懂为何裴将军要送他入宫,也懂为何裴将军不同意他嫁给她,从来都不只是因为她名声不好的原因。 帝王的心思没有人能够猜得准,一朝重用,也可能一朝将你打入地狱,即使是她纳兰镜闻,也不确定纳兰凤行能够念及这亲情多久,若是纳兰凤行想要她死,裴云彻嫁给了她,他也绝对逃不过。 现在看着姐妹情深,可是以后呢?谁又说得准? 而且,同镜池谈话之后,她如今的身份也成了谜。 裴云彻望着她,道:“你会一直在我身边的,对吗?” 纳兰镜闻同他对视,最终点头。 他这才对她展颜一笑。 “谢谢你。” 谢谢她,让他觉得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 也谢谢她,愿意接受他,给他留在她身边的机会。 …… 他们最终还是没有买到梨糕,因为限量,还没排到他们时便没了。 裴云彻依旧很开心,他很少有同纳兰镜闻一起出来的机会,这次过后,不知下次是何时了。 不过纳兰镜闻还是陪他逛了街,凡是他多看一眼的东西,皆给他买了下来,倒是赚足了别人好奇的目光。 将东西和人送回将军府,裴云彻不舍她离开,却还是放她走了,纳兰镜闻知道,他听进去了她的话,也不想让她为难。 看着他进了将军府,她才回了王府。 容衡玉已经醒了,她刚走进去,便见他坐在桌前,手中正绣着什么。 容衡玉见她来了,立即站起身迎上来,“王爷,您回来了?” “裴公子可是回去了?” 纳兰镜闻顺势拉过他的手坐在桌前,点了点头。 她同裴云彻一起逛街,阵仗如此之大,城中怕是都传遍了,容衡玉有自己的势力,知道也不足为奇。 “在做什么?” 容衡玉微笑着,将东西递给她看。 “臣侍想着,给王爷做套里衣,一定在王爷走之前完成。” 她知道容衡玉一直在做着什么,她没有过问过,今日是第一次问,没想到是做给她的? “不用太过操劳,累着自己便得不偿失了。” 容衡玉淡淡笑着,道:“不累,您马上要走了,臣侍想着您穿着这衣服,能想到臣侍便好。” 见他如此说,她也不好多说什么,看向一旁,余光瞥见桌上有一方帕子,帕子的一角绣着一只鸳鸯,栩栩如生,煞是好看。 她拿了起来,帕子上有着容衡玉独有的熏香的味道,闻着令人很是安心。 容衡玉见她将这帕子拿了起来,便道:“这是臣侍自己绣的,之前王爷拿去的张帕子,也是臣侍绣的,同这张帕子是一对,王爷可曾看出来了?” 纳兰镜闻脸色突然变得有些僵硬,没有说话。 容衡玉恍若未觉,继续道:“之前只绣了那一张,刚巧被王爷拿去了,前些日子臣侍便将另一只绣了出来,和王爷的凑成了一对,王爷可否将那张帕子拿出来给臣侍瞧瞧?” 纳兰镜闻没有说话,尴尬地笑了两声,别过脸不去看他。 她怎么还拿得出来?都被她扔到火中烧成灰烬了,连渣都没有了,她上拿哪出来给他瞧? 没听到纳兰镜闻回答,容衡玉望过去,见她僵硬的神情,瞬间明白了些什么。 缓缓道:“王爷可是不小心将那帕子丢了?” 纳兰镜闻依旧沉默着不回答,容衡玉继续说着,像是在替她解释,“丢了也正常,军中人多,又都是些女子,说不定谁不小心拿去了,不过一方手帕而已,臣侍可以再为王爷绣一张。” 纳兰镜闻抿唇,神色复杂,看着他端庄贤淑的笑容,有些许刺眼。 容衡玉像是真的毫不在意一般,没有露出一丝难过失落的神情。 纳兰镜闻道:“可否将这张给本王?本王定好好放在身边。” 容衡玉眼中笑意明显了些,道:“若是王爷不嫌弃,那便送与王爷。” 纳兰镜闻将手帕揣在怀中,伸手将他手中的东西拿开,道:“今晚早些休息吧,明日陪你回容府。” 容衡玉微怔,随即缓缓点头。 “好。” …… 翌日。 一辆王府的马车,正缓缓行驶着,马车旁跟着的是红云和清徊,容衡玉端坐在车内,纳兰镜闻拍了拍他的手,“你许久未回去了吧,委屈你了。” 之前成婚后,原本应该陪容衡玉回门,原主却让他自己一人回去了。 所以这算是,容衡玉第二次回门。 容衡玉闻言,回以一个得体的笑容。 “王爷在,臣侍便不委屈。” 纳兰镜闻没再多说,直到到达容府,容府大门口浩浩荡荡地站着一众人,皆是收到纳兰镜闻要来的消息,提前在门口等着,中间站着个中年女子,眉目严峻,精神矍铄。 马车缓缓停住,听到了红云同清徊的声音。 “大人。” 容丞相点头,看向马车。 纳兰镜闻率先下来,随即朝着马车伸手,容衡玉将手放在她的掌心之中,下了马车。 “容丞相,好久不见啊。” “臣,参见贤王,贤王夫。” 容丞相行礼,身后一群人便跟着行礼,声势浩大。 容衡玉看向纳兰镜闻,后者会意点点头,“起来吧。” “谢贤王。” 这容丞相跟裴将军不同,二人虽然都讨厌她,裴将军会直接给她甩脸色,容丞相则严守尊卑,不给人留下一丝把柄。 第一百三十四章 纳兰镜闻扫了眼众人,容丞相共有三个夫郎,容衡玉是正夫所生,其余两人皆无所出。 容丞相侧后方一步,是一个衣着华丽,举止优雅大方的中年男子,岁月在他脸上未留下什么痕迹,这身上气质倒是与容衡玉有些相似,应该便是容丞相的正夫秦氏了。 只是,他同容衡玉的长相,并无相似之处,纳兰镜闻再次将视线落到一脸严肃的容丞相身上,她发现,容衡玉长得并不像他们任何一个人。 容衡玉长相精致大气,堪当绝色,令人见之不忘,极为出挑,反倒是容丞相他们,则是端正的长相,气质占了上乘。 若是通俗一点讲,那便是中了基因彩票,容衡玉同他们站在一起,格格不入。 纳兰镜闻偏头看了眼容衡玉,心中倒是颇有感叹,普通长相的父母能生出如此姝容的儿子,只能是上天的恩赐。 最初以为容衡玉长得如此漂亮,是因为长得像他爹,现在看来,倒是猜错了。 容衡玉见她看过来,对她露出一个淡淡的笑。 纳兰镜闻也回了一个笑。 容丞相看见二人的互动,心下有了计较,开口道:“还请王爷,王夫入府。” “今日本王只是带着王夫回来看看二老,不必如此多礼。” 容丞相闻言,一本正经道:“礼不可废。” 纳兰镜闻不再多言,牵着容衡玉进了府。 路过容丞相身边时,容衡玉不着痕迹地扫了她一眼,她的头立即低了下去。 众人来到正厅,纳兰镜闻坐在主位之上,容衡玉则坐在她右侧方,容丞相则坐在她左侧方,一旁是她的正夫秦氏。 “容丞相,今日来便不说正事,上次衡玉回府,本王没陪着一起来,是本王失礼了。” 话虽是这么说,众人都明白只是客套话,毕竟贵为王爷,不陪夫郎回娘家,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王爷公务繁忙,这些小事,本就不该叨扰王爷。” 公务繁忙?她那时一不上朝,二不管事,哪来的公务? 不过纳兰镜闻倒是没反驳,拍了拍手,一个个箱子被下人抬了上来。 “这是衡玉孝敬给二位的,可是准备了许久。” 容衡玉听见微微怔愣,看了过来,纳兰镜闻回以一个安心的眼神。 容丞相几乎是下意识地看向了对面端坐着的容衡玉,后者微微点头,容丞相立即道:“臣,谢王爷,王夫。” 纳兰镜闻站起身来,道:“既然如此,你们母子怕是有许多话要说吧,本王在场你们也不方便说,本王便在府上转转,你们说完了再派人来喊本王吧。” “红云去给王爷带路。” 容丞相道。 纳兰镜闻瞥了她一眼,没有拒绝,任由红云跟在自己的身后。 “王爷,您请。” 其实她对丞相府还算熟悉,毕竟当初原主为了追容衡玉,没有少来。 她没有逛的打算,想直接去原来容衡玉的院子,缓慢地走着,却在路过花园时,听到了重物落水的声音,以及男子的尖叫声。 “快!快来人!我们家公子落水了!有没有人啊!救命啊!!” 纳兰镜闻看过去,便见一个小厮在池塘边瘫坐着哭嚎尖叫,而他口中的公子,正在水里不停地扑腾着,眼看着就要淹死了,可是下人大部分都聚集在正厅了,这花园周围没有一个人。 她转头看了眼红云,后者见她看过来,脸上露出些许疑惑,却没有救人的打算。 “你不救他?” 红云望着她,正经道:“王爷没有吩咐。” 纳兰镜闻满意点头,“将人救起来吧,毕竟是容府的人,若是出了什么事便不好了。” 红云得到吩咐,立即运起轻功,将水中那不停扑腾的人捞了起来,又回来丢在了纳兰镜闻面前。 因为动作幅度太大,纳兰镜闻不可避免地被溅到了水,有些无语。 地上的男子晕了过去,纳兰镜闻蹲下身探他的脉搏,还有微弱的跳动,她指尖聚起玄力,随后将他喝进去的水逼了出来。 原本晕过去的人立即咳嗽了起来,看他醒了,纳兰镜闻便打算起身走人,刚走出两步,便被身后的人叫住了。 “站住!你这个登徒子对我家少爷做了什么?!竟敢轻薄我家少爷!!” 那小厮跑了过来,挡在了纳兰镜闻面前,拦住她不许她走,满脸愤懑。 红云见状,立即上前一步挡在了纳兰镜闻身前,厉声道:“放肆!” 被红云一声吼吓得一哆嗦,下意识后退几步,却好似想到什么,还是倔强地不离开,拦在面前。 “你吼什么吼!我家公子被轻薄了,你们就想如此一走了之?” 纳兰镜闻神色淡漠,转过身看向地上已经坐起身的男子,他看到纳兰镜闻时,眼睛一亮,随后垂下眼,脸色苍白,一副柔弱可怜的模样。 “你来说,本王是否轻薄了你。” 男子好像很害怕她似的,听见她的话,身子瑟缩几下。 “寒宸不知……” 那小厮飞快冲过来,挡在了男子面前,“你刚刚趁我家公子晕倒,摸了我家公子,还不敢承认,还恐吓我家公子!” 纳兰镜闻轻笑一声,偏头扫了眼红云,后者立即会意,从原地消失。 她再次转头,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主仆二人,眼中是不易察觉的冰冷。 “说话讲究证据,你可有证据?” 小厮梗着脖子,理直气壮道:“我亲眼看见了的,我就是证人!” 纳兰镜闻点点头,“好,那你们想怎样?” 那小厮闻言,眼睛滴溜一转,道:“你既然轻薄了我家公子,那就必须负责!八抬大轿娶我家公子!” 纳兰镜闻唇角的笑意淡了些,看向他身后的男子,男子睁着一双大眼睛,眼中弥漫着水雾,神情可怜无助,就好像真的被轻薄了一般。 “你们是什么人?” 容府只有容衡玉这一个儿子,这男子又是谁? “容大人的夫郎是我家公子的舅舅!” 纳兰镜闻瞬间了然,道:“你们可知道本王是谁?” “我管你是谁?摸了我家公子就必须负责!” 第一百三十五章 纳兰镜闻没说话,或者是不想说话。 这凤天,能自称本王的人,只有她纳兰镜闻一人,用脚趾头想,也应该知道她是谁,可这两人就像是没听到一般,自顾自地说着话,明显是不想承认,讹上她了。 那小厮见她不说话,还以为她是妥协了,继续道:“能娶到我家公子是你的福气,你别给脸不要脸,小心我告诉容大人,说你轻薄我家公子!” 秦寒宸拉了拉小厮的衣摆,柔声道:“小夏别这样说,这位小姐或许不是故意的。” 他说着,还看了一眼纳兰镜闻,神情羞赧。 “公子!你怎么还护着她!她就是一个登徒子!” 小厮义愤填膺道。 纳兰镜闻就如此看着他们演戏,实在是太过拙劣,坐在了凉亭内等人来。 很快,一群人便浩浩荡荡而来,容丞相看了看地上的侄子,又看了看坐在凉亭内神色淡漠的纳兰镜闻,上前道:“王爷,敢问发生了何事?” 容衡玉则站到了纳兰镜闻身边,神色关切,“王爷可有事?” 纳兰镜闻摇头,拉过他的手握在掌心,“无事。” 容衡玉这才松了一口气,将视线落到了那主仆二人身上,眼神微眯,眼底是几乎凝为实质的冰冷。 他又看向自家母亲,道:“母亲,这是?” 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 容丞相却是面色沉重,道:“这是你爹的侄儿,从晋城来看看你爹。” 秦氏立即道:“对,这是你堂弟。” 容衡玉还欲开口说些什么,纳兰镜闻拉了他一下,容衡玉不语,乖乖站在纳兰镜闻身边。 纳兰镜闻道:“容丞相,你这侄儿落水正巧被本王看到,吩咐红云救了起来,恰好本王懂一些急救之法,将人救醒,不过他那小厮非说本王轻薄了他家公子,要让本王负责,娶他家公子,您看此事如何解决?” 容衡玉闻言,周身散发着冰冷的气息,目光冷如冰霜淡淡地扫了那二人一眼。 容丞相抿唇,神色凝重,不着痕迹地看了眼容衡玉,像是在做什么重要决定一般,望向纳兰镜闻。 “王爷觉得,该如何处置?” 纳兰镜闻还未说话,那小厮便激动道:“大人,明明是她轻薄了公子,为何要处置我们?!” 容衡玉牵着纳兰镜闻的手用力了几分,望向红云,后者立即点头。 “放肆!一个小厮竟敢对王爷如此大呼小叫!” 一个巴掌重重地扇在了那小厮脸上,脸上立即出现一道鲜红的掌印,打得他眼冒金星,瘫坐在地上。 红云越过容丞相的这一掌,无人敢说什么,就连容丞相也没说话,算是默认。 纳兰镜闻瞥了身旁的容衡玉一眼,后者收起了周身冰冷的气息,又恢复了那端庄矜贵的模样。 秦寒宸被吓了一跳,却还是不忘维持人设,柔弱地扶住小厮,道:“大人,是侄儿的错,小夏只是护主心切,无意冒犯,更不知她是王爷,还请大人饶过小夏这一次。” 容丞相退开几步,冷漠道:“你不该求我,你该求的是王爷。” 容丞相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她岂会看不出他们主仆二人的这些小伎俩,可她没想到他们竟然将主意打到纳兰镜闻身上去了,即使纳兰镜闻放过他们,他也绝对不会放过他们,她也无能为力。 秦寒宸一愣,似是没想到自己就这么被放弃了,却仍是膝行几步上前,跪在了纳兰镜闻面前。 “王爷,不知者无罪,可否饶过小夏这一次?” 他神情可怜,唇色苍白,柔弱极了,仿佛风一吹就倒了。 容衡玉眸色暗了暗,沉默不语。 纳兰镜闻唇角勾起一丝嘲讽的笑容,察觉到容衡玉心情不佳,捏了捏他的手,容衡玉望过来,有些疑惑。 纳兰镜闻只是将人一拉,容衡玉便落入她的怀中,馨香满怀。 容衡玉微愣,眼中闪过笑意,安安静静地靠在她的怀中,闻着她身上令人安心的气息。 在场所有人都安静不出声,别开了眼。 秦寒宸见他们若无旁人的模样,他垂下眼,眼底划过一缕嫉恨,掩盖在袖袍之下的手拳头紧握。 纳兰镜闻这才将注意力转回男子身上,幽幽道: “不知者无罪?” 她顿了顿,摸着容衡玉光滑细腻的脸颊,轻笑一声,“这京师谁不知道本王的恶名?不知者无罪?这一套用在本王身上可没用。” 她名声这么差,岂会被这种话绑架? “这件事皆因寒宸而起,要罚便罚寒宸吧。” “不行!公子!明明就是她动手摸了您,怎么还轮到您受罚了?这天底下到底还有没有王法了?!” “混账!闭嘴!这里岂有你一个下人说话的份?!” 容丞相厉声制止了他的话。 纳兰镜闻闻言,挑了挑眉,“王法?且不说是你们污蔑在先,就算本王轻薄了你家公子又如何?你又能奈我何?就算本王将你们都杀了,你们又能如何?” 谁又敢说什么?!敢将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用在她的身上,就要做好被她报复的准备。 她从来都不是一个大度的人。 想攀上高枝,一步登天并没有错,他们错就错在了用这种方式。 被纳兰镜闻的话堵的说不出话来,瞪大眼睛看着她,似乎没想到她这么无耻。 那小厮指着纳兰镜闻,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纳兰镜闻眸色微沉,蒙住了怀中人的眼睛,容衡玉唇角微扬,静静听着她的心跳声。 “手不想要的话,便砍了吧。” 下一刻,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响起,鲜血四溅,众人下意识后退一步,免得被鲜血溅到。 秦寒宸被这一幕吓到了,脸上原本恢复的血色,此刻再次尽失,浑身颤抖着。 他慌乱地拉住纳兰镜闻的手,哀求道:“王爷,寒宸错了,寒宸再也不敢了,求王爷饶过我这一次。” 纳兰镜闻嫌恶皱眉,将他的手甩开,淡淡道:“既然你这么喜欢跳下水,那便一直待在水中别上来吧。” 话刚落,红云便立即将人提了起来,再一次丢入池塘之中。 众人无视他的挣扎与呼救,没有人敢捞他上来。 纳兰镜闻再次看向地上的小厮,继续道:“他既然那么喜欢污蔑人,那就将他的嘴撕碎吧。” 那小厮闻言,目露惊恐,顾不得疼痛,疯狂后退想跑,被红云抓了回来。 又是一声凄厉的尖叫声,响彻云霄。 第一百三十六章 纳兰镜闻无视众人惊恐的目光,抱起怀中人便转身离开,留下一句。 “丞相大人应该会处理好吧。” 容丞相看着女子离去的背影,目光微沉,面容冷肃,准确来说,是看着女子怀中的人。 直到女子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处,她才看向身旁战战兢兢的男子。 “看你侄儿干的好事!贤王可是他们这种人能够攀附的?!” 自祭典之后,纳兰镜闻的声誉上了个台阶,昭告天下她是下一任帝王,尽管她不问朝中之事,手中也并无实权,可不论怎么说,她都是凤天唯一的王爷,陛下的亲妹妹,岂会看上这种小门小户的男子? 秦氏战战兢兢低着头,听着容丞相的训斥,不敢反驳一句。 “若不是衡儿,贤王绝不可能只是单单惩罚他们,你这个作为舅舅的,也绝对逃不过!” 纳兰镜闻确实是看在容衡玉的面子上,没有殃及他的父亲,这种手段太过拙劣了,可就是这么拙劣的手段,竟然发生在容府,还用在了她的身上,真把她当成傻子耍呢! 容丞相目露威严,扫了眼还在水中扑腾的人,道:“将这小厮处理好,其他事情你自己看着办。” 秦氏抬头,小心翼翼地问道:“可否将寒宸救上来?” “不许救!他若是自己爬上来,就算他命大,若是爬不上来死了,跟你姐姐说一声,让她收起那些心思,好自为之!” 突然将自己这个儿子送入京,表面上说是为了探望这个舅舅,实际则是为了攀附权贵,妄想一步登天,可好巧不巧,偏偏撞上了纳兰镜闻。 容丞相都发话了,秦氏也不敢再说什么,只能称是。 虽不忍自己的侄儿就如此命丧于此,但也只能看他造化了。 这京城,原本就是个吃人的地方。 另一边。 容衡玉安静地待在纳兰镜闻怀中,听着她强劲有序的心跳声,手指轻轻地抓着她的衣襟,稍稍仰头,看着她分明的下颚线,美艳的面庞,凤眸暗了几分。 纳兰镜闻抱着容衡玉来到他之前的院子,这里的一草一木几乎都是原样,屋内摆设整洁,可以看出,这里一直都是有人在打扫。 将人放到椅子上,看着容衡玉淡漠的神情,虽然同平时一样,却能看出他心情不佳。 “不开心?” 容衡玉漂亮的凤眸定定地看着她,像是在打量。 随后从怀中拿出帕子,执过她的手,轻轻擦拭着,极为仔细。 纳兰镜闻不太理解他这个举动,但也没有阻止,看着他的动作。 “怎么了?” “他碰到王爷,好脏。” 纳兰镜闻失笑,任由他给自己擦拭。 直到他满意了,才停下动作,白皙的手都被擦红了。 容衡玉像是清醒过来,又捧着她的手,凤眸中闪过一丝懊恼和自责,指尖轻抚那被擦红的地方。 “还请王爷责罚,臣侍一时失态,弄伤了王爷。” 纳兰镜闻手腕一转,将他的手纳入掌心。 “无事。” 容衡玉眉头微蹙,望着她手背那块红色,极为刺眼,抬眸看她,眼中有着心疼。 “王爷疼吗?臣侍给您上药。” 他说着就要起身去拿药膏。 纳兰镜闻一把将人拽了回来,他一时不备,踉跄几步落入她的怀中。 “不疼,你开心就好。” 容衡玉看着她同自己紧握的手,唇边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靠在她怀里,心脏处好像有什么东西即将破土而出。 “臣侍不该如此失态。” “你若是不喜旁人碰本王,以后本王注意一点便好。” 容衡玉微怔,侧身转过头看她,随后将脸埋入她的颈项间,贪恋地闻着她身上的味道。 柔声道:“臣侍知道,作为夫郎,不该如此小气,不干涉王爷任何事,可臣侍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看到他们觊觎王爷,便忍不住失态,希望王爷身边只有臣侍一人。” “可王爷身份尊贵,又有如此姝容,旁人喜欢王爷是自然的,而臣侍作为王夫,更应大度。” 他一直知道纳兰镜闻是漂亮的,京中传闻她若是男子,不知会有多少女子上门求娶。 可今日,他仔细端详,才发现纳兰镜闻这张脸竟如此招蜂引蝶,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危机。 纳兰镜闻听着他的话,轻笑一声,道:“你在意本王,自然希望本王身边只有你一人,这是正常的,毕竟人都是自私的,并不能因为你是本王的王夫,就逼迫自己大度,而让自己不开心。” “本王身边自然不可能只有一人,但也绝对不会偏心任何一人,本王很开心你能说出这些,这证明你在意喜欢本王,但本王还是想说,希望你同他们能够和睦相处,当家人一样相处。” 她不希望自己的后院勾心斗角,她希望他们每个人都能够因为喜欢她,而真心接纳其他人。 容衡玉环住她的腰,在她颈窝处蹭了蹭,道:“王爷愿意告诉臣侍这些,许诺不偏心,臣侍便已经很满足了。” “臣侍只希望,王爷身边有新人时,别忘了旧人。” 纳兰镜闻抓住他的手,淡淡道:“本王还不至于如此,不过那些人喜欢的可不是本王这个人,而是贤王这个身份。” 她一向不喜欢目的太过明显之人。 “若是没有这个身份,他们怕是看都不会看本王一眼。” 容衡玉摇头,轻声道:“即使您没有这个身份,衡玉也愿意嫁您。” 若是没有这个身份,他们或许真的能一生一世一双人。 纳兰镜闻嘴角微勾,捏了捏他的脸,“若是没有贤王这个身份,可娶不起金尊玉贵的容公子,容丞相不得追杀本王到天涯海角。” 容衡玉闻言,从她怀中直起身,那双漆黑的凤眸定定地注视着她,神色认真道:“不论如何,衡玉都会嫁给您,衡玉也不是什么金尊玉贵的公子,衡玉可以吃苦,可以干活,可以做任何事情,只要能嫁给您,母亲更不会为难于您。” 他说得信誓旦旦,纳兰镜闻却没有多想,笑道:“本王可舍不得你受苦,你这双手这么漂亮,不应该干那些活。” 第一百三十七章 容衡玉的手极为漂亮,如白玉一般,指节修长分明,白皙的皮肤下隐隐透着淡青色,如同一件珍贵的宝物。 纳兰镜闻很是喜欢他的手,细细地把玩着,随后想起什么,摸向了怀中。 容衡玉见她这副模样,便知她没有在意自己说的话,只以为他在说笑,还欲开口说什么,便感觉手上一阵温凉的触感,他低头一看,只见自己的无名指上,戴上了一枚青色的玉戒指,色泽鲜亮,莹润剔透。 纳兰镜闻满意地看着他的手,白皙的手搭配着这枚青玉戒指,更显清冷。 这是昨日同裴云彻逛街时,无意间看到的,第一时间便想到了容衡玉戴着,应是极为好看的。 不过回去时,因为手帕那件事,给忘了,刚刚才想起来。 容衡玉低着头,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半晌没有说话。 纳兰镜闻捏了捏他的脸,“喜欢吗?” 容衡玉抬头,眼眶已然微红,他看着纳兰镜闻,展颜一笑,声音略微沙哑。 “臣侍很喜欢。” 纳兰镜闻亲了亲他的眼尾,“喜欢便好。” 容衡玉将自己的唇送上,双臂搭在她的肩上,闭上了眼,纳兰镜闻钳制住他的腰,将这个吻加深,撬开他的唇齿,热烈而缠绵,愈发强势,如同疾风暴雨般。 容衡玉喉间溢出低吟,一瞬间软了腰,下意识想要退却,却因纳兰镜闻的钳制,无法离开半分,只能被动地承受着,手指抓紧她的衣服。 他瞳孔失焦,微微仰起头,呼吸都快停滞了,纳兰镜闻的吻自上而下,一点点落入他的颈侧,锁骨。 很烫,很软,浑身像是在灼烧一般,难耐地动了动身子,喘着气。 容衡玉身上的味道很好闻,她轻嗅着他颈间的味道,每次呼吸,怀中人便颤抖一下。 ——(删了)—— …… 再出来时,已是傍晚,下人唤他们用膳。 纳兰镜闻小心搀扶着容衡玉,生怕他摔着。 来到正厅,所有人都已到齐,就等着他们两人,主位的椅子上空无一人,明显是给纳兰镜闻留下的。 她护着容衡玉坐下,自己坐在主位上,开口道:“让诸位久等了,用膳吧。” “王爷请。” 众人看见了容衡玉脖间暧昧的吻痕,都心知肚明,装作没有看见,安静地吃着饭。 纳兰镜闻也没有多解释什么,他们虽然没有更深入,只是用手帮容衡玉解决了一下,他便累得睡了过去,自己清洗了一番,也抱着人一起睡下,直到傍晚下人来喊才醒。 她看了眼身旁端庄矜贵的男子,还是觉得要多给他补一补,太容易累了。 拒绝了下人帮忙布菜,她给容衡玉夹菜,后者则对她露出一个笑容。 这顿饭便在诡异的氛围中落下帷幕,吃完饭,二人便离开了。 纳兰镜闻牵着容衡玉走在大街上,此刻灯火通明,小贩的叫声络绎不绝,好不热闹。 她倒是少有在晚上出来逛街。 这两日陪着裴云彻和容衡玉,倒是将白天黑夜的京师给逛了一遍。 “累吗?” 容衡玉如玉般的脸上浮现淡淡的红晕,轻轻摇头。 “不累。” 他很开心。 纳兰镜闻点点头,伸手护着他,避免他们被拥挤的人群给冲散,容衡玉不会武功,她又让红云他们先回王府了,万一走丢,也不知道会遇到什么危险。 “抓紧我。” 这里实在是太挤了,纳兰镜闻干脆搂上他的腰,脚尖轻点,从人群中脱离。 她带着人飞到了京师最高处,望月楼的房顶上坐下,俯瞰着整个京师的盛景。 夜风轻柔拂过二人的长发互相缠绕,淡金色和红色的衣摆层叠交缠。 “这里倒是看月亮的最佳处。” 那轮银白的明月高悬在夜空之中,散发着盈盈幽光,清辉洒满人间。 容衡玉微微仰头,面容映照着银白的月光,更加清冷。 “很漂亮,臣侍是第一次如此仔细地看到月亮。” 纳兰镜闻也是第一次,在现代时忙着应付那些阴谋诡计,穿到这来,又一直被追杀,一直在忙碌,很少闲下来看这些天地间的景色。 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 如今看到这明月,才理解到为何古人如此喜爱月亮。 “你可有愿望?” “什么?” 容衡玉转头看她,眼底映着银白月光。 “在这许个愿吧,万一实现了呢?” 容衡玉拉住她的手,眉眼认真。 “王爷会帮臣侍实现愿望吗?” “尽我所能。” 他突然笑了出来,在月色的映照下,仿佛枝头的繁花,有着三千红尘情系一身的风华绝代。 纳兰镜闻一时间有些怔愣。 容衡玉靠在她怀中,轻声道:“臣侍只愿伴王爷身侧,日夜相守,纵使岁月变迁,沧海桑田,不愿与君长绝。” 他声音轻轻的,像是在许愿一般,郑重而诚挚。 纳兰镜闻没想到他会如此说,沉默半晌,最终将他揽入怀中,在他发间轻轻落下一个吻。 “好。” …… 因害怕风太大,让人感染风寒,二人没待多久,便回了王府。 之后的一日,她哪都没去,在府中陪着容衡玉,裴云彻也来了,或许是知道她快走了,他们二人一直待在她的身边,裴云彻更是巴不得连她上厕所都跟着。 纵使再如何舍不得,她还是踏上了去齐临的路。 原本想早些走,就避免那些离别,没想到到了城门口,还是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裴云彻扑入她的怀中,哽咽道:“纳兰镜闻,你一定要想我!” 纳兰镜闻无奈,“好。” 第一百三十八章 “你一定要注意安全。” “好。” “要照顾好自己。” “好。” “不准带其他男人回来!” “……” 裴云彻瘪嘴,见她不说话,眼中泪光盈盈,想了想还是改口道:“那,那你不准带太多回来!” 纳兰镜闻无奈叹了口气,捏了捏他的脸。 “时候不早了,要出发了。” 裴云彻低垂着脑袋松开她,强忍泪水,点了点头。 纳兰镜闻看向一直站在一旁,笑着注视着她的男子,朝他走了过去,拂开他垂落两侧的发丝,有些责怪道:“怎么不多睡会儿?” 容衡玉唇角浮现温润的笑意,握住她的手用脸颊蹭了蹭。 “臣侍想再多看看王爷。” “快回府吧,本王也要走了。” 容衡玉轻轻摇头,“臣侍想看着王爷走后,再回去。” “王爷将红云也带去吧,这样臣侍也能放心。” 纳兰镜闻看向他身后收拾得当的红云,点了点头。 “好。” 多一个人,她做事也方便一点,若不是红云认主,她早就想将人挖过来了。 “本王该走了,你们照顾好自己。” 容衡玉柔柔笑着注视着她,带着温和沉稳的力量,令人安心将身后所有事交给他。 “臣侍会在王府,等待您的归来。” 纳兰镜闻上了马车,朝着他们挥挥手。 容衡玉站在原地,目送她的离开,裴云彻的眼泪彻底忍不住,决堤而下。 “纳兰镜闻!你要平安回来!” 到了这一刻,他嘱咐的那些全然忘却,已经不重要了,他只想让她平安。 看着人影越来越远,直至变成一个黑点,纳兰镜闻这才放下车帘。 这次齐临之行,也不知会发生何事,南宫九宴为何要置她于死地,在外和在凤天京师不一样,一旦离开,暗中那些人必定开始蠢蠢欲动了,所以不是她不带他们一起去,而是不能。 她无暇顾及那么多人,更不能将自己的弱点暴露,而京师势力繁多,错综复杂,想在那伤人,没有那么容易。 只希望这次去齐临,能将那一团团的迷雾揭开。 马车缓缓行驶,这次纳兰凤行派了不少人护送给齐临女帝的寿辰礼,而她也带了不少自己人,皆是已经训练好了的,成禾办事她一向比较放心。 莫约赶了半日的路程,红云突然敲了敲马车。 “王爷。” “何事?” 红云的声音明显有些迟疑,她犹豫道:“镜侍卫……跟在我们后面。” 纳兰镜闻神情淡漠,眼中没有一丝波澜。 “不用管他。” “是。” 自上次二人不欢而散后,镜池便再也没有出现在她面前过,而是一直在不近不远处暗中跟着她。 对此,她并不在意,他是走是留都不重要,只要不出现在她面前。 此次赶路不像之前那般为了照顾容衡玉的身体,而白天赶路,夜晚休息,连续赶了十日的路,出奇地顺利,路上没有遇到任何麻烦。 “王爷,前方便是一个小镇了。” “找个客栈休整一晚,明早继续赶路。” “是。” 他们刚到镇上,便看到大批大批的人朝着同一个方向奔去,神情急促兴奋,像是赶着去抢钱似的。 不过纳兰镜闻对这些不感兴趣,也就没有派人询问。 找了家不错的客栈住下,用膳期间,便听隔壁桌一直在说着什么。 “时辰快到了吧,我们吃完了赶紧去吧,免得赶不上了。” “你急什么?还有一会儿呢。” “我这不是害怕被人抢占了先机么?” 另一个女子啧了一声,道:“你都娶了那么多夫郎了,还要娶?” “谁不喜欢美人?更何况,听说这次这个,长得惊为天人,堪当绝色,咱们这个小地方,不知道多少年才能出一个。” “而且听说这次无需竞价,只要谁被美人选上,便可春风一度。” “当真?!” “千真万确!” “那我们还不赶紧去!说不定真被选上了!” 几人说着,便匆匆结账离开了。 纳兰镜闻置若罔闻,安静地吃着饭,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店内的人基本上都走完了,她才悠悠起身打算上楼沐浴。 刚走出几步,便被几名女子拦住。 那一瞬间,店内的侍卫立即握紧了武器,虎视眈眈地盯着她们。 纳兰镜闻缓缓抬眸,平静地望向几人。 “不知几位有何事?” “我家公子请小姐一见。” “不见。” 她想都没想便拒绝了,绕开她们打算上楼,而几名女子对视一眼,猛地朝着她伸出了手,似想将她抓住。 纳兰镜闻神色淡漠,身形如影,飞速躲开她们的手,顺道点了她们的穴。 随后吩咐红云,“将她们扔出去。” “是。” 几名女子双目瞪大,满脸不可置信,自己居然如此轻而易举就被制服,还是被看着如此柔弱的女子。 纳兰镜闻无视她们震惊的目光,径直上了楼。 房中热水早已备好,她褪去衣物后踏入水中,水汽氤氲中,这么多日的疲惫一扫而空,浑身都放松了下来。 她阖眸,靠在浴桶之中,时间缓慢流逝,楼下的声音毫不掩饰,听得清清楚楚。 “你们看到没,这次的美人长得跟仙人下凡似的,若是能与他春风一度,叫我立马去死都值了!” “你瞧瞧你那没出息的样,人家吟公子眼光可高着,哪能看上你?” 女子不服气,道:“万一人家眼瞎了,真就看上我了呢?!” 众人哄笑。 “赶紧走吧,表演都开始了,就算选不上,多看几眼也好饱饱眼福。” 声音逐渐走远,浴桶中的女子缓缓睁眼,漆黑的眸中闪过异色,随后站起身,修长的腿跨出浴桶,带起一串串水珠。 将屏风上的衣服换上,头发随意挽了个发髻,几缕发丝随意披散在胸前,身后,凭添了抹诱人风情,裸露在外的肌肤还沾着水汽,将红色的薄衫打湿些许,勾勒出艳丽的风景。 红云守在门口,见她出来,微微一愣。 “小姐有何吩咐?” 纳兰镜闻没回答,径直下了楼走出客栈,来到那几个被点着穴的女子面前。 “带我去见你们公子。” 第一百三十九章 她们带着她来到了红楼,今夜灯火璀璨,大厅内挤满了人,围得水泄不通,皆一脸痴色地望着台上的人。 一进去,她便察觉到一道炙热的目光落到了自己身上,而目光来源处,正是台上。 她被安排着坐了下来,红云站在她身后保护着她的安危。 台上的男子半蒙着面,只露出下半张脸,只是一抹红唇,便勾得人失了神志。 他穿得极为暴露,大片大片的肌肤裸露在外,腰肢雪白盈盈一握,像是轻轻一折便断了,丝绸堪堪挂在身上,遮挡着重要部位,每一个舞姿,身上几块遮挡的薄纱便随着动作下滑,皆令人遐想。 台下没有一人说话,只有乐声萦绕,神情呆滞,目不转睛。 舞毕,鸨父上场,站在了男子身侧,笑意盈盈道: “舞蹈表演完了,客官们可否满意?” “满意!!快开始吧!别墨迹了!!” “多少银子本小姐都出!只要吟公子陪本小姐一晚!!” 众人神情激动,如同饿狼一般,盯着台上的男子,盯着他裸露出的大片肌肤。 鸨父脸都笑成一朵菊花了,赶忙道:“哎哟,咱们吟公子可不是花钱就能买到的,选择权可在他手上,他若是选中谁,谁便有机会同吟公子春宵一度!” “各位客官是否都要参加?!” “参加!!” “吟公子选我!我身强体壮活又好!保证让您满意!!” “选我!我温柔细心,保证不累到公子!!” “选我选我!!” 现场一片火热,皆在争先恐后地引起台上之人的注意力。 纳兰镜闻神色平静地看着这一幕,兴致缺缺。 实在是幼稚。 “那便让咱吟公子挑选喜欢的女子吧!” 台上的男子红唇微勾,将台下众人扫视一圈,眼波流转间,更添魅惑之色。 他白玉般的指尖缓慢地移动着,众人呼吸都停滞了,看着他的动作,咽了咽口水。 划过一个又一个人之后,指尖停在了一个方向。 “这位小姐可愿同吟共度春宵?” 众人皆顺着方向看了过去,表情愤怒,想看看到底是谁如此好运气。 被指到的女子神情呆滞,因为兴奋,脸被涨得通红,手指颤抖着指着自己。 “我吗?” 男子点点头,“小姐可愿?” “愿意愿意!!” 女子疯狂点头,生怕他反悔似的,赶紧上台站在了他身边,伸手想要揽住他的腰,却被他不动声色地避开了。 纳兰镜闻神色没有一丝波澜,淡淡地看着场上这一幕,只觉无趣。 她站起身,便打算朝外走去,这里的空气实在太过沉闷。 台上的男子虽笑着,余光却一直注意着纳兰镜闻,见她起身离开,没有因为他而露出半点痴色,更未同台下众人一般,争抢他。 眸色微微一暗,周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站在一旁的鸨父察觉到他的不悦,下意识地想要远离,额上冷汗涔涔。 他及时开口,“那位红衣小姐,请留步。” 纳兰镜闻被门口的守卫拦住,面色冷了几分,沉声道:“让开!” “小姐,请回。” 鸨父感受着身边的低气压,再次开口,“小姐请留步,不知小姐可愿上台?” 众人再次看了过来,思考着鸨父是什么意思。 纳兰镜闻转身,朝着台上的人露出一个嘲讽的笑,眼神却是望着男子的。 她一字一字道:“不愿。” 话落,台上的男子唇角的笑意消失了,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双目渗着寒意,垂在两侧的手攥着,似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鸨父双腿直打颤,就连台上的女子,也嗅到了一丝不一样的气息。 纳兰镜闻说完,无视身后那道快要将她戳穿的视线便离开了,没有一丝一毫的停留,这些人拦不住她,轻而易举地就被红云解决了。 这种试探的小手段,她实在是不怎么喜欢,也不想出手阻拦,他愿意如何便如何。 原本只是想过来看看,他又在搞哪一出,结果实在是令她失望。 她回到客栈便睡下了,连续这么多日赶路,身体已经疲惫,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睡梦中,她感到有些不适,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舔自己的脸,缓缓睁眼,眼前一片漆黑。 眼睛上,好像被蒙了一层黑布,手脚都被绑住了。 她很快便知是怎么回事,神色平静,没有一点慌乱,像是早知如此。 “纳兰吟,玩够了吗?” 一声低低的笑自男人口中溢出,他坐在女子身上,伸手抚摸着她略微凌乱的长发,又从脸颊延至锁骨,胸口。 “皇姐怎知是我?” 他伸出舌头,轻轻舔舐着纳兰镜闻的脸,像是狗狗在舔舐自己心爱的玩具,又埋入她颈项间深吸一口气,喟叹一声。 “皇姐好香。” 纳兰镜闻感受着脸上的濡湿,没什么表情,道:“放开本王。” 纳兰吟用脸颊蹭着她的胸口,低低笑着,“我不想放开,皇姐在这一直陪我好不好?” “你要闹到什么时候?” “我没有闹,我是认真的,我同皇姐所说的一切都是认真的。” “没有闹?今晚那一出不就是在胡闹?” 提起这个,身上的人呼吸有些许凝滞,半晌,他哑着嗓子道:“今晚皇姐为何不阻拦?就如此想看着我被别的女子得到?” “皇姐当真一点也不在意我吗?” 纳兰镜闻神色淡漠,反问道:“人是你自己选的,那便是你喜欢的,本王为何要阻拦?” 纳兰吟抓着她的手用力的几分,似是在极力地压抑着。 “那若是我选择的女子,是个恶贯满盈的人呢?你也不阻拦?” “是。” 纳兰吟沉默了,不再说话,在这寂静的空间里,纳兰镜闻能听见他急促的呼吸和过快的心跳。 过了半晌,他将整个身子趴在她的身上,低低笑着,笑声中夹杂着疯狂。 “皇姐当真是好狠的心。” 纳兰镜闻皱眉,她这才发现,身上的人浑身滚烫,极是不正常。 “你先将本王松开。” 纳兰吟拒绝了,却将她眼睛上的黑布掀开了。 入目是几乎赤裸,雪白莹润的身子,只有几块布虚虚地盖在身上。 而他皮肤白皙,毫无血色,脸上却染上一层不正常的红晕,眸中闪烁着她从未见过的病态和疯狂。 第一百四十章 ——(删完了)—— 纳兰镜闻蹙眉。 “你做了什么?” 纳兰吟没有回答,定定地看着她,手指一点一点地描摹着她的眉眼,轻轻地,带着欲望,像是要将她拆骨入腹,彻底跟他融合在一起,脸上神情却有些茫然懵懂。 “皇姐为什么不要吟儿?是吟儿不够漂亮吗?” “可是宫中好多人,都说吟儿很漂亮,被吟儿迷得神魂颠倒,只要跟她们睡一晚,就给吟儿饭吃。” “她们说吟儿的腰很细,说女子最喜爱腰细的男子了,她们还夸吟儿的腿很漂亮,说只要吟儿给她们玩过瘾,她们便不会再苛待我。” “我看到了,她们脸上的兴奋,眼睛发着光,就像是静安宫中的老鼠,看到了食物一般,她们很喜欢吟儿的脸,还有身体。” 他像是为了证明一般,将身上唯一遮挡的几块布掀开,彻底赤裸呈现在纳兰镜闻眼前,那些凌乱交错的疤痕在白皙的身体上展露无遗,如同一件有着瑕疵的艺术品。 而他的手腕间,又新添几道新的疤痕,极为刺目。 纳兰镜闻沉默,宫中之人所求的,也不过利,欲二字,她很清楚一个长相漂亮的男子,独身一人在宫中,会遭遇什么。 “吟儿的好看吗?” 纳兰镜闻抿唇不语,他如今浑身滚烫,就像是一个火炉一般,二人之间,只隔着一层薄薄的衣衫,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某处的炙热。 纳兰吟低垂着眼,有些失神地看着自己身上的疤痕,随即笑出了声。 “不过吟儿没有跟她们睡觉,她们的眼神好恶心,吟儿不喜欢。” 他没有选择跟她们睡觉,所以身上皆是无法消去的疤痕,瘦骨嶙峋,像个瓷娃娃般一碰就碎了。 他凑近纳兰镜闻,伸出舌头轻轻舔舐她的脸,鼻尖,唇角。 “吟儿愿意将一切交给你。” 漆黑的瞳孔注视着那张近在咫尺的唇,眼眸微暗,贴了上去,可在下一瞬间,纳兰镜闻偏头,躲开了那个吻。 纳兰吟身子停顿,眼中氤氲着风暴,纳兰镜闻以为他会生气,可是良久,都没有预想中的画面,只感觉到他又将身体靠近了些,伸手环住她的腰,将脸埋在她的颈窝间,动作极为眷恋,身子却微微颤抖。 “我知皇姐不喜那个笼子,所以我让人将那个笼子扔了。” 纳兰镜闻微愣,依旧沉默不语。 他接着道:“我已经许久没有睡过一次好觉了,吟儿好难受……” 他声音闷闷的,尾音拖着,很是委屈。 纳兰吟怕黑,怕打雷,即使屋内点灯,也依旧无用,若是离了那个笼子,他根本无法入睡。 这一点,她一直是知道的。 可他却将笼子扔了?他到底在想什么? 纳兰镜闻终于开口,神色莫名,“你……” “喜欢……” 喜欢她这个人,喜欢她的身子,喜欢她帮他上药,喜欢她牵着她的手,喜欢她看着爱人的眼睛。 想将她一辈子捆在身边,想她的身边只有他一人。 女子皆是薄情寡义,先帝为了一己私欲,将他爹爹强抢入宫,却又在得到之后抛弃,不管不问,他绝不会走爹爹的老路,只有将她绑在身边,没有时间去招惹其他男子,她才会永远属于他一人。 纳兰镜闻眉心紧蹙,“为何喜欢?” 她觉得纳兰吟的喜欢实在是太过诡异了,且有违纲常。 “你分得清亲情和爱情吗?” “你是觉得我恶心吗?” 纳兰镜闻目光沉沉地看着他,可就是这个眼神,激怒了他。 他发泄似地扯开纳兰镜闻的衣服,他的眼睛愈发猩红,身上越来越烫,伴随着粗重急促的呼吸,随后凑上去咬上她的肩膀,跟野狗似的,像是要将她肩膀上的那块肉撕扯下来。 纳兰镜闻眉头都没皱一下,似是感受不到痛觉,任由他的动作。 ——删完了—— “皇姐看看吟儿,就算觉得恶心也无所谓,只要皇姐看看吟儿。” 纳兰镜闻不喜欢被动的姿态,动了动,身上之人一声闷哼,瘫软在她身上。 她垂眸看去,他双眼迷乱,瞳孔失焦,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胸口起伏着,难耐地喘着气。 纳兰镜闻微微皱眉,感觉恢复了力气,强行将锁链挣开了。 她知道有人在房中放了离神散,对她没什么用处,最多让她睡得沉一些,所以她是故意被纳兰吟掳来的,目的就是想看看他想做什么。 没想到是竟然对自己下药,赌她会不会对他心软,帮他解药。 以身为饵。 很笨,也很偏激。 纳兰吟知道她已经挣脱了,像是早有预料般,有些吃力地从她怀中坐起来,仰头,湿漉漉的眼神看着她。 “皇姐帮帮吟儿好不好?” 纳兰镜闻没什么反应,只是同他对视。 像是早知如此般,低低笑了起来,撑着从她腿上站起身来,身形踉跄,下一刻便重重跪倒在地。 声音嘲讽。 “皇姐既然已挣脱,那便离开吧。” 纳兰镜闻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可有解药?” 纳兰吟仰头看她,指甲已嵌入掌心,努力保持清醒。 “皇姐是在关心吟儿吗?” 第一百四十一章 纳兰镜闻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再一次问道:“可有解药?” 纳兰吟眼睛暗了几分。 “没有。” “那你打算如何解决?” 话落,纳兰吟痴痴笑了起来,“既然如此,那吟儿只好随便找个女子来了,今晚那女子还等着我呢。” 纳兰镜闻点点头,将周围扫视了一圈。 这里没什么东西,只有一张床,甚至连被子都没有,他就如此赤裸着,没有衣服的遮盖。 纳兰吟只是看着她,等待着她的决定,却没想到,她什么都没说,径直推门离开。 体内翻涌的情欲快要将他淹没,眼前一片模糊,可他却笑出了声来,声音讽刺,像是在嘲笑自己的自不量力。 纵使知道她狠心,到了这一时刻,心却仍不可避免地感到疼痛。 可那又如何?这次不成功,那便下次,总有一天,他一定会得到她! 他强撑着站起来,爬上了床,蜷缩着抱着双腿,死死地咬着下唇抑制快要脱口而出的shen吟,身体颤抖着,浑身紧绷。 纳兰镜闻再一次回来时,看见的便是他蜷缩在床上,小小的一团,如同之前蜷缩在笼中那般,无助可怜,像是一只被丢弃的野犬。 她走至一半,想了想最终还是打算回来带他走,寻了张毯子便原路返回。 她面色有些冷,走了过去,看着已经完全模糊意识的男子,眼底划过一丝异色。 刚准备将毯子盖在他身上,大门便被人猛地踹开,纳兰镜闻下意识用身体将床上的人挡住,随即转身。 来人是红云。 她厉声道:“出去!” 红云原本紧绷的神情在看到纳兰镜闻的一瞬间,放松下来,又听到纳兰镜闻含着怒意的声音,还没反应过来,身体便已经听话地退了出去。 刚回过神,便见有一人越过她打算进去,眼疾手快将人拦住。 “镜侍卫,王爷不准我们进去。” 镜池停下脚步,抿唇看着屋内,最终没有进去,退至一旁。 纳兰镜闻用毯子将人裹起来抱在怀中,又将他的唇从牙齿中解救出来,已经有一道深深的牙印,甚至还渗着血。 他潜意识地靠近她,贴近她的肌肤,想要以此来缓解身上的热意,低低的shen吟从口中泄出,眉头紧皱。 纳兰镜闻抱着人出去,瞥了眼红云,道:“找大夫来。” 随后无视另一人,直接回了客栈。 镜池眼神黯了黯,脸上闪过痛意,看着她抱着别人离开。 …… 红云速度很快,纳兰镜闻刚到客栈,大夫便来了。 将人放到床上,退至一旁给大夫让出位置。 大夫明显是刚从被窝中被扯出来的,此时表情还有些懵,很快调整好状态替纳兰吟把脉,不一会儿便收回了手。 她表情有些复杂看向纳兰镜闻,“这位公子中的是春无痕,需同女子阴阳调和。” “可有解药?” “无药可解。” 纳兰镜闻皱眉,面色微沉。 大夫或许是看出来什么,继续道:“阴阳调和见效快,一晚便好,不过还有另一种方法。” “什么?” “就是让他自己熬过去,药效会维持五日之久,能熬过五日的人少之又少,看您如何抉择。” 纳兰镜闻看着他难受的表情,甚至下意识开始通过自残的方式来缓解,指甲嵌入手臂之中。 这里的男子不被允许自渎,认为这种方式不仅是在侮辱自己,更是不知廉耻,给未来妻主蒙羞,所以即使情欲缠身,也不肯碰自己一下,只能忍着。 她将他的手掰开,握在掌心之中,让红云送大夫回去。 纳兰吟身子弱,更不可能让泡冷水。 ——(删了)—— 纳兰镜闻无视他的请求,神色凝重。 门外。 一袭黑衣的男子,执着长剑,如雕塑一般站在门口。 听着里面毫不掩饰的声音,脸色却越来越白,他闭着眼,明明可以不去听那些声音,可还是自虐般,没有封住自己的听觉。 执着长剑的手愈发用力,青筋暴露,骨节泛白,像是在隐忍着什么。 他就那么站着,屋内声音响了多久,他便站了多久。 …… 纳兰镜闻帮他弄了许多次,直到他筋疲力尽,嗓子都喊哑了,药效这才稍稍退了些,如今已经累得睡着了。 唤人准备了热水给自己清理了一番,又给床上的人随意擦拭了几下,她便休息在软榻上,以免他中途出什么事。 并未休息多久,天色大亮。 再一次启程,不过这次,马车之上多了一人。 纳兰吟悠悠转醒,全身极为酸软,稍稍一动,便抑制不住口中的呻吟,感受着体内还未消散的情欲,还算能够忍耐。 他转头,便见纳兰镜闻闭眼侧对着他,轮廓清晰艳丽,一时间让人看得有些痴了。 纳兰镜闻察觉到他灼热的目光,缓缓睁眼望向他。 “醒了便吃东西。” 纳兰吟望着她的双眸,回想起什么,唇角勾起一抹笑容,声音依旧沙哑。 “还以为皇姐会丢下吟儿不管呢。” 纳兰镜闻神色淡漠,道:“这不是你所希望的吗?” “故意让本王走,又故意告知没有解药,装出那副可怜的模样,不就是为了试探本王到底会不会当真丢下你不管?” 一切都是他的布局,甚至以身为饵,只为了试探她,她又如何能让他失望? 纳兰吟没有被戳穿的尴尬,反而眼中笑意更甚,笑得愈发灿烂。 纳兰镜闻移开眼,嘲讽道:“你对自己倒是够狠。” “若是不对自己狠,皇姐便不会心疼吟儿,更不会帮吟儿解药。” 纳兰吟有些吃力地坐起身来,身上穿的是纳兰镜闻的衣服,他太瘦了,明显穿着有些大,松垮垮地搭在身上,他往纳兰镜闻放下挪了几步,喘了口气,伸手拉住她的手。 笑意盈盈道:“谢皇姐。” 纳兰镜闻将手抽出来,淡淡道:“若是不想吃就滚下去。” 第一百四十二章 纳兰吟没有再说什么,乖乖地吃着东西,他知道不能将纳兰镜闻逼得太紧,惹人厌烦,否则她真的会不管他。 体内的药效虽还未消退,却也不同之前那般难受,或许是因为纳兰镜闻态度有所缓和,又或许是纳兰镜闻跳入了他的陷阱,无论是哪个,都让他觉得开心,吃东西的时候眯着眼,像一只白白嫩嫩的小仓鼠。 虽然吃东西还是用手抓,却比之前收敛太多了,之前在宫中让人教他礼仪,也算有些成效。 纳兰镜闻看着他吃东西,思索片刻,道:“你就如此跟本王走,阁中事务不需要你处理?” 纳兰吟转过头看她,嘴角还残留着屑渍,他闻言缓缓道:“阁中事物有专门的人处理,不需要我,更何况红情阁遍布四国,在任何地方,我都能收到情报。” 纳兰镜闻眼神微凝,试探道:“是谁?” 纳兰吟漂亮漆黑的眼睛直勾勾地注视着她,听出了她的试探之意,随即不在意道:“是红姨。” 他知道纳兰镜闻想问什么,边吃东西,边含糊不清道:“红情阁是红姨一手建立的,所以阁中一切事物,她最为了解。” 纳兰镜闻眉心微皱,“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纳兰吟的手顿了顿,眼中似划过什么,道:“爹爹之前在宫外,有一个未婚妻,名为凌裳,红姨便是凌裳的友人。” 随后他再次看向纳兰镜闻,似笑非笑道:“你调查我,自然调查了爹爹,应该不会不知道凌裳吧?” 纳兰镜闻没说话,算是默认。 纳兰吟接着道:“她是一年前找到我的,让我跟她走,做红情阁的阁主。” “不过前一条我没有答应。” 纳兰镜闻知道他为何不答应前一条,之前他让她带他出宫便说过,他不愿活得像老鼠那般,要光明正大地以纳兰吟的身份活在阳光之下,而那所谓红姨说带他走,大概率也是帮他改名换姓,假死出宫。 “她为何要带你走?又将这偌大个红情阁给你?” 纳兰吟吃得有些快,被噎住了,白皙的脸被涨得通红,眼尾泛出了泪水。 纳兰镜闻倒了杯水递给他,他没接过来,就着纳兰镜闻的手便喝下去了。 顺过气后,他有些歪歪扭扭地靠着,手上还有着屑渍。 含水的眸子瞥了纳兰镜闻一眼,波光潋滟。 “她同凌裳有过约定,若是其中有一人出事了,便要照顾对方的夫郎和孩子。” 纳兰镜闻看着他这副模样,眸色微沉,拿起一旁的帕子丢给他。 “擦擦。” 纳兰吟接过帕子,随意擦了擦又丢至一旁。 纳兰镜闻见状,拿过帕子,执过他的手,替他擦拭着,语气微冷:“你若是不想擦,那便将手砍了。” 纳兰吟却笑盈盈道:“好啊,皇姐就算将吟儿的双脚砍了也行,将吟儿做成个人彘,永远陪在皇姐身边可好?” 声音欢快天真,还夹杂着一丝向往。 纳兰镜闻相信,若是自己同意,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砍掉自己的手脚,将自己做成人彘。 她抿唇不语,并未回答他的话。 纳兰吟无比贪婪地看着她的动作,含着笑意的眼底幽深一片。 他喜欢她将所有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不论是否有目的,更喜欢她认真地注视着他,喜欢看她眼中倒映着自己的面庞。 他希望她浑身上下都属于他,有着他留下的痕迹,更希望自己也完完全全地属于她。 纳兰镜闻替他擦好,掰正他的身体,面色严肃道:“坐有坐相,不许如此坐着。” 纳兰吟被她掰正,又回了原样,仿佛浑身不舒服般,很是痛苦的模样。 他的所有习性,不是一朝一夕便能改过来的,很多东西都已刻入骨髓,不是想改便能改的,只能尽力去纠正。 “皇姐不喜欢我如此吗?” “皇姐若是不喜欢,那我便改。” 他努力想坐直身体,脊背却总忍不住弯了下去。 纳兰镜闻收回手,不再试图纠正他的坐姿,“就这样吧。” 纳兰吟眼中闪过痛苦的神色,他很不喜欢坐着,或者说他更喜欢趴着或是躺着。 没有哪条狗是喜欢坐着的,他也一样。 这些动作已经耗费了他许多体力,有些吃力地靠近纳兰镜闻,躺了下去,将脑袋轻轻放到了她腿上,这才喘了口气。 他拉过纳兰镜闻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用脸颊轻轻地蹭了蹭,神情极为满足。 知道他体内的药效还在折磨着他,也就任由他的动作了。 纳兰吟躺好后,继续道: “红姨说,凌裳于她有恩,自然是要报答,红情阁是凌裳的心血,红姨不过是代为管理,而凌裳死前有托于她,让她进京将爹爹救出来,可那时红情阁并未驻扎京师,她没有能力将爹爹救出,如此一等,便等了近十年之久,可爹爹早就死了,只剩下我。” 他有些费力地喘了口气,声音断断续续道:“或许是因我是爹爹的孩子,又见我过得如此艰难,红姨才想要带我走,将红情阁给我。” “我问过她,我明明是凌裳仇人的孩子,为何要救我?” “红姨说,凌裳很爱爹爹,所以只要是爹爹生的孩子,她都会像爱爹爹那般爱孩子。” “凌裳知道爹爹不是自愿入宫,知道爹爹的痛苦无奈,所以她不会怪爹爹,更不会怪无辜的孩子。” 他说到这,声音有些嘲讽,缓缓闭上眼。 纳兰镜闻神色复杂,一个从未同他见过的女子尚且知道孩子是无辜的,可华侍君作为纳兰吟的亲生父亲,竟如此虐待孩子,将所有的恨意发泄在无辜的孩子身上。 他痛苦,便让自己的孩子更加痛苦。 纳兰吟如此病态的肤色,便是被日日囚禁在笼中,不见天日而造成的。 “所以之前本王第一次遇见你,是你一手策划的?” 她虽是疑问句,语气却极为肯定。 纳兰吟身体几不可察地顿了顿,随后撑起身抱住纳兰镜闻的腰,委屈道:“皇姐,吟儿好难受。” 第一百四十三章 纳兰镜闻冷眼看着他,不为所动。 纳兰吟在那时,早就已成为红情阁的阁主,有能力反抗,岂会被一群宫人围着打,还刚巧被她看见。 “所以你一早便策划好了,等着本王上钩?” 其目的,便是借助她的势力,帮他出宫。 纳兰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不停地蹭着她,双眸水光潋滟,脸颊上逐渐浮现红晕。 “皇姐亲亲吟儿好不好?” 纳兰镜闻看着他的状态,便知又是体内药效上来了,没有再继续逼问,她已经猜到答案,他承认与否都不重要了。 可是她不喜别人设计利用她,不论是否对她有害,她都不喜。 她伸手将人推开,无视他难受痛苦的神情,端坐在一旁闭上眼,并没有帮他的打算,封住自己的听觉,专心打坐。 纳兰吟见她如此,便知自己惹她生气了,难得服了一次软。 “皇姐,吟儿知错……” “不要不理吟儿好不好……” “吟儿好难受……” 他眼前愈发模糊,快要看不清纳兰镜闻的脸,口中还在哀求着,时不时发出暧昧的喘息。 马车外的侍卫就跟聋了似的,选择性地听不见,红云骑着马跟在马车旁,面上并无任何不妥,倒是马车后面,不远处跟着的人,身形微微凝滞,握着长剑的手紧了又紧,垂眸看着手中的剑,露出苦涩的笑容。 …… 因为没有纳兰镜闻的帮忙,纳兰吟始终无法纾解,剩下的几天,都是他硬生生咬牙熬过去的,他生命力极其旺盛,就像烧不尽的野草,流浪挣扎的野狗,拼尽全力活下去。 直到药效彻底消失的那天,他才彻底晕了过去,再醒来时,已是几日后。 他茫然地看着周围,依旧是在马车内,却不见纳兰镜闻的身影。 他慌乱起身,跑出了马车,是在山林之中,衣服松松垮垮挂在身上,因为太过虚弱,踉跄着摔了好几跤,白皙笔直的腿被尖利的石块划出血痕,磨破了皮,衣服因动作而半垮下来,露出白皙的肩膀。 红云看到纳兰吟时一愣,瞥见他露出来的肩膀,下意识别开脸回避,却又见他慌张失措的模样,明明摔倒了却像是没感觉到似的,爬起来继续朝前,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红云见状,立马厉声呵斥周围侍卫的目光,“都给我转过去!” 随后上前一步拦住他询问道:“公子可是找王爷?” 纳兰吟点点头,白着一张脸,抓住她的手臂立即问道:“纳兰镜闻呢?” 红云想将手臂从他手中解救出来,这可是王爷的男人,若是被王爷看到,她就是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可是又不敢太过用力,眼前这男子看着便弱不经风,随随便便就能被伤到似的。 “王爷她在……” 话还未说完,便听到纳兰镜闻淡漠的声音从另一方传来。 “本王在这。” 她绕过密集的树丛走了过来,纳兰吟听见纳兰镜闻的声音,立即朝着声音方向望去,随后跌跌撞撞地朝她奔了过去。 纳兰镜闻见他凌乱的衣衫,半抹露出的香肩,摔跤了还强撑着爬起来,微微皱眉,走过去将人抱了起来。 “出来做什么?” 纳兰吟看见纳兰镜闻的那一瞬间,慌乱的心便安静了下来,虚虚将脑袋埋在她颈窝处,没有说话。 或许是已经没有说话的力气了。 将人抱回马车内,将他衣摆掀开,露出雪白修长的腿,如今已被石子刮出一道道长长的伤痕,看着便触目惊心。 向红云要了药膏,替他涂上,又吩咐人准备吃食,这才看向他。 “找本王做什么?” 纳兰吟有些费力地拉住她的手,有气无力道:“皇姐别生气了可好?吟儿知错了。” 纳兰镜闻抽出手,接过红云递来的吃食放在他面前。 “吃饭。” 随后拉开帘出去,纳兰吟看着她冷漠的背影,低低地笑了出来,眼中神色更加诡谲疯狂。 这样的纳兰镜闻,更加让他着迷了。 纳兰镜闻走了出去,红云立即上前道:“王爷,看天色,马上便要下雨了,我们若是现在出发,无法在下雨之前赶下山。” 纳兰镜闻抬眸,此时天色黑压压的一片,乌云翻滚,林中鸟雀四散,散发着阴沉骇人的气息,看样子恐怕是暴风雨。 她皱眉,他们不可能在下雨之前赶下山到城镇处,可若是在雨中赶路,难免会发生意外。 她稍稍停顿,道:“立即寻找附近可有避雨的山洞,等雨停了再出发。” “是。” 她们很快便找到了避雨的山洞,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赶了过去,那山洞堪堪能装下他们这些人,其他马车等都只能停留在山洞外面,他们刚进山洞,外面便开始下起了瓢泼大雨。 看这雨势,一时半会儿大概停不了。 纳兰吟坐在石块上,目不转睛地盯着纳兰镜闻,视线就没有从她身上离开过。 红云走了过来,有些犹豫询问道:“王爷,可要让镜侍卫一同进来避雨?” 纳兰镜闻面上没什么表情,随意道:“不用管他。” 红云也不再好说什么,退了下去。 纳兰吟进了食,身上恢复了点力气,看见纳兰镜闻淡漠的神情,道:“皇姐当真不让你那侍卫进来?万一若是出了什么事呢?” 纳兰镜闻没说话,并不打算回答他的问题。 他也不生气,继续道:“外边这雨如此大,若是照这样下去,就算不出事也会感染风寒,皇姐舍得?” 纳兰镜闻这才动了动望向他,“你若是那么在意他,那便出去陪他。” 纳兰吟勾唇浅笑,抱住纳兰镜闻的胳膊,“吟儿谁也不在乎,只在乎皇姐。” 他岂会有那么好心帮镜池说话,不过还是在试探她,他巴不得她身边一个男子都没有才好。 纳兰镜闻将手抽了出来,望向山洞外已经模糊了一切的雨帘,神色不明。 又过了许久,雨下得越来越大,压根没有停止的趋势,纳兰镜闻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刚想起身,便听一声巨响。 第一百四十四章 山洞轰然倒塌,纳兰镜闻下意识运起玄力凝结出一个保护罩,将纳兰吟牢牢护在身下。 巨石滚落,鸟兽四散,地面剧烈震动起来,碎石飞溅。 纳兰镜闻用玄力,勉强开辟出一块极其狭窄的地方,仅仅只够两人容身,直到脚下震动停止,她才放开怀中之人。 他们如今被掩埋在了倒塌的洞穴之中,其他所有人,生死不明,纳兰镜闻脸色沉了下来。 她试图用玄力移开挡住前面的巨石块,可刚一移开,头顶之上的石块便没了支撑点,开始松动,掉落下来,差点砸伤纳兰吟。 眼疾手快将人扯过来,才堪堪避开那沉重尖利的石块。 纳兰吟没有武功,在这漆黑的地方什么都看不清,只能牢牢地抓住纳兰镜闻的手。 他被纳兰镜闻护在怀中,只轻轻仰头,便能碰到她的下巴,感受着纳兰镜闻平稳有序的心跳声,他竟生出若是同她一辈子困在这也不错的想法。 纳兰镜闻此时心情差极了,不断试探着,寻找出去的方法。 上面的石块太厚,只要移动一块,其他便会松动,纷纷砸下来,只能从外面将石块一个个地移开。 也不知是否还有没有人在外面,更不知外面是何情形。 她唯一的能够确定的,便只有镜池。 纳兰吟仰头抱紧了纳兰镜闻的腰,亲了下她的下巴,又将脑袋埋在她胸口处蹭了蹭,声音中还夹杂着喜悦。 “真好,只有我们两人了。” “皇姐,我们就留在这里好不好?” 纳兰镜闻冷着脸,将他的手掰开,“你若是喜欢这里,那便自己留下。” 纳兰吟也不生气,再一次环住她的腰。 “和吟儿留在这里不好吗?不再被外面之事所纷扰,这里只有我们。” “做什么都好,只要是我们两人。” 纳兰镜闻垂眸,在黑暗中依旧能看清他疯狂的神情,“你这么努力活下来,就是为了跟本王一起死在这?” “吟儿不想死,可若是身边有皇姐相伴,死又有何惧?” 纳兰镜闻伸手推开他,冷冷道:“本王不想死。” 她也绝不会死! ——(删了——) 他语气越来越激动,神色愈发癫狂,眼中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疯子。” 纳兰镜闻拧眉低斥道。 像是被这两个字刺激到了,他随意捡了块尖利的石头,毫不犹豫地在自己胸前划了一道血淋淋的伤口,从胸口一直延至小腹,涌出大片的鲜血。 “皇姐不信吟儿,那吟儿便证明给你看!” 在他还想划第二下时,纳兰镜闻一把将他手中的石块打掉,厉声道:“你做什么?!” 纳兰吟无视胸口的痛意,眼眸猩红,道:“吟儿什么都可以给你,只要皇姐同吟儿一起死!” “皇姐是舍不得你那心机深沉的王夫,还是装作楚楚可怜,博你同情的小倌,又或者是外面那欺你瞒你的侍卫?”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或者都不是,而是你那……” “啪。” 声音戛然而止,纳兰吟白皙的脸上立即浮现一道掌印,他被扇得偏向一边,唇角溢出一丝鲜血。 这寂静狭窄的地方,只听得到二人的心跳声。 纳兰镜闻冷眼看着他,“清醒了吗?” 纳兰吟低低地笑了出来,唇角挂着一丝嘲讽。 “明明只有吟儿才是没有任何目的留在您身边的人,您为何不回头看看吟儿?!” “您在乎他们,可怜他们,为何不可怜可怜我?” 纳兰镜闻抬手再一次扇了他一巴掌,再一次重复。 “清醒了吗?” 纳兰吟低着头,看不清神色。 纳兰镜闻沉着脸道:“你说本王不可怜你?” “那本王做的那些是因为什么?因为本王闲的没事被你耍的团团转?” “本王明明可以直接走,却还是将你一起带上了路,刚刚山洞坍塌的那一刻,本王明明可以第一时间出去,却因要护着你,而错过最佳时机,你又给过本王什么?” “一个并不等价交换的情报?还是数不清的麻烦?又或者是用这种极端的方式,逼迫本王同你一起死?” “你说你喜欢本王,可是你的喜欢让本王很不舒服,甚至很困扰!” 她确实是因为红情阁有意跟纳兰吟周旋,可在上次谈崩之后,她便不再打红情阁的主意,这次半路遇到他,完全是意料之外。 “你若再是如此,你我二人便只能从此陌路。” 纳兰吟猛地抬头,伸手拉住她,猩红的眼眸满是泪水。 “不要……” “吟儿不要同皇姐陌路,吟儿错了……” 他眼中第一次露出痛苦的神情,他死死地抓住纳兰镜闻的手,生怕一松手,他们二人便真的再无可能。 他不怕死,可他怕她再也不理他,一想到以后同眼前之人再无半分关系,他的心就无比疼痛,如同针扎一般疼到喘不过气。 “皇姐……” “吟儿不死了,吟儿想同皇姐好好活着。” “阁中若是两日之内没有我的消息,定会派人寻我,我们很快就能出去,皇姐不要这般对待吟儿……” 纳兰镜闻最终还是没甩开他的手,点穴将他的血止住,若是不及时止住,他定会流血而亡。 “闭嘴。” 这里空气稀薄,不能有太大的情绪起伏,否则他们都得窒息而亡。 纳兰吟立即噤声,不再说话,手却仍旧死死地攥住纳兰镜闻的手。 纳兰镜闻既然肯替他止血,那便说明她还是在乎自己的。 纳兰镜闻凝神听着外面的声音,暴雨如注,很是干扰,她却仍是听到了兵器碰撞的声音,不禁皱眉。 为何会有打斗的声音?这里除了他们还有其他人? 难道? 这次不是意外,而是人为? 第一百四十五章 纳兰镜闻回头望向纳兰吟,问道:“红情阁的人会不会现在来?” 纳兰吟见纳兰镜闻跟自己说话了,提起的心脏重重地落回了原地。 “不会,我特意吩咐过,不要跟着我。” 纳兰镜闻闻言,一颗心沉了下去。 那就说明,外面的人,不是自己人。 她再次尝试将石块移开,试了很多次,仍旧不行,甚至隐隐有再次坍塌的迹象。 她坐在了原地,听着外面的动静,对方似乎只有几十人,也并没有打算在这待多久,很快便没了声音,只剩下暴雨的声音。 又过了莫约半个时辰,这里的空气已经快要被耗尽,纳兰吟靠在她身上,闭着眼,提不起力气,手却仍旧紧紧地攥着她。 就在她以为他们当真要等到两日后红情阁来寻他们之时,她却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王爷!您在哪?!” 是红云! 随后,她听到数十人走动的声音,还有搬动石块的声音。 “本王在这!” “快救王爷!!” 很快,便有人朝着她的方向走过来,上方石块被一个个搬开,或许是因为被埋得太深,挖了许久都不见有光亮透进。 纳兰吟靠在她身上,他身子太弱,又有刚刚那一出,已经晕了过去。 纳兰镜闻抱着他,动作小心,避免碰到他的伤口。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纳兰镜闻只能沉住气等着。 终于,石缝中透出一丝光亮,带着凉意的风丝丝缕缕地从缝隙中溜了进来,她护着怀中人,蓄起一掌。 厉声道:“都让开!” 随后直接将石块一掌挥开,趁着石块还未滚落的那一瞬间,飞了出去。 刚一出去,便见满地的狼藉,横七竖八地躺着许多尸体,雨已经停了,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气。 红云立即冲了过来,神情担忧,身后跟着一群人。 “王爷!您没事吧?” 纳兰镜闻摇头,“无事。” 她看向红云,这才发现她浑身是伤,右腿处伤口极为狰狞恐怖,有一个血淋淋的窟窿,走路一瘸一拐的。 她皱眉,伸出一只手扶住红云,渡了一丝玄力至她体内,那些伤口肉眼可见地停止了流血。 红云脸上是震惊惶恐的表情,意识到纳兰镜闻是在给她疗伤,一向坚强冷硬的女子骤然红了眼眶。 “谢王爷……” 纳兰镜闻看向她身后的一群人,“她们是?” 她看着这群人的着装,已经猜到了什么。 为首的一人道:“王爷,属下是王夫派来保护您的安危。” “王夫说这次路途遥远,您又身份尊贵,路途中极容易遇到危险,特派我们跟在您身后,若是有什么事,也能及时赶到。” 纳兰镜闻点点头,面上虽不显,心中却对容衡玉极是满意,他一向考虑周全。 她再次问道:“刚刚外面发生了何事?” 为首那人再一次回答道:“属下赶来时,便见这些黑衣人同一男子打斗,似乎是想要抢走那些马车,可我们晚来一步,她们已经抢走好几辆了,还请王爷责罚。” 纳兰镜闻冷着脸,却没有责罚她们。 “无事,不怪你们。” 果然是冲着这些礼物来的,不仅想让她交不了差,顺便还想要她的命。 幸好她留了一手。 就猜到这一路恐怕不会太平,很可能会有人来拦截这批礼物,所以她早早就将礼物运了出去,她则后几日出发,混淆视线。 而跟着她的这批箱子里面,不过是一些稻草罢了。 “伤亡如何?” 红云神情凝重道:“只剩下十几人活了下来,其余皆未幸免。” 纳兰镜闻深吸一口气,压制住心头的怒火。 两百多人,只活下来十几人。 “先下山,其余下山再议。” “是。” 她抱着纳兰吟走向马车,幸好这马车没有遭到乱石的侵袭,只是马匹受惊跑了,还有些皆被压死在乱石之下,不过幸好容衡玉的人有马。 将人放入马车之内,红云走过来。 “王爷,镜侍卫他……” “他怎么了?” “他受了重伤,如今已经昏迷。” 没有纳兰镜闻的吩咐,她们不敢动镜池。 纳兰镜闻沉默片刻,回想起刚刚为首那人说的话,还是询问道:“他人呢?” 红云指着一个方向,纳兰镜闻走了过去,是刚刚她被埋的方向。 这才看见一个浑身是伤的人躺在乱石之上,脸色苍白,身上没有一处是好的。 她出来时,刻意忽略了镜池的身影,将注意力转移到其他事情上,却没看见他竟如此狼狈。 所以他是以一己之力,拖住了那么多人? 余光瞥见他鲜血淋漓的手,十个指头没有一个是好的,皆已变得血肉模糊,甚至指甲裂开,里面全是细小的石子。 她甚至能想象到他疯狂地挖着乱石的情景,以及见她出来时,脸上的庆幸和喜悦。 将人抱了起来,走向马车,马车内纳兰吟已经醒了,看见纳兰镜闻手中抱着的人,眸色微暗,却没有说话。 “下山!” 由原来的两百多人,变成现在的一百人不到,那些箱子已经没什么用了,干脆留在了山上。 一行人下山随意找了家客栈歇下,找了大夫替镜池和纳兰吟医治,直到处理好一切,天色已经很晚了,她才回到自己的房间沐浴。 刚洗完想休息休息,门又被敲响了。 红云受了伤,她让她今晚不用守在门口,回房中养伤,现在这个时辰,还有谁会敲她的门? “进。” 她揉了揉眉心,眉眼中是藏不住的疲惫。 来人是纳兰吟,他穿着一身里衣,手中抱着个枕头走了进来。 纳兰镜闻神色有些不耐,“何事?” “房中太黑,我想跟皇姐一起睡……” 纳兰镜闻深吸一口气,还是放他进来了。 纳兰吟脸上一喜,立即爬上了床,乖乖地躺在了最里面,睁着眼睛看着纳兰镜闻。 纳兰镜闻瞥见他领口处露出里面白色的纱布,还渗出了血,到底是没说什么,房间内没有软榻,便只能和他保持距离一同睡在床上。 烛火被熄灭,身旁的人呼吸明显有一瞬凝滞,随后朝着她靠了过来,寻求安全感。 纳兰吟罕见地没有打扰她,纳兰镜闻也不想再说话,闭眼沉沉睡去。 第一百四十六章 翌日。 因红云受了伤,不便骑马,而镜池又仍在昏迷,所以原本只有两人的马车,增加到了四人,好在马车足够大,四个人也不是很挤。 红云第一次同纳兰镜闻一起同坐一辆马车,面上没什么表情,坐得端正笔直,内心却无比煎熬,眼睛都不敢乱瞟,生怕冒犯到纳兰镜闻。 纳兰吟则喜欢靠在纳兰镜闻身上,跟身上没骨头似的,一双白皙分明的手把玩着她的黑发,看着坐得端正的红云,轻笑一声,对着纳兰镜闻道: “你这侍卫那么紧张做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什么洪水猛兽。” 纳兰镜闻睁眼看向红云,后者立即一本正经回答:“属下应时刻保持警惕,保护王爷的安危。” 纳兰镜闻没多说什么,警告似地看了眼柔若无骨靠在她身上的男子。 纳兰吟眼底划过一丝危险,缓缓道:“你主子是容衡玉吧?怎么不跟着你主子,反而跑来跟着纳兰镜闻了?还是说你家主子是派你来监视的?” 他说着,仰头看向纳兰镜闻,“你就这么放心将她放在身边?” 听出他话中的敌意,红云脸上的神情严肃下来,认真道:“王夫派属下跟在王爷身边,意为保护王爷安危,并无监视之意,还请王爷明鉴。” 纳兰镜闻瞥了眼纳兰吟,淡淡道:“这些事不需你操心。” 纳兰吟知晓许多事,也看不惯她身边的人,多次挑拨离间,也是为了提醒她注意身边之人,可她无法从他口中套出情报,除非答应他的要求。 纳兰吟闻言,哼了一声,闭上眼不再说话。 马车内再次安静下来,几人心思各异,空气中弥漫着诡异的气氛。 镜池的伤恢复得很快,不过三四天,便已完全恢复,不过他自知有愧于纳兰镜闻,没有继续在马车内待着,骑着马跟在了马车旁。 纳兰镜闻也不勉强,上次之事并未完全说清楚,他若是不坦白,他们之间也就没什么好说的。 而纳兰吟身子弱,伤口不易愈合,如此反复,甚至发了好几次高烧,每次高烧降下去都极其不易,不过他生着病,倒是安静了不少。 纳兰镜闻看着躺在自己腿上的男子,眉心微皱,抬手覆上他的额头,一片滚烫,他闭着眼,脸上浮现不正常的红晕,漂亮的眉头蹙起,睡得很不安稳。 即使睡着了,他的手也仍旧紧紧攥着纳兰镜闻的衣服,以此来寻求安全感。 “王爷,前方便是一个小镇了,可要在那停留几日,顺便找大夫替吟公子治疗。” 纳兰镜闻沉默片刻,点头答应。 纳兰吟这副身子本就不适合长途奔波,偏偏他非要跟着她,而她又不能将人放在这半途中。 她顿了顿,突然想起了什么,询问道:“如今距离十五还有多少日?” “两日。” “那便在镇上休整三日,再出发。” 虽不明白纳兰镜闻为何要如此问,红云也没有多问,毕竟停留几日并无大碍。 话刚落下,马车便猛地停下,纳兰吟差点从她腿上滚下去,幸亏她眼疾手快将人捞了回来。 “站住!死畜生!还敢跑?!” 马车外突然传来女子的怒喝。 红云立即跳下马车查看情况,随即很快回来。 “小姐,前方有一猎户,说她打的狐狸跑到咱队伍中了,要我们交出来。” 狐狸?纳兰镜闻脑中莫名浮现之前王府中的那只白狐狸。 “可有此事?” 红云声音有些犹豫,“属下刚刚巡视了一圈,并未见到她所说的狐狸。” 纳兰镜闻将怀中人小心放置榻上,下了马车。 刚一下马车,一道红光闪过,朝着她扑面而来,纳兰镜闻下意识躲了过去,她定眼一看,竟是一只红毛狐狸。 心下了然,那猎户说的应该是这只狐狸了。 这小狐狸很漂亮,甚至比王府那只白狐狸还要漂亮,红色的毛发虽有些沙尘,却仍旧柔顺富有光泽,它尾巴上的毛发很蓬松,所以看上去很大一只。 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如黑曜石般夺目璀璨,眼中泛着泪水,似震惊,又似悲伤,还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恨意。 感叹于这个大陆的生灵竟如此有灵性,她竟然从一只狐狸的眼中看出情绪。 她伸出手,原本只是试探之举,却见那只狐狸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在犹豫一番之后,灵活地跳上了她的手。 纳兰镜闻带着小狐狸走至队伍前方,那猎户看见她手中的狐狸眼睛一亮,就要上前抢过来,红云拔剑拦在了纳兰镜闻面前。 那猎户一惊,急忙退后几步收回手。 “你们什么意思?” 红云语气凌厉道:“看好你的手!” “我只是想拿回我的东西,你们拔刀做什么?!” 纳兰镜闻神色微动,抬眸望向她。 “你的?可有证据?” 那猎户叉腰道:“我抓到的,自然是我的,你们不能仗着自己人多就硬抢!” “你抓到的?它现在在我手中,怎么证明是你抓到的?” “你!!” 纳兰镜闻不想再多费口舌,递了个眼神给红云,后者立即会意,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递给她。 那猎户看到银票,眼珠一转,一把拍掉那张银票,道:“这么点打发谁呢?!那只狐狸这么好的品相,就值一百两?” 红云脸色沉了下去,“那你要多少?” 她伸出五个指头,狮子大开口。 “五百两。” 纳兰镜闻神色淡漠,对于这个情况,算是意料之中,太过无聊,带着小狐狸转身回马车。 红云见她离开,瞬间懂了她的意思,拔出剑架在了猎户脖子上。 “一百两,或者你的命,选一个。” 猎户被吓得一个激灵,手中的弓箭落到地上,又见所有人都缓缓朝着她的方向包围过来,完全没有可能打得过。 立即跪地求饶,“小的错了,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求各位大侠饶过小的这一次!” 红云再一次重复。 “一百两,你的命,选一个。” “一百两!!小的选一百两!!” 红云这才收起长剑,将银票丢给她。 她拿起银票,急忙转身,踉跄离开,就像是后面有鬼追似的。 第一百四十七章 纳兰镜闻刚回到马车,那小狐狸便立即从她手上跳了下来,缩到角落里,警惕地盯着她。 纳兰镜闻微愣,只当它是认生。 而那小狐狸却在看到车内的纳兰吟时,露出了锋利的爪牙,跃起朝着纳兰吟扑去。 纳兰镜闻皱眉,将它抓住,避免它伤到纳兰吟。 声音严肃道:“不准伤他。” 小狐狸明显是听得懂人话的,却在听到这话时,浑身毛发猛地竖起,眼中狠厉之色更甚,呈进攻姿态,在纳兰镜闻手中剧烈挣扎着。 纳兰镜闻不解,为何突然如此? 小狐狸在她手中挣脱不开,转过脑袋看着她,龇牙咧嘴,并没有要伤她的意思,眼中却流露出受伤的神色。 就好像,她做了什么十恶不赦之事一般。 纳兰镜闻还是未将它放开,只是道:“你若是想跟着我,那便听话,不许伤他。” 小狐狸听懂了,不再挣扎,喉中发出低低的声音。 它不挣扎了,纳兰镜闻这才看到,它左腿处,拴着一根红绳,一根编织状的粗红绳,编得有些许凌乱,红色丝线参差不齐地垂落下来。 她微愣,只觉这根红绳莫名地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可她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没有任何关于这红绳的记忆。 或许是无意中在哪个首饰铺子看到过忘了吧。 她不再纠结,看向小狐狸。 既然它腿上有人为编织的红绳,那么就说明,它应该是有主人的。 “你可有主人?” 这话刚出,小狐狸眼中受伤和悲伤之色更甚,身后毛茸茸的大尾巴都耷拉了下去。 纳兰镜闻见它如此,不知为何,心中很是沉闷,像是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一般。 她很是不喜自己的心不受控制,努力压制住这种莫名的情绪,抬手摸向了那根红绳。 可还未摸到,手中的小狐狸像是被触碰到什么逆鳞般,极力地挣扎起来,竟真的从纳兰镜闻手中挣脱,跑下了马车,只一瞬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追了出去,望着它离开的方向,停下了脚步,神色不明。 红云询问道:“小姐,可要抓回来?” 纳兰镜闻看了许久,抚上自己心口处,最终掌心握拳垂在身侧。 “不用了,走吧。” “是。” 她转身回了马车,余光却瞥见镜池正一脸出神地望着小狐狸离开的方向,不知在想什么。 她身形微顿,到底是没有说什么,上了马车。 一行人很快抵达镇上,刚到客栈,纳兰吟便醒了,他烧得意识有些模糊,眼神涣散,面颊通红,却仍准确无误地抓住了纳兰镜,扑到她怀中。 “皇姐……” 他一声声唤着,语气极为依恋,仿佛纳兰镜闻不回应他,他便能一直喊下去。 “嗯。” 纳兰镜闻无奈应了一声,随后将他抱起,走进客栈。 纳兰吟缩在她怀中,脑袋靠在她肩膀上蹭着,又用牙齿轻轻啃咬舔舐着她的脖子。 若不是知道纳兰吟的习性,他这样恐怕早被当成变态了。 纳兰镜闻刚一进客栈,便收获了所有人的目光,眼中流露出惊艳之色,又见她怀中抱着的人,虽看不见脸,但看其身段,便已知绝色。 在众人暧昧的目光下,纳兰镜闻面不改色地走上了楼。 将人放到床上,纳兰吟拉着她不肯松手,生怕一松手人就跑了似的。 直到他喝下药,才再次睡下。 纳兰镜闻回到自己房间沐浴,这几日路上格外平静,没有遇到一点麻烦,也不知是当真如此,还是对方还憋着大招,暴风雨前的宁静,不论是哪个,她都做好应对的准备。 洗去一身的疲惫和风尘后,随意穿了件衣服,便打算出去透透气。 拒绝了红云跟随的请求,让她守在客栈保护纳兰吟的安危,自己走出了客栈。 无视身后不近不远跟着的男子,随意地逛着。 出发快有一月了,不是在马车上,就是在客栈休息,她都快长毛了。 交通不发达,实在是太过不便,大半的时间都浪费在了路上。 纳兰镜闻就如此逛着,并未有什么喜欢的东西,逛了许久,什么都没买。 不过这个镇晚上倒是热闹,人声鼎沸,小贩极力地推销着自己的产品,许多女子带着自己的夫郎出来,烟火气十足。 她缓缓走着,身后跟着的人也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纳兰镜闻毫不在意。 突然,她脚步一顿,好似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一眨眼,那道身影便不见了。 她拧眉朝着那个方向奔去,穿过拥挤的人群,却并未找到那人。 停下脚步,扫视着周围,仿佛刚刚那一眼只是她的错觉一般。 当真只是错觉? 可又转念一想,他怎么可能跟着自己?这世道对男子如此恶劣,若当真跟着自己一路,中途不知会遇到多少危险。 或许当真是看错了。 有了这一茬,她没心情再逛下去了,转身打算回客栈。 而刚一回头,便对上了那双睛蓝的眼眸,眼中有着错愕,似是没有想到她会突然回头。 人影攒动,灯火阑珊。 二人就如此隔着距离,遥遥相望。 纳兰镜闻没什么表情,径直错开他,并未多说一句话。 镜池眼神黯淡下来,脑袋微垂,握着剑的手紧了几分。 这么多日,她没有同镜池说过一句话,她在等他的解释和坦白,而镜池就好像铁了心般,宁愿一直如此跟在她身后,也不愿解释一个字。 两人就这么耗着,现在她还愿意同他耗着,是在给他机会,可若是有一天她不愿意耗了,就算他愿意说,她也不愿再听了。 纳兰镜闻回到客栈,刚一打开房间门,便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神色警惕,缓缓走了进去,扫视了一圈,并未发现什么。 突然她身形一顿,看向床上。 那床上,此刻有一只红毛狐狸。 “你回来了?” 小狐狸看着她,她也就如此望着它,一人一狐,大眼瞪小眼。 ilwxs.com 第一百四十八章 纳兰镜闻试探性地走过去,小狐狸却猛地从床上跳了下来,跳到了桌上,目光灼灼地盯着她,似乎是抗拒让她触碰。 她有些疑惑,再次上前,朝着它伸出了手。 就在快要触碰到时,小狐狸再次跳开,跳到了窗台之上,同她拉开距离。 “你不愿跟着我?” 小狐狸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她,站在窗户边上,融进夜色之中,眼中揉杂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你这狐狸倒是忘恩负义,我救了你,你却连碰都不肯让我碰一下。” 这下,它终于有反应了,却是朝着她龇牙,像是在斥骂她。 纳兰镜闻收回了手,不再管它,熄了蜡烛,将外套脱去露出里面白色的里衣,里衣袖口处绣着一圈小小盛开的月季,被绿叶锦簇着,意为平安。 她眉眼温柔了一瞬,这是容衡玉在出发之前,替她做好的,用了上好的料子,分外合身。 或许感受到她周身气息的变化,小狐狸下意识地朝她走了两步,却好似想起什么,再次停下了脚步。 纳兰镜闻躺下,今夜睡得还算不错,并未被人打搅,若是在平时,纳兰吟早就抱着枕头跑来敲她的门了,闹着要和她一起睡,这生病了,倒是终于安静了下来。 睡梦中,察觉到一直有道灼热的视线注视着她,她不予理会,一觉睡到天亮。 刚醒时,像是察觉到什么,猛地睁眼起身,便见一道红色的影子朝着自己扑来,露出了锋利的爪牙,莫名令人毛骨悚然。 她快速闪身躲开,小狐狸扑了个空,又再次转身朝着她发起进攻,龇着牙像是想要咬断她的脖子。 纳兰镜闻脸色阴沉,直接钳制住它,让它动弹不得。 “你想杀我?” 语气森然,带着缕缕杀意,它脆弱的脖子掌握在她手中,只要轻轻用力,便能拧断。 小狐狸死死盯着她,却没有任何用处,只能无力地挣扎着。 纳兰镜闻的手逐渐用力,小狐狸渐渐呼吸不上来,快要窒息,却不再挣扎,漆黑的眼睛涣散开来,仍是看着纳兰镜闻,似是解脱。 她心口处像是被人重重地锤了一下,沉闷至极,难以言喻的情绪蔓延开来,手上一松,小狐狸便落到了地上。 它趴在地上良久,如黑曜石般的眼睛逐渐恢复清明,支着个脑袋仰望着纳兰镜闻。 纳兰镜闻抚上心口处,眼神复杂地盯着它,余光触及左腿上的红绳时,像是被针扎了般慌乱移开眼。 房门被敲响,纳兰镜闻没有出声,站在原地不知在想什么,敲门声越来越急促,随后被猛地打开。 纳兰吟神色慌乱地站在门口,却在见到完好无损的纳兰镜闻时,明显松了口气。 “你怎么不说话,我还以为……” 他声音突然顿住,望向地上的小狐狸。 小狐狸在看见他的一瞬间,眼神骤然变得凶狠,却不似昨日那般,朝着他扑去,反而转身跳出了窗户,再次消失的无影无踪。 纳兰吟走到窗户边查看,神情有些疑惑和凝重,刚刚那狐狸的眼神,像是要将他撕碎一般,仿佛他碰了它什么极其珍爱的宝物。 他转头看向纳兰镜闻,“这狐狸是皇姐的?” 纳兰镜闻已经恢复如常,神色淡漠,用下人准备的水洗漱着。 淡淡道:“不是。” “那为何会在皇姐房中?” 纳兰镜闻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出了房间门。 红云早就准备好早膳,站在一旁等着纳兰镜闻,纳兰吟跟着她一起坐下,再一次询问道:“为什么这次我们要在这里待三日?” 纳兰镜闻抬手覆上他额头,还有些烫,却不似昨日那般滚烫,算是将温度降下来了。 纳兰吟微微怔愣,感受着额头的触感,唇角不可抑制地弯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纳兰镜闻收回手,神色自若地吃着饭。 额上温热的触感突然消失,心中不免有些失落,面上却不显,打算吃饭。 刚伸出手,便被纳兰镜闻的筷子拍了下去,他吃痛收回,眼神不解。 “你打我做什么?!” 纳兰镜闻将他手边的筷子递给他,道:“用筷子。” 纳兰吟欲言又止,看着那双筷子迟迟没有伸手接过。 双唇嗫嚅:“我不会……” 纳兰镜闻瞥了他一眼,将筷子塞到他手中。 “其他可以不学,但这个必须学会。” 她可不想每次同他一起吃饭,每道菜都被弄得乱糟糟的。 纳兰吟握着筷子,垂眼敛住眸中的神色,试探性地伸出筷子,他姿势极其怪异,如何都夹不起来,试了许多次,一根青菜被反反复复地掉到桌子上。 他开始着急,用筷子戳,可那青菜都快被戳得面目全非了,仍是安安静静地躺在桌上。 他一把将手上的筷子摔在桌上,道:“你明知我不会用筷子,却还如此羞辱我!” 纳兰镜闻放下手中的碗,神色平静望向他。 “你认为我是在羞辱你?” 纳兰吟抿唇不语,他知晓纳兰镜闻是为他好,可是…… 纳兰镜闻无奈叹了口气,手把手教他如何捏筷子,如何用使用,纳兰吟望着她的侧脸,心中后悔刚刚的话。 他姿势歪歪扭扭,有些狼狈,但是在纳兰镜闻教过后,还是勉强能夹起来,不过有些艰难罢了。 他吃得很慢,过了许久,碗中的饭才仅仅吃了一小半,纳兰镜闻吃完了,便看着他吃。 “今日就到这吧,明日再来。” 纳兰吟摇头,额上已经出现细细密密的汗水。 “你教我的,我一定要学会。” 纳兰镜闻不再多言,转身回了房间。 “让镜池来我房间一趟。” “是。” 红云看了眼还在努力同筷子做斗争的纳兰吟,点头应了声是。 镜池被红云叫住还有些茫然,又听是纳兰镜闻找他,神色变得复杂,掌心逐渐攥紧。 有些事,是躲不过的。 “知道了,谢谢。” 这是那么久以来,纳兰镜闻第一次主动找他,虽然有着目的,可他的心仍不可抑制地雀跃了起来,他期待着同她的每一次见面。 第一百四十九章 “扣扣。” 房门被敲响。 “进。” 里面传来熟悉的声音,镜池站在门外,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纳兰镜闻手中把玩着杯子,见他来了,将杯子倒扣在桌面,又拿起另一个杯子倒了杯茶,递给镜池。 “坐吧。” 镜池走过来,犹豫一下走过来接过茶,坐在了纳兰镜闻对面。 “不知王爷唤属下来有何事?” “说说吧,跟本王说说你的身世,你的族人。” 镜池垂眸,沉默不语。 纳兰镜闻见状,继续道:“你若是不打算说,那便离开吧,本王身边不留身世不明不白之人。” 镜池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住,指甲陷入肉中也浑然不觉。 二人谁也不说话,气氛沉寂下来,令人难以呼吸。 经过几番挣扎,他终于抬眸,定定地望向纳兰镜闻。 “只要属下说了,王爷便不让属下离开吗?” “说说看,若是你我之间并无牵扯其他,自然能让你留下。” 若是他们之间有着利益冲突,她不杀了他都算她慈悲在世,怎么可能还将他留在身边? 镜池沉默片刻,终于开口。 “属下是个孤儿,自幼被族中长老捡了回去,后因族长看中,赐予镜池之名。” “后又被长老定为族长的护卫,可是……”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 “有一天突然出现了一人,打破了族中一直以来的宁静和平,她想要争夺族长之位,搅得族中不得安宁,后又打破族中最重要之物,使得族中大乱,生灵涂炭,族长同众长老之力,将她打败,可为了挽救族中最为重要之物,族长最终陨落。” 纳兰镜闻皱眉,“所以你要找的人?” 镜池望着她缓缓点头,“正是族长。” “她不是陨落了吗?” 他摇头,道:“族长不会死,她会进入六道轮回,而属下的任务,便是找到族长的转世,将族长带回族中。” “所以,你之前怀疑,本王便是你那族长的转世?” 她其实一点也不怀疑镜池说的是假的,若是在以前,有人跟她说有六道轮回,人有转世,她一定会觉得对方脑子有问题。 可如今,她是真真实实地穿越了,发生在了自己身上,令她不得不信。 镜池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缓缓点头。 “那若是你找错了人呢?” “属下会将人带回族中,长老们自有方法判断。” 纳兰镜闻垂眸沉思,片刻后道:“那你之前所说的组织?” “属下需要一个身份。” 纳兰镜闻懂了,所以那个组织不过是他寻找族长的一个过渡,一个踏板而已。 “既然你要找你的族长,为何还要坚持留在本王身边?” 那双晶蓝的瞳孔注视着她,眼中有着道不明的情绪。 最终,他低下头道:“跟在您身边,更方便属下寻找。” 纳兰镜闻点头,不再深究他眼中之意,这么看来,他同自己也便没有利益冲突,更加威胁不到自己,他利用她的身份和势力找人,而她身边也有个武功高强的侍卫,做许多事情都更加方便,互不冲突。 “既然如此,你便继续跟在本王身边吧。” 镜池原本黯淡的双眼亮了几分,神情有些激动。 “是!” “出去吧。” 她挥挥手,倒了杯茶给自己。 镜池却迟迟不动,站在原地望着她。 “还有何事?” 纳兰镜闻有些疑惑,询问道。 镜池嘴唇嗫嚅,犹豫半晌,道:“那……王爷之前说的……” “什么?” 见纳兰镜闻疑惑的神情,他还是没有说出口,眼神中划过失落。 “无事,属下退下了。” 纳兰镜闻看着他的背影,只觉莫名其妙, 不再去想这些,打开了手中的信。 这是今日刚刚收到的,是成禾寄来的,信中大概内容是王府一切安好,让她放心,还有便是天地阁,已经彻底修葺完成,所有暗探已经培训完毕,正在前往四国打探情报。 而徐青在红情阁也初露头角,纳兰吟并未将徐青处理掉,这也算意料之内。 一共有三封,另外两封分别是容衡玉和裴云彻的。 她一一打开,看见里面的内容时,眉眼柔和下来。 容衡玉写的不多,前面写的是王府中发生的事,以及如今朝中局势,又或者分析此次她前去齐临其中的利弊,在路途中可能遭遇的危险,一整篇下来,基本上没有提起其他私人感情,仿佛只是为了告诉她公事。 就在她以为一整篇都会是如此正经,可在最后,却留下一句。 “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 纳兰镜闻唇角轻勾,倒是很符合容衡玉的性子,将思念留到最后,却最能勾起人的愧疚。 而裴云彻的那封,从最开始她走时,说他经历的所有事,比如今日裴将军又跟他吵了一架,又比如今日上街又看见什么好吃的,事无巨细同她分享,却总夹杂着好想她之类的话,想她快点回来,同她一起去,最后却叮嘱她一定要注意安全,要平安回京。 两人的信各有不同,相同的是,都表达了思念。 将信看完后,在掌心中揉成团,一瞬间便碎成粉末,被微风轻轻吹散。 …… 次日晚。 纳兰镜闻吩咐红云守好门口,不论是谁,都不准放进来,红云虽不解,不过主子的事不是不是她能够过问的,主子说什么,她便照做。 纳兰吟刚到纳兰镜闻门口,便被红云拦住了,他怒目而视,“你拦我做什么?!” 红云面无表情道:“小姐吩咐过,不允许任何人进入。” “包括我?” 红云点头。 纳兰吟不信,想要直接推门而入,却始终没办法越过红云。 气得他看向一旁抱着剑的镜池,质问道:“今日她找你进去,你们说了什么?” 镜池看了他一眼,并未说话。 纳兰吟威胁道:“你别以为我不知你是谁的人,我劝你安分点,现在不告诉她只是因为她还未答应我的要求,你迟早会被她赶出王府。” 话落,红云也看了过来,眼神探究。 镜池依旧没什么表情,并不理会他的威胁,一直看着纳兰镜闻的房门。 第一百五十章 纳兰镜闻听着门外的声音,神色没有一丝变化,她垂眸,看着自己掌心。 自前两次身体发生变化后,她便暗自将每次的时间记了下来,是在每月十五,而今晚,便是十五。 这次提前预防,应该不会像之前那般狼狈。 她随手一挥,将外面的声音隔绝,闭眼等待着。 当窗外月亮升至最高处,熟悉的热意缓缓从丹田升起,流向四肢百骸。 看来是猜对了。 身体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金发血瞳。 以及那轮高悬在九天之上的血月。 她尝试去压制这股力量,可不论如何尝试,它依旧横冲直撞,整个人无比暴躁。 掌心紧扣着床边,竟生生将手中的木头捏成粉末,缺了一角。 她能够明显察觉到这股力量在吞噬她的意识,像是想要操控她的身体,摧毁身边的一切。 “皇姐!!你为什么不让我进去?!” 纳兰镜闻艰难出声,“走!!现在都滚回自己的房间!!” “你到底怎么了?!” 纳兰吟明显察觉到她声音的变化,就连镜池的脸色也沉了下来,他感觉到里面有熟悉的强大气息,像是…… 他上前两步想要推门进去,却被红云拦住。 “小姐说了,不允许任何人进入。” 镜池深深地看着她,两人对峙,不肯让步分毫。 纳兰吟心中有不好的预感,看不到纳兰镜闻的人,让他始终无法安心。 “让开!!” 红云不说话,直挺挺地执剑站在门口,神色严肃。 “若想进去,那便踏过属下的尸体。” “你一个容衡玉的人,你家主子有什么心思别以为我不知道,别以为我不敢杀你!” 纳兰吟一把抽出镜池手中的剑对准红云,厉声道:“让我进去!” 气氛被点燃,一触即发。 镜池则站在纳兰吟身边,二人意外地站在同一个阵营。 纳兰镜闻意识快要被彻底吞噬,听着外面的争吵声,她如今只有一个想法,那便是不能让别人看到她这副模样。 “不准将他们放进来!!” 镜池听见她声音明显不对劲,皱起了眉。 红云无惧纳兰吟手中的剑,哪怕下一刻便能刺穿她的心脏仍旧没有后退一步,甚至凑上前,随即扫了眼镜池,“镜侍卫也要违抗小姐的命令吗?” 镜池望向她,认真道:“我的职责,便是保护小姐的安危。” “哗啦啦。” 屋内传来东西被砸碎的声音,瓷器碰撞的声音,像是在打斗一般。 红云明显一愣,纳兰吟心中不好的预感不断升腾。 “给我让开!” 红云仍记着纳兰镜闻的叮嘱,虽拦着,却开始犹豫。 可是纳兰镜闻说过,不论发生了什么,都不能让任何人进去。 里面的声音越来越大,镜池突然出手,直击红云面门,后者下意识闪身躲避,而趁着这个间隙,纳兰吟一脚踹开了门。 纳兰镜闻反应迅速,在他们进来的一瞬间,翻窗跳了出去,几人只来得及看见一道红色的背影,还有金色的发丝。 而屋内一片狼藉,目光所及之处皆为粉碎,镜池快步走到窗边,街道空荡荡的,只余无垠的月光洒落,却不见那道熟悉的身影。 他毫不犹豫跳了下去,红云根本来不及阻拦。 纳兰吟看着屋内的狼藉,表情阴郁,沉默不语。 他转头看了一眼红云,只此一眼,红云瞬间感觉自己像是被野兽盯上,浑身开始僵硬。 最后,他转身离开,没有说一句话。 另一边。 纳兰镜闻感觉自己浑身跟火烧似的,那汹涌的火势快要将她整个人吞没融化,即使夜晚的凉风,也依旧无法熄灭。 在意识彻底被吞没前,她好像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 “我要你离开纳兰镜闻。” “……” “抱歉……” “我不要你的道歉,我要你离开她,不再跟着她,永远不见她。” “你已经离开了,为何还要回来?” 纳兰吟看着眼前的男子,眼神阴鸷。 男子垂下眼,毫不在意如今自己满身伤痕,衣不蔽体,贪恋地抚上枕在自己腿上的女子的脸,动作极其眷恋,像是要将她的轮廓彻底刻入骨血之中。 他低低哀求道: “一次……最后一次……下月十五之后,奴一定离开……” “你根本配不上她,你不过一个青楼男子,而她是凤天的贤王,你们之间从来都不会有可能!” “奴知道……奴一直都知道……” 他正是知道这一点,才提出要离开,他身子太脏了,就算纳兰镜闻不在意这些,可他不能不在意,他愧对她的怜爱,可若是能再来一次,他拼尽全力也要从青楼逃出,哪怕被打死,也绝不让人碰自己的身子。 他想将自己干干净净地送给她。 可是哪有再来一次的可能? 没有了…… 他从来没有被上天眷恋过,让他在如此狼狈难堪之时,遇到她。 …… “求求你……就一次……” “就最后一次……” 纳兰吟将他腿上的女子抢了过来,将自己的外套脱下,裹住女人赤裸的身体,不允许他再碰她一下。 “不可能!我知道是容衡玉在帮你,可你别以为我不敢杀你,若不是看在纳兰镜闻的份上,早在你碰她第一下时便死了!” 锦瑟不顾自己身上的伤痕,伸手想要将女子抢过来,可双手在空中停滞住,想起自己没有任何身份可以去争抢,是他自己放弃了,他没有资格。 他缓缓收回手,红着眼,晶莹的泪水从脸颊滑落,滴入地面渗入,不见一丝痕迹,就如同他们之间,到最后,也不会有好的结局,更没有相爱的痕迹。 “求你……让奴看她最后一眼……” “离开她,同容衡玉断了联系,我会给你找一处栖身之所。” 锦瑟摇着头,面容凄绝惨白,好似被打碎的瓷器,再也无法拼凑完整,眼中如涤泥满塘的死水,只余无尽的绝望。 “最后一次……求求你……” 纳兰吟不再看他一眼,毫不犹豫背着纳兰镜闻转身离开。 身后的男子只能绝望地看着,却无法挽留,也不能挽留。 第一百五十一章 纳兰镜闻再次醒来时,看着陌生的床顶,眼中闪过些许迷茫。 她昨晚…… 好像看到了熟悉的人,很真实地出现在她面前,可他明明不该出现在这才对…… 她皱眉,有些疑惑,感到身上好像压着什么,垂眼看去,便见纳兰吟死死地抱着她,睡得安稳。 将周围扫视了一圈,这才发现,自己是在纳兰吟的房间内。 可昨晚……她不是出去了吗? 她起身,纳兰吟睡眠浅,她稍稍一动,便将他惊醒了。 纳兰吟见她醒了,凑上来将脸埋在她胸口处,轻轻蹭着。 “皇姐醒了?” “怎么是你?” “为什么不是我?皇姐不想见到我吗?” 纳兰镜闻将他推开,面容严肃。 “你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 纳兰吟勾着唇角,道:“皇姐想问什么?” “昨晚……” “昨晚我们刚进去,皇姐便不见了,我同镜侍卫便出去找你,却见你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于是我便将你带回客栈了。” “就这样?” 纳兰吟点头,“就这样。” 纳兰镜闻沉默下来,意识被吞没之前的那个画面重复在脑中播放,令她怀疑纳兰吟说的话的真实性。 她眼神质疑,道:“我没有伤你?” 纳兰吟歪着头,状似思考。 “皇姐说的是这个吗?” 话落,他的上衣滑落至腰际,露出雪白斑驳的身子,身后是大片大片的抓痕,每一道都极为触目惊心。 纳兰镜闻眉头皱了起来,伸手抚上那些伤痕,手下的身体不自觉地颤了颤。 她收回手,帮他将衣服穿上。 “抱歉,本王不知道……” 她完全没有意识,更不记得自己所做过的事。 纳兰吟笑得灿烂,毫不在意地搂住她的腰,将自己整个人嵌入她的怀中。 “没关系,吟儿不怪皇姐。” 纳兰镜闻脸色不是很好,询问道:“那我们?” 纳兰吟仰头,笑意盈盈。 “皇姐想问我们做了吗?” 纳兰镜闻点头。 “若是我说什么都做了,皇姐是不是会对吟儿负责?” 纳兰镜闻不说话,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她此刻脑子极乱,倘若真的什么都干了,她真不知该如何面对纳兰吟。 若他是普通男子也就罢了,不过多个夫郎小侍罢了,可纳兰吟不一样。 纳兰吟见纳兰镜闻如此犹豫,在看不见处,脸色阴沉了几分,再仰头时,再次恢复笑意。 “皇姐在害怕吗?” 纳兰镜闻眸色微沉,低头看着他,沉默不语。 纳兰吟唇角的笑意有些僵硬,从她怀中出来,捞起袖子给她看。 “守宫砂还在,皇姐可以放心了吗?” 纳兰镜闻看去,白皙的手腕处,有一颗极小的红点。 原来这就是守宫砂吗? 她再次望向纳兰吟,有些不解,他明明可以说他们之间什么都做了,然后让她负责,可为什么…… 纳兰吟看出她在想什么,将衣袖拉了下来,再次抱住她,将脸埋在她的颈窝处。 “吟儿很想得到皇姐,即使是用尽手段也在所不惜,可吟儿希望皇姐是清醒的,清醒地看见吟儿在身下承欢,知道身下人是谁。” 他不希望她将他当作别人。 纳兰镜闻沉默,心中却始终觉得有哪里不对,可是又说不上来。 可是思索无果,将怀中人推开,“准备一下,今日启程。” 她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纳兰吟坐在床上没动,只是注视着她的背影,神色不明。 纳兰吟回到自己房间后,房间内的已经被重新修好,随意洗漱一番后,刚出门便看见了站在门口的镜池。 “何事?” 镜池盯着她,目光灼热。 “您昨晚……” “无碍,走吧,该启程了。” 说罢,径直越过他下楼,镜池抿唇,始终没有问出口。 一行人再次开始上路,可是刚驶出镇,纳兰镜闻立即喊了停。 “停下!” 纳兰吟疑惑看向她,不理解她为何要停下,纳兰镜闻没有任何解释,飞奔下了马车。 “你们在车上等着!” 镜池刚迈出一步,听到这话,又收回了脚步。 纳兰镜闻回到客栈,仿佛在寻找着什么,小二看到她东张西望,上前询问。 “这位客官,可需要帮忙?” “刚刚我们走后,可有见过一个大概那么高,长相极美的男子,很瘦。” 她比划着,眼中有着期待。 小二思考了会儿,摇摇头。 “没见过。” 纳兰镜闻眼神黯淡了一瞬,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缓步走出了客栈。 小二察觉到她周身气息的变化,有些摸不着头脑,一旁的掌柜走过来,看着纳兰镜闻的背影询问。 “怎么回事?” 小二讨好地笑了笑。 “掌柜的,没什么,就是找人的,说是要找一个大概那么高,长得极美的男子。” 那掌柜的闻言,不禁皱眉,可突然灵光一闪想起了什么,出声叫住了纳兰镜闻。 “唉!等一下!” 纳兰镜闻回头,神色疑惑。 掌柜的小跑至纳兰镜闻跟前,道:“你说你要找谁?” 纳兰镜闻立即道:“一个莫约那么高,很瘦,长相极美的男子。” “有!” 纳兰镜闻眼睛一亮,抓住掌柜的手,道:“他在哪?” 掌柜的看着她,手指搓了搓,纳兰镜闻见状,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放到她手中。 “可以告诉我他在哪了吗?” 掌柜的接过银票,满脸笑容地揣到怀中,随后道:“你们刚刚走一会儿,便有一个男子过来,问你刚刚住的哪个房间,给了我一锭银子,说想进去看看,我想着你走都走了,便放他进去了,他也就在里面了一会儿就走了。” “那他去哪了?” 掌柜摇头。 “不清楚。” 她虽说着不清楚,手指头再一次搓了起来,眼神示意。 纳兰镜闻见状,直接伸手掐住了她的脖子,将人提了起来,声音狠厉。 “你若是再不说,我便让你再也说不出来!” 简直是得寸进尺。 掌柜不停地拍着她的手,脸色涨红,快要呼吸不上来。 她艰难道:“我错了……我说……你放开我……” 第一百五十二章 纳兰镜闻一把将人甩出去,重重落到地上,一脚踩在她胸口。 “说!” 掌柜不停地咳嗽着,顾不得求饶,赶紧道:“我,我没看清,只记得他朝着那个方向走了!” 她指着一个方向,神情痛苦。 “没骗我?” “我哪敢骗您啊!我的命都在您手中。” 纳兰镜闻收回脚,朝着她指的那个方向飞奔而去。 她走后,在客栈内躲着的小二才急忙出来将掌柜扶起。 “掌柜的,您还好吗?” 掌柜猛地拍了她脑袋一下,生气道:“你说呢?!快扶我进去!哎哟喂我的腰要断了。” 小二敢怒不敢言,将人扶了进去。 …… 纳兰镜闻一路过去,都没有看到那熟悉的身影,她开始找人询问,街上人来人往,或许是她容貌太过出众,都被她吸引了注意力。 最初并未有人说见到过她口中说的那名男子,纳兰镜闻甚至都怀疑掌柜是不是在骗她,可在问到最后一人时,终于有了消息。 “你说的是不是一个穿紫色衣服,大概那么高,长得很美,就是看着很难过的一个男子?” 纳兰镜闻连忙点头,“对!是他!他在哪?” 那人想了想,道:“他好像出城了。” “你要是想要找他,恐怕要快点,我见他进了药铺,找大夫给他开钩吻草,大夫看他状态不对,害怕他做什么事,便拒绝了他。” 纳兰镜闻的心沉了下来,掏出一张银票放到她手中。 “谢谢。” 随后立即朝着城外奔去,甚至用上了轻功。 那人看着自己手中的银票,眼睛都瞪大了。 老天啊,她出门走狗屎运了,天降横财! 纳兰镜闻速度极快,一路朝前,计算着他一人能走多远,最后被一片湖挡住了去路。 她眉头紧皱,扫视着周围,并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 沿着湖边开始大喊。 “锦瑟!你在哪?!” “锦瑟!我知道你能听见我的声音!既然一直跟着我,为何不出来见我?!” “锦瑟!你出来!” 纳兰镜闻喊了许久,也无人答应。 可是这条路被湖挡住,若是想要过去,必须跨过去,可是他没有武功傍身,怎么可能过得去? 她垂眸沉思,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沿着湖边更加仔细的寻找,将五感扩至最大范围。 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察觉到有一道微弱的气息波动。 她急忙赶过去,果不其然,在水下看到了一道影子。 她瞳孔微缩,毫不犹豫便跳了下去,将人捞了起来。 看到那熟悉的面容时,她还是浑身一震,面容冷凝。 伸手探他的气息,幸好还有救,幸好及时。 将人带到野外的一座寺庙,随后用木堆燃起火,蹲下身帮他脱衣。 他领口微微敞开,余光触及那触目惊心的伤口,纳兰镜闻心口一窒,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蔓延开来。 将玄力渡进他体内,昏迷的男子咳嗽了起来,将水吐了出来,缓缓睁眼,看见纳兰镜闻时,眼中微微怔愣,随后伸出手,想要触碰纳兰镜闻,可伸至一半,又停在了半空中。 “王爷?” “是本王。” 纳兰镜闻压制着怒火,应了他的话。 锦瑟唇角弯起一丝温柔的笑容,“奴已经死了对吗,所以才能见到王爷。” “奴很想王爷。” “想本王为何不来见本王?” 锦瑟唇角的笑容有些苦涩,他道:“奴愧对王爷的怜爱,奴不是清白之身,无法跟在王爷身侧,只能给王爷蒙羞。” 纳兰镜闻看着他苦涩的笑容,真想敲开他脑袋看看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 所以当初她说的话,他是一点都没有听进去?! 她深吸一口气,道:“所以你就一直不来见本王,每次一夜之后,就将本王丢给别人?” 她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一字一字道:“锦瑟,你还当真是没有心。” 锦瑟有些慌乱,连忙摇头解释。 “奴也想正大光明地出现在王爷面前,可是奴……” 纳兰镜闻打断了他。 “所以你从来都没有为本王考虑过,总是在按照自己的意愿,从来不问本王是怎么想的。” “你说你身子脏,配不上本王,可是本王在之前便说过,本王从来都不在意这些,本王不要你这自以为是的付出,本王要的是你的心,你的人,你的所有。” 锦瑟双眼微微睁大,好似在确定什么。 纳兰镜闻继续道:“你若是真的喜欢本王,便不会如此做了,便不会做完这一切,连一句话都不给本王留下,选择自杀。” “从本王占了你的身子那日起,你便是本王的人,你身上的一切都刻上了我纳兰镜闻的名字,没有本王的允许,你不得随意处置本王的东西!即使是死,也要经过本王的同意!” 她从来不会将人当作物品,可是如今却不得不以这种威胁他。 锦瑟表情有些不可置信,再次朝着纳兰镜闻伸出手。 后者直接拉过他的手,摸上自己的脸。 当触碰到温热的触感时,他浑身一震,随后立即起身,朝着纳兰镜闻跪下。 “王爷,您怎么……” “我怎么会在这?你为什么还没死?” 纳兰镜闻看着他,神情凝重。 “你当真要丢下本王一人吗?你当真舍得吗?” “锦瑟,你对本王的感情是假的吗?” “你所做的一切,也是假的吗?” 锦瑟再次抬头时,脸上已布满泪痕,他摇着头,破碎凄楚。 “不是的……” “不是?那你为何一直跟在本王身边,却一直不来见本王?每次用身体帮了本王后,又将本王丢给别人自己离开?为何什么都不说,一个人寻死?” 她不敢想,若是自己稍微晚了一步,会有怎样的后果,找到他的尸体时,她该怎么办? “锦瑟,你从来都没有考虑过本王,你只爱你自己。” 纳兰镜闻站起身,后退两步,脸上尽是失望。 锦瑟摇着头,膝行几步向前,想要拉住纳兰镜闻的衣摆。 “不是这样的……奴很爱王爷……” “自王爷说要带奴走的那日起,奴便日日盼望着,盼望着您回来,即便不知您说的是真是假,奴仍日日盼着。” 第一百五十三章 “可是您真的回来了,甚至说要娶奴为夫,自那时起,奴的心中便再也装不下任何人。” “可是……” “可是这是不对的,奴这副身子,岂能嫁您为夫?” 他比任何人都希望,他是清白人家的儿子,可他不是,他是千人枕万人骑的青楼男子。 纳兰镜闻越是对他好,他便越是唾弃厌恶自己,她是如此高贵圣洁,岂能被自己这种人玷污? “不值得的……奴不值得您为奴做到如此……” “奴只求下辈子,能够干干净净地嫁给您。” 纳兰镜闻摇头,“下辈子,你便不是锦瑟了,本王只要锦瑟。” 锦瑟呆滞住,双唇颤抖,却说不出任何话。 “你觉得自己脏,你厌恶自己,唾弃自己,可你为何不可怜可怜自己?” “你自己都不爱你自己,不珍惜自己,不站在自己那一方,那还会有谁能爱你?” “那时候的锦瑟,会不会也想不到,现在的锦瑟竟然如此厌恶自己?” 纳兰镜闻神情失望,看着他。 “这从来都不是你自愿的,你是被逼的,那时的你也很无助,所以你才更应该救自己于水火之中,这世上没有任何人比你自己更重要,更不能因他人而如此看轻自己,轻贱自己的性命。” 锦瑟哭得支离破碎,神色极为痛苦。 “没用的……奴救不了自己……” 他也无能为力。 “可是本王可以,本王可以救你,你可以向本王求救!” “跟本王回去好吗?” 她朝着他伸出手,锦瑟看着那只手,眼中闪过期许,却再次被痛苦代替。 “不……” “王爷走吧,锦瑟答应王爷,不再寻死,王爷就当,从未见过锦瑟吧。” 纳兰镜闻看着他,神色凝重。 “那以后呢?你要一直如此吗?宁愿躲在角落里偷看,也不愿见本王吗?” 锦瑟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略微沙哑的嗓音带着轻颤。 “以后王爷仍是凤天尊贵的王爷,会夫侍成群,享天伦之乐。” 她不会再记得他,他不过是她此生遇到过的人中,最微不足道的一个。 纳兰镜闻摇头,“那你呢?你的以后里没有本王吗?” “奴会永远记得王爷。” 他会永远爱她,用尽自己的余生,去爱她。 只要守着那回忆,他便得以满足了。 纳兰镜闻闭眼,深吸一口气,再次睁眼道:“既然不愿跟本王回去,那便将本王送你的东西还给本王。” 锦瑟猛地抬头,猩红的眼中满是不可置信,双唇颤抖着,眼泪扑簌簌地流下。 “那东西,只送给本王的夫郎,既然你不愿做本王的夫郎,那便还给本王。” 锦瑟不敢相信,她竟如此狠心! 他双手颤抖着,从怀中将那戒指取出,递给纳兰镜闻,指尖流恋不舍。 纳兰镜闻直接将戒指拿了回来,随后从自己怀中掏出一个红色锦囊,对着锦瑟道:“此物,是你送予本王的,如今也无用了。” “既然无用了,那便一起烧了吧。” 她说着,将锦囊连同戒指一起丢到火中,一道纤弱的身子飞快扑过去,赤手在那熊熊火焰中不停地翻找着。 他声音哽咽,整个人绝望无比。 “不要……求求……不要这样对我……” “怎么可以……” 那燃烧的火焰,延至他身上,点燃了他的衣服。 纳兰镜闻一把将人拉了起来,扑灭了他身上的火,厉声道:“你干什么?!” “你疯了吗?!这样会被烧死的!!” 锦瑟摇着头,泪水布满整个面容,从未哭得如此凄惨,无助又绝望。 “求求您……别这样……” 至少不要这样…… 他想要挣脱她的手,再次扑向那火焰,被纳兰镜闻紧紧抓住。 “你不是不愿做本王的夫郎?那烧了便烧了,你又在哭什么?!” 锦瑟只是摇头,却说不出一句话,不停地挣扎着。 那是她送给他唯一的东西,怎么可以就那么随随便便被烧毁?不该是这样的…… 不该的…… 他什么也看不见,火焰太大,将他的希望也一并燃烧殆尽。 他突然失去的浑身力气,瘫坐在地上,眼神呆滞,像是灵魂被抽走,嘴唇不停地呢喃着。 纳兰镜闻神色复杂,蹲下身将人抱入怀中。 “锦瑟,你为什么如此在意那枚戒指?” 锦瑟不说话,依旧神色呆滞,没有半点回应。 纳兰镜闻也不在意,继续道:“你在意那枚戒指,是因为那是本王送你的对吗?” “你舍不得那枚戒指,那便是舍不得本王,既然如此舍不得,为何不愿跟本王走?” “跟本王走好不好?做本王的夫郎。” 她吻了吻他的唇角,声音温柔道:“你有你的坚持,本王也有本王的坚持,你不愿跟本王走,便应该舍弃一切,连同跟本王的回忆,一并舍弃。” “可是你做不到,你的心告诉本王,你爱本王,你舍不得本王,为什么要违背自己的心意?” 纳兰镜闻抬手,将他脸上的泪擦去。 “你当真愿意看着本王夫侍成群,身边却没有你吗?” “遵从自己的心,同本王一起走,好不好?” 她吻上锦瑟的唇,不断地深入,声音诱哄,将他的神志召回。 锦瑟动了动,脸上呆滞的神情不再,他流着泪,无助极了,像是被丢弃的小孩。 “没了……王爷……” 他说话语无伦次,纳兰镜闻懂他说的是什么,吻去他的泪珠。 “同本王走,你想要多少,本王都买来送给你。” “不一样……不一样的……” “你答应本王,本王便将那戒指找回来。” 她抱着他,诱哄着。 “本王从不骗人,答应便一定做到。” 锦瑟无助地看着她,像是被她蛊惑,点了点头。 纳兰镜闻轻笑一声,锦瑟只感觉自己掌心被塞进什么,低头一看,掌心赫然躺着那枚戒指。 他手颤抖着,将戒指捂在心口处,突然笑了起来,又哭又笑。 纳兰镜闻再次将人揽入怀中,吻上他的发丝。 “你答应跟本王回去,那便不准反悔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 马车内。 气氛诡异,沉默异常。 纳兰吟目光阴鸷地看着纳兰镜闻怀中的人,掩在袖袍之下的紧紧攥着,青筋暴露。 镜池则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像是毫不关心,执剑的手却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锦瑟紧抓着纳兰镜闻的手,垂着脑袋沉默不语。 纳兰镜闻将他的手拢在掌心之中,另一只搂着他腰的手紧了几分。 动作间,他的袖子往上,露出了伤口狰狞的手臂。 纳兰镜闻眼中闪过心疼和懊恼,轻轻抚了上去。 “疼吗?” 锦瑟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眼纳兰吟,又微微瑟缩一下,摇了摇头。 “奴不疼。” 纳兰镜闻从怀中掏出药膏,想替他上药,还没打开,便被一双纤瘦的手给抢了过去。 纳兰镜闻皱眉,看向纳兰吟。 “你做什么?还给本王。” 纳兰吟将药膏紧紧攥在手中,怒目而视。 “这是你给我用的,为什么要给他用?!” 纳兰镜闻只觉他莫名其妙,“你的药膏本王已经给你了,你在闹什么?” 她伸出手,“将药给本王。” “他不能跟我用一样的!” 纳兰镜闻刚打算直接上手抢过来,却被锦瑟拦住。 “奴无碍,王爷不要因奴同公子发生矛盾。” 锦瑟脸上闪过愧疚和害怕,却仍是紧紧抓住纳兰镜闻的手。 他总是这样,为她着想,从来不考虑自己,宁愿委屈自己。 纳兰镜闻深深地看了眼纳兰吟,最终没有将药膏抢回。 纳兰吟脸色阴沉,看着纳兰镜闻对怀中之人如此温柔的模样,死死地握着拳头,指甲陷入肉中也浑然不觉。 她从未对自己这般耐心温柔过。 锦瑟对着纳兰镜闻笑了笑,只是笑容有些牵强,不敢去看纳兰吟。 纳兰镜闻叹了口气,将他的脑袋靠在自己肩膀处,“委屈你了。” 锦瑟轻轻摇头,“王爷在,奴便不委屈。” 锦瑟身上有许多伤,皆是她造成的,所以如今她对他不仅仅是怜爱,更多了愧疚,她想要尽力补偿他,对他好。 纳兰吟对她身边的所有男子都有着敌意,可锦瑟什么都没有,没有武功傍身,更没有栖身之所,他只有她了,纳兰吟若是想对他做什么,他没有任何还手之力,所以她必须站在他的身边。 “他是本王的皇弟,你不必担心。” 锦瑟眸光微微怔愣,抬眸望向纳兰吟,神色错愕。 他竟是她的皇弟吗? 可为什么,他要让自己离开纳兰镜闻,又为何对自己有如此大的敌意,就好像是纳兰镜闻的夫郎那般。 纳兰吟不可置信地看向纳兰镜闻,似是没有料到她竟然如此轻易地便将自己的身份说了出来,甚至没有任何保留。 这个身份虽然为他提供了便利,却也是他同纳兰镜闻之间无法跨越的天堑,他此时无比厌恶这个身份。 而纳兰镜闻在此时承认,无非是为了同他划清关系,也是变相地在跟锦瑟解释。 纳兰吟突然起身,纳兰镜闻望向他,有些不明所以。 只见他走至纳兰镜闻面前,定定地看着她,随后一下子栽倒在了她怀中。 纳兰镜闻下意识地伸手接住他,锦瑟也移开了身子,给纳兰吟腾出位置。 “皇姐,我好难受……” 他眉头紧皱,皮肤病态透明,像是真的极为不舒服。 纳兰镜闻抬手覆上他的额头,确实有些烫,只是不似之前那般严重。 她轻轻推了推他,“难受就去榻上躺着。” 纳兰吟不说话,就在她怀中赖着。 纳兰镜闻看向锦瑟,后者柔柔看着她,摇了摇头,”奴无事,王爷先照顾公子吧。” 他越是这样,纳兰镜闻心中便越是不好受,她不需要他如此懂事的。 垂眸看了眼纳兰吟,直接点了他的穴,将人放在榻上。 纳兰吟双目圆瞪,张嘴想要说什么,却被纳兰镜闻快速点了哑穴,只能干瞪着眼。 “既然难受,那便好好躺着休息。” 被纳兰镜闻的操作惊呆了,锦瑟也呆呆地看着她。 纳兰镜闻没什么表情,像是什么都没做,若无其事地再次将锦瑟抱入怀中。 镜池敛眸,无视心中的酸涩,不再去看他们。 …… 之后的路程,纳兰吟总是想方设法地凑到他们中间,而锦瑟也不争不抢,安静地看着纳兰吟纠缠她。 纳兰镜闻知道,他是不敢,也觉得自己不配,觉得他们之间身份不对等,不能同纳兰吟这般,总是借着由头撒娇纠缠,甚至还能偶尔耍耍小脾气,小心机。 这都是他不敢的,只能羡艳地看着。 纳兰镜闻总能轻而易举地察觉到他低落的情绪。 是夜。 他们再一次路过一个城镇时,停留休整。 锦瑟跪在地上,以一种卑微臣服的姿态,小心翼翼地替纳兰镜闻脱鞋。 纳兰镜闻皱眉看他,不想他如此卑微。 “不用如此的。” 她在王府,除了会有下人替她更衣,其他基本都是亲力亲为,脱鞋这种小事,更不需旁人帮忙。 锦瑟牢牢按住她的脚,柔声道:“就让奴伺候王爷吧,否则奴真不知自己有何用了。” 只有伺候纳兰镜闻,他才能感觉到自己活着的意义,也能证明自己是对纳兰镜闻有用的。 纳兰镜闻沉默,她想说他不需要通过任何方式去实现在她这的价值,他只需好好待在她的身边就够了。 可她不能这样,不能剥夺锦瑟证明自己的权利。 他将她的脚小心翼翼地放入热水中,仔仔细细地替她洗脚,唇角弯起一个淡淡地弧度,房中气氛格外地温馨。 自锦瑟来到她身边后,她的衣食住行基本都被他包揽了,任何事情都亲力亲为,绝不让她做一点事。 洗完脚,又伺候她洗漱更衣,帮她将外套脱下,放置一旁的架子上。 纳兰镜闻看着他纤瘦的背影,宽大的衣袍遮不住那盈盈一握的腰肢,瘦得让人心疼。 她走过去,从后面搂住他,真的太瘦了,一只手便能将他的腰搂完,锦瑟身形微顿,卸下力气靠在她怀中。 她低下头,将脸埋入他的颈项间闻着他身上好闻的气息。 第一百五十五章 怀中的身体微微颤栗,呼吸变得急促。 纳兰镜闻觉得他头上的发簪有些妨碍,随手抽了下来,一瞬间黑发如瀑布般倾泻而下,扫过她的脸庞,有些痒。 他的发簪很朴素,是用一根木头雕刻而成的,发簪顶端是一朵花,雕刻地有些潦草,不太看得出来。 锦瑟见她迟迟没有动作,被发簪分去了心神,从她怀中转过身。 “不过闲时雕刻的罢了,倒是污了王爷的眼。” 纳兰镜闻把玩着,道:“这刻的什么花?” “海棠。” 她的手微顿,突然想起二人初见那晚,虽视线模糊,可那漫天的海棠花瓣飘落,落到树下男子漆黑柔顺的发上,点缀其间,如同海棠树幻化的精灵,落入她的眼中,或许从最初时,锦瑟便是不一样的。 她将发簪放置一旁的桌上,将他下巴轻轻抬起,让他看着自己。 “这花,倒是同你极是相配。” 锦瑟漆黑明亮的眼注视着她,眼中柔情万千,“奴原以为,自己会如同这海棠般,所有爱恋都无法宣泄于口,只能藏在心中,可王爷却回应了奴的感情,这已是百世修来的福分,奴不敢再奢求,只愿长伴王爷身侧。” 纳兰镜闻有些怔愣,没有说话。 卑微的苦恋,苦苦的相思。 这便是他想要告诉她的吗。 纳兰镜闻知道,即使是他已答应留在她身边,可心中还是有心结未解,总是在她面前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不过是不想让她担心。 将人搂紧了几分,低头轻轻吻上他的唇,低声呢喃。 “一直留在本王身边好吗?” “别再离开了……” 锦瑟温柔回应着她的吻,喉中发出情动的低吟,他的所有的回答被淹没在这灼热的吻中,被动却极力地承受着。 房中气温不断升腾,暧昧的气氛在二人之间流转。 正在纳兰镜闻准备进一步时,房门被猛地推开。 纳兰镜闻立即将人扣在怀中,回头看向来人。 不出意外,又是纳兰吟。 敢随意来找她,推她门的,有且只有纳兰吟一人。 他抱着枕头站在门口,看着屋内相拥的两人,毫不意外。 “出去!” 纳兰镜闻厉声道。 纳兰吟没有要走的意思,反而上前两步走进房中。 “房间好黑,我怕……” 纳兰镜闻深吸一口气,将锦瑟凌乱地衣物整理好,“进来吧。” 她不是不想拒绝他,也不是看不出他是在耍小心机,是因为她知道,纳兰吟若是一个人睡,会陷入极度就恐惧之中,陷入梦魇,更会复发身上的伤口,所以她不能拒绝他。 纳兰吟脸上闪过得逞的笑容,利索地爬上了纳兰镜闻的床,乖乖躺下。 锦瑟只是微微诧异,却并未说什么,遵从纳兰镜闻的一切安排。 这一晚,纳兰镜闻睡在两人中间,头有些疼,好在床足够大,三个人也绰绰有余。 可这样不是办法,若是每一次她同锦瑟温存时,总有外人出现,即使锦瑟不在意,或者说可以忍耐,可她不能委屈锦瑟。 是时候找他谈一谈了。 次日。 路过一片草地时,停留休息片刻,她将人都赶了出去,只留下纳兰吟一人。 纳兰吟以为纳兰镜闻想通了,想要跟他做些什么,没有任何矫情地留在了马车内,坐在纳兰镜闻身旁,抱着她的手臂。 “皇姐可是有事要同吟儿说?” 纳兰镜闻将手臂抽出,看着他正色道:“本王希望,在本王独处的时间,你能不来打扰本王,本王也需要私人空间。” 纳兰吟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眼神漆黑见不到底。 “皇姐什么意思?是觉得吟儿太烦了对吗?” 纳兰镜闻摇头,“你明知本王不是那个意思。” “本王只希望,你我之间保持距离。” 纳兰吟嗤笑一声,神情讥讽。 “保持距离?给他让路?是这个意思吗?” 纳兰吟口中的他,不言而喻。 纳兰镜闻表情严肃,继续道:“锦瑟是本王的夫,不需要别人给他让路,别人也没这个资格。” “夫?成亲了吗?连名分都没有,算什么夫?” 他的声音很大,没有一点掩盖的意思,外面的人听得清清楚楚。 锦瑟神情没有太大变化,只是呆呆地看着这片草地,眼中有着不易察觉的难过。 镜池偏头看了眼他,又垂下脑袋,额前的碎发遮盖住眼睛,看不清情绪。 夫?这些人中,也只有容衡玉能正大光明地以夫之名站在她的身侧。 又有谁有资格去说什么? 纳兰镜闻皱眉,只觉得他说的话极其刺耳。 “没有成亲又如何?只要本王说他是本王的夫,那他便是,永远都是!” 纳兰吟眼中的讥讽更甚,像是在嘲讽自己的自不量力。 纳兰镜闻继续道:“本王只是想要私人空间,不想被人打扰,没有人不需要属于自己的空间。” “我便不需要,皇姐随时都可以找我,吟儿的一切,都可以属于皇姐!” 他反驳道。 纳兰镜闻深深注视着他,只感到无力。 他当真是油盐不进。 “纳兰吟,别让本王讨厌你。” 纳兰吟唇角笑意僵硬,装作不在意道:“无所谓,你现在本来也很讨厌我不是吗?你巴不得我从你身边离开,或者是巴不得我彻底消失对吗?” 纳兰镜闻还想说什么,便听马车外一声惊呼。 她立即掀开车帘下马车,便见锦瑟捂着腿,神情痛苦,镜池蹲着替他查看,一旁是条被斩断成几截的蛇,只一眼便知道发生了什么,而那边查探地形的红云正朝着这边赶过来。 她大步流星走过去,蹲下身查看,只见白皙的脚腕处,有两个小小的洞,只是那洞周围已经变成黑紫色,明显是有剧毒。 “王爷,属下替公子将毒素吸出来吧。” 纳兰镜闻没说话吧,看了眼脸色已经变得苍白的锦瑟,毫不犹豫地俯下身,将毒素吸了出来。 “王爷!!” 镜池想要伸手去拦,被纳兰镜闻一把钳制住,锦瑟努力想要将脚踝抽出,摇着头,“不可以,王爷……” 纳兰镜闻吐掉口中的黑血,随意擦了擦嘴,将人抱了起来。 “拿药过来!” 第一百五十六章 红云忙不迭将身上所有药都拿了进来,又看了眼锦瑟已经恢复原色的脚踝,抽出一瓶递给纳兰镜闻。 “王爷,这个可解七星蛇的毒。” 纳兰镜闻将药接了过来,喂进锦瑟口中,又接过纱布,直到包扎好,纳兰镜闻才松了口气。 红云看着她担忧的模样,欲言又止。 “王爷……您也吃一颗吧。” 纳兰镜闻刚想拒绝,一抬眸便见锦瑟那双含着水光的眸子,话在口中转了个圈,咽了回去。 见纳兰镜闻吃了,红云才松了口气,道:“王爷,这七星蛇不应该出现在这才是。” “七星蛇属于苑南一带,性属温凉,在这边根本无法存活。” 纳兰镜闻的手一顿,语气中带着丝丝缕缕的寒意。 “你的意思是,有人故意将这蛇放置此处?” 那目的呢?若是目的是她,为何伤到的人是锦瑟,更何况她每次停留地点不定,正常人根本无法猜测到她会在哪里停留,除非…… 她偏头,纳兰吟含笑看着她,勾着唇角似在挑衅。 纳兰镜闻猛地起身,只觉怒火中烧,一把扣住他的手腕往外拉。 “保护好锦瑟。” 纳兰吟被她拽得踉跄,无法跟上她的脚步,纳兰镜闻毫不怜香惜玉,拽着他就往河边走。 到了河边,骤然松手,纳兰吟身形不稳,摔倒在地。 纳兰镜闻无视他狼狈的模样,厉声质问:“为何要伤他?” 纳兰吟揉着手腕,表情无辜。 “皇姐在说什么?” “还想要狡辩?” 她从未觉得如此生气过,普通争风吃醋也就罢了,他竟然出手伤人,若是她不在身边呢?若是处理不及时呢? 纳兰吟仰望着她,她眼中的愤怒和失望深深将她刺伤,脸上无辜的表情褪去,缓缓站起身。 “皇姐觉得,锦瑟受伤是我做的?那蛇是我指使人放的?” 纳兰镜闻皱眉,并未说话,表情却已经是默认。 纳兰吟讽刺地轻嗤一声,漆黑的眸凝视着她,“若是我说不是我做的,皇姐会相信吗?” “如何证明?” “为何要证明?不是我做的,我为何要证明?” 他表情讥讽,毫不在意。 纳兰镜闻注视着他,却望不进他的眼底,像是弥漫着浓郁的大雾,看不清任何。 “纳兰吟,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语气失望。 像是被这句话刺激到,他的眼尾变得一片薄红,面目有些狰狞。 “我变成这样?我变成怎样?我不是一直都是这样吗?!” “我虚伪,自私自利,薄情寡义,这些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为什么到现在才说?我怎么变成这样?” 纳兰镜闻看着他,只觉得面前的人极为陌生。 “所以你承认是你做的?” “我为什么要承认?!难不成这世上所有的事,只要你纳兰镜闻觉得是我做的,我就必须要承认吗?!” 纳兰镜闻后退两步,正是这两步,将他彻底刺激。 ——(删了)—— 笑声凄凉哀婉,又带着讽刺,令纳兰镜闻不适地皱起了眉。 他转头看向她,眼中多了种她看不懂的情绪。 纳兰吟轻笑一声,道:“你从头到尾,是不是都没信过我?” “你觉得我撒谎成性,心机深沉,在你眼中,我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恶人,对吗?” “本王从未如此觉得过。” 她一直觉得纳兰吟不过是做事太过偏激,从未觉得他是什么恶人,更不是他口中所说的这般。 纳兰吟摇头,“可你从未信过我,不是吗?” “即便是如此,可我还是想说,我纳兰吟,从不承认自己未做过之事。” 他不仅难过的是她不信任他,更是因她竟然因为另一个男子怀疑他。 纳兰吟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我一定会将背后之人抓到你面前。” 纳兰镜闻没有阻拦,任由他的离去,至少纳兰吟在红情阁,比在她身边安全。 回去时,红云和镜池迎了上来。 “王爷,您还好吗?” 纳兰镜闻挥挥手,并未回答,“启程吧。” “那吟公子呢?” “不用管他,我们走。” 她说罢,没有留下任何解释,掀开车帘上了马车。 锦瑟见她进来,立即抬头,眼中有着浓浓的担忧。 “王爷……” 他朝后看了看,并未看到熟悉的人。 “王爷,吟公子呢?” “他走了。” 锦瑟一惊,连忙道:“可是因为奴,所以他才离开的?这荒郊野岭的,他一个男子若是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纳兰镜闻拉着他的手微顿,若无其事道:“无事,有人会接他,你不用担心。” 将人抱到怀中,查看了他的伤势,并无大碍,摸了摸他的脸,轻声道:“还有哪不适吗?” 锦瑟摇摇头,从她怀中出来,眼中全是愧疚。 “王爷去将吟公子找回来吧,即使是有人接他,也需要时间,这段时间,若是出了什么事,该如何是好?” 纳兰镜闻沉默,锦瑟说的不无道理,更何况纳兰吟也没有武功傍身,手无缚鸡之力,若是出了什么事,她难逃其责。 她想了想,最终道:“好,本王很快回来。” 锦瑟这才笑了出来,点点头。 “奴等王爷回来。” 纳兰镜闻亲了亲他的唇角,飞身离去,朝着纳兰吟离开的方向。 以他的速度,是走不远的。 不消片刻,在不远处便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她刚想上前将人拦住,却见不知何处冒出一个女子,站在了纳兰吟面前。 她立即闪到一旁,随意找了个树藏身,屏息凝神。 隔得太远,只能依稀看到那女子在他面前不知说了些什么,二人距离很近,已经超过正常社交距离,颇为亲密,后又带着纳兰吟离开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纳兰镜闻没有追的打算,径直回了大部队。 锦瑟见她还是未将人带回来,有些疑惑,却又见纳兰镜闻脸色不太好,最终没有问出口。 没有纳兰吟的日子格外清净,不会再有人时不时地推她的门,闹着要和她睡,也不会再有人在她用锦瑟温存时,横插一脚。 这段日子,纳兰镜闻就当什么都没发生,也不在意纳兰吟去了哪,总归不是她关心的。 锦瑟也不会主动提起,他惯会看人脸色,不会因此惹得纳兰镜闻不开心。 其他人也心知肚明,这些时日,竟没有一个人提起纳兰吟。 在又一次身体失控,这次没有纳兰吟捣乱,在她吩咐后,并未有人强行闯入她的房间,只是次日醒来后,锦瑟身上的伤,还是令她忍不住心惊。 他眉心微蹙,脸色惨白,似是睡得极其不好,身上几乎没有一寸完好的皮肤,可见她无意识时,下手有多重,更想象不到,在前几次,他每次拖着这伤痕累累的身体离开,只为了不让她发现。 她那时还天真的想过,是不是自己随手抓了路人来泄欲,如今一想,又有太多破绽了,她一直都没有真正深入去查探过。 吩咐人送了热水进来,替他仔细地擦着身上的脏污,腿间泥泞,又将他身上的伤口处理了一番。 尽管她动作已经足够轻,锦瑟还是被吵醒了。 “王爷……” 纳兰镜闻俯下身吻在他的唇上,轻声道:“再睡会儿吧。” 锦瑟摇头,看到她穿着里衣替自己上药,又感觉身上一阵清爽,定是她替自己擦拭的,连忙起身跪到地上。 “王爷,这些腌臜之事岂能让您来?奴自己来便好。” 纳兰镜闻将人拉了起来,锦瑟双腿发软,根本站不稳,只能借力靠在她身上,脸上全是不赞同。 纳兰镜闻看着他眉眼间掩盖不住的倦意,轻叹一口气。 “本王说了许多遍,你我不是主仆,不需要如此,你我之间是平等的。” 锦瑟摇头,虽不赞同她的话,却不敢反驳,只能转移话题。 “奴替您更衣吧。” 纳兰镜闻按住他的手,将人重新抱起强制性放到床上,“时辰还早,你再休息会儿,本王又不是孩子,可以自己穿衣服。” 锦瑟张嘴想说些什么,被纳兰镜闻一个吻堵了回去,声音中带了威胁警告。 “你若是不听话,那本王便生气了。” 锦瑟一向守规矩,将自己的身份放得很低,以奴自称,更不会做出让纳兰镜闻不高兴的事,只要纳兰镜闻以此要挟,他便会乖乖听话。 锦瑟这才不再坚持,闭上了眼。 或许是真的太累了,他很快便睡着了,纳兰镜闻伸手抚平他紧皱的眉,在他眉心落下一吻。 …… 日子缓缓过去,终于快要到达齐临京师,可是在城外不远处,他们看到了大批大批的人驻扎在城外,可所谓的驻扎,也不过是破草棚子,一群一群的人蜷缩在一起,根本无法抵挡风雨,而其中还有人躺在草席子上,面色黑青,生死不明。 更有人拦住他们的马车,想要乞讨,都被红云驱赶开。 纳兰镜闻拉下车帘,取出遮面的纱递给锦瑟。 “戴好,不要取下来。” 刚刚那看起来,不像是遇到什么天灾,反而更像是某种病毒的蔓延。 锦瑟乖乖接过戴上,也不问原因,无条件听从她的话。 靠近京师,城门口站着一群人,为首的便是齐临皇太女,南宫时语。 她的左侧,正是雪卿珩,而右侧是一名女子,衣着华丽,神情温和,手中执着一把扇子,温润如玉。 这应该便是南宫九宴了,倒是同传闻中一样,生得一副好相貌,怪不得让如此多男子芳心暗许。 纳兰镜闻扫了眼周围,这里没有流民,像是被刻意驱逐,清空这片场地。 马车缓缓行至,纳兰镜闻下了马车,又回头伸出手,锦瑟看了眼她的手,又看了眼周围众人,微微垂眸,将手放了上去。 纳兰镜闻搂着他的腰,来到众人面前。 “好久不见啊,太女殿下。” 南宫时语不动声色地扫了眼锦瑟,思索着他的身份,随后道:“好久不见,贤王,本殿介绍一下,这位是本殿的三皇妹,南宫九宴。” 纳兰镜闻看过去,唇角勾起一抹笑容,打量着她。 “原来这便是三皇女殿下,早听闻三殿下玉树临风,待人亲和,如今看来,传言不假。” 南宫九宴上前一步,也在打量纳兰镜闻,颔首道:“哪里哪里,贤王谬赞了,路途辛苦,还请贤王移步至驿馆,已准备了上好的酒菜,为贤王接风洗尘。” 纳兰镜闻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点点头。 “那本王谢过太女殿下和三殿下了。” 一旁的南宫时语脸色有些难看,却在触及到一脸淡漠的雪卿珩时,忍了下来。 笑道:“请。” 原本南宫时语才是带头迎接之人,南宫九宴这番,明显是不将她放在眼里。 纳兰镜闻搂着锦瑟走在前头,南宫九宴和南宫时语在她身侧,时不时地攀谈着。 但看纳兰镜闻兴致缺缺的模样,也便没有多说什么。 周围围了许多人,有的是好奇纳兰镜闻是否如传闻中那般长相狰狞,有的则是为了来看南宫九宴的,不过哪一个,纳兰镜闻都不在意。 还未到驿馆前,便听前方一阵惊呼。 “快看!那男子出来了!!” “快去看!!不知今日他有没有穿裤子,前几日可馋死我了!!” “不知和他共度一晚要多少银子?” “问问呗?说不定要不了多少。” 纳兰镜闻听觉灵敏,自然听得很清楚。 “怎么又是他?!一个男子穿成那样,也不知道要勾引谁!” “简直是伤风败俗!不知廉耻!!” 南宫时语二人明显也听见了,脸色有些难看。 “让贤王见笑了,本殿这就有派人将他们赶走。” 纳兰镜闻不感兴趣,点点头未说什么,可是余光却瞥见一道红色的身影,脚步突然顿住。 第一百五十八章 一瞬间,一道熟悉的身影从脑海中闪过,她神情变得有些复杂。 南宫时语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纳兰镜闻的脸色,又思索着是什么让她停了下来,传闻中贤王风流成性,夜夜留宿皆是貌美花魁,而贤王夫更是有美貌冠绝四国之名,难不成…… 她看向人声嘈杂处,被太多人遮住了,看不到那引起轰动的男子。 “贤王可有兴趣?这些太过俗气,不如本殿替贤王选上几个,送至贤王房中?” 纳兰镜闻看向她,扯出一个礼貌的笑容。 “不必了,多谢太女殿下好意了,我们先去驿馆吧。” 随后捏了捏锦瑟的腰,后者身形微僵,却没有拦住她不安分的手,任由她的动作。 他知道,纳兰镜闻是在告诉他不要多心,但其实,不论纳兰镜闻做什么,他都不会多说一句话,她的话便如同圣旨,在他这大过天,所以她不必特意解释。 可虽如此想,但纳兰镜闻这种下意识地考虑他的心情,还是在他的心底掀起了波澜,如浸了蜜一般。 见她拒绝,南宫时语也不好多说什么。 “那贤王这边请。” 刚走出两步,人群中一阵哄闹和惊呼。 “有人落水了!!” “快来人!!有人落水了!!” 南宫时语脸色沉了下来,迎接使臣如此重要之事,竟然屡屡被打断,丢的是他们齐临的脸!! 一旁的南宫九宴也一脸看热闹的表情,手中的扇子不停地扇着,好似很喜欢看南宫时语出岔子。 纳兰镜闻扫了她一眼,眸色微暗,随即转头看向那处。 落水之人已被救了上来,纳兰镜闻只能看到一道湿淋淋的红色影子,步履慌乱急促,脸被打湿的头发遮住,疯疯癫癫的,朝她奔来,周围的侍卫竟然拦不住一个人。 南宫时语挡在纳兰镜闻面前,厉声道:“干什么吃的?!还不将人丢出去!!” 红云和镜池则一人挡在纳兰镜闻的两侧,警惕着周围。 他跌跌撞撞地跑过来,口中呢喃着什么,现场人声嘈杂,她不太听得清,而在快要离她一尺左右,被侍卫猛地踹倒在地,那双白皙的手竭力伸向她,像是想要抓住她。 纳兰镜闻眉心微皱,将锦瑟护在怀中,避免他被伤着。 而那人被抓住手脚,红色的衣袍在地上拖拽出痕迹,染上脏污,那双白皙的长腿被人抓在手中,按出刺目的红印,私密处若隐若现。 他竟然没穿里裤?!只有一条极短亵裤堪堪遮住。 即使是被抓住了手脚,他还是奋力挣扎着,想要挣脱束缚,那双在黑发下若隐若现的眸子,死死地盯着纳兰镜闻。 锦瑟有些不忍,抬眸看着纳兰镜闻,后者没说话,将他脑袋按在怀中。 “乖,别看。” 锦瑟抓住她的衣摆,靠在她胸口处,听着那些人的污言秽语,还有时不时发出的调笑声,虽然不是对他,可是刻在骨子里的那些记忆,还是让他感到无所适从和难堪。 纳兰镜闻拉住他的手,拍着他的背轻轻安抚他,而那红衣男子在快要被拖走时,纳兰镜闻却看清了他口中说的是什么。 他那口型分明是在说。 阿闻…… 纳兰镜闻浑身一震,立即道:“等下!” 她声音很大,足以让在场所有人听到,众人皆望了过来,神情疑惑。 南宫时语转头,语气疑惑。 “贤王怎么了?” 南宫九宴也看了过来,眼底一缕暗光闪过,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纳兰镜闻没有回答,紧盯着那男子。 “放他过来。” 众人摸不着头脑,钳制住男子的侍卫下意识看向南宫时语,后者虽不知纳兰镜闻为何要制止,却仍点了点头。 得到命令的侍卫立即松开了对男子的钳制,那男子被松开后,狼狈踉跄朝着纳兰镜闻奔来。 害怕他伤着锦瑟,她将锦瑟交到了镜池手中,“护好锦瑟。” “是。” 男子一把抱住了纳兰镜闻,浑身上下湿透了,衣摆还在滴着水,他不停地闻着纳兰镜闻身上的味道,就像是小动物在通过气味辨别人。 “阿闻……你是来找我的吗?” “阿闻……你终于来找我了……” “我好想你……” 纳兰镜闻抬手拂开他脸上凌乱的湿发,那双无神的双眼首先撞入她的眼中,随后是绝美的面容,如罂粟一般,明知有毒,却仍无法自拔地深陷其中。 他的美就像是毒药般,令人上瘾。 纳兰镜闻皱眉,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男子却准确无误地抓住了她的手,按在了自己心口处。 “阿闻……我等了你好久……你终于肯来找我了……” “你是何人?认识本王?” 难不成是之前原主的露水姻缘? 可她记忆中并无这人,可这句阿闻,却让她感觉无比熟悉。 男子听见她的问话,像是遭受了什么巨大打击似的,身形踉跄几下,失魂落魄。 “阿闻是还在怪我吗?所以才不愿认我对吗?” 纳兰镜闻被他说的一头雾水,扫了眼周围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二人,南宫九宴的眼中都带上了揶揄,南宫时语见她看过来,露出一个了然的微笑,而一旁的雪卿珩则一直将目光落在男子身上,眼中有着探究。 不知为何,纳兰镜闻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挡住了雪卿珩那探究的目光。 随后转头拉开男子的手,正色道:“本王并不认识你。” 男子慌乱地扯住纳兰镜闻的衣袍,道:“阿闻不想认我对吗?还在怪我当初的任性,所以不愿原谅我。” “我错了……求你别抛下我好不好?” 他拉着她,哀求着,声音里都带上了颤意。 “求求你了……我再也经不起了……” 他无神的双眼猩红,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滴落在纳兰镜闻的手背之上,她像是被烫了般缩回了手。 纳兰镜闻垂眸,能看见他飘荡的红色衣摆中,白皙的大腿,就这么大剌剌地展现在她面前,他像是毫无察觉,仍在苦苦哀求。 视线往下,却在他左腿的脚踝处,看到一个熟悉的红绳,他没有穿鞋子,如玉白皙的脚踩在地上,而那根红绳极为明显。 第一百五十九章 她身形微滞,随即抬头看向男子道:“你腿上这红绳?” 男子一愣,像是想起了什么美好的回忆似的,露出一个怀念的笑容。 “这是你给我的,你亲手给我编的,也是你亲手给我戴上的,你忘了吗?” 纳兰镜闻没说话,对方有些神智不清,如此问,怕是问不出什么来,看向南宫时语。 “太女殿下,可否将他送回家?” 南宫时语有些为难,派人询问这男子的家住在哪。 可是问了一圈,没有一个人知道。 “这样吧,本殿给这位公子安排个住处如何?” 一听到纳兰镜闻要送他走,男子立即紧抱着纳兰镜闻不松手。 “别送我走……阿闻……别不要我……” 纳兰镜闻余光看到锦瑟失落的神情,同男子拉开了点距离。 询问道:“你的家在哪?” 男子摇着头,“我没有家,阿闻在哪,我的家便在哪。” 纳兰镜闻头有些疼,这人看来是赖上她了,可是他喊她阿闻,总让她有种极其熟悉的感觉,就好像记忆中,也有一个男子跟在她的身侧,喊她阿闻。 而他腿上的那根红绳,跟前几日那只红狐狸腿上那根,几乎一模一样,他同那只狐狸,是什么关系? 若是这红绳是大街上那种普通的也就罢了,可偏偏这种那么粗,整整有一根指头那么粗,编成三股的麻花,下面坠着如帘子般的红线,参差不齐。 明显是特意设计的,所以才让她这么在意。 她想了想,对着南宫时语道:“可否在驿馆多准备一间房给他住?” “自然可以。” “劳烦太女殿下了。” 南宫时语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不动声色地扫了雪卿珩一眼,接着道:“贤王是我国的贵客,自然要好好招待。” 纳兰镜闻没有接话,朝着锦瑟伸出手,锦瑟的手还未放上来,便被另一只洁白如玉的手抢先了。 男子像是很没有安全感一般,攥紧纳兰镜闻的手,生怕她将他丢下。 “阿闻不要抛下我……” 锦瑟见状,只是笑了笑,对着纳兰镜闻道:“王爷不必管奴,这位公子看起来更需要人照顾。” 纳兰镜闻皱眉,看向男子,这才发现他脚下有着染血的脚印,应该是脚底被利器划破了,而他却浑然不觉,甚至好像感觉不到疼痛,全心全意都在纳兰镜闻身上。 纳兰镜闻最终还是没将他拉开,带着人进了驿馆。 他浑身上下都湿透了,紧贴在身上,勾勒出诱人的曲线,里面的景色若隐若现。 若是想要问话,最起码要将他收拾妥当再问。 进了驿馆,将纳兰镜闻一行人安顿好后,南宫时语便离开了,让他们好好休息,毕竟这一路舟车劳顿,而雪卿珩则一句话都没有说,就像是之前的事从来没有发生过。 纳兰镜闻也不在意,扫了眼身边人,这随行队伍内,也就只有镜池和锦瑟两名男子,交给这边的下人,她又不是很放心。 锦瑟看出了纳兰镜闻的犹豫,道:“王爷,让奴替这位公子收拾吧。” 纳兰镜闻思索一番,点了点头。 “镜池跟着一起吧。” 可是很快,屋内便传出瓷器碎裂的声音,以及男子惊慌失措的抗拒声。 “走开!别碰我!!你们是谁?!” 她猛地推门进去,在看到男子毫无遮盖的大腿时,喝退了身后想要跟着进来的人。 “留在外面!” 听到她的声音,男子准确地望了过来,随后跌跌撞撞地朝着她跑了过来。 纳兰镜闻见他赤着脚踩在瓷器上,划出一道道伤痕,像是感觉不到似的,神情慌张失措。 她眉心不禁皱起,上前两步接住他。 男子像是找到主心骨了一般,脸上慌乱的神情褪去,变得委屈难过。 他抱住纳兰镜闻,哽咽道:“阿闻……他们碰我……” 纳兰镜闻望过去,锦瑟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手中拿着帕子,见纳兰镜闻望过来,张嘴想要解释。 “王爷……” “本王知道,你先回房吧。” 锦瑟瞳孔颤了颤,捏着帕子的手紧了几分,最终没有说什么,离开了这。 镜池望了过来,神色平静道:“他不让我们碰。” 纳兰镜闻点头,没有注意到他们二人的神色,“你也先出去吧。” 镜池薄唇微抿,犹豫一瞬,深深地看了眼纳兰镜闻怀中之人,转头推门离开。 纳兰镜闻低头,看着男子已经鲜血淋漓的脚,将人抱了起来,放在床上。 男子搂着纳兰镜闻不松手,恨不得跟她长在一起。 纳兰镜闻拍了拍他的手臂,“你先松手。” 男子摇着头,生怕一松手她就跑了。 纳兰镜闻耐心道:“你先松手,我不走。” 他还是不肯松手,并不信她的话。 “你以前也说过,会让我永远跟在你身边,可你还是骗了我。” “你为了他们放弃我,你明明说过的,你最疼爱我的……” 他说话有些语无伦次,纳兰镜闻听得云里雾里,却还是耐心道:“你先松开,我保证不走。” “我若是走了,定不得……” 一只带着凉意的手捂住她的唇,阻挡了她接下来的话。 “我信……” “你明知道,我最舍不得你的……你还如此说,痛的人也是我……” 他乖乖松开了手,却紧拽着纳兰镜闻的衣摆。 纳兰镜闻拉了张椅子,坐在床边,看了看一旁的水盆,想了想还是握住他的脚踝,将他脚底扎进肉中的瓷器碎片取出,又帮他清理干净,上了药。 整个过程,男子都没有吭一声,那双无神的双眼紧盯着纳兰镜闻。 纳兰镜闻抚上左脚踝处的红绳,有些地方已经陈旧了,像是已经戴了许久。 男子这才有了反应,脸上露出一个笑容。 “我有好好保存阿闻送我的东西。” 纳兰镜闻抬眸,询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男子脸上的表情消失,瞬间变得苍白,“阿闻为什么会这么问?还是说阿闻还是不肯原谅尘衣?尘衣知错了……” 所以他是叫尘衣吗? 第一百六十章 纳兰镜闻思索着,尘衣抓住她的手,神色慌乱无比。 “阿闻……你别这样……” 纳兰镜闻从思绪中抽出,望着他道:“你家住哪?” 尘衣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突然收回手,瑟缩到角落里,十分抗拒。 “我不要回去,你将我从凤栖山带到身边,如今却又想将我送回去……” “你一向如此狠心,我知你的苦衷,可你能不能不要这样,哪怕骗骗我……” “哪怕骗骗我也好……” 他神智不清,说话颠头倒叙的,纳兰镜闻依旧捕捉到了关键词。 凤栖山? 她暗自记下这个陌生的地名。 继续问道:“那你为什么要站在船头?” 刚刚之所以,他能引起如此大的轰动,不仅仅是因为他没穿裤子,更是因为他站在船头,河面有风,吹起他的裙摆,不仅仅位置惹人注意,乍泄的春光更加抢眼。 尘衣长着一双狐狸眼,一颦一笑皆勾人心魂,即使他双眼无神,却仍旧摄人心魄。 他瞳孔微颤,手无意识地抓紧自己的裙摆。 “我站在那,你才能看得见。” 纳兰镜闻沉默,所以他是以这种方式,寻找他口中之人? 她看了眼那双白皙的长腿,无时无刻不在吸引人的眼球,想说什么却还是未说出口,最终道:“以后记得穿好裤子再出来。” 尘衣神情微滞,抚上自己的腿,愣愣道:“你不是说,我这双腿是最好看的吗?你说你喜欢我这双腿,看着最是赏心悦目,所以我才将这双腿露出来,你如今不喜欢了吗?” 他脸色惨白,身形摇摇欲坠。 纳兰镜闻额头滑下几道黑线,一时间无语凝噎。 这说的她好像是什么色中饿鬼般。 她忍住额角的抽搐,耐心道:“不是不喜欢,只是不希望被别人看去。” 如今跟他讲道理显然是行不通,只能另辟蹊径。 果不其然,听了这话,尘衣的脸色这才恢复了一点,唇角弯起一丝幸福的笑容。 “那尘衣以后,只给你看。” 纳兰镜闻见他态度有所缓和,继续道:“那我让人给你更衣可好?” 尘衣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浑身都是湿透的,紧贴在身上很是不舒服,他犹豫片刻,点了点头。 随即又道:“我可以自己脱!” 他说罢,不顾自己脚底的伤,将自己身上的衣服三五下扒下来,完全不在意屋内还有人。 纳兰镜闻就这么,直接将他看光了。 她微微偏头,移开视线,面容淡定,将一旁给他准备的衣服递给他。 却不想一具温热的身子径直贴了上来,一道陌生却又熟悉的馨香将她包裹,好似从记忆深处传出,令她一时间有些晃神。 而在这晃神的片刻,尘衣已经覆在她颈侧,不停地嗅着,又用自己的牙齿轻轻地啃咬着,发出满足的呻吟。 “阿闻……我想好你……你疼疼我……” 二人就如此紧贴着,中间紧紧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纳兰镜闻甚至能感受到他不断升温的体温。 她猛地回神,将他推开,神情罕见地有些慌乱,将手中的衣服给他。 “先将衣服穿上。” 尘衣一把挥开她手中的衣服,表情受伤道:“阿闻如今连尘衣爱穿什么颜色的衣服也不记得了吗?” “你明明说过,只有我才配同你一起穿红衣的吗?” 纳兰镜闻蹙眉,瞥了眼地上水蓝色的衣服,想了想还是唤了人去准备红衣。 她不禁想,自己是不是太过将就他了? 她不该是这样的,若是寻常人敢如此麻烦她,她早就将人扔出去了,哪还能让他这般完好无损地站在自己面前? 可是她就像是不由自主地迁就他,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自己应该是亏欠他的。 熟悉感和愧疚感,促使她将他留了下来,她不清楚这种感觉到底为何而来,她只知道,眼前这男子,他们或许在很久以前见过。 下人将衣物送了进来,她哄着人将衣服穿上,直到那些诱人的春色被遮挡住,才第一次正色打量他。 不得不说,这红色当真是极为衬他。 眼前的男子黑发披散在身后,眉如墨画,面若中秋之月,唇若施脂,转盼多情,黑色的眸子散发着深深的魅惑,蛊惑着人心,平生风情万种,皆在眉梢,一举一动皆潋滟魅惑。 即使是他露着大腿,也不会让人觉得低俗色情,只觉得别有一番风情妖娆。 他上前勾着纳兰镜闻的脖子,呵气如兰,用身子不停地蹭着她,手掌抚过她的腰际,轻轻地逗弄。 随着他的动作,纳兰镜闻身体涌上欲望,意识到不对,她再次将人推开,神情变得严肃。 “你做了什么?” 尘衣神情不解,白皙的面颊上却浮现淡淡的粉,眼中也染上了欲望,变得浮光潋滟。 “阿闻在说什么?” 他表情天真,好像真的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也不似在说假话。 纳兰镜闻眼神怀疑,却找不到头绪,只能深吸一口气,道:“你先休息,我要出去一趟。” 压下身体突然涌起的欲望,不顾他的阻拦,走出了房门。 吩咐外面的下人,“看好他。” “是。” 走到外面呼吸到新鲜空气,纳兰镜闻才松了口气,刚刚在房内,她脑子有些混沌,如今才恢复了清明。 他抚摸上她的身体时,手指每带过一处,便激起阵阵欲望,来势汹汹,没有半点预兆。 若不是她意志强大,恐怕就要陷进这个温柔陷阱了。 本想唤红云,想了想还是放弃,写了信传给天地阁,去调查凤栖山。 等她回房时,镜池站在门口,听见动静抬头,目光沉沉。 而视线却将她浑身上下打量了一遍,像是夫郎在检查妻主在外有没有偷腥似的。 纳兰镜闻一愣,将这个想法甩出脑内,没有看他,径直走进了房间。 锦瑟是背对着她的,听见声音慌乱起身,迎了上来。 “王爷您回来了?” 他垂着眼,似有意遮挡着什么,纳兰镜闻敏锐地察觉到,钳制住他的下巴,强硬抬起来,让他看着自己。 第一百六十一章 可对上那双浸了水的红眸时,她愣在了原地,随即像是想到了些什么,很快反应过来。 “是本王惹我们锦瑟不开心了吗?” 锦瑟轻轻摇头,露出一个柔和的笑容。 “没有,让王爷担心了。” 纳兰镜闻可不信这话,将人抱在怀里,低头轻轻吻上他的染上薄红的眼尾。 “可是刚刚本王语气不好,本王可以解释的。” 锦瑟搂上她的腰,将脑袋靠在她的肩膀处,语气极是眷恋。 “奴知道的,奴不需要王爷解释。” 他知道她不是故意的,只是他心思敏感,多愁忧思,怪不得她。 纳兰镜闻叹了口气,吻了下他的额角。 “今日太过劳累,先休息一晚,明日带你去逛街可好?” 锦瑟总喜欢藏着心事,即使有什么,也默默消化,从来不会打扰她,这也是她头疼的一点。 她希望锦瑟能够敞开心扉,不因害怕打搅她而自己消化,恋人之间有矛盾,正是因为一个不愿说,另一个又不愿哄,最终二人分道扬镳。 她不希望她同锦瑟会是如此结局。 锦瑟仰头,刚刚眉眼间的忧愁消散了些,怯怯道:“奴会给王爷丢脸的……” 他太久不曾逛过街,更不希望别人说纳兰镜闻身边之人是个没见过世面的。 纳兰镜闻低头,在他唇上轻啄一下。 “你是本王的宝贝,没有人敢说你。” 或许是纳兰镜闻的眼睛太过认真,锦瑟忍不住沉溺在她独有的温柔和认真之中,脑袋有些混沌,迷迷糊糊地便答应了。 纳兰镜闻很满意,加深了这个吻。 锦瑟像是被拉入了无边的梦境之中,不过这个梦境不再是血腥恐怖的,不再蔓延着绝望与恐惧,而是被绵软的云朵包围着,处处充斥着梦幻,令他沉浸其中,甘愿与之沉沦。 …… 次日。 纳兰镜闻听到下人说,尘衣闹了一晚没睡,一直在叫她的名字,甚至想要冲出来找她,不过被镜池拦住了。 她听到后,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随后来到尘衣的房间,镜池守在门口,见她来了,侧身让开一条路,让她进去。 纳兰镜闻没有进去,只是站在门口,看着地上的一片狼藉,以及伏在床上的人,像是已经耗费了极大的体力,整个人了无生气。 突然,伏在床上的人支起身来,准确无误地望向了她所在的方向,随即站起身踉跄朝着她走过来。 “阿闻是你吗?我闻到了你的味道,是不是你来看我了?” 纳兰镜闻见他已经察觉到自己,看到他赤裸着脚,微微皱眉,上前一步接住他,随后将人抱起来,放到床上。 “怎么不穿鞋子?” 尘衣抓着她的手,就像是只有抓住了她,才能有安全感。 “你不在……” 纳兰镜闻看着他,道:“不穿鞋子容易受伤,以后记得穿鞋。” 她接过一旁下人递来的鞋子,又看了看他脚底的伤,将鞋子放在了床前。 尘衣脸上露出了痛苦的神情,道:“我不喜欢穿鞋子。” 纳兰镜闻没有说话,再一次拿出药膏替他上药,上完药后,她直起身,将药膏放在他手中。 “你自己记得上药。” 尘衣还没有来得及说些什么,纳兰镜闻继续道:“你的眼睛是看不见了吗?” 她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尘衣抓住她的手贴在自己胸口处,“阿闻是在担心我吗?没关系的,我能看清,只是看得不太清楚罢了,过段时间就好了。” 见他如此说,纳兰镜闻遍也不再多说什么。 “那你先休息,想吃什么告诉下人。” 尘衣摇头,“我不想休息,我也不想吃什么,我只是想跟你呆在一起。” 纳兰镜闻不理解他的依赖从何而来,却还是耐心道:“我有事要办,不可能时时刻刻都陪着你。” 尘衣明显犹豫下来,手中还是没有松开半分。 纳兰镜闻继续道:“我有空,一定来陪你可好?” 尘衣松开她的手,纳兰镜闻以为他听进去了,正打算转身离开,刚刚转身,身后便覆上一具温热的身躯。 他语气卑微,声音中带着他依恋和恳求,“我知道你是在哄我,我闻到了你身上有别人的味道,是昨天想要碰我的那个人,你昨晚上是跟他在一起吗?你喜欢他吗?” 纳兰镜闻微愣,没想到他鼻子那么灵,沉默片刻道:“喜欢,他是我的夫郎。” 背后的身子微微僵硬,一阵湿润从她的脖颈处滑进衣领。 他用唇轻轻擦过她的脖子,道:“我很羡慕他,能得到你的喜欢,也很高兴。” “我知道你骗我是为了哄我,可是你愿意哄我骗我,就证明你在乎我,所以我很高兴。” 他说过的,哪怕骗骗他也好,不要那么残忍。 “那你陪完他,可不可以来陪我?陪我的时候只能想着我?” 他声音很轻,像是呢喃,却蕴含着无尽的眷恋和委屈。 纳兰镜闻沉默半晌,最终点头。 “好。” 尘衣得到她的回答,这才心满意足地松开了手,唇角弯起淡淡的弧度。 可纳兰镜闻怎么看,都觉得这个笑容极其的扎眼,明明很悲伤难过,却仍是用笑脸面对她。 “我知道我无法干涉你的任何决定,可我依然希望,你可以回头看看我。” 他无所谓是当她的夫郎还是侍从,这万年以来,他早就习惯了跟在她的身边,只要她不赶他走,只要她偶尔还能记起的他,那他便什么都不在乎。 纳兰镜闻没有说话,或许是她无话可说,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只能沉默着离开。 锦瑟站在外面,见她出来,立即迎了上来。 纳兰镜闻拉过他的手,“走吧,陪你去逛逛。” 锦瑟无所谓是否能去逛街,他只是想和她单独呆在一起,过两个人的时间。 纳兰镜闻此次却不是特意陪锦瑟出来的,她心里记挂着昨日在城外看到的流民,打算趁今天陪锦瑟逛街,出来查探一番。 有些事情只有自己亲自去查探,才能更好地深入了解。 她随意地走在路上,紧紧牵着锦瑟,无视周围人好奇的目光。 “可有喜欢的东西?” 第一百六十二章 锦瑟偏头看着纳兰镜闻,眼中满是柔情,他轻轻摇头。 “奴没有想要的。” 他在青楼中,什么稀罕贵重东西没见过,还是花魁时,不少小姐往他房中送东西,都是些俗物,他不喜欢,都退了回去,即便贵重,却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他没有什么太大的要求,能够不挨饿受冻便已是极好,最贪心的也不过,是同心爱之人共白首。 纳兰镜闻捏了捏他的手,这才发现,他的手上空空如也。 “怎么不戴本王送你戒指?” 锦瑟低眉抿唇微笑,“奴总是丢三落四的,戴着害怕丢了,索性便不戴。” 话虽如此,纳兰镜闻却知道,那戒指对于他来说意义非凡,否则当初自己当着他的面将那枚戒指烧毁,他便不会有如此大的的反应。 不戴在手上的原因,其一是害怕丢,最主要是因不舍。 “你是本王的夫郎,岂能如此朴素?不知道的还以为本王亏待你了。” 锦瑟淡笑道:“奴不在意那些。” “本王在意。” 锦瑟总是替她省钱,宁愿委屈自己,总说钱不应该花在他身上,应该花在更有用的地方,他是觉得自己不配。 可是怎么会不配呢?她心悦之人,也只有世间最好之物才配得上。 锦瑟神情怔然,一时间没有说话。 纳兰镜闻牵着他走在路上,随意闲散,目光扫过街边小摊,拉着人走了过去。 “这个如何?” 她拿起一支发簪,上面雕刻着白玉海棠,在他头上比了比,锦瑟便稍稍低头,让她更加方便。 “喜欢吗?” “王爷挑的,奴便喜欢。” 一旁的老板是个眼尖的,一看他们的衣服便知不是一般人,立即道:“这位小姐跟公子如此相配,简直是天作之合,这眼光也是极好的,您挑的这支是一对,另一支在这,您看看。” 她说着,递过来另一个雕刻着白玉海棠的发簪,不过这支的海棠花要小一些。 纳兰镜闻把玩着两支发簪,倒是喜欢。 她看向锦瑟,“如何?” 锦瑟望着这一对的发簪,眼中闪过欢喜,若是说刚刚他只是因为纳兰镜闻挑中了这支而喜欢,如今看到这是一对的,便是真心实意的喜欢。 原因不言而喻。 纳兰镜闻看他的表情就知他是满意的,立即拿出一张银票递给老板。 “就要这两支了。” 老板看到钱的一瞬间,脸都笑开了,“小姐真是好大的手笔,公子嫁给您啊,真是天大的福气,我祝二位早生贵子,白头偕老。” 锦瑟被说的低下了头,白皙的脸上染上了薄红,迅速蔓延至耳根,如春水荡漾。 纳兰镜闻轻笑一声,道:“能遇到他,才是天大的福气。” 这声轻笑落入锦瑟耳中,带着宠溺,他的头低的更低了。 老板笑得更加暧昧了,一副我都懂的表情。 纳兰镜闻将他头上的发簪取了下来,将新发簪换上去。 “这根旧的,锦瑟送给本王可好?” 锦瑟看了眼她手中那根略显丑陋的木簪,有些不赞同道:“这种粗鄙之物,岂能送给王爷?” “王爷若是想要,奴再做一根更好的送与王爷。” 纳兰镜闻唇角微勾,将人揽入怀中。 “本王就要这根。” 锦瑟还想说什么,纳兰镜闻没给他说话的机会,拉着他去了另一个摊子,买了个冰糖葫芦塞住了他的嘴。 “甜吗?” 锦瑟眨着漂亮的眼睛看着她,眼中有些许无奈,嘴巴被堵住不能说话,只能点点头。 纳兰镜闻唇角的笑意更大了,在他唇上亲了一口,状似品尝。 “确实很甜。” 锦瑟没有想到纳兰镜闻竟会如此逗弄他,脸上刚褪去红云再次升了上来,煞是好看。 锦瑟总说自己年龄大,配不上她,已经人老珠黄,容颜不再。 可不是这样的,他不过才三十岁,褪去了少年人的青涩,变得更加沉稳,岁月未曾在他脸上留下任何痕迹,像是在岁月的洗礼下,明珠弃尘,光华璀璨,风韵万千。 她从不在乎容颜,哪怕他满脸皱纹,他依旧是他,是锦瑟。 纳兰镜闻被他的反应取悦,又凑上前亲了亲那张裹上糖衣的红唇,伴随着山楂的酸甜,已分不清到底是糖葫芦更甜,还是人更甜。 她带着他买了许多东西,一路上虽被人注视着,纳兰镜闻视若无睹,锦瑟脸上少见地露出几分真实的笑意。 她一手提着东西,另一只手牵着锦瑟,缓缓走在出城的路上,伴着夕阳的余晖,模糊了二人的身影。 “你可有未曾实现的愿望?” 锦瑟想了想,摇头。 “没有。” “以前也没有吗?” 锦瑟愣了愣,随即露出一个清清淡淡的笑容,只是那笑容中,带着几分苦涩和迷茫。 “有,不过已经过去太久了,奴早已不在乎了。” 敏锐地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纳兰镜闻收敛起脸上的笑意。 “本王可以听听吗?” 锦瑟看着这条没有止境的路,只觉眼前朦胧不清。 “还是不了,奴怕污了王爷的耳。” “你不相信本王?” 锦瑟摇头,“不过不是这么重要之事罢了。” “不是什么重要之事,却还能禁锢你如此多年?让你到现在,也不曾实现这个愿望?” 锦瑟有些怔愣,想要反驳,张了张嘴,才发现自己无从反驳。 纳兰镜闻凝眉,沉默半晌,道:“可是关于你的父母?” 那时他意识不清时,曾哭诉过,自己的遭遇和痛苦。 想来想去,也便只有这个,能将他困住,在这世间,也便只有亲情,能让人此生无法释怀。 锦瑟笑了笑,笑容僵硬苦涩,声音缥缈。 “母亲将奴送入青楼时,奴曾问过她,为何不爱奴却要将奴生下。” “她说奴是男子,生下来便应该为家中付出。” “她说家中没钱了,养不起我们这些孩子,所以才将奴卖入青楼。” “可奴知道她是在骗奴,家中姐姐被送去读书,日日都能吃得上肉,母亲说男子读书无用,吃肉也无用,不如省下来给女子,日后好考取功名。” 第一百六十三章 “奴知道母亲和父亲更喜欢姐姐,所以从来不奢求什么,每日努力地干活,想着奴多做一点,他们便少做一点,也是为了他们可以不要将奴卖了。” “可是奴从出生起便错了,不是努力便能改变结果的。” “奴是个男子,所以不论如何,到最后都会被卖出去。” 他一句句说着,声音极其平淡,没有一点波澜,就好似,他真的一点也不在乎了。 可他的眼中,分明泛起了泪水。 为什么不爱他却又将他生出来呢? 是为了给他姐姐铺路。 为了女儿,可以将自己所有的儿子卖掉,这又何尝不是另一种吃人呢? “所以你的愿望是?” 锦瑟微笑着,可眼中始终透露着沉重的苦涩,那苦涩就像是一片暗淡的阴影,笼罩着他整个潮湿的人生,大雨连绵,永无晴日。 “奴只想问问他们,到底爱不爱奴。” 他什么都明白,只是被困住,想要他们的一句不爱,只要一句,他们不爱他,或许才能解脱。 纳兰镜闻沉默,牵着他的手却紧了几分。 她没有感受过亲情,还小时,她也问过这个问题。 为什么不爱她却要将她生出来? 后来她明白了,他们只是需要一个工具罢了,一个在家族中站稳脚跟的工具罢了。 他们二人皆是自私之人,从不在乎其他的人,两个哥哥,也是他们的工具。 他们放任他们兄妹三人斗得你死我活,无所谓是谁胜出,他们都是最终得利者。 若是三个都死了,那便继续生,哪怕是领养也好,于他们来说,也不过是棋子罢了。 所以她不再去纠结他们的爱,人并不是没了爱就不能活的。 纳兰镜闻望向他,“你还记得你家住在哪吗?” 锦瑟摇头,道:“他们害怕奴跑回去,将奴的眼睛蒙上,所以奴不记得该如何回去。” 纳兰镜闻沉默,若是想要找到他父母,只能让天地阁的人去查探了。 她无法告诉他该如何释怀,这种事情,说任何话都无用。 二人一时间相顾无言,没有任何阻碍的出了城,直奔昨日流民聚集的地方。 越往那边走,恶臭扑鼻而来,味道越来越大,纳兰镜闻取出面纱,递给了锦瑟。 锦瑟接过来乖乖戴好,都不需要她说什么。 纳兰镜闻闻到这味道时,脸色便已经沉了下来。 这是尸体腐烂的臭味,说明已经置放许久了,且人数众多,根本没有人去处理。 他们走了过去,便看见许多人,怀中抱着尸体在哭,还有许多小孩害怕的缩在一旁哭泣,所有人脸色苍白,一副体虚病弱的模样。 纳兰镜闻微微皱眉,道:“抓紧本王的手,不要松开。” 那些人一脸死气,毫无求生的欲望,即使是看到了纳兰镜闻,也没有掀起一丝波澜。 倒是有少数几个人,上前来向她讨要食物。 纳兰镜闻从手中的油纸包里将买的东西拿出,分给了他们一些,一瞬间,许多人围上来抢。 她眼疾手快将身旁的人拉入怀中,避免他被伤到。 “没事吧?” 锦瑟摇摇头,“奴无碍。” 纳兰镜闻点点头,让锦瑟到那边等她,随后走到一位老人前面蹲下,将一包食物递给她。 老人动了动,眼睛亮了几分,想要起身道谢,却没有力气。 “谢谢小姐。” 纳兰镜闻点头,询问道:“我想问一问,你们是哪里的人?” “老妇是淮安村的人。” “这里的人都是淮安村的吗?” 老人摇摇头,缓缓道:“还有静水村的人,我们两个村子是连在一起的。” “那你们这是?” 老人喘了口气道:“我们村子突然爆发了一种病,最开始只是几人,后来越来越多,找了大夫也治不好,甚至连大夫也病了。” “很快整个村子的人都病了,因为两个村子是连在一起的,所以另一个村子也沦陷了。” “没有大夫敢治疗我们,看到我们就跑,我们实在没有办法,才想要求朝廷救救我们,可是他们根本不管我们,把我们扔在这儿自生自灭。” 纳兰镜闻皱眉,扫了眼周围,很多人上吐下泻,光是她来这几分钟,便已经有许多人重复去排泄了。 她大概已经了解,心中有了些许定数。 她探向了老人的脉搏,然后站起身去查看了他们的呕吐和排泄物,粪便为黄色水样和米泔样,便已经确定这是什么了。 这里许多人,皆是严重脱水产生的休克,导致死亡。 她心中更加确定了那个答案。 爆发了如此大规模的疫症,朝廷居然没有警觉,甚至没有将他们隔离起来,反而是将他们暴露在此,这样只会传染越来越多的人。 这里离京都如此近,最先传染的,便是京都的人。 纳兰镜闻想了想,还是决定找南宫时语一趟。 她起身朝着锦瑟走过去,却见他呆呆地看着一处,目不转睛,连她走过来了都不曾发现。 纳兰镜闻着他的视线望过去,见到一名妇人,身边应该是她的夫郎,而他们的怀中抱着一个年轻女子,不停地哭泣,无比绝望的模样。 “想要帮他们?” 她问。 锦瑟却没有回答,仍是呆呆地望着那边,像是被抽走了灵魂,纳兰镜闻察觉到不对,再次看向那边。 却见那妇人的眼睛,同锦瑟有几分相似。 一个答案在她心中呼之欲出。 “那是你的母亲?” 锦瑟被她的话拉回了神,下意识的抬手抹掉脸上的湿润,摇摇头。 “不是,奴不认识。” 他想要走,脚步却有些慌乱,纳兰镜闻拉住他。 “真的不是吗?” 锦瑟还没说话,眼泪便已经流了下来。 纳兰镜闻懂了,带着他走路过去,却隔了一定的距离。 “打扰一下。” 那夫妇抬头,看见纳兰镜闻愣了愣,却在看到她身旁的锦瑟时瞪大了双眼。 “你,你,你是!” 锦瑟别开脸,没有说话。 那位妇人率先说出口。 “你是阿妹?!” 第一百六十四章 听到这个称呼时,纳兰镜闻几不可察地皱起了眉。 锦瑟身子晃了晃,快要站不稳,好在纳兰镜闻及时拖住了他。 “还好吗?” 锦瑟摇头,眼泪却止不住地流。 纳兰镜闻突然有些后悔带他过来了,心疼地抱住他。 “有本王在。” 锦瑟罕见地没有说话,或者说是难过到说不出话。 他想象过无数再次相见的情景,或许是在某个平常日子里,偶然相遇,又或者是有意的寻找,母子相见。 可他从未想到过,再见会是这个场景。 彼时他们抱着他们最爱的女儿,难掩绝望,狼狈不堪。 而他爱人在旁,衣着光鲜。 可为什么,他并没有丝毫报复的快感。 他们将他丢弃二十余年,这些年来,无数个难捱日夜里,他数次迷茫痛苦,惶惶不得终日。 他想过,自己不在的日子里,他们过得好不好,可从未想到过,会是如此。 生养之恩,无法洗去,可对于他来说,如同梦魇一般,一边想要解脱,一边觉得自己仍是还不清这孽债。 若是他们不曾生他,他或许就不会如此痛苦。 他不知道该怪谁,只好怪自己,在这世上他们是最亲的人,可却实实在在伤害了他,到底该如何是好啊,愧疚痛苦将他占满,贯穿他的整个人生。 纳兰镜闻很心疼,却不知该说什么话安慰,只能默默抱紧他,给予他力量。 原以为要发动人手去打探他父母的消息,没想到如此误打误撞,竟然这么快就遇到了。 那妇人看着锦瑟依偎在纳兰镜闻的怀中,又看二人衣着华丽,没有半点重逢的喜悦,直接朝着纳兰镜闻跪下。 哀求道:“小姐,求求您,救救我的女儿,她快不行了,求求您……” 她的夫郎也跟着跪了下来,眼睛已经哭到红肿,苦苦哀求着。 “求求您,救救我们的女儿吧,您让我们做什么都可以,求求您了。” “我们给您当牛做马,只求您救救她……” 纳兰镜闻带着人退后两步,不接受他们的跪拜。 他们甚至没有多看锦瑟一眼,满心满眼地想要求纳兰镜闻救救他们的女儿。 人心都是偏的,可锦瑟明明什么都没做错。 锦瑟别开脸,将脸埋进纳兰镜闻的颈侧,她只感觉颈项间一片濡湿,连呼吸都是颤抖的。 而他们还在为他们的女儿哀求着,半点不见锦瑟的痛苦。 见纳兰镜闻没有半点反应,他们将主意打到了锦瑟身上。 “阿妹啊,这位小姐是……” 妇人迟疑道。 锦瑟转过头,看向她,眼眶通红。 还未开口,纳兰镜闻率先道:“我是他的妻主。” “妻主?!” 二人一惊,叫出了声,又很快反应过来。 他们还以为是他的金主,又或者是将人从青楼赎了出来,当通房小侍,眼前的女子看着便不是普通人,气质非凡,身上的衣袍,虽然看不出是什么料子,却也是他们高攀不起的,非富即贵。 他们脑中闪过数种可能,独独没想到,会是夫郎。 这种富家小姐也会娶青楼小倌当夫郎吗? 可这如今不是他们应该管的事,救他们的女儿才是正事。 若是夫郎,看这样子,应该也是受宠的。 说不定他说句话,这小姐看在他的面子上,就帮忙好了呢? 那妇人立即道:“阿妹啊,能不能让你的妻主救救你的姐姐?她就快要不行了,也没有大夫愿意治我们,朝廷也不管我们,我们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能不能看在娘养了你的份上,让你妻主出手啊?” 锦瑟握着她的手越来越紧,力道大地像是要将她的骨头捏碎,可却是突然反应过来似的,猛地松手,指尖颤抖。 “奴错了,对不起……” 纳兰镜闻摇摇头,再次将他的手攥入掌心。 她只是庆幸,庆幸他伤到的不是自己。 纳兰镜闻望向地上的两人,面容严肃。 “他不叫阿妹,他是锦瑟。” 是她的锦瑟。 两人一愣,脸上露出鄙夷的神情,却很快反应过来,顺着纳兰镜闻话去说。 “是是是,锦瑟!” 其实这个名字在外人看来,都是风尘味十足,一听便知是哪的男子,可纳兰镜闻不在乎,锦瑟这个名字不应该被污名化,谁敢说什么,她一定撕烂他们的嘴。 她察觉到他们的鄙夷,心中更加不满,却没有说什么。 因为是锦瑟的父母,始终给他们留着一分面子。 锦瑟从她怀中退了出来,抬手将脸上的泪水抹去,道:“这种事,并不是锦瑟开口便能成的。” 纳兰镜闻知道他说这话的意思,他不想让他这所谓的父母,以此来裹挟她。 “锦瑟并未与这位小姐成婚,所以她如今,也不是锦瑟的妻主。” 锦瑟回眸朝着她温柔一笑,看着他红肿的双眼,这让纳兰镜闻有气也发不出。 二人再次愣住,张着嘴不知该说些什么。 从最开始他们认出锦瑟来后,从头到尾都没有关心过锦瑟一句,这些年过得好不好,哪怕是装模作样的一句话也没有。 他们只想着该如何利用锦瑟,去救他们的女儿,疯狂地想要榨干他的所有价值。 哪怕到了现在,也从未反省过。 纳兰镜闻上前一步,楼主锦瑟的腰,宣示主权,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我可以救你女儿,但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纳兰镜闻偏头看了眼强撑着镇定的锦瑟,他如今浑身紧绷着,不肯放松分毫。 他大约知道纳兰镜闻口中说的条件是什么,所以才如此紧张。 “同锦瑟断绝所有关系,不论日后他怎样,贫穷还是富贵,都与你们无半分关系,不准来找他!” 二人听后皆是一愣,犹豫了下来。 “为什么要让我们同自己的儿子断绝关系?他是我的亲儿子,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岂是你说断了就能断的?” 他们此时拒绝,无非是看纳兰镜闻身份不一般,若是抱上了这条大腿,不管是他们,还是他们的女儿,便都可以一步登天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 他们想得很好,却不知纳兰镜闻不是如此好拿捏的。 纳兰镜闻冷眼看着他们,语气冰冷,“现在想起了他是你们的儿子?那刚刚呢?刚刚为什么没有想起来?” “从我们出现到现在,从你们认出他开始,只有第一眼落到了他的身上,可你们不是惊讶于他是你们那时发卖入青楼的儿子,而是在打量,他的穿着,他身边人是谁?是在思考,你们心中这个赔钱货,怎么才能更好地利用,发挥最大的价值。” “我说的对吗?” 他们从一开始就不在乎锦瑟是不是他们的儿子,他们只在乎能不能为他们所用,能不能从中得到好处。 他们的心思被纳兰镜闻就这么毫无遮掩的说了出来,让他们那些阴暗丑陋的心思暴露在阳光之下,无所遁形。 那妇人瞳孔震颤,似是没有料到纳兰镜闻竟然将他们看得如此透彻。 她想要反驳,“我没有,你说的这些我从来都没有想过!” 纳兰镜闻盯着她,反问道:“为何刚刚开始,你从头到尾只提了你的女儿,却不曾问问锦瑟这么多年来,过得到底好不好?” “他站在这这么久,你有认真的看过,他如今长什么样吗?” 纳兰镜闻的话让她无从反驳,一时间哑口无言。 “你说你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利用他吗?那当初为何要将他发卖入青楼?” “我们当初是逼不得已,才将他卖入青楼的,家里根本无法养起两个孩子,只能将他卖出去。” “若不是生活所迫,谁愿意卖掉自己的孩子?” 她真诚得反问,好像不在说谎。 这里的人,即使是到死,也是孝为大,不论父母对自己做了如何过分的事情,让自己如何痛苦,也必须孝顺父母。 她就是在赌锦瑟的孝顺,他的心软。 可锦瑟没有说话,只是安安静静地站在纳兰镜闻旁边,低垂着脑袋,看不清神色。 纳兰镜闻神情严肃,继续道:“那明知自己生活不易,为何要生下两个孩子?” “是因为想要两个女儿对吗?” “所以说在看到第二个孩子是儿子时,就注定了他会被卖掉的后果。” “我说的对吗?” “不对!” “你说的不对!” 她激动地反驳。 “你说不是迫不得已,没有人愿意卖掉自己的孩子,那么为什么卖掉的是他?为什么卖掉的不是你的女儿?” 或许是刻在骨子里的封建思想,让她想都没想便反驳出口。 “女儿是可以传宗接代的,是整个家族的希望,怎么能够被卖掉?” 可话刚说完,她便意识到了不对,连忙住嘴。 纳兰镜闻眼中闪过一丝嘲讽,“所以卖掉了只能是儿子,对吗?” “所以你也承认,因为他是儿子,所以才会被卖掉,而如果他是一个女儿,即使你砸锅卖铁,也不会想将他卖掉对吗?” 她心疼锦瑟,更心疼他被卖入青楼,若是被卖入富人家做个下人,也好过被卖入青楼,遭遇诸多折磨。 而她将锦瑟卖入青楼,也不过是因为青楼出价更高。 而所谓的生活所迫,更是无稽之谈。 纳兰镜闻最讨厌做事不承认之人,更讨厌这副恶心的嘴脸。 “不是的,我没有……” 她反驳着,声音却极其微弱,似是没有底气。 他们将锦瑟生出来,无非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想再要女儿没要成,另一种是想要生一个儿子,替大女儿铺路。 缺钱卖了就好,不过就是个儿子罢了。 锦瑟站在一旁,始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静静地听着纳兰镜闻的话。 纳兰镜闻说这些,不仅仅是要说给他们听,更是说给锦瑟听的。 只有彻底看清,他才能从中解脱出来。 哪怕是痛彻心扉,也好过一辈子困在其中无法解脱。 纳兰镜闻看着他们,继续道:“和锦瑟断绝关系,我便救你们的女儿,从此以后,锦瑟同你们没有半分关系。” 自此以后,锦瑟只是她的夫。 纳兰镜闻神色认真,周身气场凛然不可侵犯,逼着她没有半分反驳的余地。 她跪坐在地上,神情有些恍惚。 她的夫郎就是抬眸看了眼锦瑟,见他看过来,又飞快的移开了眼,推了推自己的妻主。 妇人回头看了看自己生命垂危的女儿,犹豫半晌,最终只能咬牙同意。 “好!只要你能救活我的女儿,我便跟他彻底断绝关系。” “日后不论他贫穷还是富贵,都与我们没有半点关系。” 她考虑了很多,若是女儿还活着,那么他们即使没有攀上纳兰镜闻这条大腿,女儿也是他们的希望,迟早有一天能够出人头地。 可若是女儿死了,他们并没有任何可能了。 纳兰镜闻看着便不是个好惹的,他们没有把握能从她的手中捞到好处。 所以只有女儿活着,他们才能彻底安心。 纳兰镜闻点点头,抬起手拍了拍。 一道黑影瞬间出现在她的面前。 “拿纸笔,还有印泥来。” 黑影再次消失。 不消片刻,又在原地出现,只是手中多出了纸笔。 恭敬递给纳兰镜闻,又消失不见。 纳兰镜闻寻了个地方,写了份断绝书,放到锦瑟面前。 锦瑟没有动,只是垂着头看着这份文书,一滴清泪砸在纸上晕开来。 “签吧。” 纳兰镜闻柔下声音道。 锦瑟再次抬头,看着面前,担忧自己女儿的父母,那分明也是他的父母,可他们却始终没有看他一眼。 纳兰镜闻抬手抹去他脸颊的湿润,轻叹一口气。 “别看了,签了我们便走吧。” 锦瑟颤抖着伸出手,接过那份文书,却始终按不下那个手印。 纳兰镜闻将文书拿了回来,放到他父母面前,而他们二人不似锦瑟那般犹豫,反而很痛快地按下了那手印。 纳兰镜闻眼神闪了闪,开口道:“我可以问你们一个问题吗?” “什么?” “你们到底爱不爱锦瑟?” 锦瑟猛地抬头,猩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们二人,期待他们口中的那句话,却也害怕听到。 二人下意识抬眼看向锦瑟,最后又低下头。 “不爱。” 突然,一声包含着释怀和悲伤的笑声,突兀的响起,可笑声中,难掩哽咽。 锦瑟夺过纳兰镜闻手中的那份文书,毫不犹豫地按下了手印,又递回给纳兰镜闻。 “我们走吧。” 第一百六十六章 ilwxs.com 纳兰镜闻点点头,牵住他的手,对着他们二人道:“很快便会有人来救你们的女儿。” 还不等他们回答,便牵着锦瑟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一路上,锦瑟没有说一句话,脑袋微微垂着,神色有些许呆滞,眼眶早已红肿不堪,脸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 纳兰镜闻看着他如此憔悴的模样,不免心疼。 走至半路,锦瑟突然停了下来,看向纳兰镜闻。 他声音沙哑,发丝被风吹的些许凌乱,更添几分憔悴。 “他们不爱奴,是因为奴是个男子,还是因为不爱奴这个人?” 纳兰镜闻眉头微皱,心下一片沉重。 “这个无法告知你答案。” 不论是哪一个,都没有挽救的可能。 所以这个问题毫无意义,可是锦瑟偏偏问了出来,他到底还是觉得不甘。 纳兰镜闻抬手拂开他额前被吹的凌乱的发丝,轻声问道:“你可是不舍他们?” 锦瑟摇摇头,第一次主动抱住了纳兰镜闻,将整个人嵌入她的怀抱之中,像是想为自己寻求一片安全温暖的港湾。 “奴没有不舍,他们将奴生下来,又将奴卖入青楼,奴早就还清了。” 他是受了那么多的苦,遭受了诸般搓磨,欠他们的,早就还清了。 “那你可恨他们?” 锦瑟再次摇头,抱住她的手紧了几分。 “奴不恨。” “只是怨。” 从前刚被卖入青楼时,每天食不果腹,挨饿受冻,一有不让鸨夫顺心的时候,便被拳打脚踢,那时他恨过。 恨他们为什么要将他卖掉,明明都是他们的孩子,为什么却如此偏心? 到后来时间越来越久,看多了许多生离死别,人情冷暖,再痛再恨也都麻木了。 到如今也剩下怨了。 可在刚刚,那些怨也随着那句不爱,彻底消失不见了。 他们从未爱过他,甚至连一点也没有,这么多年来没有想起过他一次,而他这么多年来却被困在其中,无法解脱,从始至终都是他没有放过自己。 大家早已经开始了新的生活,只有他一直活在以前,一直在耿耿于怀。 他们义无反顾的按下手印时,显得他那么多年的怨恨只是一场笑话罢了。 纳兰镜闻抱着他,轻拍他的背,声音是少见的温柔。 “不要太过执着父母的爱,不过一世的缘分罢了。” 这一世过去了,也就什么也不剩下。 怀中的身子突然一顿,随后从她怀中出来,稍稍仰头看着她。 “王爷说,奴会不会就是他们口中说的,六亲缘浅之人。” 他看着她,语气有些自嘲。 纳兰镜闻一愣,脸色沉了下来,抬手抹去他的眼泪。 “你才不是六亲缘浅之人,你还有本王。” 六亲缘浅之人注定要一个人走很长一段路,久到一个人走完一生。 他们都说,六亲缘浅本是福,修的就是两不相欠。 可他明明还有她,他不会一个人,她会一直在他的身边。 锦瑟忽然笑了出来,再一次投入她的怀抱之中,这次的笑容不再是苦涩,更多的是释怀。 “奴不是六亲缘浅之人,奴还希望会有下辈子,哪怕一样困苦,一样,遭受诸多搓磨,只要能再遇到王爷,那便都是值得的。” 纳兰镜闻不赞同他的话,道:“本王可舍不得你再受苦了,所以下辈子,本王一定会先找到你。” 锦瑟不说话,却点了点头。 他才不要和纳兰镜闻两不相欠,若是可以,他们生生世世都要纠缠在一起。 原本的自嘲,此刻却变得认真了。 他不再去执着不属于他的东西,不论是人还是物,又或者是爱。 …… 纳兰镜闻刚走到驿馆楼下,便见楼下面聚集着许多百姓,侍卫在不停地驱赶,可是无论如何都始终有人聚集在楼下。 纳兰镜闻走过去,突然意识到有些不对,抬头上一看。 那坐在窗边的红衣男子,不是尘衣,又是谁? 他白皙的大腿撑在窗边,神情迷茫无措,歪着头不知在想什么,一举一动皆摄人心魄,怪不得能让那么多百姓无视官兵的驱赶,挤破头都想要看一眼。 她脸色一沉,拉着锦瑟立即上了楼。 锦瑟知道她要去找尘衣,接过她手中的东西。 “王爷去吧,奴在房中等您。” 纳兰镜闻点头,俯下身蜻蜓点水般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本王很快回来,你先休息。” 锦瑟乖乖点头,“奴等您。” 见他坚持,纳兰镜闻也不再说什么,去了尘衣房间。 一堆下人在门口,表情着急,见纳兰镜闻过来了连忙迎了上来。 “王爷,这位公子把门锁住了,我们根本进不去。” 纳兰镜闻挥挥手,让他们退下,刚想拿脚把门踹开,门便被突然打开,露出尘衣那张妖孽的脸。 “阿闻是你吗?是你来了吗?” 他伸出手摸索着,不断朝着她的方向走过来。 纳兰镜闻垂眸,他依然赤着脚踩在地板上,大腿几乎裸露在外面,红白之间,有着说不清的致命诱惑。 身后的下人很识趣地背过了身去,纳兰镜闻凝眉,见他快要绊倒,上前接住了他。 她一把将人抱起来往房中走,雪白的双腿晃来晃去。 纳兰镜闻目不斜视,道:“怎么又不穿鞋?” 声音不大不小,很平淡,说不清是生气还是不生气。 尘衣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搂住她的脖子,身子朝前,吻上纳兰镜闻的唇。 纳兰镜闻瞳孔微缩,偏头避开,随后一把将人丢到了床上。 她抚上自己的唇,那里还残留着他独有的气息,浓郁致命,诱人成瘾。 “为何不穿鞋?我不是跟你说过不穿鞋容易受伤吗?” 她拉过他的双腿,替他将鞋穿上,可尘衣却又将鞋子踢掉,踢得老远。 “我不喜欢。” 他双腿晃荡着,不断在纳兰镜闻面前晃来晃去,甚至一眼就能将他看过。 纳兰镜闻揉了揉眉心,按住他的腿。 “那为什么不穿裤子?你不是答应过我只给我看的吗?” “我忘了……” 借口。 纳兰镜闻一眼看穿。 第一百六十七章 “你若是不说实话,那我便走了。” 她说着就要起身离开,尘衣慌乱地拉住她的衣袖,差点从床上摔下来,又是露出大片的春光。 “阿闻别走,我说……” 纳兰镜闻坐了回去,神情漠然。 “说吧。” 尘衣凑上前来抱住她,生怕她一个生气便离开了。 “我只是想让你快点回来,他们都看我,你便会生气。” 后面的话他不说,纳兰镜闻也明白了。 他们看他,将事情闹大传到她耳朵里,她便会立刻赶回来。 倒是聪明。 尘衣抱着她,轻轻亲了亲她的脸颊。 “阿闻是生气了吗?” 他眼中漫起笑意,像星光点点,点缀在黑夜之中,夺目璀璨。 “阿闻生气,便说明阿闻在乎我。” 纳兰镜闻不知该说什么,甚至于不阻拦他亲密的动作,总觉得他们本该如此,没有一点违和。 这也是她觉得奇怪的一点。 抬手将他拉开,正色道:“以后记得穿裤子,不准再用这种方法。” 尘衣笑了出来,笑得花枝乱颤,风情万种。 “阿闻说什么我都听,只要阿闻不要将我丢弃。” 他再一次靠在了纳兰镜闻身上,柔若无骨,攀附着她的肩膀,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脖颈处,泛起一阵瘙痒。 “尘衣很不喜欢阿闻身上的味道。” “那你要如何?” “我想要阿闻身上,全染上我的味道。” 脖颈处是温热濡湿的触感,纳兰镜闻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望着他。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我知道,我想要阿闻疼我。” “我的一切都是阿闻的,身体每个部位,我的血我的肉,甚至每一根头发,都属于阿闻,我的名字也是阿闻取的,我从生来就是为你而存在的。” 纳兰镜闻想到了什么,后退两步同他拉开距离,问道:“你全名叫什么?” 尘衣瞪大了双眼,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你忘记了吗?你将我忘记了吗?我的名字是你取的,你说我同你有缘,都偏爱红色,所以给我取名赤尘衣,你都忘记了吗?” 纳兰镜闻脑海中好像是什么东西一闪而过,突然浑身一震。 花光明醉眼,草色净尘衣。 “花光明醉眼,草色净尘衣。” 尘衣口中呢喃着,纳兰镜闻猛然抬头,看着他。 “你叫赤尘衣?!” 她梦中那个女子,收养的那只红色狐狸,不就叫赤尘衣? 而眼前的男子也叫这个名字,到底是巧合,还是…… 她很快镇定下来,恢复了自若的神情。 倘若不是巧合,而这个男子会不会就是她梦中的那只狐狸? 一个荒唐的想法,在她脑海之中诞生。 这件事听起来非常荒谬,可那么多稀奇古怪的事情都被她碰上了,还差这一件吗? 如此看来,倒也不足为奇。 如果说他真的是她梦中的那只狐狸,所以眼前这个男子是狐妖? 而他口中的阿闻,是她梦中的那个女子? 那她岂不是被他当作了替身? 意识到这一点,纳兰镜闻莫名感觉心口处沉闷至极,像是快要呼吸不上来,她极不喜欢这个感觉。 或者说,她不喜欢被当作替身。 纳兰镜闻什么都没说,径直离开了这个房间, 任凭尘衣在身后如何喊也没有回头。 她觉得,她要自己待一会儿。 回到房中,锦瑟早已洗漱完毕等着她,见她回来,端了水伺候她。 纳兰镜闻没有拒绝,任由他伺候自己。 房门突然被敲响。 “进。” 是红云。 她将两张帖子递给纳兰镜闻,道:“王爷,今日二皇女,还有三皇女,都给您递了拜帖,邀请您去赴宴。” 纳兰镜闻接过来打开,南宫九宴邀请她明日下午去游湖,南宫慕晚则邀请她明晚去青楼。 南宫九宴会邀请她,这倒是意料之中,倒是这个南宫慕晚,居然也这么急切,这是为什么? 见她不说话,红云继续道:“王爷,刚刚探子来报,齐临陛下病重,恐怕撑不了多久了,如今四个皇女都在拉人站队。” 纳兰镜闻指尖一顿,看向她。 “消息准确吗?” 红云点头,“千真万确。” 看红云笃定的样子,应该是容衡玉传来的情报。 “那四皇女呢?” “四皇女的姑姑,是齐临的镇国将军,掌管兵权。” 纳兰镜闻关上拜帖,心下有了计较。 若是说齐临陛下病重,那么她的选择就关乎她是站的哪一方,之所以南宫九宴两人这么迫不及待的邀请她,就是想要拉她进去趟浑水。 南宫时语父亲是当朝凤后,父族强大,自是不需要她,而四皇女姑姑是镇国将军,也是一个强硬的后台,只有南宫九宴和南宫慕晚父族没有足以匹敌的权势,落了下风。 而齐临陛下病重之事,没有传出一点风声,被捂得紧紧的,又还大张旗鼓的举行生辰宴,看来这次生辰宴,也是为了方便这些皇女能够拉拢各国势力。 可她一个王爷,手中也并无权势,拉她进去除了趟浑水,还能干嘛? 她不想参与他国之间的皇室斗争,更不想惹得一身骚,甚至连各国派出了哪些人参加齐临此次的生辰宴都不知道,她此行目的只是为了弄清楚南宫九宴为何要追杀她。 她想了想,道:“都接下吧。” 既然不想被拉站队,那就两方都去。 “是。” 红云退下后,纳兰镜闻将拜贴随意丢到桌上,不想再看一眼。 锦瑟贴心的给她揉按太阳穴,替她扫去心中的躁郁。 纳兰镜闻抱住他的腰,将脸埋入他的小腹之上,深吸一口气。 “谢谢锦瑟。” “都是奴应该做的。” 纳兰镜闻轻笑一声,声音闷闷的,随后一把将人抱起往床上走去。 锦瑟下意识搂住她的脖子,神情有些疑惑。 “王爷?” 纳兰镜闻垂头亲了亲他的眼尾,道:“明日就要开始忙了,今晚锦瑟便好好补偿本王吧。” 锦瑟白皙的脸上染上红晕,如烟雨朦胧中海棠花,娇艳动人。 低低道:“好。” 海棠未雨,梨花先雪,一半春休。 又是满地零落。 第一百六十八章 翌日。 纳兰镜闻起得很早,有时候听力太好也不是什么好事,她知道赤尘衣那间房一直有动静,只是装作听不见。 今早是被隔壁一阵零碎的声音吵醒,她看着怀中人,眉眼一瞬的柔和,他睡得很沉,眼下乌青和眉眼间的疲惫,昭示着昨晚的疯狂,白皙的脖颈处是鲜红暧昧的吻痕,密密麻麻的。 纳兰镜闻眸色微暗,低头亲了亲他的额头,随后小心翼翼地下床,动作极轻,生怕将他吵醒。 替他掖了掖被子被子,随意披了件外套出了门。 刚走到门口,便见一群下人堆在门口,一件又一件的东西从里面丢出来,砸在地上摔得粉碎。 “滚开!都滚!!” 一块碎片差点划过纳兰镜闻的面颊,她微微侧身躲了过去。 她甚至没有发出声音,里面的人突然停顿,猛地朝着她的方向望了过来,随后跌跌撞撞地起身朝着她奔过来。 “阿闻,是你来了吗?” 纳兰镜闻站在门口看着他跑过来,地上全是碎片和被推倒的东西,零七八落,他时不时地被磕碰到,摔了跤又爬起来继续朝着她的方向奔来,脚底又被锋利的碎片割破,血肉模糊。 纳兰镜闻冷眼看着,没有要上前接住他的意思,直到那红色的身影跌倒至她面前,抓住了她的衣摆。 赤尘衣摸到纳兰镜闻后,艳丽妖娆的脸上这才露出一丝微笑。 他有些艰难起身,抱住纳兰镜闻,将整个身子靠在她的身上,用脸颊亲昵地蹭了蹭纳兰镜闻的脸,随后身体微微僵住,抱着她的手更紧了。 “阿闻,我疼……” 极其亲昵的撒娇,纳兰镜闻却倍感熟悉,就好似他说过无数次这种话,一丝心疼从心底深处蔓延上来。 原本冰冷的脸色缓和下来,她将人抱起来,绕过地上那些零零碎碎,将他放到床上。 随后又沉默着拿过床榻边的药膏,唤人端了热水进来,替他清理脚底的碎渣。 或许是察觉到纳兰镜闻心情不佳,赤尘衣没有吭声,乖乖任她摆布。 直到帮他将药上好,纳兰镜闻才抬眼看他。 “你知道我是谁吗?” 赤尘衣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不知纳兰镜闻为何如此问。 “你是阿闻,我的阿闻。” “我说,你知道我的全名吗?” 赤尘衣点头,凑过身抱住她。 “阿闻的名字,一直被尘衣刻在心上,哪怕天崩地裂,海枯石烂,尘衣也不会忘却。” “镜闻,尘衣的镜闻。” 是只属于他的镜闻。 纳兰镜闻微微皱眉,那熟悉的感觉再次涌了上来,却比前几次还要汹涌,令她有些招架不住。 他们之间,之前就认识吗? “那你的主人呢?” 赤尘衣仰头,妖娆魅惑的脸近在咫尺,美貌被放大,一时间令人有些晃神。 “尘衣的主人?尘衣的主人不就是阿闻吗?” 他这话说的极其暧昧,原本平淡的语句,生生让纳兰镜闻听出点别的意思来。 纳兰镜闻别开脸,将他推开。 赤尘衣却不肯离开,又凑了过来,用脸亲昵地蹭着纳兰镜闻的脸。 “主人,尘衣很想你。” 纳兰镜闻突然有种养宠物的错觉。 “别叫我主人。”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我不喜欢。” “既然阿闻不喜欢,那尘衣便不这般唤你。” 纳兰镜闻没再继续这个话题,瞥了眼他的脚,道:“你的眼睛什么时候能好?” 赤尘衣意识有时候不清晰,但正常社交没有太大的问题,比前两天第一次遇到他要好太多了。 赤尘衣想了想,道:“不知道。” 纳兰镜闻皱眉,“什么叫不知道?” “你之前不是说过段时间就好吗?” 赤尘衣明显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抱着纳兰镜闻沉默不语。 纳兰镜闻将人拉开,严肃道:“你说清楚。” 赤尘衣拉着她的手,同她十指紧扣,“没什么,只是太久不曾修行功法,被反噬了而已,阿闻不用担心我。” 只是被反噬了而已?他说得如此轻松。 纳兰镜闻这次没将手抽开,问道:“为何不修炼?” 赤尘衣却道:“以往修炼,都有阿闻替我护法,免去我修行之苦,阿闻不在,我一个人不可以。” 纳兰镜闻不懂,为何他一个人不行。 可是修炼这种事,她也不过是半吊子,一知半解的,也不好过多评价,她只是道:“那你现在修炼,我替你护法。” 赤尘衣却摇头,“这里不行。” “为何?” “阿闻忘了吗,每年都是你带着我回凤栖山,只有那里才最适合我运转功法,其他地方都不行。” 纳兰镜闻沉默,若是他的眼睛一直不好,神智不清,那岂不是要赖着她一辈子,可若是她陪他回凤栖山,也要等她将齐临的事处理完。 如此一来,在齐临这些日子,他都要跟在她的身边了。 纳兰镜闻无奈叹气,好不容易送走一个,这又来一个,她实在是没太多精力分给别人。 看着赤尘衣妖孽的面庞,偏偏又露出如此无辜的神情,让人舍不得对他说重话。 她起身,理了理自己衣服上的褶皱,道:“我要出去一趟,你待在房中不准乱跑,更不许不穿鞋不穿裤子到处乱跑,听到了吗?” 赤尘衣虽很不想答应,但听她严厉的语气,还是点了点头,神情却颇为受伤。 “你又要去找他吗?” 这个他不言而喻 纳兰镜闻脑中浮现起锦瑟昨晚染上情欲的脸,难得解释了一次。 “不是,我有事要办,你好好待着,不要再砸东西了,砸坏了还是我赔。” “想吃什么,干什么,外面有下人,找他们就好。” 赤尘衣轻轻点头,“好,我听话。” 他说着还将脑袋凑过来,纳兰镜闻一时间没搞懂他是什么意思。 只见他拾起她的手,放到了自己脑袋上,触感是柔顺的,摸着很是舒服,纳兰镜闻下意识摸了摸。 赤尘衣就乖乖不动让她摸,好像是宠物在求主人摸摸似的。 纳兰镜闻没忍住多摸了几把,这才离开。 第一百六十九章 纳兰镜闻打算入宫打探一番,顺便去太女宫中找南宫时语。 她没有任何通报,直接入了宫,身形如同鬼魅,穿梭在偌大的皇宫中。 悄无声息地来到齐临陛下的宫殿,这里死气沉沉,弥漫着浓郁的中药味,宫人安安静静的,没有一点声音。 宫门紧闭,纳兰镜闻落到房顶上,掀开了一片瓦片,很快露出了宫殿中的全景,殿内死气弥漫,只有一个嬷嬷守在床边,床上被帘子遮的严严实实的,无法看清里面的情形。 纳兰镜闻悄悄把瓦片放回原处,心下已经有了大概的答案,转身朝着东宫而去。 刚落到院内,一道强大却熟悉的力量朝她袭来,她侧身躲过,院内的一株大树被拦腰打断,轰然倒地,发出巨响。 纳兰镜闻看向来源处,便见一身白衣的雪卿珩站在檐下,阴影打在脸上,看不清神色。 纳兰镜闻勾起唇角,朝着殿内道:“太女殿下就是如此欢迎客人的吗?” 门突然被打开,露出了南宫时语那张惊讶的脸。 “贤王?你怎么来了?” 纳兰镜闻不说话,只是看向雪卿珩,道:“雪国师对本王,何至于如此大杀意,一见面就想要置本王于死地?” 雪卿珩缓缓从檐下走了出来,站到了她的面前,眼神依旧是无悲无喜,神色淡漠。 “贤王的功力好像有所长进。” 纳兰镜闻嗤笑一声,语气中带着嘲讽。 “这还多亏了雪国师的照顾。” 她故意将“照顾”二字咬得很重,雪卿珩神色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微微点头,应下了她的这句话。 南宫时语对两人的对话有些懵,没有听懂,又不好问,只能先将纳兰镜闻请进殿内。 “贤王,请。” 纳兰镜闻不再多说什么,将视线落到南宫时语身上,微笑道:“请。” 雪卿珩跟在二人的身后,眼中神色莫名。 纳兰镜闻走到殿中随意找了个凳子坐下,神色闲散,就好像是在自己府中一样。 南宫时语给她倒了杯茶,又给雪卿珩倒了一杯,这才道:“下人都被本殿遣散出去了,还请贤王见谅。” 纳兰镜闻点点头,并没有多说什么。 她来时便已察觉到了,除了暗处几道微弱的气息,应该是皇室的暗卫,其余的宫人都不在这儿,没有一个人。 南宫时语见她如此好说话,笑了笑道:“不知贤王此次来找本殿有何事?” 纳兰镜闻也不啰嗦,不在乎这里是否有外人在场,既然雪卿珩这个时候能够出现在太女宫中,就说明他们是一条船上的人。 “城外那些流民,太女殿下可知道?” 或许是有些惊讶纳兰镜闻会提起此事,她微微一愣,随后道:“自是知道。” 纳兰镜闻接着道:“那殿下可知他们的是什么病?” 南宫时语微微皱眉,凝神思索。 “他们的病实在古怪,医书上并无任何记载,实在是查不出病因,就连太医院那些资历老的太医,都无法医治,只能将他们安置在城外。” 纳兰镜闻望向雪卿珩。 “雪国师通晓天地之理,也不知是何病症吗?” 雪卿珩那双淡漠的双眼朝着她看过来,平静道:“古书并无记载。” 意思是他也不知道。 纳兰镜闻大概了解了,所以说这次是这个大陆第一次出现这种病,所以他们才不知该如何医治? 怪不得他们就如此大剌剌的将这些病人置放在城外,并无任何措施。 南宫时语见状,试探性的问道:“难道贤王知道?” 纳兰镜闻点头,道:“是霍乱。” 南宫时语脸上出现了茫然的神情,纳兰镜闻继续道:“可以理解为瘟疫。” 这下南宫时语坐不住了,猛地站起来,震惊道:“瘟疫?!” 她虽然不知道霍乱是什么,却知道瘟疫,就连一向没有情绪波动的雪卿珩都微微皱起了眉。 “本殿立即去向母皇汇报。” 她说着就要站起身走出去,被纳兰镜闻拦住。 “殿下现在去找陛下有何用?殿下知道解决之法吗?” “正是因为不知道,才要告知母皇,召集太医院所有人商讨解决之法。” “实在找不出解决之法,那便发布告示寻找天下能人,本殿就不信,没有一个人能够医治。” 纳兰镜闻按住了她,缓缓道:“本王知道解决之法。” 南宫时语愣住,一把抓住她的手。 “当真?” 纳兰镜闻无视她高兴的模样,点点头,“本王此次来就是同殿下商讨此事的。” 若是这次她帮助南宫时语解决此事的话,对于她登上那个位置是百利而无一害,她不想参与皇室斗争,这次只是因为不想让这病殃及太多人,而选择南宫时语,也只是因为相对于其他三位皇女,自己对于她的了解还算多。 南宫时语不是什么坏人。 否则雪卿珩应该也不会选择辅佐她。 而南宫时语高兴的原因,除了对于她登上那个位置有帮助,却有因为能够解决此事的高兴,也算是心怀百姓。 “如今首要之事,便是将那些染病的百姓给隔离起来,避免他们传染给其他人,扩大范围。” “好,本殿立即传令下去。” 纳兰镜闻继续道:“麻烦殿下将太医院所有太医召集过来,本王会教给她们如何用针灸治疗。” 幸好她在现代什么都学过一点,即使是过了许久,也依旧牢记于心。 否则她还真不知道该如何治疗了。 南宫时语点头,立即传令,将太医院所有人都给召集了过来。 顺便唤了人去禀报母皇。 纳兰镜闻看了一眼,并未说话,如今齐临陛下病重,什么事都不过是走个过场,最主要的决断者还是南宫时语罢了。 “有笔墨吗?” “有。” 南宫时语带着纳兰镜闻走到案前,纳兰镜闻也不讲究,直接坐下拿起笔,在纸上写着些什么。 南宫时语看着她的动作,没有任何的不满。 成大事者,需学会忍耐。 纳兰镜闻写好时,所有太医也召集了过来,如今正在院中窃窃私语,不知太女殿下突然将她们所有人召集过来,所为何事。 第一百七十章 纳兰镜闻和南宫时语两人走到外面,院内站着乌泱泱的几十人,见他们出来,全都安静了下来。 为首一位头发半白的太医站了出来,行礼道:“不知太女殿下召集我们前来有何要事?” 南宫时语看了眼纳兰镜闻,上前一步,道:“王太医,前段时日城边村落疫症蔓延,你可知?” “什么?” 众人皆是一惊,王太医看着南宫时语的脸色,不似在说假话,皱眉凝思。 “可是之前那些?” 南宫时语看着她的眼睛,点点头。 那些人因为查不出具体病症,又临近生辰宴,各国使臣前来,避免冲撞捣乱,这才将他们安排在城外,却没想到,竟然是瘟疫。 此时不能再多生事端,原本就是重要时刻,皇室内部斗争,一有点风吹草动便草木皆兵,这时若是再出事,无异于火上浇油,各个势力趁乱而入。 这些道理,正是因为都明白,南宫时语才表现得如此凝重。 只能将此事牢牢封锁住,避免人心惶惶,更避免有心人从中作梗。 王太医立即正色道:“下官这就派人去处理。” 瘟疫对于这里的人来说,是一个恐怖的词,只要有瘟疫发生,基本上不会有活口,他们只能将那些染上瘟疫的人,还有同接触过病人的人,活活烧死,以此来遏制瘟疫的蔓延。 这也是最节约成本,最不耗时的方法。 所以王太医说的是处理,而不是医治。 南宫时语抬手制止,“不必,这次召集你们来,便是为了教你们如何医治。” 众人一愣,似是怀疑自己听到的,就连王太医也露出了错愕的神情。 “贤王知晓如何医治,一会由她教你们医治方法。” 众人再一次将视线落到了一旁站着的纳兰镜闻身上,脸上的表情五彩纷呈。 她们不是没有听过纳兰镜闻的名字,更不是没听过她的所作所为,纳兰镜闻在她们眼中,不过是个纨绔子弟,而如今她们认为的纨绔子弟,说可以教给她们医治瘟疫的方法。 这话还是从尊贵的太女殿下口中说出来的,她们即使是不信任纳兰镜闻,也无法反驳质疑南宫时语。 太女殿下虽不如三殿下出色,却也是正直贤明,得体娴静,若是为一国之君,定也是一位明君,只不过三殿下风头太盛,将太女殿下的风头盖过了罢了,这就显得太女殿下稍显普通。 众人心中早已百转千回,王太医作为宫中资历最老的太医,自是有权利提出质疑。 “不知贤王可知这是何疫症?” 纳兰镜闻知道她们质疑自己,或者说是看不起她,不过她不在意,或者说懒得在意,只要不正大光明舞到她的面前,对她不敬,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本王昨日去查探过,发现他们染上疫症的大多为脱水而亡,所以本王猜测为霍乱。” 她们脸上的神情有些疑惑,并未听说的这个名字。 纳兰镜闻继续道:“霍乱的症状具体表现为腹泻,呕吐,脱水,肌肉痉挛。” 以及循环衰竭,是严重失水所致的失水性休克。 “而腹泻排出的粪便初为黄色稀便,后为黄色水样便,严重者更是排出米泔水样大便,腹泻次数由数次至数十次不等,重者则大小便失禁。” 众人听着,从最初的不屑一顾,神色逐渐转为凝重认真。 她所描述的症状,都与之前她们诊治的一样。 到如今,她们已经信了一半了。 王太医看着她,略显污浊的眼睛此刻却炯炯有神,道:“贤王当真知晓如何医治?” 纳兰镜闻点头,将手中刚刚写好的递给她。 “本王将一切相关事宜都写在了这里,你们按着这张纸上写的做,一会儿本王会亲自教你们针灸,莫约一月便能好。” 王太医看着纸上写的,上面每一条都写的极其仔细,没有一点偷懒省略的地方,让人一看便能知晓。 纳兰镜闻顿了顿,又道:“不过这只能医治染病初期和中期者,晚期者无力回天。” “够了,只要能医治便已是极好。” 总比之前只能通过将人活活烧死来遏制瘟疫的蔓延的好。 人要懂得知足。 “进来吧,本王教你们如何针灸。” 一群人涌至殿内,一时间空旷的殿内变得拥挤,所有人皆目不转睛地盯着纳兰镜闻。 南宫时语并未有不满,走到屏风后,站到雪卿珩身旁,一同看着被人群簇拥着,神色认真严肃的女子。 “雪国师觉得如何?” 雪卿珩不语,只是沉默着盯着纳兰镜闻。 南宫时语也不生气,像是早已了解雪卿珩的脾性了般,看着纳兰镜闻的眼中皆是欣赏。 她道:“当初您留在齐临当国师,也是因为她吧?” 当初雪卿珩找上她,同她合作,他帮她坐上那个位置,她则帮他向母皇推荐,帮助他成为国师,雪卿珩需要她的势力,而她也需要这么一个实力强大的军师。 她一直知道雪卿珩有暗中关注纳兰镜闻,事无巨细,虽不知他同纳兰镜闻是何关系,不过这不关她的事,她们之间并无利益冲突,只要雪卿珩能遵守承诺便可。 原以为纳兰镜闻真的如传闻中那般,那时她还疑惑,为何雪卿珩这么一个强大之人,会关注一个臭名远扬的王爷,如今看来,倒是她太过听信传闻了。 雪卿珩如霜雪般清冷淡漠的眸子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道:“不该你知晓的事……” 南宫时语立即接道:“不要过多打听是不是?本殿知道,只是本殿好奇,这贤王同雪国师到底有什么关系,值得国师如此在意?” 他们怎么看都不是一路人。 雪卿珩眼中划过一丝茫然,之前他分明察觉到了熟悉的力量波动,而蓝絮草也确实对她有用,可是为什么…… 他紧盯着外面的女子,凝眉思索着什么,时间一点点过去,人群中发出一声赞叹,将他拉回了神。 南宫时语见状赶紧走了出去,纳兰镜闻随意整理了一下被压皱的衣袍,对着南宫时语道:“本王的任务完成了,剩下的就交给太女殿下了。” 第一百七十一章 南宫时语一愣,“贤王不跟进此事吗?” 纳兰镜闻摇头,她此番无异于是站在了南宫时语的阵营,而她又不想参与她们之间的斗争,便只能低调,能不出面便尽量不出面,避免麻烦上身。 “不了,本王的夫郎还在等着本王,本王还是更喜欢芙蓉帐。” 南宫时语明白,此事也不能打草惊蛇,要小心行事,她大概能猜出纳兰镜闻是何意,也不多说什么。 “那本殿替这些百姓,谢过贤王。” 纳兰镜闻摆摆手,潇洒离去。 南宫时语看着那道红色的身影,眼中欣赏之色更甚。 有几个太医凑上前来,小心询问,“殿下,贤王就如此走了?我们还能去驿馆找她吗?” “找她做什么?” 那几个太医脸上全是惊喜的表情,“贤王交给我们的,有许多都是书中没有的,我们还想再同贤王交流交流。” 几人的心思都写在脸上,说什么交流,不过是想要人家再多教她们一些。 就连王太医眼中也明显期待地看着她。 南宫时语想了想,还是道:“没有允许,不准随便去叨扰贤王。” 众人肉眼可见的蔫了下来,神情黯然。 “先将这次的的解决好,其余的下次再说。” “不过不准打草惊蛇,以免引起恐慌。” 若是能在流言出去时便将瘟疫控制住,再好不过了。 “是。” 众人这才重新打起精神,王太医根据纳兰镜闻所写的,一样一样安排下去。 …… 纳兰镜闻回到驿馆,锦瑟已经起床了,正坐在窗边呆呆地看着下面,表情羡艳,连纳兰镜闻走到身后都没发现。 纳兰镜闻朝下看去,是一对夫妻,妻子正陪着夫郎东西,不过看那女子小心翼翼的模样,以及男子微微隆起的小腹,不难看出,那男子怀有身孕。 纳兰镜闻表情一时间有些怪异,她一直知道这里是男子怀孕,但是这还是第一次看到孕夫。 怎么说呢,还是有些不太适应。 纳兰镜闻收回视线,从后面抱住锦瑟,“看什么呢?” 锦瑟微微愣神,随即转过身来,抱住纳兰镜闻的腰,将脸贴在她小腹上,声音轻柔。 “王爷何时回来的?” “有一会儿了,看你看得认真,便没有打扰你。” 锦瑟身形微僵,环着她腰的手松了些,语气试探。 “王爷都看到了?” 纳兰镜闻摸着他的脑袋,唇角勾起一个淡淡的弧度。 “看到了。” 怀中人的身形更加僵硬,没有说话。 纳兰镜闻继续道:“锦瑟可是想要一个孩子?” 怀中之人突然起身,随后跪在了她的面前,低垂着头,身体微微颤抖。 “奴自知身份低微,更不敢妄想能替王爷孕育子嗣,还请王爷责罚。” “更何况……奴……” 他声音愈发颤抖,仿佛在说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 纳兰镜闻见状不对,伸手想将他拉起来,而锦瑟却纹丝不动,仍旧跪在地上。 “奴还瞒了王爷一件事……” 纳兰镜闻皱眉,收回了手,“何事?” “奴……奴……” “奴无法生育……” “奴的身体早已被……无法同正常男子般替王爷孕育子嗣……” 纳兰镜闻脸色难看,看着他没有说话。 锦瑟身体颤抖地更加厉害,他身份低微,即使是孕育子嗣,也应该由容衡玉替纳兰镜闻孕育子嗣。 更何况他的身子早已破败不堪,早就被剥夺了做父亲的权利。 他低着头,等着纳兰镜闻的裁决。 不论是将他赶走,又或者是杀了他,他都无怨无悔。 纳兰镜闻将人拉起来,抬起他的下巴,不出所料,白皙的脸上遍布泪痕。 纳兰镜闻破天荒地没有哄他,只是拭去他的泪水,神情严肃道:“你说自己身份低微,不配替本王允许子嗣?” 锦瑟看着她,眼中痛苦难掩。 “奴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 “锦瑟,你太让本王失望了。” 锦瑟一怔,眼泪流得更加汹涌,低下头连连道歉。 “奴愧对王爷的宠爱……” 纳兰镜闻再一次将他的脑袋掰正,让他看着自己。 “知道本王为何失望吗?” “奴不知……” 或许是纳兰镜闻的眼睛太有威慑力,他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反应。 “本王一直以为,给你足够的爱和安全感,便能让你知晓本王的心意,让你不论何时都能有底气。” “可是你总觉得自己身份低微,配不上本王,如今更是扯到子嗣上去。” “本王问你是否想要个孩子,你第一反应竟然是你的身份不配拥有。” “本王说过许多次,本王喜欢你,无关你的身份,本王喜欢的只是锦瑟这个人,是本王的爱人,只要是本王的爱人生的孩子,本王都喜欢,更没有什么配不配。” “你要什么时候才能意识到,本王并不在乎你的身份,你的过往,而是你这个人?” 锦瑟愣住,眼中噙着泪水,纳兰镜闻脸上的失望像是一把利剑,直直地刺入他的心脏,生疼生疼。 他上前,颤巍巍伸手想要拉住纳兰镜闻,却被她侧身躲了过去。 “奴错了……” 他从最初便知晓自己同纳兰镜闻之间,如隔天堑,所以一直恪守本分,从不做一点出格的事,尽力伺候,不敢提出半点要求。 他一直以来活在自己的世界,竟忘了纳兰镜闻也为他付出了如此之多。 纳兰镜闻看着他,认真道:“锦瑟便是锦瑟,从来不是什么身份低微之人,是本王心悦之人。” 她不希望他如此卑微,妄自菲薄,更不希望他看不起自己。 而是否有孩子,她从不在意,等所有事情都过去了,过上了安稳的日子,他们喜欢便生,不喜欢便不生,她也不是非要有子嗣。 锦瑟望着她,抬手擦掉自己的眼泪,“奴知错了,奴不该如此……” 他不该愧对纳兰镜闻为他付出的一切。 纳兰镜闻看着他,轻叹一声,最终还是将他纳入怀中。 “你说你无法生育,是不是觉得本王在乎这个?” 锦瑟抱着她,将脑袋靠在她的脖颈处,轻轻闭上眼。 “不是的,本王只会心疼你,只怪自己太晚遇到你。” ———— ———— 这两天太忙了,时间没调整好,大概很快能调整过来,按时更新 第一百七十二章 爱一个人,从来都不会介意对方的过往,只会心疼,责怪自己没有早点遇到他,没有保护好他。 锦瑟没说话,呼吸微颤,一滴清泪从眼角缓缓流下,隐没入衣袍之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纳兰镜闻偏头亲了亲他的脸,轻声道:“本王从不在意你能不能为本王留下子嗣,本王只在意你。” 她更不知道这里的男子生子会不会有危险,她也不愿意让他们去冒险。 孩子远远没有他们来得重要。 “你若是不喜欢孩子,我们便好好过自己的生活,有本王陪在你身边,可若是你喜欢孩子,本王便寻遍天下名医给为你医治,若是治不好,我们就去领养一个,可好?” 锦瑟眼睫微颤,如同蝴蝶振翅颤动,缓慢睁开眼,那双漂亮的眸子此刻盛满泪水,清晰地倒映着纳兰镜闻的面容。 他深深地注视着纳兰镜闻,眼中难掩震惊和爱意,纳兰镜闻从来不让他操心任何事,什么事情都为他考虑好,甚至连这种事情都不在乎。 一直以来他都觉得,自己对她的爱,要比她的要深许多,他因为之前的遭遇,所以始终患得患失,没有安全感,岁月易逝,他已不再年轻貌美,所以纳兰镜闻的目光落到比他年轻有活力的男子身上时,他从不会有一句怨言,却总是暗自神伤。 她那么年轻,那么美好,可他已经年华老去。 怎么办啊,他为什么就老了呢? 他总是自哀自怜,小心翼翼,生怕她对自己兴趣少了,他想将这些美好的日子延长久点,再久点…… 可是没想到,她竟会说出这种话。 这里的女子皆薄情寡义,喜新厌旧,看重男子的清白,更看重子嗣,哪怕是被其他女子不小心碰到,也会被认为是不洁之人 ,被驱逐出门。 可是纳兰镜闻从不在意这些,甚至小心翼翼地维护他的自尊心,从不在他面前提起他的过往。 她是这么好的人,他到底何德何能…… 纳兰镜闻见他不说话,就这么看着自己,还以为自己说的话让他不开心了,刚想说什么,嘴唇便被堵住,熟悉的馨香充斥着她的鼻翼之间,唇上柔软的触感令她忍不住想要探索地更深,拥有地更多。 她扣住纤细的腰肢,让他同自己贴得更紧,温度急剧升温,气息变得暧昧。 口中咸湿的味道更刺激着她的神经,一把将人抱起往床上走去。 轻轻将他放到床上,欺身而上,将人禁锢在一方小小的范围,令他无法逃脱。 纳兰镜闻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声音低哑。 “可以吗?” 她昨晚才折腾过锦瑟,今日再来,不知他受不受得住。 回应她的是更加炙热的吻,修长的腿环住她的腰,轻轻一带,纳兰镜闻一时不备,差点摔在他身上,幸好用手支撑住,才不至于压到他。 纳兰镜闻揉按着他的腰,脸上满是不赞同。 “别这样,会伤着你。” 锦瑟柔柔地注视着她,眼波流转间,更添几分魅惑,他的手轻轻帮纳兰镜闻解开衣带,外袍落到地上,发出一声响。 他指尖轻抚,落至锁骨,胸前。 纳兰镜闻眸色微暗,一把抓住他作乱的手。 “乖一点。” 锦瑟不说话,只是微笑着,胸前衣襟大开,露出里面的春光,白皙的胸膛与紫色的浮光锦映衬交缠,纳兰镜闻看得呼吸微滞,却还是强行制止住自己的手,注视着他的眼睛。 “告诉本王,之前你不愿意跟本王走,是不是这个原因?” 她之前一直认为,锦瑟不愿意跟她走,是因为他觉得自己清白不再,配不上她,又或者是因为觉得自己年老色衰。 如今看来,竟然还有这个原因。 所以他是觉得自己不能够生育,害怕自己嫌弃他,所以才不愿跟着她走吗? 锦瑟神情怔然,垂下潋滟的眸子。 他不语,却已说明了一切。 纳兰镜闻见状,哪还舍得再提这些,俯下身轻轻吻了吻他的眼睛,大掌一挥,帷幔落下,遮住床上的春色。 又是荒唐满地。 …… …… 房门被敲响,纳兰镜闻从床上下来,随手拿过挂在架上的衣服穿上,小心走出了门。 镜池见纳兰镜闻出来,目光触及到她脖子上那些隐蔽而暧昧的痕迹,如同被烫了一般,收回了目光低下头。 “王爷,三皇女的马车已至楼下。” 纳兰镜闻点点头,看了眼周围,疑惑道:“红云呢?” “不知。” 纳兰镜闻沉默半晌,道:“那你跟本王去赴宴吧。” “是。” 纳兰镜闻刚走出两步,又停了下来,镜池没料到她会突然停下,差点撞了上去,又及时停住脚步,只是重心不稳,身形踉跄差点摔倒, 纳兰镜闻下意识地出手拉住他的手,他刚稳住身形,便将手猛地缩回,就像是碰到了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纳兰镜闻有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多说什么,吩咐守在门口的下人道:“一会儿锦瑟醒了便先伺候他吃饭,让他不用等本王。” “是,王爷。” 她点点头,转身离开。 镜池看着她的背影,指尖蜷缩,上面还残留着属于她的温度,眉眼低垂,面庞被阴影笼罩,神色不明。 只是片刻,便再次跟了上去。 南宫九宴选定的地点,是在京师风景最好的秦叙河。 这里基本上都是些王公贵族,富家小姐在一起吟诗作对,都是些附庸风雅之人,不过这只是表面上看,具体是何,纳兰镜闻不做评价。 不过今日河面平静,只有一只外观素雅的船停留在河边,周围侍卫把守着。 应该是南宫九宴特意清了场,专门宴请她准备的。 纳兰镜闻刚下马车,便见船上走下来一个身形修长,手执纸扇之人。 她走至纳兰镜闻面前,神情悠然,身后跟着几个人,看样子不是随行侍卫。 “贤王能够接受本王的邀请,实在是本王之幸。” 纳兰镜闻微笑道:“三皇女的邀请,不敢不赴约。” 第一百七十三章 她皮笑肉不笑,眼底没有一点笑意。 南宫九宴似乎是没听出她话中的阴阳,笑道:“还以为贤王会在美人乡中不出来呢。” “上次那名男子可是只跟着您,这次又带着个侍卫,贤王当真是艳福不浅啊。” 她眼神暧昧,在纳兰镜闻和镜池之间流转。 纳兰镜闻退开几步同她隔开距离,避免她的扇子扇到自己,这个天气,还不至于热到这个程度。 “人生在世,及时行乐。” 南宫九宴突然笑出了声,“好一个及时行乐,贤王的这个境界,本殿怕是这辈子都到不了。” 纳兰镜闻微笑,没有回话。 “贤王请吧,本殿特地将天赐阁的厨子请来,还请贤王给个面子,尝一尝。” 纳兰镜闻点头,跟着她上了船,同外面不同的是,里面极尽奢华,每一处都镶了金,水晶玉璧为灯,珍珠为帘,紫琉璃为帐,白玉桌椅,香桂为柱,金砖铺地,奢靡华丽。 纳兰镜闻脚步微顿,面上不显,平静地走进去。 南宫九宴一直观察着纳兰镜闻的神情,见她如此平静,心下有了计较。 “请坐。” 纳兰镜闻坐下,眸色平静,并不多看其他地方。 色泽诱人的菜肴被一盘盘端了上来,摆在二人面前,纳兰镜闻没有动筷。 南宫九宴终于舍得放下她那把扇子,神色怪异的盯着她。 “贤王,请。” 纳兰镜闻扫了眼面前的菜,并没有动作。 南宫九宴勾起唇角,道:“贤王是害怕本殿在这里面下毒吗?” 纳兰镜闻看了她一眼,道:“主人都还未动筷,岂有客人先动的道理?” 南宫九宴点点头,拿起筷子,夹了根青菜放到嘴中,随后看向纳兰镜闻,眼神示意。 纳兰镜闻拿起筷子,也夹了根青菜放到口中,咀嚼着。 其实她不害怕南宫九宴会在菜中下毒,她还没有这个胆,什么明目张胆的谋害她,她接下南宫九宴的邀请是众所周知的,所有势力都在盯着这方,她不敢在这些人的眼皮子底下对她下手。 这次不过是想要试探试探她,二人吃着菜,一直是南宫九宴在说着话,纳兰镜闻只是点头附和她。 吃至一半,南宫九宴突然放下筷子,目光灼灼的盯着她,勾起唇角。 “听闻贤王帮了皇姐,解决了城外聚集的病人一事,贤王真是深藏不露啊。” 纳兰镜闻的手微顿,放下了筷子,抬头同她对视。 “不过是碰巧知道治疗方法罢了,算不得什么。” 对于南宫九宴会知道此事,她并不感到意外,甚至是意料之中。 即使南宫时语再低调,再想掩盖此事,可是皇城之中,有着无数势力的眼线盯着,更何况是东宫之中,太医院太医集体被召集,很容易引起人注意。 不过她没想到的是,南宫九宴如此正大光明的说出来,她就不怕自己会跟南宫时语说吗? 南宫九宴好像知晓她的心思,道:“城外那些人本殿派人看过,病症极为怪异,从未见过,母皇也颇为烦恼,贤王此次,倒是替母皇解决了头疼之事。” “事关百姓,本殿自是应该上心。” 纳兰镜闻点头,没有说话。 南宫九宴继续道:“冒昧问一句,贤王同大皇姐关系很好吗?” “不过点头之交罢了。” 南宫九宴盯着她,像是在看她是否是在说谎,可是看了会儿,什么都没看出来,纳兰镜闻始终面色淡漠。 她收回目光,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便明人不说暗话,贤王可知本殿为何请你来吗?” 纳兰镜闻扫了眼她身后几人,淡淡道:“不知。” 南宫九宴微顿,挥挥手,身后的几人退了出去,纳兰镜闻见状,并未多说什么,也没有任何动作。 南宫九宴皱眉,道:“你我之间谈事,外人恐怕不便在场。” 她的意思很明显,是想要镜池也出去。 镜池无视她的目光,始终沉默寡言。 纳兰镜闻回头看了他一眼,拉过他的手,一把将人拽下来搂在怀里。 镜池微怔,很快反应过来,柔下僵硬的身体,害怕自己伤到她,安静地靠在纳兰镜闻怀中,轻轻闭上眼,闻着独属于她的味道。 纳兰镜闻这才再一次抬眸看向南宫九宴,眼中意思再明显不过。 南宫九宴表情一滞,干笑两声,道:“贤王还真是,会玩啊……” 纳兰镜闻不置可否,“他不是什么外人,自是可以听。” “本王可舍不得他在外面吹冷风,若是感染了风寒,本王会心疼。” 她说着,垂头亲了亲镜池的脸颊,怀中的身体突然僵硬了起来,晶蓝的瞳孔微缩,抓着她衣袍的手紧了几分。 纳兰镜闻不动声色地揉按着他的腰,让他不要那么紧张,面上不显。 镜池紧攥着她的衣袍,将脸埋在她胸前,再一次软下身体。 就这一次吧,就让他放纵这一次吧…… 不论是利用还是其他什么。 南宫九宴见状,虽不喜,却也不好多说什么,继续道:“本殿此次邀请贤王,是想和贤王合作。” 纳兰镜闻手指微顿,随意道:“什么合作?” “贤王何必装作不知呢?” “本王的名声,想必三殿下是听过的吧,他们都说本王纨绔不堪,好色成性,如此,三殿下也敢跟本王合作吗?” 他们谁看到她不是避之不及,为何他们总要凑上来,总要给她找点事做。 南宫九宴脸上露出一个我懂的表情,就好像自觉将她看穿了一般。 “传言不可信,就像他们所说,贤王长得青面獠牙,恐怖至极,如今一看,却也不似传闻中那般可怖。” 反而令人眼前一亮,不知道的还以为,纳兰镜闻这个男子呢。 纳兰镜闻并未反驳,继续道:“本王愚笨,实在是不喜欢那些弯弯绕绕,明枪暗箭之事,三殿下还是找别人合作吧。” 她说着,搂着怀中人站起身来,道:“比起那些事,本王还是更喜欢和美人在一起。” 镜池抱着她,静听着她心跳声。 纳兰镜闻淡淡瞥了眼,开口道:“本王先走了,三殿下不用送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她搂着镜池,刚走至船头,便被一群人挡住了去路。 纳兰镜闻神色未变,按住想要出手的镜池,转身看向气定神闲朝着自己走来的南宫九宴,开口道:“三殿下,这是何意?” 南宫九宴唇角带笑,却笑里藏刀。 “没什么意思,不过是还想同贤王好好谈谈。” “本王怎么不知,自己如此让人看重?” “不过本王实在是对这些不感兴趣,三殿下还是找别人吧。” 南宫九宴见她如此不识好歹,脸上的笑意淡了下来。 “贤王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本殿还未说是什么呢,您便如此着急拒绝。” “本王一向好吃懒做,更不管朝中之事,不过废物一个,跟本王合作,三殿下还当真是昏了头了。” “不论是什么,本王都没有兴趣,不必再说了,感谢三殿下的款待。” 她说罢,无视挡住的几个人,绕开他们打算离开。 她对于自己在外的名声,还是有信心的,她们找她合作,也不过是因为当初祭典是由她主持,也就相当于昭告天下,凤天的下一任君主是她纳兰镜闻,再加上纳兰凤行对她的宠爱,大家都有目共睹。 她们想要合作的不是她,而是她背后的凤天。 南宫九宴脸色沉了下来,脸上笑意不再,温润的气质变得阴森,扫了眼那几人,她们立即会意,再一次拦住了纳兰镜闻。 纳兰镜闻的耐心也被消磨殆尽,冷眼看着这几人,厉声道:“让开!你们还想强买强卖不成?!” 镜池也进入了戒备状态,指尖搭上剑柄,只待她们出手。 几人对视一眼,刚打算出手,河图突然爆发出巨响,数道人影从河里蹦出,激起大片水花,模糊了视线。 “保护三殿下!” “王爷!!” 一道利箭直直朝着纳兰镜闻的方向而来,速度极快,似有千钧之势。 镜池下意识挡在了纳兰镜闻面前,却被她一把推开,跌倒在地,瞳孔骤缩,“王爷!!” 纳兰镜闻甩出缠绕在手腕的千丝刃,轻而易举将那只箭劈成两半,落到地上。 无数黑衣人落到船上,朝着她们发起进攻,船上顿时一片混乱,尖叫声四起。 镜池见这危机解除,他才松了口气,又见突然出现的黑衣人,立即站起身,守在纳兰镜闻身边,将想要靠近纳兰镜闻的黑衣人都斩于剑下。 纳兰镜闻手中挥舞着千丝刃,速度极快,甚至没有血溅出来染脏衣袍。 这些黑衣人武功极高,南宫九宴那边明显有些不敌,她们目标明确,是朝着纳兰镜闻和南宫九宴而来的,只是没料到纳兰镜闻武功竟如此高。 见刺杀不成,那些黑衣人互相对视一眼,便想要逃,纳兰镜闻见状,直接吩咐道:“给本王抓活的!不准落下一个!!” “是!” 纳兰镜闻扫了眼一旁的镜池,“你怎么不去?” “属下要保护王爷。” 他晶蓝的目光注视着纳兰镜闻,打量她的每一寸,似是在查看她有没有受伤。 纳兰镜闻听了,没有多说什么,看向南宫九宴那边。 她们身上都多多少少带了伤,南宫九宴身上还算好,不过有些许狼狈,见纳兰镜闻看过来,脸色很不好,能看出是在压抑着怒火。 纳兰镜闻先发制人,“三殿下,您是不是要给本王一个解释?” “贤王这是什么意思?你怀疑是本殿搞的鬼?” “那三殿下如何解释这些刺客?” “本殿怎么知道?!” 她有些气急败坏,脸色极差。 “三殿下怎么会不知道?这些刺客出现在您的船下,这里除了您的人,便再无其他了。” “难不成,还是凭空冒出来的?” 南宫九宴本来就烦躁,心情不好,又见对方身上如此整洁,没有一丝打斗的痕迹,而自己又如此狼狈,再加上被纳兰镜闻如此逼问,干脆装都懒得装了,怒道:“你看不到本殿也受伤了吗?!” 若是让她找出来是谁敢坏她的事,她一定将人扒皮抽筋! 纳兰镜闻见她如此容易被激怒,眉头微皱。 此人太沉不住气,根本不似展现在人前那般沉着冷静,差距太大,让她不禁怀疑,之前的刺杀,也是她一手策划的吗? 纳兰镜闻冷眼看着她,淡漠道:“若是某人故意安排的,只为了演场戏给本王看,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人心难测……” 南宫九宴眼神阴鸷,死死地盯着她。 “凡事讲究一个证据,贤王可不要血口喷人。” 纳兰镜闻无视她如毒蛇般地视线,道:“此事本王会如实告知齐临陛下,届时让陛下定夺吧。” 说罢,便转身离开。 南宫九宴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牙都快要碎了,双拳紧握。 “去查!到底是谁!必须给本殿逮出来!” …… 纳兰镜闻回到客栈,之前派出的人也回来了。 “王爷,她们全部自尽了。” 纳兰镜闻没有丝毫意外,给自己倒了杯茶。 “可有什么线索?” “她们逃跑的方向,是皇宫。” 纳兰镜闻点点头,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还是她们之间的内斗,不过这次将她也拉了进去,她也不介意借题发挥一次。 她挥挥手,示意她们下去,随后看向镜池。 “将红云喊进来。” “是。” 房门很快被再次敲响,红云推门而入。 “王爷,您找我?” 纳兰镜闻点点头,“嗯,你将这个退回去。” 红云有些疑惑,她刚刚听到镜池说遇到了刺客,又听说王爷没有受伤,这才放下心来,也不知王爷喊她何事。 她接过来,竟是二皇女的拜帖。 “若是问起,便说本王赴了三皇女的宴,却遭遇了刺客,受到了惊吓,需要在驿馆好好休息,谁来都不见。” 红云虽不解,却也乖乖应下。 红云刚走,房门再次被敲响,纳兰镜闻微微皱眉。 “进。” 一个下人慌慌张张跑进来,“王爷!出事了!” 纳兰镜闻噌地一下站了起来,揪住那人的衣领。 “出什么事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 或许是被纳兰镜闻的神色吓到,他哆哆嗦嗦的,话都说不清楚。 “那位公子,公子,他,他……” 纳兰镜闻实在是懒得听他结巴,松开人径直朝着赤尘衣的房间而去。 刚好和镜池碰上,见纳兰镜闻朝这边来,他立即道:“您带回来的那位公子,失踪了。” “什么时候的事?” “说是房门一直紧闭着,下午便没有听到里面有声音,还以为是在休息,还是下人送晚膳的时候敲门,没有人应声,这才发现房中没人的。” 纳兰镜闻面色微凛,加快了脚步,很快来到赤尘衣的房间。 房中没有打斗的痕迹,一切都是她走之前的样子,只有窗户是开着的。 纳兰镜闻走过去,仔细查看。 这里临街,有来来往往路过的人,只要赤尘衣出去,更何况还是如此一个大美人,一定会有人察觉,像之前那般引起路人注意。 可是这次,竟然如此悄无声息地不见了,房门也没打开过,便只能从窗户出去。 他是如何做到的? 纳兰镜闻垂下眸,心中思索着。 突然余光触及到某一处定格住,走过去抬手摸了摸。 镜池跟在她身后,有点看不懂她的操作。 很快,纳兰镜闻站了起来,面色已经恢复平静。 “走吧。” 镜池微微怔愣,“那公子……” “不用管他,他不会有危险。” 或许到了时间自然会回来。 镜池虽疑惑,不懂纳兰镜闻如何做出的判断,却也没说什么,点头应声。 纳兰镜闻回到锦瑟房间,他已经起床了,正在用晚膳,见到纳兰镜闻回来,有些怔然,立即起身迎了上来。 “王爷,今晚您不是……” 纳兰镜闻顺势搂过他,替他揉按着酸疼的腰。 “无事,不想去了,便早点回来陪你了。” “锦瑟不想本王?” 锦瑟被她大胆的话逗的脸颊微红,低低垂下脑袋,露出白皙修长的脖子,上面还有暧昧的吻痕,明眼人一看便知发生了什么。 他被纳兰镜闻揉得双腿发软,靠在她身上。 “王爷,还有人……” 纳兰镜闻被他的反应取悦,带着他坐到饭桌前,“午时你可不是这样的。” 锦瑟不说话了,像是想起了自己大胆的行为,脑袋低的更低了,脸上的红晕一直蔓延至耳根。 纳兰镜闻失笑,不再逗他,害怕一会儿给人逗过火了。 她挥挥手,禀退下人,道:“现在没人了,先用膳吧。” “身上可有不适,要不要本王让人去请大夫?” 锦瑟按住她的手,轻轻摇头,“奴无碍,王爷不必担忧。” 他的手有些凉,纳兰镜闻微微皱眉,顺势将他的手拢在掌心, “怎么这么凉?” “无碍,不过是些老毛病了。” 纳兰镜闻沉默下来,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寻思什么时候找个时间让大夫替他看看。 她陪着锦瑟用晚膳,洗漱后,两人又呆在一起,靠在软榻上看书,烛火摇曳,墙上的两道影子互相依偎,紧紧依靠在一起。 这种时光,实在是太过难得,即使是不说话,只听着彼此的呼吸声,都觉得无比安宁。 或许是白日里太过折腾锦瑟了,不过一会儿,他便靠在纳兰镜闻怀中睡着了。 她小心放下书,抱起人往床上走去,指尖一弹,一道劲气将烛火熄灭,房间内顿时陷入了黑暗。 …… 夜半。 床上的女子突然睁开眼,迅速出手,想要钳制住那只朝着自己伸来的手,那手的主人后退几步,从窗边飞了出去,全程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纳兰镜闻立即起身追了出去,无垠浩渺的夜空之中,一红一白的身影追逐着,一前一后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 很快,前面的白色身影落在了一处房顶上,回收转身回眸,看向朝着自己而来的女子, 纳兰镜闻落在了离他一尺的距离,脸色算不得很好。 “雪国师可曾学过礼义廉耻,竟如此喜欢闯入女子的房间,就不怕被人看到,说你我之间有一腿吗?” 雪卿珩眉心微蹙,清冷的眸子中闪过一丝疑惑。 虽不知她口中说的是何意,但大概知晓不是什么好话。 他不欲与她有口舌之争,淡淡道:“吾听闻,你遇到了刺客,可有受伤?” “关你何事?” 纳兰镜闻实在是不爽,这个雪卿珩总是神神秘秘的,说话又只说一半,还总是三番五次地半夜找她,她实在是没有太多耐心和他周旋。 她没必要将注意力分给不相关之人身上。 雪卿珩对于她突然的态度转变感到疑惑,却还是道:“可有受伤?” 纳兰镜闻只觉得好笑,之前重伤自己的是他,如今又假惺惺地来关心自己,他不觉得自己太过分裂了吗? “劳雪国师担心,暂时还死不了。” “若是雪国师找本王只是为了这事,那恕本王不奉陪了,本王的美人还在等着本王。” 她说着便要离开,身后一道劲风袭来,她快速避开,脸上染上了怒气。 “你到底什么意思?!” 雪卿珩清冷淡漠的眸子望向她,道:“远离南宫九宴,齐临皇家之事,你不要参与。” “本王的事,轮不到你来管。” 她实在是不想与他多费口舌。 “你若是再拦本王,别怪本王对你不客气。” 要么他就打死她,别让她有机会反击。 雪卿珩不语,只是看着她,如同九天之上悬挂的明月,可望而不可及。 纳兰镜闻确保他不会再出手,才转身离开,独留他一人在原地。 …… 后面的日子,来来去去有好几拨人都给纳兰镜闻递了拜帖,都被红云拒绝了,并且纳兰镜闻交代,不见任何人。 没有了烦人的人,纳兰镜闻也就闲了下来,每日就是同锦瑟待在房中,偶尔趁着夜色,带着人出去散散步。 实在是过了一段清闲自在的日子。 这日,她陪着锦瑟,替他描眉,窗户被敲响,她手一顿,将炭笔放下,打开了窗。 一只雀飞到了她的手上。 是天地阁的云雀。 将云雀腿上的信拿了下来,拍了拍它的脑袋,它亲昵地蹭了蹭她的手,随后飞走了。 纳兰镜闻回到房中,打开信,在看到信的内容时,瞳孔骤缩,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第一百七十六章 镜池进入房间时,并未看见锦瑟,只有纳兰镜闻坐在椅子上,黑色的阴影打在她的脸上,将她的面容隐匿在黑夜之中,看得并不清晰。 镜池敏锐察觉到房中的气压低沉,似是压抑着什么,他脚步微顿,朝着纳兰镜闻走去。 “王爷,唤属下何事?” 四周寂静无比,黑夜笼罩着,唯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纳兰镜闻不语,只是抬眸看向他,那漆黑的眼眸在黑夜中竟显得犀利无比,一眼便能洞穿人心。 镜池怔在原地,一股不安在心中蔓延开来,令他的身体逐渐僵硬。 二人之间谁也没有说话,就如此沉默着,镜池甚至能听到自己不安跳动的心跳声。 纳兰镜闻只是看着他,眼中神色不明。 良久,就在镜池以为她不会再说话时,纳兰镜闻终于开口了,语气淡漠。 “你当初说的那个组织,叫什么名字?” 镜池的脸色明显变得僵硬,脸上的血色尽速褪去,掩盖在黑夜中的手猛地攥紧。 或许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仓皇低下头,想要掩盖住刚刚的慌乱。 纳兰镜闻将他的一切反应都看在眼里,即使没有点灯,依旧看得清晰,她的脸色沉了下来。 “为什么不说话?” 镜池依旧低着头,沉默寡言。 原本纳兰镜闻觉得,他的性子,做一个侍卫是极为合适的,可如今她却觉得,实在是碍眼。 “为什么不说话?是因为不敢吗?” 镜池执剑的手越来越紧,青筋暴露,昭示着他内心的紧张和不安。 纳兰镜闻淡淡扫了一眼,将手中的信递给他。 “看看吧。” 镜池看着那封信,明明近在咫尺,却迟迟不肯伸手接过,他的手垂在身侧,犹豫着。 心中的不安愈发扩大,心跳如擂鼓,他有种预感,只要他接过来了,他和纳兰镜闻就真的没有办法回去了。 可是在纳兰镜闻的眼神逼视下,他还是伸手将那封信接了过来。 缓缓打开信,信中的内容却令他僵硬在原地,手脚冰冷,仿佛灵魂出窍了般,浑浑噩噩。 夜很黑,信中的每个字他却看得清清楚楚,一个字接着一个字如汹涌的潮水般强行灌入他的脑中,混沌不堪,眼前也越来越模糊,脸色惨白。 他好像失了浑身力气般,信纸从他手中掉落,缓缓飘落在地,安静躺在地上。 他想抓住,却怎么也动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掉落。 纳兰镜闻无视他的反应,语气极为冷淡,看着他的眼中,也只余冰冷一片。 “本王现在该叫你什么?镜池?又或者是……” “南宫镜池?” 镜池猛地抬头,双目瞪大,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不是……” 他刚出声,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已变得如此沙哑不堪,喉中像是堵着什么。 他上前一步,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因为那信上都是真的。 他甚至没有办法反驳一句话。 可明明不是这样的…… “我……” 纳兰镜闻冷眼看着他,眼中没有一丝温度。 “南宫镜池,齐临七皇子,对吗?” 那双晶蓝的眸中此刻盛满了痛苦,他摇头,想要解释。 “属下从未想要背叛王爷,这个身份,不过……” 他的话戛然而止,这个身份,他无从反驳。 “所以你是承认了,对吗?” “齐临七皇子,自幼被选入地极阁,接受训练,八月前接到任务,前往纳兰镜闻身为卧底,本王说的可对?” 纳兰镜闻注视着他,语气淡漠。 “你的话,到底有几句是真的?” 镜池慌乱上前,伸手想要抓住纳兰镜闻,可是手却停在空中,不敢再超前一分。 “属下同王爷说的句句属实,绝无半点虚言!” “那当初裴云彻被抓一事,你又如何解释?!” “以你的武功,岂会让那帮人得手?唯一的解释便是,你故意让裴云彻被抓,让齐临的人得手,以此来挑拨凤天与宿水的关系!” 镜池瞳孔骤缩,双唇嗫嚅,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悬在空中的手无力地垂了下去。 纳兰镜闻继续道:“还有当初容衡玉被纳兰歌抓去一事,也是你故意放人的,对吗?” 当初红云和镜池皆守在容衡玉院子外,岂会那么容易被纳兰歌的人得手? 那时她便疑惑,却一直没有说出来,只当是对方人数太多。 可如今看来,这个理由实在是太过牵强。 容衡玉被抓,她就能被制止住去祭典的脚步,这么一来,她就是抗旨,这是大罪。 而纳兰歌的计划虽不能顺利进行,却可以让容衡玉死在她手中,不仅仅能让贤王府大乱,丞相府更是受到重创,君臣离心,姐妹不和,朝廷内部混乱不堪。 到时凤天也会陷入内乱,攻打下来,简直是轻而易举。 容衡玉这步棋,怎么看,怎么高明。 可是她们没预料到的是,她早就不是之前的那个纳兰镜闻了,那时的容衡玉于她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这也让她能够在那时做出最准确的判断。 就算容衡玉没死,她救下了他,却无法及时赶去祭典,抗旨这个罪名一旦压下来,整个贤王府都逃不过。 还当真是一石二鸟的好计谋! “你可有话要说?” 镜池抬眼望向她,眼眸猩红,无力反驳,因为她说的句句属实。 “属下……无话可说……” 听到他承认,纳兰镜闻突然没有那么生气,平静了下来。 “本王信了你两次,却被你如此戏耍玩弄,这么久以来,你的口中竟没有一句真话。” 她平淡又带着失望的语气,如同一根根针,扎进他的心脏,刺痛快要将他淹没,眼前阵阵发黑。 “属下……没有骗王爷……” 他想说,除了这个身份他有所隐瞒,可是之前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可是他说不出来,因为伤害已然造成。 纳兰镜闻不想再听到他的声音,将红云唤了进来。 红云刚进来便察觉到气氛不对,看了眼低垂着脑袋的镜池,走至纳兰镜闻身旁。 “王爷。” “将他带下去……” 纳兰镜闻最后看了他一眼,缓缓闭上眼,再睁眼时,眼中已再次恢复了冷漠。 “杀之。” 第一百七十七章 红云瞪大了双眼,仿佛不敢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镜池则猛地抬头,猩红的眼眸难掩震惊,他死死盯着她半晌,却突然笑出了声。 “这才是您。” 永远不会被任何人或事所束缚,杀伐果断,狠心狠情。 这才是她,他心中的那个她。 纳兰镜闻无视他的话,对着红云吩咐道:“还不动手?!” 红云立即反应过来,抓住他的肩膀,镜池甚至没有反抗,依旧唇角带笑,看着她。 “等下。” 纳兰镜闻再次出声,红云动作停顿了,望向纳兰镜闻,镜池眼中闪过希冀的光芒。 纳兰镜闻冷声道:“将本王送你的剑留下。” 镜池脸上的笑容寸寸龟裂,眼中的希冀被不可置信取而代之,“不可以!” “那是本王的东西!背叛之人,不配用!” 镜池紧紧攥着手中的剑,目眦欲裂,不肯退步半分,一向沉默寡言的他竟露出了这种神情,像是被夺去了最为心爱之物,破碎不堪,痛苦难言。 “不可以……你不可以这样……” 她怎么可以这么狠心! 她怎么可以这么对他! 纳兰镜闻无视他痛苦的眼神,将那把剑从他手中夺过,他不敌她,又有红云在,他甚至没有任何反抗的机会。 “将他带走!” 直到被带出去,那道一直痴缠着她的视线,才消失不见。 纳兰镜闻揉着眉心,头有些疼。 太阳穴被一双手轻柔地按着,熟悉的气息萦绕鼻翼。 纳兰镜闻睁眼,看向锦瑟,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谢谢锦瑟。” 锦瑟看不清她的神情,却能听出她声音里的疲惫,他轻轻摇头,柔声道:“这本就是锦瑟该做的,王爷不必言谢。” 纳兰镜闻将人拉进怀中,将脑袋埋入他的颈项之中,贪婪地闻着他身上的香气。 锦瑟见状,眼中闪过心疼,轻轻环着纳兰镜闻,意图用这个方法安慰她。 二人就如此静静相拥,在寂静的房间中,聆听彼此的心跳声。 纳兰镜闻心中的沉闷消散了些,抬起头亲了亲他的唇角。 “刚刚吓到你了吗?” 收到信时,她徒手捏碎了个杯子,锦瑟被吓到了,慌忙来查看她的手,却被她赶出了房间。 锦瑟闻言,轻轻摇头。 “没有,奴只是担心王爷,可有受伤?” “没有受伤,这点还伤不到本王。” 锦瑟没说话,只是摸着黑拉住她的手,小心地摸着,查看她有没有受伤,没有摸到伤口,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纳兰镜闻顺势拉住他微凉的手,拢在掌心之中帮他暖着。 “回凤天后,本王找太医给你瞧瞧身子。” “你太瘦了,跟本王这段时间,怎么一点肉都没长?” “是本王太折腾你了吗?” 她确实是有点不知节制,每次都要锦瑟哭着求饶,她才将人放过,事后又觉得心疼,只能尽力补偿。 锦瑟都如此受不住,更别说其他人了。 她说一句,锦瑟便应一句,如此反复。 掌心的手突然抽了出来,纳兰镜闻微愣,不理解怎么了。 锦瑟只是将手盖在她手上,注视着她,目光沉稳轻柔。 “王爷当真要杀镜侍卫?” “提他做什么?” “奴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可这一路以来,镜侍卫却有认真守护奴的安危,并未有一丝懈怠。” “镜侍卫有在认真对待王爷吩咐的每件事。” 纳兰镜闻沉默,并未说话。 他说这些,她何曾不知,镜池做的每件事情,她都有看在眼里。 不可否认的是,镜池确实数次保护她以及她身边人的安危,天地阁成立之前,那些情报都是他一手收集的。 可是背叛就是背叛,无法原谅。 又或者说,他从来未对她真心过,又哪来的背叛? 他从始至终,都不是她的人。 锦瑟见她沉默,也不再说什么,他无法干涉纳兰镜闻的事,她做事自有自己的决断,他只言尽于此,再多的便没有了。 气氛再次沉寂下来,月亮高悬在无垠的夜空之中,月光从窗户的缝隙中溜进来,亮起微弱的光芒,照亮房中的一角。 房门突然响起了急切的敲门声,将纳兰镜闻的思绪拉回,她微微皱眉。 “进来。” 红云推门进来,神情慌乱,身形踉跄。 “王爷,镜侍卫他,他将属下打伤逃走了!” 纳兰镜闻脸色沉了下来,阴沉的目光盯着红云,“派人追了吗?” “已经去追了。” 红云垂着头,半跪在地,不敢抬头与之对视。 最终,纳兰镜闻挥挥手,让她退了出去,好好养伤。 她不是看不出来,是红云故意放他走的,红云不知镜池的身份,放走他也是意料之中。 派人追,恐怕也不会有结果。 她眸色渐深,锦瑟在她的怀中安静待着,不发一语。 只此一次,若是他再敢出现在她的面前,她一定会杀了他! …… 次日。 皇宫的马车早早地便到驿馆楼下,接纳兰镜闻进宫。 清闲了那么多天,终于又要进宫了,今晚是齐临陛下的生辰宴。 纳兰镜闻张开双手,任由锦瑟替她更衣,挽发,心中思索着什么,直到红云来敲门。 “王爷,时辰快到了。” “本王知道了,下去等着吧。” “是。” 红云离开,纳兰镜闻这才看向锦瑟,将人抱在怀中,低下头在他的唇上轻啄一口。 “在房中好好待着等本王回来,不要乱跑,知道吗?” 锦瑟耳朵有些红,点了点头。 “奴哪都不去,等王爷回来。” 纳兰镜闻很满意他的乖顺,又在他唇上亲了口,这才放开他出发。 这一路上,没有任何阻碍,马车周围是南宫时语派来保护她的人,所以很快抵达皇宫。 纳兰镜闻下了马车,抬头望着天上的明月,今夜注定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凤亭水榭,流杯曲沼,金玉帘箔,幡旄光影。 帷帐飞飞落落间,各位大臣逐个落座,皇女们也缓缓而来。 殿内交谈声不断,却有不少视线,朝着纳兰镜闻这方偷偷看过来。 第一百七十八章 纳兰镜闻无视那些灼灼目光,自顾自的喝着酒,一个月白色锦袍的女子端着酒杯走了过来,笑道:“今日终于得见贤王真容,本殿递了好几次帖子,都被您的侍卫挡了回来,贤王还真是难请啊。” 纳兰镜闻放下酒杯,打量着她,瞥见她身上的穿着,大概知晓对方的身份。 “本王遇到了刺客,受到了惊吓,这才闭门不出,还请二皇女见谅,切莫怪罪。” 南宫慕晚眸色诡谲,状似关怀道:“本殿自然不会怪罪,只是贤王可有受伤?” “本王并无大碍,谢二皇女担忧。” 南宫慕晚点点头,又道:“可有查清背后之人是谁?” 纳兰镜闻漆黑的眼眸盯着她,语气意味不明。 “手下人太过愚笨,并未查出是何人想要害本王,一会儿本王会禀告陛下,请陛下定夺。” 南宫慕晚神色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道:“可有抓到人?” 纳兰镜闻面色凝重,道:“并未,对方派出的皆是死士,没有留下活口。” 南宫慕晚听罢,这才松了口气,脸上露出愤怒的神情。 “简直是太过分了!竟敢在皇城地界行刺,还当真是无法无天了!本殿一定会追究到底,给贤王一个交代!” 纳兰镜闻眼底划过嘲讽,面上却不显,“谢二皇女。” 南宫慕晚还未说话,南宫时语便走了过来,神情担忧。 “贤王,听闻你遭遇了刺客,可有受伤?” “本殿给你递了好几次帖子都被你拒绝了。” 纳兰镜闻若是在齐临受伤,凤天肯定要发难,他们如今本就正在跟宿水打仗,凤天再插一脚,他们必输无疑。 “劳太女殿下关心,本王并无大碍。” 南宫时语打量着她,见她真的没有什么,这才放下心来,随后又看向一旁的南宫慕晚。 “皇妹可有事?” 南宫慕晚笑了笑,道:“皇妹也是听说贤王遭遇了刺客,太过担忧,来看看贤王,没事就好,既然如此,皇妹便先过去了。” 南宫时语虽疑惑,却也没多说什么,点点头。 “去吧。” 纳兰镜闻扫了眼南宫时语身边,并未看到那道熟悉的白色身影,状似无意询问道:“太女殿下,陛下的生辰宴,雪国师不来吗?” 南宫时语微愣,如实道:“雪国师在瑞星山上,替母皇祈福,祝佑我齐临风调雨顺,母皇福寿安康。” 纳兰镜闻闻言,没有多说什么,雪卿珩不在,她还省点事。 见她沉默,南宫时语继续道:“贤王坐吧,宴席要开始了。” 纳兰镜闻点点头,随即入座。 场上逐渐安静下来,变得严肃,皆看向了大殿之上。 “陛下驾到!!” 齐临陛下出现时,各位使臣皆是一愣,反观群臣及几位皇女,都面上平静,好像已经习以为常了般,高位之上挂起了帘子,挡住了上面的一切,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一道影子。 “都坐下吧,朕感染了风寒,不便露面。” 沙哑不堪的声音响起,隐约还夹杂着咳嗽声,听得出是在极力抑制着。 纳兰镜闻神情淡漠,并不关心。 接下来不过是各国使臣送礼环节,纳兰镜闻也兴致缺缺,她抬眸,对上了南宫九宴的视线。 她微微勾唇,露出一个笑容。 南宫九宴脸色黑沉,不似平日那般温润,掩盖在袖袍之下的手紧紧握着。 轮到她了,纳兰镜闻收回视线,理了理有褶皱的衣袍,站起身来。 “凤天纳兰镜闻,参见陛下,祝陛下万寿无疆,身体康健。” 她拍拍手,一箱接着一箱的礼物抬了上来。 “这是我国陛下送给您的生辰礼,也祝愿凤天与齐临,友谊长存。” “那便替朕谢过凤天陛下了。” 纳兰镜闻微微俯首,却没有下去。 “贤王可还有事?” 纳兰镜闻扫了眼那边正襟危坐的南宫九宴,抱拳躬身道:“臣有一事要禀告陛下,还请陛下替臣做主。” 上面之人明显一顿,声音中难掩疲惫。 “何事?” “前几日,臣受三皇女的邀请前往秦叙河赴宴,却不想遭遇了刺客,好在并未受伤,不过臣觉得此番行径实在是太过恶劣,还请陛下替臣做主。” “竟有此事?!” “太女呢!” “儿臣在。” 南宫时语站了起来。 “你可知此事?” “臣已经派了人去调查,只是至今还未有消息。” “怎么会如此?!” “母皇,儿臣认为,贤王是受了三皇妹的邀,这才遭遇了刺客,三皇妹应该知晓些什么吧?” 南宫九宴被点名,突然站起来,神色凝重道:“还请母皇明鉴,儿臣当时也受了伤,儿臣也是受害者,太医院的太医可以替儿臣作证。” “你邀请贤王作何?” 南宫九宴眼神闪了闪,伏身道:“儿臣不过是对贤王一见如故,想要同贤王好好认识一番,谁曾想会发生这种事!” 齐临陛下在位这么久,又何尝不知她这些女儿们的心思,那些明争暗斗她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成王败寇,皇位需要胜者来坐。 只要不出什么大事,殃及齐临,她都能当作看不到。 可如今,她们竟然将主意打到了使臣身上,若是纳兰镜闻在齐临出了什么事,纳兰凤行如此在意这个妹妹,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她不在意纳兰凤行是否真的如传言中那般在意这个妹妹,可若是纳兰镜闻出了事,凤天便有了借口攻打齐临,又或者是让齐临大出血,以此来摆平此事。 可不论是哪个,她都不愿意看到。 这才是她生气的原因。 若是遇到刺客的是什么不重要的人就罢了,她随意敷衍一下便好,可偏偏是纳兰镜闻! “不论什么,贤王都是在你的地盘上遇刺,你必须将此事彻查,给你三日时间查清,若是查不出来,那朕只能让你给贤王赔罪了。” 她这个三子天资出众,谋略才干皆远远超出其余几个女儿,若不是迫不得已,她也不愿意将她舍弃。 南宫九宴瞳孔微缩,掩在宽大袖袍之下的手紧了又紧,眼底划过嘲讽之色。 第一百七十九章 又是如此,不论是什么,哪怕自己再出众,她都能毫不犹豫地舍弃自己,只因她的父亲是一位小小的侍人,若自己是凤后所生,若自己是太女,她还会将自己舍弃吗? 她一定要坐上那个位置,一定要将所有人都踩在脚下! 南宫九宴的脸色黑沉得能滴出水来,眼神阴鸷,此刻却只能答应。 “儿臣明白了。” 纳兰镜闻见状,道:“那臣便谢过陛下。” 她不在乎背后之人是谁,是谁都不重要,只要齐临给一个交代,将她拉入她们之间的斗争,就要做好被她反噬的准备。 最终结果也不过是拉个替身出来,将这个罪名认下,只是这个替身是谁,没有人会关心。 而南宫九宴吃了一堑,定会反击,她只需要坐山观虎斗便可。 南宫时语岂会不明白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她看了眼纳兰镜闻,倒也没说什么。 此事的局势,怎么看怎么对她有利。 也不知纳兰镜闻是无意的还是故意的。 大殿之上原本轻松的氛围,此刻也变得沉重异常,众人心思皆百转千回。 纳兰镜闻仿若未觉,专心吃着自己面前的菜,完全不关心自己将局面搅得混乱不堪。 这个生辰宴,众人都食不下咽,只有纳兰镜闻吃得开心。 宴会结束,她心情好转,让红云她们先回去,自己则踏着月色缓缓归矣。 夜晚的街道很安静,百姓们早就入睡,只有少数几家还点着灯,暖黄的烛光从窗内映出,和清冷的月光融为一体,倒显得这夜晚的路不再漆黑恐怖。 纳兰镜闻走在路上,冷风拂面,吹散了心中的躁意。 今晚月色正好,该带锦瑟出来看看的,也不知他睡着没。 想到那张如海棠花般羞怯的面容,纳兰镜闻露出点点笑意,他应该还在等着自己回去。 她加快了步伐,想要早些回到驿馆。 可走至一半,猛然停下,面容冷凝,警惕地望着周围,手中的千丝刃已蓄势待发。 突然,角落处传来一道细微的声响,紧接着是一道破空之声,一支利箭直直朝着她的面门而来,散发着凛冽的寒光。 纳兰镜闻侧身躲过,那支利箭直直插入地上。 只一瞬,周围便出现了十几名黑衣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杀意。 纳兰镜闻沉下脸,冷声道:“谁派你们来的?” 黑衣人不说话,对视一眼,提剑朝着她冲过来。 纳兰镜闻面色一凛,红衣如火,在漆黑的夜色之中划出一道绚丽的颜色,轻松地游走在黑衣人的包围之中,身形如鬼魅,避开她们的攻击,她眉目如画,此时却无比冰冷。 寒光剑影,黑衣人手中的剑被千丝刃卷上,随后被甩了出去,极细的丝刃划过脖子,血光崩现,死不瞑目。 不消片刻,十几名黑衣人尽数倒地,一时间,满地尸盲,鲜红的血水浸透泥土,变成了暗色。 纳兰镜闻收起千丝刃,蹲下身查看。 又是死士。 不过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随意拿起一把剑,在自己胸口划了一剑,鲜血喷涌而出,瞬间将鲜红的衣衫染成了深色,伤口很深,她就像是感觉不到痛觉似的,面无表情地将手中的剑丢开,运起玄力离开了此地。 回到驿馆,红云看到纳兰镜闻苍白的脸色吓了一跳,又闻到浓重的血腥味,看到她胸前的伤口,目露震惊,立即上前想要扶住她。 “王爷!发生了何事?!” 纳兰镜闻挥挥手,道:“去请大夫来,再找人将本王遇刺的消息传出去,阵仗闹得越大越好,就说本王又遇到了刺客,受了重伤,命在旦夕。” 红云微愣,立即反应过来。 “是!属下现在就去安排,您的伤?” “你先去,不要让其他人进本王的房间,越少人知道越好。” 她自己下的手,知道轻重,不过看着严重罢了,实则只要止血包扎好,很快就能恢复。 红云面色凝重,点点头。 “是。” 纳兰镜闻回到房间,锦瑟迎了上来,却摸到了一手的濡湿。 鼻尖萦绕着血腥味,一瞬间,耳边如同惊雷炸响,将他定在原地。 他颤抖着,看着自己手上的血,脸上血色尽速褪去。 声音中也带着颤意。 “王爷?” 纳兰镜闻皱眉,拉过他的手,用帕子擦干净。 “别怕,小伤而已,不要担心。” 锦瑟想要去触碰她,却又害怕碰到她的伤口,眼眶瞬间变得通红,眼中噙满泪水。 “怎么会这样,奴去找大夫!” 他说着就要朝外面跑,被纳兰镜闻一把拉了回来。 “没事,本王让红云去请大夫了,一会儿就来,让你担心了。” 锦瑟只是摇头,泪水一滴滴砸下,止不住地流,心疼极了,恨不得自己替纳兰镜闻受伤。 “王爷疼吗?” 问出口时,他才觉得自己真是问了废话,这么深的伤口,岂会不疼? 纳兰镜闻抬手擦掉他的眼泪,柔声道:“不疼的,别哭了。” 对比之前受的伤,这种实在是不值一提。 锦瑟双唇颤抖,浑身冰冷,像是落入寒天雪地之中,心疼到无以复加,泪水决堤。 “您快躺着,奴替您处理伤口。” 纳兰镜闻见他如此,突然觉得自己下手重了,忘记锦瑟看到她这般模样,会有多难过。 可没办法,若是不逼真点,岂不是太容易穿帮了? 她褪下外衣,鲜血将雪白的里衣染红了大片,锦瑟见了,泪水流得更加汹涌,指尖颤抖着,极为小心替她脱衣,生怕将人弄疼。 明明他难过极了,偏偏不发出一点声音,只是默默流泪,手上动作却一点不含糊,轻轻替她清理伤口。 红云很快带着大夫很快来了,帮纳兰镜闻包扎着,锦瑟则站在一旁一直看着,恨不得自己替她包扎,多次想要说话阻止,却又咽了回去。 红云见纳兰镜闻状态还好,便道:“王爷,您吩咐的事属下已派人去做了。” 纳兰镜闻点点头,“不论是谁来,本王都不见。” “是。” 大夫被红云警告过,自然会守口如瓶,纳兰镜闻也不担心,吩咐好一切,房中再次恢复了安静。 她看着站在那默默流泪的男子,朝他招了招手。 “过来。” 第一百八十章 锦瑟走过去坐在床边,苍白的小脸上遍布泪痕,眼中满是心疼。 他盈盈如水的目光就那么注视着她,也不说话。 纳兰镜闻叹了口气,拉住他的手,轻声道:“别哭了,本王没事。” 她不太会安慰人,只能如此重复地让他别哭了,说自己没事。 锦瑟现在都不敢碰她,生怕不小心碰到她身上的伤口,即使她一直说自己不疼,自己没事。 纳兰镜闻抬手抹去他的泪水,又在他额上轻轻吻了吻,道:“你不信本王?” 锦瑟摇头,抓着她的手紧了几分。 他信的,她说的所有话,不论是不是真的,他都信。 可是看到她受伤,他还是止不住的心疼,就像是有人拿着一把锋利的匕首,在他的心脏狠狠划了一刀,血淋淋的。 “奴信王爷。” “信本王,就莫要哭了,本王受伤了,还要哄你,锦瑟当真是好狠的心。” 她表情状似难过,锦瑟表情慌乱,赶忙将自己的泪水胡乱擦干净,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不哭了,奴不哭了。” 纳兰镜闻被他有些滑稽的表情逗笑,又觉心疼。 锦瑟当真是个极好的人啊。 她伸手将他拥入怀中,锦瑟有些抗拒,害怕弄疼她,又怕自己的动作太大不小心碰到她,他只能僵硬着,极为小心靠在她怀中。 “真乖,可有想要的,等此事过去了,本王带你去买?” 锦瑟轻轻摇头,仰头看着令他心心念念的面庞,“奴只要王爷平安。” 纳兰镜闻的手微顿,没有说话。 锦瑟在她颈窝处蹭了蹭,语气依恋极了。 “奴知道很多事情不是奴想要便能实现的,可奴仍然希望,不论何时,王爷可以将自己放在第一位,万事以自己为重。” 他不忍再看到她受伤,如今的他再也经不得那些风浪了。 任何事情,都没有她自己重要。 哪怕是他。 纳兰镜闻没说话,只是安静地搂着他,四下无声,只能听得见彼此的心跳声。 缱绻温柔,葳蕤生香。 …… 翌日。 贤王昨晚遇刺的消息很快传遍大街小巷,那些王公贵族们也早早地收到了消息。 南宫时语和南宫慕晚二人想要来探望纳兰镜闻,皆被红云拦在了外面。 “二位殿下请回吧,王爷不见任何人。” 南宫慕晚黑着脸,之前她递帖子,纳兰镜闻就拒绝了她,如今她亲自来了,她竟然还是拒绝了她! “为何不见?” 南宫时语皱眉,道:“本殿带了太医来给贤王看病,以表歉意。” 红云扫了她们二人一眼,表情不卑不亢。 “还望二位殿下见谅,如今还未抓到凶手,王爷不见任何人。” “你什么意思?怀疑我们是凶手?” 南宫慕晚一下就听懂了她话中的深意,脸色更黑了。 红云还是面无表情,道:“属下并未如此说,还请二殿下明鉴。” “你!!” 南宫慕晚想要拔剑,却被南宫时语拦住了,满脸不赞同,沉声道:“你做什么?还嫌事情闹得不够大吗?” 纳兰镜闻在这遇刺,还受了重伤,本就是她们没理在先,若是凤天知道了,定要向她们发难了,而南宫慕晚这个蠢货,还想要挑事,简直愚蠢!! 她看向红云,“请告知贤王,本殿一定会彻查此事,给贤王一个交代。” “属下一定传达。” 南宫时语点点头,强硬地带着南宫慕晚走了。 红云确定她们离开了,这才回去禀报纳兰镜闻。 纳兰镜闻靠在床头看着书,锦瑟则坐在床边上,替她剥橘子,岁月静好。 纳兰镜闻闻言点头,“做得不错,再有人来,也如此说。” “是。” 红云刚要走,纳兰镜闻叫住了她。 “此事,不要传到凤天。” 这件事情她自有解决之法,不必要传到凤天,让人担心。 红云神色微僵,纳兰镜闻瞬间看出了什么,眸色微凝。 “你已经派人传出去了?” 红云立即下跪,低着头有不敢看她,道:“王爷,关于您的一切,都会如实上报给王夫,昨晚您受伤的消息,已经快马加鞭送出去了。” 纳兰镜闻知道她的事,她们会上报容衡玉,本就没什么不用藏着掖着,她也没有阻拦,不过昨晚忘了这一茬,没想到她们动作如此之快。 “还能拦截吗?” 红云看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纳兰镜闻看懂了,无奈挥挥手。 “下去吧。” 看来得赶紧处理好这里的一切,早日赶回凤天了。 …… 月黑风高,夜色凄凉。 黑夜中一道身影快速闪过,身姿矫健,如同鬼魅。 纳兰镜闻在皇宫之中穿梭着,准确来到南宫九宴的宫殿之上,隐蔽身形,掀开一片瓦。 此刻宫殿灯火通明,南宫九宴端坐在高位椅子上,神色阴沉,看着底下的一群人。 “怎么回事?为什么她没死?” 底下的人对视一眼,皆低下头。 “属下怀疑,消息有误。” “贤王身边,肯定有其他高手。” 她们也想不明白,派出去的死士是手底下武功最高的,怎么会一个未回,纳兰镜闻甚至还没死,只是重伤。 “她身边那个侍卫,不是不在了吗?!” “殿下息怒,下面来报,那侍卫确实不在纳兰镜闻身边。” “那为何纳兰镜闻还没死?!你们手下人干什么吃的?!” “殿下,纳兰镜闻如今身受重伤,危在旦夕,属下已派人去查探过,消息属实,若是稍加干涉,她定无力回天。” 南宫九宴表情稍微好了些,“你的意思是?” “属下会派人潜入,只要在大夫的药里神不知鬼不觉地下点东西,无人会知晓。” “届时,纳兰镜闻就算死了,也没有人会查到我们头上。” 南宫九宴沉思着,随后点点头,“可有留下什么把柄?” “请殿下放心,我们派出去的人身上并无任何标识,不过留了些蛛丝马迹,指向二殿下。” 南宫九宴这才神色好转,南宫慕晚既然对她出手,那就别怪她无情。 “本殿再信你们一次,若是这次不成功,你们该知道下场的。” 第一百八十一章 下面一人浑身一震,像是想到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事情。 “属下定全力以赴!不让殿下失望!” 南宫九宴轻嗤一声,神情讥讽。 “上次你们也是这么说的,结果呢?还是让纳兰镜闻给逃了!甚至连她身边那个男子都抓不住!一群废物!” 几人低下头,看不清脸上的神情。 “殿下,那男子身受重伤,五脏皆碎,四肢也残了,除非有神仙,就算被人救了,也恐怕活不成了。” “别给本殿说这些没用的,没看到尸体,就不能下断论!” “这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纳兰镜闻只感觉浑身冰冷一片,胸口处似是有一块巨石压着,令她呼吸不上来,心脏像是被巨石碾碎,血肉模糊。 眼眶酸胀,热流涌出,滑落脸庞却变得冰冷。 她颤抖抬手,接住了那滴泪水,随后缓缓握紧,怀中的那根青玉簪仿佛在发烫,烫得她生疼生疼,像是要将她灼烧至湮灭。 她捂上心口,疼痛令她弯了脊背,大滴大滴的汗水混合着泪水滴落,脑中那温柔的面庞一帧帧闪过,那青松般挺拔的身影,哪怕到了现在,还如此清晰。 她实在是无法想象,那般温柔坚韧的男子,遭到如此折磨,该有多痛啊。 柳凄山…… 她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的柳凄山…… 她攥紧拳头,青筋暴露,痛苦不堪,连指甲陷入肉里也察觉不到,眼中满是恨意。 都怪她,都怪她没有保护好他,都是她的错,让他无端遭遇了这些。 这该如何是好啊,他痛不痛啊? 纳兰镜闻死死看着房中的那个女子,双目充血,只想要现在立即杀了她! 可到底是理智占了上风,没将自己暴露,等待着所有人离开,房中的烛火都熄灭,房中的人呼吸平稳下来,她这才从窗户入内,站在了床前,看着床上的人,那目光仿佛是在看一个死人。 床上的人仿佛是察觉到了这目光,猛地睁眼,却在看到那道黑影时吓了一跳,刚想要出声,便被纳兰镜闻一掌打晕,离开了皇宫。 南宫九宴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再睁眼时,却发现自己被绑在了悬崖边上,手脚都被绑了起来,令她动弹不得。 她偏头一看,身后是万丈深渊,只此一眼,便令人吓破了胆。 “醒了?” 一道冰冷的女声传来,她看过去,却看见一张熟悉的脸。 “纳兰镜闻!!” 纳兰镜闻面容淡漠,走至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你没受伤?!” 南宫九宴失声惊叫。 纳兰镜闻唇角勾起嘲讽的笑容,眼底却冰冷一片。 “很失望是吗?两次都没能杀死本王。” “怎么会这样……” 她喃喃道。 “是啊,怎么会这样?本王怎么就是杀不死?还活的好好的?” “可惜,你死了,本王都不会死。” 被尖锐利器拖地的声音惊得回过神来,看见她手中的长剑,南宫九宴猛地探头,强撑着镇定道:“你想要做什么?本殿告诉你,你若是敢对本殿动手,齐临一定不会放过你!” 纳兰镜闻没有被她的话吓唬到,拿起剑拍了拍她的脸。 “我想要做什么?本王是纳兰镜闻,是凤天的贤王,是重伤命在旦夕的贤王,还在驿馆昏迷不醒呢,本王能做什么?” 南宫九宴瞳孔骤缩,“你!!” 她竟然被纳兰镜闻蒙骗过去了!手下之人竟没有一个察觉到,还信誓旦旦说纳兰镜闻此刻仍在昏迷。 一群蠢货!! 纳兰镜闻不欲与她多费口舌,长剑指着她,剑身泛着凛冽寒光,令人不寒而栗。 “说说吧,为何要杀本王?” “本王与你有仇吗?” 她为何非要置她于死地,就连她身边之人也不放过!! “不是本殿要杀你!是她要你死!是她说雪卿珩最在意你,只要你死了,雪卿珩就会方寸大乱,就不会再护着南宫时语,到时候那个位置就是本殿的!南宫时语不是本殿的对手!!” 南宫九宴此时已经顾不得其他,只要能活下来,那么一切都可以重头再来,活下来才有希望! 她一定不能死!! 纳兰镜闻敏锐地捕捉到了她话中的关键,面色沉了下来,长剑又近了几分。 “她是谁?!” “本殿不知道!!她一直蒙着面根本看不清,不肯以真面见人,也从来没有说过自己的名字!” “她说会帮本殿坐上那个位置,而首要任务就是杀了你!!” “不是本殿要杀你!!是你必须死!!” 纳兰镜闻手中力气越来越紧,心中好似有一团火焰在熊熊燃烧,快要将她的理智燃烧殆尽。 “既然要杀本王,那为何不放过柳凄山!他不过一个无辜之人!为什么要对他赶尽杀绝!!” 纳兰镜闻最后一句几乎是吼出来的,嗓音嘶哑不堪,眼眸猩红。 既然要杀她,那就杀她便是,为什么不放过柳凄山? 长剑刺入南宫九宴胸口几分,她吓得肝胆欲裂,顾不得疼痛。 “他是你的夫郎,医术了得,就算你只有一口气,他也能将你救回来,所以他也必须死!!” “可那不是本殿的要求,是她说的,跟本殿无关!!” 纳兰镜闻的手颤抖了几分,长剑又插了进去,已经有血流了出来,染红了雪白的里衣,南宫九宴神色僵硬,不敢动弹。 所以这就是她们不放过柳凄山的原因吗? 竟还是因为她…… 是她害了他…… 若是她死了,柳凄山是不是不会遭此横祸? 是报应对吗?是她前世坏事做尽的报应对吗? 纳兰镜闻闭上眼,一滴泪水毫无征兆地滚落下来,和地上的泥土混在一起,她只觉得喉咙哽咽,疼痛难忍。 再次睁眼,眼睛红得像是一头嗜血的狼。 剑光闪过,一只手臂落下,鲜血在空中喷洒,一声惨叫响起。 南宫九宴额上青筋暴露,大滴大滴的汗水流下,模糊了眼前的视线。 她看着自己空荡荡的左臂,目露狰狞。 纳兰镜闻只是冷眼看着她,“柳凄山受过的痛,你也尝尝吧。” 话落,又是一道凛冽的剑光闪过。 第一百八十二章 剑上寒芒暴涨,眼中杀意弥漫,纳兰镜闻无视南宫九宴的求饶,一剑又是一剑。 南宫九宴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脚被斩断,痛得几乎要昏过去。 她看着纳兰镜闻,声音凄厉。 “你既然已得到真相,为何不肯放过我!为何还要如此羞辱我!!” 纳兰镜闻只是缓缓抬起眼皮,遥望着她身后漆黑寒凉的夜,眼中一片迷离暗沉,悬崖峭壁,令人生寒。 “你当初,不也没放过他吗?” 被逼至悬崖峭壁,该有多绝望? 他当初是不是已无求生意识,唯一解脱的方式,只有死。 她的柳凄山啊,如此坚韧的男子。 他明明什么都没做错,却也不肯放过他。 南宫九宴猩红的眼眸死死地盯着她,声音里充满了恨意。 “他被人救走了!你不能杀我!!” 纳兰镜闻手腕一转,又是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在她身上出现。 被人救走了,那些伤痛就能弥补了吗?就能毫无底线地原谅吗? 身后的树林一阵骚动,只一瞬间,纳兰镜闻的身后出现了十几名黑衣人,将她层层包围住。 南宫九宴眼神瞬间亮了起来,朝着纳兰镜闻放声大笑,“我的人来了,你最好现在放了我,否则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纳兰镜闻只是看着她,手中的剑并未放下,露出一个诡异又残忍的笑容。 “本王死之前,一定杀了你。” 南宫九宴神色一僵,眼神变得狠戾。 “给本殿杀了她!!” 她一定要杀了她,将她伤在自己身上的加倍还给她! 人影如电,剑光激闪,几十条人影扑向她,剑气如同野兽的爪子,掠过她的脸颊,生疼。 纳兰镜闻没动,没有半分要抵挡的意思,长剑仍旧指着南宫九宴。 南宫九宴狂笑着,声音嘲讽,充斥着杀意。 “纳兰镜闻,本殿一定会让你后悔的!” 纳兰镜闻抬眸看着她,那目光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南宫九宴对上这个目光,心中的不安被逐渐扩大,电光火石间,一道黑色颀长的人影闪过,最前面几个黑衣人身形一僵,皆被一剑封喉,倒地死不瞑目。 “王爷。” 镜池执剑挡在纳兰镜闻背后,神色凝重,如同一座巨大坚实的雕塑。 所有剑在这一瞬间都顿住了,只因出了这么一个变数。 纳兰镜闻没回话,甚至都没看他一眼,她唇角的笑容愈发残忍嗜血,只要手中的剑稍稍刺入几分,南宫九宴便能彻底死亡。 “要不要试试,是她们先杀了本王,还是本王先杀了你。” 她们不敢动了,不仅仅是因为镜池,更是因为南宫九宴在她的手上,性命攸关,她们不敢动手。 “纳兰镜闻!倒是本殿小瞧你了,世人皆说你是草包废物一个,没有纳兰凤行护着你,你什么都不是!” “可你竟然欺瞒了所有人!是本殿识人不清,听信谣言!” “可本殿不会认输,本殿也不会输!” 纳兰镜闻的手一挥,劲气穿透南宫九宴的肩膀,血色飞起,她剧烈地挣扎着。 “本王从来不在意你认不认输,本王只要你付出代价。” “疼吗?当初你也是这么对待本王,这么对待柳凄山的。” 南宫九宴疼得眼前阵阵发黑,汗水不停地流下,将脸颊两侧的头发打湿,狼狈无比。 她的手一挥,又是一道劲气,血花炸开在她另一边的肩膀,她喉间爆发出困兽的低嚎,整个身体不由自主地抽搐着,眼睛却死死地瞪着纳兰镜闻。 她的两边肩膀,都碎掉了。 “杀了她们。” 纳兰镜闻冷冷出声。 镜池闻言,身形动了,人与剑完美融合,带着凛冽的杀意。 一击毙命,绝不拖泥带水。 镜池的武功,实在比她们这些所谓的死士高太多,绝无还手的可能。 而南宫九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的人一个个倒下,绝望将她逐渐包围,就如同那日的柳凄山那般。 纳兰镜闻只是站在那,夜风凄凄,将她红色的衣摆吹起,竟然不比那日要温暖多少,冷得彻骨。 南宫九宴不认识镜池,那就说明,地极阁所直属的是齐临君主。 血气逐渐蔓延开,在这凄冷的黑夜之中。 “你之前杀不了本王,如今还是杀不了本王。” 纳兰镜闻冰冷淡漠的声音响起,又像是来自遥远的亘古,听得不太清,却让南宫九宴彻底陷入绝望之中。 她挣扎着,声音呢喃,在地下拖动出一条长长的血痕,血染红了一寸又一寸。 “不可能,我不能死,我还没坐上那个位置,我不能死……” 纳兰镜闻走近她,长剑抬起,“你愚蠢不自知,被人利用,赶尽杀绝,还妄图坐上那个位置,坏事做尽,那些所谓的解决天灾,不过是你一手促成的,不将百姓的性命当成命,将他们当做你上位的棋子,你这种人,岂配坐上那最高之位!” 她原本不在意南宫九宴用哪种手段去争夺皇位,可她千不该万不该,惹到自己。 南宫九宴语声渐乱,不知是争辩还是自语。 “不是的,不该是这样的,他们不过贱命一条,能为我的大业献出性命,是他们的荣耀,他们应该自豪才对。” “不该是这样的,我算计了那么多年,岂会是这样……” 纳兰镜闻不欲再听她的废话,手中的剑飞出,刺向南宫九宴,电光火石间,长剑被一道劲气打落,冰冷的掌心贴上纳兰镜闻的胸口,强大的力量顺着掌心流入她的筋脉中,几乎要将她凝聚的玄力全部震散。 胸口一波波震荡,汹涌的气息让她瞬间飞了出去,口中鲜血喷洒,摔落至地上,体内玄力胡乱撞着,她几乎无法动弹。 “王爷!” 镜池目眦欲裂,飞身跃起奔向她,却被一掌击落,重重地摔至泥土中。 纳兰镜闻撑着抬起头,看向凭空出现的那道白色人影,高悬的明月在他面前仿佛也黯然失色,周身萦绕着盈盈月光,清寒又朦胧,整个人美得那么不真实,也太过遥远,无法触碰,夺人心魄。 纳兰镜闻却无心欣赏,她一声怒吼。 “雪卿珩!!” 雪卿珩淡漠的双眼看着她,浑身疏离。 “你,不可杀她。” “你凭什么阻拦本王!你算什么东西!!” 第一百八十三章 雪卿珩只是站在南宫九宴面前,看着她不语。 纳兰镜闻拳头紧握,顶着被震乱的玄力撑起身体,甩出手腕间的千丝刃,朝着南宫九宴而去。 她用尽全力,可惜她再快,都不如雪卿珩快。 又是一道掌风挥出,凝聚于千丝刃上的玄力再次被震散,强大的力量逼得她再次喷出一口鲜血,脚步凌乱后退,勉强撑住身体。 镜池则想要上前帮她,却被雪卿珩一掌挥开,毫无招架之力,晕了过去。 纳兰镜闻这才意识到,他们之间的差距有多大。 可是为什么?!他为什么要救南宫九宴!! 全部玄力聚于掌心,卷起碎石泥屑,咆哮地击向雪卿珩,“你为何要救她?!为何非要同本王作对?!” 二人的力量相对,撞击着,碎石泥土纷纷扬扬,在空中打着滚飞舞着,渐渐看不清。 纳兰镜闻几欲疯狂,心魂欲裂,谁也不能阻挡她杀了南宫九宴! 雪卿珩微微皱眉,五指微拢,想要将她退离,都被纳兰镜闻疯狂的力量挡了回来,哪怕已经筋脉碎裂,口中鲜血不断喷涌,都不曾退开一步,反而越逼越近。 雪卿珩想要收力,纳兰镜闻却抢先一步大掌一挥,全部泥土沙石朝着他飞去,染脏了他雪白的衣袍。 他脸上染上了愠怒,退开几步。 趁着这个机会,她猛地上前,再一次运起散乱的玄力,千丝刃甩出,缠上了南宫九宴的脖子。 还未用力,白色的身影再次出现在她眼前,他眼中不再是淡漠,而是闪过火光,掌心打上她的胸口。 纳兰镜闻千丝刃脱手,身体飞了出去,喷涌的鲜血喷在他如玉的容颜上,白玉般的脸上星星点点全是她血。 她远远落下,眼前阵阵昏黑,再无力爬起来,她看着他,强撑着不肯晕过去。 雪卿珩抬起手,如玉的手指轻轻擦去脸上的血,指节分明,指尖染上点点晕染开的红梅,竟诡异的凄美。 “雪卿珩,本王自问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非要同本王作对!” 雪卿珩抬眸,清冷淡漠,如同仙子一般。 “你不能杀她,吾答应了南宫时语。” “什么狗屁!你最好今日就将本王杀了,否则本王一定会杀了她,连同你,一起杀!” 她怒火中烧,胸前就像是破了个窟窿,疼得她失去全部力气,却仍旧死死地盯着他。 “本王一定会杀了她!上天入地,哪怕与天作对,与漫天神佛作对,本王起誓,她一定会死在本王手中!!” “还有你!雪卿珩!!” 南宫九宴惊恐地看着她,甚至忘记了挣扎呻吟,整个人僵在那,被她眼中滔天的恨意震慑。 雪卿珩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只是望着她,淡漠道:“待南宫时语继位,吾自会将她交给你。” “本王等不到那个时候,本王现在就要杀了她!!” 雪卿珩衣袂翻飞,哪怕雪白的衣摆上沾染了泥沙,也依旧无法将他的气质染上半点人间风尘。 “现在不可。” 纳兰镜闻看着他清冷的面庞,突然笑了起来,笑声令雪卿珩微微皱眉。 “你以为,本王会做没有把握的事吗?” “雪卿珩,你是不是以为世间所有之事都掌握在你的手中?你未免太过自负了吧?!” 雪卿珩身形微顿,转身看向南宫九宴。 只见她口中黑血不断涌出,被砍掉的四肢逐渐腐蚀,发出“滋滋”的声音。 南宫九宴神色惊恐,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五脏被腐蚀。 纳兰镜闻唇角讥讽,“本王说过,南宫九宴一定会死在本王手中。” 原本是想要将她推入悬崖,让她也体会体会柳凄山当时的绝望,如今看来,怕是不行了。 雪卿珩朝她走过来,伸出手,“解药。” “你凭什么认为本王会给你?” 雪卿珩不语,伸手探向了她怀中,纳兰镜闻拼尽全力起身,全身玄力奔涌,拍向雪卿珩。 衣袖挥出,两股力量在空中相撞,强大的力量再度将她掀开,牵扯伤势,原本打伤的地方愈发痛了,身体几乎才落地,她再度脚尖点地,身体的速度发挥到极致,几近疯狂的边缘。 绝不能让他拿到解药! 雪卿珩忽停了脚步,所有的幻影归于一点。 “那如果,吾拿锦瑟交换解药呢?” 纳兰镜闻心神欲裂,嘶吼着,“那本王便杀了你!” 这一刻,身体内的玄力全速流转,她释放了压抑着的所有玄力,哪怕是鱼死网破,同归于尽,她也一定会杀了他! 发丝飞舞,张扬在身后,一寸寸地变为了金色,黑色的眸子变得血红,银白清冷的月变得赤红无比,落在地上的千丝刃仿佛受到了指引一般,不停地颤动着,随即飞起落入纳兰镜闻手中。 周围的百年老树的树枝抖动着,树叶簌簌而下,地上的石子在玄力的带动下飞旋着,扑向了雪卿珩。 雪卿珩眼中闪过震惊和凝重,又有着隐隐的激动,他回手,飞退。 纳兰镜闻将身上的玄力发挥到极致,心无杂念,只有那道银白的身影。 千丝刃划过他的胸口,他极速退开,纳兰镜闻勾起唇角,移至他的落地处,掌心贴上温热的胸膛,那是雪卿珩的体温。 她还以为像他这种人,不会有温度。 不带任何犹豫地带出玄力,震上他的身体,点点鲜红落在手背,染上她红色的衣袍,和她的血混合在一起,分不清是谁的。 雪卿珩落入巨石上,靠着缓缓滑落,口中鲜血不断溢出。 自从她遇见雪卿珩的那一天起,他一直都是仙气缭绕,清冷疏离,何曾看到过他这般狼狈的样子? 纳兰镜闻只是看着他,眼前已经被血色模糊,鲜血同样喷出。 刚刚已是极限,每一次掠动,每一次玄力的运转,她都能听到自己筋脉断裂的声音。 身体不受控制地朝后倒去,天旋地转,她怕是也要死了。 好可惜,还没找到她的柳凄山,锦瑟还等着她,她没有遵守对容衡玉的承诺,不知道他会不会怪她。 她还没有娶裴云彻呢,这人那么爱哭,知道她死的消息,不知道会哭成什么样,她舍不得他哭。 还有纳兰吟…… “王爷!!” 耳旁响起镜池撕心裂肺的声音,她已无力去看,任由自己的身体朝后倒去。 不是预想中冷硬的地面,而是一个温暖的怀抱,耳边,传来一阵银铃般娇俏的声音,若泉水叮咚作响,煞是好听。 “你怎么这么弱?就想这么死了?你若是死了,你那些夫郎干脆给我得了,我也不介意接手。” 第一百八十四章 纳兰镜闻意识混沌,费力仰头,却只能看见雪白的面纱,其余便再也看不见了。 她只知道自己在这人怀里,她锦衣华服,身上每一件饰品都极为珍贵,是连皇宫之中都难以看见的。 轻纱薄帐,轿子内能勉强看清外面的情形,纱带飘渺,前后两名男子抬着,其余十几名则围在轿子周围,每一名男子都面容精致,手中提着精美的宫灯,身上的衣服如同五彩艳丽的繁花,看得人眼花缭乱。 纳兰镜闻靠在这人怀中,又被她手一松,落在软榻上,锦被软衾,好闻的花香弥漫,不浓郁,只是淡淡的。 “哎呀,不好意思,你死了吗?” 她声音慵懒,清脆又散漫,虽是在道歉,语气中却没有半点抱歉的意思。 哪怕是这垫得再软,也经不住她这么摔,纳兰镜闻感觉自己浑身骨头都碎了,眼冒金星。 “死了也好,这样你的夫郎就都归我了哦。” 纳兰镜闻真想骂人,可惜她如今气若游丝,只能咬牙吐出一个“滚”字。 银铃般的笑声响起,娇俏中带着独有的韵味。 “还有力气骂人,那就是伤得不重。” “不过你身上有点太脏了,污了我的轿子,你这衣服别穿了吧。” 她说着,伸出手便扒了纳兰镜闻的衣服,给扒了个干净,纳兰镜闻动弹不得,甚至连说话都极为困难,只能任由她的动作,无法抬头,只能看见她如藕臂一般的手臂,肌肤莹润如珍珠。 很快,她就被扒了个干净,长长的手指还拎着她的衣服,勾起一个完美的弧度,撩人心魄,她“啧”了一声,特别嫌弃地将衣服丢了出去。 随后又像是大发慈悲似的,随后捞起被子盖在她身上,每个动作都像是精心设计过一般,透露着慵懒。 好一个娇媚的女子! “你怎么这么脏?弄脏的东西算在你头上,青丝锦被一张,珠玉垫一张,燕羽华锦做的衣裳一套,还有我这些男宠的劳工费,共计是……” 她歪着脑袋思索一番,脱口而出道:“两千三百五十七两银子,你什么时候给钱?” 纳兰镜闻甚至想翻个白眼,她怎么不把自己从小到大吃饭拉屎的钱也算进去? 两千三百五十七两银子,她怎么不去抢?! 女子见她不说话,好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捂着嘴巴,道:“不好意思,忘记你现在受着伤呢,那就先欠着吧,那时候我派人去你王府拿就好。” 她就这么若无旁人地说着,就好像这里是什么清闲的地方似的。 纳兰镜闻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女子,这里的女子皆以英姿伟岸为荣,像是她这样娇媚柔弱的,倒是第一个。 就连自己这种漂亮的容貌,都被人私下嘲笑了好久。 就算看不到脸,光是这举手投足之间流露的媚态,就已令人心驰神往,难怪她身边这些男子都以爱慕的眼神看着她,心甘情愿留在她身边。 雪卿珩靠着巨石,撑着站了起来,眼中淡漠无波,眉头却是微微蹙起。 “你来做什么?” 清冷的声音响起,纳兰镜闻却心里一沉。 他们这语气,像是认识? 女子好似刚刚才发现还有其他人似的,隔着层层叠叠的薄纱,看向雪卿珩。 “这不是想你了,来看看你?” 雪卿珩没有接她的话,只是道:“将她给吾。” 女子伸出一只指头晃了晃,语气可惜。 “抱歉,这个我不能答应哦。” “你想要什么好处?” 纱帐间,女子的身影隐隐绰绰,接过手边少年递过来的酒盏,慵懒地靠着,轻抚胸口,声音委屈。 “你这话说的,好像是我来和你做交易的似的。” “难道不是吗?” 雪卿珩的声音很冷,就像是他这个人一般,孤傲清冷。 “你这么说我可伤心了,再如何说,我们都是自己人,谁会算计自己人呢?” “那就将她给吾。” 女子眼珠一转,银铃的笑声一阵阵。 “她就在这,你将她带走吧。” 她的话半真半假,令人根本弄不明白。 雪卿珩闻言,抬脚上前,朝着轿子而去,纳兰镜闻的心越来越沉,她现在已经没有再与之一战的能力了。 脚步声越来越紧,纳兰镜闻的心也随之沉到谷底,女子没有任何动作,只是慵懒地靠着,喝着身边少年手上的酒。 “不可!” 镜池提剑冲了上来,挡住雪卿珩的去路,哪怕是身受重伤,他的眼神依旧坚定,不肯让出半分。 雪卿珩淡漠的视线终于落在他的身上,薄唇轻启。 “你既已背叛了她,又何须如此惺惺作态?” “我没有!” “镜池,永不背叛纳兰镜闻!” 这句话,就像是对着纳兰镜闻说的似的。 那女子听了,竟是笑了出声,笑声灵动,好听极了。 “你这侍卫倒是不错,我救你一命,你将他给我如何?” 纳兰镜闻闭上眼,不想说话,应该是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 “你既然不说话,那就代表答应了。” 没想到她竟然那么无耻,纳兰镜闻睁眼,咬牙切齿道:“他不是本王的人。” 声音很小,可在场的人皆有武功,听得清清楚楚。 镜池身形一僵,脸上划过受伤的神色,却仍站在那,没有移动分毫。 女子轻笑一声,朝着镜池喊道:“喂,那谁,你干脆跟着我吧,反正她也不要你。” 镜池神情凄然,执剑的手都在颤抖,咬着牙不肯发出一点声音。 雪卿珩不再将时间放在他身上,手一挥,镜池便飞了出去。 雪卿珩距离轿子越来越近,镜池只能眼睁睁他朝着纳兰镜闻靠近,他撑着身体,缓缓地朝着纳兰镜闻爬过去,指甲里全是泥土。 “真可怜,你答应跟着我,我便救她一命,如何?” 镜池睁着眼睛,瞳孔颤动,低垂下脑袋,像是在做什么重大决定一般。 最终,在雪卿珩只距离轿子一尺时,镜池直起身子,猛地跪下,以头抢地,声音凄楚苍凉。 “求您,救救王爷。” 第一百八十五章 轿子突然退后数十米,雪卿珩神色一凝,欺身而上。 “抱歉,看来我不能将她给你了。” “你觉得吾会信吗?” 女子慵懒地笑着,优雅抬腕,轻轻撩开面纱的一角,饮进一杯酒,那姿态透过轻纱,优雅万分。 “还是你了解我,不过我确实不能将她给你了。” “我答应了一个人,必须要将她带回去。” 若是可以,纳兰镜闻真想给她一脚,既然她原本就想要带她走,还诓骗镜池求她,当真是狡诈的女子。 “实在是不好意思,你知道的,我绝不做没把握之事,既然来了,就一定不会空手而归。” 她突然正经起来,倒是让纳兰镜闻有些诧异了。 “若是吾说不呢?” “若是我能让南宫时语立即坐上那个位置呢?” “这个交易,如何?” 雪卿珩只是看着她,眼中神色不明。 他没有说话,倒是纳兰镜闻先开口了,“谁要你救本王?” “你猜?” 她眨眨眼睛,语调娇俏可爱。 “本王猜不到。” “本王不认识你,身边之人也更不可能有同你认识的。” 这个女子同雪卿珩认识,甚至能与他谈判,没有一点惧色,甚至能如此轻而易举地说出,让南宫时语坐上那个位置,就能说明,她绝不是一般人,非等闲之辈。 她在脑中搜遍了,都没有找出一个可能与这女子认识的人。 女子突然笑出了声,笑的肆无忌惮,花枝乱颤。 “你再猜猜呢?” “你猜到了我就告诉你。” 纳兰镜闻听着她的笑声,沉默不语。 “今日我可不仅仅是要救你,更要帮你驱逐玄力的滞碍,让你的功力更上一层楼,不会每月一次玄力爆发溃散。” 纳兰镜闻鲜少露出了震惊的神色,这女子好像什么都知道似的,甚至连这个都知道。 她每次受伤后痊愈,都会感觉自己的玄力有上涨的趋势,却总是达不到最高处,这令她很是难受,一直突破不了。 而今日同雪卿珩这一战,更是让她意识到了二人之间的差距,她想要变强,不想要再体会一次这种无力的感觉。 这个诱惑力实在是太大了,大到纳兰镜闻都不敢置信,天上会掉下这种馅饼吗?还是能砸死她的那种。 可她不敢答应,得到的前提是付出相应的代价,她害怕她给不起。 这女子太过可怕,每一步都像是在诱敌深入,一步步走入她的圈套。 “你还是将本王给他吧,你这个,本王要不起。” “那如果我说,我能让你见到柳凄山呢?” 纳兰镜闻只感觉自己耳鸣了,听不清她在说什么,甚至连自己呼吸都停滞了。 若说对于她要帮自己的话忽略,可她无法忽视这句话。 柳凄山…… “你知道柳凄山在哪?” 女子点点头,“如何?” “好,本王答应你。” 她只能去赌,哪怕是骗她的,她也必须去赌。 女子轻轻拍着掌,称赞道:“不错。” 她转头望向雪卿珩,开口道:“我开的条件,如何?这样你也能尽早抽身了。” “反正人也找到了,不是吗?” 他们的对话,纳兰镜闻听不懂,也不想听懂,她如今心心念念的,只有柳凄山。 雪卿珩微微沉吟,点头,随即衣袂飞扬,风起,人已远去。 女子见他走了,从怀中掏出一颗药丸,递给纳兰镜闻。 “吃吧。” 纳兰镜闻垂眸看着她手中的药丸,没有任何犹豫,就着她的手吃了下去。 女子见状,眉眼弯弯,心情颇好的样子,只是声音明显弱了下去,眉眼间染上些许疲惫。 她靠在纳兰镜闻身上,柔若无骨,慵懒地吩咐道:“回去吧。” 纳兰镜闻神色怪异,到底谁才是伤患? 不过还是立马开口道:“等一下。” 女子睁眼看她,那双眼睛实在是漂亮,如同秋水泛滥,碧波荡漾,让人一不小心就陷了进去。 纳兰镜闻移开眼,看向那边跪着的镜池,他只是看着,神情黯然,失魂落魄,像是一只被狠心丢弃的小狗。 见纳兰镜闻看过来,他的眼睛才亮了几分。 “可以帮本王通知红云,让她们带着锦瑟回凤天吗?” 南宫九宴死了,齐临大乱,他们必须立即离开。 “啊,忘了还有他,他现在可是我的人了,你这么使唤我的人,是不是该问问我?” 纳兰镜闻转头定定地望着女子,不语。 女子从她身上起来,打了个哈欠,眼尾泛出湿润,像是真的累极了,声音越来越小。 “算了,借你用用吧。” 纳兰镜闻这才重新看向镜池,“可以吗?” “属下……遵命。” …… 轿子缓缓移动,轻纱摇曳飘渺,芙蓉帐暖。 纳兰镜闻一放松下来,便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在痛,意识逐渐变得模糊,实在撑不住,晕了过去。 她只觉得自己像是身处迷雾之中,眼前一片迷茫,朝前走去,迷雾逐渐退散开来,眼前的景象渐渐变得清晰。 她微微皱眉,这里…… 是那个草原。 广袤无垠的草原之上躺着一个红衣女子,风吹起裙摆,说不出的惬意。 纳兰镜闻刚想走过去,不知何时出现了另一道红色的身影,黑发披散在身后,那红衣看着,倒是跟那女子身上的极为相似,不过那裙摆飘荡,露出了雪白修长的大腿,春光半露。 纳兰镜闻脚步一顿,瞳孔微缩。 那男子的左脚踝上,是那根红绳! 他走过去坐在女子身侧,小心将女子的脑袋放到自己的腿上。 “谢谢阿闻陪我回来。” 女子坐起身来,看着天边,“我既将你带在身边,理应对你负责。” 男子脸上流露出淡淡的忧伤,却仍微笑着。 “尘衣知晓了。” 这句话无疑是印证了纳兰镜闻的猜想,看着二人的背影,她不受控制地走上前,越来越近,就快要看到那女子的脸。 她的脚步不再受到束缚,缓缓走近。 那女子好似感应到什么似的,突然转头看向了她这边,像是穿透一切,能看到她一般。 纳兰镜闻愣在原地,忘记了反应。 那张脸…… 竟然同她长得一模一样。 …… 画面开始扭曲崩塌,纳兰镜闻却没有动,只是站在那,任由黑暗将自己吞噬。 一双温柔有力的手将她托起,抚平她所有的不安焦躁。 好熟悉,那般温柔,像是在梦中一般…… 纳兰镜闻缓缓睁眼,陌生的床顶。 “醒了?” 她突然浑身僵硬,露出了震惊的神情,脑袋轻轻转过去,嘴唇翕动。 话刚出口,便是哽咽。 “凄山……” 第一百八十六章 梦中那熟悉的身影此时真真切切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她竟忘了该如何反应,只是呆呆地看着他。 柳凄山没听到她的声音,脸上露出了疑惑的神情,他微微低垂着脑袋,鬓边发丝垂落,是记忆中熟悉的温柔面庞。 “可还有哪里不适吗?” 他伸出手,去探纳兰镜闻的脉搏,却被一把抓住了手腕,身体失去平衡,落入一个熟悉温暖的怀抱。 纳兰镜闻双臂紧紧抱住他,将脑袋埋入他的颈项间,久久未有动作。 柳凄山安静地待在她的怀中,眷恋地感受她身体的温度,每一寸都是他熟悉的,是他所思念的。 真好。 一直漂泊无定的心终于有了可以遮蔽风雨的居所,有她在的地方,便是心安处。 纳兰镜闻的手将人抱得很紧,像是只要一松手,就会从指缝中消逝。 她抱了很久,柳凄山就在她怀中待了多久,就算手脚僵硬了也不吭一声。 纳兰镜闻察觉到他气息有些紊乱,这才轻轻松了些力气,替他揉着僵硬的腿,语气责怪,“不舒服怎么不说?” 柳凄山只是摇摇头,笑的温柔,那双温柔的眸子,哪怕看不到,依旧注视着纳兰镜闻。 纳兰镜闻看着他的面庞,往事一件件浮现上来,喉咙堵塞,偏过头强忍哽咽,抬手擦去眼尾的湿润,又继续替他揉着腿。 就算是知道他看不见,也不想在他面前展现出脆弱的一面。 “阿闻,你的伤……” “没事,本王好得差不多了,让本王好好看看你。” “瘦了,本王好不容易给你养的肉,又没了。” “你不见之后,本王找了你好久,都没有一点消息,谁知道你竟然在这,让本王好找。” “本王在王府替你留了间院子,和本王的院子隔得很近,都是替你的喜好建的,你看了肯定喜欢。” “你想睡哪里都可以,可以睡本王的院子,也可以睡自己的院子,都依你。” “京师的梨糕很好吃,唇齿留香,你肯定喜欢,到时候本王给你买。” “……” 纳兰镜闻抱着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哪怕是废话,柳凄山也安静地听着,他知道,她想多跟自己说说话。 纳兰镜闻突然停了下来,空气一时间安静了下来,柳凄山疑惑仰头,唇瓣擦过她有些干涩的唇,微微怔愣出神。 纳兰镜闻垂眸,看着那淡色的唇在自己眼前,用了极大的自制力,才在他唇上蜻蜓点水般吻了吻。 “凄山还没有说想不想本王。” 柳凄山勾唇浅笑,轻轻靠在她的怀中,聆听着她此刻略快的心跳声,柔声道:“自和阿闻分离起,无时无刻不在思念。” “只愿,君心似我心。” 纳兰镜闻将他抱紧了些,一个吻落在他的发间。 “本王亦然。” “我很想你,凄山。” 耳边呢喃低语,带着无尽的思念,和失而复得的喜悦,揉杂在一起,让一向巧舌如簧的她不知该如何说话,只能用行动证明自己的思念,耳鬓厮磨,难舍难分。 “是我来的不巧了?打扰两位叙旧了。” 一道银铃般的声音传来,娇媚间又带着清脆,怀中人下意识想要站起来,却被纳兰镜闻禁锢在怀中,动弹不得。 她抬眸望向那身姿曼妙的女子,被几名容貌精致的男子簇拥进来,面纱遮面,一举一动都夺人心魄。 “知道来的不巧还来?” “你这人怎么如此?不管怎么说,我也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就是这么对待你的救命恩人的?” 她语气略有些委屈,盈盈眸光注视着相拥的二人,随意坐在椅子上,几名男子就站在她的身后。 “一码归一码,你救了本王,本王自然会感谢,你救了凄山,本王也会感谢,但麻烦你能别在这时出现吗?” 柳凄山轻轻拉了拉她的手,轻轻摇头。 纳兰镜闻按住他的手,将他的脑袋按在自己胸口,柳凄山立即不动了,甚至连耳尖都有些红。 “这是我的地方,我想什么时候出现就什么时候出现。” 纳兰镜闻不想跟她拌嘴,直接将她无视。 女子见她不理自己,又觉得无趣,开口道:“跟你做个交易如何?” “不如何。” “你别急着拒绝嘛,先听听再说呗。” 纳兰镜闻还是不理她,女子见状,眼珠子转动,被扶着站了起来,装作转身离开。 “原本还想跟你说,你那小夫郎的眼睛我能治好呢,既然你不愿,那我就不在这碍你的眼了。” “站住。” 面纱下的唇角勾起,转身回看她,语气无辜。 “怎么了?贤王可还有什么吩咐?” 纳兰镜闻目光灼灼地注视着她,神色凝重。 “你说的,是真的?” “我说的什么?我刚刚有说什么吗?” 纳兰镜闻深吸一口气,道:“你说,你能治好凄山的眼睛,可是真的?” “你说这个啊,自然是真的,不过我现在反悔了。” 女子眉眼弯弯,俏皮可爱,眼中满是戏谑,她这副模样,实在是欠揍,纳兰镜闻若是有心脏病,定是禁不住她折腾的。 “那你想要如何?” 女子歪着脑袋思索一番,随即坐回了椅子上。 “这样吧,给你半炷香的时间,猜我的名字,猜对了我就帮你治好他的眼睛如何?” 纳兰镜闻看着她,不太明白她葫芦里卖的到底是是什么药,正犹豫着,柳凄山悄悄扯了扯她的袖子,随即在她掌心写着什么。 纳兰镜闻一愣,随后勾起唇角,“好,本王答应你。” “那现在开始计时吧。” “不用,本王已经知道了,你叫长生,对吗?” 女子微微怔然,很快反应过来,看着她怀中的男子,娇喝道:“你耍赖!” 纳兰镜闻抱着柳凄山,挡住她的视线,“你只说让本王猜,又没说不能寻求帮助。” “你!” 纳兰镜闻挑眉,长生却突然收敛了愤怒的神情,慵懒地靠在椅子上。 “好,算你赢,我可以替你医治柳凄山的眼睛。” “不过,你和他,只能二选一。” 第一百八十七章 “帮你驱散玄力的滞碍,和柳凄山的眼睛,你选一个。” “本王选凄山的眼睛。” 她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没有将自己纳入考虑范围之内,柳凄山于她来说太重要了,若是可以治好柳凄山的眼睛,她能不惜一切代价。 “确定吗?” “确定。” 柳凄山从她怀中抬起头,拉着她的手,满脸不赞同。 “阿闻,不值得。” 纳兰镜闻顺势将他的手纳入掌心之中,轻声道:“你值得,本王曾说过,定会寻遍天下名医治好你的眼睛,可如今有这个机会,为何不抓住?” 柳凄山还是摇头,表情有些急切。 “我的眼睛我自己知道,治不好了的,不必为我放弃那么好的机会,你最要紧。” “不必说了,本王意已决。” 长生轻轻拍手鼓掌,“当真是情真意切啊。” “只能选一个,你确定吗?” 她再一次询问,纳兰镜闻看着她的眼睛,点头。 长生站了起来,拍了拍自己身上不存在的灰尘,”好,五日后,我再来找你,这几日你就好生休息吧。“ 她看了眼柳凄山,眼中神色意味不明,语气不再是刚刚的娇俏可爱,反而多了丝深意。 “顺便,好好陪陪你的小夫郎。” 纳兰镜闻察觉到她话中的不对,神色微沉。 “为何要五日?” “你如今的身体,怕是承受不了。” 长生只留下这一句话,便被扶着离开,徒留纳兰镜闻二人摸不着头脑。 柳凄山则眉头紧锁,无神的双眼望着长生离去的方向,思索着什么,随后稍稍仰头,“阿闻,你变了。” 纳兰镜闻回神,神情有些疑惑,随后很快反应过来,低下头亲了亲他的额头。 “本王什么都可以依你,唯独此事不行。” 她做事一向有着自己的一套准则,任何事情她都会权衡利弊,分清轻重缓急,更不会任性妄为,情绪处事,选择治好柳凄山的眼睛,里面不仅有着私心,更是在试探,柳凄山和长生的关系。 她能够敏锐地察觉到,柳凄山和长生之间,绝不仅仅是救命之恩如此简单。 或许还有些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你是本王拜了天地的夫郎,更应该事事以你为重,只有你好,本王才能好,凄山可明白?” 他们本就是并蒂连理枝,相依相存,同生同死。 柳凄山沉默,抓住她的手,十指紧扣,即便不语,纳兰镜闻也明白他的意思。 “你当初不顾本王意愿,私自喂本王服下那药,让本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去送死,你可知那时本王想的是什么吗?” 柳凄山垂眸,不发一语。 “本王当时就想,本王一定会找到你,就算你死了,也一定会抓住你的魂魄,将你生生世世都困在本王身边,再不能违背本王的意愿。” 纳兰镜闻嗓音低沉,带着丝丝缕缕的危险气息。 哪怕是到了现在,想到当初的那个场景,她仍觉得窒息,就如同梦魇一般,无时无刻不在纠缠着她。 “阿闻可是在怪我?所以才用这方法惩罚我?” 她明明知道自己最在乎之人就是她,却偏偏还要如此做,舍弃自己选择治他的眼睛。 “本王不怪你,从头到尾,本王都没有怪过你。” 她只怪自己,怪自己太弱小,怪自己没有保护好他,怪自己太过无用,让他在那危急的时刻,选择牺牲自己来保全她。 “别再离开我了,好吗?” “我爱你。” 她再也经不住这般离别了。 柳凄山就像是她心口处永远无法磨灭的印记,无数个日夜的锥心刺骨,懊悔痛恨,深入骨髓的伤痛,她再无法承受了。 柳凄山指尖微颤,气息彻底乱了,他缓缓闭上眼,一滴清泪从眼尾滑落,滴在纳兰镜闻的手背。 “好。” “……” 纳兰镜闻不知道自己何时睡过去的,她身体很沉,也很累,可这次却睡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安宁,梦中没有可怖的影子,没有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只有一片宁静。 她的柳凄山,真的回来了,躺在她的怀中。 是温热的,熟悉的。 她真的太想他了…… …… …… 纳兰镜闻跟柳凄山单独待了两日,这期间除了伺候的下人,没有人来打扰他们,这里竟然没有一个伺候的女子,皆是长相貌美的男子,她怕柳凄山多想,干脆让他们留在外面。 不过她心里还是念着锦瑟他们,不知道有没有安全离开齐临。 在午后,柳凄山睡着后,纳兰镜闻第一次出了这个院子。 这里可谓是如同仙境一般,一株株花树绽放,花香弥漫,水面烟波浩渺,淡淡的雾气飘荡开来,犹如蒙上一层轻纱,碧波荡漾,犹如九天仙境。 这里的任何草木,皆极其稀有,水榭亭台,每一件装饰都极为华贵,就连皇宫也显得不过如此。 纳兰镜闻打量着,脚步轻缓。 这女人,有着这么雄厚的财力,当真是深不可测啊。 她边走边看,寻找着那女人的院子,其实也不难找,最华丽的那个院子,肯定是她的。 路上也没有人阻拦,那些男子看到她也只是微微行个礼,随后错身离开,像是对她出来走动并未有多大诧异,明显是那女人吩咐过他们。 她一路走过去,来到最华丽的院子,就连门口也是千年檀木加上金子铸造而成的,纳兰镜闻有些无语。 这得多有钱才能经得住那么造啊? 她路过院子,已经觉得麻木了,伸手推开门,一眼便看到躺在软榻上的女人,依然白纱遮面,神情慵懒惬意,手中执着琉璃盏,宽大的衣袖下滑,藕臂般的手臂露出来,白得晃眼,身旁跪着两名男子,一个给她按摩着,另一个则给她扇着风。 纳兰镜闻额角微微一抽,倒是会享受。 “你怎么来了?不和你那小夫郎卿卿我我了?” 她嗓音慵懒娇软,带着点微醺,甚至都没有睁开眼。 纳兰镜闻随意找了个椅子坐下,看向她。 “本王想找你打听个事。” 第一百八十八章 软榻上的女子并未睁眼,伸出两个手指晃了晃。 纳兰镜闻眉心微皱,试探性开口,“二百两?” 女子轻哼一声,像是不屑,继续晃了晃手指。 “两千两。” “你怎么不去抢?” 一个消息要两千两?她这是逮着自己薅啊! 女子缓缓睁眼,美目间顾盼流兮,眼波流转,只一眼便将人深深吸引。 “一个消息外加捎带一句话,两千两。” 纳兰镜闻犹豫片刻,咬牙答应了。 “好。” 长生从榻上坐了起来,挥挥手,两名男子脸上流露不舍的表情,却还是伏身退了下去。 “好,之前的两千三百五十七两,加上你这几日住宿,治疗的费用,再加上这两千两,共计一万五千七百两,什么时候给钱?” 纳兰镜闻双手紧紧地攥着拳,强忍着没有将她扔出去。 “怎么会这么多?你是不是夹带私货了?!” 长生眨眨眼睛,无辜道:“还有你那小夫郎的眼睛,还是你觉得,那你小夫郎的眼睛不值这个价?” 纳兰镜闻深吸一口气,道:“本王现在没法给你,等回了王府,会派人给你送来。” “不用了,我已经派人去你的王府拿了。” 她真的能有把人气死的本事,纳兰镜闻不欲与她在这些无用的事上浪费时间,直接进入主题。 “本王想知道,锦瑟他们是否安全离开了齐临?” “你这个夫郎想留在齐临等你,不过经过你那侍卫的劝说,如今已经安全离开齐临。” 纳兰镜闻闻言,松了口气,继而道:“本王想让你给容衡玉带句话,让他注意镜池,还有皇姐……” 她还未说完就被长生打断,“只带一句,你到底要带哪句?” 纳兰镜闻拳头紧了又紧,到底还是没有发火,生生将怒气压了下来。 齐临内乱,纳兰凤行自会知晓,加以提防,而镜池…… “让容衡玉注意镜池,不要太过担心,本王很快就会回去。” 长生看着她,神色莫名,气氛有一瞬间的沉寂,随即一声清脆的笑声在空气中蔓延开,语气意味不明。 “你这王夫……你了解吗?” 纳兰镜闻目光沉沉地看着她,“你想说什么?” 长生只是注视着她,随即移开了话题,“没什么,只是好奇当真如世人所说的如此绝色吗?若当真如此……” 她点到即止,重新躺了回去,不知为何,她明明只说了几句话,纳兰镜闻却觉得她无比疲倦,眉眼间都染上了倦意,像是体力消耗殆尽,微微喘息着。 纳兰镜闻微微蹙眉,她这才发现,眼前这个女子,当真是很白,没有一点血色,连指尖都是病态的白,身形单薄,轻轻一折便断了,胸口起伏极其微弱。 长生缓缓闭上眼,漆黑的睫羽轻颤,在眼窝处落下一片阴影。 “我有点困了,你回去吧,你的事,我会派人去办。” 纳兰镜闻起身,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不知为何泛起一阵怜惜,刚刚燃起的怒火被熄灭。 她离开前,又转身回望,美人慵懒地躺在软榻之上,闭着眼,眉若远山,肤如玉脂,漆黑的发柔软地垂落在身上,每一根发丝都精致到极致,衣裙勾勒出美好的线条。 窗明几净,温暖的阳光从缝隙中悄悄溜进来,洒在她的身上,为她镀了层金光,柔和了眉眼。 纳兰镜闻忽然觉得,她没有那么讨厌了。 房门被轻轻关上,再次陷入了宁静。 …… 纳兰镜闻随意在她的地方逛着,这里很大,堪比皇宫,宛若仙境一般,走了很久都不曾看到尽头,再一次感叹长生财力的强大。 走了许久,估摸着时间快到了,才往回走,回到自己的院子时,柳凄山不见踪影,床上已经没有人,伸手摸了摸,冰冷一片,应该离开有一会儿了。 纳兰镜闻沉着脸,不安的情绪逐渐扩散开来,她努力压制着心底的不安,明明知道在这,柳凄山不可能不见,可她还是觉得无比急躁不安,之前的一幕幕再次浮现,那离去的背影,绝望再次将她笼罩。 她一把将门推开,快步走了出去,焦急寻找,院子空荡荡的,只有几名洒扫的下人。 她随手抓了个下人,询问道:“柳凄山呢?” 那男子被她恐怖的神情和狠戾的眼神吓到了,说话都有些结巴了,“在,在厨房。” 纳兰镜闻一把将人丢开,大步朝厨房走去,路途中有许多怪异惊讶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她都视而不见。 大力推开厨房的大门,发出一声巨响,里面的人皆被这一声惊得回过头来,有些手上的东西都落在了地上。 纳兰镜闻搜索着,直到目光落到那青色的背影时,便再也移不开了。 柳凄山转身,神情有些疑惑,鼻尖上还沾着些白色的粉末,看起来有些呆滞可爱。 纳兰镜闻大步上前,用力将人拥入怀中,深吸着他身上的气息。 柳凄山猛地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脸上的神情微微怔愣,随即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蹭了蹭她的脸颊,柔声道:“你怎么来了?” 纳兰镜闻没说话,抱了一会儿,将人松开。 “没事,没看到你,听下人说你在这,就过来找你了。” 柳凄山仰头,知晓她的不安,轻轻吻了吻她的下巴。 “我在这,没有离开你。” 纳兰镜闻低低“嗯”了一声,抬手将他鼻尖上的粉末擦干净,转移话题道:“你在做什么?” 柳凄山这才想起什么,小声叫了一声,赶紧过去打开蒸笼的盖子,水蒸气扑面而来,纳兰镜闻眼疾手快将人捞了过来护在怀中。 “哎,柳公子,你做的芙蓉糕好了吧。” 柳凄山这才反应过来还有人,红着脸从她怀中退了出来,想去拿蒸笼里的芙蓉糕。 纳兰镜闻直接越过他将那蒸笼里的芙蓉糕拿出来,就像感觉不到烫似的,拉着他走了出去。 随意找了个亭子坐下,柳凄山坐在她身边,道:“这些日子我在这闲得无聊,学了这些,想着学会了做给你吃,今日正好,时辰还早,试试这些时日的成果。” 第一百八十九章 纳兰镜闻点头,拿起芙蓉糕吹了吹,轻轻咬了一口,软糯微甜,味道不错。 她将自己咬了一口的芙蓉糕放到柳凄山的唇边,“尝尝自己做的。” 柳凄山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眼眸微亮,“这次倒是比往日做的要好些。” 纳兰镜闻不语,视线一直落在他身上。 或许是察觉到她的异常,柳凄山拉住她的手,轻声询问:“怎么了?” 纳兰镜闻漆黑的眼眸直直地注视着他,半晌,开口道:“在这的这段时间内,凄山可有想来找本王?” 柳凄山愣住,眉眼低垂,“阿闻可是还在怪我?” 纳兰镜闻将手中的芙蓉糕放下,用帕子擦了擦,从怀中拿出一物,放到柳凄山掌心之中。 柳凄山手指微微蜷缩,攥紧了那物。 是那日他丢弃的青玉簪。 纳兰镜闻神色淡漠,随意瞥了一眼,道:“凄山可还记得这根簪子?” 柳凄山瞳孔微颤,沉默不语。 纳兰镜闻嗓音低沉,继续道:“那日拜堂,可还算数?” 柳凄山猛然抬头,脸上罕见地露出无措的神情,“阿闻这是什么意思?” “本王问你,那日拜堂,许下的山盟海誓,可还算数?” 她从不怀疑柳凄山是否真的爱她,爱一个人的眼神是装不出来的,可若是柳凄山的演技已经逼真到那个地步,那么她认输,甘拜下风。 柳凄山拉住她的手,指尖微颤,“为何不算?” “我柳凄山从不轻易许诺,既已许下诺言,断不会改变。” 纳兰镜闻神情没有任何缓和,淡漠道:“那当初,为何要丢下这根簪子?” 柳凄山嘴唇翕张,眼尾染上一层薄红。 “我……” “你想说你不知?当时情况危急,并未发现这根簪子遗落?” 她相信当时他定是身受重伤,无法顾及其他,可这根青玉簪极其易碎,从高处掉落,定然会碎成几截,可是这根青玉簪只是出现一丝缝隙,基本完好无损。 这本身就很可疑。 之前急于寻找柳凄山,从而忽略了这一点,可如今冷静下来,却发现了不对的地方。 柳凄山来到这儿近半年之久,身上的伤也早已痊愈,可是这半年来,她未曾收到他的半点消息,他甚至也没有来找她。 这让她不禁怀疑,从之前的相遇,到后来的分离。 其中是不是有着他的手笔? “你说你爱本王,本王便信了,可是柳凄山,你说的话当真是肺腑之言吗?” “当初你身上的那药,是提早就准备好了的对吗?” “你一早便知晓南宫九宴会对本王下手,所以提前准备了那一出,却未想到,本王会在那时同你成亲,对吗?” 那时红云她们出现之前,林间出现了一声尖锐的哨响,那时她便察觉出了不对劲,可是紧接着红云出现,以为是红云她们弄出来的,将此合理化,之后又分走了她的注意力,这才将这声哨响略过,可如今回想起来,实在是太过怪异。 那个林中只有他们二人居住,平常时候动物的叫声常有,却绝不会有哨声出现。 “那青玉簪,也是你刻意丢下的,对吗?” “凄山,它是我们的定情信物不是吗?” 柳凄山眸中有盈盈水光,却松开了抓住她的手,露出一抹苦涩却温柔的笑容。 “阿闻很聪明,我知道瞒不住你,却未想到你会知道得如此快。” “所以阿闻,是对我失望,不想要我了吗?” 纳兰镜闻站起身,同他隔开距离,神情失望。 “柳凄山,是你不要我才对。” 她交付真心,幻想日后同他琴瑟和鸣的日子,那时她是真想就如此跟他过一辈子。 哪怕粗茶淡饭,哪怕日子过得苦些,只要有他在身边,一切都甘之如饴。 可是到如今却告诉她,一切都是一场阴谋,一切的一切,都是假的。 这让她如何能够接受? 柳凄山只是笑的温柔,无神的双眼柔柔地注视着她,声音依旧如记忆中那般轻柔,无数次抚平她心头的焦虑与不安,可现在却让她心中堵塞不堪,难过异常。 “我确实一早便知晓你会遇害,也并不是迷路才捡到你,在寺庙中的那些,也是我故意的。” 故意与她相遇,又让她爱上他。 那么目的呢? 柳凄山轻声道:“这些都是一早便计划好的,唯有一件事,我不曾骗你。” 纳兰镜闻看着他,沉默不语。 “那日在洞中说的,没有半分假话。” 纳兰镜闻呼吸乱了,偏过头去不再看他。 柳凄山继续说着,声音温柔又坚定,“长生于我有恩,所以我必须报答她,若是没有她,我们便没有再相见的可能。” 纳兰镜闻原以为他说的是这次的事,可后来才知晓,他说的另有他意。 “所以你同长生,一早便认识,对吗?” 柳凄山点头。 “阿闻,既然你已知晓一切,那么选择权便在你的手中,你是否后悔了?” 纳兰镜闻依旧不说话。 “我有愧于你,自不敢再奢求其他,你同长生做的交易,也能就此作罢,让她帮你驱散玄力的滞碍。” “自此之后,我与你,再无半分关系。” 他说这话时,唇角始终勾起淡淡的弧度,神情温柔平静,能够安抚人心。 纳兰镜闻见他如此平静,余光瞥见他手中那根青玉簪,缝隙中的那抹红,像是心口的朱砂,滚烫炙热。 “柳凄山,当初你我许下的山盟海誓,可算话?” 柳凄山指尖颤抖,温柔的表情有了些许变化,眸光颤动,轻轻点头。 “算。” 纳兰镜闻走过去,一把将人搂紧怀里,力道大得几乎要让他喘不过气,指尖颤抖着,又带着些试探性地想要环住她的腰,双手在空中犹豫半晌,最终拉住了她的衣摆,闭上眼,脑袋轻轻地蹭着她的脖子,神情眷恋不舍。 “本王只要这一句话就够了。” 只要他说他爱她,只要这一句话,那便足够了。 他是柳凄山,是她心爱之人,她怎么会舍得与他分离,此生不复相见? “我有没有说过,我真的很爱你?” 第一百九十章 纳兰镜闻牵着柳凄山,往长生的院子走去,二人双手紧握,密不可分。 纳兰镜闻偏头,眸光柔和,落在身旁人身上,轻柔的微风吹起他鬓边的碎发,露出他白皙柔和的面庞,在明媚的阳光之下,如明珠生晕。 自那日他们摊牌之后,纳兰镜闻有认真想过他们之间的关系,她付出了感情和真心,不愿就如此和柳凄山分离,哪怕他们之间或许是一场早已计划好的阴谋,可她相信自己能够破局。 不论长生有何目的,她都一一接下。 她和柳凄山拜过天地,互许海誓山盟,就算是死,柳凄山也只能跟她死在一起。 察觉到那灼灼目光,柳凄山侧过头,面容沉静,双目温柔,青色的衣摆被风吹起,勾勒出坚韧挺拔的身形,长身玉立,青色很衬他,并不显得寡淡,反而将他身上那股青竹般的气质展现得淋漓尽致,温柔俊雅,又坚韧异常。 “阿闻可是后悔了?” “为何如此说?” “我骗了你。” 纳兰镜闻将他的手攥紧了些,遥遥望着前方,声音很轻。 “你说你捡到本王是提前便知晓的,这只能说明你知晓他们的计划,知道本王会遇刺,可这并不代表什么,你甚至救了本王,本王应该感谢你。” “从你我相遇到分离,你有做过一件伤害本王的事吗?” 柳凄山瞳孔微微颤动,睫羽如同蝴蝶振翅,看得纳兰镜闻一阵心软。 “你唯一做的只有没有告诉本王,有人会刺杀本王,可是本王的身份摆在那,哪怕是本王刻意隐藏,都会有人能够查探到,本王名声不好,又背靠皇姐,那时隐姓埋名,正中了那些人的下怀,在那时杀掉本王,死的就不是凤天的贤王纳兰镜闻,而只是一个农家女。” 所以哪怕是柳凄山告诉她,南宫九宴会刺杀她,她能躲过一时,又能躲过一世吗? 柳凄山手无寸铁,而她又并无势力,带着柳凄山东躲西藏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本王说过,从始至终,本王都没有怪过你,本王只是觉得难过,你选择以这种惨烈的方式,从本王身边离开。” 那痛苦刻骨铭心,哪怕是到了现在,依旧无法释怀。 他以身为诱饵,引她入局,她无怨无悔,可她心疼,让他受了那些伤痛。 柳凄山身上的伤痕,即使已经过去了那么久,即使他医术如此高超,依旧留下了淡淡的印记,可想而知当初那些伤有多深。 她摩挲着他手腕间斑驳的疤痕,心疼到无以复加,他明明可以不告而别,却偏偏要用这种方式,在她心中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 柳凄山岂会不知晓纳兰镜闻是心疼他?即使是他瞒着她做了如此过分的事情,都被她如此轻飘飘地揭过去了,只是心疼他受到的那些伤害。 “我不值得的,你可知?” 纳兰镜闻攥着他的手紧了几分,“本王只知,你是我纳兰镜闻夫,明媒正娶的夫。” 柳凄山是她来到这个世界遇到的第一人,不论如何,他都是不一样的。 她当初承诺过,不论日后发生了何事,不论任何原因,她都愿意无条件的原谅他,不再追究,更何况,她从不曾怪他。 柳凄山眸光颤动,双唇嗫嚅,再出口时已是哽咽。 “纳兰镜闻亦是柳凄山唯一的妻。” 他为了此刻付出了多大的代价,没有人会知道,可她如今活生生地站在他的面前,已是上天最大的恩赐,他愿不惜一切守护。 …… 长生的大门打开,像是早已准备好等待着他们的到来,纳兰镜闻二人走近,却意外地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纳兰镜闻下意识地挡在柳凄山身前,眼神警惕地看着面前的白衣男子。 “你来做什么?” 雪卿珩淡漠的双眼淡淡地扫过她,眼中有着不知名的情绪,不再同之前那般虚无缥缈,纳兰镜闻看不明白。 他的目光最终落到纳兰镜闻身后的柳凄山上,清冷的眉头微微蹙起,脸上划过一丝不喜。 柳凄山五感极强,自然能察觉到他的目光,这让他给感到下意识地不喜和危险,却不知道对方这莫名其妙的敌意是从哪来。 屋内传来长生清脆娇媚的声音,“他是来帮我的。” 她掀开帘子缓缓走了出来,身姿曼妙,慵懒优雅。 纳兰镜闻这才发现,她今天身边没有跟着人,就连院子外也没有人。 “为何把人都撤了?” 她那么懒,身边没有人伺候真的可以吗?之前明明恨不得吃饭上厕所都要人帮忙。 “他们不适合留在这,治疗过程中人越少越好。” 纳兰镜闻点点头,却仍未放松警惕,带着柳凄山远离了雪卿珩。 他们二人实在是差距太大,她自知自己打不过他,所以还是离他远一点,谁知道雪卿珩会不会突然抽风攻击他们? 柳凄山有些疑惑,不太理解为何纳兰镜闻突然转变周身气息,不过他确实能感觉到,她应该也同自己一般,不喜欢那人。 长生走过来,递给纳兰镜闻一颗药丸,“你给他吃下。” 纳兰镜闻接过来闻了闻,闻不出里面具体有哪些,“这什么?” 柳凄山拿过她手中的药,放到鼻下,眼中闪过些什么,随即放到口中咽了下去。 纳兰镜闻根本来不及阻止,只能急忙想去掰开他的嘴。 “你做什么?!乱吃东西的毛病怎么还不改?这是什么都不知道你就吃!” 柳凄山轻轻拉住她的手,摇了摇头,柔声道: “不过是麻沸药罢了,长生她不会害我的。” 纳兰镜闻露出怀疑的表情,有些不信,转头看向长生。 长生轻笑一声,道:“怎么,你还以为我会害他?我要是想害他,还能等到你来?当初也不会救他。” 纳兰镜闻表情没有缓和,认真道:“谁知道呢?” 她们相处这几天,她也算有些摸清了她的脾性,她表面看着古灵精怪,时常气得人吐血,可她心思细腻,七窍玲珑,更是性情多变,想一出是一出。 谁知道她会不会突然对柳凄山下手? 第一百九十一章 “那怎么办,他都已经吃下去了,我也没办法让他吐出来。” 她眨眨眼,语气无辜。 纳兰镜闻还想说什么,衣袖却被柳凄山拉住,她转身回望,便见柳凄山摇摇头,“没事的,阿闻别担心我。” 纳兰镜闻握住他的手,如蜻蜓点水般在他唇上亲了亲,“好,本王会一直在你身边。” 柳凄山脸上浮现微微红晕,低垂下脑袋,唇角露出甜蜜的笑容。 “好。” 雪卿珩在这时突然出声,语气有些冷,“时辰不早了,快开始吧。” 长生点点头,道:“等柳凄山沉睡过去,我们便可以开始了。” 纳兰镜闻不懂,但到底是没有多说什么,陪着柳凄山,让他躺在软榻之上,直到药效开始发挥,逐渐沉睡过去。 长生道:“想要治好他的眼睛,你必须要取到两味药,分别是灵火草和玄灵果。” “好,它们在哪,本王现在就去。” 她说着便要起身,却被长生拦住。 “不在这。” 纳兰镜闻露出不解的神情,“什么意思。” 长生继续道:“我们会送你去那个地方,你需要自己寻找,但你要切记,只有一个时辰,不论拿没拿到,你都要在时辰内出来,否则你将会被永远困在那。” 她说着,从怀中拿出一个锦盒打开,里面是一根金丝线。 “将这个绑在手上,时辰快到后,便沿着线的方向往回走,就能回来。” 纳兰镜闻将金丝线拿了出来,才发现它不像是料想中的如此坚韧,反而很容易断,这让她不禁怀疑,这真的能行吗? “那断了怎么办?” 长生耸了耸肩,“若是断了,你就只能留在那里了,你也可以自己寻找回来之法,但切记,一定在要一个时辰之内。” 她难得这么认真,重复了好几次。 纳兰镜闻意识到严重性,也不敢怠慢,小心将金丝线缠在手腕。 “那你就躺在他旁边吧。” 纳兰镜闻依她所言躺在了柳凄山的身边,突然想起了什么,询问道:“那两味药具体在哪,它们周边,有什么危险吗?” 而这次长生却没有做出具体的解答,只是眼神意味不明地盯着她,“你进去便知晓了,至于在哪,我也不知,你可以去找找你认为熟悉的地方。” 她这话说了跟没说似的,让人摸不着头脑,纳兰镜闻已经开始怀疑她的可信程度了,可是又转头看了看身旁的男子,最终还是选择相信她。 “开始吧。” 长生看了眼一旁的雪卿珩,他走上前,掌心落到纳兰镜闻的额头,一股强大炙热的力量从她眉心流入,她的意识逐渐开始混沌,最终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纳兰镜闻再次睁眼时,入目却是碧蓝的天空,被一方围墙圈住。 她猛地起身,抬起手,看到原本那根金丝线变得透明,似有若无,根本感觉不到,她的心落回原处,查看四周。 这里像是一处宅院,却种植着百杆翠竹,西墙有一棵青松,院内小路逶迤弯曲,门窗水榭,无一不精致,并不花哨,秀雅却也清冷。 纳兰镜闻走着,却发现这里没什么人,只有院门处守着两个下人。 里面极是安静清冷,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中药味。 这的主人应该身体不太好。 她走到房门口,看到门口守着一个女子,看那装束,应该是侍卫,她猛地侧身隐蔽身形,躲在房檐之下。 原本想进门看看,找找有什么线索,现在看来只能另辟蹊径。 不知为何,她的脚步下意识地便朝着后面走去,就好像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指引着她。 等她来到一处窗子前,才猛然回神。 窗子是打开的,一眼便能看见屋内的全貌,跟院内一样,摆放着很多书,雅致舒适,能够看得出主人是个什么性子。 不过吸引她的不是屋内的装潢,而是那摇椅上的女子。 她闭着眼,明明是一张美艳至极的脸,却偏偏面色苍白,了无生气,硬生生将那美艳凌厉的眉眼削弱,皮肤苍白如纸,泛着病态的青灰之色,就那么静静地躺在摇椅上,身形单薄消瘦,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像是忍受着什么一般。 就连阳光照射在她脸上,也并未减少那病态,宽大的袍子堪堪挂在她身上,摇摇欲坠。 纳兰镜闻怔愣在原地,看着女子那张熟悉至极的脸,一时间忘记了反应。 为什么,她会长得和自己一模一样? 纳兰镜闻伸出手,看着自己的手,脑中有什么闪过,她却怎么也抓不住。 微风从窗外吹入,掀起女子宽大的衣袍,她眉头紧锁,突然咳嗽了起来,脸色更加苍白透明。 纳兰镜闻看着她弯着脊背,咳得厉害,像是要将肺给咳出来似的,她当真是瘦极了,衣袖滑落露出干瘦的手臂,背上突起的骨头隔着衣服都清晰可见。 门被敲响,“小姐,您还好吗?” 女子捂着嘴,极力想要捂住咳嗽的声音,却怎么也止不住。 门外的人似乎想要进来,声音有些着急。 “小姐,您还好吗?属下可以进来吗?” “不用进来,我有些累了想休息,你去院外守着吧。” 她极力压抑着咳嗽声,说话间也在喘息着。 门外的人有些犹豫,却无法违抗自家小姐的命令,到院外守着。 女子终于停止了咳嗽,手无力地垂落,纳兰镜闻却看到了那手中刺目的红。 女子看着自己手中的血,有些怔愣,脸上没什么表情,像是早已习惯,随手拿过手边的帕子,将手中的血擦干净,她动作很慢,每一个动作都好像要耗费她极多的体力,异常艰难。 围墙处突然发出了响声,纳兰镜闻循声看过去,却见一道青色的身影从墙上跳下来,手中还拿着一个纸鸢。 落地的一瞬间,男子拨开凌乱的头发,露出了脸,纳兰镜闻却瞳孔骤缩。 柳凄山! 怎么会是他! 柳凄山轻车熟路地整理好自己的衣袍,从另一处窗户翻入房中。 纳兰镜闻意外地发现,他竟然能够看见! 第一百九十二章 女子听见声响,下意识地藏起手中带血的帕子,望向来人。 “今日怎么这般早?” 柳凄山拿着纸鸢走过去,脸上带笑,眼睛亮晶晶的,“今日的活我都干完了,便来得早些。” 纳兰镜闻第一次见柳凄山有神的双眼,如她想象中的一样漂亮,如悬挂天上的明月那般,熠熠生辉。 柳凄山看着她苍白的脸色,漂亮的眉头微微皱起。 “你这病还没好吗?脸怎么这么苍白?” 女子笑得温柔,眼中如万年雪山融化,抬手抚上自己的脸颊,柔声道:“很难看吗?” 柳凄山摇摇头,随手拉了张椅子坐在她的身边,将手中的纸鸢放在她腿上。 “只是觉得你的脸色看着有些吓人,我不喜欢。” 女子没有在意他话中的无礼,垂眼看着腿上的纸鸢,做工很是粗糙,明显是自己做的。 她眼神温柔,带着些许怅惘。 “快了,等秋天到了,我的病便会好了。” 柳凄山有些怀疑,不过他也不知她这是什么病,便也只能信她。 “当真?那等秋天,你陪我去栖梧山上看枫叶好吗?” “听他们说,秋天的落叶好看极了,就跟画似的,可娘亲说男子不能去那么远的地方,容易遇到危险,所以等你好了,你带我去可好?” 女子看向他,眼中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纤细苍白的指尖抚上他柔顺漆黑的发。 她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笑得温柔。 “你十六岁的生辰便是在那个时候吧,到时我送你份礼物好不好?” 柳凄山呆呆地看着她那双温柔的眼,像是一个巨大的漩涡,让人忍不住沉溺进去。 他有些慌乱地别开眼,挥挥手不在意道:“不用,娘亲说了,男子不用过生辰,也不需要礼物。”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神情有些失落,眉眼低垂。 “娘亲说,我十六岁便可以嫁人了,可我不想嫁人,还是我不认识的人……” 女子的手微微一顿,收了回来。 “凄山长得如此漂亮,定会有许多女子喜欢,挑一个家世好又待你好的,也算金玉良缘。” 柳凄山突然转头,星眸定定地看着她,“那你娶我可好?” 女子抬眸,同他对视,沉默不语。 柳凄山再次别开头,故作镇定道:“我开玩笑的,你家世显赫,我哪能高攀得起?” 看不见他的脸,可是语气中却带着自嘲和失落。 “娘亲早已给我看好了人家,虽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但人还算不错,等生辰一过,便可以嫁过去了。” “我听说那女子只有一个夫侍,人也老实,娘亲说嫁过去我也不会吃亏。” 女子静静地听着,抬眸看着他精致的面庞,问道:“你愿意嫁给她吗?” 柳凄山垂着脑袋,神情恹恹,“娘亲说,男子是没有选择的权利的,愿意又如何?不愿意又如何?没有人会将我的意愿当回事。” 他们从出生,之后的一切便都被规划好了,由不得他们反抗。 “你愿意嫁给她吗?” 女子再一次询问。 “我不愿。” 女子点点头,“既然不愿,那便不嫁。” 柳凄山看着她苍白的面庞,笑得苦涩,“这由不得我。” “你才十六岁,还有大好的人生,不应该就被困在宅院中,男子又如何,你可以去做任何你喜欢之事,只要你愿意。” “我可以帮你。” “你信我吗?” 女子望着他,那双温柔的双眼中仿佛蕴含着力量,让他溺毙在其中。 他呆呆地望着她,点点头。 “信。” 女子勾起唇角,笑得温柔,漂亮得令人晃了眼。 柳凄山慌乱别开眼,白皙的脸上染上一层淡淡得红晕,“你前两日教我的,我已经学会了,今日可以学别的了吗?” “好。” 女子站起身,身形晃了晃,摇摇欲坠,柳凄山慌忙扶住她,语气中些许凝重。 “你是不是又瘦了,这两日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你不吃饭,这病得何时才能好?” 女子微笑着拍了拍他的手,轻轻摇头。 “无碍,不过是坐得有些久了,头有些晕。” 柳凄山神色微沉,到底没有多说什么。 他们来到桌案前,女子被扶着坐下,柳凄山则在一旁替她磨墨,带着融融暖意的阳光照射到二人身上,颇有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她执笔在纸上写着,手隐隐有些颤抖,若是不仔细,是看不出来的。 “九月西风兴,月冷霜华凝……” 柳凄山看着她一笔笔写下,口中低低念着,眉头微皱,似有些不解。 “这是什么诗?” 女子停下笔,在纸上吹了吹,让墨水变干。 “这首诗,名为长相思。” 柳凄山看着这诗,眼中闪着光亮,指着其中一句道:“这是什么意思?” 女子顺势看去,轻声道:“人言人有愿,愿至天必成。” “意思是,人若是有心愿,只要心够诚,上天必助其实现。” 柳凄山眼睛微亮,道:“真的吗?” 女子笑着点头,“你可有什么愿望?只要你诚心许愿,上天一定会听见的。” 柳凄山歪着脑袋思索着,随即摇摇头,“我没有愿望。” 他自从遇到她之后,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以前很想上学堂,可是男子是不想上学堂的,所以他连字都不识几个。 可是遇到她后,她温柔地跟他说,可以教他识字,教他背诗,只要他想学,都可以。 他很喜欢她,也很感谢她不嫌弃自己笨,愿意不厌其烦地教他。 柳凄山顿了顿,又道:“那就希望你快快好起来吧,这样我们就可以去栖梧山看枫叶了。” 女子身形微滞,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 “可要学字?” 柳凄山点头,“好!” 女子让开,将座位给他,柳凄山毫不客气地坐了下去,随后女子站在了他身后,像是抱住他一样,握住他执笔的手,一笔笔写着,神情认真。 他们隔得很近,气息相融,发丝扫过柳凄山的面颊,他被弄得有些痒,刚侧头便碰到了女子细腻的肌肤,他愣在了原地,心神皆被近在咫尺的面庞勾去。 真是太近了…… 第一百九十三章 他之前为何没有发现,他们每次的姿势都如此暧昧? 脸上刚刚褪去的红晕再一次浮现上来,心神被搅乱,无法再专注,呼吸乱了几分。 女子发现他走神,轻轻敲了敲他的脑袋。 “认真点。” 柳凄山慌乱转过头,余光又瞥见二人紧握的手,像是被烫到了一般猛地缩回了手。 毛笔落在纸上,黑色的墨晕开了一大片,刚写好的被毁了。 女子微微怔愣,看着被毁掉的那两句诗,没有说话。 柳凄山站起身,连忙给她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女子摇摇头,“无事,我们继续吧。” 她说着,又突然咳嗽了起来,柳凄山连忙扶着她坐下,神情有些焦急。 “你还好吗?” 女子挥挥手,状若无事道:“还好,不过今日我有些累了,你先回去吧。” 柳凄山的手一顿,有些失落地点点头。 “好……那你好好休息,我过两日再来找你。” 他临走前,又回头看了眼桌上被他毁掉的诗,神情懊恼,又瞥见女子闭眼靠在椅子上,脸色透明如纸,看着虚弱极了,好像风一吹便散了,怎么也抓不住。 他极是不喜欢这种感觉,摇摇头努力想把这种感觉驱散,更加后悔刚刚自己的走神,她会不会生气了? 只能下一次再做一个纸鸢来给她赔罪了。 纳兰镜闻看着柳凄山离开,房中再一次只剩下了女子一人,她突然再次咳嗽了起来,这一次比刚刚更加剧烈,眼尾泛红,脸色愈发透明,像是要将肋骨咳断。 纳兰镜闻看得皱眉,想要上前扶住她,刚走两步,硬生生制止住了脚步。 女子的手紧紧地抓住椅子的扶手,力气大得几乎能看见突起的青筋,痛苦极了,另一只手则死死地捂住嘴,一丝鲜红从指缝中流出,滴落在案上的宣纸,同那晕开的墨水混在一起。 已经完全看不清了。 她终于停止了咳嗽,瘫软在椅子上闭上眼,双手无力地垂下,鲜血顺着指尖一滴滴落下,她却浑然不觉。 眼前的画面猛地翻转 ,天旋地转,纳兰镜闻下意识伸手稳住自己的身形。 再次抬眸,却发现房中已无人,她皱眉,从窗子翻了进去,走到案前。 案上还端端正正地摆放着刚刚所用的宣纸,甚至连墨水和血晕染的地方都未变。 她将那首诗拿了起来,纸上的墨水已经风干,她看不清那两句被毁了的诗,却不知为何,下意识地从口中念了出来。 “愿作远方兽,步步比肩行。” “愿作深山木,枝枝连理生。” 这不是,那时柳凄山在山洞时,念的那句诗吗? 纳兰镜闻眉心紧锁,想了想,还是拿起笔,在一旁空白的地方将这两句诗重新写下。 刚写完,眼前的画面再次天旋地转,她看到人,立即朝着一旁的屏风后隐去身形。 “家主,小姐怕是撑不过三月了。” 一句叹息在纳兰镜闻耳边响起,她朝那边看去,便见一名大夫站在床前,床上躺着的是跟她一模一样的女子,而一旁还站着一名中年女子,她身旁是一名中年男子。 听到这句话,中年男子身形踉跄几步,中年女子伸手扶住他,他倒在了女子怀中,失魂落魄。 “怎么会这样……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我的闻儿才二十岁,她才二十岁啊,怎么就会不行了呢?” 中年男子哽咽着,泪水止不住地流。 “都是我的错,我没有给闻儿一个好的身体,都是我的错!” “老天为什么如此狠心,我只有这一个女儿,为什么一定要收走她!” “要索就索我的命,为什么要索我女儿的命!” 他哭得撕心裂肺,双手紧紧地攥住胸前的衣服。 中年女子抱住他,支撑着他的身体,神情凝重悲伤,眼中隐隐泛着泪水。 “当真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大夫有些不忍,却还是摇摇头,“已经用尽方法,小姐的身体已到极限,再不能折腾了,最后这三月,让小姐开心些吧。” 中年女子点头,望着床上的女子,眼中有着不舍,抱着夫郎的手微微颤抖。 “知道了,你走吧。” 大夫伏身退下,中年男子哭得喘不过气来,捶打着女人,“怎么办啊,我们的女儿怎么那么命苦,她才二十岁啊,闻儿是我们唯一的女儿啊!” “闻儿若是没了,那我也不活了!!” 中年女子皱眉,沉声道:“说什么胡话呢!” “她也是你的女儿,你就眼睁睁看着她去死吗!” “我能有什么办法,闻儿是我的女儿,难道我不难过吗?” 男子哭得肝肠寸断,浑身无力瘫软在女人身上,竟哭得晕了过去。 中年女子赶忙将他抱起,神情慌乱,“来人,喊大夫!快来人!” 纳兰镜闻见他们出去了,她才从屏风出来,走到床边,看着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 伸手探上她的脉搏,几乎察觉不到,气息微弱。 纳兰镜闻微微皱眉,收回了手,门外再一次响起了脚步声,她急忙躲了起来。 进来的是刚刚的中年女子。 她走到床边坐下,看着床上躺着的女子,叹息着抬手抹着眼泪。 “闻儿,你若是走了,你爹可怎么办?你当真舍得丢下我们吗?” 闻儿也是她的女儿,白发人送黑发人,她如何不难过? 可她是一家之主,若是她都倒下了,这个家该怎么办? 若是可以,她宁愿替女儿去死。 床上的女子睫毛微微颤动,随后缓缓睁开眼,她转头看向床边的中年女人,嘴唇微张,“娘……” 听到声音,中年女人赶忙擦干眼泪,抓住自家女儿的手。 “娘在,闻儿醒了?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女子摇摇头,露出一个笑容。 “娘,孩儿不孝……以后不能侍奉在爹娘身侧,还请爹娘勿怪……” 中年女人的泪水再次流下,颤声道:“说这些干嘛,你会好起来的,娘一定给你找天底下最好的大夫,一定将你治好!” 第一百九十四章 女子轻轻摇摇头,露出淡淡的微笑,“孩儿的病,孩儿自己知道,娘不必安慰我,待孩儿走后,还请爹娘从宗族中再领养一个孩子,我早已替爹娘选好,到时孩儿的人会将那孩子送来。” “那孩子身体健康,很聪明,又乖巧,还格外孝顺,爹娘一定会喜欢。” 中年女子抓着她的手,泣不成声,“爹娘只要你一个孩子,你是爹娘唯一的女儿。” 一直以来,她的娘亲都是家中最严肃稳重之人,不苟言笑,哪怕是上学堂时,被夫子夸了,娘亲也不过淡淡说一句,“戒骄戒躁,方成大事。” 一向不将情绪外露之人,竟会哭得如此狼狈。 女子心中愧疚更甚,爹娘养她二十载,她却无法在爹娘晚年时在身边侍奉,让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 “娘……” “别说了,你就好好在府中养病,娘一定会寻遍天下名医替你治病,实在不行,娘就带你去京城寻医,托关系找太医,娘一定会治好你!” 哪怕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 她说着,便要起身离开,实在是不忍再看自家女儿这副模样,不想听她那些遗言一样的话。 女子却死死地拉住她的衣袍,喘息间又开始剧烈咳嗽起来,呼吸急促,眼前阵阵眩晕,手中力气却没有松开半分。 嘴角处难以遏制地涌出一股股鲜红的血,将被子染红了大片,血腥气蔓延开来,整个人若柳扶风,风一吹便散了。 中年女人大惊,慌忙要去喊大夫,衣袍却被女子死死攥住。 “娘……别去,听我说……” “别说了,我的闻儿一定会好的,别说了……” “娘!” 女子双眼含泪,眼中是不容置疑的倔强,攥着衣袍的手颤抖得厉害。 “娘……孩儿的病早已药石无医,无力回天,最后三月,孩儿只想好好守在爹娘身边,还请娘成全!” 她颤抖着双腿下了床,跪在了中年女人面前,重重磕在地上,那瘦弱的脊背躬起。 “娘,求娘成全!” “你做什么!快起来!娘答应你!你快起来!” 中年女人抱着她,这才发现,自己的女儿竟已经瘦成这副模样了,只剩一副骨架子,雪白的里衣挂在她身上,空荡荡的,原本雪白莹润的手,如今变得骨瘦如柴。 曾经漂亮稳重的女儿,现在变成这副模样。 中年女人再遏制不住涌上的悲伤,拥着她哭了出来。 “我的儿啊,我到底做了什么孽,要如此惩罚我!” 女子只是抱着她,眼泪无声从眼中流出。 纳兰镜闻只是在屏风后静静地看着,神情淡漠,内心却涌起滔天骇浪。 她没有感受过亲情,一直以来,都是自己在黑暗中踽踽独行,在摸爬滚打中,替自己开辟出一条通天大道。 可自从来到这片大陆之后,遇到了纳兰凤行,她不知道亲情是不是这样的,可纳兰凤行确实对她很好,甚至是无条件的好,不求任何回报。 她是有私心的,若是她们之间能够一直维持,她愿意在凤天当一辈子碌碌无为的贤王,若是纳兰凤行愿意相信她,她也愿为她守护凤天的疆土,一直无条件拥护她。 而眼前的两人,原来真的会有母亲因为自己的女儿流泪,这是她不曾感受到过的亲情,倘若这个女子是她,那是否,她曾经也拥有过爱自己的父母? 宽大的衣袍之下,纳兰镜闻的手紧紧攥着,面上却极为平静,可目光始终不曾从那对相拥的母女身上移开。 …… 眼前的一切再一次发生翻天覆地变化,纳兰镜闻好似已经习惯,静静地站在那。 女子坐在梳妆台前看着自己苍白透明的脸,抬手抚上,凌厉的眉头微微蹙起,她呆呆地看了半晌,最终拿起桌上的脂粉,慢慢地涂抹在了脸上,将那病气遮去,又涂上了口脂,整张脸像是重新焕发生机,气色好了许多。 她看了看,直到满意了才放下手中的盒子,微微喘着气,只是做这些简单的动作,便已耗去了大半的体力。 她撑在台前,头微微偏着,两鬓的发丝垂落,将那凌厉的眉眼遮挡去了几分,倒是显得格外柔美。 纳兰镜闻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那里摆放着一盒子的纸鸢,细数一番,莫约有七八个,皆被保存的很好,整整齐齐地摆放在那。 女子缓了会儿,慢慢站起身来,朝着那边走去,费力地拿起盒子坐在椅子上,将盒子放在了自己腿上,里面的纸鸢被她一只只拿了出来,轻轻擦拭着上面的灰,动作极其轻柔眷恋,又像是想起什么,唇角勾起一个淡淡的弧度,眼中如万年冰霜融化。 “愿作深山木,枝枝连理生……” “……” 窗外再一次发出声响,女子的手微微一顿,将盒子关上,放在一旁,抬眸看向来人。 “来了?” 少年早已出落得漂亮极了,他身形挺拔,温润漂亮的面庞带着明媚的笑容,眼睛乌黑明亮,闪烁着光芒,哪怕是粗布麻衣,也依旧无法挡去他的满身风华。 如今的柳凄山,是青涩的,性格开朗,和纳兰镜闻遇到的柳凄山极为不一样。 柳凄山走至她面前,眼睛一亮,道:“你今日,好漂亮。” 女子笑得温柔,拉过他的手,从怀中拿出帕子,仔细地替他擦拭手上的污渍。 柳凄山有些不好意思,移开目光,红着脸道:“干完活没洗手就来了,你不会嫌弃我吧?” “我何曾嫌弃过凄山?” 柳凄山想了想,点点头。 倒也是,反正更狼狈的模样她都看过,这次换了衣服,太急着来见她了,便忘了洗手,幸好她不嫌弃自己。 柳凄山一屁股坐在她身边,看着她给自己擦手。 她真的好温柔,若是能够嫁给她,该是一件极幸福之事。 他红着脸,摇摇头将这个想法甩出脑袋,她是那么好的一个人,又家世显赫,有许多男子都倾慕她,再如何都轮不到自己。 “你的病是快好了吗?” 第一百九十五章 女子放开他的手,唇角勾着淡淡的笑,点点头。 “快了。” “太好了!快到秋天了,那我们是不是很快就能去栖梧山看枫叶了?!” 柳凄山眼睛一亮,拉着她的手兴奋道。 女子看着他开心的模样,一直以来压抑的情绪也被他所感染,语气中也带着丝向往。 “到时候,你要去哪,我都陪你去,可好?” 女子一瞬不瞬地注视着他,像是要将他每一寸眉眼都刻入她的骨髓之中,眼中盛满了温柔和不知名的情愫,柳凄山没有看她,所以并未看到她脸上悲伤的神情。 “你说好的,可不准反悔。” “不反悔。” 她会陪着他,化作天上的星星,拂过他发梢的风,无论他去哪,她都会一直陪在他身边。 柳凄山转头过,女子移开脸,收起脸上的悲伤。 “今日天气很好,我们出去走走好不好,你每天待在房中,没病也要待出病了。” 女子点头,“好,都依你。” 随后她缓慢起身,拿出一套衣服递给他,“特意命人给你做的,试试看,合不合身。” 柳凄山微微怔愣,看着她手上的衣服,是一套青色的衣服,上面绣着亭亭翠绿的竹子,他不知道是什么布料,只知道看着极好,还泛着粼粼的光,跟他身上的粗布麻衣完全天差地别。 他连忙摆手,“不不不,太贵重了,不适合我,我还要干活呢,万一弄脏了怎么办?” 女子笑着将衣服放到手上,柔声道:“只是觉得这个颜色你穿着应是极为好看的,便让人按着你的尺寸做了一套出来,就当是回报你送我的纸鸢。” “还是说,你不喜欢我送你的?” 柳凄山听罢,慌乱道:“不是的!只要你送的,我都喜欢!” “只是这个……实在是太贵重了,我……” “我们凄山自是配得上天底下最好的。” 女子一句话,便将他后面的话堵了回去。 柳凄山愣住,漂亮的眼睛注视着她,喉咙间好似堵着什么,嘴唇翕动,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们都说,他是男子,是赔钱货,说他只配用剩下的东西,甚至连吃饭,男子都是不被允许上桌的。 可是没有人说过,他配得上天底下最好的,就好像,他是被捧在手心之上的宝物一般。 也就只有她将自己当成宝物了。 女子抬手,拂去他脸颊上的湿润,轻声道:“去换上给我看看好不好?” 柳凄山慌乱垂下眼,一滴泪水滴落在衣服上,他连忙抬手擦去,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 “好。” 等他去换衣服时,女子脸上的笑才垮了下来,身形晃了晃,手支撑在扶手上,稳住摇摇欲坠的身子。 听到外面的声响,柳凄山有些担忧地问道:“你还好吗?” “无碍,别担心。” 纳兰镜闻看她又在帕子上咳出血,又不动声色地将帕子藏入怀中,将一旁收纳纸鸢的盒子放好,坐着等柳凄山出来。 穿着青衣的柳凄山,纳兰镜闻看了无数次,可每次都觉得看不够,每次都能让人惊艳许久。 柳凄山出来时,女子眼前一亮,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他有些不习惯穿如此好的衣服,有些别扭,却红着脸看向女子,“可好看?” 女子点点头,“凄山穿什么都好看。” 柳凄山看见她眼底的惊艳,脸更红了。 男子的脸红,便已胜过千言万语,女子一时间看得呆住。 柳凄山走过去,抬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小声道:“那我们可以走了吗?” 女子稍稍回神,点点头。 “走吧。” 柳凄山带着她出去,下意识想要翻墙,又想到自己身上穿的衣服如此贵,硬生生停住了脚步,有些为难地看向女子。 女子淡笑着,朝着他伸出手。 柳凄山微愣,却还是将手放到了她的手中。 男女之间,除自己妻主之外,是不可以这样牵手的,可是他有自己的私心,他想要拉着她的手,就这样到地老天荒。 她的手很冰,他很不喜欢,努力想要用自己的温度将她的手捂热。 暖阳之下,二人牵着彼此的手,竟分外和谐,仿佛天生一对。 柳凄山垂眸看着二人紧握的双手,竟想起了之前她在自己耳边轻念的诗。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他好像,真的喜欢上她了…… …… 纳兰镜闻跟在他们身后,看着他们从侧门出去,走在街上,明明她都快坚持不住了,却还是陪在柳凄山身边,面上始终维持着淡淡的微笑。 他们在街上慢慢地走着,柳凄山对什么好奇,她便为他买了下来,哪怕是柳凄山一直说不要,她也坚持给他买。 纳兰镜闻看着他们走了一路,最终停留在了一个街边画画的摊子上。 女子见他好奇,淡淡道:“可要画一幅?” 柳凄山这一次没说不要,犹豫了下来。 女子拉着他坐下,对着摊子老板道:“替我们画一幅吧。” 老板正愁没什么生意,见他们二人来了,极为热情,“二位可当真是郎才女貌,我一定替你们画的好好的,保证令二位满意!” 柳凄山听了这话,刚想解释,却又瞥见女子淡笑的面庞,没有一点想解释的意思,心中暖融融的。 就这样吧,误会就误会,就当自己已经嫁过她了吧。 他们画了多久,纳兰镜闻就在他们身后站了多久,女子隐隐颤抖的身子,怕是要撑到极限了吧。 画完时,天色暗了下来,晚霞笼罩整片天际,黄昏的夕阳像是男子的脸红,分外漂亮。 柳凄山拿着画,看着画中的两人,当真如老板口中说的,郎才女貌。 他眼睛亮亮的,看样子极为喜欢这幅画。 女子看着他欣喜的模样,觉得什么都值得了。 “若是喜欢,便放在你那吧。” 柳凄山抱着画,虽然很喜欢,却还是摇摇头,情绪低落。 “若是被爹娘发现了,定会将这画毁了。” “要不放你那吧,我每次来就可以看了。” 女子点点头,抬手将他鬓边吹乱的发绕到耳后,动作亲昵,柔声道:“好。” 第一百九十六章 画面再次旋转,这次女子直挺挺地跪在那,脑袋低垂着,微风吹起她空荡荡的衣摆。 中年夫妇坐在高位之上,男子则满脸悲痛,不忍去看底下跪着的女子。 “孩儿死后,想葬在栖梧山顶,还请爹娘成全。” 中年女人看着她,手指隐隐颤抖,气息不稳。 “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女子俯下身,神情凝重,重重地磕了个头。 “还请爹娘成全。” 他们这种世家贵族,讲究一个落叶归根,必须葬在族中,否则便算是孤魂野鬼,甚至无人祭拜。 中年女人颤着声询问道:“为何?” 女子直起身,抬眸看着他们,语气平静。 “孩儿一生被困在宅院之中,幼时入学堂,跟随夫子学习,长大之后因身体愈发不好,被迫留在房中养病,孩儿没有出去看过,遂心中有愿,死后想葬在栖梧山顶,看世间草木。” 她这一生按部就班地活着,努力想做出一番事业,只为得母亲一句夸奖,可后来身体每况愈下,她之前的那些努力全部白费,很长一段时间,找不到活着的意义,就想如此死去。 可是或许是上天可怜她,让她遇到了柳凄山,他就那么突兀地闯进她的世界,没有任何准备,掉落在她面前。 她想,天底下竟有如此漂亮纯粹的人,二人认识之后,他便总是来找自己,求着自己教他识字写诗,从不像那些人一样,对她恭恭敬敬,实在是无趣。 他将她当作朋友,喜欢和她聊天,讲今日发生了何事,又受了哪些委屈,哪怕是很普通一件小事,她都听得格外认真。 她想,或许自己当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竟向往普通老百姓的生活。 男子在这世间多有不便,若是她身体是好的,那她便一定会将柳凄山娶进门,哪怕是所有人都阻拦,她也会力排众议,将人娶进门,好好守着,不再让他受委屈,干那些干不完的活,又或者担心受怕,害怕自己被卖给哪个不认识的女子。 可是天不遂人愿,她快要死了,她不能让他一进门就守寡,所以她故意无视他那含情的双眼,对他的情意视而不见,她只能尽自己所能,教他识文断字,教他世间险恶,能多教一些是一些,让他在这吃人的世间活得容易些,久一些,不能轻易被人欺辱了去。 她答应了他,陪他去栖梧山上看枫叶,那她便将自己葬在栖梧山顶,不论他去哪,她都能够看见,陪在他的身边。 也算是成全自己,看遍人间草木的愿望。 只是,她实在是不孝,伤了爹娘的心。 “闻儿,你可是在怪爹娘?” 女子轻轻摇头,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平静又温柔。 “孩儿只觉愧对爹娘的养育之恩,从不曾怪过爹娘。” 中年男子颤巍巍地走下来,抱住自己的女儿,哽咽道:“我们闻儿自小就懂事,都是爹娘的错,将你生下来却没给你个好的身体。” 女子眼中水光颤动,“爹……” “可是为了前几日偷偷带你出去的那名男子?” 女子抬头,看着自己的母亲,没有说话,可知女莫若母,只一个眼神,便知晓自己女儿想的是什么。 “你若是喜欢,便将他娶了当侧夫。” “不可!” 她怎么能舍得他替自己守一辈子的寡?对着那冷冰冰的牌位。 “一切都是孩儿自作多情,凄山他对孩儿无意,还请娘放过他!” “孩儿只想葬在栖梧山顶,仅此而已。” 中年男子转头看着自己的妻主,哽咽控诉道:“闻儿从小就最听你的话,你说什么她便做什么,想要得到你的一句夸奖,可你呢?你从不愿多看她一眼,这二十年来,她都活在你的阴影之下,从未替自己活过,更未向我们提过什么要求,如今她就这一个,你都不愿成全她?!” 女子身体颤抖着,快要支撑不住,却还是拉住了自己爹爹的手,轻轻摇头。 中年女人没有回话,她只是看着他们,嘴唇紧抿,最终起身离开,背影决绝。 纳兰镜闻分明看见她转身瞬间,从眼尾悄然滑落的晶莹。 “你娘她同意了,别跪了,快起来。” 女子撑着站起来,刚起来身形晃了晃,晕了过去。 纳兰镜闻站在那,看着一幕幕如同走马观花,在眼前闪过,心中酸涩不堪,就好像亲身经历过一般。 画面猛地一转,她站在院外,天空被晚霞渲染得火红,院中的树上叶片飘落,落到地上盖得厚厚一层枯黄残败,窗户被风轻轻吹着,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在一片寂静中格外突兀。 纳兰镜闻抬起手,一滴滴雨水落入掌心,明明不是冬天,却显刺骨凄凉。 寒蝉凄切,悲风寂寥。 她恍惚地想,到秋天了吗? 房中突然爆发出哭喊声,院外大批大批地人涌进,还有着她熟悉的脸,皆神情凝重悲伤,他们好似看不到她一样,从她身体中穿透过去,她没有躲避,踉跄几步,心中像是破了个大洞一般,空落落的。 房中的哭喊声愈发大了,绝望痛苦,甚至连她都感受到了那悲伤和痛苦,像是已经料想到什么,她缓慢走进房中,一群人围在床边。 她看不见里面是什么情况,只觉得浑身冰冷,难以言喻的情绪从心口处蔓延至四肢百骸。 “闻儿,你醒醒,你看看爹啊!” “闻儿!你怎么这么狠心,丢下爹娘就不管了!你让爹怎么活啊!” 纳兰镜闻看见一只苍白无力的手垂落,只觉耳边争鸣,头痛欲裂,眼前开始模糊,无数人从她身体里穿透,皆行色匆匆,气氛沉重,悲伤蔓延。 长夜孤灯,空悲切。 入目是大片大片的白色,她像是看不到周围的一切似的,走进灵堂。 灵堂之中是一具棺椁,里面安静躺着的人,是她自己。 她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脑中突然涌入大片大片的记忆,每一幕都熟悉无比,她无法解释,可有一道声音一直告诉她,那就是她。 而她如今的母亲跪在灵堂前,面无表情,眼眶却是红肿。 她看着眼前漆黑的棺椁,突然笑得温柔,伸手抚上棺椁。 “睡吧,实在累了那就睡吧,娘不怪你,娘知道你已经尽力了。” 第一百九十七章 “一直以来,娘都知道,你活得很累,很痛苦,娘知道你已经撑不住了,你很努力想要活下去,因为爹娘舍不得你,娘也知道你偷偷吃那些药,只为了能够活得久些,再久些……” “娘看到你那么痛苦,娘的心也跟着痛,可是娘做不到让你放弃,因为娘也有私心,想再多看看你,想让你再多陪陪我们。” “就是因为爹娘的自私,才让你被折磨了那么久。” 当初她的闻儿被病痛折磨得只剩下半条命的时候,哭着说想去死,不想再活了,活着好痛苦。 可自己呢?自己却抱着求她,不要放弃,求她再坚持坚持。 而她的闻儿被她以爱为名的亲情裹挟,又痛苦得挣扎了如此之久,直到如今才得以解脱。 不论是以前还是现在,她都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 她轻轻抚摸着棺椁,笑得无比温柔,声音却像是苍老了许多,“娘对不起你,下辈子,别再来了。” 她的闻儿一直说自己愧对他们,可不是这样的。 是他们愧对她才对,没有给她好的身体,又让她过得不开心不快乐,别的孩子都在膝下承欢,只有她的闻儿,从小就懂事,从不给他们添一点麻烦,他们忙于生意,所以总将她一个人丢在府中,别的孩子都有朋友,她的闻儿却没有。 明明他们做了如此过分的事,她的闻儿始终没有怪过他们。 她到底何德何能啊? 下辈子别再来了,没有他们的束缚,她的闻儿应该会活得很好吧。 纳兰镜闻站在她身边,不知在想些什么,却在她落下最后那句话时,看向棺木中的自己,露出一个淡淡的笑。 世人都说,亲情始终将人牵绊,不论走至哪里,一帆轻舟归故里,灵魂便有了归处。 纳兰镜闻一直无法理解,哪怕是到了现在,也依旧一知半解,以前曾怪父母不爱自己,现在却释怀了,世间大半,有舍才有得,原来不是父母不爱她,是因为早已得到过。 她离开了灵堂,走回了院子,坐在了那把摇椅上,闭上眼轻轻地摇晃着。 周围时间飞速流逝,她却恍然未觉。 再次醒来,又是一个陌生的环境。 她站在原地,目光却落到一个挺拔清瘦的背影身上。 他小心翼翼地抚摸着手上的衣服,生怕将它弄脏,又笑得满是甜蜜,将那昂贵的衣服小心锁在柜中,拿起一旁的纸鸢,飞快地出了门,脚步欢快,向往无比。 纳兰镜闻跟着他,看着他轻车熟路地翻过墙,落到院中,又翻过窗户,还未落地,便是一声兴奋的喊声,“阿闻!我来了!我们出发去栖梧山看枫叶吧!” 这一次不再有人回应他,他觉得奇怪,抬头却对上一双通红的眸子。 他被吓了一跳,踉跄后退几步,靠在了梳妆台上,梳妆台上的盒子被摔落在地上,里面被保护得整整齐齐的纸鸢散落一地。 他正愣在原地,一时间竟忘了动作。 “你便是闻儿喜欢的那名男子,你叫柳凄山对吗?” 柳凄山抬头,脸上迅速爬上红晕,慌乱地不知看哪里才好,根本没察觉到有哪里不对。 中年女人看着他,神情淡漠,直入主题。 “你可愿嫁给闻儿当侧夫?” 柳凄山更懵了,脑中好像团成浆糊,根本听不清对方在说些什么。 他双唇嗫嚅,低低道:“……什么?” “你可愿嫁给闻儿当侧夫?” 侧夫?这是他连做梦都不敢做的,他们之间差距如此之大,他的身份最多是个小侍,侧夫的名分怎会轮得到他? “我……” “愿还是不愿?” 他现在根本无法思考,脸颊通红,最终道:“是阿闻说的吗?” 中年女人眼睫颤动,掩盖在袖袍之下的手微微颤抖着,没有回答。 柳凄山看着她苍白的脸色,终于发现了有哪里不对,低声询问道:“阿闻呢?我想见见她。” 中年女人只是看着他半晌,嘴中吐出令他此生无法接受的话。 “闻儿死了。” 柳凄山心中像是被人重重一锤,疼得他差点站不稳,双手撑在梳妆台上,强扯出一个僵硬无比的笑容。 “夫人,你应该是在骗我的对吗?” “我知道您不喜欢我,不喜欢我总是来找阿闻,我也知道自己和阿闻之间是云泥之别,我从来没有妄想过能够跟阿闻有什么……” 他说着,声音中些许颤抖,“可是您……您为什么要如此说自己的女儿?” 中年女人没有回答他的话,继续道:“她说她死后要葬在栖梧山顶上,我答应了。” “这是她留给你的。” 她将手边的一个檀木盒子递给他,转身离开。 柳凄山捧着那个盒子,很轻很轻,他实在想不到,这么轻的盒子里,会装些什么。 他神情略显呆滞,僵硬地垂头,却不敢将盒子打开。 在听到她说栖梧山时,他便感觉自己什么也听不到了,双腿发软,几乎要支撑不住。 栖梧山,是他们之间的秘密。 他僵硬地打开盒子,最上面放了一封信,信下面压着的是一叠厚厚的银票,还有一张卖身契,上面赫然写着他的名字。 他双手颤抖着拿起卖身契,几乎要拿不稳。 他自那次之后,回去大闹了一场,不愿嫁给未曾谋面的女子,娘亲答应了他,却将他卖给了富贵人家当下人,等十六岁生辰一到便去。 所以一到秋天,他便迫不及待地来找她,一起去栖梧山看枫叶,这应该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可是原本应该在那家人手中的卖身契,此刻却出现在这里。 柳凄山将那封信打开,不知为何,眼中大滴大滴的泪水滴落,砸在信上,眼前一片模糊。 第一百九十八章 凄山亲启,见字如晤。 阔别多日,我思卿良久,故写下此信,以表歉意。 可落笔之时,竟无语凝噎。 我自知你我再无相见之日,未告知病情,恐卿担忧,还请凄山勿怪,许是人之将死,总爱回忆过往,念起凄山与我初识之日,庭中翠竹亭亭,佳人露于墙头,隐于翠竹之间,一眼惊鸿。 我久病卧床,恨不相识适时,蒙卿不嫌我这破败之身,相知相伴,最后时日心中甚喜,却仍觉有憾,意难平之。 人生在世,十有八九不为心之所向,能与卿相识,已是莫大恩赐,望卿亦能忘却忧愁,不被我所困扰。 今已九月,窗外秋叶落矣,独处之时,听夜阑漏声,声声催晓,知再不可自欺,同凄山相约栖梧,然苟延残喘,药石无医,无力赴卿之约,愧于心。 故于栖梧山顶种下梧桐,请求母亲将我葬于此地长眠,只愿能日日看卿展露笑颜,伴卿身侧,以终此约。 人生多苦,男子更甚,惟愿卿卿笑颜, 恣意逍遥,不为人世所累,看尽繁华喧嚣,此亦为吾之所愿。 纵有万般不舍,奈缘尽于此,望卿珍重多喜乐。 镜闻奉上。 …… 柳凄山垂着脑袋,静静地看着,让人看不清神色,攥着信纸的指节隐隐颤抖泛白,快要拿不稳。 纳兰镜闻站在他身后,越过他的肩头看见信中内容,书信落款处被一团墨色晕染,像是写好又被划去。 哪怕是被划去,纳兰镜闻却依旧能分辨出那几个字是什么。 凄山之妻,镜闻奉上。 整封信,没有一个字提及她的情谊,那深藏于心的爱,生怕会给柳凄山带来困扰,让他余生都不得安宁。 柳凄山抬头,脸上的血色早已褪去,变得惨白,精致的面庞上布满泪痕,像是一只被主人丢弃的破布娃娃,残破不堪,失魂落魄。 他有些茫然地看着周围,像是在寻找着什么,目光最终落到书案之上,撑着身子踉跄几步走过去。 而书案之上,端端正正地摆放着他们那日在街上画的画像,两人端坐着,靠得不是很近,甚至中间还有距离,可就算是这样,依旧看得出来郎才女貌,情谊绵绵。 以及那些未曾宣之于口的不可言说。 而画像的右下角,落着两句诗。 愿作远方兽,步步比肩行。 愿作深山木,枝枝连理生。 他指尖颤抖,抚上那两行诗,潸然泪下,眼泪如同断了线般,落到画像中间,墨色被晕染开,竟将二人之间的距离连接,紧紧依靠。 他怎么那么笨,明明她病得如此重,都没有察觉出来,还以为真的如她所说,秋天到了,病就好了。 明明她已经瘦到那个地步,明明她每个动作都在颤抖,为什么他就是没发现? 他竟然还拉着她出去,带着她走了如此久,一点异样都未察觉。 怎么会这样?他怎会如此蠢笨?! 明明……她也同自己一样,可他却从未觉察,一直以为自己的心思隐藏地很好,却不想早已破绽百出。 为什么? 为何明明两情相悦之人却阴阳两隔? 为何要让他现在才发现? 老天为何要如此愚弄他? 她明明是如此好的一个人,到底为什么? 柳凄山颤抖着将画像抱在怀中,弓着身子失声痛哭,悲伤欲绝,几近崩溃,被绝望笼罩。 “对不起……” 他只觉得眼前漆黑一片,他什么也看不到了,好像天塌了。 纳兰镜闻走过去,看着柳凄山如此悲痛的模样,心脏闷闷地疼。 她俯身,抬手想要将人拥在怀中,却怎么都触碰不到他,只能看着他哭到快要昏厥,一遍又一遍地说着对不起。 他哭了多久,纳兰镜闻便在他身边陪了他多久,从白天到黑夜,他从放声大哭到小声啜泣,到哑了嗓子再也哭不出来,只能抱着画像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眼神呆滞,泪已风干,像是灵魂被抽走,只剩下一副空壳。 就在纳兰镜闻以为他会在这呆坐整晚时,他突然站了起来,或许是坐了太久 ,腿已僵硬,差点跌落在地,她伸手想要扶住他,手却从他身体里穿过。 柳凄山稳住身形,抱着画小心翼翼放在盒子里,护在怀中,踉跄出了房门。 纳兰镜闻担心他出什么事,也跟了上去。 她看着他在中年女人面前跪下,声声凄楚。 “凄山愿嫁给镜闻为侧夫,求您成全。” “不行!” 纳兰镜闻瞳孔骤缩,挡在柳凄山身前,想要拉住他,将他拉起来。 “不行,凄山!” 可是无论她怎么喊,柳凄山都听不见,眸光坚定。 中年女人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神色莫名。 “你可想好了?若是嫁给闻儿为侧夫,此生都要为她守寡,耐住寂寞孤独。” 柳凄山唇角却勾起一抹甜蜜的笑,像是怀念起什么美好的过往,眸色愈发坚定。 “愿意。” 只要能嫁给她,只要能成为她的夫,哪怕前面是万劫不复的深渊,也在所不惜。 纳兰镜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嫁给一具尸体,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 他怎么那么傻? 为什么总是不替自己考虑? 以前是,现在也是。 她看着柳凄山独自出发,前往栖梧山,原本约定的是二人一同前往,她却没能赴约,独留他一人。 凄梧山山顶种着一棵高大挺拔梧桐树,落叶簌簌落下,旋转飘落。 他站在树下仰望着有些光秃的枝桠,穿着青衣,自从那日后,他便日复一日地穿着青衣,像是有什么执念似的。 他手中抱着盒子,一只手抚上梧桐的树身,轻声呢喃,眼中藏着无尽的眷恋。 “同生同死,永不分离……” “愿作深山木,枝枝连理生……” 柳凄山唇角勾起,笑得温柔,纳兰镜闻却觉得刺眼极了,她发现如今的柳凄山,不论是神态还是一举一动,都与她像极了,就好像…… 另一个模子复刻出来的她一般。 “阿闻,我来赴约了……” 她默默为他做了如此多,到死也没想过告诉他,可是正因如此,他才这般痛苦。 第一百九十九章 “如今,我也可以唤你一声妻主了。” 他笑得温柔,声音却是哽咽。 “你说让我代你去看你所未看到的世间繁华,可凄山不愿,我不愿独自一人去看,我想要和你一同去。” 没有她在身侧,一切都毫无意义。 纳兰镜闻站在他的身侧,看着他削瘦的面庞,心疼极了。 他瘦了许多,锁骨突起,只剩下皮包骨,山顶的风很大,将他吹得踉跄,堪堪稳住身形。 “你说让我忘记同你之前的一切过往,可哪有那般容易?” 他又怎么舍得将她忘记,他要记住她,哪怕是下辈子,下下辈子,也要记得同她在一起的所有。 柳凄山缓缓蹲下身,竟徒手挖着泥土,那白皙如玉的手被尖利的石子划破,变得伤痕累累,鲜血浸入泥土之中,他却浑然不觉。 纳兰镜闻露出疑惑的神情,不解他在做什么,只见他挖出一个小坑,随后将一旁的盒子打开,里面装着的是那幅画,还有留给他的信和银票。 他伸出手想要去抚摸,可余光触及那已是伤痕累累的手时,眸光颤了颤,缩回了手。 他看了许久,眼中尽是思念和不舍,原本高挂的太阳渐渐西下,夕阳洒在他身上,为他镀了层柔和的金光,终于缓缓关上盖子,将盒子放入挖出的小坑中,又徒手将它埋葬。 直到最后一捧土覆盖,他才停下,笑了出来,凄楚苍凉。 纳兰镜闻不忍再看,别开眼去。 柳凄山僵硬起身,靠着梧桐树缓缓坐下,看着天边逐渐升起的月亮,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意。 “今日过后,凄山便不再来了,还望阿闻勿怪。” 纳兰镜闻不懂他话中的含义,看着他在这树下枯坐一夜,又在太阳初升时离去,背影决绝,就好似真的释怀了。 回到府中,柳凄山就将自己日日关在房中,也不出去,谁也不知道他在房中做什么。 纳兰镜闻却知道。 他收集了无数怪力乱神的书,疯狂地寻找着,起初纳兰镜闻是以为他想要找起死回生之法,然而她才发现自己错了。 柳凄山想要长生。 她看着他阅遍古籍,拿自己做实验,照着书中那些,学习各种禁术,不论真的还是假的,统统用在自己身上,在身上画了无数道符,划破掌心,一道道狰狞的伤疤出现在身上,状似疯魔。 他一天天消瘦,眼中却愈发疯狂,甚至还自学医术,身上的伤愈合了便再划一刀,遍体鳞伤,整个人瘦得不成人样,狰狞至极。 纳兰镜闻想要拦住他,内心却无比震撼,他每在自己身上划一刀,吃下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面无表情地饮下鲜血,她的心脏便抽疼一次。 在佛像面前一跪便是好几天,心中所求,到底是什么? 曾经烂漫的男子竟变成了如此模样,他到底吃了多少苦,才走到了她的面前? 他将自己关在房中多年。 他们都说柳凄山疯了,守寡疯了,被逼疯了。 可纳兰镜闻知道,她的凄山比任何人都清醒,可她宁愿他疯了,至少不会再痛苦。 纳兰镜闻只能看着他,守在他身边,却什么也做不了,无能为力。 柳凄山甚至为自己打造了一副棺材,而最终,她眼睁睁地看着他喝下一碗黑血,看不出到底是什么血,全身画着看不懂的符文,穿着那身她送他的青衣,合衣躺在了棺材中,唇角扬起淡淡的笑,眼中神色却癫狂极了。 而他手边,躺着一本书,名为神史记。 纳兰镜闻心中一阵慌乱,伸手想要抓住他,却仍旧扑了个空,只能看着那沉重的棺盖盖上,活生生埋入土中。 纳兰镜闻身形晃了晃,跌坐在地上,而眼前的画面逐渐开始坍塌,又开始重塑,坍塌,重塑…… 最终定格在她初到之时,而耳边响起熟悉娇媚的女声。 “纳兰镜闻,只剩下一柱香的时间了,再不出来,你就要被永远困在那里了。” 纳兰镜闻回过神,抬手抚上脸颊,却摸到一手的濡湿,柳凄山最后的笑容一遍遍浮现在脑海之中,如同梦魇一般,挥之不去。 耳边一声声催促,她终于站起身,走入房中。 长生曾说,寻找她所认为熟悉的地方。 而那灵火草和玄灵果,很可能就在这宅院之中。 可是她翻遍这座空荡荡的宅院,却什么也没找到,这让她不禁怀疑自己的判断。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而她毫无头绪,耳边娇媚的女声从最初的慵懒随意,变成后来的凝重。 她闭上眼思索着,将所有去过,展现在眼前的地方都想了一遍,脑中思绪纷乱,柳凄山的面庞,还有那些呓语混合着,让她头痛欲裂。 疼得她躬下身,额间汗水顺着脸颊流下,又滴落在衣服上。 凄山…… 她的凄山…… 她像是陷入了无尽的梦魇之中,眼前柳凄山对她温柔地笑着,朝她伸出了手。 她神情怔然,如同被蛊惑了一般,缓缓朝着他伸出手,想要拉住他。 “纳兰镜闻!你再不出来,就再也见不到柳凄山了!” 耳边的声音如同惊雷一般,将她猛地拉出,眼前的画面迅速消散,变得清晰。 对,凄山,她还要出去见她的凄山,她不能留在这。 她的凄山好不容易,遍体鳞伤才走到她的身边,她一定不能就此放弃。 纳兰镜闻再次闭上眼,这次摒弃一切杂念,细细回想着,最终定格在一处。 她睁眼,运起玄力朝着一处奔去,身边景色飞速朝后退去,快得令人看不清。 再次停住,她抵达栖梧山顶。 那棵梧桐依旧直直立于山巅,可纳兰镜闻如今却无暇顾及,蹲下身就开始挖着些什么。 很快便挖到了一块坚硬的东西,她脸上一喜,动作加快,挖出了柳凄山那日埋下的盒子。 她手微微颤抖,突然有些不敢打开,可又想到些什么,不再犹豫,将盖子打开,里面发出一阵刺眼的光芒,她下意识地闭上眼。 待光芒褪去,她再次睁眼,盒中那些东西已经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两个发着淡淡荧光的果子和仙草,这应该就是长生说的灵火草和玄灵果了。 纳兰镜闻迅速将盒子关上,抬起手腕,手腕上的金丝线逐渐现形,她站起身,顺着金丝线的方向走去,身边的景象开始迅速坍塌,被刺眼的白光笼罩。 再次睁眼时,便看见长生那双熟悉的眼睛。 第二百章 见她醒来,长生很明显地松了口气,纳兰镜闻甚至能看见她额角被打湿的几缕发。 她退开一点,眼中的凝重之色褪去,又变成纳兰镜闻所熟悉的不正经。 “还以为你会困在里面出不来呢,我都打算将你的尸体丢出去了,毕竟我这可不养无用之人。” 纳兰镜闻难得没有跟她呛声,转头看向身侧之人。 柳凄山如今正安安静静地躺在她身侧,眉目如画,触手可及,完全没有那幻境中的病态癫狂。 是她所熟悉的温柔,只要在他身边,便能感受到无比的宁静。 她实在是无法想象,原来如此温柔的男子,会因为她变成那般模样,在此之前,他明明如此活泼开朗,如此生动。 她突然有些不敢伸出手去触碰他,仓皇转头起身,她这才发现手中正拿着一个盒子,正是她挖出的那盒子。 长生眼神闪了闪,朝着她伸出手。 “给我吧。” 纳兰镜闻抬头望向她,眼神凌厉带着狠意,嘴唇微张,再开口时,嗓音已完全嘶哑。 “你有什么瞒着本王,对吗?” 长生在空中的手一顿,将手收回负在身后,不在意道:“你若是不想治他的眼睛,就将他带走吧。” 纳兰镜闻不为所动,眼眶泛红,直勾勾地盯着她。 “他的眼睛是怎么瞎的,你不打算告诉本王吗?” 她站起身来,朝着长生越逼越近,二人之间空间逐渐缩紧,变得逼仄,空气骤然变得稀薄,长生踉跄几步跌坐在椅子上,眼中已有了微微的怒意。 纳兰镜闻身形微顿,看着长生那双漂亮的眼睛,脑中不自觉浮现她慵懒地躺在躺椅上的情景,还有她狡黠灵动的眸子。 她居然没有武功,甚至是一点没有,自己只要稍稍出手,就能将她杀了,就像碾死一只蚂蚁那般简单。 长生看着她,语气已然沉了下来。 “请贤王想清楚了,若是对我动手,你这小夫郎的眼睛,便再没有治愈的可能。” 哪怕是到了现在,如此危险的时候,长生依旧能保持冷静,面无表情地威胁她。 纳兰镜闻唇角勾起,语气中是止不住的嘲讽,“你让本王走那一遭,不就是为了让本王拿这两样东西?若是本王猜得不错,想要治好柳凄山的眼睛根本不需要这两样,对吗?” 柳凄山在此之前,眼睛仍是完好无损的,怎么到了现在,反而瞎了呢? 其中没有面前之人的手笔,她是不信的。 长生没有再看她,反而是偏头望向一旁一直站着沉默不语的雪卿珩。 “您就打算如此看着吗?” 雪卿珩微微抬眸,淡漠的眸子却是落到纳兰镜闻身上,瞳孔微微颤动,眼中仿佛有着细碎的光芒,浩瀚无垠的星河。 纳兰镜闻看不懂,也不想看懂,她出声嘲讽。 “雪国师莫不是又想拦着本王?这次又是打算将本王打得半死不活,还是说打算直接杀了本王?” 她嗤笑一声,眼中隐隐有着癫狂的神色。 “本王自知自己几斤几两,不论如何都是敌不过您的,可本王既能伤你一次,也能伤你第二次,要试试吗?” 雪卿珩淡色的唇抿着,眉头微蹙,抬脚走了上前。 纳兰镜闻下意识浑身绷紧,蓄势待发,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抹银白色的身影。 雪卿珩离她越来越近,她甚至能闻到他身上那悠悠的清香,如同雪山之巅的雪莲混杂着消融的雪水。 他缓缓抬手,纳兰镜闻掌心已经聚起玄力,只待他出手。 可那双微凉的手却落到她聚起玄力的手上,不动声色地拂去她的攻击,攥住她的手。 纳兰镜闻微微怔愣,随即反手想要擒住他,却依旧被他不动声色地化解。 雪卿珩将她拉开,挡在长生面前注视着她,轻轻摇头,“你不可伤她。” 他这姿态,仿佛是在保护自己的爱人一般,若是忽略他有些无奈的语气。 纳兰镜闻虽然不明白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但绝对不会是恋人。 长生从雪卿珩身后探出脑袋来,眼中再次恢复了狡黠的笑意,“你还治不治你那小夫郎的眼睛了,若是不治我便走了,正好我累了。” 她说着还打了个哈欠,眼尾泛出一丝晶莹,眉眼间都染上了倦色。 纳兰镜闻没说话,只是望着她,盒子仍在手中紧攥着,对峙半晌,她最终退开两步,让出位置,将手中的盒子放置桌上。 她对上雪卿珩,没有任何胜算,她自然不会蠢到去硬刚。 长生见状,将盒子拿了过来抱在怀里打开,在看到里面的东西时,眼睛都亮了几分,纳兰镜闻能够很明显地察觉到她周身愉悦的气息,像是得到糖果的孩童般。 长生再次将盒子关上,对着纳兰镜闻道:“你出去吧,我要开始治他的眼睛了,我不希望被任何人打扰。” 纳兰镜闻微微皱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将视线分给雪卿珩半点,最终转身推门出去。 门被关上,将里面的一切隔绝,她抬头,艳阳高照,却很是刺眼,这院子上方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光晕,应该是雪卿珩设的结界。 纳兰镜闻抬手挡住阳光,手背上沾染了些许湿润,她有些恍惚,却是笑了出来,笑容极是苦涩。 脑中不断浮现柳凄山躺入棺材时露出的那抹笑,满足又疯狂,带着决绝不悔之势,她不敢想象,若是柳凄山没有找到她,他会变成何种模样。 是否会变成行尸走肉,游荡在这世间。 她的柳凄山,这让她如何能放手? 柳凄山的眼睛,为什么会看不见? 这中间又发生了些什么?他又如何认识的长生? 纳兰镜闻脑中隐隐有个猜测,可一切的一切,都要等柳凄山醒了才知道。 她站在门口守着,如同雕塑一般,也不知站了多久,没有用玄力支撑着,双腿微微发僵,却仍不肯移动半分。 直到原本高悬的太阳逐渐西斜,天边染上了胭脂般的红云,身后的门才被推开,发出声响,清冷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你可以进去了。” —— —— 这两周我改了很多次,复审了好几次都没过,说我尺度太大,还乱lun,前面很多章被改得面目全非,我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这本书本来就没什么流量,受众范围太小,只靠着每天一点流量支撑着,这下好了进了小黑屋什么都没了,我只能尽力写完结局,给女主一个结局,下一本要随波逐流了,写自己喜欢的真的没饭吃,感谢大家喜欢这本书 第二百零一章 纳兰镜闻转身,神色冷肃,大步迈进,未将目光分给门口之人分毫。 可就在两人即将擦肩而过时,一只微凉而有力的手攥住她的手腕,纳兰镜闻手腕迅速翻转,牢牢禁锢住他的手,另一只手则用手臂扣住他的脖子,将人逼到了门上,发出碰撞声。 雪卿珩依旧眉眼淡漠,从容地注视着她,似乎不打算反抗。 “你想做什么?” 纳兰镜闻眼眶泛红,眼中却是狠戾之色,看得雪卿珩微微皱眉,他薄唇轻启,道:“王爷可是在怪吾?” 他这话说得莫名其妙,任谁被这样对待都会生气,若不是纳兰镜闻打不过他,她一定会毫不犹豫杀了他。 纳兰镜闻眼中的厌恶极为明显,像是根针扎在雪卿珩身上,令他感到极为不适。 “雪国师说笑了,本王岂敢怪您,本王还要留着这条命呢。” 她现在惜命,有了牵挂,便不敢随意将自己的性命弃之不顾。 纳兰镜闻阴阳怪气的语气令雪卿珩眉头皱得更深了,清冷的仙人沾染了凡尘的气息,眼底染上了不解之色。 “吾可以向你解释。” “本王不想听。” 纳兰镜闻猛地松开对他的禁锢,头也不回地走进房内,声音冷凝,如同寒冰。 “还请雪国师离本王远些,否则本王会忍不住杀了你。” 雪卿珩看着她的背影,眸色微暗。 纳兰镜闻走进房中,便见长生倚靠在桌边,额上覆盖着细细密密的汗,气息微弱,听到声音也只是懒懒地抬眸扫了她一眼,又闭上了眼。 “他一会儿就醒了,带他回去吧。” 纳兰镜闻见她状态不对,微微蹙眉,“你……” 长生声音没了往日的清脆狡黠,多了丝沉闷和疲惫,她强撑着勾唇嗤笑一声,“怎么了?担心我?” 纳兰镜闻沉默,望向床上睡得安祥之人,看起来并未有什么不同,倒是长生看起来状态很不好。 长生微微喘着气,胸口几乎没什么起伏,道:“放心,没有拿到我想要的东西时,我不会死的。” “毕竟祸害遗千年,不是吗?” 纳兰镜闻淡淡扫了她一眼,俯身将柳凄山轻轻抱在怀中,道:“你倒是对自己有自知之明。” 长生闷闷地笑了声,也没反驳,像是自嘲,惹得纳兰镜闻多看了她一眼又立马收回视线。 不再将注意力分给别人,带着怀中人回了自己院子。 柳凄山睡了多久,她就在床边守了他多久,直到月上枝头,清冷银白的月光洒在院中,屋内只有烛火燃烧的声音和两道交缠的呼吸声,宁静祥和,仿佛回到了那时,只有他们二人在林中木屋相依相伴。 柳凄山漆黑的睫羽微微颤动,如蝴蝶振翅,纳兰镜闻握住他的手紧了几分,连呼吸都快停滞了。 “凄山?” 柳凄山缓缓睁眼,瞳孔有些涣散,又逐渐聚焦,像是不太习惯,略微呆滞。 感受到手中的力道,他缓缓偏头,在看到那朝思暮想的面庞时,唇角溢出一抹温柔的笑。 “……阿闻。” 他抬手,似是想要触碰她的脸,可指尖却停在了离她半指的距离,颤抖着。 纳兰镜闻抓住他的那只手,覆盖在她的脸上,在触碰到温热的面颊时,柳凄山漆黑的瞳孔微微放大颤动,眼中漫起莹莹泪光,嘴唇微张,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纳兰镜闻知道他想说什么,将他的手攥紧了些,轻声道:“辛苦了,凄山。” 柳凄山轻轻摇头,晶莹的泪水从眼尾滑落,没入枕中,晕染开一片深色。 他看着她熟悉的脸,每一分每一处都是他所熟悉的,在无数个暗无天日的孤寂里描绘的容颜,凝结在心中已成执念,明明所做所念都是为了眼前之人,可当那副面庞真的再次出现在他眼前时,令他几乎要落下泪来,难忍哽咽。 不知何时,眼前已经模糊,看不清了。 纳兰镜闻伸手拭去他的泪,将人抱在怀中,一个轻柔带着安抚的吻落在他的发间。 柳凄山仰头看着近在咫尺的脸 ,甚至不敢眨眼,害怕只是幻觉,只一瞬便会化为泡影。 纳兰镜闻将人拥紧了些,像是要将他融入自己的骨血之中,彻底和她融为一体。 “我在,别怕。” 一切的不安,所有的空虚,都在此刻消失,填满,一直漂泊无依的心突然有了归处。 柳凄山指尖颤抖着环住她的腰,将脸埋进她的颈项之中,仿佛如此,才能证明一切都是真的。 他等这一刻,实在是等了太久太久了。 人言人有愿,愿至天必成。 他的阿闻没有骗他。 “值得吗?” 纳兰镜闻问。 “为了我如此伤害自己,当真值得吗?” 柳凄山从她怀中出来,直勾勾的看着她,那双眼睛多了神采,却一如既往地温柔,满眼都是她。 “阿闻如何定义值不值得?” 纳兰镜闻同他对视,眼中满是心疼。 “为了一个未知的结果,义无反顾地投入万丈深渊,便是不值。” 柳凄山唇角弯起一抹笑,如春风化雨,令人晃了神。 他轻轻摇头,“可在凄山看来,在你死后什么都不做,继续过着原本的生活,平静如死水般的生活,才是折磨。” “从来都没有值不值得,只有愿不愿意,柳凄山是纳兰镜闻的夫,所以是甘愿,且不悔。” 他不去考虑后果,随心而为,才不会让自己后悔。 当年他不过是一个实在普通不过的农家男子,从出生起,一生便被人安排好,何时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如同思想被禁锢的木偶,从来都没有自己的思想。 可遇到他的阿闻后,她告诉他男子也可以有大好的人生,告诉他男子也可以不用依附于女子而活,教他识文断字,教他世间险恶。 当初他虽觉震撼,却没有勇气去反抗,直到最后,才终于想为自己活一次。 可得到勇气的代价,竟是痛失所爱。 所以于他而言,纳兰镜闻便是他的全部。 若是没有她,他一个人不可以的。 “凄山没能做到阿闻对我的期许,实在是没有勇气一人,可凄山从不悔。” 就算失败了,他也不过一死,黄泉之下,奈何桥边,他陪她再走一遭。 第二百零二章 “别再丢下了我了,好吗?” 柳凄山一双秋瞳柔柔注视着她,眸中蕴含着无尽眷恋和哀伤,纳兰镜闻无法对着这么一双眸子说不。 她低下脑袋,同他额头相抵,气息交缠。 她说:“好。” “就算下地狱,本王也带着你一起。” 柳凄山却是笑了出来,下巴轻轻抬起,柔软的唇印在纳兰镜闻唇上。 “谢王爷。” 纳兰镜闻将人搂得更紧了些,轻轻揉捏着他腰间的软肉,柳凄山轻哼一声,眼尾泛出一抹艳色。 “凄山该告诉我,你的眼睛到底是怎么瞎的吧?” 柳凄山捂住她在自己腰间作乱的手,用脸颊蹭了蹭她的脸,嗓音低缓温和。 “已经过去了,不必再提。” “那如果我说我想知道呢?” “你若是不说,我便去问那女人。” 她说着,便作势要起身去找长生,不出所料,被柳凄山拉住。 “别,我告诉你便是。” 纳兰镜闻这才坐回床上,重新将他拥进怀中。 柳凄山微垂着头,有些犹豫,淡声道:“当年是长生将我从那死人墓里救出来的,我与长生做了交易,我帮她做事,她教我医术。” 纳兰镜闻摸着他发的手微顿,道:“为何要学医?” 柳凄山抬眸看她,露出一个淡淡的笑,笑容很轻,像是释怀。 “因为不想再让你遭受病痛之苦。” 他无数次想,若是他医术高超,她是不是便不会离开他的身边? 纳兰镜闻沉默下来,一时竟无言。 “长生很厉害,我没有遇到过比她医术更高之人,那时被她救下,也不知过了多久,我只知道我要活下去,定要找到你的转世,留在你身边,而长生无疑是个合适的人选。” “所以长生不是坏人,她有着无双的医术,也很厉害,天底下没有什么她不会的。” 纳兰镜闻听着,脑中回想着和长生相遇之后的一切,她除了嘴贱一点,其余确实不似平常人,光是这令人眼红的财力,便不能将她看成普通人。 听柳凄山如此说,她才惊觉,长生此人,确实太过神秘,让人看不透,似乎每一步都在她的掌控之中,无法逃脱。 “而我的眼睛,也一同作为了筹码。” 纳兰镜闻眉头轻皱,柳凄山知她疑惑,缓缓道:“长生多疑,有着一颗七窍玲珑心,不信任何人,所以她不信任我,故而拿去我的眼睛,算作威胁。” 柳凄山淡淡笑着,道:“其实我早已习惯看不见的日子,看不见还更能让我的心静下来,去钻研医术。” “当长生说让我接近你,那时我便有预感,凤天的贤王纳兰镜闻,就是我的阿闻,我没有认错,也庆幸自己能够救下你。” “只是当初我与长生有着约定,所以……” “所以才有了假死失踪那一出,让我落到长生手中,被她拿捏?” 纳兰镜闻将他的话接了下去。 柳凄山沉默着点了点头,眼睫垂下,神情愧疚。 纳兰镜闻没什么表情,长生以柳凄山作为筹码定是知晓些什么,且肯定她会再次爱上柳凄山,而她为了柳凄山,定会答应她的所有要求,所有的一切,从最初便是一个骗局。 而长生如此早便开始策划,甚至当时她不过一个名声狼藉之人,便谋划了这一切,可她的目的呢? 纳兰镜闻感到了危险,这么一个机关算尽,足智多谋,好像世间所有事尽在她的掌控之中,如此剔透之人,为何却没听过她的名字? 她谋划这些的目的是什么? 目前看来,并不能看出什么,可正是因为如此,纳兰镜闻才感到危险。 “她想要什么?” 柳凄山摇头,“不知。” 纳兰镜闻神色凝重,心中有了思量。 既然柳凄山告诉了她这些,那么长生也一定会猜到,定是等着她主动送上门去,与其在这猜,不如明日直接去问。 她低头看着怀中之人,突然想到了些什么,问道:“所以你如今是不死之身?” 柳凄山一愣,有些迟疑着点头,道:“不算,不过比寻常人寿命要久些罢了。” “你沉睡了多久?” “我醒来时,曾翻阅古籍,查到了些只言片语,大概推测是,两百年……” 纳兰镜闻抿唇,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 柳凄山误打误撞做到了无数人想要得到的长生,可是等到数年之后,她已白发苍苍,而柳凄山还是这般模样…… 我将生华发,而君永韶华。 何其残忍。 柳凄山显然也察觉到她的顾虑,紧握住她的手,同她十指相扣。 “阿闻刚刚才说过,哪怕是下地狱,也会带着我一起。” “纳兰镜闻若是死了,柳凄山也绝不独活。” 纳兰镜闻看着他,沉默不语。 于私心,她是希望百年之后,他们能同棺而葬,同她一起死的,可是…… 她又不舍。 她希望他能忘记她,好好活下去,开始新的生活。 柳凄山见她不语,神色肉眼可见地慌乱了起来,紧攥着她的手,语气仓皇失措,甚至夹杂着哽咽。 “阿闻可是反悔了?” 见他眼眶泛红,漫起水色,纳兰镜闻才赶紧将人搂进怀中。 “我答应你。” “不论如何,都不会再丢下你,可好?” …… 人言人有愿,愿至天必成。 柳凄山曾无数次想起这句诗,想起她轻笑着在他耳边念着,她那日看着自己的眼神温柔极了,只一眼便沦陷了。 或许是春日的繁花迷人眼,她问他可有愿望,他说没有。 可后来,再度想起这首诗,他只希望能够再次见到她。 他无数次地虔诚祈祷,在偌大的神殿中长跪不起,祈求神佛能够听到,他费尽心思,以求长生,去寻她的转世,他甚至想,就一眼,一眼就好,只要让他再看她一眼,了却此生愿。 哪怕之后再无轮回,哪怕坠入无间地狱,永受业火焚烧,也无怨无悔。 他不知道上天是否真的听到了他的祷告,又或者是他的努力当真有了回报,他竟然真的求得了长生。 甚至再次见到了朝思暮想之人。 他的阿闻说,人言人有愿,愿至天必成。 他的阿闻不会骗他的。 第二百零三章 纳兰镜闻再次来到长生的院子,芙蓉帐暖,美人在怀,当真是好不快活。 “雪国师可要一起?” 长生娇俏妩媚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带着丝戏弄。 “不必了。” 雪卿珩声音淡漠,没什么温度。 纳兰镜闻走进去便见层层薄纱飘荡,香烟缭绕,而薄纱之后的几道身影交缠,看得不太真切,只能听到里面少年的笑声。 而雪卿珩则坐在薄纱之外喝着茶,白冰似的手执着琉璃杯,轻抿一口清茶,动作优雅,赏心悦目。 “哟,王爷来了?快请坐。” 在纳兰镜闻出现时雪卿珩便侧目看了过来,同她视线交汇,却并未开口说话。 纳兰镜闻站在那,对于长生的邀请,没什么动作,神情淡漠。 “本王有事找你。” 薄纱之后的人轻笑一声,声音魅惑,丝丝缕缕摄人心魄,嘴里似乎还含着什么东西。 “急什么,王爷先坐会儿,尝尝今日后厨送来的芙蓉糕,寻常人还吃不到呢。” 纳兰镜闻看着里面的几道交缠的身影,以及少年们时不时发出的调笑声,倒也没说什么,随意找了个距离雪卿珩最远的位置坐下。 雪卿珩从她进来时,目光便一直落在她的身上,见她如此,冰冷的眸子微深,表情好像更冷了几分。 里面又传出一阵银铃般的轻笑,好听得紧。 “王爷坐那么远做甚?雪国师又不会吃人。” 纳兰镜闻没回话,无视那两道炙热的视线,拿起手边的芙蓉糕尝了一口,眼神亮了几分。 甜而不腻,带着略微的清香,凄山应该会喜欢。 “王爷觉得如何?这做芙蓉糕的厨子可是我花了大价钱请来的。” 纳兰镜闻点点头,给出了评价。 “不错。” “既然王爷喜欢,那我便派人送点到王爷院子吧。” 纳兰镜闻也没拒绝,“谢了。” 帐内长生似乎起身了,一阵衣服窸窣的声音,里面出来好几名男子,一副恋恋不舍的模样,一步三回头,却又在看到长生出来后,匆忙离开。 纳兰镜闻抬眸扫了一眼,长生款款步出,身上的衣服不出所料有些许凌乱,却并未有裸露的地方,反而遮得严严实实的,脸上依旧挡着面纱。 自从她遇见长生那日起,她便一直遮面示人,从没看过她将面纱拿下来,纳兰镜闻不禁想,她吃饭是否也戴着面纱。 “可是我太过美貌,让贤王都看直了眼,不过你虽美,但我可不好女色,贤王莫要打我的注意。” 她说着,又懒懒地靠在了椅子上,姿态慵懒随意,柔若无骨。 纳兰镜闻闻言,神情有些无语。 “放心,本王也不好女色。” 又是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娇媚入骨,听得人都酥了半边身子。 “贤王如此,我还当真想尝尝女人是何滋味。” 她调笑着,眼中却闪着诡异的光芒。 纳兰镜闻面无表情看向她,不欲与她拌嘴,道:“本王有事问你。” 长生收回视线,素白如玉的指尖轻轻拈起一块芙蓉糕,动作极其优雅,另一只手掀开面纱的一角,将糕点送入口中,速度却很快,根本来不及看清。 纳兰镜闻看得眼角一抽,到底为什么要一直这么蒙着面纱,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今日我心情好,不收银子,想问什么便都问了,否则过时不候。” 纳兰镜闻终于将视线转移到一旁一直沉默不语的男子身上,雪卿珩没什么表情,只是平静地同她对视。 见他如此没有眼力见,纳兰镜闻只好直接开口。 “不知雪国师可否回避一下?” 雪卿珩只是看着她,没有回话,反而淡定地拿起琉璃杯抿了口茶水。 纳兰镜闻眸色微暗,道:“雪国师近日可是无事可做?留太女一人在朝中,不怕出事吗?” 雪卿珩放下琉璃杯,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淡淡道:“太女机智过人,自是不需吾操心,劳烦王爷费心了。” 纳兰镜闻脸色阴沉地盯着他,垂在身侧的手紧握着拳,像是下一秒就要暴起,她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有出手。 另一边,长生就像是没有闻到空气中的火药味似的,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王爷,雪国师这次可是专门为你来的,所以他也必须在场。” 纳兰镜闻一个锋利的眼刀过去过去,嗓音危险低沉。 “什么意思。” “字面上意思。” 长生收敛了笑,扫了眼正襟危坐的雪卿珩,继续道:“我可以替你解玄力的桎梏,但我想跟你做个交易。” “什么?” 纳兰镜闻警惕了起来,她并不认为这个所谓的交易能是什么好事。 长生双眸注视着她,一字一句道:“凤天的半壁江山。” 声音很轻,像是在说什么寻常事一般,却让纳兰镜闻狠狠皱起了眉。 “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自然。” “帮你冲破桎梏,顺道再告诉你个情报,换取凤天的半壁江山,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纳兰镜闻眸光黑沉,一瞬不瞬地紧盯着她,道:“且不说如今凤天并不由本王做主,就算是,本王也不会拿自己的国家当作利益交换的筹码。” 所以她做了那么多,目的是为了得到凤天? 纳兰镜闻的心沉了下来,看着眼前慵懒的女子,明明并无武功,甚至她只要出手,便能轻而易举地杀了她,没有一点还手之力,可偏偏让她感觉到了危险,长生此人太过神秘,聪慧过人,又有如此心机谋略,实在是一个无比强大的对手。 “当真不要?若是我说我不仅能帮你冲破玄力的桎梏,甚至还能告诉你,那日你从边境赶回凤天遭遇的刺杀幕后主使呢?” “纳兰凤行并无子嗣,祭典时便已昭告天下,你是下一位继承人,这条路虽会有些阻碍,但若是你我合作,我自会帮你扫清那些阻碍。” 她神情淡淡,从容不迫,毫不意外纳兰镜闻会拒绝。 纳兰镜闻瞳孔微缩,神情愈发凝重。 当时红情阁告诉她第二次追杀之人是谁后,她便立马派出人马去查探第一次的刺杀,可每次查到点蛛丝马迹,线索便断了,到了现在,仍未查清,就像是对方知道她的所有行动一般。 也就是说,她如今仍处在危险之中,对方在暗处,不知何时又会出手。 第二百零四章 冲破玄力的桎梏就代表她不再因此受制于此,不再每月不受自己控制,甚至玄力大涨,世间难有敌手。 诱惑力很大,她却无法答应。 她定不会将凤天交到一个陌生人之手。 纳兰镜闻沉着脸,未发一语。 长生也不着急,神情淡淡,悠闲地倚靠在椅子上吃着糕点。 良久,纳兰镜闻才道:“若是本王不答应呢?你当如何?” 这话虽是对着长生说的,目光却是看着雪卿珩,意思不言而喻。 长生随意地朝那边扫了眼,轻笑一声,道:“王爷若是不答应,我自然是不会拿王爷怎样,我再辛苦些另谋出路便是,不过就是辛苦雪国师跑一趟了。” 雪卿珩像是没听到她的话一般,目光直直地盯着纳兰镜闻,从纳兰镜闻踏入房中起,他那清冷淡漠的目光便尽数落在她的身上。 纳兰镜闻神情冷肃,眼中似乎氤氲着风暴。 “有本王在,定不会让凤天的江山损耗一分一毫。” 长生确实为一个强大的对手,她们尚未敌对,所以纳兰镜闻还不知她具体的实力,可这不代表,她就一定会输。 长生眼中漫着笑意,可那笑意却不达眼底,“这凤天的江山,就算不落在我的手里,也一定会落到别人的手里,不如我们合作,将它牢牢握在手中。” “什么意思?” “王爷可要跟我合作?” “绝无可能。” “那便恕我无可奉告。” 纳兰镜闻看着她,像是想从中看出什么来,可长生依旧眉眼含笑,像是胜券在握,毫不掩饰地同她对视。 长生这话便说明,还有其他人在觊觎凤天的江山,可到底是谁? 是其余三国,又或者是…… 如今齐临现任帝王气数将尽,南宫九宴已死,南宫慕晚又是个不成器的,下一任继承者便只有南宫时语,距离她登基或许还有半年之久,而齐临又在与宿水打仗,根本无法再派兵攻打凤天,如此看来,齐临并无可能攻打凤天。 而宿水亦然,和齐临一战之后,再经不起一战了,若是凤天想攻打宿水,说不定还有些可能,而赫连子瑜…… 她们有着私交,虽然在两国之间,她们的交情算不得什么,可赫连子瑜是个不喜战争之人,若是宿水帝王有意攻打凤天,赫连子瑜定会规劝一番。 至于白及,从她来到这个大陆起,便一直在处于内乱之中,无暇分身,不知具体如何,也有可能是为掩人耳目放出的假消息。 所以三国之中,白及还需再探。 可若不是三国,那还有谁? 又或者是说,凤天中出现了反贼? 纳兰镜闻神色微凝,心沉了下来,她必须立马启程回凤天了。 不论是何,她都得让纳兰凤行加以防范。 她起身,朝着长生作了一揖,“不论如何,本王感谢你的救命之恩,也替凄山向你道谢,不论你想要什么,可以尽管开口,可唯独这个不行。” “本王已在此逗留太久,打算明日启程回凤天。” 长生看着她半晌,空气一时间有些许凝滞,最终一声轻笑打破了沉寂。 “那长生便不送王爷了。” 说罢,长生懒懒地起身,身姿曼妙,腰肢盈盈一握,她缓缓走回帐后,珠帘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帘帐落下遮盖身形,只露出若影若现影子。 纳兰镜闻见此,毫不犹豫转身离开,还未踏出大门之际。 长生停了下来,微微侧眸。 “若是我说我对凤天势在必得呢?” 语气是少有的认真,不复往日的嬉笑戏弄,又像是在宣战。 纳兰镜闻脚步微顿,却并未回头。 “恭候大驾。” 话落,径直踏出大门,而帘帐后的人,眼中却泛起了玩味之色,她缓缓躺在了床上,揉按着太阳穴,脸色却是苍白,尽显病态。 她轻声呢喃,“当真是可惜啊……” 声音很轻,消散在风中,纳兰镜闻并未听到,在她没走出两步,便被人挡住了去路。 她实在是对眼前之人没什么好感,如今也不是在皇城境内,自然也不需要给什么好脸色。 “雪国师有何指教?” 雪卿珩望着她,眼底看不懂是何情绪,他淡淡道:“王爷可还记得刚刚长生所言?” “雪国师是替她来当说客?” 纳兰镜闻退后两步,隔开了些许距离,她实在是不喜与讨厌之人隔得这般近。 雪卿珩不着痕迹地扫了眼她的动作,又超前两步,再次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近。 见状,纳兰镜闻眉心皱起,抬眼冷冷望向他,“雪国师这是什么意思?” 雪卿珩神情淡淡,一身银白的衣袍不染纤尘,银发披散在身后,被风吹得有些虚凌乱,却多了丝飘渺,欺霜赛雪般的面庞恍若谪仙,眼中却并无悲悯苍生之色,只余虚无一片。 纳兰镜闻惯不喜欢和这种人打交道,太神秘,又觉太装,看什么都像是在看一件死物似的,尤其是他们最初相见之时,那双眼中没有一点人类该有的情感。 虽说如今看着她的眼中倒是多了些许不同,但她仍旧不喜,尤其是发生了那些事之后。 雪卿珩望着她,薄唇轻启。 “吾可解你玄力桎梏。” 一句话,如同一粒石子投入平静湖面,却激起千层浪。 纳兰镜闻直直望着进他那双深沉又淡薄的眸子中,企图寻找一丝撒谎的痕迹,可雪卿珩仍是这样,无喜无悲,看不出半点 情绪。 纳兰镜闻这才猛地想起,刚刚长生所说。 ‘倒是辛苦雪国师白跑一趟了。’ 所以解除桎梏的关键是,雪卿珩? 纳兰镜闻脸色微微凝滞,他们前不久才打过一次,又有诸多矛盾,如今的关系只能说坏得不能再坏了,她又如何开口让他帮忙? 纳兰镜闻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次睁眼。 “雪国师想要什么?” 她已经做好大出血的准备了,哪知雪卿珩看着她,说出的话却让她惊讶。 “吾什么都不想要。” 纳兰镜闻眼神变得探究了起来,有些不信。 雪卿珩自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他移开目光,淡淡道:“吾会帮你。” “为什么?” 纳兰镜闻可不信天底下有如此好的事,事出反常必有妖。 雪卿珩道:“你与吾,有无法磨灭之缘。” 第二百零五章 一句话,令纳兰镜闻听得云里雾里,她再次退后两步,眉心微蹙。 “说人话。” 雪卿珩这次没有逼近 ,站在原地,神情不变。 “你我之间,曾有婚约。” 纳兰镜闻听罢,却是突然笑出了声,雪卿珩看着她脸上满是嘲讽的笑,心中不知为何,有微微不适,清冷的眉头蹙起,薄唇紧抿。 笑声持续了片刻,纳兰镜闻停了下来,看向雪卿珩的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嘲讽,声音冷沉。 “雪国师是觉得本王很蠢吗?” 雪卿珩眉头皱得更深了,看着她沉默不语。 “你不如告诉本王,你到底有什么目的,何必要用这种话诓骗本王!” 交易关系才是最稳固的关系,若是雪卿珩真的什么都不图,她才觉得有鬼。 “为何会觉得,吾是在诓骗你?” 纳兰镜闻双手抱胸,唇角讥讽。 “那你说,你我何时有过婚约?” 纳兰镜闻的眼神太过锋利,若是普通人,定是不敢与之对视,可雪卿珩却无知无觉,只是不喜她话中的嘲讽警惕之意。 他道:“千年之前。” 他的眼神平静无波,如同一潭死水,可意外的是,那潭死水中却竟然倒映出纳兰镜闻的面容。 千年前,他尤记得那人一身红衣,屹立在九天之上,垂眸看着脚下匍伏的生灵,面容清冷,黑色的发丝随着红色的衣摆被微风揉杂在一起,妖冶诡异,却又意外和谐。 她虚虚望着遥远的天际,面容被光晕覆盖,有些看不清,可声音却清晰极了。 她道:“若你不愿,我不会逼你。” 那时他说的是什么呢? 他说:“谢大人成全。” 那是他们第二次见面,自那次后他便一直待在九重天之上,再没出来过,直到受到了召唤。 可那时,她早已不在了。 眼前女子的面庞渐渐和那遥远记忆中模糊的面庞重合,不一样的是,眼前之人,多了太多感情。 不似那人,无悲无喜,虚无缥缈,抓不住握不牢,又太过强大,让人无法靠近。 说起来,那本不算婚约,不过是职责,而那人对此无意,也知晓他生性自由,不愿被此拘束,便放任他离开。 如今,却是他主动承认此事。 纳兰镜闻唇角嘲讽的笑意淡了下来,神色逐渐凝重,有意试探道:“千年之前?” “王爷当真一点也想不起?” “本王应该记得吗?” 纳兰镜闻反问。 千年,她都不知投胎转世了几百次,哪会记得和谁有什么婚约? 雪卿珩望着她,随后伸出手攥住她的手腕,朝着一个方向而去。 纳兰镜闻一愣,下意识地挣扎,可无论如何,都无法挣脱,只能被他拉着走。 “你要带本王去哪?!” “帮你解除桎梏。” 纳兰镜闻不挣扎了,跟着他走,只是心中仍有警惕。 直到来到一间院子,应该是雪卿珩在此暂住的地方,二人进了房门后,雪卿珩随手挥袖,大门便猛地被关上。 雪卿珩拉着她到床前停下,随后伸出手解开她的衣带,纳兰镜闻一惊,下意识拍开他的手,可衣带已经被解开飘落在地。 而她的衣服散开,松垮垮地挂在身上,纳兰镜闻眼疾手快捂住衣服,怒目而视。 “你做什么?!” 雪卿珩淡淡抬眸,面容平静,道:“帮你。” “那你脱本王衣服做什么?!” 雪卿珩接着道:“若是想冲破玄力的桎梏,必须玄阳之体才能承受玄力的冲击,再与之融合,彻底突破。” “若是可能,你应该能恢复记忆。” 纳兰镜闻再蠢,也知道该以何种方式冲破玄力的桎梏。 “你的意思是,必须你我双修?” 雪卿珩点头。 纳兰镜闻得到回复,扭头便走,也不去捡地上遗落的衣带,可走到门口,便发现大门无论如何也打不开。 她回头,沉声道:“把门打开。” 雪卿珩却摇头。 纳兰镜闻简直被气笑了,“雪卿珩,你知道本王有多厌恶你吗?” “让本王与你行那苟且之事,本王宁愿永远遭受玄力的反噬。” 雪卿珩瞳孔颤了颤,薄唇紧抿着,似乎是被她的话伤到,可面容却仍不为所动。 他看着她,道:“就算你不愿,也必须如此。” “那你不如杀了本王。” “本王不信,只有你一人能解了这禁锢。” 雪卿珩朝前走了一步,靠近她,道:“这天地间,唯有吾一人。” 他说得斩钉截铁,眸色坚定,纳兰镜闻一时间愣住。 可雪卿珩却趁她愣神间,点了她的穴道。 纳兰镜闻瞳孔骤缩,心中更是难以言喻的愤怒。 “雪卿珩!你卑鄙!” 雪卿珩只是抱起她走向床榻,神情淡漠,“待您回归后,我自会向您请罪。” 他说的是我,将自己摆在了低一等的位置上,却令纳兰镜闻疑惑起来。 雪卿珩一向清冷自持,又若九天之上的皎皎明月,何曾如此低人一等过? 所有人都像是解不开的谜团,都在跟她打着哑谜,将她瞒在鼓里,又不肯明说,非要多此一举。 纳兰镜闻气得眼睛都红了,可偏偏她无法动弹,只能任人鱼肉。 她干脆闭上眼不看他,就当是被狗咬了一口,说到底还是有利于自己。 “大人,最多四次便能彻底冲破,届时我随您惩罚。” 雪卿珩声音很轻,却略显低沉,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耳边,有些痒。 纳兰镜闻眉头皱着,理解他话中的意思,甚至没去想他为什么要唤她大人。 意思是自己要被狗咬四口?! 她感觉到自己的衣服被轻轻脱下,又是一阵窸窸窣窣以及衣物落地的声音,一双大手落在自己肩上。 她能感觉到那双手轻颤着,雪卿珩明显有些局促,又或者是不知该如何下手。 他很久都没动作,纳兰镜闻睁眼,便见他裸露在外莹白如玉的肩膀,线条分明,冰肌玉骨,哪怕是脱下那银白飘渺的衣袍,他仍旧像是神圣不可侵犯的仙人。 雪卿珩睫羽轻颤,胸口微微起伏着,抬眸与之对视。 纳兰镜闻意外地发现,他的耳朵蔓延着红,倒是多了丝人气。 他看着她,眸色深沉,抿唇道:“我不会……” 第二百零六章 纳兰镜闻看着他清冷的面容,听他说出与这张脸完全不符的话,若是知道他不是在说假话,定会以为他在戏弄自己。 她深吸一口气,目光沉沉地盯着他,道:“雪卿珩,本王不知你口中说的婚约是否是真的,可若你执意如此,本王不会对你负责。” 雪卿珩放在她肩上的手颤动一下,淡漠的眸子中似乎泛起微微的涟漪,可他又迅速垂下眸子掩盖住眼底逐渐浮现的情绪,轻轻点头。 “一切如您所愿。” “待您回归后,我自不会纠缠您。” 他声音很平淡,听不出什么起伏,纳兰镜闻也并未从那张脸中看出什么,既然说好了,便也不再多说什么。 “帮本王解穴。” 雪卿珩没动,又轻轻摇头。 纳兰镜闻见状,继续道:“本王不会跑,你将门关上,本王也打不开。” “你又不会,只能本王来。” 雪卿珩这才抬眸望着她,半晌,伸手解了她的穴道。 身上的禁锢不再,纳兰镜闻立即将面前之人推倒,雪卿珩没有反抗,顺从地躺下,只是眼中闪过些许疑惑。 纳兰镜闻的身形有些顿住,她实在对着那双眼睛下不了手。 想了想,捡起他的衣带丢给他。 “本王不想看你的眼睛。” 雪卿珩依旧顺从,用衣带将眼睛遮住,看不见,感官便会被放大,被动地跟着纳兰镜闻走。 他声音隐忍,道:“请大人同我一同运功。” 纳兰镜闻没说话,默默运起玄力,她只想赶快了事。 而刚进入状态的一瞬间,便感觉自己体内的玄力从丹田处流向四肢百骸,而另一股强大的力量随之进入她的体内,在她体内融合,明明都是两股强大的力量,她却没有感到任何不适,在融合的一瞬间,她的玄力爆发出刺眼的金光,逐渐将另一股力量包裹住。 她能察觉到,融合的力量正在突破原本的桎梏,一下又一下冲击着她的筋脉,并未有太多不适,于她来说还能忍受。 身后的发丝无风飞舞,再一次一寸寸变为金色,双瞳赤红。 雪卿珩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微微喘息着,额上遍布着细密的汗水,淡色的唇紧抿着,变得嫣红,清冷的面容上染上了情欲,白皙的衣服上覆上了大片大片的红,如同被胭脂晕染开,散发着诱人的气息,或许是有些受不了,意识被侵袭,下意识寻找依靠点,骨节分明的手攥住了纳兰镜闻的手。 纳兰镜闻淡淡睁眼眸扫了一眼,并未将他的手甩开,又再次闭上,专注突破那层桎梏。 而另一处院落,原本闭目养神的人缓缓睁眼,望向窗外,眼中闪过了然,又再次闭上眼。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体内的力量逐渐平息,身体变得十分轻盈,而那层桎梏隐隐松动,甚至玄力更强大了几分。 她睁眼,身上已经恢复原样,眼中多了些许复杂的神色。 她起身,看起来并不像刚完成一场情事,反观床上之人,双手无力地垂在床边,身上的红还未消退,银白的发丝落在身上,如同红梅覆雪,恍若一幅画卷。 她自顾自地穿着衣服,床上的人似乎缓过来了,坐起身来,眼睛上的衣带也随着动作落下,原本淡漠的眸子此刻像是浸在了水中,变得湿漉漉的,眼尾殷红,看得人莫名漏了半分心跳。 雪卿珩看着她穿衣的动作,缓缓开口,只是声音有些沙哑。 “您可有记起些什么?” 纳兰镜闻穿衣的动作一顿,又淡淡道:“没有。” 雪卿珩沉默下来,敛下眸子,遮住眼底的情绪。 他起身下床,身形有些踉跄,差点摔倒,纳兰镜闻见状,想了想还是将人扶住。 不过一场情事,至于现在连站都站不稳吗? 她感受着体内的玄力,好似察觉了些什么,话到嘴边生生拐了个弯。 “别折腾了,好生休息吧。” 雪卿珩轻轻摇头,将手臂从她手中抽出,“无碍。” 纳兰镜闻环胸看着他迟缓的动作,眉心微拧。 “为何不用净身术?” 雪卿珩眼睫微颤,抬眸看她,淡淡道:“今日已耗费太多玄力。” 纳兰镜闻不解,却没说话。 整理好自己,她转身离开,也没有再管他,刚走到门口,再次被他叫住。 纳兰镜闻有些不耐烦,“还有何事?” 雪卿珩已经穿戴好走向她,只是衣服有些许凌乱,不似之前那般完美,像是坠落人间的仙人。 他缓缓走过来,拉住她的手,再开口时已经没有刚刚的沙哑低沉,恢复了平日的声音,“跟我走。” 纳兰镜闻站着没动,雪卿珩体内玄力如今没剩多少,自然敌不过纳兰镜闻,只要她想,现在能轻而易举地杀了他。 “去哪?” “回神域。” 纳兰镜闻神情淡漠,视线落在他有些苍白如玉的脸上。 刚刚他问她,是否有想起什么,她撒谎了。 她确实想起了些许片段,不过不完整,无法拼凑,太过凌乱。 二人如此对峙半晌,纳兰镜闻最终道:“本王会跟你走,但本王要先同凄山说一声。” 雪卿珩注视着她,眼中划过不喜,又被他很快遮盖,松开她的手。 “好,半个时辰后,我在这等您。” 纳兰镜闻没多说什么,径直回了自己院子。 柳凄山躺在院中的躺椅上晒着太阳,如今已入秋,院中有一棵桂花树,整个院子都弥漫着桂花的香味。 柳凄山一身青衣,躺在树下,手边摆放着糕点,美人闭着眼,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有些花随着微风吹过,落在了地上,还有些落到了柳凄山身上,像是点缀,美得不真实。 纳兰镜闻走过去,不忍惊扰这安静的时刻,柳凄山却似有所感,睁开了那双眼。 那双眼似乎蕴含着浩瀚星河,只一眼便将人深深吸引。 见是纳兰镜闻,他稍稍起身,露出一个温柔的笑,环住她的腰,用脸颊轻轻蹭着她的小腹,纳兰镜闻也摸了摸他柔顺的长发。 突然他动作微僵,随意抬头望着纳兰镜闻,依旧那般温柔,轻声道: “阿闻身上,有别人的味道。” 第二百零七章 纳兰镜闻微微怔愣,垂下眸子,望着柳凄山。 他在她怀中仰头望着她,眉眼温柔平淡,好似在说一件寻常之事一般。 看着他清澈的眼眸,纳兰镜闻心中无端升起一丝愧疚,她下意识将人从怀中推开,“刚刚雪国师替本王冲破玄力桎梏,应该是身上染了他的气息。” 柳凄山被她从怀中推了出来,微微敛眸,想起昨日那人见到他时露出不喜的神色,唇边勾勒出一抹淡淡的笑,拉住了她的手,状似不经意询问。 “雪国师?” “那长生那?” 纳兰镜闻由着他拉手,耐心解释道:“雪国师正巧会解桎梏,便不劳烦长生了。” 柳凄山若有所思点点头,倒也没多问是用何种方式,只是将人全身上下扫视一番,确定人没什么大碍,才又将人拉了过来,轻轻环住了她的腰。 纳兰镜闻有些抗拒,不想再让他闻到自己身上有着别人的味道。 “别……” 柳凄山仰头,罕见地露出委屈的神色。 “阿闻是厌弃我了吗?” 听他如此说,纳兰镜闻连忙否认。 “怎会如此说?别瞎想。” 柳凄山轻轻勾着她的手,道:“那为何阿闻如此抗拒我?” “你不是不喜本王身上的味道?” 柳凄山摇头,用脸轻轻蹭着她的小腹,“我不在意。” 纳兰镜闻眸色渐深,手轻抚他的发顶,抿唇不语。 她的凄山什么都知道,她的凄山如此聪颖,什么事都瞒不过他。 哪怕是知道她与别人有肌肤之亲,也什么都不说,自己默默承受,不吵也不闹。 纳兰镜闻将人拉开,转身进了房间,柳凄山有些怔然,看着她的背影,一时间有些恍惚,又垂眸看着自己的手,神情有些许呆滞。 纳兰镜闻回到房中,用了个净身术,又将身上沾染了别人气息的衣服脱下,换上了另一件,这才重新回到院中。 柳凄山垂着脑袋,看不清神色,突然感觉自己身体悬空,下意识惊呼一声,便感觉自己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纳兰镜闻将人放在自己腿上,把他圈在怀中,自己则坐在他原本坐着的躺椅上。 柳凄山全身放松下来,稍稍侧头就能亲到纳兰镜闻的侧脸,他闻到纳兰镜闻身上没有了别人的味道,眼中漫起点点笑意。 随后侧头在纳兰镜闻脸上落下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带着他身上独有的清香混合着桂花的香气。 后者拉着他的手,又同他十指紧扣,闻着怀中人身上好闻的味道,眸色深沉,轻声道:“凄山不在意吗?” 柳凄山自是知道她话中是何意,他笑了笑,一如既往温柔的笑,如春风拂面,让人倍感舒适,嗓音和煦,道:“我只要你开心。” “阿闻在意的,便是凄山所在意的。” 纳兰镜闻有些怔愣,或许是今日树下的桂香太过浓郁,竟熏得她意识不清,她握着他的手紧了几分。 她的凄山啊,一直都是如此善解人意。 若是容衡玉,定会看她的意思,再决定是否要将人纳入府中。 若是裴云彻,定会大闹一通,抱着她哭着不撒手,逼着她说她最爱谁。 若是锦瑟,怕是会闷着不说,生怕惹恼自己,小心翼翼地将所有委屈咽下。 可是凄山只是温柔地接受,说只要她开心,在意她所在意的一切,一切以她的意愿。 纳兰镜闻拥着他,将下巴放在他肩头,道:“本王宁愿你自私一点。” 柳凄山闻言,在她怀中转了个身,与她面对面,双手捧起她的脸,眼眸认真,在她唇上轻轻印下一个吻,嗓音柔和。 “柳凄山也不过是个人,自然是自私的,可阿闻不一样,你如今是凤天的贤王,身侧自然不会只有我一人,这是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可比起阴阳两隔,我宁愿如此,哪怕身边多了些人,可只要能日日见到你,便已足够。” “凄山只要知道,阿闻心里是有我的便好。” 纳兰镜闻注视着那双漂亮的眼睛,眼中情意绵绵,清晰地倒映着她的面庞。 可柳凄山越是如此说,她心中愧疚便愈发大。 他本就等了自己百年之久,可如今她的身侧却不只只有他一人,若是之前的她,定不会让他受如此委屈。 “你可以再多要求一些的,只要本王有。” 只要她有,她定会全部都给他。 柳凄山却摇摇头,轻轻将脑袋靠在她的肩上,道:“我有的。” “嗯?” 纳兰镜闻有些疑惑。 柳凄山轻声笑了笑,道:“当年和阿闻相遇相知,是凄山最珍贵的回忆。” “那是别人所不曾拥有的,所以足够了。” 那时还只有他们两人,没有别人,纳兰镜闻如今身边再如何多人,他终归多占了她那么久。 所以足够了,他不敢再奢求些什么了。 “更何况,如今也只有我们二人,就如此相伴,我便知足。” 他知道,他们很快就会回凤天,这些日子本就是他多贪得的。 纳兰镜闻闻言,却不知该说些什么,他觉得那些记忆于他来说已是莫大的恩赐,在他看来只要有那些记忆便足够了。 她的凄山,多么好一个人。 纳兰镜闻侧头吻了吻他的眼睛,有些愧疚道:“本来打算明日启程回凤天的。” 怀中的身子微顿,又放松了下来,轻轻嗯了一声。 “那我今晚便收拾。” 纳兰镜闻犹豫道:“原本是本王同你一起回去的,可是……” 柳凄山抓着她的手,没有说话。 纳兰镜闻叹了口气,继续道:“如今本王还有事,明日你只能自己先回了,本王不知要花费多久,但尽量早些赶回来。” “回到凤天后,你便直接去王府,只要说自己的名字,他们便会放你进去。” 柳凄山没说话,沉默半晌,最终询问,“何时走?” “立刻。” 他从纳兰镜闻怀中下来,站起身,纳兰镜闻也站起身牵住他的双手,不忍去看他失落的神情。 可柳凄山只是道:“好,那阿闻要平安归来。” 纳兰镜闻搂住他的腰,在他唇上印下一吻。 “等我。” 第二百零八章 “可是在担心他?” 一道清冷的声音自耳畔响起,纳兰镜闻猛然回神,收敛住心神。 她侧头望向他,雪卿珩好像也换了一套衣衫,不过仍旧是清冷的银白,看不出什么太大的差别。 自从上了马车,雪卿珩便一直在闭目养神,端坐着不动,若不是他气息紊乱,纳兰镜闻还以为他睡着了,倒是没想到他一直关注着自己。 纳兰镜闻沉默,雪卿珩缓缓道:“不必担忧,我的人自会护送他平安抵达凤天。” 纳兰镜闻还是没说话,她并不是担忧柳凄山,雪卿珩的人护送,她自是不必担忧,更何况还有长生的人。 她只是觉得,她对柳凄山有愧。 哪怕柳凄山不说,可她知道,他是怨的。 百年之前怨她不告诉他真相,不告而别,百年之后怨她身边又多了如此多人,再也不是只有他一人。 而那点怨,比起与她再不复相见,似乎不值一提,所以他刻意将这点怨埋葬在心底,只有在极其委屈时才稍稍显露半分。 纳兰镜闻一向理智,可如今却因此失了方向,她只能多爱他一点,再多一点,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去补偿他。 雪卿珩等了许久,都没听到纳兰镜闻的声音,抬眼望过去,便见她眉尖微蹙,神情凝重。 他眸色渐沉,垂下眼,敛去眼中的幽暗深邃。 马车内安静地有些窒息沉闷,只能听到车轱辘碾压的声音,在一片沉静中,纳兰镜闻突然开口,“还有何时才到?” “两日。” 言简意赅。 纳兰镜闻这才将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见他一副清冷疏离的模样,根本看不出在几个时辰前,他还浑身赤裸地躺在自己的身下。 或许是纳兰镜闻的眼神太过露骨,雪卿珩迫不得已抬眸与她对视,却在触及到她眼中的嘲讽之意时,怔愣了片刻。 纳兰镜闻收回视线,随意地靠着,语气平淡道:“雪国师是否该跟本王说些什么?” 雪卿珩望着她艳丽又极具攻击性的面庞,有些恍惚。 明明是一样的容貌,为何却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一样? 他移开视线,平视前方,缓缓道:“千年之前,还未有这片大陆。” “那时也没有四国,天地刚刚开辟不久,人们也未完全进化,一切都极其原始,野蛮,荒凉,了无生机。” “而那时,出现了第一个神明,诞生于天地之间的神明,她的诞生,带给了这片天地一缕生机。” “在她的带领下,人们逐渐开始进化,有了人的思维,学会了如何生存,这片天地开始焕发生机。” “她是天地间第一个神,叫镜。” “后来她带领最初跟随她的人们一同在天地中开辟出一片领域,一片常人无法触及的领域,她将此取名为神域。” 雪卿珩神情淡漠,声音飘渺虚无,似乎来自遥远的亘古。 他缓缓转头,视线落到纳兰镜闻身上,“您当真没有想起来?” 纳兰镜闻与他对视,表情平淡,似乎对他的话并不感兴趣,可此时此刻,她的脑中闪过零星的画面。 荒凉,野蛮,寸草不生。 她轻轻皱眉,几张熟悉却陌生的面庞从脑中闪过,她却叫不出名字来。 “你想说什么?想说本王就是你口中的镜?” 很扯淡,却又夹杂着一丝合理。 雪卿珩只是注视着她,并未回答她这个问题,转而继续道:“自此之后,人间一直保持着和平共处,镜也并未多插手人间之事,日子还算平静。” “原本天地间只能存在一个神明,可不知为何,在镜诞生后五百年,再一次诞生了一个神。” “与镜完全不同的一个神,她生性嗜血,贪婪,邪恶,将原本和平共处的人间划分成各个族群,发动战争,使人类自相残杀。” “还妄想推翻镜的一切,抢夺神域,坐上主神之位。” “可是如此一位嗜血好杀的神,若是坐上主神之位,人间恐怕永无宁日。” “镜察觉到了,并出手制止,可同为天地所孕育的神,实力自然相当,她甚至策反了长老跟随她。” “二人斗了许久,而神域也被搅得天翻地覆,在最后一次大战中,镜将她斩于剑下,灰飞烟灭,可她在临死前,毁了守护人间秩序的应天石,应天石一旦被毁,人间陷入永无止境的黑暗,草木凋零,生灵涂炭,而镜身为主神,以身献祭,才阻止了此次浩劫,还人间安宁。” “就如此,镜陨落了。” 纳兰镜闻听罢,神情有些许复杂,后面的剧情,她怎么听怎么熟悉。 “她叫什么?” “渊。” 雪卿珩看着她,不放过她脸上的每个表情。 “所以你想告诉本王,你故事中的镜,就是本王,对吗?” 雪卿珩点头。 “是。” “你说镜陨落了,可本王如今又如何解释?” “镜作为天地间第一位主神,哪怕以身献祭,只要神魂未灭,便能再次回归,重铸肉身,只有神形俱灭,才为人世意义上的死亡,彻底消散于天地之间。” “而镜的神魂落入的六道轮回之中,转世投胎。” 雪卿珩耐心地解释着,没有丝毫不耐烦,神情认真专注,视线却未从她身上移开。 纳兰镜闻凝眉沉思,片刻后,询问道:“那被渊策反的长老呢?” 事到如今,纳兰镜闻对他的话已经信了八九成,身边发生的一切,再加上她做的那些梦,似乎是在急于告诉她些什么,逼得她不得不信。 雪卿珩闻言,道: “不知所踪。” 既然按照雪卿珩所说,要神形俱灭才算真正意义上的死亡,那么是否渊也有可能还活着? “你们确定渊真的死了吗?” 雪卿珩似乎知道她心中所想,沉吟片刻,道:“那次大战,双方伤亡惨重,而镜拼尽全力才将渊斩于剑下,自然确定她死了,才敢以身献祭。” 纳兰镜闻神色却凝重起来,一瞬不瞬地注视着他。 “可若是她有残魂逃脱了呢?你说当时镜拼尽全力才将她拿下,那便说明镜当时也身受重伤,是吗?” 雪卿珩皱着眉,没有否认,缓缓点头。 纳兰镜闻继续道:“那么在身受重伤的情况下,让渊的残魂逃脱,也不是没有可能,而被她策反的长老如今也不知所踪,有没有一种可能,她们也正如你寻找本王一般寻找着渊,帮她复活?” 第二百零九章 话落,雪卿珩的眼眸霎时变得幽深一片,放置在膝头的手攥紧,薄唇紧抿,望着纳兰镜闻。 纳兰镜闻看着他这副模样,倒是没有再多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询问道:“你是如何确定本王就是你要找的那人的?” 她实在是好奇,这人何时开始盯上她的? 雪卿珩收回视线,敛下心神,清冷的眉目间带上了一缕忧愁,却仍耐心解释道:“百年前,我于九重天被各位长老召唤而出,才得知主神以身献祭应天石之事,长老们求助于我,下界寻找主神的转世,助其归位。” “我寻了近百年,却始终未曾探寻到一丝主神的气息,倒是发现了同主神长相相似之人,奈何对方身上并无玄力也无神力,我便一直在暗中观察,留下印记,而在一年前,我留下的印记被催动了。” 纳兰镜闻凝眉思索,一年前,不是她穿过来那会儿? “什么印记?” 雪卿珩侧目望向她,道:“玉佩。” 纳兰镜闻微微怔愣,突然想起来了,那时她身受重伤被柳凄山捡到,而柳凄山将她身上的东西搜刮下来,又在她伤好的差不多的时候还给了她,一方手帕和一枚玉佩,而容衡玉的那方手帕被她随意丢在了火中,燃烧成灰烬。 为此,她还在上次容衡玉询问手帕时尴尬了一番。 而那枚玉佩,被她戴在身上,回到王府后,便放置在王府了。 这么一说,那次好像确实拿到玉佩后,身体发生了不一样,她到现在还记得当时的痛,那种撕裂皮肉,敲碎骨血的疼痛。 纳兰镜闻猛地抬起头同他对视,厉声道:“是你!” “那玉佩是你的?” 雪卿珩点点头。 “可是……” 在纳兰镜闻的记忆中,那枚玉佩是她自小就佩戴的,可雪卿珩却说是他给她的,第一次碰见雪卿珩时,他仍说,若该算起来,她该唤他一句师尊。 “你当时为何说,本王该唤你师尊?” 雪卿珩面容平淡,道:“凤天上一任凤后曾寻到过我。” 纳兰镜闻微微皱眉,没有懂他的意思,上一任凤后,不就是她的父后? 雪卿珩拿起小桌上的茶杯,给自己和纳兰镜闻倒了杯茶,沿着白玉杯壁轻轻啜饮一口,纳兰镜闻则捧着茶没动,等着他后面的话。 雪卿珩淡色的唇被茶水染上一层水光潋滟,或许是被茶水蒸腾的水汽熏着,他的眼尾也变得有些红,整个人仿若冰雪融化的天山雪莲,令人忍不住将其摘下。 他坐着不动的时候,倒是没有让人那么地不顺眼。 他微微抬眸,长长漆黑的睫羽颤动,露出那双沾染水汽的眸子,倒是多了几分欲色勾人,也不知是当真如此还是纳兰镜闻的错觉。 纳兰镜闻没什么表情,如同欣赏寻常美人画作般,欣赏着眼前的男子。 美的事物总是吸引眼球的,哪怕雪卿珩在她心里确实印象不太好,甚至可以说是厌恶,但不可否认的是,他确实生了一副好皮囊。 雪卿珩喝下热茶,因为玄力消耗过多而冰冷的身子稍稍回暖,这才继续道:“王爷可知,你并不是上一任凤后所出?” 马车突然颠簸,车内各个摆设发出碰撞的声音,很好地掩盖了茶杯裂痕的声音,雪卿珩因为这次颠簸,身形不稳,竟朝一旁跌去,好在他迅速出手扶住了桌沿,堪堪稳住身形,这才避免一场狼狈。 玄力消耗太大,剩余的玄力还有用,所以不能使用,无法使用玄力的他就如同普通男子,手无缚鸡之力。 他的武功也只能配合着玄力使用,若无了玄力,也不过花拳绣腿,没有一点伤害。 他回眸看了看端坐着不动的女子,垂下眸,倒也没说什么。 而纳兰镜闻脑中却一直回响着他刚刚那句话,以至于没有察觉外界的动静。 王爷可知,你并不是上一任凤后所出…… 不是上一任凤后所出…… 突然,她手中的茶杯骤然化为齑粉,茶水倾泻而下,打湿了她的手和衣裙。 雪卿珩淡淡地扫了一眼,拿出一张帕子递给她,纳兰镜闻垂眼看了看,将帕子接过来,随意擦拭了几下,又丢回给了他。 雪卿珩也没半点不悦,将帕子收回在袖袍中。 纳兰镜闻面上平静,眼底却凝结着一层寒冰,脑中有什么一闪而过,令她头疼欲裂,像是要将她的脑子劈成两半,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破土而出。 她沉声道:“继续。” 雪卿珩看着她冷凝的面庞,没有半点其余的表情,好似一点也不在意。如果忽略她额间突起的青筋和她衣裙的湿润。 “当年凤后所出,只有纳兰凤行一人。” “可纳兰凤行命不好,有早夭之兆,凤后身体不易有孕,如此多年才得一女,自然不会让她如此夭折,不知听了谁的话,要寻一女婴替换命数,代替纳兰凤行去死。” “可替换命数并非如此容易,且是有违天道之法,极易被反噬,花费时间较长,所以命数还未被完全替换,那人便被反噬而死。” “所以为了不被人察觉,后续更好施展此法,便将女婴留在了身边,传出凤后诞下两名皇女,一名叫纳兰凤行,另一名则唤纳兰镜闻。” 纳兰镜闻听着,只觉头越来越痛,让她脸色变得苍白,血色尽褪,指尖也因持久的疼痛而微微颤抖着。 一双微凉的大掌覆上她的手背,丝丝缕缕的清香钻入她的鼻尖,令她的头疼缓和了些,一抬头便对上了那双清冷淡漠的眸子。 那双眸子此刻正望着她,掌心的温度传来,“可还好?” 纳兰镜闻挥开他的手,靠在车背上,轻轻喘息着,“无事,继续吧。” 雪卿珩垂眼,修长的指尖微微蜷缩,在空中停滞片刻,又收了回来。 “众人也以为凤后诞下两名皇女,普天同庆,竟无一人怀疑,两位皇女也平安成长至五岁,因为替换了一半的命数,纳兰凤行也并未夭折,可因此法并未完全完成,凤后私下寻找天下能人异士,而正好,寻到了我。” “那是我与王爷见的第一面。” 第二百一十章 纳兰镜闻头痛欲裂,脑中却不断浮现各种片段,有幼时的,有成年之后的,太过零散,无法拼凑完整,可那零碎的画面中,却出现了雪卿珩的影子。 她额头已经覆盖上一层细细密密的汗水,脸色惨白,汗水顺着面颊滑落至领口,将衣领浸湿成深色。 雪卿珩一直注视着她,眸光沉沉,一只手抬起,有些犹豫,片刻后,覆上纳兰镜闻的额头。 一道冷香传来,如同冰雪消融的清香,那只大掌微凉,稍稍缓和了疼痛,纳兰镜闻微微抬眸,攥住了他的手。 嗓音沙哑低沉,“既然已耗费太多玄力,便不要再将它浪费在无用之地。” 哪怕纳兰镜闻看起来是如此憔悴的模样,可攥住他手的力道依旧大得出奇,雪卿珩已经感觉到手腕处的疼痛,令他清冷的眉头微微蹙起。 “既然是用在你身上,便不是浪费。” 纳兰镜闻瞥了他一眼,神色无波,松开他的手,那雪白的手腕处此时出现了一道刺目的鲜红,在白皙的手腕处格外显眼。 雪卿珩没说什么,将手放了回去,宽大的袖袍滑下,将那抹鲜红遮挡住。 “继续吧。” 纳兰镜闻下意识想要给自己倒杯茶,却发现如今只剩下一只茶杯,而刚刚自己那只被她捏碎成粉末了,只剩下雪卿珩那只。 她表情实在是算不上好,谁家马车内只摆两只杯子的?她想了想,干脆不喝了。 雪卿珩看出她想要做什么,拿起自己的杯子,用茶水仔仔细细地清理的一番,又倒好茶,这才递到纳兰镜闻面前。 “下次我会让人多备几只杯子。” 纳兰镜闻看了看,没多说什么,将茶水接过来一饮而尽,有些干涩的喉咙才得以缓解。 雪卿珩见她的不适缓解,缓缓收回手,继续道:“当年,我见到王爷时,虽觉王爷同主神长得相似,却并未在王爷身上探寻到主神的气息,而当年凤后让我尽快将你同纳兰凤行的命格交换,可逆天之事,我无法做,又不欲遇到此事而置之不理,寻到了我,便是与我有缘,我自该救幼时的王爷一命。” “于是我将王爷的命格稍稍做了改动,与凤天皇室的命脉相连,若是王爷死了,凤天也会在五十年之内走向灭亡,并告知凤后,你与纳兰凤行气运相连,若是想要纳兰凤行成功继位,必须将王爷留下,并且不可苛待,纳兰凤行才能成功吸取你的气运,登基为帝。” “那时王爷还小,我便将王爷带在身边教导了几年,这才将王爷带回凤天。” “于凤后看来,你与纳兰凤行气运相连,而他又势必让他的女儿登上那个位置,自是不会再对你生出半分其他心思。” 纳兰镜闻眉头皱着,听着他缓缓道来,内心却掀起滔天巨浪。 她竟然不是凤天的人,只是一个不相干的人…… 所以,她从来都不是什么所谓的凤天贤王,甚至纳兰这个姓氏也不属于她。 而纳兰凤行对自己好,也不过是因为认为自己与她的气运相连,想要稳稳地坐在那个位置上,这才无条件对自己好。 这么一来,那么一切都说得通了,为什么她总觉得纳兰凤行对自己的感情不对,不像是亲情,很复杂,令她很不适应,最初她还以为是因为自己没感受过亲情,以为亲情就该是这样。 哪怕明明在幻境中,见到过上辈子的父母是如何对自己的,却仍未怀疑过纳兰凤行对自己的感情。 怪不得,她叫凤行…… 她其实不是对名字敏感之人,就算当初穿到这个大陆,见到纳兰凤行,也只以为是原主的父后觉得她是长姐,被寄予众望,应该担起大任,为皇太女,这才为她取名为凤行…… 原来是因为,这些从来都不是她的,她也没资格登上那个位置。 怪不得原主纨绔不堪,声名狼藉,作为一个皇家之人,明明最该注重名声,不得给皇室抹黑,可原主如此都没有被纳兰凤行怪罪,因此才愈演愈烈,甚至还为她撑腰。 原来不是不在乎皇家颜面,原来是故意的,故意让她成为纨绔,放任她败坏自己的名声,只是为了她彻底失民心,让所有大臣对她失望。 这样,也不会对纳兰凤行有威胁了。 可是…… 又是一声瓷器碎裂的声音,手中的杯子再一次化为齑粉,从指尖滑落,随风消散。 幸好杯中没水,不然她这衣服约莫是穿不得了。 纳兰镜闻垂眼,掩盖住眼中一切情绪,望着空荡荡的掌心,一时间有些怔愣。 那是她第一次见纳兰凤行,她牵住自己的手,将自己抱在怀中,心疼地说她瘦了,回来了就好。 所以一切都是假的,是在演戏对吗? 可若是演戏,那就演一辈子吧,一辈子别让自己发现她的野心,就演着姐妹情深的戏码,自己也可以当什么都不知道,只要她不背叛自己,那自己依旧会履行承诺,替她守护凤天的江山,守护她所在意的一切。 如她所愿,一辈子当一个碌碌无为的贤王。 她不是没有怀疑过雪卿珩是在骗她,可是他没有任何理由骗她,他们二人之间,并未有利益冲突。 雪卿珩一直关注着她,见她面容淡漠,看不出一点外泄的情绪,只是眼睛一直盯着自己的手,一动不动。 他又看了眼地上残余的粉末,思索着下次要准备多少只才够她捏的。 不知过了多久,纳兰镜闻才缓缓抬头,黑眸一瞬不瞬地注视他,似乎压抑着风暴,嗓音沙哑。 “因为本王长得像你所寻之人,可却又并未在本王身上探到气息,所以你才在本王身上留下那枚玉佩,若本王真是你要寻的那人,自然玉佩会被催动,与玉佩内的玄力融合,对吗?” 雪卿珩同她对视,缓缓点头。 纳兰镜闻抿唇,再次沉默下来,既然她是雪卿珩要找的人,那么在原来的那个世界,是否也是她的转世,而之所以原主的身体同玉佩没有反应,而后来又有反应,是因为她的灵魂穿到了这来。 那么她是不是也可以理解为,原主的这具身体一直只是一具空壳,是为了她准备的一具空壳,而只有她进入这具身体,才算真正意义上地成为一个人。 第二百一十一章 纳兰镜闻心思百转千回,越想便越觉得这个世界足够玄幻,她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想要以此缓解头疼,突然有个熟悉片段从她脑中闪过,她瞳孔微颤,指尖顿住。 似乎是被丢弃过,又或者是被掩埋,不愿意去接受,重新从从废弃的地方将那泛黄发旧的记忆碎片拾起,可明明被埋葬如此之久,却让她觉得记忆犹新。 约莫是无法接受,这具身体发起了抗拒,隐隐颤抖着,直到手背像是被灼烧了似的,她才发现,不知何时眼中盈满了滚烫的泪水,滴落在手背上。 纳兰镜闻微微皱眉,抬手抚上脸颊,感受到一片湿润,愣了愣,又将泪水抹去。 成禾之前说,她的王爷是善良之人,才不是那些人口中说得如此不堪,说她不是坏孩子。 而那时纳兰镜闻因为那段记忆的缺失,并未将她的话太过放在心上,如今看来…… 一直以来都是成禾带着她,跟在她的身边,而那时的凤后只是派成禾多注意她,并未将太多的关注放在她身上,那时她以为,父后不喜欢她,更喜欢皇姐,因为皇姐很聪明,又乖巧,而她稍显愚钝,相比之下,实在是太过普通了些,所以更偏心姐姐应该是正常的。 她很努力和太傅学习,乖乖的不惹事生非,又或者是故意受伤,希望父后能够多看自己一眼,她不会跟皇姐争,她只想要父后多看她一眼,可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如愿。 或许是因为她不太受宠,宫中人虽不敢对她如何,却总是忽视她,皇姐因为此事处罚了许多宫人,久而久之,那些人便不敢随意轻视她。 皇姐是宫中第二个对她如此好的人,第一个是成禾。 她执着于父后的关注,皇姐便告诉她,只要乖乖听话,父后一定会看到她。 所以她比以前更加努力,认真念书,常常做功课到夜半,每一步都小心翼翼,不敢出任何差错,生怕父后知道了会厌弃她。 可她不明白,为什么她越努力,父后看她的眼神便越是厌恶,明明太傅都夸她做的很好,父后为什么会不高兴? 她想要得到父后的关注,想要在他眼中看见对皇姐的那种赞许,已经到了几乎病态的地步,几近疯魔。 成禾不忍她如此,便总是劝说,可是她不愿,此事已经成为执念,如同疯长的藤蔓,将她死死缠绕禁锢,挣脱不开,她喘不过气来,也无法自救,唯一解脱的方法只有死。 她谁也无法怨恨,只能怨恨自己不得父后喜爱。 成禾一直跟在她身边,可那年却有急事匆匆出了宫,偌大个宫殿便只有她一人。 那日她作好一首诗,想要拿去给父后看,想要听到父后的夸赞,不知为何,父后的宫中没有人,好像是被全部撤了下去,她虽疑惑,却想着父后即将对她的夸赞,很快便将此事遗忘。 可来到宫殿门口,她却顿住了脚步,里面是父后严肃的声音。 “待到凤儿登基后,她也没有留的必要了。” 另一个人有些犹豫地道:“可太女似乎很护着五皇女,若是……” “况且那人说,五皇女的气运同太女相连,如此快将她铲除,是否不妥?” 五皇女便是她。 她不知道里面在说什么,只觉得自己不应该动,应该听下去,哪怕她知道如此偷听父后谈话是不对的。 “成大事者,岂能被这些牵绊住脚步,本宫也是为了她能够安稳地坐上那个位置,她以后会明白的。” “至于你说的,这么多年了,凤儿都没有出什么事,应是不碍事。” 另一人欲言又止,“太女殿下……” 又很快被厉声打断,“自古帝王,有谁不是踏着尸山血海登上那个位置的?其中手足的尸体更是数不胜数,这不是她能够决定的!” “更何况,纳兰镜闻本就是宫外的一个野种,跟凤儿没有半点关系,她迟早会知道!” 她站在殿外,浑身血液逆流,四肢僵硬,脑中一片空白,明明是艳阳高照的日子,她却如坠冰窖,遍体生寒。 还未反应过来,眼泪便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般落下,她踉跄几步,跌倒在地,发出声响,手中的那首诗飘落在地,眼泪砸在上面,很快将上面的墨水晕染开,看不清了。 里面的人很快被惊动,见是她,这才收起长剑。 “五皇女。” 那人声音很平淡,没有一点尊敬的意思,仿佛她不过是一个寻常宫人。 她只是呆呆地看了眼地上的那首诗,又抬头望向殿中那端坐高位的华贵男子,脸上是她所熟悉的厌恶,他甚至不想看到她。 原来一切都能解释通了。 为什么父后不喜欢她,为什么她再努力,父后眼中始终是充满厌恶和不喜。 原来不是因为皇姐更优秀,也不是因为她不够努力。 只是因为她不是他的孩子。 “将她带进来。” 她被人抓住衣领,丢在了地上,整个人失魂落魄。 “你都听到了?” 熟悉的声音,冰冷无比,没有一点温度。 “既然如此,你知道该如何做了吗?” 所以她一切所求,不过是场笑话。 她在地上呆坐了许久,却猛然想起他不喜欢愚笨呆愣之人,又起身改坐为跪,朝着他华贵男子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声音中带着颤抖,匍匐在地不敢抬头看他。 “儿臣明白。” “儿臣不会去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请您放心。” 她不会跟纳兰凤行争,也没有资格争。 她不知道那日是如何离开的,浑浑噩噩,回到宫殿后便大病一场,醒来后,空荡荡的殿中,只有成禾在她身边守着。 从那日起,她开始纵情声色场所,变得纨绔不堪,花天酒地,以此方法来让他放心。 一个纨绔不堪的皇女,整日只知道流连花丛,没有任何能力可以担起大任,更无法同纳兰凤行去争些什么,如何能让人不放心呢? 若说以往还有大臣对她予以厚望,可在她做出如此多出格的事情后,便都对她失望,将目光放在纳兰凤行身上。 所有人都对她失望,却仍有一人心疼她。 成禾不明白为何她会性情大变,变得如此陌生,如此极端,却什么都没说,默默跟在她身后,为她处理好一切。 成禾只觉得,应是自己不在,她受了委屈吧。 —— ——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看出来,女主并不是清冷话少的性子,反而她思虑重,较为沉稳而已,也不是木头,不会泄露情绪。 第二百一十二章 一双微凉的手覆在了她手背,将她从回忆中抽出,纳兰镜闻轻抬眼睫,对上那双清冷淡漠的双眼。 她移开视线,将手从他掌心之下抽出,雪卿珩并未多说什么,只是从怀中掏出一张帕子递给她,纳兰镜闻摆摆手,没有接。 她再次沉下心来,神色微凝。 那时凤后想要在纳兰凤行登基将她处理掉,可人算不如天算,先帝驾崩后,那时发生了一场宫变,而凤后也死在那场宫变之中,也给了她苟活的机会。 她从来没有想过去同纳兰凤行争些什么,更因纳兰凤行待她好,是为数不多对她好的人,所以也心甘情愿扶持她上位。 雪卿珩看着她沉思的模样,脸色苍白,看着极让人心疼,可他偏偏又不知该说些什么,他活了上千年,在九重天时,从不与人交流,更无说话的机会。 下界后,又身居高位,周身更多的是尔虞我诈,更不会有与人交心之时,让他安慰人,他确实不知该如何安慰。 他看着纳兰镜闻,却见她看向自己,那双漆黑的眸子中再次恢复了之前的沉稳,锋利,蓄势待发,好似被那双眼盯住,便再也无法逃脱。 他不由得觉得自己多想了,且不说她是那人,更何况如今的纳兰镜闻,断不会轻易被情绪左右。 “你是什么?” 纳兰镜闻问。 他说了如此多,却没有说过自己的身份,又是为何会与她有婚约? “我为冥龙,是天道送与主神的神兽。” 纳兰镜闻看着他,素白修长的指尖轻点,看着他清冷的脸,却说出如此荒诞的话,纳兰镜闻觉得倒是有趣。 雪卿珩对她的视线并不在意,只是继续道:“我于九重天中,镇守四方生灵,也是护法,而神兽同主神结合最好的方法便是缔结契约,成为主神的夫郎,而当年天下太平,你无心这些,哪怕长老们逼迫你娶我,你也不愿。” “你说我生性自由,更不愿磨灭我的天性,将我禁锢在你左右,不顾众位长老的逼迫,取消了神兽和主神缔结的规矩。” 纳兰镜闻眸光沉沉,指尖停顿,道:“冥龙?” “还有个玄凤吧。” 雪卿珩微愣,“您想起来了?” 见状,纳兰镜闻轻轻摇头,她不过是猜测,倒还真被她猜准了。 雪卿珩收敛了刚刚的情绪,道:“玄凤和我,为您的左右护法,皆在九重天之上。” 纳兰镜闻望着他,又道:“当年你我之间的婚约,雪国师如何看?” 这个规矩实在是荒谬,不仅给人当护法,还给人当夫郎,更不考虑二者的意愿。 可令她意外的是,雪卿珩并未立即承认,那双淡漠的双眼中似乎泛起了一丝涟漪,直勾勾地注视着她,沉默之间,她仿佛看见那双眼中多了些什么,太模糊了,像是隔着一层朦朦薄雾,所有情绪都掩盖在大雾之后。 他垂下眼,轻声道:“一切旦凭大人做主。” 还是低眉顺眼的时候看着顺眼一点,之前太过高高在上,虚无缥缈,神秘莫测,仿若九天之上的悬月,清冷孤傲,仿佛下一秒就要随风而去。 抓不住也摸不着,纳兰镜闻实在是不喜这种感觉。 隔得太远,她也不喜欢仰望别人。 她注视着他,随即轻笑一声,“后面三次,什么时候做?” 雪卿珩像是没料到她会问这个,愣了愣,如实道:“一月一次,太过频繁的话,您的身体会受不了。” 纳兰镜闻挑眉,“你不打算回齐临了?” 雪卿珩摇头,“齐临还有些事要处理,待处理完,我会去凤天找您。” 纳兰镜闻点头,闭上眼打坐,不再说话,如此也好,之前每月一次都让锦瑟难以忍耐,次日早上醒来,他满身青紫,甚至还有干涸凝固的血,她实在是不忍他再如此遭罪。 雪卿珩见她不再如此抗拒,心中隐秘地升起一丝喜悦,很淡,却令他松开一直紧皱的眉头。 一路无话,为了赶时间,他们两日都是在马车上度过的。 二人来到接近四国的边境线,之后的路马车无法通行,他们便徒步行走,纳兰镜闻没有多问什么,一直跟着他走。 前面的银白背影突然停住,随后转身朝着她伸出手。 纳兰镜闻挑眉。 雪卿珩道:“后面的路若是行错一步,便是万丈深渊,牵好我。” 纳兰镜闻扫了眼周围,气息不同寻常,看着很不真实,像是某种幻境。 只一眼,心中便大概知晓,约莫是用了某种阵法。 她牵住那只手,微凉的,雪卿珩身上的温度似乎一直如此,和他人一样,没什么温度。 只有那日,他情动之时,身体的温度才随之升高,变成温热,身体浮现淡淡的粉色。 雪卿珩握紧她的手,淡淡道:“跟好我的脚步,别走错了。” 纳兰镜闻点头。 他的步伐看似凌乱,实则仔细观察,却是有规律的,纳兰镜闻踩着他踩过的点,周围景色开始逐渐扭曲,迅速朝后退,一阵天旋地转后,纳兰镜闻感觉自己腰间多了一只手,下一秒便身体腾空,她立即看向身侧之人。 雪卿珩面容精致清冷,淡漠的双眼注视着前方,银丝随着风飘散在身后,腰间的手紧紧地扣住她,让她不至于掉下去。 “怕的话可以抱紧我。” 耳边传来他平淡的声音。 纳兰镜闻深吸一口气平复着,若是之前她对于他的话只信了八九成,如今却是已经信了十成。 毕竟没有哪个凡人能够如此,不依靠任何法器,肆无忌惮地在天上飞吧。 她垂眸看着下面,疾驰而过,快得几乎看不清,被云层挡住,有些模糊,而云层下方又覆盖着一层淡淡的金光,像是结界,倒又是另一番景象。 见她不说话,脑袋微垂看不清面容,还以为她被吓到了,又默默收紧了扣住她腰间的手,薄唇轻启,“别怕。” 纳兰镜闻其实不怕,毕竟她轻功用的也不少,如此的话,倒也能接受。 纳兰镜闻侧头看他,突然有些好奇他的本体是什么样子。 “你现在能露出真身吗?” 第二百一十三章 没想到纳兰镜闻会好奇他的本体,雪卿珩明显愣了愣,对上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眸,眼底深处带着明显的戏谑,他慌乱移开脸,抿唇不语。 纳兰镜闻难得看他慌乱的模样,来了些兴趣,“你们露出真身才更方便吧?” 维持人形不该更耗费玄力吗? 雪卿珩没有看她,平视前方,手中力道却没松开半点,几不可察地“嗯”了一声。 见他如此不情愿,纳兰镜闻也不是强人所难之人,便不再提此事。 不知飞了多久,纳兰镜闻感觉腰间的手一用力,眼前画面迅速掠过,鼻尖撞上了宽厚坚实的胸膛,鼻翼间瞬间萦绕着雪卿珩身上独有的清香,她下意识抬头望他,却被一只大掌按住后脑勺,将她的脸埋进他的胸口,耳边传来他微微严肃的声音。 “抱紧我。” 纳兰镜闻立即明白了些什么,不再动弹,将脸埋在他锁骨处,耳边风声呼啸,如同锋利的刀刃刮过脸庞,漆黑的长发凌乱地拍打在脸上,模糊了视线。 纳兰镜闻透过缝隙往外看了一眼,乌云密布,还夹杂着震耳欲聋的雷声,闪电划破云端,刺眼的光芒近在咫尺,令人不寒而栗。 她收回视线,双手环住怀中紧致的腰肢,安静地等他将自己带离此处,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感觉他锁骨处的温度要比其他地方要高些。 雪卿珩感受到女人环在他腰间的手,身形几不可察地顿了顿,又垂下眼只看得到漆黑的发顶,一向与他不对付的女人此刻在他怀中,被她摸过的地方似灼烧般滚烫,温度还隐隐有上升的趋势。 他抬眼直视前方,面容清冷,薄唇微抿,却不动声色地将怀中人搂紧了些,避免怀中人受到伤害,加快了些速度,银色的发和黑色的发揉杂在一起,如同恋人一般互相缠绕,相依相偎。 此处天雷滚滚,稍不小心便会被击中,粉身碎骨,没有生还的可能, 所以他集中精神,又用自己的身体将怀中人盖住,哪怕被天雷击中,也不会伤到纳兰镜闻。 雪卿珩的心跳声很小,又在滚滚雷声中,几乎听不到,纳兰镜闻不由得觉得稀奇,这人不光体温极低,就连心跳也几乎弱地听不到,是所有神域的人都是这样,还是只有他一人如此? 神域。 这个熟悉的名字,好似烙印在记忆深处,让她觉得无比熟悉,仿佛冥冥之中灵魂被指引,无比向往。 纳兰镜闻脑中思绪纷杂,直到耳边风声不再,脚下踩到实地,她才回过神来,腰间的手已经松开,熟悉的气息远离,纳兰镜闻回过神。 “到了。” 雪卿珩看了她一眼,淡淡道。 纳兰镜闻回过身,入目便是高高的台阶,隐匿于浮云深处,石阶盘旋而上,通往气势宏伟的大门,高耸入云,看不到尽头,周围彩云环绕,霞光万丈,仙气飘渺,远处有一束巨型光束直直地插入云海,像是支撑天地的光柱,屹立在苍穹。 强烈的熟悉感扑面而来,胸腔之中好似有什么东西即将破土而出,纳兰镜闻抚上胸口,掌心之下心脏跳动激烈,仿佛在昭告着什么。 她站在那,抬头仰望千阶石阶,一身红衣飘渺,金色的霞光模糊了红色的衣摆,竟将她的背影衬得神圣无比,雪卿珩注视着那道背影,一时间有些恍惚,好似又看到了那人。 她也如这般背对着自己,明明近在咫尺,却无论如何都触碰不到。 他看着,竟忘记了反应。 “还不走?” 一道冷淡的女声将他的思绪打断,他看着她精致的侧脸,随后平淡地移开视线。 上前几步,站在她侧后方一步距离处。 纳兰镜闻见状,不再多言,抬脚走上石阶,而雪卿珩始终跟在她侧后方,就如同护卫,守在她身后。 看似千阶石阶,其实用了玄力之后,想要走上去并不困难,二人来到门前,纳兰镜闻突然停住,看向了一处,雪卿珩也察觉到异常,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那气势宏伟的石柱前,有一团红色的东西,被云雾遮挡,气息微弱,不仔细的话,无法注意到。 纳兰镜闻神色微变,抬脚走了过去,将那团火红的小东西抱起来。 雪卿珩也跟了过来,视线落到她怀中的东西身上,清冷的眉头微皱,眼底划过一丝不喜。 纳兰镜闻并未注意身后人,心神皆被怀中的小东西吸引,她摸着它那略微凌乱的毛发,原本应该柔顺亮滑的皮毛此刻却干枯不已,颜色暗淡,灰蒙蒙的,甚至缺了好几块,露出下面像是被灼烧过的腐肉。 她抬手,白皙的手中染上了血渍,或许是因为它毛发是红色的,所以看不太出来,怀中的小东西身体微微颤抖,或许是闻到了熟悉的气息,下意识朝着纳兰镜闻怀中拱着,寻求着安全感。 距离它离开自己,恐怕快有两月了吧,谁知再见竟是在这。 纳兰镜闻想起些什么,转身望向雪卿珩。 “你可知道它?” 雪卿珩漆黑的眼中好似氤氲着什么,又被他藏得极好,淡声道:“寻常妖物是无法来到这的,约莫是神域之中哪个长老的灵宠吧” “将它给我吧。” 随后,他伸手似乎想接过她怀中的狐狸,被纳兰镜闻一挡,落了空。 “不必了,它身上都是血,等会将你的衣服染脏了就不好了。” 说着,还扫了眼他银白色的衣袍,实在是不耐脏。 雪卿珩垂下眼,神情冷了几分,将手收回。 纳兰镜闻掌心运起玄力,替怀中的小狐狸疗伤,它小小的身体逐渐停止了颤抖,身上的伤也在肉眼可见地愈合,见它不再那么痛苦,她才抱着它走入门内。 周身空气似乎泛起了涟漪,纳兰镜闻的脚步微顿,神色淡漠间,抬眼望向天穹处。 只见一道金光从天穹处朝着她的方向而来,金光愈来愈盛,入目所及皆是白茫茫一片,下一瞬面前便出现了一群女子。 “冥龙护法!” 第二百一十四章 纳兰镜闻怀中抱着小狐狸,站在原地,神色平淡地看着那群女子出现在她面前,前方几位皆鹤发童颜,除了那一头银发,根本看不出年龄,身后则站着十几位黑发女子,恭恭敬敬地行礼。 “冥龙护法,您回来了?!可是有大人的消息了?” 为首的长老看见雪卿珩眼睛都亮了,神情激动,急忙上前,期待地看着他。 雪卿珩点了点头,未发一语,只是沉默地看向纳兰镜闻。 众人也随着他的视线望过去,为首的几位长老看见纳兰镜闻的一瞬间,瞳孔骤缩,呆呆地注视着那张无比熟悉的面庞,眼眶湿润,双唇嗫嚅,却未发出一点声音。 纳兰镜闻神情淡漠,那双漆黑的眼眸中看不出半点情绪,只是平静地注视着她们。 视线从她们每个人的脸上扫过,每个人都紧紧地盯着她,眼眶微红,眼中情绪翻涌,有着激动,震惊,思念,无数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所有人眼中只有眼前这一名红衣女子。 纳兰镜闻望着她们,平静开口,嗓音沉沉,像是分别了上千年的老友终于再次相见。 “星宿,别来无恙。” 最前方的银发女子,满含热泪地看着她,却在她喊出自己的名字时,眼中的泪终于控制不住滚落。 星宿缓缓双膝下跪,弯下脊背,朝着红衣女子行下最虔诚尊贵之礼,声音隐隐颤抖。 “星宿,恭迎大人归来!” 一瞬间,身后所有人轰然下跪,声如洪钟,响彻云霄,久久不能平静。 所有人都以最虔诚的姿态,迎接她的回归。 雪卿珩站在她身后,注视着她纤瘦却蕴含着无尽力量的身影,周身像是笼罩了一层神圣的光晕,又将他的思绪同千年之前的那道背影重合,她就站在那,是如此的不真实。 她是她们的神,亦是他的。 纳兰镜闻淡声道:“起来吧。” 星宿站起身来,身后的人也跟着站了起来,她上前两步,却不敢离她太近,眼睛一刻也不离地粘在纳兰镜闻脸上。 纳兰镜闻冷硬的面容柔和下来,伸出手擦去她脸颊上的湿润,道:“怎么过了几百年了,你还是这般爱哭?” 星宿不敢伸手,只是用脸颊蹭了蹭她的掌心,感受着她掌心的温度,红着眼哽咽道:“大人,星宿很想您。” 纳兰镜闻唇角勾起一个淡淡的弧度,令她整个人看起来温柔无比,如同初升的暖阳,一时间令在场所有人都看呆了。 “这模样若是让底下的人看去了,该说你这大长老不够稳重,担不了大任了。” 星宿轻轻摇头,终于握住了她的手。 “星宿是您的人,只有您才能决定,没有人敢多说什么,若是有,便是星宿管教无方,愧对大人的栽培和信任。” 纳兰镜闻望着她通红的眼,不语。 星宿是她在凡间的山林中捡到的,本体是一只兔子,刚遇到她那会儿,她差点被林中的称王狮子吃掉,说起来她们也是缘分,快被抓住的小兔子正巧撞到了她的脚边,被她所救,自此之后,她便认定了自己,跟在自己身边,取名为星宿,直到助她修炼成人形,成为自己的左膀右臂。 哪怕后来她仍捡了许多生灵,皆一一修炼成人形,跟随在自己身边,星宿总归是最特殊,且跟在她身边最久的一人。 小兔子,看着总是柔弱可怜的,偏偏又爱哭,容易委屈,可是碰到自己的事情,她便一分都不肯退让,誓死守护在自己身边,当年那场大战,她差点为她丢了性命,死在那场大战当中。 纳兰镜闻原本零碎的片段,在看见面前众人之后,一一拼凑起来,一幕幕浮现在她脑海中,虽然并未完全想起来,却也不过时间的问题。 如今,她可以确信,她就是雪卿珩口中所说的镜。 而镜,就是她。 纳兰镜闻将视线从星宿脸上移开,望向她身后所有人。 她们都一脸期许地注视着自己,眼中饱含思念,敬仰,只有她一人。 她们都是跟在她身边许久的人,在她踏入轮回的几百年来,替她尽心尽力地守护着神域。 “这么多年,大家辛苦了。” “我等,无怨无悔。” 看啊,她们跟随她近千年之久,最是了解她那些未语之言。 纳兰镜闻点点头,望向前面几人。 “百戏,千引,南衡,可安好?” 被点到名字的几名女子,神情激动,却极力隐忍着,“一切安好,谢大人关心。” 纳兰镜闻“嗯”了一声,随后转身望向雪卿珩,红衣飘渺,似真似幻。 “冥龙。” 雪卿珩望着她淡漠的双眼,微愣,随即垂下眼,脑袋低垂,敛下心神,一派恭敬的模样。 “属下在。” 是属下,一旦雪卿珩认下护法一职,他将永远是她的属下,守护她的安危。 “你下界寻我有功,理应嘉赏,我可实现你一愿望,你可有想要的?” 雪卿珩将纳兰镜闻带来神域,虽然已经确定她是那人,可最终结果如何,都该由众位长老评定,可如今看长老们的态度,似乎已经不需要去验证了。 毕竟,她们最忠于她,哪怕经过了千百次轮回,她们依旧可以准确无误地认出她。 雪卿珩不由得想到当初,二人相见却不相识。 他没有第一时间将她认出,甚至多次试探,重伤于她,而在她那夜显露出象征主神的金发血瞳,才确定她的身份。 他于她们而言,或许太过失职。 他薄唇紧抿,那双清冷淡漠的眼眸中倒映出女子的面庞,他凝望着她,久久不语,最终缓缓道:“当初属下未能在渊攻打神域时,及时出现,已是重罪,而下界寻您也是长老们委托属下,属下不敢妄自邀功,但求无过,所以属下并无想要的。” 纳兰镜闻神色平静,似乎对他的话并无意外。 “既然现在并无想要的,那便等想要的时候再来寻我,许你一诺,无论何时,都可兑现。” 一旁的星宿看着两人,上前一步,视线在两人之间流转,最终落到雪卿珩身上,越看越满意。 “大人,您打算何时同冥龙护法成婚?” 第二百一十五章 话音刚落,全场静若闻针,不约而同望向了星宿,眼中皆带着难以掩饰的震惊。 不怪她们如此,主要是在之前,纳兰镜闻曾下令废除此条规矩,并且明令禁止不准再提起此事,所有人介于主神的威严,不敢再妄议,可如今谁也没想到大长老会再次提起此事。 众人皆低下了头,准备接受纳兰镜闻的怒火,噤若寒蝉。 雪卿珩则是微愣,下意识地抬眸望向了纳兰镜闻。 后者面色平静,并未看雪卿珩,只是轻轻扫了眼期待地注视着自己的星宿,嗓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星宿,你可是忘了我当初的话?” 星宿眼神暗淡了一瞬,瞥了眼雪卿珩,明明是清冷如玉的仙人,偏偏此时望着纳兰镜闻的眼中,有着不易察觉的失落,为他沾染上了人气。 雪卿珩好似并未察觉到自己情绪的变化,漆黑的睫羽微颤,垂了下来,在眼窝处落下一片淡淡的阴影,周身清冷的气息更加浓郁了些。 她活了近千年,从这片大陆形成之初便开始跟着纳兰镜闻,见过了太多,他们之间微妙的气息变化,她都能准确无误地察觉出来。 之前雪卿珩确实对自家大人无意,而自家大人也从不在意情爱之事,所以她们也就不好多说什么,可其实私底下仍是在担忧,总觉得自家大人身边该有人伺候着。 而后来大人不知从哪捡回来一个男子,虽说生得确实貌美,可那是只妖,终究上不得台面,更何况那只妖行为不端,总爱缠着大人,没有一点男子该有的乖巧本分,实在是令人不喜。 可无奈大人喜欢,她们便以大人的意愿为主,只要不娶为夫,自是无人反对。 如今那只妖被大人剔除神骨,贬下界去,几百年不见踪影,她们自是高兴的。 而大人也回来了,可身边缺人伺候,放眼整个神域,唯有冥龙玄凤有资格在大人身边侍奉,原本她不敢提此事,可两人之间微妙的变化,没逃过她的眼。 星宿沉吟片刻,道:“大人,您如今回归,身边缺人伺候,原本该是镜池伺候您,可镜池被我派下界寻您去了,到如今也没回来,而现在最好的人选,便是冥龙护法。” 她提起镜池,纳兰镜闻脑海中蓦地浮现出那双睛蓝纯澈的眸子,一时间沉默不语。 镜池是她当年镇压北海大妖时捡到的,在一处隐蔽的礁石下发现的,约莫是刚出生没多久,被人遗弃至此,差点被翻涌的海浪卷走,丢了性命。 若不是她听到那声微弱的啼哭,或许是他同她有缘,这才让她发现了他,将他救下,赐名镜池。 因那时镜池太小,便将他交由星宿养着,不曾见过几面,倒是总在闲时能够看到藏在隐蔽角落处的黑色身影。 他自以为自己藏得很好,悄悄在角落里看自己,可实际上整片神域,没有什么能逃过她的眼睛。 她那时并不在意,交由星宿培养她便不会多问,如今看来,星宿是将镜池当作她的夫郎培养了。 纳兰镜闻收起思绪,淡声道:“不必了,我的神魂如今还未完整,暂时不回神域。” 星宿微愣,随即皱起了眉。 “大人,不打算回来?” 纳兰镜闻点点头,“嗯”了一声,没有过多解释。 当初她以主神之躯献祭应天石,给自己留了一线生机,将神魂分散至不同的维度世界,若是渊并未死,又或许比她提前复活,必定会在她还未回归之时寻到她的神魂,将其彻底消散,为了避免此事发生,她故意将神魂分散,若是想要收集完全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而纳兰镜闻是最后一缕神魂,只有纳兰镜闻死了,她的神魂才能彻底融合,拼凑完整,回到神域。 这就是为什么,哪怕是她恢复了大半的记忆,实力却并未恢复的原因。 渊是天地孕育的另一位神明,实力强大,甚至可以与她匹敌,她从来不会掉以轻心到如此地步,觉得当年那一战便可以将渊彻底杀死,既然她可以给自己留后手,渊也一定会。 而纳兰镜闻这个身份,她打算回到凤天,直到寿终正寝,做好纳兰镜闻该做的事,死后再回到神域。 星宿抿唇,神色凝重,望着纳兰镜闻欲言又止。 喉中的话几经辗转,最终什么都没说,沉默了下来。 大人做事一直有着自己的分寸,他人无法干涉,她们也只能听从。 纳兰镜闻知她想说什么,面容淡漠,继续道:“派人去寻找渊的下落,还有当年跟她走的那些人,一旦找到,格杀勿论。” 话音刚落,众人猛地抬头,难掩震惊,星宿瞳孔微缩,上前一步,急切道:“大人的意思是?” 纳兰镜闻点头,“我怀疑渊还活着。” “岂会如此?” 众人纷纷议论,语气中皆是不可置信,当年那一战所有人都在场,明明亲眼看到渊死于大人的剑下,魂飞魄散。 纳兰镜闻淡淡扫了众人一眼,声音逐渐严肃,“如今只是猜测,暂且不知具体如何,但无论如何都不可掉以轻心,找到余党,就地格杀,星宿听令!” “星宿遵命!” 星宿面容坚毅凝重,完全臣服,无条件听命于纳兰镜闻。 雪卿珩在一旁站着,听着纳兰镜闻对众人的吩咐,等了许久,都没有听到自己的名字,清冷的眉头微微蹙起,只是注视着她,却沉默不语。 纳兰镜闻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那道目光,有些疑惑地朝他那边瞥了一眼又收回视线,雪卿珩见她回眸,眼神几不可见地亮了一瞬,又在她转回去后,恢复如常,掩盖在宽大袖袍之下的手微微攥紧,又将目光落到纳兰镜闻怀中虚弱的小狐狸身上,眼神闪了闪,抿唇不语。 纳兰镜闻交代好一切,这才转头看了他一眼,“走吧。” 星宿见纳兰镜闻要走,连上前几步,伸出手似乎想要抓住她,却又想到什么,硬生生制止住脚步。 “大人……星宿能下界去看您吗?” 纳兰镜闻想也不想便回绝了。 “你守好神域,一有渊的消息立即派人告知冥龙,他自会转告我。” 她害怕的是,渊一直在暗中,一旦星宿离开神域,便会趁虚而入。 第二百一十六章 星宿的眼神一瞬间黯淡下来,只是看着纳兰镜闻的眼中满是不舍。 纳兰镜闻移开视线,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转身离开,身形挺拔,纤细却不失力量,逐渐消失在众人的视野里。 雪卿珩朝着星宿众人做了一揖,认真道:“请诸位长老放心,我会照顾好大人的。” 星宿将他全身上下扫视一番,最终点头道: “那便有劳冥龙护法了。” 雪卿珩微微点头应声,随即跟上纳兰镜闻。 纳兰镜闻走着,速度不快,明显是在等他,雪卿珩很快来到她身侧,缓慢走着,二人保持着沉默。 纳兰镜闻垂眸看着怀中的小狐狸,思绪万千,当年他执意要剔除神骨,抽去魂丝,她以为,他当真能如同他所说的话那般决绝,离开她,他能够为自己而活,随心所欲,不再被神域那群人整日盯着,小心翼翼不能有半点差错,以此来要挟他离开她的身边。 没想到百年之后再次相见,他竟然变成这般狼狈的模样。 他过得很不好。 纳兰镜闻抚摸他的手稍顿,不由得想起之前梦境中的那一幕,他转身离开时踉跄绝望的背影。 所以,他一直是不舍的吗? 那么这百年来,他又经历了什么,变成了这般模样? 纳兰镜闻想得出神,直到被一只手拉住这才回神望去,便见雪卿珩平静地收回手,望着她淡声道:“到了。” 纳兰镜闻看了一眼,没有说话。 雪卿珩见她不语,一只手搂上她的腰,掌心用力,二人紧紧贴着。 他一直观察着纳兰镜闻的表情,见她没有表现出任何抵触的神情,心下稍稍松了口气,直到双脚离地,纳兰镜闻才转头望向他。 “去凤栖山。” 雪卿珩听罢,下意识侧目看去,可纳兰镜闻已经没再看他,直视前方,神情冷然。 他垂眸,不着痕迹地扫了眼她怀中的小狐狸,薄唇微抿,什么都没说,改变了方向。 凤栖山坐落在最西南方向,山峦起伏,形如巨龙盘旋在大地之上,常年瘴气弥漫,云雾缭绕,无人敢进入,更无人知道山中是何场景。 谁也不知道,看似危险的凤栖山,是狐族聚集之地,历代妖王居住的地方,有着广袤无垠的草地,连绵不断,物产丰富,四季如春,山上有神木上千株,树高千丈,覆盖整座山巅,繁衍生息各种妖怪。 其中狐族在凤栖山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甚至可以说统领着整座凤栖山。 因为凤栖山有着神息,又与神域极近,与天相连,故而受神域庇护,这也是为何纳兰镜闻当初会来到凤栖山,捡到还未化形的赤尘衣。 雪卿珩将人送到凤栖山,还未说什么,纳兰镜闻便下达了命令。 “你回齐临吧。” 雪卿珩的脸色在瞬间沉了下来,纳兰镜闻还是第一次见他有如此明显的情绪波动,不由得有些诧异,多看了一眼。 雪卿珩声音不似寻常那般淡然,略显低沉,清冷的目光注视着纳兰镜闻,认真道:“为什么?” 纳兰镜闻拧眉,望着他,不太懂他的意思。 “如今已离开神域,你便回你的齐临,你不是还有事情要处理?” “我不急。” 雪卿珩同她对视,眼中满是认真。 “你不急?那南宫时语呢?她也不急?” 若是她猜的不错,此次雪卿珩回齐临,是为了以国师的身份,扶持南宫时语登基上位。 果不其然,雪卿珩沉默下来,却仍是固执地望着她。 纳兰镜闻继续道:“不必担心本王,本王能自己回凤天。” 她说的不假,天地阁早已完善,势力已经遍布整片大陆,天地阁的人自会将她安全送回凤天。 雪卿珩依旧沉默,与她相望。 终于,他出声道:“是因为他吗?” 纳兰镜闻疑惑,顺着他的视线,低头看向怀中的赤尘衣。 小狐狸不知何时已经醒来,在她怀中睁着圆溜溜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雪卿珩,看着仍是很虚弱。 或许是察觉到纳兰镜闻的视线,小狐狸将脑袋调转了方向,埋进了她的怀中。 纳兰镜闻抬眸,淡淡道:“本王有自己的打算,还请雪国师不要妄加干涉,回去吧。” 她说罢,转身离开,雪卿珩则站在原地,凝望着那道逐渐远去的红色背影,始终没有踏出一步。 她是主神,没有人可以干涉她的决定,哪怕是他也没有资格。 他无法忤逆她。 纳兰镜闻不再管他,朝着凤栖山中走去,刚刚他们到达时,破了山中结界,山中精怪被惊扰,纷纷探出头来看,隔着一定的距离,不敢靠近。 如此动静,狐族自然也被惊动了,她脚步顿了顿,停了下来,淡淡抬眸。 很快,面前突然出现了好几人,三女一男,穿得花里胡哨,狐族惯会使用魅术,最引以为傲的便是他们的容貌,所以面前几人,自然是美得不可方物。 几人打量着纳兰镜闻,只觉得熟悉,却不知这熟悉从何而来,直到看到了她怀中虚弱的小狐狸。 几人一惊,脸上浮现震惊之色,失声惊叫道:“王上!!” 他们伸出手想要将纳兰镜闻怀中的小狐狸抢回来,却被纳兰镜闻侧身躲了过去。 几人神情愤怒,望向纳兰镜闻,“你是何人?!对王上做了什么?!” 他们认不出纳兰镜闻,距离上次纳兰镜闻来凤栖山,他们还未完全长成,只敢隔得远远地看,毕竟主神的气场实在太过强大,无法靠近,只能靠气息分辨。 纳兰镜闻没有回答他们的问题,只是淡淡道:“本王带他回来疗伤。” 几人怒目而视,不肯让步,“一定是你将我们王上弄成这样的,还敢主动送上门来,受死吧!!” 那生得漂亮的小少年一声厉喝,身边几人甚至来不及阻拦,他便如离弦的箭一般冲了过去,掌心聚集着红色的火球,打向纳兰镜闻。 纳兰镜闻面容平静,看着距离她越来越近的火球,没有移动半分,按下怀中想要挣扎的小狐狸,指尖轻点。 那火球便停在了半空中,几人都愣住了,特别是那漂亮的小少年,双目瞪大,不可置信。 他这一招,很少有人能够挡住,哪怕是族中之人,也不可能如此轻易破解。 小少年面色凝重,再次运功施法,脑袋上长出了棕色的狐狸耳朵,再一次朝着纳兰镜闻打去。 突然,天空传来一声厉喝,声音苍老,却带着缕缕威压,面前的几人承受不住跪了下去,施法被打断,少年口中溢出鲜血,纳兰镜闻则淡淡抬眸,望向声音来源处。 “简直是放肆!” 很快面前出现了一人,头发花白,拄着拐杖,抽在了几人身上。 “谁让你们如此放肆的!!” 一少女见到他,立即喊道:“花崎爷爷!” 老人没有理她们,看向那小少年,“若篱,你可知错?” 小少年倔强抬头,抹去嘴角的血迹,“若篱没错,明明是那女人擅闯凤栖山,还打伤了王上!!” 又是一拐杖下去,发出闷响,“你们几人,自己去领罚!” 说罢,老人这才转身望向纳兰镜闻,第一时间将她浑身上下打量了一番,心下有了些许计较,又看见她怀中的赤尘衣时,眸子蓦地沉了下来,却不动声色地掩住眼底的情绪,行了一礼。 “族中孩童不懂事,冒犯了姑娘,老朽在这替他们给姑娘道歉了。” 纳兰镜闻看了他一眼,神情淡漠,不知在想什么,最终绕开他们,朝着山中走去。 “不成规矩。” 声音平静,却让在场的几人变了脸色。 第二百一十章 纳兰镜闻无视众妖的目光,抱着怀中的小狐狸来到当初他们初识的那片草地,她随手一挥,一道泛着微微红光的结界将他们笼盖,与外界彻底隔绝,所有注意着这边的妖,看不见里面是何情况。 不远处聚集了一众貌美的狐妖,最前方几人看着较为年长,刚刚出现的花崎也在其中,一脸凝重地看着纳兰镜闻那方,后面则是十几名年轻的小狐妖。 “花崎,你可看清了?确定是那位吗?” 花崎侧目望向身边的中年女子,几经犹豫,斟酌一番道:“长得和那位一模一样,气息却不同,无法确定。” 中年女子注视着那方,面容严肃,声音微沉,“那位有多少年没来过了?” 花崎思索一番,道:“约莫五百年了。” “竟已经如此久了吗?” 她声音似真似幻,带着些许沧桑,眼底有着难以察觉的怅惘。 “那少主呢?” 花崎微微躬身,如实道:“王上不让我们跟着他,我们实在无法探查到王上的行踪。” 中年女子没说话,看着不远处那个结界,思绪逐渐飘远。 她虽是族中最资历最长的老人,却被下令从小跟随少主成长,保护少主的安全,少主是狐族唯一的一条九尾狐,一旦成年,便可为王,不仅仅是狐王,更是整个妖族的王。 九尾狐,极其稀有,千年难出一次,她的少主是男子,按理说,千年来,历位九尾狐中从未出现过一个男子,可偏偏,她家少主一出生便是九尾。 她的少主天资聪颖,或许是妖王血脉都如此,学任何东西都十分快,可偏偏化形十分的慢,修为总是停滞不前,难以更上一层楼,族中人都十分着急,想尽办法都无法助其化形。 在少主两百岁时,依旧是只小狐狸,这对于整个妖界来说,都是极其严肃的事情,妖族不可无王,所以他们求到了神域。 他们做梦都没想到,那位会亲自来,并且带走了他们的妖王。 按理说,妖族能得主神青睐,应是至高无上的荣耀,可那是狐族中唯一的一只九尾狐,也是他们日夜以盼的妖王,等到再诞生一只九尾狐,不知要多久,他们实在无法割舍如今这唯一的一只九尾狐。 幸好那位贤明,同狐族签订契约,守护世代狐族子民,派神域的人来协助狐族长老们管理妖族,才不至于让妖族大乱,而他们的妖王也并未被限制人身自由,是妖族中唯一能在神域来去自如的妖,这是莫大的荣幸。 少主不常回凤栖山,每次回来,那位必定会跟着回来,因为少主的法力若是想要更精进,便必须回凤栖山修炼,凤栖山有着灵脉,对狐族功法有着得天独厚的加成,所以在凤栖山修炼会比在其他地方容易上百倍。 少主似乎很喜欢那位,她经常能看到少主痴痴地在背后看着那位,只要有那位在身边,少主脸上总是挂着笑容,那种发自内心,真心实意的笑容,如此鲜活,如此耀眼。 她觉得,若是少主喜欢,那么狐族定不会拖累少主,比起当妖王,少主或许更愿意成为那位的夫。 就在她以为,日子就会一直如此过下去时,天下发生了大乱,他们不知发生了何事,又被明令禁止不得参与人间事,所以只能在族中惶惶等待。 而少主也是在那时回的凤栖山,她这辈子也无法忘记,少主当时的模样。 一身红衣破碎不堪,脸色苍白,摇摇欲坠。 整个人好像丢了魂似的,只剩下一副空壳,周身缠绕着悲伤绝望的气息,像是失去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没有一点生气,眼中是一片死寂荒芜。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能察觉到,少主身上没有了神息,没有了与神域相连最重要的东西,又变回了普通的妖。 这一次,那位没有陪着一起回凤栖山。 少主第一次,独身一人回来。 她隐隐感觉到发生了什么事,可她无法问也不能问,只能看着少主孤身一人坐在枯树下,满身苍凉凄楚,看着日升月没,天黑到天明,这一坐就是两百年。 直到枯树长出新芽,片片凋零,又重新焕发生机,循环往复。 两百年后,少主离开了凤栖山,再没回来过。 …… “沄奶奶,王上这次回来,还会走吗?” “那个女子是谁啊?是王上心悦之人吗?” 少女的声音将中年女子的思绪拉回,眼中重新恢复了清明,她回头看了眼提问的少女,轻轻摇头。 “我不知道。” 她确实不知道,少主做事,任何人都无法干涉。 “都散了吧,不要去打扰他们。” 她不确定那女子是不是那位,可她清楚,能够让少主近身之人,定是无比信任之人。 …… 结界内。 纳兰镜闻掌心聚起玄力,输送进赤尘衣的体内,原本还是一只小狐狸,因为伤势在逐渐恢复,又重新变为了人形。 熟悉的红衣,只是破烂不堪,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露出下面白皙的肌肤,线条完美,他身上有着大大小小的伤痕,不是同一种武器弄出来的,原本白皙修长的长腿上,也有着狰狞恐怖的伤痕,硬生生破坏了美感,红色的衣裙只能堪堪挡住重要部位,一具美丽致命却又带着伤痕的胴体展现在纳兰镜闻面前。 她神色如常,像是看不到似的,继续替他疗伤。 或许是因为在凤栖山的缘故,赤尘衣的伤恢复地极快,就连在神域时难以治愈的内伤,也在逐渐修复。 赤尘衣意识不清,身上的伤虽然恢复地极快,可疼痛却比寻常情况下要疼上几十倍,那双狐狸眼闭着,漂亮的眉头紧皱,面无血色,像是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嘴唇被牙齿咬出了血,从唇角滑落,却仍不肯出发半点声音,不一会儿便大汗淋漓。 或许实在是疼得狠了,他下意识寻找熟悉的气息,缠上了纳兰镜闻,将自己镶嵌进她的怀抱中,脑袋埋入她的颈侧。 又或许是寻到了让自己安心的气息,这才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面,喉中发出微弱的嘤咛,不停地嗅着纳兰镜闻身上的味道。 纳兰镜闻看着他的动作,想了想,抬手覆在他的后背,轻轻拍打着。 不知为何,他原本微弱的呻吟中染上了哭腔,一点点地从喉中倾泻而出,带着无尽的委屈,像是终于找到了能够依靠之人。 “阿闻,我疼……” 第二百一十八章 他的声音很小,小到几乎听不到,可纳兰镜闻却听得清清楚楚。 在她的记忆中,赤尘衣从来不会有如此脆弱的一面,他骄傲,固执,总是义无反顾,一条道走到黑,哪怕前方是万丈深渊也在所不惜。 不然也不会当初在她要献祭应天石时,决绝离开。 他的外表极具蛊惑性,美得不可方物,却又强大,浑身带刺,让人无法接近,这也轻易让人觉得,他当真是无坚不摧。 赤尘衣几乎不会在她面前喊疼,即使是当初剔除神骨之刑,他也没有喊过一句疼。 他总爱在她面前撒娇,展露出自己最魅惑娇柔的一面,诱人沉沦,可偏偏在真正受到伤害时,又一声不吭。 他无名无份地跟了她上千年,伺候了她上千年,又独自忍受了上千年旁人的议论质疑,可他从没说过自己的委屈,如此无怨无悔地跟着她。 她其实知道的,曾经听过旁人议论他,说他空有容貌,徒有其表,哪怕跟了她如此久都未挣得一个名分,也不过是只妖,终究上不得台面。 那日她无端生了好大的火,将整个宫的人都处罚了,可她知道,她只听到这一次,赤尘衣却不知听到过多少次了,他从未在她面前提过,到底是因为不在意,还是因为已经麻木? 说到底,是她有愧于他。 “疼……阿闻……我好疼……” 纳兰镜闻垂下眸,看着怀中因为疼痛而蜷缩起来的男子,她手中动作下意识地放轻了些,另一手将他的唇从贝齿中解救出来。 赤尘衣身体隐隐开始颤抖,靠着她的身体稍稍仰头,露出白皙修长的脖颈,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这个姿势,像是在索吻。 纳兰镜闻沉默片刻,低下头在他毫无血色的唇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很轻很轻,像是细小的绒毛落到身上,毫无重量。 可纳兰镜闻却看见那紧闭的眼睫微微颤了颤,她顿了顿,开口道:“何时醒的?” 赤尘衣缓缓睁眼,那双狐狸眼原本魅惑勾人,摄人心魄,如今却漫出彻骨的寒意,眼中一片漆黑深沉,宛如被泼落的墨水晕染开来。 纳兰镜闻看到他眼中已经几乎漫出来的恨意,手稍稍一顿,收了回来,反正他身上的伤也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她看着他,淡声道: “恨我?” 赤尘衣下颚紧绷,抿唇不语,只是死死地盯着她。 他看起来已经彻底清醒,眼睛也能看到了,在齐临遇到他时,应是太久没有修炼功法,导致血脉逆行紊乱,才导致眼睛看不见,记忆也模糊不清,却能准确无误地在人群中找到她。 她不知道赤尘衣有多久没有修炼了,才变得如此狼狈,血脉逆行的疼痛,也不知他到底忍受了多久。 纳兰镜闻注视着他,他又瘦了许多,抱着几乎全是骨头,仿佛风轻轻一一吹,便消散了。 苍白的面庞如琉璃般破碎,令人怜爱,合该让人好好护在怀中。 纳兰镜闻叹了口气,手一挥,结界消失,她站起身来朝着他伸出手。 赤尘衣看着面前的手,一时间有些怔愣,眼眶却逐渐红了。 手停留在空中半晌,赤尘衣都没有要握住的迹象,纳兰镜闻也不生气,同他如此僵持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赤尘衣终于动了,他艰难起身,踉跄几步又重重跌倒,大腿上又被石子划出一道长长的伤口,即便如此也不肯牵住她的手,寻求她的帮助。 纳兰镜闻看着他站起来,同他对视,触及那眼中毫不掩饰的恨意时,她微微皱眉。 她知道他应是恨她的,可真当如此真切地感受到他的恨意,她还是愣住了。 赤尘衣眼尾猩红,眼中漫起水光,却仍固执地盯着她,任凭那滚烫泪水不断滑落,砸落在草地上消失不见。 纳兰镜闻见状,轻叹一声,伸手想要拭去他的泪水,却被他偏头躲了过去。 “别碰我!” 他神情激动,双目瞪大,身体却颤抖着。 纳兰镜闻站在原地,不再有任何动作,她看着他,道:“对不起。” 话落,对面的男子却是低低地笑出声来,极是压抑,唇角勾出一个嘲讽的弧度,笑声逐渐变大,神情变得癫狂,甚至开始咳嗽,剧烈的咳嗽迫使他弯下了挺直的腰。 纳兰镜闻眉心微蹙,望着他疯狂的模样,却能听出他笑声中的悲戚绝望。 赤尘衣终于停止了咳嗽,直起腰来,猩红的眸子死死地盯着她,嗓音沙哑,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纳兰镜闻又道:“我会补偿你。” 赤尘衣身形晃了晃,眼中浮现失望,他摇摇头。 “你明明知道,我要的从来都不是对不起。” 从始至终,都是他一意孤行,执意如此。 纳兰镜闻看着他摇摇欲坠的身子,想要扶住他,又想到他刚刚的抗拒,生生制止了动作。 “为什么要救我?“ 为什么要救他?早在五百年前,他们就没有任何关系了,他就如此死了,不是更好吗,带着对她的爱和执念,就如此去死,他太痛苦了,没有她在的日子,他每天都过得生不如死,如同行尸走肉。 他好疼,真的好疼啊。 为什么不要他?为什么要抛下他?让他一人生生捱过了五百年?! “你知道,我没办法对你见死不救。” 哪怕是她还未恢复记忆时,她都无法对他视而不见。 赤尘衣眼前早已模糊不清,听着她的话,他只想笑,可不论如何也笑不出来,“你无法对我见死不救,到底是因为我也是你守护的苍生,还是因为我是赤尘衣?” 纳兰镜闻神情凝重,道:“这有何区别?” “如何能没有区别?!” 赤尘衣声音骤然拔高,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着,骨节泛着青白,泪水顺着脸颊不断滚落。 他又觉得自己如同一个笑话一般,明明知道答案,却还是忍不住想要听她亲口说,是不是再痛些,他就能麻木了,是不是就能解脱了? 纳兰镜闻看着他,没有再执着于这个,她放轻了声音,道:“我会补偿你,你想要什么?” “想要什么都可以吗?” 纳兰镜闻点头。 “若我想要你死呢?!” 一道红光闪过,她的颈侧突然出现一柄长剑,闪着锋利的银光,只要她稍稍动弹,便能割破她的脖子。 纳兰镜闻没动,抬眼望向他,神情平静,“如此便能让你不再恨我吗?” “既然如此,那你杀了我。” 她闭上眼,不再言语。 像是不知道被触碰到了哪个点,赤尘衣执剑的手开始颤抖,额角青筋毕露,神情激动,泪水流得更加汹涌,崩溃嘶吼:“是你负我!!” 是她负了他,凭什么她到了现在还能如此面不改色? 为什么只有他一人痛苦?! 他与她相知相伴上千年,他以为,她对他会有一点感情,一点不舍,哪怕只是一点。 可为什么,只有他一人? 从头到尾,他所求的从来都不多,他只想和一人共白首,他有错吗?! 他只想求一个圆满,他有错吗?! 第二百一十九章 纳兰镜闻看着他失控崩溃的模样,心头一震,一时间怔愣在了原地,喉中像是堵了什么,发不出半点声音。 赤尘衣何曾如此失态过? 她不是不懂感情之人,五百年前的她,或许对感情还算懵懂,却知晓赤尘衣对于自己,应是重要之人。 他们相伴上千年,她对他岂会一点感情都没有,更不会在那日听到有人在背后妄议他而发了那么大的火,当初她不懂自己为何如此生气,可如今呢? 下界轮回百次,历经种种,又怎会不懂当时的自己是何感情? 当年她狠心推开他,只因身负重任,主神的身份给了她至高无上的荣耀,却也为她上镀了一层枷锁,所以当年也实属无奈之举,她没办法,当年她并不知晓自己到底会如何,世事难测,她虽是神,却也不是任何事都能掌握于手中。 所以在赤尘衣说要走时,她并没有没有阻拦。 即便如此,她与他相伴的每一天,都算数。 对于赤尘衣,她有愧,亦是她负他。 赤尘衣双目赤红,执剑的手止不住的颤抖,锋利的剑刃在纳兰镜闻的脖颈处划出一道醒目的伤痕,他瞳孔微缩,面色愈发苍白扭曲,双唇颤抖着,痛苦难忍。 整个人临近崩溃边缘,却极力压抑着,内心的痛楚如潮水般涌来,令他几乎无法承受。 纳兰镜闻没动,只是静静地注视着他,眼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杀了她。 只要这样能解他心头之恨。 赤尘衣跟了她如此之久,她的一举一动,他都知晓是什么意思,早已深入骨髓,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可正是如此,他才更加痛苦,不断地忍受着内心的煎熬。 “为什么?为什么要逼我?!” 纳兰镜闻面容平静,一如往常,声音沉稳而有力。 “动手,我教过你的。” 他的许多,都是她教他的,哪怕是如今指着自己的长剑,也是她送给他的,他替它取名为净尘。 赤尘衣的手颤抖得更加厉害,牙尖划过苍白的唇,划破皮肉带出血珠,将他赤裸裸的恨意带出。 他要杀了她!这样他就能解脱了! 猎风划破长空,呼啸而过,震耳欲聋,可赤尘衣的世界仿佛静止了一般,只能听到利器刺破皮肉的声音,长剑狠狠地刺进了纳兰镜闻的身体,却偏离的心脏的位置。 纳兰镜闻像是感觉不到痛似的,神情平淡,凝望着他不语。 “哐当。” 一声清脆的响声,长剑落在地上,鲜血喷溅,有几滴溅在了赤尘衣苍白的面庞上,为他增添了一丝妖冶。 赤尘衣眸子猩红,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双手,踉跄后退几步,像是陷入了自己的世界,指尖颤抖着,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真的伤了她…… 他真的…… 只差一点…… 她就真的死在了自己的手上…… 可是为什么,他没有感到丝毫的快意,反而更加痛苦难当? 赤尘衣发丝凌乱,身上的衣服破烂不堪,长风吹过,暴露出他单薄瘦弱的身体,整个人狼狈不堪。 他似乎极力压抑着什么,双手捂住脸,浑身颤栗,难以言喻的痛苦蔓延至全身,迫使他弯下了身,滚烫的泪水不断从指缝滑落,氤氲在风中。 绝望和悲伤蔓延在他的周身,他像是一只无助的小兽,奋力一搏后却发现,一切都是错的,是他错了。 一切都是他的错,是他自作自受,是他自欺欺人。 是他不肯放过自己。 他更不知自己到底是恨她,还是恨自己无用? 纳兰镜闻转头,眼神冰冷,释放出威压,将不远处想要焦急想要过来的众妖们震慑在原地,不敢动弹。 她手一挥,再一次布了个结界,将所有隔绝在外,只余他们二人。 纳兰镜闻看着他的痛苦,已经如此具象化,她的心像是被什么尖锐的物体扎了一下,不是很痛,却令她难以忽视。 她垂眸看着地上沾染了她的血的长剑,停顿片刻,走向赤尘衣。 伸手将颤抖的人抱入怀中,一如百年之前那般,轻抚着他的后背。 狐族功法修炼极为困难,稍有不慎便会走火入魔,更要忍受烈火焚烧之痛,所以每次赤尘衣回凤栖山时,她都会陪他一起回来,在一旁替他护法,而每次修炼过后,那是最虚弱时,也是赤尘衣最大胆的时候,他总会靠在她的怀中,求她哄哄他。 而她每次都会如他所愿,由着他难得的撒娇任性。 或许是感受到久违的温暖,时过境迁,记忆早已模糊,身体却不会,赤尘衣浑身一震,一瞬过后,再也无法抑制地崩溃大哭。 他浑身颤栗不止,浑身都疼,疼得他再也无法言语,那些凄楚只能随着眼泪一同流出释放,双目尽是血色。 凄凉,绝望,他快要窒息了。 “为什么?为什么要抛下我?你便如此迫不及待想要同我撇清关系吗?!” 他嘶吼着,眼泪横流,胸口剧烈起伏,眸中的恨意几乎要化为实质。 她让自己杀了她,是想以此来了断他们之间所有的纠缠,千年的相伴,就此烟消云散,对吗? 他早该想到的。 纳兰镜闻听到他的话,眉头紧皱,刚想说什么,便再一次被他猛地推开。 赤尘衣双目赤红,像是浑身竖刺的刺猬,将自己牢牢护住,“你走!下一次,我一定会杀了你!!” 他们之间,只会不死不休! 纳兰镜闻眉头皱得更紧了,她上前一步,赤尘衣便后退一步。 “你若是要杀我,现在便可以,何必要等到下次?” “是我负你,死在你手中亦是心甘情愿。” 赤尘衣整个人已接近癫狂,余光又触及她胸口处的伤,如今还在潺潺流着血,像是被刺激到了似的,他五指聚拢,抵在自己心口处,吼道:“滚!你若是再过来一步,我便立马死在你的面前!!” 纳兰镜闻不动了,她看到了他眼底的决绝,知晓他说的是真的。 她如今实力并未恢复,想要在他出手前制止,几乎是不可能让他毫发无损,她不能拿这个去赌。 “一定要如此吗?” 这是她第二次问出这句话,她知道面前之人的决绝和固执,便更加无奈,一如当初他执意要剔除神骨。 “滚!!” 纳兰镜闻望着他,二人便如此对峙着,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双腿已感觉到了麻木。 她最后深深地望了他一眼,毫不犹豫转身离开。 若是如此能够让他不再那么痛苦,那么她退一步又何妨? 第二百二十章 山风呼啸,猎猎作响。 透过泪光,只能模糊看见那道红色的背影逐渐远去,直至消失不见,赤尘衣这才像是丧失了全部力气,跌坐在地,发丝凌乱地垂落在两鬓,双目空洞无神,呆滞地看着地上的长剑,一动不动。 众妖赶至他面前,他也毫无反应。 “少主。” “王上!” 他们看着赤尘衣这副模样,心中焦急万分,却又不敢多说什么,怕刺激到他。 赤尘衣没有搭理他们,缓缓伸出枯瘦的手,将地上的长剑捡起,眸光触及剑中自己的倒影,面颊凹陷,面容憔悴,瞳孔颤了颤,抚上自己的脸。 他怎会变成这般模样? 他最引以为傲的便是自己的容貌,而如今他什么都没有了。 赤尘衣将净尘紧紧抱在怀中,无声地笑了出来,晶莹的泪水不断从眼尾滚落,他弓着背,骨头突出,身形单薄,哪怕被衣袍遮盖,仍旧看得清晰。 在纳兰镜闻转身离开的那一瞬间,他就好像一朵迅速枯败的花,失了所有生气,一寸寸凋零败落。 花崎看着赤尘衣了无生气的模样,皱起了眉,望向沄锦。 后者对他摇摇头,沉默地站在赤尘衣身后。 谁都帮不了他,他只能自己救自己。 …… 纳兰镜闻离开凤栖山后,没有去天地阁,则是自己赶回凤天,因为神域时间流速同人间不一样,所以看似她去神域呆了没多久,实则人间已过了三月,柳凄山恐怕早已到了王府。 她加急赶路,风雨兼程,硬生生将路程缩短至一月,终于在深夜抵达凤天京师。 她虽没有走大门,却没有遮掩,很快便被察觉,令她惊讶的是,第一个发现她的不是成禾,而是镜池。 镜池刚要拔剑,便愣在了原地,呆呆地望着面前的女子。 他一身黑衣,裹住劲瘦的腰身,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长剑闪着凛冽的寒光。 纳兰镜闻扫了眼他手中的剑,没有多说什么,平静地移开视线。 镜池像是很快反应过来,立即下跪,声音中是难以抑制的激动,若是仔细听,还夹杂着隐隐的思念,“王爷。” 夜色黑沉,他低着头,看不清他的面容。 纳兰镜闻如今说不上来对他是何感觉,但知道了他的身份,也就没有了当初的防备,她随意点点头,朝着容衡玉的院子走去。 镜池望着她的背影,眼底划过一抹失落,垂眸望着手中的剑,力道紧了几分,跟了上去。 红云守在门口,看到是纳兰镜闻,先是一愣,随即脸上扬起一抹笑容,兴奋道:“王爷!您回来了?!” 纳兰镜闻点点头,食指抵在唇中,红云会意,侧身让开了路。 她走至房门口,想了想还是停了脚步,转而走到窗边打开一道小小的缝隙,却能清晰看到里面的一切。 容衡玉安静地躺在床上,双手交叠,他的睡相一向极好,只是如今却眉头紧皱,像是睡得极不安稳的模样。 他似乎清减了许多,原本还有肉的脸,如今变得棱角分明。 纳兰镜闻站在床边,注视着床上的人,没有说话,红云则恭敬地站在她身后。 她将窗户关上,动作很轻,生怕惊动了里面之人,转身出去。 “王夫最近如何?” 红云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如实道:“王夫自从知晓您遇刺后,便食不下咽,寝不安席,您消失之后,便更加吃不好睡不好,甚至大病一场,再加上裴公子总来府中闹,派出去的人也未探查到您的消息,王夫已经许久没有睡过一次好觉了,半夜总会被噩梦惊醒。” “这病刚好不久,还是属下和成管家求了许久,王夫才肯勉强入睡。” 她是跟在容衡玉身边最久的人,从未见过自家公子如此模样,府中许多事物需要处理,再加上容丞相那边,忙起来便跟不要命了似的,常常点灯至深夜,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如此不要命,她都怕自家公子等不到王爷回来。 自家公子一向淡漠,喜怒不形于色,可她却能看出,他是担心王爷的。 否则也不会一波又一波地派人去寻找,可每次都没有一点消息。 纳兰镜闻听着她的话,神色微凝,没有说话。 容衡玉一向稳重,顾全大局,她不在的时候,整个王府便是他做主,再加上收到她遇刺和失踪的消息,王府定乱成一锅粥了,不仅仅是皇宫中,还有外面那些虎视眈眈盯着王府的人,他都要一一应付,所有事情都压在了他一人身上。 他甚至没有一点属于自己的时间,更别说伤心难过了,况且他的性格,应是不会在旁人面前展现出自己脆弱的一面,不论什么都只能独自咽下。 正是因为独自消化太多,这才导致郁结于心,积劳成疾。 她对容衡玉,实在亏欠太多了。 “守好王夫,他若是醒了,便来找本王。” 他好不容易睡下,她自是不能这个时候进去,容衡玉睡眠浅,极是容易被惊醒。 红云眼睛一亮,忙不迭点头。 “是,王爷。” 她还以为那位柳公子回来了,王爷便会不再对自家公子上心,可如今听这话,便知晓自己误会了,王爷在意自家公子,那么公子做的一切都是有意义的。 纳兰镜闻扫了眼那边角落中黑色的影子,并未多说什么,转而去了柳凄山的院子。 她打开房门,刚走至床边,便见床中人突然睁开了眼睛,黑夜中,两人大眼瞪小眼。 “阿闻?是你吗?” 柳凄山的声音中带着刚醒的沙哑,有些不确定地出声喊道。 “吵醒你了?” 听到纳兰镜闻的声音,柳凄山立即起身伸出手想要触碰她,动作太急切,以至于差点摔下床。 哪怕现在柳凄山能看见了,纳兰镜闻还是担心,生怕他磕着碰着,赶忙将人接住抱在怀中。 “小心点。” 柳凄山在黑暗中看不清,只能靠手去摸,好在之前也是如此,所以他也习惯了。 听着纳兰镜闻话中的担忧,他将脑袋轻轻靠在她肩上,唇角勾起一个温柔的笑,道:“我没事。” 纳兰镜闻在他额上印下一吻,道:“你怎知是我?” “闻到了你的味道,只要是你,我便知晓。” 纳兰镜闻突然想起,之前在洞穴中时,柳凄山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处,对她说,“我是眼盲之人,世人皆用眼看你,而我用心去看你。” 所以无论何时,柳凄山总能在第一时间认出她。 即使姓名已改,容貌不再。 第二百二十一章 纳兰镜闻不善言语,只是将人抱得更紧了几分。 柳凄山懂她的无言沉默,他用脑袋轻轻地蹭了蹭纳兰镜闻的脸颊,闻着她身上熟悉的味道,这几月来一直空荡荡的心终于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只要她在自己身边,他便觉得安心。 “阿闻此次回来,是未曾打算同我说吗?” 否则为什么只是悄悄地来看他,却不叫醒他? 纳兰镜闻摩挲着他有些粗糙的手,不是很满意,又同他十指紧扣。 “太晚了,怕吵醒你,便想着来看你一眼就走,谁知你这般容易就醒了。” 柳凄山又往她怀中靠了靠,嗓音中带着些许困倦,懒洋洋的,却格外好听。 “我想第一时间看见你。” 纳兰镜闻轻笑一声,在寂静的夜中格外突兀,带着宠溺。 “好,都依你。” 柳凄山这才柔柔地笑了出来,转了个身环住她的腰,声音轻轻的。 “我很想你。” 纳兰镜闻听懂了他话中的意思,却装作不知,道:“时候不早了,早些休息了,本王先走了。” 柳凄山脸上浮现错愕的神情,眼底还有些不可置信,又被他很快地掩盖住,虽有些失落,却也体谅纳兰镜闻舟车劳顿,点点头,柔声道:“好。” 他脸上的表情,纳兰镜闻看得分明,她勾唇没说话,转身离开。 柳凄山便坐在床上,看着她的背影,房门打开又被再次关上,房中再一次陷入沉寂。 他嘴唇微张,像是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可直到纳兰镜闻离开,都没有说出来,眼神黯淡,漆黑的睫羽垂了下来。 纳兰镜闻其实是出去沐浴,在路上奔波如此久,身上多少有些不舒服,等到她沐浴完回到房中,却发现柳凄山还没睡,呆呆地坐在床上。 在门打开的一瞬间,原本呆坐着的男子猛地抬头,在看到纳兰镜闻的一瞬间,眼睛瞬间亮了。 “怎么还没睡。” 她走过去,将人抱起来放在床里面,亲了亲他的眼尾,下床打算将外套脱下,一只手突然紧紧地拉住了她。 纳兰镜闻回眸,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佯装疑惑道:“怎么了?” 柳凄山仰头望着她,薄唇紧抿,一双眼在黑夜中格外明亮。 他张了张嘴,几经犹豫,终于道:“我很想你……” 纳兰镜闻挑眉,看着他不语,等着他将后面的话说出来。 柳凄山明显有些着急,在纳兰镜闻的记忆中,他一直都是淡淡的,似乎什么事情都不会轻易让他有情绪波动,淡如竹般,这倒是少见他如此模样。 他拽着她的衣角,骨节用力到发白,就如此仰头望着她,纳兰镜闻也不动了,垂眸同他对视。 月光从窗户的缝隙中溜了进来,洒下一片光辉,屋子稍稍亮了起来,不再同之前那般漆黑,柳凄山同样也瞧见了纳兰镜闻眼中的戏谑,只感觉脸颊发热,逼得他几乎想要放开手。 “凄山想说什么?” 柳凄山羞红了脸,怎么也无法将后面的话说出, “你……” 纳兰镜闻唇边噙着一抹笑意, 凝望着他不语。 柳凄山也知晓她是什么意思,今晚若是他不将那句话说出口,她是不会如自己所愿的。 犹豫再三,他终于缓缓开口,神情认真,“我想要阿闻陪陪我。” 他知道,这不光是王府中的几名男子,他来到王府这些日子,那位姓裴的公子也来过许多次了,他看得出来,那位裴公子也是喜欢纳兰镜闻的,所以自己能独占纳兰镜闻的时间少之又少,他也有私心,想在有限的时间里,让她多陪陪自己,哪怕只是相拥而眠,只要能一直看着她,什么都不做都可以。 纳兰镜闻终于听到他将自己内心的想法说了出来,轻笑一声,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随手丢在地上,抱着人躺了下来。 “本王说过,你可以再多要求一些的,只要本王有。” 她希望柳凄山能不顾及任何,将自己所求说出来,只要她有,都会给他,而不是自己默默闷在心里,不争也不抢,无欲无求。 柳凄山窝在她的怀中,安静地空间里,他只能听到自己跳如雷鼓的心跳声,他伸手环住纳兰镜闻的腰,将脑袋埋在她的胸口处,“我想要阿闻多陪陪我,想要阿闻多看看我。” 只要纳兰镜闻的目光在他身上,心里有他,他便觉得满足。 “好。” 纳兰镜闻抚摸着他柔顺的发,轻声答应。 “你的一切要求我都会答应,哪怕你要天上的星星。” 柳凄山弯起唇角,捏了捏纳兰镜闻腰间的软肉,又仰起脑袋望着她,“阿闻可还当我是小孩?” 纳兰镜闻抓住他作乱的手,认真道:“纳兰镜闻绝不会对柳凄山说假话。” 她神情肃然,语气郑重,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柳凄山一时间愣住。 或许这句话于别人来说是句玩笑话,又或者只是哄小孩的话,可只要她纳兰镜闻说出来,那便是真的。 柳凄山若是真想要天上的星星,她可以去九重天为他摘一颗。 柳凄山愣愣的样子少了些温柔淡然,反而多了几分可爱,纳兰镜闻心情大好,将人搂的更紧了,低头在他唇上印下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 “睡吧,很晚了。” 柳凄山没有乖乖听她的话,反而直勾勾地盯着她,纳兰镜闻有些疑惑,“怎么了?” 他望着她,神情认真,纳兰镜闻有预感些什么,沉默下来。 “我爱你。” 纳兰镜闻只觉得自己耳朵出了问题,脸上出现错愕的神情,心脏因这三个字剧烈地跳动起来。 她有些激动地抱着他,“凄山再说一遍,好不好?” 柳凄山笑弯了眉眼,一字一字重复,声音在寂静的夜中格外突兀。 “我爱你。” “柳凄山,很爱纳兰镜闻。” 她总说,只要自己想要,她便都会给自己,可他又何尝不是呢? 他愿意将一切给她,毫无保留,极尽所有。 得偿所愿,纳兰镜闻紧紧抱着人,恨不得将人揉入骨血之中,再不分离。 她的凄山,她的夫。 第二百二十二章 朝阳初升。 柳凄山一睁眼,便看见面前那张令他朝思暮想的脸,他脸颊微红,悄悄地描摹她的眉眼,怎么也看不够。 纳兰镜闻的手搭在他的腰间,以一个极其强势占有的姿态相拥,两人紧紧贴着,哪怕是隔着衣物,他都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的温度。 他贪恋地看着纳兰镜闻,想要时间就停留在此刻,纳兰镜闻在柳凄山醒时便醒了,本以为柳凄山会做些什么,谁知道他只是就如此盯着她看,什么也不做。 她睁眼,对上柳凄山的眸子,后者有些错愕,随即很快露出一抹温柔的笑。 “醒了?” 纳兰镜闻“嗯”了一声,被子下的手揉按着他纤细的腰肢,“还疼吗?” 柳凄山想到昨晚的荒唐,面颊染上一抹绯红,他低低地应了一声,垂眼不敢看她。 腰间的酸胀犹在,还有双腿间隐隐的不适,都在昭示着昨晚的疯狂,也不知纳兰镜闻揉按到哪个地方,怀中人不自觉地发出暧昧的呻吟,又很快反应过来,捂住了嘴。 纳兰镜闻见他如此害羞,有些失笑,亲了亲他泛着红晕的眼尾。 “凄山声音很好听。” 柳凄山听着她的话,瞪了她一眼,毫无攻击力,像小兔子一样柔柔的,让女人的心更软了。 纳兰镜闻终于笑出了声,笑声爽朗,柳凄山看着她明媚的笑颜,再一次看痴了。 她又和柳凄山温存了会儿,便抱着人起来,替他穿衣服。 虽不合规矩,可他行动不便,也就任由纳兰镜闻给自己穿了,哪怕他的脸都红透了。 纳兰镜闻看着柳凄山身上自己留下的暧昧痕迹,在如雪般白的肌肤上格外明显,她很喜欢看心爱之人青涩,又忍不住在情事中沉沦的模样,柳凄山其实很克制,总是会捂住嘴避免发出暧昧的喘息,可她偏偏喜欢逗他,印下一个又一个暧昧的痕迹,让他没办法分出注意力去捂嘴,只能神志涣散地沉沦,情动。 柳凄山每个动作,每次喘息都对她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她一次又一次,贪婪地占有他,恨不得将他揉进骨血之中,印下独属于自己的标记。 他是她的,也只能是她的。 纳兰镜闻指尖摩挲着他锁骨处的吻痕,突然想到第一次遇到镜池时,他一直想要爬上自己的床,只为了验证她是不是他要找的人。 后来她逼问他,因此同他产生矛盾。 恢复记忆后,才恍然发现,他骗了她。 他说,神域之人若是同凡人结合,对方便会承受不住强大的力量爆体而亡,这确实是事实。 可这条规矩只针对男子,神域的男子若是同凡人结合,爆体而亡的人是男子,反而神域的女子并未有此束缚。 这就是为什么,她跟柳凄山,锦瑟都行过床笫之事,他们却没有任何问题的原因。 所以,如果她不是镜池要寻之人,若是镜池真的同她有了上了床,那么爆体而亡的人,便是镜池。 那么当初,镜池为什么骗她? 纳兰镜闻思索着,手中动作慢了下来,柳凄山察觉到了,抬眼望去,便见纳兰镜闻沉着脸,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覆上她的手,有些担忧地询问,“怎么了?” 纳兰镜闻很快回神,对着他摇了摇头。 “无事。” 她搂上他的腰,让柳凄山的重量全部依靠在她身上,又替人洗漱好,这才唤下人进来。 约莫是镜池早已吩咐过,所以下人看到她并未觉得惊讶,安安静静地上菜。 还未坐下,纳兰镜闻便听到熟悉的声音。 “王爷!!” 柳凄山侧眸望向她,纳兰镜闻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坐下,这才望向了来人。 成禾步子极快,发髻梳得一丝不苟,神情激动,大步跨入屋内。 “王爷,您终于回来了!老奴好想您!!” 纳兰镜闻盯着她,没有说话,没有得到回应,她也不尴尬,上上下下地打量纳兰镜闻,眼中的心疼都快要溢出来了。 “王爷怎么瘦了如此多,这可不行,老奴这就吩咐下去,一定要给您补回来!!” 她说罢,抬脚便要走,被纳兰镜闻叫住。 “不必了。” 成禾的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垮了下去,纳兰镜闻冲着她招了招手,问道:“王夫呢?” 成禾还未说话,外面便传来了动静。 “王夫,您小心点,您的病才好,这天气您得多穿些才是!” 红云的声音老远就传了过来,众人望向门外,便看见一道淡金色的人影匆匆赶来,后面还跟着一道黑色的影子。 只见容衡玉外面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外套,明显是穿得急,随便套在了身上,甚至能够看到里面白色的里衣,头发随意挽了一个发髻,大部分披散在身后,发丝随着风飘散,露出精致完美的面庞。 或许是因为外套太大,动作又太过急切,容衡玉踩到了自己的衣摆,身形踉跄,就要跌倒。 红云瞳孔地震,惊呼一声,“王夫!!” 众人皆是一惊,守在门外的镜池刚准备出手,便有一道更快的红色身影从他身边掠过。 容衡玉下意识闭上眼,等待着疼痛来袭,却不想腰间突然出现一只有力的手,随即落入一个熟悉温暖的怀抱,耳边传来女子有些担忧的声音。 “如何,可有伤到?” 在听到声音的一瞬间,他忽感眼眶发热,喉咙发紧,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塞在喉中。 他睁眼,看着纳兰镜闻眼中的担忧,没有说话。 纳兰镜闻还以为他被吓到了,将人抱在怀中轻声哄着,“别怕,有本王在。” 容衡玉再如何聪颖,沉稳,矜贵,也不过是个男子,会害怕也会受伤,需要人好生护着才是。 他靠在她的胸口,听着她温柔的声音,指尖紧攥她的衣服,闭上眼遮盖住眼中汹涌的思念。 纳兰镜闻抱着人,检查人有没有受伤,红云赶了过来下跪道:“属下未保护好王夫,还请王爷责罚!” 所有下人都跪了下来,等待着纳兰镜闻的怒火。 而纳兰镜闻检查完怀中人并未受伤,这才挥挥手。 “无事,下次注意些。” 第二百二十三章 见纳兰镜闻不追究,众人才如释重负松了口气。 只是容衡玉一直靠在她怀中,也不说话,安安静静的,让纳兰镜闻有些疑惑,却没有多说什么,递了个眼神给红云,后者会意,立即将手中的披风递给了她。 纳兰镜闻将披风披在他身上,用着微微责怪的语气道:“病才刚好,怎么穿这点就出来了,本王不在,你就是这般照顾自己的?” 如今已十一月了,还有几日便要入冬了,都穿上了厚厚的衣物,风都是寒冷的,纳兰镜闻有玄力傍身,自然无所谓,可他们不一样,男子的身体本就比女子弱,还如此不注意保暖,只怕是又要染上风寒了。 容衡玉还是低着头不语,纳兰镜闻见状,叹了口气,牵着他的手走进屋内,渡了丝玄力到他体内,驱散寒意。 柳凄山见他们进来,立即起身,柔柔道:“王夫可用膳了,还未用膳的话便一起吧。” 容衡玉在进屋后,便松开了纳兰镜闻的手,恢复了当家主夫的气度,端庄华贵,脸上挂着得体端方的笑,对着柳凄山点点头,只是在看到他雪白脖颈中的红痕时,眼底划过一缕幽芒。 “柳公子请坐。” 纳兰镜闻看着他的背影,甚至没有回头看她一眼,她无奈笑了笑,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成禾则站在一旁替几人布菜。 容衡玉的注意力全程都没有放在纳兰镜闻身上,同柳凄山说着话,柳凄山也淡笑着回应,二人相谈甚欢,大有一种一见如故的意思。 纳兰镜闻也不恼,在一旁听着他们聊天,心头泛起一阵淡淡的喜悦,偶尔给他们夹个菜,其实看到他们和睦相处,最高兴的人应该是她才对。 她夹菜的手顿了顿,突然想起什么,朝着成禾招招手,后者附耳过来。 “锦瑟呢?起了吗?” 成禾看了看她身旁的两人,如实道:“锦瑟公子应该在院中用膳,可要老奴将锦瑟公子请来?” 纳兰镜闻无视身旁人传来若有若无的视线,摇摇头,“不必了,等会本王去看他,让他好好休息,送些姜茶到他院子” 锦瑟身子不好,大多是之前留下的老毛病,如今冬天了,他比常人还要畏寒些。 成禾点点头,应声下去了。 纳兰镜闻收回视线,看了看一旁装作不在意她的容衡玉,轻笑着摇了摇头,柳凄山则对她投来视线,轻声询问,“阿闻,你昨晚去看锦瑟公子了吗?” 他刚开口,容衡玉也转过头来,面容沉静,眼神平淡地望着她。 纳兰镜闻愣了愣,想来柳凄山是来到王府这些日子认识了锦瑟,她看了眼容衡玉,见他没什么表情,摇了摇头。 “先陪了你们,本王再去看锦瑟。” 容衡玉是世家贵族出身的公子,也不知他对锦瑟是何态度,毕竟锦瑟的身世摆在那。 好在容衡玉并未说什么,三人又继续用膳,不过氛围明显有些诡异。 容衡玉是最先起身的,他对着纳兰镜闻伏了伏身,淡声道:“臣侍还有些事要处理,便先回去了,王爷和柳公子慢用。” 纳兰镜闻看着他,微微皱眉,容衡玉一双凤眸平静地注视着她,动作话语滴水不漏,挑不出任何毛病,依旧是高高在上的贤王夫,华贵端庄,又沉稳大方。 见纳兰镜闻不说话,容衡玉又道:“王爷可还有事要吩咐?” 他的眼神太过平静,实在是不正常,偏偏纳兰镜闻又不好说些什么。 “府中事物有成禾去处理,你的病才好,该好好休息才是。” 容衡玉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淡淡道:“王爷既将掌管府中大权交予臣侍,臣侍便该尽心尽力,不能事事都麻烦成禾,若是王爷觉得这些事不该由臣侍做,那随时可以收回臣侍手中的权力。” 话落,屋内瞬间变得安静极了,气氛诡异,静若闻针,所有人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 纳兰镜闻眉头皱得更深了,凝视着他如玉的面庞。 红云看着自家公子,眼睛都瞪大了,从来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些话,她下意识地看向了纳兰镜闻,心中祈祷王爷能够大人有大量,不跟她家公子计较。 柳凄山见不对,立即拉了拉纳兰镜闻的手,对她轻轻摇头,示意她有话好好说。 容衡玉自然也看见了他们二人的互动,眼神暗了暗,“既然王爷无事吩咐,那臣侍便先告退了。” 纳兰镜闻还未说话,容衡玉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柳凄山看着他的背影,推了推纳兰镜闻,“阿闻,去看看他吧。” 纳兰镜闻也正有此意,亲了亲柳凄山的脸颊,他对着她温柔一笑,“快去吧。” 柳凄山一向懂事,从不让她为难,这也是令她极为满意的一点。 “谢谢。” 她拉着他的手,眸色认真。 “你我之间早已不分彼此,何必说谢?” 纳兰镜闻还想说什么,柳凄山催促道:“快去吧,莫让人家等急了。” 她这才松开他的手,追了出去。 来到容衡玉的院子,红云在看到她时眼睛都亮了,赶紧迎了上来。 “王夫呢?” “王夫在房中,不允许属下进去。” 纳兰镜闻点头,抬脚走了进去,刚进去便看见容衡玉伏在案上写着些什么,知道纳兰镜闻来了也不抬头,当做没看到。 纳兰镜闻叹了口气,走到他身边,“可是在怪本王?” 容衡玉不说话,素白的手执着笔,他的字极是好看,京中男子的字迹大多是娟秀工整,而容衡玉不同,他的笔迹遒劲有力,字迹端方优雅,又有些豪放,恰如其人,沉稳矜贵,又有着不易令人察觉的野心。 不过如今他笔下的字有些潦草,明显是心不在焉。 纳兰镜闻抓住他的手,将他手中的笔拿掉,一个用力,容衡玉便被她打横抱了起来。 容衡玉并未反抗,反而顺手勾住了她的脖子,直勾勾地盯着纳兰镜闻的侧脸。 纳兰镜闻将人丢在床上,欺身而上,指尖轻抬他如玉的下巴,吻了上去。 第二百二十四章 “王爷……” 容衡玉有些受不住地喘息出声,指尖紧攥着纳兰镜闻的衣裙,用力到指节泛白,两人之间温度急剧升高,暧昧的气息流转在唇齿之间,强势又温柔的缠绵。 细密的吻从唇一点点延伸至雪白的脖颈,衣襟散乱,露出里面白皙如玉的肌肤,纳兰镜闻眸色微暗,在他略显饱满的胸口处咬了一口,不轻也不重,刚好咬出一个牙印。 身下的人倒吸一口气,一股微麻的痒意从胸前蔓延至四肢百骸,他身子不自觉地动了动,只感觉浑身像是泡在温水里,身体好热,脑袋也发热发胀,意识逐渐模糊。 纳兰镜闻将他的双手扣在头顶,俯身与他对视,那双凤眸中闪着潋滟的春色,勾人万分,白皙精致的面庞也泛着微微的粉色。 纳兰镜闻知道眼前之人是个妖精,平常时候衣冠楚楚,华贵端庄,可到了无人之时,便是这副模样,简直像是吸人精气的妖精,半张着嘴稍稍喘息,便能勾去人半条命。 她盯着他,嗓音微哑,“如今可愿意同本王说话了?” 容衡玉望着她,丝毫不在意现在的自己是如何的凌乱,诱人。 他喘息道:“王爷若是想让臣侍说话,何必要用这种方法?” “也不过您下条命令的事。” 他现在肯跟她说话,便是消了一大半的气,纳兰镜闻也不恼他的态度,又亲了亲他水润饱满的唇,“可是在怪本王昨晚睡在了凄山那?” 容衡玉作为贤王夫,她的正夫,要的不仅仅是她的爱,还有她的态度,更要在王府所有人面前立下威严,而她的选择很重要。 她昨晚睡在了柳凄山那,其实也算打了容衡玉的脸,虽说王府的下人不是多嘴之人,可万一被外人听去了,说贤王回京当日留宿其他人房中,而不是王夫房中,让容衡玉如何自处? 他们本就是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容衡玉生气的也从不是她睡在哪,而是气她做出这种对自己不利的举动。 或许他真的对她昨晚睡在了柳凄山那生气,可相比之下,自己那些难以启齿的情绪似乎不值一提,容衡玉一向以大局为重。 这件事,确实是她考虑不周。 “昨晚本王见你睡了,不忍打扰你,这才去了凄山那。” “红云说你生病了,忙起来就不知时辰,怎么本王不在,就不好好照顾自己?” 纳兰镜闻轻轻摸了摸他的脸颊,叹了口气,之前好不容易养回来的肉,如今又没了。 容衡玉凝望着她,眼神认真,专注极了,也不说话,眼中情愫纷杂。 二人就如此看着彼此,一切尽在不言中。 忽然,容衡玉偏过头去不看她,可那红了的眼眶,一闪而过的泪水,分明在说,他想她。 纳兰镜闻松开他的手,将他的下巴强势地掰正,逼迫他看着自己,又低头轻轻吻去他眼尾的湿润,身下人的呼吸都是颤抖的。 “别哭。” 容衡玉伸手挽住了她的脖子,稍稍用力,让她压在了自己身上,又牢牢地环住她的腰。 “等会压到你。” 容衡玉偏头亲了亲她的脸,轻声道:“不重。” 纳兰镜闻不挣扎了,趴在他身上,听着他的心跳声。 “听底下人说,你受伤了?” 他突然提起这事,纳兰镜闻微微一愣,随即道:“没事,不过是小伤罢了。” “小伤?” 容衡玉尾音拖得很长,或许是因为刚刚哭过的原因,声音有些沙哑。 “贤王在齐临遇刺,身受重伤,性命垂危。” “这算是,小伤?” 纳兰镜闻知他不信,毕竟为了让这件事情更加逼真,没几个人知道真实情况,谁知道红云办事那么快,将消息传来了凤天。 她想了想,从他身上起来,在容衡玉疑惑的眼神下,将衣服脱了,只剩下薄薄一件,里面的景色若隐若现,肤如凝脂,容衡玉的眼神瞬间暗了下来,在他炙热的视线中,她将最后一件也脱了下来。 “若是不信,王夫可以检查本王的身体,可有什么受伤的痕迹。” 她的身体洁白如玉,曲线优美,腰腹看似纤细,却蕴含着即将喷薄而出的力量,浑身上下完美地好似一件无瑕的美玉,没有一点伤痕。 其实当初她对自己划的那一剑,是下了重手的,以如今的医疗条件,是不可能做到完全没有印记的。 可不知是她身体本就具有极强的愈合能力,又或者是长生给她用的药效果很好,她身上根本看不出有任何受伤的痕迹。 爱人就在自己的眼前,更何况还是这副模样,任谁都不可能没有一点反应,可容衡玉还是强迫自己冷静,帮她将衣服穿上,动作小心翼翼,好像是在对待什么稀世珍宝似的。 纳兰镜闻望着他的动作,没有说话,若不是看见他隐隐颤抖的指尖,还有那泛白的骨节,她倒真以为他如同面上那般冷静呢。 “天气凉,王爷莫要再如此了。” 话一出口,他的声音早已哑得不成样子。 纳兰镜闻眼中闪过一丝戏谑的笑意,道:“王夫可相信了?” 容衡玉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换了个问题。 “王爷为何没有同红云他们一起回来,这失踪的几月,王爷又在哪?” 纳兰镜闻顿住,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自是不可能说自己被长生所救,又同雪卿珩回了趟神域,就算说出来他恐怕也不会相信 她神情变得有些古怪,望着他不语。 容衡玉何其聪明,也不追问,垂眸淡淡道:“若是不能告知臣侍也无妨,只要王爷平安便好。” 纳兰镜闻拉住他的手,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让王夫担心了,本王下次定不会再如此。” 可容衡玉并没有露出预想中的笑容,他定定地望着纳兰镜闻,凤眸沉沉。 “王爷之前都是唤臣侍衡玉的。” 纳兰镜闻微愣,刚要说什么,门外便传来了成禾急切的喊叫声。 “王爷!宫里来人了,说让您进宫一趟!!” 第二百二十五章 听到成禾声音的一瞬间,纳兰镜闻并未错过容衡玉眼中一闪而过的危险,她探究地望向他,后者若无其事地替她整理衣物。 纳兰镜闻没多说什么,穿戴好后亲了亲他的额头,道:“本王很快回来。” 容衡玉淡淡一笑,“臣侍等您。” 纳兰镜闻又捏了捏他的手,以作安抚,这才抬脚走了出去。 对于纳兰凤行召她入宫,她是没有任何意外的,就算纳兰凤行没有唤她,她也会自己去一趟。 成禾跟在她身边,纳兰镜闻边往外走边道:“若是两位公子问起,便说本王入宫了,若是没有及时回来,便不用等本王用膳了。” 成禾点头,附和道:“是。” 纳兰镜闻走着,却在看到那道黑色身影时,脚步顿了顿,镜池也看到她了,朝着她走了过来。 “王爷。” 看着面前跪下的人,纳兰镜闻没有说话。 成禾察觉到气氛不对,立即开口道:“王爷,镜侍卫陪您入宫。” 镜池一直低着脑袋沉默不语,他浑身绷紧,执剑的手隐隐用力,昭示着他内心的紧张不安。 纳兰镜闻淡淡地扫了成禾一眼,对她的安排没有表示什么太大的不满,绕过面前之人朝外走去。 “跟上。” 镜池原本失落的神情立即一扫而空,在错愕过后,紧接着是巨大的惊喜,一向木讷的脸上染上欣喜,让那双睛蓝纯澈的眸子变得更加耀眼,熠熠生辉。 成禾是第一次看见镜池露出这种表情,比起平时的他生动了不少,也让他的美貌更加的突出,这让她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她一直知道镜池是长得貌美,可以说是世间难有,就是性子太过沉闷无趣了些,以至于让他的美貌都黯淡了不少,她常常暗自抱怨他是暴殄天物,白瞎了这副美貌。 果然人还是要生动些才好。 镜池起身看着成禾,对着她鞠了一躬,认真道:“谢谢成管家。” 成禾摆摆手,不在意道:“快跟上王爷,别让王爷等急了。” “是。” 二人赶忙跟上了纳兰镜闻的脚步,刚到门口,便听到府外传来女人的叫喊声,“求你们放我进去,我要见贤王!” “赶紧走,王爷岂是你说想见便能见的?” “求求你们了,放我进去吧,只有王爷能帮我了!” 几个侍卫驱赶着门外的女子,女子被遮挡得严严实实的,纳兰镜闻看不太清,给了个眼神给成禾,后者立即会意上前去。 “干什么呢?何人在王府门口大声喧哗?!” 几个侍卫见是成禾,立即回头行了个礼,而那女子趁着这个间隙从几人腋下钻了出来,跪在了成禾面前。 “大人,求您,让我见见王爷吧。” 成禾看着她浑身脏兮兮的,衣服破破烂烂,下意识后退了好几步,皱眉道:“你是谁?王爷岂是你随随便便就能见的?” “我名为柳清序,曾与王爷相识,王爷说让我有困难可以到王府来寻她,求您让我与王爷见一面吧。” 她说着不停地磕头,地上很快出现了一滩血迹,可她却浑然未觉,还在磕头。 成禾听罢,转头望向纳兰镜闻,镜池也好似想起了什么,也偏头看向她。 纳兰镜闻负手站着,视线落到那一身脏污的女子身上,面容平静,对着成禾点了点头,后者这才让出位置。 柳清序在看到纳兰镜闻的一瞬间,原本暗沉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连滚带爬地爬过去,扑通一声跪在了纳兰镜闻面前,声音之大,恐怕膝盖骨都要碎了。 她眼神凄楚,满含热泪地仰望纳兰镜闻,“王爷,求您帮帮草民吧。” “我母亲遭奸人陷害,含冤入狱,又在狱中惨遭不测,我实在是寻求无果,走投无路,这才入京寻您,求求您,帮帮我吧!” 纳兰镜闻打量她,眉头微皱,她身上很脏,衣服早已破烂不堪,发丝凌乱,脸上黑乎乎的看不清五官,身上有许多伤,看来是在路上受了许多苦。 当初她路过洪城时,曾有意拉拢柳清序,但被柳清序拒绝了,那时她曾许诺,若是柳清序有任何需要,都可来王府寻她,这才过了一年,誓言竟兑现地如此之快。 但如今她急着进宫,不能让纳兰凤行等太久,她将人拉起来,对着成禾吩咐道:“去查查什么情况,先带她进府,再找个大夫来,照顾好柳小姐。” “是。” 纳兰镜闻这才看向柳清序,语气微凝道:“你现在府中好好清洗一番,本王现在要入宫一趟,等本王回来。” “谢王爷!谢王爷!!” 她又想跪下磕头,被纳兰镜闻拦住了。 “别跪了,进去吧。” 柳清序这才千恩万谢地跟着成禾进了王府。 进宫的路上,马车内气氛一直十分沉重,纳兰镜闻一直拧着眉,不知在想什么,镜池则坐在一旁守着她,沉默不语,相顾无言。 一入宫便被宫人带去了承安殿,这是一般用于招待大臣或者使者的地方,纳兰镜闻刚到还有些疑惑,这次为何不在御书房,她心下虽疑惑,面上却不显,直到进入承安殿,这才明白,为何这次纳兰凤行要叫她来这了。 纳兰镜闻无视那道银白的人影,走至案下,躬身喊了声,“皇姐。” 纳兰凤行见到她的一瞬间,立即从座位上下来,抱住了纳兰镜闻,又拉着她的手左看看右看看,将人浑身上下都检查了一遍。 “终于回来了,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听到你遇刺的时候,可把皇姐吓坏了,伤着哪了,让皇姐看看,我已经派人去请太医了,一会儿让太医给你好好看看。” 纳兰镜闻拦住她,摇摇头道:“不必了皇姐,臣妹已经无事了,让皇姐担心了。” 纳兰凤行还想坚持,被纳兰镜闻强硬地回绝了,这才将此事略过,拉着纳兰镜闻走至雪卿珩面前,道:“这是雪国师,想必你已经熟悉了,此次雪国师来凤天,是代表齐临与凤天结为盟友,签议盟书的。” 她顿了顿,又道:“这次还多亏了皇妹,这才能让两国结盟,功不可没啊。” 纳兰镜闻看了眼神情淡然的雪卿珩,眼神莫名,后者只有同她对视时,眼中这才稍稍显露笑意,沾了些许的凡尘之气。 第二百二十六章 纳兰镜闻思索一番,道:“这个时候,雪国师不该为先帝超度守灵吗,何须亲自跑一趟?” 按理说结盟书不该由雪卿珩来送,雪卿珩作为南宫时语的左膀右臂,南宫时语登基后,雪卿珩的地位便更加无法动摇,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都不为过。 雪卿珩盯着纳兰镜闻,听出她话中的意思,眼中的笑意散了些,“陛下特意派吾前来感谢贤王的相助,并备下厚礼赠与王爷。“ 如此大的架势,只为了感谢纳兰镜闻,特地派雪卿珩来,也足以表达南宫时语对她的重视,当然也不排除雪卿珩夹带私货。 纳兰镜闻一瞬不瞬地注视着他,似笑非笑,眼中神色意味不明,缓缓道:“那便麻烦雪国师帮本王谢谢齐临陛下了。” 雪卿珩微微点头,不卑不亢,“自然。” 纳兰凤行自然是察觉到二者之间诡异的氛围,她的视线在二人之间流转片刻,状似不经意道:“雪国师跟皇妹,看起来关系不错?” 纳兰镜闻收回视线,道:“臣妹同国师,不过见过几面罢了。” “哦?是吗?” 纳兰凤行不太信,望向了雪卿珩。 后者只是朝着纳兰凤行淡淡点头,嗓音清冷淡漠,同跟纳兰镜闻说话简直天差地别,“吾同王爷确实只见过几面。” 纳兰镜闻有意想要在外人面前遮掩他们的关系,他自然不可能忤逆她的意思。 纳兰凤行知晓问不出什么,略过这个话题,道:“雪国师赶路辛苦了,朕已经派人在驿馆准备膳食,稍后会有宫人带领国师前去驿馆休息。” 雪卿珩稍稍躬身行礼,“谢陛下款待。” 纳兰镜闻一直在一旁站着不动,听着他们对话,雪卿珩走之前,清冷中又夹杂着丝缕灼热的视线一直落在她的身上,纳兰镜闻视若无睹,望着前方,直到那道视线消失。 纳兰凤行刚想说些什么,底下便来人传报,“陛下,吏部尚书求见。” 纳兰镜闻见状,行了个礼,道:“既然如此,臣妹先回去了。” “不必了,你就留在这吧,毕竟日后朝中之事,你总归要学着处理的。” 纳兰镜闻盯着她,意味不明,纳兰凤行没有半点不适,神色如常,“进来。” 很快一名中年女子走进承安殿,看到纳兰镜闻时还愣了一下,随即在看到纳兰凤行时立即下跪,“臣,参见陛下。” 纳兰凤行递了个眼神给纳兰镜闻,后者会意,随意找了个椅子坐下,纳兰凤行也坐回了自己的位置,看着底下的人,道:“起来吧,李大人有何事啊?” “陛下,徐州大雪,积雪盈尺,草木不华,民生哀悼,朝廷再不出手,恐怕损失惨重啊。” 徐州? 纳兰镜闻敛眸思索,徐州为四城,分别是洪,宁,延,徐,其中洪城便是当初她回京时,路过的洪城,亦是柳清序的所在之地。 看李尚书这个着急的表情,便知道此次灾情已经严重到了无法想象的地步。 霜雪害庄稼,风雪伤麦,苦寒,民多冻死,路有僵尸。 纳兰镜闻心下微凝,眉头紧皱,开口询问:“已有几月了?” 她的话刚一出口,纳兰凤行和李尚书便都看了过来,纳兰凤行望着她神色不明,眼神晦暗,后者则表情有明显的呆滞,不知该不该回答纳兰镜闻的问题,又以为她只是随便问问,于是望向纳兰凤行征求意见。 纳兰凤行收回视线,淡淡开口,“贤王问话,为何不答?” 李尚书这才如实道:“回王爷,已有三月。” 纳兰镜闻听罢,心下微沉,古代通讯不发达,哪怕是灾情初期上报朝廷,路上再耽搁几月,才能送入朝廷,而这耽搁的几月,怕是死了不少人了。 纳兰镜闻沉默下来,李尚书还在等待纳兰凤行的决定,急忙开口道:“陛下,还请尽早做决断。” 看来这个奏折是早就呈了上去,可不知为何纳兰凤行一直没有处理。 纳兰镜闻起身,道:“皇姐,可是有何为难的地方?” 纳兰凤行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还有几月便是科举了,朝中人手紧缺,派去他国的使臣到了如今还未回朝,实在是无人可去啊。” 去赈灾自然不可能让丞相或尚书去,朝中势力错综复杂,一环出错,环环出错,而能去赈灾的官员又还未归,又因为快要准备科举,人手紧缺,实在是想不出一个能去的。 纳兰镜闻敛眸思索,脑中忽然想起一个人,立即道:“陛下,或许可以让裴小将军去?” 纳兰凤行一愣,“裴家长女,裴云岱?” 纳兰镜闻点头,“裴云岱跟随裴将军行军多年,奋勇杀敌,保家卫国,实乃勇猛之才,此次让裴小将军去再合适不过。” 纳兰凤行却明显犹豫了,且不说如今裴家权势滔天,同容家势均力敌,若是此次裴云岱又解决徐州霜雪之患,立下大功,裴家恐怕是要功高盖主了,这是哪个帝王都不愿看见的局面。 “裴小将军毕竟是武将,她……” 纳兰镜闻知道她在想什么,上前一步,道:“陛下,臣妹请愿同裴将军一同去徐州赈灾,解决徐州之患。” 这样就算是成功解决灾患,主力还是纳兰镜闻,裴云岱最多是随行有功,不至于让裴家骑虎难下,成为皇帝的眼中钉。 话刚出口,纳兰凤行便猛地站了起来,又觉失态,坐了回去,“胡闹,你可知自己在说些什么?” “这可不是像你去齐临那般简单,你可知那些灾民有多危险?” 就连李尚书也微微瞪大了双眼望向她。 纳兰镜闻岂会不懂,灾情惨重,百姓苦不堪言,挨饿受冻,所以想方设法去寻找吃食,在粮食短缺的情况下,饿急了的人什么都做得出来。 不过纳兰镜闻已经决定,便不会再更改,她眼神坚定,道:“陛下,如今朝中除了臣妹,还有更好的人选吗?” 纳兰凤行沉默了,不论从哪方面看,朝中确实没有比纳兰镜闻更合适的人选了。 她眉头紧皱,望着纳兰镜闻,眼中黑沉沉一片,半晌,才对纳兰镜闻挥挥手,“你先回去,朕再考虑考虑。” 第二百二十七章 “还请陛下尽早决断,徐州之患,刻不容缓。” …… 马车内。 轮子滚过宫道发出轱辘辘的响声,衬得车内格外得安静,纳兰镜闻阖眸凝思,镜池则在一旁,正襟危坐,只是那视线控制不住地往纳兰镜闻身上飘去,他很隐蔽,可实在耐不住看了如此多遍。 纳兰镜闻终于睁眼,正对上那双睛蓝的眸子,眸子的主人脸上闪过错愕的神情,随即立即低下了头,耳廓很快漫上了粉红色,声音急切。 “属下无意冒犯,还请王爷责罚。” 纳兰镜闻神色淡漠,盯着他半晌没有说话,镜池见她不语便不敢抬头,直到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水,纳兰镜闻终于大发慈悲,开口道:“之前你说,你要找的那人,可找到了?” 镜池不知她为何提起此事,只是如实道:“回王爷,还未。” 纳兰镜闻并未有太多意外,神色如常。 “你说,你们族中人,若是同凡人行那床笫之事,对方便会承受不住你们的力量,爆体而亡,你说的可是事实?” 镜池微愣,抬起头对上纳兰镜闻漆黑的眸子,里面像是一潭幽深的潭水,令他看不清,也琢磨不透。 “……是。” 说罢,他又低下头,不敢看她。 纳兰镜闻眼中划过一丝暗芒,素手拿起杯盏喝了口茶,等到口中浸满茶叶的清香,这才缓缓道:“那本王为何听说,此条规矩只针对你们族中男子呢?并且爆体而亡的,也是男子呢?” 话落,低着头的黑衣男子猛地抬起头,瞳孔骤缩,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王爷,是听谁说的?” 他说完,又觉得自己太过失礼,放缓声音道:“不知王爷,可否告知属下?” 纳兰镜闻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眼中神色意味不明。 “你只用回答,是,或者不是便可。” 镜池低着头,感受着上方那道释放出丝缕威压的视线,抿唇不语。 他无法对纳兰镜闻撒谎,便只能沉默。 “你不说话,那便说明,本王说的,是真的。” “镜池,你为何要骗本王?” 纳兰镜闻的声音一如往常的平静,可镜池却偏偏听到其中夹杂的危险严肃。 “属下……” 他双唇嗫嚅,却只吐出两个不轻不重的字,纳兰镜闻以为他会同她解释,可等了许久,他仍垂着头,保持着那个姿势,沉默不语。 纳兰镜闻眼神晦暗,指尖轻点,嗓音微沉,“当初,你是为了验证本王是否是你要寻之人而接近本王,而后来又赖在本王身边不走,你所做这些到底是为了什么?” “你喜欢本王?” 一瞬间,那人气息乱了,垂在身侧的手颤了颤,又很快紧握成拳,以此来掩饰内心的慌乱。 纳兰镜闻声音不大,却是肯定的语气。 “镜池,你好大的胆子!” 黑衣男子迅速起身,跪在了纳兰镜闻面前,手背的青筋暴起,指节泛白,声音低沉,“属下不敢玷污王爷。” 纳兰镜闻俯下身,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来,镜池仰头看着她,面庞坚毅,眼睛泛红充血,像是受了什么委屈似的。 “若是本王当真要你陪床,你是不是也不会拒绝?” 在最开始她不知晓是何情况时,镜池一直想爬上她的床,去验证心中所想,哪怕自己会爆体而亡,而后来被她发现,他才说会爆体而亡的是她。 可若她当真是只顾自己风流,不顾性命之人呢? 俗话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倘若她就是如此这般呢? 那么镜池是不是也会由着她?任她随意妄为? “说话!” 镜池嘴唇微张,那双无比纯澈的眼睛望着她,像是无云的碧空,干净到让人生不出半点旖旎的心思,太纯净了,令人无法直视。 “是。” “王爷之令,属下不敢不从。” 到底是不敢不从,还是压根不打算违抗命令? “哪怕代价是自己的性命?” “哪怕代价是属下的性命。” 他甚至没有任何犹豫,斩钉截铁,眼神坚定。 纳兰镜闻的手微顿,随即松开他的下巴,重新恢复了慵懒的姿态。 “那如果,本王说,跟在本王身边,便永远不能回到你的族中呢?” “换句话说,本王,和你要寻之人,你选谁?” 镜池瞳孔微缩,震惊地看着纳兰镜闻,脑中一片空白。 马车停了,外面传来成禾恭敬的声音,纳兰镜闻扫了他一眼,下了车。 “你好好想想,什么时候想好了,再来找本王。” 镜池跟一座雕塑似的,跪在原地,一动不动。 纳兰镜闻走到门口时,看到一道紫色的身影,冷风吹起他的衣摆,冻得他瑟缩了一下,眼神却一直看着外面,神情期冀,翘首以盼。 纳兰镜闻脚步微顿,随即加快步伐走到那人身边,取下披风,披在了他身上,摸了摸他冰冷苍白的脸,眉头微皱。 “怎么在这?” 宽大的披风将人捂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锦瑟仰着脸,朝着纳兰镜闻露出一个柔柔的笑容,双手环住她的腰,靠进她的怀中。 “想早点见到王爷。” 纳兰镜闻抿唇不语,将人搂紧了几分。 她去看了容衡玉,也看了柳凄山,唯独没有去看他,后来又被一旨召入宫去,看他的时间又被耽搁,不论如何,心中多少有点愧疚。 锦瑟很是乖巧,知道自己的身份,并且时刻牢记,以他的身份是不敢出现在容衡玉面前的,怕自己玷污了他们的眼,只能在自己的院子等着纳兰镜闻来,翘首以盼,知道那姜汤是纳兰镜闻派人送来的,没人知道他心中有多欢喜。 他知道自己是没有资格同他们去争些什么的,他一直都知道,所以他从不奢求能够分得纳兰镜闻多少的爱,他只求纳兰镜闻能偶尔想起他,来看看他,那便足够了。 他实在是太想她了,知道她入宫后,便到府门口等着,哪怕是冷风不住地往他领口吹,冷的瑟瑟发抖,只要一想到很快就能见到纳兰镜闻。 他便觉得高兴,一切都是值得的。 第二百二十八章 纳兰镜闻紧握他冰冷的手,用自己的体温帮他暖着,锦瑟感受着她的温度,眉眼弯弯,眼中只有纳兰镜闻一人,再容不下旁人。 “你身子不好,一会儿让成禾去请大夫来,帮你看看,该如何调养,如今天气寒凉,出来要多穿些才是。” 锦瑟笑着点头,心中暖意蔓延开来,刚刚的寒冷不复存在。 “院子可还有需要添置的?想要什么尽管和成禾说,让她去帮你置办。” 锦瑟摇摇头,轻声道:“王夫都替奴安排好了,不必麻烦成管家了。” 纳兰镜闻捏着他的手微顿,望着他不动声色询问道:“王夫?锦瑟觉得王夫如何?” 锦瑟不知纳兰镜闻为何要如此问,却还是如实答道:“王夫对奴极好,是个很好的人。” 锦瑟没念过什么书,说对方是个很好的人就说明,他很喜欢对方,这是他最高的评价了,只是那眼中还藏着隐隐的艳羡和自卑。 他羡慕容衡玉,家世清白,又是世家公子,谈吐教养都是极好的,不是他这种人能够相比的,更重要的是,他是纳兰镜闻名正言顺的夫,不管从哪方面看,都是同纳兰镜闻极为相配的男子,只有这样优秀的男子,才有资格站在她的身边吧。 纳兰镜闻没有错过他眼中一闪而过的艳羡,更知道他在想什么,脚步停了下来,二人面对面。 她伸手拂去他有些凌乱的发丝,别在耳后,将他漂亮万分的脸露了出来,锦瑟见她如此专注地看着自己,刚刚的自卑抛之脑后,脸上浮现淡淡地红晕,垂眸不敢看她。 纳兰镜闻见他如此羞涩的模样,轻笑一声,笑声落在锦瑟耳朵里有些痒,却格外惑人,他的脸更红了。 “锦瑟也是个极好的人。” 锦瑟微微怔愣,瞪大了双眼看着她,红唇微张,脑子中反复回荡纳兰镜闻那句话,眼睛酸胀,有些模糊看不清了,他眨了眨眼努力想要看清纳兰镜闻的脸,却听见纳兰镜闻略显心疼的声音。 “怎么哭了?” 紧接着,就是他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带着令人无比安心的气息。 他喉咙发紧,像是堵着什么似的,让他说不出一句话。 纳兰镜闻看过他所有的狼狈与不堪,也知晓他的自卑和不安,所以才总是鼓励他,反反复复地告诉他,他不比谁差,他也是个极好的人。 她什么都知道,他亦是。 他想说,她才是个极好的人,是这世上最最好之人,任何人都比不上她。 …… 纳兰镜闻抬手拭去他的泪水,轻叹一声,给一旁的成禾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即会意退了下去,纳兰镜闻拉着人走进屋内,将人安置在榻上,又吩咐人拿了个毛毯来盖在他的身上。 耐心叮嘱道:“本王有事要处理,你在这陪着本王可好?若是觉得无聊便看看书,饿了便唤下人准备吃食,可好?” 锦瑟什么都不想要,只想看着她,如此安排,最合适不过。 “好。” 纳兰镜闻俯身在他唇上轻轻印下一吻,这才让外边等着的人进来。 柳清序已不是晨时看到的那般狼狈,换上了干净的衣物,重新梳了发髻,只是不再似初见那日的意气风发,巧言善辩,眼底像是蒙了一层黑色的雾,暗淡无光。 她跟着成禾走了进来,低眉顺眼,让纳兰镜闻微微皱眉。 “王爷,老奴将人带来了。” 成禾对着纳兰镜闻躬身道。 纳兰镜闻点头,挥挥手,“下去吧。” 成禾离开时,瞥见榻上一瞬不瞬注视着纳兰镜闻的锦瑟,敛下眼底异样的情绪,心下有了计较。 柳清序见到纳兰镜闻的一瞬间便跪了下来,“王爷,求您替草民的母亲沉冤昭雪!!草民愿誓死为王爷效忠!!” 柳清序眼眸猩红,泪水止不住地流,可眼神却无比坚毅,视死如归。 她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母亲出事后,所有人都对他们避之不及,更何况帮她? 她所求无门,这才想起纳兰镜闻的话,终于替她绝望的心燃起一些希望,她其实不知道纳兰镜闻会不会遵守当初的诺言,可她只能奋力一搏,不论结果如何。 纳兰镜闻注视着她,良久,缓缓道:“说说吧。” 柳清序眼睛这才亮起微弱的光芒,道:“洪城遭受天灾,没有粮食,当地百姓苦不堪言,饿殍遍野,草民的母亲见他们实在可怜,这才施粥布善,原本是好意之举,却不想,那些百姓喝完粥后,集体中毒身亡,官府认定是草民的母亲下的毒,便将她抓了去。” “原本查案就需要时日,可想不到的是,草民的母亲竟死在狱中,而那些官府之人竟说,是晚上有土匪强行闯入狱中,将草民的母亲杀害!!” 她声音嘶哑,强忍哽咽,字字句句皆泣血而言,额角青筋暴起,强行抑制住身体的颤抖。 纳兰镜闻皱起了眉,心中却早已有了大概的猜测,且不说柳清序母亲下毒之事,此事还未查清,就说土匪闯入狱中将其杀害,便是离谱,地方官府的守卫哪怕没有京师那般严格,那也不至于被一帮乌合之众强行攻破,这无论如何都是说不通的。 所以只有一种可能,洪城不仅官商勾结,更是官匪勾结! “他们只杀了你母亲一人?” 柳清序摇头,“狱中无一幸存。” 纳兰镜闻点头,漆黑的眼中令人分辨不出是何情绪,她只是定定地看着柳清序,道:“你可想好了?一旦跟着本王便再无回头之日了,你便是死,也只能死在这贤王府。” “草民早就无法回头了。” 柳清序声音凄然,看着纳兰镜闻,眼神坚定却带着一丝绝望,她如今什么都没有了,所有家产被官府没收,府中的人走的走,死的死,她什么都没了。 就连…… 同她从小一起长大的丫鬟,也在陪她入京的途中为了护她而死。 这世间再无她所在乎之人,孑然一身,回不了头了。 第二百二十九章 即使圣旨还未下来,纳兰镜闻便已经开始做准备了,不论纳兰凤行是否准许她去徐州,她也一定会去,不只是去解决徐州灾患,帮柳清序的母亲平冤,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不出意外的话,圣旨明日就会到,她只需要耐心等待便可,让柳清序下去后,纳兰镜闻便开始着手处理这几月堆积的公务,锦瑟便乖乖地躺在榻上,不吵也不恼,自己做自己的事情,不过那直白的视线时不时地落在认真办公的女子身上。 就如此,岁月静好,佳人在侧。 纳兰镜闻处理得很快,只是在看到看到一封无落款的信时,手顿了顿。 随即将那封信拿了起来,看见里面的内容后眉头微皱,哪怕这封信并无落款,她也知道是谁写的。 她脑中又浮现女子灵动狡黠的双眸,如秋水般潋滟,声音娇媚清脆,丝丝缕缕勾人心魄。 就是这样一个女子,胸有沟壑万千,算无遗策,与她的外表极为不符。 这封信本不该出现在这,可它偏偏就是躲过了王府的层层守卫,躲过了天地阁遍布的眼线,送到了她的面前。 如此钟灵毓秀之人,自己竟没有听过她的名字,而这封信的内容,也让她暗自上了心。 纳兰镜闻想了想,提笔写下什么,又唤了成禾进来,道:“你将这封信送到驿馆,交给雪国师,让他带给长生。” 成禾愣了愣,立马将信接了过来,点头应声。 “老奴这就亲自去。” 她看纳兰镜闻这个表情,就知晓是重要的东西,交给别人她不放心,所以亲自去驿馆交给雪卿珩。 纳兰镜闻点点头,又叫住正要离开的成禾,道:“让雪国师替本王带句话,就说本王绝不会与她为伍,更不会将凤天拱手相让,本王的事不需要她操心,她若敢踏过城池一步,本王定叫她后悔来此一遭!!” 她声音不大,却带着丝丝缕缕凛冽的杀气,让人遍体生寒,成禾变了脸色,立即收拾了其余心思,沉声道:“是,老奴一定带到。” 纳兰镜闻挥挥手,成禾刚离开,镜池便进来了。 纳兰镜闻正疑惑想问些什么,镜池还未开口,门外便传来一声熟悉的喊叫声。 “纳兰镜闻,你回来了为什么不来找本少爷?!” 听到声音,便知道是谁了,很快一道身形挺拔的蓝色身影飞快朝着她跑来,纳兰镜闻下意识地伸手去接,将人稳稳接住,挂在了她身上。 裴云彻紧紧抱着人不放,无视在场所有人,将脸埋在纳兰镜闻脖颈处,不停地用手捶打着纳兰镜闻,跟小孩撒气似的,却又舍不得真下重手,“纳兰镜闻你混蛋!!走了这么久都不给我写封信,害我等你那么久!回来了也不找我,若不是我来找你,你是不是不打算来找我了?!” 裴云彻一个劲地控诉,根本不听纳兰镜闻解释,镜池则看着相拥的二人,眼神黯淡,悄无声息退了下去,纳兰镜闻瞥了眼离开的黑色身影,没说什么,又将注意力放到眼前人身上。 她无奈道:“本王昨晚才回来,今早就被召入宫中,又才回来不久,如何得来时间去找你?” 裴云彻只觉得自己快委屈死了,自己眼巴巴地等了她那么久,母亲还总说他们是没有结果的,让他不要陷得太深,他偏不信,他一定能跟纳兰镜闻修成正果,他每日都数着日子等她回来,听到她受重伤的时候,他只觉得天都塌了,他还没有嫁给她,她一定不能出事。 于是他便去求母亲救救她,可这次母亲像是铁了心似的,哪怕他跪在书房门口好几日,也不曾松口分毫,甚至将他禁了足,他便只能悄悄翻墙出去,来王府找容衡玉。 他知道容衡玉一定有办法救她,哪怕他一直不喜欢容衡玉,哪怕他一直视容衡玉为眼中钉,他也愿意为了纳兰镜闻低头。 没人知道他那段日子是怎么过的,每日都浑浑噩噩,一闭上眼睛便是纳兰镜闻浑身是血倒在地上的样子,就像梦魇一般一直缠着他,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开。 他好怕,他怕再也见不到她了。 今早醒时,听到下人说她回来了,没人知道他有多开心,他想着,她回来了便一定会来将军府看他,他等啊等啊,听别人说她昨晚宿在了王府新进的公子房中,又听别人说今早她和两位夫侍共用早膳,情意绵绵。 又听她入了宫,午时才回府,又听她带回府的公子在府门口等她,两人在府门口相拥,好不登对。 他听说,听说,他快要疯了!! 他不停地告诉自己,纳兰镜闻一定会来找他,可是他等啊等啊,天都快黑了,都未等到她来。 裴云彻控诉的声音越来越小声,逐渐开始哽咽,最后哭出了声。 “你混蛋!!” 纳兰镜闻叹气,轻拍着他的背。 “是本王错了,让你担心,别哭了。” 纳兰镜闻哄人的同时,还观察着他的身上,见他衣着略微凌乱,还有脏污,甚至发丝间还夹杂着叶子,便知他又是悄悄从将军府溜出来的。 裴云彻还是委屈,这不是一句话就能哄好的,可他又记挂着纳兰镜闻之前受了重伤,这才不情不愿地从她身上下来,伸手开始扒她的衣服。 纳兰镜闻一把攥住他的手,皱眉道:“做什么?” “给我看看你的伤!” 他说着,眼泪又掉了下来,“疼不疼啊?” 纳兰镜闻叹了口气,拦住他的手,“早就无碍了,别担心,还有人看着呢。” 裴云彻这才顺着纳兰镜闻的视线看去,看到在榻上不知所措的锦瑟,锦瑟见裴云彻看向自己,起身朝着他行了个礼。 “裴公子。” 裴云彻双眸瞪大,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指着锦瑟道:“你把他也带回来了?!” “纳兰镜闻你混蛋!!有我们还不够,还带人回府!!” 纳兰镜闻蹙眉,脸色沉了下来。 “裴云彻,注意你的言辞!” 第二百三十章 纳兰镜闻很少对他们冷脸,甚至可以说他们要什么给什么,只要不触及她的底线,纳兰镜闻便可以一直宠着他们。 裴云彻被纳兰镜闻冰冷的眼神吓到了,一下子噤了声,眼泪掉个不停,眼巴巴地看着她。 他虽然任性骄纵,却不代表他是个不知分寸之人,他知晓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心中懊恼怎么这般管不住自己的嘴。 可他就是委屈,她身边明明有那么多人了,为何还要带人回来,偏偏这人还是…… 他偷偷看了纳兰镜闻一眼,见她面容冷肃,又立即垂下眸子,伸手拉了拉她的衣袍,“我错了,你别这样……” 纳兰镜闻见他认错,脸色缓和了下来,抬手拭去他的泪水,道:“原本打算处理好府中一切再去看你,倒没想到你自己先来了,可要留在这用晚膳?” 裴云彻看了看一旁的锦瑟,又看了看纳兰镜闻,知晓若是自己再闹下去,会引起纳兰镜闻的反感,不如顺着这个台阶下去。 “要!” 纳兰镜闻点点头,吩咐下人去准备晚膳,随即对那边的锦瑟招了招手。 锦瑟来到她身边,抿唇不说话,低眉顺眼,纳兰镜闻叹了口气,拉起他的手,轻声道:“他对你没有恶意,别将那些话放在心里。” 锦瑟点头,朝着纳兰镜闻露出一个大方的笑,“没关系,奴不在意的。” 他的笑容看似无懈可击,实则破绽百出,锦瑟一向心思敏感,旁人无意之言都会在他这无限放大,更何况刚刚裴云彻那话中之意如此明显的呢? 裴云彻也不说话,干脆不去看他们二人。 纳兰镜闻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吩咐人带裴云彻下去换衣服,裴云彻原本想闹性子不去,又想起刚刚纳兰镜闻冰冷的眼神,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只是不情不愿道:“那……那你等我!” 纳兰镜闻点头答应后,裴云彻才跟着下人离开。 锦瑟则一直呆在纳兰镜闻身边,乖乖的,低眉顺眼的模样看得纳兰镜闻心都软了几分,她拉住他的手,微微用力,锦瑟一个踉跄,落入她的怀中,馨香满怀,温香软玉。 锦瑟脸颊微红,乖乖靠在她怀中,白皙修长的手指紧紧地抓住纳兰镜闻的衣领, 纳兰镜闻指尖轻抬,拂过他的面颊,指下触感极好,令人爱不释手。 纳兰镜闻也不说话,描摹他的每一寸,从眼睛到嘴唇,每一处都如精雕细琢般,锦瑟也不反抗,不论纳兰镜闻做什么,不论再过分之事,他都会无条件顺从,甚至可以说是毫无底线。 他就是属于她的,从上到下,从身到心,完完全全属于她,哪怕纳兰镜闻现在让他去死,他也会毫不犹豫,哪怕万劫不复。 纳兰镜闻一抬眸便撞进那双满是爱恋的眸子,是卑微过后极是的爱恋,她的手顿了顿,拿起他的手,同他十指紧扣。 “本王送你的戒指,为何不戴?” 锦瑟身上没有一件首饰,哪怕给他置办了许多,他身上也是素净的,没见他戴过。 锦瑟闻言愣了愣,看向自己空荡荡的手,随即莞尔一笑,轻声道:“太贵重了。” 纳兰镜闻皱眉,刚想说什么,锦瑟知晓她接下来的话,将脑袋轻轻靠在她颈窝处,道:“王爷送奴的东西,奴都有好好收着,奴只要看着,便觉得高兴。” “王爷送的戒指,奴绣了个香囊,将戒指放在了里面,贴身戴着呢。” 他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紫色的香囊,香囊上面绣的是一株海棠,绣工精湛,栩栩如生。 粉白的花瓣如丝绸,细腻如霞光,就如同那晚海棠月下,依靠在树下垂首自怜的男子,一眼惊鸿。 锦瑟知晓她在看香囊上的海棠,他垂眸低声道:“这是当初,奴与王爷的初见。” 他们初识于海棠树下,明月皎皎,隔着漫天零落的海棠花瓣遥遥相望,一眼万年。 他将香囊里的戒指拿了出来递给纳兰镜闻看,后者将视线从那株海棠上移开,落到他掌心中的那枚戒指上。 她拿起那枚戒指,坐直了身体,锦瑟坐在她腿上,不明白她想做什么,但还是跟随着她顺势直起腰,纳兰镜闻执起他的手,将戒指缓缓戴进他的无名指。 锦瑟的手指关节处,原本有厚厚的一层茧,如今只剩下薄薄的一层,不似当初那般伤痕累累,白皙如玉,煞是好看,同这枚戒指当真是配极了。 “锦瑟,自当配锦瑟。” 锦瑟从来都不是红楼中小倌的名字,从来都不带有侮辱性,锦瑟是宝物,亦是美好的象征。 锦瑟垂着眸子,漆黑的眼睫微颤,红唇抿着,只是定定地看着自己的手,不发一语。 半晌,他抬起头,那双漂亮的眸子宛如秋水潋滟,清晰地倒映着纳兰镜闻含笑的眼睛。 他好像在纳兰镜闻的眼中,也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锦瑟一时间有些怔愣,慌乱错开视线后,又好似想起什么,从怀中掏出另一个香囊,是同他的那一只一模一样的,双手捧着,小心翼翼地递给纳兰镜闻。 “这是,奴给王爷绣的香囊,还望王爷不嫌弃。” 纳兰镜闻想也没想便接了过来,系在腰带上,“如此可好?” 锦瑟唇角弯起一个极淡的弧度,乖巧地点了点头。 纳兰镜闻伸手再次将人抱在怀中,双手紧紧搂住他的腰,抱得很紧,力道极大,却不会将怀中人弄疼。 锦瑟不知她怎么了,也不问,顺从地待在她怀中。 纳兰镜闻叹了口气,附在他耳边,道:“刚刚裴云彻的话不是故意的,锦瑟别往心里去,他就是那般性子,说话不经过脑子,莫要同他计较。” 锦瑟乖乖点头,“奴知道的,奴知道裴少爷对奴没有恶意,裴少爷只是太喜欢王爷了,奴都知道的。” 锦瑟一直都很乖,说什么便是什么,就是因为太乖了,纳兰镜闻才觉得太让他委屈。 纳兰镜闻闻言,又将人搂紧了几分。 “你这样,叫本王如何能放得下心让你一人?” “以后都乖乖待在本王身边,好不好?” 锦瑟将脸埋入纳兰镜闻的胸口,直到鼻尖全萦绕着她的气味,全身神经放松下来,像是找到了能庇护自己的港湾。 “好。” 他永远不会离开纳兰镜闻,哪怕她不要他。 他再也无法一个人了,若是没有纳兰镜闻,那么一切都毫无意义。 第二百三十一章 裴云彻换完衣服回来,见房中相拥的二人,虽心下酸涩难忍,却意外地没有进去打扰他们,只是站在门口,背过身去不看他们,仰头望天,天色早已暗了下来,他却觉得格外刺眼,眨了眨眼企图让眼睛舒服些,可眼前总是模糊,看不清楚。 他又垂下头,唇角勾起一丝讽刺的笑意,他又哪来的身份去指责纳兰镜闻呢?他才是那个外人。 纳兰镜闻早就发现了裴云彻的存在,见他迟迟不进来,心下略微疑惑,松开环住锦瑟的手站起身来,“走吧,一起用膳。” 她朝着锦瑟伸出手,后者微微垂眸,眼底泛着笑意,将手轻轻放了上去,握住那双温暖有力的手。 纳兰镜闻牵着他走出去,看见站在门外的裴云彻,他垂着脑袋看不清面容,像是陷进了自己的世界里,纳兰镜闻拍了拍他的肩膀,裴云彻立即回神抬起头来。 趁着盈盈月光,看清了他泛红的眼眶。 纳兰镜闻神色如常,扫了他一眼,道:“站在这做什么?” 裴云彻朝着她挤出一个笑容,却僵硬异常,比哭还难看。 “没什么,觉得外面凉快,吹吹风。” 裴云彻嗓音有些沙哑,他似乎也察觉到了,闭上嘴不再说话。 凉快?吹吹风?锦瑟看了看他身上的厚披风,还有他略微发白的脸色,抿唇不语。 纳兰镜闻看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淡声道:“不想笑就别笑。” 听着她冷淡的声音,裴云彻心中更加委屈,却因想起她刚刚的态度,又不敢多言,只能垂着脑袋,瓮声瓮气地“嗯”了一声。 “知道了。” 很小声,几乎听不到,被风声掩盖。 纳兰镜闻不再多言,拉着锦瑟朝院外走去,裴云彻只能看着他们的背影,二人紧握的手像是一根根针,扎在他心上,刺眼极了。 他们就好像一对神仙眷侣,登对异常,旁人无论如何都插不进去。 裴云彻自小被家中千娇万宠着长大,何曾吃过什么苦,天不怕地不怕,要什么有什么,唯在纳兰镜闻这栽了跟头,若是照着他以前的脾气,恐怕是会闹得京师人尽皆知,逼迫纳兰镜闻不得不娶他,让她身边除了他裴云彻,再不会出现其他男子。 可如今他不敢,纳兰镜闻并不是他说怎样便怎样之人,若他真敢这么做,纳兰镜闻便真会同他一刀两断,从此再不相见。 这不是他要的结果,他要跟她结为夫妻,他要成为她的夫。 所以,他委屈点也无所谓。 裴云彻看着两人越走越远,一颗心逐渐下沉,快要跌落谷底,眼神黯淡无光,整个人失魂落魄,像是被抽空了灵魂。 纳兰镜闻走至一半,突然停住了脚步,回头看去。 “还不跟上?” 声音不大,却足够让人听清,就是这么一句话,落入裴云彻耳中,宛如天籁,就好像快要溺毙在水中,突然有人拉了他一把。 他猛地抬头,眼睛亮晶晶的,神情激动,双唇嗫嚅,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纳兰镜闻见状,道:“让后厨做了你喜欢的江瑶清羹,凉了就不好吃了。” 锦瑟也弯起了眉眼,望着裴云彻道:“裴公子,这是王爷特意吩咐后厨做的,知道您喜欢。” 裴云彻这才朝着他们走去,小跑起来,来到纳兰镜闻身边。 “你还记得啊……” 纳兰镜闻叹了口气,无奈道:“如何能不记得?” 裴云彻彻底憋不住,嘴巴一瘪,哭出声来, 抱住纳兰镜闻哭的不能自已,仿佛要将这几个月的委屈一起发泄出来,很快纳兰镜闻的肩膀处便湿了大片。 锦瑟很乖巧地站在一旁,不去打扰他们,只是纳兰镜闻一直牵着他的手不放,另一只手则轻拍着裴云彻的后背。 裴云彻哭得眼睛都肿了,嗓子都哑了才止住哭声,纳兰镜闻便一直站着给他抱,见他不哭了,这才开口道:“本王没有怪你的意思……” 她话还未说完,裴云彻便立即打断了她。 “我知道!” 他什么都知道,本就是他口不择言,本就是他有错,纳兰镜闻不怪他,他已经很满足了。 纳兰镜闻漆黑的眸子一瞬不瞬地注视着他,良久,才道:“既然如此,一起去用膳吧。” 按照她对裴云彻的了解,他今日恐怕是没有吃饭就跑出来找自己了。 裴云彻点头,声音沙哑,“好。” 纳兰镜闻刚抬脚准备走,裴云彻再一次叫住了她,后者疑惑回望过去,便见裴云彻朝着她伸出手,“我也要。” 纳兰镜闻无奈浅笑,拉住了他的手。 “走吧。” 裴云彻这才笑了出来。 牵着二人来到前厅,容衡玉和柳凄山早已坐好等着他们,见人来了立即起身。 “王爷。” 容衡玉不动声色地将视线落到有些狼狈的裴云彻身上,很快又将视线转移到三人紧握的手上,他敛眸掩住眼底的一片黑沉,面上一切如常。 柳凄山则喊了声裴云彻和锦瑟,便看向了纳兰镜闻。 纳兰镜闻松开两人的手,道:“都坐着吧,吃饭。” 她下意识走到主位上坐下,容衡玉也跟着坐下,而其他三人还是站着不动,有些疑惑,“怎么了?” 三人看着她,没有说话。 纳兰镜闻很快意识到什么,停了手上正要夹菜的动作。 这几人都想坐在她身边,可她身边只能坐两人,这倒是给她出了个难题。 按理说,容衡玉是最应该坐在她身边之人,毕竟他是她名正言顺的夫。 容衡玉约莫也是如此想的,没有任何负担,坐回了她右边,而左边还剩下一个位置。 饶是她再聪明,端水再平,这时候还是犯了难,看向了身旁的容衡玉,想让他说些什么,毕竟他才是王夫,掌管后院。 可容衡玉只是朝着她笑了笑便转过头去,根本没有要帮她的意思。 纳兰镜闻叹了口气,知晓他又在闹小脾气,放在桌下的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 锦瑟一向将自己的地位摆得很低,更不希望纳兰镜闻因为自己难做,便主动坐在了离她最远的位置,懂事得紧。 第二百三十二章 柳凄山眸光温和,淡淡地看向裴云彻,柔声道:“来者是客,裴公子请坐。” 这下轮到纳兰镜闻惊讶了,她看了眼柳凄山,见他面色柔和,缓缓坐在了锦瑟旁边。 裴云彻微愣,随即很快反应过来,柳凄山说的那句话,就好像在宣示主权,裴云彻为客,所以他才将纳兰镜闻身边的位置让出来。 这句话裴云彻怎么听怎么不爽,一时间有些上头,道:“本少爷才不是客,之前和她吃饭总坐她身边,都坐腻了,今天本少爷不想坐了!” 这话一出,确实有些欲盖弥彰了。 他说着,一屁股坐到了锦瑟另一边,锦瑟身边都坐了人,让他有些不知所措,求救的目光看向纳兰镜闻。 纳兰镜闻没说话,自顾自地拿起筷子开始夹菜,似乎不打算参与他们的战争。 而柳凄山只是淡淡一笑,起身缓步走到纳兰镜闻身边坐下,道:“既然如此,裴少爷请自便。” 裴云彻一听,才反应过来自己都说了些什么,差点把后槽牙都咬碎了,怒目圆睁,一时间气得说不出话来。 “你!!” 柳凄山只是淡然一笑,像是默认,没有说话。 纳兰镜闻侧眸看了他一眼,眼中意思不言而喻。 按照柳凄山温柔的性格,什么时候如此捉弄过人?定是在她不在的时候,裴云彻干了些什么,让柳凄山不开心了。 柳凄山转头回望她,柔柔一笑,如沐春风。 “王爷,怎么了?” 纳兰镜闻抿唇没说话,气氛一时间有些诡异,突然,一旁传来一声轻笑,不大,却足够让在场所有人听清。 裴云彻听到这声笑,脸色彻底不好了,直勾勾地看着柳凄山,咬牙切齿道:“果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啊。” 纳兰镜闻叹了口气,略带责备地看向刚刚发出笑声的容衡玉,后者早已收敛了笑,正襟危坐,一副雍容华贵的模样。 她有些无奈,拍了拍柳凄山的手,对着众人道:“赶紧吃饭吧,再不吃菜就要凉了。” 几人这才暂且停了战火,如果忽略裴云彻忿忿不平的目光的话。 纳兰镜闻就当作没看到,伸手去夹菜,下意识地想要放到柳凄山碗中,当初因为他眼睛看不见,所以总想多照顾他一些,早已经成了习惯。 然而,还未放到他碗中,纳兰镜闻便敏锐地察觉到几道如火般的视线直直地落在她身上,她的手一顿,抬眸看去。 那几道目光又瞬间消失,几人皆低头看着自己的碗里,纳兰镜闻偏头看向容衡玉,后者望着她,漂亮的凤眸中闪烁着着意味不明的笑意。 纳兰镜闻沉默,将手收了回来,又试探性地伸向容衡玉的碗中,她能够清晰地看见容衡玉眼中划过一丝满意,只那一瞬间,又有好几道目光射向她,等她一抬头,又全部消失不见。 纳兰镜闻的手在空中停滞着,迟迟不肯落下,她沉默片刻,最终将菜放在自己的碗中。 只这一个动作,那几道危险的目光淡了下去。 若是想要给他们夹菜,第一个给谁夹是很重要的,谁都想是第一个,可她只有一只手,如何能将一碗水端平? 或许是察觉到纳兰镜闻的无奈,成禾很有眼力见地上前,一脸谄媚道:“王爷,奴来替各位公子布菜。” 说着便开始给各位夹菜,这很好地替纳兰镜闻解了围,既然无法顾全所有人,那么干脆什么都不做。 纳兰镜闻赞赏地看了她一眼,成禾见状,笑得脸上的褶子更深了。 如此,这顿饭吃得还算安生,终于在众人心思各异下落下帷幕,纳兰镜闻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只能说这男子之间的斗争,她还是不要参与为好,免得头疼。 吃完饭,便该送裴云彻回去了,其余三人都没有了在饭桌上的争锋相对,都乖乖地回了自己的院子。 准确来说,应该是没了裴云彻,其余三人都相处地好好的,只是裴云彻爱闹性子罢了。 纳兰镜闻没让任何人跟着,独自送裴云彻回将军府,月色皎洁,银白的月光洒在青石板上,像是铺上一层粼粼波光,也照亮了身旁男子微红的俊颜。 裴云彻走在她身侧,脑袋微垂着,双手垂在两侧,因为并肩而行的缘故,两人的手总是碰到,温热熟悉的触感,总让裴云彻心痒难耐。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却又想要装作不经意地牵住纳兰镜闻,后者唇角微勾,将他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却没有出声制止。 裴云彻每次鼓足勇气,想要拉住她的手,可都快碰到了,又突然泄气,将手收了回来,若是换做以前,他早就大大方方地同她十指紧扣了,反正他不要脸,怎样都行。 可如今他却开始畏惧了,因为不清楚纳兰镜闻是何态度。 一年之约还剩半年,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其实于他来说,最好这半年也快些过去,这样就好让纳兰镜闻娶他了,可是,他又有着私心,想要纳兰镜闻真正地喜欢上他,因为喜欢而娶他,而不是因为他们的一年之约。 而这半年的时间,想要让纳兰镜闻喜欢上他,实在是难如登天。 想到这,裴云彻的心情不由得沮丧起来,变得低落。 纳兰镜闻很敏锐地察觉到裴云彻心情的变化,她微微皱眉,眼底划过一丝不解,偏头看去。 只是他低着脑袋,看不清神色。 纳兰镜闻抿唇,想了想,随即主动牵住了他的手。 裴云彻猛地抬头,望向纳兰镜闻,表情有些呆滞,看着着实可爱。 他好似刚回过神来,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度,眼中迸发出光芒,亮晶晶的,在黑夜中看得分明。 “你……” 他想说些什么,又觉不妥,闭上了嘴。 裴云彻一向大大咧咧,肆意妄为,何曾这般小心翼翼过? 纳兰镜闻牵着他,缓缓朝着将军府走去,伴着淡淡柔和的月光,让人的心逐渐宁静。 “过两日,本王或许又要离开京城一趟,你莫要再像这次这般,如此不爱惜的自己的身体了。” 一句话,像是一道天雷,将裴云彻定在了原地,他原本雀跃的心情在一瞬间,坠入谷底。 第三百三十三章 纳兰镜闻也停了下来,转头望向他。 裴云彻只是愣愣地看着她,在月光的映衬下,能够清晰地看见他眼中的晶莹,眼眶泛红,神情呆滞。 他颤抖着唇,尽量克制住自己翻涌的情绪,用平静的声音问道:“去哪?” “徐州霜雪灾患,朝中无人可去,本王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 纳兰镜闻声音平淡,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模样,听不出什么起伏。 “非去不可吗?” 他鼻子一酸,强忍着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已经尽量抑制住情绪了,却还是能听出话中的哽咽。 纳兰镜闻没有去哄他,只是神色淡漠,道:“你了解本王的,对吗?” 是啊,他了解她,纳兰镜闻既然说了出来,就代表着这个决定不容置疑,任何人都不得干涉。 他最是了解她了,正是因为如此,才更加难过。 裴云彻漆黑的睫毛颤抖着,轻轻眨眼,晶莹的泪珠便顺着脸颊滚落下来,他慌乱低下头,擦去自己的泪水,可是不知为何,那泪水就好似源源不断,怎样都擦不完。 纳兰镜闻看着他的动作,眼神闪了闪,又最终归于平静。 裴云彻干脆停止了擦眼泪的动作,眼中还闪着泪花,却还是挤出一个生硬的笑容,道:“我知道了,那多久走?何时回来?” 他原以为,纳兰镜闻回来了,他便能天天见到她了,这半年以来,他没有一日不在思念她,蚀骨的思念快要将他淹没,日日熬着,数着天数过日子,期盼她能够早些回来。 可终于等她她回来,这还不到一日,她又要离开,这让他如何能接受? 可他没有办法,他什么都做不了。 他只能问她多久走,在仅剩的日子里,多见见她。 纳兰镜闻凝眉思索,道:“圣旨一下来便走,归期不定。” “若是不出意外,圣旨明日便会下来。” 圣旨下来之后,还需要些时日准备赈灾的物资,可她不打算等了,决定先去徐州,查探徐州到底是何情况。 纳兰镜闻的话无疑是给了他重重一击,裴云彻后退着踉跄几步,松开了纳兰镜闻的手,用着不可置信的语气道:“明日?” 纳兰镜闻点头。 “一定要这么快走吗?你不是才回来吗?” 他再也无法抑制住哽咽,哭着崩溃说。 纳兰镜闻点头,“徐州灾患严重,不可再拖了,早些去,便能多救些人。” 裴云彻的母亲是大将军,手握重兵,深受百姓爱戴,裴将军亦是,将百姓看为重中之重,裴云彻作为她的儿子,没人比裴云彻更加懂得这些。 今晚的月光仿佛格外地亮,将裴云彻惨白的脸色照得一清二楚,脸上交错的泪痕也清晰可见。 纳兰镜闻注视着他,想了想,道:“当初本王同你说的,如今依然算数。” “什么?” 裴云彻喃喃道。 “这一年中,你若是有了心仪的女子,此约可随时作废,你大可以嫁给你想嫁之人。” 让裴云彻等她一年本就不对,又怎能误佳人良缘。 裴云彻瞪大了双眼,仿佛不可置信纳兰镜闻能说出这话,耳边嗡鸣一片,纳兰镜闻几乎要被他严重的悲痛灼伤,逼得她不得不移开视线。 裴云彻泪流不止,哽咽道:“我如何能喜欢其他女子?” “我裴云彻喜欢谁,你难道不知吗?” 他怎么能喜欢别人呢?他又怎么会喜欢别人呢?! 他只有她纳兰镜闻,也只要她! “你明知我裴云彻非你不可,为何要说出这种话伤我?” “我能给你的都给你了,唯有这身子,你若是想要,拿去便是!” 纳兰镜闻皱眉,没想到他会如此激动,她稍稍缓和了语气,道:“你知道的,本王不是这个意思,更没有觊觎你的身子。” 可裴云彻闻言,却只是嗤笑一声,略带讽刺道:“我知道,你身边男子如此多,我这身子又对你有何吸引力呢?是我裴云彻自甘下贱,上赶着想要嫁给你,你明明不喜欢我,是我不要脸逼迫你许下这一年之约,是我想要将身子给你,是你纳兰镜闻不要!” 他越说越激动,最后一句几乎是吼出来的,在这夜深人静的街道上,分外清晰明显。 纳兰镜闻眉头皱得更深了,神色复杂,眼中满是不赞同,不赞同他如此说自己。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如何不知道?我说的不是事实吗?” 一直以来都是他死缠烂打,是他执迷不悟,是他离不开纳兰镜闻,不是纳兰镜闻离不开他,所以不论什么,他都只能受着,没有任何选择的权利! 他想见她,他想一辈子和她在一起,吃多少苦,分离多少遍,他都认了! “我没有其他人,我不会喜欢上别人的,你信我,好不好?” 裴云彻上前几步,紧紧拉住她的手,声声哀切,恳求道。 纳兰镜闻见他如此,终是不忍,抬手擦去他眼角的泪水,“对不起。” 裴云彻哭着摇头,道:“我不要听对不起,我只要你信我。” 信他只爱她一人,信他能够忍受一切,排除万难和她在一起。 纳兰镜闻注视着他,点头,“好。” 裴云彻明显是不信,他摇头,“你总爱骗我。” 纳兰镜闻无奈,搂住他的腰,二人紧贴着,在裴云彻震惊的目光下,在他嫣红的唇上印下一吻,很轻很轻,一触即分。 “别哭了,若是这样,你也不信?” 裴云彻神情呆滞,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呆呆地看着纳兰镜闻。 纳兰镜闻见状,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裴云彻回过神来,苍白的脸上迅速染上一抹红霞,“你……” 纳兰镜闻眼中闪过一丝笑意,道:“既然你非本王不嫁,那本王定不负卿之意,这次送你回府,顺便见见裴将军。” 裴云彻听到她要见自己母亲,又想到母亲对她的态度,急忙抓住她的手,紧张询问,“见母亲做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她……” 裴云彻还未说完,纳兰镜闻便道:“自是知道,正因如此,才要见一见,谈谈你我之事。” “让她将儿子嫁给本王。” 还有便是,关于裴云岱,当然这个不能跟裴云彻说,否则他说不定又要难过了。 第二百三十四章 裴云彻愣愣的,泪珠还挂在睫毛上,鼻尖红彤彤的,似乎还没反应过来纳兰镜闻说的是什么,他觉得脑袋晕乎乎的,只看见眼前人嘴唇一张一合。 纳兰镜闻见状,抬手擦干他眼尾未干的泪痕,道:“本王知道裴将军对本王有不满,正因如此,才要与之见一见,解决这么多年对本王的误解。” 她顿了顿,又继续道:“况且,你也不希望,因为本王,同自己母亲反目成仇吧?若真如此,本王岂不是罪人了?” 裴云彻盯着她看了半晌都没有任何反应,纳兰镜闻都以为他不会再说话了,刚想抬手在他眼前晃晃,便被重重抱住,裴云彻的双臂紧紧环住她的腰,脑袋埋在她的胸口,大哭起来。 边哭还边骂她,“纳兰镜闻,你混蛋!!” 本该是责骂的语气,可仔细听,却能听出里面的委屈和欣喜。 纳兰镜闻哪怕是猝不及防地被他抱住,依旧稳稳地站在原地,没有丝毫踉跄,她无奈失笑,拍了拍他的背。 “说要娶你也骂本王,那就不娶了?” “你敢!!” 裴云彻猛地从她怀中起身,眼神凶狠,脸上泪痕斑驳,看着没有任何威慑力。 他恶狠狠道:“你若是敢不娶本少爷,本少爷就死给你看,变成鬼生生世世缠着你,叫你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逃不掉!!” 你看啊,这人连威胁别人都是拿自己的性命去威胁,真是笨死了。 纳兰镜闻看着他,只觉得面前之人当真是笨的可以,若她纳兰镜闻想要什么,倾尽全部,不惜一切代价也必须要得到,若是想到得到谁,哪怕强取豪夺,也要将人生生世世绑在自己身边,就连魂魄也不能离开她半分! 她脸上的笑意淡了下来,漆黑深邃的眼眸中看不出半点情绪,裴云彻最怕她这副模样,原本的气势弱了下去。 他以为,纳兰镜闻会生气,可没想到纳兰镜闻只是平静地注视了他半晌,淡淡道:“日后不可再拿自己的性命说笑。” 裴云彻不服,他想说自己没有在说笑,他说的每句话都是真的,没有半点虚言。 可是看着纳兰镜闻那双平静的双眸,他突然有些退怯,不敢说出来。 “我答应你,那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不准再说让我嫁给别人这种话,我不想嫁给别人,我只想嫁给你。” 裴云彻红着眼望着她,眸中秋水泛滥,是浓郁到几乎要漫出来的情愫,字字句句皆是肺腑之言,未有半分虚假。 他说他只想嫁给她,只想做她一人的夫。 面前之人将自己的赤诚之心捧着递到她面前,求着她收下,纳兰镜闻说不动容是假的。 终于,她的眸中不再是虚无一片,泛起了点点笑意,牵住了他的手,朝着将军府方向而去。 “走吧,送你回去。” “你还没有回答我呢!” “本王答应你。” 裴云彻想要胡搅蛮缠的话卡在了嘴边,息了声,纳兰镜闻侧头看了他一眼,眉眼带笑,明媚耀眼,在裴云彻的眼中,纳兰镜闻整个人都在发光,漂亮的不像话。 他想,他或许这辈子都忘不了这个晚上,他真的要非她不可了。 纳兰镜闻不知他在想些什么,只看看着他呆愣的表情,不动声色地搂住他的腰,避免他不小心摔倒,领着人沿着月光朝前缓步而去。 直到走到将军府,纳兰镜闻一眼便看见了站在门口的人,女人扎着利落的马尾,英气凛冽的眉眼,抱着剑站在门口,如同一座雕塑。 在纳兰镜闻看到她时,女人也似有所感看了过来,在漆黑的夜中,眼神锐利如鹰一般,落在了她身上,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又将视线落到她身边的男子身上,纳兰镜闻能清晰地看见,她皱眉,眼中燃起了怒意。 裴云彻也看到了裴云岱,或许是自知理亏,下意识地躲到了纳兰镜闻身后。 纳兰镜闻看见他的动作,唇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道:“现在知道怕了?偷跑出来的勇气呢?” 裴云彻掐了她的手臂一下,忿忿道:“都怪你不来看我,不然我会偷跑出来吗?” 纳兰镜闻无奈,领着人走了过去。 裴云岱走到她面前,躬身行礼,“王爷,这么晚了您还送臣弟回来,实在失礼。” 她又看向纳兰镜闻身后的裴云彻,沉下脸厉声道:“你偷跑出去就算了,竟然还让王爷送你回来,这成何体统!” 裴云彻虽然自小在家中被宠着长大,可看见自家姐姐这般生气的模样,还是害怕了,躲在纳兰镜闻身后不肯出来。 “母亲让人看着我,不让我出去,不让我见她,否则我也不至于偷偷跑出来。” 他小声辩驳,却还是让在场的人听得清清楚楚。 裴云岱见他还犟嘴,脸色更加不好了,“你还敢说!” 她生气裴云彻这般不自爱,若是被人看到了,便会说将军府的小少爷上赶着去倒贴,更生气他这么晚回来,若是遇到了什么危险呢? 她都差点想去贤王府将人抓回来了,但是母亲拦住了她,说纳兰镜闻一定会亲自将人送回来,若是没有,就说明看错了人。 她不知道母亲为何如此笃定,但她自小将母亲的话奉为军令,从不敢违抗,这才没有再次闯王府,但还是因为担心,亲自在门口等着人回来。 不过幸好,裴云彻是被纳兰镜闻送回来了,也证明纳兰镜闻对自家弟弟并不是外界传的那般绝情,更证明了母亲说的话是对的。 纳兰镜闻看着这姐弟二人唱着双簧,倒也没有去参与的意思,只是适时开口,“不必担心,他在本王身边,不会遇到危险的,就算碰到危险,本王也有把握将人保下来。” 她语气很平淡,话却极其狂妄,吸引了裴云岱的注意力,她心下有了几番思量,不复刚刚训斥裴云彻的语气,气势弱了下来,道:“给王爷添麻烦了。” “算什么麻烦?护着自己夫郎不是每个妻主应该做的吗?” 话一出口,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第二百三十五章 裴云彻被震惊地看着纳兰镜闻,忘记了反应,纳兰镜闻捏了捏他的鼻子,道:“你今晚已经露出这个表情许多次了。” 裴云彻一把攥住她的手,眼神灼热,满脸期许,又急切地问道:“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 裴云岱也看着纳兰镜闻,眸光深邃,似乎在思考她话中的真实性。 纳兰镜闻扫了眼将视线放在她身上的两人,望向裴云岱淡笑道:“本王知今日时辰太晚,可过了今晚,不知下次回京是何时了,所以趁此机会,本王想见见裴将军,说一下本王同彻儿的婚事。” 裴云岱听罢,脸上闪过各种神情,精彩纷呈,脸色极其不好,黑的不像话。 她之前为了自家弟弟去求过纳兰镜闻,可那都是为了自家弟弟能够振作起来,不想再看到他如此颓废的模样,可当真听到纳兰镜闻说要娶自家弟弟,她是无论如何都高兴不起来的,就算对于他们将军府来说,是高攀,可她宁愿不要。 就算裴云彻一辈子不嫁人,将军府也能养他一辈子。 在纳兰镜闻说出这话时,裴云彻瞬间红了眼眶,眼泪如同断线的珠子一般不停地从脸颊滚落,止都止不住,手紧紧地攥住纳兰镜闻的衣袖,力道大到骨节泛白,以此来抑制内心的激动。 裴云岱见他如此,只觉得没眼看,干脆别开头不去看,自家弟弟怎么这般恨嫁! 纳兰镜闻叹了口气,道:“你今晚哭了这么久,明早眼睛肿了可就不好看了。” 裴云彻嘴巴一瘪,一拳砸向纳兰镜闻,“混蛋!” 裴云岱一惊,下意识想要阻挡,却见纳兰镜闻递了个眼神给她,随后生生挨了裴云彻这一拳。 裴云岱急忙去查看纳兰镜闻的脸色,偷袭皇家,这可是重罪。 可没想到纳兰镜闻面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可望着裴云彻的眼底却有着旁人不易察觉的宠溺,裴云岱无语,只觉得自己多此一举了,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外人。 纳兰镜闻顺势握住裴云彻的手,调笑道:“本王怎么就混蛋了?” “我就算不好看了,你也必须娶我!!” 没想到裴云彻在意的是这个,纳兰镜闻微愣,随即点头道:“好,你怎样本王都会娶你,就算变丑了,胖了,本王都要你,如何?” 裴云彻瞪大了眼睛,“你!!” 纳兰镜闻大笑起来,笑声爽朗,在黑夜中分外响亮。 她拉着裴云彻走进将军府,裴云岱紧跟在后面,“王爷,母亲在书房等您。” 纳兰镜闻瞥了她一眼,点点头,松开裴云彻的手,叮嘱道:“今晚好好休息。” 裴云彻拉着她不肯放手,看了眼书房的方向,又想起母亲那张不怒自威的脸,担忧道:“母亲她脾气不好,你知道的,反正她就算不同意,我也非你不嫁,大不了到时候我们就私奔。” 他说这话完全不顾及裴云岱在场,裴云岱脸都黑成锅底了,竟然当着她的面说要私奔,当真是长本事了。 纳兰镜闻没想到他会说出这话,愣了愣又很快反应过来,拍了拍他的手安抚道:“放心,本王会解决的。” 裴云彻还是不放心,可看着纳兰镜闻那张脸,好像什么事情对她来说都轻而易举,在掌握之中,辗转于唇齿间的话被他咽了下去,看着纳兰镜闻走进书房。 他站在外面,内心比谁都紧张,在原地不停打转,裴云岱看得头疼,沉声道:“别转了,你就这么喜欢她,非她不可?” “姐姐,你了解我的,我认定一个人,就不会轻易地改变。” 裴云岱不以为然,道:“她身边那么多男子,光是那个容衡玉,你就斗不过人家,你若是真嫁给她,怕是会被她的后院啃的连骨头都不剩,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裴云彻却摇摇头,神色认真地看着她,道:“她和寻常女子不同。” “怎么个不同法?最多也就地位高了些,身份尊贵了些,长得漂亮了些。啧,长得跟个男子似的,看着……” 她话说一半,突然想起当初在贤王府被纳兰镜闻碾压,对方甚至未使出全力,就将她打得还不了手,后面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脑中又浮现出纳兰镜闻那张艳丽的面庞,总是志在必得的神色,坚定的眼神,怎么都和以前那纨绔的模样对不上,不知从何时开始,她就变得不一样了,就好像脱胎换骨了似的。 裴云彻不喜欢听到别人说纳兰镜闻的不是,哪怕是自家姐姐也不行,他面色微凝,不复在纳兰镜闻面前撒娇撒泼,无理取闹的模样,变得严肃起来。 “小时候您和母亲告诉我,若是要嫁人,就要嫁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保家卫国,造福百姓,我一直谨记至今,或许在您和母亲看来,纳兰镜闻不过是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可若当真如此,当初祭典,也轮不到她纳兰镜闻去主持。” “她强大,勇敢,更是我见过最剔透聪明之人,在我眼里,她就是英雄。” “您说我嫁过去,会斗不过她身边的男子,可是您想错了,纳兰镜闻对所有男子都是一样,爱护,敬重,只要得到她的承认,那便是她最重要之人,她一向公平公正,更不会说偏心谁,寻常后院中的明争暗斗,绝不会在她后院中上演。” 他虽看不惯容衡玉,却也知晓,他出生世家贵族,骨子里的教养不会允许他去做那些上不得台面之事,更别说柳凄山那般温柔的男子,锦瑟亦是,一切以纳兰镜闻为首。 他们都爱着同一个女子,便不会因为他们,让纳兰镜闻难做。 裴云岱一时失语,不知该如何反驳,她看着裴云彻认真的眼睛,是她从未见过的神色,坚定,执着,义无反顾。 她缄默,内心却觉震撼,裴云彻不知何时,早已长大了,不再是她记忆中那个不谙世事,天真无邪的少年,他有了自己的思想,自己的决断,旁人无法干涉,只要他明白自己该做什么便好。 裴云岱叹了口气,终于道:“想做什么便去做吧,将军府永远在你身后。” 裴云彻眼睛一亮,立即明白了她话中的意思,抱住她的腰,亲昵道:“谢谢姐姐!” 将军府永远都是他最坚实的后盾,他可以不顾一切,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就算日后裴云彻看错了人,也有她裴云岱去接他回家。 裴云彻已经好久不曾这般亲近她了,裴云岱一向板着的脸上露出了笑。 也不知过了多久,书房的门缓缓打开,纳兰镜闻终于从里面走了出来,裴云彻见状,立即迎了上去,“怎么样,母亲有为难你吗?” 纳兰镜闻拍拍他的手,轻轻摇头,“放心,你要对本王有信心。” 她抬头看了看天色,对他道:“快去休息吧,已经很晚了。” 裴云彻看了看还点着灯的书房,又看了看纳兰镜闻,犹豫半晌,最终道:“明日,我可以再来见见你吗?” 纳兰镜闻看向一旁的裴云岱,后者沉默片刻,终于点了点头。 “臣会亲自将臣弟送去王府。” 纳兰镜闻这才满意地收回视线,道:“快回去休息吧,明早本王在王府等你。” 裴云彻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一步三回头,仿佛怎么都看不够似的,还没走出几步,又快步跑了回来,在纳兰镜闻脸上吧唧印下一个吻,转身跑了个没影。 纳兰镜闻无奈笑了笑,余光瞥见裴云岱那黑的不像话的脸色,倒是没有再说话刺激她,否则她真怕裴云岱承受不住。 第二百三十六章 纳兰镜闻拒绝了想送她的裴云岱,独自回了王府,裴云岱站在将军府门口,恭敬地目送那道红色身影离开,直至消失不见。 她眉眼凌厉,眼眸深邃,像是一团黑色的墨水晕染开来,令人看不透,抬眼望向遥远的天际,只有一轮清冷的明月高悬于夜空之上,周围漆黑一片,无一点繁星。 看来,要变天了。 不,早在当初纳兰凤行让纳兰镜闻主持祭典时,凤天的天就变了。 裴云岱收回视线,转身进了将军府,来到书房门口,脚步顿了顿,随后走了进去,顺手关上了房门。 “王爷走了?” 裴云岱低垂着头,恭敬道:“是,王爷不让属下送,自己回去了。” 负手背对着她的中年女子缓缓转身,那双眼睛,跟裴云岱极为相似,唯一不同便是多了几分肃杀之气。 “今日午时,陛下召我入宫,你可知所为何事?” 裴云岱头也不抬,道:“不知。” “陛下想让你跟随贤王,一同去徐州赈灾。” 裴云岱一愣,抬起头来,眼中流露些许疑惑。 裴将军继续道:“徐州灾患,朝中无人可去,所以贤王举荐你去。” “不过你只是个随行,一切都由贤王做主。” 她停了停,注视着裴云岱,道:“你可知该如何做?” 裴云岱躬身行礼,“女儿知晓。” 皇家已经不信任他们将军府了,不论做何事都必须低调,斟酌再三,以免惹帝王猜疑,所以此次赈灾,若不是朝中实在无人,也轮不到她去。 见她知道该如何做,裴将军也不再多说,调转了话题。 “贤王,你如何看?” 裴云岱有些诧异,但还是想了想,如实道:“若是以前,女儿认为不过一个纨绔,担不起大任,凤天若是交到这么一个人的手中,恐怕早晚有一天会走到尽头,可如今……” 她说话的语气顿了顿,面容逐渐凝重,严肃道:“女儿看不透。” 她看不透纳兰镜闻,但可以肯定,纳兰镜闻绝对不是面上看到的如此简单。 裴将军微微点头,算是默认,叮嘱道:“不论如何,切莫不可再怠慢。” “女儿记住了。” 裴将军看着自己的女儿,沉着稳重,自小跟随自己入军营,四处征战,从不喊苦也不喊累,有自己的思想,更不随波逐流,是她最满意的孩子,不论从哪个方面来看,都能够完美地继承她的衣钵,撑起偌大的将军府,将军府交到她手中,自己也能放心。 可唯一的缺点,便是太过溺爱裴云彻。 她对儿子并未有过多严苛,只要健康平安便好,所以要什么给什么,以此来弥补父爱的缺失,裴云岱更是,将人宠个无法无天了,就差将天上的星星摘下来了,养成了这么个骄纵的性子。 可她依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犯什么原则性的错误,她都能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原本她想着,自家儿子这个性子,京中怕是没有女子愿意娶他,更何况他之前还同纳兰镜闻关系不错,更让人退避三舍了,嫁不出去便嫁不出去,她的儿子,也不需要嫁人去看别人的脸色过日子,将军府可以养他一辈子。 当初纳兰凤行在朝堂之上明里暗里暗示她,要她将裴云彻送入宫去,她知道,纳兰凤行已经不信任她了,不信任整个将军府,他们裴家世代忠良,所以哪怕再不愿意,也答应了下来,以此来打消帝王的疑虑。 若不是纳兰镜闻中途回来,恐怕早就将裴云彻送进宫了,说到底,她也应该感谢纳兰镜闻。 可没想到,这臭小子竟然喜欢谁不好,偏偏喜欢上纳兰镜闻,没进成宫,反倒入了王府后院,这换谁谁不生气? 她实在不想卷入皇家的纷争之中,更不想让裴云彻受到伤害,可偏偏天不遂人愿,反其道而行之。 裴将军想起自家不争气的儿子,只觉恨铁不成钢,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又想到刚刚纳兰镜闻说的那些,眼神闪了闪,试探性地问了句,“你觉得,彻儿嫁给贤王,可是正确的选择?” 裴云岱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起纳兰镜闻看着裴云彻时,或许眼底是她都未曾察觉的宠溺,她斟酌一番,道:“彻儿虽喜欢贤王,却并未被儿女情长冲昏头脑。” 她说一半,不小心咬到了自己的舌头,顿了顿,裴将军疑惑看向她。 裴云岱面不改色,无视那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疼痛,继续道:“彻儿已经长大了,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女儿觉得,我们不可过多干涉他。” “我们能做的便是,在他做出错误的选择后,拉他一把,将军府永远都是彻儿的家不是吗?” “他想要嫁给贤王,那便如他所愿,可若是之后他后悔了,女儿会向陛下请罪,亲自去贤王府将彻儿接回来。” 裴云彻面容冷肃,一字一句皆有着不容置疑的气势,她不是在开玩笑,也从不会开玩笑。 裴将军望着她良久,终于叹了口气,“你们都长大了,我这个做娘的也管不了那么多,看到你们姐弟一心,我也放心。” “既然你不反对彻儿嫁给贤王,那便由他去吧。” 看如今陛下的意思,是要传位给纳兰镜闻,虽未昭告天下,可这都是已经心照不宣的事情了,这样也就避免站队了,他们裴家,依然衷心的是坐在最高位之人,只是不知,纳兰镜闻到底是怎么想的。 裴云岱躬身行礼,“既然没有别的事,女儿便下去了。” 裴将军招招手,又突然想起什么,叫住了她,“彻儿喜欢贤王,那你可有心仪的男子?若是有,我便派人去探探对方可有婚配,若是没有,那便直接去提亲,将人娶进门,你也老大不小了,该考虑婚事了。” 她语重心长地说,裴云岱却略显异常,有些慌乱道:“没有,女儿没有心仪的男子……” “当真?” 裴将军不信。 “当真,女儿只想好好待在军营中,同各位将士们一起,也并未有成家的想法,更何况……” “女儿不知该如何同男子相处。” 虽然家中有弟弟,可是弟弟跟其他男子,总归是不同的。 第二百三十七章 裴云岱其实没有说谎,她一心扑在军营中,又不像京师那些富家贵族子弟般经常聚一起,吟诗作对,附庸风雅,除去必须去的宴席,她其他没有任何认识男子的机会,军营中那些姐妹们也说要将家中弟弟介绍给她,都被她一一拒绝了,在她看来,成家是一件极为麻烦的事,再说又对人家没什么感情,娶人家回来也是不负责。 更何况京中男子,她都多少有些耳闻,实在是提不起什么兴趣来,不如多待在军营中操练。 裴将军见她不似说假话,叹了口气挥挥手让她离开了。 “圣旨很快便会下来,你提前收拾好,准备跟王爷一起走。” “女儿知道了。” …… 这边纳兰镜闻回到王府,准备去书房再将剩下那些公务处理了,走到院子时,她意外地没有看到镜池,平时她在哪,镜池就会在哪守着,今日倒是一反常态没见到人。 不过她也有多问,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独处的时间,镜池亦是,她不再多想,走进书房。 可当她的手即将推开书房门时,突然停顿在空中,眉头微蹙,眼神凌厉,她抬眸平视,像是透过房门看到了书房内,犹豫片刻后,收回了目光,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而当她刚刚将房门关上,屋内陷入一片黑暗,眼底掠过一道寒光,随即一把泛着凛冽寒光的匕首,抵在了她的脖间,一副柔软的身子贴在她背后,灼热间带着香气的呼吸喷洒在她耳垂,有些痒。 纳兰镜闻余光瞥见执匕首的手臂,白如玉藕,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手臂上有着许多斑驳,深浅不一的划痕,看样子是用利器一道一道划出来的,她眸色微暗,沉声开口。 “纳兰吟。” 身后的人轻笑一声,似乎带着些愉悦,又将匕首凑近了些,锋利的匕首刺破皮肉,鲜血顺着脖颈流下,染红了衣襟。 纳兰镜闻也不动,没有任何反抗的意思,血腥味很快蔓延开来,身后人凑的更近了,像是被吸引了一般,很快,纳兰镜闻便感觉到脖间有些湿润,纳兰吟竟然在舔她的血! 她脸色沉了下来,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转过身来,一双漆黑凌厉的眼眸紧盯着那张漂亮的面庞了,他好像更漂亮了,浑身上下却散发着危险的气息,像是一条美丽的毒蛇。 纳兰吟看着她,笑靥如花,弯起漂亮的眼眸,在黑夜中格外地明亮,可细看,那笑意却未达眼底。 “这么久以来,皇姐可有想吟儿。” 声音低低的,像是情人之间耳边呢喃,暧昧的气息流转蔓延。 纳兰镜闻侧眸扫了眼他手上的匕首,指尖用力,匕首瞬间从他手中滑落,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纳兰吟垂眸看了看,弯着唇角,“皇姐弄疼吟儿了。”声音委屈,似乎真的很疼。 说着,整个带着馨香的身体覆了上来,依偎在纳兰镜闻怀中。 纳兰镜闻听他余光瞥见他手腕的疤痕,不知想到什么,手中力道松了几分,随后将人从怀中推开。 “你来做什么?” 被推开的瞬间,纳兰吟眼底划过一丝危险,可当再次抬头时,悄然消失。 “若是吟儿不来找皇姐,皇姐是不是这辈子都不打算见吟儿了?” 他紧盯着她,脸上的笑意淡了下来。 纳兰镜闻同他对视,突然想起那日他离去时的场景,抿唇不语。 迟迟得不到答案,纳兰吟眼中的光芒愈发黯淡,他问,“皇姐还在生吟儿的气对吗?那日不是吟儿想要害他,吟儿回去后,便肃清了红情阁。” 他,说的便是锦瑟。 “吟儿这次来,给皇姐带了礼物。” 他说着,牵起纳兰镜闻的手,朝着桌案走去,桌案上摆着一个漆黑的盒子,看着挺大的,不知里面装的是什么。 纳兰镜闻抽回了手,不动声色道:“男子在外,还是莫要随便同女子牵扯不清。” 手中温热的触感消失,他唇角的笑意凝固在脸上,眼眸很黑,神色晦暗不明,纳兰吟低垂着脑袋,低声道:“我没有随便同别的女子牵扯不清,我只想和你。” 声音很小很轻,像是说给纳兰镜闻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纳兰镜闻淡淡瞥了她一眼,袖袍轻轻一挥,屋内的烛火便燃了起来,瞬间灯火通明。 她有习惯,自己不在时不喜欢旁人随便进自己的书房和房间,所以无人之时,便不会点灯。 纳兰镜闻走过去,仔细观察那个黑色的盒子,闻到一股异香,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味道,其实味道不大,很细微,都被那股香味掩盖了过去,寻常人来闻,怕是只能闻到香味。 她不想猜测,直接打开了那个盒子。 她不是对纳兰吟没有警惕心,正常人都会猜测,这种奇怪的盒子里,是否装了暗器,可她不是正常人,纳兰吟也不是。 更何况,纳兰吟对她没有杀意。 盒子内装着一个球形的东西,被锦帕包裹着,边角上还染着血迹,只看一眼,纳兰镜闻便知晓是什么东西了。 是一颗人头。 这下她知道,那股难以言喻的味道到底是什么了。 她回身望向纳兰吟,面容平淡道:“这是何意?” 她这才发现,纳兰吟的脸色异常苍白,没有一点血色,刚刚在黑暗中看不出脸色,现在点了灯才看清。 纳兰镜闻蹙眉,又扫了眼他的衣服,很薄一件,没有任何御寒的效果,衬得他整个人弱柳扶风,美丽又脆弱,身形单薄得令人心疼。 纳兰吟看了眼她身后的人头,道:“吟儿回去肃清了红情阁,找到了这个叛徒,便是他暴露了我们的行踪,我说过,一定会将人找出来,我没有想要伤皇姐身边任何一个人。” 他撒谎了,他其实介意靠近纳兰镜闻的所有男子,恨不得将他们都杀了,这样他就能独自霸占纳兰镜闻了。 可他不可以,纳兰镜闻会恨他的。 “他背叛了我,就该死,吟儿将他带来了,还特意让人掩盖了他的味道,免得冒犯到皇姐,皇姐可相信吟儿了?” 纳兰吟神情委屈,眼中却闪着疯狂的光芒,紧盯着纳兰镜闻。 纳兰镜闻眉头皱得更深了。 “不过他背叛之人吟儿还未查到,等查到了,再告诉皇姐可好?” 他像是一条小狗,摇着尾巴,可怜巴巴地等着主人夸奖。 第二百三十八章 纳兰镜闻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盯着他消瘦憔悴的面庞不语,他确实更漂亮了,也更加孱弱,看着轻飘飘的,仿佛风一吹就散了。 如今这个天气,寒风凛冽,街上除了少许小贩,很少有行人,皆待在家中等待着这寒冬过去,入夜之后,气温骤降,寒意侵袭,每呼出一口气,都像是凝结着冰霜,更何况纳兰吟穿的如此单薄,他本就身子弱,如何能这般折腾? 不知为何,她心中无端生起一股郁气,说出口的话,也少了几分温度。 “穿成这般,你倒是还能活着来见本王。” 纳兰镜闻极少说出这种刺耳的话,拐弯抹角,阴阳怪气,今日倒是不知为何。 话音刚落,纳兰吟原本沉寂漆黑的眸子瞬间亮了起来,像是燃起了点点星火,在黑夜中看得分明。 哪怕是如此冰冷的语气,可在纳兰吟听来,这话与关心无异,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上前几步握住纳兰镜闻的手,眼睛亮亮的,注视着纳兰镜闻。 “皇姐可是在关心吟儿?” 纳兰镜闻感受着握住自己的那双手,刚刚未曾关注,如今才察觉异常,分外冰冷,像是握着一块寒冰,她眉头皱得更深了。 她没说话,回握纳兰吟的手,对外喊道:“来人!” 又低头看着他格外苍白的脸,道:“你怎么了?” 纳兰吟眼神闪烁,又很快恢复正常,笑着道:“只是近日感染了风寒罢了,不碍事。” 纳兰镜闻紧盯着他的面庞,不似说假话,不再多言,等着成禾进来。 纳兰吟看着她紧绷的下颚,见她没有甩开自己,心下欣喜万分,一股暖意自心间蔓延开来,低头浅笑,将纳兰镜闻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尽管如今气氛有些诡异,桌案上还摆着一颗人头。 房门被推开,纳兰镜闻抬眼看去,看到进来的人时却是一愣。 “你怎么来了?” 雪卿珩缓步走进来,伴着盈盈月色,像是为他镀了一层淡淡的光,更加仙气飘渺,遥不可及。 他神色淡漠,视线却落到了纳兰吟身上,紧接着落到二人紧握的手上,眼神暗了暗,跟在自己的地盘似的,走到纳兰镜闻面前,清冷的眸子注视着纳兰镜闻的双眼,仿佛没看到纳兰吟似的,道:“我说过,我会来找您。” 说罢,视线触及到她脖间的伤口时,霎时变得危险。 “您受伤了?” 纳兰镜闻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血液已经干涸凝固,没什么大碍,她摆摆手,“无碍。” 每月一次,她倒是忘记了,不过这都两月多了,还未发作,看来上次还是挺有效的。 纳兰吟自从看到雪卿珩的那一瞬间,浑身都警戒了起来,见他靠近纳兰镜闻,下意识地挡在纳兰镜闻身前,漆黑的眸中闪过一丝戾气。 雪卿珩完全不在意纳兰吟的小动作,应该是压根未将他放在眼里,眼中只有纳兰镜闻。 纳兰镜闻察觉到二人之间诡异的气氛,并未多说什么,视线越过雪卿珩的肩头,看向站在门口,满脸错愕,不知如何是好的成禾。 “去拿件披风来。” “哎,好,老奴这就去。” 成禾忙不迭点头,脚下生风,离开了这。 雪卿珩全程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站在她面前,听她说话,才像是施舍一般扫了眼纳兰吟单薄的衣衫,眼神微暗,敛眸掩去眼底的潮涌,再次恢复了淡漠的神色。 成禾很快将披风拿来,交到纳兰镜闻手中,看了看两名貌美异常的男子,都是她没有见过的,可不知为何这个时辰会出现在自家王爷的书房中。 她虽疑惑,却没有过多表现出来,主子的事情不是他该多问的,收敛心神后,无视书房中诡异凝滞的气氛,问道:“王爷,可还有吩咐?” 纳兰镜闻想了想,也不避人,道:“王夫和两位公子可歇下了?” 话落,屋内的气氛更加诡异,纳兰吟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雪卿珩周身的气息冷了些,也不知是不是纳兰镜闻的错觉,他脸色不太好。 “回王爷,王夫还未歇下,约莫是在处理府中事物,两位公子早早便歇下了。” 纳兰镜闻点头,容衡玉现在还未休息应该是在等自己,她又看了眼一直望着自己的雪卿珩,想了想还是吩咐道:“让王夫早些休息,不必等本王了。” “是。” 成禾应声退下,纳兰镜闻终于将注意力收了回来,把披风放到纳兰吟的怀中,沉声道:“自己穿好。” 纳兰吟怀中突然被塞了件毛茸茸的披风还有些怔愣,随后很快闻到披风上熟悉的味道,原本压抑低落的情绪又突然缓和,眼中漫起星星点点的笑意。 “吟儿知道,皇姐是在乎吟儿的。” 他原本想让纳兰镜闻帮他穿,可是看如今纳兰镜闻的态度,自己若是逼得太过分,反而会适得其反,不如循序渐进,让纳兰镜闻接受他的存在。 他这话刚一出口,便感觉有一道冰冷的视线盯着自己,可他唇角的笑意愈发大了,完全无视那道视线。 “吟皇子?据吾所知,吟皇子已经嫁给了宿水二皇女,而如今……” 他的话点到为止,意思不言而喻。 “关你何事?我倒是不知,雪国师大半夜来王府,是有何事?难不成是要谈公务?可为何白日不谈,偏偏选这个时辰呢?难不成齐临的风俗便是如此?是否太过奔放了些?” 纳兰吟说话毫不留情,明里暗里讽刺雪卿珩不知检点,大半夜私会女子,将他的心思戳破,摆在明面上。 可他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可纳兰吟脸皮厚,他不在乎。 雪卿珩除去在纳兰镜闻面前低头,在他人面前一直维持着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对于纳兰吟的话,也是不痛不痒,根本刺激不到他。 纳兰镜闻见二人要吵起来了,警告地看了眼雪卿珩,随后望向纳兰吟,松开他的手,下了逐客令,“天色很晚了,你该回去了,还是要本王派人送你?” 纳兰吟唇角的笑意一僵,不可置信道:“皇姐要赶吟儿走?” 第二百三十九章 纳兰镜闻面容淡漠,只是平静地注视着他不语。 纳兰吟一把攥住她的手,摇着头,乞求道:“别赶吟儿走好吗?我很想皇姐。” 他们许久没见了,他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纳兰镜闻,可是因为还未查出阁中叛徒,未能向纳兰镜闻交差,所以一直没能去见她,只能靠每日下面的人传来纳兰镜闻的消息,以解相思。 终于查出叛徒后,他甚至都来不及打理自己,便提着人头来见她,路上几乎没有休息过。 他们才见面,他不想走,他想再多看看她。 在纳兰吟攥住纳兰镜闻的手时,站在一旁的雪卿珩,眼中闪过一丝似有若无的杀气,而在纳兰镜闻看过来时,又悄然消失。 纳兰镜闻略带警告性地瞥了他一眼,又收回视线,拂开纳兰吟的手,淡声道:“如今夜已深,男子本就不该独身一人待在其他女子府上。” “你不是其他女子!” 纳兰镜闻还未说完,纳兰吟便立即尖声反驳道。 他再一次拉住纳兰镜闻的手,眼底隐隐带着疯狂的神色。 “你以为,我会在乎那些吗?” “我纳兰吟是什么人,你难道不清楚吗?” “世俗那些规矩束缚不了我,何必要拿那套说辞来说教我?!” 纳兰吟疯狂偏执,阴郁狠戾,外表美丽却杀人不眨眼,想要什么,即使付出一切都必须得到,离经叛道,尘世中男子该有的特质他统统没有,可是他又可怜可叹,从小便和疯了的爹爹在一起,被虐待,被责骂,没有人护着他,替他出头。 像一棵野草,多年的风吹雨打,却愈发坚韧不拔,心酸又倔强,他分不清是非善恶,分不清那些朝着他伸出手的,说要救他的,到底是人是鬼,只能浑身竖起尖利的刺,将自己包裹起来,拖着残躯朝着蜿蜒的血路缓缓向前。 他说过,他想活下去。 所以他当初拼尽全力抓住纳兰镜闻的手,又借助她的手得以从那吃人的深宫中逃脱。 他说话间,脸色又苍白了几分,只是在盈白苍凉的月光下,将那几分苍白掩去,看不太出。 纳兰镜闻望着他,眉尖微蹙,神色稍稍严肃,声音沉了下来。 “纳兰吟!你何时才能认清自己的身份!” 当初她接近纳兰吟,是为了他手中势力,同他做交易,到如今,他手中势力于她来说,可有可无,所以忍他至今,已是极限。 若是寻常人,听见纳兰镜闻这般语气,便知她已经不悦,不会再多说一句,可纳兰吟偏偏不,他一把环住纳兰镜闻的腰,抱得很紧,力道大的似乎是要将他们二人融为一体,再不分离。 纳兰吟闭着眼,将自己整个人都嵌入纳兰镜闻的怀抱中,声音中都带着微微颤意,却极力克制着。 “求你,别赶我走……” 他实在是太想她了,想得浑身都在疼。 他想多看看她,多和她待一会儿,哪怕只是一会儿。 雪卿珩看着相拥的二人,眸中神色晦暗不明,他开口,“王爷,您应该知道我找您所为何事。” 纳兰镜闻看了眼今日一反常态的雪卿珩,又垂眸看了眼紧抱着她不放的人,想了想,最终在纳兰吟破碎又不可置信的目光下,一寸寸掰开他的手。 她自是知道雪卿珩这个时辰来找她是为何事,她明日便要启程,所以再耽搁不得了。 随后不再看纳兰吟,朝着门口走去,雪卿珩跟在她的身后。 身后传来纳兰吟绝望却又哽咽的声音,“皇姐当真要弃我而去,同他走吗?!” 纳兰镜闻没有回头,只是脚步顿了顿,甚至没有一句话,随后便没有任何犹豫,大步离开。 纳兰吟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那道红色的身影越走越远,直至消失在苍茫夜色中。 他像是瞬间失了所有生气,灰蒙蒙的,唇角扯出一丝嘲讽的弧度,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手上仿佛还残余着纳兰镜闻的温度,而被衣袖掩盖的手腕处,隐隐漏出一道红到发黑色的线。 他一动不动的站在那,也不知站了多久,身边突然多出了一道黑色的身影,语气中有些担忧。 “阁主。” 纳兰吟僵硬抬头,没有看身旁人一眼,张了张嘴,声音冰冷沙哑。 “回去吧。” 一阵冷风拂过,原地早已没了二人的身影,只有一件厚厚的披风被丢弃在原地,无人问津。 …… 这边。 空荡的街道上,只有一前一后两道人影,雪卿珩一直同纳兰镜闻隔着一步的距离,纳兰镜闻就走在前方,周身散发着冷凝的气息。 前方的女子突然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锋利的眼神仿佛能够洞察人心一般,将他看透。 雪卿珩也不躲,直直地对上了她漆黑的目光。 “你故意的。” 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 雪卿珩没有半点被戳穿的尴尬,反而异常平静,仿佛早就知道纳兰镜闻能猜出来。 不过他却没有承认,只是道:“听说您要去徐州赈灾,不出意外明天便会启程,所以我只能这个时辰来找您,还望大人恕罪。” 冠冕堂皇。 对于他知道这些,纳兰镜闻并未感到意外,以雪卿珩的势力,他若是不知道,那才叫奇怪。 纳兰镜闻不置可否,“你不该在他面前说那些话。” 闻言,雪卿珩淡漠的眸中闪过一缕暗色,他道:“为何?难不成大人当真对他动了心思?” “你这是在质问本王?” 纳兰镜闻有些好笑地看着他,唇角勾起一丝淡淡地弧度,像是在嘲讽。 “本王说他认不清自己的身份,你雪卿珩又何尝不是?” “你又是以何种身份来质问本王的?” “本王的夫郎?又或是本王的护法?” “且不说你什么身份都不是,就算是,你又有什么资格过问?” 纳兰镜闻声音淡淡的,却威严尽显,让雪卿珩的神色逐渐冷了下来,他垂眸不再敢同她对视,弯下挺直的脊背,收敛心神。 “是属下逾越,请大人责罚。” 纳兰镜闻说的没错,就算是她的夫,也没有资格过问这些,男子以妻为天,妻主说什么便是什么,何时有他们说话的份? 更何况…… 他还不是她的夫。 第二百四十章 雪卿珩垂着眼,将一切不该有的情绪敛尽,恭敬俯首,黑暗中只能听见他略显粗重的呼吸。 “但凭大人责罚。” 纳兰镜闻收敛周身气场,又恢复了一派淡漠的神色,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什么责罚都受得住?” 雪卿珩垂在银白袖袍下的手紧了紧,面上却没有任何变化,淡淡的,瞧不出情绪。 “是。” 纳兰镜闻看着他,没再多说什么,伸手揪住他整洁的衣领,在雪卿珩错愕惊诧的眼神下,带着他运起玄力快速离开了原地。 风声在耳边呼啸,周围的景色迅速朝后退去,快得根本看不清,可雪卿珩却完全未察觉,所有注意力皆被前面之人吸引,随风飞舞的长发落在他脸上,带起一阵瘙痒,他却眼都不眨,直勾勾地盯着纳兰镜闻的侧脸,修长如玉的手指轻轻勾住黑色的长发,指尖轻捻,摩挲着,贪恋般的,心口处却是一片滚烫。 纳兰镜闻将他的小动作尽收眼底,未出声阻止,二人身形极快,几乎令人看不清,从夜空中快速闪过,直到落到一处山巅。 这里四处寂静,只有偶尔掠过的鸟叫声,树叶被冷风吹得沙沙作响,树影摇晃,天边明月清寒,在这寂静的地方,倒是显得有些许恐怖。 纳兰镜闻松开手随手一丢,雪卿珩知晓她的意图,微微敛神,手中使了些力气,随后在纳兰镜闻松手的一瞬间,翩翩落地,银白的衣袍被风带起,更加衬得他缥缈如仙。 纳兰镜闻冷眼看着他,头上细微的疼痛还在,她的目光落到他的手上,雪卿珩察觉到她的视线,不动声色的垂下手,掩入袖袍之内。 嗓音清冷道:“大人带我来这是为何?” 纳兰镜闻听见他的声音,收回注意力,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指尖轻弹,只听见一声布料摩擦崩断的声音,雪卿珩腰间的腰带断裂,落到地上,沾染上了尘土。 雪卿珩垂眸淡淡扫了一眼,没有说话,也没有意外,默许了纳兰镜闻这般可以称作是下流的举动。 可若是纳兰镜闻,却没有任何猥琐下流的意思。 “衣服脱了。” 女子嗓音淡漠,不带一丝感情。 雪卿珩抬眸,凝望着她,眼中好似有什么悄然划过,又最终归于沉寂,半晌,终于缓缓抬手,冷白的指尖覆上衣袍,银白的外套从身上滑落,发出一声轻响。 “继续。” 纳兰镜闻看着他,再一次出声。 雪卿珩的指尖微顿,开始解开衣服的绳结,他的动作十分优雅,如此暧昧的事情在他做来,都是不带任何欲望,就仿佛他这个人就是这般清心寡欲,不染纤尘。 可到底是不是如他表面那样无欲无求,只有他自己知道。 雪卿珩很白,纳兰镜闻一直都知道,他赤裸着上半身站在她的面前,背后是银白的月光,更加衬得他肌肤胜雪,就像是一件琉璃器,珍贵又易碎。 纳兰镜闻的眼神中并未流露出任何欲望,哪怕他赤裸着站在她的面前,仍旧是用淡漠的眼神,扫遍他的全身。 随后,她抬脚缓缓走向他,雪卿珩在纳兰镜闻走过来的一瞬间,肌肉线条略微绷了起来,看着她一步步走向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而他如今也正赤裸着,展现在她的面前,意识到这个,原本沉寂了上千年的心,逐渐开始跳动起来。 即便他知道,纳兰镜闻之所以带他来到这荒郊野外,是存有羞辱惩罚他的意思。 纳兰镜闻走到他的面前,伸出手抚摸上他的腰,手下的触感如上次那般,细腻光滑,令人爱不释手。 雪卿珩沉默着看着她的动作,情绪晦涩不明,甚至没有任何要阻拦的意思,像是献祭一般,朝着她靠近了些,让她的手彻底贴合自己的肌肤。 他本就是她的所有物。 纳兰镜闻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抬眸看了他一眼,雪卿珩神情冷淡,丝毫看不出任何其他的情绪。 纳兰镜闻唇角勾起一抹冷笑,视线再次落到他垂在身侧的手上,朝着他伸出手道:“还给本王。” 雪卿珩微愣,垂眼看着她的手,却没有任何动作。 “大人这是何意?” 装傻。 “刚刚扯了本王的头发,当真以为本王毫无察觉?” 雪卿珩淡色的唇紧抿着,注视着纳兰镜闻那张艳丽张扬到极致的面庞,没有说话。 纳兰镜闻也没有强迫他,反而是推了他一把,雪卿珩踉跄几步,顺着她的力道跌坐在地上,随即熟悉的气息逼近,令他不得已躺在了刚刚脱下的衣袍上,刚好避免了地上的石子会在身上划出伤痕。 他看着上方的女子,稍稍偏头,将落在一旁的腰带拿了过来,在纳兰镜闻略显疑惑的眼神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大人……” 纳兰镜闻说过,不想在做这种事的时候,看着他的眼睛。 可黑暗并未持续太久,便再次重见光明,面前是女子放大的面庞,很近很近,几乎能察觉到她的气息。 雪卿珩不由得呼吸一滞,心跳像是漏了一拍,慌乱错开视线。 纳兰镜闻见状,道:“你该知道,本王带你来这是为何。” 雪卿珩抿唇,垂眼不看她。 “知道。” 惩罚,羞辱。 清冷若仙般的人儿,被拉下神坛,在污泥里挣扎,染上尘埃,在荒郊野岭中,做这般出格之事,没有任何遮挡,所有的欲望和不堪皆展现在外,不就是对他最大的羞辱? 纳兰镜闻想看的不就是这个? “既然知道,便不用蒙上眼睛。” 让他看着自己,是如何狼狈,如何堕落。 “是……” 夜更深了,风穿过树林拂至二人身旁,更加寒冷,身下之人下意识地想要运功御寒。 女子察觉到了,冷声道:“不许运功。” 雪卿珩的身子一顿,不再动弹,任由寒风将自己身体吹透,逐渐变得冰冷僵硬。 纳兰镜闻眼看着他脸色逐渐变得惨白,却仍旧一声不吭,任她为所欲为,就像是一件称职的玩物,没有自己的意识思想,由她决定他的一切。 第二百四十一章 或许是受不住了,雪白的身躯开始微微颤抖着,原本淡色的嘴唇失了全部的血色,苍白一片。 纳兰镜闻看着他极力隐忍的模样,眼底掠过一丝暗芒,不经意地扫过他攥紧的手,在夜色中,几根黑色的发丝缠绕在他苍白的指尖,勒出几道淡淡的红痕,好似象征姻缘的红线,若是不仔细看,是注意不到的。 她将视线落到那张如玉傲雪般的脸上,精致分明的五官,一寸寸完美无瑕,银白的月光洒在他的脸上,弱化了原本的清冷的眉眼,整个人都柔和了下来,不再是拒人千里之外,能够让人触碰到。 可仅仅只是一点,仅仅只是在纳兰镜闻面前。 一直没等到纳兰镜闻的动作,他漆黑的睫毛微颤,缓缓睁开眼,便对上了一双冷淡的墨瞳。 纳兰镜闻就如此看着他,像是打量一件物品似的,眼中未曾捎带任何情感,只余虚无一片。 他的心脏不知为何,狠狠一颤,像是被人用手猛地攥紧,一瞬间的窒息让他雪白的额头出现了细密的汗水,缓缓流入地下的衣服,隐没了痕迹。 雪卿珩苍白的唇动了动,身体因在寒风中太久而变得冰冷麻木,动弹不了。 他看着她,双唇蠕动,却未发出一点声音,他想告诉她,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他,他受不住的。 可他似乎没有资格说这种话。 于是他只能就如此望着她,眼底慢慢浮现哀戚悲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逐渐从心底升腾,他僵硬偏头,堪堪挡住了悄然滑落的泪水。 他不会对纳兰镜闻有任何隐瞒,他的一切都是属于她的,哪怕如今赤裸相对,他也不在意。 可他刚刚却不想让她看见自己的泪水,或许是想要维持自己在她面前唯一的体面,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 纳兰镜闻不在意他如何,自然的没有看见他落泪,哪怕看见了,心头也不会有任何波澜。 她看过太多男人落泪,有的哭的梨花带雨惹人怜,有的哭的倔强让人心疼,而有的只是逢场作戏,目的太过明显,太多太多了,她都快忘记了,她没那么多多余的情绪分给别人。 或许是耐心耗尽,她移开视线,开始运功,可力道明显要比上一次要重太多,已经让他感到疼痛,玄力在体内疯狂运转,加上身体的双重刺激下,雪卿珩控制不住,口中发出破碎难忍的呻吟。 纳兰镜闻蹙眉,没有一点怜香惜玉的意思,素白有力的指尖掐着他雪白的腰肢,力道很大,出现了刺目的红痕,随着时间流逝,那一块破了皮变得红肿,刺痛传来,雪卿珩甚至没有多余的力气去分辨。 纳兰镜闻不喜触碰他,所以他更不可能让她轻些又或者是换个凌虐的地方。 而这次突破并未让他感到高兴,反而满心苦涩,本就苍白的脸变得更加透明。 仿佛这并不是一场情事,而是一场酷刑。 破碎的余光中瞥见纳兰镜闻蹙起的眉,雪卿珩心头一窒,顾不得身上的疼痛,用手臂挡住了再次要脱口而出的呻吟。 白皙的手腕下暴露根根分明的青筋,仿佛脆弱不堪,下半张脸被遮住,只露出那双含泪泛红的眼,他漆黑的睫羽颤了颤,闭上眼,将眼中一切情绪敛尽。 纳兰镜闻看见他的动作,面上没有一丝变化,而在他腰侧的手缓缓松开,攥住了他的手腕,身下的人突然浑身一颤,却没有睁开眼,倔强又孤傲。 她知道,雪卿珩骨子里是孤傲的,他眼中容不下任何人,只有他自己,甚至不屑于跟那些凡人打交道,若不是为了寻自己,他压根不会下界,更不会当那什么国师。 他的骄傲不允许自己露出如此狼狈脆弱的模样,可又因是她,他才能隐忍至今。 所以折辱雪卿珩的最好方式,便是将他的孤傲打碎,踩入泥潭之中。 纳兰镜闻见状,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掰开他紧攥的手指,想要抽走他手中的发丝。 雪卿珩却猛然睁开了眼,身体下意识地警戒起来,眼中闪过一缕杀意,掌心攥紧,骨节处泛着青白,这是出自他的本能反应,可好似突然反应过来,眼中杀意转瞬即逝,恢复了原样,却仍残余着警觉。 他死死地盯着纳兰镜闻,而后者不为所动,强势地一根根掰开他的手指,企图将那几根发丝拿回来。 可雪卿珩这次没有放手,没有一丝退让,力道了大到开始颤抖。 可他不敢用力,又怕伤到纳兰镜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指被掰开,他眼中似乎有什么东西碎裂开来,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出现了名为恐慌的情绪。 他苍白的唇微颤,在纳兰镜闻将彻底掰开他的手时,发出了一道微弱颤抖的气音。 “不要……” 别这样……至少不要这样…… 纳兰镜闻的手停住,抬眸望向他,不知何时,雪卿珩那张欺霜赛雪的面庞上早已布满了泪痕,那双通红的眼却倔强地望着她,眼底还有着隐隐的哀求。 求她什么呢?求她别拿走他唯一可以依恋的东西,还是求她不要这样对他? 他怕疼吗?雪卿珩不怕疼的,可现在他却觉得浑身都在疼,哪怕刚刚纳兰镜闻那般折辱他,都没有现在疼。 纳兰镜闻望看着他这般模样,突然觉得他可怜极了,可明明这个词是最不该出现在他身上的。 她突然没了兴致,只觉烦闷,不再争抢那几根可怜的发丝,迅速突破完成,整理好衣物转身准备离开。 走了两步突然停下,连头都没有回,声音冷淡极了,在这寒凉的夜色中更是没有一丝温度。 “此次以作警告,若是再犯,你便滚回去。” 说罢,便没有一丝停留地运功离开。 只余萧萧寒风,吹起地上雪白的衣衫,零七落八。 这是警告他,不要忘了身份,更不要忘了,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今日之事,是他越界了。 雪卿珩躺在地上,眼神空洞沉寂,腰际两侧是青紫斑驳的痕迹,还有些红肿了起来,像是被人遗弃的破布娃娃。 他漆黑的眼珠转动,缓缓坐起身来,没有第一时间用衣服遮住自己残破的身体,而是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掌心。 掌心之中,安静地躺着那几根发丝。 他凝望许久,最终攥紧成拳抵在心口,喘了口气,唇角却弯起一个微弱的弧度。 第二百四十二章 纳兰镜闻回去时,远远便看到了站在门口那道黑色颀长的身影,手中抱着剑随意倚靠在柱子上。 脑袋微垂,一向梳的一丝不苟的发此时有些凌乱,鬓角的发丝垂下,在夜的映衬下,掩盖住俊朗的面庞,看不清是何神色,只余棱角分明的下颚暴露在月光下。 纳兰镜闻收回视线,目不斜视地从他身边擦肩而过,镜池早在纳兰镜闻出现时便发现她了,他凝视着她,一双眸子如夜般幽深,直到纳兰镜闻神色淡漠地从他身边走过,他的眸子暗了暗。 “王爷。” 或许是在寒夜中等得太久,嗓音喑哑低沉,哪怕声音不大,在无人的夜中也听得分外清晰的。 纳兰镜闻脚步微顿,转身回望。 一双眸子平淡无波,不紧不慢地落在他身上。 镜池单膝跪在地上,莫名感到威压,浑身肌肉紧绷了起来,想要说的话一时间也卡在了喉咙里,他低着头不敢看纳兰镜闻,喉结上下滚动一番,张嘴却没有说出一个字。 纳兰镜闻看着他,沉寂滞涩的氛围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纳兰镜闻没那么多时间耽搁在无用之事上,她只是停留片刻,见对方没有要开口的意思,转身就要走。 镜池见状,急忙开口阻拦。 “王爷,请王爷此行带上属下。” 不知他从何处听来自己要走,这般急忙着举荐自己,纳兰镜闻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后者则目光灼灼地望着纳兰镜闻,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安与紧张。 今日白天之事,他还并未给出答案,所以他不确定纳兰镜闻会不会允许自己跟着。 果然,纳兰镜闻缓缓开口道:“今日之事,可已有答案?” 镜池抿唇,垂下脑袋。 一方面是神域,是他全部的信仰与执念,是给予他二次生命的地方。 而一方面是纳兰镜闻,意料之外的心之所向,是生死之间坚定的选择。 无论是哪一方,他都无法割舍,无论哪一方,都是背叛。 背叛二字太过沉重,他无论如何都承受不起。 若是纳兰镜闻让他去死,他定毫不犹豫,只因是纳兰镜闻的命令。 可让他做出选择,他实在无能为力。 纳兰镜闻面上并未有多少意外,看着镜池痛苦抉择的模样,一直以来焦躁的心逐渐平静下来。 其实这个问题,不论做出哪种选择,都是毫无意义的,没有正确答案,纳兰镜闻一直都知道。 可这是在两边都是正确答案的情况下,可若她不是镜池所要寻求之人呢? 纳兰镜闻不语,转身离开,徒留镜池一人在原地。 镜池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越来越远,就好像他们之间总隔着一层薄膜,阻挡着他触碰她的手。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离自己越来越远,他却无能为力。 她生气了吗?因为自己没有做出选择令她失望了吗? 他垂眸望着自己掌心的剑,再一次陷入自我厌弃之中。 另一边纳兰镜闻则回到了自己的院子,成禾手中抱着什么迎了上来。 这个时辰还未睡,应是故意等着她回来。 “王爷,您这个……” 她话还未说完,纳兰镜闻便已经看清她怀中抱着的是什么东西了,打断她。 “扔了吧。” 成禾愣了愣,她明明看到自家王爷亲手替那位公子披上,明显的紧张那位公子的,可为什么…… 纳兰吟遇见成禾的时候,很是狼狈,脸上身上都沾着血污,又瘦弱极了,跟营养不良似的,与如今这般漂亮夺目的模样相差甚远,只有那双眼睛,才能窥探几分以往的模样。 刚刚成禾只敢小心翼翼地匆忙一瞥,所以没有认出纳兰吟是正常的。 不过她一向以纳兰镜闻的命令为首,叫她扔了便扔了,只是她开始猜不透纳兰镜闻的心思了。 既然纳兰吟不要,便没有留着的必要了。 她刚想走,又突然停住脚步,看向成禾道:“本王书案上的东西,去查一查。” 见纳兰镜闻严肃的神情,成禾不再想其他,正色道:“是,老奴这就吩咐下去。” 以红情阁的势力,清除叛党居然花了那么久的时间,甚至连背后的主谋也未查出,要么说明那人不在四国之内,要么说明对方太过深不可测,势力强大,连势力深入四国的红情阁也探查不到,其实力不可小觑。 而对方为什么想要除掉锦瑟?锦瑟不过一个普普通通的青楼小倌,没有任何值得深挖的点,更没有任何价值。 唯一的可能便是,对方是冲着她来的,锦瑟是她的人,而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挑拨她和红情阁的关系。 锦瑟若是真的有事,她定会让纳兰吟陪葬,借她的手杀了纳兰吟,从而导致她与红情阁反目,一箭双雕。 不过对方约莫是没有料到,她早已不是之前的纳兰镜闻,自然不会就如此受人摆布,被情绪冲昏头脑。 可到底是谁如此恨她?定要搅毁她身边的所有势力。 她脑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当初纳兰吟绝望疯狂却又带着悲戚的眼睛,他强忍痛苦哽咽质问她,为什么不信他。 癫狂的神色同今晚那张脸重合,不一样的是,多了分死寂,明明更加美丽,为什么看不到任何生气呢?就好像是昙花一现般转瞬即逝。 她阖眸深吸一口气,不再去想,再次睁眼时,已经恢复了清明。 她朝着成禾挥挥手,不再看对方是何反应,转身回了房。 她有些累了。 …… 次日一早,天还未亮,圣旨便已经抵达王府,纳兰镜闻穿戴好出现时,脸上并未有一丝倦容,神色淡漠间,望向站在大厅中的老妇人,没有丝毫意外。 所有人已到齐,下跪接旨。 念完圣旨,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唯有容衡玉率先反应过来,清浅的眸中泛起一丝涟漪,从容地站了起来。 陈嬷嬷看了他一眼,眼中好似划过什么,容衡玉并未与之对视,只是垂着眸,像是在思考些什么。 纳兰镜闻接过圣旨,随手交给了一旁的成禾,道:“有劳陈嬷嬷跑一趟了。” 陈嬷嬷收回视线,朝着纳兰镜闻露出一抹笑,道:“王爷折煞老奴了,陛下说了,不论此次赈灾成功与否,都希望王爷能够平安归来。” 第二百四十三章 纳兰镜闻淡淡瞥了她一眼,随意道:“跟皇姐说,本王知道了。” 陈嬷嬷还想说什么,就见纳兰镜闻转身离开,脸上的笑僵住,一旁的容衡玉见状,收敛心神,语气温和道:“辛苦陈嬷嬷了,王爷心系灾民,还望陈嬷嬷见谅。” 陈嬷嬷是女帝身边的红人,谁见了她不是恭恭敬敬的,被如此对待自然有些不耐,可毕竟在女帝身边待久了,察言观色她还是懂的,既然容衡玉给她台阶下,她自然不会不识时务,拂了容衡玉的面子,毕竟眼前这位…… 陈嬷嬷想到什么,嘴唇微抿,收起了其他心思,朝着容衡玉伏身,语气恭敬。 “王爷心系百姓乃我凤天之幸,老奴会如实禀告陛下的。” 容衡玉一双凤眸看着她,眼底幽深晦暗,像是满意,点了点头,偏头对着红云道:“送送陈嬷嬷。” “是。” 陈嬷嬷不再多言,带着人离开。 容衡玉收回视线,朝着纳兰镜闻离去的方向而去。 天色还早,成禾在清点东西,纳兰镜闻则站在湖边,负手而立,望着偶尔泛起波澜的湖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道淡金色的身影站在了她旁边,顺着她的视线看向湖面,如今这个季节,只有干枯的残荷立于湖中,倒映出潦草零落的影子。 “王爷决定好了吗?” 他声音淡淡的,同以往一样沉稳温和,让人安心。 此次赈灾,也是纳兰凤行替她造势,若是成功,自然好说,可若是失败…… 更何况,如此多的人想要纳兰镜闻死在赈灾的路上。 纳兰镜闻没有回头,神情漠然。 “你何时生辰?” 她没头没尾,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容衡玉微愣,转头望向她艳丽的侧颜,顿了顿,如实道:“三月初七。” 倒是个不错的日子。 “本王尽量赶回,陪你过生辰。” 容衡玉没料到她会如此说,如玉般的脸上划过一抹错愕,随即眸中泛起点点笑意,他轻轻拉住纳兰镜闻的手,温声道:“王爷不必特意为了臣侍赶回,若是因此耽搁了正事,便得不偿失了。” 或许是因为容衡玉出身名门的缘故,他说话总是不紧不慢却让人不容忽视,又令人觉得莫名安心。 “府中事物,要你多操劳。” 容衡玉牵着纳兰镜闻的手紧了紧,面上笑意不减,“臣侍明白。” 纳兰镜闻去赈灾一事,此时应已经传遍京师,各方势力都盯着贤王府,只待纳兰镜闻出差错,凤天皇室如今只剩下这一个继承人,如果纳兰镜闻出事,那凤天便唾手可得,而贤王府也是一个至关重要的突破点,各方势力虎视眈眈。 容衡玉作为贤王夫,更应该在纳兰镜闻不在之时撑起贤王府,而他又是容家嫡子,分量不言而喻,光凭容家这一个名号便可震慑住那些暗处那些蠢蠢欲动的人。 只要他在,贤王府便能无虞。 所以纳兰镜闻让他多操劳些,意为守住贤王府,等她回来。 更何况柳凄山他们也在贤王府,她自然不放心,还望容衡玉能够多照料他们。 而作为补偿,她会尽量赶回陪他过生辰。 容衡玉何其聪明,自然能够明白纳兰镜闻话中含义,笑意逐渐淡了下来,面容刻谨下,缓缓松开纳兰镜闻的手。 “臣侍会收好贤王府,等王爷回来。” 他从来没有怨言,默默接受,替她处理身后的一切事务。 纳兰镜闻侧眸,视线不缓不急地落在他如玉的面庞上,容衡玉一向刻谨,世家贵族能养出来这般矜贵剔透的人儿,不知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该好生捧着娇养着,怎会舍得让人如此劳累。 纳兰镜闻面上柔和了些,就如此注视着他。 容衡玉对上她的视线,“王爷可还有吩咐?” 纳兰镜闻不语,微风拂过湖面带起一圈涟漪,纳兰镜闻凝视着他,忽而抬手将他鬓边的碎发拢至耳后。 “辛苦了。” 容衡玉再如何说,也只是一名男子,男子在这世间举步维艰,他能走到这个地步,不光是靠着显赫的家世,自身能力更是毋庸置疑的,纳兰镜闻从没有因为他是男子而看轻过他。 可正因如此,容衡玉也默默承受了许多,他也有许多世家公子的无奈,忍辱负重,咬牙坚持,家族兴亡荣辱系于一身,世家中的儿女,有几人不是被当做棋子培养的,像裴云彻这种又能有多少? 不可否认容衡玉是合她心意的,也是最合适贤王夫的人选,他们之间合作久了,以至于让她有些忘了体谅他的感受,多次匆忙的相见,容衡玉从未有半句怨言。 是她有愧于他。 容衡玉淡笑着,一举一动皆矜贵不凡,说话更是得体,滴水不漏。 “臣侍是王爷的夫郎,妻主不在之时,替妻主守好家,本就是分内之事,何来辛苦之说。” “臣侍只希望王爷平安归来,这样臣侍做的一切便有意义。” 他说他只要她平安。 他总是这样。 妻主…… 纳兰镜闻咀嚼着这两个字,眼眸黑沉,没有说话。 容衡玉便一直站在她身边,相顾无言。 直到成禾的声音打破了这份沉静。 “王爷,一切准备就绪,可以启程了。” 纳兰镜闻点头,偏头看了容衡玉一眼,抬脚往外走,容衡玉便跟在她的身后。 成禾边走边观察纳兰镜闻的脸色,犹豫道:“王爷,裴小将军带着裴公子来了。” 纳兰镜闻要立即启程是所有人都没料到的,毕竟赈灾物资还在准备当中,所以都理所当然地认为她会同物资一同出发。 裴公子对王爷的痴心她是看在眼里的,可王爷的态度却一直模糊不清,如此不请自来,明显是知道了王爷的行程,她怕王爷会生气。 可没想到纳兰镜闻只是随意“嗯”了一声,并未有生气的迹象,这让成禾心下松了口气。 她又看了眼跟在身后的容衡玉,见他的注意力一直在纳兰镜闻身上,便抿唇没说什么。 她不喜欢容衡玉,可不可否认的是,在王爷不在的日子里,他将王府打理得很好,尽心尽力。 第二百四十四章 走至王府门口,远远便见一道蓝色的身影左顾右盼着,身上披着一件厚厚的狐裘,修长挺拔,不显得厚重。 一眼便能认出是裴云彻。 而他旁边不远处站着一青一紫两道身影,执伞而立。 纳兰镜闻微微抬头,这才发现天空不知何时下起了鹅绒细雪,落在发间又很快融化,融化后的雪水浸湿衣衫,凛冽寒风吹过,让人不由自主地瑟缩。 纳兰镜闻侧眸看了眼身旁的容衡玉,刚刚起得匆忙,他只来得及随意披了件大氅,漆黑柔顺的发如瀑般披散在身后,白皙脆弱的脖颈暴露在冷风中,哪怕是这样依旧看不出半点狼狈,玉质金相。 她眸色暗了暗,顺手拉过容衡玉的手,果不其然是冰冷的,后者微怔,感受到掌心传来的温度,薄唇抿着,手却不动声色地缩紧,同她十指紧扣。 二人走至王府门口,一切都准备就绪,裴云彻看到纳兰镜闻先是眼睛一亮,刚想冲过来抱住纳兰镜闻,猛然看到她身边的容衡玉,猛地停止了动作,原本欣喜的神情瞬间垮下,看着容衡玉的眼神跟看到什么似的。 容衡玉不甚在意,朝着他淡淡地点了点头,随即松开纳兰镜闻的手,站在一旁,留出时间给他们。 纳兰镜闻扫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只是朝着站在不远处一直张望这边的两人招招手。 柳凄山和锦瑟见状,收了伞递给下人,朝着纳兰镜闻走去。 纳兰镜闻看着两人走到身边,伸手拢了拢柳凄山的披风,温声道:“天色还早,怎么不回去多睡会儿,在这等着做什么?” 柳凄山眉眼温柔,宛若秋水,注视着纳兰镜闻。 “想再见见阿闻。” 刚刚相见,又要分别,没人愿意如此匆忙,可纳兰镜闻有自己的事要做,他们无法干涉,只能日复一日地祈愿她能平安归来。 纳兰镜闻看着那双眸子半晌,没再多说什么,只是从怀中拿着什么。 一只青玉簪赫然出现在她掌心,玉质温润,这种品相在这京师遍地珍宝下,实在是普通,中间有道裂缝,一点红如朱砂一般嵌刻在缝隙之中。 柳凄山眸子颤了颤,呼吸都乱了,垂头凝望着这根青玉簪沉默不语。 纳兰镜闻没多说什么,抬手将簪子轻轻插进他发髻之中,“别再弄丢了。” 一如那日木屋拜天地,她亲手替他簪上。 柳凄山抬头,眼尾泛着红,眼中闪着稀碎的光,嘴角绽开一抹笑。 “好。” 纳兰镜闻揉了揉他的眼尾,指腹是湿润的,微凉的。 这一幕实在是刺眼,裴云彻看得眼眶都红了,容衡玉唇角的笑不知何时淡了下来,凤眸中氤氲着别人看不懂的情绪。 锦瑟则垂下眼,失落自卑的情绪涌上心头,无措地望着袖口的金丝绣花。 柳公子是个极好的人,对他也极好,总是会来他院子看他,给他带调理身子的药,还会教他分辨草药,教他读书识字,他本不该…… 不该生出嫉妒柳公子的心思…… 他意识到自己居然心思如此阴暗,如此不堪,明明柳公子对他这般好,他却还是…… 可是…… 锦瑟长睫微颤,抬眸望向纳兰镜闻,她亲昵地抚摸着柳凄山的脸颊,后者下意识地用脸蹭着她的掌心,情意绵绵,好似任何人都无法插入进去。 他再一次垂下脑袋,自卑和无措快要将他淹没。 他听柳凄山说过,他们早就认识了,他问柳凄山是多久之前,柳凄山只是温柔地笑了笑,道:“约莫是她还未成为纳兰镜闻之时。” 柳凄山念出纳兰镜闻四个字时,眼中总会泛着温柔甜蜜的笑意,他能看出,柳凄山真的很爱王爷,他们之间一定经历了许多,才有这般过尽千帆,最后沉淀下来的爱意。 柳凄山能够随意叫纳兰镜闻的名字,这已经说明了他在王爷心中的地位。 还未成为纳兰镜闻之时,是何时呢? 锦瑟下意识地便认为,他们应是认识了许久,那段日子太久了,久到成为彼此之间独属的回忆,任何人都比不上。 他知道王爷和柳公子感情极好,可越是这样,他便越是不知该如何是好,他什么都没有,该如何做才能留下她呢? 他没有清白的家世,又人老珠黄,丑不堪言,更别提同她身边的男子比。 可明明,最初他只是想,能远远地看着她便好,只要能看到她过得好,那便足够了。 可为什么,现在变得如此贪心呢? 你看啊,可人就是贪心的,若是不曾得到过温暖,他便不会感觉到冷,即使当初他一直处在寒冰九狱之中。可如今得到了,只想抓紧点,再紧点,甚至得寸进尺,想要再多得一些。 可他惶恐,不安,他何德何能呢? 锦瑟陷入自己的情绪中,直到一双手将他从无尽的旋涡中拉了出来。 他愣愣地望着那张自己日思夜想的面庞,嗓子干涩,发不出半点声音。 淡漠的视线落到他泛红的眼眶时,纳兰镜闻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哭什么,本王很快就回来。” 没什么表情,可声音却柔了下来,不明显,锦瑟却听得分明。 他恍惚记起,那日她也是这般语气问他,要不要跟她走。 “是奴失态,请王爷责罚。” 他说着便要跪下去,却被一只有力的手拦住。 纳兰镜闻不悦,“本王说过,在本王面前,你不必行礼。” “对不起……” 锦瑟再一次一次道歉,他惹她生气了,更加无措,不知该怎么办。 急得眼泪都掉了下来,极具韵味的漂亮面庞上泪珠滚落,梨花带雨惹人心疼,何人看了不道一句倾城绝艳。 纳兰镜闻看着他这副模样,无奈将他摇摇欲坠的身子搂入怀中,锦瑟身子弱,本就苍白的脸色被寒风一吹,变得更加苍白,没有一丝血色,如今搂着他,就像是搂了块冰一样。 她知道他没有安全感,更知道他的不安来自于哪。 她温声道:“本王让成禾替你寻了京师最好的大夫来替你调理身子,乖乖在王府等本王回来,可好?” 锦瑟小心翼翼地靠在她的怀中,汲取着这来之不易的温暖,闭眼缓轻轻点头。 “好。” 裴云彻看着相拥的两人,双目圆瞪,两侧的拳头攥得咯吱作响。 这样就行?不愧是从青楼出来的。 第二百四十五章 裴云彻瞪着相拥的两人,忍了又忍,到底是没敢上前强行将两人分开,只能眼巴巴地看着。 容衡玉微微侧眸,似有若无的视线落在裴云彻身上,似乎在打量着什么,又低垂下眉眼,敛尽眸中一切情绪。 哄好锦瑟,纳兰镜闻终于看向裴云彻,后者见她看过来,嘴巴一瘪,朝着她走了两步又停下,就这么眼巴巴地看着。 纳兰镜闻扫了眼他身边,神色微敛,询问道:“裴小将军呢?” 没想到纳兰镜闻第一句会是问自家姐姐,难不成自己在她心中的地位还没有姐姐重要? 他越想越委屈,眼前逐渐开始模糊,一片细雪落在他长睫上,颤了颤,遮住了他眸中的细碎。 纳兰镜闻面容沉静,抬手拂开他发间的细雪,裴云彻抬头,微红的眼中倒映着她冷艳的面庞,在纳兰镜闻即将收回手时,他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她的袖子,悄悄瞥了她一眼,见她面上没有任何不耐,又得寸进尺地勾住她的手指。 这一系列的小动作跟小猫挠痒痒似的,纳兰镜闻注视着他,眉眼柔和下来,倒是没松开他的手。 裴云彻其实很好哄,不过是小孩子为了一颗糖而吵闹,只是以往会这颗糖大吵大闹,闹得人尽皆知,如今却收敛许多,只是心中委屈,可当一伸手便能抓住那颗糖时,又很快忘记了之前的委屈,只剩下糖果的甜蜜。 他勾着纳兰镜闻的手,有些耀武扬威地朝着锦瑟看了一眼,那张牙舞爪的样子又蠢得可爱。 锦瑟自然不会跟裴云彻计较,于他而言,纳兰镜闻不只是他一人的,不论给谁宠爱,都是应该的,男子嫁人后,最忌讳的便是善妒,他自觉比不上其他人,便更不会嫉妒。 柳凄山站在锦瑟身边,自然能看到裴云彻那示威的眼神,他活了那么多年,心智早已不似当初,裴云彻的小动作在他看来,实在是幼稚,甚至不会放在心上,只是他侧眸看了看身边的锦瑟,想了想,拍了拍锦瑟交叠的双手。 锦瑟有些怔愣,随即很快反应过来,朝着他抿唇一笑。 纳兰镜闻看到裴云彻自以为隐蔽的小动作,倒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再一次询问。 “裴小将军呢?” 裴云彻也不再委屈了,如实道:“姐姐说,让我先和你见面。” 纳兰镜闻没有说话,裴云彻拉着她的手,撒娇道:“你真的不能带我一起走吗?”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男子皆抬眸望向纳兰镜闻,目光如炬,纳兰镜闻想忽视都难。 他们没有一个人不希望在纳兰镜闻身边的,他们不说,是不想给她添麻烦,更不想让她为难。 她面色平淡,视线落到裴云彻身上,刚要说话,便被他再次抢先。 “你别说了,我知道,我不想听。” 裴云彻一把抱住纳兰镜闻的腰,将脑袋埋入他的怀中,声音闷闷的,“我知道的,我会听话,我会乖乖的,等你回来娶我。” 纳兰镜闻抬手,落在他隐隐颤抖脊背,轻轻拍了拍,没有说话。 她抬头望天,天边泛出鱼肚白,雪不知何时已经停了。 “时辰不早了。” 怀中的身体一僵,随即缓缓退了出来,松开了抱住纳兰镜闻的手,朝着她露出一个极为勉强的笑。 眼前的少年眼眶泛红,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眼神倔强,不肯落下泪来。 纳兰镜闻移开眼,走向外面早已备好的马车,容衡玉跟随在她身后相送,其余人则停留在原地,看着那道红色张扬的背影。 走至马车旁,纳兰镜闻回眸,扫了眼他身旁,道:“你身边那小厮呢?” 容衡玉倒没想她会询问这个,只是缓缓道,“他犯了错,被臣侍遣回主家受罚了。” 纳兰镜闻没有询问犯了什么错,她并不在意,容衡玉那小厮她实在是没什么好感,送走了也好。 她点点头,道:“既然他做的不好,那便换一个手脚利索的伺候你,本王不在这些日子,好好照顾自己。” 容衡玉抿唇微笑着,如春风拂面,落在身上的目光像是带有力量,令人安心。 “臣侍知道,希望王爷亦要遵守承诺。” 纳兰镜闻“嗯”了一声,上了马车。 “启程吧。” 成禾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上前走到柳凄山二人身旁,微微叹了口气,“二位公子,如今天气寒凉,可要回房?” 这两位对王爷多重要,她是看在眼里的,若是出了差错,王爷怕是会怪罪下来。 柳凄山收回视线,不欲给成禾添麻烦,点了点头,朝着锦瑟道:“回去吧。” 成禾又走到容衡玉身旁,还未开口,容衡玉便转身朝府中走,成禾微愣,跟了上去。 正要同裴云彻擦肩而过之时,被裴云彻牢牢抓住了手腕,成禾一愣,刚要上前,被容衡玉阻止了,他面容平淡,抬眼看向裴云彻。 裴云彻泛红的眼眶盯着他,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厌恶。 “谈谈。” “我与裴公子之间,怕是没什么好谈的。” 随后,他又将视线落到被裴云彻牢牢抓住的手腕上,凤眸中掠过一丝不耐和杀意。 裴云彻并未察觉,继续道:“我要你离开纳兰镜闻。” 容衡玉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唇角勾起一个嘲讽至极的笑,凤眸直勾勾地盯着他,像是一只矜贵的猫,终于露出了锋利的爪牙,给人致命一击。 裴云彻没见过容衡玉这个模样,危险,可怖,令人捉摸不透,攥住他的手下意识地松开了些。 “这话,裴公子恐怕要同王爷去说,若是王爷答应与我和离,我自然不会多说一个字。” 跟纳兰镜闻说,这如何可能?容衡玉在纳兰镜闻心中是何等分量,哪怕是旁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成禾早在他们二人说话的时候便退开了,主子谈话,不是她一个下人能听的。 裴云彻很快反应过来,再次攥紧他的手,力道大得出奇,容衡玉白皙的手腕已经红了大片,他神情严肃带着威胁。 “我看到了。” “你去了皇宫。” 容衡玉脸上的笑容依旧,眼神却逐渐危险,望着他不语。 “我不想知道你与那位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可若是你因此对她不利,哪怕是倾尽一切,我也会让你付出代价!” 第二百四十六章 容衡玉一双凤眸逐渐变得幽深一片,泛着诡谲的光芒,泠白如玉的脸上神色莫测,完全不复往日华贵的模样,裴云彻心中的不安愈来愈大,一双唇抿着,紧盯着他。 “裴公子,你是以何种身份对我说这种话的?” “是王爷未过门的夫郎,还是……” 他声音微顿,眸光流转,略带讽刺地看向裴云彻。 “名不正言不顺,王爷随手养在外边的外室?” 裴云彻愣住了,松开了对容衡玉的桎梏,他满脸不可置信,似乎是从未想到过一向以华贵端方,和善娴淑示人的容衡玉会说出这般刺耳的话。 像是一点星火落到他的心脏处,随后以燎原之势迅速蔓延开来,烫的他几乎要落下泪来。 这是他一直以来的心结所在之处,就如此轻易地被容衡玉一语道破。 这么久以来,京中盛传他跟狗皮膏药似的紧追着纳兰镜闻不放,无一点男儿家的矜持,偏偏纳兰镜闻对他似乎并无意,所有人都在看笑话,更有甚者以此开了赌约,赌纳兰镜闻会不会回头看他,会不会娶他。 听到下人说这件事时,他一气之下掀了桌,拿了剑冲出去,势必要将那开此赌约之人找出来,将这口恶气出了!! 他的名声大家都听过,又因将军之子之名,众人不敢当面和他对着干,于是赌局被打散后,私底下又重新开了起来。 裴云彻已经任性了一次,被裴将军发现后勒令一个月不许出门,可偏偏那些流言就好像长了脚似的往他耳朵里钻,府中所有下人都在说,可他什么都不能做,又无法同纳兰镜闻说这些事,只能独自咽下这委屈。 日日盼着纳兰镜闻能平安归来,兑现她的诺言。 他不知道纳兰镜闻是否真的会兑现承诺,所以他只能赌。 其实外界那些人说的,他并未放在心上,哪怕他的名声已经狼藉一片了,他在不在乎,他在乎的只此纳兰镜闻一人而已。 可那日,他想要偷偷溜出来去将自己写的信送到王府时,无意间听到有人在谈论他的事,原本想当没听到就此路过,可那人一句话,硬生生将他钉在了原地,迈不出脚步。 “若是要我说啊,王爷若是当真在乎那裴小少爷,怎会让这流言传遍整个京城,如今裴小少爷这名声啊,若是想要嫁给别人,怕是难了。” 那人说着,还啧啧摇头,一旁的人点头附和,深觉如此。 “看来王爷对那裴家小少爷当真无意,否则早就敲锣打鼓昭告天下了,当初去红楼看上人家那花魁不就是如此吗?为了个戏子豪掷千金,巴不得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那是她看上的人,多荒唐啊。” 几人一副看破真相的模样,实在是让裴云彻怎么看怎么厌恶。 偏生他无法替自己辩驳一句。 是啊,多荒唐啊,为了个戏子尚且如此,偏偏他一个清白人家的儿郎,为她名声狼藉,忍受流言蜚语,她至今未说过一句话。 哪怕一句呢? 若是纳兰镜闻真的喜欢他,便不会让他受如此委屈,流言满天飞。 若是纳兰镜闻当真不娶他,他又该何去何从呢? 说实话,他其实没想过后果,当初凭着一腔孤勇闯至今日,他便没想着要回头,不让他嫁给纳兰镜闻,还不如让他去死!也好过守着个不爱之人了却残生。 是他非要嫁给她的,所以不论受何种委屈,也该忍着。 他只是有一点难过而已。 夏日炎炎,蝉鸣聒噪,惹得人心烦躁不止,裴云彻却浑身止不住地发冷,他呆呆地望着前方,那是去往王府的路,其实不远,可他却像是走了好久。 微风拂过,脸上有些痒,他抬手摸了摸,却摸到一片濡湿。 如今这层伤疤又被容衡玉撕开,他踉跄着后退了几步,摇着头。 不是的,他才不是纳兰镜闻养在外面的外室,不是的…… 可不是外室是什么呢?他还有其他身份吗? 容衡玉脸上笑意早已不在,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徒留裴云彻一人失魂落魄地停在原地。 不知站了多久,他抬眸望向容衡玉离去的方向,眼神逐渐坚定,离开了王府。 他不会让任何人伤害纳兰镜闻,哪怕是容衡玉也不行! …… 另一边。 街上行人寥寥,城门口风凄萧瑟,一行马车缓缓驶出,车轱辘压过地面的石子,在寥寥寒风中,声音格外明显。 马车内却是另一片景象,暖意融融,纳兰镜闻随手将沏好的茶递给侧边的女子,后者看了她一眼,接过道谢,倒是不卑不亢。 “谢王爷。” 柳清序很瘦,脸颊两侧都凹陷进去,可偏偏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她将杯子轻放至唇边,抿了一口,驱散了心中无边的寒意。 纳兰镜闻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王爷,裴小将军求见。” 马车外传来侍从的声音,纳兰镜闻掀开帘缓步而出,裴云岱见她出来,走至她面前,凝眸望着她,似是在打量,纳兰镜闻也不说话,就这么让她看。 随后,裴云岱举手作揖,声音郑重,神情凛然。 “臣,谢王爷。” 帝王忌惮裴家已久,在许多事上苛刻,想尽办法削弱裴家的权力,当初想让裴云彻入宫,不仅仅是因为裴云彻合适,外人都说,若是裴云彻入了宫当凤后,裴家恐怕再无人敢动,京师只此裴氏一族独大,那是何等的荣耀。 可当真如此吗? 纳兰凤行怎会让此事发生,以此来威胁到她的地位呢? 裴云彻入宫,又何尝不是另一种威胁? 将裴将军最爱的儿子送入宫中当人质,掌握着裴将军的命脉,若是裴府有任何异动,裴云彻便是最好的突破口。 所以这些年来,裴氏一族小心小心再小心,生怕动静太大惹帝王猜疑,低调潜伏至此,只隔着一层窗户纸,轻轻一捅,便破了。 而如今纳兰镜闻请旨带着裴云岱一同去赈灾,让裴云岱远离京师,减弱帝王的猜疑,又不至于功高震主,纳兰凤行再满意不过,更是很大程度地化解了裴氏一族的危机,裴云岱如何能不感谢她呢? 纳兰镜闻没有扶她,平静的眼神落在她身上,淡淡道:“凤天不止是纳兰氏的凤天,裴氏若是忠于凤天,皇姐便不会拿裴氏如何。” “你可知该如何?” 裴氏不能有二心,只能忠于凤天,可如今毕竟还是纳兰一族掌管着凤天,所以哪怕他们有如何想法,都不能说出来,如今最稳妥的方法,便是主动将帝王忌惮的东西交出。 裴云岱眼底划过一抹痛色,又很快释然。 “臣知晓。” 第二百四十七章 马车内再次恢复了一片宁静,该说的她都说了,至于裴云岱怎么做,就要看她自己的选择了。 她提前出发去徐州,而裴云岱同赈灾物资一同出发。 纳兰镜闻不说话,柳清序也安安静静的不去打扰她,只是一直看着纳兰镜闻融进光亮中明灭的侧脸出了神,马车缓缓行驶,出了城门后便有些颠簸,帘子被风吹开些,冷气顺着缝隙偷偷溜了进来,吹得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没有了饥寒的顾虑,一直紧绷的神经此刻放松了下来。 柳清序有些恍惚,竟已过了这般久了吗? 从柳家被灭门至今,她一路艰难万险,未去在意时间的流逝,只要睁着眼睛,她便没停下过,心中只有一个信念,就是要见到纳兰镜闻。 她只有这唯一的希望了,其实她也不知纳兰镜闻会不会帮她,可她那时只有这一个选择,别无他法。 她做了最坏的选择,若是纳兰镜闻不帮她,她也不会怪她,没人会愿意淌这趟浑水,更何况自己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平民百姓。 大不了她就回去,和他们那群奸贼同归于尽! 柳清序眼中满是痛苦,过去了这么久,每晚她都无法安然入睡,只要一闭上眼睛,娘亲满目苍凉绝望,紧抓着她的手让她快走的画面。 “娘这一辈子,确实做了许多恶,可娘不后悔,如今命数如此,娘毫无怨言,可是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啊!” “你忘记娘告诉过你的吗?!走啊!不要回头!!” 那时在她记忆里一向严肃厉色,从未给过她笑脸的女子,第一次在她面前流下眼泪,眼中带着决绝之势,手执利器,逼她离开。 她怎么会忘记呢,娘亲总说,商人重利轻别离,所以在选择利益和感情时,一定要毫不犹豫地选择前者。 可那是她的娘亲啊,那才不是别人!! 她不想走,死死地抓住娘亲的手不放,眼前早已模糊,喉咙堵塞说不出话来,只能疯狂摇头,她不想走,死也要和娘亲死在一起。 都说商人狡诈,唯利是图,利令智昏,这么多年来,她们柳家的生意能做到如今这个地步,谁都知道有见不得人的东西,可若是她们当真清清白白,早就被那些豺狼虎豹分食得干干净净,如何能活到现在?! 娘亲说她这辈子做了许多恶,可只有自己知道,娘亲再唯利是图,也没有伤害过寻常百姓一分一毫。 娘亲总是告诫自己,莫要因为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就失去了本心,做人要学会知足,所以才会在当初纳兰镜闻找到自己合作时拒绝她。 她一直谨记娘亲的话,一刻也不敢忘记。 再睁眼时,已经被下人带着逃了出来。 柳清序垂下眼,掩去眼底的沉痛,眼尾留下一抹红,深吸一口气让自己静下心来。 纳兰镜闻睁眼,偏头看去,柳清序攥紧的拳头和暴起的青筋,注定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纳兰镜闻没有说开导她的话,说一万句,都不如让她自己手刃仇人,让她亲手将自己的家人入土为安。 薰烟袅袅,或许是太累了,柳清序靠着马车睡着了,纳兰镜闻收回视线,不知在想些什么。 马车还在行驶着,不知何时起,天边逐渐下起了雪,很快便落满了整座山丘,白茫茫的一片,堆起了厚厚的一层,风雪漫卷,冷风横袭,随行的侍从开始穿上了御寒的衣物,马车因为堆积的雪,而行驶得有些困难。 马车内也燃起了炭火,柳清序不会功夫,自然没有内力,被冻得瑟瑟发抖,脸色青白一片。 纳兰镜闻见状,默不作声运转玄力,马车内不再寒冷,柳清序的脸色也好了许多。 她抿唇看了一眼纳兰镜闻,轻声道了谢,“谢王爷。” 纳兰镜闻面上没什么变化,只是点点头,随后又往她手中塞了杯热茶。 柳清序垂眸看着捧在手中的清茶,细微的茶沫浮在边缘,散发着阵阵清香,杯中倒映出她苍白憔悴的面容。 手指紧紧扣着杯壁,试图以此来汲取这微弱的温暖。 自从她家破人亡后,许多人看到她蓬头垢面的模样,都避之不及,唯恐惹祸上身,世态炎凉,她无法说什么,只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衷或是不便,而纳兰镜闻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举动,却让她几乎要落下泪来。 为了避免纳兰镜闻看到自己狼狈的模样,她一直低垂着脑袋沉默不语,直到马车突然停下。 纳兰镜闻眉心微蹙,白皙修长的指尖微顿,望向前面,很快马车外便传来侍从略显严肃的声音。 “王爷,前方有人。” “绕过去。” 纳兰镜闻嗓音平淡,细听却带了丝冷意。 可外面的人明显有些犹豫,“可是王爷……” 那人还未说完,便有道熟悉的声音响起,虚弱却坚定,“请王爷,带属下一同上路。” 纳兰镜闻眉头皱得更深了,素白的手掀开车帘,只见那白茫茫的雪地中跪着一个黑衣男子,他身上落满了细细密密的雪,睫毛上也挂满了雪,垂着眼一动不动,也不知在这跪了多久。 她定定地看着他,沉默了下来,或许是察觉到纳兰镜闻的视线,他缓缓抬眼,隔着银白雪色遥遥相望。 她看到了他眼底的恳求。 镜池起身想要靠近她,可因为在雪地中跪了太久,而导致浑身僵硬,连手指都抬不起来,咬牙艰难起身,刚迈开一步便重重跌倒,雪花四溅,白雪片片飘落在他身上,似乎要将他淹没在此。 纳兰镜闻摩挲了下指尖,侧眸看了眼柳清序,后者很快意识到什么,忙道:“王爷不必管我,我没事的。” 她已经给纳兰镜闻添了许多麻烦了,怎么能让自己影响纳兰镜闻的决断。 纳兰镜闻收回视线,吩咐一旁的侍从将镜池带过来,她想了想,又喊了停。 几名侍从疑惑地回头看她,等待着她的吩咐,纳兰镜闻掀开帘子下了马车,朝着躺在雪中的人走去,弯下身轻而易举地将人抱了起来。 一旁的侍从想要帮忙,不过被纳兰镜闻制止了。 镜池这人很忠诚,却也是一根筋,若是被别的女子碰到,怕是要以死明志了。 第二百四十八章 纳兰镜闻抱着人回到马车,柳清序见状让开了些位置,原本为了不打草惊蛇,便选择了较为朴素的马车,不过两个人坐是绰绰有余,而原本宽敞的马车因为多了一人而略显拥挤。 镜池身上已完全冻僵,冰冷一片,将将才回温的马车如今也同冰窖一般,纳兰镜闻两指探上怀中人颈侧的脉搏,就像是抱着一块冰似的,面上透明得好似白纸,苍白的唇紧紧抿着,好在只是晕过去了,指腹之下还有着微弱的跳动。 就算晕过去了,好看浓密的眉头也紧皱着,所有的愁绪都笼在了眉间,化不了解不开。 纳兰镜闻抿唇,运转玄力送入他的体内,许是实在是在雪地中待的太久,静脉滞涩,无法流通,她耗了好些力才将玄力渡进他体内,僵硬的身体渐渐回温柔软起来。 只是他身上这套衣服怕是穿不得了,还将自己的衣服也沾湿了。 纳兰镜闻微敛眸子,凝眉思考着什么,一旁的柳清序见状,将手边的毯子递给她。 “王爷可需要这个?” 纳兰镜闻瞥了她一眼,想了想,将毯子接了过来,随后将镜池已经湿透的黑衣扒了下来,柳清序没想到纳兰镜闻说脱就脱,被吓了一跳,连忙转过身去,呼出一口气,差一点,就玷污人家男子的清白了。 更何况,那还是纳兰镜闻的人。 纳兰镜闻其实没什么男女之防,只有是不是自己人之分,自己人自然从上到下,都是她的,看了也无所谓。 刚刚将衣服扒下来,只剩下一条里裤,这也湿透了,白色的里裤打湿后便变得透明,紧紧地贴在那双修长劲瘦的大腿上,春色一览无余。 纳兰镜闻没什么反应,只是随意扫了一眼,正要将最后一条裤子扒开,一只手虚虚地搭在了她的手背上。 她微微挑眉,抬眸看向那只手的主人,镜池不知何时醒来了,他看着纳兰镜闻,睛蓝的眸子含了水,近乎永恒的静水泛起波澜,点点滴滴浸入人心,看得人心柔软了几分,硬朗的面庞没什么变化,只是那通红的耳垂出卖了他内心的涩然。 “王爷……” 他低低开口,嗓音喑哑,又带着丝颤抖和哀求。 又似乎是不敢直视纳兰镜闻的眼睛,匆匆垂下眼,发现自己的手还覆在纳兰镜闻的手上,又慌乱拿开,可当余光又触及那近乎透明的里裤时,他眼睛慌乱地不知该看哪里。 纳兰镜闻懒得跟他周旋,再一次想要去扒他裤子,又被镜池攥住手。 他没什么力气,只能虚虚地握住她的手指,只要她轻轻挣扎,便能挣脱,可纳兰镜闻没有挣扎,任由他握着,好整以暇地看向他。 镜池的手有些颤抖,光是这个动作便已耗费他极多的力气,他含水的眸子凝望着纳兰镜闻,低地哀求道:“王爷……不要……” 看他这恐惧害怕的模样,纳兰镜闻便知晓,他应是又误会了她的举动。 镜池确实误会了,他跪在纳兰镜闻必经之路,求纳兰镜闻同意自己跟随她,说是恳求,其实也是拿自己的身体作要挟,赌纳兰镜闻会不会心疼他而留下他,已经算是冒犯了纳兰镜闻,所以在他看来,纳兰镜闻如今的举动,应是盛怒之下的惩罚,就算是让他赤裸着身体在雪地中罚跪也不为过。 于他来说,男子的清白对他并不是那般重要,他是神域的人,自然不会像凡间的男子那般看重清白。 可是…… 可是不知为何,他一想到会被纳兰镜闻之外的人看到身子,便感觉浑身血液都凝固了,第一次,他想要忤逆纳兰镜闻。 他可以不要尊严,也不要清白,可是他…… 不要…… 至少不要这样…… “王爷……” 他声音愈发颤抖,细听还带着丝哽咽。 镜池第一次在纳兰镜闻展露出这般脆弱的一面,晶莹的泪水从眼尾悄然滑落,留下一抹殷红,在苍白的面容上格外刺眼。 纳兰镜闻心中微滞,一股躁意从胸腔蔓延开,不想去看镜池那破碎的面容,可嘴上又不饶人,“不要?威胁本王时倒是大胆得很,如今知道害怕了?” 纳兰镜闻在看见他一人跪在雪地之中时,是有些生气,可很快又平复下来,镜池毕竟是她捡到了,自己也是看着他长大的,说到底还是自己逼他逼得太狠了。 可是这榆木脑袋不懂得变通,只知道用这种方法伤害自己,也不知道他跪了多久,也不用玄力护住自己的心脉,若是她真的晚到一会儿,又或者是她铁了心不让他跟着去,他是不是当真会任由自己死在这片冰天雪地里? 镜池听着她这般嘲讽的话,一颗心渐渐沉了下来,原本漂亮的眸子变得灰暗,毫无生气,像是一朵娇艳的花迅速枯败,再无一点好颜色。 虚握着纳兰镜闻的手也失了力气,垂了下来,像是个毫无意识的娃娃不再反抗,任由人摆弄。 他一向不会违抗纳兰镜闻的命令。 纳兰镜闻见他松手,便不再犹豫,将他最后一条裤子脱下,随即迅速将一旁的毯子裹住他赤裸的身体,又将他的衣物随手丢给外面的侍从,因为马车就这么大一点,也没有地方让他躺着,纳兰镜闻干脆就将人抱在怀中。 “休息吧。” 他眼底的青黑证明着他已经许多日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镜池没有反应,跟木头似的一动不动,瞳孔涣散落不到实处,像是将自己彻底封闭起来,只留下一副躯壳。 纳兰镜闻这才注意到,连着喊了几声都没有任何反应,他就这么呆呆的,感觉灵魂被抽空。 她皱眉,晃了晃怀中人,还是没有反应,拾起他的手将玄力缓缓渡进,又抽空覆上他的额头,果不其然是滚烫的。 “停车!” “王爷,有何吩咐?” “去找个大夫来。” 她顿了顿,继续道:“让大夫熬好治风寒的药带过来,尽快!” “是。” 风声掠过,马车外的人不见踪影,她不能因为别人耽搁行程,所以才吩咐侍从直接让大夫带着熬好的药来。 柳清序闻言,犹豫着转身,看到空洞如同木偶一般的镜池靠在纳兰镜闻的怀中,她欲言又止,到底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第二百四十九章 大夫带着药匆匆赶来,替镜池把了脉后,将熬好的药交给纳兰镜闻,后者接过药放至镜池嘴边,只是他还是一副呆滞的模样,眼神空洞,那双睛蓝的眸子黯淡无光,失去了原本的色彩。 他不张嘴,药就没办法喂进去,全部顺着他的脖子流了下来,纳兰镜闻看得皱眉,一旁的大夫见状,犹豫着道:“大人,这位公子这副模样像是受到了什么重大打击,这样子是喂不进去的。” 纳兰镜闻的手一顿,淡漠的眸子望向她,眼中没什么温度,看得人脊背发凉,大夫咽了下口水,张了张嘴,没敢将后面的话说出来。 纳兰镜闻思索着,就因为自己不让他跟着去,便成了这般模样?镜池何时变得这般脆弱了? 她犹豫片刻,将手中的药递出去,一旁的柳清序眼疾手快地接了过来,纳兰镜闻看了她一眼,没有在意,随后用空出去的手掰开镜池的嘴,又将药接了过来,灌进他嘴中,一张俊脸被她捏的有些变形,没有一点怜香惜玉的意思,一旁的大夫看得直皱眉,手伸出去又收回来,欲言又止。 她行医那么多年,最看不得有人这样对待病人的,更何况还是个男子,更应该好好呵护才是,哪有人这样做妻主的?!可那是人家的夫郎,她又不好说什么。 纳兰镜闻专心给镜池灌药,也不知道旁人心里在想什么,或许知道了也不在意。 只是这药灌进去,因为镜池不咽下去,还是流了出来,再这样下去的话,这碗药就要浪费了。 “大人,您或许可以试试用嘴……” 她话没说完,就被柳清序用眼神制止,纳兰镜闻现在心情不是特别好,不能再火上浇油了,更何况,她在王府见过这男子,看样子应该是纳兰镜闻的侍卫,只是不知道为何纳兰镜闻的侍卫会是名男子。 至于纳兰镜闻这明显超出上下级关系的举动,其中的关系也不是旁人能随意猜测的。 纳兰镜闻自然听到了,她神情漠然,垂眸看着怀中男子,顿了顿,淡淡道:“镜池,若是你现在将药喝了,便允许你一同前去徐州。” 不知是哪个字眼刺激到了怀中人,空洞的眸子慢慢恢复了神采,脸上呆滞的神情不再,他僵硬抬头,愣愣地看着纳兰镜闻。 后者没什么动作,就如此垂眸同他对视。 “你若是打算拖着这样一副身子同我去徐州,那么现在就下车。” 纳兰镜闻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很平静,却让怀中人遍体生寒,露出慌乱的神情。 他张了张嘴,嗓音很哑,低低的,“不要……” 纳兰镜闻见他如此,再一次将药放至他唇边,“喝了。” 镜池下意识听从她的命令,将药一滴不漏地喝了下去,哪怕这药苦极了,他却是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喝完又眼巴巴地看着纳兰镜闻。 纳兰镜闻看都没看他一眼,神情冷得可怕,吩咐侍从将大夫送走。 大夫留下了药材,被侍从送了回去,马车再次启程,怀中男子好似意识到了此刻是何场景,下意识地想要从纳兰镜闻怀中挣脱,不过被纳兰镜闻牢牢禁锢住,制止了他的动作。 愧疚和不安涌上心头,他望着纳兰镜闻精致的下巴,哑声道:“属下给王爷添麻烦了。” 他只是一个下人,竟然给王爷添了这么多麻烦,他万死也不足惜。 纳兰镜闻没有看他一眼,声音更没什么起伏,只是平静叙述,“现在知道给本王添麻烦是不是太晚了?” 冷漠的语气令他身体颤了颤,身上的温度寸寸冷了下去,最后强压住,生怕惹纳兰镜闻不喜,他垂下眼不敢看她,低声道:“属下会去领罚的。” “求您……别生气……” 也别不要他。 他知错了。 纳兰镜闻听罢,这才施舍般地垂眸看他,他眼尾的红痕分外明显,漆黑的睫羽颤抖着,在青黑的眼下落下一小片阴影,硬朗的面庞变得柔和,看着楚楚可怜,脸颊瘦削,下巴很尖,他何时瘦成这样了? 纳兰镜闻感受着怀中的重量,没有说话,她很久没有关注过镜池,回到王府后一堆事让她忙得不可开交,偶尔有些空余时间,都陪在府中几位身边,镜池就像是她的影子一般,总是在阴暗的角落处,看着她的身影,保护着她的安危。 纳兰镜闻一直没说话,镜池便以为她还在生气,心中的不安逐渐扩大,牙齿下意识地咬着唇肉,直至口中满是血腥味也浑然未觉,若不是纳兰镜闻看到他苍白的唇边溢出一丝殷红,太过刺眼,赶紧将他的唇掰开,便见口中鲜血淋漓。 “你若是想自尽便找个没人的地方,别死在本王的面前。” 纳兰镜闻神情冷极了,说出的话自然也不留情面,一旁的柳清序微微叹了口气,沉默不语。 镜池眼眶红得吓人,偏偏眼泪在眼中徘徊,倔强得不肯落下来,听着纳兰镜闻冰冷的声音,仿佛浸了冰似的,他什么都顾不上了,连忙恳求道:“属下错了,是属下错了,属下给您添麻烦……” 他嘴笨,只知道一味的道歉,只知道纳兰镜闻生气了,他不想看到纳兰镜闻生气,还是因为自己,跟木头似的,就差跪下来给纳兰镜闻磕头赔罪。 马车外风雪呼啸,凛冽的寒风发出刺耳的声音,目之所及皆是一片苍茫,而车内炭火燃烧着,暖意融融,可这暖意丝毫没传到镜池身上,他浑身冰冷,如坠冰窖。 他害怕,害怕纳兰镜闻会觉得他麻烦,更害怕纳兰镜闻会丢弃他。 那日纳兰镜闻问他的话,这段时日一直在他耳边反复盘旋,闹得他不得安宁,他无法给出答案,更无法做出选择。 可若是可以,他宁愿死在纳兰镜闻身边,他给不了纳兰镜闻想要的答案,便只能日复一日地守护着她,用自己的性命,守护纳兰镜闻。 所以他想要跟着纳兰镜闻,去哪都好,做什么都好,让他一直做她的影子,哪怕她永远看不到也好,只是不要再丢下他了。 第二百五十章 北风呼啸,满地清白。 接连赶了半月的路,柳清序因身体吃不消而被迫原地休整,随意找了个客栈歇息一晚,次日再继续赶路。 柳清序身子骨因长期风餐露宿,营养不良而落下了病根,纳兰镜闻请了大夫来替她医治,只是这非一日之事,需要长期调养,在无视了柳清序感激的目光,纳兰镜闻退出了她的房间。 她走到哪,身后就有个影子跟到哪,自上次之事后,镜池便愈发沉默寡言,一身黑衣死气沉沉的,俊美无俦的脸被他用一方黑布遮住,只留下那双睛蓝的眸子露在外面,跟随着纳兰镜闻的身影而动。 可每次纳兰镜闻一回头,身后又什么也没有,空荡荡的,若不是能探查到他的气息,纳兰镜闻都会以为是幻觉。 除了必要时刻会出现,其余时候根本见不到人影。 纳兰镜闻没有管身后的尾巴,挥退了想要随行的侍从,一个人在街上随意地逛,或许这里民风淳朴,百姓们也很友好,看到纳兰镜闻这个生面孔也会笑着打招呼,还有些大胆的男子竟然往她怀中抛香囊,这里百姓都很友好,纳兰镜闻也没想着要落他们面子,接过香囊打算还给他们,谁知道他们扔完就跑,徒留她一人在街上。 一旁看热闹的女子走过来打趣揶揄道:“妹子这是才来的吧,咱们这就是这样的,男子喜欢谁便将自己绣的香囊给谁,看样子小姐倒是很受欢迎啊。” 说着,众人哄笑一堂,眼神暧昧,纳兰镜闻无奈摇头,将手中香囊递给她们,“实在是受之有愧,我已有家室,多谢抬爱,还麻烦各位将香囊还给各位公子。” 身边女子用肩膀撞了撞她,啧啧两声道:“送出去哪有归还的道理,要我说啊,你就看哪个顺眼挑回去试试呗,反正如今女子有几个夫郎,还不是自己说了算。” 说罢,众人又开始起哄,纳兰镜闻唇角扯出一抹笑,无声斥退了暗中的人,将香囊放在桌子上,摇摇头。 “实在是无福消受。” 见她一再推辞,众人也不再打趣,揽过纳兰镜闻的肩,朝着路边的酒楼走去,“想不到妹子还是个专情之人,是我越界了,我给妹子陪不是,大伙都很喜欢你,进来一起喝酒!!” 女子皮肤黝黑,性情狂放不羁,一双眼睛亮极了,仿佛天上的星星一般,熠熠生辉,她推着纳兰镜闻走进人群,又让店家上了好几坛酒,随手递给纳兰镜闻一坛,“妹子能喝吗,就这一坛,也不多,就当我给你陪不是!!” 她说着,捞起一旁的酒坛子便往嘴里灌,旁边一群女子见状,对着纳兰镜闻小声道:“妹子你别在意她,她就是看你细皮嫩肉的,觉得你好看,就想跟你交个朋友,咱们这啊,少见你这种……” 她说着,顿了一下,不知道该如何描述才不会冒犯到纳兰镜闻,纳兰镜闻红唇微抿,点了点头,知晓她是什么意思,也不在意。 “无事,我明白。” 之前因为她的容貌身材,许多人都瞧不上她,觉得她同男子一样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实在是没有一点大女子的气质,纷纷看不起她,可又碍于她的身份不敢说什么,不过后来这些声音倒是少了许多。 这里倒是不歧视她,民风淳朴,对谁都很友好,包容性极强,刚刚走在路上观察便能看出。 那女子喝完一坛酒,还特意递到纳兰镜闻面前给她看,眼睛很亮,想让人忽视都难,“妹子啊,你要是喝不了也没事,大不了……” 纳兰镜闻只是淡淡笑着,拿起那坛酒放至嘴边,一口饮尽。 烈酒入喉,一切忧愁止步于此,凡尘俗世,皆无所求。 众人的声音戛然而止,愣愣地看着纳兰镜闻将那一坛酒喝完,一滴不剩。 纳兰镜闻将酒坛子放到桌上,发出一声轻响,很快,人群中爆发出一声惊呼,众人再次起哄。 “想不到你看着细皮嫩肉的,竟然这么能喝。” 纳兰镜闻看了她一眼,缓缓道: “人不可貌相。” 女子一愣,大笑起来,一巴掌拍在纳兰镜闻肩膀上,“倒是我们刻板了,是我们的错,来来来,大家喝!!” 连着喝了几轮,纳兰镜闻大致询问了一些问题,又被人拉着玩手搏,结果以纳兰镜闻压倒性胜利而结束,众人都满是不可置信,谁都没想到她力气竟然这般大,倒是最开始拉着纳兰镜闻喝酒的女子最先反应过来,也并不觉得自己输了丢脸,揽着纳兰镜闻的肩膀,想要跟她拜把子结为姐妹,一副相见恨晚的模样。 纳兰镜闻倒是没拒绝,拜完后众人又开始喝,在场的人一个接着一个倒了下去,直到最后一个倒下,纳兰镜闻才放下酒坛,把账结了。 “麻烦掌柜的将她们都送回去。” 说着,又留下一锭金子,掌柜的看到金子眼睛都直了,连连谄媚道:“放心小姐,她们都是老熟人了,我一定将她们安全送回去!!” 纳兰镜闻点点头,出了酒楼,一身酒气,步子缓慢,悠悠地走在路上,从背后看去,还以为是喝醉了,可若是忽略那双清明的眸子…… 纳兰镜闻走至一半,不知从哪冒出来一名男子撞入她怀中,纳兰镜闻没有躲开,只是扶住男子的手臂将人稳住。 男子抬头,一张清秀可人的小脸通红,他望着纳兰镜闻,眸子中仿佛含了水似的,很是漂亮,他嗫嚅着唇,又低头从怀中掏着什么,紧张地递给纳兰镜闻。 纳兰镜闻一看,有些失笑,又是一个香囊。 她摇摇头,对着紧张不知所措的男子轻声道:“抱歉,我已有家室。” 她垂眸看着他,隔得很近,眼神专注认真,远远望去,就好像是已经接受那男子的爱慕,正呢喃低语,很是暧昧。 不近不远处,藏身于阴暗处的人强行将迈出的脚收回,刻意忽视那心底强烈的酸涩,再次隐没入暗处。 男子听见纳兰镜闻的话,失落地收回手,虽说有多少夫郎都不过女子一句话的事,但他无意去破坏别人的幸福,同为男子,他能够理解。 虽说失落难过是有的,但他很快调整好情绪,再一次从怀中掏出两个香囊,在纳兰镜闻不解的眼神中,递给她。 他声音清脆,带着这个年纪男子该有的烂漫,“这两只香囊一对,希望您和您的夫郎执子之手,白首与共。” 纳兰镜闻一愣,将香囊接了过来。 “谢谢。” 见纳兰镜闻收了,男子脸上这才露出笑容,挥着手跑开了,纳兰镜闻就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开,直至不见人影,才将手中香囊收入怀中。 第二百五十一章 日暮渐沉,风雪连绵不断,纷纷扬扬地飘落。 纳兰镜闻随意地走着,不知不觉走到了城外,城外是大片空旷的草地,被厚厚的白雪掩埋覆盖,草木枯黄,处处冰霜,约莫是走累了,醉意上头,脑袋略显昏沉,她随意坐在了一处巨石上,也不将雪拂开,径直躺在了上面,任凭冰冷刺骨雪水将衣物浸透。 头顶苍穹处是高悬的明月,月辉洒落人间,映在了纳兰镜闻略带倦意的面庞上,眼底泛滥的情绪在月色明灭处消散,缓缓阖眸。 周遭静得只有雪簌簌落下的声音,广阔天地间,好似只有她一人。 呼吸逐渐变得绵长轻柔,巨石上躺着一抹炙热的红,恍若天地间唯一的一抹色彩,胸口轻微的起伏证明着还有气息,雪花片片飘落在她身上,袖口,锁骨,发间,又渐渐消融,循环往复。 一道熟悉的气息缓慢靠近,带着些小心翼翼,直至到她身旁,炽热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贪恋,难过,像是不想被人察觉,隐忍又克制的目光。 纳兰镜闻其实没有醉,也没有打算睁眼。 身旁人看了她许久,打量她的每一寸,就在纳兰镜闻以为他就要这么看下去时,他再一次朝着她靠近,想要触碰她的手停在了半空中,近极了,一伸手就能触碰到,可他犹豫了,指尖开始颤抖。 内心的煎熬与痛苦将他包裹,动弹不得,若是迈出这一步,便再也回不了头了。 纳兰镜闻也不急,等待着对方接下来的动作,可未等到他的触碰,唇上陡然落下一片轻柔冰凉的雪,带着颤抖的气息,克制,却又灼热。 纳兰镜闻似是没想到,怔愣了一瞬,又很快归于平静,好似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身边人不再有任何动作,站在她身边安静地守着她,身姿削瘦挺拔,替她抵挡身后的风雪,大掌悬于她面容上方,挡住那些落在她面容上的雪。 纳兰镜闻躺了多久,他就在那站了多久,直至肩头也落满了细雪,一身黑衣,眉眼凛冽。 月亮渐渐西沉,远处天光乍破,倾泻而出。 纳兰镜闻睁开双眼,眼中却是清明一片,未有半点宿醉的迹象,她一睁眼便看见悬于自己上方的大掌,掌心粗糙,有着厚厚的茧,细看还有许多细小的伤痕,对比她身边几名男子的手,这双手实在算不上好看。 她转头,便见手的主人双眸紧闭,身上都落满了雪,头发上,睫毛上,肩头,快要将他埋成一个雪人,可他未有半分移动,仿佛一座屹立不倒的山峰。 纳兰镜闻平静地收回视线,起身抖落自己身上的雪,大部分雪已经融化,将她的衣服染的暗红,在她起身的一瞬间,镜池便已经醒了,他怔怔地看着纳兰镜闻的背影,眼底的痴迷与贪恋愈发浓重,每个动作,每寸气息,都小心翼翼地珍放在心底,细细摩挲。 又在她转身的一瞬间,将眼底的情绪敛尽,木着个脸,像是等待指令的木偶,沉默寡言。 纳兰镜闻看着他那双漂亮的双眸,实在是觉得可惜,睛蓝色的眸子如同璀璨的蓝宝石,无时无刻不在吸引人的注意力,可惜跟了这么一个沉闷性子的主人。 察觉到纳兰镜闻的目光,他的心逐渐加快,心底隐秘的喜悦渐渐升腾,又很快被更大的自卑掩盖,翻不起任何浪花,垂在两侧的手缓慢收紧,指甲嵌入掌心,极力地克制。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容貌丑陋,粗鄙不堪,女子偏爱长相柔美娇媚的男子,而他只会舞刀弄枪,男子会做的他都不会,更何况纳兰镜闻身边的男子,谁不是容颜如画,仙人之姿,对比之下他这副样貌实在是上不得台面,没有人会喜欢他这种人的。 他又怎么配站在她身边呢? 纳兰镜闻越看他,他就越自卑,想要将自己这张丑陋的脸遮住,又怕惹纳兰镜闻不快,只能僵硬地站在原地,承受着纳兰镜闻的目光。 他的那些小动作逃不过纳兰镜闻的眼,见他的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纳兰镜闻终于大发慈悲地收回视线,转身离开。 她没有用玄力烘干已经打湿的衣服,打算回去沐浴,湿衣服粘在身上实在是不舒服,便加快了脚步。 镜池见她离开,刚想跟上去,余光瞥见一抹红色,硬生生停住了脚步。 巨石旁边安安静静地躺着一只香囊,被阴影遮住,不易察觉。 他看了看纳兰镜闻逐渐消失的背影,又看了看孤零零躺在那的香囊,削薄的嘴唇紧抿,定定地望着那香囊出了神,随即鬼使神差地走过去,小心将香囊捡起,捧在掌心。 感受着香囊柔软的触感,他轻轻抬手,像捧着什么至宝一般放到鼻尖,轻轻闻了闻,直至闻到那丝熟悉的味道,他紧绷的下颚才松懈下来,眼中亮起细碎的芒光,好似终于得到了想要的东西,眼底浮现一抹满足和眷恋,动作极轻,将香囊小心放入怀中。 他也有私心,留些念想给他吧。 疾风骤然吹过,辽阔的雪原早已没了那道黑色的影子。 …… 纳兰镜闻回了客栈后,立马吩咐人烧水沐浴,脱下衣物时,发现昨日那男子送给她的香囊不知何时只剩下一个了,她在房中找了一遍,并未寻到,约莫是落在路上了,既然找不到那便不找了,只能说明那香囊跟她没缘分。 正巧她有些纠结应该将另一只给谁,既然丢了,也算替她解决了这个烦恼。 她很快便收拾好了自己,一打开门便看见镜池站在门口,跟一座雕塑似的,他又将脸遮了起来,满身冷意,路过的人都不敢往这边看,瞥一眼又匆匆离开。 纳兰镜闻扫了他一眼,见他已经将身上的湿衣服换了,倒是没多说什么,出了客栈,所有人都收拾完毕,准备启程,她上了马车后下意识回头望去,便见镜池的身影不知何时再一次消失,隐没入暗中。 第二百五十二章 她的动作几乎未有停顿,不过随意扫了眼,转身便上了马车。 镜池不愿意现身,她也不强求,她在等,等他迈出那一步,等他的选择。 刚进入马车,便见柳清序端坐着,脊背挺直,眼神坚定,见她进来,柳清序眉眼柔和一瞬,移开了些位置,随后将热茶递到她面前。 纳兰镜闻低眸看了眼,又见柳清序直勾勾地看着她,眼底微弱的光亮让人想忽视都难,微乎其微,却让整个人都好似有了活人的气息,不再如当初那般了无生气,眼中没有一点求生之欲,黑沉沉的一片,宛若幽深寂静的深潭死水,掀不起半分波澜。 人若是看不到希望,每分每秒都太难捱了。 纳兰镜闻接过她递的茶,柳清序眼中浮现了些许期待和紧张,纳兰镜闻意识到什么,抿了一口,不似她身边人泡的味道,稍差了些,却依旧唇齿留香,她状似不经意点评道:“不错。” 话落,柳清序眼底的紧张悄然殆尽,那微弱的光亮更盛了些。 她其实很感激纳兰镜闻,想为她做些什么,可如今自己什么都没有,思来想去,在纳兰镜闻看不见的地方,求着她身边的侍从学习如何泡茶,她作为一个富家女,一向养尊处优,自然没学过这些,所以过程难免艰难,好在她不算笨,倒是有些成果。 纳兰镜闻平淡的视线落在她手上,柳清序敏锐地察觉到,下意识将手朝着身后藏了藏,随即朝着纳兰镜闻露出一个笑容。 纳兰镜闻没有回应,马车内的气氛一时间变得沉闷压抑,柳清序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一点点垮了下来,像个犯错的孩子似的低下头来。 头顶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出现在她视野范围内,将她藏在身后的手拉出,冰凉的触感落在了手上,柳清序忽地抬头,神情讶然。 她学习泡茶时,曾因大意,滚烫的热水浇在了手上,烫出大片大片的红痕和水泡,她没有太过在意,随意地处理了一番,以至于如今她手上留下了疤痕,本就伤痕累累的手变得更加狰狞可怖。 其实于她来说,手是否好看,她都不在意,毕竟没人会通过你的手去判断你的能力如何,难看就难看些。 所以见纳兰镜闻在替她的手上药时,她有一瞬的怔愣,随后立即反应过来,下意识想要抽出手,连连拒绝,“不用了王爷,小伤而已。” 纳兰镜闻力气很大,柳清序硬是没将手抽出来,只能任由纳兰镜闻替她上药。 柳清序看着她,珠玉垂落缝隙中倾泻而下的微光落在她冷淡的眉眼,动作却很轻,恍惚之中,好似看到了那熟悉的面庞,一时眼眶发热,慌乱别开脸去。 从她记事起,娘亲从未对她露出过笑脸,要求她事事做到完美,她没有爹爹,听下人说,爹爹同娘亲自小相识,青梅竹马,长大之后也自然而然在一起,没经历过什么磨难,感情极好。 娘亲很爱爹爹,力排众议,只娶了爹爹一人。 唯一的磨难,也是因为她,爹爹自小身体就不好,需日日用药温养着,娘亲因顾及爹爹的身体,就没打算要孩子,原本打算从宗祠那边过继个女儿,可没想到阴差阳错怀上了她。 娘亲疼爱爹爹,舍不得爹爹受到一点伤害,便不想留下她,可爹爹以命要挟,用绝食停药来逼迫娘亲留下她,娘亲拗不过,只能妥协。 怀着她的那段时日,娘亲更加小心了,不让爹爹离开她身边半步,生怕爹爹磕着碰着,用最好的药来替爹爹调养身体,以求生产时,爹爹能少受些痛苦,甚至从不信鬼神的娘亲,总去城外山中的寺庙,替爹爹祈求平安。 可天不遂人愿,娘亲日日的虔诚祈求,没能被上天听到。 爹爹身子太弱,根本不适合生育,生她时难产,偏偏爹爹一意孤行,一定要娘保下她,定要为娘留一个孩子,一个属于他们的孩子。 娘亲自然不肯,让大夫必须保住大人,却不曾想爹爹早有预料,服下了药,一种汲取父体营养传输给胎儿的药,胎儿会越来越好,越来越健康,可爹爹的身子却早已油尽灯枯,哪怕神仙在世,也无力回天。 他们是夫妻,是比翼鸟,是连理枝,是磐石蒲苇,是巫山沧海,是两情长久时的朝朝暮暮,所以他最是了解她。 思之所思,想之所想,爱之所爱。 后来她平安降生,爹爹却永远留在了那彻骨寒凉的夜晚。 其实她有想过,娘亲应是怨她的,怨她带走了她最爱的男子,所以她应当受着。 娘亲对她严厉,更不亲近她,总是板着个脸,稍有些差错,便罚她跪祠堂,跪在爹爹的灵位前彻夜思过。 而那次,是娘亲唯一一次对她温柔。 少时念书,孩子们总爱攀比,攀比家世,攀比爹娘,那时她心智比同龄人成熟,所以难以同他们玩到一起,更别说攀比,可是孩子就是这样,越是不理睬他,便越是胆大妄为。 甚至嘲笑她,是个没人疼,没有爹的孩子。 看啊,一群孩子的恶意是如此明晃晃。 一向温和,不与人发生冲突的她,第一次生气,那股怒意从脊椎直冲天灵盖,脑子一片空白,浑身发麻,甚至根本没有反应过来,便已经冲过去将人打倒在地,一旁的孩子见状不对,立即上前跟她扭打在一起。 她只有一人,很快落了下风,可她偏不认输,疯狂反抗,拼尽全力去薅他们的头发,挠他们的脸,踹他们的肚子,招式虽粗鄙,却是实打实的,能叫人痛上好些日子,那么她便痛快。 到底是人多,她身上毫无疑问挂了彩,狼狈不堪,差点毁容,她到现在还记得娘亲来接自己时阴沉着的脸。 可她不后悔,谁让他们嘲笑她是没有爹的孩子,嘲笑她没人疼。 她才不是。 娘亲让她跪祠堂,她便跪。不让她吃饭,她便不吃。可让她认错,她偏不! 她没有错!! “你为何不认错?!” 娘亲脸色难看极了,眼底浮现出失望的神色。 “我没有错,为何要认!!” 她大声反驳,眼神倔强。 “啪”,长鞭落下,她痛得眼前一黑,咬牙颤抖,硬是没有痛呼出声。 小小的身体极力抑制颤抖,她眼眶通红,神色却依旧倔强。 “你忘记娘教你的了吗?!你有听进去一个字吗?!” “我有!” “娘说,不要惹事,凡事不能冲动,要学会隐忍,不要攀比,不要欺负弱小,要懂事,我有听娘的话。” 小小的人一字一句地说着,泪水在眼眶打转,却铿锵有力,在寂静的祠堂中回荡,重重敲进女子的心中。 “可我没有错,他们说我是没有爹爹的孩子,是他们错了,不是我!!” 女子看着这个和她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面庞,明明每一处都同自己一样,可偏偏这倔强的神态,与她日思夜想之人一模一样。 女子怔愣住,下意识抬头望向前方的灵位,拿着长鞭的手隐隐颤抖。 “我没有错,我才不是没有爹爹的孩子,我不是没人疼的孩子,我不是……” 她声音逐渐哽咽,眼泪控制不住地流,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哭得不能自已。 那是娘第一次对她温柔,娘亲蹲下身来,将她抱在怀里,也不说话,就那么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可她哭得更大声了。 后来啊,直到她哭够了,娘亲才抱着她离开祠堂,又拿出药膏轻轻替她擦在伤口上,烛火摇曳,落在娘亲冷淡的眉眼间,分明看不出情绪,她却觉得娘亲温柔极了,也难过极了。 那时她便发誓,一定不会再惹娘生气。 要代替爹爹,一辈子陪在娘的身边。 第二百五十三章 天亮了,梦碎了。 细密的疼痛自心脏蜿蜒盘旋,一点一点地将她吞噬,拉入苦海,她奋力挣扎,撕扯,妄图逃脱束缚,越是挣扎,越是疼得她难以忍受,咸湿苦涩的海水逐渐将她淹没,她无法呼吸,浑身麻木,渐渐失去了抵抗的力气。 恍惚之中,又是一声极轻的叹息,一双手破开沉寂的海平面,猛地将她拉出。 柳清序双唇嗫嚅,望着纳兰镜闻那双眼睛,她的眼睛很漂亮,像一件精雕细琢的艺术品,眼中没有半分情绪,就那么平静地望着她,窒息痛苦的情绪如潮水般褪去,一颗跳动不安的心脏逐渐归于平静。 “哭什么?” 她嗓音清清浅浅,像是藏地雪山之巅融化的雪水,干净沉稳之余透着微冷,柳清序倏地回神,垂下脑袋,欲盖弥彰。 “无事,只是觉得王爷对我这般好,我实在是不知该如何报答。” 纳兰镜闻听罢,将药膏递到她手中,又拿了帕子将手擦干净,淡淡道:“还未帮你报仇,你便开始想着要如何报答本王?” 她顿了顿,看着她怔然的神情,继续道:“看来令堂,确实把你教的很好。” 在柳清序找到自己的那一刻,她的所有资料便都被呈了上来,自然知晓她家中的状况。 提到母亲,柳清序骤然攥紧手中的药膏,苍白的唇抿成一条直线,望着纳兰镜闻不语。 后者漫不经心,缓缓道:“你不必做这些小事,待一切尘埃落定,你不妨再来考虑该如何报答本王。” “你知道本王想要什么。” 她不做没有意义之事, 不论是从利益出发,还是个人私心,她唯一目的,就是柳清序这个人。 她的天地阁如今遍布四国,光是靠着那微薄的俸禄和店铺收入,根本无法支撑起如此庞大的情报网,她需要钱,很多的钱,需要一个属于她的商业帝国,来支撑手中势力的发展和运转,而柳清序,就是她最满意的人选。 “本王给你时间考虑,也不喜欢逼迫别人,你若是不想跟着本王,本王也不会拦你。” 和当初一样,只要柳清序说一个不字,她绝不强求。 她要的是心甘情愿,是永远臣服,强求来的,最终也会离开。 柳清序张了张嘴,吐不出一个字,她并没有给纳兰镜闻答复,纳兰镜闻也不着急,如今她大仇未报,也没精力去想其他。 马车内陷入沉寂,只有炭火燃烧地噼啪作响,雪越下越大了,马车行驶地更加困难,气温骤降,柳清序如今体弱,被冻得瑟瑟,加了好些件衣物,蜷缩在马车角落。 纳兰镜闻掀开车帘,侍从立即走过来,恭敬询问,“小姐,可有吩咐?” 纳兰镜闻挥手,侍从又退了下去,她平淡无波的视线落到一个方向,空气中气息凌乱了一瞬,又很快恢复,她收回视线,突然头顶传来一阵扑簌簌的声音,她抬头望去,便见一只黑鹰从风雪中穿梭而过,随后稳稳落在她手臂上。 纳兰镜闻神色不变,摸了摸它的脑袋,黑鹰蹭着她的掌心,随即抬起一只腿,纳兰镜闻从它腿上取下信笺,又拍了拍它的脑袋,等黑鹰飞走后,她才打开从黑鹰腿上取下的信。 黑鹰是天地阁驯养的,专门派它送来情报,只有成禾有这个权限,应是有重要之事。 随意扫了眼信中的内容,神色逐渐凝重起来,眉间微蹙。 信中说,雪卿珩自她离开后,便匆匆向纳兰凤行拜别回国,齐临大乱。 南宫时语才坐上皇位不久,虽根基未稳固,却不过只是时间的问题,可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女子,趁着雪卿珩离开这段时日,自称是先帝流落在外的女儿,甚至手执玉玺,率领镇守边关的十五万南翎军强势破开入侵皇宫,逼迫南宫时语退位。 南翎军镇守边关多年,从未参与朝中战争,由镇南将军钟榷带领,征战沙场多年,从未出过差错,是齐临的一支铁血军队。 事发突然,南宫时语未收到半点消息,甚至无法反抗,宫中禁军不敌,被那女子软禁太极殿中。 而二皇女南宫慕晚,竟将自己手中势力,尽数送给那名女子,主动交好与此人交好,效忠南宫时语的大臣被尽数扣下。 纳兰镜闻神色凝重,手中信纸被她揉成团,随后化为齑粉消散在空中。 齐临朝中势力曾经分为三派,后来南宫九宴死后,她身后那些势力群龙无首,再翻不起什么浪,自然消沉下去,大势所趋,南宫慕晚自然不会蠢到同南宫时语对着干,剩下的那些人,一部分直属于南宫时语的势力,一部分则为中立派,成王败寇,谁胜出坐上那个位置,她们便效忠谁。 南宫时语如今的处境很不好。 令她惊讶的是,天地阁查不出那女子的底细,就好像是凭空出现的一般。 信中说,齐临先帝死后,玉玺凭空消失,翻遍整座皇城都未寻到,消息被雪卿珩封锁,以免引起恐慌,他更不可能会让此事影响南宫时语上位,所以一面伪造了个玉玺助南宫时语登基,一面私下派人去搜寻玉玺,只是没想到,玉玺会落到那名女子之手,甚至能够号令南翎军,其中到底是有这先帝的手笔,还是另有隐情。 南宫时语三人斗了这么多年,竟为他人做了嫁衣。 纳兰镜闻垂眸,如玉的指尖缓慢地敲击桌面,一下又一下,发出略显沉闷的声音。 若是齐临易主,那么如今与齐临交好的凤天,也会受到影响,也不知纳兰凤行如何打算。 雪卿珩的能力,她毫不怀疑,只是对方不知底细,疑云重重,身世一片空白,连天地阁都查不出那女子的背景,只知晓那名女子叫欲安。 南宫欲安。 纳兰镜闻咀嚼着这几个字,眉头皱得更深了,心中某处地方好似有什么松动,令她极为不适,她捂上心口,感受着那股怪异的感觉,一旁的柳清序见她如此,关切询问,“王爷,可又不适?” 纳兰镜闻摇头,“不必担心。” 柳清序欲言又止,只能担忧地望着她。 纳兰镜闻闭眼靠在马车,脑中思绪万千。 雪卿珩毕竟是神域之人,自然不会受到伤害,若是想要带走南宫时语,亦是容易,只是不知,他是否有应对的方法,齐临的皇位,不可能落到一个来路不明之人手中。 想起雪卿珩的手段,纳兰镜闻稍稍放下了心,只是那南宫欲安,的确需要派人深入探查。 既然天地阁查不到,那就只有红情阁。 红情阁…… 想起这个,脑中浮现一张瑰丽张扬的面庞,她又是一阵头疼。 第二百五十四章 这些日子,她一直在犹豫要不要主动去找纳兰吟时,纳兰吟就主动找上了她。 在一阵异香弥漫时,纳兰镜闻就察觉到不对劲,果不其然,坐在身边的柳清序倒了下去,马车外是人体落地的声音。 “王爷!” 镜池的声音自马车外,只是听着有些虚弱,也是应该吸入了一些迷香。 纳兰镜闻接住往下落的柳清序,将她安放好,屏息下了马车。 镜池身体有些摇晃,长剑撑在地上,几乎将所有的重量都压在了剑上,执剑的手青筋突起,指节泛着青白色。 纳兰镜闻警惕起来,扫视了圈周围,荒郊野岭的,除了他们根本看不到一个人。 突然,身后一阵劲风呼啸而过,纳兰镜闻下意识侧身躲避,镜池见状,想要冲上前去帮她,可刚走两步就跌倒在地晕了过去。 对方蒙着面,看不到五官,武功身法也不是她所熟悉的任何组织,打斗过程中,她瞥见对方领口内侧一个熟悉的标志,瞬间了然。 很快钳制住对方,毫不客气地将人踩在脚下,纳兰镜闻冲着林子喊道:“纳兰吟,再不出来,我就杀了她!” 一声勾人的轻笑从林子里传出,勾得人心痒痒。 纳兰镜闻沉着脸看过去,便见纳兰吟从树后走了出来,明明是暴雪的天气,他偏偏穿得凉快极了,大片肌肤都裸露在外面,外面随意套了件大氅,松松垮垮的,跟没骨头似的,在她的视线下走到她面前,伸手抱住她,将脑袋埋在她怀里。 幽香弥漫,丝丝缕缕缠绕住她,也不知他用了什么香料。 声音呢喃,无比眷恋。 “姐姐,我好想你。” 男子一贴近她,她便感觉到对方冰冷的身体,好像是抱着一块冰似的,没有一点温度。 她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将人推开。 “纳兰吟,这个伎俩你已经用过一次了,还要再用第二次吗?” 纳兰吟被推开了也不生气,只是笑,眼睛弯弯的,像个狡黠的小狐狸。 “有用不就行了吗?” “姐姐想我了吗?” 纳兰镜闻没有回话,朝着他伸出手。 “解药。” “要是我不给呢?” “那我就杀了她。” 说罢,纳兰镜闻脚下用力,女人发出一声闷哼。 纳兰吟看都没看女人一眼,满心满眼都是纳兰镜闻,“姐姐若是想杀,那便杀了,吟儿绝不阻拦。” “纳兰吟!” 纳兰镜闻声音冷了下来。 纳兰吟不害怕,上前一步靠近纳兰镜闻,“想要解药可以,但这些日子,姐姐必须让我跟在身边。” 纳兰镜闻正好有事寻他,又不想耽搁行程,没考虑多久便同意了。 给众人喂下解药,等人都差不多醒了,纳兰镜闻这才将视线落到纳兰吟身上,后者见她看过来,立即扬起一个笑容,很晃眼,也很奇怪,像是刻意装出来的阳光明媚。 想起刚刚怀中冰冷的身体,纳兰镜闻语气实在算不上好。 “穿那么点出来,你不知道有多冷?” 连她都穿上了厚衣服,纳兰吟却穿那么一点,要不是知道纳兰吟不会功夫,她都还以为纳兰吟功夫极高,不畏严寒呢。 说归说,纳兰镜闻还是上前拉过他的手,打算渡些玄力给他暖身子,入手就跟捧了个冰块似的,刚张口想说些什么,手中的手便被抽了回去。 “不用了姐姐,我多加几件衣服,烤烤炭火就好了。” 他说着便钻进了马车,没有给纳兰镜闻一点时间拒绝。 纳兰镜闻见状,虽脸色没多好,也没说什么,吩咐好启程后也上了马车。 清醒过来的镜池看着两人一前一后上了马车,薄唇紧抿,垂眼看着自己的手,神情低落,不知在想些什么。 马车内。 柳清序看到突然上来的男子,下意识地朝角落缩了缩,纳兰吟也看见了她,唇角扬起一抹笑打招呼。 “我认识你,柳清序。” 柳清序有些懵,她并不认识眼前这位长得极漂亮的男子,应该又是纳兰镜闻的哪个桃花,只是不知对方为何认识自己。 她对着纳兰吟点点头,算是回应,不知为何,她很不喜欢纳兰吟那个笑容,太假了,很诡异,仅仅浮于表面的笑容。 她觉得,其实纳兰吟根本不想跟自己说话。 纳兰镜闻上车后,便吸引了纳兰吟的所有注意力,就好像是看不到她这个人一般,当她是空气,缠着纳兰镜闻,脸上的笑容也多了几分真心实意,柳清序别开脸去,无奈叹气。 纳兰镜闻不知从哪翻出来一件外套丢给纳兰吟,纳兰吟接过来抱在怀中嗅了嗅,眸光潋滟,语气暧昧不明。 “是姐姐的味道。” 此话一出,引得柳清序偏过头来,眼中满是惊讶。 “不穿就滚下去。” 纳兰吟也不生气,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她,穿上外套,整个人被纳兰镜闻的气息和暖意包裹,眼底的阴翳散了些。 他又主动贴上纳兰镜闻,双手环住纳兰镜闻的腰,将脑袋埋进她的脖颈,贪婪地闻着她的味道。 “姐姐,我很想你。” 他再一次重复,只是这次,语气中染上了些倦意和难过。 也许是被难过的情绪感染,纳兰镜闻没有推开他,只是道:“车上还有人。” 柳清序立马朝着她连连摆手,“我没事的王爷,不用管我。” 纳兰吟可不管车上有没有人,反正他也不在乎别人的眼光,更何况他早就查到柳清序的身份,不是什么重要之人。 “姐姐一点也不在乎吟儿,把吟儿一个人丢在那。” 纳兰镜闻不说话,面无表情。 他说着,还蹭了蹭纳兰镜闻的脖子,见对方没反应,便用唇去蹭她的脖子,一路向上,在差点亲上纳兰镜闻的脸颊时,被一只温暖的手挡住。 柳清序目睹了全过程,震惊得说不出来话,她现在最应该考虑的是,纳兰镜闻会不会杀人灭口。 毕竟皇室秘辛被她撞破…… 所以当纳兰镜闻那双平淡无波的双眸望过来时,她立即道:“王爷!我坐到外面透透气,里面有些闷!” 第二百五十五章 纳兰吟打了个哈欠,靠在纳兰镜闻身上,“姐姐,我想睡会儿。” 纳兰镜闻张嘴欲言,便见他已经闭上了眼,呼吸逐渐绵长。 她的视线落到他的眼下,泛着一片青黑,眉眼间都染着倦色,应是许久没休息好了,他眉头微微皱着,明显睡得不太安稳,只是不知道梦到了什么,连睡觉也睡不好。 罢了,齐临的事,等他睡醒后再说吧。 马车内的炭火烧着,暖黄色的火光照到纳兰吟的脸上,连细小的绒毛都看到清清楚楚,许是睡在了心心念念之人的身边,他紧锁的眉头逐渐松开,又朝着纳兰镜闻怀中拱了拱,寻了个温暖的地方又沉沉睡去。 马车内一片安详,听着窗外风雪呼啸的声音,倒是别有一番韵味,困意逐渐来袭,纳兰镜闻也靠在马车上逐渐睡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纳兰吟醒来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蜷缩在纳兰镜闻的怀中,纳兰镜闻的衣服被他弄得有些凌乱,露出里面锁骨和白皙的肌肤,肌肤上还印着他发丝的红印,像是一幅美丽的画卷。 他抬头看了看仍闭着眼睡觉的纳兰镜闻,将脸埋在女人的锁骨处,深吸一口气,是独属于纳兰镜闻的味道,漂亮的眸子闪过一瞬的痴迷。 他张嘴,轻轻地咬了一口纳兰镜闻的锁骨,缓慢地啃噬,舔咬,内心得到了巨大的满足,他迫不及待地在纳兰镜闻的身上留下独属于他的痕迹。 他实在是太想她了。 纳兰镜闻早在他睁眼时便醒了,只是睡得舒服,不想睁眼罢了,谁知道纳兰吟这么不安分。 她面无表情地将人从自己身上扒下来,垂眸看了看自己身上被他弄的痕迹,沉默着整理衣服,将所有痕迹掩盖在衣袍之下。 “这么喜欢咬人,你是狗吗?” 纳兰吟也不生气,笑吟吟的,又凑了上来,环住纳兰镜闻的腰,将脸贴在她胸口。 “我是姐姐的狗,姐姐叫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 纳兰镜闻的手顿住,神色复杂地看着他,眼底却凝着块寒冰。 “纳兰吟,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吟儿自然知道,可吟儿说的是事实,我是姐姐一个人的狗,姐姐要是不要我,那我就会发疯,咬死所有人。” 他神色如常,语调轻快,好似在说什么高兴的事,却又带着丝丝缕缕的危险。 说罢,他又仰起脑袋,与纳兰镜闻对视,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占有欲。 纳兰镜闻攥住他的手,这才发现,他的手腕细极了,瘦的不成样子,仿佛轻轻一折就断了,白皙的手腕上青筋蔓延,病态的白和青色相间,看着瘆人极了。 这段时间他是没吃饭吗?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 想要训斥的话到嘴边转了几个圈,还是咽了下去,吩咐侍从准备吃食。 将饭菜摆到他面前,筷子塞到他手里,“先吃饭,吃完再说。” 谁知道纳兰吟只是用那双湿漉漉的眼睛看着她,让她不明所以。 “做什么?” 纳兰吟抬起手在她面前晃了晃,笑道:“前些日子不小心中了毒,虽然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可余毒还在,手使不上力,吃不了饭。” 纳兰镜闻皱眉,“什么毒,给本王看看。” 她说着,便要去探他的脉搏,纳兰吟又很快将手抽了回来。 “不碍事,已经看过大夫了,只是现在手没什么力气罢了,等彻底恢复的时候再吃吧。” 纳兰吟的意图已经很明显了,她若是这还看不出来的话,那就真是个傻子。 “本王喂你。” 此话一出,纳兰吟的眸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乖乖坐直了身子,接受纳兰镜闻的投喂。 这个时候倒是乖起来了。 纳兰镜闻看了一眼,什么都没说,一口一口地喂他,纳兰吟倒是吃的开心,笑吟吟的,露出两颊边的酒窝,好不惬意。 等吃完饭后,纳兰镜闻才向他询问关于齐临的事。 “你可知道南宫欲安?” 纳兰吟不语,只是指了指自己的脸。 纳兰镜闻沉默,克制自己想要将人丢出去的冲动,深吸了口气,“纳兰吟!你当真以为我不敢丢你出去是吗?!” 纳兰吟摇头,“吟儿自然知道姐姐一定说到做到,可我就这一个要求,姐姐要是不想知道的话就算了。” “纳兰吟!你何时变成如此模样了?!” 纳兰吟歪头,一派天真的模样,眼中的笑意却逐渐散去,“什么模样?恶心?令人作呕?还是不知廉耻?” “在姐姐的眼里,吟儿不是一直都是这般模样吗?” 纳兰镜闻忽然想起上次,纳兰吟也是这么跟她说的,失望,痛苦,冷漠,眼底仿佛凝着块冰,明明对她失望极了,却依旧泪流不止。 他对她失望,却仍爱她,失望和痛苦不能磨灭他的爱意,他便会一直爱她。 纳兰镜闻偏头不去看他,“本王现在不想跟你吵。” “上次就是这样,姐姐是不是一直都觉得我很恶心?哪怕是到了现在,哪怕是我已经证明了自己的清白?” 纳兰镜闻忽然想起,她确实欠纳兰吟一个道歉,自从纳兰吟将人头带来时,她便派人去查了,那条蛇并不是纳兰吟的手段。 “抱歉,本王那时回去找过你,可你已经和别的女人走了。” 纳兰镜闻罕见地低头,她那时候想着,走了也好,至少有人可以保护他,也不至于在她身边这般危险。 纳兰吟微怔,敏锐地发现了话中的重点。 女人? 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他愣愣地看着纳兰镜闻,突然笑出了声,难过中又掺杂着欢喜。 纳兰镜闻不明所以,疑惑地盯着他。 纳兰吟却猛地扑到她的身上,将人死死抱住,肩膀抖动得厉害。 这是被刺激疯了? 纳兰镜闻抬手轻拍着他的背,“纳兰吟,你……” 话还未问出口,纳兰吟再次抬头,不等纳兰镜闻反应,一下子亲在了她的唇角,速度很快,一触即分,松开抱着她的手退到她对面,用手擦去眼中的泪水,唇角绽放出一个笑,格外肆意勾人。 “姐姐问吧,吟儿知道的都告诉你。” 第二百五十六章 纳兰镜闻没弄清纳兰吟这突然的转变,不过他既然这么说了,她也不纠结,再一次重复刚刚的问题。 “你可知南宫欲安?” 纳兰吟单手撑着脑袋,姿态像是一只慵懒的小猫,从他微勾的唇角可以看出,他现在心情不错。 “知道,齐临现在的掌权人,一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皇女。” “这个南宫欲安,说不定真的是先帝的女儿。” 他顿了顿,勾住纳兰镜闻的小指,又继续道:“当年齐临那先帝确实曾北上,说是微服私访,体察民情,可实际情况却是,她去探望曾经的一位故人。” “说是故人,其实也不尽然,太过保守,不过是年少求而不得的白月光罢了。” 他说到这,突然抬眸望向纳兰镜闻,“说起来,皇姐心中也有位白月光吧?不过现在那位正在皇姐的府中,说起来倒是比齐临那位幸运多了。” 纳兰吟说着,突然倾身上前,二人隔得很近,纳兰镜闻甚至能看到他光洁皮肤上的细小绒毛。 “若是吟儿同皇姐府上那位一同掉进河里,皇姐先救谁?” 他眉眼弯弯,好似只是随意问问,可眸底却闪着认真的光芒。 纳兰镜闻皱眉,实在是不想回答这种老掉牙且毫无意义的问题,抵着他将人推开了些,“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纳兰吟耸耸肩,再次坐回了座位上,这次倒安分许多,没有其他小动作。 “说是白月光,其实是罪臣之子,名为萧篱。” 姓萧?纳兰镜闻仔细回想,齐临姓萧的官员,现如今没有一个姓萧的,倒是三十年前左右,有位萧丞相,乃三朝元老,手握大权,真正做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最后却因通敌叛国罪,落得个满门抄斩。 见纳兰镜闻望过来,纳兰吟点点头。 “当年那位还是个皇女时,便对那萧篱一见钟情,可当初萧篱,早早地便同大皇女有婚约,以当时萧氏的地位,若是哪位皇女娶了萧篱,那么基本局势已定,再无更改的可能。” “只是可惜啊,萧氏一族竟然落得了这么个结局。” 纳兰镜闻沉默,继而道:“所以当初萧氏一族并未死完,萧篱活了下来,是被先帝救下的?” 虽是疑问句,但已经基本能肯定了,当时也只有先帝有那么大的本事将人神不知鬼不觉带走,又因登基掌权后,把人藏了那么多年。 纳兰吟没有回答,只是将自己的手插入纳兰镜闻的指缝间,与她十指紧扣,眼中闪过满意之色。 “皇姐不妨猜猜,萧氏一族明明已经坐到那个地位了,明明只要等萧篱嫁给大皇女,萧氏便可以掌控整个齐临,可偏偏为什么,会在那时被查出通敌叛国?又是谁做的局呢?” 纳兰镜闻瞥了他一眼,另一只手覆上他的手背,用自己的体温替他捂着冰凉的手。 “萧氏一族什么都没做错,唯一做错的便是,权力过大,而这最让谁忌惮?自然是头顶上那位,那时的先帝不过是个小皇女,自然不可能有那么大的能力扳倒一个百年世家。” “而大皇女是萧贵君所生,萧贵君乃萧氏旁系的儿子,入宫后恩宠不断,很快就怀上了大皇女,在萧篱出生后,便与大皇女缔结婚约,亲上加亲,更是权上加权。” 帝王最忌惮的便是权势不在自己的手中,功高盖主,外戚专权,这萧氏倒是占了个全。 树大招风,最想除掉萧氏一族的,莫过于头顶上那位了。 而那时的先帝是个不起眼的小皇女,没什么人将目光放到她身上,所有人都默认她与那个位置无缘,只要低调些,做什么都不容易被发现,又对萧篱一见钟情,所以是与那位合作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当年四皇女和大皇女最不对付,而这口锅,自然而然地便落到了四皇女的头上,可最后,手足相残,四皇女落败,并未坐上那个位置,谁都没想到会是最不起眼的那个皇女成为最后的赢家。 萧氏没了,大皇女的愿望自然彻底落空,除去大皇女,那么扳倒其他人就简单太多了。 “有人说,是先帝白捡了个皇帝当,也有人说是先帝韬光养晦,凭一己之力扳倒了萧氏,扳倒了所有竞争者,可他们忽略了,若是没有背后那位的帮助,萧氏一族如此庞然大物,仅凭先帝当初的能力,是断不可能做到的事。” 可不管怎么说,萧氏败落是事实,先帝坐上那个位置也是事实。 而萧氏的锅被扣到了四皇女的头上,先帝自然抱得美人归,还将美人藏了如此之久,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还生了个女儿,甚至将玉玺都留给了罪臣之子的女儿。 那位知道了,怕是要从皇陵里跳出来。 纳兰镜闻想到什么,又问:“萧篱现在在哪?” 若是能找到萧篱,说不定能以此要挟南宫欲安。 纳兰吟的大半注意力都落在了手上,听到纳兰镜闻的询问,猜到她心中所想,淡淡道:“太晚了。” 纳兰镜闻皱眉,“什么意思?” “萧篱死了。” 纳兰镜闻心中一个咯噔,脸色沉了下来,看着他不语。 这是她没料到的。 “在收到齐临内乱的消息时,吟儿便第一时间派人去查了南宫欲安的来历,顺藤摸瓜找到了萧篱所住的地方,可寻过去时,只看到萧篱的尸体。” “至于是谁杀的,暂时还未查到,对方没留下任何线索,很神秘。” 其实纳兰吟没说的是,他们总是追查到半途中线索便断了,就像当初查楼里背叛者一样,到现在还未查清,红情阁的势力遍布四国,四国之内所有的肮赃交易,可以说都是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进行,没有他们不知道的事情,可这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纳兰镜闻眸色沉沉地注视着他,没有说话。 纳兰吟没听到她的声音,便抬起头来,一抬头便撞进了那双黑沉的眸子,他愣了愣,脸上漫不经心的神色收敛。 “皇姐该不会是在怀疑,吟儿在撒谎吧?” 第二百五十七章 纳兰镜闻垂下眸,她掌心中是他冰冷的手,捂了这么久,总该暖和了,可纳兰吟的手不知为何,怎么捂都捂不热。 她没有回答纳兰吟的问题,反而询问道:“你中的什么毒?” 纳兰吟脸上的神情明显一滞,转而又勾起唇角,笑的潋滟。 “皇姐担心我?” 他直勾勾地盯着纳兰镜闻,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占有欲,仿佛只要纳兰镜闻说句是,他便会毫不犹豫地脱下衣服讨她欢心。 “和皇姐分开的这些日子,吟儿有好好保护自己的身体,没有让它留下一点疤,皇姐要看看吗?” 说着就要脱下外套,露出里面白皙的肌肤,当真如他所说,光洁的身体没有一点瑕疵,肌肤如绸缎般光滑,每分每寸都恰到好处。 纳兰吟真的是无时无刻不在引诱她。 纳兰镜闻按住他还要接着往下脱的手,视线却落到他的锁骨上,锁骨的下方,有一处印记,像是一片花瓣般的印记,她伸手点在花瓣处,手下的肌肤不由自主地颤栗,纳兰吟漂亮的眸中泛起了水色。 “这是什么?” 纳兰吟垂眸随意扫了眼,勾着肆意的笑,微微喘息道:“皇姐忘了吗?当初我们可是签订了血契,一旦血契成,便会有这个印记。” 他说的暧昧,不知道的还以为签的是什么互许终身,白首不离的契约。 “那为何本王身上没有?” “这个印记只会出现在施术者身上。” 纳兰镜闻点头,不再多问,帮他把衣服穿上。 “如今天气寒凉,你又身子不好,莫要随意脱衣了。” 她如今有事求他,相比之前在王府,态度不知道好了多少倍,纳兰吟心里跟明镜似的,也乐得如此,只要纳兰镜闻需要他的帮忙,他自然毫无保留,只是这期间,他多少也得吃些利息回来吧? 纳兰吟将自己整个依偎到纳兰镜闻怀中,料定对方不会推开他,果然纳兰镜闻只是环住他的腰,好让他靠得舒服些。 他靠在纳兰镜闻胸口,听着她平稳的心跳,又抬头,眼中满是纳兰镜闻的影子,“皇姐是心疼吟儿吗?” “吟儿若是死了,皇姐会想吟儿吗?” 纳兰镜闻看都没看他一眼,淡淡道:“你不能死。” 纳兰吟漆黑深邃的眸中突然燃起一点光亮,很小很小,像是夜空中一点星火,却足够惹眼。 “皇姐舍不得吟儿,对吗?” 他声音轻轻的,似是呢喃,又有着希冀。 纳兰镜闻终于肯垂眸看他一眼,“你我之间签订了血契,你若是死了,本王也活不成,本王现在还不想死。” 她现在这个身份的事还未做完,就算要死,都要等一切都尘埃落定了再死。 纳兰吟眼中的光渐渐熄了下来,手紧紧攥着纳兰镜闻的衣袖,又在她怀中拱了拱,彻底同纳兰镜闻身体相贴,好像只要这样,就能填补心中的空缺,找到安全感。 “皇姐不会死的,吟儿不会让你死的……” 声音很小,纳兰镜闻没有听清,再看向纳兰吟时,他已经靠在她怀中睡着了,好似耗尽了所有精力,安静地睡着了。 她将人抱紧了些,避免掉下去,脑中思索着关于南宫欲安之事也不知道雪卿珩如今到齐临没,不知他是否有应对的手段。 而萧篱,从纳兰吟的线索中来看,先帝死后,萧篱一直被藏着,一个罪臣之子,还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男子,照理说不应该树敌才是,就算是和旁人有冲突,在南宫欲安离开后将其杀害,也应该留有线索,可对方不仅没留下线索,还逃脱了红情阁的眼线,到底是怎样的高手能做到。 而这般高手,到底是怎么和一个罪臣之子牵扯上关系,又将其杀害? 是情杀?还是…… 这里面迷雾重重,每个方向都被堵死,像是陷入了一个怪圈。 她想了想,还是将从纳兰吟这得到的消息传给了雪卿珩。 这么一晃就是半月过去了,马上就要到徐州了,顾及着柳清序的身体,还是停了下来稍作整顿。 只是分配房间时出了些问题。 “掌柜的,就没有多余的房了吗?” “没有了,天字号就两间,你们挤挤也能睡。” 掌柜看着纳兰镜闻一行人,眼珠滴溜转着,一副精明算计的模样。 她伸手指着纳兰镜闻,一旁的侍从下意识想要拔刀,不过被纳兰镜闻制止了。 “这位小姐就可以跟她夫郎住一起,这样不就皆大欢喜了?” 站在纳兰镜闻身旁的纳兰吟听罢,对她露出一个上道的表情,不知从哪掏出来一锭金子放在桌上,“两间就两间,今晚由吟儿侍奉妻主可好?” 他说着,笑吟吟地挽住纳兰镜闻的手臂,姿态亲昵,任谁都会以为他们两人是夫妻,站在一旁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柳清序别开眼,实在是不敢说话。 这个纳兰吟虽看着漂亮又人畜无害,实则只要自己一靠近纳兰镜闻,他就跟幽灵似的出现,死死地盯着她,她被那个看死人般的目光看得毛骨悚然,浑身上下都起了鸡皮疙瘩。 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可她试了好几次,只要自己稍微离纳兰镜闻近了些,那个目光便会出现,如影随形。 而自己再靠近些,纳兰吟便会从她们之间插入,彻底将她隔开,挽住纳兰镜闻的同时还不忘回头用冰冷的眼神看她,像是在警告。 当真是好可怕的占有欲! 可偏偏他在纳兰镜闻面前又是另一副模样,粘人又爱撒娇,跟小猫似的,抱着纳兰镜闻就不撒手了。 也不知道这人变脸怎么能这么快。 所以她现在跟纳兰镜闻说话都隔着距离了,能自己干的活绝不找纳兰镜闻帮忙,这让她明显的感觉到,纳兰吟对她的态度似乎好了些。 只是依旧很冷淡,只在纳兰镜闻在的时候给她个皮笑肉不笑的笑脸。 “清序,今晚我和你睡。” “啊?” !! 柳清序猛地抬头,果不其然看到纳兰吟阴狠的目光,她连连摆手。 “小姐!您还是跟吟公子一起睡吧,我睡觉打呼噜害怕吵着您。或者我睡地字号的房间也可以,我不挑的,只要给我个睡的地方就行!!” 第二百五十八章 纳兰镜闻知道是纳兰吟在搞鬼,警告似地瞥了他一眼,后者却毫无察觉,挽着她的手笑得眉眼弯弯,一派单纯的模样。 “妻主,既然柳小姐这般说了,今晚就让吟儿侍奉您吧?” 纳兰吟生得漂亮,眸光潋滟,又魅惑大胆,很难让人说出拒绝的话。 美人在怀,字字勾人,纳兰镜闻倒是没什么反应,反倒是客栈内的人皆投来羡艳的目光,其中还夹杂着一些不善淫邪的目光。 纳兰镜闻不悦地皱了皱眉,搂住纳兰吟纤细柔软的腰,将他往怀里带,用自己的身体将那些不善的目光隔绝在外。 纳兰吟顺势趴在她胸口,双臂环住纳兰镜闻,嫣红的唇勾起一个得逞的笑。 最终还是以柳清序一人住一间房,纳兰镜闻和纳兰吟住一间房结束,刚进到房间内,纳兰镜闻便松开了搂着纳兰吟的手,纳兰吟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失神,又很快恢复,换上同以往一般勾人的笑。 “今晚你睡床吧。” “那姐姐呢?” “本王不睡也无碍。” 纳兰吟漂亮的眼眸深不见底,好似氤氲着什么,缓缓走至纳兰镜闻身边,轻轻抱住她。 “妻主,不是说好今晚由吟儿侍奉的吗?” 纳兰镜闻将人推开,“这里没人,不用再用你那副姿态骗人。” 别以为她不知道刚刚他的心思。 纳兰吟看着她,眸中水波潋滟,看着一副纯洁无害的模样,实在惹人生怜。 “是吟儿哪做的不好吗?还是皇姐怕吟儿伺候的不够好?” “吟儿有专门去学,一定会伺候好皇姐的。” 他说着,直接将披在外面的大氅脱下,随意丢在地上,衣领被扯开,露出里面雪白细腻的肌肤。 纳兰镜闻见状,往后退了一步,“你还记得我们是姐弟吗?” 纳兰吟歪了歪脑袋,“那又如何?” “这不合伦理,会被天下人所不耻,会遭万人唾弃。” 不论他们有没有亲缘关系,纳兰吟现在毕竟还是她名义上的弟弟。 “姐姐是害怕被世人唾弃吗?没有关系的,到时候吟儿便派人昭告天下,是我纳兰吟恬不知耻勾引皇姐,觊觎皇姐已久,那样姐姐就不会遭世人唾弃,到时候百姓们只会说是我纳兰吟水性杨花,不守夫道。” 纳兰吟用几乎纯真无邪的语气说出这般令人震惊的话,饶是纳兰镜闻,都被他眼中的癫狂惊到。 她深深地看着纳兰吟,一时间沉默下来。 最后,她叹了口气。 “本王是怕你受到伤害。” 纳兰吟是男子,哪怕是皇室,一旦此番言论传出,那么受到伤害的只会是他,这个世道就是如此,男子地位低下,所有的错都会被归结到男子身上,哪怕是女子当街强暴男子,人们只会说男子就该好好待在家,出来不就是勾引女子犯罪?他若是不出来,会被强暴吗?归根结底,都是他的错。 为什么没有男子反驳呢?因为有的男子被驯化,有的男子被捂住嘴。 而女子呢?之前纳兰镜闻的名声臭成什么样了?可依旧有人说,女子就该三夫四侍,花心点又如何?自古以来都是这样的,将人抢回府那是看得起他,要是反抗就是不知好歹,给脸不要脸。 哪怕如此,这种事情依旧不会影响她分毫。 纳兰吟和她在一起,哪怕是两情相悦,哪怕是纳兰镜闻主动,到最后都会演变成纳兰吟恬不知耻勾引她。 无数恶毒的语言如同尖利的刀刃,尽数刺向纳兰吟,她怕纳兰吟承受不住。 纳兰吟眼中的癫狂化为怔然,愣愣地看着纳兰镜闻。 他从未想过会是这个答案。 他以为…… 纳兰镜闻是不在乎他的,一切都是他一厢情愿。 他以为…… 纳兰镜闻是在害怕,害怕同自己扯上关系,害怕自己影响到她。 可他千算万算,都没算到过,是这个答案。 来寻纳兰镜闻的途中,他曾遇到过一个道士,他问那道士,他此生能和心爱之人修成正果,相守共白头吗? 那道士却只是看了他许久,最后摇晃着脑袋说,世间万事,并非强求就有结果的,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一切都要顺应天道而为,否则报应降身,再无回头的可能。 真是放屁!满嘴谎话!胡言乱语! 后来他气急,一把掀了那道士的摊子。 他纳兰吟从不信命,否则他就活不到这个时候了,什么狗屁的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什么狗屁的顺应天道?! 天道让他去死,那么他就该去死吗?! 那么这世间如此多作恶多端之人,他们为什么没有遭到报应呢?他们凭什么呢? 天道不公,该遭到报应之人子孙满堂,长命百岁。努力活着的人却苦厄缠身,苟延残喘,受尽世间万般苦! 他一定会得到纳兰镜闻,他会和她修成正果,哪怕付出一切代价。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他偏强求! 可就在刚刚,纳兰镜闻告诉他,这并不是他自以为的强求。 她是害怕他受到伤害…… 纳兰镜闻见他如此,又道:“你有想过后果吗?你有想过后果你能承受得住吗?你有想过,意料之外的事吗?” “什么事?” 纳兰吟愣愣地问。 “若是怀孕了呢?你当如何?” “那便生下来。” 纳兰吟想也不想便回答了,眸光坚定。 “你若是不喜欢孩子,我可以独自抚养,绝不会让她出现在你的面前。” 纳兰镜闻摇头,“若是孩子是个痴儿呢?” “痴儿又如何?只要是你的孩子。” 只要是纳兰镜闻的孩子,那他便可以守着孩子一辈子。 “倘若以后其他孩子嘲笑她是个痴儿呢?” 纳兰吟眼中掠过杀意,“那便杀了他们。” “若是以后她问,自己娘是谁,为什么她没有娘,你该如何说?” 难道要说,你的娘亲是爹爹的姐姐吗? 那日后让这孩子如何与人相处? 纳兰吟茫然了,水润嫣红的唇张了张,没有吐出一个字来。 纳兰镜闻叹了口气,上前帮他把衣服穿好,“你都还是个孩子,如何能带个孩子呢?” “再等等好吗?至少不是现在。” 第二百五十九章 纳兰吟怔怔看着纳兰镜闻的动作,明明神情和之前并无两样,他却分明觉得她眼神更柔和了些。 她是对他心软了吗? 那就说明,她是要接受自己了吗? 纳兰吟脑子现在团成浆糊,身体僵硬地不像话,刚刚那个大胆撩拨的男子不知去哪了。 纳兰镜闻替他整理着衣服,突然空气中一阵细微的波动,她眉眼一凛,拉着纳兰吟侧身躲过,身后的墙壁上被钉入一片红色的布料。 明明是一片极其柔软的布料,可偏偏却锋利如刀刃,死死地陷入了墙壁之中,纳兰镜闻微微皱眉,眼中深沉一片。 “小姐!” 镜池急切地声音传来,就要破门而入,纳兰镜闻厉声制止。 “在外面给我守着,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许进来!” 说罢,她回头检查纳兰吟,“可有受伤?” 纳兰吟将视线从碎裂的墙上收回,垂眸敛下眼底一闪而过的危险,轻轻摇头,“姐姐,吟儿没事。” 他说着,就要去牵纳兰镜闻的手。 一道破空声传来,纳兰镜闻猛地将人推开,自己则堪堪避过,顺势望去,依旧是一片染的血红的布料,只是这次,整个墙体碎裂了大片,如结成的蜘蛛网,那片布整个都陷入了墙体之中,可见对方用了多大的力。 “他是谁?!” 一道尖利的声音响起,蕴含着滔天的愤怒和不可置信。 纳兰镜闻循声望去,异风骤起,吹起她的鬓发,便见房间中不知何时出现一名男子,男子穿着一身松垮的红色丝袍,露出白皙光滑的胸口,漆黑乌亮宛若海藻一般的头发随意披散,一双修长笔直的长腿在外面晃荡,脚上鲜红的红绳格外显眼,一双赤脚被冻的通红。 男人的目光犹如实质,死死地盯着纳兰吟。 “他是谁?!” 赤尘衣大声质问,定要从纳兰镜闻口中得出个答案。 纳兰镜闻脸色不是很好,她看着赤尘衣,眉目凛冽。 “你怎么来了?” 其实看到赤尘衣时,她心中是欢喜的,这代表他不再同之前那般恨她,可刚刚那两招,明显是冲着纳兰吟的性命去的,她如何能不生气? 赤尘衣双目赤红,根本不回答她的问题,死死看着纳兰吟,那样子似乎是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了。 “这个人是谁,你为什么要让他要牵你的手?!” 声音压抑着颤抖,似是从胸腔中发出的悲鸣。 纳兰吟一双漂亮的眸露出无措的神情来,小心翼翼拉住了纳兰镜闻的袖子,犹如受到惊吓的小鹿,害怕地望着那边暴怒的男人,“姐姐,他是谁?” 他的动作无疑是刺激到了赤尘衣,一声清脆的嗡鸣,净尘出鞘,剑身散发着凛冽的寒光,长剑指着纳兰吟。 “你冷静些。” 纳兰镜闻脸色蓦地沉了下来,挡在了纳兰吟身前。 “你让开!!” 赤尘衣见她如此,眼中浮现不可置信的神色,执剑的手不住地抖。 “你竟然……” “你竟然为了他……站在了我的对立面……” “你护着他……” “那接下来,你是不是要为了他杀了我?!” 他双眸血红,整个人都在崩溃的边缘,应该是说,自看到纳兰镜闻身边有了其他人时,他就已经崩溃。 她凭什么护着别的男子?她难道对他不愧疚吗? 他身形凌厉,直直朝着纳兰吟而去。 纳兰镜闻没有让开一步,迎上他的攻势,徒手握住了锋利的剑刃,鲜红的血便沿着手腕缓缓流下,滴落在地上炸开艳色的血花。 “姐姐!!” 纳兰吟一声惊呼,单纯无措的神情立即变得狠戾,望向赤尘衣的眼神好似看着一个死人。 他实在是不该,不该让姐姐受伤! “都出来!!” 纳兰吟话落,房中瞬间出现了好几名蒙面女子。 “主人。” “杀了他!” “是!” 纳兰吟已经不在乎对方是谁了,敢让纳兰镜闻受伤,在他眼中便已经是个死人,他不需要知道死人的名讳。 “我看谁敢!” 纳兰镜闻一声怒喝,让所有人都停下动作看向了她,几名蒙面女子下意识看向纳兰吟,后者明显愣住,又很快回神,唇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艳丽如残阳血色。 他歪着脑袋,声音如孩童般单纯,“姐姐为什么要阻止我?” “他伤了你,难道不该死吗?” 纳兰镜闻蹙眉,“不关他的事。” 纳兰吟不想听,再次下令,“杀了他,否则你们就都别活了!” 纳兰镜闻不想伤纳兰吟的人,更不想赤尘衣受伤,旋身挡在了赤尘衣身前,“要伤他,就从我身上踏过去!” 赤尘衣瞳孔微缩,猩红的眸中掠过复杂的神色,好似贪恋,又好似痛苦。 视线最终落到纳兰镜闻受伤的手上,他颤抖着闭上眼,将痛苦之色掩盖。 而这边纳兰吟看见她的动作,却是突然笑了出来,嘲讽至极。 “姐姐刚刚还说舍不得吟儿,害怕吟儿受到伤害,这才多久?姐姐刚刚所说的都是骗我的吗?” 纳兰镜闻直视他的眼睛,道:“我纳兰镜闻从不骗人,字字句句皆肺腑之言,你若是不信我,那便不信吧,只是你不能杀他。” “现在,我带他离开,你也冷静些吧” 她说着,用另一只干净的手牵起赤尘衣就朝外走,赤尘衣这次没有犟,他也不愿意留在这里。 “纳兰镜闻!!” 纳兰吟瞪大双眼,死死盯着纳兰镜闻的背影,声音痛苦。 “你是不是又要丢下我?” “这是第四次了。” “你一定要丢下我这么多次吗?” “你为什么总让我看着你的背影?为什么总让我那么难过?” 纳兰镜闻的身影一顿,什么也没说,直接牵着人离开了。 镜池守在门口,看见纳兰镜闻出来立即迎上去,却被赤尘衣挡住。 “是你!” 镜池也将他认了出来,一向沉稳木讷的脸上,出现了震惊的神色。 怎么会认不出呢?眼前这人明明是最不该出现在这的,怎么会这样? 纳兰镜闻没理会镜池的震惊,拉着赤尘衣很快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第二百六十章 纳兰镜闻二人在街上走着,因容貌出众,又因赤尘衣穿着奔放,一双长腿都裸露在外,纷纷惹人侧目。 赤尘衣对外界投来的目光不甚在意,只要纳兰镜闻出现,他的眼里便再也看不到其他人,哪怕他如今依然恨她,那恨意随着思念一同生长,越是思念纳兰镜闻,便越是恨她,恨她心狠,恨她薄情寡义。 可即使是这样,他仍想见到她,这么多年以来,他从未停止寻找纳兰镜闻的脚步,最初想的是,找到她,杀了她报仇,到后来,杀她的念头渐渐消散,凭着一腔执念在天地间寻找她的踪迹,他想着,他要问问她,那日离开前对他说的那句话,到底是真是假? 这几百年来,上天入地,每个角落他都寻遍了,却没有探查到她的一丝气息,他知道,那是她故意的,故意不让自己寻到她,隐匿了所有痕迹。 他时常恨她狠心,为何一点念想都不留给他? 后来,他遇到一人,那人告诉他,他所寻之人不过是个薄情之人,相伴上千年,却同他斩断了所有牵绊,他心心念念之人,其实是最自私的人。 他不信,崩溃,嘶吼,他说不是这样的,她有她的使命,她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可这寻觅百年的悲苦,却是无法磨灭的事实,就好像踏在烈火焚烧的刀尖上,所走的每一步都是撕心裂肺的疼痛,灼热的气息入肺腑,让他每呼吸一次都是煎熬。 他后来想啊,自己一定不要再爱她了,太疼了。 所以他开始恨她,满腔的恨意支撑着他前行,终于在快要支撑不下去时,找到她了。 “赤尘衣。” 熟悉的声音自耳畔传来,跨越了百年的时光,再度出现。 纳兰镜闻看着他呆愣的模样,眼眶依旧通红,看着自己的眼中含着泪。 她到底是没有说出责怪的话,将身上的大氅披在他的身上,这么冷的天,他竟然穿这么点就出来了,仗着自己有毛就不好好穿衣服,这毛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低头看到他光着的脚,如今这地上都被大雪覆盖,雪中难免有尖锐的东西,稍不注意就会划伤脚,赤尘衣的脚原本极是好看,白皙的足总在宽大的红色外袍中晃荡,若隐若现,脚上的红绳便随着他一同晃荡,好看的紧。 当初他便总喜欢光着脚到处跑,喜欢问她漂不漂亮,赤尘衣身上没有一处不好看的,狐狸最善蛊惑人心,一举一动都带着勾人的意味,而每次她都会耐着性子说漂亮,毕竟是自己捡到的小狐狸,只能自己宠着。 而她每次看到他没穿鞋,都会招手让他来自己身边,然后亲自替他穿上鞋,每每这时,赤尘衣都会眯起那双狐狸眼,露出狡黠的笑。 她知道赤尘衣是故意的,他喜欢用这种方式来证明自己是被在乎的,他喜欢看着她为自己穿鞋,看她眼里对自己的担忧。 这些她都知道,不过是个缺少关注和爱的孩子罢了。 这种行为在神域倒没什么,可他下界这么久了,还没改掉这个习惯,上次跟他说的,他也根本没听进去。 纳兰镜闻心中叹了口气,对他道:“你在这等会儿,我很快回来。” 赤尘衣依旧是那副呆愣的模样,没有回答,纳兰镜闻想着自己很快就会回来,也没有等他的回答便离开了。 赤尘衣彻底回神后,茫然地看着周围,所有人都在用异样的眼神看他,而周围早已没了纳兰镜闻的身影,只有身上披着的大氅还残留着余温, 意识到自己是再一次被丢下了,赤尘衣提着剑的手攥紧,骨节泛起清白,他微微低着头,看不清神色,唇角勾出嘲讽的笑。 骗子。 这天地间好像只剩下了他一人,再一次被巨大的绝望笼罩,所有人都对他指指点点,赤尘衣恍然未觉,眼神发怔,失了焦距。 他这副样子好像是那宫中疯了的美人,周围人虽看直了眼,可触及到他手中的长剑时,又不免心生胆怯。 万一真是个疯了的,刀剑不长眼,误伤了他们怎么办? 赤尘衣再次抬起头,神情变得有些疯癫,一双狐狸眼扫着周围的人,眼波流转间,许多人便被勾了魂,可细细一瞧,那眼中明明满是讥讽和疯狂。 他赤着脚,朝着一人走去,朝着对方露出一个魅惑众生的笑。 “你说,我美不美?” 那人三魂七魄都被面前的男子勾跑了,连连点头,语无伦次道:“美!美人!” 说着,一行鼻血便流了下来。 赤尘衣眼底划过嫌恶,却笑得愈发妖娆,径直把自己的衣袍撩开,露出雪白修长的腿,“喜欢吗?” “喜欢!喜欢!” 赤尘衣垂下眼,低低道:“可为什么,她总是将我丢下?” 见美人如此,众人心疼的不行,义愤填膺,“那是她不识好歹,我要是有你这么漂亮的夫郎,我吵架都扇我自己!!” “有的人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赤尘衣看着她们露出的痴态,淫邪的目光不断地在他身上游走,令他腹部翻涌,恶心地想吐,可即便如此,他依旧笑的潋滟。 “那你愿意娶我吗?” 那人忙不迭点头,眼中冒着精光,生怕赤尘衣反悔。 “愿意愿意!!” 说着就要上前去牵赤尘衣的手,后者抬起手,将剑指着他,长剑散发着凛冽的寒光,让那人忍不住瑟缩发抖。 “美人,你这是何意?” 赤尘衣看着她,又将剑朝着她逼近一分,笑意消散。 “若是我让你只娶我一人呢?一生一世一双人,这辈子不得纳侍,你可愿意?” 那人眼珠子滴溜转着,“愿意!有你就够了,谁能比得上你呢?” “我王富贵发誓,绝不会抛下你!此生只有你一个夫郎!” 赤尘衣愣了愣,手中的剑落到地下,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像是想到了什么,露出苦涩的笑。 骗子,都是骗子! 在长剑落到地下的那一刻,所有人相互对视一眼,立即朝着赤尘衣伸出手,而赤尘衣像是察觉不到似的,就那么呆呆地站在那,眼神空洞绝望,像个破布娃娃。 身上披着的大氅被众人扯落在地,又不知被谁踩了好几脚,早就变得脏污不堪了,就如同他那颗早已伤痕累累的心。 纳兰镜闻其实早已经回来了,她站在人群中,看着赤尘衣所有的动作,包括他那些问题。 她无法给他承诺,所以她只能这般看着他,可在那些人碰到赤尘衣的手时,她还是忍不住上前,将他从饿狼环伺中救出来。 “滚!” 纳兰镜闻神情狠戾,将赤尘衣搂在怀里,离开了此地,只留下哀嚎一片。 第二百六十一章 “你又回来做什么?” 赤尘衣一把甩开了她的手。 纳兰镜闻将手中的东西递到他面前,轻叹了口气,“我去给你买鞋了。” 赤尘衣的目光落到那双鞋上,又很快移开。 “我不需要。” 纳兰镜闻也没说话,看着他那双伤痕累累的脚,从怀中掏出帕子沾了水仔细给他擦着,赤尘衣垂眸看着纳兰镜闻的动作,苍白的唇死死抿着,垂在两侧的手紧握成拳,指甲陷进掌心却浑然未觉。 “以后还是要好好穿鞋。” 她摸了摸赤尘衣脚上的红绳,已经很久了,边缘已经变得有些毛躁泛白,没有一点装饰的作用,偏偏赤尘衣还宝贝的紧。 想让赤尘衣把这红绳丢掉,自己再给他编一条,但看如今这情况,怕是不可能了。 她只能替他小心将鞋穿好,这才站起身来。 赤尘衣通红的眼睛紧紧盯着她,不知何时,眼中已经续起了泪水,天边升起一轮明月,在惨淡的月色下显得苍凉寂寥 “为什么还要这样?” “你既然不要我了,那就对我狠心一些,做这些又是为了什么?” 赤尘衣声声质问,声音却颤抖着。 “我身上还有什么值得利用的吗?” 纳兰镜闻蹙眉,“我何曾利用过你?” “难道你觉得,当年将你带回神域,是另有所图?” “难道不是吗?” 赤尘衣反问。 “你当年将我带回神域,不就是害怕我祸乱人间吗?又为人质,让妖族不得不归顺于你,利用凤栖山的神木,增进修为。” “你敢说不是吗?” 纳兰镜闻眉头皱得更深了,“你从哪听来的?” 她上前一步,逼近他,“或者说,是谁告诉你的?” 其实她很早就发现了,在回神域碰到赤尘衣那次,她就察觉到了赤尘衣身上有一股极其熟悉的力量,虽然不明显,但还是被她发现了,原以为是赤尘衣在回去的路上受的伤,可她查过了,他身上的伤并没有激烈反抗的痕迹。 到底是谁,在挑拨离间? “狐族历任妖王,有谁不是心甘情愿守护凤栖山?为什么我偏偏带了你回神域,你有没有想过?” 当年她确实是觉得赤尘衣同自己有缘,才将他带回神域养在自己身边,绝不是什么害怕他祸乱人间,才扼杀他的成长。 “妖族本就是在我的管辖范围之内,何来归顺一说?换句话说,就算我没将你带回神域,就算妖族叛变,为祸人间,你信不信,我依然能够不费一兵一卒,让你们重新对我俯首称臣。” 纳兰镜闻神情严肃,周身散发着威严。 “至于凤栖山的神木,的确有利于神域众人修炼,可我为何要偷偷摸摸的用?” 本就是她的,就算利用了又如何呢? 纳兰镜闻靠近赤尘衣,眉梢泛着冷意。 “从始至终,我对不起你的只有那一件事,其他,我问心无愧。” 赤尘衣踉跄着后退几步,喃喃:“是啊,是啊……” 他怎么忘了,纳兰镜闻是神域之主,她有那个能力让一族在弹指之间灰飞烟灭。 是他被有心人利用,是他被恨意冲昏了头脑,竟然觉得那人说的是对的,还来质问她。 纳兰镜闻见他失魂落魄的模样,眼见就要跌倒,伸手揽住他的腰,将人带进怀中,抹去他眼角的泪。 “回到我身边吧。” “我实在不放心你一人。” 赤尘衣怔怔地望着她,眼底闪过一抹痛色,哽咽道:“是你负我。” 纳兰镜闻点头,亲了亲他的脸颊,又同他额头相抵。 “我知道。” “你就算是恨我,不原谅我,我都认。” “回来吧,若是想要杀我泄愤,那也得在我身边才行。” 赤尘衣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他看着眼前人,想点头说好,可是怎么都说不出口。 他过不了自己那关,内心挣扎,害怕被再次抛弃,害怕被辜负,更害怕自己一陷再陷,再也回不了头。 他觉得,自己应该是病了。 赤尘衣僵硬地从她怀中退了出来,低着头不敢看她眼睛,指尖微颤,试图抑制内心的崩溃,心中的痛苦像是锋利的刀刃般,一下又一下地割裂着他的心,令他近乎窒息。 “你走吧。” 纳兰镜闻脸色蓦地沉了下来,“你说什么?” “你走吧,以后我们两清了,我不杀你,也不想再见到你。” 纳兰镜闻几乎要被气笑了,让他考虑就考虑出了这么一个结果?! “你确定?” 赤尘衣别过脸,不让她看到自己通红的眼眶,拼命抑压着声音。 “我不会再纠缠你了。” 我们放过彼此吧。 最后一句话被淹没在无尽的夜色之中,随风散去。 接着是无止尽的沉默,纳兰镜闻看了他许久,最终点头,“如果你觉得这是最好的选择。” “如果这样你就能开心的话,我尊重你。” 赤尘衣不说话,就如此低着头沉默。 纳兰镜闻不再多说,转身离开。 如果他离开自己能够过得好,那么之前所纠缠的百年,就如他所愿,一笔勾销。 男子愣愣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决绝,不带一丝留念,突然泣不成声。 看啊,被困住的从来都只有他自己。 …… 纳兰镜闻回到客栈,镜池意外地没有隐匿身形,看见纳兰镜闻回来,立即冲上前去,嘴唇嗫嚅,没有说出一句话。 倒是纳兰镜闻先开口了。 “纳兰吟呢?” “在房间。” 纳兰镜闻有些意外,这家伙竟然没走。 她点点头走进房间,没有看到镜池犹豫的神情。 房中纳兰吟端坐着,桌上摆满了菜,纳兰镜闻微微挑眉,坐在凳子上。 “没走?” “姐姐很希望吟儿走吗?” 纳兰吟脸色依旧苍白,眼尾的红还未完全消退,有些肿,应该是才哭完没多久。 纳兰镜闻摇头,朝他招了招手。 “过来。” 纳兰吟不明所以,虽生气她再一次为了别人将自己丢下,但还是没舍得放弃纳兰镜闻的主动接近,走过去站在她面前。 纳兰镜闻牵住他的手,冰凉的,捂不热似的,她摩挲片刻,轻轻用力,将人抱入怀中。 “乖一点吧,让我省心些。” 纳兰吟窝在她怀中,将脸埋进她脖颈,没有吭声。 像是互相依偎,将所有委屈尽数吞没在这个拥抱中。 …… …… 第二百六十二章 之后的一路,纳兰吟没再作妖,也没遇到什么麻烦,顺利地抵达了洪城。 此时的洪城因为霜雪灾患,原本热闹的街道变得萧条,厚厚的一层雪堆积在路面上,无人打扫,已经严重影响到了正常行驶。 纳兰镜闻干脆下了马车,走着去落脚点,朝着马车伸出手,柳清序下意识一愣,随后意识到什么,自觉让出位置。 纳兰吟扶着纳兰镜闻的手下了马车,眉眼弯弯地站在她身边,身上裹着毛茸茸的大氅,整张漂亮的脸都陷入了狐裘中,只露出一双眼睛和光洁的额头。 纳兰镜闻牵着他往前走,雪太厚了,侍从连忙扫开,勉强开辟出一条路。 街道萧条,许多店铺要么大门紧闭,要么大门敞开,而里面早就是空荡荡的了。 纳兰镜闻边往前走,眉头就皱得越深,气死一片,根本看不到人影。 纳兰吟好似踢到了什么,惊呼一声,“姐姐!” 纳兰镜闻顺势看去,一旁的侍从弯身从雪中扒出一个长条的东西,拍掉上面覆盖的白雪,神情变得凝重,递到纳兰镜闻面前。 “小姐,是人骨。” 纳兰吟看到,好像受惊了的小兔子,直往她怀里钻。 “姐姐,我怕。” 纳兰镜闻神色平静地将人拉出来,“别装。” 纳兰吟撇撇嘴,没有说话。 身后的柳清序看着如今这场景,神情有些恍惚,满目仓皇凄凉。 纳兰镜闻继续朝前走着,突然一道身影从柱子边直挺挺地倒在了他们面前,众人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侍从拔刀立即进入警戒,可那人只是倒在了他们面前,再无半点动静。 一名侍从上前去探鼻息,“小姐,死了。” 纳兰镜闻刚想开口,一道人影就从她身后飞奔出去,跪到那地上的人身边。 “赵大娘!” 柳清序抱着那名妇人,满脸不可置信,眼眶泛红。 “怎么会这样……” 纳兰镜闻走到她身边,“认识?” 柳清序茫然地望向她,点头。 “赵大娘是卖甜饼的,小时候娘总不准我吃零嘴,赵大娘就总会悄悄给我塞甜饼。” “我吃了好多年了……” 柳清序低头看着怀中已经已经被冻的僵硬的人,哽咽道:“我再也没甜饼吃了……” 纳兰镜闻叹了口气,吩咐侍从将人好生葬了,把柳清序强行从地上拉起来。 “节哀。” 柳清序含泪看着她,颤抖着唇说不出一句话。 纳兰镜闻拍拍她的肩,“继续走吧。” 纳兰吟路过看了她一眼,那一眼像是在思考着什么,随后很快小跑上去跟上纳兰镜闻。 这一路走下去,越走就越心惊,遍地尸骨,被一层又一层的厚雪掩埋,破败萧条的店铺,几乎看不到一个活人。 纳兰镜闻想找人打听情况都找不到。 终于看到人影,一行人上前去,看到一群衣衫褴褛的人围着一口大锅,眼神发直,神情木然,大锅冒着热气,锅中煮着什么,水不断沸腾着,一股腥臭味传来。 纳兰镜闻身边人下意识地捂住口鼻,她神色如常,朝着身旁人低声吩咐着什么,随后走向蜷缩在角落里的一个小女孩。 纳兰吟虽不喜欢这个味道,但还是跟着纳兰镜闻一起过去,现在灾害肆虐,民不聊生,百姓苦不堪言,烧杀抢虐,用尽一切办法只为活下去,和乱世无异,他害怕那些人突然暴起伤着纳兰镜闻,他要站在她身边。 侍从跑去马车拿来了一盘糕点递给了纳兰镜闻,顿时引起周围人如狼似虎的目光,他们直勾勾地盯着纳兰镜闻手中的糕点,若不是纳兰镜闻身边有许多侍从守着,怕是早就上前来抢了。 纳兰镜闻蹲下身,将糕点摆在小女孩面前,小女孩怯怯地看着这位衣着显贵的女子,身体又往角落瑟缩了些。 “别怕,这个给你吃。” 纳兰镜闻又将糕点推过去了一点。 小女孩应该是饿急了,虽然害怕对方是坏人,但是实在是太饿了,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 纳兰镜闻就这么看着她狼吞虎咽,吃得急了噎住,脸都涨红了,却还是不停地往嘴里塞。 又接过侍从递来的茶水,放到她面前,小女孩想都不想就端起来喝了。 其实太久没有吃东西,空腹喝茶很伤胃,但现在条件有限,纳兰镜闻只有热茶,之前的水都冻成冰了,一时半会化不了。 纳兰镜闻静静地看着,也不催促,眸光平和,直到她吃完,小女孩才终于好似反应过来,再一次蜷缩起了自己,怯怯地望着她。 “别怕,我只想问你几个问题。” 小女孩看着她犹豫着,半晌轻轻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 “长乐……” 她张了张嘴,声音像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呕哑嘲哳,应是许久没说话了的缘故。 纳兰镜闻摸了摸她的脏污的小脸,又问道:“你的家人还在吗?” 长乐看着她,随后摇了摇头,抬手指向纳兰镜闻身后的那群人。 “弟弟。” 纳兰镜闻一行人望过去,那里围着的一堆都是成年人,并没有小孩,纳兰镜闻皱眉,便听到小女孩接着道:“弟弟,锅里。” 说完,她又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指不说话。 柳清序早就收拾好自己的情绪跟了上来,听到小女孩说的话,身体一僵,眼中浮现震惊之色。 纳兰吟却好似见惯了这些,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心下一片麻木。 这种乱世,吃人又有什么稀奇的? 这个小女孩因为是个女的,所以侥幸没被吃,可要是再没食物,就不一定了。 人,本来就是面目可憎,自私伪劣的动物。 纳兰镜闻脸色不是很好,灾情已经严重到这个地步了,若是纳兰凤行当初没有犹豫那么久,说不定能在灾情更加严重前救下更多人。 “官府有放粮吗?” 小女孩只是静静看着她,默不作声,眼底一片死寂麻木。 什么都没说,纳兰镜闻已经明白了。 她站起身,吩咐侍从去调查情况,又让人安顿好这个小女孩,这才朝着驿站走去。 第二百六十三章 如纳兰镜闻所料,从灾患开始到现在,地方官府并没有做出一点行动,任由百姓冻死的冻死,饿死的饿死。 关键是,京师一点都没得到消息,一个地方官府能如此嚣张,那么就是有人庇护,徐州的官府庇护四城,说不定再往上,依旧有人。 城门早已打开,百姓流离失所,纳兰镜闻一行人的到来也无人察觉,他们随便找了个尚且苟存的客栈住了下来。 纳兰吟打开窗朝下看,入目所及皆是尸骨,也没人收尸,冬天也不会臭,纳兰吟又把窗户关上。 纳兰镜闻给自己换了身轻便的衣服,纳兰吟就坐在桌前撑着脸看。 “姐姐要出去吗?” 纳兰镜闻将千丝刃牢牢系在了手腕上,闻言瞥了他一眼,“今晚你好好待在房间别出门。” “姐姐不打算带吟儿一起去吗?” “听话。” 纳兰镜闻的声音重了些,又道:“把你身上的衣服换下来,沾了雪都湿了。” 纳兰吟勾唇,走到她面前环住她的腰,“姐姐帮我换。” 纳兰镜闻神色平静地将人推开,“换好就下来吃饭。” 她说罢,转身出了门。 柳清序已经收拾好了在楼下等着,看到纳兰镜闻下楼立即站起身,欲言又止。 纳兰镜闻抬手示意她坐下,“我知道你想回去看看,但现在不是合适的时候。” 柳清序神情黯然,“过了那么久才回来,也不知道娘会不会怪我。” “你娘不会怪你,她只会欣慰,你没有意气用事,而是跨过千山万水找到我,她一定会为你骄傲的。” 柳清序看着纳兰镜闻,眼眶发热,却是笑了出来。 纳兰镜闻倒了杯茶水递到她面前,“等晚些时候,我陪你一起去。” 柳清序一惊,“您也要去?” 纳兰镜闻点头,“你没功夫,若是他们派人在你家蹲守,你该如何?” “斩草不除根的道理,你不会不懂。” 柳清序愣了愣,苦涩点头。 “我只是觉得,我现在明明什么都没有,您还这么帮我,我不知道该如何报答您了。” 她现在这副模样,都快让纳兰镜闻忘记她之前是个嘴毒暴躁的女子了。 “以身相许就行。” 纳兰镜闻神色平静地说出这句话,柳清序知晓对方的意思,深吸一口气,眸光逐渐坚定。 “好!” “我不准!” 纳兰吟快步上前,坐在了纳兰镜闻身边抱住她,虎视眈眈地看着柳清序。 “我不允许!” “你们不能在一起!” 柳清序默默移开视线。 纳兰镜闻不信他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抬手给了他一个爆栗,沉声道:“胡说什么?!” 纳兰吟瞪她,“你都没对我说过这种话!” 他说着,又转头看向柳清序,警告道:“你离姐姐远一点!” 柳清序欲哭无泪,表示冤枉啊,但又不好跟一个男子计较什么,刚刚悲伤的氛围被他一打岔,全散了。 纳兰镜闻将人强行从身上撕下来,“坐要有个坐相。” 纳兰吟如今性子比之前活泼了许多,不再死气沉沉的,动不动就想拉着纳兰镜闻一起死,倒是许久没说过死这个字了。 他扭过头,同纳兰镜闻赌气,“所以姐姐根本不在乎吟儿对吗?” “行了,别装了,好好吃饭。” 她拉过纳兰吟的手,还是冷冰冰的,微微蹙眉,“你身子还没好?” 纳兰吟眼神闪了闪,抽回了手。 “快了,只是这天气太冷,引发了之前落下的病根而已,不碍事。” 纳兰镜闻沉默,纳兰吟之前在宫中确实吃了很多苦,落下病根很正常。 “等回去后,让凄山帮你看看。” 柳凄山医术精湛,治纳兰吟的应是足够的。 纳兰吟不知想到什么,脸色不是很好,想都不想就回绝了。 “不用了。” “为什么?” 纳兰镜闻知道纳兰吟对她身边人有敌意,但这不是理由。 纳兰吟还是不肯松口,无所谓道:“我没事,反正那么多年都过来了,早就习惯了。” 那么多年所受的苦被他一笔带过,说得无比轻松,就好像受苦的根本不是他一样。 纳兰镜闻闻言,语气软了几分。 “听话一些,回去后你就住我那。” 纳兰吟突然转过头望向她,眼睛都亮了,“姐姐说话算话?!” “前提是,你要让凄山帮你调养身子。” 只是要辛苦凄山了,她会补偿他的。 纳兰吟蔫了下来,沉默半晌,最终点头同意。 “好!” 纳兰镜闻又嘱咐了柳清序一些事情,小二很快端着最后一道菜上来,虽说都是些素菜,可如今城中灾患,能吃的东西几乎没有,也不知道这家客栈是哪来的吃食,还在灾民肆虐的情况下,存活至今。 这家店的老板应该是有些手段的。 纳兰镜闻心下思索一番,叫住了小二,从兜里拿出一锭黄金放在她面前。 “可否请问一些问题?” 小二眼睛都亮了,看了看周围,然后不动声色地将金子揣入袖口。 “您说,我一定知无不言!” “这灾情已经这般严重了,官府为什么还不开仓放粮?” 小二听罢,脸色有些古怪,小声道:“其实最开始,官府是有施粥的,洪城山上有山匪,每次施粥,过不了多久那些山匪就能收到信,带着人来把摊子砸了,甚至还放话说,要是官府再敢施粥,她们见一次砸一次,若是不听话,连官府一块砸!” 柳清序沉了脸,“这么猖狂,官府不管?” 小二一拍手,“怎么敢管啊?就那群酒囊饭袋,都不够人家打的,就只能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柳清序听着来气,“那陈家呢?她们也不管?” 毕竟现在做生意的,谁不想挣个善人的名号?腌臜之事做多了,便总是格外在乎那些虚名。 柳清序说的陈家,就是洪城首富,一直让柳家排行万年老二的陈家。 小二撇撇嘴,“她们?现在灾民那么多,哪有人会那么善良,要说最开始的时候,陈家也和那些官府的人一样,装模作样做好事,把乐善好施的名头按在自己的头上,可那粥啊,基本全是水,米都看不到几粒。” “后来灾民越来越多,成本越来越高,她们一下子就变了嘴脸,让人有多远滚多远。” 第二百六十四章 纳兰镜闻听着,沉默下来,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柳清序越听越生气,一巴掌拍在了桌上,胸口不断起伏着,“他们竟然如此过分!!” 小二摸了摸袖中的金子,看着面前的人,又提醒道:“这陈家啊,其实是跟官府一伙的,洪城早就变成吃人的地方了,你们还是赶快走吧。” 纳兰镜闻抬眼,“此话怎讲?” 小二环顾四周,确定没人后,想要附到她耳边,却被纳兰吟瞪了瞪。 纳兰镜闻瞥了他一眼,抬手捂住他的眼睛,让他靠在自己怀中,腾出位置。 小二见状,上前一步靠近纳兰镜闻,小声道:“陈家早就和官府勾结了,灾患还未发生的时候,陈家人几乎在洪城横着走,什么坏事都干尽了,偏偏都拿他们没办法,连告官府都没用,到后来灾患发生后,最初陈家假模假样地施粥,背地里却垄断米行,把米的价格抬成了天价,这普通老百姓谁能买得起?” “他们趁着这次天灾敛了一大笔财,却只给那么一点点米,百姓们没饭吃,只能活生生饿死,这官府也不管,要我说啊,这里面说不定,就有官府的意思。” 纳兰镜闻素白的手轻点桌面,没有说话,而柳清序气得眼睛都红了。 ”太过分了!不仅中饱私囊,吃着百姓的饭,还喝百姓的血,他们干这种伤天害理的事,就不怕遭报应吗?!” 小二看了她一眼,摇摇头,“要是当真有报应的话,这天下就没有贪官污吏了。” 她说着,还叹了口气。 “要是各位客官没有什么吩咐,小的就先下去了。” 纳兰镜闻点头,道了声谢。 柳清序问:“小姐,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纳兰镜闻看向窗外,白茫茫的一片,依旧在下着雪,将远处的山都连成了一片。 “先吃饭吧,不急。” 柳清序想说些什么,却触及纳兰镜闻淡漠的面庞时,一下子噤了声。 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她深吸一口气,埋头吃饭。 纳兰镜闻突然感觉到掌心一阵湿热,她垂眼,对上了纳兰吟得逞的目光,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捂到了他的嘴。 她松手,示意他起来,纳兰吟便赖在她怀里不动了。 “姐姐今晚带我一起去好吗?” 纳兰镜闻看都没看他一眼,平静地吃着饭,“若是我回来没看到你在房中,你知道后果的。” 纳兰吟不说话了,双手环住她的腰,把脑袋埋在了她怀里。 …… 是夜,寒风像是凄厉的哭喊声,在黑夜中阵阵传来。 纳兰镜闻先是和柳清序回了柳府。 柳府大门像是年久失修,零落破碎地挂在门口,上面柳府的牌匾也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柳清序看着柳府破败的模样,眼中悲痛不已,嗓子干涩发哑。 这是她的家,现在却变成了这副模样,一切回忆都成了泡影。 她没有家了。 “走吧。” 纳兰镜闻出声道。 随后搂住她的腰,将人带离了原地,上了房顶。 从大门走实在是太引人注目了,柳清序紧紧抓着纳兰镜闻的衣角,直到脚下踩到实地。 耳畔传来纳兰镜闻的声音。 “睁眼吧。” 柳清序睁眼,入目是残垣断壁,房屋破败,窗棂腐朽,她眼睛酸涩,别开脸去。 纳兰镜闻松开她,“再看看,还有什么要带走的。” 柳清序原本想去乱葬岗看看,万一能寻到娘亲的尸体呢?却被纳兰镜闻一句话打回了现实。 是啊,这都过了如此之久,尸体早就腐烂,又或者是被山中的野狼叼走,怎么可能还存留着? 柳清序明白她的意思,失魂落魄地点点头,这应该是自己最后一次回来了。 “好。” 她贪恋地看着院中的一切,哪怕已经如此破败,依旧能窥见往昔的光景。 轻车熟路地走到一间房推开,纳兰镜闻扫了一眼,虽然空荡荡的,桌椅什么的都凌乱地躺在地上,但依稀能看出这个房间原本的样子。 柳清序走到床边的一个柜子旁打开,又打开里面的一个暗格,从里面拿出一个极小的盒子。 纳兰镜闻挑眉,没有说话。 柳清序抱着小盒子,神情认真地对纳兰镜闻道:“我们走吧。” “只拿这个?” 柳清序摸了摸盒子,眼中有着怀念,闪烁着点点晶莹,小心揣入怀中后,重重点头。 “嗯,就拿这个就好。” 纳兰镜闻没有多说什么,转身朝外走去,路过一处时,却敏锐地听到一声轻响。 她立即拉过人隐蔽在墙角,神情严肃。 柳清序瞪大了眼睛,屏住呼吸。 “小姐……” 纳兰镜闻示意她噤声,随后朝那边望去。 借着月色,能够隐隐看清是名男子,他背对着他们,看不清在做什么。 只是这个时候出现在柳府,还是一名男子,会是谁? 纳兰镜闻望向柳清序,“你在这还有其他朋友?” 柳清序摇头,“我同他们都不过点头之交,我家蒙此冤案,都无一人站出来伸出援手,哪有什么朋友?” 纳兰镜闻皱眉,“当真?” “当真!” “那他是谁?” 柳清序有些疑惑,顺着纳兰镜闻的视线望去,却在看清那道身影时,怔愣在了原地。 喃喃道:“怎么会是他?” “谁?” 纳兰镜闻问。 柳清序反应过来,随意抹了把眼泪,只是声音有些哑。 “他……他……是沈家的小儿子,沈初。” “之前……同我有过婚约……” 她说得艰难,像是无法启齿。 纳兰镜闻明白了。 “你的未婚夫。” 柳清序愣了愣,随后点头。 “既然认识,那就出去叙叙旧。” 说罢,纳兰镜闻率先走了出去,柳清序想拦都拦不住。 沈初刚摆放好东西,便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立即警觉回头,“谁!” “谁在那?出来!” 柳清序缓缓从夜色中走出,“是我。” 沈初瞳孔微缩,整个人愣在了原地,不可置信轻呼出声。 “……清序?” 柳清序走到他面前,轻轻点头。 “是我,阿初。” 第二百六十五章 庭院深深,月辉漫漫。 二人相对而望,眼中的情意做不了假。 “清序!” 沈初猛地抱住了她,滚烫的泪水落到柳清序脖颈,烫的她心尖一颤。 她的手犹豫着想要回抱他,可最终还是放了下去,哑声开口。 “对不起……” 沈初摇着头,声音哽咽,“你没有对不起我,你活着就好,我只要你活着。” “我只要你活着……” 柳清序竭力抑制着自己,眼中满是缱绻的思念。 沈初眼眶通红,死死抱着柳清序不松手。 “我以为……我以为我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 柳清序双手紧攥,贪恋的用脸颊轻轻蹭着他的头发。 “你……还好吗?” “我很好,我一切都好,你呢?” 沈初松开她,拉着她的手将人全身上下都看了一遍,眼泪流个不停,心疼极了。 “瘦了许多,你受苦了……” 柳清序颤颤伸出手,想要擦掉他的泪水,可是想到如今自己的身份,又放下了手,他们之间早已隔了天堑,她早就已经配不上他了。 她摇摇头。 然后松开了沈初的手。 沈初怔住,颤声道:“清序……” 柳清序闭眼深吸一口气,重新睁眼望向他,“阿初,你我早已解除了婚约,你不该在这的。” “我不要!你不能不要我……” 他想抓住柳清序的手,却被她避开。 “清序……你不可以这样,你说过要娶我的……” “你说过,要风风光光娶我进府,做你唯一的夫郎,你不可以说话不算话!” 柳清序别开眼,不看他。 “如今的我,如何娶你?” “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嫁你!他们都以为你死了,可是我相信,你说过会娶我,那就一定会活着回来娶我,你一日不来,我便等你一日,你十日不来,我便等你十日,哪怕等到死,我依旧会等你!” 沈初流着泪,却神色坚定。 一股密密麻麻的痛楚从心脏缓慢蔓延至四肢百骸,柳清序根本不敢看他,她怕自己会忍不住心软。 “哪怕跟着我过着流离失所的生活?哪怕吃一顿饿一顿?” 他们从小就订下了婚约,所以自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沈初是娇养长大的,从来没受过什么苦,她怎么会忍心他过这种生活呢? 沈初抬手擦了擦自己的眼泪,“是!” “哪怕四处流浪,哪怕食不果腹,只要在你身边!” “柳清序,你不可以说话不算话。” 他上前一步,那双湿润的眸子紧紧地盯着柳清序,似乎在逼她做选择。 “你带我走吧,我会努力不成为你的累赘的,好不好?” “那伯父怎么办?你忍心让他一人守着沈家?” 沈初的娘在许多年前就离世了,留下沈初的爹一人守着偌大的家业,被无数人觊觎,一个人不仅要防着外面的豺狼虎豹,又要拉扯着沈初长大。 从前因为两家有婚约的关系,所以柳家总会帮衬一下,可如今柳家倒台了,沈初的父亲就更难了。 沈初果然沉默了下来,神情黯淡。 “阿初,你会有更好的选择,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你会过的幸福的。” 而她的人生早就烂掉了。 沈初摇头哽咽,“不会有人比你更好了……” “他没有你,怕是永远没办法幸福。” 纳兰镜闻从黑暗中走出,扫了两人一眼,“柳清序,你的话说的太早了。” “更何况,你如何能左右他的人生呢?” “你又如何能肯定,他以后一定会幸福呢?” “如果他以后遇到一个对他不好的妻主呢?轻则打骂,重则虐待,你当如何?” “不可能!” 柳清序立即反驳,可是对上纳兰镜闻那双深邃的眸子,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看,你都不确定。” “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只有你柳清序能让他幸福,你说是吗,沈公子?” 沈初愣愣地看着纳兰镜闻,听到她的提问,随即重重点头,眸光坚定。 “你我幼年便许下誓言,无论如何,绝不会抛下对方。” “那时我就决定,不论以后你柳清序是何模样,是家大业大的富家子,又或者是街上随处可见的乞儿,你都只是我的妻主,柳清序。” 柳清序瞳孔颤了颤,似是震惊。 纳兰镜闻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忘了,我告诉过你什么?” “若是你想带上他,我可以同意。” 柳清序猛地抬头望向她。 纳兰镜闻不紧不慢道: “但你必须完成我交给你的任务。” “若你做得好,我可以勉为其难当一回你们的证婚人。” 凤天唯一的王爷,亲自给她证婚,这是何等的殊荣? “怎么样,你可答应?” 从纳兰镜闻刚一出现,沈初便在打量她,这人是谁,为何会跟柳清序在一起。 看柳清序的反应,通身的气度,还有她身上低调却能明显看出是上好料子的服饰,应该是身份贵重之人。 只是柳清序为什么会认识这种人物? 思索间,柳清序便已经跪在了纳兰镜闻面前,重重磕头,让沈初一惊。 “谢小姐成全!” 柳清序拉着沈初介绍道:“阿初,这是我的恩人,要不是她,我早就死了!” 沈初闻言,立即和柳清序一同跪在地上,朝着纳兰镜闻重重磕了个响头。 “谢小姐救下清序!” 纳兰镜闻挪开一步,没有受他们这一拜,毕竟是等价交换,他们谁也不欠谁。 “起来吧。” 她望向沈初,“沈公子,现在你能说说,你为何出现在此地了吗?” 一个男子莫名其妙出现在荒废的宅子中,还是这个时候,怎么看怎么诡异。 话落,柳清序也看向了他,眼中有着疑惑之色。 沈初点头,抬手指向纳兰镜问身后的一个小土堆,眸色凄惶。 “我来祭拜伯母他们。” 柳清序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一个小土堆孤零零地立在那,面前有一些食物,她神色怔怔。 能让沈初这么喊的,只有一人…… “那时你出事,我求遍了所有人,想让他们出手帮你,可没人愿意,我没能救下伯母,是我对不起你……” “我求了爹爹许久他才同意,让我悄悄去替伯母收尸,可我去晚了,等到的时候,只剩下一些破碎的衣物……” “又不能太过惹人注意,所以我只能将衣物带回,立了个衣冠冢,甚至连碑都无法……” 他声音颤颤,又忍不住流泪。 第二百六十六章 柳清序眸光呆滞,她就站在那里,痛苦悲凉的气氛弥漫,喉间一梗,一瞬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她走过去,重重跪倒,伏地痛哭,滚烫的泪水一滴一滴砸在雪中,迅速融化成雪水,凹陷进了一大片。 她说不出话,只有泪水不断地流,哀恸悲鸣,像个无助的小兽,可偏偏,她又不敢哭出声来,压抑着所有悲痛的情绪,哭得几欲晕倒。 纳兰镜闻沉默地看着,随即走了出去,守在大门口。 今晚没有月亮,天空黑沉沉的,看不见一丝光亮。 她很多时候无法感同身受,只明白对方的悲痛,需要时间发泄,所以她会给对方时间和空间,去做完自己该做的事情。 人总该大步向前走,万不能在原地打转,停留太久。 做下一件事情时,就该结清上一件事所欠的债。 纳兰镜闻约莫等了一刻钟,柳清序和沈初终于从里面出来。 柳清序眼睛红肿,睫毛上还挂着泪水,只是情绪已经平复下来,眼神坚定地看着纳兰镜闻。 纳兰镜闻满意地点头,“既然如此,那就走吧。” 柳清序点头。 “好。” 走了两步,纳兰镜闻忽地停下,望向沈初。 “先送沈公子回去吧。” 沈初下意识想拒绝,可是想到什么,看了看身旁的柳清序,咬唇点头,“谢谢小姐。” 二人将沈初送回沈府,沈初望着柳清序的眼中满是不舍,“你说好要回来娶我的,一定要说话算话。” 柳清序没再拒绝,反而是注视着他的双眼,神色坚定。 “我柳清序发誓,若是违背诺言,定遭天打雷劈,永世不得翻身。” 纳兰镜闻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这种毒誓可不能随便发,是真的会应验的。 沈初听罢,这才松开了她的衣袖,“我信你。” 他从来不怕柳清序发毒誓,辜负真心的人就该遭到报应,可她是柳清序,所以若是她负了自己,他会看着她死,自己再同她一起去了。 到了地府,再做双宿双栖的鸳鸯。 沈初转身朝着沈府大门,柳清序凝望着他的背影,就在他的身影快要消失时,柳清序突然喊了他的名字。 “沈初。” 沈初回头。 柳清序唇角扯出一个清丽的笑,“谢谢你。” 谢谢你没放弃我。 谢谢你一直在等我。 也谢谢你做的一切。 纳兰镜闻一直站在旁边没有出声,直到两人彻底分开,她才抬脚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柳清序跟在她身后,纳兰镜闻嫌她慢,直接搂住她的腰,脚尖一点,飞上了房顶。 柳清序不太敢睁眼看,但还是询问她现在是去哪。 纳兰镜闻目不斜视,在夜色中身形如鬼魅般疾驰,“官府。” 柳清序闻言,不再多问,尽力让自己给纳兰镜闻减轻些负担。 二人落到一个房顶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纳兰镜闻居高临下地看着这整座宅子,眼眸黑沉。 这座宅子外表破败,墙皮脱落腐朽,可内里却是另一个景象,雕栏玉砌,水榭亭台,极致奢靡。 这洪城的蛀虫,可当真是大啊,京中每年拨下来的钱款,怕是全进了这县令的荷包了。 柳清序也皱起了眉,就连她们家洪城排行老二,也未曾奢华到这个程度。 纳兰镜闻没说话,飞身落到另一处房顶上,掀开屋顶瓦片,屋内漆黑一片,没有人的气息。 她抬眸望向另一处院子,灯火通明,人影晃动,时不时地还有嬉笑声隐隐传来。 心下了然,带着柳清序落到院中,趁侍卫还未反应过来便将人打晕了,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不过一群酒囊饭袋,没有丝毫还手之力,也就够吓唬吓唬老百姓。 柳清序看得瞪大了双眼,眼中闪过惊艳之色。 纳兰镜闻径直朝着书房而去,对着柳清序叮嘱道:“好好在外面守着,有人来了立马叫我。” 柳清序连连点头。 纳兰镜闻的身影隐没入漆黑的室内,柳清序赶紧躲到一个柱子后面,紧盯着外面,屋内没有灯光,好在纳兰镜闻夜视能力不错,并未受到阻碍。 她将整个书房都搜刮了一遍,任何角落都没有放过,却没有发现什么可行的线索,她凝眸沉思,站在书房中间,一寸寸扫视着。 又将那些价值连城的古玩字画掀开,转动摆放端正的瓷器,也并未发现有什么暗格,太干净了,也太诡异了。 “小姐,您好了吗?好像有人过来了。” 外面传来柳清序的声音,纳兰镜闻收回视线走出去,快速带着她离开了此地。 等到达安全的一方,柳清序才呼出一口气,询问道:“小姐,怎么样?有找到什么吗?” 纳兰镜闻摇头,“先回去。” 其实这整座金碧辉煌的宅子也可以是证据,可实在太勉强。 两人刚走出一步,一串银铃的声音自虚空悠悠传来,空气中传来阵阵幽香,纳兰镜闻顿住脚步,朝着声音的方向处看去。轻纱薄帐,仙气缥缈,一顶轿子被许多面容精致的男子抬着,前方男子手中提着宫灯,衣袍艳丽缭绕,踏雪而来。 人未见却声先到。 “啧啧,我们又见面了,王爷可有想我?” 娇俏的声音从帐中传来,帐中人影绰绰,只能隐约看见一名女子柔弱无骨地倚在两名男子身上。 纳兰镜闻不动声色后退一步,将柳清序护在身后。 “你来做什么?” “怎么,就许你能来,我就不能来?天下哪有这般霸道之事?” 女子嗓音轻盈,风轻轻吹起雪白的帷帐,窥见帐中那玉耦般莹白的手臂。 她似乎瑟缩了一下,朝着男子怀中蜷了蜷。 纳兰镜闻移开视线,拉起柳清序就往反方向走,不欲与她多言。 “那你请便吧。” 长生笑出了声,银铃般的嗓音蛊惑人心,她身边的男子皆痴痴地看着她。 “故人相见,不叙叙旧再走吗?” 纳兰镜闻头也不回,当作听不到。 “王爷不想知道,你那个皇弟何时死吗?” 修长挺拔的身影猛然顿住,凌厉的视线直逼帐内,女子没有丝毫退让,碧波般的眸子隔着层层白纱悠悠与她对视。 “你说什么?!” 第二百六十七章 银铃般地笑声从帐内传出,纳兰镜闻的脸色愈发凝重,“你来这,到底是为什么?!” 长生终于停止了笑声,语气慵懒,“来和你做个交易。” “什么?” 长生没有回答,目光悠悠地看向黑暗的一角,“出来吧,我的小侍卫。” 纳兰镜闻顺势看去,便见镜池从黑暗中缓步走出,跪在她面前。 “小姐。” 对于镜池跟着自己,纳兰镜闻并未有什么意外,毕竟自己早就察觉到他的气息,只是不知长生将他叫出来干什么。 她掀了掀眼皮,眼中似乎氤氲着什么,等待着长生开口。 帐内女子的目光缓缓落到镜池挺得笔直的脊背,轻笑一声。 “我这小侍卫,你用了那么久,是否该还给我了?” 镜池猛地抬头望向纳兰镜闻,睛蓝的眼中有着哀求,薄唇抿成一条直线,一只手微微抬起,似乎想要拉住纳兰镜闻的衣摆。 纳兰镜闻这才想起,上一次做交易的时候,就把镜池换了出去。 不对,应该是这个女人强取豪夺,趁人之危,自己根本没同意! 她垂眼看了看跪在地上,目露哀求的男人,冷冷开口道:“起来。” 镜池原本黯淡的眸子瞬间迸发出光亮,起身站在了纳兰镜闻身边,身姿高大挺拔,完全将纳兰镜闻保护在自己的范围之内,警惕地望着对面帐中的女人。 长生见状,轻轻叹了口气,“做人不能言而无信啊。” 纳兰镜闻扯了扯嘴角,语气讥讽,“做人还不能趁人之危呢,上次交易是怎么达成的你忘了?” “那又怎样?你答应了就是我的。” 泼皮无赖! 长生伸手朝着镜池勾勾手,“小侍卫,你跟着我,保证比你跟着她过得好,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你的愿望我都可以帮你实现。” 她循循善诱,镜池坚定的神情出现了一丝松动,掩盖在面纱之下的唇角勾了勾,继续道:“跟在她身边很痛苦吧,来我这,我给你想要的一切。” 镜池望着她,眼神逐渐涣散,朝前走了一步。 纳兰镜闻瞥了他一眼,没有阻拦,反倒是柳清序瞪大了双眼,扯着纳兰镜闻的袖子,无声挤眉弄眼。 你就那么把人让给她了? 纳兰镜闻按住她作乱的手,状似警告地扫了她一眼,柳清序立即安静了下来。 长生看到镜池的动作,再次柔声开口道:“你想要什么?说出来,我都可以帮你实现。” 镜池站在原地,眼中有着迷茫,他突然跪下,双膝砸在地上发出一声响。 “我想……跟着王爷,望小姐成全。” 呼啸的风声静止了,一瞬间的静默,柳清序噗嗤笑了出来。 长生看着跪在地上的男子,碧波般的眸中闪过什么,语气意味不明。 “当真?过了这次,可就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镜池朝着她磕了个响头,发丝上都沾染上了白雪,语气却无比坚定,“镜池只愿跟在王爷身边,誓死相随!” 他从来就没想过回头,若是死,也必须死在纳兰镜闻身边。 长生像是早有预料般,重新靠回了身边男子身上,神情慵懒,“滚吧。” 镜池再次朝着她磕了个头,“谢小姐成全。” 纳兰镜闻冷眼看着,终于开口,“你这次来,到底所为何事?还有刚刚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你应该不知道吧,你那个弟弟中了毒,就快命不久矣了。” 纳兰镜闻的脸色沉了下来。 “你又如何知道的?” “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我只告诉你,我有办法救他,但是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长生漫不经心道。 “当然,你可以拒绝,不过这可不是我见死不救,是你放弃了他。” 纳兰镜闻回想着纳兰吟种种不正常的举动,罕见地沉默下来,神情凝重。 许久,她才开口道:“我如何相信你说的是真的?” 女人轻笑一声,声声入耳,勾人得紧。 “你可以不相信,我只是来告知你一声,至于该如何抉择,就看你自己了。” “反正你若是不信我说的,回去一试便知。” 声音轻飘飘的,逐渐被风雪吹散。 …… 回去的路上,纳兰镜闻一直在想长生说的是否是真的,可其实自己对于她的话,已经信了七八分了,没有答应的原因,不过是在猜测,对方的条件是什么,到底什么事值得长生亲自跑一趟? 回到客栈,纳兰镜闻回头看了眼亦步亦趋跟在自己身后的镜池,道:“今晚不用守着我,去休息吧。” 镜池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纳兰镜闻没有丝毫停留,转身回放,只留下那道落寞的身影在原地。 纳兰镜闻刚到门口,房门便“唰”的一声打开,纳兰吟那张稠丽的面庞猛然出现在她面前,随后整个人扑到她怀中。 “姐姐,你终于回来了。” 纳兰镜闻摸了摸他披散在身后柔顺亮滑的头发,带着人走进房。 “不是让你先休息?” 纳兰吟的脸埋在她脖颈间,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眼中闪过一抹冷意。 “姐姐不在身边,我睡不好。” 纳兰镜闻将人从身上撕下来,语气严肃,“坐好。” 纳兰吟不明白怎么了,有些不情愿地坐在她对面。 纳兰镜闻看着他,“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纳兰吟的神情有一瞬间的滞涩,随即很快恢复过来,露出清丽的笑颜。 “姐姐在说什么?吟儿能瞒着姐姐什么?吟儿所有的东西都是属于姐姐的,红情阁,包括吟儿这个人,只要姐姐想要,吟儿定双手奉上。” 他凑过去,灼热的气息将纳兰镜闻整个人覆盖,跨坐在她腿上,双手勾着她的脖子,容颜瑰丽,一双眸子在明灭的烛火下闪烁着魅惑的光芒。 “吟儿对姐姐,无半点欺瞒。” 纳兰镜闻半眯着眸子,声音冷淡。 “当真?” “当真。” “那你对天发誓,若是对我有任何欺瞒,那这辈子,你我再无相见的可能。” 纳兰吟原本都准备好发誓了,发誓不过是天打雷劈,永世不得翻身,这些于他来说都算不得什么,说来说去,也不过一死,可在听到后面那句,原本闲适的神情瞬间变得僵硬。 他望着纳兰镜闻,开口。 “姐姐,何至于此?” 第二百六十八章 纳兰镜闻抬手,抚摸上他有些泛红的眼尾,轻轻揉了揉。 “你知道的,本王说到做到。” 纳兰吟一双含情眸直勾勾地注视着她,攫住她的手,然后将自己的手插入她的指缝之间,同她十指紧扣。 “姐姐只需要知道,吟儿永远不会害姐姐就可以了。” 纳兰镜闻没有挣脱他的手,眸光平静。 “我讨厌有人欺瞒我,更何况……” “是身边亲近之人,我只给你一次机会,说与不说,全凭你自己。” 纳兰吟的手很冷,几乎没有任何温度,勾着她的手逐渐用力。 屋内的窗户没关,冷风顺着吹进来,爬上裸露在外的肌肤,纳兰吟在纳兰镜闻面前穿得一向很少,寒风那么一吹,让他忍不住瑟缩几分,流露出几分可怜之色,可是攥着她的手却没有半点松懈。 纳兰镜闻瞥了一眼他吹的惨白的小脸,另一只手抬住他的屁股将人托了起来,纳兰吟小声惊呼,修长的双腿下意识地夹住她的腰,身体前倾,靠在她怀中。 长袍逶迤拖地,露出衣袍下雪白的长腿。 纳兰镜闻这才发现这人里面没穿裤子,她抱着人站起身去关了窗,寒风被阻隔在外面,呼啸的声音也小了许多,她抱着人走到床边松手。 但身上的人却没有掉下去,牢牢地挂着,纳兰吟眼尾上挑,凑近纳兰镜闻,在她唇边落下一个缠绵的吻。 “姐姐刚刚说,亲近之人,是说的吟儿吗?” 纳兰镜闻没有回答,温热的双手覆在他裸露在外的大腿上,眉心微蹙,“怎么不穿裤子?” 纳兰吟垂眸看了眼,道:“他不也是这样的?他会的我也会。” “姐姐不喜欢吗?” 纳兰吟口中的他指的是赤尘衣。 好的不学学坏的。 “不喜欢,以后好好穿衣服。” “姐姐不喜欢我这样穿,是喜欢那家伙吗?” 纳兰吟说着,埋头在纳兰镜闻脖子上咬了一口,咬出一个极深的牙印,像是在泄愤。 纳兰镜闻没有反抗,任由他咬,小狗爱咬人是正常的。 纳兰吟抬头,冰冷的指尖抚上那个牙印,眼神中藏着无尽的爱恋与不舍。 “姐姐身上要留下吟儿的痕迹才行啊。” “姐姐会一直记得吟儿吗?” 他歪着脑袋,神情是他这个年纪应该有的烂漫。 纳兰镜闻坐在床上,拿过被子盖在他身上,两人紧贴在一起,源源不断的冷意从他身上传过来。 一切已经明了,还用多说些什么吗? 她望着他,一把攥住他冰冷的手,“要想本王一直记住你,那就好好活着。” 纳兰吟一双眸子注视着她,忽地笑了出来,如春风夜袭,千万梨花悄然盛放。 “好啊。” …… 两人那么久以来,第一次躺在一张床上,纳兰吟睁着眼,侧身看着近在咫尺的女子,目光贪恋地描摹她的每一寸,像是要将她的样貌牢牢地烙印在心里。 他缓缓朝着纳兰镜闻靠近,像是冬天中一个濒死的人,渴望火光的温暖一般。 他将脑袋小心翼翼地贴在纳兰镜闻的肩头,又凑过去在她脸颊上落下一个吻。 其实,若是没有纳兰镜闻,他早就死了,死在那深宫里。 哪怕他有红情阁,可是宫中守卫何其森严,他是无论如何也逃不出去的,那是一个必死的局,他的所有挣扎都不过是苟延残喘。 可是,遇到纳兰镜闻之后,一切都变了。 他逃了出来,逃出了那死了无数人的深宫大院。 那时候的他,真的很高兴,看啊,人就是不能信命,什么天命不可违,那都是狗屁。 他赢了,赢了那狗屁的天命。 这两年,算是他偷来的时光,不过他不悔。 若说真有什么后悔的事,那就是和纳兰镜闻做交易那次。 他该让她娶自己的,而不是要什么正大光明地活在阳光之下。 哪怕遭天下人所不齿唾弃,他亦甘愿。流言蜚语,他亦无所惧。 可偷来的东西,总是要还的。 一滴滚烫的泪水顺着眼眶流下,落到纳兰镜闻的肩上,他慌乱擦去,想要离她远些,却被一只手捞了回来。 温热的手覆上他的脸颊,擦去那泪水,“哭什么?” 纳兰镜闻捏了捏他脸上少得可怜的肉,声音柔了下来。 纳兰吟看着她,不说话。 “当初那么疼,你都没哭过,现在哭什么?” 纳兰吟对自己那么恨,以往身上都是新旧伤痕交叠,他也咬牙忍着,没见他哭过。 纳兰镜闻稍稍用力,便将人带到自己身上,纳兰吟趴在她身上,感受着对方身上温热的体温,再次感到眼眶酸胀,伸手抱住她,将脑袋埋到她颈窝。 纳兰镜闻轻轻拍着他的背,另一只手放在他脖子后面,慢慢捏着。 好半晌,闷闷的声音从耳边传来,“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讨厌他缠着她不放,讨厌他总是逼迫她。 “讨厌也没关系,一直记住我就好。” 纳兰镜闻捧起他的脸,让他面对着自己,语气认真。 “我说了,想让我一直记住你,那你就要好好活着,我可不会一直记得一个死人。” 她说罢,轻柔地吻去他眼尾的泪珠,纳兰吟睫毛颤颤,呼吸都停滞了。 见他呆愣的模样,纳兰镜闻笑了出来。 “不是总说让我要了你?怎么到了这时候反而不动了呢?” 纳兰吟的眼睛逐渐聚焦,拉着纳兰镜闻的放在自己心口处。 “姐姐感觉到了吗?” 掌心下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寂静的室内,甚至能听到他的心跳声。 “感受到了,它说你很喜欢。” 纳兰吟忽地贴近她,两具身体紧紧地贴在一起,他声音低而轻,缠绵悱恻,“姐姐,你我血脉相连,是命定的爱人。” “我和你,才是天生一对。” 他们两人,才最是相配。 第二百六十九章 次日。 外面依旧风雪呼啸,寒风凛冽,路上不见一个活人。 纳兰镜闻派人去了山上打探山匪的具体位置,又派了另一拨人守在官府,既然县令府找不到什么可靠的证据,那就换个方向。 她今日没有出门,一直等着长生主动找上门。 可她等了许久,都迟迟未见长生出现,一时间,她有些怀疑是否自己的判断出了问题。 既然长生千里迢迢来寻她,与她做交易,那交换的条件必定不简单,甚至是急迫,所以才亲自找上门。 纳兰镜闻站在客栈门口,白雪簌簌落下,落在她的发梢,就像是白了头一样。 一只冰冷的手握住她,纳兰镜闻顺势望去,便见纳兰吟笑意盈盈地看着她,眉目柔软,再无以往那偏执狠厉的眼神。 她将人拉入怀中,用自己的大氅将两人盖住,纳兰吟就窝在她怀里仰着脑袋,笑得眉眼弯弯。 “出来为何不多穿些?” 纳兰吟没有回答,反问道: “姐姐是在等谁?” “等一个重要之人。” 话落,纳兰吟唇边的笑戛然而止,眼中的光冷如寒霜。 “姐姐重要的人是谁?” 纳兰镜闻知道他在想什么,将手覆在他脸上,遮住那双眸子。 “可以治好你身上的毒的人。” 怀中的身体僵住,攥着纳兰镜闻衣袍的手因用力而泛着青白色。 他嗓音有些干涩,“姐姐……怎么知道?” 纳兰吟都这样了,她若是真的察觉不出来,那真的就是她有问题了。 他的眼睛被遮住,只露出下半张脸,嘴唇有些干涩,纳兰镜闻看了眼,揉了揉他略显苍白的唇。 “为何要瞒着我。” “我以为…姐姐不在乎我。” 纳兰镜闻捏了捏他的脸,“你的命是我给的,能不能死还得问过我。” 纳兰吟将脸埋进她胸口,“我的一切都是姐姐的。” 风雪越来越大了,她有些听不清,只是抱着人站在门口,一道黑色的身影在不近不远处,抱着剑看着相拥的两人,眼眸暗淡。 在一片苍茫间,传来一阵阵银铃的声音,纳兰镜闻抬头望去,一辆被薄纱包围的轿子缓缓靠近,纳兰镜闻半眯着眼,神色不明。 纳兰吟也听到声音了,顺着声音方向看去,略微怔了怔。 “这大冬天的,抬一顶这种轿子,不冷吗?” 风雪全部灌进轿内,没有一点御寒的作用。 纳兰镜闻摸着他的头发,语气意味不明,“谁知道呢?” 纳兰吟的目光落到那些男子身上,穿着薄纱,还有肌肤裸露在外,他蹙眉,抬起手挡住了纳兰镜闻的视线。 “姐姐不许看。” 纳兰镜闻将他的手拿下来,安抚道:“乖一些。” 轿子在他们面前停下,一只纤细白嫩的手臂从轿中伸了出来,那些男子扶着女人的手,缓缓从轿子上下来。 长生依旧蒙着面,露在外面的眸子水波潋滟,落在纳兰镜闻二人身上。 “哟,你这好姿势啊,倒是暖和。” 纳兰镜闻嘲讽回去,“你倒是挺凉快,也不怕冻死。” 长生轻笑,“早死晚死都得死,我要是死了只能说我命数到头了,再保暖有什么用?” 纳兰镜闻懒得搭理她这些歪理,带着人进了客栈。 她刚一踏进门就露出嫌弃之色,“这是人住的地吗?这破门,这破桌椅,啧啧。” 虽然这客栈很一般,至少也是个不错的栖身之处,被她说的一文不值,在这种地方能找到客栈已经是烧高香了。 她确实忘了长生很是娇贵,细皮嫩肉的估计受不了这种地方。 “你要是看不下去,你就自己掏钱把这里修修。” “我的钱怎么能用在这种地方?” 奸商。 纳兰镜闻轻嗤一声,不再搭理她。 纳兰吟则一直暗中观察着长生,见她和纳兰镜闻极其熟稔的模样,在脑中搜索着江湖中是否有这号人物。 长生自然能察觉到他的视线,朝着他抛了个媚眼。 纳兰吟神情一僵,表情就跟吃了屎一样,赶紧抓牢了纳兰镜闻。 众人回了房,温砚运起玄力让房间暖和起来,脱下大氅。 长生瞥了她一眼,倒是没有说话。 她坐在凳子上,朝着纳兰吟招招手。 “那谁,你过来。” 纳兰吟下意识望向纳兰镜闻,寻求她的意见,纳兰镜闻看向长生。 “先说一下你的条件吧。” “怎么,怕我开出的条件你无力承受?” 纳兰镜闻不说话,直勾勾地盯着她。 “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又不是你的犯人。” 她顿了顿,问道:“倘若我开出的条件于你来说比他的命还要重要,你还会选择救他吗?” 话落,纳兰吟也朝着纳兰镜闻看去,似乎是在等着她的答案。 其实他内心是希望纳兰镜闻可以将他看的重要些,再重要些,可是他也明白,纳兰镜闻不可能为了他放弃那些东西的。 纳兰镜闻偏头,二人视线相对。 “这世上,怕是还没有我纳兰镜闻承受不了的事。” “先说说你的条件吧。” 长生耸了耸肩,“我的条件就是,你不准参与齐临之事。” 听到这话,纳兰镜闻脸上罕见地出现不可置信之色。 “只是如此?” 长生点头,“对。” “不论纳兰凤行如何干预,我只要你不出手,仅此而已。” 越是简单,越是有诈,纳兰镜闻紧盯着她,想从她眼中看出些许破绽来。 可长生没有丝毫躲闪,直接迎上她的目光,坦荡至极。 “你到底想做什么?你有什么目的?” 长生笑出了声,嗓音如银铃般悦耳动听,声声入耳。 “我的目的?我的目的不是早就告诉过你了吗?” “我要的,是凤天的江山。” “不对,现在我要的是这整个大陆,我要这四国都从此掌握在我的手里。” 纳兰吟被她的话震惊了,好有野心的女人! “你既然不肯跟我合作,那我不强求,只是让你不参与,这应该不难吧?” 纳兰镜闻皱眉,“雪卿珩还在齐临,你不担心他吗?” “他?他若是拦住我,我一样杀了他!” 第二百七十章 纳兰镜闻一双深邃凌厉的眸子盯着长生,她知道,长生没有说假话,说到便一定做到,可雪卿珩不是和她相识吗? 之前看他们的熟稔程度,应该不是普通关系。 长生不再多言,一双潋滟的眸子看向纳兰镜闻。 “如何?你答应还是不答应?” 纳兰镜闻沉默,心中盘算着,很快,她再次抬头,对上那双眼。 “好,我答应你。” 长生笑了,若春风拂过,随即朝着纳兰吟招手。 “过来吧。” 纳兰吟看向纳兰镜闻,后者朝他点头,纳兰吟便也不再多说,走到长生面前,眼神探究。 长生没有管他,朝着他道:“将手伸出来。” 纳兰吟抬手,白皙的手臂暴露在空气之中,甚至能够清晰地看见皮肤下青色的血管。 长生的眸光一顿,像是发现了些什么,抬头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纳兰吟不明所以。 纳兰镜闻眸色沉沉,“如何?” 长生收回视线,语气散漫,“能治,只是有些麻烦。” “接下来我会替他解毒,不允许任何人在场,也不允许任何人打扰。” 纳兰镜闻看了眼纳兰吟,最后转身朝门外走去。 直到屋内只剩下他们两人,长生才悠悠开口,“你身上还有生死咒。” 纳兰吟瞬间警惕起来,“你到底是谁?” 长生笑了笑,“同生同死,永不相离。” “有意思,只是你身上这咒,竟然只对你一人有效。” “是你给纳兰镜闻下的咒吧,她若死了,生死咒立即生效,你也会立即丧命,可若是你死了,纳兰镜闻依旧能活的好好的。” “啧啧,纳兰镜闻知道你的心思吗?” “你想干什么?!” “那么激动做什么?放心,我不会告诉她的,既然我同她合作的内容是帮你解了身上这毒,那其他的,自然与我无关。” “最好是这样,你若是敢说出去半个字,天涯海角我也一定杀了你!” 纳兰吟紧盯着她,眼中闪过狠厉之色。 长生丝毫没有被威胁到,指尖一弹,纳兰吟瞬间感到什么东西顺着他的喉咙吞下,下一刻,他就失去了意识。 纳兰镜闻在门外约莫等了一个时辰左右,大门才终于缓缓打开,长生走了出来,只是脚步虚浮,眼中的光明显暗淡许多,看着很是虚弱。 纳兰镜闻跨出的脚步一顿,试探道:“你还好吗?” 长生眼皮掀了掀,有气无力道:“死不了,不会麻烦你给我收尸的。” 还是那么嘴贱,纳兰镜闻懒得管她,直接走进房中。 纳兰吟躺在床上,身上的衣服都被脱下,裹在被子里,额上全是汗水,黑色的发丝紧贴在苍白的面颊,床边是一滩黑色的血,她伸手摸了摸纳兰吟的脸。 是热的。 又摸了摸他的手,也是温热的,不再像之前那般冰冷,有了温度。 纳兰镜闻回头,想问问长生这是什么毒,可一转头,早就不见长生的影子了,她也没说什么,看向门外站着的镜池。 “去烧些热水来。” “是。” 热水烧好后,纳兰镜闻刚刚将人抱起来,纳兰吟便醒了。 “感觉怎么样?可还有哪里不适?” 纳兰吟用脸颊蹭了蹭她的脖颈,语气依恋,“姐姐,我想你了。” “才睡多久,就想我了?” 纳兰镜闻打趣道,随后轻轻将人放在水中。 纳兰吟靠在浴桶中,一双漂亮的眸子紧盯着她,“我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我死了,你不在意我,让人随便把我丢在了乱葬岗,我的灵魂漂浮在空中,我说好疼,可你听不到,看也不看我一眼就走了。” 纳兰镜闻的手一顿,“你不会死的。” “姐姐舍不得我死,对吗?” 纳兰镜闻罕见地回应了他这种极为暧昧的话。 “我会护着你,你不会死的。” 纳兰吟笑了,笑得眉眼弯弯,“我知道,梦里那个不是姐姐,姐姐不会舍得丢下我的。” …… 次日,打探消息的人回来了,山上确实有个山寨,不过诡异的是,山寨似乎并未受到灾患的影响,寨中所有人依旧满面红光,孔武有力,一个个根本不像是挨饿受冻的模样。 柳清序站在纳兰镜闻身边,看着她沉思的模样,道:“小姐,那山匪肯定是和官府一伙的,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纳兰镜闻抬头,看向镜池,“我和镜池上山进寨寻找证据,你们守在山脚,时刻准备接应。” 话落,纳兰吟第一个不同意。 “不行,我也要一起去。” 纳兰镜闻拒绝,“你身上的毒刚解,不宜和我们一同冒险,你就在客栈等我回来。” “可是……” “听话。” 计划很快敲定,纳兰镜闻同镜池换了一套破烂的衣服,将自己打扮成了难民,假装上山寻觅食物,纳兰镜闻封了镜池的武功,山路崎岖,又有大雪覆盖,所以镜池走得极为艰难。 见状,她朝着镜池伸出手,镜池微微一愣,却迅速低下头。 “属下可以的。” 纳兰镜闻也没多说,强硬地搀扶着人继续朝前,镜池浑身都僵硬了,鼻息之间萦绕着的全是她的气息,一抹红直接从脖子深处延伸到耳根。 一个女子,又带着个男人上山觅食,实在是扎眼,很快便被人发现,被人强行绑进了寨子。 主位上,坐着个极为强壮的女人,脸上有一道疤痕,从眼角一直延伸到嘴角,看着有些可怖。 “老大,这两人是下面的人巡逻时发现的,也不知道是干什么。” 纳兰镜闻佯装害怕的模样,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求您饶命了,我和我的夫郎实在是饿得不行,这才想着上山找些吃的,我们不知道这是您的地盘,要是知道,我们一定不会来的,求您饶过我们这一次!!” “我们再也不敢了!” 被叫老大的女人盯着纳兰镜闻染着脏污的脸看,有些嫌弃地呸了一声,“你们踏进了我的地盘,那就得上交东西孝敬大伙,否则……” 她说着,做了个摸脖子的手势。 纳兰镜闻被吓得抖了抖,哭着道:“我们没有东西啊……” “没有?那就拿你的夫郎来抵!” 第二百七十一章 纳兰镜闻听罢,立即扑到镜池身上,紧紧抱着他。 “不可以啊,我就他这一个夫郎,您行行好,求您放过我们吧!” 镜池垂着脑袋,看不清神色,所有注意力都在纳兰镜闻身上,被她抱着的感觉,真好啊…… 女人哼了一声,看着镜池的目光愈发淫邪。 “由不得你,把这个女人给我拖下去,听候发落!!” “是!” 纳兰镜闻给镜池递了个眼神后,很快被人拖了下去,拖下去之前还死命挣扎,直接被人打晕。 刀疤女人看着底下的男子,身体前倾,“那谁,你抬起头来给我瞧瞧。” “若是不听话,我保证让你那妻主立即人头落地!” 她语气凶狠,镜池颤抖着抬起头来,尽量让自己露出恐惧的神情。 他抬头的一瞬间,整个大堂都静止了,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瞧,刀疤女人很快回神猛拍桌子,其余人立即回神,战战兢兢地地下脑袋。 女人站起身走下去,来到镜池面前,仔细端详着他这张脸,越看越满意,目光愈发赤裸。 “想不到那女人竟有这般好福气!当真是便宜她了!!” “你可愿跟着我?我保你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镜池眼神倔强,睛蓝的眸中蓄满泪水,一副被欺辱了的模样,“不愿。” 女人脸色立即阴沉下来,“为何不愿?你就那么喜欢那个废物?!” “她连你都护不住,算什么女人?!” “你信不信,只要我说饶她一命,但是得用你来交换,她一定会立马同意!” 她声音凶狠,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 镜池身体极力抑制着颤抖,仍旧用倔强的眼神看着她。 “我嫁给了她,那么生死都会是她的人。” 说这句话时,他带了些个人情绪,语气认真。 女人不再多和他废话,威胁道:“好啊,你若是不愿跟着我,我就杀了她。” “不行!” “为什么不行?我给你个选择,要么跟着我,我放她离开,要么我杀了她,然后打断你的手脚,把你绑在我身边!” 这个看似是选择,实际根本没得选。 在女人恶劣的笑容下,镜池最终低下了脑袋。 …… 纳兰镜闻被人丢在了柴房,大门刚刚关上她便睁开了眼,哪有被打晕的迹象? 她看了看自己被绑着的手脚,然后轻而易举地挣脱,在房中随意逛了逛,然后打晕守卫,逃了出去。 别说,这里的人都长得人高马大的,和山下的百姓形成鲜明的对比,完全不像是遭受灾患的样子。 她摸索完地形后,又很快找到那刀疤女子的房,翻窗进入,便看到了被绑住手脚,丢在床上的镜池。 听到有动静,镜池立即睁眼,锐利的眼眸朝着她的方向射来,却在看到她时微微一怔。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纳兰镜闻立即上前捂住他的嘴,“小声些。” 镜池眼睫颤动,垂着眸,视线落到她的手上,随后缓缓点头。 纳兰镜闻见状,松开手,“怎么样?” “那个女人用您威胁我,让我跟着她。” 意料之中,纳兰镜闻点点头,“可有发现什么?” 镜池摇头,“她们将我的眼睛遮住,并未看清山寨全貌,也并未发现有何异常。” 纳兰镜闻沉思,然后道:“你想办法拖住她,最好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 她声音顿了顿,望向他,“既然她让你跟着她,那就让她为你办场婚礼。” 届时所有人都去参加婚礼了,被吸引了注意力,她寻找证据就更方便些了。 镜池漆黑的眼睫一颤,眸中失落一闪而过,最后点头。 “好。” 纳兰镜闻察觉到了什么,她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柔下声音。 “别让她碰你。” 镜池原本黯淡的眼眸在一瞬之间亮了起来,像是黑夜之中的一点星火,格外显眼。 “是!” 纳兰镜闻交代完一切后便回了柴房,又用绳子将自己绑起来,装作还未醒的模样。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色逐渐暗了下来,屋外火光通明,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外面隐隐传来交谈声。 “咱老大真的要娶那个男子?” “可不是吗?婚礼就定在今晚,应该是等不及了。” “那男子不是里边这女的的夫郎吗?这都已经嫁过人了,哪还值得办什么婚礼啊,要我说干脆直接绑上床,管他愿不愿意,睡了再说!” 另一个声音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道:“虽说嫁过人了,可是你没看见,那男子长得惊为天人,反正我活了那么几十年,还没见过这般好看的男子。” “我要是老大,我也愿意将人先娶进门,毕竟可不能委屈了美人,里面那个也不知道走什么狗屎运了,有个这么漂亮的夫郎。” 另一个人明显不信,“当真有那么好看?” “那能有假?你何时看到我们老大那么好说话过?” “都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要是能与那美人一夜风流,那这辈子也算值了!” 后面基本是些污言秽语,纳兰镜闻懒得听了,一直耐心等待着,时间缓缓过去,外面的人没忍住诱惑都去喝酒了,或者说她们都未将纳兰镜闻放在眼里,笃定她翻不起什么风浪。 她轻松挣开绳索,趁着所有人不注意隐没入夜色之中。 之前宅子的分布图已经牢记心中,这次目标明确,朝着最西面那间房而去,白日她勘查时,发现那间房外布满了守卫,每过五分钟巡逻一次,未有间断。 而如今那间房外的守卫明显减少,只剩下寥寥几人,趁着巡逻的间隙,纳兰镜闻迅速闪身进房。 屋内漆黑一片,不过好在她能夜视,所以并不影响。 她放轻手脚,灵活地在房中穿梭,寻找着是否有什么密道之类的,不过找来找去,都没有任何发现,最终将目光落到桌上。 桌上乱糟糟的,她随意扫了眼,基本是些废纸,用手敲了敲桌子,发出轻微的响声,不过这响声在外面的热闹下倒是一点不明显。 这桌子是空心的,可是她并未看见有抽屉之类的存在,上下查看了一番,也没有发现什么机关。 第二百七十二章 她仔细查找了一番,最终看向桌子角落的烛台上。 烛台上没有蜡烛,也没有半点蜡的痕迹,干净地不正常,却又不像是新的,反而像是被人反复触摸而造成的。 纳兰镜闻伸手触碰,想要将烛台拿下来,却听清脆的一声,她循声望去,便见桌子不知何时开了个方形的口,像是隐藏的抽屉,抽屉里面是一叠旧纸。 她将里面的东西拿出,看到纸上的内容时,唇角勾起一抹笑,转瞬即逝。 这山匪的老大竟然将这些东西保存的极好,估计是怕后面对方倒打一耙,所以将证据留下,以此来威胁对方,这里面交代了她们所有的计划及交易,甚至末尾还有那洪城县令的私印。 纳兰镜闻迅速将东西揣进怀中,将一切东西摆放回原位,趁外面的守卫不注意,闪身离开。 她来到那山匪老大的房间对面,看着房中烛火通明,在暗处等待着镜池出声求救,她扫了眼这山寨中,大部分人都喝得醉醺醺的,没有半点防范意识,根本不足以她大费周章来这一趟。 只是她等了半天,都没等到镜池的求救声,这让她不禁蹙眉,心里隐隐感到不悦。 难不成他真要跟那人成婚?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被她迅速否决,镜池不会的,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么肯定,只是一想到镜池跟那人一起,心中莫名升起一股无名怒火。 她懒得等了,直接飞身跃起落到房间门口,一脚踹开了房门,发出巨大的响声,房门应声碎裂。 入眼便是那女人趴在镜池身上,面容猥琐,眼神流露着贪婪,手不停地在镜池身上摸着。 而她身下的镜池则衣衫半解,露出精壮的胸膛,神情迷蒙,眼尾泛着红,双手抵在女人的胸口,一副欲拒还迎的模样。 女人被巨大的响声吓了一跳,立马回头看到是纳兰镜闻,立即喝道:“你怎么出来了?来人!人呢!” 纳兰镜闻无视她的喊叫声,眉眼凌厉,甩出手腕处的千丝刃缠住她的腰,将人甩了出去,屋内的摆设在一瞬之间彻底碎裂瓦解。 女人口中猛地喷出一口血,眼前阵阵昏黑,双手撑地想要起来。 纳兰镜闻走到她面前,一脚用力踩在她的背上,再次将人踩在地上,声音冷得像是浸在寒冰之中,没有一点感情。 “你该死。” 就在她想要将人一击毙命时,耳边传来镜池略显虚弱的声音。 “主人,不可以……” 纳兰镜闻瞬间清醒,看着地上半死不活的女人,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最后收回千丝刃,转身朝着床边走去。 镜池吃力地撑着床塌坐了起来,将自己的衣服拢好,遮住裸露在外的肌肤,看着面前的纳兰镜闻,双膝一弯,跪在她面前。 “属下办事不力,请主人责罚。” 纳兰镜闻神情淡漠,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解释。” “属下……被她下了软筋散。” 镜池的武功被封,相当于手无缚鸡之力的男子,所以中招很正常。 纳兰镜闻没说话,解了他的穴道,转身朝外走去。 镜池看着纳兰镜闻的背影,垂下眼遮住眼中的失落和难过,强撑着站起来想要跟上她的步伐,可没走两步,双腿一软,再次跌倒在地。 他因为反抗,所以被下了双倍的量,哪怕是有了武功,也一时半会恢复不过来,只能看着纳兰镜闻的背影逐渐远去。 他低下头,双手攥紧,心脏处泛起细细密密的酸疼,一时间竟疼得他难以忍受,在瞬间红了眼眶。 他不该是这样的,可不知为何会突然感到委屈。 是因为差点被人得逞的无助,又或者是因为纳兰镜闻冷漠的神情和语气,可这些他原本可以忍受的。 镜池跌坐在地上,长发披散,略显凌乱地垂在两鬓,身上的衣服也松垮地挂着,显得脆弱无比。 面前突然一道阴影将他整个人笼罩,他怔怔抬头,纳兰镜闻不知何时回来,站在他的面前,夜色浓稠得像是墨一般,她艳丽的面庞便掩盖在墨色之中,看不清神色。 还不等他反应,便见眼前人弯下身,结实有力的双臂穿过他的腿弯和背,下一瞬,他便感觉自己的身体腾空而起。 镜池下意识地攥住她的衣服,却又觉得冒犯很快松开手,低着脑袋不敢说话,纳兰镜闻只是垂眸瞥了他一眼,抱着人离开了山寨,踏入夜色之中。 山下的人见到纳兰镜闻出现,立即迎了上去,柳清序在看到她怀中人时立即停住了脚步。 “这是,怎么了?” 纳兰镜闻没有回答,递了个眼神给随行的侍卫,后者立即会意,带着人上山抓人。 然后对柳清序道:“无事,先回去。” 纳兰吟一直守在客栈等着纳兰镜闻回来,翘首以盼,就像是等着妻主回家的小夫郎,却在看到纳兰镜闻抱着人回来时,沉下了脸。 镜池也知晓自己不应该以如此方式出现在纳兰吟的面前,他不过是纳兰镜闻身边的一个侍卫,本不该如此的,是他越界了。 可是他舍不得离开这个怀抱,他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有,所以让他任性沉溺一次吧。 最后一次了。 纳兰镜闻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将人抱回了他自己的房间,刚打算离开,便被人攥住了手腕。 她回头,“怎么了?” 镜池仓皇收回手,垂下头,薄唇微抿。 “属下……请主人责罚。” 纳兰镜闻回身,眼中掠过兴味。 “罚你什么?” 镜池没有发现她语气中的不对,如实道: “属下办事不力,还主人请责罚。” “你被下了软筋散,不怪你。” 她说完,想再次离开,镜池再次开口拦住她,神情紧张。 “属下还被,被她……” 像是难以启齿,却又不得不说出口。 “被她碰到了,请主人责罚。” 在镜池的认知里面,自己虽然是纳兰镜闻的侍卫,却也是纳兰镜闻的人,既然是她的人,那么浑身上下就都属于她,哪怕是被别人看一眼,碰一下也不可以。 纳兰镜闻看他垂着脑袋,浑身紧绷却不敢看自己的模样,觉得有趣,刻意道:“你又不是我的夫郎,碰到便碰到了,关我何事?” 镜池猛地抬头,“不是的!” 第二百七十三章 纳兰镜闻没什么表情,一双深邃的眸注视着他,等着他接下来的话,镜池原本将要脱口而出的话猛地被卡在了喉间,嘴巴张了张,最后无力地垂下头,不敢看她。 “属下知道了。” 是他越界了,本就不该奢求太多。 纳兰镜闻看着他的发旋,神色不明,一时间安静的屋内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交缠。 她伸出手,抬起他的下巴,镜池跟她身边的男子不一样,他武功高强,身体结实有力,哪怕她用力,也不会担心在他身上留下红痕。 镜池被迫仰头,对上她的视线,双手无意识地搅紧身上的衣物,像是自己的一切心思都无处遁形,浑身赤裸,彻底暴露在纳兰镜闻面前,只觉难堪。 “在山上时,为什么哭?” 纳兰镜闻问他,语气平淡。 镜池似乎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他想要低头挡住自己的脸,却因下巴仍旧被钳制着,而只能仓皇挪开视线。 “是属下的错……” 他还未说完便被纳兰镜闻打断。 “我问的是为什么哭?” 镜池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像是受了委屈似的,眼尾胭出一点红,慌乱垂下眼,不敢看她。 纳兰镜闻见状,刚刚仅剩的耐心被消磨殆尽,松开对他的钳制。 “给你一个晚上,想到答案再来见我。” 她转身,负手离开,徒留镜池一人坐在床上,看着她的背影失魂落魄。 镜池太胆小了,又极度自卑,他一直觉得,自己不如她身边的男子貌美,皮肤又不似寻常男子般白皙细嫩,甚至一身蛮力,和她身边的男子简直天差地别,再加上身份的悬殊,更不敢将那爱意宣之于口,只能默默地藏在心里。 纳兰镜闻早就看出来了,实在是太过明显了。 如果感受到一个人流露出来的爱意,那就说明对方已经多的已经溢出来,藏不住了。 镜池就是这般,一直自卑觉得自己配不上纳兰镜闻,又害怕自己的感情对于她来说会是负担,更害怕他将这份感情说出来后,纳兰镜闻会同他彻底一刀两断。 不论是何种,都让他无法承受。 所以只能忍耐,再忍耐。 纳兰镜闻是天之骄子,于他来说是如同天上的明月那般皎洁无瑕的,他是无论如何都配不上的,更如何能请求明月垂照呢? 他不配的。 纳兰镜闻也知晓他的心思,所以才不断地逼迫他,刺激他,逼他说出自己的心意,想要站在她的身边,那就必须自己争取。 …… 回房后,便见纳兰吟坐在床上,听到开门声,朝着她看了过来,漂亮的小脸写满了不高兴。 纳兰镜闻先是慢悠悠地吃了饭,无视他幽怨的目光,开始品茶,茶香袅袅,氤氲出热气,在这灾荒时可不多见。 算算日子,想来裴云岱也应该快到了,明日将洪城贪污一事解决完后,一城败落,另外三城就都好办了,赈灾一事便可以交给裴云岱,她也好尽快赶回京城了。 其实徐州的霜雪灾患本不该严重到这个地步的,若不是这些贪官污吏将朝廷拨下来的赈灾银两和粮食都贪了,百姓也不会落得无家可归的地步,更不会死那么多人。 当真以为这里离天子脚下十万八千里,她们就可以高枕无忧吗? 太天真了。 纳兰镜闻在这边想着事,纳兰吟见她一直不肯搭理自己,气得攥紧拳头,上前拿过她手中的茶杯,将里面的茶水一饮而尽,长腿一跨,直接坐在了她大腿上。 纳兰镜闻眉头轻挑,眼中含着戏谑。 纳兰吟对上她的眼,如水般的双眸瞪着她,然后双手抓住她的肩膀,迅速凑上前将自己口中的茶水渡进纳兰镜闻的口中。 纳兰镜闻眸色一暗,扶着他腰的手微顿,随后反客为主禁锢住他的腰往下压,另一只手扶着他的后脑勺,将这个吻加深,唇齿之间缠绕着茶香,纳兰吟原本清明的双眸逐渐变得迷蒙起来,原本攥着纳兰镜闻肩膀的手缓缓松开,最后无力地滑落,垂在两侧。 室内气温骤升,氤氲着热气,寒风在窗外呼啸着。 纳兰吟听不见,他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水渍声在安静的屋内格外明显,他整个人晕乎乎的,脑子变得混沌,像是泡在热水里,浑身都舒展开来,暖融融的,像是要化掉。 察觉到怀中人逐渐软下的身子,她将人松开,指腹摩擦着他水润,红艳至糜烂的唇,轻笑一声,落在耳畔,惑人得紧。 纳兰吟双眼迷离,微微喘息着,双颊染上红晕,浑身的重量都压在纳兰镜闻的双手上。 “还生气吗?” 纳兰镜闻拨开他有些遮挡住眼睛的发丝,轻声询问。 纳兰吟抬起发软的指尖,借力撑起身子往她怀中靠。 “姐姐为什么要抱他?” “他中了软筋散。” “那姐姐可以先下山,再让侍卫将他带下来。” 纳兰镜闻抚摸着他黑色柔顺的发,在指尖缠绕又松开。 “他是男子,我身边哪个侍卫不是女子?” 纳兰吟将脑袋埋进她的脖颈,轻轻蹭了蹭,听了她的话又觉得不满,用力地咬了她一口。 纳兰镜闻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缓慢地揉弄着他腰侧的肉,纳兰吟被她弄的身体发软,只能嘴上更加用力。 其实他现在没什么力气,所以咬人也是不痛不痒的,只在她脖间留下了个不深不浅的印子,跟小猫挠人似的,更像是在撒娇。 “吟儿手下也有男子,可以同吟儿说,让我的人去接他。” 纳兰镜闻突然将人抱起,纳兰吟一时没有准备,下意识搂住她的脖子,双腿紧紧夹在她的腰上。 她将人轻轻丢在床上,欺身压下去,二人鼻尖低着鼻尖,呼吸相融。 “人都在你这,怕什么?” 他说来说去,就是怕她不在意他了,怕她有了新人忘旧人。 纳兰吟看着她出神,鸦羽般的睫毛轻颤,听了她的话,腿上用力,将人更加贴近自己。 “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吟儿不敢赌。” 第二百七十四章 次日一早,天还未亮,纳兰镜闻便让人一脚踹开官府大门,巨大的响声将所有人惊醒,衣服都未穿戴整齐就匆忙出来,警惕地看着这群不速之客。 “大胆!你们是谁?竟敢擅闯官府?!” 纳兰镜闻冷冷地扫了她们一眼,径直走了进去,寻了个干净的位置坐下。 她身边的侍卫拿出王府的令牌,声音威严,“贤王在此,还不速速跪拜!” 众人一惊,连忙下跪,有几人见状不对,立即偷偷溜到后面去寻人。 纳兰镜闻看到了,只是没出声,柳清序和纳兰吟则一左一右站在她身边。 在场的气压极低,众人皆战战兢兢低着头,一时间竟安静地可怕。 好在很快,一名中年女子出现,后面还跟着刚刚偷偷溜出去的几人。 中年女子看见纳兰镜闻时,眉心重重一跳,立即上前跪拜,“洪城县令李微,参见贤王。” 纳兰镜闻淡漠的视线缓缓落在她身上,李微只感觉脊背一凉,冷汗顺着脸颊流下,滴落在地上。 “本王奉陛下之命,前来调查洪城灾患一事,只是本王刚踏入这城中,便见尸骨满地,百姓流离失所,这是为何?朝廷派发下来救济的物资还未抵达洪城吗?” 真是开玩笑,纳兰凤行在收到消息时便已派人送来赈灾物资,只是几月过去,这次灾患却愈发严重了,又因找不到人选去解决,所以才硬生生拖了那么久,可即便如此,也不会落到这个地步。 李微一听这质问的语气,心中百转千回,战战兢兢道:“回王爷,京城送来的赈灾物资早早抵达,可下官不是不想救济百姓,开仓放粮,只是实在是……” 她说着,很是犹豫,像是无法说出口一样。 纳兰镜闻看着她,神情漠然,“实在是什么?” 李微悄悄抬头,小心翼翼地看了眼纳兰镜闻的脸色,见她没有任何不悦,这才道:“实在是这山上的山匪实在是嚣张,每次放粮时总来捣乱,将所有粮食抢走,您也知道,这灾患一日不停,大家便一日没有吃食,下官手上的人都饿的实在是没办法了,一个个都骨瘦嶙峋,那些山匪皆身强体壮,实在是反抗不了啊!” 她说着,抹掉眼泪,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她们将粮食都抢走了,所以百姓才会如此,请王爷明察啊!” 纳兰镜闻之前的印象实在是深入人心,好色的草包一个,哪怕听说近两年有所改变,可大家都没真正见到过,所以对她的印象依然停留在之前,哪怕是改变,又能改变多少? 难不成从一个好色的草包变成惊才绝艳的才子吗? 太过夸张,也无法让人相信。 所以她才会如此胡编乱造,企图蒙混过关,毕竟看纳兰镜闻身边根本没带多少人,更是笃定她不会亲自上山去抓捕那些山匪,这才有恃无恐。 纳兰镜闻听着她胡诌,眸色渐深。 “你说的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下官不敢有任何欺瞒!” “那为何不将此事上报?” 李微一愣,又道:“王爷明察啊,下官有派人将此事上报,可派出去的人不是死了就是疯了,下官实在是没有办法啊!” 柳清序在一旁听得攥紧了拳头,恨不得将人就地打一顿,逼她说出实话。 纳兰镜闻不语,只是沉默地看着面前跪了一地的众人,安静地几乎连一根针落在地上都能听见,众人大气不敢出,背上出了冷汗。 李微却心中惊疑,这纳兰镜闻怎么跟传说中的不一样,气场竟然那么强?! 终于,坐在位置上的女人缓缓开口,语气冰冷,说的话却让人如坠冰窖。 “是吗?那本王怎么听说,是官府和山贼相互勾结,将朝廷拨下来的钱款与粮食都私吞了?” 李微一惊,猛地抬头,“冤枉啊王爷!就算给下官十个胆子,下官都不敢啊!是谁在您耳边如此胡编乱造!” 纳兰镜闻冷笑一声,“是吗?” 她打了个响指,众人循声望去,便见侍卫押着一群人上来,李微看见最前面的女人时,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纳兰镜闻看着她,“这个女子,你认识吗?” 李微回头,连忙道:“是她!她就是那山匪的头目,就是她!请王爷将她交给下官处置!定给王爷一个满意的答复!” 那刀疤女人听了李微这番话,重重“呸”了她一口,“姓李的!你敢阴老娘?!” “你在胡说些什么?!” 李微连忙开口,想要阻挡住她接下来的话。 可那刀疤女人昨晚早就被纳兰镜闻摆了一道,什么话都交代了,如今光脚的也不怕穿鞋的。 “无事的时候和老娘称姐道妹的,一出事就立马装不认识,你算什么女人?!” “还朝廷命官呢,一出事了比谁都怂得快,贪生怕死的狗东西!!” “老娘跟你合作,算老娘倒八辈子霉!!” 纳兰镜闻听得额角抽抽,这人骂就骂,还把大家都骂进去了怎么回事? 李微现在恨不得将她那张嘴缝上,再把人碎尸万段,“你胡说些什么?本官何时和你有过合作,你别血口喷人!!” 她膝行几步,来到纳兰镜闻面前,“王爷,您别听她胡说啊,不过一个山匪,她的话可信不得啊!” 纳兰镜闻唇角扯出一抹淡笑,“她的话信不得,那你的话就信得了?” 李微被她问得一愣,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刀疤女人见李微如此,更是不管不顾了,“姓李的,你少在那装好人,不是你主动找上我的?说只要在你施粥的时候带人去砸场子,朝廷拨下来的钱款和粮食,你我就可以五五分,是不是你说的?!” “荒唐!你信口雌黄!恶意诬陷!如何可能是我说的!” “是狗说的!!” “你!!” 李微被气得眼前一黑,就要晕倒,一道凛冽的剑光闪过,身着一身黑衣的镜池站在她身边,一柄长剑架在她的脖间,直接给她吓得瞬间清醒。 纳兰镜闻不着痕迹地扫了男人一眼,又看向李微。 “李大人,晕过去可不能解决事情,倒是有可能人头落地。” 第二百七十五章 李微抵死不承认,所以纳兰镜闻将她们之间合作的所有书信丢在她面前,上面还印着李微的私印,而正好,手下从她房中搜出她的印章,已经证据确凿,哪怕不承认也不行了。 “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李微见大势已去,也停止了哭喊,在众目睽睽之下缓缓站起身,眼神阴鸷地看着纳兰镜闻。 “既然如此,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她拍拍手,一瞬间,所有伏跪在地的侍卫皆迅速站起,拔刀相对。 柳清序面色一凛,站在纳兰镜闻身前,纳兰吟则双手抱臂,眼中闪过一丝不屑,不过一群跳梁小丑罢了。 李微看了眼横在自己脖间的刀,似乎根本没将镜池放在眼里,“王爷,您说这是何必呢?” “陛下远在万里,本官不过为自己图谋,这有什么不对呢?” 纳兰镜闻冷眼看着她,“你的意思是,你贪污公款,让百姓流离失所还成对的了?”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何错之有?” 她看了眼刀疤女人,嗤笑道:“你这个蠢货,还以为多厉害,居然那么容易被个草包拿下!” “你!!” 柳清序怒目圆睁,嗓音中染上了怒意,“你真是放肆!” 纳兰吟原本噙着笑的唇角也逐渐消失,脸色沉沉,眼中掠过杀意。 纳兰镜闻察觉到了,微微偏头,一只手覆在他手背上,纳兰吟一怔,漆黑的睫羽垂落,原本浓烈的杀意在一瞬之间消失殆尽。 李微被柳清序的声音吸引,转头看向她,神情有些诧异,又很快恢复过来。 “原来是你啊,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回来了,当初就连你母亲的死也不能把你炸出来,现在倒是回来了,原来是榜上个草包王爷啊。” 她说着,大笑起来,柳清序气得浑身发抖,双眸通红,死死盯着她。 镜池不能容忍有人说纳兰镜闻的不是,可纳兰镜闻没有下达命令,他也不敢贸然动手,只能将剑更贴近她的脖颈,一丝鲜血缓缓流下。 李微身体一僵,又望向纳兰镜闻,“王爷,杀了我,你们可就走不出这了。” 纳兰镜闻露出一抹笑,可眼底却是冰冷一片,没有半分笑意。 “当初柳家的案子,是不是你和陈家勾结?杀了他们全族。” 陈家,就是洪城的首富。 纳兰镜闻之前查探过,原本柳家一直本分做生意,因为良心所以被百姓们喜爱,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去争洪城首富这个位置,可陈家不那么认为。 柳家近一年的生意几乎超过了陈家,洪城首富的位置快要保不住,又被多方面碾压,所以才起了杀心,在柳家卖出的食物里下了大量的毒,导致死了许多无辜百姓,手段肮脏下作,根本没有想过给柳家活路。 而李微又早早同他们合作,甚至查都不查,直接判了罪,而柳家的所有财产,全部充了公,至于真的是充公还是被私吞了,已经很明显了。 李微听了她的质问,笑道:“是又如何?” “你该死!!” 柳清序一把拔出身旁人的剑,冲向她,就在快接近时,被李微的人打倒在地,柳清序不断挣扎着,眼中的恨意几乎要溢出来,李微则不屑地看了她一眼,嗤笑一声。 “在我的地盘杀我,是不是太自不量力了一点?” 她当真是有恃无恐,纳兰镜闻带来的人也不过十几,而她手下有上百人,对付区区十几人,实在是不值一提。 既然纳兰镜闻敢这样来,那她保证让她不能活着走出去! 纳兰镜闻冷淡的视线落到地上被压着不断挣扎的柳清序上,随后缓缓站起身,周身气压低沉,眼底黑沉一片,看不清是何情绪。 “柳清序是本王的人,动她之前,是不是需要问过本王?” “王爷,你现在自身都难保了,我就算杀个柳清序又算什么?就算我将你身边人都杀光了,你又能奈我何?” 纳兰镜闻不再说话,和这种蠢货多说无益,她递了个眼神给镜池,后者立即会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人擒拿,大堂在一瞬之间,只剩下兵器碰撞的声音。 柳清序身上的压制消失了,也拿起了剑加入混战,纳兰镜闻只是看了一眼,并未阻止,她有她的仇要报,反正自己的人会护着她不受伤害。 纳兰镜闻朝着纳兰吟伸出手,“走吧。” 纳兰吟看着她的手,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将自己的手放在她掌心,又十指相扣。 纳兰镜闻没有说话,牵着他朝大门走去,刚踏出一步,便见门口出现一名女子,身着战甲,面容刚毅,身后是一大批士兵,而那些士兵手中所压制的,正是陈家家主,以及陈氏全族。 既然柳清序全族无一人生还,那么陈氏也应当如此。 做错了事,就该受到惩罚,不是吗? 裴云岱大步上前,单膝跪在纳兰镜闻面前,掷地有声,“王爷,陈氏一族全被抓获归案,无一人逃脱。” “待柳清序报完仇后,剩下的就留给你处理吧。” “是!” 身后是无数的喊叫声,兵戎相接,纳兰镜闻充耳不闻,带着人缓缓走了回去,剩下的事情,裴云岱会善后。 纳兰吟跟在她身侧,大雪将整个街道覆盖成雪白色,绵延至看不见的尽头,不知何时起,已天光大亮,一片雪色中,红色的衣衫分外显眼。 “累了吗?” 纳兰吟摇头,只是低着脑袋,牵着她的手又紧了些。 “在看什么?” 纳兰吟停下脚步,转身抬起手,指向他们一路走过雪中的脚印,“姐姐看。” 两人的脚印很近很近,像是贴在一起,相互依偎着。 佳人在侧,比翼连枝。 他仰着脑袋,眉眼中满是柔软的爱意,眼睛很亮,漂亮的小脸上染着红晕,“吟儿会和姐姐一直这样走到老的,对吗?” 纳兰镜闻微微一怔,一贯平淡冷漠的眼底,溢出点点笑意,是连她都没有发现的温柔。 她抚开他有些凌乱的鬓发,低头在他的额间印下一吻,滚烫又炙热。 “那你要好好活着才可以。” 第二百七十六章 月影疏漏,大雪盈尺。 黑暗的天穹和雪影连成一片。 纳兰镜闻少有独处的时候,回来这大陆这两年,几乎身边时时刻刻都有着人,她身边男子一个接一个,害怕有人觉得自己被冷落,空闲时间几乎都拿去陪着他们了,每个人皆牵扯着她的心神,不放心,也不安心。 人和事一多,难免感到疲惫。 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坐着看风景的时候少之又少,她随意披了件外套坐在房顶上,任风雪肆虐,落在身上。 远处火光通明,还能看见裴云岱忙碌的身影,百姓跪在地上,皆感恩戴德。 明日就要离开洪城,去其余三城了,算上路程,最多三个月便可处理完回到京师,如今身边又多了个纳兰吟,也不知道府中几个会不会不高兴。 纳兰镜闻思绪逐渐飘远,直到身旁落下一道身影,黑色的衣衫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主人。” 得,又不能一个人安静待会儿了。 纳兰镜闻收回视线,看向他,眼神平淡。 “想通了?” 镜池低着头,看不清神色。 “……是。” 纳兰镜闻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 镜池抬头看着她,睛蓝的眼眸在夜色中格外漂亮,仿佛闪烁神秘的暗芒。 他俊美的面庞分外坚毅,喉结上下滚动一番,似乎是在纠结,最终缓缓开口。 “属下……心悦您……” 像是害怕纳兰镜闻责怪,又或者是害怕她说出什么令自己无法接受的话,他立即低下脑袋,道:“属下知道,是属下逾矩了,属下不敢奢求其他,只求能一直伴王爷左右,守护王爷安危,至死不悔!” 他说罢,便跪在那一动不动,等着纳兰镜闻下最后的通牒。 无论是何,他都受了。 纳兰镜闻望着他,一时无言,神色晦暗。 镜池只觉得时间从未像此时这般漫长过,所捱的每分每秒都将他不断凌迟,掌心汗津津的,脸色逐渐变得苍白,口腔内侧的软肉几乎被他咬得糜烂,血腥味充斥着他整个口腔。 被黑衣紧紧包裹的修长身躯隐隐颤抖着,暴露了主人内心的煎熬。 纳兰镜闻依旧没有说话,她只是在思考,自己对镜池到底是怎样的感觉。 镜池也算自己看着长大的,哪怕星宿她们一直有意将镜池培养为她的夫郎候选人,可到底是她看着长大的,在此之前,自己确实对镜池没有半分其他的心思,一直是以一个长辈看小辈的态度。 到后来,哪怕镜池一直跟在她身边,也是为了探查他身后的势力,这才将人留在身边,她也从未生出其他的心思来。 可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变的呢? 是在雪地那次,还是在更久之前? 昨晚看见镜池被那女人压在身下时,她清楚的知道自己失控了,只想毁掉一切,甚至想将碰过镜池的那双手砍下,是为什么呢? 是因为看到自己的东西被别人玷污的愤怒吗? 还是说,她早就对镜池生了别的心思? 纳兰镜闻微愣,好像豁然开朗,平静无波的眼眸中泛起一丝涟漪。 她朝着他招了招手。 “过来。” 镜池抬头,听话地靠近她,薄唇紧抿着,眼眸低垂,将漂亮的眼睛都遮盖住了。 纳兰镜闻抬起他的下巴,逼迫他看着自己,问了昨晚相同的话。 “在山上时,为什么哭。” 镜池眼睫颤颤,眼尾有些湿润,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着,指甲几乎陷进肉里。 “属下……” 他声音有些哑,像是压抑着什么,隐忍又克制。 “属下觉得难过。” “难过什么?” 他不说话了,或许说是不敢说,他害怕自己说出口,便再也无法挽回了。 可他不说,纳兰镜闻却帮他说了。 “难过本王离开了对吗?觉得本王根本不在乎你,所以你觉得委屈,对吗?” 许是被戳中了,镜池身体微僵,呼吸都快要停滞,他张了张嘴,声音艰涩。 “……是。” “属下逾越了,请王爷责罚。” 张嘴责罚闭嘴责罚的,纳兰镜闻都听烦了,这个榆木脑袋嘴里就没其他词了? “那本王回来时,你又是什么感觉?” 回来? 镜池微微怔忪,眼中隐有流光波动,缓缓散开,风雪不知何时停了。 “是害怕。” 纳兰镜闻的手一顿,没有反应过来。 镜池垂下眼眸,轻声开口,“属下害怕,自己又会变成一个人。” 纳兰镜闻回来时,他很开心,很惊喜,被纳兰镜闻抱在怀中时,整个身体都几乎僵硬了,害怕自己太重压到她,所以僵着身体想要以此来减轻些重量,可是在惊喜过后便是巨大的空虚,害怕,迷茫和难过 就像是昙花一瞬,拥有过温暖的怀抱,又再次回到无尽的黑暗中,只剩他一人。 若是从未拥有过,他便也能同之前那般熬着,可他已经拥有过了,从光明再次步入黑暗,是何等的难熬。 所以他害怕,他不知道自己一个人该如何度过这漫漫长夜。 纳兰镜闻松开了对他的钳制,问他,“若是本王不逼你,你是不是这辈子都不打算说出口?” “属下不知……” 是的,他不知道,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能熬多久,等到最后坚持不下去了,哪怕疯了也算恩赐。 纳兰镜闻有些头疼,她一把扯住他的领子,利落翻身将人压在身下,房顶的瓦片发出清脆的声音,在宁静的黑夜中格外明显。 镜池愣愣地看着自己身上的人,浑身都麻木了,脑中混沌一片,唯有心跳在剧烈跳动,仿佛天地间一切都消失了,只剩下眼前人。 “现在呢,你在想什么?” 纳兰镜闻摩挲着他高挺的鼻梁,声音轻缓。 镜池张了张嘴,几乎说不出话,还真是个木头。 “说话。” 纳兰镜闻另一只手抓住他有些颤抖的指尖,再次逼问。 “属下……” 他声音中都带上了哽咽,双唇嗫嚅,说不出话来,许是觉得难堪,他偏头不敢看她,眼尾却拉出长长的一抹红,像是就要哭出来,可怜兮兮的。 纳兰镜闻轻抚他的眼尾,艳丽的面容几乎融进浓稠的夜色之中,看不清神色。 “你跟在本王身边那么久还不明白吗?想要什么就该自己争取,想要站在本王身边,那就让本王看到你。” “知道吗?” 第二百七十七章 镜池可以发誓,他活了那么久,从来没有像这般手足无措过,耳边嗡鸣一片,只能看见纳兰镜闻的嘴唇一张一合,什么也听不清。 被纳兰镜闻触碰到的地方滚烫,甚至有逐渐向外扩散的趋势,如同烈火燎原,整个身体都开始变得滚烫,快要将理智灼烧殆尽,哪怕如今是在冰天雪地中,也没有任何抑制的趋势。 纳兰镜闻见他一副呆傻的模样,恍惚间想起什么,镜池只感觉自己手中触碰到一个硬物,他眼睫颤了颤,垂眸看去,随即呼吸一滞,指尖攥紧。 手中的剑如同之前那般,在月光的照射下泛着凛冽的寒光,熟悉的触感,让他几乎要落下泪来。 “王爷……” 他倏地抬头,眼眸含泪,凄凄地望着纳兰镜闻,忍不住哽咽。 他以为,自己这辈子都可能看不到这把剑了。 可是……这把剑却突然如此完整地出现在自己手中,如此真实,就好似在做梦一般。 在他同纳兰镜闻少之又少的回忆中,独属于这把剑的回忆更是弥足珍贵,这是纳兰镜闻送他的第一件东西…… 他格外的珍惜,每次杀完人后都会小心翼翼地将他擦拭干净,确保没有留下一点血迹,除了杀人,更不会拿这把剑去做其他苦力,有次成禾让他帮忙用剑削木头,都被他拒绝了,哪怕是睡觉都剑不离身。 纳兰镜闻给他的东西,他都有好好珍藏着。 纳兰镜闻擦掉他的眼泪,询问道:“可有替这把剑取名?” 镜池摇头,“未曾。” “本王替你取一个吧。” 镜池想要起身下跪,被她按住,“请王爷赐名。” 纳兰镜闻看着他睛蓝的眸,仿佛蕴含着无尽碧波,是深冷星辰之下无人触及的纯净之地,空明澄澈,又犹如冰川的暗流,静静流淌着冷意。 而此时,他这双纯净无瑕的眸中,满是她的身影。 “叫琉璃如何?同你眼睛一样。” “有人告诉过你吗?你的眼睛很漂亮。” 镜池微微怔愣,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恍惚间,他好像记起什么。 是有的,曾有个人也说过他的眼睛很漂亮,是谁呢? 镜池脑中逐渐浮现一张稠丽的面庞,同他眼前人渐渐重合,他喃喃: “大人……” 纳兰镜闻抚摸他眉眼的手一顿,眼眸半眯,“你说什么?” 镜池瞬间反应过来,垂下眼慌乱道:“属下走神了,还请王爷责罚。” “你刚刚在想什么?同本王在一起的时候走神,是不喜欢这个名字?” 她说着,便要从他身上下来,镜池神情慌乱,下意识攥住了她的手腕,急忙道:“不,不是的,属下……属下很喜欢……” 纳兰镜闻垂眼看着他攥住自己的手,镜池顺势看去,立即抽回了手,再次道歉:“属下逾矩了,请王爷责罚。” 见他手忙脚乱的模样,纳兰镜闻起了逗弄的心思。 “确定要本王罚你?” “是!” 他神情认真,专注地看着她。 纳兰镜闻见状,手腕翻转,镜池只觉得腰间一松,下一瞬眼睛便被遮住,漆黑一片,感官被无限放大,能够清晰地感受到纳兰镜闻在他身上的所有动作。 他浑身僵住,一动不敢动。 直到熟悉的气息逐渐靠近,夹杂着独特的清香,他身体更加僵硬,脸上早已泛起红晕,只是天色太暗,看不太清晰。 温热柔软的气息落在他唇上,轻轻一点,一触即分,像是一片轻柔的雪落在唇上,可被衣带覆盖下的双眸猛地睁大,眼底浮现出不可置信,整个人晕乎乎的,一向对外界感知敏锐的他,此刻什么也察觉不到了,全身上下只剩下唇上有知觉。 纳兰镜闻在他耳边落下一句话,他听不清,风雪渐起,将一切淹没。 直到浑身都被冻僵了,他才堪堪反应过来,攥了攥掌心,小心将眼睛上的衣带拿开。 身边早已没了纳兰镜闻的身影,他坐起身,垂着眸怔怔看着掌心中的衣带和剑,任凭风雪凛冽。 …… 纳兰镜闻一早便启程了,这里的一切由裴云岱上报至京师,她不需要操心。 昨晚她晚回去,纳兰吟生气许久,又哄了他许久才睡,纳兰吟身上的毒刚解,身体才好不久,还处在虚弱状态,所以这折腾一晚的后果就是,第二天起不来,纳兰镜闻无奈之下只能抱着人出发。 她有询问过纳兰吟身上的毒是怎么回事,纳兰吟却怎么也不肯说,只是说他自己会让人查明,既然他不想说,那她也不逼他。 只是…… 纳兰镜闻看着怀中人瘦削的脸颊,眸色沉沉。 因为长时间中毒,他早就被折腾的不成人样,她时常看到纳兰吟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出神,即使他没有说,她也知道他在害怕,引以为傲的容貌没了,所以他常常感到不安,生气吃醋也不过是缺乏安全感的表现,他想通过这种方式来证明自己是在乎他的。 纳兰镜闻一切都明白,也愿意由着他。 风雪将车帘吹起,刺骨的寒风陡然吹进车内,激得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忍不住瑟缩。 怀中人好似也感受到寒意,下意识朝着纳兰镜闻的怀中蜷缩几分,熟悉的气息让他卸下所有防备与警惕,睡得格外的安稳。 一旁的柳清序看的眼热,忍不住掀开帘子,不住地朝外张望。 昨日她报完仇,便感觉肩上的担子一下就消失了,她真的做到了,真的亲手给母亲报了仇,真的给柳府上上下下所有人报了仇。 做完一切她的手都是抖的,哪怕手中满是鲜血,哪怕她身上也大大小小满是伤痕,她心中却无比畅快。 她没有愧对母亲的教导,更没有辜负他们。 在最后一次看望母亲,同母亲告别后,毅然决然地跟着纳兰镜闻离开,只是这一会儿时间,她便已经朝外看了好几次了。 在再一次掀开帘子后,她察觉到一道凌厉的视线,她的手一僵,面带讨好地看向纳兰镜闻。 “王爷,抱歉。” 纳兰镜闻不理她,拿过一旁的毯子盖在纳兰吟身上,确认将人包裹的严严实实,隔绝了寒风后,这才看向她。 “等不及就去找他,再掀帘子就去坐后面的马车。” 第二百七十八章 柳清序没有说话,犹豫了,倒是让纳兰镜闻多看了她几眼,见她真的在考虑去坐后面的马车,开口道:“炭火可只有本王这有,你可想好了?” 柳清序还未说话,便听外面马蹄声,她惊喜地拉开帘冲了出去,寒风灌进马车内,惊醒了怀中人。 纳兰吟被吹醒了,睡眼惺忪,看到纳兰镜闻下意识伸出手要抱,“姐姐。” 声音软软绵绵的,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纳兰镜闻托着人将人抱起,纳兰吟双手抱住她的腰,脑袋埋在她脖颈,将整个人嵌进温暖的怀抱中,黑色的发丝随意披散在身后,鼻尖萦绕着熟悉的气息,脸上露出一抹满足的笑。 很暖和,比任何时候都暖和。 当年在宫中过冬时,他会四处去替那些宫人做事,什么苦力他都做,烧水砍柴,一根木头能劈四根柴,他力气不大,所以砍成两半要重复许多次,粗糙的斧柄震得虎口都麻了,最开始是将手磨出血泡,后来血泡磨破了,一双手就变得血肉模糊,刚好一些又重复磨出血泡,结痂了又被弄破,最初时会疼得受不了,几乎没办法握稳斧头,斧柄上全是血,又会被那些宫人责骂。 到后来做的多了,手上就有了茧,不再像之前疼得连斧头都拎不动,劈柴也快了许多,便很少挨骂。 还有他那一片宫人的衣服,几乎被他全包了,宫人没有热水洗衣服,夏天倒还好,到了冬天,大家便都不愿洗衣服,那水冷得跟冰块似的,洗一会儿衣服手便被冻的通红,僵硬的不行,而他每次都要洗许多衣服,堆成小山那么高,手被冻的没知觉了依旧要洗,手被洗破皮了也还是要继续,衣服太多,时间太长,一直弯着腰也受不了,可是没办法,疼得受不了了就直起来休息会儿,等好一些了又继续。 每年冬天手上的冻疮,还有腰伤便是这么来的。 他做那么多,只是为了求一点宫人都不愿意用下等碳,即使烟雾大又呛人,可他还是格外的珍惜,若是没有这些下等碳,他早就冻死在那一个又一个的冬天了。 每次得到炭火,他都用得格外小心,分好份量,生怕多用了,烟雾很呛人,可他却觉得很暖和,那是他觉得最幸福的时候。 太好了,他又能熬过一个寒冬。 可现在,他却觉得,现在这个怀抱,比那时的炭火还要暖和,明明那个时候,他蜷缩在床的角落,烤着好不容易求来的炭火,觉得自己是最幸福的人,可到了现在,却觉得那时候的温暖,实在不值一提。 纳兰镜闻察觉到他环着自己腰的手又紧了几分,她轻抚他的发,轻声询问,“怎么了?可是饿了?” 纳兰吟埋在她的脖颈,轻轻摇头,随即抬起头,看着纳兰镜闻,眼睛湿漉漉的,唇角咧出一个笑。 “吟儿很开心。” 他凑上前,一个吻轻柔地落在她唇上,一触即分。 “谢谢。” 幸好他还活着,活着便可以和纳兰镜闻相知相守,共赴白头。 活着真好啊。 关关难过,关关过。 纳兰镜闻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道谢,她只是注视着他那双湿漉漉的眼,跟小猫似的,像玻璃珠一样漂亮,她缓缓靠近,纳兰吟下意识闭上眼,漆黑的睫毛微颤,如蝴蝶振翅欲飞,柔软的触感落在他眼上,安抚了他的不安,蝶翼终于停止了震颤,归于平静。 一声轻笑传来,落入他的耳畔。 “饿了吗?” 纳兰吟睁眼,便见她脸上挂着漫不经心的笑,眼底却有着认真。 “有一点。” 纳兰镜闻端了盘糕点放在他手中,“先吃点垫垫肚子,过会儿到镇上再吃。” 话落,帘子再次被掀开,纳兰镜闻微微蹙眉,抬头望去。 柳清序脚步一顿,略带歉意地看着纳兰镜闻,“王爷,可否求您件事?” “什么事?” 柳清序干笑两声,道:“可否让阿初坐在这辆马车?” 纳兰镜闻抬手抹去纳兰吟唇边的糕点屑,眉头轻挑,“怎么,不和你未婚夫坐一起?” “这不是,那马车没炭火吗,所以我想让阿初坐这辆马车,我去坐后面那辆,我是女子,身体比男子要耐寒,我吹点冷风倒是无所谓,阿初可不行。” 她说着连忙举起手对天发誓,“王爷,我保证他不会妨碍您的!” 纳兰镜闻笑了声,没有回答,柳清序有些码不定她的态度,一时踌躇。 纳兰吟倒是多看了她一眼,随后透过帘子缝隙,看向马车外站着的那名男子,长得倒是清秀,身上穿的是貂毛做的大氅,这一般人家可穿不起,细皮嫩肉的,白皙的小脸被风吹的有些红,眼中却是普通男子没有的坚定。 他收回视线抬头,想要说些什么,纳兰镜闻捏了捏他微凉的指尖,对柳清序道:“不行。” 柳清序脸上的笑一下子垮了下去,失落的说了句好,便打算转身离开,没走两步,便听车内传来纳兰镜闻的声音,语气平淡。 “还有多余的炭火,这边用不了那么多,你们拿一些去吧。” 柳清序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立即跪下谢恩,扭头高高兴兴地去找沈初了。 …… 这一路上还算平静,途中偶遇几次刺杀,不过都不值一提。 府中的信会同天地阁的信一同送来,齐临朝廷上上下下都被大换血了一遍,南宫欲安已经称帝,速度快得令人咂舌,南宫时语和齐临国师雪卿珩不见踪迹,南宫欲安下令,若见到这两人,格杀勿论。 她称帝后便对其余三国发出了邀请,以求合作,只是三国都在观望当中,并未作出回应。 原本齐临和凤天已达成合作,可如今江山易主,那么这合作自然要重新考虑,纳兰凤行也不是那么不知分寸之人,这倒让纳兰镜闻稍稍放心了些。 而南宫时语和雪卿珩失踪了,这倒不算坏事,至少他们二人还活着。 她看完信后便将信销毁,又写下一些吩咐事项别到黑鹰的脚上,拍拍它的脑袋,黑鹰蹭了蹭纳兰镜闻的掌心,随即展翅朝天空飞去。 一双手从背后伸出,抱住她的脖子,纳兰吟凑到她耳边,气息暧昧。 “听说齐临新帝身边有个国师,多智近妖,惊才绝艳,天下之事尽掌握在他手中,这南宫欲安成功登基便有他的手笔,姐姐可知道?” ilwxs.com 纳兰镜闻拆着府中送来的信,道:“你有关于他的消息?” 她确实略有耳闻,天地阁也有派人去查,只是对方不知是从哪冒出来的,南宫欲安刚一上位,便立即封了那人为国师,她甚至没听说过那人是谁,就好似是凭空冒出来的一般 纳兰吟将下巴抵在她肩上,眸光落在她手中的信上,语气漫不经心道:“倒是有查到些东西,姐姐想听吗?” 纳兰镜闻手一顿,偏头看向他,“自然。” 纳兰吟弯起眉眼,稍稍仰起脸,眸光流转,意思不言而喻。 纳兰镜闻见状,在他红润的唇上落下一吻,纳兰吟一怔,眼中笑意扩散开来,旋身坐在她腿上,将身体窝入纳兰镜闻怀中,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缓缓道:“红情阁得到的信息不多,只知道南宫欲安唤他鹤国师,是个男子,没有人见过他长什么样,常常戴着个头纱,遮掩面容,神秘十足。” 纳兰吟抽掉她手中的信放到一边,把玩着她的手指,“要我说,估计是长得太丑才不敢以真面目示人,遮遮掩掩的。” 纳兰镜闻没有在意他的话,眸色渐深。 姓鹤。 这倒是个稀有的姓氏,四国中都没有姓鹤的家族,她垂下眸,攥住纳兰吟作乱的手。 “四国内都没有姓鹤的家族,你可知他从哪来?” 纳兰吟侧过身,双手勾住她的脖子,“姐姐这可算是问对人了,虽然红情阁的情报只在四国之中,可对于四国之外的一些家族还是略有耳闻。” “姐姐可知道玉隐阁?” 纳兰吟刚一说出这个名字,纳兰镜闻脑中便想起了什么,眉头轻蹙。 之前她让成禾去四国之外查探柳凄山的消息时,便查到过玉隐阁,一个上古遗留下来的家族,隐居四国之外,不问世事,只传达神明的旨意。 这些她当初在神域时,也没听过这个家族,这些东西都是星宿她们在管理,所以她不知道很正常。 纳兰镜闻点头,“略有耳闻。” 纳兰吟听罢,接着道:“这玉隐阁啊,是传说中上古遗留的家族,从不参与四国之间的斗争,是个隐世家族,听说家族中每个人都具有神力,但每个人的神力又不同,所以玉隐阁每任家主都禁止族中人参与四国的斗争,以防打破平衡,若是有人违反族规,便会受到惩罚,听说还是神明降下的惩罚。” “而这玉隐阁中的人,正是姓鹤。” 纳兰镜闻眸色渐沉,“所以那个南宫欲安身边的国师,是玉隐阁的人?” 纳兰吟点头,“玉隐阁太过神秘,大家都只是听说过,却从来没有人知道它在哪,曾有人去寻过玉隐阁,可在那无妄山中转了许久,都没有看到过玉隐阁的入口,更别说大门了。” “为何?” “听说那玉隐阁没有固定的入口,处处皆可是入口,可那入口只有有缘人才能寻到,所以那么久以来,人们对玉隐阁的了解也不过这一星半点,再多的便没有了。” 纳兰镜闻沉默着,没有说话。 她对玉隐阁并不了解,若真像纳兰吟所说,那么是时候让人去查查了。 那位鹤国师,足智多谋,天下间少有这般男子,既然他选择了帮南宫欲安,插手了四国的斗争,那么就说明玉隐阁不再隐世,踏入红尘。 那么他们的目的呢? 难道仅仅只是帮助南宫欲安得到齐临吗? 纳兰吟一安静下来便喜欢对她动手动脚,察觉到脖间一阵凉意,将她的思绪拉回,她抵住纳兰吟的肩膀,将人推远了些,“安分些。” 纳兰吟也没有不高兴,眼波流转间,趁纳兰镜闻不注意,凑上前在她唇上咬了一下,咬出一个明显的牙印,然后欲盖弥彰似的抱住她,将脑袋埋进她胸口。 “姐姐说,这世上真的有神吗?” 纳兰镜闻被他的动作弄得笑了出来,道:“你觉得呢?” “吟儿觉得没有。” “为何?” “若是真的有神,那么为何吟儿祈祷了无数次,求神带我逃离苦海,却无一丝回应?“ 最初他是信的,可是在无数次濒死之时,祈求神明救救他,却没得到半分回应后,他便再也不信了。 再后来,他只信自己,只有自己才能救的了自己,除此之外,无人会多看他一眼。 纳兰镜闻轻抚他发的手顿住,没有说话。 纳兰吟无知无觉,又轻声道:“若是这世上真的有神,那么为什么还有那么多恶人,都说善恶终有报,可不是这样的。” “事实就是,作恶多端之人子孙满堂,而被他们折磨之人,则终生都逃不出梦魇,被困在过去,孤苦孑然一生。” “若是真的有神,神明为何不惩罚他们呢?” 他声音很轻很轻,没什么情绪,只是平淡的叙述。 纳兰镜闻无法给出回答,就像当初,赤尘衣说她守护的苍生,只是一群野心勃勃,却自私自利的家伙,他质问她为什么要为这些所谓的苍生,而付出一切,甚至自己的生命。 她没办法回答。 那是她的使命,天地将她孕育成神,她就要肩负起这个责任,她要还恩。 纳兰镜闻感到有些无力,她的责任在于守护,而人间的一切她都无权插手,人间有着自己的法则,就像神域也有着自己的规矩一样,她们是不被允许插手人间之事的,否则会降下天罚。 相当于她只是天道派来维持秩序安危的管理者,是她明知自己守护的苍生是何种模样,也义无反顾的原因。 她低头,将人从自己怀中拉出来,问道:“若是真的有神,让你许个愿望,你会许什么愿望?” 纳兰吟仰头看着她,眼睛亮亮的,跟玻璃珠似的。 “什么都可以吗?” “嗯。” 纳兰吟歪着脑袋想了半天,最后弯起唇角,笑道:“吟儿没有愿望,吟儿的愿望早就实现了。” 他靠近纳兰镜闻,两个人鼻尖相抵,气息交融,声音低低的,却分外认真。 “姐姐早就帮我实现愿望了,若是世上真的有神,那姐姐便是吟儿的神明。” 第二百八十章 纳兰镜闻捧着他的脸,纳兰吟下意识的用脸颊去蹭她的掌心,眼睛亮亮的,很是乖巧,柔软细腻的触感让纳兰镜闻神色浮现一丝柔和,她问出了那句思考许久的话。 “若是许你永生,你可愿意?” 纳兰吟没有问她为何会这样问,只是歪了歪脑袋,语气认真,“姐姐也同吟儿一起吗?” “是。” “那吟儿愿意。” 纳兰镜闻捏了捏他长了些肉的脸,笑道:“若是本王不同你一起,你便不愿了吗?” “这世上,可是不少人在寻求永生。” 不仅仅是普通百姓,更多的是位高权重者,几乎没有人不想要永生,甚至为此花费了大量的人力财力去寻什么长生的办法,几乎到了魔怔的地步,她们舍不得手中的权利,人死后一了百了,那么追逐一生的东西在死后也将轻易落入他人之手,她们不愿如此,所以才倾尽一切寻求永生。 纳兰吟握住她的手,宽大的袖子下滑,露出凝白的一节皓腕,之前的疤消了许多,几乎看不出来。 漆黑的长睫轻颤着,漂亮的眼中倒映的满是纳兰镜闻的身影,如此专注。 “活着太苦了,可是姐姐在的话,吟儿才会想要活久一些。” 他不喜欢这个世界,可若是纳兰镜闻在的话,他会想要活久一些,再久一些。 和她在一起的每时每刻,都让他分外珍惜。 纳兰镜闻看得到他眼中的认真,回想这段日子,以前那阴鸷病态的少年好像许久没有出现了,纳兰吟跟着她这段时日,会经常看他露出柔软乖巧的笑,有时又会耍些小手段,得逞了便会露出狡黠的笑容,每天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后,她办事时便会在一旁乖乖等着,等她闲下来时,才会黏着她,缠着她要抱,索要亲吻。 纳兰吟很大胆,想要什么便会直说,从不搞那些弯弯绕绕,每日他最喜欢的事,便是窝在她怀里找个舒服的姿势靠着,跟小猫似的,还要人撸毛。 纳兰镜闻常常笑他,之前那些习性还没改过来。 之前她逼迫他改掉这些习惯,说他坐没坐相,站没站相,总是跟没骨头似的倚着,但现在,他在她身边,想如何便如何吧,再如何她都能宠着,之前受了那么多苦,现在随心所欲些又有何妨。 而纳兰吟每次也只是轻哼几声,也不说话,黏糊糊地抱着她,缠得更紧了。 窗外不知何时又开始落雪了,如鹅绒一般缓缓飘落,发出轻微的声响,烛火烧得噼啪作响,两者相得益彰,倒是让内心逐渐平和宁静。 纳兰镜闻抱着人起身朝床榻走去,“天色很晚了,该休息了。” 纳兰吟勾着她的脖子,眸光潋滟。 “姐姐不看王府送来的信吗?” 纳兰镜闻目不斜视,神情平静。 “你若是想让本王看,那本王便看看。” 她说着,脚步一顿,就要转身。 纳兰吟忙紧紧抱住人,凑上前跟小猫似的轻咬舔舐她的唇,“姐姐明知吟儿不是这个意思。” 他不想要纳兰镜闻被别的东西分去注意力,若是可以,他希望她的注意力永远在自己身上,一刻也不离才好。 口是心非的小猫是会被惩罚的。 …… 其实王府送来的信里面,是容衡玉在说王府这段时日的变化,柳凄山闲来无事,便在王府外支了个看病的摊,免费看病,锦瑟在他身边帮忙,两人关系不错。 纳兰镜闻看的安心,一直呆在王府难免无聊,他们有自己的事情也好,只是现在她的事情还未结束,等一切尘埃落定后,便帮柳凄山开个医馆,他既然喜欢,那她便支持。 锦瑟性子太闷了,有些怯懦,有柳凄山在身边,她倒也放心。 而裴云彻被裴将军带去军营了,也不知是犯什么错了,容衡玉在信中没有提,寥寥几句,略了过去。 再之后便是让她一切放心,府中一切都好,丝毫没有提及自己。 纳兰镜闻随手将信放到烛火旁,火焰逐渐将信纸燃烧成灰烬,火光明灭间,神色晦暗。 另外三城的事情其实处理得很快,因为在李微那搜出了重要证据,所以她们之间互相勾结贪污牟利,即使她们提前收到消息,想要销毁证据也来不及了。 而剩下的赈灾一事便全权交给裴云岱了,将这些事情解决完也不过用了近三个月,她终于有时间好好歇两日,便打算启程回京,不过裴云岱估计还要些时日才能回去。 这一晃,大半年就过去了。 这晚她刚带着纳兰吟从街上逛完回来,便见手下匆忙来报,她将身上的披风脱下披在纳兰吟身上,动作不急不缓,神色如常,“这般急躁,成何体统。” “属下知罪。” 纳兰吟无视在场还有人,微微踮脚在纳兰镜闻脸上亲了一口,后者淡淡瞥了他一眼,似是警告,纳兰吟当作看不到,笑得眉眼弯弯。 纳兰镜闻摸了摸他的脑袋,像撸猫一样,纳兰吟露出餍足的神色。 “说吧,何事?” 跪在地上的侍从头也不敢抬,道:“城外有一批人在往这边急速而来,天色太暗实在看不清,还请王爷定夺。” 纳兰镜闻蹙眉,“对方多少人?” “约莫上百人。” 她思索片刻,很快对纳兰吟道:“你先回房歇息,本王去去便回。” 纳兰吟不是那么不懂事的人,只是又朝她索要了个吻,便乖乖回房。 纳兰镜闻见人离开,这才骑马朝城外疾驰而去,到城下时还意外看到了个熟悉的影子,她随意扫了一眼,登上了城楼。 镜池在看到纳兰镜闻的一瞬间,眼睛都亮了,又见她没有理自己,眼中的光又暗了下去,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着剑,抿唇不语。 这些时日纳兰镜闻没有主动唤他到身边,甚至看到自己时也没有多说过话,就好像…… 就好像那晚的一切,只是一场梦一样。 他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 他只能站在她身后,看着纳兰吟整日黏着她,却又在她看不到处,有意无意地朝他露出挑衅的神情。 他不生气的,也不嫉妒。 只是很羡慕。 第二百八十一章 ilwxs.com 柳清序撑着伞站在城楼上,听见动静转身望去,见纳兰镜闻上来,立即走过去替她撑伞。 这春日天气多变,白天还好,一到晚上便开始下起了春雨,淅淅沥沥的,气温也骤降,细密的雨水中夹杂着冷风,吹得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怎么回事?” “王爷,城外有一行人马正朝这边过来,约莫百余人,这么大阵仗,会是什么人?” 纳兰镜闻站在城墙边朝下看去,面容冷肃,红色的衣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雨水又将衣摆浸湿,勾勒出高挑的身形。 因为天色太暗,又隔着层层雨帘,不太看得清,众人皆屏息凝神,注视着那不断朝着这边而来的人马,手中紧握刀剑,蓄势待发。 这么晚,还带着这么多人,不会是附近山上的山匪吧? 柳清序内心闪过无数个猜测,又看向纳兰镜闻,欲言又止,后者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城下快速闪动的影子,沉默不语。 马蹄声纷至沓来,愈发清晰,原本模糊的影子在雨帘中逐渐显露身形,苍茫大地中,有一队人马正快速朝着这边飞驰而来,而最前面的一道金色身影在快要到城下时,突然加速,逐渐同大部队拉开距离,金色的影子在一众队伍中格外显眼,策马狂奔,宽大的衣摆在夜色中划过优美绚丽的弧度。 今晚没有月光,可那道影子却像是被无数光晕笼罩,反射出耀眼的光芒,黑色的发丝在空中飘扬,同金色的衣摆一同划出漂亮的弧线。 身影越来越近,也愈发清晰,纳兰镜闻双手攥着城墙边的砖瓦,瞳孔微缩。 柳清序没有武功,看不清楚,只能看到个大概。 “王爷,最前面那人为什么突然加快了?看不太清,看身形似乎是个男子。” “王爷,那队伍最中间是不是一辆马车?山匪也会正大光明地坐马车进城吗?” 没有听到纳兰镜闻的回应,她偏过头去,“王爷”二字便猛地卡在喉中。 她身旁已经空空如也,哪里还有纳兰镜闻的身影? 柳清序朝城下看去,便见那熟悉的身影迎着层层雨帘,红色的衣袂翻飞,朝着队伍最前方的那人飞去。 她一脸震惊,脑子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想要越过城墙跟着纳兰镜闻,一条腿刚翻过城墙,便被一只手拉了回来。 她回头望去,便见镜池不知何时上来了,一瞬不瞬地看着城楼之下,眉间似乎还萦绕着一缕愁丝,睛蓝的眼眸中翻腾着汹涌的情绪。 柳清序这才回过神,意识到刚刚的动作有多危险,朝着镜池干笑两声,“谢了,镜侍卫。” 她看了看城下,又看了看镜池,“你不跟上去保护王爷吗?那一行人不知道什么目的呢。” 镜池收回手,垂下眸子遮住眼中一切情绪,语气平静道:“不用了。” “……王爷,不会有事的。” 那人…… 不会伤害纳兰镜闻的。 柳清序没明白他话中的意思,扭头便见那道红色的身影稳稳落在那最前方的马上,十分娴熟地将马上那道金色的人影拥入怀中,两人的位置立即对调,女人一手拥着人,一手拉着缰绳,朝城下疾驰而来。 “开城门!” 纳兰镜闻一边骑着马,一边垂眸看着怀中人,即将脱口而出的责备在看到他眉间的疲惫和眼下的青黑时,又咽了回去。 “王爷……” 声音中是掩饰不住的疲惫。 纳兰镜闻瞥了他一眼,“嗯。” “累了就睡,有本王在。” 容衡玉窝在她怀中,华贵的面容是被雨打碎的苍白憔悴,身上和发丝被雨水浸湿,许是闻到了熟悉的气息,连日赶路的疲惫在此刻间汹涌而来,他靠着她,听着她强有力的心跳声,终于卸下浑身的防备,缓缓阖上凤眸,困意席卷。 纳兰镜闻带着人一路策马疾驰,空旷静谧的街道只剩下清脆的马蹄声,很快抵达了驿馆,抱着人下马,可动作又极轻,生怕惊扰了怀中人,用自己的身体替他挡住细密的雨水,吩咐侍从烧热水后,抱着人飞快朝着另一间房走去。 她坐在床上,怀中抱着人,手上动作不停,帮他脱着身上已经被打湿的衣服,动作轻柔。 容衡玉微微睁眼,看了她一眼后又闭上眼,许是累极了,没什么力气,任她替自己脱衣服,身上软绵绵的,又朝她怀中靠了靠。 很快身上便没什么遮挡物了,身体莹润白皙,如同上好的羊脂玉,泛着盈盈白光,可修长笔直的双腿间,是长时间骑马磨出的痕迹,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刺眼,已经破了大片的皮,微微渗出血痕,应是极疼的。 纳兰镜闻看得皱眉,到底是没说什么,扯过被子将人裹紧,拂开他鬓边的发丝,低头在他冰凉的额间轻轻落下一吻。 她一直抱着人,容衡玉便安安静静地窝在她怀中睡觉,看惯了他端庄华贵的模样,似乎所有事情他都能很好的解决,几乎不会喊累也不会喊疼,府中所有事都压在他身上,她好像也已经习惯他这副无坚不摧的模样。 可如今他这脆弱易碎的模样,眼底的青黑,却让她更加想要怜惜,有了实感,才恍惚记起,他也不过是个需要人保护的男子。 很快门外便响起了极轻的敲门声,“王爷,热水已经烧好了。” “送进来吧。” 等一切准备好后,房门才被重新关上,纳兰镜闻抱着人走至浴桶边,轻轻将人放了进去,氤氲的热气模糊了面容,容衡玉睁眼看着她,修长如玉的直接轻轻攥着她的手。 纳兰镜闻摸了摸他消瘦的面颊,“你睡你的就好。” 容衡玉听罢,重新闭上眼,只是攥着她的手却没放开。 纳兰镜闻想着让他快些休息,便也没给人洗多久,很快就将人从水里抱起来,将他身上的水珠擦干,又给他的腿间上了药,这才给人穿上衣服小心放到床上。 正要转身离开时,却突然被攥住手腕,她转身回望,便见容衡玉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 虽然没有开口说话,她却明白他的意思。 “你先休息,本王去洗个澡就来。” 话落,他这才松了手,乖乖闭上眼。 第二百八十二章 纳兰镜闻洗完澡原本想直接回容衡玉那,但总觉得忘了些什么,直到有侍从过来告诉她,纳兰吟之前在找她,这才想起来,她把纳兰吟忘了。 她脚步一转,朝着她们之前的房间走去,房内燃着灯,她小心推门进去,便见纳兰吟趴在软榻的小桌上睡了过去,约莫是等她等困了,温暖的火光映照在他软白的脸上,少了平日里的狡黠多变,乖巧得紧。 纳兰镜闻走过去,小心将人抱起来,纳兰吟迷迷糊糊睁眼,见来人是她,又伸手抱住她的脖子,用脸颊轻轻蹭着她的脖子,声音软软的。 “你回来了。” 纳兰镜闻“嗯”了一声,抱着人朝床上走去。 “今晚本王有些事,你自己睡好不好?” 纳兰吟一下子就清醒了,他抬起头,含水的眸子看向纳兰镜闻,“什么事?” 纳兰镜闻没说,只是低头亲了亲他的唇,“乖一些。” 纳兰吟偏过头,第一次抗拒了她的亲吻,语气娇横,很是不满。 “不要!吟儿怕黑,姐姐明明知道的!” 现在倒好,敢这么和她耍小脾气了。 纳兰镜闻丝毫没有生气,只觉得他这副模样很是生动可爱,将他放在床上,俯下身子掰正他的脸,细细密密的吻落下,纳兰吟最开始还反抗,到后来被亲的没力气了,整个身子都软了,只能将全身的重量放到纳兰镜闻的手上,双颊泛着红晕,一双水润盈盈的眸子有些迷离,却还是逞强瞪着她。 他攥着她的衣服,没什么力气,只是象征性地扯着,很是执拗。 纳兰镜闻轻笑一声,用被子将人裹好,又亲了亲他的眼睛,安抚道:“等你睡着了本王再走。” 她没有直接告诉纳兰吟是容衡玉来了,若是被他知道,今晚估计大家都别想睡了。 况且容衡玉这一路舟车劳顿,她也不忍心有人打扰他休息。 纳兰吟身体本就不是很好,极为嗜睡,比寻常人容易累,也更容易困,今天她陪着他出去逛了许久,纳兰吟早就累了,所以刚刚的亲吻已经耗费了他许多力气,整个人昏昏欲睡,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听了她这句话,这才稍稍放下心睡过去。 等纳兰吟彻底睡着了,她才小心将自己的衣角从他掌心扯出,出了房门,朝着容衡玉的房间走去。 灯光昏暗,烛火摇曳。 容衡玉睡的似乎不是很好,他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如玉的脸上满是倦意。 纳兰镜闻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躺了进去,刚想伸手将容衡玉抱进怀里,便见他闭着眼睛,主动靠了过来,一只手搭在她腰间,将脸埋进她胸口。 “王爷。” 声音有些哑,低低地。 纳兰镜闻的手一顿,轻轻摸着他柔顺的长发,轻声道:“是本王将你吵醒了吗?” 容衡玉在她怀中轻轻摇头,“王爷一进来,臣侍便知道了。” 纳兰镜闻低头,在他发丝上亲了亲。 “辛苦了,赶了多久的路?” 他没说话,似乎是在算时间,半晌,道:“约莫一月左右。” 一月。 正常情况下,从京师到这延城,大概需要一个半月,而他只花了一个月,那就说明这一路上,他几乎没什么休息时间,这才提前半月抵达。 怪不得信中没有写自己的情况,原来是早有打算。 纳兰镜闻将人抱得紧了些,“红云呢?怎么没看她陪着你?” 这一路上肯定是有凶险的,他就这么来了,也不带上贴身侍卫。 “臣侍让她留在王府保护柳公子他们了,其他人臣侍信不过。” 纳兰镜闻听罢,不知该说什么好。 容衡玉知道的,柳凄山他们若是出了什么事,她一定会难过,正因为如此,他才忧她所忧,想她所想,即使不愿同别人分享一个妻主,可他作为纳兰镜闻的王夫,自然要担起责任,替她分担压力,让她即使在外,也不必担忧府中状况,能够安心。 容衡玉一向为大局着想,事事皆有分寸。 得夫如此,妻复何求。 纳兰镜闻抬手,轻轻抚摸着他的眼尾,也不忍心再问些什么,“辛苦了,快睡吧。” 容衡玉环着她的腰,朝她怀里拱了拱,声音闷闷的,诉说着思念。 “衡玉很想您,妻主。” 纳兰镜闻的手一顿,心软的不像话,看着他紧闭的双眸,又在他额间落下一吻。 “我也是。” 她和容衡玉聚少离多,每每回京,还未待上几日,便又匆匆领命离开,每次一离开,少则两三个月,多则一年半载的,和他待在一起的时间屈指可数,实在是对他有亏欠。 好在容衡玉懂事,一直以来,没有半句怨言。 可懂事的孩子没有糖吃。 纳兰吟在之前对她死缠烂打,以命相逼,疯得不像话,和她在一起后又总爱各种撒娇,爱缠着她,做什么事情都要和她黏在一起,所以他自然分了许多宠爱。 所以纳兰镜闻希望容衡玉,有时也可以不那么懂事。 …… 一夜好眠。 纳兰镜闻早就醒了,只是见怀中人还在熟睡,也不忍心那么早早叫他起床。 容衡玉是个极度自律的人,是标准的世家公子,每日雷打不动的卯时起床,焚香梳洗,再分配好每日王府的事物。 今日已经快巳时了,容衡玉还未醒来的迹象,可见这一路上应是累极了。 原本想陪着人再睡会,可天不遂人愿。 房门外,是侍从的声音,“王爷,吟公子说身子不舒服,想要您去看看。” 纳兰镜闻刚想回话,便感觉怀中人动了动,容衡玉睁眼,眼中还有些迷茫。 “王爷,早。” 纳兰镜闻摸了摸他的脸,“时辰还早,要不要再睡会儿?” 容衡玉张嘴欲言,便又听门外侍从禀报。 “王爷,吟公子说近几日风太大,吹得头疼。” “王爷,吟公子说天太冷了,腿疼。” “王爷,吟公子说他胃不太舒服。” “王爷,吟公子说,您若是再不去见他,他就死给您看。” “……” 纳兰镜闻觉得自己的头也有些疼,她垂眸看着容衡玉,“打扰你休息了。” 容衡玉轻轻摇头,“若是王爷有事,可以不用管臣侍的。” 第二百八十三章 纳兰吟这大早上的催她回去,一定是听到了什么风声,纳兰吟占有欲强的可怕,无论男女靠近她,都会跟狼崽护食似的,不准人靠近,按照他的性子,必定是和容衡玉不对付的 纳兰镜闻不想管,干脆把人抱在怀中重新闭上眼。 “没事,你睡,不必管他。” 容衡玉环着她腰的手又悄悄紧了些,仰头看着她,凤眸中闪过一丝柔情,凝结在眼底,唇角轻勾,一直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 外面的人不敢直接进去打扰纳兰镜闻,可纳兰吟又催得紧,看纳兰镜闻宠爱他的样子,她们实在是两边都不好得罪。 只能再一次在门外传达纳兰吟的话,刚要说话,便见纳兰吟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漂亮的眸子凌厉地扫了她们一眼,“王爷人呢?!” 她们低着头,心里叫苦连天。 “王爷还在房中。” 纳兰吟听罢,就要破门而入。 “我倒要看看,是哪个不要脸的狐狸精!” 手还没碰到房门,便见原本守在房门两侧的侍卫挡住了他,“吟公子,王爷说了,任何人不许打扰。” 纳兰吟沉下脸,唇角勾起诡异的笑,“她让你们拦着我?” 几人不说话,跟雕塑似的,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门外的动静自然逃不过房中人的耳朵,容衡玉的手轻轻勾住纳兰镜闻的指尖,又慢慢同她十指紧扣。 “王爷,不出去看看吗?” 纳兰镜闻睁眼,四目相对,又抬手遮住那双潋滟的凤眸。 “不用,他闹会儿就走了。” 容衡玉没有要将她的手移开的意思,又凑上前了些,同她掌心更加贴合,掌心下是温热柔软的触感,睫毛扫过,有些痒。 “王爷……” 他话还未说完,纳兰镜闻便在他唇角落下一个吻,容衡玉明显一怔,呼吸几不可察的停滞一瞬,她甚至能感觉到怀中人身体略微僵硬,在她的注视下,那如玉的耳垂逐渐泛红,还有越来越深的趋势。 纳兰镜闻意外他如此纯情,之前动作熟练地跟老手似的,她还以为他当真不会害羞呢。 她心情大好,又抱着人亲了亲,从最开始的浅尝辄止,到后来逐渐深入,暧昧的水渍声在室内格外明显,原本僵硬的身体,在她的攻势下逐渐软了下来。 容衡玉看不见,只能轻轻攥住纳兰镜闻的衣服,以此来寻求安全感,以一个极其被动的姿态,双手抵着她,被迫仰头接吻。 纳兰镜闻能明显感觉到掌心下那睫羽颤得厉害,房中温度逐渐攀升,唇齿之间泄露出暧昧的呻吟。 纳兰镜闻松开他的唇,原本有些泛白的唇变得红艳,唇角拉出可疑透明的水渍,脸颊泛着红晕,略微露出白皙的胸口上下起伏着,浑身很烫,明显情动得厉害,欲色勾人。 纳兰镜闻看得眸色微暗,眼底漆黑一片,几乎看不到光亮,她摩挲着他的唇瓣,逐渐向下划过下巴,喉结,锁骨,正打算继续深入时,便听大门发出轻微的“嘎吱”声,很小很小,几乎听不到,可她手疾眼快扯过被子将怀中人裹得严严实实,随即眼眸凌厉地扫向门口。 “谁!” 可看到门缝里露出来的脑袋时猛地一怔。 …… 房中。 纳兰镜闻早已穿戴整齐,坐在椅子上,面容冷肃,容衡玉端坐在她身旁,衣冠楚楚,雍容华贵,哪里还有刚刚勾人的模样。 纳兰吟则坐在她另一侧,直勾勾地盯着容衡玉,毫不掩饰敌意,眼底像是被浓墨打翻,深不见底,风雨欲来 容衡玉是纳兰镜闻的王夫又如何?只要纳兰镜闻的心在他这,即使他名不正言不顺又如何?哪怕纳兰镜闻让他做外室,他也心甘情愿。 容衡玉除了有个好的家世,自己哪样比他差? 他自认容貌身段都不输容衡玉,更何况,纳兰镜闻这般纵容他,一定是更喜欢他! 容衡玉自然能察觉到纳兰吟对他的敌意,心中早已百转千回,只是诧异纳兰镜闻这么快就将人收了,他平淡的眸缓缓落到纳兰吟身上,随即朝他点了点头,端的一副正夫的做派。 他的妻主是纳兰镜闻,他就代表了纳兰镜闻的脸面,所以纳兰镜闻不论做什么决定,他都不该有任何异议。 纳兰镜闻不清楚两人心里的弯弯绕绕,或许是不在意,她只是看着面前跪着的几人,以及那衣着华丽却蒙着面的少年,沉着眸不说话。 跪在少年身侧的女人给纳兰镜闻磕了个头,率先开口。 “白及萧从钰,拜见贤王。” 萧从钰。 纳兰镜闻的视线缓缓落到她身上,“萧瑾是你什么人?” 萧从钰一愣,又觉得理所当然,如实道:“是我的姑姑。” 萧瑾是白及太女的太傅,德高望重,同其他人不一样,她只负责教导太女,十分被皇室看重。 更有个不成文的说法,说萧瑾教过的每一任太女,都成功登上了皇位,毕竟四国皇室斗争激烈,哪怕已经坐上太女之位了,也有被拉下来的可能。 当然这只是不成文的说法,大家也只是私底下说说罢了,若是真拿到明面来说,那就是砍头之罪了。 而她回来这几年,白及一直在内乱之中,可见几位皇女的斗争有多激烈,只是如今这是怎么回事? “本王记得,白及同凤天,并没有什么实际的牵扯吧,你们此行何意?” 昨晚那马车里面,估计坐的就是她身边这位少年了。 萧从钰抬头看了看纳兰镜闻,又看了看她身旁的容衡玉,最终伏下身去,再次朝着纳兰镜闻磕了个头,声音铿锵有力。 “求贤王,救救我国!” 容衡玉扫了她一眼,然后看向纳兰镜闻,从袖中掏出一封信递给她。 纳兰镜闻却在看到信上的印章时,眸光一顿。 是皇室的密令,上面有着纳兰凤行的私印。 只是到底是什么事情,才值得纳兰凤行让容衡玉亲自带着密令来寻她? 她接过打开,看着信中内容,容衡玉也不避人,缓缓道:“陛下信不过他人,所以臣侍才请命亲自护送,如今齐临新帝登基,之前的合作早已作废,如今白及主动上门求取合作,陛下认为……” 他不再说下去,点到即止。 …… …… 纳兰吟:不被爱的才是小三! 第二百八十四章 事情很简单,简而言之就是,白及内乱,几个皇女斗争激烈,却全军覆没,白及皇室绝后。 太女派人刺杀二皇女,二皇女搞垮了三皇女,连带着父族全被斩首,三皇女在好几年前便开始给太女下药,身体逐渐垮了,药石无医,四皇女是个傻子,小时候还聪明些,后来不知怎么的就变成傻子了,自己跳河淹死了。 现在唯一活下来的就是太女,可太女也大限将至,没有几日了。 白及陛下也卧病在床,时日无多,皇子全被送去和亲了,死的死,疯的疯,更何况已经嫁过人的皇子,如何能坐那个位置? 那不是白白将白及送到他国手里吗? 现在白及人心惶惶,朝廷那些势力皆蠢蠢欲动,想要坐上那个位置,可又不想背负个篡位夺权的骂名,所以都暗中观察着,没有出手。 白及皇室无人再能坐上那个位置,那些效忠皇家天子的大臣们,皆焦头烂额,直到有位入宫几十年的老宫人说出一个秘密,众人才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当年有位林侍君,是从普通宫人升上来的,所以没有势力强大的父族,在宫中也常被其他侍君排挤,仅仅只受宠了一段时间,便被白及陛下忘却,可就是那段时间,却怀上了子嗣。 那名老宫人就是当年侍奉那位侍君的人,当年林侍君害怕自己的孩子还未生下来就被宫中其他人残害,所以一直没有将自己怀孕的事情说出来,其实也有赌一把的意思,若是是个皇女,便父凭子贵,重获荣宠。 正是因为没有将自己怀孕的事情说出来,林侍君才平安将孩子生出来,可不幸的是,是个皇子。 也许是初为人父,不忍自己的孩子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长大,更不忍自己的孩子长大后只能被送去和亲,所以他托人将刚生出来的孩子送出宫。 生死有命,一切都看他的造化,若是他能活下来,那么就再好不过了。 将孩子送走之后,林侍君便自缢在宫中。 那些保皇派得到这个消息,第一时间派人去寻找这位流落在外的皇子,而萧从钰就是被派出的其中之一,她在朝中没什么存在感,只是一个小小的仪制清吏司,不会被过多在意。 可话虽如此,这个消息还是被传了出去,朝廷中另外的势力想要在她们找到那个皇子前,提前将人杀掉,所以萧从钰的行踪早已暴露,她在凤天境内找到流落在外的皇子,途中遭遇多次刺杀,带的人马已经所剩无几,这才堪堪活下来,她实在是没有办法,白及离凤天实在是太远了,即使保皇派的人想要赶来,也无能为力。 她这才求上了凤天,寻个合作,求凤天送她们白及皇室唯一的血脉回国! 哪怕有风险,也甘愿一试! 此次合作在凤天朝中为保密内容,纳兰凤行信不过他人,而回白及的路又正好经过延城,这才让容衡玉带着密令来找纳兰镜闻,让她护送萧从钰他们回国。 纳兰镜闻收起信,平淡的视线落到萧从钰身旁的少年身上,他身形修长,以面纱遮面,只露出一双漂亮清透的眼睛,就像是从来没有被尘世浊气污染过一般,如同清澈见底的湖水,纯净的不可思议,仿佛一眼就能看进人的心底,鸦羽般的长睫轻颤着,像是受惊的小鹿,不敢同她对视,有些慌乱地躲在萧从钰身后,很是胆小的模样。 “姑姑,我怕。” 他声音很小,轻轻的,若是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到,可在场的人除了容衡玉,谁没有武功? 萧从钰一惊,诚惶诚恐道:“殿下,这可使不得啊!” 少年见她如此,慌乱退后两步,又朝她身后躲,像个鹌鹑似的,就差把自己的头埋起来。 “姑姑……” “殿下,您不能如此称呼臣啊,这实在是不合规矩!” 可他哪知道什么是尊卑,什么是规矩?他只知道现在的氛围让他感到害怕不安,所以才下意识地往信任的人身后躲,听萧从钰这么说,他害怕的都快哭了,眼眶都红了,眼尾像是涂了一层胭脂似的,哪怕没看不到脸,依旧我见犹怜。 纳兰镜闻蹙眉,这般胆量,让他回去继承整个白及?那不就是羊入虎口,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纳兰吟见不得他这矫揉造作的模样,但其实更多的是感到了危机,这世道已经许久没有看到过这般纯净的人儿了。 他轻嗤一声,满是不屑,“这都多大了?还这般胆小。” 萧从钰听了,看向纳兰吟,先是一愣,又看向纳兰镜闻,见她都没说什么,这才道:“让王爷见笑了,殿下今年十六,因为某些原因,自小被养他的那家人锁在屋中,没见过什么生人,所以殿下很是怕生,还请王爷见谅。” 纳兰吟脸色不是很好,他竟然比自己还要小两岁! 纳兰镜闻察觉到纳兰吟的不悦,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随即望向萧从钰:“他叫什么名字?” “殿下如今没有名字。” 萧从钰道。 话落,便听她身后传来一声微弱的声音。 “我有的……” 他轻轻抬眼,小心翼翼地看着众人,又垂下脑袋,双手紧攥着衣袍,很是紧张无措,像是在努力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娘亲和爹爹唤我阿年……” 他说完,悄悄看了眼容衡玉,又几不可察地将视线落到纳兰镜闻身上,很轻很轻,像是羽毛轻扫而过,迅速收回视线躲在了萧从钰身后。 纳兰镜闻自然看到了他的视线,淡淡瞥了眼身旁的容衡玉,后者朝她微微一笑,她移开目光,再次询问,“你是如何确定他就是你们流落在外的皇子?” 萧从钰张嘴,一时不知该如何说。 “……这。” 见她犹豫的模样,容衡玉这才开口,“各国皇室都有自己确认子嗣的方法,所以萧大人能够确认是正常的。” 萧从钰点头,“王爷,不会有错的。” 听她如此说,纳兰镜闻这才道:“多久出发?” “越快越好!!” 其实萧从钰很急,可他们本就麻烦人家,所以也不好催促。 第二百八十五章 “那就先休整一日,明日再出发。” 她直接敲定了,萧从钰也不好说什么,只能点头称是。 纳兰镜闻带着人离开,路过小皇子旁边停顿了一下,小皇子像是受惊的小鹿,惶恐不安,朝后退了两步,就好像她是什么洪水猛兽一样,纳兰镜闻收回视线,径直离开。 纳兰吟顺着纳兰镜闻的视线看过来,眼眸微眯,眸光幽暗,轻哼一声跟着纳兰镜闻身后离去。 而容衡玉只是在萧从钰身边顿了顿,嗓音平和,“有些东西,是急不得的。” 萧从钰连连点头,“您说的是。” 容衡玉这才悠悠将视线落到小皇子身上,眸色晦暗,不知在想些什么,随后朝他点点头,缓步离去。 萧从钰终于松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她不是没有听过这位贤王的名声,只是她没有办法,只能赌一把,如今看来,应该算赌赢了。 她看向小皇子,叹了口气,“殿下,您不该这样。” 小皇子明澈剔透的双眸疑惑地看着她,像是不明白萧从钰在说什么。 萧从钰再次叹了口气,耐心道:“王爷是帮助我们的人,您不该如此怕她。” 她生怕小皇子惹纳兰镜闻不快,直接丢下他们不管,毕竟纳兰镜闻是纳兰凤行最宠爱的妹妹,谁知道纳兰凤行会不会为了她这个妹妹直接放弃和白及的合作? 纳兰凤行宠妹的名声当真是深入人心。 小皇子眨了眨眼,似乎在思考她话中的含义,良久,才歪着脑袋,睁着那双纯净的眸子,看着萧从钰道:“那她是好人吗?” 萧从钰噎了一下,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凤天贤王欺女霸男,这如何听都算不上是一个好人吧…… 小皇子垂下眼,再次小声道:“娘亲和阿爹说,可以和好人说话,她是好人吗?” 萧从钰无奈,“王爷帮了我们,她是个好人。” “……我知道了。” 纳兰镜闻可能也想不到,自己活了那么久,居然在这被发了好人卡。 …… 纳兰镜闻选择明日出发的原因是,想要容衡玉再多休息一日,他连着赶路了那么久,哪里是休息仅仅一晚便好的,多一晚虽少,却也聊胜于无。 纳兰吟不喜欢容衡玉,所以纳兰镜闻走到哪他就跟到哪,绝不给容衡玉和纳兰镜闻独处的机会。 他拉住纳兰镜闻的手,又强势地和她十指紧扣,当着容衡玉的面,无声的炫耀。 容衡玉仅仅只是看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好像对于他这种幼稚的行为,一点也不生气。 纳兰镜闻无奈,另一只手主动牵住了容衡玉,后者微怔,随即默默回握。 “累不累,要不再回房睡会儿?” 纳兰镜闻询问道。 容衡玉还未回答,便听纳兰吟道:“容公子年纪这么大了,应该好好保重身体才是,免得不小心生病了,王爷可没时间照顾。” 话落,容衡玉轻抬凤眸,终于看向他,神色从容。 “吟公子说的是,王爷体恤臣侍,臣侍若是不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王爷怕是要责怪。” 容衡玉说着,又朝着纳兰镜闻露出一个得体的笑,挑不出半点错误。 纳兰吟岂会听不懂他话中的意思,不就是说纳兰镜闻心疼他,可那又如何? “确实,容公子才貌无双,京中谁人不知,王爷体恤是应该的,吟儿要是女子啊,怕是都非你不娶。” “只是人心难测,容公子又这般年纪了,万一哪天色衰爱弛,可要早早为自己做打算才是。” 纳兰吟勾着唇,笑意盈盈的,只是那笑意却不达眼底,他亲昵地挽住纳兰镜闻的手臂。 “姐姐说是吧,还是让容公子回去休息吧,有吟儿陪着姐姐呢,就不用劳烦容公子了。” 容衡玉没什么表情,似乎对纳兰吟嘲讽自己年龄大并不在意,只是纠正道:“臣侍是王爷的夫,吟公子应当唤我一声姐夫才是,若是不愿,也可唤我王夫。” 宣示主权。 却也是生生在纳兰吟的心口上扎刀子。 纳兰吟唇角的笑逐渐消失,面色转瞬沉了下来,周围的空气一时凝滞,两人就这么对视,毫不相让。 纳兰镜闻有些头疼,上前一步站在他们中间,挡住了两人的视线。 “行了。” 她看着容衡玉道:“他就是这个性子,你别跟他一般计较。” 容衡玉莞尔,“臣侍明白。” 纳兰镜闻既然说了,他便不会不给她面子。 虽然纳兰镜闻和纳兰吟是姐弟,就算他们有些什么,他也会以纳兰镜闻为主,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他都清楚。 但前提是,纳兰吟不主动招惹他。 “什么叫做别跟我一般计较?在姐姐眼里,吟儿就是个无理取闹之人吗?” “本王不是这个意思。” 纳兰镜闻转身,解释道。 “不是这个意思是什么意思?在姐姐眼里,吟儿比不上这个伪善之人对吗?” “姐姐还是更爱他对吗?!” 纳兰吟死死盯着她,面容阴鸷,眼眶却逐渐泛红。 这都是哪跟哪?到底怎么扯上更爱谁的? 容衡玉见她头疼的模样,主动道:“臣侍有些累,先去休息了。” 如此懂事,纳兰镜闻想不心软都难,她看了他一眼,扯出一个笑,“去吧,本王晚些时候回来陪你。” 容衡玉伏身离开后,纳兰镜闻再次望向纳兰吟。 她伸手想拉住他,他却后退一步,避开了她的手,纳兰镜闻的脸色也顿时不是很好,语气中也带上了不悦。 “衡玉日夜兼程,才赶到延城,本王多关心一些怎么了?你又何必如此敌视他?” “这段时日,你扪心自问,是不是只要本王闲下来,就会陪着你,几乎是有求必应,你想要什么本王都答应你?” “可衡玉呢?本王同他分别数月,相聚的时日更是少之又少,又替本王尽心尽力打理王府,日夜操劳,本王对他有愧,就算真的更偏心他,也是理所当然不是吗?” 纳兰吟愣愣地看着她,眼中蓄满了晶莹的泪水,说不出一句话。 他不是个爱哭的人,可在纳兰镜闻的面前,总是会容易委屈。 纳兰镜闻声音软了几分,上前将他抱进怀里。 “本王没有更爱谁,更没有偏心,你们在本王这,都是无法代替的存在,无论是谁,都无法割舍。” 纳兰吟所有的任性和小脾气她都能忍受,可他不能仗着她的宠爱,去针对敌视她身边人。 纳兰镜闻低头,用指腹轻轻擦去他的眼泪。 “本王不要你做什么,只想你可以和他们和平相处,仅仅只是这一个要求。” 若是在以前,这种心思重,爱争宠的男子,她定不会如此花时间耐心的哄,养男人在身边是为了自己开心的,不听话的人,丢了便是,哪有那么多麻烦事? 可现在,他们在她这,早就和别人不一样了。 第二百八十六章 纳兰吟性子很极端,很多事情没有人教过他该怎么做,从来都是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做,想要什么就一定要得到,得不到就同归于尽,让别人也得不到,到最后弄得头破血流,两败俱伤。 纳兰镜闻深知他的性子,所以也愿意教他,一步一步引导,带他走向正确的方向。 让他和她身边人和平共处,他无法接受,可时间很长,她有耐心等待。 今日她谁都没陪,找了个安静的房间处理公务,做最后的收尾,纳兰吟若是想不通,那她就给他时间,而容衡玉现在在房间休息。 她独自一人处理到很晚,直到太阳西斜,月亮逐渐升起,门外传来柳清序的声音。 “王爷,该吃饭了。” 纳兰镜闻落下最后一笔,将桌上的信纸收起放置一边,开门走了出去。 柳清序见人出来,赶忙迎了上去,“王爷,饿了吧,阿初今日亲自下厨,您尝尝他的手艺!” 纳兰镜闻点点头,却看向她身边人。 镜池见她看过来,立即像是触电一般收回视线,轻声喊了句。 “王爷。” “有事禀报?” 镜池这段时间跟之前一样,不会主动出现在她面前,只有有事禀报时才会出现,要么就待在暗处,要么就在不近不远处的地方远远望着她,视线灼热,想忽略都难,可能他自己都没有发现。 镜池低垂着眸,点了点头。 “是。” “之前王爷收留的那位女童,该如何处理?” 他们明天就要出发去白及了,那个女童不可能继续跟着他们前行,实在是不现实。 纳兰镜闻思索一番,道:“你将她带回王府交给成禾,她自会处理。” 镜池倏地抬头,睛蓝的眸中浮现不可置信之色,脸色骤然转白,呆愣在原地。 纳兰镜闻像是没看到似的,嗓音平淡,继续道:“明日由你护送王夫回京,不得出半点差错。” 其他人,她实在是信不过,更何况,这里除了她自己,就镜池的武功最高。 她又看向柳清序,“你也同他们一同回京,去找成禾,就说你是本王的人,她会帮你的。” 她说着,顿了顿,转身走进房中,拿出一本小册子递给她。 “你现在的任务便是替本王赚钱,半年内,本王要看到你的成果。” 柳清序接过那本小册子打开看了看,越看下去,眼中的光越来越亮,隐隐浮现激动之色。 这里面全是纳兰镜闻给她写的方案,还有对于她们之前做生意的方法做出了各种调整。 纳兰镜闻是在21世纪做过生意的人,如今回了这大陆,结合各种因素做出调整,以及各种风险利弊全都一一罗列出来,柳清序看的两眼冒光,就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已经迫不及待了。 “王爷,我一定会的!” 随后宝贝地将小册子揣入怀中。 纳兰镜闻点头,抬脚朝外走去,刚走两步,身后便传来一声沙哑的声音。 “王爷。” 她脚步一顿,回身看去。 月光洒在男人身上,将他的脸映得格外苍白,他望着纳兰镜闻,神色凄凄,语气中带着不易察觉的颤。 “可不可以……让属下跟着您……” 柳清序见氛围不对,轻手轻脚地离开,一时间,院子中便只剩下他们两人,寒风萧瑟,满地寂寥。 镜池是个闷木头,许多时候想要什么却不敢说,只敢闷在心里,越来越沉默,这次是他罕见地提出自己想要什么。 纳兰镜闻站在院中,长身玉立,眼神沉静。 镜池没由来地心慌,在纳兰镜闻的目光下,逐渐低下了头。 他想道歉,是自己逾越了,可他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张不了嘴。 良久,风止。 他听到了她平缓的声音,没什么情绪。 “衡玉是本王重要之人,他不能出事。” 镜池指尖发颤,沉默地听着,没有出声,细细密密的酸涩感却逐渐从心底蔓延,直至四肢百骸,眼眶不知为何,烫得厉害。 他知道的,容衡玉是她重要之人。 “这次回京,本王只相信你,镜池一定会将人平安送回京的,对吗?” 镜池眨了眨干涩的眼,艰涩开口。 “属下定会护送王夫平安抵达,请王爷放心!” 纳兰镜闻忽地笑了,神情柔和,朝着他招了招手。 镜池看着她的手,双脚却不受控制地向前,朝着她走去。 纳兰镜闻看着他泛红的眼眶,用指腹轻轻揉了揉他的眼尾,轻声道:“不光是他,你也要平安,好吗?” 镜池愣愣地望着她,生生抑制住了想去蹭她掌心的动作,那柔软的触感让他心尖一颤,平淡无波的死水突然泛起了涟漪,一圈一圈不断向外扩展。 他听到了自己沙哑的声音。 “……好。” 就这样吧,多看看他,他只有在她的注视下,才能感觉到心脏的跳动。 纳兰镜闻垂眼,看了看他紧攥的拳头,伸手抓住,又将他的手拢在掌心。 她说过的,要想站在她身边,那就让自己看到他,而不是这样一直在暗处默默地注视。 像今日这样,就很好。 镜池心脏剧烈地跳动,一时间忘记了动作,只能僵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纳兰镜闻靠近,越来越近,最终在他的眼上落下一吻。 “在王府等本王回来。” 镜池也忘记了自己是怎么回房的,脑中一团浆糊,只有心脏在狂跳,久久不能平息,鼻息指尖似乎还萦绕着女人的馨香,他轻轻将手捂住心口,感受着心脏的跳动,许久许久,寂静的室内传出闷闷的低笑声。 …… 饭桌上,纳兰吟意料之中没有出现,纳兰镜闻便吩咐人将饭菜给他送去房中,他现在想不通,总有一天会想通的。 吃完饭,她原本想去容衡玉的房中,可又怕纳兰吟知道了多生事端,那就只能一碗水端平,谁的房间也不去,处理完剩下的公务,熄了灯躺下没多久,便听房门发出轻微的响声。 床上的女人突然睁眼,坐起身朝门口看去。 “谁。” 黑暗中,门口的缝隙中倾泻下月光,一道单薄修长的身影将月光遮住,微弱的声音低低响起,带着局促不安。 “对……对不起。” 第二百八十七章 门的缝隙大了些,单薄瘦弱的身体从门缝里挤了进来,夜色中,纳兰镜闻看得分明。 白日里那胆小怯懦的少年,正穿着一身薄薄的白色里衣站在门口,他低垂着脑袋,似乎是害怕,手指不停地搅着衣服,青丝披散在身前身后,夜风拂过,瘦弱的身躯颤了颤。 纳兰镜闻一挥手,房中的烛火再次燃起,这下看得更加清晰了。 少年却像是受了惊似的,瑟缩了一下,一双清澈纯净的眼眸害怕地看着她。 纳兰镜闻脸色不是很好,忍住了脾气,询问道:“有何事?” 少年无措地攥紧衣角,小声道:“可以……让我进来吗?” “……外面,有些冷。” 纳兰镜闻揉了揉眉心,迅速穿好衣服,“进来吧。” 少年得到允许,很快关上房门走了进来,纳兰镜闻看着他脸上的面纱,蹙眉。 “这么晚了,殿下有事吗?” 他抬眸看了看纳兰镜闻,又很快低下头,“对……对不起……” “我……我一个人睡觉……害怕……” “对不起……” “姑姑很累……我害怕……” 他停了停,又悄悄看了眼纳兰镜闻,这副模样落在纳兰镜闻眼里有些好笑。 “姑姑说,你是好人……” 他说完,又低下脑袋局促不安地站在原地。 他说得磕磕绊绊,纳兰镜闻却听懂了,他不敢一个人睡觉,萧从钰又太累了,他不好意思麻烦她,所以才来找自己的。 她太阳穴狠狠跳了一下,竟有些想笑。 果然人在无语的时候是真的会笑出来。 “谁跟你说本王是好人的?” 少年眼睫颤了颤,头垂得更低了,嗫嚅道:“姑姑……” 他说完顿了顿,又鼓起勇气抬起头,看着她,“姑姑说,你是好人,可以……” “可以不用怕你。” 所以按照他的逻辑,是好人就证明是可以依赖的人,那么也就可以在害怕的时候来找她了。 纳兰镜闻第一次被人说是好人,她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但眼下的事情是,要解决面前这个麻烦。 “没有人告诉过你,男女有别吗?” 一个穿的那么单薄的男子主动走进女子的房间,那就说明是要主动献身,他都十六岁了还不懂吗? 纳兰镜闻这次猜错了,他是真的不懂。 少年再次露出了疑惑的神情,像是真的不懂纳兰镜闻话中的意思。 纳兰镜闻到嘴边的话,在他清澈疑惑的目光下,卡在了喉咙里,她深吸一口气。 “你是男子,我是女子,我们应该保持距离,你这样会很让人误会。” “……为什么?” 他声音很小,像是察觉到了纳兰镜闻心情不佳,却又忍不住问出自己疑惑。 纳兰镜闻眉心跳了跳,“你娘没有教过你吗?” 许是声音有些严肃,少年被吓得害怕地退了退,不安地搅着衣摆,手中的衣服已经皱得没眼看了,就像是一块破布,他声音里都带上了哭腔。 “阿娘不让我出门,阿娘说,外面都是坏人,我不知道……” 纳兰镜闻终于明白了,眼前人真的就是一块干干净净的白纸,什么都不懂。 可是为什么收养他的那家人不允许他出门,难道是为了不让人发现他是白及遗弃的皇子?可那家人又是如何知道的? 纳兰镜闻思索着,还想问些什么,便见他整个人摇摇欲坠,就好像那一刻便要倒下去似的。 她闭了嘴,站起身来。 “你睡这吧。” 跟一小孩说那么多没什么用。 少年原本黯淡的眸子在一瞬间亮了起来,仿若璀璨夺目的夜明珠,纳兰镜闻怔愣一瞬,很快别开脸。 他得到允许,小心翼翼地爬上床,盖好被子,被子暖和的温度让他眼中浮现满足的神色,他苍白的指尖捏着被子,又睁着清澈漂亮的眼睛看着纳兰镜闻。 纳兰镜闻见他连睡觉都不摘下他那个面纱,微微皱眉。 “为何不摘面纱?” 他似乎没想到纳兰镜闻会问这个,想了想,低声道:“阿娘和阿爹说,不可以在别人面前摘下来……” “所以你就连睡觉都戴着?” 少年点点头,理所当然。 纳兰镜闻揉了揉太阳穴,“摘下来吧,睡觉不用戴着。” 少年轻轻捏着面纱的一角,没有说话。 纳兰镜闻继续道:“睡觉又没有别人,摘下来没关系的。” 他这才有些松动,最终点了点头,低声说好。 面纱被他轻轻摘下,露出了被掩盖的容貌,刹那间,万千光华。 纳兰镜闻却登时怔在原地,呼吸凝滞。 室内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所有声响都被隔绝在外。 少年肌肤赛雪,容貌殊绝,只一眼便将人震惊在原地,没有任何词语能形容纳兰镜闻如今的震撼,她自诩看过无数绝色,就连她身边的男子,没有一个不是容貌绝伦,平分秋色,任谁来都分不出个上下。 在同样的美貌之下,气质就占了最重要的部分,就好比容衡玉,雍容华贵,矜贵端庄。而柳凄山,若青竹般清雅出尘,坚韧不拔。锦瑟则温顺柔和,如水一般柔情。所以才让人觉得无比惊艳。 可面前人却不同,她无法用任何词语形容出他的美貌,说他是一块美玉都是埋没了他的美貌。 他的美貌超出了所有认知,叫人无法移开眼。 是最为纯净的,不含一丝杂质,自带一股轻灵之气,惊尘绝艳,惊心动魄,这般美貌不该存在于这世间,三界之中也不该有这等美貌,无法言语,无法比拟,更无法描绘,多看一眼都是亵渎。 纳兰镜闻终于知道为什么不让他摘下面纱了,在这绝对的美貌之下,没有人能够冷静,又会带给世人怎样的震撼呢? 她凭着强大的自制力,这才堪堪移开眼。 少年就好似没有察觉到,他将面纱小心摆在床头,又乖乖躺下,睁着一双纯净漂亮的眼睛看着她,又朝着里面挪了挪,像是在给她腾位置。 纳兰镜闻再次呼吸一滞,别开脸。 这般美貌,又是一张白纸,不懂男女之分,若是没有受到好好的保护,她无法想象他会遭遇什么,人性的黑暗,贪欲,恶劣,只会让这朵花迅速枯萎,衰败,最终死亡。 或许死后,花瓣还会被人留下,再次开启新一轮的折磨。 第二百八十八章 太直白了,他的眼神,纯洁的没有受过半分污染,纳兰镜闻活了上千年,从未见过这般纯净之人。 她深吸一口气,垂眸看向他。 “以后不要随便进女子的房间,更别在别人面前摘下面纱,明白吗?” 他眨了眨眼睛,“姑姑说,姐姐是好人……” 所以不是别人。 “即便我是好人,你也不该随便进我房间,男女有别。” 许是纳兰镜闻的神情实在是严肃,他缩了缩,怯怯道:“好。” “也不能随便在别人面前摘面纱,谁来都不可以。” “……好。” 见他听话答应,纳兰镜闻这才转身,打算离开。 “你睡吧,房中的灯不会灭,不用怕。” 少年见她要走,连忙坐起身,“姐姐不在这睡吗?” “……是,是因为我占了姐姐的床吗?” 纳兰镜闻转头看去,便见他无辜的看着她,似乎是有些愧疚,泫然欲泣。 “忘记我刚刚说的了?” 记得的,男女有别。 他有些苍白的唇轻抿着,垂下眼,指尖攥着被子,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谁见了不会感叹一句当真是漂亮啊,周遭的一切都黯然失色。 “……好,我知道了……” 他说罢,乖乖躺了回去,将被子盖好。 纳兰镜闻从强大的视觉冲击中回过神来,她揉了揉眉心,大步朝门口走去,细看却能看清脚步有些慌乱。 这么一折腾,她也没了睡意,飞身上了房顶,在房顶上坐了下来,今晚的月亮很亮,高高悬挂在无垠的夜空中,倒是个赏月的好日子。 她干脆躺在房顶,看着头顶的月亮,夜色凄清,总有和她一样睡不着的人,身旁的位置发出一声瓦片清脆的响声,头顶便落下一片阴影。 “王爷。” 熟悉的声音。 纳兰镜闻侧眸看去,镜池一身黑衣勾勒出劲瘦的身形,单膝跪在她身侧,低垂着脑袋。 “还不睡?” “属下睡不着。” “为什么?” 他薄唇微抿,抬头望向她,睛蓝的眸子中多了丝愁绪。 “属下在想,您吻了属下,是什么意思。” 纳兰镜闻挑眉,讶异他的直白,“你认为呢。” “属下不知。” 他迫切地需要得到一个确定的答复,而不是如此模棱两可,这让他根本无法静下心来,抓心挠肝,夜不能寐。 纳兰镜闻朝他勾勾手,“过来。” 镜池看着她,缓缓坐在了她身侧。 “躺下。” 命令的语气。 镜池身体微僵,却还是按照她的意思躺了下去,只是中间却隔着大大的一条缝隙,就好像生怕触碰到她一般。 纳兰镜闻有些不满,直接搂上他的腰,将人带到怀中,镜池看着近在咫尺的容颜,一时间竟忘记了呼吸。 “本王的意思还不够明显吗?” 镜池动了动有些僵硬的指尖,将掌心小心翼翼地覆在她的腰际,见纳兰镜闻没有任何不满,他才放心地抱住她的腰。 “属下愚钝……” 他声音有些哑,看着纳兰镜闻的双眼有些红。 他还是想听纳兰镜闻亲自说出口。 纳兰镜闻低头,这次在他的震惊的注视下,没有任何遮挡,在唇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舌尖撬开他紧咬的牙关,辗转厮磨,整个口腔都被清冽的气息包裹,镜池瞳孔骤缩,整个人僵硬的不行,动弹不得,只能任由她的动作。 直到这个缠绵的吻结束,他依旧没有回过神,像是傻掉了似的。 纳兰镜闻默默将人搂紧了些,指尖却在他尾骨处揉了揉,镜池就像是触电了一般颤了颤,随后软下身子,微微喘息着,眼尾洇湿出大片红痕。 这是她无意间发现他的敏感点,没想到这般禁不住玩弄。 镜池攥着她腰上那一小块的布料,哑着嗓低低唤她,“王爷……” 可怜见的,像是被欺负了似的。 纳兰镜闻撩开他脸上的发丝,应了一声。 “镜池,会一直站在本王身边吗?” 镜池仰头,眸光潋滟,眼神却逐渐坚定。 “属下誓死守护王爷。” 纳兰镜闻轻笑一声,“没有人让你死,有本王在,你就不会死。” “本王是问,你愿不愿意,一直站在本王身边。” 所有未尽之语,全都融进了这一句话当中,镜池又怎会不明白? 他明显有些激动,眼睛亮的惊人,哪怕是今晚的月色也无法媲美。 “属下,属下愿意……” 说到最后两个字,他竟哽咽了起来,红了眼眶。 “愿意的,属下一直都愿意的……” 即使纳兰镜闻不接受他,即使他永远只能站在她身后,默默地看着她的背影,他也愿意一直跟随她,誓死守护她。 可是现在,他竟然如愿了。 所有的妄想在今日成为现实,这让他如何能不开心?这场戏不再是他一人的独角戏,他所有情意都能被她听见,这让他如何能不落泪? 美好的像是梦中一般。 滚烫的泪水顺着面颊滑落,事到如今,他竟开始害怕了。 害怕这一切都是镜花水月,轻轻一碰便碎掉了。 纳兰镜闻抬手,擦掉他的泪水,这一动作,却让他泪水流的更加汹涌,无休无止。 她干脆将人抱紧,将他的脑袋抵在自己肩上,“你是本王最信任之人,所以本王才愿意将衡玉交给你,所以此次回京,你们都要平安无事。” 其实说实在的,没人比她更清楚镜池会不会背叛自己,她是他亲手捡回来的,又是看着他长大,他身份明晰,身边所有人中,也只有镜池才如此,在她这如同透明,所以她才说他是自己最信任之人。 所有人都会背叛她,但镜池不会。 镜池双臂轻环着她的腰,小心翼翼中又带着一丝试探,直到彻底贴近她,贪恋地闻着她身上令自己无比痴狂迷恋的味道。 “属下领命。” “睡吧,很晚了,明早还要赶路。” 他闭上眼,感受着怀中人的温度,唇角勾起一抹浅浅满足的弧度。 这样就好…… 今晚月色正好,月辉洒落人间,房顶上两人相拥,神仙眷侣般。 第二百八十九章 次日。 天还未亮,众人便已经整装好准备出发启程。 容衡玉一身素衣走至她面前,不再似之前那般身着金色的衣袍,衬得他肤白胜雪,清冷异常,倒是别有一番韵味。 他神情平静,凤眸潋滟,倒映着纳兰镜闻略微失神的面庞。 纳兰镜闻伸手将他揽入怀中,低头轻吻他的额头,轻声叮嘱,“等本王回来。” 容衡玉稍稍仰头,在众目睽睽之下,吻上她的唇,很轻很轻,像是微风拂过,落在她唇上,又很快离去。 “臣侍会备好一切等您,到时候不会再有人打扰我们。” 纳兰镜闻搂着他腰的手一顿,眸色微暗,掌心将他用力贴向自己。 他们之间没有行过房事,每每情到浓时,都会有人来打扰他们,这也是她不爽的一点,到嘴边的肉怎么也吃不下去,次数多了,她也有些烦了。 这次去白及,又是好几个月,回到大陆这两年,她总是在奔波,都没有好好歇下来过,好在她身边男子从没有怨言,更没有因为这个怪过她,是她好福气,遇到了他们。 她垂眸看着他,“你这样,本王都不想离开了。” 容衡玉抿唇轻笑,凤眸中盈满笑意,指尖勾住她的手,“臣侍也不想离开您,可臣侍知道的,您亦很看重凤天。” 纳兰镜闻对凤天有着不一样的感情,许多事情她说不出为什么,可能是这具身体从小生活在凤天,又或许是纳兰凤行宠爱着她这个妹妹,这个国家,还有她身边之人,她都舍不得,所以她愿意为了凤天效力。 所以他不挽留她,只在府中备好一切,沏一壶清茶,待她归来。 纳兰镜闻又将人抱得紧了些,最终松开。 “照顾好凄山他们,也照顾好自己。” “臣侍知道。” 纳兰镜闻偏头,看向容衡玉身后的镜池,“你也是。” 镜池原本黯淡的眸子突然亮了起来,立即单膝下跪,“属下遵命!” 容衡玉在她的注视下,上了马车。 “王爷,我们也走了,您保重。” 柳清序道。 纳兰镜闻朝着她挥挥手,看着马车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视野范围内,她才终于收回视线, 身旁的马车帘子突然掀开,露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水润清透的眸子看着她。 “姐姐,我们要走了吗?” 阿年戴着面纱,看不清脸,但只是露出那双眸子,便让人说不出拒绝的话。 纳兰镜闻移开眼。 “再等等。” 话落,便听到一声怒喝,“谁准你叫她姐姐的?!” 阿年被吓得身子抖了抖,下意识后退了两步,眼中迅速有雾气弥漫开来,欲落不落,含着泪看着纳兰镜闻。 后者微微蹙眉,对着阿年道:“你先进去,没事。” 身前很快被一道纤瘦的身子挡住,阻隔了两人的视线,纳兰镜闻垂眼,便对上纳兰吟狠厉的眸子,眼底杀意一闪而过,被她精准捕捉到。 他刚刚对阿年起了杀意。 仅仅只是因为一个称呼。 纳兰镜闻沉下脸,“莫要胡闹。” 纳兰吟瞬间红了眼,却仍质问道:“姐姐为什么要让他这样唤你,姐姐不要吟儿了吗?” 纳兰镜闻看着他通红的眼眶,想着昨天说的那些话,到底是没有过多责怪,她抬手抚上他的眼尾,拭去他的泪水。 “哭什么?没有说不要你。” 纳兰吟覆上她的手,用软软的脸颊蹭着她的掌心。 “姐姐不可以让别人这样唤你。” “只是个称呼而已。” 她只比阿年小几岁罢了,不叫她姐姐叫什么? “那也不可以!!” 他急声反驳,紧握着她的手不放,誓要逼她答应。 纳兰镜闻看着他半晌,最终答应:“好。” 一个称呼罢了,没必要因为这么一件小事而弄得两人不开心。 纳兰吟这才破涕而笑,投入她的怀中,“吟儿不在姐姐身边,姐姐会想我吗?” 纳兰镜闻的眸光微顿,“你要走?” 纳兰吟点点头,声音闷闷的,“昨晚阁中传信来,有事需要吟儿回去处理。” 纳兰镜闻抱着他,没有说话。 纳兰吟蹭着她的脖颈,继续道:“吟儿舍不得姐姐,所以吟儿会尽快处理完,便来找姐姐的。” “等到时候,姐姐身边不允许再有其他人!” 他顿了顿,低低的声音自脖颈处传来,“你有我们就够了,不可以再有别人了……” 他昨晚想了许久,对于纳兰镜闻身边这些男子,他无法容忍接受,可他更无法接受失去纳兰镜闻,纳兰镜闻好不容易才接受自己,若是因为这个让纳兰镜闻和他离心,不值得的。 可即便如此,他也只能接受现在纳兰镜闻身边的男子,不能再多了! 他已经退步了。 纳兰镜闻低头,将人从怀中掏出来,望进他漂亮的眸中。 “本王答应你。” 纳兰吟原本想不告而别,想要让纳兰镜闻也尝尝难受的滋味,可他又不确定,不确定自己在纳兰镜闻心中到底是个怎样的位置,他这么做到底是真的会让纳兰镜闻伤心,又或者是自取其辱。 他不敢赌,除此之外,又想多看看纳兰镜闻。 思来想去,还是打算在临走前再见她一面。 他踮起脚,在纳兰镜闻唇上轻啄了一口。 “姐姐要想我。” “好。” …… 马车平稳地朝前行驶着,纳兰镜闻靠着闭目养神,一道视线有意无意地落在她的身上,悄悄地,时不时地看她一眼,跟像仓鼠似的,时不时地看出个脑袋,还以为她发现不了。 当那道目光再一次悄悄落在她身上时,她突然睁眼,和他四目相对。 阿年被吓了一跳,装模作样地移开视线,看向别处,就好像这样就能躲过去了似的,欲盖弥彰。 纳兰镜闻看他这副模样,有些好笑,可爱得紧。 “看我做什么?” 阿年清澈的眸子这才落在她身上,又颤颤垂下眼,“对……对不起。” “我……我不是故意的。” 他说罢,又悄悄抬头看了她一眼,再迅速低下头,欲言又止。 纳兰镜闻看出了他想干嘛,于是将小几上的糕点推到他面前。 “吃吧。” 第二百九十章 阿年眼眸一亮,立即将面纱摘了下来,捧起那盘糕点,大快朵颐了起来,全然没有刚刚在纳兰吟那受了委屈的模样,他吃的很快,毛毛躁躁的,生怕有人抢似的,屑渍掉了一身。 纳兰镜闻对于他的容貌,已经没有了昨日的震撼,但还是不可避免地被冲击到,她移开眼,念了几遍清心咒,又再次看向他。 见他吃得欢快,跟小仓鼠似的,两颊吃的鼓鼓的,不免多看了两眼。 阿年察觉到她的视线,动作不由得慢了下来,许是也知道自己的吃相不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稍稍侧身,试图用自己的身子挡住她的目光,又大口大口将糕点塞进嘴里,突然他浑身一僵,捂着脖子,双眸瞪大转身朝着纳兰镜闻求救。 纳兰镜闻见状,立即倒了杯茶给他,哪怕咽下去了,他还是在不停咳嗽着,像是要将整个肺都咳出来,纳兰镜闻伸手拍着他的背。 一阵手忙脚乱后,他终于瘫坐在椅子上,不停地喘着气,像是用尽了浑身力气,眼角和鼻头都红红的,水润的红唇微微张着,漂亮的眸子被逼出了泪水,水光盈盈的,我见犹怜。 “吃慢些,没人和你抢。” 见他如此,纳兰镜闻不免出声提醒道。 阿年也知道自己的窘迫和丢脸,他低垂着脑袋,不敢看她,嗫嚅着道歉。 “对……对不起。” 纳兰镜闻也疑惑,他这副模样,就像是没吃过这些东西一样,他跟着萧从钰那么久,还会少他吃的吗? “萧从钰没有给你吃东西?” 阿年端着盘子的手微微用力,纤细白皙的指节都泛起了青白。 他长睫微颤,像是蝴蝶翅膀扑簌簌地振颤,在眼下落下一小片阴影,显得五官更加柔和漂亮。 “不……不是的。” 他小声替萧从钰辩解。 “姑姑很好,也没有不给我吃东西……” “只是……” “只是什么?” 他抿了抿唇,低头盯着手中的糕点,像是要盯出个洞来。 “我……我不能吃太多东西,会不舒服……” “所以……娘亲和爹爹都不让我吃这些……” 纳兰镜闻微微蹙眉,“手伸出来。” 阿年轻轻抬头看了看她,犹豫了一瞬,伸出一只白皙的玉臂,很瘦,能够清晰地看见苍白皮肤下的青色的筋脉。 她指尖覆上他的脉搏,眉头很快皱得更深了,她几乎感觉不到他的脉搏,很微弱很微弱,这是只会在濒死之人身上才有的,可如今,这样诡异的脉搏却出现在一个活生生的人上。 如果不是前者,那就说明,他的筋脉很细,细到血液循环困难,流动极慢,这种就容易导致他身体机能大大降低,若是长时间维持一个动作,普通人可能就手脚发麻,而他则身上会出现大片的淤青,是筋脉堵塞而造成的,心脏也会严重供血不足,容易心悸乏力,胸疼或是心绞痛,以及晕厥和肢体水肿。 对于别人很简单的一件事,他会做的很吃力,不能有太大的情绪波动,也不能剧烈的运动,无法像正常人那样生活。 但这是在情况还不错之下,若是现实情况比猜测更加恶劣的话…… “你……” 纳兰镜闻抬眸看向他,眼神复杂。 “你知道自己的情况吗?” 阿年轻轻点头,小心地抽回手,放下袖子,只是这一会儿的时间,他原本白皙的手臂就已经呈现略微的青黑色。 “没关系的,娘亲和爹爹说,只要我好好待在家里,就可以活很久很久的……” 原来如此啊。 怪不得十六岁了,他还如此不谙世事,什么都不懂,怪不得他那么胆小,还总是容易受到惊吓,长时间在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的情况下,突然改变了身边的人和环境,容易受到惊吓实在是正常不过。 他需要一直保持平静,不是想要如此,而是只能如此。 他注定一辈子无法开心或者悲伤,稍稍有点情绪起伏便会感到难受,喘不上气,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悲哀? 可是,他若是一辈子流落在外,过着平静的生活,说不定真的能活很久很久,可偏偏他不能。 之前她还说,像他这么胆小怯懦的性子,又在朝中没有强有力的支持,回到白及就相当于羊入虎口,迟早被吃得渣都不剩,白及那些人,又怎会甘心让一个男子坐上那个位置? 而如今他这个身体,恐怕更是凶多吉少…… “萧从钰知道吗?” 阿年手指紧扣着盘子边缘,轻轻点头,“知道。” 所以即使萧从钰知道,他回去继承白及只能是死路一条,也依旧要这么做,她们是保皇党,有着不得已而为之的缘由,除此之外,别无他法,白及不能够落到别人的手中。 纳兰镜闻到底是没再说什么,她只负责将人平安送回白及,至于他的生死又或者是其他,都与她无关,可她还是伸手,在他不舍又震惊的眼神下,将他手中的糕点拿了回来。 “少吃点。” 阿年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不舍地看着被拿走的糕点,最终逼迫自己将视线从上面移开,瘪着嘴,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他将自己缩在角落,眉眼耷拉着,却时不时地用余光觑着纳兰镜闻,后者则当作没看到,神情淡然。 见纳兰镜闻真的不打算给自己了,他才彻底不抱希望,干脆眼不见心不烦,直接闭上眼睛。 睡着了就不想吃了。 他所有小举动纳兰镜闻都看在眼里,生怕人发现又怕人不发现,倒是可爱。 …… 因为阿年身体的缘故,她们没有办法一直赶路,必须在固定的时间下,休整一会儿,所以原本近两个半月的路程被生生拉长。 阿年其实很能忍,最初她们一直在赶路,他总是蔫蔫的,蜷缩在一个地方就不动了,偶尔会换个动作继续蜷缩,原本以为是赶路太无聊了,所以才会如此,直到她在某次看到了他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出现了大片的淤青。 她这才发觉不对,原来他一路上都忍着身上的疼痛,却始终没有吭过一声,喊过一次痛。 因为害怕自己拖累他们,害怕自己是累赘。 第二百九十一章 那次阿年的情况很不好,因为戴着面纱,所以纳兰镜闻也无法通过他的脸色去判断他的情况,许是害怕自己拖累他们,他便总是将手揣在衣袖里,跟个鹌鹑似的,把自己蜷缩在角落里,直到后来他睡着了,不,不该说是睡着了,应该是疼晕了过去,才看到他皮肤上的淤青,发现的时候,他已经几乎快坚持不下去了。 那时她才恍然发觉,阿年的情况比她想象中的还要严重。 萧从钰在她身边急得团团转,哭着个脸,唉声叹气。 纳兰镜闻嫌她转得自己头疼,于是开口阻止,“人还没死呢,别转了。” 萧从钰看着纳兰镜闻,欲言又止,想说些什么又不敢,只能再次重重叹气,一屁股坐在了另一张凳子上。 纳兰镜闻平静地瞥了她一眼,语气淡淡,“既然知道他的情况,就该提早做好打算。” 萧从钰苦着个脸,神情严肃,“刚找到殿下时,那家人不愿让我带走殿下,当时我磨了许久,又没办法强行将人带走, 后来他们告诉我,殿下身体不好,他们找了许多大夫都束手无策,直到我说我能够找到天底下最好的大夫给殿下医治,他们这才松口将殿下交给我,但我没想过,会严重到这个地步。” 她说着,又叹了口气。 她们当时是在凤天境内,若是真的强行动手抢人,那就跟自找死路没区别,不仅把事情闹大了,还可能会被当成别国的探子抓起来,性命都不保。 纳兰镜闻能够理解,只是阿年这个情况,以现在的医学来说,没有任何办法医治,只能等死,时间问题罢了。 不过萧从钰是真的担心阿年的身体,又或者是担忧自己无法完成任务,从而让白及落到他人手中,那就不得而知了。 房间的帘子被打开,大夫手提药箱从里面走了出来,有些畏惧纳兰镜闻身上似有若无的威压,战战兢兢走到她们面前。 萧从钰最先坐不住,“噌”地一声站了起来。 “人怎么样了?!” 大夫被她吓了一跳,又小心翼翼地看了眼纳兰镜闻,后者接收到她的视线,面容沉静。 “说吧。” 大夫犹豫半晌,开口,“这位公子的脉象实在是太奇怪了,我行医三十年从未遇到过这种脉象,可如今看这位公子的身体状况,恐怕……” 她顿了顿,不敢说话。 萧从钰急了,骤然拔高语调,“说啊!恐怕什么?!” “恐怕,时日无多。” 她说完,似乎害怕被责怪,又道:“也可能是我医术不精,还请两位另请高明吧。” 萧从钰一把抓住她的衣领,怒目圆睁,“时日无多是什么意思?!” 大夫身体抖了抖,害怕地看着萧从钰,于是用求救般地眼神看向纳兰镜闻。 纳兰镜闻终于开口,语气平淡,却带着让人不容忽视的威慑力,“够了,萧从钰。” 萧从钰的身子一僵,怔然地松开了手。 纳兰镜闻再次询问,“时日无多,具体是多久?” 大夫终于挣脱出来,连衣服的领子都不敢整理,战战兢兢道:“最多……弱冠之年……” “切记不要让病人有大喜或大悲的情绪,时时刻刻注意病人的情况……” 她虽然害怕萧从钰,但还是秉着一个医者良好的职业操守,开了一副调养身体的方子,又叮嘱了许多注意事项,最后却是逃似的离开了。 纳兰镜闻站起身,走到萧从钰旁边,“走吧,进去看看。” 阿年如今才十六,距离弱冠还有四年,而这四年足以做很多事了,如果那群保皇党足够聪明的话。 她走进房间,便见阿年闭着眼躺在床上,眼尾有些红,漆黑的睫羽上还挂着泪珠,应该是太疼了。 听到声音,原本闭着眼的少年缓缓睁开眼,朝着声音方向望过来,虽看不到脸,却能看到他眼中勉强撑起的笑。 “姐姐。” 他低低唤了一声,声音轻轻的。 纳兰镜闻嗯了一声,随意拉了把椅子坐在床边,“现在觉得怎么样?还难受吗?” 阿年强撑着起身坐起来,靠在床边,望着纳兰镜闻,眼中却泛着光亮。 “不难受了。” “我没有摘掉面纱,我有好好听姐姐的话。” 像是一只摇着尾巴求夸奖的小狗。 许是因为这段时间一直跟纳兰镜闻在一起,他开始下意识地依赖纳兰镜闻,总是会因为纳兰镜闻一句随口的夸奖而开心很久,说话也不再磕磕绊绊。 纳兰镜闻看出他的意思,也如他所愿点点头,“嗯,很棒。” 阿年的眼睛更亮了,已经能想象出面纱之下,他笑得有多乖巧了。 “那现在,我可以不戴面纱了吗?” 他轻声询问,征求纳兰镜闻的同意。 纳兰镜闻瞥了眼走进来的萧从钰,同意了他的请求。 “可以。” 阿年笑的眉眼弯弯,面纱落下,便足够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出尘脱俗,冰肌莹澈。 萧从钰明显是见过阿年的容貌的,只是还是被震惊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直到阿年唤她,她才反应过来,急忙移开视线。 阿年心思细腻敏感,明显察觉到了萧从钰有心事,他朝着萧从钰扯起嘴角笑了笑,乖巧道:“姑姑,我没事的。” 萧从钰不敢看他,气氛一时沉寂,许久才缓缓道:“殿下,抱歉。” 话一出,纳兰镜闻便知道,她已经做出选择了。 又或者说,她根本没有选择。 哪怕阿年已经这副模样了,她也只能带他回白及,带他回那个虎狼环伺的地方,即使她知道,对于阿年来说是死路一条,可她不得不如此。 如果仅仅牺牲一人便可换来白及的安宁的话…… 阿年其实很聪明,他什么都明白,也知道萧从钰为什么道歉,但他也只是软软地笑着,没有任何怨言,黑色的发丝轻轻落在他脸颊,多添了几分苍白破碎。 “姑姑不用和我道歉,如果可以帮到姑姑,我会很开心。” “这件事情只有我能做,对吗姑姑?” 萧从钰偏着头,艰难地点了点头。 阿年唇边的弧度大了些,笑得更加柔软。 “那这就是我的命,不是吗?” “姑姑,不要为难,更不要替我难过。” “没关系的。” 第二百九十二章 有时候啊,太聪明了也不是件好事。 至少纳兰镜闻是这么认为了,既然无法改变,那么不如一辈子傻下去,一辈子不知道。 清醒又平静地看着自己赴死,实在不是常人能做到的。 太过聪慧到底是恩赐还是惩罚呢? 自那日起,纳兰镜闻看向少年的眼中,不再是平静无波,而是多了些怜惜和赞赏,至少他很勇敢不是吗? 既然结局无法改变,那么在有限的日子里,过得快乐些吧。 阿年也发现了,纳兰镜闻对他的包容度高了许多,譬如他有时睡着了,会一头栽倒在纳兰镜闻身上,当他低着脑袋准备接受纳兰镜闻的责骂时,那一向面冷的女人也只是平静地将他扶正,叮嘱他小心些。 又比如他偷偷趁纳兰镜闻不注意的时候,会多吃几口糕点,被纳兰镜闻抓包了,也只是多看了他几眼,甚至又递了块给他,这才将剩余的拿走。 而他则会低着脑袋看着手中的糕点出神,唇角却翘起一个有些傻气的笑。 他们再一次在一个镇上停下来休整,正好赶上了当地的一个节日,是个阖家团圆的日子,街上来来往往的有许多人,张灯结彩,人声鼎沸。 纳兰镜闻一回头便看见阿年正小心撩开帘子,羡慕地看着外面,眼中泛着光亮,又转瞬即逝,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眼中的光倏地消散,将帘子放了下来。 他低着脑袋,双手揪着衣服,一副失落的模样。 纳兰镜闻什么都没说,只是在客栈吃饭时,随口提了一句,要不要出去看看,正好在马车上待久了,可以趁此机会活动活动,原本在小口小口将饭菜往嘴里送的少年,突然抬起头,眼睛亮亮地看着她。 “可以吗?” 而一旁的萧从钰则一脸担忧,她怕出什么岔子,欲言又止。 “小姐……要不还是算了吧,人太多了,若是出什么事……” 阿年闻言,再次失落地垂下脑袋,小口小口地扒着饭。 纳兰镜闻没有回答她的话,反而是看向了阿年,“你想去吗?” 阿年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在问他,他有些茫然地看了看萧从钰,又想起刚刚萧从钰说的,便轻轻垂下眼,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筷子,低声道:“太多人了,大家赶路都很累了,就在客栈都休息休息吧。” 随即又扬起一抹笑,乖得要命,纯净又美好。 “我也有些累了,想睡觉,姐姐不用管我的。” 话虽如此,纳兰镜闻还是看到他眼底的失落。 纳兰镜闻没说话,安静地吃完了这顿饭,直到日落西斜,天色逐渐暗了下来,她站在了阿年的房间门口,轻轻敲了敲门。 里面传来少年清润的嗓音,“谁?” “是我。” 门很快被打开,露出阿年那张白皙漂亮的面庞,应该是刚脱衣服准备睡觉,只穿了薄薄的一件,能够清晰地看见他衣衫下单薄的身子,对她没有半分防备。 见到她的一瞬,他脸上明显闪过欣喜,克制地缩回了想要再上前一步的脚,小心翼翼地轻声询问。 “姐姐找我有事吗?” 他不敢一人睡,但这段时间已经明白男女有别的道理,所以即使再害怕,也会自己乖乖待在房间,不去打扰纳兰镜闻,有时身体实在太累了,可能抱着被子便靠在床头睡着了。 有时实在害怕的睡不着,便会睁眼到天亮,等到第二天上马车后,纳兰镜闻在身边再睡。 而因为阿年身体的缘故,很容易在睡梦中窒息,所以纳兰镜闻特意带了个会照顾人的男子跟他们一起走,阿年晚上一个人在房中睡觉时,便时不时地进去看看他的情况。 纳兰镜闻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平静道:“穿好衣服,跟我走。” 阿年虽不明白为什么,却仍乖乖听她的话,穿上了衣服。 纳兰镜闻站在外面等了会儿,直到他穿好衣服走出来,她这才望向他,见他没有戴面纱,不知从哪掏出一张面纱递给他,阿年愣了愣,接过面纱戴上。 “姐姐,我们要去哪?” 直到纳兰镜闻带着他出了客栈,来到人声鼎沸的街道,他才恍然发觉,原来是带他出来玩啊。 其实说不开心是假的,但他更开心的是,在明着拒绝后,纳兰镜闻还是能够看穿他的想法,并且付之行动。 他站在纳兰镜闻身旁,仰着小脸望着她,花灯的光芒映在他清澈分明的眼中,眼睛亮晶晶的。 “谢谢姐姐!” 最初他只是跟在纳兰镜闻身边,对什么东西好奇也只是伸着脑袋,小心翼翼地看,不敢离开纳兰镜闻的身边,实在拘束,直到纳兰镜闻说,喜欢什么都可以过去看看,没关系的。 他这才是被放出笼的小鸟般,欢快得紧,什么都很好奇,能在一个小摊前驻足停留好久。 前十六年都被关在家中,没有见过世界的未知与繁华,而好不容易出来后,又要踏入另一个泥潭沼泽。 你看啊,命运从来都是不公的。 纳兰镜闻的目光落到少年单薄的背影,他身上的衣服明显有些大,走动间会晃来晃去,空荡荡的,腰肢纤细,一只手便能握住,露出来的手腕很细,两根手指都捏不住,仅仅只有一层皮包裹在骨头外面,瘦得吓人。 可少年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哪怕这具身体那么脆弱痛苦,他从来没有抱怨过什么,总是笑得软软的,说没有关系,一点也不疼。 少年实在是太过出众,哪怕是戴着面纱,还是引得人频频驻足回头,而他却浑然不觉,正聚精会神地盯着看小摊上的糖人。 纳兰镜闻走过去,替他挡住了那些目光,强大的气场令人畏惧,众人见少年身边有人,也就歇了有些心思。 “喜欢吗?” 听到纳兰镜闻的声音,阿年转过头,柔软暖色的灯光映在他黑白分明的眼中,他弯起眉眼。 “很漂亮!” 没有说喜欢。 纳兰镜闻垂眸同他对视,面容逐渐柔和下来。 “喜欢就买吧。” 少年的眼眸在一瞬间亮的惊人。 “可以吗?!” 第二百九十三章 纳兰镜闻没有回答,直接掏钱递给了老板。 “喜欢什么样的,挑一个吧。” 阿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摊上的小糖人,但是看了半晌,也没有挑出一个来,老板见他纠结,便主动道:“公子若是有喜欢的东西也可以告诉小的,小的可以帮公子画出来。” 阿年看着老板,跃跃欲试道:“人也可以画吗?” 老板点头,“当然可以!” 纳兰镜闻给了足够买下她这个小摊的钱,她自然要把这两人伺候好,哪怕是要她凤凰也必须画出来! 阿年偏头,眼眸清亮,灼灼地看着纳兰镜闻,随后朝她靠近了些,笑吟吟地看向老板。 “麻烦您将我和姐姐画下来吧!” 他说完,又扭头询问纳兰镜闻,“可以吗姐姐?” 对着他这双眼眸,任谁都无法说出拒绝的话,更何况纳兰镜闻没什么禁忌,自然就同意了。 “可以。” 老板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露出一个了然的笑,朝着阿年道:“二位是我出摊以来,见过最登对的,您真是好福气有这么一位妻主!” 没想到她会这么说话,阿年有些错愕,随即意识到什么, 只觉得脸颊发热,他微微垂下脑袋,不敢看纳兰镜闻,耳根漫上粉红色,嗫嚅道:“不……不是的……” 他聪明,又跟在纳兰镜闻身边那么久,自然明白了老板说的妻主是什么意思,只是他没想到会被人这样误会。 人声嘈杂,老板没有听清,见他如此还以为是害羞,笑得愈发灿烂。 纳兰镜闻见他快要把头垂到地底下了,若是再不解释,怕是不敢见人了,于是开口道:“不是妻主,他是我弟弟。” 老板愣了愣,没想到猜错了,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您看我这嘴,还请您别往心里去。” 纳兰镜闻点头,算是答应了。 而阿年则没想到纳兰镜闻会解释,倏地抬头望着她,清澈纯净的眸中隐隐闪着什么,手指无意识地揪着身侧的衣服,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从心底蔓延开来。 纳兰镜闻接过老板的糖人递给他,见他看着自己发呆,便喊了他几声 ,阿年这才回过神,有些茫然。 手中被塞了个什么东西,他低头一看,是他和纳兰镜闻的糖人,画的栩栩如生。 “在想什么?” 头顶响起纳兰镜闻平静低缓的嗓音,他愣愣抬头望着她,见她眉眼柔和,平静地注视着自己,最终轻轻摇头。 “没什么,谢谢姐姐。” 样子有些乖,纳兰镜闻罕见地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走吧。” 手中的糖人阿年舍不得吃,便一直拿着,好在这个天气不容易化,纳兰镜闻也就由着他去了。 他对什么都好奇,但并不是什么都想要,只是会因为新鲜没有见过而多看两眼,但纳兰镜闻却发现,他更喜欢一些亮晶晶的东西,比如那些珠宝首饰,各种颜色的宝石,翡翠琉璃之类的。 直到他再一次站在一家卖首饰的店铺驻足时,纳兰镜闻就已经抬脚走进去了,阿年见她进去,便也跟在她身后。 “喜欢什么?” 阿年看了看周围的首饰,每样都很漂亮,闪烁着耀眼的光芒,一看就价值不菲,他哪里见过这种架势,有些紧张地站在原地,手指不停地揪着衣服,抿唇不语。 他知道这些东西很贵,他不能要,不能让纳兰镜闻为自己破费。 于是他只是伸手拉了拉纳兰镜闻的衣服,对她摇了摇头,轻声道:“姐姐,我不喜欢这些,我们走吧。” 纳兰镜闻垂眸看着他拉着自己衣服的手,随后收回视线,问了句,“喜欢什么颜色?” 阿年怔了怔,有些不明白为什么问这个,但还是乖乖的说出了答案。 “绿色。” 纳兰镜闻平淡地“嗯”了一声,朝着一旁早已等候多时的伙计招了招手,立即满脸堆笑凑了上来。 “小姐,有喜欢的吗?是给您夫郎买吗?我们店啊最近刚到了一批新货,您要看看吗?” 纳兰镜闻没有去过多纠正她的称呼,吩咐道:“把你们店绿色的首饰都拿出来给他看看。” “好嘞!” 不多时,阿年面前便摆了整整一桌镶嵌着绿宝石的首饰,每一件都是精雕细琢,夺人眼球,虽比不上宫中的,但在这种地方,已经算是极好了。 纳兰镜闻坐在椅子上喝着茶,扫了眼桌上的首饰,还算满意,随后看向一旁的少年。 “挑几件喜欢的走吧。” 阿年站在她身边,明显有些无措,却还是忍不住将目光投向那满桌的珠宝上。 伙计见他不动,便主动上前介绍。 “您看这对金镶绿宝石耳坠怎么样?您肤色白,戴着肯定好看!” 阿年朝她手中的耳坠看过去,明显眼睛一亮,被吸引的注意力。 水滴形的绿宝石,青翠欲滴,仿佛有无穷的生命在其中孕育,被金丝缠绕包裹,虽不大,可作为耳坠,却足够精致。 纳兰镜闻见他喜欢,几乎挪不开眼,朝着伙计点点头,“这件包起来。” “好嘞!” 大单子啊! 阿年听到她的声音回过神,想要阻止,却被纳兰镜闻按住,“不喜欢?” 阿年张了张嘴,摇头,“我没有耳洞……” 纳兰镜闻的视线落在他圆润的耳垂上,确实光洁一片,按理说男子在十二岁时就该打耳洞了,算是一种成长的仪式。 不过她没说什么,只是道: “没有耳洞也可以买下,若是以后想戴,再打也不迟。” “再看看还有没有其他喜欢的。” 她拿起一条项链递到他跟前,是一条由各种大小不一的绿宝石和绿玛瑙构成的,中间最大的那颗宝石足足有一颗鹅卵石那么大,最小的也有大拇指指甲盖那么大,一看就价值不菲,阿年明显也知道,连连挥手推拒,可纳兰镜闻还是看到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欢喜和渴望。 是喜欢的。 “这个也包起来。” “好嘞!” 最终阿年还是舍不得纳兰镜闻再破费,用那可怜惜惜的眼神看着她,最后又买了根白玉嵌珠翠玉簪和青玉云纹镯后才收手。 可就那么四件,还是花了整整一千两银子,阿年对这个价格没有概念,只是看周围人震惊的眼神以及那伙计笑出褶皱的脸,也知道一定是花了不少钱。 他感到不安,泪眼朦胧的看着纳兰镜闻,愧疚又无措。 “姐姐,我不值得的。” 他根本配不上这些东西,也不值得纳兰镜闻如此。 纳兰镜闻没说话,接过伙计递来的青玉云纹镯,拉过阿年白皙又骨骼分明的手,将镯子戴了进去。 “玉养人,好好戴着。” 消掉病气。 哪有什么值不值得,只要喜欢就是值得的。 第二百九十四章 阿年低垂着眼,指尖轻轻摩挲着手腕上温凉的镯子,看不清神色,不知道在想什么。 许久,他才抬眸,在纳兰镜闻有些疑惑的眼神下,轻垫脚尖,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虽隔着面纱,却仍能感受到他嘴唇温软的触感。 纳兰镜闻有一瞬间的怔愣,随即立马后退两步,猛地攥住他想要拉住自己的手,沉声道:“你做什么?!” 阿年被她严肃的神色吓得瑟缩了一下,眼睫颤颤地看着她,眸若秋水潋滟,像是一只受惊的小鹿,手腕被牢牢攥住,动弹不得。 “姐姐……不喜欢吗?” 语气无辜,染上了颤意。 “你跟谁学的?” 纳兰镜闻第一次没有对他可怜的眼神心软,反而眉眼凌厉,沉声质问。 她力道极大,阿年感受到疼痛,眼中浮现盈盈泪水,眼尾晕出一抹淡淡的红,他下意识想抽回手,可在她的逼视下寸寸卸了力。 他惊惶无措道:“是……姑姑说的……” “姑姑说,亲脸就是谢谢的意思……” “我不是故意的,姐姐要是不喜欢,我下次不会了……” 纳兰镜闻眉头紧皱,并未因为他的解释而松开。 “她为什么和你说这个是谢谢的意思?” 萧从钰在教些什么?是不是他想要谢谢谁,都可以亲别人一下,男子还好,若是其他女子呢? 纳兰镜闻声音中都带上了隐隐的怒意。 阿年被手腕上的疼痛逼得落下泪来,泪珠簌簌而下,可怜见的。 “我,我看他们都是这样的,所以,所以我才问姑姑……” “姐姐不要怪姑姑,我再也不这样了……” “对不起……” 纳兰镜闻听懂了,他看到别的男子也是这样亲自己的妻主的,他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所以才去询问萧从钰,偏偏萧从钰又不好说,怕他学了去,只能说成是为了感谢。 可谁知这人还是学到了,并且付之于行动。 教育的缺失…… 她在现代时,那些家长学校也是如此教育孩子的,绝口不提与性相关的话题,哪怕孩子问了也用另一种解释掩盖过去,从而让孩子们越来越好奇,又或者相信了那些解释,从而跟着学。 纳兰镜闻沉默,看着他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直到感受到掌心下那微微颤抖的手腕,她才惊觉回神,松开了他的手。 那苍白脆弱的手腕此刻缠绕上一圈圈鲜艳的红痕,格外的刺眼,甚至有些地方已经泛着青色,她不禁有些懊恼,忘了他同自己身边男子不一样,这般弱不禁风。 她拉过阿年的手,将玄力聚集在掌心,低头轻轻替他揉着手腕上的痕迹,头顶传来少年有些压抑的啜泣。 “姐姐……对不起……” 纳兰镜闻抬眸看了他一眼,缓和了声音。 “不用道歉。” 她顿了顿,“以后不可以对别人这般了,明白吗?” “……可,可姐姐不是别人……” 纳兰镜闻噎住,没有说话,只听那人继续断断续续道:“姐姐对我好,我没有其他可以谢谢姐姐的……” “我也没有这般对别人,我只亲过姐姐……” “姐姐不是别人……” 他们在路上这一个月,他每天都和纳兰镜闻相处,他知道的,纳兰镜闻只是看着面冷,可是对身边人都是一视同仁的,也很好说话,也很照顾自己,即使纳兰镜闻不说,他也知道的。 萧从钰最开始也怕她,可后来发现纳兰镜闻并不是自己想的那样,也就不似最初那般,总隔着距离。 阿年啜泣着,所有的委屈和哽咽都化为了那绵绵无尽的泪水。 纳兰镜闻第一次见到泪水那么多的人,仿佛怎么擦也擦不干似的,都快要将人都哭干了。 她擦着他的眼泪,轻叹了口气,“你不可以再这样,这种动作你以后只能对你的妻主做,其他人都不可以,哪怕是我,明白吗?” 阿年泪水涟涟地望着她,“我会有妻主吗?” 纳兰镜闻替他擦眼泪的手顿了顿,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等到他回到白及,婚事就不由他作主了,到时候怎么选入宫的女子,都不是他能决定的。 没听到纳兰镜闻的声音,阿年继续道:“姑姑说,妻主就是可以陪我一辈子的人,我不喜欢别人陪在我身边,可若是那人是姐姐……” “阿年愿意的。” 纳兰镜闻抬头便撞进那双潋滟的双眸,清澈的眼底凝着认真之意,没有在说假话。 她收回手,移开眼。 “成婚一事需要慎重考虑,不能够如此武断,你要选择一个很好的女子,能一辈子守你护你,待你好的。” “可姐姐不就是吗?” 他声音中有着疑惑,“姐姐待我很好,这一路上都守着我,护着我,不正是姐姐口中很好的女子吗?” 纳兰镜闻第一次在他这连续几次哑口无言,说了那么多,倒是被他绕进去了,这人当真是纯洁到不可思议,很难想象天底下还有这般纯净剔透的人儿。 她知道多说无益,只是道:“你还小,不是该想这些的时候,我们走吧。” 这里不知何时已经被清场,只留下他们两人,纳兰镜闻无意给老板造成负担,便带着他离开了。 今晚的街上无比热闹,各色的花灯点缀在街道两旁,混杂着小贩的各种叫卖声和吆喝声,路上行人大部分是女子陪着夫郎出来逛街,也有带着老人孩子的,孩童嬉笑打闹,期间还夹杂着锣鼓声,黑夜笼罩下的小镇比白日的喜庆氛围更加浓厚,当真是个阖家团圆的日子。 纳兰镜闻走在前面,阿年便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到底是怕他走丢跟不上,还是停下脚步等他。 阿年没有注意,一下撞到了她坚硬的后背,他轻呼一声,揉着脑袋泪眼朦胧地抬头看她。 原以为纳兰镜闻会怪他,刚想道歉,一只暖和的手温柔地抚上他的额头。 “疼不疼?” 他下意识摇头。 “不疼。” 纳兰镜闻看了眼,就那么轻轻撞一下,他的额头还是浮现起了淡淡的红印。 她没多说什么,只是将手递给他。 “拉着我的衣袖。” 第二百九十五章 阿年小心翼翼地攥住她衣袖的一角,又悄悄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没有任何不悦,又悄悄地将掌心的布料又攥紧了些。 这些小动作自然逃不脱纳兰镜闻的眼,她什么都没说,只是转身带着人继续前行,两人就如此一前一后穿梭在人群之中。 漆黑无垠的夜空倏地升起五彩的烟花,又在下一瞬绽放,发出巨大的响声,将整个夜空渲染得无比绚丽多彩,花瓣如雨,纷纷坠落,又留下痕迹,街上的所有行人皆停下脚步,仰头看着夜空中不断升起又绽放的烟花。 在声音响起的下一瞬,一道纤瘦柔软的身体猛地扑进纳兰镜闻的怀中,瘦弱的双臂紧紧环着她的腰,将脑袋死死埋进她怀中,纤瘦脆弱的身躯在微微颤抖着。 脚边是摔碎了的糖人,面目全非。 纳兰镜闻很快明白,紧接着,怀中人便感觉一双温热的手轻柔地覆在自己的耳朵上,一瞬间,外界所有刺耳的声音都被隔绝在外,只剩下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和女子平淡温润的嗓音。 “没事,别怕。” 身体逐渐停止颤抖,怀中人缓缓抬头,撞进女人那双平静无波的双眸之中,一圈又一圈的波澜自心间温柔荡漾开来,他怔怔地看着她,什么声音都听不见,只能看见那双倒映出自己的眸子。 他想,若是陪在自己身边的人一直是纳兰镜闻的话。 那他是愿意的。 他知道,自己没多少年可以活,他什么都知道,也清楚认命,哪怕纳兰镜闻她们不告知自己的情况,他也知道的。 娘亲和爹爹告诉他,这辈子都不能有大喜大悲,不能有所求所爱,就可以活很久很久。 他知道不是这样的,原本他也会按照娘亲爹爹的话,一直如此生活,无欲无求,无喜无悲,可他现在不愿了。 在仅剩的日子里,他有了渴望,有了很想要很想要的东西,他不愿就那么平淡地死去,他想要在剩下的日子里,所求之人陪在身边。 他这一生太过贫瘠,贫瘠到突然长出一朵花,都足以让他心生欢喜许久。 所以在当纳兰镜闻以如此方式强势地闯入他的眼中,他非但没有觉得厌恶,只觉欢喜,那贫瘠的土地突然下起了大雨,大雨过后便是暖阳,那开裂的土地中开始一个接一个的冒出生命,花朵,绿叶,青草,点缀了他足以称得上是漫长暗淡的整个人生。 而那纳兰镜闻又从他的眼中闯入他的心间,闯入那开始焕发生机的贫瘠土地。 他真的好欢喜。 纳兰镜闻垂眸看着呆滞的少年,又抬头瞥了眼还在不断绽放的烟花,于是搂住怀中人的腰,飞身离开了此地,落到一处房顶,这个位置不但可以看烟花,也不会被烟花巨大的爆炸声吓到。 “还难受吗?” 她询问身边一直抱着自己的少年。 阿年忽然回神,眼睫颤颤,有些慌乱地垂下脑袋,又轻轻摇头。 “不……不难受了。” 他无措地松开手,却没发现自己是在房顶上,脚下一滑,差点摔了下去,好在纳兰镜闻手疾眼快地搂住他。 “小心些。” 阿年双手轻轻抵在面前,有些懊恼自己的蠢笨,嗫嚅着道歉:“对……对不起。” 直到他平稳地站在了房顶上,纳兰镜闻才松开手。 她随意坐了下来,阿年便也学着她的模样坐在了她身边。 “怕吗?” 阿年轻轻摇头。 不怕的。 纳兰镜闻看着远处绚丽的烟花,平静道:“这里看得清晰,也没什么声音。” 阿年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眼睛都亮了。 “好漂亮!” 纳兰镜闻听到他的惊呼声,不由得偏头望向他。 被关在家中那么多年,这些对于寻常人来说再普通不过的东西,于他来说却是第一次见。 他眼睛亮亮的,鬓边的发丝被微风吹得有些乱,面纱的一角被吹起,露出半张精致分明的脸,哪怕是看了千次万次,依然会觉惊艳震撼。 感受到纳兰镜闻的视线,他转头,笑弯了眉眼。 “谢谢姐姐!” 实在是真挚,哪怕是纳兰镜闻也被感染,轻弯起唇角,“嗯”一声。 阿年看了会烟花,又忽然发现了什么,情绪低落下来,有些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 纳兰镜闻察觉到,不由得出声询问。 “怎么了?” 阿年望着她,“糖人……” “和姐姐的糖人掉了。” 纳兰镜闻扫了一眼,“无碍,再去买一个。” 她说着就要站起身来,下一瞬,一道凛冽的破空之声传来,她眼眸一凛,迅速挡在阿年身前,五指并拢朝着空中一抓,再次摊开手掌,掌心之中赫然出现一支泛着寒光的箭矢。 她脸色沉了下来,一把扯下箭上的纸,越看脸色越发难看,随即将那张纸揉碎,混合着箭在空中化为齑粉。 随即,她蹲下身查看阿年的情况,“怎么样,有哪里受伤吗?” 阿年被刚刚那一幕吓到,脸色有些苍白,但还是摇摇头,只是有些说不出话。 纳兰镜闻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搂着人飞身离开了这,朝着客栈方向飞速而去。 抵达客栈时,便看见萧从钰正站在门口来回踱步,又不时地朝外张望,神色焦急,在看到纳兰镜闻两人突然出现时,立马迎了上去。 “小姐!你们去哪了?!” 阿年低着头不敢说话,他们本就是背着萧从钰出来的。 纳兰镜闻眼眸黑沉,随意扫了她一眼,沉声道:“吩咐下去,所有人,立即收拾好东西出发!” 萧从钰一愣,有些没反应过来,但看到纳兰镜闻有些难看的脸色,很快意识到什么。 “是!”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所有人再次整装完毕,踏上了前行的路程。 阿年坐在马车角落,沉默地看着说话的两人。 萧从钰上了纳兰镜闻的马车,小心翼翼地询问,“王爷,是那些人来了吗?” 她口中的那些人,自然是指白及的追兵,可她们这一路上遇到的刺杀那么多,也从未见过纳兰镜闻这个神色。 第二百九十六章 马车内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纳兰镜闻眼眸黑沉,看着她没有说话。 良久,开口道:“不是。” 萧从钰一愣,“那是谁?” 纳兰镜闻没有回答,萧从钰却从她的眼神中看出此次事件的棘手,嗅到了一丝不对劲,神色也不由得凝重起来。 “王爷,需要我做些什么吗?” “让所有人警戒,不得懈怠,更不准让任何刻意之人靠近,有违令者,格杀勿论!” 声音冷沉,不带丝毫感情。 这是下了死命令,到底是谁,让纳兰镜闻如此如临大敌? 萧从钰看了看角落望着她们的阿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最终道:“我明白了!” 她说完,行了个礼后退出了马车。 阿年的目光朝着纳兰镜闻看去,见她面色凝重,小声开口道:“姐姐,是我闯祸了吗?” 纳兰镜闻看向他,伸手拍了拍他的脑袋,语气不似刚刚那般冷凝,稍稍平缓了些,“没事,你睡吧,天色很晚了。” 阿年熬不住夜,也很容易累,现在已经昏昏欲睡,眼皮半耷拉着,却还是强行让自己清醒,打起精神。 他知道,肯定是因为他,所以才让所有人没有时间休息,如此匆忙地赶路。 想到这,他不由得愧疚垂下脑袋,指尖无意识地揪着自己的衣服。 “姐姐,对不起……” 纳兰镜闻面色稍稍缓和,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不关你事,睡觉吧。” 阿年小心翼翼地勾住她的指尖,怯怯抬头望着她,“真的吗?” “嗯,睡吧。” 不过一个孩子罢了,没必要再让他如此愧疚。 阿年不信,但也明白,所以他也不再多说,反而是握着她的手紧了些,小声询问,“那……今晚我可以靠着姐姐睡吗?” 像是害怕纳兰镜闻拒绝,又立即补了一句,“我保证,不会打扰姐姐的。” “可以吗?” 纳兰镜闻望着他清澈透亮的双眸,看见他眼底隐隐的期盼和乞求,到底是同意了。 “好。” 得到同意的少年脸上露出欣喜的神色,挪动屁股靠近纳兰镜闻,然后拉着她的手,将脑袋轻轻地靠在她的肩膀上然后闭上眼,动作小心翼翼的,生怕惹恼纳兰镜闻,面纱下的唇却缓缓翘起一个极轻的弧度。 纳兰镜闻偏头看了看他恬静的面庞,没有说话。 刚刚那支箭明显是冲着阿年的性命来的,但是对方知道阿年的身边有她,所以更是有恃无恐,知道她一定会拦下那支箭,这无异于挑衅,若是她没有拦下,阿年死了也正如那人所愿。 她回想着信中内容,眸底黑沉一片,暗藏汹涌。 长生啊。 她怎么就将她忘了呢? 阿年死了,那白及于她来说不就唾手可得了吗? 不怪纳兰镜闻如此戒备,实在是长生这人,太聪明了,也实在深不可测。 若说天下是一盘棋,她便是执子之人,在暗处推动着一切前进,谋于心计,先天下半子。 齐临宫变加上南宫时语的失踪,纳兰镜闻合理怀疑,这其中也有着她的手笔,若是她不出手,那才奇怪。 南宫时语和雪卿珩到现在还未有消息,可没有消息才是最好的消息。 只是长生这人,实在棘手。 更何况,阿年这个身子,如何能再折腾? 纳兰镜闻拧眉,靠着她肩膀睡觉的少年似乎是察觉到她心情不佳,攥着她的手也紧了些,他本就累了,刚靠着她就睡着了,如今却像是陷入梦魇之中,漂亮的眉头紧锁着,口中时不时地呢喃着什么。 纳兰镜闻梳理好思绪,随手取了个毯子,轻轻盖在他身上,抬手轻抚他的脑袋。 “睡吧。” 平淡的声音逐渐抚平了少年梦中的不安与害怕,驱逐了所有的阴霾,紧锁的眉头渐渐松开。 车窗外静夜沉沉,月华孤凄,不见残星。 睡吧,明天又是崭新的一天。 …… 连着半个月,纳兰镜闻一行人都是在马车上度过的,如今危险重重,皆隐伏在暗处,实在是不敢懈怠。 可是…… 纳兰镜闻看着面前脸色青白的少年,一时无言。 阿年知晓纳兰镜闻的担忧,强行扯出一抹笑,眼含愧疚地望着她。 “姐姐,我没关系的……” 他如今说话很轻很轻,像是没有力气,很是吃力的模样。 仅仅半个月,他又瘦了一大圈,原本有些宽松的衣袍如今更是像一张极大的布,堪堪挂在他的身上,空落落的,只一抬手,便能看得见宽大衣袖中瘦极的手腕,皮包骨头,脆弱的仿佛轻轻一折便能折断,手腕上还挂着那只青玉云纹镯,瘦弱的双手薄如纸张,透出血管的凹凸不平。 宽松的衣袍之下,是消瘦的身躯,隐隐透着斑驳的青黑。 他们这半个月为了赶路,不仅没有停下来休整过,甚至加快了进程,只为了更快抵达白及。 全程阿年都没有吭过一声,每次在纳兰镜闻面前,都强撑起笑,就仿佛没事人一般。可那笑容的背后,是十几个无法入睡的夜,是藏在衣袍下颤抖的身躯,是疼到咬破的唇肉,鲜血淋漓。 “……没关系的,姐姐。” 手被冰冷的指尖轻轻勾住,纳兰镜闻低头,瞥见那瘦到见骨的手腕。 她抬眼,望进那双纯澈的眸子,如同玻璃般,倒映出她脸上凝重的神情。 纳兰镜闻握住他的手,“疼不疼?” 阿年轻轻摇头,动作有些僵硬,声音乖巧。 “姐姐,我不疼。” 感受到他有些颤抖的手,以及摇摇欲坠的身体,纳兰镜闻终于掀开帘子,朝外道:“前方寻个客栈休整一晚,明日再出发!” “是!” 阿年怔了怔,因身上的疼痛导致反应有些迟钝,鸦羽般的长睫颤了颤,嘴唇微张。 纳兰镜闻朝他靠近了些,“实在难受就靠在我身上。” 阿年见状,没有说话,将浑身仅剩的力气靠在了她的身上,他实在是太疼了,身上没有一个地方不在疼,疼得他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仅仅这一个简单的动作,都已经耗费了他所有的力气。 第二百九十七章 说是如此,可这附近荒郊野岭的,哪有那么容易找到落脚的地方? 阿年疼得浑身力气尽失,连靠着纳兰镜闻的力气都没了,需要纳兰镜闻将他的身体支撑住,她掌心扣住他的腰,将人往怀里带了带,阿年便将脸都埋进了女人的脖颈,马车颠簸,偏偏他双眼紧闭,一声不吭,将所有疼痛都咽进肚子里。 马车又行驶了近两个时辰,才找到一个简陋的客栈,开在荒郊野岭,应是江湖人落脚的地方。 客栈门口插了个旗帜,破破烂烂的,随风翻飞。 “小姐,附近只有这一家客栈。” 纳兰镜闻看了一眼,便抱着人出来,声音严肃,“在此歇一晚,所有人今晚都打起精神,不得懈怠!” 萧从钰看着纳兰镜闻怀中的人,便知道阿年已经坚持到极限了,否则以纳兰镜闻谨慎的性子,不会让立即停下。 她有些担忧上前,张了张嘴想要询问阿年情况如何,却见纳兰镜闻脚下不停,飞快朝着客栈方向而去。 她只能吩咐好余下事情,这才跟着进去。 甚至没来得及开房,便飞快朝着人上了楼,随意踹开一道门,走了进去。 客栈内的小二都没来得及反应,只看到一道红色的残影从自己眼前飞过,转瞬即逝。 等反应过来,这才着急想要上楼阻拦。 “哎!那谁啊!懂不懂规矩?!” 萧从钰赶忙拦住人,从怀中掏出一锭金子递给她,“抱歉,给我们三间上房,剩下的随意安排。” 她们这落脚的大多都是江湖中人,基本都身无分文,捉襟见肘,死命抠才抠出一点银子来住一晚上,或者吃顿粗茶淡饭,而她们也见怪不怪了,有钱人自然是有的,那些世家贵族的小姐偷偷从家中溜出来,说要行走江湖,成为顶天立地的侠士,匡扶正义,惩恶扬善。 可家中不支持,身上带的银钱很快就花完了,如此也就妥协回家去了。 一次性给那么多的,倒是少见。 小二默不作声地打量了对方的穿着,又不着痕迹地朝着萧从钰身后看了看,看到一大批人马,心下有了些许计较。 能在这里开客栈的,谁不是个人精,她笑容谄媚地接下金子放进袖口之中,“好嘞,客官您请!” 萧从钰瞥了她一眼,总觉得哪里有些怪异,但又说不上来,只当自己想多了,又将药包拿出来递给她,“将这副药熬好送上来。” 她指了个随行的侍从,“你,去看着她。” 小二看了看那侍从,没说什么,接过药,“明白!小的熬好就给您送上来,还有饭菜已经吩咐后厨了,一会儿会有人给您送上来。” 萧从钰点点头,加快脚步上了楼。 刚到楼上恰巧碰见纳兰镜闻出来,她连忙询问:“小姐,少爷的情况怎么样了?” 纳兰镜闻脸色不是很好,“去将刘叔带上来。” 刘叔就是她们带在身边的男子,有时照看阿年不方便的事,便会叫他来。 萧从钰忙不迭点头,又转身下楼,纳兰镜闻没有立马进去,反而是站在楼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下面的人。 这客栈里都是些三教九流的人,有人穿得衣冠楚楚,仪表堂堂,有人则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甚至有人拖家带口,上至老人下至小孩。 总之,这里就像一个大杂烩,什么人都有。 她们原本都注视着楼上的动静,见纳兰镜闻看下来,这才收回视线,做着自己手上的事情。 纳兰镜闻黑沉的眸子扫过楼下众人,扫过某处时稍稍停留片刻,那人朝着她笑了笑,仰头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酒杯放在桌上发出一声极轻的响声,却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 纳兰镜闻转身回房,朝着床边走去,床上的少年面色惨白,听见声音朝着她看来。 “姐姐,对不起……” 他又拖累她们了。 纳兰镜闻坐在床边,“不用道歉,一会儿让刘叔来帮你按按,等药熬好喝下去就不疼了。” 阿年乖巧点头,下意识想要露出个笑来,可奈何没什么力气。 纳兰镜闻看出来了,抬手摸了摸他瘦削的脸颊,“留着力气喝药。” 萧从钰很快就带着刘叔上来了,纳兰镜闻让开位置,走到屏风后,萧从钰站在她身边,小声询问,“小姐,药已经吩咐下人熬了,饭菜一会儿就送上来,赶了那么久的路,您要不要先去歇一歇,这里有我看着。” 其实萧从钰很佩服纳兰镜闻,明明大家都一样赶了那么久的路,甚至纳兰镜闻几乎没怎么睡,可面上却不见一丝疲态,这还是世人口中的那个草包废物吗? 果然传言不可信! 纳兰镜闻摆摆手,“不必。” 她不放心,长生这人神出鬼没,手段万千,她必须亲自看着,一刻也不离开。 萧从钰听她如此说,也不再劝,安静地待在一旁。 直到饭菜端了上来,刘叔这才走出来,走到纳兰镜闻面前,“小姐,公子睡着了。” 纳兰镜闻点头,能睡着就说明好了许多,没有那么疼了。 “你也下去休息吧。” “是。” 萧从钰默不作声地坐在她身边,两人安静地吃完了饭,谁也没有说话。 吃完饭,纳兰镜闻回了自己的房间随意洗了个澡,顺便处理天地阁送来的信件,等处理完回来,便见小二端着药上来了。 萧从钰接过药正要喂给阿年,被纳兰镜闻叫了停。 萧从钰疑惑地望过来,“小姐,怎么了?” 纳兰镜闻没说话,大步走过去将她手中的药拿了过来,放在鼻下闻了闻。 萧从钰见状,不由得道:“小姐,我派人守着的,应该没什么问题。” 靠在床边的阿年也看着她的动作,没有说话。 确实没什么,纳兰镜闻将药还给她,望向门口的小二。 “你是这个客栈的小二?” “小姐,是的。” 纳兰镜闻的目光落到她手上,眸色渐深,“何时来的这家店?” 她的手很光洁,没有干活留下的茧。 小二面色不改,脸上堆着笑道:“小的才来不久,不过十来天。” 第二百九十八章 “之前是做什么的?” “小的之前以抄书为生,只是近些年这行不景气,实在是养不活自己了,这才来客栈当伙计。” 她说的坦荡,没有任何心虚。 抄书大多是文人的一种谋生手段,许多家境贫寒的书生,没什么力气干活,而很多是觉得读书人干苦力是丢人,脱不下那长衫,便会选择给那些书店抄书来换取报酬,能赚钱又体面,只是耗费的时间长了些,所以许多读书人都会选择去抄书。 只是人太多了,这行逐渐饱和,竞争力大,又有不少人压价,店家开价一本书十文钱,立马就有人跳出来说自己八文也能干,通过压低价格来获取岗位,可有人八文,就有人六文钱能干,如此,价格越来越度低。 单靠抄书已经不足以养活自己了,那些读书人只能另谋生路。 只是放下笔墨来干苦力的人,倒是少。 纳兰镜闻仔细看了她的手,确实食指,中指,无名指指腹有明显的厚茧,说明她之前的确经常使用笔。 “既然来客栈当伙计,那为何要选这个客栈?” 这个客栈不仅是在荒郊野岭,来的人也良莠不齐,鱼龙混杂,不仅不好应付,且大多都没什么钱,她去城中那些大客栈不比这里强? 纳兰镜闻紧盯着她,试图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 她直直抬眸,同纳兰镜闻对视,毫不胆怯。 “您也知道大客栈会比这里好,可大家都知道,一份好的活计自然有许多人去争,可小的没什么力气,之前也没干过这种活,自然争不过她们,只有这的老板愿意雇我,给我一口饭吃。” 旁边的萧从钰微怔,倒没想到过是这个原因,她在朝中待久了,也没怎么体验过寻常百姓是如何挣钱的,刚刚纳兰镜闻提出的问题,她也同样疑惑,为什么放着大好的客栈不去而来这个荒郊野岭的客栈。 这个原因听起来倒是合情合理,好的活计肯定有许多人去争,优先选力气大会做事的,而她们这种读书人,争不过也正常。 她看向纳兰镜闻,“小姐,我看她不似在说假话。” 那小二笑了笑,道:“说来也惭愧,实在是丢人,让各位客官见笑了。” 萧从钰摆摆手,“靠自己双手挣钱,不是丢人。” 至少坦坦荡荡,不靠偷也不靠抢,哪里是什么丢人? 纳兰镜闻还是没说话,只是听着她们两人客套,半晌,才徐徐开口:“你下去吧。” “好嘞!” 等人走后,萧从钰见纳兰镜闻没什么表示,便把手中的药喂给了阿年。 一碗黑漆漆的药很快就见了底,阿年就跟感觉不到苦似的,眉头都不皱一下。 萧从钰看了都佩服,“苦吗殿下?要不要吃口糕点缓缓?” 阿年轻轻摇头,现在倒是有笑的力气了,“不苦的姑姑,我都习惯了。” 他从小喝到大,有些药都快将牙都苦掉了,也照样能喝下去,喝多了也就习惯了。 这一句话说的让萧从钰不是滋味,她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终轻叹口气。 “殿下,等回白及,臣一定能找到天底下最好的大夫来给您医治。” 阿年听了,只是抿唇扯出一个乖巧的笑。 “谢谢姑姑。” 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他这个病,没有治好的可能,说这句话,也不知道是骗他还是骗自己。 纳兰镜闻就站在一旁看着,见阿年望过来,才开口道:“怎么样?可有好些?” 阿年朝着她伸出手,萧从钰见状立即起身离开,端着个药碗朝门口走去。 “小姐,我去楼下看看给殿下熬的粥好了没,拜托您先照看殿下。” 纳兰镜闻没搭理她,她也不恼,一溜烟就跑了,房中只剩下纳兰镜闻两人。 她走到床边坐下,拉住他的手拢在掌心。 “还有哪里疼?” 阿年摇头,垂眼看着被纳兰镜闻握在掌心的手,漂亮莹润的眸底亮起一抹微光。 他说:“谢谢姐姐。” “谢什么?” “谢谢姐姐陪着我。” 他这一路说的最多的就是谢谢,还有对不起,总是会因为自己拖累她们而愧疚。 纳兰镜闻弯了弯唇角。 “不用说谢谢。” 阿年却摇头,挪动身子想要靠近她,纳兰镜闻见状,主动靠了过去。 “要做什么?” 阿年不语,反而是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将脑袋轻轻靠在她肩膀上,眼眸明亮,声音软软的,十分乖巧。 “要谢谢的。” “姐姐是除了娘亲和爹爹外,对我最好的人。” “姐姐总是护着我,给我吃好吃的,还送我礼物,还拿肩膀给我靠,守着我睡觉。” 纳兰镜闻笑了笑,“萧大人听了,怕是要哭了。” 阿年怔了怔,随即道:“姑姑也很好,姑姑和姐姐都很好。” 他抿着唇,用脸颊轻轻蹭着纳兰镜闻的肩头。 “我已经麻烦了姐姐许多,所以要说谢谢的。” 纳兰镜闻摩挲着他骨节突出的手腕,“不是麻烦。” 她既然接了这个任务就该负责,阿年的生死也同她息息相关。 可…… 当真如此吗? “不要多想,你从来都不是我们的麻烦。” 阿年笑得柔软,抬手竖起一根手指头。 白晃晃的,格外纤细。 “悄悄告诉姐姐。” 他支起身子凑近纳兰镜闻的耳畔,意外的有些俏皮,展露出少年人的天真活泼,“其实很多时候,我只要看到姐姐,身上就没有那么疼了。” “所以我很喜欢姐姐!” 说完,身子又软了下去,纳兰镜闻眼疾手快地接住他瘦骨嶙峋的身子,将他轻轻放在床上。 又任由他攥着自己的手,抚摸他的脑袋。 “我也喜欢阿年。” 阿年偏过头,将脑袋埋进枕头,闷闷的声音传来。 “不一样的。” 他能感觉到,纳兰镜闻照顾他,是将他当成一个小孩子,当成弟弟,可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可他不可以这样说。 纳兰镜闻没太听清,又怕人捂着,将人从枕头里拉出来。 阿年干脆抱着她的手不动了,其实没什么力气,轻轻一抽便能抽出来,可纳兰镜闻还是老老实实地让他抱着,一动也不动。 第二百九十九章 阿年身子弱,刚喝完药就昏昏欲睡,纳兰镜闻守着他,等他睡着了才离开,一出门便见端着粥上来的萧从钰。 “人睡了,粥先温着吧。” 萧从钰点头,又端着粥下了楼,纳兰镜闻指了两人守在阿年的门口,这才下了楼。 她目标明确,径直走到坐在角落里喝酒,穿得破破烂烂的女子身边。 浓郁的酒气弥漫,酒气之中夹杂着淡淡的药香,很淡很淡,在这鱼龙混杂的地方几乎闻不出来。 “不知阁下这里可有人坐?” 女子抬头,脸颊上染着醉酒的红晕,她眯了眯眼,似是想要看清纳兰镜闻的长相,只是面前人摇摇晃晃的实在看不清,她干脆一把将手上的酒杯随意放在桌上,力气有些大,发出一声突兀的响,可偏偏满杯的酒未洒出一滴。 纳兰镜闻眸光微顿,面容平静,等待着对方开口。 女子有些踉跄地站起身来,随意地摆摆手朝着外面走去,嗓音被酒气熏染,有些哑。 “你想坐便坐。” 纳兰镜闻望着她摇晃的背影,眸底暗沉,看不见一丝光亮。 “不知有没有荣幸,可以请阁下喝杯酒?” 女子没有回头,依旧朝前走着,声音悠悠传来。 “这的酒啊,闻不到半点酒香,你若是要喝,就自己喝去吧。” “我可没说是这的酒。” 女子脚步一顿,没有回头,但步伐明显慢了下来。 纳兰镜闻接着道:“我车中有上好的白玉酿,不知阁下是否愿意与我一同品鉴?” 女子终于回头,眼中冒着精光,哪还有半点醉酒的模样? 她望着纳兰镜闻,声音带着些急切。 “可是那传说中的白玉酿?其中加了天山玉莲和百草芥的白玉酿?!” 纳兰镜闻勾唇,缓缓点头。 “没错。” 女子快步上前来到纳兰镜闻面前,扒开眼前有些遮挡住眼睛的杂乱头发,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 “你是何人?怎么会有这种东西?这可是稀世难求珍宝啊!” 语气中带着怀疑。 “不会是在诓我吧?” 纳兰镜闻同她对视,“是否是假的,阁下尝一尝不就知道了?” 女子觉得她说的对,点了点头,又坐回了自己之前的位置。 纳兰镜闻见状,朝着侍从挥挥手,侍从得令离开取酒,她则随意坐在了女子身边。 “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女子看了她一眼,撇了撇嘴道:“你这人真自来熟。” 纳兰镜闻一点也不尴尬,唇边保持着完美的笑,“就当和阁下交个朋友。” “你笑的很假,心思太深,我这人不爱和心思太深的人交朋友。” 她说话一点不留情面,似乎根本不懂人情世故,纳兰镜闻也不恼,平静道:“我可不请陌生人喝酒。” 女子动作一顿,摆了摆手,干咳两声笑道:“哈哈哈你看这事闹的,不就是朋友吗?江湖中相逢即有缘,大家都是朋友,我叫阿蛮,你叫什么?” 阿蛮。 很陌生,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纳兰镜闻莞尔,很快,侍从便将酒拿过来了,是一个小玉瓷瓶装着的,一出现,女子的视线便黏在了瓶子上,也忘了纳兰镜闻还没说自己的名字。 纳兰镜闻也不故弄玄虚,直接打开了瓶口,一瞬间,浓烈的酒香从瓶口溢出,夹杂着雪山之巅雪水消融的清冷气息,芳香扑鼻,仅仅只是闻了一下,便让人飘飘欲仙。 周围人都被这酒香吸引,直勾勾地望着这边。 “阁下可信了?” 阿蛮哪里还不信,眼中冒着精光,全身心都被纳兰镜闻手中的酒给勾了去。 “信了信了,快让我尝尝!” 纳兰镜闻见状,也不再多说,接过侍从递来的干净的酒杯,倒了杯递给她。 阿蛮小心翼翼地接过酒杯,像是捧着什么珍宝一般,随后轻啜一口,香气逼人,叫人醉生梦死,像是坠落云端。 纳兰镜闻见她陶醉的模样,挑了挑眉,没有打扰她。 直到过了半晌,她才重新睁眼,满脸兴奋地望着纳兰镜闻,“传说中的白玉酿,果然名不虚传!你这酒哪来的?” “阁下可满意?” “满意满意!!” “那这瓶酒就送与阁下,就当是见面礼了。” 阿蛮脸上的笑意瞬间收敛,丝毫不见刚刚的兴奋。 “这么珍贵的酒,你就随便送我了?” 纳兰镜闻点头,其实她不怎么喝酒,这瓶酒还是当初在长生那薅的。 长生坑了自己那么多钱,她拿点回来也没什么吧? “酒而已,若是能以此交个朋友,那也算发挥了它最大的价值。” 阿蛮似是不信她的话,仍直直地盯着她。 “当真?” “当真。” “无功不受禄,你有事寻我吧。” 阿蛮看着她,眼底掠过一丝危险。 “你认识我?” 纳兰镜闻看着她如今防备的模样,佯装叹气,“既然你这般觉得,那我就不送了吧。” 她说着,就要将白玉酿收回,可下一瞬,手中的白玉酿便凭空消失,再抬眸,便见那白玉酿已经到阿蛮手中。 “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的道理?” 没有任何意外,纳兰镜闻挑眉,“那阿蛮这是收下了?” 阿蛮小心翼翼地将白瓷瓶揣进怀中,嘟囔道:“你这人真怪,用那么好的酒交朋友。” 她说着,又抬头。 “这那么多人,你干嘛要和我交朋友?” 纳兰镜闻抿了口茶,“缘分吧。” 原本她只是想试探这人是不是长生派来的,因为她的气息很怪,明明有武功,却丝毫探不到她的内力,而且在这鱼龙混杂的地方格格不入,明明穿的破破烂烂的,可她身上的气味意外的干净。 只是到现在,也确定了她不是长生派来的人。 阿蛮啧啧两声,“你真是个怪人。” 纳兰镜闻不置可否,“你不也是吗?” 穿着怪异,行为怪异,性格也怪异。 阿蛮也没否认,轻轻端着酒杯中剩下的酒,再次抿了一口,随后发出感叹。 “香!” 她专心喝着酒,没有看纳兰镜闻,说出的话却让纳兰镜闻心一沉。 “确实很大方,只是身边带个快死的人,现在有钱人都好这一口?” 纳兰镜闻还未说话,便听后面一声巨大的爆炸声,震得地面都在晃动,紧接着便是人们惊慌的叫喊声。 “着火了!快跑!!” 第三百章 “着火了,大家快跑!!” 一时间,整个客栈都沸腾起来,所有人闷头朝外冲,所有桌椅板凳都零落倒地,盘子茶杯落到地上变得四分五裂,碎片飞溅,也没人在意,争先恐后地朝着大门外涌。 纳兰镜闻在瞬间抬头,后面火光冲天,还伴随着阵阵爆炸声,红光将后院映得暗红,浓烟滚滚而来,她脸色一凝,却在看到一旁的阿蛮露出错愕的神情,想都没想,直接拎起她的领子,掌心运起玄力,一把将人丢出了客栈,自己则飞身上了楼。 “小姐,您在哪?!” 萧从钰慌乱的声音传来,纳兰镜闻大声朝着侍从喝道:“带着她出去!” 萧从钰没有武功,留在这只会拖后腿。 纳兰镜闻想都没想,便朝着阿年的房间而去,大门被打开,两名侍从带着明显受到惊吓的阿年出来,他脸色几近透明,浑身都在发抖,眼睛直愣愣地望着前方,没有焦距。 纳兰镜闻大步上前,扯下外套丢进房中的水盆,将外套浸湿一半,将干的那一半盖住阿年的脑袋,湿的一半则捂住他的口鼻,随即一把将人抱起,朝着外面飞奔而去。 侍从则在她身边护送,可走至一半,后面再次响起巨大的爆炸声,纳兰镜闻下意识捂住阿年的耳朵,将人的脑袋护在怀里。 紧接着,一根横木掉了下来,重重砸在地上,火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蔓延开来,霎时间,火星飞溅,热浪如排山倒海般扑面而来,,屑木和残片横飞,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气味,火舌舔舐着皮肤,烫的人生疼,冲天的火焰将他们彻底包裹,围在了中间。 两名侍从被横木隔在了外面,有些惊慌地看着火帘内的纳兰镜闻,下意识地想要折回去,可火势太大,根本无法穿过,“小姐!!” 纳兰镜闻沉着脸,眼眸黑沉,扫过周围几乎要将人吞噬的火焰,又将怀中人抱得紧了些。 侍从硬着头皮想要过来,可下一瞬,又一根房梁重重砸下,彻底隔绝了路。 纳兰镜闻望着她们沉声道:“你们先走!!” 她们继续留在这只会白白丢了性命,她有玄力护体,暂时不会有事。“ “可是小姐……” “走!!” 纳兰镜闻的命令她们不得不听,只能出去找帮手救人。 见她们离开,纳兰镜闻才快速扫视周围,寻找解脱之法,她一个人能够轻易脱身,可怀中的阿年不行,稍有不慎,大火就会将人吞没。 很快,她看到一处缺口,火势较小,只要小心些就能通过,可是这破败的客栈,已经摇摇欲坠,及其不稳,她刚到那边,头顶上被大火烧断的木头又松动掉落,差点砸在她脑袋上,好在她反应及时,避开了。 这次,生路断绝,将他们两人彻底堵在了里面。 外面是人们纷乱嘈杂的声音,隐隐含着萧从钰急迫的叫喊声,似乎是在叫她,可是火势太大了,实在听不太清,热浪一圈圈在空气中晕开,眼前的世界开始扭曲泛起波纹,像是进入了另一个新世界一般。 再次躲避开一根掉下的残木,衣领被一只手轻轻抓了抓,怀中响起微弱的声音。 “姐姐……” 纳兰镜闻掀开他脑袋的衣服,露出他有些发直的双眼,他没什么力气,轻轻揪着纳兰镜闻的领子,仰头望着她。 “姐姐,你走吧,不用管我……” 声音微弱,断断续续的,被烟火熏得直咳嗽,眼角浸出泪水,身体不停地在抖,可看得出他在极力地抑制。 他受到惊吓会发抖,再就是呼吸不上,极容易窒息,可如今空气中全是浓烟,完全丧失了呼吸的机会,再这样下去,他会死的。 纳兰镜闻用湿的布料捂住他的口鼻,眸色沉沉地看着前方,手臂却收得更紧了些,将人死死护在怀中,嗓音冷沉,却坚定异常。 “我会带你出去的。” 头顶上方的房梁发出咯吱的响声,巨大的火浪再次朝他们扑来,几乎有两个人那么高。 纳兰镜闻敏捷避过,来到一个角落。 怀中人苍白的面色被火光映得绯红,双手死死地攥住她的衣领,明明被烟熏得几乎睁不开眼,他仍旧固执地睁眼看着纳兰镜闻,泪水不断顺着眼角滑落砸在地上,又迅速被烤干,几乎找不到痕迹。 “姐姐……” “你走……” “我不值得的……” “我会拖累你的……” 纳兰镜闻终于低头,却是将他的脑袋往自己怀中送,避免他被大火灼烧。 “我说过,你从来不是我们的麻烦。” 她想救的人,就一定会成功! 耳边传来胸腔震动的声音,一字一句都听得格外清晰,沉稳有力,让他忍不住落下泪来。 她看着面前的火势,若是再不出去,这里就会被大火彻底吞没,成为废墟,可如今周围全被大火包了起来,就连她所在的地方也很快会蔓延过来,所以只能强行穿越大火出去! 来不及了! 掌心暗暗蓄力,巨大的掌风扫过冲天的火焰,在一瞬间将大火倾倒,纳兰镜闻则在那一瞬间抱着人飞身跃起,可那堪堪一瞬,一根巨大的很木从天而降,若是避开,一定会丧失此次唯一出去的时机,所以她根本没想避开,再次将怀中人抱紧了些,护在身下,木头重重砸在她的后背,带着灼烧之意。 “姐姐!!” 纳兰镜闻闷哼一声,身形有那么一瞬间的凝滞,却没有任何停留,穿过了火焰,而刚刚被掌风扫过的火焰,火势在倾倒一瞬后变得更加高涨,而那根木头也落在了地上,被火焰吞噬。 带着颤抖哭腔的声音传来,惊惶失措,怀中人流着泪,双臂紧紧抱着她,哭着想要去查看她背后的伤势。 “姐姐,你疼不疼啊……” 他哽咽着,流泪不止。 那么重一根木头砸下来,她竟那么生生受了,怎么会不疼呢? 要不是他,姐姐不会受伤的…… 都是因为他,他就是累赘! “别管我了姐姐,我本来就活不久的……” “别管我了……” 他第一次在纳兰镜闻面前哭的那么伤心,以前哪怕是疼得再狠,也没有掉过眼泪,总是会扬起软软的笑,说自己没事,没关系的。 却在看到纳兰镜闻为自己受伤,哭得那般凄惨,泣不成声,哭得人心都碎了。 纳兰镜闻神情不变,似乎刚刚的一击于她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别怕,我带你出去。” 第三百零一章 阿年哭的喘不上气,浓烟滚滚,哭声中夹杂着痛苦的咳嗽,听着让人揪心。 可纳兰镜闻没时间安慰他,这个客栈很快就要化为废墟,她目光坚定,屏息凝神,身形如同鬼魅,躲避着如同蛇一般想要缠上身的火焰,以及头顶时不时掉落的木头残屑。 终于,在客栈坍塌前一秒,踏了出去。 下一刻,巨大的轰隆声从身后传来,地动天摇,冲天的火光将黑烟染得暗红,浓烟滚滚,残木飞溅,整个客栈瞬间被大火吞噬。 众人看着熊熊燃烧的大火,只觉得心里松了口气,若是还在里面,怕是难以生还。 “小姐!!” 萧从钰见纳兰镜闻出来的那一刻,立即奔了过去,慌乱又手足无措地看着她,身上的衣服被烧破,无从下手。 “小姐,您受伤了?” 纳兰镜闻看了她一眼,回了句,“没事。” 她又立即查看怀中人的情况,阿年埋在她怀里,浑身颤抖,死死地抱着她,口中不停地唤着她。 “姐姐,姐姐……” 萧从钰想要伸手将人接过来,怀中人却像是受到什么惊吓一般,不停地往纳兰镜闻的怀里钻,抖个不停,明显是应激了。 萧从钰的手停在半空,神情有些凝滞,眼底闪过担忧之色。 她望着纳兰镜闻,张了张嘴,“少爷他……” 纳兰镜闻轻轻拍着阿年的后背,语调轻柔地安抚他,“没事,我们出来了,别怕。” 阿年还是在哭,声音破碎无助,直往她怀里躲,攥着她衣服的手像是在抓住救命稻草一般,不肯放开。 纳兰镜闻将人抱紧了些,如此给他安全感,一边安抚人一边朝着马车走去,而萧从钰这才看到,她身后的情况,不由得瞳孔骤缩,震惊在原地。 身后的衣服被烧破,皮肉被灼烧,血水混合着被烧焦的皮肤,血肉模糊,紧紧和布料黏着着,看着触目惊心。 她连忙回过神,吩咐下人拿药膏,朝着纳兰镜闻的马车走去。 似乎是纳兰镜闻的安抚起了效果,怀中人逐渐平静下来,他泪眼朦胧地仰头望着纳兰镜闻,眼眶通红,面容苍白破碎,一开口便是哽咽,“姐姐。” 纳兰镜闻摸了摸他发尾有些被烧得卷曲的头发,轻声道:“没事了,可有哪里难受?” 阿年摇头,撑着想要起身,去看纳兰镜闻背后的伤,被纳兰镜闻按了回去。 这下,刚止住的眼泪又流得更厉害了。 “姐姐,你疼不疼啊。” 纳兰镜闻伸手去擦他的眼泪,却在他白皙的面颊上留下一抹灰色,格外突兀,她的手顿了顿,又收了回去。 “不疼,没事。” 这种于她来说,只是皮肉伤,实在算不上多疼,只是看着吓人些罢了。 萧从钰拿着药膏走过来,看着纳兰镜闻欲言又止,“小姐,您的伤……” “我让人帮您处理一下吧。” 纳兰镜闻没有回答,反而问道:“可有人伤亡?” 萧从钰摇头,“大伙都出来得及时,只有五人受了些轻伤。” 纳兰镜闻点头,“刘叔呢?” “刘叔在那边,要让他过来吗?” “让他过来守着。” “是。” 萧从钰还没离开,阿年便立即抓住纳兰镜闻的手腕,仰着苍白的小脸望着她,低低哀求,泪眼婆娑。 “不要……” “不要别人……” “不要丢下我……” 他眼底凝着惶恐和不安,满目凄惶,指尖颤着,却不肯松开。 “姐姐……不要丢下我……” 刚刚纳兰镜闻受伤那一幕给了他巨大的冲击,从来没有人,以身体为保护屏障,护着他的安危。 从来没有…… 他一直知道自己的身体是何情况,所以他总认为自己是不值得的,这残破的身体,没有一点值得别人以命相救,他看过无数大夫,她们都在诊治之后叹息着摇头,让阿娘早些做好准备,若是还有机会的话,可以再要一个。 他被当作了弃子,只因为他活不久。 可幸好娘亲和爹爹很爱他,寻尽一切方法,想要治好他。 他无数次愧疚,因为自己这残破的身体让娘亲和爹爹如此操劳,若是他从没有出生就好了,这样就不会拖累他们了。 也不会拖累纳兰镜闻,让她因自己受伤了…… 那些人骂他是累赘,是丧门星,都没有错…… 都是他的错…… 阿年流泪不止,完全陷进了自己的情绪之中,身体开始变得僵硬,眼神失焦,胸口剧烈伏动,几乎要喘不过气。 纳兰镜闻连忙将人揽进怀中,在他耳边轻声低哄,“我不走,别激动。” 她不断地替他顺着气,嗓音是她自己都没发现的温柔。 “不要丢下我……” “姐姐……” “求求你……” 他低低乞求,一双漂亮的眼眸此刻黯淡无光,有着令人窒息的空洞,面露凄楚,面庞几乎白到没有血色。 纳兰镜闻将人拥得更紧了些,“不会丢下你的。” 承诺一旦说出口,便已成定局。 她握着阿年的冰冷手,不停地安抚,萧从钰在一旁看得揪心,最终偏过头,不忍再看。 少看一眼,便少一分愧疚。 她没有选择,只希望殿下别怪她。 纳兰镜闻到底是没让阿年待在马车中,小心给他戴好面纱,搀扶着人出去。 大火还在燃烧,逃出的众人干脆坐在地上,看着大火唏嘘,又庆幸自己逃得快。 阿蛮原本靠在树边坐着,见纳兰镜闻出来,便也拍拍衣服起身走至她身边,看了眼虚弱的阿年,眼神变得意味深长,又转头望向纳兰镜闻。 “谢谢了,刚刚。” 纳兰镜闻扫了她一眼,见人没受伤,随口道:“还以为你会说我没轻重呢。” 阿蛮“啧”了一声,毫无形象地揉了揉屁股,“下次丢轻些,不然屁股真要开花了。” 纳兰镜闻现在没什么时间和她贫嘴,将阿年交给萧从钰,“你就在这待着,我去去就过来。” 阿年望着她,最终松开抓着她衣袖的手,乖巧点头。 纳兰镜闻摸了摸他脑袋,随后绕到客栈后方查看。 这场大火来的猝不及防,所有人都没想到,要不是客栈内都是江湖之人,有武功,否则伤亡不在少数。 第三百零二章 萧从钰等了半晌,便见纳兰镜闻脸色冰冷地走了出来,像是覆了一层阴霾,眉宇紧紧地蹙在一起,凝重异常,她霎时间心里一咯噔。 “小姐,是发现了什么吗?” 纳兰镜闻的视线从她的脸上扫过,又看了看周围,问道:“刚刚有谁在后院?” 萧从钰怔了怔,讷讷道:“您让我温粥,我就将粥又拿了回去,还让人看着。” 她微顿,指向一人,“我让她看着的。” 纳兰镜闻望过去,那侍从见状,立即下跪,“小姐,属下也不知是为何,只听到那小二惊呼一声,紧接着便是一声爆炸声,之后便起了大火,属下实在不知!” 纳兰镜闻沉着脸,眼眸黑如深潭,不见一丝光亮。 她探查过了,爆炸原就在阿年所睡那间房的下面,她合理怀疑,这次是冲着阿年去的,而能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搞出这种事的人,除了长生,她找不出第二人。 “小二人呢?” “在那边!” 顺着众人的视线望过去,便见之前那小二狼狈地蹲在地上,身上有明显被灼烧的伤痕。 “将人带过来。” “是!” 那小二被带至纳兰镜闻跟前跪下,纳兰镜闻神色晦暗,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周身气势凛然,让人不寒而栗。 “刚刚爆炸前,你在后院做什么?” 那小二仰头,却不敢同她对视,全无之前那副无所畏惧的自信模样,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大火吓到,颤着声道:“小的,在,温粥,是您身边那位小姐,吩咐的……” “可是炉子突然就炸开了,我,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纳兰镜闻盯着她,没有说话。 太怪了。 到底哪里怪? 夜风凄凄,吹得人浑身起了鸡皮疙瘩,风中伴随着烧焦的味道,十分难闻。 “去你的,好好住个客栈,结果出了这种事,老板人呢?!” “是啊!老板人呢?!滚出来给个说法!!” 那边传来人们愤怒的声音,纳兰镜闻倏地抬眸,脑中有什么一闪而过。 她终于知道哪里不对了。 发生了那么大的事,这客栈的老板居然到现在都没出来,这荒郊野岭的,她不认为还有别落脚点。 她张嘴欲言,便听阿年虚弱的声音随风传来。 “姐姐。” 紧接着,四周忽地狂风四起,卷起层层沙尘,草木在风中摇晃,紧接着,风中夹杂着淡淡的香气,不浓郁,却令人无法忽视,由远至近,迎面而来。 纳兰镜闻面色一凛,迅速挡在了阿年面前,半眯着眸,望着逐渐显身的人影。 身姿翩跹,白纱层层缭绕,还夹杂着银铃摇晃的清脆响声,那悠远的香气飘在空中,像是蒙了淡淡白雾,令人看不清。 “长生!” “怎么?如此迫不及待想见我?” 空灵慵懒的声音自那帷帐中悠悠飘来,人影摇晃,晃人心神。 纳兰镜闻紧盯着她,嗓音冷沉,“是不是你做的?!” 虽是疑问,但语气却十分肯定。 那人也不辩解,笑着承认了,“是我做的又如何?” “天底下谁还有我这般有人性?在杀人之前,还提前提醒?” “只是可惜了,没能烧死他。” 她轻轻叹了口气,似乎真的是在可惜。 只是,纳兰镜闻总觉得哪里不对。 指尖突然被一双冰冷的手攥住,纳兰镜闻转头看去,只见阿年一双漂亮莹润的眸子,直直地看着她,眼尾还有些红,像是被晕开的胭脂,看着实在惹人怜。 她反手回握,轻声道:“别怕。” 那人发出一声轻笑,似是在嘲讽,白纱中的影子仿佛柔若无骨般,倚靠在另一人身上。 “做个交易吧,如何?” “我可以不杀他,但是他此生都不能踏入白及境内。” “不做。” 纳兰镜闻想也没想便拒绝了。 似乎是意料之中的回答,长生也没多纠缠,只是道:“那便没什么好说的了。” 她声音缓慢,轻飘飘的,却无人敢不当一回事。 “他,一定得死。” 纳兰镜闻紧盯着她,神色冷冽,不肯让步分毫,“你大可以试试。” 长生不说话了,周围的风突然静止,周遭一切都静的可怕,纳兰镜闻却能清晰地感觉到,帷帐之后的人,正在注视着自己。 忽然,那人问了个问题。 “你就那么在乎他?” 纳兰镜闻察觉到握着自己的手紧了些,一瞬间,好几道视线朝着她看了过来。 纳兰镜闻面色不变,“与你无关。” 长生长长叹息一声,“那便祝你好运。” 说罢,那轿子被抬起,以一个极其诡异的速度迅速朝后退着,仅仅几息之间,便已退至百里之外。 纳兰镜闻面色一凛,“我这何时成了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了?” “走之前,是不是该问问我?!” 话落,红色的身影急速朝着那轿子离去的方向闪去,速度快的,令人根本看不清。 长生银铃般的笑声飘至耳边,毫不在意她的威胁,似是有恃无恐。 “王爷不如回去看看,何苦如此追着我不放呢?” 下一刻,萧从钰惊慌失措的惊叫声传来,“殿下!!” 纳兰镜闻身形一凝,不可置信地回头望去,只这一瞬,长生便已从眼前消失,毫无踪迹。 她脸色黑得不像话,眸色沉沉地望着长生消失的方向,到底是心有不甘,可还是转身迅速赶了回去。 一回去,便见阿年倒在萧从钰怀中,腹部的衣料被血染红了大片,双目紧闭,生死不明。 而那原本受到惊吓的小二,则被侍从们围在中间,右手指着支狼毫,可那本该柔软的笔尖,却闪着冷冽的寒光,哪怕是被那么多人围着,也毫无惧色。 而那小二的目光穿过众人,直直和纳兰镜闻对上,唇角勾起,笑得诡异。 “纳兰镜闻,我打不过你。” “我认输。” “可我弄伤了他,也算完成任务,只是可惜啊,没有彻底杀了他。” “不过没关系,这也够你喝一壶了。” 她说罢举起手,眼神决绝,没有一丝犹豫,等到纳兰镜闻察觉到她想做什么时,已经来不及了。 鲜红的血液从脖颈间喷涌而出,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下,倒了下去。 第三百零三章 纳兰镜闻脸色阴沉,很是难看,不再多看一眼,转身大步朝阿年走去。 “殿下!大夫呢?!去找大夫!!” 萧从钰抱着阿年,声嘶力竭。 纳兰镜闻走至她身边蹲下身,探上阿年的脉搏,脸色愈发凝重,伤口还在不断渗着血,很快就将整个腹部的布料染成暗红色。 可她不敢点他的止血穴,他筋脉太细了,如此做只会加速他的死亡。 “怎么办啊小姐,殿下会不会有事?” 萧从钰此刻已经六神无主,只能将全部的希望寄予在纳兰镜闻身上,阿年体质特殊,她们甚至不敢贸然给他用药。 纳兰镜闻没说话,只是沉着脸看着气血虚弱的阿年,最后将人抱起,快速朝马车走去。 “去找大夫,若是找不到,提头来见。” 她声音冷冽,不带一丝感情。 “是。” 一瞬间,在场所有侍从瞬间从地上消失,不见一丝踪影。 阿蛮看着纳兰镜闻的背影,若有所思,思忖片刻,也跟了上去。 刚走过去,便听纳兰镜闻道:“派人去前面查探有没有落脚的客栈,速度要快。” 萧从钰连忙点头,下去吩咐。 阿蛮看了眼神色焦急的萧从钰,又将视线落到纳兰镜闻怀中的阿年身上。 气氛凝重紧张,沉闷至极,几乎令人喘不过气。 看得出那少年应该是极其重要的。 纳兰镜闻正在为阿年包扎伤口,其实伤口不深,也并不致命,只是阿年体质实在太过特殊,仅仅这一小小的伤口,就足以要了他的命。 纳兰镜闻早就察觉到她过来了,只是没工夫和她说话,阿蛮靠在马车旁,冷眼看着,突然开口,“他要死了,别白费力气了,救不活的。” 刚走过来的萧从钰听到这话,立即气血上涌,冲过去抓住她的领子,怒不可遏。 “你这个混蛋!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阿蛮只是看着愤怒的萧从钰,眼中没有半点情绪起伏,也没有将自己的领子从她手中救出来,“我不过实话实说,那么生气做什么?” “他就算不受伤,今晚也该死了。” 哗啦—— 瓷瓶粉碎的声音在黑夜中格外清脆突兀,阿蛮寻着声源望去,便见纳兰镜闻有白色的粉末不断从指缝中漏出,周身泄露低沉的气息,她微微挑眉。 仿佛没有察觉到纳兰镜闻难看的脸色,她继续开口,“且不说他这具身体本来就活不长,但你们没发现他中毒了吗?” 话落,萧从钰露出错愕的神情,不可置信地回头看向阿年。 “他本就脉搏微弱,你刚刚没查出来是正常的,只以为是普通的受伤,可普通的受伤怎么会那么快陷入昏迷呢?” “他中毒了,看样子有些时辰了,不信的话,可以看看他胸口,是不是有像藤蔓一样红黑色的线,再晚一点,那就要遍布全身,必死无疑。” 纳兰镜闻此刻也顾不上什么男女有别了,直接扒开了他的衣服,露出他的身体。 而那苍白瘦弱的胸口,此时却布满大片如同藤蔓一样延伸出来的黑红色的线,狰狞恐怖,仿佛在不断吸取身体主人的生机。 萧从钰明显也看到了,脸色瞬间白了,“怎么可能?!” 阿蛮理了理有些褶皱的领子,平静道:“这毒可不简单啊,不但稀有,更是无解,那人为了杀他竟然这般舍得。” 她“啧啧”两声,像是感叹。 刚刚长生和纳兰镜闻的对话她在场,自然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萧从钰望着纳兰镜闻,急切道:“不可能,殿下身边除了我和小姐,没有人能近身!就算要下毒,也根本没机会!” 阿蛮瞥了她一眼,“今天你们给他吃了什么?” “只喝了一碗药,除此之外,再也没有了!” 阿年这两天根本吃不下东西,入口的食物屈指可数。 萧从钰的声音戛然而止,双目瞪大,像是意识到什么。 “那问题,就出在那药上。” 阿蛮悠悠说着,仿佛没看见萧从钰苍白难看的脸色。 萧从钰想反驳,可偏偏又无从反驳。 阿年从头到尾,确实只喝了一碗药。 并且那碗药,是她吩咐那名小二熬的…… 纳兰镜闻整理好阿年的衣服,抬眸看着她,眼神凌厉,仿佛一把利剑,要将她穿透似的。 “可,明明喝完后,殿下还好好的……” “这就是这毒的玄妙之处了,它名为释孚,无色无味,金贵且极为难得,普通吃下去的话,对人体并未有什么伤害,也不过让人觉得冷些,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作用。” “可若是被催化,那就是剧毒,疯狂吸食中毒之人所有的生机,此毒天底下无人能解。” 阿蛮顿了顿,深吸一口气,突然道:“你们没有闻到这个香气吗?” 萧从钰一愣,喃喃道:“什么……” “这就是催化释孚的东西!” 纳兰镜闻脸色一凝,眸底暗色汹涌,手紧紧攥着拳头,手背青筋毕露。 这香气,是伴随着长生出现而出现的,她每次出场都鲜花美人相伴,根本不足为奇,所以从头到尾,纳兰镜闻根本没怀疑过这香有什么问题。 可偏偏,没有问题才是最大的问题! 阿蛮又回头看了眼不远处躺在地上的小二,紧接着道:“那小二是有内力的,可她的内力被封住了,所以看不出来,跟普通人无异,若需要解开,就需要解药,那么你们猜,解药是什么?” 她语气轻松,仿佛在看戏一般,还有心情提问。 “是香。” 冷沉的声音响起,纳兰镜闻垂眸,看着怀中生命在不断流逝的人。 “猜对了!” 一切都明了了。 这就是为什么那小二明明没有内力,却能在侍从的压制下逃脱,从而刺伤阿年。 而长生带来的那香,就是她内力解封的解药。 那小二也确实是文人,可谁说文人不会武功?她的武器,正是她手中的笔。 这也是为什么,她手上厚茧的位置同普通会功夫的人手上的不一样了。 而那爆炸也是她弄的,目的为的就是逼他们出客栈。 夜里风大,空气流通,长生带来的香,才能扩散得更快,不仅解封了内力,还催化了阿年体内的释孚。 甚至长生说的那些话,也不过为了拖延时间,让释孚催化得更加彻底,她甚至算到纳兰镜闻会追她,所以才让小二刺杀阿年,让纳兰镜闻不得不因担心阿年而赶回去,从而放弃对她的追捕。 更是算准了他们会在这里落脚。 攻于心计,布置缜密,当真是好大一盘棋,谁看了不道一句好计谋? 她竟为了杀阿年,做到如此地步。 怪不得她说的如此有把握。 原来如此啊。 第三百零四章 夜风哭号,霜月悬天。 周遭的空气几近凝滞,萧从钰更是惨白着一张脸,双唇嗫嚅,半晌发不出一个字来。 阿蛮只是平静的看着,眼底却如深潭般幽深冰冷。 “放弃吧,他没救了。” 话落,纳兰镜闻怀中的人,口中突然呕出一口黑血,刚换好的衣服上沾上来星星点点的血迹,格外触目惊心。 而阿年神情痛苦,漂亮秀气的眉头紧紧皱着,脸色惨白一片,毫无血色,额上冷汗涔涔,仿佛正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般,口中断断续续地溢出极轻的嘤咛。 纳兰镜闻用帕子擦着他唇边的血迹,忽地抬眸看向靠在马车边的阿蛮,她背对着凄然苍白的月色,面庞隐没在阴影之下,看不清神情。 “这毒天底下无人能解,可你能。” “对吗?” 她嗓音并无波澜,却听得出那话语中的笃定。 阿蛮没有说话,同她对视,良久不语。 诡异的气氛自空气中蔓延开来,只听风声吹动林稍而发出的簌簌声。 突然,阿蛮轻笑一声,“没错,可我为什么要帮你救他?” “他于我来说,仅仅是一个再陌生不过的人,救他于我来说,有什么好处?” 萧从钰突然朝她跪下,恳求道:“刚刚是我多有得罪,还请您救救我家殿下,您要什么我都可以答应您。” 阿蛮退开一步,“你这可不道德,赶鸭子上架啊。” “我并无这个意思!” 萧从钰急忙解释。 阿蛮举起一根指头,轻轻晃了晃,“我什么都不缺,所以别想我救他了,你们趁早给人准备后事吧。” “若是需要,我可以免费帮你们送他一程,也好过让他如此痛苦。” 萧从钰没想到对方如此油盐不进,不禁后悔刚才的莽撞。 纳兰镜闻只是听着她们的对话,忽地开口,“三壶。” “什么?” 阿蛮一愣。 纳兰镜闻望着她,一双黑眸在黑夜中闪着异样的光,深邃又坚定。 “三壶白玉酿,如何?” 萧从钰也是一愣,下意识地看向阿蛮的反应,却发现她明显犹豫了,眼中骤然迸发出惊喜的光芒。 阿蛮半晌没有说话,纳兰镜闻再次加码,“四壶。” “哪有你这样一壶一壶的往上加的?” 阿蛮不由得出声替自己鸣不平。 “你我都知晓白玉酿的珍贵,四壶,不少了。” 其实纳兰镜闻也不知阿蛮会不会答应,她只能赌一把,没时间了。 萧从钰屏息凝神,等待着对方的答案,时间一点点过去,阿年口中不断溢出痛苦破碎的低吟,整个人就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刚刚换上的衣服,几乎湿透了。 “姐姐……” 纳兰镜闻明显一顿,小心将他冰冷的手拢在掌心之中,声音不再如刚刚那般冷沉,反而轻缓了许多。 “我在。” 怀中的身体因疼痛而不停地痉挛着,漆黑的长睫颤着,如同蝴蝶折断的翅膀,痛到极致时,却还在唤着她。 纳兰镜闻不再犹豫,也不再等阿蛮的回答,而是立即道:“启程,走!” 她总能找到办法救他的,不能再拖下去了。 见纳兰镜闻是真的要走,阿蛮原本想要加码的主意落空,可又不忍错失这次机会,连忙叫住她。 “别走啊!我答应你!” “停。” 马车停在了原地,车内传来纳兰镜闻不容置疑的声音。 “上车。” …… “好了,照着这个去抓药吧。” 阿蛮吹了吹纸上还未干的墨水,将它递给了萧从钰,叮嘱道:“这张是内服的,这张是外用的,切记不可弄错。” 萧从钰接过,下意识地看向纳兰镜闻,后者点头,她这才拿着药方离开。 纳兰镜闻看着床上昏睡得极其不安稳的人,他的手被自己牢牢攥在掌心,而刚刚阿蛮不知给他喂了什么,他腹部的伤口已经停止了流血,甚至有逐渐愈合的趋势,这不免让纳兰镜闻内心微微讶异。 “需要我做什么?” “你?” “自然有你要做的事。” 她不知从哪掏出一本书来,边缘泛黄,破破烂烂的,倒是和她这一身极其相衬,看样子像是本古籍。 她打开书,随意在里面翻找着,不一会儿,“找到了!” 她将那古籍拿到纳兰镜闻面前,“看清楚没,就长这样子,去把它带回来。” 说罢,迅速将书合拢,揣进怀中。 那副样子,实在不靠谱。 纳兰镜闻已经有些后悔,让她医治阿年了。 “在哪?” 阿蛮抠了抠脑袋,像是在思考,随即一拍手,突然的声音让纳兰镜闻微微蹙眉,见阿年没有苏醒的趋势,这才没有多说什么。 “长清河,灵泉底。” 她说的云里雾里的,又极其模糊,纳兰镜闻已经在怀疑她在耍自己玩。 阿蛮自然看到了纳兰镜闻有些难看的脸色,她道:“长清河,从这里出发一路往南走,会到达一个峡谷,而峡谷中间那条河,便是长清河,至于灵泉底,要进入长清河才能看到,这就要看你造化了。” “普通人从这里赶过去需要五个时辰,而你必须在三个时辰之内赶回来。” 意思就是,普通人一趟来回是十个时辰,而纳兰镜闻却要在三个时辰之内,若放在其他人身上,是几乎不可能的事。 可纳兰镜闻没有表现出任何异议,点头答应了。 “好。” 阿蛮看着纳兰镜闻,眼底的随意戏谑逐渐被幽深代替,突然正色道:“入了长清河,就没有生还的可能,你可确定了?” 纳兰镜闻小心替阿年盖好被子,随后抬眸与她对视。 “河底有什么吗?” “不知道,我只知道,没有人从那河里出来过,估计那河底的白骨都堆成山了。” 纳兰镜闻站起身,朝门口走去。 “那第一个成功出来的,应该是我了。” 好大的口气! 阿蛮并没有反驳,看着她的背影,语气意外的严肃,神情讳莫如深。 “三个时辰。” “我只替你保住他的性命三个时辰,若是三个时辰之内你还没回来,他是死是活,便再与我无关。” 纳兰镜闻没有丝毫的停留,房门被关上,阿蛮却在最后一刻,听到她的声音。 “好。” 第三百零五章 三个时辰,光是听着,便知这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完成的事。 可纳兰镜闻还是答应了,她一刻也不敢停,用玄力将速度提到极致,风如同锋利的刀刃般从脸颊划过,割得人生疼,周围景象迅速朝身后掠去,快得根本看不清,只余一道残影,倏地划过,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如果问她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其实阿年的死活,说大一点,关乎两国的合作,理应多尽心一些,可说得难听些,就算两国的合作搞砸了,纳兰凤行也不会怪她,更何况,阿年死了,白及彻底崩盘无主,朝堂陷入无休止的内乱争斗之中,此时入侵是再合适不过的,纳兰凤行也不是没有野心之人,纳兰镜闻也没必要为一个他国的皇子做到如此地步。 那到底是为什么呢? 是因为责任吗? 又或者是因为其他? 原本替他找大夫医治,一路照顾护送,已经算是为两国的合作做到极致,可如今跨越千山万水,甚至有可能付出性命,去寻一株救命的草药,又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说实话,纳兰镜闻自己也说不出原因来,若要她一定给个答案,她一定会说:想做便做了。 哪有什么原因,随心而为罢了。 其实这一路上,不算坎坷,至少她并没有费太大的力气,就找到了阿蛮所说的那个峡谷,穿过迷雾荆棘,准确地找到了长清河。 但长清河并不是她想象中的小,而是几乎覆盖了整个山谷中心,一眼望不见尽头,河水呈深色,黑洞洞的,其深度可见一斑,像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只一眼,便令人心生恐惧。 河中也看不见任何生物,仿若一潭死水,没有半点波澜。 河周围是长势茂盛的野草和各种植物,生机勃勃,仿佛吸满了养分似的,不要命地往上长,快有纳兰镜闻那么高,生命力旺盛地实在恐怖。 仅仅是这,便已经猜到这河底到底埋葬了多少白骨,才能让河周围的草木长得如此茂盛。 都说人对未知的事物都有着天然的恐惧,可纳兰镜闻没有半点犹豫,脱下自己碍事的外套,随意丢在岸上,紧接着便纵身跃入河中,水花飞溅,平静的死水终于泛起半点涟漪,一圈圈荡漾开来,可不消片刻,又缓缓归于平静。 河中的世界如纳兰镜闻所想的那般,能见度极低,黑乎乎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压抑至极,耳边什么也听不到,只剩阵阵嗡鸣声。 若是普通人,再往更深的地方游些,便会迷失方向,从而再也出不去,溺毙而亡,埋骨此地。 纳兰镜闻找了许久,也未寻到阿蛮所说的灵泉,眼前的景色几乎没有变过,没有一丝光亮,如同无头苍蝇一般,找不到方向。 可如此下去不行,她本就时间少,若再这样和无头苍蝇般乱窜,哪怕她最后得到那草药,三个时辰也早就过了。 纳兰镜闻停下来,闭上眼逐渐扩大神识的范围,屏息凝神,仔细扫过每分每寸,不敢放过丝毫。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她的玄力也在缓慢流失,这条河太大,在水中又实在局限,所以找得极其艰难。 也不知过了多久,纳兰镜闻突然睁眼,仿佛锁定了一个方向,迅速坚定地朝着那个方向游去。 她查探到了一丝灵力的气息,很微弱,在这死水中却格外突兀。 可她越靠近那就越觉得不对,身体愈发沉重,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将她朝最深处拖,甚至逐渐侵蚀她的意志,妄图让她放弃抵抗。 纳兰镜闻只能更加谨慎,浑身都紧绷着,以防自己的意志被侵袭。 突然,她瞧见前方有什么东西在迅速靠近自己,眨眼间,便到了她跟前,白花花的,像是一团白色的雾气,明知危险,她却无法后退,只能迎面撞上那团白色的雾气。 瞬间,周遭的一切开始扭曲变化,如同时空逆转般。 眼前的画面终于停止变幻,纳兰镜闻只觉得脚下踩到了实地,她蹙着眉朝周遭看去,立即认出了这是哪。 神域。 她的宫殿。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阿蛮说,入了这长清河,便没有生还的可能。 幻境。 进入长清河的人,要么迷失在这河中,再也出不去,要么被侵蚀意志,被拉入这幻境之中,永远也醒不过来,最终长眠于此。 纳兰镜闻站着没动,平静地看着那高位上坐着的女子,熟悉的眉眼,熟悉的动作,一切都如此地熟悉。 不是之前的她又是谁? 只是那时候的她看起来实在冷淡,似乎对什么事都漠不关心,很少能有激起她情绪的东西。 其实她是有七情六欲的,只是格外地淡,而现如今的她在人间待久了,七情六欲被放大,也就让她在意了许多人或事。 但其实,没什么不好的。 女人似乎是在处理公务,宫殿内很安静,只有她翻动册子的声音。 只是很快,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响起,伴随着一阵芳香,很熟悉的气息。 纳兰镜闻回头望去,便见一道红色张扬的身影跑进殿中,风风火火的,大红的衣摆在身后飘扬,划出一道漂亮的弧度。 她这殿中,也就只有一人能不通报就进来了。 赤尘衣飞快地跑到女子身边,语气带着些埋怨,“阿闻,你已经忙了许久了,该休息休息了。” 女子这才抬头望向他,只是视线却落在他赤着的脚上。 “又不穿鞋。” 平淡的语气,仿佛只是在叙述事实,可赤尘衣却隐秘地弯起唇角,“反正神域那么干净,穿不穿又有什么关系?” 女子没说话,不知何时手中却变出一双鞋递给他,“穿上。” 赤尘衣抗拒,“不要。” 其实他最初不穿鞋是因为不喜欢被束缚的感觉,可后来发现她会因此关注自己,所以总是把鞋穿了又脱,赤着个脚在她面前走来走去,以此让她关心自己。 女子并未因他的拒绝而生气,只是平静地拍了拍自己身旁的位置,赤尘衣见达到目的,便乖乖坐下,把自己白皙的脚递过去。 女子仿佛已经习惯,把他的脚攥在掌心,替他将鞋子穿上。 赤尘衣看着女子垂着眸认真的模样,哪怕已经重复了无数次这个动作,他心中还是会泛起欢喜。 他讨厌被束缚,喜欢无拘无束,自由自在。 可若是她。 那他心甘情愿。 画地为牢。 第三百零六章 女人一抬眸,便对上那双含着笑意的眼眸,隐秘的欢喜在眼底闪烁。 一见赤尘衣如此盯着自己,她习惯性地抬手,仿佛已经重复过千百次一般,轻轻在他的脑袋上揉了揉,赤尘衣眯着眸,蹭着她的掌心,神情餍足,彰显得他心情极好。 都说狐族善蛊惑人心,他一颦一笑都在无意识地勾人,眼尾微微上扬着,点点朱唇开若桃花,眉眼间荡漾风情万种,白皙细腻的长腿在红色的轻纱间晃荡着,春光若隐若现,光泽动人。 那时的赤尘衣妖艳明媚,张扬热情,姿态间尽显灵动,浑然不见如今的沧桑疲惫,如同行尸走肉般,痛苦不堪。 以前赤尘衣望着她的眼睛总是亮晶晶的,每当她看向他,他眼中的光芒则会更甚,冲她扬起娇俏明艳的笑。 而现在,他不会再看着她笑了,他的眼中只有灰败死寂,甚至倒映不出她的身影。 更不再如当初那般鲜妍动人。 “我喜欢阿闻。” 熟悉撒娇的嗓音将纳兰镜闻的思绪从回忆中拉回,她再次望向上面的两人,赤尘衣直白地诉说完自己的情意后,又似乎不满意,干脆变回了原形,身姿灵巧地朝女人怀里扑,在她怀中寻了个舒服的位置,露出自己的肚皮,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的全部展现出来,任她随意玩弄。 赤尘衣总是会说,喜欢,爱,之类的字眼,可他从来没有得到过回应,在他看来,这不过是他倾诉情意的一种方式,至于能不能得到回应,早就无所谓了。 他们相伴上千年,只要能够永远如这般相守,那么回应与否又重要吗? 女子看着怀中乖巧的狐狸,倒是没说什么,如他所愿地抚摸着他肚皮上柔软的皮毛,再一次投入繁忙的公务中。 岁月静好。 可再无昨日。 仅仅百年,却一切都回不去了。 纳兰镜闻有些恍惚,她好像…… 已经丢下赤尘衣许久了…… …… 赤尘衣不是活泼好动的性子,他大部分时间,会安静地待在女人身边,女人处理公务时,他便窝在女人怀里睡觉,女人闭关修炼之时,便会蜷缩在她腿边,守着她,如同她的所有信徒,不知疲倦,虔诚地注视着她。 他是唯一一个,被允许一直待在身边之人。 赤尘衣除了喜欢待在她身边,便是喜欢到人间去游玩,遇到好玩新奇的东西,总是会带上来,跟献宝似的,献给女人。 这日他再一次从人间回来,询问了守卫女人在哪,便飞快朝着女人的位置奔去,纳兰镜闻就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 星宿话说到一半,便听到一阵脚步声,想也不想便知道是谁,脸色直接垮了下来,赤尘衣知道星宿不喜欢自己,因为这千年来,她身边只有自己,星宿一直想让她多宠幸些男子,多娶些夫侍,可她从来没听进去过,所以星宿便认为是自己妒心太强,不愿意让她将宠爱分给别人。 因此,星宿对自己一直没有好脸色,也从来不拿正眼看自己。 赤尘衣不生气,他不在意其他人,从始至终,他在意的也仅一人罢了。 他绕过星宿,跪坐在女人腿边,将下巴轻轻抵在女人的腿上,仰着漂亮的小脸,模样乖顺得紧。 女人垂眸看了他一眼,顺势摸着他的脑袋,轻抬下巴示意星宿接着说。 星宿看不惯赤尘衣这副狐媚子的作派,直言道:“大人,您不该如此纵容他,不过一只九尾狐,实在上不得台面。” 妖就是妖,哪怕是妖王,也无法和神相提并论。 两者之间,始终隔着天堑。 “就算您如此喜爱他,也不该专宠他一人,身边理应有其他人侍奉。” 女人神情平静,并未因星宿的话生气,只是淡淡道:“星宿,慎言。” 赤尘衣则偏过头,蹭着女人的掌心,闷着不说话。 纳兰镜闻站在一旁,却能清晰的看见,赤尘衣垂下微颤的长睫,遮挡住了眼底的难过,指尖紧紧攥着女人的衣摆,妄图以此得到些许安慰,抹消心中那难过的情绪。 星宿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便被女人一个眼神,将话堵在了喉间。 “你知我性子,人太多,太吵。” “此话以后不必再说,若是无事禀报,便下去吧。” 星宿到底是没再提这事,将刚刚还未说完接着禀报,又过了许久,殿中才终于只剩下他们两人。 “阿闻不必因为我……” 赤尘衣望着她,话说一半便停了,后面的话,他无论如何都无法说出口。 他怎么会没有私心呢?若是可以,他希望这天底下只剩下他们两人才好,他们便是彼此的唯一。 女人岂会听不明白他的意思,抚摸着他柔顺的发,平淡道:“与你无关。” 所以不必在意又或者是内疚。 赤尘衣的情绪不明显,可女人却能轻易地看出他不开心,她如同摸他原形那般,轻揉着他的下巴,询问道:“生气了?” 赤尘衣摇头,不愿承认。 “星宿说的话,别往心里去。” “我知道的。” 赤尘衣不愿让她为难,很快又勾着她的手,扬起一抹笑,“我今日又去了人间一趟。” 女人点头,耐心听着。 “又买了什么?” 赤尘衣摇头,趴在她腿上,偏着脑袋看她,“没有买。” “这次下去,恰巧碰上他们过年,好热闹啊。” “他们说,这是家人团圆的日子,应该和最爱的人在一起,我就想着,要快些回来见你。” 她就是他的家人,是他最爱之人。 “那现在见到了,开心吗?” 赤尘衣顺着她的手,往她怀里钻,“你明知道答案。” 他哼哼两声,又道:“他们还说,这种节日,应该送最珍贵的礼物给彼此最重要之人,我想了好久,都想不到有什么珍贵的,所以我把自己送给你,好不好?” 他的一切都是她的,人,还有心,只要她想要,那他便双手奉上。 女人还没说话,赤尘衣便又急着道:“我都送你礼物了,阿闻是不是也该送我?” 原来是这个目的。 女人失笑,“你想要什么?” 第三百零七章 赤尘衣漆黑的眼珠子轻转了一圈,模样狡黠,显然是早有想法。 “他们都说,最大的愿望,除了能同最爱之人相守,便是希望爱人能够平安,所以会赠对方以红绳编织的手环,祈愿爱人平安。” “我也想要红绳编织的手环。” “阿闻送我好不好?” 女子抚摸他脑袋的手一顿,没想到他想要的礼物竟如此简单。 赤尘衣仰头凝望着她,眼底隐隐藏着汹涌的爱意,心脏正不规律地跳动着,极力抑制着因紧张而略微颤抖的指尖。 其实他还有没说的是,相赠红绳编织的手环,在人间还有另一种含义,便是在情定之时送与对方,代表着两情相悦,常相知长相守,死生不弃。 赤尘衣极少找她要什么东西,况且这也并不是什么难事,便点头答应了。 赤尘衣眼中跃动着光芒,满是欢喜,笑靥如花,又变回原形,朝女子怀里钻,亲昵地蹭着她的掌心。 纳兰镜闻静静站在一旁,凝望着一人一狐,神情平静,也不知在想什么。 赤尘衣向她讨要红绳,她便亲自编了一条送给他,但编的却不是手环,而是脚环。 那时的她有自己的思量,手环实在暧昧,她又如何不懂赤尘衣的那些小心思?更何况,若是他得了那手环,必定会戴着到处炫耀,特别是在星宿面前。 星宿本就不喜他,如此一来,估计又要来她这说什么不要专宠一人云云的话,她喜欢清静,不想在一件事上浪费如此多的时间。 此外,赠与脚环,还有束缚警告之意,希望他能一直乖顺听话地待在她的身边,切莫生出别的妄想。 脚环做起来其实并不难,耗费的时间也并不长,但因从未自己动手做过东西,做出的第一个,却实在有些惨不忍睹,原本想扔掉再做一个,谁料想被赤尘衣看到了,说什么也要那一个。 他就像是捧着什么稀世珍宝一般,动作十分小心,轻轻地抚摸,眼底的开心惊喜是藏都藏不住的。 女子见他这副模样,不禁道:“这个失败了,扔了吧。” 赤尘衣摇着脑袋,捧着那根红绳藏在怀中。 “不扔,阿闻没有失败,这红绳很漂亮,我很喜欢!“ 漂亮? 女子不免又多看了一眼那实在是有些’惨不忍睹’的红绳,有些怀疑,如果这也能称得上漂亮的话…… 赤尘衣见她不信,又再一次重复,眼神坚定。 “我很喜欢!” 只要是她送的,他都喜欢。 女子缓缓勾起一抹淡笑。 “喜欢便好。” 赤尘衣贪恋地摩挲着红绳,上面仿佛还残余着她的温度,心脏像是被水泡得胀鼓鼓的,有什么东西仿佛在此刻生根发芽。 真好啊。 若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女子见他欢喜的模样,拉住他的手,让他坐在自己身边,“将它给我吧。” 赤尘衣眼中浮现疑惑,试探性的将红绳递给她,女子接过后,将他的腿,放置在自己腿上,脱下他的鞋子,将红绳系在那白皙光洁的脚踝上。 红色和白色格外相配,倒是让原本惨不忍睹的红绳,越看越顺眼。 “很配你。” 赤尘衣明显有些错愕,他愣愣地看着脚踝上鲜艳的红绳,不知为何,心尖忽地颤了一下。 若是此绳为她对他的束缚,成为他们之间永远无法斩断的羁绊,那他应该是最欢喜的那人才对。 从来都不是她在束缚他,而是他心甘情愿。 就算不是红绳,就算是万年玄铁铸成的铁链,无需她说,他也心甘情愿给自己戴上镣铐。 只要能在她身边就好。 无论以何种方式,何种身份都好。 没关系的。 “哭什么?” 一双温热的手抚上他的脸颊,轻轻拭去他眼角的泪水,赤尘衣抬眸,才恍然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已看不清她的面容。 他倏然绽开一个明媚的笑,抬手覆上她的手背,用脸颊轻蹭着她的掌心。 “阿闻也是在意我的,对吗?” 否则便不会以红绳为缚,迫使他待在她的身边。 女子只是看着他,没有说话。 当年她将赤尘衣带回神域,除了觉得他同自己有缘,其实更多的是随心而为。 不过这千年的相处,她也已习惯他在自己身边,是旁人无法代替的存在。 所以…… 没什么不好的,就这样待在她身边吧。 与她同享这无边岁月。 赤尘衣从不奢求得到她的回答,这次也依然是。 只是这次,他没有再变回原形,而是直接扑进女子怀中,双臂紧紧环住她的腰,颤抖着,轻声呢喃:“我爱你。” 我爱你。 所以你给予的一切,于我来说,都是恩赐。 …… 纳兰镜闻坐在殿外,心绪久久未能平静,赤尘衣的爱从来都是炽热的,又大胆奔放的,他从不掩饰自己的心意,将自己赤裸地,毫无保留的,展现在她面前。 可后来待他意识到,自己被毫不留情地丢下了,那无比炽热的爱意,最先灼烧到的,是他自己。 所以他才如此痛苦,如此恨她,恨她如此决绝,不肯看自己一眼,也恨自己,执念越积越深,到最后,连他也分不清,自己对她到底是爱,还是恨。 可是有爱才会有恨。 爱才会让人疯魔。 爱才会让人如此折磨。 他只是爱她爱得太痛苦了。 纳兰镜闻捂上心脏,那里闷闷地钝痛,以前她直面赤尘衣的爱时,从未有过这般感觉,或许是她那时生性冷淡的缘故,情欲淡薄。 而如今,她的七情六欲被放大,这才看到了许多之前自己未曾察觉的,才发现赤尘衣的爱竟如此汹涌热烈。 她站起身,呼出一口气,看着远处,神色不明。 …… 其实最初之时,赤尘衣对凡人并无那么大的恶意,从他常去人间便能看出。 只是后来,人们不知从哪听说,狐妖的肉吃了能长生,更有甚者还说,吃了那种道行深的狐妖,便可一举得道成仙,传的多了,便越传越玄乎,吸引了无数人。 没人没不想要长生,也没人不想成仙。 如今有现成的方法摆在眼前,不论真假,总要试一试。 第三百零八章 后来接二连三的,赤尘衣族类被残杀,剥皮剔骨,生食血肉,手段残忍,许多刚出生的狐狸崽,是最容易抓捕的,又天真活泼,不谙世事,轻易便被引诱了去。 最初人们还收敛着,狐族又生性自由,喜四处游荡,所以许久未被发现,到后来族中的狐狸们数量骤减,已经到肉眼便能轻易看出,这才发觉事情的严重性。 纳兰镜闻极少插手人间事,只要三界还保持着应有的平衡,她都不会轻易出面。 这事她原本是不知道的,可那段时间,赤尘衣常常下界去,每次回来,都能明显看出他心情不佳,浓艳的毛色失去了原本的光泽,变得黯淡无光,哪怕他总是在她面前露出笑脸,也抵挡不住他眼底的疲惫与倦色,更何况那笑容实在逞强。 赤尘衣极爱蜷缩在她腿边,将脑袋轻轻抵在她的腿上,安静地守在她身边,看着她处理公务,但那段时间他虽跪坐在她腿边,却时常走神,有时唤他好几声,他都没有听见,眼神直直地望着前方,毫无焦距。 察觉到自己的下巴被温热的指尖抬起,他微微怔愣,望着面前的女子。 “有心事?” 赤尘衣抿了抿唇,伸手勾住她的指尖,随后扯出一个笑,轻轻摇头。 “没有,是我打扰到阿闻了吗?” 他不知道,他的笑容真的很苍白无力。 女子摩挲着他的下巴,垂眼看着他,嗓音沉静,“你近日总是走神,脸色难看。” 赤尘衣下意识抚上自己的脸颊,眼中闪过慌乱,“我变丑了吗?” “没有,只是脸色差,遇到什么事了?” 赤尘衣垂下眼,长睫微颤,遮掩住眼底的情绪。 “只是一件极小的事,没什么。” 他顿了顿,又抬头露出一抹笑,“我可以处理好的。” 赤尘衣骄傲,固执,在外人面前,美艳绝伦的外表和与之相衬的强大气场,总让人觉得不易接近,只有在她面前,他才会卸下所有防备,露出自己最柔软脆弱的地方,因为他知道,自己可以无条件地依赖她。 可这次的事情不同,他不愿因自己的事让她为难,他想自己解决。 女子点头,不再询问。 “若是处理不好,可以来寻我。” 赤尘衣抿唇,眼眶有些发热,眷恋地用脸颊蹭着她的掌心,眼尾有些红,模样可怜见的。 女子将人拉起来,赤尘衣顺势投入她怀中,将脑袋埋在她脖颈间,汲取着她身上清冽好闻的气息,企图以此来赶走心中的难受与沉闷。 后来她果真没有再询问他,只是让星宿去查了查具体发生了什么,在听到狐族被凡人残杀时,便明白了为何赤尘衣会那个模样。 纳兰镜闻恍惚记得,那是自己第一次见到赤尘衣如此狼狈的模样。 在听到星宿急忙来报,赤尘衣在人间大开杀戒时,她第一次生出了荒谬的想法。 她不相信,赤尘衣会如此做。 于是她同星宿一起下界,在凤栖山脚看到了满身狼狈的赤尘衣。 他一袭红衣背对着她,黑色的长发同衣袂随风翻飞,红黑相间,妖冶又诡异,手上沾满了鲜红的血,裸露在外的腿上也出现了大小不一的伤口,正潺潺流着血。 而他的脚边,躺了一地生死不明的人。 还有赤尘衣的族人,也在其间。 “赤尘衣,你在做什么?!” 身边的星宿率先出声,愤怒地看着这一幕。 许是听到声音,那道红色的身影缓缓转身,他苍白的脸上也溅上了点点鲜血,为他艳丽的面庞增添几抹妖冶。 他见到她,随后缓缓迈开步伐,有些脚步踉跄地朝她走来,长风吹过,无法支撑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女子就站在原地看着他,越走越近,直到他走到她面前,朝她露出一抹苍白的笑,有些凌乱的发丝贴在他的脸颊,语不成调,却仍极力撑着。 “我没杀他们……” “我很听话的……” 他很听话的,他永远不会做让她为难的事的。 所以…… 请不要讨厌他好吗? 女子只是看着他,没有说话,眼底神色不明。 赤尘衣似乎是想证明什么,便也执拗地望着她,可那藏在衣袍之下颤抖的身子,却能看出他在害怕。 害怕什么呢? 害怕被讨厌,害怕被丢弃。 终于,女人朝他伸出手,“过来。” 赤尘衣终于像是撑不住了,浑身力气尽失,跌倒般扑进她怀中,浓郁的血腥气夹杂着他身上浅淡的气息扑鼻而来。 他穿的是红衣,身上的血几乎看不出来。 疲惫哽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们带着人上山,杀了我的族人,还想杀我,所以我才反抗的,可我没有杀他们……” 女人环着他的身体,平静道:“我知道。” 她知道的,他连净尘都未拿出,所以她知道他没有杀人。 “对不起。” 赤尘衣语调颤抖着道歉。 他还是给她惹事了。 女子没有回答,只是道:“睡吧。” 下一刻,怀中人便变回了原形,小小的一团窝在她的怀中。 她看向身旁的星宿,“处理好这些人,再抹去他们的记忆,至于狐族……” 她顿了顿,似乎是在思索。 她当初带赤尘衣回神域时,曾与狐族签订契约,守护狐族世代子民,如今发生此事,她也无法坐视不管。 “送一颗神石作为补偿。” 星宿瞪大双眼,“大人……” 神石千年才形成一颗,如今神域也仅仅只有七颗,这一送就送一颗出去,是不是有点…… 女人知晓她想说什么,给了她一个略带警告的眼神,她这才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镇守狐族的人回神域领罚,换一批新的人来接管。” “是。” 吩咐完后,她又替凤栖山布了层结界,最初的结界是防止山中的妖到人界去害人,而这次的结界,是阻止人类进入凤栖山,再发生此类事故。 做完这些后,她才带着赤尘衣回了神域。 其实按照赤尘衣的法力,那些人根本伤不了他的。 而他受伤是因为害怕自己真失手杀了他们,所以只守不攻,这也让他们有了可乘之机,以至于赤尘衣受了那么多伤。 第三百零九章 纳兰镜闻记得,自那次后,赤尘衣便极少到人间去玩,厌恶凡人,认为他们只是一群贪得无厌,不择手段的丑恶之人。 可即使他已经如此厌恶了,却从没有纳兰镜闻面前表现出来过,直到后来。 渊的出现。 那真的是个很棘手的家伙,蛰伏了千年,实力与她匹敌,可信念却与她不同。 渊嗜血又嗜杀,主张暴力与战争,妄图推翻三界现有的平衡,将所有人变为奴隶,供她使用调遣,变为她一个人的游乐场,唯我独尊。 所以渊出来后,首先选择攻打的便是神域,坐上主神之位,当年她们每次对战,几乎都打成了平手,那时因为她们的争斗,导致三界震荡,民不聊生,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而她为了战胜渊,不断地提高实力,甚至使用了禁术,在短期内飞速提升,而后果则是,就算她赢了,也会因消耗太大而神魂受损,陷入沉睡,时间无法预估,可能是百年,也可能是永远。 纳兰镜闻站在殿外,看向天边黑压压的云层,雷声滚滚,惊雷阵阵,几乎布满了整个天际,令人窒息。 又是一次恶战。 而殿中空荡荡的,有些许凌乱,微风拂过,吹起如月光般撒下的银纱,她走了进去,绕过屏风,朝云瑶台而去。 那是她闭关修炼的地方。 再次穿过层层珠帘,她看到了熟悉的人。 赤尘衣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上,衣袍凌乱,痴痴地看着前方,眼神空洞,泪水却如同决堤般从眼尾滚落,没入红色的衣袍间,消失不见。 而地上是散乱的卷轴,与无风纷飞翻动的纸张。 纳兰镜闻认得,那都是她寻到的禁术之法。 原来赤尘衣那么早就知道了。 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起,空气中都泛起了波动与震荡,赤尘衣像是终于回神,慌乱地擦去脸颊上的泪水,有些踉跄起身,丢掉手中的卷轴,提起裙摆,赤着脚朝外奔去。 纳兰镜闻便跟在他身后,看到他跑出殿外,毫不犹豫地,如飞蛾扑火般,扑向刚打完一战的女人怀中。 女人脸上出现一道伤痕,身上的盔甲也被划出了裂痕,衣角破裂,有些狼狈。 看到她脸上的伤痕的一瞬间,赤尘衣几乎是立即落下泪来,连呼吸都凝滞了,指尖颤抖着想要抚上她脸上的伤,却又不敢触碰。 身后的将士们见状,识相地一瘸一拐地离开了,只有星宿多看了一眼,想要说什么,却被身边人拉走了。 女人的视线落在他赤着的脚上,随即单手将人打横抱起,语气平静,却带了些责怪。 “为何又不穿鞋?” 赤尘衣这才发现,她另一只手正不断地往下淌着血,红色的心血落到地上,炸开一朵朵艳丽妖冶的血花。 他眼泪流得更厉害了,哽咽着抚上她的脸颊,道:“是不是很疼?” 女人面不改色,大步走进殿中,将怀中人放到榻上,用干净的那只手拭去他眼角滚烫的泪水。 “不疼的,别哭。” 这些外伤的确不是很疼,疼的是内里的伤,但于她来说,其实都能忍受。 一旁的纳兰镜闻寻了个位置坐下,看着赤尘衣流着泪,却又小心翼翼地替女人上药,眼底布满了心疼。 其实这些伤不用上药的,稍稍打坐便能痊愈,但赤尘衣非要如此,女人便也就由着他去了。 上完药,女人顺势搂住他纤瘦的腰肢,将人抱坐在自己腿上,下巴抵在他的肩上,轻声道:“有些累,陪我睡会儿吧。” 赤尘衣害怕压到她伤口,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在听到她的话时,心脏蓦地软了下来,轻轻环住她的脖颈。 “好。” 女人单手托着他的屁股将人抱起,赤尘衣下意识用一双长腿环住她的腰,两人朝床榻走去,一同和衣而眠。 两人互相面对着,赤尘衣靠近她,双手捧着她的脸,小心翼翼,又呼吸颤抖着在她唇上轻轻落下一吻,而又虔诚地同她额头相抵。 帷帐落下的那一瞬,纳兰镜闻听到他极轻极轻,像是发誓的呢喃: “我会永远陪着你。” “赤尘衣会永远陪着阿闻。” “我永远是你的。” “……” 在得知她修炼禁术的那一刻,他便已经决定了,他会永远陪着她,哪怕她在此后陷入沉睡,不论是百年,千年,万年,甚至是永远不再苏醒。 他都会一直一直守在她身边。 直到天崩地裂,宇宙倾覆,化为灰烬。 …… 其实纳兰镜闻怎么都没想到,到最后那一刻,渊会拼尽全力毁掉应天石,即使陨落战败,也要拉整个三界一同陪葬。 这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明明马上就能赢了。 自应天石毁后,三界陷入混乱黑暗,整个神域都人心惶惶。 所有人都知道应天石毁坏后,后果会是如何,直到她宣布,会以身献祭,修补应天石,又再次惊起骇浪。 “我不同意!” 令所有人都没想到,赤尘衣会突然出现,他红着眼,在众目睽睽之下快步走了进来,死死地看着高位上的女人,再次一字一字地重复:“我不同意!” “放肆!这岂是你能来的地方!” 星宿说罢,又剧烈地咳嗽起来,她在最后那一战中受了重伤,如今还是被人扶着来的。 赤尘衣无视身后众人的指点,未曾动弹半分。 女人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神情冷漠,没有一丝感情。 “回去。” “我不回去!” 女人这次却没有顺着他,吩咐人带他回去,赤尘衣不断挣扎着,“我不走!应天石毁了便毁了,那些不过一群自私自利的人,他们贪婪,恶心,丑陋,为什么要为了这样的苍生牺牲自己?” “他们明明不值得你这样做!” 女人不再看他,而是道:“带走。” 众人看着被带走的赤尘衣,忽然沉默了,这些话,她们是无论如何都不敢在她面前说,可谁又能说赤尘衣说的是错的呢? “大人,当真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她们抱着试探提问,可谁都知道,这就是唯一的办法。 女人看着下面,沉静威严的声音传遍整个大殿。 “我意已决。” 第三百一十章 赤尘衣将自己关在了房中,身边贴身伺候的小侍也无法进去,一连许久,都能听到房内传来瓷器玉器破碎的声音。 纳兰镜闻记得,当时自己忙着处理应天石一事,许久没有去见他,时间实在是太紧迫,根本没时间想其他的,所以暂时将他遗忘了。 当时想的是,让他一个人冷静冷静也好,他一向能分清大是大非,说不定等冷静下来,就想通了。 直到修补应天石的前一日,她听到下人来报,说赤尘衣已经许久未出房门了,实在担心他的状况,迫不得才来禀报她。 她想着,到底是自己养了千年的小狐狸,离别前,总是要看看的。 可当她到达他的宫殿时,却看到满身狼狈的赤尘衣。 自赤尘衣当日被大殿上被带下去的那一刻起,纳兰镜闻便一直跟在他身边,看着他在自己房中如疯了一般查找古籍卷轴,书籍凌乱散落了一地,他却依旧不眠不休地翻找着,面容憔悴,眼神却十分坚定,可随着时间的流逝,眼中的光芒愈发暗淡。 没有。 没有。 都没有。 他甚至找不到半点有关于修补应天石的法子,这偌大个神域,甚至无一人有其他办法。 他愤怒地将所有触手可及的东西砸在地上,碎片飞溅,满地凌乱,碎片划过他的皮肤带出道道血痕,他就像是察觉不到似的,赤着脚踩在那锋利的碎片上,整个脚掌血肉模糊,鲜血淋漓。 他似乎感觉不到疼痛,又或许是内心的疼痛早已超过了身体上的疼痛,仍如同疯魔一般寻找着解决之法,妄图拯救他的爱人。 纳兰镜闻第一次以这个视角看到他的痛苦,已经如此具象,丝丝缕缕的疼痛逐渐漫上心口,她站在他的身边,沉默地看着地上狼狈不堪的男子。 直到听到事已敲定,绝无更改的可能,赤尘衣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呆坐在地上许久,像是灵魂被抽空,神情空洞,只剩了一副躯壳,瞬间丧失了所有生机。 也不知过了多久,赤尘衣突然起身,坐在了窗边的榻上,他看着窗外,双手紧紧抱着自己的双腿,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神域的夜是看不到半点光亮的,无垠永恒的夜,没有一颗星星,漆黑一片,像是一个巨大的旋涡,神秘又深邃。 他就那么枯坐在窗边一整夜,一动也不动,了无生气,也不知在想什么。 明明他什么也没做,可纳兰镜闻分明看到他眼尾悄然滑落的泪光。 直到窗外逐渐升起光亮,赤尘衣才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身子,垂眼的瞬间,视线却在脚踝上顿住。 他蜷了蜷指尖,缓慢地抚上脚踝上的红绳,熟悉的触感令他轻轻弯起苍白的唇。 这是她给他套上的枷锁。 所以…… 不论去哪,都请带上他吧。 随后,纳兰镜闻便看到他缓缓抬起手覆上心口,红色的光芒自掌心一圈圈泛开,光芒愈来愈盛,额角逐渐浮现细细密密的汗水,青筋暴起,疼痛难当,唇角却依旧挂着笑,眼中满是疯狂与决绝。 如果能同爱人一起死,那么又有何惧。 他们会生生世世都纠缠在一起,上至碧落下至黄泉,谁都不能将他们分开。 纳兰镜闻瞳孔微缩,瞬间明白了他想做什么。 她记起来了,她同赤尘衣争吵那日,便是撞见他自毁妖丹。 下一瞬,房间门被猛地打开,一道劲气扫过,赤尘衣被打断,掌心中的妖丹在一瞬间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体,猛地吐出一大口鲜血。 “你在做什么?” 女人威严却带着些愤怒的嗓音传来,赤尘衣狼狈地双手撑在榻上,偏头看向她。 女人凌厉地扫了眼这满地的狼藉,最终将视线落到他身上。 “你想寻死?!” 赤尘衣并未因她的质问而感到恐惧,他只是痴痴地看着她笑,声音很轻很轻,像是一片羽毛一般,撞进了她心口。 他轻轻摇头。 “我不想死。” 赤尘衣僵硬地起身,踩着碎片缓步来到她面前,伸出手似乎想要拥抱她。 “可我想和你走……” 他不想死,可他想跟她走。 …… 荒谬! 女人一把将他挥开,赤尘衣瞬间像是丧失了所有力气般,跌坐在地上。 女人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感情。 “你还没有资格。” 赤尘衣仰着脸,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怔怔地望着她,“为什么!” “你不过我随手养的一只小妖,何来资格同我一起死?当真是我太过娇纵你,让你忘了自己的身份!” 女人的话毫不留情,像是一把利剑直直地插进她心口,赤尘衣神情痛苦,眼泪因疼痛控制不住地流下,苍白的指尖死死攥住女人的衣摆,声音沙哑凄厉,却蕴含着无尽的委屈。 “明明你我相知相伴上千年,你当真要如此狠心?要抛下一切,甚至抛下我?” “明明我们可以一直如此下去的,可为什么……” 他攥着女人的衣摆,苦苦哀求。 “求你……不要丢下我……” “求求你……” 女人不为所动,冷眼看着他,将那点布料一点点从他手中抽出,“一切都是你自己的臆想,我对你从始至终,都无半点想法。” “就算要同我一起死,也不轮不到你!” “我不信!!” “你若是不爱我,又何必让我留在你身边上千年?!你若是不爱我,这上千年来,为何身边只有我一人!” 他红着眼,倔强地看着她,企图逼迫她说出答案,可女人只是冷漠地看着他,沉默不语。 这无休止的沉默更显得他像一个疯子,像一个笑话。 而他在她冰冷的眼神中寸寸败下阵来,狼狈地垂下头,凌乱的发丝贴在脸上,他忽地笑出了声,声音凄凉哀婉,痛苦难当。 脚腕上的红绳此刻却让他格外讽刺。 赤尘衣踉跄着起身,通红的双眸注视着面前的女人。 “你当真没有爱过我?哪怕一分一毫?” “没有。” 回答得斩钉截铁,没有半分犹豫。 赤尘衣凝望着她,神情逐渐平静下来。 “是属下逾越,属下自请领罚,剔除神骨,抽去魂丝,还望大人成全……” “……” 第三百一十一章 纳兰镜闻站在原地,看着赤尘衣决绝离开的背影,第一次没有跟上去。 那时赤尘衣请求剔除神骨,抽去魂丝时,她在想什么呢? 她在想如此也好,回到凤栖山当他的妖王,也好过跟她去死要好,所以她没有阻拦。 时间会冲淡一切,不论爱与恨,他能去过属于他的日子。 纳兰镜闻回眸,看着站在原地的女人,女人一向威严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恍惚的神情。 纳兰镜闻没有办法去责怪当时的自己,那时的她身上背负了许多东西,没有办法让她再去考虑其他,所以那对于他们来说是最好的选择,无论对谁。不能因为对方愿意而轻易让对方一同赴死,她也会愧疚。 眼前的一切开始变幻,天旋地转,耳边传来雷声阵阵,以及众人的高呼声。 纳兰镜闻站定,便见女人站在那万丈深渊旁,身后是匍匐跪地的众人。 她下意识朝着一个方向看去,果不其然在远处看到那抹红色孤寂的身影,在女人毫不犹豫地跳下去后,所有人都在为她的牺牲所悲痛,而纳兰镜闻却看到赤尘衣僵硬地牵起唇角,似乎笑了一下,像是在嘲讽自己的自作多情,他转身离去,身影踉跄。 可那一瞬,一颗晶莹的泪却在他转身的瞬间从眼尾滑落,带着他的不舍与伤痛,全部融进了那一滴泪中,随风消散。 赤尘衣恨她。 恨她口是心非,又那般狠心。 恨她如此轻易地便决定了他的去留。 恨她丢下他,哪怕知道说那些话会让他难过,依旧没有半分犹豫地说出口。 更恨她独留他一人,不让他陪她一起死,让他生生忍受这百年的孤寂。 可明明,明明他们不该是这样的…… 红色的衣摆如同蝴蝶般翩跹,赤尘衣那纤瘦的身影如纸片一般薄,仿佛轻轻一吹便散了,他回到了殿中,跌倒在床上,那张他们共同躺过的床上。 明明他们曾经也同床共枕,明明他们也曾那么近过。 怎么就变成如今这样了呢? 他抱着双腿,将自己蜷缩起来,仿佛这样,就能远离那些伤痛,就好像回到了她还抱着自己的时候。 一声低泣控制不住地从喉间泻出,如同小兽般无助的呜咽,原本还压抑的哭声,到最后竟是放声大哭起来,浑身颤抖不止,铺天盖地的痛苦好似将他整个人席卷,无助又崩溃,直到声嘶力竭。 他被丢下了…… 再也没有人关心他了…… 没有人一遍遍,不厌其烦地叮嘱,又小心翼翼,替他穿上鞋了 更没有人总是将他抱在怀里,在所有人都不喜欢他时,坚定的护着他了。 既然不喜欢他,为什么要替他穿鞋,又为什么独独让他陪在她身边上千年?! 到底为什么啊…… 床上的人忍不住掩面痛哭,又死死地捂住唇,那眼泪仿佛永远没有尽头似的,顺着苍白的脸颊翻滚坠落,咸湿苦涩的味道蔓延整个口腔,让他忍不住干呕起来,浑身开始痉挛,胸口剧烈起伏,痛意在胸口撕扯,仿佛要将他灵魂都撕成两半。 纳兰镜闻站在门口,没有进去,却能听见他痛苦的呜咽,她仿佛脚下生了根似的,再也迈不出一步。 为什么不进去?是因为不敢,还是因为愧疚吗? 又或者是,两者皆有。 也不知站了多久,她蜷了蜷有些僵硬的指尖,深吸一口气,终于大步跨了进去。 刚一进去,窒息感扑面而来,她下意识转身想要离开,可床上的人不知何时已经起身,一双红肿的眸子朝她的方向看来,眼中浮现着彻骨的恨意。 “为什么要走?” 纳兰镜闻脚步一顿,回身望去。 赤尘衣死死地看着她,身上的衣服松松垮垮地挂在肩膀上,苍白艳丽的面庞上还有着泪痕,刚哭过声音中带着丝不易察觉的颤意。 “为什么要走?是因为不敢面对我吗?” “大人也会对我愧疚吗?” 纳兰镜闻凝望着他,沉默不语。 似乎是没有得到想要的回答,床上的人情绪更加暴躁,他愤怒地站起身朝她走来,死死攥住她的手腕。 “为什么要走?!” “你还想丢下我第二次吗?!” “你难道对我不愧疚吗?!” 他神情痛苦,泪水再次决堤般落下,又像是自言自语般,“明明我都想好了,就算你沉睡百年,千年,万年,哪怕再也醒不过来,我都会永远陪着你,只要你还在我身边,那么我都无怨无悔,我只要你在我身边!!” 只要他们能永远在一起,无论生死,他只有这个一个要求! 可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可你为什么要丢下我?!我不怕死的,我什么都不怕,你明明知道的!!” 他不怕死,他只怕她不要他。 “是你负我!!” 他嘶吼着,所有的委屈在此刻尽数爆发出来,大滴大滴滚烫的泪水滚落,砸在她手背上。 纳兰镜闻垂眸,看了眼被他紧紧攥着的手腕,又抬头看着他崩溃痛哭的神情,抬手轻轻触碰他苍白的脸颊,随即用温热的指腹拭去那晶莹的泪水。 “别哭。” 赤尘衣满是恨意的眼中,一瞬间有什么东西碎裂开来,紧握着她的手隐隐颤抖着,他张了张嘴,声音哽咽,“阿闻,我好疼……” “剔骨好疼,抽去魂丝也疼。” 失去她的这百年更疼,他快要坚持不下去了。 纳兰镜闻抚摸着他冰冷的面颊,赤尘衣便下意识地,如同从前那般,用脸颊眷恋地蹭她的掌心。 “我知道。” 她知道的,是她有愧于他,亦是她负他。 赤尘衣上前一步,整个人投入她怀中,贪恋地汲取着她的气息,嗓音颤抖,却无比眷恋。 “阿闻……” “我疼……” 脖颈间被温热浸湿,她垂眼遮住眼底的情绪,手却在轻抚怀中人的背。 “我知道。” “不要再丢下我了好不好?” “永远留在这陪我好不好?” “不要让我一个人在这……求你……” “我一个人不可以的……” 第三百一十二章 怀中的身躯隐隐颤抖着,嗓音却轻柔地像是在诱哄般,蛊惑着人心。 “永远留在这陪我好吗?” “我一个人会害怕……” 怀中人紧紧抱着她,唇角却在看不见处缓缓勾起,眼中闪着异样的光。 “好吗?阿闻。” “抱歉。” 声音突然停滞,四周陷入了诡异的沉默,纳兰镜闻神色平静地将人从怀中人拉出,看着他逐渐扭曲的神情。 “为什么?你难道对我不愧疚吗?!” 他骤然拔高声音,眼神狠戾地看着纳兰镜闻。 后者松开他的手,再次说了句:“抱歉。” 她当然对他愧疚,也会补偿赤尘衣,却不是在这,她从没有忘记这里是长清河底的幻境,一直跟着幻境走,也并不是已经被蛊惑,而是有着自己的私心,这个幻境让她看到了许多从前不曾看到的,所以等出去后,她会派人去寻赤尘衣,而不是补偿面前这个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 她的抱歉也从来不是对着面前人说的,而是对赤尘衣。 待赤尘衣回到她身边,她会亲口告诉他。 男子面目逐渐狰狞扭曲,双目赤红,额角青筋暴起,可下一瞬,他狰狞的表情在脸上凝固,缓缓低下头,愣愣地看着穿透自己心口的那只手。 不知为何,一滴晶莹的泪从他的眼尾缓缓滑落,他眼睫颤颤的抬头看向纳兰镜闻,眼中有着不可置信,以及难以言说的难过。 纳兰镜闻收回手,男子踉跄跌倒在地,胸口有个大洞,里面却什么也没有,他仰着脸看着纳兰镜闻,面容苍白破碎,双唇微颤着,声音哽咽。 “阿闻,我疼……” 纳兰镜闻只是看着他,没有动弹半分,任凭他如何,直到地上的男子身形逐渐如沙砾般消散,而脚下的地开始剧烈地摇晃,四周的殿宇在顷刻间倒塌消失,一片大雾袭来,白茫茫的一片,红色的身影站在其中,岿然不动。 雾散,目清。 感觉到身体被柔软冰冷包裹,纳兰镜闻睁眼,入目却是一个如同池塘般的泉眼,泉水是绿色的,和长清河的水不同,清澈见底,碧波荡漾。 她看了看四周,随即抬起手,一圈圈波痕从指尖荡漾开来,她还是在水中,可这灵泉就像是和长清河的水分隔开,被一层屏障保护着,很是神奇。 就在她在思索怎么寻找阿蛮所说的灵草时,从灵泉中央突然散发出一道金色的光芒,光芒耀眼,将漆黑深邃的长清河照得透亮明净。 一个被金光包裹的原型物体缓慢从灵泉中央升起,纳兰镜闻见状,上前一步,想要抓住它,可那金光却在她快要触碰到之际,灵活地从她指缝中溜出,并且在空中调皮地晃了晃,似乎是在嘲笑她。 纳兰镜闻蹙眉望着它,掌心暗暗凝聚玄力,趁它还在摇晃时,突然出手,那团金光躲闪不及,被打了个正着,落在纳兰镜闻掌心。 她捏了捏,很奇怪的触感,金光似乎是察觉到对方的厉害,一下子变得乖巧,讨好似的在她掌心蹭了蹭,那副谄媚的模样,不禁让纳兰镜闻扯了扯嘴角。 随后,金光散开,一株模样奇怪的草静静地躺在她掌心,这株草赫然和阿蛮给她看的古籍中的灵草一模一样。 纳兰镜闻见状,小心将灵草收入怀中,没有丝毫犹豫地朝上游。 这个幻境的厉害之处在于,是在水中,一旦被拉出入幻境,可能到了一半就被溺毙在水中,甚至连逃脱幻境的机会都没有,怪不得阿蛮说长清河无人生还。 若当真是其他人来,恐怕早就死了,更别说以旁观者的姿态,看完整个幻境。 纳兰镜闻出了水后,甚至没来得及烘干自己身上的衣服,便迅速离开了这,一刻也不敢停,她在河中已经浪费了许多时间了。 她抬眸看了看头顶初升的朝阳,估摸着已经过了两个多时辰,所以她只有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赶回去。 好在路线已经摸清,许多来时路途中遇到的阻碍也早已解决,所以回程的路还算顺利,终于在最后一炷香的时间赶回了客栈。 彼时她已经筋疲力尽,玄力耗空,幸好萧从钰扶住她,让她倚靠在她身上。 “小姐,您还好吗?” 阿蛮看着脸色有些苍白的纳兰镜闻,眼神复杂,倒是没想到她真能为一个男子做到如此地步,更惊叹于她的实力,竟恐怖如斯,甚至成功从长清河中逃出。 她没多说什么,只是道:“还算守时。” 纳兰镜闻有些吃力地直起身,将怀中包好的灵草递给她,“阿年怎么样了?” 阿蛮眼神在看到灵草的那一瞬亮了亮,随即如同接过至宝似的,动作十分小心,听到纳兰镜闻的询问也只是随口道:“放心,还没死。” 萧从钰担忧地看着纳兰镜闻,不忍道: “小姐,您先去休息吧,这里有我看着。” 纳兰镜闻还未说话,阿蛮便抢先一步开口,“不行,她要留下来帮忙!” “哪有我当苦力,她去休息的?!” 萧从钰双目瞪大,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小姐这个模样怎么帮忙?!” 阿蛮瞥了她一眼,语气强硬,“是她求我救人的,她要是不想帮忙,我也能不救。” 萧从钰还想说什么,被纳兰镜闻打断,“无事,我守在这就行。” 纳兰镜闻都如此说了,萧从钰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小声嘀咕着:“不都说医者仁心吗?这人怎么这个样子……” 救个人还要别人求,将救人当成交易,照她看啊,哪是什么医者啊,分明是泼皮无赖! 即使萧从钰再小声,还是被阿蛮听到了,她双手插着腰,满脸写着不悦。 “谁告诉你医者仁心的?!” “大夫不是人吗?大夫不用吃饭的吗?我自己刻苦钻研医术,为的是免费给人医治吗?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你们还想把人当免费苦力呢,怎么这么恶毒!” “我学医就是为了让别人求我,我想救就救,不想救就不救,开心就救,不开心就算人死在我跟前,我也不可能救,怎么着吧!” 第三百一十三章 萧从钰一看就是不会吵架的,听到阿蛮如此说,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只能发出几个单音节。 “你,你……” 阿蛮也不甘示弱,插着腰瞪了回去,纳兰镜闻看着这两人,只觉得头疼,抬手打住。 “行了,还要争多久?” 阿蛮“哼”了一声,转身捣鼓她自己的东西,又朝着萧从钰吩咐道:“去烧一桶水,把我交代你抓的药全部倒进去熬,弄好了就在外面等着,没我的吩咐不准进来。” 纳兰镜闻朝着萧从钰点点头,后者只能听话,转身离开,走到一半,又被纳兰镜闻叫住。 “记住,这次必须你亲自守着,不允许任何人触碰。” 听到这话,原本萧从钰还有些不服的神情消失,变得凝重起来,还带着些愧疚,望着纳兰镜闻认真道:“我明白,小姐。” 同样的错误,她不会再犯第二次,若真如此,那她就该以死谢罪了。 等她出去,房间内瞬间安静下来,纳兰镜闻去看了眼阿年,那黑色如同藤蔓似的线已经蔓延至脖子,在白皙的脖子间显得格外狰狞恐怖。 阿年漂亮的眉头轻轻蹙起,整张脸是毫无血色的惨白,鬓发被汗水打湿紧紧贴在脸上,像是忍受着极大的痛苦,气若游丝,每次呼吸都显得异常艰难。 “放心,有我在,他还死不了。” 身后阿蛮的声音传来,她走到纳兰镜闻身边,看着床上虚弱的阿年,手中正摆弄着什么东西,定睛一看,一根极粗的银针被她捏着,而刚刚给她的灵草被她掰下一半揉成团,径直塞入阿年的口中。 随后又对纳兰镜闻吩咐道:“将他衣服脱了。” 见纳兰镜闻略带疑惑的眼神看过来,她偏过头,同纳兰镜闻对视,“看我做什么?还要我亲自动手吗?” 纳兰镜闻收回视线,只能照做,如今她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听阿蛮的。 阿年瘦极了,骨瘦嶙峋,手腕细得两根指头就能轻易捏住,仿佛只要轻轻一用力,就能折断似的,纳兰镜闻下意识放轻了动作,生怕不小心伤到他。 等脱裤子时,阿蛮背过身,“把他翻过来,若是怕他背过气去,就让他趴在你腿上。” 纳兰镜闻闻言照做,小心阿年的裤子后,将人翻转过来,又将他脑袋轻轻放在自己腿上,这才道:“好了。” 阿年来到床边,在一瞬间,她通身气势发生了改变,神情认真凝重,目光如炬,仿佛整个世界就只剩下她,以及她的病人,手中是闪着寒光的银针,纳兰镜闻不禁多看了她一眼。 阿蛮嗓音严肃:“他筋脉不比常人,我施针后,他的痛感应是会比常人敏感许多倍,所以待醒后一定要牢牢抓住他,不许他动弹。” “好。” 阿蛮吩咐完后,这才屏息凝神,落针的动作行云流水,聚精会神,一气呵成,纳兰镜闻学过医,但不精通,对于这些东西只看得一知半解的,怀中人很快有了动静,发出一声微弱的嘤咛。 很快,瘦弱的身子开始因疼痛而缓缓颤抖,纳兰镜闻迅速攥住阿年的手,将人禁锢住,阿年下意识地想要睁着,可他根本没有力气,身上的疼痛让他逐渐清醒,喉间不自觉发出低低的泣声。 “姐姐……” 他下意识地唤着纳兰镜闻,就好像如此就能减轻疼痛般。 纳兰镜闻另一只手轻轻擦去他眼尾的泪水,“我在。” 阿年缓缓睁眼,漂亮的眸子盈满了晶莹的泪水,眼尾胭得绯红,看着如同琉璃瓷器般脆弱易碎,在看到纳兰镜闻的那一瞬,无神的眼中又燃起了些许光亮。 身子因疼痛而微微战栗着,因为趴着,让他几乎喘不上气,只能将侧脸埋在纳兰镜闻的掌心之中,极力抑制着脱口而出的呻吟。 还未清醒时还知道唤她,还知道喊疼,现在清醒了反而不出声了,贝齿死死咬住唇肉,将原本苍白的唇咬得如血般殷红。 纳兰镜闻用指腹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原本干燥的掌心缓缓湿润起来,温度滚烫。 “很快,再忍忍,一会儿就不疼了。” 她也不知道阿蛮要多久,只能如此安慰着,阿年没说话,或许是已经没有说话的气力,浑身瘫软在她腿上,细白枯瘦的手轻轻地搭在她掌心,胸口微微起伏,浑身已经被汗水浸湿。 纳兰镜闻不知道他有多疼,可一向能够忍耐的人竟然到后面哭出了声,最初是疼晕过去,又很快被疼醒,如此反反复复,到最后被折磨地呜咽出声,跟小猫抓似的,哭得令人揪心。 “姐姐……” 瘦弱的肩膀轻轻颤抖,泪水流淌,像是破碎的玻璃细碎地刺痛着,喉间发出压抑的抽噎声。 “姐姐……好疼……” 纳兰镜闻不知为何,竟是恍惚了一瞬,随即又很快回过神,轻柔地抚摸他的脸颊,将手递到他面前。 “疼就咬住,没事。” 可阿年却偏过脑袋,漆黑的长睫上还挂着泪珠,脑袋朝着纳兰镜闻怀中拱,哪怕已经疼到开始痉挛,也不肯咬住。 纳兰镜闻拨开他被汗水浸湿的鬓发,声音是从未有过的轻柔,“很快就好了,别怕。” 似乎是不想要她担心,阿年颤颤抬起眼,泪光盈盈地望着她,嗓音发颤,有些哽咽。 “姐姐别走……” “我不疼……我没关系的……” 心脏某个地方塌陷一块,纳兰镜闻凌厉的眉眼柔和下来,抚摸着他的绯红的眼尾没说话。 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什么,只能默默紧握他的手。 也不知过了多久,怀中的阿年猛地吐出一口黑血,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滋滋”声,阿蛮终于拔下了他后背的银针,呼出一口浊气,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水,朝外喊道:“把木桶抬进来。” 她则到桌上将剩下的灵草折断,研磨成粉末。 好在有屏风挡着,萧从钰抬着木桶进来,草药的味道瞬间充满整间屋子。 阿蛮看了萧从钰一眼,研磨着手中的草药,走到木头旁边,伸手在水中点了一下,又放进口中,确认无误后,才将手中研磨好的粉末倒进木桶中。 “你出去。” 萧从钰都还没说话,再次被赶了出去。 第三百一十四章 阿蛮又在桶边捣鼓着什么,直到听到一声清脆的水流声,伴随着阿蛮的声音传来。 “抱着他过来吧。” 纳兰镜闻随手扯过一旁的外套,小心将人裹好,抱着走出了屏风。 “你和他一起进去泡。” “为何?” 阿蛮给了她一个看傻子似的眼神,“他一个人泡万一淹死怎么办,淹死了我可不救了。” 纳兰镜闻一时语塞,沉默着抱着人想要进去,阿蛮看着她的动作,不经意似地说了句,“你知道他活不久的,对吗?” 纳兰镜闻动作一顿,下意识低头看向怀中的少年,他双眸紧闭,漆黑的长睫上还挂着泪珠,苍白的面颊上残留着泪痕,此时正缩在她怀中,跟没有听到似的。 纳兰镜闻“嗯”了一声,“知道。” “那你为何……” 阿蛮话还未说完,便见纳兰镜闻回眸望过来,眸底黑沉一片,看不到半点情绪。 纳兰镜闻当然知道她想问什么,想问既然阿年活不了多久了,为何还要如此大费周章地将人救活,就算救活了,也坚持不了多久,那不就是浪费吗?不仅耗费了时间还有精力,不如让他就这么…… “他不能死。” 纳兰镜闻声音顿了顿,又垂眸看着怀中人,声音坚定。 “至少,现在不能。” 话都如此说了,阿蛮也不再多问,每个人有自己的坚持,她认为没必要的事情,别人或许不这么认为。 她将手中东西放至桌上,朝着门口走去。 “他体内的毒素会随着泡药浴而排出,过程可能有些痛苦,但排出去就好了,泡不够一个时辰不许出来。” “不过泡这药浴还有其他副作用,不过不重要,你多注意就行了。” 纳兰镜闻应了一声,抱着人进入浴桶,房门打开又被关上,房内陷入沉寂。 阿年就那么赤裸着靠在她怀中,纳兰镜闻安静地陪他一同泡着药浴,她泡着没什么感觉,反倒是阿年很快有了反应,他睁眼似乎还没反应过来,直到听到纳兰镜闻的声音,这才偏过脑袋,想要看她。 “姐姐。” 他小声地唤了一声。 “这药浴能让你体内的毒素排出,可能有些疼,但很快就会好。” 纳兰镜闻声音稍缓,融进了些许暖意。 阿年勾了勾唇,主动朝着她怀中靠了靠,依恋地用脑袋轻蹭她的脖颈,纳兰镜闻身子有些僵硬,没有动弹。 水下一只柔软的手轻轻握住她的指尖,他才终于满足似的停止了动作。 “不疼的,没有刚刚疼。” 所以这点疼痛于他来说,还算能够忍受。 他没什么力气,说话声音软软的,乖巧得紧。 阿年到底是男子,如今还浑身赤裸地靠在她怀中,纳兰镜闻已经尽量不去触碰他了,早知道她刚刚不把外套脱了,更何况她素了那么久。 “抱歉。” 她声音有些哑,对怀中人道歉。 阿年一直都极为聪明,他笑得软软的,又将纳兰镜闻的手攥紧了些。 “没关系的姐姐,你是为了救我才不得已这样做,我知道的……” “我不会要姐姐负责的……” 纳兰镜闻不说话,也不知对他的懂事满不满意。 “姐姐不要因为此事,而对我愧疚好吗?” “没有关系的。” 他没有什么男女之防,可经过这段时间纳兰镜闻的教导,已经知道如今赤裸相对意味着什么,但他不会因为此事逼她负责的,他不想让纳兰镜闻对他失望。 纳兰镜闻显然不是在想这个,但也没解释,将怀中人圈紧了些。 “抱歉。” 她再次道歉,只是动作间却好像触碰到什么,几乎是瞬间反应过来,眼中浮现不可置信。 怀中人发出一声微弱的低喘,软软地靠在纳兰镜闻身上,白皙的胸膛轻微起伏着,漂亮的双眸潋滟,像是含了一汪春水,双颊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水温太烫,而逐渐浮现胭脂般的红晕。 “姐姐……” 绵软的嗓音中带着些许颤意,像是想要寻求安全感,费力地撑起身子,想要全部蜷缩进她怀中。 纳兰镜闻立即将人横着抱好,生怕他没支撑住滑下去。 阿年一只手轻轻扯住她的衣服,柔若无骨,没什么力气,漆黑的睫羽微微颤着,他稍稍仰着精致漂亮的小脸,眸若秋水般潋滟。 喘息片刻,轻轻开口: “我是不是还没有告诉姐姐,我的名字?” 纳兰镜闻听罢,这才想起,自己一直不知道阿年的全名,她低头,将脸轻轻贴在他额头上,动作是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 “嗯。” 阿年弯了弯唇,露出一个温软无害的笑。 “我叫永年,娘亲给我取的,好听吗姐姐?” 永年,意为流水长流不断,更意味着长久,永久,是希望他长命百岁,健康长寿。 “好听。” 不知为何,她喉间有些发涩。 阿年笑得更加灿烂,“我也觉得好听,我很喜欢。” “我知道娘亲给我取这个名字是什么意思,她希望我能永远健康,希望我可以长命百岁,只是我要让娘亲失望了……” 他声音忽地弱了下去,垂眸遮掩住眼中的情绪。 纳兰镜闻将他的手攥紧了些,阻止他多想,“不会的,我们阿年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任何的安慰在事实面前都显得格外苍白无力,阿年似乎是没当真,用脸颊蹭了蹭她的脖颈,调转了话题。 “我知道这次回白及凶多吉少。” 纳兰镜闻顿住,没有说话。 阿年像是没有察觉到似的,继续道:“我也知道是她们没有办法了,才迫不得已寻我回去。” “姐姐,我不是傻子。” 声音很轻,带着认命般的无可奈何。 “她们都想要我的命,是姐姐一直保护着我,守着我,我都知道的。” 他停了停,抬眸认真地看着纳兰镜闻。 “姐姐希望我当皇帝吗?” 纳兰镜闻低头,同他对视,眉目沉沉,没有回答。 “姐姐要我当,我就当。” 他眼中好像有光,可在纳兰镜闻的沉默下,那光芒逐渐暗淡下去。 阿年笑了笑,那笑容格外苍白勉强,“阿年明白了。” 第三百一十五章 水流潺潺,四周静谧无声,只于彼此的呼吸沉默交缠。 朝阳从窗户的缝隙中偷溜进来,穿过婆娑树叶在地上落下斑驳的树影,生机盎然,充满希望。 明明是太阳高悬的天气,偏偏屋内感受不到半点暖意,沉闷又窒息,怀中人眼眸暗淡,颤颤垂下眼,覆盖住眼底的情绪,却又忍不住朝着暖意的来源处再次靠近几分。 他声音低低的,带着湿意的沙哑。 “我会好好听话的,会听姑姑的话,坐上那个位置,做好淳于永年。” 白及皇族姓氏淳于,他早就知道了,给自己冠以这姓氏,也代表着他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一瞬间态度的转变,令纳兰镜闻想要张嘴询问,可还未出声,阿年便用那双琉璃般剔透纯净的眸子凝望着她,苍白的唇角弯了弯,露出一个极为乖巧的笑。 “姐姐护我,是为了凤天同白及合作,结为盟友,我都知道的。” “既然姐姐想要,阿年会如姐姐所愿,将白及双手奉上。” 他攥着纳兰镜闻的手紧了些,没什么力气,像是小猫挠痒痒似的,几乎感觉不到。 “可是姐姐……” “可以一直陪在我身边吗?” 阿年望着她,低低地祈求,嗓音中染上了些不易察觉的颤意。 “我……” “我一个人,有些……害怕……” 阿年从小到大,一直因为身体原因被关在家中,养成了这么一副怯懦胆小的性子,是跟在纳兰镜闻身边后,才变得开朗大胆了许多,可若是纳兰镜闻离开了他,又落入那吃人不吐骨头的陌生地方,没有一个可以信任的人,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会害怕,会恐惧。 所有人都死死地盯着他,都想要他的命,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可若是姐姐在,那么一切都会好起来,哪怕周围都是黑暗,无尽的深渊将他笼罩,只要姐姐在,他就有了可以依赖的人,他就不再是自己一个人。 “姐姐……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只是……可不可以,一直陪着我……” 少年低低哀求,仰头凝望着她,眼中噙着泪水,一颗晶莹的泪珠从眼尾顺着脸颊落下,没入水中,不见踪迹。 纳兰镜闻无法无视他的哀求,只是双眸沉静地与他对视,最终低下头,用脸颊轻抵他光洁的额头,叹息一声,却没有回答。 无法预知的事,她无法做出承诺,更何况白及与凤天相距千里,她总要回凤天的,不可能时时刻刻守在他身边,王府众人也等着她。 阿年没有得到想要的回答,也不再哀求,只是将脸埋进她的怀中,单薄瘦弱的身子轻颤着,温热的湿意蔓延开来,低低压抑的泣声在房中格外明显,他不说话,只是默默流着泪,连哭都不敢大声哭。 纳兰镜闻静静地抱着他,没有任何动作。 其实说到底,又何必让一个男子去承担这些呢? 都不过是女子间的争斗,却要他们来做争斗中的牺牲品,这对于他们来说,又何其残忍。 可白及的事,她也没有任何资格或身份去插手,从最初以旁观者的身份,到如今时时刻刻牵挂着怀中人,这一路上护着他,守着他,舍不得他受到半点伤害,纳兰镜闻其实自己也有些迷茫了。 她脑中思绪纷杂,不得其法。 怀中人泪流不止,一双眸子红肿不堪,苦涩的味道在口中蔓延,他几乎要喘不过气来,纳兰镜闻这才猛然回神,顺着他瘦弱的脊背,有些慌张地询问。 “哪里疼?” 阿年摇头,有些吃力地扯着她的衣服,撑起身来,在纳兰镜闻有些疑惑的目光下,冰冷而苍白的唇触碰上她的唇,很轻很轻,如同绒毛细雪,几乎没有任何重量,却让纳兰镜闻的心,迅速沉了下来。 她接住他坠落的身子,一只手抚摸着他的脸颊,低头看着他,眸色沉沉。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阿年喘着气,刚刚的动作已经耗费了他全部的力气,轻轻靠在纳兰镜闻怀中,听见她的话,也只是吃力地勾了勾唇,可那还未完整的笑意很快便落了下去。 “我知道的……姐姐教过我……” “可是姐姐,不早就感受到了吗?” 他说着,拉着她的手落到一处,一触碰到,他便浑身颤栗,无法控制地喘息出声。 “姐姐明明早就知道了,不是吗?” 他顿了顿,泪光盈盈。 “阿年喜欢姐姐。” 纳兰镜闻的手突然用力,怀中人立即浑身紧绷僵硬,瞳孔涣散,痴痴地看着她的面庞,在几息后,又重新软下身子,像是再也没有任何力气了般,闭上了双眼,漆黑的长睫上还挂着泪珠。 那层脆弱的屏障一旦被捅破,纳兰镜闻便再也无法当作什么也不知道,更不可能以照顾弟弟这种拙劣的借口来同阿年相处。 阿年说的很对,她其实早就知道了,那双纯净剔透的眸子,在每每望着她时,是可能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汹涌爱意,爱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更何况阿年不会藏,也或许是不愿藏。 是她一直在逃避,在自欺欺人。 因为她无法给他任何承诺,更无法接受他的爱,若是阿年不是淳于永年,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男子,或许她早就将人带回王府,好好藏起来了。 其实纳兰镜闻很多时候都在想,也可能是因为阿年太依赖她了,自己是同他相处最久的女子,他可能错把依赖当成了爱,所以她才一直教他,告诉他女子和男子之间应有的关系,告诉他亲吻只能对自己的妻主做。 若是他明白了,或许就知道,依赖不是爱。 所以那层窗户纸,到现在才捅破,她才一直无视他的爱,那样她也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可事实不会按照她所想而发展,阿年也在今日,对她表达了心意,她便再也无法当作不知道了。 纳兰镜闻捧着他的脸,将他的脑袋轻轻拢入怀中。 声音平静,没什么起伏,却又像是承诺,无比沉重。 “我会一直护着你的,好好睡一觉吧。” 她会护着他,帮他坐上那个位置,让所有人都忌惮他,更不敢觊觎他的皇位。 第三百一十六章 “姐姐……” 少年累极,指尖轻轻抓着她的衣领, 声音越来越弱,窝在她怀里像是睡着了,也不知道听到了没有,四周寂然,只余怀中人微弱的呼吸声。 纳兰镜闻抱着他泡在水中,思绪飘散,阿年身上那如同藤蔓般狰狞恐怖的黑线不知何时,已经渐渐消失,胸口光洁一片,空气中散发着浓郁的草药味,以及混杂着一种说不清的奇怪味道,桶中原本深褐色的水,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变成了如墨般的黑。 直到一个时辰后,门外传来敲门声以及阿蛮略微刻薄的声音。 “时辰到了,他这身体,可不能久泡,再不起来就等着给他收尸吧。” 纳兰镜闻终于从思绪中回神,抱着人出了浴桶,又用清水给人浑身擦净后才抱上床,动作十分小心,阿年太累了,睡得很沉,才没有被吵醒,给他盖好被子后,纳兰镜闻转身出了房门。 阿蛮站在门口,见她出来,上下打量了一番,随即伸出一只手,开口:“人我也救了,东西呢?” 纳兰镜闻扫了她一眼,递给一旁的侍从一个眼神,侍从领命下去,“等会给你送过来。” 阿蛮闻言,也不再多说,朝楼下走去。 一直守在房门口的萧从钰上前,“小姐,热水已经备好。” 纳兰镜闻点头,吩咐道:“守好这里,除了我,不允许任何人进去。” 萧从钰神情严肃,“我明白。” 纳兰镜闻回到自己房间梳洗一番,想到刚才阿年的哀求,走到书桌前,提起笔在纸上写着什么,直到半炷香后,将信纸叠好,走到窗边,做了个吹口哨的姿势。 明明没有任何声音,空气中却好似泛起一圈震荡,片刻后,一只硕大的黑鹰落在窗前。 纳兰镜闻将折好的信纸放在它腿边的小桶中,最后拍了拍它的脑袋,“去吧。” 黑鹰在她掌心蹭了蹭,这才展开翅膀飞去,逐渐消失在朗朗晴空之中。 纳兰镜闻刚关上窗,便听门外传来粗暴的敲门声,以及阿蛮愤怒的声音。 “开门!!快开门!!” 没有任何意外与害怕,纳兰镜闻打开了房门,便看见一脸容怒的阿蛮。 “你这个骗子!!不是说好三壶吗?怎么只有一壶?!敢情是在诓我呢!说话不算话,骗子!!” “你还我酒!!” 两壶酒就让一直沉稳的人失态破防,纳兰镜闻不仅没有慌乱,反而在她的愤怒指责下,唇角勾起一丝似有若无的弧度。 这白玉酿她原本就只顺了两壶走,当时说三壶只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为了救人只能迫不得已骗骗人,只能后面再遇到长生时,想个法子再顺两壶过来。 见纳兰镜闻不说话,阿蛮更加愤怒,这是她第一次被骗,之前那些人谁不是金山银山,美人珠宝地求她出山救人,谁不是将她捧着,生怕她一个不高兴就反悔。 只有眼前这个女人!明明说好的交易,到头来自己替她救了人,她居然还这么诓自己!这事若是说出去了,日后她还怎么在江湖上混!! 阿蛮越想越气,拎起拳头就朝着纳兰镜闻脸上挥去,原本跟在阿蛮身后的侍从见状,目露震惊之色,连忙想阻止,刚迈出一步,便见纳兰镜闻轻而易举地化解了这一拳,将她的拳头牢牢握在掌心。 阿蛮想从她手中抽回拳头,可试了好几次,都纹丝不动,不由得再次怒骂道:“你一个女子,竟如此无赖,做这种小人勾当,无耻!!” 她看着愤怒的阿蛮,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掌心微微用力,阿蛮踉跄朝后退了两步,稳住摇晃的身形,怒目圆瞪。 “你这岂是君子所为?!” 一个江湖中人,开口小人闭口君子的,听着实在有些割裂。 纳兰镜闻无视她的怒火,缓缓道:“两壶酒而已,先欠着。” 轻飘飘的口吻,却让阿蛮再次破防。 “什么叫两壶酒而已?!若不是你说三壶酒换那谁的命,我会耗费那么多精力救他吗?!要不是这酒,我都不会多看他一眼,他死不死又关我什么事?!” “你若是早说没有那么多酒,我岂会在这同你白费那么多时辰!” 阿蛮气极,可又打不过对方,只能死死地瞪着她。 纳兰镜闻没有丝毫愧疚,平静地看着她,道:“白玉酿我是没有,可这世上又不止这一种酒,你若是想要,比这更珍贵的酒,我都能给你。” 凤天皇室中什么酒没有,每年其余三国又上贡如此多,纳兰凤行每年往她府中塞的酒,没有百箱,也有几十箱,只是她常年不在府中,又不怎么喝酒,所以那些好酒都堆着了,也没人喝。 “少诓我了!我若是再信你,就白活那么多年了!!” “我从不骗人。” “放屁!先把欠我的两壶白玉酿还给我!!” 纳兰镜闻声音一顿,有些无奈。 “白玉酿我的确没有,但是……” 她说着,从怀中掏出个令牌递给她,“有了这令牌,你想喝多少酒都可以。” 阿蛮的目光随着她的动作,下意识地落在她手中的令牌上,只一眼便瞳孔骤缩。 “你就是那个好色草包?!” 话一出,不仅身边的侍从,就连纳兰镜闻也罕见地沉默了。 她这个形象竟然还是如此地深入人心。 纳兰镜闻清了清嗓,将令牌递给她,“拿着此物去王府,你想喝多少都可以。” 阿蛮的眼神在看到令牌的一瞬间就变了,神情有些诡异,各种表情在她脸上精彩纷呈,最终化为了然。 她之前还说呢,这人一路上还带个快死的男子在身边,也不知道为什么,但如果是纳兰镜闻,那么就能说通了。 阿蛮的思绪一路跑偏,纳兰镜闻也看出来了,却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看着她,神色沉静。 阿蛮听着她的话,明显有些犹豫,随后抬眸看向纳兰镜闻,语气不再似刚才那般急厉,眼底却浮现警惕。 “你什么意思?” 纳兰镜闻眉头微挑,“看不出来吗?” “只是想同你交个朋友罢了。” 她语气随意,似乎真的就只是想交个朋友而已。 第三百一十七章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这个道理没有人不懂,更何况阿蛮行走江湖如此多年。 她望着纳兰镜闻,警惕道:“你有什么目的?” “他的命竟有这么值钱?” 纳兰镜闻面容沉静,薄唇微抿,漆黑的双眸毫不掩饰地与她对视,“他的命的确很值钱。” 阿年的性命关乎整个白及,如何能不值钱? 更何况阿年在她这,已经占据了一席之地,价值自然无可估量。 她顿了顿,看着阿蛮的眼中若有所思。 “只是我想和你交朋友,并不是因为他。” “那就是因为我的医术了。” 阿蛮直接点了出来,她并不认为有人会无缘无故地同她交朋友,莫名其妙接近自己,只是因为有利可图罢了。 被戳破了纳兰镜闻也不尴尬,脸上的笑意依旧无懈可击。 “是。” 她大方承认了。 “毕竟任谁碰到一位医术超群的人,都会想将对方收入麾下,为己所用。” 阿蛮望着她,唇角勾起一个冷笑,刚才的愤怒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是不是胃口太大了点?” “可惜了,我这人生性爱自由,更不愿臣服于谁,你算盘落空了。” 闻言,纳兰镜闻已经面容平静,反问道:“谁说要你臣服于我?” 阿蛮没说话。 纳兰镜闻再次道:“我只是想同你合作罢了。” “都说以酒会友,我府中好酒万千,就只差一个能够懂它们的人,我想,你应是最合适那人。” 纳兰镜闻移开视线,转身走回房中,宽大的衣袍勾勒出修长的身形,脚步缓慢,不疾不徐,走至桌旁。 桌上不知何时出现一壶酒,她拿起一旁的杯子,指节修长分明,另一只手拿起酒壶,清冽透明的酒自壶嘴中潺潺流出,落入瓷杯之中,声音清脆悦耳,叮咚作响。 浓厚馥郁的酒香在瞬间弥漫在整个房中,哪怕是站在房门之外的阿蛮也闻到了,眼神亮了一瞬,却生生抑制住自己想要上前的脚。 阿蛮的所有动作自然瞒不过纳兰镜闻的眼,她眼底浮现一抹笑意,拿着杯子再次走回了她的身边,将手中的酒递到她面前。 “上好的碧水云涧,尝尝。” 阿蛮看着面前的酒,差点没把持住,眼睛直冒光,指甲几乎陷进掌心,疼痛让她略微清醒了些,有些狼狈地扭过头,不去看面前的酒。 “少拿这些诱惑我了,我是不会和你合作的!” 纳兰镜闻依旧在笑,眉目舒展,嗓音平缓,像是势在必得。 “你还未听合作条件,就这么快拒绝?” “什么条件都不答应,你死了这个心吧!赶紧把那两壶白玉酿还给我!” 纳兰镜闻若有所思点点头,看着杯中泛着芳香的碧水云涧,自顾自地说道:“可惜了,我本来还想着,你我若是合作,我府中的酒随你喝,而你只需要在我需要你的时候出现就行了,现在看来,你确实不是很愿意,那我就不勉强了。” 话刚落,阿蛮便猛地扭过头来,“你什么意思?” “嗯?” 纳兰镜闻挑眉。 “只是在你需要的时候出现,这句话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我不束缚你,你依旧可以同之前那般逍遥江湖,若是累了,也可以来王府休息些时日,自然王府里的酒你随意喝,而你只需要在我需要你的时候出现便可,你依旧是自由的,没有人可以束缚你。” 纳兰镜闻语气平淡,却并不会让人觉得她在开玩笑。 阿蛮像是不信,略有怀疑。 “仅仅如此?不会又是在诓人吧?都说你们皇家中人最不可信,全是尔虞我诈,我怎么知道你不是骗我的?” “你现在在我这可没有任何可信度。” 纳兰镜闻没有回答,反而是将手中的杯子放到她掌心,“尝尝。” 阿蛮一愣,随即视线不可控制地移到掌心,咽了咽口水。 “你,你这可是自己给我的,我可没有答应你要合作。” 她说完,还不等纳兰镜闻说话,便一口将杯中的酒喝了下去,速度极快,仿佛生怕纳兰镜闻反应过来似的。 如她所想的浓烈,醇香浓艳,却又带着一缕如空谷幽泉般的幽雅清冽,回味悠长,这正是碧水云涧的特殊之处,浓烈却不辣喉,反倒是新开辟出一条清幽的道。 阿蛮喝得眯起了眸子,酒香缠绕在唇齿之间,令人久久不能忘怀。 纳兰镜闻见状,平静道:“是真是假,一试便知,若是我骗你,有其他心思,你可以随时终止合作,选择权在你,于你来说没有任何坏处。” 阿蛮睁眼,将酒杯丢回给她。 “我答应你。” 纳兰镜闻勾唇浅笑,似乎对她答应并无意外,阿蛮神情严肃,继续道:“说好的,我依旧自由,你更无权干涉我的行踪,我们只是合作关系。” 纳兰镜闻点头。 “是。” 阿蛮“啧”了一声,总感觉哪里不对劲,但还是伸出手,“给我吧。” 纳兰镜闻将王府令牌递给她,阿蛮拿到手后仔细看了看,最终将令牌收进怀中。 她一只手握拳状,抵在唇边轻咳两声,“你说话算数,随便我去你府上喝酒?” 纳兰镜闻看着她笑,“自然。” 阿蛮总感觉她的笑让自己心里毛毛的,好像掉进了什么陷阱一般。 强行忽略心底的那点异样感,她又想起刚刚的碧水云涧,绕过纳兰镜闻,走进她的房间,拿起桌上的酒,对着她试探性地问道:“那这个我就拿走了?” 纳兰镜闻伸手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请便。” 阿蛮闻言,这才美滋滋地捧着酒壶朝自己房间走去,走至一半,忽然停了下来,转身回头,状似随意提醒道:“你那小夫郎的身子经不起一路的舟车劳顿,你们若是实在有事,最好多休息几天,等他身体里的余毒彻底排干净后再走,一会儿让你身边那谁来找我拿药方煎药,让他多喝几天,否则他死了可不怪我。” 她说罢还撇撇嘴,小声嘀咕了句。 “那身体本来就治不好,这下更没救了。” 随后又再次道:“让她早点来找我,否则我睡了可就不管了!” 第三百一十八章 纳兰镜闻一愣,面上还挂着笑,心却沉了下来。 听见阿蛮误会了他们的关系,她也没心思纠正,只是随意点头,“好。” 阿蛮见她这副模样,“啧啧”两声离开,纳兰镜闻垂下眼,眼底的情绪被覆盖,晦涩不明。 阿年这一觉睡了许久,直到凌晨才醒过来,纳兰镜闻在房中处理公务,虽然相距千里,天地阁的事务大部分还是需要她亲自过目,好在成禾能力极强,极大程度上减轻了她的压力。 这次天地阁传来的信件中,还带来了一个消息。 不对,应该是两个。 那便是在宿水境内发现了雪卿珩他们的踪迹,看样子南宫时语是选择和宿水合作,得到了赫连子瑜的庇护。 脑中浮现赫连子瑜那张放浪不羁的脸,说话总是吊儿郎当的,却爱憎分明,性子直爽,这样的人生在皇家,也不知是好是坏。 只是南宫时语和赫连子瑜合作的话,应是不错的选择,这算是那么久以来,第一个好消息了。 而另一个则是赫连子瑜准备登基的消息,这下,两方合作便再没有后顾之忧了。 她提笔欲落,门外便传来侍从的声音。 “小姐,少爷醒了,萧小姐请您过去。” 纳兰镜闻手一顿,黑色的墨水便顺着笔尖落下,在纸上晕开一团黑色,她瞥了眼,将手中的笔搁置一旁,起身出门。 还未踏入阿年的房间,便听到萧从钰惊慌的声音,以及阿年害怕的抽泣声。 “姑姑,姐姐呢?我害怕……” “殿下,殿下您别急,我已经派人去喊小姐了,小姐很快就来。” 纳兰镜闻面色微凛,下意识加快脚步走了进去。 “怎么了?” 萧从钰猛地抬头,看到纳兰镜闻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眼中泛着光,“小姐!殿下他,他,他看不见了!” 纳兰镜闻眉头皱了起来,快步走上前,阿年听到纳兰镜闻的声音,连忙回过头,挣扎着想要起身,朝着纳兰镜闻的方向扑去。 萧从钰想要拦住他,却不知阿年哪来的力气挣脱她的手,身形踉跄,重重摔到地上。 他疼得身形都凝滞了一瞬,绝美的脸上惨白一片,如纸般透明,黑色的发丝散落,略显凌乱地垂在身前身后,眼角沁出泪来,晕开一片殷红,破碎又无助。 声音中满是害怕和无措,仰着透明的小脸望着纳兰镜闻的方向,苍白的唇微张,“姐姐……” 纳兰镜闻上前将人一把抱起,坐在床榻边掀开他的裤腿,膝盖已经高高肿起,看着实在瘆人。 阿年对疼痛极为敏感,因着身体的缘故,对他来说,寻常的磕碰都是极重的伤,所以他刚刚才会疼得一瞬说不出话来。 萧从钰见状,立即掏出药膏递给纳兰镜闻,后者接过后在掌心晕开,小心地揉着他的膝盖。 阿年疼得小脸都皱了起来,苍白修长的指尖紧紧地揪住纳兰镜闻的衣服,将脸埋在她的脖颈间,像是终于找到了安全感般,将整个人嵌入她的怀中。 “姐姐……” “我在。” “我看不到你了……” 他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声音无助,只能拼命地拉着纳兰镜闻,只有这样,才能稍微驱散心里的恐惧。 纳兰镜闻眉心蹙起,看向萧从钰,“去把阿蛮找来。” 萧从钰反应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阿蛮是谁,连忙应声离开了房间。 纳兰镜闻小心将阿年从怀中拉出来,捧着他几近透明的小脸,温热的指腹拭去他的泪水,柔声道:“别怕,有我在。” 阿年双眼无神,眼中含着晶莹的泪,揪着纳兰镜闻衣服的指节泛着青白,他呼吸微颤,哽咽着再次朝她怀里扑。 “姐姐……别离开我好不好,我害怕……” “不要留我一个人,求求你……” “刚刚我醒来,什么都看不到,你不在我身边,我还以为……以为你不要我了……” 他几乎是抽噎着说出自己刚刚的委屈和茫然无措,一醒来是无尽的黑暗,四周都安静极了,像是天地之间只剩下他一人,被所有人抛弃。 纳兰镜闻轻抚着他的后脑勺,语气轻缓。 “不会的,你不是一个人,别怕。” 滚烫的泪水顺着她的脖颈的皮肤滑下,没入领口之中,又划过心口处,几乎烫得她眉头都皱了起来,心口那道一直坚固的屏障,仿佛变成了薄冰,被滚烫的泪水烫化了一个得以窥见那份真心的洞。 心脏的一处因为他下意识的依赖而软了下来。 “我看不见了姐姐……” “我看不到你了……” 他不怕自己能否看见,他怕的是再也看不到纳兰镜闻了。 纳兰镜闻用脸颊贴了贴他微凉的耳侧,“没事的,我已经让人去喊大夫过来了,别怕。” 萧从钰一进房门就看见纳兰镜闻正哄着自家殿下,按理说应是男女有别,她应该制止,毕竟男子传出与女子有染是极为严重的事,有损清誉。 可对方是纳兰镜闻…… 更何况纳兰镜闻是纳兰凤行最疼爱的妹妹,很多时候纳兰镜闻的意思也代表着纳兰凤行,若是在此时,她们能傍上纳兰镜闻这条大腿,那么就相当于和凤天合作,虽不那么正式,可这就是不争的事实。 那么她们也不用再那么小心翼翼,有足够的实力与底气同那些人斗。 推男子上位尚且会有人质疑,会反对,可若是得到了凤天的助力呢? 那么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到时候谁敢站出来反对? 虽说这极有可能引狼入室,可至少暂时解决了眼前的麻烦,让她们能有更多的时间去准备,应付后面的难题。 萧从钰心里门清,她甚至希望纳兰镜闻能爱上自家殿下,最好是爱的死去活来,不顾一切,不顾后果。 虽然她知道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没有哪个女子会爱一个男子爱到不顾自身利益,可万一呢? 哪怕是从纳兰镜闻手上分得一点肉,那也是极好的。 这也是为什么,她明明看到纳兰镜闻同自家殿下如此亲密,却从未出言阻拦的原因,她其实一直都有自己的私心与打算。 第三百一十九章 阿蛮刚进来,便对上纳兰镜闻那双漆黑深邃的眸,她刚想说什么,纳兰镜闻便收回了视线,将一旁的毯子拉过来,盖住怀中人有些裸露的身体。 刚刚来的时候,她就听萧从钰说了怎么回事,原本不想过来的,但想来想去还是过来一趟,让纳兰镜闻安心。 阿蛮走过去,在纳兰镜闻面前站定,纳兰镜闻将怀中人的脸露出,声音听不出喜怒。 “他看不见了,怎么回事。” 阿蛮弯下身,看到阿年的整个面容时有一瞬间的怔愣,又很快反应过来,查看了一番,一摊手随意道:“我说了的,泡那个药浴会有副作用。” “你没说是失明。” 纳兰镜闻掀了掀眼皮,漆黑的眸望向她,黑沉的眸底看不出情绪。 阿蛮靠在床边,打了个哈欠,“有什么区别吗?” “他这个没什么大事,多喝几天药就好了,等体内的余毒全部排出,自然就能看见了,反正你们都打算多休息几天了。” 纳兰镜闻不再说话,阿蛮也不走,抱着双臂靠在床边,看着纳兰镜闻小心仔细的动作,目光触及阿年那白皙漂亮的面庞,不由得出声,“怪不得他都这样了,你也不放弃,竟原来长得如此绝色。” 她踏遍江湖,美人自然看得不少,可像阿年这样美得找不出半点形容词的,还是第一个,世间怎么会有美得如此纯净剔透的人儿?就仿佛是造物主的恩赐,多看一眼都生怕将人玷污了。 她要是纳兰镜闻,她也不愿放弃这么一个美人,眼睁睁地看着美人去死,应是没有人能做到。 纳兰镜闻警告地瞥了她一眼,出言赶人,“没事就赶紧走。” “你这人怎么这样,用完就丢。” 纳兰镜闻不理她,萧从钰见状,连忙笑着请人离开,“阿蛮小姐,麻烦您了,只是我家少爷要休息了……” 她话未说完,阿蛮便抬手制止,“行了,走就走,谁稀罕在这待似的。” 她走到一半又停了下来,转身望着纳兰镜闻欲言又止,又觉得自己想说的话实在是冒犯,第一次有了良心选择闭嘴,将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临走前最后看了眼纳兰镜闻怀中的阿年,摇头叹息着离开。 只能说,天妒红颜。 任何东西都是有代价的。 等房间再次安静,纳兰镜闻给他喂了饭后,小心将阿年放在床上,阿年害怕地扯住她的衣袖,无神的双眸就如此凝望着她,未语泪先流。 纳兰镜闻轻叹一声,抚上他的眼睛,将泪水拭去。 “别哭。” 阿年哽咽着道:“姐姐……我害怕……” “可不可以,不要留我一个人……” 之前那么能忍痛的人儿,明明疼到昏厥,都不肯落泪喊疼,却在此刻因害怕她的离去而落泪哀求。 纳兰镜闻原本就没有打算离开,阿年才失明,现在还未习惯,她怎么可能放任他一人忍受黑暗? “阿年。” 纳兰镜闻叫了他的名字。 床上的人明显身体一颤,露出几近慌乱的神情。 纳兰镜闻将自己的袖子一点点从他的手中扯出,阿年用力到指节泛起青白,慌乱无措的神情愈发明显,“不要……” “别哭,我不走。” 她将他冰凉的手轻轻拢在掌心,坐在他的床榻边,撩开他脸颊边被弄得凌乱的发丝拢至耳后,将他的整张脸露出。 “睡吧,我不走。” 阿年抿着略微苍白的唇,颤颤垂下眼睫,小心翼翼地朝纳兰镜闻的方向靠拢,直到脸颊触碰到她的身体,这才停下来,攥着她的手闭上眼。 纳兰镜闻看着他,指尖弹出一道劲风,蜡烛熄灭,屋内瞬间陷入黑暗,阿年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在黑暗中格外明显,他再次朝着纳兰镜闻的方向靠紧,却又好似害怕什么,不敢更加过分,直到一双温热的手覆上他的双眼,耳边传来女人轻柔的嗓音,“睡吧,别怕。” 一刹那,所有的慌乱与害怕在顷刻间消散,眼上柔软的触感占据了他所有的注意力,心脏在一瞬间的狂跳之后又诡异地平静下来,鼻尖萦绕着女人身上熟悉的香气,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在此刻充盈整个心脏。 窗外夜影沉沉,更夜声残,满室寂寥。 这就够了。 他想啊,这就足够了。 趁还拥有阿年这个身份,就让他触碰一下,这一直以来的可望不可及吧。 …… 原本纳兰镜闻想再多休息两天的,可现实实在不允许,只要一天不踏入白及境内,那些人就一天不会停止刺杀,她确实有足够的能力护着阿年,可她不可能让阿年时时刻刻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她总有不在阿年身边的时候,所以在再一次经历一次刺杀后,她决定启程。 现在距离白及,若是快些,最多十五日就能入白及境内。 阿年对于她的决定一向是没有意见,百依百顺,无条件听从,萧从钰也是,她比任何人都希望能够回到白及。 既然大家都没意见,便即刻启程。 只是阿蛮看着将阿年抱起的纳兰镜闻,再一次询问道:“你确定不再让他多修养几日?” 纳兰镜闻望向她,“没时间了。” 闻言,阿年耸了耸肩,“行吧,虽然不知道你们到底有什么事,但只有一件事,那个药别忘了给他喝,你们走这一遭,他这眼睛估计好得慢,但肯定会好的,只是……” 她顿了顿,一向散漫的神色逐渐变得正经起来,“他的身体你也知道,若是少折腾他些,让他安宁地过日子,或许他还能活得久些。” 纳兰镜闻低头看了看小心翼翼靠在自己怀中的人,抿了抿唇,“知道了。” “行,你们清楚就行,既然如此,我就走了。” 一旁的萧从钰一愣,“您不跟我们一起吗?” 阿蛮嫌弃地看了她一眼,“不了,我怕跟你们待太久,就被你们折腾死了。” “求求你们了,做个人吧。” 那么多年了,从没有哪天像这段时间一样,被人使唤来使唤去的,就跟纳兰镜闻的御用大夫似的,她烦都要烦死了,若是再跟她们一起,她怕是命不久矣。 阿蛮丢下一句话便走了,留萧从钰一人在原地,露出有些懵逼的表情。 第三百二十章 顾着阿年的身体,他们到底还是没敢昼夜不分地赶路,延长至二十天后,才抵达白及境内,又休整了两日,继续朝着白及京师前进。 直到又赶了近十日的路程,才终于抵达白及京师,城门口浩浩荡荡地站了许多人,皆身着官服,被一大群人围着,看样子职位不低,但仔细看却能看出,是分了三派。 纳兰镜闻放下帘子,一旁的阿年偏了偏脑袋,朝她的方向看过来,“姐姐?” “到了。” 闻言,阿年噤了声,半垂下眸子,不知为何,有些恍惚。 随着马车碾压过铺着碎石的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又逐渐缓慢至停止,马车外是悄声议论的声音,三派人马皆一瞬不瞬地盯着马车,不肯放过半点。 纳兰镜闻刚想起身,便被一双微凉的手拉住,阿年面露惶恐,漂亮的眉头紧紧皱着,嘴巴嗫嚅着,怯声道:“姐姐……” 纳兰镜闻拍了拍他的手背,又将他的手拉开,叮嘱道:“这次你要自己走下马车去,萧大人会在马车下接你,别怕。” 阿年现在眼睛还未好全,只能看到些许模糊的影子,纳兰镜闻也不放心他一人,只是如今不比之前,再怎么说阿年是个男子,若是被传出和其他女子有牵扯,不知道背地里会有多难听的污言秽语传出,人言可畏。 阿年听罢,失落地抽回手,眉眼耷拉着,努力克服自己内心的恐惧,随后朝着纳兰镜闻扯出一个笑,“我明白,姐姐。” 他的笑容落在纳兰镜闻的眼里,却极为苍白勉强,纳兰镜闻沉默着移开视线,起身下了马车,萧从钰则早就下马,跟在纳兰镜闻的身后。 一群人看见纳兰镜闻的一瞬间,明显愣了愣,倒是一个头发半白的老妇人最先反应过来,大步上前,“老臣萧瑾,见过贤王。” 萧瑾,萧太傅,保皇党的首位代表,也是萧从钰的姑姑。 纳兰镜闻微微颔首,“萧太傅。” 萧瑾虽年过半百,但风姿依旧,气势凛然,一双精明的眸子仿佛能径直看透人的内心,她虽恭敬,却也在不着痕迹地打量着纳兰镜闻。 “听从钰说,是王爷一路护送殿下回国,老臣代表白及以及白及百姓,感谢王爷。” 纳兰镜闻承了她这一拜,面上不显,唇角挂着疏离的笑。 “本王不过是奉了皇姐的命令,护送皇子回国,秉公办事罢了。” 萧瑾一动,其余两方人马为首之人也跟着上前,皮笑肉不笑,“欢迎贤王来到我国,路途遥远,王爷辛苦了。” 纳兰镜闻看过去,为首的女子一身紫色直裰朝服,黑发高高束起,面若冠玉,姿态闲雅,眉宇间英气逼人,唇角微微上翘着,眼底却是黑沉一片,令人难以捉摸她的真实想法。 见纳兰镜闻望过来,女子唇角的弧度愈发大了些,做了一揖,“臣沈惜,见过王爷。” 沈惜,官拜上卿,却同萧太傅平起平坐,手握重权,以沈惜为首的势力,皆狼子野心,妄想谋权篡位,这一路以来刺杀她们的,除了长生的人之外,皆出自她之手,这三方势力中,就沈惜是最不想看到阿年活着的人。 就是那么一个狼子野心的人,在见到纳兰镜闻时,仍面不改色,没有丝毫慌乱,就仿佛那些刺客不是她派出的一样。 纳兰镜闻深深看了她一眼,“沈大人倒是如传闻中的一样啊。” “哦?不知王爷可否告知,坊间是如何说臣的?” “说沈大人生得一副好相貌,又爱民如子,不慕功名利禄,实乃白及之幸。” 才怪。 纳兰镜闻根本没听过坊间是如何传沈惜的,只是这么说下来,沈惜倒一点不反驳,只是赞同似地点点头,“传言而已,王爷听听就罢了。” 纳兰镜闻笑着朝她点了点头,没再回话,她一向不喜做场面功夫,聊几句已是极限,除去这两方势力,还有便是另一方中立党,是以刑部尚书为首的,互相客套后,这才终于引入正题。 萧瑾看向纳兰镜闻身后的萧从钰,“从钰,殿下呢?” 话一出,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萧从钰身上,特别是沈惜,眸底晦暗不明,萧从钰只感觉自己是被毒蛇盯上了似的,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她连忙躬身回复,“在马车上,臣去请殿下。” 她说着,转身朝着马车走去,当众人看到是刚刚纳兰镜闻下来的那辆马车,皆变了脸色,萧瑾神色没有太大变化,只是眉心微微蹙起,没有说话,沈惜则深深地看了纳兰镜闻一眼,也不知在想什么,纳兰镜闻权当不知道,视线跟着萧从钰而去。 萧从钰恭敬地站在马车外,出声道:“殿下,可以下来了。” 话落,马车内传来窸窣的声响,紧接着是男子一声低低“嗯”,所有人都盯着马车,每个人的神色都有不同,有的期待,而有的神色复杂,更有的神色凝重,眼中闪过阴狠之色。 纳兰镜闻仅仅只是随意扫过,心下却有了大概的计较。 车帘被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掀开,指节分明,众人更是眼睛一刻也不敢离开,一道纤瘦修长的人影出现,脸上戴着面纱,眼睛低垂着,小心翼翼地走了出来。 阿年第一次在众人面前露面,他看不到,只能靠着感觉行走,好在萧从钰及时出声,“殿下,臣牵着您。” 阿年点点头,把手伸了出去,下意识想说谢谢,却想到纳兰镜闻一路上的叮嘱,又闭了嘴。 踏入白及,他现在便是淳于永年,不再是阿年,萧从钰也不再是他的姑姑,只是他的臣子。 他一直谨记纳兰镜闻的话,努力让自己不露出怯意,克服恐惧。 沈惜见萧从钰牵着人过来,漆黑的眼珠轻转,开口道:“萧大人身为女子,皇子殿下又乃千金之躯,岂能说碰就碰,萧大人是否太久没在朝中,已经忘了规矩了。” 她声音轻飘飘的,好像只是普通的提醒,却让萧瑾眉头皱得更深了。 “老臣,参见殿下。” 第三百二十一章 阿年有些求助似地抓住萧从钰的手,后者附在他耳边悄声道:“殿下,别怕,这是萧太傅。” 阿年朝着萧瑾的方向望过去,轻声开口:“萧太傅好。” 萧瑾连忙躬身,“殿下,这可使不得。” 阿年明显有些无措,不知该如何反应,下意识想找纳兰镜闻,可不知想到什么,腿刚迈出一步又收了回来,半垂着眸沉默不语。 他的所有动作纳兰镜闻都看在眼里,她平静地移开视线,也许是不想阿年被过多为难,代替萧从钰开口道:“我们这一路上遇到了刺杀,皇子殿下也因此受了伤,如今眼睛还未复明,所以需要萧大人牵着。” 众人一听,有人露出来紧张的神情,她们怎么可能不知道是谁一直在派杀手刺杀,萧瑾脸色不是很好,吩咐身旁的人,“还不赶紧去找御医,看看殿下的眼睛到底怎么回事!” 说罢,她对着纳兰镜闻笑了笑,“王爷,驿馆已为您准备好,还请您移驾。” 沈惜冷锐的目光探究似地落在阿年的眼睛上,唇角挂着笑,眼底却没有半分笑意,漆黑的长睫下覆了层阴翳,她身旁的人似乎感觉到了她的不悦,皆战战兢兢地垂着脑袋。 阿年因为失明,所以五感被放大,察觉到一道冰冷的目光,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下一刻,纳兰镜闻若无其事地站在了他身前,挡住了沈惜投来的视线。 被挡住了视线,沈惜对上纳兰镜闻那双如寒潭般深不见底的眸,唇角的笑意有一瞬间的凝固,又很快反应过来,扬起一个更大的笑容,“王爷,好不容易来一趟白及,臣定然好好招待您。” “就由臣送您去驿馆吧。” 纳兰镜闻颔首。 “有劳。” 沈惜转身带路,却在转身的瞬间,脸上的笑容落下,眼底冰冷一片,纳兰镜闻刚踏出一步,身后便传来少年微弱的声音。 “姐姐……” 纳兰镜闻脚步微顿,却没有回头,渐行渐远,萧从钰心里默默叹了口气,但比起之前,实在是轻松不少,抵达白及后,她也能稍稍放松些,至少沈惜还没大胆到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行刺。 有些人当真是奇怪极了,明明想要谋权篡位,又不想背负骂名,可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萧从钰收敛了心思,对着有些失魂落魄的阿年道:“殿下,我们回宫吧。” 阿年不愿给她们添麻烦,抿唇点头答应。 …… 纳兰镜闻谢绝了沈惜的邀请,自己独自待在了驿馆,彼时她收到了凤天皇宫的密信,看完信中内容,便随手将信丢进了火盆之中,火光明灭,映在她的瞳孔中,晦暗不明。 傍晚时侍从前来敲门,说皇宫派人传话,邀请她参加明日的大典,昭告天下恢复阿年的皇子身份,以及明晚的晚宴。 纳兰镜闻表示知道了,等侍从下去后,便换了身轻便的衣服,从窗口探出头看了看,周围全是隐蔽在人群中监视的人,她一个使臣,竟然能让人如此大费周章,还当真是荣幸。 她轻轻关上了窗户,熄了烛火后,从侧门的窗户离开了驿馆。 白及皇宫地形较为复杂,又已入夜,皇宫内灯火通明,若是寻常人来,怕是很快就迷失了方向,她身形如同鬼魅,在偌大的皇宫穿梭着,很快落入一个宫殿之中,只是这个宫殿外面站满了宫人,皆低着头,里面却略显冷清,没有半点声音。 纳兰镜闻眉心微蹙,身姿灵巧,从后面绕了进去,穿过层层屏障,抵达寝宫。 一眼便看见了蜷缩在床角的人,他抱着双腿,呈一个保护姿态,头埋在腿间,青丝散落在背后,一层单薄的布料挂在身上,看着瘦削极了,显得无助又可怜。 纳兰镜闻没有刻意放轻脚步,脚步声在宫中回荡,却并不明显,床上的人很快有了动静,他声音低低传来,“你们出去吧,本殿想自己待会儿。” 他声音不大,有些哑,软绵绵的,没什么威慑力,却像是自己在心中重复过许多次。 脚步声越来越近,他终于将头抬了起来,眼尾却有些红,苍白的唇略显干涩,漂亮的眉头似蹙不蹙,朝着纳兰镜闻的方向望过来,神情有些困惑。 “还有什么事吗?” 他礼貌询问,有些茫然的模样。 纳兰镜闻站在他床边,看着一下午不见,眼中却像是失去了光芒的人儿,开口道:“我看外面的宫人手中提着食盒,今晚是不是还未用膳?” 床角落的人身体微僵,随即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立即起身朝着她的方向奔去,可却没注意,踉跄几步,他轻呼一声就要跌倒,下一瞬却落在一个柔软又熟悉的怀抱中,闻到熟悉的气息,眼眶再次不受控制地红了,他揪着纳兰镜闻的衣服,想说什么,眼泪却先一步落下,他便只能低低地唤着她,仿佛含了无尽的眷恋与思念,一颗飘忽不定的心终于有了归处。 “姐姐……” 纳兰镜闻扯过一旁的外套轻轻盖在他身上,“别哭。” 阿年仰着脸,脸上还挂着泪痕,似乎是想要看清纳兰镜闻的脸,可无论如何都看不到,只能用微凉的指尖去触碰,轻轻碰了一下,又很快收回,纳兰镜闻见状,抓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边,“想摸就摸,别怕。” 熟悉的触感,让怀中人的唇角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眼睛被笑意浸染得格外明亮。 他依恋地将脑袋埋入纳兰镜闻的颈间,“对不起,姐姐。” “为什么道歉?” 阿年声音闷闷的,“是我太弱了,总是依赖你,需要你保护。” 纳兰镜闻摸着他发丝的手一顿,声音逐渐严肃,“你需要我保护,并不代表你弱小。” “你只是还没强大起来。” 一切都只是时间问题。 闻言,阿年突然没了声音,纳兰镜闻继续道:“就算你已经有了足够的能力,可以自己保护自己,我也依旧可以像以前那般保护你,在我这里,你永远都是阿年。” 肩膀逐渐变得濡湿,阿年没有任何动作,纳兰镜闻也安静地任他靠着,偌大的寝殿之中,唯有烛火燃烧的声响。 第三百二十二章 “若是再哭下去,明日的大典,怕是不能见人了。” 纳兰镜闻好心提醒,阿年脸颊染上绯红,羞赧地从她的怀中出来,他也知道自己实在越界,垂着脑袋,像是犯错的小孩。 纳兰镜闻摸了摸他的脑袋,不经意地问道:“她们可有对你做什么?” 阿年对她一向没有防备,便如实道出:“萧太傅让御医给我看了眼睛,让我好好休息,准备明日的大典,萧太傅很照顾我。” 他顿了顿,又道:“沈大人……” 纳兰镜闻眼睛动了动,没有出声,等待着他后面的话。 阿年轻轻攥住她的指尖,似乎是怕惹她生气,低声道:“沈大人说,怕我刚回来不习惯,邀我在大典之后逛灯会。” 纳兰镜闻眉目微凝,“你答应了?” 阿年连忙摇头,小脸上满是无措,“我,我没有答应,只是我找不到拒绝的理由,所以只能推脱等大典之后再做打算。” 纳兰镜闻的心逐渐沉了下来,想说些什么,看着阿年单纯的模样,到底是没说出口,只是叮嘱道:“我在宫外,没办法时时刻刻守在你身边,不过我会派人来你身边守着,你若是有解决不了的事情,可以让她来寻我,若是想见我,也可以告诉她,她会带你来找我,明白吗?” “还有,少和沈惜接触。” 阿年乖巧点头,“好。”又紧紧拉住她的手,“姐姐要走了吗?” 纳兰镜闻将他的手反握住掌心,“嗯,还有些事,你今晚好好休息,明日的大典应该会很累,但别怕,到时候我也会在场。” 阿年点头,有些苍白的唇轻抿着,看着她不语。 纳兰镜闻看着他这副不舍的模样,拍了拍他的手背,随即松开他的手,想了想又再次叮嘱,“好好吃饭。” …… 从皇宫出来,纳兰镜闻直奔一个方向而去,那是沈惜的府邸,只是她的府邸看着平和,一派恢弘大气的模样,暗处却隐匿了许多不同的气息,倒是如同她这个人一样谨慎。 纳兰镜闻在她的府中没找到人,也不知这么晚了会去哪,为了不被人发现,没有过多停留,迅速回了驿馆,趁外面的眼线不注意时,翻窗回了房,也不过多折腾,倒头就睡,等待明日的到来。 第二天的典礼出奇地顺利,许是早就准备好的,全程都有许多侍卫几乎是围成圈守在阿年的身边,沈惜也没有任何动作,面带微笑地走完了全程仪式,就好像真的没有任何异心,只是不知是不想还是没机会。 一整场仪式下来,阿年的小脸都苍白了许多,虽然看不见,在人前依旧时时刻刻保持着微笑,只是在没人的时候,又会悄悄望向纳兰镜闻所在的方向。 纳兰镜闻片头,视线落到下方躬身站着的萧太傅身上,她虽面容沉静,眼底却染上凝重,听说昨日萧太傅派了许多御医去给阿年检查,来来回回的,几乎将整个太医院的御医都喊过去了,无论是资历深或者新入宫的年轻御医。 不过如此大的阵仗,外界却传的是,新回来的皇子有眼疾 ,所以才需要如此多的御医诊治,可纳兰镜闻知道,是因为阿年的身体,看来萧瑾已经知道了阿年的情况,就是不知道沈惜是否知道。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阿年的宫中肯定没有沈惜的人,否则沈惜就不会昨晚不在府中了,萧瑾做的还算不错。 大典结束后,纳兰镜闻回驿馆换衣服,随后跟着宫中派来接她的人一同入宫参加晚宴,看到马车旁站着来接她的人时,纳兰镜闻脚步顿了顿。 萧从钰看到纳兰镜闻出来,露出一个谄媚的笑,连忙迎上来。 “王爷,臣来接您入宫赴宴。” 纳兰镜闻移开视线,“没人告诉你这么笑很丑吗?” 萧从钰笑容垮了下来,纳兰镜闻唇角弯了弯,上了马车,萧从钰连忙掀开帘子。 纳兰镜闻坐上马车后,视线落到萧从钰脸上,后者被她看得心里有些发毛,有些僵硬地问道:“王爷,还有什么吩咐吗?” 她这个性子,也不知道萧瑾为什么会将那么重要的事情派给她做,实在是太容易露馅。 “还不上来?” “啊?” 萧从钰用手指着自己,不太确定地问道:“我吗?” 纳兰镜闻揉了揉眉心,“不是有事找我?” 萧从钰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上了马车,坐在离她稍远一些的地方,纳兰镜闻看了一眼,倒也没说什么。 萧从钰虽不知纳兰镜闻怎么知道,但还是斟酌着开口:“您都知道了?” “不知道。” 萧从钰一噎,“那……” 纳兰镜闻一个眼神扫过来,她只觉得浑身都僵硬了,汗毛直竖,连忙哭丧着脸道:“王爷,我知道您已经帮了我们许多,可我们实在没有办法了,沈惜虽为上卿,可她手上有着白及一半的兵力,虽说另一半在姑姑手上,可若是真的打起来,定然是两败俱伤,哪怕是殿下,也定无法在战争中安然无恙,更何况白及的百姓!” 国家内乱,首先受到伤害的定然是百姓,社会动荡战火纷飞,届时的白及只会是裹着糖壳,被人轻易踏碎,说难听点,可能日后,白及只会在史书上出现,不复存在。 萧从钰红着眼眶,这是她从小生长的土地,自然不愿意看到那个局面。 “原本以为,殿下回来后,沈惜便再也没有理由夺权篡位,可昨日接到探子来报,说沈惜手中的军队有异动,所以我们猜测,定是殿下的回归惹恼了她,所以她不再等待,想要直接杀了殿下夺位!” “沈惜狼子野心!心狠手辣!她若是登上那个位置,这白及怕是再也不见天日。” 白及从此之后,便再也不姓淳于,那到时候,世代效忠淳于氏,效忠白及的大臣们,又该如何?!她们为白及做了那么多,不能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纳兰镜闻神情淡漠,听她说着,眼中没有任何波澜。 “是萧瑾让你来求本王的?” 萧从钰瞳孔颤了颤,垂下脑袋,“……是。” 第三百二十三章 “你们又如何知道,本王一定会帮你们呢?” “白及覆灭与本王何干,更何况自古帝王谁不想一统四国,身为得利者,本王为什么要帮你们?” 纳兰镜闻说的没错,白及覆灭便是少一个对手,自此后天下三分,应该没有哪个皇帝会看着眼前的利益不要,而是守着那什么仁义礼。 “你们是不是该反思,自己求错了对象?” 萧从钰愣在原地,嘴唇张了张,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 是啊,纳兰镜闻凭什么帮她们?白及覆灭又与旁人何干? 纳兰镜闻平静地望着她,继续道:“萧瑾让你来求本王,是因为你告诉她,本王在乎你们的皇子,所以为了你们的皇子殿下,本王这个空有名头却声名狼藉的王爷,说不定会为了美人,头脑昏黑,不顾一切地帮你们一把。” 纳兰镜闻越说,萧从钰的神情便愈发惊慌,她张嘴想反驳,可触及纳兰镜闻那双沉如深潭的眸时,却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马车一瞬间的颠簸,萧从钰一时没有稳住,重重跪了下来。 纳兰镜闻继续道:“本王虽喜爱美人,可也不是如此被人轻易拿捏,更不是尔等能够随意算计的。“ 她早就答应过阿年,会帮他上位,稳住白及局势,可这不代表她心甘情愿被人算计,这完全是另一回事。 她们从最开始,就一直认为她纳兰镜闻是可以随意利用的对象,从未将她放在眼里,认为她虽被纳兰凤行宠爱,却也不过是个花架子,好色草包一个,否则求她帮忙如此要事,就不该是萧从钰这么区区一个仪制清吏司来,而是萧瑾这个太傅亲自来! 萧从钰低着头,不敢看纳兰镜闻,车内气压极低,背上已经被冷汗浸湿,两股战战。 纳兰镜闻眼眸微垂,嗓音平淡,却一字一字地敲在来萧从钰的心上。 “萧大人,本王看不到你们的诚意。” 萧从钰的头垂得更低了,战战兢兢,“是臣疏忽,还请王爷恕罪。” 纳兰镜闻不语,车内忽地变得安静极了,萧从钰不敢动弹,直到到了皇宫门口,纳兰镜闻不多看她一眼,起身下了马车,刚掀开车帘,便看到对面马车上也下来一女子,锦服华饰,长身玉立,剑眉星目。 沈惜的视线落在她身后马车中跪着的身影上,眼底划过一抹暗色,转瞬即逝,车帘落下,脸上又立即挂上无懈可击的微笑,朝着纳兰镜闻走来。 “王爷,还真是巧啊,您对宫中不熟,让臣替您带路可好?” 纳兰镜闻同她对视一眼,幽深的眸底涌动着辩不分明的意味,又很快恢复平静,朝她微微颔首,“有劳。” 沈惜走至她身旁,微微落后一小步,右手极快地做了个手势,空气中很快泛起不易察觉的波澜,纳兰镜闻尽收眼底,却不动声色地朝前走着。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皇宫内灯火辉煌,琉璃瓦下映照着金碧辉煌的宫阙。 沈惜有意同纳兰镜闻攀谈,只是后者表现得兴致缺缺,只是随意地应答几句,沈惜见状,便也识趣地闭了嘴。 直到抵达宴会场地,文武百官早已到达,而萧太傅坐在主位的左侧。 纳兰镜闻同沈惜一起进来时,场内有一瞬间的寂静,许多视线不约而同地落在了她们身上,萧太傅看见她身边是沈惜时也明显一愣,又朝着她身后望去,却在没有看到想看到的人时,神色逐渐变得凝重。 “王爷,您请。” 纳兰镜闻同她分离,坐在了专门替她准备的席位上,是离主位最近的一个位置,她哪还能不明白萧瑾的心思,只是她什么都没说,就如此随意坐下,等待着最重要的那人来。 一个宫人从后方绕过来到萧瑾身边,附在她耳边好似说着什么,萧瑾眉心微蹙,朝着纳兰镜闻望过来,后者权当看不到,自顾自地喝着杯中的酒,萧瑾摆摆手摒退宫人,待宫人下去后,殿外一声响,一道熟悉的身影逐渐出现。 纳兰镜闻半眯着眼朝外看去,便见阿年被宫人搀扶着,缓缓走了进来。 他如今当真是变得不一样了,身着一身玄色锦袍,袖口处镶绣金线祥云,腰间戴着朱红白玉腰带,原本及腰的黑发高高束起,以镶碧鎏金冠固定着,身姿挺拔,皮肤苍白,却与从前那病弱怯懦的模样大相径庭,多了几分意气风发,风华绝代。 今日他一直没有戴面纱,那绝美的容颜就如此暴露在众人的视线范围之内,上午虽见过一次,可那时候百官们都在下面,遥遥望着,看不太清,而如今如此近距离看着,一时间所有人都忘记了呼吸,生怕惊扰了这如谪仙般的人儿,这世间怕是再找不出比他更美的了。 甚至连沈惜都盯着他出了神,眼底却浮现势在必得的光芒。 纳兰镜闻只觉得一阵恍惚,原本应是无比熟悉的人,此刻她竟觉得有些陌生遥远,目光落下,触及他手腕上因走动而有些露出来的镯子时,那陌生感又逐渐消失,她唇角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那还是她的阿年。 直到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酒杯落到地上碎裂开来,众人这才从巨大的冲击中回过神来,起身跪拜。 “太子殿下圣安!” 上午的认祖归宗仪式,同时已登上太子之位。 令纳兰镜闻意外的是,阿年并没有想象中的局促不安与慌张,反而是神情自若,坐在了主位上,“起来吧。” “此次是本殿回国第一次与诸位见面,大家都不必拘束,随意便好。” 他嗓音清冽,还带着些许的哑,如碎玉击石。 宴会正式开始,席间歌舞升平,舞伎们衣袂飘飘,歌声悠扬,为宴会增添了几分雅致与欢乐,酒过三巡后,众人逐渐大胆起来,有的想要来敬纳兰镜闻的酒,在看到她微冷的脸色后又退却,萧瑾一直注意着主位以及她这边,纳兰镜闻抬眸,与她对视,萧瑾端起酒杯,缓缓朝她走来。 “王爷,感谢您将太子殿下平安送回国,老臣感激不尽。” 纳兰镜闻闻言,下意识地朝着主位上看了一眼,只是阿年却低着头不知在做什么,全程没有看她一眼。 第三百二十四章 纳兰镜闻很快收回视线,敷衍似的举起酒杯,朝着萧瑾敬了杯酒。 “王爷,您这次来,我们没有好生招待,实在惭愧,若是您愿意,老臣有一女,年纪与您相仿,名为萧黎,明日让她陪您游玩京师如何?” 萧瑾试探性地问道,对于她的示好,纳兰镜闻弯了弯唇角,“是否太过麻烦了?” “怎么会是麻烦?您是我国的贵客,理应尽心。” 纳兰镜闻没有推脱,“那就麻烦了。” 闻言,萧瑾心下悄然松了口气,攥着酒杯的手都松了些。 后面纳兰镜闻没听清她在说什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她聊着,神色慵懒,注意力完全没在她身上,直到阿年被一名宫人扶起,许是不胜酒力,被人扶着朝着后面走去,而对面同其他人聊着天的沈惜也跟着动了,在阿年走后不久,推拒了上前敬酒的官员,也朝着阿年的方向而去。 诸位大人见沈惜如此,皆识趣地离开,如今这朝中,沈惜的地位举足轻重,没有人敢说她的不是,纳兰镜闻眉心微蹙,便听萧瑾似是无意地询问了一句。 “王爷此次,是否待太子殿下登基后再离开?” 纳兰镜闻终于抬眸看向她,眸底是萧瑾看不懂的情绪。 “自然。” 话落,她抬脚也大步朝着阿年离去的方向而去,萧瑾的视线跟随着她的背影,眸色复杂,朝着一旁的宫人挥了挥手,宫人附耳过来,随即点头离开,她再次朝着纳兰镜闻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后负手离开。 最主要的人物都走了,宴会场上所有人都默契地安静下来,众人心思各异,诡异的平静之下是翻腾的浪潮汹涌。 纳兰镜闻寻着路来到御花园,御花园的凉亭之中坐着那道熟悉的身影,两三位宫人在凉亭外守着,他单手撑着脑袋,闭着眼睛,漆黑的长睫在眼下投落一小片暗色的阴影,这头顶无比皎洁的月色同他相比,竟都黯然失色。 然而,另一道身影逐渐靠近凉亭,纳兰镜闻脚步一顿,朝着一旁开得正艳的牡丹花旁躲去,繁茂的枝叶遮挡住了她的身形,却能让她看清凉亭的一切。 对于沈惜的靠近,凉亭外的宫人都对此视而不见,没有阻拦她的动作,直到沈惜站到阿年的面前,这才摆了摆手,宫人见状,伏身退了下去,很快凉亭便只剩下她们两人,沈惜看着眼前人,出声道:“臣沈惜,参见太子殿下。” 虽是参见,却并未行礼,她高大的身影几乎将阿年整个人罩住。 阿年长睫颤了颤,缓缓睁眼,他看不见,只是镇定地开口道:“沈大人来,是否有事要禀告?” 沈惜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脸,没有任何恭敬可言,眼底闪着诡异的光芒,压抑着汹涌的暗色,听见阿年的问话,也只是勾唇道:“臣上次询问殿下的,殿下可考虑好了?” 阿年似乎是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她说的是什么事,“本殿如今双目失明,怕是不能同沈大人看灯会了。” “臣知晓殿下如今不方便,所以特意买下一只船,邀殿下同游,品品茶,听听小曲,也是当同百姓共度佳节了。” 她没有丝毫松口,似是非要他同自己去,游船说得好听,怕更像是将他当成红楼里的小倌,供人随意欣赏了。 以纳兰镜闻的视角看过去,阿年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似乎是在压抑着什么。 可如今沈惜权势滔天,无人能奈她何,哪怕她这个外臣,一名女子,如此随意地出现在后宫之中,都没有人敢说半点不是。 阿年脸色愈发苍白,嘴唇紧抿着,指甲几乎陷进掌心的肉里,“本殿才刚刚回国,之前路途颠簸,还未休息好,更何况公务繁忙,此事日后再说吧。” 沈惜脸上的笑意不知何时消失了,她黑沉的眸一瞬不瞬地看着眼前人,悠悠开口。 “是臣考虑不周,那此事便日后再说吧。” 阿年紧绷的身体还未放松下来,便听面前的女子继续道:“如今白及皇室人丁凋零,殿下可有打算?” 阿年似乎有些不太明白她的意思,仰着苍白的小脸,眼底闪过疑惑。 “沈大人的意思是?” “如今您已回国,是否该着手准备选妃入宫,为白及皇室诞下子嗣,这也是为白及的江山和未来考虑!” 她不再避讳,直言道,阿年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几近一张透明的纸,整个人摇摇欲坠。 沈惜像是看不到他的脸色,继续道:“殿下刚刚回国,应该不太了解,臣的手下倒是有不少青年才俊,若是殿下不嫌弃,明日臣便让人送画像上来,供您选择。” 阿年挺直着脊背,“此时说这些,是否太早了?” 他如今还未登基,面前的女子便想着他身侧的位置,那等他诞下皇女后,他便也如同弃子,可以被人随意拉下皇位。 沈惜轻笑一声,那笑声在这寂静的御花园中显得格外地诡异。 “若是殿下觉得麻烦,那臣还有个更好的选择。” “什么?” 阿年愣了愣。 沈惜缓缓朝他靠近,“臣愿为殿下分忧。” 阿年僵住,如何能不明白她的意思?她觊觎着他身边的位置,若是让她入住后宫,那他这个皇帝便只是空有名头,被彻底废弃,如同傀儡,只能任人摆布。 而沈惜,就算不篡权夺位,也跟坐上那个位置没有区别了。 沈惜好整以暇地欣赏着他僵硬的表情,随后伸出手,想要触碰他的脸。 阿年好像是察觉不到似的,任由那只手朝着自己靠近,就在快要触碰到时,一道低沉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打断了她的动作。 “殿下。” 沈惜的眼底掠过一抹杀意,转瞬即逝,脸上又很快挂上微笑,转身看向来人。 纳兰镜闻无视她的眼神,走到阿年面前,“殿下,您唤本王有何事?” 听到纳兰镜闻的声音,他才终于回神,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身子,望向纳兰镜闻的方向。 纳兰镜闻见状,再次道:“殿下不是让宫人来寻本王,说是有事相商吗?” ilwxs.com 阿年很快明白了纳兰镜闻的意思,朝着沈惜道:“沈大人,本殿如今同贤王有要事相商,你提议的事日后再议吧。” 沈惜莫名地变得好说话了起来,朝着阿年行了一礼,“既然殿下有事,那臣便先下去了。” 随后,她又朝着纳兰镜闻微微颔首,离开了此处,只是临走前,回头深深看了一眼纳兰镜闻的背影,眼底阴翳一闪而过。 待确定人真的离开后,阿年这才放松下一直紧绷的身体,纳兰镜闻抬手将他鬓边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的发拂至耳后,阿年的身形顿了顿,没有躲开,嗓音有些许干涩。 “姐姐怎么来了?” “看到沈惜跟着你,便过来了。” 阿年唇角扯出一个苍白的笑,“让姐姐费心了。” 纳兰镜闻不语,执起他仍旧紧握的手,将他手指一根根扒开,露出血肉模糊的掌心,她沉默着拿出随身携带的药膏,轻轻涂抹在他掌心,阿年疼得瑟缩了一下,纳兰镜闻顿了顿,放轻了动作。 在以往,她这种场合从不会带药膏什么的,后面遇到阿年后,便常常随身携带着,以备不时之需,今日换衣服时,下意识便将这些揣在了怀里。 “若是不喜她,便不用同她如此虚与委蛇,直接拒绝就是。” 纳兰镜闻垂着眸,认真地替他上药,没有看他,声音淡淡的。 阿年闻言,脸上浮现一丝苦笑,“沈惜如今手握白及一半的兵力,岂是说能拒绝便能拒绝的?” 纳兰镜闻又执起他另外一只手,轻柔地上药。 “你才刚回国,有些事情不必亲自处理。” 阿年摇摇头,声音轻轻的,像是无可奈何。 “姐姐,这里没有我信任的人。” 若说朝中当真有他可以稍稍信任的人,那便是萧从钰了,可萧从钰是萧瑾的人,他不信萧瑾。 纳兰镜闻明白他的顾虑,虽说是萧瑾派人将他寻回的,可他如今手中没有实权,任何事情都要倚仗萧瑾,时间长了,他也跟傀儡没有区别,萧瑾推他上位,他便得上位,可若是萧瑾将他从位置上拉下来,那也是轻而易举,他手中一日没有实权,他便一日不得安心,无法信任任何人。 纳兰镜闻终于抬眸,看着他那张比月光还要皎洁的脸,唇边虽挂着笑,眼底却没有了以往的光芒,实在是苍白无力。 其实,他可以向她求助的。 话还未说出口,便听到阿年道:“姐姐,不用担心我,我既然回来了,就会做好这些,承担起责任,你迟早会回国的,你不可能永远陪在我身边,我知道的。” 他仰着脸,望着纳兰镜闻的方向,声音很轻,似洒落的月色,如同银纱般轻薄,可纳兰镜闻却觉沉重。 之前还在苦苦哀求她别走的少年,求不要留下他一个人的少年,不知何时变得这般懂事,让人心疼,这些重担原本不必他承担,他也不过才十六岁。 凉亭之中陷入了冗长的沉默,纳兰镜闻望着他久久不语,阿年似乎是察觉到她的情绪,摸索着抱住她的腰,将脸轻轻埋进她的小腹,声音呢喃眷恋。 “姐姐,不要对我愧疚,你已经帮了我许多了。” “我会好好的,不用担心我。” 他的双臂又收紧了些,力道极大,似乎是想要将人牢牢地禁锢在血肉之中,再次重复。 “姐姐,不用担心我。” 纳兰镜闻抚摸着他的脑袋,望着这无边月色,久久不语。 …… 阿年的登基仪式准备在二十日后,这些时日他都在宫中准备着,纳兰镜闻除去白日有自己的事要处理,几乎每晚都会进宫看他,而每次阿年都累得几乎睁不开眼,他身体不好,那些繁杂的仪式几乎耗了他所有的力气。 每晚她进宫,两人几乎说不了两句话,更多的时间是阿年靠在她身上,闭目休息,她便守着他,直到他彻底熟睡才离开。 后面有几日,纳兰镜闻一直忙于自己的事情,出了城外,实在抽不开身,没有去找他,直到她派去守在他身边的人带回他的信,她才惊觉已经有好几日没见他了。 后来下面的人来报,说这几日朝中人一直有意无意地提起子嗣之事,催促他选妃,甚至主动将自己家的女儿送进宫,说是怕他无聊,她们与他年纪相仿,陪他解闷,可所有人都知道,是为了他身边的那个位置。 许多人想得很好,登基前先培养感情,登基后赢面最大的便成了皇后,到时候整个家族都一举登天。 纳兰镜闻听了,眉头皱起,换下染上一身灰的衣服,便匆匆进了宫。 刚一进殿,便看到阿年弯腰捂着嘴,有些痛苦地干呕着,身边一个宫人都没有,应该是被他撤下去了。 他绝美的小脸此刻苍白透明,几日不见他似乎又消瘦了许多,宽大的衣服挂在他身上,空荡荡的,他直起身却因眩晕往后退了几步,落入一个柔软的怀中,熟悉的气息将他整个人包裹。 阿年有一瞬间的愣神,随即软下有些僵硬的身子,将脑袋靠在身后人的肩膀上。 头顶传来女人清冷淡漠的嗓音,细听却能听出其中的担忧。 “可是哪里不舒服?找御医了吗?” 阿年无力地摇了摇头,却没有回答,“姐姐已经许久未来见我了。” 纳兰镜闻蹙眉,将人调转过来面对自己,“到底怎么了?” 看着阿年因呕吐而浸出泪的眼角,“她们逼你选妃了?” 阿年不喜欢这个姿势,又朝着她怀中靠,对于纳兰镜闻知道这些事,他毫不意外,“还未登基,她们不敢正大光明地逼我。” 却也差不多了,每日都有人带着许多陌生女子来见他,就差明说让他必须选几个了。 “姐姐不必担心,入宫为妃对于那些女子来说,是侮辱,她们许多人不愿的。” 纳兰镜闻知道,将人抱起朝床榻走去,“哪里不舒服,我去让人找御医来。” 阿年拉住了她,轻轻摇头,“没有不舒服……” “只是同那些人待久了,觉得恶心罢了。” 他双臂环住她的脖子,将脸埋进她的脖颈之中,贪恋地嗅着她的气息。 “姐姐许久未进宫了,阿年很想姐姐。” 第三百二十六章 阿年心情不佳,纳兰镜闻也不再询问惹他不快,将人小心放到床上。 “近日可有按时吃药?” 阿年拉着她的手,轻轻放在自己脸颊,点了点头,“吃了。” “眼睛可能视物?” 他垂眸,摇了摇脑袋,“看不太清,不过比之前好许多了。” 掌心下是温热细腻的触感,只是没了之前的肉感,回国不过十日之余,便已瘦了这般多,用指腹揉了揉他的眼尾。 “这几日灯会,要一起去看看吗?” 阿年眼睛微亮,“只有我和姐姐吗?” “嗯,没有别人。” “好!那我们何时去?” 纳兰镜闻摸了摸他的脑袋,“明晚我来接你,可好?” 阿年点头,扑进她怀中。 “阿年等姐姐。” …… 定明晚是因为顾着阿年的身体,灯会人来人往,他看不见,难免走丢,夜间风大,又容易着凉,所以她白日准备些披风什么的,再去接他。 出门前侍从来报,“王爷,人已寻到,您要订多少只祈天灯?” 纳兰镜闻思索一番,“一千只吧,将那些人看牢些,若是有人偷工减料,拿你是问。” “属下明白。” 这些日子,她去了城外同凤天的军队汇合,之前她给纳兰凤行传信,借用她之前在边疆所待的那支军队,原本以为纳兰凤行会犹豫,却没想到她直接批准,一挥手将十五万大军给了她,这么一支军队突然靠近白及京师实在惹人注目,所以她让领队分批次带领士兵驻扎在白及京师四周,这几日她都在城外商议事情,一切准备就绪,等待阿年登基。 而祈天灯一事,是无意间听到有人说,若是想让身边人平安长寿,便为对方点上一盏祈天灯,祈愿对方长命百岁。 很假,她知道,不过是人们寄托心愿的一种方式,还有实在走投无路,求无可求的人们会选择这种方式,祈求神明垂怜恩赐,希望神明听到她们的祈求。 可这灯飞不到神域,更不会有神明听到她们的愿望。 纳兰镜闻实在清楚不过,可那日听到她们议论,她们脸上洋溢着希冀,互相诉说想要实现的愿望,她也不知道为何,突然想起了阿年泪眼朦胧地看着自己的模样。 她想啊,人总该有期望,更何况若是这些祈天等能够博美人一笑,那也是值得的。 侍从下去后,她一个人出了门,身边没有带人,周围全是隐在暗处的眼线,她权当不知道,自顾自地逛着街,身后的眼线如影随形。 纳兰镜闻随意地逛着,周围人还有人在议论着什么,细听却是在议论阿年。 大部分人是在担忧,一个男子如何能够管理好白及,如此能担此大任,千百年来,哪有男子掌权当皇帝的? 小部分人则是在惊叹阿年的美貌,朝廷中的大臣们将自己的女儿送进宫,也成了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要我说啊,哪有女子入宫为妃的?这简直是天大的耻辱!” “你这话说的,听说那太子长得惊为天人,那也不亏啊!” “女子生来便是顶天立地,有一番作为,岂能蜗居后宫,同其他女子共侍一夫?!” “你说得好听,你做出什么作为了吗?还不是和我们在这无所事事。” 众人哄堂大笑,被笑的女子不以为然,“那又如何,至少我不会做出给我们女人丢脸的事!” 众人“切”了一声,又道:“先不说此事,我看这太子殿下能不能登基都不知道,光说那沈惜,肯定不会就此相让的!” “你们话说的太早了,我隔壁婶子的夫郎的姨妈的妹妹,可是在宫里当差,听说自从那太子殿下回国,沈惜就经常往宫里跑,一待就是许久,要我说啊,还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行了!大庭广众说这些,你们不要命了?!沈惜的手段你们还不知道吗?”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所有人一下子噤了声,彼此都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原本哄闹的大堂瞬间安静了下来。 纳兰镜闻放下手中的茶杯,随意将银子丢在桌上,起身走了出去,站在大门口迎客的小二见她出来,连忙躬身行礼,“客官,您慢走。” 纳兰镜闻脚步一顿,偏头询问道:“这城中的拍卖行在哪?” 那小二愣了愣,“拍,拍卖行?您从这往西边走,走到头再朝左转,最高的那栋楼就是了。” 纳兰镜闻点头,转身离开,临走前又扔了一锭银子给那小二,后者受宠若惊,忙看了看周围,将银子揣进袖口。 照着小二的路线,很快抵达拍卖行,她此行不过是为了给阿年买绿宝石,上次送他的那些珠宝实在差些意思,她一直记在心里,想着什么时候再买个世上独一无二的送给他。 一进拍卖行,她便察觉到有许多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她面无表情,从容不迫地被人带着去了包厢,在包厢内往下看,能够清晰地看见拍卖台,以及底下兴奋的人们。 此地鱼龙混杂,她不欲在此多待,在以一千万两拍下一颗绿宝石后,将宝石拿到手后离开,只是在快要出去时,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她脚步微顿,停了下来。 带路的下人也跟着停了下来,恭敬询问:“小姐,可有其他吩咐?” 纳兰镜闻看了她一眼,按捺下心底的疑惑,平静道:“我先不走了,打算在这待会儿,你下去吧。” 虽不知纳兰镜闻为何突然改变主意,但于她们来说,客人的事是不允许多问,只能伏身离开。 “您有何事唤我们便可。” 纳兰镜闻随意点点头,在看到人离开后,这才朝着一处而去。 很快,便在一个角落看到一点血迹,她眉目微凝,继续朝着血迹的方向寻去,直到在一个房间前停下。 她看了看四周,这里几乎没几个人,像是很少有人来打扫,十分破旧,纳兰镜闻直接推开了房门,却没有灰尘落下,里面全是破烂的桌椅,以及各种杂物,是个杂物间。 而那气息到这里却愈发浓厚,她站在房中环视四周,周围十分安静,听不到半点声音。 ilwxs.com 房中的一个角落发出微弱声响,纳兰镜闻放轻脚步,朝着那个角落缓步走过去,可下一瞬,一道红色的影子飞快地跳了出来,如同一道流星般跳出了窗外,速度极快,很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纳兰镜闻心沉了下来,迅速跟了上去,前方红色的身影在房顶上极快地跳跃着,仿佛在躲避着什么,可她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四面八方突然出现了许多黑衣人,目标一致,裹挟着凛冽的杀意,朝着那道红色的身影奔去,紧追不放。 她站在房顶上,看着这一幕,而另一处高台上,一个黑衣人手执长弓,对着那不断躲避地红色身影,纳兰镜闻意识到什么,还未仔细想,手腕上的千丝刃便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甩了出去,那高台上的黑衣人被坚硬的银丝勒住了脖子,手中的长弓落下,下一刻,脖间鲜血喷涌而出,整个人从高台掉落,重重砸在地上,死不瞑目。 解决完一个后,她便再次朝着那群黑衣人追杀的方向而去,火红的衣袂翻飞,形如鬼魅,快得只来得及看到些许残影。 白及京师城外群山环绕,那群黑衣人没入山中便不见踪影,纳兰镜闻眉目微凝,寻找着那熟悉的气息,只是那气息实在微弱,难以分辨,她便只能寻着大概的方向而去,心脏莫名沉闷,越往山中深处,心脏上便像是压着一块巨石,沉闷之余还有着阵阵钝痛。 她似乎是意识到什么,加快了脚步,目光沉沉,脸色凝重,扩大了神识范围,山中所有声音齐齐灌入耳中,令她头痛欲裂,额角很快冒出细细密密的冷汗。 随着远处惊雀声响,鸟雀纷飞,风声骤起,紧接着是一声声树木倒塌的巨响,纳兰镜闻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强烈的不安涌上心头,随即垫脚跃起,朝着声响处飞奔而去。 这一路上,随处可见的血迹,血腥气逐渐浓重,令她头晕目眩,心神恍惚,胸腔下是擂鼓般的震荡,脑中浮现熟悉的场景,一幕幕回荡,令她不禁指节发凉。 当初没能救下柳凄山,是她无能,那彻骨的疼痛几乎令她无法承受。 她绝不会再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 随着愈发靠近,鼻翼之间萦绕的血腥气愈发浓重,令人几欲作呕,她强撑着腹中翻涌如海浪般的难受,不断地朝前,直到崖边,却看到了令她心神欲裂的一幕。 红色瘦小的身影被长剑挑飞,如同断了线的风筝,鲜血飞溅,坠落下山崖,纳兰镜闻甚至未来得及思考,身体比大脑先反应一步,巨大的掌风将所有黑衣人震飞出去,她甚至未曾分出心神去看一眼,便追着那红色的身影跳下悬崖。 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如同锋利的刀刃划过脸颊,纳兰镜闻脸上却没有丝毫惧色,眼中只有那小小的一道身影,运起玄力加快了下落速度,终于将那红色的身影揽入怀中。 在无数个无助黑暗的时候,赤尘衣都会在想,要是那人在就好了,那人一定会温柔地摸着他的脑袋,将他抱入怀中,告诉他别怕,有她在。 可是没有,她已经离开他很多年了,她早就不要他了。 他任由自己的身体迅速朝下坠落,丧失所有求生意志,想着这样死掉也好,那么他就不会再痛苦了,那么多年的恨,总该有个结果了。 可是耳边风声呼啸,隐约间,他却好像听到了与梦中那一模一样的温柔嗓音。 她说:别怕,有我在。 下一瞬,便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他被人紧紧护在怀中,将外界的一切隔绝在外,他怔了一瞬,随后缓缓睁眼。 入目是熟悉的面庞,他怔怔地望着,仿佛置身梦中,却落下一滴泪来。 纳兰镜闻似有所感,垂眸便对上了那双眸子,她将他的脑袋再次捂进怀中,“别哭。” 直到平稳落地,她才将怀中的小狐狸捞了出来,查看它身上的伤口。 “怎么总是受那么多的伤,你没有好好照顾自己。” 纳兰镜闻说着,运起玄力给他疗伤,心下却重重松了口气。 幸好还来得及。 怀中的小狐狸如梦初醒,突然挣扎起来,从她怀中跳到了地上,很快便变回了人形,只是身上的红衣早已变得破破烂烂,裸露在外的肌肤上全是深可见骨的伤口,他脸色惨白,踉跄着后退几步,摇摇欲坠,眼睛却死死地看着面前的女人。 纳兰镜闻见状,朝前走了两步靠近他,眉心微蹙。 “你受伤了。” 赤尘衣苍白的扯出一个笑,“那又如何?我要是死了,不正好合你的意?” “我若是想你死,就不会救你。” 纳兰镜闻看着他,随后朝着他伸出手,“过来,听话。” 赤尘衣的视线落到朝自己伸出的那双手上,眼中泛起些许波澜,一滴清泪从眼尾滑落,同脸颊的血迹混合在一起,变得浑浊,低低的笑从喉间溢出,眼神空洞,似乎是在回忆。 “你还记得当年吗?我问你可曾爱过我,哪怕一分一毫。” “你说没有。” 她回答得那么干脆,就仿佛他们所在一起的每一天,都不算数,从头到尾都是他一厢情愿。 她这人最残忍了,明明知道怎样最能伤他,却还是毫不犹豫地说出口,没有丝毫的顾忌。 “那时候我就在想,我再也不要原谅你了。” 他声音轻轻地,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 若是有下辈子,他再也不要遇到她了。 纳兰镜闻看着他的模样,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紧紧攥住,令她几乎喘不过气,“我知你恨我,可如今你身上还有伤,等你痊愈后,你想怎样都行。” 其实赤尘衣又何尝不残忍呢?他的话也像是无形的利剑,刺进她的心脏,生疼生疼。 赤尘衣摇头,摇晃着后退几步,“我不要你的怜悯。” 若是同所有人都一样,那他不稀罕。 他转身就要走,纳兰镜闻不得不上前拉住他。 啪。 清脆的掌声回荡在山谷,赤尘衣愣在了原地,指尖发颤,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掌心,纳兰镜闻偏着头,摸了摸自己有些发烫的脸颊,随后握住他的手。 “可消气些了?” 第三百二十八章 赤尘衣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脸上的巴掌印,格外刺目,声音喃喃:“不,不,我不是……” 明明挨打的是她,可偏偏,难过的却是自己? 纳兰镜闻看着他惊惶无措的神情,攥紧了他的手。 对于赤尘衣来说,他这一巴掌用了所有的力气,可对于纳兰镜闻来说,赤尘衣如今身受重伤,哪还有什么力气,这力道实在是不值一提,只是看着要严重些罢了。 只是赤尘衣显然是忘了她的实力,满心满眼都是她脸上的巴掌印,无数自责愧疚痛苦的情绪齐齐涌上,令他几乎难以承受。 “不,我没有,不是的……” 他痛苦难当,泪水不断从眼尾落下,身体摇摇欲坠。 纳兰镜闻察觉到他的异样,神色凝重起来,抓紧他的手微微用力,便轻易将人抱进怀中。 “怎么了?我知你不是故意的,不疼的!” 只是话还未说完,怀中人便晕了过去,没了动静。 纳兰镜闻眉目沉沉,覆上他的脉搏,眉头逐渐皱了起来。 他的伤远比她想象得要严重,身上几乎没有一处是好的,体内气息翻涌,乱成一团,甚至连魂魄也受了损,怪不得以他的实力,怎么会被那群黑衣人逼到这个地步。 到底是谁将他伤成这样的? 纳兰镜闻垂下眸,看着怀中的人,心沉了下来,只是她没时间再想其他,当务之急是治好他的伤。 她寻到一处山洞,小心翼翼将人放到一块巨石上,开始替人疗伤,只是赤尘衣这身上的伤实在不普通,更何况如今不在凤栖山,他这一身伤想要治愈更加困难,等她再次睁眼,山外的天色早已黑了。 她彻夜未眠,守在赤尘衣的身边,照顾着他,甚至不敢离开他身边片刻。 她不想让他醒来的时候看不见自己,不想让他醒来之后离开,更何况,赤尘衣如今没什么求生意志,这一口气全凭她强行吊着,她害怕他醒后会寻死。 便只能一刻也不离地守着。 …… 次日皇宫。 “殿下,沈大人求见。” 宫人的话还未落下,殿门外便传来了女子的声音,“殿下,可安好?” 阿年神色平淡,面容精致,可细看,那眼底却藏着一缕倦色。 “沈大人今日来,是有何事?” 他实在算不上欢迎的语气并未让沈惜生气,她走了进来随意坐在了椅子上,拿起桌上的糕点送入口中,轻声笑了笑。 “殿下回国,吃住可还习惯?若是不习惯,可一定要告诉微臣,您喜欢吃什么喝什么,臣都能让人给您送来。” 她声音随意散漫,没有半点臣子该有的规矩礼仪,就好像她才是这皇宫的主人一般。 对于沈惜的举动,阿年并未生气,只是道:“本殿没有什么不习惯的,若是今日沈大人来,只是为了说这些,那便请回吧,本殿今日实在困乏,要休息了。” “殿下昨晚未休息好?” “只是处理公务处理得晚了些罢了。” 沈惜直勾勾地盯着他,那目光实在大胆赤裸,其间还夹杂着隐隐的探究,令阿年不适地蹙起漂亮的眉头。 “今日微臣来,倒是想和殿下分享一件趣事,想必殿下一定会感兴趣的。” 阿年没有说话,没有说听,也没有说不听。 沈惜不等他回答,便自顾自地道:“昨日臣府中下人来报,那贤王去了臣手底下一家拍卖行,花重金买下了一颗价值连城的宝石,那宝石世间可只有一颗,是臣偶然之间寻到的,实在珍贵,没想到被贤王买下,实在是令臣有些讶异。” “只是臣瞧那贤王并不像是喜爱珠宝之人,何必花如此重金买下如此一颗宝石?臣思来想去,觉得应是贤王来白及这些时日,看上了哪家公子,所以想以此来讨那公子欢心。” 沈惜说着,状似不经意地瞥了眼阿年逐渐攥成拳头的手,勾了勾唇。 “所以臣想着,不如去让人查一下,贤王到底看中的是哪家公子,若是那公子未有婚配,我们何不成人之美,将人送给王爷,也好促进两国之间的关系,殿下觉得如何呢?” 她说罢,望向阿年,掌心传来的刺痛让他的大脑逐渐清醒,依旧神色平静,话语间没有半点起伏。 “本殿觉得,怕是不妥。” “哦?殿下为何如此说?” “本殿同贤王相处的时日还算长,也大概知晓贤王的性子,她这人一向不喜别人替她做决定,若是如此做,恐怕会惹人不快,适得其反。” “殿下倒是了解王爷。” 沈惜意味不明地说了句。 阿年道:“再不相熟的两人,相处数日,也该有些了解。” 沈惜点点头,似是赞同。 “既然如此,那便听殿下的。” 阿年没说话,拿起一旁的茶杯轻啜一口,干涩的喉咙得以缓解,沈惜看着他的动作,瞥见他手腕间露出的一抹青色,眼底划过一抹异色。 “殿下手上这镯子……” 阿年动作一顿,不动声色地用衣袖将镯子盖住。 “怎么?” 沈惜见状,笑道:“没什么,只是瞧着这镯子虽成色不错,可到底比不上宫中的,实在有些配不上殿下如今的身份。” 她顿了顿,道:“不如殿下去臣的拍卖行看看吧,那里的镯子有许多,定然能有殿下看得上的。” 青玉镯在腕间好似有些发烫,阿年蜷了蜷指尖,望着她的方向,不知为何,第一次没有拒绝她的邀约。 “好。” …… 山洞。 赤尘衣一醒来,便看见那张让自己痛不欲生的熟悉面庞,呼吸有一瞬间的停止,眼眶酸涩泛红,却不肯移开半分。 他伸出手,颤抖着想要去触碰,可明明近在咫尺,却怎么也触碰不到。 就在要抽回手之际,一只有力的手将他的手牢牢握紧,贴在自己的脸颊上。 纳兰镜闻没有睡,不过是在闭目养神,在赤尘衣刚醒的时候便察觉到了,她望着面前惊慌的人,开口道:“既然伸手了,又在怕什么?” 赤尘衣想要将手抽回,可对方的力气实在是大,无论如何也抽不动半分。 “放开!” 第三百二十九章 纳兰镜闻紧握着他的手腕,深邃的眸中带着丝痛意。 “你我一定要如此吗?” “放开!” 赤尘衣再次重复,纳兰镜闻如他所愿,松开了他的手。 “我与你没什么好说的,我不需要你救,我的命早在百年前就与你无关!” “上次我就说过,我与你再无半分瓜葛,所有恩怨一笔勾销,我不要你管!” 纳兰镜闻望着他消瘦苍白的脸,他眼尾泛着红,明明说着狠话,可偏偏眼中却含着泪水,像是不舍,又像是不甘。 赤尘衣被她的目光看得偏过头去,似乎是想藏住自己的狼狈,用力地攥了攥掌心,声音沙哑。 “你走吧。” 温热的触感抚上他的眼尾,他长睫微颤,偏头躲过。 纳兰镜闻的手落了空,望着他的目光沉静。 “你在说谎。” “我没有!” “那你为什么要哭?” “那你为什么会来到白及?你想说是巧合?是路过?还是被那群黑衣人追杀至此?” “还有,你这身伤是怎么来的?那群黑衣人为什么要杀你?” 纳兰镜闻盯着他,一字一句说着,赤尘衣神情微微有些恍惚,喉间酸涩,像是堵着什么一样难受又刺痛,他动了动唇。 “不用你管。” “不用我管?那你又为何要来白及?为何要出现在我眼前?你难道不是想见我吗?!” “我没有!” 她的话突然被赤尘衣打断,他通红着双眼,骤然拔高了语调,两行泪瞬间落下,厉声反驳,双手死死地攥成拳。 “我没有!” “我没有想要见你!我恨你!我恨你!!” “这百年间我没有一刻不在恨你!凭什么只有我一人痛苦?!凭什么你能置身事外?!凭什么只有我被困住了?!你凭什么对我不愧疚?!” “我恨你!!” 他声音急厉地嘶吼出声,双目尽是血色,最后崩溃地捂住脑袋失声痛哭,口中还不停呢喃着:“我恨你……我恨你……” 可纳兰镜闻看得清楚,他的眼中没有半点恨意。 赤尘衣是痛苦,难过,无助,他总说自己恨她,可到底是恨她,还是恨她不爱他,爱不足以让他支撑如此多年,所以只能将爱转化为恨,用恨意麻痹自己,苦苦支撑着,想着终有一天能够杀了她。 可到后来,他发现自己做不到,他没办法杀她,最终他抛弃爱恨,想要了此残生。 他实在太疼了,那么多年了,是非对错早就不重要了。 纳兰镜闻缓缓伸手,将崩溃无助的人儿抱进怀中。 “对不起。” 赤尘衣浑身颤抖,一把将人推开,“我要的从来不是对不起!我不要的你的道歉!!” 话落,便化为一缕红光,瞬间从她面前消失。 纳兰镜闻没有任何犹豫,追了上去,她必须追到他,他身上的伤还未痊愈,若是再碰到那些追杀他的人,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幸好赤尘衣如今灵力微弱,并未坚持多久,便落在了京师之中,街上的人看见突然出现的男人,吓得四处逃散,连东西都不要了。 纳兰镜闻很快也停了下来,拉住他的手就要带人走,“跟我走,你现在伤还未好。” “我说了,我不用你管!!” 赤尘衣不停地挣扎着,“我与你早已没有半点关系!更不需要你的怜悯!” 纳兰镜闻一把将崩溃的人儿禁锢在怀中,“对不起。” “还有,我当初说谎了,你当初问我,有没有爱过你,哪怕一分一毫。” “我现在回答你,有。” 她声音落在他耳畔,轻轻的,唇角勉强勾勒出一抹苦涩的笑,似是怀念,又似是无奈。 怀中人突然停止了挣扎,她继续道:“你知道的,我生来情感淡薄,许多情感我感受不到,我知你爱我,可我不知爱到底是怎么样的一种感觉,那时我觉得,只有你一直伴在我身侧,神域也一直安好,爱与不爱还重要吗?” “所以那时你问我爱不爱你,我是迷茫的,可那时的我没有时间去思考,我只知道,我不能让你同我一起死。” “我是在意你的。” “如今我经历种种,再次回想,那时我的确撒谎了。” “我在意你,所以独独只让你一人伴在身侧千年,为你穿了千年的鞋子,更不愿让你同我一起赴死,我会愧疚,亦舍不得。” 他们之间纠缠千年,她哪怕不爱他,也应是喜欢他的。 纳兰镜闻逐渐收紧双臂,似要将怀中人融入骨血之中。 “对不起,丢下你一个人。” 赤尘衣指尖颤抖,说不出来的酸楚苦涩从心底涌出,逐渐蔓延至四肢百骸,又堵塞在喉间,吐也吐不出来,最终只能哽咽出声,“阿闻,我疼。” 他眼中泛着泪,不断地从眼尾滑落,很快便将纳兰镜闻的肩膀打湿了大片。 纳兰镜闻紧紧抱着他,“我知道。” “对不起,让你一个人痛苦了那么多年。” “回来吧,回到我身边,我不会再丢下你一人了,好不好?” “你一个人照顾不好自己,每次见你都是一身伤,又总让我担心,回来吧。” 赤尘衣说不出话,便只能低低地呜咽,指尖死死地攥着她的衣角,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纳兰镜闻偏头亲吻他的耳垂,随即将人打横抱起,转身打算离开,可转身的瞬间,却定在了原地,瞳孔骤缩。 沈惜站在离她不过几步之外,脸上是一惯的笑容,朝着她挥了挥手,而站在她身边被下人扶着的男子,竟是阿年! 纳兰镜闻的脚好似定在了原地,怎么也迈不出去,视线落在了阿年身上。 她猛地想起了被自己遗忘的事情,昨晚她应该去接阿年看灯会的,却因赤尘衣将此事抛之脑后。 阿年眼中有些许疑惑,微风将他脸上的面上吹起一角,露出精致的脸,他偏了偏脑袋,“怎么不走了?” 沈惜看了眼纳兰镜闻,朝着她张了张口,又用食指抵在唇边,随后低头靠近阿年的耳边道:“遇到个熟人罢了。” 阿年不喜欢如此近的距离,微微蹙眉躲开了些,“既然是熟人,去打个招呼吧,我在这边等你。” 沈惜笑得诡异,“不用,她如今没空,我们先走吧。” 第三百三十章 纳兰镜闻也忘了自己是怎么回到驿馆的,赤尘衣身上的伤还未好,她便只能守着他,直到赤尘衣睡着后,她才随意收拾了一下,趁着夜色潜入皇宫。 今日的宫殿不同以往那般灯火通明,殿中早早便熄了灯,殿内漆黑一片。 纳兰镜闻站在殿外,跟随在阿年身边的侍从见她来,连忙下跪。 “王爷。” 纳兰镜闻看着眼漆黑的大殿,脑中浮现着白日碰到阿年和沈惜在一起的一幕,视线落下。 “殿下睡了?” “是。” 她蹙眉,今日怎么这般早? “昨日……殿下可有什么异常?” 侍从抬头看了她一眼,随后又低下头,“昨日殿下一直在殿中等您直到深夜,但您迟迟未来,殿下便让属下带他去了驿馆寻您,可您不在驿馆中,殿下便在驿馆等了您一晚,今早才回宫。” 纳兰镜闻闻言,心下微动,眉头皱得更深了。 “他一晚没休息?” 侍从点头,“是,殿下回宫后便开始处理公务,之后本想休息,可沈惜邀殿下出宫,便直到现在才休息。 纳兰镜闻沉默,抬眸看向殿中,随后挥挥手,“知道了,下去吧,好好保护他。” 说罢,她抬脚走进殿中,大殿内漆黑一片,只有寝殿内点着昏暗的一盏灯,只照亮了昏黄的一小块地方,床上的人似乎睡着了,一动不动,纳兰镜闻缓步走过去,站在床前,看着床上熟睡的少年。 他眼下是昨晚没好好休息而留下的淡淡青黑,因为没有安全感,所以哪怕是睡觉也紧紧地抱着被子,漂亮的眉头微微蹙起,像是梦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纳兰镜闻就那么站着,凝望着床上的人儿,久久没有动作,白日相遇的画面在看到他的睡颜后变得模糊了起来,心底那小小的不快悄然消散,她伸出手,将他额间略微凌乱的发拂开,又替他掖了掖被子,随后将手伸进怀中,从怀中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轻轻放在他枕边,最后转身离开。 可还未走两步,身后便传来少年人清冽的声音,只是还带着疲惫。 “姐姐就要走了吗?” 纳兰镜闻脚步一顿,转过身去,床上原本熟睡的人不知何时坐起身来,无神的双眼望着她的方向。 “我吵醒你了吗?” 阿年没有回答,再次开口,“姐姐怎么不叫醒我?如果我不醒,姐姐是不是就要这么走了?” “你昨晚没休息好……” 她还未说完,便停了下来,不知想到了什么。 阿年仿佛没有察觉似的,歪了歪脑袋,“姐姐不想看到我吗?” 纳兰镜闻走了过去,坐在他床边,阿年起身摸索着抱住她,又握住她的手,同她十指紧扣。 纳兰镜闻垂眸看了眼紧握的手,到底是没有拒绝,开口道:“抱歉,昨晚突然有事,让你等了那么久。” 阿年好像真的很困,靠在她怀里闭着眼,模样恬静乖巧。 “我知道姐姐不是故意让我等的,我不怪姐姐。” “反正如今我的眼睛也看不见,灯会看或不看,都没有区别。” “我想要的,只是和姐姐待在一起,就像现在一样。” 他停了停,毛茸茸的脑袋朝她颈窝里拱了拱,“姐姐今晚多陪陪我,好不好?” 纳兰镜闻一直都知道,阿年从来很懂事,几乎不要自己操心,她偏头,用脸颊轻轻贴了贴他的额头,余光触及他枕边的小盒子,伸手拿了过来。 “给你带的礼物。” “原本是想昨晚送你的。” 她将盒子放到阿年手中,阿年指尖微微攥紧盒子边缘,指节泛着青白,等了许久却没有打开。 纳兰镜闻很快便察觉出了异样,询问道:“怎么了?” 阿年睁眼,眼底闪过什么,纳兰镜闻没有看清。 “姐姐只送了我一人吗?” 不太明白他为何要如此问,纳兰镜闻还是点头,“嗯,昨日去了拍卖行,刚巧看中这颗绿宝石,想着你应该会喜欢,便拍下来了,这宝石还有个名字,名为雀翎。” 她说着,将盒子打开,拉着阿年的手去触摸盒中的宝石,阿年心神微动,指尖颤了颤。 微凉的触感让他猛地抽回了手,纳兰镜闻眼中染上疑惑,不解地看向他。 “不喜欢?” “若是不喜欢,下次我带你亲自去挑。” 话还未说完,便被怀中人打断,“喜欢!” 他抱住纳兰镜闻的腰,将整个人嵌进她的怀抱中,声音低低的,缱绻呢喃。 “很喜欢。” 纳兰镜闻愣了愣,又很快回神顺势将人抱得更紧了些,“喜欢便好。” “雀翎做成首饰应是极好看的,很衬你。” 阿年不说话,只是默默地收紧双臂,灯火葳蕤,暖黄色的光映在他精致白皙的侧脸,拂去眉眼间的愁虑。 “姐姐。” “嗯?” “我今日赴了沈惜的邀约。” 纳兰镜闻沉默片刻,道:“你有分寸便好,但前提是,要保护好自身安危。” 阿年唇角弯了弯,“阿年明白,更何况有姐姐的人守在身边,我不怕。” “谢谢姐姐。” 纳兰镜闻以为他是因为她的保护而道谢,可不是的。 他谢谢她,让他从昨晚开始一直躁动不安的心得以平静,亦是庆幸。 …… 纳兰镜闻这次陪他到很晚才离开,许是因为心底的些许愧疚,她回去后便派人去四国各处寻找独一无二的珠宝,等到时候送与他。 等回到驿馆后,天已微亮,天边泛着鱼肚白,原以为赤尘衣还在睡,可没想到一回去,便见他靠在床边出神。 纳兰镜闻走过去,摸了摸他的脑袋,昨日他感染了风寒,今日倒是好了许多。 赤尘衣回神,抬头对上纳兰镜闻沉静的双眼,抬手握住她的手腕,用消瘦的脸颊轻蹭她的掌心。 熟悉的动作令她心中一颤,没有说话。 反倒是赤尘衣,苍白的唇咧开一抹笑,如风雪中摇曳落下的玫瑰,苍白脆弱却也明艳动人。 “饿不饿?” 纳兰镜闻问。 赤尘衣点头,也没有问她昨晚去哪了,纳兰镜闻吩咐下人准备吃食,直到吃完饭后,赤尘衣也依旧没有说一句话,安安静静的,乖巧地不像话。 这反而不正常。 第三百三十一章 赤尘衣安静地不像话,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第二日晚,纳兰镜闻准备出去一趟,是赴沈惜的邀约,自她抵达白及后,沈惜便一直未死心邀她出去,正好这次机会,看看她到底想说什么。 一直安静的赤尘衣突然开口询问,“阿闻是要去找他吗?” “谁?” 纳兰镜闻疑惑,有些不太明白赤尘衣口中的他是谁。 赤尘衣抬眸与她对视良久,狭长的狐狸眼中倒映着烛火的光芒,看不清神情。 “那日,我看到他了。” 脑中闪过什么,纳兰镜闻突然明白了,他说的应该是阿年。 “阿闻好像很在乎他,只是那日你抱着我,他眼睛似乎不太好,但即使这样,你依旧在紧张。” “阿闻是在紧张什么,紧张我,还是他?还是紧张他会看到我?” 纳兰镜闻看着他,烛火明灭,模糊了他艳丽张扬的面容,他声音很平淡,像是普通的疑问,完全没有之前那激动质问的语气。 纳兰镜闻走到他身边,抬起他痩得尖锐的下巴,轻轻摩挲。 “所以这两日,你是因为他,在同我置气?” 赤尘衣眼睫毛颤了颤,垂眸将眼底的情绪覆盖,薄唇轻抿,声音轻轻的,没什么力气。 “他……很漂亮,我看到了。” 纳兰镜闻一愣,却很快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 赤尘衣一向对自己的容貌自信,他认为这世上,论美貌无人能同他相比,所以他极在乎自己的容貌,这也是他的底气,可如今却是第一次听他夸赞别人。 他在自卑。 他认为,阿年拥有如此美貌,若是争抢起来,他没有半点胜算。 纳兰镜闻看着他向下垂落的眼尾,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阿年的美貌是毋庸置疑的,这世间恐怕再也找不出一个,任谁同他比较都会输,这是一个毫无悬念的事,可赤尘衣认为她会因为美貌而选择阿年,那就是对她的不信任。 “所以呢?你想说什么?” 纳兰镜闻目光沉静,等待着他的回答,赤尘衣呼吸凝滞片刻,轻声道:“你那日说的可是真的?” “那日说的?哪句话?” “喜欢你?爱你?还是不会再让你一人?” 纳兰镜闻说话一向直白,若是细心些,便能听出她生气了。 赤尘衣被她的话逼得眼尾染上殷红,眼中闪烁盈盈泪光,他嘴唇嗫嚅,几乎说不出话,只觉难堪,哪还有当初张扬的模样? 纳兰镜闻一眼就看出他在想什么,用指腹轻拭眼尾落下的湿润。 “所以你这两天那么安静,是觉得只要你乖一些,听话一些,我便不会抛下你而选择他,是吗?” 赤尘衣垂着眸,默认了。 纳兰镜闻气笑了,“在你心里,我便是那么一个人吗?” 赤尘衣慌了,连忙摇头,眼泪瞬间就落了下来,“我不是……” “我,我只是害怕……” 他到现在还有种不真实感,他害怕那日听到的是假的,他害怕一切都是假的,害怕只要他戳破,所有幻想就破灭了。 纳兰镜闻看到他红了眼眶,火气也消了大半,可更多的是疼惜。 是自己让他变成如此患得患失的模样,甚至认为,只要他伏低做小,便能不被抛弃,说到底,是自己的错。 她想让他变回以前张扬自信的模样,又谈何容易,而且这两日,她害怕刺激到他,也从未问过他这些年的事情,也没问他这一身伤到底是谁干的。 她想让他自己开口说,可如今看来…… 赤尘衣拉住她的衣角,凄凄哀求,“我不问了,我再也不问了……” 纳兰镜闻心中一痛,将人抱了起来放到自己腿上,一个带着安抚怜惜的吻落在干涩的唇瓣,赤尘衣突然停止了哭泣,整个人僵硬地坐在她腿上,像是被人抽走了魂魄似的,眼中有着不可置信。 纳兰镜闻不说话,再次落下一个吻,只是这次是落在他的眼睛上。 赤尘衣呼吸都停滞了,揪着她衣角的手用力到骨节泛白,纳兰镜闻擦掉他的眼泪,“既然不信我,这次陪我一起去吧。” …… 赤尘衣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坐到这的,只记得那人温柔地吻他,轻轻擦掉他的眼泪,替他穿上鞋,又带着他上了马车,到了这来。 沈惜阴沉的目光不动声色地落在他身上,随即对着纳兰镜闻举起酒杯,“王爷,您好不容易有空,这次我们可要一醉方休啊!” 赤尘衣不喜欢沈惜的眼神,但他不在意,反正不过是个凡人,他唯一在乎的也只有身边人。 只是令他没想到的是,她真的不是去见那个男子。 纳兰镜闻没有附和沈惜,轻轻捏了捏赤尘衣的手,朝沈惜道:“沈大人,有何事就说吧,你我之间就没必要说什么客套话来吧?” 沈惜脸上的笑有一瞬间凝滞,“您这话说的,在下不过是想同王爷交个朋友罢了,更何况王爷远道而来,在下自然要尽地主之谊。” 她拍了拍手,哪怕画舫外歌舞升平,但也很快便有人推开门,一行穿着暴露的男子鱼贯而入。 “王爷,您看看可合您口味的?” 赤尘衣眉头狠狠皱起,眼底闪过杀意,看向那些男子的眼神是毫不掩饰厌恶。 纳兰镜闻看都没看那群男子一眼,面容平淡。 “无福消受。” 只一句话,那群男子便浑身战栗,眼含惊恐地看着沈惜。 沈惜朝着其中一个招了招手,“王爷,这可是京中青韵楼的花魁,千金难求一面,更何况还是个雏儿,就算不及您身边男子好看,可大鱼大肉吃惯了,偶尔换换口味,尝尝清粥小菜,不也是别有一番滋味吗?” 她说着,朝那男子道:“去,陪陪王爷,若是陪得好,自然有你的好处。” 男子咽了咽口水,只能听话地朝纳兰镜闻走去,还未走到她身边,赤尘衣忽地抬眸,眉眼凌厉,一只装有酒的杯子被他狠狠砸在男子脚边,碎片酒水四处飞溅。 “滚开!” 沈惜没想到会是纳兰镜闻身边的男子率先发难,甚至越过纳兰镜闻,更何况纳兰镜闻似乎没有半点不悦,这男子倒是有些手段,她看着赤尘衣的目光中带上了些许探究。 男子被赤尘衣狠戾的眼神吓到,惊叫一声,踉跄着后退两步,眼含哀求地望着纳兰镜闻。 “王爷……” 第三百三十二章 男子香肩半露,朝着纳兰镜闻的方向缓慢移动,伸手就想扯住她的衣角,比他动作更快的一根筷子,牢牢地插进了地板之中,男子的手腕在瞬间出现一道狰狞的划痕,血流不止。 他惊恐地后退,看着赤尘衣的目光如同看见了鬼似的。 赤尘衣周身气质倏地变得阴狠乖戾,漆黑的眸中渗着寒意,“若是不想要你的手,尽管碰她!” 他说这话明明是对着地上的男子说的,可话语间却是在警告沈惜,沈惜看了眼牢牢插进地上的筷子,眸中闪过一丝狠辣,她身居高位如此久,谁敢这般下她面子,更何况还是个男子。 沈惜抬头朝纳兰镜闻看去,语气意味不明。 “王爷身边人倒是好功夫,只是在下还未听说过,王爷娶了这么一位性子泼辣的夫郎。” 赤尘衣像是被她的话刺激到了,眼底的杀意几乎凝为实质。 “你算什么东西?不过是小小的凡人,我的名字你还不配知道!” 若不是纳兰镜闻在身边,他早就把这个女人杀死了! 沈惜从未被一个男子如此当众羞辱过,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桌下的手紧紧攥着拳头,她身后阴在暗处的女子见状,握上腰侧的刀,上前一步蓄势待发,沈惜偏头看了眼,后者这才退后再次隐没如暗中。 她攥拳的手又缓缓松开,朝着纳兰镜问道:“王爷,您这是何意?” 纳兰镜闻瞥了眼她身后,顺势搂住身旁人纤细的腰肢,将人往怀里带了带,笑道:“一个男子罢了,他懂什么?沈大人一个女子难不成还要跟一个男子计较?” 赤尘衣稍稍软了些紧绷的身子,让纳兰镜闻搂得舒服些,垂下眸不再将视线分给旁人,乖顺的模样和刚刚简直判若两人。 纳兰镜闻语气稍顿,又道:“沈大人也看到了,本王的夫郎不喜欢本王身旁有别的男子,沈大人的好意本王心领了。” 话落,原本垂着脑袋的赤尘衣猛地抬头,眼底有着不可置信,神情错愕。 纳兰镜闻同他对视一眼,搂着他腰的手更紧了些,示意他乖一些,赤尘衣表情怔忪,又再次垂下脑袋,让人看不清神色。 沈惜脸上的神情变幻,实在精彩,被纳兰镜闻一句话钉得死死的,若是真要计较,传出去怕是说她欺负男子,有失身份,众目睽睽之下,便只能忍耐。 有些人就是矛盾,既想做坏事,又想要好名声,可鱼和熊掌自古不可兼得。 不过沈惜到底是一个难缠的对手,很快便调理好了情绪,再次露出笑意。 “王爷说的是,男子而已,什么都不懂,在下若是真的较真,传出去怕也是叫人笑话,只是在下只听说王爷仅一位王夫,便是凤天容丞相之子容衡玉,可从未听说过王爷有其他夫郎。” 纳兰镜闻:“本王与尘衣早已私定终身,还未成婚,待成婚之时一定给沈大人发请柬。” 她面色如常,可手却被人紧紧握着,力道极大,似乎在忍耐着什么。 “那便提前祝王爷喜得佳人了。” 事已至此,沈惜已经很明白了,纳兰镜闻不愿同她扯上关系,更不可能与她合作,既然如此就没有留下的必要了。 她原本想着,若是有凤天这一强大助力,她登上皇位还不是指日可待?可她三番五次邀请纳兰镜闻出来都被拒绝,这好不容易赴约了,却是如此情形。 对方只差将不可能合作写在脸上了,她若是看不懂,那便当真是蠢笨如猪了。 沈惜举起酒杯,朝着纳兰镜闻道:“与王爷相识一场便是缘分,那这杯便敬王爷。” 纳兰镜闻拿起桌上的酒杯,微微一笑,朝着她的方向隔空敬了一杯,随即一饮而尽。 沈惜见状,借着喝酒的动作掩盖住愈发扩大的嘴角。 还不等说话,船身突然开始剧烈的摇晃,紧接着是众人尖叫的声音。 “来人啊!有刺客!! 纳兰镜闻偏头朝窗外看去,便见水中突然冒出许多黑衣人,众人尖叫逃窜,可不一会儿便血流成河。 黑衣人飞跃上楼,直逼纳兰镜闻等人而来,沈惜的侍从挡在她面前,纳兰镜闻则抱着怀中人,手腕翻转,手中的千丝刃犹如利剑般射出,眨眼间便取了对方性命。 “保护大人!!” “保护王爷!!” 瓷器破碎,血流满地,尽管如此,那群黑衣人依旧不得靠近她分毫,她神色冷漠,红衣如火,周身气势凛然,寒光剑影,血光崩现,鲜血从脖颈处喷涌而出,不消片刻便有数十名黑衣人倒在地上,死状惨烈,鲜红的血水将地板染成暗红色。 赤尘衣想出手,但被人牢牢搂在怀里,“蝼蚁罢了,不值得你出手。” 纳兰镜闻目视前方,语气淡漠,哪怕被一群人包围仍旧游刃有余。 赤尘衣抬手,轻柔地擦去溅在她脸上的血迹,他知道她是顾忌着自己身上的伤,既然她不愿,那他就乖乖听话。 “好。” 这群黑衣人看似是无差别攻击,但实际全朝她这来,招招致命,这是冲她性命来的,势必要让她交代在这,可有些人的算盘落空了。 沈惜躲在暗处,好似在等待着什么,可见纳兰镜闻游刃有余的模样,眉头逐渐紧皱。 怎么会这样? 所有黑衣人很快被斩杀殆尽,纳兰镜闻有些嫌弃地看了眼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看向从暗处缓步走出的沈惜,语气严肃。 “沈大人,是不是该给本王一个交代?” 沈惜见她没有半点事的模样,脸色实在算不上好。 “是我疏忽大意才让贼人有了可乘之机,待回去之后一定严查此事,给王爷一个交代!” 纳兰镜闻掩去眼底的冷意,带着赤尘衣朝外走去。 “那本王便等着沈大人的交代。” 沈惜看着她的背影,眼神阴毒,猛地踹翻了桌子。 “一群废物!!” “请大人责罚!” 她身边女子瞬间跪了下去,沈惜见状,一把抽走她手上的长剑,挥手砍下,女子肩上便立马出现一道狰狞的伤口,可那女子眼睛都未曾眨一下,神情冷漠。 角落里的男子不受控制地发出一声尖叫,又很快捂住嘴巴,沈惜偏头,提着剑缓慢朝他走去。 “你也是废物!” 第三百三十三章 纳兰镜闻垂眸看着他紧攥着自己,沉默片刻后回握住。 “我知道。” 阿年眼眶泛着红,嘴唇轻轻颤动,语调微颤,我见犹怜,赤尘衣恨不得撕烂他这张脸,两人紧握的双手实在刺眼。 “他就是在你面前这副模样,所以才让你对他有了私心吗?” 赤尘衣质问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纳兰镜闻。 纳兰镜闻无奈,对着阿年道:“你先回宫,有什么事晚些再说。” 阿年眼底流露不可置信,他张了张嘴,他以为纳兰镜闻会像以前那般无条件护着自己,会同他解释,可却没想到纳兰镜闻会让他走。 “姐姐……” “阿年。” 纳兰镜闻唤了他一声,“听话。” “你先回宫。” 他指尖颤抖着,心脏像是被一块巨石压住,沉闷难受得紧,眼中的泪欲落不落,微微低下头,低声道:“好。” 阿年松开手,门外的侍从听命上前扶住他,他脚步缓慢,走到门口时突然停下,转过头来,微风拂过发梢,露出他苍白漂亮的脸,朝着纳兰镜闻露出一个柔软的笑,“姐姐,我此次来,原是想告知你,明日是祭祀天地,拜祭宗庙的日子,直到登基前一日才能回宫。” 他停了停,垂下眸,像是不想让纳兰镜闻看到他眼底的脆弱。 “原本想来问问姐姐,要不要同阿年一起去,但既然姐姐有事,那阿年就不打扰了。” 他说罢,转身离去,没有再回头。 纳兰镜闻看着他清瘦的背影晃了神, 她想起来了,白及新皇登基前,都会有四日要去城外的长鸣寺住下,拜祭宗庙,意味着君权神授,是上天的子嗣,届时会有重兵把守在寺外四日,直到登基前一日才能回宫。 赤尘衣上前一步挡住了她的视线,抱住了她的腰。 “阿闻,别走。” 纳兰镜闻回神,将人拥进怀里,声音淡淡的,令人听不出情绪。 “不走。” 在看不见处,赤尘衣眼底闪过危险之色,默默环着她腰的手更紧了几分。 …… 后面的日子,许是赤尘衣知道她会去找阿年,所以日日缠着她,密不可分,形影不离,赤尘衣的族人也在第二日抵达,她给每个人发布了任务,一一去蛊惑沈惜手下的人,效果显着,毕竟狐族之术,并不是常人能够抵抗的。 她们会沉迷于温柔乡无法自拔,逐渐荒废所有事,待时间一长,沈惜手下便再无一人可用。 沈惜手上如今有着十万大军,萧瑾手中依旧是十万,而宫中禁军约有五万人,如今的禁军首领卫昭是个墙头草,两边互不得罪,在沈惜和萧瑾之间虚与委蛇,大部分因着卫昭这个因素,两方势力保持着诡异的平衡。 这是在接手护送阿年这个任务时便得到的情报,卫昭此人虽狡猾,但却同沈惜不同,她有软肋。 卫昭是个极为重女轻男的人,因为自身原因,她拥有孩子极为困难,所以连着娶了二十几个夫侍,可就算如此,也仅仅只生了三个儿子,后来更是四处求药,求神拜佛,这才终于在四十岁岁时得了个女儿。 不过卫昭此人聪明狡诈,哪怕她再喜欢女儿,也从不表现出来,甚至对女儿非打即骂,格外严苛,却对三个儿子格外好,要什么有什么,宠溺至极,卫昭府外头的人都说,这卫昭只喜欢儿子不喜欢女儿,若是谁娶了卫昭的儿子,怕是能分得卫昭大半的家产。 可那不过是卫昭为了掩人耳目的方法,实际上都是做给旁人看的,所有的家产恨不得全给女儿,更是将女儿保护得死死的,从未让外人看到过一眼,所以几乎没人知道卫昭的女儿长什么样,倒是那三个儿子总是在外人面前晃悠,更何况如今朝中暗潮汹涌,若是有一人得知她爱女如命,怕是会拿女儿威胁她。 卫昭也深知这一点,早在之前就将女儿悄悄送离了京城,至今没有一个人找到。 当然其中不包括纳兰镜闻,这个任务她交给了镜池,因为查到卫昭将女儿送至了凤天城外,具体位置就不得而知了,只是这也足够了。 这也是为什么她让镜池护送容衡玉回京的一个原因,如今卫昭的女儿已被找到,落入她手,卫昭自然不得不站队了。 此次阿年前往长鸣寺,也是卫昭领队守在寺外,所以她根本不担心沈惜会趁此次机会对阿年下手,若是阿年死了,卫昭以及卫昭的女儿,都该陪着阿年一起死。 只是卫昭爱女如命,她不敢有误。 白日纳兰镜闻一直同赤尘衣在一起,晚上便去城外与大军汇合,商讨相关事宜,一连三日,都是如此,直到第四日,趁着赤尘衣前一晚太累,她才有空前往长鸣寺。 长鸣寺外梨花长盛,风一吹便簌簌落下,绵绵细雨夹杂其中,零落纷飞,又是一番盛景。 卫昭见是纳兰镜闻来,伏身行了个礼,四下无人,她刻意放低声音。 “王爷,殿下在东厢房。” 纳兰镜闻点头,朝着东厢房走去,卫昭见状,欲言又止。 “王爷……” 纳兰镜闻回头,“怎么?” “沈惜也来了,这几日她都来了。” 纳兰镜闻眸光微顿,没有说话。 卫昭继续道:“最初沈惜也不过在此待一会儿便走了,可这两日沈惜待的时间越来越久,我看殿下……” 卫昭看着纳兰镜闻漆黑如墨的双眸,咽了咽口水,道:“好像和她待在一起挺开心的。” 纳兰镜闻神色不变,并未回话,而是朝着东厢房走去。 东厢房是离佛寺最近的一间房,所以一路上都能听到诵经礼佛的声音,可她一路走至庭院外便停下了脚步,沉默地注视着院中的两人。 阿年坐在石凳上,面带浅浅的微笑,旁边是一身玄袍的沈惜,正望着他不停地讲着什么,一派和谐的模样。 纳兰镜闻沉默地看着,一旁的侍从也守在她身边,望着里面欲言又止。 微风再次拂过,梨花纷落,一片雪白的梨花缓缓飘落至她的肩膀,轻柔无比,几乎令人察觉不到。 第三百三十四章 一片梨花从眼前旋转飘落,纳兰镜闻伸出手接住,花瓣落于掌心之中,她垂眸凝视,最终缓缓攥紧。 也不知站了多久,院中阿年脸上的笑意有些勉强,他身子不好,没办法长时间站立或坐着,他掩面咳嗽两声,沈惜见状,状似关心,“殿下可有哪里不适?” 阿年摇头,疏离道:“有些乏了,怕是不能招待沈大人了。” 沈惜拂去身上的花瓣,站起身来,“既然如此,那臣便不打扰了,殿下好好休息,明日便要离开长鸣寺了,还望殿下保重身体。” 阿年点头,但笑不语,直到沈惜离开,这才缓缓起身,朝房中走去。 纳兰镜闻踏入院中,背对着她的人听到脚步声顿了顿,却没有转身。 “何事?” “是我。” 纳兰镜闻望着他的背影,平静出声。 阿年沉默了许久,终于转过头来,脸上是同以往不同的疏离的笑,“姐姐今日怎么来了?” 他没有像往常那般第一时间迎上来,而是远远站着,两人遥遥相望。 纳兰镜闻上前走了几步,同他拉近距离,漆黑深邃的眸子一瞬不瞬地注视着他,“来看看你,这几日在这住得可还好?” “还好,姐姐不必担心。” “药可按时喝了?” “一日三次,不敢落下。” “你的眼睛……” 她抬手,想要摘下他发间的花瓣,却被他稍稍偏头,躲了过去,纳兰镜闻的手停滞在了半空中,神色晦暗。 阿年像是没察觉到,自顾自地说着。 “还有些模糊,不过约莫着也快好了,姐姐不用担心我。” 他望着纳兰镜闻的方向,声音很平淡,像是普通的叙述。 不知何时,诵经声停了。 纳兰镜闻对于他冷淡的态度感到些许不适,略微蹙眉,却没说什么,只是询问道:“听说沈惜连着来了许多日?” 提及此,阿年愣了愣,随即弯了弯眉眼,“姐姐消息倒是灵,沈大人这几日的确日日都来,怕我无聊,带了许多小玩意送给我。” 他说着,露出一抹浅浅的笑,“倒是有趣。” 闻言,纳兰镜闻眉头皱得更深了,“你怎能同她走得如此近?沈惜的目的你难道不知吗?” 还未说完,阿年便打断了她的话,“姐姐,我知道,我不是傻子。” 他神色淡淡,眉眼间却不似当初,“你一直守着我,护着我,阿年感激不尽,可待登基大典后,你便要走了,姐姐有没有想过,若是你走后,我该如何自处?” “所以你便想通过讨好沈惜来稳固自己的位置?” 纳兰镜闻眸色幽深,紧紧地盯着他。 阿年唇角的笑意有一瞬间的凝滞,纳兰镜闻也意识到自己的话实在伤人,却也没有替自己辩解。 风中荡漾着梨花淡雅的香气,明明是令人舒适放松的日子,可如今的气氛却让人沉闷。 许久,阿年才哑着嗓开口:“这些日子送进宫的女子不下百名,我每日要耐着性子应付她们,还要周转在朝中各个大臣之中,阿年实在有些累了。” “若说目的,她们谁没有目的?而沈惜不过是更明目张胆些,我也更清楚她的目的,她想要我身边的位置,以此来掌握朝政,更何况我为男子身,坐上那个位置本就不为世人所容,若是沈惜能够让她们闭嘴,又何尝不是一个好办法?” 他说着,轻轻笑了笑,声音低低的,像是快要消散在风中。 “更何况姐姐你忘记了,我活不了多久了。” 纳兰镜闻一时喉间堵塞,相顾无言,阿年似乎是累极,眉眼间都染上了疲惫。 “若是没有其他事,姐姐就回去吧,若是再耽搁,那位说不定就要生气了,阿年便不送姐姐了。” 纳兰镜闻看着他的清瘦单薄的背影,在院中站了许久,直到耳边再次响起诵经声,她才恍然回神,掌心传来些许刺痛,这才发现刚刚的花瓣已被蹂躏得不成样子,她垂下手,转身离开,手中的花瓣也悄然落下,碾作尘泥。 …… 回到城中,纳兰镜闻遇到个令她意外的人,她看着眼前依旧凌乱的女人,蹙起眉头。 “你怎么在这?” 阿蛮捂着自己的脑袋刚要开骂,听到熟悉的声音愣了愣,见到是纳兰镜闻,两眼放光。 “ 你你你!!你怎么在这?!” 纳兰镜闻无奈,拉着她走到一旁,放低声音,“怎么回事?你不是朝南走了吗?” 阿蛮撇撇嘴,“有人求我治病,我就来了呗。” “谁?” “好像是白及的什么官,姓萧什么?” 阿蛮歪脑袋思索着,她的话却让纳兰镜闻的神色骤然变得凝重。 “萧瑾?” 纳兰镜闻试探道。 “对!就是她!你认识?” 阿蛮望着她,纳兰镜闻眉头紧蹙,“可知萧瑾得了什么病?” “不知道,我才刚到,正等人来接我,还没见到人呢。” “说来也奇怪,这人非让我在城东的榕树下等着,搞得神神秘秘的,要不是听说白及的凝雪酿好喝,我才不来这一趟呢。” 阿蛮自顾自地说着,没有注意到纳兰镜闻的神色,许久没听到对方说话才反应过来。 “你怎么了?对了,你那小夫郎呢?他怎么样了?眼睛可好了?” 纳兰镜闻心不在焉,随意地应付了几句,又询问道:“你等的人何时来?” 阿蛮抬头看看天气,估计快了吧。 纳兰镜闻点头,“若是看完病了,来驿馆找我,我替你安排住处。” 她说完,便急匆匆走了,阿蛮喊都喊不回来,只能嘀咕着说怪人。 纳兰镜闻回去后便派人去查萧瑾得的什么病,这些日子从未听到萧瑾生病的风声,可见瞒得紧紧的,若不是今日碰到阿蛮,不过说来奇怪的是,自上次不欢而散后,萧从钰许久没来找自己了,她原本还以为她们是想要另寻办法,不和她合作,现在看来,怕是真的出事了。 消息很快打探到了,是自从上次萧瑾和沈惜见面后,身体开始不适的。 初步判断是沈惜对萧瑾下手了,只是萧瑾这些日子依旧出现在众人面前,看着没有半点不适的模样,若不是已经请到了阿蛮,恐怕还以为当真没什么事。 第三百三十五章 沈惜这几日并没有其他动作,说明她并不知道自己的计划已成功,后日便是登基大典了,可此时的朝堂之上,早已暗潮汹涌。 阿蛮是临近傍晚才回来的,看到纳兰镜闻身边的男子时还愣了愣,“你这……” 赤尘衣也在打量着她,目光赤裸,闻言轻抬下巴,“阿闻的夫郎。” 这些时日他都以纳兰镜闻的夫郎自居,身边人听得习惯了,也会唤他一声王夫,纳兰镜闻知道,但并未阻止她们这般称呼,反正不过一个称呼罢了。 阿蛮像是了然,“啧啧”两声,朝纳兰镜问道:“那你另一个小夫郎呢?” 话落,赤尘衣立马看向纳兰镜闻,神色危险。 纳兰镜闻没什么表情,却第一次朝阿蛮解释,“不是夫郎,弟弟罢了。” 阿蛮还想说什么,但看到纳兰镜闻的眼神,又将话咽了回去。 不想浪费太多时间在这些没营养的问题上,纳兰镜闻将桌上让下人准备好的凝雪酿递给她,询问道:“萧瑾得的什么病?” 阿蛮迫不及待地喝了口,却发现没有想象中的好喝,咂咂嘴,有些失望道:“这凝雪酿也不像传闻中那般嘛。” 她这一趟来亏了。 发觉房间有些安静地可怕,她抬头便见纳兰镜闻直勾勾地看着自己,看得她背后发毛,干脆转过身子背对着纳兰镜闻,这下感觉好多了。 “不是什么病,只是中毒了。” “可能治?” “自然能治,有我在,这些毒不在话下。” “不过我没有治。” “为什么?” 纳兰镜闻疑惑。 阿蛮又喝了口酒,咂吧咂吧嘴,感觉没什么味,干脆拿来当白水喝着玩,“没有为什么,不开心,不想治了呗。” 她治病一向看心情,之前答应纳兰镜闻纯粹是因为嘴馋,她能在纳兰镜闻那吃一次瘪,就不会在其他人那吃第二次,让她不高兴了,就算是让她当皇帝也不治。 更何况她又没说答应去看看就一定要治病。 纳兰镜闻知道她随性,但没想到她当真如此随性,什么都不顾,“她们怎么惹你不高兴了?” “没什么,就是她们规矩太多,进府前还要搜身换衣服,我不喜欢。” “那她们就如此让你走了?” 纳兰镜闻说着,起身朝窗边走去,打开窗朝下看了看,阿蛮见她的动作,翘着二郎腿语气慵懒道:“放心,她们没跟着来,早被我甩掉了。” “只是你这楼下眼线也不少啊,还怕再多几个?” 纳兰镜闻关上窗户,看向她,“你得治她。” 阿蛮微愣,像是没听清,“什么?” 纳兰镜闻再次重复,神情认真,“你得治萧瑾。” “但得吊着她,不能立马治好。” 阿蛮也不蠢,很快明白了对方的意思,轻佻的表情逐渐正色起来,“你想做什么?” “我之前说过,我讨厌你们朝廷中人,更不想参与你们之间的争斗。” 纳兰镜闻走回桌旁坐下,不紧不慢道: “一瓶金风玉露。” 阿蛮噌地一声站了起来,“你再说一遍?” 纳兰镜闻伸出两根手指,再次道:“两瓶金风玉露。” “你调查我?!” 阿蛮神色震惊,“你怎么知道我在找它?” 纳兰镜闻依旧是那副不紧不慢的模样,神色淡淡,“怎么样?” “只是让你帮我吊着萧瑾,不将她的毒彻底根除,这于你来说不是什么难事吧?” 阿蛮紧紧盯着她,半晌没有说话,纳兰镜闻也不急,等待着她的答复。 终于,她松了口,“我再考虑考虑。” 一旁的赤尘衣见状,直接道:“若是不答应,那就别怪我动手!” 纳兰镜闻拉住赤尘衣的手,点头答应,“明日之前,希望我能得到你的答复。” 阿蛮没理会赤尘衣,抽了抽嘴角,“如今已经晚上了……” 纳兰镜闻一脸理所当然,“所以你只有一个晚上的考虑时间。” 阿蛮就没见过像纳兰镜闻这样蛮不讲理,恬不知耻的无赖!自己再一次地掉入了她的陷阱里,偏偏还不能挣扎! 干脆负气离开,纳兰镜闻也不追,慢悠悠喝了口茶,又给赤尘衣也倒了一杯。 阿蛮到底还是答应了,金风玉露她必须要拿到手。 次日。 纳兰镜闻刚准备动身去萧府,却见到一位不速之客。 “有何事?” 萧从钰神情慌乱,看着纳兰镜闻,像是遇到了什么大事。 “王爷,我刚刚得到消息……” “殿下的养母父……” 她停了停,好似难以说出口,纳兰镜闻也意识到什么,神情逐渐变得严肃起来。 “他们怎么了?” “死了……” 哐当。 门外突然传来东西落地的声音,众人皆闻声望过去,便见阿年不知何时站在外面,神情呆滞,像是站不住了般,双手抵在门边,撑住几乎摇摇欲坠的身体。 “殿下!” 萧从钰喊了一声,从未想过阿年会出现在这,门外的人突然转头离开了,比萧从钰更快的是一道红色的身影,只一瞬间便追了出去。 阿年身形摇晃,跌跌撞撞地朝外跑去,可他看不清,很快便踉跄地跌倒在地,膝盖和掌心传来剧痛,擦出狰狞的血痕,可他却浑然未觉,再次挣扎着站起身来想要跑出去。 他脑中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跑出去,不要留在这,就当今日从来没有来过这,那么一切都没有发生。 那么一切都可以如常…… 只是天不遂人愿,他再次跌倒,重重地摔在地上,双腿几乎疼得没有知觉,无论如何也站不起来。 身体骤然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可如今的他只想逃离。 纳兰镜闻将人抱起来,便见他没有一丝血色的面容上斑驳的泪痕,他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泪水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不断滑落,眼中甚至没有半点光芒,像是被抽去了灵魂,只剩下一副空壳。 心里像是被无数根针扎了似的,泛起细细密密的疼痛,她小心翼翼地擦去他的泪水。 “对不起。” 怀中人呆呆地抚上自己的面颊,却在触碰到一片湿润时愣了愣,随即剧烈地挣扎起来,哑着嗓哽咽道:“让我回去,放开我,求求你……” “让我走……” “求求你……” 第三百三十六章 阿年不停地挣扎着,试图离开这个以前令他无比依赖眷恋的怀抱,泪水不断涌出,他极力抑制着颤抖,双手不停地推搡着纳兰镜闻,哭得泣不成声。 “不要……” “求求你……放开我……” “回宫……我要回宫……” 他低低哀求着,嘶哑不堪的嗓子只能发出一些破碎的音节,泪水洇湿了他的衣裳,发出痛苦的干呕,神情痛苦,脆弱不堪。 纳兰镜闻从未见到过他这副抗拒的模样,只能如他所愿放开他,他跌跌撞撞地起身逃离这里,不断地跌倒又不断地站起身,如此反复,偏偏他不让任何人靠近。 纳兰镜闻站在原地看着他狼狈的背影,难以忍受似地瞥开眼,朝着一处角落道:“将殿下安全送回宫。” 空气中泛起一阵波澜后再次归于平静,萧从钰赶到她身边,看着她慌乱道:“王爷,殿下怎么……怎么突然来这了?” 纳兰镜闻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萧从钰不明白她这一眼是何意,但却知道自己做错事了。 明日就是登基大典,今日却出了这事,殿下的养母父对殿下有多重要她是知道的,若是因此殿下不愿继位,或是出了什么事,那她万死也难辞其咎。 纳兰镜闻跟了上去,看着侍从将人平安送回皇宫,阿年推开想要搀扶他的宫人,踉跄朝殿内走去,他脚步凌乱,就要跌倒,纳兰镜闻下意识想要去接住他,有另一只手却比她更快。 纳兰镜闻脸色沉了下来,看着沈惜小心翼翼地扶住阿年,低声询问,阿年说不出完整的话,只能无声流着泪,浑身几乎瘫软在她身上,无法支撑,任由沈惜搀扶着自己回了宫殿,纳兰镜闻站在殿外,一双漆黑深沉的眸子宛如蕴含着风暴,看着两人的背影逐渐消失在眼前,她周身气压极地,让人不敢靠近。 负在身后的手紧紧地攥着拳,神色冷峻,寒意侵袭全身。 她上前两步,却被人挡住了去路。 “王爷,殿下说谁也不见。” 宫人战战兢兢地低下头,不敢看纳兰镜闻。 纳兰镜闻看了眼紧闭的殿门,又望向面前的宫人,眼神锐利而凌厉。 “沈惜又如何能进去?!” 宫人还是低着头,硬着头皮道:“还请王爷恕罪,殿下刚才吩咐了,不允许任何人入内。” “包……包括您。” 纳兰镜闻有生以来第一次吃了闭门羹,可她仅仅只是生气阿年身边有别人,但更多的是怜惜,他明明可以求她,哪怕他不用讨好沈惜,她依旧会帮他稳固皇位,不让任何人威胁到他的位置。 只要他开口,她便能不要任何报酬,无条件帮他。 更何况她本就有意替他筹谋一切。 纳兰镜闻站在殿门口等了许久,直到沈惜出来看见她时明显愣了愣,随即挂着笑朝她走来。 “王爷进宫可有事?” 纳兰镜闻不想见到她,没有回话,神情冷漠。 沈惜见她如此也不生气,状似无意地瞥了眼紧闭的殿门,悠悠道:“殿下如今已经睡了,王爷若是想见殿下,怕是只能等到明日登基大典之后了。” 近乎挑衅的话让纳兰镜闻终于将视线落到她身上,眼皮轻掀,与面上波澜不惊相反的是,漆黑的瞳仁里凝结了两片冰花,笼罩在一团幽寂的火苗中。 “沈大人又是为何入宫?” 沈惜摊了摊手,“我是臣,殿下是君,君臣相见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更何况明日便是登基大典了,我不过进宫与殿下商讨明日的相关事宜罢了。” 冠冕堂皇,偏偏让人找不出半点错处。 纳兰镜闻望着她,缓缓道:“上次刺杀一事沈大人还未给本王一个交代,看沈大人这副模样,怕是已经查到是谁干的了吧?” “此事本王已上报皇姐,皇姐震怒,命本王必须查清此事是谁干的,否则若是因为此事影响到两国交好,那便得不偿失了,沈大人说是吧。” 沈惜脸色一僵,“自然,只是此事实在复杂,幕后的凶手更是狡猾,还请王爷再等两日,届时一定给王爷一个交代!” “沈大人最好说到做到,否则皇姐若是生气了,之后发生什么可不是本王能说了算的。” “请王爷放心。” 沈惜说完就匆匆离开,有凤天施压,她就必须给纳兰镜闻一个交代,哪怕是拉个人出来当替死鬼,反正总要有人死,才能平息一国之君的怒火。 纳兰镜闻即使口头上占了上风,如今她也没有半点高兴,想进去依旧被人牢牢地挡在门外。 她眉头紧锁,“他还是不愿见本王?” 宫人点头,“王爷请回吧。” 若是如同之前那般,这小小的一道门又如何能挡住她?可她知道,阿年现在不愿见她,不愿自己看到他如此狼狈的模样,也是在生她的气。 纳兰镜闻终于妥协,对宫人道:“你告诉殿下,就说本王会帮他,让他不必担心。” 宫人虽不懂话中的意思,但还是如实地禀报,纳兰镜闻深深地看了眼殿门,最后转身离开。 她离宫后便带着阿蛮前往萧府,同萧瑾做了交易,要她交出手中的十万大军,萧瑾不明白为何纳兰镜闻会突然插手白及朝廷之事,可如今她卧病在床,浑浊的双眼看着面前的女子。 纳兰镜闻双手负在身后,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萧瑾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终于像是听天由命般,挣扎着起身,双腿微颤,跪在了地上。 双手掌心朝上,掌心里是半枚兵符,缓缓伏身,以头抢地。 “老臣愿交出兵符,换白及永世安宁!” 纳兰镜闻将兵符收拢至袖中后就要离开,萧瑾却叫住了她,纳兰镜闻回头。 萧瑾沧桑的脸上布满皱纹,眼中却泛着光。 “殿下如今还未成长,不足以担此大任,却因老臣一己之私,让殿下被迫承担一切,还望王爷能够帮扶一把,更请王爷能够善待殿下!” 原本殿下可以不用回来,可以一直自由自在,无拘无束,而不是困于宫中,在虎狼环伺中祈求明日的太阳。 她有愧。 萧瑾早已苍老,所有的事让她身心俱疲,可为了白及不落入贼人之手,仍旧苦苦支撑着,因为她知道,若是她倒下了,那么手下人便失去了主心骨,沈惜此人狼子野心,手段狠厉,她不会放过她们的。 所以她不敢倒下,拖着这么一副身子等到现在,等到她的皇子殿下回来。 好在明日殿下就要登基了,若是有了凤天的帮助,她便也能放心了。 第三百三十七章 灯影交错,看不清萧瑾的脸上到底是忏悔还是其他。 “你是在愧疚吗?” 萧瑾不说话,纳兰镜闻也没等她说话,轻笑一声,像是嘲讽。 “你若是当真愧疚,就不会派人将阿年的养母父杀了。” 萧瑾猛地抬头,却只能看见纳兰镜闻渐行渐远的背影。 阿蛮随意地看了她一眼,从怀中掏出个瓷瓶丢到地上,瓷瓶骨碌碌滚至萧瑾腿边,她却丝毫未察觉,神色怔然惊惶。 忽地狂风大作,将摇曳的烛火吹灭,房间骤然陷入黑暗,静谧无声。 …… 阿蛮很快跟上纳兰镜闻的脚步,偏头看她,语气古怪。 “你那小夫郎是白及即将继位的新帝?” 纳兰镜闻目视前方,神情淡淡,闻言停了下来,视线落到她身上。 “弟弟。” 阿蛮听懂她的意思,撇了撇嘴,“没区别。” “你们之前那般,谁知道你们是姐弟?更何况那小子心意那么明显,之前你不是都默许了吗?这次又为何突然避嫌?” 纳兰镜闻没说话,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她,阿蛮被她看得背后发毛,移开视线。 “行了行了,弟弟就弟弟呗。” 纳兰镜闻继续朝前走,阿蛮就跟在她身边,悄悄地观察着她的神色,状似不经意道:“你这么快就查到是这萧瑾杀了你夫……你弟弟的养母父,速度这么快?” “只能是她。” “为什么?” 阿蛮不懂,纳兰镜闻再一次停了下来,掌心是刚刚拿到的一半兵符。 “萧瑾要他没有任何留恋,乖乖地做白及的皇帝。” 杀了阿年的养母父对于沈惜来说没有任何好处,沈惜巴不得阿年有牵挂,这样她就能更好地掌控白及,把握朝政,可萧瑾不同,萧瑾要阿年除了白及,没有任何地方可去,她要阿年无牵无挂,一心坐在那个位置。 若说萧瑾是在忏悔,愧疚,不如说她是在赎罪。 论心狠手辣,萧瑾和沈惜又有何区别?不过立场不同罢了。 阿蛮好似懂了,表情古怪,“她就不怕阿年知道这事吗?” “知道又如何?等到那时候阿年早已登基,事已成定局,再无更改的可能。” “那若是阿年知道后,丢下皇位,抛弃白及所有百姓离开了呢?” 纳兰镜闻目光沉静,远处的皇宫今晚灯火通明,所有人都在为明日的登基大典做准备,她声音平淡,听不出是何情绪。 “萧瑾在下一场赌注。” 赌阿年是否也如她那般心狠。 更何况还有沈惜在,若是阿年当真抛下皇位,那么身份再无不同,为了以绝后患,届时沈惜如何下手,都无人再敢说什么。 阿蛮听得云里雾里,还想说什么,便见纳兰镜闻走了,她只能赶紧跟上。 她就说吧,她讨厌皇家中人,讨厌朝廷,讨厌这个表面和谐,实则暗潮汹涌的地方。 …… 次日。 洪亮的钟鼓鸣声打破了整个京师的安宁,余音环绕,久久不能平息,气氛庄严肃穆,众人皆身着朝服,神色严肃,纳兰镜闻站在高台下,看着这长长的百级石阶,青如翠的地上平铺着一层巨大的红毯,两侧摆满了金银珠宝,气势宏伟。 可如今她心里却在想,阿年能不能走得上去。 金羽殿气势磅礴,琉璃瓦的重檐屋顶,朱漆门,同台基,历位君王皆于此。 今日萧瑾也在,只是没有昨日看着虚弱,一副无事的模样,神情严肃,生人勿近。 沈惜倒是脸色不太好,她是最不想看到阿年登基的人,若是能好那才是真的见鬼了,更何况昨晚,她应该发现些什么了。 钟声再次敲响,随着宫人的一声“时辰到!”,百官朝拜,跪于道路两侧,纳兰镜闻闻声回望,众人抬着玉辇缓缓出现在视线范围内,而玉辇之中坐的正是阿年。 乐声悠扬,鼓乐齐鸣。 他身着龙袍,神情自若,被宫人搀扶着从玉辇上下来,随着他的出现,众人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音如雷贯耳,响彻云霄。 纳兰镜闻收敛气势,稍稍后退两步,却没有同众人一样下跪,高呼万岁,她只是静静的注视着那熟悉的身影,他好似长高了些,但还是同之前一样瘦,或许说是更瘦了。 阿年身旁的宫人退至一旁跪下,他则步履平稳,缓步朝着石阶走去,石阶很长,走至一半时,阿年便已经呼吸凌乱,动作迟缓,额上也泛起了细细密密的汗水,只是他没有任何停顿,继续朝上走去,每一步都坚定沉着,时间一点点过去,他终于站在了最高处,俯瞰百官朝拜,姿态尊贵而威仪。 “众卿平身。” 清冽却威严的声音自上传来,众人再次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朕承天命,不负所望,愿同众卿共创我白及盛世!!” 萧瑾看着高台上的少年,眼眶逐渐湿润,终于等到这一刻了。 若问她悔吗? 她不悔。 一切都是值得的,她守好了淳于氏的天下,不负先皇所托!!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纳兰镜闻上前一步,走至中间,身形挺拔,声音铿锵有力。 “陛下登基,乘天启运,愿国祚绵长,万事太平,凤天贤王纳兰镜闻受陛下之意,携礼相贺,愿我国与贵国交好,风月同辉,友谊长存!” “本王带领凤天十万大军前来,特供陛下调遣,愿两国同心齐德,共创盛世辉煌!!” 话落,全场一片哗然,皆震惊地看着身处中央的纳兰镜闻,沈惜难掩惊骇,仿佛怀疑自己听错了。 就连萧瑾也面露震惊,瞪大双眼,所有人都没想到,纳兰镜闻会将十万大军拱手相让,这不就是变相地给阿年撑腰,让他稳坐皇位,再无一人能够撼动他的位置。 再加上萧瑾给的那十万,相当于如今阿年手上有二十万大军,那些对他有异议的人,也能彻底闭嘴,更何况还有凤天做后盾。 沈惜的脸色可谓是精彩,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纳兰镜闻竟会为阿年做到如此地步,十万大军放在哪个国家都绝对不是一个小数目,竟然就被纳兰镜闻那么轻易地送人。 她脸色黑了又黑,死死地看着纳兰镜闻,自己所有的谋划都因她这一举动功亏一篑! 如今她恨不得生扒了纳兰镜闻,即便如此也难以解她心头之恨! 第三百三十八章 纳兰镜闻神色淡漠,无视四面八方投来或惊诧或愤怒的目光,稍稍仰头,看着高台之上的少年。 只是少年没有因她的话而露出欣喜的神情,反而表情平静,看不出情绪,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下面。 “那便替朕谢谢凤天陛下了,那便如王爷所说,愿两国友谊长存。” 纳兰镜闻注视着他,企图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可是什么都没有,仿佛有哪里不一样了,这让她微微蹙眉,按下心里那点不适,退至一旁。 大典继续,她看着这繁杂的登基仪式有些走神,身旁不知何时出现了人。 阿蛮也不知道是如何来到这的,她看着高台上的少年,有些感慨道:“有些日子不见,他竟变成这副我高攀不起的模样,真是世事无常啊。” 纳兰镜闻因她出现回神,偏头看她,“你怎么来了?” 阿蛮双手环胸,不屑道:“怎么了?就你能来?” 她轻嗤一声,随即又像是想到什么,神情有些惋惜,“只是可惜天妒红颜啊。” 纳兰镜闻蹙眉,想捂住她的嘴。 阿蛮却是顿了顿,道:“看他这副模样,应该只能活几个月了吧,前脚刚登上皇位,后脚就……” 话还未说完,便被纳兰镜闻一把攥住手腕,力道之大,让她不由得痛呼出声:“你做什么!放手!!” 纳兰镜闻眼神凌厉,脸色黑沉,“你说什么?!” “我什么说什么?这不就是事实吗?你不早就知道了吗?快放手!我手要断了!!” 纳兰镜闻没有放手,反而攥得更紧了些,阿蛮疼得面容扭曲。 “什么事实?!什么几个月?!你到底在胡说些什么?!” 纳兰镜闻语气急厉,嗓音中压抑着怒气,眸若寒冰。 “你先松手!你这样我怎么说!!” 手上的力道骤然消失,阿蛮捂着手腕揉了揉,随即瞪了眼纳兰镜闻,后者面容冷凝,沉沉地盯着她,风雨欲来。 识时务者为俊杰,阿蛮咽了咽口水,道:“你之前不是说你知道吗?他只能活到二十岁。” “那你所说的几个月又是何意?” “他如今十九,离二十岁不就几个月吗?我有哪里说错了吗?!” 纳兰镜闻突然怔住,随即是更大的愤怒,一把掐住她的脖子,“胡说!!” “他不过十六岁,又哪来的十九岁?!” 钟鼓乐声极大,几乎盖过了她们这边的声音,只有极少数人发现纳兰镜闻这边的不对劲,只是无人敢上前。 阿蛮攥着她掐着自己脖子的手,企图将她的手扒开,可无论如何也掰不动,她脸色通红,真想用药毒死面前这个女人! “我没有胡说!他如今就是十九!我不可能看错!!” “我若是都错了,那这个世上便没有人会对!!” 纳兰镜闻看着不停挣扎的女人,大脑思绪纷杂,她说的话不停回荡在脑中,手中力道也逐渐收紧,阿蛮几近窒息,用力拍打着她的手,要是再不松手,自己真的要下去见师傅了! “……放手!!” 脖间的力道猛地消失,新鲜空气如潮涌般涌入口腔之中,阿蛮有些狼狈地坐在地上,劫后余生。 纳兰镜闻蹲下身看着她,声音冰冷,“你如何能确定他如今十九岁?” 阿蛮捂着脖子咳嗽两声,翻了个白眼,“每个年龄段骨骼的发育都有不同,寻常大夫可能只能看出他的骨骼是哪个年龄阶段,可我和普通大夫不同,能精确到具体的年龄,十六岁和十九岁虽然骨骼发育虽然相差不大,却仍有区别,他分明就是十九岁!” “而且他身体不好,所以发育缓慢,看起来也显年纪小,你认为他十六岁也正常,但他的的确确十九岁。” 纳兰镜闻看着她,神情冰冷,一时无言。 阿蛮不可能说谎,纳兰镜闻知道,她说的是真的,就如她所说,她若是错了,这个世上就没有人会对。 那么撒谎的就另有其人。 纳兰镜闻起身,阿蛮见状也想起身,面前突然伸出一只手,她愣了愣,想有骨气地拒绝,但她现在浑身发软,只能借着纳兰镜闻的手站起来。 “是他告诉你他十六岁的吗?” 纳兰镜闻没说话,算是默认。 阿蛮“啧啧”两声,“我还以为你一直知道他只能活几个月了,原来是以为他才十六岁,刚开始知道他是白及新帝的时候我还在想,这群人怎么会推一个活不久的人坐上皇位,感情都被骗了啊。” “所以你第一次见我,便知道他的情况?” 纳兰镜闻看着高台上,神色晦暗。 阿蛮也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登基大典快临近尾声,上面的少年好似快支撑不住了般,身形晃了晃,又很快稳住,几乎看不出来。 “是啊。” 纳兰镜闻记得,当初阿蛮说她是怪人,将一个快死了的人带在身边,可到如今才知道,两人以为的快死了,都不是同一个意思。 白及的皇子是于十六年前被丢弃,此事她早已派人去查探过,没有任何异议,可阿年如今却十九岁,那么…… 他不是白及丢弃的皇子,那他到底是谁?! 突然,耳边传来熟悉的气息,似天山之上的雪莲,清冷从容,紧接着清冷的嗓音传入耳畔,纳兰镜闻垂眸,敛去眸底的异色,垂在身侧的手却逐渐攥紧。 天边划过一声啼鸣,纳兰镜闻抬头看了一眼,随即转身离开原地,来到一处隐蔽的地方,一只硕大的黑鹰落于她的肩膀,她熟练地取下黑鹰腿边的信打开,眸底渐渐凝聚寒冰,薄薄的信纸于大力之中化为灰烬。 无数条线索缠绕,在她脑中逐渐化为一个可能, 纳兰镜闻极少动怒,可此刻的她眼里没有半点温度,渐渐酝酿出一场风暴,青筋在手背上隐隐浮现,周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骨子里透露出来的怒意不禁令人胆寒。 肩膀上的黑鹰似乎是察觉到她在生气,立即扇动着翅膀逃离了此地,纳兰镜闻看着它离开,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而去。 第三百三十九章 纳兰镜闻神色淡漠,无视四面八方投来或惊诧或愤怒的目光,稍稍仰头,看着高台之上的少年。 只是少年没有因她的话而露出欣喜的神情,反而表情平静,看不出情绪,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下面。 “那便替朕谢谢凤天陛下了,那便如王爷所说,愿两国友谊长存。” 纳兰镜闻注视着他,企图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可是什么都没有,仿佛有哪里不一样了,这让她微微蹙眉,按下心里那点不适,退至一旁。 大典继续,她看着这繁杂的登基仪式有些走神,身旁不知何时出现了人。 阿蛮也不知道是如何来到这的,她看着高台上的少年,有些感慨道:“有些日子不见,他竟变成这副我高攀不起的模样,真是世事无常啊。” 纳兰镜闻因她出现回神,偏头看她,“你怎么来了?” 阿蛮双手环胸,不屑道:“怎么了?就你能来?” 她轻嗤一声,随即又像是想到什么,神情有些惋惜,“只是可惜天妒红颜啊。” 纳兰镜闻蹙眉,想捂住她的嘴。 阿蛮却是顿了顿,道:“看他这副模样,应该只能活几个月了吧,前脚刚登上皇位,后脚就……” 话还未说完,便被纳兰镜闻一把攥住手腕,力道之大,让她不由得痛呼出声:“你做什么!放手!!” 纳兰镜闻眼神凌厉,脸色黑沉,“你说什么?!” “我什么说什么?这不就是事实吗?你不早就知道了吗?快放手!我手要断了!!” 纳兰镜闻没有放手,反而攥得更紧了些,阿蛮疼得面容扭曲。 “什么事实?!什么几个月?!你到底在胡说些什么?!” 纳兰镜闻语气急厉,嗓音中压抑着怒气,眸若寒冰。 “你先松手!你这样我怎么说!!” 手上的力道骤然消失,阿蛮捂着手腕揉了揉,随即瞪了眼纳兰镜闻,后者面容冷凝,沉沉地盯着她,风雨欲来。 识时务者为俊杰,阿蛮咽了咽口水,道:“你之前不是说你知道吗?他只能活到二十岁。” “那你所说的几个月又是何意?” “他如今十九,离二十岁不就几个月吗?我有哪里说错了吗?!” 纳兰镜闻突然怔住,随即是更大的愤怒,一把掐住她的脖子,“胡说!!” “他不过十六岁,又哪来的十九岁?!” 钟鼓乐声极大,几乎盖过了她们这边的声音,只有极少数人发现纳兰镜闻这边的不对劲,只是无人敢上前。 阿蛮攥着她掐着自己脖子的手,企图将她的手扒开,可无论如何也掰不动,她脸色通红,真想用药毒死面前这个女人! “我没有胡说!他如今就是十九!我不可能看错!!” “我若是都错了,那这个世上便没有人会对!!” 纳兰镜闻看着不停挣扎的女人,大脑思绪纷杂,她说的话不停回荡在脑中,手中力道也逐渐收紧,阿蛮几近窒息,用力拍打着她的手,要是再不松手,自己真的要下去见师傅了! “……放手!!” 脖间的力道猛地消失,新鲜空气如潮涌般涌入口腔之中,阿蛮有些狼狈地坐在地上,劫后余生。 纳兰镜闻蹲下身看着她,声音冰冷,“你如何能确定他如今十九岁?” 阿蛮捂着脖子咳嗽两声,翻了个白眼,“每个年龄段骨骼的发育都有不同,寻常大夫可能只能看出他的骨骼是哪个年龄阶段,可我和普通大夫不同,能精确到具体的年龄,十六岁和十九岁虽然骨骼发育虽然相差不大,却仍有区别,他分明就是十九岁!” “而且他身体不好,所以发育缓慢,看起来也显年纪小,你认为他十六岁也正常,但他的的确确十九岁。” 纳兰镜闻看着她,神情冰冷,一时无言。 阿蛮不可能说谎,纳兰镜闻知道,她说的是真的,就如她所说,她若是错了,这个世上就没有人会对。 那么撒谎的就另有其人。 纳兰镜闻起身,阿蛮见状也想起身,面前突然伸出一只手,她愣了愣,想有骨气地拒绝,但她现在浑身发软,只能借着纳兰镜闻的手站起来。 “是他告诉你他十六岁的吗?” 纳兰镜闻没说话,算是默认。 阿蛮“啧啧”两声,“我还以为你一直知道他只能活几个月了,原来是以为他才十六岁,刚开始知道他是白及新帝的时候我还在想,这群人怎么会推一个活不久的人坐上皇位,感情都被骗了啊。” “所以你第一次见我,便知道他的情况?” 纳兰镜闻看着高台上,神色晦暗。 阿蛮也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登基大典快临近尾声,上面的少年好似快支撑不住了般,身形晃了晃,又很快稳住,几乎看不出来。 “是啊。” 纳兰镜闻记得,当初阿蛮说她是怪人,将一个快死了的人带在身边,可到如今才知道,两人以为的快死了,都不是同一个意思。 白及的皇子是于十六年前被丢弃,此事她早已派人去查探过,没有任何异议,可阿年如今却十九岁,那么…… 他不是白及丢弃的皇子,那他到底是谁?! 突然,耳边传来熟悉的气息,似天山之上的雪莲,清冷从容,紧接着清冷的嗓音传入耳畔,纳兰镜闻垂眸,敛去眸底的异色,垂在身侧的手却逐渐攥紧。 天边划过一声啼鸣,纳兰镜闻抬头看了一眼,随即转身离开原地,来到一处隐蔽的地方,一只硕大的黑鹰落于她的肩膀,她熟练地取下黑鹰腿边的信打开,眸底渐渐凝聚寒冰,薄薄的信纸于大力之中化为灰烬。 无数条线索缠绕,在她脑中逐渐化为一个可能, 纳兰镜闻极少动怒,可此刻的她眼里没有半点温度,渐渐酝酿出一场风暴,青筋在手背上隐隐浮现,周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骨子里透露出来的怒意不禁令人胆寒。 肩膀上的黑鹰似乎是察觉到她在生气,立即扇动着翅膀逃离了此地,纳兰镜闻看着它离开,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而去。 第三百四十章 纳兰镜闻就坐在御花园,等着那人来,登基大典的流程走完,队伍便朝着御花园这边走来,玉辇上的少年神色慵懒,侧耳听着身边人低语。 队伍突然停了下来,玉辇上的人顺着众人的视线淡淡看去,当对上一双晦暗冰冷的眸子时,没有任何意外。 略显苍白的唇角勾起一抹轻微的弧度,他被人搀扶着从玉辇上下来,朝着身后人摆摆手,“都下去吧。” 随后,他缓缓朝着纳兰镜闻走去,在纳兰镜闻灼灼的目光下,坐在了她身旁。 “王爷可有事?” 纳兰镜闻看着他的脸,依旧美得惊心动魄,双眼纯净,像是清澈见底的湖水,任谁看了都会心生怜惜,没有防备。 这张脸可当真是会骗人啊。 “眼睛何时好的?” 没想到纳兰镜闻第一句会是问这个,他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淡淡道:“朕还以为王爷会第一时间质问呢。” 纳兰镜闻看着他,“本王如今该唤你什么呢?阿年?鹤永年?又或者是……” “长生。” 少年听到这个名字没有任何意外,勾了勾唇,神情闲适,“有何区别呢?王爷想唤什么都可以。” 原本只是试探,可如今纳兰镜闻已经可以确定了。 “假装成白及被丢弃的皇子,为了不让本王发现,假装出这一副怯懦的性子,让手下假扮‘长生’追杀你,这样本王大部分的注意力都在防备上,如此就发现不了你的破绽。” “那日你手下假扮成你,本王都已经追上去了,可你不惜自伤也要让本王回来,那时本王疑惑,为何那日的长生虽依旧蒙面,行为举止间却略显生疏,本想追上一探究竟,可你却赌本王在意你的生死,听到你受伤,只能回来。” “更何况,长生以女身示人,而你是男子,甚至不顾男子的名声,脱光衣服毫无保留地让本王确认,这才打消了本王心底那点疑虑。” “这一路上长生的刺杀不断,可你却没任何事,是因为你也想尽快抵达白及,登基上位。” 纳兰镜闻说着,长生点点头,没有否认。 “这一路上,你说的那些,不过是为了让本王怜惜你,从而帮你上位,稳固你的皇位。” “就连昨日那出戏,也是你安排好的,对吗?” 从长鸣寺回宫,那些大臣都会去接驾,又怎会让他一人跑出来,还去驿馆寻她! 那时的她一心想着他的养母父死了,他该怎么办,从未细想到这些,若不是今日阿蛮说他如今十九岁,她或许根本不会回想这些事,还当真是疑点重重。 长生笑得明媚,哪怕此刻脸色苍白,依旧挡不住眼底的笑意。 “朕也没想到,王爷会如此在乎朕。” “原本王爷一直没表态,甚至看到朕和沈惜在一起,也没有任何生气吃醋,朕还以为朕的计划失败了呢,所以才迫不得已出此下策,以此来激一激你,明明满是漏洞的一出戏,可你偏偏上钩了,答应替朕坐稳皇位,看来朕在王爷心中的地位,比朕想还要高呢。” 他声音暧昧,眼中却没有丝毫温度。 纳兰镜闻不为所动,只觉面前人格外陌生,好似从未认识过。 “你让人放出你所谓的养母父的消息,就是为了让萧瑾杀了他们,因为你知道萧瑾要你稳坐皇位,任何事都不能成为你上位的阻碍,萧瑾也被你算计了。” 长生眨眨眼,不置可否,更没有半点心虚的模样。 “白及丢弃的皇子呢?” “死了,早在被人丢出皇宫后就死了,宫内是豺狼虎豹,你以为宫外就是安宁和谐吗?只有那些蠢货才会相信那小小的婴孩会在被抛弃后还活着。” 纳兰镜闻看着他,突然笑了,像是在嘲讽,“本王该说什么好呢?说你善于谋略,工于心计,又或者说你实在够狠,以身入局,用真心当筹码呢?” “就连你所说的喜欢也是假的,长生,你到底还有什么是真的?” 她声音有些哑,像是蒙着淡淡的雾气,隐含凉意,其中还有着令人不易察觉的愤怒与失望。 长生修长苍白的指尖几不可察地顿了顿,他状似无意地瞥开眼,平静道: “我早就说过,我要这天下,你既然不肯与我合作,我便只能这样。” “不过你有一点说错了。” 他的视线落在纳兰镜闻身后开得正艳的牡丹上,富丽堂皇,倒是与她相衬极了,声音中没什么情绪,像是平淡无波的水面,未曾泛起一丝波澜。 “我以身入局,用真心当筹码,赌你是否会为我沦陷,这场赌注里,我亦付出了真心。” “正因如此,真情流露,才能骗得过你。” “真心换真心,很公平,不是吗?” 微凉的风吹过,拂过他的发丝,露出那双眼睛,明净透亮,纳兰镜闻注视沉默片刻后低低笑出声,扯着唇道:“是本王技不如人。” 为达目的竟做到如此地步,甚至不惜付出自己的真心,是她技不如人,她无话可说。 长生漆黑的长睫微颤,偏头望着她,“你们女子生来便拥有一切,而我们男子要拼尽全力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我替我自己所谋,又有何不对?” 付出了真心又如何,这不过是世上最不值钱的东西。 “如今已将一国收入囊中,还要感谢王爷的帮助。” “你就不怕本王现在就杀了你?” 长生勾唇,“王爷自然可以现在就杀了我,可弑君是重罪,白及会立马出兵前往凤天,届时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皆因王爷而起。” 到底是他啊,所以才敢不带一个守卫,同她单独待在一起,他早就算到自己不会对他出手。 纳兰镜闻没说话,紧紧盯着他,最终视线落在他手腕露出的那一抹青色上,长生顺着她的视线垂眸,眸光微凝,随即将青玉镯摘了下来递给她。 “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若是永远无法出头,那便该烂进地里才是。” 纳兰镜闻并未因他的话生气,将镯子接过瞧了瞧,轻轻摩挲片刻后,手上一松,那青玉镯便瞬间落到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你说的是,它就该烂进地里才是。” 第三百四十一章 风声戛然而止,一切都归于平静,两人各立于一方,四目相对。 长生全程平静,仿佛地上碎的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东西,毫不在意,只是看着有些心烦意乱。 他撇开眼,“王爷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你的眼睛是何时痊愈的?” 他“噗嗤”一下笑出了声,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御花园中,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眼尾湿润,长睫上挂着泪水,许是太过忘乎所以,又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几乎要将整个肺给咳出来,脸色如同浸在水中的宣纸,由苍白变至透明,病气缠绵。 纳兰镜闻再没有如同以前那般将人担忧地揽进怀中,而是冷眼看着,眼前人再也不是她的阿年了。 长生终于停下了咳嗽,声音却变得嘶哑,像是力气用尽了。 他抬头看着纳兰镜闻,眼眶泛着红,唇角却挂着笑。 “我以为,你会问我为何要帮南宫欲安。” “答案不是已经很明显了吗?” 纳兰镜闻反问。 当初纳兰吟查探到,南宫欲安身边有个从不露面的国师,姓鹤,来自四国之外的玉隐阁,那个上古遗留下来的隐世家族,而长生便是那个鹤国师,鹤永年。 玉隐阁禁止族人参加四国的斗争,可长生违抗禁令,挑起争斗,只为了将天下收入囊中,而他帮助南宫欲安的目的已经很明显了,不是吗? 若不是她同时收到天地阁的情报和雪卿珩的传音,说南宫欲安身边的鹤国师消失,不见踪迹,却曾出现在白及境内,而雪卿珩说长生来了白及,她或许根本不会同两者联系起来,这一试探,还当真印证了她的猜测。 长生仿佛听不出来她话中的阴阳怪气,而是道:“到达白及的第一日,我的眼睛便痊愈了。” “还是感谢王爷这段时间的照顾了。” 他说着,扶着石桌边缘撑起身来,朝着她微微鞠了一躬,可纳兰镜闻只觉讽刺。 所以那日,他们在街上相遇时,他早就看见了自己身边的赤尘衣,利用那次相遇,让她不安愧疚,再到后来,赤尘衣也被算入了他计划之内,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让自己替他铲除身边一切障碍,帮他坐稳皇位。 所有事情终于在此刻,吹散了层层的迷雾,暴露于阳光之下,让人躲闪不得,直面真相。 纳兰镜闻静静地注视着面前的人,眼底的情绪连长生也看不懂,空气愈发沉闷,几乎让人快要窒息。 许久,他才听到一声极轻的叹息,如同掉落后干枯的树叶,唯余失望破败。 “哪怕你不做那些事,本王也早已决定帮你。” 那日他对她袒露情意,求她不要丢下他一个人时,便已决定,明明之后的事都可以不用发生,费尽心思去抢夺一个早已得到的东西,何必呢? 少年人苍白的指尖微颤,又缓缓蜷紧,脸上的笑不知何时已消失不见,心下一片冰冷麻木。 纳兰镜闻敛去眼底的失望,转身离开,长生看着她决绝的背影,出声道:“我一定会得到这天下的。” 像是发誓,或者是急于证明什么,又或者是想挽留,可到底是什么,他也不清楚。 其实早就不重要了。 那人始终不曾停留,毫不犹豫地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 出了皇宫,天色不知何时暗了下来,纳兰镜闻回了驿馆,阿蛮不见踪影,问了侍从才知道,她已经离开京师了,具体去往何处,她没有说,只是说有缘自会相见。 纳兰镜闻对此没什么意见,阿蛮从来都是自由的,她要去哪都与自己无关,只是今日自己有些情绪失控,误伤了她,自己还没有向她道歉,只能等到下次再见了。 回到驿馆,便命令手下收拾东西准备启程回凤天,所有人都没想到她会今晚启程,不过无人有怨言,很快便收拾好了一切,整装待发。 上马车时,一名侍从突然上前,询问道:“王爷,那一千只祈天灯还放吗?” 纳兰镜闻微愣,身旁的赤尘衣察觉到她握着自己的手用力了些,不由得看向她。 “什么祈天灯?” 纳兰镜闻露出一抹笑,问他,“想看吗?” “阿闻为我做的吗?” “嗯,为了博美人一笑,想看吗?” “那自然要看。” 赤尘衣上前环住她的腰,柔顺的发丝缠上指尖,心底的那丝沉闷被扫去,纳兰镜闻偏头在他脸颊落下一个轻吻,转头吩咐道:“放吧,既然做了,不看看可惜了。” “是。” 漆黑无垠的夜空中突然升起千盏天灯,将夜空渲染得昏黄,如同点缀在黑夜中的点点繁星,忽明忽暗,在微风中摇曳生姿,形成一幅盛大的画卷。 人们被这幅盛景美得出门观赏,赞美与嬉笑声相融相洽,开始纷纷合手许愿。 盼故人归来,愿爱人常在,愿岁岁年年,长命百岁。 十里灯火尽繁华,月下灯前不见君。 宫中。 殿外的议论不断传进殿内,哪怕已经刻意压低了声音,也依旧听得清晰。 “天上好多天灯啊,你们快看!” “好漂亮!也不知是谁放的,这么多灯得不少银子吧?” “最近也不是什么节日啊,是不是哪个女子为了心上人放的天灯?” “那边掉下了一个,我们快去捡起来,顺便也能许个愿!” 身旁的宫人蹙眉望着殿外,躬身对床上的人道:“陛下,老奴这就让他们闭嘴。” 床上的人缓缓睁眼,神色平静,“你出去吧。” 身旁的宫人一愣,很快领命出去,长生有些吃力地坐了起来,沉默地看着紧闭的窗,随即起身走过去,将窗打开,入目是十里灯华,如星河灿烂。 带着凉意的风拂过脸颊,吹起鬓边的发丝,将空荡的里衣吹得晃荡起来,他恍然未觉,只是仰头看着这漫天明灯,昏黄的光浸染眼眸,苍白的脸色都变得温柔了起来。 “你们看,这灯上好像写了什么。” “真的哎!快看看快看看!” “这写的……阿年,长命百岁……” “阿年是谁?” 哗啦。 清脆的落地声突兀响起,站在昏黄灯火中的人愣愣地看着满地凌乱的碎片,没有半点动作,脚下的地毯被鲜血浸染成深红,可他仿佛察觉不到,神情麻木。 脑中不断回荡着那人抱着他时,耳边落下的呢喃。 “我们阿年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 长命百岁 —— 阿年,长命百岁。 第三百四十二章 纳兰镜闻带着剩下的五万大军离开白及后的第五日,便传来消息,白及朝堂大换血,沈惜死了,暴毙于府中,第二日才被发现,无力回天,看着像是意外,但到底是不是,那就不得而知了。 萧瑾在第二日就提出告老还乡,新帝没有半分犹豫,直接同意,而萧从钰却连升数级,成了工部尚书。 对于这个结果,纳兰镜闻没有半点意外,以长生的性子,必定是会将一切能威胁到他地位的人斩草除根,唯一让她有些意外的是,他竟然没对萧从钰下手,反而还升了她的官职,其中是否有猫腻,纳兰镜闻并不关心,对于白及之事,她不再想管。 “阿闻是说,白及新帝就是南宫欲安身边的那个鹤国师?” 纳兰镜闻手微顿,看向他,“你也知道南宫欲安?” 赤尘衣同她错开视线,随意点点头,“嗯,略有耳闻。” 声音很平淡,但又像是刻意遮掩什么,纳兰镜闻多看了他一眼,倒没多问。 只是后面几日,纳兰镜闻明显感觉到赤尘衣心不在焉,总是盯着一处发呆,好像是有心事,直到赤尘衣提出要离开一段时间。 “离开多久?” “族中长老催得紧,事情办完我便回来,阿闻等我好不好?” 他抱着她,大胆地用脸颊去蹭她的颈窝,渐渐朝上,又换成唇轻轻摩挲她的脸,柔软的触感让赤尘衣忍不住留恋,他比百年前更加大胆。 纳兰镜闻偏头,正好吻过他的唇,赤尘衣一怔,呼吸有些乱了,略显慌乱地垂下眸,遮盖住眸中的情动。 “可需要我帮忙?” 赤尘衣摇头,身子有些僵硬,想要逃离,却被纳兰镜闻紧紧扣住腰,动弹不得,两具身体只能紧紧贴着。 “阿闻……” 剩下的话被一个温柔的吻吞进了喉中,单薄白皙的玉体微微颤栗,被掌握在掌心之中,低低暧昧的泣声断断续续溢出,情至浓时,女人抱住他瘫软的身子,附在耳边轻语:“别骗我。” 怀中人被紧紧桎梏,颤抖不已,始终不得其法,只能胡乱地摇头落泪乞求,尾音缠绵,湿漉漉的,摄魂夺魄。 女人到底是不忍地松开手,怀中的身体变得僵硬,眼神涣散,无法聚焦,修长的指尖却仍旧紧紧地抓住女人的袖口不放。 他衣衫凌乱,胸口春光泄露,白皙的胸膛上下起伏,香汗淋漓,双颊酡红,水润的唇半张半合,微微喘息着。 纳兰镜闻眸色微暗,低头亲了亲他的唇,将人抱得更紧了些,等他平复。 赤尘衣靠在她怀中,浑身发软,将脑袋埋进她胸口。 “阿闻……” “若是有无法解决的事,可以寻我帮忙。” 纳兰镜闻嗓音平静,勾着他被汗水打湿的发。 “不是什么大事,我自己可以的,等我处理好,就去凤天找你好不好?” 纳兰镜闻垂眸看着他,眼底的情绪令人看不清。 “你上次便是如此说的。” 上次他族人被屠杀一事,他也是这般说的。 赤尘衣身体一僵,自然知道她说的是什么,只是没想到那么多年过去了,她竟还记得那件事,倒是让他有些恍惚,时过境迁,却也让人怀念。 同他的阿闻在一起的每一日,他都清晰地记得,珍之念之。 “信我这次,好不好?” 他抬头,潋滟的眸子凝望着她,纳兰镜闻一时沉默,没有说话。 良久,才道:“不许受伤。” 赤尘衣弯起眉眼,撑起身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纳兰镜闻眼底泛起些许笑意,竟让他看得失神。 …… 赤尘衣离开后,纳兰镜闻干脆让五万大军按照原计划赶路,自己则骑着马,日夜不停地赶回凤天,提前抵达。 而在凤天城外,却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 其实在看到容衡玉的那一刹那,她是惊喜的,只是朝他身旁看去,没有看到柳凄山他们,应该是容衡玉没有告诉他们自己回来了。 她丢下马飞身上前,将那金色的人影揽入怀中,容衡玉浑身放松,双臂环住她,收紧的双臂是他未说出口的思念。 纳兰镜闻低头仔细地瞧着他略显憔悴的眉眼,有些心疼,“瘦了。” 容衡玉凤眸中倒映着她的面庞,薄唇弯起一个极小的弧度。 “王爷也瘦了。” “怎么不好好在府中休息,等本王回来?” “自收到王爷的信的那日起,衡玉便日日算着王爷回来的日子,一刻也不敢忘。” 等待的滋味不好受,可看到眼前人的那一刻时,那些又实在是算不得什么。 纳兰镜闻心里泛起一阵暖意,想低头亲亲他,又恐自己这一身风尘弄脏了矜贵的人儿。 容衡玉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踮起脚尖,吻住她的唇,纳兰镜闻一怔,虽有些讶异,但很快反应过来,扣住他的后脑勺,加深这个吻。 容衡玉的吻很炽热,又夹杂着隐隐的疯狂,仿佛野兽啃噬般,将所有的思念都凝成了这个吻,沉默地诉说着这么多日的夜不能寐,辗转反侧。 城外还有人看着,纳兰镜闻干脆将人抱起来,准备上马回府,却被容衡玉扯住衣领。 纳兰镜闻有些疑惑地低头看他,容衡玉道:“臣侍还不想回府。” “为何?” 容衡玉凤眸微垂,轻声道:“想和王爷多待一会儿。” 纳兰镜闻瞬间明白了,一但回去,自己身旁就不止只有他一人了,容衡玉一向懂事识大体,哪怕柳凄山他们有意让出时间让他们单独相处,可他依旧不会太放纵,当真一直霸占着她不放。 她也明白了为什么是只有容衡玉一人出城接她,他其实也有着自己的私心。 纳兰镜闻心软了几分,没有拒绝,“那我们便明日再回去,可好?” “我们衡玉想去哪?” 若是进城的话,估计很快便有风声传出来,哪怕柳凄山他们不来找她,成禾也会带着人来找她,所以只能先在城外。 她思索着可去的地方,直到容衡玉道:“前些日子,臣侍在城外买下一间屋子,王爷可愿去看看。” 敢情是早就准备好了,就等着她回来,她又如何能拒绝? 对上纳兰镜闻了然的眼神,容衡玉没有半分躲闪,十分坦荡。 ilwxs.com 其实在看到木屋时,纳兰镜闻是惊讶的,她实在想象不出容衡玉这么个金娇玉贵的人儿,住在这么普通的木屋之中,她偏头看向身旁的人,容衡玉似有所感对上她的视线。 “王爷不喜欢吗?” 纳兰镜闻摇头,“只是觉得有些委屈你。” 容衡玉眼中泛起些许笑意,“不委屈。” 两人牵着手走进院子,院中种满了各种花草,看得人眼花缭乱,空中满是悠悠的香气,门口种着两株盛开的梨花,如叠云堆雪般簌簌地随风摇晃,落了满地皆白。 容衡玉松开纳兰镜闻的手,蹲下身拾起一朵雪白的梨花,站起身放到纳兰镜闻掌心之中,又顺着捧住她的双手,阳光从斑驳的树影落下,落在他如玉的脸庞上,渡上一层淡淡的金色,柔和了漂亮的眉眼。 “之前臣侍一直羡慕柳公子,和王爷有一间共同的木屋,如今也算如愿了。” “我们衡玉也会羡慕别人?” 纳兰镜闻盯着他的眼睛,打趣道。 容衡玉抿唇,偏头看着院中开得正艳的花,轻声道:“有了所爱,便有所欲,臣侍渴求关于王爷的一切,自然也会羡慕别人与王爷拥有的。” “就像衡玉也会羡慕镜侍卫能一直守在王爷身旁,护王爷安危。” 纳兰镜闻微微怔愣,细微的酸涩感漫上心头,忍不住将人拥进怀中,下巴轻轻抵在他的额头。 “辛苦了。” 容衡玉靠在她怀中,缓缓阖上眼。 “衡玉很想您。” 纳兰镜闻将人打横抱起,大步朝着房中走去,将人小心放在床上,抬手将他的发丝撩至耳后,俯下身在他的额间落下一吻。 “睡吧,本王陪你。” 容衡玉攥着她的手,闻声轻轻点头,许是心心念念之人就在身旁,他很快便沉沉睡去,纳兰镜闻指尖轻抚他憔悴的面容,眼神是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安静地看了会他的睡颜,最后在他耳畔轻声道:“我也是。” …… 原本纳兰镜闻想陪着容衡玉一起睡到昏天暗地,但又害怕他醒来会饿,干脆在小屋周围转了转,看看有没有什么吃的,这个院子建在树林稍稍靠内一点,树林边缘倒是住着几户人家。 每户人家几乎都是男子在院中切菜做饭,而女子在外劳作,如今这时,快临近吃晚饭的时辰,陆陆续续地有许多进城卖货的小商贩回家,女子挑着扁担还未进院子,院中忙碌的男子便像是心有灵犀一般,放下东西就朝着院外跑去,接过女子手中的东西,又拿出帕子替她擦额上的汗水。 还有女子回家时刻意放轻脚步,走到忙碌的男子身后,将人抱了个满怀,男子被吓了一跳后回头见是自己的妻主,嗔怪一声后又羞红着脸将人推开。 寻常百姓的生活,纳兰镜闻很少去关注,如今倒是借着这次机会好好观察了一番,脸上不免露出淡淡的笑意。 路过一处人家时,纳兰镜闻停了下来,院中一名男子正在清洗竹笋,竹笋被一个个剥了皮,露出里面白白嫩嫩的肉,看着便让人食欲大增,她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但是想起红云曾无意间说过,容衡玉爱吃笋,尤其是刚出土洗净的鲜笋。 正在她犹豫要不要进去问人买一些时,肩膀猛地被人拍了一下,回头便见一个女子神色警惕地盯着自己,“喂,你谁啊?站我家门口做什么?” 纳兰镜闻知道对方可能是误会了什么,解释道:“路过此处,见这院中的竹笋新鲜,想找主人家问问是哪采摘的,好带回去给自家夫郎尝尝。” 女子上下打量她一番,见人衣着华贵,相貌出众,一看就不是普通人,稍稍相信了她的话,女子放松了警惕,自来熟似的拍了拍纳兰镜闻的肩膀,“害,就这事?这你算找对人了,这是我们自家种的笋,清脆爽口,吃过的就没人不说好吃!看你面生,第一次来吧,要不进来一起尝尝?” 纳兰镜闻刚想说什么,便被女子推着进了院子,高声道:“阿缘!来客人了,今晚多煮点饭!” 名叫阿缘的男子回头看向自家妻主,“那么大声干什么!我又没聋!” 女子挠挠头,朝他露出一个傻笑,“这不是想你了吗。” 阿缘瞪了她一眼,“少贫嘴!” 话落,又朝着纳兰镜闻道:“这位小姐是才来这的吧,正好我今晚烧了些好菜,给你们下酒吃,再等会儿,马上就能吃饭了。” 女子又立马插嘴,“再多弄点笋子!” “知道了!” 被吼了女子也不生气,脸上挂着笑,又想起还有外人在场,有些不好意思道:“让你见笑了。” 纳兰镜闻摇头,“二位感情很好,让人羡慕。” 女子听了更高兴了,“真的吗?” “他们都说我太穷了,配不上阿缘呢,说我能娶到阿缘是我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他们说的没错,能娶到阿缘就是我的福气!” 纳兰镜闻出声道:“你们看起来很相配。” 女子摇摇头,看着院中自家夫郎忙碌的背影,道:“阿缘出生富贵人家,他的娘不同意他嫁给我,觉得我不能让阿缘过上好的日子,我知道我们的差距,也不忍阿缘跟着我受苦,想着这辈子应该是有缘无份了,可没想到阿缘会为了我违逆自己的娘亲,毫不犹豫地和我私奔,那个时候起我就发誓,一定要让他过上好日子!” 纳兰镜闻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其实能看出她真的有在努力兑现自己的承诺,阿缘虽在家中为她洗手作羹汤,但他脸上都是带着笑意,可见这对于他来说是幸福的。 而且阿缘身上的衣服和她的相比,明显更加舒适精致,而她身上穿的则是粗布麻衣。 她自己脸上和身上晒得黝黑,阿缘却很白,皮肤光滑细腻,一看就是没舍得让人吃苦。 女子又挠了挠脑袋,不好意思道:“你看看我,说这些干什么?初次见面,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我叫林天!” “唤我阿闻便可。” 第三百四十四章 林天硬要拉着纳兰镜闻留下吃饭,直到纳兰镜闻说家中夫郎还在睡觉,要趁自家夫郎醒之前回去,林天这才松口。 走之前林天特意让阿缘打包些饭菜用食盒装好给纳兰镜闻带走,纳兰镜闻没有拒绝,却在临走前将身上的银子全部留给下,放在椅子上,直到阿缘将剩下的菜端上桌才发现,他惊呼一声,林天赶紧凑了过来,紧张询问:“怎么了?烫到哪了?” 阿缘摇头,将手上的钱袋子递给她看,林天接过来感受到掌心沉甸甸的重量,露出震惊之色,随即飞快跑到门外,可哪里还能看到那道红色的身影? …… 纳兰镜闻一直用玄力温着食盒中的饭菜,刚回木屋,便见容衡玉随意披着外袍出来,神色略显慌张,看到纳兰镜闻时,眼底的慌乱才渐渐平息。 “醒了?” 容衡玉走上前,纳兰镜闻顺势搂住他的腰朝屋内走去,“饿了吗?” “王爷去哪了?” 容衡玉注视着她,轻声询问。 纳兰镜闻将手中的食盒提起在他面前晃了晃,笑道:“怕你醒来饿,去寻吃的了。”她拉着容衡玉坐下,将食盒中的饭菜一盘盘摆出来,“听红云说你喜欢吃笋,正好看到,便买了些回来,尝尝?” 用筷子夹起一根笋递到他唇边,容衡玉垂眸,又抬头看了眼纳兰镜闻,张嘴就着她的手吃下。 “怎么样?” “臣侍很喜欢。” “喜欢就多吃点。” 她将桌上的菜都推到他面前,自己则单手撑着脑袋看着他,容衡玉疑惑,“王爷不吃吗?” “本王不饿,你多吃些。” 容衡玉轻抿薄唇,在纳兰镜闻的目光下同样夹了一筷子笋递至她唇边,纳兰镜闻一顿,挑眉。 “我们衡玉何时学会的伺候人?” 容衡玉就当没听出她话中的揶揄挑衅,神情自若,理所当然。 “王爷是臣侍的妻主,夫郎伺候自己的妻主,天经地义。” 纳兰镜闻失笑,又觉得他正经得实在可爱,自己不该这般逗弄他,干脆收了心思,吃了他喂的笋。 见纳兰镜闻吃了,容衡玉唇角这才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 纳兰镜闻的确不饿,干脆就撑着脑袋看着容衡玉吃饭,世家公子不愧是世家公子,吃饭都这般优雅,小口小口的,让人赏心悦目。 他们极少相聚,更别说这样一起坐着安静吃饭,更不论只有他们两人,对比以前实在是奢侈太多,纳兰镜闻觉得怎么都瞧不够,用温柔的目光描摹着他的眉眼,像是要将之前的所有离别都补回来似的。 容衡玉顶着纳兰镜闻的目光,安静地吃着饭,直到筷子放在碗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纳兰镜闻这才回神,“吃完了?” 容衡玉看向她,轻轻点头。 纳兰镜闻看着这一桌菜,只受了些皮外伤,不禁有些头疼,他胃口一直都这么小的吗? “吃得太少了。” 纳兰镜闻严肃道。 容衡玉没说话,伸手拉住她的手顺势靠近,将她的手放到自己腰间,纳兰镜闻没有动作,低头对上那双凤眸,看出他的意思,手中轻轻用力,便将人抱了起来朝屋后的温泉走去。 “既然王夫吃饱了,那便该轮到本王了。” 衣衫零落满地,青丝散落,滑至半露的香肩,流水潺潺。 热气氤氲中,纤瘦的身姿若隐若现,纳兰镜闻眸光沉静,注视着眼前的男子,就好似吸人精气的妖怪,让她不禁呼吸都放轻缓了。 她轻轻执起他白皙的藕臂,指尖摩挲着他手腕处的一个小小的红痣,若是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来。 容衡玉被她弄得有些痒,瑟缩了一下,手腕却被她紧紧得攥在掌心,像是要将他牢牢地禁锢在自己眼前。 “躲什么?” 纳兰镜闻轻轻一扯,水声清脆,怀中瞬间落下一具滚烫的身体,将人反圈在自己怀中,容衡玉呼吸有些急促,偏头用唇擦过她脖颈处的皮肤,软下身子,两具身体更加紧密。 纳兰镜闻眼神微暗,“王夫倒是主动。” 她执起他的手臂,在那颗红痣上落下一个炽热轻柔的吻,引得怀中人阵阵颤栗,呼吸几乎凝滞。 容衡玉轻喘着,在她怀中转了个方向面对着她,素白修长的手捧起她的脸,与她额头相抵,呼吸缠绵,最后吻上那张唇。 “王爷……” 他已经如此主动了,纳兰镜闻若是再不动,那就真的是不解风情了。 温热的气息喷洒耳畔,容衡玉迷迷糊糊间,好像听到女人的轻语。 “听说城东的梨花都开了,若有闲暇时间,便一起去看看,只有你我二人,可好?” “好……” 青丝缠绕,缔结良缘。 室内温度节节攀升,热气氤氲,水流声或急促,或缓慢,暧昧高昂的声音不断传出,惊扰了房顶上的鸟雀,纷纷扑扇着翅膀飞离,月光斜斜地照在窗边的梨树枝上,落了满地清冷。 七月的风吹过枝头,有些花悄然绽放。 一室春华。 纳兰镜闻是第二日清晨醒的,她揉了揉有些疼的脑袋坐了起来,下意识朝身旁摸去,却没有摸到熟悉的温度。 她瞬间清醒,身旁不知何时已经空了,地上满是凌乱,却只有自己的衣服,想着应该是容衡玉醒得早出去了,她干脆也穿好衣服走了出去。 脑中回荡着容衡玉不断颤抖的身体,满是青紫的痕迹,以及他带着哭腔的声音,纳兰镜闻不免有些内疚,不该那么折腾他的,身体都没休息好,那么早起来干嘛? 她甩了甩脑袋,走至院中,却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心底涌起些许不安,将木屋周围都找了一遍,还是没有看到人,心中的不安逐渐放大。 屋内还是同之前一样的摆设,甚至昨晚吃剩下的饭菜都还在桌上,可容衡玉的东西却全部没了,可又没有打斗的痕迹…… 会不会是因为昨晚太折腾他了,将人给惹恼了,所以不等她就回府了? 纳兰镜闻干脆离开,准备进城回府。 可刚到城下,周围便迅速涌上一群士兵,手执利器,将她围在中间。 第三百四十五章 纳兰镜闻蹙眉,站在中间没有动作,看着周围浑身上下散发着肃杀之意的士兵,沉声道:“你们可知本王是谁?” 最前方领头之人并未被她的话震慑,反而神情肃穆,看着纳兰镜闻的眼神仿佛她是什么十恶不赦之人。 “贤王意图谋反,所有人立即将她拿下!!” 话落,原本蓄势待发的士兵立即蜂拥而上,纳兰镜闻闪身躲避着她们的进攻,厉声道:“本王意图谋反?你们有何证据?!” 可她们根本不回答,只一味地进攻,势必要将她擒下。 “你们奉的谁的命令?想要捉拿本王,就不怕陛下怪罪下来?你们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停下!” 领头之人做了个手势,所有士兵立即停了下来,纳兰镜闻看着面前之人,神色凛然。 “你们奉的谁的命令?” 眼前这女子她认识,是新任禁军统领,纳兰凤行一手提拔上来的,属于纳兰凤行的心腹,名为柯云,禁军统领虽能号令禁军,可捉拿亲王并不是她一人能决定的,需要最顶上那位的同意。 纳兰镜闻心中虽然已经有了猜测,可依旧不想相信,那人会如此对她,万一呢? 万一在自己不在时,朝中发生了变故,纳兰凤行亦身不由己呢? 柯云有些畏惧纳兰镜闻周身的气势,硬着头皮上前,打破了她的幻想。 “属下自然是奉了陛下之命,前来将你捉拿归案,王爷,还是束手就擒吧。” “说谎!” 纳兰镜闻神色冰冷,骤然拔高声音。 “仅凭你一面之词,就想定本王的罪?谁给你的胆子?!” 柯云知道她不信,身旁人立即上前将手中东西递给她,纳兰镜闻瞳孔骤缩。 “陛下已下旨,王爷难道要抗旨吗?” 柯云将圣旨递给她,纳兰镜闻紧紧盯着面前的圣旨,没有接。 这圣旨是不是真的,她又怎么会不知道? 柯云见她如此,高声道:“贤王率领五万大军进攻皇城,意图谋反,所有人听令!必须将纳兰镜闻活捉!” “是!” 纳兰镜闻手中的千丝刃瞬间射出,将迎面而来之人重重甩了出去,“本王要见纳兰凤行!” “让纳兰凤行出来!” 哪怕是再不愿相信,纳兰镜闻也明白,她是中了纳兰凤行的道了,怪不得纳兰凤行能轻而易举地将十五万大军给她,原来是在这等着呢,给她安一个子虚乌有的谋反罪名! 她一直以为,哪怕纳兰凤行有私心,哪怕对她好是有条件的,只要纳兰凤行不露出马脚,她都能当作不知道,一心一意为纳兰凤行办事,绝不背叛,可没想到,纳兰凤行竟然当真想要她死! 谋反是死罪,纳兰凤行甚至不留半点情面! 自己到底挡了纳兰凤行哪条道了,让她如此赶尽杀绝!! “陛下岂是你一反贼想见就见的?!我劝你赶紧束手就擒,说不定还能留你一个全尸!” “让纳兰凤行滚出来!要本王投降,你算什么东西?!” 纳兰镜闻身形如鬼魅,在众人之中穿梭,很快便将所有人踩在脚下,她眼神狠戾,周身气势凛冽。 “你!” 柯云没想到纳兰镜闻身手竟如此好,她后退两步,下意识抬头看向城墙之上。 纳兰镜闻捕捉到她的视线,立即朝上面高声道:“纳兰凤行!本王为如你所愿,当年孑然一身,请命随军出征,一去便是近两年,两年内战功赫赫,从未有一刻忘记自己的使命,更不求你夸赞奖赏,可你既然不想要本王活着回来,又为何要让王府传信于本王?” “本王为了凤天奔波劳碌,为了你的皇位殚精竭虑,可曾有过一句怨言?你到底为什么一定要我死?!” 纳兰镜闻声音极大,带着愤怒,一字一句无比清晰。 所有的姐妹情深,都是狗屁! 终于,躲在城墙后的人露面了,只是令纳兰镜闻没想到的是,纳兰凤行身边还站着一女子,神情带着嘲讽,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纳兰凤行眼中不再是熟悉的关心,而是冰冷一片,更令纳兰镜闻意外的是,她眼底还有着让人不易察觉的杀意。她嗓音讥诮。 “为什么?哪有什么为什么?你不过一个野种,有何资格当凤天的王爷?野种而已,想杀便杀了!” “既然那么想要我死,当初又为何不将我直接杀了?!” 纳兰镜闻死死地盯着她,血气在心头翻涌。 “那自然是因为你还有用,更何况,若不是因为有你,转移了那些贱人的视线,替朕挡了那些刺杀,朕又如何能活到现在?” 纳兰镜闻五指攥成拳,空气似乎被她的愤怒撕裂,形成一道道无形的裂缝。 所以当初祭祀大典,根本不是为了让她登上皇位而做的铺垫,而是为了掩人耳目,将那些在暗处对皇位虎视眈眈的人的视线转移到她身上,从而保全自己! 这些年来,她遭遇无数刺杀,都是替纳兰凤行挡刀!哪怕她将幕后凶手连根拔起,依旧有无数刺杀接踵而至,令她烦不胜烦。 所以从头到尾,纳兰凤行都没有想过要将皇位传给她! “那么多刺杀,若是你死了,朕说不定都能追封你,将你体面地下葬,可你偏偏没死,活生生地回来了,那就别怪朕赶尽杀绝!” “这皇位只能是朕的!任何人都不能从朕手上抢走!!” 纳兰凤行终于撕去所有伪装,露出了原本令人憎恶的面目。 纳兰镜闻终于明白了,哪怕自己不争不抢,忠心耿耿,纳兰凤行依旧会杀她,就是害怕自己会将她的皇位夺走,只要自己活着,对于她来说就是一个隐患! “跟她废那么多话做什么?直接将她拿下。” 纳兰凤行身旁的女子突然出声,声音中带着不悦,纳兰凤行明显顿了顿,像是对她的话唯命是从般,下令道:“贤王纳兰镜闻意图谋反,罪不容诛,即刻将人拿下,押入天牢!” “纳兰凤行,你当真以为这些人能将我拿下?” “当然不能,可你没察觉到哪里不对劲吗?” 纳兰凤行盯着她,唇角勾起一丝讥讽。 第三百四十六章 话落,纳兰镜闻甚至还未反应过来,便浑身脱力,双膝重重地跪在地上,膝上传来尖锐的疼痛,让她不禁蹙起了眉,眼底却难掩震惊。 她猛地抬头,锋利的眼刀直直射向城墙之上的两人。 蓝絮草! 这种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蓝絮草这种是她们天克之物,生长在九幽寒域,又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更何况,九幽寒域凡人无法入内,妖族进去更是不堪一击,只有神域之人才能抵抗。 蓝絮草能克制她们只有神域之人才知道,纳兰凤行又从何得知?自己又是如何中招的?! 有什么东西迅速在脑海中闪过,猛地想起之前镜池也被一群黑衣人用蓝絮草让他丧失了所有行动力,导致容衡玉被人掳走,那时她并未有记忆,所以并未过多调查蓝絮草一事,如今看来,如果不是神域中出现了叛徒,那么就是…… 一个熟悉的名字在脑海中浮现。 渊。 当年渊策反了她近一半的手下,哪怕后来被她带领人捣毁了她的老窝,再后来同归于尽,如果渊还活着,那么她的那些手下也一定有可能被她复活。 她不禁浑身竖起汗毛,从当年镜池中了蓝絮草开始,她就一直在渊设下的圈套里,或许可能是她第一次回凤天,又或许是更久之前,直至今日…… 她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看在眼里,如同一个跳梁小丑般。 对于纳兰镜闻表现出来的震惊,纳兰凤行两人十分满意,甚至有一种隐秘的快意从心底升腾,她身边的女子凝视着城楼之下的纳兰镜闻,眼中泛着冷意,语调张狂,“镜,好久不见啊。” 再熟悉不过的语气,只有那么一个人会这么叫她,仿佛刻在纳兰镜闻灵魂深处,至死也无法忘记。 “渊!!” 渊很欣赏着她如今的神情,心中那口凝了百年的气,终于散去了些许。 “还以为百年不见,你早就把我忘了呢。” “不过就算你将我忘了,我也会亲自让你记起来,你带给我的所有耻辱!!” 她虽比纳兰镜闻早觉醒,可百年之前的那场大战几乎断了她所有的生机,这么多年她苟延残喘,修补自己的神魂,掩盖自己的气息,生怕将神域的人引来,她就这么像老鼠一样在黑暗里躲藏了那么多年。 她谋划多年,就为的是这一刻,她要让纳兰镜闻将她承受过的痛苦都承受一遍! 纳兰镜闻暗自催动玄力,可原本玄力充沛的丹田,如今已枯竭,像是枯井般再无半点生机。 “别白费力气了,蓝絮草的威力,你不是比我更了解吗?” 仿佛在嘲笑她的自不量力,渊缓缓抬起手,指尖化出一道黑气,朝着纳兰镜闻而去,下一瞬,她便感觉头痛欲裂,狼狈地跌倒在地,不消片刻,浑身便被汗水打湿。 纳兰镜闻咬紧牙关,额角青筋暴起,却未曾泄露出半点声音。 “怎么样?疼吗?” 渊看着纳兰镜闻痛苦的模样,状似关心地询问。 可纳兰镜闻只是瞪着她,不发一语。 “应该不疼吧?我当年可是比你更疼呢。” 她指尖再次一点,纳兰镜闻眼前闪过白光,紧接着是更加剧烈的疼痛,疼得她不禁弯下了腰,重重地喘出声,只是下一刻她却笑了出来。 “百年不见,你竟也学会了那些见不得光的手段,让我猜猜为什么呢?你的实力怕是未完全恢复吧?” 渊唇角的笑意散了些,眼中杀意更甚。 “见不得光又如何?你不照样还是落在了我手里?我布局多年,甚至和那些蠢货合作,为的就是让你一步步走进我的圈套里,如今看来,的确很成功。” “你知道吗?我曾发过誓,一定会杀了你!!” 一旁的纳兰凤行听到她的话,脸有一瞬间的扭曲,却又畏惧对方的实力,没敢吭声。 “渊!你若是真能杀了我,现在就该立即动手。” 按照渊对她的恨,若是她真能杀了自己,就不会说如此多。 被戳中了,渊也不生气,反正人已在自己手中,杀了纳兰镜闻只是时间问题。 “我不喜欢你这么叫我,我更喜欢你叫我如今的名字。” 她顿了一下,一字一字道: “南宫欲安。” 纳兰镜闻瞳孔骤缩,指甲陷进掌心之中,可她如今却感觉不到疼痛。 怪不得,为何会突然出现一个流落在外的皇女,甚至能够轻而易举将南宫时语推翻,哪怕南宫时语身边有雪卿珩坐镇, 若那人是渊的话,那一切都能说得通了。 渊好似不想放过纳兰镜闻,又继续道: “要不要猜猜,这蓝絮草,是如何进入你体内的?” 纳兰镜闻看着她肆无忌惮的笑,心中缓缓升起一丝不好的预感,很快,城墙之上便再次出现一个人。 正是一早便失踪的容衡玉! 容衡玉还穿着昨日的衣服,依旧面容矜贵,华贵万千,看着她的眼中却没有半点表情,仿佛她是一个陌生人一般。 这一幕狠狠刺痛的纳兰镜闻的眼,她双眸赤红,死死地看着容衡玉。 昨晚他们还抵死缠绵,甚至他裸露在外的脖间,还有自己昨晚留下的痕迹。 可是他怎么可以…… 怎么可以…… “你体内的蓝絮草,正是你最爱的王夫给你下的。” 渊的话坐实了纳兰镜闻的猜想,从头至尾,只有容衡玉有机会给她下蓝絮草,只有他…… 可是他怎么能够背叛自己!! “你背叛我!!” 没有预兆的心痛,如同被尖锐的物体重重砸中心脏,每吸一口气都像是利刃一般,让她疼痛难忍,痛苦穿透全身,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什么背叛?他从一开始就是我的人。” 渊笑的猖狂,实在是爱极了纳兰镜闻现在狼狈的模样。 “从你遇到他,再到你们成婚,一切的一切,都是早已安排好的。” 纳兰镜闻眼前阵阵昏黑,却死死地咬着舌尖,强行让自己清醒,一段段陌生的画面猛地涌入脑海之中,她用力地捂住脑袋,弯腰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她记起来了…… 当年为何突然请命随军出征…… 她全都想起来了…… 第三百四十七章 “计划如何了?” “顺利进行。” “待她同你成婚后,你知道该如何做吧?” “嗯。” 熟悉的男声从殿内传出,波澜不惊,没有任何情绪。 纳兰凤行的宫殿她一向来去自如,那日她进宫,准备和纳兰凤行商讨成婚事宜,却在纳兰凤行的殿中看到个不该在这的人。 容衡玉身为大臣之子,无召不得随意入宫,可就算纳兰凤行将容衡玉召进宫,她也不可能收不到消息,原本看到容衡玉她应该高兴,可那次她却停下了脚步,借着屏风挡住自己的身形。 其实她不明白老天为什么要这样对她,每次都让她亲自撞破某些秘密,上次是身世,这次是她最爱之人。 一切都是一场局,她和容衡玉意外相遇,对他一见钟情,自此后展开疯狂的追求,到最后听了皇姐的话,对容衡玉强取豪夺,生米煮成熟饭。 她以为,她马上就会有自己的家了,会有在乎自己的夫郎,不再是一个人,孤立无援了。 可她不明白为什么,一切都是她至亲至爱之人做的局。 她的皇姐,她的爱人。 他们都想要她的命。 那日她落荒而逃,没有勇气直接进去戳破他们的阴谋,而是回到府中将自己关了一天一夜。 她狠不下心,她舍不得皇姐,那是她从幼时起最敬爱之人,哪怕后来知道自己并非父后亲生的,也不舍离开,舍不得皇姐,所以心甘情愿扶持她上位。 她也舍不得容衡玉,他是她第一次那么喜欢的人,世人总说她好色成性,纨绔不堪,哪怕如此轰动地追求男子也是常有之事,说不定过段时日就又喜欢上别人了。 可不是这样的,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真的很喜欢很喜欢容衡玉,她想要娶他,哪怕容衡玉要一生一世一双人,她也会毫不犹豫地答应。 她知道自己是用卑劣的手段得到容衡玉,她有愧,可她不后悔。 所以就算知道他们两人的阴谋,她第一时间不是愤怒生气,而是慌乱害怕,紧接着是无尽的难过。 她将自己关在房中想了一天一夜,最后还是决定和容衡玉成婚。 皇姐想要杀她,不过是害怕自己觊觎她的皇位,那自己便随军出征,驻守边疆,离开京师越远越好,让纳兰凤行安心,只是耽误了容衡玉,要让他独自守着贤王府。 她有私心,她谁都舍不得,害怕面对一切,她是懦夫。 这些记忆在后来回王府途中遇到刺客重伤后,全部丢失,可若是她早些想起来,是不是就不会是如今这个结果? 纳兰镜闻双眸猩红一片,被人狠狠地压在地上,动弹不得,尘土飞扬,到口中却只能尝到苦涩的味道。 容衡玉…… 容衡玉啊…… “给朕打断她的手脚!!挑断经脉,朕要她从此以后只能做个废人!!” 如钢铁般重的棍子不断落下,皮开肉绽,纳兰镜闻甚至能听到自己骨头寸寸断裂的声音,被碾得粉碎,湿漉漉的头发胡乱地黏在脸上,一股股血沫子不可遏制地从口腔中涌出,顺着嘴角淌落,和泥沙糊在一起。 双手双腿皆被打断,剧烈的疼痛让她眼前阵阵昏黑,整个人如同一滩烂泥似的瘫软在地上,身上的衣服也被挑碎,血污遍布,血肉模糊。 被挑断经脉的疼痛要比她想象中的要轻些,可仍旧让她狠狠颤了颤,身体不由自主的弓起,死死地咬紧牙关,汗如雨下。 真疼啊。 可心脏处的疼痛,比起这些实在是有过之无不及,让她每呼吸一口,就如同无数根针扎进喉咙,再顺着喉咙刺进心脏,痛苦难当。 纳兰镜闻可以想象出,如今的自己有多狼狈,恐怕身上没有一处是好的。 她猜的的确没错,她现在几乎看不出人形,手脚以一种诡异的姿势扭曲起来,狼狈不堪。 渊瞥了眼身旁的容衡玉,道:“给你个机会,杀了她。” 容衡玉没有看她,依旧面不改色地望着城楼之下,凤眸中没有半分情绪。 “我不喜血腥,你知道的。” 渊无趣地扯了扯嘴角,“既然你不肯,那便换个人吧。” 两人的声音不大,却足够让纳兰镜闻听清,她吃力地抬头,想要看看渊选中的人是谁,可只一眼便让她僵在原地。 林天手中被人塞了一把匕首,匕首上布满锈斑,钝地怕是连个西瓜都切不开,可用在人身上,却比锋利的刀要折磨无数倍。她如今表情慌乱,被人在背后抵着剑架了过来,纳兰镜闻被人猛地拽了起来,没有半分留情,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林天的手抖得不成样子,震惊地看着面前几乎不成人形的纳兰镜闻,双唇颤抖,似乎想要说什么,可所有的话都被堵在喉中,吐不出一个字。 “用你手上的刀杀了她,我便放了你和你的夫郎。” 纳兰镜闻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似乎什么都听不见了,浑身血液凝固冰冷,如同坠入冰窟。 她怒极气极,忍不住嘶吼出声,“你我之间的恩怨,又何必要牵扯无辜之人?!” 渊笑着道:“镜,你之前总说我生性残暴嗜血,这天下不能落在我的手里,可你所守护的世人,就当真是至纯至善之人吗?” “今日我便要让你看看,你所守护的一切,到底是何种丑陋又自私的模样。” “你不妨猜猜,她到底会不会为了活命而对你动手?” “赶紧动手,否则你的夫郎小命就不保了。” 渊笑得诡异,仿佛胜券在握,纳兰镜闻气得浑身止不住地颤抖,每说一句话都让她疼到窒息。 林天看了看不远处的夫郎,又看了看面前的纳兰镜闻,无论如何也下不了手。 “动手!” 阿缘的惊呼传来,林天忍不住回头看去,便见阿缘脖间多了道狰狞的血痕,“不要!不要伤他!求求你们!!” 渊看着她哀求的模样,眼中没有半分怜悯。 “那就动手!” 林天流着泪,抖着手不断靠近纳兰镜闻,后者已经没有一点力气,毫无血色的唇动了动,随后朝着她扯出一抹笑,声音虚弱,“动手吧,别怕。” 话落,疲惫地闭上眼,遮住眼底的痛苦。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林天不停地朝着她道歉,泪水不断滑落,远处的阿缘被人狠狠踹倒在地,耳边再次响起渊阴狠的声音:“再不动手,我便杀了他!” “不要!!” 手中的匕首猛地刺入纳兰镜闻的胸口,她闷哼一声,气息更加微弱,林天腿软地跌倒在地,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胸口的匕首,随后很快回神手脚并用地朝着阿缘奔去,将地上的阿缘小心扶起来,抬头看向城墙之上看戏的几人。 “我们可以走了吗?” “当然。” 林天几乎是重重松了口气,最后看了眼纳兰镜闻,随后搀扶着自家夫郎离开,可下一瞬,一道破空声传来,闪着凛冽寒光的箭矢朝着两人而去,纳兰镜闻瞳孔猛缩,甚至未来得及出声,便眼睁睁地看着两人倒在自己面前。 纳兰镜闻终于崩溃地嘶吼出声,字字泣血,恨不得生啖血肉,将其挫骨扬灰。 “我会杀了你!” “我一定会杀了你!! 哪怕灰飞烟灭,万劫不复,她也一定会杀了她!! 第三百四十八章 刹那间,天边一声巨响,乌云密布,天空瞬间被一道刺眼的白光撕裂开,雷声轰鸣,仿佛天地都在颤抖,下一瞬,暴雨如注。 渊看着电闪雷鸣的天际,眼底浮现一层阴翳,神情逐渐变得狠戾。 同样都是天道的女儿,可凭什么纳兰镜闻能够成为主神,凭什么她就该苟延残喘,受人唾弃? 天不让她杀了纳兰镜闻,那她偏要逆天而行!! 她衣袖一挥,骤风裹挟着纳兰镜闻破败的身躯,将人狠狠地摔了出去,纳兰镜闻猛地呕出一大口鲜血,口中是浓郁得几乎让人作呕的血腥味。 紧接着,她浑身一震,丹田处被黑雾裹挟着,像是挤压成小小的一片,剧烈的疼痛让她开始痉挛,好似每一寸皮肤都被撕裂成千万片,温热的液体在一瞬间涌出,无法抑制的疼痛席卷了她所有的思维,眼球的血管爆裂,眼前只剩下血红一片。 冰冷的雨水狠狠拍打在她的脸上,同洪流般灌进口鼻之中,可她无法动弹,只能任由窒息感将她逐渐包裹,血水不断地流出和雨水混合在一起,很快便染红了大片。 丹田被彻底碾碎,再无生机,她如今当真是一个废人了。 “你以为,我还会让你再杀我第二次吗?” “我倒要看看,是你先杀了我,还是我先刮了你!” 说着,渊倏地抽出身后士兵的佩剑,控制着剑朝着纳兰镜闻刺去,她神情疯狂,眼中是滔天的恨意。 可很快,她的神情就变得阴沉可怖,看着半空中被截停的长剑,猛地转头看向容衡玉,语气阴狠,“你救她?” 容衡玉面容淡漠,哪怕被暴雨淋湿,依旧金尊玉贵,一双黑白分明的凤眸中波澜静谧。 “你忘了,你如今当真能杀得了她吗?” 渊扯了扯嘴角,眼底氤氲风暴,“杀不了又如何?你是不是管的太多了?还是说你想要下去陪她?” “若你想要灰飞烟灭,尽管杀了她。” 容衡玉最后看了城下狼狈的人一眼,丢下一句离开了,一旁的纳兰凤行听着两人的对话,虽听得有些云里雾里,但仍旧不耽误她捕捉到重点。 南宫欲安因为某些原因无法杀死纳兰镜闻,那是不是说明,自己可以杀? 将心中话说了出来,渊忽地偏头,眼神凌厉。 “蠢货。” 纳兰凤行何曾被人这般侮辱过,她脸色有一瞬间的凝滞,可又碍于对方的实力,只能忍下,余光瞥见容衡玉离开的背影,眼底闪过危险之色。 也不知道容衡玉到底是何人,竟和南宫欲安如此熟悉,她好像有些太不了解自己的丞相大人了,竟生出个如此神秘的儿子,看来需要派人去查查了。 渊如今杀不了纳兰镜闻,甩袖离开,离开前还不忘警告纳兰凤行。 “收起你那些小心思。” 纳兰凤行不得不应下,直到渊彻底离开,她才露出了狰狞的面目,猛地将身旁的士兵踹倒在地,又拔出剑,一剑刺穿了那人的胸口,天子一怒,伏尸遍野,很快城楼之上便血流成河,却无人敢说什么。 纳兰凤行心口的郁气终于消散了一些,扫过纳兰镜闻,吩咐道:“将人拖去天牢,听候发落。” “是。” 纳兰镜闻算是体会到,什么是字面意思,说是拖那便真是拖,身上的衣物很快被粗糙的地面磨破,皮肤被尖锐的砂石划过,很快便血肉模糊,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块好的地方,她就这么被人拖了回去。 许是实在太疼了,她甚至在想幸好赤尘衣没跟着自己回来,幸好阿蛮也提前离开了,以此来让自己转移注意力,到最后她在想,自己提前自杀,好让神魂归位,可她如今连咬舌自尽的力气都没有了。 旁人不知道渊为何不杀她,她却清楚,因为渊神魂受损,还未完全恢复,若是现在杀了她,会遭到天道反噬,以如今的身躯,只能灰飞烟灭。 并且渊知道她最后一缕神魂是在纳兰镜闻这个身体,若是这个身体死了,神魂彻底归位,她未恢复自然无法抵抗,这也是为什么渊会折磨她,囚禁她,却也无法杀了她。 只是…… 容衡玉为什么会知道? 纳兰镜闻被关在天牢最深处,这里暗无天日,虫蛇鼠蚁几乎爬了满地,常往她裤腿里钻,又顺着腿往上爬,腿脚还好,没有知觉,爬到她身上,脸上,触碰着她的伤口,那才是折磨。她又被人用铁链锁住了双手双腿,甚至外面还有人守着她。 纳兰镜闻只想笑,渊是否太看得起自己了? 自己如今手脚丹田皆被废,形同废人,又如何能跑得出去? 一闭上眼,眼前便会浮现林天和阿缘倒下的画面,这让她无法休息,喘口气,甚至连昏迷都不敢,痛苦难当。 若是早知如此,就该离他们远远的…… …… 红情阁。 主位上的男子神情严肃,看着手中的情报,刚提起笔,手中的笔便猛地落下,黑色的墨水将宣纸浸染,晕开一片墨渍,他忽地吐出一口鲜血,同黑色的墨水混合,脸色霎时苍白如纸。 “阁主!” 纳兰吟被人搀扶着,不可置信地捂住胸口,慌乱地掀开衣袖,看到腕间一条红线若隐若现,眼底闪过一抹痛苦。 “去!快去!去查姐姐如今在哪?!” “快去!!” 手下有些犹豫,却被纳兰吟一个眼神震在原地,“属下这就去查。” 房中只剩下纳兰吟一人,他握着自己的手腕,脸色愈发苍白,疼痛让他浑身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冷汗直流,他有些痛苦地弯下腰,眼泪不断地顺着脸颊滑落。 他都那么疼,姐姐该有多疼? 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单手撑着桌沿,指节都泛着青白,手背青筋毕露,疼的他几乎说不出一句话。 很快手下便回来,纳兰吟强撑着身体,双眼猩红。 “姐姐在哪?” “回阁主,贤王回了凤天,不过……” “不过什么?!” “凤天的探子来报,贤王纳兰镜闻带领五万大军进攻皇城,意图谋反,如今已被拿下关押在天牢,生死不明。” 啪嚓。 木头碎裂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尖锐的木屑扎进纳兰吟的掌心之中,鲜红的血顺着拳头不断流下,他却恍然未觉。 “胡说!姐姐怎么可能会谋反?!” 姐姐对纳兰凤行忠心耿耿!又岂会谋反?! 手下不语,沉默地低下头。 “备马,我要回凤天!” 第三百四十九章 纳兰镜闻在牢中待得其实不算好,不给她吃饭,只给她喝水,拿些药材吊着她的命,每隔一个时辰都会有人进来将那些招待在死刑犯身上的刑罚用在她身上,其实已经疼得麻木了,大多数刑罚对她来说,不过是皱下眉头。 唯一难熬的是无法昏睡,她太累了,身体已经疲惫到极致,在这暗无天日的天牢中,看不到一丝阳光,看不到半点希望,身心折磨,每当有一点昏睡的迹象,很快又被疼痛惊醒,反反复复。 她被丢在这里,无法计算时辰,甚至不知道自己已经待在这里多久了,只能望着无尽的黑暗,任由意识被黑暗侵蚀。 让她有些许波澜的,是柳凄山和锦瑟,镜池,成禾,不知道容衡玉会不会对他们下手,一想到这熟悉的名字,心底便泛起密密麻麻的酸涩疼痛,她喘了口气,紧咬自己的唇瓣,闭了闭眼。 她不能死啊,她死了柳凄山他们怎么办?王府的众人怎么办?她不能死,至少现在不可以。 纳兰镜闻也不知道自己撑了多久,身上的血液凝固疤痕结痂,又被生生撕扯下,鲜血淋漓,纵横交错。直到坚固的铁门被打开,漆黑的空间终于迎来些许光亮,纳兰镜闻吃力地抬眸,对上渊那双阴鸷的眼睛。 “怎么样?在这过得如何?” 渊缓缓走进来,身边跟的是容衡玉,金色的衣袍勾勒出他的身形,在烛火的衬托下,神秘又华贵。 “托你的福,挺好的。” “你倒是嘴硬,就是不知道你的嘴能不能一直这么硬。” 她拍拍手,外面的守卫抬了张椅子进来,她随意坐下,神色慵懒,好整以暇地看着纳兰镜闻。 “动手。” 鞭子划过空气发出刺耳的声音,最后落到她身上,这是一条铁鞭,被火烧过,通体赤红,打在她身上会流下一道深深的印子,却不会立即流血,因为皮肉已经被烧焦,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的味道。 纳兰镜闻始终一声不吭,只是身体却不受控制地痉挛, 浑身血液倒流,双目猩红。 渊看着她,满意地勾起唇角,“镜,其实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什么总要和我对着干?” “你所守护的就一定是对的吗?” “你说我残暴,可你看看你守护的世人,她们追名逐利,不择手段,心可比我黑多了,你为何独独针对我?” “你陨落的这百年间,天下四分,这四国又是如何而来的?不都是踏着尸山血海,用尸骨堆砌而来的吗?她们难道就不残暴了吗?” 纳兰镜闻喘出一口浊气,僵硬地抬头。 “神域从不干涉世间的一切,物竞天择,任其发展,战止于战,世间才能和平,而你身为神,拥有强大的力量,却只想着通过这力量来为自己打造一座炼狱,你又为何不该死?” 只有战争才能阻止战争,都说战争可怕,残酷,可绝大多数战争是帝王为了自己的百姓,倘若不战,便会有更多的人死去,如今天下四分,又如何不是战止于战的最好例子?至少直到今日,四国依旧维持着微妙的平衡,无人敢去打破。 可渊不同,她一旦接管主神之位,那人间就真的永无宁日了,届时百姓惨死,皆无所依,妖族沦为奴隶,任其宰割。 “天道从未规定神不能自私,我替自己所谋,我何罪之有?” “对或错又是谁规定的?你吗?那我说我就是对的,你又如何?” 是啊,世间法则没有任何一条规定神就该无私,只有人才能自私,可是…… 纳兰镜闻看着她,声音艰涩,“你的对就是滥杀无辜吗?” 渊嗤笑一声,“物竞天择,强者生存,有何不对?” “他们弱小,那就该做好死的准备,不是吗?” 她站起来,凑近纳兰镜闻,伸手拍了拍她的脸颊,语调诡异张狂,“镜,我突然不想让你死了,我会让你看着,这天下成为我狂欢的乐园,你守护的一切,皆成为我的垫脚石!” “毕竟你死了,就没有人再能看懂我的成功,你一定要活着啊。” 纳兰镜闻偏头,躲开了她的触碰,渊眼底闪过一丝狠戾,强硬地掰过她的下巴,让她看着自己,眼底的恨意无处遁行。 下巴的力道如同铁钳一般,令她挣扎不得,渊看着她狼狈的模样,唇角的笑意愈来愈大。 “别想着自杀,你的夫郎都在我手里,想要他们活着,那你最好安分点。” 她说罢,甩开纳兰镜闻的下巴,转身离开,离开前不忘吩咐容衡玉,“如何折磨她,就交给你了,别让我失望。” 容衡玉没说话,沉默地站在原地。 渊离开后,纳兰镜闻颓然垂下脑袋,头顶忽地落下一片阴影,她没有睁眼,没有任何动作。 “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清冷淡漠的声音落至耳畔,与以往大不相同,纳兰镜闻不想白费力气,她和他没有什么话好说的。 容衡玉垂眸,沉默良久,忽然道:“柳凄山他们暂时没事。” 纳兰镜闻终于动了动,掀起眼皮看他,眼中的嫌恶毫不掩饰。 “他们若死了,你也别想独活。” 容衡玉定定地注视着她,神色不变。 “除了他们,你便没有其他在意的吗?” 其实纳兰镜闻不明白他这么问到底有何意义,不过她的确有想问的,她对上他的目光,眼底晦涩难辨。 “当年王府传信,说你病重,是不是你一手谋划?” “是。” 意料之中的回答,纳兰镜闻只想笑,笑自己蠢钝。 “你的伤是你自己弄的,对吗?” “是。” 纳兰镜闻只觉得如鲠在喉,眼眶发热。 “……为什么?” 容衡玉的视线落在她的眼尾,薄唇轻抿着。 “若不如此,你不会相信。” 怪不得她无论如何都查不到凶手,怪不得…… 她问:“你引我回来,是为了在途中杀了我,却没想到我能活着回来,以至于后来一切的一切,都是在演戏,对吗?” 容衡玉这次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沉沉的看着她,眼底是看不懂的情绪。 “是。” 纳兰镜闻垂下脑袋,无声地笑了出来,终于落下泪来。 无声无息,却又仿若千斤重。 第三百五十章 “你恨我吗?” 容衡玉问。 纳兰镜闻只觉得讽刺,他凭什么能如此毫无顾忌,平淡无波地问出这个问题? 她张了张嘴,嗓音滞涩。 “滚出去。” 容衡玉没动,静静地注视着她,像是一定要等一个答案。 但没有意义,纳兰镜闻觉得无趣极了,眼前人的脸令她感到厌烦,不想再多看一眼,她闭上眼,不愿回答。 容衡玉与这脏污的牢笼格格不入,若是在以前,她一定舍不得他踏足这种腌臜之地,可是她千般万般舍不得的人,却亲自踏入了这牢笼之中,之前的一切都像是个笑话般。 她不知道容衡玉何时离开的,她如今只是一个废人,痛感侵蚀着她所有神经,对外界的一切感知皆已麻木,再睁眼时,这座牢笼之中便只剩下她一人。 后面的日子,来得最多的是纳兰凤行,她好像真的很想杀了纳兰镜闻,却又碍于某些原因不得不留着她的命,每次来都会将在渊那里受的气撒在她身上,直到将人打得奄奄一息才离开。 只是不知为何到后来,便几乎看不到她的身影了。 渊也会来,每次来都会告知她的计划进行到哪一步,最后一次是来告知纳兰镜闻,她要开始攻打宿水。 “镜,冥龙是你的护法,可为何他不在你身边?而是一直守在南宫时语身旁?难不成是你这个主神做得太过失败,他也抛弃你了吗?” 纳兰镜闻沉默,一语不发。 渊笑了笑,笑声在这寂静下格外突兀。 “不过他应该也没时间来救你了,毕竟他也要自顾不暇了。” 纳兰镜闻依旧沉默,对她的挑拨无动于衷。 渊猛地掐住她的下巴,逼迫她抬起头看着自己,“你再等等,再等我些日子,我便带着冥龙的尸体来陪你。” 纳兰镜闻扯了扯唇角,露出个挑衅的笑,“拭目以待。” 雪卿珩的实力她了解,宿水不会那么容易被渊攻破,更何况渊如今还未完全恢复,神域的人也不是废物,雪卿珩恐怕早已察觉到什么,去神域找星宿她们了。 渊恨极了她这副模样,钳住她下巴的手逐渐用力,竟直接将她下巴卸了下来。 “既然不会说话,那便再也别说了。” 说罢,径直转身离开。 只是这次很快,外面一阵喧闹轰动,纳兰镜闻听得不清晰,只能隐约听到众人慌乱的声音。 “走水了!!” “有刺客!!” 兵刃碰撞的声音渐渐清晰,黑暗寂静的牢中忽然出现一丝光亮,直到听见熟悉的声音。 “纳兰镜闻!” 纳兰镜闻身形凝滞一瞬,好似觉得自己听错了,仍缓缓抬头,却见到一个不应该出现在这的人。 裴云彻手忙脚乱地将天牢的锁打开,快步冲进就要扑过来抱住她,却硬生生在她面前停住了脚步,他眼中含着泪水,神情无措地看着她满身的伤,指尖颤抖,不敢触碰她。 “纳兰镜闻,你疼不疼啊?” 裴云彻眼泪止不住地流,想替她解开手脚上的铁链,却根本无从下手。 她身上没有一处地方是好的,狰狞恐怖的疤痕遍布全身,怎么会不疼呢? 察觉到她下巴脱臼,心疼到无以复加,立即小心地接了上去。 纳兰镜闻看着他眼中的心疼,张了张干涩的嘴,问道:“你怎么进来的?” 裴云彻擦掉眼泪,哽咽道:“镜池还有成禾他们把我送进来的。” “你别怕,我马上就救你出去。” “娘和姐姐去把纳兰凤行拖住了,你别怕,我一定能把你救出来的。” 他尝试着去解镣铐,却发现无论如何也解不开,他双唇微颤,无助的泪水不断落下,“我会救你出去,我一定可以救你出去的,你别怕,你别怕……” 他一直说着让她别怕,也不知是说给她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会弄不开?” 他声音越来越慌乱急切,带着哭腔,尝试用石头去砸,可砸了许多下,仍旧牢固,未有丝毫松动。 纳兰镜闻想摸摸他,可是她的手早就废了,只能看着他无措害怕的表情。 “快回去,太危险了。” 裴云彻哭着摇头,手中动作不停,一如之前那般倔强。 “我不走,你在哪我就在哪,我死也要和你死在一起。” “你相信我,我一定可以救你出去的,你相信我好不好?” 这铁链是玄铁铸造而成的,外力是不可能打开的,只能用钥匙。 纳兰镜闻望着他的模样,喉间堵塞,不忍地瞥开眼,直到门口再次出现脚步声,她想让裴云彻快离开,抬头却看见一身黑衣的镜池站在门外,手中的长剑染满了鲜血,血珠正顺着剑身不断滴落至地下。 镜池在看见纳兰镜闻时,一向不喜形于色的他瞳孔猛缩,瞬间红了眼,他朝前走了两步重重跪下,极力抑制着声音里的颤意。 “属下……来迟了。” 裴云彻顾不得其他,直接将镜池拉了起来,“快,快打开这个。” 镜池的目光落至纳兰镜闻几乎已经看不出形状的手上,喉结几番滚动,伸手将怀中的钥匙拿了出来。 纳兰镜闻被成功放了下来,镜池想带她离开,却被她阻止。 “凄山和锦瑟呢?” “柳公子他们暂时无事,属下先带您出去。” 他说着便要将纳兰镜闻背起来,纳兰镜闻摇头,“你带着凄山和锦瑟去宿水找雪卿珩。” 雪卿珩一定能够庇护他们,只有柳凄山和锦瑟平安了,她才能安心。 镜池红着眼,睛蓝的眸中泛着血丝,“可是您……” “裴云彻会带我出去,你先带着凄山他们离开,待你将他们送达后再回来寻我。” 镜池轻轻摇头,呼吸发颤,“不……” 没有什么东西比她的性命还要重要。 纳兰镜闻冷下声,“这是命令!” 镜池身体僵了僵,终于垂下眸,低声道:“是。” 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黑暗之中,裴云彻不敢耽误,背着纳兰镜闻离开,刚踏出天牢大门,便见迎面而来,手执长剑的红云。 身后是喧嚣冲天的火光。 纳兰镜闻呼吸猛地一滞,神经瞬间紧绷到极致,裴云彻对上红云,没有半点胜算。 可她还未来得及开口,裴云彻便奔向红云,后者看见裴云彻,下意识松了口气,“快往城北走,公子已经被我派人拖住。” 裴云彻立即点头,“好。” 红云看向他背上的纳兰镜闻,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要说什么,最后只吐出三个字。 “对不起。” 第三百五十一章 爆炸声将地面震得剧烈晃动,火光冲天中,纳兰镜闻忽地回头望去,隐约间,好似瞥见一抹淡金色的衣角。 她只当自己看错了,平静地收回视线,这条路他们走得异常顺利,看不到一个人,纳兰镜闻的视线落在裴云彻紧绷的脸上,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裴云彻边跑还不忘安慰纳兰镜闻,“你别怕,成禾在城北等我们,我一定可以带你离开的。” “我们离开凤天,越远越好,我们躲起来,找一个谁都找不到的地方,过一辈子。” 许是想到什么,他喘着气,声音再次变得有些哽咽。 “你身上的伤,我也一定会找人帮你治好的,你相信我,纳兰镜闻。” 纳兰镜闻的脑袋靠在他肩膀上,一滴泪落在她脸颊上,滚烫的,湿润的。 “就算治不好,就算你一辈子都这样,我也……” “我也会陪你一辈子。” 她盯着他泛红的眼睛,酸涩从心底蔓延,轻声说:“别哭。” “我没办法帮你擦眼泪。” 裴云彻脚步倏地缓慢下来,双唇紧抿,呼吸微颤,几乎是忍着将喉头的酸涩咽了下去,最后扯出一个很难看的笑。 “不哭,本少爷才不会哭,第一次冲进天牢救人,有些激动而已。” 纳兰镜闻没说话,裴云彻默默加快了步伐,今晚的风中还夹杂着梨花的香气,沉默中,她看见成禾那张熟悉的脸。 成禾看到纳兰镜闻的那一刻,便快步迎了上来,想要从裴云彻手中将人接过,裴云彻没有松手,“我可以。” 成禾连连点头,说了声好,却没有敢抬头去看纳兰镜闻此刻的模样,“裴少爷,老奴将一切都准备好了,全在马车里,就麻烦您带王爷离开了。” “老奴请您一定要照顾好王爷。” “我知道,不用你说。” 裴云彻说着便要带着纳兰镜闻上马车,纳兰镜闻看着成禾脸上决绝的神情,突然开口,“你不和我们一同走吗?” 刚一出声,成禾的身形便僵了僵,终于抬头看向纳兰镜闻,饶是她再知道纳兰镜闻受了重伤,可还是因纳兰镜闻此刻的模样震惊,几乎是在下一瞬便红了眼。 双腿一软,重重跪了下来。 “王爷,您受苦了。” “他们怎么能,怎么能如此对您……” 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姑娘被人折磨成了这副模样,这让她如何能够接受,怎么能不心疼? “都怪老奴没用,没有及时去救您,让您受了那么多苦!” 裴云彻看着成禾自责愧疚的模样,意外地没有出声,仰头将眼中的泪憋了回去,纳兰镜闻不想他哭,他就不哭。 “起来吧,和我们一起走。” 若是成禾留下,纳兰凤行一定不会放过她的,成禾陪了她如此多年,早就不是普通的下人了,而是没有血缘的亲人。 成禾于她来说,也很重要。 可成禾却摇头,眼中泛着泪,“王爷,王府的下人们还没走,老奴若是没看见他们离开,恐怕这辈子都无法安心,您和裴少爷先出城,出城后便会有阁中人来接您,待老奴处理好一切,再去寻您。” 许是怕纳兰镜闻拒绝,她道:“您放心,老奴一定会活着回来见您的,老奴还未亲眼看到您的孩子出生呢,老奴舍不得死。” 成禾从前总希望她多娶夫郎,不要守着容衡玉一人过日子,希望她子孙满堂,长命百岁,后来她身边多了一个又一个男子,成禾一定是最高兴那人。 她说:“这下王府热闹了,若是小殿下出生,就更热闹了。” 每次听到这种话,纳兰镜闻总会瞥她一眼,淡淡道:“若是喜欢孩子,不如你自己多生几个。” 成禾也不生气,只是笑,笑得满脸褶皱,眼角皱纹更加明显。 “老奴是女子,又怎么能生得出来呢?” “更何况老奴这一把年纪了,想生也生不出来了,就只能想着小殿下出生,王爷的孩子,一定长得和王爷一样讨人喜欢。” 纳兰镜闻不理解他们一旦上了年纪就想看到孩子的想法,但要孩子确实不在她的计划范围之内,所以她选择不说话。 只是到了现在,再次听到成禾如此说,她忍不住心头颤了颤。 她凝视着成禾,眸光闪烁。 “若你死了,本王的孩子绝不会去祭拜你。” 成禾抬头,对上她的眼睛,轻轻笑了出来。 “老奴一定会活着回来见您。” 纳兰镜闻撇开头,“我们走。” 马车渐渐驶离,成禾站起身看着逐渐消失在夜色中的马车,有些恍惚,嘴唇微动。 “您要好好活着才可以啊……” 声音很轻,散落在风中,隐没。 …… 车上的东西准备地很全,各种膏药,吃食,银子,衣服,几乎把能用到的都准备好了。 裴云彻小心把人放在榻上,看着她身上已经和伤口黏在一起衣服,根本无从下手,又是鼻头一酸。 纳兰镜闻反而没什么情绪,她平静地看着裴云彻,“动手吧,没事。” 裴云彻颤抖着手扯出一块被血液浸染变得有些硬的布料,刚撕下来来一小块角,鲜血便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再次将已经干涸的布料浸透,看着狰狞恐怖的伤口,他忍不住哽咽,咬着唇抑制住哭声,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 “对不起,对不起……” 纳兰镜闻苍白的唇扯出一个浅浅的弧度,安慰道:“不疼的,别哭。” 怎么会不疼?难道疼得麻木了便能无视一切痛苦吗? “你都受了那么重的伤还嘴硬!骗子!” 裴云彻哭着骂她,他娘征战沙场多年,都从未受过那么重的伤,可每次看到他都会害怕,怕娘会因此离开他。 在天牢中看到纳兰镜闻的那一瞬间,他就在害怕,怕眼前人会撑不过去,悄无声息地离开。 “纳兰镜闻,你混蛋!” 嘴上这么骂着,却还是小心翼翼地替她处理伤口,纳兰镜闻却全程眉头都没蹙一下,哪怕满头是汗,都没吭过一声,这对比抽筋断骨,实在是不值一提。 倒是裴云彻在一直哭,眼泪仿佛永远流不尽似的。 第三百五十二章 许是为了转移注意力,纳兰镜闻还有心情调戏他。 “不知道的还以为不是我受伤,而是你受伤了。” 这不说还好,一说裴云彻眼泪流得更厉害了,他忽地抬眼看她,“这么多日,你都是这么忍过来的吗?” “纳兰镜闻,你害怕吗?” 纳兰镜闻喉间一哽,不知怎的,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害怕吗? 说实话,是怕的。 怕柳凄山再次孤独等候百年,怕锦瑟流离失所,怕纳兰吟会疯了,和她一起死,更怕赤尘衣会恨自己不要他。 自己若死了,他们该怎么办啊? 她明白这具身体死后,神魂便会彻底归位,可她不知会耗费多久时间。 可能是一日,十日,也可能又是一个五百年。 她赌不起。 所以她不能死,至少现在不可以。 纳兰镜闻怔怔地看着裴云彻,自己承诺过会娶他,还没有实现呢。 裴云彻不敢看她的眼睛,有些无措地垂下头替她包扎伤口,一滴泪水落下,砸在她掌心。 “没关系,我们逃出来了。” 一切都会好的…… 一切都会好的。 马车终于驶出了城,裴云彻一直提起的心终于落到实处,不过他对医术一窍不通,只能进行简单的上药包扎,他扶起纳兰镜闻,小心翼翼地喂她喝水,又拿过干粮喂到她嘴边。 纳兰镜闻却偏过头,“我有些累。” 裴云彻看得出她心里装着事,也不想勉强她,小心让人躺下,又拿过毯子盖在她身上,看着纳兰镜闻闭上眼,忍不住轻声道:“你不用担心成禾,她有办法离开。” “来救你的办法是她想出来的,她一定不会有事的。” 纳兰镜闻没有任何动作,安静地闭着眼。 裴云彻再次道: “还有红云。” “她从头到尾都不知道容衡玉的计划,在知道你因为容衡玉而被抓后,除了镜池,她是第一个站出来说要救你的。” “她说,她要替容衡玉赎罪。” 纳兰镜闻终于有了反应,转过头看着他,眼底笼罩着一层暗色。 “裴将军呢?” 裴云彻怔了怔,手指揪着衣角,“娘亲和姐姐知道我要来救你后,将我锁在房中不准我出来,后来我自己砸了窗逃出来,又以死来逼迫她们,她们才妥协将我放出来。” “我知道,她们参与这个计划是为了我,若不是因为我,她们可以独善其身。” 他曾拒绝过,因为救纳兰镜闻是他自己的事,他不想连累她们,可她们却背着自己去找了成禾,最终计划敲定,他才知道她们也参与了。 那一刻他是无措的,两边都是他无法割舍的人,没有办法做出选择,却也明白,娘亲和姐姐是害怕他出事。 裴云彻抬头,刻意露出一个轻松的笑,“你不要觉得负担,娘亲手握凤天大半兵力,纳兰凤行现在还不敢动她。” “而且娘同我说过,待我们出城后,她们也会趁乱离开,所以一定会没事的。” 纳兰镜闻却沉沉看着他,没有说话。 纳兰凤行最宝贝她的皇位,裴将军手握重兵,于她来说是眼中钉肉中刺,若是将人惹急了,说不定会玉石俱焚,更何况她如今和渊是同一个阵营。 纳兰镜闻张嘴,刚想说什么,马车却猛地晃了一下,紧接着,一道尖锐的破空声划过,闪着凛冽寒光的箭矢插进了车顶。 “快,在那!抓住他们!!” 裴云彻瞳孔一缩,飞快地掀开车帘朝后看去,又一只箭擦着他的脸颊划过,深深扎进地里,马车后是一群人紧追不舍,目露凶光。 纳兰镜闻神情瞬间凝重,“裴云彻!” 车夫被突如其来的箭吓得滚下了车,裴云彻顾不得其他,拉过缰绳,马受惊后立即加快了速度,马车开始剧烈地摇晃,纳兰镜闻不受控制从榻上滚了下来,裴云彻立即惊慌地回头望去。 “你怎么样?!” 纳兰镜闻刚刚包扎好的伤口再一次渗出鲜红的血,身上的伤口因剧烈的颠簸而裂开,可后面的人依旧紧追不舍,仿佛不抓到他们誓不罢休,无数箭矢朝着他们射过来,裴云彻不得不加快马车。 “你赶紧离开!她们要的是我!你快走!” 若是现在弃车,他或许还能活着离开,可若是一直这样下去,他们两人都只有死路一条! “纳兰镜闻你混蛋!!这个时候了还想丢下我!!本少爷就算死都要和你死在一起!” 下一瞬,一支箭射进了车轮中,马车猛地翻倒,裴云彻不受控制地跌落下车,却还是在最后一刻拼尽全力将纳兰镜闻护在怀中。 马车报废,马也受惊消失得无影无踪,可后面的马蹄声却越来越近,纳兰镜闻环视周围,当机立断道:“往林中跑!” 裴云彻闻言,立即抱着人朝着茂密的林中跑去。 “在那边!快追!!” 裴云彻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脚步不停,借着夜色和树丛遮挡自己的身形。 “那边的石头,躲过去!” “好!” 他将人抱在怀中,躲在了巨石后面,胸口剧烈地起伏着,随后用另一只手捂住自己的口鼻,屏住呼吸,纳兰镜闻沉默地靠在他怀中,听着那边的动静。 “人呢?去哪了?!” “分头找!若是抓不到人,你们脑袋也别想要了!!” 裴云彻没想到纳兰凤行这么快就发现纳兰镜闻不见了,他们甚至还未等到成禾安排好的人来接应。 直到脚步声逐渐走远,他才喘出一口气,又低头紧张地查看纳兰镜闻的情况,“怎么样?你有哪里受伤吗?” 纳兰镜闻摇头,却猛地吐出一口血。 裴云彻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慌乱地擦掉她唇边的血迹,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你怎么了?哪里受伤了?” 纳兰镜闻将再次涌上喉头的血咽了下去,轻轻摇头,“无碍,我们先离开这里。” 这里太黑了,参天古树,遮蔽天日,连一丝月光都渗不进来,若是想碰到接应的人几乎不可能,可若是在原地等,只能是死路一条。 “朝西南方走。” 第三百五十三章 夜色沉沉,惊雀虫鸣。 裴云彻没有内力傍身,只能靠着声音辨别方位,摸索着前进,却又害怕声音太大引来追兵,抱着纳兰镜闻缓慢移动。 裴云彻克制着呼吸,明明已经快要力竭,仍紧紧地抱着纳兰镜闻不肯松手,生怕她再次受伤,略显沉重的呼吸声落在耳畔,纳兰镜闻听到他喑哑又发颤的声音。 “纳兰镜闻,如果我们能活下来,你就娶我。” “好不好?” 夜太黑,纳兰镜闻看不清他的表情,如擂鼓的心跳回荡在耳边,好似一颗火星子悄然落入心间,明明无声无息,却烫得她心头一颤,眼眶酸涩。 夜风凄凄,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稀薄,心跳却在此刻共振。 “好。” 裴云彻似乎是笑了下,什么话都没说,手却默默收紧。 纳兰镜闻还是低估了纳兰凤行的手段,林中很快传来此起彼伏的犬吠声,且愈发靠近。 “在那边!!快追!!” 纳兰镜闻浑身一震,“往回跑!” 裴云彻毫不犹豫地掉头,带着纳兰镜闻一头扎进林中深处,猎犬急促的呼吸声以及脚步声越来越近,耳边风声呼啸,裴云彻头都不敢回,拼命朝前跑,可下一瞬,踢到一块坚硬的石头,身形踉跄,整个人往一旁栽倒,从斜坡上快速滚了下去。 纳兰镜闻只觉天旋地转,眼前阵阵眩晕,喉间再次涌上一股腥甜,被她强压下去,腰间的双手紧紧抱着她,未曾松开半分,耳边传来裴云彻痛苦的闷哼声。 直到停了下来,裴云彻脱力地松开了她,倒在地上喘着气,借着月光,纳兰镜闻看见他苍白的脸色,脸上被划出一道血痕。 “裴云彻,你怎么样?” 裴云彻颤抖着手将她拥进怀里,声音沙哑,带着哽咽,“对不起,对不起……” 他就是个废物,什么都做不好,连最爱的人都保护不了。 “他们在下面,别让他们跑了!” 听着越来越近的犬吠声,纳兰镜闻环视周围,看见不远处的小湖,泛着银白的波光,费力地挪动身体,用脸颊贴了贴他的脖颈,语气温柔且坚定,“别怕,我们一定可以活下来。” “会不会水?” 裴云彻点点头,很快理解她的意思,费力地起身将人抱起来,朝着湖边奔去。 夜晚的湖水格外冰冷刺骨,冰冷的水将全身包裹,好在湖水够深,又借着夜色的掩盖,能够彻底遮挡住他们的身形,气息被湖水覆盖,寻不到踪迹,头顶传来凶神恶煞的声音。 “人呢??” “一群废物,连两个人都抓不到,给我分头去找!找不到就提着你们的脑袋去见陛下!!” 另一道声音弱弱响起:“大人,这地方太黑了,连点光都没有,偌大个林子,怎么可能找得到?” “找不到也得去找!!我倒要看看,一个废物带着一个残废,能跑多远!!” 话落,脚步声逐渐远去,裴云彻还不敢出来,怕她们埋伏在外,硬生生憋到快要闭过气去,才拖着纳兰镜闻上了岸。 他紧张地看了看四周,确保没有人,顾不得擦脸上的水,连忙去查看纳兰镜闻的情况,却发现她双眼紧闭,浑身冰凉,气息微弱,几乎察觉不到,心口猛地一滞。 “纳兰镜闻!” “你怎么了?!你别吓我!” 他摇晃着纳兰镜闻的肩膀,眼泪簌簌落下,语气是从未见过的害怕和慌乱。 “纳兰镜闻,你醒醒啊!你不可以死,不要丢下我……” “纳兰镜闻!!” “别摇了,再摇我真的要死了……” 怀中人咳嗽两声,声音虚弱,裴云彻愣了愣,猛地将脑袋埋进她颈窝,手握成拳去捶她胸口,却刻意收了力道。 “纳兰镜闻,你混蛋!!” “混蛋!!” 他害怕得浑身都在抖,刚刚他真的差点以为,纳兰镜闻死了。 纳兰镜闻感受着脖颈间的湿润滚烫,有些疲惫地闭上眼,声音低得几乎听不到。 “别哭。” 她刚刚是真的差点窒息而亡,本就虚弱,更别提还在水中闭气那么长时间。 裴云彻抬头随意抹掉眼泪,后怕地将她抱紧, “对不起。” 纳兰镜闻摇头,“离开这。” “好。” 裴云彻将人背在背上,踉跄地离开,从坡上滚下来,已经迷失了方向,他只能朝着有亮光的方向缓缓前进,一边走,还一边小声和纳兰镜闻说话。 “纳兰镜闻,你别睡着了,本少爷一定可以带你出去的。” “等我们出去后,我们就找个地方安定下来,你不在的这些日子,我一刻都没有闲下来,我已经学会做饭了,到时候我做给你吃好不好?” “好。” 纳兰镜闻声音很小,像是没什么力气,裴云彻弯了弯唇角,又道: “我已经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了,等我们成婚后,我也可以照顾你,我不需要你操心,也不会变成你的麻烦,所以你不可以嫌弃我,更不可以不要我,听到了吗?” “如果你身上的伤好不了,我也可以去学着挣钱,我也可以养你,你只需要每天在家里等我回来就好了。” “等到时候我们再买个小院,养些鸡鸭,种些花花草草,再做个秋千,把我们的小院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只有我们两个人,好不好?” 裴云彻声音中满是憧憬,这是他幻想过无数遍的,在每个彻骨思念的深夜聊以慰藉。 “嗯……” 听到她的声音,裴云彻心下微松,仰头窥见树叶缝隙中的明月,那般皎洁,那般无瑕。 “我从小就想要个秋千,小时候我还跟你说过,可那时你却说,那种幼稚之物,有什么可玩的,那时候我就觉得你这人怎么那么坏。” “纳兰镜闻,你说你是不是混蛋?” “你从小坏到大,长大之后也总让我伤心,好在本少爷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你了,你就该磕头谢恩才对。” 可说着,他又轻声笑了出来,“现在我也想要个秋千,这样我们晚上就可以一起坐在上面看月亮了,就像今晚一样。” 第三百五十四章 裴云彻一直断断续续地说着,纳兰镜闻偶尔回应。 “我有些累了,裴云彻。” 她声音越来越低,脑袋沉沉地靠在他肩膀上,裴云彻脚步顿了顿,扯出一个牵强的笑,“好,那你休息会,等我们出去后,我再叫醒你,好不好?” 纳兰镜闻没有回答,裴云彻步伐越来越快,月亮逐渐被乌云遮盖,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他只能继续朝前,寻找着可以避雨的地方。 雨势越来越大,林中泥泞路滑,裴云彻好几次差点跌倒,好在这次算幸运,遇到了一座荒废的寺庙,他想也不想便冲了进去,却被院中巨大的佛像吓得浑身僵硬,有一瞬间的凝滞。 佛像被暴雨打湿,好似已经荒废了许久,无人供奉,破败不堪,天色太黑,雷声轰鸣,一道闪电落下,将佛像照亮了大半,阴森又恐怖,显得尤其骇人。 裴云彻撇开眼,跑进后面的庙中,他赶忙将纳兰镜闻放下来,又将自己的外套脱下铺在地上,让纳兰镜闻躺在上面。 “纳兰镜闻,你怎么样?” 纳兰镜闻费力地睁眼,想要朝他露出个安抚的笑,可实在没力气,尝试了好几次,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苍白干涩的唇动了动,“无碍。” 裴云彻将她抱在怀里,摸着她冰冷的脸颊,又去贴她的额头,这才发现她额头滚烫。 他颤着声哀求道:“纳兰镜闻,你别睡,别睡好不好?” “求求你,你不要睡,你要是睡着了本少爷就再也不理你了。” “求求你,求求你……” 纳兰镜闻眼前逐渐模糊,他的声音渐渐遥远,滚烫的泪水不断落下,砸在她脸上。 “别哭……” “我不哭,我不哭,我都听你的,你不要睡好不好?” 裴云彻极力抑制着哽咽,抱着她的手却控制不住地颤抖,巨大的恐慌将他包围,怀中人的气息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他无能为力,只能出发低低地哀求。 “裴云彻……” “我有些累,让我睡一会儿好不好?” “不好!!” 他双目赤红,紧紧地将她抱在怀里,又双唇颤抖,低头去亲吻她的额头,像是沙漠中的旅人迫切地渴求水源。 “纳兰镜闻,我不允许!” “我求求你,再坚持一下,等天亮了,或者等雨停,我们就能得救了,求求你,再坚持一下……” “就当是为了我,求求你……” “求求你……” 纳兰镜闻可以听到他的哭声,她很心疼,想替他擦掉眼泪,可她没有力气,没办法替他擦眼泪。 “纳兰镜闻,你答应过我的,你说过我们一定可以活下去的,你不可以先丢下我,你怎么可以丢下我!!” “你明明答应过我会娶我的,你不能说话不算话,你个骗子!!” “你怎么能忍心丢下我一个人?纳兰镜闻你说话啊!!” 可无论如何哀求呐喊,怀中人始终没有回应一声,裴云彻痛苦地弯下脊背,将脸抵在她胸口,浑身抑制不住地颤抖,泣不成声。 “你不是无所不能吗?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怎么办,怎么办啊,有没有人救救他们…… 到底有没有人啊…… 天边落下一道闪电,将黑沉的夜空劈成两半,几乎将整个夜空照得彻亮,也将院中巨大的佛像照亮。 裴云彻神情滞了滞,几乎是下一瞬,手脚并用地爬了出去,跪在了佛像下,不断地磕头,雨水飞溅,声音嘶哑哽咽。 “我裴云彻自小蠢钝愚昧,天不怕地不怕,从未信过神佛,屡犯过错,屡教不改,今日误入此地,对您不敬,是我有罪,可如今所爱之人危在旦夕,求您开恩,救救她!” “若是您能救她,我愿意将一切供奉您,为您修镀金身,香火不断,子孙后代皆只供奉您,我裴云彻在此立誓。” “此言不虚,神佛不欺!” 额头再次重重地磕在地上,原本清澈的雨水中逐渐混杂了血色,他恍若未觉,不停地磕着头。 他从小便不信神佛,娘亲手中沾满了鲜血,无数条人命,若是信神佛,怕是早就死在敌人的屠刀之下了。 所以娘亲从小就告诉他,神佛无用,能信的只有手中的刀。 可是他错了,他知错了,求佛祖开恩,救救他们! 天边再次响起声惊雷,伴随着闪电,将夜空照得宛如白昼,裴云彻匍匐在地,虔诚祈求,指节因用力而泛着青白。 “求求您,开开恩,救救她……” “求求您……” 不知是不是错觉,耳边的雨声渐渐变小,裴云彻不敢抬头,直到雨彻底停了,他才抬起头,眼中划过光亮,迫不及待地起身朝庙里奔去,将纳兰镜闻小心背上,离开了此地。 临走前还回头,带着纳兰镜闻再次朝着佛像的方向磕了个头,最后毫不犹豫地离开。 也不知是不是佛祖当真显灵,他竟然带着纳兰镜闻成功出了林子,甚至找到了个镇子,敲响镇中的医馆大门。 “开门,有没有人?!” 大门不断被敲响,屋内很快传来了女子的声音。 “来了来了。” 门被打开,女子被面前狼狈的人吓了一跳,又赶紧侧过身让人进来。 裴云彻将人放在榻上,声音慌乱急切,“大夫,求您救救她,您要什么我都可以给您。” 大夫的手被他捏得实在疼,也忘了男女有别,有些扭曲着脸开口,“你先松手,先松手,我给她看看。” 裴云彻这才意识到什么,猛地松开了手,连连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大夫抬手,打断了他,“你别说话,我要给她看病。” 裴云彻立即噤声,无措地站在一旁。 大夫先是摸了摸纳兰镜闻的额头,又翻开她的眼睛,看了看她的舌头,越看神情就越发凝重。 直到想要摸脉搏,却看到纳兰镜闻已经不成型的手时,瞳孔一缩,连忙去查看她身上,发现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完好的,手脚被打断,经脉被挑断,就连胸口也有一道深深的伤口。 她行医多年,从未见过受伤如此重的,这完全是把人往死里弄,能活到现在已经是个奇迹! 饶是她都忍不住心疼。 怎么会有人下如此重的手? 第三百五十五章 裴云彻被大夫推了出去,让他处理自己的伤口,最主要的还是他在这里太碍手碍脚了。 裴云彻在外面随意给自己包扎了伤口,明显心不在焉,时不时地探头看里面,实在是等得太久了,刚想起身进去,便见大夫掀开帘子走出来。 “怎么样大夫,她还好吗?” 大夫复杂地看了他一眼,眼中带着怜悯,叹息着摇摇头。 “她伤得太重了,我医术不精,实在是无力回天,只能用药吊着她的命,她身上的伤口我简单处理了一下,你还是早做打算吧。” 裴云彻表情凝滞,无措地后退两步,眼前的一切晃得厉害。 大夫有些不忍,但还是道:“她如今的状况,还是让她早日……” 入土为安这几个字在口中徘徊,看着裴云彻脸上的表情,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纳兰镜闻这一身伤基本没有活下来的可能,与其一直拿药材吊着她的命,让她忍受这无端的痛苦,不如让她早早解脱。 裴云彻岂会不明白她话中的意思,可是他做不到,他没办法眼睁睁地看着纳兰镜闻去死。 明明他们说好的,只要能活着逃出去,她就娶他,他们明明说好的…… 她答应过自己的,她怎么可以说话不算话? 大夫再次叹了口气,“好好考虑一下吧。” 裴云彻神情恍惚地走到纳兰镜闻身边,看着榻上面容枯槁,几乎耗尽生机的人,眼泪无声落下,他僵硬地蹲下身,每个动作都变得沉重而迟缓,呼吸颤抖。 “纳兰镜闻,你不可以死,你不可以那么自私,留下我一个人……” “你怎么能忍心丢下我一个人的……” 他也自私,自私地想让纳兰镜闻陪他久一点,再久一点。 “你再坚持一下,好不好?” “求求你……” “……” 大夫看着失魂落魄走出来的裴云彻,以为他想通了,道:“其实人都是这样的,不断地得到,又不断地失去,总要看开些。” 裴云彻抬头,红血丝布满整个眼球,目光空洞,他张了张嘴,嗓音干涩。 “她不可以死。” “她不能死……” 他看不开,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纳兰镜闻死在他面前,那和将他千刀万剐有什么区别? 大夫嘴唇动了动,叹了口气。 她看过太多像裴云彻这样固执的人,生离死别都是常态,可总有人无法接受,但这也怪不得他们,只能说上天总爱捉弄人。 裴云彻身上根本没带多少银子,东西全在马车里,矜贵娇气的小少爷从来没有带银子的习惯,所以当他将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搜刮出来递给大夫时,大夫沉默地叹了口气。 其实也不是不值钱,比如那个玉佩,一看就价值连城,可这个地方不过是个偏僻小镇,更何况这玉佩上刻得有字,一看就不是他们这种平民老百姓的东西,哪怕她真的拿着这些东西去当铺换银子,就会立即被官府当盗贼抓起来。 而且她看裴云彻应该出身显贵,也不知道为何会一身狼狈地流落至此,估计是哪家的少爷,不知道这些也正常。 她试探性地问了句,“你们是犯了什么事吗?” 裴云彻浑身一震,攥紧手中的玉佩,不知该如何回答。 见他这副模样,估计也猜的八九不离十了,她再次沉默。 裴云彻连忙道:“对不起,我们会尽快离开,一定不会给您添麻烦的,求您救救她。” 说话间,他将手中的银子和所有值钱的东西全部塞给大夫,“求求您,这些是不够吗?还差多少您说,我一定想办法给您。” 大夫摇摇头,“把银子给我就成。” 这是一个亏本买卖,能吊着纳兰镜闻性命的药材哪个不是价值连城?哪个不是极其珍贵?这些银子连点缝都填不了,好在他们是找上了她,若是换做别的医馆,怕是都没有这些药材。 她接过裴云彻手中的银子,叹了口气。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句话,只有她一人信了。 …… 纳兰镜闻的性命好在是暂时保下来了,可若是想一直吊着她的命,就要不间断地使用珍贵药材,当大夫有些为难地表示自己这里并没有那么多药材时,裴云彻恍惚了一下,朝她深深鞠了一躬。 “谢谢您。” 他原本就没想过一直待在这里,纳兰凤行如今定是全国抓捕他们,留在这里只会给对方带来麻烦。 于是他又带着纳兰镜闻离开了,刚一离开,医馆立即来了群官府的人,拿着纳兰镜闻的画像四处询问。 大夫看着熟悉的画像眼角抽了抽,表示没有看到。 领头的怀疑地看了她一眼,警告道:“此人是重刑犯,意图谋反,如今逃走了,若是知情不报,或者窝藏罪犯,一样是死罪。” “冤枉啊,您就是给我几百个胆子,也不敢窝藏罪犯啊,我这不过一个小小的医馆,每日这般多人,就算逃也是往人少的地方逃啊,若是逃到这来,那不是自寻死路吗?” 她说的情真意切,句句在理,不似在作假。 “最好如此,我们走!” 等人走后,她才捂着心脏重重坐在椅子上,她不过一个小老百姓,哪见过这个阵仗? 不过听到对方说纳兰镜闻犯的是谋反罪,她还是惊了惊,之前便猜测两人身份,如今亲耳听到还是不免吃惊,来头竟然比她猜测的还要大。 虽然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肯透露两人的行踪,但她总觉得自己是对的,直觉是不会骗人的。 裴云彻赶在了官府将城门封锁前出了城,他甚至连客栈都不敢住,找了个荒废的茅草屋暂时停留,他不敢离城镇太远,方便他进城寻药。 折腾一晚,他早已精疲力尽,可看着纳兰镜闻的模样,还是忍不住落下泪来。 光是这么折腾,他都快要坚持不住,纳兰镜闻是怎么在暗无天日的牢里坚持那么多日的? 随意擦了擦眼泪,将纳兰镜闻小心地包裹在自己的衣袍里,害怕被人发现,又找了些干草堆在她身上,确保看不出来,他这才出门。 第三百五十六章 裴云彻其实也没想到,一个人想要活下来,竟然那般困难。 身上的衣物实在太过惹眼,便去外面找了件别人不要的衣服穿上,又害怕被人认出来,用泥土往脸上抹,将一张脸抹的灰扑扑脏兮兮的,就跟个小乞丐似的。 原本他想干体力活去赚钱,可发现根本没人要他,对方一看到他是男子便纷纷摆手让他走,他站在路上,愣愣地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许多人还捂着鼻子,特意绕着他走,一直以来都是被众人捧着的裴小少爷第一次被所有人嫌弃。 心里涌上委屈,却咬唇不肯哭出来,直到一个铜板滚至他面前,他抬头愣愣地看去,一个小孩正望着他,很快便有人将小孩拉走,边走还边数落,“你干什么,什么人你都敢靠近?” “爹爹,那个哥哥看起来很可怜。” “可怜什么?这世道谁不可怜?咱家没有多余的银子让你施舍。” 小孩想说着什么,却被男子瞪了一眼,只能怯怯闭嘴。 裴云彻呆呆地看着脚边的铜板,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从小养尊处优,其实许多时候,他对钱的概念微乎其微,可这两日屡屡碰壁,若是再没钱,纳兰镜闻要用药,又该怎么办? 倒是有人看他可怜,会施舍他几口吃的,都被他揣在怀里带回去给纳兰镜闻了。 裴云彻还是呆呆地站在原地,没有去捡脚边的铜板。 他是天之骄子,如何能同乞丐一样要别人施舍的银钱呢? 可还不等他有动作,脚边的铜板立即被一个乞丐如饿虎扑食抢了去,跟捡到什么什么宝物似的,吹了一口上面的灰,毫不嫌弃地揣进怀里,裴云彻看着她,瞳孔颤了颤,下意识出声道:“这是我的……” 他声音不大,没了以往娇蛮的模样,像是还在做心理斗争。 那乞丐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什么你的?谁先拿到就是谁的,你自己不捡能怪谁?” 乞丐窝里也同官场一样弱肉强食,有自己的规矩,没一点道理可讲。 “你!!” 裴云彻如今实在是没什么气势,倒是让那乞丐多看了他几眼。 “你是新来的吧?” “你一个男子当什么乞丐?别怪我没提醒你,不如去好好洗干净,伺候那些有钱人家的官小姐,可比当乞丐好多了。” 裴云彻不明白,只觉得对方出口侮辱人。 “下流!” “还有,本……我不是乞丐!” 以前这些人,哪有机会同他说话?连靠近他都不可能。 乞丐嗤笑一声,“你这样子,说自己不是乞丐,会有谁信?” “好不容易做次好人,还不识好人心,走着瞧吧。” 裴云彻不懂,为什么这也叫做不识好人心,难道让他洗干净去伺候别人就是对的吗? 可很快他就知道了。 整个城中,除他以外,几乎看不到男的乞丐,倒是看到过好几个卖身葬母的小男孩,不过很快便被人买走了,原本他疑惑为什么,直到亲眼看到一个刚来此地的男乞丐被人拖进小巷凌辱,最后却没走出那个小巷时,他明白了。 男子做乞丐是没有活路的。 他害怕地捂着怀中好不容易乞讨来的铜板换来的大米,踉跄地跑回茅草屋,原本憋了一路的害怕与委屈,在看到依旧昏迷不醒的纳兰镜闻时 ,全部倾泻而出。 他将自己蜷缩在纳兰镜闻身边,幻想同以前那般依偎在她怀里,手指死死地揪住她的衣服,想要以此来获得些许安全感。 唇肉被他咬至泛白,无声落泪,好似在极力压抑着什么,直到血腥气蔓延至整个口腔,才缓缓松口。 他伸出手抱紧纳兰镜闻,直到感受到她的温度才停下,用脸上唯一干净的地方去蹭她的脸颊,声音中带着哭腔。 “纳兰镜闻,你怎么还不醒?” “你要一直这么睡下去吗?你醒来看看我,好不好?” “不要留我一个人,我害怕……” 可他无论如何哀求,怀中人依旧紧闭双眼,没有任何苏醒的迹象,裴云彻将头埋进她颈窝之中,忍住不出声,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 直到哭得累了,才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已经天黑了,他赶忙起来,甚至来不及整理情绪,随意擦了擦眼泪,就开始用支起的小炉子给纳兰镜闻熬药。 这个炉子是他找了好久,才找到别人不要丢掉的,他捡来去河边洗了很久才洗干净。 他最开始不会生火,直到将手搓出好几个水泡,熬药也会被烫,又肿又红,才学会的,如今手上的水泡已经蔫了下去,可还是一碰就疼,但已经比之前好许多了。 他现在唯一庆幸的是,那个大夫是个好人,走之前还给他塞了足够吃半月的药,因为那些珍贵的药材实在稀少,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用稍微普通一点的药,唯一的就是不像那些珍贵药材隔几日服用,而是需要每日服用才可以。 每次熬药的时候,他便会坐在炉子旁,呆呆地看着纳兰镜闻,眼神空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裴云彻不会伺候人,最开始给纳兰镜闻喂药,每次都会撒许多,后来才逐渐顺手,矜贵的小少爷许多事情都是第一次做,所以总是慢吞吞的,熬粥也是。 最初熬的粥里面的米还是生的,他害怕浪费,就全部自己吃了,肚子疼了好久,也没去医馆看大夫拿药,就那么咬牙生生忍着。 钱是要留给纳兰镜闻拿药的,他若是用了,纳兰镜闻就活不成了。 好在裴云彻算聪明,后面慢慢学会,只是每次喂完纳兰镜闻,剩下的粥都冷了,生一次火太麻烦了,而且在这被人遗弃的茅草屋中,烟太大会冒出去,实在可疑,每次生火都得小心翼翼,所以他干脆就喝那已经冷掉的粥。 其实这些日子对他来说,算不得多苦,他一直觉得自己是可以吃苦的,他不是个只能靠别人的废物。 唯一让他觉得苦的是,纳兰镜闻一直昏迷不醒,他没有一天不是处在担惊受怕中,害怕纳兰镜闻挺不过去,丢下他一个人。 第三百五十七章 裴云彻深知此时,他无法抛头露面地去挣钱,所以当乞丐是唯一来钱快且保守的方法。 遭受骚扰是必不可少的,但干的时间长了,他也逐渐掌握到了方法。 来钱最快的地方是赌场和青楼门口,虽然鱼龙混杂,可人多,且在闹市跟前,没有人敢在大庭广众将人带走,所以相对来说,还算安全。 再加上去这两个地方的大多为有钱人,有些心善的或者坏事做尽却良心不安,信奉做善事可消灾的,便也会丢给他银子,出手大方,多的时候一天能讨到四五十两银子,不过哪怕有那么多银子,依旧不太够,每次给纳兰镜闻拿药,便去了全部。 所以依旧过得拮据,没有半点好转。 可只要纳兰镜闻活着,他便能安心,也不觉得苦。 纳兰镜闻醒来已是二十多日后,这期间裴云彻常常去打听外界的消息,也曾尝试寻找接应他们的人。 可纳兰凤行加大了搜查力度,他不敢太过明显,所以每次都是无功而返。 当他再一次出去打探消息回来时,便见纳兰镜闻不知何时醒了,睁着眼睛看着屋顶,毫无反应,也不知在想什么。 裴云彻脑中空白了一瞬间,身体比脑子更快一步,急步扑过去将人抱住。 他声音惶惶,夹杂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好似不可置信。 “纳兰镜闻,你醒了……” “你醒了……” 一滴泪落到她眼睛上,纳兰镜闻睫毛颤了颤,抬头看他,在看到一张脏兮兮的小脸时,空洞的黑眸中终于恢复些许色彩。 “裴云彻?” 她嘴唇动了动,声音沙哑干涩。 裴云彻不停地点头,又不停地用手抚摸她的脸,似乎想以此证明眼前之人是不是真实的一般。 “你终于醒了……” “你知不知道我等了你多久?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多害怕?害怕你撑不过去,害怕你再也醒不来。” “你要是死了,我该怎么办啊?” 他说得断断续续,泣不成声,仿佛要将这些日子的委屈和害怕统统发泄出来似的。 纳兰镜闻没说话,直直地看着他的手,原本白皙娇嫩的手如今满是伤痕,掌心是粗糙的厚茧,这些她从未想到会出现在裴云彻的手上。 那般金贵的小少爷,如今因为自己,竟成了这个模样。 纳兰镜闻不知道如今自己是何感受,只觉得苦涩如滔天浪涌,快要将她淹没,好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她稍稍仰头,漆黑的眸子盯着裴云彻,眼底是无法掩饰的心疼。 “对不起。” 是她连累了他,若不是因为她,裴云彻不会沦落至此,遭此一劫。 裴云重重摇头,哽咽道:“干嘛要说对不起?你从来都没有对不起我。” 他才不要听纳兰镜闻说对不起。 纳兰镜闻想要帮他擦眼泪,可双手无法动弹,只能费力地挪动身体,用自己的脸去替他擦掉眼泪。 “辛苦了。” 裴云彻抱紧她,带着哭腔的呢喃落在耳畔。 “不苦。” “等不到你才苦。” 这些日子他想了许多,若是纳兰镜闻当真挺不过去,自己该怎么办? 可每当想到这,心口便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如同无数根针扎进他的心脏,光是想象便让他痛不欲生。 他无法想象没有纳兰镜闻的日子,这让他如行尸走肉般有何区别? 他做不到。 所以啊,纳兰镜闻一定要活着才可以,她活着,他才能活着。 裴云彻贪恋地感受着怀中人的温度,一直以来悬空的心脏终于落到实处,不由自主地将人抱得更紧了些。 纳兰镜闻沉默地靠在他怀中,很安静,享受这片刻的安宁。 裴云彻觉得怎么都抱不够,想要这就要到地老天荒,可垂眸触及纳兰镜闻苍白如纸的脸色,不得不将人放开,小心翼翼地让人靠着,自己则生火开始熬粥。 纳兰镜闻原本有些疑惑的神色在他无比熟练的动作下逐渐变得错愕,但更多的是心疼。 心疼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少爷如今学会了伺候人。 她眼眶发热酸胀,喉间好似堵了什么。 裴云彻感受到她的视线,抬头朝她露出个笑,是这么多日以来真心实意的笑。 “我没有骗你,我学会了做饭,我是不是很厉害?” 纳兰镜闻也扯出一个笑,“嗯,很厉害。” 裴云彻没听出她声音中的不对,因为她的夸奖,眼底的笑意更甚。 “我才不是他们说的什么都不会的废物,我也学会了做饭,学会了照顾人。” “纳兰镜闻,就算你一直恢复不了,我也可以把你照顾好。” “我一点也不笨,我什么都能学会,一定不会让你操心的。” 裴云彻说的信誓旦旦,眉眼认真。 纳兰镜闻想起之前他也是这么和她说的,说希望他们可以有个小院子,只有他们两人。 说想要个秋千,可以坐在上面依偎着看月亮。 思绪恍惚间,她好像看到雨中下跪,不断地对着佛像磕头的背影。 太模糊了,似梦似幻,分不清真假。 可那背影散发出来的绝望悲戚,至今让她感到窒息,昏迷时不断在梦中重复回荡。 是他吗? 是裴云彻吗? 他也曾那般绝望吗? 窒息感再次涌上心头,纳兰镜闻撇开眼,不去看他的脸。 外头艳阳高照,是个好日子。 会好起来的。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裴云彻喂了纳兰镜闻吃完饭喝了药后,便去河边打水,用火烧开后给纳兰镜闻擦身子。 虽说不是第一次,但却是第一次在纳兰镜闻的注视下,所以动作格外缓慢,只是掀开衣物后看到她身上的伤口,那点羞涩荡然无存,只余心疼难受。 小心地替她擦完身子后,自己则去了河边洗澡,之前洗完澡后,他会照例给自己脸上手臂抹上灰和泥土,但这次没有。 他清清爽爽地回去,此时天色已黑,漆黑无垠的夜空升起一轮明月。 他小心翼翼地将纳兰镜闻抱在怀中,坐在门口,用衣服将人裹好,倚在门边看着天边的月。 而后轻轻低头,看着她,声音低低的。 “纳兰镜闻,我想亲亲你。” 第三百五十八章 纳兰镜闻闭着眼靠在他怀里,神色恹恹,闻言睫毛颤了颤,而后睁眼与他对视。 她能看到他眼底的期待,以及一直以来的不安。 他迫切地想与她亲近,与她贴合,以此来感受她的存在。 纳兰镜闻没说话,只轻轻一抬下巴,便轻而易举地吻上他的唇。 裴云彻瞳孔一缩,怔在原处,眼尾洇出一点红,随后嗫嚅着唇,声线有些颤抖地问她。 “上次的话,还算数吗?” “只要能活着出去,你就娶我,还算数吗?” 纳兰镜闻很累,身体早已不堪重负,却想多陪陪他一直不肯闭眼休息。 听到裴云彻不确定的询问,心下微微刺痛。 “算。” 裴云彻弯起唇角,清冷的月光落在他眼中,仿若凝成了一整条璀璨星河。 小心翼翼地收紧手臂,就像怀中抱着个瓷娃娃似的,嗓音眷恋呢喃。 “我们一定会活下去的。” “一定会的……” …… 纳兰镜闻的身子越来越差,最初还能清醒几个时辰,到后来仅仅只能清醒半炷香,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 那些药只能吊着她的命,根本没办法根治她身上的伤,内里被重创,早已无力回天,那些药延长着她的性命,也延长着她的痛苦。 裴云彻每日都将她的痛苦看在眼里,备受煎熬,心脏钝钝地疼,仿佛有刀一下又一下地割着,纳兰镜闻就好像那秋天的落叶,片片凋零落下,时间一到便腐烂进泥里,消失不见。 他无论如何也抓不住,每日都处在即将失去的痛苦中,只能紧紧地抱着人,感受她的温度,妄想以此来消除掉心底的那些不安。 看着纳兰镜闻日渐消瘦的脸颊,他意识到不能再如此下去了,他要带着纳兰镜闻离开,她才有可能得救。 他开始频繁出去探查离开的路线,这些日子凤天国内戒严,无论出城或进城,都会被搜查,他自己一个人还好,浑身脏兮兮的,那些人嫌弃他,只随意看看确认没问题就放他走了,可带上纳兰镜闻却不行。 可一连数日,但凡有残疾或病人,皆会被拦下搜查,就连坐轿子也要下轿检查,任何人不能例外,经过重重检查后才能通过。 裴云彻始终未找到可以顺利通过的方法,在再一次探查路线却被当小偷后,他狼狈地跑了回去。 无力感遍布全身上下,他抱着纳兰镜闻无声地流着泪,责怪自己为什么那么没用。 他颤抖着唇去亲吻纳兰镜闻的额头,眼泪顺着脸颊划过,落在怀中人的唇上。 他甚至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如果他们逃不出去,纳兰镜闻死了,那他也会和纳兰镜闻一起死。 他不能让纳兰镜闻一个人,他怕她会孤单。 黄泉路上,奈何桥边,他要陪着她一起走。 “哭什么?” 虚弱的声音从怀中传来,裴云彻连忙擦掉眼泪,挤出一个笑来。 “没什么,你饿不饿,我去给你弄吃的。” 他声音中带着重重的鼻音,实在是欲盖弥彰。 纳兰镜闻摇头,她没有想要进食的欲望,如今的她,连抬眼皮这般简单的动作都觉得无比困难。 裴云彻明白,却也因此更加难受,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下。 纳兰镜闻轻抿唇,咸湿苦涩的味道在口中蔓延开来,是裴云彻的眼泪。 她恍惚地想,这些日子,自己已经让他哭了许多次了。 很多时候,裴云彻看着她,看着看着便开始掉眼泪,抱着她发呆的时候也会掉眼泪,有时半夜醒来,明明都睡着了,却还是在梦中掉眼泪。 是因为梦到她了吗? 她对自己的身体有数,这具身体怕是撑不了多久了,裴云彻不在的时候,她曾尝试过催动玄力,可丹田处一片荒芜,无半点生机,她如今当真是个彻彻底底的废人了。 没有玄力的指引,就算是神域的人也找不到她在哪,就像当初雪卿珩找了她百年。 纳兰镜闻闭了闭眼,然后缓缓睁开,漆黑深邃的瞳孔注视着裴云彻,有些费力地开口唤了他的名字。 “裴云彻。” 裴云彻身体一僵,不好的预感瞬间涌上心头。 很快,便听她说。 “我如今时日无多,想拜托你一件事。” 裴云彻捂住耳朵,不停摇头,“我不听,你想做什么就自己去做,为什么要拜托我?我不会帮你做的。” 纳兰镜闻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你我都知道,这副身体撑不了多久了,不是吗?” 事已至此,再无回转的余地。 裴云彻停止了动作,眼眶通红。 “所以呢?你是要现在交代遗言吗?” 纳兰镜闻笑着摇头,“我想求你,去找雪卿珩,让他去救成禾。” “如今只有雪卿珩能护住你们,你去找他。” 她不知道自己需要花费多久才能归位,所以她不能去赌那个不确定。 渊知道自己与成禾的关系,一定不会放过她的,成禾一定不能有事。 “为什么要我去?我们不可以一起去吗?你是不是想要丢下我?” 裴云彻红着眼质问,她若是死了,自己又怎么可能独活? 纳兰镜闻咳嗽两声,咳得眼泪都出来了。 裴云彻慌乱地抱好她,轻轻拍着她的背,替她顺气。 纳兰镜闻缓了缓,接着道:“不是丢下你,我们一定会再见的。” “你骗人!” “你就是想丢下我,你总是说话不算话,你又在骗我。” 裴云彻哽咽着紧紧抱住她。 纳兰镜闻叹了口气,道:“裴云彻,你不能和我一起死。” 她怎么会不清楚裴云彻在想什么? 裴云彻不想听,“凭什么我不能和你一起死?难道他们就可以陪你一起死了吗?” “纳兰镜闻,你怎么可以这么偏心?” “从前你就偏心容衡玉,柳凄山他们,可现在是我裴云彻陪在你身边,容衡玉已经背叛你了,只有我裴云彻才有资格可以陪你一起死,其他人你想都别想!” 他气愤地在纳兰镜闻肩上咬了一口,又怕弄疼她根本没用力,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他呼吸颤抖,声音哽咽。 “纳兰镜闻,你若是死了,我也活不成了……” 第三百五十九章 他话落下,四周静谧无声。 纳兰镜闻沉默了许久,裴云彻抱着她的双臂在不停地颤抖,他在紧张,在害怕,那么直白地将自己全部的爱意倾泻而出,如烈火炙烤,每分每秒都是煎熬。 “那裴将军呢?” 裴云彻倏地僵住。 纳兰镜闻又问了一句,声音轻极了。 “那裴将军怎么办?” 今日依旧艳阳高照,是个极好的日子,可不知为何,实在有些刺眼。 裴云彻不知该如何反应,纳兰镜闻的话让他整个人僵在原地,脑中一片空白。 他慌乱地垂下眼,试图掩盖眼底的无措,可晶莹的泪水瞬间从眼尾滑落,将他所有的无措与痛苦暴露。 他颤着声,崩溃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我能怎么办?我能怎么办?!我舍不下你,你难道要我眼睁睁看你去死吗?” “纳兰镜闻,你怎么那么残忍?!”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两方他都舍不下,这世上为何就没有两全之法?! 裴云彻的泪水像是一根根针,扎在纳兰镜闻的皮肉之上,又刺入骨头缝中,让她无法忽视他的痛苦。 可如今已走到末路,再无他法。 “我们会再见的,裴云彻。” “如何再见?你踏入轮回后,我又如何能找到你?” “纳兰镜闻,就算你是神,我也舍不得看你死在我面前。” 纳兰镜闻摇头,稍稍侧头,将脸埋进他的脖颈间,苦涩地笑了笑。 “那你就把我丢在这里离开,这样我就不会死在你面前了。” 一点也不好笑。 这件事情无解,两人争论无果,裴云彻不愿再提及此事,或者说是刻意回避,之后每日都寸步不离地守着她,像是生怕她消失了一般。 纳兰镜闻原本也以为自己会死在这,可偏生这人迹罕至之地,来了故人。 这个破败的茅草屋被裴云彻收拾了一番,变得干净整洁,倒真的有些家的意味,也不知他去哪搞了个躺椅,又在上面铺了块毯子,将躺椅放在院中,纳兰镜闻就常常被裴云彻抱着,躺在上面晒太阳。 不过大多时候晒着晒着,她便昏睡过去了,不省人事。 这日裴云彻又将纳兰镜闻放在院中的躺椅上晒太阳,自己则在后面熬药,许是回光返照,今日纳兰镜闻感觉浑身都舒坦了许多,所以清醒的时间比之前要长,她闭眼躺着,思绪清空,享受这最后的时光。 只是晒着晒着,头顶落下一片阴影,阳光被什么遮挡住,耳畔响起熟悉的声音。 “原以为你如今应该是无比狼狈,倒想不到这般惬意,我怕是不该来。” 这声音曾有许多时日,纳兰镜闻只要听到,便觉心疼,可明明没过多久,纳兰镜闻偏偏觉得恍若隔世。 她睁眼,便见那人依旧蒙着面,眉眼弯弯。 又朝门口看去,站着一排排的男子,华丽的轿子停在门口,透着奢华神秘的气息,一如既往。 长生眨眨眼,又看了看周围,似乎是想要坐下,可看了一圈都没找到椅子,干脆就坐在了纳兰镜闻的躺椅上。 “看王爷的样子,最近过得不错。” 纳兰镜闻直勾勾盯着他,“你怎么找到我的?” 连雪卿珩都还未找到自己,长生竟是第一个寻到这来的人。 是渊派他来的,还是他自己寻来的? 数日不见,他似乎更清瘦了些,腰都细了一圈。 “秘密。” “不过看你这模样,你似乎不希望我找来?” 话落,裴云彻便端着药走了出来,边走还边吹冒着热气的药。 长生看了他一眼,眼底掠过一丝异样,被他掩饰的很好,“王爷如今美人在怀,是阿年来得不巧了。” 听到陌生声音的裴云彻猛地抬头,还未来得及反应,手中的药都摔了,冲到纳兰镜闻身边,挡在她面前,紧张地看着面前之人,质问道:“你是谁?谁派你来的?!” 长生悠悠将视线落到裴云彻的脸上,嗓音轻盈。 “裴小少爷竟会因为某人沦落至此,放着好日子不过,跑到这来伺候人,也不知是说王爷好福气,还是说裴小少爷太蠢呢?” 裴云彻听出他话中的敌意,很微弱,几乎察觉不到,虽不知对方为何对自己有敌意,但他的话的确让自己很不舒服。 “你是谁?” 长生移开目光,再次看向纳兰镜闻,眨了眨眼。 “王爷说,我是谁呢?” 语气暧昧,让裴云彻狠狠皱起了眉,他也垂下头,看着纳兰镜闻,似乎是想得到一个答案。 纳兰镜闻没有多余的力气和他们争论这些可有可无的事,她抬头对上裴云彻受伤的目光,“抱我进去。” 裴云彻也顾不得要什么答案了,连忙弯下腰将人抱起,长生原本眼中的笑意在看到纳兰镜闻无力垂落的手脚后,荡然无存。 “不论你是谁派来的,若是你敢在这动手,我可以保证,你带回去的只会是一具尸体。” 腰间的手一紧,裴云彻呼吸乱了。 纳兰镜闻越过他的肩,对上长生冰冷的眸子。 “王爷又为何肯定,我是来抓你的?” 纳兰镜闻不想去猜他的立场,无论是什么,至少现在于她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没听到回答,长生起身,步步逼近。 “若我说,我是来救王爷的呢?” 裴云彻猛地停下,“你能救她?!” 长生的视线未分给裴云彻半点,一瞬不瞬地注视着他怀中的女子,再次重复道:“若我说,我是来救王爷的,王爷可会信?” “你想要什么?” 若无利可图,长生绝不会千里迢迢赶来这,更不可能救她。 听到纳兰镜闻的话,长生轻笑一声。 “我想要……” 他顿了顿。 “要你告诉他,我们的关系。” 纳兰镜闻抿唇,紧紧盯着他,没有说话。 长生仿佛是不满她的态度,道:“当初我们耳鬓厮磨,赤裸相对,我也好奇,我和王爷,该是个什么关系。” 裴云彻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骨节用力到泛白。 半晌,纳兰镜闻开口: “你知道吗?你现在像是个妒夫。” 第三百六十章 长生站在原地,眼中好似有什么破裂,面容被遮盖,看不清神情。 纳兰镜闻就是故意恶心他的,谁让他先恶心自己的? 她如今没有精力去猜测对方肚子里那些弯弯绕绕,既然不会说话,那就闭嘴。 他们之间的一切,早在他的欺骗真相大白那日起,便尽了。 长生就那么站在那,看了她许久,仿佛在确认些什么。 最终轻笑出声。 “王爷还是一如既往的无情。” 纳兰镜闻没有接他的话,裴云彻仿佛意识到什么,默默收紧双臂。 长生忽地别开脸,朝后看了一眼,门口顿时出现两名男子,而那两名男子手中桎梏着一女子,一左一右将人强行带了进来,纳兰镜闻在看清女子面容后,愣了愣。 阿蛮臭着脸,一脸不情愿地被人带了进来,却在对上纳兰镜闻的眼时,眼中的愤怒消失殆尽,转而化为错愕。 她被人松开后,便快步朝着纳兰镜闻走去,裴云彻见状,下意识后退两步,阿蛮一把扯住他的衣服,在裴云彻震惊的眼神下,速度极快地覆上纳兰镜闻的脉搏。 眼中的错愕逐渐沉了下去,浮现凝重之色。 “这么些时日不见,你就把自己弄成这样?” 纳兰镜闻抿唇,看着她不语。 阿蛮松开她的手,转头对着身后的长生道:“你强行把我掳来就是为了治她?” 还不等长生说话,她一屁股坐在了躺椅上。 “治不了。” “气数已尽,等死吧。” 裴云彻瞳孔一缩,双膝一软,重重地跪在了地上,阿蛮被吓了一跳,赶紧挪了挪屁股。 “你们这招我见得多了,治不了就是治不了,跪我也没用。” “筋脉寸断,手脚已废,丹田被毁,还不算上身上这大大小小的伤,体内各处已有衰竭之兆,就算是神仙来了也救不了。” 裴云彻极力抑制着情绪,颤着声问道:“当真无力回天?” 阿蛮多看了他一眼,“是。” 纳兰镜闻偏过头,对着裴云彻道:“起来。” 裴云彻垂头看她,眼眶红得吓人,“怎么办……” 纳兰镜闻沉默着没说话,他又很快站了起来,抱着纳兰镜闻朝屋内走去,边走还边安慰道:“没关系,她不能治,我总能找到可以治好你的人,我不信这天下之大,就无一人能治你!” 这话也不知道是安慰她还是安慰自己。 “我们走,我们现在就走。” 纳兰镜闻看着他这些时日消瘦的面庞,平静道:“不必再折腾了。” 裴云彻没有任何停顿,仿佛没有听见似的,纳兰镜闻提高了声音,重复道:“别再折腾了,裴云彻。” 裴云彻猛地停下脚步,眼眸猩红,眼中不知何时已覆上一层薄薄的泪水,他垂头看着她,似乎所有的悲戚苦痛都凝在了泪水中。 他崩溃低吼,“什么叫折腾?我都还没放弃,纳兰镜闻你凭什么放弃?!” “不过一个不知哪来的人,胡言乱语一通,不知所云,你就要我放弃!” “纳兰镜闻,你凭什么?!” 泪水顺着脸颊砸落,纳兰镜闻仿佛难以忍受般地闭了闭眼,忽略心底涌起的疼痛,平淡却残忍地开口: “她若是这般说,那这世上便再无人能治。” 如一记重锤,重重地砸在裴云彻那颗几乎摇摇欲坠的心脏,发出一声闷响,耳边只剩下阵阵嗡鸣。 阿蛮原本听到裴云彻的话还有些生气,刚想站起来理论,一道剑光从眼前闪过,脖间传来冰冷的触感,她顺势看去,对上长生平淡无波的双眼。 她挑眉,“想杀我?” 长生无视她的挑衅,嗓音平淡,却泛着冷意。 “要么救她,要么死。” “选一个。” 阿蛮嘁了一声,翻了个白眼,直接往后一倒,径直躺在了躺椅上,任由那锋利的长剑架在她脖子上。 “该说不说,你们俩倒真是天生一对,当初我说你活不成了,她威逼利诱,甚至以身试险,也要我将你救活。” 长生听着她的话,漆黑的瞳孔注视着她,长睫垂落,几不可察地颤了颤,没有动。 阿蛮又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好,接着道:“而你呢,不惜跨遍万水千山也要将我抓住,又快马加鞭赶到这让我救她,如今又要因她杀我,要不怎么说你俩天生一对呢?” 自私又极端,且不择手段。 “不过你就算杀了我,我也是那句话,救不了就是救不了。” 脖间的剑又朝着脖间贴近几分,“我又如何知道你没有在骗我?” 阿蛮毫不畏惧,“我跟她也算有交情,说得好听些,也是半个朋友,对于朋友我怎么可能见死不救?” “不过……” 她朝着裴云彻的方向看了一眼,语气忽地变得有些沉重。 “若是早些,我说不定还能试试。” “太晚了……” 早来不及了。 长生单薄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晃,身旁的侍从好似察觉到了他的不对,想要收剑回到他身边,可又没有他的命令,不敢有其他动作。 他闭了闭眼,遮住眼底的情绪,再次睁眼,朝着纳兰镜闻走去。 裴云彻不喜欢长生,朝后退了两步,同他拉开距离,长生没有看他,只是注视着纳兰镜闻,勾了勾唇角,一双眸子潋滟勾魂,开口道:“王爷,你现在可不能死。” “你若是死了,纳兰吟怕是也活不了了。” 什么意思? 纳兰镜闻皱起了眉,没有太明白他话中的意思。 长生迎上她疑惑探究的视线,仿佛在说什么很平常的事,淡淡道:“你同纳兰吟结了生死咒,所谓生死咒,便是将两人的性命连在一起,任何一方死了,另一方也活不了,甚至你所有的疼痛,都会反噬一半到他身上,真正做到,同生共死。” “不过你身上这个生死咒有些不一样,应该是被他做了些手脚,于他来说,你若是死了,他也会跟着你一起死,可若是他死了,你却不会有任何事。” 长生看着她震惊的神情,眼底的情绪被他遮盖得很好,嗓音如以往那般轻盈娇俏,好似在撒娇一般。 “王爷若是不想他死,便只能尽力活着了。” 第三百六十一章 长生的话刚落下,那边的阿蛮丝毫不顾及自己脖颈上的剑,哪怕脖间已被划出一道血痕,大步朝着纳兰镜闻走过来,在裴云彻震惊的目光下,扯开了她的衣领,她盯着瞧了片刻,啧啧出声。 “怪不得,我刚刚还奇怪,为什么你如今丹田被毁,形同废人,却还是活到了现在,哪怕那些药材吊着你的命,你也早该死了才对,原来根源在这啊。” “那人替你承受了部分伤害,所以你才能苟延残喘直至今日,不得不说,我还是第一次见这种损己不伤人的咒术,那人和你什么关系?” 裴云彻在听到纳兰吟这个名字的时候,便瞬间想了起来,他猛地垂头看向纳兰镜闻,眼底无不震惊,他之前虽觉得两人不对劲,却从未往其他方向上想过。 可如今,两人的关系就那么被生生捅破,赤裸裸地展现在他面前。 他嗫嚅着:“纳兰吟……不是……” 裴云彻当真是从小被保护得很好,裴将军从未在他面前提及过皇室那些肮脏恶心之事,哪怕到了现在,裴云彻也只以为是纳兰凤行害怕纳兰镜闻觊觎皇位,所以才同渊合作,想要将纳兰镜闻拉下来。 他以为,是姐妹离心,是帝王的猜忌,是权力的争夺,才会让纳兰镜闻遭此一劫。 可他从未想过,想要拉下一个亲王,又何必如此大动干戈,甚至不惜和齐临新帝合作,将凤天作为筹码。 更从未想过,纳兰镜闻从来都不是皇室血脉。 纳兰镜闻知道他想说什么,有些疲惫地靠在他胸口,一言不发。 纳兰吟竟疯到如此地步,的的确确让她惊讶,可又见过纳兰吟癫狂的模样,这似乎也在意料之内。 长生转头,漆黑的瞳孔里似乎凝了许多情绪,最终都化为虚无,他轻抬素手,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出现在他掌心之中,递到阿蛮面前。 “用这个,救她。” 阿蛮有些疑惑地接了过来,在看到里面的东西时瞳孔骤缩,她抬起头,眼底掠过震惊之色。 “有这种东西不早拿出来?!” 长生没什么情绪,只是道:“救她。” 裴云彻也下意识看过去,阿蛮关上盒子,神色不似之前那般轻佻随意,最终叹息一声。 “我说了,她没救了,即使有这个,也只能拖个一年半载年。” 长生还未说话,纳兰镜闻突然出声。 “足够了。” 阿蛮朝她看去,纳兰镜闻却看着长生,“你有办法解开此咒,对吗?” 长生定定地注视着她,在她近乎逼问的神情下点头。 “王爷想问什么?” “解开此咒需要怎么做?” “南荒之地,灵沛草。” 纳兰镜闻曾在神域的藏书阁中的古籍中看到过这两个名字,南荒之地位于最南边的地底下,需要用特殊办法打开进入通道,传闻中南荒之地极为阴寒,天地皆为一色,像是混沌初开,没有半点生机,里面无比神秘,更不知里面有何危险,一切都是未知,而需要无限生机灵气孕育的灵沛草却生长在那。 古籍中只记载灵沛草的神奇之处,却没提到过可解生死咒。 但长生没有理由骗她,他此次前来绝不会是烂好心想要救她,定是又想要借机与自己合作。 虽深知长生的本性与目的,但纳兰镜闻此次,似乎再没理由拒绝。 得到答案,纳兰镜闻立即对阿蛮道:“此物最多能延缓寿命多久?” 阿蛮想了想,“此物虽能肉白骨,让你的身体重复生机,但那不过是昙花一现,最终还是会有枯竭的那一天。” 就像有些药,能够让人瞬间浑身充满力量,如同一个充满气的球,可过后便会迅速瘪下去。 “若运气好的话,一年半。” “足够了。” 一年半的时间,可以做很多事情了。 裴云彻原本以为有希望,可却听到只有一年半的时间,还是在运气好的情况下,他无法接受,那就意味着,他注定会失去纳兰镜闻。 纳兰镜闻仿佛感受到他的痛苦,轻声道:“一年半的时间,万一能找到办法呢?别难过。” 知道纳兰镜闻在安慰他,他想要露出个笑证明自己没事,可他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口中苦涩蔓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长生的视线从他们脸上划过,稍稍垂眸,遮住眼底的戾气,道:“尽快治疗吧,若是耽搁了时辰,她怕真的要你收尸了。” 随即又盯着纳兰镜闻,笑弯了眉眼。 “您说是吗,王爷?” 裴云彻很不喜欢长生,下意识地讨厌,就如同当初讨厌容衡玉那般。 长生说的话也难听极了,也刺耳极了。 阿蛮扫过几人,抱胸看着他们,恶狠狠道:“先说好了,最后一次,再把我扯到你们这些破事里来,别怪老娘翻脸不认人!!” 毕竟谁好好走在路上,突然被人套了麻袋都会不高兴的好吗?! 纳兰镜闻被裴云彻放在暂时搭建好的床上,又被阿蛮赶出去准备东西,长生则站在床边,看着她。 纳兰镜闻对上他一如往日那般纯净的眸子,出声道:“说说你这次来的目的。” “王爷不是猜到了吗?” 猜到了,或许是凤天,或许是齐临,又或许是两个都要。 “我早就同王爷说过了,我想要这天下,我想要凤天,可我不过一个外人,若是想要凤天,难以服众,自然需要您的帮衬,毕竟您现如今还是皇室血脉,比起我的话,她们或许更愿意听你的,且更名正言顺。” 纳兰镜闻眼底浮现嘲弄之意,“你还怕群臣说三道四?” 他都有这野心了,还在乎这些? 长生眨了眨眼睛,“打打杀杀多血腥啊?若是以武力镇压,免不了又要多花我的钱,你以为养一个军队很容易吗?挣钱很难的。” 纳兰镜闻倒是忘了,这人还是个财迷,抠门! 当初还费尽心思地坑了她那么多钱! 许是长时间站着有些累,长生干脆坐在了那张床上,灰尘沾上他雪白的衣角,却依旧纯洁无瑕,未被减少分毫。 他打了个哈欠,有些神情恹恹,眼尾沁出泪水,眉眼耷拉了下来,好似累极了。 “王爷倒是对住处一点不挑,这也能住得下去。” 刚刚阿蛮不知道给她喂了什么,她如今已经恢复了许多力气了。 听出他的嫌弃,纳兰镜闻只想冷笑,“自然是比不上你白及皇宫,更比不上你那地方。” 他那奢华的做派,谁能比得过? 第三百六十二章 听出她的阴阳怪气,长生没有生气,只是笑,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他脸被面纱遮住,看不清神色,纳兰镜闻只能隐约看到他仰着脸露出的下颚线,仿佛赤裸的,病态的,瘦的不成模样。 纳兰镜闻移开眼,没有说话,长生的视线浮沉地落在房中一点,没有聚焦,良久,才听到他平淡的声音:“柳凄山来找过我。” 纳兰镜闻顿住,长生语气平淡极了,接着道:“他求我救你,他说只要你能活下来,他愿意将他的一切献给我。” 长生轻笑一声,听不出是什么情绪。 “可是我要他的一切有什么用呢?我的确救了他,同样的,我利用他搭上了你,等价交换罢了。” “我只是好奇,他明明等了你这么久,想要和你厮守,现在却愿意为了救你,将自己的一切交给一个外人,哪怕……和你永不相见。” “我想不通,你纳兰镜闻凭什么?” 明明权利才应该是所有人追逐的东西,可为什么有人会为了小情小爱而绊住脚,不惜牺牲一切代价? 他一定不会和他们一样愚蠢,被所谓的情爱绊住脚,他会亲手证明自己的价值,证明他身为男子,亦能让所有人匍匐在自己脚下。 纳兰镜闻的视线落在他身上,胸口涌上酸涩,开口:“你答应他了?” “当然,否则我怎么会出现在这?” 长生偏头,对上纳兰镜闻漆黑的眸子,有什么东西好似在一瞬间失去所有遮挡,暴露在阳光之下。 “为什么答应他?” “就算他不来求我,我依旧会来找你,可他既然送上门了,我岂有拒之门外的理由?” 长生看着她,笑得眼眸潋滟,“更何况,我想看看,他会不会真的说到做到。” 纳兰镜闻觉得他的笑很碍眼,或许是让自己难受了,他才会那么开心。 “怎么,你缺个人为你守灵?” 她还清楚地记得,阿蛮曾说他没几个月可活了,他快要二十岁了。 长生神色不变,像是对自己的死并不在意,甚至煞有其事地点点头。 “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你放心,在你死前,我一定将他带回来。” 长生歪了歪脑袋,望着她,眼眸纯净,不染纤尘。 “待我得到这天下后,我会亲自为他打造一个牢笼,让他兑现自己的承诺,生生世世都守着我的牌位,不死不休。” 纳兰镜闻眼底浮现冷意,“那也要看你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了。” 他想在几个月内拿下这天下,是否对自己太有把握了? 长生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身体,欺身伏在她身上,馨香瞬间盈满整个鼻腔,他凑近纳兰镜闻的脸,柔软的面纱拂过她的脸颊,温热的气息落下,纳兰镜闻甚至能看见他脸上细小的绒毛。 他直勾勾的注视着她,清澈的眸中倒映出纳兰镜闻的脸,后者蹙眉,偏过头去不想看他。 长生轻笑一声,尾音缠绵勾人,“这不是还有王爷吗?” “阿年就这一个愿望,想要在死前征服这天下,姐姐一定会帮阿年的,对吗?” “滚下去!” 长生笑了笑,下一瞬,纳兰镜闻便感觉一具身体压在了自己身上,说是压也不尽然,其实身上的人轻得可怕,像是一根羽毛似的,轻飘飘的,几乎没什么重量,纳兰镜闻还记得之前,抱着他的时候,他还没有那么轻。 纳兰镜闻垂眼看去,只能看见他低垂的睫毛,正微微颤着,胸口上下起伏,轻微地喘息着,皮肤更是苍白得可怕,他就这么倒在她身上休息着。 纳兰镜闻移开眼,看着顶上布满蜘蛛网的房顶,直到外面传来动静,她才终于平静开口:“以后别在我面前提这个名字了。” 他早就不是她的阿年了,不是那个柔柔弱弱,单纯乖巧,事事依赖她的阿年了。 她的阿年早在真相戳破的那天,不见了。 身上的人没有动作,也不知道他到底听到了没,阿蛮走了进来,裴云彻跟在身后,手中拿着需要的东西,纳兰镜闻只觉得身上一轻,长生已经站在了床边,身上的衣服没有一丝褶皱,好似什么也没发生。 屋内的气氛有些怪异,阿蛮狐疑地在他们两人身上扫来扫去,到底是没看出什么,接过裴云彻手中的东西,开始赶人。 “行了,都给我出去,你们在这太碍事,影响我发挥。” 裴云彻咬唇想要留下,长生却什么都没说,径直走了出去,阿蛮嫌弃地摆手,“赶紧出去,你要是想让她活着,就最好听话。” 房门“砰”的一声被重重关上,裴云彻站在院中,看着被人好生伺候的长生,他被人小心搀扶着上了轿子,轻纱层叠,只能隐约看见他的身形,他慵懒地靠在一个男子身上,轻轻抬手,素手凝脂,便有无数人为此前赴后继。 裴云彻嫌恶地移开眼,就那么待在院中等着,各自无言。 直到太阳西斜,天边残留着落日的余晖,紧闭的大门才终于被打开。 阿蛮靠在门边,用手背擦了擦额上的汗水,“进去吧。” 裴云彻想都没想便要进去,身后传来长生一贯娇媚的嗓音,“裴小少爷,天色不早了,我便先离开了,待一月后我再来找她兑现她的承诺,裴少爷要好好照顾她才是。” 裴云彻不知道纳兰镜闻跟他做了什么交易,如今他巴不得对方赶紧离开,他冷着脸道:“不用你说。” 他自会照顾好纳兰镜闻。 说罢,便大步走进房中。 纳兰镜闻安静地躺在床上,双目紧闭,浑身被绷带包裹着,汗水浸湿了长发,脸色苍白,若不是胸口有着微弱的起伏,怕是真的会让人误以为床上躺的是一具尸体。 裴云彻还没靠近便红了眼,眼底的心疼几乎要溢出,“纳兰镜闻!” 他小跑过去,小心翼翼地查看她的情况,阿蛮走了过来,“喊什么,她又没死,只是晕过去了。” 她说着,还啧啧两声,“她倒是能忍,疼到这个地步了,居然一声没吭。” 纳兰镜闻比她想象的还能忍,生生将结痂的伤口割开再缝上,重塑骨肉那种疼痛,她全程都没有喊过一声。 果然是变态! 第三百六十三章 阿蛮交代完注意事项便离开了,裴云彻搬了个凳子守在床边,等待着纳兰镜闻醒来。 他一直都知道纳兰镜闻能忍,当初在牢中见到她的第一眼,就被她满身的伤痕吓到,当时他就在想,他被母亲丢到军中,不是没看到过如何撬开战俘的嘴,战俘也是人,所以母亲勒令不准用重刑,可用在纳兰镜闻身上的刑具,却比那些战俘还要残忍,几乎不将人当人看。 他第一反应是心疼,很疼,疼到无以复加。 明明是姐妹,为何就走到这个地步了呢? 紧接着是庆幸和后怕,幸好纳兰镜闻还活着,幸好她没有放弃。 他一直想抱着她,对她说声谢谢,谢谢她还活着,谢谢她努力地撑了那么久。 否则他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后来他眼看着纳兰镜闻的气息越来越微弱,不安害怕将他包围,可纳兰镜闻却还是因为他的话,日复一日而努力坚持着,哪怕疼痛让她几乎说不出一句话,可每次看见她那么疼,他便后悔了,为什么一定要逼她活下去,为什么要让她承受那么多痛苦? 那时他甚至想对纳兰镜闻说,她不用那么辛苦,如果撑不下去,那就不用撑好了,如果这可以让她不那么痛苦,那就自私些吧。 可他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他害怕失去纳兰镜闻,只能眼睁睁看着纳兰镜闻那么痛苦,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 裴云彻和衣躺在了纳兰镜闻身边,只占据了小小的一块位置,害怕触碰到她的伤口,贪恋地看着她的脸,眼睛红红的,泪水无声落下。 真的谢谢了,纳兰镜闻。 纳兰镜闻好像做了个梦,梦到有个人捧着她的脸说心疼她,心疼她的遭遇,心疼她的坚强,心疼她一个人承受了那么多,不论多少苦痛从未对别人倾诉过,一个人就那么咬牙咽下,她看不清那人的脸,只能看到那人流着泪的眼睛,每一滴眼泪都是为了她而落下。 因为她强大,因为她性格坚韧,所以总是忽略了她所受到的伤害和苦难。 纳兰镜闻想抱抱他,她想告诉他不疼的,她没有关系的,可她碰不到他,那人就那么注视着她,一个轻柔的吻落在她的脸颊。 最后,那人说,谢谢你还活着。 纳兰镜闻醒了,看着熟悉的房顶,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身旁传来温热的触感,她偏头,裴云彻躺在她身边睡着了,双眸紧闭,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水,眼尾湿红,眉头紧锁。 看着裴云彻睡在身边,意外地感到一阵安心。 她费力地靠过去,稍稍抬头,吻去他睫毛上的泪水,又同他额头相抵,呼吸清浅,窗外月色溶溶,一片宁静。 小屋中,两具身体互相取暖,在这寂静凄清的夜色中,感到久违的暖意。 纳兰镜闻再次沉沉睡去,待再次醒来时,太阳早已高高挂起。 裴云彻一睁眼,便对上纳兰镜闻近在咫尺的脸,他呼吸一窒,刻意的放轻呼吸,又悄悄靠近,有些干涩的唇小心翼翼地贴近她的脸颊,直到唇上传来柔软温热的触感,他不知何时稍稍提起的心,渐渐落到实处。 真好。 想多看看她,又害怕纳兰镜闻醒来会饿,便只能依依不舍地出去准备吃食,纳兰镜闻睡得比他想象的要短许多,原以为会睡个两三天,却没想到她下午就醒了。 彼时裴云彻正撑着脑袋守在床边昏昏欲睡,纳兰镜闻一醒便看到他晃来晃去的脑袋,原本不想打扰他睡觉,却没想到他自己先醒,看到纳兰镜闻醒来,瞬间清醒。 “你醒啦!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饿不饿,我熬了粥,我去端进来,那个谁说你现在忌荤腥,只能吃清淡的。” “等你好些了,我再做其他的给你吃,好不好?” 裴云彻说个不停,纳兰镜闻只是静静的看着他,没有说话。 对上纳兰镜闻沉静的眸子,他的声音逐渐弱了下去,“……怎么了?” 纳兰镜闻唇角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声音有些沙哑,眸光平和。 “我做了个梦。” 裴云彻眨了眨眼,有些不解,“你梦到什么了?” “梦到一个人。” “男的女的?” “男子。” 裴云彻不高兴了,他撇嘴,移开眼不看她,“好看吗?跟我说干嘛?是我打扰你和你梦中人相会了吗?” 纳兰镜闻眉眼温柔,“看不清,不过应该很漂亮。” 她实话实说。 裴云彻脸色更不好了,这人怎么这样?!一醒来就跟他说这些! 纳兰镜闻果然是个混蛋!! 他干脆撇过脸,不说话了。 纳兰镜闻看着他生气的模样,心底蓦地软了几分,“他跟你一样笨笨的,嗓门大,还总是骂我混蛋,娇气得紧,爱耍无赖,还总是抱着我哭。” 裴云彻怔了怔,垂下眸子,还是没有说话。 纳兰镜闻的视线落在他的侧脸,窗外的阳光倾洒,晕开了他的眉眼。 “可他后来抱着我,流着眼泪,他说他心疼我,他说谢谢我,谢谢我活了下来。” “其实他不知道,他也是笨蛋,明明孑然一身,却毅然决然地带着我颠沛流离,明明从小娇生惯养,却还是学会了做饭照顾人,明明自己也受了那么多苦,却只心疼我。” “裴云彻,你说他是不是笨蛋?” 裴云彻觉得窗外的阳光很刺眼,照得他眼睛滚烫发疼。 “不是笨蛋,他愿意这么做。” “他心甘情愿,就不觉得苦。” 他转过头,对上纳兰镜闻的双眼,再次重复。 “他不觉得苦。” 纳兰镜闻心底泛起细细密密的酸涩,“裴云彻,有些东西是不值得的。” 人的本能都是趋利避害,哪有人明知危险却还是义无反顾,那是笨蛋,是傻子。 裴云彻就是那个笨蛋傻子。 裴云彻心里酸疼得要命,眼泪控制不住地滑落,却还是盯着她。 “值得。” “是你就值得。” 他从来就没有考虑过那么多,更不可能去权衡利弊,他只知道,那是他的爱人,若是爱一个人还要权衡利弊,那就不是爱,是自私。 他裴云彻做不到。 第三百六十四章 纳兰镜闻的伤势在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那些无法愈合的伤痕开始结痂又脱落,裴云彻每次给她换药,都会用指尖小心翼翼地抚摸那些纵横交错的伤痕,问她疼吗? 纳兰镜闻每次都会回答不疼,但裴云彻不信,用唇虔诚地亲吻她的疤痕,炙热的呼吸喷洒在皮肤上,带着些痒意。 “裴云彻。” 裴云彻抬头,对上纳兰镜闻沉静的眼眸,看着他眼尾的湿意,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只能道:“我真的不疼。” 裴云彻垂眼,瓮声瓮气地应了一声,也不知道听进去没,自顾自地替她上药。 她手脚如今已恢复知觉,经脉重塑,只是还动不得,仍需时间。 裴云彻就干脆每次为她按摩手脚,活血化淤,最开始不熟练,还专门跑去城里医馆询问大夫,后来渐渐熟练,纳兰镜闻肉眼可见地恢复。 半月后,已经可以站起来了,只是还站不稳,需要人搀扶着,这日裴云彻收拾好自己,确保自己干干净净才进屋。 纳兰镜闻听到动静,放下自己的手,看向来人。 裴云彻看见她的动作,道:“我们还有时间,不急于这一时,你好好休养。” 纳兰镜闻比谁都想赶快康复,所以她拼命地练习,做康复训练,半月就能站起来,已经是奇迹了。 这些时日很安静,也不知道长生用了什么方法,竟没有任何人找到这来,这也对她养病有极大的好处,不用去操心潜在的危险,岁月静好,倒真像和心爱之人归隐山林。 只是同样的,雪卿珩他们也寻不到这来。 头顶落下清浅的呼吸,裴云彻清凌凌的嗓音落在耳畔,带着些许不满, “在想什么?有我在你身边,你还在想别人?” 纳兰镜闻仰头,看着他,他们来到此处已有两月左右,裴云彻原本白皙的皮肤在变得有些黄,原本脸上摸着还有肉,现在已经没有,手也粗糙了许多,原来矜贵娇气的小少爷,如今已经能一个人劈一堆柴了。 裴云彻见她如此盯着自己,又看见她眼中自己的模样,自卑涌上,下意识低下头,想要遮住自己如今憔悴的面庞。 纳兰镜闻察觉出他的异样,“怎么了?” 裴云彻直起腰,眼神躲闪,抿唇不说话。 刚刚还好好的,现在突然情绪低落,纳兰镜闻虽不知为何,但还是耐心询问,“谁惹我们云彻不开心了?” 裴云彻撇过头,“这里除了你我,还有谁?” “我让你不开心了吗?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她轻轻抬手,勾住他的指尖,裴云彻手指蜷了蜷,任她抓着自己,他低头看着纳兰镜闻,眼底划过一丝难堪,沉默良久,他问:“如果我变丑了,你还会娶我吗?” 他说完,也不等纳兰镜闻回答,就自顾自地弯下腰抱起纳兰镜闻,将人抱进怀里,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语气像是毫不在意。 “就算我变丑了,你也必须娶我,你要是不娶我,我就去死!” 感受着腰间的力道,纳兰镜闻失笑,偏头亲了亲他的脸颊。 “不要总把死挂在嘴边。” 裴云彻轻哼一声,不说话。 纳兰镜闻抚上他的脸颊,轻轻摩挲,眼神认真。 “我怎么会因为你变丑了就不娶你,你总是将我说成那种负心之人,听着实在让人难过。” 裴云彻用脸颊轻蹭她的掌心,“你就是负心人!” “谁知道你会不会看我变丑了,就不喜欢我不要我了!” 不说现在,几十年后容颜苍老,不复当年,谁知道她会不会厌弃他,到时候色衰而爱弛,他该怎么办? 裴云彻越想,心情愈发低落,委屈得眼睛都红了。 纳兰镜闻明白,他只是在害怕,害怕失去了引以为傲的容颜,也害怕她会因为容貌而厌弃他。 “若是如你这般说,几十年后你我都容颜苍老,两鬓斑白,你是不是也会嫌我是个老太婆,觉得我不好看了,不要我了?” 裴云彻一听这话,急切地反驳,“怎么会?!你变成什么样我都喜欢!!我怎么……怎么会嫌弃你?!” 纳兰镜闻笑着看他,靠近他的唇轻点一下。 “我信你,你也信我好不好?” 裴云彻垂下脑袋,耳尖染上一层薄红,不敢看她。 “那,那就信你这一次。” 纳兰镜闻再次在他唇上落下一吻,“若你始终担心,我们现在也可以成婚。” 话刚说出口,她就后悔了,现在的她什么都没有,且不说十里红妆,绫罗绸缎,就连嫁衣,拜堂成亲的地方都没有,她又怎么舍得委屈裴云彻在这和她成婚? 可还没等她说话,便见裴云彻猛地抬头,眼神发亮,如宝石般璀璨夺目,脸上是藏不住的惊喜。 “真的吗?!” 纳兰镜闻望着他亮晶晶的眼睛,一时说不出话来。 裴云彻再次向她确定。 “纳兰镜闻,你说话算话吗?” “裴云彻……” 听见她犹豫的声音,裴云彻的脸色有些僵硬,“纳兰镜闻,你什么意思?” 他愣愣地看着怀中的女子,嗓音艰涩。 “所以你不是真想娶我,只是在做戏吗?” 不明白裴云彻为什么会这么想,她赶忙打住他的胡思乱想,凑过去吻住他淡色的唇。 裴云彻被亲得浑身发软,眼眸潋滟,含着一汪春水似的,耳根通红,神情也软了几分,虽然不开心,却还是小心翼翼地扶着纳兰镜闻的腰,害怕她摔下去。 纳兰镜闻抵着他的额头,两人贴得近极了,呼吸缠绵缱绻,空气也变得缓慢暧昧。 “不是做戏,裴云彻。” “是真的想娶你,想和你执手白头。” “刚才的犹豫是因为,怕你受委屈。” 裴云彻漆黑的长睫微颤,瞳孔中倒映着眼前人认真的眉眼。 “我不怕委屈。” 纳兰镜闻轻轻摇头,语气柔缓,“让你和我颠沛流离已是下下策,我心有愧,更不能让你在这简陋之地同我成婚,我们云彻不该如此委屈,我亦不舍。” 裴云彻从小被人捧在掌心,没道理跟着她后反而过得如此狼狈,更何况还是成婚这种终身大事。 裴云彻值得她将世间最好的东西双手奉上。 “还有裴将军,你不希望我们得到裴将军的祝福吗?” 裴云彻有些动容,稍稍撇过头,“你总是拿母亲找借口。” 但不得不承认,他的确希望自己的婚事,能有母亲和阿姐的祝福。 第三百六十五章 成婚这件事,几乎成了裴云彻心中的执念,之前定下了一年之约,可一年已经过去许久了,他满心欢喜地在家中等待纳兰镜闻的归来,即使约定已然逾期,他仍旧坚信,纳兰镜闻不会说话不算话,可他等啊等啊,却等来的是纳兰镜闻造反入狱的消息。 到了现在,横在他面前是无数的未知,他总是在害怕,害怕犹豫后的下一秒,意外再次接踵而至。 他们的约定到了如今还未实现,成为他心中一根拔不出的刺。 可纳兰镜闻说的没错,即使他愿意在这同她成婚,纳兰镜闻会对他有愧,他亦是。 天之骄子跌落神坛,他知道纳兰镜闻不在意污泥染身,可他在意。 更何况,还有母亲和阿姐…… 哪怕他再想同纳兰镜闻成婚,也只能搁置,如今首要的,是纳兰镜闻的伤势。 那么多日阴雨连绵,终于有了个还算好消息的消息。 纳兰镜闻的手脚,已经好了大半,如今就算无人搀扶着,也能走一小段路,当他进城回来,看到纳兰镜闻站起来独立行走的那一刻,泪水几乎瞬间夺眶而出,他丢下手中的东西猛地冲过去,却在离纳兰镜闻一步的距离停下,看着纳兰镜闻缓慢地朝前走,他就站在一旁,颤抖着手想要扶住她,却生生抑制住自己的冲动。 直到纳兰镜闻撑到了极限,身形摇晃就要倒下,他才慌忙伸手将人接住,跌落至自己怀中。 抬手擦去纳兰镜闻额角的汗水,双唇微颤,激动地几乎说不出话来。 纳兰镜闻掀起眼睫看他,露出一个笑来。 “怎么今日回来得这般早?” “你的腿……” 纳兰镜闻点头,“应该快痊愈了。”就跟在说一件很小的事似的。 裴云彻骤然将她抱得紧紧的,嵌入自己怀中,哭出声来。 他哭得撕心裂肺,像是要将之前所有的委屈与不安全部哭出来,双臂死死地抱紧怀中人,力道大得像是要竭力抓住什么。 很快,肩膀上的布料便湿了大片。 纳兰镜闻抬手轻拍他的后背,眼中也隐有泪光闪过。 “没事了,都过去了。”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裴云彻不停地点头,带着哭腔的声音不断呢喃重复:“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多少个午夜梦回,他梦到纳兰镜闻带着满身伤痕地站在他面前,黑暗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浸不进一丝光亮,恐慌和无助将他包裹,他害怕得想要抓紧面前的人,可无论如何也抓不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纳兰镜闻在他面前消失,又或者死去。 而他却什么也做不了。 猛然从梦中惊醒,凉意漫上心头,才恍然发觉,自己浑身惊出一身冷汗,脸上湿漉漉的,抬手摸了摸,是泪水。 他反反复复做梦,又反反复复地惊醒,只有将纳兰镜闻抱紧怀中才能勉强抵消那惊惧之后的空荡与后怕。 幸好,幸好她还在身边。 “纳兰镜闻……” 他哽咽着唤她的名字。 纳兰镜闻从他怀中出来,抬手轻柔地抹去他脸上的泪水,又捧着他的脸,轻轻在他唇上落下一吻,眸光温柔缱绻。 “我在。” “不要离开我。” “不会的,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就算是死,也不要丢下我,好不好?” 纳兰镜闻指尖一顿,眸色微暗,“不会死的,我们都不会死的。” 她受了那么多苦,遭了那么多罪,天道既然让她遭此一劫,那就该做好让她收利息的准备。 轻轻吻去眼尾的泪水,“我们一定会永生永世在一起的。” …… 许是因为纳兰镜闻身体逐渐好转,裴云彻每日的笑容都变多了,连劈柴做饭脸上也带着笑,纳兰镜闻就坐在躺椅上,看着裴云彻忙碌的背影,阳光不燥,岁月静好。 裴云彻不觉得苦,只要看见纳兰镜闻的脸,那一切都是值得的。 除了每日做饭洗衣服,他大部分的时间是守在纳兰镜闻身旁,看她反反复复地做着康复训练,等她做累了,就替她烧水沐浴,最初纳兰镜闻还不能动时,都是他替她擦拭身体,现在纳兰镜闻能动了,不用他亲手帮忙,倒是有些失落。 晚上他们就会一起躺在院中的躺椅上看星星,不过大多数时候,他看的从来都不是星星。 现在的日子虽然不像在将军府那般锦衣华服,有人伺候,但他却觉得,比任何时候都要安心,甚至想着,若是一辈子在这,与爱人相守,也没什么不好的。 说他胆小,苟且偷生,他也认了。 不过裴云彻觉得,老天总和他对着干,总是看不得他如愿,好不容易的平静日子,被一支利箭打破。 院门被人暴力砸碎,木屑飞溅,巨响传来,屋中的两人突然停下了筷子,纳兰镜闻猛地朝外看去,金色的衣角在阳光下泛着刺眼的光,那人身形修长,长身玉立,面容矜贵冷淡,眼底一片冷色,身后跟着十几名侍卫。 他扫过院中,目光最终落在屋内的两人上,淡漠的眸中泛起些许波澜。 裴云彻脸色大变,起身就想要带着纳兰镜闻跑,一根利箭破空而来,插进木桌之中,瞬间四分五裂,饭菜撒了一地。 窄小的屋内涌入一群人,变得拥挤无比,裴云彻将纳兰镜闻死死地护在怀中,眼神紧紧盯着缓步而来的容衡玉。 “容衡玉,你这个叛徒!!” “有什么就冲我来!别碰她!!” 对于裴云彻的喊叫,容衡玉矜贵冷淡的面庞上没有丝毫波澜,他的视线落在始终一言不发的纳兰镜闻身上,目光扫过她时,在她腰间的手上顿了顿。 最后凤眸掀了掀,看向裴云彻,声音微哑,如皑雪压过青松。 “裴小少爷,裴将军护驾不利,已被陛下禁足将军府,你可知?” 裴云彻眼底闪过一丝慌乱,被面前人精准捕捉,“看来裴小少爷是知道的,却因儿女情长不愿回去,因一己之私将裴将军置于此境。” “你到底想说什么?!” 容衡玉唇角勾起浅浅的弧度,眸底却没有丝毫笑意。 “裴小少爷若是再不回去,坐实了救走反贼的罪名,恐怕不止会连累裴将军,恐怕九族性命皆不保。” 第三百六十六章 纳兰镜闻只觉得如今的容衡玉陌生极了,就好似从来没有认识过他一般。 许是察觉到了纳兰镜闻的视线,他朝着她看了过来,凤眸中看不清是何情绪。 裴云彻站在纳兰镜闻身前,挡住了两人的视线,神情紧张,高声道: “要动她,就从我身上踏过去!今日你若是没杀了我,来日我一定会杀了你!” 面对裴云彻的负隅顽抗,容衡玉甚至连看都没看他一眼,视线越过他直勾勾地看着身后的纳兰镜闻。 纳兰镜闻握住裴云彻的手,将人带至身后,对上他的视线。 “我可以和你走。” “但你必须放他离开。” “不行!!” 裴云彻反握住她的手,神情慌张。 容衡玉却并未因她的话而高兴,反而眼底黑沉一片,薄唇抿着,没有说话。 良久,他开口:“你要保他?” “你很在意他?” 纳兰镜闻对他厌恶极了,嘲讽道:“我不在意他,难道在意你吗?” 许是她眼底的厌恶刺眼极了,容衡玉竟一时间晃了神。 只是很快,他便恢复正常,神情冷漠,“裴云彻设计救走反贼,有罪在身,他怕是走不了了。” 纳兰镜闻神色一凝,攥紧掌心中的千丝刃,直击容衡玉面门。 “既然你不肯,那便没什么好说的。” 容衡玉侧身躲过,周围士兵蜂拥而上,纳兰镜闻如今只是些花拳绣腿,手脚也未恢复,稍微一动便疼得厉害,很快便落了下风。 只是让纳兰镜闻没想到的是,容衡玉竟会武功! 她同他在一起那么久,亲密无间,耳鬓厮磨,竟从未发现他是有武功的!! 她曾探过容衡玉的气息与脉搏,和普通人无异,他这一身武功,又是从何而来的?! “不许伤她。” 冷淡的声音传来,原本锋利的剑刃生生改变了方向,擦着她的脸颊划过,划出一道浅浅的血痕。 裴云彻瞬间红了眼,神色狰狞。 “容衡玉!你当真这般狠心!!” 容衡玉看着人群中抵抗的两人,什么话都没说,就在纳兰镜闻力竭单膝跪倒在地,即将被人擒下时,外面猛地冲进许多人,速度极快,一瞬之间,便将人群中的两人救走,纳兰镜闻甚至还未看清,便落入一个柔软的怀抱,身下是柔软的垫子,馨香扑鼻。 微凉的手指带起一阵香风,抚摸着她脸颊边的伤痕,耳边响起长生娇俏的嗓音,“容公子这是打算杀妻吗?” 容衡玉看着突然出现的人,神色冷了下来,看见纳兰镜闻倚在对方怀中,眼底迅速掠过一丝杀意。 没等容衡玉说话,长生抚摸着纳兰镜闻鬓边的发丝,娇笑道:“只是你来晚了,她现在是我的人,想要动她,怕是要先过我这一关。” 他顿了顿,眼神睥睨,随意地扫过面前一群人,“不过你带的这些人,怕是在我手下过不了一招。” “还是说,你要亲自上阵?” 纳兰镜闻知道长生身边的男子每个都武功高强,所以才如此有恃无恐,只是容衡玉带着的人也实力不凡,却在长生手下的人手中过不了一招。 而长生似乎认识容衡玉,甚至清楚对方的实力,所以长生一早就知道容衡玉是渊的人? 纳兰镜闻朝他看去,原以为容衡玉不会放过自己,亲自出手,却没想到他站在原地没有动作,眸光沉沉地注视着长生,眼底氤氲着漆黑的风暴。 一双微凉的手覆上她的眼睛,阻隔了她的视线,将一切隔绝在外,鼻尖的馨香再次变得浓郁,长生的声音低低落入耳中。 “姐姐,看他做什么?看我吧。” 纳兰镜闻皱眉,却没有拂开他的手。 一阵轻笑响起,失重感传来,容衡玉似乎没有要动手的意思,周围一片安静,就那么让他们离开。 纳兰镜闻垂眸,胸口沉闷。 容衡玉是故意放他们离开的,以她如今的实力,在那群士兵手下过不了三招,可他们却僵持了近半炷香,直到长生赶来…… 一离开长生便趴在她身上,胸口微微起伏着,纳兰镜闻能够清晰地听见他的喘气声,很是虚弱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伤员。 覆在她眼睛上的手一直没有拿开,纳兰镜闻也没什么力气,就任由他去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身上一轻,重见光明。 纳兰镜闻眨了眨眼睛,适应着强光,没有动作。 过了会儿才坐了起来,入眼是一间木屋,四周种满了花草,和他们之前破旧的木屋不同,这间木屋生机盎然,看着格外令人舒适。 裴云彻小心翼翼地将她抱了下来,无视一旁的长生,径直走进了屋。 长生被人搀扶着下轿,一同走进屋中坐下,看着裴云彻将人小心放在床上,眼底闪过一丝异色。 裴云彻蹲下身,挽起纳兰镜闻的裤腿,仔细地查看着,纳兰镜闻握住他的手,轻轻摇头。 “我没事。” 裴云彻看着她脸上的伤口,心疼得眼睛都红了,“我去给你找药膏。”说完,便起身出去。 纳兰镜闻见他离开,这才看向房中的人,质问道:“你认识容衡玉?” 那熟稔的语气,实在不可能不认识。 长生单手撑着脑袋,闻言长睫轻颤,“嗯”了一声。 “说起来,他也算个故人。” 纳兰镜闻蹙眉,“所以你一早就知晓他们的计划?” 长生支着脑袋看她,“也不算一早,给南宫欲安做军师的时候,曾见过他。” 那时他也没想到,容衡玉会认识南宫欲安。 “我提醒过你,你那个王夫不简单。” 纳兰镜闻忽然想起,容衡玉当初带着‘阿年’来徐州找她,那时‘阿年’除了躲在萧从钰身旁,便是跟在容衡玉身边,那时她仅仅只是以为,他们是因为相处的时间较长,所以才较为依赖容衡玉。 ‘阿年’甚至说过,容衡玉很厉害之类的话,当初她以为…… 所以那个时候,长生就在提醒她? “容衡玉到底是谁?!” 他的武功,虽然极力掩盖,但她还是看出了些许熟悉,还有渊对他的态度…… 渊不是那种对凡人还克制自己杀意的人。 长生缓缓直起身子,声音幽幽响起,“你就没有想过,神域还有谁,未在你面前露面过吗?” 第三百六十七章 此话一出,空气霎时间凝固,纳兰镜闻紧紧盯着房中的男子,试图从中看出些什么来。 所以,长生从一开始就知道她的身份? 当初查探到长生来自玉隐阁,这个上古遗留下来的家族,她并未在意,如今看来,这玉隐阁比她想象的还要神秘,竟然熟知神域之事。 只是他话中还未露面之人是何人? 纳兰镜闻拧眉思索,长生也不提醒,悠哉悠哉地喝着茶水。 见状,纳兰镜闻忍不住沉眉,“此茶性寒,你这身子能喝?” 长生手顿了顿,手中的茶杯没放下,也没再喝,他笑了笑,笑声意味不明。 “姐姐在关心我吗?” 纳兰镜闻闭嘴了,她只是下意识的,完全没想那么多,她偏头。 “怕你死在这,没人给你收尸。” 长生不在意她的话,自顾自地道:“喝不喝也没差别,反应也活不了多久,这身子若不是还有用……” 他停了下来,没再说下去,两人都心知肚明。 纳兰镜闻没有接他的话,或者说是无话可说。 长生死或不死又与她何干? 裴云彻拿着药膏匆匆进来,小心翼翼地给纳兰镜闻上药,上药过程中,她思绪翩翩,没注意听裴云彻说了些什么,也没注意到长生不知何时离开。 直到裴云彻捧起她的脸,轻轻在她伤口上吹气,她才回神,两人隔得很近,她甚至能闻到裴云彻身上的气息,带着阳光晒过后的干燥气息。 裴云彻心疼地摸了摸她的脸,小声道:“容衡玉这个叛徒,下次见到他,我一定会杀了你。” “听说纳兰凤行和南宫欲安已经开始攻打宿水了,也不知道镜侍卫回来没,有没有把人安全送到。” 他嘀嘀咕咕,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纳兰镜闻突然攥住他的手腕,裴云彻愣了愣,试探性询问道:“怎么了?” 纳兰镜闻看着他,没有说话。 镜池带着柳凄山和锦瑟去找雪卿珩寻求庇护,柳凄山如今在长生那,锦瑟和镜池应该抵达宿水见到雪卿珩了。 雪卿珩…… 雪卿珩为冥龙,与玄凤为她的左右护法,只是玄凤生性骄傲,不愿为她的护法,更不愿给她当夫郎,所以从未在她面前露面过,一直守在九重天之上。 和冥龙不同的是,冥龙有极强的责任感,哪怕她当初取消了主神与神兽缔结的规矩,冥龙仍旧尽忠职守,可玄凤不一样,玄凤更加厌恶被束缚,性子傲娇,所以从未出过九重天。 若说神域还有谁她未见过,那就只有玄凤了。 既然冥龙能下界,那么玄凤也能。 如果容衡玉真的是玄凤,那么他能隐藏武功而不被发现,简直轻而易举,一切不合理的地方皆因身份的改变,变得合理了起来。 那他下界意欲何为?还是说他想奉渊为主? 纳兰镜闻神色逐渐凝重,如果容衡玉真的站在了渊的那一方,想要杀掉渊,就更加复杂了。 裴云彻见纳兰镜闻迟迟不说话,弯下腰将脑袋埋进她的肩颈处,声音闷闷不乐。 “你在想谁?” “容衡玉?还是那个什么长生?又或者是柳凄山,镜池,还是纳兰吟?” 纳兰镜闻听他跟报菜名似的,不由得笑出了声。 裴云彻却起身,直勾勾地盯着她,露出一抹笑,轻声说。 “你要多笑笑,好看。” …… 他们如今住的这个木屋是长生的地方,各种生活必备品和吃食都有专门的人送来,地方清幽也安全,裴云彻每日只需要照顾好纳兰镜闻就行了。 又过了半月左右,纳兰镜闻觉得自己的手脚好得差不多了,已经可以正常走路了,刚开心了些,便见许久不见的人突然出现在院中。 纳兰镜闻挑眉,她刚刚还想着去哪里找他,他倒直接送上门了。 裴云彻在厨房捣鼓着什么,最近他迷上了做糕点,厨房差点没被他炸了,不过熟能生巧,他现在已经能够做成型了。 他欢快地捧着桃花糕出来,准备让纳兰镜闻尝尝今天的味道,刚走到院中就看到自己讨厌的人,他脚步停了停,当作看不见似的直接走到纳兰镜闻面前,拿起桃花糕喂到她嘴边。 “尝尝,今天做得怎么样?” 纳兰镜闻咬了一口,裴云彻期待地看着她,眼睛亮晶晶的。 “怎么样?” “好吃。” 裴云彻要是背后有尾巴,现在怕是要翘到天上去了,纳兰镜闻越过裴云彻看向长生,“尝尝吗?” 裴云彻脸上的笑突然就垮了下来,一屁股坐在了纳兰镜闻身边,阴阳怪气。 “他那么矜贵,哪能吃这些东西?” 长生只是笑,“王爷在这过得不错,看样子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纳兰镜闻没有回答,瞥了眼正要朝自己口中送糕点的裴云彻,伸手将他手中的糕点拿了过来,裴云彻有些懵地看向她。 纳兰镜闻:“你再做一份吧,这份给我好吗?” 裴云彻:“好!那你慢慢吃,吃完还有!” 他把盘子一放,又回了厨房,纳兰镜闻平静地将手中两块糕点放回盘子,然后拿起来放到院门口,不一会儿便有鸟雀扑着翅膀将盘中糕点叼走,纳兰镜闻又将盘子拿了回来,看动作熟练极了,仿佛已经做过了许多次。 看着纳兰镜闻的动作,长生幽幽道: “王爷打算何时出发?” “越快越好。” 长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明日一早,我等你。” 纳兰镜闻动作顿了顿,侧头看他,“你也要去?” “你这身体,能去?” 长生毫不在意地道:“南荒之地的入口,只有玉隐阁的人才能找到,我若不去,你只能空手而归。” “更何况,你知道该如何走吗?” 他的话让纳兰镜闻哑口无言,她如今不过肉体凡胎,死对于她来说太容易了,但道理她都明白,仍是用怀疑的眼神盯着他。 “你不会拖我后腿吧?” 长生嗤笑一声,没有说话,已经表明态度。 纳兰镜闻不再多问,他既然想跟着去,那就一起去,反正他死活不死都与自己没有任何关系。 “可以,但你必须保证裴云彻的安全。” “还有……” “我要你派人去救成禾。” 第三百六十八章 “好。” 长生一口答应。 “至于成禾,她没事。” 此话一出,纳兰镜闻没了方才的平静,“你又如何知道?” 长生神情很平淡,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寻到你之前,我已经顺便派人将她救出来了,毕竟同你合作,我总要拿出点诚意才行,不是吗?” 纳兰镜闻紧紧盯着他,惊讶于他的心计。 之前一直知晓他善于谋略,天资聪慧,但是接触下来,还是忍不住心惊,这般钟灵毓秀之人,这世间再难找出第二个,若是他身体无恙,不敢想象会是多么厉害的对手。 长生眼神没有任何躲闪,直直地迎上她的视线。 “王爷想要感谢我吗?倒也不是没有机会,我身边正好缺个人伺候。” 当然了,他还嘴贱。 纳兰镜闻忍不住讥讽,“你知不知道有句话说得好,太聪明的人会死得早。” 慧极必伤,得到什么就会失去什么,一切都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更何况他才貌双绝,会遭天妒。 长生眼神闪了闪,又恢复了慵懒的模样。 “王爷莫不是忘了,我只能活到二十岁。” 他从小就被断定活不过二十岁,之后度过的每一天都是在等待死亡。许是他们家族的人都是如此,天生残缺,所以他娘亲从未想过为他续命,更何况续命是有代价的,是逆天之举,他的一生早已注定。 因着身体缘故,他发育得也比同龄人迟缓,在同龄人已经学会走路时,他才学会说话,在同龄人已经能跑能跳时,他才会走路,却不能一直走,需要坐在轮椅上,孩童不懂事,看见他时会笑话他是个瘸子。 他不能大喜大悲,不能学武练剑,他有许许多多的不能,他太聪明了,却因身体无法负重而被困住,所以他痛苦。 后来他开始学医练毒,学刺绣做饭,学雕刻种花,只要他能做的,他都去学了个遍,除了需要用到身体的,他几乎无所不能。 因为他身体的缘故,母亲总会看着他叹气,那时他在想,他一定要做些什么,一定要在这个世上留下自己存在的痕迹。 可男子想要留下姓名实在是太难了,所以他才决定,一定要谋得这天下。 让所有人都能记住他! 纳兰镜闻听着他毫不在意的话,一时沉默下来。 太聪慧究竟是恩赐还是惩罚呢? 她没再看他,转身进了屋子。 “明日一早,记得准时。” …… 害怕裴云彻被惊醒,所以纳兰镜闻在晚饭中加了点能让人沉睡的药,天还未亮,便来到了和长生约定的地点。 两人默契地没说话,朝着南荒之地而去。 他们在路上几乎花了近一月的时间,才抵达边境线,纳兰镜闻沉默地看着面前的景象,又看了看身旁仅有的一匹马,略显疲惫道:“你确定只准备了一匹马?” 一匹马就一匹马,但为什么这么小?就只能坐下一人吧!! 长生点点头,眨了眨眼睛,“这一路上花了很多银子了,最近有些缺钱,有一匹马就不错了,别挑了。” 他也会缺钱?! 真是见鬼了。 “你把你那随便一样东西卖了不就有钱了吗?” 长生连连摇头,“不行!” 纳兰镜闻有些无语,又看向他身上挂着的玉佩,长生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再次摇头。 “这个也不能卖。” 纳兰镜闻目光游移,落到他怀中露出的香囊袋子的一角,看着鼓鼓的,应该有不少值钱的东西。 可她还没说话,一双素白的手立即捂住,长生目露警惕。 “这个更不行,你别想了。” 纳兰镜闻:“……” 也不知道是什么宝贝那么稀罕。 好吧,她妥协了,刚准备翻身上马,就瞥见长生可怜巴巴的眼神,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欺负他了。 纳兰镜闻再次沉默,停下了上马的动作,然后侧身让开。 她不和有病的人计较这些。 长生立即露出了笑,眉眼弯弯,朝着她伸出手。 “我上不去。” 纳兰镜闻:“……” 纳兰镜闻额角狠狠跳了跳,然后抱着他上了马。 “坐好了。” 听着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悠悠坐在马背上的少年好像丝毫未察觉到,眨着无辜的眼睛,对她说了声谢谢。 只是一点也不真诚。 纳兰镜闻认命地牵着马朝前走,这条路河流小溪什么的很多,几乎都在走水路,不过好在不深,能够直接过去,几天下来,她身上的衣服湿了又干,干了又湿,已经变得有些皱巴巴的了。 长生倒好,悠哉悠哉地坐在马背上看风景,衣服依旧干净清爽,还时不时地从兜里掏出小零嘴什么的,也不知道他看着瘦瘦的,在哪里装了这么多吃的。 也不知道是来度假的还是干嘛的。 “吃葡萄吗?纳兰镜闻。” 他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串葡萄,一只白皙纤细的手伸到纳兰镜闻面前,手中还拿着一小颗葡萄,在她眼前晃了晃。 对于他总是跟变戏法一样变出吃的来,纳兰镜闻已经见怪不怪了,刚想张嘴,眼前的手就伸了回去,纳兰镜闻顺势看去,就见他毫不犹豫地塞进了自己嘴里。 纳兰镜闻:“……” 这荒郊野岭的也没人,他干脆已经把面纱摘掉了,释放天性,没了伪装的长生看上去顺眼多了,他双颊塞得鼓鼓的,跟小仓鼠似的。 边吃还边“呸呸”吐着葡萄皮。 见纳兰镜闻回头看他,他往自己口中塞葡萄的手一顿,有些犹豫地朝她伸出手。 “你要吗?” 他一脸不舍,纳兰镜闻无语地收回视线,“你自己吃吧。” 听了这话,他这才重新露出笑容,继续往嘴里塞葡萄,“呸呸”声不绝于耳。 一路上,都能听到他的声音。 “纳兰镜闻,你要吃桃花酥吗?” “你自己吃吧。” “纳兰镜闻,你要吃糖莲子吗?” “你自己吃吧。” “你要吃糖葫芦吗?” “你自己……” 话都还没说完,纳兰镜闻就听到他咬糖壳的清脆声,真是装都不装了。 第三百六十九章 在长生再一次询问纳兰镜闻要不要吃时,纳兰镜闻直接伸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手中的东西抢了过来,塞进口中。 长生的手还在半空中,错愕片刻,然后露出一个不那么好看的笑,实在是耐人寻味。 然后,苦味迅速在口中蔓延开来,纳兰镜闻唇角的笑一僵。 “这什么?” 长生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拍了拍身上掉下的渣。 “没什么,炼的药丸而已,放心吃吧,吃不死人的。” “有什么用?” 纳兰镜闻脸色不是很好,想要将他揪下来打一顿,双手握拳,还是忍住了。 打死了就没人给她引路了。 长生似乎看出她想做什么,立即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企图唤醒纳兰镜闻那点良知。 “补气血的,看你太虚了,所以问一下你吃不吃,谁知道你那么着急……” 他越说越小声,看看天又看看地,这天真绿地真蓝。 哎呀,那边的草开得真漂亮。 当然了,如果忽视他隐秘上翘的嘴角的话。 纳兰镜闻忍了又忍,决定不和他计较,继续牵着马朝前走,却走得越来越快,长生在马背上被颠得眼前阵阵发黑,脸色逐渐变得苍白。 “纳兰镜闻。” 他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声,纳兰镜闻看都没看他一眼,就当听不到。 “哐当”一声,纳兰镜闻脚步顿住,迅速朝身后看去,长生躺在地上,双眼紧闭。 她立即丢下缰绳将人抱起来,“你怎么了?!” “醒醒!!” 抬手去探他的气息,却发现他气息微弱,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白,来不及多想,立即去翻他的衣服,一只素白的手握住了她的手指,柔若无骨,没什么力气,纳兰镜闻顿住,抬起头。 长生正睁眼看着她,“你干什么?” “你的药放在哪?” 长生眼中明显一怔,松开她的手。 “我没事,不用吃药。” “你骗我?” 纳兰镜闻沉着脸看他,“好玩吗?” 长生偏头,将脑袋靠进她怀里,声音微弱,“没骗你,你走得太快,坐在马背上颠得浑身疼,没力气就摔下来了。” 纳兰镜闻不由得想起之前他们赶路,因为长时间坐着无法活动,他身上裸露在外的肌肤几乎都泛着青色,那虚弱的模样不是假的。 她脸色不由得缓和了些,仍是有些生气,抱着人站起身,他几乎没有重量。 “谁像你一样那么麻烦?” 长生看见她有些黑沉的脸色,轻轻笑了笑,声音闷闷的。 “你可以不管我的。” “你还有用。” 纳兰镜闻实话实说,要不是他还有用,自己一定不会管他,哪怕他现在死在这,自己也不会掉一滴眼泪。 长生还是笑,像是不信她的话。 “那你为什么生气?” 纳兰镜闻不说话了,垂下眸沉沉看着他,漆黑的瞳孔中倒映出他苍白又脆弱到极致的面容。 长生无所畏惧,仰头与她对视,唇角的笑意实在刺眼,像是在讽刺她的不真诚。 …… 最终两人陷入了冷战,谁也不理谁,这么一路无话朝前走着。 越靠近南荒之地,就越发觉得冷,好似身处冰雪寒天中,那种刺骨的阴冷,丝丝缕缕钻入骨头缝之中,纳兰镜闻都觉得冷,更别说是长生了。 他们在一处洞穴停下来,暂且休息一晚,纳兰镜闻找了一堆木头生了火,两人就坐在火堆旁烤火,火光映照在脸上,看不清神色。 纳兰镜闻看向对面冷得几乎说不出一句话的少年,沉默地站起身,将自己的外套披在他身上。 长生愣了愣,一双有些恍惚的眸子看着她。 纳兰镜闻面无表情,冷淡道:“你要是现在死了,我就找不到灵沛草,救不了纳兰吟了。” 长生勾唇无声笑了笑,指尖缓缓攥紧身上的外套,默默地裹紧。 “放心,还没做到我想做的事之前,我不会死的。” 他很瘦很瘦,纳兰镜闻的外套披在他身上几乎将他整个人包裹,像是嵌在了里面。 纳兰镜闻皱眉,移开眼。 “麻烦。” 木头渐渐燃烧殆尽,火堆越来越小,可山洞内并未暖和起来,依旧阴风刺骨,如同一根根针扎进骨头中,生疼生疼。 长生蜷缩在角落里,整张脸苍白至透明,双唇毫无血色,双眼紧闭,长睫轻颤。 他好像是睡着了,口中呓语着什么,眼尾还挂着泪水。 纳兰镜闻听不清,她看了看外面漆黑的天,几乎看不到一点光亮,像是与世隔绝,处在另一个世界。 他们快要到达南荒之地了。 她心下微叹,认命地抱起最后一堆木头靠近长生,随即将其点燃,寒意终于被驱散了些,她站在长生面前,低头看着他的脸,眸色晦暗,也不知在想什么。 纳兰镜闻在他身边坐下,停顿片刻,小心将蜷缩在角落的人抱进怀里。 许是她的身上暖和,怀中人下意识地朝她贴紧,汲取着那点温暖,纳兰镜闻也听清了他在说什么。 “娘……阿年好想你……” “别丢下我……我一个人害怕……” “娘……” 纳兰镜闻安静地听着,没有任何表情,却默默将人抱得更紧了些。 她很多时候都在想,究竟会是怎样的女子,才能生出这么一个钟灵毓秀,拥有玲珑之心的孩子,长生从来没有提过他的娘亲,那他娘是否还在世上? 长生虽然嘴贱抠门,但无可否认的是,他极其聪明,七窍玲珑,这世间再难找出第二个。 因为身体,他失去了许多快乐,养成了这么一个对什么都风轻云淡的性子,只能靠着嘴贱收获些许乐趣。 因为不能大喜大悲,所以对世间一切事都了如指掌,运筹帷幄,以防出现掌控之外的事,有太大情绪波动。 其实说到底,他们只是立场不同,谁也怪不得谁。 思绪万千,怀中人再次发出低低的呓语呢喃,眼尾泪水滚落,没入领口中消失不见。 “姐姐……” “我疼……” 纳兰镜闻浑身一震,怔怔地看着他,指尖摩挲着他眼尾的泪水,眼神愈发晦涩难辨。 第三百七十章 “还要走多久?” “你急什么?等时机到了自然就到了。” “你就那么着急救纳兰吟?” 纳兰镜闻无语,这句话他已经说了很多次了,长生明显一点也不急,骑在马上还有心情调笑,身上披着纳兰镜闻的外套,神情散漫。 “你这衣服穿着一点也不舒服。” “自然比不得你的。” 纳兰镜闻头也不回,这么嫌弃也没见他脱下来啊。 长生虽然嘴上嫌弃,但还是老实地穿在身上,“纳兰镜闻。” 他唤了走在前面的女子一声。 “做什么?” “我不舒服,想下来走走。” 纳兰镜闻停下脚步,嫌弃之色溢于言表,但还是将人从马背上抱了下来。 长生笑得眉眼弯弯,快步走在她前头,东看看西瞧瞧。 纳兰镜闻跟在他身后,警惕地观察着四周,这里树木丛生,几乎看不到生灵,连鸟雀都没有,像是陷入了死寂之中,只有他们的脚步声。 实在太过诡异。 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走了约莫一刻钟,长生明显体力不支,额角浸出细密的汗水,身体摇摇晃晃就要倒下去,这四周满是荆棘,跌倒可不是擦破点皮而已,纳兰镜闻眼疾手快扶住他的腰。 “走不动就骑马。” 她语气中不免带上了些许责怪。 长生没说话,平静地扫过周围,很快又恢复了欠揍的模样,“我要你背我,马背上坐着难受。” “而且,这里也不适合骑马了。” 确实,再朝前走,就是荆棘遍布,马匹无法正常行走,只能留在此地。 纳兰镜闻也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没有反驳,松开缰绳,将唯一的马留了下来。 她看了眼长生,对方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看着实在是让人不爽,偏偏纳兰镜闻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认命地背起他。 长生唇角勾起得逞的笑,趴在纳兰镜闻的背上。 只是走着走着,纳兰镜闻就觉得不对,甚至闻到了一股血腥味,她眉头微蹙,朝后看了一眼,只一眼就让她怔在原地。 “你做什么?!” 她吼了一声,连忙把长生放下来,去查看他正不断往下淌血的掌心。 长生放血明显已经有一会儿了,他有气无力地靠在纳兰镜闻怀里,掀了掀眼皮。 “以血为引,才能打开去往南荒之地的通道。” “要血就用我的,你不知道自己身体什么情况吗?” 怪不得他一路上都那么安静,没再作妖,纳兰镜闻还以为他转性了,结果他竟然在不声不响地给自己放血。 他这身体一旦受了伤,就不好愈合,更是血流不止,否则纳兰镜闻也不会如此生气。 纳兰镜闻将自己怀中备好的止血的药拿出来,想要喂他吃下,长生却偏头避开了,道:“你的不行,只能用我的。” “只有玉隐阁中的人的血才有用。” 纳兰镜闻的手顿住,“这就是为什么你一定要跟来的原因?” “不然你以为呢……” 像是看出纳兰镜闻在想什么,他又嘴贱道:“你的命,还不值得我去冒险。” 呵。 纳兰镜闻又想掐死他了,一了百了。 他伸手推开纳兰镜闻,纳兰镜闻松开他,看着他踉跄着脚步朝前走,边走掌心还边淌着血,一滴滴落下,原本静谧的丛林突然出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犹如在耳畔回响,纳兰镜闻神色一凝,快速朝着长生而去,手腕的千丝刃瞬间脱手,将即将缠绕上长生的藤蔓斩断。 长生转身,便被纳兰镜闻抱在了怀里,看了眼四周突然出现的密密麻麻的藤蔓,瞬间明了。 纳兰镜闻一边挥舞着千丝刃,一边低头看他。 “你这血招来的。” 长生将手收了回来,朝她正色道:“正东南方向,藤蔓都是朝那边来的,通道应该也在那边。” 纳兰镜闻没有任何犹豫,抱起长生就朝东南方而去,甚至都没有质疑他的判断。 一路上藤蔓零落,越靠近东南方,藤蔓便越粗,几乎有手臂粗细,到最后,竟有大腿那般粗,速度极快,哪怕纳兰镜闻拼命奔跑,也还是不免被缠上,只能拔出腿边的匕首,将它斩断,喷出绿色黏稠的汁液,汁液被溅了一身,她也无心去在意。 穿过层层荆棘迷雾,纳兰镜闻看到了藤蔓的本体,是一棵形状怪异丑陋的参天古树,树上好像有无数只尚未睁开的眼睛,在蠕动着,透着一股被凝视的诡异感,恶心又怪诞。 长生也眸色沉沉地看着眼前的参天古树,似乎在寻找它的弱点。 身后的藤蔓骤然消失,纳兰镜闻的心却依旧高高提起,没有半点松懈下来。 就好像眼前的古树并未将他们放在眼里,任由他们打量。 长生突然朝前走了一步,再次伸出手,鲜红的血液顺着掌心滴落,落入树根之中,原本平平无奇的树根突然裂开一道道口子,像是一张张恶心的嘴,贪婪地吸食着他的血液。 纳兰镜闻上前握住他的手,厉声道:“再这样下去,你的血就要放干了。” 长生的脸色苍白如纸,嘴唇也没有一丝血色,被纳兰镜闻这么一扯,踉跄几步便朝后倒去,纳兰镜闻接住他,可下一瞬,一根足足有大腿这般粗的藤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缠绕住长生的腰,将人猛地提起悬浮在空中。 粗藤蔓周围出现了十几根细小的藤蔓,疯狂地朝着他被划开一道口子的掌心涌去,吸食他的血液,长生痛苦地皱起眉头,却动弹不得。 纳兰镜闻抬起匕首用力朝着那根藤蔓扎去,可它仅仅喷出绿色黏稠的汁液,却没有要松开长生的意思。 纳兰镜闻不死心,又朝着古树砍去,可她却发现,原本在枝干上划开的口子,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最终消失不见。 紧接着,又一根藤蔓出现,缠住她的腿,将她倒立起来,纳兰镜闻有一瞬间的头晕目眩,直到看到长生那张虚弱病态的脸。 “长生!” 她紧张地唤了一声,在看到那些细小藤蔓争先恐后地吸食他掌心的血后,瞳孔猛地一缩。 长生听到她的声音转过头来,嘴唇张了张,像是在说什么。 第三百七十一章 纳兰镜闻仔细辨别,终于看清了他在说什么。 她转头朝着古树看去,发现那枝繁叶茂的正中间,有着一个比其他眼睛更恶心的巨型眼,中间一点泛着诡异的红光,正幽幽地凝视着他们。 来不及多想,千丝刃脱手而出,朝着那红眼逼近,可她怎么都没想到,千丝刃的长度不够。 纳兰镜闻迅速思考对策,看了眼手中的匕首,想要尝试扔过去刺中那只眼睛,可只有一次机会,如今她不比全盛时期,只是一个普通人,甚至没有内力,若是因为力道不够失败了,他们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条。 她死了无所谓,可纳兰吟不行。 长生的血液在迅速流失,脸色一点点失去血色,快要进入昏迷状态,纳兰镜闻来不及多想,只能拼死一搏。 她猛地将匕首甩出,与此同时,手中千丝刃一并脱手,缠住匕首,最后借力将匕首甩出朝着那眼睛刺去,匕首重重扎进那巨型眼中,古树开始颤抖起来,仿佛从地底发出嗡鸣,纳兰镜闻只觉得腰间的力道一松,随后从空中掉落,砸在地上,眼冒金星。 空中的长生也在迅速朝下坠落,她甚至来不及回神,身体比脑子快一步,扑过去将人稳稳接住,两人一同滚落在地。 纳兰镜闻闷哼一声,只觉得自己肋骨都断了,却仍紧紧抱着他,没有松开分毫。 来不及多想,她迅速去查看长生的情况,他双目紧闭,脸上隐隐泛着青白,掌心的伤口依旧血流不止。 赶忙掏出止血丸给他喂下,然后去翻找他身上的药。 怀中人咳嗽两声,睁眼看到她的动作,小声地唤了她一声。 声音微弱极了,纳兰镜闻猛地抬头,眼底是连她自己也没察觉到的慌乱。 “你的药呢??” 长生盯着她的眼睛看了一会儿,随后偏头朝她怀中靠去。 “蓝色的锦囊。” 纳兰镜闻立马翻找出一个蓝色的锦囊,倒出里面的药给他喂下去,长生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纳兰镜闻见状,这才重重松了口气。 然后又撕下他身上的衣服给他包扎伤口,长生直勾勾地盯着她,纳兰镜闻头也不抬一下。 “你难道想我撕自己的衣服给你包扎?别想了。” 长生爱干净又爱漂亮,撕他的衣服估计会被气死。 不过那又怎么样?难道她的衣服就能随便撕吗? 处理完他的伤口,她才有空去查看古树,可不知何时,古树已经枯萎,原本还繁茂的枝叶如今全部脱落,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而树身出现了一道口,约莫能通过两人,里面泛着盈盈蓝光。 纳兰镜闻朝着长生道:“你在这待着。” 说着就要起身朝里面走去,手腕突然被人拉住,没什么力气,轻轻一扯就能挣扎开,她还是停下脚步回头看去。 长生就着她的手,有些吃力地站起身来。 “我也要去。” 纳兰镜闻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你身体经不起折腾了。” 谁知道里面有什么危险?他再这么折腾,说不定活不到二十岁了。 “我没事。” “你想死吗?” 面对他的固执,纳兰镜闻有些恼,斥责道。 长生眼神坚定,再次重复:“我要去。” “给我个理由。” 长生不语,只是道: “你就算不让我进去,等你进去后,我依旧会跟在你身后,你拦不住我的。” “更何况,这外面,说不定比里面更危险。” 真是个让人无法拒绝的理由啊,纳兰镜闻竟无言以对。 她不再阻拦,转身朝着通道走去,长生看着她的身影逐渐消失,垂下眸子,掩盖眼底的情绪,缓慢地朝前走。 只是还未走出两步,便见纳兰镜闻又走了出来,冷着脸来到他面前,在他面前蹲下。 “上来。” 长生愣了愣,随即眼底泛起笑意,趴在了她背上。 纳兰镜闻觉得自己可能是上辈子欠了他的,否则怎么遇到他就没好事?还总给他当牛做马。 可她上辈子的确没有遇到过长生。 南荒之地如古籍上说的一样,阴寒之地,没有半点生机,四周很暗,玄黑色的天空,没有任何温度,要不是纳兰镜闻去过地府,她当真会以为自己来到地府了。 纳兰镜闻默默搂紧了身旁的人,长生不自觉地蜷缩进她怀中,身体微微颤抖。 里面太冷了,纳兰镜闻只觉得手脚都被冻僵,没有知觉。 前方看不到一丝光亮,两人就那么一直朝前走着,也不知走了多久,双腿几乎僵直无法行走,纳兰镜闻停了下来,席地而坐,“休息会儿吧。” “饿不饿?” 她从怀中掏出干粮递给长生,后者却没动,应该是不愿意吃,毕竟也是,这一路上长生都没吃过这干粮,他说这又粗又硬,根本咽不下去。 她微微叹了口气,“你身上带的应该吃完了吧,就算觉得这个难吃,现在也只能吃这个了,等我们拿到灵沛草后出去再吃其他的。” 否则还没冷死,先被饿死了。 长生终于动了,轻轻在饼上咬了一口,纳兰镜闻拿近一瞧,这一口还没兔子啃得多。 她干脆将饼往他手中塞,却猛地发现,他的手冰的不像正常人,如同握着一块冰似的,下一瞬,原本还站着的人直直朝她怀里栽倒,纳兰镜闻一惊,将人接住。 “长生?!” 他浑身冰得吓人,纳兰镜闻赶紧查探他的脉搏,随后将人抱紧,企图将自己的温度传过去。 长生软软地靠在她怀里,听见她的声音,吃力地睁开眼,声音微弱。 “有些累,让我睡会儿。” “睡什么睡?你不准睡!” “纳兰镜闻,你好吵。” “不准睡!难受怎么不早说?为什么一定要等我发现?!你是傻子吗?” 长生觉得她真的很吵,想把她的嘴堵住,可他现在没什么力气。 “我没事,我比你要了解自己的身体。” 纳兰镜闻气极,恨不得现在掐死他。 她抱着人站起身,当机立断道:“我现在就带你出去。” 可还没走出两步,一个黑色的阴影突然从黑暗中蹿出,直直朝她撞过来。 纳兰镜闻瞳孔一缩,迅速躲开。 第三百七十二章 紧接着,便有无数黑影从四周冒出,飘着朝她冲过来,纳兰镜闻很快被重重地撞在地上,头晕眼花,怀中的长生也被撞了出去。 她这才看清那是什么东西。 一团团黑雾似的怪物,不像生命体,漂浮在空中,速度极快,根本来不及躲闪。 纳兰镜闻甚至发现,被黑雾碰到的衣角被腐蚀出了一个洞,还散发着难闻的气息。 不能触碰! 它们一半朝着长生而去,一半朝着她直冲过来,纳兰镜闻立即甩出千丝刃,将黑烟劈成两半,那黑烟在半空中停滞,纳兰镜闻来不及多想,千丝刃缠住长生的腰,将他带了过来。 黑雾扑了空,立即扭头朝着他们而来,数量太多,纳兰镜闻根本无法抵抗,只能用自己身体挡在长生面前。 如她所想,只要一触碰到任何物体便会立即被腐蚀,背后传来阵阵火辣辣的疼痛。 “包里……” 长生道。 “包里有噬骨散,撒过去。” 纳兰镜闻神色凝重,一边抵抗着,一边低头问他:“有用吗?” 这些又不是人,噬骨散能有用吗? 长生有气无力地瞪了她一眼,“快!” 管不了那么多了,有用无用都得试试。 她迅速朝长生怀中掏去,摸到他随身携带的包,打开里面是各种各样的瓶瓶罐罐,根本分不清哪个是噬骨散。 长生看了一眼,“红色。” 纳兰镜闻迅速打开一瓶红色的药瓶,对着黑雾撒了过去,一瞬间,原本还朝他们冲过来的黑雾凝滞在空中,紧接着融化成一缕青烟,最终消失不见。 还真有用! 她拿起剩下的噬骨散继续朝着周围的黑雾撒过去,一缕缕青烟升腾,不过她很快就发现,噬骨散太少了,根本不够用。 “还有吗?” 她扭头询问。 长身翻了个白眼,“就这么点,被你用完了。” 纳兰镜闻皱眉,看着四周因恐惧而不敢靠近他们的黑雾,心沉了下来。 她举着瓶子朝它们靠近,黑雾也顺着后退了几步,犹豫着没靠近,似乎是在打量危险性,实在是颇通人性。 长生看了她一眼,再次道。 “蓝色,化尸水。” 纳兰镜闻迅速打开蓝色的瓶子,朝着黑雾泼去,如他们所想,那些黑雾也化为了一缕缕青烟。 “黄色,五蚀散。” 长生每念一次,纳兰镜闻就起一个瓶子朝着那一团团黑雾泼去,效果明显。 “你怎么带这么多毒?” 长生坐在地上,轻喘着气,闻言道:“无聊,就多练了些,带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 “否则按我们两人,一个半残,一个病秧子,都不用挣扎就被人捅死了。” 他的嘴还是那么贱,纳兰镜闻懒得搭理他,专心地消灭黑雾。 长生观察着四周,最终将视线落到被纳兰镜闻不断逼退的一团团黑雾上,眸色渐深。 “灵沛草。” “什么?” 纳兰镜闻回头。 “灵沛草生于南荒之地,南荒之地没有半点灵气,乃极阴极寒之地,所有的灵气皆被孕育成为灵沛草,由云浊气守护,它们应该就是云浊气了。” “消灭它们,应该就能看见灵沛草了。” 可是…… 纳兰镜闻迅速后退,避开一团直冲她而来的黑雾,狼狈地朝后踉跄几步。 “没了。” 长生低头,便见那些瓶瓶罐罐一个不剩,全被消耗了个空。 四周再次涌出无数的黑雾,铺天盖地地朝他们席卷而来,纳兰镜闻伸出手想将长生拉过来,却见他被从身后而来的黑雾撞上,身体猛地腾空而起,如同一只蝴蝶,重重坠落在地上,吐出一口鲜血。 纳兰镜闻瞳孔一缩,心神俱震,耳中轰然鸣响,浑身的血液在瞬间凝固。 “阿年!!” 几乎是下意识的,喊出这个陪伴她数个日夜的名字。 一时失神,被黑雾击中,只觉得气血翻涌,口中浓重的铁锈味蔓延,惊惧绝望的泪自眼眶内泉涌而出,她撑起身子朝着长生扑去,挡在了他面前。 皮肉被灼烧的疼痛,筋骨碎裂的声音,黑雾侵蚀的疼痛,她全然不顾,疯了般地挡在那脆弱的人儿面前。 他那么娇贵,那么脆弱,怎么可以受那么重的伤? 他会没命的…… 不可以,不可以…… 纳兰镜闻将他抱进怀中,抵挡着不断进攻的黑雾,触及怀中人那凝满死气的脸,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般落下。 不小心划出一道伤口都能要了他的命,这又怎么可以…… 不可以…… “阿年,听话,别睡,听话……” 她伸手擦去长生唇边的血,可那血无论如何也擦不完,不断地从他口中涌出。 又一次重击落在身后,纳兰镜闻也猛地呕出一口血,眼前阵阵昏黑,模糊了视线。 长生睫毛颤了颤,像是脆弱无比的蝶翼,他听到了纳兰镜闻在唤他,嘴唇翕张,发出微弱的声音。 “火……” 火。 纳兰镜闻瞬间明了,极阴极寒之地最怕之物就是火,她迅速拿出火折子,从身上撕下一块布点燃,火焰瞬间升腾而起,将一团团黑雾逼退。 纳兰镜闻用千丝刃将那块布卷起,咬牙撑起,眼神狠戾。 黑雾被燃烧着的布靠近便迅速化为一缕缕青烟,火没了就再点燃,布没了就再撕,到最后纳兰镜闻几乎筋疲力尽,她扫了眼四周,最终在一个方向停下,提气将手中的火折子猛地扔了过去,落入黑暗中。 紧接着地面开始剧烈震动起来,传来撕心裂肺的吼声,纳兰镜闻来不及多想,转身迅速回到长身身边,挡在了他身上。 耳边是嘶吼与巨石落下的声音,烟尘四起,纳兰镜闻低着头将长生紧紧护在怀里,直到声音逐渐停止,她才缓缓抬头。 原本黑漆漆的四周开始升起点点荧光,白色和绿色的相互交缠,如同落入漫天星河。 可她没时间去欣赏这些,迅速在长生身上寻找药,可她几乎翻遍了都没找到。 “药呢?你的药呢?!” 长生费力地睁眼看她,轻轻摇头,气息微弱。 “没了。” 第三百七十三章 没了? 没了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会没了?” “什么叫没了?!” 长生咳嗽两声,口中再次溢出殷红的血,平静地不可思议,仿佛毫不在意。 “药材少,炼出的药自然也少。” 纳兰镜闻耳边嗡鸣,用力地攥了攥手,压下心底的起伏,一字一字道: “所以你明知道没有药,为什么还要一意孤行跟我进来?” “你的足智多谋,你的七窍玲珑去哪了?!你是蠢货吗?!” 长生的目光定在她脸上,黑眸里光点稀疏破碎,他突然笑了起来,笑声轻轻的,扯着胸腔震动,疼得他几乎喘不上气。 他问:“纳兰镜闻,你不是恨我吗?” “你哭什么?” 纳兰镜闻抹了把眼泪,“我是恨你,恨你自以为是,恨你从来没有对我说过一句真话!” 长生这个人就好像只存在迷雾中,根本看不清楚,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无人知道是真是假。 就是那么一个人,却轻飘飘的,好像风一吹就散了。 长生苍白的唇角还是挂着笑,一如既往。 “那我死了,你应该开心才对。” 纳兰镜闻低头,无力地抱着他,心脏处钝痛传来,疼得她弯下了脊背。 她的确恨他,厌恶他,是因为分不清他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所以对他失望,宁愿从未见过他。 可无论真心还是假意,她都认了,她从未想过要他死!! “你总是如此,当初揣测我会更喜欢阿年,所以装柔软,依赖在我身边,让我为你坐稳皇位,可你有没有想过,哪怕你不用阿年的身份,不用欺骗我,我仍然会答应你?” “现在依旧如此,你说我恨你,你死了我会开心,可这些都不过你的猜测。” “你知不知道,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要你死?!” 她眼眸猩红,一颗颗豆大晶莹的泪水顺着脸颊滚落,砸在怀中人的眼皮上。 长生眼睫颤了颤,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眸底却是浓郁得化不开的悲伤,他喉结浅浅滑动,声音很轻。 “你不喜欢阿年吗?” 她不是应该恨他带走了她的爱人吗? “喜欢。” 他垂下眸,眼神稍暗,口中苦涩与血腥味齐齐涌上。 “可你就是阿年,我喜欢柔弱乖巧的阿年,也会喜欢运筹帷幄,操控人心的长生,不论你信或不信,我从来没有恨过你。” 纳兰镜闻抚摸着他冰冷的脸,一字一句地表明自己的心意。 长生掀开眼,怔怔地望着她。 “纳兰镜闻,你真的很花心。” 纳兰镜闻垂下脑袋,和他额头相抵,声音中都染上了哽咽,泪水一颗颗砸落,呼吸颤抖。 “是,我是花心,你说什么我都认了。” “我只要你好好的,你不是想要天下吗?我去为你夺得天下,双手奉上,好不好?” “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好不好?” 荣华富贵,滔天权势,又或者是天下,只要他想要,只要他喜欢,她都能为他双手奉上。 长生偏头,将脸埋进她怀中,眼皮越来越沉重,几乎快睁不开,声音微弱,四周的声音不再清晰。 “那也是你的天下,不是我的。” “我的就是你的,我也是你的。” “别睡好不好?阿年……” “我们阿年最听话了。” 纳兰镜闻抚摸着他的脸,轻吻他的唇,泪水与血水混合,苦涩绵长,到最后,她几乎亲不下去,痛苦无声地落泪。 可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任由怀中人的温度一点点消散,再无半点气息。 钻心的疼痛传遍四肢百骸,心脏仿佛被一只大手攥紧,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纳唇角扯出一抹无奈的苦笑,轻抚他的脸颊,柔声道:“想睡就睡吧,但不能睡太久,记得醒来看我为你争得的天下,好不好?” 没有人回应,周遭一片寂静,萤火点点。 无数白绿色相交的萤火逐渐汇集,原本微弱的萤火在汇聚之后绽放出了无与伦比的光芒,几乎照亮整片南荒之地,生机盎然。 光芒散去后,灵沛草现世,飘在空中,缓缓朝着纳兰镜闻而去。 纳兰镜闻沉默地抱着怀中人,恍若未觉。 …… 长生的名字起的就不好,期盼太大反而镇压不住。 长生长生,望眼这世间,又有几人能够长生不死? 鹤永年,鹤便是长寿的动物,永年又有长寿之意,都说物极必反,这两个组在一起,反而让期望落了空。 明明盼望能够长命百岁,却偏偏活不过二十岁,何其可悲。 那么一个名字,又天资聪颖,七窍玲珑,却有一副羸弱残缺的身体,到底是上天的恩赐还是惩罚呢? 纳兰镜闻后悔了。 后悔说出慧极必伤,后悔答应带他来南荒之地,后悔没有阻拦让他,后悔没有保护好他。 他明明那么脆弱,只轻轻一击,就能轻而易举要了他的命。 更后悔当时没有认清自己的心。 其实事才能教人,经历过了一遍,那么一切都已明了。 纳兰镜闻用外套将人小心翼翼地裹起,抱着人一步步走出南荒之地,天地暗淡,风声凛冽。 尸体没有一点腐烂,被她用灵沛草的灵力温养着,依旧鲜研,依旧美得惊心动魄。 她的阿年就该一直那么漂亮下去才对。 刚走出,便看到了熟悉的人。 镜池神色紧张地站在入口处,双臂抱剑,目光灼灼地盯着入口,身旁是纳兰吟,许久未见了,他又瘦了许多。 还有,萧从钰。 看到纳兰镜闻的身影时所有人都怔住,看着她毫无血色的脸,最后又将目光落到她怀里。 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沉重的气氛蔓延。 纳兰吟率先上前,却在她面前停住,担忧地唤了她一声。 “姐姐……” 纳兰镜闻轻掀眼皮,望着他,没有说话,随后缓缓看向一旁的镜池,将怀中的长生交给他。 她开口,声音哑得不成样子。 “带他去神域,交给星宿,好好保存他的身体。” 镜池接过长生,没有过多询问,只是最后担忧地看了她一眼,迅速离开。 纳兰镜闻收回视线,望向萧从钰。 萧从钰神色沉重,上前将手中的东西交给她,许久未见,她稳重了许多。 “陛下写信让我来此处等候,说让我将这个交给王爷。” 纳兰镜闻垂眸,将盒子打开。 里面赫然装的是是白及的玉玺还有兵符。 萧从钰也看到了,浑身一震,立即下跪。 “陛下说,白及此后,全由您做主。” 第三百七十四章 纳兰镜闻和萧从钰等人再次踏上了前往白及的路,萧从钰成熟了许多,很快收拾好了心情,对于纳兰镜闻将自家陛下尸体带走之事,她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若不是真正信任,也不会让她千里迢迢送来兵符和玉玺,此情天地可鉴。 这一路上,纳兰镜闻从纳兰吟和萧从钰的口中,得知如今四国的情况。 南宫欲安如今在大肆地寻找某样东西,甚至放出黄金万两,无数人为了这黄金万两不惜奔赴险境,但无一人生还,而齐临和凤天合作,派出三十万大军攻打宿水,两方交战已三月有余,死伤无数,战况激烈,百姓流离失所,都前往白及寻求庇护。 “南宫欲安在找什么?” 纳兰镜闻朝纳兰吟问道。 “逸尘珠。” 逸尘珠是由天地孕育的法宝,能滋养神魂,是疗伤的至宝。 纳兰镜闻瞬间就知道南宫欲安为何要寻找此物了,看来她应该也是等不及了,想要尽快修补神魂,回归神位。 萧从钰又道:“王爷,那南宫欲安还放话说,只要赫连子瑜将雪卿珩和南宫时语交出,她就可以放弃攻打宿水,只是赫连子瑜一直没有答应,所以战事才僵持不下,百姓们怨声载道,都在骂她是个昏君,如果不是她一直庇护两人,宿水便不会遭此劫难。” 她顿了顿,接着道:“不过赫连子瑜并未受这些影响,甚至放话说谁再提及此,格杀勿论,这是打定了主意要庇护南宫时语和雪卿珩。” 萧从钰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她这么做是不是对的。” 纳兰镜闻眸色沉沉,看着前方,嗓音冷淡。 “赫连子瑜没错。” 萧从钰愣了愣,看向她的眼中带着一丝不解。 纳兰镜闻:“南宫欲安生性残暴,杀人无数,这种滥杀无辜之人你指望她会说话算话吗?” 南宫欲安现如今之所以还未将宿水拿下,是因为雪卿珩等人支撑着,她在忌惮,她如今还未恢复,不可贸然对上雪卿珩等人,所以战事才一直僵持不下。 若是一旦没了雪卿珩等人的威胁,她一定会举兵杀入皇城,皆是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萧从钰一怔,有些懊恼自己还是低估了人性,将有些事情想得太简单了,难怪姑姑总是说她笨。 南宫欲安实在是太不可控了,她光是在白及就听过对方杀人如麻的名号,这么一个人又怎么会说话算话呢? 纳兰吟攥住纳兰镜闻的手,担忧道:“姐姐,南宫欲安发布了通缉令,你现在不能在人前现身。” “而且,南宫欲安查到我身上了,我来寻姐姐的路上被人跟踪,不过吟儿已经派人甩掉了。” 纳兰镜闻拍了拍他的手,“辛苦了。” 纳兰吟摇头,将脑袋靠在她肩膀,“能够见到姐姐,就不苦。” 纳兰镜闻没有去追究他为什么在自己身上下咒的事,如今大敌当前,不是起内讧的时候。 因为害怕太过引人注目,所以他们仅仅只带了四五名侍卫随身保护,只是不知为何,纳兰镜闻心里始终有些不安,直到马车猛地停住。 萧从钰立即掀开车帘,“怎么回事?” “小姐,前面有官兵搜查。” 萧从钰蹙眉,“别上去,绕行。” “是。” 马车刚准备转头,便听到一人喝道:“那边的!下来例行检查!!” 纳兰镜闻心一沉,萧从钰起身下马,“这位大人,我家小姐重病,四处奔波求医,不便下车检查,可否通融通融?” “谁来了都通融不了,赶紧下车!!” 萧从钰被对方掀翻在地,手中的银两落了满地,那官兵厉声道:“还敢行贿,小命不想要了?!” 纳兰镜闻眸色沉沉,手不动声色地握住千丝刃,蓄势待发。 萧从钰连忙跪下,眼泪说来就来,不停地磕头。 “大人您就行行好吧,我家小姐肺痨缠身,看遍名医都束手无策,这不是最近听说那位鬼医在孤雪城,所以才打算来碰碰运气,求您通融通融吧。” “打住打住,你刚刚说你家小姐得的是什么病?” “肺痨,我家小姐年纪轻轻就得了肺痨,这可怎么办啊!!” 萧从钰哭得撕心裂肺,不知道的还以为家里死了人呢。 那官兵却捂住鼻子连连后退,眼神惊恐,跟赶瘟神似的,“肺痨?!你不早说!!赶紧走!!” 她这一声吼,将其余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众人一听是肺痨,连忙后退数十米,生怕沾染上病气。 “赶紧走!!真是晦气!!” “哎哎好,我们这就走这就走!” 萧从钰这才赶忙站起身,感恩戴德,“谢谢大人,谢谢大人,我替我家小姐谢谢大人!!” “还不快走!!在这停这么久是不是想把病气传染给我们?!” 萧从钰连忙摆手,转身想上车,可一只脚刚踏上去,一个声音却从背后传来,喊住了她。 “等等。” 声音冷然如玉,在人声嘈杂中格外突兀。 纳兰镜闻却是脸色一变,纳兰吟也浑身紧绷,神情凝重。 这个声音,纳兰镜闻就仿佛刻在了骨子里,无论如何也忘不掉。 “容公子,您怎么来了?” 容衡玉没有理会,一双凤眸冷淡地看向萧从钰。 “转过来。” 萧从钰脊背僵硬,没有动弹。 一旁的官兵见状,“容公子,她家小姐得了肺痨,您还是不要太靠近,以免沾染了病气。” 容衡玉神色不变。 “陛下下旨,要严格搜查,你们如此松懈,不怕陛下怪罪吗?” “可是……” 容衡玉抬手打断了她的话,再次对萧从钰道:“转过来。” 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 萧从钰没办法,只能缓缓转身,笑着给容衡玉打了个招呼。 “许久未见,王夫近日可好?” “什么王夫,这是容丞相家的公子,你在乱喊什么?!” 听到这个称呼,容衡玉有一瞬间的恍惚,很快又恢复平淡,打断了身旁人的责骂。 看着萧从钰,神色疏离道:“萧大人此次前来,为何不提前派人通传?” 一旁的官兵愣住,震惊地看着萧从钰。 萧从钰干笑两声,摆手道:“路过,路过而已,这次是为了私事,王夫就当没见过我就好。” 第三百七十五章 萧从钰说完就要上马车,剑光闪过,一柄长剑横在她面前,萧从钰心一沉,转身看向容衡玉。 “王夫这是何意,我难不成办点私事也要向凤天陛下提前上报吗?” 容衡玉神色平淡。 “萧大人误会了,只是近日反贼猖狂,为了萧大人的安危,还是请萧大人接受搜查。” 萧从钰神色逐渐严肃,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若我说不呢?” 容衡玉平静地对上她的视线,眼底波澜不惊,萧从钰原以为他会步步紧逼,却见他给了身旁人一个眼神,长剑立即收回。 “若是不方便,在下可以上车检查。” 萧从钰脸色大变,想要拦住他,容衡玉却轻而易举地握住了她手腕,力道之大,萧从钰根本无法反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容衡玉上了马车。 纳兰镜闻身形迅速,将进来之人反手抵在马车上,匕首横在容衡玉白皙的脖颈上,眼神狠戾。 “别动!” 容衡玉瞳孔缩了缩,眸光短暂停滞,身体僵硬。 桌上的茶水因两人动作太大而被带落,纳兰吟伸手想接住,却被滚烫的茶水泼了一手,一只茶杯骨碌碌滚落在地。 声音引起外面官兵的担忧。 “容公子,您还好吗,需要小的帮忙吗?” 纳兰镜闻的匕首再次靠近几分,眼神示意他说话,容衡玉的身体逐渐软了下来,嗓音温和。 “无碍,你们退下。” “是。” 脚步声越来越远,纳兰镜闻松了口气,手却没放开容衡玉。 容衡玉看着她,没有任何要反抗的意思,眼底深处似乎涌起喜悦,只是很快被他压下,逐渐蹙起了眉。 他稍稍弓起身子,脖子却朝匕首快速靠近,眼见就要割破他的喉咙,纳兰镜闻手一偏,匕首擦着他颈侧划过,凝白的脖颈瞬间出现一道血痕。 面对他如此自救的方法,纳兰镜闻脸上闪过一丝戾气,再次将匕首靠近,却是贴在他漂亮的脸上。 她低声呵斥:“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容衡玉凤眸微掀,漆黑的瞳孔中倒映出纳兰镜闻的脸,薄唇轻抿着。 “你不会的。” 的确,若是在这杀了容衡玉,他们定是无法离开此处,只是若当真这么放了容衡玉,她心有不甘。 纳兰镜闻身体压过去,贴近他,容衡玉却是变了脸色,脸上浮现一缕苍白,眸中浮现些许惊惶。 纳兰镜闻眼神微暗,按捺下心底的疑惑,容衡玉这般心机深重之人,连刚刚被威胁都面不改色,却因她这一个动作而变了脸色。 她垂眸朝下看去,容衡玉却在这时反抗,一只手扣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挡在自己身前,挣脱了她的束缚,狭小的空间内,双方各执一边。 纳兰镜闻紧紧地盯着他,眼中带着警惕,下意识地将纳兰吟护在自己身后,容衡玉眼神暗了暗。 “我可以放你离开。” 纳兰镜闻没说话,等着他后面的话。 容衡玉看向她身后的纳兰吟,眼底闪过厌恶,却被他很好地掩饰,在纳兰镜闻警惕的眼神下,掀开帘子下了马车。 萧从钰一直神经紧绷着,不清楚里面是何状况,她只能守在外面,害怕有人闯进去。 只是她一直在外面,却并未听到里面有什么声音,不是说容衡玉背叛了纳兰镜闻吗?这怎么这么安静?难不成两人在里面双双同归于尽了? 她心一紧,想要进去看看,只是还是生生抑制住了自己的脚步。 纳兰吟不也在里面吗?他怎么也没声? 萧从钰正思索着,就见容衡玉从掀帘从里面出来,她仔细一瞧,除了神情更冷了些,脸色更苍白了些,好像并无什么不妥。 难道纳兰镜闻在里面打他了? 她轻呼出一口气,一颗提起的心缓缓落了下去,她赶紧上前,脸上堆起笑。 “容公子可检查好了?” 容衡玉偏头望向她,黑色的眸底晦暗不明,萧从钰愣怔一瞬,脚步被钉在了原地。 而容衡玉却是对着那几名侍从道:“故友重逢,我同萧大人要叙叙旧,你们不必跟着。” “公子,您的脖子……” 容衡玉眸光微顿,抬手抚上脖间的伤口,刺痛传来,却让他勾了勾唇角。 “无碍,不小心碰到了,你们先回府吧。” 萧从钰还未反应过来,就见容衡玉毫不犹豫地转身进了马车,她张嘴想说什么,就见那几名侍从在她面前拂身行礼。 “萧大人,还请您多多照顾我家公子。” 萧从钰僵硬的笑笑,“应该的,应该的。” 容衡玉进来时,纳兰镜闻还未放松警惕,但见他只是坐在那没有任何动作,她才移开眼,找出药膏替纳兰吟的手上药。 虽不知容衡玉为何要跟着他们走,但只要离开了那,那危机也算解除,更何况容衡玉跟着,也不会让人怀疑。 纳兰吟的手背红了大片,纳兰镜闻眉心微蹙,有些心疼,小心翼翼地替他上药包扎。 “疼吗?” 纳兰吟摇头,笑了笑,“不疼的。” 容衡玉端坐着,一副世家公子模样,依旧雍容华贵,视线却缓缓落在她替纳兰吟包扎的手上,眸色晦暗。 萧从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纳兰镜闻,想和容衡玉说话,但对方一直注视着纳兰镜闻,一副不想和她说话的模样,她又识趣地闭了嘴。 不是说和她叙旧吗?怎么连句话也不说? 深知自己是被容衡玉当作幌子的她,在心底狠狠唾弃容衡玉这种行为。 只是现如今马车内氛围有些尴尬,萧从钰一度想逃走,不是说两人反目成仇吗? 这又是什么意思?! 马车内很安静,车轱辘碾过地面发出阵阵声音,马车逐渐驶离。 萧从钰刚松了一口气,下一瞬,车辆突然急刹,几人身形不稳差点跌倒,纳兰镜闻眼疾手快地搂住纳兰吟,另一只手拉住萧从钰,而容衡玉一只手抓住车门,另一只手则下意识扶住肚子,纳兰镜闻不着痕迹地扫了他一眼,将他的动作收入眼底。 马匹受惊开始加速,纳兰镜闻脸色微变,掀开帘子朝后看去,马车后面跟了数十人。 “小姐,有人放箭!!” 纳兰镜闻猛地看向容衡玉,后者亦是脸色凝重,她很快明了,不是他做的。 “容衡玉,南宫欲安也并不信任你啊。” 第三百七十六章 原以为容衡玉在渊面前说得上话,应该是彼此信任的关系,可眼下看来,并不是如此。 容衡玉凝眸看她,并未因她的话生气,道:“你信我吗?” “我能信你吗?” “你说出这话自己不觉得好笑吗?” “看到我没死,你是不是很难过?” 纳兰镜闻不答反问。 容衡玉蹙眉,眸色暗了下来,却没反驳,在萧从钰震惊的眼神下掀开车帘,接过侍从手中的缰绳,随后掌心有什么东西脱手而出,朝后扔去,下一瞬,烟雾四起,后面一众追兵因看不清前方的路而撞在一起,跌落马背。 容衡玉立即操控着马朝另一个方向而去,很快将后面的追兵甩掉,纳兰镜闻看着他纤瘦的背影,沉默不语。 马车在一间茅草屋停了下来,容衡玉下了马,抬眸对上纳兰镜闻眼睛,眼底的猜忌与怀疑让他怔了怔,立即移开视线。 “这里很安全,南宫欲安暂时无法找到,你们先在这停留几日。” “眼下南宫欲安应该已经加强了警戒,你们离不开的。” 随后,他拉住了纳兰镜闻的手腕,神色认真。 “我想与你单独谈谈。” 纳兰吟迅速挡在了纳兰镜闻身前,眼底戾气翻涌。 “容衡玉,你还觉得把姐姐害得不够惨吗?” 容衡玉却连看都未曾看他一眼,凤眸直勾勾地注视着纳兰镜闻。 纳兰镜闻将纳兰吟拉到自己身后,“好啊。” 她倒要看看容衡玉要和她说什么。 “姐姐!” 纳兰吟慌乱地喊了她一声。 “容衡玉不可信!” 纳兰镜闻摸了摸他的脸,“无事,赶这么久的路累了吧,你和萧大人先休息。” 说罢,便和容衡玉进了屋,刚关上门,纳兰镜闻毫不犹豫地重重甩开了他的手,容衡玉一个不察,朝后踉跄几步,素白的手下意识扶住肚子,腰抵在了桌沿,这才堪堪稳住身形。 纳兰镜闻眉头皱了皱,并不关心他有没有受伤,目光落在他略显苍白的脸上。 “你我之间还有什么可说的?” 她现在没有杀他是因为还杀不了,否则绝不可能还在这同他虚与委蛇。 听到她冰冷的声音,容衡玉身形凝滞片刻,随后抬起头,眼底是看不懂的情绪。 “你在恨我吗?” 纳兰镜闻一顿,沉默了下来。 容衡玉再次道:“你恨我,对不对?” “你恨我背叛了你,恨我……” 他还未说完,就被纳兰镜闻抬手打断,她平静地看着他的眼睛,神情冷漠,仿佛对面只是一个陌生人。 “你错了容衡玉。” “我不恨你。” 容衡玉一时间晃了神,薄唇微张,没有说话。 可纳兰镜闻却再次道:“我不恨你。” 有爱才有恨,她不爱容衡玉,自然也不恨他,想要杀他也不过是因为他的选择,从而间接害了无辜的性命。 不论他是否有苦衷,结果已再无更改的可能,错了就是错了,容不得任何理由辩驳。 “有爱才有恨,容衡玉,我不恨你。” “更何况,你不值得我恨。” 纳兰镜闻看着他,一字一字道。 容衡玉却因她的几句话,脸上的血色瞬间尽数褪去,惨白一片,一动不动地愣在原地,仿佛被施了定身术。 周遭的空气仿佛一瞬间安静了下来,沉闷得几乎让人喘不过气。 过了许久,他的脑袋才缓缓垂落下来,声音很低。 “我知道了。” 他朝着门口走去,不知为何,脚步踉跄,背影竟显得有些苍凉,他身形晃了晃,抬手扶住门边,停滞一瞬,逐渐朝外走去。 纳兰镜闻看着他离去,消失在自己视野范围之内,纳兰吟立即跑了进来,慌忙查看她有没有受伤,直到确认她无事,这才紧紧抱住她。 纳兰镜闻搂住他的腰,轻声道:“我没事。” …… 三人在这待了约莫三日后离开了。 他们并未走官道,而是走了小路,小路虽凶险,但相比起来实在安全太多,因为日夜兼程地赶路,一路小心,所以很快便抵达了白及,镜池也在她抵达白及的第二日后回到她身边。 纳兰镜闻拿着长生给的兵符迅速集结兵力,因为萧从钰在朝中拥有绝对的话语权的缘故,朝中众人哪怕怀疑,难以置信,依旧无人站出来阻拦她。 更何况南宫欲安攻打宿水的事早已传遍,原以为凤天和白及交好,后来却传出凤天贤王叛变之事,两国友谊就如此处在一个极为尴尬的境地。 直到凤天和齐临合作,攻打宿水,他们才恍然大悟,若是南宫欲安成功,那么下一个就会轮到白及。 所以就算她们觉得纳兰镜闻不靠谱,可玉玺和兵符都在她手上,萧从钰更是站在她身后了力挺,众人这才同意纳兰镜闻的决定。 纳兰镜闻早已派人给雪卿珩他们送去了信,然后带着二十万大军出发前往宿水,终于与雪卿珩他们汇合。 彼时正是夜晚,双方休战,纳兰镜闻裹挟着满身风尘,见到了雪卿珩。 他依旧白衣胜雪,满身清冷,看到她时,淡漠的眼中终于泛起些许波澜。 身后跟着的是一同前来的锦瑟,一见到她,锦瑟再也顾不得什么尊卑,如倦鸟归林般,扑进了她怀中。 他只知道,那是他的妻主。 可当触碰到纳兰镜闻瘦极的身体,骤然红了眼眶,心疼得无以复加,泣不成声。 “妻主……” “妻主……” 他一声声唤着,恨不得替纳兰镜闻受了那些苦痛。 哪怕当初没有亲眼目睹纳兰镜闻当时的惨状,可仅仅只是听着旁人说,都让他心如刀绞,痛不欲生。 纳兰镜闻擦掉他的眼泪,“别哭,我没事,都过去了。” 她说得轻飘飘的,就好像真的一点不疼似的。 锦瑟摇头,眼泪不断落下,哽咽着几乎说不出话来。 纳兰镜闻无奈将人抱进怀里,轻声安抚着他的情绪,直到他逐渐稳定下来,才看向一直看着他们的雪卿珩。 “赫连子瑜呢?” “在军营处理事务。” 纳兰镜闻点头,“先带我去找她。” 第三百七十七章 见到赫连子瑜时,纳兰镜闻明显愣了愣,依旧意气风发,只是眉宇间多了几丝疲惫,甚至两鬓间也出现了些许银丝,正埋头伏在案上写着什么,直到听到脚步声,这才抬起头。 看到纳兰镜闻时,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拍案而起,带着凛冽的杀招直冲她来。 雪卿珩见状,下意识挡在她身前,纳兰镜闻拉开他,将迎面而来的杀招轻而易举地化解,并且反制成功,将人压在柱子上。 纳兰镜闻瞥了眼雪卿珩,赫连子瑜这一招根本没带上内力,单纯的拳脚而已,她不信雪卿珩连这也看不出来。 接收到她视线的雪卿珩平淡地移开了眼。 赫连子瑜笑出了声,笑声爽朗,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 “听说你被人断了筋骨,没想到你恢复得不错。” 纳兰镜闻将人松开,唇角带笑,刚刚沉重的气氛被瞬间打破。 “命大。” 赫连子瑜甩了甩被弄得有些疼的手腕,“命大也是一种运气,老天都在保佑你。” 纳兰镜闻弯了弯唇角,运气好不好她不清楚,但这个仇,她是一定要找天道收点利息回来的。 “南宫时语呢?” 提及此,赫连子瑜的笑容收敛了些,“受伤了,躺着呢。” “严重吗?” 纳兰镜闻蹙眉。 “还好,留着一条命呢,也不知道这南宫欲安到底哪冒出来的,竟能将我们的策略参了个透,若不是雪国师在,这城门早就被南宫欲安给攻破了。” 她说着叹了口气,愁眉不展。 赫连子瑜这性子不适合当皇帝,她生性洒脱爱自由,权势于她来说是束缚,若不是没有办法,她估计不知道去哪潇洒了。 纳兰镜闻拍了拍她的背,“我方还有多少人可用?” “不到十万。” 赫连子瑜看向雪卿珩,后者道:“八万余人。” “对方共有三十万人,如今约莫还有十八万。” 一倍有余的差距。 纳兰镜闻点点头,若有所思。 赫连子瑜这方原本有十五万人,对抗对方三十万大军,如此悬殊,竟然撑了三月有余。 好在她带了二十万,若是再来晚几日,后果不堪设想。 几人在帐篷内商量直至深夜,才从里面出来,纳兰镜闻看着无边的夜色,好似想到了什么,靠近后一步出来的雪卿珩。 对于她的靠近,雪卿珩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听到她的话,才缓缓放松下来。 纳兰镜闻后退两步,“如何?” 雪卿珩点头,“可行,只是轻骑太容易暴露,需要武功高强,轻功了得之人,军中并无这般人。” “有的。” 纳兰镜闻朝着身旁看去,雪卿珩也顺着她的视线,看到一身黑衣的镜池,他身形挺拔,几乎融于夜色之中。 镜池见两人看向自己,俊美的脸上浮现些许疑惑,随即下跪。 “请主人吩咐。” 镜池的武功毋庸置疑,他去是最好不过的选择。 纳兰镜闻朝他招招手,镜池站起身靠近,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耳边,在夜色的掩盖下,耳根红了个彻底,他有些僵硬地点头。 “属下明白。” 看着逐渐融入夜色的身影,雪卿珩清冷的眸中泛起些许波澜,随后望向纳兰镜闻。 “我带您去休息。” 纳兰镜闻点头,朝着自己的营帐走去,雪卿珩帮了她许多,之前的恩怨一笔勾销,她如今也并不觉得对方碍眼,甚至越看越顺眼,没了之前令人生厌的模样。 感受到一直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走在前面的男人停下脚步,回眸看她。 纳兰镜闻不明所以,“怎么了?” 雪卿珩背对着月光,银白的发丝在月光的映照下泛着盈盈白光,面容清冷,恍若仙人落入凡尘。 “您……的身体。” 纳兰镜闻摆摆手,“无碍。” 她摆手时,袖口下滑,露出手腕处狰狞的伤痕,雪卿珩眸色一暗,眼中寒意缓缓凝聚。 纳兰镜闻并不在意地朝前走着,月光下,影子被拉得极长。 “过去的事,便不必再提了。” 不过些许风霜罢了。 “长生说,您伤得很重。” 纳兰镜闻脚步明显一顿,沉默着没有说话,雪卿珩上前一步,拾起她的手,指腹轻抚过手腕上狰狞的疤,凉意拂过,手腕间的疤痕在眨眼间消失。 纳兰镜闻抽回手,垂下眸。 “长生还说了什么?” 雪卿珩注视着她。 “他说裴家小少爷在照顾您,只是将您照顾得不太好,不过他让我不必担心,他会好好照顾您的。” 纳兰镜闻莫名有些想笑,想起去南荒之地的路上,那人一会儿觉得这里疼,一会儿觉得那里疼,不是要抱就是要背,还各种娇气,嫌弃这嫌弃那的,把她当下人使唤,到底是谁在照顾谁? 只是不知为何,纳兰镜闻却笑不出来,她仰头看天上的明月,突然想起那人说过,想在雪地里躺着看月亮,可是又喜欢暖和地躺在雪地里,不想冷冰冰的躺着。 她那时还觉得他难伺候,想出这种折磨人的法子,又想要暖和,又想要躺在雪里,这如何可能? 若是躺在火堆旁,周围的雪又会被火融化,这个愿望不可能实现。 那人也知无法实现,也没有再提过。 纳兰镜闻看着高悬的明月,一时间有些恍惚。 他那身体,哪怕是下雪,恐怕也只能待在屋中,裹得严严实实的,看着屋外雪下得纷纷扬扬,无法触碰。 他想要暖和的雪,又何尝不是因为自己的身体?只能有这点奢望。 纳兰镜闻有些后悔,早知道答应他了,说不定答应他,他就能为了这个约定,活得再久些了。 暖和的雪,其实也没有那么难。 雪卿珩站在她身侧,目光落在她有些泛着晶莹的眼尾,缓缓抚上胸口,眉宇微蹙。 “辛苦了。” 纳兰镜闻偏头,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也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她说完,收拾好心情朝着自己的营帐走去,锦瑟站在门口,穿着单薄的衣裳,正往这边翘首以盼。 纳兰镜闻赶紧上前,将他往怀里带,语气中带了些责怪。 “外面冷,怎么不在里面等。” 雪卿珩站在原地,看着男人温柔地笑着,因为女人的责怪低下头,最后身影消失。 他看了许久,直到衣角都被露水浸透。 第三百七十八章 纳兰镜闻让镜池趁着夜色潜入对方阵营,将对方粮草烧了个干净,夜色中,冲天的火光将漆黑的天空染得暗红,敌方阵营在刹那间喧嚣起来,而镜池则趁着众人慌乱之际回来。 “属下,不辱使命。” 镜池单膝跪在纳兰镜闻面前。 “你做的很好,去休息吧。” 镜池没动,抬头看她,纳兰镜闻想了想,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去休息吧。” 镜池肉眼可见地兴奋起来,眼睛都亮了,立即站起身朝外走去。 锦瑟见人走了,才走至纳兰镜闻身边,询问道:“妻主可要歇息了?” 纳兰镜闻顺手将人搂住,朝着床榻走去。 “一起睡吧。” 这一切,早该结束了。 …… 被烧了粮草,地方阵营军心大乱,再加上纳兰镜闻带来的二十万军队,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将人打得节节败退,哪怕他们早已得到消息,白及前来支援,提早上报,可援军还在赶来的途中,根本无力反抗。 纳兰镜闻乘胜追击追击,一个月便拿下了凤天三座城池,势如破竹。 纳兰凤行意识到不对,立即下令征兵,无管青年中年或老年,甚至不顾人意愿,强行将人掳上战场,若是不愿意,那便只有死路一条。 纳兰镜闻得到这个情报后只觉得怒火中烧,恨不得将纳兰凤行撕碎,赫连子瑜也没想到纳兰凤行会如此不拿百姓的性命当回事,几番商量之下,最终决定派人潜入城中放出传言,说纳兰凤行昏庸无能,与南宫欲安合作,滥杀无辜,因一己之私残害胞妹,逼迫其谋反。 最初凤天的百姓当真以为是纳兰镜闻谋反,所以对她深恶痛绝,毕竟她带领着近三十万大军压境,一个月内拿下三座城池,搞的人心惶惶,无人不痛恨她,认为是她带来了战争。 但后来却听说是纳兰凤行残害同胞,逼其谋反,同样都是谋反,这两个的差别可实在是太大了。 更何况,纳兰镜闻放话,白及与宿水庇护所有无家可归之人,若是主动投降,更可免受灾苦,予以优待。 原本就因传言而动摇的人们,在纳兰凤行一旨又一旨的诏书下,逐渐失望。 几乎没有人不爱自己的国家,可是他们的君王并不爱他们,甚至逼迫他们走入绝境。 无国不成家,他们没有家了。 因为敌方士气低迷,纳兰镜闻仅用了两个半月,便抵达了凤天皇城脚下。 彼时是夜,纳兰镜闻总觉得心里不安,屏退众人,走出去透透气。 这一路走来,哪怕她有意收手,死去的人数依旧触目惊心,她不愿看到如此情形,四国相争,却要用无辜百姓的血来献祭,纳兰镜闻说不难受是假的。 可若不如此,只会有更多人死去,她没得选择。 仰头望着无垠的夜空,她轻叹了口气,垂手而立,修长挺拔的身影在月色下如青松一样笔直。 不远处,另一道黑色的身影站着,静静地注视着月色下的女子。 也不知站了多久,那道红色的身影缓缓朝自己走来,镜池才堪堪回神,想要掩盖住自己的身形,只是对方速度太快,很快便到了他跟前。 镜池惶恐下跪,道歉:“属下知错,请主人责罚。” 纳兰镜闻看得好笑,说的她是什么暴君一样。 “起来吧。” 镜池见她真的没有生气,这才缓缓站起身,低垂着脑袋,却控制不住地想要看她。 纳兰镜闻缓慢朝回走着,镜池便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 “此战结束,你可有打算?” “有没有想过,过自己的生活?” 女人的话悠悠传来,却让镜池浑身一震,再次跪在了地上。 “属下只想跟在您身后……” 他明显犹豫了一下,将一直憋闷在心中的话说出。 “伴您左右。” 野心倒是不小。 纳兰镜闻笑了笑,“万年的时光实在无聊,你能忍受住这无边的孤寂吗?” 这是纳兰镜闻第一次在镜池面前表明身份,镜池却并不意外,毕竟经历了那么多事,他若是再猜不出来,就当真是蠢笨了。 若说之前他因为纳兰镜闻和神域之事左右为难,但得知纳兰镜闻身份的那一刻,便只剩下无尽激动与喜悦,不用在爱人与信仰之间做出选择,世上竟真有两全之法! 镜池抬头,睛蓝的眸中映照出女人的笑颜,神色是从未有过的坚定。 “属下可以。” 当年他只能悄悄躲在人群中,远远地看一眼,从不敢靠近,哪怕星宿长老告诉他,以后可以让他去伺候主神大人,他也从未想过这种事情当真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可如今,他竟当真生出渴望,想要永远守在眼前人身边,哪怕只是当一个侍卫,一个影子,什么都好。 “属下不想过自己的生活,只求永远伴您左右,为您舍生入死,绝无怨言!” 纳兰镜闻低眸看了他许久,神色晦暗不明。 最后,她转身离开,声音悠悠传来。 “准了。” 镜池一喜,立即起身跟了上去,两人刚回到军营,便听人大喊。 “有刺客!!捉刺客!!” 镜池下意识挡在纳兰镜闻身前,一个身影却突然出现,倒在了她面前。 在看清地上人后,纳兰镜闻的脸色骤然变了。 红云! 她立即上前,却发现红云气息微弱,来不及多想,立即抱起人朝营帐跑。 “去叫军医过来!还有雪卿珩!快!!” 营帐内。 她神情凝重,看着军医给红云处理身上的伤口,雪卿珩等人赶了过来,赫连子瑜看到红云也愣了愣。 “她是?” “容衡玉的贴身侍卫。” 纳兰镜闻道。 南宫时语身上还缠着绷带,就过来了,听到纳兰镜闻的话,表情古怪。 “你那个王夫的贴身侍卫?” “她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纳兰镜闻也不知道,朝着镜池吩咐,“让锦瑟和纳兰吟好好待在自己帐篷,别出来。” “是。” 镜池领命离开。 雪卿珩上前一步,查看红云身上的伤,清冷的眉头微微蹙起,随后转身道: “她身上新旧伤交错,旧伤大概是一月之前的,新伤是今日的,她应该是从哪里逃出来的。” 第三百七十九章 说话间,原本还昏迷的红云不知何时醒了,她睁眼警惕地看着周围,目光触及纳兰镜闻时颤了颤,随后狼狈地撑起身子,跪倒在纳兰镜闻面前。 纳兰镜闻立即蹲下身想将人抱回床上,红云却死死地攥着她的手,双目猩红,嗓音断断续续,嘶哑难听。 “王爷……求您……求求您……” “救救我家公子……求求您……” “红云知晓公子对不住您,可求求您,看在公子帮过您的份上,救救他!” 纳兰镜闻顿住,“你家公子怎么了?” 红云似是难以接受,神情痛苦。 “清徊,清徊背叛了公子……” 纳兰镜闻想了想,终于想起清徊是谁,当初跟在容衡玉身旁的小厮,后又被容衡玉送回了丞相府。 “几月前公子放您走后,自己一人回了城中,可谁知清徊早已攀上了南宫欲安,将公子放您走一事告知了她,公子明知回去有危险,却仍一意孤行。” “南宫欲安不信任公子,后将他囚禁于宫中,直到……” 她停了停,眼中泪水涌出,极力抑制着声音中的哽咽。 “直到您开始联同宿水攻打凤天,战败的消息频频传来,南宫欲安便去寻了公子,可不知他们两人说了什么,她竟直接将公子打入了水牢,公子身体那般孱弱,又如何能捱过南宫欲安那般残忍的手断?!” “更何况,更何况……” 她胸口剧烈起伏,情绪激动,雪卿珩蹙眉,给她喂了药,直到她的情绪逐渐缓和。 “更何况什么?” 纳兰镜闻问。 红云瞳孔颤了颤,却是不愿再说了,她匍伏在地,不断地朝着纳兰镜闻磕头,声音凄楚苍凉。 “公子受不住的,求求您,救救我家公子!!” “红云愿将性命奉献给您,求您救救公子!!” 论南宫欲安的手段有多狠毒,在场的人中,就纳兰镜闻最清楚,她拧着眉,没有说话。 赫连子瑜却上前一步,看着不停磕头的红云,眉目凛然,道:“你家公子早已背叛,又有何来脸面让我们去救他?” “他受不住南宫欲安的手段,难道纳兰镜闻就受得住吗?” “人在做天在看,不过是咎由自取罢了。” 红云死死地抓着纳兰镜闻的衣角,哀求道:“红云知道,是公子做错了,所以公子才明知危险,却仍在南宫欲安眼下放您离开,当初您遇到搜查时,公子早早便知晓您的行程,特意在那处等着您,替您挡住了那些眼线,原本……” “原本公子是想同您一起离开的,他回去根本只有死路一条,可是,可是……” 说到此,她几乎泣不成声。 纳兰镜闻忽地想起,那日她对着容衡玉说完那些话,他瞬间黯淡的眸子,踉跄的背影。 所以那时他便知道,回去就只剩下死,却还是毅然决然地回去了? 可容衡玉不是有自保能力吗?又怎会如此轻易被南宫欲安抓住? 纳兰镜闻攥了攥掌心,眼中几乎没有一丝温度,“你家公子手眼通天,既能知晓我的行程,又明知回去是死路一条,为何不离开?” 红云抬头,对上纳兰镜闻的眼睛,泪水淌了下来,模糊了视线,嗓音艰涩。 “公子将所有护卫,都派去护送您了,只留下我一人在身边,害怕您被南宫欲安发现,将自己作为诱饵,替您掩护,可原本……” “公子是可以同您一起离开的……”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都愣住,纳兰镜闻也怔在原地。 前往白及的路上有多么顺利,她再清楚不过,原以为是萧从钰处理得当,却未曾想过是容衡玉的手笔。 所以容衡玉原本是打算将所有侍卫给她,再和她一起离开,却因她的话放弃而放弃离开,没有护卫的他哪也去不了,若是回去,却也还能替她掩护,转移南宫欲安的注意力。 纳兰镜闻说不出此刻是什么感觉,风从身边吹过,像是无数根针刮过皮肤,顺着神经一直钻到身体深处,不致命也不痛苦,却让人难以忍受。 容衡玉站在她身旁,似乎是察觉到她此刻的心情,眼眸微垂,遮挡住眼底的冷意,缓缓开口。 “若是担心,可以……” 他话还未说完,便被纳兰镜闻抬手打断,毫不犹豫地转身出去,任凭身后红云如何哭喊。 雪卿珩见状,也跟在了她身后。 赫连子瑜见状,吩咐道:“看好她,不准她离开。” 转头和南宫时语对视上,两人相顾无言,都叹了口气,神色复杂。 这现在是纳兰镜闻的事,她们作为外人,都无法说什么,救或不救,决定权在纳兰镜闻手中。 营帐外。 纳兰镜闻望着无垠的夜色,任由晚风吹拂发丝,雪卿珩走至她,眉目微敛,轻声开口:“您在犹豫。” 纳兰镜闻没有动,只是道:“你可知晓容衡玉的身份?” 雪卿珩怔了怔,随即点头。 “知道。” 纳兰镜闻偏头,平静的目光注视着他,不知为何,雪卿珩避开了她的目光。 “既然知晓,那为何不告知我?” “我也是后来才知晓,我同玄凤并不相熟,也并不知晓他的计划。” “同为四方神兽,你说你同他并不相熟?” 雪卿珩知道纳兰镜闻不信,却也未过多辩解,只是道: “道不同,自然不相谋。” 他们虽然同在九重天之上,可平日里一直待在自己的领地修炼又或者是沉睡,从未有任何交流。 更何况玄凤做事全凭心情而定,哪怕是自己,也不知道他下一步会做什么。 他没有说谎,纳兰镜闻移开视线。 “蓝絮草对神兽可有用?” 容衡玉身为神兽,拥有神力,即使身边并无护卫,也不可能轻而易举地落入南宫欲安之手,除非有什么东西就如同蓝絮草对付神域之人那般,对付神兽,让神力尽失。 雪卿珩沉吟片刻,缓缓点头。 既然如此,那就能够说明,为何容衡玉会被南宫欲安抓住。 “您要救他吗?” 雪卿珩问。 “我为什么要救他?” “他背叛我,让无辜之人惨死,哪怕后来他放我离开,也不过是抵掉背叛我之事,如此看来,我们早就两清了。” 纳兰镜闻神情冷峻,眼底的光芒隐没在如晦的夜色之中,寻不见踪迹。 第三百八十章 皇城外。 兵临城下,长风萧瑟,带着刀剑的气息,尽显凄凉。 赫连子瑜和南宫时语分别骑马在纳兰镜闻两旁,望着紧闭的城门,纳兰镜闻抬头,眼眸微眯。 一名士兵上前叫阵,城墙上的士兵看着底下的大军,皆目露凝重之色。 只是喊了许久,也未见南宫欲安出来,纳兰镜闻心底隐隐有些不安,眸色沉沉。 “还没出来,不会是有诈吧?” 南宫时语声音疑惑道。 赫连子瑜偏头,身上的盔甲泛着银色的光芒,头发高高竖起,英姿尽显。 “万一是被咱这阵仗吓跑了也说不定。” 赫连时语骑着马上前两步,高声道:“南宫欲安,给老娘滚出来出来受死!” “一群缩头乌龟,躲在里面算什么女人?!赶紧把城门打开,跪着迎接你姑奶奶,若是再不开城门,就别怪我不客气!!” 南宫时语有些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对着身旁的纳兰镜闻低声道:“南宫欲安诡计多端,此时还不出现,小心有诈。” 纳兰镜闻面容冷凝,没有说话。 也许是赫连子瑜的话起了作用,城楼上终于出现了熟悉的人影。 南宫欲安居高临下地望着下面,神情闲适,并未像被逼入绝境,反而像是在看蝼蚁一般,毫不慌乱。 “镜,别来无恙。” 纳兰镜闻攥紧缰绳,并未回应,心底的不安却愈发扩大。 赫连子瑜见状,高声道:“南宫欲安,你发动战争,害得无数人死于战乱,让百姓流离失所,你罪该万死!!” “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南宫欲安终于舍得将目光落在赫连子瑜身上,嗤笑道:“想杀我?你算什么东西?” “你!!” 赫连子瑜被她轻而易举地点燃了怒火,想要飞身上去,被纳兰镜闻一把拉住。 她转头看着纳兰镜闻,后者朝她摇头,心中的怒火这才逐渐熄灭。 南宫欲安却笑得猖狂,“你们以为,凭你们这群小小的凡人,也能杀了我?未免太过可笑了!” “镜,你说是吗?” 她停了停,神色转冷,眸中透着诡异的光芒。 “镜,我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要看看吗?” 还不等纳兰镜闻说话,她便拍了拍手,下一瞬,另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城墙之上,是纳兰凤行。 纳兰凤行身后出现一群侍卫,随后将一个麻袋吊在城墙之上,麻袋里好像装了什么,纳兰镜闻眉头紧皱,愈发不安。 直到将绑着麻袋的绳子解开,麻袋落下,一个浑身是伤的男子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纳兰镜闻瞳孔猛缩,心脏一窒,死死地盯着被吊在城楼之上的男子。 赫连子瑜和南宫时语也震惊了,“这,这,容衡玉?!” 曾经华贵万千,金尊玉贵的贤王夫,如今却只穿着一件薄薄的破衣裳,满身是密密麻麻的伤痕,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好的,头发散乱,双目紧闭,死生不明。 衣服空荡荡地挂在身上,骨瘦如柴,可肚子却凸起了一个弧度,风吹过,勾勒出肚子上的弧度,格外显眼。 明明上一次见他,都不是这样的。 众人都看到了,赫连子瑜惊呼出声。 “他,他的肚子!” “容衡玉怀孕了?!” 如同一道惊雷,炸响在纳兰镜闻耳边,让她几乎头晕目眩。 南宫欲安似乎很满意她们的反应,唇角的笑意愈来愈大。 “镜,喜欢我送你的礼物吗?” “你想做什么?” 纳兰镜闻死死地盯着她,双手紧紧地攥着缰绳,冷声开口。 南宫欲安“啧啧”两声,“我不想做什么,只是想让你看着心爱的人受苦,却无能为力。” “他性子太倔了,怎么都不肯将你的行踪告诉我,我没办法,就失手打了他几下,谁知道竟然还怀孕了,怪不得那么不经打。” “原本想将他送给大家玩玩,让大家尝尝曾经金尊玉贵的贤王夫,惊才绝艳,名震四国的容公子到底是何滋味,只可惜没折腾几下就晕过去了,玩着一具尸体也没意思。” “镜,他若是脏了,你还要他吗?” 南宫欲安问得真诚,却让所有人心惊。 赫连子瑜和南宫时语忍不住担忧地看向纳兰镜闻,后者神色冷冽,不发一语。 原本对于容衡玉,她们本就为之愤恨,背叛之人是最不值得同情的,无论他遭遇什么,都是罪有应得,可现如今,容衡玉却怀孕了,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南宫欲安觉得畅快极了,只要纳兰镜闻难过,她就无比兴奋! “也对,毕竟是玄凤,就算脏了也是神兽之一,为了四方安宁,你也不应该丢下他不管。” “你说我若是在他肚子上划那么一刀,这孩子还能活下来吗?” 她竟然连孩子也不放过! “南宫欲安,你就不怕遭报应吗?!” 赫连子瑜厉声道。 “我遭报应?简直笑话!” 她最不怕的就是报应! 南宫欲安眼神骤然变得阴狠。 “镜,原本他不用遭此一劫的,可谁让他背叛了我?他活该!” “都是因为你!你若是乖乖去死,不同我作对,就不会有这么多的事发生,更不会有那么多的人因为你而惨死!” “你才应该是罪人!!” 众人就从未见过这般无耻之人,竟将自己造下的罪孽全部推到她人头上。 镜池来到纳兰镜闻身旁,低声道:“属下可以去救容公子。” 纳兰镜闻攥着缰绳的手紧了又松,拦住了他。 现在还不知南宫欲安的实力,镜池贸然上去,恐怕会丢了性命。 南宫欲安再如何说,都是天地孕育的神明,就算如今神魂残缺,实力依旧不容小觑,哪怕千军万马在她眼前,也不过弹指覆灭。 纳兰镜闻眼中泛着冷意,开口道:“渊,该死的人从来都不是我,而是你。” “你因一己之私造下杀孽,本就有违天道,就算我不杀你,天道也不会放过你。” “更何况残害神兽,你以为你能逃得掉吗?” “狗屁的天道!!” 南宫欲安倏地拔高声音,眼神凶狠。 “它从来都偏爱你,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说这些话,收起你的假惺惺和高高在上!” “今日,我偏要让你尝尝失去的痛苦,就算万劫不复,也在所不惜!!” 第三百八十一章 “渊,你是否太高看容衡玉了?他早已背叛我,他的死活又与我何干?” 纳兰镜闻神情冷漠,似乎是真的对容衡玉并无感情,更不在意他的生死。 南宫欲安却笑出了声,“听到了吗?你拼死隐瞒她的行踪,她却丝毫不顾念你,这种自私自利之人,你却还想生下她的孩子,蠢货!” 不知何时,容衡玉醒了,他的视线虚虚落到纳兰镜闻身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异常的平静,没有因纳兰镜闻的话有任何情绪起伏。 纳兰镜闻与他对视,一语不发。 “做错了事就该受到惩罚,不是吗?” 一把利剑腾空飞起,朝着容衡玉的肚子刺去,纳兰镜闻神色一凝,还未出手,另一把长剑凭空出现,将刺向容衡玉肚子的打偏,没入他的肩膀之中。 容衡玉眉头轻蹙,口中溢出鲜红的血,落在衣襟上,像是雪中绽放的红梅。 “公子!!” 红云不知何时出现,拼尽全力朝容衡玉飞身跃起。 南宫欲安轻轻抬手,一把长弓落入手中,缓缓拉弓上弦,对准了红云,纳兰镜闻来不及多想,腕间千丝刃甩出,缠住红云的腰,将人猛地拉回丢到镜池面前,利箭从她的脸颊擦过,划出一道血痕。 “看好她!” 镜池迅速封住了红云的穴道。 “是。” 因为容衡玉的出现,纳兰镜闻一方陷入了被动之中,赫连子瑜攥紧拳头,恨不得将南宫欲安撕碎。 “南宫欲安,你拿男子威胁我们,算什么女人?!” “好用不就行了吗?” 南宫欲安毫不在意,操控着长剑再次朝着容衡玉的肚子刺去,一道白光闪过,长剑在空中应声断裂,落在了地上。 南宫欲安神色陡然变得危险,看向突然出现的男人。 雪卿珩的视线落在容衡玉的肚子上,随后偏头,看向纳兰镜闻,语气凝重。 “神兽怀孕后,会将大部分神力用于保护腹中孩子,所以如今的玄凤,不堪一击。” 纳兰镜闻心中的那点疑虑被雪卿珩点破,她终于变了脸色。 最初知晓容衡玉被抓,甚至到了刚才,她都在疑惑,即使中了蓝絮草,也不可能会被南宫欲安如此拿捏,甚至在猜测容衡玉是否有其余后招,才依然受制于南宫欲安。 可雪卿珩却告诉她,容衡玉将大部分神力用于保护腹中孩子,如今的他,不堪一击,形同一个会武功的凡人。 纳兰镜闻猛地抬头,“你到底想做什么?!” 她可以不顾容衡玉的死活,却不能不顾他腹中的孩子。 更何况,容衡玉就算是死,也不该死在渊的手中。 “我想做什么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我要你死,要你神魂俱灭,永不超生!” 南宫欲安抬手,漫天箭雨直冲而下,很快,浓重的血腥气蔓延开来,肉体被刺破以及兵刃相接的声音不断回荡在耳畔,纳兰镜闻骤然红了眼。 赫连子瑜劈掉直冲着南宫时语脑袋的利箭,朝着纳兰镜闻高声道:“你与雪国师去救容衡玉,其余人准备!” “攻城门!搭云梯!” 黑压压的大军迎着漫天箭雨朝着城门靠近,云梯搭起,不断地往上攀爬。 纳兰凤行变了脸色,尖声道:“你还不出手,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 “吵死了!” 南宫欲安手一挥,纳兰凤行便猛地飞了出去,重重落在地上,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与此同时,雪卿珩飞身朝着容衡玉而去,南宫欲安却没有丝毫慌乱,掌心凝聚玄力,打向雪卿珩,后者瞳孔一缩,想要躲开,可几乎是眨眼之间,红色的光芒便打进雪卿珩的身体之中。 银白的人影从空中掉落,纳兰镜闻飞快奔过去,将人接住。 雪卿珩抓住她的手,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凝重。 “不对……” “她,神魂早已归位,别去!!” 雪卿珩的话让纳兰镜闻浑身血液都凝固了,不可置信地看着城楼之上的女子。 大军一路攻掠城池,从未见过南宫欲安出现,皆是纳兰凤行在颁布施令,外界也一直传她在重金寻找逸尘珠却未找到,所以纳兰镜闻也理所当然地认为,她的神魂依旧残缺。 可如今却得知她早已恢复实力! 南宫欲安唇角挂着笑,看着不断向上攀爬的士兵,眼中闪过讥讽与不屑,像是看着蝼蚁一般。 “凡人之躯,竟妄图弑神,实在愚蠢。” 她轻轻抬手,天空中仿佛出现了一只巨大无形的手,随着她的动作缓缓向下,纳兰镜闻目眦欲裂。 “不要!!” 风沙卷起,所有人只觉得被无形的巨石压住,呼吸困难,下一瞬,便被挤压爆体而亡,入目皆是血肉模糊,脏器碎了一地,甚至所有兵器皆被碾压成了粉末。 镜池拼尽全力,竟也只堪堪护住了赫连子瑜和南宫时语。 雪卿珩则凝结出一个结界,护在纳兰镜闻身前,结界被打碎,鲜血从口中喷出,落在雪白的衣衫上,靠着纳兰镜闻的身体缓缓向下滑落。 南宫欲安有些嫌弃地看着下面,随即将目光转向纳兰镜闻。 “轮到你了。” 她再次抬手,长剑裹挟着凛冽之势朝着纳兰镜闻而去,速度极快,眼看着就要刺入她的心脏,镜池双目赤红,飞身跃起想要去挡住这一击。 可一道浑身是血的身影更快,挡在了她面前,长剑在瞬间穿透眼前之人的胸口。 仿佛时间停滞,纳兰镜闻怔怔地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男子,浑身止不住地发冷。 他说:“纳兰镜闻,我不欠你了。” 声音很轻,几乎听不到。 耳边嗡鸣作响,眼前的人仿佛在瞬间失去了所有生机,倒在她面前。 纳兰镜闻伸出手,接住他跌落的身体,声音中是罕见的慌乱与无措。 “容衡玉?” 抱住他的那一刻,纳兰镜闻才知道,怀中的身体到底有多轻,骨瘦嶙峋,就如同一根羽毛似的,轻飘飘的,只剩下一具骨头架子,可瘦弱纤细的四肢,却撑起巨大的肚子。 容衡玉躺在她怀中,鲜血不断从口中和伤口溢出,仿佛无止尽似的,要将他浑身血液放干。 “容衡玉!” 什么叫不欠她了?就算是死,他也应该死在她的手中!! 第三百八十二章 第三百八十二章 第三百八十二章 对于容衡玉的行为,南宫欲安有些不满,但并不意外,很快收拾好了心情,道:“镜,我再送你个礼物,如何?” 纳兰镜闻猛地抬头,猩红的眸中满是恨意,胸口血气翻涌。 南宫欲安笑得张扬,高声道:“出来吧。” 纳兰镜闻偏头看去,却在看到熟悉的面容时,呼吸一滞。 她张了张嘴,却喉间堵塞,无法喊出他的名字。 赤尘衣。 天地间最为张扬的一抹红,鲜艳明媚,如今却刺眼极了。 南宫欲安很满意她的表情,飞身下来,站在赤尘衣身旁,“忘了说,当初你不要他后,是我将他捡到,是我在他要寻死的时候救了他,所以啊……” 她刻意地停顿了下。 “他现在是我的人。” “他去找你也是我吩咐的,你们相遇重逢,都是我一手策划的。” “妖族族长,这可是个好东西,你既然将他丢了,那就怪不得别人。” “被心爱的宠物背叛,是不是很难受?” 纳兰镜闻死死地攥紧拳头,心口像是被利刃划出一道口子,疼得她几乎难以忍受,她不相信赤尘衣会背叛自己,可如今的情形,却又如何真真实实地出现在她眼前。 “镜,不妨猜猜,我让他做了什么?” 南宫欲安笑得诡异,拍了拍手,身后再次出现一群熟悉的身影,让纳兰镜闻心神剧震。 神域众人被人抓住,神情呆滞,仿佛变成了一个个木偶,而抓住她们的,正是当初被渊策反的那群人! “星宿!!” 纳兰镜闻再也无法忍受,崩溃大喊,执剑踉跄着起身朝她们奔去,南宫欲安随手一挥,她便飞了出去,重重地砸落在地。 人在神明前,犹如区区蝼蚁,甚至没有半点反抗之力。 “妖族的魅术实在好用,配合着蓝絮草,毁掉神域简直轻而易举,还得感谢你,亲自将赤尘衣送到我面前。” 南宫欲安神色逐渐转冷,看着她,一字一字道: “镜。” “你输了。” 是啊,她输了,早在千年前的疏漏下,她就输了。 纳兰镜闻后悔了,她不该如此大意,因为她,害四国陷入危难,百姓流离失所,害无数人命丧黄泉,孤魂难聚。 她真的后悔了。 该死的人,从来都是她。 转眼间,天地风云变幻,电闪雷鸣,风沙四起。 “冷静些。” 一只微凉的手覆在她的眼上,隔绝了她的视线,黑暗和冷香一同袭来,雪卿珩有些沙哑的嗓音落在耳畔。 “她要你入魔,再无法成神,冷静下来。” 一但纳兰镜闻入魔,渊杀她便再不会遭到天道的阻拦,那么这个世界,便再无人能够阻挡她了。 “别难过,这一切从来都不是你的错。” “活下去。” “所有人都需要你,活下去。” 他微微喘息着,带着胸腔一同震动,如擂鼓般,震得纳兰镜闻耳膜生疼。 一个微凉的吻落在唇畔,气息清冽,珍之重之。 随后,黑暗散去,雪卿珩有些吃力地站起身,一时间,周身流光四溢,形成巨型法阵,下一瞬,龙鸣声震天动地,玄色巨龙盘旋于空中,然后俯身快速朝着南宫欲安而去,带着毁天灭地之势。 纳兰镜闻看出来了,雪卿珩想要和渊同归于尽。 “雪卿珩!!” 活下去。 巨响传来,碎石铺天盖地,草木凋零破败。 镜池设了个结界给昏迷不醒的赫连子瑜两人,然后拼尽全力扑过来,护住纳兰镜闻,避免她被波及,纳兰镜闻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最后,烟尘散去,显露出人影。 南宫欲安单手掐住龙身,身上出现道道伤痕,却眸光狠厉。 “既然你想死,那我便成全你。” 话落,手中用力,龙身爆发出黑红的光芒,光芒愈演愈烈,在一声声悲鸣之下,化为道道碎片,四分五裂。 纳兰镜闻心神俱裂,猛地吐出一大口鲜血,镜池抑制住喉间涌上的腥甜,抱住她,双手颤抖着替她擦去。 “主人……” 南宫欲安嫌弃地甩了甩手,“不自量力。” 她缓步朝着纳兰镜闻走去,镜池挡在纳兰镜闻身前,神色警惕。 南宫欲安再次挥手,将人甩了出去,径直晕了过去。 她走至纳兰镜闻面前,蹲下身。 “镜,很难受吧。” “有时候,我一直在想,天道为什么一直偏爱你,可你明明处处不如我,你凭什么能成为主神,而我却只能被你诛杀。” “难道我就只能成为你登至无上的一道劫吗?” “凭什么?” “它孕育我,给予我生命,却一定要我因你而死,可我偏不,我偏要让它后悔!让它所偏爱的都死在我的手中!!” 纳兰镜闻看着她,眼前血红一片,却低低笑出了声。 “渊,你以为你杀了我,你就能如愿吗?就算我死了,天道也会再孕育出千千万万个我来杀你,至死方休!” 南宫欲安被她的话激怒,一把掐住她的脖子,“你找死!” 纳兰镜闻脸色涨红,额角青筋暴起,却是在笑,像是在嘲讽,嘴巴张开,一字一字道: “你、真、可、怜。” 只是下一瞬,脖间的力道骤然松开,新鲜空气不断涌入,纳兰镜闻痛苦地咳嗽着。 南宫欲安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想激怒我让我杀了你,再让天道杀了我,而你神魂归位?” “抱歉,让你的愿望落空了。” “这场戏,还没结束呢。” 她指尖一点,光芒射出,纳兰镜闻瞬间觉得浑身无法动弹。 南宫欲安转身走回赤尘衣身边,吩咐道:“动手,杀了她们。” 纳兰镜闻瞪大了双眼,“赤尘衣,你敢!!” 赤尘衣却仿佛没听见似的,转头对着被魅术操控的神域众人,轻轻开口:“自杀吧。” “不!!” 血色漫开,爆体而亡,一时间竟没了声音,南宫欲安察觉到不对劲,迅速转过身查看,腹部尖锐的疼痛传来,她垂眸看着腹部匕首,神情不可置信。 而原本该自杀爆体而亡的神域众人却依旧好好的,当初被策反的人却一个个倒了下去。 南宫欲安看着眼前的男人,神色阴狠。 “赤尘衣!你竟敢背叛我!!” 第三百八十三章 第三百八十三章 第三百八十三章 南宫欲安一把将赤尘衣掀翻,他如同一个断了线的风筝,落在了纳兰镜闻脚边。 赤尘衣咳出一口血,撑着站起身来,踉跄几步,靠在纳兰镜闻身上。 他抬眸,眸光闪动,轻轻捧住她的脸,与她额头相抵,唇角勾起一抹苍白微弱的笑。 “阿闻,我没有背叛你。” “我很乖的……” 阿闻,我没杀他们,我很听话的…… 赤尘衣永远不会做让她为难的事。 所以拜托不要讨厌他。 纳兰镜闻倏地想起,每次与赤尘衣重逢,他皆是满身伤痕与狼狈,甚至妖力极大受损,普通人根本无法将妖王伤至那个地步! 所以只有一种可能。 那便是渊伤的他,所以那时他就一直潜伏在渊的身边吗? 那些疤痕难以祛除,到底是有多残忍才会如此难愈? 纳兰镜闻看看着他苍白的脸,问道:“疼吗?” 赤尘衣摇头。 心底苦涩蔓延,一滴透明的泪划过,砸落在他的手背,赤尘衣却是在笑,呼吸颤抖。 “别哭,不疼。” “……” 南宫欲安拔出腹中的匕首,然后碾碎在掌心之中,眼神阴狠,朝着两人大步走去,瞬息间,身后传来凛冽的罡风,她猛地转身,抵挡住这一击。 “渊!你滥杀无辜,毁坏天地法则,今日就算是与你同归于尽,也在所不惜!!” 星宿和百戏手执法器朝她冲来,千引与南衡则掌心结印开启阵法,禁锢住南宫欲安,其余众人则为两人护法加持力量。 南宫欲安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星宿和百戏,手脚与玄力皆被阵法压制,无法动弹,罡风阵阵,长发与衣袍随风飞舞。 她却未有丝毫慌乱,眼中甚至隐隐透着癫狂之色。 原本漆黑的眼眸,竟闪过妖冶的红光。 掌心凝聚出诡异的红芒,甚至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周身狂风大作,力量暴涨,竟快要突破阵法的禁锢。 “既然你们这般热情,那便成为我造就极乐的第一批血液吧!” 星宿大惊! 她竟修炼了禁术!! 星宿不惜自损,生生停住了进攻的脚步,然后一把推开百戏,下一瞬,更为猛烈的波动传来,竟将所有人掀飞出去。 所有人只觉得胸口血气翻涌,骨头碎裂,吐出一口鲜血。 南宫欲安的实力竟恐怖到如此地步!! 她缓缓朝着众人走去,星宿强撑着身子站起来,挡在了众人面前,死死地盯着她。 南宫欲安伸手,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 “不过是镜的一条狗,竟还敢挑衅我。” “我杀你如同杀一只蚂蚁那般简单,简直自不量力!” “渊!放开她!!” 南宫欲安挑眉,转身看向纳兰镜闻。 “舍不得?” “好啊,她和赤尘衣,你选一个。” “你选谁,我杀谁,怎么样?” 纳兰镜闻双目赤红,死死地盯着她,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 见纳兰镜闻不说话,她并不在意地挑挑眉,随后露出一个诡异的笑。 “既然选不出来,那就一起杀好了。” 她说得轻飘飘的,仿佛在说今日天气很好,却让人浑身汗毛倒竖。 手中逐渐用力,红芒闪现,星宿露出痛苦的神情。 “不要!!” 赤尘衣眼神决绝,飞身上前想要救下星宿,却被南宫欲安一把抓住。 “这是你自己送上门的。” 纳兰镜闻瞳孔猛缩,拼尽全力想要打破桎梏去救他们,可力量悬殊实在太大,只能眼睁睁地,她神情痛苦惊惶,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住手!!” “不要!!” 她痛苦地嘶吼,濒临崩溃,竟生生落下一滴血泪来。 可是她越痛苦,南宫欲安便越畅快,而手中两人几近窒息,赤尘衣拼尽最后一口气,一掌拍在南宫欲安胸口,她松开两人,后退了几步,勃然大怒,瞬间移至赤尘衣面前,赤尘衣甚至来不及躲闪,胸口一痛。 他浑身僵硬,愣怔地垂眸,一只手穿透他的胸口,然后猛地抽出,将他的心脏掏了出来。 一滴鲜血溅在他苍白的脸上,温热的,鲜红的。 原来,他的心脏也是红色的。 倒下去前,他只来得及想,阿闻会不会担心自己?会不会难过? 他躺在地上,看着纳兰镜闻的方向,想要露出一抹笑,可他没有力气,嘴唇一张一合,发不出半点声音。 他说:不疼。 他不疼的,一点也不疼。 所以不要为他难过…… 不要哭…… …… 时间仿佛在一瞬之间停滞,纳兰镜闻怔怔地看着倒下去的男子,神情呆滞麻木,竟忘记了该如何反应,甚至连眼泪都忘了流。 人在感到极致痛苦时会先屏蔽一切感官,仿佛一个木偶人一般,可解除后,便会承受更加凶猛的悲楚与痛苦。 蚀骨的疼痛在顷刻间遍布四肢百骸,最后穿透心脏,她终于发出一声声悲鸣,声音凄厉,划破九霄。 “啊!!!” 天边突然落下一道天雷,穿过道道云层,劈在了她身上,身体的禁锢瞬间被瓦解,她脱力地跌倒在地,痛苦悲鸣。 南宫欲安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来不及多想,朝着神域所有人出手,可一道更加恐怖的力量,带着毁天灭地之势,将她的玄力反弹了回去。 南宫欲安大惊,想要躲开,可对方速度太快,她被瞬间拍飞了出去。 “这里很热闹啊,诸位。” 一道清脆的女声传来,南宫欲安阴狠的视线看向突然出现的女子。 “你是谁?!” 女子并没有回答她,只是看着这满目疮痍,眼中浮现悲悯之色。 随后,她缓步朝着纳兰镜闻走去,蹲在她面前。 抬手,用指腹轻轻擦去她的眼泪。 “辛苦了。” 纳兰镜闻怔怔抬头,阿蛮对她笑得温柔。 她张了张嘴,嗓音嘶哑不堪。 “你是谁?” 阿蛮注视着她,温柔道:“你想我是谁?” 纳兰镜闻避开她的触碰,眼前人不是阿蛮。 阿蛮不会这般看着她。 ‘阿蛮’依旧笑得温柔。 “站起来吧,用你的力量,去做你想做的事。” 想做的事? 她想做什么? 她,想杀了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