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门姝色与君谋》 第1章 重生 大历成德十六年,凛冬。 漫天的雪花如灰烬般洋洋洒洒,寒风呼啸吹过枯黄的树枝惊得黑鸦无处落脚 冷,彻骨的寒。 可京都皇城门外,黑压压的军队严阵以待。领头的人身穿铠甲,立于城门外一里远。 而城门上,却倒着吊挂一人,浑身衣不蔽体,显然惨遭过鞭笞。 那人满身血迹都已经凝固,积雪已在身上堆积,发髻凌乱被冻成一缕一缕的冰锥子垂立。 只能从颤动的睫毛上看出,人还活着。 而麻绳的另一端,控制在城墙上的将军手里,只要一声令下,他将手一松。这女人必将血溅当场。 城墙上的守军大喊:“叛贼萧元怀,缴械投降不杀。否则你的未婚妻必死无疑。” 不知道被倒挂了多久,她全身上下毫无知觉。沈宝昭心中自嘲,她竟然还没死吗? 没想到最后一次她以为的万无一失的任务,竟然被对方抓捕。还把她用来当做威胁萧元怀的人质。 他们也太看的起她了吧。 若是在三天之前她可能也会觉得,她是他的软肋。 她陪着他一路披荆斩棘,最后兵临皇城之下时,被他亲自委派去城内取皇城布军图。 他告诉她,她需要功绩来堵住很多人的嘴。只有这样事成之后才能立她为后。 还宽慰她此行他早已暗中安排心腹之人为她保驾护航。必定会顺顺利利。 万万没想到,一进城中便被敌方生擒,而他信誓旦旦说的心腹之人,从头到尾皆未出现。 当初举旗反朝廷之时便天下皆知,沈宝昭乃萧元怀最爱之人。 敌方竟是以为擒住了她便能拿捏住萧元怀,鞭笞两日见她不愿主动去说服萧元怀投降。 便将她生生倒挂城墙之上! 两日两夜,粒米未进,一眼未合。脑中始终想不通萧元怀为何将她作为诱饵。 难道以往的柔情蜜意皆是假的? 倏地,一发箭矢穿心而过,沈宝昭睁大双眼,口中喷出鲜血倒流,满脸皆是。 而城墙上的人手一松,沈宝昭便被抛了下来,重重砸在了冰冷的地面。 最后,远远望见一倒立人影从远处疾驰而来,慢慢地越来越近。 由一个黑点慢慢清晰,一马一人一枪。他大喊:“昭昭!” 温热的手抱着她冷冰冰的身体,她耳边只听见轰隆隆地马蹄声。 将士们嘶吼:“杀~啊!” 可为何却有温热的泪水,一点一点滴在她脸上。 “阿怀!” 沈宝昭又一次从噩梦中大喊着醒来,满头大汗。身上的月白色亵衣都已浸湿,黏黏糊糊的。 望着床顶上天青色绣白云纹的轻纱帐,愣了愣神。伸手往枕头底下摸了摸,拿出了一柄雕刻着海棠纹的匕首,摩挲着。 该死,重生一月以来不知道是第几次做这个梦了。 “小姐,你醒了。老夫人一早遣了人来说今日抱恙,不必去请安。” 丫鬟晴空进入卧房,轻声打断了宝昭的思绪。 “小姐你可以多睡一会。” 沈宝昭盯着晴空看了看,右眼角下一颗殷红的小痣,眉目柔和。端的是一个标致人儿。 可惜前世的她没有能力护住晴空,让鲁国公府的三少爷玷污了她。傻丫头怕连累主子的名声便跳了井。 而自身难保的自己,却连给她一口薄棺都做不到。 晴空看宝昭一直盯着自己,便下意识的摸了摸脸。说道:“小姐,奴婢脸上有东西吗?” 不知为何最近小姐老一个人发呆,要不就是盯着一处看。 “无事,不睡了。晴空,让小丫头们打水来净身。” “好的,小姐。”说罢便退了下去。 浓郁的各色花瓣飘荡在浴桶里,水汽缭绕,蒸蒸而上。 沈宝昭披散着黑色秀发,浑身浸入热水之中,白皙的脖颈和锁骨隐隐外露。 鼻梁秀挺,一双眼睛微阖,羽扇般长睫的倒影落在精致的脸上,随意的半靠在浴桶的一侧。 没记错的话,前世的今日,大伯母该来了吧。宝昭心想。 果然,吃罢早饭,大夫人王氏便往宝昭居住的昭明苑走来。 初春的早晨携带凉意。昭明苑里的桃花开的正好,花蕊上还带着露珠,在阳光下显得亮晶晶的。 院子的左侧栽种着一棵二人合抱才能抱的下的香樟树,枝繁叶茂,占据了整整三分之一的院子。 细细密密的嫩芽抽了出来,阵阵幽香传来。樟树下挂着一个秋千,被风吹得晃晃悠悠。 王氏此时并没有什么闲情逸致来欣赏这幅春景,步履匆匆的进了昭明苑,洒扫的三等丫鬟忙进门通报。 沈宝昭此时已经洗漱完毕。一身家常素净淡青色襦裙,并无任何的花纹。 头发随便挽了一个髻,松松垮垮的簪着一支纯白玉兰簪子。便是如此不经心的装扮,仍然掩盖不了她的风姿。 她歪在榻上,手里拿着本《地方志》在看,但并不专心,时不时抬头望着门口。好似知晓有人要来。 听着步履声越来越近,沈宝昭心想,该来的还是要来了。 第2章 劝嫁 王氏进了昭明苑正房,便看见沈宝昭未施粉黛的样子,细腻白净的皮肤,一双清水似的大眼,说不出的清澈明亮。 瞧着有八分像她早逝的母亲,南华县主未出阁时可是盛京双姝之一。 “四丫头,可是大伯母打扰到你看书了。”王氏仿若关心状。 沈宝昭起身盈盈施礼,说道:“大伯母勿怪,今日宝昭未打算出门见客,便穿戴随意了些。” 宝昭起身打量着王氏,重生这么久,还是第一回见到她。 王氏快到知天命的年纪,肤白圆脸,看着比实际年龄小上少许。 一身暗紫色绣粉白腊梅褙子,下着同色淡紫六幅湘裙。鬓边插着牡丹金簪,花蕊镶嵌红宝石,端的是一副贵妇人的做派。 王氏之前并不太来二房这边,对沈宝昭也并不十分上心。此刻不请自来,脸上便有一瞬的僵硬。 “好孩子,身子骨可好些了?前段时间你病了好些日子,恰逢你二姐下定,大伯母也没空来看望你。” 二小姐沈嫣乃是王氏亲生,大房嫡出的女儿。与执掌兵权的鲁国公世子陈珂定亲。 王氏心知沈宝昭也爱慕鲁国公世子陈珂,国公府上门求娶二小姐沈嫣后,她便病了。 前世十四五岁的宝昭并不懂得遮掩自己的心思。 王氏只是让人盯着她,只要不生出别的幺蛾子而阻碍这门亲事,她便当做不知晓。 不是怕伤害到宝昭,不过是觉得不值一提,觉得宝昭对她的女儿毫无威胁罢了。 一连病了一个多月,连床都下不来。大夫的药方换了又换,后来可能是药对症,也可能是想开了便好了起来。 如此的话王氏反而觉得这趟是十拿九稳的事情。 呵,沈宝昭听着与前世一模一样的话语,心下嗤笑。这个大伯母还是打算让她去填她女儿的坑呢。 “劳大伯母惦记,宝昭身体已经大好。大伯母这么早匆匆赶来,是有什么事情吗?”沈宝昭一脸天真的问道。 大丫鬟晴空奉上了一杯庐山云雾茶后便立在自家小姐旁边,大夫人抬眸看了眼晴空。 宝昭挥了挥手,说道:“你先退下吧。” 等晴空的身影消失在珠帘后。王氏方起身坐到宝昭身边,拉着宝昭的手,笑盈盈的说道:“大伯母来,是有喜事说与你。” “哦,是什么喜事呢?是二姐姐的好日子定下了吗?”沈宝昭故意说道。 王氏脸上有一霎时的尴尬,握着宝昭的手一顿,便说道:“你也知道,鲁国公府求娶我们侯府的小姐,适龄的姑娘只有二娘,三娘和你。五娘六娘还太小,并未及笄。” 五娘六娘是三房的一双嫡出的双生女儿。 “三娘是庶出,身份配不上。二娘今日一早便得了急病,没法子出嫁。” “大伯母是想问问你愿不愿意嫁给鲁国公世子?”王氏盯着宝昭脸上的神情。 哪想沈宝昭一脸焦急的问道:“什么急病?二姐姐怎么了?” “近段时间,二姐姐是和姐妹们待在一处的时间少些,但也没听说她哪里不舒服。” “怎么就得了急病了呢?有看过大夫了吗?” 王氏一脸的郁闷,这宝昭难道是病还没好,糊涂了? 倾慕鲁国公世子这么久,难道不该欣然接受吗? “好孩子,不着急。你二姐姐已经看过大夫了。慢慢调养就好。” “但怕是没办法出嫁了,国公府也不喜娶一个病弱的小姐。你二姐姐素来和你感情最好,而国公府世子你也是见过的,文武双全。” “你若是愿意,这门亲事大伯母怎么样都要替你争取来的。”王氏对着宝昭一脸的慈祥。 看吧,这就是王氏。坑了侄女还要别人对她感恩戴德。 那陈珂从始至终恋慕的都只有她的好二姐沈嫣,眼里根本放不下别的人。若是嫁过去,那就只有讨嫌的份。 前世的自己真的是猪油蒙了心。听到能嫁给陈珂,满心的欢喜,一心以为王氏是为了自己着想。 父亲不断的阻拦都没有用,还因此与疼爱自己的父亲生分了。直到,父亲去世也没能见到最后一面。 真真是不该啊! 不过这次,大伯母你还能如愿吗? 照前世来看,沈嫣最后还是嫁入了鲁国公府。那就说明她此次不能出嫁并不是不想嫁。 恐怕是有了不能嫁的不得已的苦衷,真的是如大伯母所说的是病了吗? 若是病了,那得是病入膏肓才行。否则她的好伯娘怎肯愿意这么好的一桩亲事便宜了别人去。 但满府除了请平安脉的郎中,也没见到处寻医问药的。 怕是沈嫣这病很是蹊跷。 宝昭沉默了许久,在王氏看来她是娇羞了。 没想到,宝昭开口说道:“大伯母请慎言。” “咱们满府上下皆知许配给国公府世子的是二姐。何况二姐也无什么大碍,不过是养养就好的。我如何能替嫁?” “再者说亲事自古是父母之命,大伯母你就算给我说亲,也应该找我父亲。找我一个小姑娘哪里能自己做主呢。” “若是我同意,岂不是要背负上不孝不悌的罪名。” “这我可是万万不敢认的。”沈宝昭满脸的愤懑。 王氏听了宝昭一连串的话,有点懵了。这与之前了解的可不一样。 怕被沈宝昭看出端倪,便轻描淡写地解释道:“宝昭你别急,大伯母一时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你与鲁国公世子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便起了这么个念头。” “你若是不愿意的话,此事就作罢。也不用跟你父亲讲,就全当大伯母没来过。”王氏忙安抚住沈宝昭,不愿把自己的打算囔得人尽皆知。 大夫人王氏在宝昭这里碰了一鼻子灰后便急急的离开了昭明苑。 沈宝昭望着晃动的珠帘,内心十分的阴郁。 沈嫣,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呢?都怪她前世太过单纯,没去考虑这些不合理的地方。 现在也是一头雾水,但总归不会再重蹈覆辙。 大伯母会就此罢手吗?怕是没那么容易吧。 无所谓,兵来将挡,遇神杀神! 第3章 密谋 宁安侯府后院荣德堂。 有五间正房,正房前的院子左右两侧栽着一水的罗汉松。正中间摆放着两口巨大的青花瓷大水缸。缸里种着睡莲,养着小小的锦鲤。 春日正暖,睡莲叶子还曲卷着没伸展开来,一头露出尖尖的一角。煞是可爱。让整个沉闷的院子多了一份野趣。 此刻正房里的气氛却不太融洽。 “母亲,这与鲁国公府的亲事可如何是好?”大夫人王氏捏着帕子焦急的问道。 她也实在是没法子,二女儿的事情怕是瞒不住老夫人的。 从宝昭的院子里出来后,便径直到了侯府老夫人的住处来讨主意。 堂上端坐着的是侯府老夫人赵氏,身着绛红色万福纹褙子,抹额上还镶嵌着碧绿色的翡翠,满头的银发,但那双褐色的眸子却是十分的犀利有神。 “这都是嫣儿惹出来的祸事,若是早点发现也就罢了。一碗药下去,肚子里的孽种也就落下了。”老太太气愤的说道。 “你是怎么把女儿教的如此不知廉耻?” 老太太的话犹如巴掌扇在王氏脸上一般。 沈嫣是宁安侯府长房嫡幼女,宫里淑妃娘娘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大夫人头胎生了淑妃娘娘后十年未孕。 第二胎生了二公子,又隔了几年才得的嫡幼女,十分的宠爱。 自幼端庄听话,才名名满京都。刚及笄便被媒人踏破了门槛。还被鲁国公府看上,准备聘去做国公府的世子夫人。 王氏做梦都没有想到,沈嫣能干出与人珠胎暗结的蠢事。 她嗫嚅道:“母亲,如今当务之急是要如何度过这一关。” “昨日八百里加急传来的线报,北狄一直在边境扰民。还杀了边境将领,陛下下令让鲁国公三日后便领兵出征。” “鲁国公的意思是要带着世子一起,若是得胜回来的话世子的军职就可以往上升一升了。” “事急从权,昨日国公府夫人的意思是要嫣儿后日便出嫁。” 大夫人王氏的忧愁的眉头都能夹死蚊子。 老夫人赵氏捏了捏眉心:“这都是你这个当娘的不经心,自己女儿何时与人有了首尾都不知道。” “那鲁国公府世子对嫣儿倾心已久,待她是如珠如宝。她做什么要与他人苟且,自甘下贱。” 沈老夫人真的是恨铁不成钢。 大夫人听了老夫人说自己小女儿的这番话,内心虽烦躁。但面上仍是恭恭敬敬。 “母亲,现在说这些也没有用了。都是我的不是,嫣儿自小便乖巧听话,琴棋书画样样拔尖,亲事又许的好,我便是对她一万个放心,哪想就这样出了纰漏。”王氏说着便拿着帕子擦擦眼角的泪水。 “现如今想要瞒天过海也是很难了。嫣儿是不能嫁了,若是嫁过去被发现的话就不是结亲而是结仇了。”沈老夫人思量道。 “为今之计,只能另选她人顶替了她。对外我们本就说许的是嫡女,六礼还未开始走,也并未明确说的是哪个。” “幸而嫁妆都备的齐整,你看或者是把三娘记在名下,充作嫡女嫁出去?” 王氏犹豫的说道:“那可是国公府世子,庶女充嫡女怕是不行吧?” 王氏是十分的不甘愿便宜了庶出的三娘沈婧的。 三娘的生母是自小伺候大老爷的通房丫鬟兰姨娘,王氏生了淑妃久久未孕,便停了兰姨娘的避子汤药。兰姨娘肚皮争气,头胎便诞下了侯府庶长子大少爷沈杰章。 后又生了三娘沈婧,大老爷一直对兰姨娘有一份特殊的爱重,待三娘兄妹也是极好的。 “单是论身份,府里的姑娘们大概只有二房的宝昭配得上,只是如此匆忙,老二定是不同意的。”老夫人手里拨动着佛珠,嘴上喃喃说道。 王氏听到老夫人提及宝昭,迟疑了一瞬。 老夫人便捕捉到了:“怎么?三娘身份配不上,莫非你觉得宝昭也配不上?” 王氏摇了摇头,起身走上前说道:“母亲,我自然是愿意宝昭嫁入国公府的。不过媳妇来之前已经去过昭明苑。四丫头,她并不愿意。” “糊涂!”老夫人将手中的佛珠重重地拍在桌上。王氏吓了一跳。 “说亲自古以来便是父母之命,此事老二决定了就行。你偏要去跟宝昭说。” “她自幼丧母,老二对她偏疼。既她是不愿的,必不能强迫了去。那便罢了”老夫人摆了摆手,又拨弄起佛珠来。 “可是鲁国公府手上有兵权,若是结亲,这可是宫里淑妃娘娘的一大助力啊。”王氏试图用淑妃来说动老夫人。 清风从窗外吹进,屋子外面树木被吹得簌簌作响。老夫人望着窗外,想了许久。 终是点了头:“如此,你便去与老二说吧。” 大夫人王氏看着老夫人的表情,松了一口气。果然,只要提到宫里的淑妃娘娘,什么人在老太太心里都要靠边站。 淑妃娘娘自幼便是由赵老太太教养长大的,又争气的被选入宫中。宠冠一时,膝下还育有四皇子与六皇子。在老夫人的心里分量是极重的。 “若是宝昭出嫁,嫁妆都按嫣儿的份例给,只能多不能少。并且南华县主去世留下的嫁妆原封不动的全给她带上。”沈老夫人交代道。 南华县主是二房原配主母,也是四小姐沈宝昭的母亲。只不过福薄在生五少爷时血崩而死,那时沈宝昭方才五岁。 王氏听到要带上南华县主的所有嫁妆,便小心翼翼的问道:“二弟妹的所有嫁妆都要带走吗?侯府怕是拿不出了。” “闭嘴,你动动脑子吧。南华县主出嫁时十里红妆,满京都的人都是看到了的。明面上的当然要都给宝昭带走,用掉的,便用差不多的替上。否则你是想要外人戳我们侯府的脊梁骨吗?” 案几被老夫人拍的作响,茶盏里的茶水都溅了出来。 “至于当年留下的银票地契这些,就算了吧。想来宝昭也用不了那么多的。” 王氏心下惴惴不安,长房和二房同为嫡出,公婆虽然很是看重长房,但对二房也是不错的。 “媳妇明白,在嫁妆上绝不会亏待四丫头。” “等会老二提这件事情,他若是不同意...”老夫人想了会,顿了顿:“那便亲事便就此作罢吧。” 终归是怜惜二儿子,年纪轻轻便丧妻。老夫人也不愿意勉强他。 婆媳二人主意拿定,此事就先打算这么办。 第4章 孽种是谁的 王氏走后的昭明苑,宝昭也没闲着。 “来人。” 晴空撩帘而入。应声道:“小姐。” “晴空,你遣个聪明点的小丫头注意观察玉清苑的动静。”宝昭吩咐道。 玉清苑是侯府世子大老爷和大夫人的住所。玉清苑的西跨院还住着兰姨娘。 晴空点点头,“婢子明白。” 沈宝昭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可以让碧霄回来了。不必再盯着那处,二小姐不会再去了。” 碧霄和晴空一样,都是沈宝昭身边的一等大丫鬟。 是她母亲在世时亲自给她挑的,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但与晴空不一样的是,碧霄是家生子,并不是外边买来的。 一月之前,沈宝昭病好后便把碧霄派遣了出去。 明面上是因碧霄的母亲病重,感念碧霄的一片孝心,让她归家去照顾母亲。 实际上是宝昭给了她一个任务,让她去在南大街的一个二进的小院落旁租了个房子,时刻密切关注着那个二进院落里往来的人。 --------- 临近中午,大夫人又匆匆地返回了荣德堂。 “母亲,二叔他不愿意宝昭出嫁。 儿媳也不敢多说,怕嫣儿的事情被人发现。”王氏对着侧卧在榻上阖着眼睛的老夫人说道。 沈老夫人睁开眼,挥了挥手。令给她捶腿的心腹丫头银翘下去。 “引诱嫣儿犯下大错的那个男人到底是谁,你问出来了吗?” 沈老夫人恨恨的说道。 说到此事,王氏一脸愁容,手里的帕子都要被绞烂了。 “问不出来,嫣儿死也不说,还不愿打掉孩子。她的贴身丫头红菱已经关起来了,从她嘴里应是可以问的出。” “都已经两个月没有换洗了,认识那男人的时间应该是不短了。 但也没见哪家上门来提亲的,怕也是没把她放心上。只是她像是魔怔了一样,非要护着这么个男人。” 此刻,王氏的内心如被油锅煎了一般,自家女儿好好的一桩亲事被毁了。 如果这个男的出现,定是要被她碎尸万段方才解恨。 “孽障啊!” 老夫人虽气,但也心疼孙女。接着问道:“此事,还有谁知道?” “除了红菱和奶嬷嬷,并无人知晓。 昨日晚间,她进食时犯了恶心被奶嬷嬷看见,奶嬷嬷要遣人去找大夫。她硬是拦着不让,追问之下方才得知此事。” “我是慌了神,今日早早的便急急的寻母亲商讨对策。还未来得及询问具体情况。”王氏说道。 此时日头已渐渐升起,窗外透出去看到院子里密密疏疏的竹子。一阵风吹过夹杂着春日泥土的青草气使人精神一震。 尽管正房门外有心腹婆子守着,二人还是压低了声音在谈话,怕是被人听了去。 半晌,沈老夫人才开口道:“红菱问出话后杖毙吧,奶嬷嬷也留不得了。 今日便让人去买副落胎药,让嫣儿喝了吧。” 轻飘飘的一句话,便决定了三条性命的去留。 王氏点点头,“媳妇明白。” 又嗫嚅道:“那明日的亲事,该如何是好?” “明日,便让三丫头上花轿吧。你与老大说一说,让他跟兰姨娘提一提。” 沈老夫人摆了摆手,王氏便退下了。 大夫人听了老夫人这话,满脸的不情愿。 但又无法说什么,毕竟这是自己女儿惹出来的祸端。 沈嫣居住的嫣然阁离老夫人的荣德堂有不少距离。 出了荣德堂往东边走,路过花园子。春日景色姝丽,花匠们一早便来打理各色花卉。 见大夫人形色匆匆的从长廊路过,却无一人敢多瞧两眼。 一个小丫头蹦蹦跳跳的跟着花匠问东问西。眼神却是一直往大夫人离去的方向瞟。 直到看不见人影,便悄悄的跟了上去。 只见大夫人带着心腹嬷嬷到了二小姐的嫣然阁。便让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守住了院子大门。 王氏进了正房,见沈嫣抱着靠枕坐在贵妃榻上不言不语,一脸的呆滞。 王氏看了有些心疼,原本兴师问罪的话便说不出口。 只能好言好语的问道:“嫣儿,你能不能告诉母亲,那男人是谁?” 沈嫣听到了声音,眼神终于不再空洞。 而是看向王氏,充满希望的问道:“母亲,能不能让我留下这个孩子?” “这是我与他的孩子,我们这辈子无法在一起,但是这个孩儿是无辜的。” “母亲我求求你了。”沈嫣满目泪痕的恳求道。 王氏听了女儿这话也不好受。“你和母亲说说,那个男子到底是谁。若是个好的,等这阵子过去了,便让你父亲上门去问问。” “不行的母亲,我与他是绝对不能在一起的。我不求能与他相守,但求能留下这个孩儿。 没了孩子,女儿也没命了。”沈嫣哭求道。 王氏看着一旁已经凉了的堕胎药,还是没狠下心来。 便安抚女儿:“你若是留下了这个孩儿,还怎能嫁得出去?那鲁国公世子明日就要上门来接新娘了。” 沈嫣听着王氏商量的语气,仿似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 “无事的母亲,女儿自信还是能嫁给鲁国公世子的。 明日不拘让三妹四妹先前去拜堂,只要我诞下麟儿之后再去找陈珂,他必定会娶我的。” 王氏一时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那你妹妹怎么办?”傻傻的问道。 沈嫣胸有成竹的说道:“随便找个借口贬妻为妾不是不可以。 侯府本就以咱们长房为尊,其他人为侯府牺牲也是理所应当的。” “再说,女儿与陈珂,也早就有了夫妻之实。”沈嫣说起此事也是一脸的娇羞。 王氏不敢置信的睁大眼睛看着自家女儿。“你,你怎能如此不顾廉耻。” “母亲缘何如此说我,我与陈珂不过是年少无知犯的错,只那一次。再加上本就是未婚夫妻,也没想那么多。” “但女儿心里爱慕的,始终只有那人。”想到心上人的风姿,郎君如高山皑皑白雪,本是可望不可及的,没想到他也心悦自己。 这便更加坚定了要留下这个孩子的心了。 “母亲,现如今只能这样了。 难道你想眼睁睁的看着女儿失掉孩子,嫁给一个凡夫俗子,看着妹妹们高嫁。 甚至以后还要对她们行礼问安吗?” “那样还不如一刀杀了女儿来的痛快。”沈嫣决绝的说道。 王氏想了想,终是点了点头。此事风险虽大,但对女儿来说是最好的解决方案了。 第5章 再生一计 晌午,晴空便带着小丫头进了昭明苑的正房。 宝昭此刻正端坐在书案边,提着笔在写着什么。看到来人便放下了笔,靠在了椅子上。 小丫头名叫香草,是前两个月刚进府的。只是个三等丫鬟,负责昭明苑的洒扫。 晴空见她机灵又嘴甜,婆子们都喜欢。便有意想把她培植起来。 宝昭院子里的除了晴空和碧霄,其他的她是一个都不敢信的。 香草也是留心了很久才拿来一试,若是可用,也能多一份助力。 不由感叹可用的人手还是太少了,她还有好多事情想要去做。 宝昭望着面前盯着脚尖,站的笔直的丫鬟问道:“说说你今日看到的。” 香草知道这是自己能入主子眼的一个好机会,便将大夫人出了荣德堂后的事情娓娓道来。 “你说大夫人进入嫣然阁的时候是忧心忡忡的,出来的时候却神色轻松?”宝昭问道。 “回四小姐,是的。大夫人从荣德堂出来脚步匆匆,脸色并不太好。婆子们都不敢多说话。” “大概总的停留了一个时辰的时间,期间还让婆子们送了两次东西进去。 第一次进去的婆子是大夫人身边的王嬷嬷,用食盒装着的是从大夫人的小厨房端来的汤药。” “第二次是过了半个时辰左右,夫人身边的姐姐送进去了一盏血燕。” “夫人出来的时候,脚步也没那么急了。还有心情说是去前院见管事们。” 春草说完便又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看。 宝昭接着问道:“夫人没有说去找大老爷?也没有去西跨院找兰姨娘?” “没有,夫人好似并没打算去找大老爷。哦对了,倒是听到小丫鬟说夫人让小厮把二少爷找回来。” 宝昭点了点头,看了晴空一眼。这个香草是个能干的,可以多多培养。 “你叫香草,家里还有人吗?” 香草飞快的抬了头看了宝昭一眼,回到:“奴婢家里没人了。那年家乡遭了洪灾,奴婢的家人都没了。 婢子后来投奔了行商的舅舅,舅舅生意亏损,为了还债就把奴婢卖了。” “如此,以后你便叫落霞吧。暂时还是负责洒扫,若有其他的事情,晴空会交代你的。” “婢子谢主子赐名。”落霞说罢磕了三个头便退下了。 一旁的精铜喜鹊雕牡丹富贵的炉子里正燃着袅袅沉香。让人不由得心静了下来。 沉思许久,沈宝昭又提起了笔,在大夫人王氏的下面,加上了一个人名。 二少爷,沈杰敏。 上一世,背自己上花轿的是这个隔房的嫡兄。陪沈嫣千里寻陈珂的也是他! 这其中的事情,要说他没有参与,宝昭是无论如何都不相信的。 大夫人王氏第一回让心腹王嬷嬷端进去的可不是治病的药,二姐没病。宝昭一清二楚。 那么,只能是落胎药了。 若是落了胎,嫣然阁不可能没有任何动静。而大夫人也不可能出来时神色轻松。甚至半个时辰,沈嫣就能进食燕窝了? 所以,这个胎没落。 而自己已经明确表示拒绝了替嫁,那王氏也没去找大老爷和兰姨娘,说明她并不打算让三娘沈婧替嫁。 看来,大房应该是如前世一般还是打自己的主意。 不过这次他们会用什么下作的手段?宝昭不由得有些期待起来。 “小姐,碧霄回来了。”晴空在珠帘外禀道。 沈宝昭站了起来,说道:“快让她进来。” 只见一个身穿青鸭色比甲,头戴梅花银簪的高挑丫头走了进来。 与晴空的绝色不同,碧霄长得算是中规中矩,但是通身大丫鬟的气派生生的让人觉得眼前一亮。 前世,碧霄在宝昭被冤枉与人私通之前,就被沈嫣打发嫁给了鲁国公府王管事的瘸腿儿子了。 王管事是鲁国公的人,他那瘸腿儿子吃喝嫖赌样样精通,知晓的都没人将女儿嫁给他。不过是沈嫣为了讨好王管事而打上了碧霄的主意。 碧霄被迫嫁过去后,没几个月人就被折腾没了。那会儿,自己在干嘛?在忙着讨好陈珂,以求他能多看自己一眼。 这一世,沈宝昭打定主意。碧霄和晴空,她都要她们好好的。 碧霄走上前,施了一礼,道:“婢子回来了。” 宝昭有些激动,让她在一旁的小杌子上坐下。 “近来,那个二进的院子还有人去吗?”宝昭问道。 碧霄回答道:“前日,二小姐身边的红菱去了。在里面待了只有一盏茶的时间。” “院子里本就只有一个负责看门的老嬷嬷,昨日老嬷嬷也走了。那个院子看样子是已经没人去了。” “你使人传信回来说的那个男子,再没去过了吗?” 只见碧霄从袖口拿出一张纸交给了沈宝昭。又说道:“没去过,但婢子回来前根据他的长相口述给画师,让画师帮着画了一幅肖像。” “婢子瞧着有八分像了。” 沈宝昭打开画像,大吃了一惊。说道:“原来是他啊。” 这可真是有趣了呢。不知道大老爷大夫人知不知道这个事情。 肯定是不知道的,不然是决计不可能让沈嫣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的。 “对了小姐,奴婢回来的路上看到了二少爷身边的小厮去了药房。” “奴婢悄悄跟着,等他走了使了银子问药方的学徒,原是买了蒙汗药。”碧霄一脸平静的说道。 宝昭内心赞赏,自己的这个大丫鬟够稳重的。 原来是想用蒙汗药来对付自己,这对于前世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自己来说或许有用。 但后来,师承毒医圣手骆不成五年。如果能被蒙汗药放倒的话,那也就再没脸说是师傅的徒弟了。 不知道这个时候的师父在干嘛呢?还怪想那个老头的呢。如果有可能,毒星谷还是要去走一遭。 丫鬟们都退出正房之后,沈宝昭一个人拿着手上的肖像,唇角微微翘了起来。 真有趣,沈嫣肚子里的孩子竟然是太子的。 也不知道鲁国公世子陈珂知道这个消息会如何呢? 还有宫里千尊万贵的淑妃娘娘,若是知道自己的好妹妹和死对头太子有染。怕是血都会气吐出来吧。 前世宫变之前,太子已经被圈禁。太子母妃是皇后娘娘,可惜早早便逝世了,中宫空虚多年也不见圣上立新后。 淑妃虽然一家独大,但死之前也只是一个淑贵妃的名头。 废太子诏书说的是太子行事荒诞,不悌不孝。 沈宝昭知道太子实际是与圣上的新宠美人有奸情被圣上发觉。至于这个美人,应该和自己一样,都是萧元怀的棋子。 太子恐怕也不知道,设计陷害他的是自己的好皇叔怀王爷。 那么,沈宝昭,你还会让萧元怀得逞吗? 宝昭不由得捂住了心脏,仿似那心头又一箭射来。 第6章 父母弟弟 沈嫣居住的嫣然阁是独自的两层小楼房。而沈宝昭的昭明苑与之相比要小的多。 昭明苑原只是二房老爷夫人的住所沉香苑旁带着的一个小院子。 只有正房三间,一间做卧室带净房。一间明厅会客,一间客房用作书房。 宝昭自重生来便不需要丫鬟在床边的脚踏上值夜了。于是晴空和碧霄都住在旁边的耳房里。 南华县主在世时,宝昭跟着父母住在沉香苑。 待到南华县主怀上了五少爷,便让乳母带着宝昭移到了沉香苑旁的小院子昭明苑里,这样也方便随时照料女儿。 后来南华县主去世,宝昭就一直居住在此,也没有换个宽敞一点的地方。 想到南华县主,沈宝昭已经记不清她的模样了。 父亲的书房里倒是有许多她的画像,印象中是极美极美的一个女子。 说话轻言细语,对着宝昭总是笑盈盈的,露出一对梨涡来。 那真是沈宝昭过的最开心的日子了。父母宠爱,就像泡在蜜罐子里似的。 可惜好景不长,沈宝昭犹记得那日夜晚。 雷声轰轰,闪电一下劈过,映如白昼。风呼呼的把树都要吹折了。穹顶暴雨倾盆而下。 婆子们端着一盆盆的血水从母亲的房里出来,原本还能听到母亲的叫声。 后来渐渐的也消失了。宝昭扯着父亲的衣角看着父亲不安的神色。 突然房门打开,双手染血的产婆恐慌的小跑了出来,说二太太不好了。 父亲激动的要闯进去,可惜产房污秽,老太太和大夫人使人拼命拦住。 没人注意到小小的宝昭跑了进去,见到了阿娘最后一面。 南华县主望着宝昭,扯了扯嘴角,还想对着她笑。 用力的抬了抬手,宝昭走近前附耳过去,只听见南华县主在自己耳边说了:“好好活着”,便再也没有力气了。 年幼的沈宝昭并不懂南华县主的意思,也没有对任何人说过这一切。 那么,深爱母亲的父亲,是否有所警觉呢? 沈宝昭望着一旁不断滴水的水滴龙头,申正已过,父亲下衙快到家了吧。 “晴空,随我去小厨房一趟。”宝昭吩咐道。 昭明苑太小,沈宝昭说的小厨房是父亲沈二老爷住的沉香苑里的小厨房。 离得很近,沈宝昭带着晴空一会就到了。吩咐厨房的婆子准备好食材,宝昭撸起袖子便揉起了面团。 晴空便按沈宝昭的要求将肉沫细细剁碎了。 只见面团在沈宝昭手里上下翻腾,不一会便成了一根根细细密密的面条,水开下锅煮了起来。 剁碎的肉沫腌制后加入秘制的酱料炒香,盛出煮好的面条,把香喷喷的浇头盖上,再辅以清爽的黄瓜丝,胡萝卜丝。 一碗诱人的炸酱面便做好了。 沈宝昭还炖了盏热乎乎的肉饼汤。每日这个时辰,父亲应该是带着幼弟在书房温书。 便端着吃食到了沉香苑的书房。看门的小厮夏松看到沈宝昭来了便眉开眼笑的。 四小姐自从病了一场后,人像是开了窍一般。每日这个点都给二老爷送吃食来。做多了的还能便宜了他们这些下人们。 不得不说,四小姐的手艺是真的好。夏松不由得摸了摸自己胖了一圈的脸,傻乐了起来。 傍晚日头西斜,霞光透过隔扇洒进了书房。斑斓的光影打在书房里一大一小两人身上。 二老爷身着宝蓝色绣松柏枝长袍,虽已近不惑,但看起来像不过而立之年的翩翩俊公子。 二老爷父子两见到沈宝昭都放下了手中的书册,五少爷沈杰凌望着宝昭手里的食盒子,隐约的闻到了一股香气。 便笑着起身问道:“四姐今日带了什么好吃的来?” 沈宝昭打开食盒,取出两个小碗,给二老爷和五少爷一人分了一小碗。 父子二人便呼哧呼哧的吃了起来。不一会儿就吃完了。 五少爷还想要,宝昭便阻拦道:“五弟,不能吃多了。吃多了晚间便吃不下了。” 剩下多的便又由晴空拿给了夏松。夏松乐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心想,自家小姐可真的是人美心善。 沈二老爷吃饱喝足,望着长得越来越像妻子的女儿,不由得愣神。 “昭儿,明日你二姐便出阁了。父亲明日要待客,事情很多。 你便不要送吃食来了。”沈二老爷交代道。 沈宝昭心里想了想,始终还是没有将大夫人王氏想要找她替嫁的事情告诉沈二老爷。 待了一会便出了沉香苑,沿着长廊慢慢的踱步,思考。 要说沈二老爷当年可是探花郎。清风明月一般俊朗的人物,南华县主一见便钟情。 软磨硬泡的让外祖父裕郡王上门提亲。 但这么多年也不过是个小小的六品翰林院修撰。 其中最大的原因是为了给长房让步吧。长房沈大老爷已经是礼部尚书,就算是沈老侯爷早几年也从内阁退下来,给大儿子让让位置。 沈家一门三杰,沈二老爷的才干并不输沈大老爷,甚至更甚。 不过是为了家族荣辱,再加上南华县主去世,更无心仕途罢了。 好在五少爷自幼聪慧,更有沈二老爷亲自教导。 今年方才十岁便要下场考院试了。二老爷便把满腹才华都用来教育幼子,对女儿沈宝昭就疏于照顾。 以至于宝昭死活要嫁给陈珂时方才发觉女儿的心思。可惜,已经晚了。 不论沈二老爷怎么阻拦,依旧阻止不了这门亲事的继续。 二老爷一副慈父心肠,后来宝昭每回回侯府便能收到自己父亲遣小厮送来的银票,首饰,地契等。 这是深恐女儿过的不舒心,只能在钱财方面弥补一二了。 前世自己被发卖,不久鲁国公府就对外宣布世子夫人沈宝昭病故了。 父亲本就断了双腿,身体愈发的不好。 五弟的离去已经给了他致命的打击,自己去世的消息应该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报丧的人来了侯府后,父亲就怒急攻心,回天乏力了。 想到这里,沈宝昭抬头望了望天边如火如荼的晚霞,生生把要流出来的泪水给憋了回去。 沿着抄手游廊,很快便到了昭明苑。 嫣然阁的丫鬟在宝昭处已等候多时。见沈宝昭不急不慢的回来,便上前说道:“四小姐这是去哪里了? 我们二小姐明日便要出阁了,今日恐睡不着,想让您过去陪陪她。” “四小姐去哪里还要和你交代吗?没规矩的东西。”碧霄撩了帘子从耳房里出来,劈头盖脸的对着丫鬟一顿指责。 那丫头看着满脸的不服气,说道:“婢子的话带到了。 四小姐你赶紧过去吧,别让二小姐等久了。”说罢便急急的跑走了。 碧霄气的满脸通红,说道:“这二小姐的奴婢架子也太大了。小姐你晚饭还未吃呢。” 沈宝昭点了点头,便让丫鬟们摆饭了。 第7章 将计就计 嫣然阁离昭明苑有着不远的距离。 沈老夫人的荣德堂在宁安侯府内院的中轴线上。嫣然阁在东边,昭明苑在西边。从昭明苑到嫣然阁,要横跨大半个侯府。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侯府的长廊上都点上了六角宫灯,没有什么风,倒是路过花园子偶尔还听到了虫鸣声。碧霄打着灯笼在沈宝昭前面引路。走了许久方才到了嫣然阁前。 看门的婆子应该一早就得了吩咐,看见沈宝昭过来便行了一礼,接过了碧霄手里的灯笼说道:“四小姐,二小姐在房里等着你呢。” 宝昭带着碧霄往里走,二小姐沈嫣在京都素有才女之名。琴棋书画皆有涉猎,很是得人追捧。 也爱附庸风雅。院子里栽的不是花花草草,而都是密密麻麻的竹子。各类品种,大大小小。打理的甚是茁壮。 一年四季常绿,尤其是夏天,姐妹们经常在竹林子旁的亭子里对弈,抚琴,聚会,游乐。 沈嫣应该很是享受被人追捧的感觉吧。 沈宝昭一入正房,便见一女子穿着月白色绣朵朵折枝桃花襦裙,肩上还穿着粉色的披帛。青丝倾泻在背上,耳朵上缀着明月珰。连侧脸都十分的美艳动人,仿似月中仙子般。 不得不说沈家的女儿都长了一副好相貌。不然宫里的淑妃娘娘也不会宠冠后宫这么多年仍然屹立不倒了。 沈嫣见宝昭来了,便起身拉住她的手往卧室里走。并对碧霄说:“我今日要留你家小姐在嫣然阁睡,你便先回去吧。” 碧霄不愿意,便说道:“婢子晚上还要伺候我家小姐洗漱。” 沈嫣听了这话便把脸色放了下来,说道:“难道我这里还缺了丫鬟伺候你家小姐吗?” 嫣然阁的丫鬟确实很多,按惯例侯府嫡女一等大丫头两人,二等丫鬟四人,三等八人。这还不包括管事的嬷嬷,还有洒扫的,浆洗的婆子们。 “碧霄,你先回去吧。二姐姐这里我也是常来的,晚上便让红菱来伺候我洗漱好了。”宝昭说完用余光看向沈嫣。 果然,只见沈嫣脸色一变,握着沈宝昭的手不由得一紧。 她不自然的说道:“红菱家里有事,昨日便告假回家了。我让绿柳来伺候你也是一样的。” 红菱帮沈嫣私会太子,早就被乱棍打死了。 沈宝昭装作不知道,便睁大眼睛说道:“这样啊,红菱难道是不把主子放在眼里了吗?” “二姐姐你明日便要出阁了,任凭她家里有多大的事情,都不应该告假的。她可是你的贴身丫鬟,不陪着你一起到鲁国公府吗?” “我要告诉大伯母去,红菱仗着老子娘的身份欺负二姐姐你心善。”红菱的爹是大老爷身边的管事,娘也管着针线房。一家都是大房的心腹。 说罢,沈宝昭便作势要去寻王氏告状。 沈嫣赶紧把她拉了回来,她没想到平日里柔柔弱弱的四妹今日怎么就抓着红菱这件事情不放。 “好妹妹,姐姐心里有数的。红菱她老子娘给她求了恩典,要嫁到南边去了。就不随我去鲁国公府了。”沈嫣敷衍道。 “这样吗?那碧霄你先回去吧,我今晚便歇在二姐姐这里了。”沈宝昭对碧霄使了一个眼色,碧霄点了点头便退下了。 沈嫣面上松了一口气,还以为这个四妹妹发现了什么。原来还是如以往一般的愚蠢。 两人便在贵妃榻的两边坐了下来,边喝着茶水,沈嫣便敷衍着沈宝昭。 “二姐姐,听大伯母说你前些时日病了。妹妹十分担心,如今看姐姐的样子应是大好了。”沈宝昭不紧不慢的说道。 沈嫣脸色不自然的笑了笑,说道,“劳四妹妹担心了,现在已好了。” 沈宝昭捏着帕子的手拍了拍胸前,仿若安心状说道:“如此便好,昨日大伯母还跟我开玩笑说是让我替姐姐出嫁呢,倒是吓了我一跳。” “母亲应是与你开玩笑呢。”沈嫣听了宝昭的话生怕她生出疑惑来,赶紧解释说道。 宝昭掩唇笑了笑,打趣道:“二姐姐你今晚是不是激动的睡不着了。你一直朝外面看作甚?是有人要来吗?” 沈嫣收回心神应付道:“哪有人要来,我只不过是明日要出嫁有些不舍罢了。” “二姐姐你与鲁国公世子情投意合,以后可以经常回来看看,不必不舍的。”沈宝昭故意说道,不舍,哼,怕是舍不得太子殿下吧。 沈嫣笑了笑,但那个笑容显然没有到达眼底。 不多时,便有丫鬟端了两盏热热的牛乳来。放在贵妃榻中间的小几子上面。 “四妹妹,快来尝尝新鲜的牛乳。”沈嫣热情的招待道。 青白瓷的汤碗上绘着翠绿的竹海,浓白色牛乳盛在里面煞是好看。沈宝昭端起了汤碗作势要喝,觑着沈嫣的表情仿似一口气提到了嗓子眼。 果然这盏牛乳是加了料的。他们也算是看得起她,可不单单只有蒙汗药。 那又如何?沈宝昭便一口气都喝了下去。 见宝昭喝完,沈嫣松了一口气。笑着说道:“不早了,四妹妹明日一早我还需得早起。咱们早些洗漱歇息吧。” 沈宝昭点了点头,欲起身,便装作昏倒在了贵妃榻上,还打翻了青白瓷汤碗。 沈嫣走近推了推宝昭,作势还低声叫了她两声。见她没有任何动静才放下心来。 此刻,偏房里一男子走了出来。身着冰蓝色对襟窄袖长衫,腰间系着碧玉腰带。身材高挑健硕,长眉入鬓,一双眼睛却有些阴鸷。 沈嫣对着来人点了点头,叫了声:“二哥。” 沈杰敏对于要收拾妹妹的这个烂摊子显得十分不乐意,不耐烦的吩咐道:“你把四妹换上喜服,弄到床上去。” “明日一早接亲的队伍来了,我亲自背她上花轿。” “这蒙汗药的药效能维持这么久吗?”沈嫣不禁问道。 沈杰敏笑了,原是想风度翩翩的微笑,但在他那张脸上显得些许猥琐。冷哼道:“蒙汗药?我还加了十香软经散,万籁俱寂丹。” “就算醒了又怎么样,全身乏力,挣扎不了,又口不能言。还不是让她如何就如何。” 说罢,又对着沈嫣说道:“这都是你惹出来的祸事,否则四妹的婚事还能带来其他更大的利益。现在就只能这般了。” 沈嫣因是王氏和大老爷的老来女,自小受全家宠爱。但唯一怕的就是这个二哥。如今被训斥了也不敢反驳。 “那明日要是鲁国公府发现了怎么办呢?”沈嫣问道。 “发现了又如何?已经拜过天地,鲁国公府不认也得认。 到时就说是四妹恋慕陈珂,设计将你打晕,自己换上嫁衣。你便也成了受害者,岂不是两全其美。”沈杰敏说完沈嫣一脸崇敬的望着他。 “行了,你可千万不能再出岔子。”沈杰敏便出了嫣然阁往外院去了。 第8章 事发 戍正时分,天色已完全黑了下来。除了守门和值夜的丫鬟婆子,侯府众人都各自回房歇息了。 绿柳刚刚给沈宝昭换上了新娘喜服,现在正在给沈嫣散发的手还在不断的发抖。想着从小一起长大的红菱,绿柳心里十分害怕,什么也不敢多问。握着篦子的手不由得就用了点力。 “嘶。你是要扯死我吗?”沈嫣生气的说道。 “滚下去吧,红菱不在,做什么都不方便。” 今日沈嫣要做的事情不能有任何闪失,便没让丫鬟值夜。此刻,房间里只剩下装晕的沈宝昭和马上要就寝的沈嫣。 待到房里完全没了动静,沈宝昭耳力极好,能听见沈嫣平静的呼吸声,便利落的坐了起来。 只见她抬高沈嫣的下巴,给她喂了一颗药丸之后。便三下五除二的换上了自己的衣服,把新娘的喜服又给沈嫣穿了起来。 顺便给她盖上了鸳鸯戏水的大红色盖头。 做完这一切,宝昭理理衣裳,大摇大摆的从嫣然阁的正门走了出去。 守门的婆子看到她出来,好奇的问道:“天色很晚了,四小姐今晚不在这歇吗?” “不了,不知怎的我病了一场之后就认床。换了地方睡不着。李妈妈你给我提盏灯笼来。”说罢便给守门婆子塞了点碎银子。 李妈妈胖乎乎的手捏了捏银子,眼睛笑的眯起一条缝来。“四小姐你略等等,奴婢给你点盏亮堂点的。天黑你一个人要慢走。” “不妨事的,我的丫头碧霄来接我了。” 一个高挑的丫鬟提着灯笼款款而来,不是碧霄又是谁呢? 主仆二人便一边赏月一边走,晃晃悠悠的到了昭明苑。 回到昭明苑,沈宝昭让晴空拿出了早就备好的夜行衣给自己换上。两个大丫鬟对于自家小姐的一系列不寻常的举动并没有任何疑问。 自一月前小姐大病初愈,便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沈宝昭给她们的解释是病中恍惚得高僧点化,学得许多旁人不会的东西。 两个丫鬟对自家小姐是一万个忠心,哪里会去质疑自家主子呢? 只要小姐没有整日以泪洗面,去读些悲春伤秋的诗词,也不要念叨鲁国公世子,她们就千恩万谢了。 晴空的身形与沈嫣很是相似,只见沈宝昭将一张提前制作好的人皮面具贴在晴空的脸上。随意的指法粘合了几下,面具便服帖的粘在了晴空脸上。 饶是端庄持重的碧霄,看到了如今晴空的样子都不由得吃了一惊。 太像了,这简直和二小姐一模一样。 沈宝昭满意的看着自己的杰作,世人皆知毒医圣手骆不成擅长毒术与医术。但是绝对没几个人知道他的易容术更是炉火纯青。 “碧霄你留在昭明苑,我将晴空带去嫣然阁便回来。晴空,在二姐姐未出阁之前,他们必然不会让你露面。你应是会一直留在嫣然阁的正房中。” “待到二小姐的花轿出了门之后,你便用药水将面具洗下来。换上自己的衣服立马回到昭明苑,届时人多,必不会引起注意。” 两个丫头都点了点头,一脸的郑重。 一切准备就绪,沈宝昭和晴空主仆俩便趁着夜色,避开人一路前行到了嫣然阁后门。轻车熟路的到了正房后窗。 宝昭将晴空送了进去便急速离开回到了昭明苑。 还来不及换下夜行衣便被碧霄拉入了书房之中。 “小姐,你看。”碧霄将一张小纸条放入沈宝昭手中。 只见上面用端正的馆阁体写着“勿替嫁,陈珂非良配”。字迹力透纸背,显而易见出自男子之手。 这是谁人给的警示?上一世并未收到这个纸条,还是说要嫁给心上人满心欢喜未注意到呢? 这人用现下科举要求的馆阁体,便是为了不暴露真实的身份。沈宝昭一脸沉思。不管如何,此人是友非敌。 正在思考之际,只见一个雪白的物体往沈宝昭面门上冲。差点习惯性的将它宰了。 碧霄一把将宝昭推开,伸手抓住了那只胡乱扑腾的鸽子。说道:“小姐小心,这纸条是小白送来的。” “小白?”沈宝昭疑惑的问道。 碧霄满脸通红的说道:“是奴婢给它取的名字。小姐,你是否要回信?” “不了,将它放了吧。”宝昭说道。 碧霄便打开窗户,准备将小白放走。哪想沈宝昭又叫住了她,提起笔写下四个大字。塞进了竹筒里。 小白扑腾着翅膀,便朝着来路飞了回去。不多时,便停在了一座府邸的书房外。 守卫身穿盔甲,腰间别着大刀,一左一右的侍立在书房门口。见鸽子回来便立马取下纸条送入书房之中。 一男子身着淡青色素色长袍,双手背着站立在窗前。低垂着睫毛如黑鸦的羽翼,鼻梁的弧线一直延伸到下巴,异常的俊秀。 修长的手指打开纸条,双手捏了捏眉心,不由得头疼,只见纸条上面写有四个大字“与尔何干”。 “暗一。”男子一声令下,便见一黑影飘然而落,站立在他面前。 暗一叩首行礼道:“属下在。” “明日,依计划行事。”男子语气淡淡的,不像是吩咐做些谨慎之事,倒像是在话家常一般。 “是。”暗一应声而出。不见人影。 翌日一大早,侯府内外喜气洋洋。大夫人王氏眼底下的暗青色用了许多脂粉都没有完全掩盖。一看就知道昨晚并没有睡好。 王氏一夜辗转反侧,此刻还是心惊胆战。 在嫣然阁的卧室里,看着身着大红喜服,盖着红色盖头的新娘端坐在床沿上。对着一旁晴空易容之后的“沈嫣”一遍一遍的嘱咐着。 深恐哪里露馅了。却丝毫没有怀疑眼前这个人并非自己的女儿。 新郎的队伍很快便到了宁安侯府门口。 路上的百姓看着身姿笔挺,丰神俊朗的鲁国公世子都在不断的夸赞。一抬抬聘礼如流水般的进了侯府大门。 “这侯府的小姐真是好福气啊,新郎这么英俊。”一旁馄饨摊子上的大婶说道。 旁边卖鱼的大爷接着说道:“你们是不知道,今日出嫁的是宁安侯府长房嫡出的二小姐。长得也是花容月貌的。秀外慧中,满京城哪个不知道。” “你个咸鱼张,满口胡吣,侯府小姐花容月貌哪里能让你看了去。莫不是夜晚自个儿做梦来着吧。”众人听了这话都忍俊不禁。 “你们别不信啊,我小舅子家远房表妹的表哥家就在宁安侯府做事。哪里能不知道呢。”咸鱼张不断的在解释,街坊也没几个人真的在意他说的什么,都在看热闹罢了。 不多时,便见侯府二少爷背着新娘上了花轿。 新郎意气风发的骑着高头大马,一路在前。这场亲事虽办得急促,但排场一点不小。花轿要绕着皇城一整圈,怕是要到午后才能到鲁国公府。如此也是为了表达对新娘的看重。 新娘被接走之后的宁安侯府,前院的客人依旧热闹喧嚣。后院也骚动了起来。 “不好了,二小姐被四小姐打晕了。” “四小姐取代二小姐上了花轿啦。” 许多婆子丫鬟的声音此起彼伏,从嫣然阁一直传到了老夫人的荣德堂。 第9章 对峙 此刻昭明苑里,晴空早已换上了自己的衣裳。 宝昭悠然的在碧纱窗里喝着茶水,吃着桂花糕。 黄澄澄的桂花糕上面沾满了糖霜,吃起来甜丝丝的,还带着桂花的香气。配上沏的酽酽的君山眉叶,好不舒坦。 仿佛丝毫不在意外面的动静。 “小姐,现在该怎么办?”晴空不安的问道。 “晴空,换上我的衣服,带着落霞去花园子里走一趟。披上斗篷,务必要让人看到“四小姐”在花园里赏花。” “我出去一趟,无论谁来寻我,什么都不要说。”沈宝昭双手拍了拍,将粘在手上的糖霜拍落。利落的起身进了内室,换上了男子的衣袍,端的是一个俊俏的公子哥。 照了照镜子,尤觉得此时的打扮还是太过显眼,便又易了容脸上皮肤显得黑黄。眼角耷拉下来,显得极其不精神,左额上还长了一个大痦子。 沈宝昭满意的点了点头,拿起枕头下的海棠纹匕首塞入鞋筒里,便从后窗翻了出去,不知去向。 此刻的荣德堂下跪着几个丫鬟婆子,均是大房嫣然阁里伺候二小姐的。 大夫人王氏捏着帕子侍立在一旁,小声的啜泣着,不断的擦着眼泪。一旁大老爷留着精短的八字胡,端坐在左侧的罗圈椅上,神色不明。 老夫人今日身着暗红色绣蝙蝠纹样锦衣,满头银发,手上还拿着串佛珠,闭着眼不断在盘着。多日未见的老侯爷也在,与老夫人一左一右的坐在堂上。 内院事务,沈老侯爷向来是不大管的。但今日之事,涉及家中子女的婚嫁,自是要来做这个主心骨。 “你是说,四小姐打伤了二小姐,换上了嫁衣上了花轿?”开口说话的是二房的主人,沈宝昭的父亲,沈维慎。 “你可知随意诬陷主子可是重罪,杖毙都不为过。”二老爷皱着眉头,语气沉重。 跪着的丫头婆子们听了这话,眼神闪烁,不自觉的哆嗦。 大夫人王氏见二老爷如此,便也说道:“二弟,我知晓你疼爱昭丫头。但是我家嫣儿今日出嫁,如今被人打伤还躺在床上这是事实。昨日是四丫头陪着嫣儿睡的,不是她还有谁?” “可怜嫣儿一向把昭儿当做嫡亲的姐妹般,哪里知晓她如此的心狠手辣。”说罢,王氏还装作气的发抖的样子。 二老爷见王氏如此说自己女儿,气的满脸通红。“大嫂慎言,如今事情真相如何还犹未可知,你怎知上了花轿的就一定是昭儿呢?” “既然二弟觉得不是昭儿,那么请问她如今在何处呢?”王氏言之凿凿的说道。 恰巧这时,老夫人派出去寻宝昭的婆子回来禀报。 “回老夫人,四小姐确实不在昭明苑。”说罢,便立在了一侧。 此事王氏气焰更加嚣张,颇有些得理不饶人的样式。指着二老爷说道:“现下二弟可是信了。就是四丫头使出下作手段,夺了这门亲事。” 二老爷也气的发抖,打嘴皮子仗哪里是王氏的对手。便硬气的说道:“这门亲事你们觉着好,我还不愿宝昭嫁。现下花轿才刚出门不久,使人快马去追,当是可以拦下花轿换回新娘的。” 大老爷冷淡的目光看了眼二老爷:“换回新娘?这人是宁安侯府丢的起还是他鲁国公府丢的起?” 王氏心中也在腹诽,还想开口,便听到咚咚两下,是老夫人的龙头拐杖戳着青砖的声音。 “行了。”老夫人觑了王氏一眼。王氏也不敢多说话,毕竟昨日她才跟老夫人说宝昭不愿替嫁。 现如今这个情况,老夫人应是可以猜到八九分的。但是王氏笃定,老夫人为了大局,不会将此事说出来,只会息事宁人。 老夫人心里十分的不得劲,王氏阳奉阴违。明明吩咐了让三丫头替嫁,她为了一己私欲,竟然设计陷害四丫头。 “四丫头既然嫁都嫁了,那便对外说嫁的就是四丫头吧。鲁国公府那边,明日一早老大和老二都上门赔罪去。” 听了老夫人这话,王氏低下了头,用帕子掩住扯了扯嘴角。说道:“宝昭可是把嫣儿的嫁妆都占了,还得了一门好姻缘。那嫣儿出嫁时岂不是没有嫁妆了。如此可怎么办呢?”王氏抽泣道。 老夫人横了王氏一眼,这王氏可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但如今的情形,她又能怎么办呢?大房毕竟是要承宗的。 于是,老夫人便对着二老爷说道:“老二,此事是你们二房欠了大房的。嫣儿出嫁便将南华留下的嫁妆都给她吧。你觉得如何?” 二老爷抿了抿唇,说道:“此事真相如何还未可知。若是真是我二房的不是,定当随大房处置。” “如若不是,大房也得给我们个交代。明日鲁国公府,便是无人吩咐,我也是要去的。” 二老爷身姿板正的立在大堂正中间,说的话铿锵有力。 “二弟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说我们冤枉四丫头吗?我家嫣儿何故会把这大好的亲事让给宝昭,就为了陷害她?” “她自甘下贱,夺人婚事。丧妇女自小无人教养,才做出如此丢人现眼的丑事来。”王氏越说越来劲了。 二老爷刚想说昨日你还让我女儿替嫁,没想到一旁的五少爷听了这话便急了,说道:“不可能,我姐姐不会这样做。她才不屑这样。” “五弟可真是好教养,你就是这么跟长辈大呼小叫的吗?”众人望着门口的声音来源处。只见一男子大步子的跨门而入,正是二少爷沈杰敏。 便听他继续说道:“事实已经明摆着了。你一个黄毛小子也敢质疑长辈的话,若是二叔不会教子,侄儿倒是可以替二叔教一教。” 二老爷听了此话便皱起了眉头,说道:“我儿如何当有我亲自教诲,二郎你这话又何时将你二叔放在眼里了。” 沈杰敏听了二老爷的话刚想反驳,便听见老侯爷开口。 “好了。”内宅事务老侯爷原是从不插手的,但此时牵扯到了大房二房的嫡子。 “来人,将五少爷带进祠堂,罚跪两个时辰。让他在祖宗牌位前好好反省反省。” 老侯爷当是不知道此事里面的弯弯绕绕的,只觉得是二房得了大房的好处。 此时若是不处置二房让大房消气的话,那日后等大房继承了侯府,二房的状况将会更糟糕。 二老爷十分的不解,大声说道:“父亲。” 哪曾想此时有一个清丽的声音呵斥道:“慢着。” 只见宝昭身着淡蓝色绣白玉兰褙子,下身着月白色十二幅湘裙。头上只插了根羊脂白玉玉兰簪子,婷婷袅袅的走进来。 众人仿佛被定住了一般,尤其是大房王氏母子。王氏脸上瞬间出现了不可置信的神色,大惊道:“你怎会在此?” 宝昭微微一笑说道:“大伯母说的好笑,我不在这里又会在哪里呢?” 第10章 被掳走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老夫人此刻也非常的纳闷。 但是此时却没人回答她的问题,王氏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不敢贸贸然的说话。 沈宝昭见众人都不言语,便问道:“我在外面听了会儿,也不知道五弟到底是说了什么惹了二哥。祖父为何要罚五弟跪祠堂?” 二老爷见自家女儿好好的站在自己面前,长舒了一口气严肃地说道:“大嫂,此事你务必要给我一个交代。” “为何嫣然阁的婆子一口咬定是宝昭上了花轿?若是嫣儿被昭儿打伤了,那上了花轿的人是谁?” 此时,王氏的心腹王嬷嬷从侧门轻手轻脚的走到了主子身后,扯了扯王氏的衣角,凑上去说了什么。王氏眉头皱的能夹死蚊子。想必是知晓晴空易容的沈嫣不见了的缘故。 大夫人王氏看着站在屋子里的宝昭,鬓发乌黑,肌肤白皙,清丽可人。虽然嘴角噙着笑看着自己,仿似无害。此刻她心里有无数的疑问,但唯有一点她明白,计策应该是败在了宝昭身上。 眼下的状况由不得她去查清事实的真相,只得先给二房道歉,把眼下这关过了再说。 “二弟消消气,此事或许是底下的婆子们弄错了。”王氏心虚的说道。于是便转头对着地上跪着的婆子一边使眼色一边呵斥说:“你好好说清楚,到底上了花轿的是二小姐还是四小姐。” 王氏特意在“二小姐”三个字上加重了声音。 那婆子方脸高颧骨,身着绛紫色的比甲,头上戴着一只素银簪。是嫣然阁小厨房管事婆子,并不是主子心腹。她觑了大夫人一眼说道:“应是奴婢看走了眼,昨日四小姐歇在我们小姐处。一早花轿出了门四小姐便不见了,奴婢便以为是四小姐上了花轿。” “老夫人派的人也没找到四小姐。”方脸婆子还加了一句,把老夫人的人给扯了进来。 老夫人不喜的看了那婆子一眼,又看了站在明厅中央的沈宝昭问道:“四丫头,今日你二姐姐出阁。一早上你都去了哪里?” 二老爷刚想开口替女儿回话,便见沈宝昭扯了扯他的袖口阻止了他。向老夫人盈盈施了一礼,开口道:“回祖母,孙女昨日并未歇在二姐姐处。嫣然阁的守门婆子李妈妈可以作证。” “昨日亥时,孙女便回了昭明苑。今早并未踏足过嫣然阁,如何能打晕二姐姐?至于祖母房里的婆子寻我时,我正在花园子里赏花,这点花匠可以作证。” “回了昭明苑之后,便听丫鬟们说祖母请孙女来荣德堂,孙女便来了。”宝昭条理清晰的说完这一切。 老夫人听完,便让身旁随侍的林嬷嬷下去问话了。大约一炷香的功夫,林嬷嬷脚步急匆匆的回来。说道:“确如四小姐所言,李妈妈亥时见到四小姐与大丫鬟碧空一同回了昭明苑。今早花匠也见到了四小姐和丫鬟落霞,并与落霞打了招呼。” 听到这儿,大夫人王氏的脸上精彩万分。不得已肉疼的褪下手上的通透碧绿的翡翠镯子,笑着塞进宝昭手里,说道:“好孩子,是大伯母听信了婆子的话误会了你。这对镯子算是给你压惊。” 沈宝昭并没有收下镯子,王氏的动作僵持着很是尴尬。便用眼神寻求老夫人的帮助。 老夫人叹了一口气对着堂下跪着的丫鬟婆子说道:“诬陷主子,杖三十,发卖出去。” 底下的方脸婆子不断的求饶,王氏便呵斥道:“还不快把她们拉下去。” “等等。”二老爷阻拦道。 “婆子为什么要诬陷昭儿,对她来说有什么好处?背后一定有主使之人。”二老爷说罢便一脚踹犯了方脸婆子。 三两步上前,单手拉着婆子衣领,咬牙切齿的说道:“说,到底是谁指使你的。不说我把你剁了喂狗。” 方脸婆子那黢黑的脸上满脸的恐惧,下意识的看了看大夫人。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无人指使,是奴婢看不惯四小姐,自作主张诬陷四小姐。” 听了这话,沈宝昭便上前,拉住了二老爷的手。对二老爷摇了摇头,他便松开了婆子。宝昭知道,这方脸婆子必定是有什么把柄在大夫人手上,让她连死都不畏惧了。今日怕是问不出来什么了。 见二老爷松开了手,王氏赶忙示意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将人都拉了下去。 “此事,到此为止吧。”老夫人看起来十分的疲惫。 沈宝昭早料到会是这么个结果,因此并没有很失落。 二老爷不可置信的看着老夫人,不甘心的对着坐在老夫人旁的老侯爷说道:“父亲,今日之事于宝昭是无妄之灾,就这么轻拿轻放了?五郎差点就要去跪祠堂,此事也就这么算了?我沈维慎若是连自己的儿女都无法护住,枉为人父。” 二老爷说完便一撩衣袍跪了下来。 老侯爷起身,背着手,威严的眼神看向大老爷。大老爷不紧不慢的呷了一口茶水,将茶盏轻轻的放在桌上,说道:“王氏,治家不严,闭门思过半月。管家对牌先交予荣德堂。” 又对着堂上的老夫人拱了拱手说道:“劳母亲受累半月。” “二郎五郎不敬尊长,各领十杖。” 沈杰敏的眼睛眯了眯,扯了扯嘴角,干脆利落的跪下领杖。 二老爷心中愤怒,五郎方才并未做错什么,为何也要跟着被罚!就是罚也不该跟二郎一般罚十杖。 二郎比五郎年长十岁,十杖对他来说可能就是皮肉伤,但对五郎小小的身板来说,怕是会伤及肺腑。 二老爷刚想开口,哪成想外院李总管匆匆的走了进来。此时才春日,李总管满脸的汗水湿哒哒的,不断用袖子给自己的额头擦拭。 “侯爷,鲁国公世子在半路上马惊了,被摔下了马背。有人趁乱将二小姐和二姑爷都掳走了。” 众人都大吃一惊,王氏尖叫道:“什么?那还不快去找?” “已经让下人们都去找了,鲁国公那边也带着五城兵马司的人在追捕。”王总管的汗还在不断流着。 “嫣儿,我的嫣儿怎么办?我要进宫,找淑妃娘娘,让她帮忙找。一定可以找到的。”王氏已经慌不择路了。 “住嘴,淑妃娘娘是你相见就能见的吗?二郎,你先带人出去找。问问鲁国公府有没有发现他们的下落。”老夫人吩咐道。 此时已经没人在意二郎和五郎还未受罚。二老爷也松了一口气。 沈宝昭皱了皱眉头,陈珂惊马确是自己动的手脚。从马上落下不过是为了断他左腿。但是被人掳走,这是谁干的呢?前世并未出现这个事情。 第11章 那位少年 玉京胡同不像长安街,周边皆是高门大户林立。它距离皇城大门大约需一个时辰,不是权贵中心,却是富户聚集之地。 整条胡同冗长,住着些走南闯北的商户。商户们不容易定居,有钱了便在京都置办个宅子,缺钱了便卖了宅院换取银钱流通。 故而玉京胡同里宅院的主子多的一年要更换上三四回。人来人往的,经常会出现生面孔。许多达官贵人也喜欢将外室安置在此处。 玉京胡同的南边,临近碧波湖有几幢二进的院落。其中一幢朱红色大门,门上的油漆脱落,红一块白一块,显得十分斑驳。 门上镶嵌着狰狞的狮子兽,嘴中衔着铜环。铜环上长着绿色的斑点,看起来院落年久失修。 院门左侧长着棵歪脖子枣树,树梢分叉,一侧的枝丫都已经伸进院墙内。嫩芽皆出,倒是只有这棵树有几分春色。 院门紧闭,一扎着两个小揪揪的孩童在院子门口玩羊拐。吱呀一声,门轻微的开了一个缝,只听见一个苍老低沉的声音呵斥道:“小川,你在外面作甚,快些进来。” 一垂髫老者便像拎小鸡仔般,将孩童拎了进去,吱呀一声,又关起了门。 院内空旷,一眼便能看清院子的陈设。正房三间,二房两间,东西边各有厢房。院子中央摆放着一个木人桩,左侧一排兵器架,上面陈设着刀枪剑戟。显而易见老者与小童祖孙两个并非这间宅子的主人。 正房卧房里,端坐着一个清丽佳人,身着大红色嫁衣,头戴金镶玛瑙凤冠,红盖头已不知所踪。左右两手戴着赤金手镯,给手腕肌肤添上了光泽。 但仔细看来,女子的脸上是木讷的表情,不言不语坐着不动。眼神空洞,没有焦点。 与卧房一墙之隔,一身着黑色劲装的男子肩宽腰窄,背手书案旁。袖子挽到了手肘上,应是才从院子演武场回来,脸上还带着些许细细密密的汗珠。 这间房别有洞天,可以清晰的看到卧房里的一人一物,但从卧房方向看出却看不到这个隔间。 旁边弓着腰站着的暗一正在回禀:“爷,房里的那女子确认就是今日鲁国公府娶的世子夫人。” 竟然不是她,男子有些许震惊,莫非昨日他的纸条起到了警示作用?沈宝昭没有替嫁? 暗一今日得的命令让他点摸不着头脑,主子吩咐要把鲁国公世子的新娘掳来,并好生招待。这么多年还没哪位女子能让主子上心。莫不是? 暗一正了正心神,主子的心意不是一般人可以窥探的。便着说道:“但是她中了行尸走肉毒。而且还怀有身孕。” 说到后面半句时,暗一觑了觑主子的神情。 “行尸走肉?”男子瞳孔紧缩。 此毒既霸道又无害,中毒之后的十个时辰之内如行尸走肉一般,麻木僵硬。人毫无知觉,就如提线木偶,要他干嘛便干嘛,也无意识。 一但五个时辰过后便如没事人一般,也无中毒迹象,根本记不得这之前发生了什么。 “吩咐影子去毒星谷问问骆谷主,除了怀王府,还将此药物给了谁。”原来男子就是当今圣上的胞弟,怀王,萧元怀。 “至于卧房里那位”怀王挑了挑眉,“继续给她喂一粒行尸走肉。暂不动她。” “等等,再给她喂一粒化脉丹。”化脉丹可掩盖三日喜脉,如此一来沈嫣三日内都不会被发现有孕。 三日后,她自然已经稳稳嫁入鲁国公府,不会横生枝节。 “属下领命。”暗一暗想,果然还是自己的主子,哪里会是怜香惜玉的人。 怀王转身坐了到书案后的椅子上,左手食指在书案上敲了敲,继续问道:“柴房里的那位呢?” “回王爷,属下预备行动之时。便见一少年出手用暗器对付鲁国公世子,先是一粒打到了马后踢上,马吃痛撩了后踢,鲁国公世子见控制不止要被掀翻了。” “见此情形便要跳马而下。紧接着那少年又一粒暗器袭来,打断了世子的左脚后跟腱,落地吃痛,左腿便也摔断了。”暗一将当时的情形据实描述。 那少年一手暗器使得当真是了得,街上那么多人,如果不是自己早就设伏在暗处。也观察不到到底是谁出的手。 怀王脸上现出一丝意外,“可查探到少年的身份?” “并无,他似乎十分的警觉。窜来窜去的跟了几条街,后面跟丢了。不过属下看到他脸上额角长了一个黑色大痦子,若是他出现应当立刻能认出。”暗一说道。 心想明明看背影是一个翩翩少年公子,哪想那人长得倒是很平凡,甚至有些丑。 果然上天还是公平的,开了门就得关上窗。不是所有人都跟自家主子一样,样样拿的出手。不由得有些与有荣焉。丝毫没有想到自己的一脸痘。 “柴房那位,我亲自去瞧瞧。”萧元怀对着暗一说道。 院子不大,柴房就在厨房隔壁。有一个年久不用的灶台,旁边堆满了柴火。 一男子身着大红色喜服倒在地上,黑布蒙住了眼睛,双手后背用麻绳绑着,双腿也一般无二。面色惨白,仿似难忍。 脸上汗珠混合着不明液体,一滴一滴的滴落到地面上。地上的灰尘粘住了汗珠全裹在了一侧脸颊。已经没有高头大马迎亲时候的意气风发了。 萧元怀看了看男子,原来这就是她年少时心心念念恋慕之人吗?看起来也不怎么样。 陈珂听到门打开的声音便忍痛挣扎着大叫:“你们好大的胆子,可知我是谁。” “哦,你是谁?” “我父乃鲁国公,我是鲁国公世子,劝你们最好识相点立马将我送回去,否则日后我必不会放过你。”陈珂威胁道。 萧元怀嗤笑:“鲁国公世子?你说我今日要是杀了你,你还有什么日后呢?”萧元怀弯腰,在陈珂面前缓缓的说道。 “你敢,杀了我你也逃不掉,我父亲不会放过你的。”陈珂还是十分的嘴硬。 萧元怀站了起来,抖了抖衣袍:“放心,我不杀你。” 听了这话陈珂心里一松,果然一般人也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只听一温润的声音冲暗一所在的方向:“废了他右腿,将他和他的新娘子都扔到鲁国公府大门口。” 说完提了提衣袍,便一脚大步地跨出了门,不多时便听到了背后传来陈珂嚎啕大叫,求饶不止的声音。 陈珂算是废了。 第12章 断了双腿 鲁国公府是世袭罔替的国公府邸,临近皇城北门的中央街。 国公府是前朝某公主的府邸,占地面积非常大,去了三分之一条长安街。 在寸土寸金的京都,若非老牌世家和当朝皇族。很难还能找到如此气派的宅院。 青砖灰瓦,飞檐俏立。三间的兽头大门,门前有两根巨大的柱子擎立,显得威严庄重。 百姓们路过都会刻意的加快脚步,以免冒失冲突了贵人。 但此刻,门口却有很多人在围观。 只见一男一女身穿大红色礼服,被人扔在了国公府门口。 角门的看门小厮认出那个满脸灰土的男子是自家世子后,便急速飞奔进院内回禀。无人顾得上去追贼人。 女子坐在地上仍旧是一动不动的,男子已经痛得没有力气挣扎,如死狗般的趴在了地上。 周遭人都在指指点点。 “这是怎么回事,今日不是国公府娶世子夫人吗?这地上的两位莫不就是鲁国公世子与新娘?” “那还用说吗,花轿才刚出宁安侯府没多久,就遇见了贼人。 新郎新娘都被掳走了,五城兵马司的到处都在搜人。哪想人又送回来了。”说这话的人消息应是灵通的。 “啧啧,侯府小姐真是美艳,那雪白的脖颈。”人群中不知是哪个发出不合时宜的感慨。 许多男子听了这话都把眼光转向了沈嫣。但毕竟是国公府门口,没有人敢真的做什么。 一炷香的功夫,国公府管事便急匆匆出来。 小厮们背起陈珂就往里走。婆子也搀起了还坐在地上的沈嫣。 今日本是世子大婚,中间大门敞开着。此时国公府又将门都紧闭了起来,连角门也不开了。 围观的路人便一哄而散。明日京都的茶楼又多了谈资。 陈珂是鲁国公夫人亲生嫡子,国公夫人顾氏看到儿子抬回来出气多进气少的模样,人差点都晕了过去。 鲁国公接到了消息也匆匆的赶回家。身后还带着太医院御医。 太医正在内室诊治,顾氏捏着帕子歪在贴身丫头身上哭。沈嫣如木头般的坐在一边不声不响。 鲁国公在厅中走来走去,心烦气躁的呵斥:“好了,别哭了。” 半晌,太医走了出来,对鲁国公拱了拱手,斟酌的说道:“世子性命无虞。我开了几服药,先喝。今晚应当会醒。” 听了太医的话,鲁国公夫妻俩舒了一口气。 “但双腿筋骨已断,怕是很难恢复如初了。”太医怕鲁国公夫妻俩难以接受已经是捡着好听的说了。 这话一出,顾氏又哭了起来。鲁国公面色惨白,这儿子不要说上战场了,怕是连爵位也不能承袭了。 不过鲁国公虽是伤心倒也没有顾氏那么悲痛。他又不是只有一个儿子,爵位是决计不会丢的。 “不要再哭了,想想现在该如何办。宁远侯府的姑娘可还没与珂儿拜堂。是送人回去还是怎么着,总得拿出个章程来。”鲁国公说道。 顾氏看了眼鲁国公的样子,大概也觉得哭起来不起作用。 想到如今的儿子的情形,又看了眼沈嫣。这孩子好像有点吓傻了,到现在都没回过神来。 但是没有关系,婚礼还是应当继续,宁远侯府的姑娘可是宫里最得宠的淑妃娘娘嫡亲的妹子。 若是珂儿的腿好不了了,就再也娶不到门第样貌这么好的姑娘了。 顾氏站了起来,吩咐管事婆子:“带世子夫人下去,婚礼继续。” 婆子为难的看了顾氏一眼,小声的说道:“世子怕是眼下没办法拜堂。” 顾氏沉思了下,想到很多人家冲喜,若是新郎没办法起身都是让兄弟代为拜堂。 她嫡亲的儿子倒是有两个,可剩下的那个小儿子还未及冠。 现下的情形还不知能否保得住世子之位。更是不愿意其他庶子出头替代陈珂。 于是,便交代婆子:“怕什么,用公鸡替代。” 婆子们不敢再触主子霉头,便一溜烟的下去准备了。 等消息传回宁安侯府的时候,已近日暮。 风吹着昭明苑的秋千晃荡,书房的窗开着,青色的帷幔微微颤动,沈宝昭凝神静气的在书房中练字。 听到扑棱的声音,沈宝昭揉了揉手腕,抬头便看见小白在窗棂上踱步。宝昭走了过去,它也并不害怕。 取下了脚上的纸条,打开,仍旧是与上次一般无二的字迹。 上面写着“沈嫣有孕在身,陈珂双腿已废。” 沈宝昭捏了捏纸条,猜想到此人便是掳走沈嫣与陈珂的人。 否则知晓陈珂废了双腿容易,还知道沈嫣怀有身孕,那就不一般了。 虽说两次都是来警示与提醒的,释放的都是善意且看起来与自己并没有冲突。 但此人藏在暗处,行事还需要小心谨慎些。 宝昭随即取出纸张,写下一行字后,塞入小白的竹筒中。 怀王府。 萧元怀在书房中摩挲着小白传回来的纸条,上面只有一句话“尔赠木瓜,吾无琼琚”。 这小丫头的意思莫不是说是我自作多情,可别想着她的回报? 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么? 也罢,本就不为求她什么报答。有他在,定不会让她重蹈覆辙。 否则那一世的记忆如同一个冗长的梦,又有什么意义呢? 萧元怀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扬了扬唇角微微笑了笑。 侍立在一旁的暗一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主子什么时候会这么温柔的笑了? 虽不过只是一瞬,但也是极为难得了。一时竟忘了要禀告的事情。 “暗一,鲁国公明日带兵出发前往衡玉关。 通知衡玉关副将,不得擅作主张一切听从鲁国公的指令。”衡玉关副将宇文飞是怀王一手提拔起来的将领。 暗一点了点头,气愤道:“年前北狄便已先大败之像。咱们只要乘胜追击,打退他们五十里不在话下。 哪曾想皇上防备王爷到这步田地,宁愿留着北狄这个心腹大患。也要让王爷班师回朝。就为了不让王爷得了军功。” “现下不过就是几支北狄小分队,顺手收拾的事情。这是送给鲁国公父子俩的,可惜鲁国公世子没这个福分消受。”暗一鼻子里哼出了个音来。 萧元怀对于暗一说的,倒是不在意。若是上一世的事情不再发生,大历兵强马壮,百姓安居乐业。做一个闲散王爷也没什么不好。 第13章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宁安侯府二小姐出嫁之日与公鸡拜堂,这个消息当天就在京都的权贵中心传了开来。 大夫人王氏听了这个消息气的浑身发抖,听洒扫的婆子说,玉清苑的正房里砸了一整套的汝窑粉彩茶具。 那可是宫里淑妃娘娘赏赐之物,千金难买。 侯府里伺候的下人们连走路的脚步都放轻了,生怕不小心被抓了把柄。 沉香苑的书房之中,二老爷端坐在书案之后细细的思考着今日一天所发生的事情。 他并不是个是非不分之人,不过是平日里不大管事。心知今日之事必有隐情,便寻了女儿过来询问。 看着面前一左一右侍立着的儿女。二老爷还想着怎么开口。 沈宝昭心知,今日之事二老爷必是要询问的。 大房设计陷害自己,打压二房。这个事情无论怎样都是改变不了的。 与其她一个人孤军奋战,护着父亲和弟弟,防着大房随时都可能发难,倒不如和二老爷敞开了说,好叫他们二人都有所警觉。 于是,她便先开口。“父亲,我知晓你想问什么。你先不必开口,我先从昨日大伯母找我开始讲与你听。” 沈宝昭便将昨日王氏找她,如何劝她替嫁。 劝说不成,大房众人又如何设计给她下药,陷害嫁祸她打伤沈嫣等等。 当然只说了沈嫣怀有身孕并未告知二老爷是太子的孩子,中间也略过了晴空易容假扮沈嫣,怕说出来二老爷一时难以接受。 也轻描淡写的说了自己没有喝下大房的蒙汗药。 说罢,对着二老爷盈盈一拜:“父亲,接下来就是众人在荣德堂的对峙了。整个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 二老爷听完大为震惊,久久都说不出话来。倒是一旁的五郎气的满脸通红,拳头捏的死死的。 “昭儿,是父亲对不住你。自你母亲去后,为父总以为韬光养晦,给大房让路他们便会善待与你。” “内宅的事我插不进手,女孩儿的教养我也不会。 便一心只想着将五郎教好,若是能蟾宫折桂,以后也是你的依靠。那曾想为父的不作为让我的孩子遭受了这些。” 二老爷说这些话时,眼中泛着泪光。满脸皆是愧疚,颓靡之色。 沈宝昭知道二老爷其实是非常爱南华县主与他诞下的一双儿女的,不过是君子郎朗清风,并不会想到家中至亲会对他的儿女下手罢了。 现下他知晓了,心中除了自责愧疚,怕还有对宁安侯府的心寒。 宝昭不禁安慰道:“父亲,此事女儿也没让他们得逞不是。 听外院传回来的消息,鲁国公世子双腿尽废,二姐姐今日是与公鸡拜堂成亲的。这也算是让大房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五郎年方十岁,才到沈宝昭肩的高度。 他默默走上前,拉住了沈宝昭的手,郑重地说道:“阿姐,弟弟必会用功读书。为你与父亲撑起一方天地。” 他今年是要下场考院试的,二老爷说他火候到了,院试可先一试。 二老爷见到儿子有如此大志,也不禁欣慰。 子女都尚且如此争气,自己又何必太过忍让呢?下定了决心,国子监司业一职,定是要去争一争的。 沈宝昭一看父亲脸上坚韧的神色,心中大定。 日后父亲与弟弟必会同自己朝一个方向努力。互相扶持,与大房分庭抗礼。 再说此时的玉清苑。正房明厅内,大老爷,王氏和二少爷沈杰敏都在。 二少爷与五少爷的罚应当是免了,王氏的禁足也形同虚设。 明日沈嫣就要回门,宁安侯府决计是不可能不让王氏出面待客的。 虽陈珂定不会来,鲁国公的主事婆子定是会一同上门。 王氏还要好生问一问与公鸡拜堂的事,问问鲁国公是不是不把宁安侯府放在眼里,不把淑妃娘娘放在眼里。 看着婆子们将地上砸了的茶盏碎片收拾好,退下。 此时屋内就只有他们三人。 二少爷先开口道:“父亲母亲,四妹定是有问题。昨日儿子亲眼见到她被药晕,怕嫣儿不设防,亲自确认过的。” “按守门婆子说的,我走后不久她便出来了。 只有三种可能。 一,药没有效果。二,她没喝下药,在装晕。三,有人助她。” “一与二是决计无可能的,那只有一点,必是有人助她。”沈杰敏将事情剖开了分析。 内院本就由大夫人把持着,大老爷是不太过问的。 印象中四丫头这个侄女柔柔弱弱的。莫不是在扮猪吃老虎? 大夫人一提到沈宝昭就来气,要不是她不愿意替嫁,嫣儿又怎会遭受如此耻辱。如今还嫁了个废人。她的一辈子都毁了。 咬牙切齿的说道:“定是老二从中作梗。否则她一个丫头片子哪里会有这么多的心眼子。” 大老爷想了想王氏说的话,觉得有点道理。 二弟从小就是不争不抢的性子。哪怕是中了探花,娶了县主,也知晓不露锋芒。一直是觉得他是个懂事的。 但也没忘记当年堂堂探花郎,胸中有经世济国之策,莫非是不甘愿再如此落寞了?也不是不可能的。 或者是,南华的事情被发现了? 不对,若是当年的事情被发现。老二决计不可能不爆发。 大老爷更倾向于前者,是二老爷不甘于平庸了。 便叮嘱妻子与儿子道:“万万不可掉以轻心,要盯住二房那边的动静。” 沈杰敏点了点头,想起一事仍旧有疑惑:“昨日掳走二妹和陈珂的人到底是谁?也不知鲁国公那边查探到了没有。” 大老爷想起刚刚鲁国公管事来报的信:“五城兵马司的人还在查。鲁国公明日就要领兵去衡玉关了。这事应该是要交给五城兵马司了。” “鲁国公的意思是让宫里的淑妃娘娘跟陛下提提,给兵马司的龚指挥施压。务必要让他们尽快找出贼人,正法。” “为父同意了,毕竟这人是将我宁安侯府的脸面也丢到地上踩了。 嫣儿出了事,家中姐妹的亲事都不好说。 三丫头也骂上要仪亲了,你若是见到什么青年才俊便为她留意下。”大老爷想到了自己的庶女沈婧,便叮嘱王氏。 王氏撇了撇嘴,想到西跨院的兰姨娘和她的两个崽子就来气,但也不敢与大老爷硬碰硬。 便说道:“其他事情还是等明日嫣儿回门之后再说吧。” 大老爷想了想,点了点头。便出了正房门,往西跨院的兰姨娘住的院子去了。 王氏又气的差点撕碎了帕子。 第14章 回门 大房三人在玉清苑长谈的这个时间,沈嫣已经清醒了。 先是发现自己身上的大红色嫁衣,再是看到自己身处陌生的房间。 大红喜烛,喜饼,喜糖,满屋子的红彤彤。 看了眼躺在床上,面色煞白的陈珂。才惊觉这是鲁国公府,可为何自己在这里?不应该是沈宝昭替她出嫁吗? 晃了晃头,只记得昨夜自己在卧房睡着了。其他的一概不记得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出声叫了出来:“来人”。 屋外守着的绿柳听到了沈嫣的声音,立马走了进来。 “小姐,你终于醒了。他们都说你是被贼人吓着了,才昏睡了这么久。” “贼人?”沈嫣一脸疑惑。但她知道眼下的状况不合常理。 便接着问道:“你快给我讲讲,从昨日晚上到现在到底发生了什么?” 绿柳看自己的主子的样子,应该是真的什么都记不得了。 “今日一早,大夫人便到了嫣然阁。预备送四小姐上花轿,我们还见到了您是在正房里的。 那时候您还是好好的,还与奴婢说了话。” “新娘上了花轿后,奴婢是一路跟着花轿的。 迎亲的队伍出了咱们侯府没多久,世子便惊马了,从马上摔了下来。” “紧接着便有贼人将小姐和世子都掳走了。 过了几个时辰你们才出现在国公府的门口。小姐你回来之后便成了呆滞的模样,到现在方好。” 绿柳目光闪烁,她不敢说沈嫣与公鸡拜堂的这个事情。 沈嫣的脑袋现下也是一团浆糊,只知道事情出了差错。 绿柳知道的也不多,还是打定主意明日问问母亲再说。 眼神又不由自主的看向床上的陈珂。 以前觉得陈珂长相英俊,风流倜傥。又是京都许多贵女的梦中情人。下定时内心也是十分欣喜的。 只不过见识过那人的风姿与柔情之后,陈珂于她来说也不过是鸡肋了。 下意识摸了摸肚子,这里孕育着她与他的孩儿。总归是有了不可割断的交集,血脉相连。 想到这沈嫣的嘴角露出了温柔的笑意。 正当她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时,床上躺着的陈珂醒了。 看到了坐在床边的沈嫣,内心还是欣喜的,正想起身却发现自己的下半身怎么样也动不了。 便焦急的问道:“嫣儿,我的腿怎么了?” 绿柳发现陈珂醒了,便立即出去通知管事嬷嬷。 不一会儿,鲁国公夫妇就都赶到了新房。 顾氏见到儿子醒了,便扑了上去,叫道:“珂儿。” 陈珂见顾氏欲言又止的样子,心中忐忑不安:“娘,我的腿怎么动不了?” 鲁国公刚想开口说什么,便被顾氏打断:“珂儿,你听娘说。 你的腿被贼人打断了,但是太医来看过,好好调养就会好的。 你别着急,就是明日怕是不能与你父亲一同出征了。 你在禁卫军的职务暂时也停掉,如今新婚,好好的在家休养休养也是不怕的。” 陈珂原本是禁卫军的校尉,勋贵子弟有点身手的都会送进禁卫军,护卫皇城。 职位不低,事情不多,还能在宫中贵人眼前混个眼熟。是个十分抢手的职务。 也不知道陈珂信没信顾氏的话,只见他盯着雕百子千孙的花梁床顶,一句话也不说。 翌日一大早,宁安侯府众人便要去荣德堂请安,今日沈嫣回门。若无要紧之事,众人是必要去的。 沈宝昭今日来的也不算晚,刚走到荣德堂的廊庑上便碰见对面一男一女也走了过来。 男子身姿挺拔如松,天青色绣柏叶长袍衬得他一身儒雅气。不像是勋贵人家的子弟,倒像是清贵文人之子。 女子与男子的样貌极像,多了一份柔弱。双目盈盈如皎皎明月,行动弱柳扶风,让人春风拂面。 原来是兰姨娘的一双儿女,大少爷沈杰章和三小姐沈婧。 记忆中的兰姨娘本就是绝色,怕只有房中的晴空能与之一比。也就不难相信能生出这样一双儿女。 沈杰章作为侯府的庶长子,身份是有些尴尬的。 但他年方二十,已过了乡试,今年便是要会试下场的。 如此出色,一点也不逊色大房嫡出的兄弟姐妹。这才是最难得的。 双方见了礼后并未说话,便一同进了明厅之中。 此时长房二房三房皆已到齐。 三老爷外放在金陵,带着三少爷四少爷在任上。家中只有三太太与五娘六娘。 三房由于是庶出,在府中的存在感很低。三太太无事也不太爱出门。 今日是沈宝昭重生以来第一次见到三太太唐氏与五娘沈婵。 唐氏鹅蛋脸,鼻子嘴巴小巧,下巴尖尖。清秀的小家碧玉,若不是知道她年纪,说是二十出头也是可以的。 五娘沈婵与她母亲长得极为相似,身穿牙黄色绣折支梅褙子,下身着淡绿色挑线裙,安静地坐在三太太旁边。 不多时,便听见下人回报,二姑娘的马车已到了大门口。 大夫人王氏伸长了脖子往外瞧。只见沈嫣身着胭脂色对襟立领拖尾长襦裙,头戴金镶红玉累丝凤凰头面。 施施然的走了进来。端的是贵气逼人,但双眼下的黑青却显出疲惫。 甫一进房门,见着王氏便眼眶红了。 王氏上前一把抱住了女儿,两人也不顾后面鲁国公府跟着来的管事嬷嬷,就这样哭了起来。 老夫人见状按了按额角,说道:“好了好了,二丫头今日回门,是喜事。吩咐下去今日众人在荣德堂摆宴。” 见完亲长,众人便各自回房,只等中午家宴。 沈嫣跟着大老爷夫妇来到玉清苑。 急忙的想知道昨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沈宝昭没有嫁到鲁国公府。 大老爷夫妇也说不清楚到底是为何,只得劝沈嫣认命。王氏看着跟在沈嫣后面的国公府的管事嬷嬷。 看起来很眼熟,是国公夫人顾氏身边伺候的。便叫进了房内问话。 “你们国公府是什么意思?昨日竟然让我儿与公鸡拜堂?这与那些个破落户有什么不同。”王氏提到这事就一肚子气。 这也太欺负人了。 沈嫣到现在都不知道昨日与她拜堂的是公鸡。 听了这话脸色一下子苍白,手里捧着的茶盏都摔了一地,沾湿了襦裙。 第15章 三丫头的亲事 国公府的管事嬷嬷是顾氏的心腹,跟着顾氏见过世面。 闻言也不惊慌,理了理衣裙施了一礼,回道:“回亲家太太,当日的情形由不得我们夫人做抉择,只能如此。” “若不找公鸡拜堂,只得让我们大少爷替世子拜堂了。 世子本就受了伤,若是好不了的话,大少爷再露脸,这府中以后谁得势可就不一定了啊。 我想亲家老爷太太也不愿意看到这般情形吧。”管事嬷嬷说的很隐晦,但是王氏夫妇都听懂了。 尤其是王氏,感同身受。鲁国公府和宁安侯府一样,都是有庶长子的。 鲁国公府的庶长子可比宁安侯府的庶长子有身份多了。 说来他当年也是嫡长子,不过是鲁国公贬妻为妾,另娶高门,这才成了庶子。这段往事京都里老一辈的都知晓。 大老爷见管事嬷嬷走了,便也离开了玉清苑往外院去了。留王氏与沈嫣在内室说话。 大夫人王氏见沈嫣一副还未缓过神来的样子,心疼道:“嫣儿,娘知道你受了委屈。 但现如今只能靠着陈珂与国公夫人站稳脚跟,不管如何得先将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 听到大夫人王氏说肚子里的孩子,沈嫣终于有了点反应。 “你听娘说,你与陈珂早就同过房。过几日便可说不舒服要请平安脉。 到时诊出有孕,只消有陈珂与你作证便不用担心。 如今他腿断了,又有厉害的长兄虎视眈眈,若是好不了,岂不是爵位要旁落?” “所以你不必担心,这对你来说反而有利。 国公夫人若是知晓,只会把你肚子里的孩子当做救命稻草供起来。她会替你想出万全之策的。” 王氏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沈嫣也豁然开朗,这样她的这个孩子岂不是可以正大光明的一直待在身边。 还能有国公的爵位,虽比不上孩子的真实身份,但也比之前的打算好太多了。 便点了点头,道:“娘,女儿知道轻重。” 后又说:“四妹妹这人邪门,娘你不得不防着她。 女儿总觉得她自从上次生病之后便不一样了。这次竟让她躲了过去。” “你放心,只要她在侯府一日,便翻不出娘的手掌心。”王氏胸有成竹的说。 “现下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娘要你去办。”一想到西跨院的母子三人,王氏便没好气。 大老爷一直将那边放在心上,不过是两个庶出的,大的那个延请名师,生生的让他中了举压了自家儿子一头。 再不能让三丫头得了好亲事了,否则岂不是再得一助力。 “你出嫁,近几日你长姐必会招你入宫。 到时你与她提一提三丫头的亲事,让她下一道懿旨将三丫头许给武安伯的嫡幼子乔三少爷。”王氏吩咐女儿道。 如今中宫空虚,淑妃娘娘暂领管理后宫之职,是有权利下懿旨的。 沈嫣愣了下,想了会乔三少爷。 大惊道:“娘,那乔三可是个痴傻的,父亲必不会同意的。” “娘知道,不然怎会让你去求娘娘的懿旨。 你且去求来,只要懿旨一下,就算你父亲有二话,老夫人也不会允许他给娘娘添麻烦的。” “儿呀,你且记着只有你们三兄妹才能守望相助。 那些个庶出的是不能让他们出头的。”王氏盯着沈嫣,语重心长说道。 其实王氏的心里也不是滋味,按她的想法将三丫头许个外表光鲜内里污糟的人家也不是不可以的。 这样她还得了贤名,不必将娘娘拉下水。可是又想起娘家嫂嫂的嘱咐,便狠下心来不得不这么做。 王氏的娘家忠义伯府原先也是武将之家,只是到了王氏这一辈的儿孙,嫡支的没有一个出息的。 王氏的哥哥袭了爵位倒是生了几个儿子,没想到个个都是纨绔。 文武皆不成器,整日的斗鸡走狗,靠祖上的萌阴过活。这日子是越发过的艰难了。 王氏得时不时的补贴,还要为侄儿们收拾烂摊子。 要不是因为王家大少爷在赌坊输红了眼,借了武安侯的钱又还不出,她也不必拿庶女去填那个坑。 “娘你放心吧,女儿会把事情办好的。”沈嫣答应道。 再说沈宝昭出了荣德堂,便回了昭明苑。 今日沈嫣回门,族学便放了假。二老爷便带着五少爷也跟着到了沈宝昭的院子。 沈杰凌平日里进学也不得空闲,到宝昭这里的次数并不多。 一进院子便见到了落霞在院子里用药碾子磨药材,便也玩心大起,上手磨了起来。 沈宝昭做这些的时候并不避着人,只说是看了几本医书,很感兴趣便心血来潮买了各种药材玩。 她是想着慢慢地让大家接受她会医术这件事情,后面行事就方便许多。 所以当二老爷问起时,她也是这么回答的。二老爷并没有当回事,只当是女儿打发闺中时间。 三人到了沈宝昭的书房。只见书房内摆放了一张书案,书案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笔山上挂满了各种材质的毛笔。 书案后是一排博古架,博古架上都是各色书籍。 书房的右边是一面大窗户,采光极好。 春日的暖阳斜射进来,柔和的白光照在窗户边的案几上用白瓷瓶插着几支桃枝上。 桃枝抽出嫩芽儿,几粒小小的花苞也在待放。 窗边的墙上挂着一幅鲲鹏展翅的画作,上面提了庄周的《逍遥游》“扶摇而上者九万里”。 二老爷在书案边拿着沈宝昭平日里练的字看,欣喜地发现宝昭的一手簪花小楷写的极好。不由地赞道:“昭儿,你这字可与素之先生媲美了。” 素之先生的簪花小楷是出了名的,闺阁女子皆爱寻她的字帖来临摹。 二老爷不知道的是,沈宝昭的瘦金体写的更好。 这还是当年他手把手教的。那时他见了她的字迹,总觉太过拘泥。 正如她那时的心境一般,囿于心魔,整日里念叨着便是复仇,不够疏朗。怕她郁结于心,便自己写了份字体让她临摹。 瘦金体杀伐果断,她练着练着便越来越好,心境也越来越宽广,胸中的浑浊之气倒像是一扫而空。 到了后面,连他都分不清两人写的。还笑着说日后可以替他执笔了。 沈宝昭想到这,今生若他还注定是天下霸主,那便离他远远的,护好父亲弟弟,便罢了。 第16章 淑妃赐婚 几日后的一个清晨,春雨夹杂着细细密密的凉意落了下来。 大老爷二老爷都已上衙去,大少爷与五少爷早早地也去进学。 大老爷还额外单独为大少爷聘了一个大儒在家,晚间苦读时可以答疑解惑。 辰时一到,众人便齐聚荣德堂请安。今日沈老夫人心情好,便留众人一起吃早饭。 马蹄糕、小笼包、虾饺、奶黄酥、红豆流沙包...各色早点摆了满满的一大桌子。 大夫人王氏与三夫人唐氏象征性的替老夫人布菜后便被各自坐下吃了起来。 食不言寝不语,厅中只听得偶尔的餐具碰撞的声音。 饭毕,便听得李管事来报有懿旨到。 老夫人也摸不着头脑,于是便领着众人匆匆赶到了外院,大开中门。宫中天使便打开懿旨掐着公鸭嗓子念了起来。 “淑妃娘娘懿旨,宁安侯府三小姐沈婧,娴淑大方、温良敦厚、品貌出众,现赐婚与武安伯府三少爷乔子安。择吉日完婚,钦此。” 这宣旨的是淑妃娘娘宫里的太监刑公公,对宁安侯府众人是极客气的。读完便问:“哪位是三小姐?领旨谢恩吧。” 众人便将目光移到了沈婧身上。 今日沈婧身着一身鹅黄色绣墨绿色菊纹罗裙,头戴碧玉簪子。抬头盈盈目光望着刑公公,并不言语。 王氏见沈婧不动,便扯了她过来替她将懿旨接下了。 用眼神示意王嬷嬷领刑公公下去喝茶水。 邢公公捏了捏袖子里王嬷嬷给的荷包,满意的笑了笑便告辞了。 沈婧顿时瘫坐在了地上。 武安侯伯家的三少爷,满京都谁人不知。智若三岁小儿,样貌丑陋,发起疯来尤为残暴。 去年还打死了贴身伺候的丫鬟。这样的人,怎堪为配。 三太太唐氏一贯是事不关己的态度,五小姐沈婵心有不忍刚想上前去便被三太太扯着袖子拉走了。 老夫人看着地上的沈婧,叹了口气。 这个家虽还是她当着,但自从大丫头当上了淑妃娘娘,王氏是越来越不把她放在眼里了。 她知道王氏是忌惮兰姨娘和大少爷,但她也不想想将自家的庶女嫁给有名的痴呆儿这样的事情传出去,宁安侯府又有什么好名声。 她王氏所出的几个儿女背后也要被人指指点点。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看来她是不懂。 沈宝昭想起来前世沈婧确实是嫁给了武安伯府的痴儿,日子过的如守寡一般。 兰姨娘求大老爷,求老太太,都没有办法,懿旨已下。这满天下可没几个人可以违抗的。 她有些个同情沈婧,便上前将她搀了起来,送回了静好斋。 刑公公走后,懿旨的消息便早已传遍了侯府上下。 等宝昭将沈婧送回静好斋时,兰姨娘早已等在了门口。 沈婧是庶女,居住院子的规格与沈嫣是不能比的。 但大老爷偏爱,倒也得了不错的院子,与宝昭的昭明苑不相上下。 里头种植着各色花卉,春来百花绽放,煞是好看。 不过此时,没有人有心情欣赏院中景致。 沈婧一见兰姨娘便哭了出来,叫道:“姨娘,女儿可怎么办?” 兰姨娘此时内心也十分焦虑,她不过是个姨娘,仗着相貌得了大老爷的几分宠爱。 平日里吹吹枕边风给王氏添添堵,给自个儿孩子谋个福利这样的事情是可以做到的。 但要大老爷为了她而违抗娘娘的懿旨,这恐怕办不到。 看着哭成泪人儿的女儿,兰姨娘心如刀割。 宝昭见人已送到,便向兰姨娘告辞了。兰姨娘谢过宝昭后,便关上了静好斋大门。 大老爷下衙时听到共事的官员对自己道喜,要讨杯喜酒喝,这才得知这个消息。 轿子也不坐了,匆匆的解下了礼部养在马厩里的马便直奔宁安侯府去。 到了大门口,便利落地翻身下马,将马鞭扔给了门房,风一般的闯进了玉清苑里。 王氏此时正在贵妃榻上,靠着玫瑰缠枝迎枕歇息。听到小丫头报大老爷来了,便想起身。 哪想到大老爷飞快的迎面走了进来,见了王氏便劈头一巴掌,骂道:“贱人。” 王氏的脸上立刻红肿浮现出了一个巴掌印,顿时眼泪流了出来。 大老爷还想再动手,便被一旁的王嬷嬷拦了下来。 他虽然是个读书人,但骑马射箭也不在话下。当下便将王嬷嬷推倒,一脚踹了过去。 王氏见王嬷嬷昏死了过去,便上前与大老爷厮打了起来。 大老爷没料到王氏敢与他动手,脸上也被挠出了几条血痕。 激得他愈发的暴力,顿时对王氏拳打脚踢。丫鬟婆子齐齐上前拉住了他。 早在大老爷动脚踹王嬷嬷之时,便有机灵的丫鬟跑到荣德堂报信了。 于是等大老爷冷静了下来,老夫人也到了玉清苑。 老夫人看着满屋的狼藉,气的背过了气。好在丫鬟银翘伶俐,及时替她拍背舒缓,这才没昏过去。 “你们俩,给我过来。”老夫人便带着他们两个到了荣德堂,老侯爷听闻今日发生的事情,便也到了荣德堂。 大老爷大夫人双双跪在地上,气哄哄的谁也不服谁。 老侯爷目光炯炯地盯着王氏开口问道:“淑妃娘娘的懿旨,是二丫头去请的?” 王氏不做声,但老侯爷好似并没有要她回答,便接着说道:“满京都随便问问,有哪家疼女儿的人家愿意将好好的孩子嫁给乔家的三少爷? 纵使是庶出的,那做嫡母的也不敢如此行事。但凡是要顾念这家族兴盛的,都不敢如此作为。” “你倒好,为了以绝后患,还敢请了娘娘旨意。明日,宁安侯府便是京都的笑柄了。” “你以为这只是三丫头一个人的事情?自家闺女如此作贱,你想想看与二郎订婚的清河崔氏会如何看待咱们这门姻亲?” 提到了沈杰敏,王氏猛然抬起了头。脸上浮现出后悔之色。 “也是,清河崔氏的婚事不也是你看上了人家女儿,强求娘娘下的懿旨。”老侯爷嘲讽道。 王氏满脸乞求的望着老侯爷:“父亲,那现在是如何是好?让娘娘收回懿旨吗?” “蠢货,懿旨已下。若是随随便便能收回,那以后谁人还把娘娘的话当回事?” “你这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大老爷怒气冲冲的说道。 老侯爷叹了一口气,“好了,眼下没有办法。三丫头就只能嫁了。 但是嫁妆万不可薄了,娘娘如今圣眷正浓,侯府再不可传出事情惹人笑话了。” 老侯爷想到了沈嫣与公鸡拜堂,昨日在酒楼,碰到与他不对付的官员还问他中午吃不吃鸡。 “老大,你告假三日吧。把脸上的伤先养好再说。” 大老爷狠狠的剐了王氏一眼,点了点头。 第17章 武安伯府上门 大老爷与王氏出了荣德堂,便互相转身谁也不理会谁。 心中念叨着兰姨娘与沈婧,但又不敢去西跨院。怕兰姨娘央求他,而又没法子解决。便直接去了外院书房。 兰姨娘在西跨院中等到了月上柳梢头,还是没等到大老爷。 贴身丫鬟金莲劝她去歇息,她心中也明白,大老爷怕是也没什么办法解决,干脆躲着自己了。但她还是不甘心。 便使了银子,让金莲吩咐厨房炖了一碗汤,婷婷袅袅的向书房走去。 守着内外院这道门的婆子见来人是兰姨娘,便给了她三分面子,好言请她回去。 哪晓得兰姨娘捏着帕子不紧不慢地说:“赵妈妈,你儿子前些日子在怡春阁为了个妓子打死了人,如今京兆尹衙门可正在抓捕呢。 你将他藏于侯府后街的家生子住处,你说明日要是有人说漏了嘴,捕快能不能抓到他?” 说这些话的时候,兰姨娘轻言细语。仿佛不像是在威胁,倒像是在话家常一般。 “这打死了人,可是要偿命的呢。” 赵妈妈一听她提到自己儿子,早就慌了神了。 立马哭着跪了下来求兰姨娘:“求求姨娘,打发善心,不要去告我儿子。我只有这一个儿子,还指望着他给我养老送终。” “赵妈妈你起来,今日你若是让我过去,我不但不去告你儿子,还能替你儿子向大老爷求情,或许能免于一死。 你觉得怎么样?”兰姨娘诱惑赵妈妈。 赵妈妈哪里还能不答应,忙不迭的将门打了开,请兰姨娘出去。 兰姨娘到了书房门口,便有小厮向大老爷通报。更深露重,大老爷不忍佳人挨冻,便让她进了书房。 “夜晚寒凉,你怎么来了。”大老爷上前,执着兰姨娘的手嘘寒问暖。 “听下人说了老爷与夫人起了争执,晚饭都没吃便到了书房。 妾不忍老爷挨饿,便炖了一盅天麻鸽子汤来。老爷你趁热喝。”兰姨娘温温柔柔的,并没有立即问沈婧赐婚的事情。 大老爷见兰姨娘含情脉脉的望着自己,仿似他才是她的全部一样。 内心更加觉得愧疚。将汤接过放到了书案上。 又上前一步,将兰姨娘搂进了怀里。 语带羞愧的说道:“兰娘,是我对不住你,对不住婧儿。娘娘赐婚,我也是没法子。” “你放心,以后我必会多多补贴章儿婧儿的。必不会让他们日子难过。” 兰姨娘听到大老爷这么说,也知道此事是无望了。 便不再开口提,只用雪白的素手摸着大老爷受伤的脸,道:“夫人好狠的心,她怎地下的去手。” 说着便眼泪滚滚流了下来。 大老爷更觉得王氏是个泼妇。 “老爷,你不必再替婧儿说话了。万一再惹怒了夫人,她怎么对我们娘仨倒无妨。就怕老爷你再受伤。” “她敢!兰娘你放心,我必不会再让她如此嚣张跋扈。”大老爷信誓旦旦的说道。 兰姨娘心中嗤笑,只要是宫中淑妃娘娘屹立不倒。她王氏在这个家的地位就会稳如泰山。大老爷能拿她有什么办法。 但她说出口的话仍然温温柔柔的,“老爷你可千万别再与太太争执,兰娘都懂你。” 大老爷盯着兰姨娘,眼中欲火重重。春宵帐暖,红烛到天明。 今晚过后,兰姨娘手中又多了个三进宅子的地契。 玉清苑得知兰姨娘留宿书房的消息时已经是第二日的巳时。 大老爷身边的小厮来玉清苑禀报,兰姨娘服侍大老爷劳累,今日便不来玉清苑请安了。 王氏才与大老爷有了龃龉,又听到这个消息,直气的心口疼。 喝茶时手又一抖,砸了一套青花色绘蝴蝶兰茶具。 王嬷嬷也对着西跨院直骂,不要脸,小贱人...。兰姨娘不声不响的,就当没听见。 王氏气不过,吩咐王嬷嬷,拿着拜帖去了武安伯府。 上门去询问何时来下定,请伯府家中若无要事,尽快上门来商量儿女的婚事。 一般重视女儿的人家,哪怕是双方私下说定了的婚事,男方请媒人上门也要三推四请的以示女儿家的矜娇。 像宁安侯府这般上赶着的人家,估计满京都也找不出第二家了。王氏这是完全不在乎沈婧的死活。 到了下晌,武安伯府便来人了。是武安伯夫人带着正经官媒来的。 也算是看重沈婧了。 王氏倒是很热情的接待了对方,武安伯夫人很是内敛。 倒是那个丰满肥硕的,脸颊左下方长着一颗巨大的痣的媒婆,一直说个不停。 只见那媒婆拿着武安伯乔三少爷的庚帖来,捏着帕子的手甩啊甩的,满嘴夸着乔三少爷。 不知情的人倒是会以为许的不是个傻子,倒是个新科状元呢。 直到说的王氏都听不下去了,让婆子取了沈婧的庚帖便打发媒婆回去了。 最后倒还是与武安伯夫人商量是否尽快合了二人的八字,选个好日子下定。 媒婆拿着王氏的打赏,心道今日可真是收获颇丰。 一般像她们这种官媒,只有小官吏家中嫁娶才会请,给的赏钱也不多。 像伯府侯府这种高门大户,都是会请相熟的官眷上门,根本用不上她们。 也是今日运气好,恰巧碰上武安伯府夫人不善言辞,才得了这份美差。 媒婆扭着水桶般的腰身,乐悠悠地走了。 媒婆一走,王氏身边的丫鬟婆子们便把武安伯府请人上门的事情囔得人尽皆知了。 兰姨娘怕沈婧想不开,便又到了静好斋。 果然看到女儿一人呆呆地坐在梳妆台前发愣。 只见沈婧身着桃花粉绣夕颜花月华裙,梳着垂鬟分肖髻,上头只点缀着朵朵细小的珠花。娇娇弱弱如神仙妃子般。 兰姨娘心想,自己女儿的样貌必不是一个痴愚呆儿可消受的。 沈婧不单单有沈家人相貌的优势,又继承了兰姨娘的别样风情。 这般好看,若是托生在王氏肚子里,便是宫里的淑妃也是比不得的。 日暮夕阳沉沉而下,光晕斜斜地射入隔扇,照在沈婧的身上,果真是岁月静好。 但沈婧听了丫鬟们传回来的消息,已经心如死灰般寂静了。 兰姨娘上前喊了几声,沈婧见是兰姨娘,便一把扑入她怀里大哭了起来。 “姨娘,我不想嫁!” 兰姨娘便将下人们都赶了出去,坐在沈婧身边。 咬了咬牙,下定决心说道:“三小姐不怕,姨娘必不会让你嫁去武安伯府。” 沈婧听了这话,便停止了哭泣,不解的看着兰姨娘。 原本只是想大哭一场舒缓下内心,她并没有指望兰姨娘一个妾能有办法。 虽然兰姨娘得了几分大老爷的宠爱,但这宠爱与淑妃的权势比起来,实在是不值一提。 所以听兰姨娘这么说,沈婧昂起带着泪痕的脸,惊讶的看着她。 第18章 凤纹金簪 晚间,华灯初上。宁安侯府各处院落,回廊上方都燃上了紫檀西番莲纹长方灯。 站在高处俯瞰侯府,到处如星星点点,闪闪烁烁煞是好看。 昭明苑内,沈宝昭刚刚沐浴完毕。 坐在贵妃榻上就着灯光手上拿着本书,由着晴空,碧霄两个大丫鬟给她绞着头发。 乌黑的秀发细细软软,在烛光下散发着亮亮的光泽,仿似绸缎一般。 “小姐,听说今日武安伯府的人请媒人上门了。”晴空一边篦着头发一边闲聊道。 “这么快吗?” 沈宝昭想了想前世,沈婧的确是在收到懿旨后没多久就嫁入了武安伯府。 那时自己早已出嫁,也不太把这个隔房庶出的姐姐放在心上。 只在出嫁前一天吩咐小丫鬟回侯府添妆,并没有回来看一看。 想想沈婧也是个可怜人,和自己一样,在王氏的私心下,成了牺牲品。 要说王氏此次将沈婧嫁到武安伯府,也是牺牲不小。 昨日玉清苑打骂的动静,满侯府也瞒不住。 王氏是为何拼着与大老爷交恶也要将沈婧嫁给一个傻子?莫非真的忌惮兰姨娘母子三人到如此地步? 沈宝昭也想不通,在她看来,王氏这招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或者这其中还有什么侯府众人不知道的隐情,让她非要这么做? 不管如何,王氏与沈宝昭的仇是不死不休的。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那她要不要做些什么来将此事搅和了呢? 晴空见宝昭许久都没有翻动一页书,便知自家小姐在思考事情。与碧霄使了一个眼色。两人将头发绞干便退了出去。 没多时,碧霄又匆匆走了进来。 卧房门帘用的是琉璃珠串,碧霄走得急,珠串相互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悦耳动人。在这个寂静的夜里平添了几分乐趣。 沈宝昭回过神来,看着碧霄欲言又止的样子。问道: “我听到外间落霞在说话的声音,有什么事情吗?” 碧霄想到这个时辰,兰姨娘身边的婢女来找小姐,必是有紧急的要事。 便也立即拿出了手中的帕子,递给了沈宝昭。 沈宝昭接过晴空手里的帕子,略有些分量。帕子里面包着东西。 打开一看,只见纯白色绣兰花杭绸帕子里包着一支金钗。 沈宝昭看着这金钗,感觉有些个眼熟,倒像是见过一般。但又想不起来。 这支金钗是多年前京都时兴的样式,表面略有些陈旧,灰扑扑的老气。 但是确实足金的,若是拿到首饰铺子里好好拾掇一番,镂空雕刻的展翅欲飞凤纹将会是栩栩生动。 这工艺不是寻常的铺子能做的出来的。 反过来,金钗的背面刻着一个“婉”字。沈宝昭大惊失色,脑子里闪过一幕幕的画面。 阿娘抱着小小的宝昭,坐在昭明苑的秋千上。 小宝昭叫着:“高一点,再高一点。”父亲便一下一下地在身后推着秋千。 满院子里都是小宝昭与阿娘的笑声。那时的阿娘,头上不就是簪着这支金钗吗? 画面一转,狂风呼啸,雷霆呼啸,大树被风雨吹打得直往一边倾斜。 漆黑的夜空伴随着阿娘的尖叫,小小的宝昭站在阿娘的床前,看着阿娘的手触摸着她的脸庞,又慢慢的落下。 没错,这支凤纹金钗是南华县主的,她的闺名正是萧婉。 “你说这是兰姨娘让丫头送来的?”沈宝昭过了许久才开口,声音略有些嘶哑。 碧霄看了眼自家小姐,没有什么表情,看不出喜恶。 便回她:“就在刚刚,兰姨娘的贴身丫鬟金莲送来的,落霞让金莲交给她送进来。” “金莲不肯,说是非要亲手交到奴婢手上。 落霞见她神色郑重,怕兰姨娘真有什么要紧的物件,便急急寻了奴婢去。” 沈宝昭点了点头,问道:“那金莲呢?” “还等在外间。” “你去跟她说,明日巳时。我会借着去看三姐姐的名义去静好斋,让兰姨娘届时也过去。”宝昭吩咐。 碧霄得了主子的话便立即出了卧房,寻秋叶说去了。 兰姨娘是怎么得到这支簪子的呢? 她能将此物如此郑重地交予自己,是知道些什么吗?如今又拿着这物件来找她必是有所求。 联想到今日武安伯府上门,那定是为了沈婧的事情无疑。 原本沈宝昭就是打算要伸手的,这倒是巧了。 耐住性子并没有今晚就问个明白。侯府里面大房经营了数十年,盘根错节,眼线巨多。 如今日金莲来昭明苑一事,明日玉清苑必会知情,不能再打草惊蛇了。 许许多多想不通的事情,沈宝昭也索性不想了,熄了灯躺在床上。 夜风凉沁,并没有开窗。但溶溶月色透过窗落在床前的青石砖上。将满室都笼上一片朦胧轻纱般。 沈宝昭翻来覆去,终是沉沉的睡了过去。 清晨的露水刚散去,日头还未升起。 沈宝昭便早早地起了,这是在前世养成的习惯,半路出家习武,除了天赋异禀外,旁人很难想象她有多刻苦努力。 每日破晓必起,风雨无阻。如今重生之后,倒是疲惫懈怠了。 大病一场,这副身子也不甚康健。好在自个儿用药膳不断的调理,现下倒是不打紧了。 荣德堂内老夫人还未起身。 沈宝昭见到沈婧出现在荣德堂反倒愣了下,她原以为这个三姐这段时间不会来请安的。 沈婧看起来脸色有些苍白,更显得柔弱。但与那日接到懿旨时不同,此时她的眼中并没有如死灰般的沉重。 她见了沈宝昭,只点了点头,俩人都没有说话。 反倒是五小姐沈婵,见了沈婧问了几句有无大碍,眼里满是同情。 大夫人王氏与三夫人唐氏皆在卧室里服侍老夫人起身,一炷香的功夫,老夫人便拄着拐杖出来走了出来。 见到了沈婧,老夫人神情也有些意外。也只一瞬便如常。 沈宝昭不得不感叹,这确实是掌家掌权几十年的老封君。王氏出来见到沈婧,可是打量了她好一会儿呢。 老夫人端坐下,目光望向沈婧:“三丫头,若是身体不适。这阵子便好好歇歇,不用日日都来晨昏定省。” 沈婧盈盈起身施了一礼:“祖母,孙女无事,劳祖母惦记了。” 老夫人点了点头,心中暗道可惜了。 这三孙女若是好好找找,未必不能找到好人家。若是嫁得好,也是侯府的一大助力。也暗恨王氏眼皮子浅。 众人寒暄了几句便散了,今日老夫人的心情不算好,也没留饭。 第19章 宝昭献计 出了荣德堂的门,王氏与唐氏便各自回院子。沈宝昭借口要寻花样子与沈婧一同回了静好斋。 今日未摆饭,入了静好斋沈婧便吩咐下人去厨房多要了宝昭的份例。 看着桌上琳琅满目的吃食,二人都没什么胃口。 沈宝昭吃了一盏燕窝便放下了。早食撤下去后,兰姨娘姗姗到来。 屏退了下人,三人在沈婧正房明厅内的玫瑰圈椅上坐了下来。 沈宝昭耐得住性子,并没有急急开口,而是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茶水。 兰姨娘见宝昭不动如山,内心焦急,似下定决心般说道:“四小姐,昨日奴婢给你的东西,收到了吗?” “姨娘是想问我母亲的金簪吗?”沈宝昭打开天窗说亮话。 “姨娘想要我做什么?直说就是。”宝昭挑了挑眉。 兰姨娘见沈宝昭也不藏着掖着:“四小姐敞亮,奴婢有一事相求,若是四小姐能帮。奴婢必将这支金簪的来历说明。” “说说看。”沈宝昭并不焦急。 “四小姐也知道如今三小姐被许配了那样一户人家,府中老夫人与老侯爷也默许了这桩婚事。连大老爷也无能为力。” “奴婢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才出此下策。 若是四小姐能帮忙让裕郡王府出面,进宫求圣上撤了娘娘的旨意,那三小姐就不必嫁给那样一户人家了。”兰姨娘眼中露出恳求。 原来她打的是这个主意,的确按兰姨娘的身份,唯一能与宫中接触到的,除了淑妃娘娘就是自己的外祖裕郡王了。 但此事本就由淑妃而起,不管娘娘是什么缘由赐下的这桩婚事,她必不会撤回懿旨打自己的脸。 这样,裕郡王便是兰姨娘的唯一指望。 她是料定了自己拿到了阿娘的簪子不会无动于衷。以此来要挟去自己求裕郡王。 可是,裕郡王么?这尊大神怕是求不动的吧? 裕郡王的身份有些出乎意料。他在宗室里面是一个另类的存在。 虽是圣上的王叔,却不是亲的,而是抱养的。 当年的太子也就是圣上的父亲病重,而皇室后继无人。 便有道士断言需从民间抱养一吉日吉时出生的孩子记为太子之弟。以期能将病痛移嫁到他的身上,这样太子便能大好。 皇室也这么做了,没想到自从收养了裕郡王之后,太子的病便奇迹般好了。 故而皇室都将他作为福星。在皇室的地位超然,已经历三朝仍荣宠不衰。 而他,却放荡不羁,不慕名利。性情古怪,时而焚琴煮鹤,时而钻研古董字画,时而又去吃遍美食。 据说有一回,裕郡王游玩苏杭。 到了以“天下第一”号称的珍馐阁,为了品尝酒楼每日限量供应的一道头牌菜,也不报上名号,直接半夜到了酒楼后厨,打算偷吃。 被酒楼巡夜的小二抓住,当做贼人揍了一顿。 直到送到了衙门,才被认了出来。皇上面对自己的这位皇叔也是哭笑不得。 不过裕郡王虽胡闹,可皇上十分优待这位皇叔,无论闹出怎样的笑话都会安抚补偿,并不责怪。 这也就是为何兰姨娘笃定只要裕郡王出马便能让淑妃娘娘收回懿旨。 但侯府早在南华县主去世那年便与裕郡王府断了来往。 沈宝昭记得那时裕郡王府来了好些人,打砸了宁安侯府,也不知道最后发生了什么,两府就彻底不往来了。 南华县主虽是裕郡王庶出的女儿,但是郡王妃连生了三个嫡子都没有女儿。 便将身边的伺候了多年的贴身丫鬟开了脸,丫鬟争气第二年就给郡王府添了一个女儿。 裕郡王夫妇得了这个女儿很是欣喜,便进宫求了个县主的头衔。 后来南华县主一直养在郡王妃身边,与嫡女无异。 可这近十年,沈宝昭都没与王府联系过。 哪怕是前世,自己落得个那样的下场,郡王府的人也无一人来看过。 她并不以为,现在上门去求裕郡王,他能答应。 更何况,按坊间的传闻,裕郡王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六十天不在王府。这要到何处寻他? “姨娘怎么认为我能说动裕郡王进宫求情?就为了一根我母亲用过的旧簪子?” 沈宝昭笃定,兰姨娘哪怕知道母亲的事情,应当也是不多的。 否则就不是求到自己这里,而是直接找上裕郡王府了。 “况且,你也知道咱们侯府与郡王府已经多年不来往。我求上门,人家未必会肯见。” “三姐姐的婚事迫在眉睫,而裕郡王神龙见首不见尾,若是三两月的不回京都,怕也是没有办法。” 兰姨娘听了沈宝昭的话,泄了气般靠在椅子上。 而沈婧看着兰姨娘,嘴角蠕动轻声说道:“姨娘,这都是女儿的命。” 兰姨娘见沈婧伏在自己肩头,虽不声不响,但能感觉到肩头的衣裳都湿了一大块。 “不行就让你兄长去顺天府衙击鼓,告王氏她残害庶女。 你兄长有举人功名,官老爷会听他一言的”兰姨娘狠下心说。 沈宝昭见此情景摇了摇头,兰姨娘是被逼到死路了,否则也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先不说能不能告成,单是子告父母,就要先挨顺天府衙的三十杖。 若是三十杖下有命在,顺天府尹才会看你的状纸。 懿旨可是淑妃娘娘下的,这告的不仅仅是王氏,还有淑妃。 顺天府尹哪里敢接这样的状纸呢? “姨娘糊涂,你是想连大哥哥的前程都不要了吗?”沈宝昭呵斥道。 兰姨娘也未必不知道,这条路行不通。 只是叫她眼睁睁地看着女儿掉进火坑而什么都不去做,她心不甘呐。 便抱着女儿双双哭了起来。沈宝昭见母女俩哭的差不多了,便吩咐下人打水给两人净面。 犹豫了半晌还是开口:“我有一计,倒是能让三姐姐不必嫁给乔三少爷。不过...” 没等沈宝昭说完,兰姨娘便满脸希冀地看着她。 慌忙问:“什么计策?四小姐但说无妨。哪怕是不可行,我们母子三人皆承你的情。” 沈宝昭听兰姨娘这么说,便心无顾忌。“此事不一定成,谋事在人,但成事却在天了。” “端看姨娘与三妹妹,敢不敢去做。”宝昭卖关子。 兰姨娘母女却都很是焦急,想宝昭能一口气把话说完。 哪知宝昭慢悠悠地又端起茶盏,掀了掀盖子,喝了口茶水。 轻轻放下茶盏,双手交叉握住,看着兰姨娘母女问:“只要是不嫁给乔三少爷,三姐姐什么都能接受吗?” 沈婧不知道沈宝昭说的是什么意思,满脸疑惑。 “哪怕是做妾?” 第20章 三月三,上巳节 “不行,三小姐怎么能做妾。”兰姨娘一口否决。 兰姨娘满目怜惜地望着沈婧:“姨娘做妾是身不由己,妾岂是那么好做的。妾通买卖,这做妾的生死都在主母的一念之间呐。” 宝昭知道兰姨娘误会了,便解释:“姨娘听我说完,这可不是普通人家的妾室。 况且你想想,普通人家谁能与娘娘的懿旨抗衡。” “那这是?”兰姨娘好似猜到了,但又不确定,便指了指头顶。 “没错,这是天家的妾。”沈宝昭说道。 天家,除了皇后,其他的妃嫔都是妾。 宁安侯府千尊玉贵的嫡出大小姐,虽是淑妃娘娘,不也一样是妾室。 沈婧不待兰姨娘开口,便说道:“只要不嫁给乔三少爷,做妾我也认了。” 兰姨娘还想开口说什么,沈婧便打断了:“姨娘不必说了,这赐婚的懿旨一下,又有哪家好儿郎敢娶我。做皇家妾可比那些污糟人家好太多了。” “况且,她王氏不就是靠着长姐腰杆才这么直的吗? 为了哥哥和姨娘,我也愿意的。”沈婧应是恨毒了大夫人,连表面功夫都不做了。 “四妹,你若是能助我,以后单凭差遣。”沈婧坚定地说道。 沈宝昭点了点头,想着沈婧这是准备破釜沉舟。 她原本也没想要沈婧怎么报答,不过是看不惯王氏得利,想给她添添堵。顺便在这侯府里给自己找个同盟也是极好的。 兰姨娘母子三人一荣俱荣,此事若成,至少在对付王氏这件事情上,这宁安侯府里算是有了合作伙伴。 “你只要按我说的去做就可,事成之后,兰姨娘再与我讲讲金簪的事情。”沈宝昭并没有那么焦急的想从兰姨娘的口中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她知道要想取之,必先予之的道理。 沈宝昭便又细细地跟兰姨娘母女说着自己的计划。 三月三,上巳节。 算是开春后京都第一个隆重盛大的节日。当今圣上十分注重,不仅要祭祀天地,以祈求一年的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官员们都沐休一日,都带妻妾儿女踏春游玩。 京都城中的街道都装扮一新。这日从傍晚开始,几条繁华的街道上各种商品琳琅满目。 还搭建了一座三层的楼坊,上面缀满花灯,来自皇城教坊司的舞姬歌姬们都将登台表演。 这是皇上赐下的福祉,让所有百姓都能看到顶级歌舞。 旨在与民同乐,又让民众心中生出歌舞升平,安居乐业的景象来。算是收买民心的一个法子,效果也是出奇的好。 一大早,宁安侯府众人皆齐聚荣德堂。 不难看出众人的心情都有些许雀跃。老夫人也难得地留饭了。 早饭毕,老夫人便吩咐道:“今日乃上巳节,每年宫中都与民同乐。咱们这些个簪缨世家也不例外。” “大郎二郎,今日晌午后便带着女眷们一同出门逛逛。定要护好大家,别是让人冲撞了。”老夫人对着沈杰章,沈杰敏交代。 二人皆纷纷拱手应下。 “三丫头和五丫头今日也去吧。这是三丫头出嫁前最后一个上巳节了,下回再出行就是别家妇,能否出门还要看别个人脸色。”老夫人说到这也是有些唏嘘。 王氏忙接口道:“那武安伯府是顶顶好的人家,不是哪些个不讲理的。哪怕是出嫁,咱们三丫头也是能年年上巳节出门的。” 她这么一说,厅内所有人皆不出声,王氏见没人接话,脸上表情讪讪的。 沈婧低着头,看不清楚表情。 三太太唐氏内心十分鄙夷,面上却不露分毫。 “母亲,我今日便不出门了。让五娘和哥哥姐姐们一块吧。”三太太唐氏淡淡说。 老夫人点了点头,唐氏是从不出门参加宴会与节日的。 上巳节除开歌舞表演,灯会等等节目,还有各色的才艺展示。 五丫头快及笄,唐氏也不再拘着她在家里,总是要在人前展露一番方能说到好人家。 往年上巳节,宁安侯府里能与一众世家小姐比拼拔的头筹的只有沈嫣,今年沈嫣嫁做人妇,怕是京都的小娘子们都要开心少了一个对手了。 老夫人对沈宝昭与沈婧沈婵都没抱什么希望。 从荣德堂出来,沈宝昭与沈婧在门口互相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就各自回了院子里。 定好的申时出发,申时未到,三姐妹都等在了垂花门口。 今日沈婧一改往日低调的穿搭。 换上了月白色绣兰花纹样襦裙,脚上穿着月白色绣粉蝶图案绣鞋,头上梳垂鬟分髾髻,上头只插着一根碧绿色吉祥纹簪子。 整个人都十分的清爽,素雅。沈宝昭看了看不由得点点头。 那位看腻了宫内的云鬓金钗,沈婧这样的反而会惹人喜爱。 今日之事,沈宝昭却有了九成把握。 沈婵年纪还小,梳着双丫髻,戴着小小的珠花。穿芽黄色绣海棠罗裙,中规中矩。许是常年被拘着,少了几分活泼,看起来倒是端庄。 申时已过,王氏姗姗来迟。三姐妹对王氏见礼后,便准备出发了。大少爷二少爷早已骑马等在门口。 王氏带着沈婧一辆马车,沈宝昭与沈婵同坐一车。 王氏今日看了好几眼沈婧的衣着,目光闪闪烁烁,沈婧都一副老实的样子并不说话。 从宁安侯府的长安街到四方街需半个时辰。 等侯府马车到四方街时,街上已是车水马龙,虽天还未黑,坊间到处都点亮了灯笼。 在四方街的长春酒楼,侯府早已定好了雅间。女眷们下了马车便到三楼的雅间歇息,整顿衣裳妆容。 待各人都准备就绪后,外头天已黑蒙蒙,长春酒楼倒是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长春酒楼是京都第一大酒楼,往来的皆是权贵豪绅。背后的东家据说也是有些个地位。 一进酒楼便是十分开阔的大堂,大堂中有一台子搭建。整栋大楼呈凹字型,三面皆是雅间,共五楼。 大堂中的台子平时有说书先生,戏班子弹唱,或是西域舞姬表演。 偶尔也会被清场用作各学子谈经。今日长春酒楼未安排活动,皆因上巳节若是有世家贵女们要表演或是比拼才艺的话,随时要用到。 看台上人还不多,各个雅间倒是全都订满了。 第21章 端宁县主 三楼宁安侯府雅间的隔壁是忠义伯府的包厢,王氏带着三位小姐与忠义伯的主母见过礼后,便让沈杰章沈杰敏带着三个姑娘下楼去玩。 她自己便留在了忠义伯府的包厢与自家嫂嫂谈话。 王氏这次办好了忠义伯府交代的事情,王氏的嫂嫂赵氏对她十分的热情,怕是要把这个小姑子当祖宗供起来。 与沈宝昭他们一行人同行的还有忠义伯府的三位小姐。 来到圣上命人搭建的楼坊旁,歌舞表演已经开始,百姓们都把楼坊的台子围得水泄不通。 世家贵族们并不去凑这个热闹,平时的宴会里不乏此类演出,对他们而言并不稀罕。 几位姑娘们都提议要去碧波江边放花灯。 年年上巳节,姑娘们喜欢去放花灯,可以将自己的愿望写在纸条上随花灯漂流。 小姑娘们平日里说不出口的话都可以写进去,于是大家都很是喜欢。 沈宝昭算了算时间,放了花灯之后再办正事绰绰有余。于是同沈婧一起,让丫鬟们买了花灯去了碧波江旁。 点燃花灯,缓缓的放入水中,随波漂流。 哪想沈宝昭的花灯还没漂到三尺远便被一旁疾驰而来的花灯撞翻了。 旁边一袭红衣的女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沈四,你这花灯不行啊,如此孱弱同你人一般。” 后面跟着好些个世家贵女,都笑了起来。 沈宝昭等人都站起了身,看了看,原来是端宁县主。 宝昭不禁头疼,端宁县主是淑慧长公主的女儿,从小便是嚣张跋扈。 是沈嫣的死对头,平日里遇见也从不把沈宝昭几个放在眼里。 沈嫣如今出嫁,沈宝昭她们就成了端宁县主的出气对象。 沈宝昭想到今日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便不想多理会她们。向对方行了一礼便要走。 哪想到端宁县主鞭子一挥,拦住了她们:“沈四,我让你走了吗?” “县主还有何事?”沈宝昭淡淡问道。 “你的花灯撞到了玉姮的花灯,我要你赔礼道歉。”端宁县主挑眉,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模样。 玉姮就是身后穿着金黄色绣芙蓉褙子,墨绿色挑线裙的那位苏家嫡女,苏二小姐。平时与端宁县主形影不离,是宫中贤妃娘娘的侄女。 只见她一根手指指着沈宝昭说道:“对的,你得给我赔礼道歉。” 沈宝昭真的不耐烦跟几个小姑娘争辩,便想着直接赔礼道歉完事。 哪想忠义伯府的嫡出王三姑娘忍不住说:“明明是你们的花灯装了沈四姑娘的花灯,怎的如此蛮横无理,颠倒黑白。” 这话一出口,端宁县主便看向了王三姑娘,上下打量:“你是哪位?这里轮得到说话?” 不等王三娘自报家门,便抡起了鞭子抽了过来。 众人都没想到这一出,王三娘还定定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沈宝昭电光火石之间,抓住了端宁县主的鞭子。 “沈四,你让开。”端宁县主呵斥道。 “端宁县主,我与你赔礼道歉就是。”沈宝昭想尽快息事宁人。 端宁县主此刻确实不依不饶:“道歉,晚了。我要这位口出狂言的给我跪在这里替我擦鞋。” 听到端宁县主这么说,王三姑娘有些害怕,扯了扯沈宝昭的衣角。 “端宁县主,今日上巳节有许多大人官眷都在,且王三姑娘乃忠义伯府嫡女,若被有心人看到。怕是会影响长公主府的声誉,你说呢?” 端宁县主看了看周边,已经有好些贵女们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了。 想了想:“今日上巳节,本县主不与你们计较。沈四,你与玉姮道歉此事便了了。” 沈宝昭不愿再在此地耽搁下去,便对着苏二姑娘施了一礼:“今日花灯不小心撞上了,请苏二姑娘见谅。” 哪曾想那苏二娘家本就与沈家是死对头,宫中的贤妃不是淑妃的对手。宫外苏二娘与沈嫣也是一见到就斗嘴。 她得了沈宝昭的道歉还尤是不足:“沈四,沈二嫁人了你跟着骨头都软了吗?” “也难怪,沈二出嫁可是与公鸡拜的堂,这满京都也就你们沈家姑娘是独一份了。 要我是你们,都没脸出门,你们宁安侯府的女儿真真是下贱。” 苏二娘口不择言,端宁县主皱了皱眉头,好似不满她的话,但却并未开口制止。 沈婧沈婵听到这话气的满脸通红。 沈宝昭见对方越说越离谱,若是此时再退让下去,怕是回到宁安侯府无法交差。 便说道:“宁安侯府的姑娘们如何,世人心中怎么想我不知。 我只知道圣上夸淑妃娘娘,贤,让,恭,谨。 不知道苏二姑娘口中的下贱说的是谁?莫不是苏家对圣上有怨言?” “你胡说,我何曾对圣上有怨言。”苏二娘涨红了脸。 “哦,若不是觉得圣上不对,那就是你苏二娘胡说八道,败坏我宁安侯府的名声。 如此,便与我们道歉就是。”沈宝昭不想与端宁县主对上,但是区区苏家,沈家还是不必忌惮的。 苏二娘在众人面前丢了脸面,下不来台。 端宁县主想着苏二娘毕竟是跟着她一起来的,丢了脸面她也面上无光。 便出面道:“沈四,你也别得理不饶人。这样各退一步,咱们去长春酒楼比试,若是我们赢了,此事便作罢。 若是你赢了,就让玉姮给沈家姑娘道歉,如何?” 之前多次与沈家姑娘交锋,都是沈嫣出面应对。 不得不说沈嫣还是有两把刷子,每次都不落下风,不管是琴棋书画,京都众人无一不知。 但是沈家的其他姑娘确是寂籍无名,端宁县主是料定了沈家没有出挑的姑娘,她们稳赢。 苏二娘也想到这点,便也不慌不忙。 沈宝昭皱了皱眉头,今日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她并不想在别的事情上浪费时间。 周围越来越多的世家小姐往这边看,认识的不认识的都有。 若是今日不应下,那沈府姑娘的脸就丢尽了。 她看了看沈婧一眼,沈婧凑到她耳边嘀咕了下,宝昭便放下心来。 趁众人不注意时,沈婧便悄悄寻了沈杰章不知去了哪里。 “比试可以,那比什么呢?”沈宝昭问道。 端宁县主想了想:“为公平起见,咱们去长春酒楼寻了素之先生来评判如何?比试规则也可问先生定。” 众人听到素之先生皆满脸跃跃欲试。 那可是当代女大儒,能得素之先生一句赞美,怕是求亲的要踏破门槛。 第22章 比试 一行人以端宁县主为首浩浩荡荡地又来到了长春酒楼。 此刻酒楼内人渐渐多了起来,大堂内坐着的大多数是职位低微的官宦人家,又或者是乡绅富豪。听闻贵女们要比试,大家都非常期待。 沈嫣今日也随着鲁国公夫人顾氏出门,陈珂腿残了之后,整个人异常暴戾。整日在房中打砸物件,打伤了好几个丫鬟。 顾氏也是担心沈嫣不满,这才带着她出门散散心。沈嫣借口去净房,来到楼下透透气。 还没走到大厅路上就听到了两个小丫鬟在叽叽喳喳说着比试,宁安侯府,端宁县主等字眼。 使了眼色让绿柳上前拦住了二人问个究竟。不多时,绿柳便回来了。满脸的欲言又止。 沈嫣皱了皱眉头,问道:“那几个小丫鬟口中的比试是怎么回事?” 绿柳犹豫了一会,说:“是端宁县主邀请素之先生出题比试。” “那为何她们提到了宁安侯府?” “主要还是四小姐和苏尚书府的二小姐比试,听说她们还下了赌注。好像说四小姐用了宁安侯府姑娘的名声与苏二小姐打赌。” “苏二小姐若是输了便......”没等绿柳说完,沈嫣便气哄哄的一扭身子,大步走向了大堂里贵女们所在的那处。 以沈宝昭为首的几个姑娘与端宁县主为首的一群人之间犹如有楚汉河界一般,可以很清楚地看出两边人的不对付。 沈嫣见此就更是觉得沈宝昭不自量力,胆敢用满府姑娘的声誉来为自己博名声。 她便走到沈宝昭面前,还没开口便一把拉过沈宝昭的胳膊,扯着她就要往楼上走。 苏二姑娘见状,立马拦住了她们:“说好了要比试的,这是不敢了么?” 沈嫣听到苏二姑娘的话立住脚步:“不敢?这话你也说的出口,你何时胜得过我?” “你...”苏二姑娘气的脸颊鼓鼓的。 虽然沈嫣说的是大实话,但贵女们的比试都是风雅至极,没有人会把输赢挂在嘴边,哪怕是次次稳居第一,也没人会急哄哄的说出来。 苏二姑娘想必是从未想过还能被人在这样的场合落脸。 压下心中的怒气,似乎想到了什么,嘴角微微上翘,说:“沈二,你不是已经嫁人了嘛?我们姑娘家的事情你就不用管了。” 沈嫣听到苏二姑娘提到自己已嫁作人妇的事情,也不甘的放开了拉着沈宝昭的手。 确实在京都,比试也只是未出阁小娘子之间的事情。哪怕是长辈也不好过多干涉。若是家中出面,那牵扯的就是两个家族之间的事情了。 沈嫣就只想说服沈宝昭不要参加这个比赛,于是对着宝昭说道:“四妹妹,你从未参加过比试,琴棋书画也是略懂。现在应当也不想比试了吧?” 沈嫣的语气中略带着威胁,眼神也露出些狠厉。 在她看来,自家的这个四妹从小也没什么特别出众的地方,说不定就是被端宁县主等人激的要比试。现下自己给她台阶下肯定是会拒绝参加比试的。 哪想沈宝昭又从容地走到了苏二娘的对立面说道:“说好了比试就要比试。今日若是不必的话,沈家姑娘的名声怕是不大好听了。” 后面这句话是对着沈嫣说的。哪想到沈嫣听到她提到沈家姑娘的名声,更是气的跳脚。 “四妹妹,我知晓你要争强好胜,但你也不该拿满府姐妹的名声来给你自己做赌注。” “沈府姑娘的才情,满京都应该也是知晓的。就不需要你再添砖加瓦了。我劝你还是与众人道个歉,放弃比试吧。” 端宁县主众人听了沈嫣的话,一个个忍俊不禁。 沈宝昭皱了皱眉头,沈嫣这个蠢货,事情还没搞清楚就跳出来制止。若是今日真的听了她的话,怕是整个沈府都要成为笑柄了。 届时,父亲弟弟在外行走也会被人嗤笑。 想了想还是忍住把巴掌甩到沈嫣脸上的想法,说:“二姐姐,比是一定要比的,今日若是退让了,那就真的无颜回府见祖父祖母了。” 沈嫣见沈宝昭还是油盐不进,就想让绿柳拉着沈宝昭就走。 宝昭还是岿然不动,沈嫣气急了便说道:“四妹妹,你这是铁了心要比试了。” “那好,四妹妹,你敢不敢申明今日比试所有结果你自己一力承担,不代表沈府的其他任何姑娘。” 沈嫣这是怕沈宝昭影响到自己的风评,哪想到沈宝昭原就是为了她参加的比试。 更何况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看来沈嫣如王氏一般也是不太懂的。 沈宝昭被沈嫣逼到这个份上,为了继续比试也只好按沈嫣说的申明,只希望到时候沈嫣不要后悔就是。 楼下的这个小闹剧,楼上雅间的贵人们都看的清清楚楚。有觉得沈宝昭不自量力的,也有觉得沈嫣太过势利的,不一而论。 端宁县主派出请素之先生的丫鬟已经回来了。 不多时,便见一袭广袖青衣的素之下楼来,行云流水般的姿态煞是好看。众贵女们对着素之先生行礼,后各自入座。 素之先生开口:“我已听闻各位小娘子想要比试,往年各位斗的都是琴棋书画,今年不如来点新意。” “咱们来试试斗花。如何?” 时人讲究风雅,家家户户皆是有花房茶室,勋贵世家家里也养着一帮子种花草的人。 农户人家不敢说对花草有多了解,但是世家小姐必是有一定的涉略,每年京都若是哪家种出了稀有品种,定是要开个赏花大会的。 “敢问素之先生,何为斗花呢?”有那跃跃欲试的小娘子问道。 小娘子所问的皆是众人心中想要知道的。此时长春酒楼雅间的窗户都打了开来,想必楼上的贵人们都注意着楼下大堂的动静。 素之先生不慌不忙:“很简单,每位参赛的小娘子选一种花,辅以各色配花配草,插入瓶中。若是搭配得好,立意与构思巧妙,便得胜如何?” 这倒是新奇的玩法,众人心中也有了一定的想法,这插花可不单单比的是心思。还有个人的审美,见识,算是全方面的考察。 有些难度,倒也十分新颖。 大家都没有出声。 第23章 第一 苏玉姮听完皱了皱眉头,若是比琴棋书画任何一样,她都有信心取胜。可这插话却不好说。 但如今已是骑虎难下,不得不比。 端宁县主听闻要比插花便打了退堂鼓,反正她也不需要什么美名来再锦上添花。单是长公主之女的名头就已经让求亲的人踏破门槛。 于是她便做起了中央人:“沈四,你与玉姮比试比试。其余想要参加的小娘子们皆可报名参加。” 说罢随手便撸下了手上的一对虾须金镯子放入婢女的托盘里:“这是我给大家的彩头,赢了的人便可得到。” 听端宁县主这么一说,长春酒楼雅间里的各位夫人都凑了趣,纷纷给出了彩头来。这么一来托盘里便满满当当。 沈宝昭心想,这要是赢了也算是发了一笔横财。 “诸位,请到此处来抽取主花。”素之先生手指了指身侧拿着一个小匣子的小厮。 此时,五楼雅间有两男子在对弈,一青衣男子愣住了迟迟不落子。另一玄衣长袍男子敲了敲桌子。 青衣男子回神便说道:“小舅,今日的比试倒是新鲜雅致。端宁这丫头竟然也有自知之明没有参加,定是怕输了回家阿娘责骂。” 说话的男子是端宁县主的亲哥哥,薛盛。 “阿盛,下棋要专心。”对面的萧元怀一本正经。 薛盛索性将棋子放下,拱了拱手道:“我认输,每次我都赢不了你。小舅你就饶了我吧。” “要不咱们还是专心看比试,如何?”薛盛笑嘻嘻的说。 楼下众人皆已抽取了主花。此次参加比赛的共计十余人,除开沈宝昭与苏玉姮,其余的皆是冲着素之大儒的名头来的。 忠义伯府的三位姑娘都参加了,沈婵倒是秉承一贯的作风,没有凑这个热闹。只是给沈宝昭加油打气。 苏玉姮抽到牡丹时,满脸的喜悦掩盖不住。待看到沈宝昭抽取的是姜荷花时,嘴角的微笑就如手上盛开的牡丹般。 宝昭看到手上的姜荷花,也不气恼。望着桌上的一众器皿和配花正在思索着如何立意,如何取巧。 待得素之先生一声令下,贵女们纷纷开始装扮花枝。 往日里品花品草,多少都有了解花草的习性及寓意。故而,众人对手上抽取到的花也并不陌生。 只见苏玉姮胸有成竹地选了富贵牡丹长颈瓶,将开的最盛最艳的那支牡丹插进去。 一枝独秀,左右再辅以其他的梅花,菊花,兰花等,再星星点缀着些满天星。一幅富丽堂皇的景卷便呈现在众人眼前。 这边厢,宝昭迟迟没有动静。苏玉姮快完成时,觑了几眼宝昭的桌子,不屑地扯了扯嘴角。 姜荷花与牡丹相比,本就有些个难度。怕是只能在器皿,配花上想办法了。 沈宝昭选取的是墨色敞口圆形水盘,花材除了姜荷花,其他的选取了扶郎,孔雀竹语。 拿了三支身姿花头状态好的姜荷花,剪下两片叶子,矗立在水盘左边,三支高低错落,主副分清。 中间支用的三朵迷你扶郎,做第二层,作为客低枝和客高枝的角色。 客枝第三层用的是孔雀竹芋,前后方各插一片。这样,一幅作品便完成了。 待时间到,众人都停了下来。素之先生便依次检查作品的完成度和立意。 其他的小娘子或多或少都得到了素之先生的点评。待走到苏玉姮身边,看到那富丽堂皇的花团锦簇。便好奇地问了问是何用意。 苏玉姮答:“回先生,此次作品是想表达一枝独秀。牡丹乃国色,众花在其的光芒下都黯然失色。” 素之先生点了点头,觉得立意尚可,花与意也想合。 苏玉姮看到素之先生的表情,顿时信心大涨,觉得此次胜券在握。 等到素之先生走到沈宝昭的台前,看到她遗世独立的姜荷花,心下大赞。 不由得感叹小娘子的心思巧妙。虽没有艳丽的外表,却将那清清冷冷,孤傲绝伦的感觉呈现的淋漓尽致。 素之先生仿似看到了自己的人生,大起大落。虽则到了不惑的年纪,众人因她的才华给予礼遇。但仍是孑然一身,冷冷清清。 看了宝昭一眼,点了点头。都没有多问话便略过宝昭的桌子,看向忠义伯府的三位姑娘的作品。 苏玉姮见此,心中大定。 王三姑娘虽是嫡女,但作品却平平无奇。王大姑娘不愿掩盖了嫡出妹妹的风头,也是中规中矩。 只有王二姑娘,抽到的是玫瑰,配以长矛柳枝。起名“芙蓉如面柳如眉”。 王二姑娘倒是得了素之先生一句“心灵手巧”。 王三姑娘一双美目瞪着王二姑娘,仿似要把她身上盯出一个窟窿来。 素之先生评判完毕,便站立与台中央,款款开口道:“今日已评判出前三,稍后将三位的作品放于台中央,请诸位品赏。” 小厮将三位的作品展于台前,并敲锣以示。 “第三名,忠义伯府王二姑娘,作品‘芙蓉面’。”唱罢,便揭开作品。 “第二名,苏尚书府苏二姑娘,作品‘国色天香’。” “第一名,宁安侯府沈四姑娘,作品‘遗世独立’。” 听到沈宝昭得了第一,沈嫣满脸的难以置信。 想到自己比试前还如跳梁小丑般拦着沈宝昭,心上把宝昭又恨了一遍,手中的帕子都要扯成了布条。这个四妹妹以前肯定是一直在藏拙。 沈宝昭听到自己的作品第一,心中的大石头落下,松了口气。但神色还是淡淡的,看不出喜怒来。 这番表情落在苏玉姮的眼里便更加惹人讨厌。 此刻便有小厮捧着托盘而来:“沈四姑娘,这些彩头是你的了。” 沈宝昭便让晴空接下彩头。 苏玉姮见输了,便想趁乱离开。 宝昭示意碧霄拦住了她的去路。 “沈四,你见好就收不行吗?”苏玉姮精致的眉眼气的都扭曲了。 沈宝昭缓步走到端宁县主一行人的面前:“不行,说好了该如何就如何。” 顺便瞟了端宁县主一眼,淡淡开口:“县主,也不愿意被人说是愿赌不服输,仗势欺人吧。” “沈四,你做什么扯到本县主头上。”端宁县主气哄哄。 气氛还在胶着着,楼上雅间鸦雀无声,仿佛都在盯着台下这几个小娘子。 苏尚书夫人和宁安伯府王氏都没有出面,毕竟这只是两家小姑娘之间的口角较量。不管是谁家的长辈先出面,哪家便会落个以大欺小的骂名。 但楼梯上缓缓地走下来一位青衣长袍贵公子,原来是五楼雅间的薛盛。 第24章 贵人是谁 端宁见薛盛下来,心虚地缩了缩脖子,叫了声“大哥”。 与端宁一行的贵女们,见到薛盛都面色殷红,端端正正地行礼。 尤其是苏玉姮,她自来便心悦薛盛,否则也不会日日跟在端宁屁股后面,为她鞍前马后。 “端宁,要愿赌服输。”薛盛端起长兄的架子,开口。 端宁县主倒不怕兄长会如何,但是回去若是被长公主知道,那一个月都别想出门。 想了想,面子与一个月不出门对比,好像也不太那么重要。更何况需要道歉的是苏玉姮。又不是她自己。 便对着苏玉姮说道:“玉姮,你还是道歉吧。” 此刻苏玉姮心里恨不得把沈宝昭大卸八块,在自己心悦的男子面前真的是太丢脸了。 但不管如何,若是不道歉。对方死揪着不放,会更丢脸。 便福了福身子,说道:“今日是我说错了话,请沈四姑娘原谅。” 又看了一眼一边的沈嫣:“原本说好是要与沈家所有姑娘道歉的,但比试之前沈四你又申明,今日所有结果你一力承担。那么我也只与你一人道歉。” 沈宝昭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苏玉姮便眼眶含泪,一扭身往楼上雅间跑去。 薛盛,抬头望了望五楼某一雅间上的人影。想到自己将事情办的这样圆满,又想到萧元怀答应他的那把匕首,心里头美滋滋地。 便也准备带着端宁县主走了。 沈婵与忠义伯府的姑娘们便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沈嫣。 忠义伯府的三姑娘比赛输给了庶出的二姑娘本来心气就不顺。 便嘴角讥诮地嘲讽对着沈嫣道:“二表姐好本事,四表姐本就为了替你正名参加的比赛。没成想你这个正主不领情。” “你这话什么意思,你给我说清楚。”沈嫣气愤地拉扯着王三姑娘。 王三姑娘可不给她面子,一甩袖子:“什么意思?意思就是二表姐你与公鸡拜堂成了满京都的笑柄。” “京都贵女碰见我们都在嘲笑,是四表姐为了沈府姑娘正名而参加的比赛。若是赢了苏二娘原本是要与我们大家一同道歉的。” “现下倒好,二表姐你也有脸出来见人,换了我是没脸出门了。” 沈嫣满脑子嗡嗡作响,只听得见与公鸡拜堂成了京都的笑柄,眼睛里只有王三姑娘一开一合的嘴巴。 抑制不住怒气,啪的一声,一巴掌扇在了王三姑娘的脸上。 王三姑娘是嫡幼女,自小也是娇宠着长大的。没料到沈嫣会动手,愣了一会便立马上前与沈嫣撕扯了起来。 这时沈杰敏到了,见到这个情况赶紧上前拉开了她们。 拉扯中沈嫣不知被谁绊了一脚摔倒在地上,捂着肚子喊疼。 早在沈嫣与王三姑娘发生冲突之时,王氏和嫂嫂忠义伯府夫人就已匆匆下楼来。现下刚到大厅,场面异常混乱。 来不及论谁对谁错,都急急忙忙欲带着自家的姑娘回家去。 鲁国公夫人顾氏也跟着下了楼,看着沈嫣的模样。便让丫鬟接过要带回国公府诊治。 王氏本想带她回宁安侯府,哪成想这时宁安侯府的小厮急匆匆小跑而来。 “发生了什么事,这么慌慌张张。”沈杰敏开口问。 小厮回道:“老夫人请大太太,少爷小姐们赶紧回去,有贵人到府。” 众人顾不得沈婧沈杰章还没到,留了个丫鬟在长春酒楼等着,其余人便急匆匆地往宁安侯府赶去。 到了侯府,已是一个时辰之后。 只见侯府内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荣德堂,老侯爷老夫人,大老爷二老爷都在。沈杰章与沈婧竟也在。 王氏看了各人脸上的表情,预感到事情不太妙,额角突突地跳了几下。 沈宝昭一进明厅内,便看到了沈婧。见沈婧对她眼神示意,便知此事八九不离十。 “大郎与三丫头怎地先回府了?”王氏还不清楚状况。 沈婧没有说话,只是怯怯地看着大老爷。 大老爷对兰姨娘生的一双儿女本就疼惜,再加上王氏给沈婧找了这么一门婚事。更是觉得愧对他们母子三人。 再说此事若是能成,大老爷内心也是欣喜的。 便清了清喉咙,开口:“王氏,让你带着家中女孩们出门。你都没照看好。” “今日婧儿与章儿遇见了贼人,幸得贵人相助,才免了一场劫难。” “婧儿与贵人已有肌肤之亲,怕是明日要你上门去推掉武安伯的婚事。”沈婧是由皇上亲自抱着进侯府的,所有下人都看见,定是无法嫁给乔三少爷的。 王氏听到这话,顿时暴跳如雷。在长春酒楼,她嫂子刚刚答谢了她的大恩。这明日便要去取消婚事,到时怎么向娘家交待。 “不行,三丫头与乔家的婚事,是娘娘下的懿旨。咱们家怎好先违抗?” “这样让娘娘的面子往哪里搁?再则说今日晚间天色幽暗,也没多少人见到三丫头的事情,只要堵住下人的嘴。武安伯府也没什么好说的。” 想要取消婚事,王氏是万万不能答应的。 大老爷听了王氏的话神色淡淡:“武安伯府的婚事到底是怎么来的,你以为我不知道?若不是你记恨兰娘,何故会如此作贱我的女儿。” 大老爷显然还不知道王氏与忠义伯府的龌龊行径。 “明日你不去退婚也得去,这已经不是咱们家能够决定的事情,越早退婚越能给淑妃娘娘留下体面。” “到时候圣旨勒令退婚,那时淑妃娘娘就真的颜面全无了。”大老爷劝慰道。 “这与圣旨有何干系,难不成这贵人还能求得圣旨来。”王氏笃定沈婧没那么好运。 老夫人看不下去王氏这个愚蠢的样子,开口:“你当那贵人是谁,那可是当今圣上。” 听到是当今圣上,王氏眼睛瞪得老大,刚想说出口的话被噎在了喉咙里。那副见了鬼的模样甚是滑稽。 回过神来便大喊道:“怎么可以,让这小贱人进宫去分淑妃娘娘的宠。这是把我儿的脸面放在地上踩了么?” “你个小娼妇,竟然勾引圣上。你们却还想让她进宫,怎么不干脆一根三尺白绫吊死她。”王氏开始口不择言了起来。 大老爷听她说的越来越不像话,言语还开始指摘圣上。便一个巴掌扇了过去,打的王氏耳朵嗡嗡作响。 这几日时间王氏已经挨了大老爷两个耳光了。这次还当着全家老小的面,这让王氏以后还如何掌家,简直是威严扫地。 大老爷对着老夫人拱了拱手:“母亲,这些时日还是劳烦您来掌家。王氏还是让她在院子里静静心吧。” 老夫人点了点头,大老爷眼神飞快地横了一眼王氏,甩了甩衣袖便离开了荣德堂。 第25章 所求为何 三太太唐氏带着五姑娘沈婵面无表情地告退了,仿似今日这出与她也无多大干系。 沈宝昭倒是与沈婧兄妹一同出的荣德堂。在院子门口时,三人均停下脚步。 “三姐姐你没事吧?”沈宝昭语带迟疑,意有所指。 沈婧点了点头:“无事,妹妹你若是得空,明日可来我院中聚聚。” 沈宝昭自然点头应是,三人便各自回院。 这边厢,萧元怀还在长春酒楼雅间,斜斜倚靠在迎枕上,额间一缕头发散落在脸颊。吃过酒后双目有些微迷离,没有焦点。 暗一看到自家主子这副模样,心里暗暗说了句,妖孽。 “你是说,暗香失手了?”萧元怀语气轻柔,听不出情绪。 “回主子,暗香不是失手,是还没来得及出手就被捷足先登了。” “哦...”萧元怀挑了挑眉。竟有人能比他快出手?破了他好不容易设下的局,摘走他的胜利果实? “是谁?” “宁安侯府的三小姐,此事应当是有意为之。”谈论到正事暗一还是一本正经的模样。 “怎么说?”萧元怀听到宁安侯府,对此事便来了兴趣。 暗一回复:“那宁安侯府的三小姐,今日与暗香打扮得很是相似。但我们的计划绝对没有外泄。姑且只能算是个意外。” “但今晚宁安侯府的少爷小姐都在此处比试与观看插花,只有她与她兄长两人和众人不在一处。” “主子知道圣上今日是一时兴起微服出访,明面上只带了王公公一人。那沈家姑娘却刚好扭了脚倒在了圣上的身旁,被圣上抱住。” “且她的兄长在暗处看着她,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才出现。 属下觉得这是有意为之。但又实在想不通为何他们知晓圣上的身份。”暗一面上露出疑惑的表情。 萧元怀颔首,这事对于他来说不算好但也不算坏。宁安侯府三姑娘若是入宫,姐妹共伺一夫,若是有了子嗣,就不信她们不会生出二心。 而皇帝的后宫越是出乱子,于他们越是有利。且宁安侯府长房若是自顾不暇,不就也没有空去找她的麻烦了么。 今日插花,她大放异彩,明日京都定是会扬名。届时怕是求亲的人要踏破侯府门槛,这样也好,她终归可以觅得好归宿。 不知怎的,怀王心中酸涩的紧。 随手取了案上的纸笔,刷刷写了张纸条,一个哨声唤来白鸽,塞入白鸽竹筒之中。 便见信鸽展翅往宁安侯府方向飞去。 沈宝昭将将回到昭明苑,还未来得及卸下发髻。晴空便托着个匣子进了卧房。 “小姐,这是此次的彩头,都在这儿了。”晴空笑眯眯地说道。 小姐可真是厉害,不但夺了第一名,还赢了这么多彩头。里面不乏有些个拿得出手的东西。 沈宝昭接过沉甸甸的匣子,打开看了看。不错,这一匣子东西倒是可以买很多珍贵药材。 她正苦于手中没银钱,许多个防身药物没法子配出。 正当她思索着明日要转手这些个东西时,一团白花花的东西又倏地飞到了她身上。惹得晴空吓了一跳。 待看清眼前这团白色的东西,便没好气地骂道:“小白,你下次出现能不能打个招呼?” 沈宝昭取走小白脚上的纸条,展开便见上头所言“恭贺夺魁”。 看来这人的地位不低,想必今日也在长春酒楼当中。沈宝昭并不喜欢这种敌暗我明,一切都在对方掌握之中的境况。 嗯,虽然对方也称不上是敌,至少目前来说释放的都是善意。 沈宝昭想了想,取下纸笔回了一张纸条:“所求为何?”便让小白带着纸条飞走了。 这边厢鲁国公夫人顾氏带着沈嫣回到了鲁国公府。 立马便让人去请了府医。新房的正房卧室躺着陈珂,只得将沈嫣送至碧纱橱内。 府医是个年迈的老者,留着山羊胡。一手把着脉,一手捋着胡须。面色越来越黑,如即将落下大雨的天。 顾氏也没催促,不多时府医便收了药箱。颤颤巍巍,小心斟酌回禀。 “回国公夫人,世子夫人已有身孕两月有余。此番腹痛是动了胎气,无甚大碍,开服安胎药就可。” 府医便回禀便觑着顾氏的脸色,只见顾氏面沉如水,心中暗道不好。 世子与世子夫人刚成亲,是万万不可能这么快就有身孕的。 也是运气不好碰到这个事情,本来下个月就该荣养了。现在也不知道有没有这个福分。府医心中忐忑不安。 顾氏内心翻江倒海,盯着沈嫣。原以为是委屈了她匆忙嫁入国公府,哪想到沈家的姑娘如此不知廉耻早就珠胎暗结。 顾氏不动声色让府医下去开药。摒退了所有的丫鬟婢女们。坐在玫瑰圈椅上等着沈嫣悠悠转醒。 见沈嫣醒了,顾氏便吩咐心腹婆子端了一碗黑漆漆的汤药上来。 婆子动作恭敬地请沈嫣喝药,但眼中的讥诮却毫不遮掩。 沈嫣下意识地摸了摸肚子,落在顾氏的眼中更是笃定了她早就知道自己怀有身孕的事情。 “这是什么药?我没生病,不用喝药。”沈嫣说道。 顾氏见沈嫣丝毫没有被发现后的羞愧,也是气不打一处来:“你已有孕两月有余,国公府原本是容不下你的。” “只是这档口,国公爷还在前线厮杀。珂儿伤了腿也没好全,为了两府的颜面。你喝下这碗落胎药,我便什么也不追究。” “你仍旧可以做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只是等这阵子过去,我会给珂儿抬平妻。在府里偏远给你拨一座院落,修个小佛堂。你就不用再出来了。” 顾氏觉得自己这样的处置已经仁至义尽了,若不是为了陈珂的颜面,真想让全天下的人都看看这宁安侯府的姑娘是个什么东西。 沈嫣盯着那碗药并没有动作,只是坐起身来,十分沉得住气地问道:“国公夫人是想要亲手杀死自己的孙儿吗?” 顾氏听了一愣,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怀的可是您的亲孙儿,不信你可以问问世子爷。”沈嫣胸有成竹。 顾氏还是将信将疑,亲自从碧纱窗出去到了正房卧室,陈珂此时还不知道碧纱橱内发生了什么。 沈嫣看着顾氏的背影,青葱般的手紧紧拽着青绿色鱼戏莲叶被罩,太过用力被罩都被扯得皱皱的。 第26章 国公府的嫡长孙 正房内充斥着各种混合的味道,正中央摆放着香炉,内里燃着安神香。大概是为了掩盖住刺鼻的汤药味。 顾氏一进去,整个头脑就晕晕,气不打一处来,赶忙让丫鬟们打开一侧的窗户散散风透气。 国公府的下人势利,自己还掌着中馈。珂儿也还是世子,就敢这样不经心。看来要好好整顿整顿了,也要那起子不长眼的看看,这国公府的主人到底是谁。 气归气,顾氏还是没有忘记正事。她见了脸色依旧惨白的陈珂,有些个不忍心问出口。 但陈珂之前是听到众人抬着沈嫣进房门的,还召了府医来,便是没看见也知道是发生了事情。 他见顾氏来,便面露焦急的问道:“母亲,嫣儿怎么了?今日不是上巳节吗?发生了什么事情?” 顾氏见陈珂不顾自己的身体便想撑着起来,话还没说几句就咳的脸色潮红,满是心疼地拍了拍他的背。将弹墨迎枕垫于陈珂后背,将他扶着坐了起来。 “好孩子,不着急,没什么大事。” “嫣儿她今日被冲撞了,跌了一跤。府医看过没事,你放心。”顾氏安抚陈珂。 顾氏面露为难,接着说道:“不过...” “怎么了,母亲?有话直说好了,我如今这个样子,还有什么受不住的呢?”陈珂自嘲道。 顾氏见陈珂低落的神色,心中忐忑不安。但沈嫣有身孕这件事情,事关重大。不得不尽快搞清楚。 便一狠心,脱口而出:“你知不知道,你媳妇已经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 “什么?”陈珂有点没有反应过来。 顾氏接着说:“她说这孩子是你的,你们是在婚前便有了首尾么?” 顾氏毕竟也是世家大族的女儿,询问儿子这等事情,也是有些不太好张口。 陈珂顿时面露喜色,顾氏见了陈珂的神色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便心下大定。 “母亲,都怪儿子情不自禁。是儿子孟浪了,与嫣儿无关。” “她肚子里的孩子应是儿子的。”陈珂生怕顾氏刁难沈嫣,便将一切都揽了过来。 心中也是欣喜的,自己要做父亲了。娶了心爱的女子,虽然过程很是曲折。还付出了双腿的代价,没错,陈珂之前一直觉得是因为娶亲才被废了双腿。 他对沈嫣的感情便也蒙上了一层白雾。自从知道腿不能恢复如初后,也不是没有怨恨过的。 不知道如何面对沈嫣,只能拿身边的丫鬟婆子出气。现下得知沈嫣孕育着自己的孩儿,满心便欢喜了起来。 这日子想想好似也没那么难了。便拱了拱手,对顾氏说道:“母亲,儿子求您一件事。” “好孩子,你说。”顾氏见陈珂如此,也是心有不忍。 陈珂郑重说道:“这孩子,儿子希望能让嫣儿生下来。” “虽然不合规矩,但这毕竟是儿子的嫡长子。” “求母亲能护着嫣儿,让这个孩儿顺利诞生。儿子这辈子可能只能在床上度过了,儿也希望能有个孩儿承欢膝下。” 说到这,陈珂落寞地垂下了眼。顾氏听着陈珂的这些话心如刀割。好好的儿子,丰神俊朗,前途无量。就成了现在这样,哪里能不难过呢。 她捏着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坚定的拍了拍陈珂的手回复:“珂儿你放心。母亲定会让你如愿的。” 在如今的境况之下,沈嫣肚子里的这个孩子不仅是陈珂的嫡子,更是自己母子两个在国公府能立足下去的根本。 顾氏可没忘记,自己的那个庶长子还虎视眈眈呢。 珂儿腿伤了,国公爷出征前也没好好宽慰。反而千叮咛万嘱咐地要她好好地替那个庶出的寻一门亲事。 说什么弟弟已经成婚,不能哥哥还未定亲。这样说出去国公府也失了脸面。呸,什么脸面。不过是心里还惦记着那庶子下贱的生母。 顾氏想到此,更是觉得老天爷还是眷顾自己母子。这么巧就让沈嫣有了身孕。 不过是一炷香的时间,顾氏就施施然回到了碧纱窗。沈嫣觉得倒像是过了一个甲子那么久。 顾氏坐到了沈嫣的床边,笑意盈盈地望着她:“好孩子,让你受委屈了。” 沈嫣抓着被罩的手终于松了下来,她就知道,不出意外陈珂定是不会否认的。 便作害羞状,脸红的低下了头。 顾氏内心确实是欣喜的。本来儿子的腿好不了,这爵位也不知道会不会被庶长子夺走。 现在沈嫣怀有身孕,若是诞下国公府的嫡长孙,而按照如今国公爷的身体来看,再活个三四十年没什么问题。大可以爵位直接传给亲孙子,不会便宜了外人。 至于有孕两月有余,处理这种事情,对顾氏而言简直是手到擒来。 只要沈嫣在临盆之前不要出门,到了生产之时,只说意外早产便可。孩子养一段时间再抱出去,又有谁知道呢。 虽然有些个责怪年轻人太过孟浪,但是这个孩子来的可谓是解了燃眉之急。也算是歪打正着。 便满脸笑意地对着沈嫣说:“嫣儿,之前是娘误会你了。珂儿已经与我解释清楚。” “你肚子里的孩子可是咱们家的嫡长孙,自是要好好养的。” “这些日子,你就不要出门了,待孩子生下来再说,如何?” 听到顾氏这么说,沈嫣一颗心终于又放回了肚子里。只是,不能出门的话... 这样还如何能与那人再见面呢?他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怀了他的孩子吧。 沈嫣低眉沉思,手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肚子。 落在顾氏的眼里,自然是她尤为珍重这个孩儿的表现,满意地点了点头。 “那这件事情,暂时也要瞒着侯府吗?”沈嫣心下惴惴。 顾氏细想了会儿:“按我的意思是暂时不便将此事让外人知晓。否则漏了口风,总是会有人拿孩子的出身说事。” “还是过两个月再说,不过现在你若是想出门怕是不能了。” 顾氏怕沈嫣不高兴影响了肚子里的孩子,还耐心地向她解释:“一来你怀着国公府的子嗣,要稳妥为重。出门万一被冲撞到,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二来,国公爷如今在外行军。世子遭了无妄之灾,五城兵马司到今日还没找出凶手。这档口,咱们国公府不应再引人注目。” 只要不是碰到亲生儿子性命攸关的时刻,顾氏还很是稳得住的。 这一番话下来,沈嫣便打消了念头,只等孩子生下再论其他。 一想到今日连忠义伯府的表妹都敢来下自己的脸,不就是认为这桩亲事害得姐妹们丢脸,且陈珂断了腿没了前途。 若是能生下承袭国公府的孩子,那么她们在自己面前说话想必都要掂量掂量。 如此一来,沈嫣更加坚定了要生下孩子的决心。 第27章 退婚 第二日一大早,大老爷便告了假,带着乔三公子的庚帖到了武安伯府。 指望王氏来退婚是不可能的,沈大老爷不敢误了圣上的大事,只得亲自出面。 更为重要的是,沈婧是他与兰姨娘的爱女,一想到昨夜兰姨娘的小意伺候,沈大老爷浑身上下都熨帖了,仿佛年轻了十岁。越发觉得王氏死板无趣。 事出突然,并没有事先递上拜帖。小厮先上前报了名号,门房听是宁安侯府来人,知晓是三公子的岳家。 便领人去了花厅,急忙通传管事的。 不多时,武安伯便急匆匆来了。 与沈大老爷的文人气度不同,武安伯祖上是养马的,到了这代的武安伯也是太仆寺卿。不但帮着朝廷养马,自家还有一个不属于皇家的马场。 光是马场一年的进项便可令人咋舌。 在京都,武安伯的爵位虽然低微。但在钱财上绝对是可以排得上号的。 武安伯人长得高壮挺拔,两人站在一块竖着看比沈大老爷高出一个头,横着大概有一个半沈大老爷。 两人虽是同僚,但平日里并没有多少接触。像沈家这样的清流人家,内心是不屑与武安伯府有过多往来。 “沈老弟,今日大驾光临寒舍,真是蓬荜生辉啊,哈哈哈。”武安伯大嗓门,声如洪钟。 顺便一只手拍了拍沈大老爷的肩头,顿时沈大老爷腿软了下来,顺势坐到了椅子上。 有些个后悔今日贸然来退婚,不知道待会说出口时,会不会被武安伯扔出伯府大门。心里又把王氏骂了千万遍。 沈大老爷咽了咽口水,忐忐忑忑说道:“乔伯爷,有一事不知如何开口。” “沈老弟,你我即将成为儿女亲家,有什么不好开口的。若是遇到什么难事,说出来,我也好替你想想办法。” 武安伯是个粗人,不会弯弯绕绕。见沈大老爷犹犹豫豫的,便替他做个铺垫。 乔三公子行三,却是嫡出子。虽然痴傻,但武安伯府也是满府捧在手心的。 自他成年之后,便想着能给他寻一个温柔贤淑的妻子照应他后半辈子。并不要求门第,只要是个妥当人就可。 沈大老爷喝了口茶水,不仅暗叹伯府奢靡,这顶尖雪芽也就再勤政殿喝过一次,那滋味念念不忘。故而今日一入口便尝出了味道。 暗叹,若不是三房的丫头还小,便是与武安伯府结个亲也是好的。说不得年年都有雪芽喝了。 沈大老爷放下茶盏,正襟危坐。“乔伯爷,实不相瞒。我此时是来退亲的,希望能换回儿女庚帖。” 武安伯一听退婚,眼神倏地射向沈大老爷。 沉声严肃道:“沈老弟是在与我开玩笑吗?这亲事可是你家求来娘娘的懿旨。伯府以为,侯府是诚心想要结亲的。” “不知为何又要退亲呢?” 沈大老爷见武安伯并没有动粗,也就放心下来:“乔伯爷有所不知,此事是贱内自作主张。” “我也是接到了懿旨方才知晓此事。原本想着懿旨已下,与你做个亲家也好。但谁知昨日...” “昨日发生了何事?昨夜我家夫人回来还说宁安侯府的四小姐上巳节比试拔的魁首。便称赞四小姐都如此优秀,三小姐应也是闺中翘楚。” “我家还觉着是高攀了,准备要备上厚厚的聘礼不日便上门提亲呐。” 沈大老爷听到了厚厚的聘礼,眼角抽了抽。 但是一想到又能送一个女儿入宫为妃,这种荣耀可是再多的钱财都换不来的。内心那小小的遗憾便也没了。 “乔伯爷有所不知,此次退婚不是侯府的意思。乃是上面那位的意思。”沈大老爷伸出食指向上指了指。 武安伯只是看起来大老粗,并不会真的不通官场。否则这么些年也不会将伯府经营的盆满钵满。 听到沈大老爷说的,虽不知道为何圣上会管儿女婚嫁这等小事,但也知道若不是真的,对方是不敢用圣上当做借口的。 武安伯斟酌了一会儿,吩咐丫鬟去内院取沈婧的庚帖,这边又试探性地问道:“此事不知忠义伯府怎么说?” 沈大老爷愣了一下,不知道武安伯此时怎么提起了忠义伯府。便说道:“赐婚与退婚皆是你我两家之间的事情,与忠义伯府何干?” 武安伯听了这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原本以为是忠义伯府说动了宁安侯府下嫁女儿,没想到这中间还有其他的弯弯绕绕。 事情的始末沈大老爷应是不知的,不然也不会装傻充愣。 不过这事,武安伯可没打算藏着掖着。毕竟是自家吃了亏,总要有个说法才是。 “原本是忠义伯世子说有一门极好的亲事要说与我家三小子的,我是不信的。不瞒沈兄,我家三小子的情况满京都也是无人不知了。” “这几年他的婚事是压在我与内子心头的一件大事,我们也没别的要求,只要家世清白,姑娘自愿且性情温婉。我家都是愿意的。” “没过多久便接到娘娘赐婚的懿旨,我家中都极为高兴。想是宁安侯府对我家应当满意才会求来懿旨。” 沈大老爷眼角抽了抽,武安伯的自我感觉良好。就凭他家三小子的人品,怎么就生出宁安侯府对他家满意的想法来呢? 听到此处,沈大老爷也知道个大概了。原来自家庶女是被忠义伯府拿来做了人情了,王氏果然好样的。 拿沈家的女儿替王家谋好处。吃里扒外的东西! 沈大老爷越想越火气上头,要不是还有些理智,知晓是在别人家府邸。早就冲去玉清苑问问王氏那个贱妇是何居心了。 沈大老爷压下心中的怒火:“不知我那好侄儿为何突然要给贵府三公子说媒呢?” 武安伯看沈大老爷的面色也知道此事自家也是被忠义伯府摆了一道,便也不隐瞒,将忠义伯世子好赌成性,借了武安伯三万两银子还赌坊的债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个干净。 沈大老爷听了肺都气炸了。忠义伯世子说的好听是替武安伯三少爷做媒,实际上是为了填窟窿将沈家的女儿赔给了乔家。 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对着乔伯爷拱了拱手,拿着换回的沈婧的庚帖:“今日沈某还有事情,下回我做东请伯爷喝酒。” “关于忠义伯世子借银子的事情,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伯爷不用顾及沈家,该如何便如何就是。” 说完,沈大老爷便大步跨着走了,衣袍翻飞差点都带翻了垂花门后的盆栽。 第28章 打得好算盘 沈大老爷回到沈府时,将将到了众人到荣德堂请安的时辰。 因着昨日的事情,王氏来的较晚。沈宝昭和唐氏母女都等在明厅内。 “请老夫人安。”王氏施礼道。 老夫人见了王氏脸上还红着,想到了昨日大老爷的一巴掌,也就没有过多苛责王氏的姗姗来迟,就让她起身了。 又有一个孙女即将要进宫为妃,老夫人的心情是极好的。这对宁安侯府来说是件好事。 但一想到王氏的不情不愿,便觉着这个儿媳眼皮子太浅了些。 三丫头进宫也是淑妃娘娘的一大助力,哪怕诞下子嗣,娘家也是宁安侯府,她王氏也是正经嫡母。有什么不情愿的。 想到这便没好气地对王氏说:“三丫头有这样的造化,你这个做嫡母的也要拎拎清。若是得圣上宠爱,也是我们满侯府的荣光。” 听老夫人这么一说,王氏顿时脸皮僵硬。手紧紧捏着帕子,不言不语。 沈宝昭觑了一眼三太太唐氏,还是一如既往眼观鼻鼻观心,没有什么表情,仿似说的事情与她无关。 “虽然进宫为妃没有什么仪式,你多多给她备上些钱财。初初进宫用银子的地方多。便是把她的嫁妆都折算成银子吧。”老夫人吩咐道。 听到老夫人说到这,王氏便有些忍不住了。 “老夫人,咱们家如今的状况您也不是不知道。自从淑妃入宫后,处处需要打点。哪里还有多少银钱给三丫头的呢。”王氏开始哭穷。 老夫人多年不管家,还是这阵子王氏屡屡犯错,账册子送来了荣德堂几日。 侯府确实经营的并不好,要不是靠着当年那位留下来的那些个东西,侯府怕是维持不了面上的日常了。 听了王氏的话,老夫人手拨动着佛珠,脸色微沉。 “侯府儿女婚嫁,公中出的银子都有定数。这部分是无论如何不能少的。” “除此之外,我这做祖母的会给上一份嫁妆银子,你这做嫡母的也应当要添点。不说与大丫头,二丫头一样。但如今三丫头要入宫,也是不能差的太多的。” 说到这,老夫人的语气强硬了起来。对于她而言,哪个都是亲孙女。只要是能为侯府带来好处,给侯府争光。她便是要为哪个争取到资源。 但对于王氏来说,却不是这样的。 王氏心中十分不甘,但也知道不能违逆老夫人的意思。脑子飞快地转着,看到了对面椅子上坐着老神在在的宝昭,突然心生一计。 “老夫人,您还不知道吧。昨日除了三丫头的事。四丫头也为咱们侯府争光了呢。” 沈宝昭眯了眯眼睛,睨了大夫人一眼。 “是吗?昨日怎么没听你说起?”老太太疑惑问道。 王氏脸色微红,昨日那情形哪里还顾得上贵女们比试这么一个小插曲。 要不是今日提及银钱,王氏才不愿在老太太面前夸沈宝昭,给二房做脸面呢。 “是上巳节,咱们家四丫头比试插花可是得了头名。还得了许多的彩头,都是拿的上台面的东西。”王氏笑眯眯地说道。 “按说这些都是如爷们的俸禄一样要归入公中的,既然现在三丫头需要银钱。那何不将四丫头得到的这些东西拿出去折现。也算是四丫头对姐姐的一片心意呢。” “老太太,你觉得如何?”王氏越说越顺嘴,觉得自己简直是聪明极了。 借花献佛,既不用自己开库房给陪嫁,也能打压下四丫头的气势。 沈宝昭听了王氏这番话,不由得心里嘲笑,果然是上不得台面,竟然打起了隔房侄女的主意。 但是恐怕要让王氏失望了,老太太可不是那等眼皮子浅的东西。 果不其然,听了王氏的话,老太太脸色立马变了,红紫交加,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的。 王氏还不知道自己出的主意有多么地愚蠢。 沈宝昭也适时地站起身来,对着老夫人福了福,说道:“祖母,孙女愿意的。 孙女愿意将得来的彩头都给三姐姐。若是能助三姐姐一臂之力,让咱们侯府能更上一层楼,那孙女也算是尽了自己的心意了。” 老夫人看着亭亭玉立的宝昭,不由得点了点头。这个孙女是个好的。 便说道:“好孩子,你的心祖母知道了。彩头你暂且自己收着,侯府暂时还不需要你们小辈手里的银钱。” 王氏听老夫人这么一说,愣了下,刚想开口。便被打断了。 老夫人缓了缓神,放低了声音,问道:“王氏,你说要四丫头将彩头都变成银钱给三丫头入宫使,那我且问问你,这些个彩头都是哪些人手里得来的呢?” “自是昨日从长春酒楼的一些观比赛的夫人小姐们手中。”王氏还不明所以。 老夫人耐着性子再接着问道:“那观比赛的夫人小姐们都有谁呢?” 王氏回想到:“有长公主,端宁县主,各侯爵伯爵府,还有些尚书夫人,国子监祭酒夫人,许多呢。所以儿媳才说昨日四丫头得了好大一笔彩头。” 说到这,王氏歪了歪嘴,顿时有些个嫉妒。往年二姑娘沈嫣参加比赛也没这么多彩头。四丫头也太好运了吧。 “既你知道,这些个彩头都是勋贵高管人家女眷的。那若是变卖出去被她们看见,你可知会有什么后果?”老夫人锐利的眼神盯着王氏。 三太太唐氏此时倒是抬起眼皮望了望沈宝昭,只见她嘴角微不可见的一抹笑意。转瞬即逝,唐氏还当是自己眼花。 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哪里能想的到这么多呢。便按下心神,继续当她的木头人。 王氏听到老太太说到这才慌了起来。若是被她们知道自个儿用的物件被宁安侯府典卖,那必然会嘲笑侯府内里空虚,虽然侯府是真的空虚。 王氏急的摆了摆手说:“不能变卖。” 老太太看了看王氏的样子,这个儿媳妇还不算蠢到了家。只希望自己能活久一点,这个家交到王氏手里,老太太还是不放心。 是时候要给家中嫡孙将孙媳妇娶进门了。 第29章 端倪 王氏的嫡子沈杰敏,定下的亲事极好,是清河崔氏家主的嫡幼女。 一般世家大族之间都是相互联姻,盘根错节,儿女亲事基本都是内部消化。但宁安侯府与崔家的这门亲事,却是例外。 还是崔家女进宫时被淑妃娘娘看中,求着圣上赐的婚。崔家也没有选择的余地。 对于宁安侯府来说,这门亲事相当满意。至于崔府怎么想的,这也不太重要。 原本就定于今夏成婚,现下已是三月,离六月六也没多长时间了。 老太太也没计较王氏之前的失言,问道:“二郎的亲事,准备的如何了?” 提及沈杰敏的亲事,王氏脸上掩不住的笑意。近来也就这桩事情顺心顺意了。 “老夫人放心,二郎新婚的院子都已经收拾妥当。聘礼也备的足足的,崔氏族人看到了只会觉得咱们看重他们家小姐。” “这就好。”老夫人也没多少心思接着说下去。便挥了挥手让众人各自回去了。 沈宝昭出了荣德堂并未回到院子,而是带着晴空晃晃悠悠地到了三小姐沈婧的住处。伺候沈婧的仆妇们皆都轻手轻脚。 虽不知道昨日发生了什么,但众人都看到了一个男子抱着三小姐回的宁安侯府。三小姐回了院子之后便一直没出卧房。 未出嫁的姑娘家与外男有了肌肤之亲,这可是要命的事情。没有哪个不长眼的敢凑上去,都怕惹得一身骚。 院子里洒扫的小丫头见沈宝昭来了,便急急进去隔着房门通禀。 沈宝昭进去的时候,就见到沈婧正悠哉地倚在窗边的床榻上喝着花茶。 见宝昭来了,便随手斟了一杯花茶,示意宝昭坐下。 沈宝昭也不客气地在床榻的另一边倚着。 “我观三姐姐的气色,看来昨日应当是万无一失了。”宝昭嘴角噙着笑说道。 沈婧笑了笑:“这还要谢谢四妹妹为我筹谋。” “为妾本也不是我所愿,不过能让大夫人吃瘪,让我娘能过几日安生日子。做妾也没什么不好。更何况是做天家的妾。” 沈婧想到昨日圣上的儒雅,虽年过四十,仍旧风度翩翩。 “你也不必谢我,不过是各求所需罢了。只是,丑话说在前头。宫中的日子并不好过。牵一发动全身,并不是我们小小的宁安侯府可以比的。” “你需得做好心理准备。”沈宝昭提醒道。 圣上虽无中宫皇后,但四妃之位已满。除却对外称病的德妃,还有淑妃,贤妃,惠妃。哪个都不是好相与的。 沈婧是淑妃的亲妹妹,初初进宫,必定会被人归到淑妃派系。 这些年淑妃甚是得宠,明里暗里得罪的人并不少。沈婧若是行差踏错,有些人定是要拿她开刀,杀鸡儆猴。 所以沈宝昭并不是危言耸听。 沈婧低头想了想,起身郑重地对着宝昭行了一礼。 “谢四妹妹提点,姐姐会谨慎对待。” 沈宝昭进了沈婧的院子时,沈婧便让人去请兰姨娘了。说了这会子的话,兰姨娘也到了。 兰姨娘见着沈宝昭,二话不说也施了一礼。 “谢四小姐相助。”若说之前对宝昭是抱着相互利用的心理。此时兰姨娘倒是真心实意地感谢沈宝昭。 对于兰姨娘来说,一双儿女是她最重要的。沈杰章是庶长子,不靠侯府也能靠着自己科举走出一条道路。 兰姨娘心里最担心的便是沈婧的婚事,她只是个姨娘做不得主。而沈大老爷对沈婧的疼爱,还没到能与宫中淑妃抗衡的地步。 所以沈婧的婚事其实一直是捏在王氏手中的控制兰姨娘的一个把柄。 现在解决了此事,兰姨娘算是了却了一个心头大患。 她便也没有犹豫,直接想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告诉沈宝昭。 “妾知道四小姐想要问什么,那根凤纹金簪,是大老爷赏与妾身的。” 沈宝昭略一琢磨,便也知道了个大概。 自从南华县主去世之后,那些嫁妆田产都由老太太收着说是要等沈宝昭出嫁带一部分做嫁妆,剩下的都给五郎沈杰凌。 但自从王氏掌家之后,库房钥匙,对牌可都在她手上。 至于大老爷是怎么拿到南华县主的金簪的,这其中的猫腻不言而喻了。就是不知道库房里的东西还剩下多少了。 这家子的人吃相也太难看了,既然重生一回,必定是要他们全都吐出来的。否则如何对得起母亲的在天之灵呢。 更何况,沈宝昭又想起来南华县主去世之前对自己说的话。大房恐怕比想象中的还要毒辣。 “这样的物件,在大房还有多少?”沈宝昭问道。 兰姨娘皱着眉头想了想:“并没有见到多少,婢妾只得这么一件。还是一次老爷醉酒之后从袖子里摸出来赏的。” “第二日酒醒还问婢妾,提醒要好好保存或是融了重新打首饰,不可外露。” “老爷说的郑重,我便也留了个心眼。偷摸打听侯府之中有谁人的闺名是“婉”字的。后来得知南华县主,想想这才对的上。”兰姨娘也意有所指。 封存南华县主嫁妆的事情,在侯府里并不是什么秘密。随便找个年纪大点的仆妇一问都能知道。 兰姨娘能为着沈婧将这件事情和盘托出,被大老爷知道定是没有好果子吃。 如此铤而走险,也算是一片慈母之心了。 沈宝昭点了点头,想是大老爷夫妇也怕事情败露不好对二房交差。动用南华县主嫁妆的事情定是小心谨慎。 兰姨娘说的这些与沈宝昭心里预想的大差不差。不过是为了证实下内心的想法,至于帮助沈婧,那也是要把侯府的这潭子水搅浑了。 “兰姨娘,我还有个不情之请。若是你觉得可以便去做,若你不想也可拒绝。我绝不会强人所难。” 兰姨娘听了这话,看了沈宝昭一眼:“四小姐请说。若是不为难,咱们之间没有什么利益冲突,大可以互助。” 兰姨娘这话说得也是直白,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沈宝昭点了点头:“我只需要你帮我注意,大老爷大夫人身边的人,是否会经常拿着库房的东西出门。” “不需要你帮着拦,只消悄悄使人告知与我便可。” 兰姨娘听沈宝昭这么说,松了一口气。这盯梢大老爷大夫人,本就是她常做的事情。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何不卖沈宝昭一个好。 于是两人便达成了共识。 得到了想要知道的,沈宝昭便带着晴川告辞了。 刚走出静好斋,便听见有婆子大喊大叫。静好斋离大房的主院玉清苑并不远,听声音是从玉清苑传来的。 第30章 争执 兰姨娘与沈婧也听到了声音走了出来。 沈宝昭与兰姨娘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 兰姨娘对沈婧交代了一声便匆匆往玉清苑西跨院去。 沈宝昭便也离开了静好斋,施施然回到了昭明苑。立即派了落霞出门打听。 长房的动静闹得很大,惊动了荣德堂,还请了大夫。 从落霞打听出来的消息看,应当是忠义伯府的舅太太先上门找的大太太。两人正在房中叙话,不知怎地大老爷气冲冲回了府里。 不由分说劈头盖脸对着大太太一顿指责。舅太太原是在边上劝架的。大老爷见了她气的更狠了,便动起手来。 具体伤着了谁,情况如何打听不出来。大夫还在看诊。 老夫人吩咐下来,所有人都回自个儿院子,不得四处打探。 沈宝昭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前世沈婧被盲婚哑嫁,也没见侯府闹出什么事端。这事发突然,必定是与近期侯府发生的事情有关。 那么必定是与沈婧的婚事有关。看来这门亲事其中还有隐情。 忠义伯府?难道大太太这么着急忙慌地将沈婧嫁出去与忠义伯府有关吗? 沈宝昭不由得猜测,看来要知道真相,只能再等等兰姨娘那边的消息了。 兰姨娘来到长房正房时,见到的满地的碎瓷片并茶叶茶水倾倒一地。 大夫人与舅太太皆倒在地上,舅太太的满头满脸都是血,那场景骇的兰姨娘都说不出话来。 大夫人身边的王嬷嬷见了这情景立马让人去大夫,派小丫头们立刻禀报老太太。 兰姨娘壮着胆子上前探了探忠义伯夫人的鼻息,还好,人还是活的。不由得拍了拍胸脯松了口气。 见大老爷不知所措地垂手站在一旁。 她此刻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其他的事情插不上手,只得拉着大老爷到西跨院换了身清爽的衣裳。 此刻大老爷才回过神来。对着兰姨娘说道:“兰娘,我杀人了,我杀了忠义伯的夫人。” 兰姨娘上前一步握着大老爷的手,不断地安慰道:“老爷,没事的。忠义伯夫人没有性命之忧。” 这时,外间大老爷的小厮禀到:“老爷,老太太请您去正房。大太太没什么大碍,但还昏迷着。舅太太也都是外伤,看着严重不伤及性命。” 大老爷听到老太太在正房,不由得有了主心骨,便毫不犹豫地跨步出去。 兰姨娘想了想,也跟了过去。 廊下丫鬟婆子们都并排站着低着头,大气不敢出,气氛很是森冷。兰姨娘无法,也只得等在廊下。 大老爷撩帘入房,只见老太太端坐在罗圈椅上。一旁的大夫在给丫鬟们细细交代着药方并熬药时间。 大夫走后,老夫人摒退左右。只留下林嬷嬷和大夫人王氏的贴身乳母王嬷嬷。 “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老夫人失望地问道。 最近家里不顺的事情实在是有些多。二丫头出阁不顺,三丫头婚事不顺,虽说被贵人看上,但是一日未下圣旨,便一日心里不安。 今日晨起请安完毕,老夫人额头青筋突突地跳,心口没由来地慌乱。便早早地去小佛堂礼佛去了。 经书还没念到一半,便又被小丫头火急火燎地催来了长房。 这一看,吓的老夫人的拐杖差点丢掉,到现在才缓过神来。 大老爷面对老夫人的提问十分恭敬地回答:“回老太太,是儿子失手错伤了忠义伯夫人。” 抿了抿唇,神色不虞地接着说道:“但这也是她们罪有应得。” “是王氏,伙同她娘家嫂子,要拿婧儿来填他们忠义伯府的坑。” 老太太听到这,也打起了精神。不知道这其中还有什么隐情。 “老大,你说的是什么意思?细细给我道来。” 大老爷便将今日如何去武安伯府退亲,如何被告知忠义伯府世子欠债还不上,用自家庶女来抵武安伯的欠款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知了老夫人。 听完大老爷的话,老夫人气也不打一处来。手不断拍打着茶几,嘴里叫着:“作孽,真是作孽。” 这些年都是王氏掌家,随着宫中淑妃的地位不断攀升,也养大了王氏的心思。 竟敢拿着宁安侯府的姑娘来替她忠义伯府填坑。 “母亲,这次说什么我都要休了她。她是侯府的掌家人,却胳膊肘往外拐。 既然忠义伯府对她来说更重要,那就让她滚回忠义伯府去。”大老爷气哄哄地说道。 王氏刚刚从昏迷中醒来,便听到了大老爷的这番话。不顾王嬷嬷的劝阻便立即起身来到厅前。 指着大老爷的鼻子说道:“你敢!我为你生养三个出息的孩子。你要是休了我,看淑妃娘娘能不能放过你。” “你是想为了西跨院的那个狐狸精和她生的两个贱种而休我? 你也不想想,嫣儿这鲁国公世子妃的身份能否有一个下堂的母亲,清河崔氏可恰好没有什么理由不嫁女儿呢。” “你是要为了一房妾室,将嫡出的都踩在泥里吗?” 王氏说出这番话,可谓是有恃无恐了。确实,王氏最大的依仗不是忠义伯府,而是她生的三个孩子。 就算大老爷拎不清,老太爷和老夫人也绝对不会允许他做出休妻的事来。 大夫人说这些话时,可谓是歇斯底里。帘外廊下的兰姨娘听得是一清二楚。 兰姨娘紧紧地咬紧牙关,低着头,规规矩矩地同仆妇们站在廊庑外。没人知道此刻她心里想的是什么。 大老爷听了王氏的那番话,浑身的力气仿佛被抽干了一般,跌坐在椅子上。 老夫人虽是不允许大老爷休妻,但也看不惯王氏如此的嚣张。 将甜白釉茶盏掷到王氏身上,淋了王氏一身的茶叶。 “你给我跪下。”老夫人呵斥道。 王氏吓的腿软,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是,不管是为了淑妃娘娘,嫣儿,还是二郎。侯府都不能休弃你。 但是,侯府大可以为你辟出一个小院落静心礼佛。这样也全了三个孩子的脸面。你觉得如何呢?” 姜还是老的辣,老夫人的这番话算是给王氏蒙头一棍。 王氏嘴巴嗫嚅,再也说不出话来。 “老夫人,不好了,忠义伯府的人上门来找舅太太了。”屋外外院的小厮急切地喊道。 第31章 要人 忠义伯府来寻人的是忠义伯世子,就是他欠了武安伯三万两银子没钱还,出的馊主意。 宁安侯府门房将人请进了外院的花厅。忠义伯世子已经喝了三盏茶了,还不见自己的母亲出来,急的一直催促小厮。 他也是没了主意,本以为铁板钉钉的事情有了波折。武安伯府那边来人带来武安伯的口信,说是宁安侯府要退婚。 武安伯委婉的表示,亲事可以不成,但是不能强求,一定要是女方自愿。 宁安侯府既然是要退婚的,那么必定是不愿意的。这样看来的话忠义伯世子撒了慌。 武安伯表示可以不追究忠义伯世子的欺骗,但三万两银子并这些日子的利息,一分不少,三天内请送到武安伯府。 否则,就要告上公堂。 忠义伯世子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赶紧想找自家母亲上宁安侯府来查探一番。但是仆妇们说伯夫人今日一早就到宁安侯府了,这才急匆匆地赶来。 哪想到一直被拦在花厅里,一个主子都见不到。 这边厢老夫人和大老爷也没商量出什么对策。 之前忠义伯府想拿沈婧填坑,是他们的不对。然则此事也没成,宁安伯府没有实际的损失。 而忠义伯夫人虽然是被大老爷失手错伤的,但在侯府此刻还昏迷不醒这是事实。 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情都是宁安侯府理亏。现在只能安抚住忠义伯府那边,将此事捂住不能闹大。 老夫人想着让王氏换身衣裳去安抚忠义伯世子。就说舅太太崴了脚不好移动,得在宁安侯府养几日。 王氏好歹是忠义伯世子的亲姑姑,想来王氏说的话,他能信个三分。 王氏想着老夫人说的要将她送入佛堂的事情就心惊胆战。若是能办好这件事将功赎过,或许侯府可以网开一面,还能做当家做主的侯府太太。 于是便麻利地换了身衣裳,带着这个艰巨的任务到了外院花厅。 忠义伯世子见王氏来了,便急忙问道:“姑母,宁安侯府与武安伯府的婚事怎么不成了呢?” 王氏见他没问到忠义伯夫人,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慢慢地坐下来,语重心长地解释道:“好侄儿,不是姑母不帮你。之前已经求到了娘娘懿旨了。实在是此事如今已不是你我能够决定的了。” “姑母,你就别给侄儿打哑谜了,到底发生了何事?怎么连娘娘都没法做主了呢?”忠义伯世子焦急地问道。 王氏还在卖关子说道:“能让娘娘都没办法的事情,你想想是你我能惹得起的吗?” 忠义伯世子并不是傻子,他只是好赌成性。人还是十分聪慧的,王氏一点拨就明白了。 只是愣住了,嘴里不断地嗫嚅道:“这可怎么办啊。” 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对着王氏哭求道:“姑母,你可要救救侄儿啊。若是被武安伯告上公堂,侄儿这伯府世子可就做不成了呀。” 忠义伯府并不是世袭罔替的,到了忠义伯世子这代之后,将会被朝廷收回。若是伯府犯了大错,那提前收回也不是不可能的。 王氏除了想打压兰姨娘母女,也是不忍心娘家落寞,这才在忠义伯夫人第一次上门就一口应了下来。 此刻见忠义伯世子痛哭流涕,心中也不是个滋味。就在两人僵持之际,一个丫鬟突然冲了出来。 那丫鬟对着忠义伯世子大喊道:“世子,不要跪她。我们家夫人快要死了,是被宁安侯府大老爷打死的。” 刚说到这,丫鬟便被后面追赶而来的小厮捂住了口鼻,不断挣扎,嘴里嗡嗡地还想说话。 忠义伯世子可是听得清清楚楚的,此刻哪里还会不反抗,三两下便踢开小厮,将丫鬟拉了过来。 “翠莲,你好好说,我母亲怎么了?”忠义伯世子虽是对着丫鬟说的话,但是眼睛是盯着王氏的。 王氏心虚地垂下眼皮,不说话。 这个丫鬟是忠义伯夫人的贴身大丫头,忠心是不容置疑的,她说的话必定是真话。 翠莲对着忠义伯世子哭道:“世子你快救救夫人吧,夫人现在还昏迷不醒。奴婢听到宁安侯府的老夫人说要将夫人留在侯府。” “宁安侯府大老爷打伤了夫人,若是被留在侯府,也不知道夫人还有没有命在。世子,你快把夫人带回家吧。这宁安侯府要吃人啊。” 翠莲只要一想到忠义伯夫人满脸血迹斑斑的样子就心下戚戚。 忠义伯世子此刻也顾不上翠莲的哭求,语气僵硬地问王氏:“姑母,翠莲说的可是真的。若是如此,烦请带我去见我母亲。” “否则,就休怪我请父亲上门要人了。”语带威胁。 王氏无法,只得带着忠义伯世子到了玉清苑。 此刻,老夫人和大老爷还在。早在翠莲冲出花厅的时候就有丫鬟来禀报过了,两人也知道这件事情瞒不住了。 看来只能私底下两家解决,绝对不能闹到公堂之上。 淑妃娘娘不能有一个罪犯父亲,四皇子的外家也不能有一丝污点,否则这对四皇子派将是一个重大的打击。 忠义伯夫人失血过多,脸色惨白。世子见到母亲这个样子,便也硬气了起来。 对着大老爷拱了拱手,问道:“不知我母亲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姑父竟然要她的性命。” 大老爷虽然伤了人,但也不是完全的立不住脚的。只冷哼道:“你还好意思说,你为了还债竟然想出将表妹嫁入乔家填坑的事情。” “这笔账怎么算呢?就是为了这个事情,我与你姑母发生争执,你母亲上前劝架,是被误伤的。我并非有意如此。” “若非是你惹出的祸端,你母亲又怎会受伤。” “你将你母亲带回去吧,我便也不追究你的错处。咱们两家还是亲戚。” 大老爷打得一手好算盘,先发制人,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但是忠义伯世子可并非是草包一个。 此刻连姑父也不想叫了,质问道:“我是想要表妹嫁乔家,可表妹不是没嫁成吗?请问侯府有损失吗?” “而我母亲,今日可是的的确确在宁安侯府受的伤,此刻生死不知。” “今日想必也是有许多人见到我母亲上门的,若是抬着出去。日后想必也没哪家人敢登侯府大门了吧。” “毕竟谁也不想没了性命。” 第32章 协商 忠义伯世子说的就是老夫人母子怕的事情。宁安侯府决计是不能发生任何有损名声的事情。 大老爷斟酌道:“那你想如何?” 此刻忠义伯世子反倒不急了,坐了下来,喝了口水,缓缓道:“若是想让伯府不要追究也行。” 大老爷沉不住气,赶紧问道:“你想要侯府做什么?” “姑父你放宽心,我不会要三表妹再嫁给乔家。毕竟这件事你我已经无法掌控了。” 忠义伯世子也是个聪明人,此事既然无解,那当然有别的解决办法。 大老爷听到不是这个要求也松了口气。 忠义伯世子又说道:“侯府只要给我三万两银子,我们便当你打伤我母亲的事情没有发生,如何?” “不行!”这声是老夫人发出的。 老夫人这段时间接触了侯府的账本。知道侯府账面上根本拿不出这么多钱来。 之前王氏为了二郎的婚事能风风光光,置办聘礼已经花费了不少,还卖掉了一个庄子。 且春天到了,田地庄稼都要买种子。各处的开支都将将好应付的过来,实在是无法从哪里挪出这么大一笔钱来。 老夫人无法,只得劝道:“三万两实在是多了些,能否少些?” 忠义伯世子只当是侯府不想要出那么多钱,但若是侯府不出这个钱的话,忠义伯府就只能卖田卖地了。 想想死道友不死贫道,况且宁安侯府这么大一个把柄在自己手上,若不能利用侯府躲过这次的危机,那就是傻了。 忠义伯世子又喝了一口茶,撩了撩衣袍,翘起了二郎腿,摆出了一副二世祖的样子来。 “老太太,不瞒您说。我还欠着武安伯府三万两银子。若是还不上,要对簿公堂。” “晚辈也是没有办法了。您就放放血,替侄孙过了这个难关,我定将您当菩萨供起来,早晚烧香。” 大老爷看到忠义伯世子的这副吊儿郎当,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态度。 呵斥道:“你当我们侯府是开钱庄的吗?三万两银子可不是个小数目。” 忠义伯世子嗤笑道:“姑父的意思是不出这个银子吗?” “那侄儿只得让我父亲和王氏族人来好好的跟姑父聊聊重伤我母亲的这件事情。” “若实在是聊不拢,咱们也可以上京兆尹府衙走一遭,如何?” 大老爷瞬间被堵得哑口无言。碰上不讲理的人,有理都说不清,更何况,这件事确实是没理。 “好,三万两就三万两。但侯府一时拿不出这么多钱来,你得给十天半个月的时间。”大老爷想用缓兵之计来拖延时间。 “三天,我只给三天。三天之后没看到银子,咱们京兆尹衙门见。” “姑父也不想我去敲登闻鼓吧?”忠义伯世子威胁道。 大老爷气的脸都发紫,八字胡抖了又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忠义伯世子也知道今日是拿不到钱的,但也怕事后大老爷不认账。 便又继续说道:“烦请姑父拿来纸笔,咱们虽是亲戚,但还是立下字据为好。” 丫鬟们拿来纸笔,双方便立好了字据。 “如此,便说定了。三日后我来收银子。”说罢,他起身拱了拱手。 又继续说道:“还得麻烦备上一辆马车来,我要带着我母亲回去。” 大老爷母子都想尽快送走他们,便吩咐下去立即备上马车。 忠义伯世子走后,大老爷如霜打的茄子般蔫在椅子上。老夫人精神不济,也只得让林嬷嬷扶着回了荣德堂。 王氏在一旁不敢说话,讹诈宁安侯府的毕竟是她的亲侄儿。 大老爷抬头盯着王氏:“这下你可满意了?” “掏空侯府,全给你娘家,如何?” 王氏见大老爷一副要吃人的样子,也有些害怕。便不敢回嘴,只得安慰道:“老爷,眼下不是争谁对谁错的时候。” “咱们只能尽快凑出这笔银子来。” 大老爷见王氏这么说,也放轻了语气,问道:“你有什么好办法吗?怎样能凑出这笔银钱?” “之前南华县主还有些庄子...” “不可。”王氏还没说完,便被大老爷打断了。 王氏有些意外,但也只能耐着性子问道:“为何?咱们侯府拿不出那么多银子来了。” “之前她的那些个首饰字画,咱们不也用了吗?” 这么多年,南华县主的嫁妆大老爷用过的也不少。 “蠢妇。南华县主当年陪嫁的庄子,大多是祖上御赐的。萧家的子孙再不孝,也少有变卖田产庄子的。” “况且若是要卖也是宗室收去了。庄子的主人变动了,万一被宗室得知,你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咱们夺人钱财的事情吗?” 王氏是真没想到有这么严重,被骂了也哑口无言。 “你的嫁妆还有多少?能变卖的都先变卖掉。”说到要用王氏的嫁妆,大老爷也有些个不好意思。 王氏见大老爷打自己嫁妆的主意,便立即拒绝:“我的那些个嫁妆都是要添到二郎的聘礼里面的。若是聘礼少了,咱们侯府也没有脸面。” 大老爷也知道王氏手上有些私房钱,但见她不松口,顿时失去了耐心。一甩袖便出了门。 走出门外见兰姨娘在等在廊庑下,眼巴巴地望着自己:“老爷,累了去妾身那里歇歇。” 大老爷想了想就跟着兰姨娘去了西跨院。 王氏得知又气的心口疼。 到了西跨院,大老爷躺在贵妃榻上靠着迎枕歇着。 兰姨娘沏了杯香茗,便急急到了卧房,翻箱倒柜的不知道在干什么 半晌,只见她拿着一个玫瑰缠枝花纹紫檀木匣子出来。 没有说话,只是将匣子递给了大老爷。 大老爷不明所以,打开匣子。只见面上是一些零碎的银子。底下压着些银票地契。 顿时,大老爷眼眶红了。这世上也只有兰娘是真心待他了。 他知道这是她能拿出的所有银钱了。 大老爷将匣子盖了起来,递还给了兰姨娘。 她手脚慌乱地将匣子推给大老爷:“老爷,这是妾身的所有了。我知道是杯水车薪,但只要能帮得到老爷,让我做什么都行。” 见兰姨娘这个样子,大老爷一把将她揽在了怀里。 “兰娘,这个家只有你是一心为我。你放心,我定是能过这个难关的。大不了...” 大老爷便止住了话。 兰姨娘扯了扯嘴角,内心嗤笑:“我信你个鬼。” 第33章 谁在背后提点? 待到晚间,等兰姨娘的人送消息到昭明苑时。沈宝昭正在书房把玩着一张纸条。 “平安喜乐”纸条上赫然入目四字。温润,多情。 这是小白刚送来的,回复之前沈宝昭的“所求为何”。 百思不得其解。上一世并未有这么一个人出现。 手指敲了敲桌面,琢磨不透此人到底是谁。目前看来,这人释放出了极大的善意。 没关系,来日方长,总会露出端倪的。 沈宝昭将纸条点燃烧着,看着它化为灰烬。 唤晴空打了水来净了净手,用粉色桃花绵绸帕擦干水珠。动作缓慢优雅,仿似毫不在意等在一旁的碧霄带来的长房的消息。 等一切收拾完毕,沈宝昭便倚在一旁的美人榻上。 榻上放着一张房几,茶几上有一小小的精致的香炉。内里燃着沈宝昭自调的安神静气香。烟笔直而上,缓缓散开。 让人顿时心平气和。 “说说吧,长房今日具体发生了什么?”沈宝昭闭着眼,开口。显然是在询问碧霄,兰姨娘那边带来的消息。 碧霄微微低着头,轻声说道:“舅太太今日上门,恰巧碰到大老爷从武安伯府退婚回来。大老爷得知三小姐是被忠义伯府和大太太联手做主许给乔家的,为的是替忠义伯世子还债。” “只要忠义伯府能促成这门亲事,便可免了他三万两的债务。大老爷气呼呼地便与大太太起了争执,失手伤了舅太太。” “据说伤的挺严重,直到忠义伯世子带走舅太太时,还昏迷着呢。” 前世沈婧嫁入了武安伯府,故而也没听说忠义伯世子欠债这回事。想是让王氏他们得逞了免掉了债务。 忠义伯府这些年没有出息的子弟入仕,只靠着祖上的老本过活。 再加上出了一个好赌成性的世子王成辉。若不是淑妃的名头和王氏这些年的贴补。怕是已经要泯忘在众人的视线当中了。 想来这三万两银子会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但是大老爷误伤忠义伯夫人这事,怕也没那么容易揭过去。 果然,碧霄见沈宝昭没有吭声,便接着说道:“忠义伯世子要让大老爷拿出三万两来替他还债,否则就要将大老爷告上京兆尹府衙,说是行凶杀人。” 真是好算计,忠义伯夫人受个伤换了三万两银子,怕也是不亏。 “兰姨娘说侯府账上拿不出那么多钱。但是大老爷却说有法子。具体什么办法,他没有说,兰姨娘也不敢问。”说罢,碧霄便垂手立在一旁。 有法子?大老爷是礼部尚书,官职虽大,但却是六部之中最没有油水的衙门。 而宫中淑妃娘娘与四皇子要拉拢朝臣,开销巨大。怕是没让侯府给银子就不错了,根本帮不上什么忙。 而宁安侯府看着花团锦簇,一派奢靡的景象。这也不过是强撑着罢了。要一下子拿出三万两,恐怕得用上些非常手段。 联想到之前大老爷拿出的那根凤纹金簪,沈宝昭豁然睁开了眼。正愁着找什么由头来查看南华县主的嫁妆。 若是他打的这个主意,那就要看看他还有没有那个运道去花这个银子了。 月上柳梢,银白的月光斜照进窗棂。与散发着微黄光亮的蜡烛交相辉映。 这时节,窗外的柳枝方才冒出嫩绿的枝芽。沈宝昭推开窗,用手撑着下巴。 有些好笑地望着树梢上的那只肥白鸽。 “小姐,是小白。”春日的夜寒凉,碧霄原想替宝昭关上窗。 顺着沈宝昭的眼光就见到了小白,耷拉个脑袋。本应当是想飞入窗的,哪想到沈宝昭突然出现在窗口。 小白有种被抓包的懊恼神情。碧霄朝他招了招手,他便抖了抖翅膀停在了窗台上。 二人一鸟,六只眼睛互相瞪着对方。 沈宝昭注意到小白脚上仍旧绑着竹筒,应是有纸条在里面。便随手取下,抽出,打开。 映入眼帘的隽秀字体,“清河村”只有三个字。 “清河村,小姐这是什么意思?”碧霄不解地问道。 沈宝昭疑惑了一瞬,便推敲道:“应该是个地名。” 这人送来一个地名是什么意思呢?沈宝昭的脑子里闪过之前看的《京都地方志》选节。 快速过滤掉无用的信息,忽而站立转身抽出博古架上的书册,翻到正确的页面。 果然,只见上面赫然写着“自圣明年间,高祖便圈划京郊大片田地,庄园为皇家所有。多聚集与洪山,青山,弘农,清河等各个村庄,连绵一片,皆为上等。高祖本意欲保皇家子嗣皆享福祉。” 原来是皇庄,皇田所在地。 整个宁安侯府能与清河村搭上干系的,除了作为外甥的四皇子之外,那便只有南华县主了。 很显然,四皇子还未封王,没有封地和食邑。这清河村与他并不相关。 送来纸条的人看起来消息十分灵通。或者说时刻关注着侯府。 莫非是大老爷开始有动作了?这还真够快的呢,胆子也是够大的。既如此,想要自取灭亡,也不好拦着呀。 沈宝昭便拿出纸笔,写下“顺其自然”,塞入小白的竹筒里。 走到窗边,月色下一切还清晰可见。放飞小白,见它扑棱棱地飞了出去,越飞越远,直到成为了一颗黑色的小点,慢慢地消失在眼前。 沈宝昭半晌都没有转身,碧霄站在她身后,也没打扰。 “碧霄,你说到底是谁呢?”她仿佛是在问碧霄,但是低沉的声音又像是在问自己。 碧霄想了想:“奴婢也不知晓。但他应当是没有恶意。” “不但没有恶意,反而处处提点。”沈宝昭接着碧霄的话说道。 这般周全的做法,让沈宝昭不由得想到了那人。 那些年,那人也是如此。她想学武艺,报仇雪恨,那他便亲自教她。不论寒冬酷暑,只要有空,每日必是比她早到演武场。 她想学医术,那便替她寻来毒医圣手做师傅。只要她要,只要他做的到。 那么的细致,春风化雨,缓缓地替自己拂去所有尘埃。让她终究是心中有了挂念,存下了太多的妄想。 这一世,绝对是不会重蹈覆辙的。不管提点她的那个人是谁,必须要谨慎对待。 沈宝昭下理清了思路,下定了决,便也没有什么可犹豫的了。 第34章 当街被抢 转日一早,众人还在荣德堂请安时,便听到门房来报,有圣旨到。 为显对圣上的敬意,如老夫人,大夫人这样有诰命的便立即按品大妆。 侯府大开中门恭迎传旨的太监。 这次来的是成德帝身边服侍的小太监。 待到所有人到齐便开始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礼部尚书沈维嗣之次女沈婧,着封为正六品贵人。于三月十五日进宫,钦此。” 说罢,便合上圣旨,望向老夫人与大夫人身后的沈婧,沈婵,沈宝昭。 公公是没见过沈婧的,自然不知道这圣旨该由谁来领。 沈宝昭觑了眼身旁跪着的沈婧,扯了扯她的衣袖。只见她回过神来,便伏地领旨。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不过这份圣旨也是有趣。沈宝昭记得上一世那个上巳节被圣上偶遇看上的女子,入宫的位份才是美人。 是沈婧的宁安侯府出身提了位份?还是说成德帝对她入宫表示极为乐见? 按理说一家若是有两女入宫,不可能分位都高。尤其沈家还有个据说宠冠后宫的淑妃娘娘呢。 沈婧一入宫就得封贵人,看来淑妃娘娘的处境也没众人以为的那么风光。 显然老夫人也很是意外,但毕竟是见过风浪的老封君。面上不动声色,吩咐林嬷嬷打赏宣旨的公公。 她知道,王氏这回是决计不会替沈婧做脸的。 果然,王氏在听到沈婧封为贵人时,脸上表情都扭曲了。 待到宫里的人走了之后,便连面子都不顾,甩了脸子走了。 大老爷倒是特别兴奋,淑妃这个长女打小跟自己不亲近。虽然她现在在后宫身居高位,但大老爷在她面前也有种战战兢兢的感觉。 可是沈婧这个庶女就不同了。兰姨娘母子三人在宁安侯府完全是靠着大老爷的宠爱过日子。 所以她在大老爷这个父亲眼里,从来都是乖顺,温柔,听话的讨喜模样。 之前还在担心,圣上会不会只是头脑一发热,过几日便忘了沈婧。现下收到圣旨终于安心了。 只见大老爷满面带笑地对着沈婧说道:“婧儿你且安心,为父必定会给你备足入宫的盘缠。 也不必担心你姨娘,只要好好伺候陛下,若是能生下个一儿半女的,你的后半辈子就有依靠了。” 大老爷说的兴致勃勃,仿佛已经看到了荣华富贵在眼前。 两个入宫为妃的女儿,若是都生下皇子,那么不管是谁上位成功,他这个外戚便当定了。 他好像已经忘记了昨日被忠义伯世子逼迫写下三万两欠条的窘迫样子。 也把还要筹钱这件事情抛却脑后了。还能夸下海口说要给庶女备足入宫的盘缠。 沈宝昭不由地在内心腹诽,看来沈大老爷快要找到清河村南华县主庄子的买家了。 沈婧听了沈大老爷的话不知道作何感想,但是面上还是一惯的柔顺,半低着头。 沈大老爷还以为她是姑娘家害羞了。便也没继续这个话题。 等到众人都散了,沈宝昭便禀了老夫人要出门去看衣裳头面。 老夫人今日心情正好,又想起这个孙女在上巳节时为家里挣了脸面。 便也没拦着,还让管马房的婆子及时备好马车送沈宝昭出门。 沈宝昭便带着晴空出了门。女子的胭脂水粉铺,成衣铺,还有各种首饰铺子都在多宝街。 马车一到街口,宝昭便吩咐晴空让车夫将马车停好,给了几个小钱让他去茶楼等着。 车夫知道姑娘小姐出门不喜欢人跟着,倒是拿了赏钱开心地去了茶楼。 但宝昭并未停下,而是另外租赁了辆不起眼的马车直奔猫儿胡同。 猫儿胡同离多宝街较远,起先车行的车夫听到两个衣裳富贵的姑娘说是要去猫儿胡同还有些诧异。 毕竟那里住的是京都最底层的一群人,连贩夫走卒都算不上。 环境污糟,如同一群烂泥一般。只有过不下去的人才会在那边租了房子,或是在那儿随意找个地就这么生存下去。 这可跟车里的两位姑娘风牛马不相及呀。 马车都快要行驶到猫儿胡同口了,车夫还在想着这件事。 但是毕竟给钱的都是大爷,那位姑娘的丫鬟给足了钱,车夫便也不管了。 到了胡同口,沈宝昭下了马车,对着车夫说:“有劳了,还请在胡同口等我们。回程还需要马车。” 车夫听了这话很高兴,这位姑娘本就出手大方。 回程若是还租马车,大可以把这个钱昧下不给车行,便可进了自己的腰包。 胡同口突然出现两个貌美的姑娘,或坐着或躺在地上的衣裳褴褛的人都面无表情地盯着她们两个。 沈宝昭不由扶额,糟糕,竟忘记换身装扮。这样子明摆着自己是只肥羊,别人不注意到才怪。 现在再回去换也来不及了,不知道自己要找的那人住在哪里?正在宝昭愣神之际,一个大约七八岁的半大小子慢慢接近她们两个。 趁着晴空不注意,一把便夺过她腰间的钱袋子,迅速朝着巷子里跑去。 那些虎视眈眈的人见被一个孩子给抢了先,便一拥而上,害怕落于人后抢不到什么值钱的东西。 对于宝昭来说,这些人不过是乌合之众。护着晴空,三下五除二地将人都打趴下。 晴空崇拜地看着宝昭:“姑娘,你可真厉害。你这个拳法也是梦里老和尚教你的吗?” 沈宝昭听了不由好笑,两个大丫鬟对自己是无比的信任,从未怀疑过其他。 满地的流浪汉东倒西歪。见了她的身手之后倒是再也无人敢上前招惹了。 “小姐糟糕,那个小贼不见了。”晴空这才懊恼发现,抢了荷包的小贼也不见了踪影。 沈宝昭不急不忙走到一个看起来年纪大点的流浪汉跟前,问道:“知道李泽住在哪儿?” 那人见宝昭过来还以为是要继续殴打,便瑟缩在一个角落。听到她是来打听人的,才放下心来。 “我不知道什么李泽,我们这胡同里没有叫李泽的。”一边说一边偷着看宝昭的脸色。 沈宝昭皱了皱眉头,没有叫李泽的吗? 第35章 这病我能治 上辈子李叔作为萧元怀的得力助手,军中难得的斥候领队,跟沈宝昭也偶有接触。 有一回他在怀王的书房回话,碰上了正在送吃食的沈宝昭。x萧元怀驭下并不严苛,便让李叔一同休息,吃点东西。 李叔吃到沈宝昭用刚出芽的香椿炒的鸡蛋便大发感慨,说是当年在猫儿胡同,一家人没有吃食时,也去野外摘过野菜。 这碗香椿炒蛋便让他想起了过往的日子。 没错,李叔说的就是猫儿胡同。 按照时间来推算,这个点他还未从军。那么必定还住在猫儿胡同。 沈宝昭沉默了一会儿,继续问道:“那这个胡同里是否住着姓李的人家。家中应是还有一生病的娘子。” 她有些不确定,但李叔说了是娘子病重去世之后方才投的军。 那老汉听她这么一说,便也想起一户人家:“这胡同姓李的有四五家。 若是家中还有病重娘子的,那就是李大山家里了。” 说到这里,老汉的神色有些许犹豫。 沈宝昭见了,便反手拿出一个银锭子在他面前一晃:“你带我去,不论那李大山是不是我要找的人,这锭银子便是你的了。” 那老汉的脸上便没了一丝犹豫。 在这条胡同里生存的人,对他们来说,什么都比不上钱来的重要。 虽然李大侠义心肠,整个胡同里受他恩惠的人不知凡几。 但是在不知道这姑娘找李大是好事还是坏事的情况下,老汉还是会为了那一个银锭子而带她们去。 李大山的家并不难找,整个胡同充斥着各种腐烂的味道。 老汉带着宝昭走到一户人家门口便停了下来。 门口大门敞开着,不大的院子里堆满了杂物。 院子四周都搭起了棚子,应是都有人居住。沈宝昭跨过层层障碍,走到了最里面的那一间。 从外面看上去要比之前看到的那些人住的地方要好上一些。 晴空突然健步如飞,上前拎住了一个小子后背的衣服。 大喝道:“小贼,是你。快把钱袋子还我。” 那孩子身上穿的满是补丁,鞋子更是破的不能穿了。 他浑身都在挣扎,试图从晴空的手里挣脱。后见逃不了了,便一脸倔强地看着宝昭一行人。 见到了他们身后的老汉,吐了一口唾沫出来。 狠狠地道:“老董头,原来是你带她们来抓我的。枉我爹还救过你一命。” 沈宝昭终于知道为什么之前老汉脸上会有犹豫愧疚的神情。 “小贼,快把钱袋子交出来。”晴空怒气冲冲。 那孩子满脸戾气:“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你信不信我抓你去报官。”晴空威胁道。 “好了,晴空放了他吧。”听这孩子的话,他应该是李叔的儿子。沈宝昭并不想为难他。 但他还是一脸的警惕,想想也是,在这样的环境下生存的孩子,个个都如狼崽子一般。 “你叫什么名字?”沈宝昭低声问道,她虽然语带安抚的意味。 但是那孩子还是不买账,哼的一声,把头转向一边,丝毫不理会宝昭。 晴空见状,气的不行,当即想拉着他上前。 沈宝昭用眼神示意她不要妄动。这个孩子很是桀骜不驯。 那老董头还没有走,可能是之前那孩子的话使他心生愧疚,便上前替他答道:“这孩子叫李小山,也是个苦命人。 还望贵人不要抓他去报官,他偷拿钱袋子应当也不是为了自己。” 李小山可不领老董头这个情,眼神依旧恶狠狠地盯着他们三人。 在他看来是老董头带着两人来要抓他去报官的。 直到内室有低沉不间断的咳嗽声传来,李小山便焦急地闯了进去。 宝昭也随即跟了进去。只见内室灰扑扑的,开了个脸盆大小的窗户,很是灰暗。 人走进去要好一会才能适应里头的光线。 一张用泥砖垒起来的炕上,瘫着一个胖胖的妇人。脸色青白,没有血色。 但沈宝昭看她第二眼就知道,不是胖,而是全身浮肿。 再结合她之前咳得那么厉害,宝昭不用把脉也知道,这妇人怕是得了医术上所说的久咳逆候。 一般的大夫还真治不了这个病症! 李小山赶忙上前将妇人扶起,把茶水递到她嘴边,一下又一下地抚着她的后背。好一会儿才停止咳嗽。 就在这时,有一黑瘦的中等身材的中年男子快步揭帘而入。 后面还跟着个留着花白山羊胡的郎中,背着个药箱。 “娘子,我给你大夫请回来了。”沈宝昭一眼认出了说话的人就是她要找的李泽李叔。 他定睛一看,不大的屋子里挤满了人,其中有两位装扮华丽的姑娘。 还未开口询问,老董头便说道:“大山,这两位姑娘是来找你的。” “找我?”李大山有些疑惑,对着沈宝昭做了一个揖,问道:“敢问姑娘找李某有何贵干?” 沈宝昭不知道为何李叔现在名叫李大山,但想李泽应当也是后面从军之后改的名字。 虽然找到李叔心下有些激动,但她也知道在李叔面前现在的自己只是一个陌生的富贵人家的姑娘。 看李叔一家过的日子,恐怕对富贵人家并没有太多的好感。便不打算在这么多人面前跟他交谈什么。 哪想到这时,李小山见李叔来了之后,便耷拉个脑袋,走上前。 指着晴空,说道:“爹,那个钱袋子是她的。” 李大山看了李小山的表情,瞬间明白了这个钱袋子怕不是他捡到的。而是用不正当的手段得到的。 于是便从袖口里掏出钱袋子,郑重地递到晴空面前。说:“我替我家小子给二位姑娘道歉了。 钱袋物归原主,里面的钱我还没有动,姑娘可以看看。” “只求姑娘念在他是为了有钱给他娘看病,不要与他计较,请不要报官。”李大山便深深地对着宝昭做了一个揖。 沈宝昭淡淡回了一礼:“李叔放宽心,我们没打算报官。” 李大山听了这话松了一口气,拎着李小山就要一块儿给沈宝昭鞠躬。 这时等在一旁的郎中便有些个不耐烦了。冲着李大山问道:“还要不要给病人看病了?” “要的,要的。只是...”李大山嗫嚅道:“诊金能否先欠着?” 原来李大山是因为小山捡到钱袋子有钱了才去请的郎中。 沈宝昭想着,不该呀。李叔是个有本事的人,不应该连给妻子看病的诊金都拿不出的。 “晦气,白跑一趟。没有诊金还看什么病。”那老郎中说罢一甩衣袖便走了。 李大山惭愧地低下了头,满脸懊恼神情。 “若是信得过我,大婶的病我能治。”就在满屋子都是咳嗽声下,一个清冷的声音发出。 第36章 收服 李大山忙抬起头望着宝昭,表情有些个难以相信。 “若是不信,我可以先给你开个药方,你可以拿到医馆去先给坐堂的大夫看看再决定要不要用我的方子,如何?”沈宝昭缓缓说。 听了这话,李大山犹豫了片刻,下定决心:“我不是不信贵人,只是我囊中羞涩。挣的钱刚好家人果腹。 若是贵人能借我些银钱,要我李大山下半辈子当牛做马都行。” 说罢,便跪了下来。沈宝昭得知李叔是个铮铮男儿,没想到他当年也有这么落魄的时候。赶忙扶起他:“万万不可。” “不过是些银钱,我借你就是。现在当务之急是要将婶子的病治好。” 李大山没有起来,拉着李小山一起对着沈宝昭磕了三个头。 “有纸笔吗?我写个方子。”沈宝昭问。 “我家没有纸笔,你口述就是。我记得住。”原来是李小山说的这话。 沈宝昭也没有疑惑李小山是否能记得住。便开口将药材与份量一味一味地报了出来。 “你重复一遍我听听。”沈宝昭说。 李小山便一味一味地重复,连顺序都与沈宝昭说的一模一样。沈宝昭不由地惊奇,前一世并没有听李叔说起过有关他儿子的事情。 “很好,没有差错。”宝昭夸奖道,又提醒:“不过你要有完全的把握到了医馆还能一字不差,毕竟这关乎着你母亲的病。” 宝昭随即便向晴空伸手,晴空虽有些不满,但还是将钱袋子拿了出来交到李小山手上。 李小山这时想起之前自己的态度,反而有些不好意思:“放心,决计不会错的。” 沈宝昭也看的出来他是个孝顺孩子,便放下心来。 李大山怕小山拿着那么些钱不安全,便拜托老董头与他一起去了医馆。 现在这间破旧低矮的民房里,只剩下李大山夫妇与沈宝昭主仆。 收服李叔,沈宝昭原本并没有那么大的把握。 但现在若是能治好李婶的病,那么这事肯定是万无一失的。按前世李叔展现出来惊人的探查能力,他绝对会是她的一个好帮手。 沈宝昭斟酌后开口:“我观李叔你身手矫捷,哪怕是做苦力也不应该一家老小如此落魄。” 可能是她释放了足够多的善意,也可能是李大山已经落魄到无所顾忌了。 便叹了口气,苦笑着说道:“我本是杏花村的一名猎户,现在却是官府通缉的要犯。” “平日里也不敢去人多的地方,只能隐姓埋名替人帮闲挣几个铜板。但也不敢日日都去,怕被认了出来。” 沈宝昭听了这话大吃一惊,果然还是前世了解的太少了。怪不得李叔后来还改了名。 李大山见沈宝昭不说话,便以为她被吓到了。于是安抚道:“贵人别怕,等我婆娘病好了,我就去自首。这样他们娘儿俩也不用东躲西藏了。” “我姓沈,是宁安侯府的小姐。李叔你称呼我沈小姐就可以。” “敢问李叔,官府因何通缉你呢?”沈宝昭好奇。 提到这个,李大山就满脸的愤恨:“是官逼民反。杏花村里有一座山,名黑熊山。山上有一群土匪。” “说是土匪,那群人日子也过的苦哈哈的。劫富济贫,劫来的财物大多接济了村里困难的人户。谁曾想官府那段时日剿匪剿的厉害,黑熊山的他们也没打算放过。” “得知剿匪的消息,领头的知晓不是官府的对手。并不打算反抗,准备带领兄弟们接受官府的招安。” “哪里想得到,上头的负责人要的不是不费吹灰之力的招安。而是做成了他们顽愚抗争的假象。在他们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把黑熊山寨子里的几十口好汉全都屠戮殆尽。” “这还不止,当他们得知寨子里只有几十口人时,并不满足。为了领到上头的奖赏升官发财,官兵们甚至将杏花村的村民都当做土匪杀害了。” 说到这,李大山满脸愤恨之色。咬牙切齿,恨不得吃那些人的肉喝那些人的血。 “而我那天恰好进山打猎,在黑熊山后山听到了几个领头人的交谈。便匆匆下了山来打算通知乡亲们。还没等我到家,杀戮已经开始了。” “我只来得及带着我婆娘儿子逃走。杏花村整整一百零八户人家,全都死在了官兵的刀下。他们到死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 李大山越说越激动,甚至掩面哭泣。 “就这样,我也不明不白地成了官府通缉的匪贼。听说负责剿匪的官员已经升到了郎中令。我自知脱罪无望,但是放不下家中病重妻子和小儿,这才苟延残喘。” “否则,那登闻鼓我势必是要去敲一敲的。” 郎中令?沈宝昭脑子快速闪过一个人名。 赵启,已故皇后娘娘的亲弟弟,太子舅父。可以说是太子坚定的簇拥者。怪不得能只手遮天,指鹿为马。 成德帝虽偏宠淑妃,但着实对淑妃的娘家宁安侯府并无特别关照。反而因皇后娘娘早逝,对赵家倒很是宽容。 赵家的子弟在朝为官的不知凡几,为首的便是太子舅父。 就从前世太子被废,赵家只是不再高调而是暗中蛰伏。并没有受到太多的牵连来看,皇帝对这个小舅子还是很偏爱的。 就是不知道若是知道他拿着他无辜子民的性命,替自己添砖加瓦时,还会不会一如既往如此呢。 这时,抓药的李小山也回来了。将药包给沈宝昭检查了之后便去熬药。 李婶喝完沈宝昭的药后,便沉沉睡去。李大山很是高兴,自从咳症开始,李婶就没睡过一个好觉了。 沈宝昭又从袖袋子里拿出一些银两给李大山:“李叔,我平日里出门并没有那么方便。这些银两应该足够抓药到李婶病愈。” “你若是信得过我,待李婶病愈之后,便去宁安侯府寻沈二老爷。 他是我父亲,我会跟他说清楚你的事情。我们会给你一个户籍,只是要委屈你给我先当车夫了。”沈宝昭斟酌说。 “不委屈不委屈。小姐的大恩大德,我无以为报。日后只要小姐用得上,我便是肝脑涂地也是愿意的。”李大山感动。 沈宝昭很是满意:“好了,我不能在外面待太久,就先回去了。” 便告别了李家父子,又到巷子口乘了租赁的马车回到了多宝街。 第37章 动手 沈宝昭主仆马车在成衣店门口下了车,她先吩咐晴空去茶楼寻回车夫。好似感觉到有人盯着自己看。可回头却并没有看见可疑的人。 多宝街一茶楼二楼雅间的临窗位置,恰好对着长长的街道。怀王侧坐在窗边的茶桌旁,从他这个位置刚好可以将沈宝昭纳入视线范围。 可从楼下看自然是看不见他的。她可真是警觉,怀王心想。 宁安侯府,沈宝昭回府已到了晚饭时间。 出门一日,光顾着办正事,也没吃什么东西,便让碧霄上了餐食。食毕,便让小丫头打了热水,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 松松垮垮地套了一件轻纱广袖衫在外,便缓步走入书房。今日得到的讯息颇多,要好生理一理。 只见她将太子的画像拿出,再抽出一叠宣纸,分别写上“皇后,赵家,赵郎中令。” 笔杆子一下一下地敲击着案桌,在思索若是将这事捅出去,赵家会如何,太子会如何。 到目前为止,太子和自己并没有什么干系。而且,若是太子势弱,四皇子势必会更进一步。这是宝昭不愿看到了。那便将这事捂一捂吧。 想通了便浑身舒畅。这时小白又扇动着翅膀闯了进来,停到了沈宝昭的案桌前。 宝昭想逗一逗它,便一动不动。哪想它见宝昭不动,便又飞到了她的肩上。尖细的爪子抓住了肩头,轻纱滑落。 露出了漂亮的锁骨,和细细的兜肚带子。 碧霄立刻上前,两手握住了小白:“你这扁毛畜生,今日化身登徒子了?竟然拉扯小姐的衣裳。” 小白见自己的性命被握在碧霄手中,便乖觉地用头一下一下地磨蹭她虎口。让人哭笑不得。 沈宝昭不由得扶额,这小白的主子到底是什么人,怎么能把它养的这么通人性。 碧霄一边说教着小白,一边扯下了它腿上绑着的纸条给宝昭。 打开一看,上面写着“买卖已成”。 买卖?这说的应当是清河村母亲留下的庄子的事情,没想到自己这个大伯父,手脚这么快。这么快就找到买家了? 那可是萧姓的庄子,这么容易就出手了嘛?敢买下的人来头应当不小,除非不长眼,那么就是被宗室中人买走了。 沈宝昭皱了皱眉头,随即抽出纸条,回复“多谢”。 便让小白带着纸条飞走了。可就在宝昭准备歇息时,它又带着它主子的信件飞来了。 这次宝昭可不敢再逗它了,还是利落地抽出纸条“可需帮助否”。 原来这人是怕她没有对策,想帮忙。但是现在的沈宝昭再也不是前世那副不谙世事的模样了。 况且背后这人是什么来头她也不知道。不敢贸贸然地将事情托付于他。便简单两字回复“不必”。 在皇城一角的怀王府,夜已深,暗一看着自家主子拿着一张纸条摩挲了很长时间。不说话,不过偶尔嘴角溢出点微笑。 昏黄的灯光下,暗一都觉得自己出现了错觉。冷酷无情的主子为什么拿着人家姑娘写来的纸条在微笑? 纸条上写了什么?是情人只见鸿雁传书?不对啊,人家连主子是谁都不知道呢? 那为何主子看向纸条的眼神那么柔和,连带着看到小白都轻轻地抚摸。 偶尔见了上面写的字还笑的那么浪荡。呸呸呸,什么浪荡,笑的那么动情。 看来王府快要有女主人了呀。有了女主人就快要有小主子了。想想就开心,这么一来自家老爹就不会老让自己督促王爷早日娶妻了。 暗一与萧元怀一同长大,暗一的父亲是先帝指派到怀王身边的护卫头领。 从来将王爷看的比自己的几个臭小子重要。王爷的终身大事,算是老暗近年来心里头最大的事情了。 但是王爷这么多年,身边别说女人了,连只母蚊子都没见着。老暗不敢念叨王爷,但是暗一几兄弟每次回家都要陪老爹练练拳脚,简直就是老暗的出气筒。 暗一眼神哀怨地看了怀王一眼。 王爷接到了暗一的眼神,完全不知道自己身边的小护卫脑子里闪过了多少想法,可能甚至都想好了有了女主人后,可以让王妃做主给自己配个大丫头的事情。 “你眼睛抽风了?”怀王问暗一。 暗一一个激灵,便正了正身子。可千万不能让主子知道自己内心的想法,不然就要像暗二一样被打发到后院去刷恭桶去了。 暗一不由地同情自己这个弟弟,让小白送信就送信吧,竟然还敢腹诽小白最近的待遇比他好。 这不是明摆着的嘛,小白可是红娘呢。待遇不好才怪。 这不半夜还能为王爷传书,这事换成暗卫的哪一个都做不了。王爷是决计不会让一个男子半夜闯入心仪姑娘闺房的。 王爷可不是孟浪的人呢。 萧元怀也不在意暗一的内心想法,只是想着宝昭确实是个倔强的姑娘。纸条上的字迹都带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然。 转身打开博古架上的紫檀木盒子,将纸条放了进去。 翌日是沐休,沈大老爷沈二老爷都在家。 沈宝昭今日起了个大早,早早地便带着晴空等在沉香苑。 沈二老爷起身见到她,便心疼道:“昭儿今日怎么不多睡会?还未到荣德堂请安的时辰。” 沈宝昭见父亲担忧的神情,便说道:“女儿昨日梦见娘了,梦醒了便再也睡不着。想着爹爹今日沐休,便同爹爹一起去荣德堂请安。” 见女儿提到了过世的妻子,沈二老爷面上更柔和了几分。 宝昭继续说道:“我想今日让爹爹带女儿去趟法华寺,给娘亲的长明灯添点香油钱。” 沈二老爷欲伸手摸沈宝昭的头顶,突然发现女儿已经长得比自己肩膀要高上许多了。便尴尬地收回了手。 “好,今日便带你与你弟弟一同去。”沈二老爷欣慰,便吩咐了夏松先去安排马车,待到请安之后便可以直接出门。 由于二房暂无主母,五郎沈杰凌便与沈二老爷一同住在沉香苑。这会也起了身,父女三人便一同往荣德堂去。 第38章 法华寺 待到三人到荣德堂时,众人也前后脚到齐了。 昨日大老爷是歇在外院书房的,到了荣德堂门口与大夫人王氏遇见。互相看不顺眼,王氏冷哼一声,便加快脚步,不与大老爷同行。 “无知妇人!”大老爷只低声骂了一句,并不与她计较。今日他心情不错,那桩买卖也快成了,再也不用去求王氏。 老夫人今日见众人都到的齐整,便又开心地留了早饭。 食不言寝不语,一顿早饭吃的很安静。沈宝昭倒是吃了许多,老夫人这里的早饭种类异常丰盛,胃口不好都对不住自己。 饭毕,老太太问沈二老爷:“早上梳头听方妈妈说你今日要出门?”方妈妈是专门给老太太梳头的嬷嬷,她的丈夫管着马房。 老太太看似不管家,但家中的衣食住行大小事情,却都是瞒不过她的耳目的。 “是的,今日想带着昭儿凌儿去给南华点的长明灯添些香油钱。”沈二老爷回道。 提到南华县主,老太太也有些唏嘘,叹了一口气。吩咐林嬷嬷也给南华县主添一百两香油。 二老爷带着宝昭与沈杰凌乘坐马车往法华寺而去。 法华寺是皇家寺庙,故而在京郊不远的地方。不过一个时辰,宝昭一行人便到了。 春日里的阳光并不炙热,但也刺眼。宝昭以手扶额,微微仰头望着半山腰的寺庙。 庄重,沉静。 虽是皇家寺庙,圣上也没有禁止老百姓参拜。故而法华寺的香火异常鼎盛。 老百姓都觉得灵验,不然为何那么多皇亲国戚都来上香。 若是不灵验,那必是心不诚。 二老爷体谅女儿久病体弱,便在山脚便雇了轿撵抬着宝昭上山。他与五少爷却是一步一步的走了上去。 到了寺庙里头,上香的,求签的人很多。但并不喧哗。 毕竟这里可是驻扎着一支禁卫军,而听说怀王殿下也常常来替太后娘娘礼佛。故而并没有人敢闹事。 沈宝昭虔诚地为南华县主上香。对着牌位,心中默默:“娘亲,女儿来看你了。” “前世女儿不懂事,害得父亲弟弟被人迫害。若是你泉下有知,定然也对我失望了吧。” “但你放心,我必不会重蹈覆辙。我会努力保护父亲弟弟,保全自己。查明真相,还您一个公道。” 一阵轻柔的风吹来,宝昭睁开眼,眼角微红。 沈二老爷添好香油钱,细细嘱咐好看管长明灯的师父。父女三人情绪都十分低落。 二老爷拍了拍姐弟俩的肩膀,陆续走出了寺庙。 与上山时春日暖阳不同,下山时便乌云遮顶,春雷滚滚。 二老爷便吩咐夏松尽快往城里赶,希望能赶在大雨来临之前到家。哪成想不过走出二里便来了瓢泼大雨。 沈宝昭正愁没有借口绕道清河村。这天气可算是帮了大忙。 略加思索便对二老爷说道:“爹爹,咱们这么赶回去肯定要被淋湿。” “若不然,找附近别家的庄子避一避雨?等到雨停我们再走,想必会有庄子让我们停留。” 二老爷有些惊讶,平日里不声不响的女儿最近仿似渐渐的有主见了。 不过虽惊讶,但也十分欣喜。便道:“不用找别人的庄子,你娘有个陪嫁庄子就在这附近的清河村。我们去那里便是。” “若是这个雨下个不停,今晚便歇在庄子上也是可以的。虽然你娘不在了,但庄子却没有荒废。府里一直是有人打理的。” 于是便吩咐夏松直接往清河村赶。 却没想到雨越下越大,都模糊了视线,夏松看不清路,一不小心车轱辘便陷入了一个大水洼里。 水中淤泥堆积,马车怎么赶车轮也上不来。 二老爷见状便吩咐宝昭与杰凌待在车上不要下来。他自己便下了车与夏松一道推起了马车来。 却不想用尽所有办法也无法挪动。沈宝昭心里焦急,又不敢暴露出她的身手。撩开窗帘打算下车去帮忙。 却只见一青衣公子撑着伞,与一旁穿着蓑衣的仆人一道走来。 公子面容白皙,眉目清秀。身着一青色长袍,头系青色发带。虽身量高挑,但身形隐在广袖长袍中,看起来有些瘦弱。 他对着沈二老爷开口道:“沈大人,这是马车遇到麻烦了吗?” 二老爷见他主仆二人从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上下来本就有些诧异。这么大的雨,哪里来的那么多好心人。 但此人一下子道破他的身份,他反而了然了。这肯定是相识人家的公子。 便回答道:“车轮陷进去了。敢问是谁家小子?怎认得我?” “沈大人不急,你先让开。让我家小厮将马车拉上来再说。”那公子见沈二老爷一手拉着马辔头的姿势。 二老爷赶紧接过他们递来的雨具,走到一边。 只见那小厮身手利落的落在马上,双腿一夹马腹,马鞭抽了一下。那马便发力向前,整个车厢也从坑里上来。 沈宝昭从青衣男子出现后便一直撩着帘子打量,雨势那么大,料想那人不会注意到自己的无理行径。 但没成想那个小厮的身手很是不错,是个练家子。这么说的话,主仆二人肯定也知道自己在偷看。 沈宝昭脸红了一瞬便放下帘子。 那青衣男子注意到马车的动静,只觉得她有些可爱。 雨渐渐变小。一旁的沈二老爷对着青衣男子道谢,也顺便询问:“不知是谁家的公子?” 青衣男子摆了摆手,说道:“小子梅千和。家祖翰林院梅学士。” 沈二老爷大惊,翰林院学士与他这小小的修撰可不一样。怪不得这梅千和气度不凡,浑身皆是书卷气。 梅翰林?沈宝昭想了想,这应该是那人的外家。那这梅千和,与他却是表兄弟。 但前世,她接触过的梅家人里面并没有他。不过也有可能是庶出,毕竟不是每个梅家人她都见到了。 二老爷再三感谢,见雨慢慢停歇。但一行人却十分狼狈,便想着早早的去庄子里歇息。 拱了拱手与梅千和道别。 第39章 庄头换人 马车行驶了约一刻钟,五少爷掀开帘子望了望身后。 只见梅千和的小厮驾着马车不紧不慢地跟着,一边便扯了扯宝昭的袖子,示意宝昭往外看。 一边对二老爷说道:“爹爹,那个梅公子一路跟着我们呢。” “杰凌,你怎知是人家跟着我们,而不是顺路呢?”二老爷反问道。 “凡事不能只看表面,这条路通往皇庄。而附近村落大大小小的庄子数不胜数,梅家也与皇家沾亲带故。” “说不得梅少爷是帮着来处理事务,或是来踏青的呢?” 沈宝昭见二老爷在教子,本不欲多言。但听提到梅家,便故作不解问道:“翰林乃清贵之家,也会与皇家沾亲带故的吗?” 二老爷见沈宝昭好奇,便给她解惑:“这便涉及到一些往事。先帝还是太子时,梅翰林曾是帝师。” “他跟着梅翰林读书,也曾有段时日暂居在梅家。不知怎地,与梅家小他许多的小女儿情投意合。” “但彼时先帝的太子之位并不稳当,一早便娶了镇国将军之女为太子妃,太子妃只育有一女。便是如今的淑慧长公主。” “而梅家也有祖训,梅家之女不能为妾。虽然是太子侧妃,但也是妾。梅翰林是坚决没有同意。” “先帝继位之后,突然封梅家姑娘为梅妃。梅妃进宫后梅翰林便辞了太傅这一职务,一直在翰林院了。” “而梅妃进宫多年未孕,一朝有孕后生下怀王殿下便难产而亡。” 说到这里,沈二老爷想到了南华县主也是难产去世,语气便有些唏嘘。 继续讲道:“先帝对怀王是万分的宠爱,朝臣们一度以为先帝要立怀王殿下为太子。” “却不想先帝去的急,立长轮不到怀王,立嫡圣上也是继后崔太后所出。” 这后面的宝昭也知道。前世圣上不断打压迫害怀王,逼得他不得不反。说着说着,马车已经到了青河村的庄子。 因怕触景生情,沈二老爷自从南华县主逝世之后都没有来过庄子,这还是第一次。 庄子上的庄头还是当年南华县主的陪嫁,沈二老爷很是放心地让夏松前去抠门。 哪曾想半晌都没见有人应答。于是夏松便高声大喊,“有人吗?有人吗?” 这才见一个青衣小厮打着哈欠开了门:“你们谁啊?大白天的叫魂啊?” 夏松见小厮嘴里还不干不净地说着,便一脚踹了过去:“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是你夏松爷爷。” “你们庄头呢?他是怎么管庄子的?由得你们这群王八羔子当家做主了?”夏松十分气愤。 那小厮被打一下子便懵了:“你们睡谁?什么庄头?我们主子还没指派庄头过来。” “这整个庄子都是我们长公主府的,你们又是哪路神仙?” 沈宝昭和沈二老爷在车上听得不对劲,便立刻下了马车。 那小厮见来人衣着不凡,也提心吊胆着是否会得罪了贵人。 但转念一想,自己可是长公主府的人,这也是长公主府新买的庄子。而来人还是先动手的,不管怎样都是他占理。 便理直气壮地叫嚣起来:“你们强闯庄子,还打伤了人。我要去告官。” 沈宝昭并没有理会他的叫嚣,随着小厮的声音越来越大,庄子里干活的人也从四面赶来。 沈宝昭走到小厮跟前,问道:“你说你是长公主府的人?这个庄子什么时候成了长公主府的庄子了?” 那小厮并不害怕,刚想开口。便见一管事模样的人走了出来,虽面色恭敬,却语带诘问:“敢问姑娘可是宁安侯府的?” 这时,二老爷也走上前:“在下宁安侯府沈二爷。这庄子乃是亡妻南华县主的陪嫁。” “听这小厮说的,这庄子何时成了长公主府的了?” 那管事听是南华县主的夫婿,想来后面的公子姑娘便是南华县主的孩子了。 语气也便缓和下来:“好叫沈二爷知道,我是长公主府管事。这庄子今早便被宁安侯府世子签了卖契,以两万两的高价卖给我们公主府了。” “经手的是侯府世子身边的大管事。”管事便从衣袖里掏出了契书,那上面果然还盖着宁安侯府世子的印章。 二老爷气的发抖,庄子里干活的人纷纷走了出来。 跪在二老爷面前哭丧:“求求二老爷帮帮我们,昨日侯府来了一群人,说是把庄子卖了,要把我们这些佃农全都赶走。” “王庄头不信二老爷会卖庄子,于是便与他们争执了起来。哪成想他们仗着人多,把王庄头给绑起来打了。” “这会王庄头还被关在柴房起不来身。”王庄头就是南华县主陪嫁的家生子,极其忠心。 二老爷先将众人安抚下来,对着长公主府的管事说道:“管事的你也听到了,这桩买卖我们卖家并不知情。” “你们与宁安侯府的协议能否就此作罢。这庄子宁安侯府是没有权利处置的。” 管事的立刻反驳道:“那怎么行,这白纸黑字明摆着呢? 而且还有你们宁安侯府世子的印章,且他也拿出了这庄子的地契。完全符合买卖制度。” “且备案还需买卖双方的所属人到场,你也知道这处庄子是我母亲的。 我们一家三口能做主的都在此处。如何去备案?” 那管事显然忘记了这一遭。寻常去宗室备案,大家都认识他是长公主府的人,便也没有要求非要主子到场。 毕竟,谁家龙子皇孙这么空闲,都是指着下头的人办事。 但他知道,这位沈小姐说的是真的。宗室买卖皇庄确实是这么个流程。 若真的要告上去,对方也是占理的。 管事虽知道这可能涉及到了宁安侯府内的污糟事情,但他也是为了主子办事的。 该怎么把事情办好,才是他的职责,其他的他才不管那么多。 就让这二老爷回家与侯府世子扯皮去吧。 “恐怕这买卖还未成吧?”只见沈宝昭站了出来,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 “敢问管事的,这契书可在宗室里登记? 据我所知,皇庄涉及的买卖变更,都需要在宗室中备案。以防皇家的土地被别的氏族买走。” 他沉思了会,便说道:“此事我会尽快禀告我家主子,沈二老爷也请尽快与侯府世子处理好。看看这买卖是否能成。” 沈二老爷见对方已经让步,便也客气说道:“不瞒管事,这庄子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卖的。 这是亡妻留给子女的东西,如何能卖得。” “我会尽快让世子退回银子,换回契书。” 说罢,便让人领着三人去柴房看王庄头。 第40章 万全之策 王庄头每年两次会送庄子里的账本去侯府,每次都会带些庄子上的野味给二房。偶尔会拜见二老爷和沈宝昭姐弟。 于是二老爷三人一来,他便立时匍匐着想行礼问安,被制止。 “老爷,小姐,你们可来了。”一边抹着泪,一边说。 “不得了啊,咱们县主的庄子要被侯府卖掉了。” “奴才气不过想着去寻人给二老爷报信,哪成想被打成这样。” 二老爷见王庄头身上衣衫褴褛,露出暗红色的鞭痕,脸上也是鞭痕交错,大腿处血肉模糊。 这是被打了板子,还抽了鞭子。他这好哥哥也太过狠心,有什么权利来处置隔房弟媳的资产,教训隔房的人。 这是根本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将伯府所有人的都当成了是自己的囊中之物了。 沈宝昭盯着二老爷的神色,想必也不用她再多说什么,父亲已经对侯府生了嫌隙。 三人吩咐人给王庄头请郎中,用药。安排好人照顾。 便一刻也没歇地驾车回了宁安侯府。 沉香苑。 二老爷本想一个人去找大老爷问个清楚,是沈宝昭先制止了他。 招呼着服侍的人先让三人都换上了干净的衣裳,沈宝昭也重新梳妆。 三人都聚到二老爷的书房。 “爹爹你想怎么做?直接去找大伯询问吗?”沈宝昭先开口问道。 “若是大伯向你哭穷,说是伯府空虚不得已才卖庄子。到时父亲作为伯府的一份子,可能置之度外?” 二老爷没想那么多,有些个难以回答。 沈宝昭没管二老爷的欲言又止,继续提问:“若是大伯再让侯爷老夫人来给您施压呢?” “这应当不会的,你祖父母还没到是非不分的地步。”二老爷还是对侯爷和老夫人抱有一定的幻想。 沈宝昭立马打破:“是吗?那当初长房污蔑女儿要替嫁,祖母是如何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 “杰凌不过是质疑了一句,祖父又是如何想要从重处罚他的。” “父亲可是忘了?若不是女儿机敏,此事不但要深陷鲁国公府,还要被全京都戳脊梁骨骂。” “而弟弟,可能已经被打的没法下床。如何还能继续参加院试?” 沈宝昭说的虽然都是假如,但这个假如却是上辈子实实在在发生过的事情。故而沈二老爷也听得无比气愤。 他不过是内心还存有一丝对宁安侯府的依赖,才一叶障目。 而他已经让子女受了这么多委屈,不能再让人将亡妻的东西一点一点的被剥削掉。 他本不想让女儿儿子参与这件事情,但如今看来,女儿看的比他通透多了。 便问宝昭:“那昭儿你说,为父该如何做才能万无一失?” 沈杰凌听着父亲与姐姐的对话,内心也更加坚定要努力上进,为二房撑起腰来。 “对,姐姐你说要如何做,我们就如何去做。” 沈宝昭听着父亲与弟弟万分信任的话语,内心也欣慰。不枉自己如此费心,想必过不了多久,就能让父亲对侯府彻底失望。 那么想脱离侯府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是的,她想脱离侯府。 不想全家都被侯府算计,他们二房有南华县主的嫁妆,田地,铺子。她和弟弟还有父亲的疼爱。 若是能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岂不美哉。 沈宝昭想了想:“北戎还在边关骚扰,圣上已经派了鲁国公带兵出征。” “女儿记得,每回出征,各世家贵族都要象征性地捐财捐物。国库需要钱财,而贵人们需要名。” “尤其是商人,每回捐的最多。若是能让龙心大悦,还有的能得到圣上亲笔御书的‘积善之家’。” “侯府不也每次都有捐献吗?不过是都按着惯例,不需要扬名,但也不让人看笑话。” 二老爷不过是一叶障目,并不是不睿智。 听沈宝昭这么一说,便问道:“昭儿你是想将你母亲的庄子捐献出去?可皇庄是没法捐献的。” 沈杰凌也是一点就通:“父亲,庄子没法子捐献。那若是捐出庄子的产出呢?” 沈宝昭抚掌:“没错,咱们捐出清河村庄子的三年产出,如何?” “自母亲过世之后,所有庄子田铺的产出账本可都没送到咱们这里来。而咱们也没看到一文钱的收益。” “那何不将这三年的收益都捐出去呢?” “这样一来,父亲你得了名声,国子监司业一职未必没有一争之力。” “二来,长公主府若是知道庄子上的收益捐了三年,如何还会买下这个庄子?只怕没等咱们有行动,他们便要找上门来退了契书。” “三来,如此也不打草惊蛇。长房也不知道咱们知晓了他们的龌龊行径。” 二老爷以手拍大腿:“妙啊。昭儿你可比为父处事妥当多了。” 沈宝昭又皱眉道:“不过,如此一来。父亲恐怕要面临侯府众人的指责。” 沈宝昭想都能想到,入不敷出的侯府,若是没了南华县主田产铺子三年的产出,该有多么的举步维艰。 怕是连面上的尊贵都难以维持! 届时,父亲必是会被老侯爷和老夫人责难。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 二老爷大手一挥:“无事,你们两个不必替父亲忧心。我捐出的是咱们二房的私产,与侯府众人都无关。” “谁也没有资格来指手划脚。” 三人将事情商量定,便也不是很着急。 只等着明日一早便去行此事。后日就是大老爷与忠义伯府世子约定好的还银子的日子。 沈宝昭忽然想起了李大山,便询问二老爷:“父亲近日可有一叫李大山的来找?” 二老爷想了想是有这么回事。那人说是宝昭应下要帮忙办户籍的。他也没亲自见,便让夏松带着去办了。 二老爷便唤了夏松来回话。 “回四小姐,小的已经将李大山一家的户籍办好了。挂在了小的远房表亲的名下。” 沈宝昭满意地点了点头:“夏松,你去猫儿胡同将李大山找来,就说我有事找他帮忙。” 夏松得令便急匆匆地出门了。 二老爷现下无比信任宝昭,便也没询问李大山的事情。只说若是有事缺人手让宝昭跟自己说。 而宝昭不欲让二老爷知晓自己即将要交代李大山的事情,便也没有多提。 第41章 疑窦丛生 夏松的动作很快,沈宝昭没回昭明苑多久,便带着李大山和李小山进了后院。 “多谢四小姐救命之恩。”一进门,李大山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沈宝昭让他赶紧起来:“李叔不必如此。” 李大山没有起身,带着李小山扎扎实实地给宝昭磕了三个头。 “如果没有四小姐,我家婆娘的命都没了。从今日起,我们爷俩但凭四小姐差遣。” 李大山前世可是萧元怀军中非常厉害的斥候,沈宝昭本就是有意寻找李大山,想着能收服为己所用。 医治他妻子不过是顺势而为收买人心。 看着李大山父子一脸感激的样子,沈宝昭也不由地点了点头:“我确实是有事需要李叔你去办。” “我想要李叔你帮我寻找下宁安侯府十年前被发卖的几个嬷嬷和丫鬟。”沈宝昭斟酌道。 李大山疑惑:“十年前?” 沈宝昭便将原委道来:“对,十年前我母亲南华县主过世那晚,她身边伺候的丫鬟嬷嬷都被发卖。” 她打开身侧高几上的一个紫檀木盒子,拿出几张薄薄的泛黄的纸张:“这上面记载的是几个被发卖的丫鬟婆子的籍贯年纪还有各自家中事务。” “原是我母亲用人所留下的备份,你看看依着这些线索能否找到她们的下落。” 沈宝昭也知道十年确实有些久,找不到也是有可能的:“以一月为期,若是找到了你便将她们带回来。” “若是没找到,一月到了你便回来,我还有别的事情需要你的帮忙。” 说罢便让晴空拿了一包银子给李大山,作为报酬。 李大山自是推脱不要,沈宝昭便劝说道:“这是此次外出的盘缠。以后每月我会按照夏松的份例给你发放月例银子。” “李婶需要吃药,你也要养家。虽没有卖身侯府,但跟了我身边的人,我自是希望你们都能过得好好的。” 听沈宝昭这么说,李大山也没有推辞。正准备告辞,李小山却上前问:“我能为四小姐做些什么?” 沈宝昭对着李小山笑了笑,脸上熠熠生辉,小山顿时低下头,羞红了脸。 沈宝昭见状斟酌了下:“你今年多大年纪了?” “七岁,我今年七岁了。”李小山挺起胸脯回答。 “有上过学堂吗?” 听得宝昭这么问,李小山的胸脯又泄了气地蔫了:“没有,也不识字。” “那你愿意读书识字吗?上回我观你记忆力超群,应是个念书的好苗子。” “我可以送你去学堂,若是你想报答我就努力念书,去考状元,如何?” 听到考状元,李小山双眼放光。慌忙点点头:“我愿意的,我愿意为四小姐考状元。” 听到沈宝昭的话,李大山更是面露感激之色。心想一定要把四小姐的事情办的踏踏实实。 父子二人走后,沈宝昭便吩咐夏松去帮忙李小山办学籍,将他送入沈杰凌所在的松山书院。 松山书院乃是京都除却国子监外最大的书院,名声鼎沸。有许多有名的大儒在任教。 与国子监招收学生有门槛不同,松山书院不管是启蒙班还是有秀才功名的班都是招收的。 而国子监也不是一般人能进去的。宁安侯府也不过是长房的沈杰敏曾在国子监蒙恩入学过。 后来老侯爷发现他并非是那块料,便退学在金吾卫给他寻了个差事。 而兰姨娘所出的大少爷沈杰章倒是靠自己实打实地考进去的。金秋八月准备下场会试。 沈宝昭的胞弟沈杰凌也是在松山书院就读。每十日便沐休一日,沈杰凌十岁之龄便已经过了县试,府试。 今年若下场过了院试便有了秀才功名。这在松山书院来说也算是个佼佼者。 安顿好了李大山父子,已到了晚间。 宁安侯府各处院落陆陆续续开始掌灯。沈宝昭坐在书房的案桌后,捏着手上的纸条,神色在烛光的照映下忽明忽暗,意味不明。 这纸条可不是小白送来的,而是今日在清河村的皇庄中,有一仆妇不小心撞了她一下,顺手塞给她的。 不过动作很细微,而当时二老爷与沈杰凌注意力都被长公主府的管事给吸引住了,没人发现。 沈宝昭眉头微蹙,静静思索。 纸条上头字迹潦草,可以看的出来是临时起意写的,并非是有预谋。 应当是那人并没有提前知晓她与二老爷一行人到田庄的事情。 但纸条上说的事情,确实是她一直没有想通的问题给出的一个合理又让人吃惊的解释。 是的,没错。她一直没有想通明明母亲一向身体都很好,又不是头胎产子,怎么会难产而亡。 加上当时裕郡王府还请了太医上门把脉,都说胎位正。怎么到了生产之时就血崩了呢? 若如纸条上所言是中毒,那就能说的通了。 沈宝昭半靠在椅子上,合着双眼。 脑子里全是那个雷雨交加的夜晚。产子力竭的南华县主,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泪水都打湿了鬓发。 见了她来,仍旧扯出了笑容,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说:“好好活着”。 沈宝昭的眼角也溢出了水珠。右手拧了拧眉头,继续思索。 今日庄子上除了长公主府的人,就只有田庄的佃农。而他们都不可能知道十年前母亲死的那晚发生了什么。 唯有宁安侯府的老人,而一大早与长公主府管事签契书的人是大老爷身边的李管事。 可以肯定的是李管事今日早晨到过田庄,但没办法确定他是否一直在,且这纸条是否出自他手。 沈宝昭右手中指陆续点敲击着椅子的扶手,想着李管事的事。 李管事一家都是家生子,从年轻时便是大老爷的书童。到如今已经成了独当一面的管事。 而他的妻子是大夫人王氏的陪嫁丫头,现管着针线房。乃是王氏的心腹。 两人婚后多年未有子嗣,独有一女,是沈嫣的贴身丫鬟,红菱。 对了,红菱! 沈嫣出事之后,她已经被王氏下令乱棍打死了。 与人苟且的主子成为国公府世子夫人,听命而行的女儿却被打死。 换成是谁都不可能没有怨言! 这条线串一起,一切就说的通了。沈宝昭觉得这纸条十有八九是李管事命人送来的。 看来大房也不是铁板一块。 想通了这些,沈宝昭便再也不想了。美美地睡上一觉,一切等着明日的好戏开场。 第42章 户部收账 今日荣德堂请安,宝昭来的算是早的。 三小姐沈婧自那日下旨之后便不怎么出门。听说圣上指派了宫里的教养嬷嬷来教规矩。 宫中不比家里,规矩大过天。若是一个行差踏错,便是要牵连家族的。故而每每有选秀的秀女进宫,便都是要学一段时日的规矩才成。 如沈婧这般并非正经选秀的,宫里记得的会派嬷嬷来,记不得的就算了。 但宁安侯府此次可是圣上亲自指派的,外人只道是宁安侯府圣券正浓,沈宝昭想怕是沈婧一时入了圣上的心。 心中想着事情,察觉到三夫人唐氏带着五小姐沈婵也到了荣德堂。 三人互相见礼,并没有过多言语。 老夫人还未梳洗好,三人只得坐着等。没过一会儿,大夫人王氏姗姗来迟。 步履匆忙,眼底青黑,像是没睡好一般。大概是这两日也愁宁安侯府还不上忠义伯的三万两银子。 而兰姨娘传来消息,大老爷已经连续在西跨院歇了好几日,根本没去王氏那边露脸。 想来王氏也是急了,万一两府闹翻了,她这个夹心饼干又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老夫人今日的兴致也不高,众人请安过后,便挥挥手也准备散了。 哪成想这时,王嬷嬷急急忙忙地走了进来,对着王氏耳语一阵。 王氏大惊之下,打翻了高几上的茶盅,众人的目光便都移向她。 老夫人也用疑惑不满的眼神望着她:“这是怎么了,冒冒失失的。都多大年纪了?” 王氏也顾不得听老夫人的责备,也顾不得宝昭、唐氏等人还在场,焦急说道:“外院刚刚传来消息,户部的人带着官差在咱们家的铺子里闹事。” 老夫人听罢也大吃一惊,赶紧吩咐人去衙门请大老爷回来。 三夫人唐氏脸上也闪过一丝诧异,不过没多久便又成了面无表情的样子。 倒是望了望坐在对面的罗圈椅上的宝昭,意外的发现这个侄女也不动如山,仿似早就知道了一般。 沈宝昭倒是心头一动,没想到户部的动作可真快。她以为最少要等下晌午才有消息呢。 老夫人此刻也顾不上让众人都散了去,只等大老爷回来了再说。 而这边厢,大老爷昨日收到长公主府付的三万两银票,今日一早上衙前就将银票交给忠义伯世子,换回了之前签下的字据。 此刻他心情正不错在官署里喝茶。大老爷想着沈婧能入宫,而误伤忠义伯夫人的事情也解决了,所有事情都朝着好的方向进行着。 整个礼部也唯他马首是瞻,便轻松地哼起小曲来。 李总管匆匆忙忙地赶到官署,跌跌撞撞地到了大老爷面前。 大老爷不满地皱了皱眉:“发生什么事啦,冒冒失失的。” “老爷快回去看看吧,家里出事了。户部的人在咱们家的铺子里闹事。” 大老爷一听,便急了。户部的在自家铺子干啥?铺子的契税年年并不曾拖欠。莫非是少报的契税被发现了? 着急忙慌地跟着李管事出了官署,往铺子里赶。 户部收的第一家铺子是位于多宝街的成衣铺。多宝街人流多,物品丰富,价格并不低廉,但达官显贵的家眷都爱逛这边的铺子。 而南华县主陪嫁的这处铺面更是地处多宝街的中心位置。故而生意极好,收益定也是不错的。 户部来了三四位官员,并六位官差。十来人都坐在铺子里喝茶。 掌柜的哈腰立在一边,额上汗涔涔的不断地用袖子擦拭。心中焦急,张望着门口。想着主子怎么还没到。 大老爷未到铺子,反而二少爷沈杰敏倒是先到了。 沈杰敏只听说户部来铺子里闹事,便带着家丁小厮一起冲到铺子里。 见户部为首的只是个与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官员,虽身形颀长看起来却像是文弱书生。 便根本没把对方放在眼里,气势汹汹地问道:“敢问户部是何原因在我家铺子闹事?” “一大早闹得生意也没法做,造成的损失你们户部给赔偿吗?” “你们要找茬之前,也得好好打听打听是谁家的铺子,别跟疯狗一样见铺子就上。”户部官员相互对视一眼,敢情这宁安侯府是当他们户部缺钱,随意找事情要好处来了。 但那为首的白面书生没说话,众人也不说什么。 只听沈杰敏继续说道:“今日若不能给我说出个子丑寅卯来,众位今日便都不要走了。我倒是要问问孙尚书,知不知道他的下属背着他干的好事。” 孙尚书是户部的老尚书了。一直在户部兢兢业业,为国库殚精竭虑。是个受下属爱戴的好上司。 在朝中也有着极好的声誉,先帝都戏称他为‘大历的钱袋子’。而今年早有风声放出,孙尚书年纪大了,身体越发不好,准备乞骸骨了。 户部的官员听沈杰敏提起孙尚书毫无敬意。便也忍无可忍,其中一人站出来说道:“这事不用我们尚书大人知道。今日这家店铺我们户部还非收不可了。” 沈杰敏见对方一点也不退让,脾气上来,便对着家丁们大手一挥:“把这群人给我赶出去。” 家丁们一窝蜂而上,官差将户部几个官员护在身后,腰间的刀也不敢真的出刀鞘,怕误伤了人。 哪想到沈杰敏带来的家丁异常狠厉,动手打起了官差。官差们双拳难敌四腿,脸上纷纷都挂了彩。 户部为首的白面书生见状,便抽出离自己最近的一官差的大刀,将身侧的一张罗圈椅一劈两半。 “砰”的一声,还踢翻了一边的高几,众家丁有些个被震慑住,立住了脚步。 官差们也都缓过神来,大刀皆出刀鞘。 这下子家丁小厮可不敢再硬碰硬,沈杰敏见状,竟还想指使人上前。 大老爷这才姗姗来迟,进了铺子门,见了这剑拔弩张的气势,赶紧制止。 见了对方几人鼻青脸肿的样子,“啪”的一声便打了沈杰敏一个耳光,破口大骂:“逆子,你这是在做什么?” “爹,是他们来铺子里找事。”沈杰敏捂着脸解释道。 哪想大老爷根本不听他的,朝着户部的几人拱了拱手:“各位,犬子不懂事,闹了误会。” “误会,沈尚书觉得这只是一个误会?”一个清冷的声音问道。 第43章 宁安侯府喝茶 沈大老爷顺着声音,见到了隐隐为首的年轻男子,双目蒙上一层冷意。 礼部与户部也常有公务往来,一般官员见了自己都要带三分敬意。看官服,对方不过是户部小小一个主事,也敢诘问他? 便也不客气起来:“诸位来侯府的铺子里动刀子,我儿不过是以为有人假扮户部上门找茬,这才反抗。” “不是误会是什么?朗朗乾坤,本官倒是想问问诸位,这铺子是怎么了,需要户部如此虚张声势。” “今日,若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诸位怕是要跟本官走一趟。”大老爷也有些个装腔作势,以官威震慑着对方。 哪想到户部年轻小主事却没在怕的:“好啊,我们也正需要去宁安侯府一趟。有许多个房契、铺契需要交接。” “我们的人被打伤,少不得还要侯府出医药费。否则,这可算是因公而伤。” 大老爷疑惑:“什么房契、铺契?” 铺子外面聚集了越来越多的百姓,这边铺子动静很大,看热闹的人都从街头巷尾闻讯而来。 两方对峙都穿着官服,百姓们都不敢高声谈论,只敢窃窃私语。 小主事挑眉一笑,“据在下所知,这家铺子不是宁安侯府的产业。乃是已故南华县主的私产。” “不知沈尚书为何口口声声称是侯府的铺子?” “莫非侯府谋夺儿媳嫁妆?”小主事轻描淡写道。 沈大老爷像是被戳中了内心一般:“混账!这铺子当然是南华县主的私产,不过是侯府一直帮她尚未成年的子女代管而已。” “而铺子出了事情,当然是侯府帮忙解决。这是我们侯府的家务事,与你们何干?” 小主事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样子:“哦?是这样吗?那沈尚书是否知道,沈二老爷为感念出征将士辛劳,已将铺子三年的收益都捐入国库呢?” “捐入国库?”大老爷被小主事的话震惊到了,一时没反应过来。 小主事腰身板正,不紧不慢地踱步到铺子门口,对着外头的百姓说道:“不仅如此,沈二老爷还将南华县主留下的所有铺子,田庄的收益都捐入国库了。” “三年,整整三年。咱们孙老尚书都感念大历有官如此,何愁不兴盛!”小主事背着手,尽量用所有人都听得到的声音说道。 外头的百姓许多都是见过南华县主出嫁的,那十里红妆。田庄铺子肯定不少,三年是好大一笔收益。 便有百姓也汹涌澎湃大声喊道:“沈二老爷高义!” 众人皆附和。 唯独沈大老爷仍旧不可置信:“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件事情宁安侯府不知情,侯府不同意。” 大老爷此言一出,外头的百姓都纷纷看向他。 大老爷满是褶皱的脸皮抖动了下,改口道:“本官的意思是说此事需还得与我二弟再商谈下。” 知道此事必定是真的,继续在铺子里闹下去也讨不到好,便对着小主事正了正声说道:“你们明日再来,今日铺子关张。” 便吩咐一旁的大掌柜将铺门关了,准备回宁安侯府一问究竟。 小主事并不买沈大老爷的面子,“下官与沈尚书一道吧。今日的差事今日办。边关的将士们可等着口粮呢。 再说下官带来的人这一个个都带着伤,宁安侯府不给个说法怕是过不去吧?” 沈大老爷见对方一脸无畏的样子,气哄哄地一甩衣袖便往宁安侯府赶。身后跟着户部的一群人,还有些个看热闹的百姓,浩浩荡荡。 这边厢沈大老爷刚进家门,就见沈二老爷晃晃悠悠地从衙门回来。 原来老夫人也派人将他从衙门寻了回来。 沈大老爷见了沈二老爷气不打一处来,当着户部众人的面,开口:“老二,你是疯了吗?你把南华县主的田庄铺子三年收益都捐献了?” 二老爷装做一脸懵的样子:“对呀,怎么了大哥,这不是好事吗?南华的产业众多,不过是捐献三年收益,为国为民,有何不可?” “便是南华在,也不会觉得我做的不对。大哥你怎么这么大火气?” “听说家里铺子被人寻事了?是怎么回事?” 一边的户部小主事站了起来,对二老爷施礼:“沈大人,非是户部寻事,而是正常办公。” “沈大人忠君爱民,我们孙老尚书也十分夸赞。下官是奉命来接管铺子三年,沈大人既然回来了,那便请交出铺子房契,备案吧。” 沈二老爷转头看向说话的人,一见便诧异:“是你?” 原来这小主事正是有一面之缘的梅千和,梅翰林家的孙子。 “正是下官,沈二老爷又见面了。”梅千和谦逊笑道。 正在两人寒暄之际,荣德堂老夫人等不及,也携众人一道赶来。 沈宝昭一进门就看到那道挺拔如松的身姿,鹤立鸡群般。 与那日青衣长袍的文弱书生不同,今日身着六品鹭鸶补服,多了丝威严,少了点清隽飘逸。 仿似感受到了有视线在他身上,梅千和敏锐地转过头看向来人方向。 一眼便望到了那道身影,沈宝昭今日没打算出门便穿的简单,只身着淡青色襦裙,鹅黄色的比甲。曼妙身姿犹如幽幽空涧兰花般,令人着迷。 两方眼神对上,梅千和便对着宝昭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看的宝昭立马低头,远远只见耳朵尖微微泛红。 沈宝昭内心腹诽:“真没出息,重活两世,竟然被个翰林家的小公子给迷了眼。” 重新整理心态,抬头并不看向梅千和,跟没事人一样跟在大夫人王氏身后。 梅千和见她一本正经的样子,更觉她可爱。 沈二老爷见王氏也来了,便对着她说道:“嫂嫂来的正好,这些年劳你看顾打理南华的嫁妆。 现我已将三年的收益均献与大历,烦请将契书都拿出来交予户部。” 大夫人听了二老爷的话,不可置信道:“什么?你莫不是失心疯了?” 老夫人听了也不由地开口:“老二,这是怎么回事?家里都没听你提起过,好端端的做什么要都捐献掉?” 第44章 露出马脚 沈二老爷见老夫人也开口询问,便将一早准备好的说辞搬了出来。 “昨日我去法华寺给南华点长明灯回来后便一直在思索能为她做些什么。 幸而昨夜南华托梦于我,说是自己早早去了,感念丧母子女孤苦。又想为一双子女积德行善,便让我多多做善事。 今日晨光微熹我想到这个为国为民的法子,便再也按耐不住去了户部。想必南华地下有知,也会支持我。” 梅千和好似为二老爷佐证一般,说道:“没错,下官刚上衙便见到沈大人等在户部。” 状若好心的劝老夫人:“老夫人,沈大人行的是大善事,今日下官在铺子里时便说了。 外头好些个百姓可全都听到了。想必这会还有人等在宁安侯府门口,想要探个究竟呢。” “而此事,白纸黑字早已签好了字据。户部乃是国之重衙,若是被戏耍,下官被斥责办事不利事小,宁安侯府与宫内淑妃娘娘失了颜面,那就事大了。” 老夫人见此事已经铁板钉钉,没了法子。黑着脸扯出笑让吩咐大夫人王氏将房契地契以及账本全都交由户部。 梅千和笑吟吟地接过装着账本的匣子,随手拿出一本便是今日去过的成衣铺子,一翻便皱了眉头,紧接着又拿出几本给身边户部其他人翻看了起来。 户部的人查账本就厉害,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便看完了,几人对视一眼。 仍旧是梅千和开口:“我手上这本账册是成衣铺子的,上面记载去年整年亏损一千多两。” 说罢,梅千和顿了顿指着其他人手上的几本:“当然这几本账册也都记载着亏损。” 众人听了皆都吃了一惊,王氏心中好不得意,连年亏损的铺子,看户部敢不敢接这个烫手山芋。 沈大老爷和老夫人都不动声色。沈二老爷则是懵了,从未想过铺子全是亏损的情况。 梅千和对着二老爷拱手施礼:“沈大人,非是下官不信任你。但若是连年亏损的铺子,这捐献出来咱们户部还得着人手去转亏为盈,实在是为难。” “若是如此的话,下官”梅千和的话还未说完,就听见一道清丽悦耳的声音:“等等。” 原是沈宝昭走了出来,对着众人盈盈施礼:“这账本,能否给我看看?” 王氏见户部打算退步,当然不愿意宝昭出来坏事,立马上前呵斥:“四丫头,你凑什么热闹。你从未学过管家,如何能看得懂账本子。” 哪想沈宝昭并没退却,但也没非要看账本:“我记得阿娘在时,我也曾见过掌柜来交账,偶尔也听阿娘提起过,那会子每家铺子可都是有进账的。” 沈大老爷见沈宝昭质疑,便与王氏对了一眼,暗示王氏来解决。 果然,这对夫妻在别的地方不和谐,在对付二房上,出奇地心有灵犀。 王氏不管不顾地开始嚎叫了起来:“四丫头你这个意思是质疑我中饱私囊了?” “说句不好听的,你母亲已经过世整整十年了,这十年我兢兢业业为你们二房看管着,按你的说法,铺子挣钱了是应该,亏损了就是不对。” “你们二房这十年吃的穿的用的,哪一样不是侯府的?你弟弟求学束修,笔墨纸砚。你穿金戴银,每月月例银子大伯母何曾亏待了你。” “这些侯府可没让你们二房出过一文钱,结果好了吃力不讨好。”王氏越说越多,仿似真的委屈了一般。 若沈宝昭真的是十五岁的小姑娘,绝对又是会被她哄了去。 但她不是了,两世加起来年纪比王氏还大呢,再看不出来她的把戏,那就白活了。 淡定道:“大伯母你莫急,我只是有两点不明白,需要问一问。” 王氏确实很着急,心里把沈宝昭暗骂了好多遍。 她停下了哭诉,忍着气劝沈宝昭:“好孩子,大伯母自然不会嫌弃你们二房吃用多的。不过这些皆是咱们的家务事,你有什么都暂且稍后再提。” “先让户部这些人把事情理清楚,咱们再说其他。” 王氏显然想先打发走户部的这些大佛。 沈宝昭自然是知道她的想法,便也顺着王氏的话:“大伯母,我自然也是信你的。只是我爹爹好不容易想行一次善,却没想到碰到如此尴尬的场面。” “我们也是想搞清楚而已,且此事本就交由户部。没搞清楚之前,我想诸位大人也不好回去交差吧?” 后头那句话,是对着户部众人说的。 梅千和本也没打算就此离开,便顺着沈宝昭的话:“自然是要搞清楚的。” “沈四小姐,有话不妨直说。” 沈尚书见二人想要继续深究,他不知道梅千和的真实身份,以为他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主事,便打着官场里的套路:“梅主事,此事你们就不要管了。” “本官会亲自向孙老尚书解释,不会让你们难办的。” 说着话便往梅千和手里塞了块玉佩。 哪想到梅千和不动声色地推了回去:“沈尚书此言差矣,祖父一直教导下官‘诚者,天之道也;诚之者,人之道也。君子应守诚讲信。’” “此事存疑,且是下官的本职工作。那么自当要查清楚谈明白。” 沈大老爷见他软硬不吃,便想出言恐吓:“听梅主事说的,家中还有年迈祖父。 不知家住何处?梅主事的俸禄不多,生活是否拮据?改天侯府派人上门拜访拜访,如何?” 沈宝昭觉得沈大老爷可真是无耻,竟然威逼利诱。好在她知道梅千和的身份,便也不着急。 梅千和冷哼一声:“这就不劳烦沈尚书了。” 对着沈宝昭说道:“四小姐,有什么疑惑尽管提。” 顺手将手中的账本递给宝昭。 沈宝昭见此人当真是不卑不亢,不由庆幸好在今日来的是他,若是别的人,说不得就屈服在宁安侯府的淫威之下。 她接过账本,并没有着急打开。 而是缓缓走到明厅中间,春日上午的日头并不晒人,斜斜地照在沈宝昭身上,梅千和逆光站着,还能看清宝昭晶莹雪白的脸上细细的绒毛。 她还是一样令他着迷。 第45章 真假账本 沈宝昭对着梅千和福了福身,问道:“听闻梅大人今日是从铺子里来的?” “确是如此。”梅千和点头。 沈宝昭接着提问:“大人可曾注意到铺子位置大小,早上到了铺子时,客人有多少?” 梅千和听她发问,便知晓她的意思,回答:“多宝街上的成衣铺子中,不管是地理位置或是客源,南华县主的这家不说第一,前三还是排得的。” “若是正常经营,按户部同等差不多铺子每年收取的契税来看,不多说,三千两的盈利肯定是有的。” “当然,这只是推测。” 王氏见情形愈发对自己不利,便扯了扯老夫人的袖子。 老夫人也不想将这些全都捐出去,不得不出口制止:“梅大人也说了是猜测,四丫头账本明明白白摆在这里,是你大伯母经营不善才亏损的。” “你也不必打破砂锅问到底,若是你觉得大伯母管得不好,那祖母来帮你经营。定会有盈余,到时候给你的嫁妆添的厚厚的,如何?” 沈宝昭心中嗤笑,老夫人还当自己是小孩一样哄。可她已经不是小孩了。 “四丫头,你先跟着你三婶下去吧,这里的事情自有我和你父亲,不用你忧心。” 说罢还看了一眼王氏旁边当木头人的三太太唐氏。 唐氏本就不管侯府的事,听了老夫人的吩咐便自顾自地走了,也没看宝昭是否跟着她一块。 老夫人,沈大老爷,王氏三人三番两次阻挠,打断谈话。 沈二老爷再迟钝也觉察到了不对劲。 他迈步而出站在女儿身侧:“今日谈的是南华的嫁妆,是我们二房的事情。南华在世时早就说过,她的嫁妆一分为二,皆是要给两个孩子的。” “我想昭昭有权利对自己的财产做出质疑。” 二老爷转头看向宝昭,鼓励的眼神:“昭昭,你有什么话大胆说出来就是。” 沈宝昭见父亲如此信任自己,也很是开心:“父亲,你也坐下。且听女儿分析。” 说罢,看向一旁的王氏问道:“大伯母,我想请问铺子亏损是从何时开始的呢?” 王氏也不知道宝昭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小心斟酌道:“也不是一开始就亏损的,偶有盈余,总的来说近五六年都入不敷出了。” “哦?那这么说来都是侯府在帮我们二房填补窟窿?”沈宝昭立即追问。 王氏想着自己之前说的那些话,便顺着继续说:“是啊,四丫头你不知道,侯府可是连年补贴这才保住铺子,不然就开不下去了。” “噗嗤”一声,沈宝昭嗤笑道:“大伯母,你可是忠义伯府嫡女,想必从小也是耳濡目染学着管家理事的。 我想知道为什么连年亏损的铺子你还要继续开着,而不是关了门租赁出去呢?” “我母亲陪嫁铺子都是极好的铺面,就算不开,一年租赁下去租金也怕是不菲。” “侄女就是想不通,侯府难道是钱财花用不完,不在意这些才像做慈善般继续开着铺子吗?” 王氏这下傻了眼,话赶话的她早就钻入宝昭的陷阱还不自知。 她就只能继续坚持自己的说法:“那是你母亲的陪嫁铺子,我们能成为妯娌也是缘分,我自然是不好改动她的铺子的。” 这话说得很是牵强,但也算不得是证据。 沈宝昭略略翻了下梅千和给她的账本子:“真是稀奇了,去岁雨水充沛,生丝的料子价格降了又降,为何成衣铺子的丝绸进价反而涨了两倍有余?” 王氏见沈宝昭果然看的懂账本,还知道去年的生丝价格。心里恨恨,暗觉小瞧了这个侄女。 立马将账册抢了过来:“或许是铺子进的生丝质量上乘,价格才高。又或者是掌柜的谎报进价,这都是有的。是大伯母失察而已。” 王氏轻描淡写给忽悠过去。 但沈宝昭可没那么容易放弃这个机会:“其实,想知道铺子的真实经营状况并不难。” 此言一出,梅千和也噙着笑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四小姐但说无妨,我们户部也想明明白白办事,若是有帮得上忙的,乐意至极。” 沈宝昭见梅千和很是上道,便也没客气:“梅大人只需派人守在铺子里,让人记录一段时日的账,一笔笔的记录清晰。以七日为期,算出总毛利再取以均值。” “这样是赚是亏不就一目了然了嘛。” 梅千和抚掌:“妙极,实地记录,简单有效。四小姐真是蕙质兰心。” 二老爷见梅千和总盯着沈宝昭,便不喜地咳了两声。 老夫人见若此事继续发酵下去,户部查出真实情况上报,宁安侯府可真是里子面子就都没了。 便妥协:“王氏,是不是下面的奴才拿错账本了。”语带严厉,怕王氏听不懂。 而在老夫人与沈大老爷眼神的威慑下,王氏也改口:“对对,一定是拿错账本了。我让人去找找。” 户部众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只宁安侯府算在京都有头有脸的,便没人拆穿。 沈宝昭带着一丝轻蔑的笑,看着王嬷嬷捧着新账本而来。 户部众人再次查验账本,确认一笔笔都是正常的,看了下果然每个铺子每年进项都是上千。 梅千和便也没有多说什么,收了契书等向沈大老爷告辞:“明日户部将正式派人监管铺子田庄,望沈大老爷再也不要阻拦。” “哦,对了还有我这些手下身上的伤,烦请侯府明日到户部结算药费。”户部几个官员知道宁安侯府这么大一个把柄,自然也不怕他们赖账。 沈大老爷板着脸:“梅主事放心,侯府不会必不会拖欠。” 梅千和仿似没看到大老爷黑如锅底的脸色,继续说道:“沈尚书不是好奇下官家住哪里,家里是否拮据吗?” “下官家离侯府不远,也在长安街,东面梅府便是。沈尚书若是有空,下官定扫榻相迎。” 说罢便带着一行人大摇大摆地走了。 沈大老爷与老夫人对视一眼,长安街梅府?那不是梅翰林府上吗? 莫非此人是梅家子?大老爷想到自己还威逼利诱,心里后怕极了。 啪啪地拍了好几下大腿,梅翰林在天下学子心里地位极高,这可惹不起啊! 没等大老爷思考完,那边厢便听见老夫人威严的声音。 “老二,你给我跪下!” 第46章 上门讨债 二老爷很是诧异,他没想到这件事能使老夫人如此动怒。 在他看来,父母对大哥的期望自小就比较高,对自己反而更宽容。 大哥只能按父母之命迎娶不爱的妻子,而他却能随心所欲与心爱的女子结为夫妇。 甚至在科举上,天赋高,家里也没有为他操过心,唯一一次对他有要求还是考上了探花郎的那年。 老侯爷郑重其事地对他说,大哥已经在礼部崭露头角,而一家的资源只能在一人身上倾斜。 大哥是侯府继承人,如此只能委屈他一直窝在翰林院做个六品闲散小官。 他那时候与大老爷手足情深,况父母也已经答应他向裕郡王府求娶南华县主。 故而并没有在意家里的安排是何等的不公平。 甚至到今日,他都只以为家里对待子女的不公乃是大房所为,与老侯爷老夫人并不相关。 可没曾想到,第一个对他发难的竟然是他的母亲。 沈二老爷出声反驳:“不知儿子做错了什么,缘何要跪下?” 老夫人看着二老爷一脸茫然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 “你将家里的产业都捐赠出去,还不事先与家中商量,到现在竟然还不知错?” 沈大老爷也满是怒容地责备:“我看他是得了失心疯了,带着外人来算计自家人。” 王氏想到宝昭坏了她好几次事,也咒骂道:“还有四丫头,你个小贱人。 当真是丧母长女没教养。刚刚还跟着那个小白脸主事眉来眼去。” “说,到底是不是你勾结那个小白脸,来谋夺我们侯府的产业。” 二老爷听着王氏毫无理由的指责,越骂越难听。心如针扎,这就是他所谓的家人。 之前宝昭说了几次,他都难以下定决心撕破脸。换来的只有女儿一次一次的受委屈。 看着王氏一张一合的嘴巴,二老爷已经气的听不清她的污言秽语。 ‘啪’地一声,沈二老爷将手边的茶盅摔在地上。 白窑瓷片溅落满地,瞬间打断了所有人的话语。 “老夫人!”沈二老爷大喝一声。他竟是连母亲也不愿意叫了。 “首先,我捐赠的并不是侯府的产业。大历例律,女子出嫁后而亡,若无子女,娘家有权收回嫁妆。 裕郡王府之所有没有这么做,那是因为南华还留下了宝昭和杰凌。” “还有,真假账本。你们并没有那个神通预料到户部会来收账本,那这真假账本是做给谁看的呢?” 王氏见沈二老爷发狠,不由地往后心虚地退了一步。 “怕不是早就设计好,等到把产业交到宝昭手里的时候,都只剩下空壳了吧?” 沈大老爷并不怕弟弟能如何,想着他不过是一个六品小官,一切都还要仰仗宁安侯府。料定了二房不敢把事情闹大。 便对着二老爷说:“账本真也好,假也好。这么多年也没有短了你们二房的吃用。” “更何况,宁安侯府并未分家,这些铺子田庄又不是说不会还给你们,不过是代为保管。这辛苦打理了产业,收益当然要归入公中。” 沈宝昭听着沈大老爷这么轻描淡写说出如此不知廉耻的话,嘲讽道:“什么时候侯府也要靠着儿媳妇的嫁妆过活?” “这话要是传出去,不知道清河崔氏的嫡女还敢不敢嫁入侯府?” 沈大老爷顿时被噎住了一般。 王氏听了沈宝昭带着威胁的话语又暴跳如雷:“小蹄子,我撕烂你的嘴。” 说的便想上手,沈宝昭并不怕,王氏左手敢动,她就敢断她左手,动右手,断右手。 电光火石之间,沈二老爷挡在了宝昭前面,被王氏扇了一巴掌,小尾指甲太长划过皮肤,顿时有血珠涌出。 沈宝昭见父亲毫不犹豫地挡在自己身前,心中满是震撼。 面对罪魁祸首王氏便不再客气,一脚踢膝盖弯,一脚踹在王氏的胸口。王氏当场趴在地上,爬也爬不起来。 沈宝昭心想,早知道就不扯皮这么多,直接上手得了。 老夫人见宝昭如此强横,气的捂住胸口大喊:“孽障。” 沈大老爷在沈宝昭动手之时早已退的远远地,大叫道:“来人,快来人,将她给我绑起来。” 还没等小厮拿来绳子,李总管冲了进来,脚步匆匆:“大老爷,不好了。长公主府来人了。” 大老爷吃了一惊,看着沈宝昭似笑非笑的表情,暗道不好。 长公主府来的是嫡子薛盛,端宁县主的哥哥。上巳节的时候在长春酒楼与他有一面之缘。 只见薛盛身着赤色长袍,腰间玉带上镶嵌了五颜六色的宝石,眉目如画,比女子还要艳丽两分。 风流倜傥的模样,放荡不羁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刚刚从勾栏瓦舍里出来。 薛盛今日可真的倒霉。昨日与望春楼的头牌诗诗姑娘对诗了一宿,天光时才入寝。今日无事本打算在诗诗姑娘处睡个昏天暗地。 哪曾想被人一屁股踹醒,让急忙拿着契书到宁安侯府来交涉。 小舅真的不懂怜香惜玉,哪能往人屁股上踹。想到这,薛盛不由地摸了摸屁股。 见了沈大老爷便没好气:“沈尚书,清河村的那个庄子公主府可不敢要。” “前脚将庄子卖了,后脚就将收益给捐赠,今早户部来庄子接手我们才知道。” “你这是又要名又要利,哪有侯府这么办事的?” “你还是快快把银票还给我,我把契书给你。”说着便拿出了之前立下的契书。 沈宝昭接过契书,看了眼,对着老夫人和大老爷问道:“敢问大伯父,这是何意?” “之前说铺子收益归入公中,这下是连我母亲陪嫁皇庄也是宁安侯府的?” “啪”的一声将契书拍在老夫人椅子旁的高几上。 沈大老爷见事情已被发现,便打算破罐子破摔。 反正要钱也拿不出,庄子卖了,老二父女也没办法拿他怎么样。 而薛盛在他看来不过是京都有名的浪荡子,身上又没有官职。 他正了正声:“这契书已立,买卖已成,断没有说退回的。” “薛大公子请回吧,李管事,送客。” 薛盛一大早被赶来,本就有气。还碰到大老爷这么不上道。 便骂道:“呦,沈尚书,我看你是吊死鬼不穿裤子,死不要脸。” 第47章 真假梅千和 薛盛一屁股就坐到了罗圈椅上,左脚搭在右脚上,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契书可还没在宗室过明路,这买卖当然是还没成。” “我不想与你扯皮,给你两个选择,现在给钱,或者是长公主府去告宁安侯府欺诈。” “沈尚书,你自己选吧。” 沈大老爷并不知道昨日长公主府就知道了庄子的猫腻,并没有安排人去备案。 这下子可真有些慌张。可是三万两,侯府今日无论如何都拿不出。 欺诈这个罪名,侯府更是万万无法承受。只得跟薛盛打着马虎眼,希望他能宽限些时日。 薛盛虽然混不吝,但也很精明。 便打蛇上棍:“这样吧,算是给淑妃娘娘一个面子,后日还钱怎么样?” 没等沈大老爷回答,薛盛又拉长语调:“不过~,后天的话就不是三万两,而是四万两。如何?” 沈大老爷听了前面一句话松了口气,喃喃道:“后日好,后日好。” 又反应过来是四万两,尖叫:“什么!你怎么不去抢!” 薛盛也不动怒,挑眉问道:“那今日还?” 沈大老爷又像泄了气的球:“四万两就四万两。后日定将银票送上长公主府。” 他也不管后日能否拿得出钱,只想把这座瘟神打发走。 薛盛也不多说便起身,撩了撩袍子:“好嘞,静候佳音。” 便哼着小曲儿,走了。 沈宝昭也不想藏着掖着,直接摊开了对老夫人道:“祖母,我已经及笄。 我看,还是将我们二房的产业交给我们自己打理吧。” “这十年劳累大伯大伯母,一个兢兢业业做假账,一个管着管着就据为己有。” 老夫人知道今日本就让二儿子寒了心,只是侯府公中实在是空虚。虽说长房手里南华的嫁妆只剩下一些死物。 但那些名贵字画,金银首饰还能卖不少银子。 再加上刚刚欠上的四万两的债务,若将财务归还二房,那侯府真的要开始典卖祖产了。 还没等老夫人说话,大老爷便一扫之前在薛盛面前的唯唯诺诺。 教训起宝昭来:“四侄女,你也知道侯府如今债务累累,你怎么好意思还要向侯府索要钱财?” 沈宝昭嗤笑:“侯府的债务可不是我们二房欠的。凭什么要我们来还。” “凭什么,就凭侯府还未分家,二房也是侯府的一份子。你们的命都是侯府的,不过是些钱财,有什么用不得?” 大老爷也不介意表露出他的真实想法。 “好了,够了。”老夫人呵斥。 面带慈祥看着二老爷和宝昭:“老二啊,咱们是一家人,一家人就要共同渡过难关。 就当是帮帮你大哥,将县主剩下的嫁妆都典当了出去。还债吧。” “老夫人,你...”沈二老爷没想到这一家全是豺狼虎豹。 沈宝昭见对方坚决不让,便心知今日也谈不拢,意味深长地问道:“老夫人,你确定真的要这么做吗?” 老夫人不发一言,显然此事是没有商量的余地。 大老爷明显要下定决心明目张胆地夺了二房的财物。他料定,二房毫无还手之力。 “四侄女,没事就在家绣绣花做做女工。等你出嫁侯府不会亏待你的。” 二老爷还想说些什么,被沈宝昭扯了扯衣袍。她无所谓地笑了笑:“如此,甚好。父亲我们走吧。” 她已经给过侯府最后一次机会,既然如此,就休怪她无情了。 沈宝昭想到将要做的事,势在必得! 而在长安街离宁安侯府不远的梅翰林府邸,一老一少正在对弈。 那年轻男子赫然是刚从宁安侯府收了账本的户部小主事,梅千和。 院内清幽,草木葱茏,樟木树下梅翰林眉发皆白,看上去仙风道骨。 附近悄然无声,待梅千和一子落下。 梅翰林便随手将白子扔入棋罐之中:“不下了,不下了。” “你不是千和,你肯定是元怀。”梅翰林语气肯定。 萧元怀将脸上的易容之物取下,露出真容。若梅千和是清俊,那萧元怀长的就是妖孽。 自小不方便以王爷身份出现的场合,他都易容成梅千和的模样。 而真正的梅千和也踱步而出:“祖父,你是怎么发现元怀的?” “他近来易容术精湛,几乎能以假乱真。我自己都分辨不出来。” 梅翰林嗤笑一声:“当然分辨的出,就凭你个臭棋篓子还能赢得过我?” 梅千和不服:“祖父,你怎能如此说我。我可是打遍户部无敌手,不是我太差,是你们的棋艺实在是出神入化。” 梅翰林并不理睬梅千和,而是继续和萧元怀谈道:“你近来盯上了宁安侯府?” 萧元怀点了点头:“宁安侯府马上又要出一位贵人。” “淑妃是宫里唯一育有两子的皇妃,而四皇子这两年在朝中很得人心。太子都快要被比下去。” “风头太盛,对我们不利。宁安侯府是淑妃背后最有力的支持者,我给他们找点小麻烦而已。” 梅翰林不过是随口问问,并不在意。萧元怀一向把这些事情处理的很好。 “元怀,你母亲早逝,宫中也没人替你张罗娶妻。外祖父是想问问,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皇室子弟,如你一般年纪的都娶妻生子。你是圣上的眼中钉,肉中刺。 他巴不得你断子绝孙,是绝对不会给你赐婚的。” “你若是有喜欢的姑娘,告诉外祖父,外祖父替你上书。” 梅翰林一个人是没什么分量,可架不住他背后有千千万万的读书人。 若圣上不想被天下读书人耻笑,那必然是会准奏的。所以这点梅翰林并不担心。 梅翰林天天在家念叨萧元怀娶妻的事情,梅千和的耳朵都长茧子。故而今天重提,梅千和只当看好戏。 哪想到今日萧元怀脸上竟飘过一抹红:“现在还不是时候,再等等吧。” “哎哎,表哥,怀哥哥,你什么意思?你有心仪的姑娘了?”梅千和异常八卦。 萧元怀起身就走,他还跟在屁股后面一直絮絮叨叨:“是谁是谁,哪家的姑娘?带表弟我也去看看。” 萧元怀一个转身,梅千和便撞了上去:“表弟,我劝你不要太好奇,好奇心害死猫。” 梅千和看着萧元怀邪恶的表情,小心脏顿时差点停止跳动。 他可没忘记三岁被骗爬树,四岁被骗下池塘,五岁被骗偷祖父砚台... 萧元怀在他有限的人生里,简直罄竹难书! 第48章 话本子 这边厢沈宝昭父女也回到了沉香苑。 二老爷一脸丧气地坐在书房,满目愧疚地望着女儿。 “昭昭,是为父没用。保不住你娘的嫁妆,对不住你们姐弟,更对不住你娘。” 沈宝昭叹了一口气,沈二老爷自小便清风朗月,从来不知道人心能有多坏。今日之事对他的打击很大。 她想到万一母亲的死因埋藏着更大的龌龊,那他能否承受的住? 走到二老爷身侧安慰道:“父亲别担心,此事岂能如此便宜大房,他们想侵吞掉还得看我们答不答应。” 沈二老爷见沈宝昭满脸自信,很是疑惑。 只见宝昭吩咐碧霄去沉香苑书房博古架上第二排第六本书取来。 而沈二老爷不知道女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没有焦急,两人静静地等着。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碧霄便捧着书本而来。 二老爷接过,看封面簪花小楷写上书名《金枝殇》。 原来在沈宝昭接到兰姨娘给的凤纹金簪后,便开始着手想着如何能让大房吐出所有嫁妆。 这个话本子上描述了一个王爷府的郡主与状元郎相爱,成亲之后你侬我侬。 却不料状元郎家中有豺狼虎豹,为了骗夺郡主嫁妆,谋杀了郡主,侵吞了嫁妆。 话本子上还细细描绘了出嫁时壮观的场面,十里红妆,延绵不绝。 一并还附上了郡主的嫁妆单子,那上头记载的更都是价值不菲之物。 沈二老爷翻阅之后,一看便将南华县主与他这个探花郎给对上了。 而且话本子上的嫁妆单子,更确确实实是南华县主真实的嫁妆单。 原本一式三份,裕郡王府保留一份,官府一份备份,南华县主带来一份。应该在宝昭手上。 二老爷看完话本子,仿佛又一遍经历了与南华的相识、相知、相恋。 沈宝昭见二老爷泪流满面的样子,忙唤夏松进屋打水梳洗。 待二老爷情绪稳定后,便问宝昭:“昭儿,你打算如何做?” “砸银子,狠狠地砸。”沈宝昭仍然在卖关子。 “怎么个砸法?”二老爷还是很疑惑。 沈宝昭便询问夏松:“你知道京都有多少有名的说书先生吗?” “把这个话本子誊抄给他们,从今日开始让他们在茶楼酒馆营业之时,只讲这个故事。 讲一遍给一两,讲得好看得人多,另有奖赏。” “另外,寻人去找皇城附近的弃儿,将嫁妆单子上的物品都背熟,街头巷尾地传唱。 务必要让所有的王公大臣,夫人小姐都听到。” “此事宜快不宜慢。”沈宝昭交代的很是郑重。 沈二老爷这才恍然大悟:“你是想要给侯府施加舆论的压力?” 沈宝昭不屑:“舆论算什么,我要他们吃了的全都吐出来。” 沈二老爷见宝昭胸有成竹,满是欣慰与疼惜。女儿本该是在闺中作乐的日子,反而要为他们这个家操心。 夏松的办事速度极快。 不到傍晚,酒楼各处就横空出了个新的故事,听完的人口口相传,说书处都爆满。连带着茶馆的生意都好了不少。 众人听说书人讲到那状元郎在妻子逝世之后十年,将亡妻的嫁妆收益捐赠与朝廷,为大历对抗北戎出一份力。 昨日在多宝街见到户部收账的百姓,纷纷对号入座。 “你听说没,说书先生故事里的郡主就是南华县主,状元郎就是探花郎沈二老爷。” “怎么没听说,昨日我还亲眼所见。户部的大人们都夸赞沈二老爷,一心为国为民。” “那这么说的话,故事里夺人嫁妆的公府,岂不是宁安侯府?”这人惊奇发现,大嗓门喊出来。 一块吃茶的人赶紧捂着他的嘴:“可不能说出来,宁安侯府是四皇子外家,得罪四皇子,你不要命了。” 前后桌一同听书的人都往他们这边望来,纷纷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而皇城各衙门下衙之时,听到小乞儿们传唱的歌谣:“青鸾牡丹团刻紫檀,金丝楠木四方桌...许博宏山水江上图,碧霄琴,血玉箫... ” 件件都非平常百姓能有,官员们驻足疑惑,便有好事小官拦下乞儿询问。 方得知这是今日茶馆里说书先生讲的故事里头的陪嫁单子。 便也好奇,三五作伴走入茶馆听起书来。 与此同时,怀王府。 萧元怀一直让暗一关注着宁安侯府的举动。 夏松的动作后也有暗一的推波助澜。 “你做的很好。”萧元怀长身立于窗前背对着暗一,夸赞道。 暗一难得被主子当面夸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 他知道但凡涉及到宁安侯府四小姐的事情,可以先斩后奏提供帮助,这样做绝对没有错。 心想,他不愧是主子身边第一得意的暗卫,主子的心意也只有他探的一二。 想想对比下还在刷恭桶的嫡亲弟弟暗二,不由心中得意,叫他个蠢货不动脑子还多嘴。 “不过,还不够。”萧元怀继续。 “吩咐金宇鑫,将县主嫁妆单子分发下各大当铺。但凡是单子上的物品,一律不收。” “是。”暗一领命。 萧元怀想着今日在宁安侯府见到的沈宝昭,如此耀眼,迷人。 想到上一世在洛阳救下她,满身泥污,容貌尽毁。还只剩一口气在挣扎着。 怎么样都无法把两人重叠。一想到她可能经历过的,就恨不得把宁安侯府碎尸万段。 好在,还好。他重新回来了,他还能有机会帮助她。 她如此聪慧,机敏。想到外祖父说的心仪的女子,脑海里浮现的只有她。 若是可以,他希望可以娶她为妻。让她做这怀王府的女主人。 上一世她来不及与他一同登上那至高无上的位置就被有心之人害死。还想到失去她后的锥心之痛。 余生没有她的那岁岁年年,他一个人是如何在宫中度过一个一个漫漫长夜。 那种孤寂,那种绝望,再也不想经历。 不过是一场风寒,如何能要得他的命。是他毫无求生意识,期望在黄泉路上能找寻她。 上苍到底待他不薄,竟也还有重来一世的机会。他真的万分珍惜。 夜幕慢慢沉寂,萧元怀唤来小白,将纸条塞入竹筒。 望着小白在黑夜中慢慢消失。 第49章 当不出去的财宝 昭明苑内,碧霄手持窑白釉双龙烛台将书房内的烛火一个一个点燃。 只见沈宝昭双手托腮倚在窗台,潮湿的头发披散在背后。 “小姐,可不能这样。春夜寒凉,头发湿漉漉的吹了风着凉可不得了。” 碧霄赶紧上前用棉布来给沈宝昭绞头发。 沈宝昭笑没当回事,反而问道:“碧霄,你说人有来世吗?” 碧霄没想到沈宝昭突然这么问,“小姐,你说的奴婢不明白。 但是应当是有的吧,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死后超度求来世投胎个好人家。” 沈宝昭随口一问,仿似并不想得到什么回答。 正想将窗子关上,却有一个白点在月夜下很是亮眼,随着白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一只肥硕的鸽子停在了宝昭手边的窗棂上。 原来是小白。 沈宝昭将纸条从小白的脚上抽出,打开“何当共剪西窗烛”。 心兀地一跳,仿佛有一只手死死地将心揪住,如溺水窒息的感觉。 脑子里浮现的却是那年他旗帜鲜明地与皇帝对立,辛苦了多年最终在江南自立为王。 难得的闲暇,他带着她。在盈盈金陵河畔,周围画舫如织,亮如白昼。 他牵着她登上其中小小的一艘,相对而坐,烛火耀耀,如玉男子在烛火下双目熠熠,眼中深情款款。 依偎在他胸口,听着他描绘的将来。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碧霄的声音将沈宝昭从遥远的记忆拉了回来。 原来她已经泪流满面。 沈宝昭思绪万千,将纸条放入书桌抽屉。 躺在床上心中更加疑惑,此人是谁?不过区区一句诗,竟能让自己辗转反侧。 她以为所有的一切会随着那一箭而泯灭,却没想到不过是自欺欺人。 睡不着,那就都不要睡了。 沈宝昭索性又坐了起来,到了书房拿起纸笔,写下“铁马冰河入梦来”。 让小白将信送走,反而瞌睡上来,着了枕头便沉沉睡了过去。 翌日一早,沈大老爷还沉浸在兰姨娘的温柔乡。便听见外间喧哗。 “老爷,不好了。”李管事大喊。 大老爷匆匆穿上衣物,走出内间,没好气地说:“一大早的叫魂,有什么事情等会书房说。” 李管事也没法子:“老爷,昨日送去当铺的那批货,当铺都退回来了。 现下当铺的掌柜的正在书房等着,您快去瞧瞧。” “怎么回事?”沈大老爷皱眉。 两人匆匆赶到书房。只见两大口紫檀木箱摆在书房,里面装满了金石玉器。 当铺的掌柜见沈大老爷来了便说:“尚书大人,小店利薄,来路不明的东西可不敢收。” 双手将当票奉上:“咱们这生意还是作罢。” “放肆,这是我们侯府的财物,怎么会来路不明?”沈大老爷气愤说道。 掌柜的显然也是有备而来,将一张单子给了李管事:“尚书大人好好看看吧。侯府典当的两箱财物,在这单子中却都有记载。” 沈大老爷接过,扫了几眼:“这单子哪里来的?” 原来昨日沈大老爷告假在家处理南华县主的嫁妆,也未出门,并不晓得如今风靡满京都的故事《金枝殇》。 掌柜的只得充当说书先生,将故事原原本本地给沈大老爷讲了一遍。 而他越听越是心惊胆战,可是侯府缺钱,他好不容易昨日当了些换回了两万两银子。 还打算今日另选一家当铺再当一部分。当然不肯轻易将当票换回。 不得不好声好气地与掌柜商量:“掌柜的,侯府不过是将这些东西存放在当铺,过些时日还是要赎回。 你看帮了侯府这个忙,算是侯府欠当铺个人情怎么样?” 哪曾想掌柜的并不买侯府的账:“沈尚书,小人不过是当铺的小小掌柜,做不得主。 若是东家怪罪下来,我可是要丢了饭碗的。” “我看还是退回吧,共计两万两银子。如若不然,小人也只得将这两箱东西交给官府处置,让京兆尹大人来主持公道。” 沈大老爷不敢把事情闹得太大,只得将两万两银子还给掌柜,便推搡着赶他走。 掌柜的也不生气,只说:“尚书大人,若侯府实在是缺钱,我们东家还有一门生意,你可以向我们东家借印子钱,如何?” 沈大老爷一听,兴趣上来。虽然国有律例,若是被知道借印子钱,轻则罢官,重则流放。 但他知道很多世家都在悄悄放印子钱,但是像他这样借印子钱的世家,凤毛麟角。 他也顾不上尴尬,又将掌柜的请了回来。甚至让李管事奉茶。 “敢问掌柜的,东家是谁?” 掌柜的翘起大拇指:“京都首富,金家。” 沈大老爷恍然大悟,原来是金家,怪不得了。 金家发家比宁安侯府还早,人说富不过三代,金家富了起码有六七代。 涉及的产业方方面面,只有你想不到,没有金家做不到。 而金家一贯很是识时务,国库每年收入的五分之一都来源于金家。 没人知道他们有多少钱财。 掌柜的又掏出之前从沈大老爷那里拿回的银票:“尚书大人,若是借两万两的话,小人都可以做主。” 接着还掏出了借据,印泥。 沈大老爷也不怀疑他为什么随身携带这些东西,只觉得金家果然大气,一个小小的掌柜就能做两万两的主。 而且他也断定话本子的故事也就只能传个几天,等有新鲜的故事出炉,人们就会忘记。 那摆在地上的两箱财物照旧可以典当出去,印子钱很快就能还上。 于是很爽快地签下了借据。掌柜的也向大老爷告辞。 一进当铺门,掌柜的就见一人被簇拥着在鉴赏玉器。 对着中间的年轻人,满脸带笑,献宝似地拿出了借据:“东家,你看。” 那人身穿金线织造的长袍,上面还如绣上蝙蝠。身上挂满玉器,就像行走的银子。 不过三月,手上还拿着一把折扇。 见了借据,赞赏道:“办的不错。” 随手将正在赏玩的玉器抛给了掌柜的:“赏你的” 旁边围观的其中一个年轻人不满道:“鑫叔,这是我先看上的,你怎么就赏给个奴才了。” 原来此人就是金家三代单传唯一嫡子,金玉鑫。 金玉鑫用折扇敲了敲那年轻人的头:“没出息。改天给你更好的。” “都散了吧,小爷有事要办。” 第50章 暗中帮扶 京都最负盛名的长春酒楼,一雅间内。 一男子身着月白色绣松柏万年青长袍,独自在饮酒。 手中摩挲这一张纸条,簪花小楷赫然入目“铁马冰河入梦来”。 不由地想起前世那些年有她陪伴的日子,从江南往北征战,无数个日日夜夜,她为他出谋划策,与他并肩作战。 在入京都最艰难的一战中,军中有奸细从背后一刀砍来。 是她,毫不犹豫为他挡了那一下,那刀从左肩从向右腰劈下,胳膊生生被劈的露出森森白骨。 鲜血染红了战袍,他抱着她的双手都在颤抖,内心无比害怕。 那时他想,不报仇了,不夺位了。什么皇城,什么九五之尊,去他妈的。 他只要她好好的。 “吱呀”开门声将他拉回现实,倏地将纸条塞入袖中,端起桌上的杯子,一饮而尽。 入喉辛辣,犹如战场那刻。 “啧啧啧,我为你累死累活,你竟然一个人吃独食,这种事情都做的出来。” 来人身上腰上挂满玉佩,入目看到的就是拇指上硕大的扳指,和胸口上巨大的璎珞。原来是金玉鑫。 萧元怀睨了他一眼,斟了一杯酒:“坐吧。事情办的怎么样?” 金玉鑫端起酒杯,细细地抿了一口:“长春酒楼这是越办越回去了?给你上的什么酒?这是要毁我名声?” 原来长春酒楼也是金家的产业。 怀王倒是淡淡道:“是我特意让掌柜的去给我别处打的烧刀子。” “在外出征的将士们喝的都是这种酒。” 萧元怀不想聊这个话题:“你还没回答我,事情如何?” “有我出马你还不放心?”金玉鑫不在意说道。 “那沈尚书已经入瓮,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做?”说着便把沈大老爷签的印子钱借据拿了出来。 萧元怀满意地点了点头:“还不够。” 说完便打开雅间的暗格,里面一本本书堆积如山。金玉鑫见了吓了一跳。 “你弄这么多书来做什么?”顺手拿起一本,原来是这两日京都人人都在口传的《金玉殇》。 金玉鑫便道:“好家伙动作够快啊,这放书斋去卖还不大赚一笔?” “五两银子一本,找几个不显眼的人,摆在书斋门口以最快的速度卖出去。”萧元怀吩咐。 “你抢钱啊?”金玉鑫不解,这书会很畅销,但是定价也太高了,普通人家根本没有余钱来买。 萧元怀鼻子里哼了一声:“你按这个价去卖就好,只有买的起的人买去才能发挥其中的作用” “五两还附赠一本嫁妆单子。”萧元怀从一旁将嫁妆单子给金玉鑫。 金玉鑫也明白了萧元怀的意思:“得嘞,包在我身上,最多一个时辰。我保证京都的豪门贵族家家户户都有一本。” 这边厢,沈大老爷还在焦头烂额。 南华县主的嫁妆显然已经当不出去。沈大老爷也想避避风头。 今日一早听门房来报,侯府门口来来往往的百姓比往常多了好几倍。 看来有好事的百姓已经在关注着侯府,不能再引人注目。 沈大老爷无法,只得将主意打到王氏身上。 心中本就憋着一口气,进了玉清苑正房,见王氏病歪歪地躺在床上,房中还一股难闻的药味。 没好气道:“府里能动的银子还有多少?” 王氏自从昨日被沈宝昭一脚踹在胸口,便开始呕血,大夫开了药来吃了两剂方才好些。 见了大老爷来以为是来关心自己,哪曾想一句关心的话都没有。脸上还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想想做夫妻二十多载,年轻时自然也有柔情蜜意的时候。 自己为他生养三个儿女,为他兢兢业业掌家多年,到了人老珠黄,他就这么嫌恶她。 便气不打一处来:“你来做什么?我哪晓得府里还有多少银子,账本可都在老夫人手上。” 沈大老爷这才想到,王氏早被夺了管家权,账本上交。 “之前南华县主的私产可都是你在管,这部分你也可没交给老夫人。往年的收益还剩多少?”沈大老爷想到这一处。 “咳咳咳”王氏被气的咳了起来。 上气不接下气争执道:“南华县主的私产收益是不错,但是侯府的开支那么大。 “还有你看上什么字画,什么有年头的玉石,有出处的砚台,哪回都是签了侯府的账单,让人直接来拿钱。” “老侯爷看上的各色鸟儿,不管三五百两还是上千两,处处都是我在支应。” “每个季度还得供应淑妃娘娘,你们宁安侯府还有多少产业你不知道?” “这些年要不是靠南华的嫁妆,这一家子恐怕过的不如落魄小官家。” “你还想有盈余,做梦去吧。” 沈大老爷听了王氏的话,内心也有点羞愧,但是面上是坚决不会表现出来。 便强势地抢白:“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敢说你每年没有贴补忠义伯府?” “哪回你嫂子来不是满脸愁容而来,红光满面而出?” “我何时与你计较过?” 沈大老爷说的也是实话,忠义伯府这些年确实不像样子,老的少的都不务正业,祖产都被败的差不多,都靠王氏还在撑着。 说到忠义伯府,王氏也心虚,再加上欠了那么多钱,其中也是因为忠义伯府世子的关系。 语气软了下来:“你银子凑足了吗?” “就是凑不足才来找你,不然你以为我愿意进你房门?”沈大老爷嗤笑。 王氏听了这话便将手边的药碗砸了过去,堪堪从沈大老爷的手边而过砸到地上。 溅起的碎瓷片还划破了手背。 “你简直是个泼妇,你还有多少银子,都给我拿出来。” “一文铜板都没有,你别做梦了。” 沈大老爷见王氏一脸视死如归的样子,看得出她不会把钱交出来。便自己翻起王氏的梳妆台,和陪嫁箱子。 终于在一个紫檀黄花梨官皮箱里找到了一些小额银票,和王氏的库房钥匙。 “来人,快给我来人。”王氏想阻止沈大老爷,哪想人从床上翻到了地上,难以起身。 而贴身伺候的王嬷嬷以为今日大老爷是来表示关心,为让夫妻关系缓和,还贴心地关上了房门,带走了伺候的人。 大老爷拿到了想要的东西便也不管王氏死活,急匆匆地出了正房门。 第51章 人手一本嫁妆单 沈大老爷这边厢刚把王氏的嫁妆清点完,不敢将一些东西大张旗鼓地拿出去变卖。 天晓得抬出去人家会不会以为变卖的是南华县主的嫁妆。 三人成虎这个道理沈大老爷还是懂得。点来点去,能用的银票不过只有五千两。 加上借的印子钱两万两。还有整整一万五千两的差额,沈大老爷真是焦头烂额。 今日要是凑不足,万一长公主府的人真的告上府衙,到时候惊动宫里,那可不得了。 沈大老爷刚想去找老夫人讨个主意,便见李总管又匆匆忙忙跑来。 话说这几日沈大老爷可是怕了李总管来找他,一来找准没好事儿。老远见了他心就开始突突跳的越来越快。 李总管跑近沈大老爷跟前,还在喘着粗气:“老爷,老爷,不得了,出大事了!” “又怎么了?”沈大老爷这两天可是烦了他。 “您快去看看吧。李大人,王大人,赵大人,何大人,鲁国公府,镇国将军府,国子监祭酒,刑部尚书,江太傅,国子监祭酒... 许许多多府上都送来东西。” 沈大老爷诧异:“什么意思?送什么东西?” 李总管带着沈大老爷来到外院待客厅。 只见偌大的厅中,满满当当地全是盒子装的东西。而每家府邸送来都还附带了一本书和一份嫁妆单子。 沈大老爷每打开一份便多一分血气涌上天灵盖。 “许博宏的《山水江上图》,那是四皇子开府那年送给户部侍郎的。就为了能多拨点银子修建皇子府。” “碧霄琴,这是四皇子为了在刑部安插人手,送给刑部尚书的。” “血玉箫,更是四皇子打听到太傅大人爱箫,让自己以一两银子卖给江太傅的。” ...... 林林总总,全是宁安侯府赠与四皇子,或以侯府名义送出去的礼。 当然,这些可全都是南华县主的嫁妆。 那边李总管还在絮絮叨叨:“各府来人都说,这东西都是给沈二老爷的。” 沈大老爷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侯府完了!” 也顾不得体面,爬起来往内院冲,显然是想去荣德堂讨主意。 外院的这一状况很快就传到了昭明苑。 沈宝昭没想到《金枝殇》的影响力这么大,更没想到背后是怀王在帮忙。 在她看来,靠舆论的压力至少还得需要七日方能让全城皆知。有些意外,但也由不得她想。 因为很快荣德堂就来人通传,让她去一趟。 待到沈宝昭到了荣德堂,老夫人与老侯爷端坐在上首。 沈大老爷坐在一侧。 三人皆面色晦暗,倒是有些三堂会审的意味。 老侯府厉声喝道:“跪下!” 沈宝昭并不害怕,福了福身,行云流水行礼,该有的礼数一点不差。 但却压根没把老侯爷的话当回事。 “真是翅膀硬了?来人。”老侯爷唤来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 还没等婆子们近身,不过一瞬,婆子们就都歪七扭八地倒在了地上。哎呦哎呦地叫唤着。 沈老侯爷老眼昏花,都没看清沈宝昭是怎么动的。 沈老侯爷显然没有经验,像老夫人和沈大老爷见识到了王氏被踹翻在地,他们就不敢随意让沈宝昭跪下。 老侯爷气的砸了茶碗,但沈宝昭依旧亭亭玉立地立在厅中。 “祖父,气大伤身。”沈宝昭淡淡道。 “我晓得大伯父欠了这么多外债您很生气,你可以打他一顿解解气。” 被提到的沈大老爷......又不敢向沈宝昭动手,只得装鹌鹑。 老夫人想到这会叫沈宝昭来的目的,给沈大老爷使了个眼色。 “四侄女,帮帮大伯父。能否让你父亲出份字据,申明你母亲的些许财物都赠与侯府。” 沈大老爷觉得这是最好的办法,虽然可以掩耳盗铃。但至少明面上能挽回侯府的名声。 他知道沈二老爷那边肯定说不通,这才打主意到沈宝昭身上。 这回他可把算盘珠子都蹦到沈宝昭脸上了。 沈宝昭也不多话:“我拒绝。我劝侯府还是好生想着如何将我母亲的嫁妆都整整齐齐地还给我们二房。” “否则,我们姐弟定会敲登闻鼓,让全天下都看看侯府的嘴脸。” “你敢!”老侯爷气急。 “敲登闻鼓,不死也让你脱层皮。更何况你要让你父亲背上不忠不孝的骂名?”姜还是老的辣。 老侯爷打蛇打七寸。这确实是沈宝昭最担心的事情。 沈二老爷还要在官场上行走,不能染上任何骂名。哪怕占理,但子告父就是不对。 父让子亡子不得不亡,虽然侯府理亏,但真到了与侯府决裂之时,百姓们可不管这么多。 三人成虎,舆论的压力沈宝昭自己也才刚刚利用了一回。 就在她进退两难之时,一个清正明朗的声音出现在隔扇外。 “为父不怕,昭昭,该如何就如何。”沈二老爷踏入厅中,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到沈宝昭身后。 沈二老爷继续说道:“父慈子孝,父不慈,子如何孝?” “纵使被千夫所指,我也要为我的妻子,我的孩子讨回公道!” 沈宝昭转头看向父亲,那一瞬间觉得沈二老爷身躯异常高大。 虽然他迟钝,看不透人心。但他真的是一个好父亲。 “逆子,逆子,你这个逆子!我就该一出生就溺死你!”老侯爷骂道。 老夫人见沈二老爷来给沈宝昭撑腰,父女两个都一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而她也想不出为什么养在闺中的四孙女,怎么突然有这么好的身手。 也不敢拿她如何。便摆了摆手让父女两个退下。 沈大老爷还不甘心,仍想说话,被沈宝昭一眼望过来,又缩了缩脖子。 父女二人走出荣德堂,往昭明苑的方向而去。 夏松与晴空早就得了沈宝昭的吩咐,兴冲冲地将外院厅中那些各府送回来的礼都搬回了昭明苑。 不大的昭明苑院子里满满当当摆满了。 沈宝昭算了算,契书在户部那里,三年一过必将回到她的手上。 除去院子里的,应该还有三分之一的没拿到。 沈宝昭想,那就再烧一把火吧。 第52章 卖祖产凑银子 午膳过后,沈宝昭便唤晴空将夏松找来。 “好的,姑娘。”晴空应声回答。 她见沈宝昭没用几口饭食便匆匆入了书房,这会自家小姐正合着眼揉了揉太阳穴。 近来小姐的辛苦,晴空都看在眼里,不免有些个担心。 不过一会儿,夏松便来了。 躬身问道:“小姐,您有什么事情吩咐?” 沈宝昭斯条慢理地将写好的信件装入信封。 “你将这封信交给御史台的李大人。” “记住,要在下衙时,人多的地方交给他。” 夏松得了命令就立马退出。从不多问沈宝昭什么,俨然将沈宝昭当做二房的主心骨一般,而不是只会做美食的娇小姐。 而老侯爷与老夫人赶走了沈宝昭父女之后,面对沈大老爷的巨额赔偿也焦头烂额。 老夫人询问沈大老爷:“这两日嫣儿有没有回侯府?” 老夫人是想着,鲁国公府家大业大,若是能得到鲁国公府的帮助,那这件事情定是能解决。 但大老爷摇摇头,他不是没想过找沈嫣帮忙。可是来人信刚送到鲁国公府就被门房打发出来。 说是沈嫣近来身子不好,不见客。 “那丫头恐怕是指望不上,连见都见不到。只顾过自己的富贵日子,哪管娘家的死活。” 沈大老爷想到就愤恨。 “既然如此的话,那只有卖掉祖产去还债。”老侯爷艰难地做了这个决定。 老侯爷也无法,卖祖产是下下之策。 若不是日子都过不下去的人家,没有会将祖产卖掉的。 卖掉祖产就是卖掉了子子孙孙的退路。 但是不卖眼前这关就过不下去,长公主府势必不会善罢甘休。 淑慧长公主乃先帝皇后所出,是唯一尊贵的嫡女。 若是得到长公主府的支持,那四皇子在宗室里就有绝对的支持力量。 长公主府可千万得罪不得! 更何况,只是眼下艰难了些,待到境况好转,祖产还是可以慢慢买回来。 所以这就是为何沈老侯爷虽然痛心却依然能做出要卖掉祖产的决定。 午后,很快金玉鑫就得到了宁安侯府要卖祖产的消息。 他知道最近一段时日,萧元怀对宁安侯府很是关注。 昨日刚刚坑了侯府一把,带着他也小赚了一笔卖书钱。 故而一得到消息就马上在长春酒楼备好酒菜差人去请萧元怀。 跟着萧元怀一起来的还有京都万人迷薛盛。 与那日在宁安侯府讨债不同,今日的薛盛心情特别好:“金多多,你着急忙慌地找我小舅有何贵干?” 金玉鑫一见薛盛就要吵嘴,见他今日还穿的花里胡哨:“你这骚包的样子,今日又是从哪个窑姐的床上爬起来?你也不怕你家长公主的家法伺候。” 薛盛听完就想撸起袖子来,忙被萧元怀制止。 带他一块来果然是一个错误的决定,萧元怀心想。 这两人从认识起就八字不合,见面不是吵就是打,还好却都听他的话。 萧元怀也不管他俩气哄哄地模样,斜睨了金玉鑫一眼:“是宁安侯府的事情?” “哥,你可真是料事如神。宁安侯府打算卖祖产。”金玉鑫拍马屁道。 薛盛趁他不注意,一巴掌拍在金玉鑫头上:“叫谁哥呢?你占谁便宜?” 金玉鑫哈哈大笑,对着薛盛:“来,大外甥,叫声舅舅听听。” 萧元怀没有理会这两个人的打打闹闹,这么多年都习惯了,不闹反而不自在。 他放下酒杯,对着金玉鑫交代:“买,侯府卖多少,我们买多少。” 而金玉鑫也不再与薛盛嬉皮笑脸,拍了拍胸脯严肃道:“哥,还是那句话,我办事你放心。” 萧元怀点了点头,想了想招手唤来隐在暗处的暗一。 “放出风声,将宁安侯府暗夺儿媳嫁妆,且用儿媳嫁妆为四皇子铺路这事让亲太子派的人知道。” 萧元怀吩咐暗一的话并没有背着薛盛和金玉鑫两人。 金玉鑫倒是没什么表情,他自来都是萧元怀说什么他听什么。 而薛盛,有个长公主作为母亲,当然是比金玉鑫对朝中派系敏感的多。 他倒是有话憋不住,问萧元怀:“小舅,你这是准备要上太子那艘船?” 长公主府自来都是中立党,不管谁登上皇位,嫡长公主的地位稳稳不会变。 当然不会随意站队,于是薛盛平日里耳濡目染,也巴不得离这些事情远远的。 萧元怀轻蔑一笑:“太子?他算哪根葱?” 薛盛听他这么一说长舒一口气,拍了拍胸脯:“我就知道,小舅你肯定也看不上他。” 金玉鑫嘲讽薛盛:“太子怎么你了?抢你的姑娘了?” 太子好色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但也不是什么大缺点。更何况他是皇后之子,虽然皇后早逝,可母族十分强大。 他只不过府邸里小妾多了点,眠花宿柳勤快了点。 在圣上看来这都不算什么,更何况圣上自己三宫六院也住的满满,这不宁安侯府三小姐也马上快要进宫。 而其他党派也无法用这点来攻讦太子党。 金玉鑫这真的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太子还真抢过薛盛的姑娘。 薛盛自然是不承认,两人又是一番打闹。 日暮,昭明苑。 沈宝昭本想午后小憩一会儿,哪想到一睡就到了晚膳。 醒来便换了身衣裳出来问道:“夏松回来了吗?” “回来了,正等着小姐呢。”今日伺候在身侧的是碧霄。 沈宝昭想知道夏松事情办的如何,忙让他进来回话。 “李御史当场便打开了信件,看了之后着急忙慌地将小的一同带到他的马车上。” “还打听小的主子是谁,小的一问三不知。后来他只说会按小姐说的办。” 沈宝昭倒是一点也不稀奇,李御史若不按她的话来做,那他的日子更难过。 玉京胡同的宅子里还有他那正在待产的外室。 当年,他不过是个出身落魄的举子,被康郡王的女儿看上这才慢慢熬到了御史。 胆小怕事,却是哪一派系都不靠。家中夫人生的全是女儿,而又不准纳妾。 对香火的执着自然万分强烈。 正因为他谁也不支撑,弹劾的话才更让人信服。 万事俱备,只等明日。沈宝昭势在必得! 第53章 这把火把侯府烧没了 沈大老爷晚间宿在兰姨娘处,自打从王氏那里夺走了钱财,他就再也没进正房门。 兰姨娘听说王氏病的不轻,都气的吐血。不由地心里发凉。 枕边之人对待发妻尚且如此,那么对待自己能有几分真心? 不过是爱她的温柔小意,刻意奉承。在她这里才能挽回男人的自尊罢了。 兔死狗烹,但又不得不如菟丝子般依附他。只求儿子能科举入仕,女儿能顺利进宫。 那她便也无所畏惧。 而一番云雨后,沈大老爷并没有睡着。 他想着下午放出风声给掮客,傍晚便将部分祭田卖了出去。 只待明日将四万两银票送到长公主府,那便能喘一口气。 都是二房那对父女害得他如此,待到四皇子上位,他定要他们好看。 第二日一早是有大朝会,四品以上的官员必须要参加。 沈大老爷在兰姨娘的伺候下,心满意足地出门。当然他一出了门,兰姨娘就将卖了祭田的事情传到了昭明苑。 长安街只在皇城的外围,不过一刻钟大老爷的马车就入了皇城。地理位置十分优越。 太和殿上庄重威严,重檐庑殿顶,下坐三层汉白玉台阶,绘以金龙和玺彩画。 殿正中,挂以“正大光明”牌匾。 文武百官左右排列。众人都低垂着头,并不敢直视圣颜。 沈大老爷是从一品,自然是在前面几列。近来国泰民安,他以为会像往常一样早早退朝。 还想着下了朝上鲁国公府上瞧瞧沈嫣。王氏自从病了,宁安侯府也无人能出门交际。 沈大老爷急于想知道沈嫣的状况,如果能从鲁国公府得到帮助就更好了。他并没有歇了求国公府帮助的心思。 正在他神游天际之时,只听到后头有人出列:“臣有本要奏。” “奏来。”殿上传来圣上四平八稳的声音。 那人对着圣上鞠躬,一边的小太监呈上了他的奏本:“臣弹劾宁安侯府世子,礼部尚书沈维嗣,谋夺弟媳嫁妆,欺辱兄弟。” 一边的沈大老爷不可置信地回头,见是御史台的人弹劾自己。忙出列跪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 圣上接了奏本,翻开看了看。 又见一旁的刑部侍郎出列:“圣上,臣附议。沈维嗣不但谋夺他人财产,还用此来贿赂朝中大臣。 而朝中大半人都曾收到来自南华县主嫁妆单上的财物。” 说罢便也呈上了一份礼单。 “啪!”圣上便将礼单砸到了沈维嗣身上,并怒斥:“大胆!” 文武百官便立刻全都黑压压跪了下来,许多名单上的人都汗涔涔,却生生忍着不敢擦拭。 沈大老爷吓的双股颤颤,并不敢将礼单拿起翻看,只能认罪:“微臣有罪,求圣上责罚。” 圣上未必不知道,那几个大了的皇子各个都有自己的心思。 他并没有阻拦,只要不要闹到明面上来。他还年富力强,太子一家独大的场面他并不想见到。 但这次四皇子也却做得太过,谋夺他人财物为自己铺路。这简直是丢他的脸。 这口气没办法直接对着四皇子,那就只能让宁安侯府受着! “宁安侯府不忠不义,褫夺侯府匾额,贬为宁安伯府,传三代而终。” “罪人沈维嗣不悌不慈,着退还南华县主所有嫁妆。罚俸一年,闭门思过三月。礼部一应事宜暂由礼部左侍郎主理。” “退朝~”一旁的小太监见圣上气哄哄地走了,忙喊道。 沈大老爷是被人抬着回到了宁安侯府。 哦不,将他送回来的侍卫们一并将侯府匾额卸下,挂上了宁安伯府。 老夫人听到消息就立刻昏了过去,府里连主事的人都没有。 上下全都乱了套。老侯爷这边刚安顿好大老爷和老夫人,让下头的人去请大夫。 那边圣旨就传到了侯府。 这次来依旧是成德帝身边的小太监,与上次封贵人的传旨太监是同一人。 除了躺在床上的,其余能动的主子全都出来接旨。 几日未见的沈杰敏今日也在家。 小太监掐着嗓音:“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翰林院修撰沈维慎,慷慨为国,心系百姓。即日起封为从四品国子监司业。钦此。” “沈大人,恭喜恭喜。” 沈维慎三拜接旨谢恩。沈宝昭很上道地给小太监封了一个重重的荷包。 小太监对着一旁的沈婧说道:“沈贵人进宫时间不变,圣上让你不必担心,好好准备就是。” 沈婧面上淡淡,毫不在意。 待传旨的太监散去,三太太唐氏带着沈婵就走。沈婧也跟着教养嬷嬷回去接着学规矩。 这时,沈杰敏却对着二老爷发难:“二叔这回可如意?长房倒霉,二房升官。” “再也没有人比二叔更会卖兄求荣的。” 沈老侯爷在一旁坐着,也没有制止沈杰敏。 沈二老爷就知道父亲对自己定也是满腔怨恨。毕竟从世袭罔顾的侯府贬为三代而终的伯府。 宁安伯府,终究是成了满京都的笑话。 但沈二老爷并不后悔,他对得起妻儿,对得起本心,他问心无愧。 “侄儿慎言,伯府如今风雨飘零,若你此等不服圣上的言论传出去,可是要丢小命的。” 沈杰敏听了沈二老爷半似威胁的话,便想动手。 沈宝昭眼疾手快,扯落腕上的碧玺珠串。五颜六色的珠子便滚落一地。 沈杰敏气势汹汹地冲过来刚好踩在珠子上,摔了个大马趴。 “啧啧,可惜了这么好的珠子。”从宝昭满是畅快的脸上并看不出一丝可惜之意。 她可没忘记前世,她替嫁给鲁国公府陈珂之后。是沈杰敏陪同沈嫣远赴边关,更传出沈宝昭鸠占鹊巢之言。 而沈嫣至边关之后替受伤的将士们清理包扎伤口,亲力亲为。 军中人人赞赏,皆称只有这样的女子才能配的上他们的陈小将军。 于是,圣上亲下的圣旨,她沈宝昭被迫成为平妻,以沈嫣为尊。 这一世虽一切都不会再重蹈覆辙,但沈杰敏欠她的,这不过是收了点利息。 放出的鱼饵,可以开始收线了。沈宝昭暗想。 第54章 设计引诱 沈宝昭从外院回内院,一路见来,丫鬟婆子们都恭恭敬敬。 她们仿佛嗅到了一丝危机,府中四小姐可惹不得! 待沈宝昭回到昭明苑,便遥遥望见晴空带着人将伯府库房里南华县主剩余的嫁妆都抬了回来。 昭明苑上下都很是高兴。沈宝昭吩咐碧霄与晴空一一对应嫁妆单子,清点入库。 自此,她已经拿回了所有能拿到的。 至于这十年来被伯府侵吞的收益,拿不回来也就算了。逼得他们太紧,狗急跳墙可不好。 更何况没了这些财物,伯府的日常都难以维持,接下来都不消她做什么,伯府已经成不了气候。 但这样就够了吗?不,远远不够! 她可没忘记前世他们是怎么害得父亲弟弟惨死,而她流落青楼的。 伯府众人现在所经历的,还不足她前世十分之一。 沈宝昭拿出多宝架上的书籍,将夹在里面的纸张抽出,在之前有宁安侯府字样一旁标注上“银两”。 想到前世沈杰敏成婚之后,纳的那个贵妾,金家女。 一边娶了崔氏,得到清河世家支持。一边又享齐人之福纳了金氏,得到一大笔财富。 这辈子他休想什么好事都占尽! 算算时日,他与金氏应当也已相识。那么,就让她来推沈杰敏一把。 而此时的怀王府,暗一又匆匆打听了今日朝堂动向,恭敬在萧元怀面前禀报。 “你是说,太子的人还没出手,李御史就已经出列弹劾?”萧元怀有点吃惊。 在他看来,按设想的应当是太子的人直接上书。李御史显然在他意料之外。 而李御史一贯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这么个圆滑的人会第一个出头? “但好在一切都在主子掌控之中,张大人传来消息,礼部已由他掌控。”暗一拍马屁道。 “只是...”暗一不知道该说还是不该说。 萧元怀瞟了一眼暗一欲言又止的神色:“有话就说,吞吞吐吐像什么样子。” “属下一直安排人在宁安伯府,昨日沈二老爷身边的夏松见过李御史,并在马车里坐了一盏茶的时间。” “马车周围有小厮看着,不敢靠太近也没听到他们说了什么。不知道这其中是否有关联。” 只见萧元怀慵懒地靠在椅子上道:“所以,你还分得清主次吗?我看你是想代替暗二去刷恭桶了,还不快滚出去。” 暗一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很诚实地急忙往外,逃似地出了门。 他现在知道,但凡涉及到宁安伯府的事情要第一时间汇报。 枉他自称是主子面前第一红人,还好逃得快,他可不想陪他那个倒霉弟弟一块刷恭桶去。 清风徐徐从院外吹进书房,翻动萧元怀摆在桌上的书册。那是他整个书房里唯一一本话本子。看起来与书房格格不入。 从沈宝昭没有替嫁到今日李御史上奏,他有感觉冥冥之中宁安伯府有一只手推动着事情向前。 好在,结果都与他想要的一致。 拿回了母亲的嫁妆,她应当很开心吧。无数次按捺住想要见她的心,怕唐突了她,毕竟这一世,他们还素未相识。 是时候去看看梅千和这小子在干嘛了。户部接手了那么多南华县主的产业,他应该忙不过来吧? 要不他去帮帮他?萧元怀想到这就蠢蠢欲动。 萧元怀的院子里比其他时候更安静,而宁安伯府的玉清苑,此刻则比往常更加热闹非凡。 原来许久未见的沈嫣,终于回府。 沈嫣见了大太太王氏,吓了好大一跳。上巳节的时候,王氏还是雍容华贵的侯府主母。 可现在躺在床上这个肤色暗沉,面容消瘦的妇人跟之前完全对不上。 她不是不想回侯府,只是身怀有孕,鲁国公夫人顾氏看她看的跟犯人似的,根本不放她出门。 若不是她一直拦着,沈婧封贵人的时候她就想回来了。 后来宁安伯府传出贪夺儿媳嫁妆的事情,顾氏还将收到的礼也退还给了沈家,根本不给她面子,她在国公府不知道又受了多少气。 今日还是陈珂见她郁郁寡欢,这才向顾氏求了放她回伯府看看。 见了王氏话都说不出的模样,沈嫣红了眼。 沈大老爷今早被侍卫抬着回府,众人都以为他受了鞭笞,却不想他只是吓破了胆,吓软了腿而已。 他听说沈嫣回府,心中还有许多话要交代,也赶忙赶来了玉清苑。陪同一起的还有早上一跤摔得鼻青脸肿的沈杰敏。 沈嫣见父亲与哥哥都是一副凄凄惨惨的样子。更是不明白她不过是安胎了几日,沈家到底发生了什么? 王氏贴身伺候的嬷嬷一五一十地将事情告知了沈嫣,她脸上的面容都扭曲:“又是沈宝昭这个小贱人!” “看我不去收拾她。”说罢便想冲到昭明苑去找沈宝昭的麻烦。 却在门外就被跟着来的嬷嬷拦了下来。 原来顾氏虽然准许她回沈家探望,却派了心腹婆子亦步亦趋地跟着,要确保她肚子里的孩子万无一失。 沈嫣气冲冲地又坐了下来。 沈大老爷这才开口:“嫣儿,家里如今的情况你也看到。公中已经没有银子,若还想不到法子,你祖母和母亲明日的汤药都要吃不上。” “你回去问问陈珂,看鲁国公府能否帮扶一二。” 沈嫣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指了指外头立着的嬷嬷道:“父亲你也看到了,我如今都沦落到要看一个婆子脸色,鲁国公府也不见得会帮忙。” “而陈珂断了腿成了废人,他的话也不见得国公夫人会听。” 说罢,便从衣袖里掏出几张银票交给沈大老爷:“这些,您先拿着用,先给祖母和母亲看病要紧。” 沈大老爷数了数银票,不过是一千两,杯水车薪。 “嫣儿,你还有没有?为父还欠着金家两万两的印子钱。若是还不上,伯府更要名声扫地,那到时候国公府就更没人看得起你了。” 一旁的沈杰敏一直没有说话,听到沈大老爷提到金家。便瞪着两只熊猫眼问道:“哪个金家?” 沈大老爷没好气:“还有那个金家,还不是京都首富金家。” 首富金家,那不是她家?沈杰敏自然想到近来经常偶遇到的金家小姐,娇俏可人。 那金小姐好似对他很有好感。想立刻去找她,又摸了摸脸上的伤,气的又在心中问候了沈宝昭一顿。 算了,先暂且忍耐。 第55章 搅黄沈杰敏的婚事 午后春日暖阳轻洒昭明苑。 香樟树已郁郁葱葱,细碎的阳光从树叶缝隙漏出,光影落在地面上,也落在沈宝昭闭着的脸上。 她斜靠在树下的躺椅上,吹着微风,很是惬意。 “小姐,小姐。”落霞蹦蹦跳跳回来。 还未走近沈宝昭身侧,便被碧霄听见:“作什么冒冒失失的,吓着小姐了怎么办。” 碧霄自来很严谨细心,昭明苑的小丫头都怕她。 落霞立刻站好,双手交叉腹部前,毕恭毕敬对着沈宝昭。碧霄见她老实了,便自顾自去干活。 落霞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说吧,什么事?”沈宝昭阖眼问道。 落霞兴致勃勃说道:“小姐你可真的是料事如神,二少爷身边的小厮拿了封信件出门了。” “我使钱让小乞儿跟着看到信送到了四方街的一座府邸,那小乞儿说,是金家的宅子。” 沈宝昭不屑地扯了扯嘴角,她就知道,如沈杰敏这种男的,不想着如何自己出人头地,只会走歪门邪道。 跟沈大老爷一模一样,不愧是父子。 但话又说回来,沈杰章就很不一样。会读书,人品好,交友甚广,国子监好些同窗都喜欢他。 真是歹竹出好笋。 宁安伯府如今完完全全就是个空壳子,他势必要想办法筹钱,有什么比纳个妾更容易的呢。 而金家小娘子,上辈子是在沈杰敏成婚之后,崔家小姐无所出才纳进府里。 这一世,不过是她提早安排两人多偶遇了几次,这不,沈杰敏就按捺不住了。 而那个金家小姐也不要怪她,她可没忘记前世她与沈嫣一同归家之时,金家小姐对沈嫣那一副谄媚的模样和用鼻孔看自己的神气。 既然金家小姐与沈杰敏已经是上辈子命定的缘分,那么这辈子也绑在一起也不错。 沈宝昭内心狡黠暗想。 还有清河崔氏家的小姐,本就是不情不愿被绑上宁安伯府这艘烂船的,那这回她帮一帮她,做件好事。 没错,她要把沈杰敏的婚事搅和黄。 沈宝昭招了招手让落霞靠近:“你继续让人盯着二少爷和金府,一有动静就来禀报。” 落霞点了点头,俏皮地说道:“保证完成任务。” 这边落霞刚走,沈二老爷就来了。 沈宝昭见了父亲,自然也躺不住了。刚好她也有事情想不明白,需要询问父亲。 两人便一同进了昭明苑书房。 天气渐暖,沈宝昭的书房里也换上了轻柔的帷幔。风夹杂着花香从隔扇吹入,吹动天青色帷幔,很是舒爽。 沈二老爷今日接了圣旨,心情大好。 想到近来一桩桩一件件事情,宝昭都处理的妥妥当当。作为父亲,很是自豪,也甚是愧疚。 便想着来寻女儿说说话。 沈宝昭示意沈二老爷先就坐,为他斟了一杯君山眉叶:“父亲尝尝看女儿的手艺。” 沈二老爷先将茶盏端进嗅了嗅气味,抿了一小口,品了品,赞到:“不错,昭昭你泡茶的手艺越发精进。” 茶过三盏,沈宝昭便开口询问:“我有一个疑问,百思不得其解。” “哦?说说看。”沈二老爷放下茶盏,面带微笑看着宝昭。 “母亲嫁妆风波闹得满城风雨,连太和殿上圣上都知道了。为何裕郡王府却始终没有人来询问?” 这件事情梗在沈宝昭心头很久,上一世她就想不明白,为何弟弟被六皇子养的狼咬死,而自己被贬妻为妾裕郡王府都始终没人出现。 他们也都算是南华县主的遗孤,身上有着一半裕郡王府的血脉。 而裕郡王府从始至终都如同没有他们这对外甥一般。这不应该呀! 从前可是听说裕郡王夫妇很是宠爱南华县主,且南华县主是王府唯一的女儿。 这说不通。 沈二老爷听了沈宝昭的询问,脸上顿时露出尴尬的神情。 叹了一口气道:“罢了,此事也应当说与你知晓。” “当年你母亲过世,为父一时难以接受。便终日醉酒,连你母亲的丧事都是长房操持。而等你母亲下葬时,裕郡王府才接到通知。” “你外祖父和外祖母匆匆赶来时,你母亲早已下葬。身边伺候的人却一个都不见了。” “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根本不信你母亲是难产而亡,便要开棺验尸。” “是你祖父母硬拦着了他们,不让他们在沈家祖坟处开馆。说是对后代子孙的运势会有影响。” “后来等为父酒醒,你外祖父母都走了。据下人说他们走时想将你与杰凌一同接走抚养,却遭到你祖父母竭力反对。” “甚至还有人说他们是想将你母亲的嫁妆夺回,你外祖父一气之下便扬言再也不会踏入宁安伯府半步。” “之后的几年,为父也曾带你去过裕郡王府,但每回都没进府门就被门房拦住了。这么多年来,两家也就慢慢断了往来。” 沈宝昭听沈二老爷讲完,心中更加确定,母亲的死绝对不是意外。 这么看来裕郡王府还是对南华县主去世耿耿于怀。 想与郡王府缓和关系这件事情急不得,还是得等。等李大山能否带回好消息。 沈宝昭倒是想从李管事着手,但见从清河村的庄子里回府这么久,对方都没有继续联系她。 便笃定怕是李管事也只不过一知半解,甚至也是猜测出来的,并没有半分证据。 否则晚年丧女的李管事,恐怕会立即向自己告发,而不会如此隐晦的提醒。 沈宝昭见沈二老爷提及往事,颓唐后悔不已,便安慰了他几句。 他也没多留便朝沉香苑走去。 而此时,外院夏松传来消息,户部的梅主事有关于铺子的事情请教四小姐。 望四小姐到长春酒楼一叙。 沈宝昭想到了那个身着六品鹭鸶补服的小主事。颀长的身形,给她十分熟悉的感觉。 但她确实以及肯定她前世今生都不认识他,便也想着一探究竟。 况且她母亲铺子田庄的地契还将握在梅主事手里三年呢,若是三年后他还给她一个空壳子那就不好看了。 便让晴空去回了话,会赴约。 第56章 赴约 等沈宝昭匆匆赶到长春酒楼时,日暮渐渐西斜。 梅千和贴心地安排人在门口等着,见沈宝昭从马车上下来,便为她引路。 长春酒楼是“凹”字造型,小厮将沈宝昭引到一雅间外做了个请的手势便退下。 碧霄叩门三次都没反应,直到第四次方才听见一低沉略带嘶哑的声音:“进”。 这是萧元怀重生以来第一次单独见沈宝昭。 他思量了许久,仍旧是不敢以真面目来见她。好在还能伪装成梅千和,可以正大光明地找借口,哦不,找正事约她相见。 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便浑身如同点穴般僵硬。待到叩门声传来,喉咙干涩到难以出声。 他正了正身形,定了定心这才开口应答。 抬眸见来人身着鹅黄色琵琶对襟上衣,下身豆绿色暗花细丝褶缎裙。让人如沐春风,眼前一亮。 上一世萧元怀救下宝昭时,她已是年近双十,且遭受坎坷。 然这一世他所见的她不过及笄之年,犹如春日枝头所出的嫩芽儿般,婷婷袅袅,弱柳扶风。 沈宝昭踏入雅间之时,见到的便是扮成梅千和的萧元怀的背影。像是似曾相识,又十分熟悉的背影。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 好在那人转过身,见了‘梅千和’那张脸,沈宝昭确定她在之前没有接触过对方。 “沈四小姐请坐。”‘梅千和’顺手递给宝昭一盏茶。 宝昭拿到手一闻便知,是君山眉叶。心想,这人莫不是还打听过自己的喜好? “此次冒昧相邀。实在是有要紧之事。”说罢,‘梅千和’便将一叠账本推到沈宝昭面前。 宝昭并没有着急打开,只不知道‘梅千和’卖的什么关子,定定地望着他。 萧元怀见她一直盯着他看,竟有些个害羞,以手握拳抵着鼻头咳了两声缓解尴尬。 接着道:“沈小姐可以看看这两日商铺的支收。虽是盈利,但从中可以看出不少猫腻,显而易见铺子里从上到下都有吃油水的情况。” 沈宝昭只拿起面上的一本,细细看来。不过半炷香的时间便放下账本。 点了点头说道:“确实。虽说各家商铺多少都存在此等情况,在一定范围内是被允许的。” “但显然,铺子里的老鼠大了些,大到难以容忍。” 萧元怀见宝昭肯定了自己的看法,便继续说下去:“圣上因着这些铺子而嘉奖了沈二老爷。 但若是继续由着这些人来把持着铺子,减少收益。怕是上头知道了会不满。” 沈宝昭本也不在意是谁管着铺子,她手上人手少的可怜,根本没有时间和精力来管。 而铺子里的管事,早就在这十年间全换成了大太太王氏的人。 所以他这么一说,沈宝昭毫不犹豫:“户部可以自行做主,若是勤快老实的留下,偷奸耍懒昧银子的统统赶走。” 萧元怀也赞成,只是提出了问题:“赶走倒是容易,就是户部本也没有那么多人手来管铺子。” 南华县主可是拥有大大小小十来间铺子。 沈宝昭神色淡淡并不接话,等着对方后续。 萧元怀见场面又冷了下来,便神色一紧。也不知道为何明明杀伐果断,运筹帷幄的他,在沈宝昭面前会如此低微。 “那日在伯府沈四小姐机敏地想出了查探铺子虚实的办法。我就是想问问,沈四小姐对换管事这件事情有什么好主意。” 沈宝昭听了,就先询问:“户部能有多少人手?” “两人,且都是经验丰富的大掌柜。挂虚职在户部,一般只有查账会用得上。”萧元怀回道。 沈宝昭细细道:“两人足矣,先在铺子门口张贴告示,招聘管事与长工。让户部的两位掌柜来把关。因是急招,待遇上可加两成。” “列好排班表,每一个月轮换掌柜。待一轮过后也将近一年,来评比哪位掌柜的在店铺所盈利的高。” “可列出排名,排名前三者,给与奖励。长工小厮等也可依类似奖惩法子。” “梅主事意下如何?”沈宝昭挑眉,静静望着他。 萧元怀已没了刚开始的拘谨,只温和地赞赏道:“沈四小姐的法子极好。” 沈宝昭并不理会他,只起身准备将账本摞好。 萧元怀见她理账本也想着帮忙,便也站起身手忙脚乱地收拾账本。 却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只一瞬便如触电般收了回来。 沈宝昭感受到那人修长的手指,微凉的指骨相碰。她不自在地停住了手,略略施礼便急忙出了门,走了。 萧元怀定定地愣在原地,望着她离开的背影,久久没法回神。 刚刚他微微弯着腰略过桌沿收拾账本时,还闻到了她身上那股淡淡的栀子香。 久违的,熟悉的,能让他上瘾沉迷的味道。 他想,这一世他也决计不会放手。立于窗边,望着夕阳一点,一点的坠落。 犹如他的心一点,一点沉沦。 那边厢沈宝昭匆匆离开雅间,碧霄一直等在门口。为避嫌,雅间的门一直敞开。 但碧霄观沈宝昭的脸颊微红,神色略有些个不自在,只听到两人正常的谈话,并没有什么不对劲。故而碧霄也百思不得其解。 但她并没有多问,只想着或许是宝昭这几日太过辛苦。 两人出了长春酒楼大门,在登上马车之前却远远瞟见街角有一群小孩在围打一个人。 沈宝昭本不欲理会,但却见打人的那群人里有个小孩侧脸像李小山。 便领着碧霄走了过去。果然,走近了看确实是李小山。 李小山还在指挥着其他孩子狂揍地上的人,便被沈宝昭一手拎起后背领子。 李小山后背一凉,刚想出口骂,便见是沈宝昭。 一时之间慌乱的话都说不清:“小小...姐,我我我没有逃学。” 原来他害怕宝昭误会他逃课来打架。 小孩们都停了下来,个个眼神警惕地望着沈宝昭。 沈宝昭这才看清,他们在打一个成年男子。 只见那人身上穿着的衣料名贵,并不是一般人家穿的起。但这男子样貌倒是清俊,不过眼神呆滞。 一看就知道不是正常人,沈宝昭便觉得是这群小孩在欺负人家。 刚想训话,便见远处一主管模样的人带着一群小厮匆匆赶来。 “给我把这群小孩都抓起来。”来人大喊道。 第57章 不是生病,是中毒 小孩们赶紧躲到沈宝昭身后,与管事对峙。犹如楚汉,中间隔着个痴傻男子。 沈宝昭还未来得及了解情况,赶忙制止对方:“你们想干嘛?” 那管事的连忙让人先扶起自家少爷。 见沈宝昭穿戴不凡,也低声下来:“这群小兔崽子欺负我家少爷痴傻,殴打我家少爷好些次了。” “这次还让我们逮了个现行,必须要把他们抓回去给我家老爷处置。还请小姐不要插手。” 沈宝昭见对方虽然客客气气,但说到带走这群小孩时,语气却不容置疑。 李小山从沈宝昭背后探出头:“不是这样的,明明是这个傻子先打了狗蛋。他把狗蛋打的都下不来床” “我们只是为狗蛋报仇,见他落单这才以牙还牙。” 沈宝昭转头见这群小孩都目露害怕却仍强自镇定。 管事的见这群小孩提到打人的事情,便也对着宝昭说:“这是前些日子发生的事情,我们府上已经着人赔了银两给被打的小孩买汤药。” “你胡说!狗蛋家从来没收到银子,他到现在还没看过郎中。”一小孩气愤说道。 那管事笃定这群乞丐般的孩子在说谎,便不由分说地仍旧想要将他们带走。 “慢着。”沈宝昭弹指用戒指打到了一小厮准备拉扯李小山的手腕。 沈宝昭对着管事说道:“不知贵公子是哪家府上的?” 管事见是碰到硬茬子,便大胆报出名号:“武安伯府,我劝姑娘还是不要多管闲事。” 沈宝昭听到管事的话,心念一动:“可是武安伯乔三少爷?” 传言武安伯府乔三少爷痴傻蠢笨,暴力蛮横,肥硕如猪,还打死了丫鬟。满京城都知。 观他面相确实蠢笨,但并不肥硕反而有些清秀,可见传言并不可信。 见他小心翼翼地躲在管事身后,偷偷地望着宝昭,咧着嘴给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对着宝昭喊道:“娘子~” 一旁的小厮赶紧捂住他的嘴。乔三少爷突然被阻住,便激烈地挣扎起来。 力气十分大,逮着小厮便发狂似的打起来。五六个家丁一拥而上这才将他制止。 饶是如此,那被打的小厮也已经倒地爬也爬不起来。 “就是这样,他就是这样打狗蛋的!”李小山旁的一个小孩见状赶紧对沈宝昭说。 那边乔三少爷还在发狂,只不过人多将他死死压制,沈宝昭见他狂躁到脖子上经脉暴起,且呈紫黑色。 这才觉得不对劲。 但管事的怕乔三少爷继续在大街上发狂,便顾不上找这群孩子的麻烦,吩咐其他下人赶紧将少爷送回家。 “管事且等等。”沈宝昭出声阻拦。 管事以为沈宝昭还在纠缠赔付给狗蛋的汤药费,便没好气不耐烦:“我说过我们府上已经赔过银两给被打的小孩家。” “我们也不欲再找这群兔崽子麻烦,姑娘还有什么事!” 沈宝昭也没有生气,只走近管事用只有两个人听到的声音:“贵府公子,怕不是生病。” “而是中毒。” 管事听了沈宝昭的话,这才仔细打量起眼前这个姑娘。看起来不像是郎中,“姑娘莫要诳人。” 沈宝昭见管事不信她,便将刚刚打落的金镶玉戒指递给管事:“我是宁安伯府四小姐,这是我母亲南华县主的嫁妆之一。” “你且拿着给你家老爷。若是信我,明日便让人拿着戒指和帖子上门,我自会到府一叙。” 近来南华县主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武安伯府自然也知道。更何况,两家可是还差点成为亲家。 那管事见沈宝昭不像是说假话,便谨慎地点了点头,让人带着乔三少爷告辞。 等他们走后,宝昭身边这群小子才浑身放松了下来。 李小山用眼神示意,其余的小孩便纷纷跪了下来:“谢谢小姐大恩。” 沈宝昭最不会哄孩子,便急忙让他们起来,原来他们都是猫儿胡同里的小孩。 有孤儿,乞丐,也有有家但是三餐难以为继的孩子。李小山隐隐是他们的领头羊。 “小山,你们可知错?”沈宝昭板着脸问道。 李小山一脸茫然,他并不觉得自己有错,他们是为小伙伴报仇,且没做伤天害理的事情。 但是沈宝昭救了他母亲,让他有书念,父亲有活干。小姐是他的恩人。 便回道:“小山知错,请小姐责罚。” “你可知道错在哪里?”沈宝昭继续问道。 李小山很诚实地回答:“小姐说小山有错,小山就有错。” 沈宝昭显然没料到是这么个回答,她望着李小山一脸孺慕的样子,心下一软。 “你不必叫我小姐,你可以喊我姐姐。” 李小山一愣,但随即开心地笑了起来:“姐姐!”清脆地一声喊。 沈宝昭点点头:“你错在不应该带着人当街打人。” “你下次应该给他套个麻袋,带到没人的巷子里再打。” “还有,你们都太瘦弱,没有力气,打人也不疼。” “你们要多多吃饭,长得越来越强壮,学武艺,这样别人就不敢欺负你们了。” 这群孩子以为沈宝昭如其他人一样,必定是要责骂他们。 哪想到她竟是教他们如何打人,小孩们眼神亮晶晶地望着沈宝昭,犹如是见仙女般。 沈宝昭见这群原本蔫了的小孩顿时神采奕奕,便也面露笑容:“以后你们不必再去乞讨,我会拨出银两给李婶。让她负责你们的一日三餐。” “你们要好好吃饭,快快长大,我给你们请武师傅。好好苦练,就不会被欺负。” “还有狗蛋,我也会让人送银子去他家。你们不必担心。” 这些孩子几乎从小到大都没人管,突然来了这么个神仙似的姐姐告诉他们以后不会挨饿。 有饭吃,还能学武。从没感受过关爱的孩子脸上满是泪痕,但是是开心的。 沈宝昭见不惯这种煽情的场面,便让李小山带着他们都散去。 自己带着碧霄回到马车,往宁安伯府赶。 碧霄不解地问宝昭:“小姐何故将金镶玉的戒指给伯府管事?” “万一他不还回来怎么办?” 沈宝昭也大呼失策:“冲动之下就给出去了。值好些银子呢,可不能再这样了,我还有这么多孩子要养。” 碧霄听了宝昭的话都惊呆了,她不过是怕小姐的贴身之物落到别人手上引起误会。那想小姐竟是怕没银子养那群小孩。 但她见宝昭终于露出了她这个年纪该有的俏皮,便也没再说。 小姐太辛苦了,只希望能少点忧虑,碧霄想。 她们这才刚刚到府,便听门房说武安伯府有帖子送来,武安伯夫人请四小姐明日过府一叙。 第58章 解毒 晚间饭毕,沈宝昭便吩咐晴空将她的所有能动的银钱都拿出来清点。 这么多年的月例银子和过年过节长辈的打赏,数了数现银只有一千两,多的是金银锞子和各色首饰。 银票倒是有一叠,算算也有几千两。 沈宝昭将现银一分为三,三分之一现银和锞子都装进一极普通的西番莲缠枝小匣子。 还放了些过时且不显眼的首饰,和一千两银票。 另还拨了五十两银子,让落霞明日送去猫儿胡同李大山家。并嘱咐让李婶给孩子们做新衣裳,剩下的便是那些孩子一个月的伙食费。 解决吃饭问题很容易。但住宿,这才是一大难题。 虽然南华县主陪嫁的宅子也有好几座,但都是租赁出去,房契还在户部,三年方能拿的回来。 沈宝昭想办一所善堂,将猫儿胡同那些衣衫褴褛,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孩子都送进去。 让他们有饭吃,有衣穿,有学上。 她一手托腮,一手闲闲地扒拉着那些珠宝首饰,心中想着还是要想办法去挣银子。 转日便是三月十五,沈婧进宫的日子。 一早,一顶宫里来的青帷小轿便停在伯府门口。来人一嬷嬷并两个小太监。 沈婧拜别了大老爷,虽然进宫是她自愿,但想着再也见不到家人,也不由地泪流满面。 兰姨娘见状更是止不住地呜咽,话都说不出来。 大少爷沈杰章看起来倒是镇定自若。但他颤抖着手将包袱递给沈婧,微红的双眼显示出他此刻的内心并不平静。 就在沈婧准备上轿之时,便听见一声:“等等”。 原是沈宝昭匆忙赶来,沈婧见宝昭也来送自己。眼中闪烁着光亮,仿佛见到了主心骨般。 沈宝昭将沈婧拉到一旁,从晴空手上接过西番莲鸡翅木匣子,递给沈婧。 沈婧打开一看,见里面都是些普通且分量实在的首饰,鼻头更酸。 宫中不比别处,没有银子寸步难行。除了银票,沈宝昭给的都是打赏人极为方便的物件。 沈婧一脸感激溢于言表:“四妹妹,我便不与你客气。” “我本不需要你客气,别的我也帮不上你什么。”沈婧入宫,沈宝昭也算是推波助澜。 她知道宁安伯府如今怕是连一两银子都不会给沈婧,估计她只能带走一部分兰姨娘的体己。 沈宝昭怕她在宫里过的不好,那样她会觉得愧疚。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见到珍重。沈宝昭交代:“三姐,宫中不比别处,行事万万要小心谨慎。” 一旁的嬷嬷等的不耐烦,便催促:“沈贵人,时辰到了该出发了。” 沈婧便头也不回地上了轿,直到轿子过了街角拐弯处再也见不到了,兰姨娘等人方才回府。 而沈宝昭带着晴空坐上了马车,去往武安伯府。 武安伯府离长安街不远,伯府门口见平平无奇,内里却大有乾坤。 沈宝昭跟着武安伯夫人身边的嬷嬷进入,只见过垂花门照壁之后,亭台楼阁,花木扶疏。五步一画,十步一景。 而到了待客的明厅,更是雕梁画栋。 两边穿山游廊厢房挂着各色鹦鹉,画眉等鸟儿。那笼子皆是由金玉雕琢。 沈宝昭暗想,武安伯府果然富得流油。 武安伯夫人一见沈宝昭是个娇滴滴的姑娘,心里也在打鼓,怕又是空欢喜一场。 沈宝昭见礼后便落座,武安伯夫人确实不善言辞,寒暄了两句便不知如何开口。 直将等在外头的武安伯急得跳脚。 他高大宽厚的身躯便不管不顾地冲了了进来,拱了拱手对沈宝昭说道:“沈四小姐见谅,不知小姐昨日断定我儿中毒,是何缘由?” 沈宝昭点了点头:“曾在医术上见过。症状与昨日我见乔三少爷的一致。” “只要不发病,不过是智若三岁小儿。一旦发病就会癫狂伤人伤己。 且最明显的一点是癫狂时脖子上会露出紫黑色经络。” 武安伯夫妇见沈宝昭说的都对的上,便急忙问:“此毒可解?” 沈宝昭并没有立即回答,斟酌道:“还需先把脉看看再说。” 于是便领着宝昭到了乔三少爷的院子。 与昨日的狼狈不同,今日乔三少爷干干净净,清清爽爽。若只远远看着倒像是个正常人一般。 只他现在正蹲在地上摆弄蚂蚁,见了武安伯夫人便喊:“娘,你快来看,小蚂蚁打架。” 待到三人走近,乔三少爷见了武安伯夫人身后的沈宝昭,便咧着嘴又叫到:“媳妇。” 沈宝昭:“!” 武安伯夫妇很是尴尬,便解释道:“宝儿乖,这不是你媳妇。” 乔三少爷便开始不依不饶,手舞足蹈想冲向沈宝昭:“这就是媳妇,娘说媳妇漂亮。这个是我见过最漂亮的。” 武安伯怕儿子冲撞了沈宝昭,便想制止。 却不想乔三少爷又发起狂来,一拳将打在武安伯胸口。饶是武安伯如此强健之人都被打的倒退了三步。 武安伯夫人只得捂着嘴流泪,更不敢上前。 沈宝昭眼疾手快地抽出腰间的金针,一个闪身到乔三少爷身后,对准后顶穴扎了下去。 瞬间,乔三少爷便停止了攻击,晕过去。 “无妨,他只是晕倒了,这样更方便我把脉。”沈宝昭对着武安伯夫妇解释道。 将乔三少爷移入内室,沈宝昭屏气凝神细细把脉。 半晌,开口说道:“若没猜错,三少爷这毒中了有十余年了。” “对对,是宝儿六岁那年。不知怎地一觉醒来就成了这个模样。”武安伯夫人用帕子擦着眼角的泪。 她见沈宝昭把了脉便能说出儿子的大概中毒时间,心中便也信服了几分。 “后来,我们也请了很多名医诊治。甚至宫中的太医几乎都被请了个遍。” “所有人都说宝儿是病了,汤药不知喝了多少,从不见效果。” “也有人说他是中了邪,法华寺的师父,清虚观的道长都来过。 我们什么法子都试过了,真真是走投无路。” 武安伯夫人说到儿子的病,这才絮絮叨叨个不停,沈宝昭耐心听着。 沈宝昭见偌大的伯府,下人们不少,主子却只有武安伯夫妇两人,便也纳闷。 随意问道:“乔三少爷行三,若没猜错的话他应当有两位兄长?” “死了,他的哥哥们都死了。”武安伯夫人麻木着一张脸,语气丝毫没有温度。 第59章 薅羊毛来养娃 沈宝昭听着武安伯夫人冷冰冰的话,心中一惊。这么巧? 武安伯不是很愿意提到伤心事,便打断了谈话,只关心三少爷:“敢问沈四姑娘,宝儿的病是否还能医治。” 武安伯夫人也满怀希望地望着她。 “八成治不好。”沈宝昭回道。 “我就知道,请了那么多人都治不好。可总想着天无绝人之路,哪怕有半分希望都想试试。我不该奢求这么多的...”武安伯夫人一个人又自言自语。 武安伯扶着老妻的肩,宽厚的肩背此刻望着也有些个佝偻。 “你们伤心什么?我说了有八成治不好,那不是还有两成。” “你家三少爷运气好,碰上我。这病我是治不好,但这毒我能解。”沈宝昭胸有成竹。 武安伯一口气憋在胸口,无奈对着宝昭道:“大侄女,咱不兴这么说话的。” 武安伯夫人听沈宝昭如此说,倒是又满怀希望地望着她。 沈宝昭也很爽快地说道:“我先金针给他刺穴,将毒素排出。” 说罢,沈宝昭便从让晴空将准备好的金针拿出,让人将乔三少爷的上衣解下。 武安伯夫妇都只在一旁远远地看着,并不敢打扰沈宝昭。 金针刺穴十分耗费心神,不过短短一刻钟,沈宝昭的额上便沁满了汗珠。 晴空只得拿着细棉布轻轻地给她擦拭。 针毕,乔三少爷也恰好醒来。 睁开眼瞧了瞧眼前的人,紧抿着唇。沈宝昭见他不说话的样子都不像是痴傻。 “爹~”乔三少爷对着远处的武安伯,伸出双手,做出需要抱抱的姿势。 果然,还是那个痴傻儿。但武安伯一个大老爷们都喜极而泣,谁也不知道他盼了这声爹盼了多少年。 自宝儿中毒之后,便只认得武安伯夫人一人,且动不动就发狂。 不过是金枕刺穴一次,他便认得爹了。武安伯此刻方才真的相信沈宝昭是有真本事的。 沈宝昭拿起一旁的笔墨开了张药方递给武安伯:“伯爷让人照着这张方子上的抓药,一日两副。” “五日后我再来施针一次,想来三次,毒便清除了。” “只不过令郎中毒不过六岁稚龄,这十来年浑浑噩噩地过。他的认知也便只停留在六岁。” “好在施针之后,毒便对他也没了影响,慢慢教导,想来不出很快便能恢复正常。” 武安伯夫人听沈宝昭这么说,激动地双手合十,口中直念阿弥陀佛。 武安伯也不知怎么感谢沈宝昭,便言道:“大侄女,大恩不言谢。日后若有帮得上的尽管开口。” 沈宝昭见乔三少爷一个经常发病的人房里摆的都是金碧辉煌,其中不乏名贵之物。 她心想,不用以后,现在武安伯就很帮的上她。 便客气道:“伯爷就当我是郎中出诊,我既治好了三少爷,那也该得我那份诊金。对吧?” 晴空见沈宝昭竟然与武安伯谈起钱来,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小姐...”刚想开口劝说,便被宝昭阻拦。 “晴空你想说什么?哦,我知道了。你是想说我们救济的那些孩子还没有住的地方。” “什么?他们还需要一座宅子做善堂?” “哎呀,晴空这话你回家说与我听就好了。在伯爷面前乱讲什么呢。”沈宝昭嗔笑道。 武安伯哪里看不出小姑娘的心思,喊来管事,大手一挥,便将靠近玉京胡同的一座三进的宅子送给了宝昭。 沈宝昭心中乐开了花,暗想武安伯真上道,这个朋友她交定了。 那便再提点与他:“伯爷不好奇令公子是中的什么毒吗?” 武安伯显然还沉浸在儿子马上会恢复正常的喜悦里,并没有思考那么多。 沈宝昭一问,他便也谨慎地想起来,半晌:“并不知道。只六岁那年,我带他去了马场之后,他便如此。” “有些人便说他是被马惊到了,才易癫狂。” 沈宝昭摇了摇头:“此毒来自南疆。且异常珍贵,寻常人不可得。” “伯爷怕是要想想是否得罪过南疆人,或是与南疆有牵扯的人。” 武安伯还是满头雾水:“我自认为没有得罪何人,能用金钱摆平的事情我从不扯皮。” 沈宝昭心想,见识到了。那座三进的宅子说送就送了。 便好心继续提点:“那就得考虑认识的人中与南疆有过接触的。” 武安伯还是摆了摆手:“南疆人多用毒,用蛊。大历自开国圣祖起始,便与南疆牵扯不多。” “且两国极有默契地以鬼槐林为界,除了邦交,两国子民几乎不曾互通。” “我身边更是无人去过南疆。若是非说有牵扯,那我知道的只有先皇后。” “先皇后幼年之时被拍花子拐卖,直到成年之后方才寻回,据说当年就是被南疆人所救。” “但先皇后在太子三岁时便逝世,绝不可能是她下的毒。” 武安伯一时也想不出缘由。 沈宝昭想到之前武安伯夫人说的,乔三少爷的哥哥们都死了。 便谨慎询问:“敢问伯爷,大公子二公子是因何而逝?” 武安伯见沈宝昭如此郑重,便悔不当初:“说来惭愧,我的长子,二子皆因家中小妾妒忌,被那贱人下毒害死。” “哦?为何大公子被害死之后还不处置了那小妾,任由她又害死了二公子?” 说到此处,武安伯无奈:“那小妾乃圣上所赐,并不能随意杖杀。” “那小妾现在如何?”沈宝昭问。 “死了,我那二子去了的当日,她便畏罪自杀。” “伯爷,你想听听我的看法吗?” 武安伯抬头望向沈宝昭,点了点头。 “伯爷的三个孩子都出事,且都与皇家有关。我们是不是可以合理地怀疑,凶手是皇家人?”沈宝昭压低声音。 武安伯锐利的眼神猛地盯住沈宝昭,但她并不害怕,只是定定地望着他。 终于,武安伯先泄了气:“可是,为什么呢?” “我自问对皇家从未有不敬之处,兢兢业业地替圣上管理者马匹。且我不管是个小小的太仆寺,更碍不到别人什么事。” “或许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呢?”沈宝昭猜测。 第60章 无耻的忠义伯世子 “听说伯爷家的马场很大,是京都最大的马场。里面的马匹各色各样,没有最好,只有更好。” “甚至有人说,皇家马场里头的马匹都没有伯爷家的好?” 武安伯不知道沈宝昭为何提到他家的马场,一时没反应过来。 但后头一句他可是听得明白,这是谁传出来的谣言,是想要他的命吗? 便拉下脸严肃地与沈宝昭说道:“大侄女可别乱说,我家马场虽大,不过与皇家还是不敢比。” “只不过是我有祖传的养马秘方,我家的马匹膘肥健硕,很得京中权贵喜欢。且朝廷也常常向我家采购马匹以充军营。” 沈宝昭心想,这就是了。坏就坏在秘方,便接着问:“伯爷这秘方可是不外传?” “当然,这是祖传的手艺,且传男不传女。” 沈宝昭心下了然:“我劝伯爷还是将秘方献与皇家,或许还能得到圣上的嘉奖。” “否则三少爷哪怕解了毒恐怕也命不久矣。” 沈宝昭并不是危言耸听,一桩桩一件件事都指向皇家,武安伯不过是一叶障目。 “这怎么能行呢?我们乔家世代养马,秘方是祖上多少人的心血,如何能败在我的手上。” “若是如此,等我死后有何颜面见我乔家祖先?”武安伯痛心疾首。 此刻的武安伯没有了往日的豪爽,倒更像是一个垂垂老者。 沈宝昭有些同情,忍不住说:“伯爷想想未来得及长大的大少爷二少爷,再想想伯府这一辈的女儿是否都康健成长。” 确实,伯府有嫡庶三个女儿,皆已及笄出嫁。 说到这里,武安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沈宝昭能说的只有这么多,她才不会说她是看在伯爷心善给宅子的份上。 不管如何,剩下的只能让武安伯自己做决定。 于是,沈宝昭便提出告辞,约定五日后再来。 出院子们穿过九曲蜿蜒的小径,往湖边走,日头渐渐高挂。武安伯夫妇特意领着宝昭逛了逛伯府的后院。 风光无限好。舒爽的风静谧地吹着,临近门口,却听见喧哗声传来。 一男子气势汹汹叫嚣:“叫你们伯爷出来,将他儿媳妇领回去。若是再跑了,可别又要我重新给他找个儿媳妇。” 沈宝昭与武安伯夫妇三人刚跨过大门门槛,便见一妙龄女子被人用绳子五花大绑,倒在门口。 沈宝昭见女子面容熟悉,想了想原来是上巳节上插花大赛的第三名,王二姑娘。 只见王二姑娘被堵着嘴,屈辱地紧闭双目,泪流满面,很是狼狈的样子。 而石阶下那男子见武安伯出来,便笑嘻嘻说:“我这妹妹不听话,本来在家好好的待嫁。今日有人发觉她要逃跑。” “这怎么行呢?我寻思着,反正已经将她许给你家三少爷,这就把她送到你家来。直接做你儿媳妇得了。” “聘礼我们家就收下了,算作养了她这么多年的报酬,你们看如何?” 原来,来人是忠义伯世子。 沈宝昭纳闷,沈大老爷不是给了忠义伯世子三万两,为何又将妹妹许给伯府? 武安伯见过不要脸的,但没见过如忠义伯世子这么理直气壮的。他气的满脸通红。 本是想给儿子娶位温顺的妻子,将来等他们夫妻俩百年之后不用担心儿子没人照顾。当然若是能生下子嗣最好不过。 但他见忠义伯世子如无赖一般,便也不看好王二姑娘,谁知道这姑娘是否心甘情愿。 更何况宝儿身上的毒已解,日后慢慢痊愈之后,还是能正常娶妻生子,也不必与忠义伯府卖女求财的人家结亲。 “我们武安伯府是正正经经的人家,若是要结亲,便要正常嫁娶,三媒六礼程序走完。” “若忠义伯府的姑娘不愿意嫁,我们也不强求,没得结亲不成反结仇的。” 忠义伯世子见武安伯推脱,也担心武安伯找他追回三万两,便急道:“这怎么行。现如今所有人都知道我们王家二姑娘已经与你家三少爷定亲。” “若是退了,我妹妹还怎么嫁得出去。女子名声如此重要,你们这样跟逼死她有什么区别。” 说罢,便吆喝周围围观的百姓:“来啊,大家都看看。武安伯府要逼死未过门的儿媳妇。” 而一些不明所以的百姓就开始对着伯府指指点点。 沈宝昭早已吩咐晴空将王二姑娘扶起,解开她身上的绳子,拿掉塞着嘴巴的破布。 只见王二姑娘对着武安伯夫妇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满脸哀求:“我愿意嫁给乔三公子,求伯爷救救我姨娘。” 武安伯夫人赶忙让她起来,王二姑娘急急解释道:“我并非是要逃婚,大少爷他又赌输了,不仅把三万两银子输光,他们还要把我姨娘卖了去还债。” “我实在没办法,便想逃出府去找我姨娘。” 武安伯夫人本心善,见王二姑娘梨花带雨的可怜模样。便与武安伯对视一眼,武安伯知道老妻的想法,默认留下王二姑娘。 忠义伯世子见闹得差不多,人也送到了,便想趁机离开。 沈宝昭见状,忙大喝道:“慢着,话还没说清楚,忠义伯世子是想去哪儿?” 忠义伯府与宁安伯府是亲戚,忠义伯世子自然是认得沈宝昭。 知道宁安伯长房与二房闹翻,也知道自己姑母也就是大太太王氏还躺在床上起不了身,都是拜眼前这人所赐。 他不知道她为何在武安伯府,但显然有些个忌惮她。 他没有理会沈宝昭,而是对着武安伯说道:“伯爷,我妹妹已经是你们家的人了。没别的事情,小侄便告辞。” 王二姑娘脸上写满了焦急,姨娘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对她好的人。想着姨娘现在下落不明,生死不知。便哀求地望着武安伯。 “敢问世子,贵府姨娘被卖到了哪里?”武安伯开口。 忠义伯世子也不瞒着:“若想找人便去长胜赌坊王管事处寻,晚了我可不保证人还在哦。” 武安伯与长胜赌坊管事也有些交情,便示意小厮赶紧去赎人。 也对着忠义伯世子道:“这个儿媳妇我们伯府认。但忠义伯府这门亲家,恕我家高攀不上。” “烦请世子签下义绝书,言明王二姑娘与忠义伯府再无瓜葛。否则贵府卖女儿吞聘礼之事怕是会满城皆知。”武安伯半威胁。 忠义伯世子倒不是怕府里名声不好听,忠义伯府本就没有名声,多一桩事情也无所谓。 他还有个嫡出妹妹没出嫁,还指望能攀上一门好亲好提携提携自己呢。便毫不犹豫答应签下。 此时,一体型健硕,全身毛发乌黑光亮的物体冲向忠义伯世子。后边小厮拉着绳子拉也拉不住。 “世子,黑将军非要寻你。”那小厮跑的上气不接下气说道。 沈宝昭心头大骇,原来黑将军这头畜生,是忠义伯世子养的。 第61章 凶手黑狼 忠义伯世子见了黑将军便宠溺地揉着它的脖子。而这头刚刚还凶猛无比的狼竟也乖顺地让他撸。 众人哪里见过如此凶悍的动物出现在大街上,早在黑将军出现之时,围观的人便吓的四散而开。 饶是它没有伤人,看起来都要把人吓死。 沈宝昭美目一动不动地盯着黑将军,心中顿时生出了滔天恨意。 前世就是这头畜生,将她的幼弟沈杰凌害死。他死的极惨,四肢皆被咬断,残肢不全,入殓时拼都拼凑不起来。 而黑将军因为是六皇子的爱宠,不过是被关了三天,六皇子象征性地受了圣上的一顿训斥。 此事便当做意外草草了结。她的弟弟便白白死了! 而这一世,她决不会让此事再发生。 忠义伯世子,六皇子,他们一个都别想跑掉! 沈宝昭的眼神注视着那头狼,直到忠义伯世子牵着它大摇大摆地离开。她便也向武安伯告辞。 而武安伯显然还要安顿王二姑娘,打听她姨娘的去向。便与沈宝昭再次约定了五日后一早施针,便关了府门。 回到昭明苑已近午后,碧霄早已备好了吃食。 沈宝昭并没有什么胃口,吩咐晴空将从武安伯府拿来的地契给夏松。让他安排李婶一家和无家可归的孩子们尽快入住。 心中便只想着那头黑的发亮的狼。 暗自回忆着前世,但她已经忘了斗兽具体的时日。 只知道那日沈杰凌没有去书院上学反而出现在那头狼比试的演武场。 该怎么杜绝此事发生?或若是避无可避,该如何全身而退且报仇雪恨? 沈宝昭坐在书案之后阖着眼,右手中指又一下一下地叩着椅子扶手。 碧霄知道这是沈宝昭在思考问题的标志性动作,便立在一旁屏气凝神,以防打扰到她。 这时,落霞轻手轻脚地进了书房朝着碧霄招了招手。 碧霄皱皱眉头走了出来,做了一个嘘声的暗示,轻声道:“小姐还有事,别打扰她。” 但显然她们的动静已经影响了宝昭,“是谁在外面?” 两人便匆匆进来,落霞对着宝昭福了福身子:“小姐,二少爷一早便出府了。” 哦?这么快就按捺不住了?沈宝昭心想。 落霞继续禀告:“他与金小姐在多宝街的一茶楼里见了面。” “且只有他们两人在雅间,丫鬟小厮都在外头。我们的人也没听见他们说了什么。” 沈宝昭满意地点了点头:“无事,你做的很好。继续盯着,不要打草惊蛇。” “还有,若五少爷下学回来,让他来昭明苑寻我。”落霞应声退下。 到了晚间,沈宝昭正在用膳,便见沈杰凌满头大汗冲进来。 便板着脸训道:“做什么这么毛毛躁躁,若日后做官为民做主时,你也这样?一点也不稳重,看有哪个人信服你。” 沈杰凌便垂手而立,满脸嬉笑,任凭姐姐一遍给自己擦拭汗水一遍念叨。 “我只有在姐姐这才这样,在父亲面前我都不会失态。 我以为姐姐有急事寻我。便饭也没吃就赶来了。”说着还有点委屈。 沈宝昭白日里想到了前世沈杰凌死的凄惨的模样,这会儿见到他只觉得恍如隔世。 而幼弟也曾如此依赖她,关心她。那些人怎么能够将她这么好的弟弟害死! 沈宝昭红了眼,差点失态。领着沈杰凌一同吃晚膳。 饭毕,沈宝昭入房内拿出一个墨绿色绣白猫图案的荷包,递给沈杰凌。 “这荷包是姐姐亲手做的,里面装了提神醒脑的药材。你日日佩戴着,可解你念书疲乏。” 沈宝昭不打算让沈杰凌不要出门来躲避这次灾难。躲得过一时躲不过一世。 如忠义伯府世子这种渣滓存在,沈杰凌便随时会有危险。 堵不如疏,她要的是永绝后患! 果然第二日一早便听见外院传来消息,后日早上京都最大演武场有一场精彩的斗兽。 黑狼对人熊。都是不可多得的野兽。 大历朝近年来国泰民安,风调雨顺。各地百姓安居乐业。 百姓们便在除忙碌生计之外,也偶尔会想着如何,民间有斗蟋蟀,斗鸡。会开庄口,不过是小赌怡怡情。 如忠义伯世子这种豪掷万两的赌,却也不多见。 而其他权贵们则不管何时何地都不忘享乐,他们玩的则更刺激,斗兽! 京都有大大小小许多家演武场,而具备斗兽规模的只有一家,便是梵天山演武场。 规模极大,能容纳下上千人。但也并非谁都有资格进,光着门票便要五十两银子一人。 故而,京都普通百姓没银子的真进不去。当然庄口也会开,押赌注倒是不论男女老少,也不论赌资大小。 据说梵天山演武场的老板极其富有,哪怕你押再多也赔的出。 当然了,一场斗兽门票都近五万两。更别提场内还有昂贵的茶水吃食和权贵们的打赏。 若是斗兽的主人赢了,或许还能分得部分彩头。 怎么看这演武场都是稳赚不赔的生意。不过梵天山的老板背后势力绝对惹不起,否则如此令人眼红的收益,早就被下手了。 沈宝昭就想到了武安伯府。可不就被皇家给盯上了。 又不能明着抢,只能残害了人家一个又一个子嗣,意图让武安伯后继无人,不得不给出秘方。 沈杰凌有她给的荷包,沈宝昭并不是很担心。更多的是想着如何动手。 在斗兽之前,演武场不接待客人。这意味着她并不能提前踩点去做准备。那只能当天准备好见机行事。 很快,斗兽的日子到了。 一早沈宝昭便换上了一身短打,打扮成小厮模样。易容之后又将脸色涂的蜡黄。眼角耷拉下来,重新在左额上弄了个大痦子。 吩咐晴空给她取来五十两银票,肉疼地将银票塞入腰间。 五十两,可是够善堂的孩子们好久的伙食费。 她也不敢保证此次能全身而退,毕竟在众目睽睽之下动手,难度极高。 但无论如何,梵天山演武场,她沈宝昭来了! 第62章 梵天山演武场 斗兽开始时间定为巳时正。 而沈宝昭到达梵天山时不过辰正时分,演武场外便已熙熙攘攘,热闹不已。 甚至有许多个小商贩在演武场的一侧摆摊卖吃食,虽然大声吆喝但井然有序,边上还有许多身着衙役服饰的人在带刀巡逻。 沈宝昭不由地对演武场的主人生出好奇之心。能不与普通百姓争利的商人,那必定是个有底线之人。 而演武场的另一侧便是专门用来停放马车,轿子。 演武场正门口贴着告示,原来是介绍黑狼与人熊的优劣势。当然还有庄口的赌注押付条件及赔付倍数。 沈宝昭心想,这老板果然是个经商天才。她交了门票费便入场。 而此刻被沈宝昭称为经商天才的演武场老板金玉鑫,正在雅间内看着坐在茶案后品茗的人瞠目结舌。 “哥哥哥,我不会是大早上没睡醒吧?”金玉鑫揉了揉眼睛。 而萧元怀从从容容地给金玉鑫也倒上一杯,示意他尝尝。 金玉鑫显然没有心思喝茶:“我说哥,你不是从不来演武场的嘛?今日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萧元怀慵懒道:“今日有狼又有熊,本王没见识过此等猛兽,来见识见识。” 金玉鑫明显一脸不信的模样:“哥,你能不能用心地编一个骗得过我的借口?” “你十岁那年便猎到了一头被侍卫不小心放进围场里的成年公人熊。 先帝爷都夸你有圣祖当年的风范。你说没见识过,你是当我傻吗?”金玉鑫气呼呼。 萧元怀放下茶盏,朝金玉鑫招了招手。他便屁颠屁颠过来。 “阿鑫啊,打小本王就教你听不明白的话就忽略。你这脑袋是全都用来赚钱了吗? 来,喝杯君山眉叶,明前茶,尝尝滋味。” 金玉鑫便端起茶盏一饮而尽。 “啧啧,牛饮。白瞎了好茶。”萧元怀嫌弃道。 而金玉鑫也不在意他说的,便好奇问道:“哥,你不是一向都爱喝六安瓜片的吗?” “我那还有好多庐州茶商给的顶级瓜片,都给你留着呢。” 萧元怀漫不经心道:“日后都改喝君山眉叶了,你记着就是。” 说罢,萧元怀突然想起前两日暗一禀告的事情,正了正神色,问道:“还有住在你家的那个十姑娘是怎么回事?” “近来好似与宁安伯府的二少爷走的很近?” 金玉鑫见萧元怀一本正经的样子,便也收起嬉笑模样。 “那是我们金家旁支的姑娘,哥你也知道金家三代单传。这旁支到我们这一代已经不知道远到哪里去了。” “不过是家里姐姐们都出嫁,我祖母闲得慌从族里接到我家来住,平时聊聊天解解闷。” “我平日里都不大与她接触,偶尔去我祖母院子里请安会碰到。” 说到金十娘,金玉鑫皱了皱眉头。脑海中浮现穿的跟花蝴蝶一样在祖母身边乱窜的人,声音又像蜜蜂一样嗡嗡嗡围着祖母夸。 也不知道祖母喜欢她什么,但他平常也不在意,不过是多养一个人,能费多少银子。金家别的不多,有的是银子。 “她与宁安伯府少爷走的近,应当也是想自己寻门好亲事。我祖母近来都在给她选婿,虽然是旁支,心气高着呢。” 金玉鑫想到家里最近进进出出的媒婆,虽然有些个烦躁。但好在祖母有事情做,便不会催着他娶妻。 他可不想那么早娶个人管着自己。 萧元怀听他这么一说,便知道是无关紧要的人,也就没有多话。 金玉鑫却继续缠着他询问:“哥,你今日来肯定是有事,对不对?” “有什么事情是我能帮的上的嘛?”金玉鑫一脸好奇宝宝模样。 萧元怀自然是有事才来梵天山。 思绪渐渐回拨到上一世。犹记得那日他寻来她最爱的古籍医书给她。 上头有一章记载西北丛林狼,脂肪、骨、肉、喉靥均可入药。脂肪炼油即狼膏,可补益厚肠,治肺痨、久咳。 她看完之后,泪水便默默滴在泛黄的纸张上,晕染开来。 而他却不知为何,只得手忙脚乱地哄着。这才听她讲到幼弟在梵天山演武场被黑狼咬死,那惨死的模样她日日难以忘却。 只希望能手刃仇敌,为幼弟报仇。那时的他便暗暗发誓,定要活捉六皇子给她处置。 后来,六皇子倒是真的死在他的刀下,可惜她已经看不到了。 重来一次,他定要小心呵护与她,即使如今的她与他形同陌路。 想到这,便也开口对金玉鑫交代道:“你让你的人警醒点,若是见到宁安伯府五少爷便让人通知我。” 虽然他让暗卫也在暗中观察着,但为防万一还是跟金玉鑫打声招呼比较保险。 听到宁安伯府,金玉鑫又八卦道:“怎么又是宁安伯府,上回让我卖话本子对付宁安伯府沈大老爷。还不惜动用咱们的人放风给太子。 哥,你这回又盯上人家五少爷了?五少爷不过是个十岁孩童,他怎么得罪你了?” “哥,我可提前声明,若是这个五少爷没干什么坏事,你让我去欺负人小孩我可不干啊。 这种事你就应该让薛盛那只花狐狸去。”金玉鑫絮絮叨叨坐在萧元怀茶案的一侧说着。 藏在不远处的暗一此刻憋笑憋的难以忍受。金少爷真是个棒槌,主子说的对。他脑子全都用来挣钱了。 暗一才不会告诉金玉鑫,宁安伯府的五少爷可不似大老爷。那可是那位嫡嫡亲的弟弟,搞不好以后就是主子的小舅子。 暗一暗暗下定决心,若是有机会还是要好好讨好沈五少爷。那他就永远是主子的第一心腹。 超过所有暗卫,包括他老爹! 老暗今日一连打了好些个喷嚏,心想是哪个小兔崽子又在骂我。 正当暗一心中做着怀王第一得脸暗卫的梦时,从窗外远远地见到一人,他揉了揉眼睛。 猛地一瞧,大痦子男! 这人身手利落的跟他有的一拼,不知是敌是友,自陈珂腿被打断那日他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回可总算让他逮着了。 第63章 对赌 暗一便指派了个一个暗卫跟着大痦子男。 易容成大痦子男的沈宝昭,此刻正晃荡在演武场里,四处打量。 梵天山说是演武场,但其实更多的是用来斗兽,而不是练武。 故而中央约莫直径六十丈的圆形场地,四周筑着高高的围墙。 外围便是四层看台,最靠近演武场的视野最好的一层一般都由权贵家包下,无钱无势便也只能在外三四层观看。 而更为有趣的是,再往看台外延伸,围着便是一座座小小的楼台。那些便是给不便露面之人的雅间。 当然,是要额外算钱的,服务肯定也更好。 沈宝昭暗呼失策,银子没带够。也不知道今日六皇子他们是会在雅间观看还是看台处。 只得暗暗祈祷,不能出变故。就在她打量演武场时,便感受到有人跟在自己身后。 害怕今日易容露出破绽,只得先发制人,将人引到了一阁楼拐角处,利落地打晕。 可怜暗一今日还等着手底下的小暗卫能打探到大痦子男的身份。 等她重返斗兽场看台之时,便见到了个熟人,哦不,一群熟人。 原来是端宁县主带着她的一群簇拥者一起来,就如上巳节那日一模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今日身边还陪着一位身着玄色窄袖蟒袍,袖口处镶绣金线祥云样的男子。 穿着倒是贵气逼人,不过那倒三角的眼配着那张鞋拔子脸,怎么看都一脸凶相。 但却满脸带笑,殷勤地为端宁县主介绍斗兽场。 迎面走来的另一群鲜衣怒马的少年,隐隐以中间一大一小两位少年为首,小的那位与沈杰凌一般大,乖顺地跟着大的身边。 沈宝昭见到忠义伯世子与沈杰敏也在其中,便也明了这中间二人定是四皇子与六皇子。 而两帮人马互相走近在还剩二丈的距离时,六皇子便由乖巧的模样立刻变成了傲娇的斗鸡样。 对着三角眼男子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我的好二哥。” “怎么?手下猎到人熊也不进献给父皇,到是用来讨女子欢心来了?” 而二皇子见六皇子语带不敬的模样也嗤笑出声:“我说六弟,不过是你知道我猎了人熊问我讨要,我没有答应。” “用的着用父皇来压我吗?”二皇子近来可不怕四皇子与六皇子。 若是之前,他的母妃贤妃娘娘确实不如淑妃娘娘受宠。 且四皇子还有宁安侯府那样强有力的外家。不像他的外祖父,就快告老了。 不过,这不是侯府已经变成伯府,且很大一部分原因还是因为侯府用南华县主嫁妆替四皇子办事。 所以这阵子,他的好四弟一直夹着尾巴做人呢。没想到宁安伯府的热度刚下去,他就晃荡出来讨人厌了。 “二哥,我奉劝你还是多多在课业上多花点心思,少投机取巧。” 四皇子话虽是对着二皇子说的,但眼神却似笑非笑地望向一旁的端宁县主。 众人皆知,二皇子自小便恋慕端宁县主。但大家都心知肚明,他恋慕的应当是长公主府与薛家的权势。 端宁县主倒是大方地望着四皇子,傲娇地问道:“小四儿,听说你得了只黑狼?” 四皇子听端宁县主直接招呼他的小名,脸颊微微抽了抽,压下心头的怒火道:“是得了只狼。” “这不,便想着与你的人熊较量较量。” “干看斗兽,多少还差点意思。要不咱们来点赌注,如何?”四皇子不怀好意说道。 他见端宁县主没有出声,便激将道:“端宁,你莫非是怕了?” “不敢赌也没事,你只要答应我从此不再喊我小四。如何?” 端宁县主哪里是不敢跟他赌,她不过是怕又被长公主禁足。 上巳节的时候,因为她挑事而引起贵女们争强好斗的比试被她那个好哥哥薛盛知道了。 便一状告到了长公主处,害得她禁足了这么久。好不容易借着二皇子的由头出了门。 难道他们以为她愿意和一张鞋拔子脸一起玩耍? 但四皇子话都说到这里,若还不应声,这不是她端宁的作风。 她端宁可还没怕过谁呢,当然她的母亲长公主除外。 “赌就赌,赌什么?”端宁昂着她高傲的头矜娇地问道。 四皇子想了想,“若是你输了便将集芳园送与我,如何?” “不成!集芳园是我母亲的园林,萧小四你换一个。”端宁县主拒绝。 四皇子听她又喊他小四,强压着满身火气,狰狞道:“输不起就算了,端宁。我们都知道你怕长公主,没事,哥哥理解你。” 端宁县主最烦别人阴阳怪气的说话,而且这人还戳她心肺管子。她虽怕长公主,但从也没谁敢当着她的面说嘴。 这萧小四今日非要跟她拧着来,若是再示弱,那她端宁也不要在皇城里混了! 便想也不想的答应了下来,又随即似笑非笑问到:“小四儿,若是你输了呢?” 四皇子谨慎地问道:“你想要什么?” 端宁县主什么都不缺,还真想不到有什么东西是四皇子有而她却想要的。 但见一旁的六皇子,便眼睛一亮。脑子里闪现出一盏流光溢彩价值连城的灯来。 便趾高气昂地说道:“我要九转琉璃灯。” “不成不成,九转琉璃灯是我的。”一旁的六皇子立刻大声反驳道。 四皇子顿时有些个为难,那九转琉璃灯可是番邦进贡给父皇贺寿的贺礼。 由七七四十九个工匠没日没夜烧制了七七四十九天方成,期间不知失败了多少次。而据说那雕琢琉璃灯的老工匠在灯成之后已经吐血身亡。 那便意味着天下只此一件,称之为国宝都不为过。这还是母妃得宠时六弟好求歹求才从父皇那里求来的。 母子三人视为珍宝,怎么可能拿来做赌注。 端宁见四皇子一脸憋的通红的样子,便也嘲讽道:“萧小四你不会都做不了你弟弟的主吧?” 跟着端宁县主的众位贵女们都以手掩唇笑了起来。 二皇子也火上浇油地劝解:“端宁,我看算了吧。自前阵子事发。四弟现如今都被吓破胆了,哪里还敢用九转琉璃灯来做赌注。” 四皇子气的胸口起伏不定。见若不答应,此刻便要在许多同龄女子面前失了颜面,只得色厉内荏:“萧老二,赌就赌。你以为我会怕你?” 说罢便带着人走了,双方人马之间隔着十几步的距离坐在演武场外围看台,泾渭分明。 六皇子见四皇子用他的九转琉璃灯来做赌注,本就心气不顺。 恰好此刻便见沈杰凌与一同窗好友正在不远处。他远远地望见沈杰凌腰间挂着的那个绣着白猫的香囊,活灵活现,十分可爱。 便指着沈杰凌对着一旁的小内侍吩咐道:“去,把他的荷包给我要过来。” 第64章 解围 小内侍听了六皇子的吩咐,便屁颠屁颠地朝沈杰凌走去。 “喂,我们六皇子看上你的荷包,出个价吧。”小内侍倨傲地询问。 沈杰凌见对方是宫里的太监,且抬出六皇子的名号。心下便信了是六皇子想要他的荷包。 但这个荷包上面的白猫图案很是得他喜欢,佩戴到学堂里好些同窗都很羡慕,也争相让家里模仿着做。 且重要的是,这荷包是四姐亲手所绣。里面还配了醒脑的药材,他用着十分好。便一口拒绝道:“不卖。” 这小内侍原以为沈杰凌听到六皇子想要不敢收他银子。哪想到这人是根本不卖。 六皇子是目前宫中最小且很是得圣上欢心的皇子。他打小便开始服侍六皇子,在宫里大太监都要给他两分脸面。 怎么可能愿意在这么个毛头小子身上吃瘪,便倾身向前,想直接一把夺过荷包。 沈杰凌一时没反应过来,倒是他同行的好友很是敏锐,直接一脚将小内侍踹翻在地。 指着躺在地上哎呦叫唤的内侍呵斥:“人家都说了不卖,你还胆敢来抢。” “光天化日之下,没有王法了吗?” 那小内侍被踹的心口疼,恶狠狠地放狠话:“大胆,你们是哪家的,竟然不把六皇子放在眼里。” “你们有种就给我在这里等着,别跑!”说罢便跌跌撞撞地准备回去向六皇子禀报。 那少年也不觑他,便大声喊道:“你冯爷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镇国将军府冯飞扬,在这等你。” 还对着小内侍跳脱地挥着手:“哎,谁不来谁是孙子。” 沈杰凌倒是后怕地扯了扯冯飞扬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如此嚣张。 冯飞扬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怕什么,有理走遍天下。” 而小内侍在冯飞扬手上吃了亏,还没拿到荷包。便在六皇子面前添油加醋说着对方是如何如何嚣张,不把六皇子放在眼里。 六皇子本就好斗冲动,再加上一旁的沈杰敏与忠义伯世子本就想讨好六皇子,便自告奋勇地与他同去。 沈杰凌见来人气势汹汹,暗道不好。 “就是你打了我的人?”六皇子厉声道。 冯飞扬暗暗一个侧身将沈杰凌护在身后:“是我打的又怎么样?凭什么你们看上别人的东西就要上手来抢。” 沈杰敏见原来六皇子想要的是沈杰凌的荷包,便故作好意劝解道:“五弟,六皇子看上你的荷包,是这个荷包的运道。” “你还不快快双手奉上。” 沈杰凌不肯,沈杰敏便也直接上手,一把夺过。而一旁的忠义伯世子早就带着人将冯飞扬死死按住。 沈宝昭刚刚趁着饲养黑狼的人不注意,给那畜生喂了点好东西。没想到回到围场便见到这一幕。 胸中怒火中烧,但一想到黑狼此刻还关在笼子里,便渐渐拉回理智。 稳了稳心神,还未等她有所动作,有一人却比他更早替沈杰凌解围。 原来是他,怎么近来老是碰见这位梅主事,沈宝昭心想。 沈宝昭顿住脚步,往暗处躲了躲。 但在暗处保护‘梅千和’的暗一很敏锐地发现了她,且还发现他派出的小暗卫仿佛跟丢了。 他知道这大痦子男是个硬茬子,虽心下咒骂小暗卫无用,自己却也不敢轻举妄动。 而萧元怀刚接到暗卫的通知,说是沈五少爷与人起冲突,便匆匆易了容带着人赶来。 “梵天山演武场有规矩,不得打架斗殴闹事。若诸位还要继续,怕是要被请出梵天山。”萧元怀长身玉立,从容自若道。 忠义伯世子听了萧元怀的话,也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擒着冯飞扬的手,问道:“你是谁?多管闲事。” 沈杰敏见是那日在自家铺子闹事的梅主事,便也开口:“我当是谁,不过是户部的梅主事。” “怎么,这梵天山是你家开的?” 萧元怀哼笑了声道:“无规矩不成方圆,不管梵天山是谁家的。有规矩就要遵守,不然何来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说罢还似笑非笑地看着六皇子。 六皇子近来也被淑妃娘娘叮嘱的狠了,不敢太惹是生非。 他不过是心情不好,也不是非要沈杰凌的荷包,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便想息事宁人。 随手便甩下了一锭银子给沈杰凌,说道:“你的荷包,我买了。” 便急匆匆带着人扬长而去。 沈杰凌见荷包被抢走,还想去追。却一把被人拉住胳膊,转头见是为自己解围的梅主事。 与冯飞扬二人对着他一道作揖:“今日多谢梅主事。改日会请长辈亲自上门道谢。” 萧元怀倒是不在意,对着沈杰凌笑道:“无妨,我与你姐姐认识。” 一旁的暗一有些嫉妒沈杰凌,主子从没对自己这么和煦地笑过。 沈杰凌听到萧元怀说与姐姐认识,便也暗舒一口气。看来这人是看在姐姐的份上替自己解围。 若是暗一能听到沈杰凌的心声,定会竖起大拇指,五少爷英明,比金棒槌聪明多了。 萧元怀为防沈杰凌出现意外,便邀请道:“我在楼阁包下了一处雅间。若是不介意的话,你们与我一同在高处观看斗兽如何?” 而沈杰凌两人到底是年纪小,吃了亏也不想再与六皇子等人碰面。便欣然与萧元怀前往。 暗处的沈宝昭将三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见‘梅千和’带着弟弟往楼阁处而去,望着那个远去的背影,一股说不清的思绪又涌上心头。 沈宝昭极其讨厌这样不由自我把控的情绪。 但此时她也放下心来,至少今日只要看住六皇子与那头畜生,弟弟此次的危机便可解除。 而六皇子,简直是欺人太甚。沈宝昭要让他知道荷包也不是那么好拿的! 到了看台的六皇子手上把玩着荷包,翻来覆去。 打开见里头装着一些药材,和一节骨头。便吓的跟鹌鹑似的将荷包丢给了一旁的小内侍。 那是一节猞猁的骨头,狼最怕猞猁,但凡闻到了猞猁的气味便不敢靠近。这是沈宝昭给沈杰凌用来保命的。 她见六皇子直接抛下荷包,便心下嗤笑蠢货。要是他一直带着,她反而还要再费心神,如此便高枕无忧了。 她隐在六皇子一行人后的看台上,静静地等待好戏上场。 巳时正,梵天山的鸣钟敲响。 此时已经没有再下注的机会,众人都从四面八方聚集到看台。 第65章 激烈的斗兽 斗兽场两端都开了一扇栅栏门,铁链哗啦一声巨响,两边的门都被人打开。 一侧有几人推着一辆木质平板车缓缓靠近,车上有一块黑色的布蒙着看不见是什么。 待到将平板车推入铁栅栏门内,一旁的御兽人一把将黑布揭开。平板车上头赫然是一个一丈高的大铁笼。 众人定睛一看,笼子里的人熊便双腿直立站了起来。嘴里发出‘嗷嗷’的嘶吼声。 这只人熊棕色的毛油光发亮,应还未成年,身量并不足八尺。但对于没见过猛兽的人来说,看起来也很是吓人。 那御兽人小心地将铁笼子打开。而人熊一见笼子打开,便立即冲出笼子朝御兽人扑了过去。 显然御兽人极有经验,在人熊冲出笼子之前便一个闪身将自己缩成一团,滚出了铁栅栏门。 负责开关门的人也很是警醒,立刻将铁链锁上。人熊的巨掌还啪啪地拍打着铁栅栏门。 而那铁链被拍打的哐当作响,仿佛要被人熊扯断了一般。 看台上的二皇子见人熊如此凶悍,献宝似地对着端宁县主一顿夸下海口。仿佛那盏九转琉璃灯已经近在眼前。 端宁县主胆子极大倒是不怕那人熊,一旁的贵女们却吓白了脸,有几个胆子小的都被吓哭。 而斗兽场的另一侧,那黑狼则是被忠义伯世子牵着走进去。 黑狼迈着轻巧的步伐,抖了抖尾巴。虽个头不及人熊,但看起来也威风凛凛。 六皇子见双方体型相差这么多,蹙着眉担心道:“四哥,你说这黑将军能打赢吗?” 四皇子仿佛胸有成竹:“黑将军必胜。” 没有人知道,就在与端宁县主打赌之后,他害怕真的把九转琉璃灯输出去,便派人去对那人熊做了手脚。 忠义伯世子退出斗兽场。现在大大的场子里面只剩下一人熊,一黑狼。 而人熊就在黑狼走进斗兽场的那刻,便警醒地停止了拍打铁栅栏门。 四肢均落在地上,双目死死盯着对方,一步一步朝斗兽场中间走去。 黑狼也不甘示弱,仰天长啸一声,挑衅地望着人熊,急速朝着人熊冲了过去。 而人熊并没有躲避,就在黑狼要撞击到它身前的一刻,猛地挥动它巨大有力的手掌,一声钝响,肉与肉之间的碰撞。 黑狼便被它拍到三米远,而黑狼速度太快,人熊这一掌接的也并不好受。 总而言之,第一回合,人熊略胜一筹。 看台上的端宁县主便蹦着呼喊起来,冲着不远处的四皇子露出胜利的笑容。 而四皇子心中腹诽,让你先得意,待会有的是你哭的时候。他都能想象到端宁不情不愿地将集芳园地契给他的场面。 再说那黑狼,抖了抖身上的毛发,眼神中略带谨慎。好似知道对方并不好惹,收起轻视的眼神。 双方均虎视眈眈。 人熊见黑狼不再冲动上前,便不耐烦了起来。一步一步又朝黑狼迈进。 此刻,两头野兽已经偏离了斗兽场中心位置,黑狼避无可避。 人熊发起攻击,冲到黑狼面前,直立起身子。一只带着锋利匕首一样尖的爪子朝黑狼的腹部抓了过来。 而黑狼一个侧身,爪子并未伤到要害。臀部却被人熊抓挠出三道血痕。 皮肉外翻,鲜血汨汨。黑狼吃痛,顿时激发出它内心的凶狠。 便不顾自己身上的伤,开始向人熊发起攻击。 而人熊自那一爪子之后,仿佛迟钝了许多,已经被黑狼从背后撕咬到好几回。 在阁楼雅间观斗兽的萧元怀,对着一旁的沈杰凌两人淡淡说到:“这头人熊有问题。” 两人均视线从斗兽场转移,疑惑地问道:“人熊怎么了?” 萧元怀斯条慢理地说道:“或许是中毒了。” “这人熊本一直占着上风,黑狼还受了伤。人熊的耐力比黑狼好上许多,不出意外一直斗下去,必胜。” “而你们看自人熊发起攻击之后,便都在防守。且动作慢慢变得迟钝。” 说着说着,萧元怀眸光一闪:“不对,这黑狼也中药了。” “黑狼仿佛不知疲倦地攻击,身上好似爆发出强于几倍的能量。这不合理。” 此刻萧元怀倒是有些担心金玉鑫,若是斗兽出现用药操控野兽的情况存在。那这庄口便开不得。 梵天山演武场的名声就会被有心之人污蔑,以后谁还敢来斗兽,来下注。 于是他便让两小只呆在雅间哪里都不准去,自己匆匆地去到了金玉鑫在的雅间里。 金玉鑫此刻正躺在雅间的榻上,吃着枇杷。 一颗颗黄澄澄的剥了皮的枇杷放在一琉璃碗内,金玉鑫百无聊赖看着账本。 见萧元怀推门而入,“哥斗兽还没结束,你怎么来了?” “你要不还是把你脸上的这个面具给拿下来吧,我对着小梅子叫哥实在是叫不出来。” 萧元怀没有理会他:“你遣人去将今日接触过两头野兽的人都控制起来。” 金玉鑫见萧元怀如此郑重其事,便一个翻身从榻上下来:“出什么事了?” “两头野兽均有不同程度的中毒迹象,此次的斗兽结果怕是有人操控。” 金玉鑫知道事情的厉害性,便立刻带着人走了。 再说斗兽场地里,人熊早已被撕咬得奄奄一息。 四皇子与六皇子二人还贱兮兮地走近端宁县主:“我说端宁,胜败乃兵家常事,认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二皇子气不过,人熊眼看就要输了,他在端宁县主这里丢了颜面。 便对着四皇子没好气:“你那黑狼决计是吃了什么药,怎么可能突然一下变得这么强,不知疲惫。” 隐在六皇子身后不远处的宝昭想给二皇子竖起大拇指,他真相了。 四皇子根本就没有给黑狼喂药,此刻被二皇子冤枉便也气的骂了出声:“放你爹的狗屁。” 二皇子见四皇子气急败坏的模样,更是觉得就是其中有猫腻。 便也不甘示弱:“你敢不敢当着我爹的面再骂一句?” 四皇子当然只是一时气急,哪里还敢继续纠缠。也怕被人知道他给人熊下药的事情,便收了声。 比赛已经接近尾声,人熊倒在地上爬也爬不起来,而黑狼虽然伤痕累累,但依旧威风凛凛。 裁判木哨子吹响,黑狼胜! 周围押黑狼的人们都发出了雀跃的欢呼声。 而就在此时,铁栅栏门打开,黑狼冲了出来。 第66章 罪有应得的六皇子 忠义伯世子兴高采烈地上前迎接。 但那黑狼仿佛没有听见忠义伯世子的叫唤,直直地往四皇子与六皇子所在处冲了过去。 周围的女眷们都吓得花容失色。 千钧一发之际,四皇子一把将六皇子扯了过来,挡在自己身前。 而黑狼疾驰而来,将六皇子扑倒在地,张开猩红的血盆大口,用那尖细的利牙,狠狠地一口咬在他的脖子上。 顿时脖子血流如注,六皇子生死不知。 变故来的太快,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负责保护皇子们的侍卫立马上前想把黑狼控制住。 哪成想,黑狼转过头来又冲着女眷袭来。 而端宁县主不知怎么脚下一滑便跌了出去,撞进了黑狼的视线。 沈宝昭暗道不好,她不想伤及无辜。便顾不得身份暴露的风险,风驰电掣地朝端宁县主奔来。 一把将端宁县主抱住,两人滚落下了看台。 可黑狼动作极快,不知为何却又死死追着端宁县主不放。 沈宝昭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施展武艺压制黑狼,只得一手拉着端宁县主往远处逃了去。 一黑狼追着沈宝昭与端宁县主两人,到了阁楼的雅间。 两人冲进一无人的雅间里,将门窗都关的死死。端宁县主失了力气,跌坐在地上。 眼前都是六皇子血肉模糊的模样。虽然她平时胆大妄为,但毕竟是个女孩子。 而想到那黑狼也差点儿吃了自己,心里怕得要死。眼泪便流了下来。 沈宝昭怕黑狼还未被制止住,便也不便出去。见端宁县主哭了,想着来劝劝。 等她蹲在端宁县主跟前,还未来的及开口,便脸颊一疼。 “啪”的一声,端宁县主一巴掌挥来:“你这个登徒子。” 原来沈宝昭救她的时候,抱着她一同滚落。那么多人看到,她的名声也没了。 回去定是要被长公主狠狠地责罚,且说不定还要她嫁给这个丑陋的大痦子男。 虽然他很英勇,也救了她,但她真的看不上丑男。要是看的上,早就与二皇子定亲了。 这也怪不得端宁,薛家人从上到下,从老到少都长得一副好相貌。 尤其薛盛更甚,她从小到大见惯了好看的,怎么可能看的上别的。 想到要嫁给丑男,又嘤嘤嘤地哭了起来。 “喂,你打了我,你倒是还先哭了。”沈宝昭哭笑不得。 端宁县主不想在丑男面前示弱,便擦了擦眼泪,抬头看沈宝昭。 这一看,她便傻了。这个大痦子男的大痦子都快从脸上掉了下来。 沈宝昭见端宁眼神一动不动盯着自己,便摸了摸脸。 糟糕,易容穿帮了。 便索性将大痦子,和面具都拿了下来。露出真容,那是一张不施粉黛却清丽绝伦的脸。 “原来是你!” 端宁县主忙从地上爬了起来,高兴地拉着沈宝昭说道。 沈宝昭只得嘱咐道:“我是瞒着家里来观看斗兽的,还望端宁县主不要将此事告知别人。” “我知道,我知道。你祖父母和你大伯父一家对你都不好。” “你日子也过的很是艰难,前阵子还差点拿不回母亲的嫁妆。” 原来端宁县主就是《金枝殇》话本子忠实的读者,她十分同情书中那被夺母亲嫁妆的弱女子。 而她们家还差点买了南华县主的庄子。朝堂上的事情在长公主府里早就人尽皆知。 于是端宁县主自行脑补了沈宝昭是如何在宁安伯府被虐待,又是过的如何凄惨的。 “对不起,我之前以为你是男子,才打了你。你没事吧?”她小心翼翼地对着沈宝昭说道。 还宽慰她:“你放心,你救了我。我们以后就是好朋友,若是你在宁安伯府受了委屈,你就抬出长公主府的名号来。” “谅他们也不敢再欺负你。” 傲娇的小县主内心满是对沈宝昭的愧疚。特别还想到上巳节的时候,她自己都还欺负沈宝昭。 沈宝昭倒是不置可否,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 而显然端宁县主并不坏,不过是有些贵女的矜娇罢了。 故而也愿意与她成为朋友。真好,她沈宝昭也有朋友了。 沈婧不算,本就是利益牵扯更多。但端宁却是她重生以来交的第一个朋友。 沈宝昭犹豫了下,望着端宁问道:“你还记得你是如何跌倒的吗?” 端宁县主听沈宝昭这么问,她也不迟钝,便细细回想。 半晌才出声:“好似是背后有人撞了我一下。我不确定是谁。” 端宁县主的簇拥者有很多,尤以苏家二娘苏玉姮为最。而一般情况下,苏玉姮都是在离端宁县主最近的地方。 在黑狼准备冲到端宁县主面前的时候,沈宝昭正与她面对面。 她可以肯定,端宁县主是被人推出来的。但却没看清那人是谁。 “这事情好办,你身后那么多人,若是有人动手必定会被人发觉。” “你只要悄悄将她们一一寻来问问就可以知道。” 沈宝昭相信,若端宁怀疑被人推的。那长公主有一万种方法可以查出真相来。 端宁县主郑重地点了点头。 今天毕竟出了大事,端宁县主也开始心下惴惴不安。拉着沈宝昭的手并不说话。 而沈宝昭思绪已经飘到了斗兽场,六皇子被咬死的那刻。 在她看来,六皇子真是死有余辜。黑狼一下就咬断了他的脖子,可太便宜他了。 想她幼弟上一世,被他们这群人关在斗兽场里与黑狼决斗。内心是多么的害怕与绝望,最后狼撕咬得四肢皆断。 还被狼吃了部分,那惨绝人寰的模样。终于,杰凌这一世还好好的。 她会好好保护她的父亲与弟弟,不再让他们受到伤害。 “砰!砰!砰!”敲门声响起。 沈宝昭想着自己如今还是男子装扮,且还露出真容,一时也焦急了起来。 端宁县主见雅间有女子衣物便猜测到这肯定是有人包下,却去了斗兽场观看。 便急忙让沈宝昭换起了衣裳。而她自己则应付起了门外之人。 “不要敲了,我是端宁县主。” “那头黑狼被捕猎了吗?” 门外传来官差恭敬的声音:“回县主,黑狼已经被捕杀。县主若没事便开门吧。” 端宁县主见沈宝昭换装完毕,便将门打开。 一面容棱角分明,线条硬朗深邃的男子,身着大理寺卿服饰,从门槛外迈了进来。 只见他闭着眼睛,嗅了嗅。睁开眼,目光如利剑般锐利冷冽地盯着沈宝昭。 问端宁县主:“她是谁?” 第67章 可疑的表妹 端宁县主自来都是被追捧的对象,见这大理寺卿对她如此不客气。 便也维护宝昭:“是我的好友,我们一起来观看斗兽的。怎么,不行吗?” 那大理寺卿慢条斯理地说道:“自是可以,只是县主交友还需谨慎为好。” 沈宝昭见这人面色不善,只谨慎地低着头跟在端宁县主身侧。 端宁县主从来都是傲视别人,这大历皇朝能对她说教的人可不多。她不满这人一副我是为你好的样子:“这就不劳烦你操心了。” “本县主可以走了吗?哦,对了,将本县主的丫鬟小厮们找来。”端宁县主对着大理寺卿吩咐道。 而那人绷着一张脸,并没有因为端宁县主的身份而对她恭敬。 他拒绝道:“恐怕不行。” “六皇子被狼咬死。本官接到梵天山的通知便立即赶来查探。” 端宁县主气呼呼,呵斥:“莫非你怀疑本县主是杀害六皇子的凶手?” 大理寺卿倒是心平气和地解释:“在没确定此事是意外之时,今日梵天山内的所有人皆是怀疑对象。” “更何况郡主是与六皇子斗兽的另一方,按常理来推论,郡主身上也有嫌疑,且不小。” 端宁县主怒目横眉:“大胆,竟然敢怀疑本县主。” 而那大理寺卿仿佛并不把端宁县主的怒气放在心上,施施然:“难道端宁县主不想早点查清真相洗脱嫌疑?” 这人也不在意端宁县主继续说什么,只是一双眼锐利地盯着沈宝昭,问道:“敢问姑娘身上为何会有雪魄丸的气味?” 边说还边围着沈宝昭踱步。 沈宝昭暗道糟糕,为了救端宁县主,她还没来的及洗净身上雪魄丸的气味。 雪魄丸,自然是之前站在六皇子身后,捏碎以内力弹到六皇子身侧的东西。 不过她敢保证,她身上没有一点雪魄丸的碎屑,只是接触过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味道。 她自己都闻不到。暗想这人莫不是属狗的,嗅觉这么灵敏。 她便装傻充愣:“什么雪魄丸?大人说的民女实在听不懂?” “听不懂听得懂,都没什么要紧。来人将人给我带走。”说罢便挥手让官差上前。 这时,屋外传来沈杰凌的喊声:“姐姐。” 只见他奔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冯飞扬与‘梅千和’。 ‘梅千和’对着大理寺卿拱了拱手:“不知萧大人以何罪名带走沈四小姐?” 而大理寺卿听到沈四小姐这四个字,眸光闪了闪,问道:“这位沈四小姐是哪个沈家?” ‘梅千和’仿若无意说道:“自然是宁安伯沈府四小姐。父亲乃是新任国子监司业沈大人。” 那人听‘梅千和’这么一说,倒是盯着沈宝昭姐弟又看了两眼。 恰好来人禀报:“大人,金老板说抓到了可疑之人。” 大理寺卿便哗啦啦带着一群人走了,在走出雅间门口之时,还回头望了望沈宝昭。 沈宝昭不明所以,但是她知道,此人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接着便施礼对‘梅千和’道谢:“今日多谢梅大人。” 他三番两次帮助自己,今日还救了沈杰凌。虽说沈宝昭因为那莫须有的熟悉的感觉,对他有些个忌惮。 但今日的道谢是真心实意的。 萧元怀见雅间内还有端宁县主在,也不好多说什么。便虚虚还礼:“沈四小姐不必客气。” 还提醒道:“刚刚那人是新上任的大理寺卿,年轻有为,断案如神。” 沈宝昭点了点头,确实,那人很是敏锐。不过是一丝丝气味便被他捕捉到。但不知为何他又放弃了继续追问。 沈宝昭的疑惑很快萧元怀就替她解答:“此人姓萧,乃是裕郡王府的小世子,萧厉。” 裕郡王府小世子?那不就是南华县主的侄子,自己的表哥? 沈宝昭心想,怪不得这人听到她是宁安伯府的小姐,父亲是国子监司业,便不再追究。 原来这个年轻有为,断案如神的大理寺卿也会放水啊。 沈宝昭便也不觉得这一脸严肃的像别人欠他百八十两样子的人讨厌了。 沈宝昭再次向‘梅千和’道谢。 一旁的沈杰凌也在给沈宝昭讲述‘梅千和’是如何替他与他的小伙伴解围的。 端宁县主见他们谢来谢去的,不耐烦。但见这个梅主事长相斯文清俊,虽不如哥哥薛盛,在这皇城里也算的上还不错。 便红着脸:“这位梅主事,你帮了我好友的弟弟,那算是我端宁欠你一个人情。” ‘梅千和’忙道不敢不敢。而此时端宁县主的下人们也陆陆续续寻来。 他也没有机会与沈宝昭单独叙话,便告辞匆匆而去。 那边端宁县主还望着‘梅千和’的背影发呆。 而梵天山也没有封闭多久,毕竟来看斗兽的人里面有好些都是权贵世家子弟。 官差们抓到了可疑之人也不便将所有人困在梵天山许久。 若这群人回去对着长辈闹一闹,明日朝会官员们上折子,大理寺也够喝一壶的了。 沈宝昭与沈杰凌自然跟着端宁县主,坐着她的马车下了山。 端宁县主为表达谢意,还将沈宝昭送回宁安伯府。依依不舍地约定两人要经常往来。 这边厢大理寺卿萧厉萧大人带着人与金玉鑫等人碰面。 黑狼,人熊与六皇子的尸首都抬到了一个厅堂里。自然六皇子尊贵,已经用棺椁装殓好。 而二皇子,四皇子也没走。六皇子被咬死,他们两人都在场,二皇子是想要洗脱嫌疑。 四皇子则是真的有些个伤心。虽说淑妃娘娘平日里比较偏疼幼子,四皇子嫉妒弟弟。但是兄弟俩也是有感情的。 便对着萧厉大喊大叫:“凭什么要解封梵天山!放跑了凶手怎么办?” “我六弟死的那么凄惨,你们必须要查出真凶,否则我便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萧厉倒是理也没理疯狗一样的四皇子。 二皇子听不下去:“我说四弟,你省省力气吧。” “咱们可是谁都瞧见了,是你将六弟拉过来挡在身前。六弟这才入了狼口。” “你还是等回宫之后再扮成这副伤心模样给父皇看,或许还有点用处。” 四皇子听着二皇子如此冷嘲热讽,便憋不住冲上来,两人扭打在一起。 萧厉只得命人将两人拉开。 而那边仵作将人熊与黑狼解剖完毕,净了手,走到萧厉面前。 躬身回禀:“少卿大人,人熊与黑狼皆中了药。” “人熊中的是迷药,会让它慢慢丧失战斗力。而黑狼中的乃是毒星谷秘药。” 萧厉冷然道:“哦?毒星谷的秘药?” “说来听听。” 第68章 又见纸条 仵作虽也在大理寺挂职,但是他算是裕郡王府特意寻来给萧厉的幕僚。 名气虽不大,却是个有真本事的。 “回少卿大人,此秘药十分霸道。最初是用在人身上,一但吃下药,人便能爆发出异于原身几倍的能量。” “之前毒星谷将有弟子将秘药卖给北戎。而北戎无耻竟将药用在双方对战上,我大历还曾吃过亏。” “不过这药药效一过,人便也丧失了所有战斗力。故而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后来北戎也就不用了。” “这用在野兽身上,下官还是第一次见到。且不说这药十分珍贵,这毒星谷早就将此列为禁药,不再炼出。” 萧厉听了仵作的这一番话,脑海中出现的倒是沈宝昭的面容。原来雪魄丸也出自毒星谷! 正在萧厉猜测沈宝昭与六皇子的死是否有关联时。 萧元怀正在听金玉鑫得来的消息,自然他已经换回了本来的面目。 “哥,下药的人倒是抓到了。不过我的人只问出他是给人熊下了迷药。” “是四皇子交代的,为的是要黑狼赢。” 金玉鑫说到此处还呸了一声:“堂堂皇子,也这么输不起。” 他十分气愤,四皇子戳到他的逆鳞了。这回梵天山演武场出了事情,他身上责任重大。 四皇子操纵了赌局,此次斗兽的赌注他都让人退回。 更何况,为了安抚来观看斗兽的人,他还退回了所有的门票费用。那可是整整五万多两! 而且还死了个皇子,也不知道皇家还让不让他的斗兽场开下去。 金玉鑫不由暗叹,这四皇子真他妈晦气。 他又想到了一件事:“哥,我的人还见到一个很可疑的人物。但是没有证据。” 只见他拿出一幅画像,交给萧元怀:“此人在关黑狼的屋子边游荡了好几回。” “他脸上的大痦子极其明显,所以手下们都印象深刻。” 一旁的暗一听到大痦子便心下一动,一闪现出身来,站在金玉鑫身侧。 给金玉鑫吓了好大一跳:“我说暗一,你能不能先打个招呼再出来?再来几次小爷都要被吓出心悸了。” 暗一不好意思摸了摸后脑勺,正声对着萧元怀道:“王爷,此人属下今日见过。” 萧元怀有些意外:“在何处?” 暗一便将今日一早见到大痦子男,后来在萧元怀为沈杰凌解围之时又见到了他。不过暗一略过了派人跟踪大痦子男跟丢了的事情。 手下没调教好,丢的是他暗一的脸,才不会跟主子说呢,不然影响自己第一大暗卫的地位。 他可是时时刻刻提防着自己的那些个弟弟,暗二暗三暗四。弟弟都是来讨债的,也不知道他爹生那么多干啥。 正在喝水的老暗被水呛的咳了起来。琢磨着近来不顺,要不要提溜个小崽子回家练练身手。 萧元怀听到暗一说的,谨慎问道:“你说那个人本想上前为沈五少爷解围?” 暗一躬身道:“是的主子。那人应当是想保护沈五少爷,虽然动作很细微,但属下绝对没看错。” 要是看错他就自戳双眼,这话暗一当然不敢说出来,只是内心肯定不会错。 暗一又想到了一件事:“对了,王爷。属下还曾见过此人。” 萧元怀感兴趣,问道:“何时,何处?” “不知王爷你还记不记得。鲁国公世子腿断了的那天,属下曾说是一男子出手打断。” “就是他,这个大痦子男。故而今日属下一见到他就注意到。” 萧元怀听了细细思量许久,嘱咐金玉鑫:“你将四皇子派去下药的那个人交给大理寺。” “关于这个脸上长有痦子的人,告诫下面的人就当从未见过。” 这人应当与宁安伯府有干系,他暂且先将此事按下,查探后再说。 金玉鑫得令,便带着人匆匆地又赶去萧厉所在的厅堂。 当然二皇子与四皇子也在,只是两人脸上因斗殴多了些痕迹,看起来很是滑稽。 四皇子见金玉鑫押着是自己派出去的小厮,便明白事情露馅。 但他也没什么好怕的,不过是让人给人熊下药罢了。又没做伤天害理的事情,最多被端宁那死丫头知道又会被挖苦一番。 将人交予萧厉之后,金玉鑫算是事情都处理完毕。便也拱了拱手告辞,只嘱咐下人们配合大理寺,别怠慢。 萧厉将那下药的小厮拉到四皇子面前,四皇子倒是承认的很爽快。 一旁的二皇子听了气的牙痒痒:“好你个小四,你居然使诈。” 搞得他在端宁面前很是没面子,而且端宁还差点被黑狼伤到。却在所有人目光下与一男子有了肌肤之亲。 这让他还怎么求娶,就算娶到家想想端宁被别的男子抱过,他也膈应的不行。 越想火气越大,便对着身侧的四皇子脸上扎扎实实地来了一拳。 两人又扭打在了一起。 萧厉:“!” 只得呵斥:“都停下!” “四皇子殿下在斗兽时给人熊下药。黑狼战胜人熊,而狼性大发才在看台伤人。” “此事是个意外,本官会据实上报。六皇子的棺椁今日便会送回宫中。” 说罢便带着人匆匆离去,根本不理会两位皇子。只留下两人大眼瞪小眼。 再说沈宝昭回到昭明苑,晚间还吩咐落霞采摘了些许花瓣,美美地泡了个澡。 今日于她来说算是解决了一个心头大患。五弟没有出事,而六皇子已经自食其果。 所有的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只是想到萧厉那如刀刃般的眼神,她有些惴惴不安。 不过还好,他没有证据,只要抵死不认,便也拿她无法。 泡完澡穿上了件轻绸寝衣,夜风从窗棂中吹来,衣袍飘飘,十分飘逸,显得人清尘脱俗。 “小姐真美。”落霞都看呆了。 沈宝昭轻点落霞额头:“擦擦嘴边的哈喇子。” 落霞便真的用手擦了擦嘴角,惹得一旁替宝昭绞头发的晴空也笑了起来。 昭明苑内一派祥和,碧霄手中抱着一只白鸽走了进来。 沈宝昭接过,对着小白说道:“几日不见,又长肥了。炖汤很是不错。” 说罢还摸了摸小白的头,吓的小白赶紧缩起脖子,让自己看起来小只一点。 碧霄嗔笑道:“小姐你就别吓它了。” 沈宝昭抽出纸条,挥手让人都退下,只留了晴空伺候笔墨。 打开纸条一看便皱眉,上面写着“注意此人”。 顺带还画了一幅小小的肖像,正是沈宝昭易容后的样子。 脸上那个大痦子画的十分醒目。 第69章 宁安伯府的对策 沈宝昭暗道失算。 原以为易容的丑一点就不会引人注意,但没想到丑过头了反倒是更容易让人记住。 看来与她纸条往来的人今日必定也在斗兽场。就是不知道纸条的主人知道多少。 是猜到六皇子的死与自己有关?还是因她救了端宁县主从又消失被盯上? 不管如何她今日露出了马脚,让人将她与宁安伯府关联上了。 可大理寺彻查从晌午到现在,都没有人来府里查案。说明此人并未将她告发。 是友非敌!不知为何,沈宝昭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挺如松柏的背影。 莫非,是梅千和? 沈宝昭晃了晃脑袋,理也理不清,想也想不明白。 这种时刻被人盯着的感觉太不好,仿佛失去了掌控。且她还不知道暗处的人是谁。 既然如此,那为何不让彼此都在阳光下? 沈宝昭想到了个好主意。 从抽屉中抽出一张平日里与晴空一块特制的花笺,细细地将它裁成纸条。 在上面写到‘多谢提醒’。还附带画了个笑脸。 便唤碧霄抱来小白,将纸条塞入,放飞。 小白不愧被碧霄喂的很是满足,此次飞回怀王府,竟比往常快了三分之一的时间。 萧元怀急切地将纸条从小白竹筒中取出。 花笺内一抹奶白色的花瓣映入眼帘,暗香似有若无。是她惯用的栀子味道。 他嘴角微微上挑,眼神眯了眯。 暗一见萧元怀又露出一副春心荡漾,哦不,如沐春风的样子。 肯定今日收到的必须是宁安伯府四小姐的纸条。而不是什么各地的探子报来的公务。 但突然,暗一只见萧元怀又将书案的抽屉快速拉开,嫌弃似地将纸条放入。 ‘啪’地一声又马上将抽屉关上,好似不敢再多看那纸条一眼。 暗一瞠目结舌,他从未见过主子如此别扭的样子。不由得暗自猜想,沈四小姐到底在纸条上写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沈宝昭若是知道暗一的猜想,必要大呼冤枉。她不过是道谢顺带加上了个友好的笑脸。谁知道萧元怀会发什么疯。 没错,萧元怀是发疯了。 他疯的厉害。收到她那特制的花笺,暗自想象着沈宝昭明媚的笑脸。 转而他想到,沈宝昭居然对他以外的男子示好。内心便没由来的狂躁。 即使这个男子是他自己!对的,他在吃自己的醋。 他不想再以梅千和的样子与她见面了,他想光明正大地站在她身边,对着她诉说自己的爱慕之意。 可是他内心又生了怯意。他不敢! 只要一想到最后他拥着她冰冷的尸体,那种痛心疾首的感觉,他再也不想经历。 算了,再等等。他还不够强大,等把上一世他身边背叛他的人找出。 等他把所有的危险,所有的威胁,都一一地如腐肉般剔除。 那样才能给她一个光明的未来。 他只要一想到能重新揽她入怀,内心便久久无法平静。 入夜,昭明苑静谧的虫鸣声都能听得见。 而荣德堂此刻却是灯火通明。老伯爷夫妇与长房都齐聚。 “咳咳咳”王氏强撑着病体,用帕子擦着眼泪。 今日斗兽场事情一出,沈杰敏便匆匆赶回宁安伯府报丧。 众人大骇,都在担心宫中的淑妃娘娘。老伯爷与沈大老爷皆是一脸哀容。 本来四皇子派如今的日子就不好过,这加上六皇子身死,更是雪上加霜。 老伯爷对着一旁的老夫人低沉道:“若你还能撑得住,明日进宫一趟,” “我有些个话交代淑妃娘娘。” 老夫人自从上回侯府贬斥为伯府便病倒。将养了这些时日也好的差不多。 但今日听说了六皇子的事情,一口气没上来又晕了过去。 好在醒来精神还不错,恐怕也是知道王氏如今靠不住,她还是得强撑着来主持局面。 对着老伯爷点了点头:“明日无论如何,我都要进宫一趟。” 夫妻两个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的眼中见到坚定。 老侯爷又交代道:“明日带着四丫头一道进宫。” 老夫人不解:“为何要带四丫头?” 那边厢王氏虽病的厉害,还坐靠在王嬷嬷身上。但听到要带宝昭进宫。 便急切说道:“带我,我要进宫见娘娘。” 说完便大喘着气,王嬷嬷手忙脚乱地替她顺了好久方才平静。 大老爷听王氏这么说,气不打一处来:“你进宫?你还有脸见淑妃娘娘?” “你当我不知道你想进宫作甚,你不过是想替你那好侄儿在淑妃娘娘面前求情。” “他饲养的狼咬死了六皇子,你若是敢求情,那我必休你回娘家。” 大老爷对着王氏一顿指责,要不是看在她病的都难以走动的份上,高低要给她点颜色瞧瞧。 王氏听大老爷这么说,便嚎啕大哭,上气不接下气。 老伯爷见王氏在此添乱,便示意人将她请回玉清苑好好将养。 他虽也气王氏不分亲疏,但知道愤恨也于事无补。事情已经发生,那么怎么将利益最大化是对四皇子派最好的选择。 见老夫人不解的眼神,便解释:“沈贵人进宫之前,四丫头给她送了盘缠。” 老伯爷虽不声不响,但府里发生了什么他还是心如明镜一般。 “现如今,整个伯府除了兰姨娘与杰章,能与沈贵人说的上话的只有四丫头。” 老夫人恍然大悟:“伯爷你是想...” “没错,自沈贵人进宫,圣上十分宠爱。比之前淑妃娘娘进宫时更甚。” “老大,你找个时间,将兰姨娘提为贵妾。不管是为了杰章还是为了宫里头的沈贵人。” 大老爷点了点头。他本就喜爱兰姨娘,早就有这个念头,只是迫于王氏的淫威。 “让人去通知四丫头吧,明日一早你便带她进宫。”老伯爷交代道。 ‘啪!啪!啪!’昭明苑的院门被拍的作响。守门婆子打着哈欠来开门。 一边穿着衣裳一边腹诽,见鬼了嘛,这么晚还来敲门。 见来人是荣德堂的方妈妈,便忙脸带谄媚笑容:“方妈妈,这么晚了还有什么事情劳您走一趟。” 方妈妈也不啰嗦,交代道:“明日老太太要带四小姐入宫觐见淑妃娘娘,让四小姐明日起个大早,准备准备。” 沈宝昭本就警觉,在守门婆子到门口报给守夜的晴空时,她就听到动静。 进宫?这是为何? 想到上一世唯一离皇宫最近的一次,就是被悬挂在皇城城门口,脸上露出讽刺的笑。 这一世倒是能入宫长回见识呢。 第70章 入宫觐见 翌日一早,天还蒙蒙亮。沈宝昭便被晴空拉着从被窝里出来。 还迷迷糊糊的,全靠晴空给她打点服饰发髻。 待到卯时过,沈宝昭终于梳洗打扮好。因六皇子去世,晴空替她选的衣裳素雅清淡,发髻上只有米粒大小的珍珠点缀。 沈宝昭很是满意。徐徐赶到荣德堂,老夫人也恰好按品大装准备好。 进宫无法带伺候的人,沈宝昭只得扶着老夫人登上马车。 马车慢慢驶离朝皇城而去。 老夫人面无表情,在马车中阖着眼歇息。沈宝昭也没有掀开车帘子向外看,倒是本本分分地一动不动坐在老夫人身侧。 老夫人暗道,自己的所有孙女当中,论养气的功夫,四丫头当属第一。 其实及笄之后,论起外貌,四丫头也是第一。不过是之前老是病歪歪一副柔弱的样子。 最近几个月,这个孙女倒是让她刮目相看。想到伯府如今的境遇,多少还与四丫头有关。 便对她也有些个忌惮。不过今日还有事情需要她去办,睁开眼,对着沈宝昭自认为和蔼地笑了笑。 沈宝昭见老夫人那脸皮微微抖动的样子,心中打鼓。 “四丫头,近来伯府事多,祖母病了这么些时日。也好些日子没与你好好说说话。” 沈宝昭面上恭敬道:“是宝昭的不是,应日日为祖母侍疾才对。不过孙女也天天拜佛,在佛祖面前求祖母身体康健,长命百岁。” 老夫人听了沈宝昭的话,满意地点了点头。 继续说道:“你大伯母之前猪油蒙了心,贪图你母亲的嫁妆。祖母已经狠狠罚过她了。” “你心中勿要有芥蒂。咱们伯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若伯府得了不好,你父亲在外行走别人也会看低他几分。” “而杰凌在同窗之间也说不起话来。更别说你日后若是要说亲,自然是伯府过的越好,你的亲事说的越高。” “你说对不对?” 沈宝昭虔诚地望着老太太点了点头,原来老太太是来说服自己要为伯府卖力气的。 “今日祖母有事需拜托你。” 沈宝昭接过话:“祖母不必说的如此客气,若有什么直接吩咐孙女就是。” 演戏嘛,谁不会。 老夫人见沈宝昭如此识趣,便开口:“今日若是见着沈贵人,你告诉她兰姨娘已经被提为贵妾。” “你祖父欲为杰章聘国子监祭酒的女儿为妻。” “让她在宫中凡事小心,多多与淑妃娘娘互帮互助。” 听到这里,沈宝昭自然就明白了老夫人打的什么主意。 国子监祭酒是沈杰章的恩师,本就喜欢这个弟子。 又见他才情人品都不错,这才有意将家中庶女许给沈杰章为妻。 老夫人这是想用沈杰章的婚事来拿捏沈婧,若她不答应,那宁安伯府自然可以推了国子监祭酒家的婚事。 果然,最毒妇人心! 真真是好算计,根本不关心沈婧沈杰章兄妹的死活。孙辈们只是他们用来利用以保全家族荣耀的工具。 沈宝昭想,有朝一日若是淑妃下马,老伯爷和老夫人是否也会放弃她? 沈宝昭面上恭敬地应了。老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 谈话结束,皇城门也到了。 按规矩应该下车步行入宫,但据说淑妃娘娘怜惜祖母年迈,向圣上请旨允许老夫人驾车而入。 沈宝昭暗道可惜,还以为能好好欣赏下皇城的景致。 在马车里又不能掀帘子看,被人瞧见了始终不好。 早在沈宝昭出门之时,暗一已经得到消息并向萧元怀禀报。 萧元怀听后吩咐道:“暗一,将本王近日抄的经书准备准备。进宫献给太后娘娘看看。” 暗一得令,他就知道。只要是关于沈四小姐的事情,主子就按捺不住。 再说沈宝昭等人到了淑妃娘娘的长春宫,入目皆是一片雪白。 宫人们步履匆匆,皆着丧服,披麻戴孝。 白色六角宫灯挂满整个长春宫,而正殿里头最中央摆放着六皇子的金丝楠木棺椁。 百幡飘飘,整个正殿里头都是香烛气味。几个贴身伺候六皇子的内侍,都跪在棺椁前抽泣。 可以见得,六皇子生前确实是个受宠的。怪不得上一世沈杰凌死后,他未受到责罚。 老夫人领着沈宝昭入淑妃娘娘的寝室。只见淑妃娘娘身着白色暗花缎子寝衣躺在床上。 虽脸上毫无血色,但仍旧掩盖不了姣好的面容。 见老夫人来了,忙想起身被制止。老夫人见她脸上一片哀戚的模样。便也抱着淑妃娘娘哭了起来。 这是重生后宝昭第一回见到淑妃娘娘,她与沈嫣竟有八分相似。 不过显然她的年纪要比沈嫣大上不少,但仍旧有着成熟女子的韵味。 沈宝昭只在一旁装作木头人,听着老夫人与淑妃娘娘叙话。 “祖母,小六死的惨。我都想跟着他一块儿去了。”淑妃娘娘悲戚道。 老夫人握着她的手,轻轻拍:“娘娘万万要保重身体!若是你倒下了,岂不是正如了景阳宫那位的意。” 景阳宫住着贤妃娘娘,是二皇子的生母。 “再者说,六殿下去了,咱们还有四殿下。圣上不是一直都很是看重四殿下吗?” 淑妃娘娘抽出手来,收起了哭声:“祖母你是不知道,小六就是被小四害死的。” 淑妃娘娘脸上露出厌恶的神色:“若不是他贪生怕死,拉着小六挡在身前,或许我的小六就不会死。” 老夫人忙制止住淑妃娘娘的话语,严肃道:“娘娘想佐了。你祖父就是担心你有此等想法,这才让我今日一早便进宫劝劝。” “不管是四殿下还是六殿下,都是天之骄子,陛下的血脉。哪里容得你我置喙。” “且如今六殿下已逝,若娘娘还想保住宫中地位,那便只有四殿下可以依靠。” 淑妃娘娘听了老夫人劝解的话,倒是没继续怨恨四皇子。 只是皱眉担忧道:“可现如今,太子地位越发稳固。而小四却因之前的事情惹得圣上不喜。” “你祖父的意思,太子只要一日未登基,那四殿下便一日还有机会。”老夫人坚定地说道。 “娘娘现在要做的就是趁着六皇子身逝,圣上对娘娘的怜惜,而给四皇子殿下争取该有的利益。” 淑妃娘娘若有所思。见沈宝昭还杵在一旁,便打发她道:“四妹妹,你去偏殿看看我的汤药熬好了没。” 沈宝昭装了这么久的木头人,终于可以活动活动。便告退跟着宫女到了偏殿。 一入偏殿,就见一女子满身缟素,跪在地上,手持扇子一下一下地给药炉子扇风。 第71章 折磨 她听到沈宝昭的脚步声,便转过头。眼神从诧异到惊喜。 “四妹妹,你怎么来了?”刚想起身与沈宝昭说话,但见淑妃娘娘的心腹宫女在一旁,终是不敢。 沈宝昭见沈婧竟然跪在炉火旁给淑妃娘娘熬药,也不知道跪了多久,三月的天气,额头上都沁出汗珠,身形欲坠。 她上前,一把将沈婧拉了起来,坐在一旁的玫瑰交椅上。 一旁的宫女板着脸对着沈婧说道:“我劝贵人还是继续跪着熬药,这样方能体现出贵人的诚心。等淑妃娘娘病好了也会给你记一功。” 沈宝昭听到宫女如此不客气的话:“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指派贵人做事?” “圣上以宽厚、仁和治天下。何时听说过跪着熬药的药效会更好?” “如此折腾人的法子也亏你想的出来?还是说这是淑妃娘娘的意思?” 那宫女见沈宝昭提到圣上,她并不敢反驳。只得将淑妃娘娘摘出,把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 “是奴婢担忧娘娘的身体,自作主张。不干娘娘的事情。” “药既已经熬好,奴婢就先退下。”说罢,便着急忙慌走了。 沈宝昭不由分说撩起沈婧的裙摆,将裤腿挽上去。一双膝盖乌青泛紫,表面的皮已经磕破,鲜血沁出。 沈婧‘嘶’了一声:“四妹妹,不要紧。” “不是听说你很得圣上宠爱?她怎么敢让你身上带伤?就不怕侍寝时被发觉吗?”沈宝昭发问。 沈婧苦笑:“自我入宫来,她面上待我亲亲热热,装作大度将长春宫的西厢分派给我住居。因着这事她还在圣上面前卖了个好。” “圣上倒是这几日都歇在我这里。只不过六皇子逝世,还停灵在长春宫。她料定了圣上不会再留宿才来这么一出。” 沈宝昭从身上掏出一瓶金疮药,仔仔细细地给沈婧上药。 “你觉得值吗?”沈宝昭发问。 沈婧意外地望了一眼沈宝昭,低垂着头:“四妹妹,没有什么值不值的。” “我且问你,自我入宫之后,我姨娘和哥哥过的如何?” 沈宝昭了然,沈婧最在意的人就是兰姨娘和沈杰章。便将老夫人对她说的给沈婧讲了一遍。 沈婧露出欣慰的笑:“这便是值得的。府里是否还要我帮着淑妃娘娘固宠?” 沈宝昭意外,沈婧的感觉也很是敏锐。或者说她也早就看出了宁安伯府长辈们的自私自利。 只是有些担心:“你若是不愿的话...” 未等宝昭说完沈婧便制止道:“四妹妹,我没有选择的权利。” 沈宝昭也知道,沈婧说的是实话。只要兰姨娘和沈杰章一日没有脱离侯府,那她就一日受掣肘。 “那便让自己变得强大,强大到淑妃娘娘不敢随意折腾你。甚至强大到伯府要依靠你。”沈宝昭语气淡淡却很有力量。 沈婧一怔,心下自问,她可以吗? 但她见沈宝昭坚定的眼神,点了点头:“四妹妹,谢谢你。我知道该如何做。” 许多年后的沈婧回忆起年轻时,始终不敢忘怀那个晌午是沈宝昭给了她坚定不屈的力量。 沈宝昭上好药,便将金疮药给了沈婧:“这是我自己炼制的,比御医的药要来得好。” “你留着,以备不时之需。” 沈婧面露感激之色:“四妹妹,若是我姨娘问起,烦请你就说我一切都好。” 沈宝昭点了点头,答应下来。 就在二人结束谈话之际,外头传来内侍尖细的传令声:“圣上驾到~。” 沈宝昭与沈婧对视一眼,整了整仪容,便跟着沈婧移步而出,到了长春宫正殿,站在淑妃娘娘身后。 等成德帝的圣驾临近,众人皆跪拜叩首。 “爱妃快快起来。”成德帝一把托住淑妃娘娘将要伏下的身子。 而淑妃抬起头,美目沁满泪水,漱漱而落:“圣上,我们的小六没有了。” 成德帝听了也面露哀色,轻声安慰着淑妃。 沈宝昭抬头望见成德帝的样子,虽看起来不如沈二老爷年轻但却很是儒雅,鬓边的几缕白发更添成熟。 后头跟着两位身着四爪蟒服的皇子,沈宝昭跟随众人向皇子们行礼。 一同起身后,隐在沈婧的背后。 成德帝还在与淑妃互相安慰,白发人送黑发人,忍不住也流了几滴眼泪。 那边厢,其中一身量高挑些,头戴紫金冠的皇子上前劝说:“父皇节哀,人死不能复生。” “小六若是知道父皇与淑妃娘娘如此伤心,他定也走的不安心。” 沈宝昭认出,此人是太子。而一旁立着的另一位,想必就是三皇子。生母乃是德妃娘娘,据说常年生病吃药,不太露面。 三皇子也上前宽慰,扯了扯成德帝的衣袖:“父皇,就让小六安安心心的走吧” 沈宝昭眸色按压,沉了沉。看来传言并不属实。 都说成德帝与原配皇后鹣鲽情深,对元后所出的太子也看的比其他皇子重的多。 甚至爱屋及乌地宠幸元后的弟弟郎中令赵启。 可三皇子不经意之间表露出来对圣上的亲昵,倒是看上去更像是普通父子。 而太子见三皇子将自己挤开,心中气恼,却不动声色。 圣上停止了对淑妃的安慰,只劝她好好将养身体。侧目就望见沈婧,俏生生地立在一旁。 美目含情,眼波流转。一身素服显得腰身盈盈一握。成德帝喉头紧了紧。 对一旁的淑妃娘娘说道:“小六是你我爱子,他的丧事必要办的风风光光,你不用担心朝中老臣们多话,一切皆有朕。” 淑妃娘娘听了成德帝的这番话,心窝子暖了暖,又有眼泪沁出。 成德帝继续交代:“你这里最近事忙。沈贵人若再继续住在长春宫,那是给你添乱。” “朕知道你是好心,要照顾妹妹。但是没有姐姐受累妹妹清闲的道理。” “这样吧,永宁宫还空着。且离长春宫很近,便让沈贵人今日就搬到那处。你们姐妹若是想走动,也是极方便的。” 淑妃瞠目望着成德帝,她前一刻还感动成德帝能让小六体面地走。后一刻就感受到了锥心之痛。 面上还不得表露出分毫,恭敬地应答。侧过脸却狠狠地剜了沈婧一眼,目光如吃人般。 沈宝昭看了个正着。但她并不在意,这是沈婧将要面对的事情,若是她连淑妃都对付不了,如何在这吃人的宫中活下去。 不过,此刻的沈宝昭感到浑身不自在,仿佛有视线黏腻的如毒蛇般望着自己。 第72章 引诱 微微抬起头,那种感觉却又不见。沈宝昭正在疑惑是否是错觉时,陛下的圣驾便哗啦啦退了出去。 众人又跪拜恭送。淑妃娘娘顿时瘫坐在地上,宫女撑着方才站了起来。 她见沈婧仍旧是低眉顺目的样子,胸中怒火燃烧。 一旁的老夫人怎能不知淑妃娘娘的想法,赶忙上前扶住她的手臂,将淑妃的注意力拉回来。 对着她摇摇头示意,淑妃闭上双眼深呼吸一口气,吩咐一旁的宫女:“去几个人,帮沈贵人搬家。” “妹妹日后若是飞黄腾达,可别忘了姐姐。”对着沈婧嘲讽道。 老夫人也对着沈宝昭吩咐道:“四丫头,你也陪着沈贵人一块去看看新住处。” 说罢还对着沈宝昭眨了眨眼。沈宝昭知道老夫人这是暗示自己要去做沈婧的说客。 于是便也跟着沈婧施施然退出长春宫。 圣上发了话,内务府的人便来的极快。之前住在长春宫,沈婧使唤的都是长春宫的宫女太监。 而永宁宫已久无人居住,只有两个日常洒扫的小太监。内务府便又给沈婧配了一个管事嬷嬷与两个贴身宫女。 这会儿宫女帮着收拾东西,嬷嬷带着两人往永宁宫走去。 刚到永宁宫,便有一个太监形色匆匆而来。 对着二人行礼道:“御花园的玉兰花开的正好,淑妃娘娘请沈四小姐替她折几支玉兰,奉在六殿下灵前。” 沈宝昭与沈婧二人面面相觑。沈婧捏了捏沈宝昭的手暗示她小心。 沈宝昭便跟随太监往御花园方向而去。 走了约一盏茶的时间,沈宝昭见越走越偏,询问小太监:“这是往御花园的方向吗?我怎么感觉人越来越少?” 那太监头也不抬继续带路:“玉兰花开在御花园的东北角,有些个远。烦请沈四小姐跟紧奴才。” 沈宝昭不知道这小太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脚步便缓了下来,四处打量。 而那小太监趁沈宝昭打量之间,一个闪身就往假山方向躲了进去。 此刻,只剩沈宝昭一人。 就在她准备原路返回时,一道沉稳却又轻柔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这位小姐,你的簪子掉了。” 沈宝昭转头,只见一男子头戴紫金冠,手中拿着一只白玉簪子,侍立于玉兰花树下。 眉目柔和,眼中含情脉脉地望着沈宝昭。 若是沈宝昭不知道他与沈嫣的事情,可能还会赞叹一句公子温润如玉。 但此时沈宝昭只想大骂这道貌岸然的狗东西,竟然将她骗到此处。 她终于明白在长春宫时,那道让她不舒服的目光来自何处。 “这簪子不是我的,还请太子另寻主人。”沈宝昭拒绝道。 沈嫣的眼光实在不怎么好,这一双桃花眼,一看就知道不是个好东西,搭讪都不用点心思。 她哪里知道,听到她冷情又疏离的声音,太子对她的兴趣更甚。 “哦?孤以为这只白玉簪配沈四小姐正好。你意下如何?”他仍旧笑意盈盈地望着沈宝昭。 那情深义重的模样,仿似眼里只有一个她。 沈宝昭福了福身子:“无功不受禄,民女祖母正等着民女一块出宫,恕民女告退。” 说罢便想离开,但太子显然没有那么容易放过她。快步走到沈宝昭面前,拦住了她的去路。 “沈四小姐别急着走,孤听闻你在伯府过的很是不容易。若是你有什么难处可以告诉孤。孤自会替你做主。” 南华县主的事情满城皆知,太子知道沈宝昭也不意外。 若是旁的姑娘,见一男子仪表堂堂,风流倜傥。还如此关心自己,怕不是早就被哄得团团转。 可沈宝昭不似旁人,她两世加起来的年纪跟太子的父辈也差不多。这点小伎俩根本诱惑不了她。 “民女过的很好,不劳太子殿下操心。”转身想离开,可太子哪里能放过她。 如非必要沈宝昭不想让人知道她会武艺。故而在太子扯住她衣袖之时,她忍了又忍。 就在她快要忍不住时,一道低沉浑厚富有磁性的声音响起:“太子殿下,这是在做什么?” 沈宝昭听到后如遭雷击,久久无法回神。她想过无数次若是与他碰面会如何。 但从没想到是这个境遇,在她被人纠缠之时,他从天而降,仿若神只。 她只低垂着头,内心翻江倒海。若她此刻能有往常的一般镇定,她必能嗅得萧元怀身上竟有花笺上的栀子味。 太子的手放开了沈宝昭的衣袖,神情自若,丝毫没有被抓包的尴尬。 对着萧元怀打招呼:“皇叔,你今日怎么有空进宫?” 萧元怀兀自按压下心中的怒火,若是眼神可以杀人,太子早已千疮百孔。 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自然是给太后送佛经。” “听太后说,近日正在给太子府选人。太后好似瞧中了郎中令赵家大姑娘,不知太子心中可有中意的人选?” 太子见萧元怀哪壶不开提哪壶,明明知道他在与小娘子调情,这会子还说什么太子妃的事情。 沈四姑娘的身份哪里配的上太子妃,这不是增加他的难度嘛。 便没好气:“王叔还未成家,侄儿哪里敢先选太子妃。” 萧元怀此时早已调整好心绪,完全无视沈宝昭。 只当自己这个做叔叔的与太子闲话家常:“本王不过辈分大,论年纪还得太子先。更何况本王早已心有所属。” 沈宝昭听到此,猛地抬头。见那人身姿挺拔,如巍巍高峰般。原来他竟早已有了心上人。 那上一世的自己,算什么?替代品?所以可以随意牺牲? 萧元怀仿佛没有感觉到沈宝昭的视线,只他绷紧的脊背显露出他的紧张。 仍旧没有给她一个眼神,而是拍了拍太子的肩:“前天新得一位西域舞姬,腰肢柔软。 叔叔知道你好此道,等会就将人遣到你府上,如何?” 太子觉得降服沈宝昭来日方长,而舞姬错过就便宜别人了。 便也跟着萧元怀往另一个方向缓步离去。 沈宝昭望着他的背影,眼中情绪莫名。 就在这时,一宫女见了沈宝昭忙拉着她就跑:“沈四小姐快与我回长春宫。” “老夫人摔了!” 第73章 侍疾 待到沈宝昭回了长春宫才得知,老夫人不知为何闪了腰。 御医刚看诊完,嘱咐要卧床百日,不能轻易动弹。 淑妃娘娘便派遣了宫女一同送老太太与沈宝昭回府。 回到府里已过晌午,老夫人倒是在长春宫用过点心,沈宝昭可是粒米未进。 好在晴空贴心,昭明苑的小厨房倒是时时备着吃食。 沈宝昭饿的狠了,吃了一碟子红豆糕,美美地喝上一杯君山眉叶。 舒坦地叹了口气,还是家里自在。 但这个自在并未持续多久,荣德堂便来人说老伯爷要见四小姐。 沈宝昭只得起身带着碧霄赶到荣德堂。 见厅中众人来的齐整,王氏还在病中,提为贵妾的兰姨娘代表长房。 三房久未出现的唐氏也带着沈婵坐在一旁,她们的存在感依旧很低。 老伯爷见沈宝昭来了,便示意她坐下,“今日老夫人入宫不小心腰闪了。” “如今行动不便,现下府中捉襟见肘。下人们已遣散许多。” “便想着,让你们三人轮流侍疾。”三人自然指的是三太太唐氏,兰姨娘与沈宝昭。 兰姨娘很是乐意,这是她打入伯府主子层面的第一个突破口。 沈宝昭却不太愿意,侍疾意味着她行动不得自由。明日乃五日之期,她还得去武安伯府给乔三少爷看诊。 但此事却无法拒绝,一个不孝的名头压下来,二老爷也顶不住。 三太太唐氏倒是满脸为难地说:“父亲,儿媳还得照看娟姐儿。” 沈娟是三太太的次女,与沈婵乃双生子。不过沈娟身患重病,从来不见在人前走动。 若不是唐氏提起,沈宝昭怕是都忘了还有这么一号人。 可老伯爷却没有同意:“六丫头就让五丫头照看着。五丫头马上也要及笄,是时候让她学会管家理事。” 老伯爷不容置喙的语气让三太太再也不敢吱声。 交代完事情,老伯爷就离开了厅堂。 兰姨娘见她们几人都不吭声,但一直僵持着也不是个办法,总得拿出个章程来。 虽然她的身份最低,但好歹也代表着长房。 便对着三太太唐氏询问:“三太太,往常侍疾都是两位主子一块儿,一人照管汤药,一人在寝殿中伺候。” “咱们有三人,那便按顺序轮流如何?” “今日婢妾与四小姐,明日四小姐与三太太,后日婢妾与三太太。以此类推。” 兰姨娘说的有道理,宝昭与三太太皆同意。 商定好之后,兰姨娘便让她的贴身丫鬟金莲去照看汤药。而她对着宝昭说道:“四小姐今日入宫辛苦,先回去泡个澡去去疲乏。” “老夫人这里不必担心,婢妾自会照看好。” 兰姨娘很是会做人,也没急着向沈宝昭打听沈婧在宫中过的如何。只因着之前的事对沈宝昭投桃报李,沈宝昭欣然接受。 她与老夫人本就没什么祖孙情谊,不过是面子上过的去就可以。 只是明日与唐氏一块照看,这可并不好推脱。沈宝昭犹豫,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她与唐氏都没有过接触。 沈三老爷是庶出,三太太也不受老夫人待见。之前整个三房在府中的地位有时候都不及老夫人身旁得脸的大丫鬟。 但据说沈三老爷与唐氏夫妻俩的情谊很深,而唐氏福气深厚。头胎生了双胎儿子三少爷与四少爷,二胎还生了双胎女儿沈娟与沈婵。 兰姨娘与沈宝昭说话之际,三太太唐氏已带着沈娟出了荣德堂的门。 沈宝昭想了想,快步走出追上三太太,福了福身子:“三婶请等等,侄女有事相商。” 唐氏自来不与人多交际,此番被沈宝昭拦住,倒是心中诧异。沈娟倒是好奇地望着宝昭,眼神清亮。 沈宝昭斟酌道:“武安伯夫人下帖子请侄女明日上门做客,故而明日侄女可否留碧霄与三婶一道照看老太太?” 提到武安伯府,三太太的眉心蹙了蹙,印象中武安伯府有一个同自己女儿一样痴傻的公子。 除了沈婧曾被许给乔三少爷,她好似从未听过府中有人与武安伯府有关联。 可唐氏并没有好奇打听沈宝昭去武安伯做甚,只微微颔首同意,便带着沈娟走了。 沈宝昭立在原地望着她们的背影,沈娟倒是回头朝着她俏皮地笑了笑。 今日从晨起到现在,沈宝昭像个陀螺般都未曾闲着。这会子便有些困倦,施施然回到昭明苑歇个午觉。 而此刻的萧元怀,才与太子分别,从宫里出来。 脸色晦暗的如同锅底一般,暗一还未来得及递上马鞭,就被他一把夺过,利落地翻身上马。 马鞭抽到马臀,马儿吃痛便朝怀王府狂奔而去。暗一摸不着头脑,只得紧跟而上。 回府之后,萧元怀便吩咐老暗将西域舞姬古丽送到太子府上。且让老暗交代古丽,未收到命令之前,不得轻举妄动。 老暗躬身退出书房,顺便将暗一也带了出来。 “王爷今日进宫遇着麻烦了?”老暗轻瞥暗一。 “我一直等在宫门口,王爷出宫后就直接回来了,话都没与我说。我可什么都不知道。”暗一摆摆手。 老暗伸出右手,举到头顶,自上而落,‘啪’的一声就往暗一头上招呼。 “你成天跟着王爷,王爷为何心情不好你都不知道,要你何用?” 暗一被打的眼冒金星,老暗还想继续。暗一可没这么傻,一溜烟便跑的无影无踪。只留下老暗举着手在风中凌乱。 而被父子二人担心的王爷,这时正提着笔在纸上写着,若是仔细看,笔锋力透纸背。 一个大大的‘杀’字显露出他的怒气。写完便将狼毫笔扔回牙雕笔筒内。 鬼知道今日他是如何忍耐着克制住自己不去看她一眼。 想到太子粘在她身上的目光,他就想把他的眼睛给剜了喂狗! 端坐书案后,捏了捏眉心。又抽出抽屉,拿出栀子花笺来把玩。 只在这一刻,萧元怀才平静下来。轻轻摩挲着花笺上的簪花小楷,视若珍宝。 他唤来小白,又写了个纸条放入。小白远扑棱着飞远,仿若他的思绪。 但没沉思多久,就被由远而近的聒噪声打断。 “哥,救命啊!江湖救急!” 第74章 桃花来了? 萧元怀就见金玉鑫火急火燎地闯了进来。 还未开口说话,萧元怀便示意他到坐到一旁摆放着棋盘的榻上。 “阿鑫,来。你我手谈一局,不管谁胜谁负,本王都听你把话讲完,如何?” 金玉鑫这边都火烧眉毛了,哪里还能静得下心来下棋,更何况就算他静下心,哪次能赢的了萧元怀。 自是不乐意:“哥,你知不知道...” “你要是再废话,我就将你扔出去。”萧元怀斜睨着他。 金玉鑫只得一屁股坐在另一侧,手执黑子,下了起来。 一盘棋下了一个时辰还未分出胜负,可金玉鑫的额头便沁出汗,落子的速度越来越慢。而萧元怀仍旧镇定从容。 “哥,我认输啊,你这样慢慢折腾,慢慢一个子一个子地收拾我有意思吗?”金玉鑫耐心丧尽。 萧元怀倒是将胸中的愤闷全都发泄完毕,此刻悠悠然:“阿鑫,做事要有耐心。要有始有终。” “来,下完它。” “哥饶了我吧,我真有事,很急!” 萧元怀见金玉鑫急的两边眉毛都拧到一块儿,便也不逗他:“说吧,什么事让你顾不得金大少的形象到我这来大呼小叫的。” 金玉鑫见萧元怀终于搭理他,拿了手边的茶盏递给萧元怀道:“还不是因为六皇子被狼咬死的事。” “咱们也是受害者,搞得我连演武场都开不下去了。” “且因梵天山演武场明面上是我族叔的产业,昨日他就被大理寺带走。族中婶娘一直在我祖母跟前闹腾,银子花出去大理寺连人都不让见。” “我打听了下,说是上头一直不发话,也不知道会关到猴年马月。” 萧元怀放下茶盏,嘲讽道:“你以为上头不知道梵天山是你们金家的产业?” “不过是想要些好处罢了。阿鑫,听本王的,破财消灾。” 金玉鑫不太懂萧元怀的话,若是要银子,那大理寺的人为何不提。他都明里暗里暗示了几次,就是没人接茬。 “哥,怎么个破财法?”金玉鑫疑惑。 萧元怀也不卖关子,指点道:“圣上一直想在京郊修建一座避暑行宫。” “国库虽有不少存银,但修建行宫耗资巨大,若动用国库万一遇上个洪涝灾害就难办了。” “故而他若是提出此事,户部的孙老尚书第一个跳出来反对。” “孙老尚书你也是知道的,一个不好在太和殿触柱都有可能。 咱们那位圣上可不敢如此行事,史官的笔墨都要将他淹死。”萧元怀提起成德帝满是讥讽。 金玉鑫不可思议道:“所以这个银子我们出?” 他不由得肉痛,那可不是小数目。 萧元怀露出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你若是还想金家的生意安生地做下去,便听本王的。” “明日让金大人上折子,捐银子,造行宫。” 金大人就是金玉鑫的父亲,供应内务府部分物资,成为皇商。也得了个五品的虚职。 金玉鑫虽不情不愿,但他也知道萧元怀提出的必定是最好的办法。 “哥,你与圣上一母同胞。怎地一点都不像呢?” “嗯?”萧元怀不知金玉鑫何意。 “圣上也太无耻,既要名声又要银子。还不如薛狐狸近来捧的那位诗诗姑娘。” “还让人扣押着我的人不放,这不就是等在这儿嘛。” “而哥你就不一样了,你想要什么都是直接去抢。从不在乎名声。”金玉鑫一脸谄媚的样子。 要说金玉鑫最服谁,不是金大人也不是金夫人,而是萧元怀。 当年在马场里,他的狮子骢被人抢了,就是萧元怀帮他抢回来的。虽然最后那匹马并没有还给他,而是进了怀王府。 但他仍能想起那日萧元怀如何英勇地以一敌三,将抢他马的几个小子揍得半死的。 是这样吗?萧元怀若有所思。 要是什么都能抢来就好了,他一定将她直接掳来,再也不放。 萧元怀脑海中的她,正懒洋洋地靠在贵妃榻上。 “小姐,该起来摆晚膳了。”碧霄不满地看着还赖在榻上的沈宝昭。 沈宝昭对着碧霄撒娇:“好碧霄,让我再歇会儿。” 碧霄却不理会,而是板着脸:“小姐今日早膳用的匆忙,午膳也没用。晚膳若再不好好吃,身体如何能受得住。” 沈宝昭知道她是为自己好,便也不磨叽,起身用膳。 膳毕,晴空用铜盆打了一盆温水来替宝昭净手。金黄色的铜盆衬得柔荑如雪。 莹润的指甲上并未着丹蔻,随手取下棉帕,擦了擦。 “小姐,小白受伤了。”碧霄匆匆而来。 原来是萧元怀白日里放飞的小白,不知是贪玩还是怎么竟弄伤了爪子。看的沈宝昭一脸心疼。 她取过里头的纸条,便吩咐碧霄带着小白下去上药。 缓缓打开纸条,七个小字跃然纸上‘愿吾如星尔如月’。 夜夜流光相皎洁?这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这人莫不是瞧上她了?可她连他是圆是扁都不知道。 是那个三番两次帮助她的梅主事吗?想到梅千和,她今日总算明白为何见了他的背影会有熟悉的感觉。 脑海中将梅千和与萧元怀的背影渐渐重叠,或许表兄弟之间就是相像的吧。 她又取出上回没有用完的花笺,提笔书写下‘可现庐山真面目?’ 便吩咐碧霄,待小白伤好点再将纸条送回。 不知是因为午间睡的多,还是今日在宫中见到了萧元怀。沈宝昭躺在拔步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她以为她已经不在乎,可想到他今日说的已有心上人,心却比中了那一箭还疼,仿似将结痂的伤口撕裂,重新流出血来。 原来前一世他的深情都是假的,可真是难为他了。演的那么逼真,害得她入戏沉迷。 定亲那么久,久到满天下人都知道她是他的未婚妻。可他却一直迟迟不愿与她拜堂成亲,他那皇后的位置也不知最后谁坐上。 无论是谁,反正不是她。沈宝昭自嘲。 不眠之夜导致的结果就是第二日一早顶着眼底的乌青,还得准备去武安伯府看诊。 沈宝昭盯着镜子里的自己,“!”。 第75章 上门打秋风 好在晴空的上妆手艺不错,虽看着憔悴些但也没那么明显。 用过早膳便沈宝昭便带着晴空上了马车,前往武安伯府。 这次与上回不同,在府门口迎接的从武安伯夫人换成了王二姑娘。 沈宝昭一下马车,就见一身着浅碧色绣嫩黄迎春花罗纱裙的女子侍立在角门一侧。 见到沈宝昭便上前见礼:“沈四姑娘。” 她已梳上夫人发髻,头戴镶珠宝蝴蝶金簪。与前两次见她有很大的差别。 一边引路一边与沈宝昭寒暄,分寸恰到好处,让人很是舒服。 武安伯与伯夫人皆在乔三少爷的院子等着。伯夫人一见到沈宝昭便激动地上前握着她的手。 满脸带笑地说道:“沈四姑娘真乃神医,宝儿这五日一次都未发病。” 武安伯则是很配合地问道:“大侄女,这次要先把我儿打晕再行针吗?” 沈宝昭倒是没立刻做决定,思索了会儿,斟酌道:“先让我把个脉瞧瞧再说。” 三人忙将她迎入房中。只见乔三少爷正捧着书在看。 见来人脸上便露出天真的笑容:“媳妇儿,你去哪儿了?我这个字不认得,你快教教我。” 一旁的王二姑娘羞红了脸,但仍旧依着乔三少爷,教他识字。 沈宝昭见她很是耐心,而武安伯夫妇也满是欣慰,便知王二姑娘是个本分善良的好姑娘。 等她安抚好乔三少爷,沈宝昭便替他扶脉。 “我观乔三少爷的脉象已比上回好上许多。此次我决定让他醒着行针。这样对他恢复神志更有效。” “只是行针时会出现疼痛,你们是否有把握让他配合?”沈宝昭犹豫。 这针灸持续时间长,且需要病人绝对的配合,否则不但达不到功效还有可能反噬。 王二姑娘忙站出来说道:“你们先出去,让我来与他说说。”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王二姑娘便打开门请众人进去。 “沈四姑娘,行针吧。夫君他会配合的。”王二姑娘替乔三少爷褪去上衣,让他趴卧在榻上。 沈宝昭开始施针,全神贯注。而乔三少爷果然很是配合,期间忍受着疼痛。 此次施针的时间较上次而言,明显缩短。 沈宝昭收针,开药方,“仍旧是一日两副药,喝上五日。五日后我最后一次行针。” “此后好好将养就可。我相信以王二姑娘细心体贴的照料,乔三少爷不日将痊愈。” 武安伯夫人很是开心:“沈四小姐,大恩无以为报。上回你说的善堂,我也想尽自己的绵薄之力。” “我愿捐赠一千两,以供善堂日常开销。”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武安伯夫人只是因为儿子生病而变得内敛少言。 这乔三少爷一好,她同武安伯一般上道。 沈宝昭笑眯眯地接受了武安伯夫人的好意。晴空自上回从武安伯府回去后,对于自家小姐的财迷样已经见怪不怪。 “不过,伯夫人你恐怕还要感谢一个人,王二姑娘。” “乔三少爷的神志恢复的比我预想的快的多,我相信这几日她定是用心陪伴。” 就冲乔三少爷如此听她话,沈宝昭就看的出王二姑娘对乔三少爷的真心实意。 武安伯夫人听了沈宝昭的话,刚想握着王二姑娘的手感叹一番,便见纤纤素手上头那明晃晃的齿痕印。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王二姑娘为了让乔三少爷忍住疼痛不影响施针,将自己的手腕包着帕子递给他咬着。 武安伯夫人见此便红了眼圈:“傻孩子,何至于此。” 便拉着王二姑娘在一旁,絮絮叨叨地说着。 而武安伯请沈宝昭到了厅堂,似有话要说。 “大侄女,我考量了许久。你说的对,我们决定将养马的祖传秘方献与圣上。” “我与贱内如今所求不过是府里平平安安。如今我儿也娶了媳妇,我也到了含饴弄孙的年纪。” “便做个闲散的伯爷也是不错,更何况伯府的财富几辈子都用不完。” 沈宝昭不得不暗赞,武安伯明智。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这个天下都是圣上的,若与他作对,不异于以卵击石。急流勇退才是上上策。 更何况只是献上秘方,马场还能继续经营。日后不过是营收少点,对武安伯来说,这都不重要。 “伯爷,伯爷,亲家老爷来了。”管事的来报。 沈宝昭刚想避开,却听见一大群人哗啦啦涌进厅堂里。 为首那人与武安伯一般年纪大,胡子拉碴,瘦的如猴子一般。 进门见了武安伯身边的茶盏便端起就喝,也不管是否有人喝过。 来人纷纷在罗圈椅上落座,没抢到椅子的便一屁股坐到地上,靠在椅子腿儿上。 武安伯摸不着头脑,心里还想着三个闺女,哪个闺女家遭难了吗? 也不至于这样啊,他与老妻都很是大方,每年给闺女们都贴补不少银两。 这群如难民一般的人,会是他武安伯的亲家?莫非是走错门了? 正当武安伯百思不得其解,一旁柴干般的男人开口:“亲家啊,你可要帮帮我们。” “如今我们是无家可归了。” 沈宝昭的注意力确是被一旁身穿素布麻服的女子吸引。 这人正是之前在上巳节见过的王三姑娘,王二姑娘的嫡妹! 她显然也见到了沈宝昭,面红耳赤地低着头。 沈宝昭对着武安伯轻声提示:“忠义伯。” 武安伯这才恍然大悟。往日里忠义伯府在外行走的都是世子,而忠义伯听说痴迷五石散已经许久不出门。 他怎么也无法将印象中的忠义伯与眼前这个尖嘴猴腮的男人联系在一起。 武安伯忙制止忠义伯的话头:“打住,咱们可不是亲家。我们可高攀不上忠义伯府。” 百姓们或许只知道六皇子身死,而权贵们都知道六皇子是因为忠义伯世子进献的黑狼,才意外身亡。 更何况圣上已经对忠义伯府进行了惩处。忠义伯世子流放三千里,永世不得回京。 忠义伯褫夺伯爵,抄家! 怪不得,这是上门打秋风来了。 第76章 祸水东引 忠义伯,哦不,现在是王老爷。 王老爷见武安伯一脸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也不尴尬。 而是舔着脸继续亲热地喊着:“亲家,这说的是什么话。” “你家儿子娶了我的女儿,咱们两家自然是成了一家人。”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如今我府上遭了难。我们也无别处可去,亲家家大业大,定会收留我们的不是?” 武安伯听着王老爷如此不要脸的话,虽心中怒火中烧。但王二娘实在是个好孩子。 他不愿对着她的血亲说些难听的话,让她以后在下人们面前抬不起头。 正当他无计可施之时,王二姑娘跟着武安伯夫人来到厅堂。 对着武安伯施了一礼,说道:“谢父亲给我脸面。” 武安伯的用心王二姑娘感受的到,这几日在武安伯府竟是她这辈子过的最畅快的日子。 不用防着嫡妹陷害,也不用担心嫡母不喜连累姨娘。只要安安心心本本分分对待乔三公子就好。 而乔三公子虽然心智还不成熟,但他单纯善良,比王家那个被流放的无耻世子不知道好上多少倍。 不,根本无法相提并论。一个如夜空明星,一个则如脚底污泥。 她既然能伴随在星星身边,自然不会再落入泥潭之中。哪怕只是沾上一点泥点儿,她也不愿意! 王老爷见了王二姑娘,忙一脸谄媚的样子,凑上前:“乖女儿,伯府抄了家,我如今没地方可去,你总不能看着亲生父亲沦落街头吧。” 王二姑娘转过身面对王家众人:“各位怕是走错地方了。这里是武安伯府乔家,可不是你们王家别院。” 王夫人见王二姑娘一脸决绝的样子:“好你个贱蹄子,攀上高枝就当自己是凤凰了?” “若没有你哥哥将你嫁入伯府,哪有你今天的好日子过?” “可怜你哥哥如今流放他乡,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白眼狼的东西,你以为你改的了出身?你身上留着是王家的血,你是王家的姑娘。就是到死,这也是事实!” 王二姑娘听了王夫人的话,柳眉倒竖眼里冒烟:“我倒是不知道,他将我以三万两的价钱卖了,我还要感谢他不成?” “我过的好是因为武安伯府皆是良善之人,而并非因为你们王家。” “更何况,你们怕是不知道,武安伯府早已与贵府少爷签了义绝书,我在被送到伯府的那天就不是王家人了。” 说罢,王二姑娘便拿出了义绝书,丢给了王老爷。 王老爷见白纸黑字,确确实实还盖着长子的印章,便也偃旗息鼓。 而王夫人见王老爷的模样就知道,王二姑娘说的是真的。 但她却上前一把抢过义绝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纸张揉成一团吞入腹中。 众人皆傻了眼。 武安伯听了王二姑娘的一席话,也知道自家儿媳的想法。 便不再干看着,冷笑道:“王夫人莫不是以为毁了义绝书就当这回事不存在吧?” 王老爷倒是懂得多些,骂道:“蠢货,这义绝书早已在官府备案,吃了有什么用?” 王夫人瞠目,忙抠嗓子眼。 “我劝众位趁本伯爷还有耐心之前,去另寻他处。武安伯府庙小,怕是容不下这么多尊大佛。”武安伯沉声道。 王老爷见武安伯如此不给脸面,换做之前早就走人,哪里还会在此处让人奚落。 但他没有办法,王家真的山穷水尽。所有该求的亲戚都已经去求了,没有人愿意搭把手。 而宁安伯府他更是不敢凑上去。六皇子身死宁安伯还没找自己算账,他哪里还能送上门呢。 见王三姑娘站在一旁,王老爷眼珠子一转,随即想到个主意。 他忙拉着王三姑娘到武安伯面前:“伯爷,这是我的嫡女三娘。自小聪慧,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她比二娘更适合做你们武安伯的儿媳。若伯爷觉得可以,就将她也留下一起伺候乔三少爷。” 在王二姑娘一进门时,王三姑娘就见到她满身富贵的样子,眼红的要喷出火来。凭什么这个贱人生的下贱胚子过的比自己好。 但要她伺候乔三少爷那么个傻子,她也不愿意。便对着王老爷喊道:“父亲,我不要嫁给一个傻子!” 王老爷啪地一巴掌扇在王三姑娘脸上,狰狞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轮得到你自己选择?” 随即收了脸色,又对着武安伯赔笑:“伯爷见谅,我这三女儿是没见过乔三少爷的好,若是见着了必定乐意。” 武安伯倒也没有生气,不过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王老爷还是另寻他处,你这三女儿我儿怕是消受不起。” 王老爷还想说什么,沈宝昭突然心中一动。 走到他面前:“王老爷,若是走投无路,我倒是有个好去处。” 王老爷见沈宝昭以为是武安伯府的人,倒是王夫人认得她。 “沈四小姐,你有这么好心?”王夫人谨慎问道。毕竟作为王氏的嫂嫂,她也知道南华县主嫁妆的内幕。 沈宝昭淡然笑道:“我好不好心不重要,你们只要三餐有继,不流落街头不就可以了?” “说不定,还能为王三姑娘说上一门好亲。”沈宝昭上下打量了一番王三姑娘。 王氏虽不知道沈宝昭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不管如何,死马当活马医。 “沈四姑娘请讲。” “鲁国公府世子夫人,沈嫣,你们可去求过?”沈宝昭漫不经心道。 沈嫣是大太太王氏的嫡女,也就是王老爷嫡亲的外甥女,未出嫁前在忠义伯府也很是受宠。 王夫人心有意动,但也犹豫,毕竟鲁国公府的门可不好进。 不像武安伯府,好歹还有二娘在,闯就闯了。 沈宝昭好似知道她所想,出主意:“可先让王三姑娘求见沈嫣。只管将你们的惨样摊开了给她看。” 沈宝昭太了解沈嫣了。她与王三姑娘皆是嫡女,自小便是相互攀比。 只要王三姑娘在沈嫣的脚下哭求,那么她的虚荣心与胜利感必会战胜理智,收留王家人。 况且王氏给沈嫣的嫁妆里头还有宅子,庄子。不必担心没地方安置这么多人。 王夫人也不傻,她当然知道沈宝昭没安好心。不过这是眼下他们最好的出路。 便也不继续纠缠,与王老爷带着众人走了 第77章 破案 沈宝昭没有多留,向武安伯告辞。 捏着袖子中的一千两银票,想着自安排好孩子们入住善堂,她都没去看过。 今日看诊完天色尚早,就让车夫驾着马车准备到善堂去瞧瞧。 没想到马车走到一半,便被人群拦住了去路。 沈宝昭撩帘望过去,见一群人围在一家客栈门口,指指点点。 马车动弹不得只得停下,车夫忙下车去打听后回报:“小姐,前头有人住了客栈不给钱反而说是钱被客栈的人偷了。 掌柜的将人赶了出来,那人又不走,说是要报官。” “这不都堵着了,不知道还要扯皮多久,估计这条路也没那么快通畅。” 沈宝昭刚想吩咐车夫掉头从别的路走,后头就有别的马车也堵上来。现在进退两难。 “你等人群散去再驾车回府,我与晴空步行去善堂,也不大远。”沈宝昭交代车夫。 下了车通穿过人群之时,往坐在地上丢了银子的苦主那儿一瞥。 呦!又是个熟人,不过是上一辈子的。 沈杰敏的嫡妻,崔氏。 沈宝昭停住了脚步,打量着崔姑娘。 她女扮男装,看起来倒像是个文弱书生,包袱被掌柜的丢出来,松松垮垮地散落在她身侧。 清河崔氏离京都不远,可也不近,坐马车也要一整天的时间。 沈宝昭想不通,在清河族地待嫁的崔氏,为何却出现在京都。且身边一个人没带,还沦落到被客栈赶的地步。 “你这人穿的倒是绫罗绸缎,可你没钱来住什么店?白让你住了一晚还要诬陷我们客栈有贼。 既如此的话,你便将身上的衣服脱下来抵昨日的房钱。”掌柜的叫嚣道。 说罢便招呼店小二上前来拉扯崔姑娘的衣裳。 “慢着。”沈宝昭实在见不过一群男子欺辱一个女子。 所有人都将视线从崔姑娘身上转移到声音的来源处,百姓们自然好奇谁路见不平。 而掌柜的也好奇,谁多管闲事。 众人自动给沈宝昭让出一条路,她带着晴空走到崔姑娘身侧,让人将她扶起。 掌柜的见是一位姑娘,身上穿戴都不错。便语气和缓了些:“这位姑娘是想替这位公子付房钱?” 沈宝昭并没有理会掌柜的话,而是询问崔姑娘:“你确定银子是在这家客栈丢了的?” 崔姑娘点点头:“我确定,昨日入睡之前还查看过银子银票都在包袱里。” “一早睡醒,小二送来早饭,我便想打赏一二。这才发现所有值钱的东西都不翼而飞。 而我从始至终都没有出过房门,不是被客栈的人偷走,难道我的东西还会自己长脚跑了吗?” 崔姑娘很是委屈,她第一次离家出走就遇到坏人。 沈宝昭颔首,大致明白是怎么回事。应是昨日入店,崔姑娘便被盯上了。 “客栈的人偷没偷银子,我算算就能知道。只是不知掌柜的敢不敢让我算?”沈宝昭挑衅地望着掌柜的。 掌柜的精明的双眼滴溜溜地转,半是劝说半威胁道:“姑娘,我劝你还是不要乱管闲事。免得惹祸上身。” 沈宝昭倒是没有接着他的话,而是自顾自问道:“掌柜的,是不敢了?莫非这位公子的银票就是你偷的?” 那掌柜见沈宝昭很是难缠,而一旁围观的人也指指点点。事情闹大了对客栈并无好处,便气急败坏:“你说说怎么算?” “若不是客栈的人偷的,你该如何?” “很简单,一根红绳我就能算得出。 倘若算出不是客栈人偷的,我十倍赔偿房费,掌柜的意下如何?”沈宝昭爽快说道。 掌柜的听到沈宝昭说红绳算盗贼,这闻所未闻的断案方式。便嘲讽道:“这可是你说的,别到时候算不出赖账。” “自然不会。”沈宝昭对着所有人施了一礼,“请诸位做个见证。” “烦请掌柜的取来六尺红绳,将客栈的所有人都叫上前来。” 而一眉眼冷峭,鼻梁高挺,清冷默然的男子也隐在人群之中。 萧厉的马车从此处走,不曾想被堵住路,他不过是想下车步行。却见着有趣的一幕。 红绳算盗贼?他大理寺办了无数的案件,还未曾听说过如此新奇的法子。 这个表妹,有点意思。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众人都没见过这个场景,好奇的都屏气凝神地怕打扰沈宝昭断案,哦不,算案。 那边掌柜的将人都叫出,一一排队列好。 沈宝昭将红绳的一头绑到崔姑娘的脚上,另一端则是拴住小二的手腕。 在红绳上拿捏一番,口中念念有词:“红绳红绳,谁是贼人,快快告知与我。” 如此来回,将客栈连同掌柜在内的十二人皆测了个遍。 “装神弄鬼,你算好了没?”掌柜的没好气。 沈宝昭心中有数,说道:“自然,贼人就在你们十二人中间。 若是主动承认,将银子奉还。我便让小哥不追究责任。若是由我来指出,那可是要送官府了。” “你们自己考量考量。”沈宝昭胸有成竹。 掌柜的噗嗤笑了出来:“姑娘,没事在家绣绣花挺好。莫要出来诳人,你当我们都是三岁小儿。” 客栈做工的人都笑了起来。 沈宝昭也不气恼,而是指着一杂役说道:“偷银子的就是他。” 而那杂役却大声喊冤,料定了没有真凭实据,便对着沈宝昭开始咒骂起来。 “你这小姑娘怎么血口喷人,我一个小小的杂役,连这位公子的房间在哪里都不知道。怎么可能偷他的银子。” “你夸下海口,现下算不出来便随意污蔑我。天底下哪有这个道理。” 而客栈的其他人都渐渐朝沈宝昭靠拢,想以此来逼迫她知难而退。 “若想知道我算的对不对,只需到客栈后头杂役住的地方一搜便知。” “事发到现在不过是几个时辰,想来你也没那么快能将东西转移” 那杂役听沈宝昭这么一说,显露出慌张:“你你你,没有官府的搜查令,如何有资格搜我屋子?” 正僵持着时,萧厉站了出来,大声道:“本官是大理寺少卿, 她没有资格搜你屋子,那我有没有资格呢?” 第78章 神算子宝昭 今日萧厉出门是有私事,故而并未身穿官服。 而是一身墨色直襟长袍,腰束同色祥云纹腰封。 乌黑的头发束起,戴着简单的白玉银冠,整个人丰神俊朗又透露着矜贵冷傲。 可那掌柜的不识货,仍旧上前护着杂役:“你说你是大理寺少卿你就是啊,那我还说我是王爷呢。” 客栈人多势众,都挡在门前并不让开。 萧厉自入仕以来,破的案件不计其数。是大理寺中祥瑞般的存在。 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日竟然会被人质疑大理寺少卿的身份。 关键是他还真没有办法证明,带着的人已经被他遣走去衙门调官差。 在场的唯一知道他身份的只有沈宝昭。 而此刻她若替他说话,这掌柜的更是会将他们当做是一伙的。 可真是秀才遇见兵,有理也说不清。 沈宝昭见那日在梵天山横眉冷目对着她的大理寺少卿,竟然在一个小小的掌柜面前吃瘪,不由得心情大好。 此时,远处一人带着一群官差而来。 为首一人对着萧厉俯身拱手:“少卿大人,属下恰好碰见五城兵马司的人在巡逻,便向龚指挥借的人。” 萧厉也不多言,只对着那群官差挥手:“给我仔仔细细的搜,一个角落也不放过。” 掌柜的早在见到官差的时候就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不得了了,是他有眼不识泰山,这下又给东家惹祸了。 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就有官差来报,在杂役房里搜出了若干银票与银子。还有些玉佩等值钱的东西。 那杂役见瞒不住,只得老实交代。 原来是昨日崔姑娘付定钱的时候被账房先生看到了包袱里头的银子。 那账房便伙同杂役一块儿,半夜用迷烟将崔姑娘迷倒,窃取了财物。 还来不及分赃事情便败露,杂役面如死灰。那掌柜的确确实实是被蒙在鼓里。 围观的众人皆用崇拜的眼光看向沈宝昭。 “姑娘真乃神人,靠一根红绳就能断案。包公也不过如此啊!” “姑娘你给我算算我家的牛被谁偷了。” “姑娘姑娘,我出一两银子,我先算。” “我先,我先...” 沈宝昭见崔姑娘已经拿回了银子,而一旁的百姓们太过热情。只好带着崔姑娘一同上了马车。 街道的路早已被五城兵马司的疏通,车夫驾着马车便匆匆离去。 萧厉见马车疾驰留下的尘土,眼中神色未明。 马车上,崔姑娘见只有沈宝昭与晴空两个女子,便将发簪抽出,三千青丝泄下。 晴空本想唠叨自家小姐不应将外男带入马车,见崔姑娘是女子,不由得猜想莫非小姐早就算出来了? 崔姑娘对着沈宝昭盈盈一福:“今日谢姑娘相助。” 因着沈杰敏的事情,沈宝昭本就对崔氏同情:“姑娘不必如此客气。” 崔姑娘也很是爽朗大方:“我们也不要这样姑娘来姑娘去的了。” “我姓崔,崔明珠。你可以直接喊我明珠。” 前世只知崔氏,并不知她闺名。掌上明珠,崔家对崔明珠的宠爱从名字上便可窥一斑。 可惜明珠蒙尘,沈杰敏有眼无珠。 “明珠,我姓沈,名宝昭。只是不知你为何一人独自出门?人心险恶,若今日我没碰见,你没了银钱又该如何?” 崔明珠低下头暗自垂泪,从小到大,今日是她过的最惨的一天。被人赶出客栈,甚至还差点被人当街脱了衣裳。 “我是离家出走,今天才第二天。家中父母给我定了一门亲事,我连对方长相都没见过,便不乐意。” “非要来这京都看看才安心。若他不是个好的,拼着出家做姑子,我也不嫁。” 沈宝昭见崔明珠虽任性,但也极有自己的原则。上一世估计是被掌柜的赶走便被家人寻回了。 “宝昭,你是京都人,你可曾听说过宁安伯府?”崔明珠满怀希望问道。 沈宝昭倒也不瞒着她,坦诚说道:“宁安伯府是我家。我父亲乃是宁安伯府二老爷。” 听沈宝昭这么一说,崔明珠脸上立马涌上笑意,这也太巧了。 “那沈杰敏便是你哥?”若是宝昭的哥哥,那人品定也不差。 沈宝昭点了点头:“是隔房的兄长。莫非崔姑娘就是我那未过门的嫂子?” 崔明珠倒是被沈宝昭说的羞红了脸。也不好直接问人家的哥哥人品长相。 而沈宝昭也不想以个人的主观判断来与崔明珠讲述沈杰敏不是良配这件事。 就算崔明珠信任她,她也说服不了崔明珠的父母亲族。 算了,暂且不提。反正金十娘就如那串随时都会点燃的爆竹,早晚会被发现。 只问崔明珠:“明珠你现在有什么打算?若你想回崔家,我可以让家中马车送你。这样你也不必再担心会遇见坏人。” 崔明珠摇了摇头:“我不想回去,宝昭,我还是想见见你哥哥,与他说上几句话。” “你能否替我安排?” 沈宝昭见崔明珠一脸恳求之色,便折中想了个法子。 “我在四方街有一座宅子,里头收养了许多无家可归的孩子。如今只有一个李婶照看。” “你可暂时住到那里,我再拨个丫头照顾你。你若信得过我,待时机成熟,我自会带你去见我哥哥,如何?” 崔明珠自是满口答应。沈宝昭将她送到善堂,安排好一切后就带着晴空回到了宁安伯府。 出门一趟,又是看诊,又是断案。沈宝昭累的不行。 可今日本就轮到她侍疾,托了三太太唐氏照看,也不能完全不管。 随即来到荣德堂。 老太太刚刚睡下,满屋子一股腐朽的气息混杂着药味。 沈宝昭待不下去出了屋子,见三太太也在厅堂。两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里见到尴尬。 三太太也只得寒暄:“昭昭今日去了武安伯府,可曾见到乔三少爷?” 三太太难得主动与人搭话,沈宝昭自然也不会不理:“见着了,乔三少爷在治病。” “应该不久就会痊愈。” ‘哐啷’三太太手边的茶盏碎落一地。满脸不可置信地望着宝昭。 “你说什么?乔三少爷还能痊愈?” 第79章 引狼入室 沈宝昭意外三太太唐氏为何知道乔三少爷的病痊愈,反应这么大。 这不像是她一贯的作风。 但沈宝昭并没有多问,而唐氏也不过是怔怔地端坐在椅子上,不言不语。 晚间,沈宝昭不打算留在荣德堂过夜。而是继续留碧霄在照看老夫人。 唐氏因担心六娘也只指派了管事嬷嬷代替她。 回到昭明苑,净身,刚换上寝衣。 晴空便来报:“小姐,你可真是料事如神。” “那王三姑娘果然进了鲁国公府就再没出来。” 原来在善堂之时,沈宝昭便让几个孩子去替她在鲁国公府门口盯梢。 沈宝昭暗想,沈嫣会把王三娘留下吗? “什么,你想留下?”沈嫣对着跪在地上泣涕横流的王三娘问道。 王三娘双膝挪动到沈嫣跟前,抓住她的裙摆,哭求:“表姐,我实在是没地方可去。” “你也知道,我父亲他痴迷五石散。若是没有银钱给他买,说不定要把我卖了。” “表姐,你行行好。我给你做丫鬟也成,我什么都能学。只求能在你身边伺候你。” 沈嫣一脸嫌恶地从王三娘手中扯回了裙摆。 想着以往常与自己争宠的王三娘,此刻如同丧家之犬一般跪在脚下。心中那股子满足感油然而生。 反正国公府家大业大,多养个丫鬟也不是不可以。 “舅父舅母那边,我会让管事替他们安顿好。拨个二进的小宅子暂且先住着。” “至于你,要留下也行。如今忠义伯府已经没了,若还将你当做娇小姐一般养着,我在婆母那边也说不过去。” “你就如绿柳一般,给我做贴身丫鬟。每月一两的一等丫鬟份例。” “卖身契什么的就算了,好歹我们也是亲戚。你若觉得可以,就留下吧。” 沈嫣摆摆手故作大方地说道。 王三娘不过是装可怜说要给沈嫣做丫鬟,没想到沈嫣还真就这么打算。她震惊的都忘了继续哭。 可这本就是自己先提出,若再拒绝,那沈嫣绝对不会留下自己。 她一想到如今家里乱七八糟,丫头小厮都发卖了。就算回到王家每日还得洗衣做饭。 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父亲嫁给有钱人家做小妾换银子花。 这两日翻天覆地的变化,让她简直受够了! 而国公府里花团锦簇,就算是丫鬟过的也比外头一般人家的小姐来的体面。 再说府里头的大少爷还未娶妻,万一看上了自己。那岂不是再也不用受苦了? 王三娘一贯对自己的美貌与才情很有信心,她觉得沈嫣不过是命比她好。 若她有个做淑妃的姐姐,这国公府世子夫人她也当得。 王三娘眸光闪了闪,脸上露出感激涕零的神色:“多谢表姐,谢谢表姐。我一定会好好干活。” “表妹,以后可不能喊我表姐。你就如绿柳一般,喊我世子夫人好了。 而你也得改个名字,就叫青萍怎么样?”沈嫣唇角一挑,露出个傲然的笑脸。 她只是告知,而不是询问。王三娘并没有拒绝的权利。 王三娘,不,青萍低垂下头,乖顺道:“是,世子夫人。” 她的眼中一片怨毒之色。太欺负人了! 沈嫣自然满意地点了点头,让下人带着青萍下去安置。 斜靠在美人榻上,揉了揉腰。算算时日,肚子里的孩子已三月有余,腰身粗了不少。 肚子虽微微隆起,宽大的衣裳遮盖着也看不出什么。 绿柳见沈嫣像是累着,忙上前帮她捶腿。 “绿柳,来替我按按头。” “近来,府里一直在打探神医的下落。外院有进展传来吗?”沈嫣有一搭没一搭地问。 自陈珂双腿断了之后,国公府就不断派人到处求医问药。 听太医院曾院使谈及毒星谷谷主骆不成,能起死人,肉白骨。还说他年轻时曾有幸得骆谷主习得辨药之术。 总之对骆谷主很是推崇,还曾断言,若是骆谷主都治不好陈珂的腿,那普天之下也无人能医。 国公夫人顾氏就马不停蹄地让人去毒星谷。 绿柳回答:“听府里的人传信回来,那神医说是云游去了。也未告知徒弟们去向。” “怕是不好找。”绿柳说的小心翼翼。她知道沈嫣极度盼望鲁国公世子的腿能好。 沈嫣果然大怒,拍落绿柳还给她揉着太阳穴的手:“都是群废物。” “找个人都找不到。这样世子的腿要什么时候才能好。” 她不能保证肚子里怀的是个男孩,若是陈珂的腿好不了。说不定世子之位要让贤。 怎么能不急!况且前线传来消息,鲁国公一到玉衡关便收拾了好几拨北狄的散兵。 而春日草长莺飞,北狄的马匹也有丰富的草料。可以料想到年底北狄都不会来犯。 搞不好很快鲁国公就要班师回朝。此次出征因陈珂伤了腿,国公爷便带着庶长子陈琛一同前往。 万一圣上一高兴奖赏国公爷,那岂不是好处要落到陈琛头上? 沈嫣自嫁入国公府以来,还未曾见过这个庶出的大哥。 偶尔丫鬟们谈及大少爷时,都红着脸。听说他极肖鲁国公,比陈珂更甚。 想到此,沈嫣更是烦躁不安,但也无计可施。 外头小丫头来报,见沈嫣心情不好,话都说的不太利索:“世子夫 夫人,世子又 又弄脏了床榻。” 绿柳怕沈嫣发作小丫头,便先开口:“作死的小蹄子,世子弄脏床榻你们收拾了就是,做甚还来报给世子夫人。” 那小丫头忙跪下,说话声音越来越低:“世子爷不让奴婢们碰,他只要世子夫人。” 陈珂自从腿伤了之后脾气变得古怪,若拉了尿了在床上都不要别人,只要沈嫣给他换。 弄得沈嫣每日精疲力尽,苦不堪言。而一旁还有国公夫人顾氏盯着自己,她也不敢表示出不满。 正当她无奈之际,突然想到一个好主意。 便捂着肚子叫了起来:“不行,我肚子不舒服。 绿柳,你去看看青萍收拾好了没。若是收拾好了,便让她去伺候世子爷换洗。” 内心止不住的雀跃,王三娘,你也有今日! 第80章 王三娘的诱惑 被指派来给陈珂换洗的王三娘,此刻正在寝房门口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她从来都是被侍候的那个,何时做过如此腌臜的事情。 知道沈嫣是想羞辱她,可是她没有办法。 韩信尚且能忍胯下之辱,不过是给人换换衣裤,算不得什么。 只得如此安慰自己。 但当一脚跨入寝房,闻到那股令人作呕的气味时。她发誓,若有一日她为主,沈嫣为仆,她定要她生不如死! 强压下喉咙底的翻滚上涌,婷婷袅袅地走到床边,对着闭眼假寐的陈珂说道:“世子爷,奴婢青萍来给您换洗。” 陈珂听并非是日常熟悉的声音,只当是新来的丫头。 虽她轻声悦耳,但仍旧止不住他的怒气:“世子夫人呢?怎么没来?是嫌弃我残废了吗?” 王三娘倾斜着身子,坐在床边。柔声安抚陈珂道:“世子夫人身怀有孕,很是辛苦。 这会子怕是肚子不舒服,无法来伺候世子爷。便吩咐奴婢前来。” “世子爷放心,奴婢定会小心伺候,不会弄疼您的。” 陈珂睁开双眼,只见床边坐着一皮肤白皙,容貌娟秀的女子。她眼中泛着崇拜的光亮,陈珂已经好久没见过。 “你不是王家表妹吗?怎么成了世子夫人的丫鬟了?”陈珂疑惑地问道。 曾经约沈嫣骑马,春游,赏花时,她偶尔也会带着王三娘,陈珂见过几次。 王三娘眼中泪珠似落非落,哀怨道:“如今已经没有王家表妹了,只有世子夫人的丫鬟青萍。” “世子你就不要再问了。” 陈珂虽怜惜王三娘,但沈嫣在他心中仍旧是那皎洁的白月光。他并不会随意猜测沈嫣,便也没继续追问。 而王三娘也开始慢慢地帮陈珂褪下亵裤。 陈珂倒是有些不好意思,毕竟王三娘不似家中奴仆,她也曾是千金小姐。 她与沈嫣不同,每次沈嫣都是例行公事般,不顾他的腿是否疼痛,动作粗鲁。 原先也体谅沈嫣是世家小姐未曾做过此等粗活。可有了对比,心里头总是不舒服。 王三娘的动作十分轻柔,细嫩的柔荑碰到陈珂的大腿时,他竟羞耻地有了反应。 可她却仿似没见到一般,仍旧耐心地替他擦拭。 陈珂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明的波澜。 入夜,陈珂难以入眠。 而同样难以入眠的还有萧元怀。 白日里听暗一手下的人汇报,她竟然在大街上用一根红绳抓住了盗银贼。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原来她从这么早就开始行侠仗义。 思及前世她见路有饿殍,生出怜悯之心。给吃食给银子,可那看起来饿的半死的人竟然抽刀奋起,差点伤着她。 今世又怜惜弱小,办善堂。真是个心怀大义的女子。他从不敢小瞧她。 手中仍旧把玩着花笺,‘可现庐山真面目’,她是在向他邀约吗? 萧元怀一贯冷峻的脸上浮现一丝丝笑意。 ‘叩!叩!叩!’敲门声打断思绪。 “进。” 暗一进门将一纸条递给萧元怀,“主子,这是从边关传来的密报。” 萧元怀见了纸条上的讯息,微微吃了一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 “鲁国公,胆子很大嘛。竟然敢与北狄通商。” “国公府揭不开锅了?不至于啊。” 大历朝是禁止与北狄贸易往来的,北狄人阴狠毒辣且身强体壮。 而他们的马匹更是拥有强大的肌肉力量和耐力,大历远远不及。 若是他们见多了丝绸布匹,精美的瓷器。生出掠夺的欲望之心,又将挑起战争。 而大历在没有绝对的实力之前,只能维稳。 故而,在未开启商贸之前,与敌国通商可是不亚于卖国的大罪!鲁国公是疯了才会这么做吧? 至少暗一想不通。 “主子,这陈琛传回来的密信可信度高吗?他与鲁国公毕竟是父子,万一他传来的信息是假的...” 防人之心不可无,暗一会如此怀疑也正常。 萧元怀将密信用蜡烛烧成灰烬,慢条斯理说道:“真与假,没什么要紧。” “吩咐下面的人什么都不用做,暗中盯着鲁国公。急的是陈琛,咱们怕什么。” 在萧元怀见到他在乱葬岗找寻他母亲的尸身之时,就明白陈琛与鲁国公这辈子做不成父子,只能为敌! 陈琛的母亲不过是个镖局的小姐。而鲁国公年轻之时曾跌落山崖被走镖的救了。 短暂地失去记忆,却阴差阳错与陈琛的母亲结为夫妻。而那时鲁国公其实有婚约在身。 可当他恢复记忆带着妻儿回到国公府,发现未婚妻顾氏竟一直为他待字闺中不嫁。 老国公夫妇嫌弃陈琛的母亲身份低贱,逼迫着他继续求娶顾氏。 鲁国公虽喜爱陈珂的母亲,但他也觉得镖师的女儿配不上国公府主母的位置。便同意此事。 就在他成婚当晚,那烈性的镖师女儿竟然投缳自尽! 刚进门的顾氏觉得晦气,明面上答应鲁国公要好好将人安葬。 背地里却吩咐人将陈琛的母亲丢到乱葬岗,连一口薄棺都没有。 待到六岁的陈琛逃过小厮的视线寻到乱葬岗时,尸首已经七零八落。 但他却没有一滴眼泪,只跪坐在尸身旁,如狼崽子般护着,不让野狗靠近。 最后还是随着老暗练轻功练到乱葬岗的萧元怀看见,吩咐人帮他收的尸。 这些年他不声不响,从未在人前表露出情绪。但萧元怀知道,他比谁都恨鲁国公。 “北狄的事情先放放,你替我盯着太子府的动静。”萧元怀嘱咐暗一。 他心里总是忐忑,那日宫中太子看沈宝昭的眼神太让他忌惮。 “还有,顺便查探下宫中给太子准备的太子妃人选。” 太子府里已有一侧妃,侍妾之流多不胜数。可选太子妃兹事体大,圣上一直没有下旨册封。 郎中令赵家人为了这个太子妃的位置已经准备多年,怕不会轻易放手。 而对于太子来说,赵家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给不给太子妃的位置都改变不了。 何不用来拉拢别的家族以壮大自身势力? 究竟会花落谁家?萧元怀好奇。 第81章 挑战长公主权威 “赵家!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一女子红霞云纹长裙,领口与袖口皆以金丝绣线描边。 头上高髻斜插衔珠蝴蝶金簪,整个人看去娴雅端庄。 可此刻却满脸怒容,压不住的火气噌噌上涨。手边的紫檀木茶几被拍的砰砰作响。 “母亲,母亲。来喝口茶,消消气,消消气。”一旁的薛盛端着茶盏讨好似地递给她。 原来发怒的正是端宁县主的母亲,淑慧长公主。 而端宁县主正如鹌鹑一般缩着头,坐在下首。 “这口气你叫我如何能忍的下去。不过是个太子妃的位置,他们争得头破血流,还当我们稀罕!” “竟敢在斗兽场里对我儿使阴招。” 淑慧长公主越说越气愤,恨不得立刻冲到赵家,将赵大姑娘大卸八块。 当日斗兽场端宁县主果然是被人推出去,而撞到她身上的人是苏玉姮。 可推人的却不是她,而是赵家的赵大姑娘,闺名赵娴。 好一招借刀杀人! 边上另一儒雅斯文,风度翩翩的男子对着长公主说道:“夫人莫急,此事说不定不是赵家的意思。” “黑狼发狂乃是意外,谁也料想不到。赵家应当没有那个手眼通天的本领。估摸着赵大姑娘是一时起意。” “且现下我们也没有确凿的证据,若她说是失手,也奈她不得。” 淑慧长公主并没有被安抚道,而是觑了薛老爷一眼:“你是不急,不是你十月怀胎生下的女儿你不心疼是不是?” “赵大姑娘姓赵没错吧?她的一言一行难道不是代表赵家?倘若赵家对公主府有一丝敬畏之心,赵娴她敢这么做?” 端宁县主见母亲为了她的事情动怒,心中很是愧疚。 便上前宽慰:“母亲,下回我定多长个心眼。不会将自己置入险境。” “好在这回,女儿被宁安伯府的沈四小姐所救。母亲可要替我多谢谢她。” 淑慧长公主见端宁如此乖顺的模样,也心疼她此次遭难。 便软声道:“沈四小姐是南华的女儿,在闺中之时我与南华也常来往。 此次她救了你,你也可下帖子将她请来公主府做客。” “母亲从不干涉你交朋友,但你还需要认真辨别,如赵娴之流,就不用再往来。” 淑慧长公主提到赵大姑娘仍旧是恨得牙痒痒。 端宁县主上前替长公主按捏着胳膊,一边打量着她的脸色,一边狗腿一样舔着脸问道:“母亲,那我可否去宁安伯府找沈四小姐玩?” 淑慧长公主剜了端宁一眼,用食指戳了戳她的额头:“玩玩玩,你就知道玩。” “兄妹俩一个只知道眠花宿柳,游戏人间,什么正经事都不干。 一个又只长个子不长脑袋,被人算计了都不知道。” “你们什么时候可以让我省省心?” 一旁的薛盛听淑慧长公主提到自己,辩解:“说端宁就说端宁,提我做什么? 我哪里不干正经事啦,只是在该玩的年纪多玩几年罢了。” 淑慧长公主听儿子还敢犟嘴,将手腕上的翡翠珠子脱下对着他砸了过去。 薛盛忙躲开,薛老爷见势不对,一边拥着淑慧长公主,拦着她继续砸薛盛。 一边对着一双儿女挤眉弄眼:“滚滚滚,你们还不快滚。” “夫人,夫人,坐下坐下,别跟他们一般见识。” “薛修远!都是你教的好儿女,气死我了!” 而逃出门外的兄妹俩对视了一眼,长舒一口气,心中都同情道,真是辛苦父亲了。 端宁县主回到院子里,百无聊赖。斗兽场的事情都过去好几天了,沈宝昭都没说主动来看她。 山不就我,我去就山!端宁县主此刻早就把长公主的话忘得九霄云外去了。 忙吩咐大丫鬟采薇替她准备马车,她要去宁安伯府。 坐在大樟树下的秋千上晃荡的宝昭,接到丫鬟来报端宁县主来访,还吃了一惊。 还未来得及起身迎接,便听见一串清脆悦耳的声音。 “昭昭,你倒是知道享受。”端宁县主踏入昭明苑内时,便开始打量院子。 见沈宝昭从秋千上起身,她也走了过去,一屁股坐了下来。 还顺带拉了宝昭一把,两人一同挤在秋千上。 “采薇,你来帮我们推,要荡的高高的。” 采薇可没有端宁县主的自来熟,她见主人没出声,便僵了一瞬。 “怕什么,在昭昭这里就跟在自家一样。”端宁县主倒是自在。 沈宝昭无奈对着采薇一笑,吩咐晴空:“你与采薇一同来推。” 端宁县主立刻笑开了花,一手还挽着沈宝昭的手臂,银铃般的笑声充满昭明苑。 俩人畅快地荡了许久,端宁真是个小太阳,沈宝昭心想。 她照耀得自己全身暖呼呼。 晴空也很是高兴,小姐今日终于露出这个年纪应有的笑容。 下了秋千,端宁便来到沈宝昭的书房,四处端详。 见书案对面的墙壁上挂着一幅大鹏展翅图,便好奇问道:“昭昭,女子书房多以梅兰竹菊,或是四季之景图为多。 你为何挂了一幅雄鹰?” 沈宝昭见她忽闪忽闪的眼神,开口解释:“这不是雄鹰,而是鲲鹏。 此画是我周岁之时外祖父所赠,画与题字皆是他所书。 扶摇而上者,九万里。这是他对我的愿景。” 端宁县主见上头果然还有老裕郡王的印章。而沈宝昭一脸珍惜的模样,让她很是心疼。 “昭昭,你那么好,定会扶摇而上。你要是上不去还有我托着你。”端宁县主抽着鼻子说道。 沈宝昭心想,端宁还是个心肠柔软的姑娘。 “不过昭昭,你得少吃点。你要是太重我托不住怎么办?” 沈宝昭一秒破防,去他的心肠柔弱。她明明是个促狭鬼! 两人嬉笑了半日,待到乌金西沉,端宁县主在采薇的又一次催促下依依不舍地与沈宝昭告别。 “昭昭,我过几日便给你下帖子,你来公主府找我玩。我让采薇给你做好吃的。” 沈宝昭在第一千次答应之后,端宁县主终于离开。 难得偷得浮生半日闲,沈宝昭也心情舒爽。 可这份惬意还未持续多久,落霞来报,三太太唐氏来访。 唐氏?她来做什么? 第82章 又一个中毒 “请三太太进来。”沈宝昭回道。 只见唐氏一身黛青色暗花绿叶图案对襟褙子,发髻上只插了一根梅花点金簪。装扮的都不如高门显贵家得脸的媳妇子。 面上倒是沉静如水,但匆匆的步履透露出几分焦急。 沈宝昭见三太太唐氏进来,忙起身行礼,让晴空上茶。 两世为人,这还是唐氏第一回来宝昭的闺阁。她并没有四处好奇打量,而是焦虑不安地坐着,欲言又止。 沈宝昭倒是大方地询问:“三婶今日来昭明苑可是有事?” 三太太纠结地拧着手中的帕子,“四丫头,我是想来问问,你可知道给乔三少爷看病的大夫是谁?” 沈宝昭疑惑,三太太问这个作甚?但她并没有隐瞒。 “知道。” 三太太好似松了一口气,脸上罕见地柔和了几分。 轻声说道:“那你可知道大夫家住何处?” “三婶问这个作甚?是有人要求医吗?”沈宝昭不解地问道。 三太太本不想多言,但见若是不说沈宝昭必心有疑虑,不一定会告知她大夫的事情。 便叹了一口气,说道:“是你六妹妹。” “这些年你三叔也到处在给她寻医问药,但都说没得治。” “昨日听你说乔三少爷痴傻了这么多年竟然能痊愈,便想问问是哪位神医。” “或许请他来给你六妹妹看看,多少是个希望。” 三太太一脸殷切地望着沈宝昭。 沈宝昭皱着眉头,犹豫道:“六妹妹?她不是生来便体弱多病?是娘胎里带出来的吗?” 三太太倒是没有瞒着,一股脑地说了出来:“并不是的,你六妹妹自小身体康健。” “不过是十年前的某日,不知为何,一夜之间醒来就变成了痴痴呆呆的模样。” 又是十年前?乔三少爷也是十年前中的毒。 会是凑巧吗?沈宝昭决定要一探究竟。 “三婶可否带侄女去看看六妹妹?” 三太太略显为难的神色,六小姐沈娟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三房外的人了。 “你六妹妹如今的状况不大好,怕是没法见客。” “四丫头,三婶求你帮帮你六妹妹。将大夫的下落告知与我。”三太太唐氏一脸恳切,激动地双手握着沈宝昭的手。 而沈宝昭却也不瞒着三太太:“三婶,我就是给乔三少爷治病的大夫。” “若你信得过我,便让我先见见六妹妹,把完脉再说,如何?” 三太太唐氏从没听说过沈宝昭会医术,便当她是不想将大夫介绍给她。 脸上神色更是急躁,布满血丝的双眼都快要落泪。 “好侄女,三婶求求你了。你就可怜可怜三婶,告知与我。不管大夫是否能治,我与你三叔都承你这份情。” 沈宝昭倒是没想到,她说实话三太太唐氏却不信。 于是便一把拉过唐氏的左手,将手指搭在她的脉搏处。 顷刻便放下她的手,说道:“三婶你近来是否常常容易心悸,且还伴有失眠之症。” 三太太唐氏倒是停止了哀求,不可置信的模样望着宝昭。 “我观三婶的脉象促快,心火旺盛,是多思多虑之象。” “劝三婶要放宽心,六妹妹的病说不定我能治。三婶这会子能信我吗?” 沈宝昭用实际行动向唐氏证明她会且精通医术。 唐氏目瞪口呆,顿了一会儿,缓过神,忙将宝昭往外拉:“好侄女,快快与我去替你六妹妹把脉。” 沈宝昭从没见过唐氏如此失态。但却定住脚步并没立刻与她一同前往。 “三婶,且先等等。”便嘱咐晴空带上金针,跟着三太太出了昭明苑。 三房住的院子在伯府的角落,与长房比起来很是偏僻。但却离昭明苑不是很远。 走了一刻钟的时间,便到了三房的听雨轩。 三房侍候的人本就少,现下伯府开支减少更是辞退了不少下人。到了门口也没个丫鬟出门迎。 唐氏也是官家出身,虽父亲不过是个六品小官,但管家理事也是不错的。故而听雨轩人虽少,但也井井有条。 一路脚步不停歇跟着她到了正房。原来自沈娟病了以来,唐氏都是亲自照料,为了方便就一同居住在正房。 刚到房门口,便见唐氏的贴身嬷嬷与沈婵满脸惊惧地小跑出来,并立即关上门。 沈宝昭隐约听到闷哼声。 唐氏吩咐所有人不得靠近,只带着宝昭毅然决然地推开门,走了进去。 屋子里的场面骇了沈宝昭一跳,却见古朴的屋子里毫无摆件,雕花床上躺着一个人。 她被束缚在床上,嘴里塞着棉布。极力地想要摆脱控制,狂躁地摆动着身体。 那闷哼声正是出自于她。一瞬沈宝昭便明白,她就是六姑娘沈娟。 而同样,她脖子上泛起的经络也呈紫黑色! 唐氏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沈宝昭见她痛苦的神色,二话不说,便走向床前,一个手刀打晕了六姑娘。 “三婶别急,她只是晕过去。这样方便我看诊。” “敢问三婶,六妹妹多久发病一次?”沈宝昭询问。 唐氏抽泣道:“刚开始一月一次,随着年纪增长,便也频繁起来。” “如今每隔三日便会发病。我从不敢让她出这个屋子。” “她在这个院子里,整整十年!”唐氏闭上眼,痛不欲生。 沈宝昭便转移她的注意力,“三婶,烦请将六妹妹身上的绳子揭开,我先替她扶脉。” 唐氏便上前,轻手轻脚地解开沈娟身上的绳子,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发顶。 沈宝昭将她的手抽出,放在脉诊上,静心沉稳把了起来。一旁的唐氏也不敢多言。 半晌,拿下脉诊。沈宝昭刚见了沈娟脖子上的紫黑经络便肯定了八分,把完脉之后便百分百确定。 沈娟与乔三少爷中的是同一种毒!来自南疆。 可三房又如何会与南疆的人有联系呢?十年前,沈娟不过四岁。下毒的人为何要对一个稚儿下手? 武安伯府是得罪了圣上,莫非三房也一样? 说不通啊,沈宝昭想起三叔前两年还升了从五品的官。若是得罪圣上,怎么可能还升他的官呢。 她决定先不考虑那么多,替沈娟解了毒再说 第83章 祖母杀人啦 “三婶,六妹妹是中毒。” 沈宝昭此话一出,唐氏满脸不可置信。她倒不是不信沈宝昭,而是不明白为何会中毒。 但她也知道目前最重要的事情,是治好沈娟。而不是去追究毒从何而来。 只关心道:“可能解毒?” “自然能解,不过要受些针刺之苦,我先替她施针。”沈宝昭说完便上前去将沈娟的衣物褪除。 唤来晴空侍立一旁以免施针途中沈娟醒来。唐氏一眼不错地盯着沈娟,没人知道她心里想的什么。 室内毫无声音,几人都屏气凝神,只余一旁的水滴龙头还在滴答滴答地昭示着时间的流逝。 而在最后一抹日光终于完全坠落之后,沈宝昭收针。 唐氏打开房门,让梁嬷嬷进来掌灯。不一会儿,影影幢幢的烛光亮起,沈宝昭借着烛光,替沈娟开出药方。 与乔三少爷一般,一日两副药,连喝五日。等第二次施针。 沈宝昭将如何熬药交代完梁嬷嬷,便思考着是否要具体问清沈娟中毒前后的事宜。 她总觉得乔三少爷与沈婧中毒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 未等她开口,唐氏便按耐不住:“昭丫头,你妹妹到底中的什么毒?今日这样算是解毒了吗?” 当然没这么容易解毒,既然她问了,沈宝昭便解释清楚:“此毒来自南疆,且与乔三少爷中的是同一种。” “三婶你仔细想想,在六妹妹中毒之前,是否得罪过与南疆有关的人?或是接触过较为奇怪的事情?” 三太太唐氏仔细思索,但时日过久,并没有任何有用的讯息,失望地对着宝昭摇了摇头。 却又问道:“那乔三少爷是因何而中毒?” 沈宝昭低声解释道:“乔三少爷中毒的各中原委涉及武安伯府的私密,恕侄女无法告知。” “但唯一能确定的是,他中毒与皇族有关。 三婶你可好好往这条线索想想,你与三叔是否也曾得罪过皇族?” 沈宝昭也觉得说不通,哪怕三叔三婶得罪了皇族,那为何要将毒下到一个当时还什么都不懂的沈娟身上? 乔三少是因为圣上想要武安伯府绝嗣,而唐氏的其他孩子可都好好地长大,沈娟又无法承嗣。 莫非这因是在沈娟身上?可不过四岁幼女,又能得罪谁呢? 沈宝昭想不通,唐氏更想不通。他们夫妻本本分分,从不做伤天害理的事情。谁又如此恶毒,要这样子惩罚他们? 但她唯一敢肯定的是,沈娟中毒之前未曾离府,那下毒之人必定也在府中。 今日她带着沈宝昭来听雨轩,不敢保证没有其他人瞧见。唐氏不敢再冒风险,于是嘱咐沈宝昭:“昭丫头,三婶有个不情之请。” “三婶请讲。”沈宝昭也很是同情唐氏,连自己的敌人是谁都不知道。 唐氏抿抿唇:“今日替你六妹妹解毒之事,能否瞒着府中上下?” 她怕沈宝昭误会,还解释了一番:“我思来想去,娟儿中毒怕是府中之人下的手。” “若是被人知晓,怕是贼心不死,继续再下狠手。” 沈宝昭见唐氏说的有道理,也提醒她:“今日我已经替六妹妹压制住毒素,她也不再会发狂。” “而痴傻之症却是需要时间慢慢恢复,若是醒来大约神志如中毒之前。一时半会,也没人看得出她是否清醒。” “后续待她好转,只要不表露出来。自然也不会有人知道。” 要装傻还是好装的,沈宝昭也希望在没有找出幕后黑手之前,沈娟能不被发现。否则她的心血也白费了。 唐氏眼中无比感激,甚至对着沈宝昭拜了下去。沈宝昭忙托起她的手腕:“三婶不必如此,举手之劳而已。” 而唐氏很是执着摇了摇头,让五娘沈婵与她一同朝着沈宝昭一拜:“昭丫头,无论如何你要受此一拜。” “对你来说是举手之劳,对我们三房来说是天大的恩情。” 而沈婵她本就喜欢这个四姐姐,上巳节上沈宝昭得了第一她就很敬佩她。 且如今还得知这个四姐姐不但才艺出众,还会医术。简直是她见过最厉害的人。 “四姐姐,你能否教教我如何行医?我也想如你一般治病救人。” 沈宝昭见到沈婵眼中熠熠生辉的样子,她好像一不小心又多了个崇拜者。 虽觉得沈婵不过一时兴起,她未必真的对行医感兴趣。但也不想就这样打消小姑娘的积极性。 对,她虽然只比沈婵大一岁,但心里默认为对方是小姑娘。 夸赞道:“五妹妹你想行医济世是好事,可这个过程很是艰辛。神农尝百草方能写出《本草经》。 你若真想学,可从辨认草药开始如何?” 沈婵猛地点头,坚定道:“嗯,我可以的。” “那你自明日起,有空便到昭明苑。我在院内辟了一块地种了些药材。 且有一间屋子里存放着不少从外头药铺子里采买回来的药材。” “只有一点,你在昭明苑的所见所闻,不得向外人透露。” 说到此,沈宝昭很是严肃。她可不想沈婵成为别人打探昭明苑的突破口。 再者,她闲暇时间也都待在药房里炼制丹药。若是被外人知晓,免不了是一场麻烦。 尤其设计六皇子之时被萧厉认出的雪魄丸,也是出自她之手。 不说别人,要是被骆不成那老头知道,必定是要来问个清楚的。 这世她还未与毒星谷打过交道,并不希望露出破绽。 而师父那老头子护短的很,她如今非毒星谷亲传弟子,却能配出雪魄丸,这明晃晃地打毒星谷的脸,他会放过自己才怪。 想起师父,沈宝昭就眉目柔和。沈婵觉得四姐姐可真美,比众人追捧的二姐姐沈嫣美多了。 那边厢,梁嬷嬷正在给沈娟擦拭完身子,便见六小姐早已睁开了眼。 梁嬷嬷轻声唤道:“三太太,三太太。六小姐醒了。” 唐氏与沈婵都匆忙赶到床前,沈宝昭站在唐氏身后,观察着沈娟。 她眼神空洞,好似什么都看不见一般,慢慢地视线移到唐氏脸上。 便‘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娘,娘。娟儿怕。”哭着扑向唐氏,拥着她。 唐氏一边哄着沈娟,一边开心地流出泪来。这么多年来,沈娟第一次向她表达清楚了心中所思,哪怕是恐惧。 “娘,好多血,好多血。” “祖母,杀人啦!” 第84章 露出端倪 唐氏忙捂着沈娟的嘴巴,可她仍旧呜呜地哭着,如同受伤的小兽一般。 梁嬷嬷赶忙走出门外四处观望,将门窗紧闭。 沈宝昭与唐氏对视一眼,唐氏满眼惊惧,而沈宝昭则是一脸意外。 沈娟慢慢安静下来,只抖动的身体显露出害怕。 唐氏拥着她,手掌一下一下轻拍着她的背。嘴中安抚道:“娟儿乖,娟儿不怕。娘在这里。” “娟儿是个好孩子,没人会伤害你。娘和姐姐都会保护你。” 在唐氏一声又一声地抚慰下,沈娟终于彻底平静了下来。 唐氏听了女儿的话心中也焦急,想要尽快地查清楚真相。 不过等她平静了半刻,便将沈娟的身体转正,面向自己:“娟儿,娘问你。你见到了什么?” 沈娟呆滞了一会儿,用双手捂着眼睛,喊叫道:“祖母,我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看到。你们别过来,啊~” 情绪又激动了起来,浑身颤抖着,难以平复。 唐氏无法,只得重新将沈娟抱入怀中。一个哭的呜咽,一个则无声落泪。 许久,沈娟哭累了方才睡着。 唐氏轻轻将她放在床上,便拉着沈宝昭出了卧房,摒退众人。 她好似卸掉了满身的力气,腰也挺不起来,就歪坐在厅中的椅子上。 “昭丫头,你如此聪慧。定也能从娟儿那两句话中听出不妥来。 她身上的毒,恐怕伯府中某些人脱不了干系。” 唐氏语调平缓却满带恨意。手朝着荣德堂的方向指了指。 “当时场景具体如何,恐怕除了让娟儿自己说出,我们也无法得知。 但刚刚的情况你也见到了,娟儿一想到那日的事情便情绪激动。照此下去,岂不是让做了恶事之人永远逍遥法外?” 唐氏咬牙切齿,沈宝昭若有所思。 “三婶若是想从六妹妹口中得知真相也不难,不过是需要些时日。 先吃五日药。五日后我再来把脉看看状况如何,若是恢复的不错。咱们可以试试用追魂针。” “追魂针?”唐氏欲言又止。 沈宝昭知道她担心什么,解释道:“三婶放心,追魂针对六妹妹的身体并不会有碍。 只不过施针之后需要睡上两个时辰,醒来也不会记得发生了何事。” 唐氏见沈宝昭如此说便放下心来。 沈宝昭却总感觉遗漏了什么,十年前发生了什么? 对了,十年前对她来说最刻骨难忘的就是南华县主去世。 让她的童年从五彩缤纷到只剩下灰扑扑的冰冷,阴暗。 她心念一动,问道:“三婶可记得,六妹妹中毒前后,府中是否有大事发生?” 今日沈宝昭展现出来的一切都令唐氏无比的信服以及没由来地亲近。 随着她的话,脑海里便渐渐开始回忆起来。 “有的,娟儿开始变得痴傻的时候,正当你母亲难产去世。府里还在办丧事。 那时许多人都说,娟儿是冲撞到什么东西了。” 说到此,唐氏闭了口不再多言,与沈宝昭两人对视,彼此都心照不宣。 看来,沈娟的中毒极有可能与南华县主逝世有关。 她定是见到了什么不该见到的,才让人起了不轨之心。 一时之间,两人都无话。 听雨轩靠近侯府的围墙,便能很清晰地听见外头打更人敲梆子的声音。 戌时一更过,沈宝昭便与唐氏告辞,在此嘱咐了她为了让沈娟恢复的快些,需要做些什么。 唐氏连连点头,将沈宝昭送出听雨轩,只等五日之后。 后头几日,宁安伯府风平浪静,也无任何有关沈娟的事情传出。 老太太的腰还不见好,仍旧躺在床上动弹不得。而唐氏与沈宝昭也不动声色,该侍疾就侍疾,脸上不露分毫不满。 到了该给乔三少爷最后一次施针的日子,沈宝昭也依约出发。 乔三少爷恢复神速,此次施针并不需要王二娘安抚,而是能自主控制。 沈宝昭开完最后一副药:“乔伯爷乔夫人,三少爷的毒已经彻底清除。 此后只需好好将养,相信很快便能如常人一般。” 武安伯夫妇听了都很高兴,虽然近来能感受到儿子一日日变好。但听沈宝昭说了才算彻底放下心来。 王二娘带着乔三少爷,对着沈宝昭施了一礼表达谢意。 “不可不可,我给你看诊可是收了你家诊金的。”沈宝昭对着乔三少爷说道。 而且这个诊金可是不菲,她对武安伯府很是满意。 武安伯摆摆手:“哎哎,大侄女,钱财乃是身外之物,哪里能及得你给与我家的恩惠。 更何况你不仅仅只是救了我家宝儿,更是替伯府解决了灭顶之灾。” 武安伯没有言明,但是沈宝昭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侯爷事情办成了?” 武安伯点了点头,嘲讽道:“上头那位很是满意,还赐予了伯府世袭罔顾的地位。” 原先的武安伯府,袭三代而终,乔三少爷是第三代。三代之后,若无出众的子孙为官,那武安伯府将不复存在,乔家也如庶民一般。 如今世袭罔顾,意味着子子孙孙只要不出大错,都能袭得爵位。 沈宝昭面带笑意:“那便恭喜乔伯爷。” 可武安伯叹了一口气,“格老子的,他当老子稀罕这破爵位。” “这些日子,我一闭上眼睛就见到我家老大,小二都对着我喊爹爹。 想要秘方就直说,干啥要祸祸我的孩子们。” 沈宝昭望着红了眼圈的武安伯,和一边已经忍不住抽泣的武安伯夫人,想想成德帝可真是缺了大德。 但胳膊拧不过大腿,武安伯虽然恨,只得埋藏在心中,恐怕自今日之后也不敢随意表露出来。 武安伯爷不过是伤心了一会子,便打起精神送沈宝昭出府。 又将一个镶嵌了五颜六色宝石的小匣子交给晴空,对着宝昭说道:“一点小玩意,大侄女拿着玩。” 不由拒绝便转身回府。沈宝昭上了马车打开一看吓了一跳,整整一匣子的各色宝石。 可以打好几套华贵的头面了。这武安伯口中的小玩意可真不小! 好歹出了一趟门,沈宝昭也没忘记在善堂里的崔明珠,便想着过去瞧瞧她和孩子们。 这还没到善堂门口,便又有动静惹人围观。 第85章 路见不平 今日的动静可不小,看戏的人都离得远远的。 沈宝昭也下了马车,隐入人群之中。 而中央,只见一女子身着赤色骑装,手持皮鞭。对着一同样身着赤色长袍的男子狠狠地将鞭子挥了过去。 若忽略剑拔弩张的气氛,两人皆为红衣,倒是像是要拜堂成亲一般。 那男子沈宝昭上回见时,还在宁安伯府。她对他记忆尤为深刻。 除开他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还有从沈大老爷手中讹了一万两银子。 他便是端宁县主的哥哥,薛盛。 没错,长公主府付了三万两从沈大老爷手中买下庄子,退契书之时,沈大老爷还了四万两银子,因此还卖了祭田。 只见他左闪右躲,只守不攻。而红衣女子则满脸怒气,出手更加狠辣。 最后一鞭子出,在薛盛的左手背上狠狠掠过,他火辣辣地疼。右手便将对方的鞭子控制住,让其动弹不得。 且没好气地斥责道:“冯飞燕,你今日是吃错药了?我让着你看不出来吗?” 被唤冯飞燕的女子,眼中含着泪水,羞红了脸。 “谁要你让,你个是非不分的蠢货!” 薛盛气笑:“我是非不分,我看你是不可理喻。 你瞧瞧满京城哪家的小姐如你一般,飞扬跋扈,动不动就甩人鞭子。” 在薛盛的另一旁还侍立着位姑娘,她穿着一袭淡粉色长裙,裙身上绣着云纹。衣袂被风吹起,如同瑶池仙子一般。 满目心疼地拉过薛盛的右手,用手中的帕子将他的手包扎起来。 语调悦耳动听:“薛郎,奴相信冯小姐只是今日心情不好,不是有意找奴麻烦的。” “冯小姐,奴与您道歉。请您不要为难薛郎。”说罢还对着冯飞燕盈盈一拜,说不出的委屈求全。 冯飞燕见状更是生气,便骂道:“薛盛,你个眼盲心瞎的渣滓。” “还有你,你也太瞧得起自己。我压根不认识你,做什么找你麻烦?” 薛盛偏帮:“自然是因为诗诗姑娘比你貌美,才华比你出众。” “你简直有病!”打嘴仗冯飞燕根本不是薛盛的对手。 而薛盛仿佛不想继续与她计较,拉着诗诗姑娘就走。 那刚刚还柔弱不能自理的诗诗姑娘,转头还对着冯飞燕露出了嘲讽的笑容。 冯飞燕气的跺脚,却无可奈何。 围观的众人见薛盛走了便也各自散了。 沈宝昭这才见到崔明珠也在一旁,身边还带着善堂一个叫狗蛋的孩子。 崔明珠见了沈宝昭,忙上前解释:“宝昭,这位姑娘是为了帮我们才与别人起了冲突。” 说着便拉着狗蛋对冯飞燕表达谢意:“姑娘谢谢你。否则我们今日免不了要被人讹上。” 崔明珠便三言两语对着沈宝昭说明来龙去脉。 原来狗蛋上回被乔三少爷殴打后,沈宝昭虽已找人替他看病。但未曾痊愈,这几日仍旧有些咳嗽不止。 崔明珠就带着他来看大夫,不知怎的碰到了那位诗诗姑娘。她非说狗蛋弄脏了她云锦制作的衣裳,要赔偿她五十两。 冯飞燕正好骑马路过,便仗义执言说出所见。实是诗诗姑娘自己走路不当心,撞到了狗蛋,还倒打一耙。 她气不过与诗诗姑娘理论,恰好碰到薛盛。这就有了沈宝昭见到的一幕。 冯飞燕苦笑了下:“不会的,那位诗诗姑娘若是见到薛盛,必定不敢再继续为难你们。 否则她如何能维持在薛盛心中不惹尘埃的样子。” “而我本就与薛盛有旧怨。无论我与谁争执,他都会觉得是我的错。” 沈宝昭将掉落在地上的鞭子捡起来,还与冯飞燕。 摸了摸狗蛋的脑袋:“无论如何,你今日替我的朋友还有这孩子解了围。” “我承你的情。宁安伯府四姑娘沈宝昭,敢问姑娘是哪家府上?” 沈宝昭见她与薛盛熟识,便知不是什么小门小户的人家。 冯飞燕并不是薛盛口中真正的飞扬跋扈之人,她也喜欢沈宝昭的爽快。 便答道:“镇国将军府,冯飞燕。” 等等,镇国将军府?那不是杰凌同窗好友家?沈宝昭可没忘记带着杰凌一同去斗兽场的那个少年。 “冯飞扬是你什么人?”沈宝昭好奇,不会这么巧吧? 冯飞燕也很疑惑:“是我胞弟。” 原来是真的,沈宝昭也很是开心,“我弟弟沈杰凌,是你弟弟的同窗好友。” 崔明珠见二人好似一见如故,谈的停不下来。便制止道:“两位两位,这大街上人来人往的,可不大方便。” “要不还是入善堂,坐下来好好说?” 沈宝昭见周围果然路过的人都要多瞧他们几眼,便点了点头,几人一同到了善堂。 李婶见沈宝昭又带了一位姑娘回来。心想,沈小姐真的人美心善,见到有人落难就收留。 她笑盈盈地给三位姑娘上好茶便退了出去。 沈宝昭思索着,前世她所知的镇国将军府。 那可是将宠妾灭妻上演的淋漓尽致。冯飞燕姐弟都是嫡出,包括宫中的惠妃娘娘,三人一母同胞。 只可惜惠妃娘娘虽生了五皇子,却是个出生就有腿疾的。成德帝并不喜爱,因着镇国将军的份上才给了个惠妃的位份。 镇国将军府上有一贵妾,乃是冯将军的嫡亲表妹。庶子的年纪与冯飞燕差不多,倒是比冯飞扬还大。 冯将军属意庶子为世子。不过是碍于冯飞燕的外祖范阳卢家而一直犹豫不决。 想来他们姐弟在府中的日子很是难过。 沈宝昭不由得对冯飞燕如此逞强的性子有些怜惜。 长姐早已出嫁,胞弟还小,为了不被欺辱只得立起来。 哪怕如薛盛所言,满京都都觉得她飞扬跋扈,那也无法,她身后无人可依。 而冯飞燕也恹恹地趴在桌上,早没了当街甩鞭子的那股子傲劲。 “飞燕,你怎么了?”沈宝昭关心道。 冯飞燕今日是与冯将军大吵了一架才出门的,本就心气不顺。更碰上薛盛那个不知所谓的,犹觉得人生无望。 很多事情也不便对弟弟讲,宫中也不是随时都能进去。长姐自己都自顾不暇,哪里还能给她添麻烦。 便鼻头一酸,泪水滚滚而落,对着宝昭哭诉起来。 “我父亲竟要将我嫁给薛盛!” 第86章 李大山带回的消息 沈宝昭从来都不怎么会安慰人,她见冯飞燕这个样子也不知如何是好。 好在崔明珠很是温柔体贴,她将帕子递给冯飞燕擦拭脸上的泪痕。 而冯飞燕将门虎女,一直都是坚韧不拔。刚刚也不过是一时的抑郁之气让她失态。 倒是很快地调整好了情绪,擦干泪水,对着沈宝昭二人说道:“家中长辈欲让我与薛盛定亲。” “那薛盛,你们刚刚也见到了,是个眠花宿柳的。京都里只要稍微打听下就没人不知道。” “更何况他对我从小就带着偏见,若真的嫁给他,倒还不如出家做姑子。” 冯飞燕自嘲地笑了笑,就算是出家做姑子,怕是她也没有这个资格。 若她再一走,那整个镇国将军府的后院就都被一个妾室掌控。而她父亲又是个耳根子软的。到时候能有小弟什么好果子吃。 她的弟弟还未成年,没有自保的能力。他们是看准了这点,让她不嫁也得嫁! 崔明珠拍了拍她的手,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她。 毕竟就连她自己,哪怕是崔家嫡长女,哪怕父母从小疼爱,在婚事这件事情上也无法由她做主。 沈宝昭不由得庆幸,这世的她不必背负家族重任。父亲对自己愧疚,必定不会随意将自己许配人家。 何况如今府里,长房的兰姨娘与三房的唐氏皆受自己恩惠。 就如给老夫人侍疾这回事,她此后也是随意要不要去,没人会挑她的刺去跟老伯爷告状。 想到刚重生时的境遇与如今天差地别,便好心指点道:“飞燕,路都是靠人走出来的。” 不必太过悲观,未成婚之前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订了婚还有能退的,哪怕成婚之后,还能和离的呢。 在任何情况下,我们都不能自怨自艾。能做的还有多,比如把握住对自己有利的一切,来试图扭转乾坤!” 冯飞燕细细品着沈宝昭的一番话,醍醐灌顶。 薛盛虽然不喜欢自己,而且还风流多情。但薛家有权有势,更何况还有个做长公主的母亲。 若是嫁给他,只要自己立得住。那么府里头那位姨娘恐怕也不敢对小弟如何。 或许还能借着长公主府的势给小弟请立世子。 总好比嫁给无权无势的人家强,这么一想便也觉得此事也不是不能商量。 她反握住沈宝昭的手:“宝昭,谢谢你开导我。你放心,我必定不会就此消沉。 我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面对那些个牛鬼蛇神。” 冯飞燕自小练武,力气极大,激动之下握的宝昭的手生疼。 宝昭吃痛挣开她的手:“倒也不必如此,我只是希望所有的好姑娘都能活出自我。” 冯飞燕这才意识到,不好意思地抚了抚额头。 崔明珠听了沈宝昭的话也受益匪浅,坚定地说道:“对,我们都能活出自我!” 三人都笑了起来,眼中星光璀璨。 冯飞燕与两人都相见恨晚,午饭便也是在善堂里用的。 直到日头渐渐西斜,方才依依不舍地辞别。 “你若是有事,可去宁安伯府直接找我。平日里无聊也可来善堂寻明珠,她这阵子都住在此处。” 冯飞燕点点头,一个翻身利落上马,御马而去。 而就在此时,宁安伯府中有人来报,李大山回来了,正在伯府里等着四小姐。 沈宝昭一刻也不多耽搁,让车夫驾着马车回到了宁安伯府。 “四小姐,我只找到一位当时在县主院子里伺候的丫鬟。”李大山躬身对着沈宝昭施礼道。 沈宝昭见他满脸胡子拉碴,一身风尘仆仆,便知他还未来得及洗漱便来回禀。 忙对着李大山道:“李叔不必多礼,先将人带上来看看。” 只见一身着灰扑扑粗布素衣的夫人,头上梳着一个圆髻。 见了沈宝昭立刻跪伏在地上,语带哭腔:“四小姐,奴婢夏莲。您还记得吗?” “夏莲?”沈宝昭并没有什么印象。她应当不是母亲房中贴身伺候的。 那叫夏莲的妇人见沈宝昭一脸疑惑,便解释道:“奴婢是负责县主小厨房的。四小姐您最爱吃奴婢做的桂花糕了。 每到八月丹桂开的季节,县主总会命人收集许多的桂花。吩咐奴婢做桂花糕给四小姐吃。” 是了,沈宝昭想起来确有此事。她很爱吃桂花糕,阿娘虽宠着她但也不让她多食,怕她人小积食。 那会子是有个会做桂花糕的丫头,印象中的丫鬟虽不貌美但也是清秀佳人一个。 不过是十年的时间,如何又成了如老妪般的夫人,不怪她一时想不起来,实在是相差太大。 “夏荷,你起来说话。”说罢便让晴空端了一个小杌子给夏莲坐。 夏莲唯唯诺诺,只敢坐了一半杌子。 但见了宝昭,满是沟壑的脸上都是欣慰:“四小姐,奴婢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沈宝昭心中有许多不解,开口问道:“我记得父亲与我说,当时将母亲身边的人放出去时都给了足够安家立命的盘缠。” “夏莲你怎会过的如此?” 李大山听到沈宝昭发问,也将他所见讲与沈宝昭:“我找到夏莲的时候,她正被丈夫毒打。 她那丈夫是个赌徒和酒鬼,赌输了就打老婆。夏莲不仅要照顾他的父母,还给人缝补浆洗挣钱度日。 而且我并不是在她的家乡找到的她,而是返回京都时无意从京郊的村落里寻得。” “更离奇的是,四小姐你给的名单里的所有人,好似都没有回到家乡,如人间蒸发一般。” 如果不是恰好碰见夏莲被追着毒打,如果李大山没有出手相助。那他这一趟势必要空手而归。 沈宝昭手指轻叩案几,询问夏莲:“你离开伯府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将所有事情,仔仔细细原原本本复述一遍给我听。” 沈宝昭的面色沉稳,语带严厉。夏莲也不由得郑重起来。 慢慢回忆道:“那时恰逢县主过世,奴婢们都很伤心,并不愿离开。但老夫人说了县主遗愿是要将所有人放了奴籍,伯府也无法留下奴婢们。 奴婢的家在金陵,那时一同放出府往金陵方向的还有春荷姐姐。我俩雇了一辆马车,才出京郊就发现车夫行驶的方向不对。 春荷姐姐想要与车夫理论,哪成想那车夫便面露凶色,抽出早先藏好的刀,春荷姐姐被一刀毙命。 她甚至都没有发出一声惨叫!” 第87章 扑朔迷离 夏莲面露痛色,那是她永远都不愿提起的惨痛记忆。 她口中的春荷,沈宝昭倒是还有些个印象,那是管着母亲花房的丫鬟。 夏莲继续叙述:“奴婢当时吓的魂飞魄散,想也没想跳下马车,没命似的逃。 不知道逃了多久,也不知道后头有没有人追上来。直到天黑,寻了个山洞住下。 身上没有银钱,户籍文书也都在马车里。后来就遇见了那个赌鬼,他刚好死了妻子,我为了生存没法子嫁给了他。” 沈宝昭结合夏莲与李大山所说,倒是猜到些。 李大山为何寻不到那些旧人,恐怕都如春荷般被下了毒手。而夏莲若不是她机敏,也会如同众人一般。 那整件事情便是死无对证。 沈宝昭心中还有疑惑,便继续问道:“夏莲,你好好想想我母亲难产之前是否有什么异样的事情发生?” 夏莲茫然地摇了摇头。只依靠着记忆缓缓将那日情形再现。 “县主发动那日,大夫人一早便送来一盏雪燕。说是宫中的淑嫔赐下的骠国上贡的雪燕。 虽咱们也不缺雪燕,但骠国的却是难寻。县主感念淑嫔娘娘的一片好意,便喝下了。 不过是两个时辰,县主便发作。因着本就快到临产期,嬷嬷也没多想便去寻稳婆来。 可好巧不巧,稳婆吃坏了肚子疼得下不来床。后来还是老夫人到外头寻了个稳婆来。” 吃坏肚子的稳婆是裕郡王府送来的,不仅会接生还是个医女。最为熟悉南华县主的身体与脉案。 “后头到了晚间,奴婢们就听说县主难产生不下来。待到二老爷回府,县主倒是生下小少爷,可她自己却血崩而亡。” 夏莲想起这些泪流满面。县主那么美那么好,从不曾苛待下人。在县主跟前服侍的那些年是她这辈子过的最开心的日子。 沈宝昭听到此,猜想到淑妃娘娘正是母亲死的那年从嫔位晋升为妃位。心中便断定母亲的死是一场有预谋的犯罪。 至于这其中牵扯了多少人?老夫人,大太太王氏或者,还有宫中的淑嫔? 她势必是要揭开所有的真相,还母亲和那些枉死的下人们一个公道! 见夏莲把能交代的都交代了。连夜赶路回来,李大山和她都满身疲乏。 便问道:“你这些年可有子嗣?是愿意回到你丈夫身边还是愿意跟着我?” 夏莲摇摇头,哀叹道:“奴婢没有子嗣,怀过几次孩子都被那赌鬼打的流产没了。后来伤了身子便再也没怀过。 奴婢愿意跟着四小姐,望四小姐收留。” 沈宝昭点点头:“如此便好。” “李叔,我在四方街办了一所善堂。将猫儿胡同那些无家可归的孩子都收留在那儿。 李婶如今在帮我管着善堂的事情。你也不必回猫儿胡同,直接带着夏莲去善堂。让她帮着李婶一块管着孩子们。” 李大山自然是还没回过猫儿胡同,并不知晓这回事。 现在听宝昭这么一说,目露感激之色:“四小姐大善!我替那些孩子们谢四小姐大恩。” “不,还不够。”沈宝昭打断李大山的话。 “还烦请李叔帮着寻个能坐堂的秀才先生和会些拳脚的武师傅,孩子们得学些本事才好。” 李大山也赞同:“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四小姐放心,我必用心找。” 说罢,他便带着夏莲退下。 沈宝昭侧卧在美人榻上,闭上眼沉思。 此事已露出冰山一角。雁过留痕,她不相信找不到一点蛛丝马迹。 或许,沈娟那里也是个突破口。 明日便是第五日,该去给沈娟扶脉看诊了。 不急,这么多年都过去了。背后之人必定觉得此事已经随着母亲的死,而烟消云散。并不会时时警惕。 她如今在暗,他们在明。有的是时间慢慢地寻找答案,只希望老夫人,王氏她们都能活久一点。 转日一早,沈宝昭便到了听雨轩。 而唐氏早就准备好,众人都极有默契,不用过多言语就领着沈宝昭到了正房。 她一入房门便见沈娟端坐在榻上,见了唐氏进来忙朝她奔来:“娘亲,娟儿找不到你,好想你。” 沈娟与沈婵是双生子,相貌上极为相似。若是坐着不言不语倒还真分不清谁是谁。 但沈娟如今智若幼儿,倒也不用特意去分辨就能看出。 沈宝昭也如那日在武安伯府一般,将此次扎针若能醒着的好处讲与唐氏。 唐氏为了沈娟能尽快恢复,也愿意去试一试。 一切准备就绪,开始施针。 沈娟倒真是个乖巧的孩子,虽嘴中呼痛,但在唐氏的安抚下一动也没有动。 施完针,沈宝昭爱怜地摸了摸沈娟的头,夸赞道:“六妹妹真厉害。” 如此乖顺的孩子,不知什么人竟下此毒手!沈宝昭点墨似的眸子闪过一丝阴郁。 接着开完药方,唐氏便问道:“昭丫头,你之前说的追魂针,今日方便施展吗?” 她实在是怕沈娟的身体状况不好,若是用追魂针对她会有影响。 沈宝昭也理解她的一片慈母之心,耐心地解释道:“三婶,今日我替六妹妹扶脉发觉她这几日恢复的不错。” “倒是可以一试。且追魂针对身体无碍,三婶大可放心。” 唐氏自然是相信沈宝昭的,不过是觉得沈娟中毒的事是因为她自己疏于照顾。 故而如今但凡是沈娟的事情都极为上心,就怕功亏一篑。 沈宝昭等了一个时辰。见沈娟已经休息好,坐在美人榻上玩九连环。 便走上前,坐在她的身侧。 沈娟怎么也解不开,小小的脸上眉头紧皱。 沈宝昭便拿过她手中的九连环。,三两下便解开了。 一旁的沈娟眼睛放光,拍着手叫道:“姐姐你好厉害。” “六妹妹乖,你若是听姐姐的话,姐姐就教你如何解九连环可好?”沈宝昭哄着沈娟。 “好呀,好呀,娟儿都听姐姐的。” “那好,六妹妹你现在闭上眼睛,心中什么都不要想。” 沈宝昭见沈娟很是听她话,果然按着她说的去做,便安下心来。 手持金针,缓缓地先从少商穴刺入。待到所有针都刺完毕, 才开口轻声语带诱惑地询问:“六妹妹,可听得到姐姐说话?” 第88章 害六妹妹的凶手 “听得到。”沈娟面无表情,此刻丝毫感受不到她还是稚儿神志的样子。 沈宝昭继续问道:“六妹妹,你见到了祖母吗?” “见到了祖母。” “还有其他的人吗?” “还有一个不认识的嬷嬷。旁边还跪着好些人。”沈娟一板一眼地回答。 “你可看清,跪着的人有谁?” “有方嬷嬷,琴姐姐,棋姐姐,还有几个不认识的姐姐。” 沈宝昭大骇,沈娟口中的方嬷嬷莫非是母亲的奶嬷嬷? “你是怎么认识方嬷嬷的?”沈宝昭再发问。 沈娟自然很快地回答:“方嬷嬷对娟儿好,县主伯娘会让她给娟儿糕点吃。” 果然如此,那琴姐姐,棋姐姐必定就是母亲的大丫鬟,思琴与思棋。 “后来发生了什么?”沈宝昭趁热打铁。 “后来,那个不认识的嬷嬷好凶,她让人喂了东西给方嬷嬷她们吃。” “方嬷嬷和几个姐姐就倒在地上,嘴里流了好多好多血。” “死了,祖母说她们都死了!” 基本上了解清楚了沈娟看到的,她中毒被害确实是个意外,而不是三房得罪了谁。见到了不该见的才让人起了狠毒的心思。 “那是谁害得你?”这个问题是替唐氏问的,她心中必定很想知道毒害女儿的罪魁祸首。 “娟儿笨,被人发现了。那个嬷嬷想杀了娟儿,也喂了娟儿吃东西。” 至此,所有都明了。沈娟吃下毒药必定什么都不知道,再问下去也问不出什么别的。 沈宝昭便停下询问,将沈娟放倒在榻上,一根一根针从她身上拔出。 “让六妹妹睡上几个时辰。醒来后继续按我上次所交代的替她调理,五日后最后一次施针。”沈宝昭对着唐氏说道。 唐氏听了沈娟说出遇害之前见到的,内心已经十分难过。原来女儿曾是多么的无助,见到了那罪恶的一幕。 她与沈宝昭对视了一眼,两人离开卧房,来到正厅。 唐氏先开口:“昭丫头,你想怎么做?” 唐氏是个极聪明的人,她虽然不知道沈宝昭已经从夏莲口中得知的部分真相。 但仅从沈娟嘴里说的,依然猜到八分。老夫人害了南华县主的贴身嬷嬷和大丫鬟。 再联想到南华县主那意外的血崩,她不敢再想下去。 可她知道,这个身怀高超医术的侄女绝对不会轻易放过,势必是要查到底的。 沈宝昭一时之间也难以决断。只问唐氏道:“三婶,若我想将此事撕开来,你能否助我一臂之力?” 唐氏自然应允,不说沈宝昭救了沈娟,就说沈娟神志恢复之后,若是被人知晓,说不得背后的人会再次出手。 这样整日提心吊胆,躲在听雨轩,她可以,但她的娟儿不可以! 她的娟儿明明有着更美好的未来,她就算拼死也要拼出一条血路来! 二人约定,唐氏等沈宝昭的通知。 半日已过,沈宝昭先是给沈娟施针祛毒,再是使用追魂针,耗费了极大的心神。 饶是她身有武艺,也很是疲乏。便告辞回昭明苑歇着。 刚回到昭明苑,那边厢外院便有人来禀告。 端宁县主给沈宝昭下帖子,让她明日一早去长公主府玩。 宝昭想到端宁那坐不住的性子,便莞尔一笑。 让晴空帮她准备好明日出门做客的衣裳。 碧霄这些时日替宝昭侍疾很是辛苦,明日便不带她出门,让她好好歇息歇息。 故而第二日一早,宝昭便带着晴空坐着马车驶向长公主府。 迎接她们的是端宁身边的采薇,并一个看起来有头脸的嬷嬷。 采薇之前也随着端宁县主到过昭明苑,算是与晴空相熟。 “沈四小姐,我们县主在长公主的院子里等您。”采薇给沈宝昭解释。 那嬷嬷应是长公主身边的,她领着宝昭去长公主的院子拜见,采薇与晴空跟在身后。 还没走到正厅内,便见端宁县主在门口伸长了脖子在探头探脑。 见到一行人走近,她顿时兴高采烈地上前来。沈宝昭忙与她见礼,端宁县主一把拉着她:“咱们之间还用得着这么客套嘛。” 两人相视一笑,往厅中走去。 只见长公主一身绛红色绣国色芳华图案长裙,外头搭着一件橘黄色的褙子。梳了个飞天髻,插着红宝石头面。 说不出的雍容华贵。 沈宝昭对着长公主盈盈一拜:“宁安伯府沈宝昭,请长公主安。” 她心中打鼓,长公主不说话的时候威严甚重,没看一旁的端宁进了正厅也收好了那副活泼的样子,变得端庄起来。 而长公主倒是很随和地开口:“沈四小姐不必多礼。” 便让沈宝昭与端宁坐在一侧,让人上茶。 “本宫倒是还没谢过沈四小姐对端宁的救命之恩。 原本想差人上宁安伯府拜谢,却听说如今府里老夫人病重,府中闭门谢客。 不便打扰,望沈四小姐不要怪罪。” 沈宝昭忙言不敢,宁安伯府自那日老夫人从宫中回来之后,确实对外说是不见客。 估计这阵子府上发生的事情太多,老伯爷也想韬光养晦,以图后续。 “那日情急,不论是谁在那个时候都会出手相救。当不得长公主谢。”沈宝昭客套道。 一旁的端宁县主忙说:“怎么当不得,当时那么多人在呢,只有你飞奔上前救我。 那二皇子还离我更近,跑的比兔子还快。” 长公主听端宁说的离谱,阻拦道:“端宁,不可妄议皇子。” 虽是这么斥责端宁,但她心中也未尝没有对二皇子的埋怨。 宫中贤妃明里暗里示意了几次想要为二皇子求娶端宁,但他却在情急之下便将端宁抛在脑后,只保自身。 如此行径,还妄想求娶端宁。料想此事之后,贤妃也没那个脸开口。 端宁本就看不上二皇子,如此正好,还省的她费心周旋。 端宁县主撇了撇嘴,嘟囔道:“我说的是事实嘛。” 长公主对沈宝昭倒是万分满意,有勇有谋,知进退,不上赶着谄媚,是个好孩子。可以让端宁与她交好。 厅中其乐融融的气氛突然被一声大喊打断。 薛盛人还未到,声先闻:“母亲,我不要娶冯飞燕的那个嚣张跋扈的女人!” 第89章 薛盛的亲事 长公主听到声音就头疼,忙让端宁带着沈宝昭躲到一旁的隔间。 说是隔间,却只有一扇屏风而隔。厅中人说了什么,隔间内听得一清二楚。 端宁那个耐不住的,拉着沈宝昭便站到屏风后头,一脸吃瓜样,竖着耳朵听。还示意沈宝昭与她一同。 但沈宝昭想着毕竟是在长公主府,或许在看不见的地方就有人在观察她们。便不敢如端宁一般放肆,只端坐在一旁。 练武之人耳力极好,虽坐一旁,倒是比更靠近明厅的端宁听得还清晰。 长公主呵斥道:“毛毛躁躁的,像什么样子。” 薛盛倒是敛了敛衣袍,正经端坐在长公主下首,自以为一脸诚挚地对长公主说:“母亲,我听说你今日下了帖子给镇国将军府。 莫不是真的想替儿子定下冯飞燕了吧?” 长公主斜睨了薛盛一眼:“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不是的话,你就当儿子是来给你请安的。是的话,儿子就要与您说道说道了。” “说道什么?不想娶冯家女儿?那你想娶谁?望春楼的诗诗姑娘?”长公主反问。 薛盛倒是不紧不慢:“母亲说笑了,儿子怎么会娶诗诗姑娘。” 薛盛心里很清楚,哪怕是让诗诗姑娘做妾,长公主也不允许。怕是他前脚有这个想法,后脚诗诗姑娘就要暴毙而亡。 更何况,高门子弟若是以瘦马为妻,那他走出去还有什么脸面,他又不是不懂。 长公主哼了一声,“没有这个想法最好。” “但是母亲,儿子真的不想娶冯飞燕。”薛盛再一次重申。 “为何?”长公主不解,冯家二姑娘她见过,长的虽不如薛盛,但也不赖。 薛盛倒是能说出一大筐子的理由:“她嚣张跋扈,昨日还与儿子当街对打。 看儿子的手,就是被她鞭子抽的。” 还有一个理由薛盛没有说,那就是小的时候曾被冯飞燕捉来毛毛虫放到衣领里。 他只要一想到冯飞燕当时叉着腰大笑他胆小鬼的模样,他就恨得牙痒痒。 薛盛伸出被打的手,一脸卖惨地望着长公主,眼神可怜兮兮。 想象中的母爱并没有降临到薛盛身上,长公主理也没理他,端了茶盏喝了起来。 被打了?打得好!这就是长公主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薛盛见长公主理也不理他,还端茶送客。就知道今日肯定没戏,哭丧着脸走了,心中想着还有没有其他办法。 侍立在长公主一旁的李嬷嬷,倒是躬着腰用极低的声音说:“长公主,老奴见大少爷并不愿娶冯家二小姐。 若咱们执意如此,会不会...”李嬷嬷的眼中满是担忧,薛盛与端宁皆是她看着长大,心中自然当他们如儿孙般疼爱。 长公主倒是没有李嬷嬷的忧愁,解释道:“嬷嬷,那冯家二小姐我很早便看上了。 我见她的时候她不过十来岁,护着幼弟与庶兄据理力争。虽没有争过,但也没让幼弟吃亏。 即使最后落了个不敬庶母的名声,她也不甚在意。而大少爷就是需要如此强势的妻子。” 长公主想着薛盛到处拈花惹草就头疼。这是她以未曾成亲不予纳妾压着。若是成了亲,说不定一房一房的妾室往家里抬。 若是没有一个立得住的主母,那后院不得乌烟瘴气。 李嬷嬷听长公主这么一说,就知道她心有成算,想到日前的事情。 便多嘴一问:“那长公主那日特意见了冯家三姑娘,还说了那么一番话,是有意让镇国公误会?” “自然,冯三小姐爱慕虚荣,凭她也配得上我儿。” 原来,之前长公主特意接近冯家,让冯家以为公主府有意为薛盛聘冯三姑娘为妻。 而镇国公府那个妾室自然不答应,冯三姑娘是她亲生女儿,绝对不会让她嫁给招蜂引蝶的薛盛。 长公主倒是很知道儿子如今在京都的名声。 镇国公拗不过妾室,就想出这李代桃僵的法子来。反正长公主只说与冯家结亲,并未说明是冯家的哪位姑娘。 李嬷嬷不由赞道,长公主这招漂亮! 若真是直接说求娶冯二姑娘,那妾室必定会觉得长公主府看重她而拒绝。 若说看上冯三姑娘,就会以为冯二姑娘嫁过来也没什么威胁,反而能与长公主府结亲。 而在隔间听了所有的沈宝昭,倒是为冯飞燕叹了口气。看来这薛家她不嫁也得嫁。 看上她的不是未来的相公,而是未来的婆婆。 但转念一想,这样也好,有长公主在背后支持,冯飞燕也不会过的太差,端看她自己了。想着何时见到她必定还需提点一番。 长公主和李嬷嬷说了一阵子话才想起隔间还有两个姑娘在等着。 便也没让她们再谈话,挥了挥手让端宁带沈宝昭到她的院子里玩。 端宁一出了长公主的院子就如同出笼的鸟儿,入池的鱼。 拉着沈宝昭便跑着撒欢,一点也不如她端宁的封号,端庄宁静。 端宁县主的院子比起昭明苑自然大了不知多少倍。身边伺候的人也多。 光是大丫鬟便有四个,八个二等,小丫鬟更是数不清。 沈宝昭见了都眼花缭乱,分不清谁是谁。 “采薇采薇,快快将你拿手的糕点端上来给沈四小姐尝尝。”端宁咋咋呼呼。 她的闺房自然一派奢靡,波斯绒毯,西洋钟,各色稀奇物件应有尽有。 怕是公主也不过如此了。 待到沈宝昭落座到美人榻上,端宁边挥了挥身旁伺候的,让她们都下去。 还吩咐采薇带着晴空也去放松放松,不要杵在这里打扰她和宝昭说话。 晴空见自家小姐没有拒绝,便跟着采薇走了。 端宁拉着宝昭的手,亲亲热热地带她看她的那些宝贝。两人玩心起,逮着西洋钟开始霍霍,咚咚声不绝于耳。 玩了一会子,便坐下喝茶吃糕点。 端宁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旁敲侧击地向沈宝昭打听道:“宝昭,你还记得那日在斗兽场,带着你胞弟一同出现的那个梅大人吗?” 梅大人?沈宝昭一时没反应过来。哦,梅千和吗? “记得,怎么了?” 端宁县主继续问道:“你可知他是谁家公子?” 这个沈宝昭自然知道,梅主事可是老熟人。“是梅翰林家的公子。” 她实在是憋了很多天了。想找人打听,但是身边的人都是母亲替她选的。 搞不好她刚吩咐下去,母亲立马就知道。 虽然摒退了所有人,但也怕有三言两语被听了去,端宁眼珠子滴溜溜一转,便想到个好主意。 “宝昭,我家有个荷风湖,这个季节虽荷花未开,但荷叶已经郁郁葱葱。咱们去逛逛吧。” 沈宝昭还未拒绝,就被拉着往湖边走去。 第90章 端宁的心事 长公主府是先帝在世时修建,作为先帝唯一的嫡女,待遇自然是非同一般。 占地很广,府中有一个荷风湖,种植了许许多多的荷花。 四月初倒是还未有荷花开放,但大大小小圆圆的荷叶,有铺在水中,有露出水面。一片望去,满目皆绿。 微风吹拂湖面,碧波荡漾。可以见得若是各色荷花都绽放那场景是多么壮观,美妙。 湖边停了一艘小船儿,应是婆子们日常清理荷风湖所用。 端宁避开了所有丫鬟,带着沈宝昭上了船。 柔风抚摸着脸颊,站在船中央远远望去,心旷神怡。沈宝昭一时也觉得心胸之间的郁结之气一扫而空。 端宁是个爱玩闹的,竟将鞋袜都脱掉,嫩白的脚丫子伸进湖水中。清澈的湖水映着圆圆润润的脚趾头,很是可爱。 她还不满足,非要沈宝昭也脱掉鞋袜,如她一般。 沈宝昭拗不过她,便也将脚伸进了湖水中。小小的鱼儿触碰着脚丫,酥酥麻麻的感觉很是舒服。 两人平躺在船上,望着湛蓝的天中飘的朵朵白云。 端宁县主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宝昭,你可知晓梅大人是否有妻室?” “梅主事么?应当是没有的吧。”沈宝昭想起,自己到现在还怀疑梅千和是传纸条之人。 端宁听了沈宝昭的回答,心中松了一口气。 而沈宝昭倒是疑惑端宁县主好似对梅主事很上心,“你做什么打听梅大人是否娶妻?莫非你...” 沈宝昭还未说完,便被端宁县主一把捂住了嘴巴:“不许说出来。” 沈宝昭好奇地点了点头,端宁县主才把手放了下来。 但却垂头丧气:“我就是与你一同在斗兽场的那日见过他一回。” “我见他很冷静地与那个冷面大理寺卿对峙,就觉得他很不一般。” “但我也知道,我的婚事我自己根本没有权力做主。不过是我心中一个妄想罢了。” 沈宝昭转头见端宁县主露出苦笑。别看她每日开开心心,没心没肺一般。她心里却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沈宝昭也不知道要如何劝说她,只紧紧握着她的手:“凡事不能绝对,还是要抱着一线希望,说不定长公主并不反对呢?” “那你如今这么悲春悯秋不都是自找无趣么?” 端宁的性子最是好哄,情绪来得快,去的也快。没一会便忘记梅主事,只与沈宝昭一同谈天论地。 两人并排躺着还摘了片荷叶遮住脸。这种惬意还未享受多久,便被一个声音打断。 “端宁你是知道享受的,我远远望着还当是有婆子在偷懒,没想到是你在此。” 听到薛盛的声音,端宁县主和沈宝昭立马直起身坐了起来。沈宝昭还用荷叶遮住了脚丫子,往后缩了缩。 端宁板着脸,不高兴的呵斥道:“你怎么能不请自来?” 薛盛见还有别的女孩子在,且他也看到端宁露着一节小腿肚儿,便急急地转过身去。 沈宝昭手忙脚乱地将鞋袜穿好,心中暗恼自己大意,不该在别人府中掉以轻心。 端宁见哥哥转过身,也意识到。便也利索地穿好鞋袜。 那边厢,薛盛还在絮絮叨叨地指责端宁太放浪形骸。 端宁气不过,也与他掐了起来:“我与你比简直差远了,谁不知道我的好哥哥薛大少爷是望春楼的常客。” “要说母亲就该立马给我娶个嫂嫂进门管管你。” 薛盛今日才从长公主处吃了瘪,端宁可好,哪壶不开提哪壶。 “能管住我薛盛的女子还未出生,端宁你少拿母亲压我。” 说罢,便想起什么,语气一转。讨好似地对着端宁说道:“好妹妹,要不你帮哥哥在母亲面前美言几句?” “只要你能让母亲打消了让我娶冯飞燕那个跋扈毒辣的女人,你提什么要求哥哥都应你。” “你不是喜欢波斯猫吗?哥哥也替你寻一只来。怎么样?” 端宁县主‘呵’地轻笑一声,“波斯猫,我看上的你不是巴巴送去给诗诗姑娘了嘛?你还记得你有妹妹?” 沈宝昭听薛盛提起冯飞燕一脸的嫌恶,但在她眼中虽冯飞燕不是个人见人爱的性子。也是个明是非,知善恶的女子。 便见不得他如此说,忍不住开口:“薛大少爷怎知冯二姑娘跋扈毒辣?” 薛盛以为沈宝昭如同端宁县主其他簇拥者一样,是围着他妹妹团团转的。 突然询问出声,还有些意外。 便敷衍回答:“这还用说,京都里有几个女子名声比她差的,不敬长辈,与家中不睦。更何况昨日还当街行凶,我亲眼所见难道还有假?” “眼见就一定为实吗?”沈宝昭询问道。 薛盛对长的可以的女子一贯宽容。虽沈宝昭反驳他,他也没有生气。 而是好笑道:“眼见都不一定为实,那大理寺审案为何还要找目击证人?” 沈宝昭并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随手从湖边扯了一截荷叶杆,问道:“请问薛大公子,此根荷叶杆是曲是直?” “自然是直的。”薛盛不知道沈宝昭在卖什么关子。 “好,看仔细了。”沈宝昭随手将荷叶杆伸进湖水中。 清澈的湖水之下,肉眼可见荷叶杆竟然分成了两截。 “如此,薛大公子眼见荷叶杆还是直的吗?” 薛盛说不出话来,沈宝昭又将荷叶杆从水中抽出,还是直直的一根。 沈宝昭也没有讥讽他,而是很认真地对他说:“薛大少爷昨日当街与冯家姑娘对打,我也在场。” 薛盛讶然,他倒是没有见到她。不过昨日只顾着摆脱冯飞燕的纠缠,根本就无暇顾及其他。 “起因是诗诗姑娘撞到一孩童,还以那孩童弄脏了她的衣裳为由,要求五十两银子的赔付。 冯二姑娘不过是见到她欺负弱小,便出言相帮。 薛大公子便不分青红皂白污蔑她,还维护那看似柔弱却心眼子比蜂窝还多的诗诗姑娘。 这就是全部事实的真相。” 薛盛觉得不可能:“诗诗姑娘高洁如高山之巅的雪莲般,怎可能会欺辱弱小。而我自小便认识冯二姑娘,她本是个顽劣的性子。 这位姑娘莫不是与冯二姑娘交好,为她诡辩吧?” 沈宝昭见薛盛还冥顽不灵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我说了不算,薛大少爷大可以去找街上目睹整个事情经过的人,而不是听一个青楼女子的一家之言。 若人人说的都有利于冯二姑娘,总不能人人都与她交好吧?” 沈宝昭还嘲讽:“若冯二姑娘与人人都交好,那她的名声也不至于如此,不是吗?” 薛盛若有所思。 第91章 凶手不是老夫人 “更何况,我以为薛大少爷更应该相信长公主的眼光。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长公主不可能会为薛家长房嫡子聘一位阴狠毒辣之人。 薛公子或许可以先放下对冯二姑娘的成见,好好地了解了解对方。” 沈宝昭的一席话不知道有没有说动薛盛,倒是很快就传到了长公主的耳中。 长公主对着李嬷嬷说到:“端宁这回可真是看对了人。这沈四姑娘却是个聪慧又明理的。” 李嬷嬷也点点头:“长公主若是觉得她好,何不为大少爷聘她来做妻?” 长公主倒是摇了摇头:“若是她么,盛儿还真配不上。我隐约有种感觉,她的福泽深厚,恐怕在端宁之上。” 李嬷嬷觉得长公主是多虑了。不过是个四品小官家的女儿,还是丧母长女,如何能与千娇万宠的端宁同一而论。 沈宝昭虽碰见薛盛有些膈应,但还是与端宁县主一同玩耍到日暮方才回府。 且端宁县主与她说,下个月长公主千秋,会办寿宴。届时京都的权贵世家包括官员五品以上皆会来贺寿,她也会给宝昭下帖子。 以往类似长公主寿诞这样的宴会,只有老夫人、王氏带着长房的儿女出席,沈宝昭也未曾参加过。 但听到五品官员家眷也回来,便心念一动,金十娘的伯父金大人可是五品。 约定了会来赴宴,端宁依依不舍看着沈宝昭的马车远去。 隔日,沈宝昭与三太太唐氏一同侍疾。 唐氏见沈宝昭一早便出现在荣德堂,且对着她使眼色,便知道她有话要说。 待到晌午闲暇,二人一同在荣德堂的院子里,望着大缸里的睡莲与游来游去的小小锦鲤。 沈宝昭率先说出自己的想法:“三婶,我想今晚就行动,如何?” 唐氏毫不意外沈宝昭的抉择。早日弄清事情始末也是她希望的。 便点了点头:“可需要我做些什么?” “据碧霄所言,老夫人每日子时需如厕一回。那就选在子时行动吧。 三婶什么都不必做,只需在一旁做个见证。若是能从老夫人口中得到真相,还望三婶讲与三叔和我父亲听。” 沈宝昭并不打算今夜也带着沈二老爷前来。 一来,成功与否还未定。二来,沈二老爷毕竟是老夫人的亲生子,一个孝道压下来,他也动弹不得。 三来,沈宝昭希望亲自为母亲讨回公道! 唐氏点点头,做好了今夜打持久战的准备,便吩咐梁嬷嬷替她看着,她回院子歇一歇。 入夜,微风徐徐。春日里的夜总是很舒爽。 荣德堂正房外的细竹被吹动,在烛光下,竹影幢幢。 ‘滴答,滴答’青铜雕十二生肖的水滴龙头在报时,子时已过。 老夫人睁开眼,口中喊着:“林嬷嬷,林嬷嬷。” 林嬷嬷年纪大了,一个人也无法服侍老夫人如厕,寻常日子都是林嬷嬷并一个丫鬟一起。 可今日老夫人唤了好多声,林嬷嬷都未起身掌灯前来。只余卧房佛龛旁一盏微弱的烛光。 正当老夫人喊叫的不耐烦,意欲自己起身,刚艰难地靠坐起来。 便远远望见,一女子,披散着头发。惨白的脸,月白色对襟上衣配朱红色湘裙,缓缓地飘近老夫人。 嘴中呢喃道:“还我命来,还我命来...”由远而近,直至快到老夫人跟前。 而老夫人的耳朵里,又充斥着南华县主难产那日撕心裂肺的叫喊,并一声又一声的‘还我命来’。 她惊惧地睁大双眼,瑟缩到雕花床角落,挥动着枯老的双手:“不是我,不是我。” 那披头散发的鬼影还欲上前,老夫人惨叫一声:“南华,我不是有意要你死。 你要报仇就去找罪魁祸首。是圣上要杀你的,你去找他。 是他说杀了你淑嫔就能晋封,我们也不想的。南华、南华,别来找我,别来找我。” 老夫人被吓得尿了一滩,昏死过去。 沈宝昭与唐氏命人将所有的烛火都点亮,顿时荣德堂灯火通明。 而扮鬼的女子,也卸下假长发,原来竟然是夏莲。她穿着南华县主去世那日类似的衣裳。 沈宝昭让她换下衣裳,派人将她送回昭明苑。 随即走到老夫人边上,闻到那一股尿骚味,嫌恶地掩了口鼻。 从腰间抽出一根金针,也不管粗细,直接朝老夫人的人中刺入。 而老夫人也悠悠转醒,醒来仍旧大喊:“不是我杀的你,不是我。” 沈宝昭幽幽开口:“祖母杀了谁呢?” 老夫人终于清醒过来,见是沈宝昭,便以为自己是做了一个噩梦。但又觉得下半身湿湿的很是难受,而且人中还觉得刺痛。 板着脸吩咐沈宝昭:“四丫头,扶祖母起身。将床铺换下。” 沈宝昭嗤笑,将夏莲扮做南华县主的衣裳扔在老夫人面前。 “不急,祖母还是将就将就。如今该先给我解释解释,杀了我母亲,让淑妃娘娘晋位这件事情。” 老夫人这才明白过来,不是做梦,而是真的被吓了。 “原来是你在装神弄鬼,你说什么,我都听不懂。 你母亲是难产死的,与淑妃娘娘有什么干系。四丫头你莫不是疯了吧!” 老夫人打算死不承认,还端着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沈宝昭原也不指望丧心病狂的人能承认错误。她缓缓地抽出金针,让碧霄将老夫人控制住。 慢慢地将金针刺入老夫人的后颈之中。 就在金针完全没入之时,老夫人发出嘶吼般的喊叫。浑身四肢百骸仿似都被打断,每一根骨头都叫嚣着。 碧霄都快压制不住她,老夫人五官扭曲,对着沈宝昭喊道:“我说,我说。救救我!” 沈宝昭这才轻笑一声:“祖母,早先便如此识趣不就好了。” “快,快,救我!”老夫人难忍疼痛,完全没有任何骨气跪在沈宝昭面前。 沈宝昭缓步走到老夫人身后,在后颈处一掌拍过,就见金针‘咻’地一声冲出,落入沈宝昭的手中。 老夫人顿时全身瘫软下来,伏在地上。 沈宝昭也不急,只与三太太唐氏一同端坐在一旁。碧霄还给两人上了盏茶。 “祖母,说说吧。”沈宝昭对着地上的老夫人幽幽开口。 第92章 幕后黑手 趴在地上的老夫人抬起头,一脸惊恐地望着沈宝昭。 在她面前坐着的已经不是那个柔柔弱弱的孙女,而是如魔鬼般的洪水猛兽。 怪不得伯府从二丫头出嫁开始就事事不顺,原来是她在作怪! 但是她不敢再恶语相向,刚刚那痛入骨髓生不如死的感觉,想起来就让人窒息。 ‘叮’,沈宝昭仿似不耐烦般盖上了茶盏盖子。 老夫人浑身一个哆嗦,断断续续开始讲了起来。 “四丫头,真不是祖母要害你母亲。伯府也是被逼无奈。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圣上他要你母亲的命,我们也没法子。” 沈宝昭从鼻腔处发出一声冷哼,“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就不要讲了。你就说说整件事情的始末吧。” 老夫人也不敢再多为伯府辩解。磕磕绊绊地继续说:“十年前,淑妃娘娘当时还是淑嫔,正怀着六皇子。 有一回我与你大伯母入宫探望,便见到圣上也在淑妃娘娘处,好似正等着我们一般。 且他状若无意问起你母亲嫁入伯府的嫁妆,祖母自然实话实说。 你母亲当时抬入伯府的嫁妆足有一百二十八抬之多,其中还不乏珍品、孤品。 也不知怎地,第二日圣上就召你祖父入宫,商定下用你母亲的性命来换取淑妃的位份。” 圣上难道看中了母亲的嫁妆?不应该啊!若是圣上觊觎,不大可能还会落入王氏的手中。 那圣上想要的就不是嫁妆?沈宝昭心想,到底是什么呢? “圣上与祖父说了什么?”沈宝昭眼神锐利地盯着老夫人。 老夫人见沈宝昭望过来,就胆寒。忙解释:“我真的不知道,你祖父从未告知与我。 只说要我配合宫中来人,将药物下入雪燕之中,你母亲食用过后便发作。 生产之时也非我等能掌控,都是宫里来的人接生。后来也不知道她们做了什么手脚,你母亲便血崩而亡。” 沈宝昭皱了皱眉头,“那我母亲身边伺候之人呢?” “我本想着将她们都遣散,是宫里来的人说是不能留有后患。便都赐死了。”老夫人说罢,低下了头。 唐氏听到此,便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到老夫人跟前。 “所以娟儿见到你们行恶事的场面,你们就给她下毒? 准备让她痴痴傻傻的过一辈子?” 唐氏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老夫人并不怕她。但此时,唐氏咬牙切齿的话语还是让老夫人打了一个寒颤。 “不是的不是的,是宫里那位嬷嬷,是她想要一并将六丫头毒害。 我念在六丫头是伯府骨血求的情,这才只下了令人痴傻的毒药。” 唐氏一脚踹在老夫人身上,“你的意思是我还得感谢你?” “你这个老虔婆,心狠手辣,你怎么不去死!” 唐氏只要一想到小女儿这些年受的苦,就止不住内心的恨意,蹲在老夫人身旁一拳一拳地捶向她。 一边的梁嬷嬷和碧霄忙拉住快要失控的唐氏。 而老夫人则彻底趴在地上,直不起身来。 “晴空,将林嬷嬷喊醒,伺候老夫人梳洗。顺便让夏松去书房,将老伯爷给我请来。” 沈宝昭顿了顿,“就说老夫人不太好了,要见老伯爷。” 虽然已经将荣德堂内的丫鬟婆子都放倒,但老夫人被惊吓之时,院子内的动静也很大。 明日一早,老伯爷定然也会知晓今日之事。 那还不如先发制人,先将不明所以的老伯爷请来。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 沈宝昭心中思索了许久,老夫人只讲了整件事情的经过。最最关键的问题,圣上要对母亲下毒手的原因,却还是未知。 虽知晓圣上才是杀母仇人,若个中缘由一直被时光掩埋,这无疑是一个定时炸弹。 就目前而言,老伯爷应该是知道最多的人。无论如何,沈宝昭都要见他一见。 但在他来之前,沈宝昭对着已经收拾好仪容的唐氏说道:“三婶,六妹妹的事情已经了结。 恐怕在宫中那位未曾驾崩之前,还得委屈六妹妹不要出现在人前,否则怕是会招来麻烦。” 唐氏用帕子掩了掩眼角,她知道沈宝昭说的有道理,点了点头。 沈宝昭继续说道:“老伯爷马上就要过来,三婶不必再留下陪着我。” 唐氏知道沈宝昭只是客气的说辞,明明这件事情全依赖她的谋略,是她帮着自己了解娟儿中毒的真相。 接下来就算她留在此处也帮不了沈宝昭什么,而沈娟那里现在只有沈婵陪着,她也不放心。 毕竟就如沈宝昭所言,日后就算沈娟痊愈,也得避免出现于人前。 要如何去安排还得细细思量一番。 况且,她也想将此一切都告知与自己的丈夫沈三爷。 只要一想到丈夫这些年也在差人东奔西走,为小女儿的病愁白了头发,她就一阵心酸。 若是可以,真想能带着女一起与丈夫到任上,山高皇帝远,或许娟儿能快活自在点。 唐氏没过多久便带着梁嬷嬷离开了荣德堂。 林嬷嬷见到瘫在地上的老夫人时,吓了一跳。刚想开口呵斥沈宝昭,便被老夫人紧紧抓住了手。 声音嘶哑,低沉吩咐道:“快,帮我躺到床上去。” 沈宝昭让她吃了好一顿苦头,再加上唐氏的拳打脚踢,她的腰根本就直不起来了。 上半身所有的力量都压在林嬷嬷的身上,而林嬷嬷也年纪不小,并不能一个人挪动老夫人。 沈宝昭这会儿也不打算为难她们,吩咐碧霄让人帮扶下林嬷嬷。 老夫人虽是最终执行者,可她并没有任何的决策权。让她一辈子瘫在床上,看着宁安伯府如何一点一点败落。 看着她所看重的孙子孙女如何一个一个跌落高位。 这才是对她最大的报复,所以杀她还不足以解恨! 而老伯爷,他才是与虎谋皮的那位! 踩着她母亲的尸骨,将淑妃娘娘送上高位。就不怕午夜梦回,恶鬼来索命么? 这么多年,还将父亲蒙在鼓中。残忍地将整个二房作为长房的垫脚石。 他这个掌舵人,可是耍得一手好帆。 “禀四小姐,老伯爷到。”夏松的声音打断了沈宝昭的思绪。 第93章 什么东西如此重要? 夏松的话音刚落,老伯爷就走了进来。 “四丫头,你祖母怎么了?可派人先去请了郎中?”他一脸焦急,关切的问道。 边问还边往老夫人的卧房里头去。 沈宝昭轻声唤住老伯爷:“祖父不必急着去见祖母,祖母她没什么大碍。” 老伯爷脚步也没有停顿,直到入了卧房见老夫人安稳地睡着了,方才放下心来。 见了宝昭便低声呵斥:“你祖母既然没事,半夜三更地将我唤来作甚? 唐氏呢?她去哪儿躲懒了?让你一个小辈在此侍疾。” 老伯爷以为沈宝昭年纪小,没有见识。老夫人没什么事情她也咋咋呼呼地让人将他寻来。 沈宝昭倒是冷静沉着,不在意老伯爷生气与否。 淡淡道:“我让三婶回去休息了。这里有我一人足矣。 至于为何将祖父找来,自然是孙女有问题需要祖父答疑解惑。” 老伯爷皱着眉头,老年人本就觉少,听了下人来报说是老妻不大好,三魂七魄都吓没了。 现在没事,却听说不过是孙女有话问自己。想到她如此不知轻重,便一手‘啪’地一声重重拍了下案几。 “胡闹!有事情白日里可以问,这么晚还着急忙慌不惜以你祖母病重为借口将我请来。 四丫头你可真孝顺。” 沈宝昭有些个不耐烦与老伯爷打机锋,“孙女将祖父寻来,自然有天大的事情要问。 此事我一刻都等不得,还管以什么借口?若请不来您,便是您的书房我也是要去闯一闯。 更何况孝顺不孝顺的也得分人,对杀母仇人自然不必恭敬。” “你说对吗?祖父?” 老伯爷还当自己幻听,一向恭顺的四孙女如此口出狂言。 但听到‘杀母仇人’这四个字,老伯爷眼神锐利,略带不可置信地望着沈宝昭。 “你说什么?”再一次确认。 沈宝昭不屑地嘲讽一笑:“我说,卧房里间躺着的那位行将就木的老太太,是我的杀母仇人。 祖父没听清吗?” 便说还一步一步地靠近老伯爷。 “你,你都知道了什么?” 沈宝昭也没瞒着:“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从你们是如何下毒让我母亲难产,如何联合外人杀了我母亲贴身侍候的人。 包括连带放出府的,在我母亲院里的下人你们都没放过!” “就为了淑妃这个位份,祖父你可真狠心。” “我母亲自嫁入伯府中,一直孝顺公婆,友待家人,与我父亲和睦。 还替伯府开枝散叶,换来的只有一碗带毒的雪燕。 老伯爷在沈宝昭的声声质问之下,低下了头。 这件事情确实是他的错,但他也是被逼无奈。 “四丫头,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从未动过要杀害你母亲的心思。 不过是迫于帝威,此事若是不从,伯府也没好果子吃。 整个伯府连带着沈氏宗族,上上下下几百人,不能生生毁在我的手中。” 沈宝昭不耐烦听这些,每个人都有难处,但并不该建立在伤害他人的基础上。还假惺惺地讲着自己的无奈。 老伯爷的话唤不起她任何的同情心。反而令她作呕。 “我唤祖父前来不是想听您的无奈,伯府的窘境。这些都与我无关。 我只是想知道,圣上寻祖父前去做交易之时,对祖父说了什么? 还有,他杀害我母亲的目的是什么?” 老伯爷抬起头,浑浊的眼神中也露出些许迷茫。 目的?好像没有什么目的。 “圣上那日将我寻去,并未吐露什么。只不过语带威胁让伯府听从他的指令。 我不敢不从,至于剩下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完全都是听从宫中来人的交代。 后续的事情已经不在我的掌控之下,包括你说的杀害你母亲贴身侍候的人。” 沈宝昭见老伯爷虽语速缓慢,略带回忆的神情。却不似说的假话。 脑子里将事件的起因经过又捋了一遍,还是未有头绪。 只得再问老侯爷:“圣上派人将所有事情了结之后,还做了什么?” 老伯爷皱着眉头,“对了!他还让人翻遍了你母亲所有的嫁妆,好似在找一件东西。” “我听宫里的嬷嬷还略微不耐烦地说,百忙一场,应当是没有找到他们想要的。” 找东西?是什么重要的东西,重要到还不确定有没有,圣上就冒着风险杀人灭口? 事情越来越扑朔迷离,沈宝昭也想不通。 “你知道是什么东西吗?”她还不死心地问了老伯爷一句。 老伯爷摇了摇头,“不知,所有事情伯府虽都参与了。但从始至终都没有任何目的,不过是如提线木偶般。” 沈宝昭嗤笑道:“没有目的?保住伯府算不算目的?让淑妃娘娘享受荣华富贵算不算目的? 霸占我母亲的嫁妆来补伯府的窟窿算不算目的?” “祖父你敢说,没有你与祖母的应允,王氏她敢随意处置我母亲留下的东西? 还是你敢说,在裕郡王府的人上门之时,不是故意要与他们撕破脸?让我与杰凌有外祖家还不得回? 或者你能否认,若不是你们将我母亲害死,二房又怎会处处受长房欺辱? 诸如此类委屈,还需要我数下去吗?” 老伯爷自知理亏,靠坐在椅子上,一手搭在腿上,一手无力地垂落在一侧。 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四丫头,你想如何?” 老伯爷知道,今日沈宝昭能将他诓来,便已经不是如寻常闺中娇女般吓一吓就能退缩的。 这个孙女,主意很大。 “祖父以为,我不该为我母亲做些什么吗? 你们不该为了那些逝去的亡灵而忏悔吗?不该为此事付出代价吗?”沈宝昭反问道。 老伯爷听了沈宝昭不带一丝情绪的语气,反而更加心惊胆颤。 生怕她做出什么伤害伯府的事情,忙劝解道:“是我的错。但你又能做什么? 杀了我替你母亲报仇?弑杀祖父可是砍头的大罪,你若是如此做了,不止是你,你父亲与你弟弟将终身受人嘲笑。 只要祖父还在,你便是宁安伯府嫡出二房的嫡长女。出去还能受人恭敬地称呼一声沈四小姐。 四丫头,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两厢对比,孰优孰劣,该会取舍吧?” 老伯爷语重心长的话语,让沈宝昭感到十分恶心。这就是他敢听从命令的依仗,哪怕被父亲知道,也笃定不能奈他何! 老伯爷见沈宝昭不言不语看不清表情,还当被自己说动。继续劝说。 第94章 迷雾重重 脸上还略带嘲讽之意:“还是说你想杀了圣上为你母亲报仇? 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胳膊拧不过大腿,不过是白白牺牲。” 沈宝昭嘴角轻挑,嘲讽一笑。 “祖父,你这是帮我做好选择了?” “可惜我这人最不喜欢听劝。这个仇我是一定要报的,至于杀圣上,怎么杀?是该好好想想。 哪怕不成功,这不是还有伯府这几百口人陪着孙女一块嘛。弑君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呢。” 老伯爷盯着沈宝昭,见她朱唇轻启,说出如此骇人听闻的话。 伸出一指颤颤巍巍地指着她:“你你你...” “我怎么了我?哦,对了,还有祖父你。我暂时并不想杀你,不是怕了你。 我相信若是我父亲与我弟弟知晓,他们敬爱的父亲、祖父是个小人行径的无耻鼠辈。 我想他们也不会拦着我为母报仇的。” 老伯爷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沈宝昭,那冰冷的话语一句一句让他胆寒。 那眼神如同地狱出来的修罗般盯着自己,害怕地问道:“你想做什么?” 沈宝昭迅速从腰间取出金针,扎进老伯爷的天灵穴。 随着针慢慢没入,老伯爷整个人也瘫软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失去了意识。 “我想做什么就不劳祖父操心,祖父为伯府操劳多年,该好好歇着了。” 沈宝昭对着老伯爷呢喃道。 随即,唤来夏松。 “老伯爷见老夫人不大好,心下焦虑,一时没喘过气便晕了过去。 让人抬回书房,请郎中上门看诊。” 夏松虽有些意外,但沈宝昭说的话他从不质疑。立马让人将老伯爷送走。 沈宝昭自信,除了师父骆不成,无人能看出她的手法,也无人能治好老伯爷的病。 这不过是收个小小的利息,让老伯爷余生如老夫人一般在床上度过。 与她母亲失了性命比起来,实在是便宜他们了。 沈宝昭望了望窗外,微微露白。听着水滴龙头的声音,看了看天光,约莫已经寅时。 老伯爷已经不省人事,她也不愿意再虚与委蛇。便是连碧霄也带走,只让林嬷嬷与小丫鬟侍候老夫人。 就着微弱的晨光,提着气死风灯回到了昭明苑。 碧霄知道这一晚小姐耗费了极大的心神,便想着整理床铺让沈宝昭好好睡一觉。 但沈宝昭毫无睡意,只让碧霄将书房的烛火点亮,坐在书案后仔细思索。 原以为,母亲的死查到老伯爷夫妇身上便可尘埃落定。 可谁曾想还牵扯出了圣上,这可不好办。 沈宝昭闭着双眼,靠着椅背,一手轻揉额角两旁。 更何况,她还不知道让圣上觊觎的到底是什么?为何还会怀疑藏在母亲的嫁妆之中? 而母亲的嫁妆,全是裕郡王妃准备的。 裕郡王府?莫非此事的源头还与裕郡王有关? 沈宝昭在脑海里不断搜索,关于自己这位多年不曾见过的外祖父的讯息。 很显然,了解的太少太少。哪怕前世在萧元怀身侧,她也不曾与裕郡王府中人打过交道。 而今生,也不过是与裕郡王府的小世子萧厉有过两面之缘。 她只要一想到在斗兽场那日,萧厉望见她的眼神,便心中发毛。 那人好敏锐的心思,可不是个好惹的。 若非必要,沈宝昭都不愿意和他有过多的接触。 毕竟用雪魄丸设计六皇子一事,不是完全没有纰漏。 可无论如何,若是想解开这个谜题,恐怕还是要接触到裕郡王夫妇。 他们应当也想知晓母亲逝世的真相吧? 沈宝昭猜测,但她心中也没底。 “碧霄。” 候在外间的碧霄听到沈宝昭的召唤,赶忙进来,垂手而立,听从吩咐。 “你今日传信与李叔,让他盯着裕郡王府,若是裕郡王妃出门,立马差人来报于我。” 裕郡王神龙见首不见尾,但裕郡王妃却是一直在京中。 见裕郡王难,想见王妃却并不难。但是该如何见,却是要好好思量思量。 沈宝昭只要一想到父亲糊涂的被裕郡王府驱逐,就气笑。 也在思考着找个好时机,将整件事原原本本地告知于父亲和小弟。 天明,沈宝昭这才觉得疲惫,吩咐晴空整理好床榻,散了发髻,准备休息。 而怀王府这边,萧元怀已经早起练了一个时辰剑法。 换上苍色水墨梅枝纹样右衽交领窄袖长袍,配上双绕镶银蹀躞带,头上还簪着莲花嵌玉白银冠。 端的是一副贵气逼人的打扮,双目神采奕奕。 暗一见了都不禁啧舌,心中暗暗思量沈四小姐必定会爱上主子的皮囊,不是,主子的真心。 而萧元怀才没空猜测小暗卫为何笑的一脸荡漾,只询问道:“太子那边有什么消息传来?” 暗一见萧元怀发问,忙敛了敛心神。 一脸严肃地禀报到:“詹事府的探子传回消息,太子属意的太子妃人选应当是端宁县主。” 端宁?萧元怀皱了皱眉头,怎么一个两个的都打长公主府的主意。 他们当真以为娶了端宁就能得到长公主府与薛家的支持? 薛家...萧元怀思索。 自开朝以来,薛家就是保皇党。从不参与各皇子的夺嫡。 而长公主这位嫡姐,别说是皇子了,就是他们这些庶出弟弟,都没有能入她眼的。 太子的这个打算,并不好实现。 “还有,据古丽所言,太子似是对沈四小姐尤为关注。”古丽就是送入太子府的西域舞姬。 ‘啪’的一声,萧元怀手中的狼毫笔变成两节,墨汁沾染到手掌上。 他一脸嫌恶地将笔扔在桌面上,仿似扔的是太子一般。 “你让暗二带一队人日夜隐在宁安伯府附近,若是沈四小姐有任何差池,我唯他是问。” 暗一不仅为弟弟捏了一把冷汗,不过这对暗二来说是个好消息,他终于可以从后院洗恭桶的岗位卸职了。 又想到一事,暗一继续回禀道:“主子,下头的人还发现,有大理寺少卿的人也在盯着宁安伯府。” 萧元怀脸上闪过意外的表情。 大理寺少卿?萧厉?他为何盯着宁安伯府? 第95章 转机来了 “是大理寺的探子?”萧元怀发问。 暗一恭敬答道:“并不是,萧小世子派出的是身边裕郡王府的家奴。” 那便不是为了公事。裕郡王府,是她的外祖家。 莫非是裕郡王叔的意思?既如此,还是不要打草惊蛇。 叮嘱暗一,“你让下头的人警醒点,不要被裕郡王府的人发现。” 暗一应是,便退下匆匆往后院而去,当是去通知暗二调职这个好消息。 萧元怀换了支白玉杆子的狼毫笔,沾了沾墨,提笔写起纸条来。 沈宝昭这一觉睡的倒是有点长,临近日暮方才幽幽转醒。 昏黄的日光斜斜从窗棂外漏出,有几丝落在天青色的帷帐上。 一点点地移动,直至全部消失。沈宝昭方才懒懒地唤来晴空侍候她起身。 “小姐许久不曾进食,可饿得慌?”晴空便替沈宝昭挽发,便问道。 沈宝昭还满眼迷蒙,“什么时辰了?” “申正时分。” “这么晚了呀,那便不要梳发髻了。过不了多久又得拆卸,麻烦死了。” 不知为何,一觉醒来沈宝昭的心情大好。也语气亲昵地与晴空撒起娇来。 晴空倒是无奈地失笑道:“奴婢都不嫌麻烦,小姐倒还嫌弃上了。” 手中的动作却是停了下来。 “小姐,小厨房的炉子上还温着鸡丝粥,可要来一碗?” 晴空还是担心沈宝昭自昨日晚间起就不曾进食,怕她身体受不住。 这会儿沈宝昭也觉得有些饿了,便吩咐晴空将粥端来。 鸡丝粥的温度刚刚好,还放了香菇,青葱。色香味俱全,沈宝昭不由地食指大动。 这边厢吃着粥,那边得知沈宝昭睡醒的碧霄就匆匆抱着小白而来。 “小姐,小白都来了一整日了。” 沈宝昭看着又圆了一圈的小白,啧啧称奇。 小白似是感受到了沈宝昭的眼神,瑟缩在碧霄怀中减少存在感。 抽出纸条,打开,只见上面只有四个大字‘小心太子’。 这张纸条又将沈宝昭的思绪拉回,想起在宫中被太子诓骗走的那日。 那黏腻的眼神,又带着势在必得的渴望。只要想起来就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好不容易来的好心情,被毁于一旦。连粥都不香了。 但沈宝昭知道,纸条的主人也是好意,可能是从太子处得到消息而给自己提个醒。 是意外得知此事,还是特意探听到的呢?这两者的区别可大了。 若是能打探到太子的消息,此人身份不简单,必定不是梅千和一个户部小主事能做到的。 若是意外得知的,那范围就广了去了。毕竟太子并不是个注重一言一行的储君。 沈宝昭晃了晃脑袋,既然猜不透,就不猜了。 仍旧回到书房,拿出栀子花笺,回了纸条让碧霄将小白送出。 接下来的几日都风平浪静。 老伯爷突发瘫痪,老夫人也久病不起。 只长房大老爷与沈杰敏父子俩如热锅上的蚂蚁急的团团转。 大老爷还赋闲在家,也无法上折子求御医。 若是老伯爷与老夫人有个好歹,大老爷还要丁忧,更是起复无望。 而沈杰敏与崔明珠的婚事就要推迟。 唐氏自那日逼问完老夫人,倒是又沉寂下来如平日里一般。该干嘛干嘛。 只是沈宝昭知道,她早已经修书一封送到了金陵三老爷的知州府衙。 这阵子当属兰姨娘的心情最好,走路都带风。 沈杰章与国子监祭酒家女儿的婚事两家大体上已经达成一致。 只等八月秋闱放榜之后再下定。若是沈杰章能中举那便是双喜临门。 而王氏虽还在玉清苑喘着一口气。但府中银钱紧缺,也没好好地将养。 还要时不时被大老爷气上一回,身体越发差了。 沈嫣虽会派人上门来送些东西,可她自己却是再也不曾登宁安伯府的门。 如今对沈宝昭来说,长房如何都不重要。 要紧的是,她接到的消息。裕郡王妃今日将乘马车到法华寺礼佛! 等了这些时日,终于等来了时机。 沈宝昭一早便梳洗打扮,吩咐下人备好马车。 在裕郡王妃出城之后的一刻钟,也紧跟着出了城门。 裕郡王妃年事已高,马车自然不敢行驶太快。故而不过半个时辰,沈宝昭的马车便赶上了。 她不能确定在外祖母心中她们兄妹是什么样的存在,并不敢贸然上前。 只越过车架,先行到法华寺再说。 待到了法华寺,从晴空手中接过清香,先给南华县主上了炷香。 沈宝昭跪立在南华县主的牌位前,眼中尽显哀思,心中默念。 “母亲,您在天之灵若是有知,请保佑女儿今日之行顺顺利利,早日查清背后掩藏的真相。 请您放心,女儿必定会想尽一切办法为您报的大仇!” 就在沈宝昭沉入无边的对南华县主的思念之际,外头传来阵阵脚步之声。 沈宝昭十分警醒,拉着晴空便闪身到了偏殿的一角落处。 门外哗啦啦进来一群女眷,由知客僧陪同。 为首的老夫人满头银丝,虽精神不错,但看起来十分消瘦。 走动之际还需依靠手中的龙头拐杖。 一旁另有一贵妇人陪同,身边跟着贴身的嬷嬷。丫鬟们则都留在殿外头。 知客僧将老夫人引到南华县主的牌位之前。 在老夫人的示意之下,后头跟着的老嬷嬷将手中的食盒递给知客僧。 一碟子精致的三鲜莲花酥摆放在灵位前。层层叠叠,状若莲花。 而老嬷嬷用手背抹了抹眼角,对着牌位说道:“小姐,王妃来看你了。 还给你带了最爱的莲花酥,是王妃一大早便吩咐奴婢做的。” 原来,老夫人就是裕郡王妃。在偏殿的沈宝昭对正殿的动静倒是听得清楚。 而裕郡王妃一行人都面露哀色,两名妇人一左一右地搀着她,生怕她太过悲痛。 ‘啪嗒’龙头拐杖倒地,裕郡王妃眼中落下浑浊的泪水。 双手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全身瘫软在后头贵夫人身上。 众人惊慌失措,围着裕郡王妃团团转。有人直奔门外,去请法华寺的方丈大师。 沈宝昭远远望见裕郡王妃面露青色,暗道不好。 忙走近,出声呵止道:“快都散开,将病人平放在地上。” 第96章 救裕郡王妃 众人一时都慌了心神,听到有人指挥,自然而然地便按吩咐行事。 而扶着裕郡王妃的夫人转头见发话的不过是个小姑娘,眼神中透露出不信任,满脸迟疑。 沈宝昭走上前蹲跪在裕郡王妃身侧,对着夫人说道:“我是大夫。 来不及解释,请相信我。” 那妇人见了沈宝昭一脸坚定的神色,便松开手,缓缓将裕郡王妃平放在地上。 沈宝昭从晴空手中接过金针,纷纷在裕郡王妃的郄门,内关,膻中穴落针。 慢慢地裕郡王妃的呼吸开始平缓。 随即又在太冲、少冲等穴位刺下,裕郡王妃的脸色渐渐不再青白。 沈宝昭额上也沁满了汗珠,施针完毕,再次探向裕郡王妃的脉象。 吩咐知客僧取来笔墨,细细斟酌开出药方递给王妃身边的夫人。 “十碗水煎出一碗药来,一日二次饭后服食。夫人若是信不过我,也可将药方给相熟的大夫先看看。” 那夫人接过药方,让身边的嬷嬷收了起来。 此刻,法华寺的方丈虚尘师父也匆匆赶来。他还在前殿讲佛法,便听小沙弥来报裕郡王妃在后殿发病。 立马跟着便来了。法华寺是皇家寺庙,若是裕郡王妃在寺中有闪失,他这个方丈难辞其咎。 而那位夫人显然对虚尘方丈更为信任,见到那白眉白须的老和尚一来便将他请到裕郡王妃身侧。 沈宝昭的金针还未拔出。虚尘先观察了下裕郡王妃的面色,点了点头。 一手撩起僧袍的宽大袖子,一手隔着手帕替裕郡王妃扶脉。 虚尘心下大惊,面上却没露端倪。裕郡王妃的胸痹之症是顽疾,有不少年头。 他也曾替她诊过脉,脉象迟缓,无力。而今日他却是觉得裕郡王妃的脉象有力了许多。 收了手,对着那贵夫人行礼:“阿弥陀佛,请萧大夫人放心,王妃被救的及时,应当无事。” 原来这妇人竟是裕郡王府的当家主母萧大夫人,萧厉的亲娘。 萧大夫人这才放下心来,长舒一口气。 虚尘又继续问道:“敢问萧大夫人,府中请了新的府医吗? 老衲观王妃的脉象,似是比之前好上些许。” 沈宝昭估摸着时间到了,便将裕郡王妃身上的金针拔除。而裕郡王妃也幽幽转醒。 萧大夫人还未回虚尘的话,便赶忙上前扶起裕郡王妃。 满脸关切地问道:“母亲,你可好些?” 早已有人抬来一张榻置于一侧,裕郡王妃坐在榻上,脑子还未完全清醒。 她只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见一个小小的姑娘,嬉笑着跌跌撞撞朝自己奔来。 口中喊着‘阿娘’,她抱了个满怀,摸着软软糯糯的小脸。 一瞬间又变成了穿着大红嫁衣的南华,眼中含泪,依依不舍地望着自己。 裕郡王妃四处望去,见到左侧南华县主的牌位,思绪方才被拉回现实。 想起自己情绪激动之下,胸痹之症犯了。但此刻却好似胸中浊气一扫而空。 也疑惑地问大夫人:“我这是又犯病了?” 萧大夫人点了点头,“母亲,你可吓死我了。好在遇到这位姑娘,是她救了你。” 说罢,便上前将沈宝昭引见给裕郡王妃。 沈宝昭对着裕郡王妃盈盈一拜。 待她抬起头来,裕郡王妃定睛一看,“南华!”便顾不得自身行动不便就想上前来。 沈宝昭忙奔向裕郡王妃,将老人家搀扶住。 裕郡王妃盯着沈宝昭的脸,这么看着倒与南华县主不大一样。 不过是轮廓有些相似,但南华的眼神温柔,内敛。这小姑娘却是自信,坚韧。 且这姑娘不过刚及笄的年纪,如何是她的南华呢? 裕郡王妃自嘲一笑,知道自己是太过思念幼女一时而失态。 一旁的萧大夫人忙向沈宝昭解释,“姑娘勿怪,王妃是忧思过重才将你认错。” “还要多谢姑娘的救命之恩,敢问姑娘府上何处?改日登门致谢。” 萧大夫人很是客气。开玩笑,出神入化的医术,如何不给予礼遇?还想请她日后上门替裕郡王妃看诊呢。 沈宝昭没有回话,提着裙摆,对着裕郡王妃跪了下来,叩头开拜。 裕郡王妃一惊,忙使人上前想将宝昭拉起来。“姑娘如何行此大礼?” 沈宝昭没有起身,而是拜完三拜,方才回答裕郡王妃的话。 “民女宁安伯府二房行四,闺名宝昭。请王妃安。” 裕郡王妃听到宁安伯府神色不喜,但二房行四,那不是自己的外甥女? 与萧大夫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见到吃惊。 裕郡王妃心神俱震,“你是...昭昭。” 她有些个不敢认,上回见沈宝昭还是在南华去世之后。 小小一个姑娘,躲在烂醉如泥的二老爷身后,眼神怯怯地望着自己。 而当她询问宝昭是否愿意去裕郡王府时,犹记得小姑娘拉着父亲的衣袖坚定地摇了摇头。 裕郡王妃慢慢地将记忆中的小姑娘与眼前的沈宝昭重合起来。 怪不得,怪不得自己会将她错认成南华。 她本就是南华的孩子啊! 裕郡王妃老泪纵横,强撑着身子,一步一步,缓缓地走向沈宝昭。 而沈宝昭也满眼皆是孺慕之情,从裕郡王妃来哀思母亲时,她就知道她选择来见外祖母是正确的。 萧大夫人虽不如裕郡王妃激动,但也难掩欣喜神色。 忙与沈宝昭一起将裕郡王妃搀扶着坐下。 而王妃如今满心满眼都是沈宝昭。 “好孩子,长这么大了。外祖母都没好好疼你。” 自与宁安伯府闹掰了之后,两府之间早就老死不相往来。 更何况裕郡王夫妇气恨二老爷没有善待南华县主,便也不让他登门。犹如断了亲一般。 裕郡王妃收了神色,慢慢平静下来。 一旁的虚尘方丈看了好大一出认亲大戏。但他心中有好些个疑问想问沈宝昭,苦于没有机会开口。 他并不在意沈宝昭身份是圆是扁,而只在乎那一手神乎其技的金针刺穴,竟能治胸痹之症。 见众人平复,也想上前与沈宝昭讨教讨教。 还没等他开口,又有人来。 只见来人一身深绯色绣云雁四品官服,虽面色如玉,却一脸冷漠。 从外间跨入正殿,语气凌厉对着沈宝昭呵斥:“你在这里做什么!” 第97章 与萧厉对峙 沈宝昭见来人是萧厉,且语气不善。她不知道自己又是哪里得罪到这尊煞神。 便也没好气道:“怎么,只准少卿大人来法华寺?不准民女来此上香吗?” 她当然不知道。就在她的车驾出宁安伯府府门之时,裕郡王府的家奴就去大理寺通禀萧厉。 家奴确切肯定地对萧厉说,是宁安伯府的人打探到王妃今日上法华寺礼佛, 沈四小姐方才跟着来法华寺的。 她不知道当萧厉听到这个小表妹今日出行的目的,有可能是自家祖母之时。 一向稳重,镇定自若的少卿大人,竟顾不得告假步履匆匆出了府衙。 而官署众人见少卿大人身上冷冰冰的气息,仿佛要冻死人。并没有人敢多嘴问一句。 萧厉听到沈宝昭的诡辩,更是断定她就是冲着自家祖母而来。 “沈四小姐真的是为了来上香?”萧厉语气强硬,仿佛并不是在询问而是警告。 沈宝昭心下疑惑,但神色未变。倒是向裕郡王妃的方向缩了缩身子。 而裕郡王妃立马开口维护:“厉儿,你做什么这么凶?吓着你表妹怎么办。” “昨日让你今日陪我来给你姑母上香,你说大理寺还有要事处理。 这会子匆匆赶来我还当你是良心过不去,想起还有老祖母在法华寺。 哪成想你一来就摆出一副死人脸的样子凶你表妹。” 说着还安抚似地一手拉着沈宝昭的手,一手揽过她的肩。 而沈宝昭也很是上道,轻靠在裕郡王妃的怀中。 萧厉见了这一幕,更加恼火。这什么表妹,明明是个唱戏的。 耐心地对裕郡王妃解释道“祖母,你可千万别被她骗了。她唬人的招数可多着。” 沈宝昭听萧厉如此说她,心下不快,也同他辩解:“少卿大人说民女唬人,敢问民女骗了谁? 我倒是想问问少卿大人,大理寺都是如此办案的吗? 没有真凭实据,只凭着自我感觉便认定一个人就是骗子?” 萧厉见沈宝昭还敢反问他,便也直白说道:“红绳破案。 才过去没多久,表妹年纪轻轻,不会忘记吧?” “现下当着众人的面,可否与我解释解释到底是有依据? 还是你本就是替人开脱而胡编乱造?” 萧厉确定,后来那被掌柜赶出门女扮男装的姑娘与沈宝昭相识,不然怎么会住进她开的善堂里。 而且他一想到那日她还如道士般念着口诀,什么‘红绳红绳,谁是贼人,快快告知与我’。 根本不像是世家小姐,就如行走江湖坑蒙拐骗的骗子般。 虽然她收留了许多无家可归的孩子,也算是行善事。 但也改变不了她是个离经叛道之人。 沈宝昭一直心虚,她以为是萧厉发现了斗兽场的真相。 没想到说的是红绳断案的事情。这事儿她可一点也不怵。 裕郡王妃虽然不知道他们俩个在打什么哑谜。 但她只见孙子步步紧逼,语带不善对着刚刚才相认的外甥女,心下不快。 刚想开口呵斥,沈宝昭便安抚住她。站了起来,一步一步走到人前。 微微仰头,如古井般毫无波澜的眼神与萧厉那锐利的眸子对视。 “敢问少卿大人,那偷盗银两之人是否是那个杂役?” 萧厉不自然地从喉咙底哼出声来,“是又如何?” “是就证明,我断的案子是对的。我的法子能找出盗贼。 少卿大人何以又说我在唬人?”沈宝昭理直气壮反问道。 自然是因为本官怀疑你是瞎蒙的。萧厉刚想脱口而出,见了裕郡王妃那不满的眼神还是及时收住。 跟着萧厉而来的下属,正是那日在客栈外头将五城兵马司的人引来之人。 他虽没见到沈宝昭是如何用红绳断案的,但事后可是听说百姓们都特别推崇沈四小姐,直夸断案如神。 他想破了脑袋也没想明白是何道理。 此时他见自家大人哑口无言的样子,便上前对着沈宝昭作揖。 问道:“卑下好奇,望沈四小姐能答疑解惑。” 沈宝昭见这萧厉的下属倒是很懂事,便也没摆架子, “其实很简单,我以红绳的一端依次绑住每人的手腕。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我念的咒语当中。 并没有人发现,其实我已经将每个人的脉象都把了一遍。” “其余人都很正常,只有那个杂役,心脉速率过快。必定是紧张、心虚。除了他也就没谁了。” “如此,少卿大人可还觉得民女是在骗人么?”沈宝昭自信地昂着头,挑衅地望着萧厉。 那下属抚掌惊叹:“妙啊!沈四小姐真乃大智慧。” 而一旁的虚尘方丈自听到沈宝昭说能悬绳诊脉,好奇心更甚。蠢蠢欲动想开口,又被萧厉打断。 “你撒谎,你自小到大从未学过医术。如何会诊脉?” 自那日斗兽场回来,萧厉便让人细细收集了沈宝昭的所有事情。 在他的情报中,沈宝昭不过是个闺阁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没有拜师学医。 萧大夫人见一向自控能力极佳的儿子好似魔怔了一般,非要与沈宝昭计较到底。 连裕郡王妃的话都不好使了。 而听到他质疑沈宝昭的医术,更是一脸便秘地望着萧厉:“厉儿,今日你祖母突发胸痹,是昭昭救了她。” 萧厉难以置信地望着萧大夫人,而殿中所有人都神色自然。 可见此事是真的。他现在也没有心思计较是否是探子给的情报有误。 只惭愧地对着裕郡王妃说道:“祖母,是孙儿不孝。没有陪着你来上香。 现下你可好些?下次出门还是要带上府医才是。” 裕郡王妃虽然不知道萧厉与沈宝昭之前发生过什么,但这个孙子她知道,面冷心热,是个十足孝顺的好孩子。 定是与昭昭有误会。她一边拉着萧厉的手,一边拉着沈宝昭的手。 如同劝说打了架的孩童般:“厉儿,昭昭。你们不吵不相识,就看在我的份上,和好如何?” 萧厉办案虽有铁腕,也不近人情。但在裕郡王妃面前却也乖顺。 况且,若真是沈宝昭救了祖母,道谢也是应当。 便对着她施礼:“是我误会表妹,还望表妹不要与我一般见识。 还要谢谢你救了我祖母。” 萧厉先低头,沈宝昭自然不会与他计较。还了一礼,“当不得表哥谢,救外祖母本就是应该做的。” 萧厉被这声表哥叫的心神一荡。 第98章 吃软不吃硬 沈宝昭可没注意到萧厉不自在的神情。 而是对着裕郡王妃叮嘱道:“外祖母的胸痹之症,起因应当是情志失节,忧思伤脾。 长年累月聚湿成痰,痰阻可使血行不畅,心脉痹阻,而发为胸痹。” 萧大夫人赞道:“昭昭说的对,自你母亲去后,你外祖母便茶饭都用的少了。常常会思念你母亲。 之前太医也曾说要她放宽心,汤药都换过很多副,就是不见效。” “可有带之前的药方?”沈宝昭问道。 “未曾。” 沈宝昭想想也是,裕郡王妃是来上香的,怎么会还随身带着药方呢。 “老衲禅房里有。”一直插不上话的虚尘方丈终于有说的上话的时候了。 虚尘的医术也不低,裕郡王妃的脉案他也一直在跟进。 太医所开药方,裕郡王府都会送来一份给他。 忙让小沙弥去取药方。 沈宝昭见裕郡王妃今日发病耗费了极大的精神,虽有自己金针刺穴帮助让她缓了过来。 但她也很是疲乏,此刻不过是强撑着罢了。 萧大夫人也看出来了,吩咐人将裕郡王妃的车驾又铺上一层软垫。 准备让王妃先坐软轿下山,后可躺在车驾里头,让马车慢慢地行驶。 沈宝昭从香囊里拿出一颗丹丸,递给裕郡王妃贴身的赵嬷嬷。 “这是护心丹,烦请嬷嬷用温水化了给外祖母服用。” 赵嬷嬷忙接过,慈爱地望着沈宝昭:“表小姐放心。” 裕郡王妃拉着沈宝昭的手不愿意放开,直到萧大夫人说回去就给沈宝昭下帖子,这才同意上马车走。 虚尘方丈将沈宝昭请到禅房,两人对立而坐。 中间的案几上还放着太医开的方子。 沈宝昭捡起方子,一张一张看了起来。眉头越皱越紧。 起初一些方子用的药倒都还是治胸痹的,不过是不大对症。 后头一些就都是安神补气血的无功无过的汤药。 沈宝昭心头大怒,一拍案几:“庸医。” 虚尘抬眼问道:“小友何出此言。” 沈宝昭似笑非笑地盯着虚尘:“方丈大师也是禅医,不会看不懂近两年太医院开的方子,是糊弄人吧?” 虚尘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老衲自是知晓。” “那你为何还由着他们如此行事?”沈宝昭不解。 虚尘解释道:“实在是学艺不精,王妃的病老衲也研究多年。该试的法子都试过,根本无效。 想来太医院的御医们也皆都如此。而裕郡王妃身份贵重,猛药也不敢用,只开些将养的药方子。” 虚尘也惭愧地垂着头。 “贫僧观小友今日不过用了一次针灸,王妃的脉象便有转机。实在是想问问小友,师承何人?” 沈宝昭见虚尘一脸求知地望着自己,这老和尚倒是能放得下身段来。 不然一般如虚尘这样得道高僧都得端着。 虽然他求知心切,沈宝昭也没法将实情告知。 只得糊弄道:“我师父乃是隐士高人,神龙见首不见尾。 而他也不愿被俗事缠绕,恕不便告知。” 她也没骗人,骆不成确实如此。 虚尘倒也没为难沈宝昭,只深觉遗憾。将此事略过不提。 一心逮着沈宝昭开始论起医道来。 废寝忘食般,不觉时间飞逝。直至日头西斜,沈宝昭方才摆脱虚尘,离开禅房。 他医术不如宝昭,但上法华寺求医的人也极多。虚尘虽说只救有缘之人,但碰到穷苦人家从不收取诊金。 沈宝昭也愿意将自己所学,倾囊相授。 待与晴空行至法华寺门口,却见一尊门神正背对着她。 沈宝昭心叹,既然躲不过,那就只能面对。 上前在离萧厉三尺远的距离,说道:“表哥怎么不与外祖母一同下山呢?” “自然是在等表妹。”萧厉转过身,打量着沈宝昭。 沈宝昭见他如此直白,毫不遮掩。就知道今日是逃不过了。 此刻虽未时末,人已渐渐变少。但还是有些许人来人往。 萧厉也察觉到周围人时不时传来的目光。 “表妹,借一步说话。”说罢,便不管沈宝昭同不同意,往后边的禅院而去。 沈宝昭没办法,只得跟从。 萧厉人高步子大,走出很远才发现沈宝昭跟的吃力。便渐渐放缓了步子。 他择了一处僻静之地,里头植满桃树。 山下这个季节桃花早已凋谢,而法华寺却是灿若朝霞般开的欢。 萧厉入了院中,停住脚步。让随从守住禅院门口。 而晴空倒是跟在宝昭身侧,生怕这个表少爷对自己小姐发难。 “红绳断案,姑且算表妹智计过人。但表妹可敢说今日与祖母是偶遇?而不是你处心积虑地接触她?” 萧厉还是担忧沈宝昭的目的不纯。 沈宝昭望着他站在一株桃树下,粉红的花瓣衬着白皙的俊脸。不说话时颇有点陌上人如玉的感觉。 一开口那冷冰冰的话语就将美好的场景打破。 他为何那么肯定今日不是偶遇,且外祖母也说了萧厉今日并未打算来法华寺。 可他还是来了,而一来就针对自己。 莫非,一个猜测在沈宝昭的脑子里升起。 “你跟踪我!”沈宝昭不悦的语气。 萧厉倒是很痛快地承认了,“表妹想多了。我还没有空闲到那个程度来跟踪你。 不过是让人在宁安伯府门口守着罢了。” “你也用不着狡辩,既然敢来法华寺堵我祖母,那便打开天窗说亮话,谈谈你的目的吧。” 沈宝昭踱步到萧厉跟前,似笑非笑的表情,“表哥觉得我能有什么目的?” 萧厉听沈宝昭仍旧不肯说实话,脸色又差了几个度。 语气更加生硬:“我不管你如此煞费苦心是为了什么。 我只警告你,但凡你对裕郡王府的人动一丝坏心思,可别怪我心狠手辣。” 沈宝昭在萧厉看不见的地方瞪了他一眼。随即狠狠掐了自己一把。 语带柔弱,双目含泪,“表哥为何如此想我?这些年我与弟弟在宁安伯府过的很是艰难。 我不过是个闺阁女子,也想要有家人疼爱,这才想着趁此机会与外祖母相认。” “没错,我是让下人注意外祖母外出的时间,但我又何曾如表哥所想那般要害了裕郡王府。 若你觉得我这样做不对,那我以后不再与外祖母见面, 这样表哥可否满意?” 萧厉被质问的说不出话来。见沈宝昭委屈的用帕子擦泪的样子更加手足无措。 沈宝昭忍住笑没有破功,之前她就猜测这个冷面表哥吃软不吃硬,果然如此。 第99章 以退为进 “抱歉,是我小人之心。”萧厉虽别扭地给沈宝昭道歉,但至少语气没有之前那么强硬。 沈宝昭也见好就收,收了眼泪再一次以退为进:“表哥若真的不放心,我可以不见外祖母的。 这么些年,我与小弟没人疼爱也都这么过来了。” 还苦笑道:“虽然外祖母的怀抱很温暖,大概是我与她无缘。日后便不再打扰了。” 说罢,作势转过身就走。 “表妹且等等。”萧厉出声留住宝昭。 放缓了声量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祖母一直很思念姑母,且这几年她的身子骨越来越弱。 我自然是希望你也能承欢她的膝下。今日她见了你十分欣喜。 若是下帖子给你,还望表妹不要计较我今日所言。就当是替姑母尽尽孝道吧。” 提起裕郡王妃的身体,萧厉也很是担心。 “只要表哥不怀疑我的用心,我自是愿意的。 更何况外祖母的身体只要慢慢调理,一定会痊愈。” 沈宝昭对自己的医术很自信。 “表妹说的可当真?”萧厉有些激动。 “自然,我虽不在外祖母身边长大。但对她的心与表哥是一样的。 若没有把握如何能说出这样的话。” 沈宝昭觉得,萧厉此人虽然冷心冷情,拒人于千里之外。 但他对家人,尤其是裕郡王妃,是十足爱护的。 也很是护短,就从斗兽场没有继续为难她就看得出。 哪怕他心中再怎么怀疑,外人面前还是会维护自己。 萧厉与沈宝昭聊了许久,倒是对这个表妹有些改观。 罢了,她不过是幼年失母少了关爱,这才性格不似寻常闺秀温顺。 若她不自强些,怕是要在宁安伯府活不下去。 这也是裕郡王府失职,让姑母的骨血过得如此卑微。 嫁妆之事闹得沸沸扬扬,祖母早就想上宁安伯府问个究竟。是自己一直以祖父的话来拦着祖母。 归根结底,他也做的不对。萧厉自省。 他虽对沈宝昭放下了成见,但却仍旧没有打消所有的疑虑。 雪魄丸还梗在他心头。 “表妹可知毒星谷?”萧厉出言试探。 沈宝昭心头一跳,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什么毒星谷?表哥说的我从未听过。” 萧厉从沈宝昭脸上也看不出她到底有没有说实话,便揭过不提。 “明日,烦请表妹上门替祖母诊治。” 沈宝昭点了点头,乖巧应是。 “那表哥可否不要再让人盯着宁安伯府?”沈宝昭期盼地望着萧厉。 “不行!”萧厉严词拒绝。 “为什么?莫非表哥还是不信我?”说着说着,沈宝昭又想来之前那套。 可惜这次行不通。 萧厉的立场很坚定。“有人盯着宁安伯府也可保护与你。” 当然他没有说,他还对她持有怀疑。 他怕她再流几滴眼泪,他又忍不住妥协。 故而说完便向沈宝昭告辞,都不给她继续狡辩,哦不,解释的机会。 沈宝昭望着萧厉有些落荒而逃的背影,玩心大起,地捡起地上的小石子儿扔了过去。 萧厉被砸中背部,浑身一定。没有转头,大步流星向前去。 远处传来沈宝昭与晴空银铃般的笑声。 回到昭明苑的沈宝昭想,今日的收获颇丰。 从外祖母处试探出裕郡王府对他们姐弟的态度。 非但不是之前所想的厌恶,反而很是关切。 如此,母亲的事情便可让裕郡王府知晓。 毕竟圣上所觊觎的到底是什么,恐怕裕郡王还能探出三分。 书案上放着门房回事处送来的帖子。 萧厉的动作好快,她人还没回府,帖子就先到了。 明日沐休,沈宝昭决定带着父亲与弟弟一同上门。 已经让晴空去通知他们了。 可接到沈宝昭通知的二老爷,马不停蹄的来到女儿院子。 进了书房又欲言又止。 沈宝昭提起紫砂壶,给二老爷斟了一杯茶。 “父亲可是为了明日之事而来?” 二老爷点了点头。 “昭昭,你不知道你外祖父他……”二老爷有些难以启齿。 别看他老岳父一把年纪,但凡见他一次,二老爷就要被打一次,一点也不敢还手。 “外祖父他不在京都。明天咱们要见的是外祖母。”沈宝昭淡定道。 二老爷叹了一口气,“你母亲虽不是你外祖母亲生,但却待她比亲生的还要好。 自你母亲去世之后,他们就不待见为父。” “我也曾带你上门,可却只能到门房,连垂花门都进不去。 后面就歇了心思,不再打扰他们。” 沈宝昭见二老爷说起来还一脸委屈的样子,便问到:“父亲觉得,外祖家是为何不待见您?” “照您说的,他们甚是疼爱母亲。应当也会爱屋及乌才对。 为何母亲一走,他们就不让您上门了呢?” “怕是他们误会为父没有善待你母亲吧。” 沈宝昭步步紧逼:“那父亲是做了什么事情才会让人误会呢?” “这……”二老爷也说不出话。 他也不知道呀。他只记得妻子去世,悲痛万分。 大哥见他愁苦,便给了他一壶酒,陪着他一块。 他喝的烂醉如泥,神志不清。连妻子何时发丧都不知道。 裕郡王府曾来宁安伯府的事情更是事后才从大哥口中得知。 待到他登门谢罪之时,老岳父和几位舅兄门都没让他进还狠狠揍了他一顿。 而一向对他和蔼的岳母大人,也看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二老爷苦笑:“昭昭,明日你与杰凌就不要去了。为父一个人去吧。” 他怕子女也跟着他受委屈,便想独自前去。 “可是父亲,裕郡王府是给女儿下的帖子呢。 今日女儿去法华寺给母亲上香,碰到了外祖母。” “她身体不大好,很是思念母亲。我想,我与杰凌更应该多与她亲近才是。” 二老爷叹了一口气:“你母亲与你外祖母的感情很是深厚。 罢了,明日为父与你们一同前去。” 沈宝昭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吩咐碧霄去听雨轩将三夫人唐氏和弟弟杰凌请来。 二老爷听到沈宝昭要请唐氏,忙站起来就要走。 沈宝昭拉住他:“父亲略等等。三婶有话对你说。” 二老爷疑惑,他跟唐氏说的话加起来都没十句,唐氏又有什么事情跟他说呢? “昭昭,太晚了,这不妥。” “心中无愧便都妥。心藏奸佞,妥也不妥。” 二老爷不知道女儿打的什么哑谜,见她一脸沉重也有些不敢问。 但他知道唐氏一定是有重要的事情。 第100章 豺狼虎豹 沈杰凌比三太太唐氏来的更快些。 沈宝昭自那日斗兽场之后,就没见到弟弟。猛然发现,他的个子已经与自己差不了多少。 欣慰拉了拉他的衣袖说道:“五弟这阵子倒是长得快,袍子都要短了。 明日姐姐让晴空她们几个,给你做几身新衣裳。” 而沈杰凌则是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谢谢姐姐。我就说我姐姐是天底下最好最漂亮的姐姐。 冯飞扬他还不信,非说他姐姐才最好。” 冯飞扬吗?说到他姐姐,前几日崔明珠还让人传来消息说冯飞燕去善堂找她。 只可惜她真的是太忙了,并没有与她们相聚。 沈宝昭见沈杰凌虽个子长了,书院先生也说文章做的极好。 但与冯飞扬争辩起来却仍旧有这个年纪该有的孩童气。 她不愿让他失去这份仅有的美好,:“读书虽重要,但也要劳逸结合。 你平日做功课累了,也可找冯飞扬一块玩。” 沈杰凌皱眉:“飞扬他都好几日不曾来学堂了。我还想着明日沐休去看看他呢。 指不定又是被他父亲给打了板子。” 冯飞扬一年要请好几回的假,回回都是被家中责罚。 “明日不行,明日一大早姐姐要带你去见外祖母。这样吧,我与冯飞扬的姐姐相熟。 你若是实在担心,明日我让碧霄去问问她姐姐如何?” 听沈宝昭如此说,沈杰凌答应下来。 说话间隙,三太太唐氏也到了昭明苑。 明厅之中,沈宝昭遣晴空上了茶。将丫鬟嬷嬷都留在门外。 厅中只余二老爷,沈杰凌,唐三太太和沈宝昭。 “三婶,这么晚麻烦你走这一趟。 还请你将咱们所知的事情全盘向我父亲与弟弟讲出。”沈宝昭面带歉意。 唐氏很爽快,她本就答应了沈宝昭要做个见证。更何况沈宝昭为娟儿施完三次针,现在娟儿已经会识字了。 她对他们三房的恩情更大。不过是给二老爷讲事实罢了,举手之劳。 “那日我听四丫头说乔三少爷病好了......”唐氏从求沈宝昭介绍神医给沈娟治病开始讲起。 这期间,茶水凉了又换。沈二老爷与沈杰凌根本没有任何心思喝茶。 全然被唐氏讲的事情给吸引。 如何替沈娟治病,如何怀疑老伯爷老夫人,如何诱使老夫人说出真相。 一步步,慢慢地,将潜伏在水底下的黑暗翻出。 待到唐氏讲完所有,二老爷静静地坐着,缓不过神来。 沈杰凌虽对南华县主没有半分印象,但一直知道母亲哪怕死,也拼了性命将自己诞下。 早已泪流满面。 沈宝昭谢过唐氏,唐氏知道父女三人必定还有话要说。 也没继续待着,带着人就走了。 “父亲之前说,外祖父母怕是误会了你没有善待母亲。 听完三婶说的,父亲又作何感想?” 沈宝昭不愿意二老爷还对老伯爷夫妇怀有敬意。 她今日是非要戳破这层窗户纸的。 二老爷的嘴巴一张一合,喉咙里却发不出声音来。 良久,沈杰凌的啜泣声渐渐停止。 二老爷嘶哑着,红了双眼说道:“你外祖父母没有错。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是我识人不清,是我将你母亲一同拉进了这个狼窝!” “我甚至还,迟钝地任由他们将你母亲匆匆下葬。 在你外祖父母上门讨公道之时,被人哄得喝的不省人事。” “我不是人,昭昭,我对不住你姐弟二人。更对不住你母亲。” “老伯爷,老夫人他们全都是豺狼虎豹!”二老爷连父亲母亲都不愿称呼。 说罢,气恨地踢到了一旁的高几,茶盏碎落一地。 沈宝昭的本意可不是让二老爷永远沉浸在自责中。 安抚他道:“父亲你也是被蒙骗的。谁也不曾料到,至亲竟然会是杀妻凶手。” “更何况,他们也不是主谋。真正的始作俑者,还端坐高位呢。”沈宝昭嘲讽。 二老爷抬起头来,那股恨意要冲破胸口,“狗皇帝!” “父亲若是想报仇,就听女儿的。从长计议。 咱们还如之前一般,该干嘛干嘛。杰凌,你要好好准备府试。 要中秀才,还要努力中举人,进士。一步步,登高位。 等到在朝堂上有话语权的那一日,就是咱们复仇计划的开始。” 沈杰凌听着沈宝昭鼓励的话语,神色坚定地点了点头。 “父亲,你也不能放弃。你得看着大老爷,王氏。让他们再也翻不起身来。” 二老爷短短一个时辰,仿似老了很多。 听了沈宝昭的话,想到那无耻的大哥,恨毒了他,“你放心,我必定不会拖你与杰凌的后腿。” 沈宝昭见两人都缓了过来,便放下心来。 而夜幕渐渐升起,着人将二人送出昭明苑,虽今夜,对二老爷来说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沈宝昭依旧嘱咐他们明日早起。 转日,阳光明媚。三人早饭毕便乘一辆马车出门。沈宝昭还带上了夏莲。 上车后见二老爷虽疲倦,但精神尚可。她知道是报仇这个信念在支撑着他。 裕郡王府离皇城更近,长安街往皇城方向乘马车不多时便到了。 萧大夫人早就等在门口。 见了沈宝昭满脸笑意,待到后头二老爷下来,虽没有板着脸,但神色有些不虞。 她可没忘记公公的嘱咐。这个姑爷裕郡王府早就不认了。 沈宝昭向萧大夫人介绍弟弟沈杰凌。萧大夫人对沈杰凌倒满眼的怜惜。 “昭昭你与杰凌快随舅母进府,王妃一早就等着了。” 萧大夫人知道,裕郡王妃若是见到沈杰凌也会很高兴。 二老爷与她作揖也当没看见一般。就想带着二人进去。 “大舅母,请让我父亲见见外祖母吧。”沈宝昭请求。 萧大夫人有些为难,她不敢违抗裕郡王的命令。 僵持不下之际,萧厉从府中而出,“一起进来吧。” 显然他的话更好使,一行人便浩浩荡荡地朝着裕郡王府的中轴线的院落而去。 入院,进厅门。 明厅里满满当当都是裕郡王府大大小小主子。 沈宝昭一见裕郡王妃忙拉着弟弟行礼。 而早就有人向王妃通禀表少爷也来了,她见了沈杰凌满眼欣喜。 将二人拉到身前,看不够似的。 直到... 见到后头的二老爷。 老太太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劲,脱下鞋便朝二老爷方向扔了过去。 “你还敢来!厉儿,取我龙头拐杖来。” 第101章 去他娘的宁安伯府 裕郡王妃见萧厉站着并不给她递拐杖过来,便到处寻趁手的东西。 二老爷并不敢躲闪,萧大夫人手忙脚乱地拦着裕郡王妃。 直到萧大老爷出声:“母亲,算了。昭昭与杰凌还在此。” 他言下之意是给二老爷在两个小辈面前留点颜面,不要闹得太难堪。毕竟是二人的父亲。 裕郡王妃也懂,不过是见着二老爷便气上心头。 虽停了手,但一股郁结之气还堵在胸口,又有些个呼吸不畅。 沈宝昭见状忙上前将裕郡王妃轻靠在椅背上,按压膻中穴。好一会儿裕郡王妃方才感觉舒畅。 沈宝昭很是自责,她不该不提前打招呼就带着二老爷前来。 满脸愧疚地对着裕郡王妃说道:“外祖母,都是昭昭的不是。” 裕郡王妃并不责怪她,反倒拍了拍她的手安慰:“好孩子,与你无关。” 二老爷见裕郡王妃依旧目光如刀子般盯着他,双股颤颤。 沈宝昭接着劝说道:“外祖母,胸痹之症切忌动怒。万万要放宽心。” 说罢,便又拿出一粒护心丹交给一边的赵嬷嬷。 不用沈宝昭交代,赵嬷嬷便自觉下去将药丸化了。 昨日回了府,怕路上颠簸不好,之后还请府医替裕郡王妃请了脉。 那府医也是个有见识的,便问王妃吃了什么药护住心脉。 两厢一问一答,就知是护心丹的功效。府医大惊,护心丹可是千金难求。 据说毒医谷一月方才炼就十颗的量,且只有谷主才有秘方。 赵嬷嬷见自家表小姐,给王妃护心丹时眼都不眨,便觉得是个孝顺的孩子。 赵嬷嬷她不知道,这护心丹,她家表小姐多的是。而骆不成当然是因为懒,才一月炼十颗。 沈宝昭见父亲尴尬地站在一旁,旁边还有几位应当是舅父们,虎视眈眈地盯着他。 虽萧大老爷不良于行,坐在木头做的机括椅上。且他还刚刚出声为二老爷解围,但并不代表他对二老爷就有好脸色。 沈宝昭便对着一旁的萧厉说道:“表哥可否摒退众人?我想先替祖母看诊。” 萧厉也很是担心裕郡王妃的身体,便点了点头。 昨日之事,府中老爷们都知道,故而没人对沈宝昭的话提出异议。 小辈们都遣出厅中,唯留下萧厉与沈宝昭。长辈也只萧大老爷夫妻在。 沈宝昭便不多言,与萧大夫人一同将裕郡王妃搀扶入卧房,除去衣裳开始施针。 胸痹之症若不施针只靠汤药,倒是也能痊愈。但施针显然更加有助于病情好转。 一炷香的时间,施针完毕。裕郡王妃突觉呼吸轻松,顺畅。 沈宝昭便放下心来。思索着如何将南华县主的事情告知裕郡王府。 萧厉见她还未出来,便着人进来询问。 “外祖母。”沈宝昭欲言又止。 裕郡王妃以为她想替二老爷求情,长叹一口气:“昭昭,我知道你母亲的死与你父亲无关。 他这么多年也未曾续弦,抚育你们两个长大。看在你们的份上,外祖母不会再为难他。” 沈宝昭目露出感激之色,握着裕郡王妃的手:“外祖母,我母亲的死另有隐情。 昭昭有重要的事情要对您以及三位舅舅说。” 裕郡王妃听到另有隐情便吃了一惊,见沈宝昭满脸凝重,立即使人将三个儿子并萧厉,二老爷,沈杰凌一同唤了进来。 几人又问了一遍裕郡王妃的身体,听她中气十足的样子便放下心来。 沈宝昭并没有如唐氏给二老爷讲述一般,将所有过程都详详细细地从头叙述。 而是命人将夏莲带了上来。 夏莲是南华县主的陪嫁丫头,是赵嬷嬷亲自挑选,她自然记得。 夏莲跪伏在地上,又重新回忆了一遍南华县主死后下人们的遭遇。 “外祖母,几位舅舅,我母亲的死并非是意外。而是有人蓄意为之。 是圣上指使宁安伯府老伯爷对我母亲下的毒手。” 一旁身材高大魁梧的男子立刻暴跳如雷:“我就知道小妹的死有蹊跷。 为什么发丧的那么快,还不通知咱们家,定是怕露出破绽。 去他娘的宁安伯府!” 一双铜铃般的眼睛睁大盯着二老爷,上前揪着二老爷的衣领:“格老子的,你个瘪犊子不是说会对我妹妹好一辈子。 老子信了你的邪才将妹妹许给你。” 一拳就想揍过去,一旁的萧二老爷忙拉住:“老三,先不要动怒,孩子们还在。” 萧二老爷对着萧三老爷使了个眼色,萧三老爷见沈宝昭望向自己。 立即松开手,对着沈宝昭尴尬一笑。 还是萧大老爷与萧厉听出了重点,二人对视一眼,眼神沉重。 “表妹是说,圣上要杀姑母?”萧厉有点不可置信。 沈宝昭点了点头,“确是如此,母亲中的毒是宫中嬷嬷提供。 而夏莲等人被追杀也是圣上做的决定。” “他的目的说来好笑,不过是为了找寻一件东西。他觉得这件东西藏在我母亲的嫁妆之中。 而沉香院中从不离人,他没有办法保证不打草惊蛇,也能将角角落落搜查清楚。便大开杀戒。” 众人面面相觑,裕郡王妃颤抖着声音发问:“你母亲的嫁妆,件件都由我过目。并没什么值得圣上要杀人灭口的。” “对,没有。他们并没找到想要的。” 萧二老爷对着裕郡王妃说道:“母亲,小妹怕是被咱们府上给牵连的。” “圣上是怀疑他要找的东西在父亲手里。定也在王府里找过,没找到。 这才猜想是交给了小妹保管,对小妹动了杀心。” 萧二老爷不愧是刑部尚书,不过从沈宝昭的三言两语中,便猜出真相。 萧三老爷是个直肠子,并不懂这里面的弯弯绕绕,“格老子,狗皇帝怀疑东西在父亲手中,怎么不冲着咱们来。 他有本事来将府里众人都下大狱,直接查抄王府啊!” 萧三老爷只比南华县主大几岁,两人感情一向最好。还是他识人不清将二老爷介绍给妹妹认识的。 南华县主去世,他最为愧疚自责。每次也属他打二老爷打的最凶。 “你当他没有搜过王府吗?”萧大老爷冷冷说道。 第102章 被暗算 萧大老爷低下头,望着一双残废的腿,回忆着。 “成德元年,他刚刚登基。北狄来朝贺,提出比武。 那一回我被伤了腿,给大历丢了颜面。圣上一气之下将我下了大狱。” “父亲带着府中一家老小在皇城外跪求,整整一天一夜。 他倒是松口放我出狱,可回到府里,却如同遭了贼一般,被洗劫一空。” 萧厉那时不过还是个五岁稚儿,虽有记忆但并不深刻。 裕郡王妃和萧家三位舅舅都目露疼痛,那是裕郡王府不愿提起的伤疤。 “所以,并不是五城兵马司所说的北狄人干的,而是狗皇帝派人搜的!”萧三老爷一拳捶向一旁的柱子。 萧大老爷讽刺地笑了笑:“想来是了。宗室众人那时也对他所行不满。 所有人都以为他刚刚登基,气盛轻狂。哪里知道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沈宝昭了然,她之前一直疑惑为何萧大老爷还健在,萧厉却已经成为了裕郡王府的世子。 应当是萧大老爷双腿被废,裕郡王这才无奈将爵位传孙不传子。 “可他到底在找什么呢?”萧厉发问。 裕郡王妃摇了摇头,她也不知道。 “老二,飞鸽将你父亲召回。一家人都快要被人欺负死了,他还要躲到哪里清闲去! 你就说,这个月他要是再不回来,就不要回来了!”裕郡王妃气愤说道。 沈宝昭不满地对裕郡王妃嗔道:“外祖母...”。 裕郡王妃如孩童般心虚:“不生气,我不生气”。 萧厉侧目,想起沈宝昭精通医术,便请求道:“可否请表妹替我父亲把个脉?” 沈宝昭早就想说了,她一进屋子见到大老爷的面色就觉得不对了。 一般腿伤将养多年,虽不能行走,但也不至于连人的精气神都散了。 没错,萧大老爷骨瘦如柴,仿佛被吸了精气一般。 沈宝昭点了点头,吩咐人取来脉枕。 萧大老爷爽快地伸出手来,还对着宝昭笑了笑:“外甥女尽管把脉,若治不好也无妨,太医说舅父的腿本就没得治。” 沈宝昭知道萧大老爷故作轻松是不想给她压力。 外祖母家的人,才是真正的家人! 她仔细探起脉象来。果然不出所料,中毒!还不止一种! “大舅父在与北狄人对战时,应当是被暗算了吧?”沈宝昭怀疑。 萧大老爷吃惊,他被暗算这件事情,除了告诉过圣上表达冤屈,谁也不知道。 “对。是被暗算的。” “北狄那人身上带着极为精巧的暗器,能射出精细无比的针来。 我那时双膝被针射中便麻痹了,一瞬就毫无知觉,这才败于北狄人之手。” 萧大老爷说起来满脸的悔恨,是他大意了。 萧三老爷听到萧大老爷所说,暴躁地走来走去。嘴里将北狄二皇子骂了个狗血淋头。 萧二老爷更深觉裕郡王府其实岌岌可危,圣上甚至为了打压王府,都不追究北狄人的过错。 腹黑萧二老爷心想,这次若是将父亲请回来,不管怎样都不会放他走了。 凭什么让他一个人带着厉儿在朝中苦苦支撑。老父亲却逍遥快活。 远在余杭的裕郡王打了个喷嚏,莫非老妻开始想我了? 言归正传,沈宝昭收回脉枕,“舅父的腿可以缓解,但若是想如之前那般能上阵杀敌却是难。” 萧大老爷好似并不在意,“昭昭,无妨,能缓解就已经很好了。” “施针加上泡药浴,大舅父的腿很快能站起来。但却不得跑跳。” 一旁许久没开口说话的萧大夫人惊叫起来:“你说什么?你舅父真能站起来?” 沈宝昭嘴角含笑:“若舅父乖乖听话,自然是能的。” “听话听话,你舅父定然听话。”萧大夫人忙不迭地答应。 “大舅父中的是北狄独有的乌头毒。乌头是一种毒物,只生长在北狄。 若只是乌头,并不难解。可恨的是他们还加了望山蛛的毒液强化乌头的毒。” 论起用毒,除了骆不成,沈宝昭谁也不怵。 “我以金针压制住望山蛛的毒,药浴可以祛乌头的毒。大舅父很快便能行走” 沈宝昭再仔细思量:“若要彻底解望山蛛的毒,也是可以。不过太难了。 望山蛛的克星只有银付蛇的毒液。” 萧厉接口道:“银付蛇只有北狄皇族豢养,且每一尾蛇都对应皇族一人,由其供应血液以滋养。” “对。”沈宝昭赞赏道。 萧二老爷双手背在后背,踱步:“如今大历寻一个北狄人都难,更何况是北狄皇族。” 萧大老爷叹了一口气:“罢了,能站起来行走我已经无憾了。” “府医若是信的过,我可将针法传与他。以便能尽快施针治疗。” 裕郡王妃施针的穴位较为隐私,且她是女子不便让府医动手。 萧大老爷的倒是无妨,沈宝昭也不是日日都在裕郡王府,府医学会更加便利些。 萧厉让人传来府医。沈宝昭当着众人的面开始对萧大老爷施针。 此次施针,为了让府医看清,沈宝昭的速度极慢,还配合着讲解。 府医也很是珍惜这个机会,学的十分用心。 一般郎中若是有祖传技艺都不愿意传给别人,除非是正经拜师学艺的。 像沈宝昭这种生怕别人学不会的,更是少之又少。 府医学完连连道谢,赞叹表小姐大气! 事毕,已经到了午饭时辰,裕郡王妃便留沈宝昭父女三人一起吃饭。 算是个小型的认亲宴。 裕郡王府虽有三房人,但子嗣却并不丰盈。 长房除却萧厉的胞姐早已出嫁,就还有一位嫡亲的胞妹四小姐萧玉瑶。 二房也只得嫡出一子一女,二少爷萧尧,二小姐萧玉珍。 三房更是,只有一女,三小姐萧玉玲。 皆无妻妾,裕郡王府的家风很是淳正,人人对沈宝昭都很友善。 就在她心中夸赞之际,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让沈宝昭的想法破灭。 “就是你在上巳节赢了玉姮姐姐?”萧厉的胞妹萧玉瑶抬起高傲的头问道。 因二人名字中皆有玉字,萧玉瑶与苏玉姮很是要好。 上巳节那日她感染风寒并没有去长春酒楼。不过事后听苏玉姮讲起沈宝昭。 便同仇敌忾,觉得是沈宝昭抢了苏玉姮的风头。 她跑到沈宝昭面前,挑剔地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 “看起来也不怎样嘛,都比不上苏姐姐的一根手指头。” 第103章 萧玉瑶挑衅 沈宝昭抬眸望向萧玉瑶,一身茜色牡丹襦裙,搭配遍地金妆花褙子。 头上还插着镶红宝石步摇,端的是一副富丽堂皇的大家小姐做派。 那高高昂起的头,就如一只小孔雀一般。嗯,这打扮果然跟苏玉姮是好姐妹。 小孔雀,哦不,萧玉瑶见沈宝昭神色未变,根本不理睬她。随即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裕郡王妃听到萧玉瑶如此蛮横的话语,沉下脸来教训道:“玉瑶,给你表姐赔礼道歉。” 萧玉瑶不可置信地望着一向对她疼爱有加的裕郡王妃。 “祖母,您竟然让我向她道歉?我说错什么了?” 沈宝昭见萧玉瑶那急赤白脸的样子,就像一只小孔雀还炸了毛。 “她一来就惹得您病发,我还没找她算账。如今您还为了一个外人斥责亲孙女。” 裕郡王妃则更生气了,都怪自己与萧大夫人将萧玉瑶宠成了这个样子。 “她不是外人,是你姑母的女儿。你的亲表姐!”裕郡王妃郑重重申道。 萧大夫人也满脸不悦的样子,这个女儿真是让自己惯坏了。 “玉瑶,向你表姐道歉。” 虽然苏玉姮曾对萧玉瑶吐槽沈宝昭,但萧玉瑶本也没那么讨厌她。 不过是在她进门之时,就见自家祖母满脸疼惜爱怜的样子。深恐被夺了宠爱。 再则,沈宝昭的容颜清丽,萧玉瑶脸上却还有着婴儿肥。她心中泛酸,这才出言讽刺。 可家中明明最疼爱自己的两个人纷纷都偏向沈宝昭,这让她如何还能忍受。 倔强地立在原地,绷着脸。如仇人般盯着沈宝昭:“她才不是我表姐!” 萧厉除开长姐萧玉环,很少与家中其他姐妹接触。 往常不是与父亲叔叔在一块谈论朝堂动向,便是与堂弟一同探讨课业。 他并不知道妹妹萧玉瑶竟养成了如此跋扈桀骜的性子。 不由地皱了皱眉头,冷声道:“四妹,你简直太无理取闹了。 你这性子若不好好改改,就算嫁到范阳卢氏去也是给王府丢脸!” 原来萧玉瑶与范阳卢家的长房嫡次子早就定下了娃娃亲。 萧玉瑶原本就有些怕这个不苟言笑的哥哥,萧厉如此严厉的话语,更让她无地自容。 索性破罐子破摔,一手擦着脸上的泪水,一手指着沈宝昭大喊:“你们都帮着她好了,都是我的错行了吧。” 说罢便跑了出去,一边的萧二夫人赶紧让二小姐萧玉珍追了出去。 萧三夫人倒没什么动作,萧玉瑶这性子她早就看不惯了。仗着年纪小,经常欺负隔房的堂姐。 她的独女三小姐萧玉玲就被欺负的最狠。 萧家三兄弟感情深厚,她每每对丈夫提及此事,萧三老爷都不耐烦。 而婆母与大嫂也对她盲目偏爱,这才养成了如此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性子。 说实话,她心里是一万个不愿意萧玉瑶嫁到范阳卢氏的。 那卢家嫡出二公子,一表人才,风度极佳。还是她嫡嫡亲的侄儿。 要她说,萧玉瑶除了出身,有什么配得上的! 可惜这门亲事是裕郡王与卢家家主,也就是她亲爹定下的,她并没有任何话语权。 萧玉瑶一走,沈宝昭就很是尴尬。而三小姐萧玉玲则是个活泼的性子。 她上前拉着沈宝昭的手:“表姐,我是玉玲,行三。你可以喊我玲儿。” 沈宝昭有些招架不住萧玉玲的自来熟,只笑了笑,“三表妹好。” 萧玉玲并不介意沈宝昭的冷淡。任谁刚刚经历过萧玉瑶的指责后都不会有好心情。 况且,她还是《金枝殇》话本子忠实的读者。 对表姐的遭遇很是同情,且她自今日一见便很喜欢这个漂亮表姐。 饭厅中的气氛慢慢在萧玉玲叽叽喳喳的声音中,慢慢恢复。 菜上完毕,众人皆入座。 男女分席,因是自家人,便也没用屏风相隔。 沈宝昭倒怡然自得,不曾因萧玉瑶而影响食欲。 沈杰凌也不错,萧厉和二少爷萧尧都很是照顾他。 只有沈二老爷这一餐吃的味同嚼蜡,萧大老爷萧二老爷虽不屑与他计较,可萧三老爷却没那么好说话。 萧三老爷笑嘻嘻地坐在沈二老爷边上,一手拍着他的肩,一手端着酒杯。 “妹夫,来。干了这杯。”说罢,便让一旁随侍的丫鬟给沈二老爷倒酒。 “哎哎哎,你这丫鬟不懂事儿不是。我妹夫可是海量,拿碗倒。” 沈二老爷摆摆手,刚想拒绝。 萧三老爷似笑非笑:“怎么,我不配敬你酒?还是说你只与你的好大哥喝?” 沈二老爷见他阴阳怪气的样子,怕是还在怪他在妻子去世之后喝的酩酊大醉。 便也不再拒绝,端起酒碗就干。 萧三老爷一连灌了他三碗。那边沈宝昭听到动静频频转头。 萧厉察觉出她的异样,便对萧三老爷使了个眼色。 萧三老爷这才消停。可沈二老爷并没有什么酒量。 三碗下去就已经上头,醉的不行。萧大老爷发话让人将他送到客房。 “不必了,我送他吧。”萧三老爷开口。 萧大老爷有些犹豫:“老三,你...” 萧三老爷知道他的担心,苦笑道:“大哥放心,我不会对他做什么。” 说罢,便半扶半扛着沈二老爷往外院客房去。 一边走,还一边吐槽:“沈二,你个王八蛋。老子扛了你多少回了。 曲江宴上喝醉了,也是老子扛的你。洞房花烛夜喝醉了,还是老子受累扛你。 也不知道南华怎么瞎了眼看上你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瘪犊子。” 原来萧三老爷和沈二老爷是同科,不过是一文一武两探花。 才将沈二老爷丢到客房的床上,哪成想沈二老爷拉着他的袖子便哭了起来。 \"呜呜呜,萧三你打我吧,我不是东西,我对不住南华,对不住你的托付。\" 萧三老爷一脸嫌弃的样子将他的手拿开。 转身就出了房门,不过在没人的地方,也擦了擦眼角。 还没入内院,就听到外院管事急匆匆往内院赶。 “怎么了,这么着急忙慌的,发生什么事情了?”萧三老爷询问。 管事忙说:“镇国将军府的表小姐使了嬷嬷来报信,让三夫人快快到镇国将军府。 说是表少爷快要被冯大人给打死了。” 萧三老爷一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回到内院通知夫人。 原来冯飞燕的母亲也出自范阳卢氏,且与萧三夫人是一母同胞的姐妹。 萧三夫人是他们的嫡亲姨母。 第104章 宠妾灭子的镇国将军 萧三夫人听了萧三老爷的话,急的眼泪都要掉下来。 裕郡王妃也知道镇国将军家的事情,但她不好管。 嘱咐萧三夫人:“若镇国将军府真容不下他们姐弟,你就将他们带到王府来。” 萧三夫人感激地望着裕郡王妃。 沈杰凌听到冯飞扬被打,忙一脸焦急地看向姐姐,不知道如何是好。 沈宝昭走到萧三夫人身侧:“三舅母,我同你一起去镇国将军府。 冯表弟受了伤,我好歹懂些岐黄之术。” 萧三夫人慌了心神,听了沈宝昭的话连连点头。 “还有,带些人去。”萧厉出言。 既然必要时候还要将冯飞扬带走,不带些人可不行。 萧三老爷一拍脑门,忙去点了一队家奴跟去。 沈宝昭二人带着家奴才刚到门口,就碰到碧霄前来。 原来今日沈宝昭遣她去镇国将军府打探冯飞扬的事情,此刻她也是来报信的。 便跟着众人一同浩浩荡荡往镇国将军府赶。 到了镇国将军府,萧三夫人就见到冯飞燕的贴身嬷嬷等在门口。 孙嬷嬷原就是从范阳陪嫁来伺候冯夫人,冯夫人去世之后这才跟着冯飞燕。 她一见萧三夫人就赶了上去,焦急地抹着眼泪:“夫人快去看看吧,我家小少爷都快被打死了。” 孙嬷嬷并没有夸张,沈宝昭一行人赶到时,便见到冯飞扬下身血肉模糊地趴在长条凳上。 早已晕死了过去,那边冯大人还在继续手持板子一下一下重重打下去。 冯飞燕在一旁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死死地被四个膀大腰圆的婆子压住不得动弹。 “助手!”萧三夫人呵斥道。 冯大人见来人是萧三夫人,只停顿了下,又继续打:“我要打死这个不孝子,今日谁来都不管用。” 家奴得了萧三夫人的指令,几人上前便与冯大人打了起来。 冯大人也是武将,但双拳不敌四手。 也没有料想到在自家府邸还有谁敢与他动手,故而身边没有帮手,很快就被家奴们制止。 沈宝昭忙上前查看冯飞扬的伤势,气息微弱。 “还好,尚留一口气,要是晚来一步怕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了。” 沈宝昭的语气也不大好,冯大人这是下了死手要打死儿子。 她不知道冯飞扬到底做了什么天理难容的事情,要被亲生父亲打死。 赶忙将护心丹捏碎塞入他口中,用金针点了几个腿部穴位,血立刻被止住。 冯大人被钳制住很是气愤,扭曲着脸朝萧三夫人叫嚣:“萧三夫人好大的威风, 是谁允许你带着家奴擅自闯入本官府邸?” “还敢与本官动手?别人怕你裕郡王府,本官可不怕。 你今日不给我个交代,我便去圣上面前参裕郡王府一本。” 冯大人梗着脖子,大吼大叫。 “裕郡王纵容儿媳带着家奴欺压大历官员,还有没有王法,如此不将圣上放在眼里!” 萧三夫人听了沈宝昭的话便放下心来。 还好赶得及,否则她怎么对得起去世的姐姐。 至于这个所谓的姐夫,在她姐姐在世之时她便看不上眼。 如今还装作一副大义凛然的恶心模样。更是让人作呕。 “敢问镇国将军,飞扬他是犯了什么错,你要这样作贱他。 好歹他也喊了你这么多年父亲。你摸摸你的良心问问你自己,对得起我姐姐吗?” 冯大人气急败坏地咒骂:“我没有他这样的儿子,顽劣不堪,屡教不改,心性恶毒。 今日还将他母亲推倒,害得柔儿流产。” 冯大人一想到贵妾表妹下身全是血的样子,就心疼的不得了。 冯飞燕早就在家奴的帮助下几脚踹翻了那几个婆子,与萧三夫人和沈宝昭站到了一起。 “呸,什么母亲,凭她也配。我母亲姓卢,早就死了。小弟也不会认贼作母。” 冯大人用力试图要挣脱家奴的束缚。 就在此时,冯大人的庶长子冯飞宇带着人赶到。从家奴手中将冯大人解救出。 两方人马各立一旁,泾渭分明。 “宇儿,你母亲可还好?”冯大人并不顾还躺在长凳上的冯飞扬,只一心担忧表妹。 冯飞宇答道:“父亲放心。” 萧三夫人还想与他争论,只沈宝昭低声开口:“三舅母,咱们还是先寻个地方给冯表弟看诊。” 冯飞扬的伤势极重,若不及时处理恐怕会留下后遗症。 萧三夫人也分得清轻重缓急。 冯飞扬如今的样子只怕不好挪动,只得吩咐孙嬷嬷,就近找一间干净的客房。 让家奴将人小心翼翼抬过去。 一众人皆跟着过去。 沈宝昭把脉,开方。暗叹,幸好护心丹随身带着,否则她真不敢保证能治好冯表弟。 冯飞扬的衣裤都换上新的,只人还昏迷着,脸色惨白。 冯飞燕坐在弟弟的身旁抽抽搭搭低泣。 “都怪我,小弟都是为了我才会被父亲责骂。” 原来冯飞扬前几日下学路上见着了薛盛,那薛盛身边倒不见诗诗姑娘的身影。 又换了位绿珠姑娘,一路谈笑风生。 冯飞扬知道,家里在为姐姐与薛家的亲事忙碌。 他不愿他那么好的姐姐嫁给薛盛这样的人。 回到府里就找到冯大人,将薛盛所言所行讲与父亲听。 他不知道冯大人根本不在意,还说男人三妻四妾是常事。 冯大人见冯飞扬并不认同他的话,也怕冯飞扬上长公主府找事,就替他向书院告了假,将他拘在家中。 前几日还好好的,就今日一早姐弟二人在练武场练武,被柔姨娘看见。 柔姨娘便半嘲讽地规劝冯飞燕要好好学女红绣嫁妆。 冯飞扬气不过便与柔姨娘吵起来,不知怎地,柔姨娘摔倒在地。 后来大夫来看说是流产了,冯大人便要上笞刑,打死冯飞扬。 “我敢肯定,小弟连她的衣角都没有碰到。”冯飞燕对着萧三夫人和沈宝昭说道。 ‘啪’的一声,萧三夫人一拍茶几,咬牙切齿:“贱妇!” 这其中定然有猫腻。 “飞燕,你带我到练武场看看。”沈宝昭出声。 冯飞燕点了点头,练武场就在外院,几步路就到了。 下人们正在冲刷地上的血迹。 沈宝昭蹲下,用手指沾了沾血,放在鼻尖闻了闻。 果然,是鸡血。 “飞燕,敢不敢拼一把。为自己和弟弟争一条路出来?” 沈宝昭一脸凝重地问冯飞燕。 第105章 状告小妾栽赃嫁祸 翌日一早,京兆尹衙门口,冯飞燕一身素雅的装扮,不施粉黛。 一旁的小厮抬着刚刚清醒不久的冯飞扬。 姐弟二人一站一卧,吸引了很多围观的百姓。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鼓声急促,衙门的门缓缓打开。 “何人鸣冤,请上堂来。”衙差便带着姐弟二人入了大堂。 一众百姓皆在外探头探脑。 冯飞燕跪在冰冷的青石地砖上,双手奉上状纸。 “民女冯飞燕,状告镇国将军府小妾柳柔,栽赃嫁祸我小弟冯飞扬。 误导我父镇国将军冯楚,害得我小弟差点死在父亲的杖笞之下。” “求大人为民女和弟弟申冤。” 冯飞燕满目含泪,言词坚定。冯飞扬昏昏沉沉,虚弱无比。 京兆尹钱大人拿了状纸一看,手一抖。 这镇国将军可是正一品大员,在武将中很是威望。 虽有宠妾灭妻的名声,可从未闹到明面上来过。 况且世家贵族,家中多少有些个污糟之事,从来都是藏着掖着。 如冯飞燕这般豁出去,撕破脸来的,寥寥无几。 这镇国将军怕是真的做的过分了。 钱大人虽如此想,但他的手还是抖啊。 自来京兆尹这个职位就不好做,京都满是贵胄,若不够圆滑,十任中有九任都讨不着好。 还不如外放来的自在些。这可是他这任上的最后一年啊。 原以为可以本本分分地混过去,谁想到伤害鲁国公世子陈珂的贼人都没找到。 他还担心鲁国公从边疆回来找他麻烦,这又来一个烫手山芋。 本能地想丢掉算了,便琢磨着要如何开口。 “冯姑娘,这可是你镇国将军府的家事,闹到公堂,难免不好看。不如...” 钱大人还没说完,便被冯飞燕打断,继续哭诉:“大人,民女实在是怕。” “大人看看我弟弟。”冯飞燕只掀开盖着一部分棉布,露出冯飞扬的大腿。 钱大人与外头的百姓见了冯飞扬血肉模糊的腿,均大吃一惊。 有人带头喊了声:“这什么父亲,这是要为了小妾将儿子打死啊。” 百姓们便齐声喊起来:“伸冤,伸冤。” 钱大人也心惊,暗叹冯大人可真舍得下手。这是逼得子女都没活路了。 他也没法子,只得为自己捏了把汗。 “啪”敲响惊堂木。 “肃静。”众人都安静了下来。 钱大人吩咐道:“来人,去镇国将军府,带小妾柳柔上堂。” 便有官差领命而去。不多时,却空手而归。 “禀大人,镇国将军连府门都不让进。冯大人还说,若要拿柳柔,就...” “就什么就。”钱大人不耐烦。 “就让您亲自去请。”官差一咬牙说道。 “荒唐!”钱大人呵斥。 他不过是要带一个小妾上堂,若都不成的话,那京都权贵都也有样学样,这还有一年的京兆尹他还怎么做下去。 伸头也是死,缩头也活不成。 钱大人眼珠一转,不如把事情闹大,反正此事本就是冯大人不占理。 他若是耿直上报,说不得还能在百姓心中留下个不畏强权的印象。 “冯姑娘,你的状纸,本官接下。先回去等消息,天理昭昭,放心,本官一定会给你和你弟弟一个公道。” “好,好,京兆尹大人好样的!”围观的群众爆发出阵阵掌声与夸赞声。 钱大人觉得自己身上的使命感更强烈了。 冯飞燕也带着冯飞扬回了裕郡王府。昨日他们便随着萧三夫人住进王府。 午间,一封奏折便静静躺在了成德帝的御案上。 “王德子,宣镇国将军。”成德帝揉了揉额角。 一个时辰后,王公公带着冯大人匆匆而来。 “参见陛下。”冯大人恭敬施礼。 “你自己好好看看!” ‘啪’一本奏折扔到了冯大人脚下。 冯大人捡起来一看,心中把钱大人骂了个半死。 面上慌忙解释道:“圣上,家中贵妾是冤枉的。都是那逆女诬告。 这钱大人许也是没事干,这么点小事也拿到圣上面前。” 成德帝怒道:“你觉得是小事?你是想明日早朝御史的唾沫吐到朕的脸上吗?” 成德帝心中不爽。他一直拖着没给太子赐婚。 许多人明里暗里就在猜想,他是不是不待见嫡出长子,而属意其他几位皇子。 故而在这档口,决计不能出现宠庶灭嫡的事情。且他更不能当做没发生默认一般。 官场上各个都是人精,他但凡表现出一丁点的态度,就有人嗅着腥味而来。 不利于朝廷和谐。如今几位皇子僵持的局势,他很满意。 不能打破这个格局。 “明日衙门一开,你的小妾务必要出现在堂上,知道吗?” 成德帝威严的话,听得冯大人冷汗淋淋,赶紧应是。心中更是对冯飞燕姐弟厌恶至极。 东方晨光刚刚露白,就有许多百姓聚集在京兆尹府外。 昨日之事闹的沸沸扬扬,一传十,十传百。大家都想看看今日那镇国将军小妾会不会到场。 等冯飞燕姐弟来时,门口已经被围的水泄不通。 进入大堂,等了许久。冯大人才带着柳柔姗姗来迟。 他一见冯飞燕便劈头盖脸骂了起来:“逆女,你个不知好歹的东西。 凭你这样忤逆不孝,你当长公主府还会要你做儿媳妇?” “肃静。”钱大人四平八稳地坐着,敲响了惊堂木。 一旁的师爷说道:“堂下原告被告都跪下。” 柳柔并不想跪,一副怯生生楚楚可怜的模样看着冯大人,喊了声:“表哥。” “钱大人,本官乃当朝一品大员,可不用下跪。”冯大人开口。 钱大人老神在在:“冯大人,被告乃柳柔。” 冯大人还想开口,被钱大人制止:“怎么?柳柔身上也有诰命?” 当然没有,不过是个还没来得及扶正的妾室,哪里来的诰命。 柔姨娘不情不愿地跪下。 “堂下柳柔,冯飞燕状告你假孕,栽赃诬陷冯飞扬。误导冯楚打杀亲子,可有此事?” 钱大人朗声大问,眼神凌厉。 柔姨娘慌了神。昨日府衙来人让她上堂,她连原因都没问人就被表哥打发走了。 她以为只是告表哥宠妾灭子,她一点也不怕,表哥定会维护她。 谁想是告她栽赃嫁祸。这事她做的天衣无缝,怎么会被发现了呢? 一时之间没回答,钱大人又‘啪’的一下拍响惊堂木。 “没有,大人,民女冤枉。”柔姨娘狡辩道。 第106章 偏帮 钱大人见柔姨娘否认。 也没有说话,只示意一旁站着的郎中上前替柔姨娘把脉。 “请这位夫人伸出手来。”郎中客气说道。 柔姨娘用眼神暗示冯大人,可冯大人挺直腰板,昂着头,并没有接收到柔姨娘的信号。 他可从未怀疑过柔姨娘是假孕,当然想不到柔姨娘怕露馅不想被把脉。 柔姨娘无法,只得心惊胆颤地伸出手来。 郎中用帕子盖在柔姨娘的手腕上,细细把了起来。 “这位夫人身子康健,只略有些月事不调的小毛病。不碍事。 但若说近来曾有孕落胎,这是万万不曾有的事情。” 冯大人听郎中这么说,一脸震惊,忙开口:“你胡说。” 但看向一旁柔姨娘心虚的样子,也明白过来。郎中说的恐怕是真的。 可他见柔姨娘那可怜兮兮的样子,以及接触到她那哀求的眼神。 心却一软,开口替她解释道:“柔姨娘本就没有怀孕。我都说了那逆女是诬告。 捏造莫须有的事实。” 钱大人疑惑问道:“冯飞燕,是这样吗? 或者说你还有什么证据能证明柳柔曾假扮落胎陷害冯飞扬?” 钱大人显然是好意提醒。 但冯大人可不愿意继续看着心爱的表妹被人当堂审问:“当然是这样,她有什么证据,本就是诬告。” “钱大人快快判案,最好替本官好好治治这个不孝女。” 冯飞燕根本没有想到,她的亲生父亲竟然在知道小妾诬陷亲生儿子的情况下,还如此偏帮。 如此的没有原则,没有底线。真的枉为人父。 冯飞燕对着钱大人叩拜:“大人,民女有人证。” “四方街上保和堂的坐堂郎中,李大夫。是他替柳柔诊脉,并且说是滑胎。 柳柔定然收买了大夫。大人一查便知。” 钱大人来了兴趣:“哦?来人,将保和堂的李大夫带上堂来。” 不多时,一高颧骨,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子便被带了来。 “小人李丛林,拜见府尹大人。”李大夫上了堂就见一侧的柔姨娘,心中大概知道是为了什么事情。 暗暗道,真是倒霉。不过为了十两银子,冒这么大的风险。 “李丛林,前日你是否上镇国将军府替小妾柳柔看诊过?” “回大人,小人是曾上门看诊。” 钱大人点了点头,“那好,本官问你,你替柳柔诊的脉结果是否是落胎小产?” 李大夫虽跪伏在地上,但头却往柔姨娘那个方向看去。 ‘啪’,惊堂木再次拍响。 吓的李大夫忙低头,用袖子不断擦汗,不敢再乱瞟。 “李大夫,你可要想清楚了。好好按实际回答。”冯大人对着李大夫开口。 他还特意将‘实际’二字说的特别重,暗示一般。 李大夫心中怦怦怦跳,实际是什么?他知道怎么说了。 “回大人,小人昨日不过是上镇国将军府给夫人请平安脉。 柔夫人自然不是落胎小产,而是月事不调。” 柳柔轻舒了一口气,她就知道李大夫是个聪明人,她没看错人。 钱大人似是不信:“李丛林,你可知道做伪证等同于主犯?是要判刑的。 若此时说出实话来,本官可酌情免除你的罪责。” 李大夫听钱大人这么一说,他心里也没底。 那边冯大人却是忍不住了。 “钱大人,你这是做什么?诱使证人改口供吗?你这京兆尹就是这么当的?” “这事实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摆在这里,你却不信。 莫非你是认定了我冯某识人不清,任凭人诬陷我亲子吗?” 钱大人真想说,难道你不是吗? 冯大人接着对冯飞燕说道:“逆女,这下你可死心?” 说罢便想上前搀扶起柳柔就走。 “慢着。”钱大人开口。 冯大人不耐烦道:“钱大人又怎么了?不是已经查清楚了吗? 哦,对了还有冯飞燕诬告,你该如何判处就如何判处。不必看在本官的颜面上。” 钱大人并不接冯大人的话,而是老神在在说道:“据本官所知。 自两年前保和堂闹了医患纠纷之后,保和堂的东家便有规定,凡是出诊必须要详细记录脉案,药方。” \"以防再次闹出事来,李丛林,是也不是?\" 李大夫这下可真的是慌了,当时为了蒙骗冯大人,他开的可都是妇人小产之后调理的方子。 “大人,大人。小民说实话,说实话。镇国将军府柔夫人确是给了小民十两银子。 让小民看诊时当着冯大人的面,说她小产落胎。” 李大夫的声音越来越低,生怕镇国将军府找他麻烦。 可他也没法子呀,府尹大人只要去保和堂拿回脉案,一查便清清楚楚,这件事情他瞒不住的。 他若是继续执迷不悟,那可是要受牢狱之灾的。一家老小可怎么办。 “府尹大人,小民愿意替冯飞燕作证。望大人见小人及时回头的份上,饶恕小民的罪责。” 说罢,还‘砰砰砰’地磕了三个大响头。 还犹觉不够想继续,被钱大人制止。 “停停停。师爷可把李丛林的供词记下了?”钱大人询问。 一旁的师爷将供词交给衙差,送去给李大夫签字画押。 “冯大人可看好了,本官到底有没有诱使李丛林改口供?”钱大人言辞铿锵有力。 “府尹大人英明,府尹大人英明。”围观的百姓见了钱大人断案,都不自觉发出赞叹。 钱大人心中自得。 虽然他还想多听几声,但该保持的公堂纪律还是要保持。 ‘啪’惊堂木拍下,“肃静”。顿时鸦雀无声。 师爷此时又递了一张纸给衙差,衙差拿到柔姨娘面前。 “犯人签字画押。” 柔姨娘当然不愿意,衙差便上前拉扯她的手。 冯大人见状无法忍受,上前一脚踹翻衙差。他知道今日表妹难逃罪责。 所有症结都在冯飞燕身上,只要她撤回状纸,表妹便会没事。 于是他劝说道:“飞燕,一切都是父亲的错。你撤回状纸,明日父亲便上书立飞扬为世子,如何?” 冯飞燕有些心动,为小弟请立世子是母亲的遗愿。 但她知道,冯大人不过是权宜之计,等事情一了回到府中,等待他们姐弟的还不知道是什么。 而一旁的冯飞扬,扯了扯冯飞燕的袖子,坚定的说道:“姐姐,我不屑做什么劳什子世子。” “我们要为母亲报仇!” 冯飞燕看到了弟弟熠熠生辉的眸子,想到母亲是被柔姨娘活活气死。 便再也无法动摇让柔姨娘下大狱的念头。头转一边,根本不理会冯大人。 冯大人见状,心中把一双子女骂了个半死。 对着钱大人说道:“钱大人,虽然柳柔假装落胎。但她并没有诬陷冯飞扬。” “罪名是不成立的。本官杖责儿子,是他不好学,与柳柔无关。” 第107章 柳暗花明又一村 钱大人瞠目结舌地望着冯大人。 他不知道还真有人为了个小妾把嫡妻生的子女往死里整的。 冯飞燕也满脸震惊,没想到父亲爱柔姨娘爱到了是非不分的地步。 且他把柔姨娘摘出去,那自己的状告又成了什么? 诬陷?父亲可曾想过,柔姨娘不获罪,那获罪的就是他的亲生儿女。 这还是她那曾上阵杀敌,让她引以为傲的父亲吗? 他根本不配得到她们的敬重,更不配得到母亲的爱。 她对着冯大人说道:“父亲,这是我最后一次喊你。 此后,我与飞扬不管生死,都与您,与镇国将军府无关。” 冯大人根本不在意冯飞燕姐弟如何,也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而是对着堂上的钱大人继续说道:“钱大人,本官的话你可听清了? 如此冯飞燕姐弟的状告便不成立。现在柳柔我可以带走了吧。” 钱大人有些难办。 若是冯大人将所有的事情都包揽到自己身上,且将殴打冯飞扬定性为教子。 这他还真不好继续审问,虽然冯飞扬被打的半死,冯大人最多不过是受些舆论的谴责,并不算触犯律法。 冯飞燕有些焦急,难道就这样看着柔姨娘被无罪释放?她不甘心! “钱大人,冯大人在撒谎。他从不曾关心我弟弟的课业,又怎会知道我弟弟是否好学? 况且,我弟弟虽不是书院拔尖,但从来都是勤奋刻苦,这点召书院的先生或者同窗问问便知。” 冯大人听了冯飞燕的话暴跳如雷,他刚刚占据上风,眼看着就要将表妹从大堂带出,当然不容许被这个逆女破坏。 气动的面部肌肉都在抖动,恶狠狠地盯着冯飞燕说道:“你的意思是为父冤枉冯飞扬,那你们现在是想要状告为父吗?” “我警告你,子告父,是要先受三十下杖刑的。你确定你弟弟还能坚持的下去?” 钱大人见不惯冯大人还要在公堂之上欺压子女,便开口帮腔:“冯大人,事情到底如何,原告说了不算,你说了也不算。” 冯大人嗤笑一声:“钱大人,他们状告柳柔陷害才导致冯飞扬被打。 本官现在说本官并不是听了柳柔的话而打冯飞扬,这样柳柔不就是无辜的吗?” “掰扯开了这就是事情的真相,所以柳柔无罪。” “不然钱大人以为谁说了才算?”冯大人这话有点威胁的意味。 但钱大人并不放在眼里,“自然是证据说了算。” “原告冯飞燕冯飞扬,只要有证据证明冯大人是听了柳柔的挑拨才动手,本官便能判刑。谁再诡辩一律同罪。” 钱大人有些生气,冯大人似乎也太猖狂了。真当谁都怕了他不成。 虽然钱大人很是公正,但一时之间冯飞燕还真想不出好的办法证明。 “我可以证明!”萧三夫人与沈宝昭带着当日一起的几个家奴一同出现在百姓之中。 沈宝昭有些不放心冯飞燕,虽然是自己给她出的主意。但也怕节外生枝,便也来旁听。 就碰到萧三夫人也在,萧三夫人是姐弟两个在京都除了镇国将军府外唯一的亲人。 她自是关注着此次案件的每一个进展。 钱大人犹如瞌睡虫碰到了枕头,萧三夫人他也认识,忙问道:“萧三夫人如何证明。” “当日我亲眼所见冯飞扬被冯楚杖刑,而我身后的几位家奴也都曾亲耳听见冯楚承认,他动怒是因为冯飞扬将柳柔推倒,害得她流产。” 冯大人见又是萧三夫人这个女人出来坏事,瞪了她两眼。 自以为有理有据说道:“钱大人,萧三夫人乃冯飞燕二人的亲姨母,做的证如何能作数?” 大历律法确实有言,亲属之间容易感情用事,故而做的证只能作为参考,算不得证据。 萧三夫人一时气结。 这时,沈宝昭走出,对着钱大人盈盈一拜。 “钱大人,民女宁安伯府沈宝昭,也能替冯飞燕作证。 民女亲耳听闻,冯大人因小妾小产而要杖杀冯飞扬。” 钱大人心中暗自欣喜,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冯大人,现在你还有何话说?” 冯大人还想再狡辩,沈宝昭却不想给他机会。 要知道他每多说一句,就是在冯飞燕姐弟的心上多扎一个窟窿。她不愿意再听到冯大人的废话。 依旧对着堂上坐着的钱大人说道:“钱大人,若要物证也很简单。” “哦?”钱大人来了兴趣。 沈宝昭娓娓道来:“当时据说冯飞扬与柳柔是在练武场发生争执,且柳柔在练武场摔倒小产,下身血流如注。 既然李大夫作证柳柔并未有身孕,那血从何来? 虽被下人冲洗干净,我相信青石砖缝里必定还会有残留血迹。大人一查便知那血是真是假。” 钱大人频频点头。 沈宝昭继续说道:“再者,若还要人证,那再简单不过了。 将当日在场的所有镇国将军府的小厮、丫头、婆子带来一问不就知道了吗?” “镇国将军府中人做的证,冯大人总不会不认吧? 民女相信,以京兆尹府衙的审问水平,必定会让他们说出真话,还冯飞燕姐弟一个公道。” “好!好!”人群中又传来叫好声以及掌声。 钱大人捋着八字胡,心中暗暗赞赏沈宝昭。 也不想再听冯大人的诡辩,直接遣衙差将镇国将军府当日在场所有人带来。 冯飞燕松了一口气,对沈宝昭露出感激之色,沈宝昭只回了她一个安心的表情。 随着镇国将军府的丫鬟小厮们而来的,还有久不露面的冯家老太太,冯飞燕的祖母。 那柳柔一见冯老太太来了,忙爬到她身前,抓着老太太的衣摆,哭求道:“姑母,救救柔儿。” 冯飞燕对自家祖母也不甚了解,只知道自她母亲去世之后,祖母便一直在家中小佛堂礼佛,平日里也不大出门。 沈宝昭却不敢小觑冯老太太,这位可是真正上过北狄战场的女将军。 镇国将军府的爵位,也是靠着冯老太太与早已经过世的冯老将军在战场上拼杀出来的。 冯老太太并没有给一个眼风柳柔,而是脚步坚定地走到公堂中央。对着钱大人颔首示意。 “钱大人,都是老身的错。” 第108章 正义虽迟但到 钱大人一惊,忙起身走下堂来扶起冯老夫人。 这个礼他可万万不敢受。不说冯老夫人年轻时与国有功,就她身上的一品诰命也让钱大人受不起她的礼。 一旁的师爷忙让人端来椅子,冯老夫人年事已高,且战场上受过伤,双腿并不利索。 也没推辞就坐下了。 冯飞燕心中忐忑不安,要知道柳柔可是冯老夫人的亲侄女。 她能给冯大人做贵妾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看在冯老夫人的面子上。 否则范阳卢氏的嫡女如何能忍受夫君纳贵妾。 冯大人见了冯老夫人来便高兴地将柔姨娘搀扶起来,柔姨娘半靠在冯大人的怀中。 眼中含着委屈的泪水,低着头只有冯飞燕见到她那一闪而过的得意之色。 萧三夫人也以为冯老夫人是来给柔姨娘撑腰的。 她给冯老夫人施了一礼,不卑不亢说道:“亲家太太,今日不过是个妾犯了错,怎么把您给惊动了。 那年我姐姐发丧,亲家太太可都是在佛堂礼佛不待客的呢。” 萧三夫人说这话时,带了点质问的情绪。虽她姐姐是病逝,但明眼人都知道是被柔姨娘活活气出来的病。 而冯老夫人的不作为,则让柔姨娘更加胆大妄为。 冯老夫人听了萧三夫人的话,惭愧地垂着头。 一手撑着一旁的嬷嬷,颤颤巍巍站了起来,对着萧三夫人又施了一个大礼。 萧三夫人不为所动,只一脸警惕地望着冯老夫人。 “这一礼,是替镇国将军府给范阳卢氏致歉。是老身没有管教好儿子,这才闹出宠妾灭妻的荒唐事来。” 众人都不明白老夫人此举何意,站立在一边的冯大老爷不满冯老太太谈及宠妾灭妻。 “母亲,先将柔儿带回去再说。过去的事情现在还提它做什么。” 冯大老爷并不认为自己有错,他早已经不爱卢氏,自从见到表妹,他的一颗心早已被她占满。 卢氏太过小肚鸡肠,容不下人。 否则她与柔儿一起安安生生服侍他不就没事了。自寻死路而已,他从未觉得自己有错。 “你给我跪下!”冯老夫人呵斥道。 冯大人有些不可置信,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当然拉不下脸来下跪。 但冯老夫人面色铁青,不容质疑。冯大人没有办法,今日若想安然无恙的带走表妹,还得靠母亲。 一撩衣袍便跪了下去,柔姨娘见状也陪着一同跪了下去。还与冯大人对视一眼,眼中柔情蜜意。 堂上鸦雀无声,众人都在猜测冯老夫人想做什么。 钱大人也在一旁,事情在他脑子里过了好几遍。左思右想,若是冯老夫人替柳柔求情,或者以功相压,他该如何是好? “钱大人。”冯老夫人开口,钱大人一个激灵。 “柳柔所犯之罪,镇国将军府这群下人都是目击者。可着人一一询问,收集证据。 该如何判就如何判,不必看在镇国将军府的面子。” 钱大人见冯老夫人说的不似作假。便放下心来,应答。 而柔姨娘听冯老夫人这么说,心急的又哭了起来。跪爬到冯老夫人的身边,抱着她的腿哭了起来。 “姑母,救救我,我再也不敢了。你答应了我父亲要好好照顾我的,你可不能不管我呀。” 伺候冯老夫人的嬷嬷见柔姨娘都要伏在冯老夫人的腿上了,上前将她扯了开来,一甩她便倒在地上。 冯大人见状,骂了起来:“老刁奴,竟敢对姨娘动手。” 那嬷嬷也是曾跟着冯老夫人上过战场的,根本不怕冯大人的呵斥。 挺直腰板,掀了掀眼皮:“老爷,老夫人的腿疾近来越发疼的厉害。 柔姨娘这样死死趴在老夫人腿上,你觉得老夫人可受得住?” 冯大人被说的面红耳赤,“那也不必如此粗鲁对她,好好说不可以吗?” “够了!”冯老夫人开口。 “柳柔,我自问对你已经仁至义尽。你父母双亡,我将你接到府中看顾,给你的体面与府中嫡女无异。 可你是怎么待我的?我替你寻了门好亲事,你看不上就直说,非要巴巴地爬上你表哥的床?” 柔姨娘见冯老夫人将她老底都揭了出来,便也不管不顾:“姑母姑母,我与表哥是真心相爱的。” 冯老夫人并不管柔姨娘说什么,而是兀自沉浸在回忆中:“是我的错,你本就是个不安分的东西。 是我看在你父亲的份上,一次次容忍你,这才铸成大错。” “卢氏被你气死后,我本要将你送走,你可还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 柔姨娘心虚,有些不敢看冯老夫人的眼睛。 冯老夫人自嘲一笑,“你答应我你再也不会肖想正室夫人的位置,也绝不会与飞扬争世子的位置。 我这才允许将你留在府中,是也不是?” “我真的是猪油蒙了心,竟会信了你这条毒蛇。” “钱大人,该如何就如何吧。”冯老夫人转过脸去,不再看柔姨娘,也不再听冯大人的求情。 钱大人倒是动作很快,立即命人将柔姨娘带了下去。 宣判到:“罪人柳柔,栽赃嫁祸他人,致冯飞扬被打,伤及筋骨。念在还未伤及性命,判杖三十,徙三年。” 偏堂上边传来噼里啪啦打板子的声音,柔姨娘嘴巴早已被塞上臭布条,叫也叫不出声来。 冯大人倒是一片痴心,还想冲过去替柔姨娘受罚,只被衙差们死死拉住。 冯老夫人这才看向一边的冯飞燕姐弟:“飞燕,祖母对不住你们。” 说到此,冯老夫人也老泪纵横。 冯飞燕见柔姨娘受到了应有的责罚,而她也替弟弟讨回了公道。 便也没有对冯老夫人之前的不作为表达出不满。 只疏离地行了一个礼:“飞燕谢过祖母。” 冯老夫人也不在意,“好孩子,明日我便上书替你弟弟请封世子。 你放心,镇国将军府再也无人敢为难你们姐弟,除非我死!” 冯老夫人人虽老,那股子狠劲倒还在,这话在公堂上说的铿锵有力,门外边的百姓都听得清清楚楚。 围观的百姓最喜欢听豪门恩怨,许多都是小道消息,或者以讹传讹。 如镇国将军府这般,所有主子在公堂上撕掳开来,且正义打败邪恶的,少之又少。 他们听了冯老夫人的话皆心潮澎湃,欢呼雀跃。 第109章 尘埃落定 冯飞燕听了也有些动容,走到冯老夫人跟前。 冯老夫人拉着孙女的手:“飞燕,带飞扬回府吧。不管怎么说,飞扬日后会是镇国将军府的一家之主。” 冯飞燕看了一眼萧三夫人,见姨母点了点头,这才同意。 沈宝昭又帮冯飞扬把了脉,对着冯飞燕说道:“飞扬表弟已经无碍,只要好生将养,按时服药,很快就能痊愈。 只若是要骑马拉弓,还需得过三个月方行。” 冯飞燕这才放心下来,带着冯飞扬跟着冯老夫人回了镇国将军府。 镇国将军府这出闹到公堂上的大戏,很快便如一滴水落入油锅般,沸沸扬扬起来。 钱大人也很是尽责,上书将此事原原本本告知成德帝。 翌日一早,成德帝训斥的圣旨便传到府中。 王公公亲自来宣的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镇国将军冯楚,治家不严,宠妾灭子,不慈不善。 着卸去兵部尚书一职,在家闭门自省三月。钦此!” 冯大人自昨日小妾被关之后整个人便浑浑噩噩,此时接到圣旨也动作迟钝。 还是冯老夫人替他接下的旨意。 跟着斥责的圣旨而来的还有一道旨意,王公公掐着尖细的嗓子继续喊道。 “冯飞扬接旨。” 冯飞扬虽趴伏着,声音却有力:“小民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镇国将军府冯飞扬,睿质夙成,英姿特立,着立为镇国将军世子,钦此。” “冯飞扬谢主隆恩。” 原来昨日一回府,冯老夫人便马不停蹄入宫面见太后,诉说了家中之事,也表达了请立世子的意愿。 本以为还要等正式上书才可。没想到圣旨这么快就下了。 只有王公公心里明白,冯大人这回是往枪头上碰。 朝中因太子妃迟迟不立,风言风语议论圣上打压嫡出。冯大人还来这么一出,上赶着找不快。 圣上可不得立马将冯家嫡子立为世子。 今日镇国将军府很是忙碌,将王公公送走之后,又迎来了长公主府的人。 此次,冯老夫人亲自待客,将李嬷嬷迎入厅中。 李嬷嬷虽是长公主身边的第一得力之人,但见了冯老夫人也有几分敬意,对着她施了一礼。 冯老夫人忙让人看座上茶,揣测李嬷嬷的来意。 据她所知,镇国将军府与长公主府已经合了冯飞燕和薛盛的八字,是天作之合。 两家也换了庚帖,薛家都已经下聘了。就等看日子行大礼了。 李嬷嬷这次上门,莫非是公主府听到了飞燕上公堂的事,要来退婚的? 虽说退了婚与女子名声有碍,但这薛盛也不是个良配,说不上是坏消息。 且飞燕的年纪也不大,过上两年,替她寻个门第低点,人品好,上进的夫君,也不难。 背靠镇国将军府,日子也能过得好。冯老夫人这么一分析,便放下心来。 只笑盈盈地向李嬷嬷问长公主好。 李嬷嬷与冯老夫人寒暄了几句,便进入正题:“奴婢这次前来,是替长公主府来请期的。” 李嬷嬷双手奉上一份精美的红笺书,“长公主寻了钦天监监正看的日子,八月十五,丹桂飘香。是个好日子,老夫人看怎么样?” 冯老夫人有些懵,长公主这是还要替薛盛聘娶自家孙女? 李嬷嬷仿似看出了冯老夫人的疑虑,忙解释:“昨日长公主听管事讲了京兆尹府衙的事,直夸冯二小姐将门虎女,有祖父之风。” 长公主本就喜欢冯飞燕的性子,还见她面对绝境,舍得下镇国公府的富贵,能绝地反杀。便更加中意了。 现在就是让薛盛聘公主,长公主也是不换的。 冯老夫人见李嬷嬷如此说她也无法。本还以为二孙女能摆脱这门婚事,这样看来是非嫁不可了。 一早接了两道圣旨,还说了这会子话,冯老夫人身子有些受不住。 李嬷嬷也看出来了,表达了关切之意,便告辞,还强调了等镇国将军府对婚期的答复。 冯老夫人躺靠在榻上,让人将冯飞燕请了过来。 “祖母。”冯飞燕并不知道冯老夫人找她有什么事情。 今日冯飞扬立为世子,了却她心中一件大事,浑身舒畅。 冯老夫人招了招手,冯飞燕走上前,坐在榻边上。 冯老夫人将红笺书递给冯飞燕,“长公主府的李嬷嬷今日来请期。日子定下了八月十五,还有四个月不到的时间。” “这门亲事,是你父亲定下的。祖母先前闭门不理俗世,并不知情。 想来你父亲也没问过你的意愿。今日祖母问问你,你可愿嫁?” 冯飞燕苦笑了下,“祖母,镇国将军府不可悔婚。” 她愿不愿意并不重要,说出来不过是让祖母为难。父亲已经身无职务,而小弟还未成年。 宫中惠妃本就不得宠,还有个有腿疾的五皇子。 虽她不中意薛盛,但不得不说与长公主府结亲对镇国将军府大有裨益。 她要成为姐姐和弟弟的助力,而不是给他们添加负担。 “若你不愿,祖母便舍下脸面去与长公主府求情。”冯老夫人深觉愧对冯飞燕姐弟,想着要弥补一二。 冯飞燕下定决心,对冯老夫人说道:“祖母,府中如今已是举步维艰。孙女愿意嫁给薛盛。” 冯老夫人见孙女那坚定的眼神,眼中也溢满浑浊的泪水。 她还要好好将养身体,在冯飞扬没立起来之前,不能倒下让孙女一个人撑着。 着人回了长公主话,同意婚期定在八月十五。 尘埃落定。 冯飞燕也去信告知沈宝昭诸事,深切地向她表达谢意。 顺便也提了下与薛盛的婚事。 沈宝昭捏着冯飞燕的信笺,想到薛盛,想到即将到来的长公主寿诞。 便从南华县主的陪嫁之中,选了尊白玉寿佛作为寿礼。不出彩,但也不落下乘。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据落霞从外头传来的消息,沈杰敏与金十娘近日频频见面。 她要成全他们的郎情妾意,预备好的事情倒是要慢慢收网了。 沈宝昭背靠在椅子上,右手食指又一下一下轻点扶手。 第110章 万事俱备 “碧霄。”沈宝昭唤。 外头碧霄便立即进书房,躬身侍立一旁。 “你让落霞过来,我有事吩咐。” 正在院子里与五小姐沈婵一道给沈宝昭的草药浇水的落霞,听了碧霄的话,忙丢下洒水壶向书房奔去。 沈婵也不去探究沈宝昭寻落霞何事,她近来不管沈宝昭在不在府中,都会来昭明苑。 沈宝昭在时,会亲自教她如何辨认草药,以及各种草药的习性。 若是她不在,沈婵便帮着晴空或碧霄晾晒,研磨草药。 沈宝昭会炼制很多丹丸,但她从不会多嘴过问。 沈宝昭教什么,她就学什么,很是用心。沈宝昭也很喜欢这个学生。 落霞到了书房,“小姐。” “可能收买到金十娘身边的丫鬟?”沈宝昭发问。 落霞点了点头,“金十娘不是金府正经小姐,身边好些个丫鬟都是金府里的,并非她带入府中。 故而并不大听金十娘的话,我们很早就收买了她身边的一个二等丫鬟,每次的行踪也是她提早透露的。” 落霞人虽跳脱,但聪慧,办事也很细心,沈宝昭很是赞赏。 她拿出一个小匣子,递给落霞:“这里头是一味香料。你让金十娘的丫鬟,在长公主府寿辰当日,将这香料熏在金十娘的衣裳上。 这香料与人并无妨害,你让她尽管放心。” 落霞接了吩咐便立即出门行动。 沈宝昭给她的名为铃零香,不过是寻常香料,没什么特别的。 但前提是不要碰到合欢草。 若是碰到合欢草,那便会使人动情,情难自禁。发生点什么便不意外了。 那合欢草,定然要放在沈杰敏的荷包之中。此事好办的很。 伯府下人也很会看风向,沈宝昭如今几乎可以在府中横着走。 不过是让人给沈杰敏换个荷包,太简单不过了。 只要他安安分分,不要在寿宴中与金十娘私会,那么他便不会中招。 沈宝昭可没有赶尽杀绝,端看他自己会不会自寻死路了。 等了这么久,终于要动手了,沈宝昭不由得有些雀跃。 如果说一早是为了复仇而开始处心积虑设计,那现在更多则是为了崔明珠。 沈宝昭很喜欢崔明珠那明媚,大方的性子。 又想到了前世她嫁给沈杰敏之后,囿于内宅,夫君不爱,婆婆不喜。 还要被金十娘折辱,抑郁到双目都失去光泽。 沈宝昭觉得好女孩儿都不应该是这样的下场。 崔明珠应当择一相爱之人,生儿育女,共度余生。完成她前世未曾实现的梦。 想到此,她又思及萧元怀。 自宫中遇见那日,倒也不曾再见过他。 可长公主府寿宴,他必定是会去贺寿。 现下虽在他眼中,自己不过是个陌生人。但她也一点不想再见到他。 最好能桥归桥,路归路。他和他口中心爱的女子双宿双栖好了,她沈宝昭一点也不在意。 可心口为何泛酸,大抵是今日午膳厨娘的醋放多了的缘故。 萧元怀此刻倒是一派怡然自得在长春酒楼的雅间与薛盛对弈。 一旁的金玉鑫抓耳挠腮,他真的有很多事儿想与他怀哥探讨探讨。 但薛盛一直用观棋不语真君子来绑架他。 见薛盛又落下一子,金玉鑫忍不住道:“哎哎哎,错了错了,花狐狸下错了。” 还将刚落下的子拿起来,换了个地方。 薛盛并了折扇向金玉鑫的手打了过去,落了个空:“金多多,你不说话会死是不是,信不信我把你扔出去。” “好心帮你还不领情。”金玉鑫躲到萧元怀身后。 萧元怀不动如山,落下一子,吃了薛盛的半壁江山,大势已去。 薛盛瞪大眼睛,咬牙切齿地说道:“金多多,我可真谢谢你。” 萧元怀一个子一个子,十分有耐心地收拾着棋盘,听着金玉鑫的絮絮叨叨。 “你们听没听说,昨日镇国将军府的事情。”他满脸八卦样。 薛盛脸上有些不自然,他当然知道,他还知道今日他家都给他与镇国将军府定下婚期了。 金玉鑫见没人理睬他,便自顾自说着:“那冯大人可真不是个东西,竟然将亲生儿子打了个半死。” “听说若不是裕郡王府的萧三夫人拦下,此刻咱们就都要到镇国将军府吊唁了。” 薛盛见金玉鑫说的不像样,冷下脸责备道:“金多多,休言他人是非。” 金玉鑫倒很好奇地围着薛盛转了两圈,“说,你到底是什么东西?附在薛狐狸的身上,快快给我现出原形。” 说罢,还将身上戴着的璎珞脱了下来,往薛盛身上砸去。 那可是请法华寺的虚尘老秃驴开了光的,妖魔见了都怕。 薛盛有些恼怒,冲着金玉鑫喊:“胡闹什么!” 金玉鑫撇了撇嘴:“你做这样子给谁看啊,平日里你说的是非哪里还少了。 我不过说说镇国将军府又碍着你什么了,干嘛这么生气。” 薛盛依旧没好气:“以后不准在我面前说镇国将军府的不是。” 金玉鑫却也气性上来:“我就说,就说。气死你。” 萧元怀见两人又杠上了,他头疼不已。 忙呵止金玉鑫:“阿鑫,停下。” 金玉鑫狗腿地上前:“哥,好嘞。你说停就停。” 他见薛盛还像只斗鸡似的,昂着头,不理不睬的样子。 “阿鑫,今日是你不对。阿盛与镇国将军府冯二小姐已经定下亲事,那冯小世子是冯二小姐的亲弟弟。” “快于阿盛道个歉好了。” 萧元怀做和事佬已经做得驾轻就熟,这两人凑一块三天就要干一架。 金玉鑫听了恍然大悟,怪不得薛狐狸如此生气,他说去吊唁,莫不是在咒人家小舅子,是他他也生气的。 金玉鑫除了经商头脑好使,还有个极大的优点,就是拉的下脸,放得下身段。 他走到薛斗鸡,哦不,薛狐狸面前,施了一礼:“是我的不对,薛狐狸你就别与我计较了。” 薛盛这才从鼻腔里头哼了一声,表示谅解。 “不过,你不是喜欢绿珠姑娘了吗?何时又对冯二姑娘开始上心了?” 薛盛又被气了个倒卯。他就知道金多多这厮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第111章 缺银子 绿珠与冯二姑娘如何能一样?薛盛心中明白的很。 绿珠今日他能请来,明日别人自然也能请去。可冯二姑娘,薛盛想到那日在街头冯飞燕一袭火红的骑装。 当日觉得她嚣张跋扈,不可理喻。沈宝昭阐述真相后,他还将信将疑。 直到偶然听到诗诗姑娘与贴身丫鬟的谈话,方才知晓,他才是那个是非不分,偏听偏信之人。 那望春楼他就再也不曾踏步。 本来也不过是欣赏诗诗姑娘的才情,但拥有这才情的人却有着污糟的内心,不过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一直对冯飞燕心存愧疚,昨日还听闻她带着受伤的幼弟,在京兆尹府外敲了鸣冤鼓上了公堂。 状告父亲的宠妾,且还孤立无援。 这才知道她这些年过的多么艰难。 忽然好像又原谅了曾经那个用毛毛虫捉弄他的小姑娘。 今日母亲说已经为他定下婚期,并没有想象般的难以接受。 娶她好像也不错,至少他能护得住她,不再叫她被人欺负了去。 而一旁的萧元怀倒是想起暗二传回来的消息,沈宝昭在公堂上替冯飞燕作证,且给钱大人提供了强有力的证据。 她一直都善良,聪慧。 “哥,哥,你有没有在听我讲话?”一旁的金玉鑫巴巴说了一大堆,可惜薛盛与萧元怀均没有搭理他。 便开始动手拉扯萧元怀的衣裳。 “嗯?”萧元怀转头看向金玉鑫。 “哥,我是问你,之前不是放了一笔印子钱给宁安伯府的沈大老爷嘛。” “我看哥你对宁安伯府很是上心,这印子钱还要继续放下去吗?还是说算了?”金玉鑫也猜不透萧元怀的想法。 是有这么回事,萧元怀想起来,沈大老爷是欠了两万两的印子钱。 他又想起盯着宁安伯府的人说沈杰敏近日与金十娘常常厮混在一处。 便拍了拍金玉鑫的肩膀,语重心长说道:“阿鑫啊,那印子钱契书你好好留着吧。 说不定会替金府派上用场的。” 金玉鑫被说的云里雾里,不过是两万两银子罢了,能派上什么用场? 欠了两万两印子钱的沈大老爷,这阵子倒是都窝在宁安伯府拒不外出。 当铺的掌柜的,早已经派人来了好几回,催沈大老爷偿还利钱。 可沈大老爷实在是捉襟见肘,没办法只好找来沈杰敏商量对策。 “杰敏,你手中可还有银钱?”沈大老爷有些不好意思开口。 沈杰敏跳了起来,瞥了沈大老爷一眼:“我哪里还有银钱,马上长公主寿宴到了,一件趁手的寿礼都寻不着。 我还想着问问父亲你有没有什么办法呢。” 父子两个都一副苦哈哈的样子。 “父亲,家中祭田不是还有几处没卖?”沈杰敏显然又打上了祭田的主意。 沈大老爷没好气:“你当我不想卖,你祖父祖母如今卧病在床人事不省,田契在哪儿为父都不知道,你让我如何卖? 或者你上鲁国公府问问嫣儿能否借点银子?” 提到沈嫣,沈杰敏更加气愤无比,咬牙切齿说道:“二妹那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有银子安置王家人,好吃好喝伺候着。 没银子给父亲哥哥用。”原来他早就登过鲁国公府的门。 根本没见到沈嫣的面,只见到了改名青萍的王三娘,这才知晓妹妹安置舅父一家的事情。 沈杰敏见父亲垂头丧气,便问道:“父亲可是在担心欠金府的两万两印子钱?” 沈大老爷点了点头。 说到此,沈杰敏倒是挺了挺腰板,自信地说道:“不必担心,银子还不上也不要紧。” 沈大老爷纳闷,这小兔崽子不会是诳老子吧? 沈杰敏见沈大老爷一脸怀疑的样子。便摊开说:“那金府嫡女与我很是要好。 待到崔家女过门,我就纳她为贵妾。” 沈杰敏对金十娘很是满意,知情知趣,有万贯家财却还爱慕自己。 要不是崔家的亲事早就过了明路,他倒是觉得娶金十娘做妻子也很是不错。 沈大老爷听儿子这么一说,便也心花怒放。 若是沈杰敏能纳金府嫡女为妾,岂不是瞬间能解决伯府入不敷出的困境? 再有崔氏女的扶持,那儿子的仕途也有望。相信很快伯府就能重振往日气象。 但他也很是谨慎,提醒沈杰敏:“你与崔氏女的婚事,金府的小姐可知晓?” 沈杰敏也很是忐忑,金十娘并不知道他已经定亲并且在六月就要迎娶崔家女儿的事情。 毕竟金十娘一直以为是要嫁给自己做嫡妻的。 若是被知晓,恐怕有些难办。 沈大老爷见了沈杰敏的样子就知道是瞒着金家小姐的。 他出主意道:“崔家与金家都不可放过。务必要在崔家姑娘进门之前,让金家小姐对你死心塌地。 最好有不得不嫁的理由。”父子二人对视一眼。 沈大老爷继续说道:“且你与金家小姐的事情,要瞒的死死的。 崔家也不是好相与的,虽族地不在京都,但六部许多官员都出自清河崔氏。 可别忘了当今太后也是崔氏女,崔氏,不可小觑。” 沈杰敏见沈大老爷一脸郑重的样子,便也不敢大意。 只眼前迫在眉睫的事情,确是需要一份拿得出手的寿礼。 看来只有找金十娘帮忙了,沈杰敏一想到金十娘那水蛇般的身段,便浑身如火烧一般。 急匆匆告别了沈大老爷,去了两人常去的客栈。 同样为银钱发愁的还有昭明苑的沈宝昭。 宁安伯府自老伯爷老夫人都瘫痪在床上之后,各房各院的开支已经开始自理了。 昭明苑虽人手不多,但沈宝昭还要养善堂的那些小可怜,给他们请先生,请武师傅。 最大的开支还有各色各样的药材。而沈宝昭手里却只有些死物,并没有能进账的营生。 之前武安伯夫人给的一千两银子也花的差不多了。 这是逼得她不得不开始营业。 随即让晴空替她准备了一套寻常人家公子的衣裳。这次她学乖了,易容成一个平平无奇的小书生。 将药房里头的丹药带走八成,想到伯府外头还有萧厉的人盯着,只得另辟蹊径。 从三房听雨轩后头的围墙直接翻出,小心翼翼地四处打探了一番,未曾发现探子。 这才大摇大摆地出了长安街,直奔药王殿! 第112章 药王殿 药王殿开在四方街离长春酒楼不远的地方。 占地面积并不大,从外头看起来不过是个二进的小院落,且与寻常药铺也没什么不同。 但内里大有乾坤,左右两座三进的宅院皆是药王殿所有,且都打通。 外头看起来不显,可里面极大,奇珍药材比比皆是。 众所皆知,只要在大历出现过的丹药,若是药王殿寻不着,别处也不用去找了。 当然,药王殿丹药的价格也不菲。普通人也买不起那些奇珍妙药。 毒星谷自然是药王殿的第一大供应商,每月都有源源不断的丹药送往药王殿。 沈宝昭前世可是药王殿的座上宾,但凡骆不成那小老儿偷懒,沈宝昭就得辛辛苦苦没日没夜地炼丹送来药王殿交差。 故而药王殿的掌柜的每回见了她,那布满褶皱的脸都快笑成一朵太阳花。 生怕得罪了她,断了药王殿的生意。 沈宝昭大摇大摆地进了店门,只小二在柜台上打瞌睡。 她敲了敲桌面,那小二被吵醒,见有客人来忙招呼。 “请问客官是想要什么丹药?” 沈宝昭四处打量了下,与前世并无差别。随即对着小二说道:“请你们掌柜的来见,就说毒星谷来人。” 小二纳闷道:“还没到毒星谷的交货时间呀?” 沈宝昭自然心知肚明,却装作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让你去你就去,提早送药来不好吗?” 二忙小鸡啄米般点头:“好,自然好,自然好。小药君请先坐,掌柜的马上就到。” 便急匆匆地去后头喊掌柜的。 秦掌柜脚步急促,匆匆赶到。他很急啊! 毒星谷谷主都外出游历好几个月了,寻常丹药好说,他座下的几位药君都能炼制。 只如护心丹那般难炼的丹药,药王殿都缺药两个月了。 本来每个月也不过十颗,每每到店都被一抢而空,这还是限制每户一次只能购买一粒。 这毒星谷要是再不送药来,他的老命都要被那些权贵们催没了。 见来人是张陌生脸孔,秦掌柜有些警惕,虽脸上还带着笑但显然笑不达眼底。 他对着沈宝昭拱了拱手:“小药君,这个月怎地换了人来送药了?” 沈宝昭了然,秦掌柜这是在试探她。便还了一礼:“在下乃清风药君座下新收的弟子,名唤招财。” 听到沈宝昭提及清风药君,秦掌柜的心也就放了一半下来。 清风药君是骆谷主的第一得意大弟子,这小药君长得倒是清秀,只这名字怎地这么别致。 若沈宝昭知道秦掌柜所想,定是要嗤笑,自从她去了毒星谷,大师兄已经算不上是第一得意大弟子了。 况且秦掌柜要是知道大师兄最爱黄白之物,便不会觉得她的名字别致了。 显然秦掌柜还不是很放心,脱口而出:“天王盖地虎。” 沈宝昭想也没想便接口到:“大猫抓小鼠。” 对上了!秦掌柜这才露出太阳花般的笑容。 看了看沈宝昭身后的包袱,这次看起来丹药很多的样子。 秦掌柜内心窃喜,忙道:“小药君快快把包袱放下,背着怪累的。” 沈宝昭也不磨叽,将包袱放在案桌上,打开,里面各色丹药整整齐齐放在一个个的小盒之中。 掌柜的随手打开一个盒子,拾起一颗丹药闻了闻,两撇八字胡抖了抖,护心丹! 心中激动,“小药君,谷主他老人家回来了吗?” 沈宝昭一愣,她哪里知道。只得含糊回答:“应当是吧,不然护心丹也炼不出来。” 秦掌柜尤不知足,“那骆谷主近来还会外出游历吗?” 这个问题很重要啊,可关系着他后头几个月能否安安生生守铺子,而不是被各家逼得东躲西藏的。 沈宝昭打着马虎眼道:“我不过是刚刚入毒星谷的小弟子,谷主的事我委实不清楚。 这样吧,等我回去打听打听,打听到了再来与掌柜的说,如何。” 秦掌柜见这小药君不似之前那些,每次送药来都板着个脸施舍般。 他们药王殿是与毒星谷合作,银货两讫的。又不是受了毒星谷多大的恩惠。 他很喜欢这位招财小药君,吩咐小二上店里最好的六安瓜片。 仔细清点了一番,竟然有十二粒护心丹! 掌柜激动的心颤抖的手,数了数还有很多其他断货的丹药,清心丹、化毒丹、美颜丹、瘦身丹... 看来骆谷主老人家,临老临老还开始奋发上进起来了,一下子给了这么多丹药。 秦掌柜大手一挥,全部让小二清点入库,好好保存。 终于可以放风出去了,明日必定客似云来! 随即便与沈宝昭结账,这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整整收入三万多两。 沈宝昭揣着银票,这可是她这一世数过最多的钱了,没办法,她真的很穷。 秦掌柜见沈宝昭一副乐呵的样子,只内心好笑。小药君还是在谷中待久了,没见过世面。 这十二颗护心丹卖出都不止三万两。更何况还有其他一堆丹药呢。 “招财小药君,留下吃顿便饭如何?”秦掌柜热情问道。 沈宝昭倒也想念药王殿厨娘胖婶的四喜丸子,但她还想起一事。 药王殿既收丹药,也收天灵地宝的药材。 裕郡王府的萧大舅需要银付蛇的毒液,不知道药王殿会不会有。 便斟酌问道:“敢问掌柜的,店里有没有银付蛇的毒液?” 秦掌柜皱了皱眉头,摇了摇头。 “招财小药君要银付蛇的毒液做什么? 那毒物很是难得,药王殿也不过十余年前得过一次,被买走之后就再也不曾收到过了。” 沈宝昭本也就是随便问问,没抱什么希望。 银付蛇是北狄的圣物。 北狄皇族将它看的与自己的性命一般重要,怎会随意将毒液卖出。 更何况,银付蛇与其他蛇不同,毒液但凡射出,那蛇本身也就命不久矣。 失去了银付蛇的皇族之人,地位会急剧下降。 这望山蛛加乌头的毒是真的不好解,萧大舅的腿只能看机缘了。 沈宝昭在药王殿挑选了些别的难得的药材,花掉了一万两,给银子的时候肉疼。 算算这一趟也赚了两万多两,也挺满足。 便辞别了秦掌柜,脚步懒散地在街中瞎逛。 第113章 贼心不死 想起冯飞燕快要出嫁,便想着到多宝街去买几件头面,到时给她添妆用。 怀里的银票还是捂不热啊。 一个人自由自在,吃吃喝喝逛逛到了多宝街。 街上有一座最大的银楼,名颂阁。 上下两层,二楼还有雅间。看起来很是气派。 沈宝昭入了内堂,一楼倒是有很多顾客,都是些寻常的首饰,没有什么特别的头面。 沈宝昭看不大上,便问一旁的掌柜:“给家中姐姐添妆所用,掌柜的能否介绍些样式新颖,独特些的首饰?” 那掌柜的倒不是个以貌取人的,虽沈宝昭穿着不显,依旧是笑脸迎人。 只好心提醒道:“小公子,若是样式新颖独特的,价格上也略高些。” 沈宝昭现在最不缺的就是钱了,点头道:“价格好说。” 掌柜的便让人将沈宝昭迎上二楼雅间,先上茶候着,着人挑些给她选。 雅间门开着,沈宝昭便喝着茶边看临街的风景。 却不料耳朵好使,隔壁雅间的哭泣声也逐渐传来。 一女子低泣:“父亲,姨娘才刚被打过板子,明日就要被流放。 她那瘦弱的身子可怎么办?父亲,你救救她吧。” “飞雪,你不要哭了,哭的为父心疼。你姨娘的事情在圣上面前已经过了明路。 我就算有心也无力呀。”一男子压低了声音说道。 沈宝昭一听,这不是闭门思过三个月的冯大人吗?哦不,已经被卸职了,改叫冯老爷。 胆子也真够大的,还敢陪女儿出门来逛街。看样子折子是没吃够呢。 听起来另一人应当是柔姨娘的亲生女儿冯三姑娘了。 她与冯飞燕一般岁数,也到了相看的年纪,想来冯大人是不想亏待女儿,冒着风险亲自带她来选首饰。 隔壁间陆续有人进出,应当是银楼送首饰的下人。 冯三姑娘挑挑拣拣,都未选到中意的,便呵斥:“这就是你们最好的头面了吗? 别是拿别人不要的来唬我吧?” “父亲,我定是要选最好的。过几日便是长公主府寿诞,女儿的亲事还没着落,姐姐却能得以高嫁。 姨娘给姐姐选了那么一门好亲事,却还未来得及安排女儿的。女儿的命好苦。”说罢又哭了起来。 只听见冯老爷又安慰了半晌。 柔姨娘觉得薛盛不是良配,推给冯飞燕。可冯飞雪可不这么认为。 那薛盛身份贵重,家世显赫。况且长得也是京都贵女的梦中情人。在她看来自然是千好万好。 而冯飞燕怎么能配得上!从小只要她想要的,都能从冯飞燕手中得到。 她可不甘心就这样被冯飞燕踩在脚底下。 “飞雪你放心,为父定然替你选一门更好的亲事。”冯老爷心里这么想的。 冯飞雪苦笑,“父亲别安慰我了。女儿不过是妾生的,是庶出,如何能比得上姐姐。” “胡说!那逆女如何能与你相提并论。”冯老爷提到冯飞燕就一肚子的气,都怪她,好好的一个家就这样被她搞得乌烟瘴气。 还害得他丢了职务,要不是家中老太太拦着,他高低要让她知道,什么是孝道。 “可姐姐她有那么好的亲事,女儿如何还能越得过她去。”冯飞雪不甘心。 冯老爷本也希望冯飞雪嫁到长公主府,这样对他来说利益最大化,还能帮衬这冯飞宇。 可柔姨娘不同意,这才作罢,让冯飞燕替代。 听说长公主看上的本来就是飞雪。真是便宜那逆女了。 颂阁的人又换了一批首饰,拿了进来。 冯飞雪挑挑拣拣,终于挑到一个还算满意的。便让冯老爷买下。 “父亲,你看女儿戴上好看吗?若是长公主寿宴那日簪戴着,你说薛家大公子见了会不会眼前一亮?” 冯老爷见女儿开心了些,便也附和:“自然是好看的。到时候定然会把你姐姐给比下去。” 冯飞雪满脸娇羞:“若是薛大公子更加属意女儿的话,父亲可别帮着姐姐。” 冯老爷觉得有些不妥:“飞雪,你姐姐与薛大公子已经定下婚期。” “父亲可是也觉得我不如姐姐?”冯飞雪又一脸凄苦的模样。 冯老爷对她们母女自来都是耳根子软。见不得冯飞雪委屈的样子。 便也不管不顾答应:“乖女儿,别难过。为父答应你,若是薛大少爷也喜欢你,为父拼着镇国将军的爵位也要替你争一把。” 沈宝昭听得一脸恶寒,这两父女真是屎壳郎戴面具,臭不要脸。 她很快选好了一对青鸾翠羽金钗,金钗上镶嵌着青鸾与翠羽的图案,栩栩如生,很是华贵典雅,却又不俗。 便拿着下楼结账。 “诚惠五百两。小郎君好眼光,这对金钗是今日方才到店。”掌柜的真心夸赞。 沈宝昭也不多说,直接让掌柜的包起来。 谁曾想,却被一同下楼的冯飞雪见到了。 “掌柜的,这金钗我要了。”她蛮横地想截胡。 掌柜的却没有答应:“这位小姐,这对金钗小郎君已经要了。” 冯飞雪上下打量了沈宝昭几眼,见穿戴不过是略有家资人家,就没放在心上。 仍旧对着掌柜的说道:“他出多少银子,我加倍如何?” 掌柜的仍旧婉拒:“与银子不相干,做生意讲究先来后到。” 冯老爷见冯飞雪好不容易看上一对金钗,便也不耐烦说道:“掌柜的,做生意是讲究先来后到,但也讲究和气生财不是。 你确定要婉拒镇国将军府的生意?” 掌柜的见冯老爷抬出镇国将军府来,脸上便露出为难的神色,他也怕给东家惹祸。 犹犹豫豫地看着沈宝昭。 沈宝昭心下了然,“这金钗我是预备给姐姐添妆的,你当我出不起银子吗?双倍算什么,我出三倍。” “我四倍。”冯飞雪立马接着涨价。 “我五倍。” “我六倍。” “成交!”沈宝昭拍板。 还对着掌柜的示意:“掌柜的,君子不夺人所好,这位小姐既然能出六倍的价钱。说明她着实喜欢,那我就让给她了。 镇国将军府,一言九鼎,五百两的六倍就是三千两。掌柜的记得清点仔细。” “告辞。”沈宝昭挥了挥衣袖便走了。 掌柜的将金钗用匣子装好,递给冯飞雪:“诚惠三千两。这位小姐,金钗是你的了。” “三千两!你怎么不去抢。”冯飞雪这才明白过来,自己是被沈宝昭带到沟里了。 第114章 阴魂不散 掌柜的这回可没那么好说话,周围的顾客也都看了过来。 “这位镇国将军府家的小姐,三千两可不是我们店开的价。小店本分经营,童叟无欺。 这么多人都听着呢,是您自己同意以六倍的价格购入。本店可没有强买强卖。” 冯飞雪又觉得不值当,便推辞道:“那我也不要了。” “不要了?可若不是您横插一杠,这金钗那小郎君也买下了,这单生意就成了。 现在您说不要便不要了,那若是人人都如镇国将军府一般,那我这店干脆不要开门得了。” 冯老爷有些后悔刚刚用镇国将军府来压人,此刻却反被掌柜的拿捏,一口一个镇国将军府。 这些日子镇国将军府的风头出的够多了,不能再继续惹事。 冯老爷只得忍痛,签了单子,让颂阁的人上镇国将军府拿钱。 带着冯飞雪也匆匆离开。 沈宝昭坑了冯老爷父女一把,倒是心情大好。 照旧从听雨轩边上的围墙翻了进去,悄无声息回了昭明苑,卸下脸上的易容。 着碧霄让人送了封信给冯飞燕,讲了今日所见所闻,让她心中有个防备。 接下来几日除了去裕郡王府给外祖母施针,几乎日日都泡在药房中炮制丹药。 或者时不时指点下沈婵。 日子过的飞快,就到了长公主寿宴这日。 沈宝昭前一日便将崔明珠带回宁安伯府,准备今日一同带她赴宴。 裕郡王妃那边也传来话,萧大太太带着萧玉瑶、萧玉珍、萧玉玲参加。 还有一个好消息传来,沈宝昭千等万盼的外祖父裕郡王终于归京,今日也会出现在长公主府中。 一切准备就绪,因带着崔明珠,于是今日便将晴空与碧霄都带上,免得宴会上人多出差错。 沈宝昭到的不算晚,但长公主府门口早已经被马车围的水泄不通。 她们索性下了马车,步行上前。 待到了门口,早见端宁派了采薇在等着。一见沈宝昭便笑着迎了上去。 “沈四小姐,快快随我进去,县主早就在等您了。” 沈宝昭是第二次来长公主府,倒也熟悉,随着采薇先去与长公主见礼。 就见长公主与冯老夫人坐在一块,边上还站着冯飞燕与端宁,还有冯飞雪! 长公主对冯飞燕真是越看越喜欢,自然亲亲热热地与冯老夫人各称亲家。 听得冯飞雪心头泛酸。 但也拦不住她对端宁县主献殷勤:“县主今日的衣裳真好看。 上头的芍药用的是苏绣吧?苏绣讲究雅致洁净,配上县主今日的首饰,很是别致。” 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今日是长公主寿辰,端宁县主便也对着冯飞雪笑了笑,夸赞道:“冯三姑娘这香囊也绣的极为精巧。” 冯飞雪便打蛇上棍,“县主喜欢吗?是我自己绣的,喜欢的话我让人送些来。” 端宁不过是客气客气,没想到冯飞雪那么热情。 刚想婉拒,便听见她继续说道:“我姐姐的鞋袜、帕子、香囊也都是我绣的。” “姐姐好武,便对女红不大感兴趣。若是他日嫁到长公主府,还请端宁原谅则个。” 啧啧,这眼药上的。冯飞雪说话的声音并不低,仿佛是特意说给长公主听的。 长公主不悦地沉下脸来,冯飞雪还暗自开心,看吧,她就知道若是长公主知道冯飞燕是多么粗鄙,定然也会后悔聘她为儿媳的。 冯老夫人气的满脸通红,这冯飞雪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可真厉害,她何时会替冯飞燕做鞋袜。 端宁却不想再给冯飞雪脸面,淡淡道:“长公主府家大业大,怎会需要主子亲自动手做女红,有的是绣娘。 冯三姑娘实在是多虑了。” 长公主也忍不住在心底为端宁叫好,她一个长辈实在是没法子与冯飞雪计较口舌。 还好端宁像了她,该怼就得怼。 冯飞雪被端宁县主挤兑得脸上如同打翻了五彩调色盘一般。 还是长公主出口解围道:“你们小孩子家家,耐不住性子听我们讲话。都去逛园子去吧。” 端宁便高高兴兴带着沈宝昭、崔明珠、冯飞燕出门。只留下冯飞雪一人踽踽独行。 沈宝昭出来便询问冯飞燕:“怎么回事?不是提醒你要小心她了吗?怎地今日还将她带来?” 冯飞燕提起来就生气:“祖母本就没打算带她,谁知道她自己天还未亮就寻了马车出门。 等我们到时,她早就在长公主府门口等着了。门口那么多客人,祖母也不好不带她进来。 若是闹起来,镇国将军府又要成为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 这个冯飞雪,没看出来,倒是挺能折腾。还好不过是跳梁小丑,不碍事。 沈宝昭将崔明珠介绍给端宁认识,四人边逛园子边说说笑笑,很是开心。 直到,正想绕过堆叠的假山时,便听到有人声。 四人停了脚步,此刻也不太好出现,万一有客人在此说些不方便人听的话。 她们出去岂不是会被当做偷听。 进退两难之际,那女子捏着嗓子,发出娇俏的声音来:“薛大公子好。” 沈宝昭一听,这冯飞雪可真是阴魂不散,哪哪都有她。 这下四人就更不好出去了。谁知道薛盛这个浪荡子会不会怪她们坏了好事。 端宁倒是想出去叫走薛盛,脚步刚动,便被冯飞燕拉住。 她见冯飞燕面色不好,便也明白,若是出去尴尬的不是外头两人。 最难堪的只有冯飞燕,端宁便忍了下来。 薛盛起先见冯飞雪身边没有丫鬟跟着,还以为是哪家的小姐走错了路。 刚想唤人来领路,便又听见冯飞雪说道:“薛大公子,小女子镇国将军府行三,闺名飞雪。” 薛盛一听,镇国将军府,那不是他岳家,那这是,小姨子? 便也露出友善的笑容:“冯三小姐好。” 端宁在里头听了心里把薛盛骂了个半死,招蜂引蝶也要看什么时候,她这哥哥算是废了。 沈宝昭担心地看了看冯飞燕,用力捏了捏她的手。 那边厢冯飞雪见薛盛对她并不排斥,便也大胆起来。 “我很是仰慕薛大公子,本听闻长公主府来镇国将军府为薛大公子与我说亲,很是开心。 可姐姐却以她未嫁我不得嫁为由,生生逼迫父亲将长公主府的亲事说给了她。” 冯飞雪说的自己都信了,还边说边流下眼泪,欲语还休的模样,惹人心疼。 第115章 自找羞辱 薛盛被说的云里雾里,不是,母亲不一直说是替他聘娶镇国将军府二小姐冯飞燕吗? 何时说了要他娶冯飞雪了?若没有,那她好端端地跑来说这些干嘛? 薛盛没有做声。冯飞雪微微低头,抽泣,露出一段雪白的脖颈。 这个角度的她柔媚,惹人怜爱。她在家对着铜镜锻炼了很多次。 “薛郎,我知你并不中意我姐姐。她整日舞刀动枪,粗鄙不堪。 还不服家中长辈管教,桀骜不驯,如何配得上你。” 冯飞雪昂起头,美目秋波盈盈地望着薛盛,嘴里还说着替薛盛不平的话。 听了半晌,薛盛终于明白,这冯三小姐是来自荐枕席的。 他心中发笑,怎么,莫非京都人人都以为他什么货色都看得上了? 虽然他是看走眼,以为诗诗姑娘品行高洁。那不是知道之后也迷途知返了吗? 就冲冯三姑娘在别人家中做客,还拦着陌生男子的做派,他薛盛世脑子被门夹了才看的上吧? 顿时也起了捉弄人的心思,邪魅地冲着冯飞雪一笑:“那冯三姑娘觉得,谁配的上本公子呢?” 薛盛的那一笑,园子里的牡丹都黯然失色。 冯飞雪差点就沉溺在他的美色之中,就想脱口而出,当然是我啊! 而假山后头的四人,沈宝昭倒还好,她那日在颂阁就知道冯飞雪恬不知耻。 另外三人听了冯飞雪那颠倒是非黑白的话,气的满面通红。 尤其是端宁县主,她心中早已决定好,过了今日绝对要到母亲面前告上一状。 让这个空有皮囊的蠢哥哥十天半月出不了公主府的大门! 但大家仍旧是顾及冯飞燕的面子,没有出声。 而远处一二层观景阁楼处,有两人正对着薛盛等人,恰好还能看见沈宝昭一行。 “哥,你看薛狐狸胆子大起来了。这次竟然敢勾搭良家贵女了?”金玉鑫看好戏般调笑道。 萧元怀只顾着望向沈宝昭处,并未理睬金玉鑫。 她今日装扮清雅大方,一袭藕荷轻纱软烟罗裙,如烟似雾,飘逸若仙。 灵蛇髻上斜斜垂下缠枝钗花步摇,步履轻盈间那步摇便玎玲作响。 其余人在他眼中仿似不存在一般。 萧元怀一早便到了长公主府,他就知道沈宝昭今日一定会来。 金玉鑫见萧元怀并不理睬他,又开始扯他的衣袖:“哥,你快看呐,端宁还带着贵女们在假山后头。 薛狐狸这下惨了,都定亲了还这般不安分。啧啧,这可怎么好,被长公主知道他又要挨罚了呢。” 金玉鑫面上替薛盛担忧,那雀跃的语调掩不住的开心。 上面两人看好戏,下面两人也没闲着。 薛盛那么一问,冯飞雪自然开始倾诉衷肠。 “薛郎,飞雪爱慕你许久。咱俩命定的婚事,却被我那恶毒的嫡姐抢了去。 她心中并没有你,不过是见不得我嫁的好而夺走属于我的亲事。” “从小到大,皆是如此。只要是我的,她都要抢。薛郎,你可千万不要被她骗了。” 冯飞雪边说还边往薛盛方向靠近。 薛盛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开口阻止:“停停停,你且离我远点。满口喷的粪熏着我了。” 还嫌恶地用手遮鼻。 “且不说冯飞燕如何,单是你在背后红口白牙颠倒是非,凭这点我薛盛便不会多看你一眼。 你姨娘把持镇国将军府多年,满京都哪个不知。你嫡姐还能抢的走你的东西?” “我认识冯飞燕十余载,她虽从不给我好脸色,但自始至终坦坦荡荡。 而与你接触不过是短短的一盏茶的时间,你却是在你姐姐未婚夫面前将她贬的一无是处。 孰优孰劣,一目了然。 你还装作一副柔弱的样子给谁看?你想如何?让我退了你姐姐的亲事再娶你? 笑话!你凭什么认为我薛盛会要一个口蜜腹剑,惺惺作态的女子?” “你连给你姐姐提鞋都不配!” “今日是我母亲的寿辰,念在你是客人,我便饶过你这回。 再有下次让我听到你到处诋毁你姐姐,要你好看!”薛盛一甩衣袖,将双手背在身后,厌恶地转过身。 却见端宁带着沈宝昭四人从假山走出。 尤其还看到了冯飞燕,薛盛顿时石化当场。 而冯飞雪,她自小在镇国将军府呼风唤雨,从来都是被下人们奉承巴结,也从不将嫡姐放在眼里。 她以为薛盛也会如冯老爷柔姨娘一般,只要她示弱,便会宠她爱她。 哪成想这块铁板把她的脚都踢折了。 她何时受过如此羞辱,仿佛浑身上下被扒光了一般,跌倒在地。 冯飞燕没有理会薛盛盯着她的目光,而是淡淡地走到冯飞雪面前。 缓缓开口道:“我竟不知,你如此痛恨我。孩提时,你我也曾一同玩耍过。 后来渐渐大了,你在府中一直与我作对,我还当是柔姨娘教坏了你。 现下才知,我错了。你不是被教坏的,你只是生性如你姨娘一般, 恶毒!” 冯飞燕说完便再也不看她,而是起身转向薛盛。 目光平静且深沉,对着薛盛行了一礼,略哽咽道:“今日谢过你。” 她是真的很感激,卢氏在世之时,痴恋冯老爷,日日只知道怨天尤人,从不曾好好关心过子女。 惠妃待字闺中时,倒是会护着她与冯飞扬。可自从惠妃入宫之后,护着她的从来只有她自己。 这是她第一次,有除姐姐外的其他人护着。 说完便提起裙摆脚步急促离开。她怕待下去会忍不住哭出来。 沈宝昭几人便追着冯飞燕而去,端宁路过薛盛身旁时,还拍了拍哥哥的肩膀,对他俏皮地竖了个大拇指。 冯飞雪自然有公主府的下人带了走。 薛盛的眼神还望向远处冯飞燕离开的背影,原来她也不是每次见到她就横眉冷对。 那边厢萧元怀与金玉鑫也看够了好戏,早就从楼阁上下来。 “嗨,回神了!”金玉鑫用手在薛盛眼前挥了挥。 薛盛没好气地拍开他的手:“做什么?” “你还敢问我做什么,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竟然在此私会小娘子。 薛狐狸啊薛狐狸,你真牛。” 薛盛今日心情颇好,也不与金玉鑫斗嘴,而是敛了敛衣袍地笑道:“你可别坏我声誉,如今我可是有未婚妻的人。” 说罢便施施然地走了,金玉鑫嗷了一声,摇了摇萧元怀:“哥,死狐狸虐狗。” 萧元怀的眼神自然还停留在沈宝昭去的方向,荷风湖。 第116章 穿帮了 而沈宝昭等人跟随冯飞燕的脚步,也停了下来。 冯飞燕见几人担忧的神色,便笑了笑:“我无事,这对我来说算不得什么。” 沈宝昭见她眼角泪痕花了妆,便让端宁县主招来丫鬟,带着她去待客室休整休整。 崔明珠有些不放心,便也跟着去了。 而端宁县主却拉住了沈宝昭,蹑手蹑脚地继续往荷风湖而去。 沈宝昭见端宁如此鬼祟的样子,不解地问道:“你这是作甚?” 端宁县主避开丫鬟婆子,将沈宝昭拉到一旁,压低了声音说道:“梅主事,待会要来荷风湖。” 什么?梅主事?梅千和? 沈宝昭一头雾水,“你怎么知道他要来荷风湖?就算他来荷风湖,你作甚如此偷偷摸摸?” 端宁猛地一扯沈宝昭的袖子,‘嘘’了一声:“你声音小点。” “是我特意让人给他单独下的帖子,让他务必今日要来赴宴。说有要事在荷风湖与他相商。” “当然,是以我哥的名义。”端宁县主坦白。 沈宝昭了然,“所以呢?你想与他来个偶遇?可也用不着如此小心吧。 你这样别人一眼就看穿了。” 毕竟来赴宴的人越来越多,荷风湖周边三三两两都是人。 端宁县主觉得沈宝昭说的有道理,便整了整发簪,与沈宝昭两人坐在亭子里等。 亭子四周有帷幔相遮,虽一侧开着,外头的人倒也看不太清,但里头的人见外头却是清清楚楚。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便见远处梅千和踱步而来。 今日倒没穿他的六品鹭鸶补服,一身青衫,宽大的衣袍随风翻飞,倒是有一股子名仕风流的韵味。 端宁县主看痴了都。 越走越近,但却被另外两人拦住。相互施礼,一人开口道贺。 “梅主事大喜,上头调令马上就要下来,很快咱们就要开口唤你梅郎中了。” 梅千和倒没开口说话,而是笑了笑。 另一人接口:“可不是嘛,朝中有人好办事。不然怎么所有主事里头梅主事的资历最浅,却升的最快呢。” “梅郎中,你也与我们讲讲,是如何走的孙老尚书的路子?” 说完,两人还相视一笑。 梅千和头疼,近日户部众人明面上都在恭贺他,实际上话里话外都在打探他如何升的职。 尤其是几个有望升职的竞争对手,例如眼前的两位。他其实并不想搭理他们。 侧过身就想走,但那两人显然还犹觉不足。 继续打趣:“莫非梅郎中是要做孙老尚书的孙女婿了?” 梅千和本不欲与他们计较,只他们越说越过,竟然还胡扯到要毁人清誉的份上。 便轻哼一声:“男儿立业顶天立地,何须裙带关系上位?” 虽然他也是靠他怀哥替他收完南华县主的嫁妆,且想出法子将嫁妆铺子的收益提高了好几成。 这才被孙老尚书赏识。但他也不想的啊,他也是被逼的。 难道孙老尚书替他上书功劳时,他要说都是我怀哥做的? 这不妥妥的挨揍的节奏嘛。所以别人恭贺他,只要说的不太过分,他都能忍。谁让他也心虚呢。 可这两人显然是太恶心了。 梅千和继续说道:“且女子清誉何等重要,你们胡乱攀扯他人,小心被孙老尚书知道,吃不了兜着走!” 那两人不过也是过过嘴瘾,听梅千和如此说,也心下后怕。 毕竟孙老尚书如今还是户部的头,得罪不得。 便都悻悻离开。 端宁听完全程,一脸花痴的模样,对着沈宝昭说道:“我就知道我没看错他。” “错了。”沈宝昭开口。 端宁缓过神来,不解:“我哪里错了?梅主事就是个正人君子。” 沈宝昭面上神色凝重:“我不是说你错了,我是说人错了。” 端宁县主更是不解,她听不懂沈宝昭到底在说什么。 沈宝昭直直走出亭子,脚步并不慢。端宁县主反应过来忙跟着她。 梅千和见迎面走来两位女子,便想避开,让她们先走。 谁曾想,沈宝昭走到梅千和跟前便定住,打量了他一番。 果然,这个梅千和并不是曾与她在长春酒楼约过的那个。 之前那人,要比他高上一寸。 虽长得一模一样,但沈宝昭可以肯定,若眼前之人是真的梅千和,那之前的那个必定是易容的。 出言试探道:“梅主事,好久不见。” 一旁的端宁有些羞涩,也与梅千和打招呼:“梅主事安好。” 此时的梅千和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他哪里认识这两位。定是怀哥招来的。 便敷衍道:“两位小姐好。” 施了一礼便想偷溜,可端宁刚见到心上人,都没说上几句话。哪里就能让他这么走了。 忙道:“梅主事斗兽场一别多日,可还记得我。” 斗兽场?什么斗兽场?他哪里去过斗兽场! 只得继续打马虎眼点点头,端宁见梅千和果然对她也有印象,便开始描补她自己撒下的谎言:“梅主事不必等了,我哥哥有事来不了。” “你若是有什么,与我说也是一样的。” 梅千和:“!” 原来是薛盛的妹妹。他能有什么事?明明是薛盛那小子约他来的。 这有事来不了派个丫鬟来说声便是了,还派亲妹妹来。 要是露出马脚,他怀哥会让他活过明天? 梅千和不知道,他在沈宝昭这里早已经漏洞百出。 而那头萧元怀带着金玉鑫晃晃悠悠走到前头外院男客厅,便见到外祖父梅翰林与许久不见的裕郡王。 忙上前招呼:“裕郡王叔好,外祖父好。” 两人虽差不多的年纪,但与梅翰林须发皆白不同,裕郡王倒是保养的很好,头发乌黑,红光满面。 只他见了萧元怀便不悦道:“你小子别来,你一来本王生生比梅老头矮了一辈。” 一旁众人皆笑了起来。萧元怀也会心一笑:“王叔你看起来容光焕发,倒是比我外祖父年轻多了。” 裕郡王也笑道:“你小子还是一样会哄本王开心。” 梅翰林对着萧元怀说道:“王爷,千和去了荷风湖许久未归。派个人去找找,莫要迷了路。” 梅千和虽稳重但偶有跳脱,梅翰林不放心。 “千和也来了?还去了荷风湖?”萧元怀暗道糟糕。 他不是嘱咐过让他别来吗?沈宝昭那么聪慧,但凡遇见真的梅千和,不穿帮才怪。 而在这之前,她也是往荷风湖方向而去,只暗暗祈祷可千万别碰见。 萧元怀慌了,忙使人去荷风湖将梅千和带回。 第117章 被孤立的赵娉婷 还在荷风湖脱不开身的梅千和,见了来寻他的小厮,长舒一口气。 逃似的跟着小厮走了。 那边端宁县主还一脸痴痴地望向他越来越远的背影。 沈宝昭越发心头生疑,那个暗中与她纸条往来的人还未找出。 这又来一个神秘人物,莫非?是同一人?很有可能,且对方的易容术不在她之下。 至少她在没有触碰的情况下,近距离并没有发现。 今日梅千和那心虚的样子,可以断定他知道背后假扮之人是谁。 那人百密一疏,声音、容貌都装的天衣无缝,唯独忽略了身高。 但容不得她多想,快要到午宴时间。沈宝昭与端宁县主只得往主院而去。 此刻,该来的客人都来了。 长公主的院落里,往来女客衣香鬓影,让人眼花缭乱。 两人一入厅,端宁县主便被她往日的簇拥者团团围着。 沈宝昭只得一人离开,好在萧大夫人也来了。 萧玉玲见了沈宝昭便亲热地上来挽着她的手,嘟囔:“表姐,我都等你许久了。” 萧玉珍也与沈宝昭互相见礼。 而一旁的萧玉瑶却脸扭向一旁,理也不理沈宝昭。 萧大夫人也不明白,明明女儿平日里看着还好,为何一见沈宝昭便如此无理。 但厅中人多,她并不好责备。只歉意地对着宝昭一笑。 沈宝昭不甚在意。萧玉瑶喜不喜欢她,她根本不放在心上。 不过是口角上占点便宜,若是过分了,她也不是好惹的。 与萧大夫人寒暄了会,关心了萧大舅的腿,得知这几日也在慢慢好转便也放下心来。 那边厢,冯飞燕与崔明珠也来了。沈宝昭相互介绍她们与萧家姐妹认识。 萧玉瑶早就跑到苏玉姮那群人里头去了。 赵大姑娘赵娉婷却一个人坐在一侧,沈宝昭知晓应当是为了斗兽场推端宁的事儿。 虽面上不显,但似乎那日所有的贵女私底下都知道,是赵娉婷干的。 这可是在长公主府,谁还敢没眼色的与她搭话。 可沈宝昭见她却是怡然自得,很是享受。仿似什么都未曾发生一般。 这赵娉婷不可小觑,至少这份养气的功夫,在同龄贵女之中,当属佼佼者。 目光寻遍了厅堂,终于在一小群贵女里找到了金十娘。 她没有侍奉在金老夫人的身侧,而是如花蝴蝶般在贵女里穿梭。 金大人虽富可敌国,但不过五品。长公主府寿宴的门槛刚好是五品。 故而,哪怕金十娘以金家嫡女自居,却也没几人正眼看她。 她还舔着脸钻营着。 与崔明珠对比,简直是一个天上月,一个地下泥。 沈杰敏也真不挑食,什么样的都下的去口。不过金十娘来了,沈宝昭就放心了。 她若是安分守己,自然无事。若是耐不住寂寞,她身上的铃零香会助她一臂之力。 宴席开始,长公主府的待客厅极大,可容纳下几十桌。 大历男女大妨并没有那么严苛,故而男女客只以几面巨大的折叠屏风相隔。 两边却还是能互通讯息,倒更热闹些。 沈宝昭自然与冯飞燕,崔明珠,萧玉玲,萧玉珍几人一块。 还并几位平日里与萧玉玲等人交好的小姐。都是差不多身份的人家。 至于萧玉瑶,却是跟着她的苏姐姐一桌。 赵娉婷此刻犯了难,她就像瘟疫一般,无人敢与她同桌。除了沈宝昭这桌还有余位,其他相熟之人一见她就面露警惕。 而她也不愿去与无爵的小官家女孩儿一桌,没得失了身份。 便只能往沈宝昭这处走来。 萧玉珍等人自然知晓内里是非,也不大愿意与赵娉婷同桌。 但几人见沈宝昭,冯飞燕未动,便也就默许。 沈宝昭心想,长公主府既然默许她来赴宴,自然也不会面上做的太过。 若让她一人独一桌,那便是与赵郎中令撕破脸了。 目前来看,长公主府还没有这个打算。于是,她也按兵不动。 远处主桌被众星拱月的长公主,也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心中暗自记下同桌贵女。 暗自赞赏,这几位都是不错的。特别里面还有自己未来的儿媳。 长公主很是满意。 那些个趋利避害的虽也是人之常情,但宴会上做的太过,太子派还当是长公主府对他不满。 虽然她是真的对他不满。 而赵娉婷她迟早是要收拾的,敢对端宁动手,就要做好与公主府为敌的准备。 不过现下还不能够。至少在太子定下太子妃之前,赵娉婷不能动。 否则,按太子的丧心病狂万一真的要端宁做太子妃,至少还有个赵娉婷挡在前头。 有个浪荡子儿子就够她头疼了,她可不想再来个眠花宿柳的女婿。 更何况这女婿搞不好还能登上帝位,那日子就更没法过了。 宴席上女客这边倒还安静,男宾那边觥筹交错,推杯换盏。 萧元怀与梅千和,金玉鑫等人同桌。 他自然早就从带梅千和回来的小厮口中得知,是在荷风湖找到的梅千和。 且他还与两位小姐相谈甚欢。 不用问他就知道,这个表弟不露馅才怪。 他心情阴郁,自斟自饮,一杯接着一杯。 几人都有些好奇,只梅千和瑟缩着身子,想远离萧元怀。 金玉鑫见状问道:“小梅子,我哥他怎么了?谁不长眼惹到了?” 梅千和本就一直在降低存在感,金玉鑫还点他的名。 只嗫嚅道:“大抵是今日长公主府备的酒水好,怀哥有些上瘾了。” 萧元怀斜睨了梅千和一眼,冷哼一声。 梅千和便再也不敢多言。 宴席毕,长公主派遣李嬷嬷来与男宾通知。 因是有夫人见素之先生今日也在场,便提议贵女们再比试一场,算是替长公主热闹热闹。 而长公主喝了几盏酒,兴致也高,便同意了。 命人在荷风湖边宽敞开阔之地摆上一张张茶案,上了瓜果点心。 这会儿夫人贵女们陆续都过去了。 长公主的意思是,若有想凑趣的男宾,可在荷风湖的另一侧自行游玩,这样搁着半个湖虽离得远些,大致倒也能看得清。 薛老爷本就是京都第一宠妻,自然欣然同意。 “诸位,若是感兴趣的,便让丫鬟领了去。若是不感兴趣的,便随我去外院喝喝茶如何?” 男宾也都哄堂大笑,每家几乎都有女眷赴宴,自然也希望能拔得头筹,一展风采。 年轻些的贵公子们,都哗啦啦地结伴而去。萧元怀,薛盛等人也都施施然走在后头。 如裕郡王,梅翰林等几位年纪大些的长辈,便都与薛老爷去了外院。 第118章 被迫比试 五月的荷风湖荷花都次第开放,那接天的荷叶姿态更加昂扬。 举目望去,远处湖面波光粼粼。近处,垂柳浮动,微风吹得柳絮纷飞。 贵妇与少女们三三两两坐在一块,小声议论着将要到来的比试。 小姐们脸上皆露出跃跃欲试的神情。尤其还隐约注意到了湖对岸的动静,知晓世家公子们在关注。 且今日宴会,京都的当家主母们都到了,若是出众,入了顶级权贵的眼,亲事上便不愁了。 而家有适龄儿郎的夫人们也在暗暗观察,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心思。 只有沈宝昭几人,很是自在。吃着点心,喝着茶,吹着风,看着景。 可这个自在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 苏玉姮带着几人走了过来。 居高临下,眼神带着挑衅的意味,睥睨道:“沈四,今日可敢与我再比一场。” 苏玉姮是觉得沈宝昭自来在京中才名不显,上一回素之先生比的插花,让她取巧赢了自己一回。 这次比试定然会换个方式,看她这次还会不会那么走运。 沈宝昭根本就没打算下场比试,吃吃喝喝,看着别人比不好嘛? 她并没有搭理,而是自顾自地与冯飞燕交谈。 一旁的萧玉瑶见沈宝昭理也不理她们,提高了音调:“喂,你是没长耳朵吗?苏姐姐跟你讲话没听到吗?” 萧玉珍见萧玉瑶还帮着外人来斥责沈宝昭,便上前想将她拉走。 可萧玉瑶并不领情,一把甩开萧玉珍的手,依旧对着沈宝昭趾高气昂道:“我知道了,你定是怕输,丢人。” 冯飞燕嗤笑了声,虽声音并不大,但大家都听见了。 苏玉姮自小便心仪薛盛,她一直跟在端宁县主身后讨好,就是为了能嫁入公主府。 可却让冯飞燕捷足先登,本就对她一肚子气,此刻她的那一声嗤笑更是点燃了苏玉姮胸中的怒火。 “你在笑谁?”苏玉姮强忍着火气,开口质问。 冯飞燕站了起来,“自然是笑可笑之人。” “谁是可笑之人?你给我说清楚。”萧玉瑶骄横地走到冯飞燕跟前。 冯飞燕嘲笑道:“上巳节距今日不过才两个月时间,怎么?萧四姑娘的记性这么差?谁输谁赢都忘记了?” 萧玉瑶仍旧倔强地不服气:“上回是苏姐姐让着,这才让沈四凑巧胜了。不过运气而已,如何能作数。” 沈宝昭倒也不恼,也站了起来,将为她出头的冯飞燕拉到身后。 刚想开口说话,又听到一个声音。 “早就听闻沈四小姐蕙质兰心,算无遗漏。既然苏二姑娘诚心相邀,为何却又不敢下场?” “莫非,是浪得虚名?”一旁的茶案后坐着的一容长脸贵妇人开口说道。 沈宝昭转头看了一眼,确信从未见过此人,也没得罪过她。 为何一开口就咄咄逼人? 冯飞燕倒是认识,在沈宝昭的耳边轻声说道:“李御史的夫人,康郡王的女儿。” 沈宝昭恍然大悟,原来是她。也不知道李御史的外室孩子出生没。 但看李夫人还有心思寻她的不痛快,这模样好似也不知道将要多个庶子女的事儿。 今日为何对自己发难呢? 李夫人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怎么?沈四小姐是觉得我说的不对?” 沈宝昭没得罪李夫人吗?不,她把李夫人可得罪惨了。 红绳断案的奇事,至今仍旧会被百姓提起。 而那日崔明珠入住的客栈,早就因客栈中的杂役是盗贼而变得门庭冷落,以至于不得不关门大吉。 客栈背后的东家,正是李夫人。 她如何能不恨! 苏玉姮也与李夫人一唱一和道:“沈四小姐不敢比就算了,我也不强人所难。” “毕竟,宁安伯府如今的名声不好听。若是她再输了比赛,丢了人。那就可真没人上门提亲了呢。” 说罢,那群贵女们都掩唇笑了起来。 沈宝昭本不欲与人相争,在她看来这群小姐们都是日子过的太悠闲了,非要没事找事。 但此刻话说的如此难听,她若还置之不理,那落在他人眼中,岂不是谁都可以踩上两脚。 于是,她缓步走到苏玉姮面前,微微一笑:“苏二姑娘,这么想与我比试?” “是想急着将上巳节丢了的脸捡回来吗?还是说苏二姑娘想大放光彩,吸引哪位公子的注意? 否则,又怎会将比赛与亲事列为因果关系呢?” 虽众人心中都如此作想,但毕竟都是高门贵女,不会宣之于口。 如苏玉姮这边大喇喇说出来刺沈宝昭的,无异于是将刀递到别人手上让人捅。 苏玉姮被沈宝昭说的羞红了,气呼呼喝问道:“沈四,我没你嘴皮子利索,你就说比不比吧。” “比,怎么不比。”沈宝昭的眼神一一略过众人。 停在李夫人的面上,淡淡说道:“若我不比,岂不是又会被人说是浪得虚名了?” 打量了李夫人一番,她今日穿的倒是华贵,一身绛紫色绣黄芍药锦衫,配上翠蝶恋花裙。 尤其是头上一整套的南珠头面还有手上硕大的金镶绿宝石戒指,很是让人眼花缭乱。 沈宝昭心头一动,弯唇一笑。 “只是比的话,没彩头也没甚意思。” 说罢,便一撩袖子,露出一段洁白无瑕的手腕。 撸下腕上那只金镶玉镯子,举了起来:“我先抛砖引玉,出一只镯子。” “李夫人应当也很是乐意为比试凑趣吧?” 冯飞燕与崔明珠皆拔下头上的一根金簪,说道:“我们不参加比试,但也愿意出份彩头。” 看热闹的小姐们也都陆陆续续给出了身上的东西。 李夫人没想到沈宝昭会来这么一出,今日为了来参加宴会,她可是才刚新制的头面。 沈宝昭给的不过是一只普通的镯子,可她腕上,手上戴的却都是压箱底的物件,如何能随意用作彩头? 暗道失策,这是被架到火上烤。便有些个犹豫不决。 “李夫人不会舍不得吧?”冯飞燕出言询问道。 李夫人斜横了几人一眼,只得有些肉痛地将头上一支嵌了颗硕大南珠的步摇拔了下来。 那边厢,被长公主拉着到处与各位宗室宗亲,诰命夫人见礼的端宁县主,恰好脱身。 便往沈宝昭等人处寻来。 她本是个爱热闹的性子,听得众人都凑了彩头,便忙让人去禀告长公主。 如此与长公主一道闲聊的诰命夫人们每人便也都出了一份。 这次的彩头不仅数量比上巳节多得多,且都十分精美贵重。 若是折算成银两可不得了,能替善堂多收留许多小孩呢。 要不,尽全力去比试?沈宝昭心想。 就在沈宝昭眼馋之际,仍旧是一身广袖青衣的素之先生到了。 见她一来,所有人都敛了神态,正襟危坐。湖边顿时鸦雀无声。 第119章 梅家有女初长成 所有人心中都好奇,此次素之先生又会出怎样的试题呢? “诸位, 值此长公主寿诞之际,承蒙夫人们看得起,让我来出试题与诸位小姐,深感荣幸。” 素之先生虽是大历女子才情的表率,但她在众人面前也很是谦虚。 且太后还曾夸赞她,‘气质美如兰,才华馥比仙’,却也不曾见她骄傲自大,端着架子。 这让贵妇们对她不仅没有嫉妒,还很是有好感。 “下面,请要参赛的小姐到此处报名。” 见一旁立着一张书案,素之先生的小童端坐在一侧,案上铺着素白宣纸,手中执着狼毫笔,做好记录的准备。 说罢,便有离得近的小姐们三两作伴,排队报名。 沈宝昭本想等众人都登记完她再去,可苏玉姮像是怕她临阵脱逃一般,走到她的茶案前。 “沈四小姐,请吧。” 沈宝昭自然应邀,款款而去。 冯飞燕虽也从小对诗词歌赋略有涉猎,但她对此类比试从无兴趣。故而与崔明珠一道坐着。 而崔明珠也是样样拿手,可她是逃出崔家来的京都,今日还是以沈宝昭好友的名分来贺寿。 说白了就是附带的。本来就战战兢兢生怕被宴会上崔氏的族人认出。 更加不可能会出头参加什么比试。 便也乐的自在,与冯飞燕一道坐着不动。 那边沈宝昭的队伍也轮到她,素之先生在一侧,她对着素之先生福了福身子,笑道:“素之先生安好。” 而素之先生显然对她还有印象,也面带微笑点了点头:“沈四小姐越发光彩动人。” 后头的苏玉姮见沈宝昭还未开始比试,就引得素之先生为之有好感,皱了皱眉头。 语带担忧说道:“素之先生,虽沈四小姐与先生相熟。想来以先生的气度,评判时定然会只看作品不看人情的吧?” 素之先生一愣,但见围在边上的贵女们见了她与沈四小姐寒暄,面上皆露出担忧之色。 她光风霁月,倒也没想那么多。 沈宝昭也不过是见素之先生不似京中其他女子,便心中仰慕,这才开口打招呼。不巧却给她带来麻烦。 苏玉姮这么直白提出来,若自己败了还好说,若是她胜了,也给人胜之不武的感觉。 且还会给素之先生平添话柄。 心中后悔刚刚的举动不妥,思虑不够。或许只能退出比试,这样也就不会惹来闲话? 只是若退出比赛,苏玉姮等人必定不依不饶,况且还有个被坑了的李夫人在后头虎视眈眈。 还未等沈宝昭做出决定,素之先生便缓过神来。 她也没有生气,只暗叹如今的这些大小姐们心思可真多。 “怪我没有提早说清楚,今日比书画。既然要比,那咱们就效仿秋闱如何?” “将众位小姐的名字都弥封,这样我也只能看到你们的作品,而不知晓何人所出。 如此一来,倒也不用担心我看谁的颜面。” 素之先生这么一说,在场的人都没有话说。 然素之先生为表示公正,还继续提议:“今日试题,涉及书写。 若还有人怕我认出相熟之人的字迹,不若都以簪花小楷而书,怎样?” 时下大历女儿皆以簪花小楷为书法启蒙,故而素之先生并不担心有人不会。 “再者,若还是有异议。今日宴会,朝中王公大臣到场的不知凡几,还有梅翰林此等当世大儒。 想来他们也很是乐意替众位小姐来做个评判。” 说罢,下头的小姐们都窃窃私语起来,且眼神都在偷偷瞄向苏玉姮。 苏玉姮心下恼恨,素之先生平日里看着随和,倒没想到也有一身傲骨。 这般周全的做法,倒衬得苏玉姮小人之心。 “不必了。素之先生人品贵重,无人质疑。我们都相信先生会秉持公平的做法。” 一抹如珍珠落玉盘清脆的声音响起,众人皆朝声音发出的方向望去。 只见一女子她着一身白色云丝长裙,薄雾粉色烟纱的外裳,发髻精致,发间插着珍珠的水玉兰花簪子和流苏步摇。 腰身细软,宛如月中落下的仙子,款款而来。 就在素之先生的小童愣神之际,她素手取过狼毫笔,写上自己的名字,梅若兰。 原来她就是梅翰林那养在寂照庵的孙女。 寂照庵是一座女众庵堂,千年古刹。与法华寺离得也近,且名声不相上下。 听说梅若兰甫一出生,梅翰林的宅院里便有大群乌鸦蜂拥而至。 寂照庵庵主恰巧路过,便替她批命,说是五行独缺四大空,身弱贫贱带伤痛。 慌得梅翰林忙问破解之法,那庵主见梅若兰虽命相不好,但额间却有一道红光若隐若现。 便断言,若是将此女送入庵堂远离俗世直至及笄,那便可一生富贵无忧。 想来梅若兰今日出现,定当是已经过了及笄的年岁。 梅若兰转身,莞尔一笑,芳华尽失颜色。 在场的女子有多少心中泛酸,自惭形秽。 沈宝昭前世倒是与梅若兰有过几面之缘,皆是在萧元怀的书房中见过。 她是萧元怀嫡亲的表妹。 与沈宝昭的清丽脱俗不同。梅若兰,容色娇媚。 不过却也腹有诗书。她虽身在庵堂,可梅翰林对她的教养从不曾落下。 看来今日想要夺得魁首,得到所有的彩头,并不容易呢。 沈宝昭也不是非要得第一不可,她只要赢过苏玉姮就可以了。省的每回见到了都要打机锋,她真的不耐烦。 而其他小姐们见了梅若兰,心中恐怕酸水都要泛滥了。 虽梅若华出言维护素之先生,素之先生也不过是坦然一笑。 仍旧是吩咐小童们,比试时间到时,需得将所有小姐的画作收上来将姓名全都糊了。 也增添了一个要求,所有人皆使用簪花小楷答题。 不过倒是没再提要将画作交由其他大儒们评判。 言毕,端宁县主便带着人将荷风湖畔清理出来。 一一摆上书案,众位参赛的贵女们面朝荷风湖落座。 小童们将统一的宣纸下发,一切准备就绪,素之先生便开始出题。 “往年比试,皆单比琴、棋、书、画或者其他。此次,我们来点不一样的玩法。” 第120章 新奇的比法 听素之先生这么说,众位夫人也都好奇地竖起耳朵。 参加比试的小姐们也都很认真,生怕疏忽会错了素之先生的意思。 素之先生也不卖关子。 广袖一挥,闭上眼感受了下湖畔的微风。 “今日的试题,以荷风湖为景,画‘风’。” 画‘风’?素之先生此言一出,夫人们都面面相觑,这风看不见摸不着,可如何作画? 未参加比试的小姐们都庆幸,还好有自知之明。这试题太难了,要是答不出来交白卷,可丢人死了。 参加比试的小姐,如沈宝昭,梅若兰,赵娉婷几人,倒没觉得很难,不过也皱着眉头,思索着如何能更加出彩。 但见有部分小姐,肠子都悔断了。若是知道这么难,就不比了。 明显就是来陪衬的,萧玉瑶就是这么想的。 好在她觉得自己年纪还小,且素之先生虽会一一排名但只会公布前三,她只要答题,交卷就行。 已经不指望能打败沈宝昭,转头看向镇定自若的苏玉姮,倒是对她充满了信心。 被萧玉瑶寄予厚望的苏玉姮,心中也没底。绞尽脑汁地在想,这‘风’要如何画得出? 众人觉得已经很难了,没想到素之先生犹觉不足。 “另,需得提一首与画作相符的诗作。且虽都书写簪花小楷,这书法的好坏也会纳为评判的标准之一。 故而,此次考核的是,画,诗,书三项。” “我会综合评判各位的大作,选出前三。” “诸位有一个时辰的作答时间。” 素之先生讲述完毕,便令小童将水滴龙头摆放一侧。 万事俱备,宣布开始。 另也有长公主府的丫鬟们,将此次比试的试题告知湖对岸的公子们。 公子们听了也啧啧称奇,皆言贵女们的比试不简单,个个都伸长了脖子,更是期待谁人能夺得魁首。 萧元怀自然也在荷风湖畔,不过与众位公子不同的是,他在湖畔边的二层小阁楼内。 阁楼开着一扇巨大的窗,临窗望去,恰好对着比试的场地。 自上而下看,将整半边湖畔都收入眼中。 小厮也将比试的试题及考核方式告知几人。 薛盛素来是喜欢有才情的女子。如诗诗绿珠之流,总有一两样拿的出手的。故而他也关注着赛事进程。 金玉鑫则是百无聊赖带了一堆账本子来看。 梅千和倒是在一旁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以防某人找他算账。 萧元怀无心湖畔风光,临窗而坐,一手捏着棋子,轻轻敲击棋盘。 一眼便从众位小姐中分辨出那日思夜想的身影。心中不由得一股焦躁之气。 见杵在一边的梅千和,眼眸微眯,开口道:“千和,来,许久未曾与你对弈,过来手谈一局。” 梅千和那单薄的身躯一震,不情不愿地坐到萧元怀对面。 从棋盒子里取出棋子,落下子来。 他知道,今日若不让萧元怀出气,总有一日会被坑的更惨。 萧元怀这才心情舒畅,一边淡定落子,一边凝视远处。 只见沈宝昭并没有如众人一般,先将宣纸铺展开。 而是效仿之前的素之先生,闭上眼,感受着微风轻拂而来。 鼻尖还隐隐有暗香浮动,夹杂着荷叶的清新,让人心旷神怡。 许都是静景,觉得有些个单调。素之先生吩咐下人们从公主府的大厨房带来了几只鸭子。 放入荷风湖中,白毛红脸的赤麻鸭扑棱了几下翅膀,涮洗了下脖子,抖动着水珠,欢快地撒开蹼掌,在湖中自由地结伴而游。 为这美景增添了几分野趣。 ‘滴答,滴答’,时间过半,许多人的宣纸上已经展露出景致的大致图形。 可沈宝昭却还未曾开始动笔。 就在苏玉姮心中嗤之以鼻,以为自己胜券在握之时。 沈宝昭睁开眼,取下羊毫笔,细细描绘起来。 楼上的萧元怀见此情形方才松了一口气,擦了擦微微潮湿的掌心。 没管对面苦思冥想的梅千和,一心欣赏起沈宝昭那专心致志的神态来。 提笔、调色、作画,毫无停顿,一气呵成。 待到画作晾干之际,换只狼毫笔,将诗作题入留白处。动作赏心悦目。 而偷偷留意沈宝昭的萧玉瑶苏玉姮等人,见此情形,瞠目结舌。 再一看自己那还未完成的画作,听着‘滴答滴答’的水滴声,顿时心焦气躁了起来。 尤其是苏玉姮,急的额头都沁出汗来,不由地加快速度。 “时间到!”小童望着水滴龙头,高声大喊。 便有婢女一一将众人的画作收了起来,几位小童在一旁整理,弥封。 半晌,所有人的画作都到了素之先生的手中。 素之先生没有避着众人,而是令人搬来一张宽大的书案,一幅一幅地认真批阅。 参赛的贵女们都屏气凝神,生怕呼吸声太重扰乱素之先生的思维。 而如长公主等贵妇们,也在静静喝茶,等待着最终的结果。 一炷香的功夫,大半的画作被批阅完成。只有寥寥三四张选出放在一侧,其余的均叠放在一起。 渐渐地,叠放在一起的越来越多。 初次筛选出十张画作,等待最终的排名。 素之先生也有些个疲倦,端宁县主命人上了一盏红枣当归桂圆汤给先生解解乏。 虽个个焦急,但无人催促。素之先生用好汤后,接着下一轮的排名。 很快,依次便排出六至十名。 至于剩下的五张画作,素之先生皱了皱眉头,又拎出两张排序四、五名。 最后,仅剩三张。 素之先生将其中一张递给一旁的小童。 小童将姓名揭开,和唱道:“第三名,赵娉婷。” 将画作朝着人群展开,缓缓展示一遍,且将画作嵌入到特制的屏风之上,方便大家观赏。 赵娉婷听到名字并不意外,她自信能入选,第三名虽然差强人意,但也没有很失望。 她的家世够好,比试的名次不过是锦上添花的东西。哪怕得了魁首,她也不见得是太子表哥心中太子妃最好的人选。 若是想入主东宫,还是得另寻法子。上回太过鲁莽在斗兽场将端宁县主推了出去。 已经被父亲骂的狗血淋头,她不能再轻举妄动。 之前排斥过赵娉婷的小姐们,渐渐也琢磨出意味来。 长公主非但没有刁难她,还允许她参加比试且得了好名次。这说明,赵娉婷比她们想的还举重若轻,得罪不得。 有几人便犹犹豫豫地走到赵娉婷身侧,与之道喜。 赵娉婷心中不置可否,面上却仍旧是不动如山。 只是好奇,还有哪两人能赢过她。 第121章 魁首 不仅是赵娉婷好奇,相信在场的所有人都好奇。 沈宝昭倒没什么压力,不管谁人前三,只要不是苏玉姮就好。 更令她关注的却是另一人,梅若兰。她站在哪儿,哪儿仿佛就有一个天然的屏障。 众人都远离她。生怕离得太近被比的失了颜色。 而她仿若不知一般,嘴角只噙着淡淡的笑,柔媚,惑人。 就在众人都安静等待之时,素之先生将仅剩的两幅作品,摊开,摆放在书案之上。 细细观摩,鉴赏。脸上露出凝重的神情,仿佛犹豫不决。 长公主也已经换了两盏茶,可素之先生仍旧没有给出最终的名次。 便让李嬷嬷上前询问,“先生可是遇到难题?” 素之先生这才缓过神来,笑道:“是有些为难,不过我已经有了决断。” 她令两小童,一左一右拿着,将画作展开面向众人。 沈宝昭便见到自己的画在右边小童的手中,而另一幅不知是谁人的。 那飘动的柳枝,微微向一边倾斜的荷叶,绕着花蕊飞舞的蝶,荷叶正反两面的色差都画的极好,栩栩如生。 更有那隔岸公子们飘舞的衣袂,甚至还有湖面上荡漾的碧波。 整幅画作都在将和煦的微风,表达的淋漓尽致。 且那手簪花小楷,沈宝昭也不觉得能赢得过此人。 怪不得素之先生犹豫了这么久,但不知先生最终会如何评判。 心中也在猜测,这幅画作到底是谁的呢? 而与沈宝昭有着一样想法的梅若兰,见了沈宝昭的画作也暗暗点头。 京都世家贵女果然藏龙卧虎。 飘散的云朵,低头的芦苇,飘舞的花瓣,每一处皆都画景,每一景皆都言风。 梅若兰心中暗生警惕,此女才能不在自己之下。 其他比试的贵女们见自己的画作没有出现,心中还有些愤懑。 直到细细观摩了小童手中的两幅作品。也就不敢出声。 尤其是苏玉姮,她本以为能入前三。之前第三名开出是赵娉婷,她还心中一喜,觉得前二必然有她。 现下摆在面前根本就没有她的画作,帕子都扯变形,脸上却也不敢露出分毫,深恐被人嘲笑。 很快,左边的小童先揭开糊着姓名的红笺。 大声和唱道:“第二名,梅若兰。” 众人的眼光齐刷刷地向梅若兰望去。而梅若兰心中闪过一瞬的失望,只是第二吗? 面上却含笑与众人点头示意,很是谦逊有礼。 沈宝昭此刻的想法倒是很实际,望了望远处几个婢女们手中用红布盖着的托盘。 心中想到,彩头,稳了! 仿佛那上头并不是一件件珍贵的首饰,而是善堂孩童们一张张的笑脸。 右边的小童也揭开了红笺,缓缓将画作再次朝向众人,和唱:“魁首,沈宝昭。” 这第一比梅若兰的第二更让人吃惊,毕竟梅若兰虽未曾在京都露过几次面。 但她出生书香世家,且人人都知道梅翰林为培养她也是竭尽全力。 她拿好名次仿佛是名正言顺。 而沈宝昭,从来都是声名不显。宁安伯府只有沈嫣才能出众,这是京都众所周知的事情。 在一众贵妇人眼中,沈宝昭上巳节插花第一也无甚了不起的。 毕竟插花只是闲暇时打发时间的玩乐。与诗,书,画不可同日而语。 故而虽画作摆放着供大家欣赏,但是仍旧有人见不得沈宝昭出风头。 李夫人便出口道:“素之先生,我等对画作,诗书涉略虽不深。但也看得出来梅小姐的画作切题且生动。” “养薰风拂晓吹,渐开荷芰落蔷薇。青虫也学庄周梦,化作湖畔蛱蝶飞。”有人将梅若兰的诗也吟了出来。 赞叹道:“这诗也将如今初夏的景致描绘的眼前一亮。” 李夫人更觉有人与她同感,故而继续质问道:“敢问素之先生是如何评判的呢?为何梅小姐的作品只能屈居第二?” 苏玉姮也接口道:“我等学艺不精,还望素之先生答疑解惑。” 她自然不是真的觉得梅若兰的作品比沈宝昭好,她不过是不想让沈宝昭得第一。 李夫人出头质疑,刚好给了她一个帮腔的机会。 梅若兰虽不明白她们为何要替她出头,但她的高傲并不允许输了的情况下还要胡搅蛮缠。 便出口道:“‘湖中微波浮,烟淡柳叶孤。南风知我意,吹梦到京都。’沈小姐的诗意境极美,若兰略输一筹,甘拜下风。” 说罢还对着沈宝昭欠了欠身子,沈宝昭还以一礼。 李夫人狠狠地剜了梅若兰一眼,真是的,狗眼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好心替她争辩,还来拆台。搞得她里外不是人。 苏玉姮也没办法,正主都出来认输了,她若是在执着,免不了又要被人冷嘲热讽。 长公主也出来主持大局:“本宫今日是第一次见梅小姐,便觉得仿似从前见过一般。” 长公主说的不是场面话,她是真的觉得梅若兰似曾相识。 可梅若兰明明第一次在京都众人面前亮相,她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熟悉之感。但她知道这种感觉她并不喜欢。 她就事论事,仍旧夸赞道:“梅小姐的画很是不错,有梅翰林的风采。” 梅若兰自然屈膝谢过长公主的夸赞。 另外,长公主对素之先生的人品从不怀疑,既然先生评沈宝昭第一,那她就当的第一。 故而长公主衣袍一挥,婢女们便将彩头端了上来。 “沈四小姐,不愧是探花郎之女。今日风采绰然,令人赞叹。” 长公主对着沈宝昭,脸上的笑意真诚了许多。这夸奖也是真情实意的。 她很是喜欢沈宝昭,有才情,人谦逊,还知进退。端宁就该与这样的人交朋友。 听了长公主的话,虽再也无人敢质疑,可素之先生却不是个能眼中揉沙子的人。 她倒是不在意她自己的名声,只不过今日若不说清楚,众人心中总是对沈宝昭存疑。 便开口道:“诸位,不是想知道为何沈四小姐能夺魁吗?” “那便随我来鉴赏一番。” 于是便令小童将梅若兰与沈宝昭的画作都嵌入在屏风之上。 前三名的画作一一排列,具展现在众人眼前。 第122章 为难冯飞燕 “梅小姐与沈小姐的字,旗鼓相当。诗,一位写实,一位讲究意境,也不分伯仲,” “若说最后分出高低的,应当是在画作上。诸位瞧着梅小姐的画,已经是惟妙惟肖。” 素之先生边说,众人边点头。 此刻所有人中,最生气的不是李夫人,也不是苏玉姮,而是梅若兰。 她不懂,她已经开口认输,这些人为何非要将作品摆在一起,仔细研究她不如沈宝昭的地方。 这无异于将人剥光了衣裳在慢慢凌迟。 若非庵堂里对她的严苛教养让她情绪不轻易外露,此刻她定早已经告辞走人。 素之先生的声音继续传来:“可沈四小姐的画,也活灵活现。最重要的一点,更为细致,观察入微。” 众人不解,仔细地比对两人的画作,想要看出到底哪里细致,哪里入微。 素之先生手虚虚一指,在沈宝昭画作中湖畔的赤麻鸭身上。 “诸位请看,沈四小姐画作中的赤麻鸭,绒毛也随着整幅画作微风吹动的方向而去。 梅小姐的赤麻鸭虽也形态逼真,可终究是错漏了这点,成了整幅画作的最大败笔。” “如此,你们可心服口服。” 其余的人见果真如此,倒是都赞赏地点了点头,再无质疑。 李夫人与苏玉姮都羞红了脸,而梅若兰的怒火差点就将她烧的不理智。 深吸一口气,按捺下不满。 浅笑轻声对沈宝昭赞叹道:“沈四小姐蕙质兰心,才情无双。若兰甘拜下风。” 沈宝昭倒也没小看梅若兰,在她看来自己毕竟比梅若兰多活了一世。 若非如此,今日这梅小姐必定是第一。这么说来,还是她占了重生的便宜。 便也真心夸赞:“梅小姐的才情也令宝昭很是钦佩。” 而端宁见了沈宝昭得了第一,比她自己赢了还开心。 拉着沈宝昭的手:“你们两个就别夸来夸去了。这夸得让我们这些毫无才情的女子可怎生得好呢。” 冯飞燕也在一旁附和:“是呀,咱们可不就被比下去了。” 两人不过是在玩笑凑趣,可听到有些人耳朵中却很是不舒服。 苏玉姮本就输掉了比试,没有如想象中一般打败沈宝昭。 更重要的是,她没有在长公主面前脱颖而出。如今能嫁入长公主府的机会就更加渺茫了。 她真的不甘心!她爱了薛盛那么多年,她不介意他流连青楼,也不介意他对自己毫无心意,只是想能相伴在他左右。 却不料被冯飞燕这个骄纵跋扈的人抢了去。 苏玉姮低着头,面上怨毒的神色扭曲。不过只一瞬便立马恢复。 又端起了世家小姐的做派,淡淡然地走到长公主的面前。 开口:“今日良辰,长公主寿诞。玉姮虽无缘比试取胜,但仍旧想为长公主献上一舞,助助兴。” 长公主自然不会拂了苏玉姮的面子,毕竟苏家不仅位列尚书,宫中也有一位有所出的贤妃。 便点了点头,那边苏玉姮吩咐乐师准备。 而湖对岸的公子们,早就有小厮禀告比试的结果。 且还有画师临摹了前三甲的画作,又有丫鬟惟妙惟肖地将今日比试过程娓娓道来。 众人也都细细品鉴起来。 而萧元怀自然比其他人更早知道结果,无它,暗一的轻功近来是越发精进。 面前的暗一禀告完毕,垂手而立。 萧元怀心叹,果然,她如今越发耀眼。他有些吃味,并不想让她的好展示于人前。 “哎哎,小舅。你这样当着我的面,让暗一在长公主府来如自如地打探消息真的好吗?”薛盛出言。 萧元怀也不与他多言,只眉目冷淡,低声道:“我书房那本《博古通鉴》是你的了。” 薛盛大喜,他自来便喜欢收集孤本。萧元怀那的《博古通鉴》他已经眼馋了很久了。 “小舅大气。那谁,暗一,长公主府你想去哪里去哪里,只要不被我母亲发现,都好说,好说。”薛盛咧着嘴。 被虐了一下午的梅千和,嘴巴蠕动想说什么,终究是咽了下去。 都是他的错,他就不该搭理薛盛这厮。不来这长公主府好好的,怀哥之前都答应过他将《博古通鉴》借他手抄一本。 这来吃顿饭,就泡汤了。看薛盛这宝贝样,定不会愿意借他的。 梅千和悔得肠子都青了。 一阵悠扬,清脆的鼓乐声传来,众人都被吸引了过去。 接收到萧元怀眼神示意的暗一,一个闪身又出去打探。 而苏玉姮已经换好舞衣,准备就绪。 只见她扯出水袖,身影流动,风吹仙袂,身子随着节奏舞动。 素白色的绸缎也随着乐曲轻轻摆动,身边好似有无数蝴蝶伴舞,婉若游龙,翩若惊鸿。 曲子如流水,舞蹈却似在山涧。从指间流露出来的美丽,就连头发也飘舞起来,也忘情的舞蹈。 不得不说,苏玉姮练舞是下过一番苦功夫。 若今日素之先生的比试题是比舞,苏玉姮说不定就赢了。 一舞毕,众人皆发出掌声。长公主也笑容满面,直叹不错。 苏玉姮终于高高昂着头,犹如胜利者一般接受众人的赞赏。 瞥见一旁与沈宝昭说话的冯飞燕,眼神微闪。 对着长公主说道:“玉姮献丑了。听闻冯二小姐姿容出色,舞技娴熟。想来也如同玉姮一般,愿意为长公主献上一舞。” 沈宝昭微皱眉头,苏玉姮来者不善。 她的舞蹈已经艳惊四座,若冯飞燕再跳舞,如何能比得过。 更何况据她所知,冯飞燕根本就没有学过舞蹈。 冯飞燕再迟钝也知道苏玉姮此举是在针对她,纳闷也不知道何时得罪了她。 端宁县主倒是知道苏玉姮的心思,不过薛盛的亲事牵一发动全身,长公主是反复思量才定下的。 在她看来没有选择苏玉姮,也是正常。就苏玉姮那个唯薛盛话是从的样子,如何能管的住她哥。 冯飞燕也不想出丑,便想开口拒绝。 可有人比她更快说道:“苏小姐舞技令人惊艳,不过我姐姐也从小练舞,与苏小姐不相伯仲,她定也愿意为长公主献舞贺寿。” 原来是之前被薛盛羞辱过的冯飞雪。 她眼中闪过那抹不怀好意,歹毒的心思昭然若揭。 冯飞燕此时,骑虎难下。 第123章 让京都的夫人们开开眼 长公主府与镇国将军府定亲的事情,早就在权贵当中传开。 在座的夫人们都知道冯飞燕即将成为长公主的儿媳妇。 听了冯飞雪的话,没人会觉得冯飞燕不会跳舞。 如此,若冯飞燕拒绝,落在众人眼中便会觉得是不给长公主面子。 甚至想的深一点,还会怀疑她对这桩婚事的不满。 冯飞燕自然也清楚意味着什么,故而此刻的她也不知怎么办才好。 婉拒是不行的,就算跳的不好,硬着头皮也要接下。哪怕被人耻笑,总比让长公主丢脸强。 冯飞燕深吸一口气,对着长公主施礼,说道:“飞燕愿意为长公主献丑。” 长公主当然知道冯飞燕不会跳舞,自打动了让冯飞燕做儿媳的心思,她早就派人将冯飞燕从小到大的事迹查了个遍。 不由得,面上露出担忧之色。 心想,罢了,这孩子也是怕长公主府难堪,才接下。 打定主意,不管冯飞燕的舞跳的好坏,都欣然接受。只要自己说好,想必其他人也不敢嘲笑。 沈宝昭见冯飞燕落入两难的境地,便自告奋勇站了起来。 对着长公主说道:“宝昭愿意替飞燕以筝伴奏。” 崔明珠也站了起来:“民女也愿意以箫替冯二小姐伴奏。” 长公主见冯飞燕有人相帮,脸上倒是绽放出笑容来,冯飞燕交了几个能共患难的好友。 “准了。你们这群孩子,真是有心了。想必是第一回在一起配合吧,大胆的表演,出错了也无妨。” 长公主显然是先给众位观看的诰命夫人先提个醒。 可别到时候有人没眼色地胡乱开口。 冯飞燕便拉着沈宝昭崔明珠到了换衣室。 冯飞燕心中很是感激好友相助,但也有些担心,开口道:“你们不必如此,我一人跳的不好就算了。 待会若表演的不好,还连累你们与我一道受人嘲笑。” 崔明珠挥了挥手,满不在乎地说道:“这有什么?好朋友就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她都把会被崔氏族人认出这件事情抛却脑后了。 说罢就听到‘吱呀’一声,门被打开。 端宁县主气呼呼地走了进来:“对,你们三个是好朋友,准备有难同当。 怎么,我就不配与你们一起吗?有我一起,至少出错了没人敢说什么,不是吗?” 崔明珠笑着将端宁县主拉到一块,顺着她说道:“是是是,是我们疏忽了。 尊贵的县主大人,请您饶恕则个。” 说罢还对着端宁县主一鞠躬,端宁立马扯着她,骂道:“崔明珠你这个狭促鬼,看我不打你。” 沈宝昭不由地有些头疼,忙呵止:“停停停,咱们现在还需商议该如何分工。得做好万全的准备。” 两人便也停止了打闹,端宁县主无所谓道:“咱们能怎么准备?那苏玉姮一舞舞的湖畔另一侧的公子们都赞不绝口。” “咱们四个人,谁会跳?反正都是输,无所谓了。只要表演完就可以了,比她出彩就别想了。” 沈宝昭见冯飞燕与崔明珠也一脸赞同的样子。 不解的问道:“不是,你们怎么就觉得咱们一定会输了?” 听沈宝昭如此问,几人倒是来了兴趣。 冯飞燕犹豫开口:“宝昭,你有别的办法吗?” 她们实在是想不到其他更好的主意,众目睽睽之下,又不能找人替代,作假。 沈宝昭点了点头:“给咱们准备的时间不多。飞燕我先问你,你可会剑舞?” “剑舞?倒是会的。平日里练剑也会试着舞舞。”冯飞燕答道。 沈宝昭又对着端宁县主问道:“可会唱歌?” “看不起谁呢?我虽不如你们会的那般多,但唱歌还是会的。”端宁县主嘟着嘴说道。 沈宝昭露出满意的神色,胸有成竹道:“今日,咱们就让京都的夫人小姐们开开眼。” 那边厢,湖畔旁的公子们刚刚见识过苏玉姮的舞技,都觉得不虚此行。 更有丫鬟来报,稍后还有贵女为长公主献舞,公子们的好奇心就更甚了。 敢在苏玉姮身后献舞,此人是对自己多么的自信?便都开始期待起来。 阁楼上的几人,听暗一回报冯飞燕要献舞,皆都齐刷刷望向薛盛。 薛盛莫名其妙:“你们都看着我作甚?” 金玉鑫是知道苏玉姮对薛盛有意的,他开口调侃:“薛狐狸,这不会是两女抢一夫的戏码吧?” “快说,你见了那苏玉姮动人的舞姿,有没有点心动?” 薛盛没好气:“金多多,别拿此事来开玩笑。我薛盛的妻子只有冯飞燕,没有别人。” 薛盛很是拎得清,既然已经定亲,那便要对人家负责。 这世道本就对女子要求高,女子生存比男子更加艰难些,他定会对未来的妻子好。 况且,冯飞燕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坏,他还是愿意去接受。 薛盛自小便被薛老爷潜移默化,对妻子是千依百顺。他耳濡目染,从来都是礼遇女子。 饶是被诗诗姑娘骗了,他也没有苛责,不过是敬而远之罢了。 长公主与众位夫人们在闲聊,见有些人伸长了脖子往换衣间的方向望。 便知时间拖得有些长,大家都等的不耐烦。 若不是她还坐在这里,恐怕这些长舌妇早就唾沫将人淹死了。 便唤来丫鬟,前去询问沈宝昭几人是否准备妥当。 仔细观察一众小姐,只赵娉婷与梅若兰还神情自若,不被他人干扰。 长公主再次打量梅若兰,眸光闪了闪,她终于知道为何对梅若兰有熟悉之感。 那通身的气度,娇媚的颜色,皆与一故人如出一辙。 这故人,对长公主而言并非是好的回忆,故而她一见梅若兰,心情就不自觉地烦躁。 “咚,咚,咚咚咚咚。”战鼓声由远而近传来。 沈宝昭抱着筝,崔明月拿着箫。后头还跟着凑热闹的端宁,至少长公主是这么认为。 与众人施了一礼,便各自找好位置,摆放开来。 苏玉姮独独不见冯飞燕,便顾不得礼数,直接开口质问:“冯飞燕呢?不是她献舞吗?怎地还不出来。” 端宁县主听到她如此不客气,便呛声:“你急什么,飞燕自然会来的。” 苏玉姮见往日与她要好的端宁,都站在了冯飞燕那边,心中更是如打翻了醋瓶一般。 她倒要看看,她们几人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第124章 精彩的表演 “铮,铮铮”,沈宝昭开始拨弦。扑面而来的一股杀伐之气。 紧接着崔明珠的萧声逐渐响起,风声鹤唳。 身着一袭暗红色长袍的冯飞燕,将秀发用一簪子高高竖起。 手握利剑,英姿飒爽,飘然而来。 她飞步如雪,气势磅礴。一步三番旋身,毫无破绽。犹如在战场上厮杀的少年小将军。 随着沈宝昭拨弦速度加快,几人的节奏也跟着快起来。 一旁的端宁县主,跟着节拍,开口唱到:“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 铿锵刚毅的筝箫和鸣,潇洒自如的剑舞,再搭配上端宁悠扬的歌声,众人皆沉醉于此。 仿佛见到了少年小将在战场上,手持长枪,横跨马上,发号施令。 湖畔对岸的公子,早在演奏到一半之时,便被节奏吸引着缓缓靠近,离女眷三丈之处,方才停下。 而萧元怀,薛盛几人也皆从阁楼上下来,隐于一众公子之中。 随着沈宝昭手中最后一个音符的落下,一曲终了。 冯飞燕收剑,敛袍。 四人一道与长公主行大礼:“恭贺长公主(母亲)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长公主也沉浸在几人的表演之中,直到李嬷嬷扯她的衣袖方才缓过神来。 “好好好,本宫甚是喜欢。快快都起来。”长公主的满意之色溢于言表。 萧大夫人开口赞扬:“几位小姐今日让我大开眼界,长公主有福了。” 萧大夫人的言下之意大家都明白,四人中一人是长公主的女儿,一人是长公主的儿媳。 长公主可不是最大的赢家嘛。 “是呀,是呀。四位小姐大放异彩,可不都将在场的女孩儿们都比下去了。”另一夫人开口逗趣。 而三丈开外的贵公子处,皆抚掌表示赞赏。 苏玉姮见人群中的薛盛的眼神都快要黏在冯飞燕身上,她脸色发白,双手握拳。 那长长的指甲都将手掌掐破皮,仿似不知疼一般。 最后,在冯飞燕退下经过她身旁时,终于失去了理智。 偷偷伸出左脚,绊了冯飞燕一下。 而冯飞燕没有预料到有人暗算,手中的剑脱手而出,人也直直地朝着地面而去。 说时迟那时快,走在她身侧的沈宝昭,一个侧步,一手拉住冯飞燕,一手挡了那柄长剑。 ‘叮’长剑落地,终究没有偏向一旁的另一位夫人。 那夫人面色惨白,死里逃生。 只沈宝昭的右手虎口处,鲜血流出。 “嘶”,不敢在人前露出身怀武艺的事,否则凭她的身手又怎会受伤。 好在旁人没出什么意外,否则冯飞燕今日怕是会受责难。她自己受点皮肉之苦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沈宝昭忙让崔明珠从她的衣袖之中将自制的金疮药拿出,撒在伤口之上,不大会儿便止住血。 意外不过是一瞬的事情,好些人还未注意到,沈宝昭便已经扭转了局面。 冯飞燕见沈宝昭为了救她还受了伤,不由地怒气冲天,冲着苏玉姮呵斥道:“你好端端的作甚要伸出脚来绊我?” 苏玉姮没料到冯飞燕竟然直接在大庭广众之下将此事撕扯开。 装作一脸震惊的样子,一手抚着胸口,委屈的泪水说落就落。 “冯二小姐,你自己走路不当心,却反来污蔑我。 我不知何处得罪了冯二小姐,你要将罪名安在我身上。” 说罢还受不住被冤枉一般,瘫软在地上。 世人皆同情弱者,冯飞燕的一脸怒气与苏玉姮的一脸委屈对比,不明所以的人心里早就偏向苏玉姮。 众人都在与旁边的人窃窃私语。 更加上冯飞燕素来风评不佳,若非是在长公主府,早就有人落井下石帮着苏玉姮说话了。 冯飞燕还想理论,一把被沈宝昭拉住,她对着冯飞燕摇了摇头。 今日之事恐怕并没有人注意到,若再质问,落在他人眼中又会多了个咄咄逼人的罪名。 但就如此让苏玉姮倒打一耙,沈宝昭着实不甘心。 晴空早已用素白的棉布将沈宝昭伤口包扎好。 沈宝昭走到苏玉姮面前,蹲下,宽大的袖子将受伤的右手掩盖住。 用未受伤的左手将苏玉姮搀扶起来。 沈宝昭见苏玉姮面上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眼底闪过的那抹得意之色却也没遮掩过去。 沈宝昭继续踱步,与冯飞燕站立在一处。 “苏小姐,若我说我也瞧见你伸腿了呢?”沈宝昭一顿,苏玉姮刚想开口反驳。 沈宝昭继续说道:“你定会说我与飞燕是好友,帮她做伪证也是有可能的。” “自然。”苏玉姮气呼呼说道。 沈宝昭脸上露出清清淡淡的笑容,继续问道:“那按苏小姐的意思,你敢发誓你没有伸腿绊人吗?” 苏玉姮迟疑,她当然不敢随意发誓。 用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正想着以什么样的理由来躲避。 却见一清秀男子挺身而出,说道:“真是好笑,为何被冤枉的人却要发誓才能证明自己的清白?” “而不是你们拿出证据来证明我妹妹是罪魁祸首?还是说并没有证据,只是空口白牙污蔑?” 原来是苏家大少爷。 苏家大少爷一出来质问,此事便不能只当做女儿间的矛盾来解决,无疑将事情闹大了。 萧元怀在人群中一把将薛盛推了出去。 踉跄的刚站直的薛盛,隐约记得刚刚萧元怀在他耳边说的那句:“未婚妻有难,怎能置之度外。” 小舅也太粗鲁了,他没有打算不管的。毕竟他知道冯飞燕不是个会用阴私手段的人。 若不是苏玉姮真的伸了腿,那就是此事有误会。 便与苏大少爷拱了拱手:“此事应当是个误会,还望苏家大少爷莫要得理不饶人。” 苏玉姮见薛盛出列还以为是来为自己主持公道的。没想到却是要替冯飞燕大事化小。 心中痛楚更加难以言表,泪水更是如泄洪一般,止不住。 苏大少爷自然知道妹妹的心思,见妹妹伤心难过,他虽不知道事情真相到底如何。 但此时正占着上风,如何还肯息事宁人。 “薛大少爷这娇妻还未过门,就护的这么紧。不管是非黑白就出来和稀泥,这样真的好吗?” “还是说,没有证据就胡乱诬陷人原本就是长公主府的做派呢?” 萧元怀扶额,这薛盛怎地将事情越弄越糟糕。 薛盛也暗叹不好,这苏大公子的口齿怎的如此伶俐,都快赶上御史台的官员了。 “苏大公子,怎知没有证据?” 沈宝昭的神情还是淡淡的,眼角中藏着笑,缓缓走出。 第125章 啪啪打脸 苏大公子正视沈宝昭,见她弯唇一笑,清丽可人。 眼底清澈,眉目娟秀,心中叹道,好一个灵动的女子。 只是此刻说出的话,却让他心中一怔。 “这位姑娘,若有证据不妨摆出来。若真是我家小妹的错,咱们再论其他。” “若是有人诬陷我小妹,我定也不会轻易放过。” 苏大少爷的话说的铿锵有力,身姿板正。眼神还不由自主地看向薛盛与冯飞扬。 仿佛是他们两人勾结陷害苏玉姮一般。 沈宝昭也没有继续辩驳,而是指了指冯飞燕的脚下,说道:“苏小姐,请问你鞋子上缀着的珍珠,缘何到了飞燕脚下?” 众人皆顺着沈宝昭的话,将眼光移到了苏玉姮的脚上。 果然苏玉姮左脚的鞋上少了一颗珍珠! 而那颗珍珠此刻正静静躺在冯飞燕的脚下。 大家都露出了了然的神情,看向苏玉姮的眼神便透露着鄙夷。 “怎么可能!我明明...”苏玉姮大惊失色,开口想辩解。 沈宝昭追着急问:“明明什么?” 可苏玉姮缓过神来,没有说出口。 她明明用的是右脚绊倒冯飞燕,不可能掉的是左脚的珍珠,这是有人陷害。 猛然想起,之前沈宝昭过来搀扶起她。 她就知道沈宝昭没安好心,必定是搀扶的时候,用受伤的右手将她左脚鞋子上的珍珠夺下。 可她不能说,就如她说冯飞燕没有证据一般。她也没有证据证明这件事情是沈宝昭干的! 这个亏只能咽下,眼下的情形她就算长了十张嘴也说不清。 苏家大少爷也没料到是这个局面,这事真的是小妹干的? 可由不得他信与不信,是他提出要证据,人家给出证据。若是不认,就如那言而无信之人有何区别。 苏大少爷倒是很爽快,对着几人做了个揖,红着脸道:“在下惭愧。 此事是我家小妹的错,反倒还质疑几位。我代我家小妹与众位认错。” 另外询问沈宝昭:“敢问这位小姐,是何家女眷?误伤到你是我苏家的过错,改日禀明家中长辈,上门致歉。” 沈宝昭见这苏家大少爷不似苏玉姮那般骄纵,倒也是个明理之人。 便也客气道:“宁安伯府沈宝昭。一点小伤不碍事,不必兴师动众道歉。 不过我有一良言相劝,还望苏大公子管好妹妹。若哪日碰见没那么好说话的,怕是会闯出大祸来。” 苏大公子被沈宝昭说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谦逊道:“多谢沈小姐提点。” 随即想到,沈宝昭?那不是之前比试的头名? 他自然也鉴赏了沈宝昭的画,本就十分好奇是怎样的女子画技如此了得。 见了宝昭此刻的风采,心中不知怎地,犹如一潭死水被抛入了一颗小石子,泛起了阵阵涟漪。 苏玉姮见哥哥也不再帮着自己,恐怕回去还要将事情禀告给祖父。 而在场的所有人皆用意味深长的眼光看向自己,怕是自今日起,她在权贵世家中的名声也不会好了。 心下虽后悔,但还狠狠地用怨毒的眼神盯着对面一行人。 都怪他们,尤其是薛盛!她苏玉姮发誓,今日所受的屈辱,来日定会加倍奉还。 一场闹剧终于结束,众人也没有心思再展示自己,可时辰还早。 长公主作为东道主,自然不会让人觉得烦闷。而是早就在园子里搭起来戏台。 若苏玉姮不提议献舞,此刻众人早就到园子里看戏去了。 李嬷嬷便将夫人小姐们都引入园子,备好茶水点心,开始点戏。 但此刻,外院薛老爷的小厮入园禀报。 说是梅翰林与裕郡王听闻了之前的比试,皆对前两名的诗书画好奇。 便想召沈四小姐一见。 原来梅若兰早就在献舞之前就去了外院寻祖父去了。 故而现下只召沈宝昭一人,裕郡王么?终于要见外祖父了,沈宝昭心中有些激动与忐忑。 不知道外祖父是否认的出自己。 端宁县主便也将梅若兰与沈宝昭的作品取下,陪同沈宝昭一块去了外院。 二人很快就到了薛老爷外院的书房门口。 还未踏入,便听到里头传来谈话声。 “梅家丫头,你的字上回本王在寂照庵是见过的。可以说与素之先生也不相上下了。 你还这么年轻,恐怕到了素之先生的年纪,必定青出于蓝。” “本王是不信哪家小姐有你这般才情的,定是众人抬举她。 待会就让她写幅字来让本王瞧瞧,若比不上你,本王来替你做主。” 另一老者开口道:“唉,王爷。若兰得了第二也好,能敲打敲打她,让她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一少女便矜持道:“谢裕郡王好意,若兰也不是输不起的。” 梅若兰很小的时候,裕郡王路过寂照庵便认识。 故而对于裕郡王来说,梅若兰如自家孙女般亲近。 他大手一挥,打定主意要为梅若兰讨回公道。 而门外的沈宝昭顿了顿脚步,脸上露出倔强的神色。 陪同一起的端宁县主也愤愤不已,拉着沈宝昭就入了书房。 端宁县主先翻着白眼与裕郡王打了个招呼:“叔外祖父好。” 紧接着笑颜如花地与梅翰林问安,开玩笑,梅翰林可是梅千和的亲爷爷,她可不得表现表现。 沈宝昭也屈膝行礼,自报家门:“民女沈氏,参见王爷。” 沈宝昭有意模糊自己的身份,没有点出宁安伯府来。 裕郡王端着一张老脸,也不太好意思为难小姑娘。挥了挥手就让她起来。 眸光锐利地盯着沈宝昭,问道:“本王听闻,你今日比试赢了梅家丫头?” 沈宝昭不卑不亢道:“对,素之先生抬爱。” 她今日就是不想谦虚,本就是她赢了,便摆出一副你想怎么样的样子。 裕郡王皱了皱眉头,现在京都的姑娘都如此孤傲了?难道是他太久没回京,错过了什么? “本王很是好奇,若不然你就在这书房,再与梅家丫头一同写上一副字。 我与梅翰林两人再来给你们分辨个高低,如何?” 又是写字啊?沈宝昭有些犹豫。 开口:“民女自然是愿意的,只是...” “怎么,不敢比?”裕郡王胡子一翘,嘲讽道。 一旁的端宁县主看不下去,帮着沈宝昭辩解:“叔外祖父,沈小姐右手刚刚受了伤而已。” 说罢还将沈宝昭的袖子撩开。 裕郡王果然看到沈宝昭的右手包扎着。 他瞬间明白误会了小姑娘的意思,有些难为情说道:“既然手受伤,那便算了。” “算不了!”沈宝昭脊背挺的直直的,铿锵有力回答。 “就算右手受伤,我还有左手能写!”高高昂起头,傲娇地说道。 第126章 不好了,外孙女生气了 裕郡王惊奇,竟是左右手都能书写吗? 一旁的梅若兰秀眉皱了皱,开口说到:“既然沈小姐右手受伤,此事就作罢吧。” 又粉面含笑,略带娇嗔地对着裕郡王劝说:“王爷,沈小姐的字若兰是见过的,的确是下过苦功夫。 若今日她用左手与我比试,被外头人知晓岂不是会说若兰仗势欺人。这样的话,若兰可不依。” 与对沈宝昭冷淡的态度不同,裕郡王显然很宠爱梅若兰这个小姑娘。 “好好好,那今日便不比了。” 说罢还对着沈宝昭教训道:“沈姑娘,今日不巧既然手受伤,那便改日有机会再比试。 虽素之先生评判你胜过梅家丫头,但切记万不可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在外头需得谨言慎行。” 裕郡王这是在敲打沈宝昭,让她不要得意忘形,日后以这次比试来打压梅若兰。 沈宝昭心中有些酸楚,看来外祖父真的很喜欢梅小姐。 这反倒是戳到了沈宝昭的反骨,吸了吸鼻子,执拗地说道:“既然今日来了,那我就不怕比,省的被人说是素之先生抬举我。 说不得又会被嘲讽不敢比,我自信既然右手能赢梅小姐,左手也能!” 裕郡王见沈宝昭如此傲气的样子,还用他的话来挤兑他,老脸板了下来。 他也有些生气,对着一旁的梅若兰到:“梅丫头,既然沈小姐不领你的情,那便与她比试比试。 她都如此大言不惭,若今日你不比,外头岂不是说的更难听了。” 梅若兰也在纠结,这沈宝昭之前看着不像是如此高傲的性子,怎地在明知道落下风的前提下,还敢如此张扬。 是太蠢笨还是另有目的? 沈宝昭能有什么目的,她不过是见不得那个便宜外祖父一心帮着外人而已。 梅若兰婷婷袅袅地莲步而出,“若兰听王爷的。” 梅翰林与裕郡王便让出书案,裕郡王从博古架随手拿出一本书,是王羲之的字帖《兰亭集序》。 放在二人面前:“就书写《兰亭集序》吧,不过只有一本...” 梅若兰莞尔一笑:“给沈小姐吧,若兰默的下。” 裕郡王赞赏地点了点头,默认给沈宝昭。 二人在书案的一头一尾,将纸张打开。 小厮将磨好的墨送上,沈宝昭便不客气左手提笔,开始写了起来。 那本《兰亭集序》正尴尬地躺在书案的中间,无人问津。 裕郡王老脸的肌肉抽了抽,也没说话,以防打扰两位小姐书写。 很快,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沈宝昭便默完了,静静地坐着在等梅若兰。 两人皆都书毕,裕郡王与梅翰林拿着二人写的《兰亭集序》在评判。 上面一张是梅若兰的,依旧是婉约的簪花小楷,二人频频点头。 梅若兰的簪花小楷,高逸清婉,流畅瘦洁,清秀平和,娴雅婉丽,有一番书法大家的韵味。 在看沈宝昭的,她左手写的是瘦金体,还是前世萧元怀手把手教的。 裕郡王看了第一眼,便不喜。满纸的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抬眼看了看沈宝昭,心中纳闷,这么个娇娇柔柔的世家小姐,为何内心的戾气如此重。 裕郡王当然不知道,若是平日里,哪怕沈宝昭写瘦金体也不会如今日这般大开大合,力透纸背。 不过是在气恼裕郡王竟然胳膊肘往外拐罢了。 梅翰林倒也震惊,不过却没有裕郡王那般不满,只淡淡地开口询问:“不知沈小姐的瘦金体师从何人?” 沈宝昭暗叹大意,梅翰林应当也见过萧元怀的字迹,怕是有所怀疑。 面上不显,而是依旧满不在乎地说道:“没有师傅,不过是日日临摹邱先生的字帖罢了。” 她说的半真半假,刚学之时,萧元怀确实给她邱先生的字帖先临摹。 梅翰林点了点头,他就说难怪这字迹如此熟悉,原来也是临的邱先生的字帖。 邱先生乃前朝书法大师,尤其以擅长瘦金体出名。 不过是邱先生的真迹字帖难寻,萧元怀小的时候,他也曾送过一本给他临摹。 梅翰林夸赞道:“沈小姐已习得邱先生的精髓,若是邱先生在世,定当会收你为徒。 更何况沈小姐还是用左手所书,更是令人赞叹。” 还对着一旁的梅若兰教导道:“若兰,你输给沈小姐不丢人。” 梅若兰见祖父如此说,心中虽不服气,但也大气说道:“若兰就说了,沈小姐比之若兰半点不差,王爷还不信呢。” 裕郡王自然对着梅若兰笑了笑,拎起了沈宝昭写的《兰亭集序》仔细观摩。 半晌,开口道:“本王以为,作为女子,应当柔顺婉约。否则为何女子启蒙,都习以簪花小楷。” “如沈小姐这般,桀骜不驯,棱角分明,更加不该再写瘦金体。没得失了女子的端庄。” “故而,单论品性而言,本王觉得梅丫头略胜一筹。” 裕郡王挑眉望向沈宝昭,沈宝昭不置可否,并没有回话。 “沈小姐,你这是不服?”裕郡王的语调低沉,暗暗示以威压。 沈宝昭眼神中流露着看破人间烟火的冷漠,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微笑。 “宝昭不敢。” 说罢,便施了一礼告退,一个人匆匆往外而去。 端宁县主本想追出去,却又想了想,折返回来。 ‘啪’的一声,将沈宝昭与梅若兰之前比试的作品拍在书案上。 冷声开口道:“叔外祖父好好看看,这是沈四小姐写的簪花小楷。看看婉不婉约,端不端庄。” “另外,刚刚在您面前的沈四小姐,闺名宝昭。她的母亲是南华县主。” 裕郡王听到此,猛地站起身来,脸色一下子变得极为难看。 撑着书案的手在微微发抖,嘴巴一张一翕,发不出声来。 端宁县主还觉得不足,继续说道:“她的书房之中还挂着一幅《大鹏展翅图》,上面提字逍遥游。 这幅字画她尤为珍视,挂在书案对面的墙壁上,日日望着。” “她说这幅画是她外祖父对她最好的祝愿。” 说罢,端宁便看也不看裕郡王,施礼告辞。 也不在意落在梅翰林心中的印象如何。只替好友生气。 裕郡王掩了掩震惊与后悔的神色,也追着出了门。 第127章 野鸳鸯 沈宝昭怒气之下出了外院书房的门,一个人在长公主府瞎晃悠。 来时因与端宁一同,便将晴空与碧霄都留下照应崔明珠。 毕竟崔明珠刚与她们一道表演,有暴露的风险。若是被认出好歹也能用沈家姑娘的名义搪塞过去。 沈宝昭懒懒散散地漫步在荷风湖边的小径,手中拿着不知从何处折下的枝条,百无聊赖地扒拉着一旁的小灌木。 越想越生气,没想到外祖父非但没认出自己,还帮着别人来一块挤兑她。 挤兑就挤兑吧,还不讲道理。既然他这般偏袒梅若兰,那就让她做他的外孙女好了,她沈宝昭还不稀罕了。 心中想着事情,便越走越偏。直到走到了一处茂密的竹林边,隐约听到有声音传来,沈宝昭脚步顿了顿。 “沈郎,几日不见,奴家很是想念。”一女子娇滴滴的开口诉衷肠。 沈郎?京都权贵可没几家姓沈的。若说叫得出名号的,当属宁安伯府。 一男子压低了声音,调笑道:“十娘,是真想还是假想呢?” 果然,是沈杰敏的声音。另一个必定是金十娘了。 沈宝昭心中鄙夷,这两人可真是耐不住寂寞,这点子时间都要来偷摸见面。 悉悉索索声传来,两人应当是抱在一块儿。 金十娘娇笑道:“当然是真的想啦,奴家都恨不得把真心掏出来给你看。” “真的吗?那让我看看你的真心如何?” 也不知道沈杰敏做了什么,金十娘便娇喘了起来。 呼吸声越来越大,沈宝昭听不下去。便想着如何能把人引来,希望沈杰敏能坚持的时间长点。 快步将要出小径,见一群贵妇人没有去看戏而是带着丫鬟婆子晃悠在荷风湖畔。 为首的还是李御史的夫人,沈宝昭计上心头。 特意从小径出来时,弄出了大的动静。果然被那边的夫人们注意到。 李夫人定睛一看竟然是沈宝昭,且看沈宝昭背景鬼祟,偷偷摸摸的样子,还左顾右盼生怕被人瞧见。 沈宝昭今日出的风头够大,李夫人也不敢无缘无故地再对她发难。 故而李夫人心中对沈宝昭的怨恨更深。 这下子见到沈宝昭匆忙,紧张的模样,心中断定她定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好啊,贱蹄子,可终于要让我逮着把柄了。李夫人心想。 便对着一行的其他贵妇人说道:“诸位,这湖边风吹着有些个闷热,咱们去里头的树丛中找个地方歇歇脚,如何?” 李夫人这话说的很是牵强,树丛中哪里还有地方歇脚的? 但刚刚沈宝昭出来的时候,这些夫人都看见了。虽有些只见到背影,不知道是哪家姑娘。 可人都有好奇之心,她们也想去看看,万一有什么八卦呢。 便也没有戳穿李夫人的话,而是顺着她的意思与她一同往沈宝昭出来的小径中走去。 这边沈宝昭也没有闲着,她带崔明珠来的目的主要还是为了让她看清沈杰敏的面目。 匆匆地回到了戏楼,见崔明珠与冯飞燕还有端宁县主在一旁,忧心忡忡的样子。 她面上带笑走了过去。 端宁一见她,便不满道:“你到哪里去了,我找了你好半天。” “你不知道我们会担心的嘛。” 端宁县主很是担忧沈宝昭,她知道沈宝昭对裕郡王的孺慕之情很深,今日偏偏还被裕郡王训斥,且还是为了不相干的人。 沈宝昭倒是已经把在书房发生的事情抛诸脑后了。 只盼着那群贵夫人们能给力些,不要辜负她的期望。 但她也要行动迅速点,便急急开口道:“端宁,我先不与你解释。现在还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做。” 拉着崔明珠的手,说道:“明珠,你不是想见见我堂哥吗?我这就带你去,不过不论你见到了听到了什么,都不要激动好吗?” 崔明珠不明就里,见到了她堂哥怎么会激动呢?不应该是羞涩吗? 但崔明珠很是信任沈宝昭,故而也没问,只跟着她的脚步而去。 冯飞燕与端宁县主见沈宝昭一脸焦急的模样,便也跟着两人一块,还带了一群丫鬟婆子。 同在戏楼的苏玉姮,萧玉瑶等人。见她们几人走的匆忙,对视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好奇。 于是不由分说地也跟着走了。 李夫人等人漫步走到竹林边时,便听到了令人面红耳赤的喘息声。 还伴随着女子神智不太清明的喊叫:“沈郎,沈郎,奴家受不住了。啊~” 都是些已经人事的夫人,当然知道里头在干些什么。 只心中好奇,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在长公主府中行此污秽之事。 李夫人此时已经没想如何沈宝昭了,只想着若今日抓住了哪家高门大户的把柄,送到丈夫手中。 明日李御史也可有弹劾之人,岂不是能帮助李御史在朝中露脸。 她便示意奴仆们,待会定要将人当场抓住,且要让大家都见到他们衣衫不整的模样。 有几位夫人倒是迟疑,想退出。但此刻李夫人铁了心要把事情捅开,便二话不说,走了出去。 “大胆,青天白日,你们竟然敢在长公主府偷情。”李夫人呵斥道。 那边奴仆们也已经快速上前,将沈杰敏与金十娘一起控制住。 沈杰敏还在状态,不明白为何软玉在怀,突然一下子就空了。 金十娘倒是大声喊叫起来,忙拉扯身上的衣裳,想遮住身体。 可婆子们早就得了李夫人的令,哪里能那么容易让她将衣裳穿好。 只勉强遮住了外露的部分,那发髻凌乱,衣裳不整的模样,一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沈杰敏被风一吹,脑子也清醒过来,忙将裤子提起,腰带都来不及系。 李夫人大义凛然道:“你们都是谁家的小姐少爷,干出如此丢人的勾当?” “真给家里丢脸,走吧,将他们都带走,去长公主面前分辨分辨。” 沈杰敏还在挣扎,他万万不能将事情闹到长公主面前,否则天下人不就都知道了。 若是被清河崔家知道,那他的婚事就没了。 他忍不住开口恳求李夫人:“这位夫人,在下是宁安伯府的二公子。我与这位小姐情投意合,家中是知道的。 望夫人莫要将事情闹大,宁安伯府记夫人的情。” 李夫人心中本也打鼓,怕若是万一得罪了诸如宗室、国公之类的人家也不好。 这沈杰敏还自报家门,他以为宁安伯府如今在京中还有什么地位? 等等,宁安伯府沈家?这不是那沈宝昭家嘛! 可真是瞌睡有人递枕头,看这回,宁安伯府丢不丢人! 若是宁安伯府名声坏了,看沈宝昭还有没有人愿意求娶! 李夫人更得意了。 第128章 金十娘还怀孕了? 一群夫人们,带着奴仆,押着沈杰敏两人,脚步飞快地朝着戏楼而去。 沈宝昭四人,恰好在湖畔见到了一行人。她拉了拉崔明珠几人,放慢了脚步。 与李夫人碰了个正着。 此刻的李夫人满脸带笑,如沐春风,走近了看脸上的脂粉都快要被笑的掉落一地。 她见了沈宝昭还语带讽刺道:“沈四姑娘,宁安伯府的二公子与人偷情被抓了个正着呢。 宁安伯府的人做了如此伤风败俗的事情,可真是丢人呐。 不知沈四姑娘想不想与我们一同去长公主面前,分辨分辨?” 沈宝昭暗暗在心中赞叹李夫人,真是好样的,可帮了她大忙了。 但面上也装作不解的样子。 李夫人也没想等沈宝昭回答,而是略过四人,带着人继续往戏楼而去。 沈宝昭四人自然是紧紧跟在身后。 崔明珠对沈杰敏本也没什么感情,她离家出走来京都就是为了看看这未婚夫到底人品才貌如何。 故而听到李夫人说抓住了宁安伯府二公子偷情,她只不过是想了想,好像她的未婚夫也是在宁安伯府行二。 瞧了瞧头后耷拉着头,看不清面目的沈杰敏,蹙了蹙眉头。 低声与沈宝昭讨论到:“宝昭,那人是你堂哥?与我订亲之人?” 沈宝昭点了点头,略带歉意对着崔明珠:“明珠,那人确实是沈杰敏,你的未婚夫。” “他与金家小姐的事我早已知晓,只不过没有确凿证据不便与你分说。 你记住了,他并非良配。今日事情闹出来,想来很快就会传到清河去。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端宁县主与冯飞燕还不知道崔明珠这回事,此时听了嘴巴张大的都能塞得下鸡蛋。 端宁自来就是洒脱的性子,再加上坚韧的冯飞燕,两人开始一嘴一舌地劝慰起崔明珠。 “明珠,不是什么大事。就凭你的人品才情,沈杰敏才配不上你。” “对对,早点看清也好。若是嫁过去以后才知道不是更惨。” “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要在人渣里头找。啧,还怪押韵的。” 崔明珠一脸的哭笑不得,打断她们叽叽喳喳的话。 “不是,你们可能误会了。我并没有伤心。”崔明珠解释道。 “宁安伯府二公子于我而言,不过是个有婚约的陌生人罢了。 咱们且去瞧瞧,若是后头我与他退婚,也好让大家知道是谁的过错。” 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故而李夫人的队伍越来越壮观。 苏玉姮和萧玉瑶自然也听到了李夫人的话,两人在沈宝昭后头一唱一和,故意拔高声音。 “这宁安伯府可真是好教养,能养出如此不知廉耻的子孙来。哎呀,由此见可,宁安伯府中人品德败坏的很呢。” 苏玉姮扯着嗓子叫,生怕其他人没听见一般。 沈宝昭猛地一个转身,眼神锐利地盯着苏玉姮。 苏玉姮吓了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叉着腰叫骂:“你作什么停下,想摔死我。” 沈宝昭大步走到苏玉姮面前,左手掐着她的脖子,语气凌厉:“佛说,不修口德,无穷果报。苏小姐可要好好理会这句话的意思。” “况且,照苏小姐所言,宁安伯府一人品德败坏,那满府都没好人。 不知道苏小姐可还记得,你今日伸腿绊倒飞燕,是不是意味着你们苏尚书府上都是阴暗卑劣之人?” 说罢,松开钳着苏玉姮脖子的手,大步流星追上李夫人等人,并不理睬后头的苏玉姮。 苏玉姮瘫软在萧玉瑶身上,双手抚着脖子,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她到现在还能感受到沈宝昭手上烫人的温度。 沈宝昭的眼神仿似要将她活剐了一般,好生可怕。 不,一定是她看错了。沈宝昭不过是个落魄伯府家的女儿,如何能有那种威压。 苏玉姮强自镇定站了起来,扶着萧玉瑶,二人一道也往戏楼赶去。 李夫人到戏楼时,戏台上正唱着冯老太太点的那出《穆桂英挂帅》。 长公主坐在第一排主位上,打着拍子与冯老太太一同在边听边点评今日的花旦。 李夫人一行人哗啦啦走了进来,自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喧闹的戏台上,扮演穆桂英的花旦也顿在原地。 长公主不满地拧了拧眉头,今日李夫人已经无状好几次。念在已逝的康郡王叔份上,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若是还冥顽不灵,没事找事,就不要怪她不念同宗之情了。 李夫人走到长公主面前,小心翼翼地说道:“长公主殿下,我等在荷风湖边的竹林里,发现了这对野鸳鸯。” 婆子们将两人带到了长公主面前。 金十娘见已经被拖到了大庭广众之下,再也没有名声可言,便装死晕了过去。 沈杰敏心中忐忑不安,见了长公主忙磕头求饶:“求长公主饶恕,都是在下一时糊涂,犯了大错。 还望长公主饶过这一回。” 长公主面露疑惑,这两人她是一个都不认识。刚想询问李嬷嬷,便听见角落的座位处一老太太叫唤起来。 “十娘,竟是十娘!”金老太太不可置信地踉踉跄跄走过来。 边上金夫人扶着她,两人蹲在金十娘的面前,撩开她散落在脸颊上的头发,确认了就是金十娘。 金夫人本就不喜金十娘,不过是金老太太喜欢,且也不碍事,就当做多养一个宠物罢了。 故而见了金十娘那衣裳凌乱的样子,就满脸嫌恶。 这般伤风败俗,败坏金府声誉,说不得还会影响到金夫人外嫁的女儿。 忙对着跟着来的金府嬷嬷使了个眼色,那嬷嬷便悄悄地赶忙去找金老爷与金玉鑫来。 金老夫人对金十娘这个陪伴她的远方族孙女还是有点情谊。 见她昏死过去,忙对着长公主说道:“长公主殿下,不管如何,能否先请郎中来给十娘看看?” 长公主虽憎恶这两人搞砸了她的寿宴,但也不是狠辣恶毒之人,并不想出人命。 便吩咐下人去请府医来。 府医今日午宴也同幕僚们一块喝了些酒,来时酒还未完全清醒,脚步也有些虚浮。 金老夫人早就让丫鬟脱了件外衫给金十娘盖住身子。 府医一到就为金十娘把脉,这一把脉,一个激灵,府医的酒就完全醒了。 心中暗自琢磨,看发髻还是未出嫁的姑娘,缘何有了身孕? 第129章 偷情事发 府医战战兢兢,把了左手把右手,终于确认他没有因为醉酒而把错。 这才站起来,对着长公主施礼,开口说道:“禀长公主殿下,这位小姐身体并无大碍。” 金老太太有些担心,疑惑问道:“那她怎么昏过去了?” 府医斟酌措辞,缓缓说道:“这位小姐身怀有孕一月余,许是因情绪激动而昏迷。” 金十娘可不是真的昏睡,她压根不知道自己怀孕了。不然怎么敢假装昏迷让府医来把脉。 但此时她就更不敢醒了,不敢面对众人鄙夷的眼神,只求金老太太能赶紧将她带走。 听了府医的话,戏楼顿时哗然。 长公主也一个脑袋两个大,好端端的发生了这个事情。 只能问唯一还清醒的当事人沈杰敏:“你是哪家的儿郎,今日家中还有何人赴宴。” 宁安伯府老伯爷老夫人都还瘫在床上没法动弹。 沈大老爷被罚闭门思过三个月,时间还没到呢。 故而接了帖子的长房今日只有沈杰敏一人在场。 沈杰敏还未出声,那李夫人便迫不及待地出来讲道:“此人自称是宁安伯府的二少爷。” 说罢还用眼神示意众人看向沈宝昭。 沈宝昭不动如山,并不在意众人的窥探。 金老太太听说了沈杰敏的身份,便想到如今唯一的遮掩此事的法子。 她对着沈杰敏说道:“沈二少爷,十娘与你私定终身。此事我们金府并不知情。” “现如今,她怀有你的孩子,你该尽快禀明家中,上金府提亲。” 沈杰敏忙想拒绝,又一妇人开口喝止:“等等!” 那妇人身着青色衣裙,头上仅以白玉雕刻茶花发簪点缀。虽穿着素淡,但浑身的气度不容小看。 此人乃是工部侍郎崔度的妻子,出身荥阳郑氏。 崔夫人走上前,对着长公主福了福身。 缓缓开口道来:“据我所知,宁安伯府的二公子早已定亲。定亲之人也非是金府的小姐,而是我们清河崔氏的姑娘。” 崔夫人走出来时,崔明珠就已经看到。虽五年未见,婶娘的样貌倒是没多大变化。 崔度一直在京中为官,这些年都未曾有时间回过清河族地。 小姑娘的样貌变化的太大,故而崔夫人倒是还未认出崔明珠来。 金老夫人听得沈杰敏早已有婚约,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只嘴里一直念叨:“金家的姑娘可不能做妾。” 崔夫人倒没有为难金老夫人,而是走到沈杰敏面前,训斥道:“勾引良家女子通奸,还致其怀有身孕。这样的女婿,我们清河崔氏可要不起。” “沈二少爷还是禀明长辈,准备好我们崔家姑娘的庚帖,尽快换回吧。 至于聘礼,我家老爷也会快马加鞭去信,不日就送还到宁安伯府。” “这聘礼,沈二少爷想抬到金家就抬到金家,以后与崔家男婚女嫁并不相干。” 沈杰敏听到崔夫人这么硬气的话,顿时慌了:“崔夫人,是小侄一时无状。” 一手指着金十娘:“是她,都是她勾引小侄。小侄被迷惑了才鬼迷心窍做出这等事来。 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我的,一定不是我的,”沈杰敏的头摇的拨浪鼓一般。 他不要和清河崔氏退婚,退了婚他的仕途还有什么盼头。 金十娘能给的只有黄白之物,而崔氏的资源可是用钱都买不着的。 金十娘听得沈杰敏如此颠倒黑白的话,再也装不下去了。 幽幽转醒,低头哭泣到:“沈郎好狠的心,若非你次次装作偶遇。我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姑娘家,如何能勾引到你。” “是你诓我说并未娶妻,还说要让长辈上门提亲娶我为妻。我这才与你厮混在一处。” 金十娘越说越委屈,哭的声音越发大起来。 她说的都是真话,她委实不知道沈杰敏是有未婚妻的。 可沈杰敏如何能认,“贱妇,明明是你说只要娶了你就能得到金府的部分钱财,我这才被你蛊惑。” 沈杰敏此话一出,众位夫人小姐更是鄙夷,不但好色,还贪财。 就在这时,金老爷与金玉鑫到场。后头还跟着一些朝中大臣,包括崔明珠的叔叔崔度。 金老爷听了沈杰敏的话,‘呸’地吐了一口唾沫。 他是个十足的商人,表达厌恶的做法也很是直接。 “金十娘不过是寄居在金府的远房族亲,她就算出嫁,金府最多给点陪嫁。怎么可能得到我金府的钱财?” “沈二少爷未免也太异想天开了些。” “今日,沈府的长辈未到场。明日,我金府自会派人去府上协商婚事。” 金老爷见金十娘还在哭泣,虽心里早已把她骂了个狗血淋头,但仍旧是不想被人看了笑话。 便与长公主告辞,与金玉鑫一道带着金家的人都走了。 看了一场好戏的众人也都走的走,散的散。一下子戏楼就空了。 崔大人与崔夫人自然是没有走的,仍旧在商量对策。 半晌,崔大人对跪在地上的沈杰敏义正言辞地说道:“我夫人说的也是我的意思,宁安伯府这门亲事就此作罢。” “相信若是我崔氏族老得知事情经过,必定也会同意我的做法。 沈二少爷,我劝你还是好聚好散,痛快退回庚帖。不日崔氏族人必定上门。” 沈杰敏尤不死心,“宁安伯府与崔家的亲事,是宫中淑妃娘娘的谕旨,岂是你们说退就退得的!” 崔大人被沈杰敏的天真气笑了。 “沈二公子莫非认为,圣上会由着淑妃娘娘继续执行如此离谱的谕旨? 崔氏虽无爵位,也无得宠宫妃。但好歹也是传承千百年的世家大族。 若连家中子女都护不住,那还不如趁早在五大姓中除名算了!” 崔大人也不欲再与沈杰敏逞口舌之快,便再也不理会沈杰敏的叫嚣,带着崔夫人就想走。 崔明珠早在崔大人与崔夫人出面维护她时,感动的泪水哗啦啦的流。 出声喊道:“叔叔婶婶。” 崔大人夫妇停下脚步,诧异地看向崔明珠。 崔大人先认出人来:“你是,明珠?”崔明珠点了点头。 崔夫人拉着崔明珠看了又看,见她没有大碍这才放下心来。 “你这孩子,竟敢不打招呼就一个人出门。族里找人都找疯了,你娘信中急的直哭。” 崔大人哼了一声,示意崔夫人不要在外人面前谈家务事。 崔明珠也随着崔大人夫妇回了京都崔府。 而裕郡王见人都走的差不多了,这才小心翼翼靠近沈宝昭。 拉了拉沈宝昭的衣袖,一张老脸露出阳光般灿烂的笑容。 轻声细语叫到:“昭昭,小昭昭。” 第130章 裕郡王吃瘪 沈宝昭一把将衣袖拉回,似笑非笑地看了眼裕郡王。 裕郡王尴尬地收回了手,他那个悔恨,都想戳瞎了自己的老眼。 明明沈宝昭长得与南华县主有几分相似,他怎么就眼拙没认出来呢? 出门之前,老妻还千交代万叮咛,说外孙女今日也在长公主府,若是碰见了要照应好她,在外头不能让人欺负了去。 可谁曾想到,欺负外孙女的竟然是他这个糟老头子。 这要是被老妻知道,他养的油光滑亮的两撇胡子还不知道保不保得住。 沈宝昭语气冷漠地说道:“裕郡王是有什么事情吗?” 战战兢兢的裕郡王,不知如何开口。当年软软糯糯的小姑娘已经长这么大了。 他不知道怎么再去哄她,又不能像小时候一样带着她去买糖人。 更何况他今日可是把外孙女得罪惨了。 “昭昭,是外祖父的不对。外祖父不该偏帮着梅家丫头。 可你该告知外祖父啊,你若是说了你的身份,那我定然不会那般。” 沈宝昭冷笑一声,“王爷的意思是,若知道我是您外孙女便会偏帮我? 若换成随意哪家姑娘,便可以不秉着公正的原则,而先入为主地认为梅若兰更胜一筹?” “撇开身份,王爷您扪心自问,我的字真比不上梅若兰吗?” 裕郡王被沈宝昭说的有些抬不起头来,他这人本就护短的紧,公正在他眼中,哪里有情份重要。 但此时他可不敢这么说,只得又陪着小心道歉:“昭昭,都是外祖父的错。 你的字当然远远胜过梅家丫头。你说的对,不管怎么样我都应按事实来做评判。” 沈宝昭这人吃软不吃硬,裕郡王如此低声下气的认错,她也不会再揪着不放。 叹了一口气,语调便也没有那么严肃:“外祖父下回可不该再如此。” “是是是,对对对。昭昭说的都对。” 猛然抬起头,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你刚刚叫我什么?” 沈宝昭看着裕郡王那期盼的眼神,再重新喊了一遍:“外祖父。” “唉!”裕郡王答得很快,雀跃的神情、止不住的开心。 昨日回到府中,裕郡王自然也从裕郡王妃的口中得知南华县主去世的真相。 他心中内疚悔恨交织,恨自己当初没有坚持查清,更恨自己这么些年将女儿的一对骨肉拒之门外。 害得他们吃了不少苦头。他真的很想弥补一二。 远远望着他们的萧元怀,见一老一少握手言和,脸上也浮现出温柔的笑意。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王叔吃瘪。而昭昭,她值得更多人去爱护。 长公主命人将沈杰敏送回宁安伯府,也目睹了裕郡王是如何舍下老脸来给沈宝昭道歉。 不由地又高看了沈宝昭两眼。 父皇在世时,就拿裕郡王叔没有办法。 王叔比父皇的年纪小上不少,每次王叔闯了祸,不管得罪了谁,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跑到勤政殿撒泼打滚。 长公主都见着好几回,他也不怕在小辈面前丢脸,缠的父皇实在是烦了,十次里有九次能得逞。 唯独有一次,失败了。 还是母后过世不久,中宫后位悬虚。朝臣们纷纷上书要父皇立继后。 因着如今的太后,当时的纯贵妃位份最高,又诞有皇子。故而她的呼声也最高。 可裕郡王叔与母后的感情就如姐弟般要好,且一贯看不上纯贵妃,觉得她老端着崔家女的架子。 听闻父皇要立纯贵妃为后,就一直持反对的意见。 可朝政实在非儿戏,朝臣们不断施压,父皇顶不住压力。也不管裕郡王叔如何阻挠,终究还是将纯贵妃送上了后位。 而后圣上也名正言顺地成了嫡子,为后来的继位抬高了身份。 长公主思及此,眼眸微闪,裕郡王叔是难得的在母后去世之后仍旧维护她的人。 长公主到现在还是心存感激,也与裕郡王府一直交好。 满面含笑地对裕郡王说道:“王叔,许久未回京。我让李嬷嬷给您留了好几坛桂花酿,待会就给您装车送到王府去。” 裕郡王还在讨好沈宝昭,冷不防听到长公主的声音,略有些尴尬,但不多。 毕竟长公主从小见着他是如何在勤政殿撒泼长大的。 裕郡王见了长公主也很开心,摸了摸八字胡,背着手说道:“淑慧难为你这丫头还惦记着我。” “小端宁与你的性子倒是很相像。”裕郡王还摸了摸一边端宁县主的脑袋。意有所指的说道。 他这可是赞赏,而不是告状。 在书房,端宁可是丝毫不给他这个叔外祖父面子,一心只替好友出气。 但她能这么维护沈宝昭,裕郡王一点儿也不生气。 长公主客气道:“嗐,她就是个皮猴的性子,若是口无遮拦得罪了王叔,还请王叔不要与她计较。” “无妨,如此甚好。不至于会被人欺负,咱们家的女孩就该这样。”裕郡王夸赞道。 长公主也礼尚往来:“我倒是喜欢沈四小姐这般娴静,文雅,端庄的性子。就如南华一般。” 说到南华县主,裕郡王的神色一暗,眼中闪过悲痛之色。 沈宝昭有些不忍心,便岔开话题:“外祖父与长公主不必如此互夸了。 再这样夸下去,太阳都要下山了。” 说的众人一笑,裕郡王的思绪也拉了回来。 长公主拉着沈宝昭的手,发自内心地说道:“好孩子,往后就叫我姨母吧。 你就如端宁一般,也将公主府当成自己家。” 她真的对沈宝昭很是满意,尤其今日沈宝昭展现出的才情,还有机敏地替冯飞燕转败为胜。 沈宝昭点了点头。 落日西沉,倦鸟归林。裕郡王与沈宝昭皆与长公主告辞。 裕郡王本打算亲自送沈宝昭回府,却被婉拒。 “外祖父昨日才刚归京,今日又参加宴会,一直不得歇息。 还是不必送我了。” 裕郡王虽看着年轻,但实际年纪也不小了。他面露倦怠之色,沈宝昭知道他收到消息便快马回京,定也疲累。 沈宝昭的贴心,裕郡王感到很是熨帖。 这个外孙女与家中的那些孙子孙女不一样,他们个个都怕他这个王爷,唯独萧厉。 他倒是与沈宝昭一般,只将他当做寻常人家的祖父,而不是历经三朝的王爷。 他越看沈宝昭越满意这个外孙女,临别之际还嘱咐道:“昭昭,明日上王府来,外祖父有事问你。” 沈宝昭看懂了裕郡王眼中的那份慎重,知晓应当是与南华县主的事情有关。 便也郑重地点了点头,各自回府。 第131章 直接问好了 沈宝昭回到昭明苑时,早已华灯初上。 晴空前去准备晚膳,碧霄则是去将今日赢得的彩头都入库上册。 落霞早已备好了热水。将沈宝昭从花露中提取的精华倒入温水之中,满室飘香。 她洗澡从不需要人伺候,待到一切准备就绪,便将小丫鬟们都遣走。 而满身疲惫的沈宝昭,慢慢沉没入香汤之中,似雪的肌肤在缭绕的雾气之下,泛着淡粉的色泽。 洁白精致的脸庞上还沾着水珠,沈宝昭闭着眼,细细思索着今日之事。 撞破沈杰敏与金十娘的奸情,并不意外。可以说是她一手促成。 接下来就看金府与崔家各显神通了。照今日崔侍郎所言,崔家退婚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而金十娘能否嫁入宁安伯府,还有待商榷。 不过就算不娶金十娘,想来出了昨日那档子事,沈杰敏也休想娶到高门大户家的姑娘。 老侯爷夫妇,大太太王氏,沈大老爷,沈杰敏,都如秋后的蚂蚱,已经蹦跶不起来。 而沈嫣与宫中淑妃娘娘可还好好的过着尊贵的日子呢。 不急,来日方长。 今日却还有件意料之外的事,让沈宝昭尤为警惕。 之前一直接触的梅千和,竟然是假的!仿佛一切脱离了掌控一般,这个变数始料未及。 从法华寺马车陷落泥潭,到户部上门催交账册,再到长春酒楼相约,最后还有斗兽场的解围。 这一步步,仿佛就像有人预先预料到一般。 虽就目前而言,并未影响到她的计划。但这种被人摆布,敌暗我明的感觉,很是糟糕。 她并不喜欢。有什么办法能将背后之人找出来呢? 直接去问梅千和显然是下下之策,不说梅千和肯不肯说,单就如何接触到梅千和就很麻烦。 其实重活一世,沈宝昭并不想与梅家人打交道。 貌美有才情的梅若兰,儒雅有声望的梅翰林,得圣上青眼的梅千和,梅家人个个不简单。 更重要的是,梅家还是怀王的外祖家,她对如今自由自在的日子很是满意,便不愿再与他有牵扯。 ‘叩叩叩’敲门声响起,门外传来晴空的声音:“小姐,晚膳已经备好了。” “知道了。”沈宝昭回道。 缓缓起身,穿好衣裳,到了卧房晴空便替她绞起头发来。 初夏的夜晚,凉风吹来还有些许冷意。 沈宝昭紧了紧身上的衣袍,披散着头发。吩咐晴空将窗户关上。 静静地坐在桌边吃起晚膳来。虽有些饿,但沈宝昭吃饭的动作依旧很是雅致,让人见了愉目悦心。 食毕,碧霄匆匆而来,怀中还抱着许久未见的小白。 “小姐,又有消息来了。” 沈宝昭斯条慢理地擦拭着柔荑,将素白的帕子丢入铜盆之中。 从碧霄手中接过小白,抚了抚它洁白柔顺的羽毛,小白眯着眼享受着。 修长的玉指将纸条从竹筒拿出,借着烛台的光,打开纸条。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沈宝昭愣住了神,这句话显然是对应她昨日的那首诗,“南风知我意,吹梦到京都”。 此人昨日定然也曾去赴宴。 沈宝昭的脑子混沌不已,如同一团乱麻般,找不到头绪。 突然,她不知想起了什么,猛然从美人榻上站起,汲着鞋子,拎着裙摆,踢踢踏踏起跑向书房。 惊得落霞差点打翻了净手的铜盆。 跑到书案后,打开抽屉,将一堆纸条都拿了出来。 一张张按顺序摆放在书案上。 ‘清河村’,‘买卖已成’,‘何当共剪西窗烛’,‘小心此人,大痦子男’... 是她疏忽大意了! 这一张张纸条皆与假梅千和的出现对的上! 她猜的没错,这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沈宝昭心绪难以平复,到底是谁呢?脑子里仿佛有个答案呼之欲出。 可又怎么也抓不住! 既然想不到,那直接问好了。 将纸条全都收拢起来,又重新放回了抽屉里。 从里头抽出一张栀子花笺来,斟酌半晌。 写道“梅边一枝头,千尺倚高楼,和月东风起,否中北客愁”。 唤来碧霄,将花笺卷起放入小白的竹筒之中。 乘着月色将它放飞。 小白飞到萧元怀书案上的时候,金玉鑫正在书房中哔哔赖赖地缠着萧元怀。 “阿鑫,天色已经很晚了,你得回金府了。” 金玉鑫一屁股坐在榻上,赖着不走,“哥,你今日不说清楚,我晚上睡不着。” “之前你就让我收好宁安伯府沈大老爷借印子钱的契书,还说派的上用场。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十娘与沈二少爷的奸情了?” 自问自答般:“可是你怎么知道的呢?十娘日日在金府之中,家中都无人发觉。 而哥你,却知道。莫非你派人盯着金府?” 金玉鑫一脸狐疑地盯着萧元怀。 隐在暗处的暗一心中嘲笑,金少爷有点智商,但不多。 萧元怀脸上一派光风霁月的样子,眼神一直盯着书案上的小白。 淡淡开口道:“阿鑫啊,你说我为什么要派人盯着金府呢? 有什么直接问你不就好了?难道你还会瞒着本王?” 金玉鑫一想,也对。毕竟他怀哥连他几岁开始不尿床的事情都知道。 金府对他来说根本就没有秘密。 “哦~我知道了,你派人盯着宁安伯府。”金玉鑫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 “你为何如此关注宁安伯府?上回也是,印刷话本子,让我帮着卖。难道...” 萧元怀嘴角抽了抽,立马打断了金玉鑫的话,“阿鑫,晚上夜路不好走,你该回去了。” “哥,我不走路,我坐轿子来的。”金玉鑫心中感动,他怀哥真是比他娘还关心他。 小白在书案上走来走去,踱步了好久都没人搭理它。便扑棱着翅膀,在书房中盘桓。 金玉鑫见状,忙想跳起来去抓捕。被萧元怀一把扯了下来。 “暗一,快把金少爷送回去。” 暗一得令,一个闪身,将金玉鑫扛在肩头,大步流星往外去。 根本不搭理金玉鑫的叫骂。 萧元怀松了一口气。刚刚在金玉鑫面前,一直强忍着没有去取小白身上的纸条。 这会只他一人,漫漫长夜,再也忍不住,伸手将小白身上的纸条取下,打开。 第132章 乱点鸳鸯谱 纸条上传来淡淡的栀子香味,煞是好闻。 可这上头写的诗,却不解其意。萧元怀的剑眉微微皱起,左手拧了拧眉心。 “梅边一枝头,千尺倚高楼,和月东风起,否中北客愁”。 睁开眼,恍然大悟,原是一首藏头诗。取每句首字,‘梅千和否?’。 果然,毫无疑问,她知道了。 她非但知道与她见面的梅千和是假的,还猜到了是一直与她有纸条往来之人。 她比自己想的还要聪慧,萧元怀苦笑。 想来也是,若不聪慧也不能只与骆不成学了一年,就将从小修习医术的清风给比了下去。 聪慧的沈宝昭第二日一早便乘着马车去往裕郡王府上。 不是沐休日,故而萧厉、萧二老爷、萧三老爷几人早早上衙去了。 裕郡王倒是已经打完一套五禽戏,去沐浴更衣。 女眷们也都到了裕郡王妃的院子里来请安。 沈宝昭到时,就见满屋子的人。裕郡王妃在沈宝昭的调理之下,胸痹之症渐渐减少发作,且不似最初在法华寺见到时那般枯瘦。 几位舅母表姐妹见了沈宝昭倒都很是亲热,唯有萧玉瑶仍旧鼻孔朝天看人。 萧大太太拿她无法,沈宝昭看在外祖母的份上也不欲与她计较。 “昭昭,快来坐下。”沈宝昭一来,裕郡王妃就将她拉到榻上,与她同坐。 萧二夫人笑着对裕郡王妃说道:“母亲,你还不知道吧。昨儿个在长公主府,昭昭可是大放光彩,比试又得了头名呢。” 裕郡王妃听萧二夫人如此一说,来了兴致:“哦?是吗?老大媳妇,怎么没听你提起?” 裕郡王妃这么一问,萧二夫人有些尴尬,她不知道萧大夫人回来没有说起这个事情。 她也是听女儿参加完宴会回来讲的。今日见宝昭来了,也不过是想提起来让裕郡王妃开心开心。 她明明记得昨日大嫂回来还来了裕郡王妃的院子回禀的。莫非忘记提起这茬儿了? 萧大夫人面上一瞬的僵硬,她昨日确实是只敷衍了裕郡王妃。并没有将宴会上的事情一一回禀。 她不是不愿意夸沈宝昭,只是昨日萧玉瑶也参加了比试,还连前十都没进。 更何况萧玉瑶还当着那么多夫人小姐的面和苏玉姮沆瀣一气为难沈宝昭。 她自然是要替女儿瞒着的,不能在裕郡王妃面前落下不好的印象。 单论沈宝昭,她当然也是喜欢的。只不过外甥女与亲女儿比起来,就不值一提了。 “母亲,是有这么一回事。不过昨日媳妇宴会回来太累了,便也没有细禀。 想着今日一早来请安再一道与你分说呢。” 萧大夫人的微表情显然没有逃过裕郡王妃的眼睛,她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再说什么。 更何况萧大夫人自来处事妥当,这点子事也不至于要伤了她的面子。 裕郡王妃笑了笑,对着萧玉珍几姐妹问道:“昨日比了什么呀?” 内敛的萧玉珍还未开口,萧玉玲便绘声绘色讲了起来。裕郡王妃听得津津有味。 等萧玉玲讲完,裕郡王也梳洗后到了。 明显可以感觉到厅中的气氛顿时冷了下来。连一贯不怎么讲规矩的萧玉瑶都低着头装鹌鹑。 “你们在说什么这么有趣?老远都听到笑声。”裕郡王开口问道。 裕郡王妃没好气:“你看看你,你一来大家都不自在了。” “怕我作甚?”裕郡王的胡子翘的老高。 没人回答他,便开始点名:“三丫头,你继续说。” 萧玉玲平常很是活泼,此刻却也规规矩矩答道:“回祖父,在讲昨日表姐力压梅姑娘,勇夺魁首的事情。” “昨日你不是也在长公主府吗?回来怎么也不与我讲讲昭昭赢了比试的事?”裕郡王妃发问。 裕郡王嘴角抽抽,他不是不讲,他是不敢。万一说漏了嘴提及昨日为难昭昭的事,后果承担不住啊。 萧三夫人便想着如何缓解气氛,上前打趣沈宝昭:“母亲,咱们家昭昭如此秀外慧中,也不知到时候便宜了哪家的小子。” 裕郡王妃笑着拍了拍沈宝昭的手:“可不能这么早就说亲,我才刚将她认回。还指着她能多陪陪我这个老太婆呢。” 裕郡王妃虽是这么说,但也知道沈宝昭年纪到了,是该说亲了。 宁安伯府没有靠谱的长辈,少不得要她一把老骨头来替她张罗张罗。 “哎呀母亲,想要昭昭陪着你再简单不过了。肥水不流外人田,把她留在王府不就成了!”萧三夫人越说越觉得是个好主意。 萧厉与沈宝昭很是般配! 一个年纪轻轻就官拜大理寺少卿,且日后还要承袭王爵。 一个才智过人,一手医术出神入化,最主要的还与她合得来。 若是沈宝昭日后成了裕郡王府的当家主母,必定不会对玲儿不管不顾。 萧三夫人也是为着女儿打算,她至今无子。萧玉玲也没有亲兄弟,日后有什么事情只能靠萧厉这个堂兄出头。 裕郡王夫妇听了萧三夫人的话,对视一眼,也觉得是个好主意。 只有萧大夫人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控制不住,连笑都很是僵硬。 沈宝昭听着萧三夫人意有所指的话,愣了会,低下头掩盖内心的错愕。 萧厉吗?那个冷面少卿大人?娶自己?这鸳鸯谱都乱成什么样子了?月老他答应吗? 裕郡王妃见沈宝昭低着头,还当是她害羞了。便让众人都退下,只留了沈宝昭。 萧大夫人母女俩走在回院子的路上,萧玉瑶便忍不住了。 气呼呼说道:“母亲,三婶说的什么意思?要让哥哥娶那个小贱人?” 萧大夫人板着脸训斥:“你别一口一个小贱人,是谁教你这些污言秽语的? 你是王府嫡出的小姐,怎可如市井泼妇一般?她是你的表姐,日后你也如三丫头般对她亲近些,没坏处。” “我就不,凭什么大家都要捧着她,她算哪根葱?还有哥哥若是娶了她,晴表姐怎么办?”萧玉瑶皱着眉头担心。 “你小声点!”萧大夫人扯了萧玉瑶一把,将她拉入院子里。 萧玉瑶口中的晴表姐是她嫡亲舅舅宣平侯的女儿,自幼便爱慕萧厉。 而萧大夫人与哥哥宣平侯早已经口头约定了要萧厉娶顾晴。 萧大夫人坐在椅子上叹了口气,今日萧三夫人提起的事情确实让她措手不及。 她叮嘱女儿道:“你嘴上给我把住,不要到处胡乱说,尤其是你晴表姐那里。 别说八字还没一撇,就是他们有这个想法,需得看我答不答应。” 萧玉瑶这才笑靥如花。 而裕郡王夫妇留下沈宝昭自然是有更要紧的事情。 裕郡王面上一片凛然,闭上眼又睁开,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叹了口气,沉重地开口说道:“圣上是在找一件要命的东西。” 第133章 遗诏 要命的东西?沈宝昭疑惑不解。 “是遗诏。”裕郡王犹豫了半晌,终于把话说出口。 ‘哐当’一声,裕郡王妃打翻了手边凉透了的茶盏,杯子骨碌碌地滚到了地上。 微黄的茶水溅湿了沈宝昭的襦裙,但此刻三人都不在意。 裕郡王妃也很是吃惊,此事裕郡王一直瞒着并未与任何人讲过,连她都没说。 “莫非传言都是真的?先皇真的留下了遗诏?”裕郡王妃发问。 裕郡王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但从圣上如此无所不用其极地找寻的动作来看,我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东西,值得他这般。” 沈宝昭细细思虑着裕郡王的话:“所以说,就算是有遗诏,外祖父你也并不知道去向? 可为何圣上会怀疑你呢?甚至搜完了王府都未曾放弃,还丧心病狂地将母亲害死,这是宁错杀也不愿放过了。” 提及南华县主,裕郡王显露疲态,眼底显出悲痛之色。 “都怪本王大意,这才害了你母亲。” 裕郡王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束着帷幔的双螭龙戏珠白铜帐钩上垂下的丝绦。 思绪渐渐回忆悠远。 “先皇去的突然,驾崩之前毫无征兆。太医院的脉案上记载的不过是感了风寒,并不致命。 可不知为何,不过短短三日,他便如被吸走了精气神一般,肉眼可以的萎靡下来。” “先皇始料未及,根本来不及立下太子。直到驾崩前两个时辰,本王才得到消息,匆匆赶往乾清宫。 等我赶到之时,几位朝中肱股之臣也都在场。而那时他已经难以开口。” “待到驾崩之后,便有人上书,国不可一日无君。 虽先皇子嗣众多,但纯贵妃当时已为继后,故而圣上子以母贵,是先皇唯一的嫡子,自然便由他继位。” 沈宝昭眉心微皱,不解道:“可为何圣上如此怀疑外祖父你呢?” “自然是因为先帝临终之时单独召见了本王。世人皆知,先帝与本王虽非亲兄弟,可胜过亲兄弟。 若是最后的遗言,那必定是有了未了之事要嘱咐本王。” 提及先皇,裕郡王面色有所缓和,眼中透露出思念之色。 “故而,若圣上肯定先皇留下了遗诏,那必然第一个怀疑在本王手上。” “可外祖父说您到之时圣上已经口不能言了,如何又能交代遗言呢?”沈宝昭发问。 “那日恰好毒星谷的谷主骆不成在王府中做客。本王听到先帝病危的消息,便立刻把他也带入宫中。 后头用了骆谷主的秘药,这才有些力气交代。” 沈宝昭点了点头,此种秘药她倒是知晓。 不过是以加快耗尽寿命来交换的半刻时光,就如回光返照一般。倒是与雪魄丸有异曲同工之处。 若是师父当时在场,那这么说来先皇并非是中毒? 沈宝昭一开始听到先皇意外暴毙,第一想法就是猜测会不会遭人毒害。 可既然师父都没有怀疑,那八成就不是。 除非那等毒药从未曾在世上出现过,且毫无征兆,才能神不知鬼不觉。 沈宝昭摇了摇头,许是她太过多疑,可此事仍旧是疑点重重。 沈宝昭站起身,在厅中缓缓踱步。 开口分析:“假设有遗诏,而外祖父你却毫不知情。你仔细想想,在那等情况之下,除你之外最受先帝信任的人是谁?” 裕郡王不用思考,脱口而出:“应当是先帝的贴身内侍,孙保全。” “他自小便跟着先帝,忠心耿耿,可以以命相付。不过先皇驾崩之后,他立马便触柱而亡随先皇去了。” 沈宝昭凌白玉般的指尖轻轻绞着帕子,秀眉微蹙。 睫毛下垂将一双眸子淹没,倏地,抬起眼皮,眼中闪现光亮。 “不对。孙公公的举动不对。” 此刻裕郡王倒是好奇了起来:“如何不对?” 沈宝昭语调平缓,娓娓道来:“就外祖父所言,孙公公与先皇一同长大,极得信任,甚至将先皇看的比命还重。 那么他就不会在先皇驾崩之后立即触柱。” “君主崩逝,需得停灵七日。停灵完毕之后,还要将灵柩移到殡宫之中停放。再由钦天监选以吉日入葬皇陵。 试想若孙公公真的一心为先帝,在先帝还未曾入土为安之时,如何放心的下就这么撒手随之而去?” “必定是他为先帝做了什么,而又深恐暴露,这才立马自戕。” 裕郡王不由得抚掌,眼中赞赏之意毫不掩饰。 沈宝昭并未受到影响,而是继续又抛出疑问来。 “先帝驾崩之前,有多少人到场?宝昭私以为,若要查遗诏的下落,应先从到场之人入手。” 裕郡王点了点头,但很是为难:“当日各股肱之臣几乎全都在场。怕是目标太广。” 沈宝昭挑眉惊讶,这她倒是没料到,或许先帝就是要用障眼法,人越多,持遗诏之人越安全。 “那咱们再换个角度想想。按理来说,此人拿到遗诏,应当立即公布出来,让先皇江山有正统可承继。 可却为何隐忍不发,而是将遗诏藏了这么多年呢?是有什么疑虑?还是被什么掣肘? 亦或是遗诏中继承江山之人,还太过弱小,不得不等待时机呢?” 话毕,沈宝昭眼神定定地望着裕郡王。 而裕郡王似想到什么一般,双手用力地捏着椅子两边的扶手,指尖发白。 微微颤颤地站了起来。 望着沈宝昭,眼中的震惊之色暴露了他。 外祖父定然有所断定遗诏中所立之人!沈宝昭心想。 她上前扶起裕郡王,只听得他小声且郑重地嘱咐:“昭昭,今日之言。出你口,入我与你外祖母的耳。 再也不要对人言。” 沈宝昭知道兹事体大,她也不敢胡乱在外人面前猜测。 “祖父。”一声低沉的嗓音响起。 厅内三人皆转头看向隔扇之外。 背着光,沈宝昭见到一个单薄却傲然挺立的身姿,大步跨过门槛,由外而来。 萧厉身上还穿着暗红色的官袍,对着裕郡王夫妇见礼。 “你不是上衙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裕郡王冷声开口。 萧厉倒依旧淡淡的,回道:“想到有一事请教祖父,半路便返回了。” “至于什么时候到祖父的院子,应当是从祖母打翻茶盏那会儿。” 也就是说,该听的不该听的,他全听见了。 第134章 有一点动心 裕郡王缓步走到上首的榻上,与裕郡王妃一道坐了下来。 泄了气般佝偻着背,深深叹了一口气:“你听见了也好。就不用本王再重复一遍。” 萧厉是裕郡王府既定的继承人,裕郡王并不会瞒着他什么。 “你有何疑惑?或者有不同于昭昭的想法,也尽可提出。” 萧厉转头望了一眼沈宝昭,今日她穿的倒是素净。 乌发红唇,雪肤明眸,冷冷清清地站在那儿,仿似刚刚一针见血剖析往事的不是她一般。 萧厉喉咙有些发痒,右手握拳抵住鼻尖咳了两声。 再抬眼,眸色幽深。 “表妹心思细腻,分析的很是全面。我没有什么补充的。 只是,敢问祖父。先皇临终见你之时,嘱咐了什么?” 裕郡王犹豫,略微权衡下,开口敷衍道:“是先皇的私事,并不涉及朝堂。可暂且不提。” 萧厉等了一会儿,确定裕郡王不会袒露先皇秘辛。便也没再追着问。 而是点了点头,转向沈宝昭。 温和的口吻说道:“表妹裙裾沾了茶水,湿漉漉的穿着定不舒服。还是趁早换了的好。” 萧厉不说沈宝昭都忘记这茬,他一提起来她也觉着湿的裙摆贴在鞋背上不大好受。 便让晴空去马车上取备着的衣裙,赵嬷嬷领着主仆二人入了里间换衣裳去。 裕郡王妃见沈宝昭离开,而萧厉的眼神仿似还追随着她的背影。 顿觉得有戏,更觉得今日是个好时机,便试探道:“厉儿,我与你祖父打算替你说门亲事。” 裕郡王妃冷不丁的开口,萧厉神情茫然了片刻,才反应过来。 忙想拒绝:“祖母...” 裕郡王妃像是早知道他想说什么,眼神落寞下来,嘴角耷拉着:“按说以你的年纪早就该说亲了。 可你总是推脱,京都里如我与你祖父这个年纪的,个个都抱上曾孙了。” “可我们呢?一身病痛,也不知道还能活多久,就指望着你能早点儿成家。” 边哭诉还边用手抚着胸口,就如同之前胸痹发作之时一样。 萧厉顿时手足无措,忙将迎枕拿来,垫在裕郡王妃的背后,让她靠坐在贵妃榻上。 裕郡王见状,也配合老妻呵斥道:“萧厉,你看你将祖母气成什么样子了。 还不快快答应她,宽宽她的心。” 萧厉本就是个聪明睿智之人,刚刚不过是关心则乱。 现下裕郡王一开口,也就回过味儿来。祖父祖母不过是想让他早些成亲罢了。 清俊的脸庞苦笑了下,微微点了点头:“祖母,孙儿愿意成亲。” 裕郡王妃‘豁’地一声,坐直了身子。反应过来,又弱弱地靠在了迎枕上。 虚弱地开口:“厉儿,你可有心仪之人?” 心仪之人么?萧厉脑子里忽闪而过一个素淡清丽的身影。 淡扫蛾眉,唇不点而红。忽而沉静剖析局势,忽而狡黠地对他扔石子。 聪慧,敏锐又不失赤子之心。若说心仪,可能这就算是吧。 裕郡王妃见萧厉久久没有吭声,便觉得这个孙儿还未曾开窍。 也没办法再拐弯抹角,磨磨唧唧。 “那你觉得你昭表妹如何?”裕郡王妃目露期待之色。 萧厉猛地抬眸看向裕郡王妃与裕郡王,从他们的神色之中看出这并不是玩笑话。 右手的大拇指与食指不断地摩挲,一颗心在胸膛之中砰砰砰地加快跳动,浑身的血液翻涌。 萧厉强压下雀跃的神情,可微微上挑的嘴角却出卖了他。 一向条理清晰之人,舌头如打结般:“昭表妹,昭表妹自然很好。” 裕郡王妃见孙子手足无措的模样,哪里还不明白。 眼中的笑意更深了些,嘴都快笑的合不拢来。 沈宝昭到厅中时,见到的便是微微垂着眸子的萧厉,和满脸笑意的裕郡王夫妇。 心下狐疑却也没有询问。 而后替裕郡王妃扶了脉,让晴空放下两粒护心丸,便准备告辞。 “厉儿,你替祖母送送你表妹。”裕郡王妃对着萧厉使眼色,萧厉也意动。 可沈宝昭却拒绝:“不必了,表哥之前说还有事与外祖父相商。别耽误了要紧事。” “无事,方才已于祖父商谈过了。恰好我也要去上衙,一道出门吧。” 萧厉左手一伸,做出请的姿势来。 沈宝昭听他如此说,便也点了点头,先行缓步而出。 裕郡王盯着两人的背影,抚着胡须,点点头。不愧是他萧通的孙儿。 扯起谎来也是一本正经的模样。看来这抱曾孙,指日可待。 出了院门,沈宝昭带着晴空走在萧厉之前。 因换了身拖地裙,走起路来便慢了许多。 沈宝昭担心萧厉大理寺事务繁忙,便稍稍提起裙摆,步子迈的大了点。 落在萧厉眼中,自是觉得她并不想与他过多接触。 也对,他之前对她有所误解,一直冷脸相待。竟然还曾怀疑她别有用心。 思及此,萧厉便觉得沈宝昭若是拒绝他也是正常的。 只暗暗下定决心,今后定要好好表现。 二人一路都没有说话,到了门口,沈宝昭主仆与萧厉道别,上了马车。 而萧厉则是策马跟在马车之后。 “小姐,表少爷为何一直跟着我们?大理寺也不在这个方向呀?” 晴空放下马车上的帘子不解问道。 沈宝昭便也撩开帘子,见萧厉身姿挺拔,一手握着辔头,坐在马上,驱着马跟在后头。 见了探出头的沈宝昭,还对着她微微一笑。 伸手不打笑脸人,沈宝昭便也还他一笑。 “可能是有要事恰好经过伯府。” 沈宝昭想不出别的解释,又或许今日自己说的太多,萧厉又盯上她了? 两人相视一笑的那幕恰好落在一茶楼雅间临窗而坐的太子眼中。 太子露出意味深长的神色,萧厉!孤的人也敢觊觎? “睿郎,我许久未见到你。玉京胡同的院子还一直租赁着。 就怕哪天你来寻我寻不着。” 妇人娇俏的话语将太子的心思又吸引回来。 只见她一手扶着早已显怀的肚子,一手拿着帕子暗自拭泪。 情意绵绵地望着太子,仿似有千言万语般。 竟是早已嫁入鲁国公府的沈嫣! 第135章 金家打上门 沈嫣虽身怀有孕,但除了腰腹略大了点,容貌倒一点没折损。 脸上也多了些许柔和,太子逢场作戏惯了,上前握住沈嫣的手。 一双桃花眼中透露出些许柔情:“嫣儿,你知道的。我们都身不由己。” “你已嫁做人妇,而孤也将要迎娶太子妃。前尘往事便都忘了吧。” 与沈嫣的一段露水姻缘,不过是太子一时兴起。为了避免麻烦,他早就抽身而出。 更何况他虽好色,但对身怀有孕的妇人也实在提不起兴致来。 且沈嫣如今也嫁入鲁国公府,若是被鲁国公知晓自己与沈嫣的这点子事,别说拉拢了,没参他一本都算好的。 故而今日若不是街头偶遇,太子是一点也不想再与沈嫣有瓜葛。 沈嫣的手还被太子拉着,听着他说出如此凉薄的话来。顿时悲从心来,呜呜哭了起来。 她对太子是真的付出了真心的。更何况她还怀有他的子嗣。 对了,孩子! 沈嫣停止了哭泣,泪水顺着脸庞滴下,用手背胡乱擦了擦。 语无伦次地说道:“萧郎,这个孩子是你的,是我们的孩子。” 边说还边拉着太子的手,抚向她的肚子。 太子始料未及,刚想抽回手来,可沈嫣肚子里的孩子此时却踢了一脚。 太子明显感受到了,心不由一软,罢了,按他对沈嫣的了解,这应当是他的骨肉。 太子妃未曾过门,侧妃侍妾这些年一直喝着避子汤。 太子府连个孩子的影子都见不到。 他自然也狠不下心来让沈嫣将孩子处理掉。 太子伸出手,抚在沈嫣的俏脸上,一点点地替她擦干脸上的泪痕。 满目深情安抚道:“嫣儿,我知你心。但现在并非好时机,你且耐心等等,待得日后我承继大统,必定将你迎入宫中。 咱们的孩儿是尊贵的皇室血脉,你万万要护好他。切莫有何闪失。” 沈嫣沉溺在太子的柔情之中,点了点头。 将身子靠入太子的胸膛,而太子也伸出双臂将她拥在怀中。 与此刻两人的一室旖旎相反,沈宝昭到了宁安伯府,一下马车,便看到门口围了一圈百姓,热闹非凡。 “哎呦,逼死人了,我不活了...”一妇人猛地坐到地上哭闹起来。 “宁安伯府二少爷诱骗良家少女,还致其有孕。如今竟然想拍拍屁股,将屎盆子扣在我女儿一个人的头上。 如此品德败坏,这是生生要将我女儿逼上死路啊~” 金十娘的母亲边哭还边用手拍打着地面,泣涕横流,顺手用帕子醒了下鼻涕,擦在了门口阶梯上。 围观的百姓指指点点,但宁安伯府府门紧闭,连个人影都见不着。 金太太继续在门口撒泼打滚,金家的小厮带着金十娘的父亲金十六爷来了。 后头还跟着吊儿郎当的金玉鑫。 金太太见丈夫来了,就只悻悻地爬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站在一旁低声哭泣。 她是听了女儿的遭遇,一个人在家越想越气,根本没与金十六爷打招呼就来了。 事实证明,她失策了。单打独斗还是不行,这不,连门都进不去。 金十六爷虽嫌恶金夫人那不管不顾的做派,但女儿被欺辱心中也是怒火中烧。 让金家的小厮上前叫门,可叫了半晌也不见有人应。 也不敢砸门,毕竟宁安伯府也是有爵位的人家,更何况还是四皇子的外家。 金十六爷虽管着金家大小店铺十来个,有手腕有魄力。但士农工商,商人的地位最低。 哪怕是金玉鑫的父亲,也不过是个五品小官,放在京都也是看都不够看的。 可金十六爷不敢,金玉鑫却敢。 “停停停,不要白费力气敲了。宁安伯府二少爷那个缩头乌龟,哪里还敢出来找打。” “听本少爷的,直接撞!” 金家的小厮还有点懵圈,直接撞门,这样真的好吗? 金玉鑫见他们都没有动作,大手一挥:“第一个把门撞开的,赏银二十两。相互协助撞开的,一人赏银五两。” 二十两,那可是足足好几年的工钱! 小厮们再也不犹豫,狠狠冲向宁安伯府的大门。 ‘哐当’,大门撞开,金玉鑫大摇大摆带着金十六爷夫妇走了进去。 沈宝昭自然也紧随其后。 之前府门外的动静沈大老爷是一清二楚,他不过存着侥幸的心理,认为一直不理会金府的人,他们也拿宁安伯府没办法。 毕竟怀着身孕的是金家女儿,该急的也是他们着急。 沈大老爷想的倒也没错,所以金玉鑫带着人撞府门来了。 “你们大胆,竟敢私闯朝廷命官府邸。信不信我报官,将你们都抓起来。” 沈大老爷叫嚣着,显然气势不足,有些虚张声势。 金太太一屁股就坐到了椅子上,毫不客气地说道:“报啊,我正愁没地方说理呢? 正好让京都的人都知道,你宁安伯府的二少爷是什么货色。”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金十娘已经被破了身子,还怀着身孕。好人家没有人会要她了。 若不嫁到宁安伯府来,她就真的没有活路了。 金太太也豁出去了。这种事情,一个巴掌拍不响,没的只有她女儿一个人受罪。 沈大老爷也心虚,不敢将事情闹大。 放低声音好言好语劝说:“真要报官,对你我两家的名声都不好。咱们还是想想如何解决问题。” 金十六爷也坐到了金太太身侧,晴空还很有眼力地让丫鬟上了茶水。 金十六爷端起来喝了一口,忙吐了出来。 ‘呸’什么陈年茶叶,宁安伯府如今都穷成这样了?好茶都喝不上了? 这还不如自己府上呢,更别说与金家主宅里头的比。 没办法如今的宁安伯府实在是太拮据,连沈大老爷自己,近来喝的都是这些茶沫子。 “沈大老爷说说吧,你打算怎么解决?还有,沈二少爷呢?怎地不见他出来待客?是看不上我金府吗?” 这大半天了都不见沈杰敏,金十六爷心中也不爽。 沈宝昭吩咐李管事:“去将二少爷请来,就说未来的岳丈大人来了。” 沈大老爷这才注意到沈宝昭也在,端着长辈的架子:“四丫头,这里没你什么事,赶紧回院子去。 姑娘家天天抛头露面像什么样子。” 沈大老爷想支开沈宝昭,她偏不如他意,“大伯父怎如此说,二哥与金姑娘的事情,昨日侄女可是全程都见证了。 若是金家的要求不合理,侄女也可帮衬着伯父呢,不是吗?” 至于正着帮还是倒着帮,那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说罢也不理睬沈大老爷,自顾自地坐下。 第136章 平妻?做梦 沈杰敏听说是未来岳丈来了,还当是清河崔氏来了人。 心想着速度够快的,怕是连夜赶路来的。便也不敢怠慢,拾掇拾掇大步流星地往花厅赶。 见到了金十六爷夫妇,才后知后觉发现不对啊,送聘礼时见过崔大老爷,不长这样呀! 金太太见了沈杰敏,二话不说便扑上去撕打。沈杰敏一个没留神,脸上便被金太太长长的指甲挠出了几道血痕。 “你个不要脸的浪荡子勾引我女儿,我打死你!” 金太太只要一想到今日一早,大女儿就回来哭诉,说娘家妹妹出了这等子事儿,婆婆和相公都对她没有好脸色。 而下头金十娘还有个妹妹,看来说亲也是难了。 这混账将金府一家子女眷都害惨了。 宁安伯府的小厮赶忙将二人拉开,沈杰敏虽狼狈,嘴里也不饶人,骂骂咧咧:“泼妇,泼妇。 是你女儿勾引的我,还想着我娶她,呸,做梦!” 金十六爷没有理会二人的对骂,而是询问沈大老爷:“敢问沈大老爷,此事宁安伯府准备如何处理?” 沈大老爷也不知如何是好啊,原先设想的好好的,娶了崔家女后再将金十娘纳为贵妾。 这样也不算是委屈了她。可这会儿金十娘有孕,要么就不认,若是认下,势必要在大婚之前就将金十娘接入府中了。 沈大老爷看了看沈杰敏脸上那鲜血淋漓的抓痕,细细斟酌着措辞。 开口道:“既如此,就先将金姑娘抬入府中吧。” “沈大老爷的意思,宁安伯府是想让我女儿做妾?”金十六爷面沉如水,不悦道。 “是贵妾。伯府愿意按贵妾之礼纳金姑娘入府。” “什么乱七八糟的,贵妾也是妾。不过是个落魄伯府,就是正妻我女儿也当得。” 金十六爷并没有把宁安伯府放在眼里,在他看来钱与权沈大老爷一个都不占。不过是有个空爵位罢了。 沈大老爷见金十六爷竟然当着他的面就如此贬低伯府。 气的满面通红,伸出颤抖的手指指着金十六爷,想骂却骂不出口来。 金玉鑫看他们谈来谈去也谈不拢,耐心都没整没了。 索性直接开口:“不做妾,要做就做正妻。” 沈杰敏觑了金玉鑫一眼,小心翼翼开口道:“可我已于崔氏女订亲,六月就要迎娶她过门。 十娘想做正妻怕是有些个为难。” 沈杰敏也学聪明了,他不直接拒绝,而是迂回来说。 沈宝昭提醒道:“二哥,昨日崔侍郎夫妇好似说崔家要与你退婚呢。” 沈杰敏恨恨地瞪了沈宝昭一眼,也不敢出言反驳。这个堂妹有点邪门,上回摔的鼻青脸肿的教训还让他记忆犹新。 金玉鑫也不跟他们废话,从衣襟里掏出了一张契书,递给了沈大老爷。 沈大老爷心下狐疑,战战兢兢地打开,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果然就是他曾签下的印子钱的借据。 金玉鑫左脚搭在右脚上晃荡,一手肘抵着椅子扶手,手撑着下巴:“宁安伯府娶十娘,这两万两印子钱,一笔勾销,如何?” 沈大老爷心动,但又不想放弃崔家的亲事。 嗫嚅道:“可崔家的亲事也退不得呀。” “既然沈大老爷不愿与金家结亲,那明日若是朝堂上有御史弹劾你既为官身,还知法犯法,借印子钱。 不知道这伯府的牌匾会不会摘下换上‘沈府’呢?” 威胁!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可沈大老爷此刻就像是被拦在死胡同里头的狗,进退两难。 “平妻,宁安伯府愿意以平妻来迎娶金姑娘。这是最大的让步了。” 两全其美的法子,沈大老爷还想的真是美呢。 不等金玉鑫开口,李管事匆匆而来,后头还跟着崔家的管事。 “老爷,崔府派管事来取庚帖。”李管事低着头回禀,可怎么听语气中有着掩盖不住的兴奋。 崔府的管事对着沈大老爷拱了拱手,递上了一份庚帖:“这是贵府二少爷的庚帖,请沈大老爷收好。 劳烦沈大老爷将我们小姐的庚帖奉还。至于聘礼,明日就会送达京都,直接从清河原封不动送到贵府。” 沈杰敏父子俩傻眼了,也没去接庚帖,拒绝道:“绝无可能,宁安伯府绝不退婚!” 崔府的管事也没有争辩,仿似只是来通知一般。 想来沈大老爷也不可能将崔明珠的庚帖还回来,管事什么话也没说直接将沈杰敏的庚帖放在茶几上,告辞。 金太太一把将庚帖夺了过来,打开看了看。 脸上露出舒心的笑容:“亲家,这庚帖我就拿走了,明日会将十娘的庚帖送来。 既然崔府不愿意与宁安伯府结亲,那不是正好,我们十娘也不用做平妻了,直接做正妻好了。” 金玉鑫带着金府一群人,哗啦啦又走了。 沈宝昭看了一场好戏,也施施然带着晴空回了昭明苑。 花厅顿时空了下来。 沈大老爷见沈杰敏耷拉着头,一副暮气沉沉的样子。 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我早就叮嘱过你,千万不要被人发现你与金家女往来的事情。 你怎么就那么耐不住,竟然敢在长公主府里,与她行苟且之事。 还被抓了个正着!” 沈杰敏见沈大老爷的手指都快戳到他脸上了,偏过头躲了躲。 他也不想的呀! 他平日里也没那么孟浪,就算与金十娘偷情,也会找个隐蔽的地方,怎么当时就昏了头呢。 他到现在都没有想通,眼中茫茫然问道:“父亲,如今该怎么办? 若是与崔家退了婚,咱们伯府可真就成了笑话了。” 沈大老爷背着手呼哧呼哧地走来走去。 “不能退,坚决不退!他们也拿我们没有办法。” “对,不退!这可是淑妃娘娘的下的谕旨,他们崔府说了可不算。” 沈杰敏也接口道。 父子两人商量好,打定主意明日不会将庚帖交出。 而被父子俩依靠的淑妃娘娘,此刻正跪在太后的寿康宫的青石板上。 面前是一对碎瓷片,褐色的茶水浸湿了淑妃的裙摆,慢慢渗透到她的膝盖上头。 虽是五月的天气,可淑妃却觉得浑身彻骨的寒冷。 一动都不敢动,生怕又惹了太后的怒气。 也不知道跪了多久,崔太后扶着宫人的手,缓缓从内室走出,站到淑妃面前。 “淑妃,你好大的胆子!” 声音虽不大,但听到淑妃的耳朵里仿似鬼魅般骇人。 第137章 淑妃被夺权 淑妃忙伏下身子,心惊胆颤道:“都是臣妾的错,是臣妾识人不清。 错将鱼目当成珍珠,险些害得崔小姐嫁入火坑。” 哼了声,崔太后垂下眼,盯着地上的淑妃。 “当初你是怎么与哀家说的?你说你娘家嫡亲弟弟,龙章凤姿,仪表堂堂。 还答应哀家四十无子方才纳妾。” “可如今呢?还未成亲便引诱良家女子厮混,没脸没皮在长公主府行苟且之事! 你们宁安伯府,我崔氏女可真是高攀不上啊!” 崔太后每说一句,就像是狠狠在扇淑妃的脸。 她也悔得肠子都青了,崔家这门亲事可是她费了好大的劲儿才争取到的。 娶了崔家女,沈杰敏不但在仕途上可以顺遂,宁安伯府的门楣也可提高一个档次。 毕竟世家女在大历朝一贯是女子典范,各家都是争相求娶。 且若是与崔家结亲,她与太后有了姻亲关系,虽这姻亲也不是很亲,崔太后是崔家分支。 但不管怎么说,崔太后姓崔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故而但凡与崔氏搭上关系,在后宫之中便天然地被认为受太后看重。 日后这三宫六院,谁还敢与她争锋,说不得皇后之位也有一争之力。 可沈杰敏是真的不争气,淑妃昨日得知消息就已经被气的不行。 料到太后会找她,但没料到太后会发雷霆之怒! 今日她跪在寿康宫的事情,想来很快便会在宫里传开。 自她代掌凤印之后还是第一回如此不受待见,简直是奇耻大辱。 这让她日后还如何管理后宫,六局一司中多少人看她笑话。 更有苏贤妃在后头虎视眈眈,就等着抓她的把柄。这回倒好,面子都丢光了。 淑妃诚惶诚恐地继续认错,希望能让太后消消气:“臣妾明日就让宁安伯府退回庚帖。 让我父亲亲自上崔侍郎府中致歉。言明是宁安伯府的过错,与崔姑娘无关。” 崔太后见淑妃乖觉的模样,倒也气顺了些。 说出口的话便也没有那么生硬:“不必了,哀家自会下旨。” 崔太后也不知道淑妃是怎么回事,宁安伯府这几个月来频频出事。 先是坐实了霸占儿媳嫁妆,侯府变成伯府。 淑妃的父亲沈大老爷也被卸了职,到如今都还未曾起复。 再到六皇子被狼咬死,淑妃一下子由宫中生育皇子最多的妃子,变成如四妃其他人一般。 如今那沈杰敏还出了这等子事,若她再不出面解决,族中人会如何看待她这个太后? 天下人会如何看她这个崔氏女? 虽她不过是崔氏旁支,在闺中之时也不受嫡支待见。 但她如今身在高位,她就是要让嫡支的人知道,只有她这个旁支女才能帮扶崔氏。 她享受崔氏嫡支的人在她面前毕恭毕敬的样子。 甚至连带着她嫡亲兄弟姐妹的子嗣,在崔家都享受着如嫡支一般的待遇。 若她不能为崔氏谋得好处,若崔氏女就此嫁入宁安伯府,她如何还能受到敬服? 单论赐婚这事,嫡支的人本就不太愿意,是自己打了包票说宁安伯府二少爷乃世间难寻的良配。 这才勉强答应下来。可淑妃这个蠢妇!她竟然敢骗她! “你回去吧,将凤印与六宫一司的管辖权都交到哀家这里来。 自明日之后,你便在长春宫中好好反省反省。” 淑妃听了这话猛地抬头,满眼不可置信地望着崔太后。 可崔太后那尖锐锋利的眼神,如利刃般射过来。 淑妃忙又重新低下头。双手齐平,以头磕手背,伏下身子谢恩:“臣妾遵旨。” 崔太后并没有管淑妃如何,而是扶着宫人的手又缓缓离去。 淑妃望着她的背影,眸中恨意翻涌,左手的护甲生生将右手掐出血痕来。 一旁贴身侍候的大宫女一脸担忧:“娘娘,快快起来。” 边说还边想上前搀扶,可淑妃一把挥开了宫女的手,以手撑地,挪动着麻木的腿。 用尽全身力气,站了起来。 挺直脊背,昂着头,一步一步走的异常缓慢且坚定。 就这样走回了长春宫。 而得知消息的四皇子,早已经在长春宫中等着。 见了淑妃狼狈的模样,眼中止不住的担忧之色。 赶紧将淑妃扶到榻上坐着,让宫人们换衣裳上药。 待到淑妃整理好易容,四皇子再次请安时,她那麻木的脸上方才有了表情。 “母妃,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一听说你被皇祖母罚跪便立刻来了。 原还想着去找父皇来劝劝皇祖母,不巧父皇在勤政殿召见大臣。” “儿臣心中忐忑,只好在长春宫一直等着。” 四皇子的眉头皱的都快夹死蚊子了。他也想到寿康宫去看看,可他不敢。 淑妃自嘲地笑了笑:“别人的娘家是助力,偏本宫的娘家一直拖后腿。 先是将沈婧那贱人送进宫来分宠,再是沈杰敏如此作风,他们根本是没将我们母子放在眼里!” 一脸凝重地看着四皇子,这是她仅剩的儿子了。她一直偏爱小儿子,自从六皇子去世之后,都没给四皇子好脸色。 好在四皇子也从不介意,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不能让四皇子再与自己离心。 “皇儿,如今你外祖父家是指望不上了。咱们娘俩只能靠自己。 今日你皇祖母将母妃管辖六宫的权都夺走,明日起,本宫与其他妃嫔也无甚区别。” 四皇子听到此也同仇敌忾,满脸的愤愤不甘:“皇祖母怎可如此!母妃你兢兢业业管理六宫,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不过是舅舅出了差错,怎的就到了夺权的地步了?” 宁安伯府如今没办法给四皇子提供钱财,之前淑妃管辖六宫,多少能捞的到油水。 虽说不偏爱四皇子,可该给的银子并不会少。否则如何还能去结交能人异士,权贵大臣? 所以一听到淑妃被夺走统领六宫的权利,四皇子就跳了起来。 为何如此轻易被夺权?真是是因为下谕旨赐婚的事情吗? 恐怕更多还是因为小六惨死,那个老虔婆见自己膝下皇子少了。 且近来圣上都不曾留宿长春宫。 她这是摸准了圣上已经对自己慢慢失去了兴致。 否则不看僧面看佛面,她怎么样都不会不用询问圣上的意见就立马决断了。 淑妃又想起了一事,便对四皇子提醒道:“皇儿,太子马上就要选妃。 听闻届时你父皇也会替二皇子,三皇子与你,一同将正妃给定下来。 此次选妃一定要慎之又慎,必须要选一个对你有助力的,咱们若是再这么下去,就只剩任人宰割了!” 第138章 母子俩的打算 四皇子眉心一动,父皇也要替他选正妃吗? 虽然府中侍妾不少,但太子未成婚,其他的兄弟自然无法赶在太子前头娶妻。 “母妃心中可有人选?”四皇子对此事也很是上心,成婚意味着会将另外一个家族绑上同一艘船。 不单单是他,其他的兄弟也是如此。朝堂的势力势必要打乱,重新规划。 这无异于是给每个人增加的筹码,此事非同小可。 淑妃点了点头,她心中倒是有两个人选,不过随便哪个都不是那么容易。 想着先告知四皇子,若是有缘在别的地方碰见,嘱咐他定要好好表现一番。 “皇儿觉得端宁如何?”淑妃试探一问。 端宁县主真是香饽饽,她背后不仅有着长公主府,还有薛氏一族支撑,分量不可谓不重。 “不行!”四皇子听到端宁的名字便脸色大变。 他可不要余生都生活在端宁的淫威之下,天知道他那从小被端宁支配的恐惧,这两年好不容易才渐渐恢复。 “端宁就是个母老虎,娶妻娶贤,孩儿不要娶端宁!”四皇子浑身都在写着拒绝二字。 淑妃也没有办法,她就知道,只要她一提到端宁,儿子必定跳脚。 端宁自来就圣上宠爱,比之德妃所出的大公主也是不差的。 若是有的选,她也不愿意端宁做她的儿媳。娶了端宁,她也根本无法端起婆婆的架子。 更别说如崔太后般随意就能罚嫔妃了。 可是没办法,谁让她们母子如今在四妃之中势头已经呈落后之态。 再不在婚事上增加砝码,就要永无出头之日了。 便劝解道:“皇儿,暂且先忍耐。待到日后她若是进了门,还不是任你如何。” 淑妃这话说的连她自己都没有底气,四皇子根本不信。 哭丧着脸:“母妃,不行的。端宁她从来就不尊重孩儿,若是娶了她还不如去法华寺出家算了。” 淑妃听着四皇子如此没出息的话,一股怒气又涌上天灵穴。 右手握拳紧了紧,控制自己没有一巴掌扇在四皇子的脸上。 深呼吸,平复了心情:“皇儿,你要知道,想娶端宁的人排着队都可以从宫门到京郊。 单论你们几兄弟,恐怕他们都有这个心思。” “一旦被太子娶到了端宁,那咱们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淑妃还在苦口婆心地劝,奈何四皇子根本听不进去。 “可还有别的人选,又不是只有她端宁能给我带来助力。”四皇子仍旧很是执着。 淑妃知道这是怎么都劝说不了了,也怪自己,自从六皇子出生之后,对四皇子的关心就少了很多。 恐怕这孩子自小就被端宁欺负着长大,以至于才一提到娶端宁就如此恐慌。 “自是还有别的人选,昨日梅翰林家的孙女梅若兰,听说在长公主的宴席上大放异彩。” 原来淑妃将主意打到了梅若兰的头上。 梅若兰背靠梅翰林,而梅翰林的门生遍布天下,恐怕世间的读书人都以梅翰林为榜样。 更何况梅翰林做了多少年的科举主考官,朝中也很多文官都拜在梅翰林的门下。 娶了梅若兰,就等于娶了清流,四皇子在朝中的地位也会有极大的提升。 再加上沈嫣嫁到了鲁国公府,淑妃认为鲁国公天然就是属于四皇子的派系。 鲁国公手上有兵权,梅翰林身上有文官人脉。 文武结合,这样四皇子自然对皇位有一争之力! 不得不说淑妃的算盘打的是真的精。 四皇子自然也同意,只要不娶端宁,其他都好说。 更何况他听说梅若兰貌若天仙,若真如此,他的正妃也是当得的。 只不过,据说出生就被批了命,好似并不是很好。 刚刚已经拒绝过端宁,四皇子此刻并不太敢再提出异议。 觑着淑妃的脸色,小心翼翼提醒道:“母妃,孩儿听说这梅若兰出生就被寂照庵的庵主给批了命相。 说是五行独缺四大空,身弱贫贱带伤痛。” 淑妃满脸不在意,挥了挥手道:“无妨,已经被化解,更何况我自来不太信这些。 若是真的也不怕,她命不好,你只消早早与她生下嫡子,梅家的资源还是尽在掌控之中。” 四皇子听淑妃如此一说,便再也没有了顾忌。 只一心想着回府之后要派人去好好打听打听梅若兰的喜好。 定要抢在其他兄弟之前,虏获梅姑娘的芳心。 四皇子打定主意,便辞别了淑妃,匆匆出宫回府。 而淑妃没办法,自然是让人将凤印与六局一司的册子着人送到寿康宫。 虽然崔太后说了退婚的事情她自有主张,但是淑妃不放心,仍旧是派人第二日一早便到了宁安伯府。 宁安伯府的门房才将将打着哈欠,伸着懒腰,将角门打开。 便见有身着太监服的宫人来访,定睛一看是淑妃娘娘身边的刑公公。 一个激灵,困意全无。忙进府禀告李管事。 李管事自然还是在西跨院兰姨娘处找到了沈大老爷。 如今府中都由兰姨娘在管事,王氏已经枯瘦如柴,只剩一口气吊着。玉清苑王氏的人也都被兰姨娘打压的差不多。 对比沈杰敏的不但毫无上进之心还处处丢丑,沈杰章这个儿子还是让沈大老爷有些欣慰。 国子监祭酒陈大人看了沈杰章近来的文章,都赞道有状元之姿,否则也不会着急忙慌地将女儿许配给他。 如今就只等着八月秋闱了。沈大老爷心中还有稍许安慰,好在还有出息的儿子,宁安伯府不至于后继无人。 听得刑公公来了,沈大老爷也急急忙忙将衣裳穿上,来了外院。 兰姨娘也立马将消息送到了昭明苑。自老伯爷瘫了之后,这个家谁说了算,兰姨娘可是看的一清二楚。 沈大老爷还当淑妃是听说了崔府上门退亲的事情,来替沈杰敏做主的。 见了刑公公,还拱了拱手,让人上好茶。他自己都舍不得喝呢。 “刑公公今日前来,是淑妃娘娘有什么指示吗?”沈大老爷还对着皇城的方向拱了拱手。 刑公公皮笑肉不笑:“沈大老爷,传淑妃娘娘口谕。 ‘宁安伯府二少爷沈杰敏,荒淫无度,人品低劣,不堪为崔氏女良配。着立刻退还崔家姑娘庚帖,上门致歉。’” 沈大老爷听到满脸的不可思议,他从没料到连淑妃都不帮衬家里了。 “刑公公,是出了什么事情了吗?怎地娘娘会下如此口谕?” 他到现在还不相信,刑公公接下来的话让他彻底死心。 第139章 崔家大张旗鼓退婚 “沈大老爷,咱家也不过是来传口谕的。至于为何娘娘会如此,沈大老爷不妨先问问自身?” 刑公公是淑妃宫中第一得力太监总管,以前也是过过风光无限的日子。 近来几个月,他明显感受到做事处处受人掣肘,许多见风使舵的宫女太监,已经不如以往对他敬重。 他自然也是知道都与宁安伯府的事情有关,对沈大老爷也就没有什么好脸色。 沈大老爷实在是不明白啊,他一直战战兢兢为宫中淑妃娘娘和四皇子做打算。 哪怕从南华县主的嫁妆中克扣下来的,大部分也都是替四皇子开路。 为何淑妃能如此绝情?还当淑妃在宫中是被抓到了什么把柄,不得不与宁安伯府撇清关系。 沈大老爷从袖口里掏出个荷包,依依不舍地塞入刑公公手中。 这是他仅剩的一个好物件了,刑公公掂了掂,感觉像是玉器之类的,满意地塞进袖口里。 坐在了沈大老爷的下首,细细与他讲了起来。 “娘娘昨日受了太后呵斥,还被罚跪在寿康宫中。不仅如此,太后还收回了娘娘代管后宫的权利。” 刑公公叹了口气。 沈大老爷心惊,不可思议道:“娘娘竟然被收回凤印了吗?” 脸上皆是担忧之色,若是如此,真是天要亡宁安伯府! 刑公公继续告诫:“所以沈大老爷可千万要管好府中的人,不要再给娘娘添麻烦了。 若是继续如此,娘娘到时候大义灭亲,沈大老爷还莫要怪罪。” 这后头的话自然也是淑妃交代的,为了不让宁安伯府再拖后腿,只能下一剂猛药。 沈大老爷被刑公公的几句话骇得直接靠在椅背上,直不起身来。 又想起什么似的:“那沈贵人呢?她为何不帮衬娘娘?” 沈大老爷之所以赞成送沈婧入宫,自然也抱着姐妹互助的想法,为淑妃添砖加瓦。 刑公公冷笑一声,“哼,沈大老爷还好意思说。沈贵人自入宫之后,圣上便不大来长春宫了。 沈贵人如今在宫中可是炙手可热,她承宠最多,可从来不见在圣上面前替娘娘说上几句好话。” “沈大老爷给淑妃娘娘送的,可不是帮手,而是对手。” 刑公公说完,便不耐烦再多说。拱了拱手,一挥拂尘便告辞而去。 承宠最多?沈大老爷眸光微妙地闪了闪。 他自卸职以来,就如同被遮了耳目,也没有银钱去打探宫中的消息。 而沈婧自然也没送什么消息出来,至少他是这么以为的。 至于西跨院的兰姨娘是否收到了消息,沈大老爷决计是不知道的。 他没想到沈婧能这么受宠,既然淑妃娘娘不顾娘家人死活,那他日后也不必为淑妃娘娘打算。 圣上虽年纪大了点,但沈婧不是没有可能生下皇子的。 再有沈杰章日后入朝为官,也能帮衬一二。 沈大老爷打定主意,弃了淑妃与四皇子,一心只为沈婧打算。 宁安伯府今日注定很热闹,去了刑公公,金家人又上门来了。 今日金玉鑫并没有来,来的依旧是金十娘的父母,金十六爷与金太太,并一群看起来就十分健硕的小厮。 各个抱着手臂,站在金太太的身后,那模样就像是要来打群架的。 金太太有了昨日的教训,她深刻了解,对付宁安伯府大老爷父子,不能讲理,只能硬来。 金十六爷本就做着茶叶生意,一入厅堂就闻到了上品普洱的味道。 刑公公才刚走,下人们还没来的及收拾。 金十六爷开口:“沈大老爷这是知道我们金府今日要上门? 看来府上很是看重十娘,连上品普洱都准备好了。不似昨日只给喝茶沫子。” 沈大老爷抽了抽嘴角,他的契书还在金家人手里。 没办法,只好忍住肉痛吩咐李管事给金十六爷夫妻俩上好茶。 金十六爷茶喝过一盏,缓缓从袖口里头将金十娘的庚帖取了出来,递给沈大老爷。 “亲家,这是我家十娘的庚帖。你看府上合个八字,选个吉日,如何? 聘礼也不要多,给崔家女什么的样的,就照着那个准备就好。” 沈大老爷刚想骂出口,金十娘如何敢与崔氏嫡女相提并论。 听到金十六爷后头的话,便又泄了气。 “咱们金府聘礼随嫁妆全部带回,还陪嫁一座两进的宅子。还有两万两印子钱契书一张,如何?” 金十六爷知道沈大老爷没法子拒绝,他没得选。 就在几人商议之际,长春街街头巷尾热闹至极,百姓们都纷纷出来观看。 “没听说今日有高门大户嫁娶呀?怎地这些人抬着这么多聘礼作甚?” “是呀是呀,还吹吹打打的。快看快看,领头之人手上拿着一张纸,纸上还写了字。” “梁秀才,快给我们念念。” “宁安伯府二少爷,品行不端,与人苟且。崔氏特来退亲,归还全部聘礼。” 众人哗然,虽都事不关己,但有热闹当然要第一时间去凑凑。 于是卖鱼的,买菜的,视线都随着队伍而去。而货郎们更是挑着单子跟随着大部队,人潮汹涌地朝着宁安伯府而去。 崔度与崔夫人早就等在宁安伯府的门口。 等到清河族人送聘礼的队伍到了门口,崔度从雕花牡丹紫檀木盒子里取出太后的懿旨。 高声叫到:“太后懿旨到,宁安伯府众人快快接旨。” 宁安伯府中门缓缓打开,除了躺着动不了的,其余众人都出来接旨。 “太后懿旨,宁安伯府沈杰敏,德行有亏,不堪为良配。着宁安伯府与崔氏即日退婚。 男婚女嫁,各不相干!钦此!” 沈杰敏颤抖着手接旨,崔度大手一挥,聘礼便如流水般抬进了宁安伯府。 沈宝昭此刻是真心为崔明珠高兴,幸而崔明珠有爱她的家人,终于能摆脱这门亲事。 抬完聘礼,沈大老爷父子又龟缩进了府中,匆匆将门关上。 金夫人见到那些聘礼眼睛都放光,当初沈杰敏求娶崔家女,聘礼是王氏亲自备下的。 都是实打实的东西,金夫人忙吩咐带来的小厮们,“抬走,都抬走。” “这些可都是十娘的聘礼了。” 金夫人笑的合不拢嘴,在一抬抬的聘礼中穿梭。 沈大老爷阻拦都来不及,眼睁睁看着人将还没放热的聘礼都抬了出去。 金十六爷拱了拱手,道:“亲家,既然与崔家已经退婚。那我们金府就等着宁安伯府上门请期了。 十娘有孕在身,怕是等不了多久,还是快快做决定的好。” “若是一直拖着不办,我也不敢保证,那印子钱的契书会不会被有心的人得知。” 金十六爷挑了挑眉,告辞。 只留下沈大老爷父子,在风中凌乱。 第140章 四美齐聚长春酒楼 崔府退亲的动静闹得相当大,可以说是满京都的人都知道了。 故而沈宝昭在昭明苑收到端宁县主的帖子时,一点也不意外。 端宁相邀,沈宝昭,崔明珠,冯飞燕在长春酒楼相会。 帖子上说为庆贺崔明珠脱离苦海,她已定好包厢,备好酒菜,就等她们三人了。 沈宝昭自然依约而去。 待她到了时,其他三人早已坐着聊了一会天了。 崔明珠见了沈宝昭,笑盈盈地将她拉入雅间内:“宝昭,你到的最晚,自罚三杯。” 长春酒楼一般为女客备的都是果子酒,入口香醇,酒香夹杂着果子香,却并不醉人。 几人今日都神采奕奕,沈宝昭自然不会扫兴,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做了个倒扣酒杯的手势:“第一杯,贺明珠,终于摆脱恶缘!” 端宁打趣道:“好你个沈宝昭,你可真坏。你如此一说,我们又怎能不陪同。” 于是她便也端起酒杯,与冯飞燕一道:“贺明珠,摆脱恶缘!” 也都一饮而尽。 而崔明珠感动的鼻涕眼泪稀里哗啦,哽咽着回敬几人一杯。几人相视一笑。 “昭昭,还有两杯呢,你可别想着躲过去。”端宁又督促道。 “自然。”沈宝昭提起酒壶,又替自己斟上一杯酒。 “第二杯,祝飞燕,与薛大公子定下良缘,此后琴瑟和鸣。” 冯飞燕一愣,她平日里虽大大咧咧,此刻不免脸上也露出红晕。 端宁自然不会错过这个热闹,更何况冯飞燕即将是她的大嫂。 虽然大哥不着调,但是这个大嫂她还是很喜欢的。 便将冯飞燕的酒杯满上,“来,大嫂。咱们干了这杯。” 冯飞燕也不忸怩,端起酒杯,四人碰杯。其余三人皆言:“祝飞燕与薛大公子琴瑟和鸣!” 崔明珠擦干了眼泪,好奇:“宝昭,这第三杯呢?看你还有什么借口让我们陪着喝。” “这第三杯嘛,暂且还未想到。”沈宝昭便想着直接饮干酒。 冯飞燕打断:“停停停,这第三杯,就祝你们三人觅得良缘,如何?” 几人早就摒退了丫鬟小厮,此刻雅间中只有四人。 冯飞燕依次都将三人的酒满上,“来来来,都干了这杯。” 沈宝昭大方一笑:“好,这第三杯,就祝我们四人皆都有美满人生,如何?” 四人举起酒杯,与闺中密友一道憧憬着未来:“好,就为我们的美满人生,干杯!” 四人相视一笑,很是畅快。 可这份悠闲并没有持续多久,廊上便有喧哗声传来。 沈宝昭皱了皱眉,不喜。长春酒楼不是号称京都第一大酒楼吗? 这五楼的雅间能来的更是非富即贵,也有人来闹事? 便唤来晴空,过去打探打探。 呈‘凹’字形的酒楼,喧闹仿似是从另一边传来,中间隔着一个大堂的位置。 晴空不负众望,很快就把打探回来的消息告知四人。 原来是武安伯府的乔三少爷,带着妻子王二姑娘在雅间吃饭。 但鲁国公府的世子夫人沈嫣,非要他们将雅间让出来。说是那雅间是她用惯了的,窗外的石榴花开的正好。 而沈嫣身怀六甲,自然是喜爱石榴多子的兆头,无论如何都要人将乔三少爷赶走。 端宁一听便坐不住了,乔三少爷在她印象当中还是个傻子。 沈嫣怎么能欺负痴傻之人。况且乔三少爷的胞姐还嫁到了薛府二房做续弦,是端宁嫡亲的婶娘。 虽平日里不大见,但逢年过节还是要在一块吃饭,这个婶娘为人大方从不计较得失,与端宁也说的上话。 故而今日瞧见有人欺负她的弟弟,怎能坐视不理呢。 ‘豁’地一声,端宁站了起来,“不行,我要出去看看。” 几人拉都来不及,看着端宁冲了出去。 三人只得跟着端宁也走了出去,还没到另一边的雅间门口,就听得沈嫣的叫骂。 “王二,凭你也配与我抢?也不照照镜子,看看你们什么样。 武安伯府不过是个养马的,怪不得你们身上一股马骚味。这雅间我还得让人好好撒点香露,祛祛味。” 说罢,还嫌恶地用袖子遮住口鼻,仿似真的很难闻一般。 沈嫣她今日憋屈,沈杰敏出了事,被婆母国公夫人顾氏逮着一顿挤兑,心情能好才怪。 想着出门散散心,恰好碰到乔三少爷与王二姑娘夫妻俩。 这雅间她也不是非要不可,若是被其他权贵定了,换一间也就换一间。 但是沈嫣见不过是武安伯府,根本没有放在眼中,刚好给她做出气筒。 说罢,还一推身边穿戴如丫鬟模样的王三姑娘,说道:“青萍,王二姑娘可是你姐姐,你去让她赶紧滚出去。” 王三姑娘被推了一个趔趄,顿住脚步并不上前。她心中也恨沈嫣将她当丫鬟看待。 可她也不敢反驳,毕竟沈嫣是名正言顺的世子夫人。她只摸了摸肚子,希望争气点,好歹也能在鲁国公府有立足之地。 沈嫣见王三姑娘不动,便用眼神示意后头跟着的婆子。 鲁国公夫人担心沈嫣外出会有意外,故而每次都让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跟着。 她们听了命令便立即上前拉扯王二姑娘的手臂。乔三少爷一直挡在妻子身前。 双拳难敌四手,推推搡搡,两人也被推出了雅间。 “住手!”端宁县主提着裙摆,怒气冲冲上前。 一把将王二姑娘拉了过来,将她与乔三少爷都护在身后。 王二姑娘此刻有点懵,她不过是带着夫君出门吃个饭,怎么就惹到沈嫣这尊瘟神。 不巧他俩还没带下人,争辩不过,动手也打不过。 乔三少爷虽已经如常人一般,但也只是一个文弱的书生。那婆子动手推搡,乔三少爷也挨了好几下。 “你们是谁家的,还有没有王法了。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如此蛮横无理,恶意伤人。” 乔三少爷揉着被掐痛的手臂,呵斥。 端宁一愣,这乔三少爷不傻啊!愣神之际,沈嫣那行人就强占了雅间。 无耻!端宁顾不得那么多,直接命人将酒楼的管事找来。 恰好金玉鑫今日在酒楼与萧元怀几人一道吃饭,自然也知道了这边的状况。 不满地放下金镶玉箸,擦了擦嘴,走出去应付。 薛盛仿似听见端宁的声音,不放心也跟着出去。 梅千和自然也一道去看热闹。 唯剩萧元怀,不动如山。 第141章 端宁的威风 金玉鑫到的没有掌柜的快,掌柜的此刻正在端宁面前点头哈腰。 可仍旧是把端宁气的半死,掌柜的也不敢得罪鲁国公府,便没有听从端宁的命令将沈嫣一行人请出雅间。 反而雅间里的沈嫣还叫嚣着,要命人尽快将乔三少爷夫妻用过的杯盘都撤下去。 好在端宁带着的长公主府的随从们也都赶到了五楼。 “去,把这个雅间里的人,不论主子丫鬟婆子,统统给我赶出来。” 端宁对着随从吩咐道,她就不信了,今日她端宁还整治不了沈嫣那个小人。 故而等金玉鑫赶到的时候,雅间门外的廊上横七竖八地躺着鲁国公府的婆子丫鬟。 唯独王三娘一人,早早便溜了出来,没被波及。 而沈嫣,自然是随从见她有孕在身,不敢动手,只将她推着出了门。 端宁县主叉着腰,昂着下巴看着面色铁青的沈嫣,一副你奈我何的模样。 “端宁,你别欺人太甚!你如此蛮横无理,长公主府就是如此罔顾王法的吗?” 沈嫣以手撑着腰,挺着肚子,与端宁争执。 太丢人了,她沈嫣还从未这么丢人过。 今日长公主府若是不给个交代,她必定要上报鲁国公夫人。 虽然婆母不待见她,但若是在外头受了委屈,那就是丢鲁国公府的脸。 顾氏必定不会不管,沈嫣打定主意,拼着一顿骂也不能让端宁好过! 端宁慢悠悠地绕着沈嫣转了一圈:“我来看看你这个鲁国公世子夫人,是不是长了三头六臂。” 看的沈嫣后背发麻:“你想干什么?我告诉你,我腹中的孩子若出了事,怕是长公主也护不住你。” 她腹中怀的可是天之骄子,端宁可担待不起。 “你怕什么?我能怎么你?我只是觉得你说的话好耳熟啊,蛮横无理,罔顾王法? 这话怎么那么像乔三少爷说你的呢?” 端宁装作若有所思的样子,“哦,我知道了。你这叫做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怎么,你将人家乔三少爷夫妻赶出雅间就可以,我把你们这群鸠占鹊巢的东西赶出来就不行呢?” “天地下哪有这样的理?我相信你们鲁国公府也不会这般仗势欺人吧?” 沈嫣被说的哑口无言,而地上的婆子也都起身,她们都是顾氏派来的,自然是向着顾氏而不是沈嫣。 故而端宁县主如此一说,她们也怕给主子惹麻烦,便劝沈嫣不要争辩,尽快回府。 可沈嫣被气的眼圈通红,哪里还会理会几个婆子的话。 见了一旁畏畏缩缩的王三娘,计上心头:“我可没有赶乔三少爷夫妻俩,这雅间乃是他们让与我的呢。” 一把将王三娘扯了过来:“我贴身伺候的丫鬟青萍,她可是王二姑娘的亲妹妹。 王二姑娘见了亲妹妹,一时开心,便将雅间让了出来。青萍,你说是不是这样?” 眼神带着威慑力盯着王三娘,王三娘无奈只得点点头,又面上带着乞求之色看着王二娘。 她没办法不顺着沈嫣说,现下在鲁国公府她还是沈嫣的丫鬟,王家一家子还靠着沈嫣过活。 虽她与陈珂有了肌肤之亲,但在没有子嗣之前并不敢让人知晓。 否则依着沈嫣的性子,自己又有什么好果子吃。 除非怀上陈珂的孩子,这样鲁国公夫人必定会保住自己。 乔三少爷没有说话,他怕胡乱开口让妻子难堪。毕竟王三娘是王二娘的妹妹,这个做不得假。 沈嫣见王二娘也不说话,便得意洋洋地看着端宁县主。 端宁也一脸焦急,刚想上前询问,沈宝昭一把拉住了她,对着她摇了摇头。 据她了解的王二娘,并不是个同情心泛滥的人。若端宁去问得急了,落在人眼中难免有以身份威胁之嫌。 这层楼吃饭的非富即贵,沈宝昭已经注意到好些个雅间的门都打开,门口都有小厮或者丫鬟在探头探脑打听。 万一被御史或者其家眷听了去,又是一场官司,沈宝昭不愿端宁惹上麻烦。 “不是这样,我没有妹妹!我是孤身一人带着母亲嫁入武安伯府。并无兄弟姐妹。” 王二娘拉着乔三少爷的手,走到中间,对着沈嫣淡淡说道。 “这位夫人,今日如此跋扈嚣张,将我与夫君从雅间赶了出来,是真的欺我武安伯府无人了吗?” 王二娘说的大义凛然,此时场中所有人都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看向沈嫣的眼神自然充斥着鄙夷。 远处的四皇子见沈嫣落了下风,摇着折扇走了过来。 他也不想来圆场的,可淑妃千交代万叮咛,一定要与鲁国公府交好。 鲁国公掌着兵权,此次若从边关班师回朝,势力将更上一层楼。 为了大计,他只得忍辱负重。 走到端宁面前,合上折扇,抱拳:“端宁,看在我的面上,此事揭过。 别得理不饶人了。” 端宁气笑,她路见不平变成得理不饶人了? “萧小四,你是不是找打?这事与你有什么关系?上赶着找骂啊?” 薛盛见四皇子出头,便也收起看热闹的心思,准备为妹妹说话。 可没等他出手,二皇子三皇子都赶了过来。 今日几位皇子都在长春酒楼吃饭,虽私底下斗得你死我活,但面上还是兄友弟恭。 圣上也乐的瞧见他们兄弟友爱的样子,故而太子做东,四人装都要装出相亲相爱来。 太子也憋屈,他也想去为端宁撑腰,更何况他还看到沈宝昭也在。 这个美人他心心念念了许久,总是希望能在她面前一展风采,掳获芳心。 可他只要一出去,万一沈嫣那个蠢货露出马脚就完蛋了。 他都不明白他是为何会看上沈嫣那种徒有其表的草包的。 只得一拳捶到桌子上,看着二皇子三皇子对端宁献殷勤。 “老四,你做什么呢?这事明明是鲁国公世子夫人的不对。你倒还真是帮亲不帮理啊。” 二皇子摆出一副哥哥的模样来说教。 三皇子也不甘落后,望了望端宁身后的沈宝昭几人。 对着端宁县主柔声说道:“端宁,今日是与小姐妹出门玩乐的吧。别让不相干的人坏了你的兴致。 这样吧,让鲁国公世子夫人与你和武安伯府的少夫人道个歉,就此作罢如何?” 三皇子的话倒说的很好听,可听在沈嫣耳里简直让她难以接受。 道歉?在大庭广众之下,众目睽睽之中,对着端宁还有王二娘道歉? 她以后还有脸出门吗? 第142章 替死鬼王三娘 如此情形下,鲁国公夫人派出的婆子不得不强行扯了扯沈嫣的胳膊。 小声在沈嫣的耳边说道:“世子夫人,有台阶就下吧。若是惹出了麻烦国公夫人可是会生气的。” 沈嫣也有些害怕顾氏,主要是若出了事端,万一顾氏将她扣留在国公府,不让她外出就不好了。 她还希冀能够如上次一般偶遇太子,以解相思之苦。 不,不能道歉!若真的道歉那就会成为京都女眷的谈资,她不能容忍这等事情发生。 见王三娘仍旧不声不响站在一边,沈嫣上前‘啪’地一声,扇了她一个耳光。 王三娘顿时白净的脸浮肿了起来,变得通红。 一手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盯着沈嫣。在鲁国公府中虽受磋磨,但被打耳光还是第一次。 她本也是世家贵女,高高在上。现如今却如那卑贱的奴仆一般任由打骂。 低着头,泪水吧嗒吧嗒地落在地板上,眼中闪现怨毒之色。 心中咆哮,沈嫣,我与你势不两立! “都是你这个贱婢,说的不清不楚。导致我误解了武安伯少夫人的意思。 你还不快快与她们道歉。” 这是沈嫣想到唯一的法子了,推王三娘出来做替死鬼。 王三娘忍住痛,抬起头,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 “端宁县主,武安伯少夫人,都是奴婢的错。请二位不要与奴婢一般见识。” 端宁虽不满沈嫣如此做法,但这个王三娘显然是欺软怕硬,之前也帮着沈嫣做伪证。 只不过被王二娘戳穿了,故而也没有同情她。 王二娘则更是了解这个嫡妹的性子,她可不是真如她面上表现出来的那般柔弱呢。 沈嫣见端宁也没有再追究的样子,便带着仆妇们落荒而去。 隐在暗处的暗一犹犹豫豫地问萧元怀:“主子,咱们还过去吗?” 萧元怀摇了摇头,“不必了”。又重回了雅间。 若是她有麻烦,他自然会出面解决。但事情既然已经被解决,他也就没有必要出现。 二皇子三皇子见此等好时机,便想约着端宁一同游玩,可惜被薛盛拦住。 “多谢二位皇子今日仗义执言,我定禀明母亲,派人上门致谢。” 薛盛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好似丝毫不想与二人搭上关系。 说罢,还瞪了端宁一眼,吩咐小厮即刻将端宁县主送回公主府,省的她又到处惹麻烦。 端宁县主当然不愿意,嘟囔着嘴小声骂着薛盛。 但是她又不敢反抗,万一她这个长舌妇哥哥向母亲告一状,她吃不了兜着走。 只得与沈宝昭几人道别,一甩衣袖,转身,见梅千和立在一旁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 端宁见到梅千和的那一霎那,平地一声雷,脑子都快炸了。 啊~,为什么没有人告诉她梅千和也在?他什么时候来的?看了多久? 他是不是看到自己命人将鲁国公府的人丢出来? 他是不是也听到了自己毫不留情地讥讽沈嫣? 他会不会以为,以为她就是个粗鄙不堪,爱争强好胜之人? 她不敢看梅千和的眼睛,只路过他的时候,低声打了个招呼:“梅公子好。” 若端宁县主此刻抬头,定能瞧见梅千和那微微扬起的眉梢与嘴角那丝似有若无的笑。 眼中还有兴趣盎然的意味。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那是他表达感兴趣的招牌表情。 端宁一走,二皇子三皇子更是没有多留一会儿。 沈宝昭几人也觉得无趣,好好的一个聚会就这样被沈嫣搞砸了。 几人都互相道别,出了长春酒楼各自回府。 薛盛还殷勤地将冯飞燕送上马车,沈宝昭与崔明珠自然又挤眉弄眼地冲她笑。 薛盛如此关怀备至的模样,冯飞燕有些不习惯。 她知道薛盛的红颜知己数不胜数,沈宝昭许愿的琴瑟和鸣,于她来说或许是奢望。 但她只求成亲之后与薛盛相敬如宾。从薛盛目前的举动看来,还是可以做到。 冯飞燕见薛盛站在马车前不走,欲言又止的模样。 忍不住先开口:“薛公子可还有别的事?” 薛盛对着冯飞燕施礼:“端宁自小被宠坏了,惹祸更是家常便饭。 冯小姐与她交好,还望帮着时时规劝一二。盛在此谢过。” 冯飞燕还以为什么事这么郑重其事的模样,原来是想她帮着劝端宁。 这还没嫁过去就指使起她来了?不过这也说明薛盛没把她当外人。 冯飞燕自然点头应允。 薛盛送走冯飞燕,摸了摸脑门汗涔涔,不知是被端宁气的还是与冯飞燕说话紧张的。 他自然又回到了雅间,几人皆在。 金玉鑫目睹了薛盛送冯飞燕的全过程,免不了打趣。 “薛狐狸,怎么改邪归正了?我看你近来都不怎么去寻绿珠姑娘了。 你这样子,咱们几人压力很大的。” 还挑唆着梅千和一道对付薛盛:“小梅子,你说是不是?” 薛盛与梅千和见了金玉鑫嘴碎的模样,都懒得搭理他。 他又无趣地跑到萧元怀面前说道:“哥,你怎地都不好奇今日发生了什么?” 萧元怀用手掌将金玉鑫搭在他肩上的脑袋推开。 正襟危坐,对着薛盛道:“阿盛,今日你可看出什么来?” 薛盛也不是真的游手好闲,他之前不过是不大在意一些事情。 且还有长公主与薛老爷挡在前头,用不着他操心。 但如今不一样了,他就快要成亲了。必是要自己立起来,否则日后如何保护妻儿。 故而今日之事,他也深思过。 现今朝中情形稳定,但隐隐传出圣上要为皇子们选妃的事。 这恐怕又是另一场的站队,如他们这些勋贵子弟自然十分敏感。 细细品着今日几位皇子的举动,开口询问萧元怀:“小舅,你的意思是二皇子三皇子都属意端宁?” “恐怕还不止,你要知道你父亲母亲手中的权势,对皇子们来说意味着什么。 端宁的亲事,恐怕府中要早做打算。”萧元怀提醒道。 一旁的梅千和一愣,这么快就要给端宁选婿了吗? 他脑中浮现出端宁一袭红衣,叉着腰,脸上带着明媚笑意,怼沈嫣的模样。 是那么恣意,那么随性。 为何听他们谈论的话题,他的心中酥酥麻麻痒呢? 第143章 以退为进的武安伯 薛盛听了萧元怀的话,郑重地点了点头。 确实家里应该将端宁的亲事提上日程。不单单是因为不想她嫁入皇家,让长公主府与薛家陷入皇权争夺的斗争中。 更是因为薛盛知道,几位皇子没有一个是良配。 太子不用说了,府中姬妾成群。光是一人轮着一晚,两个月都不带重样的。 二皇子,长公主府大厨房厨娘那满脸大麻子的表哥,都比他长得周正。 对着他,搞不好端宁都吃不下饭。他可不愿意端宁饿瘦了到时候闹得家中鸡飞狗跳。 三皇子这人倒是长得不错,为人也光风霁月的样子。可薛盛总觉得他偶尔看人的目光阴沉沉的,像是憋着什么坏。 四皇子就更不用说了,不论何时只要与端宁一碰面,必定要掐起来。 薛盛摇了摇头,心中打定主意将这个难题交给薛老爷和长公主去解决。 长春酒楼一场闹剧歇了下来,而回到武安伯府的乔三少爷却忍不下这口气。 “宝儿你说什么?她真的敢当着你们的面如此奚落我武安伯府?” 武安伯怒目睁圆,刚刚才从金镶玉鸟笼里取出的鹦鹉,被他控制不住的怒气的手差点将脖子掐断。 乔三少爷肯定道:“不仅如此,鲁国公世子夫人还将我与二娘从雅间给赶了出去。” “她竟然还赶你们?”这话武安伯是在问王二娘。 随着乔三少爷智力慢慢的恢复,王二娘与他的感情也日渐升温。 而武安伯夫妻俩目前还是信任王二娘多于自家儿子。 王二娘点了点头。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她本不欲将今日之事告知武安伯。 虽她不懂官场上的弯弯绕绕,但也知道鲁国公府的势力远远大于武安伯府。 可乔三少爷在这件事情上却异常执着。他自己受辱不要紧,但是王二娘也同他一起受辱就不行。 心中疼惜王二娘,这才回禀武安伯。觉得不能就这样将此事揭过。 “此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武安伯将差点喘不过气的鹦鹉放回笼子里,拍了拍手。 高声喊道:“老王,老王,备马!老爷我要进宫面圣!” “格老子的,真当老子是吃素的!”武安伯旋风一般就跑出了府。 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而勤政殿上正在批奏折的成德帝,连连打了三个喷嚏。 心中还在纳闷,这五六月微燥的天,难道还受风寒了? 正打算将这堆奏折批完后,宣太医院曾院使来瞧瞧。 就听得孙公公来报:“圣上,武安伯在殿外求见。” 哦?武安伯?太仆寺近来不是说马匹产量在稳步提升吗?没什么大事武安伯这会子来求见是为何? 既然来了那就见见吧,成德帝示意孙公公将人请进来。 听听武安伯说些什么,顺便也歇歇。他闭上眼,揉了揉眉心。 “陛下,你可要为微臣做主啊!” 成德帝一个激灵,被武安伯的大嗓门吓了一跳。 满心不悦,正想呵斥。睁开眼,却见武安伯跪在面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哭着。 那威武的身躯,哪怕是跪着也甚是高大,搭配上他掩面哭泣的样子,倒是让成德帝哭笑不得。 “乔爱卿怎么了?发生了何事?”成德帝好奇,到底是什么事情能让武安伯这个铮铮汉子来勤政殿哭诉。 他记得上回单独见武安伯,还是武安伯上交养马秘方的时候。 那会子虽见他不舍,但也没这么伤心。 武安伯就是等着成德帝问呢。成德帝一问,他就收了哭声,开始讲了起来。 “陛下,微臣要辞官!这太仆寺少卿微臣干不下去了。” 成德帝一愣,辞官?为何?太仆寺在武安伯的带领下这些年都还不错。 且虽得到了乔家的秘方,可一时半会没有经验的积累,朝中并不能立刻找到能替代武安伯的人。 他要是辞了官,太仆寺不都乱套了? “爱卿,辞官可不是儿戏。你说说到底是为了什么?说出来朕替你做主。” 嘿,这句话一出,武安伯心中就稳了。 “圣上,不是微臣不想为您效力。实在是,唉,太仆寺卿这职位竟然,竟然让家中子孙蒙羞。” 武安伯边说还边哽咽。 成德帝听到此,心中不解:“你别哭了,你给朕说清楚。这太仆寺卿如何就让乔家子孙蒙羞了? 朕的官员都是由朕亲自授命,谁人敢看不起?” 武安伯收起了泣涕声,“圣上,今日微臣儿子儿媳在长春酒楼用膳。遭到鲁国公世子夫人驱赶,她奚落微臣家乃是养马的。 还说臣儿子儿媳满身的马粪味,不配在酒楼吃饭。” “微臣家三代人兢兢业业,为大历的马匹事业鞠躬尽瘁。可到头来却被人羞辱至此。 她鲁国公府门楣高,微臣连上门求公道都不敢。只得来辞官啊!” 武安伯越说越愤怒,但他也不敢在成德帝面前表现出来。只得以退为进,让成德帝不得不为他做主。 而成德帝听了武安伯的话,不用去招人询问就信了。 他倒不是了解沈嫣的性子,知道她会说这种话。不过是自信,武安伯并不敢欺骗自己。 否则他招人来一问不就露馅了,武安伯虽是个粗人,但决计也不会做这等子蠢事。 既然武安伯敢找他来做主,自然是真的受了委屈。 鲁国公世子夫人?印象中是淑妃的娘家姐妹。这宁安伯府怎么了,教出的子女一个不如一个。 想到沈婧也出自宁安伯府,倒是还欣慰了些,总有个还不错的。 “乔爱卿,你且回去。朕定会替你讨回公道的。 今日你儿子儿媳受了委屈,便赐玉如意一柄,替他们压压惊如何?” 说罢,也不问武安伯的想法,直接吩咐孙公公命人去取玉如意。 而武安伯自然捧着玉如意,打马回府。 同时也派人盯着鲁国公府的动静,看圣上到底怎么个处置法。 成德帝被武安伯哭的头疼,终于将他打发走了,心中对鲁国公府也不满起来。 不过是个小小的世子夫人,也敢出言讽刺朝中官职?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吧! “孙岩,传朕口谕”,成德帝想了想继续道:“不,传太后口谕。鲁国公世子夫人不修口德,违背妇言,毫无妇德。 罚抄《女则》《女戒》百遍,禁足三月,三月后上呈来给太后检阅。” 孙公公领命而去。 第144章 柔弱的王三娘 成德帝叹气,中宫无后就是不方便。淑妃又当不起副后之责,还累的太后又亲自掌管后宫。 如训斥女眷此等事情,本为皇后职责。 像今日成德帝也不愿再去打扰太后,只得以太后之名来下口谕。 立后,立后!朝中不知说了多少年了,他们当他不想立后吗? 他比谁都想立她为后,可是不能啊! 那年她进宫,自己不过是肆无忌惮宠了几个月,她就人被下了几次毒。 好几次他都以为要失去她了,好在上天怜悯,有惊无险。 他又如何再敢将她推到前头,推上后位。那不是明晃晃的靶子吗? 可立别的妃子,他也不甘! 有太子这么一个嫡子挡在前头就罢了,若再来一个嫡子,那他与她的孩子继承大统的道路只会更加艰难。 罢了,就先这样吧。好在他身体还不错,还能替皇儿再扫清些障碍。 思及刚刚下的口谕,想到鲁国公,北狄至少能安稳到冬季,鲁国公倒是可以班师回朝了。 吩咐他做的事情,也不知道进展的如何。 而鲁国公府,在孙公公宣完口谕离开之后,安静如鸡。 沈嫣挺着个大肚子跪在地上,浑身血液翻涌。 她不过是骂了王二娘,如何就被圣上得知,还被罚抄书,禁足。 日后就算解了禁足,她还有什么脸面行走于勋贵妇人们之中? 王三娘战战兢兢地想上前将沈嫣扶起身,谁料待沈嫣站稳,一巴掌又挥在王三娘的脸上。 沈嫣这巴掌的力道尤其大,比之在长春楼更甚。 王三娘左脸火辣辣的疼,可以感受到已经浮肿。 沈嫣气没地方出,只逮着王三娘辱骂:“贱人!你见我受到圣上的训斥是不是很开心,很得意? 我告诉你,就算我受罚,你们王家仍旧是捏在我手心里的蚂蚁。” 陈珂的胞弟三少爷陈琦今日也在家中,他见了王三娘泪水涟涟的样子,心有不忍。 劝解道:“二嫂,这丫鬟也没做错什么,你怎地拿她出气?” 沈嫣见陈琦为王三娘说话,也觉得自己有点沉不住气了。 要收拾王三娘何必在众人面前,便狠狠瞪了王三娘一眼:“青萍,扶我入房中。” 扶着王三娘的手缓缓走了。 平日里还好,今日沈嫣是真的不敢得罪陈琦,顾氏现下在娘家宣平侯府,还未归来。 若是回来知晓今日之事,必又要受一顿责骂。她不想再添事端。 入了院子,沈嫣就不再装模作样,而是对着王三娘睥睨道:“青萍,你如此柔弱的样子,连三少爷都为你打抱不平呢。” 王三娘自然求饶:“世子夫人,青萍错了。” “错了?既然你知错,那你就在这里好好的跪着,跪到我消气为止!” 沈嫣说完便再也不看王三娘一眼,自顾自地回了房中。 自她嫁入鲁国公府被诊出有孕之后,从来都是与陈珂分房而睡。 故而在陈珂唤了八百遍青萍的名字后,终于有小丫鬟来报世子便溺,只要青萍收拾床榻。 沈嫣不以为意,挥了挥手便让王三娘去侍候陈珂。 王三娘没有重新上妆,就顶着被沈嫣扇过两个巴掌的脸,走入陈珂的房中。 陈珂对她越来越依赖,很多事情都不假他人手,只要王三娘。 但今日,他觉得不对劲。王三娘比平日里晚来了两刻钟。 莫非连她也开始嫌弃起他了吗?若是如此,看他怎么收拾她! 陈珂断腿之后,越来越自卑,暴戾。 受不得被人怠慢,看轻。他知道沈嫣看不起他,但是他忍着,谁让沈嫣还怀着他的骨肉呢。 可王三娘,他原以为她与别的人不一样,是真心爱慕于他。 没想到这才多久,就露出原本的面目了吗? 陈珂见王三娘磨磨蹭蹭地在门口没有进来,不由地心头暴躁。 开口吼道:“还不快给爷滚进来!难道还要我请你吗?” 王三娘急急忙忙走了进去,还未到床榻边,陈珂一个枕头砸了过来。 “你个小贱人也敢瞧不起爷了吗?”陈珂额头上青筋暴起,恼怒非常。 王三娘捡起扔在一旁的枕头,往床榻奔了过去。 拉起陈珂的手,眼泪又流了下来,“世子,三娘没有。三娘怎会瞧不起世子。 三娘对世子的一片心,世子爷还不知道吗?” 说罢,嘤嘤哭泣起来。 陈珂这才将脸转向王三娘,一见她脸上清晰的巴掌印,眸色幽暗。 王三娘连忙假意用手遮住脸庞,陈珂一把将她的手拉了下来。 “谁打的?告诉爷,爷扒了他的皮!” 王三娘摇了摇头,劝说道:“世子爷,不怪世子夫人。是三娘不懂事,明明知道世子夫人生气,还凑上前头去。 怪三娘自己,怨不得世子夫人。” “世子夫人今日也受了委屈,圣上下了口谕斥责,若是打三娘一顿能让世子夫人消气,三娘也是值当的。” 沈嫣?她好端端怎么受了斥责?陈珂不解。 “三娘,今日之事你给我原原本本说清楚!” 王三娘便将今日在长春酒楼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陈珂。包括孙公公带来的口谕,也没有漏了自己挨打的部分。 当然,她明着都是替沈嫣说话,但句句都错在陈珂的肺管子上。 “恶妇!她自己犯了错还无故责罚起你来。” 曾经陈珂对沈嫣的恋慕,早在这几个月的相处之中灰飞烟灭了。 他知道她瞧不起他,他早就发誓,若他的脚能好,必定第一时间休了沈嫣这个无情无义的女人。 “三娘,你让人将沈嫣给我叫来。今日本世子定要替你出了这口恶气!” 王三娘这一个月无微不至的关怀很是见效,陈珂早就一颗心都偏向她。 “世子爷,三娘不愿你与世子夫人为了三娘的事情闹矛盾。 毕竟她肚子里还怀着你的骨肉呢。虽然这骨肉进府之前就已经怀上了,好在是世子爷的。 看在孩子的份上,世子夫人来了的话,请世子爷好好与她说话。万万不可起争执。” 陈珂听着王三娘温温柔柔的话语,每字每句都在为他考虑,甚至不惜委屈自己。 他甚是感动,拍了拍王三娘的手,“三娘,你放心,本世子心中有数。” 他得替三娘讨回公道! 需警告沈嫣一番,不得将三娘当做普通奴仆,否则就别怪他不客气! 第145章 失手错伤 沈嫣听到丫鬟禀告,陈珂有事找她。 本想推脱,陈珂的卧房她实在是不愿意进。每每进去都感觉像是有一股难闻的味道充斥鼻端,令人作呕。 况且,她不想触碰陈珂,她还得为太子殿下守身如玉。 否则日后太子将她迎进宫后,若有人提及她的往昔,岂不是给人多了把柄? 如果不是为了名正言顺地生下孩子,她才不愿意继续待在鲁国公府,早就让太子将她接出去了。 一想到还要禁足三个月,就意味着这三个月一步也不得外出,万一太子想见自己,这可怎生得好。 沈嫣现下有些后悔白日里做的太过。 谁会知道不过是个伯府,乔家最大的官还只是太仆寺卿,竟也是块难啃的骨头! 可一想到顾氏晚间就要回府,想着还得仰仗陈珂为她在顾氏面前说几句好话,让她这些日子好过些。 故而也没有推脱,便向陈珂的卧房中去。 待到沈嫣进了房门,见到面沉如水的陈珂,先扯出一个自以为完美的笑容。 娇笑道:“世子爷,唤我前来有何事?” “没事就不能寻你了吗?”陈珂反问。 沈嫣见陈珂的语气不善,瞧了一旁立着的碍眼的王三娘。 问道:“是不是青萍这丫头伺候的不好,惹世子爷生气了? 扯了扯陈珂的衣袖,说道:“世子爷莫气,我待会定会好好罚她!” 陈珂斜睨着沈嫣:“丫头?她不是你舅家表妹吗?往日你也曾带她一道出门游玩。 王家如今虽落魄了,但你怎好将嫡亲的表妹当做丫鬟来看待?” 沈嫣皱了皱眉头,她不解她明明好心好意屈尊前来安慰陈珂,而陈珂反倒挑起她的毛病来了。 忍住心中的不快,坐在床榻旁的椅子上,理了理宽大的衣袖。 压下怒气,仍旧好言好语的解释道:“世子今日是怎么了?竟如此质问我。 王家遭了难,我好心将他们收留进宅子里,供他们吃,供他们穿。这样还不够吗?” 沈嫣一个眼刀刺向王三娘,用手指着她,说道:“是她自己不愿与王家人一同在宅子里生活,非要待在国公府里。 既然要留下来,以什么身份呢?不是主子就是丫鬟,做国公府的主子,你问问她自己配不配!” 陈珂被沈嫣说的无话可说。 王三娘默默翻了个白眼,她就知道陈珂哪怕嘴上说的信誓旦旦,对上沈嫣后还不是被拿捏的死死的。 她缓步上前,跪在沈嫣的面前,哭求:“世子夫人,都是奴婢的错。求您不要与世子争执。 世子的腿伤还未好,一挪动就会钻心的疼。若是被气着了,不利于伤势的恢复。” “世子夫人,青萍任您打骂,只求您能多多关心世子爷,多多来看望他,陪他说说话。” 说完,扭脸转向陈珂,一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模样。 眼中还透露着一丝丝爱慕,一丝丝不舍。 陈珂的心早就随着王三娘的这几句话又强硬了起来,冷声说道:“三娘,你跪她作甚! 她就是个毒妇,你看看你的脸都被她打成什么样子了!” “她如此恶毒的做派,如何当得起鲁国公府的世子夫人!” 沈嫣见陈珂竟然为了王三娘而斥责她,气的脸色发青。 ‘腾’地站起来,一手撑着腰,开始大骂起来:“好你个陈珂,你竟为了个不相干的人如此责难我。 你以为我稀罕做你的世子夫人,你这世子都不知道能再做几日。 听说大公子在前线与北狄对战立了不少战功,你说若国公爷同大公子从前线回来时你的腿还不曾好。 这世子之位怕是要让贤了吧!” 沈嫣脸上满是嘲讽与讥笑。 陈珂再也忍不住,面目狰狞,攥紧拳头,发疯般捶着床板,大喊:“来人!来人!” 王三娘见状,忙扑了上去,不让陈珂乱动伤到腿。 沈嫣一把将王三娘扯开,王三娘瘫倒在地,额角撞击到一旁的麒麟送子脸盆架一角,昏死了过去。 沈嫣不管不顾,手指头都快戳到陈珂脸上,依旧挑衅道:“怎样?找人来莫非还想打我? 你有本事自己动手啊!你个残废,我忍你很久了。” “要不是为了...你当我愿意继续待在国公府里,天天受你们母子的气!” 沈嫣的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她有恃无恐的样子让陈珂更加暴躁。 目眦欲裂,眼中像是燃烧着一把熊熊烈火,盯着沈嫣嘴巴一张一合,耳中已经听不清她说了什么。 用尽全身的力气,伸出手往沈嫣推去。 沈嫣万万没有料到,陈珂竟然真的敢动手推她,要知道她还怀着身孕,虽然不是陈珂的,但他并不知晓。 没有任何设防,就这样被推的一屁股又坐回椅子上。 好在罗圈椅很是有分量,并没有因沈嫣的倒入而有半分移动。 饶是如此,沈嫣的后背也生生撞击在椅子靠背上,腹中胎儿仿似也觉得不舒服,在猛烈的拳打脚踢,小腹微微往下坠落。 沈嫣顿觉不好,浑身血液凝固,一动也不敢动。 腹中的胎儿可千万不能出事,若是太子知道她没有护好他的孩子,还会待她如初吗? 沈嫣不敢想,她决计不能没了这个孩子。 呼吸急促,鼻息喘着粗气,声音中还带着恐惧,大喊:“来人,快来人。” 因她来之前便遣走了所有下人,原是以为要哄陈珂,不愿意让更多人瞧见,以防日后成为她上位的把柄。 故而陈珂之前喊不来人,自然沈嫣也喊不来。 陈珂见沈嫣瘫软在椅子上,他又低着头望着他的双手,满脸的不可置信。 怎么就不能忍一忍呢?哪怕忍到孩子顺利降生后也好。 心下后悔,担忧,害怕。若是沈嫣失了孩子,那他这世子之位就真的要拱手让给他人了。 陈珂挣扎着想起身去喊人来,奈何越动就越容易扯到一双断腿。 他咬着牙,如同蛆虫一般,慢慢蠕动到床边。双臂撑在地上,继续移动。 砰然一声,他下身也从床上摔在地上,发出闷哼的声音。 陈珂疼的龇牙咧嘴,再也没有力气去匍匐前进。 鲁国公夫人顾氏刚刚回府,管事的就将今日之事上报。 她怒不可遏地冲到沈嫣的卧房,却被告知沈嫣来了陈珂这里。 正奇怪这段时间对陈珂不管不顾的沈嫣,莫非犯了错改了性子知道照看夫君了? 可还没到门口,就听见‘砰’的一声。 进了房一看,摔倒在地上的陈珂面露痛苦之色,瘫坐在椅上的沈嫣面上汗涔涔捂着肚子直喊疼。 还有额角流着鲜血的王三娘一动不动躺在一旁。 顾氏吓的面色青白,大喊:“快去找府医,快去!” 第146章 大惊后的大喜 府医来时,陈珂已经回到了床上,沈嫣也被抬回了房间。 只余王三娘,婆子们不知如何处置,为难地望着顾氏。 “抬到后罩房去。”顾氏根本就没想管王三娘。在她看来不过是个丫鬟,是死是活没什么要紧的。 陈珂见母亲随意对待王三娘,心中不忍。 强忍着腿上的疼痛,指了指离床不远的美人榻,开口:“母亲,就将三娘放到榻上吧。” “待会让府医也替三娘瞧瞧。近来儿子贴身的事务都由三娘在打理,若她不好,其他人儿子用着不顺手。” 顾氏见陈珂虽疼的脸色惨白,还一脸恳求的样子,心也软了下来。 家门不幸娶到沈嫣这样的儿媳妇,对夫君没有个好脸色,要不是看在她怀有身孕的份上,看她不折腾死她去。 府医给沈嫣看完来回禀:“回国公夫人,世子夫人是动了胎气。好在胎儿已经稳健,没什么大碍。 开几副安胎药喝下,躺着不要起身,三日就好。” 顾氏双手合十,嘴里念叨着‘阿弥陀佛’。 陈珂也心下一松,孩子没事就好。 府医想上前为陈珂来诊脉,被陈珂拒绝:“我无甚大碍,不过是摔了跤。 自嘲道:“至于这双腿,你再怎么诊也没有用。残废就是残废!” 对着府医指了指王三娘,“替她瞧瞧。” 陈珂的话说的顾氏心中酸涩难受,用眼神示意府医听陈珂的,替王三娘诊脉。 一旁的婆子将王三娘的手摆正,撩开衣袖,用帕子盖在手腕之上。 府医心无旁骛地扶起脉来。右手扶脉,左手还捋着花白的山羊胡。 比沈嫣的切脉时间长上许久,久到顾氏都不耐烦了,一个丫鬟还不值当她在此等这么久。 终于,府医示意婆子将王三娘的手放好。 躬着身子对着陈珂施礼:“回世子爷,这位姑娘头部受到撞击。出了血,看着吓人,实际情况还算稳定。应该不久就会醒来。 不过...”府医又开始捋起他的山羊胡。 “不过什么?”陈珂紧张地问道。 “不过这位姑娘已经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时日尚浅,这回受了伤也不知能否保得住。” 府医也不敢打包票,况且他也不知道这丫鬟的孩子能不能留。 他在高门大户当府医也不是一两年了,见过的污糟事多了去了。 被国公府请来也不过是几个月的事情,还摸不准这家主子对待下人的态度。 陈珂听到府医说王三娘也有了身孕,欣喜若狂,“保住,一定要给我保住。 若是孩子安然无恙,本世子重重有赏!” 府医斟酌道:“恐怕要去药王殿购买保胎丸才行。” 顾氏见了陈珂如此兴奋的模样,心中便明了,王三娘肚子里的孩子也是她的孙儿。 她也高兴的,自然陈珂的子嗣越多越好。沈嫣虽身份上强了些,但谁知道她肚子里怀的是男是女。 万一是个女儿,那也没有承爵的资格。王三娘有孕就等于有了双重保险。 “府医,你听好了。不拘什么好药,统统给我用上。只要能保的我孙儿平平安安,不惜一切代价!” 顾氏也发话,陈珂便安心了。 他眉目柔和地望着王三娘的侧脸,转头向顾氏请求:“母亲,可否让三娘就与我同住一屋? 我知道这不合规矩,但之前三娘晚间伺候儿子起夜,也都是睡在这美人榻上。” “况且此时她有了身孕,儿子害怕沈嫣这毒妇不会放过她的。” 顾氏听到陈珂如此说,也满脸沉重。 今日之事她还没有好好细问,但从儿子的态度来看,恐怕沈嫣做了什么让人难以忍受的事情来。 陈珂的要求她自然应允,“珂儿你放心,沈嫣我会亲自派人将她禁足在房中。直到孩子出生!” 陈珂这才放心下来,但关于王三娘他也不想亏待于她,毕竟三娘是他断腿以来唯一的慰藉。 且如今还怀了他的孩子,若还是以丫鬟的身份,难免会被人看轻。 “母亲,儿子还有一事相求。”他开口请求道,“儿子想抬三娘为贵妾,一是因为三娘本也是官宦人家的女儿,人品才情不输沈嫣。 不过是家道中落,且被沈嫣拿捏住家人,这才不得不委身为丫鬟。” “二来也是为了她腹中的孩儿,毕竟生母的出身高些,孩子日后也能得父亲看重些。” 顾氏略微沉吟,点了点头。 陈珂是她用心培养的国公府继承人,若非是断腿的缘故,他早就驰骋沙场,建功立业。 又何至于连抬个侍妾都要过问自己的意思。 不过今日她可是有个大好的消息,回来处理了这一大摊事,还未来得及告知儿子。 此刻母子两人谈话的氛围也不错,顾氏有心要让陈珂高兴高兴。 便开口道:“珂儿,今儿我上宣平侯府,你舅舅同我说了个天大的好事。” 陈珂疑惑,自腿残了之后,他还没见顾氏这么开心过。 顾氏也没忍住话头,拍着手高兴道:“你舅舅说他已经联系上毒星谷谷主座下的第一大弟子,清风药君。 且清风药君听了你的病情,说是有九成的把握能治好你的腿!” 陈珂的眸子一亮,又慢慢黯淡下来。这些时日看过的郎中数不胜数,每个来时他都充满希望,但显然都以失望告终。 顾氏好似看出了陈珂的忧虑,极力解释道:“这回与以往不同,清风药君是真正的毒星谷传人,得了谷主真传。 你舅舅说了,清风药君的医术他曾经亲眼见证,那是真的能起死人肉白骨的。” 顾氏口中的舅舅是现任宣平侯,与顾氏一母同胞。 且顾氏还有一个嫡亲的姐姐,嫁入裕郡王府,乃是萧大夫人。 三兄妹皆是权贵世家,都在倾尽全力替陈珂寻医问药。 陈珂听顾氏这么一说,不由得也期待起来。 他已经幻想到等他的腿伤好了,必定要将沈嫣给休出国公府,再将心爱的三娘扶正! 而至于敢觊觎他爵位之人,例如庶兄陈琛,他自然也不会让他好过! 母子俩口中的神医座下大弟子清风药君,此刻正在毒星谷中大发雷霆。 第147章 丢药 “你说什么?丹丸丢了?” 一男子身着白色长袍,腰间系着玉带,上头还垂挂着一只玉葫芦。 发髻只用一根桃木簪子绾住,面容绝美不凡,且还带着一股仙风道骨的韵味。 只那双眼睛却显得有些凌厉,锐利如刀锋般地盯着下首躬着身子的弟子招财。 招财在师父那夺命的眼神下,‘啪’的一声跪了下来。浑身的肥肉都在抖动。 有些心虚地回道:“回师父,弟子刚到京都,腹中饥饿。想着先找点吃的再将丹丸送到药王殿。 可哪曾想半路就给丢了。” 他不敢说是在馆子里喝酒喝懵了,才让人将丹丸顺走的。 若是被清风药君知道,他被一个陌生人领着去喝酒却把丹丸弄丢了,恐怕就要去思过崖待上一年半载了。 那思过崖可不是人待的,不仅要每日对着祖师爷的画像虔诚悔过,主要还得日日食素。 这对于他无肉不欢的性子来说,怎么能受得住。 清风一脸无奈地看着招财那蠢笨的模样,这弟子他原本就没打算收。 要不是招财家里给的束修多,他又怎会认下这个既没有天赋也不勤快,只知道好吃懒做的弟子。 连送丹丸这么件小事都做不好,要他何用! 浪费了他一个月辛辛苦苦炼制出来的丹丸不说,若是被师父知道毒星谷的丹丸竟然丢了,他又如何能让师父放心将毒星谷交给他打理。 没错,骆不成走之时,千叮咛万嘱咐清风,要照看好谷中弟子,每月一次的送药不要耽搁。 清风可是在师父面前打过包票的。 他痛心疾首地盯着招财,招财好似感应到清风沮丧的心情,忙从袖子里掏出玉佩双手举过头顶。 恭敬道:“师父,这是弟子孝敬您的。师父的生辰快到了,徒儿特地为您准备的生辰礼。” 清风见了那块白玉雕竹柏玉佩,仿似内心正在被它召唤。 浑然已经忘记自己今年的生辰已经过了好几个月了,而明年的生辰更是离得远。 他修长的手指从招财的手中接过玉佩,爱怜地摩挲了下,心中大概给它估算了个价格。 罢了,看在招财还算孝顺的份上,就只能原谅他这回。 叹了口气:“招财,你谨记下回做事可不得再如此粗心大意。” 招财见师父松口,小鸡啄米般将头点的飞快。 正想退下之际,又听得上首清风的嗓音传来:“招财,你准备准备,明日跟着为师一道上京都。” 招财忐忐忑忑地应下,他心中还纳闷犯了如此大错为何师父还愿意带着他一同去京都? 待招财下去之后,清风一手把玩着玉佩,沉思。 到底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胆敢偷走毒星谷的药丸! 在大历,毒星谷是个很特殊的存在。 不管是贩夫走卒,亦或者是高门权贵,甚至皇室中人,都对毒星谷很推崇。 谷中之人外出,但凡被知晓身份,皆会受到高门大户的礼遇。 因为没有一个人可以保证自己永远不得病,也没有一个人敢说家中之人用不上毒星谷的丹丸。 包括当今圣上,他也曾动了将骆不成招进太医院的念头。 可就算骆不成拒绝了,圣上也没有生气。 反而放下话来,但凡哪天骆谷主想通了,愿意为皇室效力,毒星谷将被纳入皇家保护范围,受皇家供奉,就如法华寺一般。 故而,招财被顺走丹丸一事让清风很是不解。 他知道自家弟子既懒又馋,出发之前已经叮嘱过让招财换上毒星谷特有的、胸口绣有毒星谷字样的服饰。 但凡外出,任凭谁见到毒星谷的药君,不给半分薄面? 此人竟敢在明明知晓招财身份的情况下行偷盗行为,胆子是真的很大,他就不怕与整个毒星谷为敌吗? 同时这件事情也让清风心中警铃大响,必须亲自去京都查看一趟,且还得穿上便服,以防打草惊蛇。 至于为何还要带上招财,自然是因为还需要招财重新示范一遍丢药的过程。 否则他座下那么多伶俐聪慧的弟子,哪个带出门不比招财长脸? 反正京都这趟是非去不可,清风又想到日前接到宣平侯爷来的书信,请他为自家外甥治疗腿伤。 罢了,欠宣平侯的人情这次也一道还上。 而且听说宣平侯的外甥家乃是国公门第,有的是银子。若是治好了腿疾,也可多收点出诊的费用。如此一想,也不算亏。 只是此次出谷少则半月,多则一月是要的。 查探盗药之人也不能声张,若是报官的话就被天下人都知晓。 万一有不怕死的或者病情危急的家属有样学样,都来盗药,岂不是得不偿失! 毕竟毒星谷除了谷主给有缘之人会施药,其余求药者皆要给出不菲的诊金。 故而毒星谷的药也不是人人都用的上的。 清风便招手让小药童去将毒星谷的二师妹找来,商谈出谷大事,顺便将谷中各项事宜都交代下。 没有头绪的清风不知丹丸下落,而此刻拿着丹丸的沈宝昭,也同样疑惑不解。 “小姐,这些确实是从毒星谷一个叫招财的弟子身上顺来的丹丸。” 一旁的李大山恭敬地站在一侧。他不明白为何沈宝昭要让他再次确定下丹丸的来源。 几日前他接到沈宝昭给出的任务,要在京都的城门口等一名身穿毒星谷谷服的药君。 最重要的是,要在那药君抵达药王殿之前,从他身上将毒星谷送入京的丹丸给截下。 为了计划顺利,沈宝昭还给了他一些极其隐蔽,见效极快的蒙汗药。 可惜都没派上用场,那名叫招财的小药君,三杯黄汤下肚就找不着北了。 此次任务倒是出奇的顺利,只不知道沈宝昭要这些丹丸作甚? 据他所知,这昭明苑的药房内,丹丸多的是。他还曾帮沈宝昭送过几回丹丸给裕郡王妃。 沈宝昭倒也没有再继续询问,只是让李大山继续派人盯着药王殿,看是否有毒星谷的人出现。 沈宝昭捏着丹丸,放在鼻端闻了闻,便随手扔在一旁。 打开另外一个名为‘驱邪丹’盒子,取出一粒掰开,尝了尝。 不怪她要再次与李大山确认,实在是送来的丹丸不似大师兄之前的水准。 至于她为何要将丹丸顺走? 自然是怕那真招财一去药王殿,自己这个假招财便要露馅了! 第148章 目标出现 为了瞒的久一些,只得出此下策。 若不然,她也不愿意损害毒星谷的利益。毕竟前世还在谷中住过一段时日,对毒星谷众人很是有感情。 只是,这‘驱邪丸’实在是炼得拙劣。她炼废了的丹丸都比毒星谷送来的要好。 沈宝昭不明白,清风大师兄的炼丹水准为何下降如此之多?心中甚至怀疑是其他师兄弟炼制的。 她当然不知道,此时清风的炼丹水平就是这么烂。 除了一些简单些的丹丸,但凡炼制过程繁复些的,清风都远不如前世。 理由很简单,自然是因为如今的清风仍旧是骆不成座下第一大弟子,哪怕水平烂,也甩其他师兄弟好几条街。 没有心思去精进炼丹技术,更执着于黄白之物。 那前世为何清风的炼药技术不止于此呢? 源头还是在沈宝昭身上,自从她拜师入门之后,一点就通,进步神速。 与清风刚开始炸了三个炼丹房不同,沈宝昭研习了两个月就已经达到了清风的水平,还隐隐有超过的迹象。 恐怖如斯! 这让稳居第一的清风有了极大的危机感,那段时日可谓是日日夜夜都泡在炼丹房,不停的琢磨,不停的研究。 一步一步逼着自己精进,这才有了还不错的水平。 沈宝昭扔下简易版‘驱邪单’,净了手又入了药房之中。 目前梗在她心头的一件事情仍旧是萧大舅的腿伤,虽在府医的针灸之下日见好转,但离上阵杀敌还差了十万八千里。 还有,银付蛇的毒液是真的难寻。若有机会还是得派人前往北狄一趟! 她在想能否有别的办法让萧大舅恢复的快些? 记得曾在毒星谷的藏书楼中,一本名为《奇异杂谈》的古籍中描述,寒香丸对经年腿伤有极大的作用。 只配制这寒香丸其中需要的两味天材地宝极难寻找,一味是天凤叶,一味是金乌果。 金乌果生长在极寒之地,如西域往西处。前些日子倒是在药王殿里寻找了。 只是卖家的要价很高,几乎耗尽了沈宝昭上回买药所得钱财的一大半。 而天凤叶则是还未曾寻到,只在药王殿备了案,若是有人出手,第一时间通知武安伯府。 自然沈宝昭做这一切都是打着武安伯府的旗号。 自从乔三少爷一日比一日好,武安伯对沈宝昭很是感激。 对于沈宝昭提出的以武安伯府名义购药的要求,也大手一挥,满足了。 这对武安伯来说并不算什么,他都没有询问缘由,只当沈宝昭一个闺阁儿女不便在外行走。 恐也担心她若是盛名太过,被追着求医问药也是个麻烦。 总的一句话,武安伯也是将沈宝昭当做自家侄女来看待。 沈宝昭看着那一堆炼制出来的丹丸,想着下个月是否再去药王殿售卖一次? 否则哪怕天凤叶出现,她也没有足够的银钱来买。 沈宝昭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按揉太阳穴。 缺银子真是头疼! 难不成还要继续营业?外出替人诊病? 可也不是人人都如武安伯府一般,病患的病症难治且家财万贯。 况且哪怕她出诊,谁人信得过她呢?出得起诊金的高门大户都有府医,再有权势些还可上折子请到御医。 除非是些难以宣之于口的病症。 想不出解决之法,索性不想了。大不了下回再顺走毒星谷的丹丸,再卖药王殿一个月的量。 若是有缘见到师父,再亲自下厨给他烧几个小菜,打壶好酒赔罪就是。 见外头日光洒落,香樟树的气味很是提神,微微清风徐来,让人心旷神怡。 沈宝昭忍不住心念一动,唤来晴空,戴上面纱准备上街一趟。 沈宝昭如今的话很是好使,不过一刻钟,马房已经将马车备好。 碧霄备上了茶水点心在车上,还细细交代晴空要看好姑娘,深恐沈宝昭受了委屈。 “碧霄你就别担心了,你什么时候见你家姑娘吃亏过。”沈宝昭笑嘻嘻地说道。 碧霄操心惯了,直将沈宝昭送上马车方才回昭明苑。 沈宝昭到了四方街的保和堂,便下了马车,在附近转悠。 这保和堂乃是京都最负盛名的医馆,当然除皇城里头的太医院外。 保和堂可谓是聚集了京都大部分有名望的郎中坐诊。 就如上回替镇国将军府柔姨娘做伪证的李大夫,虽人品不咋地,但医术确实还不错。 沈宝昭之所以选保和堂,也是想来碰碰运气。万一碰见如武安伯家那般难以医治的病症,可不是正中下怀! 带着晴空在保和堂对面的茶寮里要了一壶茶,悠哉悠哉地品了起来。 打量着保和堂进进出出的病人,仿似都没找到目标。 渐渐日头西斜,偏过屋檐,茶寮已经被阴暗遮蔽,而街上行人都各自归家之时。 一衣着华贵的夫人领着贴身嬷嬷进入了沈宝昭的视线。 看妇人的年纪不大,也就二十左右。穿戴皆不像是普通人家,可却只带着一个下仆。 且这个时间点才来寻医问药?一般的高门大户门禁森严,如沈宝昭这般自由的几乎没有。 未时末就得回府,否则家中长辈必定要责罚。 可此刻已将申时正,说明此妇人应是当家主母不受限制。 思及此,沈宝昭起身,晴空付了茶寮银钱。两人一道往保和堂内走去。 打量堂中,却不见那位夫人,只有几位药童在抓药,并一位上了岁数的郎中。 见了沈宝昭来,忙打招呼:“敢问姑娘是看病还是抓药?” 沈宝昭自然早就想好了对策,笑了笑,对着郎中说道:“近来天气酷暑,家中下仆多有中暑之迹象。 此回前来是希望开些酸梅汤之类解暑的药。” 郎中摸着花白的胡子点了点头,心中暗赞是个积善之家,对下人都如此关心。 “酸梅汤解暑却并不治暑,老朽再给姑娘一并开些治暑的药,如何?” 沈宝昭自然面露感激之色,在老郎中开好药方,药童抓药之际。 沈宝昭旁敲侧击问道:“刚刚入医馆的夫人看背影有些像我远方的堂姊。 她早年嫁入京都,而我们初初搬来不久还未曾上门拜访过。 敢问大夫,她去了何处,怎地我恰好想进来寻她,她就不见了?” 老郎中见沈宝昭噙着甜甜的笑意,弯着眉眼的样子。 便没有设防,回道:“哦,那位夫人是保和堂的常客,晋国公府家的夫人,应当是寻平日常看诊的赵大夫去了。” 第149章 是何病症 “姑娘若是想寻她,在此等上片刻就行。”老郎中好意道。 沈宝昭故作震惊:“呀,晋国公府?那可不是,我远房堂姊夫家的门楣可没这么高。 应当是我看错了。” 说罢,药童药已经抓好,沈宝昭让晴空拎着药出了保和堂。先行到了街角那夫人的马车停放之处。 沈宝昭脑子在飞速思考,晋国公府周家。 前世好似晋国公一直是驻守南疆边境,而那位夫人看上去像是晋国公府儿媳的辈分。 儿媳?且还能当家做主,莫非就是晋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周常氏? 若是她的话,那今日便有七成把握能与她说的上话。 沈宝昭心中定了定,耐心地等待起来。 并没有多久,便见周常氏带着嬷嬷缓缓而来,脚步有些急但却走不快。 待她到了马车前,刚一脚踩在马凳上时,沈宝昭开口:“周夫人且等等。” 周常氏听得有人唤她,便望向声音的来源。 只见一陌生姑娘笑盈盈地快步走来,还与她福了福身子。 周常氏纳闷,皱着眉头沉思,好似并未见过这位姑娘。 她也没有开口讲话,而是等着沈宝昭自报来意。 沈宝昭眼神真挚地望着周常氏,嘴角微微扯起,露出两个漂亮的梨涡。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周常氏也不例外,任谁也无法对一个笑容满面的姑娘板起脸来。 沈宝昭甜甜的音调传来:“周夫人,冒昧打扰。我乃宁安伯府二房的姑娘,闺名宝昭。 今日拦住夫人的马车,实在是有一事想请教。” 宁安伯府?周常氏心中默念了一遍,确认晋国公府与宁安伯府并无往来,也不知道沈姑娘是何来意? 沈宝昭很快便揭开了谜底。 “听闻周夫人在京都办了好几座善堂,收留了好些将士的遗孤还有些无家可归的孩童。 宝昭心中很是敬佩,便也效仿夫人开了一间善堂,就在离此不远的地方。” 周常氏听了颔首,面上也带些笑意。 她开善堂最初的本意是收留那些为国征战而亡的将士的遗孤,尤其是她常家军麾下之人。 而沈姑娘年纪轻轻,不过是个内宅女子,也有这份善心很是难得。 沈宝昭一下就与周常氏拉近了距离。 周常氏出生常将军府上,不过常家满门忠烈,皆在五年前与南疆对战之时战死沙场! 常氏三杰说的就是周常氏的父亲与两位兄长。 常家只余幼女常如意一人,便是如今的周常氏。 好在常如意早与晋国公府的周世子早有婚约。 且晋国公与常将军乃是战场上过命的交情,听闻常将军临终托孤,希望女儿能尽快嫁入晋国公府,以防孤身女子被人欺辱。 常如意为遵父命,热孝之内便与周世子完婚。至今恰好五个年头。 这五年内,办过三所善堂。博得京都人人称赞,且与周世子之间也琴瑟和鸣。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至今还无所出。 沈宝昭猜测常如意去保和堂乃是为了调理身体,求子。 她见常如意很是有耐心的听着,便开口邀请道:“只是我初初办善堂,无甚经验。也不知做的是对是错。 故而今日有缘碰见常姐姐,便想着若常姐姐有空,可否到善堂一观?” “我的善堂很是需要姐姐的经验和意见帮助。” 常如意望着沈宝昭可怜巴巴的眼神,也有些许动容。 便答应道:“自是可以。” 一旁的嬷嬷欲言又止,常如意笑着对她说道:“今日晚些回去无妨,让人先回禀世子爷一声,省的他担心。” 沈宝昭观常如意提起周世子的模样,传言应当是真的,晋国公世子夫妇感情很是要好。 常如意便与沈宝昭一道入了善堂。 下了马车,常如意便从门口的门房开始一直入垂花门,外院练武场,小学堂,以及内院孩子的住所都参观了个遍。 沈宝昭见常如意没多久便额上汗水涔涔,后头还是硬坚持着才看完所有地方,也提出了许多非常有价值的意见。 可见常如意是真的很用心地在办善堂,收遗孤。许多意见若非是亲力亲为,定是提不出来的。 沈宝昭又对她高看了两眼。 参观完,便带着常如意到待客厅歇息,待客厅上摆放着两张美人榻,那是崔明珠冯飞燕等人来时常待的地方。 此刻正好,常如意能躺在美人榻上歇一歇。 沈宝昭面上愧疚之色很浓,她知道常如意身子不好,但没想过差到这个程度。 忙吩咐李婶上了盅人参红枣汤。 常如意用完汤后,歇息了许久才缓了过来。自嘲地笑了笑:“倒是麻烦沈妹妹了。” 沈宝昭很是过意不去,这回是很真诚地希望能帮助常如意调理好身子。 便开口道:“常姐姐,我自幼便开始修习医术,观你面色惨白,似有气血不足之症。 可否能让妹妹扶个脉?” 常如意对沈宝昭也很有好感,毕竟如她一般开善堂的,估计满京都也就只有沈宝昭一人了。 好奇道:“沈妹妹还会诊脉,这倒是有趣。” 说罢便将手伸了出来。 沈宝昭的手虚虚搭上常如意的脉搏时,心中便骇了一大跳! 这脉象非常非常不对劲,面色不由地沉了下来。 而常如意身旁的嬷嬷见沈宝昭如此模样,也不由地紧张起来。 忍不住说道:“沈姑娘,我家夫人脉象不妥吗?” 沈宝昭左手放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那嬷嬷也不敢再多言,只静静等着。 常如意见过的大夫也不少,诊出的结果都说是气血虚导致经血不足。 她已经好些年未曾来过月事了。 故而心中也忐忑,莫非是病症越发严重了? 可她今日才瞧过保和堂的赵大夫,赵大夫最是擅长千金科,他只说继续沿用之前的药方。 若是病症加重,怎会不改药方呢? 左右两只手皆扶脉完毕,沈宝昭也不言明缘由,只让常如意躺下。 她伸出手来,在常如意肚脐下三指的位置,开始右绕用力缓慢地揉了起来。 渐渐地,沈宝昭的额头沁满汗珠,滴落在睫毛之上。 晴空依旧在一旁打下手,替她擦拭汗珠。 而常如意则感受到小腹慢慢温热,坠胀,就如同来月事一般。 许久,沈宝昭终于停下手来。 面色并不好看,她原以为给乔三少爷与沈六娘下药之人已经够恶毒了。 没想到,对付常如意的人更加残忍。 这是生生要让她断子绝孙而不自知! 还常年沉浸在寻医问药中,期盼着那根本无可能的可能! 简直畜生不如! 第150章 中蛊毒 常如意被嬷嬷扶着起身坐了起来。 她感到浑身仿似更有劲了,满怀期待地望着沈宝昭,眼中透出异常的光彩。 “常姐姐,你这不是病。”沈宝昭严肃开口。 常嬷嬷忍不住问道:“还请沈四小姐详细说说,若非是病,为何我家姑娘却一直葵水不至? 看了郎中无数,皆都毫无起色。且这么多年,也没有个一儿半女。” 常嬷嬷说着说着眼泪便流了下来。 她家小姐命苦啊!常嬷嬷是常家的家生子,夫婿儿子也同常将军一起战死在沙场上。 如今常家也就只有她们两人相依为命。 这五年来,常如意的痛苦实在是让常嬷嬷忍不住的心疼。 夜深人静之时,都在埋怨上天。常家满门以身躯阻挡南疆进攻的步伐,维护边关稳定。 如此人家,老天不说垂怜遗孤,反倒还让她得了怪病。 虽世子体谅,但也架不住周家的族老们的逼迫,终是纳了妾,且庶长子也已经一岁有余。 而常如意不愧是将门虎女,她倒没有常嬷嬷那般伤怀。 反倒安慰常嬷嬷:“嬷嬷,可能是我的子女缘还未到吧。” “不是未到,而是有人生生断了常姐姐的子女缘!” 沈宝昭一句话,惊起千重浪。惊得常嬷嬷都忘了擦干眼泪,就那么直直地看着沈宝昭。 沈宝昭接下来的话,更是让她们难以想象。 “常姐姐是中了蛊毒。” “切脉时,已经肯定了八分。方才揉常姐姐的小腹之时,便能确诊十成。 常姐姐是中了南疆有名的绝子蛊。” “绝子蛊,顾名思义旨在绝人子嗣。蛊虫在常姐姐体内应当有五年之久,一直潜藏在胞宫之中。 且以经血为食,这就是为何常姐姐多年月事未至的原因。” 常如意听完沈宝的话,眼神空洞,下意识用手摸了摸小腹。 原来这里面有只蛊虫,怪不得一碗接一碗的坐胎药下去都毫无作用。 蛊虫占领了胞宫,子嗣又如何能生存。 饶是再坚强,常如意也不过是个女子。且还是个无比期盼子嗣的女子。 此刻根本忍不住,掩面痛哭起来。而常嬷嬷也抱着她,无声流下混沌的泪水。 沈宝昭也没有去打扰她们,直至哭声渐渐消弭。 常嬷嬷敛了敛衣裳,‘扑通’一声,跪在沈宝昭面前,“求沈四小姐为我家夫人治病。” 沈宝昭猝不及防,忙上前扶起常嬷嬷。如常嬷嬷般的忠仆应当被敬重,且她的家人也都为国捐躯。 沈宝昭安抚道:“嬷嬷别急,这蛊毒我能治!不过常姐姐怕是要受些苦楚。” 绝子蛊很是刁钻,若非是有更为吸引它的东西引诱,它并不会轻易排出体内。 常如意眼眸犀利,面色坚定地开口到:“沈妹妹,无妨。没有比如今更苦的了。 我什么痛都受得住。” 沈宝昭见常如意那异常坚韧的心性,倒是冯飞燕与她有些相似。 若是治好了她的病症,可以介绍她们二人认识。 “既如此,择日不如撞日,今日便将此蛊毒解了如何?”沈宝昭询问。 此刻天色已渐渐变黑,夜幕将要来临。 沈宝昭知道周世子还在晋国公府中等着常如意归家,只是此蛊毒既已经被她知晓,又怎容得到过夜? 常如意主仆也如是想。 “无妨,嬷嬷你现下就回府与世子说一声。就说我思念父兄,今晚要歇在常府中。” 常嬷嬷先是点了点头,常如意这些年如父兄生辰或是忌日都会歇在常府。 如此说倒也不会令人生疑。只是...常嬷嬷很是犹豫,她不想离开常如意,至少在她解蛊毒的这个过程中。 常如意如小时候般,坐在榻上伸手抱着常嬷嬷的腰间,说道:“嬷嬷,如意什么都不怕。 待你回善堂时,如意的蛊毒已经解了呢。” 常嬷嬷知道,常如意故作轻松的模样是为了让她放心。 她便也装作很自然的样子,竟还牵强的笑了笑:“姑娘放心,嬷嬷定很快就回来。” 待常嬷嬷走后,沈宝昭也命人准备起来。 很快,晴空端上一碗暗红腥臭的令人作呕的五禽血来,分别取自鸡、鸭、猪、牛、羊的动脉血。 绝子蛊性嗜血,若要它冲破胞宫到别处,必定要有更为吸引它的血液,五禽血便是。 沈宝昭让常如意先服下秘制的止血丹,以防绝子蛊待会在常如意体内横冲直撞时,会令腑脏受伤。 随后便将五禽血递给常如意,常如意忍住恶心,闭上眼,一口将一碗全闷了。 平躺着身子,沈宝昭立刻用金针在她的关元穴、神阙穴等几大穴位中刺了下去。 蛊虫在她体内渐渐躁动,而常如意也忍不住疼,屈膝打起滚来。 虽疼痛难耐,可常如意愣是没有吭一声,不愧是常将军之女,沈宝昭又对她有了另一番了解。 不过一刻钟,常如意便将绝子蛊呕了出来。 那蛊虫排出体外,蠕动了几下,便爆体而亡。只余一滩黏腻、恶臭的液体在地上。 常如意也随之昏死了过去。 虽蛊虫排出,可常如意的身子却是十分虚弱,此刻的她面色惨白,毫无意识。 恐怕明日都不好挪动。 入夜,常嬷嬷伴着蝉鸣声,深一脚浅一脚地从善堂的门口直奔待客厅。 常如意还在昏睡,沈宝昭也等在身侧。 见了常嬷嬷,忙安抚道:“嬷嬷放心,常姐姐腹中蛊虫已经排出。 让她好好睡一觉,明日醒了再调理身子。” “只是,怕是要在善堂歇上几日才行。” 常嬷嬷有些为难:“我家夫人执掌国公府中馈,若几日不出现,怕是不好交代。” 沈宝昭听了板着脸说道:“嬷嬷!现如今常姐姐的身子最重要。 还管什么中馈不中馈的。他晋国公府的中馈让别人去管去。” “若是常姐姐一直没有子嗣,这家掌的再好也是替他人做嫁衣。 何苦要劳心劳力,没得将身子折腾坏了。” 沈宝昭是有些生气的,这晋国公府竟然还一直让一个身怀疾病之人掌家,是嫌她病好的太快了吗? 况且,常如意的绝子蛊五年前就有了。而五年前她才将将嫁入晋国公府。 这后头要说不是府里头的人作祟,她沈宝昭屁都不信! 第151章 诊金?这怎么好意思呢? 常嬷嬷起先还有些犹豫,现在听沈宝昭如此一说便也觉得很是有道理。 虽掌中馈是内宅主母身份的象征,可常如意现下最重要的是调理身子生下嫡子。 便打定主意,要劝诫自家夫人辞了中馈去。 有常嬷嬷照应常如意,沈宝昭便也回房歇息。李婶在善堂中为沈宝昭留了一间屋子,以备不时之需。 虽这是第一回住在善堂,那屋子李婶也日日打扫,很是干净清爽。 李大山夫妻俩办事都非常熨帖,这让沈宝昭很满意。还想着下月要多发些月钱,可手头着实有些捉襟见肘。 沈宝昭累了一日,很快便沉沉入睡,一夜无梦,到天光。 武安伯给的这座三进的宅子有个极大的园子。李婶和夏莲二人,将许多空地都打理出来种上瓜果蔬菜,这样也能为善堂节约开支。 有一口小池塘,养了些鱼虾。还在池塘边辟出一块空间,围上篱笆养了些家禽。 所以,沈宝昭一早是被公鸡的打鸣声吵醒的。 伸了个懒腰,推开门,扑面而来清新的气味。 晴空早已备好了洗漱用水,伺候沈宝昭净面。夏莲也将早饭送了过来。 她如今在善堂为李婶打下手,终日与孩子们作伴,让她的日子也有了些许盼头。 清粥小菜并李婶自己包的大肉包子,沈宝昭眯着眼吃的很满足。 吃饱喝足,便绕着园子逛了逛。孩子们早起晨读的晨读,扎马步的扎马步,一切都井井有条。 见了沈宝昭都过来见礼,露出灿烂的笑容。 他们知道是因为有了小姐,才有他们如今的日子。 不用流落街头,不用食不果腹。还能学本领,说不定还可以考科举,当大官。如小姐般帮助更多需要帮助的人。 溜达了一圈,消了食。沈宝昭放心不下常如意,便去寻她。 而此时的常如意也已经清醒过来,在常嬷嬷的帮助下下了床走动。 见沈宝昭来,忙面带笑意打招呼:“沈妹妹早。” 沈宝昭观常如意,虽面色还有些惨白,但脸颊隐隐有些血色。心便安了下来。 吩咐晴空将补气丸递给常嬷嬷,这补气丸是她昨晚就交代下去命人一早回昭明苑取来的。 常如意服食后觉得精神头又足了些,不由叹道,她真是遇上贵人了。 沈妹妹的一手医术怕是宫中御医都不及。 “沈妹妹,大恩不言谢。若是日后有用的上姐姐的地方,尽管开口。姐姐定在所不辞!” 有啊!她现在就有用的上的呀!她缺银子呢。 听闻晋国公府百年传承,如此有底蕴有爵位的人家,家资定是不菲。 可她真的难以启齿。 之前对着武安伯倒是都好说,毕竟她替乔三少爷治病,收诊金也是理所应当的。 可常如意,沈宝昭一开始是抱着目的将人忽悠而来。 况且她真的很用心地给予了很多建设性的意见,沈宝昭都一一罗列下来交给李大山夫妻去办。 其中就包括很重要的一条,善堂中有些无家的流浪儿至今还无户籍,应早早办好为上。 确实是百密一疏,若无户籍,日后不管为官行商都没法外出行走。 沈宝昭支支吾吾面露难色的样子入了常如意眼中。 常如意想起之前宁安伯府的传闻,沈宝昭母亲的嫁妆都被伯府给霸占。 也见沈宝昭虽穿的衣料不错,可并无值钱发饰,便暗自脑补了丧母弱女在府中备受欺凌,被克扣衣食的戏码。 她在闺中虽被保护的很好,但这些年在晋国公府,腌臜的事情见得多了。 下头人阳奉阴违,对家中不得长辈宠爱的主子都没什么好脸色。 常如意便面带怜惜拉着沈宝昭的手:“妹妹为何穿的如此素净?可是在宁安伯府受了委屈。” 沈宝昭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巴眨巴不可思议看着常如意。 不是,穿的素净是因为出门不喜繁复的打扮,而委屈,好似从来都是她让别人受的。 刚想开口解释,常如意又制止:“你别说了,姐姐都懂。” “你在如此势弱且无助的情况下还办了所善堂,日常开销定然也难以维持。 常嬷嬷,你带人回晋国公府取三千两银票来。” “哦,对了。将我梳妆台了那一斛七彩南珠也都取了来。还有,颂阁前几日才送来的那副头面。” 沈宝昭忙拒绝:“不行不行,常姐姐,这太多了。我怎么好意思收。” 常如意装作生气的样子:“你就当是我付的诊金。” 她见沈宝昭还要开口,继续说道:“怎么,沈妹妹是觉得姐姐的命还不值这么点子东西吗?” 沈宝昭知道常如意误会了,不过她是真的缺银子,便也不拒绝。 只想着再给她送些补气养生的丹丸,后续再炼制些助孕的药丸给她。 沈宝昭不知道,常如意最不缺的就是钱财。 常将军多年征战,战功赫赫,搜刮来的战利品数不胜数。 军营中有些不成文的规定,战利品一半全都会被冲锋陷阵的将领,兵士给瓜分。 故而武将家中都不缺银钱,不过也是拿命所搏,御史也不敢多言。 她出嫁之时便已经说好,若生育两子,一子承袭晋国公府,一子过继常家。 这些家资,如今自然都归于常如意所有。 况且,她让常嬷嬷拿的三千两可不是常府的银钱,乃是晋国公府周世子上交的私房。 她任劳任怨替晋国公府掌家,替周世子纳妾。不过是因为没有生出子嗣,理亏。 可她并非不能生,而是被下了蛊毒,这就很不一样了。 且看得利者是谁,就知道谁最不愿意让她有后。 虽世子对她也很是关爱,但此刻常如意不免也有些迁怒。 沈宝昭又替常如意把了把脉,点点头道:“常姐姐只要好好将养,不出一月必与常人无异。” 常嬷嬷大喜过望,小姐终于苦尽甘来。 又将心中最担忧之事询问出口:“老奴想问问,我家夫人的身子将养好后, 可好受孕?” “自然,嬷嬷放心,有我在必定能保的常姐姐三年抱俩。” 常嬷嬷笑的眼角的皱纹都夹得死蚊子,嘴中直念叨,“这就好,这就好。” “不过...” 沈宝昭的一个转折的语调,又让常嬷嬷的心给高高提了起来。 第152章 小心驶得万年船 “不过这事靠常姐姐一人可不行,需得世子的身子也康健,两人一同努力方才行。” 常如意被沈宝昭说的面色通红,而沈宝昭却依旧很是淡定。 常嬷嬷这才将心放回肚子里,开口对着沈宝昭说道:“沈四小姐放心,我家世子身子没什么大碍。” 经过替常如意拔除蛊虫一事,常嬷嬷也将沈宝昭当做自家人来看待,便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好教沈四小姐知道,世子前年纳了位姨娘。去年生了个庶子,如今那孩子都会走路了。” 说到此,常嬷嬷也心疼常如意。那姨娘还怂恿世子想将庶子记在夫人名下充作嫡子。 好在世子不忍,觉得夫人还年轻,总会生下嫡子。这才断了那姨娘的念想。 沈宝昭也不好在常如意面前多言周世子的房中之事,只叮嘱道:“常姐姐需得小心。 你之前中的蛊毒,必定是较为亲近之人方才有机会下。” “此次若是身子大好,而幕后凶手未曾揪出,势必还是要扮作之前的模样,才能让人放下警惕。” 常如意这事很是不好办,若一直找不出凶手,但凡她身子康健些或者是有了子嗣,必定会被怀疑。 打草惊蛇的话,还得防着不知何处来的暗箭。 权贵之家,牵扯太多。单单是一个爵位就会让人眼红的什么事情都干的出来。 常如意显然之前也想到这个状况,有自己的打算,“沈妹妹,姐姐明日便回晋国公府一趟。 将中馈与库房的钥匙都交出去。带着我的人回常府来住。” 常如意侧着头斟酌了一番:“就说是我昨日梦见父兄,他们很是挂念我。故而我要在常府为他们做一个道场。 斋戒七七四十九天。” 常嬷嬷有些担忧,她怕常如意一但将中馈交出,就给了他人可乘之机。 晋国公府老国公夫人,也就是周世子的祖母还健在。故而晋国公府住着一大家子人。 除了晋国公这支,还有晋国公的胞弟周二老爷。 周二老爷如今也与晋国公一道驻扎在南疆边关。可周二夫人却是带着二房的孩子们住在晋国公府里头。 且常如意的亲婆母晋国公夫人已经过世。 若是常如意的中馈要交出去,能接手的唯独周二夫人了。 但这周二夫人还有一重身份,那就是世子房里庶长子生母柳姨娘的亲姨母。 如此一来,岂不是给柳姨娘安插人手行了方便。 常嬷嬷不愿事情发展到那个境地,还询问常如意:“夫人,或许可以让老国公夫人出面管家?” 常如意摇了摇头,“祖母入夏以来胃口就不大好,整日病恹恹的。我又如何能拿这些事情去打扰她老人家。” 晋国公府老夫人对常如意很是不错,从她进门之后,手把手教她管家。 让她把下头的人治的服服帖帖,这才没给二房周二夫人使坏的机会。 “没法子的事情,暂且就先让她们得意着。若是真被我查到是她们害我如此,定要将她们扒皮抽筋方才解恨!” 在沈宝昭面前,常如意并没有掩盖她的恨意。 说罢,又诚恳地将脸转向沈宝昭:“沈妹妹,我回了常府后。世子必定会来看我,到时我便使人来通知你。 我这心里实在是放心不下,还是让你帮世子扶个脉才稳妥。” 沈宝昭自然答应,她也愿意为常如意出一份力,不为那些诊金,而是真的与她投缘。 这世间的缘分大抵就是如此。 就如毒星谷的师兄师姐们,她不过待了短短的几个月的时间,各个都将她捧在手心里一般。 哪怕是最吝啬的清风大师兄,后头也因为她在为萧元怀筹备粮草而捐献了所有家资。 也不知道萧元怀称帝后有没有善待毒星谷的人。 若是没有,他就根本不配为君! 萧元怀此刻还在听着暗一的汇报,却连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继续说。”萧元怀挥了挥手,表示自己无碍。让暗一接着汇报。 暗一敛了敛面上的表情,开口:“主子,毒星谷的清风药君确实已经到了京都。 咱们的人在城门口就注意到他了。” “骆不成离谷多日,清风不在谷中处理事务,来京都做什么?”萧元怀问。 “听说是被宣平侯邀请来替鲁国公世子治疗腿伤的。”暗一回答。 他收到这个消息第一时间就来回禀,自然是因为陈珂的腿有一条是被主子打断的。 另一条腿就是那个他怎么找也找不到的大痦子男打断的,也不知这人躲哪里去了。 有可能出了京都去别的地方出任务了,不管怎么说这大痦子男始终是暗一心头难解之谜,梗着很是不舒服。 ‘哼’萧元怀嗤笑一声,“鲁国公世子意志力还挺坚强。还活着呢?” 暗一琢磨不透萧元怀的意思,主子这是想陈珂被治好,还是不想他被治好? “主子,那属下让人去通知清风药君,不得为鲁国公世子治病。”暗一觑了觑萧元怀的神色。 萧元怀眉心一动,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暗一心头一紧,不好,主子的标志性动作出现,有人要倒霉。 果然听到萧元怀吩咐,“不必,就让他治。且告诉清风,一定要将鲁国公世子治好为止!” “若是治好了,本王有赏!” 陈珂想恢复腿是吧,可以啊。他成全他!上辈子他对昭昭做的事情,死一万回都不足惜。 既然他还想蹦跶,就让清风将他的腿治好。大不了他再让人给他敲断! 让陈珂如溺水之人一般,刚刚被救上岸,又被人丢入更深的深渊,任凭他再如何挣扎也无用! 就让他由绝望到希望,再到绝望!看看他还受不受得住! 暗一从不会质疑主子的决定,很快就出了王府往清风药君的落脚处而去。 萧元怀唯一担忧的是,若陈珂腿伤好了之后,是否会被沈嫣挑唆着去对付昭昭。 便从抽屉里抽出纸条,想给沈宝昭一个警示。 可想到上回她询问他是否是梅千和的纸条都未曾回复,又担心她觉得他藏头缩尾,来者不善。 便‘啪’的一声又关上了抽屉。 罢了,昭昭有他派的人暗中跟着,安全没有问题。 若是陈珂沈嫣之流,再敢为难她,他定会让他们后悔来到这个世界上! 等暗一的人四处寻找清风药君之时,清风已经带着招财到了药王殿。 而沈宝昭也收到武安伯府传来的消息,天凤叶有下落了! 她急不可耐地带着剩余的银钱也赶往药王殿。 第153章 招财冤枉啊 药王殿的秦掌柜躬着身子亲自接待清风。 而清风自然被请到了内院的待客厅中,喝着茶,正准备开口向秦掌柜解释这个月没办法送药来的事情。 秦掌柜心中忐忑不安,他不知道清风药君大驾光临药王殿,是有何要事? 在他印象中,值得清风药君亲自跑一趟的事情,只有在药王殿与毒星谷续签采购契书之时。 可这契书两年一立,去年年底才刚刚更换过,离到期还远着呢? 很快清风便替秦掌柜解开了疑惑。 “秦掌柜,本月毒星谷的弟子招财送药来时,路上不小心将丹丸弄丢了。 故而这个月的丹丸就作罢,下个月本药君会给你补上。” 这清风一说,秦掌柜更加疑惑了。招财小药君明明已经将药送来了呀。 清风解释完就想走人,毕竟此事是毒星谷理亏,他不大好意思还继续待在药王殿。 秦掌柜还未缓过神来,急急追在清风的背后,开口唤道:“清风药君,清风药君留步。” 清风停下脚步,只听见秦掌柜说道:“本月的丹丸,招财小药君早就送来了。 药王殿都出手的差不多了。清风药君何以说还未送达呢?” 清风也迷糊了,莫非是招财这货监守自盗?将药送来了,得了银钱私吞了? 这可是犯了毒星谷的大忌,是要被逐出师门的! 招财留在门店大厅之中并未跟着入内院,清风脑中都是孽徒作乱,脚步毫不停留地往外院而去。 “招财!你给为师滚过来!” 坐在一旁差点瞌睡过去的招财,听得清风一声怒吼,甩了甩脑袋,脸上肥嘟嘟的肉都跟着颤抖起来。 忙点头哈腰地小跑到清风身旁:“师父,您事情办好了吗?咱们要走了吗?” 清风忍不住一巴掌扇在招财的脑袋上,把他的发髻都打歪了。 “你做出这等子事,对的住辛辛苦苦送你来毒星谷的爹娘吗?” 招财是家中独子,家里世代都是药材商。有着许多田地种大量的药材。 可他虽是泡在药材中长大,却自小对此道一窍不通。 他爹娘慌了,听说毒星谷招弟子,这才将他送来。 清风会收招财为徒,其实不单单是因为他爹娘给的银钱足。更重要的,是招财的爹苦苦哀求让清风动了恻隐之心。 清风自小是个孤儿,一直跟着骆不成。从未感受过父母的爱。 故而他连入门考核都没有让招财考,就破例将他收下了。 所有人师弟师妹都认为他见钱眼开,当然他们这么认为也没错。但是只有清风自己明白,是内心还存在的那抹温情作祟。 若真是招财做出这等子事来,清风首先便会怒其不争,替他的爹娘教训他。 被打懵了的招财,眨着疑惑的小眼睛,也不敢反驳。 他娘说了,要听师父的话,师父说的都是对的。若是师父有错,那一定是他听错。 所以他现在一直在脑海中反思,到底是做了什么让师父发如此雷霆大怒。 是偷吃毒星谷二师姐做的饭菜被发现了?还是捉弄小师弟去溪边钓鱼被告状了? 不对,一定是让他看炼丹炉的火时,他睡过去导致火候不够,丹药药效不好,被秦掌柜得知了! 糟糕!招财‘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给清风磕起头来。 “师父,我错了!师父,请您责罚!” 跟在后头的秦掌柜,见到清风口中的招财吃惊地瞪大了眼。 忙制止道:“误会误会,上回送药来的并非是这位药君?” 清风疑惑:“哦?刚刚掌柜的不是说招财送来的吗?” 秦掌柜点点头,又忙摇了摇头:“是一个叫招财的小药君,但不是这位药君。” “那位招财小药君,身形瘦小。说起话来眉眼都带着笑。呃,与这位药君风马牛不相及。” 清风用脚踢了踢招财,示意他起来别继续跪着。 “掌柜的,你被骗了。我们毒星谷只有一名叫招财的药君,就是你眼前这位。 莫不是你收到假药了?而那人还假借我毒星谷的名义?” 清风恍然大悟,一定是那人假借毒星谷的名义用假药来骗取钱财,又怕毒星谷送药来瞒不住,这才盗走招财的丹丸! 沈宝昭此刻若是知晓大师兄所思所想,定要给他竖起大拇指,真相了。 秦掌柜听清风这么一说,不乐意了。极少生气的他也板着个脸来,“清风药君慎言。” “我药王殿从不兜售假药。那丹丸老朽验过,每一粒都货真价实。 甚至护心丸,比以往送来的药效都要好。这可不是我说的,而是客人们亲口告知,还询问下个月是否有货。” 清风嘲讽一笑,这怎么可能!师父出了谷之后从不炼药,更别说护心丸此种需要严格控制火焰的丹丸。 他敢确信,除了毒星谷,没有哪个地方的药鼎能炼制的出。 秦掌柜见清风一脸不信的样子,便入了内堂,将仅剩的一枚护心丹取了出来,递给清风。 而清风狐疑地看向秦掌柜,打开盒子,凑上前闻了闻气味。 不对!这丹丸确实是正品无疑。可这怎么可能呢? 莫非是师父他老人家手头太紧,炼制了请人送来的? 不可能!师父若是云游没有银钱,大可以修书一封到毒星谷中,差人送去就是了。 决计不会私自将丹丸送到药王殿来。且若真的是师父,那顺走招财的丹丸又作何解释? 不合理,完全不合理! “烦请秦掌柜将上回那人送来的丹丸的名目给我看下。” 清风知道药王殿的规矩,每回送来的丹丸粒粒皆会记录在册。包括出售给何人,何时出售,以备盘账所用。 这本是药王殿的机密,但秦掌柜见此事仿似不大对头。便也由着账房将名目递到清风的手上。 “护心丹十二粒,清心丹二十粒、化毒丹二十粒...” 清风惊奇地发现,不止护心丹,还有好几种丹丸在毒星谷中也只有师父能炼制的出来。 看来确是师父无疑!他不信普天之下,除了师父还有谁有这个本事。 那招财丹丸丢失恐怕就是意外了。这么解释才说的过去。 清风理顺了思路,便准备告辞。他今日还应了宣平侯的约。 可就在此时,沈宝昭上门,因秦掌柜是面朝大门,与清风是面对面。 故而她一眼就瞧见了秦掌柜,兴奋地问道:“秦掌柜,天凤叶有着落了吗? ” 第154章 见到大师兄 清风转头便望见一位姿容清丽,眉眼含笑的姑娘俏生生地站在面前。 沈宝昭心头‘咯噔’一下,她没想到今日会碰见大师兄。准确来说,她还没准备好见毒星谷的师兄师姐们。 大师兄见到外人仍旧是一副清冷的模样,不说话的时候还有一股谪仙的味道。 丝毫看不出他前世看着自己炼出护心丹,披头散发抓狂般对着她大喊‘妖孽’的样子。 沈宝昭侧身,做出‘请’的姿态,让清风先走。 可清风却弹了弹衣袍上不存在的灰尘,大喇喇地坐了下来。搞得招财也不知道是走好还是留好。 对于此刻的清风来说,沈宝昭只是个陌生的小姑娘。虽相貌不错,但还不至于让他停下告辞的脚步。 他会留下,自然是因为听到了‘天凤叶’三个字。 天凤叶此等药材,清风也曾听师父讲过,是难得的天材地宝。 一般生长在深山的峭壁上,哪怕是有幸见到了,也极难采摘,不易保存。 在摘下的那刻就得用寒冰一直盛着,否则极易枯萎失了药效。 而据说天凤叶的根茎对治疗腿伤有很好的作用,清风便想到鲁国公世子正等着他治疗。 虽然有师父留下的一些丹丸,还有接骨秘制的黑玉断续膏,但他也想看看这难得一见的天凤叶,万一能买下来也是极好的。 上回沈宝昭到药王殿买过金乌果,秦掌柜就对沈宝昭这位爽快大方的客人很是喜欢。 一见她来,忙上前将她请入厅中,命人奉茶。 沈宝昭也不绕弯子,直接问秦掌柜:“掌柜的,那天凤叶可是到了药王殿?” 如这般贵重的药材,都是买家与卖家直接交易,药王殿一般只收取一成的佣金。 上回的金乌果也是,是从一个西域商队那边购入。沈宝昭与那商队头领当面交易,佣金由卖家支付。 沈宝昭原以为今日这天凤叶也如上回这般,但显然不是。 秦掌柜搓了搓手,在沈宝昭身旁低声说道:“沈姑娘,天凤叶的主人急于出手,药王殿便直接买下了。 故而如今您可与我们药王殿直接交易。” 药王殿对于天材地宝向来都是见到就收,有买家的话会直接让买卖双方交易,若是没有,也不会让卖家跑空。 所以若是有名贵的药材要售卖,人们第一时间都会想到药王殿。 “秦掌柜你的意思是那天凤叶已经在药王殿手中?”沈宝昭眼眸被点亮了一般,熠熠生辉地看着秦掌柜。 秦掌柜笑着点了点头,“天凤叶就放在药王殿的冰窖之中,沈姑娘若是想先验货的话,可随着老朽一同入内院冰窖一观。” 说罢,沈宝昭便起身跟着秦掌柜一同入内院。 而清风没吭声,但脚步也不落后。走在沈宝昭的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 沈宝昭还心头纳闷,大师兄为何要跟着她?莫非顺走招财身上丹丸的事情被发现了? 绝不可能!按照大师兄的性格,若真的发现此事是她所为,早就开始发难了,如何还能等这么久。 不想那么多,很快几人便到了冰窖口。 那冰窖如同药王殿的库房一般,四周都有镖师看守。 这些镖师可都是药王殿养着以备不时之需的,且药王殿的内院布下了八卦阵。 若是有不长眼的来盗药,不死也要脱层皮。 秦掌柜见清风药君也跟着,并没有阻拦。开玩笑,毒星谷可是药王殿的老牌供货商。 一开始药王殿能在京都打出名声,在众多的药铺中脱颖而出,很大程度上靠的就是毒星谷的丹丸。 后头慢慢地有更多的药商才愿意把一些难以寻得到的药材也卖给药王殿。 而药王殿的口碑这么多年越来越好,这才渐渐有了如今的地位。 故而毒星谷与药王殿的关系也不单单是供货商与商户的关系。更像是伯乐与千里马一般,惺惺相惜。 一入冰窖门,一股冷气扑面而来。 冰窖很大,从门口缓缓下台阶,周围墙壁上皆镶嵌着烛台,应当是早就得了秦掌柜的吩咐,烛台皆已经被点燃。 冰窖内亮如白昼,站在台阶上很是开阔,可以将整个冰窖都纳入眼底。 整个冰窖排放着一排排的药柜,里头都是些需要极低温度保存的药材或者丹丸。 沈宝昭见这冰窖与前世并无什么不同,她也没有好奇的四处打量。 她不好奇,后头的清风可就好奇了。 这是哪家的姑娘,竟然对药王殿这满冰窖的药材都司空见惯一般? 听秦掌柜的口气,这沈姑娘也是头回来此。 饶是他在毒星谷见惯了师父的药房,第一回下这冰窖之时也忍不住赞叹。 她竟然能不动如山?还知道天凤叶此等难得的宝物。 待会定要向秦掌柜打听下这姑娘的家世,莫不是也是医药世家? 清风那边在猜测着,秦掌柜已经将二人带到了整个冰窖的最南面。 轻轻转动着墙壁上的烛台,那面看似整墙的药柜便缓缓打开,原来里面竟是还有个暗室。 暗室里头的温度又低了些,并没有点燃蜡烛,而是摆放着一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 几人入了暗室,秦掌柜便又将药柜缓缓合上。 怕沈宝昭一个闺阁小姐担心,便解释道:“沈姑娘,这天凤叶的贮存条件很是苛刻,并不能受一点子气温的影响。 且外头还放着些与它相克的药材,故而只能寻放在这暗室中。” 沈宝昭扯了嘴角笑笑:“无妨。” 秦掌柜对这天凤叶很是了解,看来也是做过不少功课。 来时她还心下忐忑,怕药王殿没有将天凤叶保存好,损了药性。 巨大的药柜关上,夜明珠的亮度足以让几人在暗室内都看得清晰。 秦掌柜小心翼翼地将一个木匣子从一个用冰凿刻成的箱子里取出,用棉布擦干匣子外头一层白霜。 将其摆放在夜明珠所在的八仙桌上,从袖口中取出钥匙,‘咔嚓’一声,将木匣子上的小铜锁打开。 清风与沈宝昭都凑上前去,秦掌柜缓缓打开木匣。 露出了里头天凤叶的真容。 第155章 银钱告急 只见它根茎如同雪莲果的形状一般,色泽呈黄褐色。 一头连着两簇碧绿色的枝叶,枝叶上头还挂着几粒天凤叶的果实,黄澄澄如树莓大小。 根茎的另一端,须枝散开,有些像人参须一般。美中不足的是须枝皆断。 但没有关系,按天凤叶恶劣的采摘条件来说,这株已经很是难得。 且天凤叶最要紧的就是根茎,根须的作用并不大。 沈宝昭很是满意,若是拿到天凤叶,她立刻便能着手炼制寒香丸。 “秦掌柜,这天凤叶售价几何?”沈宝昭问道。 秦掌柜斟酌道:“药王殿是以一万八千两的价格从卖家手中购得,沈姑娘算是药王殿的老客。 老朽也不讲虚的,就按之前一般,加上本店的一成佣金一千八百两。 共计一万九千八百两,如何?” 饶是沈宝昭做好了心理准备,听到了近两万两的价格也吓了一跳。 她想过天凤叶会很昂贵,但没想到这么贵。 掂了掂袖口里的一万五千两银票,不够啊! 这已经是她能拿的出的所有现银了,其中还包括了从常如意那边得来的三千两诊金。 可秦掌柜已经很是公道了,并没有开口要价。 不然按理说这天凤叶已经所属药王殿,哪怕他开价三万两也不会坏了规矩。 沈宝昭有些为难,“秦掌柜,我今日只带了一万五千两的银票。” 她将银票取出,递给秦掌柜。秦掌柜接过,垂着眼眸听着沈宝昭继续说。 “剩下的四千八百两,可否先打个借据?或者药王殿收不收首饰,我可先押些等价值的首饰在这里。 待得日后有了现银再赎回。” 宴会上赢得那么一大堆彩头,可惜都不好变卖,否则又怎会如此缺银两。 其实,她这天凤叶是为了萧大舅寻的。若是开口问裕郡王府要银两,他们必不会不给。 只是沈宝昭不愿意这么做,毕竟她是将外祖一家当做亲人来对待的,而不是如同一般的病患,可以随意收取药钱。 秦掌柜听沈宝昭这么说,也知道她手头上没钱了。 但用首饰抵押这个事儿,药王殿也从未曾有过这个先例,他虽是大掌柜,可他却不是东家。 涉及到银钱的事情,还是要禀明东家才行。 否则待得下月交账时,他总不好拿着一堆首饰去见东家。 至于沈宝昭说的打个借据,也不是不行。可按药王殿的规矩,借据上可是要收利钱的。 至于收多少,一般情况下来说,权贵世家自然要收的高些。而平民百姓则收的低些。 这沈姑娘,按身份是要收高些。可秦掌柜对沈宝昭的感观极好,就想着或许在主子面前美言几句,可收的少些。 “沈姑娘,不是老朽不愿意,实在还做不了主。或者沈姑娘在药王殿等上一个时辰,我派人先去问问东家如何?” 沈宝昭只是点头应允。秦掌柜没有一口拒绝已经很给面子了。 “慢着。”清风开口拦住了秦掌柜派遣小厮的动作。 几人皆面露不解,视线朝清风望去。 “清风药君有何见解?”秦掌柜开口询问。 清风并没有理睬秦掌柜,而是走到沈宝昭面前,对她对立,正眼打量了她一番。 不过是个小丫头,看起来却很是识货。至少自己在看到天凤叶的时候只认真辨别,细细观摩。 而无意间瞥见沈宝昭的神色,却是对天凤叶很是满意。 故而,这丫头应当对天凤叶的外观很是了解。这让清风对她的身份更加好奇。 沈宝昭也不知道大师兄究竟卖的什么关子,若是一般人,早在入冰窖的时候,她就会阻拦不让其一同进入。 “敢问沈姑娘,购买这天凤叶是作甚?” 沈宝昭莞尔一笑,她并没有打算瞒着,“自然是炼制丹丸。” 同出毒星谷,搞不好大师兄也看过那本《奇异杂谈》。 若自己胡乱编造借口,反而会惹人怀疑。 清风听沈宝昭说炼制丹丸,挑了挑眉头,眼神中有些不屑:“哦?姑娘也会炼制丹丸,敢问师承何人?” 他只觉得沈宝昭好大的口气,他在她这个年纪时,也不过是给师傅打打下手。还未开始独自炮制。 且不说天凤叶如此珍贵,若真让这小姑娘用来炼制丹丸,他敢打赌,百分百报废,如此不是暴殄天物吗? 师承何人?那当然是毒医圣手骆不成了?可她敢说吗?她要是敢说,下一刻就要被大师兄嘲讽死。 沈宝昭抬了抬眼眸,清浅从容,缓缓开口:“自然不会,我购买天凤叶乃是为了家舅的腿伤。 会请炼丹师帮我炮制丹药。” 他就知道,这小姑娘怎么可能会炼丹。只是这天凤叶难得,他都不敢轻易尝试炼制,若是他能买下,大概率也会献给师父。 师父定能将天凤叶发挥出最大的效用。 可听这姑娘的意思,这天凤叶与她舅舅的腿伤有用。 想来也不会随意对待天凤叶,大历莫非还有其他厉害的炼丹师? 这也说不准,大隐隐于市。等等,若是有其他厉害的炼丹师,那是不是意味着药王殿收到的那批来路不明的丹丸... 也有可能出自他人之手? 清风脑中灵光一闪而过!“敢问姑娘,可否透露炼丹师的名讳?” 沈宝昭摇了摇头,开口拒绝:“那炼丹师为人很是低调,并不愿意被太多人所知。 盛名太过很是辛苦。” 清风点点头,这点他也有所体会。每年到毒星谷求医问药不知凡几,就如同鲁国公府已经来了好几拨人。 若不是宣平侯帮过他一回,他是不愿随意出谷替陈珂治伤的。 既然沈宝昭如此说,清风便也不再问下去。 只与沈宝昭商议道:“刚刚听沈姑娘的意思,买下这天凤叶的银钱不够。 不瞒姑娘,家师爱收集些难得的草药。可否请姑娘,咳咳,将这天凤叶让与我?” 这几句话清风说的磕磕绊绊,他也不想趁人之危,与一个小姑娘抢药材,只这天凤叶实在是让他眼馋。 若此次失药事件是他人所为,师父回来定要大发雷霆,招财定然没有好果子吃。 他若是献上天凤叶,搞不好可以让师父消了怒气。 沈宝昭定定地看了清风几眼,直到将清风看的面色通红。 才开口道:“不行!” 第156章 宣平侯 “不过,若是炼得寒香丸,我可赠与清风药君一粒。” 天凤叶是坚决不能让的,否则她之前花大价钱配置的其他药材都发挥不了其应有的作用。 尤其还有金乌果,比之天凤叶的珍贵程度也是不差的。 但既然大师兄开了这个口,沈宝昭自然是会满足。 毕竟前世大师兄为了自己还能散尽所有家资,这份情谊可不是一粒寒香丸可以比得上的。 “寒香丸?可是对治疗腿疾有奇效的那个丹丸?” 清风一听到寒香丸的名字,扬起眉毛,眼眸中的光仿似被点亮了一般。 这只在书上看过的寒香丸,竟然真的存在吗?他有些难以置信。 “对!”沈宝昭自信按之前书中的方式能炮制的出。 况且按上回金乌果与这株天凤叶的分量,若无意外,五枚寒香丸应当炼的出。 对腿伤之人来讲,一枚足矣。再吃药效就要大打折扣。 故而除去给萧大舅的,她还余有四粒。 本来哪怕就是把四粒寒香丸都给大师兄也没事,可若药王殿答应她的条件,她就欠下了一大笔债务。 所以打算炼好放在药王殿兜售的,得了银钱也可还债,或是赎回首饰。 如此还剩三枚,卖了也够还债。沈宝昭心中思量。 清风见沈宝昭说的肯定,便天然地信了她。 “敢问沈姑娘,炮制一粒寒香丸分量的药材需要多少银两,我可付与你。” 虽提到银钱,清风肉痛。可他也是个很有原则的人,出门在外不能平白地得人东西。 况且还是寒香丸这种异常难得的丹丸,若是坏了师门名声,师父怕是要打断他的腿。 至于替人治病狮子大开口这回事,师父说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能赚到银钱给师弟师妹添伙食也是好的。 “不必,是我自愿赠送给清风药君。”沈宝昭拒绝,她既然要送,自然不会收他银钱。 她也知道大师兄那爱财如命的性子,若破了财,搞不好晚上整宿睡不着。 清风为难,寒香丸他想要,可这银子若是不给也不大好。 皱着眉头,想了个折中的法子:“这样,秦掌柜,你也不必遣人去问东家了。 沈姑娘缺的四千八百两银子我来出。” “沈姑娘也不用拒绝,用四千八百两来换一粒寒香丸是我赚了。” 沈宝昭也没有再拒绝,点了点头。 秦掌柜乐得轻松,“若是清风药君要付剩下的银钱,那收四千两足矣。 我药王殿就少赚些,这个主老朽还是能做的。” 到时只用说是卖给毒星谷的,想来按东家与骆谷主的关系,也不会说什么。 清风大喜,节省了八百两银子,今夏师弟师妹们的夏裳的银钱都有了。 便爽快地将银子付好。 秦掌柜小心翼翼地将天凤叶的匣子给沈宝昭,沈宝昭摆了摆手,并未接过。 “烦请秦掌柜将它送到宁安伯府。切记外头用这冰箱子装着,天气炎热,怕失了药效。” 秦掌柜一拍脑袋:“看看,老朽真是老糊涂了。还想直接交予沈姑娘。 沈姑娘放心,待会就让人送到府上。只是,这虽有冰箱子装着,这种天气下冰也化的很快,恐怕难以保存很久。” 秦掌柜面上露出担忧之色,这天凤叶是花了大价钱的,若是浪费了他都替沈宝昭心疼。 沈宝昭宽慰:“无妨,炼丹师一切准备就绪,就等天凤叶。只要一到,一刻钟便能入丹炉。” “哦?宁安伯府中竟也有丹炉?”清风这回是纯好奇。 沈宝昭一顿,怕继续说下去会惹人怀疑,只描补到:“是那炼丹师的丹炉,只为了替我炼药方便,便将丹炉也都搬了过来。” 清风听罢也没有怀疑,心想着下回定要见见这炼丹师,切磋切磋。 买卖达成,秦掌柜便带着沈宝昭出了冰窖,签下字据。 清风见时辰不早,深恐宣平侯久等,便带着招财匆匆告辞,还叮嘱秦掌柜剩下的一粒护心丹不要售卖。 他留了个心眼,若不是师父炼制的,他想着等师父回来,将这枚护心丹给师父掌掌眼。 这点小事,秦掌柜自然应允。 还与沈宝昭说好,一但得了寒香丸就送到药王殿来。 沈宝昭也不久待,毕竟天凤叶一到,她就要开始炼制丹丸,少则半日,多则一日是要泡在药房里头的。 清风匆匆赶到宣平侯府路途中,鲁国公夫人顾氏已等的有些不耐烦。 “哥哥,你说这清风药君是不是放你鸽子了?”顾氏有些担忧,清风药君可是儿子的唯一指望了。 宣平侯倒沉得住气,劝慰道:“二妹你且再等等。清风药君昨日便进了京都。他答应了我,不会不来的。 有本事的人,有些个脾气,让你多等等也无妨。只要能治好珂儿的腿伤,等这点子时间怕什么。” 宣平侯对陈珂这个侄儿还是很疼爱的。陈珂自小便喜欢跟着他,骑马射箭都是他启蒙。 顾氏甩了甩帕子,叹了一口气,这几个月她人也老了一圈,眼角都愁出细纹来。 “若是那清风药君能治好珂儿,我自然是千恩万谢。若是他治不好,休怪我给他好看!” 语气中还透露些狠厉。 宣平侯忙制止妹妹这愚蠢的念头:“你可给我收敛点!这毒星谷的药君是你惹得起的吗? 那是圣上都要礼遇的。” “你以为毒星谷的药君很好请吗?若非是我好几年前偶遇清风药君落难,帮扶了一把,他岂是我一封信就能邀来的?” 说到这里,宣平侯还有些肉痛。这么个大人情就用掉了。 宣平侯夫人也对他的做法不满,只是外甥,并不是亲儿子。犯得着这么上心吗? 万一日后宣平侯府的主子需要寻医问药,这人情可就没了。 但他只要一想到一向疼爱的外甥没了往日意气风发的模样,如一个残废一般余生在一间卧房中度过,他心下不忍。 又怕顾氏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继续叮嘱:“你给我放聪明点,这清风药君是我用人情换来的,千万不能得罪。 更不能与毒星谷结仇!” 顾氏口中虽应是,但面上那不以为然的神色让宣平侯不安。 故而宣平侯便细细地与她讲起自己和清风药君结缘的事情来。 第157章 剖腹取子 那年清风药君外出游历到余杭,而他正被圣上派遣到余杭处理水患善后事宜。 有一殡葬队伍吹吹打打往余杭城外而去。 水患之后城中到处破败不堪,街上还有些没来得及收拾的断壁残垣。 且那组殡葬队伍也不甚专业,应当是随便拼凑的。 故而将要出城门之时,抬棺的一个小哥,不知道绊到了什么,一个趔趄滑了一跤。 那棺木便倒了下来,子孙钉也被撞开,里头一个身怀六甲的妇人尸身摔了出来。 众人手忙脚乱,正准备将那妇人重新装殓。 清风药君却上前制止,说妇人腹中的胎儿并未死亡,还有救。 原来那妇人是难产而亡,家中薄有资产,且还请得起殡葬队伍。 可那妇人的丈夫见清风药君不过是个年轻男子,如何会信他的,直言他口出狂言。 哪怕他搬出毒星谷的名头,那家丈夫也觉得他在捣乱,扬言清风药君扰乱他家出殡,要逮住他报官。 当时任巡察使的宣平侯却上了心,想着此人若真是毒星谷的说不得这胎儿真有救。 也是抱着猎奇的心理,顺带帮着清风解围。 他便亮出身份,自然无人敢再拦着清风药君。 谁知清风药君一手剖腹取子的技术,真将那胎儿救活。 那家人抱着新生儿,喜极而泣。说不清是伤心还是开心重新又吹吹打打出殡。 就这样,清风药君才欠下宣平侯一个人情。 顾氏听到宣平侯说到剖腹取子的时候,手不由自主地抚上小腹,脑子里脑补了很多血肉模糊的画面。 骇的再也不敢对清风药君动歪念头。 宣平侯见她这副样子,才放下心来。 兄妹俩个的谈话刚刚结束,管家先禀报清风药君来了。俩人忙起身向外迎去,恰在花厅口与清风会面。 “侯爷别来无恙。”清风衣袂飘飘,笑的璨若星河,拱了拱手致意。 宣平侯也一副笑眯眯的样子,伸手请清风就坐:“清风药君请坐,看茶。” “那回余杭一别,也这么多年了。清风药君风采依旧啊。” 清风的长相与气度在不熟悉的面前很是能唬人的,怎么看都是副世外高人的模样。 这让骆不成恨得牙痒痒,他出门不被人认成是丐帮帮主就不错了。反倒是这个弟子,仿佛更像是毒星谷的谷主。 顾氏听了清风的事迹,此刻再见到他人,打死也不敢有轻视他的想法。 只面带僵硬的笑容,坐在一旁听宣平侯与清风寒暄。还暗暗给宣平侯使眼色,让他少废话,说正事。 宣平侯见顾氏眼角都快要抽筋的模样,便开始提到陈珂:“清风药君想来也知道。 我那侄儿不知被何人伤了腿,遍寻名医治疗都无济于事。本侯实在是没有法子,这才麻烦清风药君跑此一趟。” 说场面话,清风药君也是会的,他淡淡笑道:“无妨,若是能替鲁国公世子治好腿,也很是我毒星谷的功德一件。” “既如此,趁此刻天色尚早,侯爷便带着本药君见一见病人,如何?” 顾氏一听,忙起身说道:“好好好,咱们这就去。” 宣平侯见她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剜了顾氏一眼。 转过脸又笑着与清风药君说道:“自然,本侯与药君一道前往。” 鲁国公府陈珂的房中,王三娘又在任劳任怨地替陈珂换被褥。 最近陈珂大小便失禁越来越严重,一天都要换上好几次,王三娘心中早就不耐。 可面上依旧要装作毫不嫌弃,乐意至极的模样。 没办法,她还依赖于陈珂的庇佑。况且肚子里还怀着陈珂的孩子。 话说这个孩子来的可真及时,让她一下子由一个丫鬟变成了贵妾。 且顾氏还解了她后顾之忧,让人从沈嫣的宅子中将王家人接到了京郊的庄子上,还买了些仆人伺候着。 只要王家人不作妖,相信日子还是很好过的。总比之前什么事情都要亲力亲为来得好。 而且相信以陈珂对沈嫣的厌恶,要不了多久,她想挤掉沈嫣上位也是不难的。 还有听说已经请到了清风药君,那这么一来,陈珂的腿疾也有救。 陈珂见王三娘忙里忙外的样子,心中不忍:“三娘,你歇着吧。这些事情让丫鬟们来做就好。 如今你怀着身孕,可不能如此操劳。” 王三娘抬起头,一双美目含情脉脉地望着陈珂。 “世子,妾愿意为你做任何事。若是让小丫鬟来,万一弄疼了你,妾于心不安。” 陈珂如今满心满眼都是王三娘,听了她的这番话,更是感动的握着王三娘的手。 直言:“三娘以诚待我,我定不会辜负三娘!” 二人耳鬓厮磨了一番,听小丫鬟报,清风药君来了! 面上皆露出惊喜之色,王三娘将身上的衣裳理好,侍立在一旁。 只见顾氏领着宣平侯与清风药君进了陈珂房中。 陈珂拱手与宣平侯招呼:“舅舅。” “珂儿,来见过清风药君。”宣平侯侧身,将清风药君整个人显露在陈珂的面前。 陈珂依旧拱手,笑着致歉:“清风药君见谅,珂身有腿疾,不便下床见礼。” 清风摆了摆手,“无妨,当以病人为上。” 他也没有过多的废话,坐在床榻边便开始替陈珂诊起脉来。 房间内顾氏等人,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扰乱了清风药君的心神。 又掀开了薄被,让陈珂将裤腿往上撩到大腿根,从膝盖到脚踝、跟腱,都检查了个遍。 清风心中有了个大概的了解,这陈珂的腿伤比他想的还难办。 右腿要好些,只有腿骨断裂,想来之前的郎中已经给他接上了,虽技术不咋样,但好歹已经能稍微动弹下。 左腿就为难的多。不仅小腿骨中间完全断裂,也没接齐整,导致骨头都长歪了。 况且跟腱还断了,若这鲁国公世子是被人打的,只能说他得罪人得罪的狠了。 陈珂见清风药君在他腿上边捏还边比划,虽然有些疼但都坚持着没有喊出声。 可清风药君渐渐沉重的面色,让他的心情跌落了谷底。 心想不会连清风药君都无计可施了吧? 第158章 打断腿重新接? 清风并不乐观,缓缓开口:“世子的腿伤倒是能治,不过恐怕所需不菲。” 顾氏原先瞧着清风那沉默不语的样子,心下渐渐打起鼓来。 听清风这么一说,忙挥动着手上的绣帕:“清风药君要用什么药尽管开便是,银钱的事不用担心。” 清风听顾氏对银子一派无所谓的样子,便知道这鲁国公府很是富裕,既如此此事也就好办了。 不过他丑话得说在前头:“不单单是银子的事情,本药君只能说保证世子可以站得起来,若还想骑马上战场,那是万万不能的。” 他得先把最坏的结果告知病患,否则到时候用了丹丸收了钱,国公府不满意就不大好了。 清风心中大概有八成的把握能让陈珂如常人般行走。这还是得益于此回他带了许多师父的丹丸和药膏来。 若是国公府出得起银两,沈姑娘答应的寒香丸也不是不可以给陈珂用一用。 陈珂眼神殷切地望着清风那不苟言笑的脸,诚恳说道:“清风药君,我不求还能御马射箭,只求行动自如,能自理就可。” 最后一句话陈珂的声音极低,没人知道他刚开始便溺在床上有多耻辱。 丫鬟们明着不敢说什么,偶尔也会瞥见她们来不及掩饰的嫌弃的表情,和偶尔在廊下的私语。 仿似都如利剑一般插入他的心脏。刚开始还指望着能治好伤,如之前一般。 可长时间以来的压抑让他真的难以忍受,故而哪怕清风药君说的只能行走,他也很是满足了。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要娶沈嫣那个恶妇!他真的是瞎了眼,被猪油蒙了心才将那么个恶毒妇人放在心上。 好在,一切都来得及。 他望了望一旁的王三娘,王三娘注意到陈珂的视线也回予他温柔一笑,幸亏还有三娘在身旁,陈珂心想。 听了陈珂的话,清风放下心来。 仍旧提醒到:“治腿伤的过程很是繁复,尤其是左腿,骨头已经长歪了,必须要敲断,重新再续接。” 又有些担忧地看向陈珂:“世子需得再一次经历这断腿的疼痛,方才有希望。” “无妨,药君该如何医治便如何医治。不过是断腿之痛,远远及不上变成残废的心头之痛!” 陈珂说的斩钉截铁,清风自然也喜欢这么配合的病人。 “明日一早本药君便来给世子医治,届时还请世子先行沐浴更衣。 哦,对了。除却本药君带来的毒星谷秘制丹丸外,还需从药王殿购买一些药材。” “取笔墨来,本药君先列个清单,国公夫人可自行遣人去买,记住,明日一早要都备齐。” 清风对着顾氏交代道。其实有些药到别的药铺子买也可,不过清风自然是首推药王殿。 顾氏忙不迭地点头。 再说沈宝昭,一回到昭明苑便开始着手炮制寒香丸。 只带着晴空一人入药房打下手,吩咐碧霄守好门户。不管何人来都不准开院门。 虽然已经没人会上赶着来昭明苑找不痛快。 除了二房的人,也唯有沈婵会经常来此学习药理。 其余如兰姨娘,三太太唐氏都知道沈宝昭不喜外人常去,故而也不会去打扰她。 有事也只会派遣小丫鬟来昭明苑说一声,几房人几乎都井水不犯河水,宁安伯府自崔明珠退婚之后很是安静和谐。 不过这个和谐恐怕也持续不了多长时间,金十娘与沈杰敏的婚事已经近在眼前。 依着金十娘的性子,不闹点幺蛾子出来才怪。恐怕兰姨娘又要多费心了。 及至天色将明,药房的门才‘吱呀’一声打开。 沈宝昭款步而出,虽面露疲色,但心情大好。 运气不错,竟比预计的多炼出一粒寒香丸。盒子中共计六枚。 沈宝昭又重新一粒一粒用瓷瓶分装好,取出一份交给碧霄:“今日便将此丹丸送到裕郡王府。” 碧霄刚想接过,沈宝昭想了想,算了还是自己走一遭吧。 一来去探望外祖母,二来也可去看看萧大舅的腿恢复成什么样了,再做决定何时服食寒香丸。 费了如此大劲儿得来的丹丸,势必要将其药效利用到极致,方才对的住自己的一番苦心。 不过,大师兄那边也得送一枚去。依旧将瓷瓶给碧霄,嘱咐道:“送到药王殿吧。就说是沈小姐赠与清风药君的。” 天光渐渐明朗,沈宝昭也不欲再睡回笼觉。 一晚上守着炉鼎,浑身都被汗水湿透了,里衣黏腻地贴在身上很是不舒服。 直吩咐晴空打水沐浴更衣。 晴空也是做惯了,早料得是这个情况,故而小厨房的灶上早就吩咐婆子热水烧起来了。 不大会儿,更衣室内就烟雾缭绕,沈宝昭美美地泡了个花瓣浴。 神清气爽地吃完早饭,晃晃悠悠坐着马车朝裕郡王府而去。 待她到了王府之时,日头已经高高挂起。正巧碰上萧厉要外出。 沈宝昭下了马车被光线晃了下眼,忙闭上眼定了定神。 睁开眼便是看到萧厉满是关切的眼神,“表妹,可还好?” 沈宝昭浅浅笑了笑:“无妨,不过是日头晒了些。” 这五六月的天气说热就燥热了起来。两人不过是在门口寒暄了两句,沈宝昭就感到手心 的汗水都沁了出来。 萧厉很是贴心:“表妹,快快进府吧。” 沈宝昭福了福身子,带着晴空先行入府。 萧厉将缰绳扔给了一旁的小厮,冷声道:“将马牵回马房去。” 便随着沈宝昭的脚步也来到了裕郡王妃的院子。 还未入院便听得里头叽叽喳喳的声音很是热闹,萧厉顿了下脚步,想转身就离开。 可谁曾想赵嬷嬷在廊下就瞧见了,已出声喊了起来:“世子是来给王妃请安的吗?” 赵嬷嬷的话音一落,隔扇里头便鸦雀无声。仿似在等着什么一般。 萧厉拦都来不及,只得对着赵嬷嬷点了点头,若无其事的往屋子里走去。 “孙儿给祖母请安。”萧厉目不斜视,忽视裕郡王妃两旁站起身与他见礼的姑娘们。 裕郡王妃本就拉着沈宝昭的手,笑的合不拢嘴。见萧厉来了更是开心,忙让他坐下。 “哥哥怎地又来了?”萧玉瑶见萧厉一来便没好气地质问道。 萧厉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放下。眯着眼看了看萧玉瑶,老神在在地道:“自然是来给祖母请安。” “可...”萧玉瑶还想反驳,萧厉一个冰霜般的眼风横扫过来,冻的萧玉瑶在炎炎夏日里一个哆嗦。 终是闭了口。 但萧玉瑶一旁的另一位姑娘,却娇蛮地问道:“厉哥哥可是不愿与晴儿同往?” 第159章 萧厉的烂桃花 原来在顾晴几人来给裕郡王妃请安之前,碰上了萧厉,自然邀请他一同前往。 可萧厉却毫不犹豫拒绝,说是衙门有事,匆匆外出。 故而此刻又重新出现在王妃院中,两人心中自然不爽。 萧厉不作声,只当没听见的模样,厅中的空气尴尬的快凝固了。 顾晴从一开始的期盼目光,到后来脸上再也维持不下平静,目色通红,泪水哒吧哒吧流了下来。 一跺脚,扭头就往外冲。连与裕郡王妃告辞都忘了。 萧玉瑶忙追着出去,萧玉珍对着裕郡王妃福了福身子,也跟着出去看看。 沈宝昭见萧厉仍旧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只觉得好笑。 原来这冷酷少卿,对着弱女子也如此臭脾气。 那顾晴她倒是一进门就注意到了。长得娇媚可人,穿戴显见是用心打扮过的。 只与她见礼时,那股子打量的神色让沈宝昭很不舒服。 沈宝昭不甚在意,她只当顾晴如萧玉瑶一般,不过又是个被宠坏了的娇娇女罢了。 裕郡王妃怎会不知道今日之事是为何,但好似也司空见惯一般,劝慰萧厉道:“厉儿,你晴表妹好歹是客人。 若是叫你舅舅舅母知晓,又要在你母亲面前说嘴。” 萧厉沉声道:“祖母,孙儿自小便如此。晴表妹也不是第一日知道。” 顾晴的心思萧厉早就知晓,他从来都只将她当成玉瑶一般的妹妹对待。 萧大夫人与他提及好几回与晴表妹的婚事,也被他严词拒绝。 如今更是要摆明他的态度,没必要给她任何希望。 萧厉不愿再与裕郡王妃谈论顾晴的事情,只转头看向沈宝昭:“表妹今日上门,可是有要事?” 萧厉冷不声的问起,沈宝昭缓过神来:“过来瞧瞧外祖母,看外祖母的面色,近来倒是一日好过一日。” 裕郡王妃拍了拍沈宝昭的手:“多亏了我的昭昭,你若是来王府来的勤快些,外祖母说不定过段时间都能自个儿登上法华寺的山门了。” “表姐,你可真厉害。”萧玉玲没有随顾晴她们一同去,笑眯眯地与裕郡王妃一同凑趣。 沈宝昭见萧厉没有要走的意思,便想起来还有萧大舅的事。 “祖母,我得了几枚寒香丸,对治疗腿伤有奇效。想着大舅父也不知道恢复的如何,许是可以派得上用场。” 裕郡王妃一听是为萧大老爷治腿伤的事情,立刻上心,对着萧厉嘱咐道:“厉儿,带着你表妹去见见你父亲。 你母亲今日上宣平侯府去了,并不在府中。你与玉玲一同替祖母招待下你昭表妹。” 萧厉起身应是,便带着沈宝昭与萧玉玲一同往萧大老爷的院子中去。 一路上有萧玉玲的巧言妙语,气氛倒也没有冷落下来。 说笑间便到了,萧大老爷正在府医的帮助下,站直了身子。 一手撑在府医的臂膀上,正艰难而又缓慢地挪动步子,强忍着疼痛咬牙,累的额上都是汗水。 见三人来访,便吩咐人将机括椅推过来,又重新坐到了椅子上。 一手拿帕子擦着汗水,一边笑着招呼沈宝昭:“昭昭今日倒是难得。” 而府医见了沈宝昭更是笑开了花来,自从学会了那套针灸之法,用在萧大老爷的身上,萧大老爷肉眼可见地慢慢恢复。 甚至于今日还开始尝试挪动步子,这在之前他想都不敢想。 这都得益于眼前这位表姑娘,在他从医生涯中,只这一套针法便能在同行中吹嘘半生了。 今日表姑娘前来,若是又能让他学上一星半点,又将受益无穷。 沈宝昭替萧大舅扶脉,满意地点了点头,对着府医夸赞道:“府医的针法很是精准,大舅正慢慢恢复。” 府医谦逊道:“还是得赖于表小姐的那套针法。不过,近两日却锻炼的有些艰难。” 沈宝昭点了点头,她刚刚自然也瞧见了。萧大舅现下应当是遇到了瓶颈,从站立到步行这是一个巨大的飞跃,很难一两天就突破。 如此来说,寒香丸倒是正好派上用场。 沈宝昭从晴空手中接过一只小小的白玉净瓶,打开塞子,倒出一粒寒香丸来。 “大舅,将这粒丹丸服下,再深呼吸九个来回,试试看。” 萧大老爷没有犹豫,接过丹丸便扔进嘴中,就着茶水一饮而下。 顿时犹如置身在冰窟窿之中,四肢百骸均感受到冷飕飕的气息。 呼气,吐气,呼气,吐气...如此九个来回。 那冷气便聚集在双腿之上,渐渐地渐渐地从脚趾到膝盖,冷气所到之处,经络皆畅通了一般。 好似下半身都轻松了,萧大老爷尝试着站立。府医上前去扶,他摆了摆手拒绝。 全身的力气仿似都涌入腿上,左脚缓缓挪动,竟出奇的顺利。 萧大老爷便大胆起来右脚也紧跟着迈出,晃了晃身子,站定。 就这样,左脚,右脚,左脚,右脚...不知不觉竟走了十余步。 犹觉不足,沈宝昭制止:“大舅今日便练到此,欲速则不达。” 萧大舅尴尬地笑了笑,是他操之过急了。能站起来行走确实兴奋。 而府医更是都惊掉了下巴,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萧大老爷的身体。 如之前那般,已然是个奇迹。竟不知这表小姐的医术还能厉害到如此地步。 “明日练一刻钟行走,每日加一刻钟。直至一个时辰。大舅日后应当行走无碍了。” 沈宝昭笑盈盈的模样,对着府医交代道。 她心中也很是雀跃,没想到这寒香丸的药力这么厉害。也不枉她花了那么多银子。 萧厉见沈宝昭那番自信,运筹帷幄的气度。眼中的赞赏之色毫不掩饰。 萧玉玲更是崇拜沈宝昭,直拉着她的手臂不放。 萧大老爷此番也累了,几人便出了院子,打算回裕郡王妃处。 萧玉玲被三房的下人寻了回去,说是萧三夫人约了绣娘,来替萧玉玲量尺寸。 她便不舍地走了,直说让沈宝昭先去,她稍后就来。 萧大舅的腿如预料般好转,沈宝昭心下轻松。语气便也明朗起来。 与萧厉边说边走,还未走到一半,远远便瞧见顾晴与萧玉瑶在池子边喂鱼。 她并不想与两人打照面,停下了与萧厉的谈话,二人直沿着长廊而去。 可萧玉瑶两人并未察觉到有人,却肆无忌惮地背后议论起来。 “晴姐姐,你放心。我哥哥只会娶你,我也只认你这个嫂嫂。” “可今日厉哥哥显然是追着那位沈家的表小姐,才又到王妃跟前请安的。” “沈家算什么东西,那沈宝昭惯会装模作样,整日摆着一副清高的死人脸,偏祖父祖母将她当成宝一般。 谁不知道她每日眼巴巴地在心中想着如何攀附上我们王府。 我哥哥怎会喜欢上她那样表里不一的女人。” 第160章 沈宝昭的心思 沈宝昭本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欲与她们计较,免得裕郡王妃难做。 可听着萧玉瑶满口喷粪的话,她再也忍不了了。这老虎不发威还当她是病猫不成。 脚步刚移动,萧厉却比她动作还快,疾步向前,大声呵斥:“住嘴!” 惊得鱼池边的两人齐齐打翻了喂鱼的食盒儿,五颜六色的锦鲤一拥而上。 噼里啪啦溅起的水珠子都崩到了萧玉瑶的脸上。 但她此刻望着萧厉那张铁青的脸,却也没了先前那股子背后说人坏话的嚣张。 顾晴满心满眼都是萧厉,她倒是还稳得住,只想轻轻揭过,便转移话题。 “厉哥哥,我与玉瑶在一同喂鱼。你是否也是来观鱼的?” 萧厉仍旧死死盯着萧玉瑶,冷声开口:“玉瑶,道歉。” 萧玉瑶梗着脖子,如同斗鸡一般,质问萧厉:“我说错什么了?” 还用手指着沈宝昭:“你竟为了她,三番两次的吼自己的亲妹妹。一个个都被她给骗了!” 萧玉瑶可没忘记在长公主府,沈宝昭掐着苏玉姮的脖子,眼神狠辣的模样。 “她就是个心狠手辣的女人,不过是在长辈面前装乖顺的模样,我说的又没有错。难道哥哥你还真想娶她? 一个四品小官的女儿,还从小死了娘没人教养,也配做我们裕郡王妃的世子妃?就不怕被笑掉大牙吗?” ‘啪’的一声,萧玉瑶脸上立刻便浮现出巴掌印。 萧厉都没有发现,沈宝昭是如何从他的身后瞬间移到身前,扇了萧玉瑶一巴掌的。 沈宝昭主打一个有仇当场就报,不必留到明日。骂她几句不痛不痒,但贬低辱骂她的父母,不行! 萧玉瑶被打的哭出声来,顾晴忙上前搀扶起她,皱着眉头望向萧厉。 “厉哥哥,她动手打人,你就不管管吗?” 沈宝昭嗤笑一声:“怎么,就准你们背后说我坏话,当面辱我父母。不准我反击吗? 萧四姑娘说的很对,我是心狠手辣,所以你们最好别再犯到我手上。” 顾晴见不到沈宝昭嚣张的模样:“你就不怕舅母回来为玉瑶讨回公道?毕竟你动手伤人了!” “好啊,我且等着呢。只是,你们若还想添油加醋,歪曲事实。我并不介意将今日之事原原本本,一字不落告知外祖父母,让他们来评评理。” 沈宝昭她怕什么!动手打人不对,她们出口污蔑,出言侮辱难不成还有理了? 真要在外头讲出去,萧玉瑶顾晴的高门贵女形象可就没了,这同街头巷尾嚼舌根的长舌妇有什么不同。 她沈宝昭还能博得一个不畏权贵的名声呢。 说罢便转身施施然朝裕郡王妃院中而去。 萧厉背着手,面沉如水。对着萧玉瑶身后的贴身丫鬟吩咐道:“将你家小姐带回去!” 转过头对顾晴说到:“晴表妹,日后没事就不要经常来打扰玉瑶。” 顾晴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满脸不可置信的样子。 萧厉并没有理睬,而是大步紧随沈宝昭,直至见她到了裕郡王妃处,方才往外院而去。 沈宝昭见了裕郡王妃,先是福了一礼,神情有些低落。 与裕郡王妃一道坐在美人榻上,头靠在王妃的肩膀上,乖顺的如同一只小猫般。 “外祖母,你是不是想让表哥娶昭昭?”虽是疑问句,但她说的很是肯定。 今日在园子里,萧玉瑶会说那番话,必定是有原因的。 沈宝昭想起之前萧三夫人曾在众人面前开过此等玩笑,她自己还当笑话听。 想来外祖母定那时便动了这个心思。 裕郡王妃见沈宝昭落寞的样子,对着赵嬷嬷使了个眼色,赵嬷嬷便躬身退出。 “怎么了?昭昭不喜欢你表哥吗?”裕郡王妃宠溺般拉着沈宝昭的手,如与稚童说话般爱怜。 萧厉吗?她不讨厌,但也谈不上有多喜欢。 沈宝昭摇了摇头,“昭昭并不想嫁人。” “傻丫头,姑娘大了总是要嫁人的。”裕郡王妃只当沈宝昭说的孩子话。 可沈宝昭抬起头,眸光认真坚定地望着裕郡王妃。 “可嫁人,有什么好呢?” “这世上多的是薄情寡性的男子,与你好时便可指天誓日,说好生生世世。 一但没了价值,便可弃若敝屣,哪管女子死活。” 她前世就是信了萧元怀的鬼话,才落得个惨死城门外的下场。 裕郡王妃倒被她说的笑出声来,“小孩子家家的,如何就能知道这么多了?” 沈宝昭见裕郡王妃仿似并没将她的话放在心上,泄了气般又趴回王妃的肩头。 “外祖母,昭昭之前在伯府举步维艰时,也想过能觅得一良人。可哪怕母亲身份高贵,父亲也确实是个良人,却依旧护不得母亲周全。” 沈宝昭又想到了前世自己嫁给陈珂的下场,事实证明,良人也会是豺狼。 “现如今我能当宁安伯府二房的家,身边有父亲弟弟,还有外祖父母,舅舅们疼爱。也有着三五好友。 昭昭觉得很快活。若是嫁人,谁知道是不是又进了另一个龙潭虎穴呢。” 裕郡王妃见沈宝昭语气低沉,怅然。疼惜地将她拥入怀中,也忆起早逝的幼女,便也对沈宝昭的话了然。 “好,外祖母答应你。只要外祖母在一日,便无人可勉强你。 外祖母要多多攒些体己,都留给昭昭。让你做个无忧无虑的地主婆可好?” 裕郡王妃半玩笑半坚定地说道。 沈宝昭心下感动,她没想到裕郡王妃竟能如此开明。 “昭昭不要外祖母的银钱,我自己有钱。且外祖母不必担忧,若是哪日京都待不住了,昭昭便外出游历,悬壶济世去。 看看大历的好山好水,爬西域的雪山,跨过北狄的大草原,或者出海,见见东海波澜壮阔的风光。” 这是此生心之所向,如今也就只能与裕郡王妃说说。 裕郡王妃一听,这还了得,板着脸教训:“这可不行,你且等外祖母过世之后才能外出。 否则叫外祖母如何放心的下。” “呸呸呸,老言无忌。外祖母你且能长命千岁呢。” 祖孙俩相视一笑,打听好消息的赵嬷嬷见两人温情的氛围,只等在廊下并不入内打扰。 直至沈宝昭告辞后,方才入房中。 第161章 萧大夫人的狠厉 “好大的胆子,真当我死了吗!” 裕郡王妃将茶盏噼里啪啦扔了一地,胸口上下抖动,喘着粗气,显见被气的不轻。 赵嬷嬷忙安抚道:“王妃,咱们表小姐可没吃亏。当场就把账给讨回来了。” 赵嬷嬷自然是向着沈宝昭的,她是王妃的陪嫁丫鬟,跟着王妃几十年了。 几位爷和南华县主都是她看着长大,人人都对她敬重有加。 唯有萧玉瑶,从不将她放在眼里。这也罢了她本就是奴才。 可沈宝昭却对她尤为关怀,知道她手腕有湿痹,到了变天就会酸痛难忍,还特意为她制作膏药。 打从心底里待她好,人心自然是会偏的。 “打得好,若是我在场定然狠狠罚她一顿。也不知顾氏是如何教养女儿的!” 裕郡王妃自然也娇宠过萧玉瑶,萧大夫人一向只为女儿说好话,而萧玉瑶也很是懂得在裕郡王妃面前卖乖邀宠。 她还只当萧玉瑶不过是有些小性子,无伤大雅。谁知道竟能从她口中说出如此恶毒的言语。 “赵嬷嬷,拿着我的名帖。去宗亲那边请个厉害些的教养嬷嬷来,给玉瑶送过去。 若是大夫人问起,就说玉瑶太过跳脱。恐范阳卢氏不喜,让她好生学学规矩!” 赵嬷嬷点头应是,忙去差人办事。 再说萧大夫人,她今日说是上宣平侯府做客,实际上此刻人正在鲁国公府。 与鲁国公夫人顾氏、宣平侯,三人一道等在陈珂的卧房外头。 卧房的门关的死死的,里头只有清风药君带着招财,并鬼哭狼嚎的陈珂。 陈珂叫的凄惨,顾氏好几回都差点冲了进去。还是宣平侯将她死死拉住方才制止住她。 “小妹,你可别犯傻。此刻进去说不得就要功亏一篑,珂儿所受的苦就都白受了。” 顾氏捂着嘴哭着,萧大夫人也心有不忍。 她昨日听说宣平侯请来了清风药君替外甥治腿,便火急火燎地想打听情况,毕竟萧大舅的腿伤还未痊愈呢。 终于,里间陈珂的叫声渐渐小了。清风药君打开房门走了出来。 对着宣平侯拱了拱手道:“不辱使命,世子的腿接的顺利。虽废了不少师父的丹丸,膏药,所幸有效。 相信不久,便能下地练习行走。” 顾氏听完,忙不迭地对着清风药君道谢,直言要替清风药君建个长生牌位。 “牌位就不用了,这账单还烦请国公府结下。哦,对了。本药君手里还有价值两万两的寒香丸一粒,对腿伤的恢复有奇效。 若国公夫人舍得,本药君也可割爱,将其用在世子身上。” 清风今日一早便接到药王殿的消息,沈姑娘将寒香丸已送来。他便先绕道药王殿将其取来。 “用用用,都用上!”顾氏此刻可不管多少银子,只要能治好陈珂的腿,让她卖田卖地都可以。 饶是如此,接过清风药君的账单一看,仍旧吓了一跳。四万八千两! 这加上寒香丸可就是六万八千两!国公府一下子可拿不出这么多银钱来。 不对,还是拿的出的。若是算上前阵子国公爷从前线运回来的那批银子的话。 虽国公爷让她好好保存,有大用。可顾氏心想还有什么用途比陈珂的腿更重要呢。 日后整个国公府都是她儿子的,用点银子罢了,不打紧。 便吩咐管事,将银子统统换成银票,晚点给清风药君送去。 清风将寒香丸让陈珂服下,果然陈珂立时便不痛了,且腿还能动弹。 清风顿觉失策,开价还是保守了,就应该卖四万两的! 心中也对沈宝昭说的那炼药师更加好奇,决定此次在京都定要打听出是哪位高人。 清风药君与顾氏告辞,萧大夫人也借着天色晚了的说辞与清风一道出了鲁国公府大门。 “清风药君留步。”萧大夫人出言留住。 走到清风的面前,笑着说道:“今日见药君真乃华佗在世,多谢药君替我那外甥医治双腿。” “不必再次道谢,本药君出诊收了诊金,就如同商铺里的买卖,银货两讫。”清风药君并不想与这些贵妇人有过多的牵扯。 他将话说的明明白白,此后也不会有人打着他的名号来胡乱行事。 萧大夫人的笑容僵了僵,但仍旧笑着开口:“药君客气了。家夫也身有腿疾,不知清风药君可否上门诊治?” 早先清风便听得宣平侯介绍,这位萧大夫人的夫家乃是裕郡王府。 那她的夫君岂不是裕郡王府的萧大老爷?听师父曾提起过,与裕郡王多年前有些渊源。 既然是师父的旧识,看在师父的面上上门看诊也是应该。 便答应下来,明日辰时,上门问诊。 萧大夫人见清风应允,心里头乐开了花。虽然她也见过沈宝昭的医术,但总是不放心。 萧大夫人一回王府,便见萧玉瑶等在她的院中。 见到萧玉瑶的脸后,好心情荡然无存。 清晰的巴掌印印在白玉般的脸上,本就有些婴儿肥的脸显得更圆更大。 “瑶儿,你这是怎么了?”萧大夫人心疼地抚着她的脸,问道。“你们都是死的吗?还不快快给四小姐脸上上药!” 萧玉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仿佛所有委屈都爆发。 萧大夫人心肝肉地叫了起来,一直哄着,直到萧玉瑶哭累了,趴在她怀里睡着。 ‘啪’萧大夫人一手重重拍在茶几上,“说,是谁吃了豹子胆,打的瑶儿。” 地上跪伏着萧玉瑶的贴身丫鬟,身子瑟瑟发抖,“是,是昭表小姐。” “小贱人!竟敢!”萧大夫人气的根本不想去管缘由,立马想让人去宁安伯府将沈宝昭喊来。 没等人派遣出门,赵嬷嬷便带着一位教养嬷嬷来到了萧大夫人院中。 “大夫人,王妃为玉瑶小姐寻了个教养嬷嬷。让玉瑶小姐能多学些规矩,收收跳脱的性子。” 那教养嬷嬷虽有一双精明的眼睛,却也没有东张西望。发髻梳的油光水滑,一丝不乱。一看就是个厉害的角色。 萧大夫人皱着眉头纳闷,王妃为何要让教养嬷嬷来打她的脸?是嫌弃她没有教好玉瑶? 今日究竟发生了何事?萧大夫人有疑惑,也这么问出口了。 赵嬷嬷没有多言,直说让萧大夫人自己问萧玉瑶。 待赵嬷嬷走后,萧大夫人又将事情经过了解透彻,面色灰暗如尘。 命人将萧玉瑶的丫鬟打了个半死丢在院子里。 居高临下地盯着她:“护主不力,合该杖毙!” 第162章 不对劲的脉象 萧玉瑶许是伤心太过,一觉睡到晚间。 萧大夫人也陪同在一侧,见萧玉瑶睡醒,忙上前询问是否要用晚膳。 “母亲,我什么也吃不下。”萧玉瑶摇了摇头。“母亲,女儿今日受此奇耻大辱,你定要为我讨回公道。” “还有哥哥,他也被沈宝昭那个贱人迷惑了。母亲,我们可怎么办?晴表姐可怎么办? 难道真的要让哥哥将沈宝昭娶进门吗?” 萧玉瑶越说越伤心,又嘤嘤哭了起来。 萧大夫人耐心地抚着她的后背,冷声道:“瑶儿不必担忧,你且看着,来日方长。母亲必不叫你白白受这委屈。” “但你需得谨记,不得再将对沈宝昭的厌恶露与人前。” 萧玉瑶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仿佛看到沈宝昭跪地求饶的样子,连脸上的伤都没那么疼了。 再说沈宝昭,从裕郡王府回了昭明苑后,门房上便送来帖子。 原来是常如意邀她明日过府一叙。过的自然是常府,看来明日晋国公府周世子也会上门。 沈宝昭自然应允。回了帖子,明日一早必到。 转日晨起,沈宝昭从药房中取出些近日炼制的补血养气的丹丸,准备一同带往常府。 常家以往门第显赫,故而府邸也临近皇城。从长安街过去,很快就到了。 沈宝昭下了马车,便见常嬷嬷亲自等在府门口。 一见沈宝昭来,亲热地上前与沈宝昭施礼:“沈四小姐早。” 沈宝昭点了点头,与常嬷嬷边聊边入府中去,“你家夫人近日可还好?” “劳沈四小姐惦记了,我家夫人恢复的很是不错。按您的吩咐一日三副药,早晚活动片刻。 人都精神许多,也不会如之前一般走几步就喘粗气。” 这几日,常嬷嬷是真的打心眼里高兴。常如意的身子看着一日好过一日,想来好全也要不了多久了。 说话间就到了常府的花厅,常如意早就命人备好了茶点,等着沈宝昭。 虽一路上听了常嬷嬷的话,心里有个底。直到见了常如意,沈宝昭才完全放下心来。 常如意面色红润,眼神有光。拉着沈宝昭的手也不似之前冰凉。 沈宝昭稳妥起见,仍旧替她扶脉,吩咐晴空将准备好的一些丹丸交给常嬷嬷。 “沈妹妹,姐姐真的要谢谢你的大恩。这么些年,我这身子从未觉得如此舒畅过。” 常如意真心实意地向沈宝昭道谢。 沈宝昭也抿唇而笑,但又想到常如意邀她来主要的目的。 整个花厅观察了一圈也没见到晋国公世子身份的人,便疑惑道:“常姐姐,晋国公世子呢?” 常如意便沉下脸来。她昨日就已经与夫君约好,今日一早必定是要来常府的。 为做戏做全套,她还邀了法华寺的大师,过府替父兄做法事。 大师们可是早早就已经准备好了,没想到周世子还没有来。 按理说不应该如此,周世子虽弃武从文,不喜舞刀弄剑。但一直很是敬佩常家一门三杰。 待常如意也是自小的情意,不会故意迟来。最大的可能,就是被绊住脚了。 “嬷嬷,你派个小厮去晋国公府找世子身边的管事问问。世子现在在干什么。” 常如意吩咐常嬷嬷,常嬷嬷应是便下去了。 常如意歉意地对着沈宝昭笑了笑:“沈妹妹,陪姐姐略等等。” 沈宝昭客随主便,两人倒也不无趣,一边喝着茶水,吃着点心,聊着天。 这一等就等到了晌午,周世子姗姗来迟。 脚步匆匆地进了花厅,一进门都没看清楚花厅内都有何人。二话不说便对着常如意做了个揖。 “教夫人好等,是为夫的错。”做完揖,直起身来,方才看到立在一侧的沈宝昭,顿时闹了个大红脸。 沈宝昭见周世子,虽没有武将般魁梧,但也不似一般读书人般瘦弱。 长得仪表堂堂,剑眉星目。与常如意站在一块,很是登对、养眼。 “往日里常听人说晋国公府世子与夫人鹣鲽情深,我还将信将疑。今日一见常姐姐与世子,果然如此。” 沈宝昭这话是打心里说出来的,在这个男权至上的大历,除非妻子的门楣远高于丈夫。 否则像周世子这般不过是迟来赴约,就愿意与妻子赔罪的少之又少。 常如意也被打趣的红了脸。 周世子倒是缓过来,对着常如意说道:“是为夫孟浪了,不知夫人这里有客。 这位妹妹莫非就是宁安伯府的沈四姑娘?” 常如意第二日就将中蛊毒的事情告知了周世子,在常府做法事的事情还需要周世子的配合。 且她本也没打算瞒着丈夫,这么些年,周世子对她如何,她心知肚明。 纳妾生庶长子也是无奈之举,如他不答应,族老们便会日日上门叨扰,扰的她无法静心养病。 且生完庶长子之后,周世子再也没有进过柳姨娘的房门。 饶是如此,柳姨娘也常常以孩子为借口,来找周世子。常如意猜测今日周世子的晚到必然也是如此。 常如意点了点头,将沈宝昭与周世子相互介绍认识。 “可是振儿又病了?”常如意开口问道。 周世子面色难看地点了点头。常如意也不欲在沈宝昭面前再多问丈夫。 “你让沈四妹妹也给你搭脉看看,虽身子看着康健,也可调理调理,防患于未然。” 周世子不置可否,在他看来常如意的担心是多余的。 可妻子如此关心自己,他也不大好扫兴。便伸出手来任由沈宝昭扶脉。 沈宝昭自周世子进门就在暗自观察,面色正常,行走说话间也不见不好的地方。 可搭上脉之后,却觉得不对劲。具体哪里不对劲,她却也说不上来,不由皱眉沉思。 常如意见沈宝昭的模样,心都提到嗓子眼了。上回沈宝昭给她诊脉的时候,也是这么个表情。 莫非夫君的脉象也不对? 沈宝昭斟酌了一番,对着常如意说道:“姐姐可否摒退左右?” 常如意自然应允,遣散所有丫鬟小厮。厅中只余常如意夫妇与沈宝昭三人。 “妹妹,是发现了什么吗?” 沈宝昭摇了摇头,“说不上来。” 但可以试试另一种法子。 第163章 藏得太深 “我曾在医书上习得太素探脉法,可用此法一试。不过此法十分耗费心力,故而由不得半点分神。 否则探者与被探者皆会遭到反噬。” 沈宝昭说的很郑重,常如意本就信服她,此刻也如临大敌。 周世子皱了皱眉,不解问道:“沈四小姐的意思是我的脉象有问题?” 沈宝昭未确定之前本不想做过多的解释,可这太素探脉需得被探者也高度配合,否则得不偿失。 “还不大肯定,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与寻常脉象有细微差异,现在却说不上来区别。” 周世子见沈宝昭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况且常如意这几日的身子确实一日好过一日。 便也不再将信将疑,“沈四小姐,周某一定配合。”说罢又将手伸了出来。 沈宝昭搭上周世子的腕,闭上双眼,只细细感受着脉搏的跳动。 心中默念‘太素脉,辨吉凶,究其根,追其本。本源相法,法脉一通’。 缓缓地,如一股气流般,从周世子的手腕脉搏而进,到四肢百骸,五脏六腑,均过上几个来回。 常如意只见沈宝昭面色渐渐惨白,手仿似脱力一般,从周世子的手腕上垂落下来。 忙想上前扶住沈宝昭,却见她兀地睁开双眼,不再似之前把不出脉象的那般迷茫,而是神采奕奕,眼中仿似有光亮般。 “沈妹妹可是有答案了?”常如意忍不住问道。 沈宝昭用袖子擦了擦额间的汗珠,对着常如意一笑:“对,一线之差,差点被骗。” 她这话说的周世子夫妇皆一惊,什么差别?被谁骗了? 沈宝昭并没有立刻解释,而是反问常如意:“敢问常姐姐,世子庶长子的具体年纪?” 常如意脑子都懵了,怎么又提起世子的庶长子? 周世子倒是比她更有条理些,沈宝昭这么问了自然有她的道理。 他便也如实相告:“一岁零两月。” “一岁两个月,那么意味着府中姨娘两年多前开始有孕。”沈宝昭有些意味不明地看着周世子。 周世子有些摸不着头脑,“沈四小姐,有什么问题吗?” 有问题,问题大了! 沈宝昭点了点头,沉了沉声说道:“府上的小少爷恐怕并非是世子的血脉。” 此话一出,不仅周世子,连常如意都一惊! “妹妹你是说振儿不是晋国公府的血脉?”常如意不可置信问道。 “是不是晋国公府的血脉我不确定,但可以肯定的是,绝非是世子的血脉。” 说完,沈宝昭也不卖关子,与夫妻俩解释起来。 “世子若不介意的话,可否脱掉外衫?常姐姐你细细观察世子左胸心脉的位置,有没有一根若隐若现的红血丝?” 周世子倒也有些不好意思,便到花厅旁的屏风处,将外衫脱除。 常如意帮着查看,果然屏风后传来常如意‘呀’的一声。 周世子悉悉索索忙穿上衣服,腰带都没系齐整就跑了出来。 “沈四小姐真乃神医,这红色血丝,周某从未曾注意到。究竟是何缘由?”周世子倒没有担心自己的病,而是十分好奇地问起沈宝昭来。 “是毒,不过此毒对身体无碍。一般的郎中诊脉,也只会觉得世子脉象过于沉重浑浊。 虽不大对劲,可结合世子的其他方方面面,却也看不出任何端倪。” “埋毒之人十分刁钻,这雷公藤的含量虽不伤身,却能让男子不育。且我观此毒,至少埋了三年有余。 故而这才断定,世子的庶长子乃他人所出。” “埋毒?”周世子不解,他只听说过下毒,埋毒这说法可是闻所未闻。 “对,是埋毒。请世子将左手衣袍上撩,露出小臂来。”沈宝昭吩咐。 周世子依言照做。 只见沈宝昭从头上拔下一根金簪,‘撕拉’一声,从周世子手腕往上三寸之处划下一道小口子。 周世子吃痛,忙想用手按住。可沈宝昭死死按压着他的手,只一会便见鲜血由红转为墨绿色。 ‘滴答滴答’滴落在青石砖上,如同青虫的粘液一般,很是让人作呕。 骇的周世子不敢动弹,用不着沈宝昭再按,他自己用右手死命地将墨绿色的血液往外挤出去。 直到血液变得鲜红,方才作罢。 周世子面色惨白,不知道是被吓的,还是失血过多,亦或是两者兼有。 常如意此时倒是泪水涟涟,她原以为背后之人只争对于她,没想到却是连世子也被算计了。 且夫妻俩还帮着别人养孩子养了这么久。 虽说常如意也不待见柳姨娘,可她以为那是世子的孩子,日常用度也是上了心的。 而世子也是,府中如今能绊住他脚步的除了晋国公府的老夫人,也就只有幼子了。 今日得知这疼爱了一年多的孩子竟然不是自己的子嗣,心里头着实不是滋味。 但相比较而言,常如意还是更关心周世子的身体。 “沈妹妹,世子身上的毒,这就算是解了吗?” 沈宝昭递给常如意一粒补血丹丸,让她给周世子服下。周世子这才缓了过来。 “世子的毒确实解了,这毒探查起来麻烦,但解毒却是很容易。而世子的身体也无碍,我再开个养精补气的药方子。 平日里多多食用益生精的膳食,相信不久就有好消息传出。” 沈宝昭很是自信,背后之人如此歹毒的绝嗣计划被她破解,她也觉得很爽快。 缓过神来的周世子,郑重地对着沈宝昭做了一揖。 “沈四小姐,你对我们夫妇的大恩大德,实在是无以为报。” 沈宝昭不在意地摆了摆手,“你们夫妻怎地都一个样,常姐姐也这么说。不过倒不必如此,常姐姐付了足足的诊金我才来的。” 常如意知道沈宝昭这话是想让他们夫妻没有负担,二人对视一眼,会心一笑。 沈宝昭又郑重地告诫二人:“背后之人的计划十分缜密,我想未曾查出之前,莫要泄露端倪。” 周世子面色铁青,他竟不知道究竟得罪了谁,要让他断子绝孙! “沈四小姐说周某是三年前被埋下的毒,三年前...” 周世子缓缓回忆。 第164章 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 常如意缓步在花厅中,接着周世子的话说道:“三年前,正是族老们拼命闹,还轮番带着良家女子上门给祖母过眼。 是他们逼着世子纳妾的时候。” 常如意一想到那段日子,就觉得惨痛。 身体上的不适,无法替夫君孕育子嗣的自责,每每面对周世子与老国公夫人都觉得很是惭愧、不安。 且族老们个个都有自己的心思,选来的女子皆与他们沾亲带故。 老国公夫人并不满意,恰好周二夫人的娘家侄女在国公府做客。 常如意与老国公夫人都觉得柳姨娘身子康健,人也本分,且姿色平平。 是个做良妾的好人选,就在那样艰难的情况下,常如意亲手将柳姨娘送上了世子的床。 沈宝昭听了夫妻二人所言,略微思索,开口分析道:“情况有些复杂。” “咱们可以先做个假设。” “如何假设?”夫妻俩都来了兴趣。 “有两种情况,一是,毒乃同一人所下。一开始世子并不纳妾,故而只给常姐姐下蛊。后来世子开始纳妾,再给世子也埋毒。 如此就都能做到万无一失。此种情况说的通,保留。” “二是,毒乃两批人所下。若是两批人下的话,那么至少在你们新婚之时,就要双双中毒,方才保险。此种情况说不通。” “所以,只有一种结果。背后只有一人,或者说背后是同一个主子,目的,让国公府绝嗣。” “可世子的庶长子却安然出生,可曾遭到迫害?”沈宝昭发问。 “没有,那孩子虽有个头疼脑热,但却也康健。”周世子肯定的说。 沈宝昭了然:“如此说来,答案昭然若揭。背后之人如此精心布的局,就是为了让世子生不出子嗣来,又如何能容忍世子的庶长子安然长大?” “最终的结果就是,有人希望偷天换日,让那唯一的庶长子继承晋国公府的爵位,享那泼天的富贵。” 常如意抚着突突直跳的胸口,“好歹毒的心肠。这局从五年前就开始布下。 那三年前来府里小住的柳姨娘也不过是一枚棋子。” “虽是棋子,但也是咱们唯一能突破的地方,我就不信,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的。” 周世子也恼恨被人算计至此。不止柳姨娘,甚至是周二夫人,或许周二老爷? 沈宝昭见常如意夫妻俩都已经心里有底,他们都不是蠢笨的人,不过是暗中之人藏得太深。 如今露出端倪,相信要不了多久,便会查清事情的真相。 剩余的,就是他们晋国公府自己的事情,沈宝昭也不欲插手。 与夫妻二人告辞,便回了宁安侯府。 见时日尚早,便一头钻进药房,又炼制了几枚安神丹,命落霞送到大房兰姨娘的手上。 已近六月,离秋闱的时间没有多久。沈杰章要下场科举,近些日子已经回家备考,整日埋头苦读。 兰姨娘也将重心都放在了沈杰章的衣食住行上头,不容出一点差错。 沈宝昭自然也愿意多个帮手,于是时而也配制许多的药膳送到兰姨娘处。 兰姨娘投桃报李,也向沈宝昭透露出些许沈婧从宫中送出的消息。 这不,落霞回昭明苑便也带回了沈婧从圣上嘴里探来的最新消息。 原来,太子真的要开始选太子妃了。 这于整个大历来说都是一件大事。 太子妃,可是日后的国母。想必有许多高官权贵之家都要争破了脑袋。世家贵女们若是得知,皆会人心浮动。 沈宝昭听过也就一笑置之,这对她来说并无什么影响,唯一担忧的是端宁的境况。 想到端宁,自上回长春酒楼一别,都没有她的消息。 沈宝昭想了想,给端宁写了一封信,表达了自己的担忧,令碧霄让人送到长公主府上。 如今天色已晚。沈宝昭今日探脉耗费极大的心神,故而早早地洗漱歇下了。 同样今天累了一天的清风药君,倒还神清气爽地在客栈之中回想着白日的情形。 他今日早早便到了裕郡王府上,府中听闻清风药君要来给萧大老爷治腿,萧厉便也没有外出,只与萧大老爷等在一处。 清风替萧大老爷诊脉,惊奇发现脉象平缓稳健,不大像是患有多年腿疾之人。 清风诧异道:“萧大老爷的腿应当行走无甚大碍了吧?” 一旁将清风请来的萧大夫人,却面色犹豫道:“清风药君,若不然再好好把把脉?我家夫君已经多年无法行走,只能靠这机括椅了。” 原来昨日萧大夫人一回府就忙着萧玉瑶的事情,根本没有关心过萧大老爷。 而一大早就等着清风来,也没有先来看看丈夫。 但凡她早上一刻钟到大老爷日常休憩的院中来,就能见到在不断练习行走的大老爷。 虽在沈宝昭看来,清风处处不如她。可清风在毒星谷的地位也只仅次于骆不成。 见萧大夫人如此质疑,心下不快,面上自然也显露出来。 还是萧大老爷出来解围道:“夫人慎言,清风药君说的没错。我已经能独自走动几步。” 说罢,便在无人帮扶的情况下,缓缓直起身站了起来。挪动步子开始行走。 萧厉昨日已经见过,故而今日也没觉着惊奇。 倒是萧大夫人,嘴巴诧异地微微张开,眼睛瞪的老圆。面上如打翻了调色盘一般。 “夫君,你你,你这是何时能行走的?”萧大夫人忙上前拉着萧大老爷的手,上下打量。 萧大老爷摆了摆手,又坐了下来。“昨日昭昭过府,给了我一颗寒香丸。吃完之后便能走几步了。” 萧大老爷说的骄傲,他这外甥女可真是他的福星。 “寒香丸?”清风吃惊。“莫非萧大老爷就是沈姑娘的舅父?” 清风记得沈宝昭曾经说过,买天凤叶就是为了替舅父炼制寒香丸。 萧大老爷与萧厉皆不理解,为何清风药君也认识昭昭。 萧厉眯着眼,上下打量了清风药君一番,确认他提及沈宝昭之时并无其他情谊,这才放下心来。 但也不欲与他人多言沈宝昭会医术这件事情。 而萧大老爷这么多年早就不管事了,天然地望向萧厉,等着他给清风解惑。 萧大夫人听到沈宝昭已经给了寒香丸,也闭口不提,这寒香丸的价值她昨日也知晓。 她巴不得揭过这个话题,不要让沈宝昭在萧厉父子心中留下好印象。 故而一时厅中便安静了下来。 第165章 给昭昭送银子去 清风疑惑不解,莫非他猜错了?还想再问之时,萧厉出言回答。 “没错,宁安伯府沈四小姐是我表妹。只是不知清风药君如何得知?” 萧厉这话说的慢条斯理,就只比在大理寺审犯人态度好了些许。 清风药君并不在意萧厉的语气,或者说他更是沉浸在人生何处不相逢之中。 没想到这萧大老爷竟是赠与他寒香丸的沈姑娘的舅父。 “不瞒诸位,日前沈姑娘在药王殿购得一株天凤叶,说是为舅父治腿伤所用。 却不曾想银钱未带够,在下便付了剩下的部分,而沈姑娘也用一粒寒香丸与我交换。” 清风当着萧大夫人的面自然不会说寒香丸是沈宝昭赠与的,否则他收了鲁国公府两万两银子的事情不就暴露了。 虽然寒香丸值这个价钱,可人心却是不满足的。只会觉得亏了。 萧大老爷与萧厉都不知道这其中的缘由,沈宝昭也从不会为自己表功。 父子俩对视一眼,萧大老爷开口:“敢问药君,这天凤叶价值几何?” 清风见他们还被蒙在鼓里的样子,便知道沈宝昭是心甘情愿为舅父尽孝心。 更是觉得那姑娘品行高洁,既如此,他便帮她宣扬宣扬,好歹沈宝昭也替他挣了一万六千两银子。 “天凤叶近两万两银子,不过却很是难寻,相信沈四小姐必定是让药王殿替她寻了许久。 好在运气好,寻着了。” “且这寒香丸不单单是只有天凤叶一味珍贵的药材,还有金乌果、凤山雪、红藤莲等名贵的草药,想必都废了不少银钱。 更为难得的是,寒香丸对炼丹师的要求极高,有能力的炼丹师身价也不是平常人可雇得起的。” 清风自打从药王殿听闻沈宝昭能炼寒香丸,自然又去了解了一番。 他向萧家父子说这些,也存着自己的一点小心思,若是能引荐他与那炼丹师见一见,便不虚此行了。 萧厉听说沈宝昭缺银钱,也有些担忧。他知道姑母南华县主的嫁妆如今可都在户部,沈宝昭本就没什么银子。 如今还为了替萧大老爷治腿,如此竭尽所能,他是有些感动的。 萧大老爷更是满面愧疚,他实不知这外甥女还能为他这个都没见过几面的舅舅忙活到这个程度。 忙对着萧厉吩咐:“厉儿,你明日就给昭昭送些银钱去。五万两,不,八万两。 若是不够,从为父的私库里拿。” 萧厉点了点头,就算萧大老爷不说,他也准备如此做。 可萧大夫不愿意啊!那可是八万两!裕郡王府虽说财大气粗,可也没这般花银子的。 况且还是给她厌恶的沈宝昭。老爷他到底知不知道昨日瑶儿被欺负了的事啊! 竟然还上赶着给那么个小贱人送银钱。 萧大夫人全然没有想到沈宝昭为萧大老爷的腿伤付出了多少。 “老爷,八万两是不是有些多了?这昭昭是自愿为你治伤,应当不会愿意收下银钱。 咱们这样送上门去,岂不是让她认为我们不将她当做一家人?这样会让孩子寒心的。” 萧大夫人的话说的漂亮,让萧大老爷也犹豫了好一会。 “那厉儿,你明日就不要说是给昭昭的药钱。 就说,说昭昭去年及笄,裕郡王府都未曾送礼,算是提前给她压箱底的嫁妆。” 萧大老爷越说越觉得自己这个主意很是不错。“对,就这么办!” 萧大夫人见萧大老爷不为所动,僵硬的脸扯了个笑:“老爷,这及笄礼早都已经过了。也不曾听闻京都有过了及笄礼还送礼的规矩呀。 这是不是不大妥当?” “没有什么妥不妥当的。这孩子过的艰难本就是我们做外家的失职。 如今她还为着我的腿,耗费心神,散尽家财。 现在不过是给她些银两,又有什么不妥?你不会是不愿意吧?” 萧大老爷觑着萧大夫人的脸,她几番出言相劝,莫不是心疼银子?觉得他的腿还不值这点银钱吗? 萧大夫人尴尬地笑了笑,“老爷说的哪里话,我怎会不愿。” 她知道此刻不能再多说什么,否则定要被萧大老爷怀疑别有用心。 萧厉倒是无所谓别人作何想,哪怕萧大夫人说破天,也改变不了他会想办法给沈宝昭送银钱这件事儿。 清风见几人仿似都没关注到他话中的另外一个人,炼丹师。 便又暗搓搓提醒道:“萧大老爷,沈四姑娘身边的炼丹师极为厉害。可否替本药君引荐引荐?” 萧大舅自然也知道,哪里有什么炼丹师,那寒香丸八成是沈宝昭自己炼制出来的。 虽然他也疑惑,外甥女怎地医术如此厉害,与寻常闺秀不同。 但他觉得这是好事,或许是天怜沈宝昭命苦,特赐予她的天赋。 可既然沈宝昭对清风说是请的别的炼丹师炼制的,那他自然也要替外甥女打掩护。 含含糊糊道:“这我就不知了,我这外甥女很是独立。清风药君不也认识她吗? 若是想见炼丹师,或许可以自行去找她。不过搞不好炼丹师炼完寒香丸已经走了也说不定。 清风药君也是知道的,有能力的人是要合缘的,不是银钱地位可以留得住的。” 萧大老爷这话说到清风的心坎里了,他师父不就是这样的嘛。 故而他也不再纠结,有缘自然能与之相见,无缘就是他清风无福,他也认了。 清风药君便与几人告辞离开了裕郡王府。 萧大夫人本是一番好意想让清风替萧大老爷治腿,可谁曾想到不仅让清风药君觉得多此一举,反倒是成就了沈宝昭的美名。 还让她白白得了那么多银子! 现在在萧大老爷父子眼中,沈宝昭就是那个纯善至孝之人。如此一来,想要对付她就更难了。 萧大夫人气的帕子都快扯破了,晚饭都吃不下。 更让萧大夫人心头窝火的是,她的嫡长女,萧厉的胞姐,嫁给宣平侯世子的萧玉环漏夜只身一人只带着一个婆子归家。 且发髻凌乱,哭哭啼啼,直奔萧大夫人的院落而来! 第166章 要被休? 萧大夫人本已经睡下,忙让值夜的丫鬟掌灯。 见了萧玉环那般凄惨的模样,太阳穴突突直跳。但她还算稳得住,并没有急着询问,而是让丫鬟们打水替萧玉环净面。 萧玉环也是个要强的性子,不愿意将自己悲哀柔弱的一面在丫鬟婆子面前显露。 便也收了哭声,如一个木头桩子一般,让人替她梳洗。 卸去钗环,净好面。萧大夫人见萧玉环的双眼都肿的如同桃子一般,顿时心抽似的疼。 将下人们都遣走,只余萧玉环和她贴身伺候的林嬷嬷。 “环儿,你到底怎么了?说话呀,你想急死母亲吗?”萧大夫人从未见过长女如此模样。 长女在闺中就是萧大夫人的骄傲,端庄贤淑,气质高雅。每每外出宴会,都被各家主母们争相夸赞。 若不是早早与宣平侯府定下亲事,恐怕裕郡王府的门槛都要被踩烂。 “是不是你那婆母?定是她在兴风作浪。”宣平侯夫人是萧大夫人的娘家嫂嫂,她没出嫁之前便与宣平侯夫人不对付。 故而起先宣平侯提出让萧玉环嫁入宣平侯府,萧大夫人是不大愿意的,就怕女儿被婆母磋磨。 奈何萧玉环与宣平侯世子,从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情投意合。 萧大夫人也不忍拆散两个有情人,便也认下了。 只盼长女有夫君疼爱,更有亲舅舅护着,定然能坐稳宣平侯世子夫人的位置。 可今日却孤身一人,如此潦倒。真是如同剜了萧大夫人的心一般。 林嬷嬷见萧玉环还是不言不语的样子,一咬牙,跪在了萧大夫人面前。 “求夫人替大小姐做主,宣平侯夫人说,她说要休了我们家小姐。” 林嬷嬷语气悲切,她是萧玉环的奶嬷嬷,一手将萧玉环带大,视萧玉环看的比自己的孩子还重要,哪里容得下这般的委屈。 萧大夫人听了,一拍高几,“她敢!休我家玉环,她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更何况,玉环自嫁入侯府,生儿育女,侍奉公婆。一步也不曾行差踏错,她有什么理由说出此等话来? 那顾松就任由他母亲如此羞辱我儿吗?” 说到宣平侯世子顾松,萧玉环的眼圈又红了起来,眼泪珠子止不住的掉。 “母亲,世子他要纳妾。我不肯,婆母就说我善妒,要让世子休了女儿。” 萧大夫人听萧玉环这么说,倒是松了口气。 “纳妾让他纳就是,犯不着与世子起冲突。就当养一只小猫小狗,哪日世子厌弃了,寻个错处发卖了就是。 环儿,世家大族就没有不纳妾的。如咱们府中这般,整个京都怕是难寻。” 萧大夫人以为萧玉环见惯了家中和睦没有妾室,也拦着不让宣平侯世子纳妾,便开导起女儿来了。 萧玉环闭上眼,任由泪水继续流。 “母亲,要有这么简单就好了。”只说了这一句,又闭口不提。 可将萧大夫人急死了。对着林嬷嬷说道:“你给我原原本本讲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嬷嬷跪爬上前,靠近萧大夫人,“夫人,世子要纳的不是普通人,乃是侯夫人的娘家侄女,且还要以贵妾之礼。 听说侯夫人曾还打算让世子娶她,整个侯府都知道。” 萧大夫人想起来,是有这么回事。萧玉环没定亲之前,她娘家嫂子是打算让顾松娶自己的侄女的。 可她那个侄女不是早就嫁人了吗?还听说去年死了丈夫。 “她要让顾松纳一个寡妇为贵妾?”萧大夫人难以置信,她这嫂嫂莫非是失心疯了,这让萧玉环的脸往那里搁。 “顾松也同意了?” 萧玉环终于开口:“他欢喜的很。自打去年听说他那好表妹守了寡,孤身一人。他便很是怜惜。 最近婆母又将她接到了府中,整日柔柔弱弱的样子,将世子的魂都勾没了。” “母亲,要么和离。否则我宁死都不回宣平侯府!” 萧玉环也是个烈性子,恐怕被宣平侯世子伤透了心。 萧大夫人也面露难色,“环儿,和离容易。可朵儿怎么办?对了,朵儿呢?你怎地不将她一块带来?” 说到女儿,萧玉环忍不住用帕子捂住嘴巴,哭出声来。 “朵儿被婆母派人硬生生从我房中抱走了。” 萧大夫人这回血气的直往天灵盖上冲,“她怎地这般丧心病狂!” 林嬷嬷斟酌着,想说什么又不敢说,萧大夫人看出来了,“你这个老货,还有什么说不得的。” “夫人可千万不要生气。侯夫人将朵儿小小姐抱走,不让她跟着我们回裕郡王府。 说是顾家的人不配上裕郡王府的门,让我们要走自己走,休想带着朵儿小姐一块。” “听说昨日晴表小姐是让我们家世子从裕郡王府赶回去的,世子还让晴表小姐日后没事不要上门来。” 林嬷嬷的声音越说越低,她也明白,宣平侯世子纳贵妾早晚的事。 不过是因为昨日顾晴在裕郡王府受了天大的委屈,宣平侯夫人要让裕郡王府的小姐也没有好日子过。 昨日萧厉赶走顾晴的事情,萧大夫人是真的不知情。否则早就上门安抚去了,何至于此。 只是她也拿这个儿子没有办法,萧厉从小就跟着祖父祖母长大,对她的话向来都是想听就听,不想听就当没听见。 几次三番提及与顾晴的亲事,都被他拒绝,萧大夫人也不想逼得太死。 看来她不出面是不成了。 “林嬷嬷,吩咐外头的丫鬟去将世子给我请来。” 林嬷嬷有些犹豫,“夫人,已经深夜,世子恐怕早已歇下了。” “歇下也把他给我叫醒!他姐姐都要被休了,他还能高枕入眠?”萧大夫人一刻也等不及了,她要立刻,马上见到萧厉! 亲自问问这个不孝子,为何要将事情做得如此决绝,丝毫不给舅家颜面,也不管出嫁姐姐的死活! 静谧的夜如同恶虎的血盆大口一般,将人整个吞没。就在萧大夫人耐心告罄之时,派遣出去的丫鬟深一脚浅一脚地回来了。 嗫嚅着,小声回禀:“夫人,世子说夜太深,有事明日再说。” ‘哗啦’一声,萧大夫人将茶盏全都推倒在地。 面色晦暗不明。 第167章 母子争吵 翌日一早,萧厉正准备上衙,便见着等在垂花门的萧大夫人。 “我若不等在这,恐怕今日也是见不着你的。”萧大夫人幽幽开口。 萧厉平静的视线望着萧大夫人,做了个揖,“不知母亲一大早等在此处,是有何要事?” “你知不知道因为你,你姐姐都要被休回王府了!”萧大夫人语气不善。 萧厉挑眉,有些意外。但也觉得情理之中,缓缓道:“难道不是宣平侯世子纳妾,才发生的矛盾吗?” “你知道?”萧大夫人惊讶。 萧厉点了点头,宣平侯世子那表妹先头丈夫被人杀害,那桩案子是他亲自办的。 那表妹带回大理寺问话之后,是宣平侯世子亲自来接。 以他多年断案的经验,那时宣平侯世子便很是怜惜年纪轻轻就守寡的表妹。 再加上宣平侯夫人是个什么德行,他又不是不清楚,有她的推波助澜,这两人搞到一块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他也不是没有提醒过萧玉环,可她对宣平侯世子有着莫名的信任,他再多说倒显得有挑拨的嫌疑。 “姐姐若是想和离,只需知会我一声。不必她出面,我定然会把事情办的漂漂亮亮,宣平侯府休想讨着好!” 萧厉骨子里还是很护短的。 萧大夫人听萧厉这么说,面色也好看了些。 “若真是和离,你姐姐如何放心的下朵儿?况且一旦和离,那与宣平侯府连亲戚都不要做了。 你可别忘了,宣平侯是你外祖家。若是闹了嫌隙,让我日后还怎么回娘家?” 萧大夫人也是无奈,生了三个孩子,偏偏只有萧厉,从不爱去宣平侯府,也不待见侯府的表兄弟姐妹们。 可那顾晴,反而从小爱跟着他。哪怕萧厉一直对她摆臭脸,她也一心想要嫁与他。 萧大夫人原本是觉着萧厉对男女之事还未开窍,这才一直在推脱。 可昨日方才得知,一贯冷情的萧厉,竟然为了沈宝昭对顾晴放狠话。 她可以接受儿子晚点娶妻,哪怕让顾晴等几年,想必宣平侯府也是愿意的。 可她没办法接受萧厉对沈宝昭动心,“你是不是想娶沈宝昭?” 萧厉闻言面上露出不喜之色,神色沉了沉,语调冰冷说道:“母亲慎言。儿子婚姻大事,自有祖父母做主。 母亲若是无事,便多去关心关心父亲。” 萧大老爷与萧大夫人自腿伤后便分院而居,一开始萧大老爷不耐烦萧大夫人整日哭哭啼啼。 后来一人一个院子之后,萧大夫人倒是渐渐不再伤心萧大老爷的腿伤,慢慢接受了一般。 可萧厉却也发觉,萧大夫人也不怎么爱去萧大老爷的院子。 如昨日那般,萧大老爷都能站起来行走了,萧大夫人还未曾察觉,竟还将清风药君请来。 好在清风药君不是喜欢嚼舌根的人,否则,昨日之事,恐怕又会成为京都权贵之家茶余饭后的谈资。 萧大夫人自然也想到昨日的乌龙,她理亏,便也不再多言。 只放话给萧厉:“总之,你娶谁人都可以,沈宝昭不行! 不说宁安伯府门楣太低,但说她这个人,太过孤傲,冷情。如何能当得起裕郡王府一家主母的位置?” “且你看看她,若想进门总得讨好长辈,小姑子。可她竟然还敢动手掌掴玉瑶,简直是没把我们放在眼里。 这真要是娶进门,那还不闹得家宅不宁。我是万万不会同意的!” 萧厉见萧大夫人越说越离谱,越说越激动。 他不欲与她争辩,只制止:“母亲心中,昭表妹千不好万不好。可别忘记一点,是她治好了外祖母的胸痹之症。 也是她费尽心力让父亲得以下地行走,获得新生。” “儿子私以为,不管别人如何想她。母亲作为裕郡王府的主母,定然是对她感恩戴德,满怀谢意的。 母亲,以为呢?” 萧厉说完,便不再看萧大夫人,而是大步往府门外而去。 萧大夫人被萧厉的话震的脚步都虚浮,没有因此醒悟,反而更加深恨沈宝昭,觉得都是因为她而导致儿子与自己离心。 心中下定决心,若是有机会定然要让她好看! 而被母子二人谈论的沈宝昭,此刻乘着宁安伯府的马车,正缓缓向长公主府而去。 原来昨日给端宁去了信,很快就接到了她的帖子,邀请沈宝昭次日上门一聚,有要事相商。 沈宝昭见端宁说的郑重,便也不推脱。她本就放心不下端宁,一直不得空上门探望。 马车很快就到了长公主府,如之前一般,采薇仍旧等在门口。 沈宝昭熟门熟路地跟着采薇,今日倒是直接将她带到了端宁的院子里。 采薇解释:“沈四小姐,长公主一早便入宫了。县主最近心情抑郁,早就盼着您来了。” 沈宝昭笑了笑,很快便见到了犹如被霜打了的茄子一般的端宁。 趴伏在书案上,用狼毫笔涂涂画画写着什么。听见有动静传来,立马直起身子,见是沈宝昭,倏地站了起来。 丢下手中的纸笔,疾驰过来把沈宝昭抱了个满怀:“宝昭,你可来了。 你们这些没良心的,我被禁足这么久,都没有一个说来看看我的。” “你又被禁足了?”沈宝昭不好意思的问道,她确实忙的不可开交,都未曾有时间来看望端宁。 “可不是嘛。”说起禁足的事,端宁又颓了下来。“长春酒楼,我明明就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连我二婶都亲自来与我道谢,我母亲反而又将我禁足。”端宁开始唉声叹气。 “你都不知道我这段时日过的是什么日子,院门都没出一步。 帖子都送不出去,要不是你给我来信,我母亲势必也是不让我给你送帖子的。” 沈宝昭也能猜测到长公主为什么生气,长春酒楼那事倒不要紧。 要紧的是,端宁当日将二皇子三皇子几人都吸引来了。落在有心人眼中可不就是皇室子弟任凭端宁挑选。 而若是最后端宁没有选择任意一位皇子,圣上的面子怕是挂不住。 长公主与薛府都不乐意见到端宁嫁入皇室,她将端宁禁足,应当也是为了保护端宁。 免得出门又有什么意外发生,在太子选妃的档口,可万万不能大意。 都是牵一发动全身的事儿,自然只能委屈端宁了。 第168章 选婿 至于端宁说的大家都未曾来探望她,应当是冯飞燕近来被拘着在家中绣嫁妆。 且她很快就要嫁入薛家,若还常往长公主府跑,免不了被人说闲话。 而崔明珠,自然是退完婚之后,便随着崔氏族中的人回了清河。 她是离家出走的,此番来京都虽说也亲眼见证了沈杰敏的不堪,退了婚事,算是因祸得福。 但被崔家得知她的下落,总是要回去向长辈禀告一番,也都是身不由己。 思来想去,沈宝昭觉得还是自己这个朋友最不称职。 便与端宁解释道:“近日真有些繁忙,你看我这不是一有空闲便来寻你了。” 说罢,还从袖中拿出了一瓶花露来,递给端宁:“这是我亲手萃取的玫瑰花露,放入每日净面的温水之中,有美肤养颜的功效。” 爱美之心,每个女子皆有。端宁也不例外,听沈宝昭这么一说,眉开眼笑地接过花露,打开闻了闻。 一股浓郁的玫瑰香充斥鼻端,让人心旷神怡。端宁忍不住,忙让采薇命人打来温水,试着滴入花露,开始净面。 “宝昭,你可真厉害,我洗完之后感觉皮肤都变得滑滑的。”端宁一边摸着脸上的肌肤,一边说道。 端宁县主闹不住性子,自小喜欢往外跑,皮肤要比一般的闺阁千金暗上些许。 故而沈宝昭早就打算好为她研制这款玫瑰花露,“你要日日用,时间久了会更有效果。” 端宁忙不迭的点头,沈宝昭缓步走到书案旁,却见书案上摆放着许多画像。 拿起一看,全是京都青年才俊的画像,映入眼帘的就是曾有一面之缘的苏大公子,“苏兴文,年二十,吏部尚书之孙...” 端宁忙一把上前,将画像全都抢了过来,满脸通红地放在背后:“可不能看。” 沈宝昭疑惑,觑着端宁的表情,恍然大悟。 “这是...选婿?”沈宝昭试探性问道。 端宁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啪’一下又将画像全都摆放在书案之上。 “看吧看吧,你不许笑我。” 沈宝昭见端宁不似在说笑,便真的拿起画像,一张张浏览起来。 只见长公主替端宁选的,全是京都世家权贵里头适龄的青年才俊。 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品貌端方,人品贵重。 沈宝昭仔细看,萧厉的画像竟也在里头。但皇子们是都排除在外的。 看上头还记录着每人的喜好,或是细微的小事。不得不说长公主为了端宁是费了许多心思的。 沈宝昭抽出一张画像,递给端宁:“你看这个如何?” 端宁拿过来一看,双眼发亮,“你怎地与我选的一样?” 原来上头是梅千和的画像,端宁对梅千和的心思从没有瞒过沈宝昭,想选不一样的都难。 只是沈宝昭不明白,既然梅千和的画像也在里头,那选他不就完了。为何那这边愁眉苦脸呢? “既你已经选出,为何不早早禀明长公主,让她请人去梅府探探口风?” 说到这,端宁垂着头,有些落寞,“你不懂。” “那日在长春酒楼,他见过我那般张扬的性子,定然不会喜欢我的。” 时下京都皆以女子柔顺贤淑为择媳标准,端宁没有信心梅千和会选择自己。 “且,我要的是纯粹的你情我愿,而不是他迫于家族地位,同意娶我。” 原来,端宁虽大大咧咧,内心也十分敏感、柔软。她十分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可你不去试试又怎么知道呢?况且听说圣上已经有替太子选太子妃的打算,或许还要替皇子们都选出正妃。 万一乱点鸳鸯谱,你被随意指婚给皇子们,你有想过怎么办吗?” 沈宝昭在劝端宁,一旁的采薇也忧心忡忡。 “沈四小姐,你替我们好好劝劝县主。长公主的意思是未免夜长梦多,尽快选出合适的人选。 可我家县主明明心中有看好的人,却迟迟不给长公主答复。 急的长公主和驸马这些日子都很烦躁。” 沈宝昭也不知道如何劝说才好,她能理解端宁的心思,换了她未必也愿意放下内心那一丝小小的期待。 “或许那梅千和就喜欢你这般张扬的性子呢?你若是畏畏缩缩,不敢上前,岂不是要错过了?” “他会喜欢我?”端宁忐忑不安的问道。脑子里全是那日在长春酒楼上,梅千和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的样子。 “可我根本出不了大门。”端宁闷着声说道。“若不然倒还真可以当面问问他。” 端宁不似一般的小姐,她敢爱敢恨,也敢做敢当。 既然沈宝昭说梅千和也有可能喜欢她,那她必是要亲自问一问才可。 “或者,我与晴空调换衣服,随着你一同出府,如何?” 端宁一拍脑门,觉得这个主意好极了!她简直太聪明。 “不行!”采薇第一个跳出来反对。 “县主,奴婢求求您,万万不能如此做法。若是被长公主发现,恐怕日后想出门就更难了。”采薇都快要哭出来了。 端宁一想到母亲怒火冲天的样子,也有些害怕。“好了好了,不出去就是了。” 又如泄了气般,趴在书案上,在给苏大公子的画像上加上两撇八字胡,沈宝昭不忍直视。 “或许,可以让山来就你呢?”沈宝昭出主意道。 端宁来了兴趣,拉过沈宝昭的手,讨好说道:“宝昭,你最聪慧了。你说说看,如何让山来就我?” “听闻薛大公子与那梅千和交好,或许你将这番心思讲与他听。让他将梅千和约到公主府中,这样你不就可以亲自问问了吗?” 自从上回端宁以薛盛的名义,将梅千和骗到荷风湖,沈宝昭就断定薛盛与梅千和的关系不一般。 “这确实是个能见到他的好主意,可我那哥哥...唉,一言难尽。若是被他知晓,我会被笑死的。” “你是要选择憋死,还是选择被你哥哥笑死?”沈宝昭打蛇打七寸,一下子就让端宁做出了选择。 “那我宁愿被笑死!” 端宁立马吩咐采薇去告知薛盛,让他无论如何想尽一切办法,她要见梅千和! 在长春酒楼中喝着酒的薛盛听了采薇的话,一口酒差点没把自己闷死。 第169章 恣意的端宁 “你说什么?这是你家小姐的意思?”薛盛盯着采薇,采薇吞了口唾沫,郑重地点了点头。 薛盛那么大的反应引来了一旁金玉鑫的注意,“薛狐狸怎么了?” 薛盛忙摆了摆手,“无事,家中小妹让我打包酒楼的饭菜回去。” 说罢便与金玉鑫告辞,还欲盖弥彰地吩咐小厮去后厨点了几个小菜,让送到长公主府。 薛盛急匆匆跟着采薇到了端宁的院中,没等通禀完毕便直冲冲地闯了进去,他急欲寻端宁问个明白。 哪曾想沈宝昭也在端宁的卧房之中,便有些不好意思。 与沈宝昭相互见礼之后,一甩衣袖,双手背在背后,板着脸,一本正经地瞪着了端宁一眼,“你给我出来。” 自顾自地先出了卧房门,来到一侧的书房之内,先行坐在书案之后。 端宁原本听到动静还以为哥哥这么快就将梅千和带来了,正在心里头埋怨怎么不给点时间让她梳洗打扮一番。 可伸长了脖子也没见着薛盛后头跟着人,便失望地翘着嘴,跟着薛盛来到书房,抱怨起来。 “我不是让你帮我将梅千和请来吗?怎地你一个人回来了?是不是采薇没说清楚?” 薛盛没好气地说道:“你还好意思说的出口,我哪怕将他请来,会直接带他来你的院子与你私会? 脑子是个好东西,可惜你没有。” “说事就说事,作什么人身攻击?你近来春风得意,很快就要迎娶嫂嫂进门。 难道就不准我也找个合心意的如意郎君吗?你作为哥哥,难道就不关心妹妹的终身大事吗?” 端宁反驳道。薛盛倒是被说的一愣,略有些尴尬地解释:“不是我不愿意替你将梅千和请来,实在是他近日都不在京都。” 端宁面露遗憾之色,薛盛察觉到妹妹心情不佳,也描补道:“是被户部派出公干,据说他此次外差回来就要升职了。 已经去了好一阵子,听说今日就回京都。” “你且等等,我自会帮你探探梅千和的想法。” 薛盛自然也是关心妹妹的,那些京都优秀男儿的画像几乎都是由他过目,首肯之后才会送到端宁的案桌。 端宁的婚事如今已经成了全家心头首等要事。 她既然有心仪之人,且还是熟悉的梅千和,薛盛当然不会反对。 不管怎么说梅千和家世清流,人品端方,为人守礼,颇得上司看好,是个好人选。 这丫头的眼光不赖啊!薛盛心中也赞叹,面上倒是没露出分毫,怕夸的端宁这个性子更加无法无天起来。 “不用你帮我,我要自己去问他。”端宁下决心道。 薛盛倒是不置可否,他近来也有些事情要忙,北狄边境自入夏之后便很是安稳。 圣上有意要将鲁国公召回,而北狄则派了二皇子出马,要随着鲁国公一同入朝觐见。 圣上也私下招他去问了,愿不愿意到时候随着礼部侍郎一同前往迎接使臣。 薛盛估摸着这个便宜舅舅是既见不惯他继续游手好闲,又怕被宗室里头说闲话,说他不待见自家外甥。 故而才给他安排了这么份差事,这件事情结束,说不得给他在礼部中安排一个虚职。 一来可以堵住宗室的嘴,二来还可以卖长公主府和薛家一个好。 薛盛本是无所谓的,但想到很快就要娶亲,有个职位也好看些,便答应下来。 “你不可太过莽撞。”薛盛告诫端宁,他这个妹妹什么都好,就是性子被家中长辈宠得天不怕地不怕的。 大祸没闯过,小祸没断过。他从小到大都不知道给她收拾过多少烂摊子了。 所以说弟弟妹妹都是来讨债的,这话一点也没错。 端宁见薛盛又打开了话头,有要好好念叨一番的架势。 忙将他从椅子中拉了起来,推着他往外走:“哎呀,知道了知道了。” “好了,我这里没事了。还有客人在呢,你快快走吧。”边推还边往卧房努了努嘴。 薛盛倒是想起还在卧房中等着的沈宝昭,让客人久等毕竟不太礼貌。 便也抬起脚步往院子外去。 沈宝昭见端宁一脸无精打采的样子回来,便知道事情没成。 “怎么了?”沈宝昭问道。 端宁在沈宝昭面前从不遮掩,此刻就如同霜打了的茄子一般,绣鞋都没脱,直接躺在了美人榻上。 “宝昭,你说梅千和会喜欢我吗?” 沈宝昭摇了摇头。端宁眉头都快打结了:“果然,连你都觉得梅千和不会喜欢我的。” “不是的,我的意思是这问题我回答不了。”沈宝昭倒是淡定地说道。 “梅千和的心思如何只有他知道,你在这里暗自揣测,自我否认都没有用。 倒不如什么都不要想,下回有机会见着他了,好好问一问。” “若是他也如你一般,自然是皆大欢喜。若不然...” 沈宝昭还未说完,端宁便接着说道:“若不然,我定也不会纠缠。我自来都是拿的起放得下,才不会做那等哭哭啼啼的女子。” 沈宝昭觉得端宁就是如此洒脱,恣意,这才是她最真实的想法。 那份属于皇室血脉的骄傲,就如同印刻在骨子里头一般。 这让沈宝昭又想起了萧元怀,一样的皇室血统,他的性子更加飞扬,不可一世。 有着洞察一切,睥睨万物的与生俱来的姿态。 她就是被他那股不同于常人的风姿所迷惑,这才不断沉沦,直到能为他付出所有。 而她还少了端宁的那份洒脱,到如今竟也是但凡有与他有些许关联的人或者事出现,哪怕只是一句话,一个物件。 能让她想起萧元怀的,她都会不由自主地在脑海中浮现。 这样一点也不好! 她该跟端宁学学,如何去好好地放下。 两人正谈的好好的,长公主身边的丫鬟来报。 原来长公主已经回府,且从宫中带来了第一手的讯息。 后日,太后在宫中置办赏花宴,邀请四品以上官员的家眷均都参加。 这个消息,炸的沈宝昭端宁二人均一愣。 这可是沈宝昭重生以来,规模最大的宴会。 宫中举办,要求可与上回长公主的寿宴不可同日而语。 长公主府的宴会是随性的,放松的。 而太后从来就很是注重女子的行为举止,且宫规森严,若是一个不慎,轻则败坏名声,重则连累家中亲人。 沈宝昭其实是不耐烦参加的,想着若不然装病躲过去也行。 可端宁知道,她身不由己,想必是没办法缺席的。 第170章 端宁不见了? “长公主让县主备好后日进宫的衣裳首饰,送到长公主的院中挑选。”丫鬟通知道。 掌管端宁县主衣物的采葭忙应是,便准备开笼箱挑选起来。 沈宝昭见端宁县主房中大家都倾巢而动,乱糟糟的样子。只有端宁还躺着可有可无的样子。 便也告别,带着晴空回到了宁安伯府之中。 果然一回府,就接到兰姨娘送来的消息,宫中已经有旨意下来,要求不得缺席。 沈家如今也只有沈二老爷一人有资格带家眷入宫参加宴会。 沈宝昭有些头疼,她本打算是装病。但看这个架势,若真不去不被发现倒还好。 万一被有心之人利用,让沈二老爷落下个不敬太后的罪名,这可就不大好了。 虽说她有这个自信,她装病必定连太医都看不出端倪来。可这关头说是病了,总归会被猜疑。 算了,还是去吧,沈宝昭叹气。 兰姨娘倒是很热心地询问沈宝昭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助打点的。 还送了一只累丝嵌珠牡丹金钗来,一看就是宫中的样式,很是精巧名贵。 看来沈婧在宫里过的不错,都能让人送东西传话出来。 只不过兰姨娘的好意,沈宝昭心领了。这牡丹钗太过引人注目,就算她要参加宴会,也希望无功无过,并不想出风头。 “小姐,门房送来的。”沈宝昭心中还想着事情,碧霄便捧着一个盒子进来。 沈宝昭狐疑,接过木盒,打开。 里头竟躺着一只碧绿的簪子,簪子上头雕着一只狡黠的小狗,活灵活现,很是可爱。 沈宝昭把玩着玉簪,问道:“知道是谁送来的吗?” 碧霄答:“说是裕郡王府世子身边的贴身小厮送来的。” 裕郡王府?外祖母吗?送这么一大堆银票来做什么? 对的,簪子下头还压着厚厚的一叠子银票。 沈宝昭取出来数了数,足足有十万两!十万两,这数目大的吓人。 沈宝昭有些吃惊,这必然不是外祖母送的。若是的话,只会亲手交到她的手中。 沈宝昭又将银票装回匣子,匣子做的很是精巧,她见整只匣子的高度不对劲,用手叩了叩底部。 果然有‘咚咚’闷响,匣子有暗格! 沈宝昭细细摸着底部,稍稍有凸起的位置,一按,见一小小的暗格弹了出来。 里头薄薄的一张纸,上头竟是一封信。 “恭贺昭昭表妹及笄之礼,厉代裕郡王府送上迟来的贺礼,万望表妹收下。” 原来是裕郡王府送来的及笄礼,可未免也太过贵重了些。 这十万两,估摸着一般府中都一下子拿不出这个数来。 沈宝昭觉得无功不受禄,她与裕郡王府相认并不是为了图财。 外祖父母给了她亲人般的关爱,她无法再接受更多钱财上的东西。 想了想,取出碧玉簪子,将银票都叠整齐放入。 将匣子递还给碧霄,吩咐道:“簪子收下,其余的你送到裕郡王府世子手中。就说裕郡王府的心意我领了,多余的就不必了。 若不然,我日后与王府中人交际,总会觉得很是别扭。” 碧霄接过任务,风风火火地出门去了。 沈宝昭拿着那支小狗碧玉簪倒是爱不释手。这簪子可比兰姨娘送来的更适合后日的宴会。 品相中上,要紧的是上头的雕工和那份童趣。佩戴着虽不华丽,也不失身份。 为与簪子相配,沈宝昭选出月白,鹅黄,浅青三套衣着。 月白太过突兀,也惹眼的紧,首要被排除在外。最终还是选了浅青色,中规中矩,不娇媚,却也端庄。 宫中赴宴未免人多复杂,要求一律不得带服侍之人。 若有事情,有的是宫女太监。故而也意味着无法带一套衣裙以备不时之需。 浅色若是湿了脏污了,突兀的很。但要让她穿大红大紫的去,也是万万不能的。 结合之前的猜测,用膝盖想想也知道,此次宴会,大概率会是诸位皇子的选妃宴。 “小姐小姐,小白来了。”因着碧霄外出,故而送小白来的是落霞。 好些日子没见着小白了,落霞爱怜地抚了抚它的羽毛,递给沈宝昭。 今日可真是热闹,一个两个都给她送东西送信来。 沈宝昭将纸条打开,上头写着“明日宫宴,小心谨慎。若有事,往九霄宫求助。” 又是一张来警示的纸条,看来纸条的主人很是有手腕,连宫中都有帮手。 不过好在是友非敌。可九霄宫不是后宫妃子的住处吗?莫非这人是外戚? 沈宝昭有些猜不透,但也渐渐明白,纸条的主人是一番好意。 便还继续用栀子花笺回复“好”。 那边怀王府收到小白传回的一个字的纸条,也露出满意的神色。 若是在宫外,有暗二的人时刻盯着,倒也能护得沈宝昭周全。 但在宫中,连他也只能带一个暗一进入,当然很是担心沈宝昭的情况。 他是知道太子对沈宝昭的觊觎之心的,若是真有个万一发生,恐怕会后悔莫及。 这警醒还不够,少不了后日他还得暗中保护她。 这样隐在暗处的日子什么时候到头?萧元怀也有些不耐烦了。 但又说服自己不得轻举妄动,前世他身边暗害昭昭的人还未曾寻出。 若是再将她裹挟进他的世界,又深恐皇城墙外的那一幕重新上演。 他万万承受不住第二回了! 鼻尖中栀子的香味传来,萧元怀将花笺郑重地放入书案抽屉之中。 闭目冥思。据他所知,东宫的属官皆一致提议太子求娶端宁,而他的那位好皇兄可并不乐意见到太子势大。 想必后日也有一场好戏上演。 他提醒过薛盛,也算是对的住与薛盛的一番交情。只长公主府好似都还没有动作。 他那个嫡姐,向来我行我素,只是不知与圣上对上的话,又能否立得住呢? 而直到晚间还在替端宁搭配首饰的长公主,收到采薇的报信。 怒火中烧,冲到端宁县主的院子中。 盯着满院子跪着的全身哆嗦的丫鬟婆子们,红着眼眶,如同神只一般,威严询问。 “说,县主到底去哪里了?” 同时,昭明苑的沈宝昭也收到采薇派人传来的消息。 端宁不见了! 第171章 暗中搜寻 沈宝昭心下一惊,好端端的端宁会去了哪里? 长公主在大历朝是有权利养府兵的,相信没有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从长公主府中将端宁悄无声息地带走。 那便是只有一个可能,端宁是自己走的。 且如今夜已深,都还未归。说不得是出了什么事情。 沈宝昭利索地穿好衣裙,坐上马车直奔长公主府。 而今夜的长公主府灯火通明,无人能眠。 花厅中一贯好脾气的薛老爷,都面色铁青,却又难掩眼中的担忧之色。 地上散落的各色瓷器碎片,则显示出长公主已经发了好大一通火。 沈宝昭到的时候,下人们已经清理干净,只余地上茶水的痕迹还未干。 长公主忙拦住见礼的沈宝昭,问道:“好孩子,白日里端宁可曾与你说了要做什么去?” 沈宝昭摇了摇头,“敢问长公主,端宁是如何从府中出去的?” 一旁的薛盛见长公主失望的神色,便接着答复沈宝昭:“应当是日落之后出门的,只告知了采薇。 说是戌时必回。过了时辰没有回来,采薇这才来报。” “从大门出去的吗?可有人看到往哪个方向而去?” 薛盛脸上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从后院狗洞钻出去的。” 沈宝昭了然,不愧是端宁能做出来的事情。心中复盘了下白日里端宁的言行举止。 有些难以开口询问,但此刻找人迫在眉睫,便也管不了那么多,直接问薛盛:“薛大公子,午间回府为何没将梅主事带回?” 薛盛挑眉惊讶,“你也知端宁心仪梅千和?” 沈宝昭点了点头,但这不是重点,又重申一遍:“可是那梅千和不愿意?” 薛盛见沈宝昭脸上神色严肃,郑重的模样,便也没有隐瞒:“非也,梅千和外出公干,恐怕今日才会回京。” 后日就是赏花宴了,若没有在宴会前弄清楚梅千和的心思,端宁定然不会罢休。 沈宝昭与长公主几人对视一眼,均想到了这一层。 “快快,派人去梅府问问。”长公主焦急,“不,盛儿,你亲自去梅府探探。动作不可太大,务必要瞒住端宁不在府中的事。” 薛盛点了点头,只带了两人便往梅府而去。 沈宝昭出了长公主府,并没有回去,她放心不下端宁。只命人回昭明苑取来她豢养的七彩蝶。 沿着长公主府到梅府的几条路径,开始搜寻起来。 一直到几近天明,都没有任何讯息。梅府那边不但没找到端宁,却还说本应昨日到家的梅千和也未曾归来。 沈宝昭只好通知薛盛,让他命人守着几个城门口。 只说是家中有逃奴,让五城兵马司龚指挥帮衬着长公主府找一找。 端宁是在城门关闭之后出的府,只要确定还在城中,掘地三尺都要把她找出来。 一旦出了城,就如大海捞针,没有头绪了。 而此刻被众人找寻的端宁,正贴附在碧波湖的桥洞底下,身子全都浸泡进了水中。双目紧闭,只余脑袋还露出水面。 仔细看一旁还有个男子,一手托着端宁,一手扒着桥洞边的龙头石,这男子赫然就是梅千和。 桥上竟还有几名身强力壮的汉子,在四处巡视,好似在找人一般。 天色渐渐亮了,湖边一些做早食的人家也快要出摊。 为首的男子见商贩渐渐多了起来,而他们几人也很是打眼,也觉得这么找下去不是办法。 对着另外几人做了个手势,几息之间,就离开了碧波湖畔。 隐在桥洞下的梅千和渐渐乏力,扒着龙头石的手掌心都磨出血来。咬着牙挺着,愣是没有出声。 直到确定追着端宁的歹徒都离开,方才放松。 离开桥洞,借着水的浮力与一旁的浮木,单手划水,将端宁送到了湖边的阶梯口。 此刻的梅千和已经累的脱力,直躺在端宁的身侧,闭着眼睛大口喘着粗气。 好在没过多久,便被早起到湖边洗恭桶的老汉发觉。 将两人一同带到玉京胡同南面的二进院落里。这院落外还有棵歪脖子枣树。上头还坠着许多绿绿的大枣。 “小川,喊隔壁王婆来帮忙。”老汉将还在睡懒觉的小孩喊醒。 小川一边揉着惺忪的眼睛,一边往外走。 梅千和只是脱力,故而在到了老汉的院子里休息了会,喝了点稀饭便也恢复了八成。 他有些担心端宁的状况,昨日入夜他刚持贴入城门,抄近路回家。 疾驰到半路,隐约听到路过的马车上传来不对劲的声音,狐疑转过头。 果然见有姑娘跳下马车,且昏暗之中那姑娘的轮廓好生面熟。 忙掉头,见是端宁。来不及询问,驾车之人发现人挣脱了绳子逃了,放出信号来。 他便带着端宁逃命般,往巷子里头钻。可绑匪却有许多帮手,横冲直撞之下,跑到了死路,唯有跳湖方才有一线生机。 二人果断跳下湖中,端宁好似被湖边的石头磕到了脑袋,入水之后便昏迷了。 梅千和如今身无长物,只好拿出玉佩让老汉帮着请大夫,端宁的伤势耽误不得。 那边王婆给端宁换好了衣裳,出来见到梅千和:“里头是你的媳妇吧?长得真俊。你们是哪家的孩子,怎么落水了?” 梅千和被说的不好意思,也没有解释。王婆见两人衣着都不凡,估摸着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小姐私奔。 还面上满是疼惜,唠唠叨叨道:“没什么过不去的,父母都心疼孩子。回去好好说,说不定不用离家出走。” 梅千和见王婆越说越离谱,便做了个揖,自顾自地入房间看端宁。 端宁后脑勺的血已经凝固,也许是王婆的声音有些大,端宁的长睫动了动,从昏睡中慢慢醒来。 入目是陌生的环境,头痛欲裂,忆起昏迷之前的场景,忙直起身坐了起来。 “端宁,你醒啦!”梅千和语调兴奋。 端宁循着声音,转过头来。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什么情况,直到见到梅千和发亮的眸子盯着自己。 面上还带着那一抹温润的笑意,端宁顿时委屈的憋不住,一下扑入梅千和的怀中,大声哭了出来。 “你去哪儿?可让我好找。” 第172章 定情 而梅千和仿似被施了定身术一般,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好。 只虚虚揽着端宁,静静地听着端宁小声的啜泣与抱怨。 从端宁断断续续,杂乱无章的叙述中,梅千和推断出原来昨日端宁一人离府,竟是为了找自己表明情谊。 这让他的心砰砰砰跳动的厉害。 还趴在他怀中的端宁,狐疑地直起身来,盯着梅千和泛红的脸颊,问道:“你怎么了?” “你是不是也受伤了?”还上上下下检查梅千和的手脚。 梅千和忙制止道:“没有,我未曾受伤。” “那你怎地心跳的如此快?还浑身滚烫,莫不是发热了?”端宁说罢还想伸手去探梅千和的额头。 好在此时,老汉将郎中请了回来。 梅千和松了一口气,忙让郎中替端宁检查。 只不过是些皮肉伤,之前昏过去只是脑袋瞬间被撞击到,醒来便无事了。 梅千和这才放下心来,替端宁后脑勺上了点药。 却听见院子门外传来了喧闹之声。 梅千和担心那伙绑匪贼心不死,伤害无辜,立即出门查看。 而端宁也坐不住,跟在梅千和的身后。 直到走到院门口方才看见与老汉交涉的薛盛和站在一旁的沈宝昭。 端宁见着沈宝昭,顿时心花怒放,挥动着手,大喊:“宝昭,我在这里。” 沈宝昭见到了好好的端宁,才松了一口气。 两人凑到一块,沈宝昭拉着端宁的手,“你怎地穿成这般?” 端宁见薛盛那摄人的目光转移到她身上,忙躲在沈宝昭的身后,小声道:“三言两语说不清楚,还是回家再说吧。” 薛盛见端宁没了往日里那股子鲜活劲儿,有些发蔫,也有点心疼。 直吩咐人将端宁带走,梅千和因要回衙门述职,耽搁不得,只交代了几句。便匆忙地走了。 端宁死活要拉着沈宝昭一块跟她去面对长公主的怒火,沈宝昭虽也想割袍断义,但看她那副害怕的死样子,也不忍心。 就跟着一块到了长公主府。 长公主并未如想象中一般火冒三丈,端宁也没受到任何斥责。 长公主见着端宁,话都说不出口,只一把将她拥入怀中,哭了起来。 端宁也想到这一夜受的委屈,哭的更伤心。 还是薛老爷与薛盛在一旁好劝歹劝,母女两人才渐渐止住哭声。 “你个死孩子,去哪里了?你知不知道,家里都找你找疯了。” 长公主还用食指戳端宁的额头,端宁‘哎呦哎呦’地叫了起来。 长公主便又满眼的心疼,“怎么了这是?” 沈宝昭在回的路上就替端宁把了脉,也上了她特制的金疮药。 她可以肯定端宁这丫头有九成演的成分在。但见长公主如珠如宝地待端宁,沈宝昭却有些酸涩。 她也想她的母亲了。 “对了,宝昭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端宁发问。 沈宝昭回神,从袖口中取出一个盒子,将木盒打开,便见几只七彩蝶翩翩飞了出来。 “都靠它们。” 七彩蝶围绕在端宁的四周,打着转。端宁好奇地捏起一只乖顺的蝶儿。眼眸亮晶晶地等着沈宝昭科普。 “昨日我给你用过玫瑰花露,那花露香气只消让这七彩蝶闻过,便能循着味道追随而去。 本该早就找到你的,我们寻到了碧波湖畔,这七彩蝶停在桥上许久。薛大公子险些要跳下去寻你了。 好在后来又转了方向,追到了玉京胡同,这才找到你们。” 端宁见这七彩蝶竟有如此灵性,便爱不释手地与它们嬉闹起来。 薛老爷倒是比长公主还理智些,听到了话中的端倪:“你们?除了端宁还有谁?” 沈宝昭与薛盛均望向端宁,薛盛眉头轻挑:“自己说还是我来说?” 端宁见几人都狐疑望向她,挨不住了,便细细从昨日出府开始讲起来。 只略过在水中被梅千和搂抱的过程,但好似并没有什么用。 能在水里护着端宁,几人想也想的到是什么场景。 但此时这并不是重点,更重要的是,谁掳走了端宁?要做什么? “我出府没多久,便被蒙住口鼻,醒来就在马车里头。 那马车拉着我好似往城西方向跑,我恍惚听见那人说要将我送到城外。” 端宁回忆道。她委实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她得罪的人多了去了,但敢对她下手了,只有上回的赵娉婷。 “哼,不外乎就那么些人。”长公主嘲讽道。 “明日宫中赏花宴,说是赏花,明眼人都知道是诸位皇子的选妃宴。 各个都在打我们家端宁的主意,要说最不想让端宁出现在赏花宴上的,不过是那几家有意太子妃位的。” 长公主心中大约有个底,但到底是赵家还是别家,她也没有把握。 薛大老爷一直在家人面前温和的样子,只说起对端宁下手之人,眸中也闪过一丝狠厉之色。 沈宝昭看的分明,也对,薛家掌家之人,怎么可能真的没有手腕。 这背后针对端宁之人,若一直藏着便还好,若是露出马脚,估计要死无葬身之地。 沈宝昭一夜未眠,长公主夫妻与薛盛也一样。 端宁回来了,沈宝昭便告辞要回去休息。长公主也没有多留,只与她道谢,派人将沈宝昭送回宁安伯府。 毕竟几人明日还得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面对未知的赏花宴。 而玉京胡同中那座端宁刚刚待过的二进院落里头。 柴房中关押着几个人。 柴房外头老汉躬着身子问道:“王爷,您看这几人怎么处置?” “谁的人?”萧元怀问道。 老汉恭敬地回复:“应该是赵郎中令的人,嘴硬的很,还是用了几种特殊的法子才让他们吐露出来。 目的是坏掉端宁县主的名声,让她从太子妃的候选名单中剔除。” “先关着,别让他们死了。”萧元怀面无表情地说道。 原来这座院落正是之前萧元怀将沈嫣,陈珂掳来关过的地方。 这老汉与他的孙子小川均都是萧元怀的人。 老汉得令便退下,萧元怀冷笑一声,不过是个太子妃的位置,就这样抢破了头。 赵启这厮这是要破釜沉舟了,可惜选的都是群酒囊饭袋。 这赏花宴还未开始,情势就如此剑拔弩张,想必明日必定也很是精彩。 萧元怀虽事不关己,但仍旧担心沈宝昭,只要她平安无事,他不打算掺和进去,做一个看戏之人也无妨。 可谁若是把手伸到沈宝昭身上,他也不介意将之剁碎了喂狗去! 很快,一日便过去。 万众瞩目的赏花宴马上就要拉开帷幕。 第173章 敏慧公主 沈宝昭早早便起了,衣裙首饰早就定好的。 只消让晴空梳上一个简单的单螺髻,斜插上裕郡王府送来的雕刻着小狗的碧玉簪子。 中间插着一排米粒大小的珍珠发钿,很是素雅。一眼望去并不出彩,却也极耐看。 沈宝昭对着镜子满意地瞧了瞧,是她想要的效果。 便与沈二老爷同乘一车,往皇城门方向赶去。 沈二老爷担心女儿对宫中规矩不熟悉,还絮叨了一路。 沈宝昭感到有些好笑,沈二老爷是越发将她当做小孩子了,这又当爹又当妈的,虽反反复复都是那些话,很是枯燥无味。 但沈宝昭也感受到了沈二老爷的一番慈父心意。 不管是前世还是这世,他都在能力范围内给沈宝昭姐弟他有的一切。 沈宝昭并没有什么不满足的,只希望能更加强大,不再让父亲弟弟担惊受怕。 “父亲,你忘了,上回我与祖母一同进宫拜见过淑妃娘娘。宫规记得的,不会有事的。” 沈宝昭只得安慰沈二老爷,她再不阻止的话,她怕沈二老爷整个宴会都提心吊胆。 “那就好,那就好。”沈二老爷一脸欣慰地望着女儿。 很快,宫门到了。沈家的马车到的不算早,前头的马车都排着队等着进入。 排在前头一辆马车轮子刚动,赶车的夏松想跟上去,却被另一辆马车斜插了进来。 夏松忙勒马止住,防止撞上去。 沈宝昭在车厢之中因惯性往前栽,稳住身子,撩开车帘,就见到前头马车的主人也望了过来。 眼中皆是挑衅之意,原来是许久未见的苏玉姮。 她没见着想象之中沈宝昭气急败坏的样子,如一拳打在棉花上,便无趣地放了帘子。 沈宝昭心想,看来上回的警告还不够啊。 人可能真的只有打在身上的鞭子才会疼,震慑是没有用的。 下回还是直接点,废手废脚还是废名声,随便来样好了,省的苏玉姮整日里上蹿下跳的,跟马戏团里的猴一般。 而此时在宫门口,不便闹出大动静来,姑且先放她一马。 马车缓缓到了门口,沈宝昭父女也下车来。 “昭昭,快过来。”原来是裕郡王妃,她坐在一侧的轿辇上,见着沈宝昭便向她招手。 沈宝昭快步走过去,“外祖母,您是在等我吗?” 一旁的萧玉瑶阴阳怪气道:“这不是废话吗?你来这么晚,大热的天让人好等,你还好意思问。” 萧玉瑶的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上回惹怒了裕郡王妃,请了教养嬷嬷来学规矩,都好久没有出过门。 这次好求歹求,裕郡王妃才松了口带她来,谁曾想竟让她们一行人在宫门口等沈宝昭。 裕郡王妃一个眼刀过去,萧玉瑶便再也不敢吭声,只下拉的嘴角还表达着不满。 沈宝昭歉意地望着裕郡王妃:“外祖母,我不知道你在等我。若是知道,定然会早早先来的。” “无妨,都怪我昨日忘了提醒你。今日你便跟在我身侧,一同入宫。” 沈宝昭自然接受了裕郡王妃的好意。 因着裕郡王妃年事已高,故而太后特批她可乘着轿辇入宫。 沈宝昭跟在她身侧,免去了不少行礼拜见。 此次宴会虽说是摆在御花园内,但因是太后主办,故而皆要先入宫拜见太后。 至于中宫,暂时悬虚,其余妃子有资格出席宴会的除了四妃,也只有个近来风头很盛的沈婧,沈贵人。 但众人都知道德妃身子弱,常年卧床,从不出席宴会。 故而沈宝昭一入太后的寿康宫,除却淑妃和沈婧,便分辨出了苏贤妃和冯飞燕的姐姐冯惠妃。 沈宝昭仍旧不明白,二皇子那副尊容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苏贤妃不说美若天仙,也是颇为明艳动人。苏玉姮是有些像她姑姑,长得倒不赖。 冯惠妃是四妃之中年纪最小,资历最轻的。也不怎么受宠。 再加上身有腿疾的五皇子,她一贯是能低调尽量低调。 当沈宝昭与她见礼,自报家门之时,她也友好地对着沈宝昭一笑,眼中面上皆是善意。 想来是冯飞燕早就与姐姐通过气了。 沈宝昭见沈婧的气色不错,象牙白的肤色,红光满面。倒是比在宁安伯府时稍显丰腴。 想来日子过的还算舒心,两人相互颔首致意。 沈宝昭站在裕郡王妃身后,听着太后与裕郡王妃两妯娌寒暄。 今日众人,身份最高的就是这两位了,能站在她们身侧的都被瞩目。 太后身边的宫装妙龄女子,与三皇子倒是有些相像,沈宝昭猜是德妃所出的大公主,也是宫中唯一的公主,敏慧公主。 果然,只见她扭着盈盈一握的小腰,与裕郡王妃见礼:“敏慧见过叔祖母。” “许久未见叔祖母,敏慧都快不认识了。叔祖母可是越发年轻了。” 裕郡王妃被哄得嘴都笑不拢,“你这张小嘴还是如此会讲话。” “叔祖母身边这位姐姐是谁?敏慧竟从未曾见过。”敏慧公主有些好奇。 被点到名的沈宝昭,走出来,对着敏慧公主行了一礼,道:“民女宁安伯府沈宝昭参见公主。” “原来你就是被素之先生交口称赞的沈四小姐吗?我见过你的大作,很是不错。” “谢公主夸赞。”沈宝昭又再次行礼。在两人交谈之际,早有世家小姐频频望过来。 沈宝昭不欲出风头,又重新乖乖地站在裕郡王妃的身后,垂着眸子,不动声色。 敏慧见沈宝昭并不如其他贵女对她那般热络,越发激起了她的好奇心来。 “叔祖母,可否借你身边的姐姐一会,敏慧想与她讨教讨教如何作画。” 不等裕郡王妃发话,崔太后面带笑意挥了挥手:“去吧去吧。 我就知道你待不住,陪着我们这群老太婆说话太闷了。 你们小姑娘都出去玩去吧,御花园的花儿开的正正好,都别杵在这。” 崔太后看似玩笑般,将诸位小姐都赶到御花园去。 实则,御花园中处处都有太后的眼线在,仔仔细细地替崔太后观察诸位小姐们。 敏慧公主得了话,便自来熟地拉着沈宝昭的手,出了寿康宫的门。 第174章 虐杀 “沈姐姐,御花园的芍药开的正好。让人备下画笔颜料,咱们去瞧瞧去,如何?” 虽是询问的语句,但敏慧公主的语气不容拒绝,沈宝昭还没来得及回答,宫女们就下去准备了。 只点了点头跟在敏慧公主的身侧。 二人边走边聊,“沈姐姐这头上的发簪,与一般的簪子不同,很是别致有趣。不知是从哪里购得?” 沈宝昭一愣,见敏慧公主的眼神还略带好奇地停留在她发髻的簪子上,只笑了笑道:“外祖家中所赠,民女也不知晓。” 敏慧公主见沈宝昭这么说,也没揪着不放,只让人以为不过是一时觉得簪子有趣罢了。 走了一盏茶的时间,便见到了一大片的芍药花圃,各色芍药层层叠叠依次开放,五颜六色煞是好看。 边上还有一个供人歇息的亭子,亭子里早已经有宫女太监摆放上了画架与一些茶水点心。 敏慧公主一脸天真的样子,拉着沈宝昭坐在画架旁,“沈姐姐,你替我画幅画如何?” 说罢还命人端来美人榻,自顾自地以芍药做背景,斜靠在榻上。 若是忽略四周围着的宫女太监,也忽略被半强迫似的作画,沈宝昭会赞一句,好一幅美人夏卧芍药图。 但此刻,她并不想多事,只想快快画完,能回到裕郡王妃身侧。 她的直觉告诉她,这敏慧公主不是个如外表般清纯的人。 就在沈宝昭专心致志作画之际,“喵”的一声,只见一团雪白的影子从画架上方一跃而过。 一旁手持颜料盘的小宫女吓了一大跳,竟失手将颜料都打翻在地。 敏慧公主见状大怒,小宫女跪在地上,身子哆哆嗦嗦,不断求饶。 “惊扰沈姑娘作画,拉下去,杖三十。”虽是下令责打宫女,可敏慧公主的眼睛却一直盯着沈宝昭的表情。 沈宝昭虽觉得敏慧公主太过严苛,但她还没有烂好心到为一个不知道底细的小宫女求情。 只放下画笔,对着敏慧公主施礼一礼,“画作大致已完成,可既然颜料已经打翻...” “公主,罪魁祸首已经抓着了。就是这只畜生。”小太监跪在地上,双手掐着一只白猫的脖子。 白猫被卡住,艰难地发出微弱的‘喵喵’叫声。蓝绿的瞳孔中满是惧意,四肢不断挣扎着。 “既然颜料没了,便把这畜生给我剥皮,杀了,放血。让它的鲜血来充作赤色颜料如何?” 敏慧斜着眼睨着沈宝昭,仿似在征求她的意见一般。 沈宝昭垂着头,并不说话。她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她从未曾见过敏慧公主,可今日敏慧看似热络。 却处处都在挑衅,她并不想与之对抗。这可是在皇宫,若是施展身手,一个不慎就要被发觉。 更何况她虽挑衅,但却不曾对自己有实质性的伤害。 瞬间传来猫凄厉的惨叫之声,原来宫人竟活生生地将白猫的皮毛剥下,还特意用托盘端着送到沈宝昭面前。 今日不示弱恐怕脱不了身,沈宝昭捂着胸口,装作欲呕的样子。 “沈姑娘,来,就用这猫血替本公主作画。” 沈宝昭颤颤巍巍的样子,连画笔都拿不稳,‘啪嗒’一声,画笔落在地上。 敏慧长公主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来。 “沈姑娘想必是累了,来人,将她送到寿康宫中去。 另外,将这猫的皮毛,送到永宁宫沈贵人处。让她好好管好自己的畜生,不要惹了不该惹的人!” 后头这句话的语调狠厉,让人不寒而栗。沈宝昭确定,是说给自己听的。 虽更加疑惑,但做戏要做全套,脚步忙不迭地跟着太监而去。 落在敏慧公主的眼里到有种落荒而逃的意味。 敏慧公主盯着沈宝昭离去的背影,轻声对一旁的心腹大宫女吩咐道:“去打听打听,上回萧世子在颂阁定做的那支簪子,何时取走的。” “问问掌柜的,确定那簪子是萧世子亲自出的图纸吗?不是裕郡王府其他人定做的?” 大宫女肯定的说:“回公主,那图纸确实是萧世子所出。 之前有交代过掌柜的,碰到裕郡王府的人来定首饰要额外关注。” “掌柜的亲自报与奴婢,绝对不会有错。” 原先的颂阁是老字号银楼,因着敏慧公主喜爱他们设计的首饰别具一格,便央着德妃买了下来。 “萧厉,好样的!本公主对他抛了无数次橄榄枝都不接,竟能看上一个懦弱无能的女子。” 敏慧公主涂着红色丹蔻的指甲,在震怒之下都被生生折断了一节。可她仿似并未感觉到疼痛。 ‘啪’的一声,一巴掌甩到了一小太监的脸上。 “说,是不是你没有将本公主的心意送到萧世子手上。” 被迁怒的小太监什么话也不敢辩解,只不断的磕头认错。 “皇妹,什么事情让你发如此大的火气,瞧瞧,这小太监,可怜见的。起来吧。” 敏慧公主转身,如毒蛇般的目光射向身后,见是太子从花圃的另一侧而来。 便敛了敛衣袍,收起了怒容,“不知道太子殿下大驾,有何指教?” 她不知道刚刚与大宫女的对话有没有被太子听去。 太子不在意敏慧公主话中带刺,还含着笑也步入凉亭之中。 用话家常的语气,对着敏慧说道:“原来皇妹心仪的竟然是萧厉,不知父皇是否知道这件事情呢?” “啧,裕郡王虽说与皇族没有血脉关系,可名义上那萧厉却是与你我同宗呢? 这堂兄妹,怕是父皇不会成全皇妹的这不伦之恋。” 敏慧当然知道,成德帝最是注重名声,若被他知道,坚决不会同意的。 否则她又何苦如此隐忍,爱的如此辛苦。 敏慧与三皇子是同母姐弟,和太子天然是对立方。她并不觉得太子此时是真心实意来替她排忧解难的。 “我喜欢谁,与太子殿下无关。今日乃是皇祖母替太子办的赏花宴,还请太子好好挑选太子妃,莫要多管闲事。” 太子嘴角的肌肉抽了抽,他堂堂太子,竟然连敏慧都不曾将他放在眼里。 但一想到方才离去的沈宝昭,他还没有收用过如沈宝昭这款清丽脱俗的姬妾。 只好耐着性子再与敏慧说道起来,“或者为兄可以帮你实现心中所想呢。” 第175章 狼狈为奸 敏慧公主听了太子的话,用怀疑的眼光看向他。 “你为何帮我?或者说你有什么目的?”敏慧太知道太子这人,睚眦必报,毫无储君的度量。 若是没有好处更加不会无缘无故帮助自己,助人为乐这种事情,怎么样都与太子对不上号。 太子一双桃花眼仍旧带笑,“唉,皇妹。我能有什么目的,不过是不忍见皇妹一人单相思罢了。” 敏慧公主见太子一副哄小孩的模样,丝毫不信他有那么好心。 转身便想带着随侍众人而走,太子见说不动她,只好上前拦住说实话。 “皇妹,你心仪萧厉,为兄也想纳沈姑娘为妾。咱们二人合作,各取所需,不就是你好我也好的事情吗?” 敏慧见太子这么说,这才正视于他。不管如何,沈宝昭她必是要除掉去的。 就算她得不到萧厉,萧厉也休想与他人双宿双栖。 既然太子有这个心思,卖他一个好,也是一举两得的事情。暂时的合作亦无不可。 “你想怎么做?”敏慧公主问道。 太子胸有成竹,他倒是肯定敏慧禁不住这个诱惑。 “我怎么做你不必管,你只消按我说的去做就好。”太子见敏慧皱着眉头,怕她又反悔。 继续说道:“放心,不会让你难做的。还是说皇妹你怕了?” “你不必激我,不过是个小官之女,我怕什么。倒是太子,你可有把握万无一失? 若是弄砸了今日的宴会,下回可不知道父皇什么时候再给你选妃了呢。” 敏慧公主如此嘲讽,太子心下不爽,语气生硬道:“这你就不必担心了。 皇妹还是好好想想,就算萧厉娶不到心上人,如何肯委身与你吧。” 敏慧公主一甩衣袍,“我自是有办法,不必再废话,该怎么做细细与我说来。” 太子点头,让敏慧附耳过去。 再说被太子当做猎物的沈宝昭,回到寿康宫时,长公主带着端宁已经到了。 冯飞燕虽是待嫁之身,但难得进宫一次,为了见见冯惠妃,她也来了。 三人难得凑在一块,长公主便也不拘着端宁。 在外头会担心端宁的人身安全,可到了宫中,长公主也不是没有耳目的,其他人想动手也得掂量掂量有几条命。 若是真的有不长眼的,刚好能揪出来一锅端了。 端宁对御花园就如在自己家中一般熟悉,带着两人一路赏花赏景。 夏日的园林,走在荫蔽的长廊上头,吹着园子里湖畔的风,如果不想此行宴会的目的,倒也是十分惬意的。 只,煞风景的出现的很快。 迎面赵娉婷脚步翩跹而来,今日她倒也穿的素雅,衣裙的颜色竟与沈宝昭的很是相似。 不过却比沈宝昭的要繁复的多,上头的花样清新淡雅。发间倒也有许多装饰,也对,她是来竞选太子妃的。 当然不能真的打扮的无欲无求,不过这样看来也有几分太子妃的气度。 不说斗兽场赵娉婷推端宁的事情,就端宁昨日遇袭的事情还历历在目。 几人显然对赵娉婷这个第一嫌疑人没有什么好脸色。 本着不打草惊蛇的做法,端宁硬是压着性子没有发作,三人只欲相互见礼后便离开此地。 可未曾想到,赵娉婷如往常从未发生过矛盾一般,粉面带笑地说道:“这御花园真是好景致。 沈四姑娘还是头回来吧。这湖里的荷花开的不比长公主府的差。我领着沈四姑娘去湖畔走走?” 赵娉婷一手扶着鬓边的发簪,笑盈盈地邀请沈宝昭。 端宁忙开口拒绝道:“不必了,论御花园,赵大姑娘如何能有我熟悉,这皇宫你也没进过几回。 本县主自会领着宝昭欣赏这御花园的风光。” 说罢,便想拉着沈宝昭走。可却发现沈宝昭垂着眸子,一动不动。 而赵娉婷也没有因为端宁出声呛她而不满,仍旧含着笑望着沈宝昭,好似断定她必会跟着她走一般。 果然,沈宝昭拍了拍端宁的手,安抚道:“你带着飞燕先去逛逛,我与赵大姑娘有些话要谈。” 端宁面露诧异之色,有些担忧道:“她没安好心的。” 沈宝昭颔首,“我知道,你相信我。” 端宁和冯飞燕都是知道沈宝昭的本事的,虽不明白沈宝昭为何跟着赵娉婷去,但也猜到必定是有不得不去的理由。 赵娉婷见沈宝昭已经答应了,便转身提裙先走。 湖畔边零零散散有人,见着认识的都远远相互福了福身子。 沈宝昭随着赵娉婷而去,越走人越少,越走越偏。 只见她终于在一处巨大的太湖石旁,停下。 太湖石立在湖边,边上还有一座楼阁。此处无甚景致,故而并没有什么人来。 沈宝昭漆黑的眸子盯着赵娉婷腰间的玉佩,对着她伸出手来。 “还给我,你们把杰凌怎么了?” 原来沈宝昭是看到赵娉婷腰上明晃晃挂着弟弟沈杰凌的玉佩,知道今日赵娉婷是有备而来。 心中也担心弟弟出事,便想着龙潭虎穴也需得闯一闯。 赵娉婷没有拒绝,解下了腰间的玉佩递给沈宝昭。 “沈四姑娘且放心,你弟弟无事。不过是有人捡到他的玉佩罢了,现在物归原主。” “那么你呢?”沈宝昭面无表情,神色镇定地看着赵娉婷。 “赵大姑娘单独将我带来,不会是只为了将我弟弟‘丢失’了的玉佩还给我吧?” 赵娉婷上下打量了沈宝昭一番,“沈四姑娘聪慧,怪不得能让人念念不忘。” 这话说的有几分酸味儿。沈宝昭没有兴趣知道赵娉婷口中的那人是谁。 她知道此番赵娉婷费了这么大劲儿将她带来,必定有事等着自己。 她没有先开口,只等着赵娉婷答疑解惑。 “沈四姑娘果然沉得住气,我自是有要事找你,且对你来说是天大的好事。” 赵娉婷的话说的有些哀怨,她本也不想来做这事。 只是表哥答应她,若是能让沈宝昭答应入太子府做侍妾,会考虑让她做太子妃。 那可是太子妃啊!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位置,赵娉婷自小的愿望就是成为太子妃,她当然难以拒绝。 虽然沈宝昭的聪慧让她很是忌惮,但她有把握若是都入太子府,定能把她压得死死的,出不了头! 第176章 落水 赵娉婷见沈宝昭不为所动,继续说道:“太子有意纳你为妾。” “虽是妾,日后若是服侍的好,生下个一儿半女的,封侧妃也不是不可能的。 侧妃可是上了皇家玉牒的。” 沈宝昭掀了掀眼睫,眸中虽有意外之色,但不多。 原来赵娉婷是来给太子当说客的。赵娉婷不满沈宝昭如此淡漠的表情,继续忽悠。 “若等到来日太子登基,侧妃说不得就能得个四妃之位。沈四姑娘便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也能庇佑你父亲,弟弟,不是?” 沈宝昭嗤笑一声,“赵大姑娘莫要当别人都是傻子,你是以何身份来与我说这事? 准太子妃?还是拉皮条的?” 赵娉婷终于被惹怒,再也装不下去,厉声道:“你别给脸不要脸。” “脸从来都是自己挣的,不是别人给的。甲之蜜糖,乙之砒霜。我无意入太子府与你做姐妹,赵大姑娘还是另寻他人吧。” 沈宝昭边说还边离开湖畔,往外走去。她耳力尚可,若无意外,暗处尚还隐藏着人。 沈宝昭不愿多事,只想离开此地。 “等等。”赵娉婷见沈宝昭要走,急忙拉住她的袖子。 “沈四姑娘难道就不担心你弟弟吗?就顾着自己的心意?” 沈宝昭停住了脚步,猛地转过头来,一步一步逼近赵娉婷。 赵娉婷有些被骇住,脚一滑便一屁股坐到了一旁半人高的石墩上头。 沈宝昭俯视着赵娉婷,低头靠近她,用极低的语调,极平淡地说道:“赵大姑娘且试试看,你若伤我弟弟一根毫毛, 我让你整个赵家陪葬!” 赵娉婷瑟缩着身子,面上装作害怕的样子,手却从袖中抓了一把粉末。 沈宝昭眼疾手快,一手擒住赵娉婷的手。可仍旧有些白粉末扑向沈宝昭,晃得眼睁不开。 赵娉婷趁着沈宝昭迟缓之际,另一手意欲将沈宝昭推入湖中。 沈宝昭钳着赵娉婷的手并不放,将她也扯了下来。 顿时,湖边溅起水花,两人双双入水。 隐在暗处的萧元怀情急之下,跳入湖中,朝着沈宝昭游去。 湖水渐渐将附着在沈宝昭脸上的白色粉末冲刷掉,她憋着气,准备潜向岸边。 却见一黑色的身影很快靠近,还当是赵娉婷带的帮手,直到看清了那熟悉的剑眉星目,薄唇挺鼻。 沈宝昭愣神,萧元怀却一把捞过她,丝毫不管她诧异的目光,直直朝着安全的方向而去。 很快便上了岸,萧元怀冲着远处暗一藏匿的方向使了个眼色。 随即对着沈宝昭说道:“情况危急,冒犯之处还请沈四小姐见谅。 此处是非之地,不宜久留。若是信得过我,跟我去安全的地方换身衣裳。” 沈宝昭见两人浑身湿漉漉的样子,且远处好似有宫女在喊‘有人落水了。’ 若是被人见着她这副模样与萧元怀在一处,又是一桩麻烦事。 她别无选择,只得同意萧元怀的建议。 太子已经在附近溜达了许久,久到都有些不耐烦了,终于听到了约定的喊声。 飞似地朝着赵娉婷落水的地方奔去,毫不犹豫地脱下外衫,跳进湖水之中。 太子的水性还不错,三两下就游到了赵娉婷身边,可想象中的美人却变成了表妹,他满脸震惊! 知晓定然是中间出了差错,暗叹赵娉婷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可赵娉婷不识水性,已经落水许久,若他不将她救上岸,说不得就要淹死在这碧波湖中。 为免与赵郎中令离心,只得咬牙拖着赵娉婷缓缓游着。 此时的岸边早已聚集了许多看客,其中就包括与太子说好要来湖边做见证的敏慧公主还有她带来的贵妇小姐们。 “哎呀,你们快看,谁家的小姐落水了?”敏慧远远瞧见落水的女子也是一袭青色衣裙,便觉得定然是沈宝昭。 心中暗自得意,看沈宝昭这个小贱人还有何脸面去勾引萧厉。 有贵妇附和道:“那救人的公子,看上去像是太子。” “好一出英雄救美,不知是哪位小姐这么有福气,竟得太子相救。说不得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走走,咱们快去瞧瞧去。”敏慧公主怂恿道。 一群人加快脚步走到了太子即将上岸的地方。 太子忍着怒火,将赵娉婷推上了岸,此刻赵娉婷昏迷不醒。 而有识水性的宫女,急忙上前按压她的腹部,直到吐出水来,赵娉婷才悠悠转醒。 敏慧公主见到太子救的竟然是赵娉婷,顿时明白,太子失手了。 有些失望,暗自腹诽太子真是个废物。便也不耐看戏,甩过帕子就走了。 真是白白浪费她的时间! 太子也不爽,瞧也不瞧一眼赵娉婷,直奔东宫欲将身上湿了的衣物换去。 今日还有选妃这个重头戏,万万不能再出差池。 很快,太后宫中的女官便得知湖畔发生的事情,命人请来太医,将赵娉婷安置在寿康宫的偏殿之中。 再说萧元怀,将沈宝昭带到了九霄宫中,吩咐一老嬷嬷替她重新梳妆。 沈宝昭穿着明显合身的衣裙,端坐在梳妆台旁,如同瓷娃娃一般,一动不动任由老嬷嬷伺候。 此刻她内心极为复杂,因为就在方才萧元怀揽着她游上岸的时候,她竟然在他的身上闻到了那股花笺上的栀子味。 重生之后,给她写纸条,予她帮助,贺她夺魁,给她警示的人,竟然是萧元怀! 她早该想到的,除了他也曾同她与师父学过易容之术外,再也无谁能够在她面前以如此完美的易容之术伪装。 所以假梅千和也是他! 清河村大雨,推马车的是他。户部收南华县主的嫁妆,帮着将嫁妆铺子收益提高的是他。 甚至斗兽场杰凌受辱,解围的也是他。 他到底想做什么?有何企图? 今生她不过是个闺阁女子,不再是毒医圣手的第一得意弟子,在他看来既手无缚鸡之力,也无用毒行医的本事。 她身上并无他可利用的东西,为何他今日又要助她? 且这一桩桩,一件件,他都与她一般,先人一步,她占了再活一世的便宜。 那么他呢? 一个可怕的猜测在沈宝昭脑海中浮现。 他,萧元怀,竟也重生了! 第177章 沈宝昭质问 这一猜测让沈宝昭心惊担颤,她一直不甘最后皇城墙上的那一箭。 多少次午夜梦回,都想好好质问萧元怀一番。 可他真的也回来了,她却不想再问。甚至根本不想让他知道她也是重生之人。 本就打算好了,远离。也想好了学端宁,拿得起,放得下。 可这心此刻却是揪着疼,比中那一箭时更甚。 老嬷嬷见铜镜中沈宝昭面色苍白,眉头紧锁。 贴心问道:“小姐可是不习惯老奴梳妆?老奴多年不曾与人梳妆过,手生的紧,若是弄疼小姐了,还请见谅。” 沈宝昭的心神也随着老嬷嬷的话而被拉回。 “无妨。”沈宝昭声音嘶哑,也不知是因久未开口,还是因思及往事喉中酸紧。 老嬷嬷笑了笑,夸赞道:“小姐的头发真好,又密又黑,如同绸缎子一般。” 老嬷嬷挽好单螺髻,重新将沈宝昭的发饰复原。 “嬷嬷,我要见他。”沈宝昭与铜镜里头的老嬷嬷对视。 老嬷嬷也没有多话,退了下去,很快,熟悉的脚步声传来。 沈宝昭转过头,紧绷着身子,面朝门口。 萧元怀逆着光而来,身量颀长,宽肩窄腰。腰间以一玉带相束,墨发之上同束一白玉发冠。 眉飞入鬓,唇红齿白。沈宝昭这才好好打量了他一番,原来成德十年的他长这副模样。 外表虽不如前世成熟,可沈宝昭知道他的芯子已经换了,心思谋略只会比前世更甚! 萧元怀见沈宝昭面无表情的望着他,他的眼圈微红,强忍着将她拥入怀中的想法,心中泛起滔天巨浪。 明明是挚爱,此生却是相见不相识!这叫他如何是好。 低沉着嗓音,问道:“沈四小姐可有受伤?” “不曾,找王爷前来,是有几个问题想请王爷替我解惑。”沈宝昭点漆般的眸子古井无波地看向萧元怀。 萧元怀走近,高大的身影将光线全都遮挡住,几乎是将沈宝昭瘦弱的身躯都庇护在他的身影之下。 “但问无妨。”萧元怀柔和的嗓音回答。 沈宝昭没想好如何开口,一时之间屋中寂静无声,萧元怀很有耐心的等着,并不催促。 气氛渐渐凝固,沈宝昭终于开口问道:“与我互通纸条之人,可是王爷?” 萧元怀有些诧异,他不知道何处露出了破绽,明明他已经掩盖了字迹,用的是最最常见的馆阁体。 但他没有询问,而是很痛快地认下了,“是我。” “王爷也曾假扮梅主事,与我在长春酒楼相商,对吗?” “对。” “还请王爷告知,为何处处相帮于我?”沈宝昭故作无意问道。 萧元怀迟钝不语,未曾想好如何开口。他难道说他爱她?前世她是他的未婚妻? 这样恐怕会吓着眼前的小女子,只当他是个疯子,更加对他退避三舍。 可他没有办法解释,这所有不正常的举动。 萧元怀右手的拇指与食指摩挲着,对他小动作了如指掌的沈宝昭知道,这是他在思考如何做决定。 半晌,萧元怀转过身,定定望向沈宝昭,眼中蕴含着无限的深情。 开口道:“自然是因为本王心悦于你。” 沈宝昭嗤笑一声,“若我不曾记错的话,六皇子去世后来我随祖母入宫中拜祭那日,亲耳听见王爷对太子说已经心有所属。” “且你我素昧平生,从未曾有过交集。如何就能让堂堂怀王殿下心悦呢?” 萧元怀暗叹,他就知道,贸然说出口昭昭定然是不会信的。 但让他随便编一个理由他也不愿意。不管她信也好,不信也罢,既然上天让他重活一世,且又与她有了交集,他怎么样都不会舍得放手。 “上巳节,斗花本王就注意到你,清冷孤傲。而在长公主府比试时,画技惊四座,想必京都上下都知道沈四小姐的才情,本王自然也倾慕。 你对我确实是一无所知,可我却算不上与你素昧平生。” “我懂你,比你知道的多得多。”萧元怀娓娓将心事道来。 既然她已经不再认识他,也不再倾心于他,又有何妨? 那他就重新追求她,让她接纳他,甚至爱上他,不就可以了吗? 沈宝昭被萧元怀说的哑口无言,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至少有一句话没有说错。 他懂她,比她以为的还多! 听着耳畔边温柔的话语,沈宝昭有些害怕。她怕她忍不住再一次陷入萧元怀的温柔乡中。 这实在是太诱人了,她没办法保证不会再一次沉沦。 只好转移话题,“不管怎么说,今日之事多谢王爷。” “前头宴会还在继续,若是消失太久恐怕难以解释。” 沈宝昭有些犹豫,若是被人问起,她要怎么解释换了一身衣服的事情? 特别是还有个不知道发哪门子疯,对她有意见的敏慧公主。 萧元怀好似知晓她的担心,安抚道:“待会我让人领着你去沈贵人的永宁宫中。” “只消悄悄将沈贵人请回,装作你们姐妹在永宁宫中闲聊便可。” 沈宝昭更加肯定,萧元怀监视她很久了,连她与沈婧交好都知道。 若不然怎么不说送她到淑妃的长春宫中呢。 看来日后得收敛着点,不能将会医术之事搞得人尽皆知,否则依他的机敏,定然也会怀疑她。 “让王爷费心了。”沈宝昭站起身来,就欲离开。 萧元怀有些不舍,他已经有很久很久没有与她这般好好说过话了。 扮作梅千和时,始终是有顾虑。今日倒是敞开了心扉,让她知晓心意。 但他摸不准沈宝昭到底是个什么态度,不过欲速则不达,日子还很长,他还有很多的时间。 只是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解决。 “沈四小姐还需留心太子,他并不是一个遇难就放弃之人,恐怕今日的事情已经惹怒了他。 不过你不用害怕,一切都交予我。今日只需安安静静度过就好。” 萧元怀怕将事情说的太严重,吓到了他的昭昭。 本来还不打算动太子,既然他要找死,那他只有成全这个好侄儿。 说罢,便让人领着沈宝昭往永宁宫而去。 老嬷嬷见萧元怀脸上露出那抹柔情,苍老的声音开口道:“王爷喜欢那位姑娘?” 萧元怀笑了笑,思及前世二人在月老庙前定的终身。 “嬷嬷,她是我的妻子。今日我带她来让你见见。” 老嬷嬷还当萧元怀想娶沈宝昭为妻,“好啊,王爷若是定下婚期,老奴便随你入王府去。日后还能帮着王妃照顾小主子。” 老嬷嬷抹着眼中苍老浑浊的泪水,她的王爷实在太不容易了。 而寿康宫中,端宁与冯飞燕知晓了赵娉婷落水之事,却久久未见沈宝昭回来。 两人慌了神,忙去质问赵娉婷。 第178章 求娶 “你说,你把宝昭带到哪里去了?”端宁县主连面子都不做了,她敢肯定赵娉婷一肚子坏水,定然是没干好事。 赵娉婷靠在迎枕上,唇色苍白。落水闭气了许久,差点被淹死,心中早已经把沈宝昭的十八代祖宗都骂了个遍。 办砸了太子表哥交代的事情,他定然对她很是失望。说不得根本不愿意娶她为太子妃。 偏过头,毫不理睬端宁二人。 端宁见她这副你奈我何的模样,上前一把揪住赵娉婷的衣领子。 大声质问:“你说不说,到底把宝昭怎么了?” 赵娉婷被勒的喘不过气来,忙应声:“我说,我说。” 端宁这才松开手。赵娉婷猛烈地咳了几声,缓过气才说道:“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见端宁还想动手,后怕地缩了缩身子,急声道:“我真不知道她去了哪儿。她同我一块落了水,再后来我就晕过去什么都不知道了。 醒来就被抬到了寿康宫。” 冯飞燕拉着端宁出来,镇定地说道:“她说的应当是真话,若真的落水反而不必担心,宝昭的水性极好。” 端宁点了点头,她显然也是知道沈宝昭会凫水。 二人装作若无其事回到了御花园中,果然远远便瞧见沈宝昭跟在沈贵人的身后,款款而来。 苏玉姮眼尖,一眼便瞧出沈宝昭换了衣裳。 嘴比脑子还快,忙出口问道:“沈四小姐怎地换了衣裳?” 语调中还带些意味不明,惹得众人齐刷刷向沈宝昭看去。 之前沈宝昭身着青色衣裙在众人面前露了脸,当然也有许多人还记得她穿的并非是如今这身。 一些夫人小姐便窃窃私语起来。 用不着沈宝昭出言解释,沈婧莞尔一笑:“我邀四妹妹入永宁宫小坐,小宫女上茶不小心弄脏了四妹妹的衣裙,便换了身我的衣裳。 怎么,这点子事情也要向苏二小姐报备吗?” 苏玉姮忙说不敢,中宫无后,后宫有事皆是向太后报备,借她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再接话,没得惹上麻烦。 心中很是不快,这沈家的姐妹没有一个善茬。 “我也只不过担心,沈四小姐不要如同赵小姐一般落了水。” 沈宝昭并不搭理她,不过是个跳梁小丑。 很快就开宴了,成德帝领着四位皇子浩浩荡荡而来,儒雅的帝王,不怒自威。 玉带金冠,身着蟒袍的皇子们,看上去气宇轩昂。 果然是人靠衣装,就连二皇子也能看的过去了。 众人齐齐下跪,“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成德帝平缓的声音传来:“都起来吧。” “今日宴会,众卿不必过于拘束。夫人小姐们也尽可开怀。” 太后与成德帝坐在上首,四位皇子依次在成德帝的左下首而落座,对面是裕郡王妃与长公主等宗室长辈。 裕郡王妃夫妇本想让沈宝昭与他们坐在一块,沈宝昭拒绝,她已经将今日落水之事告知与裕郡王妃。 王妃也知她今日吃了一回亏,不能再惹眼。 便让她坐在一群小姐之中,与端宁冯飞燕一处。 酒过三巡,重头戏终于来了。 一位宗室长辈站起来对着成德帝鞠躬:“圣上,这杯敬您。如今四海升平,我大历百姓安居乐业。 储君龙章凤姿,人心安稳。唯独子嗣不丰,此为憾事。储君子嗣关乎社稷,臣请圣上尽快立下太子妃,为太子开枝散叶。” 成德帝点了点头,放下酒盏,松了松嗓子,对着众人开口说道:“族兄言之有理。太子成年已久,是该立下太子妃人选。 且太子底下还有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皆已成年出宫开府。哥哥未娶妻,弟弟倒不好说亲了。” 众人见成德帝语带笑意,太后也凑趣道:“若不然,趁着今日宴会,圣上也替几位皇子都指一位皇子妃如何?” 母子俩人显然是商量好的,一唱一和的在演双簧。 外臣命妇小姐们,心中倒是很激动。指婚啊,这些可都是龙子凤孙,不拘嫁给哪位皇子,都是高嫁。 许多人皆目露殷切之意。 “如此甚好,皇子们可有心仪的对象?”成德帝淡淡地对着下首的几位皇子问道。 二皇子毫不客气,立马站起来出列,说道:“太子与诸位弟弟们脸皮薄,儿臣先来抛砖引玉。” “哦?”成德帝好奇,问道:“皇儿说来听听,是哪家闺秀?” 二皇子见成德帝同意他的请求,便跪下,望了长公主一眼,长公主暗道不好。 果然便听见二皇子开口:“父皇,儿臣与端宁自小青梅竹马,儿臣心仪她已久,望父皇成全。” 上首,成德帝一惊,忙将目光投向三皇子,三皇子心中早就把二皇子骂了个狗血淋头。 他私底下早已与父皇说好,要将端宁指给他的。二皇子抢先来这么一出,让他怎么办。 下首,太子与三皇子均出列,“儿臣也欲聘端宁为妻。” 众人哗然,这三位皇子同时求娶一人,可谓是闻所未闻。 端宁‘啪’地一声放下筷子,就想站起来,被沈宝昭死死地按住。 而强撑着身子参加宴席的赵娉婷,则是死死地用手掐着胳膊。 长公主与薛老爷面露难色,这三个女婿,他们一个都不想要啊。 成德帝也头疼,他内心当然是愿意将端宁指给老三,诸位皇子中老三最势弱。 太子他是决计不会让他搭上长公主这条线的,至于老二,都怪他,若不是他,也不会造成眼下这个窘况 这样一来将他所有的计划都打乱了。无论将端宁指给谁都不好。 恰恰在这两难之际,梅千和坐不住了。 缓缓站起身来,脚步坚定走向前,路过端宁座位时,还递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走到中心处,一撩衣袍,跪下道:“臣也诚心求娶端宁县主。 微臣仰慕端宁县主许久,若是能求得端宁为妻,臣此生永不纳妾!” 几句话说的铿锵有力,满堂皆惊。 官宦世家,鲜少有不纳妾的男子。如梅千和这般敢于在殿前立下这等誓言的,更是凤毛麟角。 更何况,就算是清河崔氏,也有四十无子方纳妾的规矩,就这样已经让很多贵女们趋之若鹜。 而梅千和,他都不确定日后子嗣丰不丰盈,就敢如此。若是端宁县主无法生育,岂不是要生生绝嗣了? 年长的夫人们都在庆幸,还好梅千和不是自家子孙。年轻的小姐们都在歆羡,端宁县主真是好福气。 可作为拥有决定权的成德帝,此刻却反而正襟危坐,沉思不语。 让众人的心高高地提了起来。 第179章 赐婚 大殿中安静的针落的声音都听得见。 长公主见状,站立起来,对着成德帝施了一礼:“圣上,端宁性子跳脱,既不端庄也不贤淑,恐不堪为皇子妃。” 成德帝不以为意,端宁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哪里不知道。 这殿下跪着的四个人,有几个是冲着端宁的人品而求娶的?若真要说,姑且也就只有一个梅千和吧。 “皇姐不必妄自菲薄,端宁是朕的亲外甥女,自然是千好万好的,否则怎地人人都想求娶。” 成德帝又打量了几人,太子以为他还在犹豫,也表出了自己的决心。 “父皇,儿臣对端宁一番真心,若得端宁为太子妃,儿臣可以保证,嫡长子的母妃定然是端宁。” 太子的嫡长子,意味着什么,不用说大家也心知肚明。 二皇子暗叹晦气,他没想到太子为了长公主这个助力,如此豁得出去。 一旁的裕郡王妃笑盈盈站起来,对着成德帝说道:“圣上,他们一群小辈皆是一片赤诚之心,少年慕艾,倒也是能理解。 只不过,老身托一回大,该提醒太子,作为储君,当以责任为先。” “先前,赵郎中令家的姑娘落水,幸得太子出手相救。众目睽睽之下将人从水中抱上了岸。 赵姑娘恐怕再难嫁予他人,她自来风评极佳,身份也够,当得太子妃之位。圣上觉得如何呢?” 太子竟敢联合赵娉婷一起设计昭昭,还妄想求娶端宁,拉拢长公主府。这是痴心妄想。 裕郡王妃非要把太子和赵娉婷死死地绑在一块,到时候对付起来也省的麻烦不是? “有这回事?”成德帝显然是还不知晓此事。 崔太后倒是点了点头,她只是有些意外,一向万事不管的裕郡王妃为何此时会贸然出言。 “既如此,睿儿,你作为太子,应当做出表率。不能让臣民误以为你是个毫无担当之人。” 太子此时不敢多言,他不可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拒绝娶赵娉婷,否则恐怕赵启第一个跳出来不同意。 再者,也不能让追随他的朝臣心寒。 只得咬着牙应是,心中已经把裕郡王府狠狠记上了一笔。 二皇子以为太子是最有力的竞争者,毕竟太子妃的位置实在是个香饽饽。 这下太子已经被踢出局,那剩下的舍他其谁,若是能成,倒是要好好谢谢裕郡王妃这个叔祖母。 “父皇,儿臣对端宁之心,天地可证,日月可鉴。求父皇成全。” 三皇子早已看懂了成德帝的眼色,就不继续表达对端宁的衷心,默认退出了角逐。 梅千和见二皇子的倒三角眼狠狠地剜了他一眼,似有警告之意。 但他并不惧怕,而是朗声说道:“臣愿以户部郎中一职来交换。” 原来他前日回京述职之后,成德帝龙心大悦,已经将他升职为户部郎中,且调职令今日下发到了户部。 此事朝中众人皆知。 故而听到梅千和有如此魄力,甘愿放弃仕途就为了一女子,都觉得他犯傻。 端宁见那个直挺挺跪在大殿中央的背影,硬如松柏,不屈不挠。 鼻头一酸,感动的落下泪来。 若端宁成不了三皇子妃,成德帝也不会愿意将她许配给任何皇子。 如此看来,梅千和倒是最好的人选。 就在大家以为梅千和此番要惹怒圣颜,成德帝反而哈哈笑了出来。 “梅翰林。” “老臣在。”梅翰林出列,他是真真不知道梅千和今日竟如此大胆。 都没有与家中商量,直接就自己决定了要娶端宁县主。 “你这孙子,为官,有能力有手腕。为人,至情至性。不愧是梅家人。” 成德帝丝毫不理会二皇子那殷切的目光,直接拍板决定。 “梅千和,朕今日将端宁县主赐婚与你,望你记得今日所言。不过,婚要赐,官还是照升。 朕可不会让有功之人寒心。” 成德帝最是注重名声,如何会真的让梅千和以功劳来换取赐婚。 梅千和立时磕了响头,就怕迟一刻成德帝就反悔,“微臣谢主隆恩!” 尘埃落定,长公主与薛老爷的心终是放回了肚子里。 旁人都在贺长公主喜得贤婿,夫妻两个此时怎么看梅千和怎么顺眼。 可事情却没结束,众人都没有忘记,今日宴会最要紧的是给皇子们选正妃。 闹了半天,却是让梅家得了个身份贵重的儿媳,正主们都还没开始呢。 成德帝又将目光转向太子和赵启。 赵启是太子的亲舅舅,本就是太子的助力。成德帝十分乐于见到太子妃出自赵家。 他不好明晃晃的赐婚,今日太子救下落水的赵娉婷一事,倒给了他绝佳的借口。 “太子,你应该为天下臣民做表率。现朕将赵娉婷赐婚为你的太子妃。 让钦天监择一好日子,尽快把婚事办了。为朕早日添上皇孙。” 太子与赵郎中令均出列,“臣,儿臣,遵旨。” “还有老二老三老四,朕今日一并替你们将正妃选了吧。 姑表做亲,老二,你就娶苏玉姮为正妃。” 成德帝很是嫌弃二皇子今日出头求娶,将他的算盘搞得七零八落。 也没有很用心替他选妃,按理长公主寿宴时,明眼人都知道苏玉姮陷害冯飞燕,凭她的品性,断然成不了皇家儿媳。 可成德帝根本就不管这么多。 “老三,赐婚户部孙老尚书嫡孙女孙舒然。老四,赐婚御史台李御史之女李婉儿。” 成德帝随手就将户部的势力送入了三皇子的手中,而四皇子还未来得及出口求娶梅若兰,便被定了终身。 李御史虽然也不错,但四皇子可没忘记,正是他参了宁安伯府一本,让宁安伯府成为了京都的笑话。 怎么圣上就偏偏将他们凑到一处。而李夫人则是欣喜若狂,女儿能成为皇子妃,是莫大的荣耀。 都能掩盖掉她无子的遗憾。而李御史心中则叫苦不迭,外室替他生了个儿子,他老来得子,天佑李家。 可偏偏女儿成了皇子妃,他更加不敢将外室子接回府中,记入族谱。 “恭贺圣上喜得儿媳。”众人举杯,皆敬与成德帝。 殿中其乐融融,一派祥和的景象。只有太子与二皇子,心中呕死了。 沈宝昭也拉着端宁的手,打趣起她来。她是真心地为端宁高兴,能与喜欢的人心意相通,如此不顾一切的双向奔赴。 这是她曾经可望而不可及的。 今日宴会,虽是解开了她许久的疑惑,但也让她深陷矛盾之中。 而大殿之上,宗亲之处,萧元怀满心满眼皆是远处那一抹倩影。 就在这宾主皆欢,众人以为圆满结束之际,太子再一次出列。 “父皇,儿臣还有一事相求。” “太子妃一人开枝散叶难免慢了些,为皇嗣着想,儿臣意欲纳沈维慎沈司业之女沈宝昭为侧妃。” “望父皇成全!” 第180章 如何破局? 太子此话一出,殿中众人的神色各异。 侍立在一旁伺候萧元怀的小内侍,见这位王爷直接捏碎了杯盏,碎片刺入手掌之中,汨汨的鲜血流出。 而他面上却如没事人一般,仍旧是云淡风轻的模样。 小内侍吓的忙上前,萧元怀眼风如利刃出鞘一般倏地凌厉射向他。 骇的小内侍一动也不敢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萧元怀这才满意地转过头,望向还跪在地上的太子,神色未明。 裕郡王夫妇则是大吃一惊,虽开宴前从沈宝昭的三言两语中得知太子对她心生觊觎,设计害她落水,欲毁她清誉。 可万万没想到一计不成,他竟然还不放弃,胆敢殿前开口求纳。 远处的萧厉眸中满是担忧之色,太子花名远扬,若昭表妹真被他求去,说不得三两月就抛之脑后,可昭表妹要怎么办? 难道就要终身被圈禁在太子的后院之中?与众多女子一块儿争宠? 若不是理智克制着他,萧厉此刻恨不得上前将大理寺的八十八种刑罚让太子吃个遍! 萧厉望着沈宝昭,眼中露出挣扎的神色。而同样一直观察着萧厉的敏慧公主,此刻嘴角的笑意却是直达眼底。 不愧是太子,还是有几分作用的。敏慧公主对太子今日的表现十分满意。 上首的成德帝听了太子的话,倒是一愣。 国子监沈司业?成德帝是有点印象。被父兄联合起来夺了妻子的嫁妆。 是个倒霉的,可谁让他娶了南华县主呢。 成德帝又联想起了十年前自己曾设计杀害了南华县主,他并未觉得愧疚,在他看来,大历百姓皆如蝼蚁。 只要是他需要,哪怕贵为县主,杀了也就杀了,没什么可惜的。 只是至今遗诏还是下落不明,没有头绪。这让成德帝夙夜难寐,如鲠在喉。 沈司业的女儿?成德帝微微皱眉,他好像有点模糊的印象。 心中也好奇,到底是何等的美人,竟然能让太子不顾赵家的脸面,刚赐完婚之后便在殿前求纳侧妃? “沈宝昭今日可来赴宴?”成德帝威严的嗓音传来。 下席中的沈宝昭无奈起身,她从太子再一次出列就预感到事情不妙。 果然,该来的还是躲不掉。 太子就如同那掉落在泥坑里的牛皮糖一般,一但一不小心踩了上去,粘在鞋上,就极难摆脱。 哪怕忍着恶心将它剔除,也会在身上落下污渍。 沈宝昭着实是没有料到太子会给她带来这么大的麻烦,否则揭发他将杏花村村民都当做土匪杀了,以谋功劳一事,就够太子和赵家大祸临头的。 只是沈宝昭也不愿意将李大山一家推到人前,他们好不容易过了几天安稳日子,不应该为了这个狗屁倒灶的太子,又弄得不安生。 心下叹了一口气,步履轻缓地走至殿中央,对着上首的成德帝行礼。 这是沈宝昭第二回光明正大地面见成德帝。 上一回还是吊唁六皇子的时候,只以旁观者的角度观察,觉得成德帝虽有些年纪,但略显年轻,很有番儒雅成熟男人的气度。 可这回,面对成德帝这个杀母仇人,沈宝昭只想撕下他伪善的面具,让世人都瞧瞧他们所供奉的帝王。 是一个怎样视人命如草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人。 忍着恶心,沈宝昭轻声道:“民女沈宝昭,参见陛下。” “不错,进退有度。倒是配得上太子侧妃之位。”成德帝赞许道。 今日已经驳回了太子求娶端宁的请求,此番他不过是求个国子监司业的女儿做侧妃,成德帝并不会阻拦。 至少在明面上,太子还是他最看重的嫡长子。 若是三番两次的不给他脸面,岂不是会让人越发揣测他真实的想法。 帝王之心,就应当是变幻莫测,怎么能随意被人探知。 成德帝端起酒杯,抿了一口佳酿,放下。 斟酌着开口道:“既如此,就...” “圣上。”裕郡王妃又一次开口,且打断了成德帝的话语。 成德帝面露不悦之色,“叔母又有何指教。” 这话说的不可谓不重,但裕郡王妃无法,此事事关外孙女的终身大事,她拼死也要拦一拦。 “不敢当,只是我这外孙女与淑妃娘娘和沈贵人乃是隔房的堂姐妹。若为太子侧妃,怕是不妥。 这辈分上就差着一辈呢。” 成德帝差点忘了,沈宝昭的母亲南华县主是裕郡王的女儿。 这么算起来的话,是有些不妥当。但裕郡王妃一次两次开口,掺和太子的事情,成德帝心中未免有些别的想法。 莫非裕郡王府也掺和进了他这几个儿子的夺嫡上头?他们支持的是老二还是老四? 不对,看起来不像。 再想深一些,或许这遗诏真在裕郡王叔的手上? 否则太子可是储君,他们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得罪?就不怕日后太子登基,对付裕郡王府? 不管怎么说,这回绝不能如了裕郡王妃的意。 成德帝用眼神示意崔太后。崔太后很快就读懂了他的意思。 对着裕郡王妃笑道:“对皇室来说,何来有辈分这算法。先帝时,还曾有纳姑姑与侄女一同为妃的呢。 咱们都不拘这些,况且太子是哀家的孙子,而沈姑娘是你的外孙女。” “这么算的话,这辈分又刚好对的上了不是。” 崔太后这话说的不是没有道理的,裕郡王妃也知道她的说法立不住脚。不过是情急之下用来阻扰成德帝的借口罢了。 一旁的裕郡王不爽了,吹着胡子,瘪着嘴巴。对着上首的崔太后,委屈道:“嫂嫂,你不爱我了吗?” 此言一出,满堂都惊得倒吸了一口气。 辈分高的宗亲们与几位老臣倒没有那么惊讶,其余众人都恨不得捂住耳朵,生怕听到了皇家秘辛,没了性命。 而崔太后则满脸通红,气呼呼地一手指着裕郡王,“你,你你,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难道不是吗?嫂嫂你也知道,前头我瞎了眼,与这外孙女断了好些年的联系。 近来才刚将她认回,嫂嫂你就恨不得要把她给我嫁了出去。这不是在剜我的心嘛?” 说罢,还假意用袖子抹了抹眼泪,准备上前扯住太后的衣袍:“嫂嫂,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你从来就见不得我伤心的,对不对。” 第181章 她是微臣的未婚妻 要说崔太后这辈子最怕谁,除了裕郡王别无他人。 在崔太后以太子侧妃身份进了先帝的东宫时,就知道裕郡王这个与先帝差着近十岁的弟弟是如何的受宠。 他那时还是五六岁的年纪,斗鸡走狗,无恶不作,在宫中如同山大王一般。 而因着皇室福星的名头,圣祖对他很是宠爱。连先帝也将他视为亲手足一般。 那时,作为崔侧妃的崔太后,为了争宠,也想从裕郡王身上下手。 对一个小孩子嘘寒问暖,关怀备至。就希望先帝能多看她一眼。 饶是如此,裕郡王也从不喜欢她,只常常跟着当时还是太子妃的长公主的母亲。 哪怕是嫡后去世,裕郡王也不断阻挠先帝立她为后。 “你胡吣个什么!”崔太后想堵住裕郡王的嘴,再由着他乱七八糟的说下去,她的脸面都要丢没了。 裕郡王开始嚎哭了起来,“嫂嫂,难道不是吗?我记得我有一回出痘,是你没日没夜地守着我,替我擦身子,喂我喝药。 莫非嫂嫂你变心了?哥哥,你可看见了。你走了之后,嫂嫂就变了啊。哥哥,你在天之灵听见了没啊!” 满朝文武,连带着女眷们,还有所有的皇室宗亲们,都在听着裕郡王在哭先帝。 众人脸上都露出难以言喻的表情。 “停停停...”崔太后被哭的脑仁疼,她是真拿裕郡王没有办法。 只得顺了裕郡王的意,“好了,好了。太子,除沈家姑娘外,你另选一位侧妃吧。” 哭声戛然而止,裕郡王松开拉着崔太后衣袍的手,施施然又坐回了位置上。 裕郡王妃赞许的眼神看了他一眼,这老头,关键时候还挺顶用。 可裕郡王能治得了崔太后,却无法撼动成德帝的念头。 成德帝对着裕郡王话家常般地说道:“王叔且听朕一言。女子终有一日要嫁人,与其让沈姑娘嫁到不知底细的人家,倒还不如许给太子。 太子也是王叔看着长大的,虽有些不打紧的小毛病,但大体上还是个合格的储君,并不算委屈了沈姑娘。” 裕郡王刚想开口说些什么,成德帝却不给他机会。 “若是王叔担忧沈姑娘无法时时承欢膝下,朕还可给沈姑娘一个特许,准许沈姑娘日后可不经过允许,随时出入东宫。 这样王叔就不怕见不到外孙女了不是?” 真正是好算计,成德帝可谓是将裕郡王的路都堵死了,叫他再也找不到借口。 太子也适时的表达了自己的态度,“王叔放心,若能得沈姑娘为侧妃,孤定然待她如珠如宝。” 这句话太子说的咬牙切齿,他还是头一回在一个小女子身上吃瘪,怎么样都要把沈宝昭弄到手。 看她还如何拒绝! 大殿之上又一次鸦雀无声,成德帝满意地准备宣布之时。 有两个不同的声音从同一个方向,不约而同地喊道:“等等。” 成德帝不明白为何不过是让太子纳个侧妃的事情,怎么就横生出这么多波折。 其他人可不是裕郡王夫妇,占着辈分的原因,成德帝无法开口斥责。 若这回,出声之人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帝王的权威,可不是随意可以挑战的。 今日赴宴,萧厉并未身着官服,而是以裕郡王府世子的身份坐在了宗亲里头。 他身着玄青色窄袖长袍,上头绣着浅碧色竹叶。发髻则是用以碧绿的簪子簪上。 长身玉立,站了起来,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敏慧公主的眼神就从未从他的身上离开过。 成德帝见是萧厉,又是裕郡王府的人。今日裕郡王府就非要和太子过不去吗? 虽说萧厉乃是不可多得的断案人才,可今日成德帝被反驳了多次,也对他烦躁不已。 况且他没有耳背,除却萧厉之外,还有一个让他耳熟能详的声音。 “皇弟,你有何事?”成德帝不悦的看向一旁仍旧靠坐着的萧元怀。 见他倒是自在,一身散漫的模样,低垂着眸子。 若不是他亲耳听见,倒会怀疑那一声是不是他发出的。 萧元怀放下手中小内侍新换的酒杯,朝着萧厉那边努了努嘴:“臣弟的事儿不急,皇兄先听听裕郡王世子怎么说。” “萧厉”,成德帝面色沉了下来,语气带着一股帝王的威压,“什么事情?” 就像是黑云压城一般,好似萧厉不说个子丑寅卯来,便要大发雷霆。 众人皆捏了一把汗,有些胆小的姑娘都低着头不敢直视圣颜。 萧厉不卑不亢,朝着成德帝拱手施礼,“启禀陛下,沈姑娘不能给太子做侧妃。” 太子一听这话,如被踩了痛脚一般,跳起来指责道:“萧厉,父皇都同意了将沈姑娘赐予孤做侧妃,你竟然还敢公然反驳? 你这是大逆不道,忤逆君上,该当何罪?” 萧厉并未被太子的三言两语给吓到,而是不急不慢地缓缓道来:“还望圣上恕罪,微臣并非是有意欺瞒圣上。 实在是沈姑娘自小便与微臣有婚约,她乃是微臣的未婚妻。” “微臣这么多年一直不曾娶妻就是为了等沈姑娘。” 萧厉此话一出,沈宝昭难掩诧异之色,不过很快她从萧厉的眸中读懂了情绪,他用眼神示意她安心。 可敏慧公主却难以接受,直接大声说道:“不可以!” 敏慧公主的心思自来就遮掩的极好,除却萧厉外,恐怕也就只有今日被太子给偶然得知。 故而她如此情绪激动,让众人都费解。 成德帝疑惑地望向敏慧公主,“敏慧怎么了?” 敏慧公主也意识到自己反应太过,轻笑着掩盖了对萧厉的怒气。 对着成德帝说道:“父皇,敏慧是觉得裕郡王世子身份贵重,沈司业家的小姐恐怕配不上裕郡王府当家主母的位置。” 萧厉不以为然一笑,“敏慧公主觉得裕郡王府当家主母应该是什么样子的呢?” “自然是门楣与世子相当,见识与手腕能与世子匹敌。”敏慧自从偶然一次偷溜进大理寺,看到了在审案的萧厉。 分析案件抽丝剥茧,睿智聪慧。审讯犯人,手段老练,狠辣。 她就觉得,萧厉与她是同一类人,只有她才配站在他的身侧,与他一同双宿双栖。 萧厉反驳道:“敏慧公主与微臣的见解相悖,恕微臣并不敢苟同。” 第182章 定情信物 “公主所言,那不是夫妻,更像是合作伙伴。 臣以为,裕郡王府的主母应当宽和大度,温婉贤淑。最最要紧的是与微臣心意相通。” “恰巧昭表妹便是如此,况且微臣与她还有婚约在身,不正是天赐的良缘吗? 敏慧公主觉得呢?” 萧厉的话一声声,一句句都如同巴掌扇在敏慧公主的脸上。 她从未曾如今日这般丢脸过。 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敏慧公主心如同被撕成了碎片一般,血肉模糊。 他明明知道她心悦于他,如何能如此狠心对待她! 都是沈宝昭这个贱人!都怪她!是她夺走了本该属于她的人。 此刻的敏慧公主仿佛是堕入地狱的恶鬼,她发誓有朝一日定会让沈宝昭落入她的手中,遭受千刀万剐! 可理智尚存,敏慧公主知道再说下去只会让自己更加难堪,便一屁股坐了下来。 若是眼中能喷出火焰,沈宝昭定然已经被她给焚了个透彻。 这边厢,敏慧公主偃旗息鼓。那边萧大夫人却站了起来,对着萧厉语带玩笑的说道:“厉儿,你这孩子。怎地说胡话了。 你何时与沈姑娘有婚约了?母亲怎么不知道?” “还不快快与圣上谢罪,你不该为了你祖父母不愿沈姑娘入太子府而将自己的终身给搭上。 只要你诚心认错,想来圣上会念在你的一片孝心,免除你的责罚。” 萧大夫人的话一出,就将萧厉架到火上烤一般。 她也不愿这么做的,可是她若不出面澄清,难道真的由那沈宝昭嫁给她的儿子,来日成为裕郡王府的当家主母吗? 那她与哥哥宣平侯口头商定好的婚事怎么办?她的女儿萧玉环难道真的要和离吗? 更何况,敏慧公主说的对,沈宝昭的身份太过低微,是决计配不上裕郡王府的门楣。 而裕郡王府地位超然,只要萧厉认错,萧大夫人相信圣上并不会如何责怪于他。 成德帝见事情反转,偏过头望向萧厉,“裕郡王世子,不该给朕一个解释吗?” 裕郡王见萧大夫人竟然跳出来,公然在成德帝面前指责自己的儿子欺君。 心中暗骂,蠢妇!当初聘她为儿媳之时,他就不同意。宣平侯府在京都的风评并不是很好,常有打骂杖责下人的事情发生。 都是大儿子非要求娶,说是庙会上冒失撞上了人家,要对人家负责。 原以为经过老妻多年的调教,萧大夫人会变好,哪成想竟还是如此愚蠢,只顾自己的心意,丝毫不顾全大局。 “回禀圣上,厉儿的婚事是本王与王妃早就定下的。并未曾与厉儿的父母道明,她并不知情。 本王私以为,王府继承人婚事由本王定下,此乃天经地义之事,并无可指摘之处。” “顾氏,你未问清楚始末,便出言质疑。已违背七出妇言,还不快快退下。” 此时的裕郡王甚是有威信,与刚刚拉着崔太后衣袍撒泼的样子判若两人。 萧大夫人心中也有些后怕,万一惹怒了裕郡王真以七出之条将她休回宣平侯府怎么办? 还是见好就收,反正沈宝昭想嫁入裕郡王府是做梦,她有一万种法子可以让此事办不成。 是她着相了,不该在殿上就出言质疑的。 萧大夫人跪伏在地上谢罪之后,便退了下来。 ‘呵’,萧元怀发出一声嗤笑,“裕郡王世子与沈姑娘有婚约,不知可有婚书?” 萧厉有些不明所以,但萧元怀这话问在了点子上,他临时起意,哪里拿的出婚书来。 萧元怀也是断定了这点,若昭昭真的与萧厉有婚约,前世如何还会嫁给鲁国公世子。 裕郡王护着孙子,回答萧元怀的提问,“并未有婚书,是本王当年亲口与女婿沈司业定下的。” 沈二老爷早就心急如焚,此刻被裕郡王提及,再迟钝也知道老丈人是为了女儿好。 便走了出来,佐证裕郡王所言。“确实如此,微臣早就与岳丈大人订好了小女的婚事。 因着两家长辈都心知肚明,便就没有写下婚书。” 他们的谎言在萧元怀的眼中虽然拙劣,但落在众人的耳朵里,却也是言之有理。 萧元怀不依不饶道:“王叔,按大历律例,没有婚书的婚事可不受律法保护。” 萧元怀的言下之意萧厉听懂了。 只见他伸出右手,修长的手指,指骨分明。将头上的发簪取下,举起。 众人好奇地看向他手中的碧玉簪子,听得萧厉铿锵有力的声音说道:“虽无婚书,可我们有定情信物。” “此碧玉簪就是我与昭表妹的定情之物。” 萧元怀不信,他监视沈宝昭这么久,从未见她与萧厉有过分的举动。 便讥讽道:“裕郡王世子,不会随意拿出一支簪子就说是定情信物吧?” “当然不是,诸位请看,昭表妹的发间簪着的碧玉簪。与我手中的乃出自同一块玉石。 且两支簪子上头的字乃我亲手所刻,怀王若是不信,大可以拿去鉴赏鉴赏。” 沈宝昭听了萧厉的话,也明白过来,伸手将头上的发簪拔出,三千青丝如瀑布一般倾泻而下。 莹白的肌肤在青丝的衬托下,发出如玉的光泽。点漆般的黑眸,清澈无尘。 萧元怀竟看痴了一般,半信半疑地接过两支长短一致的簪子。 不管是颜色还是水头,都一般无二。这两支簪子确如萧厉所言,是同出一玉石。 一支簪子上头雕刻着一只调皮的小狗,上头还刻着一个小小的‘厉’字,不仔细看都发现不到。 他今日在九霄宫就注意到昭昭的这支发簪,只是万万没有想到是萧厉所赠。 另一支簪子上头雕刻着一只兔子,上头自然刻着一个‘昭’字。 两支玉簪静静地躺在萧元怀宽大的手掌心中,虽莹润,冰凉沁骨。可却如同业火一般,要将他的手给侵蚀的体无完肤。 “这一狗一兔,正是我与昭表妹的属相。怀王这回可是信了?”萧厉出言。 此刻的萧元怀才渐渐正视萧厉,眼眸中满是寒冰之色。 第183章 祝二位百年好合 沈宝昭一直以为那根碧玉簪子是外祖家所赠,听萧厉一说倒有些吃惊。 不过眼下的状况对她来说不一定是坏事,虽哪怕成德帝将她赐给太子,她也会想办法让此事不成。 但那毕竟需要大费周折,费心费力。若是今日能解决掉,倒是更省事了。 只是...注定要辜负萧厉的一番心意。 沈宝昭抬眸,视线朝萧厉的方向望去,二人对视一眼。 落在萧元怀的眼中,刺眼的紧。 “我观沈姑娘好似有些诧异,莫非竟不知这根簪子的来历?”萧元怀尤不死心,他并不觉得沈宝昭对萧厉有多少情意。 沈宝昭只想尽快将太子这件事情解决,而且萧元怀才给她表明了心意,她也不想与他有过多的瓜葛。 或许此时认下与萧厉互生情愫,可以免除许多麻烦之事。 “回怀王殿下,民女自然是知晓的。否则也不会在今日如此隆重的宴会之上,簪戴着出席。” 说罢,沈宝昭深深看了萧元怀一眼,坚定的开口道:“民女与裕郡王世子,既有婚约,也两情相悦。 这点还请王爷毋庸置疑。” 萧元怀听了沈宝昭的话,呵呵冷笑,漆黑的眸色之中泛着冷冽的刀光。 “裕郡王叔,世子早已与沈姑娘定亲之事,你怎地不早说?倒还让我们替你着急。” 萧元怀的言下之意仍旧是怀疑此事不真,否则一开始拒绝之时,裕郡王夫妇就不会用其他借口。 萧元怀如此的不依不饶让沈宝昭很是着恼,这人怎么就盯着她不放了呢。 上一世为他做的还不够多吗?既然最后舍弃了她,这辈子又为何还要纠缠不休。 之前明里暗里帮助她,她也没办法与他为敌,远离他还不行吗?何必要如此探究到底。 裕郡王也不知道啊,他要怎么解释,萧厉也没和他通个气。 若是他知道能用这个法子,又何必在崔太后面前哭诉,没得让一众小辈们看笑话。当然他不在意就是。 他还没有出声,沈宝昭替他回答。 “回王爷,因着民女与裕郡王世子的六礼还未开始走,外祖父并不欲此事被太多人知晓。 实在是今日这般情形之下,王爷揪着死死不放,裕郡王世子没有办法,这才公开我与他之间的互慕之情。” 萧元怀听沈宝昭对他说话的语气,冰冷,生硬,还带着一丝嫌弃之意。 他从未曾受过她如此冷待,这让他的心如同被密密的针扎着一般,薄薄的唇瓣紧闭,恨不得今日没有在宴会现场。 沈宝昭知道这是他动怒的前兆。 果然,萧元怀轻启薄唇,一字一句咬牙切齿说道:“如此,那本王就祝二位,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成德帝见已经没有人有疑虑,他也不能众目睽睽之下棒打鸳鸯,帮着自家儿子将人家的未婚妻给抢来做妾。 虽心有不悦,但看裕郡王府如此看重这个外孙女的份上,若真的入了太子府,也不一定是个好事。 便也缓缓开口道:“既如此,太子你便重新择选其他闺秀为皇家开枝散叶。” 一锤定音,关心沈宝昭的人皆缓缓舒了一口气,这关,过了! 接下来的宴会,大家都索然无味。 很快,沈宝昭与萧厉的事就如同一个小插曲一般,被人遗忘。 唯留下萧元怀一杯接着一杯地饮酒。 当然热闹还是有的,新鲜出炉的太子妃,和几位即将嫁入皇家的准皇子妃与她们的娘家人就成了众人争相巴结的对象。 赵家人内敛,虽也高兴赵娉婷成为了太子妃,但从太子的面色上并不见丝毫喜色。 赵启只淡淡地接受与他交好官员们的道贺。 苏玉姮阴差阳错成了二皇子妃,可她心心念念的人是薛盛。故而也没有多开心。 唯一值得高兴的是,待她嫁入二皇子府,身份上便比冯飞燕、沈宝昭几人高出一大截,日后就等着她们给她见礼了。 这么一想便觉得既然不能嫁给薛盛,嫁给二皇子倒也不错。 最聪明的当属三皇子,户部孙尚书是除却端宁县主之外,他最好的选择。 成德帝为了三皇子也算是煞费苦心,三皇子并不辜负成德帝的厚望。 只端起酒杯,放下身段,与孙家人攀谈起来。 孙舒然是孙尚书的嫡孙女,自来循规蹈矩,与一般的大家闺秀别无两样。 她见三皇子眉目俊朗,谈吐不凡,还身份高贵。 虽先前求娶过端宁县主,但此刻三皇子的表现也让孙舒然浑然忘了那回事。 只暗自倾心,觉得自己幸运得到了良人。 最开心的当属李御史的夫人了,李夫人母女俩都笑的合不拢嘴。 不断地接过左右相邻的夫人小姐们的敬酒,直到李御史尴尬地扯着李夫人的袖子让她收敛点,这才安生下来。 虽然赐婚已经结束,但下午赏花还得继续。 为恐再生波折,宴席毕之后,沈宝昭都待在裕郡王妃身侧,哪里都没有去。 直至申时,众人方才陆陆续续离宫回府。 裕郡王妃不耐烦见到萧大夫人,只让沈宝昭陪着她同乘一辆马车,先行到了裕郡王府。 扶着裕郡王妃下马,虽她身子好了不少,但今日参加宴会也耗费了不少心神。 沈宝昭与萧厉二人将裕郡王妃送到卧房,便让赵嬷嬷伺候着歇下了。 二人走出院落,沈宝昭有些尴尬,这还是她头回明白萧厉的心意之后与他站在一处。 前世与萧厉根本没有任何交集,也对他一无所知。 而这世,第一回遇见他是在斗兽场时,他明明心中对她有怀疑,因着南华县主的缘故,对她放了水。 第二回是在崔明珠住客栈银子被盗之时,她能顺利破案也得益于萧厉的维护。 后来他虽对她有所忌惮,派人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可从始至终都是善意的,如家人一般的关怀。 但沈宝昭对萧厉的感情也仅是单纯的表兄妹之情而已,若说情愫是真的没有。 可萧厉是何时看上她的呢?又看上她什么呢?沈宝昭费解。 萧厉自己也说不清楚,大约是红绳断案时的聪慧,法华寺中扔石子的狡黠。 出计谋让冯飞燕姐弟打赢官司的正义,或是长公主宴会上夺目的光彩? 还有她对裕郡王府众人的关心,不计代价为萧大老爷治疗腿伤的善良。 ...... 若让萧厉真的说出个所以然来,倒是可以说上个三天三夜。 在萧厉的心中,沈宝昭是世间最好的女子,没有之一。 “厉表哥” “昭表妹” 两人同时开口,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你先说”。 第184章 面对她,他可以没有任何的原则 萧厉正了正神色,抢在沈宝昭开口之前,“还是我先说吧。” 二人站立在裕郡王妃正房外头的院子里,院子里栽种着许多名贵的花草。 乌金西斜,暑气渐渐消散。有阵阵微风袭来伴随着花香,让人心旷神怡。 萧厉领着沈宝昭在一旁凉亭里落座,亭子四周挂着竹子做的帘子,炼制皆都卷了起来。 萧厉虽遣走了所有的丫鬟婆子,但外头的人却都能看的清楚两人的一举一动。 宴会上味同嚼蜡,沈宝昭此刻见着石桌子上的精致的茶点倒是有些饿了。 萧厉自顾自地取出茶杯,倒出两杯茶水来。白皙修长的手将一杯茶送到了沈宝昭面前。 推了推一碟子桂花糕。 “尝尝,这是赵嬷嬷的手艺。夏莲做的拿手桂花糕还是跟赵嬷嬷学的。” 这个季节平常的桂花糕都是由往年酿的桂花蜜做的。 而赵嬷嬷今日做的桂花糕,上头还点缀着新鲜的桂花,甚是难得。想来是刚从树上摘下来不久就送到了厨房。 萧厉显然打听过沈宝昭爱吃什么,特意吩咐做的。 香甜的桂花香味充斥鼻端,沈宝昭食指大动。捡起一块糕点,吃了起来。 萧厉见她吃的津津有味,便也捏了一块,放入嘴中。 他从不爱吃甜腻之物,只是这桂花糕倒让他觉得也没那么难吃。 很快一碟子桂花糕便被吃完了,沈宝昭用帕子擦了擦手中的糖霜,端起茶盏喝了起来。 嗯,不错,是君山眉叶。不得不说萧厉真的很贴心。 只是他越这样,沈宝昭越觉得愧疚。神色间不免也露出了些歉意。 萧厉好似读懂了她的心事,接着之前的话道:“昭表妹且先听我一言。” “你与玉瑶发生冲突那日,外祖母找我过去,说了许久。我知道昭表妹你对我并无任何的男女之情。 今日大殿上的话也不过是为了从麻烦的事件中脱身。” 沈宝昭面上赧然,她虽知晓萧厉是个聪明人,定然不会把她对着萧元怀说的那番话当真。 可此刻萧厉真如此直白的说出来,倒让她觉得这么利用他好像有些不大好。 萧厉放缓声音,轻声说道:“我说这些,并非是指责你,且你也不要有任何压力。 昭表妹你为裕郡王府做了那么多事情,这件事情上为兄能帮的上你,我很是开心。” “我们之间的婚约本就是子虚乌有的事情,你若是不愿意,没人能强迫你做任何事情。 若是哪日你喜欢上了谁,咱们大可以对外宣布解除婚约。男婚女嫁各自随意。 只不过...” 萧厉停顿了很久,沈宝昭一直很仔细地听着,也不曾出言打断。 “只不过,昭表妹如果动了情爱的念头,可否第一个考虑为兄?” 这句话萧厉说的很是艰难,他并不是个善于表达的人,也不是个对女子有耐心的人。 他从来都没想到自己竟然有一日,也会耽于情爱。 他本是个很有原则的人,这么多年也从未对谁妥协过,哪怕他的母亲为着婚事逼迫了他好些次。 只是沈宝昭打破了他所有的原则,面对她,他可以没有任何的原则。 风渐渐大了起来,吹得竹帘敲击在亭子的柱子上头,清脆作响。 沈宝昭听了萧厉的一番话,很是感动。如此真挚的一颗真心,捧到了她的眼前。 可恰恰是如此,她更加无法随意回应。 唯有将真实的心中所感,告知萧厉,方才配的起人家的一腔真情。 “厉表哥,确实我从始至终都只是将你当做亲人对待。且此时也没有任何嫁人的想法。 同样的,若有一日表哥有更喜欢的女子,可随时解除婚约,昭昭定会送上祝福。” 沈宝昭并没有回应萧厉最后问的,能否第一个考虑他。 她不想给予希望,她身上的麻烦事情已经够多了,不能不清不楚地将萧厉也牵扯进来。 萧厉也没有继续死缠烂打的追问,见天色已晚,便邀请沈宝昭在裕郡王府用完晚膳回去。 沈宝昭思及萧大夫人与萧玉瑶对她的不满,今日恐怕她们并不想见到她。 便出言拒绝了,萧厉待她如此赤诚,她不能再给他添加麻烦。 想到那根碧玉发簪,她之前不明所以收下了,此刻既知,便没有还拿着的道理。 对着萧厉,指了指头上的碧玉簪,正色说道:“厉表哥,这根簪子待我回府卸下发髻之后送回给你。” 萧厉一愣,心脏兀地一疼,果然表妹对他真的无一丝爱恋。 苦笑道:“昭表妹大可不必如此,我们之间清清白白,坦坦荡荡,你我心知肚明就好。 你既将我当做兄长,这簪子便是真心贺你及笄之礼。” “况且,旁人都以为两支碧玉簪是定情信物,若有一日被发现你还给了为兄,恐怕又要引来不必要的祸端。” 沈宝昭想想也对,便也没有执着于将簪子还给萧厉,只想着回头要找个匣子收起来,戴是不可能会再戴出来了,没得让萧厉心生希冀。 萧厉一直将沈宝昭送上马车,方才转身回府。 回到昭明苑的沈宝昭,见到了书房里头的几份贺礼,倒有些摸不着头脑。 碧霄将盒子都摆放好,说道:“小姐,这些是端宁县主,冯小姐,还有晋国公世子夫人送来的。 说是恭贺你喜得佳婿。” “还有这些,是兰姨娘和三太太送来的。皆是听说小姐定下婚约来道贺的。” 晴空见沈宝昭一副头疼的模样,也疑惑的问道:“小姐,你什么时候与裕郡王世子定下了婚约? 我们怎地都不知晓?” 碧霄与晴空都是沈宝昭的心腹,她的事情大多她们都知晓。故而若说与萧厉有情,打死她们也不会信的。 沈宝昭叹了口气,只好将今日宴会上发生的事情一一道来。 “这么说是小姐你是被狗太子逼得?”晴空太过气愤,连粗话都骂了出来。 碧霄也听得怒气上头,她这么好的小姐,怎么能给人做妾。 好在裕郡王世子挺身而出,此刻两人心中萧厉那张长年冰封的冷脸,都觉得面善起来。 “这些都原封不动收起来吧。”沈宝昭吩咐道。 在这当口这些贺礼是绝对没法退回的,否则岂不是令人生疑。 太子的事情,她必须要尽快想办法解决,免得继续被盯上。 与昭明苑中主仆的热闹不同,今日的怀王府一片死寂,吓人们嗅到了王爷身上带来的狠厉,走路都生怕弄出响声来。 第185章 王爷抑郁了? 老暗愁眉苦脸的侯在萧元怀的院子外头,见到了隐藏在树上探头探脑的暗一。 “你给我下来。”老暗怒目圆睁,一手背在后背,一手指着暗一,低声呵斥道。 暗一暗道一声倒霉,只好倏地一声从树上飞下来。 老暗有些焦虑地问道:“今日发生了何事?怎地王爷一回来就将自己关在书房中?” 暗一知道,王爷大约是因为沈四姑娘的事情,气着了。 只让老暗附耳过来,细细将事情告知。 “什么?你说王爷心仪的姑娘和裕郡王世子已经定下婚约了?”老暗大惊失色,声音都不由自主地拔高了几个度。 暗一忙心惊胆颤地用手捂住老暗的嘴。 ‘吱呀’一声,萧元怀书房的门打开,面色平静地朝着父子俩人说道:“进来。” 老暗一把推开暗一的手,躬着身子跟在萧元怀身后。 “王爷有什么吩咐?” 萧元怀坐在榻上,摆弄着棋盘。看的出来他已经一个人对弈了好一会儿。 棋盘上黑白两子胶着,只见听‘吧嗒’一声,萧元怀轻轻落下一白子。 便开始不断收起棋盘上的黑子,半壁江山都没了,白子胜出。 萧元怀这才抬起眼睫,看向老暗父子,吩咐道:“暗一,你吩咐人将玉京胡同里头关着的那几个人给长公主府送去。” “不必刻意隐藏我们的身份。” 暗一点了点头,应是。赵中郎令派出掳走端宁县主的几个贼子还被关在玉京胡同里。 长公主府的人定然也很希望知道背后之人,王爷这是要卖长公主府一个好? 暗一又想起今日赵家姑娘使诈将沈姑娘推下湖的事情。 他一个眼花,王爷就跳下了湖去救沈姑娘,搞得他摸不着头脑。 莫不是王爷还想借刀杀人让长公主去收拾赵家? 还没等暗一揣测完萧元怀的意思,便又听得萧元怀便用棋子敲击棋盘的一角,便吩咐老暗。 “暗叔,上回我们的人得到的杏花村村民官府备案的户籍,还有黑熊山上那群匪贼的名单以及投降书,都一并给长公主送去。” 老暗有些犹豫,这是他们握在手中太子和赵家最大的把柄,王爷之前说过此时还不是最佳揭露的时机。 为何今日又要将这些证据给长公主府送去? 老暗细细思量了一会儿,开口问道:“王爷,证据是否要多备一份?万一长公主不按咱们设想的来...” “无妨,只管送到长公主手中。 赵启妄图动端宁,就为了赵娉婷的太子妃之位。 此举已经彻底惹怒了长公主府和薛家,两家已经结下了生死之仇。 太子若是春风得意,赵家也会跟着水涨船高。 长公主只是苦于抓不到他们的小辫子,咱们送上门去的,想来我这位皇姐定会把握住机会。” 萧元怀嘲讽一笑,赵家,太子,都该死! 若非他们,昭昭又怎会迫不得已当众表达出对萧厉的情意。 没错,萧元怀到现在都觉得,事情不对劲,沈宝昭说的定然是违心话。 老暗得了吩咐就下去办事。 萧元怀想起来一事,便留暗一继续询问。 “上回李御史参宁安伯府一事,有眉目吗?” 沈二老爷的贴身小厮联系李御史,萧元怀还当李御史与沈二老爷有什么交情,亦或是与宁安伯府长房有仇怨,便也没有深究。 但见今日成德帝赐婚四皇子和李御史的嫡长女时,李家倒是很开心的模样。 暗一想了想,回禀道:“之前主子让人盯着李御史,后来发现他在玉京胡同也租赁着宅子。 宅子里头还养着外室,那外室刚刚替李御史生下唯一的儿子。” 萧元怀挑眉,有趣。 他就说李御史这个墙头草,怎么可能会如此强硬,直接参宁安伯府,得罪皇子。 莫非沈二老爷也得知了此事作为把柄?可观沈二老爷那光风霁月的做派,并不会探听此等阴私之事。 难道是昭昭?可她怎么知晓李御史外室的事情呢? 萧元怀想不通,但这并不妨碍他下面的计划。 “你派人将所有的证据送一份给李御史,顺便替本王去向他道贺,恭贺他喜得麟儿。 不用多言,让他自己看着办。” 他倒要看看,四皇子的未来岳丈参太子一本,咱们那位一碗水端平的圣上这回要怎么做。 这潭子水,也是时候搅浑了。 “另外,你将暗二替本王叫来。” 很快,暗二得了令就到了书房,这阵子他的主要任务是保护宁安伯府的沈四小姐。 任务很是轻松,沈四小姐身边并未有危险出现。只是他不知道主子召他来有何事? 摸不着头脑的暗二,只在一旁等着萧元怀的问话。 “裕郡王府世子近来可去过宁安伯府见沈四小姐?”萧元怀淡淡问道。 暗二想了想,“不曾见过。倒是沈四小姐去过几次裕郡王府。” “对了,裕郡王世子前几日送过一个匣子到宁安伯府,给沈四小姐的。 是裕郡王府的家奴送去的,世子不曾亲自去。” 萧元怀心下了然,这就对了。他就知道昭昭定然不会爱上萧厉。 若是他们两个互相恋慕,定情信物如此重要的东西,怎得不亲自送到对方手中? 嘴角微微上扬,萧元怀此刻的心情倒好了些。 “继续带人保护沈四小姐,特别要注意太子的人。” 说罢,摆了摆手让暗二下去。 但他又发愁,昭昭明明已经知晓了他的心意,却仿佛一只刺猬一般,竖起了所有的防备。 对他退避三舍,这让他觉得很是棘手。 莫非是假扮梅千和的事情给了她不好的印象?早知如此就该忍耐,为什么要以别人的面目与她相见。 后悔不已的萧元怀万万没想到,他在沈宝昭面前早已将重生一事暴露,无所遁形。 老暗与暗一的办事效率极高。 长公主一家四口正在用晚膳。就接到了管事来报,门口有几人被五花大绑着送来。 据送来的人说,前日就是这些人掳走了端宁县主。 今日长公主本很是开心,压在心头的大石头已经成为了痱粉,女儿的终身也有了依靠。 故而这顿饭算是吃的其乐融融。 咋听闻有人送贼人来,还有些不可置信。忙放下筷子,命人将人给带来。 第186章 杀良民冒充土匪 府兵们像提溜着小鸡崽子一样,将几人扔在花厅中。 长公主夫妇端坐在上首,薛盛与端宁分坐左右。 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几个人,衣衫褴褛,面容脏污,发髻凌乱。 端宁命人将几人凌乱的须发撩开。指着一瘦弱的黑面男子说道:“就是他,那日是他驾着马车不知道要将我带向何处。” “说,是谁派你们干的?”端宁横眉冷声,颇有一番气势。 地上的几人这几日受尽了苦楚,浑身上下就如同散架了一般。就算没有绳子绑着也爬不起来。 府兵将黑面男子嘴里的布团取下,男子直哎呦哎呦的叫唤。 根本已经丧失了所有抵抗能力,都不用再严刑逼供,竹筒倒豆子一般将赵家管事如何下令让他们劫走端宁县主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出来。 长公主没有兴趣再盘问,赶紧让人将几人带下去,只吩咐要特别注意不要让他们出意外。 薛老爷捋了捋胡须,神色冷峻。 “韬光养晦这些年,赵启真当我是个好性子?竟然一而再,再而三的动手。” 管事的手里还捧着个长约两尺见方的木匣子,对着薛老爷说道:“一并送来的还有匣里里的东西。” 薛老爷目露疑惑之色,管事将匣子上面的板子抽开,露出一叠叠的文书来。 薛老爷取出面上的文书,赫然是一份投降信,口吻竟是京郊不远处的黑熊山头领的。 写文书之人应当是读过书,有些文字功底。洋洋洒洒写了十来页纸,皆是陈述黑熊山众人是如何走投无路,无可奈何。 况且他们劫富济贫,只谋财并不害命。只抢不义之财,故而这日子过的也不算富裕。 听闻圣上有招安的想法,便说服了众人要对朝廷投降,或从军,或从良,只希望能有一口饭吃。 言辞恳切,还表达了对朝廷万分信赖之意。 最后两页纸上,密密麻麻签署了名字,盖着一个个大红色拇指印。 黑熊山?那不是去年年底被赵启带人剿掉的土匪窝吗?薛老爷记得当时可是足足剿了上千人。 赵启亲自带队前去,说是黑熊山的土匪负隅顽抗,足足剿了两日方才全部歼灭。 为此赵启还受了伤,圣上为表彰赵启的功劳,这才将他从兵部提拔成了郎中令。 还赏赐了许多良田,金银。众人还当圣上与元后鹣鲽情深,才爱屋及乌地宠幸赵家。 可赵启剿匪也是实打实的功劳,便也无人出言指摘。 敢情赵启这厮是谎报匪情,把已经缴械投降预备同意招安的黑熊山土匪,当做了他升官掌权的登天梯。 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欺君! 薛老爷瞧着那一个个拇指印,嘴里喃喃自语:“不对,不对。” 长公主狐疑地接过薛老爷手中的书信:“哪里不对?” “数目不对。”薛老爷顿了顿,说道:“我记得赵启上报的匪贼人数足足有千余人,可这上头拢共不过几百,都不足一半。” 薛老爷想到什么一样,快步走到匣子前,将剩余的簿子一本本取了出来,摆放在桌子上。 翻到最后,竟然还有一封户部左侍郎的认罪书。 认罪书上说他是被赵启胁迫,助纣为孽将黑熊山脚下,杏花村全村的户籍文书都焚毁。 看到此,薛老爷愤恨非常,一掌拍在了桌子上,“糟心烂肺的货,那可是都是些平民百姓!” 薛家虽然也是高门大户,但祖训自来都是以匡扶社稷,兼济天下苍生为己任。 薛老爷见了这些确凿的证据,自然是怒不可遏。 对着管事问道:“可知这些东西是谁送来的?” 管事留了个心眼,暗一派人送来时,并未隐去行踪,管事的人跟着就跟到了怀王府。 “是怀王府的人。”管事垂眸回禀道。 听到是萧元怀的人,一家四口神色不一。 薛盛有些怔忪,近来他为了礼部迎接北狄使臣的事情,忙的焦头烂额。 都没有多少时间去找萧元怀,否则按理说这么大的事情,他小舅定然会先给他透个底。 况且还有端宁被掳走,看来除了梅千和救了端宁,后头也有小舅的帮助。 端宁则是直接开口道:“怀王舅舅也不是什么好人,今日还在大殿之上为难宝昭。 幸好裕郡王世子出马,否则宝昭还不得落到太子手中。” “他现在又将太子与赵家这么大的把柄送来我们家,肯定也没安好心。” 长公主听女儿这么一说,也回想起这个弟弟。 若说先帝最宠爱的是自己这个嫡长女,给予无上的地位荣光,与数不尽的田亩,财物与奴仆。 那么萧元怀这个庶出的弟弟,则是先帝最为重视的。 她曾亲眼见过,先帝亲自为他启蒙,抱着他坐在自己的腿上,捧着书本讲解。 为他延请名师,学治国之道。还手把手地教他武艺。 整个皇宫里的皇子们,没有不羡慕萧元怀的。可惜先帝去的突然,否则皇位鹿死谁手还犹未可知。 所以长公主丝毫不敢小看这个弟弟,并不需要端宁说,就揣测起怀王背后的目的来。 “莫非,太子也得罪了怀王?”长公主困惑道。 “不管如何,怀王这是雪中送炭。端宁的事,薛家必须要将债要回来。 否则,你我又如何算是称职的父母。” 薛老爷语重心长,端宁从小便是全家的宝贝,赵家竟然也敢朝她下手。如今得到了这么致命的把柄,怎么可能不利用起来。 再者,作为大历朝的官员,有如此为非作歹,祸乱纲纪法度的蛀虫存在,薛老爷不屑与之同朝为官,必是要将其剔除。 长公主自然也是要一泄心头仇怨,便同意了薛老爷的说法,点了点头。 揣摩不透萧元怀的意思,薛盛倒很是直白地对着薛老爷说道:“父亲,赵启杀民冒充土匪的事情,要不先让儿子上怀王府问问小舅,如何?” 薛老爷知道薛盛自来与怀王交好,家里也未曾阻拦过。 便觉得如此也好,探探怀王的意思。 不过掳走端宁的事情,或许可以先发制人,探探上头那位的想法再说。 薛老爷眸中露出一丝沉思,直让长公主附耳过来。 第187章 入宫告状 一驾华贵的马车从长公主侧门而出,轻快地朝着皇城方向而去。 马车的后头还跟着些府兵,押送着萧元怀送来的匪徒。 先帝为了让长公主入宫便宜,将长公主的府邸建的离皇城很近,不过一会儿就到了宫门口。 守门的侍卫认识长公主的车驾,急忙放行,让人换上了青帷小轿,抬着长公主入宫。 很快到了成德帝的勤政殿。 孙公公忙入内禀告,长公主等在侧殿之中。 成德帝听了长公主求见,皱了皱眉头:“她来做什么?” 随即想到长公主竟然看不上他的儿子们,不愿意将端宁嫁入皇家。 自己这个嫡妹,从小便不将自己放在眼里,哪怕纯贵妃成为继后,也看不上他这个名义上的嫡兄。 待他登基之后,虽明面上也算是恭敬,可若非必要也不怎么入宫。 今日倒是稀奇,是有什么所求吗?成德帝心中嗤笑,没想到一向眼高于顶的嫡妹,也有求上门的时候。 吩咐孙公公道:“孙岩,就说朕还在批奏折。长公主若无要事便先回去。 若是不回去,就让她等着。给她上最好的茶水点心。” 成德帝心中熨帖,虽然他今日早已批完奏折。 按往日里长公主的性子,早就一走了之。可今日例外,她与薛老爷早已商量好,无论如何都要见到成德帝。 茶水换了一盏又一盏,长公主仍旧等在偏殿。 孙公公见成德帝还没有要召见长公主的意思,反而仍旧津津有味地看着话本子。 继上次《金枝殇》之后,成德帝便多了个爱好,闲暇时便让人搜罗些话本子来看,很是入迷。 孙公公小心翼翼地提醒道:“圣上,圣上。” 拂尘指了指偏殿:“长公主殿下还在呢。” 成德帝从话本子中收回神来,放下书,问道:“等了多久了?” “有一个时辰了。”孙公公回答道。 一个时辰竟还没有走?莫非长公主遇到什么难题了? 既如此,那他就见见。若是她态度好,便可怜可怜她,顺手帮上一帮,谁让他们是兄妹呢。 “宣吧。” 长公主虽等了许久,可丝毫也没影响她的气度。仍旧是端着嫡公主的架子,哪怕是给成德帝行礼也挺着直直的脊背。 成德帝见长公主从来都是这副不易屈膝的模样,好似就如同以往一般,高他一等。 心中也不悦起来,直接问道:“皇妹这么晚进宫来,是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吗?” 长公主听得成德帝略带嘲讽的语气,也没有恼,直接让人将几个匪贼带进殿中。 成德帝不明所以,嫌恶地看着地上跪着的人,“你带这些人来是做什么?当朕这儿是菜市场吗?” “淑慧不敢,只是有一事要向圣上禀告。赏花宴前两日,端宁被匪贼掳走,幸得梅千和所救。 后来才发现,掳走端宁的人,乃是郎中令赵启派出。为的就是毁掉端宁的名声,让她没办法参加赏花宴。” 成德帝困惑道:“赵启不让端宁参加赏花宴,为什么?” “自然是为了太子妃的位置。想必他早就知道太子有意求娶端宁。”长公主出言讥讽。 长公主从袖口中取出一叠纸张:“这是他们的口供,皇兄若是不信,大可以让大理寺再审问一遍,看有没有冤枉赵启。” 成德帝拿着口供,一张一张浏览过去。 既然长公主敢让大理寺重新审问,那说明此事必然不会假。 可赵启乃是太子背后最大的倚仗,若是太子失了他,如今的局势岂不是又要有变? 他费心维持了这么久,让几位皇子平衡,若是被打破。又要重新布局,太累了。 看口供上说,端宁并无大碍。既然如此,安抚安抚就可以了,成德帝心想。 “皇妹,这赵启真是胆大包天,罪无可恕。竟然敢对端宁做出这等子事情来。” “孙岩,传朕的令下去。就罚赵启,一年的俸禄,以儆效尤。” 长公主大失所望,不满地质问道:“赵启差点毁了我儿,竟然只罚一年的俸禄?” 成德帝安抚道:“皇妹,你也说是差点。这端宁不是还好端端的嘛? 朕昨日还给她许了那么好的婆家。想来朕罚了赵启,他也知道错了。你就不必揪着不放了。” “这样,待到端宁出嫁时,朕给她备上厚厚的嫁妆。定让她体体面面地出嫁,必定让梅家不敢欺辱她。” 成德帝觉得自己已经做得仁至义尽了。 但对于长公主这个母亲来说还远远不够!长公主心里嗤笑,罚一年俸禄,如赵启这般家世,谁还靠俸禄活着。 如此不痛不痒,这赵启日后岂会再将长公主府,薛家放在眼里? 长公主并没有多言,这趟她本就没打算做什么。不过是探一探成德帝的心思罢了。 既如此,长公主面上也软和下来,替端宁谢恩,便告退了。 成德帝眼眸中露出满意的神色。 他才是帝王,是大历朝的掌权者。所有人都要匍匐在他的脚下。 嫡长公主如何?先帝最宠的怀王又如何?还不是他想让他们如何便如何。 此刻,成德帝的满足感无比的强烈。 长公主回府之后,薛盛也早就从怀王府中回来。 薛老爷听着长公主叙述进宫成德帝的态度,眼中难掩失望之色。 他不过是要试探一番,原来所辅佐的帝王竟也是个道貌岸然之人。 剩下的皇子们,没有哪一个担得起这万里江山的责任。这大历,恐危矣! “盛儿,怀王怎么说?”薛老爷问道。 薛盛是带着满心的疑惑回来的,他到怀王府时,萧元怀并不意外,好似料到了他会来一般。 只抛出了几个问题,让他回家问问长公主夫妇。 “有朝一日,太子若是掌权。按太子睚眦必报的性子,没有站队还拒绝了他求婚的长公主府会如何?薛家会如何?” “赵家若是做了大历朝的外戚,朝堂是否还会有清正廉明?大历的百姓是否还能安居乐业?” 萧元怀的问题一个个抛出,就如同冰雹一般,冰冷生硬却又现实地一下一下打在薛老爷和长公主的心上。 二人久久不曾言语。 薛盛还继续道:“小舅还说,若要扳倒赵家,明日早朝是最好的时机。”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见到了坚定。 看来已经二人都做出了决定。 第188章 殿前参奏 转日天蒙蒙亮,薛老爷便早起穿上朝服,脚蹬黑靴。预备上朝去。 同样,与长公主府相隔好几条街的李御史府中也灯火通明。 因女儿被赐婚给四皇子的李御史,不过春风得意了几个时辰。 就收到了萧元怀的道贺,便犹如被霜打了的茄子一般,蔫成了一张苦瓜脸。 十年寒窗苦读,方才中了三甲,成了康郡王的乘龙快婿。 李御史这么多年战战兢兢,游刃有余地游走在各大派系之间。 不过就是为了生个儿子,想等死了有个摔盆捧幡的人,给老李家继承香火,怎么就这么难呢? 好不容易得了儿子,又一次次地被这个那个威胁,做着一些将脑袋别在裤裆上的事情。 照着他们说的做,可能会被记恨,也许会成为党派之争的牺牲品。 可不照着他们说的做,家中那毒妇随时就会将自己并外室母子折腾死。 早死,或者晚死。那还是晚点吧,兴许运气好也用不着死。 李御史摸了摸袖口里头连夜赶出来的奏折,觉得沉甸甸的都抬不起手来。 他发誓,若是今日之事侥幸过了,他必定要尽快想办法将外室母子送的远远的。 送回祖籍,不再成为他的把柄。 李御史心惊胆颤地到了太和殿中,连一旁御史台的同僚和他说话都有些心不在焉。 因着盛夏炎热,太和殿周围放着足足的冰釜,一入殿便一股凉意袭来。 众位大臣们朝服繁复,热出了一身汗。入了殿中也凉快起来。 可李御史却依旧用袖子不停地抹着额头上的汗水。 这回与上次不同,上次参的不过是宁安伯府的沈大老爷,而且证据确凿。 这回参的可是圣券眷正浓的赵郎中令,更何况背后隐隐还有太子的影子。 若成,他逃过一劫,若不成,等待他的恐怕只有一个死字。 李御史合上眼皮,站在自己的位置上,一动不动。 旁人还当他是在闭目养神,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怕还没开始上朝,见着了太子便不敢参了。 “上朝~”,随着小太监的尖细的声音响起,众位大臣皆跪伏在地上。 听着成德帝的脚步声登上了大殿,稳稳地坐在龙椅上。 成德帝清了清喉咙:“众爱卿平身。” 朝臣们皆缓缓而起,恭敬地侍立着。 成德帝开口询问:“礼部左侍郎。” “臣在。”一看起来较为年轻,面庞清瘦的朝臣出列,他乃是礼部左侍郎吴恙。 “北狄使臣来朝觐见的事情,进度如何?” 除却太子选太子妃之事,鲁国公带着北狄使臣觐见已经成为大历朝万众瞩目的第一等大事。 邻国来附,彰显大历的实力,也能显示出成德帝的励精图治。 成德帝看的非常之重,这将是他为帝生涯中,浓墨重彩的一笔。 日后史书中定然也能留下一段佳话给后代子孙品评。 自沈大老爷在家闭门思过,不得起复之后,礼部一直唯吴侍郎马首是瞻。 “鲁国公派人传来信件,北狄使臣与鲁国公一道,将在七月底抵达京都。 此番北狄派了两位皇子,一位公主前来。依着北狄的意思,大有要在大历为公主择婿的想法。” “哦?”成德帝来了兴致,北狄公主竟然愿意背井离乡嫁到大历,这不正是说明大历国富兵强。 有脑子灵活善于溜须拍马之辈立刻开口:“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大历威名远扬,陛下功不可没。” 成德帝哈哈大笑了起来。 “好好好,钦天监监正可在?” 一老者出列:“微臣在。” “如此风调雨顺的年景,可有替太子选好大婚的日子?”成德帝询问道。 钦天监监正躬着身子回答:“七月初二,乃是佳月佳日,与太子殿下和太子妃极为相和。 只是离现在时日不多,不知礼部可忙的过来?” 礼部吴侍郎也接口道:“太子大婚一应物件早就已经备好。按着祖宗礼法应当没有问题。 忙完太子大婚的事情,礼部刚好空出人手来可以接待使臣。” 成德帝满意的点点头,吴侍郎虽年轻,可办事的效率竟比之前沈尚书更加沉稳。 “还有没有爱卿有事上奏?若是没有...” 李御史听到此,咬了咬牙,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出列,大声道:“臣有本要奏。” 四皇子见了李御史出列,还有些好奇,这个新鲜出炉的岳丈大人要上折子奏谁? 怎地都不与他通通气?莫非是瞧不上他这个女婿? 四皇子眸中皆是不满之色,只大殿之上他也不敢表现出来。 成德帝抬了抬手,示意李御史继续。 李御史舔了舔干涸的嘴唇,猛地吞了一口口水,将奏折举到了头顶之上。 沉声开口道:“臣参赵郎中令,杀降土匪,冒领功劳。不但如此,还深恐土匪的数目不够,将黑熊山下杏花村的六百零九口村民,屠戮殆尽,以充匪贼。 如此残暴无仁的孽杀行为,将我大历百姓毫不放在眼里。” “赵启还伙同户部右侍郎,毁掉了杏花村所有村民的户籍文书,田亩登记册。整个村子被一把火焚烧成灰烬,抹去了六百零九口人存在的证据。 如此不忠不义之人,当凌迟处死!” 李御史说完,直挺挺地跪在地上。 众人还在消化李御史抛出的如此重大案件。 薛老爷这才知晓,萧元怀为何说今日是最好的时机。可他是怎么知道李御史今日要上奏的? 莫非这李御史是萧元怀的人? 殿中哗然,大臣们都在与左右窃窃私语。 赵启听到李御史参奏的是他自己,面上直呼冤枉,可袖口中的手却在微微颤抖,没人知道他心中的害怕。 他以为村子烧光就已经做得天衣无缝,万无一失。 只是没有想到,为何他们连他毁掉杏花村户籍的事情都知晓了。 太子也出列,这件事情他虽然没有参与,但他是知情者。 不过赵启于太子派而言,太重要了,他不能让赵启有所闪失。 “父皇,舅父定然是冤枉的。你知道的,舅父自来对您忠心耿耿,怎么敢做出欺上瞒下的事情来。 定是李御史他胡乱攀咬。” 太子转过头看向四皇子,狠厉的语气质问道:“老四,是不是你!是你让李御史参我舅父,就为了想谋夺我的太子之位!” 太子越说越觉得有道理,这李御史早不参晚不参,一成了老四的岳丈就来参他的人,定然是得了老四的吩咐! 第189章 赵启卒,太子废 四皇子见太子竟然反咬一口,忙跪下来辩解:“父皇,冤枉。儿臣什么都不知道。 赵郎中令犯下此等大错,太子竟然还在不断维护。莫非赵郎中令是得了太子的吩咐?” 四皇子也不是个傻子,既然如此好的时机在眼前,又怎么会不把握住。 就在几人争论不休之际,薛老爷对着一旁的薛二老爷使了个眼色。 薛二老爷出列,朗声道:“微臣可以作证,李御史所言句句属实。 且微臣手中还收集到了赵启杀民冒匪,毁除户籍的证据。” 说罢,命早就在殿外捧着木匣子的内侍进殿,将证据交到了孙公公手中。 李御史见竟然有人帮着他一同来参奏赵启,高高拎起的心也呼出了一口浊气来,不安渐渐少了些。 而反观赵启,眼中有着不可置信,他明明亲眼见到那户籍文书被烧,为何又有一份? 成德帝此刻很失望,昨日他还在长公主面前维护了赵启,万万没想到今日就被打脸。 在成德帝心中,赵启杀预备投降的土匪也没什么,烧村谋功劳确实有些残暴。 但他犯下最大的错误是,他千不该万不该,竟然敢欺君!这是在挑战他帝王的权威! 成德帝无法忍受,若赵启再不处置,岂不是人人可以有样学样? 如此,赵启在他眼中已经是一枚弃子,一个死人。 成德帝气愤不已,将匣子拎过头顶一把砸了下去。 匣子的一角刚好砸到了赵启的额头,他根本不敢躲避,生生受了这一下,顿时血流如注。 无人再敢为赵启求情,包括太子。 “萧厉,朕命你将此事查明,三日内上报。” 成德帝只给了这么一句吩咐,转身便走了,跪伏在地上的众人只见到了最后翻飞的龙袍一角。 萧厉得了成德帝的命令,眸光冷冽,赵家。 他昨日也从裕郡王妃口中得知,太子与赵娉婷合谋,意欲毁去昭表妹的名节。 此刻赵启落入他的手中,萧厉冷哼一声,并不管赵启的伤势如何,直接让侍卫将其带到了大理寺狱中。 大理寺诏狱,昏暗,阴森。里头皆是蛇虫鼠蚁,散发着阵阵腐臭,恶心的味道,令人作呕。 这里头关着的都是作奸犯科之人。 相对干净的一间牢房之中,四周墙上摆放着各色各样的刑具,有些刑具上血迹斑斑,擦洗不掉。 牢中间的木十字架上头,铁链上锁着一人,额头的血液已经凝固,手脚皆被束缚住,动弹不得。 赵启睁开眼,见他的对面摆放着一桌一椅。 “哗啦啦”,有狱差将牢门上的铁链锁打开。 四五位狱差腰间别着大刀,长驱直入。恭敬地侍立在赵启的两侧。 牢门之外有一暗黑色的身影缓缓靠近,浑身散发着冰冷,阴郁的气息。 萧厉面无表情走到靠椅旁,一撩衣袍,坐了下来。 端起桌子上的茶盏,杯盖撇了撇茶水,轻轻抿了一口,将茶盏又放了下来。 “打。”萧厉平静的声音在阴暗的牢中响起。 狱卒愣了一下,心中满是疑惑,什么都还没问就要打吗? 萧厉眼风扫了过去,拎着鞭子的狱卒一个激灵,反应过来。 赶忙将鞭子全部浸入在一旁兑了盐水的铜盆里头。 朝着赵启就挥了过去,狱卒本就是行刑惯了的,一鞭又一鞭将赵启抽的衣裳破碎,鲜血淋漓。 噼里啪啦半晌,狱卒停手,战战兢兢地走到萧厉跟前,回禀道:“少卿大人,罪犯已经晕过去了。” 萧厉闻言,站了起来。走到赵启面前,对着另一位狱卒,勾了勾手指。 狱卒得令,拎起一旁的水桶,哗啦啦朝赵启兜头而下,淋遍全身。 赵启睁开双眼,萧厉吩咐大理寺负责文书的小吏取来一份密密麻麻写满供词的纸张。 对着赵启冷声道:“赵郎中令,签字画押吧。” 赵启被打的有气无力,鼻间冷哼一声,“你们这是屈打成招,圣上,我要见圣上!” “省省吧,你好好看看这份供词。你的心腹们一个个的早就已经招了。 黑熊山的事情,你是主谋。杀害村民冒领功劳,是你的主意。” “户部侍郎说是受你胁迫,方才帮你烧毁户籍文书。赵启,你死不足惜。” 萧厉并非完全在泄私愤,如赵启这般暴虐的行径,若只是斩首实在是便宜他了。 想来在判决出来之前,关在大理寺中,萧厉定会嘱咐狱卒们好好关照关照他。 赵启尤不死心,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声喊叫道:“太子,我要见太子!你们这么对我,太子不会放过你们的。 我的女儿是太子妃,是未来的国母。萧厉,你等着,她定会为我报仇的!” 萧厉的脚步还没有出牢门,一个转身,大步流星走了过来,嘲讽道:“让太子救你?他自己都自身难保,你还妄想你的女儿能安然无恙? 莫不是还在做梦吧?” 萧厉说完便再也没有理睬赵启,直接拿着所有的供词,朝宫门口而去。 待到萧厉到达勤政殿门口时,听到了殿里头好似有人在哭诉。 太子跪在地上,抱着成德帝的腿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泣道:“父皇,儿臣真的对舅舅的所作所为一无所知。 儿臣都是被蒙蔽了呀!” 成德帝面上露出嫌弃之色,太子是他的长子,但却不是他最喜爱的儿子。 当初立他为太子不过是因着与人做了交易,后来为了保护德妃和德妃所出的三皇子,索性就干脆让他占着太子的位置。 做一个靶子,可哪怕是靶子,太子也并不合格,他实在是太弱了。 这些年若不是有自己为他兜着,太子早就被另外几位兄弟给拉扯下马了。 “被蒙蔽?这也是你作为储君说的出的话?堂堂大历太子,竟然被一个外臣耍的团团转。” 成德帝是有些愤怒的,太子丢人,让他也跟着没面子。 成德帝一脚将太子踢倒,太子再不敢上前拉扯成德帝的龙袍,只跪在地上不断地求宽恕。 孙公公见里头还僵持的,硬着头皮进殿禀告道:“圣上,大理寺少卿萧厉求见。 说是赵郎中令的事情有结果了。” “这么快?宣萧厉觐见。” 成德帝抚了抚被太子拉的皱巴巴的龙袍,端坐在案桌的靠椅上。 第190章 德妃 在萧厉进殿之前,太子已经站了起来,收拾好了仪容。 萧厉就当未曾听见太子的哭诉一般,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好奇之色,只与平日一样,行礼之后递上供词。 “圣上,赵启罪责证据确凿。且参与此事的一干人等均已经认罪。” 成德帝严肃地点了点头,象征性的夸赞道:“不错。” 萧厉转头冷冰冰地看了太子一眼,又垂眸拱手对成德帝说道:“据知情人报,赵启所行之事,太子皆知,且同意。” 太子瞪大了双眼,恶狠狠地望向萧厉,扑通一声又跪了下来:“冤枉啊,父皇。 儿臣冤枉!定然是萧厉,是他,因着儿臣要纳沈宝昭之事怀恨在心,报复儿臣。” “父皇你可要为儿臣做主啊!” 成德帝犯了难,他还没有要废太子的念头。 可若萧厉所言属实,他就是不想废太子,朝臣们定然也不会答应的。 况且后头还有老二,老四的势力,太子如何能抵挡的住? 萧厉对于太子的胡乱攀咬倒没有动怒,依旧是风平浪静的模样。 “圣上,若是太子怀疑大理寺查出来的与事实不符,臣提议,若不然,三司会审吧。” “不可!”太子焦急地再一次拒绝。 萧厉倒没有再说话,只垂手等着成德帝的意见。 成德帝心下叹气,刚刚太子那慌乱的模样,他怎么会不懂。看来也没有三司会审的必要了。 他摆了摆手,让萧厉退下。 萧厉也没有再纠缠不休,他该做的已经做了,剩下的用不着他出手,自然会有大把的人来落井下石。 很快,成德帝便下了断决。 消息传到怀王府时,萧元怀躺在院子中的靠椅上,一手捏着鱼食,朝远处的锦鲤扔去。 争先恐后的鱼儿们,闻到鱼食的香味,不断地拱出水面。 “王爷,宫中来报。赵启的案子有着落了。”老暗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轻声回禀。生怕吓走了王爷的鱼儿。 “哦?说来听听。”萧元怀慵懒嘶哑的声音感兴趣道。 “午间大理寺少卿进宫交案宗,不多时便出宫了。随即圣上朱笔御批了对赵家的宣判,赵启三日后午门斩首示众,赵家男子成年的流放西北。 女眷及未成年的孩童均充入教坊司,不得赎出。” “还有,太子纵容臣子为非作歹,知情不报。不忠不孝不义,已经废除太子之位,令即日便搬出东宫,宫外开府。 赵家大小姐赵娉婷,因着之前与太子,哦不,现在是大皇子。与大皇子有婚约,便不追责,只令尽快完婚。” 萧元怀听到后头,眉头皱了起来。竟然只是废除太子之位,其余的惩罚一概均无。 还能让大皇子成婚,看来成德帝对太子还有些许父子之情。 可萧元怀并不满意,大皇子夫妇敢设计陷害昭昭,若只是没了太子名头,仍旧能安然享受荣华富贵。 这未免也太便宜他们了! “暗叔。” “老奴在。” “你让古丽多带几个姐妹,劝慰劝慰大皇子。务必要让大皇子沉迷在温柔乡中。 还有昔日被太子玩弄过的几个良家姑娘,安排安排,给她们点复仇的机会。” 老暗心中了然,立马退下去安排一应事宜。 废太子的消息犹如一瓢冷水,倒入巨大的油锅之中,噼里啪里地溅起了油花。 几位皇子的反应皆有不同。 最为淡定的是三皇子,此刻他正在德妃的景仁宫中。 坐在德妃的床榻之前,一手端着甜白瓷汤药碗,一手拿着勺子,正吹着碗中的热汤药。 一勺一勺地喂床上病殃殃的德妃。 德妃出身低微,进宫之前不过是个七品城门小吏之女。 柔柔弱弱的样子,竟让她一路过五关斩六进了选秀最后一轮,还被赐给当时还是皇子的成德帝做侍妾。 更让她意外的是,第一回侍寝的时候,她发现成德帝却是她曾在京郊救下过受伤的神秘男子。 而成德帝则更加震惊,他找寻了许久的姑娘,竟然已经成为了他的侍妾,就在他的皇子府中,在他的眼皮底子下。 成德帝如获至宝,对德妃宠爱非常。 年轻气盛,未曾想着遮掩,待到德妃受了几次暗害方才觉悟。 可德妃的身子也被毒垮了,常年与汤药为伴,久居景仁宫不出。 若不是敏慧公主与三皇子一直在人前,都没有人还记得景仁宫中还住着一位娘娘。 德妃喝完汤药,用手拿着帕子将唇边的药汁一点一点擦掉。 “皇儿你太辛苦了,不必亲自侍奉。”德妃心疼地看向儿子。 三皇子温顺地笑了笑:“为母妃侍疾,是儿臣应该做的事情。” “皇儿可知,你皇妹这几日都在做些什么?”德妃担忧的问道,她已经好几天没见到敏慧了。 这个女儿因是宫中唯一的公主,成德帝宠爱非常,养的性子有些跋扈,德妃久病并没有精力去好好教养她。 三皇子想到那日赏花宴宴席上,敏慧公主有些出格的做法,面上便露出不赞同的神色。 “皇儿,怎么了?可是你皇妹又闯祸了?”德妃焦虑地问道。 三皇子不想让敏慧的事情影响德妃养病,便为她遮掩道:“不是,母妃不必担忧,敏慧好着呢。 她又不出宫,且宫中谁敢惹她,怎么会闯祸呢。” 母子二人其乐融融地交谈着,门口传来宫女们的声音:“参见陛下。” 原来是成德帝来了,德妃用手肘撑着身子,挣扎着想起身。 成德帝三步做两步,快速上前揽住德妃的肩,怜惜道:“爱妃不必多礼。” 成德帝在德妃母子面前,完全卸下了所有的防备,就如同寻常的一家三口。 他笑着问道:“在说什么呢?” 三皇子也收起了随意,恭敬道:“父皇,儿臣正与母妃说趣事呢。” “哦?什么趣事,说来听听。”成德帝也感兴趣。 “鲁国公世子陈珂,之前被人伤了腿,看遍了大夫都说治不好了,曾院使也没有办法。 可近日,他竟然能如存常人一般下地行走了。” “儿臣听说,是请了毒星谷的清风药君医治的,用了好些名贵的丹药。 儿臣便想着,若是母妃愿意,咱们也请清风药君入宫为母妃看病。” 成德帝大加赞赏道:“皇儿有孝心了。” 德妃不忍扫父子俩的兴致,但也不想儿子白费功夫,出口拒绝道:“我这病,骆谷主都看过,只能养着。 便是清风药君来了,恐怕也无济于事。” 第191章 来者不善 成德帝见德妃的情绪低落,好生安抚了一番,心中打定主意,定要寻遍天下名医,将德妃的病给治好。 后宫另一处宫殿之中,氛围却是十足的好。 苏贤妃一脸笑意地望着二皇子与苏玉姮,打趣道:“最近真的是双喜临门。” 苏贤妃本就想让二皇子娶娘家侄女,只因着二皇子想要问鼎帝位一直在拉拢长公主府,欲求娶端宁县主。 故而她虽有心,也不好拦着儿子去追奔前程。好在最后端宁也没有嫁入皇家,兜兜转转二皇子还是与苏玉姮定下了婚约。 苏贤妃看眼前的这双璧人,越看越喜欢。 二皇子此刻心中也很是熨帖,压在他头顶的太子被废了,这于他而言可是天大的好事。 便也面上带着笑意,凑趣道:“母妃,钦天监已经定好了吉日。七月初八本是太子大婚的日子,但因着太子已经被废,故而也用不着避嫌。 父皇让我们兄弟四人在同一日成婚,说也是一段佳话。” 二皇子本来对苏玉姮并不十分满意,她无法给他带来多少额外的价值。 但太子已经废了,大历自开朝以来还未曾有废太子登基的先例。 剩下的兄弟里头,他居长,且母妃的地位并不低。他比其他兄弟更有资格当太子。 “如此就好,皇儿你定要与玉姮夫妻齐心协力,早日开枝散叶,生下你父皇的第一个嫡长孙。 说不得这太子之位就如探囊取物一般!” 苏贤妃交代儿子道,她的眸中也散发出光彩来,想象着日后将成为宫中最尊贵的女子,苏贤妃心中激荡。 “皇儿定然不负母妃所望。”二皇子这话说的斩钉截铁,甚是有力。 苏玉姮听二皇子语气兴奋,面色娇羞地抬起头看了二皇子一眼,顿时觉得他的身影是那么高大。 根本无视了曾经觉得嫌恶的外貌,也满心欢喜地期待起来。 若有一日等她成为太子妃,甚至是皇后,她定然要将冯飞燕,沈宝昭,端宁,都踩在脚下。 让她们匍匐着,恭敬地给她磕头认错! 长春宫中,淑妃正絮絮叨叨地嘱咐四皇子。 “你这岳丈是个有本事的,一出马就将太子给整没了。他定然是为了你而出头,切记出了宫后去李御史府上拜访拜访。 但也不可将身段放的太低,要知道我儿可是皇子。他做这一切也是应当应分的。” “再有,鲁国公就要班师回朝,你姨母那边万万也不能丢。鲁国公可是掌着北狄边关十万大军的兵权。 有他相帮,你才有当上太子的胜算。” 淑妃皱眉想了想,沈嫣自从上回得罪了武安伯府,被成德帝斥责之后,她也好就没有收到鲁国公府传来的消息了。 算算日子,也已经有孕六个多月了。 “小刑子,你替本宫送些布匹绸缎去鲁国公府。就说是本宫赐给我那未出世的外甥的。” 刑公公忙应答,便退下办事去了。 四皇子坐躺在靠椅上,翘着二郎腿。他对李婉儿说不上满意还是不满意。 他对梅若兰倒是还有几分仰慕。 前段日子,时常在梅府门外晃悠,偶尔也能见到梅若兰的风姿。 只后来听说她已经回了寂照庵中,便再也不得见。本还有些遗憾,但一想到李婉儿的父亲帮了他这么个大忙。 还记得道士给梅若兰的批命并不好,也就释怀了。若是娶了梅若兰,说不定太子还好端端的,他又怎么能有机会呢。 整座皇宫之中,因着东宫被废之事,所有人都蠢蠢欲动。 犹如是平静的湖面上,下头暗藏着波涛汹涌,危机四伏。 唯有敏慧公主,此事对她并无多少影响,堵在她胸口之中的另有别的事情。 一辆宽大舒适的马车从皇宫中驶出,马车上头的华盖都是鎏金的,在阳光下散发出耀眼的光芒。 马车的四角上绑着香囊,香囊的穗子上头还挂着巨大的南珠。 只这一颗南珠,就价值不菲,寻常人家拥有一颗就能吃喝不愁。 街上众人见马车疾驰而来,纷纷避让,免得冲撞了贵人。 马车在颂阁门口停了下来,掌柜的老早就等在外头,只见敏慧公主扶着内侍的手,缓缓踩着人凳下来。 掌柜的忙上前,点头哈腰道:“公主大驾光临,小人实感荣幸。” 一手做出请的姿势来,“公主约的夫人已经在二楼雅间等着了,小的带公主去?” 敏慧拒绝道:“不用了。” 说罢,由着大宫女开路,一群人拾级而上,朝着二楼而去。 萧大夫人已经在颂阁等了许久,茶喝了好几盏,茅厕都去了好几回了,都不见敏慧公主的身影。 心下便有些焦急,莫不是被人耍了? 刚想出门问下掌柜的,就见一身洒金针织褙子绣玫瑰花的敏慧公主,跨门而入。 那副明艳不可一世的样子,让人有些不敢直视。 敏慧公主在宫女的伺候下坐了下来,“你们都出去吧,本公主有要事与夫人相谈。” 宫女内侍们依次退出,脚步虽急但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吱呀”一声关上了门。 萧大夫人的贴身嬷嬷自然早也跟着出去了,只留她一人面对敏慧公主,她有些脊背发凉。 顿时觉得大意了,这敏慧公主看起来来者不善的样子。 敏慧好似看出了萧大夫人的不安,安抚道:“萧大夫人不用害怕,本宫只是有些事情要问问。” “那日夫人说萧厉与沈宝昭的婚约你并不知情,这事是真是假?或者换句话说,这婚约恐怕也是假的吧?” 萧大夫人眼神带着些防备,那日自宫中回府,她已经被裕郡王夫妇狠狠教训了一顿。 并不敢再对萧厉的婚事有所质疑,这敏慧公主向来与裕郡王府没有什么交集,缘何如此关心此事? 莫非是宫中派来探听消息的?难道是圣上怀疑了?她也不敢胡乱讲话,生怕给裕郡王府招来麻烦。 萧大夫人假笑着说道:“婚约是真的,不过是未曾知会我罢了。” ‘砰’的清脆一声,敏慧将茶盏重重地放在茶几上,骇的萧大夫人吓了一跳。 “夫人可莫觉的本公主年轻,好骗。” 第192章 这笔买卖,简直不要太划算 “夫人也莫要担心,本公主并不是来追责的。你且放宽心,我只想知晓事情的真相罢了。” 敏慧公主的气势突然弱了下来,叹了一口气,眸中皆是无奈之色。 “殿上萧大夫人所言,本公主记得清清楚楚。想来夫人也并不愿意那沈宝昭入裕郡王府,嫁予世子。” “世子丰神俊朗,实在不是沈宝昭那样的女子能配的上的。在这点上,本公主与夫人的想法一致。” 萧大夫人疑惑,为何敏慧公主对萧厉的事情这么上心,莫非... 一个念头在萧大夫人的心中浮了上来。 敏慧好似看穿了萧大夫人的想法,“确如夫人所想。” “可你们都姓萧,这怎么可以?”萧大夫人吓的面色发白,这在祖宗礼法上说不过去,圣上并不会同意的。 敏慧嘲讽一笑,“有什么不可以的。同宗只是名义上的,裕郡王并非是正宗皇室血脉,夫人比我更加清楚呀。” “太子已经被废,我三皇兄极有可能能成为新的太子。世子若是娶了本公主,可保裕郡王府三代不败落! 这笔买卖,简直不要太划算了。夫人觉得呢?” 萧大夫人低垂着眸子,深切思考。 不用敏慧公主来找她,她本就打算搅黄了儿子与沈宝昭的婚约。 只不过她原本是打算让萧厉娶顾晴的... 萧大夫人再看了一眼端坐在上首的,雍容华贵的敏慧公主。 与敏慧公主的身份地位来比,顾晴也不够看。不得不说,娶敏慧公主带来的利益更多更大。 不单单是萧厉受益,若真的有朝一日三皇子登上帝位,她又如何能惧怕宣平侯府不善待她的大女儿? 甚至是萧玉瑶,嫁到范阳卢氏都能挺直了腰杆子。 萧大夫人被诱惑到了,很是意动。 “不瞒公主所言,厉儿不过是心善为了替沈宝昭脱身,这才假借婚约之名。” 敏慧公主当然知道萧厉不止是心善,她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他是真的心悦沈宝昭。 但那又如何?她敏慧看上的东西,只有不要的,还没有得不到的! “公主你打算怎么做?”萧大夫人小心翼翼地问道。 敏慧公主也有些犯难,那日赏花宴结束,她就派了人预备神不知鬼不觉地除掉沈宝昭。 可派出去的人回来报,说沈宝昭身边有几波人保护着,下手极为艰难。 看来这招是行不通,若是派出的人太多,未免会引起怀疑。 哪怕是杀了沈宝昭,她自己也会惹上麻烦。最主要的是,目前她还不敢让父皇知晓她对萧厉的心意。 不然她又怎么会来找萧大夫人合作呢。 “夫人有什么好主意呢?”敏慧公主反问道。 萧大夫人是有想法的,她早就打算好了,再过几日是裕郡王妃的寿辰,沈宝昭作为外甥女必定会到场。 她是准备寿宴那日动手,只是还没想好如何做。 敏慧公主见萧大夫人久不言语,便唤来贴身伺候的宫女:“来人。” 只见那女官进来后,从袖口处拿出一个香囊递给萧大夫人。 “这香囊里头装的是毒药,无色无味。只要掺和在汤水之中,一点点,便能要她性命。 萧大夫人只需要在沈宝昭到裕郡王府用膳之时,让她服下毒药,烦恼不就迎刃而解了吗?” 萧大夫人见敏慧公主殷红色的唇瓣一开一合,轻飘飘地说出如此狠毒的话。 手中拿着的比不是香囊,而是烫手山芋一般。 “不可,若她在裕郡王府出事,很快就能查出动手之人,我逃不掉的。” 萧大夫人也没有敏慧公主想的那么蠢笨,这一旦事发,罪魁祸首就是她。 敏慧公主大可以作壁上观,她的手上干干净净,什么也没做。 萧大夫人说完便想离开,敏慧公主太可怕了,动不动就要人性命,她不想再待下去。 敏慧扬了扬下巴,宫女很快将门又紧紧地闭上,挡住了萧大夫人的去路。 “萧大夫人且慢。”敏慧阻拦道。 “夫人不必紧张,既然你不愿下毒,本公主也不会强人所难。 只是,不知道若是裕郡王府的萧大老爷知道,当年庙会上并非是他不小心撞到了夫人,而是夫人处心积虑地自己撞上去,又会如何呢?” 萧大夫人瞪大了双眼,满脸的不可置信。 敏慧公主怎么会知道这件事情,她明明年纪那么小。 敏慧公主唇角扯起一抹微笑来,她既然出手,定然要知己知彼,百发百中。 萧大夫人一辈子都没有出过京都,两日时间,足够她手上的能人异士将萧大夫人的底细挖了个底朝天了。 萧大夫人强自镇定,“就算被裕郡王府知道又如何?我为王府生儿育女,操持家业,我家老爷并不会因为这么点小事而追究。” 她还为王府生下了优秀的继承人,她是萧厉的母亲,这点是怎么样都不会变的。 敏慧公主并没有因萧大夫人的话而放弃威胁。 “夫人以为,我只查探到这么点吗?那夫人可还记得,当年进京赶考的少年谢寻呢?” 萧大夫人听到谢寻二字,犹如晴天霹雳一般,倒退几步,跌坐在罗圈椅中。 神色愣怔,闭上双眼,泪水从眼角流出。 睁开眼,对着敏慧公主说道:“我答应你,除去沈宝昭,帮你嫁入裕郡王府!” 敏慧公主这才满意地颔首道:“这就对了。夫人是萧厉的母亲,本公主无意探究夫人的往事。 只要除去沈宝昭,本公主保证,谢寻的事情再无人知晓。” “否则,若是我不痛快了,不能与心爱的人长相厮守了。夫人却还过着高枕无忧的日子,这怕是有些不公平呢,你说呢,萧大夫人?” 萧大夫人就如同一尾蛇,被死死掐着七寸,不论如何挣扎都动弹不得。 “敏慧公主请放心,我知道怎么做。只是下毒这事太过明显,或许咱们可以想别的法子。” 按敏慧公主的意思,自然是用毒快些,死了一了百了。 若是要别的法子,难免容易横生枝节。但她看萧大夫人的样子,虽妥协了,可并不是很情愿。 她也不想与萧大夫人闹得太僵,毕竟也要看在萧厉的份上。 “夫人有什么想法?说来听听。”敏慧好奇。 第193章 都不是好东西 “六月二十八,是王妃的寿宴。到时候王府中贺寿的人众多,下手会更加容易些。” “只要到时候想办法毁了沈宝昭的清白,这样她无论如何就没办法嫁入裕郡王府。” 萧大夫人并不想伤沈宝昭的性命,毕竟她医治好了萧大老爷的腿疾。 但要她接受这个儿媳妇也是万万不能够的,故而毁了她的清誉的做法最直接。 敏慧公主觉得萧大夫人有些心慈手软,但这个主意还不错。 心慈手软些也好,这样日后这个婆母就会被她死死压制着,裕郡王府当然会由她说了算。 “如此也好,夫人可千万要布置好,莫要到时候掉链子。 六月二十八,本公主记住了。到时本公主自会请旨意出宫贺寿,等夫人的好消息。” 敏慧公主笑颜如花,就像是刚刚威胁人的并不是她一般。 待到她带着人离去之后,萧大夫人硬挺的背脊才瘫软下来,靠在椅背上。 还不知道将要被当成目标的沈宝昭,自从宴会之后,就没有出过宁安伯府的大门。 一直窝在昭明苑中,或侍弄草药,或炼制丹丸。日子过的平静无忧无虑。 只偶有些小烦恼,比如眼前。 碧霄一手拎着一个食盒,一手拿着一个匣子,有些犯难地对着沈宝昭说道:“小姐,今日又送来了。” 沈宝昭放下花锄,抖了抖衣裙上的泥土,进了书房。 晴空忙打来水,沈宝昭慢条斯理地将手清洗干净,用素白色的棉帕子擦干手上的水渍。 捡起美人榻上的书籍,斜着身子靠上了迎枕,伸展着方才久蹲了的双腿。 问道:“是裕郡王世子送来的吗?” 碧霄点了点头,将食盒放在榻上的棋盘上,打开,将四碟子精致的糕点一一拿出,将棋盘取下,摆放在案几上。 沈宝昭叹了一口气,自从上回两人说开之后,萧厉便日日差人送东西来。 吃食,首饰,或者是些小玩意,外人看来倒像是未婚夫妻的模样。 沈宝昭有些受宠若惊,她也让碧霄去拒绝过,只是萧厉说兄妹之间不必这么客气。 若是她再拒绝,倒有些不近人情了。 糕点入口即化,应当是裕郡王府赵嬷嬷的手艺。沈宝昭吩咐碧霄每样挑出一半来送到外院给沈杰凌尝尝。 碧霄应是,将另外一个匣子拿到沈宝昭跟前:“小姐,这份是怀王府送来的。” 送东西来的是一直隐藏在宁安伯府周围的暗二。 暗二口齿笨拙,只说是送给沈四小姐的,碧霄想问别的什么也没问出来。 沈宝昭狐疑,上回大殿上她狠狠得罪了萧元怀,她以为依着萧元怀的性子,定然不会再纠缠不休。 而小白也许久没有送纸条来了,她本都打算将之前的纸条都烧毁,就当那些事情也没有发生,不想与他再有任何的瓜葛。 可为何又送东西来?是什么呢?沈宝昭有些好奇。 坐直了身子,将匣子抱在腿上,打开。 有一封信件并一本古籍乐谱。 缓缓展信,上头寥寥两句话,‘太子已废,何时解除婚约?’ 沈宝昭面上嘲讽一笑,萧元怀这是来催她去退婚的。看着凌厉的瘦金体,萧元怀已经不再遮遮掩掩了。 莫非他以为,将太子拉下马她就会感谢他?按照他的意愿与萧厉退婚? 然后呢?嫁给他吗?再让他重新杀她一回? 婚是要退的,但不是现在,她不想让萧元怀误以为是为了他而退婚。 沈宝昭又拿起压在信下面的乐谱。 这乐谱难寻,是本孤本,极为珍贵。可是,沈宝昭已经对上头的乐曲了然于胸。 沈宝昭直接翻到最后一页,果然后头还有半阙残卷。 她记得,后头半阙他们二人早已经把乐谱补全。 这本乐谱前一世萧元怀偶然得到,又赠送给了她。 没想到今生却这么快到了他的手上,果然再一次印证了她的想法,萧元怀与她一样,带着前世的记忆而来。 沈宝昭一页页的翻阅,仿似前尘往事一幕幕重新上演。 她抚琴,他舞剑。梅林下,溪水边。不觉泪溢满了眼眶。 ‘吧嗒’一声,沈宝昭将乐谱丢进匣子里,将匣子紧紧关闭,如同避开洪水猛兽一般。 “碧霄,将匣子给怀王送回去。告诉他们,不要再送任何东西来了。” 碧霄望着沈宝昭那说不清道不明的神色,这还是她第一回见到小姐如此无措的样子。 怀王送来的到底是什么东西,怎地能让小姐如此的伤心? 不管是什么,碧霄决定就按沈宝昭说的做,并且她在把东西交给暗二的时候,表现的凶巴巴的。 但凡让小姐伤心的,都不是好东西。不是好东西的下属,定然也是坏东西! 暗二摸不着头脑,他不知道主子到底送了什么给人家姑娘,怎地刚刚送进去的时候那丫头还好声好气的问他。 送出来的时候,却差点将他当成了杀父仇人一般。 暗二急匆匆地将匣子带回了怀王府,萧元怀盯着案桌上原封不动的匣子,眸色晦暗不明。 “宁安伯府的沈四小姐说,让主子别再送东西去了。她不会收的。 还有今日裕郡王府萧世子也送东西去了,沈四小姐收下了。” 暗二感受到越来越怪异的气氛,语气越来越低。 他不敢不报啊,上回主子就说了关于裕郡王府世子与沈四小姐的事情,要清清楚楚地上报。 萧元怀指节轻叩椅臂,对着暗二说道:“先去后院把恭桶刷完,再去宁安伯府保护沈四小姐。” 暗二忙抬起头,见萧元怀不像是说笑的样子。只得认命地出了书房门往后院而去。 他不明白啊,他明明是按吩咐办事,怎么又被发配来刷恭桶了。 躲在暗处的暗一摇了摇头,心里叹息,他这弟弟实在是学不乖。 非要在主子的伤口上再撒一把盐,活该他去刷恭桶。 萧元怀望着被退回来的匣子,有些失落。 他不明白为何昭昭一再拒绝他的心意,反而接受萧厉。 而萧厉也太碍眼了,要不然找个机会除掉去?萧元怀有些意动。 第194章 给萧厉找点事情做做 可萧厉是不可多得的断案人才,人品端正,是个直臣。 自他出仕以来,为大历破了不少陈年案件。让许多的冤假错案得以昭雪。 先帝在世时,励精图治,耗费心血。 这大历,是先帝的大历,是天下百姓的大历。先帝毕生的心愿就是希望百姓安居乐业,大历河清海晏。 不管是为了百姓还是因为他的父皇,萧元怀都没办法对萧厉痛下杀手。 不过,杀不得不代表不能做点别的。 “暗一。” “属下在。” “两淮的盐税案案宗复杂,牵扯众多。本王记得朝中众人都不愿自请前往调查。 你让人给大理寺右少卿出主意,让他向陛下举荐,让我们的裕郡王世子去两淮。” 大理寺除去大理寺卿之外,下头还有左右少卿,萧厉则是大理寺左少卿。 大理寺右少卿另有其人,且资历比萧厉还老,但在大理寺中却被萧厉稳稳地压了一头。 两人是角逐下一任大理寺卿的对手。 萧元怀眉心一动,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继续说道:“他不是刚刚将赵启一案办的很是漂亮嘛。 本王相信,如此难查的案件也只有裕郡王世子能破,希望他不要辜负本王的一番厚望。” 萧元怀不高不低的声音,让暗一顿时脊背发凉。 裕郡王世子,这回可是踢到铁板上了。 两淮盐税案乃是沉疴旧疾,自先帝开始就在不断的派人查清,可钦差不是死在去的路上,就是在两淮消失。 都没有人能活着从两淮回来。 主子这是要将裕郡王世子给从沈四小姐的身边发配走,要暗一说,主子不愧是主子,这主意真的再好不过了。 如此一来,裕郡王世子起码有很长一段时间无法出现在沈四小姐的周围。 况且这对裕郡王世子来说,危险与机遇并存。 若是真能将案件查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这回了京都,大理寺可就是裕郡王世子的天下了。 下一任大理寺卿必定是裕郡王世子的囊中之物。 大理寺卿,那可是九卿之一,地位远远不是大理寺少卿可以比的。 暗一真可谓是雷厉风行,不过是三日,萧厉便接到圣旨,让他不日以钦差之名前往两淮。 名义上是替圣上巡查两淮的河道疏通,实际上是令他查清盐税案的猫腻。 萧厉接到圣旨的时候还觉得不可思议,圣上是怎么知道他想去破盐税案的? 都免了他自己请旨,正中下怀。 两淮,他早就想去了。不过是因着京都还有他未完之事,有他所惦记的人。 若是出外差,那将有许久见不到昭表妹了。 萧厉心中也有些煎熬,不知不觉便走到了宁安伯府门口。 在门外踱步许久,正巧被要出门采买的晴空发现。 “萧世子,你是来找我们家小姐的吗?怎地在门口不进去?”晴空发问。 因着赏花宴上的事情,沈宝昭身边伺候的人对萧厉都很有好感。 且沈宝昭也嘱咐过,为了使婚约的事情让外人看起来逼真,让丫鬟们在外头遇见了萧厉的人定要表现的亲切些。 萧厉依旧冷着一张脸,反问道:“你家小姐可是在府上?” 晴空点了点头:“在家呢,世子若有事我带你进府找我家小姐。” 晴空很是热情地带着萧厉往昭明苑而去。 萧厉到的时候,沈宝昭还泡在药房中炼制丹丸。 晴空将萧厉带到了沈宝昭的书房之中便离开,沈宝昭嘱咐人伺候好萧厉,她很快就来。 萧厉还是第一回来沈宝昭的院子,并没有四处走动,而是坐在沈宝昭常坐的书案之后的罗圈椅上。 拿起书案上沈宝昭未曾看完放置一旁的书册,看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沈宝昭脚步匆匆,姗姗来迟。 见了萧厉便露出一抹笑意,萧厉难得的回她一笑。 “让表兄久等了,是昭昭的不是。” 说罢,便自顾自地坐到了茶桌旁,取过一旁烧开了的水,开始为萧厉煮起茶来。 萧厉忙站起来,踱步坐到了沈宝昭对面。 只见沈宝昭炙,投,注,候,白皙细嫩的双手一步一步,行云流水,很是赏心悦目。 萧厉的脸上不由地带出欣赏的神色。 一杯茶好,沈宝昭递送给萧厉,萧厉双手接过。 抿了一口,赞叹道:“昭表妹真是好手艺。这茶煮的恰到好处。” 沈宝昭冁然一笑,谦虚道:“表哥过奖了。只是不知表哥今日前来,是有何要事?” 沈宝昭有些不解,虽然这些时日收了萧厉很多礼物。 可他从来都是让裕郡王府的下人送来的,一次也没亲自来过。 萧厉大理寺事务繁忙,再加上恐怕是自己的拒绝之意太过明显,他不大好不请自来。 可今日是为什么呢? 萧厉并没有让沈宝昭猜想很久,淡淡开口道:“圣上派我下两淮去查盐税案。” 他没有对沈宝昭隐瞒,而是直接将成德帝的意思告知。 “恐怕要离京许久,出发之前,为兄想来看看你。” 萧厉漆黑的眸子,直直地盯着沈宝昭,像是要将她整个人都装入他的眼中一般。 盐税案?沈宝昭好像有些印象。前世萧元怀在江南自立为王之时,还短暂地与两淮的盐商合作过。 后来因着萧元怀不愿意与虎谋皮,斩杀了两个最大私盐盐场的幕后掌权者。 从他们那里得到了许多的账本账册,送到了当时的钦差手中,盐税案这才被破。 那钦差是萧厉吗?沈宝昭已经不记得了。 但她知道两淮官员均与盐商勾结,萧元怀为了拿到账册也费了不少力气,损失了好些手下。 萧厉孤身一人前往,这太危险了! 沈宝昭眼中皆是担忧之色,“好端端的为何要派表哥去查案?” 萧厉倒乐观,还有心思与沈宝昭开玩笑:“大概是圣上见为兄乃是百年难得一遇的破案天才。” 不过一瞬,萧厉便收起了玩笑的态度,与沈宝昭分析起来。 “昭表妹,盐税案我是一定要查的。两淮百姓有多少因为私盐场泛滥,被抓去制盐。 多少家庭家破人亡,多少百姓被残害。” “而那些盐商们,个个满脑肥肠,富得流油。维护盐商的贪官们,中饱私囊,道貌岸然,心狠手辣。 盐税案不破,两淮永远没有安生的日子。” 萧厉熠熠发光的眸子,展示出他的决心。 沈宝昭顿时心中浮上一丝敬佩之意。 “表哥,你且等等。”沈宝昭说罢便起身快步走出了书房。 第195章 保命丹丸 半晌,沈宝昭用包袱拎着一些瓶瓶罐罐而来。 一股脑地将包袱交给萧厉,“厉表哥,这是我这些日子没事炼制的一些丹丸,你拿着防身。 每个罐子上我都贴上了丹丸的名字和作用,你小心分辨。有些有毒,有些能救命。希望能派上用场。” “此去两淮,危险重重,还望表哥能好好照顾好自己。” 萧厉指骨分明的手拎着包袱,顿时觉得沉甸甸的。 这是昭表妹对他的关心,除却祖父祖母之外,只有她了吧。萧厉心想。 “还有...”沈宝昭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走到书案面前。 拿起狼毫笔,沾了沾砚台上的黑墨,在宣纸上写下两个名字。 交给萧厉,沈宝昭不知道怎么解释,只能先阻拦着萧厉的疑问。 “厉表哥,我也不知道如何与你分说。这上头两人,是两淮盐税案最大的私盐场幕后操纵人。 你只要找出他们,并从他们手中得到账本账册,盐税案便可迎刃而解。” 沈宝昭欲言又止,“表哥不要问我是怎么知道的,只要相信我不会害你就是了。” “我如何会觉得你在害我呢,你若是害我又怎会给我这么多珍贵的丹丸。 表妹放心,厉定然不负所望,等我回来。” 萧厉最后一句话说的情真意切,意味深长。 沈宝昭觉得萧厉好像又误会了什么,她想解释。可一想到萧厉马上就要离京,便又歇了念头。 也罢,等他回京之后,便分说清楚,解除掉婚约好了。 萧厉走了,就在裕郡王妃寿辰的前一日,带着成德帝给的护卫并一些裕郡王府的家奴。 孤身一人,前往未知的战场。 出了城门口,端坐在枣红马之上,回首望了望京都的城门,巍峨高大。 摸了摸胸口沈宝昭给的药丸,安心地朝着前方而去。 ———— 鲁国公府,世子的正房之中。 满面怒容的陈珂抄起一旁案几上的丹丸盒子,朝着跪在地上的小厮砸了下去。 小厮被木盒子砸中了肩头,身形晃了晃,不敢呼痛。 只胆战心惊地对着上首的陈珂一个又一个的响头,不住地磕着。 “世子饶命,那清风药君确实已经回了毒星谷。小的们找遍京都都没寻着人。 药王殿说寒香丸也只得了几粒,都卖光了,实在是买不到啊。” 小厮说的都哭出声来了。 顾氏听着里头打骂的声音,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走了进去。 劝慰道:“珂儿切莫动怒,我已经派人去毒星谷请了。定会将清风药君请来的。” “你先下去吧。”顾氏对着小厮说道。 小厮如蒙大赦,三步做两步,屁滚尿流地滚了出门。 陈珂躺在榻上,用薄被子将头脸都蒙住,他满心欢喜的以为腿终于治好了。 确实能下地走路了,可谁曾想到,双腿竟然不一般长短,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犹如瘸子一般。 这样他还如何敢在人前显露?若是被鲁国公知晓,他这世子之位,定然也是保不住的。 没有办法苛责清风药君,当初治腿的时候,清风药君就说过,寻常走动无碍。他也没有保证能如常人一般。 且当初他自己也受够了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的日子,只求能自理。 可人总是得陇望蜀,既然能下地了,自然也希望可以好全。 顾氏心疼地看着儿子这副颓然的样子。 她为着让京都众人知晓陈珂已经无碍,早就在陈珂腿渐渐好转的时候就传出风声去了。 她实在是没想到,竟然会弄巧成拙。 本有意在明日的裕郡王妃寿宴时,让陈珂露面。可看这样子,是万万不能够的。 就在顾氏扯下陈珂蒙头脸的被子时,王二娘一手撑腰走了进来。 她还未怎么显怀,故而撑腰挺着肚子的样子倒有些生怕人不知道她怀孕了一样。 微微屈膝对着顾氏行礼,顾氏皱了皱眉头,有些不高兴地说道:“你怀着身孕,没事就在房中不要出来了。 省的被下人们冲撞到。你要记着,这孩子可比你金贵多了。” 王三娘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忙又屈膝应答:“是,三娘记着了。” 她一脸委屈地看向陈珂,可陈珂并未接收到她的眼神,只自顾自地在烦躁。 王三娘知道此时也指望不上陈珂能为她说上两句话。 便命令丫鬟将她新做的靴子拿过来,对着陈珂道:“世子,妾身为您新制了一双靴子,你试试看。” 陈珂本就为了腿烦闷不已,提到靴子,他还当时王三娘故意拿来膈应他的。 大声呵斥道:“滚出去,本世子不需要什么靴子!” 王三娘大惊,泪水便滚滚流了出来。 忙跪在地上解释道:“世子,这靴子与寻常的不一样。 若是穿上了,说不定行走无碍了。” 陈珂还是一副什么都不想听的模样,顾氏倒对王三娘的话提起了兴趣。 吩咐丫鬟将靴子取来,细细观摩。 只见这双靴子外面看起来与寻常的靴子无异,可这内里,大有乾坤。 左脚的靴子里头垫了厚厚的一层鞋垫子,若是穿上了说不定看起来左右就一般高低。 好巧的心思,顾氏的眼里露出赞赏之色,忙让丫鬟扶着王三娘起身。 捧着靴子对陈珂说道:“珂儿,这靴子果然与寻常的不一般,你试试看。” 陈珂见顾氏也这么说,倒是有些狐疑。 从榻上坐了起来,让小丫鬟蹲着身子将靴子给他穿上。 站起来,试着迈开步子,在房中走了起来。 一步,两步,陈珂惊奇,竟然不会一高一低了! 不可置信地又在房中走了几圈,犹觉不足,便拎起袍子,往院子中走去。 这还是他这么久以来,第一回堂堂正正地行走在国公府中。 闻着院中的花香,听着各色蝉鸣鸟叫,陈珂又来来回回地绕着院子走了又走。 兴高采烈地走到了王三娘面前,拉着王三娘嫩白的纤纤玉手,说道:“三娘,真是太感谢你了。” “对不住,之前我心情不好,态度便差了些。” 陈珂想到方才刚刚呵斥了王三娘,也有些不好意思。 而王三娘欣慰地笑了笑,仿佛毫不在意一般,“世子,只要能让你开心,三娘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顾氏见二人一副腻腻歪歪的样子,有些看不过眼。 清了清嗓子,对着陈珂说道:“好了,珂儿。如今你的腿也看不大出来有问题。 明日便跟着母亲一同前往裕郡王府贺寿如何?” 第196章 贺寿 陈珂点了点头,他得了这能让他的腿看起来恢复如常的靴子,自然是愿意去裕郡王府贺寿的。 他要让京都的权贵们好好看看,他陈珂腿疾已经好了。这鲁国公世子的位置他坐的稳稳当当。 陈珂顿时又觉得意气风发起来,一扫之前的颓靡之色。 王三娘用殷切的眼神望着陈珂,那可是王府的寿宴,她也想去。 从前还是忠义伯府家的嫡女时,虽参加的宴会不少,可类似裕郡王府这种顶级权贵,忠义伯府还是没有结交到。 现在,她不过是个侍妾,虽肚子里怀着个金疙瘩。可那沈嫣还占着嫡妻的名头,且她的月份比她大多了。 她能把握住的唯有陈珂的心意。 语带凝噎,欲言又止的模样让陈珂也有些心疼。 毕竟他今日无缘无故朝王三娘发火,心里也觉得有些对不住一心为他操持的王三娘。 便斟酌着对顾氏开口道:“母亲,明日能否带三娘一块儿去?” “不行!”顾氏想也没想便拒绝了。 王三娘垂下头,一副低落的模样,对着陈珂说道:“世子,无妨。 明日三娘乖乖在家等你回来。” 陈珂还想争取,顾氏都没等他开口直接决定道:“珂儿,明日带着沈嫣一同前往裕郡王府。” “为何?”提及沈嫣,陈珂一脸嫌恶的模样。 他可没忘记他瘫在床上的时候,沈嫣是如何对待他的。 如若不是她肚子里还有他的孩子,早就一纸休书将沈嫣给休弃了。 凭他国公府世子的身份,再另娶一个高门贵女并不难。更何况,就算是将三娘扶正,也比沈嫣好太多。 顾氏并没有说话,而是示意陈珂跟着她到了正房厅中,摒退了伺候的小人并王三娘。 门外王三娘双眼露出怨毒的神色,她就知道只要沈嫣压在她头顶一天,她就没有出头之日。 “珂儿,你可知如今太子已废?”顾氏面色郑重地开口说道。 陈珂一愣,他久困于小院之中,已经很久没有打探外头的消息了,太子被废这么大的事情,他也是刚刚才听说。 顾氏并不管陈珂的神色,自顾自地讲了起来。 “如今除却太子之外,朝中依然呈现三位皇子鼎立的局面。曾经追随太子的朝臣们也都纷纷重新站位。 而淑妃娘娘所出的四皇子呼声不低。且此次将太子拉下马来,四皇子的准岳丈李御史可谓是头等大功。 故而四皇子的实力不可小觑。” “沈嫣作为四皇子的嫡亲姨母,若是有朝一日四皇子上位,而咱们家又没有善待于她,你想想等待咱们的会是什么? 反过来说,若是笼络住沈嫣,还怕那个贱种夺你的世子之位吗?” 顾氏提起陈琛满脸嫌弃,仿佛是吞了只苍蝇般恶心。 陈琛母子始终是梗在她心头难以磨灭的一块心病。哪怕那贱妇早已经不在人世。 “可除却太子之外,成年的皇子还余有三位,母亲怎觉得四皇子就能登上帝位呢? 咱们就非要支持四皇子吗?这风险会不会有些大?” 陈珂虽久不了解朝堂动向,可自小也是被鲁国公熏陶着长大,知道夺嫡之事牵一发动全身。 若赌对了,自然鸡犬升天。同样若是赌错了,满门抄斩也是有的。 故而哪怕是娶沈嫣之时,他也是因着是真心爱慕,而非决定了站队四皇子。 “不是说支持四皇子,最终要如何做咱们还是得看你父亲的主意。但是淑妃与四皇子也不能得罪。 你可知晓,自从太子被废了之后,宫中的淑妃娘娘已经派遣内侍来府中给沈嫣送了好几回东西了。 这说明什么?说明淑妃娘娘心中还惦记这个妹妹,来给她撑腰来了。” 顾氏心中倒是有些惊讶沈嫣果然好命,虽娘家败落,可还有个当淑妃的姐姐。 随即叮嘱陈珂道:“你在外人面前,装也得装出夫妻恩爱的模样。最不济也要等沈嫣生下孩子再说。” 顾氏是想着,女人一旦生下了孩子就如同被捏住了命脉一般。 到时候沈嫣还不是任凭他们母子揉扁搓圆,就如同那贱妇一般。 她不过是用年幼的陈琛稍稍威胁了她一番,还不是自己投缳自尽了。 陈琛倒也知道以大局为重,虽不愿也答应了下来。 很快,第二日一早,顾氏与陈珂带着大腹便便的沈嫣坐上了去往裕郡王府的马车。 同样,沈宝昭也精神抖擞地带着沈二老爷并沈杰凌出发。 今日并非沐休,沈二老爷与沈杰凌都是特意告假而来。 裕郡王妃是宗室中仅剩不多的几位老王妃,故而不管圣上心里如何看待裕郡王夫妇。 为显示重视,他也要特命内务府派人来帮着萧大夫人操持老王妃的寿宴。 京中有头有脸的人家都来了。 收了帖子的,可以进门参加宴会。没有资格收到帖子的,将寿礼送到门房,聊表心意即可。 故而裕郡王府一早门口便车水马龙,来去不绝。饶是府门前的街道已经够宽大,却仍旧挤得水泄不通。 沈宝昭到的比较早,倒是很顺利地进了府,并不要人领着,熟门熟路地到了裕郡王妃的院子里头。 因着沈宝昭与沈杰凌的关系,裕郡王妃对沈二老爷也不再是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 不过要多热络是没有的,沈二老爷与裕郡王妃拜了寿,便被萧三老爷一把拉走到前院去了。 拜寿的人陆陆续续来了,长公主一家也很快到了。端宁见着沈宝昭很是开心,与萧玉玲几人凑到一块儿喝茶去了。 自然萧玉瑶是不屑与她们一块的。 沈宝昭因着与萧厉的假婚约,很多闺秀都对她很是羡慕,纷纷都来凑趣。 萧玉瑶看她那一副众星拱月的样子,心下嫉恨无比。 气鼓鼓的双颊让本就不小的脸蛋看起来更圆了,就像是一只青蛙。 苏玉姮来时便是见着萧玉瑶这副模样,心里也觉得好笑。顺着萧玉瑶的眼神望过去,这才见到沈宝昭众人。 她如今可是准二皇子妃,可这些人脑袋都是被驴踢了吗?不巴结她反而巴结沈宝昭? 她哪里知道,她自己端着一副我很高贵,生人勿近的样子。谁还敢不看脸色上前找不痛快。 苏玉姮美目盯着与沈宝昭坐在一道的冯飞燕,冯飞燕不知被什么逗笑,笑的花枝乱颤的样子,狠狠地戳痛了她的双眼。 刚刚从府外进来,她与薛盛擦肩而过,薛盛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更别说跟她讲话了。 虽然她也快出嫁为人妇,可见了昔日倾慕的对象,心中始终是还有着难以明说的情意。 “你们可别得意!”苏玉姮暗暗在心底说道。 灵机一动,缓缓走到了萧玉瑶面前,嘴角噙着笑喊道:“玉瑶妹妹。” 第197章 合谋 萧玉瑶的眼神还在沈宝昭几人身上,苏玉姮冷不丁的出声,差点吓了她一跳。 刚想开口指责,见来人是苏玉姮,便一下子眉开眼笑了起来。 “玉姮姐姐,多日未见你更加光彩照人了。”萧玉瑶其实有些羡慕苏玉姮能嫁入皇家。 不像她日后还得外嫁到范阳,虽然卢氏乃是大族,她的未婚夫也是个上进的好儿郎。 可一想到要离开从小长大的京都,远离这锦绣繁华,去一个没有任何亲人的地方,她就不愿。 心里也埋怨裕郡王给她说了这么一门亲事。若是在京都,凭她的身份也能找一门贵婿。 觑了一眼苏玉姮,萧玉瑶想若是她年纪再大上两岁,又没有婚约的掣肘,说不定也能当上皇子妃。 苏玉姮听了萧玉瑶恭维的话,心中熨帖,也追捧起对方来。 “玉瑶妹妹也不赖,明年便及笄了吧。到时候姐姐定然给你送一份大礼。” “不过...”苏玉姮话锋一转,“方才我观妹妹脸色不好,可是心中有什么郁结之事?” “妹妹身为王府的嫡出小姐,祖父可是先帝都宠幸的裕郡王,嫡亲的哥哥还是王府的世子。 就看今日王府如此花团锦簇的模样,谁人还敢给妹妹气受呢?” 苏玉姮一边说,一边观察着萧玉瑶的神色,果然几句话就将萧玉瑶的愤恨给挑露了出来。 “还不是沈宝昭那个贱人!”萧玉瑶的视线又重新转向那群人中。 苏玉姮见她丝毫不知道掩盖的神色,一边拉着她的手,一边带着她往角落上落座。 “玉瑶妹妹,你声音小点。姐姐知道你与沈宝昭不对付,只是她如今与你哥哥有婚约,说不得很快就要嫁入裕郡王府。 妹妹你还是当心些,莫要惹到她。若是来日她掌家,你还得看她的眼色过日子呢。” 苏玉姮寥寥几句话,听起来像是劝说,可句句都踩到了萧玉瑶的痛脚。 “她做梦!” “可她并没有犯什么错,裕郡王世子也定会娶她的。除非...”苏玉姮话说一半,就等着萧玉瑶发问。 “除非什么?”萧玉瑶见苏玉姮用帕子掩住了唇,好似一副不敢说的模样。 萧玉瑶摇着苏玉姮的手臂,恳求道:“好姐姐,你就帮帮妹妹吧。 你有什么好办法?快快教教我。” 苏玉姮仿佛是被萧玉瑶缠的没办法一般,拍了拍萧玉瑶的手背,叹了一口气说道:“好吧好吧,谁让咱们俩要好呢。” “姐姐的意思是,若是沈宝昭行差踏错,自己找死。大夫人不就可以以此为借口,退了这门亲事了嘛。” “姐姐的意思妹妹不明白。”萧玉瑶年纪小些,肚子里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听不懂苏玉姮的言外之意。 苏玉姮让她附耳过来,对着她细细耳语一番。 萧玉瑶听了苏玉姮的话,双眼放光,神采奕奕,如同六月天里吃了冰酪一般熨帖。 不住地点头,直夸好主意。 随即便招来贴身伺候的丫鬟,嘱咐了一番。那丫鬟听了话,匆匆离开,办事去了。 苏玉姮眼神恶毒地盯着沈宝昭几人,暗自腹诽,看你们还能得意几时。 只是可惜,找不到冯飞燕的把柄。她更痛恨冯飞燕,如果有机会,定会报复! 不愧是裕郡王妃的寿宴,在苏玉姮与萧玉瑶说话的当口,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都结伴而来。 给裕郡王妃这个叔祖母拜寿。三人面上兄友弟恭,言笑晏晏。可心里头谁都不服气谁。 但在人前个顶个的谦逊、有礼,又行止有度,也没有失掉天潢贵胄矜娇。 那日他们也见识到了裕郡王在崔太后那边的影响力,当然也想要交好裕郡王府。 他们可不是作死的大皇子,还与裕郡王世子抢夺未婚妻。笼络都还来不及呢。 沈宝昭不耐烦见几位皇子装模作样的拜寿,一个个都不安分,又有多少真心庆贺外祖母寿辰的呢。 她带着晴空便出了花厅,出来透透气。 夏日的暑气依旧,连廊旁栽种着郁郁葱葱的树木,沈宝昭漫步连廊之上,倒也消了几分燥热。 迎面走来一群人,为首的贵夫人衣着华丽,穿戴不凡,应当是哪家高门大户的女眷,可沈宝昭未曾见过。 后头还跟着一个妇人模样装扮,同样锦绣华服的少夫人。 一旁的婆子手中还抱着一个粉雕玉砌的小姑娘,约莫三四岁的样子,看起来很是可爱。 沈宝昭避在连廊的一旁,对着贵妇人略微行礼致意。 而那贵妇人并没有停留脚步,没有分半分眼神给沈宝昭。 只那少夫人走到沈宝昭跟前时,不知道被什么绊了一下,一个趔趄。 沈宝昭下意识伸手扶了她一把,才将将站稳。 一群人停下了脚步,少夫人与沈宝昭道谢:“谢谢这位小姐。” 贵夫人皱了皱眉头,面带关切之色,有些担忧地问道:“萱儿,没事吧?” 那少夫人摇了摇头,重新整了整衣摆。贵夫人对着沈宝昭点头致谢,几人又急匆匆地朝着裕郡王妃的院子而去。 沈宝昭没有被她们打断了路线,继续沿着长廊而行。 不过半晌,又见一美妇人脚步慌乱,面带焦急之色,眼角微红,像是追着前头几人一般,飞似地朝同一方向急奔。 后头还跟着嬷嬷,并两三个丫鬟。 沈宝昭疑惑丛生,谁来贺寿不是从从容容的,哪有这般冒失的。 沈宝昭见后头的丫鬟很是面熟,好似曾伺候在大夫人的身侧。 忙让晴空一把将那丫鬟拉住,开口便询问起来。 “怎地这般莽撞,吓着了客人怎生了得?” 丫鬟见是沈宝昭,近日也听闻了她将要成为裕郡王府主母的消息,便也不敢敷衍。 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抬头那美妇人的身影都见不着了。 丫鬟面色惨白道:“方才大姑奶奶听闻宣平侯夫人带着小小姐来给王妃贺寿,便急着赶来。 奴婢们劝慰也没有用,大姑奶奶哭哭啼啼的,非要立刻见到小小姐。” 沈宝昭听明白了,那后头追赶的美妇人竟然是萧厉的胞姐萧玉环。 她知道萧玉环近日都居住在裕郡王府之中,可不知为何从不在裕郡王妃的院子里见过她。 深居简出就像是不存在一般。 今日竟然为着女儿,不管不顾地奔走在院中,丝毫不顾其他客人的想法。 沈宝昭也理解她的一片慈母之心。 那宣平侯夫人看起来很是不好惹的模样。萧厉如今不在府中,外祖母年事已高,她们一行人来者不善。 沈宝昭想着,便也带着丫鬟又回到了厅中。 第198章 给主母敬茶 恰好听见宣平侯夫人对着萧玉环开口责备。 “裕郡王府真是好教养,教出来的姑娘就这样在娘家躲懒。也不回夫家打理家事,侍奉公婆。” 厅中夫人小姐众人,皆是来祝寿的,谁的面上不是一派喜笑颜开的模样。 宣平侯夫人乍然出声,且毫无预兆的指桑骂槐之意,让花厅里的声音都停了下来,顿时鸦雀无声。 大家都看向上首。 今日因着寿诞,裕郡王妃穿的十分喜庆,一身暗红色福字不断纹宽袖衣袍,配上暗紫色的抹额,没有过多的点缀。 一副富贵老太太的模样,沈宝昭为她调理了身子,脸颊上也长了些肉来,很是慈祥。 可此刻裕郡王妃的面色并不好看,手中拿着一串翡翠珠子,不断地拨弄着。 也没有出声。 而一旁的萧玉环,紧紧地揉着怀中的女儿,眼泪珠子如同不要钱一般的掉。 萧大夫人在花园子里款待其他高官女眷,得了消息急忙赶来,可还是没有听到宣平侯夫人之前的那番话。 花厅中凝固的气氛,让萧大夫人也暗道不好。 许多夫人小姐,有面露担忧之色的,也有好奇的,更有一些幸灾乐祸想要看好戏的。 萧大夫人见一旁的萧玉环哭的泪人一般,心揪着疼。 宣平侯夫人此番前来,自然是有要紧的事情,为何选在寿宴当天,恰恰是因着人多,方便她接下来行事。 “朵儿!”宣平侯夫人严肃地喊了一声。 萧玉环怀中的女儿吓的抖了一下,挺直脊背,推开萧玉环。 立正身姿,如同丈量好的一般,一小步一小步地朝着宣平侯夫人走去。 小大人的模样,很是端庄。可萧玉环的怀抱空了,看着眼前的女儿,却更加疼痛。 她不明白不过是短短几日,女儿到底经历了什么,变得如此的循规蹈矩。 萧大夫人再迟钝也知道,今日她娘家嫂嫂是来找事的。 可厅中到底有这么多客人,她也不愿家丑外扬。便想将人带到自己的院子中好好分说分说。 脸上拉出难看的笑意,皮笑肉不笑地对着宣平侯夫人说道:“嫂子,今日是王妃的寿诞,有什么事情,咱们出去说。” 可宣平侯夫人才不买她的账。 她清楚地记得,萧大夫人打了包票要让小女儿嫁给萧厉的。 但这萧厉早就与沈家姑娘定了亲,她觉得萧大夫人定然也是知晓的,不过是帮着裕郡王府瞒着此事。 如今顾晴听闻了萧厉的定亲的事情,还一个人将自己关在房中不吃不喝。 这叫她如何能忍得下这口气! 既然他们作贱她的女儿,那她又为什么不能来给裕郡王府没脸呢! 更何况,儿子纳妾的事情,本就是萧玉环没理,是她太过善妒,容不下人。 “事无不可对人言,我宣平侯府行得端坐的正。萧大夫人莫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怕被人知晓?” 宣平侯夫人的语气很冲,开口就是找不痛快的。 萧大夫人本不愿意在裕郡王妃的宴会上生事端,可宣平侯夫人不由分说的模样,气的她嘴角直抽抽。 她还一肚子火气呢! 萧玉环自从回了裕郡王府,不要说是女婿顾松了,就是宣平侯府的一个下人小厮都没上府来请过她女儿回去。 可想而知,萧玉环在宣平侯府中过的是什么日子。 萧大夫人也顾不得脸面,“嫂子说的话好没道理,照你的口气,此番前来是占着理的,不妨直言。 若不然,咱们众人看到的都是你拿着拜寿的名头,故意上裕郡王府来找茬。” “就是不知道我哥哥是否知道嫂子今日如此行事?这亲戚还做不做的了?” 宣平侯夫人听萧大夫人提到了宣平侯,她也有些心虚。 丈夫明明白白告诉了自己,萧厉与沈宝昭的婚事已经过了圣上的明路,之前说的便作罢。 也嘱咐了自己,趁着寿宴要好好缓和两家的关系,最好今日能将儿媳妇带回。 可她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非要好好教训教训萧玉环,让她知道从前可都是她看在亲戚的份上没刁难她。 做人儿媳妇可没这么好做的。 宣平侯夫人对着萧玉环说道:“此前你不愿夫君纳妾,抛下年幼的女儿,回了裕郡王府。 这么些日子过去了,我替你将孩儿照看的好好的。你也该想开了。” “咱们女人,要紧的是替夫家开枝散叶。自己生不出嫡子,如何又要拘着夫君不要纳妾,专宠你一人呢? 这般善妒,换做一般的人家早就将你休回娘家了。” “咱们宣平侯府良善,这才纵得你不知道天高地厚。” 宣平侯夫人转过头,看向一旁侍立着的小妇人,说道:“萱儿,过来。给你姐姐敬茶。” 那叫萱儿的夫人便如一朵小百花一般,婷婷袅袅的走到萧玉环面前,手上还捧着一杯茶。 跪了下来,甜甜的喊道:“夫人,妾身给你敬茶。” 宣平侯夫人眼中皆是得意之色。 萧玉环面上挣扎,她并不愿意妥协。可看了看对自己满脸孺慕之情的女儿,实在忍不住。 颤抖着双手,刚想接过那杯茶。 “慢着。”一声苍老低沉的声音响起,裕郡王妃一直坐在上首垂着眸子并没有说话。 宣平侯夫人还当她理亏,也不敢讲话。 哪想到萧大夫人没阻拦,反倒是这个老王妃先开口。 萧玉环一顿,停下还在半空中的手。 裕郡王妃对着萧玉环说道:“玉环,过来。” 萧玉环不明所以,走到了裕郡王妃身侧。裕郡王妃拉着萧玉环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道:“玉环,你是我萧家的嫡长女。 作为宗室之女,自小金尊玉贵的养大,可不是随意哪只阿猫阿狗都能折辱的。 祖母一直告诉你,嫁人是结两家之好。 要他好,你也好。若这门婚事,继续下去只有他好,而你并不好。那么咱们又何苦委曲求全呢?” 裕郡王妃的话虽然是对着萧玉环说的,可厅中都是女眷们,这话可算说到了大家的心坎里头。 长公主作为在场除了裕郡王妃之外身份最高的。也开口道:“玉环妹妹,若是受了委屈,尽管大着胆子说出来。 我来给你做主。” 宣平侯夫人见情势有变,也豁出去了一般。 直言道:“虽然我们宣平侯小门小户,但也不能由着你们这些皇亲国戚仗势欺人。 哪怕是皇家,也不好管人家府里头纳妾的事情吧?” 第199章 若不然和离吧 长公主并不理睬宣平侯夫人,只看着萧玉环。 她已经释放出了信号,该如何抉择是萧玉环自己的事情。若是她不愿意,谁也帮不了她。 裕郡王妃见萧玉环还在挣扎着,仿佛难以断绝。 沉声开口道:“玉环,你今日若是敢在裕郡王府里头接下那杯妾室茶。日后受苦受累都不要回王府诉苦了。” 裕郡王妃的性子强硬,这都被人上门按着脸面打了,若还息事宁人,日后谁还看的起裕郡王府的姑娘? 萧玉环底下可还有三个妹妹未曾出嫁呢。 萧玉环闭上了双眼,似乎内心还在胶着着,想到裕郡王妃的话,又坚定起来,睁开双目,满是坚毅之色。 “祖母,玉环不愿受那杯妾室茶。若世子坚决纳妾,那便和离吧。” 萧玉环用尽了毕生的勇气,方才将和离说出了口。 裕郡王妃一拍茶几,大喊一声:“好!” 那串翡翠珠子散落一地,可此时没人有心思去管。 萧大夫人焦急地看向萧玉环,劝慰道:“环儿,不可啊!万万不能和离呀。你若是和离了,朵儿可怎么办?” 萧大夫人上前摇晃着萧玉环的身子,而萧玉环置若罔闻。 裕郡王妃也没管萧大夫人的意见,直接吩咐赵嬷嬷道:“你去,去外院将王爷以及大老爷他们请来。 哦,对了,还有宣平侯和宣平侯世子。就说玉环要和离。” 赵嬷嬷匆忙离去。 宣平侯夫人听了有些震惊,这怎么能和离呢?明明是萧玉环的错,最多是休妻。 “和离,休想!萧玉环嫁入宣平侯府四年有余,不敬公婆,又善妒。早就已经犯了七出之条。 我们宣平侯府要休妻!” 此言一出,满室哗然。 这事情已经闹到了众所周知的地步,也就没了清场的必要。 裕郡王妃的本意就是要让大家原原本本的看清楚,裕郡王府的脊背是直的,不是谁都可以踩上一脚。 很快,裕郡王,萧大老爷三兄弟,宣平侯还有宣平侯世子顾松都来了。 来的路上,赵嬷嬷已经将今日发生的事情告知。 裕郡王倒是很平静,他早就知道宣平侯府并不是良善之家。 大孙女的婚事,他本也没有很赞同。是看在萧玉环自己情根深种的样子,方才同意了。 想着只要裕郡王府不倒,大孙女怎么样也不会受委屈,可他还是低估了宣平侯府的无耻。 好在,他还有两手准备。 宣平侯是一并来的,自然也听了赵嬷嬷的话,心中直骂‘蠢妇’。而顾松就很是心虚,这一切都是因他而起。 他虽喜爱萱儿表妹,不忍见她孤独终老有意纳妾。可他与萧玉环也是有夫妻情分的。 若不是母亲拦着,他早就上门来请玉环回去了。 是母亲告诉他,要冷着玉环,让她想想清楚,什么是以夫为纲,不能乱了纲常。 怎地就闹到了要和离的地步了? 宣平侯一进门,就对着裕郡王妃深深鞠了一躬,嘴上亲热地喊着:“亲家太太,给您拜寿了。 今日都是我家夫人犯了失心疯,冒犯了亲家太太。还请亲家太太原谅则个。” 宣平侯拉的下脸,是个聪明人。 “这声亲家,老身可当不起!还请宣平侯唤我裕郡王妃吧。” 宣平侯一愣,面上满是尴尬之色。他没想到裕郡王妃连面子也不给他了。 转过头恨恨地瞪了宣平侯夫人一眼,定然是这个蠢妇把裕郡王妃得罪惨了。 仍旧扯着笑脸道:“裕郡王妃不要与这蠢妇一般计较。玉环不但是我的儿媳更是我的亲外甥女。 宣平侯府对她都很是满意。还请王妃莫要再提和离的事情。” 说着还对萧大夫人使眼色,萧大夫人接收到哥哥的讯号,忙也劝解道:“是啊,母亲。宁拆一座庙,莫毁一桩婚。 况且玉环与松儿青梅竹马也是有情义在的,朵儿又还这么小,如何能离开母亲。” 萧玉环一把扯过旁边的女儿,似乎要将她揉进怀里一般。 而朵儿也懂事地对萧玉环说着:“娘亲,不哭。”还用肉乎乎的小手去擦萧玉环脸上的泪珠。 裕郡王妃也心下不忍,想了想,开口道:“不和离也行。只是有一桩事情,宣平侯府得答应老身。” 宣平侯世子顾松听裕郡王妃松了口,也松了一口气。 忙应答道:“答应,都答应。祖母,莫说是一件事,十件事孙女婿都答应。” “好,若想不和离。你不得纳这位萱儿为妾。尽快将她送回她的本家,不得留在宣平侯府之中。” 裕郡王妃提出了要求,可顾松迟疑,这怎么可以呢。 斟酌着开口道:“祖母,萱儿表妹只是为妾,她万万不会影响到玉环的地位。 表妹已经够可怜了,无依无靠,如何能将她赶走。求祖母垂怜。” 宣平侯夫人听到要把她的侄女赶走,也愤愤不平了起来:“我们侯府收留亲眷,莫非还要裕郡王府同意吗?” 而那萱儿,仍旧跪在地上,只转过头眼中满是委屈地望着顾松。 看戏的众人也在窃窃私语。有些人也觉得裕郡王府管得太宽。 譬如李御史的夫人。 李夫人如今贵为四皇子的岳母,也算是圣上的亲家。便觉着自己也是皇亲国戚了。 再加上她父亲康郡王也是宗室旁支,虽不在了,皇室血脉犹存。 便大喇喇开口道:“如此做法是否不妥?我观这姑娘本本分分,也是个老实人。 听意思好似家里也没什么人了,王妃如何要赶尽杀绝。让她替宣平侯世子夫人帮着伺候夫君,分担下辛劳,也是不错的。” 端宁忍不住了,这李夫人是没长脑子吗?开口之前也不想想。 “李夫人慎言,李夫人如此善良,按李夫人的意思夫人年纪可是比宣平侯世子夫人还大些,必然精力更差。 本县主想请问,李夫人给李御史纳了几门妾室?若是没有,李夫人那么辛劳,本县主倒是可以送李御史几个。” 李夫人善妒,满京都皆知,她自己都不藏着掖着。如何能忍受别人给李御史送妾。 只暗叹大意了,便气呼呼地闭口不言。 李夫人如此无理的话,裕郡王妃也没有生气,只对着众人解释道:“想必大家都有疑惑。 不过是纳个妾室,怎地裕郡王府就如此的容不下。” 第200章 珠胎暗结 “非是王府要挑刺,宣平侯世子若要纳贵妾,依着高门大户的规矩,大可以选择出身高些的姑娘。 可千不该万不该,世子不该选了个再嫁之妇!” 再嫁之妇?在座的夫人们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听得裕郡王妃点出那女子的身份,便都面露了然之色。 宣平侯夫人还不死心,“再嫁之妇又怎地?有哪条律法规定了,再嫁之妇不可给人为妾的?” 确实,没有律例明确规定。可这些高门大户也鲜少有纳再嫁之妇为妾的。 这说出去是要被笑话的。 裕郡王妃点了点头,说道:“确实,再嫁之妇也可以嫁人。 但她想与我裕郡王府的女孩共侍一夫,就是不行!” 裕郡王妃指了指地上的女子,说道。 裕郡王也终于知晓为何大孙女一回府,萧厉就给了他一叠子证词。原是在这等着呢。 “凭什么?”宣平侯夫人不顾宣平侯不悦的神色,仍旧据理力争。 萱儿可是她哥哥的女儿,若不是嫁过一回人,就是做世子夫人也当得的。 怎么从裕郡王妃的嘴里就觉得如此的低人一等,她无法忍受。 裕郡王妃见众人不解的模样,吩咐赵嬷嬷取来一个匣子。 匣子里头装了些纸张,上头写了供词。赵嬷嬷递给宣平侯夫人。 “夫人好好看看,你这个好侄女上一任夫君还在的时候,她便与夫君的哥哥,姐夫都有勾搭。 这是证词。” “而她夫君的死也是因与她的姘头争执,被失手误杀!那姘头早就被判了绞刑。 因着她夫家已经没有高堂在,做主的是她夫君的哥哥,自然也就将此事给遮掩了下来。 就这样水性杨花,不安于室的女人,如何敢与我家小姐相提并论?” “给我家大小姐提鞋的都比她来的干净!” 宣平侯夫人满目震惊之色,她实在是不知道,竟还有如此隐情。 她的印象里,侄女自小虽柔弱些,也大方端庄。这才怜惜她年纪轻轻丧夫,想把她塞进儿子房中。 若真如他们所言,她第一个不答应! 沈宝昭见情势已经被掌控住,忙帮着打圆场。 “既然都已经分说清楚了,那咱们便换个地方来商量商量,免得扰了外祖母的寿宴。” 众人这才想起来,她们是来参加寿宴的。可不好再继续听下去。 可萧大夫人不愿意了,前头她被宣平侯夫人这个嫂子压得死死的。 现在得知了宣平侯夫人的侄女竟然是这么个货色,如何不再讥讽几句,出出这口气! 还瞥了沈宝昭一眼,仿佛在警告她别多管闲事一般。 “事无不可对人言,这可是宣平侯夫人自己说的。怎么样,你这侄女可是好样的,真有你娘家风范。” 萧大夫人占了理,自然要逞一时口舌之快。 宣平侯夫人实在是终日打猎却被小家雀啄了眼。 为了不让娘家蒙羞,只好下定决心说道:“你不必激我,我娘家的风气如何还由不得你来分说。 萱儿如此做派,实在是有损名声。我会将她送入庵堂,永世不得出。” 沈宝昭暗道不好! 果然她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那萱儿对着宣平侯夫人磕了三个响头。 哭的我见犹怜,开口说道:“萱儿愿意青灯古佛了此残生。只是还望姑母怜惜,萱儿已经怀有表哥的子嗣。 望姑母让萱儿生下孩子后再走。” 沈宝昭扶额,她就知道。 在长廊上扶了萱儿一把,她恰好摸到了脉门,圆滑如珠,那可是正宗的喜脉。 她之前就是怕事情变成这样一发不可收拾,这才想着要清场。 可没想到萧大夫人不配合,生生让萱儿将此事在众人面前给捅了出来。 虽每家每户都有些隐私之事,可就这么摊开在太阳底下,萱儿肚子里的孩子倒不好处置了。 一个不好,就要搭上残忍,暴虐的名头。说不得还要被御史参。 李夫人可是虎视眈眈地盯在一旁呢。 顾松也有些意外,他不过是一次没把持住,哪里就想到萱儿有了身孕。 宣平侯夫人倒是松了一口气,不知道是因为暂时不必将萱儿送到庵堂,还是因为顾松又有了子嗣。 裕郡王妃头疼,这可真不好办。 谁知道那萱儿肚子里怀的是男是女,若是男孩,那可是宣平侯府的第一个男孙,哪怕是庶出也金贵。 再者,就算是等萱儿生了孩子送到了庵堂。难保不会假借孩子的名义时不时地上门给萧玉环添堵。 更何况还有一个作为她姑母的宣平侯夫人在。 接下来的事情沈宝昭也没有办法,萧玉环仿佛已经接受了萱儿肚子里的孩子。 她也没了方才那孤注一掷的勇气。 裕郡王府总不能替她将人家的子嗣给残害了。 这个闹剧就草草收了场。宣平侯府的人带着萧玉环,席面都没用,就走了。 临走时,宣平侯倒是再三保证,不会让萧玉环再受委屈。 也一再说明,等萱儿生了孩子就将她远远送走,不得入京。 裕郡王府众人都不置可否。萧大夫人也在悔恨自己多嘴,留下了这么个祸患。 如若不在人前揭开,大不了一碗药下去,那孩子就没了。 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情,看戏的人自然不觉得什么,只看主家王府的人都兴致缺缺的样子。 有些会看眼色的夫人们都在说着别的话题,以转移大家的注意力。 花厅中又开始热络起来,仿似什么都未曾发生一般。 今日苏玉姮始终一直跟在萧玉瑶的身侧,确认了萧玉瑶的丫鬟已经将事情都办好。 这时她用手肘捅了捅萧玉瑶,示意她此时是最好的时机。 萧玉瑶明白,便走到花厅中间,对着裕郡王妃行了个大礼。 开口说道:“玉瑶祝祖母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裕郡王妃见萧玉瑶礼行的端端正正,话也说的讨巧。点了点头,心想宗室给的教养嬷嬷果然没有敷衍。 这人被调教的性子都收敛了。 “玉瑶有一份贺礼要送给祖母。”说罢,便遣人取来一个匣子。 第201章 比寿礼 众人都在好奇,这匣子狭长,里头究竟装的什么? 萧玉瑶让丫鬟净手之后,从匣子里取出一轴画卷,两名丫鬟一左一右,缓缓展开。 上头竟然是用细细密密的金丝线绣制而成的一个金灿灿的‘寿’字。 光束从屋顶的缝隙间洒下来,恰好落在展开的‘寿’字上头,流光溢彩,夺目摄人。 定睛再仔细一看,这个大大的‘寿’字分别是由九十九个形态不一的‘寿’字组合而成。 这份寿礼是费了些心思的。 萧玉瑶从众人脸上惊叹的表情可以看出,她这份寿礼极好。 高傲的昂起了脸庞,不可一世地望向沈宝昭几人。 裕郡王妃似乎也很是喜欢萧玉瑶的寿礼,笑着夸赞道:“不错不错,玉瑶有心了。” 萧大夫人刚刚在宣平侯府的事情上丢了脸面,这下小女儿的寿礼如此出彩,可不得出来邀功一番。 “母亲,你不知道,这上头的‘寿’字可是玉瑶亲手绣制的。为了这份寿礼,这孩子许久都不曾睡个好觉了。 可怜见的十根指头都戳了个遍。” 萧大夫人面上还带着满意且骄傲的神色。 萧玉瑶拿着帕子的手一抖,心想,母亲演的也太过了些,她不过是帮着劈了线而已。 但此刻她傻了才会露出端倪来,自然是趁着机会再表一表孝心。 “玉瑶只愿祖母身体康健,岁岁有今朝。” 裕郡王妃嘴角抽了抽,这个小孙女肚子里有多少货她哪里不知道。 这幅‘寿’字卷轴,一看就知道并不是出自萧玉瑶的手。 教养规矩,十天半个月可以见成效。可这绣工决计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恐怕这副字是萧大夫人帮着外头寻绣娘来府中绣的。 不过今日贺寿,不管是作为三夫人的娘家人,还是萧玉瑶的夫家。范阳卢氏都很郑重地派人来了。 哪怕萧玉瑶并没有多费心准备寿礼,裕郡王妃也不会在此时将事情戳破。自家人的脸面还是要维护的。 只是被萧大夫人那么夸张的做法搞得兴致缺缺,只挥了挥手,让丫鬟们将寿礼收起来。 敷衍地说了两声:“你的心意祖母收到了。” 萧玉瑶一愣,就这样吗?不多夸赞夸赞几句吗? 她心下不满。 见裕郡王妃也不再搭理她,只与一旁的沈宝昭说话。 低着头眸中带出怨毒之色,抬起头又一副好似天真无邪的模样。 对着裕郡王妃说道:“孙女今儿个已经抛砖引玉,寿礼虽不名贵,也是孙女的一片心意。 只是不知道昭表姐,今日带了什么寿礼前来呢?想必大家都很是好奇吧?” 这是萧玉瑶第一回喊沈宝昭表姐,沈宝昭一愣,从她的眼神中看出必定没安好心。 她不想如萧玉瑶所愿,只拒绝道:“我的寿礼粗鄙,实在是没办法与玉瑶表妹的相提并论,就不拿出来献丑了。” 萧玉瑶见沈宝昭并不上当的样子,对着苏玉姮使了个眼色。 苏玉姮忙上前帮腔:“沈四姑娘此言差异,寿礼在乎的是心意并非价值。只要心意到了,旁的又有何妨呢? 还是说沈四姑娘的寿礼连心意也无,怕被人笑话,这才不敢拿出来呢?” 一旁的冯飞燕坐不住了,她这个暴脾气忍受不了。 直接不客气地怼道:“有人愿意拿寿礼出来博名声,做那众星捧月之人。有人喜欢淡泊不喜太过高调,招摇。 这都是人生百态,各自安好不可以吗?苏小姐非要强人所难吗?” “就是,你们不是要看寿礼,那看我的好了。采薇,跟着裕郡王府的人去偏厅,将本郡主的寿礼给抬过来。” 端宁县主大手一挥,采薇便跟着裕郡王府的人下去了。 很快两个小厮抬着一个长宽高均两尺见方的小箱子而来。 箱子看起来并不大,可两个小厮也抬得气喘吁吁。 打开一看,简直闪瞎了大家的眼,一座金灿灿的实心寿星公的雕像显露出来。 端宁一副你们看好了的表情,长公主府果真是豪奢,论贵还当是端宁啊! 大家不由自主为清流梅家捏了一把汗,随随便便一出手就是纯实心的金子,可想而知端宁若是出嫁,聘礼定然也少不了。 虽然有端宁这么个小插曲,可有人却还要捏着之前的事情不放。 冯飞燕刚刚的话说的不客气,间接得罪了方才献寿礼的萧玉瑶和为女儿邀功的萧大夫人。 两人面色难看至极,冯飞燕即将成为长公主的儿媳,萧大夫人不好对她发难。 便端起长辈的架子,教训沈宝昭道:“昭昭,自你认回裕郡王府之后,你外祖母可是将你放在心尖上疼爱的。 今日你外祖母寿宴,客人们不过是想要看看你的寿礼罢了。贵重也好,轻薄也罢,都不打紧。” “不过是为寿宴凑趣而已,何必要如此较真呢?你说是吧?” 萧大夫人装作苦口婆心的劝慰道:“昭昭,也不是大舅母说你,若是置办的寿礼单薄了下,你大可以与大舅母说。 大舅母知晓你父亲俸禄微薄,囊中羞涩,定会贴补你一二。也不至于今日丢人,拿不出手。”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厉儿前些日子不是刚给你送了十万两银票去吗?怎地,花完了吗?” 萧厉给沈宝昭送银票的事情,被萧大夫人偶然得知。 虽是沈宝昭为了炼制寒香丸购买了珍贵药材,且给她送银子的事情萧大老爷也首肯了。 但十万两这么个大数目,仍旧让萧大夫人心疼不已。 此时,她可不会顾着沈宝昭的面子。她巴不得让人看看沈家的四小姐是一个多么贪得无厌的人。 这样的人,怎么配的上她那丰神俊朗的儿子,怎么当得起裕郡王府当家主母的位置? 萧大夫人此言一出,厅中众人面色各异。 有边看着沈宝昭边窃窃私语的,有面露鄙夷之色的,也有事不关己看热闹的。 大多数闺秀们听了都替萧厉不值,有些心眼小的女子,直接不避讳跟旁的人嚼起舌根来。 “啧啧,端起一副孤傲冷寂的样子,原来竟也满身铜臭味。” “你说她的钱都花哪儿去了?也没见着她穿戴的有多好呀,莫不是都拿来贴补宁安伯府了?” “这哪里是娶儿媳妇,这不就是娶了个偷油老鼠吗?那可是十万两呢。” 他们完全忽视了,这银票是萧厉所赠。说的好似沈宝昭不问自拿一样,况且她根本就没有收! 这闷亏,她才不吃! 第202章 辩驳 沈宝昭缓缓地走到人前,并没有因为萧大夫人的话情绪波动,仍旧是一副沉静的样子。 古井无波的眼眸定定地盯着萧大夫人,慢条斯理地开口询问道:“萧大夫人怎知我收了裕郡王世子十万两银票? 莫非是亲眼瞧见了?” “看夫人说的如此信誓旦旦的样子,能否讲出我是在何时何地收的银票呢?” 萧大夫人讥讽一笑,萧厉将银票交给家奴时,她可是亲眼瞧见了,沈宝昭想赖掉也难。 “自然是赏花宴的前两日,我亲眼看见王府的家奴送去的。一个匣子里头装了十万两银票。” 沈宝昭微微一笑,反驳道:“那夫人可知晓,银票我并没有收?而是退回了裕郡王府。” 没有收?怎么可能?还有人送上门的银子不要的?萧大夫人不相信。 “昭昭,收了就收了。我们也没说你什么,你撒谎可就不对了。” “撒谎不撒谎的,大舅母请那家奴来问问不就知晓了吗?” 大家都摸不着头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空穴来风必有因,萧大夫人这么说也必定是有依据的。可又观沈四小姐信誓旦旦的样子,也不似作假。 反而不好评判。 刚刚因着处理了宣平侯府的事情,萧大老爷已然回了外院待客。 可又听到裕郡王妃身边的小丫头来报,说是大夫人在为难表小姐。 萧大老爷直接拒绝了机括椅,急急忙忙赶了回来。 他的腿其实差不多已经能行动自如了,不过昭昭说了在银付蛇毒液还未曾找到之前,让他在人前瞒着这件事儿。 故而刚刚来裕郡王妃院子时他还是坐着机括椅的。 可现在他管不了那么多了。 进了花厅,萧大老爷也不等人询问,直接让人将送银子的家奴提溜过来。 “夫人那日见到的可是这个家奴?” 萧大夫人震惊,但萧大老爷可没管她,直接示意家奴开口。 “奴才那日将银票送入了宁安伯府,可没过一会儿沈四小姐的贴身丫鬟就将匣子送还给了奴才。” 萧大老爷接着说道:“银票是我让厉儿送的。原因很简单,我这外甥女一片孝心,花光了所有积蓄上药王殿为我购买了寒香丸治疗腿伤。” 萧大老爷迫不得已站立在众人面前,将自己腿疾好了的消息公布。但他还是记着沈宝昭的话,只说药丸是买的,并非是她自己炼制的。 自萧大老爷进门,众人就疑惑了。残了十来年的裕郡王府大老爷,何时竟然行走自如了? 萧大老爷这么一说,众人才恍然大悟。这寒香丸到底是何神丹妙药,竟然能让一个残废重新站立起来? 有夫人并不大相信此事,只在心头猜测,莫非萧大老爷腿伤被神医治好,为了给外甥女解围,才假借寒香丸之名? 不然怎么都没听说过此等丹丸? 萧大老爷明白众人心中的疑虑,笑着解释道:“诸位若是不信,大可以等宴会结束回家问问自家夫君。” “外院的老少爷们都知晓了,那寒香丸也治好了鲁国公世子的腿疾。 这不,鲁国公夫人也在此,心急的夫人们也可以问问她。” 被点到名的顾氏,还在看戏。突然一下子成为了焦点。 缓过神来,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一一回答诸位夫人的话。 此刻已经没有人质疑沈宝昭,而萧大夫人自然也在萧大老爷警告的眼神之下,偃旗息鼓。 苏玉姮焦虑,如果沈宝昭不拿出寿礼来,她接下来的计划可没法子实施了。 可萧玉瑶这个棒槌已经接收不到她的示意,被萧大夫人拉着坐在一旁。 “圣旨到。”有一个尖细的嗓音由远而近传来。 外院的人皆齐齐赶来,裕郡王妃也带着众人依次而出,跪伏下来。 只见一宫装女子领头而来,走近一看正是敏慧公主。 原来是敏慧公主带着圣旨而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日乃本朝裕郡王妃大寿之日,故朕特颁旨转达隆重的祝愿。 恭祝老寿星,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日月昌明,松鹤长春。特赐海龙东珠朝冠一顶,以表贺义,钦此!” “老身谢主隆恩。” 敏慧公主与沈宝昭一左一右扶着裕郡王妃的手又回到了花厅之中。 苏玉姮见到敏慧公主便急急地挤上前去套近乎。 她仗着未来二皇子妃的身份,自以为是敏慧的嫂嫂,热情地对着敏慧献殷勤。 “敏慧公主来的真巧,咱们正在看裕郡王妃的寿礼呢。 公主来之前,裕郡王府的四小姐给王妃献上了好大一幅金丝线的百寿图,很是壮观。” 伸手不打笑脸人,敏慧公主在外臣妇们面前的形象可不是如私底下一般阴鸷。 “哦?那倒是我来晚了。不知还有别的有趣的寿礼吗?”敏慧公主娇俏地笑着问道。 苏玉姮其实是故意提到寿礼这回事的,就是等着敏慧公主发问,好将沈宝昭推出去。 “自然是有的,我们都很是期待沈四小姐的寿礼。不过,沈四小姐似乎有些小气,不让咱们看呢。” 苏玉姮以调笑的口吻说道。 到目前为止,沈宝昭已经可以肯定,她的寿礼被动了手脚。 且这事不是萧玉瑶就是苏玉姮干的,不然的话她们不会揪着不放。 若是她们没做什么,那难道就不怕她的寿礼很是出彩,又让她博了名声去? 敏慧公主自外头来便一眼见到了沈宝昭,但她并没有对她表示过多的注意。 她没忘记今日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不过现在给沈宝昭添添堵,她也是很乐意的。也不在乎有没有被当枪使。 状若好奇地看向沈宝昭,“哦?沈四姑娘好生神秘,到底是什么贺礼,咱们都不配看吗?” 沈宝昭淡淡地看向两人,漆黑的清眸仿佛要透过空气,直看进两人的心里去。 苏玉姮心下一跳,为何她竟然从沈宝昭的眼神中看到了威压?一定是她看错了。 苏玉姮又挺起胸脯,高傲地看了回去。装作一副心胸坦荡的模样。 “既然敏慧公主想看,让丫鬟取来便是。” 裕郡王府的丫鬟听得沈宝昭首肯,立刻去往偏殿摆放寿礼的地方,意欲将沈宝昭带来的寿礼寻来。 第203章 带血的观世音像 裕郡王妃自然也嗅出了猫腻,面露担忧地看向沈宝昭。 沈宝昭轻轻捏了捏裕郡王妃的手,以示安抚之意。 很快,丫鬟们取来沈宝昭的贺礼,同样是一个狭长的木匣子。 是竖幅的画作,丫鬟横着将画作举过头顶,两手一左一右地拿着卷轴的两端。 另一名丫鬟自上而下,缓缓地将卷轴打开。 可只开了一半,面朝着画像的众人皆大惊失色,有胆小的将茶盏都打翻了。 画像背朝着的那些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裕郡王妃赶忙阻止道:“住手,还不将画像仔细装回匣子里。” 但既然画像一出,苏玉姮又如何会这么容易的放过。 她装作震惊的模样,用帕子拍着胸口,对着裕郡王妃说道:“王妃且慢,方才这画咱们可都瞧见了。 沈四小姐不知道是何居心,竟然送来...” 苏玉姮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 敏慧公主很上道地接口道:“叔祖母,这是诅咒啊!沈四小姐不孝不悌!简直枉为人!” 长公主见惯了风雨,没有像其他夫人一般花容失色,大惊小怪。 而是就事论事说道:“本宫看,这画是否出自沈四小姐的手还尤未可知。 若沈四小姐真的对裕郡王妃有怨怼,怎么会如此这般大喇喇地将东西送上门?” 长公主不敢肯定沈宝昭是不是被陷害的,她只依着沈宝昭聪慧的性子判断,这姑娘不像是做出这么愚蠢事情的人。 萧大夫人可不服别人替沈宝昭说话,方才被萧大老爷镇压住,她已然很是不爽。 如今沈宝昭的寿礼出了这样的纰漏,她自然不会放过。 只见她示意贴身嬷嬷上前,从丫鬟手里取过已经合上了的画卷。 又朝外打开,让其余未曾见到画作的夫人小姐们都看了个清楚明白。 原来是一幅观世音菩萨画像,只见画上头观世音菩萨盘坐在莲花台上头,手持净瓶杨柳,头上高高的用一块素白的布幔覆盖着,如同发髻一般。 若是注意看观世音菩萨的面容还有五六分与裕郡王妃相似。 可大多夫人小姐都不敢看,因为那慈悲为怀的面容之上,七窍流血。 鲜红的血迹分别从眼睛,嘴巴,鼻子一直氤氲开来。 花厅之中又一阵骚动,各人神色不一。都同样很有默契地朝着沈宝昭望去。 只见她面上波澜不惊,好似这画作并不是她贺上的一般。 萧大夫人言辞激烈地开口:“好你个沈宝昭,你外祖母事事以你为先,你竟然还心存怨怼。” “母亲,我就知道她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咱们府上疏忽她那么多年,她又如何会真心实意地待咱们。” “七窍流血,这是生生诅咒你死啊!”萧大夫人说罢还用帕子擦着脸上的眼泪,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 敏慧公主也落井下石道:“大胆沈宝昭!本公主奉圣上的旨意来给叔祖母贺寿。 叔祖母乃是皇室宗亲中难得和蔼慈祥的长辈,怎容得你如此凌辱。” 横眉一竖,颇有几分凌厉之色:“来人,将这个毫无心肝,不尊孝道的沈宝昭拉下去,给我重重的打!” 苏玉姮几人难掩得意之色,与萧玉瑶还高兴地对视了一眼。 沈宝昭,看你今日还怎么猖狂! 余下的夫人小姐虽觉得敏慧公主当场杖责有些过分,但这铁板钉钉的事情摆放在眼前,她们也不会多事。 长公主几人刚想拦着上前的内侍,沈宝昭清冷却有力地出声。 “慢着。” 敏慧公主掀了掀眼皮,睨了沈宝昭一眼,好整以暇地看好戏般。 “杀人凶手在公堂之上尚且还有辩驳的机会呢,怎地敏慧公主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要给我按上罪名呢? 更何况我父亲虽只是一个四品下官,但我也算是官宦之后。不知是何人给敏慧公主的权利,滥用私刑,问责官眷呢? 不知道的还当敏慧公主要替了京兆尹的职责,不做公主做官去了。” 沈宝昭洁白的面庞上满是嘲讽之色,一字一句有理有据,说的敏慧公主竟凝住了声。 只得恨恨地说了一句:“牙尖嘴利!本公主没有沈四小姐能说会道。” 随即又说道:“但你用这寿礼来诅咒裕郡王妃的事情可是铁板钉钉。 不说叔祖母是你的外祖母,她也是裕郡王世子的祖母。世子待你一片真心,你就是如此回报于他的吗?” 说罢又朝着萧大夫人的方向,似是闲话家常般说道:“萧大夫人,我看这个儿媳,你们裕郡王府可消受不起呢。” 萧大夫人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同仇敌忾般:“公主说的是,待到我儿回来,定要让他退婚!” 萧厉本就是京都婚恋市场上的香饽饽。一些门户高点的闺阁小姐一听裕郡王府要退婚,眼睛里都光都亮了一些。 “这沈四小姐如此恶毒,确实配不上裕郡王世子。” “就是就是,这门亲事本就是她高攀了。按理说她的身份给世子做个侍妾还差不多。” “竟然还敢行诅咒之事,换做我是裕郡王世子,这婚退定了。” “你们别瞎说了,没看裕郡王妃根本就没有生沈四小姐的气吗?说不定这是一场误会。” 落井下石容易,雪中送炭难。开口为沈宝昭小声辩解的姑娘并没有得到周围的赞同。 批斗的声音生生将她的声音给掩盖了。 竟然还有愈演愈烈之势。 局势有些掌控不住,裕郡王妃长公主几人皆面露担忧之色,几次想开口。 触及到沈宝昭那淡然如水的眸子,又生生憋了回去。昭昭定然心里有成算。 果然,沈宝昭的眼神从左到右扫了一圈。 铿锵有力地开口道:“诸位,且安静下。” “听我一言。” 很快便鸦雀无声,有些人认定了沈宝昭是个恶毒的女子,不过是在狡辩,垂死挣扎。 更多的是旁观者,倒是想好好看看,落入如此境地的沈四小姐,如何能翻身? “晴空,你去将这画作整幅打开,摊在地上。” 晴空依言照做。 这幅观音菩萨画像很大,是沈宝昭花费了许多时间心力所做的工笔画。 撇开那殷红的血迹,可谓是栩栩如生。 “此画我于七日前已经完成,这点我身边伺候的丫鬟皆可作证。” 第204章 有理有据 敏慧公主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浓浓的不屑,讥讽道:“沈四小姐莫不是当我们大家都是傻子。 你贴身伺候的人卖身契可都攥在你的手里头,还不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如何做得数。” 沈宝昭不恼,仍旧不疾不徐道:“敏慧公主不要着急,继续听下去就好。” “画作何时完成的,不单单靠人作证,这画可也会开口说话。” 画如何开口说话呢?众人皆疑惑不解,面露凝思之色。 沈宝昭侃侃而谈:“这幅观世音画像,我采用是的工笔画。先勾勒轮廓,再分别填色。 如青绿朱砂等重色,还须敷至五六层,方才能均匀。而后用汁绿色与西红色等晕染出阴阳向背,再细细描勒线条,敷金涂银而成。 一步也错不得。” 厅中有擅长作画的夫人听得沈宝昭的描述,不由得暗自点头。 撇开人品如何,沈四小姐在画技这一项上,确实是下了苦功夫的。 苏玉姮见众人好似都被沈宝昭带偏,更像是上起作画课一般。 不满地出声道:“沈四小姐,咱们想要知道的是这画像上的血迹是不是你刻意沾染上去的。 你做什么讲那么多虚头巴脑的东西。” “我正是在讲,苏小姐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沈宝昭觑了苏玉姮一眼,仿似要将她看穿了一般。 “诸位夫人小姐,若是有对工笔画有所了解的就会知晓,新作出来的画作与早就作好的画作,颜料的干涸程度不一样。所呈现出来的色泽也不一样。 若是有人不信我这画在七日前已经作好,大可以请宫中的画师来评判一二。” “想来画师技艺卓绝,经验老到,定能分辨的出。” 苏玉姮不明白沈宝昭说了这么多,要断定她画作几时做好对洗清她的嫌疑有什么作用。 “就算这画作是你七日前作好的,又能说明什么呢?也没办法证明,这七日之中你都没碰过。 更没办法证明,画上的鲜血不是你特意沾染上去的。” 苏玉姮讲‘特意’二字咬的特别重,仿似提醒大家一般。 “苏小姐说的对。” 苏玉姮一愣,这沈宝昭莫不是傻了,竟然还赞同自己的说法。 “不过,同理咱们可以来分辨下,这上头沾染的血迹到底是几时沾上的不是吗? 诸位请看。” 随即上前,伸出纤纤素手,虚虚指向画作上的几个位置。 “这几处,因着动手的人慌乱,不小心多撒了点血,凝固成了血块。与颜料的干涸程度一个原理。 我相信若是让京兆尹的仵作来判断,定能知晓这血迹大约是何时撒上去的,又是什么血。” “敏慧公主与苏小姐以为呢?” 敏慧公主倒是不置可否,她从没打算就画像这件事情能让裕郡王府退了沈宝昭的婚事,毕竟这般陷害的手段太过拙劣。 方才说将沈宝昭拉下去杖责不过是抱着侥幸的心理,让她吃个亏也好。 可惜并没有得手。 苏玉姮倒是有些心虚,可是转念一想,她什么也没有做。不过是点拨了萧玉瑶几句。 吩咐下去的是萧玉瑶,动手的也是萧玉瑶的贴身丫鬟。哪怕继续查下去,也与她并没有什么干系。 便继续与沈宝昭争执,“就算是仵作查出来大约的时间又如何?又有何人能够证明事情不是你干的?” 沈宝昭没有气恼,依旧不疾不徐地回答着苏玉姮的问题。 “自然证明不了。我今日辰时初便到了裕郡王府中,如今已然是巳时正。 故而这份寿礼进了裕郡王府差不多有一个半时辰。 但是从这新鲜的血迹中也能判断出,这幅画作绝对是在进入裕郡王府之后被人动了手脚。” “进了裕郡王府,我可是一直在人的视线当中,并无独处的时间。如此能否证明我是被冤枉的呢?” “哼,或许你就是为了洗脱嫌疑,才选择王府中动手。搞不好就是你对裕郡王妃心存怨恨,才派丫鬟动的手脚呢?” 苏玉姮仍旧咄咄逼人道。 沈宝昭并不将苏玉姮放在眼中,嗤笑道:“苏大小姐的想象力比你的舞技还更胜一筹。” 沈宝昭已经可以断定,画作是在偏厅被动的手脚。裕郡王府中想看她出丑的不过是那么一两个人。 她自然也鄙夷她们的做法,竟然不惜毁掉画像,给外祖母添堵,就为了嫁祸给她。 她们难道就不怕外祖母伤心吗? 若是换做平日,沈宝昭定是要追究下去的。可今日毕竟是外祖母的寿辰,如果查出来真是王府中人做的。 恐怕未来半个月茶馆酒楼里头的谈资便都是寿宴上的事情了。 本来出了宣平侯夫人逼萧玉环喝妾室茶的事情,已经很膈应人了,沈宝昭不愿意再让裕郡王妃伤心。 心头轻叹了一口气,想着,若不然就此作罢吧。 萧大夫人见了萧玉瑶此时如同鹌鹑一般,缩着脖子,仿佛要将脑袋都藏了进去一般。 凭着她对萧玉瑶的了解,可以肯定她这是心虚了。 也猜测到此事与萧玉瑶定然脱不了干系。暗暗有些后悔,怎地没有事先交代几句,万一毁了后头的计划就不大好了。 萧大夫人还小心翼翼地觑了敏慧公主一眼。 “昭昭,是大家错怪你了。说不得这画作是被哪个毛手毛脚的下人给弄成这般。去去去,将画作拿下去。” 一边说还一边示意下人们取走画作。 沈宝昭施施然落了座,也不想再计较寿礼被毁的事情。 此时,明眼人也都知道沈宝昭的清白,对于萧大夫人息事宁人的做法,高门大户的夫人们自然也了然。 今日裕郡王妃的寿辰,谁都不会没眼色再执着探究到底。 可偏偏还有人要当这个棒槌。 李夫人故作不解的问:“这事情就如此揭过了吗?若是真如苏小姐所说,是沈四小姐派人干的呢?” 诸位夫人如同看弱智一般的神情看向李夫人,李夫人尴尬地用帕子挡住唇鼻,干巴巴地笑了笑。 “我说的不对吗?事情的真相如何,难道你们都不想知道吗?” “查!”一个坚定又有些苍老的声音响起。 众人齐刷刷地又望向了上首的裕郡王妃。 第205章 外祖母会护着她 “此事必须要查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老身外孙女的名声可不是谁人都能玷污的。” 几句话说的铿锵有力,话中的维护之意也昭然若揭。 沈宝昭有些迟疑,不解地望向裕郡王妃。她敢肯定,外祖母定然心中也有嫌疑人选。 只是不知道为何还要查下去,若查出来的结果真如推想的那般,外祖母要如何处决? 沈宝昭不赞同地劝说道:“外祖母,只要你信昭昭就好。旁人的想法对昭昭来说,并不重要。 此事,昭昭并未放在心上。更何况,宴席也快开始了,咱们就此揭过,热热闹闹地给您贺寿,如何?” 裕郡王妃当然明白沈宝昭的意思,她也知道外孙女的一片苦心。 宁愿为着她这个半截入土的人而让自己受委屈。可她并不能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这一切。 她要保护她的外孙女!裕郡王妃心中的想法异常强烈。 她拉过沈宝昭的手,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出她内心最最真实的想法。 “昭昭,曾经的十多年你是如何过的,外祖母不用想也猜得到。 但自从你那日在法华寺喊出那一声‘外祖母’之后,我便决定,再也不叫你吃苦,受委屈。” “可今日,外祖母明明知道你是被冤枉的,也知道你是为了我而选择息事宁人。 孩子,这是在裕郡王府啊,是你的外祖家。若是在外祖家,你受了委屈,外祖母都给不了你一个公平。 这叫我如何对的住你?如何对的住你早逝的母亲?” 裕郡王妃说着,沧桑满是褶皱的眼角也流下了泪水。 “昭昭,不必害怕,也不必有负担。该如何查就如何查,今日不论是谁,只要做了这等子事情,必是要付出应有的代价!” 裕郡王妃激昂的神态,如同一根定海神针,深深地扎根在沈宝昭的心中。 令她不再徘徊,不再迷茫。 沈宝昭一脸的儒慕之色,她没有办法拒绝裕郡王妃,也没有办法辜负她的好意。 终于答应下来,“好,外祖母。昭昭定会查到底!” 沈宝昭站直身子,挺着脊背,一甩衣袖,出声喊道:“来人!” 外头候着的小厮听召唤忙小步急跑了进来。 “将偏殿收管寿礼,登记造册的人都给我带来。” 很快一个留着山羊胡的老头与几个青年小厮便都走了进来,依次排开。 沈宝昭一一走到几人面前,被喊来的几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低垂着头等待沈宝昭发话。 “今日,除了你们之外,哪些人,分别是何时进过偏殿?好好想一想,不必说出来。 每人一张纸,将入过偏殿的人都写下来,包括容貌描述,做了何事等。” “若是有不识字的,口述,让识字的人来写。” 沈宝昭之前观察被毁掉的观音像时,已经发现,动手的人并不镇定,血迹撒的画像边缘都是,想来并非有预谋,而是临时起意。 定然是给他动手的时间不多,那么最有可能就是借着查看寿礼的名义,偷偷干的。 不多时,管事的就将几人写下的名字呈了上来。 沈宝昭看也不看一眼,直接让管事将上头的人都带来,零零总总竟有七八个人。 “将两手都伸出来,手心朝上平摊开。”几人照做。 沈宝昭对着晴空耳语了一番,晴空眸光微闪,点了点头。 刚想去查看,便听得李夫人那不合时宜的讽刺声。 “怎么?听闻沈四小姐能掐会算,曾竟然用一根红绳断案,真是闻所未闻。 莫非今日又要开始装神弄鬼了吗?” 李夫人真像是峨眉山上上蹿下跳的猴儿一般惹人厌烦。 沈宝昭也没有再给她脸面,“夫人此言差矣。红绳断案,结果并未出错,说明自然是有一定的道理。 而至于夫人前所未闻...” 沈宝昭顿了一下,眼皮子都没掀,继续说道:“世间之大,无奇不有。夫人没有听过,没有见过的事情还有很多。 若都以夫人的见识来判断一件事情的真假,岂非要笑掉九州百姓的大牙?” 李夫人愤愤不已,还想继续辩驳。 沈宝昭并不给她机会,“好了,李夫人。你不就是因为我那次红绳断案断出你开的客栈中的杂役,监守自盗,污蔑房客。 进而导致客栈的生意急速下降,不得已关了门的事情而一次又一次找我麻烦,争对我嘛。” “你好生听着,那日我能断出盗贼,今日我自然也能找出嫌犯。若你有疑问,就等断完这宗事情再说。” 沈宝昭早就在长公主宴席之后就派李大山查探到了李夫人是客栈的东家,这才明白为何总是针锋相对。 李夫人面上那层遮羞布被沈宝昭扯了下来,脸色青一块白一块,也不敢再多言,以恐被人鄙夷。 这下总算安静了,沈宝昭很满意。看来下回若是有人再四处乱窜地找她麻烦,不必再顾及面子了。 将他们的把柄捅出去,才会消停。如同捶丸一般,打直球或许更有效。 晴空便继续方才的做法,依次走到八人面前,用鼻尖来轻嗅几人的指尖。 查探到最后一个丫鬟时,一股清淡又安神的药香味,似有若无一般在晴空的鼻尖萦绕。 晴空一把抓住那丫鬟的手臂,用力一扯,将她拉出队伍之中。 那丫鬟一个趔趄,倒在地上。 “小姐,找到了,就是她!” 沈宝昭定睛一看,呦,这不是萧玉瑶的贴身丫鬟吗? 裕郡王妃与裕郡王府的萧二夫人,萧三夫人,二小姐,三小姐都齐刷刷地看向萧玉瑶。 萧玉瑶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面上还在逞强:“你们都看着我做什么?你说是桃儿干的就是桃儿干的吗? 有什么证据?若是没有证据,那便是污蔑!” 晴空没有沈宝昭的养气功夫,见萧玉瑶还在垂死挣扎,也看不惯她这么欺负沈宝昭。 根本不管主仆尊卑,直接啐了一声,“我呸!原来是萧四小姐的丫鬟做的,怪不得非要我家小姐将寿礼拿出来看看。 怎么着,是打量着我家小姐气性好,可以随意欺辱吗?” “证据,自然是有的。既然萧四小姐想知道,奴婢就让你死个明白!” 第206章 又是丫鬟背锅 “那副观音像是我家小姐特意为王妃所做,王妃常日礼佛,小佛堂中供着许多画像。 我家小姐怜惜王妃礼佛辛苦,而夏日多炎日,王妃又受不得凉,没办法在房中供太多冰釜。 思量了许久才想到了个好主意。” “将静气安神的丹丸碾碎了,细细搅拌进颜料之中,以此来作画。这样王妃日日闻着丹丸的香气,也能平心静气,更好安眠些。 这般费了许多心思才完成那幅观世音画像。” “故而,那贼子要将血迹涂抹在画像上,必定要打开画像,多少会沾染上丹丸的气息。 而这八位进了偏殿之人,唯有萧四小姐的贴身丫鬟手上有丹丸的气味。 不是她,还有谁!”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直叹沈宝昭真是好巧的心思。也有夫人直点头,沈宝昭如此费心费力就为了让裕郡王妃睡个好觉。 那么她又如何会在画像上动手脚呢。此事必定是被诬陷的。 鄙夷,讥讽,嘲笑的目光,如通过利刃一般一一朝着萧玉瑶射去。 她有些害怕,瑟缩着身子,求救般的眼神看向苏玉姮。而苏玉姮看也不看她,只理了理自己的裙摆,依旧端端庄庄地坐着。 萧玉瑶只好又将目光投向了萧大夫人。 心虚又迫切地说道:“母亲,不是我。” 萧大夫人无法,只得替萧玉瑶出来圆这场官司。 “昭昭,你玉瑶表妹虽然有些骄纵,但并没有什么坏心思。 此事定然不是她做的。一定是谁买通了她的丫鬟,嫁祸给她。 你看在她也并不知情的份上,就此揭过吧。” “至于这个丫鬟,随你怎么处置,怎么样?” 萧大夫人好一招弃车保帅,这是要将丫鬟推出来做替罪羊了。 那丫鬟似也感受到了萧大夫人目光的压迫,忙不迭地承认:“王妃饶命,王妃饶命。 是奴婢胆大包天,见不惯表小姐经常欺辱我家小姐,这才猪油蒙了心,做出这等事情来。 不干我家小姐的事,我家小姐什么都不知道。” 沈宝昭看也不看萧大夫人那讨好的嘴脸,反而担忧地看向裕郡王妃。 “外祖母,要不,算了吧。”她有些打退堂鼓,萧玉瑶毕竟从小在裕郡王妃的身边长大。 裕郡王妃对她的情意肯定很深,沈宝昭不想伤她的心。 萧大夫人一把挤开沈宝昭,走到裕郡王妃的身侧,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听到的音调对着裕郡王妃耳语。 “母亲,可万万不能牵扯到玉瑶身上。今日范阳卢氏来人了,来的还是与玉瑶定亲的二公子。 若是玉瑶不好的名声传出去,范阳卢氏对她有意见可怎么办呢。” 萧大夫人面上带出焦急之色,她真没想到今日竟然会被沈宝昭逼至此。 裕郡王妃冷哼一声,“她如此恶毒的行径,你此时倒担心起她的名声来了。” “若不是今日昭昭机敏,洗脱了身上的冤屈,你可想过,她的名声又如何办?” 沈宝昭家世低微,如何能与她的瑶儿相提并论! 哪怕萧大夫人心中有多么的不以为意,此刻也不敢表露半分, 继续恳求道:“母亲,今日先按下此事吧。若真的揭发出来,玉玲玉珍也会受到牵连。 哪怕是玉环,你也见着了,她在宣平侯府的日子并不好过。不能再牵连到她了。” 萧大夫人说起自己的女儿,倒是一片慈母心肠。 裕郡王妃面带挣扎之色,她虽疼爱沈宝昭,可萧玉环、萧玉珍、萧玉玲是无辜的。 她们也是她从小疼到大的孙女。一时竟被逼的说不出话来。 沈宝昭练武之人,耳力自是极佳。她又重新走到裕郡王妃的身侧。 “外祖母,算了吧。今日之事,但凡有脑子的人都知道孰对孰错。 且昭昭也未曾受到伤害,若您真的疼惜外孙女,就放下此事吧。” 萧厉助她良多,不看僧面看佛面,她不能在他没在家的时候,随意处置他的亲妹妹。 不过,若萧玉瑶真的做了让人无法忍受的事情,那该如何还得如何。萧厉的面子也不管用。 裕郡王妃思虑了许久,点了点头,没了一早的精气神。 萧大夫人得令,忙令人将那丫鬟压了下去,将事情揭过不提。 内院花厅的几番闹剧让夫人们多了谈资,今日裕郡王府的外院也一样。 腿疾好了的陈珂与萧大老爷自然成为众人的焦点。 两人都不约而同地将功劳归功于毒星谷的清风药君。一时间,清风药君的名声更上一层楼。 骆不成久不在江湖与朝堂露面,清风药君的声望竟然隐隐有超过师父之势。 在外院的一凉亭里。 “主子,查探清楚了,那陈珂的腿疾并未好。因穿着特制的靴子方才看起来与常人无异。” 暗一恭敬地对着萧元怀禀告道。 萧元怀本不欲来裕郡王府贺寿,他一直窝在怀王府里韬光养晦。 而成德帝自然也不愿意见到他与诸多朝臣相交,更何况是裕郡王府。 可萧元怀今日还是来了,自然是因为他放心不下沈宝昭。 那日宫宴之上,敏慧公主的异常他也见识到了,派人打探清楚才发现这个成德帝宠爱的公主竟然看上了萧厉。 于他而言不算坏事,可他担心敏慧公主伤害到沈宝昭。 不过此番前来,倒是又让他见到了陈珂,一副春风得意的模样,有点晃眼。 萧元怀略微沉吟,缓缓开口道:“本王记得,三皇子今日的寿礼是西域寻来的一只猫,唤‘雪姬’。” “正是。” “你让人给那雪姬喂点发狂的药,想办法让它追着陈珂跑。” 暗一浑身一震,暗叹好主意。主子不愧是主子,这一招厉害。 很快,在内院花厅中喝着茶的顾氏听到了贴身丫鬟的回禀,情急之下打翻了刚送到唇边的茶盏。 太阳穴突突直跳,面色惨白,冷汗都流了下来。 “你说什么?世子怎么了?”顾氏拔高音调,不可置信地询问丫鬟。 近处的夫人小姐都纷纷视线转向她。 那丫鬟嗫嚅着,觑着顾氏的神色,有些害怕地回道:“外院传来消息,说世子,世子被三皇子的猫扑倒。 四处躲着猫逃窜的时候,还跑丢了靴子。那猫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追着世子一人身后....” 丫鬟还未说完,顾氏也顾不到花厅众人,直接奔着出了内院到外院去。 第207章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方才丫鬟与顾氏的对话许多人都听到了,皆掩不住好奇之色。蠢蠢欲动起来。 有些甚至也出了花厅,去到院子里头打探消息。 裕郡王妃自然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让萧大夫人去问问到底出了何事。 厅中一下子少了许多人,沈宝昭的视野开阔起来,便注意到角落里竟然有一个大腹便便的夫人。 定睛一看,却是沈嫣。 面前的沈嫣让沈宝昭有些难以置信,只见她四肢纤细,面颊无肉,眼神空洞,唯有那隆起的腹部还昭示着有孕在身。 沈宝昭心下了然,想来沈嫣最近过得也不好。大皇子出事,对她的打击应当很大。 这宴会沈嫣本不愿意来,不过是想着万一大皇子也要来,她便赌一把。只可惜还是赌输了。 她便自顾自地坐在一旁,并无人上前与她搭话。 注意到有视线看着她,沈嫣转头便见着了沈宝昭。 只见沈宝昭容颜昳丽,并未施多少粉黛,却显得很是清丽脱俗。这个四妹妹与印象中唯唯诺诺的样子大相径庭。 沈嫣消瘦,那双眼便显得格外大,现下嫉妒与怨恨一同爆发。 要是沈宝昭当初乖乖替嫁了,她如何会落得如此地步,如何会被陈珂母子作贱! 沈嫣狠狠地剜了沈宝昭一眼。眼神如同要吃人一般。 沈宝昭并不理会她,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况且这一切难道不是她自作自受吗?与自己的前世比起来,这才哪到哪呢? 沈嫣的出现又勾起了沈宝昭的回忆。 前世嫁入鲁国公府,为沈嫣占着嫡妻的名分三年。 沈嫣一归来,就处处针对她,找她麻烦。竟然还恶毒地毁去她的名声,伤了她的容貌。 将她卖到了最最下等的勾栏院中。 寒冬腊月,她衣不蔽体,满身脏污地躺在勾栏院的门口。 碰到了恰好路过的萧元怀,她不知道他是怎么认得她的,一眼便喊出了她的名字。 脱下了身上的狐狸大氅,将风雪隔绝。轻轻抱住她,带她回家。 沈宝昭回过神色,并没有在意沈嫣。她现在不打算对沈嫣动手,不代表原谅了她的所作所为。 她肚子里的孩子还是一个炮仗,说不得什么时候就引爆了。搞不好都用不着她出手,就自寻死路。 敏慧公主与萧大夫人见沈宝昭竟然一直守在裕郡王妃身侧,也不出花厅。 有些焦虑,若是她一直不动,那还怎么动手呢? 敏慧公主故作好奇地谈论道:“也不知道鲁国公世子伤势如何?” “叔祖母,我来之前就听三皇兄说了给您献上了一只西域的猫儿,名叫雪姬的。 那猫儿很是稀罕,两只眼眸一只蓝色一只碧绿色。且还极乖巧,通人性。” “却不知道鲁国公世子到底做了什么,惹得雪姬发狂。若是雪姬因此被杖毙,可真真是可惜。” 沈宝昭眼观鼻鼻观心,她一点也不好奇那猫儿究竟有多稀罕。 敏慧公主的敌意也不是第一回感受到了,她做什么都是有理由的。 不可能平白无故提到那只猫。 果然,端宁被敏慧公主说的心痒痒。早前薛盛寻得的波斯猫送给了青楼姑娘她就不爽。 还曾在成德帝面前给哥哥上过眼药,敏慧公主自然也知道。 她还知道端宁极喜欢猫,不过是因着长公主对猫毛过敏,这才不养。 如今听说有如此稀奇又通人性的猫儿,自然忍不住要去看。 端宁的屁股已经要离开椅子,蠢蠢欲动。她扯着沈宝昭的手臂,恳求道:“好宝昭,陪我一块去看看嘛。” 沈宝昭自然是不愿意的,但耐不住端宁的恳求。 且她也不知道敏慧公主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万一做局设计端宁呢? 那还是她跟着端宁比较保险,若有意外,还能随机应变。 如果放端宁一人在敏慧的眼皮底下,沈宝昭并不放心。 思量了一会儿,便也决定,看看去。 两人拉着手,便朝着外头走去。敏慧公主对着萧大夫人露出了一个得逞的神色。 萧大夫人点了点头,剩下的就看她的安排了。 外院中,那雪姬已经被关在了笼子里头。 陈珂也被抬到了厢房之中,今日也有御医来裕郡王府贺寿,故而倒也便宜。 陈珂的伤倒是不重,都是些猫挠的皮外伤,几副药下去擦点药膏也就好了。 但就是他逃窜时,失掉了靴子。被猫儿继续追着,根本来不及掩盖。 一瘸一拐的模样,可是被众人都瞧见了。 诸位老爷少爷们心下了然,原来陈珂已经是个瘸子了。 大历朝自来有律令,爵位不可由体残的儿郎继承。 哪怕是嫡支仅剩一名子嗣,若是残了,也只能过继一个嗣子。 看来这陈珂是为了爵位不旁落,这才出此下策。只不过实在是点太背了,竟然被一只猫儿戳破谎言。 作为雪姬的主人,三皇子倒是没觉得猫儿有什么不对。 “世子,我这雪姬很是乖顺,寻常并不会攻击人,可是你对它做了什么?” 刚刚转醒的陈珂,见三皇子竟然为着一只猫儿对他问责,气的又晕了过去。 水榭旁,萧元怀难得地夸赞暗一。 “做的不错。” 暗一见萧玉环嘴角还噙着笑的样子,略微有些害羞地摸了摸后脑勺。 转头便发现,沈宝昭竟然与几位小姐一同站在桥上,看起来有些争执。 “主子,你看。” 萧元怀自然看到了。 原来是沈宝昭端宁两人恰好在拱桥之上与敏慧公主狭路相逢。 而敏慧公主不知道说了什么,端宁很是气愤的模样,也不退让。 敏慧一气之下推了端宁一把,端宁一个趔趄眼看着就要掉入湖中。 沈宝昭眼疾手快,急忙拉住端宁。可谁曾想敏慧的目的本就是沈宝昭。 她身旁的宫女,直接一掌拍向沈宝昭的后背,沈宝昭并不设防,自知要掉落水中,便松开了端宁的手。 ‘扑通’一声,沈宝昭落水。 萧元怀疾步往岸边走去。 上回他救沈宝昭的时候,沈宝昭会凫水的事情根本瞒不住他。 沈宝昭落水之后,犹如一尾美人鱼一般,潜入水中。 上回在宫中,她在水中被离奇救走,她就不信敏慧公主那么聪明,会再用落水来设计她。 定然是还有后手。 果然! ‘噗通’‘噗通’声传来,有几名小厮也跟着入水。 端宁起先还不焦虑,待到看小厮准备入水,如同疯了一般阻拦。 可并没有用,端宁害怕极了,若是沈宝昭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小厮抱着上了岸,哪怕是被拉扯到,她的名声就全完了。 端宁撕扯着敏慧公主的衣裳,两人厮打起来。 沈宝昭游的很快,小厮离她还有很大的一段距离时,她便已然回到了岸边。 可麻烦的是,夏日衣裙皆是轻纱,若贸然出水,定然掩盖不了身姿。 若被男子看了去... 敏慧果然是浸淫在宫中多年,老辣的手段不是苏玉姮之流可以比较的。 正在沈宝昭进退两难之际,那小厮越游越近。 第208章 又救了她一次 一只宽厚的大手在沈宝昭眼前伸出。 手掌心上还有一条疤贯穿手掌,沈宝昭知道是萧元怀十七岁时第一回上战场受的伤。 沈宝昭抬头,湿漉漉的头发贴着脸颊,眼神也是湿漉漉的。 萧元怀有些出神,这一世还没见过她如此狼狈,乖顺的模样。 见沈宝昭一动不动,身子仍旧泡在水里头。 萧元怀收回手,将身上黑色的外袍脱下,双手将袍子展开。用眼神示意沈宝昭起身。 此时已入绝境,沈宝昭转头看向越来越近的小厮,她没有办法,咬咬牙,站了起来。 犹如芙蓉出水一般,萧元怀的动作倒是很快,用衣袍将沈宝昭的身子裹住。 双手圈住沈宝昭,意外地感受到了对方的体温。 沈宝昭自然也是如此,这个姿势就如同被萧元怀圈在怀里一般。 她心下漏了一拍,急忙往侧边走了两步,走出了拥有萧元怀气息的圈子。 他又救了她一次。就如那年在勾栏院门口一般。 萧元怀看着空落落的手,有些失落。 但很快,就见有人朝着这个方向而来,未免被人看到不好。 萧元怀一个闪身就不见了踪影,但沈宝昭知道,他一定隐藏在四周。 几名丫鬟脚步匆匆赶来,见了沈宝昭忙告罪:“表小姐恕罪,奴婢们来迟了。” 几个丫鬟都面生,沈宝昭没有见过。看穿着是裕郡王府之人。 “表小姐,奴婢带您去客房更衣吧。” 浑身湿透了的沈宝昭也很不舒服,虽然有萧元怀的外袍披着,可刚从水中出来带出了许多水珠。 外袍也都被水渍晕染,好在是墨色的袍子,不然穿了跟没穿也没区别。 沈宝昭自然想早点换了衣裳,回到裕郡王妃身边。 她落了水,端宁定然会回禀,也不知道外祖母会急成什么样子。 “带路吧。”沈宝昭随着两名丫鬟,朝着客房走去。 可丫鬟越走越偏,沈宝昭每回来裕郡王府都在内院之中,外院倒是甚少参观。 但也察觉到不对劲,“是这条路吗?”沈宝昭看着眼前的小径问道。 丫鬟低眉顺目,垂着头回禀:“表小姐浑身湿透了,若是被别的客人撞见不大好。 故而奴婢选了条小道,平日里不大有人走。” 沈宝昭点了点头,说的有些道理,但眼神不对劲。 到了一处楼阁中,丫鬟们将门打开,沈宝昭走了进去,一走入就闻到了燃着的香料,暗道不好。 可‘哐当’一声,门已经从外头被锁上了。 沈宝昭还未站定,就见一团物体朝自己扑来。 原来是个男子,那男子看起来贼眉鼠眼,骨瘦如柴,想来因着催情香燃了许久的缘故,他面色潮红。 不断拉扯着衣领子,已经有些神志不清。 沈宝昭一脚便将他踹倒在地,起都起不来。 还想继续将男子狂揍一顿,却隐约听到有其他人的气息。 ‘吱呀’一声,萧元怀破窗而入。 他看到的就是呆愣着的沈宝昭和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男子。 一眼便看穿了沈宝昭被人设计了,只是不知道为何那男子昏迷过去。 沈宝昭为了掩盖她会武的事实,一脸无辜地看着萧元怀。 萧元怀心头一软,“跟我走吧。” 也不等沈宝昭回话,单手揽着她的腰,又从窗子里跳了出去。 几下跳跃便进了一间无人的屋子,放开揽着她的手,有些尴尬地说道:“情急之下,冒犯了沈四小姐,还望见谅。” “我已经让人去找沈四小姐的丫鬟,让她将衣裳送来。沈四小姐等在这里便是。” 沈宝昭装作感激的模样,虽然萧元怀不来,脱身对她来说也不难。 可要顶着如此狼狈的模样去找晴空,她想想还是有点心有余悸。 “还未谢过怀王殿下。” 萧元怀温润的嗓音响起:“沈四小姐落了水,先用这帕子擦擦。” 说罢取过面盆架子上素白柔软的棉帕子,递给沈宝昭。 沈宝昭刚想拒绝,萧元怀又言:“沈四小姐是想让本王替你擦吗?” 沈宝昭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望着萧元怀,她怎么不知道他还有如此无赖的时候? 萧元怀作势要动,沈宝昭一把夺过帕子,将脸上脖颈上的水珠擦干。 萧元怀满意地点了点头。 房中有种暧昧的气氛在蔓延,但很快便被打破。 萧元怀面上暗沉地盯着面前的暗一,暗一还不知道做错了什么。 他不过是依着主子的吩咐做事,还没禀报呢,怎么主子一副要将他扔到乱葬岗的模样。 狠狠吞了一口口水,挣扎着禀告道:“主子,属下已经按着您的吩咐将萧四小姐打晕送到了那间燃有催情香的客房中。 并且也将那中了催情香的男子唤醒。此刻他们正在颠鸾倒凤呢。” 沈宝昭听了暗一的话,低下头脸颊微微泛红。 她为人两世,还是处子。自然对暗一如此露白的话有些羞涩。 萧元怀喉咙紧了紧,咳嗽了两声:“最后一句话就不要说了。” 暗一在萧元怀面前自来都是有什么说什么,想到此刻沈四小姐也在此,不由地觉得自己大意了。 怎地最近也如同弟弟暗二一般,定然是暗二这憨货影响到他的高智商了。 “哦,对了。沈四小姐的丫鬟也往此处赶了。属下是买通了一个小丫鬟去通知的,并无多少人知晓。 只有冯家小姐与沈四姑娘的贴身丫鬟。” 暗一话刚刚落下,萧元怀就听到了凌乱的脚步由远而近。 心中恼怒这暗一该拖拉的时候不拖拉,今日办事效率这么高作甚。 有些依依不舍地又看了沈宝昭几眼,只好认命一般带着暗一出了房门。 很快的晴空推门而入,冯飞燕也跟着进来。 晴空此刻见了完好无损的沈宝昭,这才将心放回肚子里,可也哭了出来。 取来包袱,两人赶紧替沈宝昭更衣。 冯飞燕手上动作不停,也跟沈宝昭说着方才发生的事情。 “什么?端宁跟敏慧公主打架?”沈宝昭震惊。 追问道:“打赢了没有?” 晴空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有还是没有?”沈宝昭焦急,端宁定然是为了她跟敏慧公主干起来了。 第209章 听说李夫人在找我? 冯飞燕想到端宁那一副气鼓鼓的样子,好笑道:“倒是没吃亏。” 沈宝昭听到端宁没吃亏这才放下心来。 敏慧公主是天之骄女,但性情狠厉,毒辣。 沈宝昭倒是有些担心她虽明面上不敢对端宁如何,至少要顾着长公主的面子。 怕就怕敏慧公主如同暗害她一般,对着端宁使暗招。既然端宁未曾吃亏,就说明端宁暂且还不是敏慧公主的目标。 换好了衣裳,晴空将沈宝昭换下的湿衣服都收拾好放进包袱里头。 虽是已经不会再穿了,可沈宝昭的衣物却是不能任由就这般扔在外头,若是被人拿来做文章,也是一桩事儿。 只是,这件墨色外袍呢?晴空有些迟疑,刚想开口询问。 沈宝昭眸光微闪,偏过头,低声吩咐道:“一并收起来吧。” 三人还没有出房间门,就听到门外的小径上有些喧哗之声,伴着许多人脚步飞快走过的动静。 沈宝昭算了算时辰,想来是有人捉奸来了。 能在裕郡王府设下此等连环计策陷害自己,哪怕敏慧公主有天大的本事,裕郡王府若是没有内应,是绝对不可能做的如此周全的。 沈宝昭嘴角噙着一丝似有若无的微笑,眼神却异常明亮。 她倒要看看,究竟是谁,这么迫不及待想将她钉死在耻辱柱上。 “飞燕,带你去看一出好戏。” 沈宝昭一手拉着还在云里雾里的冯飞燕,打开门,也跟随诸位小姐夫人往同一个方向而去。 萧元怀之前选的空房间离燃有催情香的房间并没有多远。 很快就到了。 前头人头攒动,沈宝昭拉着冯飞燕隐于众夫人身后。刚刚站定,便听见萧大夫人一边拍着门,一边叫喊。 “沈宝昭,你还不快开门!” “竟然胆敢在王妃的寿宴上行此污秽之事,快快出来认罪。” 沈宝昭之前还担心萧元怀将萧玉瑶扔进房间,会不会做的太过分了些。 这么看起来,萧大夫人并不冤枉,萧玉瑶也算是败在了自己母亲的手上,没什么可惜的。 都是这对母女自作自受! 有那平日里与萧大夫人交好的夫人,听到房内的动静,直接唾弃道:“萧大夫人还多费什么口舌。 这般自甘下贱之人,让下人撞开门进去就是了。她自己都不要脸面,难道还怕被咱们看见吗?” 虽然屋子外头乌泱泱都是人,且声音很杂很大,可好似并不影响屋内人的进度。 仍旧是还在发出让人脸红心跳的声音来。 夫人们虽不耻,也在好奇,里头的人究竟是谁。 ‘哐当’一声,门被撞开,以萧大夫人为首众人都冲了进去。 只见晃荡的架子床,上头两人就像在浪涛中浮沉一般,香汗淋漓,依旧起伏不停。 而那女子如同一条蛇一般,柔弱无骨地缠绕在男子的身上。 丝毫没有察觉已经被人看的精光。 萧大夫人脸颊抽了抽,望春楼的老鸨没有骗她,这催情香的药效果然持久并强烈。 沈宝昭啊沈宝昭,这回可是证据确凿,在所有人的见证下失了清白。 任凭你再如何巧舌如簧,看谁还会信你! 不用萧大夫人发话,早有婆子上前将两人撕卤开,小厮看也不看一人一桶水,照着头泼了下去。 两人方才如梦初醒一般。 萧玉瑶发出一声激烈的惨叫,进了房门的夫人循声望去,下一反应纷纷将头转向了萧大夫人。 眼中满是疑惑,这这...莫非是她们刚刚都听岔劈了?她们明明听见萧大夫人嘴里喊的是沈四姑娘的名字。 且之前丫鬟向萧大夫人禀告时,许多夫人在一旁也听到了说的是沈四姑娘。 众人好奇,裕郡王府是沈四姑娘未来的夫家,沈四姑娘竟然敢在夫家与人通奸,胆子也太大了。 这才跟着一块来看看,没想到通奸的却是另有其人。 这怎么变成了萧四姑娘?亲娘带着人来抓女儿的奸,闻所未闻呐! 萧大夫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床上歇斯底里的萧玉瑶。 神色慌乱地想将房中与她一同冲进来的夫人赶出去,“丫鬟看错了,没有什么沈四小姐。 是个小丫鬟趁着宴会忙乱,在此与小厮通奸。” “都散了吧,散了吧。” 打头冲进来几位都是平日里与萧大夫人交好的人家,虽心知肚明床上的女子是谁,但这时也顾着面子没人拆台。 互相对视了几眼,准备退出房间。 可外头还有些夫人们不明所以,尤其是李御史的夫人。 她还当是萧大夫人为了包庇沈宝昭而说是丫鬟,动作很快,提着裙子,撑着手肘,侧着身子,将左右的人挤开,准备挤入房间。 沈宝昭自然也没错过这个机会,拉着冯飞燕跟着李御史夫人的身后。 李夫人撒开嗓子喊了起来:“我明明听见萧大夫人方才说的是沈四小姐与人私会,怎地又说是丫鬟呢?” 此时的李夫人已然到了萧大夫人的面前,见床上确实有一少女,用床单将身子与脸都蒙着,只余发髻还能见到些许。 床下的男子倒是狼狈许多,跪在地上,只用外袍随意遮蔽了隐私。小厮一左一右地押着。 垂着头,看不清楚面容。 李夫人更加确定,此时床上的人就是沈宝昭。 大步走上前,想将萧玉瑶身上的床单拉扯开,被一旁的婆子死死地拦住。 李夫人转头看向萧大夫人,质问道:“萧大夫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方才在花厅中语焉不详,说是沈四小姐通奸。” “现下咱们大家随着你一同来抓奸,你又不让看了。怎么?你们裕郡王府是连破鞋都要娶进门了吗?” 萧大夫人此刻恨毒了来找事的李夫人,但却没办法硬碰硬,只想快快将她打发了。 “怎会如此。确实是之前的小丫鬟弄错了,床上并非是沈四小姐。不过是个不入流的丫鬟罢了。 我是怕脏了各位夫人的眼,这才预备等寿宴结束,发卖掉就可以了。” “扰了诸位饮宴的兴致,是裕郡王府的不是。还望李夫人见谅。” 李夫人今时不同往日,换做以前自然会给萧大夫人这个面子,可她如今可是四皇子的准岳母。 且沈宝昭与她可是有仇怨,这眼看着就要让她身败名裂,李夫人如何肯罢休。 依旧反驳道:“萧大夫人此言差矣,到底是不是沈四小姐,咱们可都没看到。 谁知道萧大夫人是不是在袒护她。” “听说李夫人在找我?”房间的角落里,沈宝昭从冯飞燕的背后款步而出。 面上带着淡淡的笑容,望着一脸懵的李夫人说道。 第210章 大舅母竟然能未卜先知 萧大夫人听到沈宝昭的声音就厌恶,但此时她顾不得那么多,对着李夫人解释道:“看吧,我就说了是个误会。 沈四小姐这不是在这嘛。李夫人这回可是信了。” 李夫人愣了一瞬,翻了个白眼,有些生气。敢情萧大夫人都将她们这群夫人当猴耍了。 人群中大部分人都是冲着沈四小姐的名,来看好戏的。 没好气地回道:“萧大夫人,说房里头是沈四小姐的是你,说不是她的也是你。 到底怎么一回事想必萧大夫人最是清楚了。咱们信不信的有什么关系呢。” 说完一甩帕子就想走了。 沈宝昭将她叫住:“李夫人请留步,素来听闻李夫人是个直性子,行事果敢,敢说敢做。” 李夫人狐疑,沈宝昭这几句听着像是夸她的好话,莫非今日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夫人说我大舅母竟然一开始说房中与人通奸的是我,这是怎么回事?莫非夫人听错了?” 沈宝昭一手捂着胸口,状若柔弱地说道。 李夫人见沈宝昭对着自己示弱,也就没那么强势。只这三两句话要她改变对沈宝昭的态度也不可能。 讽刺地说道:“在场这么多双耳朵听着呢,萧大夫人可是没进门就在门外喊沈四小姐开门呢。” 沈宝昭又反问萧大夫人:“大舅妈是如何觉得昭昭必定在房中?在大舅母心中莫非昭昭就是如此放荡下贱之人?” “或者,大舅母竟然还能未卜先知?” 萧大夫人此刻有口难言,床上的萧玉瑶害怕地浑身发抖,那床单都也抖动的厉害。 萧大夫人的心如同在油锅里头煎一般,深恐萧玉瑶憋不住,露出端倪来。 自然好声好气地劝慰沈宝昭:“昭昭,都是大舅母的错。是大舅妈轻信了丫鬟的话,这才误会了你。 这不,大舅母心急之下不就带着这么多人来证明你的清白嘛。” 萧大夫人这话说的,正将所有人当成是傻子一般。 “可是大舅母,若真为着昭昭好,不应该悄无声息的来吗?哪里能如此大张旗鼓呢? 况且,第一时间发现与人通奸的不是昭昭,难道不应该让大家看清吗? 这样方才能证明清白,而不是藏着掖着,惹得众人胡乱猜想,不是吗?” 沈宝昭说的有理有据,萧大夫人有心反驳也找不到借口。 只好又拉着一张脸,对着沈宝昭端起长辈的架子,呵斥道:“昭昭,大舅母不过是近日操劳你外祖母的寿宴累着了,处事不谨慎些。 如何在你眼中就成了如此虚伪恶毒之人?若是厉儿回来得知,你如此不敬长辈,你该如何自处?” “还不快快退下,一个小辈在众人面前与长辈起争执,像什么样子!” 沈宝昭可不是吓大的,萧大夫人有句话说对了,沈宝昭眼中的萧大夫人可不就是既恶毒,又虚伪。 今日竟然敢与敏慧公主里应外合设计陷害自己,还将萧厉拉出来当挡箭牌。 莫说萧厉不在这,就是此刻萧厉在此,沈宝昭也没在怕的。 “大舅母此言差矣,昭昭不过是有疑惑罢了,如何就是不敬长辈呢? 既然大舅母不愿意为昭昭答疑解惑,那昭昭就只好自己来找答案了。” 接收到了沈宝昭的眼神,冯飞燕与她一块在萧大夫人不注意的时候,走到床前。 冯飞燕今日虽然没带鞭子,可手上的功夫却不弱,对付几个婆子绰绰有余。 趁着婆子分身乏术,顾及不到,沈宝昭伸手使劲一扯,便将萧玉瑶身上死死拽着的床单给撕裂开来。 萧玉瑶露出一张布满泪痕的脸,脖子上,玉肩上还有欢好的痕迹。 沈宝昭‘呀’地吃惊一声大叫。“玉瑶妹妹,怎么是你呢?” 随即,又仿若难以置信地捂住了嘴。 萧大夫人根本拦不住那么多好奇的夫人,哪怕萧玉瑶很快地垂下了头,脸也被夫人们看到了。 糟了,糟了,这下可全完了!萧大夫人已经控制不住局势。 上前搂着萧玉瑶的身子,将她整个人都埋在她的怀中。 萧大夫人的眼神如同吃人一般看着沈宝昭,“是不是你?是你陷害玉瑶,一定是你!” 沈宝昭气笑,这真是贼喊捉贼。 “大舅母如何这般说,昭昭什么都不知道。飞燕一直陪着我,她可以作证。 莫非是因着玉瑶表妹在外祖母的寿宴上不顾廉耻,与人偷偷欢好而生气? 玉瑶妹妹还小,大舅母再好好教教,她定然不会再如此了。” 再好好教教?名声已经毁了,清白已经没了,如何教?萧大夫人就如哑巴吃黄连一般。 沈宝昭一字一句都在往她心窝子里捅刀。 “小贱人,看我不撕烂你的嘴。”萧大夫人就想扑过去,冯飞燕眼疾手快,推了她一把。 “都给我住手!”门口传来裕郡王妃的声音。 开宴后,女眷席上少了许多宾客,作为主家的萧大夫人也没在待客。 裕郡王妃一问之下才知,她竟然带着宾客都来抓奸了,据说抓的还是亲外甥女的奸。 气急之下,她倒是要来亲自瞧瞧,这大儿媳妇究竟想做什么。 夫人们自发给裕郡王妃让开了一条道。 裕郡王妃缓缓走了进去,对着众人说道:“今日招待不周,府中有家事要处理。 各位夫人且先散了吧,下回本王妃亲自设宴,与大家赔罪。” 既然裕郡王妃都这么说了,众人也没有再留下的道理。 很快便都散了就只余较为亲近的亲眷,如长公主。 敏慧公主在听到眼线给她报沈宝昭并没有中计,砸了裕郡王府的一套茶具,顾不上找端宁的麻烦,气冲冲地回宫去了。 沈宝昭忙上前想搀扶着裕郡王妃坐下,裕郡王妃摆了摆手,此刻的裕郡王妃就如一垂暮老者,显露出疲态。 冷静地吩咐下人:“给他们衣裳都穿好,都带到外院花厅去。” 萧大夫人有心想说些什么,接触到裕郡王妃那冰冷的眼神,便将话都咽了回去。 “传话给王爷,让外院的也散了吧。范阳卢氏的人留下。” 小厮得令而去,裕郡王妃见沈宝昭满是担忧的神色,拍了拍她的手以示无碍。 裕郡王妃步履蹒跚,沈宝昭让人抬来青帷小轿,一众人朝外院而去。 第211章 一环扣一环 裕郡王与萧大老爷几兄弟接到了小厮的通知,匆忙地送走了最后一批客人。 裕郡王妃的轿辇便到了。 裕郡王妃此刻本该热热闹闹地接受官眷们的敬贺,可却因着萧玉瑶的事儿,不但提早送走了所有宾客,还惹得那么多人看笑话。 此刻面上一点笑意也无,脸色暗沉,不发一言地与裕郡王一左一右坐在上首。 “带上来吧。”裕郡王开口。 他原以为今日鲁国公世子在宴会上的事已经是一个大笑话了,万万没有想到他自个儿的孙女,竟然会闹出如此大的丑闻。 还是在亲祖母的寿宴上,被几乎所有的贵夫人们都看见了! 已经知道无法将事情压下去了,满京都都在等着看结果。 等了半晌,只有小厮押着那个一脸猢狲相的举子上来。 那举子此刻也恢复了清明,知道自己闯下了大祸,直跪在地上求饶。 裕郡王妃听着求饶声脑仁疼,裕郡王看出了老妻的不适,横眉冷对那男子,“你给我住嘴!” 果然,话毕,只余磕头声。 “萧玉瑶呢?怎么还不给我带上来?难道还要我这当祖父的去请吗?” 萧大老爷被裕郡王说的面色通红,他断腿之后深居简出,萧玉瑶也不大亲近他这个父亲。 他其实并不了解自己的女儿。 刚想派人下去看看怎么回事,萧二夫人匆匆走了进来。 面色也并不怎么好看,有些难以启齿道:“父亲母亲,大嫂说玉瑶被吓着了,起不了身。” “还说,还说都是这狂徒的错,让人将他杖杀了就行了。” 萧二夫人实在是看在多年的妯娌情分上,这才帮着传话。 否则按着萧玉瑶的品性和今日宴会闹出的种种事端,她避开都来不及。 裕郡王怒极反笑,‘呵呵’两声,笑的一旁的萧大老爷兄弟三人心底一颤。 “起不了身?只要有一口气在,抬也给本王抬上来! 还有顾氏,让她也一块滚过来!” 裕郡王气的直呼萧大夫人的姓氏。 他自来不大管内院的事情,裕郡王府虽然有三兄弟,但后院都很清静,故而王府中人口简单。 平日里也没什么大事。有裕郡王妃坐镇,他很是放心。 可就是太过放权了,竟然纵着顾氏将萧玉瑶养成了这般性子。 毁掉昭昭的寿礼意欲诋毁她的名声,现下还闹出私通的事儿来。竟然还敢躺着不起身。 萧大老爷亲自带着婆子,将萧玉瑶从床上提溜到了花厅中。 追在后头的自然还有萧大夫人。 萧玉瑶一进花厅,就哭的泪眼婆娑,直喊冤枉。 裕郡王妃瞥了她一眼,如同看那嫌恶的屎壳郎一般,淡淡开口:“冤枉?要不将你贴身丫鬟春夏再叫上来问问?” 春夏就是动手毁掉沈宝昭观世音像的丫鬟。 萧玉瑶一滞,这事她不敢不认,但她也是被人挑唆的呀,“祖母,祖母,玉瑶错了。 玉瑶不该听那苏玉姮的挑唆争对昭表姐。求祖母饶了我这回。” 裕郡王妃并不理睬她,转而问起一旁的男子来。 “你叫什么,为何今日会出现在裕郡王府之中?” 那男子对着裕郡王妃又磕了三个响头,开口道:“禀王妃,小生姓涂名高峰,钱塘人氏。 已有举人功名,此次是进京赶考,预备参加会试。” “今日是,是府上的表小姐约小人来此。” 涂高峰他也一脸懵,被人带到了房中之后,发生的事情他自己都控制不住。 沈宝昭走出来,询问道:“你说的表小姐,是我吗?” 涂高峰摇了摇头,“不是。两日前我与府上的表小姐在书斋相识,表小姐说后日是王妃寿宴,要我一同前往贺寿。 让我一早等在裕郡王府的后门,说是会有人带我进来。” 沈宝昭了然,“我来猜猜,你与表小姐是否还情投意合,相见恨晚?” 涂高峰不断地点头,注意到众人意味深长的视线,有些惴惴不安。 “你有举人功名,哪怕不擅长作画,多少应当也会些。可否将那‘表小姐’的样子画下来呢?” 涂高峰有些犹豫不决,他到现在都不明白,他见到的恐怕不是什么表小姐。 萧二老爷冷哼道:“昭昭与他商量个什么,不愿意自然有刑部大牢等着他。 奸淫良家女子可是重罪!” 萧二老爷不愧是刑部尚书,果决老辣。 那涂高峰忙不迭地回答:“愿意的愿意的。” 开玩笑不愿意就要下大狱了,功名恐怕都要被革,那什么劳什子表小姐也没那么重要。 半晌,裕郡王妃将那画纸轻飘飘地扔在了萧大夫人脸上。 犹如狠狠地一巴掌,扇在了她面上。 “说说吧,为何你院里伺候的丫鬟,会被当成王府的表小姐?” 裕郡王妃自嘲道:“我是真没想到,你竟恨昭昭至此。让人扮作她,与外男生情。 再将这男子请回府里,设下计谋,生生要毁了她的清白!” 裕郡王妃的话,再结合萧大夫人今日的所做所为,大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萧大老爷上前,狠狠甩了萧大夫人一巴掌,夫妻这么多年,这是他第一回动手打她。 萧大夫人难以置信地看向萧大老爷,捂着被打肿的脸,喊叫道:“你竟为一个外人打我。” 说罢就想扑过来,一旁的婆子可不是吃素的,死死将萧大夫人钳制住。 萧大夫人犹如疯癫了一般,口口声声说道:“都是你们!若不是你们要厉儿娶她,我又怎会设计针对她! 沈宝昭,无才无德,她根本配不上厉儿,如何能做裕郡王府的当家主母!” 裕郡王妃示意婆子将萧大夫人的嘴给堵住,省的那些污糟的话说出来伤了沈宝昭的心。 沈宝昭倒是无所谓,反问萧大夫人:“大舅母以为,谁配的上厉表哥?敏慧公主吗?” 从敏慧公主与萧大夫人合谋要将她的清白毁去的时候,她就猜到了。 敏慧公主定然钟情萧厉。 萧大夫人眼神微闪,她不能说出来。她还有个巨大的把柄在敏慧公主的手中。 要是说出来,她会没命的。 萧大夫人梗着脖子不说话。 沈宝昭嗤笑,“大舅母不说我也知道,今日之事,从头到尾都是你与敏慧公主商量好的。 包括引诱我到院中,在桥上与敏慧公主发生冲突。再到落水,会水的婆子一个没出现,倒是来了几个救人的小厮。” “一环扣一环,环环的目的都是要毁了我的名声,阻拦我嫁入裕郡王府,不是吗?” 第212章 处置 萧大夫人自以为计划的天衣无缝,办事的小厮丫鬟寻得都是裕郡王府中她得力的臂膀。 哪怕有人质疑,那时沈宝昭的名声也已经毁了,裕郡王府夫妇善后都来不及。 等空出手来查时,她早就将手脚清理的干干净净。 可惜,并不如她设想。反倒极为便利地可以收集到所有的人证物证。 萧大夫人,她辩无可辩。 自知没有转圜的余地,转头为萧玉瑶求起情来。 “父亲母亲,都是我的错。可玉瑶是无辜的,她并不知晓这一切。” 裕郡王倒是很冷静,缓缓开口道:“不管她知不知情,失了清白是事实。范阳卢氏的婚约便取消吧。 卢家的人还没走,稍后便将庚帖退回。”裕郡王对着萧大老爷吩咐。 萧玉瑶大哭了起来,扑入萧大夫人的怀中。 她还未及笄,今日因着催情香的缘故,与涂高峰的那一番纠缠不可谓不重。 现下她浑身上下都疼,更痛的还有她的心。 “万万不可啊!若是退了亲,玉瑶还能嫁给谁啊!这是要生生逼死她吗?” “范阳离京都远,咱们将事情捂住,不要传到范阳去。再给玉瑶多多的陪嫁,许诺卢二少爷前程,想必他不会计较的。” 萧大夫人边说边抱着女儿痛哭了起来。 她们觉得委屈,萧三夫人还觉得委屈呢。 萧玉瑶今日的事情根本瞒不住,她一人名声败坏,带累的府中未嫁女孩亲事都难。 萧玉珍还好些,萧二夫人早就已经相看好了人家,是萧二夫人亲姐姐的儿子,萧玉珍的亲表哥。 可她的玲姐儿怎么办,她本还想多留女儿在家几年呢,出了这档事儿,京中好一些的人家谁还愿意结亲? 愿意结亲的哪个又不是冲着裕郡王府的名头的呢?成婚之后会对女儿好吗? 听萧大夫人的意思,竟然还敢肖想卢家的亲事,那卢二少爷是她的亲侄儿,她如何能忍。 讥笑道:“大嫂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不去做账房先生真是可惜了。 合着玉瑶的清白没了,还想着瞒着卢家上下?这是当我们卢家是收破烂儿的吗?” “你...”萧大夫人气的说不出话来。 萧三老爷有些不满,略带小心地扯了扯萧三夫人的衣袖,示意一切由裕郡王做主。 萧三夫人的话糙理不糙,裕郡王与卢家家主是至交好友,他也根本没打算继续这门婚事。 “老三媳妇,你稍安勿躁。婚约是退定了,咱们王府已经很丢人了,不能再没了骨气。 既提到四丫头嫁谁,这不有现成的人选吗?” 裕郡王指了指地上的涂高峰。 “不行,玉瑶如何能嫁给一个落魄的举子。他家徒四壁,还有个日日喝汤药吊命的老母亲。 这等下贱之人,如何配得上我的瑶儿。” 萧大夫人好似还搞不清楚状况,在那边挑拣起来。 “哦?顾氏看来你已经将他的底细了解的很是清楚了。倒好,省的王府再费人手去打探。 玉瑶嫁不得?昭昭就嫁的了?还是说你特意寻来有功名的举子,而不是一个普通人,难道不是为了后面好说服我与王妃将昭昭下嫁吗?” 裕郡王一语中的,萧大夫人确实是这个打算。可她没有想到最后落入陷阱的是她的宝贝女儿。 只悔恨地捂着嘴,哭了起来。 裕郡王拍板道:“涂高峰是吧,事急从权明日你就上门将她娶走。 不要什么聘礼,自然裕郡王府也没有嫁妆。你可愿意?” 涂高峰忙不迭的点头。 他听完了所有的话才知道自己是被设计了。 可他确确实实也侵犯了人家女儿,裕郡王府没有以权势来压他已经很难得了。 能这么处理于他而言,是最最好的结果。还能成为裕郡王府的女婿,虽然萧玉瑶已然是个被放弃的女儿。 但裕郡王府的名头放到他的家乡钱塘来讲,很是了不得了。 裕郡王见涂高峰如此识时务,便也放下心来。 “顾氏,你的罪过可比玉瑶大得多。勾结外人,在婆母的寿宴上陷害自家外甥女。 看在厉儿的份上,裕郡王府不休你。日后,便在院中辟出一座小佛堂,终日念佛,不得出佛堂一步。 你余生就在佛祖面前好生忏悔吧。” “老二媳妇,王府的中馈你来接手。待到日后厉儿娶了妻,再论。” 裕郡王一锤定音,被点到名的萧二夫人也点了点头。 此件事了,沈宝昭便在裕郡王府众人愧疚的神色下告辞。 除却萧大夫人母女俩,其余人皆待她不错,尤其是外祖父母。 沈宝昭走时还宽慰二老,只是二老比她想的豁达,她倒是放心下来。 带着晴空刚准备上宁安伯府的马车,便见旁边并排停放着长公主府的马车。 端宁县主一见到沈宝昭,在马车里撩开了一半的帘子,露出半张脸对着沈宝昭招手。 “宝昭,快,快过来。” 沈宝昭索性让晴空自己先行回去,自己上了端宁县主的车驾。 一入马车,沈宝昭吓了一跳,只见端宁的另一半脸上嘴角处一整块的乌青瘀紫,看着有些骇人。 沈宝昭皱着眉头,伸出手刚触碰到端宁的脸,便听得端宁‘嘶’地吸了口气,看来疼的不轻。 沈宝昭对着外头的车夫说道:“先去宁安伯府。” 又转向端宁,面色不虞道:“不是说没吃亏?怎地还伤到脸了。 去我那儿,拿点药擦擦。” 端宁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满不在乎地说道:“这有什么的,我和她从小打到大。 哪一次她伤的比我轻了?” 摸了摸脸颊,接着说道:“我这伤也就看起来唬人些,她才真正要叫苦呢。我掐的地方可保管她十天半个月都消不了。” 沈宝昭见她一脸古灵精怪的样子,也‘噗嗤’笑出了声来。 不过想到敏慧公主那恶毒的手段,还是提醒端宁:“你还是少招惹她,她行事毫无顾忌,尤其喜欢来阴的。 只怕未必会吃下这个暗亏来。” 果然,回到了宫中的敏慧公主,只觉得浑身不舒坦。 宫女替她更衣检查才发觉,身上许多地方都青一块紫一块。 气的敏慧公主晚膳都吃不下,发誓定要与沈宝昭端宁她们,势不两立! 同样气的饭吃不下的还有鲁国公府陈珂母子俩。 第213章 我来拿我的衣裳 今日陈珂丢的脸可谓是生平之最,比之大喜那日被打断了腿还更甚! 一被抬回房中,陈珂便紧闭了房门,谁也不让进。 急的顾氏让人将门撞了开来。 顾氏快步走到陈珂的床前,见陈珂完好无损,这才大大松了一口气。 可又观他的面无表情,目光呆滞,心又揪了起来。 絮絮叨叨地宽慰道:“珂儿,你别担心。母亲又让人去请清风药君了,务必要他将你的腿疾给彻底治好。” 陈珂好似被触动了一般,转过头,脸色扭曲,面容阴鸷地盯着顾氏。 顾氏心被看的毛发,只见陈珂薄薄的嘴唇轻启,“我要三皇子死!” 顾氏骇的帕子都掉到了地上,疾步去探了探外头没有人,并关上了门窗。 难掩害怕的神色:“珂儿,那可是三皇子。你哪怕恨毒了他,也不能宣之于口,知道吗?” 陈珂仿似没听见顾氏的话一般,不过好在再也没继续说下去。 “母亲,你让三娘再多替我做几双鞋来。儿子日后会常出门。” 顾氏有些犹豫,陈珂自嘲道:“莫非连你也觉得,儿子如今残废了,连门也出不得了?” 顾氏忙不迭的否认,口中直答应他要出门随时都可以,带上下人就行。 昭明苑中。 晚间,清风摇曳,吹走了白日里的喧嚣与浮躁。 可沈宝昭现在的心情非常糟糕。 她望着眼前大喇喇坐在她书案后罗圈椅上的那人,他竟还自顾自地开始斟茶喝。 沈宝昭秀眉紧拧,面色不悦,眼神不喜地看着萧元怀。 “不知怀王殿下,这么晚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萧元怀轻抿了一口茶水,点了点头,不错,是好茶。 沈宝昭见他一副充耳不闻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嘲讽道:“怀王殿下,好好的大门不走,什么时候学起那些宵小之徒,会夜闯女子的闺房了?” 萧元怀举起茶杯,用手指点了点沈宝昭,“书房。没有夜闯闺房。” 沈宝昭气笑,“有区别吗?” “当然有,莫非沈四小姐希望我闯的是卧房而不是书房?” 沈宝昭被说的面色通红,好在是在晚上。碧霄以为沈宝昭今日不看书,书房中只点上了两盏昏暗的灯。 萧元怀并瞧不清她的面色。 “怀王殿下,你若是没有什么事便赶紧走。莫要等我喊人来。” 萧元怀挑眉,见沈宝昭一脸无所畏惧,要马上揭发他的样子,顿觉好笑。 “啧啧,沈四小姐真是过河拆桥。我好歹也救过你几次,你就是如此对待你的救命恩人的?” 沈宝昭想到白日里的事情,气势弱了下来,“今日之事,谢过怀王殿下。 不过这么晚了,怀王殿下也该回去休息了。” “我来拿回我的衣裳。”萧元怀开口,沈宝昭愣住。 “怎么,沈四小姐这是舍不得将我的衣裳还给我了?” 沈宝昭这才想起来,萧元怀说的是白日给自己披上的那件墨色长袍。 “还请怀王殿下再等一等,明日丫鬟们洗净后会送回到怀王殿下府中。” 萧元怀站起身来,宽厚的肩背在烛光的倒映下显得格外的高大。 一步一步向前,沈宝昭以为他要离开,还从榻上站起来对着他福了福身子。 谁曾想萧元怀越走越近,近到让沈宝昭呼吸急促,可他的脚步仍旧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就在离沈宝昭半步之遥处停了下来,喊道:“昭昭。” 那一瞬,沈宝昭猛然抬头,差点怀疑是不是哪里露馅了。 又慌忙地低下了头,撇开脸来。 萧元怀脚步再挪动,沈宝昭猝不及防跌坐在榻上。 一高一低,萧元怀居高临下地盯着沈宝昭的面容。 那日思夜想的人儿就在眼前,他死死地压抑着将她抱入怀中冲动。 沈宝昭定了定心神,缓缓开口:“怀王殿下还请自重,我已有婚约在身。” 沈宝昭的这句话,犹如一盆冷水,将萧元怀那一丝丝念头浇灭的无影无踪。 萧元怀直起身来,沈宝昭身上的那股压迫感渐渐抽离,仿佛呼吸到了新鲜空气一般。 ‘哼’萧元怀从鼻腔里头发出浓浓的不屑声。 “婚约?你当真要嫁入裕郡王府?莫非今日的教训还不够?” “这是我自己的事情,就不劳王爷操心了。”沈宝昭冷声道。 萧元怀听着沈宝昭如此无情的话语,眸中有些伤痛。 “萧厉,他护不住你。” “萧厉护不住我,可他会娶我。王爷你说你心仪于我,可你敢娶我吗?” 她笃定,萧元怀不会娶她。 前世他们定下婚约那么久,直到她死,都没有等来一场婚礼。 她料到,今生必定也是一样。萧元怀的妻子绝对不会是她。 萧元怀听了沈宝昭的话还当她有些转变,他的语气也柔和了些。 “我们可以先订婚,至于婚期倒是不急,还需要好生商榷。” 看吧,她就知道。他能给她的只有未婚妻的身份,而不是妻子。 沈宝昭不想再听萧元怀给她画的大饼,不管是芝麻馅的还是梅菜扣肉馅的她都吃不下。 沈宝昭倏地站起身来,动作利落地上前将书房的门打开,做出请的姿势。 “王爷不必再说,我是不会嫁给你的,死了这条心吧。” 萧元怀浑身的气压都低了下来,暗沉沉的目光看向沈宝昭。 咬牙切齿地说道:“沈宝昭,你没有心。” 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很快那抹高大的身影便融入夜色之中,再也不见。 沈宝昭在书房门口站了许久,站到腿都发麻,直到晴空有些担忧,来劝她去就寝这才作罢。 这一夜,沈宝昭睡的并不安稳,全是噩梦袭来。 前世的惨痛一幕幕在睡梦中又重新经历一遍。 被撕咬的拼不起来尸身的幼弟,被暗害的断腿的父亲,还有母亲临死之时看她的眼神。 她自己落入绝境的绝望,还有... 还有那个重新给她带来希望的萧元怀,那宽厚的臂膀,温暖的怀抱。 将濒死的她救起,沈宝昭无比贪婪地汲取着丝丝暖意。 终于,沉沉地睡了过去。 同样,一夜无眠的萧元怀辗转反侧,忍不住拎着暗一半夜绕着皇城跑圈。 美其名曰,训练他的警觉性。 暗一苦不堪言,他实在不明白又有哪里做的不对,惹怒了主子。 想来想去也唯有在裕郡王府之时,打扰到主子与沈四小姐独处的时间。 可想想也不对,主子不是已经找上门去了吗?莫非,吃瘪了? 第214章 跑马 直至天光将至,萧元怀才放过暗一。 回到王府,暗一松了一口气。但想起来还有重要的事情没有回禀,仍旧硬着头皮到了萧元怀的书房中。 “主子,咱们的探子传回来消息。鲁国公与北狄通商获利的财物,已经分了好几批运送回京了。” “哦?”萧元怀抬眸,“那些财物现下在何处?” “小部分已经送到了鲁国公的府上,不过,大部分竟送入三皇子府中。” 竟然是三皇子,萧元怀了然,怪不得鲁国公的胆子这么大,抄家灭族的事情也敢干。 原来是上头那位示意的。 “你跟陈琛通个气,让他暂时别妄动。鲁国公背后的主子是圣上。” 暗一吃惊,原来鲁国公竟然是圣上的人,那岂不是圣上授意他与北狄通商来获取财物? 这算什么事情?祖宗律法在咱们这位圣上的眼中,就犹如不存在吗? 萧元怀仿似看出了暗一的不解。 提点道:“暗一,在咱们这位圣上的眼中。没有黎民百姓,为的也不是四海升平。 他的心里,从来只有他自己。顺他者昌,逆他者亡。” 暗一表示受教了。 “古丽那边进展如何?”萧元怀靠在椅子上,闭上眼睛,捏了捏眉心。 虽然大皇子如今已经是秋后的蚂蚱,但是据暗卫得来的消息,赵家在流放的途中,赵启的大儿子赵斌已经被劫走。 同时消失的,还有充入教坊司的赵斌年仅八岁的嫡子。 这说明,赵家的背后还有股势力存在。 “大皇子如今日日沉迷在酒色之中,而古丽已经安排好了几位曾被太子凌辱过的女子进了大皇子府。 据说有一女子日日给大皇子下猛药,勾的大皇子夜夜笙歌。 不过相信很快,大皇子就要发现他自己快要不能人道了。” 萧元怀意料之中。不能有子嗣的皇子,如同废人一般。恐怕后头的那股势力若是得知,定会坐不住。 到时就看是否会露出马脚来。 “差人盯着大皇子府。” “是。” 不管如何,几位皇子的大婚已如期举行,皇子妃皆已入了皇子府。 现下恐怕都在卯足了劲儿要比一比谁先生出嫡皇孙来。 但这对沈宝昭来说并无什么影响,这阵子她除了偶尔与端宁、冯飞燕。崔明珠几人通信之外,也未发生什么大事。 唯一开心的事就是,冯飞燕与薛盛的好事将近,崔明珠也从清河回了京都,正住在崔侍郎府中。 沈宝昭想了想,便向几人都发了帖子,请她们一同去武安伯的马场跑马去。 她们自然也都回话答应。 翌日一早,沈宝昭便换上了月白色的骑装,简单梳了一个发髻,看起来飒爽又利落。 武安伯府的马场很大,建在离城不远的京郊。几人早就说好了在城门外汇合。 待到沈宝昭出了城门,便见三人早早就等在了城门之外,身后皆跟着各自的丫鬟并马车。 端宁老远就见到了沈宝昭,伸长了脖子挥着手示意。 城外空气清新,又有好友作伴,几人的心情都好极了。 “宝昭,怎么又是你最迟。”端宁嘟囔着嘴,拉着沈宝昭的手抱怨道。 自从裕郡王府寿宴上和敏慧公主打了一架,端宁又被禁足了。 连带着几位皇子的婚礼她都没去凑热闹。 主要是皇子大婚,敏慧公主必然会去,为了避免发生不必要的事情,长公主特意嘱咐人看紧了端宁,免得被人报复。 端宁都快窝的发霉了,好不容易能出门,自然第一个就到了城门口。 沈宝昭轻点了点端宁的额头,拉着崔明珠上下打量了一番。 崔明珠一袭浅粉色的骑装,很是娇嫩可人,就如同一枝含苞待放的山茶花。 “明珠,许久不见,你看起来越发动人了。” “宝昭,你也是。”崔明珠抿着唇笑。 冯飞燕笑着出来打断几人的话,“好了好了,咱们就别互夸了。赶紧去马场,我都许久没有正经骑过马了。 待会可得要好好赛一赛。” 冯飞燕为着与薛盛的大婚,被冯老夫人拘在家中日日管家看账本。 往日那当街打马的场景已不复见,她不但心痒痒,浑身上下都痒,就想立刻奔到马场,骑个痛快。 话不多说,几人欣然都上了马车,往马场而去。 武安伯府管马场的管事倒是得了武安伯的吩咐,并不吝啬。 供几人挑选的皆是马场中数一数二的好马。 端宁与冯飞燕都是赛马的好手,兴冲冲去马厩一人挑了一匹膘肥体健的好马。 姑嫂两人都身着火红色的骑装,看起来热情似火。选的马一白一黑,皆利落的翻身上马,赛了起来。 乌发在风中飞扬,马蹄声与女子娇俏的御马声混做一片,很是洒脱。 沈宝昭与崔明珠相视一笑。 崔明珠自幼被拘在闺阁之中,倒是不怎么会骑马。沈宝昭替她挑选了一匹枣红色温顺的母马。 “沈四小姐,这匹是北狄的汗血宝马所培育的新马种,虽比不得纯种的汗血宝马,倒是比一般的马强些。 沈四小姐可以试试看。”管事热情地向沈宝昭介绍。 沈宝昭没有辜负管事的一片好心,“好,就它了。我试试。” 这匹暗红色的马儿,比寻常的马要稍显高大,但沈宝昭依旧上的很是轻松。 两人在马场的周边,骑在马背上晃荡。 湛蓝色的天空,偶有云朵飘过。八月的日头并不晒人,倒是一阵舒爽的秋风吹过,很是惬意。 沈宝昭闭上眼感受着脸上细微轻软的绒毛被风拂过,索性双脚蹬在马镫上,人向后仰。 双手手掌十指交叉,垫在头下,直接躺在了马背上。 由着小厮牵着缰绳晃悠。 崔明珠见沈宝昭这副洒脱的样子,便也学着她的样子,两人并排躺在马背之上。 “宝昭,听说你与裕郡王府的萧世子订婚了,还未恭喜你呢。”崔明珠低着声,带着欣喜说道。 她上回离家逃到京都来,被客栈的掌柜刁难,就是沈宝昭和萧厉联手破的局。 现在沈宝昭与萧厉定下了亲事,崔明珠觉得就像是冥冥之中天注定一般。 沈宝昭弯唇笑了笑,可笑意并不达眼底。 她没办法跟崔明珠解释,那只不过是假婚约。也不想欺骗她自己与萧厉多么的情深义重。 罢了,到时退婚她们自然会知晓。 况且,她已经打定了主意。待到萧厉从两淮回来,就向大家宣布退婚的事情。 也不知道萧厉若是得知,萧大夫人和萧玉瑶因为她而都被裕郡王府放弃,不知道会不会后悔曾经那么助她。 沈宝昭随手捞了一把,将一根细长的杂草给揪了下来,挑拣好草芯,叼在嘴上,颇有点风流不羁的意味。 “不说我了,明珠你呢?此番来京都除了恭贺飞燕大婚,没有带着你爹娘的希望?” 第215章 女子就一定要嫁人吗? “什么希望?”崔明珠满脸疑惑。 “自然是希望崔侍郎夫妇替你在京都寻上个好婆家呀。”沈宝昭打趣道。 崔明珠微红着脸颊,伸出手,遮住双眼。 “宝昭,我有些害怕。” “怕什么?” “女子就一定要嫁人吗?”崔明珠叹了一口气,终于将这句话问出口。 她父母确实有让叔父婶娘替她在京都说一门亲事的打算,可她却有些不愿意。 上回的赐婚,宫里来人将沈杰敏夸的天上有地上无的,可实际上却是个风流浪荡,品性不佳之人。 谁知道,下回与她说亲的,是那一路的牛鬼蛇神呢。 她反倒羡慕端宁,至少端宁与梅千和是两情相悦。 她也希望能如此,若不然嫁人有什么意思呢。 “不一定。”沈宝昭回答。 “女子不一定非要嫁人。”沈宝昭又郑重地回答了一遍。 她是真的并不打算今生再嫁人,与萧厉退了婚之后,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母亲的大仇没报,这是梗在她心头的一根刺,每每思及胸口便会汨汨地溢出鲜血来。 可仇人是那九五之尊,这仇要报也并不容易。需得慢慢计划。 故而情事于她而言,实在是没有必要,也浪费她的时间。 ‘哒,哒哒,哒哒哒’马蹄声由远而近,还伴随着端宁冯飞燕畅快的笑声。 端宁驭着白马靠近,见二人一副惬意的模样,还保持着躺在马背的姿势。 “你们两人倒是会躲懒,来马场不跑马有什么意思?” 说罢,端宁挥动马鞭,‘啪’的一声甩在沈宝昭骑得马臀上。 暗红色的马儿吃痛,长啸一声,甩过小厮,向前疾驰而去。 沈宝昭无奈,只得立马起身,伏在马背上,重新握住缰绳。 随着马浮浮沉沉,往远处而去。 后头三人银铃般的笑声传来,也紧随着沈宝昭而去。 而就在马厩旁,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带着各自的皇子妃也都在马厩挑马。 这还是自他们成婚以来,首次一同相聚。 三位皇子面上都笑意盈盈,春风得意的模样。由着皇子妃们先行挑选马匹。 “怎么回事,我常骑的那匹白马呢?”苏玉姮有些生气,秀眉紧拧,质问管事的。 管事的用衣袖擦了擦额上的汗,对着苏玉姮拱手施礼。 躬着身子赔着笑脸说道:“还望二皇子妃恕罪,马场未提前接到您要来跑马的消息,那匹白马已经被其他客人选走了。” “谁挑走了?让她给我还回来!”苏玉姮拔高了声音,趾高气昂地说道。 掌柜的有些为难,沈宝昭一行人可是武安伯特意交代了要好好招待的,况且她们的身份也不低。 但是皇子与皇子妃更是不能得罪。虽然是苏玉姮没理,但他可不敢直接说出来。 只点头哈腰表示,待到客人将白马骑回来就给苏玉姮送来。 可苏玉姮根本不依,依旧吵吵嚷嚷的。 外头站着寒暄的三位皇子皆听到了里头的吵闹声,二皇子一听就知道是苏玉姮的声音。 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头,面无表情地走了进去。 “发生了何事?”二皇子问道。 苏玉姮一见二皇子来了,忙上前拉着他的袖子,一手指着管事的说道:“殿下,他们竟然将我常骑的那匹白马给别人了。” 因着二皇子是马场的常客,故而今日是他做东邀请另外两位皇子一同来马场游玩。 “还当是什么大事,马场的马匹本就不是指定的。他们也不会因为你每次来骑白马,而将那白马藏着不让其他客人选的。 你看看其他的有没有合心意的,换一匹。” 二皇子觉得苏玉姮有点矫情,又不是自家养在马场里头的马,被人骑了也就骑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苏玉姮才不管那么多,直叫嚷着要让掌柜的让人将马寻回来。 掌柜的无法,只好将事情据实以告,“非是不想寻回来,实在是端宁县主已经骑着白马往林子方向去了。” 武安伯府的马场建的很是有意思。 马场不但能跑马,还能举办蹴鞠捶丸等赛事。 而连接着马场周围,还有几个山头,密密麻麻的树林。都被武安伯买下,且找了人将树林里头体型较大的野兽全部捕杀完。 寻常时,只放些兔子,麋鹿,野鸡等不太具有攻击性的动物。 来马场玩乐的人还能去林中捕猎。因着没有什么危险性,很是受京都女眷的欢迎。 沈宝昭一行四人方才就是往林子里头去了。 苏玉姮气的美目狰狞,端宁,又是端宁!没成婚时不觉得什么,成婚后对于二皇子求娶过端宁的事情耿耿于怀。 二皇子不愿意苏玉姮在兄弟面前丢人,让他没有面子。 便拉下脸来,有些严肃地对着苏玉姮道:“好了,别任性了。重新选一匹马。 你看三弟妹四弟妹都在等你呢,可别让人久等了。” 二皇子最后一句话略带着警告的意味,可落在苏玉姮耳中却觉得二皇子是在维护端宁。 “不行,今日我非要将那白马给抢回来。你不帮我,我就自己去。” 说罢,苏玉姮随手解下一匹马的缰绳,翻身上马,朝着密林子的方向而去。 二皇子气的跳脚,但还是担忧苏玉姮出事,便也骑着马跟在后头。 三皇子四皇子倒无所谓,不过东道主走了,且还是去找别人麻烦的。 秉着有热闹不瞧是傻子的原则,二人对视了一眼,也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兴致,便不约而同的去了。 孙舒然和李婉儿自然是跟着自家夫君。 一行人,六匹马,前前后后奔驰着。 管事的见人都走了,忙派人将事情向武安伯禀告,深恐有什么意外出现。 而沈宝昭几人已在林子深处的小溪边,跑累了下了马,由着马儿在四周吃草。 今日来马场的人并不多,一路上虽也碰到些人,但此地却是只有她们四人。 流水潺潺,马脖子上的铃儿叮咚作响。 她们四人躺在溪水边的草地上,聊着闲话,看着云卷云舒,很是舒服畅快。 “很快就没有这么舒心的日子了。”冯飞燕叹气,发出一声感慨。 端宁轻快地接口道:“怎么会呢?若你嫁给我哥后,他不准你外出只管告诉我。” “怎样,你会帮我吗?”冯飞燕一脸希冀地看向端宁。 端宁眼神微闪,干笑了几声道:“那倒也不是,不过我会帮你告诉父亲母亲,让他们揍我哥一顿。 揍他一顿,他就老实了。” 端宁在长公主府是食物链的地端,她哪里还敢惹薛盛。 这话一出,四人皆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可这融洽的氛围并没有持续多久,便被一声呵斥给打断了。 第216章 比就比,怕什么 “端宁!你给我过来!”苏玉姮找了许久这才找到端宁。 她的怒火更甚,只觉得端宁抢走了她的白马,还占据了二皇子的心。对她恨之入骨,丝毫不记得曾经在端宁身边做狗腿子的日子。 四人听闻声音便都起身站起来。见来人是苏玉姮,还一副气势汹汹,指着端宁鼻子的样子。 沈宝昭不悦,好好的闺中密友的聚会就这么被打断了,白白浪费这好光景。 面上不喜地说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咱们的二皇子妃来了。 怎么,一大早火气这么旺盛,吃炮仗了?” “你...沈宝昭今天没你的事,你给我滚一边去。”苏玉姮气势凌人。 继续说道:“端宁,谁让你骑我的白马的?” 白马?端宁这才反应过来,可马场的管事明明说是里头的马都能选,说明这白马也并非是苏玉姮的。 端宁是谁?她连成德帝娇宠的敏慧公主都敢打,还会怕一个刚刚当上皇子妃的苏玉姮。 讽刺笑道:“搞笑,你说白马是你的就是你的吗?我还说白马是我的呢。你这是看上我的马了? 好好求求我或许本县主善心大发,将马让给你。” 苏玉姮没有等到臆想之中的诚惶诚恐,反而听到了端宁挑衅的话,和那明晃晃瞧不上的眼神。 后头的皇子皇妃们终于赶来。 二皇子没有管苏玉姮,见了端宁,释放出了一个友好的笑容,只是那笑容放在他那张鞋拔子脸上显得尤为难看。 没有当上太子之前,长公主府依旧是他拉拢的对象。虽然端宁拒绝了他的求娶,可还是得罪不得。 拉着僵着脸的苏玉姮便与端宁道歉:“抱歉,是玉姮鲁莽了。有什么不对之处,还请各位海涵。” 苏玉姮睁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望着二皇子。 他可是堂堂皇子啊,竟然还对着一群女流之辈道歉。她没办法接受! 冯飞燕抢了她的心上人,端宁占了二皇子的心,沈宝昭还处处与她作对。 就这样,她还要对她们低头?日子过的这么憋屈,这个二皇子妃当与不当有什么区别? 一把甩开了二皇子的手,一手指着端宁,说道:“你可敢跟我比一比?” 端宁一脸懵,比什么?为什么要比?赢了有什么好处? 苏玉姮嘴角嘲讽地挑起,说道:“之前在长公主府比试舞技,凭心而论你们有哪个比的上我? 不过是投机取巧才赢过我。” “今日你们可敢光明正大地与我比上一场? 若是我赢了,日后你们四人不管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见到我都要行跪拜大礼。” “若你输了呢?”沈宝昭质问道。 “我怎么可能会输。”苏玉姮很是自信,她就没有输的打算。 沈宝昭走上前,与苏玉姮对立,微微昂起下巴,挑眉道:“若是你输了,咱们也不要你常常行礼。 只要你今日对着我们四人叩三个响头,便可。如何?” 苏玉姮迟疑,她可是堂堂皇子妃,怎么能对着她们这群无官无职的弱女子磕头。 二皇子也紧缩皱眉,若苏玉姮真对着她们磕头,岂不是将他的脸面都丢尽了。 “怎么,不敢了?”沈宝昭双手抱臂在胸前,面上噙着笑问道。 一旁的李婉儿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怂恿苏玉姮道:“二嫂,怕什么!不过是几个闺阁小姐,还敢与皇子妃争锋。 不给她们点教训看看,不知道如今皇室姓什么。” 沈宝昭觑了李婉儿一眼,嗯,不仅长得很像李御史夫人,连性格也挺像。 四皇子自来便与端宁不对付,当然跟着自家夫人一块起哄,“对,二嫂。我们都给你做证人。 不怕她们输了不认账!” 三皇子夫妻倒是一如既往的低调,既不劝说也不挑唆。 苏玉姮被说的义无反顾,气势凌人地答应道:“可以,就这么说定了。不过比什么要由我来决定。” 冯飞燕秀眉轻拧,担忧道:“如此不公平,若都由二皇子妃来定的话,岂不是会挑对你有利的来比?” 苏玉姮最是嫉恨冯飞燕,自然不愿意被她看扁了。 冷哼一声,不屑地说道:“骑马会吗?捶丸会吗?马上捶丸,不算是欺负你们吧?” 倒还真不算,至少对于端宁和冯飞燕来说,她们可都是骑马捶丸的好手。 只是,苏玉姮有这么好心,挑她们擅长的吗? 冯飞燕还想质疑,被沈宝昭一把拉住。 方才两方人凑在一块争执,已经吸引了附近的一些骑马游玩的人。 他们三三两两都在不远处看着,若再拒绝下去,反倒是显得心虚,气势上便输了一成。 现下不管如何,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无论苏玉姮葫芦里头卖的什么药,这场比赛比定了! 如果要捶丸,必须要先回到赛马场。 苏玉姮见沈宝昭四人都已经没有疑问,便翻身上马,一个人先朝着赛马场狂奔而去。 余下的人自然都紧随其后。跟着的除却他们两方人外,竟有些好热闹的人听说有比赛也跟着都回到了赛马场。 管事的见一群又一群人从林子里回来,都有些发懵,莫非是护卫们野兽没清理干净? 直到苏玉姮让管事去准备马上捶丸比赛的东西,方才如梦初醒。 原来是这群祖宗有新花样了。 赛马与捶丸皆是京都贵族喜好的赛事,平常也会有公子小姐在马场办个赛会,娱乐娱乐。 而马上捶丸的难度倒是比单项比赛难得多。 马场一周要布置上许多障碍物,双方骑着马用撺棒运球,越过障碍物将球运送到终点。 而球洞则是在离终点更远的地方,到达终点时,一杆挥球,谁的球先进洞便为胜。 这一项比赛不单单考验马上功夫,更考验捶丸的技巧,还有身体的协调能力。 苏玉姮自小练舞,身体的柔韧性与平衡力应当极佳,而她的马术也不差,捶丸更是从小玩到大。 故而她才敢提出来比这个。看似一点也不占便宜,其实处处占得先机。 当然端宁也不怕就是,苏玉姮会的,除了跳舞,她端宁也会。 待到管事说一应事物皆已经备好,比赛就要紧锣密鼓地开始啦! 第217章 暗算 苏玉姮走到端宁四人面前,眼皮掀了掀,不可一世的睥睨着她们四人。 开口问道:“你们,谁来?” 沈宝昭见苏玉姮这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担心她使诈,便想着自己来参赛。 可端宁见不惯苏玉姮那副嘴脸,她觉得对付苏玉姮她绰绰有余。 便当仁不让起来,“当然是我来。” 苏玉姮勾了勾唇角,今日不论是沈宝昭,端宁亦或是冯飞燕,其中一人皆可。 她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看见她们跪地求饶的场面。 得到了满意的答案,一扭屁股转身便回去选马匹与撺棒去了。 端宁自然还是骑之前的那匹白马,除了刚刚已经适应了白马的性子,更重要的是,她还要气气苏玉姮。 苏玉姮则是选了冯飞燕之前骑过的黑马,一黑一白,二人均坐于马上。 苏玉姮今日的骑服是墨绿色的,倒是与端宁的大红色形成强烈的对比,赛场上很是容易分辨。 场外的看台上,已经从稀稀拉拉的三两人,到了几十人的规模。 看来今日来马场跑马的人听到消息都赶来看热闹了。 沈宝昭见到了好几位京都权贵的家眷们,其中就有晋国公府的周世子和常如意。 常如意倒是很开心,早早地隔着马场便与沈宝昭挥手致意。 ‘咚’锣声敲响,双方准备就绪。场上气氛紧张,众人皆屏气凝神,仿佛在场上比赛的是自己一般。 ‘咚’锣鼓再一声敲响,端宁扬鞭,白马率先冲了出去,运着球通过第一个简单的障碍栏杆。 而黑马紧随其后,并不势弱,与白马将将只差了半个马身的距离。 双方都很顺利,运球的姿势也都很娴熟。 很快来到了第二个障碍物,是一道树篱笆,篱笆墙高约六尺,需得从很远的地方先行用撺棒将球抛到篱笆墙后。 再骑着马匹纵身越过篱笆墙,越过之后还得找到球并顺利重新运起。 这一关卡的难度比第一障碍难上了许多。 可苏玉姮好似并不是第一回比赛,她在端宁之前就已经将球抛向空中,稳稳地落到篱笆墙后。 端宁也不甘示弱,一跃而起,站在马背之上,顺利地将球抛出,那白马也与她配合的极好。 一人一马,稳稳地冲过篱笆墙落在了地上。 第二关,两人均毫无意外地通过。 第三关卡都是沙地,用沙子堆成大大小小小山包的样子,马匹没办法减速,要以最快的速度跨过山包。 并且越过第四关卡人为挖出来有巨大落差的渠沟。 渠沟里头还灌满了水,一但落入渠沟之中,比赛就输了。 而这道渠沟足足有三尺宽,用沙包堆叠起来的落差高达五尺。 若是第三关没有用尽全力加速,那么第四关卡是无论如何都过不去的。 看准了这点,二人都铆足了劲冲刺,过了第四关就意味着离终点不远,谁也不敢大意。 端宁运着球,俯身在马背上以减少风速的影响力,一心只看着前方的目标。 马蹄到达沙包的终点时,狠狠一抽马鞭,白马扬蹄,纵身一跃。 “漂亮!”人群里头不知是哪位大喊了一声,掌声如雷般传来。 苏玉姮转头越过渠沟时,银牙都快要被咬碎。 眼看着端宁就快到终点了,苏玉姮发狠了猛抽黑马,黑马的臀部被抽的满是鞭痕与血迹。 马儿吃痛,拼了命的追赶,终于二人只差一个马头的距离。 眼看着端宁就要挥杆进洞,苏玉姮不甘心,并排着用撺棒挥向端宁握着撺棒的右手。 ‘啪’端宁右手吃痛,撺棒掉落在地,失了比赛。 而苏玉姮运着她的球,往洞中挥杆,只可惜偏了,球并未进洞。 场上的事故就发生在一瞬,端宁左手扶着右臂,握不住缰绳,而马儿还未收到止步的指令,仍旧向前冲去。 沈宝昭几人眼睁睁地看着端宁被颠下了马背,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般,落在了地上。 “端宁!” “宁儿!” “县主!” 喊声从两个方向传来,原来是薛盛与梅千和也到了。 梅千和快薛盛一步,到了端宁身边,将她抱起。而端宁已然晕了过去。 沈宝昭快速地从香囊里头取出一枚药丸,塞进端宁的嘴里。 并向几人解释道:“是药王殿的护心丹。” 苏玉姮用撺棒敲击端宁手的事情做得很隐蔽,因隔得远,马儿又有速度,并没有人瞧清具体情况。 可沈宝昭明确地看到端宁是为了右手,左手才放掉马缰,缓缓地将端宁的右边衣袖撩起。 紫黑色的淤青,触目惊心。长长一条,一看就明白是被棍棒所击打。 薛盛担心妹妹,而梅千和也想先替端宁治疗,并没有时间追究责任。 他们将端宁带下了场,有了护心丹在,沈宝昭心也放了下来。 但见到萧元怀并没有随着二人一同离去,而是站在她们几人的身侧。 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等人,见萧元怀也来了,便也赶过来问安。 “皇叔怎么也有空闲来马场。”开口的是三皇子,受成德帝的影响,他对萧元怀也没多大敬意。 萧元怀阴沉着脸,他本是在长公主府中与薛盛一道,听得武安伯府派人来报说端宁与人在马场起了争执。 一起的还有沈宝昭,便二话不说与薛盛梅千和一同前来。 刚到马场,就恰好见到有一女子从马上跌落下来,心下漏了一拍,待看清楚是端宁,这才松了一口气。 “本王本就是个闲散人,比不得诸位侄儿日理万机。”萧元怀淡淡的开口。 几位皇子看他面色不虞,还当他是对成德帝收回他的兵权,让他一直赋闲在家心中有气。 便也不再提。 冯飞燕几人却气不过,指着苏玉姮的鼻子骂道:“你使诈,好不要脸。” 苏玉姮一脸你奈我何的模样,大言不惭地说道:“开赛之前的规则里头并没有说明,不得阻拦对方进球。” 确实,但是也没谁会对着别人下狠手的,若是苏玉姮的力道再大些,说不得端宁的手都要废了。 “你最好祈祷端宁没有事,否则,皇子妃又如何,看你能否承受的住长公主的怒火!” 长公主的脾气,苏玉姮也是见识过的。想起来就心有余悸,可她现在已经是二皇子妃了,就算是打了端宁,又能如何。 苏玉姮强撑着底气,叫嚣道:“赛场上受伤都是常有的事情,特别是此等竞技类的比赛。 端宁受伤是她自己学艺不精,怪不得别人。” 冯飞燕与崔明珠皆露出不忿之色,沈宝昭倒是已经冷静下来。 “哦?这么说,二皇子妃倒是马术精湛。” “如此的话,可敢与我再比一场?”沈宝昭挑衅道。 第218章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苏玉姮犹豫,她先前已经比了一场,如今体力也没那么充沛。 若是再比一场她怕会输,可是这是沈宝昭要求的比试,若能再略施小计,说不得也能狠狠地教训她一顿。 苏玉姮有点意动,如此好的机会若是错失了,下回可就没有了。 眼神微闪,靠在二皇子身侧,装作有些精疲力尽的样子。 开口说道:“我已比过一场,若是再比的话,怕是不公平吧?” 李婉儿也接口道:“就是就是,沈四小姐未免有些趁人之危了。” 边说还边用眼神看四皇子,毕竟四皇子与宁安伯府沾亲带故的,虽她也知道沈宝昭与淑妃母子不对付。 但到底关系如何也不确定。见四皇子一句话都没替沈宝昭说,这才安下心来。 看来这沈宝昭的背后除却裕郡王府也没什么助力。 沈宝昭嗤笑,仿佛看穿了苏玉姮的小伎俩,不屑地说道:“无妨,我可以左手不离缰绳。 只用右手运球,如此可算公平。” 苏玉姮一听,赶忙答应下来。“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到时候输了可别说我欺负你。” 萧元怀听沈宝昭要与苏玉姮比试,有些担忧。 他记忆里的昭昭,虽聪慧但单纯。会骑马可并不精通,若放弃一只手来运球,恐怕难以取胜。 罢了,让暗二暗中帮扶一二。 此刻暗二还在接受暗一的批评,他不理解他兢兢业业地保护沈四小姐的安全,怎么在暗一嘴里像是他玩忽职守一样。 “你给我听好了,沈四小姐的事情是首要的,一定要第一时间向主子汇报,知道吗?” 今日马场的事情还是通过武安伯府的人才知道,暗一忘不了主子从长公主府中出来时,看自己的那个眼神。 看的他腿软。 暗二反驳道:“主子只让我保护沈四小姐安全,并没有说要事无巨细的报上去,我怎么能自作主张?” 暗一拍了拍暗二的肩头,摇了摇头语重心长地说道:“弟弟,你再这么下去,哥也救不了你了。” “你也不想再去刷恭桶吧?你这差事老三可在后头等着呢。” 暗二有些忧愁,下定决心点了点头道:“哥,我都听你的。” 很快,要再比一场的消息已经传遍了马场。 沈宝昭入了马场后头的厢房,见端宁已经悠悠转醒,人看起来并无什么大碍。 只右手开始肿胀起来,看得人触目惊心。 沈宝昭什么表情也没有,更没有如冯飞燕崔明珠一般伤心的掉眼泪,只沉默。 非常沉默,一句话也没有说。迈开大步朝着马厩走去。 端宁知晓她要比赛为自己雪耻,心里放不下,非要人抬着也到比赛现场。 薛盛和梅千和都拗不过她,于是一行人都赶向了马场。 沈宝昭从马厩里头牵出了那匹枣红色的马,苏玉姮因着之前将那黑马抽的鲜血淋漓,这会儿也要换一匹马。 挑挑拣拣都没选到满意的,见沈宝昭的枣红马高大又神气,便想开口夺来。 沈宝昭看穿了苏玉姮的心思,“想要我的马?给你也无妨。” 边说还边将缰绳朝着苏玉姮递过去,可沈宝昭如此不在意的模样,苏玉姮怕有陷阱,倒不敢接了。 拒绝道:“不用了,我看这匹就很好。” 苏玉姮随手指了一匹马,沈宝昭笑了笑,没说什么,意料之中。 看着苏玉姮选的那匹马,不住地从鼻子里头喷出潮热湿润的气体,勾着唇笑了笑。 很快,管事的让人将场上的障碍物再一次摆放好,敲响了锣鼓。 苏玉姮因着赛过一回,反应与灵敏度皆不如之前,沈宝昭根本没有任何的犹豫,一马当先。 全程用左手持着马缰不动,右手运球。 苏玉姮丝毫没有料到沈宝昭的骑术如此之好,她刚刚跨过第一道障碍物时,沈宝昭已经要越过第二关卡的篱笆墙了。 苏玉姮有些焦心,面上的汗珠都沁了出来,来不及用手擦掉汗珠,狂奔直赶。 可她哪里是沈宝昭的对手,待到她到达第三关时,沈宝昭已经越过了沟渠,瘦弱的身姿此刻却是很是飒爽。 脊背挺的直直的,修长的脖颈,在阳光下如同披着一道银光,从众人的眼前飞掠而过。 动作干脆利落,不拖泥带水,朝着终点而去。 苏玉姮有些泄气,本还想如之前对付端宁一般,可谁曾想她根本近不了沈宝昭的身。 这可如何是好? 更令人吃惊的一幕出现了。 此刻的沈宝昭就立在终点处,枣红色的马,月白色的骑装,一人一马一杆。 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调转马头,就这么等在终点之处,嘲讽地看着苏玉姮疾驰。 羞辱! 赤裸裸的羞辱! 苏玉姮气的猛挥马鞭,恨不得立时要一杆将沈宝昭打下马来。 可就在苏玉姮离沈宝昭还差一个马身之时,沈宝昭控着缰绳,重新调整马的方向。 朝着那个小球,一杆挥去,只见那球在撺棒的击打下,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落地。 直接进入球洞,没有一丝悬念。 苏玉姮才刚刚抵达终点,沈宝昭已然完成了比赛。 苏玉姮气不过刚想举起撺棒朝沈宝昭打去,可她座下的马儿却不知道为何如同疯了一般,前蹄高高举起。 苏玉姮一个不慎就被马儿从马背上颠了下来。 马儿没有停歇,焦躁地再一次举起了前蹄,直直地从苏玉姮的胸口上方踩了下去。 重重的马蹄落在苏玉姮的身上,同时‘噗嗤’一声,苏玉姮喷出一口鲜血,溅落四周。 沈宝昭离苏玉姮不过三丈远,她立在马上,低着头看着苏玉姮脸上都是血迹,面色如白纸,出气多进气少的模样。 笑靥如花。 看台上的萧元怀看痴了一般,锐利如同鹰隼的眼神直直盯着沈宝昭。 他怎么记着,他的昭昭骑术没这么精湛?莫非是新学的?可师承何人?萧厉吗? 很快,马场上的护卫就上前控制了马匹。二皇子的人也连忙找来大夫替苏玉姮治伤。 苏玉姮一口又一口地呕出血来。二皇子急的团团转,那大夫是马场常驻的,方才也替端宁诊治了。 情况很是紧急,二皇子大发雷霆。大夫有些手足无措,直言若是有护心丹在或许可以暂时保住苏玉姮的性命。 可苏玉姮的情况,根本等不了去药王殿买护心丹的一个来回。 二皇子想起了沈宝昭,便朝着她走来。 第219章 要丹丸,可以拿钱买呀 沈宝昭仍旧还在马上没有下来,看着二皇子越走越近,直到离沈宝昭六尺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二皇子皱着眉头,不满地看向沈宝昭,那双倒三角的眼中满是阴鸷。 沉着声音开口道:“沈四小姐,本殿的妻子因与你比赛而受伤,你却连下马看一眼都不曾,是否有些冷血。” 沈宝昭故作娇弱地拍了拍胸口,脸上满是吃惊之色。 眸中蒙上一层泪雾,委屈道:“还请二皇子见谅,臣女见马儿发疯已经吓的不行,哪里还敢下马去看。 况且臣女自来心软胆小,见不得血。” 萧元怀等人也因着场上的变故都赶了过来,见二皇子此刻在刁难沈宝昭,不由分说上前挡在沈宝昭的马前。 冰冷的声音缓缓开口道:“本王记得,比赛之前二皇子妃说过,赛场上受伤都是常有的事情,特别是此等竞技类的比赛。 既然端宁受伤是她自己学艺不精,怪不得别人。怎么到了二皇子妃这里,侄儿你就要替她讨回公道了?” 二皇子被堵得哑口无言,他本还打算先行给沈宝昭安上一个罪名,再让她自己乖乖奉上护心丹。 这么看来,这条路是行不通了。 二皇子转头看向还在等着护心丹救命的苏玉姮,咬了咬牙,将怒气都咽了下去。 开口对着沈宝昭致歉:“是本殿错怪沈四小姐,还望沈四小姐海涵。不过玉姮伤的严重,需要护心丹救命。 沈四小姐方才给端宁用过的护心丹,不知是否还有,若是有的话还望能匀出一粒来。” 二皇子能屈能伸,几句话也说的漂亮,若非是苏玉姮伤了端宁在先,沈宝昭定然二话不说会给他们一粒。 毕竟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可那苏玉姮,三番两次地与她们作对。之前如同跳梁小丑一般,没伤到她们分毫,沈宝昭倒也不在意。 可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对端宁下黑手。 既然她做了,就该承受后果! “护心丹可不是寻常丹药,药王殿也不是时时都有货。臣女不过是之前四处托人多买了一些,已经给端宁用过了,现下好似也没了呢。” 沈宝昭语焉不详,故作心虚的模样拒绝了二皇子。 二皇子刚肯定,她定然还有,只是不愿意拿出来。 毕竟护心丹的名贵,满天下皆知。换做是他他也舍不得拿出来给别人用。 不过苏玉姮还等着救命呢,二皇子虽不倾心苏玉姮,可她是他明媒正娶的皇子妃。 也是他表妹,若是苏玉姮没了,苏贤妃伤心不说,外祖父恐怕也要责怪于他。 二皇子权衡利弊,还是继续向沈宝昭发出请求,“沈四小姐,玉姮危在旦夕,实在是需要护心丹。 本殿也知道护心丹有价无市,这样我也不白要你的,你开个价,我照价买就是。” 沈宝昭就等着二皇子这句话呢,苏玉姮现在还不能死,尤其不能死在武安伯府的马场里头。 若是死了,势必大理寺要来追查,如今萧厉不在京中,沈宝昭不想引人注目,也不想给武安伯带来麻烦。 故而苏玉姮她是一定得救的。 可就这么救她一命,沈宝昭咽不下这口气,如今能大大的讹上二皇子一笔,何乐而不为呢? 况且依着沈宝昭的判断,哪怕将苏玉姮的命给救回,恐怕她也不要想如以前一般。 至少下半辈子,汤药是离不得身了。 沈宝昭故作为难的样子,蹙着眉头思量。 “好吧,今日我就发发善心将护心丹卖与二殿下。五万两,二殿下你看如何?” 沈宝昭看似随意的开口,轻飘飘的一句五万两,让二皇子唇边的肌肉都抽了抽。 真是狮子大开口! 可他无法,先前他的话说的太满,现在要他去讲价实在开不了口。 那边厢大夫还在殷切地频频朝这边看来,二皇子只好咬着牙答应了。 沈宝昭心情大好,从香囊里头拿出了护心丹,递给二皇子,并且提醒道:“二皇子答应的五万两,还请今日送到宁安伯府。 这么多人都在听着呢,二皇子不会食言吧?” 看着沈宝昭质疑的眼神,二皇子的太阳穴突突直跳,怒火都冲向了天灵盖。 可三皇子四皇子就在一旁虎视眈眈的看着,若是他不兑现,他可以肯定,明日他们两个便会如同说笑话一般讲给父皇听。 “沈四小姐放心,今日定会送到府上!”二皇子牙咬切齿地说道。 说完转身,大步朝着苏玉姮而去。 三皇子见二皇子走了,他便上前来,还没开口,沈宝昭仿佛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一样。 将香囊的松紧拉开,口子朝下,倒了出来。 说道:“看,没了已经。” 三皇子不置可否,他是想要一枚护心丹给母妃留着防身,可也不是非要不可。 既然沈宝昭那里已经没有了,他也不多言,只笑了笑便带着孙舒然走了。 二皇子的人也抬着苏玉姮预备回府。一同带回二皇子府的,还有苏玉姮骑过的那匹马。 沈宝昭眼神中有浓浓的嘲讽之色,一群蠢货。早就已经过了时辰,就算是她师父亲自来,也查不出马匹被下过药。 苏玉姮注定,要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咽了。 萧元怀拉过枣红马的缰绳,虽沈宝昭坐在马背上,比他高上许多。 可萧元怀那凌厉的眼神落在她身上,顿时让她警惕心竖起。 “不曾听闻沈四小姐有如此精彩的马术,不知师从何人?” “自学的,怎么怀王殿下有意见?” 沈宝昭眸子直直看向萧元怀,定定的要将他看穿了一般,毫不示弱。 不过一会儿,萧元怀的气势便弱了下来,他没有从沈宝昭身上探得一丝心虚的迹象。 应当是他猜错了,他就知道,他能重生已经是老天爷赏赐。如何还能奢望昭昭也如同他一般。 他寂寞的踽踽独行了半世,重生之后仍旧是孑然一身。哪怕昔日恋人在眼前,她也不认得。 “怀王殿下若是无事,我便先行告退了。我朋友还等着呢。” 说罢,一个翻身漂亮下马,身轻如燕。朝着端宁等人走去。 只余萧元怀还在原地,手中仍旧还拿着枣红马的缰绳。 痴痴地望着她的背影。 第220章 救人 端宁的手伤的看起来严重,实际上也不轻。起码要好好休养上一个月。 她见沈宝昭得胜归来,很是兴奋:“宝昭,你可太厉害了。可算是为我报仇了。” 从端宁的嘴里确认了,就是苏玉姮使阴招才受的伤。 薛盛梅千和都气得不行,沈宝昭为端宁报的大仇,真可谓是大快人心。 纷纷与她道谢,沈宝昭一一回礼:“端宁是我的好朋友,就如同我的家人一般。这点事,实在不值得什么。” 端宁也在一旁打岔道:“就是就是,我跟宝昭的情意用不着谢来谢去。” 薛盛见端宁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板着脸警告道:“今日之事,你务必好好的向母亲汇报,可别指望我能帮你。” 端宁缩了缩脖子,用仅剩的一只好手小心翼翼地扯了扯薛盛的衣角,讨好道:“哥,亲哥,帮帮我吧。” 梅千和有些看不过去,温和地对着端宁说道:“我与县主一道去长公主府。 我会与长公主解释,县主不必害怕。” 端宁抬头,触到梅千和那坚定的眼神,难得害羞地低下头。 如同蚊子叫一般的声音‘嗯’了一声。 看的几人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 天色不早,沈宝昭嘱咐端宁先回去,稍后她就将活血化瘀的药派人送到长公主府上。 众人都有些疲累,沈宝昭与冯飞燕崔明珠道别,最后一个上了马车。 此刻落日已余余晖,橘红色的光如同被火烧了半边云彩一般。 沈宝昭靠在马车里头的靠垫上,闭上眼睛,在细细思量。 今日萧元怀的表现很是怪异,他好像在猜测什么,又好像在印证什么。 她不敢有一丝大意。万万不能让他知道她也如同他一般带着前世的记忆重生而来。 否则,她这一世也难以逃脱他的辖制。 她的马术,师承何人?除了他还有谁! 今日为着端宁的事情,差点露了痕迹,好在被她遮掩过去。 看萧元怀的样子,说不得信了还是没信,往后她该更加谨慎才对。 马车骤停,赶车的夏松差点来不刹住缰绳。 沈宝昭惯性向前倾,没有设防,好一会儿才稳住身形。 “怎么了?”沈宝昭警惕开口。 晴空撩开车帘,回复道:“小姐,前面有一个人倒在地上,像是受伤了的样子。” 沈宝昭探出身子去看了看,那人衣着华丽,并不像是随意倒在路边没人管之人。 心下狐疑,下了马车,走到人前。 竟然是个眉眼精致,肌肤雪白的公子。 雌雄莫辨,若不是脖子上的喉结,沈宝昭也分不清是男是女。 那人的眼皮微微颤动,好似知道有人在他面前。如同千斤重一般,掀开了眼皮。 沈宝昭见了他的眸色,骇了一跳。 那人的上下嘴唇开裂了,仿似都粘到了一起。艰难地开口,如同从鸟巢中掉落的雏鸟一般。 眼眸忧伤,声音极小却很是有求生欲望地恳求道:“救我,求你。” 说完这句话便晕了过去。 晴空有些为难地看着沈宝昭,沈宝昭示意夏松将男子的身体平放。 果然右胸处插着一把匕首,浸透在衣裳的血渍已然变成了红褐色。 看起来此人受伤有一段时间了。 “抬到马车上去吧。”沈宝昭开口。 夏松和晴空没有迟疑,小心翼翼地将人抬入马车。 那人身形较一般男子要高些,好在马车够大,刚好能躺入。 沈宝昭上了马车之后,才替他把起脉来。脉象虚弱无力,隐隐有断脉之象。 这人的伤很重!饶是这样求生欲还那么强烈,换做一般人根本没有心力再出口求救。 沈宝昭的护心丹没有带够,只好用金针封住男子胸口的几个穴位,好让血液不再流失,护住心脉。 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眼眶。此人并非大历百姓。 沈宝昭见到他第一眼时就能肯定。 马车很快就入了宁安伯府后院,沈宝昭让夏松想办法将人送到昭明苑医治。 夏松忙下去办事,却又被沈宝昭叫住。 “等等,你从保和堂请一位郎中来。” 沈宝昭不确定今日救下男子之事是否被人看见,她不想暴露自己的医术。 只好一同将大夫请来打掩护,这样即使治好了那人,旁人都会以为是大夫的功劳。 昭明苑的药房中,男子平躺在榻上。 晴空已经将护心丹碾碎溶入水中,喂了下去。故而沈宝昭现下也不急。 只命晴空将男子胸口的衣裳剪开,她准备替他拔刀。 沈宝昭将男子身上的金针拔出,左手按压在匕首四周,让晴空拿着用沸水煮过的棉布等在一旁。 匕首入胸很深,几乎只余手柄。 沈宝昭深呼吸一口气,右手握住手柄,用劲‘噗’一声,匕首拔出。 同时晴空眼疾手快地用棉布按住伤口,沈宝昭再撒上一些特制的金疮药。 血终于慢慢止住,沈宝昭的额头上沁满了汗珠。 保元堂的大夫到时,晴空已经将人收拾干净。 大夫细细把脉后,开了一剂药方。晴空给了足足的银钱,授意大夫不得将看到的事情往外传。 保元堂的大夫见惯了高门大户的隐私,自然很是上道。 “小姐,药方。”晴空将药方递给沈宝昭。 沈宝昭看后点了点头,道:“就按这上头的药抓,大夫的药很是对症。” 落霞着急忙慌地奔向书房,嘴里喊道:“小姐小姐,醒了,醒了。” 碧霄不满地呵斥道:“醒了就醒了,冒冒失失的。” 沈宝昭听说那人醒了,便也往药房而去。 男子靠坐在榻上,好似恢复了些力气,脸色没有那么难看了。 但唇瓣依旧没有血色,湛蓝色的眸子定定地望着刚进门的沈宝昭。 “谢过这位小姐相救。” 他的面上没有笑意,也没有劫后重生的欣喜,倒很是平静。 身上自带了一股矜娇之气,这人身份定然不一般,沈宝昭想。 “不必谢,救了你你给医药钱就行。”沈宝昭淡淡开口。 男子有些意外,挑眉。 “不过在此之前,你需得告知我真实身份。毕竟我救人可不想救回一个麻烦来。” 男子展颜一笑,潋滟绝色,晃花了沈宝昭的眼。 略带委屈地说道:“姐姐救我就是为了银两吗?” 转变之快让沈宝昭有些措手不及,他抬起头,湛蓝色的眸子湿漉漉的,就如同浸润了清水的宝石一般。 “我不过是个西域来的客商,随着叔父来大历游历。不知怎地被歹徒盯上,不但抢走了银钱还将我叔父杀害。 我也被他们给刺伤。” “姐姐也看到我身无长物,实在是付不起药钱。” 说罢,还撇了撇嘴,好似沈宝昭再说下去他就要哭出来一般。 很好,不但隐瞒身份还不想付医药钱。 沈宝昭不为所动,随即,将一枚玉佩直直扔在了他身上。 “西域还是北狄,说清楚!” 第221章 北狄四皇子 “‘拓跋’这个姓可是北狄皇姓,你一个西域游商之子恐怕难以承受吧?” 沈宝昭眼眸一错不错地望着那榻上的男子,仿似要从他的面上看出端倪来。 那男子修长白皙的手指,捡起沈宝昭扔在他腿上的玉佩,细细摩挲着上头‘拓跋’二字,大意了。 收起了面上可怜兮兮的样子,警惕地问道:“你当如何?” 沈宝昭一笑,点了点头,看来承认了。 “拓跋公子,我不过一闺阁弱女子,机缘巧合之救了公子一命,图的当然是医药费。 本打算收个百两算了,但公子的身份贵重,百两怕是有些辱没了公子,怎么说也要收个千两才对。” 拓跋奈动作利索地一个欺身向前,伸出手意欲钳制沈宝昭。沈宝昭一个旋转,脱离了拓跋奈的掌控范围。 抄起桌上的茶杯,朝着拓跋奈的伤口砸了过去,拓跋奈闷哼一声,伤口又有血迹沁出。 “拓跋公子,怎么要上演农夫与蛇吗?” 拓跋奈实在没有想到,看起来娇娇弱弱的沈宝昭,竟然有身手。 他一手捂着伤口,还想进攻,可刚提起气就发现筋脉好似都被堵住了一般,再运气,却从口中喷出了一口鲜血来。 沈宝昭淡定地坐下,给自己斟了一杯茶,小口抿了起来。 “别白费力气了,金针已经将你脉络都封住。这段时日你内力尽失。” 拓跋奈就如同一头被拔了牙的猛兽,泄了气一般,坐在榻上。 没有了任何的攻击力,叹了一口气开口道:“拓跋奈。” 沈宝昭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沈宝昭,你现在所在的地方是宁安伯府。” “若是我没有料错的话,你应当是北狄的四皇子吧?不过按理说此刻你应当在使臣的队伍之中,却不知为何会被追杀?” 沈宝昭好奇,堂堂北狄的四皇子为何这么狼狈,若是没碰上她,指不定就客死异乡了。 拓跋奈倒是有些吃惊,他不过是报了个名讳,为何这小女子就能猜出他的身份来。 要知道北狄皇族子嗣众多,叔伯堂兄弟他自己都认不清,他有自知之名,他拓跋奈的名字不过是沧海一粟,还没到响彻大历的程度。 沈宝昭好似看出了他的疑惑,狡黠一笑,一双梨涡若隐若现。 “你之所以能假扮西域人,是因你白皙的肌肤和湛蓝的眸瞳。而据我所知,北狄自古便不喜与西域通婚。 唯有现今的北狄王曾纳过一名西域公主,而西域公主曾生下一名皇子,行四。” 原来如此,拓跋奈倒也不再装可怜。只问道:“我的伤多久能好?” “若是千两白银的话,一月能好。” “千两黄金呢?” “半月足矣。” “成交!” 鉴于暗一的提醒,暗二很快就将沈四小姐救了一个陌生男子的消息传到了怀王府。 暗一进门通报的时候,腿都在打颤。沈四小姐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竟然将受伤的陌生男子带回宁安伯府医治。 暗一不敢肯定,若是主子知道这个消息又要如何折腾他。 暗一恭恭敬敬地进门,看了眼主子的神色,好似心情还不错。 便开口道:“暗二来报,今日沈四小姐在从马场回府的途中,救下了一名男子。 那男子好似是北狄的四皇子。” 萧元怀顿了顿,没说话,示意暗一继续。 “还有古丽那边传来消息,大皇子房事上已经有心无力。大皇子府也招了太医去,皆言无能为力。” “大皇子子嗣无望,现下正准备入宫。属下猜测是为了鲁国公世子夫人肚子里的孩子。” 动作还挺快,萧元怀嘴角扯了扯。 大皇子绝了嗣,沈嫣肚子里头的孩子就是他唯一的指望。 他势必不会放弃,就是不知道咱们这位圣上,是会保住亲孙儿还是会为了心腹鲁国公的颜面让太子放弃。 有趣。 夜幕渐渐降临,萧元怀的院子里头移植了好几棵有年头的桂花树。 八月一到,满院子飘香。细细黄黄的小花朵,簇簇挂在枝头,夜间清风摇曳。 萧元怀一手折下一枝,凑到鼻尖嗅了嗅。 昭明苑,沈宝昭还未步入书房就闻到了一股桂花的清香。 走近一看,果然一个高大颀长的背影,正拿着一株桂花枝在插瓶。 瓷白色的胆瓶在昏黄的烛光下显得略微发黄,桂花影影绰绰的花朵儿藏匿在宽大的枝叶里头。 萧元怀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将花瓶摆放在了书案上。 转头见了沈宝昭,笑着问候:“昭昭,你来了。” 这场景,险些让沈宝昭失态,仿佛就像前世未曾被出卖时一般。 温馨,柔情。 可那已经是前世了。而沈宝昭也不再是那个全心全意信任萧元怀的人了。 她如今心头满是怒意,面上毫无笑意,只站在萧元怀面前。 点漆般墨色的眸子就那么望着他,冷淡地开口道:“我倒不知道怀王殿下竟有如此癖好,喜欢夜闯女子闺阁。” “还请怀王殿下自重些,你毕竟还未娶妻,如此行径怕是京都没有人愿意将女儿嫁予你。” 萧元怀觉得有些好笑,原来昭昭一本正经的样子也这么可爱。 “无妨,昭昭是替我担心了?” 沈宝昭腹诽,担心你个鬼! “还有,请怀王殿下称呼我为沈四小姐或者沈小姐。” “嗯,昭昭。” 沈宝昭扶额,她简直就是对牛弹琴,萧元怀他就是一个无赖! 萧元怀一边欣赏着沈宝昭跳脚的样子,一边闲适地靠在椅背上,一手搭在椅臂上头,一手拿着沈宝昭书案上的书看了起来。 “你何时喜欢看医书了?”萧元怀狐疑。 他上一世救下沈宝昭之时,她从未接触过医术。 沈宝昭心下一慌,面上一滞,险些露出端倪来。 对着萧元怀笑了笑,说道:“不过是闲暇时用来打发时间罢了。” 沈宝昭难得对萧元怀露出笑容,笑的萧元怀心神一荡。 放缓了声音,低沉道:“你若是感兴趣,我那还有许多医书。改明都让人给你送来。” “不必!”沈宝昭拒绝的很快。萧元怀抬眸看了她一眼。 沈宝昭干哑着嗓子说道:“我对医术一窍不通,还是不要浪费了怀王殿下的医书。” 萧元怀没说什么,转而想起白日里暗一上报的事情。 “听说你救了一个陌生男子?” “把他送走。”萧元怀斩钉截铁地说道。 第222章 沈嫣不见了 沈宝昭脾气上来了,他以为他是谁,凭什么管她的事情。 “我收留谁,这恐怕跟怀王殿下没有多大关系吧。” ‘哐当’书房门被撞了一下,拓跋奈跌了进来。 他站稳身子,对着书房里头的两人笑了笑,举着手掌说到:“抱歉,起夜找茅房路过。 你们继续,继续。” “站住。”萧元怀冷冽的声音传来。 拓跋奈刚刚想溜走,被萧元怀一把拉了回来。 “四皇子见到本王不打个招呼就要走,未免也太没有礼数了吧。” 拓跋奈嬉笑着转过身来,“怀王殿下,好久不见。” “本王还以为四皇子贵人多忘事,不记得本王了。”萧元怀淡淡道。 拓跋奈想挣脱开萧元怀的手,挣了几下发现无用,便也放弃。 “怀王殿下哪里的话,我忘记谁也不会忘记你呀。” 拓跋奈说的可是真心话,萧元怀的杀名震彻北狄,若非是他带领将士们将北狄打的退避三舍。 就凭鲁国公那几下小打小闹,还不足以让北狄王下定决心要来朝贺。 他自然也是在战场上见过萧元怀的威风的,绝对不敢小看。 萧元怀像是拎着小鸡仔一样提溜着拓跋奈的后领子,对着沈宝昭说道:“昭昭,你救的是北狄的四皇子。 他不该继续留在宁安伯府,会给你带来麻烦的。” 拓跋奈伤口又裂开,萧元怀将他一把扔在椅子上。 “你轻点。”沈宝昭不满的出声,扔的那么重干嘛,那可是千两黄金。 要是扔坏了,她还得受累再替拓跋奈医治。 可这件事情又不能被萧元怀知晓,她只好敷衍道:“既如此,就将他送到我在四方街的善堂里头吧。 那儿有人会照看他。” 萧元怀有些吃味,昭昭对这小子未免也太好了。 定然是被这小子的样貌给蛊惑了。可她既然已经答应将拓跋奈送走,若是他要求太多,定然会引起昭昭反感。 “暗一。” “属下在。” “将北狄四皇子请走。” 暗一刚现身就想行动,拓跋奈忙拒绝道:“不用麻烦,不用麻烦,我自己走。” 说罢,跟着暗一大摇大摆走了。 “怀王殿下还有什么事情吗?若是无事的话,夜深了我要歇息了。” 沈宝昭已经下了逐客令,萧元怀略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高挺的鼻梁。 宽慰自己,不能操之过急。只好不情不愿地离开。 萧元怀走后,沈宝昭依旧坐在书房之中,吩咐碧霄多点了几盏灯,将书房照的很是亮堂。 书桌上还摆放着萧元怀插的桂花,香气袭来,倒有些提神醒脑,顿时困意全无。 沈宝昭取出抽屉里头的信件,是萧厉写来的。 萧厉到两淮已然近两月,这是沈宝昭收到的第二份信件。 上回说他扮作百姓,潜入了私盐盐场,已经接触到了盐场管事,得了管事的信任。 虽信上轻描淡写,但沈宝昭知道过程定然不容易,萧厉必定吃了许多苦头。 沈宝昭匆匆拆开这封信,一目十行,看了下去。 萧厉竟然已经拿到了账册!斩杀了两淮都转运盐使司,带着几名重要的人犯与证人,已然在归京途中。 信件是跟随官署的八百里加急件一块来的。 算算日子,萧厉应当还有三日就该到京都了。 沈宝昭想快些将消息传给裕郡王府,好让裕郡王夫妇放心。 只夜已深,怕是要等明日了。 天光破晓,黎明将至。 鲁国公的内院已然成了一团乱麻。 “不好了,不好了,世子夫人不见了。”伺候沈嫣的丫鬟,哭嚎着奔到了顾氏的院子。 顾氏才刚睡醒还没来得及梳妆,就听到了这个消息。 有些难以置信,这好端端的一个人,竟然能凭空消失?莫不是丫鬟失心疯了吧。 可她派遣心腹嬷嬷去沈嫣的院子里头查看,确实人不见了。 丫鬟哭哭啼啼抽抽搭搭回禀,昨日入睡前,沈嫣还在。今日一早她去一看,床上竟然没人。 而人要出府,先是要出院子,再经过内院与外院的那道落了锁的门,再经过门房子才行。 可没有任何人发觉。 顾氏吩咐人仔仔细细在府中搜查,却仍旧一无所获。 而很快,便等来了宫里头的人。 成德帝令孙公公亲自来,这趟差事不大好办,若不是成德帝下了令,孙公公根本不想来。 这叫他如何开口,难道要对着鲁国公世子说,你家世子夫人肚子里头怀的是大皇子的种。 她在未出阁时,已然与大皇子有了苟且。 这话他都没脸说,想到昨日大皇子的哭求,孙公公摇了摇头,只好硬着头皮来到了鲁国公府。 顾氏听闻孙公公来了,还当是鲁国公回京的路上出了什么事。 拉着陈珂,脚步焦急的到了花厅中。 孙公公站起来对着顾氏作揖,“国公夫人。” “孙公公快坐。”孙岩是成德帝身边的红人,伺候成德帝多年,顾氏可不敢随意怠慢。 孙公公坐了下来,清了清嗓子开口道:“咱家今日是奉命前来。” 顾氏母子对视一眼,眸中皆是郑重之色,能让孙公公奉命的,宫中唯二人,太后或者圣上。 两人皆正襟危坐,等着孙公公的后续。 孙公公到底是浸淫宫中多年,不管内心如何面上不露声色。 只隐晦地说道:“府上的世子夫人昨日不小心动了胎气,难产而亡,一尸两命。 咱家奉命来慰问慰问,还望国公夫人与世子节哀顺变。” 陈珂一时还未反应过来,沈嫣不是不见了吗?怎么难产而亡? 顾氏倒是听懂了孙公公的意思,但她有些难以相信。 沈嫣的消失莫非与圣上有关?否则又为何派孙公公前来。 顾氏从袖口里头掏出来一个荷包,沉甸甸的,直往孙公公的手里塞。 “小小东西,不成敬意,还望孙公公笑纳。”她想知道此事究竟是为何。 孙公公捏了捏荷包,罢了,鲁国公府也是苦主,虽然皇权至上,但好歹也要叫人死个明白。 孙公公继续说道:“国公夫人记好了,待咱家走后开始向各家各户报丧。 从今往后世上再无世子夫人沈嫣,有的只是大皇子的嫣侧妃。” “嫣侧妃很快就要替大皇子诞下圣上的第一位皇孙,还望国公夫人不要多生事端。” 第223章 薛冯大婚 顾氏跌坐在罗圈椅上久久都没有回神,孙公公走了好一会才缓了过来。 陈珂气的一脚踢在了椅腿上,生生将椅子踢翻了,人也摔了个大马趴。 嘴里不断地骂着:“贱妇!” 孙公公已经说的那么清楚,他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顾氏令人扶起陈珂,将管事的喊来。 “准备棺木,给世子夫人发丧。另外,给国公爷去信,让他速速快回。” 管事的也是人精,今早在找世子夫人,后头宫里的公公就来了。 国公夫人与公公说了那么久的话,决定要发丧,那么就是上头的意思。 管事得了令,立刻下去办事。 很快整个国公府都挂上了白灯笼白幔帐,下人们也换上了素衣素服,开始操持起丧事来。 与鲁国公府这边沉寂的气氛,漫天的雪白不同。 今日的长公主府则是披红挂绿,满目皆是大红喜字,来来往往的下人们走路成风。 个个喜气洋洋,面色红润。 原来今日乃八月十五,不但是中秋佳节,还是薛盛与冯飞燕成婚的好日子。 沈宝昭与崔明珠一早就到了镇国将军府上,见到了早已经梳好装的冯飞燕。 只见冯飞燕一身大红色的嫁衣,将头发都梳了上去。发髻上簪戴着整套的金镶红宝石的头面。 整个人看上去少了几分英姿飒爽,倒是多了几分婉约、端庄。 沈宝昭越看越喜欢,直言道:“薛大公子可真是好福气。” 冯飞燕难得的红了脸,但在胭脂的妆点下,更显得妩媚动人。 镇国将军府的长辈少,除了冯老爷就只剩冯老夫人。 听着唢呐与鼓声的渐行渐近,冯飞燕红着眼拜别了冯老夫人,由着冯飞扬将她背上了花轿。 镇国将军府的喧嚣随着冯飞燕的花轿而去。 应着端宁的邀请,沈宝昭和崔明珠今日也很是忙碌,陪完冯飞燕上花轿,还要到长公主府参加婚宴。 今日长公主府往来的宾客众多,而端宁的手受了伤,长公主自然要将她拘在院子里头,以免被人给冲撞了。 可依着端宁的性子,如此重要的日子,如此热闹的婚宴,她又怎能不出现呢。 沈宝昭崔明珠依约而来,端宁见了两人双眼放光,兴奋道:“你们可算来了。” 端宁尚余左手完好,拉着沈宝昭避过丫鬟们,直接来到了薛盛的院子里头。 刚拜完堂,此刻宴席还未开始,薛盛的院子里头闹哄哄的,凑满了三姑六婆。 端宁等的心里痒痒,终于前头的宴席开始了,人散的差不多,这才让她们寻着机会来新房看冯飞燕。 端宁扯着宝昭入了新房,崔明珠慢了半拍,刚跑到廊下与斜着走出的人撞了个满怀。 那人一袭暗红色的窄袖长袍,眉飞入鬓,面色冰冷的样子。 崔明珠暗叹实在是丢人,红着脸,忙行了一礼匆匆离去。 陈琛本应与鲁国公一道月底才能入京。 他脱离了使臣的队伍,跑死了两匹马,提早半月入京,就为着参加薛盛的婚礼,做他的傧相。 方才是前头往日里厮混的兄弟们闹起来,要找新郎拼酒,众人到处没寻到,这才让他来新房看看。 哪曾想薛盛没找到,倒是撞到了不知谁家的小姐。 陈琛蹲下身子,捡起地上崔明珠遗落的手帕,浅粉色的帕子上头一角绣着一颗圆滚滚,饱满明亮的珍珠。 旁边还绣着一个娟秀的‘崔’字。 陈琛的印象中,京都崔姓官员能有资格来赴宴的唯有崔度崔侍郎。 莫非是他家的小姐? “陈琛,陈琛。”金玉鑫边喊边跑过来。 陈琛忙将帕子塞入怀中,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 金玉鑫一见陈琛忙拉着他的手臂就朝外走去,嘴里还抱怨道:“你还杵在这里做什么? 十万火急啊!薛狐狸已经被灌的快扛不住了,你这个傧相还不快去救场。” “否则,薛狐狸今晚要是没力气洞房,你小心日后成婚被报复回去。” 听着金玉鑫絮絮叨叨的声音,陈琛自嘲,成婚?于他来说恐怕太难。 又想到方才匆匆惊鸿一瞥,崔家小姐红着脸着恼的样子倒是深深镌刻在他的脑海之中。 若是她的话,好像也不错。 陈琛摇了摇头,将这繁复的思绪抛出脑海。 很快,宾客散,新郎归,红罗帐暖春宵度。 沈宝昭回到昭明苑时,夜幕已经降临。 疲乏了一日,晴空早已准备好了热水,浴房设在卧房后头,沈宝昭整个人都沉入浴桶之中。 闭着眼睛,憋着气。许久,才钻出水面,犹如出水芙蓉一般。 直到水温渐渐冷却,方才迈出浴桶,穿上亵衣,外头披了件罗纱,玲珑的身姿若隐若现。 躺在美人榻的迎枕上头,拿着本书在看。晴空则是在细细地替她绞着头发。 窗棂未关,清风吹过,掀起沈宝昭的胸口的罗纱,盈盈的烛光下,肌肤散发着一层月白色的光华。 就如同月宫仙子一般,洁白无瑕。 晴空绞头发的手顿住了,竟有些看痴了过去。 沈宝昭用书拍了拍晴空的脑袋,笑着说道:“想什么呢?” “小姐可真好看。”晴空这话说的发自肺腑。 沈宝昭挑起晴空的下巴,调笑道:“哪家的小婢子,怎地生的如花似玉一般,嫁给小爷如何?” 晴空拍开沈宝昭的手,主仆二人笑作一团。 碧霄叩了叩房门,打断了笑声。 她有些为难地说道:“小姐,那人,那人又来了。” 沈宝昭怔忪,随即反应过来碧霄口中的那人说的是谁。 叹了口气,起身踱步到书房,只见书房的门大开,碧霄把烛火点的通明。 萧元怀依然是坐在书案旁,在摆弄新带来的桂花枝。 沈宝昭吩咐碧霄看住院门,一人入了书房。 一进书房,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酒香。沈宝昭皱了皱眉头。 月光斜斜洒在书房门口,沈宝昭就侍立在门口,柔和霜白的月光下,她身着轻薄罗纱。 萧元怀眸色渐深,喉头发紧,轻声道:“昭昭,你来了。” 沈宝昭恼怒,这人怎地这般难缠,入宁安伯府就跟逛自家菜园子一般。 今日竟然还带着酒气而来! 第224章 嫁给谁都不会嫁给你 萧元怀拎起书案上的酒壶,斟了两杯酒。 眉目平静,对着沈宝昭说道:“昭昭,来,陪我喝一杯。” 沈宝昭自顾自地坐到了书案侧面的茶案旁,斟了一杯茶饮了起来。 萧元怀并没有在意沈宝昭对他的不理不睬,反而开始絮絮叨叨说起来。 “今日阿盛大婚,我也跟着喝了几杯。” 沈宝昭知道萧元怀的酒量极好,虽然眼神仍旧清明,但满身的酒气,恐怕不止喝了几杯。 夜也渐渐深了,沈宝昭说道:“怀王殿下该回去了。” 萧元怀不置可否,对着沈宝昭笑了笑,眸光中满是宠溺之色。 沈宝昭偏过头不看他,上一世就是容易被这含情脉脉的目光给欺骗。 “好,你先陪我喝一杯,如何?” 萧元怀自来都是一言九鼎,沈宝昭想快些把这尊瘟神打发走,便移步到书案旁。 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可以走了吗?” 萧元怀充耳不闻,仍旧将空酒杯斟满。 沈宝昭气着了,她印象中的萧元怀温润如玉,克己复礼。 如何会说话不算数! “请怀王殿下自重,臣女以为殿下应当言出必行。” 言出必行?那你还曾与我一同发誓生生世世不离不弃呢?萧元怀心蓦地一痛。 他克制不住自己,他明明知道只有他一人重生而来,无法对昭昭要求过多,要循序渐进。 可他就是忍不住,忍不住要来看看她,与她说说话。 哪怕她对他不理不睬,横眉冷对,都无所谓。 可真当她对他如此疏离又全身抗拒时,他才发现,他高估了自己。 萧元怀红了眼尾,眸中皆是受伤之色,略带着孤寂问道:“昭昭确定,不给我一个机会吗?” 沈宝昭听他的语调哀伤,但仍旧是无法动摇她的决心。 沈宝昭的手紧紧地掐着罗纱的衣袖,拳头渐渐发白,用尽了全身力气来克制自己。 告诫自己,眼前的人惯会做戏,千万不要再被他骗了,千万不要再一次飞蛾扑火。 平复了许久,翻滚的情绪,方才渐渐平静了下来。 别过脸不看萧元怀,望着蜡烛的灯芯一晃一晃的样子,冷声道:“怀王殿下,我以为我说的很清楚了。” “我已经有婚约,恐怕要辜负怀王殿下的厚爱了。” 萧元怀冷哼一声,“那是假婚约。” “真婚约也好,假婚约也罢。我与厉表哥也是在圣上面前过了明路的,怀王殿下如此挖人墙角恐怕不好吧?” 沈宝昭不知道萧元怀为何如此固执,难不成是觉得上一世愧对自己,这一世来补偿? 可是他却没有问过自己还愿不愿意,就如此一意孤行,沈宝昭着实不喜。 萧元怀气笑,挖人墙角?到底是谁在挖谁的墙角? “昭昭你这是铁了心要嫁给萧厉了?”萧元怀想再一次确认。 沈宝昭听他不善的语气,担心他对萧厉用什么别的手段。 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无情地说道:“不管是厉表哥还是张三李四王五,我嫁给任何人都不会嫁给你。 明白了吗?怀王殿下。” 沈宝昭一字一句,说的铿锵有力。萧元怀的心就像是被匕首一刀一刀的割的鲜血淋漓。 萧元怀近似绝望的目光看着眼前的那抹倩影,嘴唇紧抿,眼眸哀伤,就如同一只被配偶抛弃了的猛虎。 正静静地舔舐着伤口,一下又一下。 萧元怀一言不发的样子,沈宝昭心里有些发怵。 可转念一想,受背叛的是她,被一箭穿心的也是她,不过是果断地拒绝了他的情意,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这与她前世受的伤比起来,九牛一毛。 更何况,萧元怀这人对她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思她还不确定。 说不定根本就是为了满足自己那一丝虚伪的愧疚之情罢了,这么想反而越发的觉得自己做的对。 理也不理萧元怀,自顾自地一甩衣袖回了卧房之中。 吩咐晴空关好门窗,守好门户,不用理会书房中的人。 萧元怀见沈宝昭如此决绝的样子,伤透了心,便也没有多留回了王府。 自此之后,沈宝昭再也没有在宁安伯府中见到萧元怀。 而萧元怀也再也没有差人送过东西来。仿佛前些日子只是做了一场梦一般。 沈宝昭也不知道为何,心里倒有些空落落的。不过也只一瞬,其余时间倒是乐的清净。 萧厉回京的那日,天上飘起了小雨。可这丝毫没有影响京都百姓看热闹的心情。 几名要犯被囚车关押着,身上脏污,蓬头垢面。 百姓们不断朝着他们扔烂菜叶、臭鸡蛋,泼泔水。 萧厉稳稳地坐在马上,身姿挺拔。面对路边百姓的夸赞,面无表情,一如以往。 直到路过了长春酒楼,微微抬头望去,竟然见到了日思夜想之人。 眉眼豁然开朗,嘴角微微上扬,带着满怀的爱意,对着窗台旁的沈宝昭点了点头。 沈宝昭亦点头回应,萧厉看起来精神不错,消瘦了些看起来倒是越发凌厉了。 大破两淮盐税案,满朝震惊! 大理寺卿年底就要退了,想来萧厉能更近一步。 今日裕郡王府家宴,沈宝昭昨日就收到外祖母的邀请,让她今日务必要到场。 沈宝昭本不欲前往,虽然萧大夫人还被关在院子里礼佛。但她好歹是萧厉的母亲,沈宝昭不确定会不会见到不想见的人。 但她也想趁此机会亲自将萧大夫人的事情与萧厉交代一遍,便也没有拒绝。 萧厉进了皇城述职,成德帝龙心大悦,午膳便留了萧厉用膳。 因而家宴便延到了晚上,申时正,沈宝昭就到了裕郡王妃的院子。 有人比她更早到,萧玉瑶萧玉环两姐妹早就已经坐在了裕郡王妃的厅中。 沈宝昭见了与萧玉环相互见礼,萧玉瑶见了沈宝昭眼睛都要喷出火来。 丝毫控制不住情绪,大喊道:“你来做什么?你将我与母亲害得还不够惨吗?” 萧玉瑶只要一想到她这些时日过的是什么日子,就恨不得要将沈宝昭碎尸万段。 那涂高峰身无长物,家中连件拿得出手的家具都没有。 而王府也不曾给她任何的陪嫁,只允许她将昔日用过的东西都带走。 若非她典当了些首饰,恐怕连穿衣吃饭都是个问题。 萧玉瑶实在是过的苦,萧大夫人被关,她只能向萧玉环求救。 而萧玉环在宣平侯府的日子并不好过,姐妹俩都过的很是艰辛。 好在,萧厉回来了! 她们的兄弟回来了,一切都会好的。 萧玉瑶就不信,萧厉还会不顾母亲与姐妹而偏帮外人。 第225章 告状 萧玉环拉了拉萧玉瑶的衣袖,示意她小声点,毕竟是在裕郡王妃的院子里头。 而裕郡王妃已经不大待见她们姐妹俩,她们二人来了这许久,裕郡王妃都没有起身。 萧玉环也知道,那日寿宴上,她没有果决的和离,祖母怕是对她很是失望。 那萱儿也以安胎的名义进了宣平侯府,虽然没有抬姨娘,可顾松仍旧是对她有情义。 而那萱儿不过是在宣平侯夫人面前哭了一场,宣平侯夫人也不计较她之前的事情,好似恢复了对她的关爱之情。 总之这些日子萧玉环也过的如履薄冰,若不是宣平侯前两日得了萧厉破盐税案的消息,恐怕她还被婆母拘在府里头不能外出。 只这两日方才又渐渐地将管家的权利给交到她手上。 萧玉瑶想到裕郡王妃也有些收敛,但仍旧是对着沈宝昭没有好脸色,鼻孔朝天的模样。 沈宝昭并不理会萧玉瑶,在她看来,萧玉瑶都是咎由自取。 若不是看在外祖父母和萧厉的份上,沈宝昭定然不会如此轻易放过这对母女。 裕郡王妃听说沈宝昭来了,便立刻起身,扶着赵嬷嬷的手走了出来。 沈宝昭忙上前搀扶。 方才听裕郡王妃这个点还在午睡,还当是她身子有什么不爽利。 但一看裕郡王妃此刻精神抖擞的样子,不像是有什么不舒服。 方才明白,应当是不愿意见萧玉瑶姐妹俩。 “外祖母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沈宝昭笑着打趣裕郡王妃。 裕郡王妃笑呵呵的模样,说道:“同喜同喜。” 萧玉瑶见裕郡王妃此刻心情不错,眼珠子骨碌一转,便开口道:“祖母,哥哥如今破了这般大的案子,是咱们家的大功臣。 如此举家团圆的好日子,可怜我母亲竟还一人孤零零地在佛堂里头礼佛。 祖母,要不今日就让母亲一块与我们一同用晚膳吧。” 萧玉瑶觉得她的提议必定能得到裕郡王妃的赞同,毕竟不看僧面看佛面,萧厉可是萧大夫人亲生的。 裕郡王妃就当没有听到萧玉瑶说的话,仍旧在一旁与沈宝昭聊天。 萧玉瑶气不过,拔高了音调喊道:“祖母,祖母,可曾听到玉瑶与你讲话?” 裕郡王妃转过头来,瞥了一眼萧玉瑶,淡淡说道:“听见了。” “你既然觉得你母亲一人在佛堂孤零零的,那今日你就去与她作伴如何?” 萧玉瑶听着裕郡王妃冷冷的话,也不敢再多言,深恐裕郡王妃真的不让她参加家宴。 裕郡王妃嘲讽一笑,她就知道萧玉瑶必定不敢再说话。若真的心里头惦念母亲,为何今日回府并不曾去看望。 不过都是为着自己的利益罢了。 裕郡王妃也感叹,萧大夫人的教育失败。 “王妃,王妃,世子爷回来了!”管事的亲自小跑着来报,一脸喜色的模样。 裕郡王妃手撑着椅臂站了起来,满怀期待地看向门外。 果然,萧厉大步迈了进来。沈宝昭已经在街上见过萧厉一面,此刻倒也没有那么激动。 裕郡王妃眼中含着泪花,见萧厉长身玉立的模样,走近了忙施礼道:“请祖母安。” 裕郡王妃搀扶起萧厉的手,直念叨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两淮的盐税案有多么困难,裕郡王妃心中也清楚。故而萧厉走了多久,她就提心吊胆了多久。 现在见到孙儿好好的站在自己面前,怎么能不动容呢。 刚见了面,管事的就来回禀,宴席已经准备好,可以开宴了。 裕郡王妃擦干了脸上的泪痕,让萧厉与沈宝昭左右一人一边扶着,往膳厅而去。 众人到达膳厅时,裕郡王带着萧大老爷兄弟几个也到了。 萧二夫人萧三夫人都刚刚忙碌好,萧玉珍与萧玉玲也在帮忙。 大家见了萧厉眼神都很复杂,饱含着骄傲,赞赏,钦佩。 开宴后,萧厉举起酒杯,对着上首的裕郡王夫妇俩说道:“孙儿不孝,叫祖父母担心了,自罚一杯。” 说罢,一饮而尽。 裕郡王夫妇欣慰地看着萧厉沉稳的模样,心中感叹后继有人。 萧大老爷也一脸与有荣焉的模样。 有小厮替萧厉再斟上了一杯酒,萧厉对着厅中众人举杯,道:“这一杯,敬父亲叔父婶娘们。” 萧大老爷兄弟几个,并萧二夫人萧三夫人也一同一饮而尽。 最后,萧厉举杯,对着沈宝昭真心实意地说道:“这一杯,敬昭表妹。 若是没有昭表妹,我并不知道能否平安归来。” 萧厉是真的很感激沈宝昭,若是没有她的提醒和她的那些丹丸。 在去两淮的路上,他恐怕就已经被暗害了。 沈宝昭自然明白萧厉说的是什么,她虽不敢鞠躬,但也受了他这杯酒。 膳厅中的氛围很是融洽温馨,可萧玉瑶却好像存了心要找麻烦似的。 冷哼一声,放下筷箸。碗勺磕碰清脆作响的声音,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萧大老爷不满地训斥道:“怎地,离开王府不过两月,连规矩都忘了?” 萧玉瑶并不怕萧大老爷,相反她也怨恨萧大老爷。 恨他作为一个丈夫与父亲,竟然不帮着自己的妻儿,反而帮着外人。 嘲讽道:“我们穷苦人家没有那么多规矩,父亲若是要讲规矩,恐怕对错了人。” 萧玉瑶原以为萧厉听了这话必定会过问一番,哪想到萧厉就如同没有听见一般,自顾自地开始用膳。 萧玉瑶一手指着沈宝昭对着萧厉哭诉:“哥哥你还不知道吧,你谢的这个人她害得母亲进了佛堂。到现在还没出来。 她还害得我成了满京都的笑柄,不得不嫁给一个落魄无能的举子,日日吃糠咽菜,穿着粗布麻衣。” “她都要将你的母亲你的妹妹害死了,你竟然还感谢她。她沈宝昭就是个贱人!贱人!” 萧厉听着萧玉瑶的话无动于衷,直到她开口骂起沈宝昭来,这才一个眼刀射来。 冷冰冰地盯着萧玉瑶,开口道:“我知道。” 萧玉瑶一愣,他知道?他知道他竟然还对沈宝昭道谢? 萧玉瑶不由自主地摇着头,她不信!萧厉定然被人蒙蔽了。 刚想开口再将事情一一讲述之时,一个身着缁衣的人闯了进来。 后头跟着的婆子忙跪下来低着头请罪:“王爷王妃恕罪,大夫人非要闯进来,我们也没有办法。” 原来是关在佛堂的萧大夫人听闻今日萧厉回府,便使计支开了监视她的丫鬟,闯进了膳厅。 第226章 礼佛就要诚心 萧大夫人原本丰腴的腰身消瘦了不少,缁衣穿在她身上空空荡荡的样子,想来这段时日是真的日日在礼佛。 面颊上的肉也不见了,整个人就如同被抽干了精气神一般,看起来越发的尖酸刻薄。 她锐利的眼神盯着萧厉,质问道:“怎么,你们一家在这其乐融融大团圆,将我一人扔在角落。 萧厉,你就是这么孝顺的吗?” 萧厉不紧不慢地站起身来,吩咐下人端了一把椅子来给萧大夫人。 萧大夫人扯了扯衣袖,淡定地坐了下来。 萧厉缓缓开口道:“祖母寿宴上的事情,我都知晓了。” “要我说,祖父母就不该顾及我,该如何就当如何。做错了事情承担后果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怎么看母亲的样子,仿佛是对这个处置并不满意?” 萧大夫人见那刻薄的话一句一句从萧厉的嘴里说出来,气的她胸腔一上一下起伏不定。 站了起来,举起右手‘啪’地一声,给了萧厉一个耳光。 “我可是你的亲生母亲!” 萧大夫人这一巴掌用足了力气,萧厉被打的嘴角沁出血来。 萧厉舔了舔嘴角的血,“你得亏是我的母亲,若不然此刻你根本没有资格在我面前说这些。” 萧厉不愿意再与萧大夫人多费口舌,那一巴掌已然断了那稀薄的母子之情。 只对着一旁的婆子吩咐道:“看好大夫人,礼佛应当诚心,若非必要就不要让大夫人出院子门了。 再有,礼佛之人沾不得荤腥。日后,大夫人的膳食只能是素菜,如此方能好好忏悔自己的所作所为。” 婆子们忙不迭地应是,捂着萧大夫人的嘴就退了下去。 裕郡王夫妇对萧厉的处置没有任何的置喙,只继续让大家用膳,仿佛刚才的那出只是一个意外,并无人在意。 萧玉瑶见萧厉对着母亲都如此狠辣,更加不敢多言,只默默地扒拉着碗中的白米饭。 一顿饭吃的大家兴致全无。 饭毕,萧厉准备送沈宝昭回府。 到王府门口时,沈宝昭转身对着萧厉说道:“厉表哥请留步。” 她今日本还打算对萧厉解释一番,没想到萧厉倒是早就知晓了一切,并且不齿萧大夫人的所作所为。 沈宝昭不由地松了一口气。 萧厉好似知晓了她心中所想,宽慰道:“昭表妹不必对我如此客气,是我母亲与妹妹给你带来了很大的困扰。 我应该与你说声对不住。” 沈宝昭直言不必,“厉表哥,这一切事情的起因都是由你我之间的婚约开始。 若非是这份假婚约,你与萧大夫人也不会闹到这般田地。” 沈宝昭欲言又止,终于开口道:“厉表哥,若不然你我的婚约就此作罢吧。” 萧厉一听急眼了,如何就能作罢,莫非昭表妹已有了心上人? “表妹,难道...” “没有,厉表哥我并非是有心上人。当初婚约也是为着替我解围,我很感激。 如今大皇子已然没了威胁,若是还占着你未婚妻的名头,恐怕对你日后说亲不利。” 萧厉听居然是这个原因,忙宽慰道:“昭表妹不必担忧,我曾说过的话还是作数。 若是有一日你有了心上人,我们再解除婚约不迟。不过在你还没有为其他人动心之前,可否先看看表哥?” 沈宝昭对着萧厉的满腔真诚,倒真还有些动容。 不过她想起萧元怀曾提起萧厉那般咬牙切齿的模样,也有些担忧。 萧厉已经帮了她许多,不能再这么下去。 沈宝昭掀了掀眼睫,眸子沉静如水地望着萧厉,缓缓开口道:“厉表哥,我一直将你当成哥哥般,从未有过儿女私情。 想必日后也难有。” “还望表哥能早日同意解除婚约,觅得良人。” “好。”萧厉半晌方才应道。 他垂着眸子,掩盖住受伤的神色。心里头空落落,冷冰冰的。 比两淮长河夜里头的江水还要冻人,彻骨寒凉。 他被陷害的落水之时,脑中想的只有沈宝昭,是那一股要拼着回京再见她一面的念头,才生生地挺过了那场劫难。 可如今,人见到了,却被彻底拒绝了。 萧厉没有不甘心,他自始至终都明白,沈宝昭对他没有男女之情。 他只是有些难过,原来他已然情入骨髓,一往情深。 沈宝昭见萧厉答应了,便放下心来。乘着马车缓缓离去。 萧厉站在王府的门口,直到马车早已没了踪影,仍旧站着。 “世子,王爷还等着你回禀两淮的事情呢。”一旁的小厮提醒道。 萧厉收回了眼神,苦笑了笑,朝裕郡王的书房而去。 沈宝昭回到昭明苑,碧霄将今日门房收到的信件取来沈宝昭过目。 沈宝昭打开一看,原来是常如意的来信。 她如今依旧住在常府,不过很快她就要搬回晋国公府了。 守株待兔了几个月,方才找出了柳姨娘肚子里头孩子的父亲。 竟然是个南疆人! 这一探查下去发现了不得了的事情,原来晋国公府的周二夫人,也就是柳姨娘的姨母,她也是南疆人。 常家与晋国公府自来在战场上杀了南疆不少将领,南疆圣女对晋国公府,对常家都恨之入骨。 周二夫人受了南疆圣女的命令,要秘密潜入大历改名换姓,嫁入晋国公府。 并且还要让晋国公府断子绝孙,李代桃僵。用南疆人的血脉替代掉晋国公府的血脉。 周二夫人已经逃走,这些都是柳姨娘为了护住肚子里的孩子而吐露出来的。 原来这一切的背后,竟然是南疆人在作祟。 晋国公府如何处置柳姨娘沈宝昭不得而知,但南疆这事又挑动了沈宝昭敏感的神经。 她没有忘记武安伯府三少爷的毒,还有沈娟的毒,都是来自南疆。 南疆可是与成德帝有牵扯,而成德帝又是沈宝昭的杀母仇人。 若是能打探到成德帝与南疆何人勾结就好了,沈宝昭心想。 唯一知道的是大皇子的母妃,先皇后曾在南疆生活过。 或许赵家知道些什么,只可惜赵家已经全数被流放,剩下的妇孺恐怕也不会知道多少。 这条线索,暂时没有头绪。 还有一个或许知道,沈宝昭想到了已然退出了众人视线的大皇子妃,赵娉婷。 第227章 北狄使臣来京都 可沈宝昭与赵娉婷素来无甚交集,况且她也并不想沾染上大皇子。只能先暂且将此事给搁置下。 日子一天天临近,北狄使臣的队伍也马上抵达京都。 沈宝昭想起来善堂里头还有拓跋奈这个麻烦在,便趁着空闲让夏松驾车去了善堂。 到了拓跋奈住的院子,沈宝昭入目就见一人躺在葡萄藤下的躺椅上。 闭着眼睛哼着小曲,一旁的碗碟上还摆放着晶莹剔透的葡萄。 “你这日子过的潇洒,看来伤好的差不多了。” 沈宝昭款款走来,拓跋奈睁开眼睛,装作虚弱地凑上去捂着胸口说道:“沈小姐看错了。 我这伤还没好全呢,时不时的就钻心的疼。” 沈宝昭坐在一旁的石凳上,似笑非笑地说道:“四皇子莫非是想赖账? 对了,之前说的千两黄金是医药钱。如今你在我这善堂中吃喝住了这么久,怎么着也得加些银子不是?” 拓跋奈垂着眼角,看起来可怜兮兮的模样,瘪着嘴对沈宝昭说道:“沈小姐本来就是开善堂的,多我一人也不多吧。” 沈宝昭认真地打量了拓跋奈一番,开口:“你可是堂堂北狄四皇子,如何跟街上那些流浪的乞儿相比? 他们无家可归,流落街头。我不过是给他们片瓦遮身,教他们安身立命的本事,也不是白养着的,他们也得干活的。” “你在这善堂住了半个来月,想必也知道不是。他们有人如你一般衣来张口,饭来伸手吗?” 拓跋奈被说的不好意思,确实最近这些日子他足不出户,连饭菜都是有善堂的小孩给他送来的。 “好吧好吧,大不了本皇子到时候再捐一笔银子给善堂,全了我与他们的缘分罢了。” 沈宝昭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如此甚好。” 沈宝昭突然想起,北狄的使臣已经到京都,拓跋奈作为北狄的四皇子却不在使臣的队伍之中,是否不大好。 便开口询问:“你何时归队?离开使臣团这么久,北狄那边怕是要找疯了吧?” 拓跋奈收起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冷着脸嘲讽地说道:“他们怕是巴不得我死了的好。” 之前沈宝昭替拓跋奈治伤的时候便发现,他身上竟然都是拳打脚踢的淤青,还有些鞭痕。 更有些伤疤已然很是陈旧,想来是自小便留下的。 看来他在北狄的日子过的也并不容易。外头看起来光鲜,皇族之后。 可北狄与西域自来便是仇敌,他一个西域公主生下的子嗣,想来被排挤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沈宝昭同情归同情,她也不知道拓跋奈是否是惹上了什么麻烦。 至少现下他的伤已经好了,再留在善堂恐怕不大合适。万一被人知道,善堂中皆是妇孺,连累到了可怎么好。 便斟酌着开口道:“四皇子,如今北狄使臣团也到了。你若是迟迟不露面怕也不大好。 终归你是要回北狄的,这样藏着掖着也不是个办法不是?” 拓跋奈好似猜到了沈宝昭的想法,“沈小姐不必担心,我已经遣人去使臣团送信了。 马上就有北狄的人来接我。” 沈宝昭挑眉,敢情这厮早就已经打算好了。白费了她这许久的口舌。 看着拓跋奈提到北狄冷峻的神情,思及他逃出使团被人胸口捅了一刀的样子,略微蹙了蹙眉头。 她有些不理解。 这拓跋奈看起来不像是逆来顺受的样子,怎地让自己沦落到濒死的地步。 沈宝昭虽然好奇,但她也懂得分寸,她与拓跋奈还没有到可以向对方交心的地步。 很快,北狄的人便找到善堂来。 来的是北狄的使臣之一,类似于大历礼部的官职,唤轩辕大人。 轩辕大人对拓跋奈倒还算是恭敬,该有的礼数一样不少。虽有些责怪拓跋奈不告而别,但好在没出什么事情,在大历人面前还是维护自家皇子。 可跟着轩辕大人来的,是北狄大皇子身侧的武士。 那武士对拓跋奈一点敬意都无,冷声道:“属下奉大皇子之命来接四皇子回驿站。 还望四皇子不要再闹脾气不识好歹,否则大皇子的脾气四皇子是知晓的。 若是伤到了其他什么人,四皇子还莫要见怪。” 沈宝昭见拓跋奈听了这无礼的话脸上仍旧带着笑意,好似那武士说的不是他一般。 只略微注意到,他泛白的拳头,便知道拓跋奈此刻是忍着多大的怒意。 他定然有软肋在大皇子的手中,沈宝昭心想。 拓跋奈正准备上马车,一个高大的身躯打马疾驰而来。 那人身后还跟着一排身强力壮的武士,皆穿着北狄的服饰。 一脸的络腮胡子,满脸横肉随着马儿的颠簸不断抖动着。 高高地坐在马上,勒马停在了拓跋奈身前。 只见那轩辕大人与之前的武士都对着他行大礼,恭敬地喊道:“大皇子。” 原来这就是北狄的大皇子拓跋都,北狄王元后所出,北狄皇位呼声最高者。 他见到了拓跋奈,笑了笑,露出一口暗黄色的牙。 低声唤道:“奴儿,可让我好找。” 拓跋奈也释放出一个无害的笑容来,讨好道:“哥哥,我受伤了。好在遇上了好心人救了我。 否则你可就见不着我了。” 委屈地撇了撇嘴角,眼眸中流露出哀伤。拓跋都见了,忙心疼地说道:“是哥哥不好。 哥哥一时大意了,才让那贱人伤了你。” “奴儿你放心,哥哥已经将她斩杀了。再也没有人敢伤害你。” 拓跋奈点了点头,对着拓跋都讨好地说道:“还是哥哥待我好。” 沈宝昭瞠目结舌地望着两人,可观四周北狄武士和那轩辕大人的模样,都见怪不怪。 看来,这拓跋奈是拓跋都的肉脔,可他们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啊! 沈宝昭与拓跋奈也没有过多的接触,但仅有的交谈中,她感觉拓跋奈并不能容忍自己在他人身下承欢。 他更像是一头狼崽子,只不过还未长出獠牙来。 拓跋奈与沈宝昭道别,拓跋都这才注意到一旁的沈宝昭。 只见她一身淡雅的鹅黄色裙装,让原本就白皙的肌肤衬托的更加如玉。 清冷淡雅的模样,拓跋都不由地多看了两眼,严重露出意味深长之色。 学着大历人的样子,对沈宝昭作揖道谢:“多谢这位小姐救了我弟弟,还望告知尊姓大名,改日上门拜访。” 第228章 被人盯上了 沈宝昭对着拓跋都行了一礼,淡淡说道:“区区小事不足挂齿。北狄大皇子不必放在心上。 更何况四皇子已经答应了给千两黄金作为报酬,银货两讫,谈不上道谢。” 沈宝昭一副不愿与拓跋都有任何瓜葛的样子,没有打消拓跋都的念头,反倒是让他愈发地想要征服。 拓跋都哈哈大笑了两声,只吩咐身旁的武士道:“给这位小姐黄金两千两,派人送到府上。” 说罢,并没有给沈宝昭任何拒绝的机会,就翻身上马,对着拓跋奈说了声:“奴儿,赶紧跟上。” 便一骑绝尘而去。 武士们也都跟着身后,唯余拓跋奈与轩辕大人。 拓跋奈有些担忧地望着沈宝昭,神色愧疚,说道:“我好似给沈小姐带来麻烦了。” “沈小姐近日都不要出门,若是万一碰上拓跋都,千万要避开。” 拓跋奈顾忌到一旁的轩辕大人,没有明说。 但沈宝昭也不是蠢人,拓跋都看她时眼里头的那种看待猎物的兴奋,她看的分明。 倒是有些意外,拓跋奈会出言提醒。 她也好意道:“你也要多加小心,若是不愿意,多的是法子。” 拓跋奈听出了沈宝昭的言外之意,面上露出苦笑之色。 无奈道:“我已然入了地狱,十七层与十八层都没有任何分别。 况且,我母妃还在拓跋都的手上,若是...” “四皇子,时候不早了,还请快快上马车。”拓跋奈还没说完便被一旁的轩辕大人给打断。 轩辕大人面上带着不赞同的神色,警告地看向拓跋奈。 拓跋奈无法,只得与沈宝昭告别匆匆上了马车。 马车渐渐驶向驿站,马车中的拓跋奈捏紧了手中一个药品。 这是刚刚与沈宝昭分别时,被她匆匆塞入手中之物。 拓跋奈看了看上头贴着的字‘化骨粉’,眸中闪现了一股狠厉之色。 随着北狄使臣团的到来,鲁国公也回了皇城述职。 成德帝一早便特意在勤政殿等着鲁国公。 鲁国公作为武将,身姿挺拔,肩背粗犷。盔甲都没卸下,大步跨着进入勤政殿中。 鲁国公一进殿便半跪下与成德帝行礼,口中恭敬地喊道:“微臣不辱使命,带着北狄使臣归来!” “好好好。”成德帝满面笑意,忙让孙公公将鲁国公扶了起来,并命人端来了一张椅子,给鲁国公赐座。 待鲁国公坐定,成德帝语气兴奋地说道:“爱卿一路辛苦了。” “此次北狄臣服,爱卿居功甚伟。朕定会好好奖赏爱卿一番。” 鲁国公站了起来,躬身道,“微臣不敢居功。北狄臣服的是陛下,是陛下的龙威与圣明,让北狄闻风丧胆。” 鲁国公的话说到了成德帝的心坎里头,成德帝龙心大悦。 大手一挥,赐鲁国公御膳,君臣一道其乐融融。 成德帝一边用膳还一边询问鲁国公北狄事宜。 “爱卿在边境这几个月,收效如何?” 鲁国公听懂了成德帝的言下之意,略带一丝笑意恭敬回答道:“还算不错,微臣皆已经按陛下的意思分批送入三皇子府邸。 晚些时候,微臣会将账本奉上。” 鲁国公这趟也算是肥差,虽大部分进了三皇子的口袋,可他自己也留了小部分。 当然这部分成德帝也不一定不知道,只不过水至清则无鱼,在一定的范围之内,鲁国公断定成德帝必然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如今是成德帝的心腹。外人都以为陈珂娶了沈嫣是铁板钉钉的四皇子党。 可他们都不知道他早在成德帝登基那年就已经投诚,自始至终,他都是保皇党。 什么大皇子,二皇子,四皇子。外头人衡量利弊,不知如何站队。 只有他鲁国公明白,圣上属意的从来只有默默无闻的三皇子罢了。 成德帝满意地点了点头,并叮嘱道:“此事务必要做到滴水不漏,不能被任何人知晓。” 鲁国公郑重地点了点头,他也不敢露出痕迹。若是被人知晓,可是等同通敌叛国的大罪。 这可是要诛连九族的,按他对成德帝的了解。一旦事发,势必会被当做替罪羊推了出去。 他这是将脑袋别在腰间做事。 随即想到从北狄那边探听来的消息,上禀告道:“圣上,北狄的探子传来消息,北狄王病重。 如今北狄皇室各个派系都在摩拳擦掌,准备争夺皇位。” “想来北狄已经没有余力会再来扰咱们边境,只是不知,咱们可否还要做些什么?” “什么都不用做,如今好不容易北狄对大历停歇了战火。且不说北狄王病重是真是假。 若贸然行动,恐怕会坏了两国邦交,毁了好不容易维持好的局面。” 成德帝不愿意再节外生枝,他只想保证他在位之时与北狄能相安无事就好。 否则,他一直以来所营造出来明君的形象将会大打折扣。 成德帝的回答,鲁国公虽不怎么赞同。但也没有提出自己的意见,只按成德帝的吩咐行事。 成德帝很是满意,他最看重鲁国公的识时务,听话。 不过想到沈嫣与大皇子的事情,还是有些头疼。 他可以毫无顾忌地通知顾氏和陈珂,但若是不亲自给鲁国公一个交代,怕是会寒了他的心。 成德帝清了清嗓子,缓声说道:“爱卿,还有一事需得告知与你。” 鲁国公心里有数,他早就接到了顾氏的家书,知道了沈嫣和大皇子的事情。 要他说这事皇家实在办的不地道。没有这样明目张胆夺人儿媳的。 虽然沈嫣那个贱人,早就与大皇子有苟且,竟然还怀着身孕嫁到了国公府。 按一般来言,需得一杯毒酒或者一条白绫直接了结的。 可谁让她怀的是皇家子嗣,更坏在那还有可能是大皇子唯一的子嗣。 他哪怕想为儿子雪耻,现在也不是最好的机会。 更何况他还想继续掌控北狄边境的十万大军,这可是实打实的权利。 如果能用此事来换的话,也未尝不可。 鲁国公没有说话,乖顺地在一旁等着成德帝继续。 “府上世子夫人难产而亡...” 成德帝还未说完,鲁国公面上便带着哀戚之色,“是臣的儿子没福气。” 成德帝有些尴尬,摸了摸鼻梁,说道:“此事算是对不住你,世子夫人其实怀的是大皇子的孩子。 大皇子子嗣艰难,不得已才将世子夫人送入大皇子府中。” “陛下,您的意思,您的意思是...”鲁国公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成德帝。 成德帝点了点头,“你放心,朕不会亏待你家,日后定然会给世子再选一个更好的。 还有,你既然接手了边境大军,日后便一直替朕掌管如何?” 第229章 另立世子 鲁国公就等着成德帝的这句话呢,忙跪伏在地上,诚惶诚恐地说道:“微臣谢陛下赏识。” 成德帝满意地扶起鲁国公,对于他来说,鲁国公就像是他身边一条忠心耿耿的狗,只要给个肉骨头,必定会一直对着他摇尾。 不过是区区夺儿媳之辱,算不得什么。 鲁国公低垂着眸子,一闪而过的愤恨。一抬头,仍旧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 鲁国公带着陈琛回国公府时,管事的正在忙着拆白幡。 见了鲁国公,忙兴奋地直往内院冲,去禀报顾氏与陈珂。 陈琛虽早就回了京都,但并没有回国公府。这也是他自回京以来第一回踏入国公府的府邸。 顾氏得了消息,忙不迭地带着一双儿子出来。 见了鲁国公,眼中蓄满了泪水,娇声娇气地喊道:“国公爷,你可算是回来了。” 鲁国公在成德帝面前做小伏低,但是在家里可是威严十足。 在儿子们面前并没有接受顾氏的那番情意,而是冷哼了一声。 顾氏心头咯噔一下,急忙问道:“国公爷,这是怎么了?” 陈琛不想听他们之间的官司,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抱着剑斜靠在廊柱旁开口说道:“若是无事,我先走了。” 鲁国公见陈琛一副冷冰冰的模样,有些头疼。 这个儿子不管是文韬武略皆胜过陈珂数倍,他内心是引以为傲的。 此次在边境,陈琛帮了他很多,差不多能独当一面。 “你留下,听听。”鲁国公发话道。 顾氏眉头紧锁,不满地说道:“国公爷有什么事情,关上门咱们一家人说。 他一个庶子,不必知晓太多。” 陈琛也没有动怒,嘲讽一笑。他根本无所谓,他们当他稀罕听呢。 鲁国公倒是有些生气,语气低沉,不容拒绝:“我说留下便留下,这个家是你做主还是我做主?” 顾氏见鲁国公有些发脾气了,也不敢多言。陈珂更是一言不发,只一双眼睛带着森冷恨意看向陈琛。 陈琛就那么看着他们争论,并不参与。仿佛他们说的不是他一般。 “你给我坐下。”鲁国公吩咐陈琛坐在他下首的位置,陈琛依言而动。 鲁国公又转头看向顾氏,眸色严厉,带着质问之色开口道:“当初是你说宁安伯府的沈二姑娘,贤良淑德,容色姣好。 是京都闺阁女子的典范。” “怎地,她婚前就与人苟且,竟然还带着身孕嫁入府中。我就不信你不知道!” 鲁国公抄着高几上头的茶盏砸向地面。简直就是陈家的奇耻大辱! 茶水四溅,杯盏骨碌碌地滚到了顾氏的脚下。 顾氏一脸的委屈之色,用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解释道:“我们是知晓她怀有身孕,但也一直以为是珂儿的孩子。” “都是沈嫣那个荡妇,是她欺骗了我们。妾身也不过是一时不查着了她的道。 国公爷不去责怪沈嫣与大皇子这对狗男女,反而对着妻儿发怒,怎配得上大丈夫所为?” 顾氏冥顽不灵,还将一切都推到了别人头上,反而责怪起鲁国公来。 鲁国公气笑,也不与她争辩,只告诫道:“你口中的大皇子是天潢贵胄,哪怕失了太子的身份,也不是你我可以问责的。 而沈嫣,如今是大皇子的侧妃。而咱们府中的世子夫人沈嫣,已经难产而亡,还望夫人谨记。 免得祸从口出,给国公府带来麻烦。” 顾氏原本还指望着鲁国公能回来为他们母子俩做主,可谁想到竟然得到的是敲打。 更让她崩溃的还在后头。 鲁国公打量了下将左腿搁在右腿上的陈珂,紧锁眉头。 “珂儿的腿伤,已然好不了。咱们府中没办法让一个身患腿疾的人作为世子。 裕郡王府宴会的事情,我已知晓。丢了国公府脸面的事情,我可以暂时不计较。 但珂儿的世子之位,怕是要让贤了。” 此话一出,犹如平地惊起一声雷响。 顾氏大喊一声,“不行!” 陈珂也眼神阴郁地看向鲁国公。 陈琛倒是有些意外,毕竟陈琛可是鲁国公的爱子,他竟然也舍得让陈珂卸下世子之位? “此事我意已决,珂儿如今实在是当不得国公府的世子之位。不说族中族老们不满。 就是满京都打听打听,谁家选的不都是最优秀的儿郎来承袭爵位?这关乎我陈家未来的昌盛,必须要如此行事。” “至于珂儿,我会给足他安身立命的财物,让他一辈子无忧做一个田舍翁。” 顾氏有些难以相信,愣愣地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而鲁国公的话仿佛一巴掌又一巴掌地扇在了陈珂脸上,陈珂气的转身就走。 本就伤了的腿,在快步走动下,显得一高一低。 鲁国公在看着陈珂的背影,不满地摇了摇头。 “琛儿,你跟我来。”鲁国公负着手,将陈琛喊到了书房之中。 陈琛侍立在书案前,直视鲁国公,眸中很是平静,并没有因为鲁国公之前说的话而兴奋。 也没有对鲁国公该有的敬意,就那么淡淡地看向他。 鲁国公也知道,这个儿子怕是心中对他还有怨恨。 “为父欲立你为世子,你怎么看?”鲁国公声音平缓,用商量的语气对着陈琛说道。 陈琛眯了眯眼睛,“随意。” 陈琛虽不屑这所谓的世子之位,但既然送上门来他也不会拒绝。 更何况,失去世子的位置,顾氏母子必定暴跳如雷。能让仇人不好过,他就好过了。 鲁国公松了一口气,他实在是担心,眼前这个儿子若是执拗起来,他的话怕也是不听的。 既然陈琛不反对,那么不日他就会上折子,想必对于这等小事,成德帝必然很快就会示下。 鲁国公望着眼前身姿挺拔,眉目清俊的儿子。隐隐的从他脸上看见了原配妻子的模样。 不由地有些唏嘘。当初是他做错了,如今他想弥补,可却怎么也弥补不了。 他与陈琛之间,注定隔着陈琛母亲的死。 鲁国公吸了吸鼻头,继续开口:“琛儿,你的年岁比珂儿大上许多。为父之前一直没有给你说上一门亲事,是为父失职。 日后你可是要承袭鲁国公府的门楣,可有想好要挑个什么样的妻子?” 第230章 陈珂的毒计 鲁国公的话问的陈琛一懵,自嘲一笑,他这样薄情寡性的人适合娶妻生子吗? 鲁国公见陈琛不说话,以为他还在为着之前没有给他张罗娶妻的事情有些置气。 语重心长地劝慰道:“琛儿,非是为父不愿为你谋划。实在是从前你的身份有些尴尬,京都中门当户对的人家不愿意将女儿许配与你。 现下我已确定要立你为世子,依着咱们国公府的门楣这高门大户的小姐尽可挑选。” “你也不必担心你嫡母会从中作梗,为父会处理好这一切。你只用安安心心地等着立世子的圣旨就好。” 陈琛不知道鲁国公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觉得给自己一个世子之位,再为自己聘娶一位门第高的妻子,就能让他忘了这么多年受的苦? 忘了当年母亲绝望之下的投缳自尽?甚至忘了乱葬岗上母亲差点被野狗啃食的尸身? 那他这么多年忍辱负重,苦练武功还有什么意义? 陈琛心里头愤恨,可面上却不显。既然鲁国公开了这个口,能不费一兵一卒就让顾氏母子跳脚,他何乐不为呢? 只不过,若真要娶妻的话...他又想起了那惊鸿一瞥的身影,垂着头那抹白皙的脖颈以及羞红了的脸颊。 衣袖中还藏着那方绣着珍珠的帕子,既然都要娶,为何不娶一个喜欢的呢? 陈琛难得放平缓了语气与鲁国公说道:“儿子觉得崔侍郎府上的小姐不错。” 鲁国公兴致盎然,面上皆是欣喜之色。他原以为这个儿子还不曾开窍,没想到也心有所属。 他亏欠陈琛良多,好不容易有一个与儿子缓和的机会,当然会遵从儿子的意愿。 崔侍郎,崔度?侍郎府的姑娘配国公府的世子,虽然门楣低了些,但难得儿子喜欢。 “可以,待得立世子的圣旨一下,为父就去提亲。” “不必了,我会亲自上门。”陈琛坚定地说道。 鲁国公赞赏地点了点头,看着这个能撑起国公府门面的儿子,打心眼里高兴。 这边父子两其乐融融,那边顾氏母子却闹得不可开交。 顾氏听闻鲁国公要换世子的决定,就病了。 躺在床上,丫鬟用帕子拧了温水敷在她的额头上,顾氏有气无力地哎呦哎呦叫唤。 陈珂坐在一旁,看着起不来身的顾氏,气不打一处来。 “母亲,你说了父亲必定不会弃我于不顾。可如今呢?他竟然要立那个贱种为世子!” “若是真让他当了世子,这府里还有咱们的立足之地吗?” 陈珂顾不上顾氏脸色惨白的样子,只一股脑地将自己的怨恨都吐露出来。 顾氏也恨!那贱妇死了留下的贱种也挡着她儿子的路。 “可是你父亲意已决,咱们也没法子改变。”顾氏有些颓靡,她也不甘,可她没有办法。 如今的鲁国公已经不是当年还需要宣平侯府帮衬的稚嫩世子。他已然是手握十万大军的将军! 能改变他心意的,这个世界上寥寥无几。 “既然如此,那咱们就来一招釜底抽薪!”陈珂眼神狠辣,仿似要将人吃了一般。 顾氏有些担忧,劝慰道:“珂儿,万事要小心。那陈琛武艺高强,我之前派了很多高手想除去他,都被他一一化解。 你若是要对他动手,需得做好万全的准备。” 陈珂上扬唇角,邪魅一笑,说道:“谁说我要杀陈琛了?那个贱种他还不配。” 顾氏怔忪,不是杀陈琛,那是杀谁? 顾氏眼眸骤缩,眼底皆是惊惧之意,一手捂着口,惊恐道:“珂儿,你...” 陈珂眉头舒展,殷切地望着顾氏,说道:“既然他已经不顾念我们母子,那何必要在意他呢? 母亲,此事还需你的帮忙。他对你最是不设防。” 顾氏的心怦怦怦直跳,她没有想到陈珂竟然有如此大逆不道的想法。 可她只要一想到几日之后,那个贱种会在他们眼前以胜利者的姿态出现,说不得日后还要为他那早死的娘报仇。 顾氏就觉得儿子的想法也不是完全不可取。杀不了陈琛,杀掉鲁国公也是一样的。 她的珂儿就是下一任鲁国公,就可以立马将那个贱种赶出国公府。 母子俩一拍即合,定下了计划来。 鲁国公此番回朝,对朝中的局势有不大不小的影响,除却影响最大的顾氏母子,京都中还有派系也在分析时局。 比如此刻,萧元怀就被梅翰林请到了梅府书房之中。 梅翰林精神矍铄,虽须发皆白但看着身子骨很是硬朗。此时他正与萧元怀在书房之中对弈。 梅翰林见萧元怀一脸心不在焉的样子,用棋子敲了敲棋盘的一角,说道:“外祖父自小便教你,下棋要专心。” 说罢,落下一子,收了萧元怀棋盘的一角。 萧元怀回过神来,笑了笑,赞叹道:“外祖父的棋艺实在是出神入化,元怀实在不及。” “莫要妄自菲薄,你不过是今日心不在此罢了。” 梅翰林将棋子一粒一粒地从棋盘上捡起来,放回棋盒里头,“既然无心,便不下了。” 萧元怀有些不好意思,他难得来陪梅翰林下一盘棋。 梅翰林仿似看出了他的窘迫,不疾不徐命人上茶。 “阿怀近来仿似有些心事?可与外祖父说说?”梅翰林语调平静缓缓开口问道。 萧元怀能有什么心事?换句话说能有什么大事值得让他放在心上,如此惴惴不安。 不过是因着暗二今日来报,北狄大皇子好似看上了沈宝昭,为她担忧罢了。 可他怎好将这些事情告知外祖父?外祖父从来是将他当做储君来培养,若是得知他为了儿女之情而伤身,必定会失望。 萧元怀不语,梅翰林也没有在意。 而是开始分析起时局来,“据宫里头来报,圣上并没有解鲁国公的兵权。北狄十万大军还在他的手中。” 萧元怀点了点头,他收到的消息也是如此。 “外祖父就说当初你上缴兵权的做法实在是太过软弱。若非你将兵权上缴,此刻让北狄顺服后便有与成德帝一抗之力。” 萧元怀出言打断,“外祖父。” “那样名不正言不顺。” 第231章 惊觉 萧元怀从没打算过如前世一般直接奋起反抗。 前世他为着皇位,失去了最心爱的人。还引的大历许多百姓因着战乱而流离失所,苦不堪言。 他非但没有让大历重回父皇时的巅峰,反而弄得生灵涂炭,萎靡不堪。 既然上天给了他重活一世的机会,那势必要兵不血刃,慢慢蚕食掉成德帝的一切。 将百姓所受到的影响降低到最小,如此方才不负重活一回。 可梅翰林并不知晓萧元怀的想法,只觉得他不够果决。 梅翰林意味深长地说道:“阿怀,成大事者当不拘小节。” “此番北狄朝贺也是一个机会,若是能处置掉北狄大皇子,必定会惹得北狄皇室大乱。 若是能让北狄因着大皇子的死而揭竿而起,说不得边境又会需要你这个战神。 鲁国公的兵权很快就又会重新回到你的手中。” “不可!”萧元怀斩钉截铁地拒绝道。 “外祖父,北狄好不容易平静下来。若是再引起战火,受苦的还是边境的百姓,这样有违初衷。” 梅翰林有些面色僵硬,不过一瞬又哈哈大笑了起来。 拍了拍萧元怀的肩膀说道:“阿怀莫急,外祖父只是试探试探你。看你是否还坚持着那颗赤子之心。 事实证明,外祖父没有看错你,先帝爷也没有看错你。” 萧元怀并没有错过梅翰林那一刻的不同,心中也有些疑虑。 前一世,外祖父推波助澜,帮他杀兄弑侄,登上帝位。他原先还当外祖父是一心为了他。 可外祖父那股狠辣的决绝劲儿,倒更像是要将他逼上孤家寡人的位置。 并不在乎他的名声如何,也不在意百姓们的困苦。 而且他仍旧还记得,先皇的贴身内侍孙保全,亲口告知他有遗诏的存在,还隐晦表明交给了他所信任的人手中。 可从始至终,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他都没有从梅翰林口中听到一丝一毫关于遗诏的事情。 莫非他意会错了孙保全的意思? 要不趁今日这个机会,直接问? 萧元怀故作纳闷之色,疑惑不解地问道:“外祖父,我曾听说父皇去世前是留了一份遗诏的。 那遗诏上写明了要立我为大历储君。” 萧元怀一眼不错地盯着梅翰林的神色,只见梅翰林面露惊讶之色,好似从未听过这个说法一般。 “阿怀确认此事为真?若是真的,咱们倒需要好生找找。如果有遗诏在手,那夺嫡势必是手到擒来之事。” 萧元怀收回打量的神色,实在看不出梅翰林说的是真是假。 罢了,既然看不清,索性就不看了。若真的有别的想法,外祖父必定会露出端倪。 祖孙二人谈了许久,外头的小厮敲门问道:“老太爷,大小姐送羹汤来了。” 能被小厮称作大小姐,且能自由出入梅翰林书房的,只有梅翰林的嫡孙女梅若兰。 “哦?快快请大小姐进来。”梅翰林听得梅若兰就眉开眼笑了起来。 梅若兰才从寂照庵回府,听闻萧元怀来了,便马不停蹄地从厨房端了两盏羹汤送来。 小厮将门打开,只见梅若兰一袭浅碧色绣芍药的曳地长裙,搭配薄如蝉翼的云浮锦外衫。 走动起来流光溢彩,一步一袅,步步生莲,款款而来。 见了萧元怀,那双桃花眼中泛起了朵朵绵绵情意。将食盒放在书案之上,打开。 涂着丹蔻的纤纤素手,从食盒中端出两盏燕窝粥来,一盏放在梅翰林身前。 一盏送到了萧元怀面前。 动作优雅,妩媚浑然天成。一颦一笑勾的人心痒痒。 嗓音又如同天籁一般,“听闻祖父与表哥在书房议事许久,想必也饿了,先用盏燕窝垫垫肚子。” 梅翰林自然不会扫孙女的面子,直让萧元怀尝尝梅若兰的手艺。 前一世,在萧元怀揭竿而起之时,梅翰林就有让梅若兰嫁予萧元怀的意思。 只可惜萧元怀心中早已有了沈宝昭的存在,也应了她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愿景,并没有答应梅翰林。 待得登上帝位之后,梅翰林愈发向萧元怀施压,让他娶梅若兰。 可因着沈宝昭的死,他并没有心思再娶任何人,只一心扑在政事上头,励精图治。 故而,梅翰林与梅若兰的心思他看的分明。 可他仍旧不打算回应,果断地拒绝了,“谢表妹好意,不过现在我并不饿。” 梅若兰听得萧元怀生硬的声音,有些意外。 她在寂照庵多年,表哥曾也经常去探望,可也没有如今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意思。 梅若兰心里头不解,仍旧上前端起那盏燕窝粥,欲将它送到萧元怀的手中。 萧元怀不耐烦,直接推搡了一下。 ‘哐当’一声,梅若兰的手没有拿稳,碗落在了书案之上。 那盏粥溅的到处都是,还殃及到了旁边摆放着的书册封面上。 意外来的很快,梅若兰手被烫伤,可萧元怀却不为所动。只伸手拿着被溅到了粥的书册。 他知道梅翰林最是爱惜书籍,若是弄脏了倒真的有些愧疚。 忙拿着一旁的棉布清理起来,翻动书页之际,有一张薄薄的纸飘落了出来。 萧元怀捡起了纸张,意外发现上头的字迹很是熟悉,像是自己所写。 可他不记得曾还临摹过兰亭集序,定睛一看,摇了摇头,不对,不对,这不是他的字迹。 只不过与他的字迹相差无二,若非是十分熟悉之人,定然也会混作一谈。 连他自己不也看岔了吗? 可这分明,这分明就是昭昭的字迹! 没错!昭昭的瘦金体是他亲手所教,绝对不会看错的。 这就是昭昭的字迹!萧元怀敢肯定。 萧元怀捏着纸张的双手微微颤抖,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翻滚着,叫嚣着,仿佛要将他淹没。 他就如一个差点溺在波浪之中的人,终于摸索到了一块浮木。 大口喘息着,呼吸着好不容易得到的空气,希望一点一滴地填满心头。 梅翰林正在替梅若兰包扎被烫伤的手指,并没有注意到萧元怀的异样。 待到擦完药膏,萧元怀也已经恢复了平静之色。 可如果仔细观察,仍旧能发现他眸底的那抹惊诧与欣喜若狂。 “外祖父,不知这卷《兰亭集序》出自何人之手?” 第232章 真是好样的! 梅翰林瞥了萧元怀手中的纸张一眼,想起来这幅书作是他从长公主府中带回。 因着上头字体与萧元怀的很是类似,便想着有机会给他瞧一瞧。 带回之后夹在书册中许久,也没找着机会。现下倒误打误撞被萧元怀翻了出来。 “阿怀,怎样?是不是不比你写的差?”梅翰林虽有些心疼梅若兰的手。 但仍旧是顾忌着萧元怀的身份,并没有对他有任何的指责。 梅若兰见萧元怀根本不管她的手烫伤的如何,反倒还一心琢磨起沈宝昭的写的那张书法。 也有些埋怨祖父,好端端的将它带回来做什么?难不成要一直提醒她,输了那沈宝昭一次又一次? 心头不悦,面上便带了出来。秀眉微拧,状若娇痴般嗔笑道:“要我看来她这字写的花拳绣腿一般。 根本及不上表哥分毫,表哥不必在意。” 萧元怀平静的眼眸倒也没再看上头的字迹,只笑了笑,那笑中还带点恼怒的意味。 压着心里头的滔天怒火,问梅若兰:“表妹口中的她是谁?” “不过是个小官家的小姐罢了,不值得表哥去探究。”梅若兰回忆起沈宝昭那冷清又淡定的模样,心里头也有些嫉恨。 她还是头一回在闺阁小姐中被比下去,这种耻辱她羞于说出口。更不愿意心爱的表哥知道。 萧元怀见梅若兰有些不高兴,闭口不言的模样,心下了然。 他敢肯定这世间除却沈宝昭无人能将他的字仿的如此逼真,再询问不过是想再次确认下罢了。 “我不过是好奇,这人的字与我如此相像,若是有一日模仿我的字迹来捏造一些不实的证据,怕是麻烦。 还烦请表妹能告知,我好去敲打一番。” 萧元怀的话说的诚恳又漂亮,梅若兰心一惊,也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怒道:“她敢!” 她有什么不敢的,萧元怀现下满脑子都是沈宝昭那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脸。 清冷的表情,这么多回,回回都将他当做空气一般。 婉拒他的示好,好似他就如同那瘟疫一般,恨不得离的他远远的。 真是好样的! 梅翰林倒没有梅若兰那般沉不住气,他笑道:“阿怀,这是国子监沈司业家的小姐所作。 哦,对了,她还有一重身份,那就是裕郡王府的外甥女。” “听说裕郡王夫妇很是看重她,还定下了她与裕郡王府世子的婚事。” 梅翰林确信,沈宝昭的字迹与萧元怀相似只是巧合,毕竟这书作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练成的。 而以往的日子里头,他们两个并无什么瓜葛。 但梅翰林既然提及裕郡王府,自然是有他的用意。 “阿怀,还是莫要轻举妄动。为了咱们的大计,交好裕郡王府有利无害。” 萧元怀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动作慢条斯理地将那纸张折好,光明正大地放进了袖口之中。 附和着梅翰林的话道:“外祖父放心,我知道轻重。” 交好裕郡王府?他现在撕了萧厉的心都有! 萧元怀又恢复了一派清风霁月的模样,强忍下那股怒气,好似书房中的一切都未曾发生一般。 生生忍着在梅翰林府中用了晚膳,出了梅府大门。才放下了那张阴沉的脸。 对着一旁的暗一,咬牙切齿地开口道:“让暗二,现在、立刻、马上来见我!” 说罢直接一个利落翻身,用鞭子狠狠地抽向马臀,在大街上疾驰而去。 暗一有些发懵,看主子的样子,暗二可是闯下大祸了?默默地为弟弟捏了一把汗。 赶紧发送信号,召回暗二。怕一个不小心,成为了被殃及的池鱼。 等暗二赶到怀王府时,萧元怀已然在书房中等候多时。 乌金渐渐西沉,白日里明媚的天气这会儿竟然开始狂风大作,将书房里头的窗棂吹着吱呀作响。 窗棂旁的独座上摆放着一盆三角枫,细细密密的雨随着风斜斜地洒进了书房之内,洒落在三角枫上。 书房之中安静的连呼吸声都没有,萧元怀坐靠在椅子上头,并不在意那被骤雨不断飘洒的盆景。 也不在意窗棂仍旧在左右摇摆发出的沉闷老旧之声。 书房外头的老暗焦虑地在门外走来走去。 没有萧元怀的吩咐,也不敢进门去将那窗子关上。 暗二到时,见到的就是老爹一副愁苦的模样。 暗二心里头咯噔一下,观老爹的样子,主子今日很是不悦。 暗二的第六感告诉他,今日怕是不妙。 老暗一见暗二,赶忙推搡着将暗二推入书房之中。暗二硬着头皮给萧元怀施礼,等候示下。 萧元怀闭着眼睛一句话也没有说,书房中的气压极低,压得暗二快要喘不过气来。 就在暗二以为萧元怀是不是睡着了,狐疑地想找暗一问问时。 萧元怀倏地睁开眼,从笔筒里抽出一根狼毫笔,沾了点墨汁,在宣纸上笔走龙蛇。 ‘永和九年,岁在癸丑...’原来是在默《兰亭集序》。 萧元怀没有发话,暗二就只好心里打着鼓,静静地等在一旁。 半晌,终于听得那低沉又略带压迫感的声音传来。 “自你保护沈四小姐开始,将沈四小姐身边所发生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仔仔细细、清清楚楚地说来。” 暗二有一瞬间的迟疑,心里头纳闷,最近他已经按暗一的吩咐事无巨细的禀告了。 没想到主子还想知晓之前的,可他这要从何说起? 暗一在暗处见暗二还呆愣着,而上首的萧元怀隐隐有焦躁之意。 无法只好现身,在暗二身侧,提示道:“你只管将前段时日,沈四小姐去过哪里,见过什么人,做过什么事情。 一一道来。” 暗二这才反应过来,忙絮絮叨叨地说了起来。 越说越发觉书房里头的氛围很是诡异,端坐在椅子上的萧元怀仿似罗刹一般,眸色汹涌翻滚。 “你是说,沈四小姐会扶脉,会金针刺穴,还会炼制丹丸?她不但救了裕郡王妃,还救过晋国公府的世子夫人?” 萧元怀听到一半,罕见地开口。暗二害怕地咽了咽口水,他有些无措地点了点头。 好,很好。 骤雨渐渐停歇,书房四周万籁俱寂。暗一暗二都不敢再出声。 直到听见‘吧嗒’一声,见到萧元怀一手折断了那支白玉管狼毫笔,七零八落的碎玉屑戳进了他的手掌之中。 细细密密的伤口都沁出血珠来。 第233章 没本事,一放开你就要逃走了 暗一见情势不对,忙在书房中的博古架上取下金疮药来,想为萧元怀上药。 萧元怀摆了摆手,阻拦住了暗一的动作。不在意地笑一笑。 暗二高大的身躯抖了抖,喜提全职刷恭桶,暂无期限。 萧元怀对着暗一吩咐道:“让暗三暗四一同保护沈四小姐,务必要做到事无巨细回禀。 若是沈四小姐受了什么伤,让他们提头来见!” 暗一感受到了主子语气中的森冷之意,他虽然不明白为何主子不过是去了一趟梅翰林府中,他的转变就如此之大。 明明之前夜闯过几回宁安伯府之后,已然对沈四小姐不在意了。 为何今日却又如此怒火?整个怀王府都快要被烧起来了。 暗一不敢多言询问,只赶忙去吩咐暗三暗四,暂停掉手上的一切任务。 让他们仔仔细细保护沈四小姐,以免走了暗二的老路。 雨过之后,风中夹杂着土腥味直冲鼻腔之中。萧元怀熄灭了所有的灯,一个人靠坐在椅背上。 任由手掌中的伤口血迹慢慢凝固,他有些害怕。 前一世,曾经多少回期盼能再见昭昭一面,诉一诉衷肠,告诉她没有她的日子,了无生趣。 仿佛是上苍听到了他的祈愿,给了他重来一回的机会。 他万分珍惜,但却不敢出现在她面前,情深意怯,害怕这磅礴又汹涌的爱意会吓着他的心上人。 处处提点,处处保护。他不想让她沾染上一丝一毫的浑浊,只想让她平安顺遂,喜乐安康。 告白被拒时,也曾失望过。可仍旧劝着自己昭昭已经不认识自己了,他与她还没有任何交集。 不能操之过急,要徐徐图之。 也曾怨过上苍,为何只让他一人重生,只有他一个踽踽独行。 也曾期盼过,幻想过,昭昭是否如同他一般,带着记忆而来。 只可惜,一次又一次的接触,她一点一点将他蒙蔽,一点一点地将他从身边推开。 弃如敝屣! 可他们明明说好了要一生一世的呀,她怎能如此决绝? 萧元怀痛苦地趴伏在书案之上,浑身发冷。 不,他既然已经知晓,他绝不会放弃! 萧元怀‘豁’的一声站了起来。窗棂一瞬摇摆,人便不见了踪影。 宁安伯府,昭明苑中。 雨夜天色暗的极快,晴空熄了灯,从外头将沈宝昭卧房的门关紧,去了耳房值夜。 一个身影跨过耳房,干净利落的手刀劈了下来,晴空不省人事。 ‘哐当’一声响起,沈宝昭警觉地从床上坐了起来,穿上鞋子走下了床。 轻声走到门口,打开门,向外张望。听得‘喵’的一声,原来是一只野猫。 不知怎地跑到了院子中来,沈宝昭心下舒了一口气。 转身进房,关上门,正准备往架子床而去。 却猝不及防地撞入一个怀抱之中。萧元怀的衣袍上雨滴点点,潮潮湿湿还夹杂着泥点。 沈宝昭反应很快,忙挥臂欲劈,却被萧元怀的大手钳制住手腕。 提腿欲踢,也被萧元怀那修长的腿死死地卡住在门板上。 沈宝昭整个人都被萧元怀扑压住,两人之间只隔着薄薄的衣裙,他甚至能感受到她的体温。 沈宝昭来不及呼喊,铺天盖地的吻直接堵住了她的嘴。 不管她如何挣扎,仍旧逃不脱萧元怀的怀抱。 萧元怀贪婪地汲取着那一丝丝的甜润,仿佛久违的大旱突然来了一场及时雨。 沈宝昭用力地咬破萧元怀的唇舌,二人口腔之中皆带着浓重的血腥之气。 饶是这般,萧元怀也没有放过沈宝昭,直到空气稀薄,两人仿似都喘不上气一般,萧元怀才将将结束这个吻。 躬着背,将头靠在沈宝昭的颈窝之中。 “昭昭,我好想你。”暗哑低沉的声音,带着酥麻感从耳边传来,沈宝昭一阵颤栗。 沈宝昭从那个吻扑下来时就知道来人是萧元怀,她不明白他不是已经被她给气走了吗? 这些时日都不曾来打扰过她,为何今日又来发疯,竟然连面上的温良如玉都不装了。 还如此大胆的侵犯她。 沈宝昭手脚依旧动弹不得,身着就寝的寝衣,也没有任何防身的毒药。 只语气冰冷毫无温度地说道:“怀王殿下今日发的哪门子的疯? 还不快快把我放开。” 卧房之中动静如此大,却迟迟不见有人来,沈宝昭也歇了喊了的心思。她明白今日萧元怀必定已经做好了准备。 萧元怀闻着沈宝昭身上的馨香,贪婪地吸了吸鼻子,“不放。” 沈宝昭竟然从他的声音中听到了委屈之意,她想她一定是听错了。 “怀王殿下还请自重,你如此做派可是想与裕郡王府为敌?” 萧元怀抬起头来,居高临下地看向沈宝昭,只见她眼神沉静如水,没有沾染上半分情欲。 嘴里仍旧说着让人抓狂的话,“我再重申一次,我已有婚约,怀王殿下的行为对我造成了很大的困扰。” “还请怀王殿下放开,否则...” “否则你就怎样?”萧元怀低吟,声音仿似蛊惑一般。 沈宝昭心里头对萧厉说了声抱歉,还要继续将他拿出来做挡箭牌。 “否则,明日我就告知厉表哥你做的这等子事。怀王殿下应当也不想被人知晓是如何觊觎堂侄儿的未婚妻的吧?” 萧元怀气笑,低低的笑意从薄薄的带血的嘴唇中发出。 玩味地说道:“你还真将那婚约当真?打算嫁给他?” 沈宝昭眸光微闪,有些心虚。她早已经与厉表哥说清楚了,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从裕郡王府中传出二人解除婚约的事情。 可此刻她没有别的办法来反抗萧元怀,这人不知为何,偏执的厉害,一点也不像前世的他。 前世二人心意相通,萧元怀自然用不着用别的手段。 “不管是与不是,都与你无关。”沈宝昭感受到了两人之间暧昧的气息在涌动。 他的头低着,离她的鼻尖不过是一拳的距离,只要他想,仍旧能把她吻的七荤八素的。 沈宝昭不愿意处在如此被动的位置,仍旧挣扎着。 可萧元怀好似判断到了她每一步,不管如何发力,总是被他提前预知。 萧元怀喉间的笑意越发明显,沈宝昭恼怒,气的眸子湿润润的,带着鼻音道:“有本事你就放开我,趁人之危算什么!” “没本事,一放开你就要逃走了。” “你还要打算抛弃未婚夫,嫁给别人。昭昭,你这样不对你知道吗? 不是说好了要与我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吗?” 萧元怀絮絮叨叨的声音传来,沈宝昭如遭雷击,停止了挣扎,满眼不可置信地望着萧元怀。 第234章 所以,你知道了? 萧元怀感受到身下的人已经不再挣扎,这才缓缓松开沈宝昭手腕。 沈宝昭仿似脱了力一般,嘶哑着声音问道:“所以,你知道了?” 萧元怀的腿不再压制着沈宝昭,点了点头,垂眸定定地望着她,答道:“对。” 沈宝昭脱离了萧元怀的掌控,慢慢挪步到美人榻旁,坐了下来。 “什么时候的事?” “就今日,我见着你写的《兰亭集序》。” 沈宝昭明白了,那日长公主府的意气之争,竟然成为了暴露自己的导火索。 她干脆直接躺在了榻上,用一层薄薄的锦被盖住。 萧元怀走上前,帮着她掖了掖被角。放缓了声音,柔和地问道:“什么时候去将那劳什子婚约退掉?” 沈宝昭转过头,看向萧元怀,改了主意说道:“不退!” 她为什么还要听他的,他有什么资格再来管她的事情。 退婚与否只与厉表哥和她有关,干他什么事。 可萧元怀却被这声惹怒了,语气虽仍旧平静可带着一丝恼意,“昭昭,你是我的未婚妻。这点永远不会变。” “你若是不去退,那我不介意代劳。” 沈宝昭坐起身来,用陌生的眼光看向萧元怀,时隔多年她快要认不出眼前这个威胁她的人会是曾经那温文儒雅的未婚夫。 也对,她从来都不知道他的真面目是什么样的,说不得现在这个他才是真实的。 之前都是骗她的! “阿怀。”沈宝昭开口。 萧元怀脊背一震,仿佛浑身被雷电击中一般。 他有些不可置信,也有些贪恋,他有多久没有听到昭昭这么喊他了。 面上不由地浮现欣喜之色,眸色期待地望向沈宝昭。 沈宝昭深深叹了一口气,劝慰道:“阿怀,我们之间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今生我躲着你,避着你,你该也知道我并不想你与有任何的瓜葛。 老天给我重活一世的机会,我也不愿意再走之前的老路,不愿意再尝试一回万箭穿心的滋味。 所以,阿怀,放过我。 可以吗?” 萧元怀万万没想到听到的竟然是这样的一番话。 昭昭竟然想将自己撇开,竟然不再愿意与他一起,这怎么可以? 萧元怀眼中浮现受伤之色,紧紧地抿着薄唇,仍旧不为所动。 “昭昭,我能容忍你之前将我当成陌生人一般,也不计较你瞒过我这么久。是我蠢笨,没有发觉。 可你能不能再看看我。” 萧元怀扳过沈宝昭的身子,双目盯着沈宝昭的面容。 沈宝昭不敢与他直视,垂下了眼眸。 半是嘲讽半是质问道:“看你什么呢?你非要我说的清清楚楚的吗? 那日城门上,你下令射箭,已经将你我之间的情意都斩断了。” “我不过是不想再那么傻,被你当做棋子一般。也不想再被放弃一回。 怀王殿下,踩着未婚妻的骨血登上的皇位,想必很是风光吧?” 萧元怀听着沈宝昭一字一句的诘责,有些不明所以。 他什么时候将她当做棋子了?又什么时候放弃过她? “昭昭,我知道是我没有保护好你。但那命令并非是我下的,是军中的一名将领,后来我已将他斩杀。” 因着无故斩杀了有功的将领,萧元怀那时还受到了满朝的施压。 沈宝昭狐疑,她有些不相信。“可明明就是你向我保证万无一失,为何你安排的人会消失不见?” 萧元怀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那人就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 后来在严刑拷打之下,才从抓捕你的将士口中得知,是出了奸细。可背后之人很是缜密,他们也说不清是谁。 我一气之下,便将他们都杀了。” 事实上,到目前为止,萧元怀都没有找出幕后的真凶。 萧元怀见沈宝昭仍旧是将信将疑的样子,满脸真诚焦急地说道:“昭昭,你信我。 我将你看的比性命还重要,如何会把你当做棋子?” 沈宝昭此刻脑子里头很乱,思绪就如同一团乱麻一般,没有头绪。 潜意识里告诉她,萧元怀没有必要再骗她。他既然重生而来,想必皇位对于他来说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欺骗自己并不能够给他带来多大的利益。 可她又不甘,若是他说的是真的,那么岂不是错怪他了?真正幕后指使之人到底是谁? 又有何目的呢?她又挡住了谁的路? 萧元怀见沈宝昭一副愣愣的样子,不言不语。他有些害怕,一把将沈宝昭拥入怀中。 好像就只有这样才能踏踏实实的,永远拥有她。 低低呢喃道:“昭昭,我好想你。你想不想我?” “你知不知道,你不在的日子里,我夜夜都梦到了你。 我每一日都不敢停歇,努力地开疆扩土。很快大历的版图就扩大了三分之一。 我将大历治理的国强民富、风调雨顺,我们之前畅想的未来,我都做到了。可你却没在我身边。” “我一个人真的好孤寂!” 说着竟发出了呜咽之声,沈宝昭的双手不由自主地攀上了萧元怀的腰间。 额角抵在他的肩头,眼泪汩汩地流了出来,直到打湿了萧元怀的衣裳,他才发觉。 这是重生以来,沈宝昭第一回卸下全身的防备。 萧元怀抚摸着沈宝昭如瀑布般的黑发,一下一下拍着她的后背,安抚着。 两个人就那般相互拥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沈宝昭吸了吸鼻头,推开萧元怀。 微微发红的眼眶,带着鼻音问道:“后来你纳了多少个妃子?” 萧元怀一愣,低低笑了声。收了笑认真地与沈宝昭对视,交代道:“没有,一个都没有。” 沈宝昭显然并不怎么相信,眸中仍带着怀疑之色。九五之尊的帝王,竟然后宫空无一人?这怎么可能。 “没有妃子,只有一位皇后。姓沈,毒星谷谷主的关门弟子。我的结发妻子。” “你...朝臣们不反对吗?” “他们反对有用吗?我曾一度的想,你都不在了我坐到那个位置还有什么意思。 可转念一想,你虽已经不再,可满目疮痍的大历并非是你我所愿。 我们曾经的憧憬还在,我便一心扑在政事上头,不敢停歇。” 萧元怀顿了顿,望着沈宝昭熟悉的眉眼,抚着她柔顺的长发,继续说道:“若说想要我充盈后宫,外祖父算是最积极。 也是他鼓动了许多朝臣给我施压。不过我仍旧没有屈服。” 萧元怀一脸傲娇的模样,眼中还略带着一股自得之色,仿佛在等着沈宝昭的表扬。 第235章 宝昭退婚 可却没有等来任何话语,沈宝昭细嫩白皙的手将萧元怀的右手手掌打开。 从美人榻一旁的小几上的抽屉里头,拿出一瓶金疮药来。 先用金针一点一点地将上头的白玉碎片挑出,因着萧元怀之前太过用力,许多细碎的小小的碎片已经完全没入肉里。 挑起来也有些费劲。 “你忍着点。”沈宝昭左手捏着萧元怀的指头,右手准确无误地将碎片,一点一点地挑出来。 此刻的萧元怀哪里还在意痛不痛,满目柔情地盯着替他撒上金疮药的沈宝昭。 伤口处理完毕,沈宝昭略带迟疑地缓缓开口道:“你心中可有怀疑的人?” “是谁想让我消失,我碍着谁的路?又或者说,我死了之后,谁人能得到好处?” 沈宝昭又重新靠回榻上,脑子里在不停地复盘。 虽是上一世的事情,可重生也不过半年多,回想起来历历在目。 萧元怀也在思索,他登上帝位之后不是没有去调查过,可实在是幕后之人的首尾处理的太过干净利落。 最主要的应当还是他为昭昭的离世伤怀了好些日子,并没有第一时间去探究。 待到他想起来,为时已晚。 沈宝昭再度开口:“我想应该查查当时最有可能登上后位之人。” 她实在是想不出来,除了后位之外,她身上还有别的让人忌惮到要她去死的东西。 萧元怀赞同地点了点头,若说当时朝堂上让他选秀充盈后宫的,倒也不少。 也有很多举荐自家女儿,侄女的。 如果真的论身份与功劳,若是没有昭昭的话,梅若兰当属第一人。 梅家因着梅翰林坚决拥护的关系,是第一功臣。且不说是萧元怀的母家,单轮夺嫡路上的付出,给梅家一个后位是应当应分的。 若是梅家想杀掉昭昭,来登上后位,也不是不可能。 更何况萧元怀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情。 那个提议让昭昭入京都取皇城布军图的军师,就是当初梅家举荐的。 沈宝昭之前一叶障目,觉得是萧元怀本意要置她于死地。 现下一分析,才惊觉这幕后定然另有其人。 “梅家,你有没有查过?”沈宝昭有些艰难地开口。 她知道萧元怀对梅翰林的感情很是深厚,梅翰林陪着他一步一步走过来,若不是事事都指向他,沈宝昭也不愿意去怀疑。 萧元怀并非是那般迂腐愚孝之人,他当然也清楚若非是他坚决不立继后,梅若兰是当仁不让的皇后人选。 两人眼前仿佛蒙着一层纱,迷雾重重。 萧元怀向沈宝昭保证道:“昭昭,你放心。既你我都有所怀疑,我必定会继续在暗中观察。 若真的是梅家所为,我定会为你讨回这个公道!” 夜渐渐散去,一夜细密的小雨将初秋滋润的很是凉爽。天将明了,一缕亮光从东方渐渐升起。 萧元怀在沈宝昭的催促之下,依依不舍地走了。 走之前还再三交代,要尽快退掉与萧厉的婚约。这次沈宝昭没有再出言反对。 一早就去信萧厉,询问退婚事宜,随信附带的还有那支碧玉簪子。而萧厉并没有回信。 只很快裕郡王府世子与宁安伯府沈四小姐退婚的事情,就已经传满京都。 许多不明所以的人都纷纷惋惜,端宁直接揣着那只还未完全褪去青紫色的手,上门来询问。 她刚进院子门,倒是看见沈宝昭坐在秋千上头怡然自得地荡着。 “我观你这模样,莫非外头传言不是真的?你没有退婚?”端宁不解。 沈宝昭见她来,忙吩咐晴空端上茶点,将屋里头的躺椅给移出来摆在院子里头。 端宁自在地躺了下来,“还是你这舒服。” “你还是少埋汰我了,若是叫长公主听见,她精心为你布置的院子在你心里头竟不如我这小院落。 岂不是辜负了她的一番慈母之心?” 端宁用那只好手,一甩帕子,‘嗐’了一声。 “我这阵子难过的很,丫鬟们总不让我做这不让我做那,整日的盯着我。好在还有飞燕陪我。”端宁自手伤了,确实行动很受阻。 说到冯飞燕,端宁也有些不满。她哥哥也不知道抽什么风,自从成婚之后,乖顺的不得了,日日下了衙就回家。 还嫌弃她总是窝在嫂嫂身边。整个公主府,她又成了人憎狗嫌的那个。 “不说我了,你退婚到底是怎么回事?外头说什么的都有。”端宁皱眉,她自然是不信萧厉看不上沈宝昭的。 她又不傻的,萧厉看沈宝昭的眼神,与梅千和看她的没区别。 沈宝昭端了一盏茶水送到端宁的手中,端宁大口干了。 沈宝昭此刻也不想再隐瞒,解释道:“我与厉表哥的婚事本就是当初为着拒绝大皇子而找的借口。 现下危机已然解除,自然是要各归各位才对。” “我就说,你与我不同。你是不会耽于情情爱爱的。” 端宁的话说的沈宝昭面色微红,昨日她刚刚与萧元怀重修旧好。 她不是不会耽于情爱,她不过是不轻易陷入,可一但爱上那便是万劫不复。 两人谈着谈着,便听到外头锣鼓喧天,动静很大。 宁安伯府仿似一只熟睡的猫,被震天响的鼓声给吵醒了。 下人们都好奇地往外院而去,很快落霞回来禀报,原来今日是放榜的日子。 沈杰章会试考中头名,成了会元。沉寂了许久的沈大老爷终于支棱起来。 带着兰姨娘在门口正给报喜的人送喜钱。 沈宝昭最近发了几笔横财,从二皇子与北狄大皇子手中得了不少银两。 早早便准备好了几大筐的铜钱,吩咐夏松抬了出去。 在宁安伯府的府门口,见人就发喜钱。附近的百姓们,纷纷来道喜,领喜钱。 兰姨娘开心的直流眼泪。沈杰章倒是宠辱不惊的模样。 沈大老爷不停地在与沈杰章说着官场上头的利害关系,沈杰章看似乖顺地不断点头。 但实际上会听多少,不得而知。 放榜的消息终于将沈宝昭退婚的事情给掩盖了过去。 家中有女儿的权贵们,都乐忠于榜下捉婿。不过一打听会元已经是国子监祭酒的准女婿。 纷纷指责国子监祭酒下手太快,太准。 唯有敏慧公主,得了萧厉退婚的消息,马不停蹄地乘着她的宝马香车,出了宫门。 第236章 威胁 大理寺衙门,刚下衙的萧厉在门口见到了来堵他的敏慧公主。 萧厉去两淮两月有余,回了京都之后仍旧忙于犯人的提审,证据的整理。 敏慧公主虽然住在宫中,但消息很是灵通。知晓他事务繁忙,耐着性子没有来打搅。 可今日实在是忍不住了,听到了他退婚的消息,就如同三伏天喝了一碗凉茶般,通身爽泰。 敏慧公主坐在马车之上,撩着帘子,翘首以盼。 萧元怀目不斜视,直直越过敏慧公主的马车。 敏慧公主一气之下,顾不得身份的暴露,直接跳下马车,拦在萧厉的身前。 甜甜的嗓音,唤道:“厉哥哥。” 萧厉充耳不闻,只当面前的敏慧如同空气一般,绕过她就走。 可敏慧哪里那么容易放过他,直接当街拉着他的袖子。 大理寺下衙人来人往,萧厉又是下一任大理寺卿的第一人选,很是惹人注目。 萧厉一甩衣袖,面色沉了下来,语气冷然地开口说道:“敏慧公主请自重。” 敏慧见他竟然又对她摆脸色,那股子傲气上来,哼了一声。 萧厉就想走,敏慧那如同鬼魅般的声音传来,“你今日若就这么走了,明日我就想法子毁了沈宝昭!” 萧厉提起的右脚一顿,收了回来。 敏慧掀起唇角,微微一笑,“厉哥哥,我们找个地方好好谈谈。” 长春酒楼,三楼雅间。 敏慧公主端坐着,萧厉站在临街的窗前,负手而立。 敏慧公主斟了两盏茶,摆放在一侧,示意萧厉尝尝。 萧厉没有动作,眼眸眯着,不耐中透出一丝狠厉来,“敏慧公主到底有何事? 若是没什么大事,我还有很多卷宗要看,就不奉陪了。” 说罢就想走,可谁曾想敏慧公主丝毫不顾忌几步追了上去从后头抱住了萧厉的腰。 萧厉浑身一震,就如同被蛆虫爬上了身一般,用力地将敏慧公主推开。 她猝不及防倒在了地上。 “大胆!”一旁的宫女忙上前搀扶起敏慧公主。 萧厉并不在意,仍旧往门口走去。 敏慧公主气急败坏,面容扭曲道:“你给我站住!” “萧厉,你今日若是胆敢走出这个房门。可别怪我心狠手辣!” 萧厉见敏慧公主隐隐露出阴毒之色,还意有所指并语带威胁之意。 萧厉豁地转身,面无表情,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到敏慧公主面前。 她坐在椅子上,他站立着。一高一低,萧厉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敏慧公主丝毫不畏惧,抬起头,眸中皆是爱慕之色。 “你与我母亲一道设计陷害昭表妹之事,我还未来得及与你清算。 你就这么迫不及待的上蹿下跳,真当我没法子治你?” 萧厉冷冽的话语,如同风刀霜剑一般,击打在敏慧公主的心上。 敏慧公主眸中流露出受伤之色,伸出涂满艳红丹蔻的素手,拉住萧厉官服的袍角。 收敛起了所有的脾气,略带恳求说道:“厉哥哥,我知你与她已然退婚。 只要你日后心中只有我一人,我并不会阻拦你娶妻纳妾。也保证不会动她一根毫毛。” 萧厉伸手果决地扯回了衣袍,还顺带弹了弹并不存在的灰尘。眼底皆是厌恶之色。 缓缓开口道:“怎么敏慧公主新造的公主府中,搜罗来的男宠难以满足你吗?” 敏慧一惊,她没想到萧厉竟然会关注自己。心下还有些欣喜,嘴角噙着笑,嗔道:“厉哥哥,他们都是你的替代品。 只要你与我双宿双栖,我便立时遣散了他们,如何?” 萧厉被敏慧恶心的都快要吐出来了,反问道:“那请问公主将我当做什么呢? 见不得光的情人?还是你的肉脔?” 敏慧慌忙摇头,带着诚挚的表情,贪婪地看向萧厉,仿似要将他拆骨入腹一般。 “不,不是的。我会想办法让父皇同意我们的事情。只要你愿意,我保证永远只爱你一人。” 萧厉气极反笑,“不必了,我消受不起。还有,提醒公主一声,若是找男宠最好找那心甘情愿的。 如果将良家男子掳去被人告发到大理寺,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萧厉留下这句话,便头也不回,大步流星地走了。 敏慧公主怔怔地愣在原地,她又一次被拒绝了。 这已然是数不清第几回了,萧厉从之前的疏离、冷漠、淡然,到现在的满眼厌恶。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沈宝昭的出现!都是她夺走了厉哥哥的心。 敏慧公主手紧紧捏着椅臂,直到手指发麻,才松开。 转头问一旁的宫女,“钦天监给本公主定的何时搬府邸?” “回公主,九月初九重阳日。”宫女恭敬的回答。 外间传来‘哗啦’一声巨响,打断了敏慧公主的思绪。 宫女接收到主子的视线,忙出雅间打探。 北狄大皇子拓跋都,大刀阔马地坐在上首,桌上杯盘狼藉,一大半的碗碟都被砸在了地上。 地上还跪着两名女子,旁边放着各自带来的乐器,浑身颤抖垂着头不住的求饶。 拓跋都怒气冲冲对着一旁跟随着的礼部官员吴恙,还有一并被成德帝派来接待北狄使臣的薛盛叫嚣。 “本皇子要知情知趣的美人!你们都挑的什么歪瓜裂枣?” 薛盛本就很烦躁,这拓跋都天天挑刺,不是吃的不对,就是玩的不尽兴。 若是要女人,去望春楼就是了,来什么酒楼。 来酒楼不是吃饭的吗?叫来作陪的自然都是卖唱不卖身的。谁会愿意自甘堕落去伺候他。 吴恙本为礼部侍郎,因成德帝没有再让沈大老爷复辟的意思,便将他升为礼部尚书。 他自来都是洁身自好,见不惯拓跋都得这个做派。可职责所在,北狄此次是来朝贺的,成德帝很是看重。 特意吩咐了他要好好招待北狄使臣团,务必要让他们看到京都的繁华,让他们自愧不如。 吴尚书清了清嗓子,低声对一旁坐着不动如山的薛盛说道:“薛大人,京都的美人没有人会比你更清楚的。 要不,你使人去请几位来?” 拓跋都听了这话也将脸转向薛盛,颇为不耐烦道:“本皇子要最娇媚的女子,还不快快请来。” 眼神扫过一旁同坐着不声不响,垂着眸子的拓跋奈,勾起嘴角又道:“娇媚的男子,也行。” 第237章 周旋 薛盛无法,只好让人去望春楼请绿珠姑娘和诗诗姑娘。 敏慧公主派出的人回禀,不过是隔壁雅间礼部的人陪着北狄大皇子在饮宴。 只是不知道为何北狄大皇子发了脾气。 那日北狄大皇子带着使臣进宫觐见的时候,她远远瞧见一回。对那个脑满肥肠又粗鄙不堪的拓跋都满是嫌恶。 便也没有在意,带着宫人就要离开长春酒楼。 敏慧因着不想让太多人见到她与萧厉在一块,选的雅间在三楼的一角。 若是要到楼梯口,必定要经过拓跋都的门口。 敏慧倒也不怕,头也没回径直走过。可她的身影却恰好被拓跋都看了个正着。 拓跋都见门口一闪而过的娇媚女子,身着蜜色拖地长裙,上头还绣着牡丹。同色系的腰带随着走动而飘动。 步履轻快,如弱柳扶风一般。那小腰盈盈一握,仿似一只手就要掐断一般。 拓跋都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大步迈出了房门。上前就拉住了敏慧的胳膊。 哈哈大笑两声,满意地说道:“这不正是美人吗?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美人,咱们可真有缘。” 敏慧一时不察被拓跋都冒犯,一手便挥了过去,一巴掌扇在了拓跋都的脸上。 拓跋都一下子被打懵了,拉着敏慧胳膊的手一用力。她便惨叫一声。 旁边的宫女拉扯着也没能从拓跋都手里将敏慧救出。 拓跋都用力一拉,敏慧便倒在了他的怀里头。 “够辣,本皇子喜欢。” 薛盛和吴尚书见那拓跋都竟然看上了敏慧公主,忙上前制止。 “大皇子还请快快放了公主。”吴尚书有些害怕,敏慧公主可是圣上最宠爱的女儿。 若是在拓跋都手里吃了亏,他这个尚书之位屁股都没坐热,搞不好就丢了。 拓跋都听说是公主,这才松开了手。敏慧揉着被捏疼的手臂,对着吴尚书大叫道:“给本公主杀了他!” 拓跋都‘啧啧’两声,调笑道:“公主莫不是失心疯了?杀了本皇子是想北狄与大历不死不休吗?” 提及朝政,敏慧也不敢再多言。 拓跋都继续说:“你们大历不是讲究男女授受不亲吗?方才本皇子已经抱了这位公主。 她岂不是只能嫁给本皇子了?” “你休想!”敏慧大叫。拓跋都算什么东西,她看他一眼就觉得恶心。 拓跋都见敏慧如此抗拒,愈发的兴奋,对着吴尚书直言:“今日本皇子就要她陪我。” 吴尚书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不断用袖子擦着额头上的汗珠。 薛盛虽不待见敏慧公主,可也没法让她在他的眼皮底子下受欺辱。 对着拓跋都拱手施礼道:“大皇子,下官请的姑娘很快就到了。保管她们各个都比敏慧公主会讨你喜欢。” 敏慧公主听着这话很是刺耳,薛盛这厮是将她与勾栏院的姐儿相提并论了? 可她不敢出声,她担心拓跋都不会放过她。若是她今日名声受损,说不得萧厉更加嫌弃她。 拓跋都可不买薛盛的账,只嚷着他马上要成德帝赐婚,将公主下嫁给他。 这番闹剧在长春酒楼三楼的廊上,因着几位的身份,虽有人探头探脑八卦但也不敢离得近了。 拓跋都拉扯着敏慧公主的手,顿了一下,直直望向楼下刚刚迈过酒楼门槛,进入大堂的一抹俏丽的身影。 他瞬间改了主意。 “既然公主不行,那我要她陪我。” 拓跋都一手指向楼下,众人随着他指的方向望去。 沈宝昭耐不住端宁的纠缠,带她来长春酒楼下馆子。 两人才下了马车,入了酒楼没料到被人盯上了。 楼上的人自然也认出了两人,薛盛暗叹,不好,麻烦了。 敏慧公主倒是眼睛一亮,不管被掐的生疼的手臂,笑着对拓跋都道:“大皇子可真是好眼光。 那位可是京都鼎鼎有名的才女,可不是什么望春楼的姑娘能比得上的。” 拓跋都一听更来了兴致,他那日遣人送银子去宁安伯府就知道了,救了奴儿的姑娘不过是个小官家的女儿。 他让人蹲守在宁安伯府多日,都没见她出门,也没寻着机会能再见。 这可倒好,竟然自己装上门来了。 薛盛忙阻拦道:“大皇子,不可。那位是宁安伯府家的小姐,已经有婚约。 不是可以随便呼之即来的。” 敏慧公主翻了个白眼,拆薛盛的台:“大皇子好福气,这沈小姐刚刚与未婚夫退婚了。 若是她知晓有机会侍奉大皇子,定然乐意至极。” 拓跋都不是蠢人,他自然明白敏慧公主是在不断怂恿他。 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不过是个四品官的女儿,就算有婚约他也不怕。 “好好好,本皇子就要她了。”拓跋都一副坚决的姿态,仿佛薛盛再开口就要将他扔下楼一般。 敏慧公主心里头乐开了花,娇笑一声忙让人下楼去请沈宝昭。 沈宝昭刚刚提裙上楼,就见有一宫装女子挡在她身前,说是敏慧公主有请。 沈宝昭皱了皱眉头,敏慧这个疯子她并不想打交道。 端宁更不想,她难得开心出来吃顿饭,好心情不可能被敏慧这个小人给破坏。 她端起县主的架子,开口道:“好狗不挡道,回去告诉你家主子,别没事找事。” 说罢拉着沈宝昭就往楼上去,她们定的雅间在五楼。 可路过三楼时,却被几名带着刀穿着异族服饰的护卫给拦下了,沈宝昭见其中一人就明了,是那日在善堂门口接拓跋奈的武士。 看来是北狄大皇子在作怪。 两人身边都只各自带了一个丫鬟,面对这群面无表情的武士,端宁也惴惴不安。 薛盛见状,忙小跑着过来,带着教训的口吻对端宁说道:“近来京都事多,你好端端的出门做什么。” 他有些担忧地看向沈宝昭,沈宝昭与薛盛对视了一眼,明白今天恐怕是冲着她来的,这一趟没办法善了。 沈宝昭拉着端宁的手,捏了捏衣袖里头的药瓶子,不疾不徐,慢慢踱步。 朝着拓跋都那群人缓缓走去。 第238章 刁难 拓跋都见到沈宝昭云淡风轻的模样,眼都看直了。 只见她一袭浅碧轻罗云锦长裙,裙摆如云朵般飘动。 三千青丝如瀑布般垂落在后背,发间斜插浅碧雕兰花水晶簪,就宛若是月下仙子一般。 美,真是太美了。 拓跋都脸上皆是兴奋之意,敏慧公主饶有兴致地看向沈宝昭。 这回看你还怎么逃得过!最好让拓跋都糟蹋了去,看还怎么去迷惑厉哥哥。 敏慧公主恶毒的想法油然而生。 沈宝昭淡定从容地对着敏慧公主和拓跋都行礼。 也瞧见了一旁眸底满是忧虑之色的拓跋奈。 吴尚书见敏慧公主大有要一直待下去的意思,便让长春酒楼的掌柜的换了一个大些的雅间。 一群人在拓跋都武士的包围之下,皆入了雅间。 暗三比暗二机灵的多,早在敏慧公主的丫鬟上前拦人之时,便已然让暗四去怀王府通知。 可雅间他进不去,心里头也在干着急,只盼着主子能快些来。 雅间里头一张大圆桌,可容纳下十来人。拓跋都坐上首,左右本应当是作陪的吴尚书与薛盛。 正当吴尚书要一屁股坐下来时,拓跋都‘嗯’了一声,舔着笑脸开口道:“沈小姐若是不介意,请上座。” 便想让沈宝昭挨着他坐,拓跋奈见状,强忍着恶心上前。 扯着拓跋都的一只胳膊,语带娇羞摇晃道:“哥哥是不喜欢让我陪了么?” 拓跋都一下便拉下脸来,挥开拓跋奈的手,一脚往他身上踹了过去。 恶狠狠地道:“哥哥宠你时你才是宝,哥哥不喜欢你了你就得识相点。还不快滚!” 拓跋都的一脚用了全力,踢在了拓跋奈的胸口旧疾上,拓跋奈猝不及防跌落在地上,嘴里吐出一口鲜血来。 想要爬都爬不起来,北狄的武士们仍旧是面无表情见怪不怪的样子。 两名武士一人一只手臂将拓跋奈拖拉着离开。 沈宝昭这才明白,为何拓跋奈身上的旧伤那么多,想必这拓跋都根本不将他当人看待。 就如同小猫小狗一般,喜欢了逗一逗,亲热一番。不喜欢了,有多远滚多远。 沈宝昭知道拓跋奈今日是为了替她解围方才受难,她心下也有些感动。 拓跋都却好似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般,仍旧咧着嘴,露出那一口黄牙大笑。 薛盛一把将吴尚书又按回了座位上,自己也坐在拓跋都的身侧,开口道:“大皇子见谅。 咱们大历女子良家女子可不似北狄。未曾订婚前不会太过奔放与男子接触过多。” 拓跋都也不气恼,学着大历人的模样与沈宝昭作揖道歉:“是本皇子莽撞了。” 吴尚书给拓跋都倒酒,拓跋都端起酒杯就要敬沈宝昭。 敏慧公主自然不会放过如此好的机会,附和道:“大皇子与沈四小姐真可谓天赐良缘。 若是父皇知晓了,定然会给你们赐婚的。沈四小姐有福气了,皇子妃可比裕郡王世子夫人的名头大呢。” 敏慧真当沈宝昭是三岁孩童,那拓跋都的姬妾都可以从皇城排到京都了。 什么皇子妃,拓跋都的皇子妃早就有了。 端宁气不过,美目一横,呛声道:“既然做北狄的大皇子妃这么好,你自己怎么不去? 哦?我知道了,定然是你嫌弃大皇子。” 敏慧公主当然嫌弃,可她如何敢承认,万一拓跋都又说要娶她。她也不敢保证父皇会护着她。 只打着哈哈道:“是我配不上大皇子。”随即又恶狠狠地剐了端宁一眼。 沈宝昭见拓跋都还端着酒杯,分别斟上了两杯酒。 对着拓跋都与敏慧公主道:“有缘千里来相会,今日大皇子与敏慧公主相请,咱们都算是有缘。 还请两位不要嫌弃,饮下这杯酒。” 说罢便亲自端起一旁的托盘,将酒送到了拓跋都的面前。 拓跋都自然享受美人的邀约,二话不说便端起其中一杯酒饮了下去。 喝完又想伸手拉扯沈宝昭的衣袖,她预判到了拓跋都的动作,一个回旋,转身到了敏慧公主身侧。 敏慧很是警惕,有些不想喝,皱着眉头说道:“沈四小姐的心意本公主领了,酒就不必了。” 沈宝昭面上浮现一丝忧伤之色,凄凄开口说道:“莫非公主看不起我?” 拓跋都见沈宝昭皱眉,心都疼了起来。放下酒杯,锐利的眼神射向敏慧公主。 敏慧公主心下一沉,不情不愿地端起酒杯喝了下去。 沈宝昭唇角露出一丝浅笑,如此,甚好。 刚落了座,便听得门外有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北狄大皇子在此饮宴,本王也来凑个热闹。” 萧元怀的身影便出现在了雅间门口,门口的武士阻拦,被萧元怀的暗卫一个一个放倒。 他仍旧一派光风霁月的模样,对着拓跋都道:“许久不见,大皇子别来无恙。” 拓跋都见来人是萧元怀,侧脸的肌肉抽了抽,眯着眼。 “怀王爷风采依旧。” 拓跋都不仅是北狄的大皇子,更是北狄的第一勇士。在战场上与萧元怀交锋过好几回。 回回都没有讨着好。面对萧元怀,他自然是小心谨慎。 萧元怀看了沈宝昭一眼,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沈宝昭俏皮地对着他眨了眨眼睛。 萧元怀以拳抵唇轻笑。 “大皇子来京,应该本王做东才对。”他自顾自地在沈宝昭的身侧坐了下来。 萧元怀虽脸上带着笑意,很是无害的样子。可拓跋都却被他看的不自在。 挠了挠脸颊,顿觉浑身发痒。扯下了衣领子,不断开始挠起来。 而一旁的敏慧公主,对着萧元怀见礼之后也不知怎地挠起了手背。 二人越挠越痒,屁股坐不住,都站了起来。 而身旁侍候的人还不明所以。 拓跋都痒的受不住,还将上身衣袍都脱了,露出肥硕健壮的身躯和胸口浓密的胸毛来。 敏慧公主也将衣袖都撩到了手肘处,让宫女给她不断地挠起来。 “是她!一定是她,在酒里头下了东西。”敏慧恍然大悟,指着沈宝昭对拓跋都说道。 拓跋都此刻已然顾不上问责,吴尚书见二人瘙痒不断,直让人将他们送到保和堂去。 第239章 我只与你有情 敏慧公主也痒的受不住,没有力气再找沈宝昭的麻烦,在宫女的搀扶下跟着走了。 呼啦啦一下子全走光了,雅间里头只余薛盛,端宁,沈宝昭与萧元怀。 端宁已经笑的捂着肚子靠在沈宝昭的身上打滚。 “哈哈哈哈,简直太搞笑了。你有没有看到敏慧的那张脸,气的嘴巴都歪了。 嗝,还有那北狄大皇子,他竟然跟野兽一般,还有胸~嗝~毛。哈哈哈哈哈” 沈宝昭也满带笑意地替端宁拍着背,端宁一个转身,双手握住沈宝昭的手。 好奇道:“宝昭,老实交代,是不是你的杰作?” 进了雅间总共也没多长时间,只有拓跋都与敏慧公主喝下了沈宝昭敬的酒,明眼人都知道是谁干的。 不过就算是问责,他们也找不出证据。 “是用了点让人发痒的药粉罢了,他们不用去看大夫,痒上两个时辰便好了。” 就算是痒上两个时辰,挠起来也受罪,起码得把肌肤挠得溃破才行。 端宁只要一想到敏慧如猴子一般,浑身上下挠痒的样子,就通身舒坦。 薛盛站起身来,看向一旁的萧元怀,疑惑问道:“小舅怎地今日在此?” 萧元怀收回黏在沈宝昭身上的视线,一本正经地编道,哦不,解释道:“是阿鑫约我来的。” “恰好碰见你们在此,怕你们应付不了拓跋都,这才过来看看。” 薛盛更加不解了,他上午才见了金玉鑫,明明听他说了下午被金家老夫人抓去相看去了。 怎么可能会约萧元怀?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金多多今日不在酒楼吧?”薛盛试探问道。 “哦,是的。他让本王在酒楼等他,说是晚点会来。”萧元怀应付道。 薛盛将信将疑点了点头,金多多胆子肥了?如今也敢让小舅等他? 薛盛将端宁从沈宝昭身边拉了起来,略带教导的语气,说道:“这段时间京都的里头北狄人众多。 你给我好好待在家里头哪里也不许去!” 端宁嘟囔着嘴巴,也不敢多说,毕竟今日被拓跋都刁难她也心有余悸。 “沈四小姐,今日之事恐怕拓跋都不会善了。观他的样子,说不得真的会在圣上面前讨要你。 沈四小姐还需做好心理准备,想一个万全之策。” 沈宝昭谢过薛盛的好意,她就算今天不设计拓跋都,恐怕也没有那么轻易地脱身。 宁安伯府门口日日都有北狄的人守着,她不可能一直足不出户。 更何况,只要拓跋都想要见他,但凡在成德帝的面前略微提一提,必然也是能得逞的。 薛盛见萧元怀还没有要走的意思,忽地也想起一事,提醒萧元怀道:“小舅,你近日也莫要出门了。” “此次伊墨公主也跟着拓跋都一块来京都,说是北狄王有意让伊墨公主嫁到大历来。” 萧元怀明白了薛盛的言下之意,用眼神制止薛盛说下去。 可巧薛盛被一旁的端宁烦的不行,并未接收到讯号,而是继续喋喋不休地说着。 “我说小舅,你是怎么惹了伊墨公主的?这几日礼部的官员都被她烦的一个脑袋俩个大。 天天吵闹着要见你,说是按着北狄的规矩你夺下了她的鞭子就该娶她。” “咳咳,咳。”萧元怀咳了起来,打断了薛盛的话。 “阿盛,我看时辰也不早了,快些带端宁回去吧。免得你母亲担心。” 薛盛见果然天色都暗沉了下来,倒像是又要下雨的样子,想到家中冯飞燕还在等着,便拉着端宁就与萧元怀告辞。 来时端宁本就乘着宁安伯府的马车一块的,现下跟着薛盛回去倒是免得沈宝昭绕路。 依依不舍地与沈宝昭道别,嘱咐她早些回去。 萧元怀见人已经走光了,就想上前牵沈宝昭的手。 沈宝昭侧着身子,拍开萧元怀的大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道:“伊墨公主?我怎地还未听说过你与她有一段情?” “竟然还夺了人家的鞭子,莫非怀王殿下也曾耐不住寂寞?” 萧元怀实在是冤枉,那伊墨公主乃是北狄王后所出,与拓跋都一母同胞。 自然也是好斗勇猛,一手长鞭用的出神入化。 不过是女扮男装上战场时,被他打落了鞭子。如何到了她嘴里好像是他特意夺走她的鞭子一般。 还有那北狄,竟然有什么夺了鞭子就要娶的古怪风俗,不愧是蛮夷之地,婚姻之事竟然如此不严谨,太过随意了些。 萧元怀见沈宝昭有些气恼的模样,满脸的无奈之色,只轻声哄道:“除了你,我与任何人都没有情。 什么伊墨公主,我连她长什么样都不记得。” 沈宝昭也不是真的生气,若是萧元怀真喜欢伊墨公主,也不会公主进京这么久都见不着他了。 毕竟除却皇宫他没办法随意出入,其他地方应当还拦不住他的脚步。 “跟在我身后的尾巴,是你的人?”沈宝昭发问,她其实早已经察觉到每次外出都有人在暗中跟着她。 只不像是跟踪,倒像是保护一般,便也不在意。 萧元怀点了点头,挥手将暗三暗四招了出来。 二人单膝跪在萧元怀的面前,“主子。” 萧元怀摇了摇头,吩咐道:“日后你们的主子只有沈四小姐,要好好保护她的安危。” 暗三暗四毫不犹豫地垂首应下,对着沈宝昭拱手施礼,“小姐好。” 沈宝昭也没有跟萧元怀客气,她身边的人手实在是太少了。 除了一个李大山外,只能借沈二老爷的小厮夏松来跑腿。 况且她的仇敌越来越多,敏慧公主算新增的一个,还有拓跋都在一旁虎视眈眈。 靠她自己说不定也会着了道,萧元怀的暗卫都是一等一的好手,她自然却之不恭了。 说话间,暗一一个闪身出现在了房中。 “主子。”眼神看了看沈宝昭。 “说吧,沈四小姐与我是一样的。”萧元怀肯定了沈宝昭的地位。 暗一心中暗喜,看来不用再被老暗耳提面命,要自己旁敲侧击劝主子选王妃了。 恭恭敬敬地对着沈宝昭施礼,开玩笑,这可是未来的主母。 随即回禀道:“主子,古丽传来消息说大皇子已然不成气候。她听说北狄的四皇子来京都,想离开大皇子府。” 第240章 缠绵 萧元怀沉思,答应道:“可以,让她撤吧。大皇子的事情她做的不错,告诉她本王答应她的事情会办到的。 至于拓跋奈那边,她想去照看便去吧。” 暗一接收到萧元怀的示下便退了出去。 沈宝昭疑惑不解,她前世所了解到的古丽,不是西域的公主吗?怎么去了大皇子府上? “古丽公主与拓跋奈是什么关系?”沈宝昭发问。 萧元怀毫不意外沈宝昭知道古丽,曾经她们一同在金陵的秦淮河畔见到了沦落为娼妓的古丽公主。 “拓跋奈的母亲是古丽的亲姐姐。” 原来如此,沈宝昭暗叹怎地见了萧元怀脑子就没转过来,暗道情爱真能让人一叶障目。 拓跋奈既然是西域公主所生,而古丽也是西域公主,自然是拓跋奈的姨母。 不过是两人年纪差的不多,她便也没有往这个方向想。 “所以你答应她要将拓跋奈从拓跋都手中救出吗?” “不止,还要将拓跋奈的母亲一同救出。” 若不然,依着古丽的性子,如何肯成为萧元怀手中的一把刀。 两人商谈了许久,方才发觉屋外头已然是漆黑一片。 豆大的雨滴落在窗沿上,击打出的声音好似一首优美的乐曲。 萧元怀将沈宝昭送上马车后,竟然也跟着坐进马车里头。只让怀王府的马车跟在宁安伯府的马车之后。 晴空只好坐在车辕上看着一旁的暗三赶车。 她也有些吃惊,不明白小姐什么时候与怀王殿下这般要好了。 明明她日日夜夜都陪在小姐的身边。 这怀王殿下闯过几回小姐的书房,两人就这么好上了?也忒快了一点吧? 在晴空还在为萧厉可惜的时候,马车里头的萧元怀坐到了沈宝昭的身侧。 宁安伯府虽不大富裕,可这马车是沈宝昭自己出钱所制,故而很是宽敞。 沈宝昭不明白,这么宽敞的地方,坐六人都绰绰有余,为何萧元怀就非要死命的往她身边挤。 她已经靠在了马车的一角里,双手抵住萧元怀硬邦邦的胸膛,皱着眉头拒绝道:“你能不能坐过去一些,挤着我了。” “昭昭,这马车有些硬,你还是换个地方坐坐如何?” 沈宝昭一时没反应过来,都在马车里头,还能换到哪里去坐? 谁知萧元怀伸出强有力的双臂,直接将她抱坐在他的腿上。 沈宝昭惊呼一声,马车外的晴空忙问道:“小姐,怎么了?” “没,没事。”沈宝昭急忙回应晴空,害怕她打开车门进来看。 萧元怀低声笑了起来,沈宝昭秀拳直接砸到他胸口,砸的他心怦怦怦地直跳。 若此刻是大白日,必然能见到沈宝昭那羞红的脸。 萧元怀一手握住沈宝昭的拳头,放在唇边轻轻地吻了一口。 她感受到了那柔软的唇瓣,心如同被羽毛挠过一般,痒痒的。 萧元怀轻轻将她揽进怀中,让沈宝昭的脸颊贴近他的胸膛。她鼻腔呼吸出来的气息喷洒在他的喉结处。 温温的,热热的,酥酥麻麻,像是被小蚂蚁啃咬一般。 萧元怀猛地吞了口口水,喉结上下翻滚。温香软玉在怀中,舍不得放手。 漆黑的夜路难行,不巧车辕刚好压过一颗石头,马车颠簸了下,萧元怀惯性头往前一靠。 恰好一个吻落在沈宝昭的脸颊之上。 他怎会放过如此好的机会,自然凑上去吻住沈宝昭的唇瓣,轻轻地撬开她的贝齿。 吸取着她口中的蜜汁,微微啃咬起来。 而沈宝昭情到浓时,也很是配合。双手不由自主地攀上萧元怀的脖颈。 你追我赶,互不相让。灵舌交缠,若非是雨夜,定然能听到羞人的‘啧啧’之声。 萧元怀大手托着沈宝昭的背脊,一手掐在她的腰间,揉捏着腰上细嫩的肉。 沈宝昭的头都被吻的晕晕的,直到呼吸不上来,方才轻轻推开萧元怀。 萧元怀将头埋在沈宝昭的胸前,他克制住自己,喘息声终于由粗重变为正常。 “昭昭,嫁给我,可好?” 沈宝昭点了点头,方才发觉黑暗之中点头萧元怀看不见。 如蚊呐般的声音‘嗯’了一声。 随即便问道:“阿怀,我怎地觉得坐在你腿上更硬了?” 萧元怀一滞,脸颊滚烫。 外头传来暗三的声音,“小姐,宁安伯府到了。” 萧元怀暗骂,他养的这群暗卫没一个有眼色,赶个马车赶的那么快急着去干嘛! 相较之下,暗一算是矮子里头拔高个,不怪他一直留他在身侧。 暗暗决定,回去就嘱咐暗一好好的培训下几个弟弟,免得丢他的脸。 沈宝昭听得到了,手忙脚乱地从萧元怀的身上下来。 黑暗之中还理了理裙摆,抚了抚头上的发簪。 安慰自己,雨夜天黑,没有人会看出她的异样。 沈宝昭下了马车,躲在晴空的伞下,匆匆地入了府中,好似身后有洪水猛兽一般。 萧元怀直到沈宝昭走了,方才换回怀王府的马车。 与二人温馨甜蜜的氛围不同,敏慧公主今日可谓真的是倒了大霉。 病恹恹地躺在床上,露出在外的手臂上,腿上,脖颈上皆是一道道紫红色的抓痕。 看的触目惊心,一旁的宫女正拿着药膏在给她上药。 床榻旁的德妃坐在椅子上,拿着帕子抹着眼泪。 面上皆是心疼之色,“儿啊,你这是怎么了?” 敏慧的眼珠子动了动,‘豁’地一身坐直了身子,拉住德妃的手道:“母妃,女儿受了奇耻大辱。 女儿不想活了!” 德妃如临大敌,带着哭腔劝慰道:“你这是怎么了?可千万不要吓母妃呀。” 敏慧顾不得身上的伤,扑进了德妃的怀里头,祈求道:“母妃,帮我。” 她长这么大,除却与端宁干架之外,何曾受过这么重的伤。 还竟然是她自己挠出来的,连问责的证据都没有。这份哑巴亏她就只能生生咽下。 可她哪里甘心!她与沈宝昭之间,如今不但隔着一个爱而不得的萧厉。 还横亘了这么大一份仇怨在里头,若沈宝昭不死,难泄她心头之恨。 敏慧在德妃面前从来都是撒娇的,卖乖的。何曾见过如此恳求的,德妃的心都碎了。 自然是问也不问地答应了下来。 敏慧这才安安心心地躺下,好好地琢磨琢磨,该如何复仇? 杀了沈宝昭?不对,死也太容易了,她要她生不如死。 敏慧扭曲的面容之下,竟然桀桀地笑了起来。 第241章 乔迁宴 敏慧作为成德帝最宠爱的公主,也是大历朝唯一的公主。她的公主府早已经开始建造。 如今工程已然结束,德妃早就命人将公主府中的一应用度都添置完毕。 就等着九月初九这个良辰吉日搬迁进去。 敏慧公主的府邸虽然比不上长公主那般气派、宽广,可奢靡程度却丝毫不输给长公主。 各处雕梁画栋,描金绘银,假山流水淙淙。 五步一景,十步一阁。处处都栽种了许多名贵的花草树木。 据说公主府中还建造了一个巨大的暖房,如此不管是寒冬腊月亦或者是严寒酷暑,都能观赏到各色花卉。 敏慧公主搬迁府邸丝毫不比她哥哥们开府时低调,甚至母女两人在九月初八那日就在成德帝那边讨到了旨意。 要广邀京都权贵,世家贵族一同入府饮宴,为敏慧庆贺新居之喜。 而那帖子自然是由着敏慧公主来发,有成德帝发话,邀请的人接到帖子只有感恩戴德,没有哪个能不去的。 昭明苑中,沈宝昭躺在院子里头看书。 落霞接过门房的帖子,便着急忙慌地送到小姐的手中。 沈宝昭皱着眉头,捏着上头烫有鎏金大字的帖子,随手一丢,放在一旁的案几上头。 “小姐,是哪家送来的?”晴空见沈宝昭兴致缺缺的模样,好奇发问。 沈宝昭掀了掀眼皮,嘲讽地扯了扯嘴角,说道:“敏慧公主,请我去赴乔迁宴呢。” 晴空一听是敏慧公主,如临大敌,浑身紧张地问道:“小姐准备去吗? 敏慧公主屡次三番害小姐不成,这次定然也是没安好心。” 沈宝昭点了点头,她哪里不知道呢。可这帖子上头不仅有敏慧的小章,竟然还附带着成德帝的私玺。 虽然是私玺,那也是代表成德帝的意思,九五之尊的权威,没有人会去冒死挑战。 她自然也不能例外。 正当她在沉思敏慧公主此番打的什么主意的时候,端宁身边的采薇奉命而来。 采薇见了沈宝昭恭敬地行了一礼,说道:“沈四小姐,我们县主收到了公主府的帖子,便立时遣奴婢过来问一声。 沈四小姐若是不愿意去赴宴,就装病,有什么事情长公主会帮着说话。 说是想要去的话,那么明日巳时在公主府门口汇合。沈四小姐到时与长公主和县主一块入公主府。” 沈宝昭明白了端宁的好意,长公主定然是从细枝末节上的事情推测出敏慧此番别有用心。 她让采薇向长公主与端宁表达了谢意,并表示明日巳时会在公主府门口等。 不管敏慧要出什么幺蛾子,沈宝昭都决定明日要去一探究竟。 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既然敏慧已然盯上了她,倒不如迎难而上。否则不知道又要出什么计谋。 毕竟她身后还站着一个成德帝,皇权至上的大历,在没有完全的把握之下,只能蛰伏。 转日一早,沈宝昭便准备完毕,带着晴空登上了马车。 敏慧公主此番设宴,发出的帖子众多。丝毫不输给长公主的寿宴。 大有一番要让京都看看她有多受宠的架势。 沈宝昭到的稍早了些,马车停在街道的拐角之处。长公主府的车驾若是来必定会经过此处。 巳时一过,便从远处望见那带有长公主徽记的马车缓缓行来,待到临近之时,沈宝昭扶着晴空的手下了马车。 采薇坐在车外,见了沈宝昭忙吩咐小厮停下车子,向里头的长公主禀报。 端宁一听,耐不住性子就掀开了蜀锦帘子,招手让沈宝昭上车。 沈宝昭上车后对着长公主施礼。 “不必多礼。”长公主笑着说道,“今日宴会,来人众多,你们二人都紧跟在我身侧,以防有什么意外。” 长公主也有些忧心,端宁和敏慧两人从来都不对付,每次见了面不是互相打嘴仗,就是不顾礼仪规矩动起手来。 虽然有她保着,端宁也不曾吃亏。可端宁性情单纯,若是惹急了敏慧,说不得会用些下作手段。 端宁与沈宝昭二人皆郑重地点了点头。 马车陆陆续续地行驶到公主府的门口,长公主在嬷嬷的搀扶下,下车来。 一入府门,就有美貌的婢子引着她们一行人入内。 今日设宴,德妃母子难得请了旨意来为敏慧待客,故而男宾们由三皇子招待。 而女客自然是要先去拜见德妃娘娘。 入了正院的明厅之中,沈宝昭便瞧见了一位身着橙黄色绣大朵月季的宫装丽人。 一枚金丝盘曲而就的牡丹簪子,上头竟然还镶嵌着七色的宝石,十分高贵典雅。 只身形略有些消瘦,肤色苍白,且双颊还透着不自然的潮红。 这便是德妃了吧。 沈宝昭与端宁上前与德妃娘娘见礼。 “这是端宁吧,快过来我瞧瞧。好些日子没见你了,近来怎地都不进宫了?” 德妃笑盈盈的模样,拉着端宁的手开始叙家常。 “是不是定了亲事就被你母亲拘在家里头了?” 说罢还朝着长公主那边指了指,仿似丝毫没瞧见仍旧屈膝行着礼的沈宝昭。 长公主面色如常,拉过端宁坐在身侧,对着德妃说道:“她这皮猴的性子哪里是拘一拘就能改的。 还不是三不五时地往外跑,今日去跑马,明日上酒楼的。” “这不听说前两日还在长春酒楼与敏慧一道饮酒呢。” 说罢,便提醒德妃道:“瞧咱们,聊着天竟然忘了,下头沈四姑娘还行着礼呢。” 捏着帕子对着沈宝昭一挥,说道:“你起来吧。德妃最是宽厚仁和,方才是寒暄起来一时忘了。 沈四小姐莫要见怪。” 沈宝昭自然明白是长公主在为她解围。德妃的小伎俩对她来说也无甚大用。 前世她为了习武报仇,一扎马步就是一上午,不过是屈膝行礼罢了,她端的稳稳当当的。 只若一直这么被疏忽下去,来见礼的夫人小姐那么多,定然脸面不好看,所有人都会明白她不受主家待见。 德妃也一拍手,笑意不减,却未达眼底,说道:“瞧我,一时竟然疏忽了。” 此刻敏慧公主也进了明厅来,见到沈宝昭眸光微闪,眼底露出危险的信号。 第242章 北狄公主 敏慧公主的身后跟着一个身着大红色细碎金线刺绣曳地长裙的姑娘,发髻上头簪着金步摇外还有宝石簪子,南珠发叉...。 手腕上戴着翡翠镯子,金镶玉镯子...走动时浑身环佩叮当,像是行走的首饰架子一般。 德妃与长公主一见,皆露出难以言表的神情。 沈宝昭观那姑娘的长相,鼻梁高挺,眼窝深陷,笃定必然不是大历的人。 果然听敏慧公主介绍道:“母妃,姑母,这位是北狄的伊墨公主。” 伊墨公主学着大历人的模样,不伦不类地行了一个礼。 德妃倒是很热情地让人给伊墨公主赐座上茶。 “德妃娘娘,今日怎么不见怀王?”伊墨公主边说还边朝四周打量,见全是女眷才放弃。 德妃的嘴角抽了抽,宽慰道:“怀王府的帖子早就遣人送去了,许是今日怀王有事耽搁了,要晚些来。” 伊墨公主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四周的女眷们见了伊墨公主怪异的装扮,都偷偷打量她并与一旁的人窃窃私语。 看的伊墨公主很是不自在,德妃仿似看出了她的窘迫。 招手叫来端宁与沈宝昭,对着她们嘱咐道:“伊墨公主是大历的贵客,本宫今日给你们指派个任务。 与敏慧一道好好招待伊墨公主如何?” 端宁脸上露出为难之色,来之前说好了今日与宝昭两人一定要跟着长公主的身侧,寸步不能离开。 沈宝昭倒是意料之中,若是敏慧公主要搞事情,必定会想方设法地将她单独约出去。 而从她一进这个明厅,她就感受到了德妃娘娘那股若有似无的争对之意。 沈宝昭很容易就能猜到,德妃就是敏慧请来专门对付她的。 这不,借着北狄公主就能将她从长公主身边支开,还拒绝不得。 否则影响两国邦交的罪名压下来,长公主也吃不住。 沈宝昭扯了扯端宁的袖子,对着德妃福了福身子,应声道:“德妃娘娘放心,我们必定会好好招待伊墨公主。” 伊墨公主见沈宝昭朝她望来,感受到视线中并没有其他女眷那般打量又鄙夷的意味,而是友好的让人舒服的感觉。 她便也对着沈宝昭一笑。伊墨公主虽穿戴上不精通,但她蜜色的肌肤深邃的眼眸,透出一股子很是健康又有活力的感觉。 上前拉着沈宝昭的手,说道:“屋子里头也太闷了,咱们出去走走。” 便大步带着沈宝昭到了园子里头。 端宁与敏慧倒是不紧不慢地跟在伊墨公主的身后。 园子里头奇花异草众多,伊墨公主瞧瞧这个,看看那个。不像是公主,倒像是没见识的村姑进京都一般。 路过的世家小姐们不敢明着说嘴,都在暗中指指点点,伊墨公主浑身不自在但却仍旧忍着没有走人。 只是指着沈宝昭对敏慧说道:“大历的公主,我只想让这位小姐陪着我说说话。 你们二人可以自便。” 端宁有些放心不下,并不听伊墨公主的。 “伊墨公主,你头一次来公主府,还是让我们都陪着你吧。” 伊墨皱了皱眉头,面上露出不悦之色。 敏慧一把拉住端宁:“主随客便,既然客人不想被打扰,咱们如何要巴巴跟着让客人不自在呢? 相信沈四小姐定能照看好伊墨公主。” 沈宝昭点了点头,示意端宁她无事。 敏慧又对伊墨公主说道:“听说伊墨公主精通舞技,待会有大历的舞姬献舞。 若是开始了我会派人来请伊墨公主一块去欣赏,还请伊墨公主不要走远。” 伊墨公主垂首示意,眼中露出期待之色。敏慧便拉着端宁走了。 沈宝昭与伊墨公主在附近临水的亭子里头歇脚。此处垂柳依依,落在水面之上。倒映着亭台楼阁,很有一番意境。 成德帝果然疼惜敏慧公主,这公主府造的美轮美奂。 伊墨公主此刻很是放松,她终于摆脱了那些令人讨厌的视线。 她欲言又止地望着沈宝昭,沈宝昭有些好奇问道:“伊墨公主是有什么要问我吗?” 伊墨公主皱着眉头,眸中皆是不解之色,有些犹豫开口问道:“你可知她们为何总用那种眼神看我?” 沈宝昭沉思了一会儿,斟酌说道:“许是因为公主的装扮。” “我的装扮怎么了?”伊墨伸开双手,看了看浑身上下,并未发觉什么不妥之处。 “我这可都是按照你们大历的装扮来的,穿起来又麻烦又不方便。 但我四哥说大历的女子都是这么穿的。还说这么穿说不定怀王才会喜欢。” 伊墨公主倒是直言不讳,可拓跋奈也忒损了。她就不信他看不出来伊墨公主打扮的,呃,难以言喻。 沈宝昭走向前拉住伊墨公主戴满了镯子的双手,一个一个将镯子都从她手腕上脱下。 脱的只剩下一只琥珀色的镯子。 又纷纷从伊墨公主的发髻之上将乱七八糟的簪子、金钗、步摇等都卸下。 只余一根黄翡翠雕刻的芙蓉簪子与鬓边插着的一排小南珠。 伊墨公主不明所以,沈宝昭做完这些之后将她拉到水边,让她看看现在自己的模样。 伊墨只见水中倒映着一红衣女子,麦色肌肤配上简约的黄翡翠簪子,显得肤色光泽健康。 而头上没有那么多首饰,也觉得很是轻松。 “真好看,你真厉害。”伊墨公主笑着夸沈宝昭。 沈宝昭摇了摇头,说道:“这不算什么,大历女子自小便学习如何装扮,这对我们来说就如同吃饭喝水一般简单。 而你初来大历,身边又没有人提点自然不会。” 伊墨公主面上带着真诚的笑容,说道:“我喜欢你,你与她们都不一样。” “你知道你们大历的怀王吗?我来京都许久都不曾见到他。” “伊墨公主找怀王有什么事情吗?” “自然,我父王说了,让我嫁给怀王为妻。更何况,他还夺走了我的马鞭子。” 饶是伊墨公主如此不拘小节之人,在谈及心爱的人的时候,仍旧羞红了脸。 可也不过是一瞬罢了,她大着胆子问沈宝昭:“咱们一块去找怀王,如何?” 沈宝昭有些迟疑,问到:“你觉得怀王,喜欢你吗?” “自然,我可是北狄草原上的珍珠,没有人会不喜欢我的。” 伊墨公主自信地昂起她的下巴,很是天真无邪。 隐在暗处的暗三,默默为萧元怀捏了一把汗。 第243章 计谋出 没过多久,敏慧公主便让丫鬟来通知,舞姬很快就开始献舞了。 伊墨公主拉着沈宝昭跟着丫鬟,往临水搭建的观景台而去。 敏慧公主是一个喜爱享乐之人,碧波荡漾的湖中央,造了一个楼台。 从岸边到楼台上这段水面距离建造了蜿蜒曲折的连廊。 两廊两边植满了睡莲,这个季节莲花已然凋谢,但是肥硕的莲子却是压弯了莲蓬。 湖中央楼台很是平阔宽广,不论是戏班子、玩杂耍的、亦或是成群的舞姬都有足够的场地给她们表演。 而正对着楼台的岸边,搭建成一个一个小小的观景台,各观景台之间间隔的距离也不远。 但却用帘幔围成了独立的空间,这帘幔用的都是难得的浮光纱,风吹来很是飘逸轻薄。 哪怕是炎炎夏日里垂落下来也不闷热。 沈宝昭到的时候,观景台几乎都座无虚席,她下意识地去找长公主与端宁的身影,却没见着。 敏慧公主一见伊墨公主与沈宝昭,便立刻上前,“你们来的刚好,舞姬排练了许久的舞蹈,马上就要上场了。” “快些过来,给你们留了好位置。” 说罢,也没有问过二人的意见,便带着两人前往略高些的观景台去。 敏慧公主没有诳她们,预留的观景台确实好,地势高些且正对着表演的楼台。 算是最后一排,可以清静地欣赏舞姬优美的舞姿和乐师弹奏的乐曲。 如果能忽略隔壁的观景台的话,沈宝昭都有种敏慧转性子了的错觉。 幔帐随着微风吹开,沈宝昭瞧见了拓跋都大马金刀地坐在隔壁的观景台中,旁边还围了一圈武士。 拓跋都好似瞧见了沈宝昭几人,如同闻着腥味的猫一般,凑了过来。 “皇妹,怎地不与哥哥一道?”拓跋都见伊墨公主也在,这话虽是问伊墨公主的,可他的眼神仍旧盯着沈宝昭,眼珠子都没有转一下。 伊墨见拓跋都来,略带撒娇地说道:“哥哥,你不用陪着我。你若是在,我们女孩子会不自在的。” 但拓跋都并没有离去,而表演已然开始。 伊墨公主是个舞痴,她本身也自小习舞,只不过北狄的舞与大历不同。 北狄女子的舞蹈很是奔放,热情,又有力量。而大历女子的舞蹈则是柔情似水,婉约动人,轻灵优雅。 伊墨公主看的津津有味,旁若无人一般。 沈宝昭虽也在看舞蹈,可拓跋都没走她的心总是不大平静。 她绝对不信拓跋都那日在长春酒楼吃了那么大的亏,会就这么轻易放下。 本质上,拓跋都与敏慧公主都是同样的人,偏执而又疯狂。 没有出乎沈宝昭的意料,很快就有一丫鬟匆匆冲入观景台。 对着敏慧公主福了福身子,略带焦急说道:“公主,德妃娘娘与长公主不知吃坏了什么东西,两人都上吐下泻。” 敏慧公主神色慌张,忙抓住丫鬟的手就问:“怎么回事?人在哪儿?快些带我们过去。” 如果沈宝昭第一天认识敏慧公主,倒真的会相信她是为母焦虑,情急心切。 但可惜不是,不过沈宝昭还是想在心底夸赞一句,敏慧公主的演技实在是不错。 想来公主府日后都不用请什么戏班子,她觉得敏慧公主这戏就唱的不错。 “沈四小姐,快些与我一道去看看。”敏慧公主立马拉过沈宝昭的手,抬脚就去。 沈宝昭将敏慧公主的手挥开,“公主应当先让人去请大夫,咱们又不懂岐黄之术,就算急匆匆赶过去也没什么用。” 敏慧公主看不出沈宝昭的神色,不大确定她有没有相信。 只板着脸,眼中泛着冷冽的光,指责道:“沈宝昭你实在是太冷血了,我母妃与长公主皆是你的长辈。 长公主还处处提携你、维护你。没想到你竟然都不愿意与我一同去看看。” “枉费端宁还将你视为至交好友,你就是如此对待她们的吗?” 沈宝昭更加肯定,敏慧这趟有猫腻。就她观德妃的面相,德妃的身子已然是外强中干,内里都被掏空了。 若真的如丫鬟所言,上吐下泻,她保准敏慧公主早就跑的飞快了。 如何还会在这里与她废上这半天的唇舌,好似就只想将她拉去一般。 沈宝昭倒是想看看敏慧公主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反正暗三还在暗中保护她,更何况她也不是吃素的。 她低垂着眸子,装作被谴责的有些良心不安的样子,怯生生地抬起头来,看向敏慧公主。 语带迟疑说道:“我也很是担心长公主的身体,既然敏慧公主这般说了,那我便随你一道去看看。” 敏慧公主本还在猜想沈宝昭是不是看出了她的计策,可最终却还是答应了。 她也不管沈宝昭到底猜到还是未猜到,只要沈宝昭随她去了就好。 目的达到了,被她知道又如何,难不成还能逃得出她敏慧的手掌心? 若是在她的公主府中都没法奈沈宝昭何,那她敏慧就不要在京都混了。 拓跋都与敏慧公主对视一眼,皆露出奸计得逞的神情。 沈宝昭仍旧在用帕子擦拭着眼底,装作什么都没看到的样子。 丫鬟带路,沈宝昭跟着敏慧左拐右拐朝着主院的方向而行。 这会子大部分的人都在观景台那边,一路上也没碰着什么人,敏慧带着沈宝昭很快就到了主院旁的一个院落里头。 丫鬟打开院门,对着二人说道:“方才德妃娘娘与长公主都在这里头,公主快快去看看吧。” 敏慧此刻根本不会管沈宝昭同意与否,直拉扯着她的手臂,朝正房而去。 ‘哐当’一声,敏慧大力推开门,将沈宝昭推入房中,自己便想闪身而出。 沈宝昭眼疾手快,一把将敏慧扯了进来。 敏慧连惊呼都来不及,沈宝昭一个手刀劈落到她的脖颈处,打晕了她。 这一切的发生不过是一瞬间,解除了敏慧这个大危机,沈宝昭方才打量起这房间来。 她原本以为敏慧公主又想故技重施,在房中点燃催情香,放陌生的男子入内,毁掉她的清誉。 可当她看到卧房里头的那一群时,不由得瞠目结舌,直后悔刚刚下手太轻了。 第244章 拓跋都身死 敏慧公主是真的舍得下血本。 也不知道她从哪里搜罗来的美男,环肥燕瘦,各个品相皆有。 沈宝昭略微数了数,足足有七人,衣衫凌乱不堪,有几个上衣都已经脱落到了腰间。 露出的上身或白皙柔嫩,或健硕俊美。相互抚摸,慰藉着。 而他们脸上皆是茫然之色,好似意识不清的模样,但又透出一股子兴奋劲儿。 沈宝昭嗅了嗅,屋子里头并没有燃任何香,看起来也不像是吃了催情药物,倒是更像中了五石散。 她可以想象,若是她只是寻常的弱女子,被敏慧公主推入这堆男子中间会发生什么? 心性差一点的,哪怕是事后被救出来,恐怕也会一根绳子了结了自己。 沈宝昭‘啪’地一声关上卧房的门,想了想,又将门打开。 把晕倒的敏慧公主拖了进去,扔在地上。 那群美男见屋子里头多了个女子,忙哄抢着一哄而上。七手八脚地在敏慧的身上游走。 更有甚,已然解开了敏慧的腰带。 沈宝昭没有观看别人欢好的癖好,直接关上了门。 就让敏慧公主自己好好享受享受吧。 她又踱步到了正房厅中,端坐在上首,她总觉得敏慧必定还有后手,若不然只是这般,说不得敏慧还觉得便宜她了呢。 果然,她耳目灵敏,很快就等来了重头戏。 随着外头的脚步临近,沈宝昭也没有慌张,而是给自己斟了一盏茶水,听着卧房中的喘息声渐渐加重。 拓跋都昨日就收到了敏慧公主的信件,说是今日要送他一份大礼。 只需今日按着她的吩咐做就可,在观景台时,拓跋都已然明白了敏慧公主所谓的大礼是什么。 这不,收到了丫鬟的信,便着急忙慌来了,连武士都没有带,怕人太多被人发觉。 一想到马上就能美人在怀,他都恨不得两步作一步走。 不过一入厅门,见着了毫发无损,还略带似笑非笑神色的沈宝昭。心里咯噔一下,莫非敏慧失手了? 不过没关系,他就喜欢清醒着的。乖顺的他见多了没什么意思。 越是挣扎,越是叫,他反而越有兴趣。 沈宝昭一见拓跋都,便什么都明白了。她猜错了,还当卧房中的美男是敏慧给自己准备的。 看来,那些美男和她都是敏慧准备用来讨好拓跋都的。 可这是为何?明明拓跋都那日还曾得罪了她。 容不得沈宝昭细想,拓跋都一脸淫笑地望过来。 “沈小姐莫不是在此等本皇子?”边说还边朝沈宝昭走来。 沈宝昭不耐烦与拓跋都打机锋,也恐在他手上吃亏。 就在她将要暗示暗三行动之时,外头又闯了一人进来。 拓跋都皱了皱眉头,转过身一看。竟然是拓跋奈。 拓跋奈应该是急匆匆赶来的,鞋上头还沾着泥巴。不过见了拓跋都,却理了理衣襟,面上带着笑意。 这回拓跋都倒没有很生气,而是对着拓跋奈告诫道:“奴儿,你应当知晓我并非只喜欢你一人。 你这般紧跟着我也无用。” “乖乖听话些,今日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办,你先回去吧。” 可拓跋奈眸色一暗,带着落寞之气,忧伤道:“哥哥,你莫要生气。 我知晓是我的错,可我也是太爱你了,这才害怕。 怕你不要我了。” 拓跋奈如此柔情似水的话显然取悦了拓跋都。 他上前屈指摩挲了下拓跋奈洁白的脸颊,安抚道:“奴儿,罢了今日你也别走了。 哥哥等会再一并宠幸你。” 拓跋奈仿似羞涩一般,低下了头来。 猛地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直直朝着拓跋都的胸口而去。 拓跋都不愧是北狄第一勇士,很是警惕又机敏。大手立马钳制住拓跋奈的手腕,反手一折将匕首打落。 飞起一脚踹到拓跋奈的身上,拓跋奈几日内被踹了两回,倒在地上憎恶的眼神看着拓跋都。 拓跋都满脸的横肉被气的抖动了起来,用脚尖将匕首踢了起来握在手里。 “看来我是对你太好了,你竟然想置我于死地。奴儿,他们说你是头狼崽子我还不信。 将你日日带在身边,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呸。”拓跋奈一口血唾沫吐到地上。 用鄙夷且厌恶的眼神看向拓跋都,“你知道我有多恶心你吗?” “你简直就是一个禽兽!我在你身边的每一日,每一时,每一刻都觉得无比的恶心! 做梦都想杀了你,为我自己报仇,为我母亲报仇,为那么多被你侮辱又残害了的人报仇!” 拓跋奈神情激动,显见吐露出多年的怨恨之意。 拓跋都暴跳如雷,拿着匕首一步一步靠近拓跋奈。 就在拓跋奈闭上眼睛,以为今日必死无疑之时,沈宝昭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拓跋都的身后。 ‘咻’地一声,运着内力将金针射入拓跋都的脑户穴,拓跋都如小山般壮硕的身躯,就那么直挺挺地倒在了拓跋奈的眼前。 拓跋奈张着嘴,神情惊愕,仿似不可置信一般。 他难以撼动的仇敌,就那么轻易地倒下了? “死了?”拓跋奈问沈宝昭。 沈宝昭摇了摇头,露出一抹笑意,说道:“不过是晕过去了。” “现在他是鱼肉,你想怎么宰割都行。” 拓跋奈颤颤巍巍地抚着被踹了的胸口站了起来,用脚踢了踢拓跋都的身子。 拿起了地上的那把匕首,盯着地上的拓跋都,说道:“我想杀了他!” “那就杀了吧。”沈宝昭轻飘飘地回道,仿佛就如同要处置一条鱼般轻松。 拓跋都死有余辜。不用听方才拓跋奈的控诉,她就能想象的到拓跋都在北狄有多么的嚣张跋扈,作恶多端。 ‘噗’拓跋奈手持匕首直直插入拓跋都的心脏,拓跋都来不及醒来哼一声,便毫无气息。 可拓跋奈犹觉不够,利落地拔出匕首,又对着拓跋都刺了下去。 不知刺了多少刀,直到他的脸上溅满了拓跋都鲜血,方才卸了力一般,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哐当’匕首落地。直到现在拓跋奈还有点不敢置信,他真的手刃了仇人。 可是,现在该怎么办?拓跋都的身份不一般,他的死恐怕会掀起很大的风波。 而作为杀他的凶手,拓跋奈知道自己逃不过。 不过没关系,拓跋都一死,想必姨母很容易就能救出母妃。 只要母妃好好的,他死不死的无所谓。拓跋奈此刻并不后悔杀了拓跋都。 “擦擦吧。”沈宝昭伸手递出一张帕子,在拓跋奈眼前。 拓跋奈伸手接过,湛蓝的眸子染上微红,对着沈宝昭说道:“你走吧。就当今日不曾来过。” 第245章 银付蛇毒液 沈宝昭眉心微动,听得一声声‘嘶嘶嘶’的声音从拓跋都的身上传来。 盯着那庞硕的尸身片刻,便见一尾成年男子拇指粗的蛇缓缓从拓跋都的领口爬出。 那蛇浑身银色,散发着熠熠生辉的光芒,仔细看去,腹部银白间隔。 一双如同鲜血一般艳红的眸子摄人心魄如鬼魅,仿佛对上它的视线就要被深深吸入。 却见沈宝昭满脸欣喜,低唤一声:“银付蛇!”声音中满是愉悦。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苦苦寻找许久的银付蛇竟然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出现了。 银付蛇仿似感知到了主人出了事,焦躁地如同没头苍蝇一般,在拓跋都的身上游来游去。 猩红色的长沟舌,一下一下地吐露着,‘嘶嘶嘶’声的频率越发高了起来。 ‘撕拉’一声,沈宝昭从一旁的幔帐上扯下一块布来,用它包裹着右手,缓缓靠近银付蛇。 银付蛇浑身都带有剧毒,除却主人外,旁的人沾上它那冰凉的肌肤,轻则红肿,重则被腐蚀。 若是要取它口中的毒液,则更是要慎之又慎。 沈宝昭出手如闪电般迅速,右手‘簌’地一声就卡住了银付蛇的三角头。 用力按压之下,银付蛇迫不得已张开血红的口,见到了那锐利的四颗尖牙。 舌头就抵在两颗牙之间,不断地伸进伸出。整个身躯扭动着,挣扎着,蜿蜒盘绕在沈宝昭的手臂之上。 她左手拿出一个瓶子,靠近银付蛇下颚的牙齿边,银付蛇的毒液汨汨从牙上射出。 不多时,已然装满了小小一瓶。 沈宝昭心满意足地让拓跋奈将匕首递给他。 毫不犹豫松开手,将银付蛇抛向空中,挥刀斩断它的身躯。 ‘啪嗒’断成两截的银付蛇落在地上,血迹溅了拓跋都一脸,就在它主人的身侧,仍旧在不断扭动着半截身子。 好半晌,才渐渐停歇,僵硬地与它的主人死在一块。 沈宝昭收起装满毒液的小瓶子,眸色中露出笑意,心中雀跃,今日真是不虚此行。 拓跋奈瞠目结舌地看着沈宝昭行云流水般,抓蛇,取毒液,斩杀银付蛇。 他从未见过如此果敢又明媚的女子,一瞬不动地看痴了一般。 沈宝昭在他眼前挥了挥手,喊道:“回神。” 拓跋奈一滞,略有些尴尬地回过神来,白皙的脸上竟然还染上了一层红晕。 “你快些走吧。若是时间久了,拓跋都的人会找到这里来的。” 沈宝昭眉目平静,语调淡然地问道:“我走了,你怎么打算? 准备认罪伏诛?” 拓跋奈怔怔地,突然又面上带着安抚的笑意,对着沈宝昭开口道:“拓跋都在大历被杀,可不是一件小事。 我好歹还有个北狄皇子的名头,大不了回北狄被罚一罚。” “而若是被拓跋都的人知晓你也在场,恐怕也不会轻易放过你。大历的皇帝必然很是愿意舍弃一个女子来平息北狄的怒火。” 沈宝昭知道,他是在避重就轻。拓跋都是北狄王后之子,若是拓跋奈被带回北狄,恐怕要承下北狄王后的雷霆之怒。 千刀万剐都是轻的。 不过,若只是要脱罪,也不难。 “我上回给你的‘化骨粉’带了吗?”沈宝昭轻声发问。 拓跋奈从袖口取出一个小瓶子,递给沈宝昭。 沈宝昭示意拓跋奈退后几步,她打开瓶盖,慢慢将粉末洒向拓跋都的尸身。 只听见一阵‘撕拉撕拉’的声音,粉末所到之处,不管是拓跋都的肉体还是衣物皆浮起了阵阵白烟、 烟气缭绕,又夹杂着一股烧焦的味道。 很快,待到烟气散去。地上的拓跋都与银付蛇皆不见了踪影。 唯独还残留着一股难闻的气味,消散不去。 拓跋奈不可思议地望向沈宝昭,直到确认他没有看错。 方才将厅中的门窗一扇一扇打开,让气味慢慢散去。 而卧房之中的也没了动静,想是里头的人都折腾的累了,消停下来。 再说观景台那边,优美绝伦的舞蹈已然结束。现在上头请的是戏班子在唱戏。 被德妃绊住脚的长公主与端宁早就发觉沈宝昭不见了的事情。 端宁急的如同是热锅上头的蚂蚁一般,每每询问德妃,皆被四两拨千斤地打发了。 端宁无法,只好自己带着人穿梭于各大观景台之间。 姗姗来迟的薛盛与萧元怀,见端宁绷着个脸,四处好像在寻找什么人的样子。 萧元怀心下一惊,不动声色上前问道:“端宁,有什么需要帮忙吗?” 端宁一见他们二人,仿佛找到了救星一般,吧啦吧啦就将来了公主府之后的事情三言两语讲了个明白。 “你们快帮我找找,宝昭不知道去哪里了?敏慧也不在这。” 萧元怀顿了顿,眸中闪现愠怒之色,继而担忧又染上了心头。 脚步焦急地朝内院方向而去,不过还未过观景台,便见一袭青色衣裙的沈宝昭款款而来。 一颗吊着的心又重重地落回,可面上的神色却依旧不好看。 板着个脸,阴冷的一丝笑意也无。 端宁见了沈宝昭,忙上前拉着她的手,拍了拍胸脯,长舒一口气。 “你到哪里去了?我都快吓疯了。敏慧没有对你怎么样吧?” 说罢还上下打量了她一会,见沈宝昭与之前没什么不同这才放下心来。 沈宝昭先是安抚了端宁几句,这才看向一旁的萧元怀,对着他微微掀了掀唇角。 萧元怀满身的火气,这才渐渐散了去。 “你无事吧?”关切地问了一声。 “当然无事,有事的另有他人。”沈宝昭卖了个关子。 因着观景台旁,宾客众多,几人也不好谈些什么。 薛盛只觉得有些不对,他小舅何时与沈四小姐这般熟络?竟然会关心她? 而沈四小姐与小舅说话的口吻,也不曾有恭敬与疏离。 倒像是...像是...薛盛一时想不出来。 戏班子‘咿咿呀呀’的唱腔,缓缓落幕。 主家安排的管事来请宾客移步待客厅,说是宴席已然备好,请大家前去饮宴。 众人皆跟着引路的丫鬟婆子,如同潮水一般向待客厅涌去。 却只有北狄的轩辕大人,一副焦虑的模样,去寻三皇子去了。 第246章 不见了? “你说什么?北狄大皇子不见了?”三皇子满脸不可思议望着欲言又止的轩辕大人。 依着三皇子的想法,他并不打算请北狄的人来赴宴。 在他看来,北狄那个大皇子有勇无谋,就如同一头野猪一般。他并不喜与之往来。 可这是敏慧的开府乔迁宴,她要请他也就没有多言。 况且敏慧说的也有点道理,不管拓跋都再怎么粗蛮无教养。他都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任北狄王。 与拓跋都交好也是百利无一害的事情。 轩辕大人想了想,又对三皇子说道:“大皇子是被敏慧公主身边的丫鬟请走的。” 他记得大皇子见了那丫鬟还很是兴奋,拒绝了武士陪同的提议,一人急匆匆地随着那丫鬟往内院而去。 三皇子一顿,敏慧请走北狄大皇子?她想干什么? 环顾四周一圈,顿觉不对劲。 敏慧作为主人,宴席已然开始,她却一直都未曾出现。 三皇子让手底下管事的人,带着人悄悄地在公主府中寻了起来。 而德妃也有些惊惧,她竟然在宴席上见到了沈宝昭。 这意味着敏慧与她的计划失败了,可是怎么会呢?公主府中全是她们 的人,且那北狄大皇子已然与她们达成了协议。 怎么可能拿不住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呢? 她想寻女儿来问问,更加惊恐地发现,敏慧到现在都没有露面。 德妃心不在焉地接受夫人们的敬酒,越想面色越是惨白。 忙令身边的随侍们都下去寻人。 宴席过半,可所有宾客都在,就是没有拓跋都与敏慧的下落。 拓跋奈隔着屏风,透过缝隙远远地与沈宝昭对视一眼,沈宝昭对着他略颔首。 拓跋奈一改之前在拓跋都面前柔顺的模样,眼中露出锋芒。 抬首,对着一旁的轩辕大人,质问道:“怎地不见我大皇兄?” 轩辕大人擦着额头上的汗,他也不知道啊!大历的三皇子已经派人去找了,可找了这许久都没有消息。 若是大皇子出了什么意外,他恐怕要提头去见王后了。 拓跋都身边的第一武士,见惯了拓跋奈温顺乖巧的模样,面对此时的拓跋奈,倒还有些不适。 开口讽刺道:“怎地?大皇子做什么事情还要向四皇子交代吗?” 他其实隐约知道拓跋都是去求欢去了,还当拓跋奈是醋意大发,这才诘问他们。 拓跋奈‘啪’地一声放下酒杯,如玉的面庞微微冷沉下来。深邃蔚蓝的眸子就好似那冰山上的雪莲一般。 纯净中带着一丝危险之意,定定地盯着第一武士道:“你们要清楚明白的记得,这里是大历,不是北狄。 不说要寸步不离地跟着大皇兄,至少也要知晓他的行踪。” “万一有人对他图谋不轨,出了意外,你们死一百次都救不回!” 拓跋奈淡淡的语调说的对面的轩辕大人与第一武士心里头都微微发寒。 他们虽从来不将四皇子放在眼中,可四皇子对大皇子的心与他们是一样的,忠心耿耿。 更何况,他说的没有错。是他们太过松懈,警惕心不够。 轩辕大人与第一武士都拿不定主意,拓跋奈阴沉的脸,对着他们说道:“不管如何,咱们现在首要的是找到大皇兄。” 说罢,便径直朝着主桌的三皇子走去。 北狄这桌全是拓跋都的心腹,见拓跋奈起身,也跟在他后头。 一行人,人高马大,身材魁梧,站在主桌旁,仿似立着的一座座山峰。 而面色皆是不大好,看的来赴宴的宾客们皆面面相觑。 不管拓跋奈往日在拓跋都面前怎样的伏低做小,此刻他身上散发出的北狄皇室尊贵之气仍旧让人不可小觑。 拓跋奈对着三皇子拱手示意,直接沉声询问道:“不知大历的三皇子可找到我大皇兄?” 三皇子心中也暗暗打鼓,管事派出的人已将近处的院落都搜了个遍,确实不见拓跋都的身影。 倒是找到了荒唐至极的敏慧,竟然躲在院中与小倌们欢好。 若不是宴席还在继续,他早就要将她拎来呵斥一顿。问问她到底知不知道轻重! 宠幸小倌什么时候不好,非得挑到大宴宾客之时。幸好只有心腹的内侍知晓,若是传了出去,还有谁愿意做她的驸马? 三皇子见管事又匆匆回来,像是有事要禀告的样子。 微微动了动手指,管事的上前套在三皇子的耳前,回禀:“远处的院落也搜了,到处都仔仔细细搜了,没有北狄大皇子。” “门房的人也敢肯定,北狄大皇子并未出过公主府。” 管事的也很纳闷,这北狄人莫非还会飞,就这么消失不见了? 可此刻三皇子的背上却满是冷汗。但却不敢在此刻露出端倪来。 只面上仍旧带着温润的笑意,敷衍拓跋奈,“四皇子太过心急,大皇子许是在公主府某一处欣赏风景呢。” 薛盛作为礼部接待北狄的官员,刚想站起身来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被萧元怀一把扯住,又坐了下来。 萧元怀递给薛盛一杯酒,“阿盛,稍安勿躁。” 他虽不明白拓跋都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但他了解拓跋奈。 恐怕没有人比拓跋奈更希望拓跋都去死,所以他又怎么会为拓跋都出头? 不管怎样,此时都不要沾上,免得惹上一身骚。 薛盛虽不明白萧元怀的用意,但是他从来都是唯萧元怀马首是瞻,故而也坐着不动如山。 三皇子如此明晃晃的借口,不但说服不了拓跋奈。也惹怒了轩辕大人与那第一武士。 ‘歘’的一声,第一武士别在腰间的刀出了一半刀鞘,银色的光反射在三皇子的脸上,闪的他猛地闭上双眼,以手遮挡。 “大胆!”三皇子身边的侍卫也冲到三皇子身侧,双方剑拔弩张,虎视眈眈。 轩辕大人的心渐渐沉了下来,那双精明老练的眼中晦暗不明。 面色僵硬,语调冰冷,开口:“三皇子这是什么意思?你若是找不到我们大皇子,大可以直接开口。 我们的人自然自己会去寻。你如此遮遮掩掩,莫非你对我们大皇子做了什么?” 三皇子忙让侍卫们都退下,对着轩辕大人说道:“请借一步说话。” “不可!”拓跋奈出言反对。 第247章 封锁公主府 拓跋奈微微上前,用不高不低的声音严肃说道:“三皇子有什么话就在这说吧。” 随手指向武士们,“他们都是我皇兄的心腹,甚是关心皇兄的安危。 若是三皇子再藏着掖着,就休怪他们自作主张要搜公主府了。” 北狄人各个勇猛凶悍,拓跋都带来的这群更是武士里头的好手。 第一武士听了拓跋奈的话也没有反驳,他此刻也没了主意,当然是想能尽快找到主子。 “管什么公主府,搜了再说。”说罢,第一武士便带着所有的武士们冲出待客厅,拎着刀四散开来。 外头的内侍见那明晃晃的白刀子,都不敢阻拦,由着他们各处搜查。 拓跋奈见目的已然达到,可他仍旧要装作忧心的模样,与轩辕大人一道等在一旁。 此时,所有的宾客都停下了筷箸,面面相觑。更有那精通朝事之人,面上带出忧虑之色。 北狄大皇子不见了,这可是震惊朝野的大事,若是真出什么意外,后果不堪设想。 三皇子拦不住北狄人大肆搜府,只命管事的赶紧将敏慧公主找来。 那拓跋都是得了敏慧的信走了,她定然知道人在哪。 可管事的一脸难以启齿的模样,战战兢兢对着三皇子说道:“公主此刻不便现身。” 三皇子‘啪’的一拳锤在桌上,脸色变幻如同电闪雷鸣般,“你告诉她,爬都要给我爬过来!” 伊墨公主听说她的皇兄不见了,便豁然站起身来,也不管男女大妨,越过屏风到了男宾处。 四处张望,果然不见拓跋都。甚至北狄来人只剩下鹤立鸡群的拓跋奈与霜打了的茄子一般的轩辕大人。 伊墨公主猛地眸光一闪,定定地望着离主桌不远的萧元怀。 不顾所有人的眼光,提起裙子就跑到萧元怀的面前,眼中露出惊喜之色,清脆地喊道:“怀王殿下!” 萧元怀起身,一个闪身,伊墨公主扑了一个空。 伊墨脸上皆是委屈之色,恳求道:“怀王殿下,还请你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帮帮我,派人去找找我哥哥在哪。” 伊墨公主虽然很开心见到萧元怀,可她更担心拓跋都。 萧元怀的眼神不由自主看向屏风那边,虽然知道有遮挡,他无法透视到对面的人儿,可仍旧是下意识地看去,担心她又吃醋。 他没有拒绝伊墨公主的请求,相反还对着公主温雅一笑,“伊墨公主请放心,大历与北狄皆希望两邦交好。 必定会尽全力保北狄使臣们的安危。” 接着,又以长辈的口吻教训三皇子道:“此事事关重大,应当尽快封锁公主府,上报圣上。” 三皇子有些不愿意,他隐约知道拓跋都的失踪恐怕与敏慧有关。 不想因着敏慧而将自己拉下水。 可拓跋都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若真的追究起来,他也难辞其咎。 眼下也没有其他好主意,只能听萧元怀的,让内侍快马进宫禀告。 而德妃听说了拓跋都失踪的事情,直接晕了过去。 整个宴会厅里头乱糟糟的,有些女眷们知道公主府要封了门查案,都吓的腿软,站都站不起来。 长公主无法,只好暂时代替主家安抚夫人小姐们,就如同一根定海神针一般。 很快,北狄的武士们一一回来,个个都面如菜色,冷若冰霜。 轩辕大人知晓他们都一无所获,也慌了神,只好将此前敏慧公主约见拓跋都的事情对拓跋奈等人和盘托出。 这群人中,拓跋奈的身份最高,只有他有与大历皇族对话的话语权。 “三皇子,请问敏慧公主在何处?我们的人说皇兄失踪之前,是应了敏慧公主相邀。”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 好端端的,敏慧趁着宴席邀请一个外男私下见面,这就引起了众人浮想联翩。 且这人还是北狄的皇子,更别说到目前为止两人还不曾露面。 三皇子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命人快快将敏慧找来,问个清楚。 而此刻的敏慧公主,早已经神志清醒,望着底下跪着的一排眉目清秀,面容俊美的小倌们,勃然大怒。 小倌们五石散的作用还未完全消散,皆被人反绑着手脚,跪的东倒西歪的样子,眼神仍旧迷离。 敏慧一脚踹向离她最近的一个小倌,自己也一个趔趄。大腿根部隐隐酸痛,腰都直不起来。显然是被折腾狠了。 敏慧的怒火都快要冲出胸腔来,嘴里头恨骂着:“贱人!贱人!” ‘哗啦’一声,将桌上的一套汝窑茶盏都扫到了地上。 丫鬟纷纷扑通跪伏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 外间又有管事匆匆而来,见了敏慧公主,低垂着头,看也不敢看她一眼。 禀告道:“公主,三皇子让您移步待客厅。北狄的大皇子凭空消失了,北狄人说是您将大皇子请到内院来的。” 说到拓跋都,敏慧更加气愤。她今日受此羞辱,很大程度上都是为了讨好拓跋都。 事儿没成,他人反倒不见了,敏慧气哄哄对着管事骂道:“蠢货!我去有什么用,让他们派人去找啊! 总归公主府就这么点大,能到哪里去。” “找遍了,连湖里头都让人下去捞了。没有。”管事小声嗫嚅道。 没有?这不可能啊!敏慧心想。 她被沈宝昭打晕之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不会是沈宝昭又碰上了拓跋都,拓跋都带着她到别的地方逍遥去了吧? 敏慧的眸光如同烛火般被点亮,脸上也露出了惊喜的神色。 若真的是这样的话,也不枉费她苦心设计一场。 可公主府找遍了都没有?莫非拓跋都带人出府了?这个该死的拓跋都,他若是带出府,她还怎么让沈宝昭身败名裂? 不行,她要去看看去。只是...敏慧一想到脖颈上衣领都遮不住的红痕斑斑,就泄了气。 沈宝昭,真该死! 招来丫鬟替她取来围项,堪堪能围住有痕迹的地方。 虽九月初就用围项免不了被人好奇多看两眼,但敏慧公主笃定,无人敢置喙什么。 她实在是迫不及待要去看看沈宝昭的下场,也顾不得那般多了。 第248章 大理寺来人 等敏慧公主刚到待客厅时,便见萧厉带着大理寺人而来。 敏慧顿时心花怒放,眸中染上了喜色。用手理了理梳理的齐整的发髻,端起一副小女儿的姿态,走到萧厉面前。 欣喜地说道:“厉哥哥,你也来贺我迁居之喜吗?” 萧厉看也不看她一眼,只对着上首的三皇子与拓跋奈拱手说道:“听闻北狄大皇子在公主府失踪,圣上命大理寺前来搜查。” 原来是奉皇命而来。敏慧虽会错了意,但见到萧厉仍旧移不开眼,面带笑意直直望着他。 萧厉并不了解情况,只好先寻了拓跋都身边的人来询问。 “你们最后一次见大皇子是什么时候?”萧厉面色冷然,语调平稳,不疾不徐。 轩辕大人斟酌着开口道:“约莫是巳时正,舞姬的舞蹈刚开始没多久。大皇子见了敏慧公主贴身侍婢,便随她一起走了。” 武士们也没有吭声,轩辕大人说的与他们知道的一样。 第一武士本想随侍在大皇子身侧,可被拒绝了。 萧厉看看了外间的天色,此刻约莫是末时初,也就是说拓跋都消失了一个半时辰。 见北狄的人提及敏慧公主,萧厉这才正眼望了过来。 敏慧见萧厉的神色晦暗不明,心里头打鼓,问道:“你不会怀疑我吧?” “敏慧公主,敢问你的贴身侍婢请大皇子前去做什么?是否是得了你的授意?” 三皇子见萧厉就这么当着京都权贵的面,丝毫不给敏慧颜面,大喇喇地将她当做犯人一般审问。 便有些不悦,敏慧好歹也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妹妹,萧厉竟然不将她放在眼里。 是不是意味着他也没将自己放在眼里?这个萧厉也太不识时务了! “大胆!敏慧是公主,萧厉注意你的态度!”三皇子呵斥道。 萧厉面色丝毫未变,他并不买三皇子的账。而是铿锵有力地说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何况微臣是奉陛下的命令来查案子。 是有证据指向敏慧公主的侍婢,寻主人问问很是寻常吧?还是说公主府可以不顾陛下的命令行事?” 萧厉用成德帝的名头将三皇子兄妹俩人压的死死的,三皇子憋屈的只得重新坐下。 此刻,萧厉的眼神倏地射向敏慧公主,如同出鞘的利刃一般。不放过敏慧公主面上的一丝丝微表情。 敏慧此刻也有些慌乱,她要如何说?侍婢自然是她派去的,可她不能说实话。 只好模棱两可地回答道:“本公主并不知晓,许是别的人让我的侍婢传话也犹未可知。” 萧厉见她神色慌张,说出的话色厉内荏的模样,心中的怀疑约莫有了八分。 拓跋都的失踪与敏慧脱不了干系!或者说敏慧必然是在其中扮演了一个很重要的角色。 萧厉饶有兴致,“不知道是哪位婢女?” “还请敏慧公主将贴身侍婢都一一召出,让轩辕大人认一认。” 敏慧心中极不情愿,但是没有办法,只好让侍婢们排成一排。 轩辕大人很快地指出其中一名容长脸的丫鬟来。 那丫鬟吓的跪倒在地上,一言不发。敏慧见状,装作气急败坏的样子,对着丫鬟呵斥。 “原来是你给我惹得祸!好好交代清楚,到底是哪一位小姐让你去请的大皇子?” 敏慧将‘小姐’两字咬的特别重,有些意有所指的意味。 那容长脸丫鬟是个机灵人,自小便伴在敏慧公主的身侧,一下就明白了主子的意思。 忙磕头求饶道:“公主饶命,公主饶命。是婢子鬼迷心窍,收了沈四小姐的银钱,替她将大皇子请到了内院之中。” ‘沈四小姐’这四个字一出,萧厉蓦地一怔,眸底闪过狠辣之色。 冷冷地开口道:“你想清楚了,做伪证或者是替人掩盖实情,歪曲事实导致大理寺办案绕弯路的话,可是与主谋同罪!” 敏慧恨萧厉如此护着沈宝昭,叫嚣道:“萧厉你什么意思?沈宝昭是你的前未婚妻,你就如此护着她? 说不得她看中了北狄大皇子的身份,愿意给他做妾去了。这才使人请他去聚聚。 你们兴师动众到处找寻大皇子,搞不好他正与沈宝昭在哪里风流快活呢。” 敏慧因着一入待客厅,眼中只有萧厉冷清的身影,根本来不及去看周围人。 再加上她觉得沈宝昭若是碰见拓跋都定然没有那么容易脱身。 故而根本想不到,她口中与拓跋都风流快活的沈宝昭,正坐在宴桌上,好整以暇地眯着眼看着她。 旁边几桌人的视线都有些懵地看向沈宝昭,又转头看向那边出口成脏,洋洋得意的敏慧公主。 个个都摸不着头脑。 沈宝昭轻轻放下酒杯,敛了敛宽大的袖口,缓缓站起身来。 语调平缓,还带着一丝不解的意味:“怎地?若非敏慧公主指名道姓说我,我还当这丫鬟口中的沈四小姐另有其人呢。” 沈宝昭的声音从敏慧的背后传来,敏慧如遭雷击,猛地转身,见她从容淡定,毫发无伤地站在那里。 面上竟然还带着笑,仿似嘲讽一般。 敏慧的脑子一瞬间轰然爆炸,左右人说什么都听不见。摇着头,喃喃自语:“不可能,这不可能。” 沈宝昭步履从容,从女眷们群宴的位置缓步而出。 桌桌都摆满了杯盘碗盏,可已然无人会再继续饮宴,而是都看着场上站着的几人,心里面揣度猜测。 长公主干脆让人将中间的屏风去掉,让双方更加直观些。 萧元怀略带担忧地望着那抹清浅的身姿,沈宝昭仿似有些察觉,走到他桌边,递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 “你说是收了我的银钱,才去请北狄大皇子的?”沈宝昭直面那容长脸的丫鬟,垂眸诘问道。 丫鬟仍旧跪着,低着头,看不出神色。 “沈四小姐,是您说您仰慕北狄大皇子许久,威逼利诱奴婢去请大皇子一叙。 奴婢财迷心窍这才答应替您跑一趟,您可不能不认账啊。” 那丫鬟焦急地哭丧着脸,好似真的委屈一般。 沈宝昭依旧噙着笑容,朱唇玉启,声如钟磬般清脆道:“这般漏洞百出,随便推敲便会露馅的话,拿来骗骗贩夫走卒说不得会信。 看看这满堂的高门权贵们,谁会信呢?” “我放着我自己的贴身丫鬟不用,倒来收买你这个不知底细,随时会出卖我的人?是嫌名声太好了还是觉得自己把柄太少了? 恨不得要送上门去?” 第249章 反驳 丫鬟被沈宝昭说的浑身瑟瑟发抖,如同小鸡崽子一般蜷缩着。 “我倒是有一事不明白,敏慧公主缘何觉得我与北狄大皇子在一处呢?不应该是你拉着我去见德妃娘娘与长公主的吗?” 此言一出,敏慧的眉心一跳。她以为如此无凭无据的事情,沈宝昭不敢拿到大庭广众上来说。 美目眸色狠厉地深深望了沈宝昭一眼,警告的意味很浓。 敏慧强压下那股忐忑,如强弩之末般撑着气焰,开口道:“沈四小姐想要洗脱嫌疑,也不能编造莫须有的证据。 我何时拉着你去见我母妃了?长公主殿下也不曾见到你吧。” 敏慧笃定,沈宝昭没有证据。更何况她根本就没有吃亏,最后还摆了自己一道。 想到这,敏慧又紧了紧脖子上的围项,生怕露出端倪来。 “自然,你以长公主为借口,可却不曾带我去见她们。只将我带到了离主院不远的院落里头。 我进门一看,院里头竟然全都是平日里伺候公主的小倌,吓的拔腿就跑,回到了观景台。” “接下来便是与众人一道来了宴会厅,这些夫人小姐们都可以作证。” 沈宝昭言之凿凿将话说的一半真一半假。 “放肆!本公主何时将你带走了?你又怎会乖乖跟我走。”敏慧此时处于很不利的位置,她只能咬死了没做过。 否则拓跋都的事情还未分辨清楚,又要加上诓骗官眷,宴会淫乱的罪名。 还未等沈宝昭开口,一旁的伊墨公主紧紧皱着眉头,直言道:“我可以作证,确实是大历的公主拉着沈小姐去的。 而且确实是听到有丫鬟禀告长公主与德妃娘娘吃坏了肚子。” 敏慧公主从没有将伊墨公主放在眼里,在她看来伊墨公主就像是一个草包一样,满头珠翠又恬不知耻只知道追着怀王。 也是因着太过自信,觉得此事万无一失。 故而在观景台设计沈宝昭的时候,根本就没有避开看舞蹈的伊墨公主。 伊墨公主与沈宝昭无亲无故,还是北狄公主,身份尊贵。没理由替沈宝昭作伪证。 因而她一开口,所有人都信了。 皆用意味不明的眼光看向敏慧,不过她们心中定然没有联想到拓跋都,只是觉得堂堂敏慧公主欲带着别家小姐一块与小倌同乐。 沈宝昭佯装恍然大悟的样子,用帕子捂着胸口,不可思议地望向敏慧公主。 “莫不是,莫不是我没有接受公主的提议,公主这才示意婢子来污蔑我的吧。 公主,我自小循规蹈矩,恪守女则女戒,实在是没办法接受小倌。公主若是有怨言,也不必如此陷害我。” 话落,转身看向萧厉,痛心疾首说道:“萧大人,还请将这婢女请回大理寺好好审问。 烦请大人还我一个公道。” 这还是裕郡王府的家宴后,萧厉第一次见沈宝昭。 他强忍着,克制住自己一直没有去找昭表妹。哪怕是收到她催促退婚的信件仍旧压着自己的内心。 她对他没有男女之情,他早就知道。她要退婚,那他便依了就是,只要她开心就好。 哪怕他痛彻心扉,彻夜难眠也没关系。 这些日子他日日在大理寺忙碌,将陈年旧案一个个翻出来,为的就是能让自己分神,不要再沉溺在痛苦之中。 为此,已经好些日子都歇在大理寺中。大理寺上下也被折腾的怨声载道。 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他自始至终要的都是她平安喜乐而已。 但是现在,竟然有人敢污蔑于她,将脏水往她身上泼,这让他如何能忍! 他萧厉心心念念捧在手心中的人,怎容得他人如此作贱,他们这是在找死! 萧厉一个眼神,示意手下的衙差将那容长脸的丫鬟带走。 敏慧上前一步拦在丫鬟的身前,心里头焦急。 万万不能让大理寺的人将婢女带走,大理寺审案手段雷霆万钧,若是带走的话,事情就瞒不住了。 更何况那婢子跟随她多年,知道她太多私密的事情。 萧厉本就厌恶自己,若再知道她暗地里做的那些事,岂不是会更加反感。 衙差们见敏慧拦着,不敢上前动粗,犹豫地将眼光投向萧厉。 萧厉冷若冰霜的脸,对上敏慧公主倔强的神色,丝毫没有退却。 “这丫鬟嘴里没有一句实话,敏慧公主再阻拦怕是真有暗中指点的嫌疑。 我奉劝你还是快快让开,否则拉扯起来就难看了。” 敏慧公主怒极反笑,掀了掀殷红的唇角,转头对着地上的丫鬟说道:“你好好想好,最好实话实说。 若是再撒谎牵连其他人,我也保不住你,更别说你的父母弟弟。” 丫鬟浑身一颤,抬起头,面上泣涕横流,眼中露出决绝的神色。 不过一瞬,便朝着一旁的柱子冲了过去。 所有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却见她不过冲了几步便被横亘而出的凳子绊倒,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薛盛觉得莫名其妙,他都不知道他是怎么起身的,屁股底下的凳子又是怎么不见的。 在众人看来,就是他起身将凳子飞速踢向那丫鬟的。 薛盛看了看仍旧端坐着的萧元怀,见他不动声色的模样,便知方才动手的应当是他。 那丫鬟一摔倒,大理寺带来的衙差便赶紧上前擒住了她。而冲动过后的丫鬟,就如同一块破碎的抹布一般。 没有了再一次寻死的勇气,仍由衙差带走。 敏慧还想上前阻拦拉扯,萧厉一把将她扯住,“敏慧公主我劝你还是不要白费力气了。 干扰大理寺办案,这个罪名说小也不小。敏慧公主也不想吃折子吧?” 方才拉扯中那围项已然松动,萧厉松开敏慧的手,用力一挥。敏慧后退几步,后背撞到柱子上。 而那围项也缓缓地飘落到了地上,露出敏慧雪白的脖颈,连同脖颈上好几处红痕。 赫然就是与人欢好后的痕迹。 众人见了,更加深信沈宝昭之前所言非虚。 鄙夷、厌恶、轻蔑的视线一一射向敏慧公主。 敏慧一下子反应过来,惊恐地用手捂住脖子,吓的差点窒息。 仿佛就像是脱光了衣裳被凌迟一般。 三皇子实在是忍不住,今日的脸都被敏慧给丢尽了。 吩咐人将敏慧带下去,欲隐去众人探究的目光。 可萧厉却不让,拱手对三皇子示意道:“三皇子,北狄大皇子如今下落不明。 此事扑朔迷离,敏慧公主作为主人以及最大的嫌疑人,最好不能离了大理寺的视线。” 萧厉的话说的已经很客气了,他今日是绝对不会放过敏慧公主的。 第250章 证据呢 三皇子见萧厉丝毫不给面子,脸色也冷了下来。 他自来都是一派礼贤下士,温文尔雅的模样。这般阴着脸色倒是让宾客们重新认识了一番。 也对,皇家子弟哪有什么真正的平易近人,大多都是装出来的。 “萧大人如此抓着敏慧不放,不知是何居心。” 萧厉狭长的眼眸斜睨了过来,冷声道:“下官能有什么居心,不过是奉旨查案而已。” “哦?若是奉旨查案,沈四小姐的嫌疑未必比敏慧小。” 三皇子又将众人的关注点移向已然洗清嫌疑的沈宝昭。 继续开口道:“沈四小姐,你说你见了小倌们就回了观景台,可有人证明? 从内院到观景台,这段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若是碰见北狄大皇子,或是做了什么也是极有可能的。” 三皇子不是敏慧那般做事漏洞百出,他的质疑也很是合情合理。 萧厉抿嘴不言。 沈宝昭只好又站了起来。眼底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仍旧是一副平静不惊的模样。 “自然有人证明,我生怕敏慧公主令人将我强行拉去与那些小倌们...咳咳。便匆匆跑出院子。” 沈宝昭越说,大家对敏慧公主的鄙夷就更甚。 “后来见敏慧公主也没有出来,想必是被小倌们绊住了脚。也就不急,只走到一半便碰见来寻兄长的北狄四皇子。” 宾客们又纷纷将目光投向北狄四皇子。 拓跋奈赞同地点了点头,为沈宝昭证明道:“确实,我见皇兄不在观景台,便四下开始找寻。 还碰见了沈四姑娘。” 这是沈宝昭与拓跋奈说好的,模糊掉时间的概念,只陈述事实。 “三皇子,还有什么疑问吗?”萧厉顿了顿,“若是没有的话,敏慧公主还是暂时由大理寺看管吧。” “不可!”三皇子出言反对,敏慧不能被带到大理寺,堂堂公主进了大理寺算是怎么回事? 侍卫们也与萧厉带来的人对峙着。 北狄的轩辕大人忍不住了,拓跋都不见了,他们最焦急。 眼看着大理寺要将敏慧公主带走审问,却不料被三皇子拦住。 便不客气地质问:“三皇子为何频频阻拦?莫非我们大皇子失踪与你有关?” 第一武士见这群大历人都在磨嘴皮子,根本就没有实质性的进展,也忍不住了。 一把抽出刀来,架在敏慧公主的脖子上,“说,把我们大皇子藏到哪里去了?” 刀刃一紧,敏慧的脖子生疼,血珠压了出来,她吓的晕了过去。 场面有些控制不住,萧元怀只好起身开口:“放开敏慧,此事已然涉及到了两国邦交。一时半会没有办法查清楚。 轩辕大人还请尽快将此事告知北狄王,我们也会禀明圣上,看如何处理此事。” 轩辕大人冷汗涔涔,事已至此,此番入大历不过是带了两百武士,根本没办法抗衡。 怀王提出来的已经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示意第一武士将人放开,预备快马传信回去。 “就算如此,敏慧公主需得由我们看管。”轩辕大人明白,若不将敏慧公主控在手中,恐怕难以向北狄王与王后交代。 萧元怀点了点头,想了个折中的办法。 “稍后,遣走所有宾客,公主府中的奴仆只留下照顾敏慧饮食起居的。 在事情没有水落石出之前,封锁公主府,敏慧也不得外出。府门外就由北狄的人看守,如何?” 轩辕大人点了点头,这样是最好的了,他知道大历是绝对不会直接将人交给他们的。 两方说定,便遣散所有宾客。 大理寺的人仍旧在公主府中搜查,敏慧已然被禁足。 晕厥过去的德妃也由着三皇子带回了宫中。 沈宝昭与拓跋奈对视了一眼,便与端宁长公主一道出府。 期间也没有机会与萧元怀再说上几句话。 到了晚间,沈宝昭用过晚膳之后,倚在书房的榻上看书。 她今日心情颇为不错,敏慧作茧自缚,如今被关在公主府中也无法随意找她的麻烦。 只要拓跋都的事情一日没有解决,敏慧就是最大的嫌疑人与责任人。 而且还意外得到了银付蛇毒液,有把握将萧大舅的腿完全治好。 萧厉助她良多,她无法在感情上回应他,只能尽心尽力地帮衬裕郡王府,将这份心回报在萧大舅身上。 ‘哗啦’翻过一页纸张,沈宝昭看的用心,手中的书卷被人夺了去。 抬头,见来人是萧元怀,对着他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你来了。” 萧元怀不答话,也没有理睬沈宝昭。而是迈着长腿又坐在了书案后的椅子上, 沈宝昭发觉,他好像特别喜欢那张椅子,每回来都要坐一坐。 “你下回来不必翻窗,直接从院门进来就是了。” 萧元怀神色微缓,“若是我连墙都不想翻,想直接从府门进,怎么样?” 从府门进?沈宝昭见他一本正经并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 眉头微微皱起,拒绝道:“不行。若是被人瞧见了不大好。” “有什么不好?怕名声有瑕?莫非你还想着嫁别人?” 萧元怀眯着眼睛,沈宝昭从他的眼中看到了一丝危险的意味。 “自然不是,我连婚都退了,还能嫁给谁呢?”沈宝昭觉得今日的萧元怀有些不对劲。 好像专门来挑刺的。 萧元怀轻哼一声,将手中的书卷扔在书案上。 “那可不一定,我看你与北狄的四皇子倒是配合的很是默契。” 沈宝昭懂了,原来是吃醋了。 便从榻上下来,缓步到书案旁,站在烛火边上,荧荧跳动的烛火将沈宝昭的影子拉的老长。 盖住了萧元怀的整个身躯,阴暗之下沈宝昭望着那张刀削斧凿的脸庞。 眉飞入鬓,眸若星辰。只脸色仍旧不大好,冷的如同冰窖一般。 罢了,哄哄吧。 “拓跋奈今日帮了我,我与他不过是互作伪证罢了。” “我心里有谁,你莫非还不明白吗?” 话毕,沈宝昭伸出纤纤玉手,扯了扯萧元怀的衣袖,萧元怀神色微霁。 忍住了将人拥入怀的念头,依旧严肃地问道:“那你可知今日错在哪里?” 错在哪里?沈宝昭属实不知道,她觉得今日发挥的特别好。 整个宴会收获颇丰,实在不明白哪里做错了,值得这尊大佛如此讨伐他。 萧元怀见她仍旧还是一脸懵的模样,浑身的气息越发冰冷。 就如同平静湖水中的暗潮一般,在不断涌动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掀起滔天巨浪。 沈宝昭再迟钝也明白,今日怕是有些难哄了。 第251章 一切都有我 她觑着他的神色,低着头凑近看,低声轻哄道:“阿怀?” “怀哥哥?”竟还将手伸向他的胳吱窝,促狭地挠他。 萧元怀一把抓住那双柔弱无骨的小手,用力一拉,沈宝昭直接倒在了他的怀中。 他一把托住她的娇臀,将她整个人放在书案之上。 俯下身子,铺天盖地的朝着她吻去。 他不断掠夺着两人之间的空气,霸道的都不给她喘息的机会。 她犹如浮萍飘荡在水面上,只双臂环勾在他的脖颈上,仿佛只有靠着他才有一线生机。 他的手死死箍着她的腰,彷佛要将她的腰掐断一般。 萧元怀的这个吻带着惩罚的意味,直到沈宝昭整个人娇软无力地巴在他身上,方才罢休。 半晌,两人终于平复了喘息。 沈宝昭推了推萧元怀的胸膛,娇声道:“你今日怎么了?” “我都不曾觉得你与伊墨公主有些什么,你倒还赖上我来了。” 萧元怀又重新坐到了椅子上,沈宝昭坐在书案上比他略微高些。 虽对视时,他该仰视着她,可他却仍占据着主导地位。仿佛是不可一世的王一般。 薄唇轻启,“你当我今日真的气你与拓跋奈?” “拓跋奈那日在你这养伤时,就已然知晓你我关系不一般,借他一万个胆子都不敢觊觎你。 更何况,你也不会喜欢上他。” 萧元怀是真没把拓跋奈当成对手,倒是萧厉,观他今日的态度,好似还是余情未了的样子。 萧元怀警惕之心很重,眯着眼慵懒的好似一只猎豹般,最后还是决定以后尽量避免他们两人见面。 “那你是为何?”沈宝昭不解。 萧元怀拉着她的手,眼神虽温柔但却很是认真地盯着她那双灿若星辰般的眸子。 抬起漂亮的下颌,喉结滚了滚,暗哑地开口道:“你今日孤身犯险,竟没想过先与我说一番。” “也不曾动过向我求助的念头。你可知万一你出了什么意外,让我如何是好?” 最后一句话中还带着无奈与无助。 沈宝昭一滞,她万万没有想到,原来他气的是这个。 自重生以来,她已然习惯了什么事情都自己解决,习惯了背后无人。甚至很多时候都将在意的人揽在身后,由着自己冲锋陷阵。 她就如同是一艘孤行的小舟,漂浮在无尽波涛翻滚的江面上。 舵手只有她自己,面对一个又一个浪头打来,也不曾想过躲在旁边那艘巨大的帆船身后。 她踽踽独行了太久,已经忘记了,依靠别人是种什么样的感觉。哪怕是前世满心依赖的人。 沈宝昭从书案上跳了下来,落在萧元怀的身前。 反手紧握住他的双手,略带愧疚道:“阿怀,对不起。我没想那么多。” 萧元怀松开她的手,长臂一捞,将她揽入怀中,让她坐到了他的双腿之上。 沈宝昭顺势攀住他的肩头。 萧元怀低头看着怀中的人儿,轻轻地在她脸上啄了一下。 与之前的攻城略地不同,这个吻吻的轻柔,吻的小心翼翼,就犹如怀中的她是珍宝一般。 沈宝昭的脸颊像是被羽毛轻微扫过,挠得她心头痒痒。 萧元怀用指腹轻微摩挲着她如玉般的面庞,将她的头靠在他的胸膛。 “昭昭,你该试着相信我。”他轻叹一声。 他害怕,怕他的昭昭因着皇城上被射杀的事情,再也不想相信任何人,哪怕是他。 他也很挫败,没能给她足够的安全感,以至于她不管碰到什么事情,从始至终都没想过依靠他。 沈宝昭将手从他的肩头抚摸到他的脸庞。坐正了身子,认真地望着他深邃的眼眸。 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清脆的声音答应道:“好。” 他的眼中露出欣喜的光芒,就如同暗夜空中绽放开的绚丽焰火般,五彩缤纷。 一把将她重新抱入怀中,有力的臂膀紧紧箍着她,好似要将她揉入骨血之中,如同那失而复得的珍宝一般。 书房烛影重重,二人的身影倒映在纱窗之上。 窗外竹影婆娑,被风吹得沙沙作响,配上虫鸣声,仿似一首新的乐章。 夜渐渐深了,萧元怀仍旧没有要走的迹象。 沈宝昭只好将今日所发生的事情和盘托出,“阿怀,如今拓跋都已然不会再出现,这事会如何收场? 是否会影响到两国的关系?亦或边境是否会继续不太平?” 她很是担心,白日里处理拓跋都时并未想太多。只觉得他万分的恶心,要帮着拓跋奈将他毁尸灭迹。 但拓跋都身份不一般,牵一发动全身。她现在更怕的是,挑起两国战火,让好不容易平静的边境,又重新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萧元怀柔和的开口道:“你安心,一切交给我。” “北狄王重病缠身,恐怕命不久矣。北狄朝中的局势很是紧张,拓跋都的死将会给北狄的现状带来巨大的变动。 他们恐怕没有心力来对付大历。” 沈宝昭疑惑:“拓跋都不是王后之子吗?” 萧元怀颔首,“确实如此,不过北狄王后可不止拓跋都一个儿子。 她若是想继续做金尊玉贵的王太后,必定会想从此事中为其他儿子向大历谋取福利,而不是与大历对抗挑起战火。” “那拓跋奈呢?”沈宝昭还是有些担忧,毕竟拓跋奈初衷是为了救她才与拓跋都对上。 她知道他在北狄的日子很不好过。此番他毫发无损地回北狄,而拓跋都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北狄王后无法撼动大历,可要是对付拓跋奈,就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一般简单。 “昭昭,不必替他担心。古丽会带人保护他。” “至于伊墨公主...”萧元怀停顿了一会,继续说道:“接下来你若是听到什么亦或是见到什么,都不必当真。” “我留着伊墨公主有用。” 沈宝昭见萧元怀如此郑重的模样,觉得定然是牵扯到了家国大事。 她也不是那种只知道争风吃醋,不懂轻重之人。 两人商讨到了半夜,萧元怀终于恋恋不舍地离开。 翌日,便传来消息。 成德帝高度关注此事,特命与北狄接触甚多的鲁国公,带着五城兵马司龚指挥的人,全京都搜查北狄大皇子的下落。 随即,大理寺少卿萧厉奉上了公主府侍婢的口供。 事实的真相与沈四小姐当日所说如出一辙。敏慧公主不但诓骗沈四小姐与其一同狎玩小倌,还将北狄大皇子邀请入内院。 不知预备做何勾当,只知北狄大皇子之后便消失不见。 而因着敏慧公主千金之躯,仍旧拘禁在公主府中,大理寺不好盘问。 据说成德帝收到了案宗后,直言敏慧骄奢淫逸,愧当公主之尊。 预备等待北狄来信之后,再决定如何发落。 鲁国公收到消息的时候,正在国公府中的演武场里耍枪法。 第252章 下猛药 鲁国公也不知道最近怎么了,总是觉得力不从心。 他今日不过是耍枪耍了半个时辰,便气喘吁吁。这在之前从未发生过。 还曾疑心是否是因为年纪大了,精力不如从前。 也找来府医看过,什么问题也没有,只说有些疲累,进补的药开了一大堆也不见什么效果。 顾氏天天给他送药膳,吃的满身都是药味。 管事的匆忙来禀:“国公爷,国公爷,宫里头来旨意了。” 鲁国公取过一旁的棉布巾,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来不及换衣服便到了花厅之中。 见来人是成德帝身边的孙公公,便也重视起来。 孙公公今日带来的是成德帝的口谕,因着昨日的事情闹得太大,成德帝在勤政殿发了好大一通火。 孙公公也战战兢兢的,生怕哪里做的不对被成德帝殃及。 今日一早接到命令便匆匆赶来鲁国公府,现下整个人也精神萎靡,眼底下皆是乌青之色。 鲁国公见了还吓了一跳,忙问道:“孙公公,你这是怎么了?” 孙公公无奈一笑,“别提了,北狄大皇子的事情惹得陛下烦忧,咱们这些在殿前伺候的,哪个不得打着十二万分的精神。” “这不,趁着给国公爷送旨意的空档,咱家也能歇一歇。” 鲁国公急忙让人多上些茶点来,待到孙公公用完茶点方才问旨意的事情。 昨日顾氏也去了公主府参加宴席,鲁国公自然知道发生了大事。 可他是个领兵打仗的,这事虽大,却也与他无甚关系。唯一忧心的是,若是北狄动乱,恐怕又要去边境驻守。 只这国公府换世子的事情还未处理好,耽搁了这么久折子都没上。 又碰到这回事,为了不去触成德帝的霉头,只好缓一缓。 可他万万没想到,成德帝竟然会将搜寻北狄大皇子的事情交给他来办。 这可是个烫手山芋,他不想接,可却又不得不接。 孙公公看出了鲁国公的忧虑,宽慰道:“国公爷,这是圣上信任你。 若是能找到北狄大皇子的下落,国公爷可就是大功一件啊。” 鲁国公如何不知道,难就难在哪里有那么好找。 昨日大理寺的人都将公主府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找到。 这过去了一整夜了,指不定北狄大皇子早已经发生了意外。 孙公公旨意送到,就准备告辞:“国公爷,咱家就先回宫了,圣上还等着咱家回禀呢。” 鲁国公点了点头,塞了个荷包给孙公公,孙公公也没有推辞。 管事的将人送走之后来问:“国公爷,此事棘手。该如何办?” 鲁国公沉默半晌,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你让大公子准备准备,与我一道去五城兵马司点些人,开始搜查。” 管事的是顾氏的人,听闻国公爷竟然要带着陈琛一同去,出了院门就将事情禀报给了顾氏知晓。 陈珂听了气的摔了好几个汝窑花瓶。 “母亲,你那个药究竟有没有用?我看父亲还是生龙活虎的样子,他现在一心想着那个贱种。 竟还要带着他一同去办公差,若是立了功,儿子就更加没有立足之地了。” 顾氏心中如何不气,多年的夫妻之情,早在鲁国公预备立陈琛为世子那日消弭殆尽。 她的珂儿被人暗害,鲁国公不说尽力为珂儿讨回公道,却还放弃了曾经引以为傲的儿子。 就算是珂儿没法继续做世子,那她还有小儿子呢?怎么就非要将世子之位给那个贱种? 他可曾想过,若是那个贱种一但成为新一任国公爷,她与她的孩子可还有好下场? 不能怪她心狠,要怪就只能怪他自己,是他先弃她们母子于不顾的。 顾氏压住了怒火,平心静气与儿子说道:“珂儿,稍安勿躁。” “这药量没办法一下子下太多,若是暴毙难免会令人生疑。只能慢慢地折损他的身子。 不过,若真是来不及的话。看来也要换猛药了。” 顾氏闭上了双眼,似乎下定决心一般。 没办法再等下去,就只能孤注一掷。绝对不能让那个贱种得势,否则死的就是她们母子三人。 陈珂这才安下心来,可沈宝昭却有些不安心。 昭明苑的药房内,沈宝昭捏着装满了银付蛇毒液的小瓶子,有些犹豫。 这银付蛇的毒液存放不了多久,若是三日之内不用,毒液挥发就丧失了药效。 可如今满京都皆知北狄大皇子失踪一事,她若是贸然在萧大舅面前拿出银付蛇的毒液,恐怕会令人生疑。 倒不是怀疑萧大舅,只是裕郡王府到底不是宁安伯府。 裕郡王府里头还有萧大夫人,虽然已经被关在了小院子里头礼佛。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难保还有她的人在窥探着裕郡王府的一切。 “碧霄。” “婢子在。”碧霄推门而入。 “你去裕郡王府问问,厉表哥今日可在府中。”沈宝昭吩咐。 昨日大理寺搜查一事闹得沸沸扬扬,虽然成德帝已经将事情交予鲁国公接手。 难保萧厉还是会很繁忙需要处理后续的事宜。 但萧大舅的事情宜早不宜迟,她必须要尽快解决。 很快,碧霄就回来了,带来了消息,“小姐,萧世子并不在王府中。” “府里头的人说,萧世子已经很久没有回过裕郡王府了。一直歇在大理寺。 王妃叫了好些次,就只回去陪王妃用过一次晚膳。” “婢子今日去裕郡王府,管事的说王妃近日都很是忧心萧世子的身体,怕他太过劳累。” 沈宝昭料到他今日会很忙,但是没想到这一段时日他都这么忙。 微微蹙蹙眉头,吩咐道:“碧霄,备车。去裕郡王府。” 她有些担忧外祖母的身体,之前萧大夫人与萧玉瑶的事情已经给老人家带来了很大的打击。 萧厉从两淮回来之后,倒好了些。只这段时日她也没去探望,心中也放心不下。 马车很快备好,匆忙赶到王府之中。 裕郡王妃见了沈宝昭还有些惊讶,自从退婚之后,她就来的少了。 裕郡王妃想着她应当是为着避闲,也不大喊她来。 可今日看她来却有些惊喜,满脸笑意招呼沈宝昭道:“昭昭,快来坐到外祖母身边来。” 第253章 治腿伤 沈宝昭见裕郡王妃精神尚好的样子,也放下心来。 坐到了她的身侧,“外祖母,好些日子没来给你请安,是昭昭的不是。” 裕郡王妃拍了拍她的手,佯装生气的模样,“你还说呢,我当你将我这老婆子都忘了。” 沈宝昭忙焦急地解释道:“怎会,昭昭只是觉得辜负了您与外祖父的厚望,不好意思上门来。” 说罢,便垂下了头。她心里头明白,裕郡王夫妇是极希望她真的嫁给萧厉的。 裕郡王妃叹了一口气,“孩子,虽我们盼着你能和厉儿成为夫妻。可那也得是你们两情相悦。 若只是勉强的话,对你、对厉儿都不好。 外祖母记得你曾说过,希望能游遍大历。我就知道裕郡王府这方寸之地是困不住你的。” “只不过后头你与厉儿又传出了婚约的事情,我这心里头仍旧还隐隐期待罢了。” 话毕,又板着脸教训道:“可你这孩子,怎地退婚了我就不是你外祖母了? 这么多天也不知道来看看,我还当你将我与你外祖父都抛到脑后了。” 沈宝昭知道裕郡王妃是故意发牢骚,好让她心里好过些。 便一把抱住了裕郡王妃,将头靠在她的肩上,有些伤感道:“外祖母,昭昭错了。 日后我定常常来裕郡王府与你请安,让你天天看到我就烦。” 裕郡王妃这才展开笑脸,祖孙两人都笑了起来。 萧厉踏进裕郡王妃的院子里头,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那个心心念念的人儿穿着一袭鹅黄色的长裙,衬得肤色如玉般洁白无瑕。 未施粉黛,却唇红齿白,一双清凌凌的眸子,水盈盈清澈见底。 笑意晕染在脸上,就恍若是九天上的仙子一般。 裕郡王妃见到萧厉,愣了一瞬,又看了眼沈宝昭。 只见她收敛了笑意,与萧厉互相见礼。仍旧是如之前一般。 沈宝昭昨日在公主府见到萧厉便觉得他瘦了些,今日离得近了才发觉,他不仅瘦了还满脸疲惫之态。 只眼神接触时,仍旧感觉到一片清明之色。 “今日怎地有空回府?”裕郡王妃有些好奇,她都好些时日没见到萧厉了。 萧厉狭长的眸子望了沈宝昭一眼,他不会说他正在与五城兵马司的人交接,听得府中管事来报。 说昭表小姐遣丫鬟来问,世子在不在府中,看像是有要事的模样。 他便立即三言两语将事情交代了,快马飞奔回府。 入府得知沈宝昭已然来了裕郡王妃这里,想也没想就跟着来了。 他也不明为何会这般冲动,但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他想见她。 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听闻昭表妹有事找我,恰好大理寺的事情已经办完,便回府看看。” “是有事情找厉表哥帮忙。” 沈宝昭没想到萧厉竟然会回来,不过好在银付蛇的毒液她随身带着。 但此事,她想瞒着裕郡王妃。若是被裕郡王妃知晓这毒液的来源,再结合北狄大皇子失踪的事情。 恐怕老人家又得替自己担忧。 萧厉没有错过沈宝昭欲言又止的神色,只对着裕郡王妃轻声道:“祖母,我与表妹有事要说。 便先不扰您了,晚间再过来用膳。” 萧厉是存着一份私心的,这样就还能与她一同用完晚膳,或许还能送她回府。 沈宝昭只一心想着替萧大舅治腿的事情,二人出了裕郡王妃的院落,到了萧大舅的住处。 萧大舅腿伤虽能正常行走,可也不能舞刀弄剑,平日里也就只能看看书,练练字打发时间。 他是个武将,自小寒冬腊月练功不停,为的就是能上阵杀敌,报效国家。 不曾料到会成为残废,终日与机括椅为伴。好在如今也是能自由行走,已然很满足,再多的他也不敢奢望。 萧大舅练完字,将笔搁置在笔架上,就听得下人回禀,世子与昭表姑娘来了。 萧大舅倒是一愣,他这院子平日里也只有老二老三会来,已经很久没有别的人来寻他了。 厉儿不是忙着北狄大皇子失踪的事情,怎地会有空闲来此? 而昭昭,更是许久不曾在裕郡王府露过面了。 萧大老爷虽有些疑惑,但很快就在书房中见到了二人。 来的路上,沈宝昭已然大致将事情与萧厉说了。拓跋都的事情,她并不打算瞒着萧厉。 她知道按萧厉严谨的性子,恐怕早就在敏慧的侍婢身上抽丝剥茧得到了模糊的答案。 两人来不及谈论太多,便到了萧大舅的书房。 萧厉摒退所有的人,带着心腹家奴将书房四周护的如同铁桶一般,一只蚊子都休想飞入。 萧大老爷不明所以,面带困惑之色,“厉儿,昭昭。你们这是...” 沈宝昭没有卖关子,从袖口中将小瓶子取出来放置在书案之上。 “大舅,这是银付蛇的毒液。” 沈宝昭这话就如同平底一声雷,惊得萧大舅瞪大了双眼,脸上掩不住激动的神色。 银付蛇毒液的珍贵与难得,让他从未抱过任何希望。 他以为他的余生就这样了,赏花喂鸟练字绘画。 可没想到他的双腿竟然还能有痊愈的那天,他颤抖着双手捧着那小小的瓶子,就如同捧着初生的婴孩一般。 生怕一不小心落到了地上,将希望成为了泡影。 “银付蛇剧毒,这毒液的毒性能比肩鹤顶红。望山蛛只能用银付蛇毒来以毒攻毒。 这办法可行,却也很是痛苦,大舅需得做好心理准备。” 沈宝昭也没替人解过,只听师父曾提起过,若是以毒攻毒,两种毒素在身体里头不断碰撞。会给中毒的人带来极大的痛苦。 萧大舅果决地说道:“昭昭,你告诉大舅该如何做就行。没有什么痛能比得上大舅心中的痛楚。” 沈宝昭点了点头,命人端来一小碗清水,从萧大舅手中接过瓶子。 打开瓶塞,将毒液缓缓倒入清水之中,用勺子搅拌均匀,递给萧大舅。 萧大舅二话没说,端起碗,昂着头咕嘟咕嘟喝了个干净。 很快,便见萧大舅面色由红润变为苍白,再到青紫,再到紫红色。 他的唇色也渐渐成了乌黑色。整个人都蜷缩了起来,不断地发抖,冷汗直流。 沈宝昭面不改色,从腰间抽出金针,缓缓刺入他的十个指甲盖中。 那乌黑黏腻的血液,一滴一滴顺着金针滴落在地面上。 第254章 谢谢你 一盏茶的时间,肉眼可见萧大舅的面色渐渐恢复正常。 地上已然聚集了一滩污血,沈宝昭收回金针,又替他诊了脉象。 笑着对萧大舅说道:“恭喜大舅,毒素已经完全祛除。相信过不了多久,您就可以骑马弯弓了。” 萧大舅有些力竭,靠在椅背上,缓缓呼出一口气,觉得浑身通畅。 眸色微红,蓄着泪水,略带哽咽地对着沈宝昭道谢:“昭昭,大舅不知道该如何谢你。 你让大舅重获新生。”用袖子抹了抹眼角。 “大舅此时不宜情绪激动,还需好好休养几日方行。”沈宝昭嘱咐道。 萧厉倒是很稳得住,神色无多大变化。 萧大舅还需静养,两人便出了院子,沿着抄手游廊,又回到了裕郡王妃的院子之中。 二人站在院子里的一口大瓷缸旁,望着里头游来游去的锦鲤,并没有开口。 沈宝昭知道,萧厉有事要问她。恰好,她也有话要与萧厉说。 赵嬷嬷送上了桂花糕,亭子里的石桌上头还摆放着两盏茶。 就如同宫中赏花宴结束的那日一样,两人入了亭子坐在了石凳之上。 同样的桂花糕和闻起来醇香的君山眉叶。 不同的是,那日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有婚约。而今日,解除婚约的消息也传遍京都。 “昭表妹,怎地不爱吃桂花糕了?”萧厉见沈宝昭望着眼前的糕点没有动。 沈宝昭端起茶盏,小小抿了一口,眸中皆是迟疑之色,开口道“厉表哥怎地不问问拓跋都的事情?” “不重要。”萧厉清瘦的面容,让他脸上的线条更为明显,如同刀削斧凿般。 眸子望向沈宝昭时,却有着丝丝温柔与缱绻。 他好似看出了沈宝昭愧疚之色,只好接着说道:“那侍婢倒是竹筒倒豆子般,将什么都交代的清清楚楚。 敏慧公主原本是打算设计你与拓跋都。虽其中经过没有其他人知晓。” “我猜测拓跋都那日应当是去了院子中,你也见过他。或者你与拓跋奈皆见过他。” 沈宝昭有些佩服萧厉,他果真很是敏锐。幸好不是敌人,否则,此事根本瞒不过他。 萧厉见沈宝昭又续了一盏茶,忍不住也端起君山眉叶喝了起来,好似是比往日的茶好喝些。 “我问过礼部的人,他们许多人曾与拓跋都接触过。皆觉得拓跋奈与拓跋都的关系很是亲密。 而拓跋奈却为你作证,这说明他们之间也有矛盾存在,且还很深。” “所以,人是谁杀的?尸体又在哪里?”萧厉始终没有想明白这点。 拓跋都必然是已经被害,可却没有任何痕迹,尸身包括身上的所有东西都不见踪影,衣袍,穿戴,都没有。 沈宝昭感叹于萧厉的侦察力,恐怕整个大历也找不出几个比他更有断案才能的。 “我与拓跋奈一同击杀的。”她没有说谎,的确是她先用金针使拓跋都昏迷,才给了拓跋奈击杀拓跋都的机会。 “至于尸身,已经用特殊手段处理掉了。鲁国公恐怕要做无用功,不管上天入地都不会找到的。” 萧厉点了点头,这样就说的通了。他并没有询问到底是什么手段,昭昭愿意说就说,不愿意说他并不会勉强。 找不到倒是好事,他更怕的是尸身被找到,露出端倪,暴露昭昭。 “你不必担心,敏慧的侍婢已经处理掉了。圣上不会知道敏慧设计你与拓跋都的事情,这个黑锅,她背定了!” 萧厉一早呈上案宗的时候,已经从成德帝的表现中知道他对敏慧如今是失望透顶。 不管曾多么宠爱这位公主,但她的所作所为让成德帝在与北狄两邦交好的事情上,竖起了一大屏障。 搞不好就又将成为战争的导火索。成德帝的威名将会大打折扣。 史书上头说不定会记载,他最宠爱的公主,因着被他骄纵出的性子,请北狄大皇子私下一聚,此后大皇子不见踪影。 成德帝如今只恨不得掐死她,根本不会给她任何机会辩驳。 得了萧厉的准信,沈宝昭也放下心来,只诚心道谢:“厉表哥,此事多谢你。” 萧厉扯着嘴角,苦笑道:“昭表妹,你如何与我这般生分?就算没了婚约,你我也是亲表兄妹。 你还治好了我父亲的腿疾,两淮盐税案若是没有你根本破不掉。 若论起来,该我谢你才对。” 沈宝昭忙回道:“盐税案我不过是得了些信息而已,真正冒着身死风险,孤身入虎穴取账本的人是你,破掉案件的人也是你。 厉表哥日后莫要再说这样的话,也莫要妄自菲薄,你当得起全天下百姓的赞扬。” 沈宝昭这话说的是真心实意,眸中的一派真诚。 萧厉听了她的这番话,神情雀跃,狭长的丹凤眼中溢出了笑意来。 原来他在她心中竟然有这么好吗?可为何她不喜欢呢? 他没有问出口,如今能这样与她二人单独坐着聊聊已很是开心。 他不敢再奢求太多,若是被昭表妹知晓他越陷越深,恐怕就再难与她相见了。 萧厉心里明白的很,他的目光从始至终没有从她的身上离开过,贪婪地望着她的一颦一笑。 仿似要将她的身影刻入心田一般。 落日余晖,昏黄的光落在沈宝昭的身上,从萧厉这边看去,她整个人仿若置身在霞光之中。 细碎的绒毛竟都显得很是温柔。美好的让人不敢打扰。 不过很快,就传晚膳。沈宝昭在裕郡王府用了晚膳后,推脱不掉萧厉的好意,由着他将她送回了宁安伯府。 入昭明院中已然华灯初上。 星星点点的灯光闪烁,一入院中她都来不及缓口气,便见那个颀长的身姿随意地坐在屋脊上,一条腿伸直,另一条腿弯曲,酒壶在他手中轻轻摇晃。 月光洒在他身上,眼神中透着一丝慵懒,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微笑。 轻启酒壶,仰头将酒倒入口中,动作优雅而自然。 低沉暗哑的声音对着樟树下的沈宝昭说道:“昭昭,上来。” 沈宝昭微微愣住,月夜下萧元怀的脸显得那般柔和俊美,今日他摒弃了常穿的深色衣裳。 一反常态选了月白色的窄袖长袍,如墨般的长发随意披散,倒更显得恣意洒脱。 她好久没见过这样的阿怀了。沈宝昭心中暗叹。 萧元怀不满她竟然毫无动作,直接如飞鸟般从房顶一跃而下。迅速地伸出长臂,将她紧紧地抱入怀中。 他们的身体在空中划过一道美丽的弧线,如同翩翩起舞的蝴蝶。 他带着沈宝昭一同飞起,在她的惊呼声下,轻松地回到了房顶之上。 第255章 醋缸子 沈宝昭心跳如鼓,她紧紧地依靠着萧元怀,感受到他强健的臂弯和温暖的气息。 萧元怀又恢复了那股随意之姿,只一手又拎起酒壶,一手揽着沈宝昭的细腰,让她坐在他的腿上,将人往怀里头带。 挺拔的身姿昂起头将酒灌入,些许酒沿着唇瓣、下颌流下。 沈宝昭舔了舔唇角,倒也有些酒瘾上来。 萧元怀放下酒壶,盯着怀中的人儿,轻声问道:“今日去了哪儿?” 沈宝昭收了迷恋的视线,回过神来回道:“裕郡王府。” 她就不信他不知道,他明明是在屋顶之上看着萧厉送她回府的。 “近日京都不太平,若是无事就乖乖待在府中,别到处乱跑。”萧厉叮嘱道。 “没有乱跑,我去看看外祖母。” “怎地这般晚才回来?” 沈宝昭觉得好笑,这人话里有话似的,明明想问却又万般迂回。 她眯着眼睛,靠在萧元怀的臂弯之中,就如同一只猫咪一般惬意。 “阿怀,你是不是想问为何厉表哥送我回来?” 萧元怀一滞,眸中深色晦暗,面上倒还是一派从容。 “他对你别有用心。日后少与他见面。” “嘶,阿怀,你带来的恐怕不是酒。” “嗯?”萧元怀不明所以。 “应当是前年老陈醋。” 沈宝昭促狭地笑眯了了眼说道,萧元怀见怀里头的人明媚如骄阳,灿若星辰的眸子熠熠生辉。 便也忍不住,俯下身子吻了下去。 如霜如雪般的月光之下,萧元怀的唇触到了那份柔软,如同上瘾了一般,不断地拮取,不断地探入。仿似要拆骨入腹一般方才罢休。 倒是将暗处的暗一与暗三兄弟俩看的口干舌燥,面红耳赤。 “哥,主子也太不分场合了吧。”暗三有些难以接受,心中高高在上不近女色的主子,竟然也这般按捺不住。 暗一呵斥道:“闭嘴,主子是你可以议论的吗? 多干活,少说话。你总不想和你二哥一般吧?” 暗三想了想从刷恭桶调到马厩洗马的暗二,打了个寒颤,立马闭了嘴。 许久,屋顶上的两人才结束了那番缠绵。 萧元怀正了正神色,说道:“昭昭,方才我说的并非出于私心。最近京都确实鱼龙混杂。 北狄也即将会派人来处理拓跋都的善后事宜。” “鲁国公接了皇命,不管扰不扰民也在到处搜查。”说到这,萧元怀面上带着嘲讽之色。 想起了白日里得来的线报,继续说到:“还有大皇子今日暴毙,沈嫣生下了皇长孙,可皇长孙连带着沈嫣都不见了。” 沈宝昭怔忪,算算时日,沈嫣是该临产了。 可为什么却孩子连人都不见了?还有大皇子,怎么好端端地暴毙? 萧元怀好似看出了她的疑惑,解释道:“大皇子本就得了脏病,命不久矣。 自从古丽出了太子府,我便也没怎么派人盯着。大皇子就如同秋后的蚂蚱一般,没想到竟也会让人钻了空子。” 他有些失算。沈宝昭拉着他的手,把玩起他的小拇指来。 “阿怀,会不会是沈嫣自己逃走的?” “不大像,倒是更像是被人劫走的。”萧元怀回答。 本来这等子事应当要上报成德帝,可北狄大皇子的事情已然让成德帝焦头烂额,沈嫣不过是个暴毙皇子的遗孀,便也没那么重要。 因此这件事情暂时还没那么多人知晓。 沈宝昭有些唏嘘,她当然是不希望沈嫣好过的。上辈子沈嫣就是害她的罪魁祸首。 “能找到她吗?”她发问。 萧元怀回捏了她的手,说道:“我会派人去找,只要她还在大历便是掘地三尺也要将她找出来。” 他是知晓前世她有多么厌恶沈嫣的,放在眼皮底下倒还好,逃脱了不受掌控怎么行? 他自然是要将人找回来,让昭昭发落的。 自这晚过后,沈宝昭便真如萧元怀说的那般,不怎么出门。 京都里头也暗潮汹涌,人心惶惶。 萧元怀倒是不忙,白日里没事就翻个墙来昭明苑吃盏茶,或是一块与沈宝昭吃顿便饭。 夜间倒是日日闯香闺,与沈宝昭同榻和衣而眠。晴空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只是碧霄忧心忡忡,自家小姐这般没名没分地跟着怀王殿下,若能修成正果倒还不错。 若不能的话,到时小姐可怎么自处?她可是听说北狄的公主有意嫁给怀王殿下。 在外头采买的时候还了解到,怀王殿下最近也时常陪同伊墨公主出入酒楼,茶馆。俨然是未婚夫妻的模样。 而如今大历与北狄的情势紧张,说不得圣上会利用此事来缓解两国的关系。 碧霄下定决心,等自家小姐醒了,定要规劝一番。 沈宝昭梳洗毕,用完早膳见碧霄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有些惊讶。 “碧霄,你这两日为何总是无精打采的样子。” 碧霄还想找个时间好好与小姐分说分说,既然沈宝昭开口问道,她也就将忧虑直接说了出来。 沈宝昭略微沉吟,她没办法跟碧霄解释她与萧元怀前世的关系。 也明白碧霄是为了她好,只细细宽慰道:“你放心,我自有主张。” “怀王殿下并非孟浪之人,我与他皆是认真的。外头的传言不必去听。” 碧霄见沈宝昭心中有数的模样,一颗心便也落了下来。 自家小姐不同寻常闺秀,并不会让情爱冲昏了头脑。 离拓跋都出事已然过了十日之久,成德帝收到快马传书,北狄派了延王前来。 延王,拓跋延。是拓跋都的皇叔,北狄王的亲弟弟。 看来北狄此番对拓跋都的事情也很是郑重。 不过这个延王还没有抵达京都,京都里却又发生了一件不得了的大事。 鲁国公暴毙了! 这个消息如同惊雷一般,在皇城的上空炸了开来。 堂堂鲁国公,手握边境十万大军,圣上委以重任让他搜查北狄大皇子的下落。 竟然就这般无声无息的暴毙了? 他可是成德帝的左膀右臂,消息从鲁国公府送入勤政殿时,成德帝正在听着德妃的哭诉。 “陛下,敏慧是你我的爱女。如今她已然知错了,能否将她从公主府放出来。 这般将她关押着,臣妾的心中不好受。” 德妃苍白着脸,跪在勤政殿上,扶着胸口泪流满面。 她后悔,她就不该帮着敏慧去设计别人,如今偷鸡不成蚀把米,竟然将女儿都搭了进去。 第256章 另有隐情 成德帝脚步焦急地走上前,蹲在地上亲手扶起德妃。 她终日缠绵病榻,手臂瘦的就如同麻杆子一般,瘦弱的身躯上挂着宽大的衣袍。空空荡荡的。 这可是他一直放在心尖上头的女人,他怎么舍得她这般伤心。 成德帝伸出手来,擦了擦德妃脸上的泪痕,忙让孙公公给德妃搬来一张榻。 眸中带着心疼之色,对着焦心的德妃说道:“爱妃莫要焦急。朕只是对敏慧小惩大诫。” “北狄使臣还没走,现下将她关在公主府,反而是对她的一种保护。 若是将她放出来,依着她的性子恐怕又要多生事端。” 德妃想了想,觉得成德帝说的也对,只好再三与他确认道:“陛下,那等北狄的使臣走了,就宽恕敏慧,好不好?” 成德帝见德妃带着哭腔的模样,心里头对敏慧的憎恶之意已然消了一大半,不想再伤爱人的心,刚想开口应允。 不料殿外有急报传来,孙公公赶忙撩起拂尘就走了出去。 不过一瞬,便面带菜色,疾步而来。 成德帝见孙公公的模样,也料到了不是什么好事。最近就没有一个好消息。 “孙岩,说吧,又怎么了?” 孙公公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身躯有些发抖,报道:“陛下,鲁国公府传来消息,鲁国公,暴毙!” 成德帝不可置信,上前拎起孙公公的衣领子,喝问道:“你说什么?怎么会暴毙?” 鲁国公可是一把好刀,他如今还没有找到能替代鲁国公的人。 若是他死了,很多不为人知的事情他暂时都找不到人去办。 更何况在北狄延王来的这个档口,除却鲁国公外,他找不到更信任的人能与北狄交涉。 “查!让萧厉给朕查!鲁国公不可能无缘无故暴毙!”常年带兵的将军,怎么可能悄无声息地死了。 他倒要看看,到底是谁在浑水摸鱼。 “孙岩,让人给朕盯着怀王府。” 鲁国公死了,十万兵权没有管控的人,最有可能的就是重新让怀王掌管。 成德帝眯了眯阴鸷的双眼,若真的是他,就休要怪他不念手足之情。 萧厉近来忙的不成样子,刚刚从拓跋都的事情中抽身,没想到又接到了上头的命令。 他前几日方才见过鲁国公,与之商谈过那日拓跋都失踪的细节。 鲁国公不过是看起来有些疲累,一点也不像是会暴毙的模样。 他办案多年的直觉告诉他,此事定然有隐情。 当萧厉带着大理寺的仵作等人到了鲁国公府时,鲁国公府中已然满府缟素。 顾氏命人将之前为沈嫣办了丧事的白幡,白灯笼,白布一股脑地全拿了出来,将国公府各处都挂上。 国公府的明厅中摆放着一口棺木,鲁国公的尸身在已经被放置在棺木之中。 可此刻的陈珂却有些焦躁不安,与顾氏在偏殿中耳语。 “母亲,到处都找遍了,没找到。”陈珂皱着眉头,说道。 顾氏脸上也带着沉重之色,“会不会他还未曾来得及写折子?” “不可能,他贴身小厮明明亲眼看见他将改立世子的折子写好,放入抽屉。 最大的可能是被那个贱种拿走了!” 陈珂想不明白,他已经是第一时间去翻书房,怎么还被人捷足先登。 就在二人一番揣测怀疑之下,陈琛高挑的身影走入偏殿之中。 手中仍旧怀抱着他的那把剑,挑着眉,将一本折子扔向顾氏母子二人。 “是在找这个吗?” 陈珂拿起来一看,果真是父亲亲笔所书的,他狐疑地看向陈琛,这贱种有这么好心? 陈琛见陈珂提防的模样,觉得有些好笑,摊开手说道:“怎么?不想要?可以还给我。” 陈珂忙收回手,不管陈琛打的什么主意,这本折子是货真价实的,他疯了才会还给他。 “算你识相,待弟弟我当上国公,会好好地犒劳你的。” 陈珂一脸的奸相,陈琛并不在意。他根本就不想当什么劳什子国公爷。 这鲁国公府,他早就不想待了。把折子给陈珂,不过是为了让他能顺利承袭爵位。 爬得越高,摔得才越狠!他倒要看看他们母子两人的下场会如何! 萧厉带着皇命来鲁国公府时,顾氏脑子还是晕乎乎的。 见面前不苟言笑的大理寺少卿,对着自己施了一礼,说道:“国公夫人,下官奉圣命,来查国公爷暴毙的案子。 还望夫人能关闭府门,让大理寺查案。” 顾氏也不知是心虚还是伤心太过,有些稳不住,脚软了一下,被一旁的陈珂扶住。 “萧厉!我可是你嫡亲的姨母,你就带着这么多人来我国公府,为难我们孤儿寡母的。 更何况报丧的信儿已经传出去了,待会就会有人前来祭奠,如何能关闭府门?你这是要让你姨父连走都不能安心走啊!” 顾氏一边用帕子擦着眼泪,一边哭嚎了起来。 可萧厉却不是心软的人,见顾氏不配合,直接下令让人封锁国公府。 “于私,你是我姨母。可此回我办的是公事,便不论亲疏。 国公夫人恐怕没听清楚,本官是奉圣上的旨意。你若是拦着便是抗旨。 还是说国公爷的死因另有隐情?让国公夫人冒着抗旨的风险来阻拦?” 顾氏被萧厉几句话说的不敢再吭声,若再说下去恐怕会惹来怀疑。 陈珂倒是脸上带着狠辣之意,咬牙切齿说道:“萧大人是断定我父亲的事是人为了? 若是查清楚此事是意外,又当何论?” 萧厉只觉得好笑,抽了抽嘴角,平静无波的脸上露出一丝讽刺。 “本官只负责查案,阻拦查案的人是违逆圣命。不管结果如何这点改变不了。” “我又为何要与你论意外不意外?此事我只为圣上负责,陈世子恐怕也没有那个能耐想问罪于我。” 萧厉一个手势令下,便有带到的衙差上前将鲁国公的棺椁上的子孙钉给拔出。 不过是一会儿的功夫,棺材盖已然揭开。 仵作并不用吩咐直接上前验尸。 因着鲁国公去世不久,尸身并未腐败。 顾氏整个人都倒在陈珂的怀里,双手用力地握着儿子的手,手心里头汗涔涔的,泄露出她的紧张。 她用的是宣平侯找来的秘药,本来可以慢慢地侵蚀鲁国公的身体,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可实在是情势比人强,她等不住了,昨日下了一回猛药,鲁国公倒是如愿死了。 只她也担心,药下多了,会被查出端倪来。 顾氏的心怦怦怦直跳,待到仵作将鲁国公的嘴巴掰开时,更是一颗心都快要跳出来了。 第257章 认罪 仵作将鲁国公尸身表面检查了个透彻。 回禀萧厉:“大人,看不出有外力所为。下官建议剖腹尸检。” 顾氏听了前半句话,握着陈珂的手都松了。可听到要剖腹,又激动地跳了起来。 “你们这起子丧良心的东西,查不出什么就要将我们国公爷的尸身给大卸八块。 我们国公爷到底是哪里得罪你们了啊,让他死了都不的安宁。” 顾氏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俨然没了尊贵的世家嫡女的模样,跟市井泼妇没有区别。 萧厉根本不理睬她的唱念做打,让手下的衙差将人拖到一边。 “国公夫人若是不要体面,大可以继续。我让人将你嘴堵住就行了。” 说罢,一旁的衙差扯下了腰间的汗巾,顾氏立马噤若寒蝉,闭口不言。 萧厉不管陈珂的叫嚣,令人将鲁国公的尸身抬了出来,放置在门板之上。 “剖腹验尸!” 仵作得令,拿出他装满工具的箱子,将里头的东西全都取出,用干净的布摊着,摆放在一侧。 剖尸的过程有些血腥,饶是陈珂见惯了战场上鲜血淋漓,看着翻动着肠子的仵作也觉得有些恶心。 更别提顾氏与陈珂了,惊惧与担忧齐齐涌上心头,根本不敢看鲁国公的尸身。 萧厉倒仍旧波澜不惊,他探案时常常与尸身打交道,去世多日的,布满尸斑的,烂的面目全非的...都见过。 如今这个场景对他来说已经很正常了。 仵作检查了约莫一刻钟的时间,便已然发现了异样。 对着萧厉回禀:“大人,鲁国公的死不是意外,乃是中毒而亡。” 话落,奉上了一些混着血水看起来黏糊糊的食物,“这是从鲁国公胃囊中找到的。 还没有来得及消化,看起来像是药膳。” “初步估计,鲁国公在吃药膳后不过一瞬便去了,胃部还来不及消化完毕,这药膳用银针试过,有毒。” “只,下官见识浅薄,倒是还未认出是什么药来。” 萧厉挑眉,果然此事另有隐情。 “将鲁国公府的人全都带回大理寺!” 顾氏与陈珂自然也包括在内,陈琛也顺着走了一趟。 萧厉雷霆万钧的手段,办起案件来雷厉风行。国公府的下人根本扛不住大理寺的各种刑罚。 很快便有人招了,鲁国公的贴身小厮说国公爷去世之前只有顾氏曾去书房送过药膳。 且近来一段时间,顾氏每日都送药膳去。但昨日顾氏将书房里伺候的人都打发了。 没多久就传来了暴毙的消息。 萧厉重点提审顾氏,顾氏受不住刑罚很快就招了。 只她说因鲁国公常年惦念前妻,对她丝毫没有情意才下的毒手,此事是她一人所为与陈珂无关。 再多的也问不出来,顾氏确实是一片慈母心肠,她担心若是曝出鲁国公改立世子的事情,说不得成德帝就要遵从鲁国公的遗愿。 倒不如将所有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这样陈珂明面上还是世子,还能有登上国公之位的希望。 萧厉也让人四处查探了,不管是毒药的来源还是下毒的过程,确实陈珂一丁点也没有参与。 且还将宣平侯捉拿到案,不过宣平侯虽提供了毒药,但口口声声称与他无关,他并不知道顾氏要拿那毒药做什么。 此事没有证据,最终成德帝只判了宣平侯罚俸三年。 倒是顾氏,成德帝对她恨得牙痒痒,判处凌迟处死。 而陈珂因不知者无罪,但母有过失,虽袭爵位要降等,将鲁国公府降为鲁文侯府。 这对陈珂来说已然是大幸,他没有什么不满意的。 只他袭爵的第二日就勒令陈琛搬出鲁文侯府,将陈琛逐出陈家,从族谱中剔除。 陈琛不置可否,他本身就常年住在外头的宅子里。 怀王府中,萧元怀坐在湖边,一手拎着鱼竿,一旁放着鱼篓在钓鱼。 陈琛坐在他身边,也饶有兴致地取过老暗递过来的鱼竿,钓起来。 两人都没有说话,直到萧元怀有一尾鱼上钩,陈琛方才忍不住。 “近来朝堂波云诡谲,怀王殿下倒还有闲情逸致在这里钓鱼。嗯,是知道享受的。” 萧元怀此刻心情不错,这尾鲢鳙甚是肥硕新鲜,晚间送到宁安伯府去给昭昭加菜。 “朝堂上的事情,自有天子操心,本王只做本王该做的。” 说罢还斜睨了陈琛一眼,不解道:“这么多年耿耿于怀,放弃了唾手可得的爵位,你也愿意?” 陈琛将鱼饵挂在鱼钩之上,将渔线甩入湖中,调整好了鱼竿的位置。 “爵位,从来非我所愿。他死在顾氏的毒药之下,是他的报应。而顾氏被凌迟,也是罪有应得。 能双手不见鲜血看着仇人一个一个不得善终,不是更好?我娘在世时,从来教我礼义廉耻。她是希望我成为一个心胸坦荡之人。 我也不想辜负她所愿。” 陈琛思及已故的母亲,也有些唏嘘之意。 他从衣袖之中掏出了一本账册,甩给了萧元怀,“看看吧,与北狄通商来往的账册。 还有每次交易的时间地点包括接头人都在上面。” “赃物如今都在三皇子府中,只要有人发难,证据确凿。鲁文侯这个爵位也不过是镜花水月,霎那间就没了。” 萧元怀挑眉,眸中显现出兴味之色,“如此甚好。 就让我们看看,咱们的天子是选择保全最钟爱的儿子还是选择维护自己的圣明。” 萧元怀将账册交予老暗,吩咐道:“让人盯着这上头的人,务必要保证在咱们的控制之下。” 老暗点了点头。 “还有,将此事透露给二皇子的人知晓。” 老暗匆匆领命而去。萧元怀仍旧不动如山地坐着垂钓。 拓跋延今晚就抵达京都,作为他的老朋友,自然也该与他好好商谈一番。 夕阳西斜,萧元怀又一次翻过宁安伯府的院墙。 见沈宝昭还在捣鼓药材,便让暗一将篓中的鱼交给晴空。 “昭昭,这是我亲手钓的鱼。今晚就劳你下厨,我馋你的手艺了。” 沈宝昭莞尔一笑,令晴空送去小厨房收拾好,待会做烩鱼片。 她记得阿怀最爱吃她做的烩鱼片。 晚霞映照天空,沈宝昭让碧霄将桌子摆在院子里头,吹着微凉的秋风,吃着新鲜滚烫的烩鱼片。 难得的悠闲时光,二人仿似又回到了从前一般。 不一样的是,前世被逼至江南,时时刻刻得提防有朝廷的人来刺杀。 而此刻却不用再过那般艰险的日子。 萧元怀执起沈宝昭的手,两人绕着昭明苑边散步边消食。 第258章 做个交易 沈宝昭想起这几日的事情,有些问题想问:“阿怀,鲁国公去世,北境的十万兵马群龙无首。 你有没有想过拿回来?” 鲁国公的兵权本就是从萧元怀手中得到的,若非是萧元怀令北境的几位重要将领要以家国为重,鲁国公想要掌好兵也没那么容易。 虎符于萧元怀而言,也并非是一定要不可。 不过北境早晚得需要挑选一个将领去掌兵,各大派系说不得又要开始新一轮的争抢。 “暂时按兵不动,北狄王苟延残喘,想必过不了今冬。北狄内部动乱,他们没有心力来攻打大历。”萧元怀解释道。 沈宝昭仍旧有些担忧,“话是这般说,只这十万大军仍旧是香饽饽,若是必须要选一人来担此重任,恐怕朝中无人。” 晋国公一直坚守着南疆,轻易调动不得。除非让冯飞燕的父亲冯老爷重新披挂上阵。 可那冯老爷也不过是靠着冯飞燕的祖父祖母的荫庇得来的爵位,宠妾灭妻的名声响亮,领兵打仗的能力却不见多少。 萧元怀知道沈宝昭担心什么,他站定,双手扶着沈宝昭的肩头,将她转正,眸中带着自信之色看着她。 “昭昭,你不用担忧那么多。我已然有计划,不会让北境的百姓再受颠沛流离之苦。” “我信你。若有什么地方用得上我的,一定要告诉我。” 萧元怀点了点头,让沈宝昭安心。 可战争从来都是男人的事情,他不会再愿意让他的昭昭再一次陷入险境。 上一世的事情绝对不允许再发生,此生他会将她好好的护在身后,密不透风,护她周全。 不过,若说是用的上的地方,倒还真是有。 萧元怀想起一事,曲起手指,摸了摸鼻尖。抬起头,眸色郑重。 “昭昭,你可否愿意嫁予我?” 沈宝昭一愣,她的脑子还停留在北境荒无人烟的戈壁中。萧元怀突然这么一问,倒让她都来不及反应。 萧元怀见她面无表情的模样,心里头也忐忑不安。他们上一世本就是未婚夫妻,只不过是被阴谋诡计害得天人两隔。 他自始至终觉得,他的昭昭是属于他的。 可他有些摸不清她的心思,她怕因着之前的事情,她又退却了。 毕竟,他的身边还潜藏着危机,上一世的罪魁祸首还没有抓到。 他本来没打算这么急着将两人的事情定下来的,但北狄延王到了,他的计划也已经启动。 这是个绝佳的好机会。 沈宝昭脸颊微红,眼底露出些许羞涩之意。面对萧元怀的那满腔爱意,就如同汹涌的潮水一般。 她没有回答,萧元怀也从她的眼神中得到了答案。 兴奋地双手抱起沈宝昭,二人原地转起圈来。 最后一抹晚霞消失,沈宝昭的裙摆随着萧元怀的转动而摆动。如同一幅飘逸的画卷。 夜幕,渐渐降临,星子布满了天际。 长春酒楼一雅间中,坐着一位身着北狄贵族服饰的男子。 他大刀阔马地坐在桌边,将酒倒入大碗之中,自斟自酌。 ‘吱呀’门被推开,男子看向来人。抖动着沾着酒滴的胡子,不满道:“堂堂怀王殿下,就是这般对待远道而来的客人吗?” “你邀我前来,却足足让我在此等了半个时辰。” 萧元怀望着气哄哄的北狄延王,不紧不慢地取了酒杯,替自己斟上了一杯酒。 “延王稍安勿躁。秋夜凉爽,本王一时贪睡了些,误了时辰。还请延王莫要怪罪。” 延王显然不信这个借口,他萧元怀在战场上是如何警醒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因贪睡而误了约。 但他也没有继续揪着这个话题不放,大历怀王的威名在北狄如雷贯耳。 这些年,北狄将士在怀王手中吃的亏,数也数不尽。 他虽然不明白为何大历的子民都没有多敬重这位怀王,可他却不敢轻易小瞧。 更何况,他想知道怀王为何这般着急,在他还没来得及面圣时就将他找来。 “怀王殿下请本王来到底有何贵干?莫非我那大侄儿的失踪与你有关?” 拓跋延持怀疑的态度,他实在不明白除了这件事情,还有什么事能让萧元怀请他。 萧元怀笑了笑,淡淡然说道:“拓跋都失踪不是正中延王你的下怀吗?” 拓跋延拉下脸来,眸中闪现了警惕的神色,“怀王殿下可不要乱说。本王向来与我那侄儿交好。 他失踪,本王心中悲痛万分。此番请缨前来,定是要将他的事情查个水落石出。让你们大历给北狄一个交代!” 萧元怀并没有因着拓跋延大义凛然的话神色变动,他淡薄的唇角掀起一丝丝的冷笑。 “明人不说暗话,延王,咱们来做个交易如何?” 说罢,萧元怀将一本誊抄的账册子丢在桌子中间,拓跋延狐疑地拿起,翻开账册看了起来。 “你想如何?”拓跋延郑重地问道,声线有一丝的抖动,像是惧意。 萧元怀指尖轻轻叩着桌沿,悠悠道:“延王放心,这本账册绝对不会到北狄王的手中。 你与大历私通商贩的事情,出了这个门就谁也不知道。” 拓跋延眸中露出狠厉之色,萧元怀猜到他的想法,淡淡开口:“本王奉劝延王,这里是大历。 延王不必做无谓的挣扎。” 看似是交易,其实更多的是单方面的屈服。 拓跋延的杀心只有一瞬,他知道若是他动手,不说能否伤到对面的人分毫,他是绝对走不出这个雅间的。 如同泄了气的球一般,“怀王殿下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很好,本王就说北狄的延王是个识时务的。”萧元怀姿态懒散地替拓跋延斟了一杯酒。 “放心,不会让你难办。”萧元怀安抚道。 拓跋延没有开口说话,仍旧等着后续,就像是在等着死神的审判一般。 “第一,掩盖拓跋都的事情。就将此事定义为失踪,不必再过多找寻。” 拓跋延不过是面上与拓跋都交好,实际上私底下他也聚集了一帮拥护他的人,本就打算趁着北狄王病重来夺权。 拓跋都失踪对他来说是个天大的好消息,他还是趁势来收拢拓跋都的部下。 拓跋延颔首答应,又提到:“不过,我受北狄王后嘱托,定要让敏慧公主和亲北狄。这个怀王殿下不会管吧?” 敏慧是拓跋都事件的罪魁祸首,北狄王后自然不会轻易放过她。 可北狄与大历相隔甚远,也只能利用和亲的由头来将人要走。 敏慧自作孽不可活,就算北狄不出手,萧元怀也不会让她好过的,自然不会管这等子闲事。 “其二,明日朝堂之上,延王殿下千万要向陛下陈情,将伊墨公主下嫁与本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