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仙策》
第一章 林中黑影
……
连朝大雪,初霁,天暖雪融。
柔和的阳光自窗棂外斜斜的照射进来,照着他两条泼墨似的浓眉,照着他线条清晰,棱棱的颧骨,也照着他颔下一撮青渗渗的胡茬子直发光。
这懒汉的身材并非十分魁伟,但身上却似是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慑人之力,无论谁在他的面前,都不禁要自觉渺小。
圣洲浩土,诸强林立,恩怨情仇,斩不尽,理不清。
书小舒,手执一口锈剑,腰佩一壶浊酒,一双锐目,一张巧嘴,是以圣洲浩土,平静数十年。
若非是亲眼所见,谁人能想到眼前这晒太阳的懒汉,正是芸芸苍生所尊称为‘书圣’的书小舒。
耳朵微动,书小舒双目一张,霍然长身而起。
他的双瞳异常的清澈,黑的地方如漆,白的地方如雪,几乎可以透过它看到另一个深邃的世界。或许他算不上是丰神俊朗,但他的眼睛却是完美的没有纤毫瑕疵,也正是因为这双清澈的眼睛,爱上他的女子,数不胜数。
身形一闪,书小舒进入了里屋,而他午睡的妻子,正巧缓缓睁开了有些惺忪的双眸。
她的眼睛,同样灵动。
……
刚刚经历了连朝大雪,好不容易才迎来的煦暖阳光,很快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下雨了,虽然雨很小。
四下一片迷蒙,若非一洼洼积雨的水纹和顺檐下滴落的雨点声,几乎察觉不出有雨,乳白色的雾霭悠悠飘来,渐渐遮住了杂木林和山脉的棱线。
书小舒起身走到了窗扉边,澈目遥注着远处朦胧的山影。
他轻叹一口气,阖上窗子。
十年前,他们在这片山谷隐迹风尘,对这里的气候可以说是了然于胸,但最近的天气乍暖乍寒,风雨雪落,竟是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压抑。
……
夜已降临。
天空像是一页黑纸,藏匿了月亮,隐没了星斗。
风声呼号,屋内火光摇曳,在墙壁上投下幢幢暗影。
卧榻上的她,面色惨白,柳眉紧蹙,唇间发出阵阵呻吟。
书小舒满头冷汗涔涔而落,虽然他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真到这种时候,还是慌得手忙脚乱。
空中电闪雷鸣,明暗交迭,幽秘的林间不知何时出现了几道黑影,手中银刀寒光闪闪。
齐稳的步伐踏在水中,溅起脏浊的泥水。
书小舒双眉深锁,虎目闪动,但面上却依旧是毫无波澜,甚至连唇角的肌肉都没有牵扯纤毫,他渗出冷汗的手掌轻抚着榻上人惨白羸弱的面颊,柔声道:“屋门忘记关了,我出去关上。”
她想要去拉他的手,但此刻羸弱不堪的她,哪里会有什么气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的背影离开,而她的喉咙像是被石块堵住似的,间中的空气被她生生挤出,化作呜咽不清的呻吟声和乞求声。
书小舒闪身到廊檐下,此刻的他眉头深结,澈目圆睁,鼻息沉沉,无不在显露着他此刻的愤怒,继而瞪着山林间的黑暗,暴喝道:“要么滚!要么死!”
风声嘶啸,他浑厚的声音随之淹没在黑暗中。
突听黑暗中有人笑道:“呵呵……书圣不愧是书圣,有着最温柔的名字,也有着最令人胆丧的威慑。”
这语声听似客气,实则很冷,彻骨的冷。
伴随着这道语声,几道黑影缓缓自林木间走出。
为首那黑衣人慢慢抬起头,明锐而又深邃的目光自紧紧压在眉际的漆黑斗篷边沿望过去。
他双目遽然一张,那令人寒彻心腑的目光当真是有如夜空中击下的闪电一般,这双眼睛在这漆黑的雨夜之中一眨一眨的,说不出有多么的诡异可怖。
黑衣人含笑一揖,道:“书圣即将添子,我在这里先恭喜了。”
书小舒面笼寒霜,手中锈剑霍然深插脚下木板之中,冷冷道:“三息后,谁站在我面前,谁死。”
黑衣人随手在身旁垂下的柳条上折下一段枝节,看了一眼木屋内摇曳的火光,笑着摇了摇头:“书圣是为圣,又岂会不知如此并非待客之道。”
书小舒道:“一息。”
黑衣人把玩着手中的柳条枝节,幽幽道:“书圣认真的?”
书小舒道:“两息。”
惨白的让人看了直心寒的手指掐下一片柳叶,轻轻弹开,黑衣人喟叹着摇了摇头。
下一瞬,他猛地自漆黑的袖袍之中伸出两只惨白的双手,两手一甩,数不清的银光乌芒便是闪烁着朝着书小舒暴射过去。
书小舒修长的身子突然如倒扯风旗般翻飞而出,呛的一声拔出面前的锈剑,剑光一展,迅疾辛辣,如雨瀑一般的剑影瞬间便是将那蓬银光掀飞出去,剑尖一震,他突兀朝前掠出,毒蛇一般的向着黑衣人刺去,剑尖直指其咽喉之处。
黑衣人淡笑道:“书圣风姿,不减当年。”
说话间,他身形微错,已是堪堪闪过了那致命的一剑,也不知他是否是故意而为,身形错开的那一瞬,不偏不倚,正好闪过书圣的剑锋,若是再晚半秒,鲜亮的血当如飞珠溅玉。
黑衣人的唇角泛起一抹讥诮之色,眼瞳瞬即变得冰冷无比,如铁的五指猛地伸出,掌心微微凹陷,间中有着浑厚的气息满引待发,看准时机,目光闪动,朝前猛地拍出一掌。
书小舒执剑的手腕猛地一紧,翻身出去,左掌迎上了黑衣人的掌风。
“嘭”的一声,两人的身影皆是倒掠了出去,踉跄的脚步踢在泥泞的浊水上,衣衫已是溅的污秽不堪。
艰难的稳住身形,黑衣人拊掌笑道:“没想到在此隐迹风尘十年之久,书圣的实力非但没有减退,反而是突破了三心之境的第二重从意境,直达铭我。倒是让在下意外。”
书小舒手中的剑,握的更紧了。
黑衣人把玩着手中的柳条,淡淡道:“现在书圣应该可以安静些了吧?”
……
夜,漆黑的比泼墨更甚。
雨,迅急的似飞花银针。
书小舒面色阴沉如水,怒目狠狠的盯着眼前的黑衣人,而对方却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般,自顾自的把玩着手中的柳条枝节,目光顾盼之间,好似睥睨天地,隐然有威。
书小舒拧转身子,深深的看了一眼灯火摇曳,暗影幢幢的里屋,狠狠的咬了咬牙,鲜血自其齿龈间中渗出,他咽了咽喉咙,任由那鲜血的苦涩在嘴里化开。
接着他转过头,如刀的锐目紧紧盯着那黑衣人,似是想要将他看破。
此人究竟是谁?放眼整个圣洲,能踏入三心之境的人屈指可数,能修倒最后一重铭我境的人更是少的可怜,可眼前这黑衣人,为何他就从未见过?
黑衣人凝神细望书小舒,似是看透了他的心,笑道:“书圣是在想我究竟是谁吧?”
书小舒的唇角勾起一抹森冷的弧度,道:“你会说吗?”
他问的很直接。
黑衣人道:“既然书圣如此认真的问了,若是在下不肯相告的话,倒是有些焚琴煮鹤了。”
语声骤顿,他笑了笑,然后自怀中摸出一枚金令,抛向书小舒。
书小舒接过,旋即摊开掌心,阴冷的双瞳竟是在此刻陡然凝滞,怔神喃喃道:“隐……隐脉?!”
黑衣人笑了笑,道:“正是隐脉,以书圣的见闻,应该知晓吧?”
书小舒木立原地,僵硬的抬头,皱眉道:“看来,隐脉真的不只是一个传说。”
他忽然笑了,又道:“其实我早该想到的,能有你这般实力的人,除了隐脉,还会有谁?只不过……”
……
第二章 木秀风摧
……
黑衣人截口笑道:“只不过你不愿意相信,对吗?”
书小舒点了点头,他的确不愿意相信。
黑衣人眼珠一转,又道:“以书圣的才智,应该不难猜出我等此行的目的吧?”
书小舒没有说话。
黑衣人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他微笑着看向书小舒,接着道:“书圣,有你在,圣洲若是想要生出些战祸,太难了。”
书小舒道接过话锋道:“所以我得死,是吗?”
黑衣人闻言放怀大笑:“和书圣说话真的是让人欢愉,我都有些舍不得杀你了。”
书小舒目光一闪,叱道:“但我想杀你!”
电光火石之间,书小舒手中的那一口锈剑已是凌空三曲,斩落而下,剑尖之前一片剑幕席卷,风雨不透,间不容发。
雨势,越来越大。
黑衣人微眯着眼,电光衬着他苍白的面颊,直面着书圣的剑幕,他的身形竟是如同山停岳峙般岿然不动,脚掌似是如同钉子一般钉在在地上。
旋即,缓缓闭上了眼睛,眼前瞬即一片漆黑,但心灵却是澄澈无比,周遭的一切,都逃不过他空灵的心眼。
书小舒手中锈剑凌空三曲,飘逸的身法游走在黑衣人周身,而他依旧闭上双目,像是老僧入定般绝对静止。
三曲剑光凌空斩下,黑衣人身形一闪,鬼魅般消失在了原地,一剑落空,他的身形便再度回归原地,如此接连躲过书小舒致命的剑。
“书圣,你真的老了。”
鬼魅般的声音飘飘渺渺的传出,带着森森鬼气。
书小舒紧握手中的锈剑,虎目如电,厉目接连扫过树梢,林间深处,檐下,但依旧看不到黑衣人的身影。
“嘭”的一声,书小舒霍然抬头,在其天灵盖上空,有着狠厉的掌风之音传来,然而间中却是带着几分缥缈的鬼气。
书小舒的厉目遽然一凝,突然转身,一拳轰出。
“嘭!”
他如风一般的拳头突兀停滞在半空中,而面前的虚空,同样出现了一只苍白的拳头,虎虎拳风骤然响彻,吹动着他们的衣袍猎猎作响。
书小舒的拳风再度一震,黑衣人便是被其轰飞出去百步有余。
……
来自里屋内的呻吟声,忽然间剧烈了几分。
书小舒的心像是被一块岩石压住似的,呼吸的空气都是沉重了几分,此刻她最需要他陪在身边,但他却没有。
他甚至都能想到她会有多么的失望,也知道她绝不会怪他,她会装的很平静,但心泪无声,宛似那默默流淌在地下的暗河。
书小舒整个人似是都苍老了许多。
压在心底的悲伤和愤怒交织在一起,自身体的每一个缝隙冒出。
雨越来越大,书小舒觉得他这一生所经历的雨,都没有今日的雨大。
雨水打在他的身上,像是银针般刺骨,可比起心上的疼,却是显得微不足道了。
他的眼神变得很空洞,很苍老。
黑衣人再度自黝黯之中缓缓走出:“原来书圣比我想象之中的还要重感情啊。”
书小舒恶狠狠的瞪着他,目眦欲裂,眸中几欲迸出血液,喝道:“今日若是我妻儿有事,隐脉的人,我定然屠戮殆尽。”
黑衣人微笑道:“书圣话出如风,言出必行,这个我自然是相信的,更何况,我也知晓书圣一定有这个能力,所以……”
他的笑声骤然顿住,歇了一口气,接着道:“我自然不能给你这个机会!”
言犹未毕,黑衣人已是狮虎般朝着书小舒扑杀过去。
咻——
夺目的剑光一闪而逝。
黑夜突然亮如白昼,但瞬即陷入幽暗。
嗒嗒嗒……黑衣人连续退后三步,艰难的稳住了身形,再观他的掌心,此刻竟是有着鲜亮的血止不住的淌出,这一剑,深及白骨。
书小舒朝着那黑衣人缓缓移步过去,头发不知何时散乱开来,间中夹裹着冰冷的雨水。
他双目尽赤,鼻息沉沉,宛若一头负伤的野兽。
“呜啊——”
光影幢幢的屋内,传来了婴儿的啼哭声。
听声音,应该是一个男孩。
书小舒迈出的脚掌突然间僵滞在半空中,木然的转过头看向屋内,眼泪翻越眼角的皱纹流淌下来。
谁又能想到,当年在圣洲浩土上叱咤风云的书小舒,也会有流泪的时候。
黑衣人叹息摇头,故作强颜欢笑,拱手道:“书圣,恭喜了。”
话音一顿,他虎目扫了一眼那在远处静静伫立的几道黑衣身影,叱道:“书圣的儿子降生,你们难道不去好好祝贺一番?!”
那几人相互觑了一眼,抱拳道:“那是自然!”
话音落下,数道黑影朝着前方的屋子如离弦之箭暴射过去,衣袂破风声,雨水激荡声,掌风呼号声,无不将这紧张的氛围推向高潮。
“站住!”
书小舒虎眸一凝,目眦欲裂,修长的身影闪现过去,拦住其去路,手中锈剑挥洒,瞬间便是闪烁出夺目的剑光。
那黑衣人又鬼魅般的出现在了书小舒的身后,如铁的五指猛地伸出,又狠狠的攥在一起,一拳轰出,浩瀚的气息夹裹着幽黑的拳芒,仿若一头通体漆黑的夭矫游龙一般。
“陨神剑诀!”
书小舒豁然转身,凌空斩出一剑,皎然澄澈的剑身闪烁着冷冷白光,照在他的脸上。
他血红的目光,在剑锋上缓缓移动。
一剑斩下,剑光皎洁的如同澄澈的秋水。
接连“咻”的几声,拳芒被剑光斩碎成粉,短短几息被雨水打湿,渐渐消散。
书小舒不敢有丝毫的犹豫,手中长剑朝前一甩,瞬间分化成剑雨,向那朝木屋奔掠而去的数人暴射过去,长剑瞬间将其脖颈洞穿,自后颈入,咽喉出,最后生生的钉在了木屋檐下的石柱上。
“都给我滚回来!”
书小舒怒目圆睁,扑杀到那黑影人群之中,疯狂的挥洒着紧攥的双拳,将众人掀飞出去。
他的双拳,此刻因大力而变得苍白无比,甚至连指节都全然没有了血色。
他抬起头,用一双满含血丝的眼睛盯着那为首的黑衣人,冷声道:“你若是要杀我,自然可以,你我一战,生死不论!”
话音一顿,书小舒扫了一眼那已踉跄站起的数十人,叱道:“但他们,不能靠近这木屋一步。”
黑衣人发出一阵奇诡尖锐的笑声,阴寒道:“书圣,现在的你可没有资格和我谈条件。”
吸了一口气,他又冷笑道:“但你可莫要觉得是我怕了你,我只是喜欢稳操胜券,至于那种自以为豪气干云,实则却像是赌命一般的傻子行径,我是不会做的。”
当最后一个字音落下时,他的眼睛忽然之间变得锐如刀锋,间中杀意凛然。
书小舒目光一凝,突然觉得一颗心直往下沉,整个人仿若是从煦暖的阳光中一下子跌入了冰窟里,一股莫可名状的寒意,突兀从四周簇拥过来。
寒彻心腑,冷砭血骨。
不知何时,那根已经是沾满了泥泞的柳条枝节再度出现在了黑衣人的手中,他随意的把玩着,又抬头看了看漆黑的天穹,任由雨水打在他的脸上。
他忽然转头看向不远处的那些人,幽幽的道:“天快亮了。”
“是!”那些人抱拳点头,身影一闪,瞬间便是出现在了木屋的附近。
“滚!”书小舒嘶声吼道。
他霍然长身闪去,而那黑衣人却是将他拦阻下来,其手中原本枯软的柳枝此刻竟是变得锐如刀枪,叶片间中闪烁着点点寒光。
书小舒目眦欲裂,清澈的双目似是要迸出鲜血。
他修长的身影再度如箭矢一般蹿了出去,然而面前青碧色的柳枝一闪,黑衣人便是再度拦住了他的去路。
书小舒不再避让,咬着牙,手中的锈剑狠狠斩出,快若雷霆,矫若惊鸿,雷霆交剪之势朝着那黑衣人杀伐过去。
瞬即,他的身影朝前闪去,锈剑疯狂挥洒,人群接连闪躲,根本无暇反击。
很快,他的气力几近枯竭。
……
第三章 血雨
……
书小舒披头散发,如负伤的野兽般嘶声吼叫,但饶是他再怎么吼叫,再怎么拼命,一切都是无济于事了。
黑衣人忽然飞起一脚,踢起了脚下的一片泥泞,污秽甩在书小舒的脸上,这头宛似负伤的野兽怔了一瞬,随即陷入了撕心裂肺的咆哮。
这时,屋内传来一道轻微而又痛苦的人音:“师兄,你带着我们的孩子…离…离开这里吧,我知道…你做的到的。”
书小舒双目一滞,狠狠的抓着自己的头,像野兽一般嘶声吼道:“不可以!不可以!”
羸弱不堪的声音又传出:“师兄,我求你了,不要再拼…拼命了,你……你快走吧!”
突听一道尖刺狡狯,极度刺耳的声音响起:“嘿嘿,绝代风华的书圣书小舒,他的妻子必定是个美人,今日正好仔细瞧瞧。”
紧接着,“嘭”的一声,有一人已是轰碎了木屋一角,碎屑翻飞,黯淡,摇曳的火光自那破碎的大洞之中射出。
书小舒嘶声喝道:“混蛋,滚开!”
他暴冲过去,目眦已然裂开,刺目的血迹自眼角滑下,手中那口锈剑疯狂的在人群之中斩来斩去。
然而,那黑衣人手中的柳条却似神兵利器一般直撄他的锈剑剑锋,宛若试金石一般激荡起点点金光,在黑暗之中生生挤出了一片光明。
书小舒的妻子紧紧的拥着怀中的男婴,黯淡的眸子中淌下泪水,撕扯着声音吼道:“不要过来!你……你不要过来!”
那胖汉子狞笑道:“我过来了又如何?”
书小舒的嗓子早已干裂的出血,吼道:“混蛋,你敢动她,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胖汉子狡黠一笑,突然伸手,缓缓的触向她惨白羸弱的面颊。
书小舒整个人都快要崩溃了,此刻的他已然是什么也顾不得了,疯狂的冲向木屋,刀锋斩在他的身上,柳枝拂打在他的面颊,痛意疯狂袭来,但他仍旧是不管不顾。
他现在,只想紧紧的抱住她还有他们的儿子。
……
书小舒满身鲜血,浑身上下的伤口早已经是数不清了。
但他仍旧死命的朝着木屋之内奔掠而去。
黑衣人桀桀笑道:“真是让人伤感啊。”
木屋之内,那胖汉子所伸出的手已经触到了书小舒妻子的面颊,触感温凉,似冰霜,又似清泉。
她紧拥着怀中的男婴,流着泪,嘶声吼道:“不…不要过来!求求你,求求你……”
婴儿的哭喊声,爱妻的嘶吼声,那胖汉子的狞笑声,风声,雨声,水溅声,混成一种让书小舒行将崩溃的声音。
他心中最深处的防线已是在此刻彻底崩塌,那双满含怨毒的眼睛恶狠狠的瞪着面前的黑衣人,狂吼道:“你要杀的是我,放过她们!”
而那黑衣人,却像是没有听到一般,喟叹着摇了摇头。
沉默了不久,他缓缓道:“堂堂书圣,叱咤圣洲浩土,冠绝天下,但最终却沦为这样的下场,可悲啊——”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黑衣人忽然飞起一脚,重重踢在书小舒的胸膛上,此刻的书小舒气力已然枯竭,哪里还有反抗的余地,只得狼狈不堪的倒在泥泞之中。
榻上女子哭喊道:“师……师兄!”
黑衣人缓缓走过去,脚掌狠狠的踩在书小舒的脸上,任由脚上那污浊不堪的泥水顺着他苍白的面上淌下。
黑衣人的脸色突兀间变得狰狞起来,凶恶的目光盯着挣扎在他脚下的书小舒,阴寒笑道:“小舒,你可以去了!”
“咻!”
一道青碧色的光影闪烁,随着一声嘶吼,书小舒面上血色褪尽,沉沉的鼻息在此刻戛然突止。
在他的背上,深深嵌着一根柳条。
那根柳条,透过皮肉,直穿心腑。
失去最后一口气时,他原本充满血色的眼睛忽然变成了死灰色,眼巴巴的望着木屋之内,望着他的妻子,望着他的孩子。
但最终,他还是阖上了双眼。
纵然心中有太多对她们母子的担忧,但他不得不阖上双眼,死神要带走他,他能有什么办法?
……
书圣的死似是感应了上天,雨势在这一瞬更剧烈了几分。
榻上女子嘶声吼道:“师兄——”
她的眼角流出了血泪。
“我跟你们拼了!”
突然,她抛下怀中的男婴,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飞剑一般朝着面前的那胖汉子扑过去,双手探出,柔若春葱的十指如铁一般的扼向其咽喉处。
“滚回去!”
那胖汉子随意挥了挥手,一掌甩在了女子惨白的脸上,放怀狞笑道:“我都不着急,你着什么急?”
狞笑声中,他那污浊不堪的手掌再次摸了摸女子的脸颊。
此刻的她,面色死灰,那双灵动的眸子早已经是变得犹如死鱼眼一般,从头发到脚尖,无不泛着彻骨的冰寒。
被眼前这胖汉子触着面颊,她只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凉了,只恨不得死了算了。
但是,她还有孩子啊。
她死了,孩子怎么办?
但,这些人又怎会放过她们母子?
女子眼中的血泪再度淌出,猩红的目光凝注着怀中的婴儿,颤声道:“孩子,娘对不起你。”
一声低喝,女子周身经脉瞬即尽数断裂,呜咽一声,脑袋软绵绵的垂下,光洁的额头轻轻的触着婴儿胖胖的颊畔。
风声骤急,雨势更猛。
只不过那雨再不是莹润透亮,而是……
猩红鲜明。
孤零零的木屋陷入了静寂。
而就在此刻,婴儿的哭声,响彻在沉寂的木屋中。
旋即,众人的目光皆是齐刷刷的落在了女子怀中的婴儿身上。
……
那胖汉子狞笑一声,自漆黑的袖袍中伸出惨白的手掌,朝着那婴儿抓去,他掌心之间有着气息流动,显然是想要将这婴儿置于死地。
“咻!”
突然,一道剑光闪过。
他的手掌,离了腕。
这时,黑衣人迈步走来,幽幽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学会了自作主张?”
那胖汉子急忙躬身,满头冷汗涔涔而落,颤声道:“隐尊,书圣的儿子,难道不杀吗?若是留着,日后怕是会成大患!”
黑衣人横目,冷冷道:“我用的着你教?”
话音落下,他冰冷的瞳孔瞬间变得锐如刀锋,一掌拍出,将其掀飞出去,深深嵌入墙壁之中。
胖汉子顾不得疼痛,自墙壁中挣扎出来,跪地抱拳,不敢再多言,豆大的汗珠滚滚而落。
黑衣人明锐的目光看了一眼已经断气的女子,又看向那胖汉子,仿佛是在自言自语,道:“她的脸颊,触感怎么样?”
胖汉子急忙俯身,整个人像是贴在了地面上,颤声道:“隐…隐尊,属下…属下再也不敢了!”
黑衣人摇头叹息:“我说过让你们动她了吗?”
胖汉子俯在地上的身形簌簌发抖,道:“没……没有。”
“那你为什么就是不听我的话呢?”
那人似是吓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带着哭腔道:“属下…属下真的不敢了!”
“跟我道歉没有用,找书圣去吧!”
说完,黑衣人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浊气,走到卧榻的边缘,将婴儿自女子僵硬的怀中抱出,转身走出了木屋。
那俯身在地的胖汉子,身形宛若秋风中的枯叶般簌簌颤抖,眼睁睁看着隐尊等人离开小木屋。
隐尊既然说了要他死,他便不能不死。
他若是一定要苟且偷生,那下场,必定会比自裁更为可怕。
……
雨停了。
夜已将尽,邈远的天边泛起了一抹鱼肚白色。
那俯身跪在地上之人看了一眼天色,如纸般苍白的面色强忍的挤出了一抹宛似濒临死亡之境的苦笑。
他站起身来,走出木屋,似是在纷乱杂然的院落中寻觅着什么。
……
第四章 登云楼
……
终于,他找到了一口锈剑。
书圣的锈剑。
他伸出了他的左手,俯身去捡拾那口锈剑。
既然要死,他也要死在书圣的剑下,或许这样,死亡对他而言,也算是有一些慰藉。
而就在他将要拾起那口锈剑之时,突听一人冷声喝道:“就凭你也配动书圣的剑?!”
紧接着,一蓬银光乌芒自林间暴射而出。
那胖汉子将要触到锈剑的惨白手掌骤然收回,身形向后倒掠而出,将那银芒尽数闪过,喝道:“谁?!”
密林之间,古树参天。
一道身着红衣的倩影自一株合围巨树后款款走出,她的体态是那么轻盈,像是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她的柳眉微蹙,大大的眼睛闪烁着寒光,容貌虽非绝美,但却楚楚动人,我见犹怜。
这神秘女子看似弱不禁风,但清眸顾盼之间,却是隐然有着一种咄咄逼人的威势,让人不由得心生渺小之意。
她一边缓缓走出,一边道:“他既然说了要你死,那你死便好了,为何还要玷污书圣的锈剑呢?”
“我……我……”
神秘的红衣女子截口喝道:“你?你什么你!
“你多活一刻,便多污染这片山谷一分。”
话声中,她柳眉微皱,瞬即水红色的长袖如流云般飞掠出去,间中藏着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长袖击在他身上之时,那柄匕首,悄然洞穿了他的心口。
接着,她走到书小舒的尸身旁,明眸凝注着他那深刻脸庞,泥泞中,一片柳叶不知何时贴在了他的颊畔,柳叶的青碧更衬着他面色的惨白。
红衣女子明眸一闪,目光落在了书圣的手上,他的手死死的攥着,看起来有些鼓凸凸的,掌心间的东西似是因大力而变了形。
她的纤手轻轻一触,旋即书圣的手便是软绵绵的摊开。
那是一枚刻有‘隐’字的金令,但此刻已是变了形状。
‘隐’字倒印在他的掌心,而刺目的鲜血慢慢的从掌纹间流过……
一个以血流成的‘隐’字。
书圣,如此而陨,实在是让人痛心。
她站起身来,走进木屋,将书圣的妻子抱出来,使两人比肩平躺,接着用其水红色的长袖将两人包裹在一起,背着他们离开了这片山谷。
这片山谷既然已经被隐脉之人所知晓,若是将他们安葬在这里,显然是不安全的。
只能另寻一处不为外人所打扰的僻静之地了。
这是她唯一可以做的。
……
圣洲浩土上,凡是有些见闻的人,不会不知晓登云楼,也没有任何人不对它叹服。
虽然它只是一个买卖消息的地方。
和登云楼做起生意来很简单,他们所售出的消息从不还价,反之,卖消息的人所定的价格,登云楼也绝不会短对方纤毫。
登云楼的楼主,名为方圆,他有着一双很亮的笑眼,不笑时也带着三分笑意。
然而此刻的他却是满面愁容的站在密室中的一方水晶轮盘之前,那水晶轮盘悬滞在半空中,周遭被五彩的灵气所附着笼罩,轮盘之上,刻画着些诡奇的图案和花纹,竟是说不出的玄奥。
方圆沉默了许久,缓缓道:“看来,今夜是要有贵客到访了。”
语声一顿,又道:“准备一下。”
“是。”密室之外,一个小童闻声回应道。
登云楼楼高九层,是以也称为九层天楼,每一层都是极为浩瀚,阁间数不胜数,然而在最高层,却只有一间阁楼,名为,玄机阁。
方圆,已经早早的等候在玄机阁中了。
金乌西坠,玉兔东升。
黑暗自四面八方拥簇着玄机阁,阁内灯火摇曳。
方圆还在等着,安静的品茗,仿佛心中没有什么值得他心急的东西。
突听黑暗之中有一人笑道:“让方楼主久等了,真是失敬。”
方圆啜了一口茶,道:“若真是有价值的消息,即便再多等些时辰,也还是值得的。”
那人不知何时入的玄机阁,鬼影一闪,身形便是出现在了方圆的面前,他身着宽大的漆黑斗篷,整个人埋在黑暗之中,看起来竟是说不出的诡秘可怖。
赫然便是那位黑衣人。
黑衣人自袖袍中伸出那有些泛白的指尖,叩击着桌面,漫不经心的道:“登云楼的茶,向来都是最好的。”
方圆抬了抬手,阁楼之外便是有个小童缓缓走来,将一盏茶置于这位黑衣人的面前。
方圆笑了笑,开口道:“阁下深夜到访,不知想在敝楼售卖什么消息?”
黑衣人慢悠悠的品着茗,道:“老楼主呢?”
方圆道:“家父身体不适,正在休养。”
黑衣人放下手中的杯盏,摇头叹息:“这桩生意,怕是非得老楼主来了才能做。”
方圆嘴角依旧含笑:“阁下……”
黑衣人截口:“呵呵,方楼主如今正值盛年,食欲好是好事,但是……”
他语声一顿,略一沉吟,又道:“还是节制些的好,毕竟太胖对身体不好。”
方圆心一沉,自知已是不能再说下去了。
阁楼外,一道苍老沙哑的声音传来:“圆儿,你下去吧。”
来人身着一袭雪白长衫,头发花白,面容清瘦,手拄着一根竹仗,看上去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模样。
他便是登云楼老楼主,方圆之父,方天枢。
方圆起身,搀扶着方天枢坐下,作了一揖,随后退出了玄机阁。
方天枢浑浊的眸子凝注着面前的黑衣人,沙哑的道:“不知阁下找老朽有何事?”
黑衣人不答反问:“方老先生今年高寿啊?”
听到黑衣人反问他,方天枢心中似是有些不悦,但他曾经执掌登云楼那么多年,自然习惯了喜怒不形于色,回应道:“活的太久,记不清了。”
“记不清了?”黑衣人笑了笑:“方老先生此生可真是让人艳羡啊。”
话锋一转,黑衣人正色道:“可能造化偏有意,有些人就不如方老先生这般好命。”
方天枢皱眉:“阁下所说的‘有些人’,指的是谁?”
“书圣!书小舒!”
方天枢的神色遽然凝滞,双目空洞无神,脑子茫茫然一片真空,像是见鬼似的。
良久他才回过神来,颤声道:“你说的,是真的?”
黑衣人啜了一口茶,淡淡道:“老先生觉得我像是在开玩笑吗?”
难道是你杀的?
这句话方天枢自然没有问出来,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他心中清楚的很。
但此刻他至少知道,如若书圣书小舒真的死了,那便和眼前的这位黑衣人少不了干系。
方天枢眼珠子转了转,问道:“那么,阁下所说的生意是……”
黑衣人笑了笑:“登云楼放出书圣已死的消息,那么书圣的那些朋友自然会前来登云楼询问清楚书圣究竟出了什么事,这,难道不是生意吗?”
方天枢摇头:“可登云楼并不清楚。”
黑衣人自怀中摸出一封地图:“此为书圣隐迹风尘十余年之地。”
方天枢脑子飞速旋转,目光一闪,道:“阁下是如何得知书圣隐居之地的?又如何知晓书圣被杀的?”
这句话表面是想自黑衣人的口中验证这封地图的真伪,但方天枢暗地里的意思却是在问……
书圣,是否为你所杀?
闻言,黑衣人放怀大笑,泛白的手掌紧握着手中的杯盏,很直接的道:“方老先生,你是聪明人,该问什么不该问什么的道理你比谁都清楚,所以,你又何必套我的话呢?”
吸了一口气,他继续道:“知道的太多,总归是不好的。”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他缓缓的摊开手掌,掌心间的杯盏,此刻已是化作了一摊齑粉。
……
第五章 惊蛰之殇
……
风声微动,那一摊齑粉,袅娜四散。
黑衣人拊掌,冷冷道:“方老先生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方天枢略一迟疑,旋即用那双有些滞钝的眸子凝注着面前的黑衣人,干咳一声,道:“有。”
黑衣人阴恻恻一笑:“想清楚再说。”
方天枢挤出了一抹微笑:“这桩生意我们登云楼做了,只是价格……”
“我六,你四!”
方天枢眼珠子转了转,摇了摇头:“不行…不行…”
黑衣人置于桌上的手掌缓缓的攥成拳头,漠然一笑:“登云楼的生意向来不都是很好做的吗?莫不是……
“看不起在下?”
阴寒的话声中,木桌上已是出现了一道崭新刺目的裂纹。
方天枢慢条斯理的伸出了一根手指,正色道:“一成!我们登云楼只要一成便足矣!”
黑衣人微微一怔,对于方天枢所言的倒是有些意外,旋即竟然坦然接受:“如此甚好。”
连一句道谢都没有,仿佛这一切都是理所应当。
登云楼的财力整片圣洲大地有谁比的上?三成的金银在方天枢的眼中并不算什么,他想要的,只不过是对方的一个人情罢了。
或者说,并非简简单单只是一个人情,而是登云楼的周全。
方天枢问道:“所分成的金银该给阁下送往何处?”
黑衣人沉吟片刻,深邃的黑眸深处似是有着一道亮光闪过,缓缓道:“就寄存在登云楼吧,若是有机会的话,将来交给一个名叫萧……萧彻的青年。”
“萧彻——”方天枢重复说了一遍,将这个名字记在了心中。
萧彻是谁?
方天枢很想再问。
但他知道,他不能问。
……
黑衣人离开了,魁伟的身形渐渐消弥在朦胧的夜色之中。
玄机阁瞬即陷入了静寂,只剩下方天枢孑然独坐,他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大汗如雨,缓缓的摊开那枯瘦的手掌,掌心间附着着一层发亮的汗珠。
书圣之死太过震惊,而面前所坐着的黑衣人又是深不可测,饶是以方天枢的定力,都是几欲昏聩,更何况,他太过年迈了。
他已经尽力使自己看起来淡然了。
他望着静静躺在桌面上的那份地图——书圣的藏身之地。
但这并非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份地图,而是……
书圣的催命符!
“父亲。”阁楼外传来了方圆的声音。
方天枢余惊未消,先是一怔,后又沙哑的道:“准备笔墨,还有卷宗和云匣!”
“是。”阁楼外,方圆闻声便道。
……
方天枢虽然年事已高,手掌也已经苍白枯瘦,但笔锋却仍旧苍劲有力,如游龙般夭矫。
此刻他正伏在桌面上,仔细的描摹着那封地图,纤毫细节也不愿意遗漏。
方圆疑惑问道:“父亲,这地图是?”
方天枢连头也没有抬起,沉声道:“这是书圣所隐居之地。”
“书圣?!”方圆木立当场,但两眼却放出了光。
书圣之名,即便口中提起都不禁让人肃穆,更何况是见书圣一面?这十多年来,书圣就好似人间蒸发一般没有了踪迹,现在终于是有消息了?
方圆刚欲开口,但却被方天枢截口道:“不用想了,书圣他……”
他伏在桌子上的伛偻身子缓缓支起,凝注着方圆,沉声道:“已经死了!”
“死了?!”方圆像是弹丸一般跳起,随后整个人像是个石头人一般怔在原地,似是连动也不能动了。
他不相信书圣会死,冠绝天下,独领风骚的书圣书小舒,怎会轻易死去?
但此言从方天枢口中说出,他不由得不去相信。
他僵硬的缓缓转过头,看着玄机阁阁外那黝黯的夜色,看着那飘荡的黑云,那朵黑云,仿佛变成了书圣的模样。
而在那朵黑云的旁边,站着一位黑衣人。
方圆霍然回首,凝注方天枢,还未开口,却听方天枢叱道:“不要问了,我也什么都不知道!”
方圆的眸子忽的黯淡下来,站在一旁不再言语。
良久,方天枢终是结束了描摹,将今日所发生的一切事情记录下来连同那份地图原封不动的放入云匣之中,然后小心翼翼的锁起来。
云匣通体呈现出黯淡的青紫色,唯独封盖上有一块白色,用来总结匣中之事以便于找寻和归档。
但方天枢几番思量,几经犹疑,还是下不了笔。
沉默了良久,方天枢放下了手中的笔,叹了一口气,缓缓道:“归档吧。”
“是。”方圆点头,抱起云匣转身离开,可就在他前脚刚刚迈出玄机阁阁门之时,突听方天枢道:“等等。”
“父亲还有什么事?”方圆愕然。
“今天是什么日子?”
方圆看了一眼天色,道:“现在已过午夜,所以,应该算是惊蛰的最后一天。”
“惊蛰——”
方天枢略一沉吟,再度拿起了笔,沾了墨,走到了方圆的面前,挥笔在云匣的封盖上写下四个大字。
惊蛰之殇!
“轰隆”一声,电闪雷鸣,黝黯的登云楼,宛似白昼一般亮了一瞬,瞬即再度陷入泼墨般的黑暗之中。
阁中摇曳的火光,悄然熄灭。
外面,下起了雨。
滂沱大雨。
……
很快,书圣已死的消息便是传遍了整个圣洲浩土,前来登云楼询问内情的人几乎要将登云楼给挤炸了,连续两三个月,整个楼中的喧闹声就从未消断过。
方天枢早已命人按照所描摹下来的那份地图重新画了千万张,用绣有‘惊蛰之殇’四个字的锦囊装好,每一个来登云楼购买书圣消息的人,都拿到了这个锦囊。
登云楼有规矩,消息不共享,所以他们并不担心书圣隐居之地会在很短的时间内变得不是一个秘密。
登云楼能屹立圣洲大地数百年,自然有它的生存之道。
书圣已死的消息一时间如同晦涩的阴霾一般笼罩着整个圣洲大地,伴随着此消息的,还有着‘惊蛰之殇’四个字。
没有人去为书圣举办葬礼,因为几乎所有人都不愿意相信他真的死了。
但在心中,唯有以‘惊蛰之殇’四字来默默悼念。
没有了书圣,整个圣洲大地果不其然的再度陷入了兵荒马乱。
甚至,因为书圣之死,这荒乱,更甚数十年前。
“虞美人”虞小鱼——书圣一红颜知己——为了他而掀起了一阵腥风血雨。
瑶光圣池,武王殿,虚无阁,圣道宗,逸仙汶清宫,等等诸多势力在数十年前按捺下并且渐渐消弥的枭雄之心,皆因书圣之死,而故态萌生。
圣洲浩土,混乱不堪。
……
时光荏苒,韶光飞逝。
十六年过去了。
书圣之死,惊蛰之殇,渐渐的隐没甚至消寂在了众人的心中。
……
玄洛皇朝,神都。
红袖招。
这是一双很美的手。
柔若无骨,毫无瑕疵,就像是一块经无数能工巧匠耗费毕生精力精心塑磨而成的一块羊脂软玉一般,间中没有纤毫杂色,白皙而又温软。
令人目眩。
可以想象,能拥有这双完美玉手的女子,会是何等的天香国色。
此刻她正在轻轻的扭动着腰肢,仿若一只蝴蝶般翩然起舞,她用那双白皙的纤手自胸膛缓缓滑下去,如柳的腰肢向后倾倒,微微歪头,柔媚的眼波轻轻一眨,勾魂摄魄。
而在她眼波所瞟的方向,一位满脸书生气的白衣少年正坐在那独自饮酒,一边饮酒,一边看她跳舞。
此刻他面泛红光,不知是饮酒所致,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他有一双很亮很大的眼睛,深邃的宛若碧青的湖水,间中好似能够寻觅到小鱼的踪迹,不得不承认,这双眼睛,完美的无可挑剔。
……
第六章 耕心草堂
……
此间白衣少年,名萧彻。
大口饮下一碗酒,萧彻随意的挥了挥手,顿时雅阁中的乐声骤然停滞,那翩然起舞的妖娆女子也愕然的木立原地。
萧彻高声喊道:“徐姐姐。”
雅间外,一道欢愉但略显苍老的声音传来:“来了来了。”
进来的是一位发福的半老徐娘,故此,人称徐三娘。
萧彻如今刚满十六,若是论年纪,只怕这徐三娘都可以做他奶奶了,但萧彻依旧喜欢喊她徐姐姐,而徐三娘非但不见怪,反而很喜欢他这么叫她。
每次听到萧彻这么叫她,她面上那厚厚的叠在一起的皱纹都要笑的抖上好长时间,甚至连眼泪都笑出来了。
徐三娘看着萧彻,竟真的像是在看自己的弟弟一样,笑眯眯的道:“怎么了?”
萧彻扬了扬手中的酒壶,微醺笑道:“没了。”
徐三娘道:“酒马上来。”
她的眼角带着笑,转身前的那一瞬深深的在萧彻清俊的脸上徘徊着,他有着清朗英俊的脸颊,明亮清澈的眼睛,还有让每个女人心动的好看笑容,十六岁的他有着在这个年纪应有尽有的完美。
她不敢想象数年之后的他该会是何等的让女人痴迷。
就在这时,雅阁的门突然被撞开,一个身着黑衫的少年顾不得周围的花红酒绿,大步蹿到了萧彻的身边,喘着粗气道:“少爷,大怪…大怪被老爷发现了。”
萧彻灵动的眼睛忽然迟滞了一瞬,但很快便恢复了奕奕光彩,似是这件事经历惯了一样。
他拍了拍黑衫少年的肩膀,又拂了拂衣袖站起来,强颜欢笑道:“经历的多了,也就习惯了。”
这黑衫少年姓曾,单名一个智字,因为萧彻曾经救过他一命,是以甘愿委身为奴,但萧彻却从未将他看做奴仆,相反,还将他当做自己的朋友。
临走之时,萧彻向徐三娘借了两个垫子,和大智一人一个揣在屁股后面,然后便匆匆向着郊外赶去。
……
林子很安静。
穿过这片密林,前方楼亭林立,蘋花汀草,分外秀丽。
这里是耕心草堂。
而耕心草堂便是萧彻的家。
萧彻突然顿足,微微皱着眉,目光似是有些忌惮的盯着前方的院落,在那边,此刻有着严厉的呵斥声若断若续的传来,间中还伴随着大怪委屈的呜咽声。
萧彻突然感觉后背有些发凉,弱弱的捎了捎脑袋,两只脚像是钉子一样钉在了地上,沉重的根本迈不出去。
虽然这种事情已经经历了太多了,但每次到这个时候,心里还是免不了一阵发毛。
他伸出手摸了摸屁股上的棉垫子,心里这才有了安慰,拖着沉重的脚步,和大智互相携扶着走向耕心草堂。
该面对的总要面对,不是吗?
训斥声越来越近,萧彻的心彻底空了,脑子茫茫然一片真空,脸色阵青阵白,说不出的难看。
但当他迈进了耕心草堂的屋门时,心里忽然不害怕了,脸色缓和了许多,脑子也清晰了许多。
很多事情就是这样,将要面对或者说是即将面对时会惧怕,会惊怖欲绝,但真正做起来时,一切都会好多了,因为你根本没有退路可言。
“义父,我回来了。”
萧彻朗声喊道,语声从容平淡,整个人云淡风轻的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
突听一道严厉的声音传来:“跪着!”
“好的。”萧彻轻笑出声,同身旁的大智相觑一眼,打了个哈哈。
旋即两人急忙正色,很干脆,很利落的在大堂上对着高堂上所悬挂着的‘耕心草堂’四个字跪了下来。
须臾后,一道魁伟但却有些伛偻的身影自后厅缓缓走出,在他的厚实的手中,正提溜着一只小白熊。
这男子便是萧彻的义父,萧影。
萧影提溜着小白熊,走到萧彻的面前,丢入到他的怀中,冷哼一声道:“给你!看看你做的都是什么事!”
这小白熊,便是大怪。
此刻大怪身上还穿着萧彻的白衫,毛茸茸的大脑袋埋在白色斗篷下,一双大眼睛乌溜溜的转着,好似蒙上了一层朦胧的光膜,隐没了它们原本的光泽,看样子既滑稽可笑,又让人心生怜悯。
萧彻嘿嘿一笑,想要辩解什么:“义父……”
“闭嘴,好好跪着。”
“是!”
萧彻暗自咬着舌尖,憋住了笑。
萧影气的横眉竖眼,胸腔中的怒火已经快要冒到咽喉处了,脑子中也不知道酝酿了多少要训斥萧彻的话,但却在一看到他时,便似阳光下的薄雾般消弥的无影无踪。
萧彻的眼睛,还有他的淡淡的笑容,就有着这种魔力。
萧影在临窗的椅子上坐下,鼻息沉沉,灰蒙的眼睛眨了眨,显得有些空洞,似是在脑中斟酌着要训斥萧彻的话语。
但从小到大,他什么话没有说过?
然而,萧彻却像是顽石一样无动于衷,永远都活在自己的世界,有自己的规则。
大堂中忽然陷入了一阵静寂,落针可闻。
夕阳将歇,临别之时给疏淡的悠悠白云镀上了一层隐约可见的光膜。
马上要入夜了。
也就是说,萧彻和大智,还有大怪,已经跪了约略有半个下午了。
大智和大怪依旧跪的很直,但萧彻的手脚却开始不安分了,缓缓的朝膝盖处伸手,突听萧影叱道:“别动!跪好了!”
萧彻眨了眨那双清澈的眼睛,可怜兮兮的道:“义父,有点疼。”
语声中,萧彻已是站了起来,并且伸手去扶大智和大怪,即便他们不敢起身,但依旧是拗不过萧彻浑厚有力的手臂。
萧影胸中的怒火早已是平息了多半,冷冷道:“应思论,清心策,洗神录,回去摘录批注三百遍!安意曲,浣溪令,弹奏六百遍!”
话音落下,萧彻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大怪和大智的眼神中也是闪过一丝黯淡。
萧彻干笑道:“义父,这……这有些重了吧?”
吸了一口气,他转过身来,又道:“义父,要不你打我一顿?”
萧影随意的瞥了一眼,怎会不清楚他心里打着什么鬼主意,暴叱道:“摘录批注六百遍,弹奏九百遍!”
说罢,萧影掸了掸衣衫,袖手离开。
留下萧彻,大智,大怪三个在原地愣神,脆弱的心灵在风中凌乱。
……
入夜了。
月光漫过林梢,清洗着整座耕心草堂。
那银灿灿的月华透过窗棂,落在萧彻的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若明若暗的银辉。
月夜中的耕心草堂很美,但此刻萧彻却并不觉得,他看着往昔他一向很喜欢的月光,此刻却仿若看到了一地不知名的忧伤。
因为……他还得抄书。
心中悒郁。
不光是他,还有大智和大怪。
尤其是大怪,此刻的它正用它小小的爪子捏着一只笔杆,奋笔疾书,虽然字迹有些潦草,但却颇有特色。
可想而知,从小到大,萧彻得犯多少次错误,才能把大怪逼成这样样子。
大怪眼眶莹润,委屈的都快要哭了。
大智忽然道:“少爷,你去休息吧,剩下的我来抄吧。”
萧彻摇了摇头:“不行。”
他抬起头,目光落在了大怪的身上,又道:“大怪,你去睡吧。”
大怪如捣蒜般点头,丢下笔杆,舔了舔自己已然僵硬的爪子,两行清泪如凝脂般流下。
它并未回去,而是趴在了书桌上睡觉,默默陪着萧彻和大智两个人。
星群落下,夜已将尽。
大智顶不住困意睡着了,只剩下萧彻一个人伏案疾书。
随着时间的推移,阳光也出现了,色调变得柔和而清朗。
萧彻终于抄完了。
他帮大怪和大智打了水,端了早饭。
然后,山岳一般沉重的无梦睡意便是扑面而来,眼帘遽然垂落,
倒在榻上酣睡的如同昏死一般。
萧影恰好走来,帮他掩好被角。
……
第七章 萧红
……
午后过半晌。
残阳的余威犹在,那略微有些暗淡的阳光自林间的罅隙中倾泻而下,而大怪此刻正在林间嬉闹。
那疏淡的阳光落在它的身上,随着它跳跃的兽躯翩然起舞。
大智打了水,喊道:“少爷,起床了。”
而萧彻,却如山停岳峙般岿然不动。
像是个死猪。
大智推也推不醒他。
大智眼珠子一转,笑着低声道:“红姑娘来找你了,此刻她应该正在红溪中沐浴。”
萧彻霍然睁眼,屁股似是被针扎一般跳起了一丈高。
“衣服!”
语声短促而又清脆。
大智相当配合的将白衫扔向萧彻。
萧彻披上衣衫便向着草堂外奔掠而去。
连脸都忘了洗。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无缝衔接,间不容发。
……
红溪。
这条小溪本没有名字,但因为这十多年来总有一位绝美的女子常在这里沐浴,因此便有了名字。
她叫萧红。
而红溪,是萧彻为她起的名字。
此刻她正坐在一块青色岩石上,脱下那双镶着金丝的红鞋子,将一双纤巧的玉足伸入溪水中,溪水中的凉意瞬间拥着有些酸痛的脚,滋味畅洽人心。
很快,她褪去了轻纱红衫,像一条小鱼般钻入水里,清凉的溪水立刻将她的全身都包裹起来。
她在很多溪中都沐浴过,但唯独对这条小溪情有独钟。
或许是因为‘红溪’两个字。
亦或许是因为起名字的那个人。
溪水潺潺,在微光的照拂下闪烁着粼粼波光,阳光很美,林子很美,红溪也很美,但它们的美此刻却是被溪中沐浴的她所彻底掩盖。
她浅浅一笑,周遭的一切,都仿若失却了颜色。
草窠中忽然传来了一阵躁动,像是有一双眼睛在窥视着一般,萧红自然是察觉到了,但她面色不改,清眸中的笑非但没有丝毫的阴翳,反而明朗的有些耀眼。
她风铃般的娇笑声悠悠传出:“别藏了,你若是想看,我给你看便是了。”
语声柔美,通透。
下一瞬,草窠中忽然蹦出一道白衫身影,正是萧彻。
他嘴角叼着一根青草,飘忽的目光看看白云,看看绿林,偏是不看向红溪之中的那道白中透红的倩影。
萧红娇笑一声,嗔怒道:“你装什么?”
萧彻的目光落在萧红脱在青色岩石上的水红色衣衫,垂着首道:“我是个读书人。”
萧红先是一笑,后又冷冷道:“谁能看出来?”
萧彻依旧没有抬头,忽也间向着林间喊道:“大怪。”
很快,自林间跑来了一道雪白的影子。
在这般美丽的画面中,萧红的雪白的倩影就好像是一片荨麻之中所开出的一朵蔷薇花,只是一眼,便让人着迷。
大怪自然也不例外,而且,它同萧红也是熟识的。
萧彻瞄了一眼色眯眯的大怪,叹了一口气,喝道:“小色熊,这么多年抄的书真是一点也没有抄到你心里。”
大怪讪笑着捎了捎毛绒绒的脑袋,垂着头走到萧彻的面前。
萧彻揉了揉它,手指指着面前的水红色衣衫,道:“衣服脏了,回去洗干净。”
大怪有些不乐意,但还是点了点头。
张开嘴巴,衔着萧红的衣衫步入了林间,向着耕心草堂走去。
大怪是会洗衣服的,连抄书都会的它洗个衣服并不算什么,这么多年来萧彻的衣服都是大怪洗的。
萧红明眸微凝,眼睁睁的看着大怪衔着自己的衣服消失在林间。
她竟然也不着急,明眸凝注着萧彻,而萧彻的目光却不知何时自那块青色岩石上离开,直勾勾的落在她的身上。
他的眼睛,好像永远都是那么的清澈。
萧红娇笑道:“好看吗?”
萧彻认真的点头:“好看。”
萧红纤美的玉手轻掩胸膛,缓缓的自水中的向着萧彻走来,笑着道:“我的衣服没了,所以,你难道就想让我这样站在你面前吗?”
萧红眼波流转,娇笑道:“风很冷,会着凉的。”
萧彻望着她那双满含秋波的双眼,认真的道:“草堂有药,我也通药理。”
“哦?是吗?”萧红已经移步到了青色岩石上,光赤赤的站在萧彻的面前。
她伸出那双纤美的如羊脂软玉一般玉手,在萧彻的胳膊上狠狠一掐,笑吟吟的道:“那你还真是完美呢。”
萧彻依旧笑着,声色不变。
接着,他霍然长身而起,手掌旋舞,间中带着一道白晃晃的影子。
只是一瞬,他身上的白衫已经穿在了萧红的身上,将她完美的身体遮的严严实实。
做完这些,萧彻上下审视一番,拊掌笑道:“不错不错,虽然大了些,但也还好。”
他清澈的目光迎向萧红的美眸,道:“女人穿男人的衣服往往很有风韵。”
萧红掩了掩衣襟,笑道:“我喜欢红色。”
萧彻毫不在意,澈目凝注着她:“我喜欢白色。”
萧红嫣然一笑,柔媚的眼波像是秋水般灵动:“好啊,那我以后尽量在你面前穿白色衣服。”
……
黄昏降临,继而隐隐泛红的夜色笼罩了红溪。
再然后。
星满天空。
萧彻生起了一堆火,忽然开口道:“你为什么从来都不愿意进草堂坐坐?”
萧红望着面前潺潺的溪流,笑道:“我喜欢红溪。”
萧彻能看出她有心事,但却绝口不提,一个人最怕别人问起自己的心事,萧彻懂人,更懂女人。
沉默了不久,萧红道:“我饿了,你会烤鱼吗?”
萧彻耸了耸肩,道:“你不都说过我很完美吗?所以……你需说你饿了便好,后面那个问题很多余。”
话声中,萧彻长身而起,走向红溪。
然而就在他刚要跃入之时,一件白衫却落在了他的头上,间中夹裹着沁人心脾的甜香。
还未待他反应过来,一条花色锦鲤便是被萧红扔到了岸边,白衫被揭起,再度穿回到了萧红的身上。
鼻尖的甜香戛然消失,萧彻竟是还在回味,他回转目光,苦笑道:“这种事情不都是应该男人来做的吗?”
萧红莞尔一笑:“你可以把我当成男人。”
“那你今天和我同床共衾?”
萧红脸上的笑意非但不减,反而更浓:“如果你想的话,也不是不可以,反正……你也全都看过了。”
萧彻:“……”
沉默了不久,萧彻看向那扑腾跳跃的花色锦鲤,略一沉吟,道:“这条锦鲤和我有缘,还是放了它吧。”
话音落下,萧彻将其再度抛回了红溪中,同时,自己也纵身跃下,回来时,手中提溜着一条白中透红的鲢鱼。
萧红看着他,唇角泛起笑意。
这算是男人的自尊心吗?
……
大快朵颐之后,两人以天为衾,以地为床,以草为枕,看满天星斗。
茫茫苍穹,无数银星仿若千帆百舸,自在游弋。
萧红忽然道:“萧彻,我要考书斋。”
“南溪书斋?”
萧红点头:“你要去吗?”
萧彻摇头道:“这世上已有的书我几乎都看遍了,去南溪书斋还有何意义?”
“这世上没意义的事情有很多,难道你就能保证自己一件都不做?”
萧彻道:“若是可以,我当然一件都不会做,但若是为了某个人,或许我会的。”
萧红浅笑:“为了我呢?”
“不去。”
萧红非但没有生气,反而依旧笑着,好像在她的脸上除了笑容便没有了别的表情,微微歪头,美眸凝注萧彻,道:“我们打个赌,怎么样?”
萧彻略一迟疑:“赌什么?”
萧红道:“我赌你会考的。”
萧彻眼珠子一转:“赌注?”
“如果你最后真的不考书斋,我会吻你一下。”萧红语声一顿,眼波流转,娇笑道:“是不是很划算呢?”
“成交。”
……
第八章 第三个人
……
静谧的林间忽然响起一阵骚动,继而一道低沉的吼声传出:“吼。”
是大怪的声音。
循着声音望去,只见大怪正衔着萧红已经晾干的水红色衣衫缓缓走来。
萧红道:“好了,我该走了。”
自大怪口中接过衣衫,萧红揉了揉它的脑袋,笑道:“乖,姐姐下次再来看你。
“走了。”
话声落下,萧红迈着莲步款款离开,很干脆。
走了没多远,她莲步一顿,回头看向萧彻,笑道:“对了,这件白衫我就当做你是送给我了,这扇子,你拿去。”
语声伴随着微响风声飘入萧彻的耳中,他手一抬,接住了一柄扇子,青色扇子。
他很喜欢扇子,萧红知道。
因为扇子会让他看起来更像是一个谦谦君子,但也仅仅只是像而已。
……
天亮了。
曦光,清新的如露水浣濯过一般。
距离南溪书斋的考核还有五日光景,而萧彻便是准备在今日前往。
“彻儿,你有自己的路要走,义父不能拦你,但务必要记得义父曾经教过你的。”萧影再三嘱咐。
萧彻长身一揖,笑道:“义父放心,彻儿虽然顽劣,但义父的教导,却是半个字也不敢忘。”
“好。”萧影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一转落在大智的身上:“大智,照顾好少爷。”
大智欠身抱拳:“那是自然!”
纤巧玲珑的熠熠微光自薄云间透射下来,将萧彻他们的影子在枝繁叶密的林间拉的很长。
萧影负手而立,眼睁睁的看着萧彻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林间。
十六年了。
这一天,终归还是来了。
萧影心中清楚,当萧彻踏出这‘耕心草堂’,想回来,便很难了。
流光一闪,带来砭骨寒气。
一道漆黑的身影悄然出现在了萧影的身后。
“隐尊。”那黑影深深一揖。
萧影头也不回,淡淡的道:“任何人不得伤彻儿分毫,若是他少一根头发,你们知道后果。”
那黑影眼神一滞,瞬即眨也不眨的赶忙点头:“是。”
萧影又问道:“找到洛丹青了吗?”
那黑影暗暗吸了一口凉气,颤声道:“还…还没有。”
萧影双眼似是遥注远方,长长的叹出了一口气,不再言语。
……
玄洛皇朝,神都。
浩瀚宫殿巍峨如故,它耸立在神都正中心,也耸立在世人的心中。
这里是皇室皇宫,皇姓为洛。
但自从十二年前的那一战之后,皇室,没了王。
长阳街。
熙来攘往,繁华如烟。
而红袖招便坐落在这条街道上,对于这条街,萧彻可是熟悉的很呢。
‘天下楼’是这条街上最豪华的酒楼,萧彻也去过几次,他爱酒,好酒,但却并不喜欢酒楼。
在他看来,酒楼并非是一个喝酒的好去处。
红袖招才是。
因为……
有酒无色酒无味,有色无酒色失颜。
但此刻,‘天下楼’门口正围着一大堆看热闹的人。
两个身着粗布青衫的伙计正架着一个酒气熏天的醉汉自楼中走出,随即将那醉汉扔倒在地,接着便开始对其拳打脚踢。
边打边骂道:“真特么的倒霉,酒楼才刚开张,就遇到这么一个吃白食,喝白酒的穷叫花子。”
周遭有人冷笑道:“这种人就该打,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山野贱民,真是晦气!”
“打死他算了!”
也有好心人劝道:“别打了,若不是遇到了什么天灾人祸,谁愿意这样?他沦落至此,也怪可怜的。”
那醉汉双手紧紧的抱着头,身体蜷曲在一起,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在他身上,已是多处都有了血迹。
但却没有个人上前帮他。
人都是一种喜欢看戏,天生会趋利避凶的动物。
这一幕,萧彻看在眼中。
他自街旁垂落下来的柳枝上摘下两片柳叶,屈指弹出,顿时两道青碧色的光芒便是闪烁着朝着人群中射去。
似是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操控着那两枚柳叶一般,使其巧妙躲开人群,正好割在那两个施暴人的手腕上。
砸下的拳头悬滞半空,痛苦的哀嚎声响彻而出。
还未待他们反应过来,萧彻的身影已是悄然出现在了那醉汉的身前,将他搀扶而起:“你没事吧?”
“没……没事。”醉汉呆滞的眼神凝望萧彻,道:“多谢!”
那两位施暴的伙计愣住了,呆板的僵木在原地。
“大智。”萧彻示意道。
“是,少爷。”
大智点了点头,自怀中摸出一片金叶子交给那两位伙计中的一人:“这是他的酒钱。”
大智轻叹一口气,接着道:“腕上的伤很疼是吗?”
那两位伙计战战兢兢的点头。
大智指向那狼狈不堪的醉汉,道:“他也疼,至于你们流的这些血……”
萧彻接过话锋:“便当做是赔罪吧。”
说罢,他的目光又落在醉汉的身上,笑道:“我叫萧彻,你呢?”
“老黑。”
“你很喜欢喝酒?”
老黑眼睛里焕发着光:“是,很喜欢。”
萧彻拍了拍老黑的肩膀,道:“走吧,我请你喝酒去。”
……
红袖招。
长袖如云,月裙及地,炫人眼目。
老黑望着萧彻,道:“为什么要来这种地方?”
萧彻笑了笑:“因为这里最适合喝酒。”
徐三娘看到萧彻后,标志性的笑容再度出现在她满是皱纹的脸上。
红袖招里的女子没有一个不识得萧彻,看到他脸上的笑容和清澈的目光时,不禁也泛起了笑意。
这一次萧彻并未进入雅阁,而是直接在大堂中和老黑对坐饮酒,眼前是精彩绝伦的舞蹈,耳边是畅洽人心的琴音,口中是温润纯良的美酒,快意盈满周身。
“你能喝多少?”萧彻忽然问道。
老黑喝下一大碗酒,道:“我是按天算的。”
“几天?”萧彻笑了笑。
“不知道。”老黑摇头。
闻言,萧彻脸上的笑意更浓,挑衅的看了一眼老黑:“那我们比试一下?”
“好!”
话音落下,突听红袖招外有一人道:“三个人拼酒岂不更有意思?”
这道声音很清朗,但间中却仿佛带着几分清脆与通透,好像是女子的声音。
但女子,又怎会来这红袖招?
语声中,这道身影已经走入了红袖招,他像萧彻一样,身着白衫,清俊的面容白皙透亮,再加上他嘴角的笑容,整个人显得潇洒不凡。
他的手很美,很像是一双女人的手。
但绝大多数的女人都不会有他的手好看。
还好他不是女人,否则这红袖招中的女子,怕是都要因为嫉妒而将他轰出红袖招了。
萧彻笑着道:“阁下也喜欢饮酒?”
白衫男子眨了眨眼睛,略一沉吟:“酒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是否真的喜欢,但巧的是……”
他看看萧彻,又看看老黑,接着道:“我和两位一样,饮酒也按天算。”
能做为红袖招的主人,徐三娘的眼力自然是没的说。
很快整个红袖招中的闲杂人等便是被清空,只剩下舞女和乐师。
还有萧彻他们。
三人放怀畅饮,好似喝水似的大口饮着酒。
整整两天之后,脸上方才泛起红光。
但三人的眼睛却都是越发明亮,深邃而又透明,宛似能自其中寻觅到另一个玄妙的世界一般。
只有懂酒的人才能看出来,那个玄妙的世界其实正是酒的世界。
夕阳西沉,夜已将近。
接着。
薄雾织起密网笼住清晨,遮住它的眼睛。
然后。
烈阳灼灼。
再然后。
落日余晖,大地双颊生晕。
整整五日过去了。
熹微的晨光透过薄暮的鬼魅,洒在长阳街上。
南溪书斋的考试便是在今日开始。
……
第九章 一吻
……
红袖招中,三个人喝的烂醉,但眼睛却还是那么的亮,好像灌下去的那些酒永远都麻痹不了他们的双目。
“少爷,南溪书斋今日开考。”大智提醒道。
萧彻揉了揉迷濛的睡眼,十指插入黑发中狠狠的拍了拍脑袋,似是想以疼痛来将即将陷溺在时间沼泽中的意识踢打起来。
良久,方才缓缓回过神来。
萧彻看看老黑,又看向那像极了女子的白衫男子,笑道:“我还有事,便先走一步了。”
“你是要去考书斋吗?”白衫男子问道。
“不是。”萧彻摇了摇头,道:“我是去收债去。”
话声落下,萧彻已是走出了红袖招门,大智将三个人的酒钱付了,随即带着大怪追了上去。
……
南溪书斋。
它位于神都南城,背倚玄圣山,是为玄洛皇朝的‘砥柱’。
但如今这根‘砥柱’却同皇朝之间生了嫌隙。
人很多。
而且每个人的眼中都是带着兴奋和期待。
萧彻纵身一跃,跳上了一株参天古树,顺带着拉上大智和大怪,这里视野不错,适合观礼。
目光越过人群,萧彻看到了正门的匾额上刻画的‘南溪书斋’四个烫金大字,这四个大字龙飞凤舞,看似温文尔雅,但间中却是含蕴着一股孤傲之气,尤其是‘书’字,清逸温婉的外在之下,却潜藏着孑然的圣者之气。
这个‘书’字,是书圣当年为南溪书斋所题。
萧彻的目光遥注那‘书’字很久,他当然知道这个字的来历,但只是不知道,当初的书圣究竟有着何等的风姿。
……
书斋深处,一道倩影款款走出,她柳眉轻颦,樱唇含笑,纤巧玲珑的身段像是一阵风就能将其刮倒,她年纪不大,但却已是有着红颜祸水之姿。
书斋圣女,沐婉儿。
很快,人群自成队列陆续登记在沐婉儿的面前登记。
萧彻清澈的目光落在了沐婉儿的身上,停滞了许久。
很快,他也看到了老黑的身影,还有那先前在红袖招中饮酒的白衫男子。
但唯独不见萧红。
大智有些着急了:“少爷,她会不会记错时间了?”
萧彻神色不改,含笑道:“她来了,五天前便来了。”
“少爷的意思是……”大智有些懵,但很快双眼焕发出了光,有些难以置信的道:“难道是那白衫男子?”
萧彻跃下了古树,朝着人群中走去。
每个人都向往美好,更向往美好的人,而萧彻无疑就是这样一种让人向往的人,他向人群走去,很快,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萧彻径直走向萧红,嘴角漾着柔和的笑。
白衫男子疑惑道:“萧兄怎的会来书斋?”
萧彻淡淡道:“把头发拆了吧。”
萧红微微一怔,接着莞尔一笑:“做了五天的男人,倒是有些不适应做女人的感觉了。”
笑声中,萧红将长发上束着的玉冠拆下,瞬即,漆黑如墨的长发如雨瀑般倾泻而下,间中有一绺挑染成红色。
“好美。”人群中有人感叹道。
萧红的确很美,她的美,是那种素朴之美。
她本就不喜粉黛,而且即便是稍施粉黛也不会增添她一分美丽,她的美,本就是独一无二。
萧红眼波流转,凝注萧彻道:“所以,你来这里是要?”
萧彻做出一个噤声的动作,然后澈目遥望沐婉儿,含笑道:“仙子,登记已经结束,我是不是不能考书斋了?”
沐婉儿淡淡道:“按规矩讲的话,是这样的。”
“多谢。”萧彻微笑点头。
旋即清澈的眼睛已是落在了萧红泛起微醺羞赧的俏脸上。
他无奈的耸了耸肩,笑道:“看来是没办法了。”
萧红扬起那红扑扑的面颊,明媚的眼波中带着宛似对未来憧憬的浅笑,羞赧道:“所以,你想怎么样?”
“我想这样!”话声短促清朗。
下一瞬,萧彻的身子向前一挺,嘴唇不偏不倚恰好印在了萧红的朱唇上。
人群的呼吸骤然迟滞。
更是有着无数男人,眼中泛起了嫉妒的红光。
“你……”萧红玲珑有致的娇躯微微一颤,先是想挣扎出来,无果后还是软绵绵的享受着这一切。
她纤巧的玉手搭在萧彻的肩上,很配合的献出了自己的深情一吻。
但在她的眼角,有着两行如凝脂般的清泪。
这是一个温柔而安静的吻,也是一个不知其归宿的吻。
她和萧彻,仿佛就如同这个吻一般,没有归宿。
良久,唇分。
被眼前这无耻的男人恶狠狠的夺走初吻,萧红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意吟吟,至少,面对他,她是愿意的。
萧红笑道:“这下开心了?”
萧彻笑着点头:“感觉还不错。”
萧红接着道:“所以你现在是要离开了吗?”
饶是她伪装的再好,可是自那双明净的眸子深处,萧彻还是看到了一丝失落,若是他真的离开,她会不开心。
萧彻的双目忽也间望向远处的沐婉儿。
沐婉儿显然注意到了他的目光,清眸中略带着浅笑,但皙白的俏脸却是有着冰冷的霜华渐渐汇聚。
她当然明白萧彻想要说什么,冷冷道:“且不说你是否有能力通过书斋的考试,单凭你这么欺负她,你觉得我会给你考试的机会吗?”
萧彻冠玉般清俊面颊上笑意不减,他早已料到了沐婉儿会这么说。
虽然被误解,但他也不甚在意。
刚欲开口,却听萧红截口道:“我甘愿被他欺负。”
人群忽然爆出一阵愤怒的叹息声,心都好像要碎掉,很多人瞪向萧彻的目光中满含怨毒和怒火,这家伙,凭什么这么好运?
沐婉儿清眸也是微微一怔,道:“你难道看不出来我在帮你?”
萧红笑着道:“看的出来,但是,你误解他了。”
语声中,萧红明净的眸子敛起一抹水光,满含秋波凝注萧彻,眼神充盈着别样的色彩。
……
很安静。
没有乱耳的杂声。
萧红和萧彻两人比肩走在一条满是尘迹的山道上。
此为朝圣之路,正是书斋的考试。
萧红忽然开口道:“我发现我被骗了。”
萧彻道:“被骗什么了?”
“被骗了一个吻。”萧红冷冷的瞪着萧彻,接着道:“其实你本就是打算要考书斋的,对吗?”
“不对。”
“为什么?”
“我不是本就打算考书斋,我是为了你才选择考书斋。”
萧红先是一滞,后又展眉笑道:“那你刚才……”
萧彻微笑道:“我虽然是一个怕麻烦的人,但两三句话就能换来些琼浆玉露,傻子才不干。”
……
山脉寂静无声。
湖泊波澜止息。
很快,萧彻和萧红两人便是漫不经心的走到了山巅,在那里,一座浩瀚无穷的宫殿巍峨如故,庞大的两扇殿门呈现出烁金之色,两边的柱子上分别雕刻着飞龙和舞凤,殿前的石阶皆是以青玉铺就而成,自殿门之前一直朝下蔓延,直到萧彻他们的脚下。
这青玉石砖名为云梯,共有九万七千阶。
而他们便需要在最短的时间内登上云梯,去参悟一柄断剑。
剑皇的断剑。
萧红问道:“那柄断剑和书斋有什么关系?”
萧彻道:“很久以前,剑皇和书斋院长于空明在玄圣山山巅一战,但最后于空明输了半招。”
萧红又道:“既然剑皇胜了,可为什么他的剑会断?”
萧彻笑了笑:“剑皇用的不是剑。”
萧红道:“不是剑是什么?”
萧彻道:“竹竿!”
语声中,萧彻已是朝前迈步走去。
然而刚走出没几步,他原本安若的脸色遽然阴沉下来……
……
第十章 朝圣云梯
……
他的双脚似是犹如灌满了铅一样沉重,这脚下的青玉石阶仿佛拥有着强大的吸力一般,使得他们很难登上去。
“倒是有些小瞧这云梯了。”萧彻嘟囔一句,旋即双拳紧握在一起,浑厚的气息陡然之间便是自其周身倾泻而出,尽数灌注于双脚之间,使得其所承受的压力少一些。
萧红的脸上已是有香汗渐渐沁出,苦笑一声道:“这才走了短短几步,之后的路还很长呢。”
如此这般艰难走出数百阶云梯,两个人此刻已是热汗涔涔。
萧彻忽然停下了脚步,他缓缓的抬起头,明锐如剑的目光似是想要穿透了眼前迷濛的白雾望向云梯之巅。
在那里,是他们朝圣的目标。
朝圣!
难道只是为了去参悟剑皇的断剑?
若真是如此,朝圣有何意义?
“你怎么了?”萧红喘息着道。
“我总觉得,这并非是书斋本意。”萧彻的声音变得很粗沉,道:“这种朝圣,并没有丝毫的意义,不是吗?”
吸了一口气,他接着道:“虽说是朝圣,只不过每个人想的只是参悟剑皇的断剑。
“我想书斋的本意便是要来此证道朝圣之人真正的有着一颗朝圣的心,只有那样,或许才会从剑皇的断剑之中有所得。而与参悟时间相比,效率便可弥补。”
他的双目骤然间闪出光,沉声道:“我们慢慢登梯,不用着急登顶。”
萧红点头:“好。”
随即两人便是放慢脚步,自云梯缓缓登上,随着脚步的放慢,竟是感觉背上的压力越来越小,双脚也是轻盈了许多,似是那股来自于云梯之巅的压力在渐渐的消失一般,按理来说,即便是他们脚步再缓,他们依旧是越来越靠近山巅,而那股压力竟然不增反降,这足以说明,朝圣之心的重要。
人心浮躁,太过急功近利。
这便是南溪书斋教给他们的第一课。
……
入山之时是午时。
而此刻已是满天星斗。
很多人都登上了云梯之巅,萧彻他们姗姗来迟。
大殿前的石台上。
剑皇的那根已断的竹竿,此刻正一分为二深插烁金之中,只有剑柄和半个剑身露出来,上面刻画着的龙形纹路犹如金乌般闪耀,让人不禁觉得有些刺目。
这便是剑皇的断剑。
萧彻他们安静的落座于席位之上静心参悟断剑,眼眸兀自一闪,顿时清澈的双目像是深邃了许多,而眼前这断剑上所刻画的龙也似是有了生命一般在其眼前盘桓。
“啊——”突听有人惨叫。
只见那人面色苍白如纸的瘫倒下来,或许是因为面色太过苍白,使得挂在其嘴角的血迹都是变得极为刺目,让周遭多数人都是心生惊怖欲绝之意。
参悟断剑需要消耗不少的神念,很多人不愿意无所得而放弃,更有人面对这等机缘几近疯狂,所以出现意外很正常。
渐渐的,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放弃。
对此,萧彻并没有理会,他看到面前那柄断剑上所雕刻的金龙的巨大嘴巴轻微嗫嚅着,似是在对他诉说些什么,然而萧彻并不懂龙语,自然不知晓它所说的是什么,不过隐约的是想要教授他一些什么东西。
这飘璇的龙不仅他看到了,萧红也看到了。
不过,这条龙究竟是何意,他们却是不得而知,萧彻摸不着头脑,这虚无缥缈的参悟让他不知道究竟是该把捉些什么东西。
但经过这一路攀登云梯,他越发觉得朝圣之意味深长,人要摒除内心的浮躁,既是朝圣,便真的要怀着朝圣之心,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一如吃饭就是吃饭,睡觉就是睡觉。
很简单普通的一句话,然而真正能做到的……不是圣,就是神。
萧彻眨了眨有些干涩的眼睛,环目四周,忽然和萧红的目光碰撞在一起,随即便问道:“想通了吗?”
“没有。”萧红苦笑一声。
“我也一样。”萧彻耸耸肩。
说罢,他忽然站起身子,朝着云梯那边走去。
“你去干什么?”萧红忙道。
“想不通就不想了,我去走走云梯。”
“我陪你。”
紧接着,在众人如炬般灼灼的目光之下,萧彻和萧红走下了云梯。
总之还有些时间,既然想不通,何必强迫自己去想,将这问题埋在心中,能想到自然最好,想不到,也没所谓。
漫步在云梯上……
那始终参悟不透的‘断剑’笼罩在脑门前的阴翳渐渐的散去了。
不多时,两人便是走下了这九万七千阶云梯。
萧彻道:“想通了吗?”
萧红摇头:“没有,你呢?”
“一样。”
语声中,萧彻又将脚步迈了出去,心怀朝圣之心,再度攀登云梯。
萧红莞尔,跟了上去。
不知道为何,重新走了一遍云梯之后的她,心竟然是平静了许多,也不知道是漫步悠闲的原因,还是萧彻在她身边的原因,她竟是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的祥和,仿佛她不是为了考书斋而参悟断剑,仅仅是为了朝圣而来。
同样,萧彻也有这种感觉,脚下的云梯似是有着一种净化心灵的作用,在这上面走的时间越长,他的心便是越发清净与安宁。
凡事只有静心做,才可完美。
……
很快,他们又回到了云梯之巅。
两人相视一笑,心如明镜。
再度走完一遍云梯之后的他们似是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是透彻了许多,那盘桓于眼前的巨龙变得很真实,而在其口中的龙吟也仿佛是有了灵性一般朝着他们的脑袋涌入。
那是……真龙之意。
萧彻的脑子忽然觉得一阵混沌,茫茫然一片真空,只感觉那道真意仿佛是雕刻在脑海之中一般,弥久不散,深深的烙印在那里。
精纯而又晦涩。
萧彻手掌一翻,一张古琴便是出现在了双膝之上。
此为洗心古琴。
自萧彻有意识的那天起,这张古琴便是一直陪在他的身边。
十指轻抚,指尖随着脑海中那真龙之意的韵律而开始缓缓弹奏,欢悦的音符自他的指尖跳跃而出。
纵然那真龙之意在他脑中烙印的很深刻,但当他以琴音融合于其韵律之中时却仿佛如坠五里云雾。
突兀之间,一道略显苍老和沙哑的语声忽然落入他的耳中:“为了朝圣而朝圣!”
萧彻怔了怔神,旋即以朝圣之心奏鸣,那跳跃在其指尖的音符顿时仿若是有了生命一般。
“嗡——”
萧彻双目霍然张开,刚欲开口,忽然觉得肩膀像是被一双厚实的大手钳住,下一瞬,他已是到了另一处空间。
眼前是白茫茫的一片。
萧彻漫步云端,笑着道:“多谢于前辈教导。”
旋即,他向着某处云间深施一礼。
云间有人,那人放怀大笑:“哈哈……没想到你小子还挺聪明呢。”
萧彻笑道:“还好吧,至少不笨。”
云片袅娜四散,一位身段略微有些伛偻的老者自那云间缓步走来,他颔下蓄着一撮白花花的胡子,让人看了不由得想去揪下几根。
这老者,正是南溪书斋的前任院长。
于空明。
于空明笑道:“既然你不笨,那你可知道此处是什么地方?”
萧彻拱了拱手,有礼有貌的道:“于老真的要我说吗?”
“当然。”于空明点头。
“此为化蛹府,是以于老自己开辟出的一处空间。”萧彻笑了笑,澈目中忽的泛起一抹惊疑,道:“只是于老为何要将这化蛹府置于那么明显的地方?”
“你看到了?”于空明有些难以置信,他自信他的化蛹府藏的很隐秘。
“第一眼就看到了。”萧彻点头。
“在何处?”于老问道。
……
第十一章 药皇
……
“剑皇断剑的剑穗上。”
“你是如何发现的?”于老神色惊疑。
“世人只知剑皇的剑,自然只关心剑身,殊不知他的金色剑穗比他的剑更可怕。”萧彻如数家珍的道。
“你很聪明。”于老喟叹道。
“于老谬赞了。”萧彻拱手。
突兀间,于空明那双锐目陡然一张,那双目真好似夜时的雷霆一般,让人看了不由得冷汗涔涔。
迎着这双雷霆厉眼,萧彻面上安然若素,他知晓这个世界以武为尊,但从小他就练就了在至强者的面前保持本色的淡然。
于空明忽然放怀大笑,那笑声宛似疏朗的秋风般,旋即凝注萧彻,道:“喜欢书斋吗?”
他没给萧彻说话的机会,接着道:“做我的弟子吧。”
萧彻皱了皱眉,眼珠子一转,似是在斟酌着拒绝的措辞。
沉默了不久后道:“这样一来岂非庄院长就成了我的师兄?于情理不合。”
于空明摇头:“没关系。”
萧彻暗自叫苦,想要拒绝,又不敢拒绝。
于空明又道:“想清楚了吗?”
然而这时,突听远处有话音传来:“于老先生如此强人所难,可不像是一代宗师的作为。”
话声中,一位青衫男子自邈远的云间走出。
他颧骨棱棱,清俊而又温润的面颊上浮着一抹病态的蜡黄,发梢用一根枯枝束着,腰间缠着灰白色的粗布,衣衫虽然有些褴褛,但却很整洁,看上去像是一位素朴的读书人。
他的确读书,但却只读药经。
于空明望向来人,自嘲一笑:“看来我这化蛹府放的的确不是地方。”
这位面色蜡黄的男子笑了笑:“至少,我对我二师兄的剑还是很熟悉的。”
他咳嗽了几声,咳的腰都微微弯了下来,接着道:“只一眼便可知上面多了些不该多的东西。”
他所指的,自然是于空明的化蛹府。
于空明没有理会,冷哼一声道:“药皇还是直接表明来意吧。”
萧彻瞳影急遽一凝,呆板的双目遥注着凌于云片上的病态男子,他便是药皇?叶长生?
但是看外表,怎的如此病恹恹?
叶长生笑了笑,道:“此行只为报恩。”
于空明愕然:“报恩?报谁的恩?”
叶长生指向萧彻:“自然是他。”
萧彻骇然:“我?”
叶长生道:“你救了家师,此恩自然得报。”
药皇乃是满尘山的扫山人,而满尘山的山主,是号称“虞美人”的虞小鱼。
萧彻愕然开口:“虞前辈?可是我根本不认识啊!”
叶长生咳嗽道:“还记得那条花色锦鲤吗?”
……
很静,落针可闻。
沉默了不久,萧彻忽然尴尬的笑了笑:“记得倒是记得,只不过当时我是有别的原因才将那条锦鲤放生,总的来说,报恩自是不必,更何况,若是虞前辈不计较我朋友的不敬,我已经很感激了。”
叶长生摇头:“该报还是得报。”
他咳嗽几声,又道:“满尘山如今还差一位扫山人,你要来吗?”
萧彻顿时觉得有些头晕眼花。
随便放生一条锦鲤,却是满尘山的山主虞小鱼,这样的好事砸在头上,但在他看来却并非那么的幸运。
他厌倦势力纷争,喜欢孑然独处自在。
他只要保护好自己想要保护的人就足矣,至于别的雄心,他暂时还没有。
萧彻犹豫之间,于空明忽然开口道:“萧彻如今已是我们南溪书斋弟子,怎么?满尘山难道要抢人吗?”
叶长生笑了笑,轻咳一声道:“我知晓抢人虽然有些不好,但于老会同意的,对吗?”
“老夫不同意!”于空明喝道。
叶长生蜡黄的脸上笑意更浓:“于老是忘了我二师兄的剑了吗?”
于空明眼神一滞,他当然记得当初和剑皇的那一战。
那一天和今天很像,同样是为抢人。
只不过那一天,剑皇抢走的是一个女孩,苏幼凝。
如今的她,应该已经成为满尘山的第八位扫山人了吧。
叶长生笑着道:“于老,想清楚了吗?”
于空明咬着牙:“满尘山是否有些太过分了!”
遥望着于空明几欲冒火的瞳影,叶长生从容一揖,笑道:“于老莫要动怒,这都是家师的意思,这位小兄弟于家师有恩,我们满尘山总不能亏待他吧?”
于空明没好气的道:“既是如此,何不换些别的来报恩?”
叶长生笑道:“满尘山扫山人的恩怨情仇离不开尘字。”
语声微顿,他对着天穹微微躬身,接着道:“这是家师的规矩。”
于空明气的吹胡子瞪眼,怒喝道:“一样。”
叶长生疑惑:“什么?”
“和剑皇说的一样。”于空明喝道:“同样的理由,却要带走我南溪书斋两位出色的弟子?”
于空明几欲疯狂,浊目圆睁。
叶长生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道:“我好言相劝,于老怎么不听呢?”
不知何时,他的手中出现了一株草药,把玩着道:“于老难道一定要让我像我二师兄那样留下些什么东西吗?”
于空明怒火中烧,喝道:“好啊!老夫奉陪!”
两个人越吵声音越大。
“轰隆隆——”突听化蛹府外传来一道爆裂之声。
于空明目光一滞,旋即身形一闪,消失在了原地。
……
书斋没有明显的门,而且里面的建筑绝大多数是以茅草而建,一座座的茅草屋矗立着,看上去素朴而又典雅,而且它是依‘玄圣山’而建立的,多半都是藏身在深山之中。
可谓是“茅屋往来久,山深不置门。”
在书斋中心,为数不多的以百年巨木和青铜打造的塔楼矗立在此。
塔楼通体呈现出幽黑之色,黑的如泼墨一般。
此刻,一处黑塔前,很多人都在围观。
因为那黑塔的塔顶,此刻已是破了一个大洞,好似一头饥饿的巨兽怒啃了一口似的,间中还有着浑厚的气息泄露出来。
但好在已是有书斋长老出面暂时稳定了局势。
谁又能想到,造成这样局面的罪魁祸首竟然会是……
大怪!
大怪可怜兮兮的兽瞳满含歉意,在它身旁,大智和萧红叹息着陪在它身边。
老黑也站出来了,虽然他不认识大智和大怪,但毕竟和萧红喝过一场酒,也算是朋友。
正当书斋长老刚欲发作之时,突听远处传来于老的声音:“怎么回事?”
“于老。”诸位书斋长老深深欠身道。
大智走上前,从容一揖:“今日我家少爷来考书斋,但很长时间都未见他,所以这小兽有些着急,是以冲撞了书斋,还望于前辈见谅。”
“你少爷是?”于老问道。
“萧彻。”大智道。
于空明目光略一迟滞,浑浊的眸子深处竟是隐隐泛起一抹笑意。
不久,萧彻自人群中冲出,在看到这一番场面之后,刚才发生了什么,他已经是了然于胸。
萧彻看向于空明,抱拳道:“于老……”
于空明不让他说话,截口笑道:“只要你留下,此事我便可以不追究。”
萧彻:“……”
叶长生没有跟来,他不喜欢人太多的地方,是以身凌云层之间,默默的看着这一幕。
于空明又笑道:“你好好考虑考虑。”
众人皆是满含疑惑的望着他,又凝注于老,此人怎的如此好运,竟得于老青睐?
萧彻默然良久,澈目缓缓抬起,凝注于老,弱弱的道:“我可以两边都只挂个名吗?”
说完,他生怕于老发作,又接着道:“但现在,我会留在书斋,因为我朋友还在这里。”
后面这一句话,他显然是说给药皇听的,他也相信药皇听得到的。
萧红听了,心里一暖。
药皇听了,默默点头。
于老当然也很满意,只要萧彻能留下来,即便将来离开书斋,至少,书斋于他有恩,有情。
三言两语,让所有人都满意。
……
第十二章 右老
……
黄昏将落未落。
书斋结束了考试,萧红,萧彻,还有老黑他们都通过了。
经过于老的首肯,大智和大怪也可以住在书斋。
倒是圆满。
自明日开始,他们便是真正的书斋弟子了。
修行方面,虽然说绝大多数时间都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但毕竟身处书斋,名为书斋弟子,还是让萧彻觉得有些不自在。
圆月高悬,漫天银星自在游弋。
院落中,萧彻和萧红二人躺在茵茵软草上,默默凝望星斗。
萧红忽然问道:“你如今修行到何种境界了?”
萧彻回应道:“搬灵境。”
修炼一途:初境,化境,无惑,搬灵,俞府,灵墟,知圣,神玄,三心之境。
其中,三心之境有三重境界:观己,从意,铭我。
铭我,是为这圣洲浩土之巅峰。
是让所有人神往之境。
萧彻也问道:“你呢?”
萧红:“……”
……
星群渐散,夜已将尽。
可还是没有困意。
萧彻吧唧吧唧的饮着酒,时不时给眼巴巴看着的萧红饮两口,然后像宝贝一样握在手中。
萧红白了他一眼:“你这样宝贝它,是想失去我吗?”
萧彻捎了捎脑袋,干笑一声,不舍的将手中紧握的酒壶交出。
萧红灌下一大口酒,把玩着手中的酒壶,清澈的明眸又凝注着自己纤巧玲珑的玉手,似是自言自语的道:“今晚为何没有困意呢?”
语声中,萧红将酒壶还给萧彻。
萧彻笑嘻嘻的接过,眼珠一转道:“睡不着就让自己醒着呗,喝喝酒,赏赏月,何必同自己过不去呢。等到想睡的时候,再把自己帖服的交给睡眠,这样活的多舒坦?”
他头一仰,壶嘴朝口中灌去,但却已是涓滴无存。
他不是一个怕睡不着觉的人,但是一个怕没有酒的人。
瞬即,萧彻霍然长身而起,道:“走吧,带你去吃饭喝酒。”
萧红愕然:“现在?”她笑了笑,又道:“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
“我说有就有,你只管跟着我就好。”
话音还未完全落下,萧彻的身影已是到了百丈之外。
萧红浅浅一笑,倩影掠动间跟了上去。
……
夜色微黧,浓雾未消。
热闹的街市,此刻好像是废墟。
踢开烂菜叶,拨开枯树枝,萧彻双手并用,如分花拂柳,艰难的带着萧红行走在这片废墟中。
不多时,终是豁然开朗了些。
此刻夜市已歇良久,距早市也还有很长时间,怎会还有人在摆摊?
这是一家小面摊子。
摊主是一位身穿灰布粗衫的伛偻老人,双目已然失明,用一根白布缠绕着,左边袖子也空落落的,半袖之处挽了一个结,他的面色有些蜡黄,四肢宛若枯柴般瘦小,眼角的皱纹像是波浪般随着他的表情而微微浮动。
他只剩下一只手了,一只右手。
这只手,曾经杀过人,降过兽,挽过劲弓,执过利剑。
但现在,却只能拿起一些轻巧的玩意了。
“右老。”人还未到,声音已经到了。
这位老者早已经忘却了自己的名字,但因为他失了左臂,所以萧彻喜欢叫他……右老。
希望他能多看到自己还有的这一条臂膀。
但老者的心中似是还存留着对过往的执念,他在这个姓氏之后加了两个字。
空袖!
右空袖!
听到了萧彻的声音,右老见怪不怪,依旧安安静静的窝在躺椅上,似是睡着了,但萧彻知道,这个时间里,他是睡不着的。
走进面摊,萧彻仿佛就像是到了耕心草堂一样,自己动手在炉灶上生起了火,水开,下面,切菜,调味。
萧红就这么看着他,忽然觉得这个男人认真的模样,真好看。
右空袖忽然开口道:“这么晚了,怎么还来我这里啊?”
萧彻在百忙中插了句话:“睡不着,带朋友过来吃碗面,喝点酒。”
拿起大碗开始盛面,萧彻瞟了一眼右空袖,又道:“右老,最近生意怎么样?”
右空袖叹了一口气:“唉,我这老瞎子还在乎什么生意啊,谁愿意来我这里坐坐,吃碗面喝碗酒,乐意的丢下两个铜板,和我这将死之人说两句话,我也就知足了。”
萧彻笑道:“其实右老这样活的很快乐,不是吗?”
他端了一碗面,盛了一坛酒,置于右老的身旁。
右空袖喟叹一口气,笑道:“像你这样的人,如今是不多喽。”
萧彻还欲说些什么,却见右空袖摆了摆手,接着道:“好了,去陪你朋友吧,别和我这糟老头子继续闲扯了。”
萧彻从容一揖,然后退了回去。
他自炉灶上又端起两碗面,同萧红两人在面摊前摆放的桌椅上坐下,盛满了酒,吃面,喝酒,聊天。
……
在右老面前的窗扉上置有一个陶罐,每个来他这里盛酒的人或者是吃面的人都会在临走时将铜板放入这陶罐。
他虽然双目失明,但耳朵很尖。
谁盛了多少酒,谁下了多少面,谁放下了多少铜板,他心中一清二楚,但却从来不说。
而且,来者不拒。
尽管很多人都是为了占便宜。
但右老也从不在乎。
他甚至是将以耳音来析辨人性当做了游戏。
但唯独萧彻来的时候,他的耳朵会选择性休息。
浓雾渐薄。
天快亮了。
吃完了面,喝完了酒,萧彻收好碗碟,洗干净重新归位,然后同右老告别之后,方才带着萧红离开。
他没有留下铜板,不是他不想留,而是右老不允许他留。
——这也正是右老的耳朵选择性休息的原因。
烛火轻微摇曳。
萧彻和萧红的背影早已经是在薄雾之中渐行渐远。
右老算了算现在的时间。
天快亮了。
他心中所念执的东西,已经在脑中飘璇一夜,或许,黑暗的意义便在于,是对心中幽微处那深沉的执念的一丝温婉爱抚。
他也是时候该睡了。
……
阳光很暖,伴着清风。
回到书斋不久,困意袭来,萧红和萧彻便简单洗漱之后各自睡下了。
今日本是他们入院的第一天,而且还有课程要上。
但困了就是困了,至于课程他们丝毫不在乎,或者说是萧彻不在乎,但萧红和萧彻在一起呆久了,难免会被他潜移默化的影响。
大智和大怪很配合的没有去叫醒他们,因为,叫也叫不醒。
老黑起了,同大智和大怪结伴去上课。
这一觉睡的很长。
一觉醒来,已是昏暝之时。
萧彻边洗脸边道:“大智,今日课上教习讲了些什么?”
大智道:“讲的是书斋立场和身为书斋学子为某种目标而需要秉持什么品行。譬如,若是将来要做剑师,便要宁折不弯,亦或是柔中带刚,有性格的剑,才有生命。”
歇了一口气,大智又道:“还比如……”
萧彻忽然截口道:“大智,比起这个,其实我更好奇书斋是什么立场?”
大智沉默了一瞬。
他眼珠子乌溜溜一转,似是在斟酌着什么,然后道:“少爷,至于这书斋的立场,其实是和十二年前那一战有关。”
萧彻的脸色忽然变得很奇怪,那神情像是怔神和错愕交织而成一般。
大智吸了一口气,接着道:“数百年前,当时的洛王洛无极开创南溪书斋,但如今随着南溪书斋的势力愈发壮大,已然是可以和玄洛皇朝比肩而行,十二年前洛王洛丹青欲重整书斋,归并皇朝,书斋现任院长庄南天与其决战玄圣山山巅,最终……”
萧彻接下话锋:“庄院长败了,是以十三年不可回玄洛皇朝,不可回南溪书斋;洛王胜了,但他却销声匿迹,再无半点音讯。”
大智又道:“少爷说的是,但南溪书斋渐渐自玄洛皇朝之中抽身剥离,却是时命所至,书斋只想好好的为玄洛皇朝教书育人,至于成为洛王洛丹青手中征战天下的利刃,书斋自是不愿的,但若是皇朝有难,书斋会永远是皇朝的‘砥柱’。”
只是洛王却看不清楚这一点。
——这是为王者的通病。
沉默良久,萧彻点点头:“然后呢?”
……
第十三章 无题
……
大智摇头叹息,沉声道:“现在正是因为那一战,书斋和皇朝之间的罅隙却是越来越大,原本只是一个小孔,现在已成了碗口般大了。”
萧彻忽然问道:“书斋对皇朝如今是个什么态度?”
大智苦笑一声:“兵戈相向。”
略一沉吟,大智又补充道:“但教书育人自始至终便是书斋的宗旨,即便同皇朝之间有如此罅隙也绝不会变,所以,洛王洛丹青的女儿洛汐汐和岐王洛天命的儿子洛慕白如今依旧好好的在书斋学习。”
萧彻轻轻点头:“若是如此的话,书斋着实让人敬佩,只是……”
大智愕然:“少爷,只是什么?”
萧彻笑了笑:“只是也不知道如今的洛王会身在何处?”
要找他的人,应该很多吧。
……
——若是“书圣”还在的话,洛王洛丹青和庄南天的那一战,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了?
这句话,大智和萧彻都不约而同的想到了,又不约而同的埋在自己心中。
书圣二字,似是成了这圣洲浩土的禁忌。
但书圣究竟被谁所杀?
如今,这依旧是个谜。
……
院落外,一道宽影蹒跚走来。
他魁伟身形如秋风中的叶片般簌簌颤抖,脸上片青片紫,嘴角还挂着凄艳的血迹。
赫然正是老黑。
萧彻瞳仁一凝,闪了过去:“老黑,出什么事了?”
老黑挠了挠头,嘿嘿一笑道:“被打了。”
萧彻表情凝固,双目中似有火焰在燃烧。
老黑一愣神,强颜欢笑的活动着自己的四肢,接着道:“放心,不碍事。”
他又捶了捶自己的胸膛:“肉厚,耐打。”
若是换作别人遇到这种事情,定然是难以启齿,但老黑却不是这样,他侃侃而言,根本不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似是遭遇惯了。
萧彻冷冷道:“谁干的?”
老黑像是根本没有听到他说的什么,自怀中摸出了两壶酒,笑呵呵的道:“上次你请我喝酒,这次我请你喝。”
话声中,老黑已是将一壶酒递到了萧彻的面前。
萧彻没有去接。
锋锐的目光始终盯着他。
老黑也望着他,青紫相间的臃肿脸庞勉强挤出笑容。
他怎么还笑的出来?
大智抢过老黑手中的两个酒壶,道:“你现在不能喝酒,否则伤口会溃烂。”
老黑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自大智手中又将那两壶酒夺过来,脸上笑容依旧不变:“你们不用管我,我真的没事。被打就被打了呗,又不是没有被打过,习惯了。”
语声中,老黑已是在石凳上坐下,吧唧吧唧的大口饮酒,完全不顾及自己的伤势,在他眼中,仿佛除了酒,便再没有别的东西。
就在这时,一位模样秀逸的少年出现在了院门口。
他面如冠玉,眉清目秀,身段虽然修长,但看似还未脱去一身稚气,年纪比起萧彻要小上不少。
他的右手紧紧的攥着,像是有什么物什握在掌心。
他的手很用力,生怕丢失。
少年道:“老黑在吗?”
大智瞟了一眼他紧攥的右手,问道:“你是?”
少年道:“我叫沈正,是刚入书斋的弟子。”
饮下一大口酒,老黑随意的擦了擦嘴,起身朝他走去,道:“你怎么来了?”
沈正摊开手掌,一个白玉小瓶安静的躺在他的掌心,道:“这是我傍身的疗伤药,给你用吧。”
老黑笑了笑:“多谢好意,只是,我从来都没有擦药的习惯,即便是受了重伤,多喝点酒,也就好了。”
沈正皱了皱眉,忙道:“重伤之时怎能饮……”
话犹未落,老黑已经咕嘟咕嘟将一整壶酒灌入了胃袋中。
沈正叹息摇头:“这疗伤药,你还是留下吧。”
大智忽然开口道:“放心,他的伤势我会负责的,至于这疗伤药,你还是留……”
大智还未说完,萧彻却截断了他的话音,直接伸手将那白玉小瓶抓在了自己的手中,道:“既然是好意,那便收下吧。”
他清澈的眼瞳扫了一眼还在饮酒的老黑,又看了看大智,接着道:“这家伙伤的不轻,我们自己的药怕是不够。”
萧彻回首看向沈正,笑道:“多谢了。”
沈正眼神一滞,后又笑道:“无妨。”
他又瞧了一眼老黑,接着道:“以后若是见了郗铭,记得躲远一点。至于你说的,我记住了。”
说完,沈正转身离开。
萧彻瞬即道:“留步。”
沈正愕然:“还有事吗?”
萧彻问道:“郗铭是谁?”
老黑似是呛到了,开始剧烈咳嗽,咳的弯下了腰,但嘴角还是浮着笑容,道:“没有没有,反正事情都已经过去了,还这么计较干什么?有这时间去喝酒不好吗?”
萧彻不理睬他,盯着沈正道:“麻烦你告诉我。”
沈正怔在原地,看看以咳嗽示意的老黑,又看向萧彻那坚定的眼神,沉默良久之后长叹一口气道:“郗铭其实就是书斋圣子郗凡的弟弟。”
老黑停止了咳嗽,不耐烦的道:“今日我在黑塔中修行,不巧碰到了郗铭,那家伙看我不顺眼,所以就打了我一顿,就这样。”
他抬头感激的看了一眼沈正,又垂下头道:“当时是沈正替我求情的。”
萧彻转向沈正:“是这样吗?”
沈正点头:“是。”
接着,他又补充道:“郗铭也是刚刚才入书斋,登试炼云梯之时我们曾经同路过一段时间,所以相识,我当时也不知道他会是这样的人,但以后,我们不是朋友了。”
老黑道:“他虽然不值得做朋友,但你也不要太过冷漠,渐渐疏远就好,不要因为我而致使你招来横祸。”
沈正点头:“记下了。”
接着,他对着萧彻和大智二人点头示意一下,转身离开。
萧彻示意道:“大智。”
大智拱手:“是,少爷。”
他双目如冰霜般凛然,眉间带煞。
老黑拦阻道:“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喘了口气,他接着道:“我现在不是活的好好的吗?以后我见到郗铭躲着点就是了,我们初入红尘,又刚进书斋没多长时间,能忍则忍便罢了。”
大智还是朝着院落外走去,脚步不停。
老黑挡在了大智的面前,又看向萧彻,道:“我知道你在帮我,但你就不能听我一句话?”
萧彻盯着他:“你真的能忍?”
老黑摇头:“不能忍。”
他长长吸了一口气,双目变得很亮,接着沉声道:“我只是不喜欢麻烦而已。”
萧彻目光闪动,和老黑发亮的黑眸交碰在一起,他看到的不是懦弱,相反,是灵敏睿智,自信昂然。
——原来老黑从来都不需要他的帮助。
……
夕阳的最后一丝光芒没入红尘。
天边只剩下了阴郁的色泽。
夜如黑纸。
水晶般的星月便埋在其中。
老黑果然一点点疗伤药也不搽,虽然伤势很重,但仍旧是如长鲸吸水般狂饮烈酒,直到沉重的无梦睡意袭来,这才沉沉睡下。
萧彻安坐院中,手边放着沈正送于老黑的疗伤药。
大智走来,拱手道:“少爷,大怪已经睡着了,你也该休息了。”
萧彻轻轻点头,手中把玩着那白玉小瓶,忽然道:“大智,我们缺疗伤药吗?”
大智瞬即道:“沈正是个值得深交的朋友。”
他回应的很快,就好像这句话是他早已准备好的一般。
萧彻笑了笑,目光遥注着夜空中那一轮冰盘般的明月,轻轻道:“这疗伤药对我们来说或许不算什么,但于他而言,可能是半个身家,甚至还要多。”
他回转目光,看向大智,笑着道:“所以你才不想收下,是吗?”
大智点了点头,道:“但仔细想想,还是少爷做的对。送出这疗伤药,他难免会有些难受,但若是我们驳回,他会更难受。”
萧彻望着那轮冰盘圆月,话锋一转,道:“萧红呢?”
……
第十四章 黑
……
大智道:“一天未见人影了。”
萧彻苦笑:“她把我们骗来了书斋,现在自己倒是溜出去了。”
萧红就是这样的性格,不羁,洒脱,她想干什么便去干,不想干什么,别人举刀逼着也不会动一个手指头。
这样的人,往往活的很快乐。
或许有人会说她的世界很简单,其实不是,非但不简单,反而很复杂。
洒脱的人,往往会被情感所缚。
萧红自然也不例外。
但她对于她的情感,却始终绝口不提,她喜欢玩,不停的玩,只有这样,心里才会好受一些。
如果说每个人的人生都是一条线的话,那么她和萧彻的线就像是两条无限接近的平行线。
永远不会有交点。
……
星群还未完全落下。
老黑和萧彻他们早早起床,简单洗漱一番后前往书斋中央的黑塔修行。
萧彻问道:“伤势好些了没有?”
老黑摸摸自己的脑袋,嘿嘿笑道:“我这体质,只要多喝酒,什么伤都会好的。”
语声中,老黑抬起脚步从容走着,不一会儿便嘶嘶叫着,浑身血肉像是依旧沉醉在酒意之中尚未苏醒,整个人都疼的快要散架一般。
萧彻和大智笑而不语。
黑塔。
当他们走到黑塔前时,最后一粒银星终是坠入了灰黯的苍穹,茫茫苍苍。
薄云渐亮。
老黑看向他们二人道:“你们进去修行吧,不用管我,我就在这附近转转,顺便活动活动四肢。”
“小心些。”
说罢,大智和萧彻二人便是同老黑告别,接着钻入黑塔开始修行。
……
老黑说的没错,他的体质即便是受了很重的伤势,只要是多喝酒,总会好的很快。
一夜过后,他的伤势的确好的差不多了,但宿醉的酒意存留在血肉之中,依旧是提不起什么力气,反而血肉被刺的很疼。
他慢慢的围绕着黑塔走着,步履维艰,每走出一步似是都要耗费巨大的力气,牵动的每一丝肌肉都仿佛在狠狠打颤。
绕着黑塔走了一圈,他满头冷汗涔涔而落,汗透重衣,但每出一分汗,他身上的酒意便渗出一分,周身气力便也随之恢复一分。
走路于他而言就像是在休息,恢复气力,他不会感到累,相反,他会越来越精神。
周身那股源自血肉的刺痛感随着汗液排遣于外。
这时,突听一人道:“呵呵……你是走出汗了吗?看样子挺壮硕的一个人,难道这么虚吗?”
这道声音很尖锐,很难听,说话之人的咽喉好似金铁所铸就的一般,没有丝毫的生命感。
而这道声音的主人,正是郗铭。
老黑神色不变,依旧走自己的,似是全然没有听到这道话音一般。
郗铭的眼睛眯成一线,浓眉缓缓皱起。
下一瞬,怒意喷薄:“你敢无视我?我看你是找死!”
喝声未落,郗铭的身影早已是闪现而出。
拳风虎虎,去势迅疾,片片拳花仿若翻滚的巨浪般,一层强过一层。
“嘭”的一声,老黑魁伟的身影翻了几个滚,撞上一株古樱,瘫软的倒在飞扬的尘土之间。
古樱花璇落而下,落在他的脸上,清艳的樱花更衬得他面色的苍白,身形簌簌颤抖,垂首剧烈咳嗽,混杂着残酒的鲜血飞溅而出。
郗铭的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柄剑,他漠然的扫了一眼老黑,手中长剑霍然朝着前方虚空刺出。
点点剑花,冷且寒。
这一剑,杀意饱满,他要老黑死。
“咻”的一声,一道剑影闪过,堪堪掠过老黑的头顶,瞬即,金鸣之声响彻,那郗铭手中的剑已是被截成两段。
郗铭连连退步,神色漠然:“沈正?”
沈正并未理睬他,翻腕将剑置于身后,左手去搀扶老黑:“你没事吧?”
老黑没有答话,皱眉道:“此事和你无关,你快走吧。”
沈正摇头,很果决。
郗铭凝注沈正的背影,冷笑道:“昨日便是你为他求情,现在又救他一命,他欠你的,可是不少啊,你觉得让他还你些什么比较好呢?”
沈正缓缓起身,笔直凝立身形,盯着郗铭道:“若是朋友,便用不着还。”
郗铭笑道:“我算是你朋友吗?”
沈正摇头,斩钉截铁的道:“不算!”
郗铭脸上冷意更浓:“你能入书斋,少不了我的相助,既然你我不是朋友,那么你还我些什么?”
在郗铭的语声中,沈正早已是慢条斯理的褪去了书斋弟子的衣衫,露出自己来时的衣物。
——他本就打算在今日离开书斋,回到自己家中依旧像以前一样做个林间樵夫。
他现在才明白,山野生活虽然平凡,但至少没有红尘这般险恶,而且,林间的枯枝古树比起人心,好的太多。
沈正将书斋弟子的衣物叠好至于一株古樱之下,然后肃然道:“自今日起,我沈正便不是书斋弟子。”
郗铭眼中冷光一闪:“你要离开?”他漠然一笑,又道:“哼,想走便走,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
话声中,郗铭身影一闪,已是朝前冲杀而出。
凌空三曲,掠身斩出三剑。
剑光接连展现,冰冷的剑意逼人眉睫。
沈正紧握长剑的手不由得用力了几分,以他的实力若是要在郗铭的手下离开其实并不难,但老黑还在,他若走了,老黑怎么办?
“郗铭!
“你真的——不配做人!”
暴喝声中,沈正掠身而出,手中长剑疯狂挥洒,像是要斩尽周遭令人作呕的污秽。
老黑魁伟的身形不知何时竟是鬼魅般的消失在古樱之下,瞬即,他也是朝着郗铭狂奔过去,山岳般沉重的脚步似是震得大地都微微颤抖,拳风虎虎,朝着郗铭狠狠砸去。
郗铭冷笑:“不知死活的两个废物!”
他眯着的冷瞳扫了一眼手中的断剑,剑虽然是断的,但要杀眼前这两个人,足够了。
断剑一挥,郗铭再度闪出。
突兀之间,老黑魁伟的身影便是挡在了沈正的面前,招稳力沉,以肉拳直撄郗铭的剑锋,他的手像是金铁所铸一般,紧握那断剑剑锋,手腕一震,剑身紧接着湮灭成尘。
郗铭大骇失色,脚步连连后退:“你…你竟然隐藏了实力?”
老黑大手朝前一抓,直接攥住郗铭的衣襟将其拖至自己的面前,另一只手在其面上狠狠的掴了数十个耳光。
很快郗铭的脸肿的就像是个猪头。
老黑厚实的手掌终于渐渐的停了下来,郗铭双掌托着臃肿的脸,鼻涕眼泪混杂着鲜血流出,眼帘如铅块般沉重,像是快要沉沉昏厥,但他依旧强忍着疼痛睁大眼睛瞪着沈正和老黑。
他不敢言语,托着如岩石般沉重的脚步赶忙离开。
老黑突然暴喝道:“站住。”
郗铭骇然回首,目中带着惊怖欲绝之色,颤声道:“你…你要干什么?!”
老黑没有理睬他,仿佛是在自言自语:“有些事既然做了,就要做的彻底。
“我不喜欢招惹接二连三麻烦事,甚至被打都不愿意。
“但你为什么要逼我?”
语声中,他自怀中摸出了一把匕首,阳光下,匕首的锋刃寒光闪闪。
郗铭大惊失色,乞怜道:“你不能杀我!我兄长是书斋的圣子郗凡!”
老黑望着手中的匕首,顾自低语:“我叫老黑,发而无顾忌谓之黑。”
下一瞬,匕首刺出,郗铭一阵抽搐,然后永远都不能动了。
老黑收起匕首,慢慢站起身子,目光遥注着云天。
他不喜欢招惹别人,即便别人招惹他,他也全不在乎,但当他真的发作之时,便不会有丝毫顾忌,不论什么事情,都会做的很彻底。
圣子郗凡?
若是这个麻烦主动找上他的话,他不介意再让自己的心再‘黑’一次。
……
第十五章 采药
……
沈正收起手中长剑,轻叹一口气道:“原来你其实并不需要我的帮助,倒是我多事了。”
老黑憨笑着挠了挠头:“我——”
话音未落,却听一道暴喝声骤然响彻:“要我死,你也得陪葬!”
倒在血泊中的郗铭霍然张目,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手中那已无剑身的剑柄朝着老黑猛地掷去。
沈正目光一凝,陡然喝道:“小心!”
瞬即,他猛地探出手掌,但却堪堪同那枚剑柄搽手而过,电光火石之间,他毫不犹豫的直接闪身到老黑的面前。
那枚剑柄轰在他的胸膛之上,残留的剑身碎片刺入皮肉,鲜血如注飞溅。
老黑瞳影一滞,瞬即怒喝道:“去死!”
接着啪的一声,他反手一掌印在郗铭身上。
这下,他是真的动也不能动了。
老黑闪到沈正的身旁,他低估了临死之人愤怒的力量,沈正的胸膛如一朵血玫瑰般绽放,肉血淋漓,深及白骨。
只一瞬,此刻的他已是奄奄一息。
……
风声微响,衣袂带风。
萧彻突然出现在了沈正的身边:“别碰他!”
老黑探出的手掌顿时僵硬在半空。
萧彻俯身,双掌结成一种极为玄妙的印法,然后迅速封住沈正的四肢窍穴。
做完这些,他起身道:“大智老黑,将他带回我们住处,我去后山采药,很快回来!”
话声未落,萧彻已是消失在了老黑和大智的眼帘中。
……
萧彻的心很乱。
刚才所发生的一切,他在黑塔上都看在眼里。
如若他早些帮老黑的话,或许沈正也就不用遭此劫难了。
老黑也很后悔。
若不是因为他,沈正现在还活的很好。
……
玄圣山。
林木萧萧,苍郁葱翠。
萧彻凝目四下环顾,口中还喃喃低语:“凝血草,结脉花,还有血山参。”
他弓着身子,茫然的在山林间走着。
但始终不见这三味药材。
若是再这样拖下去的话不是办法,萧彻心念一动:“凝血草可以用忘川果代替,但结脉花……
“茯苓和生莲的药效合二为一倒是可以相抵。
“只是血山参……”
就在他喃喃低语,茫然采药之时,远处有着一阵剑啸凤吟声幽幽传来。
紧接着,突听一道银铃般的娇喝声:“谁在那边?!”
萧彻被惊乱了思绪,霍然抬头。
而就在他的眼前,一柄闪烁着寒光的利剑,正对着他的眉心。
循着剑身向上望去,纤巧的玉手,月白色的衣衫,娇俏的樱唇……
然后是一双仿若燃烧着火焰的怒眸。
再然后,微蹙的狭长柳眉,流云般乌黑的秀美长发。
萧彻见过她,入书斋的时候见过。
那个时候,她对他有些误会。
沐婉儿盯着他,冷冷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萧彻看了她一眼,然后埋头采药,淡淡的道:“你的眼睛很好看,但…却像个摆设。”
还未待沐婉儿发作,萧彻又道:“我在采药,你难道看不出来吗?”
沐婉儿持剑的玉手悬滞半空,美目瞪着萧彻,咬着银牙道:“你…你…”
萧彻瞟了一眼沐婉儿手中的银剑,双指横剪,捏起剑尖,随之屈指一弹,一股强悍的气息直接顺着剑身震荡过去。
“叮!”
沐婉儿娇躯一颤,玉手触电般缩回,莲步后退之间玉手璇舞而出,掌风猎猎,就欲朝着萧彻拍去。
萧彻喝道:“别动!”
喝声中,他手捏剑尖曲肘一旋,手沉稳的紧握剑柄,而剑尖不偏不倚正好指在了沐婉儿的咽喉处。
这一瞬来太快,沐婉儿早已是木然呆在原地,玉手间的掌风,渐渐消散。
萧彻的嘴角露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口吻道:“借你的剑一用。”
说完,萧彻弓身执剑朝着地上横斩,数十株生莲便半身而起,随即落入萧彻身后的竹篓里。
沐婉儿横目瞪了他一眼,冷冷道:“采药也需要用剑?!”
萧彻没有抬头,淡淡道:“其实这生莲不仅仅只是叫生莲,它还有另外一个名字。”
沐婉儿疑惑:“什么?”
“死莲!”
沐婉儿又问:“有什么关系?”
萧彻像是对待锄头一般将那柄剑插在泥土中,然后俯身动手去采茯苓,同时道:“生莲的根若是离了泥土,便为死莲。”
说着,萧彻将茯苓扔到自己的背篓中,起身拔剑,走向另一处林间。
沐婉儿跟着他,看着他采药。
沉默了不久,沐婉儿问道:“你采药是要做什么?”
萧彻头也不抬:“救人。”
沐婉儿美眸一凝:“是萧红吗?她怎么了?”
萧彻摇头:“不是萧红,是别人。”
沐婉儿面笼寒霜,冷声道:“萧红不在,你这么快便勾搭上别的女人了?”她冷哼一声,接着道:“也不知道谁家女子这么‘好运’能得到萧大公子的垂青,居然能使得萧公子屈尊亲自采药。”
银铃般的声音,满含讥诮。
在她眼中,萧彻就是这样一个人。
或者说,在她眼中,全天下的男人都是这样。
萧彻没有向她解释,拔起插在泥土中的银剑,用自己的衣袖擦拭着剑身上的泥痕。
沐婉儿先是一怔,接着抢过那柄银剑,道:“不用麻烦了。”
萧彻不置可否,掸了掸身上的尘土,问道:“你在这里居住?”
沐婉儿冷漠的目光凝注着他,一字字缓缓道:“采完了就离开!”
萧彻淡笑,又道:“附近有血山参吗?我很需要。”
沐婉儿紧咬银牙:“没!有!”
说完,沐婉儿霍然转身。
“多谢。”
留下两个字,萧彻很干净的转身离开,很快,修长的身影消失在了苍郁的林间。
沐婉儿看着他离开。
血山参,她有,但她不想给萧彻。
至于原因,或许是为萧红抱不平,也或许,是因为别的什么……
……
烈日正盛。
萧彻回到了住处。
大智一个箭步冲过去,边帮萧彻脱下背篓边道:“少爷,你休息会儿吧,我去煎药。”
萧彻点头,沉声道:“动作要快。”
语声中,萧彻的双目不知不觉的瞟了一眼院落中一株梧桐于烈日中投下的树影。
老黑一直守在沈正的榻前,双目早已是空洞无比,一看到萧彻时顿时焕发出了光,忙道:“你快看看他,他不会出事吧?”
萧彻检查一番,然后拍拍老黑的肩膀:“放心,有我在他死不了。”
随意絮絮几句,萧彻又看了一眼院落中那株梧桐投下的树影,在心中低语道:“应该差不多了。”
接着,他起身向着灶房走去。
……
灶房。
炉火熊熊,药液沸腾。
此刻大智竟是手持一柄短刃,缓缓的朝着自己的腕部移去。
门开了。
“咻”的一声,一枚石子飞射而来,打落了大智手中的短刃。
紧接着,萧彻的声音传来:“我就知道你会将滴血的时间提前!”
大智大惊失色,但眼下他也顾不得地上的短刃,直接下嘴朝着自己的手腕上咬去。
既然没有血山参,那么便用他的血换少爷的血。
瞬即,大智的牙齿咬到了手腕。
但却不是他的。
是萧彻的。
登时血流如注。
大智霍然抬头,嘴角还带着凄艳的血迹,讷讷道:“少……少爷!”
萧彻笑了笑,将手腕伸到药罐上,鲜血一滴一滴的落下。
他看了一眼目中含泪的大智,笑道:“挺好,我还怕自己下不了手。”
大智心如刀绞,道:“少爷,你的血…很珍贵的。”
萧彻微微皱眉,盯着大智,一字字道:“大智,你的血于你而言,同样珍贵!”
大智垂下头,眼泪似已流出。
……
第十六章 雨中人
……
不知何时,萧彻的手中出现了一个白玉小瓶,赫然正是沈正昨日里留给老黑的那一瓶疗伤药。
萧彻凝注着白玉小瓶,又看向大智,笑道:“咱们拿了人家的东西,总要回些礼的。”
大智叹息道:“少爷,但你回的太贵重了。”
萧彻轻轻摇头,他把玩着手中的白玉小瓶,抛向空中,又重新接过握在手中,笑着道:“没所谓。”
他说的云淡风轻,仿佛在他眼中,这廉价的疗伤药比起自己半身血液还要来的珍贵。
他的脸越发苍白,眼睑也越来越沉重,如山岳般峙重的无梦睡意狠狠的拂打着他,他想睡下。
濒临昏迷前,他还不忘对大智嘱咐道:“此事千万不要告诉老黑和沈正。”
刚说完,沉沉睡去。
……
沈正的伤很快痊愈了。
但同时,他也知道了他为什么会痊愈的这么快。
他喝的药中,有萧彻的血。
——是大智告诉他的。
萧彻是大智一生中最敬重的人,萧彻做了这样的事,大智希望并且始终觉得沈正应该知道。
他并非是想要沈正感激他的少爷,他只是不希望少爷的半身血液,丢的不明不白。
他很自私?如若当时流的是他自己的血,他当然也会像萧彻一样,不希望沈正知晓。
但,这是他少爷的血。
……
天幕低垂,阴雨绵绵。
莹润的雨水自雨笠边缘淅沥溅落,朦胧的水汽遮住了他锐利如刀,冷酷如冰的黑眸。
抱刀拢臂,凭栏垂首,无形之威凌凌然逼人眉睫。
雨瀑中,他天青色的长衫已是变得深青。
老黑安坐浅阶曲廊之上,淡淡道:“郗凡?”
雨中人微微歪头,缓缓抬首,如寒刀般明锐的黑眸自紧紧压在眉际的笠檐边沿望过去,道:“就是你杀了我弟弟?”
老黑点头:“是。”
郗凡幽叹着摇头道:“纵然他有千般不是,你教训教训便也罢了,可为何要取他性命?”
老黑抬头遥注着他,道:“所以你是来跟我讲道理的?”
郗凡五指如铁,握紧手中朴刀,喝止道:“自然不是。”
老黑怒目圆睁:“那你废什么话!”
粗豪的喝声似龙钟般浑厚,周天咝咝垂落的雨瀑好像都是因这喝声而微微一抖。
老黑安坐的身影消失在廊檐之下,接着,拳影翻飞,虚空之中的雨瀑如飞珠溅玉般纷乱。
“我本想我郗凡已经够不讲道理了,没想到竟然还有人比我更不讲道理。”郗凡默默低语道。
他抱拢的双臂霍然松开,露出了那一柄碧光闪闪的朴刀。
朴刀瞬即斩出,迅猛之势比电光火石更甚。
“铛!”刺耳的金鸣之声响彻,老黑以肉手直撄朴刀之锋,迅猛斩下的朴刀于半空之中戛然突止,再无法沉下半分。
郗凡雨笠下的黑眸微微一滞,瞬即掠身抽刀,刀法翻飞,间中含蕴着一股奇诡云谲之势。
“玄魔手!”
郗凡的朴刀连连斩出,老黑神念闪动,肉色的双掌竟是开始有着黝黯的玄光闪烁而出,双掌,仿若刀锋。
老黑身形倒掠,双掌拂掠于郗凡的刀锋之间,郗凡的朴刀太快,老黑面额上已是有着冷汗涔涔迸出。
“咻!”又是一刀斩落而下。
老黑身形一闪,右掌掌心深陷,蓄力不吐,魁伟的身形堪堪自郗凡的刀下掠身而过。
然而……
几绺乌发蕴杂着雨水落在地上。
郗凡一刀落空,新力未生,就在此时,老黑先前于掌心含蕴的气息已是在这一瞬满引而发,黝黑的掌风直攫郗凡的面门。
郗凡双眸遽然一凝,横刀当胸,揽刀朝天于胸前一斩。
老黑霍然收手,黝黑的掌风骤然顿住,而其余势仅仅只是将郗凡头顶的雨笠震飞了出去。
没了雨笠,郗凡的头发很快便被雨水打湿,凝结成快,贴在脸上。
雨瀑中,老黑和郗凡二人的眼神交碰在一起,搽出明艳灼热的火花,雨水都淋不湿的火花。
黑云阴沉,暮色沉寂。
然而院落之中却是刀影幢幢,凄艳的寒光映着两人如冰的面庞。
沉默良久,水透重衣,郗凡忽然欣然长笑,转身迈步离开。
老黑微一迟疑,盯着郗凡的背影喊道:“你不是要杀我吗?”
郗凡顿步,扭头看向老黑:“我说过要杀你?”
伴随着话音的落下,郗凡欣长的身影已是渐渐的消失在了沉重的阴暗雨帘之间。
……
萧彻和沈正他们自阁间之内走出,老黑拍了拍自己脑门,忙问道:“他这是…什么意思?”
大智深深的看了一眼阴沉的雨帘,幽叹道:“此人比起其弟郗铭倒是讲道理的多。”
萧彻点头:“书斋圣子,也该有这等风度。”
他看看雨瀑,目光又落在老黑和沈正的身上:“更何况,郗铭的死是他自己咎由自取,并非完全是你们的错。”
“咳咳。”
萧彻忽然剧烈的咳嗽起来,咳的弯下了腰,咳的面上原本泛的虹光渐渐消弥。
“少爷。”大智耸然失色,连忙搀扶萧彻。
老黑面色凝重,问道:“你这病怎的还没有好?”
萧彻挤出一抹笑容道:“儿时的旧疾,这辈子也好不了了。”
沈正在一旁默不作声,他自然知晓萧彻何故如此,失去了半身血液,若是换作旁人,怕是这辈子都只能在榻上度过。
沈正默然垂首,眼眶中似已有泪流出,他狠狠的眨了眨眼睛,尽力使泪凝结在眼眶中。
大智扶着萧彻缓缓回到房中,看着萧彻维艰的步履,颤巍巍的身子,沈正的眼泪就欲夺眶而出。
老黑挠了挠头:“你这……”
沈正避开老黑的目光,强颜欢笑:“很久没有淋过雨了。”
话犹未了,沈正已是很快的步入了雨瀑。
很快,他的面上,分不清眼泪和雨水。
……
几日后的午时,天朗气清。
随着时间的推移,阳光的色调变得柔和而沉静,一派秋日气息。
在今天夜晚,沈正便要离开书斋了。
院落中,老黑粗豪的道:“沈正,你真的要离开书书斋?”
沈正点头,幽叹一口气道:“是啊,这浊世的险恶,实在让人不堪重负。”
他原本心中向往书斋,认为书斋不同于乱世的污浊,但做了书斋弟子之后他才知道,原来任何地方都做不到绝对的清澈。
萧彻遥注远方的天穹,忽然道:“但没有什么地方是真正黑暗的。”
他回过目光看向老黑和沈正二人,笑道:“不是吗?”
三人相觑了一眼,会心一笑,心照不宣。
世间本就没有绝对的黑暗,星光游弋,月华依旧,不论是谁,总可以在一处角落,哪怕是最阴暗的角落,看到一丝光明。
如果没有光明,何来黑暗?
正是因为有了光明,黑暗才显得尤为可怕。
但如果真的没有光明,那黑暗又有什么可怕?
问题是,一个人处在黑暗之中,如何还能保持一种对光明的向往。
沉默良久,萧彻忽然问道:“回去之后,准备做些什么?”
沈正笑道:“樵夫。”
老黑开口道:“那样不觉得很孤独?”
沈正笑着摇头:“至少,樵夫向树要斧柄,树便给他。”
……
落日熔金,暮云四合。
很快,便到了要分别之时。
“萧彻,老黑,告辞了。”沈正含笑一揖。
话音落下,他很干脆的离开,没有丝毫迟滞,因为他知道迟滞终归换来的只不过是更痛心,更不舍。
萧彻如泰山磐石般伫立原地,清澈的双眸目送沈正到很远的距离,看着他的背影,想着他的经历,他忽然心生怜悯,只感觉痛彻心扉。
他在想,若是沈正从未遇到并且没有交郗铭这个朋友会如何?
而郗铭若是也像其兄长郗凡一般讲道理又当如何?
亦或者,沈正心中于浊世的宽解又多一分会怎样?
你可以做最错的选择以至于走最错的路,但不能交错朋友,因为前者你至少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可后者,则不然。
萧彻眼中微闪,黯然低语道:“郗铭死了,同时也断送了沈正的未来,但或许这是郗铭做的最后一件好事。”
浊世毁人。
是否终有一天,圣洲浩土,会变得的贤明一点。
……
第十七章 玄色玄洛
……
秋意渐深,寒意渐浓。
很快便是年末了。
清澈的溪水闪烁着金黄的色泽潺潺淌过,流过草木清华,也流过石畔落叶,不被拘束,也不被局限。
溪旁,巍峨的行宫如泰山磐石般矗立,阁楼之上,三个如神龙夭矫,宛似神迹般的烫金大字闪烁着金光。
忘忧阁。
阁楼之中,一位金袍男子负手站在窗扉前,深邃的双瞳遥注着朦胧的远山,也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
阁楼外,突听一人道:“岐王,你找我?”
金袍男子沉声道:“进。”
紧接着,阁楼之外缓缓走来一位黑衫男子,脚步一顿,对着岐王洛天命的背影伏地而跪。
岐王心腹,风凌。
洛天命的目光自远山那边收回,落在近处的一株枫树上。
秋风吹过,卷起枫叶,纷乱旋舞。
一枚鲜红如血的枫叶落下,不偏不倚,正巧落在洛天命的脚边。
洛天命弯下腰,想要将其捡拾起来,但枫叶却好似和秋风有着某种共鸣一般,风过,落叶又被吹走。
转眼间,就快消失在眼前。
风凌身形如鸿雁般一展,跃出阁楼,飞身腾起,在漫天枫叶之中不偏不倚正好撷住先前那一枚‘仓皇而逃’的枫叶。
一闪之后,风凌回到阁楼,长身一揖道:“岐王。”
话音中,风凌将那枚枫叶递还给洛天命。
洛天命拈起那枚枫叶把玩着,沉默不久后,漫不经心的道:“风凌,很快便是年末了。”
风凌点头:“是。”
洛天命凝望着不远处的溪流,幽幽道:“十三年之期快到了,他也该回来了。”
风凌自然知晓洛天命口中的‘他’所指是谁,十三年前同洛王决战于玄圣山山巅,南溪书斋院长,庄南天。
风凌咽了咽喉咙,颤声道:“可是洛王的踪迹,我们至今还没有找到。”
双目一闪,风凌霍然抬头,接着沉声道:“或许,洛王已经死了也说不定。”
溪流中,枫叶飘零,洛天命深深吸了一口气,明锐如刀的眸子中有着彻骨的寒气流转着,寒目顾盼,威冰逼人。
风凌垂首,颤巍巍的伏地而跪。
洛天命笼面的寒霜瞬即消弭,淡笑道:“起来吧,不怪你们。”
风凌忙叩首:“多谢岐王。”
洛天命捏着手中的那一枚枫叶,又道:“右相那边情况如何?”
风凌道:“一切进展都很顺利。”微一思忖,风凌接着道:“岐王,你难道就不担心那件事情会自右相的口中泄露出去?”
洛天命脸上的笑容瞬即消隐,沉声道:“我相信他自己心中有分寸,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他很清楚。”
沉默了一瞬,洛天命又问道:“仇南之呢?”
风凌道:“踪迹不明。”
洛天命深刻的面庞骤然僵木,冷冷道:“右相可知道他的踪迹吗?”
风凌摇头:“右相也不知道。”
洛天命如铁的五指紧紧攥在一起,一字字缓缓道:“三日之内将其寻到,年末之前不准离开右相府邸一步。”
风凌抱拳:“是。”
声音落下,风凌再度长身一揖,慢慢退出了忘忧阁。
洛天命依旧站在窗扉前,他的背影看上去很孤独,很落寞。
天色阴暝,乌云已越来越重,枫树的枝头还有几片枝叶在与西风相抗,但那也只不过是垂死的挣扎而已。
用不了多久,它们还是会离枝的。
洛天命望着不远处的溪流,嘴角忽的露出一抹冷酷的笑容,淡淡道:“枫叶落下的会浮在水面上,那些不落的,反而会沉入水底,沦为鱼虾腹中之食。”
手一挥,洛天命双指间的那枚枫叶便是飘摇而下,落入溪中,沉入水底。
……
深秋的午后,天黑的很快。
萧彻坐在窗扉上静静的看书,时而闭目并且用手按压着自己的太阳穴,嘴唇轻微嗫嚅着,似是在清点着进入脑海的文字。
突听远处有着吼叫声传来。
萧彻双目一张,向远处遥望过去,不禁眉头皱起,道:“大怪,你不是和大智回草堂拿衣物了吗,怎么就你回来了?大智呢?”
一闪之后,大怪鬼魅般出现在萧彻的身旁,那双大大的兽瞳中满含急色,不停的牵扯着萧彻的白衫,口中还发出沉沉的闷响:“吼!吼!”
听着大怪口中的闷响声,萧彻霍然长身而起,变色道:“萧红出事了?”
大怪如捣蒜般连连点头。
……
神都城外。
陌生的两个女人之间往往只需要三两句话便能成为朋友,但却有时只需要一句话就能反目成仇。
她们有自己的原则世界,这个世界,往往所有男人都不懂。
萧红和她对面的那个女人,自然也免不了俗的被这个‘世界’束缚。
“咻!”
衣袂破风声响彻,凄艳的蓝光剑芒如神龙交剪,凌空三折,自虚空中斩掠而下。
萧红倒纵身姿,同样一剑斩出,如惊虹,如掣电,直面撄上面前女子的剑锋。
同时,萧红欣然浅笑道:“武清瑶,这么长时间不见,你实力倒是精进不少呢,真不愧有武痴之名。”
武清瑶并未开口,满目尽赤,似是燃烧着火焰。
她的双眼很大很亮,但却仿佛没有丝毫的情感,有的只有冷冰冰的招式和身法。
萧红轻叹道:“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沉默寡言。”
语声中,两人的剑锋直面刺出,寒光闪闪的剑身之上有着无尽锋锐的气息涟涟而出。
风声骤然响动,似是在凄厉哀嚎。
萧红突然姿影变换,春葱般的五指捏着剑柄将其倒转而过,而就在即将触及到武清瑶手中长剑之时却悄然闪避过去。
武清瑶美眸一凝,瞬即反应过来想要倒转身形,但旧力未竭,哪里会有退身的机会,此刻,萧红手中的长剑已是轻轻的划在了她的肩胛之上。
一串晶莹的如玛瑙般的红珠悄然飞溅出来,在将落未落的暮光之下闪闪发亮。
萧红莲步一顿,如山停岳峙般稳稳的落在尘道上,笑道:“武清瑶,我也是女人,女人看女人洗澡,你又何必介怀呢?”
武清瑶踉跄驻足,尽赤的双眸紧紧的盯着萧红,冷冷道:“因为你说了不该说的话。”
萧红娇笑道:“我记得当时我说了很多……”
柔美的眼波轻轻流转,萧红如星的美目上下打量着武清瑶玲珑的姿影,娇笑道:“难道是那一句……”
武清瑶截口厉喝道:“你住口!”
语声未落,武清瑶已是朝着萧红连连刺出夺命三剑,萧红的话音果然不再继续,她不停的变换姿影,有条不紊的躲闪着武清瑶斩出的剑光。
萧红百闪之中抽空笑道:“我只是随口一说而已,你又何必当真呢?自信才是一个女人最重要的装饰。”
武清瑶脸上通红发烫,怒道:“等我划花了你的脸,你再来跟我谈自信。”
“咻!”
剑光一展,风雨不透的剑幕如雷霆般凌空掠下。
这一剑倾注了武清瑶将近九成的实力,若非是她软玉般的肩胛先前已是被萧红刺出了一道伤口,只怕她的这一剑还会更快。
萧红不避反迎,然而这一剑着实太快,脑袋遽然之间变得茫然真空,不知进退,但此刻武清瑶的剑却几近降临。
在如此令人窒息的一刹那间,萧红竟然散去周身气息,垂下手中玉剑,像个孩子一样放声痛哭,紧紧闭目道:“我认输,我错了。”
在距离萧红温润如玉的颊畔不足一拳距离的虚空中,武清瑶手中的长剑戛然突止,剑锋悬滞半空,若是她没有停手,只怕她真的将萧红的脸给划花了。
……
第十八章 糖葫芦
……
萧红的脸很美,就像是莹润如雪的白玉一般,长长的睫毛覆盖在眼帘上,朦胧的眼波显得很动人至极,加上她此刻这般楚楚可怜的模样,任谁看了都要心碎。
女人也不例外。
甚至,女人会更心碎。
武清瑶有些失神的凝注着萧红的俏脸,虽然在她眼中萧红实在是面目可憎,但真的要她去伤害那么一张完美无瑕的软玉俏脸,她还是不舍,她深知一张完美的脸对于女人来说有多么重要。
即便只是一条不足半厘米的疤痕,在女人的眼中,不知道要放大多少倍。
萧红眶中的泪水还在不停的流着,如断了线的珍珠一般,突然,她笑出了声:“武清瑶,看来你很喜欢我这张脸啊。”
武清瑶面色阴沉如水:“你骗我?”
萧红玉手掩面,媚眼轻颦,螓首轻点道:“是啊。”
武清瑶满目虹光,悬滞于虚空中的剑锋横面切过,剑锋带起一阵刺耳的破风声。
“你的剑还是太慢了。”
轻笑的语声中,萧红玲珑的身形向后平躺,脚尖轻点尘道,整个人如吞梅嚼雪的仙子般掠身出去,激起一阵香风。
武清瑶狠狠的剐了一眼萧红,忿忿的收起手中长剑,她自知战不过萧红,若是依旧执意交战,最终还是讨不了巧。
看到武清瑶收剑,萧红笑道:“你变了,以前你可不会这么轻易就罢手的。”
武清瑶冷哼一声道:“我没变,只是懂了审时度势而已。”
语声一顿,她深深的看了一眼萧红,又道:“倒是你有些变了,怎么,现在喜欢上白衫了?”
萧红垂下头看了一眼,有些沾染尘迹的白衫紧紧裹着她那修长却成熟的胴体。
白衫虽然染尘,但在暮光的照拂下还是那么的干净,潇洒。
身着白衫的萧红,多了几分英气。
眼波流转,萧红星目如丝,笑吟吟的道:“为了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做些改变不是应该的吗?”
武清瑶柳眉轻皱:“男人?”
萧红笑道:“不然呢?”
还未待武清瑶说话,萧红戏谑道:“难道你是吃醋了吗?”
武清瑶遽然间横眉竖目,冷冷盯着萧红,一字字缓缓道:“我后悔刚才停手了。”
萧红浅笑依然,无瑕的笑颜当真有如溪边浣花般美好。
尘道尽头,突听一道银铃般的娇声传来:“清瑶。”
这语声清脆通透,如出谷黄莺。
循着声音遥望过去,在这落日熔金的余晖之中,那道倩影仿佛沐香而来,宛若盛开的皎洁莲花一般。
她身着素淡裙装,脸上不着粉黛,悄然而立,宛如临水照花般美好,就在这个秋日的余晖中,凝成了一道美丽的风情。
若非是亲眼所见,谁能想到这衣衫素朴的美丽女子便是玄洛皇朝的公主,洛王洛丹青之女,洛汐汐。
武清瑶笑颜一展:“汐汐。”
洛汐汐笑道:“你已经很久都没有来玄洛了呢。”
武清瑶歉然笑道:“武王殿最近有些动摇,父亲需要我留下帮忙,所以我也很久都没有出来了。”
洛汐汐清眸一怔,明净的目光忽然落在了武清瑶的肩胛上:“你受伤了?”
武清瑶随意搽了搽肩胛上的血迹,又冷冷的扫了一眼萧红,淡淡道:“不碍事的。”
她的脸上忽的露出一抹冰冷的笑容,看着萧红道:“萧红,下次见面,我们再战。”
萧红没所谓的摊了摊玉手:“随便你啊。”
说罢,萧红深深的看了一眼洛汐汐,接着利落的转身离开。
……
林间很静。
静的好像如临黑夜一般。
萧红莲步一顿,淡淡道:“出来吧,她们都走了。”
随着一阵“簌簌”声响,萧彻和大智还有大怪他们陆续自茂盛的竹林间走出。
萧红俏脸一沉:“你们怎么躲在这里?”
萧彻囧笑道:“本来不想的,但听到了些不该听到的话,所以……
“无奈之下只好躲在这里远远看着。”
萧红柔玉般的星目轻轻一闪,玉手轻掩红唇银铃般娇笑,她自然知晓萧彻听到了什么,若是让武清瑶知道她的秘密被一个男人知道,怕是非得拼命不可。
萧红凝望着萧彻那双澈目,笑道:“萧彻什么时候也会怕女人了?”
萧彻叹息道:“一直都怕啊。”
萧红上下审视他一番,尤其是他上扬的嘴角,冷冷道:“没看出来。”
语声未落,萧红莲步微移,向着神都城内走去。
萧彻忙跟上,同她比肩而行,右手自然而然的搭在她软玉般的香肩上,垂首在她耳边低语道:“怕失去。”
萧红冷哼一声,甩开他的手臂:“这招对我没用。”
萧彻又搭上,萧红再甩开,萧彻依旧继续,萧红白了他一眼,终归还是任由他如此了。
入城后,大智很机灵的道:“少爷,我先带着大怪回书斋去了。”
萧彻点头:“好。”
大智背着满是衣物的包袱向着书斋走去,而大怪则是悠闲的蜷伏在包袱上睡觉,在它的身上,满是落日余晖的黄金般的色泽。
……
日夕西坠。
长阳街上熙来攘往,此刻夜市初开。
萧彻站在一处糖葫芦摊前,道:“老伯,来两串糖葫芦。”
“好嘞。”老伯用脖颈上的白布搽了一把额头沁出的汗珠,短暂忙碌后将两串糖葫芦递给萧彻,道:“十文钱。”
萧彻自怀中摸出十文置于老伯掌心间:“多谢。”
接过糖葫芦,萧彻递给萧红一串,笑着道:“有时候我发现当个孩子挺好。”
夜风飒爽。
——虽然带着些许刺骨的寒意。
萧彻忽然开口道:“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萧红直接拒绝:“不能。”
萧彻道:“为什么?”
萧红一边嚼着糖葫芦,一边道:“你不说我都知道你要问什么。”
萧彻疑然道:“真的吗?”
萧红望着他:“我要是猜出来,你就不能再问,如何?”
“可以。”
萧红不假思索的道:“你是想问当初我第一次见武清瑶的时候,到底说了怎样的一句话,才让她那么愤怒。”
萧红抬眼望着萧彻:“我猜的对吗?”
萧彻轻叹一口气,没有耍无赖:“对。”
……
满是杂声交汇的长阳街上忽然有着一阵清越明朗的声音响起:“叮铃铃——”
那声音像是皓腕上的玉器相碰,又像是纤腰上的佩环轻击,总之似廊檐落雨般空灵剔透。
声音越来越接近,伴随着的还有小女孩的娇笑声。
“雨柔,雨柔……”更远处,有人喊道。
萧彻遥望过去,想要看清那发出娇笑声的女孩,下一瞬,“嘭”的一声,一团黑影已是撞在他的怀中,手中还未吃完的糖葫芦掉了满地。
“哇。”那团黑影似是自知闯祸,大骇一声后想要撒腿就跑。
“站住。”萧彻喝止道。
喝声中,他那双有力的大手已是稳稳的钳制住了想要逃走的这团黑影。
他单手轻扣其肩,左手将黑影的漆黑斗篷脱下,露出的是一张美丽而又水嫩的小脸蛋,精致的像是个瓷娃娃。
很显然,这小女孩便名叫雨柔。
雨柔含泪的水灵灵的大眼睛望着萧彻,其中满含歉然,然而萧彻却是不为所动,指着地上散落的糖葫芦道:“赔我糖葫芦。”
雨柔可怜巴巴的垂下头,又抬起望着萧彻,稚嫩的喉咙发出轻微的呜咽声,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似是以歉然的目光乞求他的原谅。
萧彻像是铁石人般,眼中没有情感。
雨柔呜咽道:“对,对不起。”
萧彻依旧不为所动。
雨柔眼中的泪似已流出,垂着头,娇嫩的小手自宽大但极为合身的斗篷下探出来,手中恰好有着一串糖葫芦。
但却只剩下了为数不多的两颗。
雨柔不舍的将糖葫芦递出,泫然欲泣,可怜巴巴的道:“这个赔给你,你放我离开,好不好?”
萧彻板着脸道:“不够!”
雨柔忽然放声痛哭起来,蹲下身子双臂环膝,眼眶中满含的伤心一颗颗砸在地上,娇小的身躯如秋风中的枯叶般簌簌颤抖,楚楚可怜的模样让人心碎。
萧红瞪大了眼睛盯着萧彻:“你能不能当个人?这么小的孩子你也不放过?”
说着,萧红慢慢的俯下身子,柔若春葱的玉手温柔的抚摸着雨柔那流线型手感爽舒的乌黑长发,安慰道:“好了别哭了,这大哥哥跟你开玩笑呢,来,这串糖葫芦给你吃吧。”
雨柔接过萧红手中的糖葫芦,又偷偷看了一眼萧彻,啜泣道:“谢…谢谢姐姐。”
萧彻也蹲下身子,揶揄道:“现在你欠我两串糖葫芦了,要是你还不起的话,就……”
他仔细想了想,接着道:“就做我妹妹吧,好不好?”
……
第十九章 画摊老人
……
雨柔闻言,嚼动的嘴骤然僵木,像是老鼠见了猫似的躲在萧红的身后,略显迟滞的目光躲闪着萧彻。
远处那道清越的声音越来越近:“雨柔…雨柔…”
雨柔瞬即展颜,欣然招手笑道:“娘,我在这。”
话犹未落,她已似脱兔般掠出,边跑还不忘回头笑道:“姐姐,谢谢你的糖葫芦。”
她的目光又落在萧彻的身上,冲着他做了个鬼脸:“略略略。”
……
夜市将歇。
耳边的叫卖声渐渐稀疏。
不知不觉间,萧彻和萧红已是走到了长阳街的尽头,这里是一座以青石铸就的巨大拱门。
拱门一侧,是一个不起眼的面摊,面摊坐着一位老人。
他的确很老了,须发皆白,此刻正安静的坐在那里,低着头喝面汤,挂在摊头的纸灯笼都已经被烟熏的又黑又黄,就像是他的脸。
将面汤喝干净,他留下了三文钱,转而回到了自己的摊位。
那是一个画摊。
老人浑浊的眸子略显滞钝,但在面对这些画卷的时候,整个人却好像年轻了很多。
萧彻默默的注视了他很久。
这老人若是放在人群中一定是最平凡的那一个,但萧彻在看到他的时候心中却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尤其是他的那双略显浑浊的眼睛,只要眼中有画卷和画笔,那双眼睛瞬间会变得锐如刀锋。
但当他眼中没有了画卷,整个人就好像太仓一粟,渺无人闻。
萧红问道:“怎么了?”
萧彻回过神来,笑着摇头:“没什么,我们回去吧。”
那老人的眼神依旧在萧彻脑海中盘桓,他总觉得,一个人如果有那样一种眼神,就不该是默默无名。
……
晨光熹微。
面摊刚刚出摊,萧彻便独坐在这里饮酒,澈目始终不曾离开那相邻的画摊分毫。
将近正午,那画摊老人才抱着画卷出摊。
摆好画卷,示样摊开挂好,老人又寻出一张空白画卷,开始默默作画,手中那杆已是被磨的掉色的笔杆在他的手中好像神笔般飞速移动着,蕴藉的笔触很平凡,平凡之至。
但在萧彻看来,他的每一笔,都不该那么平凡。
萧彻的目光不肯离开那杆笔一瞬,手掌在木桌上摸索着找寻杯盏和酒壶,仰首一饮,酒已是涓滴无存。
萧彻道:“小二,上酒。”
小二抱着酒坛走来,循着萧彻的目光看向画摊老人,笑呵呵的道:“客官是要买画吗?”
萧彻笑道:“是。”
小二道:“那客官还是换家别的摊铺吧,这人性情古怪的很,每一副画的价格都高的离谱,他的画,虽有神,但无韵,根本不值得那么多钱。”
萧彻看向他道:“你懂画?”
小二尴尬道:“不…不懂。”他讪讪一笑,又道:“这些都是听别人说的。”
萧彻黯然自语:“‘别人’难道就真的懂?”
秋日的正午是一天中最温暖的时候了,画摊老人停止了作画,站起身来舒展了一下四肢,向着面摊走来。
那小二似是已经习惯了一样,照例早已将一碗面置于老人常坐的那个位置上,画摊老人埋头吃面,喝汤,放下三文钱转而回到自己的画摊,从来不多说任何一句话,甚至是一个字。
萧彻就这么静静的远远看着他,从不上前去打扰。
画摊老人也难免有意无意的注意到他,但也不甚在意。
之后的很长时间,萧彻只要一有闲暇便会来到这个面摊远远的看着画摊老人作画,有时候两眼放光,有时候忍不住低声叫好,似是在欣赏着一件稀贵的艺术品。
……
下雪了。
漫天无数的洁白,不知疲倦的自空中坠落。
整个神都被笼上了一层迷濛的薄雾。
萧彻下了一碗面,独自饮酒,笑道:“右老,将近年末,生意还好吧?”
右空袖起身走到萧彻的面前,虽然他双目早已失明,但步子却迈的干净稳健,裹着白布的双眼似是瞟了一眼窗扉上的陶罐,轻叹一口气道:“从来只见陶罐空。”
他在萧彻面前坐下,陪他饮酒,忽然道:“你为何说了一句‘将近年末’?难道将近年末我这里的生意就该很好吗?”
萧彻如长鲸吸水般饮了一口酒,笑道:“因为我总觉得在这段时间里的人会罕见的变得善良一点。”
——积善之家,必有余庆。
右空袖摇头叹道:“这小小的‘庆’,或许就是他们心中自以为然的慰藉。”
——况且,庆非余庆。
话锋一转,右空袖笑道:“你最近有何心事?”
萧彻持杯的手停滞半空,笑道:“右老看出来了?”
右空袖道:“废话,你每次来我这里哪次没有心事?”他微一思忖,又道:“所以其实有时候我倒并不希望你来我这里,常常有心事的人,活的总不会那么快乐。”
萧彻笑道:“可我活的很好啊。”
右空袖嘴角上扬:“所以我说像你这样的人,如今已是不多了。”
右空袖又道:“说吧,有什么心事?”
萧彻吞下一口酒,正色道:“我最近遇到一个很奇怪的人。”
右空袖戏谑道:“比你还奇怪吗?”
萧彻笑了笑,点头道:“确实比我还奇怪。”
呷了一口酒,他接着道:“他喜欢默默做一件事,喜欢到好像整个生命都只是为了做那件事。”
右空袖问道:“什么事?”
“画画。”
右空袖持杯而饮的瘦弱右手遽然僵滞半空。
‘画画’两个字于他而言似是某种禁忌一般。
他轻咳一声,尽量使得自己看起来镇定,饮下一大口酒,微笑道:“那有什么不好,喜欢做一件事就下定决心,看似不动声色,但却心潮澎湃。”
萧彻轻叹一口气,道:“但若是整个生命只为了一件事情而活,那岂非太无趣了些?”
右空袖笑了笑:“但在别人看来可并非如此,当他拿起画笔的时候,就好像是一个帝王,画中帝王。”
萧彻默然无语。
若是可以的话,他希望自己这一生莫要遇到这样一件事。
他不喜欢他整个生命都只为一件事情而活。
……
冬日的阳光虽然并不柔和,但却很均匀。
长阳街尽头的面摊。
多了一个酒鬼。
这酒鬼几乎每天都会来这里,一坐就是一整天,而他也从来都只做两件事情,一是喝酒,二是看人画画。
除了萧彻,只怕这世上没有第二个人能做出这种事来。
画摊前,一位身着华服,乌簪高髻的浊世公子细细打量着一幅画,冷淡道:“老头,这幅山水画什么价钱?”
画摊老人正埋头作画,头也不抬的道:“五百金叶。”
话声干净利落,惜字如金,在他眼中,若是有说废话的时间,他已经作完一幅画了。
那浊世公子阴寒一笑,直接道:“五枚一幅我全要了。”
老人不再言语。
那浊世公子瞬即沉下了脸,声色俱厉:“动手抢!”
下一瞬,他身后那几位身着粗布蓝衫的莽汉霍然出手,厚实的大手朝着画摊上的画卷狠狠抓去。
不远处,萧彻深遽的目光陡然一凝,刚欲出手……
却突听连续几道凄然惨叫声传出,接着是身体摔在石砖上的沉重闷响:“嘭…嘭…嘭。”
这一瞬来的电光火石,饶是萧彻明锐如刀的澈目都是差点没有反应过来,一闪之后,一位身着青衫,手持白玉箫的青年便是出现在了那位浊世公子的面前。
青衫男子笑道:“不劳烦诸位动手,这些画若是都要的话,在下亲自帮诸位打包。”
青衫男子目光微闪,盯着那浊世公子,一字字缓缓道:“每一幅画,五百枚金叶子。”
……
第二十章 仇南之
……
浊世公子僵木原地,颤声道:“我……我不要了。”
青衫男子先前迈出一步,如冠玉般的深刻脸庞上威冰逼人,冷冷道:“不要?那你刚才为何让人来取?”
“我……我……”
青衫男子声音更冷:“你什么?”
那浊世公子满头冷汗涔涔而落,颤声道:“我…我买就是了。”
青衫男子走上前将他扶起,洒脱笑道:“这就对了,万事以诚为先,你说是吗?”
他的笑容很真诚,让人看不出有任何的矫揉造作。
浊世公子颤巍巍的点头:“是…是!”
青衫男子转过身子,唇角含笑,对着画摊老人长身一揖。
画摊老人点头谢道:“多谢。”
老人接着道:“不过我不想糟蹋了这些画。”
听到老人这样说,那浊世公子眼睛顿时亮起,然后带着身后的下人如蒙大赦般飞也似的逃走。
青衫男子笑道:“我买一幅可以吗?”
老人道:“我送你一幅。”
青衫男子没有回绝,谢道:“那便多谢先生了。”
最后,他挑选了一幅艄翁渡人图。
因为他感觉他就像这画中的艄翁般孤独。
辞谢画摊老人,青衫男子径直朝着萧彻走去,笑道:“兄台,借碗酒喝,可以吗?”
萧彻将手旁的酒坛推出去:“当然可以。”
“多谢。”
语声中,青衫男子竟是直接抱起酒坛,咕咚咕咚吞了几大口。
不远处小二木立原地,持着崭新酒碗的手僵滞半空。
喝完酒,青衫男子好看的手掌轻轻一挥,那柄白玉箫闪现而出,把玩着手中的白玉箫,他转身离开。
萧彻望着他的背影:“兄台可否留下姓名?”
那青衫男子回首笑道:“长青。”
……
暮色缓缓重了起来。
继而。
月华如水。
画摊上一灯萤然,良久后,老人终是结束了作画。
然后朝着面摊走来。
那小二似是算准了时间,正巧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面走来,准备放在老人经常坐的那个位置。
老人突然道:“放这里吧。”
语声中,老人已是在萧彻的身旁坐下。
他心中当然清楚萧彻的存在,这么长时间以来,即便他们从未说过一句话,但那份无形的感情已是渐渐的凝聚。
老人埋头吃面,瞟了一眼萧彻,问道:“你喜欢画吗?”
萧彻尴尬一笑:“不喜欢。”
他回答的很真诚。
老人非但不见怪,脸上反而露出了笑容:“虽然这个回答很不畅洽我意,但至少你很诚实,也很真诚。”
萧彻笑了笑,取来新的杯盏,为老人倒酒。
老人拒绝道:“我不喝酒。”
萧彻有些惊愕,脸上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好像觉得人不喝酒是一件怪事。
老人略一思忖,道:“我好像记得我以前是很喜欢喝的,但那个时候,我还没有这么喜欢画画。”
愿意放弃一件喜欢做的事情而去做专心做另外一件事,这种人最值得尊敬。
……
这是一间狭小的木屋。
如水的月华透过纱窗,盈满木屋。
木屋中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和几个木凳,其余的便只剩下了画画用具。
东西不多,所以即便这木屋狭小,但也略显得空旷些。
画摊老人笑道:“我一个糟老头子终日与画笔画卷相伴,而且我的画也卖不出去,所以徒有四壁,别见怪。”
萧彻笑着摇头道:“不会。”
语声中,他已是在一个木凳上坐下。
老人突然想到了什么,道:“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萧彻起身长身一揖:“小子名叫萧彻。”
萧彻——老人低声重复了一遍,然后笑道:“我记下了。”
接着,老人自嘲一笑:“至于我嘛,早已经将名字忘了,你随便叫我什么都可以。”
萧彻连连摆手:“前辈哪里话,那样岂非失了礼数?”
老人笑道:“不妨事。”眼珠子一转,老人忽然道:“这样吧,我读书不多,从来都只懂画画,要不你帮我起个名字?”
萧彻婉拒道:“这样太不尊敬了。”
老人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我都不介意,你介意什么?”
捱不住老人几番要求,萧彻便开始沉吟思索。
他目光四下游顾,忽然透过纱窗落在了天穹中的明月和星斗上,月华皎然,星斗如点。
萧彻眼睛一亮,看向画摊老人道:“前辈,‘点月’如何?”
点月,画点月——老人又重复念了一遍,欣然长笑道:“好名字。”
……
冬夜的月华如细粉末般点缀在萧彻的身上。
此刻他正在回书斋的路上。
这一路,心事重重。
他在想,画摊老人会不会就是失踪了将近十三年的洛王洛丹青?
也正是因为心中有这样的怀疑,萧彻才为画摊老人起名为‘点月’,丹中的点,青中的月,是为‘点月’。
如若他真的是洛丹青,那么又为何会沦落至此?
……
年末前一天。
漫天洁白。
南溪书斋很热闹,浩浩荡荡的人群熙来攘往,此刻有一道黑衣身影出现,他头戴笠帽,颧骨高耸,相貌普通,身上披着黑色长袍,随风而动。
他有着一头如墨般漆黑的长发,纷扬旋落的雪花挣扎在他的发丝间,想要随风飞走。
浪潮般人群中,他迈着缓慢稳重的步伐,一步步走入书斋。
时而有人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隔着很远距离似是都能感觉到他身上流露出来的那股奇特慑人之力,很像故意将杀意收敛的感觉。
只一眼,任谁都能察觉到他的不平凡。
这黑袍身影很快便走到了书斋深处。
“阁下何人?”有人冷冷问道。
这黑袍身影并没有理会,依旧朝前漫步,在其身上,那股被故意收敛的杀意渐渐浓郁起来。
“站住!书斋圣地容不得外人乱闯!”人群拥上,眉间带煞。
黑袍人依旧不为所动,径直走着。
他脸上,威冰逼人,他身上,煞气迫睫。
只一瞬,周遭众人瞬间似岩石般僵木在原地,浑身血液似是都被冻结了,眼睁睁的看着那黑袍人从他们的身边走过。
“嗤嗤……”空间中忽的发出一道道尖锐刺耳的声音,无形的威势似是笼罩着这片虚空。
须臾之后,黑袍人欣长的身影终是停滞了下来,长身玉立,漆黑的长袍之间,一只惨白的手掌探出,轻轻拱了拱笠檐,露出了那双似是笼着一层朦胧薄膜的灰白色瞳孔,淡淡道:
“无名散修仇南之,来此讨些虚名。”
接着,他有礼有貌的从容一揖:“望书斋成全。”
他的出现,似是神祇般震慑住了在场的所有人,他傲然独立,深遽如星辰般的目光顾盼之间,傲睨天下。
所有人的神色瞬即冰冷无比,目光化作利剑朝黑袍人射去。
突听有人厉喝道:“来此讨虚名,你当书斋是什么?!”
仇南之淡淡道:“所以,我就在这里等着,等着你将我扔出去。”
他声音不高,而且很缓慢,但一个字一个字说出来竟是将周遭所有人的怒喝声全部都压了下去,入耳也是极为的沉重。
他的嘴角,渐渐的露出了一抹难测的浅笑。
“嗤嗤!”人群中有一人猛地抽出腰佩的长剑,瞬即飞也似的朝着仇南之暴射过去。
剑光霍霍,迅猛奇诡。
仇南之磐石般的身影动也不动,就在那道剑光即将降临前的那一瞬,他欣长的身影骤然间化作一道残影,接着,惨白的掌心间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柄漆黑的匕首。
袖袍一挥,一道如赤色玛瑙般的血珠飞溅出来。
仇南之苍白的手上,沾染上了凄艳的血。
这一瞬来的电光火石,没有一个人看清楚仇南之是怎么出刀的,仿佛只要他的手轻微一动,开始就是结束。
“还是去找郗凡来吧。”
淡漠之音中,仇南之的手又埋在了漆黑长袍之下,如果不是出刀,他不喜欢将他的一双手暴露在外面,因为他是杀手,天生的杀手。
仇南之缓缓的垂下了头,阖上眼帘。
接着,空间静如墓穴,落针可闻。
……
第二十一章 韬晦
……
须臾后,远处的人群沸腾起来,紧接着在人群的簇拥之下,三道倩影迈着莲步朝着这边走来,正是沐婉儿,洛汐汐和武清瑶三人。
沐婉儿狭长的柳眉紧蹙,冷冷道:“阁下何人?”
仇南之的目光自紧压眉际的笠檐边沿望过去,道:“无名散修,仇南之。”
沐婉儿深遽如星的眸子骤然一凝,看到了那先前被仇南之一刀重伤的书斋弟子,俏脸瞬间笼满寒霜,朝前迈步走去。
仇南之目光一凝:“等等。”
沐婉儿冷冷的盯着他:“怎么?我不配和你动手吗?”
仇南之淡淡道:“我不怎么喜欢和女人动手。”
沐婉儿的嘴角忽的泛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清眸遽然间如黑夜惊雷般一闪,冷冷道:“所以你看不起女人?!”
喝声中,沐婉儿手中银剑一展,霍霍剑光奇诡般连连刺出。
仇南之瞳影急遽收缩,但瞬即倒纵出去,连连躲闪那毒蛇般的剑光。
“嘭”的一声,仇南之岩石般沉重的脚步踏在地面上,在他的鼻翼,此刻已是有着一粒接着一粒的汗珠迸溅出来。
而在他的臂膀上,一道血痕浮现,鲜血沁出。
任何人若是小看了女人,那他一定会倒大霉的,这句话以前仇南之并不相信,但现在,他渐渐开始相信了。
沐婉儿冷声道:“现在呢?”
仇南之自嘲一笑:“我若是再小看你,最后死的或许就是我了。”
沐婉儿冷哼一声,莲步重踏,敏锐的身影燕子般飞掠出去,手中银剑挥洒,皎然澄澈的银白色剑光掀起一片纷扬的雪花,剑花朵朵,气势逼人眉睫。
仇南之向后疾驰而出,面朝沐婉儿斩出的朵朵剑花,惨白剔透的手掌分花拂柳,他的手掌看似柔弱不堪,但实则却如坚若金铁,拂手之间竟是将那些凌厉的剑花拨散开来。
剑花割裂在地面上,瞬间有着深入数尺的剑痕露出。
可想而知若是这一剑落在仇南之的身上会如何,至少,深及白骨,血沫横飞。
沐婉儿春葱般的玉手紧握银剑剑柄,周身有着银白色的气息悄然流转,漫天雪花纷扬飘洒,在其手中银剑的剑身也开始有着一层寒霜笼罩。
人群中,洛汐汐轻呼道:“河洛之剑?”
神都城北,洛水河畔,三年一度的洛水之宴。
而这‘河洛之剑’便是于洛水之宴上所得,得之全凭天意,并非实力,沐婉儿能得到,天意使然。
……
雪未住,风更急。
看着沐婉儿周身那汇聚的越来越浓郁的寒气,仇南之神色不动,雕塑般矗立原地,静静的凝望着她。
沐婉儿周身雪花旋舞,手中长剑朝前飞快刺出,银光般的剑身上有着水灵淅透出来,但瞬间便被周遭寒气笼罩,凝为寒冰。
剑光霍霍,掀动虎虎寒风。
仇南之矗立原地,唇角忽的露出一抹玩味狡狯的笑容。
剑光降临的那一瞬,他鬼魅般消失在原地,浑身上下竟是有着森森鬼气缭绕而出,继而如黑色蝴蝶般袅娜四散。
沐婉儿深遽的目光陡然一凝,霍然拧转身子,反手一剑横斩出去,然而在下一瞬,她只觉持剑的皓腕上有着一股冰凉之感沿着血液直穿心腑。
冷,冷砭血骨。
这种冷并不算是寒冷的那种冷,确切的应该说是凉。
仇南之的手,就好像冻结万载的冰川,没有血液的温度,凉的让人心颤。
沐婉儿刚欲挣脱出来,但皓腕间那股冰凉之意更甚,仇南之的手也更加用力。
很快,一道缥缈之气再度一闪,仇南之的身形已是出现在了数十步之外。
沐婉儿皓腕自由,横剑斩出,毒蛇般的剑锋直指仇南之的咽喉之处。
但就在剑锋距离仇南之咽喉之处不足半尺距离时,沐婉儿的手骤然僵滞半空,那双有些迟滞的清眸不可思议的望着仇南之。
在仇南之的手中,一根水红色的发带随风而动。
而于此时,沐婉儿乌黑秀美的长发,如雨瀑般垂落下来。
仇南之淡淡道:“对不起,无意冒犯。”
他缓缓伸出那惨白的手掌,将掌心间水红色的发带置于沐婉儿悬滞空中的长剑上,又正色道:“现在可以让郗凡出来了吗?”
所有人木立当场,谁都没有看清楚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仇南之是如何做到的怕是只有他自己清楚,饶是沐婉儿,都也是后知后觉。
沐婉儿渐渐收敛心神,收起发带和长剑,从容一揖后转身离开:“我输了。”
……
武清瑶眼中忽然闪出炽热的光,莲步迈出。
洛汐汐拉住她的手,无奈道:“你不和别人动手是不是浑身难受?”
武清瑶凝注她的眼睛,认真的点点头。若非是这样,她怎会有“武痴”之名。
洛汐汐沉声道:“但这个人不行。”
武清瑶惊疑:“为何?”
洛汐汐拉着她的手向着少有人踪之地走去,正色道:“刚才我还在疑惑仇南之这个人的身份,但现在我差不多已经清楚了。”
武清瑶问道:“什么身份?”
洛汐汐道:“今日是年末前一日,也就是说,明日便是我父王同庄院长的十三年之约了。”
武清瑶轻叹一口气,劝慰道:“汐汐,我总觉得……”
洛汐汐轻笑出声,替她说下去:“你总觉得十三年前我父王不该强行归并书斋,对吗?”
武清瑶没有说话,点头承认。
洛汐汐笑道:“其实我也这么觉得。”她黑白分明的瞳影骨碌碌转了转,接着道:“但事情已经发生了,终归是回不去了,我们得向前看,不是吗?”
武清瑶道:“你能这样想就好,但仇南之和庄院长的归来又有什么关系?”
洛汐汐道:“你想想,在庄院长回来的前一天里,仇南之恰好前来书斋挑衅立威,这是何意图?”
武清瑶微一思忖,霍然抬头:“你的意思是仇南之身后的人故意要他挑衅书斋好做给庄院长看的?为的又是什么?”
洛汐汐沉声道:“仇南之此行,多半就是变相的向书斋宣战。”
武清瑶星眸遽然一凝,骇然道:“变相的向书斋宣战?!敢这么做,并且想这么做的人……”
难道洛王并未失踪,而是在暗中操纵这一切?为的还是归并书斋?
——这句话武清瑶自然没有问出口。
可洛汐汐却好像将她看破一样,道:“我父王至今杳无人踪,我相信此事不会是他所为,况且,有归并书斋心思的也不只是我父王而已。”
武清瑶骇然道:“那还有谁?”
洛汐汐道:“我皇叔。”
“岐王?!”
洛汐汐点头:“对,岐王,岐王就像是一片表面波澜止息的湖泊,但深处却是暗流涌动。
“我父王失踪之后,如今的玄洛皇朝是左相,右相还有岐王三人共同治理,但我暗中发现,右相,多半也是岐王的人。
“岐王,早已心怀不轨。”
她的语声更沉,接着道:“所以我猜测仇南之必定就是岐王的人,为的便是宣战书斋,然后归并书斋,继而做玄洛真正的王。
“而且,岐王不可能无缘无故选择仇南之。”
她忽然远远看向仇南之,道:“此人应该还有着另一层的身份,而这层身份,应该与南溪书斋有着联系。”
武清瑶担忧道:“如此说来你如今的处境岂非是很危险?”
洛汐汐笑着摇了摇头:“我没所谓,我想岐王应当至少还念及些侄女之情,暂时不会对我动手。”
她的笑容变的很奇特,接着道:“况且,我也没有什么能阻碍他的,不是吗?”
武清瑶脸上忽的黯淡许多,心疼的凝望洛汐汐,道:“你什么时候变的如此韬晦和深沉了?”
洛汐汐清眸一凝,叹道:“人生来就是身不由己的,每个人要走的路,就好像命中早已注定了一样。”
语声中,她深遽如星的眸子遥注云天,那里有朦胧的山景,叠青泻翠的茂竹,有飞鸟休憩,虫子鸣唱……
她多想像飞鸟一样活着。
……
第二十二章 雪中双刀
……
武清瑶凝注她深邃的双眸,忽然在她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种宛似女王般的深沉和仪态,原来她本不像自己想象中的那么脆弱——反而坚强的让人心疼。
武清瑶轻轻展颜一笑,她心中竟有些开始担忧岐王洛天命了。
沉默了良久,武清瑶忽然道:“既然知道仇南之挑衅书斋是变相的向书斋宣战,那我们难道不管吗?”
洛汐汐摇头:“沐婉儿都不是他的对手,那便说明他的实力至少是在俞府境,以我们的实力根本无济于事,反而损伤书斋颜面。”
她浅浅一笑,接着道:“而且,我在等一个人。”
武清瑶愕然:“谁?”
洛汐汐沉声道:“我皇兄,岐王之子,洛慕白。”
“等他做什么?”
洛汐汐道:“等他和仇南之一战。”
“你既然都说了仇南之是岐王的人,那洛慕白又怎么可能会对仇南之动手?”
洛汐汐美丽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嘴角泛起自信的笑,悠然道:“因为我总觉得,我皇兄,是个好人。”
……
积雪越来越深。
仇南之头戴的笠帽也都覆盖着厚厚一层雪。
他缓缓抬首,黑多白少的眸子渐渐平张,凝目细望着这漫天纷扬的雪花,它们洁白无比,宛然美好。
人能脏雪,雪不脏人。
可仇南之却想,这雪若是不好运的落在他的身上,瞬即便会失却它们本身的纯白质朴。
他轻轻摇了摇头,不让自己继续想下去,头顶的雪花自笠檐前飘舞下来。
仇南之双目遽然一张,扫向人群:“郗凡还没来吗?”
话声刚落,便有人接过话音:“来了。”
人群骤然沸腾,双目犹如敏锐的猎犬般四下转动,想要找寻到郗凡的身影。
这时,一道欣长的身影自人群中缓缓踱了出去。
他身着天青色粗布长衫,乌黑的头发用一只素朴的发冠束着,颔下还有着星星点点的胡茬子,浑身上下无不平凡之至,唯有腰间那柄朴刀倒还算有些威势。
郗凡的人就如同他的名字一样,平凡至极。若是放在人群中,毋庸置疑会沦为他人陪衬,但他自己却丝毫不在乎,反而很喜欢这种被隐没的感觉。
仇南之凝望着他:“其实我早就注意到你了。”
他微微一笑,接着道:“因为我很久都没有感受到如此杀气饱满的刀意。”
郗凡“呛”的一声抽出腰间的朴刀,在纷扬的雪中,他的朴刀看起来银光莹莹,淡笑道:“我知道,你也是修刀之人。”
仇南之轻轻点头,予以肯定。
接着仇南之话锋一转:“其实我好奇的是你为什么这么久才站出来?”
语声淡然,竟像是真的在询问,全然没有半分讥诮。
郗凡笑道:“一个人观雪的时候突然被别人打扰,总不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
仇南之点头:“你说的很对。”
郗凡又接着道:“而且我也在等。”
仇南之问道:“等什么?”
“等雪没及足踝。”
郗凡掌中一口朴刀,寒光莹莹,刀光一展,瞬间便是已如匹练般斩出。
这刀光迅疾狠辣,仇南之猝然不及思索,漆黑的长袍之下那惨白的手掌猛然探出,此刻同样是有着一把刀出现在他的手中。
那刀看起来并不锋锐,相反甚至有些滞钝。
看模样像是一把砍柴刀。
但刀锋的锐利程度却远远不及砍柴刀。
仇南之磐石般的手掌挥刀出手,“叮”的一声,双刀交碰,遽然间有着火花暴射开来,火光吞没刀身,直没刀柄。
刀锋相碰之间,郗凡沉声道:“你这是什么刀?滞钝,呆板,毫无杀意。”
仇南之认真道:“这刀叫杀人刀。”
两人翻身后退,脚掌没入厚雪中,后拔身而起,又交锋。
纷扬的雪花中,两人修长魁伟的身形鬼魅般消失在原地,只见刀光闪动,虚影起落。
郗凡的刀法奇怪无比,手腕巧妙的运转着,刀光自他手中斩出来,就好像笼罩着迷蒙的雾气,没有人能瞧的出变化所在。
仇南之面色虽然微微一变,但却仍旧不失安详之色,淡笑道:“有点意思了。”
话声中,他连连斩出三刀,这三刀非但又急又快,所刺的部位更无一不是其要害之处,他的刀法若是比起刀法大家或许不能算是登峰造极,但其狠辣刁钻程度却是少有。
仇南之的眼睛中忽的闪动着残酷的,野兽般的森森碧光,竟真好似一头野兽般凶狠,仿佛他的生命便是为杀人屠戮而生。
他是杀手,天生的杀手——这是右相从小对他说的。
他对此,也深信不疑。
郗凡的刀光毒蛇般缠绕着他,但就在仇南之连连斩出几刀之后竟是轻松化解,使得郗凡始终沾不着他的衣衫半分。
郗凡微微色变,瞬即目光一闪,后撤一步,手腕巧妙一转挽出了一片刀花,数不清的刀花很快便在空中凝结成了一片精密的刀幕。
间中,有郗凡故作疏漏而留下的罅隙。
仇南之漠然一笑,那处罅隙怎么逃的出他的利眼,旋又暗自一笑,他自信直撄其刀幕,也不会受伤分毫。
“嗤嗤!”
仇南之掌中一口砍柴刀凌空三折,如轻烟般的身影已是自那风雨不透的刀幕中穿梭而过。
郗凡回身后撤,旋即霍然拧转身子,没入厚雪之中的脚掌猛地踢起一片雪花,间中暗藏着一柄锋锐的小刀。
小刀虽小,但此刻却如同脖颈边的刀斧,心口旁的银针。
只需轻轻一用力,足可令人血溅,继而断息。
仇南之磐石般镇静的手腕竟是在此刻动摇,他嘶声一喝,身形猛地一折,尽力闪身避过,下一瞬,那柄小刀却是堪堪贴着他的脖子飞掠过去。
若是再相差分毫,仇南之只怕命丧当场。
仇南之眼睛眯成了一线,盯着郗凡道:“你明明有机会杀我,为何要提醒我?”
他所指的,自然是先前郗凡口中的那一句——我也在等,等雪没及足踝。
若非没有郗凡这句话,仇南之不会那么关注郗凡的双脚,更不会堪堪躲闪过这致命的一刀。
郗凡淡淡道:“我既然借了雪,为了公平提醒你是应该的。”
仇南之的神情忽然起了一阵很奇怪的变化,像是难以置信般紧紧凝望着郗凡。
他是杀手,永远只知道杀人的杀手,根本不会在乎这所谓的公平。
仇南之横目冷冷道:“可我却不会因为公平而手下留情。”
郗凡耸了耸肩:“随你啊。”
话声中,他手中朴刀自下而上拖曳而出,浑圆的刀光像是一块磐石般斩落下来,刀锋直逼仇南之咽喉之处。
仇南之掌中砍柴刀,青光莹莹,刀势更猛,仿佛铁铸的手腕曲环巧妙的配合着臂肘,刀锋横斩出去,不偏不倚正好落在郗凡朴刀的刀尖之上。
“叮”的一声,郗凡手腕剧烈一颤,整条手臂的神经瞬间麻痹。
朴刀脱手飞出,深插土石。
仇南之掌中砍柴刀刀光再度朝前一展,霍霍刀光直逼郗凡面靥。
电光火石之间,那一刀突然在郗凡咽喉前一尺外顿住,仇南之刀势虽然迅猛,但停顿的还是那么的自然,即便是掌中的砍柴刀都绝没有半分的颤动。
两个人的目光交碰在一起,竟好似突然在空中凝结。
雪中,对视良久。
仇南之忽然抬头看了看这满天的雪,自嘲一笑:“我该走了。”
他很干脆的转身,走的很快,像是不希望这漫天的雪花落在他身上似的。
突听一人道:“等等。”
循着声音望去,树桠上倚着个身穿墨黑色长袍的男子,暮色掩映之间,只见他目如朗星,面靥姣好,宛似未出闺阁的少女,但其神情之温文,风采之潇洒,却非世上任何女子所能比拟。
他全身上下,看来一尘不染,整个人素洁的好像方自九天之上垂云而下。
洛慕白,身穿黑衣心慕白。
……
第二十三章 有人敲门
……
仇南之扫了一眼树桠,淡淡道:“有事?”
洛慕白纵身跃下树桠,走上前去,笑道:“你如此折了书斋颜面,我虽然实力不怎么样,但还是想要试一试的。“
仇南之看了看手中的砍柴刀,将其收回黑袍之下。
洛慕白眼睛一眯,冷冷道:“你不屑和我动手?”
仇南之沉声道:“有人对我说,我不能伤洛姓之人。”
洛慕白根本不理会,宽大的黑袖中忽的射出一柄长剑,剑光闪闪,转瞬之间已是迅猛的朝前刺出一剑。
仇南之背负双手,竟是动也不动。
洛慕白眼眸微眯,掌中长剑更是迅疾几分,然而仇南之却是如同雕塑般绝对静止,从头到脚当真没有半分动弹。
“呛”的一声,洛慕白掌中长剑戛然突止,紧紧贴着仇南之的咽喉顿住。
夺目的剑光已是将仇南之的眉目都映成了惨然的碧色,他的喉结也已被那森寒的剑气刺激的是不住的颤抖,但他竟仍是神色不变,仿佛自己的生命在洛姓之人的面前就卑微到泥土中一般。
洛慕白嘶声喝道:“你为什么不还手?”
微颤的语声中,洛慕白又将掌中的剑往前推进了半分。
仇南之依旧神色不动,好似老僧入定般绝对静止。
接着,他缓缓睁开那黑多白少的眼眸,凝望着洛慕白,缓缓道:“我现在可以走了吗?”
洛慕白岩石般镇定的手腕竟已动摇了。
“多谢。”
仇南之踏雪离去。
……
远处,洛汐汐凝望着雪中洛慕白欣长的身影,娇笑道:“你看,我就说了我皇兄是个好人。”
她笑的很好看。
但武清瑶却并非像她一样乐观,叹气道:“可岐王终归是他的父亲。”
洛汐汐面靥上的笑容渐渐消失,道:“不管他最终选择什么,都不能算错,因为他根本做不到让所有人满意。”
武清瑶轻轻点头。
……
仇南之离开后良久,人群还是久久没有散去。
无名散修仇南之,强势邀战圣子圣女,战果一胜一平,折辱了整个书斋。
每个人的心中都压着一团火,那团火中似是含蕴着一种说不出的幽恨怒恶之意,正似国破家亡,满怀悲愤难解,又似受欺被辱,怨恨积郁难消。
雪下的更大了。
天地间仿佛充满了一种苍凉肃杀之意,高空星月,俱都黯然无光,书斋风物景象,也为之失却了颜色。
混乱的人群阴影中,一道黑影,一闪而没。
……
夜,漆黑如墨。
萧彻遥注着无月无星的天空,黯然低语:“这玄洛皇朝看似平静,但实则却黑的如同这墨色般的天空。”
萧红叹了一口气:“今日发生这样的事情,南溪书斋这个年怕是过不好了。”
萧彻淡笑着摇了摇头:“那可未必。”
萧红惊疑问道:“事已至此,难道还会生出什么变故?”
萧彻神秘一笑:“很快你就知道了。”
说完,他的目光越过院落中的梧桐,落在邈远的黑夜边缘,那缥缈的黑云,似是化作了一道修长的身影,庄南天。
大智自黑夜中走来,推门进入:“少爷。”
萧彻问道:“如何?”
大智沉声道:“和少爷料想的一样,那黑影去了岐王府。”
萧彻又问:“那仇南之呢?”
大智搔了搔鼻翼,无奈道:“这仇南之倒真是悠闲,要么是看人下棋,要么是看人垂钓,现在嘛……”
大智微微一笑,接着道:“应该是在神都城外某棵树的树杈上睡着了。”
萧红忍不住笑了笑,道:“这人还真是有趣。”
萧彻很认真的道:“但凡有趣的人,往往心中很有故事。”
只是,仇南之的故事,会是什么样的?
萧彻心中总觉得,岐王会选择仇南之,背后一定有更深层次的原因。
……
“咚咚。”有人敲门。
“谁?”
“开门!”语声清脆,如出谷黄莺。
“你是谁?”
“开门!再不开我就踹了!”
萧彻拦下了准备去开门的大智,接过话锋,笑着道:“你长得还不到门高的一半就敢说这种话?你踹一个给我看看。”
接着,一阵乒乓乱响自门扉传来。
那道清脆通透的声音气喘吁吁的道:“我知道是你,有本事你别躲在里面。”
萧彻戏谑道:“有本事你进来。”
门外人道:“有本事你出来。”
萧红翻了翻白眼,走上前打开了门。
门外是一个纤巧玲珑的小姑娘,长得确实还没有门高的一半,只见她全身都迸发出无限活力和蓬勃生机,简直就像是刚刚迎着春光蹦跳到世界上的一只小动物。
在她乌黑的流线型的漆黑长发上,夹杂着几枚雪花。
她那双清澈的眸子宛若独立的生命体那样活泼的转动不已,但此刻,眸中却是带着怒意。
赫然正是许久前萧彻和萧红在长阳街夜市上撞到了小女孩“雨柔”。
雨柔朝着萧彻扑过去,如春笋般的小手猛地伸到萧彻的面前,在她的手中紧紧抓着两根糖葫芦,娇喝道:“还你!”
萧彻笑道:“原来你还记得呢。”
笑声中,萧彻伸手去接。
雨柔刚刚反应过来,从萧彻手中又抢回了一根糖葫芦:“我只欠你一根,这根是姐姐的。”
萧红轻轻揉了揉雨柔的小脑袋,笑道:“姐姐不吃,你吃吧。”
雨柔清澈的大眼睛亮起了光,咽了口口水,望着萧红的眼睛道:“姐姐,要不我们一起吃?”
萧彻根本没有听她们两个人说话,放怀大嚼,不时还用戏谑的目光望着雨柔。
雨柔气呼呼的瞪着萧彻,银牙狠狠的咬着口中的糖葫芦,忿忿的神色就好像口中的糖葫芦是萧彻的手臂。
雨柔吃完了,萧彻还留有很多。
萧彻挑衅的看她一眼,笑道:“真香。”
雨柔就这么恶狠狠的盯着他,紧咬银牙咬到两腮生疼。
接着,她忿忿的道:“好了,我欠你的彻底两清了吧?”
萧彻打了个嗝,笑道:“没有。”
雨柔忍住即将爆发的怒火,厉声道:“为什么没有?”
萧彻帮她算道:“你欠我糖葫芦是在两个月前,那个时候你欠我一根,但一直拖到现在,所以涨成两根了。”
雨柔气的说不出来话:“你……你……”
她干脆不再和萧彻讲道理,直接扑了过去,抱住萧彻的大腿就是一口咬下去。
萧彻忍着痛将雨柔扯开,咧嘴道:“你这丫头从什么时候开始怎么这么不讲道理了?”
雨柔紧紧的盯着萧彻,咬着牙道:“你说,我还欠不欠你了?”
萧彻乞怜的看向她:“不欠了不欠了。”
雨柔瞬间平静了许多,蹲下身子,掰着手指头算道:“那么开始算算你欠我什么吧。”
萧彻瞬间脸黑:“我欠你什么?”
雨柔抬头安静的望了他一眼,认真的道:“当时你吓到我了,而且欺负我了,所以你就是欠我了。”
萧彻无言以对,只好问道:“那你要我还你什么?”
雨柔掰着指头很认真的在算,不久后站起身子,犹豫了一瞬后转身背对着萧彻,道:“跟我道歉,而且,还我一百根糖葫芦。”
萧彻:“……”
一旁的萧红和大智看着这一幕也都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久久没有听到萧彻回应,雨柔又道:“喂,你听清楚了吗?”
萧彻道:“我要是不还会怎么样?”
雨柔紧咬银牙,忿忿道:“你要是不还我就把你赶出南溪书斋。”
萧彻觉得好笑:“看把你厉害的。”
雨柔背对着他的娇小身影像是有些犹豫,但话声还是强硬无比:“我不管,反正你得还。”
萧彻凝注着她的背影,认真的道:“你为什么要背对着我说话?难道你看着我时,就说不出这么不讲道理的话吗?”
……
第二十四章 白发
……
雨柔依旧背对着他,摇头道:“我说的话很不讲道理吗?”她贝齿紧咬着牙,又道:“就算我不讲道理你也得还我。”
萧彻走上前去,将她倔强的身子拧转过来,凝注着她灵动的双眼,柔声道:“你是不是心里有怨念?”
语声中,他温柔的用手掌梳理着雨柔额前的青丝。
雨柔清澈的大眼睛凝注萧彻,眸中渐渐的有着水汽在凝结……
萧彻揉了揉她的脑袋,认真的道:“如果有人欺负你,我帮你欺负回去;如果有人惹你不高兴,我让他更不高兴。”
雨柔忽然放声痛哭,眼泪像是断线的珍珠般一颗颗砸下,撕心裂肺的声音像是要将萧彻的心都融化。
萧彻一把抱起雨柔,厚实的手掌将雨柔的脑袋按在了自己的怀中,任由她的泪水湿透重衣。
萧红和大智默默的看着,默契的没有说话。
萧彻也闭口不言,就这么抱着痛哭流涕的雨柔。
熟睡的大怪闻声醒来,绕着萧彻走了几圈,乌溜溜的大眼睛转了转,前爪扒着萧彻的腿向上爬,似是想要安慰他怀中的小女孩。
雨柔哭声戛然止住,小手指着大怪,啜泣道:“有…有小熊。”
萧彻放下了怀中的雨柔,看向大怪道:“大怪,来陪妹妹玩一会儿。”
大怪“嘿嘿”的吐着舌头,轻点笨重的毛茸茸脑袋。
雨柔终于展眉一笑,玉手抱住大怪的脑袋,两个人的脑袋轻轻的碰在一起。
……
雨柔玩累了,躺在萧彻的床上枕着大怪柔软的肚子睡着了。
萧彻拿起被子刚要给雨柔掩上,却看到大怪睁开了那乌溜溜的漆黑眼睛,它委屈的伸出小爪子指了指自己被雨柔枕着的肚子,示意道:“不舒服。”
萧彻立刻板起脸,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口吻轻声道:“忍着点,你得让着妹妹。”
大怪委屈的呜咽一声,旋即不甘的闭上双眼,忍痛入睡。
萧彻给雨柔掩好被子,凝望着她睡熟的面靥,不由得心弦一阵绞痛。
萧彻蹑手蹑脚的走出房门,萧红轻声道:“她睡着了?”
萧彻轻轻点头:“睡得很好。”
萧红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眸中似已有泪凝结,垂首黯然道:“她为什么会这样?”
萧彻道:“心病。”
他透过窗棂望着邈远之处漆黑的夜,喃喃道:“明明是个孩子,为什么满心黯淡?”
……
午夜,是这一天中最黑的时候。
沉睡的神都城,寂若墓穴。
但无尽的黑暗中,却悄然出现了一道身影。
他身着一袭漆黑长袍走在寒风森森的长街上,看不清背影,看不清面靥,整个人好像和黑暗融为一体,唯有那双似是有些浑浊的眼睛还在闪闪发亮。
南溪书斋院长,庄南天!
他的脚步很沉稳,很有力,脚下似是有着淡淡的气息压制不住的流淌而出。
终于,他在一处府邸前停下了脚步。
明锐的剑眸抬眼看了一眼府邸匾额上依稀写着的三个烫金大字,庄南天冷哼一声,周身一股气息炸裂,那阻拦在其面前的一扇重逾千斤的巨门陡然间湮灭成尘。
接着,抬脚便入。
守门的侍卫顿时惊醒,大喝道:“站住!何人胆敢夜闯岐王府?”
庄南天脚步不停,朝前漫步。
那环绕其周身的锋芒渐渐浓郁。
那侍卫统领瞬间色变,但还是硬着头皮道:“夜已深,阁下若有事烦请明日再来。”
庄南天双目霍然一张,冷眸一扫,淡淡道:“和你们无关。”
这双眼睛很锋利,在漆黑的夜中看来竟好似盛阳空中陡然劈下的惊雷一般,说不出的波谲云诡,仿若幽灵一般。
看到这双眼睛,那几名侍卫瞬间如同雕塑般动也不动,喉咙间格格作响,再发不出任何语声,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庄南天一步一步的离开,消隐在视线中。
看到庄南天离开,众人这才长长的舒缓了一口浊气,满头冷汗涔涔而落,扭曲僵硬的神情像是从鬼门关刚刚走过一般。
庄南天一路畅行无阻,终于,他来到了一处阁楼。
忘忧阁。
阁中一灯萤然,微弱的火光在这寒风中飘摇不定,坚强的自黑暗中挤出一小团光明。
阁中有人淡淡道:“一别神都十数年,庄院长不先回书斋看看妻儿,反倒来我这冷清的忘忧阁,倒是令本王不胜惶恐。”
岐王轻笑出声,接着道:“这杯茶,给庄院长暖暖身子。”
说话间,一道夺目的光影自阁楼中飞掠出来。
庄南天动也不动,深遽如星的双目微微平张,一股寒厉的气息慢慢在周身流淌,“咔嚓”一声,那自阁楼间飞出的光影在距离其面门前不足半尺之处,悄然湮灭成尘,飞溅的茶水将白雪烫出密密麻麻的洞。
庄南天终于开口了,平静的语声中像是含蕴着一种无形的威势:“洛丹青都做不到的事情,你凭什么?”
岐王笑道:“庄院长此言何意?我不明白。”
庄南天不再言语,黯然摇头,同时,在其周身那股寒厉的气息陡然间攀升到了极点。
“嗤嗤……”
天穹上有风暴席卷,黝黯的黑云深处仿佛有着数不清的金乌在奋力嚎叫,似是要挣脱这黑暗的枷锁。
神光汇集,午夜的神都忽然宛若白昼般明亮。
似是有真神降临一般。
庄南天那双深遽的眸子扫了一眼忘忧阁,淡淡的道:“我记得洛丹青手中的画笔很硬,但不知道你的手段比他如何?”
他的这句话只有二十五个字,但每个字音落下,自其脚下便是会有着一道刺目的裂隙遽然生出,像是老树根般朝着不同的方向延伸过去。
庄南天魁伟的身形如山停岳峙般动也不动,钉子般的双脚没入泥土,深及膝盖,但他的身形看来还是那么的欣长挺拔,屹立如山,远远看着就给人一种安定的感觉。
二十五个字音完全落下。
“轰隆隆——”
穹苍中那含蕴在黑云之间的神光陡然降临,如刀如剑,如鬼如神,不偏不倚正好自忘忧阁阁楼正中心劈下,直没入土。
神光,盈满忘忧阁。
接着,一闪而没。
整个神都,忽的再度陷入那深沉的黑暗之中。
而忘忧阁,此刻已是一分为二。
阁中,岐王端坐的身形如泰山磐石般绝对静止,自神光降临直至隐没从未动过分毫。
那道神光控制的很严密,锋光没有纤毫外泄,仅仅只是将忘忧阁一分为二而已,阁中的一切完好如初,甚至……
岐王手中的杯盏中的茶水也没有溅出涓滴。
庄南天淡淡道:“你终归不是洛丹青。”
说罢,他转身扬长而去。
同时,满含威慑之意的语声飘忽而来:“若是再有下次,这道锋光可就不只是落在‘忘忧阁’的身上了。”
……
忘忧阁中一灯如豆,岐王还在安静的品着茗,好像之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似的。
这时,风凌自黑暗中走来,躬身抱拳:“岐王。”
岐王轻轻啜了一口香茗,道:“找到慕白了吗?”
风凌侧身垂首,阁楼外,一道黑影拖着似是灌铅的双脚缓缓走来,他身着黑衣,几乎与周遭浓重的阴影融为一体,那张苍白的脸仿佛是浮在虚空中。
洛慕白。
他知道自己犯错了,虽然这错从抽象的意义上来讲于岐王而言渺如尘埃。
实质上,岐王真正在乎和痛心的是父子之间的不相容,不理解。
“父王,孩儿知错,认错。”洛慕白伏地而跪。
知错认错不改错。
——因为他始终觉得书斋根本就不该是征战天下的利刃,它应该是教习手中的戒尺,是学子心中的神祇。
——这一点,洛慕白至始至终不会变。
洛慕白不会改错,这点洛天命心中如何不清楚,他没有发怒,依旧安静的品着茗,叹气道:“起身吧。”
“谢父王。”
接着,又是一阵如冰冷墓穴般的沉静开始在忘忧阁中蔓延。
良久。
洛天命柔声道:“慕白,来帮父王理理头发。”
说话间,洛天命将束着的发冠拆下,粗糙的长发散乱的披在厚实的肩上。
洛慕白走到他的身后,刚欲着手整理,他的手却僵滞在了半空,忍着泪道:“父王,你的头发。”
他竟不知道,他父王的头发,如今已是一半白。
洛天命自嘲一笑:“很难看是吗?”
洛慕白忍着泪摇头:“不难看。”
洛天命笑道:“慕白,帮父王揪下些白发。”
洛慕白轻轻点头。
父子间的情感,往往总会在沧桑岁月的见证前而渐渐升温。
而沧桑岁月最好的见证,便是为父者那满头白发。
……
第二十五章 归来
……
洛天命脉脉的望着眼前的忘忧阁,忽然开口道:“慕白,你多大了?”
时光顾自行走,从不会理会人世间的悲欢离合。
除了幼年孩童,恐怕这世上没有人任何一个人不会发出这样一种感慨。
洛慕白轻叹道:“十六或者十七,记不清了。”
他苦笑一声,又道:“父王,时间过得太快,需要记住的又太多,何必计较一个年龄呢。”
洛天命笑着感慨道:“再有十九天,你就整整十七岁了。”
他的目光在忘忧阁阁内四下游顾,接着道:“你知道吗,你和这忘忧阁的年岁一般大,当初你母妃生你的时候,我便建了这座忘忧阁。”
洛慕白望着父王头上的白发,语声微颤:“母妃和我说过,‘忘忧’二字还是当年建成之时父王亲自所题,忘忧忘忧,自然是不希望有忧扰和烦恼。”
说话间,黄豆般大的眼泪自洛慕白的眼眶中悄然掉落。
忘忧。
身处忘忧阁,真的可以做到忘忧?
对于洛天命而言,这或许只是一种奢望吧。
望着阁楼外漆黑的夜色,洛天命忽然道:“慕白,回去休息吧。”
洛慕白道:“父王呢?”
洛天命笑道:“我再呆一会。”
洛慕白道:“那父王早些回去。”
说完,他长身一揖,向着黑暗之中走去,临别之前,他深深的看了一眼那使得忘忧阁‘一分为二’的裂缝,眼中有精芒闪过。
然后,他修长的身影渐渐与黑暗融为一体。
他的背影,很孤独,很落寞。
望着他的身影,洛天命的唇角露出一抹柔和的笑容,父子间情感的升温,总归是一件让人欢愉的事情。
洛天命看向风凌道:“风凌,明日你有事吗?”
风凌摇头:“没有。”
洛天命将杯盏中的香茗一饮而尽,愉快的道:“那明日便留在府中一起用膳吧。
“一年了,总得吃顿团圆饭。”
……
长夜未央。
黑暗中,萧红的娇声传出:“原来你早就猜到了庄院长会去岐王府。”
萧彻笑了笑,他刚欲说些什么,笑声骤然顿住,言语也似是如岩石般堵在喉咙中。
循着他那双亮闪闪的目光望去,只见在南溪书斋的门口,一个小女孩双臂环膝,在那盏昏暗的灯笼下蜷缩着身子等待着。
赫然正是雨柔,她不知何时醒来,又不知何时在这里等候。
彻骨的寒冷透过她单薄的衣衫,像一个漆黑巨掌似的将她瘦小的身子攥在其中,雨柔听着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渐渐的,这声音也消失了。
书斋深处,一道纤细的倩影飞也似的冲来,将手中那貂裘大衣急匆匆的裹在雨柔的身上,嗔怒道:“你这孩子总是这么任性。”
雨柔冻得瑟瑟发抖,但眼泪却热的发烫,她趴在她的怀中,放声痛哭:“娘,爹爹怎么还不回来?”
这女子名叫木青幽若,正是雨柔的娘亲。
木青幽若紧紧拥着怀中的雨柔,眸中也淌下两行凝脂般的清泪,安慰道:“再等一会儿,就一会儿……
“他很快就回来了。”
如刀的寒风中,母女两个紧紧拥裹在一起,深入骨髓的寒冷使得她们眼前的现实世界像是变成了一片死灰色,她们感到整个世界就像是一块巨大的寒冰,而自己,则是被这块寒冰紧紧束缚着的最后的生命体。
看到这样一幕,萧红不禁泪湿颊畔。
但很快,热泪在寒风中结成冰,如银针刺骨般疼痛。
萧彻现在才知道,原来雨柔姓庄,庄雨柔,她的父亲就是一别十三年的庄南天。
他忽然明白了,明白了雨柔为什么明明是个孩子,却满心黯淡。
也明白了她的蛮横,明白了她的不讲理。
雨柔如今十三岁,自她出生起就从来没有见到过父亲,对于一个自小就没有父亲疼爱的小姑娘来说,她再怎么不讲理,再怎么蛮横,都是可以理解的。
她只是想以这样的方式来证明自己还有人疼。
萧彻笑着喃喃低语:“原来,你在我面前不讲理,是真的将我看做大哥哥了。”
只有在最熟悉的人面前,才会肆无忌惮,永远不会患得患失。
萧红看向萧彻,萧彻却假装避开了她的目光,道:“我们走吧,别打扰了他们。”
饶是萧彻伪装的再好,可最终萧红还是发现了。
就在转身那一刹那,有着一滴清泪自萧彻眼角滑落。
……
黑暗中,庄南天踏雪走来。
听到有脚步声,木青幽若含泪的眸子瞬间凝固,空洞无神的目光中忽的有着一丝好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似的神韵闪现而出。
雨柔娇小的身子也僵滞住了。
她看着那道修长魁伟的身影,试探性的问道:“爹爹?”
庄南天泪已流出,颤抖着声音道:“欸,乖…乖女儿。”
雨柔忽然嘶声痛哭,就像是在林海中迷路的小姑娘一般,空洞的眼神很无助,很可怜。
她朝着庄南天扑了过去,扑入他的怀中,双臂像是要将他的脖颈揉碎,张大嘴巴在他的肩膀上狠狠咬了一口。
庄南天心酸无比,浑身上下的神经像是被雷击般麻木,雨柔咬的越狠,他的心中最幽微处的那种无言的痛楚才能舒缓一些。
庄南天紧紧抱着雨柔不肯松开,目光越过雨柔乌黑的长发,望向木青幽若,歉然道:“幽若。”
木青幽若满含泪光的眼神死死的盯着他,恨恨的道:“你怎么不死在外面?”
说话间,她强忍着眸中的泪水,但奈何它们却毫不争气的顺着脸颊滑落。
她何曾真正的怪过他。
庄南天走上前去,大手将她和雨柔一起揽在怀中,沧桑的脸埋在她柔顺好闻的青丝间,颤声道:“对…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木青幽若挣开了他有力的手掌,揩拭掉脸上的泪水,瞪了庄南天一眼,道:“回去吧,饭都凉了。”
说完,木青幽若很干脆的转身朝着书斋深处走去。
她也是女子,但她的背影,却很坚强,甚至坚强的让人觉得心碎。
望着她的背影,庄南天双眼泛酸。
……
没有丝毫征兆,原本被凄迷冷暗的夜雾所笼罩的南溪书斋忽然间灯火通明,像是附着上了一层灯海。
黝黯的子夜,倏然间宛似白昼。
庄南天僵滞在原地,惊骇的望着眼前浩瀚的灯海,这是书斋弟子在欢迎他们的院长归来。
但没有人出现。
因为庄南天在他们的心目中就好像是神祇一般的存在,他是书斋的英雄,而英雄的愁肠往往只适合酒,并不适合那种人头攒动,山呼海啸般的场面。
南溪书斋的灯火,彻夜未消。
……
于空明等他很长时间了,在他浑浊的眸子中虽然同样满含希冀,但仍旧还是保持着安详如常的神色,仿佛这十三年来只是转瞬之间,而庄南天,从未离开过南溪书斋。
在他身旁,一道倩影婷婷而立。
她身材玲珑有致,像是一朵丁香花,虽然不那么娇艳,但却散发着一股淡淡的幽香,令人沉醉。
于空明大弟子,庄南天师姐,柳溪。
她柳眉轻颦,大大的眼睛里,像是弥漫着烟雾。
很快,那张熟悉的脸映入眼帘,虽然他的面靥饱经了岁月的风霜洗礼,但清晰深刻的轮廓却还是和十三年前一般无二。
庄南天目中含泪,长身一揖:“师父,师姐。”
于空明悒郁的脸上忽然出现了笑容,就像是阴沉的天气里突然出现了阳光,他故作镇静,但却语声微颤:“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庄南天眼中热泪淌出,再度长身一拜,而后伏地叩首,额头紧紧的贴着彻骨的冰雪,心中的热泪似是让他忘记了冰雪的酷寒。
柳溪忍住了眸中的泪,强装笑容,只不过那笑容很苦涩,恍若淡淡的远景般迷蒙,像是遥不可及,而又触之即离。
过了很久,樱唇嗫嚅着微启,可呜咽的语声却低的连自己都听不清楚。
庄南天笑了笑,心如明镜。
……
第二十六章 三颗雪团
……
雪后的耕心草堂,别有一番神韵。
大智和萧彻忙碌着上菜,萧影坐在上首位置,大怪就在他的对面,乖巧的用两只爪子托着头。
香味浓郁,热气腾腾。
上完最后一道菜,萧彻拊掌笑道:“义父,菜齐了。”
还未待萧影开口,萧彻身旁的大怪“嘿嘿”一笑,不住的伸缩着舌头,那垂涎的目光已是变得青莹莹,口水成河。
萧影笑了笑,道:“吃饭吧。”
大怪“嗷呜”一声,直接跳上餐桌,伸出爪子扒拉着那些荤肉,嘴边的白毛很快变得油腻腻,反射出亮闪闪的银光。
萧彻无奈的白了它一眼,自嘲笑道:“为什么我好像有种一年都没给你饭吃的罪恶感?是我平日没让你吃饱?”
大怪百忙之中瞪了一眼萧彻,意思是:你才知道?
萧彻:“……”
萧影笑道:“半年不见,彻儿手艺见长。”
萧彻道:“义父喜欢就好。”
萧影道:“彻儿,这半年来修行进境如何?”
萧彻道:“还在搬灵境,但距离俞府,应该不远了。”
萧影道:“饭后待会去崖上,我考量考量你的修为。”
萧彻道:“好。”
……
整顿饭萧彻吃的有些心不在焉,回到房间,沉入玄想。
大智问道:“少爷,想什么呢?”
萧彻漫不经心的道:“萧红。”
萧红没有家,她的生命就好像是劲风中忽然离枝的枯叶,没有方向,只有和萧彻在一起的时候,她冰川般的心才好像会融化一点。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她宁愿孤单发呆,也不愿意踏足耕心草堂一步。
大智笑道:“少爷还在想她为什么不陪你来草堂?”
萧彻点头,又叹息着摇头:“真搞不懂。”
过了不久,他起身朝着草堂后面的山上走去。
……
草堂背倚山,山巅有悬崖。
萧彻躺在雪中,倚着山枕,却是无眠。
过了很久,萧影自山下徐徐走来,萧彻自雪堆中跳起,迎面走去:“义父。”
萧影的肩上挂着一件裘绒白袍,扔给萧彻,关心道:“穿上,别着凉。”
萧彻边穿边道:“谢谢义父。”
萧影在悬崖边坐下,略微有些浑浊的眸子看看远处的滚滚云海,又看向萧彻,笑道:“彻儿,先让义父看看你这半年来进境如何。”
“好。”
话犹未了,“锵”的一声龙吟,萧彻手中已是出现了一柄青色玉扇,萧红送给他的青色玉扇。
嘎的一声,寒鸦惊起。
萧彻手中玉扇挥洒,继而旋舞而出,紧接着身子如倒扯风旗,随着那柄玉扇旋转起来,双目闪动,坚实的大手朝前抓出,稳稳的抓住那玉扇的扇柄,同时周身浩荡的气息倾泻而出,激荡起漫天雪花纷纷散乱飘舞。
萧彻平转扇锋,玉扇瞬即脱手而出,朝着不远处的一株合围巨树暴射过去,猎猎劲风中夹杂着刺目的青光。
“咻”的一声,萧彻高瘦的身形鬼魅般一闪,就在扇尖即将触到那株巨树前的半寸距离之时戛然而止,同时,他的手稳稳的落在扇柄上。
萧影笑而不语,不做评价。
他收回目光,在身旁的雪堆上探手抓了一把雪,然后像是个孩子似的在手中揉出个雪团。
萧彻笑道:“义父你这是要打雪仗吗?”
萧影浑浊的眸子看了他一眼,很认真的道:“是啊。”
萧彻被他的认真打败:“……”
不一会儿三个雪团捏好,萧影霍然长身而起,笑道:“我用这三个雪团陪你过几招。”
萧彻目光一闪,神思一动:“义父,你认真的?”
在萧彻质疑的语声中,萧影手中的三颗雪团已是脱手飞出,迅疾辛辣,直掠萧彻面门。
萧彻心头一寒,哪里有反应的时间,那亮的刺眼的雪团此刻已是悄无声息的到了他双目之间,雪团的寒气冷的像是剑锋一般,似是要刺入他的双眼。
然而那三颗雪团并未朝前再移动半分,萧影笑道:“还在发愣?”
萧彻笑了笑,瞬即,身形如倒扯风旗般飞舞盘旋,三颗雪团骤然随着响彻的风声而朝前掠出,堪堪在萧彻面门前搽过。
“义父,我认真了。”话声中,萧彻掌中一口青色玉扇飞速斩出,这一扇没有光华,但那倾泻而出的森寒气息却是逼人眉睫。
雪吸音,所以雪山上很安静,但这一扇斩出却是掀起了一阵凄婉嘶啸的音浪。
萧影如铁的五指猛地一抓,那三颗雪团竟是再度掠入他的掌心,萧影屈指轻弹,连着三次将三颗雪团弹向不同方向,在其掌心间所含蕴的那股气息的包裹之下,三颗雪团的方向再度一变,分三个不同的方向朝着萧彻暴射过去。
这一招变化之生动奇秘,委实无与伦比。
萧彻那一扇挥出,“叮”的一声将面前的一颗雪团击飞出去,他目光陡然一凝,只是一颗雪团,怎会发出金鸣之声?
身后和头顶,两颗雪团直撄而来,萧彻平转扇锋,双指稳稳的撷住玉扇一边,以扇面和扇柄相接,同时周身气息蓄力不吐,满引待发。
虽然只是雪团,但在萧影的手中却好似沉重的像是两颗铁球一般,在其操纵之下不时变换方向,在萧彻周身旋舞,如影随形,如蛆跗骨。
妙到毫巅。
风更急,带着一阵阵凄厉的呼啸声。
萧彻双目闪动,手中玉扇迎风挥出,一道碧青色的寒光直撄三颗雪团,“嘭”的一声,萧彻手掌猛地一震,一股阵痛麻木之感油然而生。
借助这股冲击力,萧彻欣长的身影猛地一闪,跃入附着着无数洁白的林海之间。
萧影轻笑,脚步同样朝前掠出,同时手掌猛地一握,那三颗雪团顿时有如呼啸的劲风般朝着萧彻暴射过去,雪团还未到,那森寒的破风声却似是将萧彻的后背整个都冻僵了。
“义父,让着我点啊。”
萧彻喊道,突然他朝前奔出的脚步遽然顿住,手中青色玉扇骤然缩起,随着他扭转的身子猛地挥出。
合扇为剑,逼人的剑气,摧的周遭血枫树的红叶都是飘飘落下。
血枫树是少见的寒树,天气越冷,它的叶子就越红。
“嘭。”
剑锋般的玉扇同三颗雪团硬撼在一起,但那三颗雪团却像是坚不可摧的巨石似的,竟是分毫未动。
距离的阵痛感顺着扇柄自萧彻的臂膀蔓延上来,只感觉半个身子都是麻木了,手中玉扇脱手飞出,打在茂盛的红叶之间,然后落下,插入厚厚的雪层中。
“簌簌。”
红叶陡然离枝,又被扇锋所摧,遽然间碎成了无数片,纷纷落下,看起来就宛如满天的血雨。
这景象惨绝,但同时也艳绝。
萧影拊掌道:“不错,能坚持这么久可以了。”
他的嘴角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掌中气息微吐,那三颗雪团便在他的操控之下陆续柔软的击打在萧彻的额头上,啪的碎裂成一粒粒的雪。
风更急,穿林而过,带着一阵阵凄厉的呼啸声和萧彻被辱的忿忿哀嚎。
萧彻平躺在雪地上,白雪的洁白还有他身上的白袍几乎将他整个人隐没,消隐在林间。
最后一片枫叶落下,林海中恢复了静寂。
萧影轻笑出声,走上前去:“起来吧,衣服都湿了。”
萧彻以手掩面,似是无颜见人,可就在萧影步入他周身一丈范围内之时,他手掌猛地旋舞掀起一阵纷乱的雪,霍然长身而起,掌间气息流转,朝着萧影拍去。
萧影不急不躁,右掌做分花拂柳之状,看似慢条斯理,但实则却暗含着好似神龙交剪之势,一瞬间,单手已是牵制住萧彻的双掌。
他的手掌浑厚有力,饶是萧彻用尽浑身解数也挣脱不开,萧影笑道:“臭小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贼了?”
萧彻面无表情,目中带着种萧索之意,撇嘴低语道:“还不是你教的?”
萧影瞬间无言以对:“……”
干咳一声,萧影忽然道:“待在一旁好好看,义父给你上最后一课。”
萧彻色变:“最后?”
……
第二十七章 陨神
……
萧影脸上挤出了干瘪的笑容,话锋一转道:“好好看着。”
似是怕萧彻继续追问下去,萧影翻身一转,脚尖连续踢在身旁一株血枫树树干上,身形笔直而上,手掌不偏不倚正好触在一根树枝的根部,轻轻一折。
萧影在雪地上落下,雪花飞舞,同时手中那节枫叶枝条猛地一甩,一股浩荡的气息自其掌心间蔓延而出,瞬即,那柔软的枝条似是变得如铁般僵硬。
他以枝条代剑,持剑旋舞,森寒的剑气激荡着无数红叶纷纷飘舞而下,萧影整个人好似沐浴在血雨之中。
这场面,惊艳绝伦,尤其是那绝美的剑招。
臂肘、手腕、步法、剑招……这些无一不深深的印刻在萧彻的脑中。
萧影顿足收剑:“看清楚了吗?”
萧彻似是看呆了,摇摇头,又快速点头:“看清楚了。”
萧影示意道:“你来练一遍。”
萧彻走上前,探出手悬滞在萧影的面前,索要着什么。
萧影愕然:“你干什么?”
萧彻看了一眼他手中的枫叶枝节,认真的道:“义父,你手里的‘剑’。”
萧影白了他一眼,一挥手那柄‘剑’便飞出百丈之外,自远处的悬崖掉落下去,同时手掌在萧彻的额头轻轻一拍:“真笨。”
萧彻躲闪不及,捂着头道:“义父,你这是做什么?”
萧影还欲伸手就打,口中恨恨的道:“真笨…真笨…”
说话间,萧影又是一掌拍出:“刚才难道没有教你吗?”
虽然力道很轻,但落在萧彻的身上还是有那么一丝的钻心,萧彻咧嘴道:“教过?什么时候?”
萧影越说越气:“自己想。”
说话间,又是一掌。
这一掌的力道加重了几分,萧彻疼到了心坎,脑子顿时灵光一闪,双目发亮:“知道了知道了。”
手掌一翻,青色玉扇缩起,合扇便是剑。
萧彻冲着萧影“嘿嘿”一笑,绕道而走,手中的‘玉剑’虽然短,但却够用了,咻的一声,破风声响彻而出。
为了不出错,他打的很慢,而且闭上了眼睛,先前义父练剑的身形不断的在脑海中闪烁,跳跃,那一帧帧动人心弦,绝伦美艳的图案,致密严谨的剑法,像是融入了他的血肉。
萧影突然喝道:“快点!”
萧彻不敢犹豫,瞬即加速,脑海中那原始的画面切换的越来越快,曲肘,翻腕,雀跃,折返,拧身,每一招剑诀就像是在他内心最幽微处被唤醒一般。
萧影又喝道:“再快!”
萧彻继续加速,一遍,两遍,三遍……
最后快到堪比萧影的速度。
这套剑诀似是原本就藏在他血肉里一样。
萧影拊掌笑道:“不错。”
萧彻收起‘玉剑’,敛住气息,笑看着萧影,像个期待被表扬的孩子。
谁知萧影的眼中丝毫没有赞赏之意,反而正色认真道:“彻儿,这剑法你务必勤加练习,不可懈怠,明白吗?”
萧彻肃然点头:“明白。”接着又问:“义父,这是什么剑法?”
萧影凝注他的眼睛,以一种从未有过的认真,严峻道:“不要问,现在还不是你知道这些的时候。”
萧彻乖巧的点头,义父不让他追问,自然他的道理。
……
或许会在十多年后萧彻才会知道,这剑诀名叫,
陨神。
是书圣书小舒参悟‘白洛神石’所得。
……
落日余晖,夕阳像个守财奴似的疯狂收敛着自己的‘金子’。
萧彻怕萧红一个人孤独,所以回书斋带她去右老那里吃面。
有萧彻在身边,萧红明显开朗了许多,大口吸溜着碗中的肉丝面,时不时用柔玉般的眼波轻瞟萧彻。
萧红眼睛一闪,凝注萧彻那深陷玄想的黑眸,道:“你想什么呢?”
萧彻回过神来,干咳一声,摇了摇头道:“没…没什么。”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什么,但总觉心中空落落的,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忘记了一样,但想又想不到。
正窝在躺椅中的右老忽然开口,声音幽幽传来:
“想不到就别逼自己硬想了,该想起来的时候自然就想起来了,虽然或许会错过些什么,但你又怎么知道这不是老天刻意不让你想起来的呢?
“所以,顺其自然。”
这种事情,他经历的太多太多,多到麻木,多到僵滞。
……
整个神都都笼罩着一层热闹祥和的氛围。
可这氛围却似乎永远都探触不到这个小木屋。
木屋里很暗,只有一盏微弱的火光,而且也似快将燃尽,灯火下,画点月埋首作画,像是入了人我两忘之境。
萧彻轻手轻脚走来,又轻声道:“画老。”
画点月没有听到,而且门是虚掩着的,但萧彻并没有进去,而是等待着画点月作完画卷。
良久。
画点月收敛心神,放下手中画笔,这才看到了立于门外的萧彻,忙道:“萧彻?快进来!”
在他心中已是将萧彻当做了朋友,神都城内第一个朋友。
萧彻笑道:“画老这个时候还在作画?小子没有打扰到你吧?”
画点月忙摇头:“没有没有。”他看到了萧彻身后的萧红,问道:“这位是?”
萧彻介绍道:“这是我朋友,萧红。”
说话时,萧红眼波凝注着他,不知道为什么,从他的口中听到‘朋友’二字,总会让她心中幽微处泛起一抹钻心的疼。
萧彻话声落下,萧红旋即目光一转,浅笑道:“画老。”
画点月点头招呼,又看向萧彻道:“坐。”
萧彻的目光落在了画老画桌上的一坛酒,好奇道:“画老怎么也开始喝酒了?”
画点月走过去搬来那坛酒,笑道:“突然想尝尝了,但和以前喝酒的感觉有些不一样。”
萧彻笑道:“不同心情不同地方,喝酒的滋味自然不一样。”
画点月点头:“说的是。”
推杯换盏,酒过三巡,萧彻忽然生出了一个念头,问道:“画老,能否教我画画?”
画点月毫不犹豫:“你若是要学,我教你便是。”
他略一思忖,接着道:“只是学习作画有很多繁琐的步骤,而且很苦,你确定?”
萧彻笑着点点头:“确定。”
画点月已是不胜酒力,红着脸道:“首先,学画之前要学会看画,只一幅画就要看上三天甚至更久,直至看清楚每一笔的笔触和笔蕴。”
“接着,是执笔,画师手中的笔就相当于剑者手中的剑,要沉稳,要有力,所以执笔也需要练,而且时间会比看画还要久……
“最后……
“最后”二字字音尚未落下,萧彻脸上的笑容陡然间僵滞住,脑中闪过灵光,眼中掠过精芒,他想到了他没有想到的究竟是什么。
义父说,那是最后一课。
萧彻的酒瞬间醒了多半,看向微醺的画点月道:“画老,小子还有事,就先行离开了。”
语声未了,萧彻已是拉住萧红冲出了木屋,向着神都城外的耕心草堂奔掠过去。
慌忙之中,他竟是都忘记了,萧红从不踏足耕心草堂。
画点月醉了,甚至都忘记了萧彻是何时离开的,但嘴里还在唔囔着什么:“最后……最后……”
他忽然抱起酒坛如长鲸吸水般狠狠朝胃袋里灌去,脸上通红无比,甚至双目也微微泛赤色,忽然放怀哭喊:“最后?我要是知道画画最重要的是什么我用的着这么苦恼?!”
他将怀中抱起的酒坛猛地甩出,淌出的清酒渗入壁面,破裂的瓷片纷乱杂陈。
他又抓起桌上的杯盏,用力握碎,任由那锋利的瓷片刺入肉里,只有这样,才能将他即将在时间的积水潭中昏昏欲睡的意识给踢打起来,只有这样,他对自己的怨恨,对自己的愤怒才会稍稍减轻一点。
他醉了,真的醉了。
掌心间那瓷片刺入肉中的疼痛都不能将他沉重的无梦睡意惊走。
……
第二十八章 你很闲?
……
窗外星月明朗。
屋内画师迷茫。
这一幕,萧彻没有看到。
他怎么想也不会想到当拿起画笔时宛似帝王一般的画点月竟然会有这样可谓是不堪的一幕。
他眼中的画老,就像是画中仙一样,世上不会有人比他更懂画,而画,就好像可以将他的灵魂点燃一样。
可懂极之处便是不懂。
若是说画点月并不懂画,也不能算错。
……
此刻萧彻正在狂奔回耕心草堂的路上,脑子早已是一片真空,浑身上下除了奔跑的双脚之外没有一处有丝毫意识。
他只望义父还没有离开。
再不济,也要临别之前见他最后一面。
他的手紧紧抓着萧红的皓腕,大力让他的指节都是发了白,萧红的手腕也被勒出了一圈一圈的红线,她不怕痛,但却不想进耕心草堂。
她想要停下,她想要离开。
她刚想开口,但在看到萧彻那泛着红光和泪光的眼睛时,语气却是骤然间堵在喉咙里,连丝毫干裂的呜咽声也发不出来。
那是一双让人看了说不出话来的眼睛。
……
夜晚的草堂很安静。
大怪已经睡了,大智还在等候萧彻。
看到萧彻的身影,大智霍然起身:“少爷,你回来了。”
此刻的萧彻耳朵已然失灵,根本听不到任何语声,他好似一头疯牛般冲入草堂,破门而入。
义父真的走了。
甚至连张字条都没有留下。
房间竹桌上的杯盏,榻上盖过的棉被,依旧齐整的四季衣衫,义父在草堂留下的生活气息都没有带走。
或许,他临别之时甚至还在想着能够多瞒过萧彻一段时间。
萧彻跪在义父的榻前,将头蒙在棉被中,沉闷的轰隆哭声像是濒临死亡之境般沉痛。
这是萧红第一次踏足耕心草堂,他站在距离萧彻不远处,眼波脉脉的凝注着他,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萧彻这样。
大智双眼泛红,有些说不出话。
大怪闻声跑来,看到萧彻的模样,那双大大的兽瞳骤然间变得宛似黑夜般黯淡。
……
熹微的冬日阳光洒下,照在萧彻那深刻的颊畔,也照在他颔下那一撮青渗渗的胡茬子直发光。
他喝了很多酒,颔下一夜间也长出了如铁的胡须。
醒来时,已是黄昏如血。
萧彻呆呆的坐在草堂前,双眼空洞无比,遥注远方,好像是眼帘前有着一道虚无但却不可把捉的身影一般。
就这么,直到深夜。
他忽然发现自己喜欢上了黑夜,因为感觉黑暗像是对他的馈赠。
他接连等了很多天,因为他心里还残存着那么一丝期待,义父若是有什么东西忘记带了很可能还会回来。
他颔下的胡须越来越长。
这时,
冬天柔媚的阳光下,邈远的天边,白晃晃的云片上……
掉下了滴眼泪。
……
义父为何要离开?
他去哪里了?
即便是非要离开不可,但又为什么不告诉自己?
究竟发生了什么?
一连串的问号在萧彻的脑袋里飞旋盘舞,他整个人似已麻木,双目空洞无神,仿佛一个深不可测的黑渊,面容沧桑憔悴,颔下胡茬发光。
他好像一夜之间成熟了很多,但更多的却好像是苍老。
他坐在草堂前院的土地上,黑洞洞的目光没有丝毫神韵的眺望着远处朦胧的山影,像是个迷失在林海中的孩子一样无助的喃喃低语:“义父……义父……”
黄豆大的眼泪滴在地上。
突听一人吼道:“站起来!把眼泪擦了!”
这语声很冷,但落在萧彻的耳中却似是无比的温柔。
萧彻霍然抬头,双眼顿时发出了光,大喜过望:“义父!”
他扑了过去,紧紧抱住那道高山般魁伟的身影,空洞黯淡的双眼终于恢复了往昔的风采和神韵。
萧影忍住眼泪,厚实的手掌一把将身上的萧彻给扯了下来,铁青着脸瞪着他,然后用自己的衣袖随意的在萧彻的脸上胡乱抹一通,将他脸上的泪擦的干干净净,同时厉声道:“哭什么!有什么好哭的!”
萧彻直视他的眼,沉声问道:“义父,你要去哪里?又为什么要离开?”
萧影没有答话,像是什么都没有听见似的,接着厉声道:“你还记得你小时候我放你独自在山上打猎吗?那个时候你被一头暴虎咬伤都没有流泪,却在见到我的时候哭的像是个刚出生的婴儿。”
萧影面沉如水,伸手帮萧彻整理衣衫,拍打尘土,同时接着道:“从小你在我的面前就没有真正的坚强过。”
话声严厉。
是那种从小到大萧彻从未体会过的那种严厉。
接着,萧影像是拨弄一件玩物似的将萧彻拧转过身子,帮他拍打背上的尘土,动作粗暴,恨铁不成钢的喝道:“眼泪是什么?什么是眼泪?”
似是料到萧彻会说些什么,但萧影不给他说话的机会,话音不间歇:“眼泪就是眼泪,从始至终都是眼泪。”
严厉的语声落下,他的手也停了下来。
然后他直接转身离开。
只给萧彻留下一道斩钉截铁的背影。
离别前,他不敢直视萧彻的眼睛,那是一双让他狠不下心的清澈眼睛。
萧彻忍住眼中的泪,盯着萧影的背影,喊道:“义父,你到底要去哪里?”
萧影头也不回:“我有事!”
他的喉咙似是哽咽了一声,然后又故作严厉的喝道:“你呢?你就没有事吗?你很闲吗?”
萧彻的唇边忽的露出一种豁然开朗的笑容,闪光的清澈双眸中所笼罩的阴翳也顿时一扫而光,放声喊道:“义父,我明白了!”
然后,他就没有什么话说了。
此时的阳光和萧影离开的方向或许是对萧彻最后的一丝慰藉,义父的影子被阳光拉得很长,他的身形虽然渐渐远去,
但他的影子,却多陪了萧彻一会儿,不过也仅仅只是一会儿。
就这么,萧彻目送着义父在冬日的阳光下越走越远,直至隐没在林海之间。
……
大智准备好了饭菜,萧彻席卷餐桌之后洗了个澡,又换了身干净的白衫,整个人焕然一新,清澈的眼睛散发着自信的光。
萧红微笑着,道:“萧彻,你活过来了?”
萧彻点点头,又挠挠头,自嘲一笑:“是,活过来了。”
萧红的目光忽然落在了萧彻颔下那撮青渗渗的胡须,皱眉道:“为什么不刮胡子?”
萧彻照了照镜子,笑道:“我觉得挺好看的。”他目光转向萧红,试探性的问道:“要不就留着吧?”
萧红道:“哦。”
神情淡漠,像是无所谓,又像是在乎到了极点。
萧彻悻悻的捎了捎脑袋,灰溜溜的回房间刮胡子,简简单单的一个“哦”字,却似是含蓄着巨大的能量。
望着萧彻灰溜溜的身影,萧红轻笑出声。
她很懂,有时候能用简单的一个字就能解决的问题,她绝不会多说第二个字。
萧红自然是个聪明的女人,同那些喜欢讲一大堆废话,但实则没有丝毫用处的笨女人不一样。
……
义父离开了,耕心草堂的氛围变得有些怪,但好在萧红住在这里也使得萧彻他们并不是很孤独。
三五天之后,年味渐渐淡去。
他们出发回了南溪书斋。
看到萧彻回来,老黑顿时眼睛发亮,扑过去抱住萧彻,眼泪几乎都流了出来,哽咽道:“萧彻,你终于回来了,你再不回来我就要疯了。”
老黑的头发很凌乱,虽然平日里他也不怎么爱干净,但现在这模样却是远比之前憔悴不堪。
萧彻嫌弃的将他缓缓推开,问道:“怎么了?你怎么这幅模样?”
……
第二十九章 音律山
……
老黑红着眼睛,道:“有个叫庄雨柔的小魔女天天来找你,我说你不在,让她停几天之后再过来,可谁知她竟然赖在这里说要等你回来,我要去喝酒,她不允,非要我陪着她,整日里我给她端茶送水,捏肩捶腿。”
他缓缓伸出手掌,满是老茧的手指挺得笔直,接着道:“五天!整整五天!”
老黑眼中挤出了泪:“你再不回来,我就疯了。”
突然,一道银铃般的娇笑声远远传来:“是谁说我是小魔女?!是不是不想在书斋继续混了?”
老黑闻言,顿时仿佛如临深渊,如投墓穴,颤声道:“别说见过我。”
丢下一道话音,老黑飞也似的逃窜。
看着他那如掣电般的速度,萧彻笑出了声,他不用想也知道,老黑这是去喝酒去了,五天不喝酒,也不知道雨柔是用了什么办法能把他吓成这样。
萧彻回转目光,这时雨柔已是出现在他眼帘之下。
雨柔双目发光,欣然笑道:“大哥哥。”
黄莺般清越的声音中,雨柔已是朝着萧彻扑了过去,笑吟吟的用双臂环住他的脖子,又揪揪他的两只耳朵。
然后在他耳边耳语道:“大哥哥,我爹爹回来了。”
说完,雨柔笑的很开心,仿佛这世上没有比这件事情更让人开心的事。
如果是不知道内情的人或许会不明白雨柔这句话的意思,但萧彻却心如明镜,他微笑着,微笑着凝注雨柔那双如春花般的笑容,微笑渐渐变成放怀大笑,
雨柔笑的很开心,萧彻也笑的很开心,她想和他分享她的开心,那他就帮她让她更开心。
……
之后的日子,所有人都过的很规律,即便是萧彻,也渐渐的适应这种按部就班的生活,黑塔修行,红袖招饮酒看舞,找画老学画,在右老那里吃面,时而陪“小魔女”雨柔玩。
夕阳迟暮,斜晖奄奄一息。
院落中那几株梧桐的树影长长的伸至到萧彻的面前。
此刻他正斜靠着窗框躺下,脸上盖着一本深褐色古书,睡着了。
萧红悄声走来,又在萧彻三丈之外停下,隔空凝望着他熟睡的身影,良久后转身,在如金的斜晖色泽中离开了南溪书斋。
……
恍惚间,萧彻感觉有人在推他。
徐徐睁开惺忪的双眸,萧彻看到了雨柔:“雨柔?你怎么来了?”
雨柔笑道:“大哥哥,我爹说他想见你。”
庄南天?
萧彻惊疑问道:“有什么事?”
雨柔神秘一笑,眼睛变成了月牙状:“到了你就知道了。”
……
远处群山如黛,透过那条甚至都不能说是小道的路,萧彻看到那里有一缕孤烟升起。
这里是玄圣山中一处隐秘的山谷。
若非是有人带领,寻常人根本探寻不到这里。
走在林海间,萧彻忽然问道:“雨柔,这里是你的家?”
雨柔小手握拳,伸入萧彻虚握着的手中,让他拉着她,然后笑吟吟的道:“是啊,这里就是我家。”
萧彻点点头,似是有些艳羡的目光四下游移着,乱世污浊,能在这种青木萧萧,鸟鸣啁啾的地方隐居起来,着实是一件妙事。
穿过林海,豁然开朗。
谷外寒雪还未消融,但这里却是绿草如茵,像极了上帝故意在这幽暗的世界中留下最后一片净土。
不远处有座院落,青苔和烟渍混杂的烟囱口有炊烟袅娜四散,萧彻在谷外看到的炊烟,原来是从这里散发出来的。
雨柔注意到了萧彻的目光,笑道:“大哥哥,我娘亲正在做晚饭,她做饭很好吃的。”
萧彻揉了揉她的脑袋,柔声道:“娘亲做的饭,没有不好吃的。”
可萧彻自己呢?
他没有见过他的娘亲,更没有吃过她做的饭。
如果可以,纵然她做的饭如黑炭,如灰土,萧彻也会心甘情愿的一口口吞下去。
……
院落中,庄南天正在摆弄棋盘。
旁边的一小块菜地里,于空明苍白的头发挽的高高的,两只袖子也撸的很高,正埋头在菜地里种菜,脸上,手上,衣衫上皆是泥土。
庄南天摆好了棋盘,道:“师父,我来种吧。”
于空明头也不抬的道:“瞧你那五大三粗的模样,种的菜能好到哪里去?到头来还不是白白浪费幽若的手艺?”
庄南天:“……”
雨柔银铃般的娇声传来:“爹爹,师公。”
于空明和庄南天循声抬头,只见萧彻走上来长身一揖:“庄院长,于老。”
于空明笑道:“来了?先坐吧,等我种完这最后几株菜。”
萧彻点点头:“谢过于老。”
石桌上有棋盘,下周有四个石椅,庄南天坐在黑子那一边,萧彻在他身旁坐下,并未坐在白子那一边,他有时候虽然放浪不羁,但永远有礼有貌。
雨柔坐在萧彻的对面,笑道:“爹爹,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大哥哥,萧彻。”
庄南天看了萧彻一眼,又看向雨柔,柔声道:“他有没有欺负过你?”
萧彻的脸瞬间黑长:“……”
旋即充满求生欲的目光凝望着雨柔。
雨柔笑着摇了摇头:“没有没有,大哥哥对我很好。”
萧彻暗自长舒一口气。
庄南天拈起一枚黑子,似是在自言自语:“这还差不多。”
萧彻后背已是有冷汗涔落,他分明看到,庄南天手中那枚莹润的黑子,悄然变形。
他心中暗想,难道让他过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早知道不来了。
庄南天如刀般的目光落在萧彻的身上:“听雨柔说你欠她一百根糖葫芦?”
萧彻毫不犹豫的正色,点头,道:“我记着的,我会还的。”
庄南天淡淡道:“嗯,你记得就好。”
父亲往往都不喜欢和自己女儿有巧妙关系的男人,哪怕那种关系只是平淡到只有一层淡淡的薄膜。
萧彻理解。
……
于空明种完菜,洗干净的手走来,笑道:“萧彻,这半年来在书斋修行如何?”
萧彻道:“书斋很好,进境也挺快。”
于空明点点头:“那就好。”
他在石椅上坐下,随手拈起一枚白子,落于棋盘之上,又道:“你可知道音律山?”
萧彻看着庄南天手中的黑子落下,答道:“知道,音律山位于神都城西外,传说山中有一仙物。”
他思忖几瞬,皱眉道:“但又有传言说那‘仙物’是一根箫,名为‘白玄箫’,而且,白玄箫的背后,好像蕴藏着一个关乎玄洛皇朝的绝世秘密,唯有有幸得到白玄箫的人,才有机会参悟那个秘密。”
于空明又落下一枚白子,看了萧彻一眼,笑道:“你知道的还不少嘛。”
萧彻笑着摇头:“都是书上说的。”
于空明点点头:“书是好东西。”
接着,他又询问道:“你对这白玄箫可有兴趣?或者说是对白玄箫背后关乎皇室那个绝世秘密。”
萧彻认真道:“有。”
音律山中,一草一木皆蕴含音道,即便是不为白玄箫,不为皇室那个绝世秘密,能入音律山走一遭,对于他的琴道意境也是有很大的帮助。
于空明笑道:“好,此行书斋便你以为首。”
他想了想,又道:“而且,我指派婉儿跟在你身边,也好有个照应。”
于空明知晓萧彻懂琴,擅琴,而且也清楚萧彻在修行上天赋,但因为他从未见过萧彻出手,是以总觉得萧彻的实力比起书斋圣子圣女还是差些。
萧彻婉拒道:“让圣女跟在我身边?这有点不合适吧?”
于空明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淡淡道:“入书斋半年以来进出红袖招不下百次的萧彻,会觉得这件事情不合适?”
萧彻:“……”
庄南天忍不住笑了。
于空明瞪了他一眼:“笑什么?你以前没去过?”
庄南天瞬间汗颜,诡辩道:“我,我只是觉得后生可畏,可畏。”
一边的雨柔瞪着疑惑的目光:“什么是红袖招?”
萧彻怔住,庄南天也呆滞一瞬,喉结上下移动,一时间竟是说不出话来。
于空明面不改色的落下一枚白子,道:“没什么,就是一个吃饭的地方。”
雨柔道:“哦。”
……
第三十章 侍女
……
回到住处时,已是满天繁星。
萧彻道:“大智,萧红呢?”
大智苦笑一声:“……”
虽然没有说话,但却也是一种回答。
萧彻无奈的点点头,对于萧红行踪不定,离别无言的作风已经是习以为常了。
萧彻懂琴,萧红懂箫,两个人都极擅音律,若是有萧红陪着他前往音律山,那便再好不过,可现在,她又走了。
萧彻又道:“大智,过几日我要去音律山,你就和大怪待在书斋好好修行。”
大智忙道:“少爷,你身边不能没人。”
萧彻摆摆手:“你又不懂音律,去了也只是浪费时间,不如在书斋修行。”
大智道:“好吧。”
萧彻沉默了一会,忽然开口道:“对了,最近怎么也没有见到老黑?”
大智脱口而出:“肯定是泡在酒坛子里了。”
……
音律山上,浩瀚无垠的林木简直就像是原始森林般拔地而起,遮天蔽日,似是给这座巍峨的山脉披上了一层厚厚的淡装。
站在临近这座山的玄音峰上,萧彻极目远眺,音律山辽阔无尽,但觉双目有些隐隐作痛,似是被这恢弘的气势所震撼到了一般。
在他身侧,沐婉儿持剑而立,神色不悦,甚至可以说是怒意横生,冰霜密布。
萧彻早已料到,望着她笑道:“你很不高兴?”
沐婉儿冷冷道:“没有。”
女人说话,没有就是有,萧彻还不至于到那种眼瞎耳聋的地步。
他知道这个时候说什么话合适,但他非但没有,反而故作高态,笑道:“没有最好,关键时刻你得舍身救我,明白吗?”
略一沉吟,补充道:“你是书斋圣女,若是负了于老嘱托让我受了伤,以致白玄箫落入皇室之手,你的罪可就大了。”
沐婉儿咬着嘴唇:“你……”
萧彻眺望远方,冷声道:“你什么你,我说的难道不清楚吗?”
他笑了笑,接着道:“还有,进了音律山,一切都得听我的,懂吗?”
沐婉儿嘴唇似是咬的出血,恨恨的道:“好,我听。”
她眼中微闪,又冷冷道:“但若是最后你拿不到白玄箫,那又如何?”
萧彻看了她一眼:“于老只说了要我来音律山,对于结果并没有强制性要求,所以,我拿不拿得到都无所谓。”
语声停顿了一瞬,萧彻话音更冷:“而且,我拿不拿得到白玄箫,是你这个侍女该关心的问题吗?”
沐婉儿恨得连牙床都在微颤,持剑的玉手上青筋似已突起,真恨不得一剑斩向萧彻。
萧彻注意到了她的手,但却没有在意,转身眺望那连绵不绝的音律山。
……
玄音峰上。
人渐渐多了起来,声音也越来越杂。
洛慕白,洛汐汐,武清瑶,郗凡,很多人都到了。
萧彻忽然开口道:“这音律山何时开放?”
沐婉儿胸中还有闷气,冷冷道:“开放时开放。”
萧彻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一个女人在气头上的时候,男人最后不要试图去驳斥她什么,更何况,萧彻先前说的已经够过了,适可而止的度他把控的很好。
说话间,浩大的音律山四周忽然有着四道宛似直上孤烟般的青光冲天而起,像极了云霄光柱。
四道庞大的光柱在音律山的中心交汇在一起,而后缓缓搅动,伴随着微颤的虚空,那附着在音律山上的一层淡淡的气息波动被生生的撕裂开来。
而后,在袅娜四散的淡淡雾气中,音律山终是清晰的在众人的眼帘中呈现出来。
音律山每年的这个时候,都会自行开放。
咻……衣袂破风之声骤然响彻,很多人闪电般掠出,不甘屈居人后。
看到萧彻不慌不忙,淡然自若的神情,沐婉儿忍不住开口道:“你怎么不着急?”
萧彻道:“急有什么用?你着急就能拿到白玄箫?”
沐婉儿用力的咬着嘴唇,恨恨的道:“至少,多争取些时间就多一丝机会。”
萧彻双目凝望着她,做出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侍女的职责是拔剑和挥剑。”
沐婉儿白了他一眼,闷声不再说话。
……
良久。
人群渐渐散尽。
最后只剩下三个人。
萧彻和沐婉儿,还有一个顾自坐在悬崖边上闷头饮酒的黑衫男子,看样子很落拓,但落拓中却带着几分桀骜和冷厉。
仇南之。
自年末前的那一天起,仇南之的名字早已是在神都传遍了,但他的人却好像远没有他的名字让人印象深刻。
否则,为何这么久都没有人注意到他?
仇南之仰起头,将壶中的酒饮尽,然后不紧不慢的站起了身子,同时用手掸了掸衣衫上的尘。
他本以为人已走尽,却在这时迎上了萧彻的目光。
目光相碰,似在空中凝结。
很快,仇南之的头又埋入漆黑的斗篷之间,对着萧彻轻轻点头,然后搽身而过。
沐婉儿知道仇南之,但却不清楚他的长相,甚至现在仇南之站在他的面前,她都不知道是他。
她想问萧彻他是谁。
但却张不开嘴。
萧彻似是看穿了她的心,道:“他是仇南之。”
沐婉儿霍然抬头,凝注那道渐渐消失的黑色背影,骇然道:“他是仇南之?”
萧彻笑道:“你觉得你不该不认识他的是吗?”
沐婉儿点点头。
萧彻幽幽道:“一个人愤怒的时候就像是个呆子,什么也记不住。”
语声中,萧彻身形如轻烟般一展,转瞬间已是在数十丈之外了。
沐婉儿脸色骤变,月白色的贝齿又用力咬上了唇。
……
走在凋零的林木间。
空中还残存着淡淡的迷雾。
踏着枯叶,发出清脆干裂的声响。
萧彻目光闪动,脸上忽然泛起了一种奇特的变化,笑道:“需要的时候找不到,不需要的时候偏偏总能遇到。”
语声中,他已是弯腰去刨土。
那是一株血山参。
当初就是因为它,萧彻失了半身血液。
沐婉儿也不知为何心中竟是有些内疚,看着萧彻蹲在地上的背影,动容道:“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萧彻小心翼翼的收起那株血山参,同时开口道:“问吧。”
沐婉儿道:“当初没有血山参,你要救的那个人最后怎么样了?”
萧彻的脑海中浮现出了沈正砍柴的身影,笑道:“他现在很好。”
沐婉儿胸中长舒了一口气,接着问道:“没有血山参,最后你怎么解决的?”
萧彻犹豫一瞬,道:“有人给了他半身血液。”
沐婉儿如遭雷击,瞳影倏然一凝,木讷道:“谁?”
萧彻道:“大智。”
话锋一转,萧彻朝前走去:“快走吧,不是你说的要节省时间吗?”
沐婉儿像是个石人般僵滞在原地,内心充满了的愧疚,她明明有血山参,但为什么当初她不愿意给萧彻?以致让大智失去了半身血液。
于她而言,那些血山参只不过是些根本不起眼,而且几乎没有价值的玩意。
她后悔了,若是可以挽回的话,她宁可将当初她拒绝萧彻的话变成石头,一块块的吞下去。
但终归回不去了。
……
茫茫木林间根本见不到人影。
这里仿佛同外面的世界格格不入,参天古木耸立着,空间之中充斥着一股玄妙古老的气息,仔细聆听,周遭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一股奇妙的韵律。
萧彻惊疑道:“为什么看不到其他人的影子?”
沐婉儿伸出玉手感触着周遭所笼罩的迷雾,道:“好像是这迷雾故意将人群分开,是以我们彼此间很难遇到。”
前面是一处幽深的峡谷。
峡谷间,一条泛着粼粼波光的小溪潺潺流过。
萧彻蹲在溪边洗了一把脸,揩去脸上水珠,又望向沐婉儿道:“过来洗把脸吧。”
沐婉儿摇摇头。
萧彻没再多言,站起身来,目光四下游移,喃喃低语:“这音律山还真是别有洞天啊,浩瀚如此,竟是连去处都不知道。”
突然,萧彻的神情忽然起了一种很奇特的变化,沉声道:“什么声音?”
……
第三十一章 诗词
……
沐婉儿屏住了呼吸,幽幽的岑寂忽而蔓延开来。
仔细聆听着,周遭的空气中仿佛带着一股玄妙的音律。
萧彻指向峡谷内:“好像是从峡谷深处传出来的,去看看。”
话犹未了,萧彻已是掠出了数十丈,开始沿着小溪旁窄小的通道向着峡谷深处慢慢走去。
峡谷两侧的绝壁巍峨高耸,仿佛直插云霄,空气也有些潮湿,再加上渐渐幽黑的氛围,还有越来越窄的通道,萧彻不由的激灵灵打了个寒噤。
他回头看向沐婉儿:“你可以吗?”
沐婉儿眼中闪烁着斩钉截铁的坚定,道:“可以。”
虽然被别人照顾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但放在沐婉儿的身上,却显得分外不恰,她从不喜欢依靠别人,尤其是男人。
步履维艰,但终是安然通过。
而此时,耳边那轻柔婉转的音律越发的清晰了起来,间中竟是隐隐的伴随着少女风铃般清越的声音。
萧彻眉头轻皱:“这声音好像有些熟悉。”
他慢悠悠的朝前走去,不多时,只见在一簇花丛中,竟是有着一位小女孩手提着花篮在精心采摘着花朵,每株花朵中都仿佛含蕴着音韵,每当被触碰时,都会有着轻巧动听的音律响起。
小女孩一袭白衫长裙随风而动,宛如银河一般的乌黑长发雨瀑似的倾泻下来,垂在那纤细的柳腰之间,她长长的睫毛覆盖着朦胧的眼波,轻眨双目,竟是说不出的动人。
赫然正是雨柔。
雨柔嘟起嘴巴,将一株蒲公英吹散,然后笑吟吟的在那纷飞的花絮间翩然起舞。
萧彻不敢相信的眨了眨眼睛,骇然道:“雨柔?”
雨柔眼睛发亮,欢愉的跑向萧彻:“大哥哥。”
萧彻缓缓蹲下了身子,伸手顺势将雨柔抱在怀中,沉声问道:“雨柔,你怎么在这里?”
雨柔好看的一笑,道:“我来找你玩啊。”
她的笑容就仿佛是冬日里突然出现的一缕阳光,温暖,柔和,让人心醉。
萧彻皱了皱眉:“可你不知道这里很危险吗?”
雨柔俏生生的摇着头道:“不怕。”
萧彻的话声忽的变得沉重,又问道:“你不会是自己偷偷跑出来的吧?”
雨柔道:“是娘亲送我过来的。”
萧彻:“……”
雨柔清澈发亮的眼睛看向沐婉儿,笑道:“婉儿姐姐好。”
沐婉儿展眉一笑:“雨柔乖。”
……
被黑夜的岑寂所笼罩的音律山更显得几分神秘和诡异,寒风穿林而过,浸透了他们的衣衫,忽然一股莫名的寒气自背脊升起。
可雨柔却好像这里是自己家一样,欢快的穿梭在林间,全然没有因为黑暗而让她的内心生出丝毫的惧意。
萧彻微笑着,心中暗道:“看来雨柔和音律山应该是有着某种联系。”
雨柔提着那精致的篮子在采摘花朵,忽而朝着萧彻跑来,嘟起嘴,委屈的道:“大哥哥,我饿了。”
萧彻宠溺的揉了揉她的脑袋:“马上给你做吃的。”
不远处就有一条小溪,萧彻很快就抓了两三条鱼上来,这一次,他连一条花色锦鲤都没有碰到过。
他取出小刀,刮鳞,除脏,挑刺,清洗干净然后置于刚生出的火上面烤,一通忙碌之后,香喷喷的烤鱼就做好了。
萧彻将穿在枯枝上的烤鱼递给雨柔,又轻轻的揉了揉她乌黑的头发,柔声道:“放心吃吧,没有刺了。”
雨柔月牙般的笑眼看向萧彻:“谢谢大哥哥。”
萧彻又将令一只烤鱼递给沐婉儿,道:“给。”
沐婉儿摇摇头:“我不要。”
萧彻没有相劝,他足够了解女人,你越是劝她,她可能越是不吃,最好的方法就是不劝,将烤鱼放在她面前,吃不吃随便。
萧彻自怀中摸出一壶酒,澈目遥望着天穹上的明月,躺在草坪上顾自饮酒。
美丽的月光,温暖的篝火,身边是乖巧的妹妹和一个不是特别乖巧的女人。
这种氛围,怎么都不能说差。
夜雾深重。
不远处的林间,忽然响起一阵枯草的摩挲声。
沐婉儿目光闪动,霍然起身,厉声喝道:“谁在那?”
草窠中传出了沙沙的声响,然后,一道修长的身影踏着碎玉般的月光缓缓走出……
那是一位身披漆黑斗篷的青年,步履稳重,浑身萦绕的那股锋锐之气收敛的很好。
虽然他的头还是埋在黑暗中,但萧彻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仇南之。
沐婉儿刚欲再度喝道,却突听萧彻对那人含笑道:“有事吗?”
仇南之脚步顿住。
空间忽的陷入岑寂之中,落针可闻。
突然,轻微但却明润的声响自仇南之的肚子里传出:“咕咕……”
雨柔没有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沐婉儿也不由的樱唇上扬。
萧彻指了指火上的烤鱼,道:“坐下一起吃吧。”
仇南之道:“多谢。”
话音刚落,他便开始以一种骇人的速度席卷烤鱼,肉汁吱吱作响,鱼香四溢。
沐婉儿咽了咽喉咙,看着自己面前的烤鱼,终是忍不住伸手去拿,像她这样的女人吃什么东西永远都是浅尝辄止,不会贪嘴,可萧彻做的鱼却好像有着一种魔力,让人根本停不下来。
很快,沐婉儿手中整条鱼已是下肚,似是还有些恋恋不舍的放下那根穿鱼的枯枝,然后偷偷拭去樱唇边的肉汁,像是怕被萧彻看到一样。
一个女人若是能在你面前暴露她的吃相,那么其他的,也几乎到了可以暴露的地步。
这一路同行下来,沐婉儿对萧彻的感观改变了很多,虽然他有时候还是那么的可恨,他对她说的话有时候还是那么的刻薄,可这些在沐婉儿的心中却渐渐的无所谓起来。
究竟是因为什么,或许连沐婉儿也说不清楚。
……
仇南之还在狼吞虎咽,眼看着烤鱼快要吃完,萧彻又去抓了两条,仇南之看到了非但没有拦阻,反而眼中还露出了尽量多抓些的目光。
篝火旁,雨柔支颐凝坐,笑吟吟的望着仇南之。
他这般疯狂进食的模样,很好看。
良久。
仇南之渐渐停了下来,满意的拍怕肚子,看向萧彻道:“由此西行半日之久,有处遗迹,想来会对你有帮助。”
“算是我的饭钱。”
话声刚落,仇南之起身离开,干净利落,转眼之间便已消失在山林深处。
萧彻:“……”他揩去额头上的汗,一脸无语的喃喃道:“还真是有性格呢。”
雨柔玉手拖着香腮,嘟着嘴道:“这个人好奇怪啊。”
萧彻笑了笑,没有说话,目光只是深深的望向仇南之离去的方向。
……
翌日。
朝阳自云间拱出,霞光无声蔓延。
萧彻道:“该走了。”
说话间,他已是拉着雨柔那春笋般的小手朝着仇南之所言的方向走去。
半日后,那处遗迹,终是渐渐的浮现在众人的眼帘之下。
那是一面高耸而又陡峭的绝壁,绝壁之上又分割出大小不一的图案,分布于不同的方位,而在其之上,竟都是刻画着玄奥的阵图。
这里人流涌动,不少人都在这里修行顿悟。
萧彻抬起头看向那刻画在正中央石壁上的一首词:
“神闲意定,万籁收声天地静。玉指冰弦,未动宫商意已传。
“悲风流水,写出寥寥千古意。归去无眠,一夜余音在耳边。”
仔细的观望着这些龙飞凤舞的大字,自其中他好像感受到了一缕锋锐的音律气息,那些字似是有生命一般,在他的眼前跳动着。
他那双漆黑清澈的瞳孔间隐隐有着一缕精芒闪过,而石壁上那几句诗词也似是在此刻清晰了起来,就好像是一幅画一样浮动着。
萧彻自言自语道:“这好像是音律意境。”
人群中有人接口道,语声满含讥诮之意:“呸,这还用你来说?”
萧彻淡淡的扫了那人一眼,
这个人他曾经见过,正是当初在画老的画摊前动蛮的那位浊世公子。
当初在长青的面前像个乖巧的兔子。
现在,又变成了狼。
人类的悲哀莫过于此。
……
第三十二章 艺术
……
萧彻没有理会,径直走过,眼睛眨也不眨的凝望着石壁上的诗词,似是沉浸到了自己的音律世界,全然未将那位浊世公子放在眼中。
那浊世公子看到萧彻灰溜溜的走开,眉宇间的傲气更浓,冷冷道:“做人还是低调些的好。”
话声中,他的脸上扬起居高临下的潇洒姿态,因为他知道,周遭所有人的目光几乎都在他的身上,他要笑到最后,而且要笑的好看。
沐婉儿跟着萧彻向前走去,途经此人之时周身萦绕的那股寒气忍不住外泄,然而突听萧彻干咳一声,沐婉儿眼神一凝,转而紧紧跟上他的脚步。
来到了一处稍微安静些的地方,沐婉儿看着萧彻,动容道:“为什么要忍?”
萧彻笑道:“忍有时候也是一种艺术,有什么不好的?”
沐婉儿道:“很好吗?”
萧彻道:“至少,懂这门艺术的人会比不懂的人活的久。”
沐婉儿道:“所以你是怕了吗?”
萧彻笑道:“我只是想学学这门艺术,因为我身边就有一个这样的艺术高手。”
沐婉儿不再说话,身为书斋圣女的她永远受到众人的吹捧和尊崇,对于这种侮辱,她从未经历过,自然做不到和萧彻感同身受,更学不到忍的艺术。
她只信她手中的剑,在她看来,剑招才是艺术。
萧彻无所谓的耸了耸肩,就地坐下,认真参悟和观想那面石壁之上所刻画的诗词意境,他总觉得,在那首诗里面,蕴藉着玄奥的音律意境。
双膝前,洗心古琴浮现而出,萧彻修长而白皙的手指轻抚琴弦,伴随着指节的跳动,琴音跃然而起。
那动听的音律中总有一种娓娓道来,如潺潺流水般婉柔动听的音韵与挥洒自如的意境,听萧彻的琴音,仿佛可以看到他那双清澈的眼睛,如一泓秋水,意蕴流动,气势恢宏。
很快,萧彻的周身,忽的缭绕起一阵璀璨的光华。
这是一种所有人都未曾见过的光华。
萧彻双目一张,澈目略显迟滞,仿佛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一幕似的,但神色又很快恢复,隐约带着欢愉。
那浊世公子鹰隼般的目光忽然落在了萧彻的身上,不由得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萧彻淡淡道:“你觉得我应该看到什么?”
浊世公子的脸上堆满了傲然,笑道:“或许我高兴的话会帮你参详。”
萧彻一愕,转而笑道:“先多谢了。”
浊世公子的脸上笑意更浓,道:“所以,你看到了什么?”
萧彻眼中似是泛起了回味的光,认真道:“狗,恶狗,乱叫的恶狗。”
浊世公子皱眉道:“这和音律有关?”
萧彻道:“当然有关。”
他微笑着,接着道:“因为那只恶狗对我说了一句话。”
浊世公子道:“什么话?”
萧彻道:“你看到了什么?”
沐婉儿和雨柔不由得低声一笑。
你看到了什么?
——浊世公子口中反复低咏。
忽然他眼中迸射出了刺目的光,面笼寒霜,盯着萧彻道:“你找死吗?”
萧彻朝前迈出一步,面上威冰逼人,喝道:“你想死吗?”
森寒的语声好像一盆冰水般瞬间将这位浊世公子身上燃烧的火焰给浇灭,他面上阵青阵白,语声哽咽在喉咙中,说不出话来。
在其身后,有位身着奴衣的男子站出来打圆场道:“公子爷何必同这种人计较,石壁之上的诗词意境深刻,数年来到此观想修行的人数不胜数,见解也是各有千秋,像他这种人,你觉得领悟的意境会很强吗?”
这话,不是说给萧彻听的,更不是说给浊世公子听的,而是说给周遭人群听的。
浊世公子点点头,冷漠的瞳影狠狠瞪了一眼萧彻,不再理会。
萧彻觉得好笑,这身着奴衣的男子竟当着众人的面贬低自己而抬高他的公子爷?
这人凭什么觉得他萧彻不会发作?
耸了耸肩,萧彻顾自走开了,他懒得理会那浊世公子,更懒得理会他的奴仆,他满身修为,并不是为这些人准备的。
——况且,他习惯了给别人一次机会。
……
人群忽然间响起一阵骚动:“又有人来了。”
“是武清瑶!”
“武清瑶?她既非皇室众人,又非书斋弟子,为何能前来音律山?”
“可她是武王殿武王之女。”
“武王和庄院长可是老相识了,武清瑶又和洛王之女洛汐汐关系匪浅,自然有资格前来。”
萧彻顺着众人的目光望去,只见远处有着一道身段修长的倩影向着这边缓步而来,那倩影一袭紧身白袍,英气逼人,赫然正是“武痴”武清瑶。
武清瑶的眼睛闪着光,但却仿佛根本未将众人灼灼的目光看在眼中,她莲步一顿,立于石壁面前,沉浸在自己的意境中。
人我两忘。
神闲意定,不为天地所拘。
很快,武清瑶的周身同样是有着玄奥的光纹闪烁出来。
人群惊愕的望着武清瑶的背影,轻叹道:“仅仅是远远的看着,竟都是有一种深刻的感觉。”
萧彻笑了笑,这石壁诗词并不是众人所想象的那么深刻,这些人忽视了最为表面的东西。
浊世公子察觉到了萧彻的神色,喝道:“你笑什么?”
萧彻没有理会他,看向武清瑶道:“有时候表面的东西,尤为珍贵。”
人群刀一般的目光瞬即盯着萧彻,他是在提醒武清瑶?
他有资格说出这种话?
武清瑶冷冷的扫了一眼萧彻,冷漠道:“你懂音律吗?”
萧彻眉头一皱,心中暗道:“这么骄傲?”
他无所谓的笑了笑,凝注着武清瑶的双目,淡淡道:“不懂。”
不远处那位浊世公子接过话锋,道:“那你废什么话?!”
萧彻自嘲一笑:“我信口胡说,你们不必在意。”
说话间,萧彻已是拉着雨柔的手走向石壁前开始观想石壁诗词,领悟音道意境。
沐婉儿的玉手已是触到了腰肢间的剑柄,一条条青色的筋络渐渐凸起,大力使得她的手越发白皙,甚至变成了透明色。
仿佛手中的剑柄就是那浊世公子的咽喉。
空气似已将要凝结,萧彻忽然抓住了沐婉儿的皓腕,周遭寒气遽然消散。
沐婉儿美眸一滞,刚要挣扎时,萧彻松开了她的皓腕。
他的手掌很温和。
……
洗心古琴置于双膝之上,沉浸玄想之前,萧彻又深深的看了一眼观想的武清瑶,他只是善意提醒,但却换来了质疑和蔑视。
萧彻苦笑着摇了摇头,心中多少还是有些郁闷的,被人质疑和蔑视的感觉,很不好,被女人质疑和蔑视,更不好。
他沉入玄想,领悟石壁诗词。
他手掌轻轻拨弄琴弦,随着那首诗词的意境轻轻奏响琴音,琴道意志的光芒微微流转着,如轻烟般缠绕在他的周身。
“未动宫商意已传,一夜余音在耳边……”
萧彻皱了皱眉,每每到这两句诗词的时候他总有一种异样的感觉,神思不定,好像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未动宫商?意已传?
琴,是琴也非琴;音,是音也非音。
这两句诗词才是灵魂,因为有时候琴也可无声。
萧彻双目缓缓张开,看向雨柔,只见雨柔正紧闭双眸,沉浸意境中轻轻吹笛,萧彻一愕,暗暗笑道:“原来这丫头也擅音律。”
萧彻轻抚琴弦,音符跳动,音律包裹着雨柔,同时萧彻的声音也暗含其中:“雨柔。”
雨柔一惊,刚欲自意境中挣脱,却突听萧彻又道:“别怕,是我。”
雨柔骇然:“大哥哥?”
萧彻道:“相信我吗?”
雨柔想也不想的道:“当然相信。”
除了爹娘,师公,和柳溪姑姑,萧彻是她最信任的人。
萧彻道:“好,仔细听琴音。”
音符跳动,那玄妙的琴音袅袅入耳,间中所暗含的音律的灵魂似是从琴音中剥离出来一样,竟是同雨柔的音律意境巧妙的融合在一起,互相契合。
同时,那抹灵魂似是有了生命一般,同雨柔的心神诞生出了共鸣。
在雨柔的脑海中,心神所观想的那一面石壁诗词竟是形成了一幅幅跳动的画,一缕缕的音律真谛悄然的融入的她的血脉中,身形一颤,顿时感觉到了一道玄妙的灵魂宛如莹然灯火般悄然生出。
很干净,很清晰。
……
第三十三章 道歉
……
雨柔以笛音传声道:“大哥哥,‘这’是音魂?”
萧彻沉声道:“是,只要心中有笛,即便手中没有,同样可有音律。”
雨柔螓首轻点。
她清眸紧闭,春笋般的柔和玉手轻抚笛子,笛音悠悠传出,婉转绵长。
渐渐的,笛音的柔和化作大气磅礴之势,有如九天真龙搅动苍穹,笛音继续,一股气吞天地之势席卷而出。那股锋芒环绕在雨柔周身,音符闪烁光芒,有着惊涛骇浪之势,雄壮之至。
雨柔的笛音像是有着一种魔力一般,将所有沉浸在玄想中的人给生生揪出,饶是萧彻也停下了手,含笑看着雨柔。
所有人的脸遽然间变得面无血色,惊骇的看着雨柔。
这小女孩是谁?
为何音律造诣如此之深?
在笛音的感染下,众人忍不住的闭上双眼,然后在他们的脑海中便浮现出了一帧帧的画面。
天空阴沉无比,惊涛骇浪似疯子般在峻峭的悬崖上拍出银白色的浪花,穹顶轰鸣,大地震颤。
黑云之间,一头通体暗黑如漆的真龙吞云吐雾,龙吟声弥久不绝,那条龙仿佛帝王般凌驾诸天之上。
而后,陡峭如刀削的悬崖边上,出现了一道身影。
一道安定如山,笔直如竹的身影。
当他一出现,这混沌阴沉的天空中忽然射出一道曙光,渐渐的,黑云散尽,浪潮平复。
那头黑龙怒吼着,飞腾着,
最后在满含不甘的吼声中离去。
然后,雨柔的笛音变得低缓,原本大气磅礴的画面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悠扬婉转的旋律,柔情似水。
一个小女孩,跑向了那道如竹笔直的魁伟身影。
——这是雨柔心底最幽微处对父亲的描摹。
在每个女孩心中,最伟岸的永远是父亲的身影。
在没有父亲的十三年里,或许只有这曲笛音陪着雨柔。
萧彻宠溺的揉了揉雨柔的脑袋,将她的发丝拨乱,暗自道:“傻丫头,真傻。”
先前那浊世公子踱着方步走来,笑眯眯的道:“小妹妹,你领悟到了什么?”
萧彻目中闪过杀机,好恶心的嘴脸。
雨柔没有理会,清眸凝望着萧彻,俏皮的眨眨眼睛道:“大哥哥,他们总是误会你,你是不是有必要澄清一下呢?”
萧彻笑着捏了捏她如软玉般的小脸蛋。
雨柔微笑着,接着摇摇头道:“其实大哥哥是对,虽然大哥哥不在意,可我不喜欢别人误解你。”
萧彻笑道:“乖乖待着。”
说罢,拂袖转身,柔和的目光骤然间变得如同炼狱九幽般可怕,幽黑的瞳影,深不见底。
那浊世公子的眼神中满含讥诮,冷冷道:“你要做什么?”
萧彻喟叹着摇摇头道:“我真的搞不懂像你这么白痴的人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浊世公子满含阴毒的目光死命盯着萧彻:“你当我真的怕你?”
萧彻道:“没有,是我怕你,怕的要死。”
说话间,萧彻已是如雷霆般挥出拳掌,随意的挽出一缕青花。
那浊世公子已是入了搬灵境,反应自然不弱,目光一闪,翻身掠出,躲闪之余,不知何时手中出现了一柄长剑,翻手斩出一道风雨不透的剑幕。
萧彻掌间折扇闪现而出,直撄剑幕,一闪之后,折扇的扇尖,已是抵上了那浊世公子的咽喉,一滴鲜血悄然沁出。
而此刻,萧彻的手戛然突止。
磐石般稳重的手若是再朝前移动半分,此刻他面前站着的这个人,怕是都要永远止住呼吸。
浊世公子瞬间汗如雨下,脸色阵青阵白,喉咙间格格作响,颤声道:“饶……”
萧彻不忍得,也见不得别人这般狼狈模样,是以轻叹一口气,截口道:“你以后还是不要说话了,那样活的久一些。”
折扇一闪,萧彻的身影也鬼魅般消失,同时语声缥缈传出:“还有你。”
说话间,萧彻手中的折扇已是朝着那身着奴衣的男子暴射过去。
一瞬之间,两道如朱红玛瑙般的血珠飞溅出来。
他们两个,再也说不出话来。
萧彻收起手中折扇,不忍去看二人,沉声道:“对不起,但这样至少你们能平安的过完这一生,话太多的人,灾祸也多。”
他说的很诚恳,很认真,语声中仿佛还有一丝望所有人都话少一些的美好希冀。
这本是金石良言。
可很多人都不懂。
萧彻不喜欢杀人,也从未杀过人,因为他总觉得,每个人都有活下去的权利,不论是好人,还是坏人。
但坏人往往会剥夺好人活下去的权利。
这点萧彻很清楚,但若是一个坏人站在萧彻的面前,他还是下不了手,
毕竟,那是一条生命。
若是坏人明白这道理,那么就没有坏人了。
萧彻转身离开,但转身的那一瞬,目光还是不由得看了一眼喉咙格格作响的二人。
二人的目光中,满含怨毒。
可他们二人却从来没有想过,他们双目中怨毒的背后,还有着更多的怨毒,那是死在他们手中的人的目光。
……
武清瑶向这边走来,在距离萧彻不远处停下脚步。
萧彻的余光看到了她,但没有理会。
武清瑶浑身英气消失无影,满含愧疚的开口道:“我现在才明白,原来你是对的。”
萧彻扫了她一眼:“然后呢?”
武清瑶很认真的道:“我错怪你了,对不起。”
萧彻又道:“然后呢?”
武清瑶直接道:“你可以教我吗?”
萧彻漠然一笑:“我虽然不知道你擅什么乐器,但至少明白所有的乐器都是有生命的,音律更是有生命的,你对人尚且如此不尊,那对乐器呢?”
他语声更冷,接着道:“你若是能懂音律,我去死。”
武清瑶面上泛起了一朵红云,像是个犯错误的孩子,对着萧彻歉然点头:“对…不起。”
然后转身离开。
她知错改错认错,但却好像是永远都避免不了犯错,尤其是在武道方面面对别人的质疑和提醒。
也许她这一生,本就是错误的一生。
也许她在武道的方面,本就是天生的愚者。
可她却还是要坚持。
……
须臾间,空间动荡。
天地忽的泛起了诡奇的色泽。
那如山停岳峙般的高耸石壁此刻竟是一字排开。
共有十一面石壁。
每一面石壁上都有一个字。
萧彻连起来读了一遍:“悲风流水,写出寥寥千古意。”
正是先前那首诗词中的第三句。
石壁成形,浩瀚浑厚的音律意境席卷而出,人群不由的倒退几步,骇然道:“好可怕的意念。”
萧彻将雨柔挡在身后,提醒道:“小心。”
他陆续凝望着这十一面石壁,眉头微皱,喃喃低语:“这意念中似乎蕴藉着一股沧桑之气,千古意?”
悲风流水,写出寥寥千古意。
突听石壁中有沧桑的男声传出:“千古意志之下勾勒古字,非大毅力者不可踏足。”
语声落下,人群荡起一阵躁动:“这石壁上的千古意志仅仅远远观望着都已是觉得不堪重负,更谈何在其威压之下勾勒古字?”
“更可怕的是稍有不慎,怕是整个人都会被那千古意志给压垮。”
“……”
同众人察觉到的点不同,萧彻竟是在回味着刚才的那道语声,他总觉得那道声音很熟悉。
萧彻并不知道,那其实就是书圣的声音。
而白玄箫,也是书圣放在这里的。
三十年前,书圣游历天下时无意间寻到了这根白玄箫,并且从中参悟出了一个关乎玄洛皇朝的绝世秘密,为了能让这个秘密不至于失传或者泛滥,书圣将它放在了音律山,同时立下规矩,音律山每年开放一次,众人是否能得到白玄箫,全凭天意。
……
第三十四章 千古意志
……
萧彻回过神来,看着雨柔道:“雨柔,这次你就不要尝试了。”
雨柔知道萧彻是担心她的安危,是以乖巧的点点头道:“好。”
雨柔微笑着,接着道:“大哥哥是要上去尝试吗?”
萧彻点点头:“是。”
人群死寂无声,无不以满含惊疑的目光盯着萧彻,在这股千古意志的威压之下,萧彻要上去?
……
正当萧彻想要尝试的时候,远处有人朝这边赶来,岐王之子洛慕白,洛王之女洛汐汐。
人群有人道:“公主殿下和小王爷到了。”
很快,在人群的拥簇之下,一袭黑衫的洛慕白和白衣胜雪的洛汐汐已是走到了距离十一面石壁不远处。
他们二人从萧彻入书斋时就对他就有些印象,这印象在于老指派以他为首前来音律山时更深刻了几分,是以他们识得萧彻。
洛汐汐望向萧彻,又望向他身旁的沐婉儿,没有说话。
气氛很微妙。
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同的立场,每个人也都不愿意先开口说话。
沉默了很久,萧彻仿佛是在自言自语的笑道:“各自好运吧。”
声音和缓,但入耳却是极为沉重。
……
十一面石壁之前,千古意志浩瀚无尽,跃跃欲试的人群散布开来,不过当以洛慕白,洛汐汐,萧彻和沐婉儿四人为中心。
人群虽然皆是闭口不言,但如今玄洛皇朝和南溪书斋之间的局势却是很清晰的印刻在他们的心中,以后的日子,皇朝不会平静。
萧彻并不清楚别人是怎么想到,此刻他站在石壁面前,缓缓闭上眼眸,用浑身上下的每一寸皮肤感受着迎面而来的那股莫测的千古意志,心中暗叹其玄妙。
这股千古意志之下,仿佛人的心智都能够被其影响。
若非如此,岂会有那一句非大毅力者不可踏足?
数息之后,萧彻抬脚向前走出,这一次,他没有动用周身任何力量,即便是在琴道方面所领悟的力量也是没有动用,唯以自己的肉身抗衡。
第一面石壁上的“悲”字忽的闪烁光泽。
“轰隆隆……”石壁中有龙吟之势传出,那股浩瀚的千古意志好似化作了实质一般压在萧彻的身上。
不过,这股力量却还是不足以撼动萧彻。
他脚步继续迈出,闲庭漫步般向前走去。
萧彻,洛慕白,洛汐汐三人几乎并肩齐行,没有先后之分。沐婉儿则是跟在萧彻的身后,虽然落后一步,但步子依旧沉稳。
第一面石壁之前。
四人几乎同时到达,掌心间光华涌动,以音道意志凝化神念长笔,缓缓的勾勒着那一个“悲”字。
威压之下,所有人勾勒古字的手都是微微颤抖着。
“悲”字勾勒完成,接着缓缓抬脚朝着第二面石壁之前移步而去,再然后第三面,第四面……
第五面石壁之前,四个人几乎又是同时到达,然而却在勾勒古字之后发生了些变化,“写”字完成,洛慕白似是发力了,脚步连连朝前踏出三步,很快到达了第六面石壁之前。
洛慕白将他们甩在了身后。
洛汐汐清眸一凝,旋即目光中出现了神凰般高高在上的女王姿态,她紧握手中以音道意志所凝结的神念长笔,仿佛已将全身的力气都使了出来,光滑细腻的手背,也已因为大力而凸出青筋。
她迈步追了上去,断然没有显示出丝毫的软弱。
她和洛慕白之间的争锋,就好像岐王和洛王之间的争锋一样,谁都不希望“鹿”死在对方的手中。
萧彻深深的望着一眼洛慕白和洛汐汐,没有过多的去在意,他倒不在乎玄洛皇朝的内政,他既为书斋弟子,而且于老又如此关照他,他自然是要为书斋的安危着想。
沐婉儿柳眉轻皱,道:“我们不追吗?”
萧彻道:“他们争锋乃是玄洛皇朝内政,我们何必参与。”
他微笑着,接着道:“况且,我们来此是为了白玄箫,可不是要做这种无聊的争斗。”
萧彻和沐婉儿此刻还是稳稳的站在第五面石壁之前,磐石般的手掌持着神念长笔凝神勾勒古字,一笔一划,苍劲有力,入石三分。
但同时,那千古意志夹裹着音道攻势狠狠的印在萧彻的脑海中,意志威压像是要将他的精神都给崩碎。
萧彻暗暗咬了咬牙,但面上还是保持着云淡风轻的笑容,对着沐婉儿笑道:“在勾勒古字的过程中继续感悟音道意志,不要理会旁人,更不要去忧心他们二人到了何处。”
沐婉儿凝望着萧彻那双满含自信的清澈眼睛,点点头:“好。”
这一路走来,她渐渐的对萧彻生出了信任,无条件的信任。
和萧彻在一起,她会感觉很轻松,很舒服。
但她却不知道,这种时候恰恰却是最危险的时候,因为她的心正在慢慢的被萧彻俘获。
爱情中女人先爱上男人,往往不是什么好事。
……
萧彻并不清楚沐婉儿心中所想,他闭上眼睛,瞬即周遭的世界仿佛清冷了下来,渐渐的,冰霜密布,再然后,万物凝冻。
周遭所有的一切都被寒气冻结,只剩下萧彻沉入玄想的大脑。
专注,认真,一切凡尘尽皆抛诸脑后。
洛慕白已是走到了第八面石壁的面前了,洛汐汐紧随其后,全然没有松懈的意思,而萧彻却依旧是停滞在第五面石壁的面前,不仅如此,他神念长笔下的那第五个字,也只是勾勒出了一半。
人群灼灼的目光落在萧彻的身上,很多人都喟叹着摇头,这萧彻,究竟行不行?
萧彻眉头紧皱,威严肃穆的石壁之上,那股神秘莫测的力量陡然降临,那股重如山岳的威压也瞬即狂暴了起来,竟是越发的强大,似乎是随着萧彻勾勒古字所需的时间越长而变得更强。
萧彻如竹笔直的身躯依旧岿然不动,无比稳健,厚重的脚步似百丈巨钉般钉在了地上。
纹风不动,屹立如山。
人群有人惊呼道:“洛慕白已经开始勾勒第九个古字了。”
洛慕白手掌旋舞,手中神念长笔如流云般勾勒古字,最后一笔落下,脚步瞬即抬起,向着下一面石壁走去。
只剩下最后两面石壁了。
此刻洛慕白浑身上下缭绕着惊人的音道意志,周身音道气息似是化作了一张古瑟,悬浮于其身躯前,随着他缓缓移动的脚步,那股音潮便朝着周身四面八方肆虐过去。
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洛慕白抬起脚步朝着第十面石壁踏去,然而一瞬之后,他的脚掌却是悬滞半空,似是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承托着一般,竟是再也降不下分寸。
第九字勾勒完成,洛汐汐也开始朝着第十面石壁缓缓移步。
众人的目光又落在了萧彻的身上,心中暗道:“这萧彻究竟在搞什么鬼?”
萧彻僵木的身子终于动了,缓缓转身。
沐婉儿也开始动了,如丝的星目中闪烁着炽热的光芒。
两人闲庭漫步般走向第六面石壁,稳健的手紧握神念长笔,所勾勒出的古字苍劲有力,一笔一划竟是那样的工整,颇具书法大家风范,全然不像是在这股千古意志的压迫之下写成的。
人群死寂无声,静如墓穴。
第六面,第七面,第八面……
转瞬之间萧彻和沐婉儿已是来到了第九面石壁的面前。
众人脸上血色褪尽,不可思议的颤声道:“这么轻松?”
洛慕白和洛汐汐不敢松懈,周身音律风暴猛地席卷开来,只听周遭空间有着锋锐的呼啸之音响彻而出。
顺势直上,踏出那关键的一步,二人同时走到了第十面石壁的面前。
……
第三十五章 音心为意
……
洛慕白大口喘着粗气,浑身上下冷汗涔涔而落,那执神念长笔的手臂像是重逾千金般,连抬都好像抬不起来了。
在距他不远处,洛汐汐的模样更显狼狈,面上血色褪尽,像是全身血液都是收缩回去似的,甚至双手都的失去了原本的血色。
她的嘴唇一直不停的抖动着,心弦一阵痛苦不堪,惨兮兮的模样让人看得很心酸,但她面上却依旧带着笑容,虽然那笑容是深陷绝望之中的强颜欢笑。
萧彻注意到了洛汐汐,他忽然觉得,关乎武道方面,洛汐汐似乎像极了武清瑶。
在她们心底,好像都有着自己的守望。
人群很安静,很沉默。
这种安静与沉默就犹如历经暴风雨之后的独孤岛屿上出现的那种凄清与宁静。
所有人都在等着。
所有的目光也都是定格在了洛汐汐,洛慕白,沐婉儿和萧彻的身上。
这四个人的极限究竟在何处?
会不会有人能够走到第十一面石壁之前?
第十一面石壁之后,又会有什么?
……
嘶嘶……洛慕白狠狠倒吸一口气,目光尽赤,浑身上下的毛孔隐约有着鲜血沁出,脑袋一阵晕眩,就欲昏聩下来。
他怎能放弃?
凭着胸腔中的那股意念,洛慕白大喝一声:“啊——”
冒着被击溃的危险,洛慕白朝着第十一面石壁狠狠踏去,最后生生的站稳下来,但这也只是半步,还差半步他才完全的站在第十一面石壁的面前。
人群仿佛窒息了:“还差最后半步。”
洛慕白缓缓移步,可就在最后半步刚要触及到第十一面石壁面前之时,“嘭”的一声,周身气息遽然间被压垮,袅娜四散。
洛慕白吐出一大口鲜血,再没有了勇气迈出最后半步。
望着这一幕,洛汐汐的脸上忽的又露出那种女皇般的仪态,她不肯向别人认输,跟不肯向洛慕白认输。
她不是为了自己,她是为了她父王,为了玄洛皇朝。
莲步迈出,沉稳中带着倔强。
半步迈出。
落下。
浑身血液好像疯狂收缩一般,脸色瞬即苍白如纸,胜雪的白色衣裙上染上了猩红色的血斑。
但好在,最后她做到了。
洛慕白和洛汐汐两个人,都是只差半步便可到达最后一面石壁的面前。
此刻萧彻恰好勾勒完最后一笔,脚步向前踏出,同时周身那股玄奥的琴音意志瞬间席卷,化作一片琴道海洋。
在这片琴道海洋中,萧彻走到了第十面石壁的面前。
沐婉儿也跟了上来。
很快,古字勾勒完成。
人群暗暗道:“他们还会不会往下走?有没有可能真的走完所有石壁?”
沐婉儿额头上一粒粒珍珠般的汗珠沁了出来,面上血色褪尽,不住的垂首喘息着,显然也是即将到达极限了。
萧彻的状态也很差,浑身骨节欲裂,像是随时都有可能如烂泥般瘫倒下来。
沐婉儿喘息着道:“还要继续往下走吗?”
萧彻重重点头:“要走。”
他记得石壁中那道熟悉的声音说过,千古意志之下,非大毅力者不可踏足。
既是大毅力者,岂能有中途止步的道理?
萧彻抬眼深深的望着那最后一面石壁上所刻画的古字。
一个“意”字。
何为意?
音心为意。
仅仅是一个字,却好似含蕴良多。
……
突然萧彻眼睛一亮,向前跨出。
但这一步他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沉重,浪潮般的千古意志汹涌而来,间中似是隐藏着雷霆万钧之势。
萧彻抬起头,刀一样的目光紧紧盯着石壁上的那个“意”字。
他瞳影一滞,整个人沉入空灵,周遭的一切仿佛原本不存在一样骤然消失,唯独剩下了他自己和这最后的一面石壁。
萧彻的身上琴道意志如花绽放,石壁上千古意降临,两股气息对峙着,萧彻只觉心弦一阵乱颤,意念翻滚。他体内血脉喷张,皮肤上有着殷红的血迹自毛孔沁出,整个人仿佛刚出血水中走出。
他知道,这最后的一面石壁才是意志和身躯的双重磨练,虽然痛苦,但若是能突破,未尝不是一次真正的洗礼。
突听萧彻暴喝一声:“非大毅力者不可踏足!”
旋即,可怕的琴道意志在其脑海中陡然绽放,顷刻之间如浪潮般朝着最后一面石壁淹没过去。
音浪散去,萧彻的一只脚已是跨到了最后一面石壁前。
还未待众人反应过来,萧彻左脚跟上,最后稳稳的站在最后一面石壁前。
咚……沉闷的脚步声使得众人的心脏猛地一颤。
萧彻没有停下,手中神念长笔顺势勾勒那最后一个古字,一笔一划,不骄不躁,浑身如风中枯叶般簌簌颤抖,但那执笔的右手却是稳如泰山磐石。
直至,勾勒完成。
他真的做到了,是那句‘非大毅力者不可踏足’支撑着他没有倒下去,还是说这句话的那个人?
总之这一刻的萧彻,潇洒,傲岸,但同时又颓然,疲惫,就像是体内无故生出两个极端的灵魂。
无数道灼灼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心脏狂颤不止。
嗤嗤……十一面石壁上,有光芒渐渐汇聚,十一个古字清晰的呈现在众人眼帘之下,每一笔,每一划都是那么的苍劲有力,间中,意志饱满。
“悲风流水,写出寥寥千古意!”
萧彻回头看向沐婉儿,笑道:“尝试一下。”
沐婉儿点点头道:“好。”
说话间,她不再犹豫,第十面石壁之上的“意”字骤然间绽放出一抹神光,那道光呈现出银白之色,朝着沐婉儿涌去。
银白色的神光中,沐婉儿踽踽移步。
萧彻周身琴音顺势而出,以琴音向沐婉儿传声道:“音心为意,从音从心。”
沐婉儿闻言眼睛顿时一亮,周身音道意志更盛,很快,同样是站在了第十一面石壁之前。
周遭众人顿时觉得有一种窒息感涌上心头,今日所见,实在是有些超乎想象。
沐婉儿勾勒古字完成,同样泛起一阵璀璨之光。
她来不及高兴,凝注萧彻低语道:“多谢。”
萧彻摇摇头:“不用。”
嗡嗡……最后一面石壁上有着诡奇玄秘的青灰色气息蔓延出来,紧紧的拥簇着萧彻和沐婉儿,同时还有着冰蓝色的雷纹悄然绽放,但瞬即便隐没于那诡秘的青灰色泽中。
沐婉儿下意识缩到萧彻的身旁,骇然道:“怎么回事?”
萧彻双目霍然一张,警觉的盯着周遭的一切。
人群间的雨柔娇喝道:“大哥哥,婉儿姐姐,你们没事吧?”
青灰薄雾中,没有人回应。
洛汐汐和洛慕白目光闪动,相觑一眼,同时喝道:“救人。”
喝声中,两人齐刷刷出声,但石壁上倾吐出来的千古意志却是镇压的两人根本无法前进分毫,长剑斩出,掀动起虎虎风声,但那间不容发的剑幕落在那青灰薄雾之上就好像一只蚂蚁失足掉入了棉花糖中,根本无甚作用。
雨柔深吸一口气,又喊了一声:“大哥哥。”
还是没人回应。
雨柔涨红了脸,急的脖子似是都粗了许多,然后毫不犹豫的冲向那青灰薄雾中。
人群中有人喝道:“危险。”
但那些人瞬间色变,脸上出现了好似见鬼的神情。
浩瀚的千古意志似是全然降临不到雨柔的身上,她朝前冲出,从洛汐汐和洛慕白之间搽身而过,最后在所有人见鬼般的目光中冲入了青灰薄雾之间。
就在雨柔娇小的身影消隐于薄雾间时,那青灰薄雾似是有灵性的渐渐散去……
薄雾散尽时,三人都不见了踪影。
……
第三十六章 音钰
……
众人木立当场。
良久。
洛汐汐望向洛慕白,笑道:“皇兄,你觉得萧彻如何?”
岐王觊觎洛王大位,这点所有人心知肚明,是以在面对洛汐汐的时候,洛慕白总觉心中有愧。
他避开洛汐汐的目光,道:“公主觉得呢?”
洛汐汐深深的看了一眼萧彻他们消失的地方,笑道:“能被于老看中的人,自然不凡。”
她微笑着,接着低语道:“皇兄,你觉得他会不会真的拿到白玄箫?”
洛慕白的双目间闪过一丝黯淡,苦笑道:“我只知道我若是不尽力,我父王会失望。”
说话间,他徐徐转身:“但我对那绝世秘密,真的没有兴趣。”
很快,洛慕白的身影消失在了人群间。
洛汐汐深深的看了一眼他的背影,心中很矛盾,白玄箫中固然有着惊天之密,但若是落在她的手中,只会加快岐王蚕食皇朝的野心,可若是落在洛慕白的手中,结果更可怕。
她凝目细望萧彻他们消失的地方,心中忽然豁然开朗,暗道:“萧彻,希望你真的能拿到白玄箫。”
……
眼前是白茫茫的一片。
仿佛走在云端上。
警惕的目光四下游顾,沐婉儿尽量使得自己保持镇静,但声音还是有些颤抖:“这,这是哪?”
萧彻将雨柔的小手紧紧的没入自己的掌中,抬眼看了一眼沐婉儿,伸出另一只手,笑道:“你若是不介意的话,我可以拉着你。”
他的语声很诚恳,清澈的目光不含杂色。
沐婉儿的手轻轻一抖,差点就伸了出去,脸上浮起了两朵绯红色的红云:“不,不用了。”
萧彻很干脆的将手收回,望着四周道:“先四处看看吧,找找路。”
有风吹来。
那不是普通的风。
是含蓄着疏朗琴音的风。
微风将那曼妙的琴音送入耳膜,好似一丝悠远的怀想,又好似几缕婉转的言声,但却是缥缈的让人几乎抓不到。
萧彻细细聆听着曼妙的琴音,然后道:“婉儿,我们跟着琴音走。”
对渐渐熟悉的女人适时变换称呼,在萧彻看来就好像是一件水到渠成的事情,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甚在意。
沐婉儿自然注意到了,但却没有说话,像是默认一样。
拨开白茫茫的云雾,眼前豁然开朗:天空旷远而安静,一碧如洗,仿佛亘古以来就是这么湛蓝;地上铺就着茵茵绿草,繁花点缀;前方是一处幽谷,清泉怪石,罗列其间。
雨柔还提着她的花篮,此刻正像个小动物似的蹦蹦跳跳进入花丛中摘花,很快,她的花篮已是被各色的花朵给覆盖。
萧彻笑道:“雨柔,我们该进去了。”
雨柔笑着点点头:“好,这就来。”
谷中的景物要比谷外更绚烂,寂寂的古道,隐约的轻尘,柔和的微风,无不在言语着这里就是“世外桃源”。
沐婉儿玉手指着前方道:“有亭子。”
前有六座亭,
亭是六角亭。
六亭凌波水,
水中人娉婷。
那一袭婉丽的姿影,好似让周遭景物瞬间失却了颜色,她轻抚膝上琴弦,琴音清越曼妙,此情此景,宛若一副优雅而静谧的仕女图。
萧彻长身一揖,歉然道:“忧扰前辈奏琴雅兴,晚辈失礼了。”
当他抬起头时,湖中心,青岩石上,那道婉丽的姿影已是消失不见,同时有银铃般的语声悠悠传出:“你且来听这琴音是从何处传出的?”
琴音婉转,六座亭中竟好似都有琴声响起。
就仿佛有六人在弹奏一样。
萧彻苦笑道:“前辈琴道妙冠天下,何苦为难晚辈?”
那人道:“你能领悟‘音’‘心’‘意’,我想你应该有你的过人之处。”
萧彻抱拳道:“前辈谬赞了。”
说罢,萧彻已是轻烟般掠起,脚尖三点水波,跃入一座小亭。
再然后第二座,第三座,第四座……
六亭中的琴音完全相同,根本分辨不出什么,若非是奏琴之人的琴道到达了一种极妙的境界,绝不可能将琴音控制的如此无懈可击。
萧彻沉吟思忖许久,澈目又四下游顾,眼睛一亮,道:“前辈,琴音是从湖中心的青岩石下发出来的?”
那声音道:“可我听到的好像是从六亭中某一亭传出的。”
萧彻摇摇头笑道:“六亭中无人,如何传出琴音?”
那声音道:“所以你觉得我人在哪里,琴音就在哪里?”
萧彻苦笑道:“是。”
那声音道:“那你又如何知道我身在青岩石下,石头下面能藏人吗?况且还有水呢。”
萧彻笑道:“青岩上有门户,石中也是真空的。”
那声音道:“你是如何发现的?”
萧彻道:“刚才碰巧看到有滴水珠沁入了石块。”
那声音道:“眼睛有时候是会骗人的,但你的眼睛,好像很听的你的话。”
眼睛有时候是会骗人的。
——沐婉儿在心中暗暗重复了一遍,这句话似是触碰到了什么,她曾经就被一双很好看的眼睛骗过。
萧彻对着湖中心那青岩石深施一礼。
那声音冷了下来:“所以你觉得你赢了吗?”
萧彻一愕,木立当场。
眨眼间,一道清秀婉柔的身影出现在了青岩之上。
女人的脸都是经不住风霜的。
她同样也是,多年来的遭际,使得她原本如晨月般清朗明丽的眉梢不再舒展。
她是音仙子,音钰。
盈盈走到萧彻面前,音钰直视着他道:“现在呢?琴音在哪?”
萧彻僵木的脖子使劲转了转,湖中六亭中的琴音仍旧,就好像是凭空产生的。
音钰此刻站在他的面前,那亭中的琴音从何而来?
音钰盯着萧彻的眼睛道:“现在你明白了?”
萧彻先是一怔,又连连点头:“明,明白了。”
……
雨柔忽然将手中的花篮送入音钰的手中,笑道:“音姨。”
音姨?
萧彻和沐婉儿呆木原地。
怪不得雨柔的爹娘会放心雨柔一个人来音律山。
音钰揉了揉雨柔的小脑袋,柔声笑道:“小丫头很久都没有来了呢,你娘亲呢?她还好吧?”
雨柔笑道:“娘亲很好,她也很挂念音姨。”
音钰笑了笑,又看向萧彻道:“别站着了,进来吧。”
……
青岩的确是中空的,而且下方别有洞天。
这里很宽敞,两间小屋面对面而建,中间是一条过道。
其中一间小屋上了锁,像是封存了什么。
他们走入了另一间小屋,音钰就住在这里,小屋中有一张石桌和几只石凳,还有一张石床,都很素简,但石床旁的梳妆台却是极其华美,不仅镶嵌着流光莹然的翠玉,还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白纱。
音钰道:“你们叫什么名字。”
雨柔赶忙介绍道:“音姨,这是我大哥哥萧彻,这是我婉儿姐姐沐婉儿。”
音钰看看萧彻,又看看沐婉儿,笑道:“奇怪了,往年音律山开放,我是很难见到人影的,但今年却陆续来了三个人。”
萧彻一愕,道:“包括雨柔吗?”
音钰摇头:“当然不包括。”
萧彻问道:“那另外一个人是谁?”
音钰想了想道:“好像叫,萧……”
萧彻接口道:“叫萧红是吗?”
音钰一愕,点点头道:“对,的确是叫萧红。”
萧彻轻笑出声,低声道:“她果然来了,擅箫痴箫的人怎么会白白放弃能拿到白玄箫的机会。”
音钰道:“你认识?”
萧彻笑道:“非但认识,而且很熟。”
音钰道:“她是你什么人?姐姐?妹妹?”
萧彻:“……”
雨柔笑道:“音姨,他们是朋友。”
音钰点点头,然后感慨道:“她是个很懂音律的人,在音道上的天赋可以说是百万中无一,若是白玄箫能落入她手,于白玄箫而言,的确是一个好的归宿。”
萧彻点点头,笑道:“前辈说的是,若是我有幸拿到白玄箫,也本打算送给她的。”
音钰愕然道:“难道你不想得到白玄箫?你可知它……”
萧彻笑道:“它固然藏着惊天之密,但我却对它没有兴趣,若是能让我朋友开心,便发挥了它的价值。”
音钰眼眸微眯,正色道:“你们真的只是朋友?”
……
第三十七章 封存的小屋
……
音钰此言一出,雨柔和沐婉儿旋即向萧彻投去了好奇的目光。
尤其是沐婉儿,目中暗含着冷意——这家伙曾在众人面前对萧红蛮横一吻,而现在口中‘朋友’二字却是说的面不红心不跳。
萧彻搔了搔鼻翼,尴尬道:“真的只是朋友。”
他和萧红之间的感情很奇妙,甚至连他自己都搞不明白。
音钰点点头道:“即便是朋友也莫要负了她。”
萧彻道:“是。”
……
铛铛……有钟声响起。
贯彻天地。
音钰美眸一闪,凝望萧彻笑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你很像我的一位故人,是以很想同你多聊几句,但现在钟声已响,我也就不耽误你的时间了。”
萧彻愕然道:“前辈,这钟声是?”
音钰道:“待会你就知道了。”
萧彻暗自心急,为何音前辈只字未提白玄箫藏于何地?
他忙问道:“前辈,敢问这白玄箫究竟该从何处寻得?”
音钰好笑的望着他,道:“谁告诉你我知道的?”
萧彻的脸瞬间黑长:“……”
音钰笑道:“我只不过是帮故人在此守山而已,虽然深居此处三十载,但至于白玄箫的下落我自己也不清楚。”
音钰凝望着萧彻,又笑道:“只不过我知道的是,此次音律山之行,必定会有人拿到白玄箫。”
萧彻问道:“谁?”
音钰道:“要么是你,要么是萧红。”
萧彻又问道:“为何?”
音钰笑道:“因为你们两个让我看着很顺眼。”
萧彻眼睛一亮:“所以这三十年来其实并非没有人能真正拿到白玄箫,而是……”
音钰接口笑道:“而是他们让我看着很不顺眼,要知道,我看不顺眼的人,纵然在音道上天赋异禀,也断然休想将白玄箫带出音律山,所以你现在知道我为何在此守山三十载?”
萧彻点头道:“晚辈知道了。”
铛铛……钟声又响起。
萧彻和沐婉儿含笑一揖,道:“前辈,告辞了。”
雨柔笑道:“音姨再见,雨柔还会来看你的。”
“萧彻,照顾好雨柔。”音钰又望向雨柔,柔声笑道:“小丫头,以后记得常来找音姨玩,还有你娘亲。”
雨柔螓首轻点:“好的。”
……
还是来时的那片白茫茫的空间。
走在云端上,萧彻只觉脑子很乱,一大堆问号萦绕心头。
音前辈是何来历?
她为何要守山三十载,又是为哪位故人守的山?
她说自己很像她的一位故人,那位故人是谁?
还有那间上了重锁的小屋,封存的是什么?
你很难想象对这些问题有着如此强烈好奇心的萧彻,又为何偏偏对那白玄箫背后的惊天之密没有丝毫兴趣?
他就是这样的人,对身世来历很敏感,很好奇的人,
因为他自己本身就来历不明。
萧彻暗自思忖了很久,忽然开口问道:“雨柔,你和音前辈的关系是怎样的?”
雨柔道:“音姨和我娘亲是朋友,她们以音律相识相知。”
萧彻又问:“那关乎音前辈,你都知道些什么?”
雨柔乌黑的大眼睛骨碌碌的转了转,沉思很久,但终归还是摇了摇头:“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她是音姨。”
萧彻又问:“那你可知那间上了重锁的小屋里,封存了些什么?”
雨柔想了想,但还是摇头:“从我记事起,那间小屋就是锁着的。”
她的眼睛忽也间发出了光,忙道:“对了,我从音姨和我娘亲间的谈话中好像听到过,那间小屋原本住着一个人。”
萧彻道:“住着谁?”
雨柔认真起来,肃然道:“书圣,书小舒。”
提到‘书圣’,除了不记事的孩童之外,没有人不肃然起敬。
这个名字,早在三十年前就被圣洲浩土上的芸芸众生树为心中神祇。
走在云端上,眼前迷蒙的白雾中出现了一条通道。
萧彻道:“这应该就是出口了。”
铛铛——
钟声越来越清脆,也越来越近。
萧彻他们并没有回到那十一面石壁之前,而是到了一处仙山脚下。
嗡嗡嗡……亿万道璀璨的光芒自仙山之巅爆发而出,宛若一朵绽放的巨大莲花。
随着一阵通天巨响,似有开天神光降临,这仙山竟是被一分为二,一条满是尘迹的山道出现在那分裂的夹缝中。
仙山山道。
与此同时,一道源自于仙山之巅的话音仿佛是穿透苍穹,响彻在这片天地间:“闯山者,命不由己,生死在天。”
这语声威严无比,同时又森寒彻骨。
沸腾的人群因为这句话,顿时萎靡了许多——闯山者,命不由己。
那岂非就是说,过则生,败则死?
很多人都退却了。
但也有很多表面看似退却的人,心中却是暗怀鬼胎,这种造化有缘者得之,若是那些有缘者死了,他们自然成为了新的有缘者,在利益和权势的面前,人性最阴暗的一面也会显露无疑。
这很可怕,不过却很真实。
萧彻望着雨柔道:“雨柔,待会你就在这里乖乖等着,别上去了。”
雨柔笑着点头:“好。”
山脚下茂密林间的一株树桠上,仇南之静静的喝酒。
他远远遥望着那微尘未落的仙山山道,喃喃低语:“好戏开场了。”
他长鲸吸水般饮尽壶中浊酒,起身舒展了一下有些酸痛的四肢,然后身化银光呼啸而出。
不偏不倚,正好在萧彻身旁停下脚步,笑道:“你的事我都听说了,好在你还活着,否则我会很内疚。”
萧彻道:“内疚什么?”
仇南之道:“内疚我的‘饭钱’最终把你害了。”
萧彻笑道:“非但没有,反而给多了。”
仇南之道:“多给了无所谓,我总怕短别人分毫。”
萧彻自怀中摸出两壶酒,递给他一壶,笑道:“给少了有所谓,我也怕短别人分毫,那样会不心安。”
仇南之笑着接过萧彻手中的酒。
酒壶一碰,脖子一仰,很快涓滴无存。
仇南之揩了揩嘴角,道:“虽然你我立场不同,但我不希望我们最后会真的成为敌人。”
萧彻笑道:“我也是。”
仇南之离开了,留下一道很孤独的背影。
……
仙山山道还未正式开启,众人陆续前来。
武清瑶和洛汐汐一同出现,在看到萧彻之时顿时色变,难以掩饰的激动道:“原来你还活着。”
萧彻看了一眼武清瑶,然后看向洛汐汐,笑道:“走了好运而已。”
武清瑶逃避着萧彻的目光,很快涨红了脸。
洛汐汐关切道:“清瑶,你怎么了?”
萧彻笑道:“清瑶姑娘想来是有些认生吧,毕竟同我也只是第一次见面而已。”
武清瑶霍然抬头,清眸凝注萧彻,带着疑惑的目光道:“我们真的只是第一次见面?”
萧彻皱了皱眉,动容道:“难道不是吗?”
武清瑶展颜一笑:“是,我们的确是第一次见面。”
洛汐汐看看武清瑶,又看看萧彻,实在闹不明白怎么回事。
……
不远处,有道黑影孤零零的站在距离人群很远的地方,他负手而立,好似睥睨天地般的目光紧紧的盯着仙山山道。
只一眼就会让人觉得此人不凡。
萧彻很快注意到了他,挑眉低声道:“他是谁?”
“夜沉水,岐王的人,此人极擅音道和杀人,境界处在俞府境之巅。”洛汐汐看了那人一眼,动容道:“因为音律山有规定之允许搬灵境和俞府境的人进入,所以……”
萧彻接口道:“所以岐王派这样一个人前来夺取白玄箫?”
但他又问道:“夜沉水比仇南之如何?”
洛汐汐摇摇头:“他虽然同仇南之不相上下,但若是真的斗起来,多半还是差些。”
萧彻点点头:“看来还是岐王不怎么信任仇南之。”
洛汐汐一愕,道:“你怎么知道仇南之是岐王的人?”
萧彻耸耸肩,笑道:“明眼人都看的出来。”
……
第三十八章 萤火虫
……
突听人群中有人道:“仙山山道开启了。”
诸人的目光在此刻遽然间变得滚烫起来,双目尽赤,对于仙山之巅的造化,他们可是期待很久了。
雨柔忽然拉拉萧彻的袖口,道:“大哥哥,我想跟你一起进去。”
萧彻斩钉截铁般的摇摇头:“太危险了,你留在这里等我回来。”
雨柔握住萧彻的两根手指,将他的手拉到自己身前摇了摇,撒娇道:“有音姨在音律山,我不会有事的。”
萧彻依旧摇头。
雨柔委屈的埋下头:“哦。”
看着她这幅模样,萧彻再也狠不下心将她一个人留在这里,女人撒起娇来太有杀伤力,更何况是雨柔这样水灵灵的小丫头。
萧彻轻叹口气,道:“你可以进去,但要一直呆在我身后,不准乱跑,更不准乱碰东西。”
雨柔眼睛闪着光,笑着连连点头:“好好好。”
萧彻:“……”
随着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那仙山山道已是完全开启,这一刹那,天地都仿佛是凝滞了一瞬。
众人惊呼道:“快进!”
然后,数不清的身影争先恐后的向着仙山山道之上奔去,但那些心中早已打定主意退却的人却是滞留在原地,不甘心离去,又没有勇气真的踏入仙山山道。
闯山者,命不由己,生死在天——吓倒了多少人。
夜沉水毫不犹豫,掠身而去。
然后是洛慕白,仇南之,洛汐汐,武清瑶。
萧彻道:“我们也走吧。”
沐婉儿和雨柔齐声道:“嗯。”
话声刚落,三人身化银白色光影,冲入了仙山山道。
山道外还有很多人都驻足在此,所有人的目中都是闪动着不甘的神色,他们暗自咬着牙,额上迸出汗珠,内心纠结着到底要不要进去。
有位白衫男子的面色忽然松弛了下来,目中闪烁着汹涌的光,他一步步走向仙山山道,口中还不住的沉声喃喃道:“难道我生来就注定要做他人辉煌的见证者?”
——群星不怕显得像萤火虫那样,但殊不知他们这些萤火虫,同样怀有皓月之志。
很快,这白衫男子已是踏入了仙山山道。
他的话似是点燃了很多人抑制在胸腔中的斗志,疯狂的冲向仙山山道内。
但还有人在犹豫。
他们心有不甘,但依旧是眼睁睁的看着山道关闭。
……
仙山山道上,数不清的人向上疯狂的攀登着,谁也不愿意落后。
很快,脚下生出了云雾,人已是在半山腰上。
沐婉儿双目一张,忽然指着前方道:“那是什么?”
萧彻仰首望去,只见在仙山山巅的上空,厚重的云絮堆积着,邈远之处的云端上,依稀还有着一座虚幻缥缈的山峰。
萧彻骇然道:“仙山之上竟还有山?”
萧彻仔细审视一番,那隐没在厚重的云絮间的山上山竟似是有着金光闪烁着,云雾缭绕,仿佛那座山与天地融合在一起,藏身于苍穹之中。
山上山若隐若现的,形似卧龙。
萧彻拉住雨柔的小手,帮她提供一份力量,同时望着沐婉儿道:“这山有多高?”
沐婉儿摇摇头:“我虽然攀登过,但也不清楚究竟有多高。”
萧彻点头:“嗯。”
随着他们越走越高,但周遭的空间却像是从未改变过一样,若是非要说有改变,变得也只是脚下的轻尘。
那些尘土原本极为干燥,但却越来越湿,最后甚至演变成泥泞。
——可想而知,众人淌下了多少汗水。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诸人也直觉脚步越来越沉重。
人群中有人气喘吁吁的对同伴道:“我休息一下,你们先走吧。”
同伴道:“我们等你。”
登山的过程中最忌讳休息,若是停下了脚步,想要开始,就更难了。
休息了体力,但同样也磨灭了心性。
休息的多了,这仙山便再也登不上去了。
萧彻回头看了一眼那些颓然的人,暗暗摇头轻叹,放弃虽然简单,但最后一定会后悔。
他从未想过放弃二字,并不是说他是一个多么坚定的人,他只是不希望他真正在意的人会因为他而失望,他在意的人很多,有义父,萧红,大智,大怪,雨柔……
怕他们失望,正是萧彻心中的坚定。
轰隆隆——
雷霆自雪白的云絮之间闷声响彻。
白云间的闷雷声,听起来竟是说不出的诡秘可怖。
雷电劈下……
轰——
白昼下的山道泛起诡秘的鱼肚白色。
鲜明刺目。
诸人面色突变,有人暴喝道:“快躲开!”
嗤嗤……雷电一闪即隐,然后伴随着一声凄惨的嚎叫,一人已是被轰下了山道。
向上看不到的尽头,向下找不到归路,众人早已经是疲惫不堪了,双脚就像是拖着重逾千斤的铁链子,再加上此刻看到这一幕后,内心的防线已是濒临崩溃,脚步再难向上迈出一步。
放弃的人越来越多,跟在萧彻他们身后的人群也是越来越稀疏,萧彻回首看了一眼,目中闪过了一丝黯淡。
……
若是懂书圣的人都知道,他绝对不会拿别人的性命开玩笑,更不会仅仅因为“白玄箫”而让一些无辜的人失去生命。
那些被雷电击中的人,非但没有受到丝毫伤害,反而被安然送出了音律山。
至于那句‘闯山者,命不由己,生死在天’,只是为了考验他们的意志是否真的坚定。
——谁说萤火虫不能心怀皓月之志?
世人只知书小舒是为书圣,却不知书小舒原本也只是一只渺小而无人在意的‘萤火虫’。
一个人的出身绝对不会影响他将来成为怎样的人,你想成为怎样的人,全看你自己在你面临的选择之前如何抉择。
滴答滴答。
身上的汗浸透了他的白衫,在这满是尘迹的山道上,他的白衫染上了轻尘,变成了褐白色。
他深深的垂着头,眉头深结,空洞无神的双目紧紧的盯着自己的脚尖,盯着它们一步一步的踩在泥泞中,就像是个督导孩童学习的老师傅。
他就是在仙山山道将要关闭之前下定决心登山并喊出那句‘难道我生来就注定要做他人辉煌的见证者?’的白衫男子——商乾。
他没有停下过,从决定登山的那一刻就没有停下过。
甚至那被雷电轰下去的人坠落的身影自他身旁经过,他也丝毫不变色,在他眼中,仿佛只剩下了‘登山’两个字。
……
暮色来临。
鲜明的不可思议。
仙山山道上,洛慕白走在了最前面,然后是夜沉水,洛汐汐,武清瑶。
接着是萧彻,沐婉儿,还有雨柔。
最后是仇南之。
至于萧红却不知踪影。
自进入仙山山道开始萧彻就在注意人群,奈何根本找不到萧红,她若是不想被人发现,那便没有人能找到她。
抬头看向天穹,那藏匿于云雾之中的山上山似是清晰了几分,萧彻道:“是快到了仙山之巅了吗?”
沐婉儿揩了揩面上的汗,摇摇头道:“看样子很近,但实际上却遥不可及。”
这仙山山道,好像没有穷尽。
越来越多的人放弃,只剩下为数不多的几人还在坚持。
萧彻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浑身骨节似是脱臼般钻心的疼,他拉住雨柔的手都是在颤抖着。
忽然间有琴音随风而来。
掠过萧彻身旁直接将雨柔笼罩了进去,琴音带着温柔的语声:“你这小丫头来这里凑什么热闹?跟我回去!”
这一瞬来的太快,萧彻下意识的紧紧握住雨柔的皓腕,但旋即却有声音落入他耳中:“我会亲自送她回去,你安心登山。”
这是音仙子音钰的声音。
沐婉儿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骇然道:“雨柔呢?”
萧彻道:“被音前辈接走了。”
沐婉儿舒了口气:“那还好。”
萧彻道:“好好登山。”
……
第三十九章 音战夜沉水
……
仙山之巅。
这里再往上,的确还有着另外一座山,但那整座山却是以云絮所铸,登山的阶梯也都是以云絮累叠在一起。
很快众人在此汇聚,但剩下的人并没有多少了,洛慕白,夜沉水,仇南之,洛汐汐,武清瑶,萧彻,沐婉儿。
萧彻目光四下游顾,皱眉低语道:“萧红呢?”
沐婉儿规劝道:“会不会是萧红她根本就没有进入仙山山道?”
萧彻摇头:“不可能,我了解她,她既然来了,那在没有拿到白玄箫之前她就绝不可能离开,更何况,来此的人都是为了仙山而来,她又怎么会不进入仙山山道?”
萧红去了哪?
这时,突听后方山道上有粗重的喘息声传来,萧彻循声望去,一道褐白色身影颤颤巍巍的走来,双腿簌簌发抖,此刻若是有人用小指轻轻一点他,他整个人怕是都要变成一滩烂泥。
沐婉儿面上神情突然紧绷起来,动容道:“商乾?”
商乾拖着颤抖的腿登上仙巅,灰蒙蒙的目光看着沐婉儿,唇角肌肉抽动着挤出一丝笑容,颤声道:“师,师姐。”
眼前一黑,他的意识也随之被沉重的无梦睡意给淹没。
萧彻闪身过去,将其平躺,然后自怀中摸出丝针在其阴陵泉穴,三阴交穴,太冲穴三处大穴上分别轻扎一次,接着在他双耳垂上放血。
沐婉儿忙问道:“他怎么样?”
萧彻点头道:“他很好。”
沐婉儿舒了一口气,幽幽道:“何必这么拼命?”
萧彻看了她一眼,笑道:“这仙山的考验不就是为了要我们拼命?”
旋即,他深深的看了一眼白云间的云山,接着道:“这世上所有的惊世之事,没有不拼命就能做到的。”
沐婉儿凝注萧彻的眼睛,展颜笑道:“说的也是。”
……
此刻,缥缈的云絮间忽然有着银白色的光泽闪烁。
云山之上,两个大字浮现而出。
攀云。
同时有声音自云间传出:“云巅银鼓,内藏玄箫。”
洛慕白扫了一眼众人,道:“看样子谁先登顶云山,擂碎银鼓,便可拿到白玄箫了。”
夜沉水那埋在斗篷下的脑袋轻轻一点,道:“小王爷说的是。”
洛汐汐螓首轻点,清眸中的闪烁着炽热之色,对于这云山非但没有丝毫惧意,更多的反而是跃跃欲试。
“我先来!”夜沉水喝道。
语声未落,他已是踏上了云上,“嘭”的一声,他整个人只觉心脏狂颤,浑身上下像是快被撕裂一样。
这股威压,比起攀登仙山不知道强过多少倍。
众人不再犹豫,陆续朝着云巅攀登过去。
萧彻没有动,他还在望着下方的山道,
萧红真的不会出现了吗?
沐婉儿望着萧彻的背影道:“你还在等她?”
沉默了良久。
萧彻忽然望向云山,道:“我们走吧。”
接着,两人比肩朝着云山登上,然而刚踏出第一步,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双腿不住的颤抖,整个人的身躯似是都被压弯了。
萧彻全身骨节欲裂,但脸上却依旧带着笑容,越是笑不出来的时候,他偏偏越是要露出笑容。
沐婉儿紧紧咬着嘴唇,似是因齿间大力而淌下殷红的血。
这云山虽然看似并不高耸,但威压太过沉重,每攀登一步却是难如登天,是以所有人都相距不远,萧彻和沐婉儿虽然居于末尾,但也不算拉开距离。
萧彻依次扫了眼每个人的背影,沉声喃喃道:“小心些,攀云这一路,怕是不会太平。”
沐婉儿螓首轻点:“嗯。”
话音刚落,突听衣袂带风声破空而起,一团黑影已是朝着萧彻凌凌然逼面而来。
萧彻目光闪动,掌心间瞬即有着一股浑厚的气息喷薄而出,间中伴随着翻飞的拳影。
那团黑影倒掠出去,然后艰难的稳住身形。
萧彻笑道:“我早知道你要对我出手。”
沐婉儿喝道:“夜沉水,你这是做什么?”
夜沉水漆黑如墨的瞳孔中有着冷芒闪烁,盯着萧彻冷声道:“你就叫萧彻是吗?”
萧彻点点头:“对。”
夜沉水笑道:“你很危险。”
萧彻道:“所以你打算要我先出局?”
夜沉水摇头道:“并不是我。”
萧彻笑了笑,道:“不是你?那就是岐王喽。”
夜沉水笑道:“聪明。”
说话间,夜沉水在原地盘膝坐下,周身瞬间有着磅礴的古瑟意志缭绕而出,瑟音浩荡,宛若龙吟。
间中含蓄的汹涌杀意,逼人眉睫。
沐婉儿凝注萧彻,道:“我帮你拦住他,你先走。”
萧彻摇摇头:“不行,你虽然能拦下他,但终归不是他的对手。”
话犹未落,萧彻同样盘膝坐下,洗心古琴瞬即至于双膝之上。
浩瀚的琴道意志萦绕周身。
……
洛汐汐看了一眼洛慕白,他还在一步步登着云山,似是默认了夜沉水如此行事。
不仅是洛慕白,仇南之同样无动于衷。
他们本就立场不同。
洛汐汐清眸一凝,刚欲回身相助萧彻,却突听洛慕白淡淡的道:“公主。”
洛汐汐冷冷的盯着他。
洛慕白淡淡的摇摇头:“这事你别管好吗?我不想跟你动手。”
还未待洛汐汐开口,武清瑶喝道:“我们若是硬要管呢?”
仇南之忽然开口道:“那就混战。”
洛汐汐面上肌肉紧绷起来,语气森寒,一字字缓缓道:“那便混战!”
在短短数息时间里,洛汐汐心中已是做了权衡,她必须要帮助萧彻登顶云巅,擂碎银鼓,拿到白玄箫,她绝不能放任萧彻被夜沉水拦住,那样的话最后白玄箫必然落入仇南之或者洛慕白的手中。
所以,混战就混战吧。
萧彻看了一眼洛汐汐等人,道:“婉儿,你去帮她们两个。”
沐婉儿沉声道:“可你呢?”
萧彻目中闪过精芒,道:“不用管我,仇南之是俞府境巅峰,她们两个不是对手,而且你们三个也不必力战,只需要拖住他们两人登山的速度就好。”
他深吸一口气,又道:“给我些时间,我会赶上去的。”
凝注着萧彻自信的目光,沐婉儿重重点头:“好。”
夜沉水闻言觉得好笑,森寒的瞳影盯着萧彻,冷笑道:“还想着登顶云巅?你凭什么觉得你不会死在我手下?”
萧彻苦笑着摇头,黯然低语:“张口闭口都是杀人杀人,别人的命难道就不是命吗?”
夜沉水瞳影一滞,冷冷道:“那是因为你口中的‘别人’是弱者。“
萧彻又问:“弱者就该死?”
夜沉水冷笑,露出森森白牙:“对!”
说话间,夜沉水手中的古瑟疯狂奏鸣,尖锐的瑟音朝着萧彻绞杀过去。
萧彻屈指轻弹,琴弦颤动,蕴蓄着可怕力量的音符呼啸而出,“嘭”的一声,两股锐利的气息陡然涣散。
音律本无形无色,但奈何这两股气息炸裂间竟是有着灰蒙蒙的烟尘萧然散落,朦胧的烟尘间,夜沉水单手托起手中古瑟朝着萧彻飞身掠去,同时冰冷的语声传出:“能死在我应龙瑟下,算是你的荣幸了。”
萧彻心头微微一震,琴音掠出之时,琴身同样朝前探出。
夜沉水手中古瑟猛地倒转,至于腋下,同时身形连连倒退,冷冷道:“你看得见我?”
萧彻淡淡笑道:“我这双眼睛在黑夜中观物尚且如同白昼,更何况是刚才那一幕?”
夜沉水兀自拨弦发声,瑟音如刀刃般朝着萧彻席卷过去,萧彻手中探出的古琴瞬即缩回,掠身而出,堪堪将几道瑟音躲闪过之后猛地拨弄琴弦,周身萦绕琴音,向着夜沉水轰杀过去。
……
第四十章 呆子
……
夜沉水突然色变,喝道:“你这是什么琴曲?”
言犹未毕,夜沉水抱起应龙瑟连连退却,百忙之中拨弄瑟弦以抵御琴音,可萧彻的琴音却是时而缓慢时而迅疾,又有时会悄然无声,也会突然袭来。
萧彻拂了拂衣袖,盘膝坐下,双掌疯狂奏琴,琴音铮然大响。
望着这一幕,惊骇之色爬满了夜沉水的眼球,他骇然道:“不可能,你分明只有搬灵境的实力,为何能奏出这样的琴音?!”
萧彻笑道:“你再好好听听。”
说罢,萧彻指尖跳动,裹挟着毁灭之力的琴音风暴自其周身呼啸而出,此刻的他好似一尊帝王,一言可定人之罪,一念可夺人之生。
这是……俞府境。
夜沉水忽然暴喝一声,那双漆黑的瞳孔在此刻变得血红无比,无数血丝爬满了他的眼球,原本安详如常的面孔遽然间变得狰狞起来,狠狠的瞪着眼前的萧彻。
岚杀——
夜沉水指尖的手法疯狂变换,那所奏出的瑟音也是陡然之间剧烈起来,瑟弦颤抖,音律之声渐渐急促,无数道风暴犹如魔王降临一般朝着萧彻压迫过去。
直面夜沉水魔神般的瑟音,萧彻十指下的音律也渐渐高亢起来,琴音平稳悠扬,继而短促激烈。
听他的琴音,就仿佛看到了一位少年仙者,他的琴,掌天下之命脉,控万灵之生死。
嗤啦——
龙吟般的琴音席卷,琴道意志俨然散布周天。
洛慕白和洛汐汐他们五人混战的身影终是渐渐的停滞下来,目光呆凝,洛慕白沉声道:“这是萧彻的琴音?”
仇南之深深的遥注着萧彻抚琴的身影,唇角有着若有若无的笑容在浮动着。
洛汐汐微微展眉,但目中忧色却还未尽数散去,骇然道:“萧彻竟然能胜夜沉水?”
沐婉儿道:“看来是这样的,他既然敢这样做,就一定有胜的把握。”
无形无色的音律在虚空中碰撞在一起,“嘣嗤”一声,夜沉水指下的瑟弦已是尽数断裂。
他的手僵木半空,双目滞钝,很显然,他输了。
夜沉水满目惊怖,不住的颤声道:“不,不可能……”
他的声音越说越激动,最后只觉胸口一闷,口中血箭喷出,瞬间染红了他的衣衫和身前的这张应龙瑟。
萧彻跳动的十指不知何时已是回到了他雪白的袖中,然而天穹间的琴音却是弥久不绝,原本高亢的琴音渐渐低沉,不过饶是如此,任谁还都是能够听清楚那低沉琴音之中所潜藏着的雷霆之势。
他收起洗心古琴,淡淡的遥注着夜沉水。
夜沉水颓然的看着手边瑟弦尽断的应龙瑟,他不愿意去相信这个事实,他无法接受。
可现在瑟弦皆断,他能如何?
萧彻慢悠悠的道:“没有人生来就该死的,即便是弱者,也有活下去的权利,我可以理解弱者没有资格要求公平,但绝不同意弱者就该死这个道理。”
说话间,萧彻猛地探身过去,手中青色玉扇如剑锋般朝着夜沉水刺出一剑,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他右手的脉门上。
嗤啦——几缕晶石般的朱红色血串洒出。
血珠溅玉。
夜沉水永远都不能弹奏古瑟了。
做完这些,萧彻转而朝着云巅攀登过去,他的时间已是不多了。
夜沉水握着右手手腕,紧紧盯着萧彻背影道:“你为什么不杀我?”
萧彻头也不回的道:“我不会杀人。”
他刚走出几步,又顿足道:“还有,若是可能的话,我甚至连伤人都不想伤。”
夜沉水呆木原地很久,他看看萧彻渐渐远去的身影,又看看手边已是瑟弦皆断的应龙瑟,忽然觉得很可笑。
他从来没有尊重过萧彻的生命。
可萧彻反而很尊重他,更尊重那些可能将来死在他夜沉水手中的人。
否则他的手就不会被废掉。
……
洛慕白沉声道:“夜沉水栽了。”
仇南之淡淡道:“继续攀云吧,若是保持这种差距,白玄箫终归还是你的。”
话音刚落,二人的身影已是出现在了数十丈之外。
沐婉儿和洛汐汐三人刚要出手拦阻,却发现根本赶不上他们二人的身影,而下方,萧彻距离她们还有很远的距离。
沐婉儿道:“你们先上去吧,我留下来等着他。”
洛汐汐思忖半刻,道:“婉儿,麻烦你告诉他,我会帮他拿到白玄箫。”
沐婉儿点点头。
洛汐汐看向武清瑶,道:“清瑶,我们追上去。”
言犹未毕,二人闪电般追了上去。
沐婉儿向着云山下方眺望过去,她能模糊看到萧彻的身影,但伸出手来却是感觉遥不可及。
萧彻很快赶了上来,轻轻喘气道:“你留下来等我?”
沐婉儿点头道:“是,洛汐汐让我带给你一句话。”
萧彻道:“她会助我拿到白玄箫?”
沐婉儿一愕:“你怎么知道?”
萧彻没有浪费时间,边登云山边道:“她没有选择,以她的处境只有帮书斋拿到白玄箫才对她最有利。”
沐婉儿道:“为什么?难道她对白玄箫背后的秘密没有兴趣?”
萧彻看了她一眼,心想:长得好看的女人果然都很无脑,不过这或许不是什么坏事,若是整个圣洲的女子都像萧红那样,那可能要不了多久圣洲就无人了。
好在只有一个萧红,妙的是,整个圣洲也只有一个萧彻。
——这句话他当然没有说出口。
萧彻紧接着道:“白玄箫的秘密没有人知道,要参悟这个秘密所需要多长时间更不会有人清楚,所以它不会直接导致玄洛皇朝发生暴乱,但却始终是一个隐患,而白玄箫只有落入书斋之手,才不至于使得局势大动,因为书斋没有理由挑起战端,而且以书斋的立场,也绝不会挑起战端,但岐王,则不然。”
他歇了一口气,眺望云巅,接着道:“所有人都清楚南溪书斋只是一个教书育人的地方,唯独只有岐王和洛王不清楚,也或许他们根本不愿意清楚。”
沐婉儿凝注着他的双眼,声音忽然变得很温柔,道:“你真的很聪明。”
萧彻看了她一眼,笑道:“还有呢?”
沐婉儿神色微变,道:“还有?”
语声中,她的表情竟似真的有认真沉吟之色,像是在回想着萧彻身上的优点。
萧彻揶揄道:“其实你现在骂我一句呆子可能会更应景些。”
沐婉儿眨了眨眼睛:“那样不是显得我更像个呆子吗?”
萧彻摇头笑了笑。
然后探出手抓住沐婉儿的皓腕,道:“呆子,我们得加快速度了,否则赶不上了。”
……
天上无月无星。
这是一个泼墨般的夜。
云山上的时间流逝速度和仙山上有很大的差别,转眼间萧彻他们已是度过了七个夜晚。
而此刻的这个夜晚,是七夜中最黑的夜。
因为黑暗,萧彻拉着沐婉儿的手更用力了几分。
沐婉儿道:“今天的夜为什么这么黑?”
萧彻道:“天越黑正是说明天快亮了。”
又走出没有多久,萧彻沉声道:“我们应该快到了。”
话音刚落,前方如墨的黑暗中有着冷冽的寒风呼啸而来,带着刺耳的金铁交鸣声。
同时还有着断断续续的白光在黑夜中闪烁。
看起来竟是说不出的诡秘可怖。
……
将近云巅。
身处凄迷的黑暗中,目力不能远及。
黑暗中有人冷冷道:“公主,我真的不想跟你动手,你又何必要逼我?”
洛汐汐的语声中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坚定,道:“皇兄,你还是多等一会儿吧。”
仇南之觉得好笑,心中暗暗道:女人若是难缠起来,真要命。
黝黯的夜色中,洛慕白的双目遽然平张,这双眼睛就好似白昼下陡然劈下的惊雷,说不出的诡怖。
洛慕白淡淡道:“对不住了。”
说话间,一道白光兀自突然一闪,凌凌然直逼洛汐汐而去。
洛汐汐锐目闪动,出手如风,整个人早已是如倒扯风旗般向后退出三步,继而闪身掠开,与此同时玉手中火红色长鞭闪现而出,‘呛’的一声凤吟,数道鞭影已是湮碎那道白光,直逼洛慕白的面门。
洛慕白身形错开,朝前奔掠数步,如铁的五指猛地一抓,那柄白光长剑已是又回到了他的手中,长剑挥斩,霍霍剑光如光幕般间不容发,由不得洛汐汐挥出的鞭影探入纤毫。
一时间,战况胶着。
……
第四十一章 无题
……
仇南之没有动,他还是和以前一样懒散,从来都不愿意多走一步似的,好像在他看来只要不落后便可。
武清瑶睁着铜铃大的眼睛盯着他。
仇南之忽然笑了笑:“干嘛用这种眼神看我?”
他略一思忖,接着道:“你放心,我不会走的,我这个人很懒,别人不走,我也不走。”
武清瑶向他走近了一步,同时玉手缓缓触到了腰肢间的长剑,似是因大力而使她的手背上凸起一条条青色筋络。
仇南之摇头苦笑道:“我都说了我不走。”
武清瑶摇摇头道:“和这个无关,我只是想和你战一场。”
仇南之心想女人真麻烦,但口中还是婉言谢绝道:“可我不想打。”
武清瑶冷冷道:“你说的不算。”
言犹未毕,武清瑶手中长剑已是如闪电般挥洒斩出,锋锐的剑身掀起阵阵凛然的白光。
仇南之侧身闪过,武清瑶接连横斩出去。
仇南之修长的身形像是突然自腰间折断,整个人向后平躺出去,是以武清瑶的剑锋自其面门悄然划过。
就在此刻武清瑶旧力落空,新力未生之间,仇南之双掌猛地一拍地面,整个人弹丸般飞掠而起,双掌稳稳的映在了武清瑶的双肩上。
武清瑶踉跄后退。
仇南之拂了拂漆黑的袖袍,望着她道:“不讲理的人我见多了,但像你这么不讲理的人,我还是第一次见。”
他不给武清瑶说话的机会,接着侃侃道:“我说了我很懒,而且现在更懒了,你要是再出剑的话,我也懒得出手,只好认死了。”
仇南之深深的扫了她一眼,笑道:“所以你自己想清楚。”
话音刚落,他竟是都懒得睁眼了。
可越是这样,武清瑶手中的剑就越出不了手。
……
洛慕白那边的战况已是趋近明显了,洛汐汐不敌,渐落下风。
洛汐汐紧紧的咬着银牙,火红色长鞭再度一展,毒蛇般朝着洛慕白的剑锋缠绕过去,最后生生的将其紧紧束缚住。
洛慕白向前掠身过去,曲肘持剑,剑尖直指洛汐汐咽喉,然后掷击出去,森寒的剑锋绽放出夺目的光芒。
洛汐汐清眸陡然一凝,手中长鞭猛地一甩,被长鞭所缚的锐剑倒飞出去,这一瞬来的电光火石,而洛慕白早已是鬼魅般的出现在了她的身后。
“公主,可以了。”
淡淡的语声传出,洛慕白的手中出现了另一柄剑,而此刻,这柄剑的剑锋,正缓缓的落在洛汐汐的肩头上。
洛慕白没想杀她,他至始至终从来就没有想过要伤害任何一个人,更何况是洛汐汐。
洛汐汐紧紧咬着银牙,那一双如神凰的凤目,紧紧闭拢。
有着两滴清泪淌下。
难道她真的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洛慕白将白玄箫夺走?
难道她真的挽不回濒临崩溃的玄洛皇朝?
她将赌注都押在萧彻的身上,可萧彻,还赶的到吗?
轰隆——
就在她思想的神光离合之间,下方厚重而漆黑的云层忽的漾出轻微的涟漪,紧接着一道快到极致的神光陡然降临,几乎就是一瞬间,自洛汐汐的身侧穿梭而过。
同时,金铁交鸣声在她的耳边响彻。
洛慕白的神情滞钝了一瞬,手中长剑脱手飞出,手掌被震的不住的颤抖,脚步也退却了数十步。
那道神光袅袅散去,间中浮现出了一道如竹笔直,如山挺拔的身影。
在他身旁,洛汐汐安然无恙的站着。
仇南之轻轻一笑,显然是很欣赏萧彻的出场,揶揄道:“来的挺及时的啊,专门等的这一刻?”
萧彻白了他一眼,又瞄了一眼身旁的洛汐汐,尴尬笑道:“巧合巧合。”
洛汐汐没有说话,这个时候感觉她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萧彻看向她道:“没事吧?”
洛汐汐神色不变,脸上还是那种女皇般的姿态,像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尘外人,她平静的道:“没事。”
她换了个话题,看着萧彻道:“你终归还是赶来了。”
萧彻耸了耸肩,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洛慕白,道:“毕竟,我也不想看到整个玄洛皇朝被闹得一团糟。”
洛慕白淡淡道:“我没得选择。”
道理他都明白,做什么而导致什么后果他也了然于胸,明白他立场的人,都理解他内心的纠结。
萧彻没再说什么,况且现在说什么也没有用了。
他的目光缓缓自每个人的面上扫过去,沉声道:“所以现在呢?要怎样?”
没有人说话。
萧彻苦笑一声,沉声道:“公平一点,各凭实力如何?”
仇南之惫懒的抬了一下眼皮:“我没意见。”
洛慕白点点头:“我同样。”
洛汐汐凝注着萧彻,有些犹豫,却见萧彻对着她轻轻点头,是以洛汐汐也开口道:“可以。”
武清瑶和沐婉儿选择退出,她们清楚以自己的实力不可能登顶,所以就不去凑热闹了。
将近云巅的此处,仇南之,洛慕白,洛汐汐,萧彻四人席地坐下调息,准备登顶云巅。
云巅银鼓,内藏玄箫。
……
黎明前总是最黑暗的。
但接下来的白,却是一日中最至纯至真至净的白。
调息结束,四人迎着云巅上那泛着鱼肚白色的袅袅云雾攀登而上。
嘭嘭——刹那间,每个人的身上都有着一股音道意志萦绕而出,而且渐趋高绝,音道意志搅动天穹云海,在那股劲风冲击之下,所有人的衣袍都是翻飞不止。
缓缓登山的脚步拨开了眼前的袅袅云雾,他们终于看到了他们盼望看到的:云巅上风很大,吹得阳光都好像在摇晃着,地上出现了一片阴影,呈现出银鼓的模样,阴影中,一株青碧色的小草顽强的生长在云隙间,掬一抷晨露,清芬吐蕊,虽然风很大,但它依旧静洁而清雅,并且用力向着云隙下扎根。
洛慕白的双目中跳动着炽热的火焰,道:“只剩下最后几步了。”
仇南之点点头,脸上忽也间露出一种很奇怪的神色,一个古怪的念头在脑中闪过,他为什么要来这里?为什么要争白玄箫?
就因为右相抚养他长大?他就要为了岐王做这些?
他白森森的手探出漆黑的袖袍,掌心和指缝间生满了老茧,多好的一双持刀的手,但这双手非但没有做出些许有意义的事情,反而沾了太多的血,太多好人的血。
他好像不能回头了。
洛慕白似是注意到了他的神色,道:“你在想什么?”
仇南之摇摇头:“没什么。”
说话间,他朝上连续迈出数步,身躯如遭重击,五脏六腑翻腾不止,甚至萦绕在他周身的音道意志都是渐渐的开始燃烧起来。
咚咚——仇南之脚步依旧不停,周身箫声响彻,整个人置身箫声中兀自猛地朝云巅登上。
洛慕白喝道:“你疯了?”
仇南之没有理会,双目登时变得犹如死鱼眼般灰蒙,他的身上,鲜血不断滴落在云絮间。
——他想用疼痛来逼自己不去多想。
云巅上音潮席卷,无数意志轰在他的身躯上,闷血吐出,面上血色褪尽,但他的双脚依旧还是稳稳的站在云山上。
他继续向前迈出,又走出几步,‘嘭’的一声,挺拔的身躯在此刻竟是被云巅上席卷的音潮压弯了些,嘴角挂着鲜亮刺目的血迹。
在他身后,洛慕白紧紧跟随。
看了他们二人一眼,洛汐汐低语道:“按照这种速度,他们很快就会登上云巅了。”
她的心很乱,也很急,但语声却是莫名的平静。
——她从小就告诉自己,她可以着急,也可以担忧,但只能将这些藏在心里,只有这样,才不至于让对手看透自己。
……
第四十二章 热血
……
此刻萧彻的身躯微颤着,显然也是承受着极大的压力,他每走一步,身上的毛孔都像是炸裂一样,汗出如浆,间中夹杂着刺目的血丝,浑身上下都有着仿若撕裂般的痛苦。
萧彻望着渐渐将他们甩开的仇南之和洛慕白,他忽然顿住了摇摇欲坠的步伐,整个人血汗淋漓,喘息粗沉。
洛汐汐用力咬着嘴唇,道:“我甘愿坠下……”
萧彻忽然截口道:“不要说这种话。”
他抬起头望向仇南之,任由额上的血汗刺入眼中,紧咬着牙道:“我想我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洛汐汐道:“你有办法?”
萧彻眼中忽然爆出自信的光,沉声道:“跟紧我。”
洛汐汐先是一愕:“什么?”
萧彻没有再说话,清澈的眸中,多了份斩钉截铁的坚定。
下一刻,他朝前迈步踏出。
嘭——萧彻的双肩上瞬间有着血色沟壑绽放,登时血流如注,雨点般滴落在云絮之上。
在他走过的地方,有着鲜亮的血色足迹。
他身上的血越来越多,多到将整张脸覆盖,但同时他的脚步也越来越快,似是如履平地,全然忽视了云巅上席卷的音潮。
洛汐汐紧紧的跟在他的身后,一步也不敢迈错,她只怕稍一不慎,萧彻用性命所付诸努力顷刻之间便会化作乌有。
嘶……萧彻疼的弯下了腰,双手紧紧捂着嗡鸣的耳朵。
洛汐汐拉拉他的衣袖,用力咬着嘴唇,忍着泪道:“我放弃了,你不要管我了。”
萧彻尽赤的双眼无神的望着她,又紧紧盯着她似是渗出鲜血的红唇,尽力分辨着她的言语,然后重重摇头道:“不行。”
洛汐汐眼中的泪泉水般淌出,紧咬银牙道:“我真的不用你管。”
言犹未毕,她转身离开。
可一只大手却紧紧的抓住了她的皓腕。
萧彻的喉咙变的很沙哑,微弱而颤抖的话声像是从喉咙里生生挤出来一样:“即便最后你不拿白玄箫,你也需要登顶,那样会让你的处境好一些。”
洛汐汐满面泪痕:“你理解我的处境?”
萧彻道:“我理不理解根本无关紧要,你自己心里明白就好。”
洛汐汐道:“我要求的并不多,只要白玄箫不落入岐王的手中就好,至于我的处境,你可以不用管。”
萧彻摇摇头:“若是要保住玄洛皇朝,你必须相信你自己,更要不惜一切拖延岐王的动作。”
萧彻的眼神中露出不容置疑的目光,接着道:“所以,你必须要登顶,至于之后你需要做些什么,能得到些什么,不用我教你。”
洛汐汐道:“你好像很了解玄洛皇朝内政。”
萧彻反问道:“我很了解,你觉得对你而言是一件坏事?”
洛汐汐摇头:“不是。”
萧彻道:“那就好。”
洛汐汐道:“你为什么帮我?”
萧彻道:“不是我帮你。”
他略一思忖,接着道:“而是你自己帮你自己,玄洛皇朝的命运如何全都系在你的身上。”
洛汐汐道:“为什么?”
萧彻道:“我需要时间。”
洛汐汐道:“多久?”
萧彻道:“直到洛水之宴。”
洛汐汐道:“可以。”
萧彻看着身旁的洛汐汐,唇角艰难的挤出一抹笑容,道:“所以现在你准备好反超他们两个了吗?”
洛汐汐眼中闪烁着如神凰般炽热的光,自信的道:“若是做不到的话,也太对不起你了。”
她摇摇欲坠的站在萧彻的身旁,含血的香汗顺着她天鹅般白皙的脖颈缓缓滑落。
萧彻抓住了她的皓腕,对视一眼,眼神复杂但坚毅。
嘭嘭——
两人的脚下瞬间爆发出一阵磅礴的气息。
然后,朝前猛地朝前踏出去。
鲜血自毛孔间一粒粒迸出,双肩还有背脊被撕裂出一条条深及白骨般的伤痕,狰狞无比。
几欲让人昏聩的阵痛感疯狂袭来,似是要将两人的精神给磨灭,但他们却毫不在乎,步伐像是山岳般朝前踏出。
仇南之和洛慕白面色剧变。
洛慕白喝道:“快!”
轰——
仇南之回首深深的看了一眼满身血痕的萧彻,心脏猛地一沉,他根本没有想到萧彻会如此拼命,若是换作他,他是做不到的。
萧彻为了什么?
仇南之胸腔中的热血似是被萧彻点燃,但紧接着,他的双目间却是流露出了一丝黯然,他有什么理由?
他这一生,好像根本没有理由去这么拼。
如果可以,他希望有。
他羡慕萧彻,可他并不知道的是,这世上同样有很多人在羡慕着他,只不过那些人都是些‘有理由’的人。
……
距离云巅只剩下了一步。
最艰难的一步。
呛的一声,洛慕白自袖中抽出了他的长剑,剑身微颤,剑音跳动。
仇南之身上,箫声意志疯狂萦绕。
嘭的一声,洛慕白朝前猛地一踏,手中长剑挥洒,然后狠狠斩落一剑,同时周身有着无穷的气息倾泻而出,天地风云变色。
手掌一震,手中长剑,脱手飞出。
那一步,他没有踏出去。
后面,萧彻和洛汐汐的身影同样掠出,距离云巅也只是一步之遥。
洛慕白双目一凝,喝道:“仇南之,我送你上去。”
仇南之淡淡的摇了摇头。
洛慕白喝道:“你愣着干什么?”
仇南之扬了扬下巴,道:“太迟了。”
咚——
银鼓碎裂,化作齑粉袅娜四散。
在萧彻手中,那擂鼓的鼓槌,脱手滑落。
然后他整个人也瘫倒了下去。
在他身旁,洛汐汐长长的舒了一口浊气,唇角挤出了一抹笑容,虽然她绝美的脸颊此刻已是被鲜血,泪水,汗珠混杂着覆盖,但她依旧笑的很好看。
——从她五岁的时候开始,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笑的这么开心。
仇南之和洛慕白都没有说话,转身走下了云山。
萧彻瘫在原地粗重的喘息了很久很久,直到周身恢复了些气力之后方才缓缓起身。
他看向那面破碎的银鼓。
双目陡然凝滞。
银鼓内空无一物,白玄箫不知去向。
洛汐汐美目瞬即瞪得如铜铃般大,骇然道:“白玄箫呢?”
同她相比,萧彻显得镇静些,道:“要么根本不在这里,要么就是被人捷足先登了。”
萧彻的目光四下游移,像是在寻找着什么,接着道:“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洛汐汐断然道:“不可能。”
萧彻笑道:“有可能的。”
——因为他至今还没有见到过萧红。
还未待洛汐汐开口,突听一道熟悉的声音幽幽传出:“你们在找这个东西吗?”
循着声音望去,在不远处沉厚的云絮间,一道修长的倩影自云堆中婷婷走来,她如星的澈眸略显惺忪,显然是刚出甜梦。
赫然正是萧红——她穿着一袭修身的素白色长裙。
她的手中,撷着白玄箫。
萧彻见那根白玄箫通体皙白,竟是近乎完美的翠玉,箫身上有着零星几点的玄斑,漆黑如墨,黑白相间的色泽更衬得这根玉箫的古朴和清雅。
萧彻凝注着萧红那双好看的眼睛,笑道:“其实我一早就猜到了你会在这里。”
萧红握着白玄箫在萧彻的身上轻轻一砸,笑骂道:“呆子,你是自认为自己很聪明吗?”
萧彻任由那白玄箫轻柔的落在自己的身上,脸上笑容更浓,摇头道:“不聪明,在你面前,我永远是个呆子。”
萧红轻轻拍了拍玉手,满意的点点头,然后道:“这支白玄箫送给你。”
银铃般的柔声中,萧红已是将手中的白玄箫递到了萧彻的面前。
……
第四十三章 小草
……
萧彻一愕,道:“你不是很擅箫的吗?为何送我?”
萧红眨了眨眼睛笑道:“你不是很聪明的吗?”
萧彻苦笑一声,想也不想的道:“你是想让我修习吹箫?”
萧红凝注着萧彻的眼睛,道:“所以你愿意吗?”
萧彻很干脆的点点头,笑道:“你都能为了我穿白衫,我又怎么会不为你而修习吹箫呢?”
说话间,萧彻接过那支白玄箫。
细细审视时,萧彻开口道:“你发现什么了吗?关乎玄洛皇朝的那个惊天之密,可知晓是什么?”
洛汐汐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凝目紧紧盯着萧红。
可萧红的回答却无异于泼她一头冰凉的冷水——没有。
萧彻无所谓的笑了笑,很淡然:“这种东西都是看机缘的,该知晓的时候,自会知晓。”
他环目四周,接着道:“我们下山吧?”
萧红摇摇头。
萧彻道:“怎么了?”
萧红春葱般的玉指指向不远处的那株碧青色小草,樱唇微启:“我想要那株小草。”
萧彻将白玄箫插入腰带间,自怀中摸出一个透明的小玉瓶,然后俯身开始移植那株碧青色小草。
须臾后,萧彻起身将那个小玉瓶递给萧红。
……
山谷溪涧。
六角亭中。
有一双很美的眼睛正遥注着天边朦胧的山影。
雨柔欢愉的向着六角亭中跑来,笑道:“音姨。”
她拉着音钰的手,置于自己的身前摇了摇,美丽的大眼睛中忽的露出了疑惑之色,道:“音姨,你怎么了?是有什么心事吗?”
音钰揉了揉她的脑袋,浅笑道:“雨柔,音姨丢失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
雨柔微怔,道:“什么东西?”
音钰又望向远方的云落,道:“一株小草。”
——那是她和书圣一起种下的。
——从种下那株小草开始,如今已有三十年了吧。
——可它还没有开花。
——如今它被人摘走,她该不该拦阻?
但即便她真的拦阻了,再过三十年,它还是开不了花。
她能如何?
……
玄音峰上。
眺望着眼前整个渐趋黯淡的音律山,沐婉儿目露焦虑之色。
武清瑶欲劝又止,她深知这个时候所有的劝言都没有任何的作用,该担心总会担心。
忽也间,沐婉儿美丽的眼睛亮起了光:“萧彻。”
萧彻远远的招了招手。
沐婉儿脸上浮出了笑容,但瞬即那笑容好像是冻结住了,她呆呆的望着萧彻身上已是鲜血染红的白衫,咬着嘴唇道:“你……”
萧彻摇头笑道:“不碍事。”
他显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说什么,话锋一转道:“白玄箫被萧红拿到了,此行总归是没有让于老失望。”
此言一出,沐婉儿却并没有萧彻想象中的那么高兴。
她的美眸先是一怔,然后脸上忽的露出了一抹很奇怪的笑容,那笑容既很凄凉萧索,但同时又有着发自内心的喜悦,谁也猜不到她究竟在脑子里想些什么。
洛汐汐开口道:“萧彻,我同清瑶先回去了。”
萧彻点点头:“好。”
然后两人离开。
萧彻看看萧红,又看看沐婉儿,道:“我们也回去吧。”
沐婉儿似是想到了什么,道:“还有雨柔呢?”
萧彻道:“音前辈会送她回去。”
沐婉儿道:“哦。”
……
寂寂的古道旁有座茶棚。
萧彻摸了摸扁平的肚子,道:“肚子都饿扁了,我们先去吃碗面吧。”
说话间,他的人已是掠入了茶棚。
随之大大咧咧的道:“小二,五坛上好的三十年陈酿竹叶青,再来三碗面。”
小二标志性的嗓音传出:“好嘞。”
酒很清,很醇。
但面的卖相却并不是很好,而且口感很粗,咸淡不适中。
有些浊的面汤上慵懒的浮着两根有着黑色斑点的青菜。
沐婉儿有些犹豫,拿起筷子挑起几根面,又嫌恶的放下,觉得实在是难以下咽。
但萧彻和萧红却吃的很香。
沐婉儿苦笑着摇摇头,道:“我们吃的难道不是同一锅里煮的面吗?”
萧彻吸溜一大口面,又和着醇香的竹叶青吃下去,笑道:“面当然是同一锅里煮出来的。”
沐婉儿好奇道:“那你们为什么吃的那么香?”
萧彻道:“你觉得很难吃?”
沐婉儿道:“不然呢?”
萧红笑道:“如果你真的想要活下去,有时候吃虫子都是一种美味。”
说话间,萧红直接抱起酒坛和萧彻碰了碰,然后仰起天鹅般皙白修长的脖颈粗犷的放怀大饮。
因为萧红经历过,所以她从不会嫌弃食物难吃与否,只要可以果腹,吃什么都是一样的。
但萧彻并未真的经历过那种生活,他之所以不觉得难吃是因为吃这种面的人不在少数,别人能吃得,他为何吃不得?
转眼间,萧彻的盛面的碗已是见了底。
他满意的饮下一口酒,看向沐婉儿道:“你还不吃?再过一会儿你想吃都吃不到了。”
沐婉儿摇摇头。
萧彻忽然探出手道:“不能浪费。”
萧红同时道:“不能浪费。”
两人的手同时落在沐婉儿面前的碗沿上。
然后僵滞住了。
沐婉儿看看萧彻,又看看萧红,在他们的眼中,好像这一碗极其难以下咽的面就好像是什么奇珍异宝一样。
萧彻澈目凝注萧红,笑道:“这面难吃。”
萧红樱唇微扬,清眸含笑:“我说了我不觉得难吃。”
萧彻道:“一人一半?”
萧红眼中闪烁着自信的光,一字字道:“我全要。”
萧彻笑着摇摇头:“那不行,女人不能吃太多。”
说话间,萧彻已是将那碗面朝着自己端过来。
萧红冷哼一声道:“你若是能吃到嘴里,老娘今天陪你睡了。”
语声未了,萧红手里的筷子已是朝着萧彻的手掌敲打过去,反手一推,面瞬即回到了自己的面前。
萧彻笑了笑,道:“萧红,这可是你说的。”
他架起筷子,单支横扫,另一支则是自碗沿边推出,萧红美目一闪,出手如风,拦阻着萧彻的动作。
那碗面就这么在木桌上来回平移摩擦着。
沐婉儿看不下去了:“别抢了,我吃。”
萧彻一愕之间,沐婉儿已是端走那碗面开始埋头放怀大嚼,面很硬,而且既苦涩又干瘪,比起树皮的滋味好不到哪里去。
吃着吃着,沐婉儿的眼中有着两行凝脂般的清泪淌出。
面碗见底,汤汁也饮的干干净净。
沐婉儿只觉整个人好像丢了半条命,皙白的脸涨的通红,虽然难吃,但腹中的饥饿感却消失了。
萧彻笑道:“来喝碗酒,这酒挺好的。”
沐婉儿只觉满口苦涩,此刻也是顾不得什么,接过那碗酒一饮而尽。
清酒下肚时没有感觉。
但随之而来的辛辣和烧灼感却是让她有些猝不及防。
萧彻脸上露出恶作剧成功般的笑容,道:“以后慢慢习惯了就好。”
沐婉儿睁着铜铃大的眼睛瞪着他,恨恨道:“你还是人吗?”
萧彻笑道:“我有跟你说过我是人吗?”
沐婉儿脸上表情凝结。
萧彻的面色扭曲起来,鬼气森森道:“我是鬼。”
沐婉儿涨红的俏脸瞬间苍白如纸:“……”
……
这时,突听茶棚外的密林中有道幽气森森的话音传来:“你的确要马上变成鬼了。”
沐婉儿动容。
但萧彻和萧红却依旧很安静的端坐着饮酒,似是预料到了,也仿佛这世上根本没有让他们震惊和骇然的事情。
萧彻凝注沐婉儿,笑道:“现在还觉得难吃吗?”
沐婉儿斩钉截铁般的摇摇头。
她忽然理解了萧红先前所说的话,更是觉得腹中的面竟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萧彻看着她道:“还饿吗?”
沐婉儿摇摇头道:“不饿了。”
萧彻道:“有力气了吗?”
沐婉儿点点头道:“有力气了。”
萧彻尖声喝道:“那还不快跑?!”
言犹未毕,他已是丢下一片金叶子翻身掠出茶棚数十丈。
三人奔掠在寂寂的古道上。
轻尘飏起。
自林间透射下来的阳光照在古道上,照射出那些纷乱翻飞不止的灰尘,至于那些没有阳光直射的地方,虽有微尘,但却看不到。
没有阳光的地方为什么就看不到微尘?
……
第四十四章 黑袍人
……
劲风拂面。
忽然间有着一团阴影自头顶掠过。
萧彻猛地顿足,只见在他面前的古树树桠上,有位隐没在黑袍间的男子正悠闲的拨弄着树上的枯枝。
萧彻目中的惊慌之色非但没有更浓,反而消失的无影无踪,看着那黑袍人笑道:“岐王如此容不下我?”
他笑了笑,接着道:“这等心胸未免有些狭隘了吧?”
黑袍人玩弄着一根枯枝,淡淡道:“岐王心胸如何我不知道,但我的心胸才真的狭隘。”
萧彻眼中露出了凄凉萧索之意,道:“那我可真倒霉。”
黑袍人手中的枯枝折成几折,冷冷道:“我给你时间吃上最后一碗面,但你非但不感激,反而害的我追这么久,”他缓缓抬起头,阴寒的扫了一眼萧彻,接着道:“你说,我该怎么处置你?”
萧彻直视着他那双漆黑的厉眸,淡淡道:“你想怎样?”
黑袍人将手中的枯枝扔出,道:“本来你留下白玄箫就可以了,现在嘛,”他略一沉吟,接道:“每人留下一条手臂。”
萧彻讥诮一笑,拊掌道:“很公道,很合理。”
黑袍人道:“这么说你同意了?”
萧彻疑惑反问道:“难道我可以不同意吗?”
黑袍人摇摇头:“不可能。”
萧彻满腔怒火瞬即爆发,暴喝道:“那你废什么话?”
黑袍人漆黑的瞳影先是微怔,后闪过一道阴冷的精芒,语声更冷,更漠,一字字缓缓道:“六条手臂。”
萧彻笑道:“你这账算的真明白,不去做生意可惜了。”
黑袍人道:“再加三条腿。”
萧彻冷冷道:“我能给你才活见鬼了。”
黑袍人道:“三条命。”
萧彻没再说话,眼神如刀光般锐利,直勾勾的盯着树桠上的黑袍人。
萧红站在萧彻的身旁,沉声道:“此人至少是灵墟境。”
萧彻接着道:“甚至可能都处在灵墟境巅峰。”
如今萧彻刚刚踏入俞府境,虽然俞府之后便是灵墟,但这种几近两个大境界的差距可不是那么轻易就能弥补的。
沐婉儿用力的咬着朱唇,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莲步微移,挡在了萧彻的面前:“你们先走,我拦住他。”
萧彻面露惊疑:“你疯了?”
沐婉儿紧紧盯着树桠上的黑袍人,头也不回的道:“我只知道,你要活着。”
萧彻道:“为什么?”
沐婉儿摇摇头:“没有为什么,我就是要你活着。”
萧彻凝注她的背影:“你今天很奇怪。”
沐婉儿没有说话,倔强的不肯回头,玉手又紧紧握住腰肢间的剑柄,那双朦胧的眼睛似是遥注远方山景,咬着牙喝道:“我是书斋圣女,自然要为了书斋的安危而不致使白玄箫落入岐王之手。”
萧彻道:“所以你是为了书斋?”
沐婉儿忽然用一种不容拒绝的口吻道:“不然呢?”
萧彻脸色一沉,不再言语。
树桠上的黑袍人厉声喝道:“你觉得你们能跑的掉吗?”
森寒的语声中,衣袂带风声骤然响彻,他整个人已是如同一团黑影般鬼魅掠出。
沐婉儿喝道:“站住!”
喝声中,她手中长剑霍然连连斩出,剑光在虚空中编织出一张浩大的剑幕,剑幕中隐约有着水纹流动,竟似有着滔滔不绝之感。
黑袍人黝黑面颊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寒目一凝:“这是……洛水之剑?!”
下一瞬,他掌心兀自凹陷,五指如鹰爪般撕裂虚空而出,直指沐婉儿咽喉处,晦涩而又斑驳的气息在其周身狂躁的涌动着,浩瀚的威压似天塌般降临。
沐婉儿眉尖轻皱,面色浮动着一丝肃穆,水纹般的剑痕接连斩出,面前那所笼罩虚空的剑幕也越发鲜亮。
嘭嘭嘭……剑幕震荡,鱼鳞般的裂纹向着四面八方撕裂过去,在一阵噼里啪啦的脆裂声中,黑袍人的鹰爪已是将要触及到沐婉儿的咽喉,空间似是迟滞了一瞬,一股莫名的窒息感缠绕着沐婉儿。
嗤嗤!
如墓穴般沉寂的一瞬被无情打破,一道青红光缠绕而来,那黑袍人冷眸深处的漠笑骤然消滞,修长的身躯倒扯风旗般掠后。
沐婉儿心神收敛,清眸一凝,轻灵的姿影燕子般掠出,翻身踢在黑袍人的胸膛上,转身的一瞬间翻手拔剑一斩,夺目的洛水剑光顿时使得这迟暮的黄昏多了丝清晨般的熹微。
咔嚓——
剑光闪过,火光四溅,黑袍人胸前的黑衫被撕裂,露出了一道带着点点血斑的漆黑铠甲。
他踉踉跄跄的站稳身子,越发冰冷的目光痴痴的盯着自己胸膛上的血迹,狰狞的目光和面孔中有着宛似负伤野兽般的愤怒渐渐复苏。
他如梦中呓语般低声喃喃道:“血,血……”
沐婉儿在此间歇急忙紧盯萧彻,沉声道:“你们为何还不离开?”
萧彻摇摇头:“你既然是我的侍女,那么我自然要护你周全。”
他说的很温柔,但同时也带着一种霸道而又不容置喙的口气。
沐婉儿紧接着道:“现在可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萧彻笑道:“我心里有数。”
恰此时分,那黑袍人缓缓站直了身子,朝着萧彻三人慢条斯理的走去,同时磅礴的气息自其周身倾泻汇聚,仿佛亟待喷发的火山。
“都给我去死!”黑袍人冷喝道。
双掌交互挥出,如神龙交剪,灵墟境的气息顷刻之间暴露无遗,似是想要以雷霆之势将萧彻三人轰杀成尘。
就在这一瞬,萧彻那双幽黑深邃的眼瞳陡然间变得如刀锋般明锐,紧紧的盯着黑袍人飘忽闪烁的身形,他顾自观望,似是沉入空灵,又似是忘却那人疯狂掠下的攻势。
萧彻神色凝重,沉声道:“给我点时间。”
此刻的他顾不得闪躲,唯有全心全意专注去窥探那黑袍人身法的缺漏和攻势的罅隙。
萧红和沐婉儿重重点头,与此同时那道如神龙交剪般的攻势已是越来越近,电光火石之间,两人轻灵的姿影瞬即掠出,同时掌间凌厉的风暴像是涡旋般轰出。
轰隆隆——
三股无比磅礴凶狠的气息陡然间自虚空中炸裂开来,斑灿的光芒像是火焰一样刺目。
黑袍人眼底冷意更浓,桀桀冷笑:“杂毛鸟!”
语声刚落,在他的脚下有着一朵雪白的莲花霍然绽放,莲花很白,白的像是镀上了一层银光般的色泽,同他的黑袍相衬间显得无比的鲜明。
轰隆……黑袍人脚掌猛地一踏,那朵雪白的莲花骤然间爆发出浩瀚的白光,如清白浪潮般席卷沐婉儿和萧红,欲将其瞬间淹没。
沐婉儿紧咬银牙到两腮生疼,晦涩斑灿的洛水之剑如蛛网般密密麻麻的暴掠出去,然而却是在那道白莲之光的硬撼之下尽皆碎裂无疑,与此同时一道白光也是降临在她的身上。
噗嗤!
血箭吐出,面色瞬间苍白如霜。
萧红清眸一凝,手中长剑猛地脱手飞出,同时分化成无数剑影朝着那洪流般的白光斩掠过去。
她做完这些所用的时间微乎一瞬,紧接着倩影一闪出现在沐婉儿的身后,沉稳有力的玉臂紧紧揽住了她的纤细腰肢,将她的下坠之势拦阻下来。
黑袍人黝黑的面颊上浮动着冷笑。
那鸿白光几乎以一种摧枯拉朽的将萧红的剑影摧毁,紧接着朝着她和沐婉儿二人再度降临过去……
生死之间,萧彻微闭的双眼霍然睁开,只一瞬周身气息攀升到极致,同时在其天灵盖上空忽然间出现了一尊无比恐怖的青光虚影,间中流动着骇目的色泽。
咻咻——
萧彻兀自朝前掠出,右掌间有着斑驳的气息渐渐汇聚……
……
第四十五章 李方休
……
斑灿的气息汇聚,隐隐含蓄着风雷,同时,身后一股幽黑的浪潮开始缓缓蔓延。
一时间,整片天地都是黯淡了几分,还未入夜,此刻却是显得极为阴森恐怖,让人不寒而栗。
黑袍人阴森森的空洞眸子微微一凝,漠然道:“可笑。”
萧彻淡淡道:“有多可笑?”
话音刚落,他手中的攻势随即落下。
哗啦啦——
在他身后,一道青白色的气浪忽的闪烁出无比骇目的光芒,潮浪疯狂翻滚,其间似是有着一尊魔王重获新生一般,萧彻兀自大手一挥,身后的潮浪联同掌间斑灿的气流已是疯狂的朝前淹没过去。
紧接着,他厚实的手掌猛然握拳,拳芒汇聚,似是形成了一道光幕,间中还附着着劲风雷霆,又是间不容发的一拳。
他身形闪动,鬼魅般闪烁在黑袍人的周身,气息撕裂重重劲风,呼呼响动,似是绵延无尽的攻势不断的朝着黑袍人砸去。
黑袍人冷笑道:“拼命?”
萧彻的底牌在这一瞬间尽数释放出来,那股堪比天地大势的气息更是让人骇目,饶是此刻灵墟境的黑袍人都是不敢小觑,若是一个不慎,很可能惨遭剧变。
咚——
黑袍人淡然的面色渐渐凝重起来,山岳般稳健的脚步在虚空之中跨出一步,魁伟的身躯盎然挺立,黑蒙蒙的目光中竟是闪过一丝好似希冀般的期待。
他岿然不动如岳峙山停,周身有着淡淡的白光凝聚。
轰隆隆——
萧彻骇目的攻势汇聚而成,齐刷刷的降临在他的身上,浩瀚的气息如同一朵巨大的幽黑色莲花般绽放,爆裂开来的散乱气息似是穿透了寰宇直至穹顶,场面无比混乱。
这等威势,天地仿佛都是为之而失色。
烟尘散尽,黑袍人竟是完好无损的凌空而立,在其周身淡淡的白光显得破碎不堪,但依旧有着有条不紊的微光缓缓的流转着。
他慢悠悠的抬首,森寒的目光自紧压眉际的斗篷边缘沿望出去,冷冷的盯着萧彻,漠笑道:“有用吗?”
说话间脚掌猛地一跺,浩瀚白光夹裹着浑厚的气息铺天盖地的席卷而出,萧彻纵身闪躲,脚下步法迅急到了极致,同时右掌之间的青色玉扇悄然出现,玉扇挥洒,周身青色光芒闪烁,化作磅礴光影朝着前方暴射过去。
而就在这一瞬,萧彻箭矢般的身形所掠过的虚空,有着冰霜冻结,那是黑袍人脚下的莲光所降临之地,眼看着转瞬间萧彻便将要被冰霜冻结。
萧红瞪大眼睛:“萧彻!”
沐婉儿的脸上也浮动着宛似濒临死亡之境的恐惧,下一瞬眼中冷芒闪烁,紧接着周遭虚空有着炽热的血红火焰开始疯狂的绽放,间中所笼罩着的浩瀚灵气布满了这片空间。
轰隆隆——
两女倩影闪烁,飞剑般冲出,掌间长剑挥洒着极为可怕的炽热火光,于黑袍人的身侧展开了同归于尽般的厮杀。
一时间,天地昏暗。
萧彻奔掠的身形忽然倒折回去,唇角漠然的勾起了一抹森冷的弧度,黑白分明的眼瞳之中此刻像是泛着淡淡的红光,那疯狂汇聚而来的气息在他的双拳之中交织而成可怕的光球,随后雨点般的朝着石人轰杀过去,一个一个的拳印好似风暴一般飞速席卷。
望着这似是临死前的反扑,黑袍人呓语般喃喃道:“找死?”
嘭嘭——
白光再度一展,萧彻三人尽数被掀飞出去。
潮浪激荡声,雷电轰鸣声,猎猎拳风声,冷厉扇芒声,长剑坠落声,莲光嗤鸣声,还有天地震颤,岩石飞溅的声音,一起混杂成一种饶是天神也会畏惧的声响,让众人的心脏不由得为之狠狠颤抖。
土石飞溅,烟尘弥漫,浩瀚的气息涟漪自虚空之中朝着四面八方荡漾过去,空间骤然间变得黯淡无光,视线也是被遮挡的严严实实。
此刻,萧彻的身体紧绷了起来,浑身上下酸痛不已,但他却是顾不得这些,明锐如刀的眼神凝重的四下环顾,生怕那黑袍人鬼魅般的出现在了自己身周。
烟尘渐渐散去……
灰尘土屑之中,萧彻恍惚看到了那道魁伟黑袍身影,他黑朦朦的眼神依旧闪闪发光,明亮锐利,魁伟的身形依旧挺得笔直,纹丝不动,整个人浑身上下没有丝毫的伤痕,像是先前那攻势都未曾落在他的身上一般。
萧彻面色如纸般惨白,剧烈的咳嗽了几声,鲜血混杂着唾液自咽喉吐出,整个人的气息几近枯竭,甚至站起身来都有些困难。
在其身旁,萧红和沐婉儿的状态同样凄惨。
黑袍人缓缓走来,那如死神般的漆黑手掌慢悠悠的抬起,就像是是主宰他们性命的天地君王一般。
他冷冷笑道:“去死吧!”
话声中,他漆黑的手掌已是猛地拍下,冷冽的掌风直面而来。
生死一线。
嗷呜——
寂寂古道旁的林间忽然有着一道白影闪现而来,赫然正是大怪,只见它张着那露出森森兽牙的血盆大口,对着黑袍人即将挥下的手臂狠狠的撕咬过去。
萧彻眼睛焕发出了光,激动的喊道:“大怪。”
大智的身影也很快自林中闪出,来到萧彻身旁,道:“少爷,没事吧?”
萧彻摇摇头:“没事。”
众人刚刚相互携扶的站起身来,却突听一声怒吼,黑袍人大手一挥,左掌猛地拍在大怪的身上,探手一抓,瞬即将其扔到了萧彻的面前。
嗷呜嗷呜……大怪惨兮兮的痛叫着,气息顿时萎靡了下来,然而它却很快恢复了凶狠狰狞的面色,站在萧彻众人的面前粗重的喘息着,森冷的兽牙在夕阳的映衬下闪闪发光,像极了护主的忠诚战士。
黑袍人看了看自己被咬的血淋淋的右臂,阴森森的目光骤然间变得血红,怒目圆睁瞪着大怪,一字字缓缓道:“哪里来的野畜牲!”
“吼!”大怪怒吼着回应。
黑袍人脚踏白莲,修长的黑影缓缓朝前移去,磅礴的威压也是在此刻尽数落在萧彻等人的身上。
萧彻含混血液的手掌狠狠的攥在一起,牙关紧咬到两腮生疼,双目尽赤,似是做好了同眼前黑袍人同归于尽的打算。
就当那黑袍人刚欲出手之时,突听远处有着一道凌厉的破风声传来。
黑袍人霍然回头,冷喝道:“谁?!”
远处有冷声传来:“如此欺我书斋弟子,是当我书斋无人吗?”
伴随着这道冰冷的话声,一位身着雪白色长衫的老者缓缓自古道远处走来,看样子颇有一番仙风道骨的模样。
老者的面孔渐渐清晰起来,看似苍老,但却精神矍铄。
看清楚来人,黑袍人失声道:“李方休?”
李方休淡笑道:“我还以为你不认得老夫呢。”
淡淡笑声中,李方休毫不犹豫的霍然挥挥衣袖,陡然间一股磅礴之气冲杀而出,不偏不倚正好轰在黑袍人的胸膛之上,惨呼声响彻寰宇,那黑袍人如同泄气皮球般盘旋在虚空中,紧接着重重的砸在古道上,轻尘飏起,整个人灰头土脸,显得狼狈不堪。
他缓缓的站起身来,冷冷道:“书斋真的要和岐王作对?”
李方休淡淡道:“书斋从来不想和谁作对。”
黑袍人准备转身离开,道:“总有一天,书斋会后悔今日所为。”
李方休轻咳一声,笑道:“即便是那一天真的会来,至少你是看不到了。”
咻——
潮浪席卷,浩瀚的气息似是化作了一道碧青色的龙影闪烁而出……
……
第四十六章 逃课
……
李方休的嘴角浮动着若有若无的淡笑,右拳轰出,拳芒闪烁,狂暴的掀起了重重冰寒的阴风,阴风如刀刃般割在那黑袍人的肌肤上,砭骨生寒,痛彻心扉。
嘭嘭……黑袍人也轰出一拳,然而其拳风却是瞬间被吞噬掉,电光火石之间,李方休龙影般的拳光已是砸在了他的胸膛之上。
黑袍人被掀倒在地,破碎的牙齿混杂着鲜血吐出。
李方休,至死方休。
很快,黑袍人永远已是不能再动了。
李方休拂了拂衣袖,转过身子,目光自黑袍人渐渐冰冷僵硬的身子上移开,看向萧彻等人。
萧彻走至近前,深施一礼:“多谢李讲师。”
李方休深深凝望着萧彻,道:“你是萧彻?”
萧彻点点头:“是。”
李方休笑了笑,脸上皱纹堆叠,微咽的语声中似是含蕴着某种特殊的意义:“哦,原来就是你从来都不听我的课啊。”
萧彻的脸瞬间瘦长:“……”
一向满嘴道理的他此刻竟是哑口无言。
李方休脸上的笑容如阳光下的迷雾般飞快的散去,声音冰冷的道:“下次记得来上课,不然的话……”
“后果自负。”
说罢,他转身离开,给心情凌乱的萧彻留下一道微微伛偻但却矍铄无比的背影。
萧彻有些苦恼。
这……算是学业警告吗?
……
一种莫名的沉默在萧彻众人间开始蔓延,这种沉默,是劫后余生的兴奋的沉默——每个人临死前都会不禁想到一些事,或者是一些人。
众人脑中回想着临死前心中所想,忧扰笼心,即便是劫后余生也似是打不破这种忧扰,他们都想了些什么?
大智忽然打破了这种平静:“李讲师难道就这么走了?”
萧彻看着他道:“不然你还想怎样?”
大智挠挠头:“再怎么不也得陪同我们一起回书斋啊,万一前面还有岐王的人该如何?”
这话,有点实诚。
萧彻:“……”
沐婉儿道:“李讲师是书斋资历很高的一位讲师,他的课从来就没有人缺席,也没有人愿意缺席,但偏偏……”
说话间,她的目光有意无意的瞟向萧彻。
萧彻尬笑一声,道:“我以后一定注意。”
毕竟,李讲师同他有救命之恩。
……
南溪书斋。
回到他们所居住的院落,这里的一切还是像以前一样,没有任何人打扰,甚至最在意白玄箫归属的书斋高层人物都未曾踏入萧彻他们这方院落半步。
就像是音律山之行悄然开始,又悄然归于平静。
至于白玄箫,谁拿到就属于谁,任何人甚至书斋院长或者于老都无权过问,像是将这件事情忘记了一样。
……
还是和往常一样的黑夜,静谧而又安恬。
冬季将尽,温度也不算太过酷寒。
但萧彻却偏偏睡不着,他在想事情,这件怪怪的事情自出了音律山之后便缭绕在他的脑海中,甚至在面对黑袍人,濒临死亡之境的时候依旧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沐婉儿是谁?
沐婉儿是南溪书斋圣女——萧彻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
以他目前对沐婉儿的了解,这个答案显然就是唯一的而且无懈可击,但不知道为什么,历经了音律山一行,他的心中就是埋下了这个困惑——沐婉儿,是谁?
他不知道,也想不通,所以才睡不着。
萧彻起床穿衣,走出房门,孑然独坐在满是月华的院落中,目光越过院中高高的梧桐,凝望着那弯皎然澄澈的月亮。
忽然背后有人道:“给。”
萧彻回首望去,眼睛顿时焕发出了光——大大的酒葫芦悬在他的面前。
看着目光有些滞钝的萧彻,萧红笑道:“接着啊。”
萧彻神思收敛,连忙点头:“哦,好好。”
萧红又自怀中摸出个酒葫芦,在他身边坐下,仰起天鹅般修长白皙的脖颈,如星丝般的美丽眸子带着一种莫名的光凝注月亮,开口道:“想什么呢?这么晚了也不睡?”
萧彻的双目似是穿过月亮遥望远方,思忖道:“我在想,沐婉儿会是谁?”
饮酒的萧红呛了一下,轻皱柳叶般的狭长黛眉,道:“她不是书斋圣……”
她似是发觉了这句话的无用,转而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她还会有其它的身份?”
萧彻点点头道:“我觉得会有。”
萧红疑惑道:“为什么?”
萧彻道:“没有为什么,总之历经音律山之行,我发现她有些怪怪的。”
萧红道:“哪里怪?”
萧彻挠头道:“说不清楚,但真的有些怪怪的。”
语声忽然一停,萧彻摇头苦笑。
萧红:“……”
沉默了一会儿,萧红道:“明日有李讲师的课。”
萧彻的神思还是在远处,点头道:“嗯。”字音刚落,他猛然回过神来,道:“嗯?”
萧红凝注着他:“怎么了?有问题吗?”
萧彻有些无奈的挠挠头:“我答应了画老一结束音律山之行就找他学画。”
萧红皱眉道:“可李讲师那里……”
萧彻撇了撇嘴,笑道:“那没办法了,只能逃课。”
萧红道:“你忘了李讲师的话了?”
萧彻咂咂嘴:“难办,难办。”
……
翌日清晨,熹微的晨光似泉水浣濯过一般。
众人还未醒来,萧彻已是蹑手蹑脚的走出了院落,去了长阳街。
萧彻在心中默默道歉:“李讲师,对不住了。”
长阳街上早市已开,萧彻买了些早点,又打足了一上午要喝的酒,这才径直朝着长阳街尽头的龙蛇混杂的街巷深处走去。
人还未见,声音却顺着窗棂口闯入:“画老。”
画老迎向萧彻,笑道:“来了?坐。”
萧彻将在早市上买的东西置于木桌上,然后在一旁坐下,一边笑一边道:“画老,今天学什么?”
画老笑着摆了摆手:“这个不着急,你先跟我聊聊你在音律山的际遇吧,有没有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萧彻随后便将音律山一行所看见所经历的事情简单叙述了一番,然后道:“就是这样了。”
画老呓语般低语道:“音心为意,从音从心?”
他饮了口酒,笑道:“倒是很高深的意境。”
萧彻示意性的点点头,拱了拱手中的酒杯,陪着画老喝下去。
画老接着道:“白玄箫可以给我看一下吗?”
萧彻自怀中摸出那支白玄箫递给画老,同时还笑道:“当然可以。”
画老将其接过,仔细的在手中把玩一番,这支白玄箫通体呈白玉状,皙白透亮,白玉中均匀的弥散着颗粒般的玄斑,漆黑如墨,黑白相间的色泽更是衬托着这支玉箫的古朴和清雅。
画老略显浑浊的眸子中似是发出了亮闪闪的光,如同观赏一张经过无数能工巧匠之手的精妙绝伦的画卷一般。
萧彻笑着询问道:“画老难道也对白玄箫所隐藏的秘密感兴趣?”
画老眼神一滞,将白玄箫递还给萧彻,同时自嘲一笑道:“哪里有什么兴趣,只不过是图个新鲜而已,况且我这笨脑子哪里参悟得了,倒是你这么聪明,难道也看不出来什么吗?”
萧彻苦笑着摇头:“我?我也没有发现。”
他想了想,接着道:“再说了,这种秘密看的是机遇和时机,着急也不是办法。”
画老轻轻点头:“说的也是。”
他笑了笑,接着道:“不过等将来你发现了这个秘密,若是有趣的话,可定要与我知会。”
萧彻重重点头,承诺道:“那是自然。”
画老站起身子,道:“好了,你不是要学画吗?我们开始吧。”
……
第四十七章 虫洞
……
彼时的皇室。
皇室不可知之地。
黑暗的虫洞之内没有一丝光亮,睁眼闭眼都是一个样子,周遭尽皆虚妄,唯有源源不断的黑暗,那种黑暗,使得她感觉无比的压抑。
咻咻……冷冽的破风声在耳边回荡。
洛汐汐的玉手紧紧的攥在一起,紧咬银牙到两腮生疼,她没有回头,依旧挺着胸脯硬着头皮朝着黑暗深处破空而去。
阴森鬼幽的宛似恶鬼的呼号声在耳边不断的回响,像是这条幽黑的虫洞乃是通往九幽。
良久,这周遭的静默终是被突然打破,眼前的那片漆黑渐渐的被白昼之光所淹没,白光初时入目有些刺眼,而后,洛汐汐的身影便是如同流光般自漆黑的虫洞之中冲出。
洛汐汐清眸微眯,面色凝重,同时下意识的催动周身气息,敏锐的双目环顾四周,全身血液抽紧,似是怕周遭有着难以预料的危险突然发生。
在她六岁时就接替失踪的父亲打理整个玄洛皇朝,因为动荡的时势和遭受的艰辛以致她自小便练就了成熟的心性,还有警惕心理,这种警惕,几乎已经化作骨血融入了她的灵魂。
目光四下游移,周遭是白茫茫的一片。
极目远眺,那邈远之处同样是泛着白光,仿佛她刚刚自漆黑虫洞之处出来便又陷入了另一个白茫茫的虫洞。
“楼兰湖会在哪里?”洛汐汐小声喃喃道,像是个孩子茫然无措的走在云间。
不久,这片虚空纯净的白茫茫空间之中忽然有着一股玄奥之力席卷开来,洛汐汐霍然抬首,只见在其穹顶之上仿佛有着一股撕裂之力在将这片空间扭曲,渐渐的,那白茫茫的穹顶之上,开始有着宛似真正世界的阳光垂落下来。
白光散尽,泛黄的暮光自天上倾洒下来。
这里是一片山林,目光越过林梢眺望过去,一座浩瀚的城池便是出现在了她的眼帘之下,洛汐汐玲珑有致的身躯燕子般跃起,自虚空之中向下俯瞰,那座城池极为磅礴,看似朦朦胧胧,但却是含蕴着无与伦比的威势,让人不由的心生渺小之意。
方圆百里,唯有那一座城池。
其余的,尽皆是葱郁的林木。
“楼兰湖会在城中吗?”洛汐汐喃喃道。
洛汐汐摇摇头不再多想,玉足轻踏,身化流光朝着那极具威势的浩瀚城池暴射过去,那座城池没有城墙,自正中央那耸入云端的巨大玉柱向着四面八法延展过去,气势恢宏,浩瀚无比。
城虽浩瀚,但实则却是空无一人,倒像是自亘古之时便荒废下来了,所有的岩石和墙壁都满含着被风霜侵蚀的痕迹,看样子古老而神秘,再加上整座城池身上所笼罩的淡青色的朦胧光芒,像极了古老天神的居所。
洛汐汐几乎将整座城池都看了个遍,但却唯独没有发现楼兰湖。
……
皇室地处神都中央,浩瀚无疑,其中更是有着许多不可知之地,而洛汐汐来时的虫洞便算是其中之一,但她怎么也没有想到,经过虫洞所到达的地方竟会如此。
只不过她知道她要找的人就在此处。
那人居住在楼兰湖附近,可楼兰湖究竟在哪里?
她必须要找到他,不然面对岐王的蚕食,她根本就不会有机会。
这时,虚无的空间中似是凭空出现了一道清冷的声音:“何人来此?”
洛汐汐双目亮起了光,霍然站直身子,从容一揖道:“我是皇朝洛王之女,洛汐汐。”
那声音接着道:“皇室中人?”
洛汐汐点头。
那声音道:“你可知此处是何地?”
洛汐汐摇头。
那声音没再说话,只是洛汐汐却是明显的察觉到了周遭空间的温度在悄然降低,冷冽的冰霜渐渐汇聚,似是要冻结虚空。
洛汐汐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四周似是瞬间陷入死寂。
紧接着是一段很长时间的沉默。
再然后,伴随着连续不断的脚步声,利刃缓缓抽出刀鞘的摩擦声,数百名看不清神色的刀侍自黑暗中走了出来。
洛汐汐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只见为首的那青袍刀侍一抬手臂,顿时刀侍人群掀起一阵骚动,紧接着齐刷刷的朝着洛汐汐斩杀过来。
天空中忽然下起了雨,电闪雷鸣。
洛汐汐伸手握住腰畔间的剑柄,就在纤细秀美的手指与剑柄相握的那一瞬间,只见浩瀚的气息自其周身倾泻而出,雪白的长裙微微一震,无数雨滴飞溅出去,在其周身硬生生的挤出了一片真空,那些雨瞬即被轰碎成尘,宛似迷蒙的雾水。
她骤然间变得杀意凛然,仿佛换作了另外一个人。
呛的一声龙吟,长剑出鞘。
洛汐汐轻灵般掠起,瞬即冲入刀侍人群之间,霍霍剑光疯狂连斩而出,伴随着嗤嗤的声响,火星四溅。
长剑平展而出,直撄那为首的刀侍的面门。
那刀侍的身形迅速后撤,刀锋向上斩出抵御洛汐汐的剑,紧接着空闲的左掌猛地一挥,狠狠的对着洛汐汐的腰肢间斜砍过去。
掌风袭来,洛汐汐神色凝重,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轻轻眨了眨,紧接着微眯着盯着那越来越近的手掌。
就在那刀侍的手掌即将落在她肩膀之上时,洛汐汐猛地向着左边躲闪了一步,不多不少的一步正巧的躲开了那刀侍的攻击,紧接着,洛汐汐没有丝毫犹豫的抛出手中长剑,姿影略微一侧,玉手犹如分花拂柳般透过刀锋剑锋拍在那刀侍的胸膛上。
嘭嘭——
一声闷响,那刀侍的面色顿时苍白如纸,脚步踉跄的后退。
洛汐汐双拳紧握,浩瀚的气息在其体会飞快流转,玉足一踏,身形流光般掠出,径直冲向那名刀侍,急冲之时,她双掌略微合拢,十指之上有着森寒的星芒渐渐汇聚。
那刀侍空洞的目光遽然一凝,掌中的刀瞬即朝上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直取洛汐汐的双掌。
洛汐汐手势突变,掌间一股吸力倾泻而出,深插地面的长剑便再度回到了她的手中,不急不缓的抬起手掌,又是一道冷冽的剑光闪过。
在这毫无征兆的变换之间,那刀侍面色突变,身形犹如被雷击一般,身形向后退疯狂退后数十步,突然大喝:“结刀阵。”
咻咻——
转瞬之间,众刀侍结成阵法,将洛汐汐铁桶般围住,数不清的明锐刀锋直指洛汐汐咽喉,目中充满着杀意。
那为首的刀侍突然大喝道:“杀!”
众人的身形瞬即便是犹如猎豹般疾驰出去,如铁的五指紧紧的攥着刀柄,好像这柄刀便是他们的生命一样。
凌厉的刀锋扑面而来。
洛汐汐手中长剑挥洒,霍霍剑光如蛛网般密密麻麻。
刀侍冷笑道:“找死!”
彼时,无数蕴含着凌厉刀意的刀便是同洛汐汐的剑幕碰撞在一起,陡然间掀起重重劲风。
洛汐汐神色骇然,紧咬银牙,体内气息倾泻无余,风雨不透间不容发的剑光再度闪现,然而直撄众刀侍的刀意却是无甚作用,只一瞬那剑影便是被轰碎成尘。
洛汐汐身形急转,想要挣脱众刀侍的束缚,但那刀阵实在是无懈可击,根本不给他丝毫的机会,长刀脱手飞出,众刀侍再度变换阵法,只见其腿风灵力,脚掌上有着浩瀚的波动流转着,紧接着奔雷般甩向洛汐汐的纤细腰肢处。
嘭嘭——
低沉的声音响起,洛汐汐顿时感觉到一股无法形容的巨力涌来,那股力量,让她根本没有抗衡的余地。
于是,她的身体直接便是在此刻狼狈的瘫倒下来,一口血箭吐出。
……
第四十八章 楼兰湖
……
众刀侍似是没有情感一般,那空洞幽黑的双目中仿佛天生就带着死神般的冷意。
下一瞬,众刀侍的身影几乎同时暴射而出,腿法凌厉,似是欲将洛汐汐践踏而死,周身寒气席卷,冷的就像是万载冰川。
洛汐汐双眸一滞,但瞬即玉手猛地拍地,身形腾空而起,长剑嗤嗤声震慑寰宇,似是带着一股撕裂空间的惊人力量狠狠的甩向众刀侍的脑袋。
这一剑若是击中,饶是泰山磐石怕是都得破碎。
众刀侍分散闪躲,旋即手臂间的强横力量将那剑光拂打开来,强横的力量使得洛汐汐皓腕一震,长剑脱手飞出。
众刀侍目光一凝,如铁的五指猛地伸出,又猛地攥起,破空而出直指洛汐汐咽喉之处。
嘭嘭嘭——
洛汐汐凌空而立,磅礴气息拦于身前,拳光降临,其娇躯陡然被轰的翻飞出去。
短短的不过数息时间里,众刀侍的攻势已是将她周身气息彻底瓦解,她的身躯再度一颤,随即踉跄的倒在寂寂的古道上。
古道上,劲风席卷,卷起尘埃。
洛汐汐此刻已是脱力,周身没有半分气息,虚弱的就欲昏死过去,眼皮合拢间,她隐约看到,众刀侍手持长刀朝着她缓缓走来。
但她此刻哪里还有反抗之力?
她甚至已经做好了死亡的准备。
眼皮越来越沉重……
那些刀也越来越近……
就在她的目力将要消弭之间,她隐约看到了一道修长魁伟的身影挡在了她的面前。
……
林木萧萧。
抬头遥望,目光透过苍郁的森林间便是能够看到前方出现了一块茵茵草地,草地上有着一座小茅屋安静的矗立着,同样饱经风霜。
茅屋外三面篱笆环绕,只留有一个约略一丈宽小门。
被篱笆围绕出的小院落里面种植着花草果蔬,鲜艳翠绿,颇有几分世外仙境的神韵。
院落中的石桌旁有着一张躺椅,此刻一位白衫老者正窝在躺椅中间轻轻摇晃着,枯瘦的手掌不时摸向石桌上的杯盏。
这老者有着一双略显浑浊的双目,同时也充斥着一种无法言说的沧桑,仿佛饱经岁月的洗礼。
白衫老者忽然站起身来,走向满是果蔬的土地间随手摘下些果子,在衣衫上擦拭一番后入口大嚼起来,倒是随意。
咯吱……
小茅屋的木门忽然开了一缝。
紧接着洛汐汐缓缓自屋内走出,美目看向窝在躺椅内的白衫老者,她深吸一口气,压制住内心翻起的波澜,深施一礼道:“晚辈洛汐汐,见过前辈,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白衫老者点点头,目中忽然带着疑惑:“你姓洛?你是皇室中人?”
洛汐汐的眼神忽然间变得炽热无比,连连点头道:“是。”
白衫老者问道:“洛坤是你什么人?”
洛汐汐道:“是我爷爷。”
白衫老者笑道:“原来你就是那老东西的孙女,那你可知我是什么人?”
洛汐汐摇了摇头,道:“晚辈不知,但想必前辈便是应诺守护楼兰湖的吧?”
她环目四周,又蹙着眉道:“只是,附近好像没有湖。”
白衫老者放怀大笑,伸手指向她身后的茅屋,道:“你看那。”
洛汐汐顺着老者的手势朝着那边沿望过去,只见在那茅屋的小门扉之上有一块几近风化的古老匾额,匾额上依稀有着三个字——楼兰湖。
谁说楼兰湖就一定要是一片湖泊,实则它就是一间小茅屋。
洛汐汐带着不可思议的神色凝注白衫老者,不解的问道:“这小茅屋便是楼兰湖?而前辈所要守护的,也只是这间小茅屋?”
白衫老者点点头:“正是。”
老者仿佛弥漫着沧桑的双目凝注洛汐汐,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沉声道:“老夫同你爷爷熟识,应他临终所托守护这楼兰湖。”
洛汐汐点头,又忽然问道:“前辈既然守护此处,那先前那座朦胧的城池是怎么回事?还有那刀侍呢?”
白衫老者摇摇头:“这些还不到你知晓的时候。”
说话间,他自怀中摸出一枚古老的符印,递给洛汐汐道:“这符印是何物想来你父亲曾对你说过,它的作用你能发挥几成便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洛汐汐将那枚符印接过来:“多谢前辈。”
她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这符印便是她此行的目标。
白衫老者笑了笑,又道:“如今玄洛皇朝的局势我也差不多有些了解,看在那老东西的面子上,我再送你一场造化。”
洛汐汐精神顿时一振,眼神灼热的望着眼前的白衫老者。
而瞧的她这般充满希冀的眼神,老人的嘴角忽然掀起了一抹波诡的弧度,而后,雪白的袖袍猛地一挥。
轰隆隆——
茵茵的草地忽然颤抖起来,只见得一道巨大的裂缝直接自洛汐汐的玉足下撕裂开来,一道肉眼可见的黑暗深渊如同一头负伤的野兽般将洛汐汐吞噬进去。
嘭嘭——
洛汐汐的身躯疯狂的下坠,樱唇间不住的发出凄惨的呜咽声,同时,周遭的黑暗之中有着无尽浩瀚的黑色气息弥漫开来,将她整个身躯包裹进去。
剧痛袭来,恐惧笼罩着她的心,浓浓的死亡之气蔓延着。
洛汐汐感觉自己的神经有些麻痹。
她疯狂的挣扎起来,但无甚作用。
最终她气力消竭,闭上了沉重的眼皮。
……
深渊之底,冰冷而又潮湿,同时又有着死一般的岑寂笼罩着这片空间,时而有着因湿气凝结在岩壁边缘而渐渐滴落的声音,那声音,似廊檐落雨轻击白瓷一般,空灵剔透。
周遭一片漆黑,比泼墨更甚,睁眼闭眼都是一个样子。
啪啪……被岑寂所笼罩的黑暗之中忽然有着类似于轻拍的声音突兀传出,在这阴森森的深渊之低荡漾开来,那感觉竟是说不出的诡秘可怖,像是九幽炼狱般难熬。
察觉到颊畔忽然传来的疼痛,洛汐汐徐徐睁开那重如山岳的眼皮,有了意识后,顿时浑身上下阵阵剧痛瞬间将她淹没,疯狂的冲击着她的大脑,洛汐汐脑子一阵混沌,只感觉自己仿佛半只脚都伸进了鬼门关似的。
然而此刻,在她眼前,忽的有着两团碧光闪闪的青色鬼火在闪耀,就像是风中残魂的灵魂最后的忽闪,散发着阴森森的光芒。
“啊——”洛汐汐大惊失色,瞬间痛意全无,整个人像是针扎般跳起来,向着后方连连退出十多步,冷汗涔涔的后背紧紧的贴着冰冷的绝壑。
啊呜……
紧接着,似是一道童稚般的声音传出,与此同时,洛汐汐惊惧的目光之下突兀的出现了第三道鬼火。
洛汐汐哭喊出声,全身血液似是骤然间收缩一般,面色苍白如纸,粉拳紧紧的攥着,指节似是都因大力而发了白。
目光死死的盯着眼前的三团鬼火,它轻微的跳跃着,似是朝着洛汐汐这边缓缓飞来,风声微响,带来阴森幽冷的寒气。
洛汐汐惊惧的神色瞬间冻结在脸上,攥的发白的拳头猛地朝前轰出,直接打在那三团鬼火之间。
嘭——
三团鬼火瞬间倒飞出去。
“啊,呜呜……”
那童稚般的声音再度传出,又清脆,又通透,隐约的好似略带哭腔,渐渐的,那哭声由轻微的啜泣转为痛苦的悲啼。
洛汐汐这才突然发现,漆黑之中的三团鬼火似是双目和嘴巴,而那个小东西,似乎是个婴儿。
“见鬼。”洛汐汐低声骂了一句,心有余悸,这深渊之底,怎么会有婴儿?
莫非是鬼婴?
想到这里,洛汐汐的身上每个缝隙似是都开始冒着冷寒,若是在阳光下此刻必是极为晃眼,冷汗滚滚而落,许久之后,她狠狠的咽了咽喉咙,试着朝前缓缓走去……
……
第四十九章 葫芦
……
自怀中摸出火种,火苗轻微跳动,此刻,这泼墨般的黑暗深渊之地终是除了那三团青光鬼火之外有了第一缕光亮,但这火光也只是照亮了周遭一丈的范围,同这浩瀚的黑暗相比,这点火光,实在是让人觉得可怜。
“喂,你是在哭吗?”洛汐汐拖着似是灌满铅的沉重脚步朝前缓缓走去,语声颤巍巍的道。
话音传出,顿时那婴儿似的啼哭声渐渐的弱了下来,整片幽黑的空间再度陷入了岑寂之中,像是一个小石子投入了深不见底的古井之中。
嗡嗡……突兀之间,洛汐汐眼前那碧青色火团似是双眼一般忽闪忽闪的,然后朝着她徐徐飞来,同时像是婴儿破涕为笑的欢愉声音在她的耳边回荡。
洛汐汐被吓得倒退数步。
眼帘中,一个葫芦状的小婴儿笑着朝着他扑来,更可怕的是那小婴儿竟是有着四肢,活脱脱一个小怪物,它扑入洛汐汐怀中,顺着她的双臂,双腿,脖颈,脑袋四下乱爬,像是要将她的全身都给探触一遍。
“给我下来。”洛汐汐咬着银牙道。
她将掌中的火种丢下,然后四肢并用,想要将那葫芦小妖怪抓住并且丢出去,然而那小怪物的动作却是极为迅捷,在她的身上窜来窜去,欢快的婴儿笑声在这漆黑的空间中幽幽传开。
洛汐汐气喘吁吁的声音,葫芦小妖怪的嬉闹声,脚下石子碰撞声,竟是在这阴森无比的深渊之底混杂成了好似父子之间玩闹的声音。
摸索了半晌,洛汐汐阴沉如水的面色终是浮现出了笑意,左手俯身摸到火种燃起,右手提溜着那个葫芦小婴儿。
洛汐汐冷冷道:“小怪物,终于被我抓到了吧。”
在那微弱的火光下,洛汐汐盯着这葫芦小怪物的眼神中充斥着冰冷之意。
似是被洛汐汐的表情吓到了,那葫芦小怪物瞬间哇哇大哭,眼泪汪汪流淌,黄豆大的粒粒悲伤不住的落在地上冰冷的石块上:“呜,哇呜……”
这葫芦状的小婴儿嚎啕大哭,眼泪涟涟,委屈的哽咽声在这阴森凄迷的深渊之底荡漾开来。
洛汐汐顿时也有些慌了:“喂喂喂,你别哭啊。”
小婴儿哭声不止,洛汐汐慌忙将她丢下。
啪。
小婴儿垂落,直接在石块上来了个屁股蹲。
哭声骤然尖锐,眼泪吧嗒吧嗒的砸在地上,混成一种让人心碎的声音。
洛汐汐香汗如浆,小心翼翼的道:“对,对不起。”
她想要伸手,但刚伸出去却又悬滞半空,犹犹豫豫不知该如何。停了半晌,最终她咬了咬樱唇,鼓起勇气朝着那鼓囊囊坐在石块上的小婴儿走去。
只见那小婴儿有着圆滚滚的身子,纤细的四肢,头顶还有着一片青色的叶子,随着她因痛哭而颤颤巍巍的身子簌簌摇晃着。
洛汐汐走至近前,用纤细的玉葱指轻轻戳了戳她的肚子,道:“你没事吧?”
那小婴儿偏过脑袋,清澈明亮的眼睛像是焕发出了某种特别的光,灵动的眼珠子活脱一个独立的生命体一般欢快的转动不已,她忽然展颜一笑,好看的笑容几乎要融化洛汐汐的心。
“啊呜。”
微乎一瞬,那小婴儿两只沾满泪花的小手突然紧紧抱住洛汐汐的手指,身子朝前一倾,啊呜一口咬在洛汐汐的指尖。
洛汐汐大惊失色,登时抽出手指紧紧拢住,美目瞪着小婴儿道:“真是狡狯。”
“咕啦…”小婴儿破涕为笑,在那冰凉的石块上蹦蹦跳跳的欢呼雀跃。
洛汐汐翻了翻白眼:“懒得理你。”
她转身离开。
然而她还没有走出几步,身后竟是传来人音:“等等。”
洛汐汐瞬间石化,接着霍然回头,美目满是惊骇的望着那慌忙跟上来的葫芦状小婴儿。
洛汐汐颤声道:“你竟然会说话?”
小婴儿点头:“会啊。”
洛汐汐悚然心惊。
葫芦小婴儿顺着洛汐汐纤细的玉腿爬上来,坐在她的脖颈处,两只小手抱着她的头,那紧张的小眼神似是怕洛汐汐丢下她跑了一样。
小婴儿道:“你可不能丢下我哦。”
洛汐汐蹙着秀眉,道:“你要跟我走?”
小婴儿俯身在洛汐汐皙白的额头上亲了一口,笑道:“对。”
洛汐汐轻叹一声,道:“小怪物,你还是快回去找你爹娘吧。”
说话间,洛汐汐抬手揪起小婴儿,悬空提着她,耳提面命似的沉声道:“千万别再跟着我了哦。”
小婴儿嘟囔着嘴,张牙舞爪的道:“不,就不。”
洛汐汐有些不耐,刚欲发作,却被小婴儿截口道:“我救了你,你竟然不知恩图报,竟然还想丢下我不管。”
她越说越愤怒,悬空的四肢手刨脚蹬,像是要揍洛汐汐似的,最后忿忿吼道:“没有天理。”
洛汐汐愕然:“你救了我?”
小婴儿双手掐腰,气呼呼的道:“不然呢。”
洛汐汐转念仔细一想,若非有人相救,坠落到这深渊之底,几乎不会有生还的可能,可现在,她还完好无损的在思考。
权衡之下,洛汐汐终于妥协,将那小婴儿提溜着放在自己的香肩上,道:“好,既然你救了我,那你说要我怎么报答你?”
小婴儿不假思索的道:“做我娘亲。”
洛汐汐刚要迈出的脚步瞬间悬滞半空,僵硬的神情像是中魔般冻结在自己脸上,轻咳一声,她微微偏头看着那小婴儿道:“你,你说什么?”
小婴儿凝注她的双目,清清嗓子,认真的道:“做我娘亲。”
瞧的她这么一副认真的模样,洛汐汐总感觉这是她早就准备好的要求。
洛汐汐笑道:“我可以要求换一个吗?”
——因为,姐姐我还没有那么‘成熟’。
小婴儿摇头晃脑:“不可以。”
洛汐汐很勉强的笑着,问道:“你能告诉我你是从哪里来的吗?”
小婴儿得意的扬了扬下巴:“不告诉你。”
洛汐汐又问道:“那你叫什么名字?”
“唔…”小婴儿略一沉吟,笑道:“娘亲,要不你给我起个名字吧。”
“你长得像个葫芦,那就叫葫芦怎么样?”
“不好听。”葫芦摇了摇头。
“葫芦,你是男孩还是女孩?”
“女孩。”
“……”
看到葫芦妥协,洛汐汐嘴角微微扬起。
葫芦道:“娘亲,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洛汐汐道:“什么地方?”
葫芦在她香肩上站起来,手舞足蹈的解释一通,然后拍了拍手,道:“我说明白了吧?”
洛汐汐点点头,然后玉手拉扯着葫芦让她在自己的肩上坐安稳,道:“坐好,别掉下来。”
接着,洛汐汐便按照葫芦所描述的方位向那边探寻过去。
安稳的坐在娘亲的香肩上,很快,葫芦开始碎碎念起来,两只小手不停的捣鼓着洛汐汐的三千青丝,须臾后,两只小手抱着娘亲的脑袋沉沉睡去。
那小挺的鼻子,有着鼻涕泡泡忽大忽小。
有时,忽然炸裂。
喷的洛汐汐满玉颈都是。
葫芦的睡相实在称不上好,不仅鼻涕多,口水更多,甚至都打湿了洛汐汐的青丝。
洛汐汐苦笑着摇摇头:“这丫头…”
她迈出的步子小了些,动作也轻了些,生怕惊醒抱着她脑袋睡觉的小葫芦。
洛汐汐忽然觉得自己的心口热了起来,心中幽微处似是有着一块被唤作‘责任’的区域被葫芦填满。
她有些乐不可支,想要笑出声来,但又怕惊醒肩上的葫芦。
阴暗凄迷的深渊之地,洛汐汐驮着熟睡的女儿在这泼墨似的空间之中缓缓穿行着,有葫芦在她身边,她心中没有了丝毫惧意。
……
第五十章 赤鬼
……
时移。
漆黑的深渊底终于渐渐有了亮光。
洛汐汐突然顿足,美目满含惊讶,循着她的目光望去,那边竟是一片豁然开朗……
苍郁的碧青色树木简直就像是原始森林一般拔地而起,遮天蔽日,将下方那潺潺的流水笼罩在幽暗的树影之中,恍惚间竟是让人有一种世界都是被埋葬在树林之中的感觉。
凝神细望,五颜六色的瓜果明晃晃的挂在枝头,圆润硕大。
溪水潺潺,水光粼粼,折射而出的白光令得她的双目隐隐作痛,那清澈的溪水被阳光炙烤的渐渐升温,水面有着乳白色的雾气袅娜四散。
不仅如此,两边的绝壑之上皆是有着绿色覆盖,叠青泻翠。
洛汐汐愣在原地,久久未能回过神来,眼前的这一切简直就像是一副绝美的画卷一般,但又不像是画卷,因为任何丹青妙手也休想描绘的出这样一处尘外仙境。
葫芦也醒来了,指着前方道:“娘亲,就是这里。”
说着,葫芦从她的肩膀上跳下来,带着她在密林间艰难前行。
拨开一人高的草丛,前方有着一面绝壑耸立,冰冷的石壁之上有着一张鬼神般的狰狞面孔,嘴中獠牙森森,冰冷的水汽在它的面孔上汇成水珠缓缓淌下,远远看去,似是挂在嘴角的鲜血一般。
洛汐汐悚然心惊,几欲晕厥。
她颤声道:“这是什么?图腾?”
葫芦仔细的盯着那狰狞的兽面,认真的点头道:“这是……赤鬼的图腾。”
赤鬼?
赤鬼是一个军队,建于玄洛皇朝开创者洛无极在位之时,专为在位之王做些隐秘之事,因为赤鬼的强大,所以在皇朝王位的交接中很重要的一部分便是统领赤鬼的权利,从某一方面来说,掌握赤鬼就相当于成为了皇朝之主,玄洛的王。
但在很久之前,玄洛皇朝便没了赤鬼。
洛汐汐走到了那面绝壑之前,凝目细望,她的脸似是都贴在了那狰狞的兽面上,微微侧脸,像是在倾听着这蛮兽图腾的耳语。
她脑中忽然灵光一闪,慌忙自怀中摸出先前白袍老者交与她的符印,那是赤鬼的符印,而赤鬼符印上面所刻画的图案,恰好与这绝壑上的兽面图腾相同。
原来这便是白衫老者赠予她的造化。
葫芦忽然开口道:“娘亲,那边还有一处洞府。”
洛汐汐循着葫芦的目光望去,前方的景象随之出现在她的眼帘之中:一座洞府开辟于绝壑之间,葱郁的林木在其周遭聚拢,同时有着一条银龙般的瀑布在洞府旁的峭壁上垂落下来,显得极为幽静,清雅。
洞府府门未锁,洛汐汐推门进去。
嗡嗡……前脚刚刚迈进,一股浓郁的天元地气便是扑面而来,精纯而又晦涩,像极了自亘古开天之时至纯至净的气息。
走在洞府内,洛汐汐感觉像是沐浴在天元地气的海洋中,她环目四周,墙壁上刻画着关乎赤鬼的图案,似是自皇朝初建之时所有关于赤鬼的一切,都在此处。
洛汐汐春葱般的玉手紧紧攥着那枚赤鬼符印,这等机缘,她怎会不好好把握。
葫芦笑道:“娘亲,你安心在此闭关,我绝不打扰你。”
洛汐汐展眉一笑,轻轻揉了揉她小脑袋:“乖。”
……
彼时。
楼兰湖外。
白衫老者还是窝在躺椅中,静谧安详。
他那张似木板般的僵硬的脸庞忽然露出笑容,牙齿很白,同时略显浑浊的双目也泛着光,然后沉吟似的喃喃低语:“也不知道这丫头能做到哪种地步,是否能重新聚拢赤鬼,又是否能将涣散的赤鬼重新整饬。”
接着他缓缓的站起身子,向着远处极目眺望。
那个方向,正是先前洛汐汐所说的被朦胧青影所笼罩的城池,城池中,有个恍惚的人声,还有着十八位刀侍。
良久,老者缓缓收回神思,又凝目的望向小茅屋‘楼兰湖’,嘴角上扬,露出一抹深沉的笑。
老者颤巍巍的伸出手,像是轻抚着面前的空气,幽幽喟叹道:“看见的看不见的…都是天意。”
……
洞府中。
洛汐汐盘膝而坐,姣好的身姿周围有着细粉一般的淡淡光影点缀着,精纯晦涩的天元地气似是受到了某种感应一般,竟都朝着她的眉心袅娜而去。
而这一瞬间,洛汐汐突然感觉有着一股惊涛骇浪般势头的风暴席卷着她的大脑,剧痛无比。
啊……尖锐而凄厉的声音自其咽喉挤出,娇躯颤抖,原本绝美的面颊也因为剧痛而变得狰狞扭曲,神色极为痛苦。
她本不想叫痛,因为在葫芦的面前,她想尽自己所能表现的云淡风轻,但奈何这种痛苦远胜于她曾经所遭受的一切,在复杂的情感面前,她口中痛苦的叫声变得极为奇特。
须臾,她的意识渐渐消失。
等到她醒来的时候正躺在洞府门口的一处巨大岩石上,是葫芦将她抱到这里的,将落未落的熔金余晖洒在她的身上,而葫芦则是在她身旁支颐凝坐。
看到洛汐汐醒来,葫芦笑道:“娘亲,你醒了?”
洛汐汐揉着脑袋,紧蹙着黛眉,心口传来的疼痛仍旧是让她的脑子有些混沌,缓了很久后方才苦笑着颤声道:“这是我第几次昏过去了?”
葫芦嘟囔着嘴,不忍心的道:“这几天下来,已经是第六次昏倒了。”
洛汐汐狠狠掐了自己一把,使得昏沉的意识清醒了许多,然后起身再次向着洞府之内走去。
望着娘亲倔强的背影,葫芦眼中似已有着两行凝脂清泪淌下,心中很难过娘亲这么拼命。
站在洞府壁画的面前,洛汐汐根据脑中的记忆继续向下研习,之前她所参悟的大都是关乎赤鬼的苦修与厮杀,生存与死亡,但接下来的这幅壁画的风格却是截然相反。
——碧蓝的天空中含蕴着几朵疏淡的云,和风吹拂,似雪般洁白的云片轻轻掠过起伏连绵的山脉,然后停滞在那棱棱的山脊上,巍峨耸立的山脉片片叠青泻翠,然而再往下,直至山脚,竟都是沙尘土粒,俨然一片凄凉萧索。
茫茫沙漠中,开出了一朵花。
那朵花很小很白,微微垂着花蕊,似是深陷沉思。
洛汐汐神思涌动,清澈的眸子在此刻间充满了神韵,她仔细观望着眼前的壁画,思索着,参悟着。
……
睁开酸痛沉重的眼皮,洛汐汐露出苦笑。
她已经数不清自己是第几次昏倒了。
葫芦小手捧着些瓜果递到她的面前:“娘亲,吃些东西吧。”
洛汐汐笑着接过:“乖女儿。”
葫芦手托着香腮,故作淡然实则担忧的幽幽道:“娘亲何必要这么拼?”
洛汐汐美目先是一滞,后展眉一笑,揉着葫芦的脑袋道:“送你个礼物要不要?”
葫芦的眼睛亮起了光,连连点头:“要。”
洛汐汐笑道:“这个礼物就是…我现在带你回家。”
葫芦欣喜若狂,而后又小心翼翼的问:“也就是说娘亲不用再进入这座洞府了吧?”
洛汐汐点点头。
葫芦放声大呼,雀跃的样子真的像极了孩子。
在此处修行了约莫有两个月的时间,也是时候该离开了,临别之时,洛汐汐深深的看了一眼这座洞府,这里有着关乎赤鬼的一切,而此刻赤鬼的一切尽数都在她的脑中,她就像是一个从未加入赤鬼反而经历过赤鬼的一切的女帝,是以她对这座洞府也生出了一种莫名的情感。
别离总是伤感,但却不得不别离。
人生岂非正是在一次次的别离与邂逅中碰撞出绝妙的火花?
……
第五十一章 圣符
……
楼兰湖。
老人依旧窝在躺椅中。
洛汐汐拉着葫芦的小手走至近前,深施一礼道:“多谢前辈费心。”
老人缓缓睁开眼睛,上下审视一番洛汐汐,又看了看她身旁的葫芦,笑道:“看样子我施予你的这道机缘,你把握的很好。”
洛汐汐刚欲开口感激,却又被老人截口道:“别再左谢一句右谢一句的了,老夫实在受不了。”
洛汐汐苦笑一声,欠身道:“前辈之恩必定铭记,晚辈告辞。”
老人双目霍然一睁:“这就要走?”
洛汐汐螓首轻点。
葫芦手掐着腰,忿忿的道:“喂,老头,我娘亲要离开,关你什么事儿?”
洛汐汐拉着她,蹙眉提醒道:“葫芦,不许胡说。”
老人笑出了声,脸上的无数皱纹一下子更深了,道:“你这小丫头,你可知道若不是老夫,你连走出这深渊底的机会都没有。”
葫芦冷哼一声,不服输的道:“关你什么事?你这臭……”
洛汐汐美目一惊,赶忙捂住她的嘴,对着老人歉然道:“前辈,这丫头不懂事。”
老人笑着摆摆手:“无妨,我难道还真的会同个孩子过不去吗?”
洛汐汐歉然浅笑。
沉默了不久,她略一思忖后道:“前辈还有事吗?若是有什么我能帮的上忙的,晚辈定然竭力。”
老人摸了摸胡须,笑道:“的确有。”
洛汐汐道:“什么事?”
老人砸吧砸吧嘴,似是带着某种回味的语气道:“很久都没有吃过一顿正常点的饭菜了。”
葫芦圆睁双目,怒气冲冲的想要自洛汐汐怀中挣脱,冲着老人娇喝道:“你这糟老头子,凭什么要我娘亲给你做饭菜?”
老人不理会她的蛮横无理,闭上眼睛安详的窝在躺椅中。
洛汐汐凝注葫芦,提醒道:“葫芦,不许胡闹。”
她说着放下了怀中的葫芦,自己径直进入小茅屋中准备饭菜。
葫芦看着娘亲的背影消失在茅屋中,忽然咧着樱桃小嘴嘻嘻一笑,蹑手蹑脚的移步到老人的身侧,伸手想要揪他雪白的胡须。
躺椅中苍老的声音响起:“不听话的孩子晚上睡觉会尿床。”
老人说着将雪白的胡须一捋,瘦弱苍白的手掌划到胡须一半之时突然抽手在葫芦的脑袋上轻轻拍了一下。
啊——
葫芦抱头号哭,怒目狠狠的瞪着躺椅中的老人。
老人唇角上扬,眼睛始终闭着。
葫芦不死心,还想捉弄老人替娘亲报仇,她在老人素洁的白衫上涂鸦,抓泥土抛向躺椅中,愤怒的撕扯老人种植的瓜果菜蔬和百花,但在老人空灵般的心境和妙到毫巅的气息控制之下,她所想要做的没有一样得尝所愿。
很快,洛汐汐做好了喷香的饭菜。
在娘亲的面前,葫芦也只好放弃了捉弄老人的想法,转而帮助娘亲上菜盛饭。
老人胃口很好,在饭桌上狼吞虎咽,实在看不出一代宗师的风范。
葫芦鄙夷一笑,睨视着他道:“呸。”
老人刚刚连塞几口饭菜,放怀大嚼后也对着葫芦‘呸’了一句,残存在口腔中的饭粒不巧的喷在了葫芦的脸上。
葫芦立刻胡乱的涂抹着自己的脸,面色变得羞赧,横眉怒目的盯着老人,小挺的鼻子似是冒出淡淡的白雾。
老人看了她一眼,戏谑道:“怎么?你还想打我?”
葫芦粉拳紧攥,气呼呼的点点头:“是。”
老人笑道:“那还不多吃点饭快点长大,好来打我。”
他说着又接连向嘴里塞下几口饭菜。
看着他吃的那么香,又思忖着他说的不无道理,葫芦也开始认真吃饭,像是每每吃一口饭就能使得她距离揍他的梦想更近一步。
洛汐汐笑看这一幕,两个幼稚鬼。
这顿饭虽然吃的有些不太平,但也算是颇有趣味。
老人拍拍圆滚滚的肚子,刚想撒手不料后事继续窝在躺椅中,却突然迎上了葫芦锐利的目光,顿时心虚。
他转而心想,这个时候要是再压榨葫芦娘亲去洗碗倒也确实过分,万一这小丫头拼起命来溅自己一身血就不好了。
老人骚了骚鼻翼,轻咳几声,道:“现在也不早了,你们不是要离开吗?走吧,剩下的我来收拾。”
洛汐汐浅浅一笑,起身收拾碗筷。
葫芦狠狠的剐了一眼老人,老人尴尬笑道:“不用了,快回去吧。”
洛汐汐还要坚持,但老人却更坚持,最终洛汐汐道:“那晚辈先告辞了。”
她说着便拉起葫芦的小手准备离开。
临别之时,葫芦像是个胜利的小斗士一般睨视老人一眼,摆出强者姿态,那挤眉弄眼的小眼神似是在说:“算你识相。”
老人弱弱的捎了捎脑袋,埋头收拾东西。
……
还是来时的那处虫洞。
不同的是,这次回去有葫芦陪着她。
黑暗的虫洞之内没有丝许光亮,但有葫芦在,在洛汐汐眼中前方就好像光芒万丈。
虫洞的始源地虽然位于宫墙之内,但其隐秘程度却是神都城内任何地方都可望不可即的,整个皇室只有两个人知晓。
显然,正站在虫洞前紧张等待的这位麻衣老者便是除了洛汐汐之外的第二个人——玄洛皇朝左相,左承道。
洛汐汐抱着葫芦走出虫洞,左相长身一揖,道:“老朽参见公主。”
洛汐汐虽然在很多人面前都是俨然一副女帝的样子,眸中也总是闪烁着神凰般炽热的光,但此刻在麻衣老者的面前,那种姿态淡去了不少,笑道:“老师辛苦了。”
她只有在极少数人的面前才不会那么累。
左相垂首道:“公主此行可有收获?”
洛汐汐神色肃然,自怀中摸出那枚赤鬼符印给与左相详看。
左相惊声道:“这…这是赤鬼圣符?”
洛汐汐点点头,道:“不仅如此,圣符上所刻画的那头狰狞的兽面便是赤鬼的图腾。”
左相大喜过望:“老朽这便亲自将图腾拓下,暗中聚拢赤鬼,待将图腾拓下之后,这圣符再来归还给公主。”
洛汐汐螓首轻点,道:“麻烦老师了。”
左相手握赤鬼圣符准备转身离开,目光却忽然落在了葫芦身上,当下皱眉道:“公主,这是?”
葫芦噘嘴道:“你口中的公主是我…”
“娘亲”二字还说出口,洛汐汐截口笑道:“姐姐,我是她姐姐,虫洞之行机缘巧合下相交的。”
听到娘亲矢口否认,葫芦清亮的眸中闪过一丝黯淡,但最终还是乖巧的不予任何析辨。
左相点点头,没再多问转身离开。
洛汐汐揉了揉葫芦的脑袋,道:“葫芦,没有人的时候可以叫我娘亲,但有外人在的时候一定记得叫我姐姐。”
葫芦满腹委屈,但却伪装的很好,幽幽道:“明白了。”
……
暮云四合。
交相掩映的斜晖很快给整个皇室笼上了一层橙红色的光膜,远远看去倒像是一个硕大的橘子。
如果皇室是橘子,那么岐王洛天命就像是一只手,一只剥橘子的手。
修炼室中,洛汐汐有些不耐的抱住自己的头,小挺的鼻尖微微泛酸,眼眶变得红红的,任谁也无法想象的到,少年老成的她,竟会有如此脆弱的一面。
她缓缓的摊开手掌,赤鬼圣符安静的躺在她的掌间,就像是枚破铜烂铁般没有丝毫同她感应的征兆。
——若是要掌控赤鬼,首先便要掌控赤鬼圣符。
但她为何就是做不到?
如今距离洛水之宴还有些时日,但岐王洛天命逼宫的脚步却是一刻也未曾停息,不过还好,书斋得到了白玄箫这一既定事实帮她缓解了些压力,即便如此她依旧不能懈怠,她必须要尽早执掌赤鬼。
洛汐汐越想心中越是愤懑,将自己怎么也感应不了圣符的事实全都归咎于自己不争气的天赋上,她越是想要做成什么,那‘看不见’的天意却偏偏要和她开玩笑。
……
第五十二章 演武
……
南溪书斋。
拖着乏倦之躯走进院落,萧彻只觉眼前有数不清的金星在疯狂转动不止,像是他全部的意志都要消沉在那虚妄之间。
大智看到后飞身上前:“少爷。”
萧彻点点头。
忽然他抬起沉重的眼皮,嘴角艰难的露出一抹微笑,又神秘莫测的道:“大智,喜欢画画吗?”
大智有着摸不着头脑,但还是摇头道:“没兴趣。”
萧彻激动的拍着他的胸脯,扭曲的表情看不出是哭是笑,道:“没兴趣最好,这东西…染不得。”
大智很快恍然大悟,笑道:“当初不是少爷要学画的吗?怎么现在要后悔了?”
萧彻眼珠四下游移,然后抬头做出一副特傻逼的模样,拍着胸膛道:“后悔,当然后悔,肠子都悔断了。”
这段时间里他都是在跟着画老学画,有时甚至连续几天不能回书斋,整日里都是跟着画老观画,执笔,描摹,整个身子一天下来动的次数少之又少,血液都似是将要凝固。
大智将虚弱的萧彻扶到房间去,沉重的无梦睡意侵袭而来,萧彻很快沉沉睡去。
睡相滑稽。
院落中。
萧红自远处走来,微扬了下天鹅般的玉颈,道:“那家伙怎么了?三五日不见回来,怎么一回来就像是个死人一样。”
大智笑道:“多半是画老太严苛了。”
他说着目光便注意到了萧红的手中摞着一厚沓状纸,疑惑道:“这是什么?”
萧红随手将手中厚厚一沓状纸丢在石桌上,没好气的道:“还不是那家伙惹的?现在整个神都乃至整个玄洛皇朝都知晓他登上了音律山云巅,想要挑战他的人多的都要排成长龙了。他倒好,拍拍屁股去找画老学画,倒丢下这么一个烂摊子。”
她转而一想,笑道:“不过还好当初我将白玄箫给了他,不然现在头疼的就是我了。”
大智看了一眼里屋,道:“等少爷这次醒来就好了,估计短时间内他是不会去找画老学画了。”
……
突听远处有乱耳的杂声传来:
“听说萧彻回来了。”
“是吗?这么些天不出现我都以为他是怕了,所以才要躲着。”
“这次势必要和他一决胜负。”
“我也想见识见识这能够登上音律山云巅之人究竟有多少斤两。”
“躲了这么久,终归还是得做出了断。”
纷乱的人群如同涨潮的海水般朝着这方小院落汹涌而来,大智皱着眉,闪身将众人拦阻在门外,喝道:“我家少爷正在睡觉,还请诸位莫要嚷叫,若是要挑战,烦请等我家少爷觉醒之后再来。”
众人纷纷嘲讽道:“睡觉?只怕是你的托辞吧?”
说着,众人隐隐有着强闯之意。
大智无奈的叹口气,耐着性子解释道:“总之,现在不方便。”
远处,沐婉儿朝着这边走来,人群自觉让开道路,鼎沸的人声渐渐平静下来。
萧红走至近前,道:“有事吗?”
沐婉儿道:“萧彻在吗?”
大智道:“在睡觉。”
沐婉儿轻轻舒缓了一口气,道:“他在就好。”
萧红道:“怎么了?”
沐婉儿道:“最近这段时间李方休讲师的课他都不在,明日一早的课务必拨冗到场。”
萧红笑道:“我们会帮你提醒他去的。”
沐婉儿道:“多谢。”
说罢,沐婉儿干脆的转身离开。
大智看向众人,喊道:“诸位都听清楚了吧,我家少爷明日必在书斋,诸位自可在早课之前来此挑战,或者是早课之后。”
众人这才买账,纷纷散去。
……
翌日。
晨光熹微。
萧彻起的很早,大智端来洗脸水,提醒道:“少爷,沐婉儿昨日亲自来提醒你今日早上李讲师的课要你务必拨冗到场。”
萧彻洗漱之时不忘点点头道:“知道了。”
大智又抱来一堆挑战书,道:“这是挑战书,很多人知晓你昨天回到书斋,所以成群结队来向你挑战。”
萧彻看看那如小山般堆积的挑战书,苦笑着喃喃道:“我很像个软柿子吗?”
这时,突听院落外响起了乱耳的杂声。
萧彻将门帘掀开一缝向外望去,果不其然,数不胜数的人正在院落外等候。
萧彻无奈的摇了摇头,刚欲走上前时却见萧红向着他移步而来。
萧红没好气的道:“现在知道收拾烂摊子了?”
萧彻挠挠头,尬笑道:“我马上解决,马上解决。”
他说着便走了出去。
嘭嘭嘭——
没有多久,他拍了拍手,掀帘进门。
萧红愕然:“这么快就都解决了?”
萧彻点点头:“马上就要去上李讲师的课了,再这样浪费时间下去很可能会迟到。”
这时,院落外传来阵阵悲痛的号哭。
萧红白了他一眼,淡淡道:“你这未免下手也太重了。”
萧彻笑道:“放心,我很善良的,下手有分寸。”
说着,萧彻三人自倒地叫痛的人群间穿过,向着讲堂走去。
……
李讲师授课的地方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讲堂,倒像是一处别院,清净淡雅,独具一格,别院正中央有一处演武场,在那里有着不少的少年少女昂然争斗,刀剑争锋,但却点到为止。
演武场旁边的高台上,李方休优雅的品着香茗,眼底泛着凝重的光仔细盯着演武场上众人的身法和招式。
萧彻三人走至李讲师近前,深施一礼:“李讲师。”
李方休扫了一眼萧彻,目中隐隐含着冰冷之意,令的萧彻浑身有些不自在,最终淡淡的道:“入席吧。”
萧彻讪讪的捎了捎脑袋,灰溜溜的在席位上落座,然后仔细的观望着即将登上演武场上的两个人。
场上两人互相鞠躬示意:“止戈为武,点到为止。”
紧接着便是一场精妙绝伦的战斗。
待到演武场上两人交锋完毕,李讲师忽然开口道:“萧彻。”
萧彻长身而起,故作泰然道:“讲师。”
李讲师道:“上场。”
萧彻早已做好了要被整的准备,一步步走向演武场中间。
他的脸上露出灿烂的笑颜,熠熠的晨光下,他清晰俊朗的深刻脸庞显得极为好看。
李方休看向众人,道:“可有人要上场挑战?”
整个书斋几乎所有人都识得萧彻,自音律山一行之后萧彻的名字更是轰动南溪书斋,想要挑战他的人,太多了。
很多人都举手示意。
最终走上演武场上的是一位略显瘦弱的青衫少年,名叫凌曲。
凌曲和萧彻二人相互鞠躬示意:“止戈为武,点到为止。”
凌曲微笑道:“小心了。”
话声中他的身上有着狂乱的气息绽放而出,脚步一踏,身形如风般掠出,直奔萧彻而去。
“嘭。”沉闷的声响传出,凌曲的身影骤然间停了下来,裹挟着劲风的身躯竟是在萧彻的抵御下一动不动,他的拳头并未轰在萧彻的身上,相反,他的手腕被萧彻的手牢牢的扣住。
“这……”众人瞳孔骤然间缩了缩,眼神僵硬在那里。
演武场上,萧彻双腿呈现弓形,如泰山磐石般岿然不动,在凌曲那一拳之力即将到达之时,他豁然抬起手掌,借助双腿之力和掌间气息便抵挡住了凌曲这强势一击。
无数道目光凝视着萧彻,露出错愕和震惊的表情,凌曲如今有搬灵境巅峰的实力,怎么他面对萧彻竟然败的这么快?
凌曲骇然的凝望萧彻,他只感觉自己的拳头像是轰在了一团棉花上一样,根本无甚作用,他紧接着收敛气息,道:“我输了。”
萧彻笑着散去掌间气息,没有伤他分毫。
……
第五十三章 无题
……
凌曲走下演武场,对着李讲师深深一揖。
李讲师看着他道:“拳势斧凿痕迹太深,速度也跟不上,那一拳倾注了你多半的气息,是以被拦阻下来后你根本无法做出别的任何反应,回去好好揣摩研习。”
凌曲双掌合十,欠身道:“多谢讲师指点。”
李讲师摆摆手道:“最重要的是前事不忘后事之师。”
凌曲道:“弟子谨记。”
萧彻就在这短短一席话之间对于李讲师的感观大大改变,含笑一揖道:“讲师,有什么可以指点我的吗?”
李讲师没有理他,看向众人道:“还有谁要挑战?”
萧彻的脸顿时瘦长:“……”
走上演武场的叫周青,身材魁梧,行完对手礼,一股强大的战意从他的身上凶猛的爆发而出,席卷全身。
萧彻如铁的五指挺得笔直,又缓缓的闭拢,拳风虎虎声中朝着周青的面门直轰而去,周青明锐的眼神陡然一凝,倒扯风旗般纵身掠起,反手扣杀而出。
萧彻瞬间收回拳头想要后退,同此人近战显然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拉开距离的话他的胜算会更大一些。
“嘭。”萧彻还反应过来,周青朝下扣出的手掌忽然化掌猛地一拍,整个人翻飞出去,同时凌厉的腿法朝着萧彻的胸口扫过去。
众人眼中满是震惊和骇然,脑海中似已呈现出强大的力量使得萧彻的身体飞出去,然后嘭的一声落在地上的场景。
这个时候若是萧彻撤身而退,可能便不会受到丝毫伤势,但也仅仅只是可能,稍一不慎,尽落下风。
电光火石之间,萧彻突然做出了让所有人意想不到的举动,他轰出的拳势遽然间变得更狠更快,自周青扣杀而出的掌风之间穿透而过,直撄其面门之处。
然后在众人灼灼的目光之中,他的拳磐石般稳稳的停滞在距离周青面门一寸之处,而周青的攻势,也瞬即涣散。
萧彻的脑中飘过一句话:“在你的对手伤害你之前,让他没有伤害你的能力。”
这是义父从小就教授他的,早已融入他的骨血中。
周青微微欠身:“我输了。”
萧彻抱拳:“承让。”
他忽然抬首看向不远处的李讲师,目中似是流露着恳切的光。
但李讲师却是对此置若罔闻,很快,又有人走上演武场,站在萧彻的面前行对手礼。
萧彻:“……”
做了半晌的陪练,萧彻只觉浑身脱力,眼冒金星,直接在演武场上瘫倒下来。
很多人都陆续离开,最终只有萧红,大智,还有沐婉儿留下。
这时李讲师将杯盏中的香茗饮尽,慢悠悠的站起身子,走上演武场,道:“这次我来。”
萧彻脸黑了又黑,卖惨道:“讲师,我都这样了。”
李讲师轻捋着胡须,淡淡道:“那以后……”
萧彻肃然正色,长身而起站的笔直,保证道:“绝不缺课。”
李讲师点点头。
萧彻如蒙大赦。
但很快李讲师又冲着他勾了勾手,显然还没有放弃要同他切磋的打算,道:“来练练。”
萧彻撇了撇嘴,小声道:“能不能不练?”
似是怕李讲师拒绝,他退而求其次道:“或者说,明日也可以。”
李讲师忽然板起了脸,语速提升,同时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霸道口吻:“你当我在和你开玩笑?”
萧彻捎了捎脑袋:“没没没。”
然后他从容的冲着李讲师欠身施礼,道:“讲师,晚辈失礼了。”
刹那间,萧彻周身亮起了几许淡淡的光,霜寒的气息狂乱的盘旋而出,缭绕在他的身体周围。
很快,那霜寒的气息汇聚成河,似是在萧彻的身后化作了一道水龙,对着李讲师所在的方向微吐着洁白的冰雾。
李讲师道:“你要学着隐藏你的这些力量。”
说着,李讲师一步步往前走去,每一步的跨出身上都会有着一股强大的战意弥漫而出,像是汇聚周天大势。
萧彻笑了,笑的格外的人畜无害,像是没有长大,没有丝毫深沉心机的孩子,使得他人自然而然的对他放松警惕。
然而李讲师对萧彻的警惕非但没减,反而更甚,他缓缓走向萧彻,身上缭绕的战意不断汇聚,但却从未见到过有丝毫气息的外泄,隐藏的极为隐蔽,让人猜不透。
嘭……
演武场上的空间忽然间变得狂乱躁动,萧彻身后庞大的水龙嘶吼着翻腾,而反观李讲师,身上除了战意别无一物。
萧彻身上附着着霜冷的气息,朝着前方奔去,同李讲师两人的身体犹如是两道闪电,噼里啪啦的交锋在一起。
就在此刻,萧彻身周的战意骤然间变得赤红,一股更为强悍的波动自其身体周围凭空出现,竟隐隐有着真龙之意。
李讲师忽然笑道:“倒是学的很快。”
萧彻也笑道:“讲师教的好。”
李讲师又道:“这便是你当初在玄圣山,朝圣云梯上参悟剑皇断剑所得?”
萧彻承认:“是。”
说着,萧彻的身上忽然有着一道锐利的龙吟之声爆发而出,沐婉儿和大智震惊的看着这一幕,几乎微乎一瞬,萧彻和李讲师的身体闪电般搽过,两人同时释放出了自己的攻势。
“吼。”龙啸震耳,萧彻整个人仿佛身化真龙,他掠至李讲师身周,拳腿肘掌狂乱攻击,与此同时他的身体内仿佛有着真龙破体而出,浩瀚的波动似是夭矫游龙般向着李讲师拂打过去。
李讲师的身周还是除了战意未见丝毫气息,但却在仅仅一瞬间,萧彻的攻势开始渐渐黯淡下来,不断消退。
最终,萧彻身周的攻势尽皆涣散。
甚至,至始至终他竟都没有发现李讲师是如何掌控气息的。
嘭……萧彻的身体飞了出去。
李讲师袖袍一挥,随即萧彻轻稳的落在演武场之上。
萧彻站起身来,抱拳道:“多谢讲师指点。”
李讲师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最累的时候往往最容易进步,明日?明日瓜熟,今日会蒂落?”
萧彻涨红了脸,头埋得更低,礼行的更深:“弟子知错。”
……
第五十四章 秘密
……
课程结束,萧彻几人微微欠身,告辞离开。
李方休忽然道:“对了萧彻,院长找你,记得今日过去一趟。”
萧彻点点头。
出了李讲师授道别院,萧彻同萧红他们告别之后直接去了玄圣山,那处曾经雨柔带他去过的不可知之地。
气候已经过了最冷的时候,不过隐隐还是有些刺骨的寒意,但萧彻刚进这片隐秘的山谷便觉浑身温暖,好像这里永远都是四季如春。
院落中,庄南天同于老对弈,雨柔则是在一旁玩闹。
刚看到萧彻,雨柔笑着喊道:“大哥哥。”
她扑入萧彻的怀中,萧彻顺势将她抱起,任由着她捏着自己的脸,抱着自己的头,揪着自己的耳朵。
萧彻将她放下,上下审视一番,道:“不错,这么些天不见,倒是长高了不少呢。”
雨柔笑嘻嘻的揉揉自己的脸。
萧彻走至于老和庄南天近前,长身一揖道:“于老,庄院长。”
庄南天正深思着,缓缓摸索着抬手执子,刚要落子时微一皱眉,用下巴摩挲着手中的黑子,思索道:“若是这样的话…”
他忽然眼前一亮,手中黑子干脆的落在棋盘上,伴随着“啪”的一道清脆声响。
这下倒是换于老头疼了。
庄南天百忙之中打量了一眼两手空空的萧彻,淡淡道:“空手来的?”
这话萧彻没法接:“……”
庄南天又冷冷道:“连两串糖葫芦也不舍得给雨柔带?”
萧彻恍然大悟,尴尬的挠挠头,笑道:“下次,下次。”
没想到欠雨柔一百根糖葫芦的小账庄院长都能记得这么清楚,这是不是闲的?萧彻心想。
于老思索着,忽然笑道:“活了。”
他说着执起白子落下。
仅仅这一子落下,白子原本濒死的战局突然被扭转,瞬间便同黑子有了分庭抗礼之势。
庄南天苦笑道:“原本以为是进退维谷,但实则却是偃旗息鼓。”
于老道:“临死前的凶狮最可怕。”
庄南天点点头,喟叹道:“一子错,满盘皆落索。”
他说着便开始将棋盘上的黑白子归拢入盏,同时开口道:“萧彻,此番叫你前来也没有别的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就是前两天雨柔带回了一样东西,一样给你的东西。”
萧彻皱着眉道:“什么东西?”
庄南天摇摇头:“具体是什么我也不知道。”
恰此时分,雨柔自屋内走出,手中捧着一个漆黑的石匣子,递交到萧彻的手中。
萧彻想到了什么,问道:“雨柔,这是音前辈要你带给我的?”
雨柔点点头,道:“音姨说要你好好研习。”
萧彻已经大致确定了这石匣子中应该便是一本琴谱,点头道:“好。”
他的目光转向于老和庄南天,道:“于老,庄院长,还有别的事吗?”
空间一下子陷入了沉默。
许久后,庄南天沉声道:“听说你在音律山上废了夜沉水?”
萧彻承认,但眉头却是微微皱起,道:“不可以吗?”
庄南天笑道:“当然可以,书斋弟子行事只要有道理,便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以做的,只是…”
萧彻道:“只是什么?”
于老接过话锋,道:“岐王那边为此有些不悦,最近你最好少出书斋,更不要和岐王的人有什么来往。”
萧彻点头:“小子知道了。”
……
夜晚的耕心草堂很美。
皎然的月光透过窗棂洒落下来,宛如铺上了某种不知名的忧伤与惆怅。
萧红手捧着一个透明的白玉小瓶,洒脱的坐在浅阶曲廊上,对着身旁的萧彻道:“为什么要来这里?”
萧彻摇头道:“书斋人多眼杂,不好。”
他说着看向萧红手中的小瓶,瓶中赫然便是那在音律山云巅之上所采摘下来的绿色小草,道:“看你养了这么多天,怎么也不见这小草有任何长大的趋势?”
萧红微蹙着狭长的柳眉,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萧彻忽然反应过来:“对了,音前辈还托我告诉你要好好照顾这株小草呢。”
萧红惊声道:“音前辈?”
萧彻点点头道:“音前辈要雨柔带给我一套琴谱,我今日翻阅时才发现末页有她写下来的话。”
萧红明亮的美目中闪动着炽热的希冀。
而萧彻似是看透了她的心,笑道:“我知道你想问是否音前辈知晓怎样让这小草长得快些,但很遗憾末页上只有要你好好照顾这株草,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萧红无奈的叹了口气,像是个泄气皮球。
接着是一阵让人舒服的沉默。
萧彻取出洗心古琴置于双膝之上,音符跳动之间琴声悠扬婉转,入耳极为清新,仿佛能够使得人的心境变得平和静谧。
萧红安静的斜倚着身侧的朱栏,聆听着琴音,她仿佛忘记了所有的烦恼,绝美得脸颊上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一抹真切的笑容。
此曲名月下清心。
明月高悬的夜,宁静惬意的耕心草堂,曲廊上抚琴的少年,还有微微斜倚着朱栏的少女,仿若构成了一副绝美的画卷。
但这般唯美的画面,却是被格格不入的粗重喘息声给打破。
萧彻停下抚琴的手,琴音渐歇,抬首望去,远处的林间有着一道黑影朝着这边奔掠而来。
那黑影赫然正是大智。
萧彻霍然起身,沉声问道:“那座万和酒庄是否真的异样?”
大智眼中闪过凝重的光,道:“同少爷猜想的一样,万和酒庄的掌事霍无命的确同岐王有所勾结,至于密谋着什么现在还不清楚。”
萧彻又问道:“同霍无命交接的那个人查清楚了吗?”
大智点点头:“已经确认是书斋弟子。”
萧彻皱眉道:“谁?”
大智苦笑着摇了摇头:“圣子郗凡。”
萧彻惊声道:“怎么会是他?!”
大智垂下头,似是也不愿意相信。
当初老黑狠心杀死郗铭,身为哥哥的郗凡竟根本没有难为过他,所以他们对于郗凡的认知和评价还算不错,但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会做出这等悖逆之事。
知人知面不知心。
萧红本不是很清楚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但听到萧彻和大智的对话之后倒也算是将事情梳理的差不多,道:“你们是怎么发现万和酒庄和岐王之间有勾结,又如何查到了郗凡的头上?”
萧彻解释道:“前些日子我去往红…去往长阳街,途径万和酒庄,正巧碰见万和酒庄掌事霍无命张罗着分送各个贵府的陈年老酒。”
萧红道:“然后呢?”
萧彻道:“其中有一马车上的酒至少是陈酿了五十年以上的甘叶酿,偌大的神都城中,能喝的起这种酒的人拢共不超过十家。”
萧红道:“岐王府当然算一个。”
萧彻道:“或许你闻不到,洛慕白的身上正有这种酒味。”
萧红道:“但这也无法确认那马车上甘叶酿就是送往岐王府的,你难道暗中跟踪?”
萧彻摇了摇头:“没有那么麻烦,在车轮的轴承处我看到了一个不是很明显的印记,而这种印记我曾经见过,你曾经也见过。”
萧红皱眉道:“有吗?”
萧彻笑道:“你难道忘记了我们在年末前一天晚上偷偷溜进了岐王府?”
萧红点头:“当初庄院长强势破门,缓缓移步直至忘忧阁,众侍卫心惊胆战,所以我们才得以没有被发现而看了场好戏。”
萧彻笑道:“对,那座忘忧阁,你应该印象很深刻吧?因为当时你说了一句很特别的话。”
萧红的眼睛里忽然焕发出了光:“那印记莫非便是忘忧阁的造型图案?”
萧彻笑着点头:“你猜的没错,当时你说这忘忧阁以檀木作梁,范金为柱础,阁顶更是披满了琉璃瓦,如此华丽的装饰谁还会注意到它原本造型的精美设计。”
萧红咽了咽喉咙:“这岐王倒是好胆识,竟也不怕被人发现?”
萧彻摇摇头:“你说错了,岐王如此做才是最安全稳妥的做法,若非是你那句话提醒了我,我想我即便知晓这马车上有文章也根本猜不出来。”
萧红接着道:“那不刻印记岂非更稳妥?”
大智接过话锋道:“万和酒庄是神都城内最大的酒庄,不仅陈酿各种各样的酒,几乎还承担着将近大半都城中人所饮的酒,是以马车无数,若非没有记号,根本无从找寻。”
歇了一口气,大智接着道:“所以我想那刻有印记的马车轴承必是真空的,而间中一定藏匿着霍无命同岐王之间通信的密函。”
萧红点头:“如此说来倒也是合理。”
大智转而看向萧彻,道:“少爷,此行我还打探到了另外一些消息。”
萧彻道:“你说。”
大智道:“有人说你在音律山之上所废掉的那个夜沉水,不仅是杀手而已,他还有着另外一重身份?”
萧彻道:“什么身份?”
大智沉声道:“玄洛皇朝附属国苍云国国主夜寒玄之子,墨阳君夜沉水。”
萧彻忽然想到了今日于老和庄院长对他所说的,若真是如此,那岂非正是他将书斋的处境推向了更危险的境地?苍云国虽是皇朝附属国,但眼下想必已是真真切切的同岐王统一了战线。
……
第五十五章 怪人
……
萧彻越想越觉得喉咙干哑,像是连叹气都有些叹不出来,后悔道:“因为我的冲动连累了书斋。”
大智忙摇头道:“少爷这不能怪你。”
萧彻很内疚,道:“岐王虎视眈眈,书斋如今的处境本就不好,可偏偏这时苍云国那边也已是将矛头直指书斋。”
萧红也劝道:“不要多想了,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只能向前看,况且,这个事情本就不怪你。”
她凝注着萧彻的双眼,沉声道:“你仔细想想看,苍云国国主之子夜沉水既然为岐王做事,说明苍云国本就有意站在岐王那边,而夜沉水那件事正好是一个噱头。”
萧彻目中露出深思的光。
萧红略一思忖:“如此看来,岐王的准备倒是充分,而且,他同万和酒庄掌事霍无命到底密谋着什么,我们现在都还不知晓。”
萧彻霍然抬头,道:“大智,万和酒庄除了掌事霍无命之外还有其他人同这件事情有关系吗?”
大智摇摇头:“没有。”
萧彻点头:“好。”
大智询问道:“少爷,你想做什么?”
萧彻沉声道:“我总觉得岐王并非只是想要归并书斋,继而做玄洛皇朝的王。”
大智:“那是?”
萧彻看看大智,又看看萧红,道:“你们觉得,岐王会不会要覆灭书斋,改朝换代?”
大智和萧红皆是倒吸一口凉气:“如若真是如此,岐王的野心会不会太大了?当年洛王在位之时仅仅只是想要归并书斋都做不到。”
萧彻双目似是望着远方,幽幽道:“希望是我想错了。”
沉默了一会儿,大智道:“少爷,接下来我们该做什么?既然知晓郗凡已经背叛了书斋,要不…”大智的目光忽然冷如刀锋,周身似是闪烁着杀意,接着道:“杀了他?”
萧彻思索片刻,笑道:“郗凡倒是不着急动他。”
大智问道:“少爷心中已有打算?”
萧彻点点头:“算是吧。”
萧红道:“既然不动郗凡,那就是要动万和酒庄了?”
萧彻道:“对。”
他转而看向大智,问道:“霍无命境界如何?”
大智道:“我仔细打听过,霍无命初入灵墟境没有多久,比起先前截杀我们的那位黑袍人弱上不少,若是我们几个再加上老黑的话,要杀他问题应该不大。”
萧彻如铁的五指豁然攥拳,冷冷道:“干他。”
……
萧彻他们所密谋之事书斋高层的长者丝毫不知晓,即便知晓,以书斋的秉性也不屑做出这种事情,因为很多事情书斋不便出面,同样,萧彻他们也不能以书斋弟子的名义做这些,但萧彻可以用萧彻之名为了南溪书斋做任何事情。
既然岐王玩的这么大,那便看看这场角逐到底谁才是最后赢家。
啪……沐婉儿拍案而起,美眸含怒,忍不住喝道:“郗凡果真悖逆了书斋?”
大智将他所查到的东西仔细叙述一翻,道:“就是这样。”
沐婉儿长身而起,冷冷道:“我去找他。”
萧彻下意识的抓住她的皓腕,沉声道:“现在不是冲动的时候,而且此事决不可置于明面。”
沐婉儿抽了抽自己的皓腕,萧彻尴尬一笑松开自己的手掌,而萧红的眼中却是悄然的闪过一抹寒意。
沐婉儿道:“霍无命的事我会帮你们,但郗凡,你心中已有了打算?”
萧彻点点头:“是,到时候你只管看好戏就好。”
沐婉儿又问道:“万和酒庄那边我们什么时候动手?”
萧彻道:“明天半夜。”
沐婉儿道:“可以。”
……
翌日。
万和酒楼。
这里是万和酒庄在神都城内所开的最大的一家酒楼,而酒楼的管事恰是霍无命。
酒楼中鱼龙混杂,嚷声不断,时不时还有着骂声传出。
但这一切却好像至始至终从未落入他的耳中,此人身着一袭黑衫,整个人似是埋入了黑暗之中,孑然独坐在楼中最偏僻的一角顾自饮酒,像是除了酒之外的任何事情都同他无关的样子。
落日熔金。
他已是在这里坐了约莫有四五个时辰了,然而却依旧没有要离开的迹象,面前杯盏中的酒满了又空,空了又满,如此轮回。
掌事霍无命虽然注意到了他,但也不甚在意,只当是个酒鬼。
酒楼门口,一道苍老的身影徐徐走来,他的确很老了,原本饱满的双颊如今已是瘦了很多,岁月雕琢的皱纹层层叠叠,脸上还有着些许的寿斑,眼睛下面一层黑眼圈。
店小二笑道:“韩老您来了?”
他笑着带领着老者在酒楼中寻觅一圈,但却找不到任何的座位,唯有那孑然独坐的怪人一个人占据了一张桌子,倒是还余有不少的空位。
店小二对着那饮酒的怪人笑呵呵的道:“客官可以好心让出一个位置给韩老吗?我们酒楼会免费再送您一坛酒。”
那怪人摇摇头,韩老的眉头不由得微微皱起,但此刻却突听那怪人接着道:“送我酒自是不必,只要不影响我喝酒,这几个位子随便坐。”
韩老笑着道:“老朽先谢过了,只是…”
那怪人道:“只是什么?”
韩老接着道:“只是待会我会有几位朋友要来,这张桌子空出来的位子虽然不少,但…”
那怪人替他说了下去:“但还缺少一个位子?”
韩老笑着自怀中摸出三片金叶子,置于桌上,道:“你的酒算是老朽请你喝的,还望行个方便。”
他的语声虽然听起来温柔,但却隐隐暗含着一股霸道之意,似是由不得这顾自饮酒的怪人拒绝。
总之这语声和要求,让人不舒服。
那怪人灌下一大口酒,淡淡道:“只怕有朋友要来是假,不愿意同我这陌生怪人一桌才是真。”
感受着渐渐紧张起来的氛围,店小二一时慌里慌张的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但什么也不说也不是办法,随即道:“客官,韩老并没有这个意思。”
那怪人冷冷的瞥了他一眼,道:“你确定?”
韩老忽然笑道:“若是阁下不愿意行这个方便,那老朽便不强求了。”
话声刚落,他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冷漠至极,眼角的皱纹一下子更深了,冷冷道:“只是你恶意揣度老朽用意却让人不容,难道现在的年轻人对长者连最基本的尊敬都没有了吗?”
那怪人瞥了他一眼,边饮酒边淡淡道:“那也得看对谁?像你这样的人提‘尊敬’二字简直是侮辱了‘尊敬’。”
韩老目光更冷,威胁道:“老朽不想同小辈计较,拿起桌上的金叶子然后滚,否则后果自负,懂吗?”
此言一出,万和酒楼中的气氛顿时紧绷了起来,众人仿佛都能看见空气中闪烁的杀意。
那怪人忽然笑出了声,道:“一大把年纪了竟然还这么幼稚。”
韩老冷冷道:“你说谁?”
那怪人讽刺道:“连我说的是谁都不知道,还真是蠢得可以。”
韩老的目光中闪过狠厉的精芒,周身杀意涌动。
然而还未待他出手那怪人已是一掌拍出,速度宛若奔雷之势,狠狠的印在了他的胸膛之上。
朱红色的鲜血如飞珠溅玉。
凄惨的叫声传出,只见那韩老的身躯软绵绵的瘫倒下来,目光之中透露着一种绝望和无力。
众人惊讶的神色像是中了魔似的冻结在脸上,谁都没有想到这怪人下手竟如此干脆利落。
那怪人冷冷喝道:“滚!”
说罢,他不再理会周遭众人纷乱的杂声和那韩老怒意喷薄的冷眸,自顾自的饮着酒,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
……
第五十六章 路过
……
那怪人的神情很安详,显然对于这种作为并没有丝毫歉疚和悔意。
因为他本就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每个人精神的成熟和年龄没有任何关系,长者虽然历经岁月,但也有人并非真正的成熟,不成熟的便不值得尊敬。
瘫倒在地的韩老艰难的站起身子,瞪着那怪人的眼神中满含怨毒,然后灰溜溜的离开。
阁楼上忽然有话音传出:“韩老留步。”
此刻,酒楼中的众人的纷纷将目光投向阁楼之上那道魁伟挺拔的身影,掌事霍无命。
韩老道:“还有事?”
霍无命微微一笑,然后转向那饮酒的怪人,冷冷道:“阁下如此在我万和酒楼行事,未免有些过分。”
盯着霍无命,那怪人的眼中忽然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冷酷,紧咬着牙,手执杯盏狠狠啜了一口,冷冷道:“刚才他针对我的时候,你在哪里?那个时候你为何没有想到他在万和酒楼那般行事很过分?现在反倒站出来指责我了?”
霍无命神色不变,道:“但现在你已经将韩老打伤了,总要负责不是吗?”
那怪人道:“所以呢?”
霍无命将问题再度抛回去,同时冷冷道:“你自己看着解决,若是处理不当,万和酒楼并不介意跟着掺和进来。”
那怪人忽然放怀大笑,笑的很讽刺,然后盯着那面色惨白的韩老,冷冷的道:“你说,你要我怎么解决?若是要我滚出这酒楼我现在就滚,若是要我向你道歉我便向你道歉。”
听着这等冰冷的语声,那韩老怎会说的出话来。
霍无命喝道:“你威胁他?”
怪人笑道:“我当然可以不威胁他,那要么,你替他做决定?”
霍无命无言以对,事情的前因后果他很清楚明白,谁是谁非也心知肚明,在场这么多双眼睛的凝注之下,这种决定他做不来。
犹豫了半晌后道:“你自己看着办。”
怪人冷声一笑,不再言语,继续安详的坐在自己的位子上饮酒,直接将霍无命给无视。
韩老灰溜溜的离开,霍无命也走回了阁楼,酒楼中重归平静。
……
不知不觉之间,空中已是闪烁出了无数银星。
夜深了。
万和酒楼中的人渐渐稀疏。
最后只剩下了那位顾自饮酒的怪人,他好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店小二走至近前,道:“客官,夜已经很深了,我们酒楼要打烊了。”
怪人道:“可我还在等人。”
店小二道:“等谁?”
怪人已喝的微醺,笑道:“等你们酒楼掌事。”
恰时,阁楼上霍无命冰冷的话声传出:“阁下倒是好胆识。”
然后,他缓缓走下。
怪人看了一眼店小二,道:“这里没你的事了,还不快走?”
店小二微一怔神,看看怪人又看看霍无命,慌忙离开。
霍无命在距离怪人不远处的桌子上坐下,随手挽着自己的衣袖,然后开始酣饮客人所留下的残酒,倒是随意。
吞下口酒,霍无命淡淡道:“如此行事风格倒是与众不同,看的出来阁下心中有怒,我想问一下是针对于我?还是万和酒楼?”
怪人道:“你。”
霍无命微微皱眉,笑道:“那我倒是想要问清楚了,是往事还是今事?”
怪人道:“往事。”
霍无命笑道:“我做过的往事实在不少,不知阁下究竟所指的是什么?”
怪人神色突变,喝道:“等你死了我会告诉你。”
他说着一掌朝前拍出。
霍无命身形兀自一闪,掌风错身而过,咔嚓一声,桌椅瞬即化作齑粉旋舞在空中。
身躯急转之间,霍无命漆黑的袖袍猛地一甩,一蓬银光乌芒遽然间飞射而出。
那怪人闪身躲过,纤细如丝的银针穿透桌椅刺入地面。
嘭嘭嘭……酒楼外忽然间爆发出一阵巨大的轰鸣声,大智,萧红,老黑,还有沐婉儿四人皆是身着黑衫脸戴面幂,闯楼而入。
那怪人神色不变,慢条斯理的摘下了漆黑的斗篷,将一张如玉一般丰神俊朗的深刻脸庞完全的露出,赫然正是萧彻。
霍无命看看萧彻,又看看闯入的四人,冷冷道:“你们…要杀我?”
萧彻喝道:“废话。”
说罢他脚掌踏出,周身气息倾泻无余,隐隐带着一股缥缈之感,只见得虚空之中只留下几道淡淡的白雾涟漪,然后他的身形竟是在此刻消失。
霍无命的目光陡然一凝,还未待他反应过来,萧彻突然出现,伴随着的还有着一道将临的拳芒,那一拳之中所夹裹着的磅礴气息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尽数倾泻而出,然而狠狠轰下。
霍无命喝道:“滚!”
喝声中,他同样一拳轰出,同萧彻硬撼在一起,骤然间掀起了猎猎劲风。
萧红和老黑等人皆是冲杀而出,几乎将霍无命团团围住,数不清的攻势自四面八方降临而下,使得霍无命没有丝毫喘息的机会。
萧彻沉声道:“这里很快就会有人过来,以最快的速度解决。”
众人点头示意,浩荡的攻势齐刷刷的落在霍无命的身上。
噗嗤……霍无命口吐鲜血,原本已是很惨白的脸色几乎变得透明,尽赤的双眸死灰般黯淡,整个人犹如秋风扫落叶一般轰飞出去,然而死狗般倒在桌椅的齑粉之中。
萧彻走至霍无命近前,俯身低语道:“告诉我,你同岐王在密谋着什么?”
他笑了笑,接着道:“若是你回答的好,或许我会让你活着。”
霍无命凄恻一笑,露出两排染血的牙齿,痛苦的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被视作圣地的南溪书斋也会做出如此羞耻的勾当?”
萧彻强忍着胸腔中的怒意,道:“你还有说最后一句话的机会。”
话声中,萧彻已是将一柄剑抵到了霍无命的咽喉处,只有一句话的机会,若是没有听到想要听到的,这柄剑会毫不犹豫的刺入他的咽喉。
霍无命鼻涕眼泪似已流出,但他仍旧强忍着痛苦,用那双森寒冷漠的血眸死死的盯着萧彻,然后阴测测一笑道:“你们以为毁了我事情便解决了?最后你们…都得死。”
嗤——
剑尖洞穿咽喉的声音。
萧彻掸了掸衣衫,拍了拍手道:“我们走。”
老黑眼中闪动着某种莫名的光,目光死死的盯着霍无命,久久不肯移开,似是勾起了他脑海中的深刻的回忆。
萧彻拉扯了一下老黑的衣袖,道:“走了。”
老黑点点头,转身跟随着他们离开。
僻静而又漆黑的街道上,萧彻五人如离弦之箭般飞快的朝向郊外的耕心草堂而去。
萧彻忽然沉声道:“等等。”
沐婉儿忍不住低声道:“怎……”
话还位说完她的声音戛然突止,因为面前漆黑的街道上出现了一道修长的身影,那人同样身着黑衫,脸戴面幂。
萧彻等人还未开口,那人便先道:“我只是路过而已。”
他说着便慢条斯理的自萧彻等人身侧的街道上慢慢走过。
老黑有些忍不住想要去摸自己的刀。
这时那人忽然道:“放心,我什么都不知道。”
萧彻道:“让他走。”
那人笑道:“多谢。”
很快,他的身影融入了黑暗中。
大智忍不住道:“少爷,他看见了你的脸,如此到底是留下了隐患,若是让岐王或者万和酒庄的庄主所知晓此事是书斋所为……”
萧彻摇头道:“不会的。”
大智道:“为什么不会?”
萧彻道:“因为那个人是仇南之。”
此言一出,大智惊声道:“仇南之?!岐王的人?”
老黑道:“他还没有走远,还有机会。”
萧彻将他们拦阻下来,道:“他既然说了什么都不知道,那就是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为什么,他对于仇南之就有一种注定般的信任。
黑暗中的黑暗,有一双如兽般的锋利眼睛目送着萧彻等人的离开。
……
第五十七章 禹仇
……
回到书斋时,深沉的夜已是过了最黑暗的时刻。
遥远的天边泛起一抹华贵的鱼肚白色。
困意袭来,众人纷纷入睡。
但唯独老黑一个人坐在院落中,表情忧郁,他本不是意志软弱的人,自然不会因为今夜杀人而睡不着。
萧彻注意到了他,走至近前递给他一壶酒:“给。”
老黑看了他一眼,点点头:“谢谢。”
萧彻在老黑身旁坐下,道:“有心事?”
老黑笑着点头:“的确有。”
他说罢便开嗓哼起了小调,声音响遏行云,浑厚有力,在这夜间有着极强的穿透力和感染力,而小调中仿佛带着某种淡淡的忧伤,使得聆听者不由得感受到哼唱之人内心的悲凉。
曲调变换,时而有着欢愉之意,时而却又化作凄凉。
萧彻安静的聆听着,沉醉其中,他仿佛看到了老黑的过往。
然而小调却是越来越悲伤,最后老黑甚至略带着哭腔才将这小调哼唱完,他的脸上不知不觉间已是布满了泪痕。
声音消寂,漆黑的空间陷入一阵让人窒息的沉默,萧彻像是陷入了那忧伤的曲韵之中,良久才开口道:“怎么哼如此伤感的小调?”
老黑深吸一口气,声音微颤:“曾经有个很平凡很素朴的女人,在冰天雪地中为我撑着油伞搀我回家,给我吃食和住所,那个时候她告诉我:‘只要我活着,就不会让你挨饿受冻。’”
老黑笑了笑,双目似是望着远方,接着道:“她是我这辈子遇到的最好的女人。”
萧彻道:“那后来呢?”
老黑的双眼忽的黯淡下来,声音变得无比的低沉,哽咽道:“后来,她死了。”
说完,滚烫的泪水一粒粒的砸在地上。
很伤感的故事。
萧彻的瞳影凝滞了一瞬,愣神的看着老黑满脸的泪痕,他没有去询问她是怎么死的,因为他已猜到她的死势必和万和酒楼,和霍无命有着很大的关系,否则老黑盯着霍无命的眼神不会那么复杂。
老黑抽了抽鼻子,接着道:“从那个时候起,我再度陷入孤独的黑暗中,每日疯狂的修行,不远万里前来神都,所图的只不过是…血债血偿四个字而已。”
萧彻问道:“只是霍无命一个人吗?”
老黑摇摇头:“他只是帮凶,杀她的是万和酒庄的庄主,禹冷。”
他说着抬头看向那即将落下的冷月,呓语般喃喃道:“瑾然,我想你了。”
瑾然——萧彻默默的记下了这个名字。
萧彻不再说话,安静的坐在老黑身旁,陪着他静一静。
沉默了片刻后,老黑饮下口酒,忽然偏头看着的萧彻道:“萧彻,能给我弹奏一曲吗?”
萧彻点头:“当然。”
他说着取出洗心古琴置于双膝上,指尖轻抚冰丝般的琴弦,整个人的气质仿佛顿时为之一变,又仿佛沐浴在圣洁的光辉中。
双手抚琴,指尖跳动,婉转宁静的音符一颗颗融于虚空,静静流转。
琴音澄澈空灵,带着一种净化心灵之意,使得老黑深陷一种静谧祥和的氛围中,忘却了烦恼。
月下清心。
这首琴曲是音前辈所赠予的琴谱中的第一篇,意境深沉优美,虽然并不需要很高深的琴道天赋,但这种意境会潜移默化的影响弹奏者,使得其‘音心’素洁。
老黑遥注着苍穹,耳边聆听着萧彻的琴音,眼神中那抹伤感渐渐的淡去,然后他缓缓闭上了眼睛,沉沉睡去。
萧彻指下琴音渐歇,看了一眼老黑,同情的摇了摇头。
……
翌日。
一行身影浩浩荡荡的朝着南溪书斋而来。
面色阴冷。
为首的那人身穿灰色长袍,漆黑分明的瞳影顾盼之间隐然有威,身上带着森寒的冷意,似是周遭空间都有着冰霜浮现而出。
万和酒庄庄主,禹仇。
书斋门前有侍卫身形闪烁,将其拦阻下来,喝道:“何人胆敢强闯书斋?”
禹仇连看都懒得看上一眼,脚步径直朝前跨出,披散着的长发无风自动。
众侍卫喝道:“站住!”
“滚!”
低沉的声音自禹仇的口中吐出,只见其灰色的袖袍猛地一挥,瞬即那拦阻的众侍卫便是被掀飞出去。
“这是…知圣境?!”
周遭众人无不骇目,失声惊呼道。
那被掀飞出去的几名侍卫对视一眼,随即同时朝着书斋深处飞身过去。
禹仇带着一行人闯到中央地域,这是有人突然喝止道:“站住!”
喝声中,只见一道流光闪烁,瞬息之间一道修长的倩影出现在了禹仇的面前。
禹仇眉头微皱,淡淡的道:“你是…书斋圣女沐婉儿?”
沐婉儿冷着脸道:“禹仇庄主如此行事,未免太不将我南溪书斋放在眼里了吧?”
禹仇漠然一笑,冷冷道:“小姑娘,去找个能说的上话的人来。”
沐婉儿银牙紧咬,清眸含怒,但更多的反而是担忧,因为她已猜到了禹仇来此所为何事,只是她所不知道的是,昨晚的事情,禹仇是怎么知道同书斋有关?
是仇南之告的密?
恰时,书斋深处有位长老缓缓走来,凝望着禹仇,淡淡道:“禹仇庄主光临书斋,不知有何要事?”
禹仇冷冷道:“我万和酒楼掌事霍无命死于书斋弟子之手,我是来要人的,此事书斋不会拦阻吧?”
那长老笑道:“书斋行事离不开规矩二字,禹庄主来此要人合情合理,不知所要之人是谁?”
沐婉儿紧张的道:“林铮长老。”
林铮摆手示意她莫要说下去。
望着这一幕禹仇冷笑出声,一字字缓缓道:“萧彻。”
林铮转头看向身后的几名书斋弟子,道:“让萧彻过来一趟。”
沐婉儿截口道:“我去。”
说罢,她便朝着书斋深处奔掠而去。
禹仇目中露出满意之色。
……
沐婉儿来时萧彻还未醒来。
是几番叫喊后才将他从梦中揪出。
沐婉儿喘息着道:“萧彻,禹仇强闯书斋,要来拿你。”
萧彻瞳影一凝:“昨夜之事禹仇如何得知?”
大智攥紧拳头,眼中满含杀机,冷冷道:“少爷,必定是那仇南之告的密,当时我们就该杀了他。”
萧彻陷入沉默。
沉默了一会,萧彻忽然道:“这个时候说这个已经无关紧要了,既然事情已经败露,那也只好面对。”
说罢,萧彻抬脚朝着院落外走出。
萧红道:“我陪你一起。”
大智和老黑也跟上来。
萧彻停下脚步,沉声规劝道:“昨夜只有我一个人没有戴面幂,即便那禹仇知晓我有帮凶但想来也不敢随意攀咬,况且他要拿的人也只有我,你们去了反而露怯。”
大智还是不放心:“少爷…”
萧彻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让他继续说下去,转而随着沐婉儿离开了院落。
书斋中央地域,禹仇负手而立,身上流转着的那股冰冷之意还是没有散去。
此刻周遭围满了人,人群中有人道:“萧彻来了。”
萧彻顿足,淡淡的瞥了一眼禹仇,又看向林铮长身一揖:“林铮长老。”
林铮笑着点点头,道:“萧彻,禹仇庄主说昨夜是你杀了万和酒楼掌事霍无命,可有此事?”
萧彻摇摇头,认真道:“弟子不知。”
禹仇冷哼一声,喝道:“这个时候还要狡辩?你以为你不承认便可躲过去吗?”
萧彻忽然笑出了声,盯着禹仇道:“我若是说此事的确是我干的,你就会很满意是吗?”
禹仇道:“当然。”
萧彻道:“好,那我坦白,此事就是我萧彻所为。”
禹仇道:“你这算是…承认了吗?”
“放屁。”萧彻怒喝道:“你带人强闯书斋直言拿我,我若是说此事并非我所为你就能放过我?我承认不承认于你而言有意义?”
禹仇喝道:“诡辩。”
萧彻自嘲的笑了笑,语速顿时加快,喝道:“我诡辩?难道我就应该面对你无来由的构陷而一句话都不申辩?我就该等死?你把我当成个傻子你什么心态?”
禹仇拂了拂袖袍,嘲讽道:“好一个牙尖嘴利的小子,死到临头竟还如此负隅顽抗。”
萧彻忽然轻笑出声,道:“我挺好奇禹庄主为何如此笃定我萧彻便是杀死霍无命的凶手?”
禹仇冷冷道:“那是因为有人亲眼所见。”
萧彻向前跨出一步,道:“那人是谁?”
禹仇无言以对,因为他收到的只不过是一个短笺,而短笺上便写着萧彻之名。
萧彻继续道:“嗯?禹庄主为何不说话了?”
禹仇讽刺道:“那人怕横遭杀祸,是以只留下了一张短笺,并未见到真人。”
萧彻笑出了声,冷冷道:“只凭一张短笺一个名字,禹庄主便如此强势直闯书斋,真是笑话。”
禹仇的眼神变的极其凶狠,怒道:“你……”
林铮截口喝道:“好了。”
他看看萧彻,又看看禹仇,冷冷道:“此事我已经听明白了,禹庄主,既然没有真凭实据,今日之事可着实有些莽撞了。”
禹仇面色铁青,怒目瞪着萧彻,冷哼一声喝道:“此事我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说罢,他拂袖转身,准备离开。
林铮喝道:“等等。”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其间所含蕴的语气却是冰冷到了极点。
禹仇没好气的道:“林长老还有事?”
林铮长老冷冷一笑,身上所流转的气息越发冰寒,周遭空间竟是有着肉眼可见的冰霜渐渐汇聚,无比刺目。
禹仇怒眸一凝,道:“林长老何意?”
林铮淡淡道:“你今日强闯书斋,污蔑我书斋弟子,现在想要这么轻易便离去?你当书斋是何地?随意来随意走?”
禹仇无言以对:“……”
林铮继续道:“我按书斋规矩做事,你来,我给你说话的机会,但若是你有道理还好,可偏偏你没有道理。”
林铮话音更冷,一字字缓缓道:“禹庄主难道不应该给书斋一个交代吗?”
禹仇冷冷道:“林铮长老想要什么交代?”
林铮淡淡道:“认罪,道歉,断掌,然后滚出去。”
禹仇怒喝道:“过分了吧?”
林铮声音更高,语气更冷,道:“你构陷我书斋弟子,意欲致他死地,这难道就不过分吗?”
萧彻闻言,心中有着涓涓暖流淌过。
轰隆隆——
就在此时,一道奔雷般的破风声自远处传来,周遭众人的心都是随之猛地颤动一下。
只见虚空中有一白袍老者闪烁而来,瞬息后便出现在这方空间。
人群惊声道:“那是……李方休李讲师?”
禹仇眼瞳骤然紧缩,一股莫名的寒意在心口涌出,额头上不知何时已是出现了密密麻麻的一层汗珠。
林铮长老长身一揖,抱拳道:“李讲师。”
李方休轻轻点头示意。
萧彻也是深施一礼,道:“李讲师。”
李方休点头笑道:“放心,今日之事不会委屈你的。”
他说着朝禹仇跨出一步,顿时一股冰寒之气突然自周天蔓延而出,瞬间席卷禹仇周身,禹仇只觉浑身一僵,甚至血液都有冻结之势。
禹仇慌忙求饶道:“李讲师,误会。”
李方休的脚步缓缓向前走出,每迈一步周身那股寒意便更深邃几分,皱眉道:“误会?要担责任的时候你跟我说误会?”
禹仇面露狰狞之色,痛苦的道:“真的…真的是误会。”
李方休脚步不停,周身寒意不减,淡淡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南溪书斋可以任由他人强闯了?又从什么时候开始,书斋弟子可以让人不分青红皂白随意构陷?嗯?禹仇,你告诉我?”
禹仇的喉咙像是快要冻僵,哽咽着道:“知…知错。”
李方休如铁的五指缓缓朝前探出,紧紧的扣住禹仇的咽喉,淡淡道:“被别人当做枪使了竟还不自知,禹仇,你没脑子是吗?”
嘭嘭——
李方休突然将禹仇抛向空中,然后手掌猛地拍在他的胸膛之上,霜冷的气息尽数炸裂,漫天冰霜将其淹没。
紧接着那禹仇便是如同死狗般瘫倒在地上,浑身颤抖不止。
人群心头狂颤,失声惊呼道:“李讲师威武。”
萧彻的瞳孔也是微微收缩了一下,想到自己曾经逃过那么多次李讲师的课不由得心里发毛,李讲师脾气这么爆,还好没有用在自己的身上,否则可真是惨了。
李方休扫了一眼地上的禹仇,嘴中吐出一道冰寒的话音:“滚,再敢踏入书斋半步,我必杀之。”
禹仇身周的人无不心头狂颤,灰溜溜的抬起禹仇就跑。
……
李方休走至林铮近前,道:“林长老,我想问你几句话。”
林铮道:“李讲师请说。”
李方休道:“禹仇说要拿萧彻,你就真的命人将萧彻带来?”
林铮长老一时无言。
萧彻察觉到了空间的微妙,站出来笑道:“李师,林长老也是按照规矩做事。”
李方休看着林铮又道:“若是禹仇真的拿出确之凿凿的证据,你难道真的会要他将萧彻带走?”
林铮毫不犹豫的道:“当然不会,书斋弟子岂是他人说带走便带走的?”
李方休道:“既然不会,那我就不明白你命人带萧彻过来的原因了,直接以强闯书斋而定禹仇之罪不好吗?”
林铮挠挠头,确实有道理。
李方休笑着拍拍他的肩膀,道:“林长老,按书斋规矩行事是好的,但也要看对谁而言,你觉得禹仇值得你给他说话的机会?”
林铮笑着点点头道:“明白了。”
李方休看向萧彻,微微一笑道:“回去吧,若是万和酒庄的人难为你,找我便是。”
萧彻深施一礼,道:“多谢李师。”
李方休点点头,转身离开。
萧彻看向林铮长老,同样施礼道:“也多谢林长老。”
林铮笑着摇摇头。
望着这一幕,周遭所有人都是愣了下来,李讲师和林铮长老竟都如此看重萧彻,这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几乎都在维护他。
这些,萧彻心中了然,对于南溪书斋的感情也日益浓厚。
……
走在回住处的路上,萧彻的脑子一直没有停下过思想,眼神空洞无神。
沐婉儿问道:“想什么呢?”
萧彻道:“我在想究竟会是谁告的密。”
沐婉儿微微蹙着柳眉道:“你竟然如此相信不会是仇南之告的密?”
萧彻重重点头:“是,我相信。”
沐婉儿好奇的问道:“为什么?”
萧彻目露深思,道:“我也不知道,或许是因为我总觉得他好像一个人,而那个人是我很信任的一个人,也或许他本来就值得信任?”
他狠狠的摇了摇头,道:“总之我也说不清楚。”
沐婉儿无奈的叹口气,道:“既然你不愿意相信是仇南之,那告密的人多半就是岐王的人。”
她略一思忖,低声道:“郗凡也有可能。”
萧彻目中微凝,喃喃道:“郗凡?”
沐婉儿似是想到了什么,道:“对了,郗凡那边你准备怎么做?”
萧彻道:“如今霍无命已栽,郗凡多半已经察觉到了危险,这几日先不动他,让他再安逸两天。”
沐婉儿又问道:“那你打算如何?”
萧彻笑道:“你身为书斋圣女,想来对于夺圣之战很熟悉吧?”
……
第五十八章 夺圣
……
看到萧彻安然回来,萧红等人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萧红抢先道:“那禹仇没有难为你吧?”
萧彻摇摇头道:“没有。”
沐婉儿笑道:“何止没有,相反那禹仇倒是碰了一鼻子灰,最后灰头土脸的被人抬着跑出书斋。”
“……”
几日后的某个清晨。
今日的南溪书斋比起往日而言似乎多了几分喧闹,许多人碰面之时都不禁侃侃谈论着什么。
人群中有人道:“你们在说些什么?”
接着便有人回应道:“你没有听说吗?有人发动了夺圣之战。”
“谁发动的夺圣之战?又夺谁的圣?”
“萧彻,郗凡。”
人群中忽的有着一道尖锐的声音响彻:“萧彻到了,此刻已是在中央战台上。”
众人顿时沸腾:“快走,去看看。”
一时间整个南溪书斋陷入鼎沸之状,密密麻麻的好似洪流般的人群不断的朝着书斋中央战台涌去。
中央战台。
此刻萧彻身着一袭白衫立于战台一端,漆黑长发无风自动,那双锐利的清澈双眼似是满含期待的微微平张。
须臾后,萧彻的目光在周遭的众人的面上缓缓扫过,接着,清朗明亮宛似钟鸣般的声音轰然响彻而出:“书斋普通弟子萧彻,在此向书斋圣子发出夺圣之战,还望郗师兄成全。”
咻咻——
他说着袖袍一挥,似是白的透明的手掌猛然间甩出一道战书。
瞬即,那战书便是深嵌战台之上。
此言一出,整个南溪书斋无数弟子无不热血沸腾,双目满含震撼的望着萧彻,胸腔之中似是有着一团火焰被点燃,随着萧彻的声音附和道:“夺圣之战!”
如龙吼般的声音不断的响彻在南溪书斋,似是穿透所有的建筑而将整片空间尽数弥漫,无数书斋弟子如炬的目光落在萧彻身上,久久不能移开,似是全然定格住了似的。
“萧彻刚入书斋应该不到一年的时间吧?”
“不到一年竟然都敢发动夺圣之战,倒真是有魄力啊。”
“也不知道郗凡圣子能否守住圣子之位。”
“……”
整个南溪书斋在此刻就像是一口鼎沸的大锅,几乎所有人都是满色涨红的望着这一幕,眼中满含期待之色。
不过很快,众人的神色也都渐渐凝重。
人群中有人道:“郗凡圣子呢?还没有出现吗?”
话音刚落便听有人接口道:“来了!”
“的确是郗凡圣子。”
“……”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在萧彻对立的战台一端,郗凡缓步走来,沉稳的脚步踏在战台之上,每一步的走出都会伴随着周身的战意更浓郁一分。
郗凡脚步一顿,自漆黑的袖袍中伸出手掌对着萧彻抱了抱拳,他没有说别的,直接沉声道:“既然萧彻师弟有如此魄力,此番夺圣之战,我郗凡,接下了。”
他说着大手一挥,那深嵌战台之上的战书便是闪烁着飞起,稳稳的被他抓在手中。
萧彻抱了抱拳:“明日此刻,夺圣战启。”
说罢他转身离开。
郗凡深深的看了一眼萧彻的背影,眼神中有些复杂,心中竟是有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然后,他也转身离开。
正主离开,很快人潮便渐渐散去。
但夺圣之战的热度却是没有丝毫的减弱,甚至在书斋高层和资深的讲师之间都掀起了一阵不小的波澜。
有长老看向院长庄南天道:“院长,萧彻天赋的确不错,入书斋不到一年光景便触及郗凡的脚步,但郗凡毕竟是先于萧彻太长时间踏入俞府境,此战怕是悬啊。”
此言一出,李方休忽然抬起慵懒的眼皮扫了一眼那开口之人,淡淡一笑,没有言语。
庄南天微微一笑,他站起身来望着依旧处于鼎沸之状的南溪书斋,道:“究竟结果如何,明日便可知晓。”
萧彻,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庄南天心想。
……
萧彻没有回住处,而是径直去了长阳街街巷画老那里。
只有这里才是最安静的地方。
好在他有先见之明,此刻他的住处已是被无数书斋弟子围堵的水泄不通,所有人都好像陷入了癫狂的兴奋之中,夺圣之战,意味深长。
翌日。
萧彻缓缓的睁开双目,静坐养气一夜的他此刻周身状态被调整到了巅峰之境,他站起身子,告别画老准备前往书斋。
画老望着萧彻的背影微微一笑,眼角的皱纹一下子深刻了许多,目中闪动着欣赏的光。
……
此刻南溪书斋的中央战台已是围满了人,所有人的目中都满含期待之色,脸上堆满了兴奋的光泽。
时值冬末,红日渐渐升空,但空间中依旧满是寒气。
这时候,一道修长魁伟的身影出现在了人群尽头,正缓步朝着中央战天而来。
此人身着一袭黑色长袍,周身上下隐隐带着一股阴寒的气息,目光深遽,幽黑,如刀般锋利,他每一步踏出,都仿佛如同山停岳峙般坚定沉重。
圣子郗凡。
他径直走向中央战台一端,脚步一顿,抱臂闭目,旁若无人般使得神思陷入人我两忘之境。
人群中不免得有人失声道:“不愧是圣子,这等超然的心境着实让人佩服。”
嗤嗤……空间忽然传出一道轻微而尖锐的声响,众人目光一凝,随即只见一道身影凌空飞身而来,瞬即于高台上的席位落座。
南溪书斋院长,庄南天。
紧接着,书斋的讲师和长老们纷纷入席,对于这场夺圣之战倒是期待的很。
萧红,大智,老黑他们也都到了。
还有洛慕白,洛汐汐,武清瑶他们。
……
随着时间的推移,阳光的色调变得柔和而沉静,一派秋日气息。
就在此刻,人群之间突然爆发出阵阵的嘈杂之声,许多人纷纷散来,最终竟是让出了一条清晰可见的道路,与此同时,一道白衫身影鲜明的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帘之中。
人群惊呼道:“萧彻,萧彻来了!”
只见萧彻身披素洁的白色长袍,背负古琴,周身上下干净的纤尘不染,那双清澈的眸子还是如往日般淡然平静,嘴角浮着无可捉摸的淡淡笑容。
紧接着便在众人如炬般灼灼的目光之下,萧彻缓步走向中央站台。
而就在此刻,郗凡那双明锐的眼眸霍然睁开,一缕冷厉的精芒闪现而出,如刀般锋锐的目光笔直的落在萧彻的身上。
萧彻同样隔空盯着郗凡,一股霜冷的气息悄然自周身绽放,冰冷至极,似万载冰川。
还未开战,两人锋锐的气息已是隔空碰撞在一起。
感受到战台上两人释放出来的凛冽气势,人群心头狂乱一颤,眼中的期待之色更是浓郁到了极点,这场精妙绝伦的战斗,必会是妙到毫巅。
目光转过,萧彻望向高台之上的庄院长,长身一揖道:“院长。”
郗凡同样施礼。
庄南天挥手示意,道:“在不伤及性命的前提下,你们可随意战斗。”
萧彻点点头,目光转而又落在郗凡的身上。
郗凡眼眸霍然一张,凌厉的杀意闪过,双目中仿佛有着一团炽热的火焰在燃烧,盯着萧彻傲然道:“萧彻师弟,小心了。”
他说罢脚步向前猛地跨出一步,周身气息变得更冷。
萧彻微微一笑,身形流光般一闪,瞬息掠至郗凡身前,如铁的五指猛地伸出又霍然攥拳,拳芒呼啸而出。
郗凡身形闪烁,掌心间有着冰冷的气息凝聚,兀自朝前拍出,含蕴着强烈寒意的锋利掌风陡然间炸裂开来。
嘭嘭——
遽然间罡风四溢,浩瀚的气息洪流般倾泻而出。
夺圣之战便是在此刻真正的拉开序幕。
……
第五十九章 见血
……
郗凡眉头轻佻,唇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自信的笑容仿佛已经定格了萧彻的败北。
嘭……脚掌猛地一跺,郗凡的身躯随风而动,于虚空中周身一转,一拳凌空而落,朝着萧彻狠狠的轰杀过去。
“杀!”冷喝一声,萧彻脚步跨出,双手于身躯之前画圆合十,磅礴的气息如一头夭矫巨龙般汇聚而成。
轰隆隆——
狂暴的冲击波掀起重重劲风肆虐而出,萧彻同郗凡二人皆是被裹挟着飞出,脚步兀自一顿,岿然不动的立于战台之上,而脚下的战台,却是有着如蛛网般密密麻麻的裂纹浮现而出。
郗凡漠然一笑,道:“莫要做这种无谓的试探了,如果你的手段仅仅是如此的话,那我这圣子之位你还拿不走。”
萧彻淡淡道:“一切还未可知。”
他说着奔掠而出,修长的身影竟是陡然之间虚化开来,整个人宛若银光般暴射而出,凌厉的破空声嗤嗤作响,令人心颤。
郗凡的眼底悄然闪过一抹讥诮之色,双掌微微抬起,微微凹陷的掌心有着幽黑色的气息涌动着,冰冷至极。
咻……郗凡飞身而出,与此同时漆黑的长袍之下,一柄寒光闪闪的朴刀悄然闪现而出。
幽黑色的大手兀自一抓,郗凡眼底泛起冷笑,短短数息的时间便是对着萧彻接连斩出数十刀。
萧彻尽数躲闪,百忙之间抽出青色玉扇,扇面张弛有度,青色的扇芒于虚空之中划出了锋利的轨迹,刁钻狠辣的直逼郗凡的咽喉之处。
铛铛……郗凡持刀朝着上空横斩出去,刀锋与扇尖碰撞在一起,陡然间火光四溅,金铁交鸣之声刺耳无比。
萧彻心念一动,光洁的玉扇之上遽然间有着浩瀚的青光闪烁而出,玉扇挥舞,漫天的青色光芒倾洒而下,隐约的有着一种晦涩古老的气息浮动着。
嗤啦,玉扇划过,带起一线朱红色的晶莹珠子。
人群的目光在此刻陡然一凝。
郗凡愣了愣,伸手轻抚着面颊上的伤痕,嘴角原本噙着讽刺的笑容渐渐消隐,最终彻底的化为阴森之色,空间的温度都是在此刻骤然的降低。
任谁都是能感受的到,郗凡此刻周身所散发出来的浓郁杀意。
萧彻神色平静的凝注郗凡,两人目光对碰之间,空气都仿佛瞬间凝滞,如一块巨大的玄冰似的。
郗凡的身上,浩瀚浑厚的气息开始升腾而起,最终竟是化作磅礴的灰白色浓雾,间中蕴蓄着霜冷的寒气。
短短数息之间,他的气息已是攀升了不知道多少倍。
轰隆隆——
郗凡森冷的眼神遽然一凝,瞬即飞身而出率先出手,只见得如无尽洪流般的气息猛地席卷而出,宛如奔腾的野兽般咻的朝萧彻轰杀过去。
然而在那野兽般的磅礴气息之中,一柄致命的朴刀悄然藏匿着,在距离那漆黑刀柄不远处还有着一双手,一双白的透明的手。
“斩尘刀!”郗凡怒喝一声,脚掌猛地一踏,只见得他漆黑的手掌已是突然握住朴刀的刀柄,继而挥刀斩出,宛若雨瀑般的刀锋笼罩下空,直逼萧彻。
显然郗凡再负伤后便没有了半点留手的意思,他现在所想要的就是以雷霆之势将萧彻给镇压,他要所有人都知道,他郗凡圣子之位,不会谁人都能拿的走的。
萧彻霍然抬头紧紧盯着那恢弘的灰白色影子和刀光,感受着周遭席卷而来的阴寒之气,双目微眯,双手陡然间合拢。
轰隆隆……磅礴的气息自体内爆发开来。
萧彻只觉脑子一阵晕眩,紧接着身影闪烁着朝着那郗凡奔掠过去,笼罩在周身的磅礴气息隐隐的化作一道厚实的光膜。
伴随着一声低喝,萧彻整个人已是冲入那团灰白色浓雾之中,彼时郗凡的刀意斩落而下,铺天盖地的轰在了萧彻周身那厚实的光膜之上,刹那间,无数轰然之声沉闷响起。
嘶……萧彻的身躯顿时一颤,五脏六腑似是遭受着搅动似的阵痛,旋即他紧咬牙关,强忍着剧痛闪身侧过,最终踉跄的站稳身子。
刀光散乱的落下,狠狠的割裂在战台之上,瞬息之间整座气势恢宏的战台已是满目疮痍。
望着这一幕,周遭所有人几乎都是暗暗倒吸一口凉气,不由得替萧彻捏一把汗:“这刀意若真的是落在萧彻的身上,只怕萧彻的下场必然是极为凄惨。”
“还好他气息足够浑厚,又躲闪过不少。”
“……”
人群窃窃私语着,语气不免得渐渐偏向郗凡,显然都是被先前郗凡这道攻势的威慑力所折服。
萧红玉手紧握,水汪汪的美目中尽是担忧。
在无数道灼灼的目光之下,中央战台之上的白雾渐渐消弭,直至萧彻的身影再度出现在眼帘之中。
萧彻轻咳一声,淡淡道:“换我来吧。”
就在他声音刚落下的瞬间,周遭光膜尽数消散,体内浑厚的气息倾泻无余,同时伴随着的隐隐有着巨龙咆哮之音,紧接着,只见有着数道龙影自其体内冲天而起。
显然,萧彻也开始了反击。
巨大的龙影气息咆哮而出,直逼郗凡而去,郗凡那双淡漠的眼神毫无波澜,嘴角微微掀起一抹轻蔑的弧度。
他缓缓的探出持着朴刀的手掌,掌心幽黑色的气息伴随着黑光悬浮而出,刀意席卷,刀芒侵袭而出。
轰隆隆——
狂暴的劲风席卷,整片天地竟是掀起了惊人的波动。
萧彻眼看着攻势消弭,顿时脚掌猛地一踏,身形再度朝前暴射而出,瞬息之间便是出现在了郗凡的近身之处,手掌兀自一握,青色玉扇横斩而出。
碧青色的扇芒划出优雅而冷冽的弧度。
青光闪过,带着晦涩斑驳的古气,给人一种好似虚妄而不可把捉的飘忽感觉。
郗凡的眼神陡然一凝,心底在此刻感受到了一丝不安,那优雅冷厉的一扇在他的瞳孔之中急速的放大。
嘭嘭嘭——
紧接着,他手中紧握的朴刀凌空斩出,周身气息爆发,夹裹于刀意之间,转瞬后便是有着可怕的涡旋生出。
寒光闪闪的朴刀刀锋之上,幽黑色的光芒渐渐涌现。
刀锋扇锋相交,郗凡的瞳孔猛地一缩,只见在那泛着幽黑色的朴刀刀锋之上,竟是有着一条裂纹如薄纸般被生生撕裂开来。
郗凡惊声道:“这怎么可能?”
萧彻眼底泛起一抹冷笑,旋即周身一转,扇锋直指郗凡的咽喉之处,电光火石之间,郗凡丢出手中的朴刀,双掌合十朝前猛地一震,周身气息猛然运转,那股强悍的力量死命的抵御着萧彻的攻势。
下一瞬,两人闪身而过。
周遭众人灼灼的目光死命的定格在这一幕。
须臾,人群中有人失声道:“有血…谁的血?”
滴答……
萧彻手中的青色玉扇的扇尖,朱红色的血珠悄然滴落。
众人慌忙望向郗凡,只见在其咽喉之处,挂着一道刺目的血痕,鲜血汩汩流出。
很快,他的衣衫已是被血染红。
人群间忽然有着一阵哗然声响彻而出,萧彻竟然接连伤了圣子郗凡,他们自入书斋以来,何曾见过郗凡如此狼狈?
萧彻低头看了一眼玉扇上的血迹,伸手用袖袍将血迹擦干净,道:“在事情没有结果之前,一切都未可知。”
淡淡的话音中,他至始至终没有看郗凡一眼。
郗凡双目缓缓圆睁,他垂首望着胸前刺目的血迹,深刻清俊的脸庞似已冻结,再然后,神情一点一点的变得狠毒,狰狞。
轰轰——
霜冷的寒意冲天而起,在场众人无不心头一凛,眼底有着一抹惧意升起。
……
第六十章 易位
……
轰轰——
源源不断的灰白色气息以郗凡为中心肆虐开来,发出沉闷的响声,间中似是能够听到鬼气森森的幽嚎。
感受着来自战台之上的这股浑厚的气息,周遭众人无不面色微变,投向萧彻的目光中满含担忧。
萧红忍不住低声喃喃道:“萧彻,小心。”
郗凡森冷的眼神将萧彻锁定,持着朴刀的手掌在此刻更为用力了几分,突兀间,浩瀚磅礴的灰白色气息呼啸而出,整片战台都是被笼罩了一种莫名的寒意。
嗡嗡——
灰白气息洪流般呼啸而下,萧彻霍然抬头,眼神一凝,下一瞬,他竟是不避反迎,青色玉扇在他的手中微微颤动,瞬即周遭空间中的天元地气便是在此时呼啸而来,尽数灌注于玉扇之中。
郗凡神色狰狞,喉咙间发出阴冷的咒骂声,随即大手一挥,周身庞大的灰白气息侵袭而出。
在这洪流般的气息面前,萧彻整个人好似沧海一粟般渺小,然而他却是没有丝毫畏惧,手中青色玉扇猛地一震,深遽而璀璨的光在扇尖凝聚,与此同时玉扇之间所含蕴的天元地气在此刻爆裂开来。
嘭嘭嘭——
碧青色的扇尖同那灰白洪流碰撞在一起,天地仿佛都是为之一颤,再然后无数道灼灼的视线便是清晰的看到,磅礴的灰白洪流间竟是有着一道鲜明刺目的裂纹开始撕裂开来。
转瞬之间,萧彻已是突破了那灰白色洪流,手中青色玉扇挥洒,直撄郗凡的刀锋。
郗凡冷哼一声,眼神越发冰冷,紧接着霍霍刀光闪烁而出。
铛铛……
两人身形闪烁,轻风般奔掠在战台之上,刺耳的金铁之声犹如漆黑的牢笼般将两人困锁在战台。
轰然一声,劲风猎猎作响,两人的身形皆是向后倒掠出去,然而脚掌猛地一踏,最终稳稳的停滞在战台的边缘。
萧彻的气息已是渐渐的开始紊乱,大口的喘着粗气,额上有汗珠滚滚而落。
紧接着,他收起手中玉扇,直接在战台之上盘膝坐下,手掌抬起探出,背负的洗心古琴瞬即被他置于双膝上。
铮铮——
暗含惊天杀意的琴音席卷,顿时萧彻整个人像是沐浴在圣洁的琴道意境之中,指尖疯狂移动,无尽的琴音绵绵不断的呼啸而出。
郗凡脚步跨出,手中寒光闪闪的朴刀拖在战台上,一步步朝着萧彻走去,迎面含蕴着杀意的琴音袭来,竟都是在他的面前尽数破碎。
琴音更急,琴势更猛,郗凡的脚步缓慢了下来,但依旧很沉稳的迈出,像是前方没有什么能够拦阻他的脚步。
呛的一声,朴刀凌空斩下。
恰此时分,萧彻的手霍然在琴弦之上扫过,一串串跳动的音符夹裹着冰冷的气息席卷而出,犹如一柄柄泛着寒光的刀刃,琴音似刀。
铛……郗凡凌空斩下的刀猛地一颤,刀锋划过的地方同先前已是有了不小的偏差,紧接着刀光斩下,恰好避开了萧彻。
郗凡面色阴冷,顿时冷哼一声直接朝着萧彻横斩出去,萧彻手掌拍地,单手抱着洗心古琴凌空而起,与此同时另一只手在琴弦之上嗤啦划过,数不清的琴音刀刃朝着郗凡的面门暴射过去。
嗤嗤。
郗凡双目遽然一凝,抽刀后撤。
奈何一瞬之间,萧彻手握洗心古琴一端朝前探出,突兀悬滞在郗凡的咽喉之处,而此刻郗凡手中的刀,还未抽回。
郗凡神色一滞,垂首道:“我输了。”
萧彻收回手中洗心古琴,淡淡道:“承让。”
周遭人潮无数道灼热的视线紧紧的盯着战台之上的这一幕,喉咙似是被什么东西堵塞发不出声音,整片空间都是在此刻仿佛凝滞了一瞬,死一般寂静,再然后,铺天盖地的哗然声笼罩南溪书斋。
萧彻夺圣。
众人深吸一口气,激动的难以抑制,然而齐刷刷的抱拳,洪亮的声音响彻云霄:“恭贺圣子。”
“恭贺圣子。”
在那接连不断的音潮之中,萧红和大智等人微微一笑,同样恭贺祝福着萧彻。
郗凡收起手中的朴刀,洒脱一笑,对着萧彻抱拳道:“恭贺圣子。”
但这句话的深处,却暗含着一种说不出的冷意。
说罢,他转身离开。
他并不是一个喜欢虚名的人,但那是建立在他的地位和尊严无人撼动和威胁的前提之下。
看着郗凡的背影渐渐消失在人潮尽头,萧彻忽然有些感伤,他之前对郗凡的感观不错,但事情演变到这种地步,是他没有想到的。
很久,雷鸣般的庆贺声渐渐减弱。
这时庄南天忽然站起身子,空间之中的欢呼声戛然突止,所有人的目光都是笔直的凝注庄南天。
庄南天微微一笑,清朗的声音宛若惊雷,在这片空间响彻而出:“自今日,萧彻便是南溪书斋新任圣子。”
庆贺的欢愉声再度笼罩书斋。
萧彻对着庄南天深施一礼,道:“多谢院长。”
庄南天看着他温和一笑,眼中有着赞许之色,道:“你做的很不错。”
萧彻笑道:“院长谬赞了。”
在庄南天的身旁,李方休也向着萧彻投来了满意的笑容,眼中流露着的难以掩饰的赞赏。
萧彻抱了抱拳,含笑一揖:“李师。”
李方休淡笑着轻轻点头。
……
夺圣战落幕,余波还是久久没有平息。
在这场战斗之前,恐怕有不少人都不怎么看好萧彻,但就是他,这个刚刚进入书斋仅仅一年时间的弟子,在夺圣之战中完成了如此令人骇目的显赫战绩。
经此一战,早已在神都城中名声鹊起的萧彻,如今更是成了真正的风云人物。
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大智和老黑等人依旧处于狂欢之中,如今已是书斋圣子的萧彻豪迈的包下了‘万和酒楼’,宴请诸多师兄弟。
万和酒楼。
气氛很热闹,书斋弟子汇聚,喧闹声绵绵不绝。
酒楼中央的大桌上,萧彻无疑是获得最多目光的人,在他身旁,萧红洒脱的饮着酒,英气十足,再加上那绝美的脸颊,同样引来诸多目光。
萧彻另一旁,大智紧紧的抱着大怪,额头上迸出豆大的汗珠,看上去很吃力的样子。
他怀中的大怪正探着脑袋席卷桌上的美食,狼吞虎咽的样子让人看了都不由的心脏一颤,若不是大智紧紧的抱着它,只怕它此刻都跳上桌子开始‘风卷残云’了。
作为这场宴席的主人,萧彻自然忙得不可开交,他站起身来,穿梭在席位之间,接受众人的敬酒,而且来者不拒。
萧红默默的饮着酒,樱唇浅闭,嘴角还挂着好看的笑意,皙白的俏脸渐渐的泛起淡淡的绯红,看上去优雅动人。
酒过三巡之后,萧彻终是回到了席位处。
沐婉儿对着萧彻举杯,美目凝注萧彻,有些微醺的道:“萧彻,恭贺你成为圣子。”
她说完便将杯盏中的酒一饮而尽,嘴角有残酒溅出,打湿了衣衫。
周遭众人纷纷叫好,记忆中圣女沐婉儿在他们的眼中永远都是那么的高高在上,但她此刻的豪迈让人觉得她和常人一样有血有肉,有情有义。
萧彻见状,将身旁的一碗酒端起来,笑着示意一下然后喝尽,接着倒了倒酒碗,笑道:“多谢。”
沐婉儿将自己的杯盏又倒满了酒,对着萧彻举杯,神色肃然,道:“还有一件事我想对你说,虽然可能有些不太应景,但我怕以后我会没有勇气说出口。”
萧彻也认真起来,清亮的眼神凝注沐婉儿,笑道:“你说。”
……
第六十一章 北苍
……
沐婉儿咽了咽干涸的喉咙,道:“你还记得当初你在玄圣山山脚处采药时被我撞见的事吗?”
她一开口萧彻便知道了她所指何事,点头道:“记得,当时我在找血山参,刚巧走到了你所居住地方的附近。”
沐婉儿道:“那个时候你问我是否有血山参。”
萧彻道:“是,但当时你说没有。”
沐婉儿微微垂首,面色涨红,像是个犯错的小孩子,道:“其实在我住处便有,我只是赌气没有拿给你而已,最后……”
她语声微顿,目光忽然转向大智,道:“最后还害得你失了半身血液。”
大智愕然:“我?”
他想要解释,奈何沐婉儿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无间隙的道:“这一切因我而起,总之,实在抱歉。”
话音落下,沐婉儿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大智终于插上话了,手拍额头,道:“搞错了吧,失了半身血液的人是我家少爷。”
沐婉儿吃惊的望向萧彻,颤声道:“是…是你?可当初在音律山你对我说是大智。”
萧彻苦笑着摇摇头,道:“在玄圣山采药之前我们曾有些误会,而且采药时我还夺了你的剑,那时你对我有些怨气是正常的,所以不怪你,总之事情都过去了,再提的话倒是显得生分了。”
说完,他同样饮尽一碗酒。
沐婉儿微微一笑。
老黑虽然脑子有些笨,但萧彻和沐婉儿的话他却听得很清楚,很明白,自然也就知道了当初为何救了沈正之后萧彻会那么虚弱,原来是他用了自己半身血液为沈正熬药。
老黑冲着萧彻举杯,笑着扬了扬头。
萧彻也笑着举杯,两人隔空对饮。
沐婉儿忽然笑道:“萧彻,你知道北苍之镜吗?”
萧彻苦笑的摇摇头道:“我只知道北苍之境是为南溪书斋圣物。”
沐婉儿道:“北苍之镜中极适修行,不仅气息精纯,而且可见过去未来,从某一方面而言,北苍镜就好像是一位预言者。”
萧彻怔了怔神,骇然道:“可见过去未来?”
沐婉儿点头。
萧彻目中焕发出炽热的光,又慌忙问道:“没有记忆的过去,可以看到吗?”
他所想要看到的,是他的爹娘。
沐婉儿略一思索,点头道:“可以看到,但也不一定能够看到。”
萧彻没有追问下去,因为沐婉儿这句话他已是清楚的理解到了其中深意,没有记忆的过去可以看到,但究竟是否能真的看到,那或许全凭北苍之境是否觉得他适合不适合看到。
萧彻凝注沐婉儿,道:“那你可知如何能进入北苍之境吗?”
沐婉儿笑了笑,道:“你现在就能进去啊。”
萧彻微一怔神,惊声道:“真的?”
沐婉儿道:“书斋的每个圣子都有一次进入北苍之镜的机会。”
她强调道:“只有一次机会。”
萧彻问道:“你进去过吗?”
沐婉儿点头:“嗯。”
萧彻又问道:“那我什么时候可以申请进入北苍之镜?”
沐婉儿道:“随时,但进入之前你最好将自身状态调整好。”
萧彻点头道:“知道了。”
听着两人的对话,一旁默默饮酒的萧红也是好奇的投来了目光,虽然没有开口说话,但那双如星辰般的美目却是满含希冀,似是对过去未来的事情很在乎。
大智面色凝重,耳语似的低声道:“少爷,这回你就有机会知晓你的身世了。”
萧彻微微一笑,虽然表面看似平静,心中却仿佛是掀起了汹涌的万丈波涛。
……
这时突听楼外有一道冷笑声响起:“呵呵,真是好运呢,我代万和酒楼恭贺书斋新圣子,愿圣子早日坠下圣席。”
众人闻言皆是面色突变,登时怒意喷薄:“谁?”
轰——
话音刚落,浑厚无比的气息威压席卷而出。
众人面色僵硬,想要站起的身子被生生的压回了席位之间。
这时,楼外有声音传来:“诸位还是好好用饭吧。”
说罢,有沉闷的脚步声响起,一群人自酒楼之外缓步走来,为首之人,赫然便是万和酒庄庄主,禹仇。在他身后,还有着酒庄的长者和统兵的都统,皆是目光不悦的扫视着萧彻等人。
萧彻眉头轻皱,慢条斯理的饮下一口清酒,淡淡道:“禹庄主这是要搅了我萧彻的局吗?”
他目光一闪,冷冷的盯着禹仇,接着道:“万和酒楼的生意,难道是这么做的吗?”
禹仇的唇角忽然掀起了一抹讥诮的弧度,笑道:“我只是恰好来酒楼视察一下而已,无意打搅圣子宴席,怎么?圣子包了我这万和酒楼,难道我连进都不能进了?如果真是这样,那价钱或许会不一样。”
在他身后,有万和酒庄的人哄笑出声。
众人面色不悦的盯着禹仇等人,但在禹仇的威势之下,谁也不敢多说什么,毕竟禹仇是跨入知圣境强者。
气氛变得很微妙,原本的热闹沸腾渐渐冷却。
萧彻长身而起,眼底泛起冷意,淡淡道:“禹庄主,看来前几日的遭遇并没有让你怎么长记性啊。”
禹仇面色难看,怒喝道:“萧彻,你不要忘了,这里是万和酒楼,不是南溪书斋,你以为现在还有人护得了你?”
萧彻目光一闪,淡笑道:“难道你还敢杀我不成吗?”
禹仇面笼寒霜,喝道:“你这算是以书斋之势压我吗?”
萧彻笑道:“你当然可以这么理解。”
禹仇冰冷的目光自周遭众人的面庞上扫过,然后盯着萧彻,紧咬牙关威胁道:“萧彻,你要知道不仅仅书斋有规矩,我万和酒楼同样有规矩,既然……”
萧彻笑出了声,没有听他继续说下去,截口道:“你的规矩在书斋面前就是个屁。”
禹仇遽然色变,刚欲发作时,萧彻大声喝止道:“禹仇,我知道你想要杀我,或许先前是为了霍无命,但现在已经逐渐演变成了你自己的意志,你要杀我当然可以,我萧彻此刻就站在这,你来杀我啊。”
说着,萧彻缓缓的摊开手掌,掌心向上,对着禹仇挑衅的扬了扬眉毛。
禹仇一时间哑口无言,如今萧彻已是书斋圣子,他不敢杀。
禹仇圆睁的怒眸紧紧盯着萧彻,讽刺道:“以书斋之势,你也好意思?要知道,书斋不可能护着你一辈子。”
说罢,禹仇转身离开。
萧彻凝望着他的背影,清澈的眸子微微一眯,眼底深处杀意涌动。
而就在此刻,突听一道如惊雷般浑厚的声音传出:“呵呵,禹庄主倒是够威风。”
万和酒楼中无数道目光突然间聚集起来,投向酒楼之外的一道修长的黑衫身影。
只一眼萧彻便认出了他,仇南之。
但其他人认识仇南之的并不多,毕竟平日里仇南之行事低调而且故作平凡。
禹仇的脚步骤然一顿,眼神不悦的盯着对方,目中似是有着愤怒的火焰在升腾燃烧着。
禹仇冷冷道:“阁下何人?”
仇南之缓缓移步,走入万和酒楼,眼神不善的盯着禹仇,冷冷道:“无名之辈而已。”
禹仇神色更冷。
仇南之随意的挽了挽衣袖,淡淡道:“近来有些手痒,要不禹庄主陪我走两招?”
禹仇冷声道:“阁下认真的?”
仇南之点点头:“当然。”
禹仇又道:“禹某修为虽然算不上高深,但阁下的修为如何还是一眼便可洞察的出来的。”
仇南之道:“然后呢?”
禹仇冷笑道:“实在…不怎么样。”
咚……仇南之没有废话,脚掌猛地一跺,身形朝前奔掠而出,呛的一声长刀自袖袍下霍然出鞘,掀动出凌厉无比的刀光。
……
第六十二章 复仇
……
禹仇冷声喝道:“放肆!”
话声中,他已是奔突而出,如铁的五指呈现出鹰爪之状,以肉手直撄仇南之刀锋。
仇南之神色不变,手中长刀仍旧是不紧不慢的落下。
一瞬之后,两人身形交错而过。
而正是这一瞬,禹仇的脸色戛然突变,因为他看到了仇南之握刀的手指指节处有枚指环。
禹仇心头一凛,右相的人?
禹仇冷冷的盯着仇南之,道:“你究竟是谁?”
仇南之淡淡道:“你看到的是什么就是什么。”
他说着再度抽刀掠出,霍霍刀光直逼禹仇。
下一刻,禹仇的身影几乎是同时间暴射而出。
仇南之脚掌猛地一踏,身形顿时腾空而起,手中长刀嗤嗤一声撕裂空间,含蕴着令人骇目的磅礴刀意,犹如龙影般狠狠甩向禹仇。
禹仇单手朝前猛地探出,掌心蕴蓄着的浩瀚气息将那刀锋抵御,如游鱼般圆滑无比,而另一只手紧攥成拳,朝着仇南之的面门轰杀过去。
嗤嗤……
拳芒划破空间。
然而下一瞬,他的拳头却是在仇南之的面门前半寸出戛然突止。
禹仇的神情变得复杂,眼底满是犹豫,他紧咬着牙,鲜血从牙根流出,在嘴里化作难言的苦涩,一种几乎让他崩溃的愤怒感自心底无穷尽的攀爬上来,他想要发泄却根本没有勇气下手。
众人面色微变,禹仇为何停手?
仇南之处于半空的身形陡然旋转,持刀的手再度挥出,凌空三曲,直逼禹仇。
嘭嘭嘭……
就在禹仇犹豫的这短短几息时间,仇南之已是闪电般的接连斩出数十刀,每一刀都是直指禹仇要害,令在场的众人无不为禹仇捏把汗。
禹仇虽极尽力量躲闪,但就在他犹豫之间依旧有着两三刀落在他的身上,身躯猛地一颤,脚步连连后退。
仇南之低喝一声,有气息洪流开始自周身一点点的蔓延出来,像是一缕缕朦胧的光线似的缠绕在他的周身。
禹仇铁青着脸不知该说些什么。
仇南之跨出一步,冷冷道:“怎么不还手?”
禹仇还是无言,在他身旁,有长者不解的问道:“此人为何会有右相指环?”
在他身旁的都统怀疑道:“右相指环何其珍贵,此人莫不是冒充的?”
仇南之冷笑着看向说话的几人,道:“说完了吗?”
众人无言。
他继而随意的摆了摆手,冷冷道:“说完了便滚吧,否则我必杀之。”
禹仇面色阴沉如水,刚想说什么,却突听仇南之截口道:“你们应该了解,我敢杀你们,但你们,却是不敢动我一根头发的。”
禹仇的确不敢,纵然不清楚仇南之的右相指环究竟真伪如何,他也不敢冒险,一个不慎若是招惹到右相,那么他万和酒庄也就没有存在于神都城的必要了。
咔嚓……禹仇双掌骤然握拳,泛白的手掌几乎变得透明,指节都是发出啪啪的响声,没想到他堂堂万和酒庄的庄主,竟然会被接二连三的凌辱,这如何让他受得了?
嗤嗤——
禹仇还未反应过来,仇南之的长刀已是凌空三折斩出,突兀的刀光直接降临在他的身上,刺啦一声,血流如注,刀伤几乎深及白骨。
禹仇直接倒了下去,口中发出极为凄惨的哀嚎声。
他很恨。
但却无可奈何。
仇南之收起手中长刀,淡淡道:“禹庄主不是最喜欢仗势欺人的吗?被还回去的感觉如何?
我敢杀你,但你却不敢动我一根头发。
禹仇喉咙间发出格格的响声,似是愤怒的说不出话来,在他身后万和酒庄的人拱手道:“今日之事是我们唐突了,告辞。”
随后便携扶着禹仇离开了酒楼。
强势而来,但最终却是狼狈奔走,禹仇何必如此?仇南之在心中暗笑道。
很快,万和酒楼中再度恢复了先前的气氛。
众人的视线无不落在仇南之的身上,虽然很多人都不认识他,但同样投去了敬仰的目光。
仇南之唇角露出笑意,凝注萧彻道:“圣子宴席,不知可否讨几杯酒吃?”
萧彻笑道:“当然。”
大智自桌下抽出一个凳子,道:“请。”
仇南之笑道:“多谢。”
他说着在席位上坐下,举起杯盏对着萧彻示意一下,笑道:“恭贺圣子。”
萧彻陪他饮酒。
过了不久,仇南之忽然开口道:“你怀疑过我吗?”
旁人不认得仇南之,但至少沐婉儿是认识的,也深知此言何意,他是在问是否萧彻怀疑他便是向禹仇告密之人。
萧彻笑了笑,断然道:“从没有。”
仇南之笑着点点头,道:“告密的人是岐王心腹,虽然我还没有查出那人究竟是谁,但至少这一点,我能保证。”
萧彻略一思索,点点头道:“跟我预想的差不多,岐王如此行事,多半是为了将万和酒庄收归己用,即便最终此事未成,至少万和酒庄不会和书斋站在一起。”
岐王究竟是个怎样的人?萧彻心想。
……
对于他们之间的谈话,席位上的老黑并没有怎么听进去,他默默的喝着酒,目光时不时的望向酒楼之外——禹仇的背影就消失在那里。
除了将自己的心事告诉萧彻之外,他从未说过关乎禹仇的一句话,甚至没有正眼看过禹仇一眼,因为他希望他开口提及禹仇的时候,就是他死的时候。
他已是准备动手了。
因为禹仇的缘故,萧彻很注意老黑的举措,宴席上,他发现了老黑的反常。
……
宴席散场后老黑随便找了个理由离开了,孑然一人走在深巷中,他每走出的一步,周身杀意就好像更浓一分。
或许老天都在帮他,今天是个没有月色的夜晚。
漆黑的夜,杀人的心。
因为心中复仇的念头,所以对于万和酒庄的构造,老黑很是熟悉,是以很快他便悄无声息的躲过了侍卫的巡逻,潜入了万和酒庄。
然后径直走向禹仇的居所。
老黑潜伏在黑暗之中,远远便是听到有着咒骂声自那方雅阁中传出,话声愤怒,词藻难听。
禹仇狠狠道:“滚,这样的货色也敢带过来?去给老子找个干净点的!”
说罢,禹仇褪尽衣衫,跳入水温合适的木桶中洗去浑身汗液,他紧紧咬着牙齿,狠狠的搓着自己的身体,似是想要将满身的耻辱尽数的洗刷干净。
奈何心上的耻辱却是无论如何也清洗不掉的,想到此处,禹仇顿时血脉偾张,越发觉得自己身上有一股莫名其妙的热潮在疯狂的攒动着,甚至只往裤裆中央那地方奔突。
他忽而望着房间一处的云衾锦榻,脑海中浮现出了香艳的画面,顿时觉得喉咙发干似的堵塞,狠狠咽下一口唾沫。
此刻奴仆还未带女人过来,禹仇胸腔中的怒火燃烧的更剧烈了,怒骂道:“人呢?死了吗?”
就在这时,门吱呀一声的被人推开。
禹仇骂声又起:“混账婊子,难道不知道进门前要敲门吗?老子待会就要教你如何做人。”
骂声中,禹仇转头望向门扉处。
然而就在这一瞬,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已是到了他的咽喉处。
禹仇拼命的挣扎起来,刚想喝出声来,却突听老黑冷冷的截口道:“别出声,否则后果你知道会怎样。”
威胁的语声中,老黑手中的匕首已是刺入禹仇的皮肤,以此来证明他话语的断然和果决。
禹仇满头冷汗涔涔而落,眼睛瞪着如两颗铜铃,喉咙间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裤裆中央的方刚血气骤然间消匿无影。
……
第六十三章 醉酒
……
老黑抓起禹仇褪下的衣衫,随意的揉成团,塞在他的嘴里,然后将他浑身上下用绳索打成死结。
老黑曾经以打猎为生,自然清楚打哪种结最坚实,任由禹仇挣扎至浑身气力消失也无法脱身。
老黑盯着像是蠕虫般的禹仇,扬了扬手中的匕首,淡淡道:“我现在给你说话的机会,但你若是叫人的话……”
说着,老黑吹了下寒光闪闪的匕首,有着轻微的啸音传出。
禹仇登时连连摇头。
老黑将他嘴里堵塞的东西取出。
禹仇面色阴沉如水,压着嗓子道:“你是谁?我们似乎并没有什么恩怨吧?”
老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因为他不想禹仇临死前还联想到当初他所犯下的罪孽,因为那会侮辱到天堂的瑾然。
老黑问道:“我问你,你是否和岐王有所勾结?霍无命在万和酒庄所密谋的事情,你知晓吗?”
禹仇怔了怔神,摇头道:“我没有和岐王勾结,也不知道霍无命密谋什么。”
他回答的很直接,很干脆。
然后他又小心翼翼的添上了一句:“我们有仇吗?”
这一点,他很想知道。
老黑冷冷的扫了他一眼,道:“我问,你答。”
禹仇点头:“好。”
这时门外有人声传来:“庄主,女人给你带来了。”
禹仇圆睁双目瞪着门扉处,怒喝着回应道:“滚!别来烦老子!”
他转过目光笑吟吟的看着老黑,像个期待受表扬的孩子。
谁知老黑竟是皱了皱眉,青铜般的五指探出,将禹仇的咽喉抓在手中,锋利的指甲深深的嵌入他的皮肤中,神色冰冷的道:“我刚才让你说话了吗?”
禹仇痛苦的翻着白眼,喉咙间发出格格的声音,再不敢说一句话。
老黑松开了手,冷冷道:“想活命吗?”
禹仇喉咙间似是有着鲜血淌出,格格的道:“想…想。”
老黑又问道:“有多想。”
禹仇涕泗横流,混杂着鲜红的血液,整个人像是条死狗,艰难的道:“很想很想。”
老黑手中的匕首突兀之间横插入禹仇的手臂中,冷冷道:“态度诚恳一点。”
禹仇整个人激灵灵颤抖起来,双目瞪大,颤声道:“我…我真的想要活下去,无论你怎样都可以,求…求你了。”
为了强忍着不发出任何痛苦的声音,他甚至将自己的牙都快咬碎了,嘴里的苦涩深深的烙印在他的脑海中。
老黑站起身来,围着禹仇看了一圈,手忽然自怀中摸出了另一把匕首,直接对准禹仇的咽喉处,狠狠的扎下去。
嗤的一声闷响,血珠飞溅。
禹仇的身子瘫软的倒下去,眼珠子不停的向上翻着,露出大部分的眼白,极为恐怖,然后再也说不出任何话了。
老黑抽出匕首在他的身上一通乱扎,整个人似是陷入了癫狂,口中不停的喃喃低语:“你该死,瑾然不该死;你该死,瑾然不该死;你该死……”
……
万和酒庄之外的街巷,萧彻潜藏在黑暗之中。
老黑悄无声息的自酒庄翻出,神色凝重的奔掠着,突听前方的黑暗中有人低声道:“老黑。”
老黑怔了怔神,恍惚一瞬之后忽然展眉一笑:“萧彻?”
萧彻自黑暗中走出,抓住老黑的手腕飞身出去:“先走,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
耕心草堂。
终于到了安全的地方,坐在浅阶曲廊上,老黑凝重的神色忽然间松弛了下来,变得极其疲惫,那双明亮的双目也是空洞无比,整个人看上去让人不由的感到心酸。
萧彻问道:“你杀了禹仇?”
老黑疲惫的点点头:“是,他重伤未愈又添新伤,今日是杀他的最好时机。”
他凝注萧彻的目光,接着道:“我帮你问了,岐王之事,他一概不知,想来万和酒庄只有霍无命参与了与岐王的谋划中。”
萧彻笑着捶了下他的胸膛,笑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聪明起来了?”
老黑摸了摸鼻子,问道:“对了,你怎么知道我去了万和酒庄。”
萧彻道:“宴席之上我便注意你有些反常,所以根本不难猜到你会在今晚为瑾然复仇。”
一听“瑾然”二字,老黑的目光顿时黯淡了下来,他遥望着无月的漆黑的天空,在那里,仿佛出现了一道素朴的倩影。
瑾然。
萧彻捅了捅老黑的肩膀,打趣道:“你能不这么伤感吗?既然大仇得报,我们今夜便陪着瑾然大醉一场。”
说着,他已是扔出了十多壶酒。
老黑笑了笑,爽朗道:“好,大醉一场。”
酒壶相碰,清酒溅出。
在这个无月无星的黑夜,两个酒鬼借着酒意摆出傻逼的造型,笨拙的嘴胡乱吐着吹嘘的话。
在遥远的云天,‘瑾然’笑着望着他们。
……
翌日,晨光熹微。
萧彻是被人从被窝里薅出来的。
他揉着惺忪的睡眼,嘴里发出委屈的声音:“雨柔,你这丫头怎么就不能文雅点?虽然我是你哥哥,但也不能随便掀被子啊,万一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就不好了。”
雨柔一时愣住了,她不知道自己是该装作不知道,还是该捂着脸骂他臭流氓。
但脸庞上的绯红却是不争气的浮现出来。
雨柔转移话题道:“大哥哥,我本来昨日想同你去万和酒楼的,但娘亲和爹爹都不许,我不管,你得找时间请我吃饭。”
萧彻笑道:“好的,当然可以。”
雨柔又道:“走吧,快穿衣服,我爹爹和师公等你呢。”
萧彻双目霍然睁开,这是哪?南溪书斋?
他昨日不是在耕心草堂和老黑饮酒的吗?
难道喝着喝着就回了书斋?
走出房门,萧红刚巧迎面走来,萧彻问道:“萧红,我昨夜什么时候回来的?”
萧红霍然转身,清眸不敢直视萧彻的眼睛,她在院落中坐下,玉手环抱双膝,将绝美的脸颊埋在膝间,整个人微微打着颤,嘴里时不时还发出轻微的啜泣声。
萧彻神色一怔,忙快步走到她的身前,关切问道:“你怎么了?”
萧红没有理会他,埋头啜泣,像是受到了极大的侮辱。
雨柔从后面轻轻的抱住萧红,劝慰道:“姐姐,谁欺负你了?”
萧红不说话,轻微的啜泣渐渐转化为撕心裂肺的苦号。
萧彻拍了拍疼痛的脑袋,手掌放在额头上,小心翼翼的询问道:“难不成我昨天对你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萧红哭的更凶了,抬头狠狠瞪了一眼萧彻,然后又垂首埋在膝间。
雨柔似是听明白了,美目恶狠狠的瞪着萧彻,贝齿紧咬,一字字缓缓道:“臭流氓。”
萧红也附和着骂了一句:“臭流氓。”
萧彻尴尬的连连摆手,解释道:“不会吧,我怎么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看到萧彻还在辩解,雨柔攥起粉拳朝着萧彻打去,每一拳都是实实在在的落在他的身上,萧彻笔直站着不敢反抗。
萧红忽然开口道:“雨柔别打了,他死了,谁做孩子的爸爸?”
雨柔的神情僵住了。
萧彻的脸色也更难看了,用力捶着自己的脑袋,痛苦的道:“你们不是在玩我吧?这真的假的?”
萧红抬起含泪的美目瞪着他,贝齿咬着嘴唇,带着微颤的话音不悦的道:“真的假的以后你就知道了。”
萧彻走上前去,想要抱住她,却被她狠狠的甩开。
他忽然笑着问道:“如果是真的,那你为什么当时不反抗?”
萧红瞬间涨红了脸,声音细若蚊蝇:“我…我打不过你。”
萧彻怀疑的问道:“真的?”
萧红没再说话,默默的擦干了眼泪。
……
第六十四章 惊雷
……
玄圣山。
隐秘山谷。
走在林海间,萧彻忍不住回想着萧红的话,不知真假。
雨柔低着头,手指绞在一起,很认真的道:“大哥哥,你可得对姐姐负责。”
萧彻怔了怔神,揉了揉雨柔的脑袋,展眉笑道:“你放心,我会的,一定负责到底。”
雨柔脸上的表情豁然开朗,笑道:“那就好。”
……
时值初春,虽然有些残雪还未彻底消融,但已是有茵茵绿草探出了头,眼前青木萧萧,耳边鸟鸣啁啾。
谷中的风物更是宜人。
简洁明快的莺莺小院中,鸟语花香,微风清爽舒适,一道身着素洁白衣的倩影在花丛间忙碌着,看上去很素朴很平凡。
雨柔蹑手蹑脚的慢慢靠近,想要吓她一跳。
奈何还未走近,清越的声音自女子的口中传出:“别闹。”
雨柔委屈的噘嘴道:“娘。”
木青幽若缓缓的站起身来,在她一袭素洁的白衣上,星星点点的粘着灰黑色泥土,皙白无瑕的俏脸上也有着几道泥痕,然而她却是全然不在意,用干净的白袖随意拭去。
她的目光忽而落在萧彻的身上,笑道:“你们院长待会就回来,等他一会儿吧。”
萧彻走上前来,含笑一揖:“好。”
木青幽若看了一眼身旁的雨柔,又看向萧彻,笑道:“这丫头平日里被我骄纵惯了,有时行事也的确有些任性,没有给你添麻烦吧?”
萧彻笑着摇头:“没有。”
雨柔嘟着嘴道:“娘,你说什么呢。”
说着,她拉起娘亲的手置于自己身前摇晃着,像极了小孩子模样。
远处有人声传来:“幽若,雨柔。”
紧接着一道黑衫影子向着这边疾驰而来,转瞬间出现在了院落中,赫然正是书斋院长,庄南天。
雨柔笑道:“爹爹回来了。”
庄南天进入了院子,将手中的一头九玄鹿直接扔到空地上,轻轻拍了拍手,然后走到水源处洗手。
庄南天看了一眼萧彻,道:“来了?”
萧彻长身一揖:“院长。”
木青幽若笑道:“你们聊,我去做饭。”
她说着走向阁楼中,身旁的雨柔也是跟随着进入了阁楼。
庄南天问道:“知道北苍之镜吗?”
萧彻略略点头,道:“听沐婉儿说起过。”
庄南天道:“好,既然她同你说过了,也免得我再费一番口舌。”
他接着道:“那么你想什么时候进入北苍之镜?”
萧彻迫不及待的道:“现在可以吗?”
他很想知道自己的身世,很想很想。
庄南天略一思忖,点点头道:“好吧,那就现在。”
他说着准备迈步前往。
萧彻犹豫了一下,面露难色,尬笑道:“院长,能否同您商量一件事?”
庄南天双目微凝,怀疑的道:“你不会是想要再带一个人进去吧?”
萧彻先是一愣,点头苦笑道:“是。”
庄南天问道:“谁?”
萧彻道:“萧红。”
庄南天点头:“可以。”
萧彻:“……”
这么爽快?萧彻心想。
他小心翼翼的问道:“院长这么容易便答应了?”
庄南天道:“我知道你说的那个人,虽然不曾亲眼目睹她实力如何,但想来应该也不差。”
他神色忽然紧绷,语气变得不悦:“再说了,你那么滑头,若是我不允许的话,难道你还不会假装在夺圣之战上输给萧红?”
萧彻笑着辩解道:“我真没这么想。”
庄南天白了他一眼,这话谁信?
……
隐秘之地。
庄南天道:“跟紧我。”
说着,他一脚跨入那诡秘的黑暗之中。
萧彻点点头,立即跟上,在他身后,萧红也紧紧跟随。
踏入这诡秘的黑暗中,眼前仿佛突兀间生出了某种奇特的变化,似是有着迷蒙的雾气将他们所笼罩。
走了很久眼前才豁然开朗:这里是一方小神阁,空间虽然不大,但里面所盛放的东西却更为单调,是以让人生出一种宽敞的感觉。不远处是一汪清泉,泉水清冽,清泉上一面极为古朴的银镜悬滞半空,同时有着一股无法言语的气息荡漾开来,清冽的水面泛着涟涟波纹。
这便是…北苍之镜。
此刻北苍镜前有一道略微有些伛偻的身影,远远看上去竟好似自亘古以来所守护这北苍镜的守护者似的。
萧彻走近一看才发现原来这伛偻的身影是于老,欠身道:“于老。”
于老略略点头,将两枚翠玉分别置于萧红和萧彻的手中,沉声道:“北苍镜内凶险万分,初入时很可能会遭天劫雷,催动此物可保你平安。”
萧彻和萧红接过翠玉,认真的点点头。
于老问道:“现在…准备好了吗?”
两人点头:“准备好了。”
紧接着,一道璀璨的光芒自于老的手中绽放开来,他浑浊的眸子凝望北苍之镜,然后将掌间蕴蓄的气息尽数吐入银镜中。
又是一道光辉闪过,将萧彻和萧红两人完全笼罩。
然后两人的身形渐渐消失。
嗡嗡——
淡淡的涟漪在镜面上漾着,古朴之气显露无疑。
看到这一幕,于老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周身气息归于平静,浑浊的眸子凝注北苍镜,道:“记得平安回来。”
……
北苍镜内。
眼前一片漆黑,睁眼如闭眼。
正是这种漆黑充斥着萧彻他们的眼球,脑海似是也因为对于这种漆黑的恐惧而产生了眩晕之感,不过好在是这种恼人的黑暗并没有持续的太久。
很快他们便感觉到眼前有着人世间的光亮在渐渐浓郁。
黑暗彻底散去。
然后,一个陌生而崭新的天地呈现在了萧彻的面前:有蓝天白云,红花绿草,清泉高山,密林幽谷,还有飞鸟休憩,虫儿鸣唱……
一派欣欣繁荣的景象。
萧彻并未过多的在乎眼前之景,清澈的双目四下环顾,喊道:“萧红。”
然而却不见萧红踪影,萧彻暗道:“应该是被北苍镜分开了吧。”
关乎这一点,他心中早已做好了准备。
轰隆隆——
突然在澄澈的蓝天深处,有惊雷闪现。
眼前这繁荣之景瞬即像是一幅熊熊燃烧的画卷一般濒临破碎,最终化作无数微小的黑蝴蝶悄然弥散。
轰——
天空遽然之间变得阴沉无比,漆黑的雷云发出阵阵咆哮,随着时间的推移,惊雷声越发剧烈,响彻不断。
雷云翻滚时突然猛地一抽,旋即一道骇目的惊雷顿时犹如夭矫游龙般暴掠而下,然后撕裂空间,掀动可怕的嗤啦之声,对着萧彻狠狠的劈砍过去。
萧彻笑了笑,眼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虽然他有于老给予的翠玉,但却显然没有要使用的意思,他想凭借自己的力量接住这盖世惊雷。
周身战意瞬即爆发,萧彻整个人的气息在一瞬间攀升到了极致,玉扇翻飞,琴音弥漫,他的底牌在这一瞬间显露无余。
嘭嘭嘭——
可怕的惊雷同萧彻的攻势碰撞在一起,然而却在一瞬间化作乌有,惊雷穿透玉扇和琴音降临在萧彻的胸膛上,嗤啦一声,鲜血四溅。
胸口凹陷下去,萧彻整个人的气息顿时涣散,双目变得空洞无神。
阴沉的黑云间,惊雷仍在汇聚。
萧彻锋利的眼神死死的盯着云天,咬着牙道:“再来!”
似是察觉到了萧彻的挑衅,那黑云间的雷霆有如龙王般咆哮出声,无尽的雷云肆虐翻飞,掀动着璀璨的雷芒,然后,铺天盖地的暴掠而下。
萧彻自怀中摸出了先前于老曾交于他的护命翠玉,柔和的目光渐渐锋利,眼瞳深处也仿佛有着炽热的火焰在疯狂的燃烧着,接着他将翠玉丢下,断绝了自己的退路。
……
第六十五章 百花
……
萧彻双腿微曲,轰然一声朝着天穹奔突过去。
雷霆狠狠的落在他的身体上,刺目的银色雷浆犹如洪流般倾泻而出,旋即化作无数细小的雷蛇散落下来。
上身衣衫湮灭成尘,萧彻的身体也被雷霆轰的焦黑,细微的雷浆顺着他的浑身毛孔钻入身体,五脏六腑似是都在承受着雷霆之力。
然而雷霆之力涌入萧彻身体,竟是隐隐有着强化他周身百骸的奇效,骨骼连同血肉也同样有着意想不到的好处。
噗嗤……萧彻口中血箭飞出,然后重重的摔倒在地。
雷霆又在汇聚。
萧彻剧烈的咳嗽着,周身的痛苦让他的嘴唇都是在微微发抖着,可就是在这种时刻,他还是逼着自己笑出了声,而这种笑声也因为喉咙的颤抖变得奇怪。
“再…来!”
他的声音极为缓慢和颤抖。
麻木的双臂僵硬的弯曲着,根本使不上力气,萧彻头顶着土地,双腿弓着用力,踉踉跄跄的站起身来。
远远看去,此刻的他直面灭世雷霆,在其周身满是雷芒闪烁,那种可怕的声势,看得人不由得有些头皮发麻。
天穹之上,雷霆轰隆隆的响彻不休,那翻滚的漆黑雷云就好像是雷巢一般源源不断的喷吐出声势越来越强的雷霆,再然后,雷电劈砍而下,如同一柄开天巨斧。
萧彻悬滞半空,密密麻麻的雷浆将他整个人完全密封包裹,无休止的雷霆轰鸣而下,在这阴沉的虚空之中炸裂出惊人的光华。
短短几息的时间里,这些雷霆几乎已达上千道。
萧彻的气息将近枯竭,周身上下炭黑无比,然而在他的身上却是有着一层淡淡的雷电光膜汇聚着,似是在以一种极为骇人的速度修复着他破碎的躯体。
黑云翻滚,雷光汇聚,这片天地间所蕴蓄的雷霆之力突然之间开始暴动起来,无尽的雷威笼罩这片天地。
轰隆隆——
很快雷霆轰出,恐怖的破坏力在此刻炸裂开来。
数不清的雷霆犹如暴雨一般尽数的冲刷在萧彻的身上,那股可怕的撕裂之力像是要将他的身体给粉碎。
雷光闪烁,源源不断的雷浆顺着毛孔进入萧彻的躯体中,恐怖的雷霆之力也似是琼浆般洗刷着萧彻的五脏六腑和四肢百骸,他的肉身在此刻竟是越发强悍起来。
萧彻渐渐有了意识,原本周身剧烈的疼痛在此刻间淡了下来,他垂首望着自己的身躯,身体表面有着淡淡的雷光附着,坚实的肉身上还有着密密麻麻的雷纹闪烁着异样的光彩。
漆黑的雷云中那狂暴的雷霆之间在此刻渐渐的平息,厚重的云絮缓缓看来,终于露出了原本鲜亮澄澈的天幕。
熠熠的阳光自天穹倾洒下来,照射在萧彻炭黑的身躯上,似是女人轻柔的抚摸,这种柔软的感觉,使得他心中生出如同重生般的兴奋。
盘膝坐下,萧彻沉入玄想。
周身雷光环绕,皮肤上的雷纹也闪烁出异样的光泽,残破的躯体和受损的脏腑在此刻开始渐渐的恢复生机。
良久,伤势痊愈。
萧彻起身环顾四周,漫无目的在这方空间走着,寻找着能让自己看到过去未来的幻境。
另一方空间。
萧红显然并没有萧彻那般狼狈,她安然无恙经过天劫雷之后,同样是漫无目的走着。
……
无垠的大地上错综复杂,忽的有着狂风大作而起,阴风怒号,紧接着万丈光芒仿若凭空出现一般,乍现而出。
萧彻的目光陡然一凝,只见前方有处被白茫茫的迷雾所遮掩的山道,那山道渐渐清晰,明晃晃的光芒闪烁着,让人心中竟不由得生出希冀和崇敬。
白雾散尽。
萧彻凝视着那清晰的山道,瞳影深处在此刻变得极端的炽热起来,五指缓缓伸出,继而猛然合拢,指尖吱吱作响。
他心中了然,北苍之境中若是想要看到自己想看的,必须要经历这些。
脚步缓缓迈出,踏上这条古老的山道。
很快,修长的身影消失在了重重的迷雾之中。
嗡嗡……突然周遭的空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原本满是微尘的山道上此刻竟是有着各色各样的花开始快速绽放,土块,岩石,甚至绝壑上,只要是目光所及之处,尽是花影。
天也变了,变得漆黑而又深邃。
但眼前却是百花绽放,春光明媚,仿佛天幕与地席恰好交错了一般。
萧彻抬头耳朝前望去,远处是无法看清楚的异芒——百花折射阴暗光芒的结果,这山道被淹没在花海之中,让人眼花缭乱。
此刻的萧彻便是立于这孤零零的山脚下,显得极为渺小,像是莹莹之火撞上了皓月当空,而眼前的这一切,仿若他永远无法企及的高度。
望着眼前的这片花海,萧彻喃喃低语:“需要经过考验是吗?”
没有再多言,直接朝前迈步。
一步跨出,萧彻周身气息瞬间攀升上来,目光警觉的朝着四周扫了扫,神色也变得明锐起来,似是担心周遭有着突如其来的变故。
然而却并未有什么发现,这山道仿佛就是普普通通的山道,而脚下的这些花,也仿佛就是普普通通的花。
略一沉吟,再度迈步。
良久,整片空间依旧是平淡如初,没有任何不正常的动静。
萧彻愕然的挠了挠头,困惑道:“这山道…坏了?”
下一瞬,他的瞳孔骤然紧缩,双腿登时瘫软下来,紧接着自脚底生出的剧痛直通全身,滚滚而来的痛觉如同潮浪般要将他淹没。
嘶……萧彻长长的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双目晕眩,脑子也是茫茫然一片真空。
与此同时,在其周身所笼罩的气息开始渐渐涣散,而那涣散的速度极为骇人,转眼间萧彻的气息便是虚浮了下来。
感受着身体里的急遽变化,萧彻的心猛地颤动,面色阴沉如水的盯着脚下这些各色各样的花朵,在他眼中,这些花失却了本来鲜明的颜色,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片死灰沉沉的阴寒。
他忽然抬起头望向山道的远方,遥不可及,而这片花海正是沿着这茫茫山道蔓延过去,同样望不到尽头。
他每每迈出一步,都要踏在这些花朵上,但紧接着便是钻心的疼痛从脚下直升而起,让人不能自已。
但只能往前走,没有退路。
萧彻疼的龇牙咧嘴,脑中神经也不断的抽搐,浑身肌肉更像是身处寒风的簌簌枯叶般颤栗。
这遍地的花中似是蕴藉着某种独特的物质,通过他的双脚来激起浑身上下的痛觉神经,历久不绝。
转眼间,他的双脚已是鲜血淋漓。
萧彻内心抽紧,头上涔涔的冷汗滚滚而落,颤抖着声音喃喃低语:“这样下去,得废了。”
他忽然回首望去,只见来时他所走过的路仿佛是被鲜血浇灌过一般,让人不忍直视。
即便如此,他还是得走下去。
如果放弃,那便意味着他将什么也得不到,而他的身世之谜更是坠入五里云雾。
想到此处,萧彻那双刚才因为剧痛而逐渐黯淡的眸子瞬间充满了炽热之意,体内微弱的灵力涌现而出,灌注双脚之中,随即身形朝前狂奔而去,丝毫不再在意双脚上的伤势和周身的疼痛。
如此持续良久……
他奔突的身形渐渐因为气虚无力而缓慢下来,面庞也浮现出一丝苍白,气息几近枯竭,身体微微颤抖。
浑身疼痛感再度攀升,萧彻的脸因为痛苦而狠狠的扭曲在一起。
回望来时的路已经看不清楚了,
而面前的路,同样渺无尽头。
……
第六十六章 大雨
……
“呼。”萧彻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满头豆大的汗珠滚滚而落。
在这种极端而又诡秘的情况之下,他不仅要忍受周身这种几乎超越极限的痛苦,还要压制心中对于前路渺渺无尽头所产生的惊惶之感,若是换作心智稍微差点的人怕是直接都会昏聩在地。
他抬头扫了眼前方的山道,那边被淡淡的白雾笼罩,仿佛没有尽头的远方,任何怕是看了都得悚然心惊。
他不敢再看前方,稍有不慎只怕心底防线会彻底崩溃,从而一蹶不振,所以萧彻索性垂下头,双目笔直的盯着脚下的花一步步朝前走去,至于走到何种地方,那便全看他什么时候因为气虚而昏厥下去。
……
满是花影的山道曲折蜿蜒,如同巨龙盘踞在一起的龙身,周遭看似花团锦簇实则危机重重,一切都是笼罩在一层波诡云谲的轻纱之下。
岑寂在慢慢流淌。
整片天地安静的出奇。
仿佛这里所有的一切,哪怕只是一丝空气都在肃穆的见证着萧彻血淋淋的经历。
他缓慢的拖动着重逾千斤的双腿,脚下鲜血淋漓,满头冷汗涔涔而落,一串串的滴落在满是血迹的花朵上。
艰难的喘息声,喉间沙哑的嘶嘶声,血水吱呦的流淌声,在这片岑寂的空间之中显得尤为刺耳,混杂成一种铁石人闻之还要心碎的声音。
自他走上山道以来,已经过去了约略二十多天的时间,周身气息早已枯竭,再无半分温养双脚,只剩下浑身为数不多的肉身气力,然而他却依旧没有停下。
他渺小的身影在面对这浩瀚无尽的山道之时,就好像没有丝毫的畏惧,孤零零的影子不断的朝上迈步,攀登……
这世间哪里有什么天才,所有人的绚丽光环的背后绝对有等量的痛苦和磨难同它平衡,想要脱胎换骨,必经痛不欲生。
萧彻的脸上早已是苍白如纸,浑身血液像是被冻结了一般,甚至连手掌也都是白的透明,浑身上下没有一丝红润的血色,显然是已经到了一种极度虚弱,濒临死亡的状态。
他垂着脑袋,双目空洞,沉重的好似山岳一般的脚步依旧是慢吞吞的移动着,虽然历经半晌也没有走出几米远的距离,但他却依旧没有停下。
因为他知道,只要停下就是永远。
萧彻狠狠的咬着牙,不过很快就渐渐松开了,此刻在他的眼中除了登上山道之外没有其他任何事情,所以每一丝的气力都显得弥足珍贵。
已经走到了这种地步,他不想放弃,更不想让之前的努力都白白浪费。
他轻轻的抿了抿嘴,空洞无神的双目似是僵硬住了,连眨都懒得眨一下,慢吞吞的双腿一寸寸的拖着……
须臾,他周身气力消竭。
然后昏厥倒地。
沉重的眼皮缓缓垂落,他好想就这样睡过去。
“不行。”
萧彻的眼睛忽的变得深遽,变得很亮很亮,他不能就这么睡过去,这一睡,他所失去的就太多了。
“啪。”萧彻的全身几乎麻痹,他艰难的支起身子,然后用头对准身旁的石块撞去,随之袭来的疼痛感将自己陷入泥淖的意识狠狠的踢打起来。
他的目光变得坚定,明锐的瞳影之中有着毅然之色涌现出来,接着,他艰难的爬起身子,又朝前慢吞吞的走去。
就算是死在这山道上,他也绝不会退后半步。
充斥着花影的山道上,萧彻孤零零的身影蜗牛般缓缓移动,每每走出半寸距离,他的全身骨节都好似要裂开一般,但那双明锐的眸子,却始终泛着坚定的亮光,全然没有了半分的犹疑。
未过多久,他的身躯变得如泰山磐石般沉重。
双脚血流不止,泛白如冰。
最终,在用完了最后一丝气力之后,他还是倒了下来,沉重的眼皮紧紧阖上,鼻息沉沉。
然而此刻,在他身后那些染血的花朵上,忽然迸发出了璀璨的光芒,紧接着,那些彩光汇聚在一起,间中所附着的鲜血也融合了进去,化作一道道彩色的波纹朝着萧彻的体内灌注进去。
萧彻的身躯猛地一震,苍白的脸色在此刻渐渐变得红润起来的,然而他却并没有醒来,沉重的无梦睡意淹没着他,酣睡的如同昏死过去一样。
漫天彩光齑粉一般飞舞盘旋,尽数倾注于萧彻的体内,与此同时他全身已经枯竭的气息也是在此刻慢慢恢复,而且,重新出现的气息较之前更为强悍。
双脚上血痂凝结,以一种极为惊骇的速度恢复着,须臾,血痂脱落,双脚完好如初。
有风吹来,带来一阵彻骨的寒意。
一枚鲜艳的花瓣飘零而来,落在萧彻的脸上,鲜艳的花瓣更衬得他面颊的苍白。
“滴答。”
天穹中有一滴水垂落而下,不偏不倚正巧落在萧彻的颊畔,水滴溅开,间中隐隐有着淡蓝色的光芒涌动,好像一缕缕丝带般悄然融入了他的血肉之中。
“唔…”萧彻喉咙间发出闷声,手指微微动了动,然后酸痛的眼皮开始慢慢睁开,旋即强烈的痛感顺着四肢侵袭而来,脑袋瞬间茫然真空。
他小心翼翼的移动着身子,心念一动,感受到身体充盈的气息,忽的双目放光,嘴角微微一咧,如释重负的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略微歪头看向前方的山道,依旧绵延无尽,望不到边。
萧彻现在方才明白,这条山道本就没有尽头,它所要考验的是心性,是坚毅决然的心性。
不耗尽自己最后一丝气力,绝不停下。
萧彻咧嘴一笑,喃喃低语:“好在没有半途而废。”
他眼眸闭拢,安静调息,沉沉的鼻息渐渐的和缓,胸膛也开始有规律的起伏着,如此良久……
整个人的状态恢复如初。
霍然长身而起,萧彻抬眼朝着山道前方遥望过去,此刻前方已然是没有了花海,风声微响,飏起轻尘,看上去和普通的山道并未有什么两样。
夕阳西沉,黄昏已至。
伫立在原地思忖片刻,萧彻的嘴角浮动着笑容,眼中的犹豫也一扫而尽,他本来还在猜想着前方这片山道究竟会有什么考验,但转念一想,不管是什么考验不都得继续走吗?难道现在还能退回去?
随之便释然了。
然后迈步走出。
轰隆隆——
仅仅只是一步,骤然间天穹狂风大作,闷雷滚滚,原本笼罩着夕阳余晖的山道遽然间阴暗了下来,整片天地也是在此刻变得幽黑无比。
萧彻抬头看向天穹,滂沱大雨在此刻倾盆而下,雨势大的就好像这片天漏了一般,转眼间,白衫和黑发已经是被雨水湿透。
“又有什么鬼把戏?”萧彻自言自语的道。
他说着朝前迈步。
“这雨好像并没有什么特…”
‘殊’字还未说出口,萧彻的声音在此刻戛然突止,黑白分明的瞳孔骤然紧缩,因为他察觉到此刻浸透衣衫的雨水给他的肉身带来了剧烈的痛苦。
浑身上下被雨水打湿,先是一阵彻骨的寒气袭来,随后陡然间灼热之感油然而生,似是落入了冰火两重天。
萧彻目光闪动,如铁的五指紧攥成拳,上身衣衫瞬间撕裂开来,粉碎成雪白的蝴蝶袅娜四散,同时,一股浩瀚而又璀璨的蓝光自其胸膛之上暴射而出,雷纹闪烁,磅礴的蓝光在其周身形成一层光罩。
“咻。”
萧彻不敢浪费时间,脚掌猛地一跺,修长的身躯便是在此刻朝着前方奔突过去,纵然知晓这山道或许真的没有尽头,但他也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走的更远。
不过,周身这光罩似是没有什么作用,那滂沱的雨水像是有着穿透力一般笔直的落在萧彻的身上,当雨水触及皮肤时,他身上闪耀着的蓝色雷纹似是痛苦的扭曲在一起,蓝光逐渐的黯淡下来。
萧彻的面色瞬即阴沉无比。
……
第六十七章 废身
……
萧彻忍不住低声啐道:“真是见鬼。”
脚掌突然一跺,散去周身气息,浑身笼罩的蓝光在短短的几息时间里尽数收敛。
仅仅以自己的肉身开始抵抗。
“嗯?”萧彻皱了皱眉,忽然眼中放光。
他察觉到散去周身气息后落在他身上的雨水所带来的疼痛感竟是减弱了许多。
“难道是肉身力量越弱,伤害越小?”萧彻猜测道。
滂沱大雨依旧在不断的垂落下来,而且,随着萧彻攀登山道,这雨势非但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反而越来越大,甚至脚下的山路都已经是遍地泥淖了,行走也困难了许多。
就在萧彻思忖时,一道虚无缥缈的语声自天际之中传荡而出:“此节试炼,到达尽头,方可通关。”
萧彻目光陡然一凝,失声道:“有尽头?”
说罢,萧彻便没有再犹豫,充盈的气息倾泻而出,灌注于双脚之间,身形如离弦的箭矢般朝前方暴射过去。
散去了肉身的力量,那滂沱的雨势虽然对他的肉身伤害减弱了许多,但却随着他登山依旧在不断的变得更痛。
漆黑的天穹深处,有雨水渐渐凝结,化作冰刃,然而狠狠的凌空劈下,不偏不倚正好降临在萧彻的身上。
轰隆——
萧彻坚实的后背在一瞬间变得血肉模糊,冰屑混杂着血水贴在他的后背上,既有着刺骨的寒意,又有着阵痛带来的灼烧感。
冰刃源源不断的砸下,饶是他如何躲闪,依旧是躲闪不过,少时,他的背已经是破碎淋漓,甚至隐约可见森森白骨露出。
“嘶。”
又一道冰刃砸下,痛彻心扉,疼砭血骨。
萧彻狠狠的眨着自己空洞无神的双眼,似是想要将自己昏沉的意识唤醒。
他宽阔的后背渐渐的被天穹中源源不断劈砍而下的闷雷压垮了,微微弯着腰,脚下气息涟涟而出,疯子一般朝前奔突过去。
“噗嗤。”
鲜血吐出,萧彻的面色瞬间苍白如纸,白的如同冰晶般透明。
不知不觉间,他的后背已经是血沫横飞,溃烂的不成样子,满是赤红和冰晶之色,让人看了不由得心底发寒。
萧彻疼的浑身颤抖,牙齿紧咬的嘴唇也已经是鲜血淋漓,然而他却是丝毫无所谓,因为背上的疼痛早已经将唇间的疼痛彻底掩埋住了。
如此持续良久,萧彻终于是忍不住了,他于山道之上盘膝坐下,想要催动肉身力量,紧接着周身便是有着一缕缕的蓝光显露出来,坚实的胸膛上也有着密密麻麻的雷纹闪烁出夺目的色泽。
然而就在这一瞬,萧彻的瞳孔骤然紧缩,缓缓结成印结的手势也戛然而止,因为他清楚的察觉到就在他想要催动肉身力量的时候,身上四肢百骸的痛感翻倍似的暴增,痛意犹如浪潮似的冲击着他的脑子,几欲昏聩。
“果然…肉身越弱,所承受的痛苦就越少。”
萧彻自言自语之间,目光已是望向了前方的山道,他每每望向那边的时候,内心都是不由得猛地一颤,前方笼罩的迷惘雾气像是从未消弭过一样,山路蜿蜒的如同盘龙的身躯,再加上这鬼天气,活脱就好像是无尽的天边一般。
这山道,果真有尽头吗?
萧彻不知道,因为他根本看不到。
但他知道,若是按照他现在的肉身状态和速度,几乎没有走到尽头的可能。
他在想,是否自行废掉自己的肉身力量?
犹豫之间,雨势再度攀升。
萧彻喃喃低语道:“走一步看一步。”
他不敢再浪费时间,但又不忍心真的将自己肉身力量废掉,只得硬着头皮往前走,边走边思索究竟该如何。
雷纹肉身是他在初入北苍之镜时,用自己的命同灭世惊雷搏杀出来的,那时他所遭受的此刻仍旧是历历在目,现在要让他放弃,萧彻心中实在不忍心。
咻的一声,冰刃降临,萧彻的身法速度已经是催动到了极致,但那冰刃却似是定格在了他的身上一样,根本无从躲闪,所以萧彻索性不再费力闪避,而是直接承受。
他忽然抬眼扫了一眼天穹,阴风怒号,黑云滚滚。
雷霆闪烁,昏暗的天地因此为之一闪,周遭空间明亮了一瞬后随即再度陷入泼墨般的漆黑。
在那滚滚的雷云之间,隐隐有着一道更为寒冷锋利的冰刃在汇聚着。
萧彻再度陷入了纠结和犹豫中。
若是不废掉肉身力量,那么他几乎没有走到尽头的可能,话说回来,若是他走到尽头,那么他所失去的,便会再度拿回来。
但若是拿不回来呢?
萧彻牙齿紧咬,齿间有着鲜血流淌而出,他咽了咽喉咙,任由嘴中的苦涩渐渐的化开。
他忽然低喝一声,顿时浑身上下有着无尽的璀璨蓝光暴射而出,胸腔之内似是有着灼热的火焰燃烧,将皮肤上密密麻麻的雷纹尽数焚毁,黯淡的蓝光似是负伤的野兽般发出阵阵凄凉的哀嚎。
萧彻双膝跪地,手掌死命的抓着泥土,疼的撕心裂肺。
在雷纹肉身完全剥离之前,他的心远比肉身所遭遇的疼痛更甚,但眼下,他真的没有办法了。
此刻,滂沱的雨水落在他的身上就像是没有丝毫感触似的,在他身上所笼罩的璀璨蓝光渐渐消竭,变得清淡,很快,尽数失却。
嗡嗡——
看着周遭如齑粉般袅娜四散的蓝光,萧彻的眼神顿时变得空洞黯淡,他闭上双眼,不忍心去看。
然而那淡淡的蓝光也仿佛有着灵智一般,此刻将要离开它所熟知的地方,就像是一个婴儿似的发出呜咽的啜泣声,接着,啜泣声渐渐的化作痛苦的悲啼。
萧彻没有睁眼,当耳边响起这呜咽声时,眼帘似是更加沉重了。
少时,蓝光散尽,雷纹肉身不复存在。
“噗嗤。”血箭吐出,萧彻的气息顿时萎顿了许多,面色白的如寒冰般透彻,整个人也好似瞬间苍老了几分。
此刻失去了雷纹肉身的他虽然觉得体内气息有些虚浮,但自那穹顶所凌空掠来的冰刃失去了原本对他的伤害,滂沱大雨垂落在他的身上,他忽然觉得,身上那股剧痛不仅仅消失了,反而一股炽热的奇痒在他的周身开始蔓延。
浑身上下像是沐浴在炽热的火焰中。
“咻。”
萧彻不敢有丝毫的犹豫,脚掌猛地踏出,朝着前方疯狂的奔掠出去,这山道既然有尽头,那么他便势在必行,他已经失去了雷纹肉身,那么这试炼山道,他就决不能失败。
修长的身影宛似光影般飞驰,矫若游龙,快若惊鸿。
空间都仿佛是被撕裂了一般。
“嘶。”
暴射出去的萧彻紧咬着牙,狠狠的倒吸一口凉气,周身炽热无比,又奇痒难耐,像是有着千万虫蚁疯狂噬咬一般,脑子茫茫然一片真空。
“该死,早该知道这试炼不会那么简单。”
“竟然还有后手?”
萧彻咬牙切齿,浑身上下通红无比,整个人就像是以岩浆塑成的一般,身上的衣衫都是隐隐有着焦黑之色,少时,化作无数漆黑的蝴蝶随着迎面呼啸而来的猎猎劲风飘散开来。
他的喉咙因为炽热而变得干裂,发出撕心裂肺的咆哮声,然而这咆哮声却并非是声带发出来的,倒像是喉头的空气将字音一个个挤出来的一般,沙哑凄凉。
饶是如此,他狂奔而出的速度依旧是没有弱下半分,暗自咬着牙,不到尽头,他是不会停下的。
眼睛变得赤红,散发着灼热的光亮,浑身上下无处不是像火烧一般,滂沱的大雨落在他的身上,伴随着咝咝的声响,瞬间便是化作了雪白的烟雾荡漾开来,氤氲在萧彻周身。
他的喉咙此刻因为干裂而说不出话来,狰狞扭曲的面孔疯狂的释放着他压在喉咙的怒吼,一种无可言语的疼痛感从他身上每个缝隙里喷薄出来。
这一幕,只是远远看着都让人心胆皆丧。
……
第六十八章 老妪
……
稍顷,萧彻浑身上下已是被千万虫蚁噬咬的体无完肤,他炽热的目光变得黯淡,脑袋昏沉无比,几乎已经失去了对周遭事物的判断力,唯有深切的恐惧和痛苦占据着他的全身。
他不想死,他也不能死。
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他去做,他怎么能够死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
想到此处,萧彻黯淡的双目渐渐的明亮起来。
拼尽最后一丝气力朝着前方奔突过去,就在他浑身上下被烈火吞噬的一瞬,他终于还是倒了下来。
但在他倒下的地方,依旧没有尽头的标识。
阖上眼帘前得那一瞬,萧彻身体里仅存不多的水分化作两行清泪滴落下来。
他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吗?
思潮滚滚,最终沉沉睡去。
……
就在此刻,他浑身上下所附着的烈火竟是渐渐的化作赤红色的血液,沐浴着萧彻,赤红无比的血浆自他周身每个缝隙悄然沁入。
与此同时,在萧彻的指尖下,一道醒目的白线悄然出现。
其实这山道是有尽头的,然而这尽头对于不同的人是不固定的,萧彻所到达的地方,显然便是他最终的极限。
在他昏沉睡去之时,穹顶之上那苍老沙哑的声音忽的再度传来:“试炼尽头,血浴重生。”
伴随着这道话音的落下,风止,雨停,雷藏,电隐,火息,虫消,而已落下的雨点瞬间悬滞半空,像是时间静止一般,一切都定格在这微乎一瞬。
紧接着,一阵玄奥的气息飞舞盘旋而来,风声微响,悬滞空中的雨水顿时开始汇聚起来,如同一个巨大的旋涡。
而就在其缓慢旋转之时,透明的雨滴开始变得鲜红,醒目。
最终真正的化作血水。
血水汇成,沐浴着萧彻,像是灵泉一样温养着他全身的经络骨骼,他残破的身躯和震颤的脏腑开始渐渐恢复。
血气渗透入体,少时,这赤红色的血水慢慢黯淡下来。
约略过去了十多日的时间,血水的颜色完全失却,只剩下了透明的液体,不知是白血还是雨水。
又是十多日的时间过去,萧彻的指尖忽然轻微一动。
睁开沉重的眼皮,白蒙蒙的光线刺的眼睛发痛,朦胧之间他望见自己手掌下的那条醒目的白线,双目霍然焕发出光。
这是终点?
可他记得,当他倒下的时候身边分明没有这条白线才是。
然后他才知晓,真正的尽头便是你的极限。
他萧彻,真的做到了。
……
我既是完成了试炼,那么雷纹肉身是不是也回来了?萧彻心想。
心念一动,萧彻兴奋的舔了舔嘴唇,漆黑的瞳孔在此刻陡然焕发出了期待的光,双拳紧紧攥住,浑身肌肉猛地抽紧,下一瞬,感受到肉身之间所蕴藉着的充沛力量,他的眼睛中所闪烁的光更亮了几分。
真的又回来了。
不仅如此,他的肉身似是也因为血浴而强悍了不少。
萧彻伸出指尖,重新回归的雷纹化作袅袅蓝光在其指尖轻微闪烁,发出孩童般的嬉笑语声。
萧彻的唇角浮起笑容,接着压下心中的兴奋调息静坐,但心中的愉悦却仿佛抑制不住的从周身上下各处缝隙冒出。
良久。
夕阳迟暮,垂垂西坠。
微黧的暮色给盘膝而坐的萧彻蒙上了一层黄金般的色泽。
萧彻缓缓睁开眼眸,身体的气息到达了一种饱和的状态,比起先前自然是更精进了不少。
他忽然抬首望向前方的山道,在那里,还是没有尽头的样子。
有了前两次的经历,这次他没有犹豫便迈步而出。
当脚掌结结实实的落在满是尘迹的山道上时,萧彻的心不由得微微一颤,目光警惕的四下游移。
四下静默,寂寂无声。
萧彻连续朝前走了几步,依旧如此。
虽然周遭什么动静都没有,但的萧彻的心反而更是悬滞半空,浑身一丝丝的肌肉都在抽紧,血液也仿佛凝固了起来,不敢有丝毫的松懈。
嗡嗡——
刹那间,数道薄纱般的光膜凭空出现。
萧彻瞪大双眼,伸出手去触摸,他清晰的感觉到好像有一种神秘莫测的力量在窥视着自己,这种窥视,就好像将他整个人刨开一般,他身上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无所遁形。
萧彻触电般缩回手了。
就在此刻,那薄纱般的光膜兀自掠出,使得萧彻被动贯穿而过,萧彻突然觉得眼前一花,脑海中瞬即传来阵阵的晕眩之感。
在这种晕眩持续之间,周遭的一切渐渐发生着天翻地覆的变化。
清澈的水波,绚丽的莲花,迷濛的雾气……
水莲坞。
萧彻渐渐恢复了意识,手掌轻抚着身旁绽放的莲花,低语道:“这是…哪里?”
他微微垂首,双目遽然一惊,开始手刨脚蹬起来,因为脚下是深不见底的水波。
挣扎几息后萧彻才发现,原来脚下的水波竟是有着某种神秘力量的加持,使得其具有承载之力,是以他沉不下去。
萧彻沿着这片莲花坳中的一条小道朝前走去,脚下漾起涟漪,伴随着他身形的移动,周遭的莲花好似也随之流动着,那模样显然是觉得萧彻很有亲和力。
就在萧彻漫步之时,远处忽然有娇笑声传来:“看来它们很喜欢你呢。”
突如其来的声音使得萧彻微微一惊,双目霍然睁大,只见前方有着一股朦胧的雾气袭来,间中莲花凝聚,极为绚烂。
而后,一道身着白衫的苍老身影缓缓出现在了萧彻的目光之中,是位老妪。
她的脸上有很多的皱纹,这是最引人注目的,然而并没有因此而显得很苍老,反倒是有一种超越年龄的青春气息通过皱纹被强调出来。那皱纹宛若与生俱来一般,同她的脸配合的极为默契。
她笑,皱纹便是随之一笑,她愁,皱纹亦随之愁。不哭不愁的时候,那皱纹便不无玩世不恭意味的温顺着点缀着她的整个面部。
萧彻目光一闪,赶忙欠身行礼:“晚辈萧彻,见过前辈。”
说话间,老妪身后忽然有着两株诞生出灵智的莲花一闪而来,在萧彻浑身上下摸索着,似是把他当做一件很罕见的物什一般。
老妪略带不悦的轻咳一声,那两株莲花顿时悚然心惊,乖巧的侍立两旁。
老妪望着萧彻,笑道:“这是我种植的莲花,久而久之诞生灵智,莫要介意。”
萧彻摇头笑道:“没关系。”
老妪道:“我且问你,南溪书斋的院长如今是何人?”
萧彻回答道:“院长庄南天。”
老妪忽然变得很激动,又问道:“庄南天的上辈可还有人?”
萧彻皱了皱眉,略一思索后答道:“前辈说的可是于空明于老?他在十多年前就已将院长一职交托庄院长,如今仍活的好好的。”
老妪微颤着语声道:“于空明的老师,还在吗?”
萧彻眉头深锁,摇了摇头。
老妪略显浊乱的目光中闪过一抹绝望之色,思潮滚滚袭来,苍白的面色一时间变得好像透明一般。
萧彻问道:“前辈没事吧?”
老妪似是连叹气都叹不出来,喉咙间发出咯咯的声响,忽而绝望一笑,道:“罢了,反正都这么多年过去了。”
她的目光忽然落在萧彻的身上,上下审视一番,皱眉道:“你身上…似乎有着故友之物。”
嗡嗡……老妪指尖隔空一点,顿时有着一道光华自萧彻怀中飞出,落入老妪苍白瘦弱的掌中。
白玄箫。
老妪细细打量一番,问道:“这白玄箫你从何处得来?”
萧彻道:“音律山。”
老妪点点头,笑道:“如此看来,你在音道上面的天赋应该很不错。”
萧彻自谦的摇了摇头。
而后他问道:“这白玄箫曾是书圣留于音律山,难道前辈认识书圣?”
这句话似是勾起了老妪心中的往事,笑道:“我们第一次见面,就是像现在这样。”
萧彻先是一愣,后惊声道:“书圣曾是南溪书斋弟子?”
……
第六十九章 少女
……
老妪笑着摇了摇头:“并不是。”
萧彻又问道:“北苍之镜不是只有书斋圣子方才有机会进入的吗?”
老妪浊杂的眸中忽然黯淡下来,道:“这就要提到南溪书斋于空明的老师了,当初他同书圣乃是忘年之交,也正是他带着小舒来到我这北苍之镜。”
萧彻沉思着点点头。
老妪忽而自嘲一笑,道:“很久都没有这样说话了,倒是有些啰嗦了。不过我还是想要提醒你一句,既然你有机会拿到白玄箫,那便不要辱没了书圣之名。”
她说着将手中的白玄箫递还给了萧彻。
萧彻接过,沉声道:“前辈放心。”
老妪道:“好了,跟我来吧。”
说罢,她手掌一挥,身侧的虚空瞬间便是被撕裂出一道空间裂缝,然后一脚跨入。
萧彻紧紧的跟了上去。
踏入空间裂缝,眼前顿时风云变色,这里似乎是一方开辟出来的化蛹府,空间虽然不大,但却是肃穆端庄,就在眼前,一座庞大的古老银镜悬滞半空,一股无可言语的可怕波动自镜面绽放开来。
萧彻目光一滞,失声道:“这是…镜中镜?”
老妪边向前走着,边开口道:“每一个来此的人心中皆有执念,我不知道你所求为何,但你需要清楚,北苍之镜或许不会给你想要的答案。”
萧彻愕然:“为什么?”
老妪道:“因为有些东西不该你知道的,你就不能知道。”
说话间,一道淡淡的光辉从她苍白瘦弱的掌间射出,最后直接注入那古老的银镜镜面,顿时荡漾起层层涟漪。
老妪看了一眼萧彻,接着道:“进去吧。”
萧彻点点头,迈步走去。
可就在他的脚刚要触及银镜镜面之时,他霍然转身对着老妪深施一礼,道:“前辈,小子能否在进去之前问您最后一个问题?”
老妪先是一怔,然后点点头道:“问吧。”
萧彻道:“当年书圣来此是否也是为了要进入这北苍之镜一看?他所要看的,是什么?”
老妪的神色浮现出了前所未有的认真,道:“你来北苍之镜所想要看到什么,我问了吗?”
萧彻尴尬摇摇头:“没有。”
老妪道:“那书圣所想看到什么,我又岂会知道?”
萧彻深深垂首,歉然道:“是晚辈冒失了。”
说罢,他就欲转身进入银镜。
突听老妪道:“巧了…我还真知道书圣要看的是什么。”
萧彻回转目光,期待的凝注着老妪。
老妪闭上了眼睛,似乎是在竭力平复自己的心情,然后双目缓缓睁开,认真的道:“他想看到的是圣洲的长治久安,是大陆的承平之世,是芸芸众生心中的安宁。”
萧彻眼中焕发出了崇敬的光。
他没有往下继续问书圣所看到的结果,因为他心中已是有了答案。
萧彻凝注老妪,重重抱拳:“多谢前辈相告。”
说罢,他霍然转身踏入古朴的银镜中。
看着萧彻消失的背影,老妪的眼中似已有眼泪流出。
……
镜中世界。
古老而破碎的平原上此刻正是星月当空,清辉遍地。
萧彻便走在这漫无边际的平原上。
忽然间一株合围巨树出现在他的面前,树上结着许多三色的果实,明晃晃的,倒是为这月夜增添了几分色泽和神秘。
巨树下,一道姿影玲珑的倩影,身着三色衣裙,玉手握着两枚三色果实,清眸四下环顾游移,期待的神色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人一样。
萧彻远远凝注着她,心脏猛地一颤。
树下少女看到了萧彻,她嫣然莞尔一笑,仿佛就是那水中的莲花,在袅袅升起的氤氲雾气中忽然间就盛开了。
“你来了。”
她的声音很美,说着,便在这月华如水的夜色下向着萧彻缓缓走去。
莹莹的月光,映亮了她明净的眼眸。
萧彻失神的望着她绝美的脸颊,少女的脸上忽而泛起微醺的羞赧,轻声道:“你看什么呢?”
萧彻轻咳一声,回过神来,道:“没…没什么。”
他忽然问道:“你…你认识我?”
少女笑了笑,一手抱着两枚三色果实,一手伸到萧彻的面前,笑吟吟的道:“虽然你不认识我,但我认识你,你是…萧彻。”
萧彻笑着握住她温软的手,若是可以的话,他永远也不想放开。
少女娇笑着将自己的手抽出,又将一枚三色果实递到萧彻的面前,笑道:“你要吃吗?”
萧彻接过果实看了看,不由得皱眉道:“这果实为何呈现出红青紫三种颜色?”
少女没有回答他,脆生生的道:“很好吃的。”
萧彻咬了一口,边嚼边道:“对了,这是什么果子?叫什么名字?”
少女看了他一眼,道:“三色果,也叫‘萧彻’。”
萧彻脸上的神情瞬间凝固,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看着他这般可怜的模样,少女笑道:“跟你开玩笑的,你还真的当真了?”
萧彻闻言这才好受了些。
少女吃着三色果,鼓囊囊的口中发出很可爱的声音:“你来这里,是想要知道些什么?”
萧彻回应道:“我想知道我的身世。”
少女嚼着果实的嘴忽然僵硬住,她清澈的美眸凝注萧彻,眼中水汽凝聚,化作两行泪珠,忽然可怜巴巴的开口问道:“你会杀我吗?”
萧彻微怔,下意识的摇摇头:“为什么我会…?”
少女展眉一笑:“我只是随便问问的,跟我来。”
她说着便将萧彻带到了三色巨树之下。
璀璨的光芒从她的纤细的指尖射出,最后涌入了树身。
嗡嗡——
轻微的三色涟漪以巨树为中心朝着四周荡漾出去,而后,在萧彻的面前,有着一张巨大的三色图浮现而出,图上所展现的逐渐清晰起来,透露着一种莫测的神秘。
萧彻深吸一口气,双目遽然一凝,脑海中回荡着对自己身世的执念,他希望能在这面图上看到自己想要看到的一幕。
三色光笼罩而出,这面图突然开始剧烈的震颤起来,图上所展露的画面也随之陷入狂乱,隐隐有着失控的迹象,就在此刻,图中竟是有着凄厉的人声传出:“杀!杀!”
萧彻神色紧张的盯着图中画面,整个人像是沉入了那一幕中。
无名的山谷,黑沉沉的夜,茂盛的林木,孤独的小屋,像极了安详宁静的尘外仙境,忽然间在这里出现了很多把刀,很多把杀人的刀。
那一群黑袍人,同这仙境般的画面格格不入。
然后是血雨,倾盆血雨。
萧彻看不清所有人的脸,但心中却很清楚这一幕意味着什么,他撕扯着声音,痛苦的咆哮,整个人似是已经陷入一种癫狂的状态。
胖汉子肮脏的手,娘亲的哭喊,仇人的冷笑,父亲临死的不甘,一切的一切一股脑的送入萧彻的眼中,他的眼不知何时已是变得赤红,目次欲裂,线条清晰的面庞扭曲在一起,喉间发出比死还痛苦的哽咽声。
萧彻霍然起身,双手死死的钳制住身旁的少女,如负伤野兽般嘶声狂吼:“你一定知道,是谁杀了我爹娘?”
少女神色凝重的缓缓摇头,道:“我真的…不知道。”
萧彻疯子般狠狠的摇着自己的头,嘶吼道:“不…不,你刚才为什么要问我会不会杀了你?难道是你?!”
少女依旧摇着头,嘴唇似是咬的出血,道:“不是我。”
萧彻紧紧的抓着自己的头发,自言自语道:“那是谁?那是谁?”
他的眼中流下痛苦的泪。
为什么要让他知道他之所以沦为孤儿,其实是因为自己的爹娘惨遭屠杀?又为什么不愿意告诉自己谁是仇人?为什么?
那图中的画面变了。
红衣女子自树后款款走出。
……
第七十章 萧长仙
……
萧彻盯着画面中的红衣女子,眼睁睁的看着她带着自己爹娘的尸身离开。
萧彻撕扯着声音道:“她是谁?”
少女没有说话。
须臾后,她手掌一挥,画面消失。
萧彻目光呆滞的盯着面前的虚空,缓缓跪在地上,双手狠狠的攥拳,恨不得刺破手掌,豆子般的眼泪一串串滴落在泛着微青色的草原上。
“为什么不让我知道仇人是谁?”
“……”
他的声音渐渐嘶哑,最终化作低沉。
无力感笼罩全身。
少女默默陪在他身旁,道:“过去的事情你都看到了,你现在难道不想看看未来会怎样吗?”
萧彻痛苦的摇了摇头,颤声道:“不…不用了。”
少女微蹙着黛眉,道:“为什么?”
萧彻绝望的脸上露出冰冷的笑容,没有回应,良久后,他忽然长长叹出一口气,有气无力的道:“我要走了。”
说罢,他转身向着来时的方向走去。
少女忽然道:“等等。”
萧彻转身,无神的双目慵懒的望着她。
少女道:“为什么这么久你都没有问过我的名字?”
萧彻仿佛一瞬间苍老十年的脸庞强忍着挤出一抹微笑,认真的道:“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展颜一笑,也认真的回答:“我叫…萧长仙。”
萧彻道:“我叫…萧彻。”
话音刚落,他转身拖着重如山岳的脚步缓缓离开。
少女凝注着他的背影,深吸一口气,喊道:“记住你答应我的,你说你不会杀我。”
萧彻背对着她摆了摆手,道:“我记得。”
很快他的背影消失在茫茫草原上,少女回过目光,望向身旁的合围巨树,望着那满树的三色果实。
一缕淡淡的三色光芒自她身上漾出,她修长的姿影随之渐渐消弥,化作轻烟,最后凝结成一颗三色果实,挂在巨树的枝头上。
……
萧彻自空间裂缝中走出,迈过银镜,直接出现在了那方化蛹府之中,而眼前,老妪正神色凝重的望着他。
老妪道:“怎么样?”
萧彻摇了摇头,无力的对着老妪欠身道:“但还是谢过前辈了。”
老妪转身带着萧彻走出化蛹府,神色中满是柔和,小心翼翼的道:“很失望是吗?”
萧彻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自银镜镜面到化蛹府的出口方才不过几步的距离,但萧彻却仿佛用光了自己所有的力量,在走出化蛹府的那一刻,他直接瘫倒下来,空洞的眼神渐渐合拢,失去了意识。
老妪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她轻轻一挥手,数株莲花自水波下生长而出,重叠在一起形成一块宽敞的叶面,将萧彻修长的身躯承托起来,使得他睡得舒服些。
老妪的手缓缓触向他的额头,接着,瘦弱的手不由得微微一颤,她失声道:“怎么病了?”
突听一道娇声传来:“前辈,他怎么了?”
一闪之后,萧红出现在了萧彻的身旁。
老妪叹声道:“可能他所看到的一幕对他的打击太大了。”
萧红心中了然。
萧彻昏迷了约略有三日之久,这些天萧红寸步不离的照顾他,几乎都没怎么睡过觉。
老妪道:“休息会儿吧?”
萧红笑道:“不用了前辈。”
老妪问道:“你先他一步来到我这里,但为什么不愿意同他见面?而且你对他这么好,难道不希望他知道你的心意?”
萧红摇了摇头:“现在不合适。”
她说着忽然站起身来,看着老妪道:“前辈,萧彻他很快就要醒来了,现在我想进北苍镜。”
老妪苦笑着道:“真搞不懂你们这些年轻人,也罢,跟我来吧。”
她说着手掌一挥,淡淡的光辉旋即掠出,面前的空间被撕裂出一条裂缝。
萧红很干脆的进入。
……
镜中世界。
还是那片草原。
还是那棵合围巨树。
似是察觉到了萧红正朝着这边走来,挂住枝头的那颗三色果实化作轻烟袅娜四散,最终形成了少女的倩影。
少女道:“萧红?”
萧红冷冷道:“你为何缠着他不放?”
少女巧笑嫣然,道:“因为我喜欢他。”
萧红澈眸圆睁,怒意喷薄:“你不配喜欢他。”
少女的俏脸也冷了下来:“我不配难道你配?”
萧红的脸上忽然露出一抹痛苦之色,然后嘶声道:“是,我是不配,但难道你觉得当他知道真相拿刀对着你时,你还会好意思喜欢他?”
少女沉默了良久,然而轻微的话声吐露出来,道:“他说他不会杀我。”
萧红冷冷道:“他不杀你,我杀你。”
少女淡淡道:“这世间虽有命神掌命,但你应该知道,命终究并非生死,而所有人的生死,是我在掌握。”
萧红还是那句话:“他不杀你,我杀你。”
说罢,她转身离开。
……
萧彻醒来了。
老妪将枚荷叶递到他的面前,里面盛有很多莲子,道:“吃些莲子吧,虽然有些苦,但总能果腹。”
萧彻挤出一抹笑容,道:“多谢前辈。”
他说着接过那枚荷叶,一次三五粒的置于口中嚼着。
老妪笑了笑,道:“萧彻,我有件很重要的事情问你。”
萧彻道:“前辈请讲。”
老妪的神色忽然间变得凝重,沉声道:“你昏迷的时候我检查过你的身子,你身上的气息同你进入北苍镜之前有很大不同,但是按道理说镜中世界只是幻境,对你的身体不会有半分影响,所以我想问的是,你在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萧彻挠了挠颔下短短的青渗渗的胡茬子,思索了许久,道:“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同的吧?前辈会不会多想了?”
老妪坚决的摇头,道:“不可能,你再好好想想,吃了什么?又或者做过什么?”
萧彻仔细的思索着,脑子突然开始隐隐作痛。
他只记得他身处于一片平原,后来遇到了一棵普通的树和一位普通的少女,那位少女帮他看到了过去的事,他答应她…不杀她。
至于他所吃下的那颗三色果,他已经全然忘记了。
老妪摇了摇头,既然什么都记不起来了,无奈作罢。
沉默了不久,萧彻缓缓的站起身来,对着老妪重重抱拳,道:“叨扰了这么久,晚辈也是时候该离开了。”
老妪道:“你可以帮我个忙吗?”
……
第七十一章 宣战
……
萧彻点点头,道:“前辈请说。”
老妪道:“帮我找一个人。”
萧彻目光一闪:“前辈要寻之人可是于老的老师?”
老妪笑着点头:“正是。”
萧彻察觉到了她眼角的泪珠,小心翼翼的道:“寻到之后呢?要将那位前辈带来北苍之镜?”
老妪摇了摇头:“不用。”
她望向身后的莲花丛深处,接着道:“跟我来。”
萧彻跟了上去。
老妪忽然止住了脚步,萧彻循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在那茂盛的莲花丛中竟生长着一株娇艳欲滴的红色小花,孤独,无依。
萧彻道:“这……”
老妪苍白瘦弱的手掌伸出,将那朵红色小花轻轻采下,随后小心翼翼的收起来递到萧彻的手中:“此为连枝花。”
她说着自怀中摸出了一页有些发黄的信纸,看上去很是陈旧,应该是她很久前便写好的。
将信纸递到萧彻的手中,接着道:“若是你寻得到他,便将这花和信纸交给他。”
萧彻重重点头,将信纸和连枝花收好。
他忽然开口问道:“前辈为何不亲手交托呢?”
老妪沉默了,深遽的目光看向虚空,思潮滚滚,许久之后方才缓缓的开口道:“有时候错过了,就真的错过了。”
接着,她的目光忽然落在了萧彻的身上,沉声道:“切记珍惜你身边的人。”
她所指的,是萧红。
说完这些,她笑了笑,道:“好了,既然你答应帮我这个忙,那我自然也不能让你白帮。”
随即她屈指轻弹,周遭这无边无尽的莲花突然间开始蠕动起来,碧青色的叶片冲天而起,在虚空之中凝结成了一朵盛大绽放的莲花,而在那莲花的表面上则是升腾着浩瀚的气息涟漪。
老妪笑道:“究竟能得授几分机缘,全看你的造化。”
望着悬浮虚空的绚丽莲花,萧彻的眼中也是忍不住的涌现出激动之色。
老妪道:“准备好了吗?”
萧彻重重点头:“嗯。”
老妪随即手掌一挥,那悬滞虚空的绚丽莲花便是徐徐的飘落而下,最后凌于萧彻的天灵盖上空,紧接着浩瀚的气息犹如暴雨般倾泻而出。
“呼…”萧彻深深吸了一口气,迅速凝结心神,心无杂念的领悟和传承造化。
“嗡嗡。”莲花中隐约发出嗡鸣声,而且通体散发着奇异的光泽,那浩瀚的气息直接穿过萧彻的头皮涌入脑海。
刹那间有着极端的痛苦侵袭而来,萧彻闷哼一声,浑身忍不住猛地一颤,在他的体内有着一股恐怖的力量开始蔓延,贯通着他的四肢百骸,经脉骨络。
萧彻眉头深锁,牙齿紧紧咬合,浑身上下每一丝的肌肉都好像在疯狂的抽紧,突然间一股灼烫的热流袭来,每一寸的皮肤都在承受着炽热的炙烤,汗水不断淌出,不过又很快蒸发,白雾弥漫,像是头怒啸的白龙般将萧彻吞噬进去。
他的脸庞满是痛苦狰狞之色。
正是在他接受传承闭关修行之际,萧红自化蛹府中走出。
萧红对着老妪长身一揖,道:“前辈,晚辈就此告辞。”
老妪道:“你真的不等他吗?”
萧红笑着摇了摇头。
……
彼时的神都。
闹翻了天。
岐王洛天命同皇室正面爆发冲突,神都震颤。
无数人都在观望着这一战局,甚至连南溪书斋也都没有任何动作,当初洛王为了归并书斋对他们所做的事情如今仍是历历在目,现在他们怎么可能出面站在皇室那边?
忘忧阁中。
岐王洛天命身着金色长袍,负手立于窗棂前,遥望着潺潺溪水旁的那株枫树,淡淡的道:“风凌,右相那边如何?”
风凌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道:“岐王,右相他…”
洛天命冷冷喝道:“说。”
风凌道:“右相失踪了。”
洛天命一掌拍在窗棂上,陡然间有着蛛网般的裂纹生出,他霍然转身,面色扭曲的盯着跪在地上的风凌,喝道:“你说什么?!右相失踪?那仇南之呢?”
风凌眼底泛起冷意,紧紧咬着牙,道:“仇南之已被我们扣下,此刻正押在死牢。”
洛天命面色阴沉,又问道:“夜寒玄和禹冷那边呢?”
风凌道:“夜国主日夜整军备战,如今已是在神都城外三十里驻扎,只等岐王您下令;自禹仇庄主死后,其弟禹冷在我们的帮助下已掌控整个万和酒庄。”
洛天命道:“按照原先计划传令吧。”
风凌重重抱拳:“是。”
很快岐王便正式向皇朝子民正式宣布皇室之罪:
洛王在位之时,行事专权,蛮横霸道,滥杀无辜,曾欲因一己私欲归并南溪书斋,全然未将皇朝祖训放在眼中,此其罪一。
皇室左相左承道,结党营私,中饱私囊,曾因贪赃渎职而使得南郡城饿殍遍野,无道之至,此其罪二。
洛王之女洛汐汐,于音律山攀云之际,助纣为虐,致使苍云国国主夜寒玄之子,夜沉水修为尽废,手段残忍,令人齿寒,此其罪三。
万和酒庄中禹仇之死,万和酒楼中霍无命之死,皇室视若无睹,全然未将皇朝子民之命放在眼中,法度废然,此其罪四。
桩桩件件皆核查的清楚明白,皇室之罪,霍霍滔天,人神共愤。
五日之后,岐王兵发。
广邀各方豪强势力共同挞伐皇室。
此消息一出,不仅仅是神都,甚至整个玄洛皇朝都是陷入了震荡,岐王既然已经发出诏令向皇室宣战,那么这一战便势在必得。
神都呈现出鼎沸之状。
南溪书斋自然也知晓了此事,不过庄南天和于老倒是没有太过意外,岐王宣战早在他们意料之内,只不过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岐王竟然这么早便宣战。
甚至都不等到洛水之宴。
庄南天看着于老道:“老师,岐王宣战,以皇室如今的底蕴怕是支撑不了太久。”
于老抚着雪白的花须,道:“左承道既然能担下左相之职,便必有自己的手段,这十多年来面对岐王的处处打压他岂会坐以待毙?”
庄南天道:“老师的意思是先观望下双方底牌?”
于老点点头,道:“虽然岐王并未真正意义上向书斋宣战,但在他吞并皇室之后必然将矛头直指书斋,此战,说到底还是皇室和书斋联手对抗岐王。”
庄南天冷冷道:“洛天命的胃口倒是不小。”
于老摇了摇头,叹气道:“他的胃口的确不小,确实,他也该有这么大的胃口。”
庄南天道:“老师何意?”
他的眼睛霍然一睁,惊声道:“莫非岐王得到了执天卫?”
于老点点头:“想来应该如此。”
……
皇室。
深宫之中,洛汐汐面色阴沉如水,神凰般炽热的眸中闪烁着森寒杀意,她如今虽然年岁不大,但在十多年来的形势所迫之下,她早已是练就的年少老成。
王殿之下,诸将与王臣无不面笼惧意,虽然心中所残存的那最后一丝忠义使得他们十多年来并未叛逆皇室,但如今岐王强势宣战,列出数道罪状直指皇室,他们心中幽微处的最后一丝忠义也彻底的瓦解。
洛汐汐神凰般的目光自在场每个人的面上缓缓扫过,沉声道:“岐王意欲逼宫谋位,诸位王臣将帅可有何看法?”
她话虽如此,但希望却并不在他们身上,她只不过是随口问一句,从而想要看看这群人真正的面目。
她的话音刚落,一时间整座王殿便是陷入了死寂。
静若墓穴。
突听有人开口道:“公主,岐王兵锋正盛,又师出有名,我等实在不宜与其正面冲突。”
这说话之人乃是宁候。
左相左承道闻言,平静的面色陡然冷厉下来,他盯着宁候,嘴角浮起一抹讥诮,一字字缓缓道:“宁大侯爷此言,不觉得有些不妥吗?”
宁候冷冷道:“左相,若是本候所言有错,还烦请指教。”
左相淡淡道:“宁候忠君之事没做几件,现在倒开始反咬你食之俸禄的皇室了?”
宁候神色抽紧,喝道:“左相此言何意?”
左相道:“你刚才说岐王…师出有名?敢问宁候,岐王所列皇室几大罪状之中,是诸将王臣结党营私让你看不顺眼,还是说我左承道贪赃渎职以致南郡城饿殍遍野让你看不顺眼?宁候如此笃定岐王师出有名,那么岐王所列罪状,莫非你都一桩桩一件件的查的清楚明白了?”
左相冷冷扫了一眼宁候,接着道:“宁候所做的忠君事,难道就是这些吗?”
宁候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我虽如此言说,只不过是为了让皇室能体面的向岐王议和,不失皇家威严的了结此事。”
左相怒喝道:“笑话,颠倒黑白以致使臣下犯上而得以善终,宁候,这就是你口中的体面,不失皇家威严?”
宁候冷冷道:“左相言辞锋利在下百口莫辩。”
他忽然将目光转向洛汐汐,躬身道:“微臣斗胆问公主一个问题,面对岐王的战刀,尚且不提是否可以镇压铲除,公主可有把握自己全身而退?”
……
第七十二章 羽天宸
……
洛汐汐玉手紧握,原本皙白的手变得更白,神凰般炽热的美目中有着烈焰在灼烧。
当年洛王在位之时尚且能压的住岐王,但如今十多年过去了,岐王府已然坐大,实力深不可测。
洛汐汐美目微垂,尽力平复着心中的愤懑,然后她缓缓睁开双目,深吸一口气,挤出笑容道:“宁伯伯,您是看着我长大的,在朝堂下,您是我的长辈……”
宁候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洛汐汐面色突变,冷冷道:“但在朝堂之上,我是君,你是臣。”
宁候面色的笑容瞬即僵硬。
洛汐汐紧紧的盯着他,语声冷漠,一字字缓缓道:“有句话叫做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她的眼中闪烁着明锐的光,接着道:“宁候,我现在…要你死。”
宁候二字,被她咬的很重。
王殿上,宁候中了魔似的木立原地,瞬即伏地而跪,颤声道:“公主,微臣所言皆为玄洛皇朝江山社稷,微臣…无罪啊。”
洛汐汐偏头看向身旁的左相,示意道:“老师。”
左相轻轻点头,苍白瘦弱的手掌自宽大的袖袍中探出,将掌间的玉简和书文抛到宁候的面前,冷冷道:“宁候,看看你做的‘忠君事’,这就是你所谓的为了皇朝江山社稷。”
宁候脸色扭曲,根本没有正眼看那些玉简书文,直接一把甩开,对着高位上的洛汐汐叩首喊道:“公主,左相所定之罪,臣无不推辞一律尽担,但是,微臣还是那句话,面对岐王的战刀,皇室可有战胜的把握?公主能全身而退?”
宁候语速更快,声音渐渐撕扯起来,接着道:“若是能护佑公主安恙,赔上整个皇室都不多,但若是真正开战,岐王的屠刀在面对公主的玉颈时只怕不会有丝毫犹疑。”
宁候重重叩头:“所以,强行而为,整个皇室乃至整个神都,都将…生灵涂炭。”
宁候铿锵有力的一番话回荡在整座王殿中,话虽含蕴大逆,但入耳却是极为沉重,使得诸将王臣皆是面色如土,心生恐惧,几乎全无战意。
紧接着有大臣站出来,伏地而跪,以额触地,颤声道:“公主,宁候所言虽然爽直,但事实确实如此,臣…附议。”
他话音刚落,瞬间便有着数道身影纷纷出列,均大声道:“臣附议。”
刚开始站出来的人大都是文臣,接着有武将也站出来道:“末将也附议。”
接着,余下的朝臣将帅几乎全都纷纷站出来,七嘴八舌的叫嚷着:“臣附议。”
洛汐汐望着王殿中众人伏地而跪的身影,感受着低沉的士气,铁青的脸忽然绽放了笑容,笑出了声。
洛汐汐盯着宁候,冷冷道:“宁候果真是好一副口舌啊,你暗通岐王,这等罪过竟丝毫不放在心上,还在王殿上侃侃而言,当真对岐王忠心。”
她炽热的目光自其余朝臣身上扫过,接着道:“还有你们,既然已知宁候暗通岐王,竟然还愿意附他的议?只怕在岐王宣战之前,你们皆已收到了岐王的招降书了吧?”
洛汐汐苦笑着摇摇头,叹道:“真是一群忠心的王将朝臣。”
“难道你们真的以为,有岐王在背后撑腰,我便不敢杀你们?”
突然,她炽热的目光中有着森森杀意侵袭而出,视线盯着王殿殿门之外,喝道:“羽帅何在?”
宁候等人循着目光望向殿外。
忽而,殿外有一道身着铠甲,手持玄重剑的魁伟身影快速走入王殿中,然后单膝跪地,重重抱拳,接着低沉洪亮的声音响彻在王殿之上。
“执天卫玄羽军副帅羽天宸,拜见公主殿下。”
此言一出,王殿中瞬即掀起一阵哗然,所有人都是难以置信的盯着这道魁伟的身影,执天卫不是销声匿迹了吗?为何玄羽军副帅羽天宸会站在这里?
宁候面色突变,骇然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岐王分明告诉我他得到了执天卫!”
洛汐汐冷冷的扫了一眼宁候,然后下令道:“王殿之上所有叛逆者,杀无赦!”
羽天宸重重抱拳,垂首道:“末将…领命!”
话音刚落,他手中的玄重剑便是横扫而出,陡然间掀起一阵嘶啸的剑音,巍峨剑影,侵袭而出。
“冲出去。”
宁候率先暴吼一声,然后长身而起,身形倒扯风旗般疯狂退去。
嗤嗤——
浩瀚的威压遽然降临,王殿之上顿时有着密密麻麻的裂纹产生,无数人被羽天宸掀倒在地,鲜血飞溅,下场极为凄惨。
羽天宸疯狂挥洒着手中的玄重剑,周身那股在战场上厮杀的血腥战意席卷而出,咔嚓一声,又是数人被掀倒在地。
望着羽天宸,此刻宁候已然是全无战意,只顾向着王殿之外冲去。
“杀!”
羽天宸那满含杀意的双瞳中忽然迸射出冰冷的光,曲肘一旋,掌间玄重剑脱手飞出,速度极快,撕裂空间,在一阵嘶啸的破空声中狠狠的插入宁候的胸膛,鲜血倾洒而出。
短短几息时间,王殿之上,血流成河。
无人生还。
羽天宸迈着沉重的脚步,走至宁候近前,拔出玄重剑,然后面对洛汐汐单膝而跪,抱拳道:“叛者已除,末将羽天宸…向公主复命。”
洛汐汐淡笑着点点头。
羽天宸站起身来,侍立两旁。
洛汐汐站起身来,沉声道:“自今日起,我皇室所有人披甲上阵,势必折掉叛者手中战刀。”
她话声刚落,在王殿两侧有侍女慌忙上前,为她披甲。
英气十足。
洛汐汐的话似乎点燃了所有人心中的热血,大殿上那些先前没有叛逆的王臣尽皆面色肃然,士气瞬间攀升到了极致。
羽天宸率先喊道:“折掉叛者战刀,斩下叛者人头。”
很快有人回应:“折掉叛者战刀,斩下叛者人头。”
王殿上所剩下的人虽然不多,但含蕴着热血的声音极为洪亮,回声响彻不断。
望着这一幕,洛汐汐不由得嘴角上扬。
左相望着洛汐汐,也是笑开了嘴,她真的长大了,再也不是十多年前那个畏首畏尾,遇事怯懦的小女孩,如今的她是真正的女帝。
一应事情尽皆吩咐完毕,众人纷纷散去。
王殿上,只剩下了左相与洛汐汐二人。
洛汐汐对着左相微微欠身:“老师。”
左相的腰弯的更深,沉声道:“公主以后可莫要行此礼仪了,皇朝的君主不需要这样。”
洛汐汐笑了笑,道:“朝堂下,老师是我的长辈,礼节必须周到。”
左相笑着摇了摇头。
洛汐汐的神色忽然认真起来,冷笑道:“老师,岐王如今手握执天卫,又有苍云国夜寒玄的支持,只怕他自己都以为自己已经是玄洛皇朝的君王了。”
左相道:“公主放心,赤鬼我已暗中聚集了多半,只等你整饬。”
洛汐汐重重点头,笑道:“辛苦老师了。”
左相笑着摇头:“应该的。”
洛汐汐微微欠身,然后缓缓的走出王殿,神思深陷,双目无神的凝望着天边云落。
谁又知道,在那边的云落中蕴蓄着怎样的风雨?
沉默了许久,她缓缓开口道:“父王,你什么时候回来?”
“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让玄洛皇朝出事,因为你才是玄洛真正的王。”
“皇叔今时想要得到的东西,我不会给他,他曾经在我幼时拿走的东西,我迟早也会重新拿回来。”
“父王,汐汐向你保证,等你回来,玄洛还是完整的玄洛,神都依旧是从前的神都。”
……
第七十三章 对峙
……
接下来的几日里整个神都被笼罩在阴暗的薄纱下,岐王宣告天下皇室之罪,借着清君侧之名挞伐皇室,一时间,人心惶惶,百姓平民皆是不敢轻易外出。
而整个皇室的目光也无不注视着岐王的动作,正如他曾宣告的那样,在第五日,兵临皇室。
宣阳门下。
岐王手下黑压压的军队如同一片漆黑的浪潮朝着这边侵袭而来,浩瀚的气息之中裹挟着汹涌的杀意。
战鼓声,马嘶声,金铁交鸣声响彻天地,漆黑的军队铁桶般皇室团团围住,可怕的阵势令人一度目眩。
隐隐有着血腥之气,在神都城内弥散开来。
宣阳门的城墙上,洛汐汐身披银甲,英气逼人,面色平淡的望着眼前浩瀚的黑骑,这些都是执天卫,都是玄洛皇朝的军队,但如今却被岐王这个叛者捏在手中。
左相左承道同样身着盔甲,站在洛汐汐身旁,面色淡然的遥望着远处黑漆漆的军队,浊杂的黑瞳闪烁着凄冷。
洛汐汐幽幽叹道:“老师,当年我就是站在这里,目送父王走出宣阳门,前往玄圣山同庄院长一战,那个时候,我才六岁。”
左相叹道:“时移世易,如今的皇室已是再没有当年那样的底蕴了,若是王上还在的话该多好。”
洛汐汐笑了笑,炽热的目光似是遥注着远方,道:“是啊,若是父王还在的话该多好。”
她收回目光,环顾宣阳门,眼神渐渐的变得明锐,语气中带着一种坚决的口吻道:“我绝不会让这宣阳门陷落在我的手中,我还要在这里等着父王的归来。”
战鼓声响彻云霄,只见那浩浩荡荡的黑骑忽然朝着两边散开,中间出现了一条宽阔的大路,忽而有着龙啸之声自深处传出,突兀间两头庞大的应龙拉撵而来,而撵中所乘坐的,赫然便是岐王洛天命。
微乎一瞬,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岐王洛天命的身上。
洛汐汐皱眉道:“应龙车辇?”
这应龙车辇本是只有玄洛皇朝的君主方可乘坐,岐王如此张扬显然便是在明说他就是玄洛的君主。
洛汐汐望着车辇中的洛天命,淡淡道:“皇叔,别来无恙。”
洛天命没有看她,而是凝望着左相,语声不可一世,道:“左相,你若是现在站过来,待我执天卫破开宣阳门后,你…依旧是左相。”
左相闻言,淡漠一笑,大声道:“皇室左相左承道,结党营私,中饱私囊,曾因贪赃渎职而使得南郡城饿殍遍野,无道之至。”
他死死的盯着洛天命,一字字缓缓道:“岐王,你都这样向天下人宣告我的罪状了,现在还说这些,不觉得心中有愧天下吗?”
洛天命笑了笑,冷声道:“左相,你应该庆辛你现在还有资格让我这样做,否则一旦宫墙被破,你的下场你自己应该清楚。”
左相的声音变得极度阴冷,道:“你可以来试试。”
洛天命朗声笑了笑,像是听到了一句很可笑的话。
他忽然将目光投向了左相身旁的洛汐汐。
洛汐汐淡淡道:“皇叔终于注意到我了?”
洛天命的声音充满了柔和,笑道:“乖侄女,是你亲自打开宣阳门,还是皇叔自己开呢?”
洛汐汐道:“皇叔觉得你今日必能走过宣阳门?”
洛天命笑道:“难道不能吗?”
他接着道:“你不要觉得你这些年来背着我做的事情我都不知道,我只不过是任由着你玩儿罢了,关键时刻,我可以夺走你拥有的一切。”
他忽然振臂一挥,身后万千执天卫黑骑随之发出惊雷般的吼声,震慑寰宇,让人不由得悚然心惊。
洛汐汐忽然皱起眉头,语速加快,道:“七年前,玄洛皇朝附属,云慕国突发九王之乱,当时我才十三岁,是右相和皇叔强烈建议执天卫出兵镇压九王乱,三个月后,九王之乱平息,但执天卫黑翼军,雷炎军,还有玄羽军的正副统领相继离世,不是失踪就是病死,亦或者是被暗杀。然后执天卫便成了皇叔的人。”
洛天命眼眸微眯,淡淡道:“没错,那些人…是我杀的,然后呢?你觉得现在说这些可以改变什么?”
洛汐汐的神色忽然间冷厉下来,紧紧盯着洛天命道:“皇叔,我想问你的是,当年执天卫正副统帅六个人,最后你得到了几具尸体?”
洛天命面色突变。
洛汐汐笑道:“是五个人对吧?唯独少了玄羽军副帅,羽天宸。”
她话音刚落,一道身着重甲的魁伟身影便是出现在了她的身后,赫然便是执天卫玄羽军的副帅,羽天宸。
洛天命淡笑道:“所以当初你一开始就在心里打着那样的算盘?”
洛汐汐摇头道:“皇叔想错了。”
洛天命道:“哦?哪里错了?”
洛汐汐道:“我并不是从一开始就打算那样,而是我不得不那样,只因你和右相逼的太紧,执天卫不得不出城,而我早知道你一定会对六位统帅下手,是以派左相暗中保护,但…只有羽帅一个人回来了。”
洛天命摇头笑道:“看来你背着我做的事情还不少呢。”
洛汐汐道:“皇叔当年得到执天卫之后,将黑翼军,雷炎军,玄羽军三军侍卫分散打乱,重建三军,虽然做法稳妥,但无疑也是埋下了隐患。”
她笑了笑,盯着洛天命接着道:“皇叔,你执掌执天卫这么多年以来,应该最了解执天卫众人的性情,若不是你没有把握执天卫会尽数听你差遣,只怕你很早就宣告天下皇室之罪,并且兵发皇室,而现在,如果羽帅振臂一呼,你觉得,你手中的执天卫,能有多少还继续听你的差遣?
“况且,即便只有玄羽军的人悬崖勒马,如今玄羽军分散执天卫三军之中,若是真要开战,皇叔,你觉得最终谁的胜算大?”
洛天命一时无言,心里暗暗盘算着。
羽天宸当年在玄羽军中威望如何他很清楚,如果此刻羽天宸振臂一呼,三分之一甚至更多的执天卫必然叛乱,那样下去执天卫几乎全军覆没,而后呢?夜寒玄的人,万和酒庄的人,各大附属国的人,等诸如此类的人会有多少继续和他站在一起。
洛天命一时有些犹豫,低声道:“风凌。”
风凌走至近前,垂首道:“岐王。”
洛天命问道:“右相可有消息?”
风凌摇头。
洛天命又问:“那他手下的七万龙骑呢?”
风凌还是摇头。
洛天命牙关紧咬,恨恨的道:“若是那老东西胆敢妄动,直接杀了仇南之。”
风凌重重抱拳,道:“是。”
洛天命道:“对了,慕白呢?”
风凌刚要摇头,却突听后面有人奔掠而来,道:“父亲。”
洛天命道:“云慕国和木青氏那边如何?”
洛慕白喘息着道:“还未发兵。”
“该死,这个时候竟然还在观望。”洛天命的手掌狠狠的拍在车辇扶手上,咔嚓一声扶手瞬间化作漫天齑粉袅娜四散。
风凌道:“岐王,以如今的局势,即便执天卫真的可能会两败俱伤,甚至全军覆没,我们依旧可以屠戮皇室。”
洛天命沉声道:“这点我何尝不知,但那样的话我们便在短时间内没有余力吞并书斋了,近来在书斋方面的计划得以在暗中进行,若是耽搁太久,只怕很容易被书斋那几个家伙发现,那个时候,书斋很可能会不顾及规矩而疯狂复仇。”
今日之局,如何破?
……
第七十四章 妥协
……
左相神色淡然,负手而立。
但洛汐汐的掌间已是不知不觉间渗出了冷汗。
如若今日真的开战,她并没有十足的把握真的可能抵御岐王,因为赤鬼…她还没有真正的掌控,这一点,她并没有告诉左相。
所以今日于她而言,岐王撤军是最好的结局。
洛汐汐嘴角上扬,凝望洛天命,道:“皇叔考虑清楚了?”
说完,她又笑笑道:“若是皇叔没有考虑清楚的话,可否听侄女说一句?”
洛天命淡淡道:“你说。”
洛汐汐道:“今日若是开战,无非就是一种结局。”
洛天命冷笑道:“什么结局?”
洛汐汐沉声道:“两败俱伤。”
洛天命阴测测一笑,道:“乖侄女,你莫非以为有羽天宸,有尚未知道叛我与否的些许玄羽军,便可有资格和我…两败俱伤?”
洛汐汐视线下垂,笑了笑,然后嘴角的笑容渐渐凝固,霍然抬头,大声喝道:“那这个呢?”
她说着,掌心遽然间有着一枚血红色符印悬浮而出。
赤鬼从来都是在君王与君王之手交接,所以洛天命并不知晓赤鬼圣符为何物,神色倒也没有多大波澜,淡淡道:“这是?”
洛汐汐笑了笑,一字字道:“赤…鬼。”
洛天命轻轻皱了皱眉,表情没有过多的变化,但洛汐汐却分明看到他下颌的肌肉微微一抖。
在洛天命身旁,风凌和洛慕白神色紧绷,脸庞变得苍白而透明,浑身上下每一丝肌肉都仿佛在抽紧。
赤鬼,玄洛君王的象征。
洛汐汐凝注岐王,沉声道:“皇叔,究竟撤与不撤,你现在还要犹疑吗?”
洛天命想要说些什么,但洛汐汐突然截口道:“皇叔,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无非以为即便我现在有赤鬼,但整体实力依旧不如你,如若真的开战最终两败俱伤,最后也会有很大可能是你带着残部夺得君王大位。
“但…夺位之后呢?跟随皇叔的那些附属国还会以玄洛为主?以皇叔为王?”
洛天命冷笑道:“即便你所说的会发生,但你觉得南溪书斋会袖手旁观?虽然书斋同皇室有芥蒂,但他们仍旧不会眼睁睁的看着神都沦陷,玄洛沦陷。在他们眼中,皇室可败,可衰,但绝不可亡。”
洛汐汐笑道:“这便是皇叔的底气?”
她脸上的笑容瞬间消隐,冷冷道:“对不起,皇叔这最后的底气,也被我彻底封死了。”
洛天命眉头深锁。
洛汐汐舒了一口气,淡淡道:“我曾派人仔细查过霍无命,他做的事情,似乎,并不怎么干净啊。”
洛天命淡笑道:“这和我有关系?”
话声虽然平淡,但他的声音之中,却暗含了狠毒之意,显然已是怒不可遏。
洛汐汐笑着摇摇头:“那倒是还没有。”
不过此言何意,洛天命心中已然明了。
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冻结住了。
沉默了许久,洛汐汐随即又道:“皇叔,今日之局,你我各给出一条方案看能否解决妥当,如何?”
洛天命犹豫了很久,点点头道:“可以。”
洛汐汐笑道:“您是长辈,您先来。”
洛天命道:“你是晚辈,我让给你。”
洛汐汐拱手道:“那先谢过皇叔了。”
她笑了笑,接着道:“我希望皇叔暂时撤军,而且洛水之宴以前绝不可侵袭皇室,当然,作为回报,我会让羽帅开口除去皇叔执天卫中的玄羽军隐患,也就是说,皇叔至少可以获得三分之一的执天卫。”
洛天命冷冷道:“如此说来,你得到的是时间,我得到的是执天卫,时间于你而言,很珍贵?”
洛汐汐笑道:“对每个人来说最珍贵的都是时间。”
洛天命笑道:“可你准备做什么?”
洛汐汐道:“皇叔,既然事情说到这个地步,不如我们把所有事情都说开吧,你需要时间整合各附属国势力,我需要时间查清楚你究竟在对书斋做些什么。”
洛天命冷冷道:“你查那些有用处?你以为皇室几近灭亡之前,书斋会帮你?”
洛汐汐笑道:“若是查清楚后,或许有可能。”
洛天命阴测测一笑,道:“那祝你好运。”
他袖袍猛地一挥,沉声道:“你说的,我答应了。”
洛汐汐笑了笑,对着身旁的羽天宸示意的扬扬下巴,道:“羽帅。”
羽天宸垂首抱拳:“是。”
话音落下,他的脚掌猛地一跺,身形冲天而起,那双锋锐漆黑的眼瞳自面前海潮般的黑骑上慢慢扫过,眼眶有些湿润。
他手持玄重剑,深吸一口气,惊雷般的声音在这片天地间骤然响彻:“执天卫前玄羽军何在?”
“杀!”
“杀!”
羽天宸话音刚落,铺天盖地的声音瞬即响彻而出。
“杀!”
“……”
执天卫中,越来越多的吼声传出,如海洋分支般最终汇聚在一起,形成一道宛若雷霆般的声响,声势滔天。
声音越来越多,洛天命的脸色显然有些不好看,只怪当初他没有在意六具尸体为何少了一具。
洛天命下令道:“撤军。”
风凌垂首道:“是。”
紧接着,岐王所率领的军队陆续后撤,自宣阳门上看就好像黑漆漆的海面退潮一般。
而随着执天卫的撤离,星星点点所留下来的兵甲开始汇聚起来,人数不多,几乎还不到岐王执天卫的四分之一,不过对此洛汐汐已经很满足了,七年时间已过,面对岐王的手段,这些人还能记住曾经的忠义,已是不易。
执天卫大都撤离,洛天命也准备离开,临别之前,他冷冷的盯着洛汐汐,阴测测笑道:“乖侄女,这些年来倒是我小瞧你了,这场博弈,算是你赢了,但……”
他语声更冷,眼神更邪,接着道:“也仅仅只是这一场而已,还有下一场呢。”
说罢,两头应龙朝天怒吼一声,拉撵飞驰离开。
很快,洛天命的背影已经消失不见。
洛汐汐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掌心间的汗珠几乎汇聚成河,一串串的滴落下来,她如今并未真正掌握赤鬼,先前的模样都是装出来的,但好在能够在洛天命的锐目下蒙混过去。
她轻轻喘息几口气,然后美目凝注宣阳门下的玄羽军,接着看向羽天宸,道:“羽帅,这些兵甲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羽天宸重重抱拳,道:“是。”
洛汐汐凝注羽天宸,道:“羽帅,若是洛水之宴结束后皇室还存在,我会分封几城与你,让将军安心做玄洛皇朝的外姓王,而玄羽军所有人,皆有封赏。”
她忽然退后一步,对着羽天宸长身一揖,道:“而且,今日之事,多谢将军大恩。”
羽天宸面色突变,双手抱拳单膝下跪,沉声道:“公主万金之躯怎可行此大礼,当年若非是公主和左相,只怕末将早已遭到岐王毒手,又如何能够站在此处?况且,这都是末将分内之事。”
洛汐汐欠身道:“将军高义。”
简单吩咐后,羽天宸带着玄羽军离开宣阳门下去安置,宣阳城门上,只剩下了左相和洛汐汐。
洛汐汐看向左相,笑道:“老师辛苦了,先回去歇息吧。”
左相笑着轻轻点头,微微躬身,道:“老朽告退。”
洛汐汐忽然抬起头,遥注着南溪书斋所在的方向,轻轻抿着红唇,呓语般喃喃道:“萧彻,我答应你的,做到了。”
虚弱的话音落下,她的视线也随之渐渐黯淡。
再然后,她无力的坐在地上,娇躯微微颤抖,美目中已没有了神凰般炽热的光,有的仅仅是小女孩般楚楚可怜的目光,水汽渐渐汇聚,她的伤心一串串落下。
……
第七十五章 一封信
……
洛汐汐像个孩子一样哭了很久。
远远有着一道瘦小的身影脉脉的凝注着她,双目同样含泪。
葫芦小心翼翼的走上前去,温暖的小手轻轻的拍着洛汐汐的后背,小声劝慰道:“娘亲,你不要哭了。”
洛汐汐心头猛地一震,并不是因为她没有听到葫芦的脚步声,而是在同葫芦眼神交会的一刹那,为葫芦眼中满含的泪水所冲击。
她自己可以被委屈,被欺负,但她不愿意看到葫芦被委屈,被欺负,这是为母者心底幽微处的防线。
洛汐汐不悦的盯着葫芦,道:“不是让你好好呆着的吗,怎么独自跑出来了?”
葫芦的手绞在一起,嘟囔着嘴道:“娘亲,不管你做什么,葫芦能不能都跟在你身边?”
洛汐汐斩钉截铁的道:“不能。”
葫芦委屈的噘噘嘴,啪的一声坐在地上,道:“哦。”
洛汐汐揉着葫芦的脑袋,笑道:“乖女儿,能不能帮娘亲个忙?”
葫芦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亮起了光,连连点头道:“好啊好啊,什么忙?”
洛汐汐凝注着她的双眼,沉声道:“好好活下去。”
葫芦眼睛里闪烁着的光瞬间黯淡,最终甚至变得极度灰暗,决堤似的泪水吧嗒吧嗒的落在地面上。
洛汐汐轻抚着她的脸颊,美目忽然遥注云天,神都的天空白云舒卷,这初春虽然明媚,然而背后却是蕴藉着无尽的惊雷风雨,整个神都,将在不久迎来一场真正的变天之战。
……
皇室。
幽暗的密阁。
洛汐汐紧紧闭拢的美目缓缓睁开,额上的香汗顺着皙白的天鹅颈滑落而下,雪白的衣衫略微有些湿润,隐约露出些耐人寻味的风情。
她长长舒了一口气,微微有些红润的脸庞上露出兴奋之色,对于面前悬滞的那一枚血红色赤鬼圣符的领悟更是精纯了几分。
这么长时间千辛万苦的参悟和掌控,她终于渐渐摸到了门路。
葫芦欢喜的拍着手道:“娘亲,太好了,最终有效果了。”
洛汐汐也轻笑着点点头。
紧接着,她再度双眸微闭,玉指轻弹,一缕淡淡的光辉灌注于悬滞前方的赤鬼圣符之中,顿时圣符有着赤红色涟漪荡漾开来,涌入她的脑海中,脑中流淌着赤鬼圣符之气,细细品味,感悟。
如此良久。
嗡嗡——
随着洛汐汐参悟和掌控进度的加快,那赤鬼圣符颤动的幅度也越来越快,洛汐汐均匀而有节奏感的慢慢呼吸着,赤鬼圣符所散发出的精纯晦涩的古气化作一缕缕细小的红线,顺着她的呼吸,自玉鼻悄然入体,游走在她四肢百骸和周身经络之间。
一道道圣符古气化成的红线在洛汐汐体内奔突着,游转周身之后尽数涌至脑海之中,似是在将古气之中所蕴藉的东西深深烙印在她的记忆中去。
洛汐汐心念微动,周身圣符古气开始微微颤动起来,似是受到了某种感应般开始渐渐被压缩,而后汇聚在一起。
她缓缓睁开眼眸,抬起春葱般的玉手,轻翘指尖。
顿时圣符古气在指尖汇聚,发出璀璨的赤红色的光芒,洛汐汐心念一闪,周身天元地气缓缓淌出,融合在指尖赤红色的光芒中,顿时赤光狂颤,锋锐之气疯狂涌动。
嘭嘭——
突兀间,悬滞半空的赤鬼圣符突然剧烈震颤起来,似是不愿意屈服洛汐汐的掌控,自圣符之内所不断荡漾而出的鲜红色红线悄然断绝下来,再无半分古气沁出。
洛汐汐柳眉微蹙,香汗涔涔而落。
葫芦面色突变,冷冷道:“你给我安静点。”
她说着两只小手忽然平展着伸出,掌心间有着淡淡的白色光辉蔓延出来,尽数灌注到赤鬼圣符之内。
似是觉察到了熟悉的气息,那赤鬼圣符渐渐安静了下来,断绝的红色古气也再度漾出。
因为葫芦的及时,洛汐汐得以没有停下,她紧紧闭拢双眸,指尖的赤红色光芒被她尽数收敛,归拢到心脏之处。
赤鬼圣符安静下来,一缕缕红线古气进入洛汐汐体内,最终尽皆被她收敛,汇聚,最终几乎变成了心脏之状。
葫芦开口提醒道:“娘亲,醒过来吧。”
洛汐汐闭拢的双目缓缓睁开,玉手一挥,将那枚赤鬼圣符捏在掌心,圣符悄然间化作红色轻烟融入她的身体中。
这一次,竟然没有丝毫的违和感。
葫芦笑道:“娘亲,你现在可以试着凝气化圣剑了。”
洛汐汐轻轻点头:“好。”
她说着便开始凝心定神,心念巧妙的控制着心脏处的圣符古气,将其汇聚掌心间,同时周身天元地气轻轻弥漫,二者汇聚,按照特定的规律开始尝试着融合出圣剑之形。
但初始尝试时只有圣剑轮廓。
洛汐汐香汗淋漓,雨瀑般漆黑的长发都是因打湿而结块。
她一次又一次的不断尝试,眨眼间,五日已过。
也正是在这五日的时间中,洛汐汐凝气所化的圣剑渐渐成形,最终真的化作实质,但以洛汐汐对于赤鬼圣符,对于圣剑的掌控还是差了些,是以圣剑虽然能凝气化成,但却并不能真正的执起,更不能以圣剑杀人。
洛汐汐的眸中闪烁凄凉之色。
葫芦察觉到了她的失望,安慰道:“娘亲,赤鬼圣剑本就难以凝气化形成功,你能在五日时间内做到已经很厉害了,接下来就是要花些时间练习对它的掌控了。”
洛汐汐唇角挤出苦笑,轻轻点头。
……
北苍之境。
水莲坞。
萧彻已是在此处闭关修行了约莫半个月的时间,这段时日中他盘坐的身形纹风不动,似是陷入了人我两忘之境。
在其身体的表面,时而有着淡淡的碧青色光泽闪烁着。
玄妙的气息在其体内孕育,汇聚。
翌日,熹微的晨光倾洒,萧彻盘坐如山的身形终于在此刻微微一颤,有了轻微的动弹,紧接着,他紧闭的双目陡然睁开,清澈的双瞳中有着碧青色的光泽流转。
而此刻,老妪的略微伛偻的身形悄然出现在他的身边,正笑眯眯的望着他:“得授如何?”
萧彻忙起身,深施一礼,道:“多谢前辈,小子受益良多。”
老妪笑道:“那就好。”
她望着萧彻,瘦弱苍白的面颊变得柔和,接着道:“我想你是要着急回去了吧?”
萧彻笑着点头承认。
老妪轻轻点头,道:“我很期待你以后的成就,因为你是书圣所选中的人,莫要辱没了书圣之名,也莫要辱没了手中那支白玄箫。”
萧彻神色肃然,沉声道:“前辈放心,我会竭尽全力。”
说完,他咧嘴笑起来。
老妪忽然间挥了挥手,顿时一道空间裂缝便是凭空出现,接着望向萧彻,道:“路上小心,若是有机会,记得来北苍镜找我。”
萧彻深深欠身,道:“晚辈告辞。”
说罢,他一脚跨入空间裂缝。
……
萧彻自北苍之境走出,脑中的晕眩感还在持续,他扶着脑袋站着不动,直到漆黑无比的眼帘适应了周遭的光亮。
须臾后,萧彻抬起头,于老正笑眯眯的望着他。
于老笑道:“待的时间还不短呢,收获如何?”
萧彻点点头,笑道:“还好。”
于老道:“走吧,我带你出去,萧红最近这两天在找你。”
萧彻问道:“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于老道:“不清楚,好像说的是一封信。”
萧彻不明所以。
他忽然问道:“于老,不知可否冒昧问您一件事情?”
于老看了他一眼,道:“问吧。”
萧彻搔了搔鼻翼,尴尬道:“就是…关于您老师的事情。”
……
第七十六章 商谈
……
于老怔了怔,失声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萧彻看了眼身后的北苍之境,笑道:“受北苍镜中前辈所托。”
于老轻轻点头:“哦。”
接着他又苦笑着摇头道:“只不过对于老师的下落我也并不是很清楚,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萧彻双目发亮,忙问道:“当时发生了什么?”
于老沉吟道:“当初老师离开的很匆忙,像是说要应旧友之诺守护着什么地方。”
萧彻咽了咽喉咙,道:“什么地方?”
于老思索许久后道:“应该是…楼兰湖。”
楼兰湖——萧彻跟着低语一遍,在心底默默的记住了这个名字。
……
住处。
萧彻回来以后,大智将这段时间神都城中所发生的变故简单给他叙述一遍,然后道:“少爷,就是这些了。”
萧彻五指霍然成拳,指节吱吱作响,森然道:“这岐王,倒是好手段,竟然能将执天卫捏在手里。”
他忽又叹声道:“倒是有些难为洛汐汐了。”
大智眼中有着异样的光泽闪动,沉声道:“这位皇室公主平日里看似不显山不露水,但谁又能想到在这等生死存亡的时刻,即便是运筹帷幄的岐王在她的面前都有些吃瘪。”
萧彻点点头道:“当时岐王步步紧逼,在那样的环境下长大,也难怪如此。”
他接着道:“大智,最近皇室那边有什么动静?”
大智思索着,皱眉道:“最近皇室倒是安静很多,没有异动。”
萧彻又问道:“那岐王那边呢?”
大智道:“短短几日时间,岐王以雷霆之势全盘掌控云慕国和木青氏,并且大肆搜查右相连同他手中七万龙骑的下落。”
萧彻点点头。
这时,萧红迈着莲步快速走来,手中拿着一个信封,道:“萧彻,你的信。”
萧彻将信接过,道:“嗯。”
清澈的目光自信纸上扫过,他的神色越发锋锐,咔嚓一声将信纸缩在掌间,他霍然抬头,失声道:“糟了。”
大智和萧红忙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萧彻将折乱的信纸递给他们二人,神情有些恍惚。
萧红拿起信纸念出了声:
想要救洛汐汐,独身前往宣阳门下西方百米的古树之下。
萧红失声道:“她被人抓了?”
大智道:“听起来倒不像是在开玩笑,难怪这段时间皇室这么安静,原来洛汐汐……”
萧彻面色阴沉如水,五指成拳,指节似是都因大力而发了白。
他不再犹豫,准备前往。
萧红道:“萧彻,此事还是通知于老和庄院长比较好,如若是岐王的人,那也好让书斋早做准备。”
萧彻略一思忖,道:“半日之内我若是没有回来,你们通知书斋。”
话音刚落,他的身影已是消失在百米之外。
……
此时正值初春,阳光明媚,微风和煦,但身处神都的每一个人丝毫察觉不到这初春的美好,似乎头上笼罩一层看不见的阴翳。
宣阳门下西行百米。
古树参天。
萧彻径直走上前去,站在树下,目光四下游移。
突兀间有着一位身着粗布青衫,平民模样的男子出现在他的面前,抱拳道:“阁下可是萧彻?”
萧彻点点头:“是我。”
青衫男子微微躬身,道:“请跟我来。”
萧彻没有犹豫,跟了上去。
路上,萧彻问道:“要我来的人是谁?”
青衫男子只是笑笑,不作回答。
辗转几条路,青衫男子竟是避开所有人带着萧彻进入了宫墙之内,皇室之浩瀚让人无可想象,走了许久后,他们来到了一处幽暗的石头迷城中。
萧彻喃喃道:“皇室竟然还有着这等不可知之地。”
青衫男子笑了笑,道:“皇室的秘密,还有很多。”
他说着面对萧彻微微欠身,然后指着前方一处幽暗的通道,接着说道:“萧公子,就是这里了。”
萧彻道:“我一个人进去?”
青衫男子笑道:“我需要在这里守门。”
萧彻点点头,然后一脚跨入那处幽暗的通道。
凄迷的通道中没有一丝光亮,萧彻摸索着前行,不久后眼前才渐渐有光线传来,充斥他的眼球,使得眼睛有些刺痛,脑海也是因此而有些眩晕之感,不过所幸这种感觉很快恢复。
萧彻已经不再是初入红尘,毫无经验的毛头小子,就在他走出漆黑通道的那一瞬当即运转周身气息,明锐的目光警惕的四下环顾游移,时刻提防着来自周遭黑暗中森冷的杀意。
陌生的地下石头迷城,出现在他的眼中。
这里冰冷而又潮湿,同时有着九幽黄泉般的岑寂笼罩着这片空间,时而有着因湿气凝集在岩石上而渐渐滴落的声音,空灵阴森。
周遭很黑,但也并不是一丝光亮也没有。
萧彻跟随着亮光缓缓移步,穿过几处甬道之后终于豁然开朗:这处空间虽然还是那么的阴湿,但空气中却隐隐有着几丝温暖之意,而且光线也不算暗,充满了生机。
突听前方有人开口道:“你来了?这边坐。”
萧彻目光陡然一凝,只见不远处的甬道口突兀间有着一道埋身于血黑色长袍之下的人影凭空出现,那人说着走向席位之处坐下,并且朝着萧彻示意。
萧彻冷冷道:“坐就不必了,洛汐汐呢?”
那人淡笑道:“所有站着商量的事情,结果都不太好,不是吗?哦对了,老夫空宿,你可以暂时唤我空先生。”
萧彻眼眸微眯,不再犹豫,走上前在席位上坐下,然后直接开口道:“空先生,洛汐汐人呢?”
空宿笑了笑,无奈之下挥了挥血红色袖袍,顿时一道淡淡的光辉弥散开来,紧接着洛汐汐修长的倩影便是凭空出现,在她身旁,还跟着一个葫芦状的小婴儿。
萧彻长身而起,紧张道:“你没事吧?”
洛汐汐摇摇头:“没事。”
她忽又看向身旁的葫芦,关切的上下审视一番,看到葫芦没事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浊气。
空宿忽然淡淡道:“既然都没事,那便坐吧。”
洛汐汐知道自己无法拒绝,只好走上前去在席位上坐下,并且看向萧彻道:“你怎么来了?”
空宿忽然截口道:“听闻萧公子爱酒,真是志趣相投。”
语声中他苍白枯瘦的手掌轻轻一挥,面前的石桌上顿时有着数十壶清酒显现而出。
萧彻随意伸出手拿起距离自己最近的一壶酒,仰起脖子,长鲸吸水般灌入胃袋,然后擦嘴笑道:“好酒。”
空宿执酒对萧彻示意,同样灌下。
他忽而将面孔转向洛汐汐,笑道:“公主,你请讲吧。”
洛汐汐知道他此言何意,然后美目凝注萧彻,道:“萧彻,你可知玄洛皇朝每任君主的秘密军队……赤鬼。”
萧彻擦去嘴角残酒,点头道:“但早在很久以前赤鬼军便销声匿迹,至少,洛王在位之时都还没有赤鬼。”
洛汐汐沉声道:“你说的都对,但就在不久之前我曾发现皇室一处不可知之地,继而找到了赤鬼圣符,按照赤鬼图腾重新聚拢赤鬼,并且参悟掌控赤鬼圣符,凝气化圣剑,想要成为赤鬼之主。”
萧彻道:“然后呢?”
洛汐汐看了一眼身旁的空宿,语声忽然阻塞在了咽喉处。
葫芦红唇似是咬的出血,恶狠狠的瞪着身旁的空宿,然后接过洛汐汐话锋,道:“也就是在昨日,我娘…姐姐她在此凝气化圣剑,想要向所有人赤鬼证明她今后为赤鬼之主,但却……”
萧彻问道:“但却怎样?”
葫芦锐利的目光剐了一眼空宿,指着他道:“但却被这个坏蛋阻拦下来,他不仅掌控了赤鬼,而且还将我和姐姐幽禁了一天一夜。”
萧彻手中的酒壶遽然间因大力而变了形,目光一闪,盯着空宿,道:“空先生也是…赤鬼?”
空宿笑道:“你怎么知道?”
洛汐汐和葫芦的目光遽然一凝,这一点,她们没有想到。
萧彻道:“你若不是赤鬼,又怎么会有机会到这地下石头迷城中来,只是我好奇的是,你既然是赤鬼,为何不认洛汐汐为赤鬼之主?又哪里来的这么大的权力掌控赤鬼?即便洛汐汐掌控圣符凝气化圣剑都抵不过你。”
空宿笑道:“第二个问题,只因这么多年以来的赤鬼从来都没有主君,都是我在执掌,所以赤鬼渐渐淡忘了以圣剑为尊,带你过来的那位青衫男子,他同样是赤鬼,而且对于今日之事了然于胸。”
萧彻道:“他并未承认洛汐汐手中圣剑的地位,相反,是以空先生为赤鬼领袖。”
空宿笑道:“但只要我一句话,赤鬼还是赤鬼,圣剑还是圣剑,这一点,你清楚吗?”
萧彻点头道:“清楚。”
空宿似是瞥了一眼洛汐汐,道:“第一个问题,我之所以不想以洛汐汐为赤鬼之主,那是因为我有更合适的人选,而那个人做赤鬼之主,我才觉得合理,才会佩服。”
洛汐汐盯着他,冷冷道:“谁?难道是岐王?”
空宿笑着摇了摇头,道:“如果我认定的是岐王,那么早在很多年前,登基的就不是洛王而是岐王了。”
萧彻问道:“那是谁?”
空宿笑了笑,血红色斗篷下似是有着一双锐利的眼睛凝注萧彻,道:“是你,萧彻!”
萧彻怔了怔神,久久没有反应过来,葫芦和洛汐汐也都是瞠目结舌的盯着空宿,空间一时陷入了死一般的岑寂之中。
沉默了很久后,萧彻轻咳一声,道:“为什么是我?”
空宿没有作声,他微微调整了一下坐姿,在他左手边的血黑色长袍之下,忽然露出了一丝间隙。
萧彻明锐清澈的目光陡然一凝,他分明看到,在空宿左手边的长袍之下,空荡荡的,内衬衣衫左边半袖之处打了个结,显然他没有左手。
而偌大的神都城内,他只认识一个断了左臂的人。
右老,右空袖。
至于空宿之名,是他刚才伪造的名字。
也就是说,右老,其实就是赤鬼这么多年的领袖。
而右老所希望的赤鬼之主,是萧彻。
萧彻恍然大悟,沉默了良久后,看向洛汐汐道:“我能和右…空先生单独说几句话吗?”
洛汐汐迟疑了一瞬,轻轻点头道:“好。”
她看向葫芦,道:“葫芦,跟姐姐走。”
离开之前,葫芦对着右老张牙舞爪的挥舞一通,若不是打不过,只怕她早就动手了,任何一个做女儿的看到娘亲触手可得的东西被别人抢占了去总是心中不平的。
况且,葫芦还是赤鬼永远不会长大,永远不会老去的圣婴。
很快,她们二人的身影消失在甬道口。
右老当即放松了很多,在萧彻的面前仿佛又恢复到了那个幽暗深巷中眼盲手断的面摊老板,他摘下了血黑色的斗篷,露出了埋在黑暗中那裹着白布的双眼。
他虽然双目失明,但心却是明亮的。
右老面孔朝着萧彻,笑了笑,道:“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
萧彻执着酒壶同右老手中的酒壶碰了碰,道:“萧彻先敬右老一杯。”
两人笑了笑将壶中清酒饮尽。
萧彻忽然开口问道:“右老,如果我猜的不错,你就是…失踪的皇室右相,对吗?”
右老笑着承认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萧彻道:“所以你既是右相,又是赤鬼领袖。”
右老点头承认。
萧彻笑道:“我当然相信右老对于皇室的忠义,即便曾经相助过岐王,但也只是为了卧薪尝胆,为了更好的刺探岐王对于夺位的进程,否则也不会在关键时刻摆了岐王一道,但右老为何不愿意以洛汐汐为赤鬼之主?”
右老大口饮酒,笑了笑道:“因为她不如你,在我看来,你是最合适作为赤鬼领袖的人。”
萧彻道:“前些日子神都城中发生的事情右老应该都清楚吧?”
右老点头道:“岐王率执天卫围城,最终洛汐汐安然无恙,我承认她的确有些谋略,但是,赤鬼是忠义之师。”
萧彻垂首道:“我当然清楚赤鬼的忠义。”
右老接着道:“赤鬼虽然忠义,但并非不分黑白对错,赤鬼的忠不是愚忠,我们可以为君王做事,但做的…要是那些真正为玄洛子民所着想的事情。”
萧彻沉吟许久,道:“所以,这就是为什么赤鬼会渐渐脱离皇室君主掌控的原因?”
右老放怀大笑,道:“我就说你很聪明。”
萧彻接着道:“正是因为这样,即便洛汐汐是为了玄洛的江山社稷,为了玄洛浩瀚子民,右老也不愿意轻易选择她,因为她是主君。”
右老摇头叹道:“古往今来的主君,有几个是真正为子民社稷所着想的好君王?在那张王座上坐久了,又有几个还能看的清楚自己原本的初心?”
萧彻点头承认,因为右老说的的确切中要害。
右老饮下一壶酒,随即又道:“萧彻,所以我希望你是赤鬼的领袖,因为你仁慈,聪明,更是因为你看所有事都总能那么清楚透彻。”
萧彻无言以对:“……”
右老接着沉声道:“萧彻,只要你点头,赤鬼圣符,圣剑,甚至是圣婴,我都可以帮你解决,而且,绝无后患。”
萧彻紧张道:“右老。”
右老笑道:“你放心,那两个小娃儿的命我绝不会伤害半分。”
萧彻轻轻舒缓口气,摇了摇头,道:“即便如此,这赤鬼之主,我还是做不来。”
右老道:“为何?”
萧彻道:“世人皆知赤鬼乃是玄洛皇朝主君的秘密军队,若是赤鬼以我为主重现玄洛皇朝,重现神都,恐怕会遭到很多人的诟病。”
右老目光一闪,深吸一口气,道:“这一点我早就想到了,你放心,所有诟病我一人尽担,绝不会影响赤鬼,更不会影响你。”
萧彻实在是无言以对:“……”
沉默了很久,他无奈的开口道:“右老,你就不能相信洛汐汐吗?我觉得她并非一个无道的君主,岐王之乱若是平息下去,她必然会竭尽所能重新将玄洛皇朝恢复至鼎盛时期。”
右老苦笑一声:“绕了这么一大圈,你还是在说服我允许洛汐汐为赤鬼之主。”
萧彻点头承认,因为他实在不愿意做赤鬼领袖。
萧彻接着道:“若是右老实在不放心,我萧彻可以在此立誓,如若洛汐汐所为有任何不妥以致使赤鬼陷入不忠不义之境,我当即取而代之,如何?”
右老沉吟许久,终于答应:“好,就按你的意思办。”
洛汐汐抱着葫芦回来了,萧彻三言两语将事情安置妥当。
自今日起洛汐汐为赤鬼之主。
而且右老的话萧彻也圆润的讲给洛汐汐听,还解释道:“右老是个好人,他为的是玄洛的百万子民,为的是赤鬼的忠义。”
洛汐汐当然也很好说话,笑道:“理解。”
做完这些,萧彻长长的舒了一口浊气,满身汗珠涔涔而落,怎么感觉好像解决这些事情比起和别人打一架还累。
好在右老和洛汐汐还都是比较好说话的人。
……
第七十七章 枯禅寺
……
黄昏的天空是红色的。
萧彻和右老比肩走出宣阳门,右老面孔朝向萧彻,笑道:“去我那吃面?”
萧彻笑着拒绝道:“我还得回书斋报平安呢。”
跟在右老身旁的青衫男子对着萧彻微微欠身,道:“萧公子的事,青枫可以代劳。”
右老笑了笑,道:“现在可以了吧?”
萧彻无奈笑道:“好。”
青枫欠身施礼,道:“右先生,萧公子,青枫告辞。”
说罢,他转身向南溪书斋走去。
而萧彻和右老则是沿着寂寂的古道漫步去往面摊。
路上,萧彻忽然开口道:“右老,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右老笑道:“你问。”
萧彻道:“既然右老是皇室右相,又是赤鬼领袖,对于皇室的事情应该都是了如指掌的吧?譬如说,关乎洛王的事情。”
右老笑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时值初春,寂寂的古道两旁开满了桃花。
萧彻随手折下一小枝,笑道:“我记得曾经我在右老的面前提起过我遇到了一位怪人。”
右老略一思索,道:“嗜画如命?”
萧彻用力点点头,道:“正是,右老当时对那个人是真的没有兴趣?还是装的?”
右老洒脱一笑:“我若是说没兴趣你信?”
萧彻摇头:“不信。”
右老裹着白布的盲目似是遥注着远方的云天,沉声道:“洛王失踪了将近二十年,谁能想到他竟然一直都在神都以画画的为生。”
萧彻把玩着桃花的手掌渐渐僵硬,悬滞半空,轻叹一口气道:“原来右老早就知道了。”
右老笑道:“你放心,洛王的身份我没有告诉任何一个人。”
两人走到面摊时,已是月明星稀。
萧彻随手将手中那一小枝桃花插在木桌上的筷笼中,明月将如水的光华披在这一小枝桃花上,那微微泛着清辉的花瓣真好似上天无上的赐予。
萧彻煮了两碗面,盛了酒,同右老在木椅上坐下。
右老道:“萧彻,有件事情要麻烦你。”
萧彻道:“右老但说无妨。”
右老道:“你可知仇南之自小在我的府中长大?”
萧彻点点头道:“知道。”
右老道:“前几日岐王向皇室宣战,我慌忙暗中率七万龙骑撤离,并没有怎么注意到南之那小子,岂料他最终竟落入了岐王之手。”
萧彻面露难色,沉吟许久后道:“右老可知岐王将仇南之关押在何处?”
右老道:“枯禅寺。”
他叹了口气,接着道:“枯禅寺外有数万执天卫把守,风雨不透,根本无从搭救,若是强闯,只怕南之会突遭横祸。萧彻,你脑子聪明,想想此事该如何。”
萧彻沉吟良久,忽的眼前一亮,道:“右老,我觉得此刻最该担心的人并不是你,而是岐王,你担心仇南之有失,岐王更担心仇南之有失,因为他怕你手中的七万龙骑。
“所以,只要你手中的七万龙骑不动,仇南之便绝对安全。”
右老道:“可若是我不动用龙骑,如何能将南之救出?”
萧彻的嘴角忽然露出一抹神秘莫测的笑容,道:“这个便交给我吧,右老大可宽心。”
……
第七十八章 暗杀
……
沐浴着舒爽的月光,萧彻摇摇晃晃的穿过一条条熟悉的街道,向着南溪书斋走去。
月光渐渐消隐,被乌云笼罩。
天空眨眼间下起了雨。
萧彻晃悠悠的走着,冰冷的雨水打在他的脸上,令得他的意识清醒了许多,微微一哆嗦,加快脚步赶回书斋。
突兀间,冷清的街道尽头,出现了一道漆黑的身影,他左手执着一柄油伞,右手埋在袖袍下,像是握着一口杀人刀。
“你是萧彻?”
伴随着淡淡的语声,他的身影由远而近,渐渐的在萧彻的眼帘中清晰起来,他的身形不算魁伟,略微有些瘦削,苍白的脸庞像是没有丝毫血气,漆黑发紫的嘴唇泛着阴森的寒气。
萧彻的脚步猛地僵滞半空,面色凝重,锋锐的眼神瞬间冷到了极点,盯着眼前这撑伞持刀的漆黑身影,他眉头微皱,竟是嗅到了一丝死气。
萧彻淡淡道:“你是岐王的人吧?”
那人冷笑道:“呵呵,岐王说的果然没错,你真的很聪明。”
他慢条斯理的放下手中的油伞,整理好置于街旁,然后森冷的目光落于萧彻的身上,漆黑发紫的嘴唇露出一抹狞笑,冷冷道:“记住我的名字,我叫…阴杀。”
话音刚落,阴杀朝前跨出一步,冷厉的气息骤然间在这片空间席卷,无数自空中垂落的雨珠纷纷自他身上躲过,四溅开来。
萧彻瞳影微微一缩。
眼下这阴杀显然有着知圣境的实力,同先前那位万和酒庄庄主禹仇的实力不相上下,老黑之所以能杀禹仇,那是因为禹仇受伤颇深,可面对此刻的阴杀,萧彻不会有半分机会。
萧彻目光微闪,幽幽叹道:“为何这神都城中有这么多人愿做他洛天命的走狗?我不明白。”
阴杀冷冷道:“等你到了九幽地狱,阎罗会告诉你为什么。”
萧彻笑出了声,道:“如此说来,你承认你是岐王的走狗了?”
说话间,萧彻的体内隐隐有着气息悄然流转,虽然对方是知圣境强者,但他萧彻显然不会是那种喜欢束手就擒的人。
“找死!”阴杀怒喝道。
喝声中,他掌心猛地摊开,周身气息骤然涌动,旋即掌心之间有着数不清的刀影一条条悬浮而出,一种浑厚的杀意波动悄然蔓延开来。
嗤嗤——
阴杀苍白的手掌猛地一挥,只见得数不清的刀影猛然撕裂空间,呼啸而出,犹如万箭齐发般朝着萧彻刺杀过去。
萧彻心头猛地狂颤,身形向着后方暴退出去,脚掌连连踏在泥水中,飞溅而出的泥水将他的衣衫变得污浊不堪。
“雷纹肉身。”
萧彻退不可退,避无可避,只好硬着头皮接下那漫天刀影,他周身急转,体内气息飞速涌动。
“嘭。”
躲闪过去的刀影砸在他身侧的地面上,溅起漫天的泥水。
数息后,刀影落尽,而萧彻身中三刀,刀伤深及白骨,刺目无比,瞬间赤红色的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衫。
知圣境强者,以他实力根本无法抵挡。
萧彻心念闪动,脚掌猛地一跺,向着后方倒掠出去。
“想走?可能吗?”
阴杀见状漠然一笑,旋即纤细苍白的五指缓缓伸出,只见得又是数不清的刀影凝聚,铺天盖的的朝着萧彻暴射过去。
萧彻反身猛扑在地,躲闪刀影,手掌在地面上猛然一撑,身形弹射而起,阴杀的刀影堪堪自他面颊划过,带起了一缕血丝。
阴杀冷笑道:“倒是矫健。”
紧接着,阴杀出手越来越狠毒,掌间所化刀影也越来越冷厉,刀影疾驰而出的速度迅猛无比,饶是知圣境强者似是都要暂避锋芒。
萧彻坚实的胸膛上已是有着密密麻麻的刀伤浮现,赤红色的鲜血蜿蜒如蛇爬满全身,饶是他再怎么尽力躲闪,依旧还是被刀影锁定,根本没有丝毫反抗的机会。
不过他全然没有在意身上的沟壑般的刀伤,疯狂的朝着南溪书斋的方向奔掠过去,只要他进入书斋,阴杀便无奈他何。
似是察觉到了萧彻的意图,阴杀漆黑发紫的嘴唇掀起一抹森冷的弧度,冷笑道:“现在还抱有幻想?你觉得在你进入书斋之前,我真的杀不了你?”
阴杀漠然一笑,咔嚓一声,他苍白透明的手掌陡然握拳,只见得其身周有着无数雨点汇聚而来,直接凝聚成了一道雨水涡旋,周身寒气侵袭而出,那涡旋瞬即变得有如寒冰。
嗤嗤——
寒冰涡旋席卷而出的一瞬间,阴杀脚掌一踏,恶狼般朝着萧彻掠出,苍白透明的掌间不知何时握住了一把刀,一把杀人的刀。
刀光霍霍,凌空三曲。
萧彻漆黑的眼底泛出冷意,奔突而出的身形骤然急转,双掌紧握成拳,拳间青光涌动,浩瀚拳芒顿时夹裹着强悍的气息波动暴射而出,对着阴杀狠狠轰了过去。
这一瞬来的电光火石,萧彻急转的身形堪堪躲过阴杀的致命一刀,旋即拳芒侵袭而出,仿佛连雨水都被撕裂开来,伴随着嗤嗤的破空声,那一拳,狠狠砸在阴杀的胸膛之上。
嘭嘭——
阴杀瞳影一缩,胸腔内顿时翻江倒海,苍白的面色更加苍白几分,显然他刚才根本就没有想到萧彻竟然会反击于他,是以根本没有抵御的准备,但没想到一反击竟还是如此可怕的拳势。
阴杀神色冰冷到了极致,冷冷道:“你玩我?”
萧彻淡淡道:“玩你怎么了?”
阴杀手中寒刀一震,发出嗡鸣声,冷冷道:“你真是找死!”
话音刚落,他手中寒刀便是侵袭而出,霍霍刀光如同风雨不透的光幕般朝着萧彻斩掠过去,掀动狂暴的气息。
萧彻身上雷纹越发闪耀,即便将雷纹肉身催动到了极致,又即便阴杀的刀没有斩掠到他的身上,仅仅只是触及刀光,便觉浑身疼痛难忍。
这阴杀显然是知圣境内不弱的高手,而萧彻只是俞府境,想要直撄阴杀的刀,显然绝无可能。
萧彻紧紧咬着牙,齿间鲜血渗透而出。
他死死的凝望着阴杀即将降临的刀,那刀上汹涌的杀意,任谁看了心脏都得直往下沉,萧彻也不例外。
死亡之气笼罩。
萧彻含有惧意的明锐双瞳遽然圆睁,一声暴喝之后,他的身形冲天而起,体内有着真龙之意席卷而出,周身气息催动到了极致。
“陨神之剑!”
萧彻暴喝出声,手中紧握的青色玉扇疯狂挥洒,浩荡的青芒勾勒出一种极为玄妙的印法,然后在其掌中玉扇的控制之下顷刻之间侵袭而出。
阴杀神色恍惚,身形微颤,直面萧彻所轰杀出来的这股气息时竟然隐隐有些惧意。
不过他很快收敛神思,恢复过来,冷冷道:“该死!”
轰轰——
阴杀袖袍挥动,掀起黑风,握刀的手更用力了几分,然后闪电般刺向萧彻的手腕,霍霍刀光凌厉至极。
萧彻手中玉扇旋即圆润一转,直撄阴杀刀锋,叮的一声金铁交鸣之声响彻雨幕之间,阴杀的刀瞬即脱手飞出,深插土砖。
阴杀瞳影急遽一缩,他自以为靠境界优势便能置萧彻于无可翻身之地,但岂料会是这种结果。
他凝注萧彻那双漆黑的双瞳,瞳中没有丝毫感情,一种无可言语的惧意忽然涌上阴杀心头,他竟是嗅到了一丝死亡之气。
咻——
萧彻紧握手中青色玉扇,毫不犹豫的再度出手,扇尖斑驳晦涩的气息流转,撕裂空间,直指阴杀咽喉。
这一剑若是阴杀没有反应过来,萧彻绝对可以收其性命。
……
第七十九章 至死方休
……
萧彻咧着含血的嘴角,冷冷道:“你可以去死了。”
间不容发的剑光侵袭而出,直逼阴杀而去。
铛!
萧彻嘴角的笑容戛然突止,整片空间都仿佛凝滞了一瞬,而漫天的雨水也似乎冻结住了。
然后,萧彻看到在阴杀的身旁,站着另外一个人。
风凌。
萧彻的眼神中充斥着谨慎与戒备,死死盯着那人,自嘲一笑道:“哼,岐王倒还真是看得起我萧彻,一名知圣境强者不够,竟然还有人相帮?”
风凌没有言语,只是淡淡的扫了一眼萧彻,旋即曲肘一折,漆黑的袖袍之间忽的有一口寒光闪闪的长剑暴射而出,瞬间洞穿了阴杀的胸膛。
萧彻眉头紧紧皱着,道:“你为何杀他?”
风凌淡淡道:“我刚才若是不救他,你岂非刚才就已要了他的命?”
萧彻神色变得奇怪,道:“难道你救他就是为了亲手杀他?”
风凌冷声反问道:“要怪就怪他太废物,废物,为何不杀?”
萧彻漠然摇头失笑,道:“你还真是丧心病狂。”
风凌眼底泛起冷意,语声冰冷,道:“我还有更丧心病狂的呢。”
语声中,风凌周身气息陡然之间爆发出来,疯狂的杀意弥漫而出,直逼萧彻。
已是施展一次陨神之剑的萧彻此刻气息极度虚浮,根本没有余力同风凌相争,他无论在怎么自大,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必须尽快脱身离开。”萧彻心念闪动。
遽然间,萧彻倒扯风旗般连连后退,无心再同风凌交战。
不过风凌的身形却是如同鹏鸟般迅猛,微乎一瞬之间他已是拦住了萧彻的去路,不给他丝毫生还的机会。
萧彻腹诽一句:“该死!”
旋即体内剩余不多的气息开始涌动起来,准备殊死一搏。
嗤嗤——
风凌掌中一口锋锐长剑寒光闪闪,瞬即以雷霆之势直逼萧彻周身要害而去,意欲瞬间至萧彻于死地。
萧彻的目光死死的盯着风凌暴射而来的一剑,眼底已是浮现出了狰狞搏杀之色,既然走不了,他拼死也要伤及对方一二。
不过,就在这一瞬,突听有人发出雷霆巨吼:“风凌,当了岐王的狗,如今就这么不将南溪书斋放在眼里?”
雷霆之声响彻而出,随即一道寒光毒蛇般暴射而来,瞬息之间,便是将风凌的飞剑打落,紧接着雄厚的气息海潮般倾泻而出,陡然间轰在风凌的胸膛之上。
风凌面色瞬间苍白,身形狼狈的瘫倒在地。
望着出现在身旁的熟悉的身影,萧彻喜出望外,失声道:“李师?!”
李方休伸手将萧彻搀扶起来,关切道:“没事吧?”
萧彻笑了笑,用力摇头道:“死不了。”
李方休笑着拍拍他的肩膀,然后锐利如刀的目光鹰隼般盯着倒地的风凌,冷冷道:“风凌,如今你们是否已经认定了书斋已是你们囊中物,池中鱼?”
风凌摇头。
李方休冷笑出声,道:“真看不出来。”
他说着袖袍挥动,顿时一股锐利的气息如同刑鞭一般甩打在风凌的身上,每一鞭下去,皮开肉绽,血光飞溅。
风凌撕扯着声音喝道:“李方休,你是要提前开战吗?”
李方休冷笑道:“若是岐王有这个胆量,他会让你屡屡做出这些下贱的事情?可笑。”
话音刚落,又是一道刑鞭甩下去。
风凌强忍着身上的痛苦,目光盯着远方,疯狂逃窜而去。
李方休漠然一笑,道:“风凌,你是知道我的,我李方休,至死方休!”
他说着跨步而去,手中刑鞭直逼风凌咽喉而去。
风凌手掌一翻,一枚乌黑色的弹丸便是被他猛然握爆,顿时激起漫天漆黑色的迷雾,借助迷雾拦阻李方休,而自己则是疯狂奔突离去。
萧彻忙道:“李师,别追了。”
李方休闪身出黑雾,远远望着萧彻道:“萧彻,我曾对你说过不会让你受委屈,风凌…必死!”
言犹未毕,李师的身影已是到了百丈开外,渐渐消失在萧彻的眼帘之中。
萧彻心中顿时有着暖流淌过。
李方休的声音自远处传来:“这里不安全,你先回书斋,我很快回来。”
……
李方休远远凝注着风凌消失的背影,迟疑了一瞬间,随即身后竟是有着羽翼绽放而出,猛地拍打几下,空间嘶啸,庞大的羽翼裹挟着恐怖的气息朝着风凌消失的方向急速追去。
风凌神色严肃,再没有半分的云淡风轻,面对李方休时,他就感觉自己面对的是一头可怕的野兽,而在这头野兽的凶恶厉眸中,他风凌便是注定的猎物。
庞大的羽翼震荡,李方休宛似乘风,速度极其之快。
风凌回头一看,不由得心脏狂颤,浑身冷汗涔涔而落,他知道,如若李方休真的追上他,绝不会有丝毫的犹豫而将他瞬间斩杀,李方休,至死方休之名,可不是闹着玩的。
嗤嗤——
风凌脚掌猛地跺出,周身气息尽数倾泻而出灌入双脚之间,所过之处的虚空嗡嗡颤抖,发出无法言语的撕裂之音。
李方休乘风的身影越来越接近。
风凌的脸色渐渐阴沉如水,若是再这样下去,他迟早还是会沦为李方休手下亡魂。
风凌艰难的沉吟道:“必须赶回岐王府。”
只有他到了岐王府,这场危局或许才有化解的转机。
李方休展翅掠空,笔直的身形如同擎天巨柱一般,给人一种安定的感觉,他周身凌厉的气息渐渐蕴蓄着,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一般,只要风凌落入了他的攻势范围之内,只一瞬,他便有机会亲手要了风凌的命。
他答应了萧彻,风凌…必死!
风凌不遗余力的催动周身气息,疯子一般奔掠,终于,岐王府已是渐渐的出现在了他的面前,顿时目中有着生的希望流转着,此刻的他面色已是苍白如纸,而且渐渐的趋至透明。
李方休展翼而来,庞大的双翅夹裹着可怕的劲风,劲风拂面,如同刀刃般割裂在风凌的脸上,鲜血沁出。
“救我!”风凌用尽周身所有气力,在岐王府府门外狂猛的咆哮一声。
而紧接着,李方休身影降临,缩起双翼。
突听岐王府府中有人喝道:“谁敢在岐王府闹事?”
风凌声嘶力竭,颤声道:“救……”
李方休淡淡道:“我说了,我李方休至死方休。”
他说着,掌中一口长剑已是霍然间洞穿了风凌的咽喉。
嗤嗤——
风凌浑身猛然颤抖了一番,喉咙间血流滚滚,艰难的发不出任何语声,唯独只有刺耳的格格声响。
咻咻……紧接着李方休再度连斩几剑,风凌的身体顷刻之间被彻底粉碎撕裂,惨然无比。
府中有侍卫围堵而出,面上皆是怒意喷薄,撕扯声音怒喝道:“胆敢在岐王府闹事,你是找死吗?”
“滚!”李方休喝止道。
语声中他袖袍猛然挥动,顿时数十名侍卫被轰飞出去,狠狠的砸在墙壁之上,激荡起漫天烟尘,然而沿着墙壁缓缓下落。
嗤嗤……李方休漆黑的双翼展露而出,掀起一阵阴风怒号,眨眼之间周遭的侍卫尽皆被掀飞出去,很快没了意识。
李方休漠然的扫了一眼没了呼吸的风凌,冷哼一声,然后转身离开,双翼猛地一展,转眼间便消失在了原地。
……
南溪书斋。
正门口。
月光下,萧彻信步走来走去,目力凝注远方。
须臾后,远处终于出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萧彻远远喊道:“李师。”
他说着慌忙上前。
李方休缩起染血的双翼,云淡风轻的道:“嗯。”
萧彻一时语塞,喉咙像是被石块堵住一般,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
第八十章 画笔
……
雨势渐弱。
走在书斋的路上,李方休忽然道:“萧彻,这几日你准备准备,我暗中送你离开神都。”
萧彻笑了笑,道:“李师,我既然是书斋弟子,承蒙书斋重恩,如今在书斋有难之时岂能轻易离开?”
李方休斩钉截铁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但这场灾难本不必波及到你的,你又何必为了书斋而白白搭上一条命?总之,过两日我送你离开神都。”
萧彻用力的摇头。
李方休道:“萧彻,你……”
萧彻截口道:“李师,不用担心我,真的不用。
“李师告辞。”
话音刚落,萧彻的身影已是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
清晨,雨停了。
从大敞四开的窗棂,可隐约望见如黛的远山:朦胧的白雾明晃晃的折射着刚刚腾起的太阳光,微风吹拂,天空中漂浮的厚墩墩的云絮变换姿影,向着某处流转。
院中,娇美的花瓣凭借着自己微小的重力和露水的帮助落下。
望着这样清新的景象,萧彻只觉有些恍神,仿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昨夜方经生死。
那街巷中的血,此刻应该被雨水冲洗干净了吧?
萧彻咬着牙,艰难的坐起身子,正巧大智端着热水走来,道:“少爷,你醒了?”
萧彻轻轻点头:“嗯。”
大智走至近前,边帮萧彻褪去衣衫,边道:“该换药了。”
萧彻摇摇头:“我自己来就行,你帮我叫下萧红和老黑。”
大智点头:“好。”
萧彻开始着手清洗伤口,很快,干净的水化作血色。
须臾,萧彻他们四人聚集在一起。
萧红抢过萧彻手中泛红的白色毛巾,帮他清洗伤口,冷冷道:“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搞得,明明有人来报平安,最近竟然还是落得满身伤。”
萧彻苦笑道:“意外。”
萧红冷冷道:“那你为什么不死在外面?”
萧彻的脸瞬间瘦长:“……”
老黑问询道:“萧彻,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萧彻的神色变得冰冷,淡淡道:“昨夜回来的时候碰到了岐王的杀手。”
老黑惊声道:“杀手?!”
萧彻点点头。
萧红忽然将毛巾摔在红色的水中,冷冷道:“管他杀手不杀手的,总之你这几日就好好呆着吧,先把伤养好。”
萧红扫了一眼老黑和大智,示意的扬了扬雪白的下巴,道:“走了。”
老黑和大智灰溜溜的起身朝着屋外走去。
萧红瞪了一眼萧彻,也迈着莲步离开。
萧彻苦笑一声,大声道:“等等,我有事和你们说。”
萧红等人顿足,目光汇聚在他的身上。
萧彻沉声道:“很快就是洛水之宴了,岐王早已聚拢几大附属国的力量,势必会在宴会上对书斋发难,这几日你们找个时间离开神都,离开南溪书斋。”
萧红冷冷的盯着他,皱眉道:“你要说的就是这个?”
萧彻点头:“嗯。”
萧红没再说话,转身离开。
老黑和大智同样也是,书斋于他们都有恩,这个时候离开,岂非是忘恩负义?
萧彻咳嗽一声,喊道:“你们听我说。”
没人回应。
萧彻吼道:“好,我不逼你们,大智,你回来,我有事情和你说。”
大智道:“好。”
萧红对着大智嘱咐一声:“别耽搁太久,让他好好休息。”
大智点头:“嗯。”
走进屋内,大智对着萧彻道:“少爷,有什么事情?”
萧彻道:“大智,你帮我准备些东西。”
大智道:“准备什么?”
萧彻道:“洗骨花,结脉草,毒龙子,雪芝,各五十株。”
大智道:“什么时候需要?”
萧彻道:“尽快。”
大智道:“好。”
话音刚落,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门扉边。
萧彻躺在床上,清澈明亮的目光越过窗棂望着远山,他神思深陷,整个人显得很疲倦,梦呓般喃喃低语道:“真希望这一切都能快点过去。”
仅仅两日的时间大智便将萧彻所需要的东西准备齐全,而接连几天,灶房内炉火熊熊,刺鼻的药味笼罩着整座院落。
院中老黑狠狠的拍了拍脑袋,将鼻头缠着的白布胡乱扯下,道:“这地方实在呆不下去了,告辞告辞。”
话音刚落,他的身影已是出了院落。
萧红苦笑道:“他这是在干什么?”
大智无奈的耸耸肩:“不知道,少爷可能有自己的打算吧。”
这种药味持续了约莫三日,三日之后,那刺鼻的药味这才渐渐的淡了下去。
萧彻疲惫的走出灶房,眼窝漆黑。
大智慌忙上前。
萧彻随手将一雕花木盒送入大智怀中,有气无力的道:“将这木盒带给沐婉儿。”
大智又问道:“需要给她带什么话吗?”
萧彻摇摇头:“不用。”
说罢,啪的一声萧彻关上房门。
然后他忽然探出脑袋,看着大智道:“对了大智,如今距离洛水之宴还有多少时日?”
大智略一思索,道:“不到一个月。”
萧彻点点头。
然后如弃墓穴般倒头就睡。
接下来的日子里萧彻过的倒是很规律,除了听课,修行,就是找画老学画,再不然就是在右老那里吃面,至于岐王暗杀他一事,再没有发生过。
……
长阳街深巷。
画老家中。
萧彻虽然伤势刚刚痊愈,但笔锋却是依旧苍劲有力,如游龙般夭矫,此刻他正伏于案上仔细的描摹着一副画卷。
良久,最后一笔勾勒完成。
萧彻放怀大笑,手中画笔随意一扔,双臂抱拢,准备开始仔细欣赏自己的画作。
突听画老喝道:“将笔拿起来。”
萧彻弱弱的捎了捎脑袋,小心翼翼的将画笔拿起,仔细的置于笔架上,像极了爱抚情人的手。
画老又道:“跟它道歉。”
萧彻苦笑一声,道:“画老,一支笔而已,这么较真干嘛。”
此言一出,画老弹丸般跳起,狠狠瞪着萧彻道:“你觉得画师对于自己手中的笔不该较真?”
萧彻双掌摊开,做投降状,弱弱的道:“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唐突了。”
说罢他望向笔架上的画笔,赔笑道:“小笔,抱歉了,刚才我不是故意的。”
萧彻抬起头,欲哭无泪,道:“画老,这下可以了吧?”
画老没有理会他,迈步朝他走去,锐利的眸子如刀般仔细打量着他刚刚所作成的画卷,沉默了许久后,轻轻点头道:“这幅倒还是说的过去,笔锋刚好,但……”
语声微顿,他凝注萧彻,接着道:“但就是没有感情。”
萧彻愕然:“没有感情?”
画老沉声道:“如果你什么时候对待手中那杆画笔就像是对待情人一样,你的画就会感情。”
萧彻沉思着点点头。
画老道:“好了,今日便先这样吧。”
他看着萧彻,笑道:“喝酒去?”
萧彻连连点头,笑道:“好啊,我知道一处面摊,我们可以去那里。”
画老自屋内的角落中搬起一坛酒,道:“不用了,我这就有。”
萧彻:“……”
黄昏如血。
沐浴在这种奇诡的色泽中,萧彻和画老在院落中对饮。
酒过三巡,萧彻笑道:“画老可知岐王洛天命对皇室宣战?”
画老摇头失笑,道:“虽然听过几耳朵,但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一心只顾画画,谁对谁宣战我没有兴趣,难道还碍着我画画?”
萧彻笑了笑,道:“倒也是。”
画老眉头一皱,忽然道:“对了,我记得曾经你好像对我说过你是南溪书斋的弟子?”
萧彻点头:“是。”
画老失声道:“听闻岐王对于南溪书斋好像有些敌意,你不会有事吧?要不你来我这避避?”
萧彻洒脱一笑,道:“目光放远,万事皆悲,这点小事又算得了什么?难道为此便龟缩不前?
“那不是我萧彻的作风。”
……
第八十一章 洛水之宴
……
神都城北,洛水河畔。
若是换作以前,洛王台周遭一大早便会是人声鼎沸,神都城内几乎所有人都会来围观,即便是皇室出动军队也才堪堪能维持秩序,以致不影响洛水之宴的正常召开。
而今日,便是洛水之宴开幕的日子。
但此刻洛王台附近围观的人却是有些凋零,显得很凄凉。
如今偌大的神都城中谁人不知晓洛水之宴便是玄洛皇朝真正的换天之战,除了一些自信可以面对这场战争有能力自保的人,哪里会有人在这个时候来洛水之宴凑热闹?
有人开口道:“苍云国的人到了。”
众人目光朝着八方看台望去,只见在那里出现了一行身影,为首的赫然便是苍云国国主,夜寒玄。
“木青氏的人也到了,听闻幽皇膝下六子皆是人中龙凤,尤其是三皇子木青逸,文武胆略堪称翘楚。”
在众人灼灼的目光之下,木青氏族长,幽皇木青幽带着木青氏众人走上看台,于席位上落座。
“云慕国,万和酒庄,还有枯禅寺的众位僧人也到了。”
“那是谁?”
“云慕国的慕王。”
“那个呢?”
“那是枯禅寺的衍道大师,常年闭关修行,没想到竟然在今日前来参加洛水之宴,往年可都是从未见过他的身影。”
“今年的洛水之宴倒是热闹。”
“……”
“各大世家的人也都到了。”越来越多的人汇聚而来。
“那是…岐王府的人?”
“还有南溪书斋?”
“皇室也一并到了。”
众人望向浩瀚的看台之上,只觉心脏狂颤,玄洛皇朝几乎所有的顶尖势力,齐聚洛王台,齐聚洛水之宴。
在场的势力约略分化三部分:
岐王洛天命,暗中准备二十余载,图谋王座,贪恋权柄,意欲重整朝纲,归并书斋。
公主洛汐汐,自小韬晦十八年,只为守卫王座。
南溪书斋,按规矩行事,皇室可衰,可败,不可亡。
这三大势力之间的角逐必然将碰撞出绝妙的火花,而究竟结果如何,即将在今日的洛水之宴上揭晓。
“真没想到这场角逐竟然还将枯禅寺都牵扯了进来,要知道枯禅寺所有僧人几乎从未参加过洛水之宴。”
“也不知道枯禅寺究竟是站在谁的一边?”
“我想应该是岐王吧,毕竟如今岐王兵锋正盛。”
“……”
木青幽看向云慕国的方向,笑道:“慕王,别来无恙啊。”
慕王笑了笑,道:“幽皇近来可好?”
木青幽笑着点点头,目光忽然落在了慕王身后的负剑的白衫男子,道:“这位是?”
慕王笑道:“犬子慕风扬。”
慕风扬安静的站在原地,深刻清晰的俊逸脸庞令他不知被多少曼妙少女凝注着,像他这般吸引人目光的男子,并不多。
木青幽身后,三皇子木青逸的目光忽然落在了慕风扬的身上,眼中流转着一丝锋锐的光。
人群中有人喊道:“公主殿下到了。”
众人瞬即抬头,只听有着龙啸之音自天边传来,循声望去,只见两头庞大的应龙拉撵而来,而撵中所乘坐的,赫然便是皇室公主,洛汐汐。
当初宣阳门前,岐王洛天命乘应龙撵车,显然认定自己便是玄洛君主,此刻洛汐汐便是要让他知道,玄洛的君主,永远不会是他。
洛汐汐缓缓走出车辇,于看台席位上正襟危坐,淡淡的神色像是永远都不会出现波澜。
在她的身侧,左相左承道和羽帅羽天宸负手而立。
很快,岐王也到了。
只不过他左侧那道熟悉的身影却是消匿无影,正是已被李师所斩杀的风凌;而在他右侧方向,洛慕白笔直的身形挺立着,唇角隐隐含着浅笑,周身锐气如刀,给人一种无法靠近的感觉。
有人开口道:“只差南溪书斋院长庄南天了。”
苍云国国主夜寒玄冷声道:“公主和岐王都到了,他庄南天竟如此怠慢?这便是书斋的眼中的规矩和教养?”
南溪书斋那边瞬即有人站起来,是李方休。
李方休沉声道:“庄院长对于书斋中的事不论大小尽皆亲力亲为,唯恐思虑不周,可不像某国国主,心中只记得权谋和子仇,当真清闲。”
夜寒玄冷哼一声,道:“李讲师是在说我?”
李方休瞥了他一眼,笑道:“我所指之谁,谁心里清楚,若是无意间捎上夜国主,那还烦请夜国主将我的话择着往外听。”
他故意将‘国主’二字咬的很重。
夜寒玄面色突变,目中寒意涌动,几番欲言又止。
突听人群中有人惊声道:“庄院长到了。”
只见远处一道修长魁伟的身形缓缓走来,漆黑深遽的目光看向高台之上的洛汐汐,抱拳笑道:“公主殿下。”
在书斋,她是书斋弟子;在此,她便是皇室公主。
庄南天分的很清楚,也很守规矩。
洛汐汐起身还了一礼,笑道:“院长请入席。”
庄南天迈步走上看台,途径苍云国时,锋锐如刀的瞳孔冷冷的扫了一眼夜寒玄,然后看向书斋弟子道:“书斋弟子所遇苍云国之人,若是可以,见一人,杀一人。”
书斋弟子应喝道:“是。”
夜寒玄面色极其不悦的盯着庄南天,刚欲还口,却突听洛天命截口道:“庄院长如此行事是否有些不合规矩?”
庄南天放怀大笑,道:“洛天命,你也配提‘规矩’二字?我不守规矩,难道你守?”
洛天命无言以对。
庄南天环视一周,惊雷般的声音在此刻响彻而出:“行礼。”
旋即南溪书斋众人纷纷站起身来,目光凝望皇室方向,深施一礼,这本就是君臣之礼,虽然南溪书斋同皇室之间有着不可磨灭的隔阂,但毕竟份属君臣。
枯禅寺等人也双掌合十,长身一揖。
除此之外,没有一个人起身,他们都是岐王的人,今日之局如何谁人心中不清楚,行礼?有那个必要?
洛汐汐不甚在意,起身对着书斋和枯禅寺诸人回礼,含笑道:“诸位请坐。”
她回的是晚辈之礼,而并非君主。
洛汐汐摆了摆手,接着道:“诸位请用宴吧。”
……
此时,中央的洛王台上有道苍老的身影出现。
他神色肃穆,脸上深刻的皱纹满含沧桑之气,身着一袭略显脏浊的宽大黑袍,忽然在众人灼灼的目光之下对着不远处的那条奔腾的洛水伏地而跪。
紧接着,他自怀中取出一柄锋利的小刀,一咬牙,直接自手腕处划过,顿时鲜血汩汩淌出,滴落在洛王台之上,然后那刺目的鲜血遽然间焕发出一种奇诡的色泽,在整片洛王台上蔓延开来。
最终以血形成了一个神秘的图案,古老而又晦涩。
老者缓缓站起身来,朗声道:“洛水之宴乃是我玄洛皇朝最宏大的盛事,在这洛水河畔,在这洛水之灵的注视和见证之下,只要实力处于搬灵境之上,任何想要参加演武的青年皆是可以站到洛王台上拿到属于自己的荣光。”
他望着周遭众人,接着道:“洛王台上,可契生死。”
咻咻——
话音刚落,数道身影飞射而出,落于洛王台之上。
慕王看着身旁的慕风扬,道:“风扬,此战势必一鸣惊人。”
慕风扬用力点头:“是,父王。”
脚步猛地一踏,慕风扬轻烟般掠出,咚的一声重重踏在洛王台上,脚下石砖都是剧烈一颤。
而就是在同一瞬间,木青氏三皇子木青逸飞身而出,同样落于洛王台上。
再然后,纷纷有人站出来,锋锐的眼眸中皆是有着自信的光芒闪烁。
……
第八十二章 拉手
……
“洛慕白也站了出来,还有夜寒玄另外一子夜修。”
“那是禹仇的儿子,禹辰。”
“你们听说了吗?禹仇庄主在某一夜突然暴毙,好像是书斋的人对他动了手。”
“若是真的,只怕这禹辰对战书斋弟子的时候很可能会下死手。”
“快看,皇室中人也站出来了。”
“好陌生的面孔,皇室有这些人吗?为何从来都没有听过?”
“你懂什么?岐王逼得这么紧,即便皇室培养死士也只会在暗中进行,怎么可能翻到明面上来?”
“……”
看台之上,危坐抱臂的岐王隔着虚空盯着枯禅寺的衍道大师,淡笑道:“衍道大师不挑选些弟子上去试试?”
衍道大师双掌合十,微微垂首,含笑拒绝。
人群中传出哗然声:“书斋弟子也登场了。”
很快要参与比试的人差不多都已经聚齐。
皇室:苏羡,苏尘。
岐王府:洛慕白,洛川,洛霖。
苍云国:夜修,夜泽。
木青氏:三皇子木青逸,六皇子木青拓。
云慕国:慕风扬,慕雪。
南溪书斋:沐婉儿,郗凡,老黑,萧红。
还有万和酒庄的禹辰,韩家的韩武,邱家的邱立。
就在这时,浩荡的人群尽头忽然出现了一道修长的身影,然后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之下跳上战台,刹那间引发一阵哗然声。
萧彻。
人群中有人惊声道:“是书斋弟子萧彻。”
很多人看到萧彻,心中都有不同的想法。
洛汐汐凝望着洛王台上的那道熟悉的身影,清澈的美目中闪过一抹兴奋之色,准确的说是安心。
岐王漆黑的瞳影深处有冷意蔓延,白玄箫的归属,霍无命之死,这些,统统和萧彻脱不了干系。
苍云国国主夜寒玄更是暗暗咬着牙,当初在音律山正是萧彻废了自己儿子夜沉水满身修为。
郗凡冷冷的扫了萧彻一眼,杀意涌动,圣子之位,他还会重新夺回来的。
夜修盯着萧彻,冷冷道:“你就是萧彻?”
萧彻轻轻皱眉,道:“你是?”
夜修眼中杀意涌动:“苍云国,夜修。”
萧彻淡淡一笑,他已知晓对方意图,除了为了夜沉水而杀他之外没有其他任何理由。
云慕国方向,慕王忽然开口道:“他就是萧彻?那个曾经登上音律山云巅,拿到白玄箫的少年?”
有人回应道:“不仅仅如此,他在不久前发起夺圣之战,如今已是成了南溪书斋圣子。”
慕王点点头:“这样看来,应该有些本事喽。”
枯禅寺的方向,衍道大师深深的望着萧彻的脸,似是在观察着什么,不久,欣慰一笑闭上了眼眸。
洛王台上的老者忽然开口:“演武即将开始,听到名字的参战之人准备登场。”
岐王府的人群所在地,坐在岐王身旁那道埋身于黑袍下的苍老身影格外的引人注目,给人一种神秘之感,这老者便是洛慕白的老师,南胤。
此刻南胤望向洛王台,锋锐的目光自在场众人的面上缓缓扫过,然后唇角忽然掀起一抹森冷的弧度,淡淡道:“岐王,殿下天赋卓绝,必定可以在洛水之宴上绽放异彩。”
“借南师吉言。”洛天命含笑道:“其他人不必在意,只不过那个萧彻倒是颇有些棘手,也不知以慕白的实力有几分把握可胜。”
南胤淡淡道:“岐王大可宽心,殿下定可稳定榜首之位。”
洛天命的眼中忽的闪过一缕狠厉的精芒,冷冷道:“既然我愿意浪费时间陪他们玩下去,那也势必要有所收获。”
洛王台上的众人纷纷踏下战台,回归自己席位之处,很快,洛王台上的那位老者手执名册,开始准备宣布。
人群纷纷杂声道:“终于要开始了,这场盛宴,不知谁最终会绽放异彩,问鼎榜首。”
老者朗声道:
“第一战,万和酒庄禹辰,对战皇室苏羡。”
“第二战,韩家韩武,对战皇室苏尘。”
“第三战,苍云国夜修,对战南溪书斋郗凡。”
“第四战,木青氏木青拓,对战南溪书斋老黑。”
“第五战,云慕国慕雪,对战南溪书斋沐婉儿。”
随着老者的声音不断传出,听到名字的众人纷纷跃跃欲试,调整好自己的状态,没有听到名字的人略显淡然,坐在席间安然的凝望着洛王台,观望着对方的战斗。
听到老者所安排的战斗,萧彻神色有些不悦,这样安排的战斗显然是在针对于书斋和皇室,但转念一想却又没有什么不对。
席位上有酒,但萧彻的喉咙就好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一样,根本咽不下去。
萧红显然注意到了他的不安,小声问询道:“怎么了?”
萧彻苦笑着摇摇头:“紧张。”
萧红心疼的看着他,叹道:“你是怕洛水之宴后会因为那场大战而致使太多的人死于非命吧?”
萧彻点点头:“嗯。”
他说着执起宴席上的酒杯,刚想送入口中,却眉头紧皱狠狠的摇了摇头,又将酒杯重重放回桌上,这个时候他实在喝不下去。
萧红道:“你有什么打算?”
萧彻凝望着洛王台上,沉声道:“我想阻拦这场战争,因为很多人都是无辜的。”
萧红道:“有把握吗?”
萧彻摇头苦笑,道:“就是因为没有什么把握,所以才紧张。”
他忽然抓住萧红的玉手,很用力的抓住。
萧红柳眉紧蹙,绝美的俏脸上瞬间笼满寒霜,挣扎无果后,冷冷盯着萧彻道:“你做什么?”
萧彻无辜的撇撇嘴,道:“拉着你的手就不紧张了。”
他忽的挤出孩童般的笑容,接着道:“你多担待点,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我紧张到根本无法踏上战台吧?”
萧红无言以对,只好任由着他胡来。
洛王台上。
第一战:禹辰对战皇室苏羡,仅一合,禹辰落败。
第二战:韩武对战苏尘,仅一合,韩武落败。
人群有人惊声道:“没想到皇室这两个人出手竟如此滴水不漏,仅一合便将对手击败。”
“虽然曾经并未见过,但仅凭这一战便足以立威。”
“皇室不容小觑。”
岐王听着人群中的言语,冷哼一声,面色几乎没有任何变化,这些于他而言根本无伤大雅,他自信最终问鼎榜首的人只可能是…洛慕白。
萧彻深深的看了一眼高位上的洛汐汐。
似是察觉到了萧彻的目光,洛汐汐隔着虚空,远远对他微微一笑。
而就在这时,萧红突然将自己的玉手从萧彻有些微湿的掌心中抽出,她的表情尽量的显得自然,不愿意萧彻多想什么,又希望他多想什么。
萧彻慌忙收回目光,规规矩矩的坐好,凝望洛王台上的战斗。
须臾后,又再次抓住了萧红的手。
洛王台上。
第三战,夜修对战郗凡,战启。
苍云国方向,夜寒玄对着夜修嘱咐一声,夜修沉声道:“放心吧父王,此战,必胜。”
瞬息后,他便站在了洛王台上。
而此刻,郗凡同样走上了战台,出现在夜修的面前。
夜修的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淡淡的说道:“你便是那个被萧彻夺了圣子之位的郗凡?”
郗凡面无表情,远远隔空看了萧彻一眼,点头道:“是。”
夜修戏谑道:“真是可悲。”
郗凡没有回应他,只见他微微仰头,目光遥注着远方的云落,在那片云落中,似是隐隐含蕴着惊雷。
他展眉一笑,面无表情的脸忽然间有了笑容时却显得那么奇怪,让人看了不由得心底一寒。
他凝注着夜修的双眼,笑道:“我…认输。”
……
第八十三章 激战
……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无不神色微变。
空间似是都凝滞了一瞬。
洛水之宴还未正式开启之时,苍云国夜寒玄辱及南溪书斋院长庄南天,庄南天曾放言道:“书斋弟子遇到苍云国之人,若是可以,见一人,杀一人。”
可现在郗凡面对夜修,竟然认输了?
饶是夜修都是微微一愣,他怎么也没有想到,郗凡竟然会这么果断的认输。
毕竟,郗凡此刻代表的并不仅仅是他自己,而是整个南溪书斋,即便他不考虑自己的颜面,可南溪书斋呢?
人群有人道:“我没有听错吧?洛王台上竟然也会有人轻易主动认输?”
“他为何要这么做?”
“怎么回事?”
“……”
在场哗然声一片,声浪冲霄,顿时无数道目光落在郗凡的身上,带着狐疑,带着不屑,对此郗凡不甚在意,在无数视线之下缓步走向自己的席位,像是什么都不在乎一般。
庄南天没有说什么,淡然无波的目光依旧凝注着下方的洛王台。
萧彻扫了一眼郗凡,恰时迎上郗凡的目光,两人目光碰撞之间,似是隔空震荡出了飞溅的火光。
皆是杀意涌动。
望着这一幕,岐王嘴角微掀,露出玩味的笑容,朗声道:“既然书斋弟子认输,那便不强求了,战斗继续吧。”
夜寒玄看向洛王台上的夜修,含笑道:“修儿,回来吧。”
说着,他冰冷的目光扫了一眼不远处的庄南天,眼底的讥诮之色显露无疑,冷笑道:“对方不战,难道还能持刀相逼?”
这时,洛王台上那位老者突然朗声道:“第四战,木青氏木青拓,对战南溪书斋老黑。”
瞬息之间,木青拓修长的身形直冲云霄,然后便是重重的踏上洛王台,一袭白衫无风自动,苍白的近乎透明的手掌虚握着一柄长枪。
南溪书斋人群处,萧彻道:“老黑,看你的了。”
老黑洒脱一笑:“放心。”
凝望着老黑那略显臃肿的魁伟身形,木青拓的嘴角勾勒起一抹讥诮的笑,冷冷道:“又是书斋弟子?”
‘又是’二字被他咬的很重,像是在面对书斋弟子时是对他自己的一种侮辱。
老黑没有说话,神色冷漠的盯着他。
木青拓神色阴寒,又冷笑道:“刚才那位书斋弟子还未开战便直接认输,若是你被打到半死的时候认输,相信那样的情景,一定非常的有趣吧?你说对吗?”
老黑露出沉思之色,笑着点头:“的确很有趣。”
木青拓迟疑一瞬,笑道:“我本以为你会觉得无趣,然后直接认输,转身离开。”
老黑站在原地,脸上露出憨厚的笑容,在那微微的笑容背后,似乎带着极为强烈,源自骨髓中的自信。
这种自信在他的身上,竟然莫名的为老黑增添了几分出尘的气质,略显臃肿的脸庞竟然也清秀了几分。
庄南天面无表情的脸忽然间绽放出了笑容,他本以为老黑这家伙脑子里只有喝酒这件事,没想到他认真的时候竟然还有几分可爱。
人群也都愕然的望着老黑脸上的笑容,难道他已经盲目自信到有十分把握能胜的了木青拓?
木青拓盯着老黑,冷冷道:“你笑什么?”
老黑笑道:“笑你无知。”
话音刚落,老黑双拳突然探出,夹裹着漆黑的幽气朝着木青拓狠狠的爆轰过去,周身气息倾泻而出,拳风也变得越发狂暴。
轰轰——
木青拓瞬间横眉竖目,喝道:“找死!”
语声中,他手中长枪挥洒,流光般扫荡着整片空间,嗤嗤的破空声顿时响彻而出,然后迅猛的朝着老黑刺去。
“玄魔手。”
老黑眼眸微眯,周身气息瞬间攀升到了极致,双拳之间的漆黑幽芒也爆发出刺目的玄光,拳芒轰出,空间震颤。
“这……”人群即便是远远看着,都是能依旧感受到这股不断攀升的气息和拳芒,心头狠狠颤动,更是有着不少的人退后了一步。
木青拓冷冷道:“你若是现在认输,我倒是可以考虑给你留些颜面。”
老黑道:“我真是不明白,你究竟哪里来的自信?”
老黑平静的说了声,紧接着体内似是有着浩瀚的气势攀升腾起,紧攥的双拳霍然展开,然后自木青拓的枪身之上划过,顿时激荡起漫天火星。
咻咻——
瞬息之间,老黑同木青拓搽身而过。
而就在那一瞬间,老黑低语道:“你真该庆幸自己不是苍云国的人。”
木青拓手中长枪一震,站稳身子,盯着老黑冷冷道:“你什么意思?”
老黑沉声道:“因为院长说了,苍云国之人,见一人,杀一人。”
刹那间,老黑魁伟的身形霍然一动,瞬时玄魔手夹裹着漆黑的幽光朝前暴射而出,手掌微微一颤,遽然间幽芒若雨。
木青拓怒喝道:“我看你是找死!”
说罢,他手中长枪猛地一挥,枪若寒雪,众人凝望着漫天寒光,间中夹杂着恐怖的杀意,显然,木青拓对老黑动了杀念。
轰隆隆——
枪芒浩瀚,宛若一团风暴高速飞旋着,使得空气都是震荡的发出破空之声,极为刺耳。
老黑面色渐渐阴寒下来,雄浑的气息顷刻之间缭绕在其周身,然后尽数汇聚双臂之上,他能感受到此番木青拓攻势的强大,是以也并没有再做丝毫的保留,双拳霍然摊开,紧接着无尽幽芒快速汇聚。
“玄魔手,破元。”
老黑双掌越发璀璨,那股刚猛的气息让人心悸,而也就在周身气息攀升至极致之时,他漠然一笑,然后作开山之状,朝着木青拓狠狠劈下。
嘭嘭嘭——
随着老黑双掌宛如开天巨斧般的劈下,只见得璀璨的幽光顿时化作海潮般朝着木青拓疯狂的包裹而去。
木青拓掌中的长枪陡然之间暴射而出,凌厉光影翻飞不止,彼时,老黑的眼神也是陡然之间冷厉下来,五指霍然成拳,立刻疯狂砸出,然后带着嗤嗤的破空之声,对着木青拓的腰间轰去。
望着洛王台上这般激烈的一幕,无数道目光变得僵硬而又紧张,笔直的不肯移开一瞬。
轰隆隆——
木青拓和老黑的攻击速度都是快的骇人,众人几乎仅仅只能看到一丝光影闪过,紧接着,两道凶悍的攻势便是如同泰山磐石般重重的碰撞在一起。
嘭嘭——
撞击的刹那间,轰然巨响顿时在这片天地之间响彻而出,刚猛的拳芒同凌厉的枪芒涡旋般冲击在一起,最终甚至在这片空间之中震荡出浩瀚无尽的涟漪。
“这……”人群失声道,紧接着不由得退却几步,但微眯的目光依旧紧紧盯着洛王台上,不忍的移开瞬息。
浩荡的涟漪波动在天空上扩散而开,眨眼间,那凌厉的枪芒便是被瞬即吞没,而后,老黑轰出的拳芒直接是以一种骇目的速度朝着木青拓轰杀过去。
看到自己所斩掠而出的枪芒被吞没,木青拓面色一变,当下膝盖微微弯曲,然后身形陡然朝着后方暴退。
然而下一瞬,老黑阴沉的面色露出一丝诡谲的笑容,漆黑的大手瞬间形成了宛若实质般的印法,掌印之上,一股令人心悸的波动扩散而出,紧接着,重重的拍在了木青拓的胸膛之上。
轰轰——
刹那间,望着洛王台上那等凶狠的碰撞,无数人霍然起身,目光死死的定格在那浩瀚的幽气之中。
南溪书斋等人也是在此刻有些紧张起来,虽然他们对于老黑的实力并没有丝毫的怀疑,但此刻,的确还是有些危险。
在那无数道目光凝聚的洛王台上,突兀之间,一道身影陡然自战台上倒射而出。
……
第八十四章 洛霖
……
其身形在半空中经过数个翻滚,然后咚的一声落在地面,漆黑色的手掌狠狠的插进地面,嗤啦激起璀璨的火花。
那道身影足足倒退了数十步的距离,最终在洛王台边缘停滞下来,他缓缓抬起头,露出那双黑白分明的瞳孔,众人这才看清了他的面容,当即便是传出一阵哗然之声。
老黑?
萧彻,沐婉儿等人望着停滞在洛王台边缘处的那道狼狈身影,面色陡然一变,吃惊的张大了嘴,看这模样,莫不是老黑在刚才那一瞬的对碰中落了下风?
人群中也有人惊疑的凝望老黑,按照先前激烈的比试来看,最可能输的并不是老黑,而是木青拓。
在众人的目光之下,老黑缓缓的站起身子,漆黑的玄魔手自碎屑乱石中抽出,目光紧紧的盯着面前不远处那黑雾逐渐消散的地方。
微风吹拂,烟尘散尽。
而后,木青拓的身形出现在了所有人的眼帘之下。
此刻的他双膝跪地,衣衫褴褛,满身皆被赤红色的鲜血覆盖,尤其在其右臂臂肘之处,鲜血汩汩,顺着手臂,指尖滴在地面上。
“拓儿。”
“六弟。”
木青幽和木青逸霍然起身,几乎同时惊声道,洛王台周围的人也都是狠狠的倒吸一口凉气,刚刚他们还先入为主的认为老黑落了下风,但眼下看来,似乎并不是他们所想象的那样。
看台上,萧彻他们轻轻舒了一口气,笑着凝注着洛王台上老黑的身影,这一战结果如何,已然明了。
“噗嗤。”
狼狈不堪的木青拓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在他的黑多白少的眸中,充斥着惊疑与不甘,他怎么可能会输?他不该输的。
木青拓缓缓抬起头,狰狞如野兽般的面孔恶狠狠的盯着老黑,怒骂道:“该死的混蛋!”
说着,他开始尝试着抬起右臂,然而右臂之上传出的剧痛却是使得他根本无法动弹分毫,显然,这条胳膊已经是废了,他当即咬牙切齿的怒骂一句,他发誓,他一定要让老黑乃至整个南溪书斋所有人都付出血一般的代价。
老黑平静的盯着他那双满含怨毒的双眼,缓步走出,淡淡道:“别这么看着我,若是今日我没能胜过你,只怕我的下场会比你惨烈数倍,你是这么想的吧?”
咻咻——
狂奔而出的老黑几近化作虚影,磅礴的杀意自周身涌出。
木青拓顿时身心惧寒,全身血液像是玄冰般凝固,手脚都是冰凉起来,那双满含怨毒的黑眸骤然间生出濒临死地的恐惧,他手刨脚蹬,想要将打落在周身的长枪捡拾起来,但奈何根本无法动弹。
以他此刻的状态,任何人想要杀他,都不是什么难事。
木青拓满含绝望的低下头,陡然失声喝道:“我认输。”
在这种性命攸关的时刻,他没别的选择。
整片天地仿佛都是在此刻寂静无声,无数道惊骇的目光望着洛王台上老黑的身影,然后在看向那狼狈倒地,低头认输的木青拓,皆是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平复下微颤的心脏。
那位主持的老者宣布道:“南溪书斋,老黑胜。”
满场哗然。
经此一战,众人心中对于郗凡未战而认输渐渐淡忘了些。
那老者接着道:“接下来,云慕国慕雪,对战南溪书斋沐婉儿;邱家邱立,对战南溪书斋萧红。”
说着,念到名字的人登上洛王台。
很快,在约略第三十六招之时,沐婉儿胜。
慕雪微微欠身:“恭喜晋级。”
沐婉儿轻轻点头:“多谢。”
她说着走下洛王台,在席位上落座。
紧接着,紧紧一合,邱家邱立落败于萧红之手。
……
主持的老者走上洛王台,宣布道:“南溪书斋萧彻,对战岐王府洛霖。”
话音刚落,在岐王府的人群处缓缓站起一人,赫然便是洛霖,只见得他身形凌空跃下,重重踏在洛王台之上。
而就在这一瞬,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是汇聚在他的身上,因为所有人都清晰的察觉到洛霖身上的气息有些不同,像极了征战沙场的铁血将领,显然,他必定经历了诸多生死之战。
唯有在生死的边缘所磨练出来的气息和意志,才会这般寒冷。
很多人暗暗称赞:“洛霖的气势好冷,应该是俞府境巅峰,经历百余场战争的将领只怕也莫过于此。”
而于此时,洛霖满含恶毒的双目冷冷的盯着萧彻,嘴角浮现出野兽般的狞笑,周身浑厚的气息如同火山般喷薄而出,气息滚滚,俞府境巅峰的气势显露无疑。
萧彻笑了笑,慢悠悠的踏上洛王台。
在那无数道炽热目光的注视之下,洛霖周身气息尽皆侵袭而出,下一瞬,他脚掌猛地一跺,咔嚓一声地面崩裂开来,紧接着他的身形如离弦的箭矢般暴射而出,直逼萧彻而去。
浩荡如潮的气息缠绕在其周身,宛似风暴,他身形所过之处的空间仿佛都是在渐渐的崩碎。
洛霖眼神凶恶,盯着萧彻冷冷道:“岐王有令,要你死!”
他五指陡然伸出,又猛地握拢起来,周身气息在此刻毫无保留的尽数涌入拳头之间,拳势凶悍无比。
他的这一拳没有丝毫的保留,而他想要做的显然便是以雷霆之势将萧彻快速镇压。
萧彻笔直凝立身形,目光紧紧盯着那在瞳影之间急速放大的拳影,喃喃低语道:“俞府境巅峰?”
不过他深刻清晰的脸庞上显然没有半分轻微的波动,淡淡道:“岐王还真是煞费苦心呢。
“不过……倒是要让他失望了。”
萧彻的嘴角忽然间勾勒出极为冷冽的弧度。
下一瞬,他脚掌一跺,身形化影而出,无尽的气息在此刻轰然爆发,朝着洛霖迎面而去,凌厉的宛似寒光闪闪的刀锋一般。
与此同时,他凶悍的右拳之上有着淡淡的蓝色纹路闪烁着,几乎是笼罩着整条手臂,远远望去便只觉有一种强势之感。
雷纹。
修行雷纹肉身的同时,萧彻便自其中研习出了这拳法,以雷纹铭刻手臂拳印,强悍无匹,狂暴的蓝色光芒包裹之下,给拳印带来的震撼人心的力量增幅,绝非普通拳印可比。
洛霖的双目满含狠毒,厉喝道:“你…非死不可!”
周身气息轰然爆响,洛霖一拳轰出,磅礴的气息遽然之间化作蛟蟒之形,啸声震天,铺天盖地的朝着萧彻疯狂杀斩而来。
萧彻轻轻舒了一口气,而后心念一闪,同样夹裹着蓝色光芒的一拳轰然爆出,只见得漫天闪烁的蓝光呼啸而下,紧接着同那蛟蟒之形的拳印碰撞在一起。
轰隆隆——
空间震颤。
这看似简简单单的一拳,却是倾注了两人极其浑厚的气息,轰然一声,众人只见得浩荡的冲击波自洛王台正中央开始朝着四面八方荡漾过去,所过之处的空间无不震颤。
紧接着,在场众人的瞳孔尽皆猛然一缩。
只见虚空之中,萧彻夹裹着浩瀚蓝光的拳印直接便是以一种骇目的杀伤力而贯穿洛霖的拳势,然后沉稳的轰击在洛霖的胸膛之上。
嘭嘭——
蛟蟒撕裂,拳势消弭。
狂暴的蓝光拳印在此一瞬陡然爆炸开来。
沉闷的声音响彻而出,洛霖的胸膛几乎凹陷了下去,身形陡然之间倒飞出去,犹如软泥似的滚落在地,同时带起漫天的轻尘。
只一拳,干脆,利落。
在场无数道震撼的目光死死的定格在萧彻的身上,他怎么做到的?他们原本还以为这场战斗会持续良久,但却未曾想到会结束的这么快。
空间落针可闻。
……
第八十五章 对峙岐王
……
萧彻随手掸了掸衣衫上的尘土,神色始终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刚刚所发生的那震撼性的一拳就是理所应当的。
空间持续寂静了好半晌,方才渐渐被打破。
萧彻轻咳一声,在周遭各种各样的目光之中缓缓走下洛王台,与此同时,主持的老者登台宣布道:“此一战,南溪书斋萧彻胜。下一场战斗,将在半个时辰后进行,由南溪书斋郗凡,对战苍云国夜泽。”
席位之处,郗凡淡淡道:“我…认输。”
此言一出,无数道异样的目光紧紧盯着席位之处的郗凡,南溪书斋前任圣子郗凡,又认输了?而且还都是面对苍云国的人,刚才是夜修,现在是夜泽。
老黑有些沉不住气了,怒骂道:“废物。”
萧彻更是直接长身而起,重重踏上洛王台,凝目盯着浩瀚长空,朗声道:“南溪书斋弟子萧彻,邀战郗凡,此一战,生死不论。”
说罢,他横目扫了一眼郗凡,然后闭目养息。
主持的老者忽然盯着萧彻开口道:“按道理说洛水之宴每一场的战局皆随机分配,你这样并不符合规定,烦请立刻走下洛王台。”
萧彻双目霍然一张,眸中的冷厉当真犹如漆黑夜空之中遽然劈下的雷霆一般,他死死的盯着那主持的老者,一字字缓缓道:“洛水之宴上的战局,真的如你所说是随机分配?”
语声中,他缓缓朝着老者走去。
被这样一双眼睛盯着,那老者全身瞬间冰凉,冷汗涔涔而落,颤声道:“当…当然是。”
萧彻周身杀意更浓,摇头冷笑。
那老者僵木原地,双腿灌满铅似的沉重,周身血液抽紧,每一丝肌肉都仿佛不属于自己一般,慌乱之间,他将目光投向了高台上的岐王,双目满含求生的欲望。
嗤啦——
萧彻周身的杀意瞬即侵袭而来。
光影闪过,带起一串莹润的血珠,刺目无比。
紧接着是尸体倒地的声音。
落针可闻。
这种静寂持续了很久,方才渐渐的被打破。
“刚…刚刚发生了什么?我没看错吧?”
“萧彻竟然将主持的老者给杀了?下手这么狠?”
“其实萧彻说的不错,这洛水之宴每场战局根本并不是随机的,全都是有人在背后动手脚。”
“这萧彻也真是够杀伐果断的。”
“……”
这时,在纷乱嘈杂的空间中有着一道淡淡的语声传出:“你可知你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吗?”
说话之人正是岐王,他声音虽然不高,但几乎一瞬间便将所有人的声音压制下去,每个人都在认真的听他说话。
萧彻凝目盯着岐王,冷声道:“我杀他,干你何事?”
岐王淡淡道:“他是皇室的人,即便该死,也该皇室处决,而你又凭什么?”
萧彻反问道:“洛天命,你也是皇室的人,而且,你比这个人更该死,皇室要你死,你去死吗?”
此言一出,所有人无不惊色骇目。
空间瞬间安静的像是墓穴一般,所有人的目光死死的定格在了萧彻和岐王两个人的身上,似是连呼吸都不能呼吸。
岐王眼眸微眯,冷冷的盯着萧彻,淡淡道:“看来,已经很久没有人教过你该做什么,该说什么了。”
萧彻淡淡道:“怎么,你要教我?”
岐王随手挽了挽宽袖,淡淡道:“我没资格吗?”
话音刚落,他整个人闪电般奔突而出,周身气息似是感应天地大势,瞬间搅动风云。
“你的确没有资格。”
轰然巨响陡然传出,庄南天冷喝一声,修长魁伟的身形挡在了萧彻的面前,锋锐的瞳孔冷冷的盯着眼前的洛天命。
在其掌心之间,含蓄着不弱于洛天命的天地大势。
洛天命冷冷道:“庄院长,此子如此辱我,若是你将他交出来,我绝不计较南溪书斋之过。”
庄南天淡淡一笑,道:“听岐王的意思,是萧彻做错了?而且连带着南溪书斋也有错了?”
洛天命阴测测一笑,道:“难道不是吗?”
庄南天喝道:“是?是个狗屁!”
洛天命喝道:“庄南……”
庄南天截口喝道:“今日,你若是敢动萧彻一分,南溪书斋必将血洗岐王府。”
洛天命冷笑道:“血洗岐王府?庄南天,我没有听错吧?如今南溪书斋所面临的危局,你难道还看不出来吗?这个时候竟然还敢妄言血洗我岐王府,笑话。”
庄南天淡淡道:“妄言不妄言,也是你说的算的?要不然,你来试试?”
洛天命冷哼一声,道:“我会的。”
说罢,他袖袍一挥,转身回到自己的席位之处。
庄南天转身看着萧彻,道:“萧彻,你只管做好你自己的就好,无需顾忌其他,谁若动你,我废他满门。”
萧彻长身一揖:“多谢院长。”
庄南天轻轻点头,而后转身回到南溪书斋席位之处。
在场的众人皆是轻轻闷哼一声,粗重的喘息着,满身冷汗涔涔而落,岐王洛天命同庄南天的对峙,太过骇人。
这时,在无数道还未完全散去震骇的目光之中,萧彻缓缓的抬起头,盯着郗凡,淡淡道:“还在龟缩?”
郗凡微微一笑,霍然长身而起,降临洛王台。
萧彻双指并拢,在虚空划出,短短几息时间便是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契’字,此为生死战之意。
郗凡冷笑道:“你就这么想死?”
他说着同样于面前的虚空写出一个‘契’字。
郗凡盯着萧彻,冷冷道:“萧彻,圣子之位于我而言如同敝履,我根本不在乎,但是只要是我的,除非我拱手让人,否则,谁也休想拿走,所以,你必须要死。”
冷漠的语声中,郗凡的双眼森然更甚,他的手掌陡然一震,那柄通体漆黑的朴刀便是出现在其手中,吹毛立断的凌厉刀锋之上,疯狂喷薄着森森的阴寒之气。
郗凡的刀法阴冷诡谲,萧彻在夺圣之战时便早已领会到了,但眼下看来,他的刀显然比之前更加狠辣阴毒,而且境界也踏入了俞府境巅峰,实力绝对不容小觑。
也正是因为如此,即便萧彻当初胜过郗凡,但现在也完全不敢有丝毫大意。
萧彻手掌一抬,青色玉扇挥洒而出,瞬间便是有着五道青色光影飞射而出,尽皆透露着阴寒冷气,青光环绕在他周身,纷乱旋舞,而后萧彻陡然踏脚而出,朝着郗凡飞身过去。
看到萧彻和郗凡立刻便是要开始真正的战斗,沐婉儿忍不住低声喃喃道:“萧彻,小心。”
毕竟萧彻和郗凡的梁子结下的很深,而郗凡也早已叛弃了书斋。
曾经她问过萧彻,为何不将郗凡叛弃书斋一事告知书斋高层?但萧彻并没有回答他,只是说一句:他还有用。
洛王台上,郗凡面露野兽般的狰狞,怒喝道:“萧彻,今日我便让你知道,什么是死!”
话声落下,异常浑厚的气息如同涨潮一般陡然间自郗凡体内爆发出来,凶悍的气势在此一瞬弥漫而出。
“好强悍的气息,郗凡的实力竟是如此突飞猛进?”
“萧彻之前虽然夺了郗凡圣子之位,但眼下的生死之战,结局如何还真的不好说。”
“……”
感受到来自郗凡体内蔓延而出的威势,人群之中传出了些骚动,很多人对于萧彻生出了些犹疑的目光。
萧彻的眼中同样闪过一抹惊诧,在心中暗道:“实力竟然提升如此之快?”
咻咻——
而就在萧彻思索之间,郗凡凌厉的目光如掣电一般闪烁一瞬,手中朴刀陡然间化作一道虚幻的黑影,毒蛇般朝着萧彻斩杀过去,刀法狠辣阴毒,极其难缠。
……
第八十六章 交易
……
铛铛——
萧彻脚掌一跺,手中玉扇横斩而出,直撄郗凡刀锋,与此同时他手掌轻轻一挥,周身所缭绕的浩瀚青光便是朝着郗凡暴射过去,森森寒气笼罩周天。
察觉到那浩瀚青光之中所蕴蓄着的寒意,郗凡冷哼一声,手中朴刀疯狂旋舞,将那些毫无轨迹,毫无章法的青光尽皆打飞出去,与此同时,刺眼的刀光再次朝着萧彻降临过去。
轰隆隆——
璀璨冷厉的刀芒宛似一头负伤的野兽般疯狂呼啸而出,陡然间震飞萧彻所轰出的所有浩瀚青光,刀芒所过之处,虚空仿佛被生生的撕裂出一道深遽的裂纹,刺目无比。
“郗凡的刀何时变得如此可怕?”
望着郗凡这极为狠辣的刀法,在场多数人都是为之骇目,不由得失声道,这一刀,怕是灵墟境的强者都得暂避锋芒。
刀芒如兽,夹裹死气疯狂的呼啸而来,在萧彻漆黑的瞳影之中急速放大,紧接着,就当所有人以为他要飞身闪避或者抵御之时,萧彻竟然踏脚奔掠而出,显然丝毫不惧。
郗凡面色森然,厉喝道:“找死!”
咻咻——
刀芒眨眼间降临,紧接着究竟刀芒即将杀斩在萧彻身上之时,萧彻陡然间伸出手掌,青色玉扇随之划出。
嗡嗡——
青色玉扇掀动滚滚浪潮,而后狠狠的劈在浩荡而来的刀芒之上,青色气息夹裹着朦胧的白雾涟涟而出。
望着那被疯狂撕裂而渐渐泛白的青芒,众人的目光中皆是掠过一抹震惊之色,郗凡的刀着实恐怖,萧彻可能危险了。
然而紧接着,那狠狠嵌在青芒之间的郗凡的刀却是再也未能进展半寸,人群狠狠倒吸口冷气,面色突变,没想到郗凡如此强势的一刀竟然最终真的被萧彻抵挡了下来。
“萧彻的实力也强悍了很多。”
老黑,萧红,沐婉儿他们同样是微微一惊,旋即面露惊喜之色,显然在北苍之镜内的修行对他的实力有一个极强的增幅。
望着那深嵌于青芒之间的刀,萧彻目中露出狐疑之色,淡淡道:“郗凡,你的实力似乎并不是你自己的吧?”
话音刚落,萧彻旋即手掌一拍,浩瀚青芒浪潮般席卷而出,郗凡抽刀后退,萧彻同样借助那股冲击力向后掠出。
郗凡踉跄顿足,冷冷道:“你看出来又如何?难道你的实力就是你自己的?你笑我岂非就是在笑你?”
萧彻微微皱眉:“你觉得我跟你一样?”
郗凡冷笑:“难道不是?”
萧彻失笑道:“你…说的对。”
屈指一弹,数十道青芒在其面前飞快凝聚,而后便是在一阵凄厉的破空音啸声朝着郗凡暴射过去。
郗凡漆黑的眼瞳骤然紧缩,面色变得凝重,他从先前的交锋之中明显的察觉到此刻萧彻的实力比起当初夺圣战时绝对增强不少,虽然嘴上对于萧彻百般不屑与贬低,但真正交起手来内心还是有着不少的谨慎。
轰隆隆——
雄浑的气息自郗凡的体内尽数的暴涌而出,宛若浪潮般倾泻无余,没有半分保留,浩荡气息如野兽般轰然而去,直接便是将萧彻暴射而来的数十道青芒尽数消融,化作青烟袅袅散去。
郗凡忽然怒喝一声:“萧彻,你去死吧。”
旋即他的眼神陡然凌厉,身体奔突而出,仿若一头饥饿的猛虎,他右手紧握朴刀接连凌空斩下,刀光所过之处,空间被割裂出刺目的裂纹。
“离火刀!”
郗凡身形闪动,残影悬滞虚空,只见得脚下有着淡淡的白色涟漪荡漾而出,而后,众人便是震惊的看到虚空中凭空出现了一柄刀,赤红色的泛着火焰的刀,炽热的刀锋之上凝聚鲜亮的刀芒,极其可怕。
望着这一幕,周遭众人的脸色也都是凝重起来,郗凡显然是被逼怒了,在这一刀上他几乎倾注了自己全部的力量。
萧彻自然察觉到了郗凡这一刀中所蕴蓄的杀意,当即目光一闪,脚掌一踏,身形凌空而起,手中青色玉扇霍然张开,而后在其眼瞳之中,陡然间暴射出一道可怕的精芒。
气息倾泻,迎风暴涨,在虚空之中轰然蔓延开来。
嗡嗡——
伴随着气息的倾泻,萧彻手中的青色玉扇也席卷出磅礴的青芒,引得天地微颤,这股波动,在场无数人都是有些微微动容。
郗凡横眉立目,怒喝道:“故弄玄虚。”
旋即,郗凡身影闪现而出,他霍然睁目,眼神森然的盯着萧彻,掌中火焰般的朴刀嘶啸斩出,直逼萧彻的咽喉而去。
“萧彻,去死!”
郗凡紧握朴刀的手变得极其苍白,苍白的几近透明之色,可想而知他用了多大的力,对于这一刀,他有着绝对的信心可以将萧彻变作虚妄的齑粉。
嗡嗡——
萧彻闭上双眼,周身气息同那浩瀚的青光尽数的缠绕在一起,化作磅礴的天地大势缭绕周身,刹那间,萧彻闭拢的双目霍然睁开,那凌厉的目光好似雷霆一击,旋即手中的玉扇疯狂挥洒。
“五轮天源扇,开天!”
浩瀚的青芒在这一瞬间变得比太阳还要耀眼,紧接着,这夹裹着磅礴气息的一扇以雷霆交剪之势,在无数人目光注视之下同郗凡所杀斩而出的离火刀轰然相撞。
轰——
微乎一瞬之间,恐怖的波动立刻便是宛若崩天裂地般爆炸开来,周遭众人无不倒退数步,饶是看台席位之上的人也都遽然色变。
“杀!”
萧彻面色狰狞,凝目盯着虚空之中浩瀚余波扩散之处,然后脚掌猛然一跺,直接冲了进去,手中青色玉扇再度暴射出浩瀚青光,紧接着,在众多震惊的目光之中,那郗凡杀斩出的离火刀被生生撕裂。
郗凡大惊失色,面色惨白,颤声道:“这…这不可能!”
望着虚空之中的这一幕,很多人霍然起身,发出惊骇之声,郗凡如此强势的杀招竟然在萧彻一扇的面前如此不堪一击。
“萧彻好强的扇芒。”很多人赞叹道,面上皆是涌现出震惊之色,萧彻这种杀招,显然并非俞府境之人所能比拟,莫非他如今已是跨入了灵墟之境?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他就变强到了这种地步?
“萧彻牛逼。”老黑面露惊喜之色。
与他们的惊喜想必,郗凡的面色却是变得极端难看,他原本自信这一刀下去萧彻必将身陨,但结果竟然如此的不随他愿,他凝目望着那被撕裂的离火刀芒,怒骂一声,旋即手掌一抓,朴刀再度落入其掌中,而后体内雄浑的灵气暴涌而出,尽皆汇聚至刀身之上。
郗凡双目尽赤,满面皆是野兽般的狰狞,撕扯着嗓子怒吼道:“萧彻,我杀了你!”
他双手紧握朴刀,拖刀而行,地面上直接被凝聚在刀锋之上的浩瀚气息撕裂出一条宽大的裂纹,紧接着,他猛然掀动凌厉光影劈砍下来,果决的杀伐之气席卷空间。
萧彻脚掌一跺,手中玉扇挥洒,同郗凡交锋在一起。
交锋之际,他淡淡的道:“郗凡,我们做个交易可好?你若是交出那本名册,我留你一命。”
郗凡怔了怔神,目光忽然闪过一抹冷芒,冷笑道:“原来你早就知道了?霍无命死于你手,我原本以为只是一个巧合,现在看来,连那场夺圣之战,都是你刻意为之的。”
萧彻手中玉扇直撄其刀锋,淡淡一笑道:“所以,这个交易你做还是不做?”
郗凡冷哼一声道:“你想救他们,简直白日做梦,即便我死,也不可能给你这个机会。”
……
第八十七章 诛心
……
嘭嘭——
郗凡手中朴刀划过,旋即狠狠的劈砍在萧彻手中的玉扇之上,激荡起重重刺目的火光。
萧彻叹道:“为了岐王,这样真的值得?”
说罢,自萧彻周身一股无可形容的力量如同潮水般狂涌而出,在那股力量的侵蚀之下,郗凡的刀芒瞬间崩溃,紧接着可怕的力量尽数的轰击在了他的身体之上。
嘭嘭——
郗凡的脸色瞬间惨白了下来,旋即自脖颈下疯狂涌上了一抹红润,然后血箭喷射而出,他的身体也是在此刻被那股力量轰飞出去,重重的砸在洛王台上,搽着冰冷的地面滑出去数十步的距离方才渐渐停下身影,继而被烟尘笼罩。
“嘶。”
烟尘之中,想起了一道极端刺耳的倒吸凉气的声音。
无数道视线震惊的望着这一幕,悚然心惊,骇然道:“萧彻的实力…好强。”
“咔嚓。”岐王面色瞬间阴沉下来,双拳猛地紧攥,骨节发出咔嚓的声音。
他知道萧彻的实力不弱,但他曾在洛水之宴之前助郗凡增幅实力,对于郗凡的实力他很清楚,也很认同,原本他以为郗凡能帮助洛慕白清理掉萧彻这个绊脚石,但如今眼下这一幕,却是有些让他出乎意料。
烟尘之中,郗凡面色狰狞如兽,双目尽赤,如负伤野兽般捶胸顿足,似是陷入了癫狂之状,他恨,恨自己实力不济,很快,怒吼和愤怒牵动到了体内的伤势,刺目的鲜血再度从他苍白的嘴角淌下。
萧彻长身玉立,手指隔空虚点,周身瞬即便是有着几道青色的光影悬浮而出,泛着森冷寒气,显然,他是要将郗凡置于死地。
就在众人以为萧彻要动手杀死郗凡之时,萧彻忽然回转目光望向岐王,淡淡一笑道:“岐王,你不打算救他吗?”
岐王微微皱眉,冷冷道:“你们是生死之战,我为何要出手救他?我有什么理由?”
萧彻笑着点点头:“没有最好。”
咻咻——
破风之声骤然响彻,萧彻冲入那团烟尘之中,如铁的五指反手扣住郗凡的咽喉,用一种仅仅两个人能听到的语声开口道:“你听到了吗?岐王根本没有救你的打算?你在他眼中不过就是可以利用的棋子而已,现在还想为他而死?”
郗凡颤抖着喉咙,冷笑道:“当…当然。”
他笑的很凄惨。
萧彻微微皱眉,沉声道:“霍无命交给你的东西,叫做‘往生液’对吗?想知道我为什么知道吗?”
郗凡没有理会。
萧彻轻叹口气,接着道:“我曾在书中看到过关于‘往生液’的描述,它虽然是一种离奇的剧毒,但中毒之人非但不会觉得身体有半分异样,反而更觉强健,但若是发作,只一瞬便可要人性命,而且,关乎中毒之人的外在描述,我记得一清二楚,而你和霍无命,都是中了‘往生液’之毒的人。”
他凝注郗凡空洞的双眼,沉声道:“郗凡,在你答应帮岐王做事的那一瞬间开始,便注定了事成之后死无葬身之地。”
郗凡微微动容,空洞的双眸渐渐开始恢复光泽。
萧彻接着道:“若是你此刻点头,告诉我那本名册在哪里,我会帮你解了‘往生液’之毒,而且保证你活着离开神都,如何?”
郗凡凄惨的笑了,喉间发出格格的声响,冷笑道:“萧彻,你觉得我很像是一个傻子吗?若是你真的可以凭外表来分辨出谁中了‘往生液’之毒,现在你还会求我告知你名册在哪里?”
他接着道:“说了这么多,你不就是想救南溪书斋那些老家伙们的命吗?既然如此,我便告诉你,那本名册就在……”
他的眼神忽的变得狰狞和阴毒,阴测测一笑,接着道:“其实我也不知道。”
萧彻咬牙切齿,如铁的五指用力扣紧郗凡的咽喉,冷冷道:“你这样拿命来换真的值得?而且是为了本就根本不在乎你的命的岐王?”
郗凡凄惨的道:“你错了,我不是为了岐王。”
萧彻双目微红:“那你为了谁?”
郗凡的目光再度变得阴毒,冷笑道:“我是为了我自己,我就是想要你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一个个敬爱的师长痛苦至死。”
萧彻面露狰狞,痛苦的道:“包括李师吗?”
郗凡冷笑道:“我若是说包括,你岂非便知晓了李方休中了‘往生液’之毒?萧彻,你觉得我有这么傻吗?或者说,是你自作聪明?”
萧彻目露凶光。
郗凡又冷笑道:“萧彻,我再提醒你一句,既然你如此清楚‘往生液’,就该知道‘往生液’的解药同样是毒药,若是给未中‘往生液’之毒的人饮下,同样必死无疑,至于李方休是否中毒,你不是很聪明吗?猜猜看。”
“混蛋!”
萧彻尽赤的双目死死的盯着郗凡,怒喝道。
紧接着他五指霍然成拳,狠狠的砸在郗凡的脸上,刺目的鲜血溅射出来,染红了萧彻的白衫。
萧彻恶狠狠的道:“告诉我名册在哪里?”
郗凡露出了得意的狞笑:“打死我吧,这本就是生死战,我也认了,至于你敬重的那些师长,马上就要来陪我了,或许…还会有李方休也未可知。”
萧彻目眦欲裂,红瞳中几欲迸射出血液,怒吼道:“混蛋!”
“混蛋!”
“混蛋!”
吼声中,他如铁的拳头不断的砸在郗凡的脸上,鲜血飞溅,最终几乎面目全非,惨不忍睹。
而郗凡就这样被生生的以拳头打死。
萧彻打累了,最终有气无力的站起身来,拖着疲累的身子走回席位之处坐下,空洞无神的双目直勾勾的盯着前方的虚空。
萧红关切的问道:“萧彻,你没事吧?”
萧彻闻言僵硬的摇摇头,道:“没…没事。”
他在想,中了往生液之毒的人会不会有李师,而这解药,到底该不该给他。
萧彻忽然抬起头,问道:“大智回来了吗?”
萧红环顾四周,沉吟道:“应该快了。”
这时,大智忽然从远处跑来,喘息着道:“少爷,你交代的事情都办好了。”
萧彻点点头,道:“大智,我问你,当初我让你密切注意郗凡动向,中毒之人是否有李师?”
大智轻叹口气,摇摇头道:“李师我倒是没有看到他中毒,但是…我也不能肯定,因为有不少的师长中毒与否都是模棱两可,我确定的是,我列出那张清单上的师长,全都中毒。”
大智垂下头,自责道:“少爷,是我没用。”
萧彻痛苦的摇摇头,道:“郗凡既然敢做这种事情,必然会做的极端隐秘而且曲折,你不能担保也不怪你,只能怪岐王太过狠毒。”
他的目光又回归先前那种空洞无神,喃喃低语道:“可李师,究竟该不该给他解药?”
萧彻后悔了,他后悔当初没有将岐王与霍无命密谋,而霍无命同郗凡也有勾结之事告诉庄院长他们,若是当初他告知他们的话,或许书斋的师长可以有些戒备,亦或许庄院长会加派人手密切注意郗凡的动向,也不致使此刻的他如此为难。
萧彻喃喃低语,道:“婉儿,你是对的,当初我是该听你的话将此事告知庄院长。”
沐婉儿小心翼翼的道:“但你也有你的理由。”
“我的理由?”
萧彻忽然自嘲一笑,而后面露痛苦之色,掩面自责道:“我现在没有理由了。
“错了就是错了,错了就要改,这句话是我义父教我的,但现在好像我很快就会为了改错而白白牺牲掉很多人的性命,我真该死!”
……
第八十八章 折辱
……
看台之上,洛汐汐凝目望着郗凡面目全非的尸身,然后对着身旁的左相示意道:“老师。”
左相轻轻点头,长身而起,宣布道:“此一生死战,萧彻胜。接下来的战斗,只要双方同意,便可随意挑战。”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几乎都兴奋起来,哗然声响彻。
残影掠过,萧彻的身影再度踏上了洛王台。
“萧彻?!”
望着洛王台上出现的身影,周遭众人顿时爆发出轰然声,旋即目光充满炽热,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之战,萧彻再度登上洛王台。
左相目光一闪,提醒道:“萧彻,你刚刚战过一场,要不先好好休息下?在你恢复气息的这段时间里有权拒绝所有挑战。”
萧彻笑着摇了摇头:“不用了,多谢左相。”
左相无奈点头:“好吧,那便选择你要挑战的人。”
萧彻轻轻点头,锋利的目光自所有有资格参战的人的面上缓缓扫过,众人的心也都是随着他的目光而微微一颤,萧彻会挑战谁?
须臾后,萧彻的目光定格在了苍云国的方向,朗声道:“南溪书斋萧彻,邀战苍云国夜泽,此战,生死不论。”
话音刚落,洛王台周围的气氛猛然间沸腾起来。
旋即,众人将目光投向苍云国方向的夜泽,似是等待着他的决断,萧彻刚刚强势轰杀郗凡,夜泽还敢应战吗?
满场哗然声,嘶啸的风声,还有众人炽热的目光,无不将这紧张的氛围推向高潮,而这所有的一切此刻尽皆落在了夜泽的身上,但他犹豫了,看了萧彻同郗凡的一战,他自觉不会有机会,更何况,这是生死之战,他夜泽赌不起,是以迟迟没有开口。
空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夜寒玄面色铁青,神色阴冷的盯着洛王台上的萧彻,鼻息沉沉,怒气喷薄,恨不得现在便以雷霆之势将萧彻给镇杀,但眼下却是无可奈何。
夜修面色阴沉如水,霍然起身,盯着萧彻喝道:“萧彻,我陪你生死战!”
萧彻目光一闪,淡淡道:“你?你叫夜泽?”
夜修眼眸微眯:“我泽弟并非是你的对手,你这样咄咄逼人很有快感?不然,我同你一战?”
“当初的夜沉水何尝不是仗着境界压制咄咄逼人?”萧彻笑了笑,目光紧紧的盯着夜泽,道:“若是觉得不行,好歹自己站出来说句软话认个输,让自己兄长站出来出头算是个什么意思?难道苍云国的皇子都担不起任何责任?”
“放肆!”夜寒玄忍不住暴喝出声,刀子般的目光狠狠的割在萧彻的身上,满含怨毒的道:“萧彻,我苍云国的人岂容你轻易置喙侮辱?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夜寒玄!”
听到夜寒玄怨毒的话语,庄南天面色一沉,冷冷道:“你现在岂非正在辱我南溪书斋弟子?你又算什么东西?
“再让我听到你一句有辱南溪书斋弟子的话,洛水之宴就此结束,直接开战吧,若是最终你苍云国有一个人能活着离开,我庄南天自刎于洛水河畔。”
“庄南天!”夜寒玄怒喝道。
“好了夜国主,莫要再口舌之争了。”
岐王洛天命摆了摆手,冷笑着盯着洛王台上的萧彻,接着道:“你现在可以继续了。”
萧彻微微一笑,对着岐王颇为随意的拱了拱手,惫懒的道:“那便多谢岐王了。”
他说着再度将目光投向夜泽。
夜泽面色铁青,自知此刻的他若是继续沉默也根本无济于事,只好艰难的站起身子,面色狰狞痛苦之色,沉声道:“我…认输。”
萧彻笑道:“我接受。”
夜泽面色苍白的近乎透明,颓然无力的坐回席位,面露惨然之色,他的自信和骄傲在这短短几息时间里被萧彻践踏的丝毫不剩。
他忽然凄惨的笑了,因为他此刻所经历的这一切正是先前他在脑海中思索着的萧彻的结局,他本以为自己的自信和骄傲可以在萧彻的身上急遽放大,可以让整个玄洛皇朝的人知道他夜泽的优秀,但眼下,他所想象的和他所经历的,大相径庭,实在可笑。
就在这时,萧彻的声音再度响彻而出:“南溪书斋弟子萧彻,邀战苍云国夜修,此一战,生死不论。”
话音刚落,满场喧哗。
萧彻微微闭着双目,静静等候着。
夜修的嘴角勾勒出森寒的弧度,霍然长身而起,紧接着身形化作残影自看台之上暴射而出,然而便是出现在了洛王台之上。
哗然声仍在持续。
夜修抬起头阴冷的盯着萧彻,和缓但却森寒的声音陡然之间传荡开来:“我夜修…应战!”
萧彻缓缓睁开双目,扫了一眼看台之上的夜泽,仿佛自言自语似的喃喃道:“比他倒是像样一点。”
说着,萧彻大手一挥,旋即在场所有人便是猛地察觉到这片天地之间有着狂乱的气息席卷,骇人的青光蓝纹似是感应天地大势一般,疯狂朝着萧彻汇聚而来。
嗡嗡——
洛王台上,猎猎劲风呼啸而过,好似海洋中的涡旋般凝聚,最终缭绕在萧彻周身,将其修长的身形衬托的更魁伟。
夜修漠然一笑,双掌虚握缓缓抬起,周身顿时有着浩荡的黑色火焰熊熊燃烧,将他的身躯尽数包裹,远远望去,宛似一头通体漆黑的狂猛野兽,炽热的黑焰直冲云霄,让人不由得悚然心惊。
“好可怕的黑焰。”
“这夜修的实力虽然同样是俞府境巅峰,但比起郗凡却是强上了太多太多。”
“萧彻刚刚经历死战,现在又和夜修交战,怕是凶多吉少。”
“萧彻既然敢这样相邀生死战,或许他有自己的底牌吧。”
“……”
无数道略显呆滞的目光紧紧的盯着洛王台上的两人,这场战斗,一触即发。
夜修突然朝前跨出,咚的一声脚掌重重踏在洛王台上,脚下石砖龟裂,令得周遭无数人眼瞳骤然紧缩,这时,只见得夜修缓缓的抬起手掌,黑焰顿时顺着手臂蔓延出去,在其尖锐的指尖轻微跳动着。
轰隆隆——
浩瀚的气息疯狂的暴涌而出,最终夹裹着缭绕周身的黑焰尽数涌入那漆黑尖锐的指尖,紧接着,指尖有着幽黑的光溅射出来,最终弥漫着他的整个手掌。
他的指尖顿时变得有如金铁。
望着夜修漆黑的指尖,夜寒玄的神色渐渐和缓,心中微微一颤,笑道:“没想到修儿竟然这么快便将黑焰指练到大成境界,此战必胜,萧彻必死。”
人群中顿时爆发出惊哗之声,显然是察觉到了夜修漆黑指尖所蕴蓄的威势,这一指下去,真不知道萧彻能否抵挡的住。
众人炽热的目光凝望萧彻,细细打量着那笼罩在其周身的青蓝色涡旋,虽然气势同样不弱,但仅仅凭借这些就来抗衡夜修的这一指,显然不太可能。
萧彻莫不是真的要自掘坟墓?人群中有些许人怀疑道。
这些质疑的语声自然落入了萧彻的耳中,不过他倒是没有丝毫在意,在那无数目光的注视之下,他的双掌兀自朝前推出,全身笼罩着的青蓝色涡旋随之侵袭出去,与此同时,他黑白分明的眸子中,有着冷冽的杀意暴露无疑。
“黑焰指!”
夜修阴毒的扫了萧彻一眼,然后漆黑的指尖隔空虚点。
嘭嘭嘭——
随着他指尖的点出,慢条斯理的动作伴随着搅动天地的磅礴大势,瞬即只见得雄浑的气息裹挟着漆黑躁动的黑色火焰顿时犹如洪水倾泻般爆发出来,前方的虚空,被生生撕裂出一道巨大的裂痕。
……
第八十九章 强势交锋
……
轰隆隆——
漆黑炽热的指印以一种骇人的速度撕裂空间而出,所过之处,无不瞬间化作齑粉,饶是空气都是被震荡的爆发出尖锐的嘶啸之音。
洛王台周遭众人皆是忍不住狠狠倒吸一口凉气,目光死死的盯着那撕裂空间,粉碎一切的漆黑巨指直逼萧彻咽喉而去。
漆黑的巨大指印在萧彻的瞳孔之中遽然放大,伴随而来的恐怖杀意将萧彻尽数包裹,衣衫震荡的猎猎作响,皮肤上更是传来刀割般的疼痛,让人心胆皆丧。
“呼。”萧彻轻轻舒了一口浊气,眼神陡然凌厉起来,然后猛地跨出一步,五指霍然攥拳,周身缭绕的浩瀚青光蓝芒犹如海潮般朝着前方爆轰出去。
嗡嗡——
紧接着,只见在萧彻的拳头之上,猛然有璀璨的蓝纹涌动,一股股肉眼可见的强悍波动自拳间疯狂席卷,与此同时,萧彻的胸膛上也是有着淡淡的蓝光流转。
当右拳间的蓝纹凝现完毕,萧彻的眼神也是在此刻变得极端凌厉,旋即堪比泰山压顶般一拳霍然轰出,犹如划过天际的流星般飞驰而过,同时裹挟着霸道无匹的气息波动,撕裂空间,径直在众人震撼的目光之中同那呼啸而来的漆黑指印重重的碰撞在一起。
嘭嘭嘭——
刹那间天地震颤,整座洛王台都仿佛崩裂般剧烈颤抖着,周遭所有人都是能够清晰的看到在那洛王台的正中央,一道道狰狞刺目的裂纹如同鱼鳞般朝着四周蔓延出去。
咔嚓一声,洛王台塌陷多半,激荡起漫天烟尘。
夜修望着残破不堪的洛王台,脚步接连跨出,同时体内气息在此刻尽数倾泻,浩荡的黑色焰火燃烧起来,再度汇聚指尖。
轰隆——
先前的攻势还未完全散尽,夜修又是一道黑焰指降临,直逼萧彻而去,在无数道目光的凝注之下,那惊人的一指掀动着先前的指印杀气尽数轰击在萧彻的身上。
众人狠狠倒吸口冷气,更是有很多人闭上了双眼,不忍的看到接下来的那一幕:萧彻的身体被巨大的黑指轰飞出去,重重的砸在洛王台之上,陷入那残破的废墟中,不仅如此,那股强横的冲击力带着他的身子搽着残破的地面倒掠了出去,然后埋身于灰白色的烟尘之间。
“夜修的这一指,萧彻终归还是没能接下吗?”
“远远看着就觉得伤势定然不轻。”
“萧彻他还能继续战吗?”
“……”
南溪书斋席位之处,萧红望着眼前的这一幕,皙白的玉手忍不住猛然握紧腰肢旁的长剑剑柄,清澈的眸中杀意涌动。
沐婉儿双手合在一起,紧紧握着,目中满含担忧和紧张。
无数道目光也都是汇聚在那烟尘弥漫的地上,心似是都提到了嗓子眼,萧彻莫非是站不起来了?他还活着吗?
微风吹拂,烟尘渐渐散尽。
而在那废墟之中的景象终是清晰起来,但却并未见萧彻的身影,唯有残破的石砖和附着的灰尘。
咕隆——
石块因不稳而掉落,紧接着一块巨大的石砖被推倒在地,而后一道微微伛偻的人影出现在众人的眼帘之下。
萧彻。
他还活着。
在满场因震颤而呆滞的目光之中,萧彻轻咳一声,迈步走出,将残破的上身衣衫尽数撕裂,露出那满是蓝色雷纹的坚实胸膛,他缓缓的抬起头,伸出手掌将嘴角的鲜血拭去,然后冰冷的瞳孔漠然的盯着不远处的夜修。
无数道目光凝聚在萧彻的身体上,旋即有着阵阵的惊哗之声传出,面对这样强势的一指,萧彻竟然几乎没有受到任何伤势?
“萧彻身上那闪耀的蓝色光纹是何物?”
“应该是某种肉身力量。”
“这种肉身力量竟然能完全抵御夜修的黑焰指?”
“……”
看台之上,见到萧彻安然无恙的萧红面色渐渐和缓,紧握长剑剑柄的玉手缓缓的松弛了一些,她望着萧彻的身影,心中忍不住的有些心疼。
在萧红身旁,老黑,大智和沐婉儿他们也都是长长的舒出了一口浊气,虽然刚才那一幕极其惊险,但好在最终萧彻抵挡了下来,而且安然无恙。
夜修凝目望着自己漆黑的指尖,接着冲着萧彻阴测测一笑,道:“没想到你竟然能接下我的黑焰指,倒是让我意外。”
“意外?”
萧彻笑了笑,深刻清晰的面庞遽然间有着冷厉之色浮现而出。
旋即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体内的气息在此刻侵袭而出,同时伴随着滚滚而出的青蓝色光芒,犹如决堤的洪水。
先前承受夜修的那一指,其实已经让得他的体内出现了些许伤势,但好在他有雷纹肉身抵御,否则此刻的他怕是早已瘫倒在地。
轰隆——
夜修缓缓抬起双掌,紧接着体内有着数不尽的浑厚气息涌现出来,浩瀚幽光夹裹着炽热的黑焰,骇目无比。
与此同时,天地微颤,掀起猎猎劲风。
夜修忽然双手紧紧拢合,旋即在其胸膛之前以漆黑指尖勾勒出奇特的阵法,同时随着印法的结成和催动,周遭所有人都是能够猛然察觉到这片天地间有着狂颤的动静,磅礴的天地大势顷刻之间铺天盖地的朝着夜修灌注过去。
而随着天地大势的汇聚,夜修于胸前勾勒出的阵法越发璀璨。
“那是什么?”
周遭众人目光陡然一凝,骇然出声:“好可怕的杀招!”
洛王台上,萧彻霍然抬首,目光紧紧盯着那自夜修身上所荡漾而出的恐怖波动,使得他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危险。
萧彻轻咳一声,压制住心中的惧意,而后双掌缓缓合十,青蓝色的气息在其掌心之间疯狂凝聚,旋即他双掌陡然张开,斑驳而晦涩的印法自其掌心陡然间爆发而出。
而就在这一瞬,萧彻周身的空间陡然阴暗下来,紧接着有着数万颗星辰浮现,仿佛置身于星辰海洋,明暗交迭之间,双目刺痛无比。
“惊虹之印!”
星辰海洋深处,夜修冷漠的语声突兀传出。
话音落下,夜修的身形仿佛虚妄般游移在星辰海洋之中,紧接着这片阴暗虚无的空间顷刻间荡漾起重重波澜,浪潮般朝着萧彻淹没过去。
人群中无数道炽热的视线紧紧的盯着这一幕,喉咙似是被什么堵住一般说不出任何语声,只能发出格格的声响。
整座洛王台都是在狂乱震颤,无限的趋近崩塌,然而萧彻山停岳峙般的身形却是纹风不动,他凝目盯着那即将降临的海潮般的幽黑色印法,同时在其掌间所满引待发的斑驳古气,就欲喷薄而出。
嘭嘭嘭——
萧彻漆黑的眼瞳瞬间化作猩红之色,青蓝色的气息疯狂的灌注于其掌心之间,只见得气息沸腾,掌间阵法陡然间膨胀数十倍,间中满含猩红与幽黑之色。
紧接着,滔天般的杀伐之气席卷而出。
“赤玄之阵!”
阴沉的怒吼声自萧彻的口中响彻而出,旋即他双掌霍然推出,那庞大的阵法便是猛然间似猛虎腾跃而起,漫天灵气疯狂暴动凝聚,紧接着在众人炽热震惊的目光之中,同夜修的印法碰撞在一起,掀动滚滚杀伐之气。
嘭嘭嘭——
在这一刹那间,天地仿佛都是安静了下来,所有人满目震惊的盯着这一幕,然而微乎一瞬之后,浩荡的冲击之力便是迎面而来,猎猎劲风似是刀刃般割在皮肤之上。
如此持续良久,洛王台正中央崩天裂地般的暴动方才缓缓的停息下来,浓厚的烟尘滚滚而出,渐渐消弥。
无数人的目光瞬即定格在洛王台上,皆是忍不住狠狠倒吸口冷气,满目骇然。
……
第九十章 贼老黑
……
洛王台上,深壑纵横。
蛛网般密集的巨大裂纹犹如狰狞的血盆大口般蔓延而出,几乎将整个洛王台吞噬。
无数人为此震撼惊哗,笔直的目光紧紧的盯着战台最中央的位置,那里烟尘滚滚,隐约的可见有着淡淡赤玄之色的气息流转,显然萧彻的赤玄之阵已是濒临破碎之状。
然而萧彻却是不见踪影。
嗡嗡——
而就在他们疑惑之间,浓浓烟尘间那抹淡淡的赤玄之色忽的闪烁出璀璨的色泽,飞速流转,而后一道修长的身形便是闪现而出。
众人笔直的目光陡然一凝。
那是夜修。
只不过此刻的他,面色极端惨白,满含惧意的双瞳直勾勾的盯着面前虚空,整个人似是深陷混乱的思维,再也无法走出。
咳咳。
苍白如纸的脖颈处忽然涌上了一抹红润,微微躬身,捂着嘴巴,血箭自口鼻中不断喷出,刺目的鲜血顺着他的手臂滴落下来。
夜修中魔般喃喃低语:“这…这不可能。”
“不…不可能。”
他说着用满是血迹的手掌狠狠的抓着自己的头发,濒临死地般的恐惧萦绕心头,他颤抖着双腿,艰难而贪婪的呼吸着,无力感蔓延而出。
“夜修…输了吗?”
“看情况似乎是这样的。”
“可萧彻呢?他是怎么做到的?”
“……”
众人惊哗出声,然后下一瞬纷乱的杂声却是戛然突止,满含惊疑的目光也是在此刻陡然凝滞下来……
在僵木原地的夜修身后,萧彻的身形鬼魅般的出现。
他缓缓朝着夜修走去,手中不知何时握着一把泛着寒光的匕首,犹如即将降临的死神一般。
此刻夜修的神思已然是深陷混乱,目光笔直而又呆滞。
冰冷的寒光一闪,夜修霍然回头,而后在他惊惧的目光之中,血洒长空。
夜修,死。
空间顿时如墓穴般寂静。
看台之上,夜寒玄黑多白少的双目凝滞一瞬,而后渐渐的被炽热的怒意所侵占,掌间的白玉扶手因大力而出现了密密麻麻的裂璺。
洛天命神色平淡的望着这一幕,唇角忽的勾勒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瞳影深处有着一抹阴毒的精芒悄然闪过,夜修的命于他而言根本无关紧要,他关心的是萧彻,虽然此刻的萧彻收获了太多了荣光,但最终他相信,他的儿子洛慕白会将那些尽数夺回。
这个时候的萧彻有多瞩目,不久的洛慕白便会更瞩目。
良久后空间中的寂静方才渐渐的被打破。
萧彻丢下手中带血的匕首,轻轻拍了拍手,掸了掸白衫上的灰尘,转身走向看台上的席位。
左相起身宣布道:“此生死之战,萧彻胜,半个时辰之内挑战者不可选择萧彻,战斗继续。”
木青氏方向,木青逸飞身掠出踏上洛王台,目光笔直的定格在老黑的身上,冷冷道:“你直接站出来吧?”
显然,木青逸是为了自己弟弟木青拓。
危坐抱胸的老黑微一皱眉,唇角浮起淡淡的笑,俨然一副不愿出战的样子,淡淡道:“生死战?”
木青逸怔了怔,脑子忽然被老黑的这三个字搞得茫茫然一片真空,老黑同木青拓一战所展露出来的战力他都看在眼中,扪心自问他并没有十足的把握,是以他没有底气去契约生死战。
轻咳一声,木青逸木然道:“不…不是。”
老黑眉头皱的更深了,脸上忽然露出极其意外的表情,骇然道:“不是生死战?”
木青逸笔直的盯着他,喉间凝涩。
老黑忽然展眉笑道:“既然不是生死战,那我认输。”
此言一出瞬间引来满场哄笑,只不过他们笑的并不是老黑,而是木青逸,见证了老黑同木青拓的那一战,没有任何人怀疑老黑的实力,倒是此刻的木青逸极为露怯,惧怕生死战。
贼老黑。
萧彻也是忍不住笑出声来:“好诛心的话。”
席位前方,一向是不苟言笑的庄南天也微微动容,嘴角浮起笑意,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能把认输做的如此潇洒,不仅不损书斋尊严,反而折了对方颜面。
“同样都是认输,老黑这脾气我喜欢。”
“那郗凡简直就是蠢蛋。”
“谁说不是呢。”
“……”
左相起身宣布道:“此战,木青逸胜。”
木青逸眉头紧皱,因为这道语声入耳竟然如此的沉重。
转身前的那一瞬,他的余光扫了一眼老黑,虽然面色阴冷,但不知为何心底却是暗暗的舒了一口气,刚才骑虎难下的局面他死也想不到,如若是老黑真的逼迫他进行生死战,他很可能都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办。
左相朗声道:“战斗继续。”
在皇室席位的方向处,苏羡和苏尘忽然对视了一眼,笑了笑,同时开口道:“谁去?”
沉默几息后,苏羡开口道:“苏尘,当初演武你输我半招,要不你先去挑战吧。”
苏尘笑道:“好。”
他说着长身而起,对着洛汐汐和左相微微躬身,然后飞身掠出踏上洛王台,同时清朗干净的语声响彻而出:“皇室苏尘,邀战木青氏木青逸。”
木青逸满脑袋黑线:“……”
自始至终他没有战过一场,显然他没有任何理由拒绝,是以只好迈着铅般沉重的脚步踏上洛王台,但唯一使得他内心有些安慰的是:苏尘并未提出生死之战。
苏尘笑道:“请指教。”
木青逸的笑却是强颜欢笑:“请指教。”
或许是因为老黑诛心的缘故,也或许木青逸还未从刚才的阴影之中走出,短短几息时间,短短两合之内……
木青逸,惨败。
木青幽,面色铁青。
苏尘笑了笑,然而神色渐渐凝重起来,朗声道:“皇室苏尘,邀战云慕国慕风扬。”
慕风扬踏上洛王台,沉声道:“应战。”
两人相视抱了抱拳,而后当即眼中便是掠过了一抹的冷厉之色,慕风扬修长的身形鹏鸟般掠起,漆黑的袖口霍然一挥,顿时数道以气息所凝化而成的寒冰小剑便是呼啸而出。
苏尘猛然一拳将那寒冰小剑震飞开来,而后身躯微微一沉,整个人宛似横坐山岳一般,紧接着泰山磐石般的气势遽然间暴涌而出。
“破山拳。”
雄浑的气息在拳头之上迅速汇聚,然后猛然轰出。
璀璨的色泽自苏尘的拳影上暴射而出,拳芒轰然出手之间,竟然似是凝化出了高山的虚影,远远看上去便是犹如山停岳峙般沉稳。
“苏尘的气势好强。”望着这一幕,人群的面色忍不住凝重起来,惊呼出声。
慕王也有些紧张的握紧了拳头,指节似是都因为大力而发了白,他显然也察觉到了苏尘的不凡。
电光火石之间,慕风扬的眼中忽然涌起炽热而又兴奋的火焰。
轰隆隆——
巨浪般的翻滚声自半空之中荡漾开来,慕风扬目光一闪,旋即掌风翻卷而出,实质般的潮浪直接化作巨大的掌印随之轰出,重重的同那一道有着模糊山影的一拳轰然碰撞。
可怕的轰鸣声自虚空之中扩散开来,浑厚的劲风滚滚而动,周遭周人忍不住在那股劲风席卷下后退几步,更是有些实力偏弱的人,被压迫的似是连呼吸都无法做到。
嘭嘭——
攻势相互瓦解,双双爆裂。
当那股交错在一起的拳风和掌风渐渐消散之时,慕风扬和苏尘两人的身形随之浮现在众人的眼帘之下。
慕风扬忽然对着苏尘重重抱拳,洒脱一笑道:“我输了。”
苏尘抱拳笑道:“承让。”
慕风扬转身走下洛王台,在席位上坐下。
突然,苏尘的眼中有着一缕精芒闪过,目光径直盯着岐王府的洛川,周身泛起冰冷的寒意,一字字缓缓道:
“皇室苏尘,邀战岐王府洛川。”
……
第九十一章 最后四人
……
先前苏尘硬战慕风扬而且竟然还未动用底牌便将其战胜,望着洛王台上苏尘的身影,无疑是使得周遭不少人的心中都是翻起惊涛骇浪,目中也是浮现出浓厚的忌惮。
然而此刻苏尘竟然再度邀战岐王府洛川,更是令得周遭众人瞠目结舌,连着邀战三场,这苏尘的实力究竟强到了何等地步?
洛川踏上洛王台,冰冷的目光笔直的盯着苏尘,语气冷漠的道:“你不是我的对手。”
苏尘微微一笑,道:“你若是觉得我连战两场之后再同你一战有失公允,那大可不必。”
洛川阴测测一笑:“我的意思是即便全盛状态,你也不是我的对手,反之,我连战两场,你依旧不是。”
苏尘笑开了雪白的牙,脸上的笑容很阳光,像是能将玄冰融化,他慢条斯理的道:“你好自信。”
洛川冷冷道:“当然。”
说罢,他面色陡然一变,身形急转,旋即一柄泛着寒气的锋利剑刃便是宛似毒蛇一般自其袖口暴掠而出,于虚空之中撕裂出一道冰冷的裂痕,朝着苏尘暴射过去。
“废话连篇。”望着那突然暴射而来的凌厉剑刃,苏尘面色一凝,暴喝出声。
与此同时,苏尘狠狠拍出一掌,周身气息疯狂灌注于右掌之间,掌风撕裂虚空,对着那道剑刃怒轰过去。
在那等强势的掌风之下,洛川暴射而出的剑刃被生生的拍飞了出去,洛川目光一闪,纵身掠出抓住剑柄,剑刃随之斜划出一道锋利的弧度,掀动起刺目的寒芒。
嗤嗤——
苏尘踉跄的身形交错而过,电光火石之间,有着剑刃刺身的声音陡然响彻,紧接着带起一道殷红之色。
苏尘狠狠咬着牙,强忍着手臂上传来的剧痛,面色因痛苦而扭曲在一起,望着这一幕的,所有人的心头陡然狂颤,不由自主的有着冷意渐渐攀升。
“苏尘受伤了。”
“他不会真的要输给洛川了吧?”
“……”
洛川回转目光,径直盯着面色狰狞的苏尘,淡笑道:“如何?我说的有错?”
苏尘痛苦的面色逐渐和缓,笑道:“你没错。”
他说着,瞪大的眼中忽的浮现出一抹猩红之色,旋即脚掌猛然一踏,修长的身形便是朝着前方暴冲过去,整个人犹如离弦的箭矢,与此同时,在其体内也有着极其磅礴的气息爆发开来。
“滚!”
洛川怒喝一声,双拳霍然平张抬起,浩荡的气息疯狂汇聚,紧接着五指猛然成拳,然后一拳轰出。
随着他这一拳的轰出,虚空之中顿时有着刺耳的破空声传出,刚猛的气息爆炸开来,自浩大的虚空中朝着四面八方蔓延出去,使得周遭不少人都是面露震惊之色。
嘭嘭嘭——
疾掠而出的苏尘同样是一拳轰出,庞大的两道拳印在虚空之中对碰在一起,发出轰然巨响,同时恐怖的气息涟漪朝着周遭疯狂荡漾出去,而后众人便是清晰的看到苏尘和洛川二人在那股冲击之力下后退数十步,在洛王台的边缘堪堪顿足。
“这两人的实力似是相差不大。”
“这已经是苏尘的第三场战斗了,之前气息消耗的太多,若是他全盛状态,必然不至于如此落尽下风。”
“是啊,苏尘的实力的确让人惊艳。”
“……”
洛王台上,苏尘忽然淡淡一笑,森白色的气息缓缓的自其体内涌现出来,与此同时他的身躯也是悬浮而起,心念一闪,浩瀚气息顷刻之间尽数席卷。
“轰隆。”
可怕的波动四溢开来,森白色的气息攀升而起,疯狂涌动,隐约将这片空间都给遮蔽住了。
天地大势尽数汇聚。
在周遭无数道炽热而又惊疑的目光之中,苏尘的双手紧紧拢合,旋即掌心微微凹陷,浩瀚天地大势疯狂含蓄,满引待发。
短短几息之后,苏尘陡然圆睁双目,他大手猛地一挥,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之下,只见得那蕴蓄在其掌心的浩瀚天地大势便是轰然而出,朝着洛川暴射过去。
“竟然能催动这种攻势,倒是让我意外。”凝望着轰杀而来的庞大掌印,洛川深深的吐出一口浊气,面色渐渐的凝重起来,旋即双手陡然结印,化作奇异的纹路。
“轰轰。”
在洛川面前的虚空之中,庞大的光印猛然间好似有着惊雷之声响彻,同时漫天光华倾洒下来,最终逐渐汇聚成一道厚实的壁垒。
壁垒悬滞虚空,其间色泽流转。
苏尘闷哼一声,面色越发的苍白起来,体内极度虚弱,脑子也是一阵阵的茫然无措,显然他体内的气息已是到了濒临枯竭的地步。
“杀!”
苏尘伸出手掌,猛然再度的一挥,顿时那庞大的掌印便是带着一道森白色的流光急速掠出,与此同时,周天之内的气息越发狂暴,紧接着在众人灼灼的目光之下轰然下坠。
“轰隆隆。”
此刻本就是深壑纵横的洛王台更加是破碎不堪,满目疮痍,碎屑化作齑粉,齑粉随风而散。
而洛川修长的身形却是挺拔的宛若一柄锋锐的长枪,他纹丝不动,牙关紧咬,双掌死死的支撑着面前的壁垒。
紧接着,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之下,苏尘轰出的森白色掌印同那洛川凝聚的壁垒悍然相撞,那一瞬,璀璨的色泽犹如七色彩虹般绽放出来,鲜明无比。
光芒四射,周遭众人面色突变,疯狂催动周身气息于身躯之前形成宛如实质般的屏障,而目光却是死死的定格在洛王台上,一瞬也不愿意移开。
此刻的洛王台尽数崩塌,一寸寸的龟裂,瓦解,化尘。
这种极其震撼的视觉冲击使得众人无不悚然心惊,若是身处其间,只怕是不到一瞬间便将被撕裂的纤毫不剩,甚至枯骨都留不下来。
洛王台上的涡旋风暴持续良久,这才渐渐的平息下来,烟尘渐渐散去,露出那残破的瓦砾和石砖,而后苏尘和洛川的身影也渐渐的清晰起来。
苏尘面色惨白至极,周身气息极度虚弱,几近枯竭,不过比起洛川却是好的太多了,只见得此刻的洛川嘴角挂着殷红的血迹,面色同样苍白,漆黑的眼瞳空洞无神,声音极度沙哑的道:“我…不…服。”
说罢,身形倒栽下去,埋于废墟之间。
在无数道炽热的视线之中,众人大感惊骇,心脏狂颤,忍不住惊声道:“这苏尘,还真是让人意想不到呢。”
“是啊,连战三场而且全胜,这等战绩的确不凡。”
“……”
萧彻轻轻一笑,忍不住赞叹道:“精彩的战斗。”
左相站起身来,朗声道:“此战,苏尘胜。诸位先行休息半个时辰,静待下场战斗的开始。”
随着他话音的落下,整片空间便是响起了雷鸣般的热烈掌声,苏尘连战三场,三场皆胜,性格坚韧到让人心疼,他值得这些掌声。
洛王台上,苏尘只觉脑海之中传来阵阵嗡鸣声,双腿一软,双眸一闭,然后忽然栽倒下来。
苏羡陡然间闪现而出,搀扶着苏尘以致不使他倒下,然而回到席位,将他好好安置。
看到苏尘安然,众人心念一闪,思忖着此刻的局势。
现在还有资格参战的人已是不多了,有苏羡,苏尘,洛慕白,萧彻,沐婉儿和萧红。因为沐婉儿和萧红是女子,被人挑战的几率几乎没有,而且她们二人也并不喜欢去挑战别人。
是以只剩下,苏羡,苏尘,洛慕白和萧彻。
紧接着,没有出乎众人的意料,洛慕白他终于站了出来,缓缓的朝着满目疮痍的洛王台之上走去。
……
第九十二章 惨败
……
而就在途径南溪书斋席位处时,洛慕白忽然顿足,淡然的目光扫了一眼顾自饮酒的萧彻,嘴角浮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淡淡道:“你战了两场,我便还你两场,很公平。”
说罢,顿时间破风声响起,洛慕白的身形已是在半空中潇洒回转,山停岳峙般稳稳的踏在满目疮痍的洛王台上。
与此同时,清朗干净的话音惊雷般响彻而出:“岐王府洛慕白,邀战皇室苏羡。”
苏羡平静的看了一眼洛慕白,旋即脚掌一踏,同样出现在洛王台上,冷冷道:“苏羡,应战。”
在那无数道目光的凝望之下,苏羡和洛慕白微微点头欠身,旋即袖袍猛然一挥,一股极强的气息波动瞬间便是自二者的体内喷薄而出,俞府境巅峰的强横实力在此刻展露无疑。
苏羡稳健的手臂缓缓抬起,强势的波动散发开来,众人面色突变,苏羡的气息之中竟是有着令人心颤的寒气,宛似万载玄冰。
洛慕白看了一眼苏羡,淡淡的开口:“我不想浪费时间,所以,对不住了。”
他说着脚掌猛然一跺,旋即修长的身形便是闪掠而出,拳间有着极具威势的气息霍然凝聚成形,渐渐的竟是隐约化作了猛虎之影。
“虎啸拳。”
洛慕白一拳轰出,顿时便是有着凌厉的劲风席卷,猎猎作响,同时那隐约的猛虎之影裹挟着雄浑的气息对着苏羡轰然砸去。
苏羡面色突变,神色凝滞一瞬后慌忙五指化拳,同样是闪电般朝前前方的虚空轰杀出去,只见得在其右拳之上有着霜华渐渐弥漫,隐约的泛起冰冷的白雾。
“嘭。”双拳于虚空中悍然对碰,陡然间便是有着凌厉的涟漪扩散开来。
苏羡面上的表情似是中魔般陡然冻结,漆黑的双眸之中满含惧意,因为他看到自己轰杀出去的满含霜华的拳印正在寸寸龟裂,雄浑的拳芒破碎而消竭,最终竟被洛慕白的拳印给生生吞噬。
当即狰狞的猛虎之影刹那间扑射而出,张着血盆巨口,虎躯夹裹着浑厚的气息铺天盖地的朝着苏羡淹没过去。
“嘭嘭。”
可怕的猛虎之影将苏羡包裹然后炸裂开来,恐怖的气息似是将其整个身躯都给撕裂,五脏六腑发生着天翻地覆的搅动。
“噗嗤。”
苏羡口中血箭喷出,面色苍白的瘫倒于废墟之间,他的身躯剧烈的颤抖,满身的痛意使得他原本深刻清晰的面庞扭曲在一起,痛苦不堪。
洛慕白扫了一眼苏羡,笑了笑,那笑容很阴测毒辣,像极了森罗地狱中的恶鬼和孤魂,接着冷冷的轻声道:“你…输了。”
苏羡面色阴沉,他狠狠的擦去嘴角的血迹,眼中似是露出了一抹狰狞,他尝试起身,但奈何根本无法做到,只得痛苦的放弃。
“仅一拳便将苏羡重伤到无法起身?”
“他…他是怎么做到的?”
“苏尘的实力大家有目共睹,苏羡的实力更是强上苏尘一线,但竟然连苏羡都无法抵抗洛慕白一拳?”
“……”
在众人炽热的目光之中,洛慕白缓缓的站直身子,目光忽然间定格在了苏尘的脸上,淡淡道:“你…休息好了?”
人群当即惊声道:“原来洛慕白对萧彻所说的还两场战斗是这个意思,也就是说他战完苏尘后便将同萧彻一战?”
“萧彻和洛慕白显然便是这些人中实力最强的两个人,洛水之宴榜首之位必在他们二人之中诞生。”
“……”
苏尘笑了笑,闪身踏上洛王台,帮助侍卫将苏羡带下洛王台妥善安置,然后再度登临洛王台,目光笔直盯着洛慕白,无所谓的耸耸肩,淡笑道:“虽然我知晓非你对手,但试总归还是要试的。”
话声刚落,苏尘双目尽赤,其气息在此刻陡然间狂暴起来,显然是透露着极端狰狞之色。
目光凝望着苏尘,洛慕白微微皱眉,淡淡道:“有趣,我喜欢。”
话音落下,洛慕白漆黑的眸中突然掠过一丝冷厉的精芒,双掌旋舞而出,掌心间突兀有着一道幽黑色的光刃呼啸而出。
那道光刃仿若劈下的雷霆一般,疯狂的释放着惊人的波动。
“嗤嗤。”
光刃掠过虚空,所过之处赫然留下一道刺目的裂纹,而后掀动周遭天地大势,带着寒彻心腑的冰霜一并狠狠的朝着苏尘暴刺过去。
苏尘凝神望着那侵袭而来的幽黑色光刃,眼底深处闪过一抹狰狞之色,旋即大手霍然朝前伸出,磅礴的气息在其掌心之间凝化成一面厚实的壁垒,就欲将那道幽黑色光刃死死锁住。
“嘭嘭。”
雄浑的气息猛然爆开,顿时苏尘整个人便是被浩瀚幽芒以及刺骨的寒意所笼罩,而他所轰杀出去的掌风被生生刺爆,袅袅而散。
与此同时,一轮漆黑的拳芒自洛慕白拳间爆轰而出,顿时精纯晦涩的气息席卷而出,陡然间轰在了苏尘的胸膛之上。
“轰轰。”只见得苏尘身前那仅存不多的气息所凝化而成的壁垒顷刻之间化作乌有。
“噗嗤。”
苏尘面色瞬间苍白,血箭吐出,修长的身形弹丸般被掀飞出去,然后狠狠的砸在洛王台上,搽着残破的石砖倒退了数十米方才渐渐的停下。
望着战台上苏尘狼狈的身影,还有洛慕白睥睨一切,傲然的眼神,满场的惊哗渐渐化作寂静,双目满含震骇。
苏尘,惨败。
洛慕白连战两场,摧枯拉朽。
望着战台上的这一幕,洛汐汐神色平淡,清澈灵动的眸子毫无波澜,她本就没有打算希望皇室的人夺得洛水之宴的榜首之位,因为对于即将到来的那场换天之战而言并没有什么意义。
不过洛水之宴对于岐王的意义却是足够深沉,因为在他眼中,皇室乃至整个玄洛都将对他俯首称臣,而洛慕白夺得洛水之宴的榜首之位,有意义,而且很必要。
凝神望着洛慕白修长的身影,洛天命的嘴角浮起欣慰的笑,淡淡开口道:“好戏才刚刚开始。”
在洛天命身旁,洛慕白的老师南胤也是饶有兴致的望着洛王台上的这一幕,目中满含期待之色,静静等候着洛慕白问鼎榜首,名震偌大的玄洛皇朝。
……
破碎不堪的洛王台上,洛慕白修长的身形挺拔的宛若一柄锋锐的长枪,他神色平静,目光自那惨烈落败的苏尘身上缓缓移开,将视线定格在了南溪书斋席位处,死死的盯着其中的一道白衫身影。
“萧彻,站出来吧。”
洛慕白平淡的声音自战台之上幽幽传出,回荡在每个人的耳中,这语声虽然很柔和,但入耳却是极为沉重,甚至有些刺耳。
紧接着,在众人灼灼的目光之下,萧彻缓缓的站起身来,朝着洛王台上慢悠悠的走去。
“看来萧彻是要应战了。”
“这两个人的实力都是灵墟境下无敌的存在,不知道他们真正碰上的话究竟谁会更高一筹。”
“洛水之宴榜首的位置,在他们两个人之间诞生。”
“……”
浩瀚的空间之中突然传出沸腾般的骚动,满场惊哗,神色极其激动的盯着战台上的两人。
萧彻忽然顿足,同洛慕白隔空相望。
在无数道激动的视线之下,洛慕白身形微动,神色庄重,远远凝望萧彻道:“萧彻,我等这一天很久了。”
萧彻同样凝注着他,脸庞上忽然露出一抹洒脱的笑,看了眼岐王,接着收回目光盯着洛慕白笑道:“尚且不论此战胜败与否,这场换天之战,如今是不可避免了?”
洛慕白闻言重重点头:“当然。”
萧彻无奈一笑。
……
第九十三章 龙虎斗
……
阴沉的天空下。
萧彻和洛慕白隔空遥望,一个身着白衫,一个身着黑衫,远远看上去竟是鲜明无比,再加上墨色的长天,这一幕像极了太极图上的阴阳两极。
萧彻忽然洒脱一笑,道:“我能否问你一个问题?”
洛慕白淡笑道:“你问。”
萧彻收敛起嘴角的笑容,沉声道:“抛开立场,你觉得皇室,书斋还有岐王府,谁是谁非?谁对谁错?”
洛慕白怔了怔,良久后艰难的开口道:“现在问这个还有意义吗?”他笔直的凝注萧彻的双目,语声中隐约有些痛苦,冷冷道:“难道你还要我背弃我父亲?”
萧彻沉默了几息,叹道:“明白了。”
洛慕白睁大了眼睛,凝望萧彻,认真的道:“萧彻,我也想问你一个问题,虽然你我交集不多,而且总是站在对立面,但抛开立场不同,你觉得我们会成为朋友吗?”
萧彻用力的点头:“当然。”
洛慕白内心深处的一块悬空的石头似是落了下来,他笑了笑,笑的很开朗很阳光。
紧接着,在全场众人笔直的视线之下,洛慕白修长的身形缓缓凌空,双手负于身后,周身气息在此刻收敛的极为隐蔽,唯有那些对于气息极为敏感的人方才感受的到,自他体内已是有着杀意流转而出,看似不存在,实则冰冷彻骨。
众人目光陡然一凝,这场龙虎之争终是要拉开帷幕了。
“轰轰。”
猛然间,雄浑的气息在其掌间凝化而出,恐怖的饶是灵墟境强者都要暂避锋芒的波动迅猛朝前轰出,紧接着在众人炽热的视线之下突兀化作漫天银雨,以一种让人骇目的速度轰杀而出。
如此势若奔雷的攻势根本没有丝毫机会闪避,萧彻双目霍然平张,黑白分明的眸中有着狂暴的厉芒飞速掠过,而就在那道攻势几乎降临在其身上之时,萧彻猛然朝前一步跨出,而后便是在无数道视线之下,一拳轰出。
“嘭嘭。”
萧彻的一拳同那侵袭而来的掌风悍然相撞,顿时间,一股骇人的猎猎劲风便是疯狂的席卷开来,满目疮痍的洛王台似是都在震颤,瓦砾翻飞,烟尘四散。
萧彻的右拳更是用力了几分,旋即拳芒渐渐散发出淡蓝色的光,然后直接便是汇聚成实质般的蓝色纹路附着在那凶悍的拳印之上,紧接着便是在众人灼灼的目光之下,洛慕白雄浑的掌风被萧彻生生轰爆。
可怕的气息炸裂开来,整片空间似是都猛然颤抖了一瞬,星星点点的淡蓝色光痕夹裹着迷蒙的白雾自虚空之中倾洒下来,显得极为刺目。
而正是在那漫天迷蒙的白雾之下,无数道目光,几乎是眨也不眨的盯着洛王台上,恰此时刻,萧彻同洛慕白的身形如流光般交错而过。
两人稳稳的顿足,隔空遥望,锋利的目光再度碰撞在一起。
周遭众人暗暗的倒吸口凉气,仅仅是试探性的一次交锋竟然如此激烈,而且谁都没有展现出丝毫的下风,望着虚空之中两人周身所笼罩的恐怖力量,无数人似是都隐隐有种窒息的感觉,喉间干涩,挤不出任何语声来。
萧彻隔空凝注洛慕白,嘴巴微张,想要说些什么但随即便又放弃了,只得深深吸了口气,立场不同,说什么也是枉然,洛慕白所做的虽然没错,但也算不上是对的。
洛慕白心念微闪,在心中暗暗道:“萧彻,对不起,为了我父亲,我只能杀你。”
洛慕白的眼神渐渐的阴寒下来,周身所收敛极好的杀意在此刻滚滚而出,自虚空之中缓缓的朝着四面八方蔓延过去,寒彻心腑。望着这一幕,任谁都是看的出来洛慕白他,动了杀意。
在之前的战斗中看来,萧彻战洛霖,杀夜修,无不展现出他惊人的实力,而洛慕白同样也是,连战苏尘苏羡,修长而不算魁伟的身躯之中蕴蓄着无可匹敌的可怕力量,这两人争锋相对,结果必然极为惨烈。
但究竟如何,现在还不能下任何定论。
洛王台上,洛慕白修长的身形缓缓凌空,任由周遭那无数道炽热的视线落在他的身上,而他那双泛着冰冷杀意的阴寒目光死死的定格在了下方萧彻的身上。
“轰轰。”
洛慕白眼中的杀意突兀间暴涌而出,如松笔直的身形猛地一颤,顿时间周遭的天地大势便是瞬即沸腾起来,强悍无匹的气息如同风暴般席卷,这片天穹遽然间漆黑下来。
“这等威势…好可怕。”
“洛慕白如今的气息只怕已经无限的接近灵墟境。”
“以洛慕白的天赋,只怕用不了几年便可踏过灵墟境,知圣境,步入神玄。”
在周遭无数道震撼的目光之中,洛慕白终于是将周身强横的气息尽数爆发出来,旋即引来满场惊哗之声,紧接着,洛慕白定格在萧彻身上的目光猛然一凝,淡漠的语声随之在这片天地间响彻而出。
“太岳镇山掌!”
雄浑气息席卷而出,洛慕白双目间精芒一闪,旋即右掌朝前猛然探出,只见得瞬间便是有着两座无比庞大山影出现在那凌厉的掌风之下,宛若实质。
众人目光遽然一凝,眼中满含惊惧。
这‘太岳镇山掌’曾经被洛王洛丹青所施展过,而且是在和南溪书斋院长庄南天的那一战之中,威力绝对不凡,没想到连这套武学岐王都是教授给了洛慕白。
庄南天眉头微皱,冷冷的扫向洛天命。
似是察觉到了庄南天凌厉的目光,洛天命嘴角泛起若有若无的冷笑,甚至连头都没有回,淡淡道:“庄院长这便坐不住了?那还如何见证萧彻身死洛王台上?”
庄南天冷冷的收回目光,凝望洛王台上。
太岳镇山掌威力不凡,虽然在洛慕白手中无法将其威势尽数发挥,但那种气势比起萧彻已是强横了太多,而且在那凌厉掌风之下的山岳虚影中更是有着霸道的杀意涛浪般席卷开来,使得周遭众人体内的气息都是受到了不小的限制,更何况战台上的萧彻。
“杀!”
洛慕白凌空而立,眼神之中杀意涌动,厚实的手掌猛然一挥,只见得那庞大的山岳虚影便是朝着萧彻呼啸过去,远远望去便只觉得一种窒息感萦绕周身。
“嘭嘭嘭。”
庞大的山岳狠狠砸下,天地间顿时有着汹涌的气息爆炸开来,本就是破碎不堪的洛王台被震裂出极深的沟壑,而后犹如雪崩一般一寸寸的龟裂,很快化作齑粉,袅娜四散。
洛王台,几乎不复存在。
萧彻霍然抬头,刀子般的目光紧紧的盯着那降临而下的山岳虚影,脚掌猛然一踏,旋即朝着上空暴射过去。
嘶哑而又低沉的声音自萧彻的喉间挤出来,他清晰而又深刻的面庞在此刻极度狰狞起来,铺天盖地的气息暴涌而出,而后在其掌间有着磅礴的蓝光乍现而出,旋即撕裂般的声音响彻周天。
“雷纹拳。”
雄浑的气息暴涌而出,天地似是都在此刻阴暗了下来,黑云之间闷雷滚滚,闪烁着刺目的蓝光,突兀间一道璀璨的雷霆劈砍而下,无尽雷芒尽数汇聚在萧彻的拳间。
周遭众人面色微变,眉头轻轻一皱,怀疑的盯着萧彻的身影,虽然他的这道攻势也是极强,但显然同洛慕白相比还是有些差距,他自己难道感受不出来?
庄南天眼瞳也是微微一缩,但下一瞬眉头却是渐渐舒展。
与此同时,这片天地间有着龙啸之音响彻而出。
……
第九十四章 胜负
……
轰隆隆。
在那无数道震撼目光的凝望之下,萧彻的周身隐隐有着黄金般的色泽缓缓流转,龙啸之音自其身躯之内不断传出,紧接着尽数灌注于他满是雷纹的右拳之中,直接便是掀动起浩瀚的波动狠狠的朝着洛慕白轰杀出来的山岳虚影砸去。
万丈惊雷般的巨响声自虚空之中浩荡传出,顿时天地黯淡下来,那重重的涟漪似是将光线都遮掩的结结实实,紧接着,无数碎裂的瓦砾自那浓浓白气中铺天盖地的飞射下来,似是一场石头雨。
“竟然是真龙之意?”
在那漫天石头雨中,洛慕白笔直的身形忽然间冲天而起,而随着他穿梭在石雨之间,无数石块顿时环绕在他的周身,漆黑的袖袍猛然一挥,顿时那纷乱的石块便是朝着萧彻侵袭过去。
萧彻面色平淡无波,大手一挥,一阵阵凌厉的猎猎劲风便是直接将那无数掠来的石块轰碎成尘,渐渐散去。
“嗤嗤。”
而就在石雨席卷之间,洛慕白的身影却是如同奔雷般朝着萧彻暴射过去,十指成拳,气息暴涨,狠狠的对着萧彻周身要害轰杀过去。
萧彻双目遽然一凝,没有丝毫的避让,直接朝前跨出一步,双拳掀起重重风暴,淡蓝色的雷纹也随之飘扬而出。
“嘭嘭。”
虚空之中,洛慕白和萧彻的身形以一种骇目的速度疯狂交错闪烁,低沉的闷哼声,刺耳的破空声,还有惊神的雷霆声,再加上愈发恐怖的劲风,使得周遭观望的人都是悚然心惊。
他们二人的攻势都是异常的凶狠,每一拳都是直逼的对方要害而去,若是稍有不慎,必然会是瞬间被对方所重伤。
岐王的目光渐渐阴冷了下来,神色紧绷的望着洛王台上,他自信洛慕白的实力,但也没有想到萧彻的攻势竟然强到了这种地步。
“嘭嘭。”狂暴的气息在虚空之中爆发开来,荡漾而出的浩瀚涟漪直接便是将整座洛王台都是给笼罩了进去。
周遭众人无不神色紧张的盯着洛王台上,在那里的气息波动此刻已是狂暴的到了一种无可言语的地步,若非是真正的灵墟境强者只怕都不敢轻易进入。
“咻。”
两道光影飞速闪过,再度掀起惊人的劲风,而后萧彻和洛慕白皆是在虚空之中踉跄顿足,隔空相视。
望着如此震撼的一幕,周遭不少人都是暗暗心颤,他们在想,这场战局最终究竟会以怎样的方式收场?想到这里,几乎所有人都是狠狠的咽了咽喉咙,目光渐渐变得微红,极端炽热的盯着战台之上的两人。
虚空之中,洛慕白漆黑的袖袍狠狠一甩,将面前一股蓝光拳芒尽数轰碎,而后神色平静的望着不远处的萧彻,若是继续这样下去显然很难分出胜负。
心中杀意涌动,洛慕白平静的目光之中忽而掠过无数精芒,皙白的双手如同神龙交剪般划出诡谲无比的漆黑纹路。
漆黑纹路勾勒完成,旋即洛慕白伸出双指在其脸颊之上划过,顿时有着一滴鲜血沁出,然后滴落在虚空中那诡谲的纹路之中,忽然间天地剧烈的沸腾起来,一股使得所有人不禁悚然心惊的赤红色光泽渐渐流转,附着于漆黑纹路之上。
“嗡嗡。”
血黑色的气息在洛慕白的头顶渐渐凝聚,最终竟是形成了一道庞大无比的印阵,一股强横无匹的可怕气息缓缓自印阵中心荡漾开来。
“那印阵是什么?”
“黑纹血印!”
周遭众人无不面色剧变,满是震骇的目光之中忽然露出了惊怖欲绝之意,神色紧张的盯着洛慕白的身影。
洛慕白凌空而立,双掌柔软的摊开缓缓抬起,间中所含蕴的气息顿时化作实质一般,而后猛地灌注于其头顶上空的血黑色印阵,陡然间飓风席卷而出,血黑色的气息狂暴沸腾。
萧彻眉头深锁,眼神凝滞了一瞬,洛慕白显然是不愿意再将此战拖延下去,他势必要以此招分出胜负,为此,萧彻不得不慎之又慎。
血黑色的印阵在虚空之中不断的喷吐幽黑的气息,幽气凝实,最终竟是化作了一道猛虎之影,下一瞬,洛慕白的嘴角忽然勾起一抹森冷的弧度,而后手掌猛然朝下一拍。
“轰隆隆。”
顿时那幽黑色的猛虎便是脚踩印阵呼啸而出,锋锐的利爪和狰狞的巨口皆是夹杂着无法言说的可怕威势,在众人灼灼的目光之下狠狠的朝着萧彻轰杀过去。
“咔嚓。”在那种可怕的冲击之下,空间似是发出破碎般的刺耳声响,而后密密麻麻的裂纹自虚空蔓延而来。
望着这等威势的破坏力,无数道炙热的视线汇聚在萧彻的身上,他究竟能否接下洛慕白的这一招,莫非真的要命丧这黑纹血阵之下吗?
下一瞬,众人无不面色突变,错愕的看到萧彻竟然在这股惊天威势的面前席地而坐,双膝之上悬浮着一张斑驳古朴的琴,旋即,琴音之中夹杂着龙啸之音响彻而出。
“萧彻难道是放弃了不成?”
“以琴道意志抵御洛慕白的黑纹血阵?”
“疯了吧?”顿时满场哗然,洛慕白的黑纹血阵即便是灵墟境强者只怕都是得避其锋芒,谁知萧彻竟然以琴音相抗衡,这无疑是在自寻死路。
无数质疑和不屑的声音入耳,萧彻却是丝毫没有理会,缓缓闭上双目,顾自抚琴,顿时有着璀璨的光芒自他的身体之中渐渐的涌现出来,这一刻,萧彻周身的气息急剧攀升,琴道意志席卷。
十指拨弄琴弦,顷刻之间琴音呼啸而出,无形的波动弥漫周天,隐隐有着龙吟之声响彻,铿锵有力。
“苍龙啸。”
萧彻跳跃的指尖越来越快,一瞬间漫天琴音,浩荡的音波笼罩着整座战台,伴随着龙吟之声徐徐升起,琴音破空,轰然巨响随之传出,紧接着在无数道目光的凝注之下,琴音同那呼啸而下的幽黑色猛虎之影悍然相撞。
望着这一幕,人群间顿时爆发出阵阵惊哗之声,先前那些持有怀疑目光看向萧彻的人皆是狠狠的咽了口唾沫,满目骇然。
“嘭嘭。”
顿时方圆百丈范围的空间狠狠颤抖,一股无形的波动在此刻蔓延而出,犹如浩瀚星辰般席卷,在无数道震撼的目光之中,龙啸音波狠狠的轰击在那一道幽黑色的猛虎之影上。
萧彻十指疯狂跳动,紧闭的双眸隐隐泛起一丝狰狞,额头上冷汗涔涔而落,整个人似是陷入了一种空灵而又紧张的状态。
天地在此刻颤抖起来,所有人的目光闪过一抹黑暗,耳朵也有着嗡鸣声回旋,这种情况持续良久后方才渐渐的好转,而紧接着,再度有着充斥着强大波动的龙啸之声响彻而出,同时那幽黑的猛虎之影也嘶啸着朝着萧彻扑杀过去,两者对轰,最终化作漫天幽芒,倾洒下来。
良久后。
战台上的两道身影这才渐渐的清晰起来,嘴中发出闷哼之声,然后有着刺目的血迹自嘴角沁出,显然身体都是受到了不小的冲击,若是近距离观看方才可以看清楚两人的胸膛皆是急促的上下起伏着,大口喘着粗气,体内沸腾的血气久久未能平息下来。
望着这一幕,整片天地忽然安静了下来。
洛慕白面色苍白如纸,紧接着在无数道视线的凝注之下,他缓缓的抬起手掌,用手背拭去嘴角的血痕,平静的目光隔空凝望萧彻,洒脱一笑道:“你赢了。”
说罢,他转身走向席位处。
……
第九十五章 换天
……
空间寂若墓穴。
良久后这种沉寂方才被渐渐的打破。
“萧彻他,赢了?”
“洛水之宴榜首之位,他当之无愧。”
“……”
无数人亲眼目睹这一刻,心中震撼,满场哗然。
萧彻他最终战胜了洛慕白,赢得了洛水之宴榜首之席位,这一刻的他,万众瞩目,荣光环绕。
周遭众人深深的吸了口气,目光闪烁着炽热的光,双手重重抱拳,旋即惊雷般的声音在此刻响彻而出:“恭贺南溪书斋圣子萧彻,荣登榜首。”
“恭贺南溪书斋圣子萧彻,荣登榜首。”回音绕耳。
望着洛王台上的那道如松笔直的身形,萧红微微一笑,喃喃低语道:“萧彻,你做到了。”
只不过她嘴角柔和的弧度很快僵硬下来,既然洛水之宴结束,那便意味着另一场角逐和博弈便开始了,而萧彻,再度陷入了危机之中。
“他娘的,萧彻牛逼。”老黑忍不住拍案而起,目光中有着掩饰不住的喜悦流淌而出。
“少爷。”大智激动的颤声道,在他身边,大怪也都是忍不住的低沉的吼叫着,似是在为萧彻庆祝。
沐婉儿清澈的美眸中似已因为激动而有着泪水涟涟而出,如今的萧彻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初入书斋的少年,仅仅只是一年多过去,现在的他越发成熟,不仅成为了书斋圣子,甚至拿到了洛水之宴榜首之位,名动玄洛皇朝。
“萧彻,谢谢你。”洛汐汐浅笑着,当初若不是萧彻,她绝不会如此坚定的走下去,而如今,萧彻夺得洛水之宴榜首之位,更加坚定了她心中的信念。
望着萧彻笔直的身影,李方休欣慰的笑着,他很高兴,很自豪,因为萧彻是他所看重的人,是他认定将来势必会有一番作为的人。
庄南天忽然长身而起,朗声道:“萧彻,做的很好。”
萧彻深施一礼。
然后,萧彻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在众人的拥戴和欢呼声中缓缓走下了洛王台,朝着席位上走去,这段距离并不远,但萧彻却感觉像是跨越了江河,神情似是都有些恍惚,他总觉得,这一瞬间来的有些不太真实,但转念想想自己曾经所遭受的一切,忽而又觉得理所当然。
落座于席位之间,萧彻大口的饮着酒,狠狠的睁开眼睛用力眨巴几下,想要用酒意来将自己恍惚的意识给唤醒。
——因为他心中清楚夺得洛水之宴榜首位只是一个开始,换天之战的开始。
他现在很累,但还远没有到可以休息的时候。
……
满场哗然还是久久未能平息,当然,有人高兴便相对的有人不高兴,岐王府,木青氏,苍云国诸人皆是阴沉着脸,神色紧绷,心中不知是何滋味,但想来离不开苦涩二字。
尤其是岐王洛天命,面色如土,满含怒意的黑眸中掠过冷厉之色,他恨,恨自己如此大费周章最终却换来了这么一个结果:
萧彻,洛水之宴榜首。
他本想着以这个机会来使得洛慕白立威于天下苍生,但如今看来显然是一场空,即便洛慕白可称为是洛水之宴第二席位,但已经不那么重要了,人们所关注的,永远都只是那个站在巅峰的存在,而对于巅峰之下的那个人,视若无睹。
这时左相左承道忽然起身,清清嗓子,朗声道:“比试结束,榜首之位,南溪书斋萧彻。”
惊哗声再度响彻。
此时,人群中忽然有杂音传出:“接下来的这一幕没什么好看的了,我们走吧?”
“走?接下来不是众位参与比试的人于洛水河畔接受洛水之灵审查?被洛灵中意者可得大造化,你们难道不好奇究竟谁会得到洛灵中意?”
“你当被洛灵中意是件很简单的事情?要知道近十年以来也就是只有书斋圣女沐婉儿一人曾经被洛灵中意,得到了洛水之剑。”
“况且,你以为今日这个局势,岐王会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接受洛灵审查而无动于衷?直白的说,岐王是为了洛慕白立威才耐着性子等完了整场的比试,但现在萧彻夺得榜首之位,岐王势必掀动换天之战。”
“此处已然是是非之地了,再留下来,只怕会惨遭殃及。”说着众人纷纷如鼠见猫般离开。
短短几息时间,原本嘈杂的空间凋零了下来。
……
整片空间再度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须臾。
轰隆隆。
突如其来的轰然巨响回荡在整片天地之间,瞬间便是引来无数人的惶恐不安,只见得黑压压的军队如同倾巢而出的蚁群般,蔓延到视线的尽头,紧接着将这片浩大的空间尽数围住,给在场的所有人都是带来沉重的压迫感。
在那些漆黑的各方军队面前,础石般伫立着数十道如松笔直的身影,那些人的体内竟无一不是涌动着磅礴的气息,显然皆是已跨入知圣之境。
岐王的执天卫。
在场的众人似是早已料想到了这一幕,是以面色皆是平静无波,静静的等待着洛天命的发难。
洛天命没有说话,双目遥注虚空,似是在等待着什么。
须臾后,一道银甲身影自远处狂奔而来,在破碎不堪的洛王台附近顿足,直接对着洛天命俯身下跪,双掌掌心朝上,承托两件物什,沉声道:“末将参见岐王。”
而在其掌心间所承托的两件物什不是别的,赫然正是皇室王座传承的象征:山河玉玺和丹书铁券。
洛汐汐遽然间澈眸圆睁,长身而起,冷冷道:“怎么回事?”
洛天命袖袍一挥,将山河玉玺和丹书铁券尽皆握在手中,阴测测的喃喃道:“这些东西,本就不该在你的手中被糟践。”
洛汐汐笑了笑,尽量使得自己的面色看起来平静,道:“皇叔,我料到你会趁着洛水之宴比武,皇室空虚之时对皇室下手,但我没想到的是,我暗中埋伏的人竟然拦不下你。”
洛天命把玩着掌间的山河玉玺,淡淡道:“若是我动用执天卫的话的确很有可能根本闯不进皇室,但……”
他语声微顿,洛汐汐忽然惊声道:“你还有别的军队?”
洛天命漠然一笑。
他脸上的笑容渐渐冻结,泛着玄光的眸子看了一眼天色,然后眼神玩味的望向南溪书斋的方向,雄浑的声音在此刻响彻而出:“庄院长,玄洛皇朝马上便是要换天了,你可规划好了南溪书斋的未来?”
庄南天面无表情,不过周身却是有着冰冷的气息升腾而起,冷冷的道:“若是想要归并南溪书斋,便不用做梦了,直接开战吧。”
洛天命皱了皱眉:“开战?”
他黑多白少的锐利眸子缓缓自书斋众人的面上扫过,冷笑一声,接着道:“如今的书斋还能有多少人有一战之力?”
庄南天眉头深锁,不明所以。
刚欲说些什么,却突听洛天命截口道:“时间有的是,庄院长还是多加考虑会儿吧,我可不想看到归并后的南溪书斋只有着如今规模的一半。”
说罢,洛天命收敛目光,仔细凝望着手中的山河玉玺,嘴角露出掩饰不住的喜悦,忽然开口道:“乖侄女,如今究竟该怎么做,你想清楚了吗?即便不为你自己着想,也得为皇室那些人考虑考虑吧?”
“皇叔,若是想要玄洛皇朝,尽管出招便是,我若是接不下,王座和皇权,都是你的,但希望你能有副好牙口。”
话到最后,洛汐汐冷漠的声音之中,已是有着浓浓杀意。
……
第九十六章 笛音
……
此言一出,洛天命微微皱眉,但旋即轻笑出声,叹道:“看来是没得谈了?”
他摇了摇头,接着道:“此战分明必输无疑,又何必平添伤死?”
随着这道话音的传出,周遭空间之中顿时便是有着八道气息光柱冲天而起,恐怖的威势自天际之中弥散开来,给人带来一种强悍的压迫感,不由得心生惧意。
八位知圣境巅峰强者。
而且,云慕国的慕王,木青氏的木青幽,还有苍云国的夜寒玄赫然便在其中。
洛汐汐当即清澈一凝,挥了挥玉手。
轰隆隆。
邈远处的天边,洪流般的气息侵袭而出,黑压压的玄羽军朝着这边飞射而来,羽天宸身形一闪,知圣境巅峰的气息宛似龙息般喷薄。
在那黑压压的玄羽军后,是一片宛似血潮般红影,凝神细望,是无数身披血红色铠甲,手持血红色长枪的侍卫。
赤鬼。
但右相右空袖显然不在其中,为首的是另外两位知圣境巅峰强者。
左相左承道也霍然出手,森白色的气息涌动着,萦绕周身,知圣境的气势暴露无疑。
短短几息时间,皇室的底牌尽出,倒也是壮了不小的声势。
“轰隆隆。”
而就在此时,书斋方位有着振聋发聩的轰鸣声响彻而出,然后几乎所有人便是看到有着数道身影冲天而起,凌空而立。
他们都是书斋的师长,同样有着知圣境的实力。
李方休也在其中。
洛天命眉头微微一皱,冷笑道:“这是岐王府同皇室之间的事情,南溪书斋要掺和进来?”
庄南天扫了他一眼,冷冷道:“现在这局势,南溪书斋还能独善其身?”
洛天命阴测测一笑,喟叹着摇头道:“好,很好。”
言犹未落,他轻轻摆了摆指尖。
在他身旁,洛慕白的老师南胤忽然手掌一翻,握着一根有些冰冷的雪白玉笛,眼中掠过一抹沉吟之色,旋即便是不再犹豫,将笛子放在嘴边,体内气息涌动,徐徐吹入笛内。
“呜呜。”
笛音空灵幽秘,不由得让人神思深陷。
南胤心念闪动,在那雪白的玉笛之上便是有着璀璨的色泽流转而出,最终竟是化作一道道玄妙的音波朝着四面八方远远弥漫过去。
空灵的笛音悠悠传来,整片空间似是凝滞了一瞬,众人皆是没有太大的动静,有些怔神的将目光定格在南胤的身上。
望着这一幕,萧彻的心脏忍不住微微颤动,他知道这笛音意味着什么,听到笛音的人,如若身中‘往生液’之毒,势必命丧当场。
“啊!”突兀间有凄惨的叫声响起,但却只叫了一瞬便戛然突止,旋即虚空之中有道苍老的身影瘫软下来,重重的砸在地上,七窍流血,很快失去意识,在他脊背第六骨节下方,有着漆黑的血液渗透而出。
萧彻紧紧的攥着拳头,恨不得让指尖刺破手掌。
那些师长本不必遭受这样的剧变,这一切都是因为他萧彻的夜郎自大和自诩聪明的呆子行为。
望着这一幕,庄南天瞬间双目尽赤,撕扯着声音怒喝道:“洛天命,你做了什么?!”
洛天命冷笑道:“只不过是些往生液而已。”
再然后,一道接着一道的痛苦的叫声响彻而出,短短几息时间里便是有着数十位师长再也不能动了。
莫可名状的恐慌在南溪书斋众人间弥散开来。
听着那一道道凄惨的叫声,萧彻狠狠的闭着双眼,满面狰狞之色,拳间有着血水汇聚着淌下,刺目无比。
在他身旁,大智同样痛苦无比。
“停下!”
庄南天怒喝一声,脚掌猛然一跺,身化流光虚影暴射而出,五指猛然化拳,浩瀚拳芒席卷而出,对着南胤狠狠砸落而下。
洛天命的嘴角掀动起一抹森寒的弧度,身形一闪挡在了南胤的面前,周身气息决堤般倾泻而出,曲肘一旋,森白色凌厉的掌风便是稳稳的抵御住了庄南天的那一拳。
与此同时,洛天命淡笑的声音传出。
“庄院长,当着我的面如此行事未免有些太不将我放在眼里了吧?”
他微微一笑,接着道:“有这个时间庄院长还不如好好考虑考虑我先前的提议。”
他说罢掌风再度朝前猛然一摧,旋即两人的身形在那股冲击力下倒飞出去,踉跄顿足。
看着书斋已经殒命的数十人,庄南天满面痛苦之色,短短几息前他们还是生龙活虎,谁又能想到自己会满含惊惧,周身痛苦而死?
庄南天双目尽赤,目眦欲裂,狰狞的面孔漠然的盯着洛天命,像是一头负伤的野兽般嘶声狂吼:“洛天命,岐王府的人我庄南天势必赶尽杀绝!”
洛天命阴冷笑道:“我等着。”
然而下一瞬他脸上的笑容却是瞬间凝固,霍然回转目光盯着南胤,忙道:“为何不继续了?”
南胤缓缓放下手中的雪白玉箫,看了眼远处,接着凝注洛天命的明锐双目,缓缓低声道:“岐王,笛音已经没用了。”
洛天命凝望南溪书斋方向,在那边的长空仍旧有着余音弥漫,但书斋众人却是再无一人倒下,显然已经没有了中往生液之毒的人。
洛天命眉头深锁,冷冷道:“怎么可能?郗凡曾经将名册呈贡给我看过,中往生液之毒的人绝不会只有十多个人而已。”
旋即,他明锐的双瞳陡然一凝,笔直的目光定格在了萧彻的身上,漠然开口道:“是你?!”
霍无命之死,郗凡圣子之位被夺,甚至郗凡身陨,这些看似并不相关的事情此刻在洛天命的眼中渐渐清晰起来,所有人的一切都指向一个人,萧彻。
紧接着在无数道灼灼的视线之下,萧彻缓缓的站起身子,清澈的目光冷淡的盯着洛天命,冷冷道:“是我。”
众人目光瞬即一凝,饶是庄南天也都是面色剧变,惊愕的望着萧彻那张毫无波澜的平静脸庞。
洛天命恶狠狠的盯着萧彻,冷冷道:“看来霍无命之死,以及郗凡圣子之位被夺,这些都不是巧合。”
他深深吸了口气,接着道:“所以,既然你知晓郗凡是我的人,为何没有告知庄南天或者是书斋高层?”
萧彻看了一眼庄南天,然后开口道:“杀了郗凡固然一劳永逸,但那个时候我还并不清楚你们在密谋着什么,所以,郗凡还不能死。而且,若是真的杀了郗凡,谁又能保证你的计划不会再次实施?所以,比起杀了郗凡,监视他的一举一动显然更合适。”
洛天命扫了眼那些殒命的书斋师长,沉声道:“现在看来,能配置出往生液的解药,说明你早已经很清楚我们在密谋着什么了,但那个时候你为何还不将此事告知书斋高层?”
萧彻的眼中露出痛苦之色,紧紧攥着拳头,恨恨道:“因为那个时候郗凡已经开始动了,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才知晓往生液之毒,若是我尽早告知庄院长知晓,或许这十多位师长也就不至于殒落在此,所以我现在后悔了,因为我的自大致使他们殒命。”
说着,他向庄南天,向着李师,向着南溪书斋众位师长投去歉疚的目光,在他们之中,有很多人都是先中毒后解毒,虽然最终结果不差,但毕竟曾经途径鬼门关。
沐婉儿清眸一闪,她现在才明白,原来半个月前萧彻让大智送来的那个小木盒中全都是往生液之毒的解药,而那张信纸上的师长名姓,皆是中毒之人。
众人忍不住深深的倒吸口凉气,目光有些滞钝的望着萧彻的身影,眼中隐约浮现出一抹敬佩之色,虽然他做的并非那么完美,而且心性也有些欠缺,但他毕竟是为了南溪书斋,也从未想要要拿任何人的性命来开玩笑。
错了就是错了,错了就要改。
……
第九十七章 大战
……
望着萧彻歉然的目光,包括庄南天在内的所有书斋师长皆是有默契般的沉默良久,不知在想些什么。
李方休率先打破这种沉默,坚定的目光凝望萧彻,很直接的道:“萧彻,此事不怪你。”
林铮长老接过话声,笑道:“李师说的对,况且你本就没有拿我们这些人的命来赌,只需清楚这一点便够了。”
陆续有人松口,最终庄南天也道:“好了,这件事情都过去了,便不提了。”
他的神色冷了下来,盯着洛天命,接着道:“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三言两语,书斋众人同心御敌。
洛天命锐利的目光遽然一闪,狠狠的盯着萧彻,脸庞之上有着一抹冷漠的厉色浮现出来,冷冷道:“萧彻,自当初你登上云巅拿到白玄箫起,我便觉得你绝对不凡,但没想到,竟然连我自己都是险些栽在你这里。”
说罢,他的目光忽然落在了下方枯禅寺衍道大师的身上,冷笑道:“枯禅寺以往可都是没有参加洛水之宴的习惯,今日前来,想必是要站队了?”
衍道大师缓缓的站起身来,双掌合十,深深垂首,道声阿弥陀佛后便没再言语,既然没有理会洛天命,那么他的选择便很清楚了。
洛天命忽然放怀大笑:“很好,真的很好。”
他抬眼看了一眼洛汐汐,又看了一眼庄南天,眼神瞬即冷厉下来,漠然道:“我给你们机会,但是你们不珍惜,那就莫要怪我了。”
他手掌猛然抬起,又径直挥下,惊雷般满含杀意的语声响彻而出:“执天卫联同三大附属国听令,在场众人,一个不留,杀!”
“咚咚咚。”
战鼓声嘹亮刺耳,穿透寰宇,瞬间只见得周遭那黑压压的执天卫便是宛若涛浪般汹涌而动,朝着围圈之内缓缓进攻,使得任何人都难逃此困。
“诸位,今日换天之战后,所有人拜将封侯。”洛天命的声音响彻周天。
“杀!”
所有人怒喝出声,周身气息呼啸而出,旋即便是朝着皇室,南溪书斋,还有枯禅寺的僧人杀伐过去。
“楚邙,保护好慕白。”洛天命提醒道,然后目光落在了南胤的身上:“南师,你在后方掠阵。”
说罢,洛天命飞身而出,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旋即宛似惊雷般的声音自虚空之中响彻而出:“庄南天,可敢战否?”
庄南天漠然一笑:“洛王我都没在乎,难道怕你?”
话音落下,庄南天森冷的眸子渐渐泛出红光,杀戮之气萦绕周身,此刻的他就像是来自地狱的阎罗,瞬间便是引来周遭诸多震撼的目光,好可怕的死气。
洛天命嘴角的轻蔑渐渐凝固,阴沉无比的眼神在此刻浮现出了凝重之色,他们两人都是处于神玄境,但从庄南天的身上,洛天命还是感受到了一股威胁气息。
洛天命咧了咧嘴,森然道:“庄南天,十多年前你便败了,今日你依旧会败。”
说罢,他冷厉的锐利双目霍然圆睁,间中冰冷的色泽疯狂流转,旋即脚掌猛然一跺。
“轰轰。”
虚空似是都狠狠震颤一瞬,而后他的身形便是化作一蓬银光乌芒般猛地朝着庄南天暴射过去,满含杀意的拳芒在此刻轰然而出,空气似是都被那刚猛的拳势给轰的爆裂开来。
庄南天浑身肌肉猛地抽紧,这一拳的速度势若雷霆,饶是他都不由得微微一惊,不过好在他的反应极为敏锐,身形一闪,侧身而过,紧接着反手一掌拍去,猎猎劲风随之浩荡而出。
“嘭嘭。”
拳芒掌风悍然对碰在一起,空气被生生挤出音爆之声,浩荡的白气不断的自虚空之中荡漾而出,随即两人的身形狠狠一颤,皆是在那股冲击之下倒飞出去。
“比起当初的洛王,强上了太多。”庄南天心中暗道,这将近二十年过去,岐王的进步显然神速,如若洛王还在世,只怕如今的实力也堪堪同岐王持平。
而他自己,显然也没有绝对的把握真的可以战胜岐王,但至少,万千回合间不会落入下风。
经过几番试探,洛天命的脸上忽而露出讥诮之色,他阴冷的盯着庄南天,森寒的道:“庄南天,拿出些真正的实力吧,这种无所谓的试探实在没有多少意思。”
“太岳镇山掌!”
洛天命一声暴喝,只见得自其周身便是有着玄金色的气息自其体内暴涌而出,顿时仿佛暴风般疯狂汇聚,然后在其附着有浩瀚拳芒的拳头之下凝化出了山岳的虚影。
这太岳镇山掌在洛天命的手中显然有着极为可怕的威势,而这种威势是洛慕白所根本无法领悟到的。
洛天命眼神森然,心念微闪间右拳霍然对着虚空轰然而出,划破空间,掀动起重重劲风,伴随着嗤啦的刺耳声响狠狠的对着庄南天怒砸过去。
山岳虚影下的凌厉拳芒在庄南天的瞳影中急遽放大,而后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体内有着无尽的气息侵袭而出,猛然爆发开来。
庄南天的眼中泛起厉芒,他直接朝前跨出,然后夹裹着浑厚气息的大手直接对着那席卷而出的山岳虚影包裹过去,而后雄浑的掌风将其牢牢困住,任由它不论怎么挣扎也无可脱身离开。
“给我破。”
庄南天大手一挥,那漫天掌风越发剧烈的呼啸,一股恐怖的强大力量降临,磅礴气息自掌风间喷薄而出,旋即只听得咔嚓的声响,那山岳虚影连同拳芒尽皆被生生捏爆。
……
邈远的天边忽而有着两道身影徐徐出现,凝目细望,赫然便是于空明于老和庄南天的师姐,柳溪。
南胤目光一闪,闪身掠到于老的面前。
于空明笑道:“南胤?没想到此生竟然还有机会交锋,真是不容易。”
南胤寒声道:“只是不知道如今的你,处在神玄境的哪一层境界?”
说罢,他的浑浊的眼中掠过一抹深深的厉色,狂暴的玄金色气息自其体内滚滚而出,然后,猛然一拳轰出。
“回风长拳。”
于空明目光微凝,低喝一声,只见得周身那股精纯之气疯狂汇聚,最终化作无数拳影翻飞而出,拳芒间中所蕴蓄着的力量霸道无比,所过虚空之时直接便是撕裂出一道刺目的裂纹。
南胤面色微微一凝,显然是察觉到了这道长拳的威势,当即便是铁拳化掌,然后猛然拍下。
“截云掌!”
轰然一声,南胤面前的虚空便是猛然震颤一瞬,而后磅礴的掌印便是同于空明的回风长拳悍然相撞,最终气势相抵,化作袅袅云烟,荡漾开来。
南胤的眼中掠过一抹炽热之色,紧接着便是再度朝前暴射过去,拳影掌风持续轰出,倾盆大雨般的攻铺天盖地般朝着于空明笼罩过去。
而于空明也是不再留手,浑浊的眸子中泛起冰冷的杀意,旋即略微有些伛偻的身形化作一道森白色的光影,闪电般掠出。
“轰隆隆。”
两人每次的交锋都是掀起一阵山崩地裂,狂乱的白气自轰击的中心荡漾而出,整片空间似是都笼罩在一层朦胧的白气之下。
望着这一幕,无数道炙热的目光忍不住闪过一缕惊惧之色,神玄境的战斗并不是他们能够插上手。
除了洛天命和庄南天,南胤和于空明四位神玄境强者的交锋,其余知圣境巅峰强者也各有各的战场,甚至枯禅寺的衍道大师都是加入了战局,一时间天地呈现出鼎沸之状,磅礴气息如同泛滥的洪水般在这片空间不断的荡漾。
换天之战,开启。
……
第九十八章 凄惨
……
血洒长天,腥气弥漫。
原本苍黄的大地被生生染上了一层厚厚的血痂,饶是熔金般的黄昏在此刻也是泛着猩红之色。
满是血腥和杀意的浩瀚空间,无数人在疯狂的厮杀着。
在这片天地的正中央,洛天命和庄南天皆是将自己的气息攀升到极致,还有南胤和于空明,神玄境强者的每一次攻袭,无不蕴藉着毁天灭地的威势,可怕的气息朝着四方狂乱的暴射出去,不少人都是受到了波及,有的甚至直接命丧当场。
望着这一幕,萧彻不忍的狠狠闭上眼睛。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盘膝坐下,洗心古琴置于双膝上,皙白修长的手指在冰霜般的琴弦上跳动起来,旋即深沉哀怨的琴音便是在这片空间之中漾出。
音符跳动,琴音幽怨。
此曲,杀伐令。
琴音忽然入耳,渐渐的影响着厮杀之人的心境,厮杀之时,他们空灵的心似是陷入了某种徜徉之境,同时眼前也忽而出现了一片朦胧之景:
血流成河的战场上,尸横遍野,血溅长空,满含萧杀之意,空气之中弥漫着腐烂的臭气,地上尽是杀伐者的尸体和刺目的鲜血,浩瀚空间中没有丝毫生气,唯有盘桓在云层间食腐的秃鹰在凄厉的长啸,似是在为亡命者悲愤。
冰冷的鲜血,折断的四肢。
还有孤零零的头颅,以及那满含对死亡恐惧的双眼。
很多人霍然一惊,有的粗重的喘息着,有的满身冷汗涔涔而落,有的目光仍旧闪烁着杀气,无所不包,不过更多人的双目中却是瞳孔涣散,周身所笼罩的杀意渐渐消竭,手中的杀伐刀剑也缓缓的送入了鞘中。
杀伐令,音止杀伐。
萧彻缓缓的闭拢双目,整个人好似沐浴在一种绝妙圣洁的光辉之下,心神也陷入了某种空灵之境,但其指尖的琴音,不绝如缕。
满是血腥和杀意的混乱空间中,一双宛似锁定猎物般的野兽眸子忽而冷冷的盯着萧彻抚琴的身影,苍白的嘴角微微掀起一抹讥诮的弧度,森寒无比。
下一瞬,猩红色的长空中突兀的有着黑光闪过。
紧接着只听得空气霍然嘶啸一声,凌厉的杀招便是瞬即从天而降,夹裹着古怪的黑气还有玄妙的印法,直逼萧彻天灵盖而去。
“滚开!”
萧红目光一闪,怒喝出声,旋即手握长剑,闪烁着森寒剑芒的锋利剑尖撕裂虚空而去,在漫天雄浑气息的裹挟之下,雷霆般在虚空中划出一道绝妙的弧度,紧接着同那道即将落下萧彻身上的攻势悍然轰撞在一起。
“铛铛铛。”
金铁交锋,火花四溅,那股刺耳的声响狠狠拨弄着闻声众人的脑海,让人忍不住皆是烦躁的皱起眉头,心中也是涌现出愤怒,那双眼睛,越发冰冷。
短短数息过后,萧红夭矫的姿影倒扯风旗般后掠出去,只见得虚空之中瞬间便是有着肉眼可见的浩瀚波动疯狂漾出,间中伴随着那滚滚而出的古怪黑气。
盯着那黑气席卷的中央,萧红冷冷喝道:“谁?”
黑气散尽,间中有着一道漆黑的身影渐渐清晰起来,只见他的神色阴冷无比,脸庞一侧有刺目的疤痕,整个人狰狞的面孔像是野兽一般,而且在其漆黑无比的瞳影中,杀气暴涌。
禹仇二弟,禹冷,知圣境强者。
禹冷阴毒的瞳孔狠狠的盯着萧红,漠然道:“你不是我的对手,让开,我不动你。”
萧红黛眉一皱,清眸冷冽下来,旋即玉手间的长剑剑尖寒光一闪,隔空指向禹冷,淡淡道:“先过了这柄剑。”
大智闻声闪身而来,同样挡在顾自抚琴的萧彻身前,不仅仅是他,还有沐婉儿,老黑,大怪。
禹冷阴测测一笑,满含怨毒的道:“我本不想株连你们的生死,但你们执意如此,那便…都去死吧!”
话音刚落,禹冷眼中忽的有精芒掠过,漆黑的双袖之中陡然间有着浩瀚的黑气倾泻而出,宛似决堤的洪水,旋即他惨白的将近透明的手掌霍然一挥,那浩瀚黑气便是凝化而成玄冰之影。
“杀!”
又是一道怒喝,禹冷手掌拍下,那玄冰之影便是朝着萧红等人狠狠的轰杀过去,连空气都几近化作虚无。
萧红手中长剑一震,只见得有着鲜明的深红色气息冲天而起,间中包裹着雄浑的力量,而后疯狂的凝化成一道洪流般的影子。
“红溪之剑!”
萧红娇喝出声,旋即手中长剑竟是突兀间脱手飞出,雷霆般迅猛的速度朝着禹冷暴射过去,紧接着,她脚尖一点,姿影变换间玉手朝着那洪流般的红影拍出,磅礴的气息瞬即轰向禹冷。
“玄魔手!”老黑右臂一震,脚踏虚影暴掠出去。
大智和沐婉儿也皆是齐刷刷的出手,浩荡的攻势雨点般朝着禹冷席卷过去。
禹冷目光一闪,冷喝道:“找死!”
喝声中,他大手狠狠拍下,紧接着玄冰之影便是在虚空之中同萧红等人的攻势狠狠的轰撞在一起,狂暴的冲击之力炸裂开来,各色气息无不朝着四周乱射出去。
“嘭嘭嘭。”
禹冷的目光中满含怨毒,面色也极为阴沉,因为在刚才狂乱的各色气息利刃之下,他的手腕不小心划出了一道血痕,一缕鲜血沁出。他无法想象,在一群俞府境的杂鱼面前,他堂堂知圣境的强者,竟然会见血。
“轰隆。”
禹冷漆黑的袖袍猛然间再度挥动,疯狂旋舞,犹如一轮森然的黑日般,在其表面还附着着浓郁的黑光,让人不敢直视。
他的声音顿时变得极端阴冷,带着撕裂声带的沙哑,狠毒的道:“今日萧彻必死,谁拦我,谁死!”
说罢他脚掌猛然一跺,空间兀自震颤一瞬,然后只见得有着狂暴的黑气自其周身爆炸开来,也正是在这一瞬间借助那股冲击之力,禹冷修长魁伟的身形朝着虚空之中那一轮黑日暴射过去。
黑日笼身,禹冷暴喝道:“都去死!”
喝声中,他的体内再度有着滚滚黑气席卷开来,自那轮黑日之中拥裹而出,宛似一片浩瀚的黑气海洋,紧接着,恐怖的杀意自那轮黑日之间荡漾而出。
浪潮般的黑色风暴席卷,杀意弥漫。
望着这一幕,任谁都是能够清晰的察觉到,禹冷是真正的被激怒了,而他的杀招,也在此刻即将降临。
天地之间狂风呼啸,黑气沉沉,宛似阎罗地狱,九幽黄泉。
老黑等人的目中泛着猩红的光芒,眼神森寒的盯着那虚空之中足以撼动万千山岳的庞大攻势,旋即周身猛然一颤,气息在微乎一瞬间爆发到了极致,显然是打算殊死一搏。
萧红回眸深情的看了一眼萧彻,嘴角柔和一笑,清澈的眸中似已有着泪水淌出,她的樱唇微微嗫嚅着,听不清语声。
“轰轰轰。”
禹冷周身所笼罩的黑日拥裹着黑色风暴猛然间呼啸而下,撕裂空间,势若奔雷,使得萧红他们根本无可闪避,只得硬着头皮直面而去,然而在这轮黑日之下,就算是灵墟境巅峰强者都得被生生撕碎,何况他们只有俞府境的实力。
“杀!”
众人全然没有丝毫退却的意思,眼中精芒闪过,怒喝道,旋即尽皆脚掌踏空,飞身出去,最强的攻势在顷刻之间展露无疑。
虚空中,萧红将众人的攻势忽然间疯狂的凝聚在一起,呈现出绚烂之色,光芒乍现,紧接着她心念一动,一股无形的气息便是疯狂的送入那绚烂的光团中,旋即有着一条庞大的五彩巨龙狂啸掠出。
同样是真龙之意。
五彩巨龙庞大的龙影盘旋周天,然后直接便是张开了那血盆巨嘴,狂啸着朝着禹冷狠狠的吞噬过去,紧接着同那轮浩荡的黑日悍然相撞。
“嘭嘭嘭。”
庞大的龙影一寸寸的崩碎瓦解,然后在众人灼灼的目光之下湮灭成尘,化作虚妄。
望着这一幕,萧红等人浑身血液似是都凉了下来,全身僵硬。
那禹冷森然一笑,周身融于黑日之间,旋又霍然冲杀而出,短短数息时间,萧红等人被掀飞出去,嘴角沁出刺目的血痕。
禹冷狠毒的扫了众人一眼,阴测冷笑道:“不知死活。”
说罢,他缓缓迈步朝着萧彻走去。
同时,周身的杀意再度一丝丝的凝聚而来。
“吼吼。”
天地突兀间有着狂吼之声响彻,而就在此刻,大怪雪白娇小的兽影冲杀而出,张着血盆大口,气势汹汹,那双漆黑深遽的兽瞳之中闪烁着纯碎的冷厉。
“滚!”
禹冷目光一闪,袖袍猛然一挥,旋即空间陡然震颤,磅礴的气息一寸寸撕裂空气,轰向大怪。
“嘭嘭嘭。”
萧红等人的目光霍然一凝,在那股悍然的气息对碰之下,禹冷整个人如遭痛击,整个人如秋风中的落叶般倒飞出去,然后狠狠的砸进了乱石之中,烟尘弥散。
望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萧红等人错愕无比,然后震撼的目光凝注着那在漫天黑光中缓缓踏空走出的大怪,没想到,大怪它看似雪白娇小的兽躯之中竟然酝酿着如此磅礴的力量。
它身材虽小,但身上流淌的那股气息威势却是让人几乎无法直视,宛似来自上古洪荒般晦涩古老。
“咔嚓。”
乱石之中忽然响彻出无数碎裂之音,紧接着禹冷满是灰尘的身影冲天而起,悬滞空中,那双漆黑的瞳孔中满含阴毒。
“该死的畜牲!”
怨毒的语声中,禹冷修长的身躯上忽而有着黑光汇聚,渐渐的越发刺目,他兀自暴掠而出,漆黑的手掌如鹰爪般朝着大怪狠狠抓去。
“嗤嗤。”大怪娇小的兽躯上有着纯粹古老的气息流转,锋利的爪印对着前方虚空猛然撕裂一挥,凄厉的寒光闪过。
“找死!”禹冷阴毒的睨视大怪一眼,旋即攻势降临。
“嘭嘭嘭!”
较之禹冷,大怪毕竟境界稍弱,在这等激烈的搏杀之中渐渐的落入下风,禹冷一爪落下,大怪嘶啸一声,口中鲜红的血箭喷出。
很快,大怪被禹冷重伤轰飞出去。
禹冷漠然冷哼一声,阴沉的目光落在萧彻的身上,再度朝前走出,杀意弥漫。
此刻的萧彻依旧是沉浸在自己的音道意境之中顾自抚琴,因为他指下杀伐令的作用,在场很多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刀,只不过他却并不知晓,为了保护他,萧红他们和大怪所经历了什么。
“吼。”
大怪嘶啸一声,拖着染血乏力的兽躯再度挡在萧彻的面前,兽瞳凌厉的盯着禹冷。
禹冷漠然开口,露出森森白牙:“真是阴魂不散。”
语声中,他双掌霍然合拢,双掌掌心之间顿时有着黑光暴涌而出,恐怖的力量再度降临在大怪娇小的兽躯之上。
“呜呀。”
在无数道目光之中,大怪的兽影直接狼狈的倒飞出去,兽躯狠狠的砸在乱石中,口中血箭喷出的同时发出阵阵凄惨的呜咽,让人不忍心去直视它的惨状。
在它的兽躯表面,鲜血淋漓,雪白的皮毛变成了血色。
“呜呀。”大怪艰难的站起身来,痛苦的语声中它依旧迈步走出,挡在萧彻面前。
“轰轰。”
攻势再度降临,大怪闷哼一声,疲惫弱小的兽躯被砸入地面,乱石滚下,几乎将它完全埋住,而在它的嘴角,鲜血不断流淌。
“大怪。”大智哭喊一声,鼻头一酸,忍不住落下了泪。此刻的他也是伤痕累累,浑身几乎动弹不得,根本无法做任何什么。
“吼。”大怪再度发出低沉的怒吼声,咔嚓震开埋在它身上的乱石,凌厉的兽瞳中杀意闪烁,冷冷的盯着禹冷。
禹冷目光一闪:“这么忠诚吗?”
说罢他身形闪动,鬼魅般消失于虚空之中,然后众人便是看到在那虚空中无形之处有着狂暴的气息荡漾而出,每一次都伴随着沉闷的呜咽声,同时大怪的兽躯宛似沙包般飞来飞去。
噗呲……口中血箭不断喷出。
望着这等惨烈的一幕,无数人不忍心继续观望,旋即闭上了双眼,眼中似是有泪水滑落。
老黑死死的咬着牙,眼中怒意如火。
沐婉儿瞪着清眸,用力的咬着嘴唇,鲜血流出。
萧红不忍直视,眼中淌出热泪。
“轰轰。”
伴随着凄惨的呜咽声,大怪瘦小的兽躯砸在深壑中,它大口的喘着粗气,连续不断的咳嗽中夹带出刺目的鲜血,同时因剧痛而席卷过来的无力感萦绕周身,它站不起来了。
“呜呀。”
大怪哽咽一声,强忍着身上的剧痛偏头望向不远处的萧彻,那双满含歉疚和可怜的兽瞳极为黯淡,似是在懊恼自己的不中用。
这个时候,它除了等死之外,再没办法挡在萧彻的面前了。
禹冷阴寒一笑,啧啧道:“多么忠心的畜牲,只是跟错了人。”
语声中,他缓步走出,然后俯身探手,如铁的五指狠狠的扣住了大怪的咽喉,将它如死狗般握在手中,然后狠狠的抛到萧彻身旁。
接着,他迈步走向萧彻,杀气萦绕。
满含惊恐的兽瞳紧紧盯着禹冷,大怪轻吼出声,呜咽着用嘴奋力的扯着萧彻的衣衫,想要将他从人我两忘之境唤醒。
禹冷漠然道:“醒了又如何?难道还能活命不成?”
说罢,他周身的黑气在此时猛然间狂暴起来,犹如黑色的风暴般狂乱席卷,眼中精芒闪过,惊天杀意喷薄而出。
空间都是在此刻隐隐的颤动起来。
“轰隆隆。”
在萧红等人惊怖欲绝的视线之下,禹冷周身黑气疯狂汇聚,凝化成黑色浪潮,远远望去隐然有威,旋即,禹冷大手拍出,浪潮般的黑气陡然间朝着萧彻暴射过去。
“呜呜。”大怪哽咽着嘶吼道,用嘴死命的咬住萧彻的衣衫撕扯着,想要唤醒他。
“萧彻!”萧红等人也撕扯着声带吼道。
禹仇漠然一笑,掌下攻势降临,如此杀招饶是知圣境强者都唯恐避之不及,即便萧彻醒来又如何?最终还不是一死?
黑潮掠过天际,即将降临在萧彻的身上。
电光火石之间,萧红清眸一闪,强忍着周身剧痛想要冲出,但奈何根本做不到,只得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幕的发生。
她的眼中,流出了血泪:“萧彻!”
很多人都闭上了眼睛,痛苦的摇着头,根本无法想象更无法接受即将发生的那一幕。
大怪忽然松开了萧彻的衣衫,艰难的爬到他的身旁紧紧的贴着他,兽躯上淋漓的鲜血染红了萧彻的衣衫,它那双满含惊怖之色的兽瞳忽然露出抹释然之色,一起死,倒也是个不错的结局。
禹冷阴毒一笑,攻势掠下。
然而就在那森寒的黑潮即将触及到萧彻皮肤前的那一瞬,萧彻双目霍然圆睁,目中当真有着好似月夜惊雷之势,旋即他盘坐的身形兀自鬼魅般消失在原地,指尖下跳动的音符陡然间化作凌厉的音浪,同禹冷掌下攻势悍然相撞。
同时一道刺目的光影掠过虚空。
带起一缕鲜血。
……
第九十九章 南胤相援
……
奇诡般的黑光悄然绽放。
众人的视线无不定格在这一幕上,只见得萧彻慢条斯理的将手中青色玉扇上的血迹拭去,然后送入怀中。
与此同时,禹冷喉间鲜血滚滚,发出格格的声响,语声呜咽不清:“这…这怎么可能?你怎么能杀我?”
话声刚落,他的身躯缓缓的倒下。
萧彻轻咳几声,他的面色也有些苍白,气息虚浮,整个人似是被抽干似的,呓语般喃喃道:“看来,‘陨神之剑’还是少动用的好。”
旋即,他修长的身躯闪掠而出,一把抓住大怪的脉门,眼神霍然间阴冷下来:“好毒辣的手段。”
看到萧彻无事,大怪的嘴角挤出了笑容,满是血迹的口中发出咿咿呀呀的欢快语声,似是全然没有将自己的伤势放在心上。
不知为什么,看到大怪这般强颜欢笑的模样,萧彻的心底就越发的心疼,而平日里柔和的面色,在此刻渐渐的狰狞起来,冷声道:“大怪你放心,万和酒庄的人,我必杀尽斩尽。”
而于此时,萧彻这边战局的结果显然是被岐王府,皇室和南溪书斋三方势力所看在眼中,任谁都是没有想到,堂堂万和酒庄二庄主,知圣境强者禹冷,竟然会死在萧彻的手中。
所有人无不狠狠倒吸口冷气,萧彻他是怎么做到的?
洛天命眼神中浮现出了一抹复杂之色,他凝望着萧彻所在的方向,心中暗道:“此子决不可留。”
庄南天欣慰一笑,书斋得弟子如此,无憾。
李方休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他先前时刻注意着萧彻这边的动静,他想出手相帮,但奈何偏偏有人不让他遂了心愿,无时无刻不在拦阻和逼迫。
但好在萧彻靠自己稳住了战局,还杀了禹冷。
李方休回转目光,怒目冷冷的盯着面前同他交锋的这个人,穆厉,眼中的杀意在此刻浓郁至极,让人远远看着便不由得心生寒意。
穆厉冷冷的扫了一眼已殒的禹冷,漠然道:“真是废物,连个俞府境的毛头小子都杀不了。”
李方休盯着他,冷冷道:“你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吧,没了顾忌,我便可以陪你好好玩了。”
说罢,他的出手变得更猛,瞳影中所蕴含的杀意也更凌厉,朝着前方虚空呼啸而去,
穆厉阴测测一笑,眼中杀意同样浓烈:“我倒是想要好好瞧瞧,你没了顾忌又能如何?”
言犹未毕,他手中寒刀一震,霍霍刀光连斩而出。
“轰隆隆。”
混沌般的气息自李方休体内疯狂涌出,宛似风暴般在其周身呼啸,最终竟是渐渐的凝化成一道磅礴的暗金色龙影。
伴随着惊天般的波动,龙啸声响彻而出,整片空间都是猛然随之一颤,而后磅礴龙影呼啸而出,直逼穆厉而去。
“嘭嘭。”
沉闷的声音响彻周天,刀光被龙影生生撕裂并且吞噬,而后,狠狠的砸在了穆厉的胸膛之上,血箭喷出,面色惨白。
……
洛天命深深的凝望着萧彻的背影,忽然开口道:“书斋能收萧彻作为弟子,真是福分。”
他的面色一瞬间忽然变得异常的难看,语声森冷,接着道:“早知如此,当初就应该找机会尽早将他给杀了。”
“轰!”
洛天命的话音还未完全落下,忽然间一股极端阴寒的气息便是宛若万载玄冰般暴射而来,洛天命目光陡然一闪,周身气息席卷,随之两股气息悍然相撞,迷蒙的白气涟涟而出,两人的身形都是在那股强横的冲击力下倒退数十步。
“洛天命,当着我的面说这种话未免有些不合适吧?”庄南天眼神阴冷的盯着洛天命。
洛天命阴测测一笑,道:“不合适吗?我没觉得。”
他说着袖袍猛然一震,磅礴气息瞬即暴涌,毫不留情的凝化浪潮朝着庄南天暴射过去,气势汹汹。
庄南天反手就是满引待发的一掌拍出,间中冰寒之气极为浓厚,掌风所掠过的虚空,皆是有着淡淡的霜华凝聚而出,紧接着同那席卷而来的浪潮悍然对碰。
“嘭嘭嘭。”
两股气息再度硬撼,磅礴之气呼啸而出,借助那股冲击之力,洛天命忽而阴测测一笑,脚掌猛然一跺,竟是直奔萧彻而去。
“站住!”庄南天神色一凝,怒喝道,旋即身化流光朝着萧彻的方向暴射过去。
洛天命回首扫了一眼庄南天,冷哼一声道:“庄南天,别白费力气了,萧彻,我必杀之。”
庄南天闻言,目中泛起狰狞之色,暴掠而出的身形更加迅猛,想要阻止洛天命对于萧彻的怒杀。
激战在一起的南胤和于空明似是也察觉到了洛天命的企图,目光一闪,皆是朝着萧彻的方向奔掠而去。
洛天命冷笑道:“晚了。”
声音落下时,洛天命猛然挥了挥袖袍,旋即有着一股暗金色的气息光团自其袖袍之间暴射而出,金光闪烁之间,隐然有威,紧接着在他的控制之下朝着萧彻轰杀过去。
在这道攻势的威压之下,饶是知圣境强者也都将无一例外的死去,更何况是萧彻?
庄南天双目尽赤,眼中几欲迸出血液,怒喝道:“混账!”
盯着萧彻的背影,洛天命阴毒一笑,森森道:“萧彻,你去死吧!”
语声中,攻势降临。
萧红诸人陡然间惊声道:“萧彻,小心。”
萧彻霍然回头,周身气息顷刻之间便是攀升到了极致,然而这个时候已经是为时已晚,这道攻势他躲不过去,而且他做任何抵御也都是没有用的,因为神玄境于他此刻而言,实在是太过遥远了。
在无数道灼热的视线之下,萧彻被那刺目的光团所笼罩。
庄南天暴射而出的身形僵木在虚空中,于空明也错愕的愣在原地,萧红等人痛苦的撕扯声带,眼中泪水淌出:“萧彻!”
洛汐汐也痛苦的失声道:“萧彻!”
“少爷。”
“萧彻。”
大怪疲惫的呜咽着,苍白的面庞上露出绝望之色。
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所熟识的人死在自己的面前,那该是一种何等悲凉的感受?
空间寂若墓穴。
良久后,持续的沉默渐渐被一道轻微的咳嗽声打破开来,那是自烟尘中央所传出的声音。
众人失声道:“是萧彻?他没死吗?”
庄南天,萧红等人目光瞬即一凝,死死的定格在烟尘中央,微风吹拂,烟尘渐渐散尽,紧接着两道身影便是清晰的出现在众人的眼帘之下。
而其中一道身影,赫然便是萧彻。
众人大喜,惊声道:“真的是萧彻!他真的没死!”
下一瞬,洛天命的目光陡然一凝,神色瞬间阴冷下来,因为他已然看到在萧彻的身旁站着一个人,洛慕白老师,南胤。
望着这一幕,众人也错愕无比。
只听洛天命冷声喝道:“南师,你这是何意?”
南胤微微欠身,沉声道:“岐王,你不能杀他。”
洛天命目光一闪:“为何不能?你给我个理由。”
南胤摇了摇头,话音中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口吻,淡淡道:“没有理由,不能,就是不能。”
洛天命喝道:“放肆!”
南胤慌忙伏地而跪,头埋得很深,但对于洛天命上一个问题,他回答的还是那么坚决。
洛天命眼眸微眯,语声极度冰冷:“南胤,你是要叛我吗?”
南胤垂首,认真的道:“岐王,我绝没有这个意思。”
洛天命喝道:“那你什么意思?”
南胤不再说话。
沉默了许久,洛天命目光忽然一闪,叹道:“也罢,你起身吧,即便你没有帮他,我也杀不了他。”
南胤不明所以。
周遭众人也都是微微皱眉。
“岐王谬赞了。”
紧接着,突然有着一道略显沙哑的声音传出,再然后,众人便是看到在那声音传出的空间凭空出现了一道漆黑的身影。
……
第一百章 黑荇卫
……
洛天命,南胤等人皆是瞳孔微微一缩,眼中泛起冷厉之色,旋即愤怒的声音宛似惊雷般响彻而出。
“右空袖?!”
众人目光霍然一凝,无数震骇的目光凝注萧彻,萧彻同右相右空袖又有什么关系?
紧接着,在众人灼灼的视线之下,右空袖走到了萧彻的身旁,上下前后打量一番,道:“没事吧?”
萧彻笑了笑,摇摇头:“没事。”
望着这一幕,众人忍不住惊叹出声:“这萧彻究竟什么来路?不仅庄院长和于老如此维护于他,而且右相似是也同他站在一起。”
洛天命凝注右空袖,冷笑道:“右相,你总算是来了。”
右空袖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是啊。”
洛天命略一皱眉:“然后呢?”
右空袖道:“什么然后?”
洛天命笑出了声,声音似是变得有些嘶哑,又好像多了几分野兽般的狰狞,森寒道:“右相何必装糊涂呢?”
右空袖望着萧彻,拍拍他的肩膀,笑道:“注意安全。”
萧彻点头。
看到右空袖如此无视,洛天命眼中不由得有着阴冷寒芒疯狂闪过,周身杀气暴涌而出。
然而右空袖依旧没有开口,旋即他脚掌猛然一跺,在周遭那无数道惊骇的目中之中冲天而起,同时周身有着一缕缕赤红色的气息萦绕出来,再然后,他振臂一挥,雷霆般的声音在这片天地之间陡然响彻。
“赤鬼何在?!”
此言一出,顿时整片空间之中便是有着极端强悍的气息横扫开来,间中拥裹着淡淡的赤红之色,同时杀声震慑寰宇。
“杀!”
“杀!”
惊雷般的杀声中,当即有着一道道修长魁伟的身形陆续冲天而起,身披血红色铠甲,手握血红色长枪,站在右空袖的身后。
人群忍不住惊呼道:“这是怎么回事?!”
“右相莫非是赤鬼的首领?”
众人望着这一幕,瞳孔狠狠收缩,满含惊怖欲绝的盯着虚空中右相的身影,他们怎么也想不到,赤鬼不仅仅还存在,而且右相在赤鬼中显然还拥有着极高的地位。
“咻咻……”
漫天的身影迅速的出现在右空袖的身后,远远望去,宛似一片浩瀚的红色海洋,那等规模显然足足至少有着九千多人,数量方面同岐王的执天卫相比而言算不上多,但要知道,每一名赤鬼,都是有着万夫莫敌之勇。
“轰轰。”
赤鬼集结完毕,顿时周天之内磅礴的杀意暴动起来,那等可怕的威势使得虚空都是狠狠颤抖。
赤鬼的杀意,堪称恐怖。
右空袖忽然冷冷一笑,漠然道:“岐王,现在你还需要问什么吗?”
望着这一幕,洛天命心中了然,但那双略显狰狞的目光中竟是毫无波澜,面对右空袖,他没有半分惧意,淡淡的啧啧道:“右相,养育了二十年的孩子你都能轻易放弃,还真是狠心呢。”
他忽然抬起了手,喝道:“将仇南之带过来,就地诛杀!”
这时有侍卫奔掠而来,满目惊怖之色,脚下一软忽然滚倒在地,红了眼似的爬到洛天命面前,道:“岐王,有人劫狱,仇南之……被别人带走了。”
洛天命目光如雷霆般一闪,怒目圆睁,狠狠的瞪着右空袖,忽而笑出了声:“呵呵……右空袖,你还真是好手段呢。”
右空袖笑着摇了摇头:“这可不是我做的。”
洛天命道:“哦?”
他忽而收敛目光,又紧紧盯着萧彻,冷冷的字音一个字一个字蹦出:“不是他,那就是你喽?”
萧彻笑着耸了耸肩,道:“你能趁着皇室空虚,派黑荇卫夺得山河玉玺和丹书铁券,我为何不能趁枯禅寺守卫空虚,将仇南之救走?”
洛天命目光一闪,冷声道:“仇南之现在人呢?”
“已经送往城外疗伤。”
萧彻忽然一笑,接着道:“岐王为何如此在乎仇南之的生死?莫非他身上有什么秘密?”
“你什么意思?”洛天命语声冰冷。
萧彻淡笑道:“我随口一说,岐王何必动怒?”
洛天命忽然缓缓的闭上了双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双目慢慢平张,漆黑的瞳影深处忽而有着一抹雷霆之色闪过,狠狠的盯着右空袖,冷冷道:“右相,仇南之的事告一段落,现在我问你,你的七万龙骑呢?想必就埋伏在附近吧?”
右空袖目光微凝,旋即猛地一挥手,顿时周遭邈远之处有着漆黑的影子海潮般呼啸而来,正是那七万龙骑。
洛天命依旧面不变色,淡淡道:“很好,非常好。”
他的目光瞬即一冷,喝道:“黑荇卫!”
言犹未毕,顿时周天之内有着宛似风暴般的气息狂乱席卷,整片天空被无数黑沉沉的云絮所紧紧遮掩,阴暗无比。
“轰轰。”
黑云翻滚,其中仿佛是有着无尽的杀意在凝聚,隐约的有着实质般可怕的波动荡漾而出。
“咻咻。”
无数黑影突兀的洞穿虚空和黑云暴射而来,短短瞬息之间,数不清的身披黑色铠甲的侍卫便是凌空而立,周身狂涌着毁天灭地的力量,似是要将这片空间都狠狠撕碎。
望着这一幕,在场的众人无不满目惊怖欲绝,岐王果然暗中培养了军队,而且显然实力皆是浑厚无比,比起赤鬼绝对不弱下风。
这时,在那无数黑影之间缓缓走出了一人,隔空凝注洛天命,抱拳欠身道:“岐王,黑荇卫集结完毕。”
洛天命轻轻点头。
他森寒的目光定格在了萧彻的身上,冷声道:“萧彻,不得不承认,你的心智的确可怕,但眼下,今日之死局,谁都躲不过,当然也包括你。”
洛天命忽然抬起了手掌,怒喝出声:“黑荇卫!”
这时突听右空袖截口吼道:“岐王洛天命,祸乱朝纲,构陷王臣,结党营私,意图谋位。这一桩桩一件件,无不罪行滔天。”
他的目光忽然落在洛汐汐的身上,欠身抱拳道:“臣恭请公主下令,杀灭叛贼!”
洛汐汐清眸一凝,瞬即喝道:“杀无赦!”
“是!”右空袖重重点头,阴寒的目光再度落在洛天命的身上,喝令道:“杀无赦!”
“杀!”
漆黑的虚空中,九千赤鬼无不暴射而出,整片空间仿佛都是在此时剧烈的颤动着,下一瞬,漫天赤红色枪芒便是陡然间自虚空降临,宛似血雨一般。
“黑荇卫,杀!”洛天命怒喝道。
“嘭嘭嘭。”
伴随着撕裂空气的音爆声,黑荇卫众人加入了战场,整片战场几乎是在一瞬间再度陷入鼎沸之状,顷刻之间,原本渐渐淡去的血气又浓郁起来,血水汇聚,形成蜿蜒的小河。
右空袖脚掌猛然一跺,身化流光朝着洛天命暴射过去。
“轰隆。”
突兀间,有着一道恐怖的暗黑色掌印自云层间狠狠砸下,掌心忽而爆出刺目的光芒,正对着右空袖的天灵盖呼啸而去。
“滚!”
右空袖怒喝一声,旋即体内有着惊天般的龙吟声响彻而出,滔天气息附着在右拳之上狠狠轰出。
“嘭嘭嘭。”
那道暗黑色掌印在此刻猛然一颤,然后便是直接被硬生生的给轰爆开来,漫天漆黑的光点袅娜四散,最终化作虚无。
右空袖凌空而立:“滚出来。”
此刻,漆黑的云层间走出了一道身披漆黑铠甲的身影,黑荇卫统帅,姜无涯。
右空袖目光微凝,姜无涯冷笑道:“岐王正同庄院长一战,右相还是不要打扰的好。”
说罢,他狠狠吸了口气,周身磅礴的气息随之炸裂开来,重重黑云滚滚震颤,滔天的杀意犹如风暴般萦绕在其周身。
同右相的气息不相上下。
皆为神玄境。
……
第一百零一章 巅峰之战
……
劲风呼啸,满含腥气。
目光所及之处,全是淋漓的鲜血。
萧彻用力的握紧拳头,恨不得刺破掌心,狠狠咬着牙道:“终归还是躲不过这场战争吗?”
萧红站在他身旁,无声劝慰。
萧彻忽而将目光投向邈远的云天之上,目中闪过期待和痛苦所混在一起的复杂神色:“还没有来吗?”
萧红同样看了一眼那处云天,叹道:“你是在等洛王吗?”
萧彻惊声道:“你怎么知道?”
萧红笑了笑,没有回应他的问题,反而问道:“若是洛王不出现,这场战争,你觉得最终谁会赢?”
萧彻望着虚空中央的那处激烈的战场,沉声道:“虽然整片战场中厮杀的很激烈,但无疑战争的胜败是掌控在至强者的手中。”
对于这一点,庄南天和洛天命心中自然明了。
洛天命的眼神冷冽如刀锋,手掌兀自一震,一柄通体呈现出漆黑之色的长枪便是闪现而出,握紧枪柄,携带满身杀意暴射而出:“庄南天,战吧!”
“嗤嗤。”
他手中的漆黑长枪忽然绽放出了璀璨的黑光,旋即有着炽热的熊熊黑火燃烧起来,枪尖,遥指庄南天的咽喉之处,与此同时,一股让人心颤的狂暴气息如同风暴般自其周身汇聚起来。
“战!”
庄南天厉喝一声,淡淡的白光自其体内散发出来,隐约间,仿佛有着震天龙吟自天穹之上凭空响彻,使得空间震荡。随即狂暴的气息升腾而起,甚至那股威势都将虚空中的空气挤压的发出阵阵低沉的音爆,极为骇人。
洛天命嘴角冷冷一瞥,旋即身形一动暴掠而出,手中燃烧黑色火焰的漆黑长枪陡然间斩杀出重重枪影,裹挟着凌厉的劲风铺天盖地的朝着庄南天杀伐而去。
“轰轰。”
庄南天狠狠的轰出一拳,直接便是以一种雷霆万钧之势朝着那数道枪影轰杀过去,瞬间将其震碎。
洛天命的目光渐渐认真起来,手掌紧握长枪,磅礴的气息随之呼啸而出,裹挟着刺目的黑光,挥舞长枪掀起一道恐怖的火线,紧接着,清越的龙吟之声,响彻寰宇。
“缚龙九式。”
灼灼黑焰,随着洛天命波诡的凌厉枪法疯狂掠出,隐约着凝化成庞大的黑龙,旋即朝着庄南天轰杀过去,毁天灭地的威势轰然炸裂开来,显然洛天命已是动了彻骨的杀念。
“六合长拳。”
庄南天一拳轰出,周身所环绕的森寒白光瞬即化作浩瀚拳影,撕裂空间对着那黑龙呼啸过去。
“嘭嘭。”拳影同黑龙悍然相撞,激荡起浩瀚的黑气涟漪,整片空间似是都被那股黑气所笼罩,变得幽黑无比。
洛天命冷笑一声,身化流光冲杀出去,转瞬之间手下凌厉的枪芒便是如雨点般疯狂降临,庄南天目光微凝,神色肃重,脚下气息涟涟而出,周身的杀意也攀升到了极致,闪避洛天命的枪芒之余,拳印轰杀出去。
然而洛天命的枪芒却是风雨不透,间不容发,饶是庄南天如何躲闪,依旧是有着不少的枪芒落在他的身上,鲜血淋漓,但同样,洛天命也是受到了不小的创伤。
“庄南天,实话告诉你,我本就没有归并书斋的意图,我要的…是覆灭书斋!”洛天命冷冷喝道。
说着,他狠狠斩掠而下的枪芒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显然是不将庄南天逼入绝境誓不罢手。
“你行吗?”庄南天眼中带着讥诮。
话虽如此,但他脚下却不曾停留半分,闪避攻势之时分心注意着洛天命的攻势和身法,试图窥探出他的疏漏,这对于修行过十三圣狱观想法的他算不上什么难事。
“轰隆隆。”
洛天命横眉竖目,魁伟的周身瞬间有着赤红色的光芒疯狂绽放,在其身后,一头无比庞大的恶狼虚影沐浴着火焰突兀出现,恶狼身长数十丈,兽躯周围所附着堪比压垮空间之势,那闪烁着红光的毛发更是犹如钢铁般坚韧。
它鼻息沉沉,缓缓踏空而出。
望着这一幕,饶是庄南天都不由得微微一惊,掌心很快沁满了汗珠,他真切的感受到了来自这沐浴在烈焰中的恶狼所绽放出的威势,极为恐怖。
“嗡嗡。”
顿时天地间的杀气似是受到了某种感应一般,疯狂的朝着那头火焰恶狼汇聚过去,短短数息时间,那恶狼便是连同洛天命的气息攀升到了极致,修长的身躯凌空而立,好似这片空间的主宰一般。
火焰恶狼那双冒着火焰的冷厉眸子恶狠狠的盯着庄南天,顿时一股恐怖的压力落在了他的身上,目光极为炽热,饶是庄南天的衣衫都是隐隐泛起一抹焦黑之色。
“吼。”沐浴着火焰的恶狼怒吼一声,庞大的兽躯上有着浩瀚的赤红色炽火疯狂涌动,旋即张开那满是冰冷獠牙的血口朝着庄南天扑杀过去。
庄南天眉头深锁,心脏猛地一颤,眼睁睁的望着那冲天而起的火光,还有冰冷的獠牙。
“轰隆。”
他朝前猛然跨出,磅礴的森白色气息疯狂从其体内涌现出来,而后在他漆黑的双瞳之间,有着白光闪过。
“上清指!”
短短几息时间,庄南天的身体似是在那股森白色气息之下化作白玉,而后面对那头火焰恶狼,他没有半分的犹疑和闪避,白玉般的双指指尖泛起白光,旋即一指点出。
“咻咻。”
白光突兀洞穿空间,以一种奔雷般的迅猛速度狠狠的同那火焰恶狼悍然相撞,令人骇目的冲击波动在虚空之中席卷开来。
“轰轰。”
赤红色的火焰犹如流星般呼啸着划过空间,那火焰所过之处,空气似是都变得灼热和焦黑起来,而在那火焰之中,恶狼的兽躯若隐若现,但能清晰的觉察到它气息的萎靡,显然是被重创。
“落雁之枪!”
洛天命厉喝之声再度响彻,旋即掌中长枪挥洒,凌厉的枪芒直接便是化作一道庞大的光柱暴射出去。
“上清掌!”
庄南天嘴角浮起冷意,周身森白色气息弥漫,直接便是化作了一道百丈庞大的白玉掌印,间中森白色气息缭绕,冰寒至极。
“轰隆隆。”
枪芒掌印掠过天际,最终悍然相撞,黑白两色的气息几乎将整片空间所笼罩,使得空气不断的发出凄惨的音爆之声,竟隐隐还有着崩碎之势。
黑白两股气息的碰撞,远远望去倒是极为的古朴晦涩,无数道目光聚集在虚空中央,满含震撼的眼中同样有着欣赏之意。
除却那些灵墟境和知圣境的强者之处,大多数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战刀,目光灼灼的望向虚空中央洛天命和庄南天的战斗,随着战斗的白热化,他们二人皆是越战越猛,气势咄咄逼人,俨然有了主宰之威。
“嘭嘭!”
浩瀚气息在虚空中央炸裂而来,旋即在那迷蒙的黑白雾气之中,两道身影皆是倒射而出,脚步踉跄顿足,大口喘着粗气,气息显然是渐渐开始了有些紊乱。
洛天命忽然抬眼扫了其余两处神玄境的战场,回过目光淡笑道:“庄南天,如今的局势似乎对你们而言不怎么有利啊。”
庄南天冷厉的眸子毫无波澜的盯着满身黑气的洛天命,白玉般的手掌紧紧握在一起,冷冷道:“你未免有些高兴的太早了吧?”
冰冷彻骨的声音自虚空中缓缓漾出,旋即庄南天目光森然一闪,指甲狠狠用力,殷红的鲜血便是自指尖沁出,炽热的气息瞬间便是将那滴鲜血笼罩,化作一片淡淡的红雾,而后,璀璨的红光陡然乍现,宛似一片承托在白玉之间的火海。
……
第一百零二章 结果
……
“上清赤炎诀!”
庄南天陡然喝道,随即那悬滞在其身前的红雾便是将其紧紧拥裹,渐渐的有着鲜亮的火苗凝聚,升腾而起,而同时他周身的气息也是在此刻霍然暴涨开来。
“庄院长竟然动用了上清赤炎诀?!”周遭众人无不惊骇出声,眼神渐渐的凝重起来,显然,庄院长的底牌已是开始慢慢掀开。
洛天命见状,嘴角森寒一笑,目光冰冷无情,淡淡道:“终于要开始认真了吗?”
“轰隆。”
磅礴的近乎可怕的气息波动,犹如海啸般在虚空中央席卷开来,而在那种威势的冲击之下,整片空间都是战栗,隐隐有着濒临破碎之感。
无数道灼灼的目光凝重的望着虚空中蔓延而出的可怕威势,任谁都是能够清晰的感受到庄南天和洛天命这般手段的强大,但最终,究竟谁会在这场巅峰对弈得胜一线,现在谁也说不好。
“这场巅峰之战,像极了当初的洛王和庄院长。”
“是啊,可现在,洛王不知所踪。”
“轰隆!”
在众人纷杂的声音中,鲜红的火海如风暴般席卷出去,而庄南天修长魁伟的身形便正是沐浴在那火海之中,旋即双臂一震,炽热的火浪便是伴随着让人惊怖的掌风轰杀而出,整片空间的温度也是在此刻陡然间高涨起来。
虚空中,庄南天双目瞬间尽赤,似是有着烈焰在燃烧,但瞳影深处却是极度冰冷彻骨,宛若寒冰。
“赤炎截心掌。”
火海中,庄南天厉喝之声陡然响彻,瞬即无数道目光霍然一张,而后只见得那火海中径直朝前狠狠的拍出一道庞大的血掌印,掌风呼啸,火焰燃烧,仿佛是要将空气都焚烧殆尽,那股气势,洞穿空间而去。
众人目光遽然一凝,这般攻势,任谁看了都是得心神震撼,满目敬佩之色。
“真不愧是庄院长。”人群惊呼道。
洛天命漠然一笑,沉稳的脚步缓缓的凌空踏出,然后慢条斯理的抬头,望着那在其漆黑的眼瞳中急遽放大的可怕掌印,他微微张口,旋即平淡冷漠的声音在这片天地漾出。
“杀气凌厉,不愧是南溪书斋院长。”然后他神色霍然一冷,阴测一笑,接着道:“不过仅凭这些,却还不够。”
说罢,在他幽黑的双瞳深处,仿佛闪过了一道森寒的光,嘴角缓缓的掀起,脚步也随之踏出。
“轰轰。”
霍霍黑光如海啸般滚滚而出,在那黑光之下,整片天地变得极其暗沉,同时一种诡秘阴森之气悄然笼罩周天。
赤红色的血掌印流星般划过天际,势若奔雷,眨眼睛便是出现在了洛天命天灵盖上空,炽热火浪扑面而来,洛天命只觉脸上发烫,热汗涔涔而落,很快便是有了脱水之感。
他紧紧的盯着那即将降临血掌印,瞳孔深处的冷芒陡然间浓郁到了极点,双掌紧握长枪,惊雷般的声音在此刻浩荡传出。
“大冥天之枪!”
“轰轰。”
漫天漆黑的幽芒呼啸而出,宛似洪流般倾泻,黑芒蠕动,同时洛天命手中的长枪也越发的漆黑,旋即紧握长枪霍然一震,陡然间掀动起无尽黑芒,紧接着伴随着一股阴寒诡秘的气息波动,
那一枪,凌空斩出。
枪影划过,只见得一道深壑般的黑线自虚空中撕裂而出,而后以一种骇然的速度朝着庄南天杀伐过去,枪芒吞吐之间,隐然有着将庄南天撕碎之势。
黑芒翻滚,火海怒啸,而后便是在众人惊怖欲绝的目光下轰然相撞。
“轰隆。”
近乎于恐怖的气势在这一刹那间炸裂开来,震碎虚空般的响声宛似九天惊雷,响彻琼宇,下一瞬,那可怕的波动随之扩散开来,空气发出低沉的音爆,隐隐还伴随着咔嚓的破碎声。
黑芒弥散,火海势消。
无数人面色惊骇的盯着虚空中央,久久没有离开一瞬,有些人甚至强忍着胸膛内痛苦的翻腾,仍旧将目光死死的定格在眼前的这一幕上。
“轰轰。”
漫天的黑芒火浪之中,又是一道刺耳的轰鸣声响起,而后众人目光陡然一凝,只见得那庞大的血色掌印瞬间崩碎瓦解,同时在那朦胧之中有着一道魁伟的身影倒射而出,赫然正是庄南天。
此刻的他面色极其苍白,浑身衣衫破碎不堪,淋漓的鲜血透过衣衫滴落而下,脖颈忽然泛起红意,旋即一口闷血吐出,看样子颇为的狼狈。
满场寂然无声。
庄院长,难道败了?
无论何方势力,整片空间都是在此刻陷入了一种极度压抑的岑寂中,这场巅峰之战无论谁胜谁负,于他们每个人而言都是极具视觉冲击力,是以很长一段时间都无人开口说话,语声似是堵塞在喉间,格格作响。
但很快有人接受了事实,
庄南天…败了。
在另外的战场上,庄南天的师姐柳溪用力的咬着樱唇,鲜血沁出,随之长长的叹了口气,她缓缓的抬起头,望向庄南天的美目中忽而多了几分宽慰和骄傲,败了便败了,如果要死,便一起死。
望着这一幕,于空明整个人好似苍老了许多,瘦弱的手掌微微一颤,脸上挤出笑容,如若是天要亡书斋,那么他们便听天由命,至少,他们也都曾努过力,拼过命。
洛汐汐的美眸黯淡下来,一股无力感萦绕周身。
枯禅寺的衍道大师双掌合十,道声佛号,旋即缓缓闭目。
很多人失望的摇摇头,这场最终的博弈,真的要以岐王洛天命之胜而告终吗?
回望虚空中央,黑芒和火浪夹裹着徐徐散去,同时洛天命魁伟的身影渐渐出现在了众人的面色,他的面色同样难看,嘴角挂着刺目的血痕,浑身衣衫碎裂。
突听咔嚓一声,在他手中所紧握的漆黑长枪,一寸寸的龟裂开来,最终化作细小的黑色蝴蝶袅娜四散。
极其刺耳而又断断续续的笑声忽然自洛天命的喉间传出,他漆黑深遽的双瞳也是在此刻缓缓的恢复了光泽,语声又尖又亮的道:“庄南天,你败了,这场博弈,终归还是我胜了。”
语声中,他拖着渐渐恢复力气的双腿朝着庄南天缓缓走去,周身杀意涌动。
这个时候,任何人都不能阻止他。
“院长!”很多人撕扯着声带吼道,旋即飞身而出,但很快便是被岐王府的人拦阻下来,任何人都靠近不得。
于空明望着书斋弟子被一次次的轰飞出去,鼻头一酸,浑浊的眸子中有泪水淌下。
“院长!”书斋弟子吼道。
“院长!”
无数音浪汇聚在一起,惊雷般响彻虚空。
洛天命阴冷的双目中闪掠过一抹狠毒之色,漠然的盯着下方乱石中的庄南天,道:“你在书斋弟子的心中还真是伟岸呢。”
他忽而喟叹着摇了摇头,语声瞬即冰冷下来:“不过,你马上就要死了!”
说着,他缓缓的抬起了手掌。
无数人的视线随之凝固,尽赤的目光满含绝望和痛苦。
于空明和柳溪流下了眼泪。
而就在洛天命的手掌即将挥下的那一瞬,无数人的神色霍然一凝,目光惊骇的凝望着虚空中以雷霆之势所划过的光影。
“怎么回事?”
人群中忽然传出了震撼的惊哗声,然后他们便是看到了一团青光蓝芒悄然出现在了庄南天的身前。
再然后,光芒渐渐散尽,他们清晰的看到,一道笔直修长的身影如砥柱般稳稳伫立着。
而在他漆黑无比的眼睛中,没有了丝毫光泽。
……
第一百零三章 鼎沸
……
“那是…萧彻?!”
当众人看清楚那张渐渐清晰起来的深刻脸庞,皆是霍然一怔,旋即将其认了出来。
“他这是要做什么?”很多人相觑一眼,叹息着道。
“面对神玄境强者,难道还抱有幻想吗?”又有人开口说道,语声中虽然有着对于萧彻能够挺身而出而敬佩,但显然更多的是沉重和压抑。
此刻面对岐王,谁还有一战之力?
说到底不过是送死而已。
苍云国方向,夜寒玄的嘴角掀起讥诮之色,冷冷道:“呵呵,现在是逞英雄的时候吗?”
木青幽同样附和:“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满场的哗然声和讽刺声混杂在一起,于空明神色剧烈波动,旋即颤抖着话音惊声道:“萧彻……”
语声中,他苍老的目光在此刻渐渐黯淡。
凝目望着萧彻如松笔直的身影,老黑失声道:“萧彻他到底在做什么啊?”
萧红同样紧紧的凝注着那道身影,清澈的眸中闪过一抹痛苦之色,同时也含蕴着深沉的敬佩,樱唇微启道:“现在只能相信他…相信他能力挽狂澜。”
沐婉儿和洛汐汐也深深的望着萧彻,目光中满含期待和心疼,试问在这偌大的神都城,乃至整个玄洛皇朝中,有多少人敢这般怡然不惧,神色无波的笔直的站在岐王洛天命的面前?
但萧彻就是其中之一。
“好轻狂的小子,真是潇洒。”
左承道和右空袖忽然笑出了声,但眼中却是有着水雾渐渐汇聚,泪水悄然落下,那道看似瘦弱的身影,承担下了他们根本无可想象的压力。
萧彻就像是擎天砥柱,在所有人都扛不住的时候,他总能挺身而出,给人一种浓厚的安全感。
“萧彻,无论你想做什么尽管去做,我们所有人都会同你站在一起,最坏的也不过一死而已。”不知是谁突然扯着声带吼道。
众人闻言皆是流着泪笑出声来,目光焕发出一种异样的光泽,旋即颤抖着话音同样吼道。
“萧彻!”
“萧彻!”
“书斋弟子,绝不惧死!”
“势必死战到底!”
洛汐汐眼中有激动的泪流出,玉手握拳,霍然举起,惊雷般的声音在此刻响彻而出。
“皇室,死战到底!”
“赤鬼,死战到底!”
顷刻间皇室众人也都怒吼出声,赤鬼,玄羽军,左相,右相,浩瀚的音浪汇聚成河,蔓延而出。
众人气势瞬间鼎沸到了极点,目光闪烁着炽热的战意,望着同岐王迎面而立,怡然不惧的萧彻,他们心中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是真正的不惧和无畏。
萧彻曾经所做出的事情无不让所有人都为之震撼,但却不知道的是,这一次,他能否再创奇迹?
不过没所谓,即便最终真的输的一败涂地,也没有人会去怪他,大不了一死了之。
“嗡嗡。”
圣洁的音律光辉凭空出现,倾洒下来附着在萧彻周身,他忽而曲肘一旋,单臂抱住洗心古琴,凌厉而浩瀚的琴道意志突兀间冲天而起,旋即朝着四面八方弥散过去。
此刻的萧彻,双目霍然一张,漆黑发亮的眼瞳狠狠的盯着洛天命,一种惊天般的气势如决堤的洪水般倾泻而出。
“这臭小子,还真是能耍帅。”于空明浑浊的眸子焕发出了光,老泪横流,笑骂道。
他还是第一次这么为一个书斋弟子而骄傲,即便是曾经年少轻狂,潇然洒脱的庄南天都从未让他如此血液沸腾过。
“萧彻!”庄南天渐渐恢复了神思,沾满灰尘的手随意的拭去了嘴角的血迹,错愕的目光凝注萧彻,沉声道:“你快带着书斋弟子离开,还有雨柔,我拼死碎丹也会将他拦下,为你们争取时间。”
语声中,庄南天厚重的大手放在了萧彻的肩膀上。
萧彻望着庄南天,摇头笑道:“院长,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我吧,如果我没有做到的话……”
他凝重的目光中忽而露出了玩世不恭的笑容,只不过那抹笑容却是苦涩的很:“那便按您的意思来。”
说罢,萧彻将庄南天置于他肩上的手掌拿开,旋即转身缓缓朝着洛天命走去,步伐虽然缓慢,但每一次都是迈的极为沉重。
须臾,萧彻顿足。
此刻他忽然偏头望向周遭那些发出惊雷巨吼的众人,目中闪烁着泪光,哽咽的咽了咽喉咙,旋即嘴角掀起一抹柔和的弧度,沉声道:“今日之局若是能解,举国欢腾,若是不能解,我萧彻…第一个死!”
死一般的岑寂瞬间笼罩。
所有人的目光狠狠的定格在萧彻的身上,眼睛有些失神,他修长的身影虽然并不魁伟,甚至算得上有些瘦弱,但却承受了太多太多的压力,而这些压力,放在任何一个人身上,都无疑将他们瞬间压垮。
“萧彻,放手去做!”
“小心一点!”众人紧咬牙关,喊道。
萧彻的身体微微一颤,目光渐渐收敛,旋即冰冷的凝望着站在他面前不远处的洛天命。
两道阴冷的目光陡然碰撞在一起,当真犹如漆黑夜空中突兀劈下的雷霆,火光飞溅,杀意腾起。
洛天命面上的杀意格外冰冷,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笑出声道:“呵呵,萧彻,你是要杀我吗?”
他慢悠悠的抬起手掌,翘起食指指尖,漆黑的寒芒陡然间跳动起来,恐怖的杀气也是在此刻浓郁到了极点。
洛天命瞥了一眼指尖的寒芒杀气,冷冷一笑,接着道:“难道你以为此刻我重伤,你便有机会杀我?那你也太不将神玄境强者当做一回事了吧?”
萧彻盯着洛天命,瞥了一眼他满身的伤痕,缓缓笑道:“洛天命,你此刻这满身的伤,在你意料之内吗?”
洛天命眉头皱了皱,沉默了须臾后忽而笑出了声,凝注萧彻叹道:“萧彻,我很认真并且负责任的告诉你,虽然曾经的洛王不可一世,而庄南天同样风华绝代,但我洛天命,从来没有将他们二人视作我的对手,因为…他们不配。”
他凝注萧彻的目光忽然泛起一抹欣赏之色,笑道:“但你不一样,我之所以告诉你这些,那是因为你值得做我的对手,而我也很欣赏你。”
萧彻自嘲一笑:“真是让我受宠若惊呢。”
洛天命沉声道:“萧彻,若是你可以辅佐我,玄洛皇朝下一任的洛王我会传给你,若是你要南溪书斋院长之位,我同样可以满足你。”
萧彻摇了摇头,道:“你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这满身的伤,是在你意料之内的吗?”
洛天命露出森森白牙,冷冷道:“不在!”
他说的的确是实话,若是洛汐汐没有掌控赤鬼,若是右相没有因为仇南之被萧彻所救而无所顾忌的当面撕破脸皮,若是萧彻没有预想到郗凡暗中叛弃书斋,又若是萧彻没有‘往生液’的解药,今日之局几乎不战而有定论。
但饶是洛天命都没有想象的到会发展到这种地步。
甚至逼得他不惜重伤而战败庄南天。
萧彻漠然一笑,心中暗暗道:“既然有那么多事情出乎你的意料,那么,相信你也不在乎再多一件。”
这句话他并没有说出口,最终做到还好,但若是没有做到,这句话便显得不伦不类,有些可笑了。
“轰轰。”
话音刚落,旋即这片空间之中便是有着浩瀚的气息汇聚而来,同时萧彻身形一动,盘膝坐下,洗心古琴置于双膝上。
双掌轻抚,玄妙的琴音随即跳跃而出。
……
第一百零四章 琴音
……
“嗡嗡。”琴音悠扬婉转,含蕴着极为柔和之意,朝着邈远的云天之上荡漾而去。
洛天命森寒一笑,双掌在此刻霍然合拢:“萧彻,既然你不识抬举,那便怪不得我。”
“轰隆。”
双掌之间,突兀间爆发出恐怖的力量,黑光陡然乍现,旋即一股恐怖的黑气便是朝着萧彻重重的拍去。
与此同时,洛天命阴毒的声音惊雷般响彻周天:“对了萧彻,我会尽量下手轻一些,在你咽气之前,只要我所说的你答应,我随时停手。”
“嘭嘭。”
在那无数道炽热的目光之中,那一掌狠狠的印在了萧彻的胸膛之上,而萧彻的身形瞬间便是狼狈不堪的倒飞出去,整个人深深的砸入乱石,烟尘陡然弥散。
但他指下的琴音却是依旧不断。
听得那绵绵无尽,节奏毫无波动的琴音,洛天命忽而眉头紧锁,眼中泛起凌厉的杀意,漆黑的双手猛然间朝着乱石中抓去,只见得周天之内有着浩瀚的气息随之降临,生生的将那乱石尽数轰碎成尘,旋即迫于重压形成一道可怕的深壑。
空气顿时发出阵阵低沉的音爆声。
“萧彻!”
所有人无不瞪大双眼,失声惊呼道。
迷濛的尘雾中琴音消竭,但短短几息之后,忽然再度响彻而出,甚至比起之前更为清越响亮。
“轰轰。”浩瀚的琴音猛然间席卷而出,宛似风暴般盘旋于周天之上,隐隐的化作山岳虚影朝着洛天命狠狠砸去。
“嗤嗤。”
洛天命掌风轰出,同那道山岳虚影悍然相撞,顿时将其狠狠撕碎,旋即掌风洞穿虚空嘶啸而出,惊雷般轰向萧彻。
“雷纹肉身。”
萧彻怒喝一声,体内气息疯狂翻滚,雷纹闪烁着璀璨的色泽,隐隐有着电弧在其周身盘旋。
“嘭嘭嘭。”
洛天命的掌风轰击在萧彻身躯之上,顿时有着滔天巨响轰然传出,紧接着萧彻身上的雷纹便是以一种骇目的速度黯淡下来,最终轰然碎裂,深壑般的血纹随即在其身上蔓延而出。
这一掌洛天命根本只是随意而为,因为他此刻还并没有真正的杀心,否则只需轻轻一指,萧彻便会身陨于此。
“嘭。”
萧彻身上的雷纹尽数消弭,修长的身影如遭重击般倒掠出去,然后狠狠的砸在乱石之中,整个身躯似是都被石土所掩埋大半,而在他的身上,密密麻麻的血纹浮现而出,刺目的鲜血将他包裹,像极了一层厚厚的血痂。
“噗嗤。”
萧彻一口鲜血吐出,面色惨白如纸。
无数道视线死死的盯着这一幕,皆是悲痛的摇头叹息,目中有热泪淌下,同境界之内萧彻绝对是无敌的存在,但此刻他面对的是岐王,跨入神玄境的岐王。
萧彻他…到底要做什么啊?
“萧彻!”
无数人眉头深结,深深吸了一口气,惊雷般喊道。
“嘭嘭。”
乱石被洛天命的气息震碎开来,化作齑粉袅袅散去,同时磅礴的攻势降临在深壑中萧彻的身上,与此同时,洛天命冰冷的声音在此刻荡漾开来:“萧彻,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还要继续坚持?活着站在我身边等着做下一任洛王,难道不好吗?”
萧彻的声音忽而自深壑乱石中响彻而出:“除非我死!”
洛天命目光雷霆般一闪,双眸微眯,阴冷的道:“你莫非以为…我真的不敢杀你?我给你机会,但不代表你就一直有选择的权利。”
萧彻没再理会,整个人于那深壑废墟之间盘膝坐好,惊天般的琴音再度响彻,朝着邈远的云边呼啸而去。
“我看你是找死!”
洛天命的双掌陡然化拳,磅礴的气息夹裹着凌厉的劲风,旋即铺天盖地的朝着萧彻砸落下去。
“嘭嘭嘭。”
在这股可怕的威势之下,虚空下方的乱石和砖块无不被挤压成尘,甚至厚重的大地上都是慢慢的有着刺目的裂隙开始蔓延出来。
望着那渐渐在瞳孔之中急遽放大的拳芒,萧彻显然丝毫要躲闪的意思,他随即缓缓闭拢双目,双掌于洗心古琴之上疯狂弹奏,琴音磅礴,掀动起漫天风暴。
琴音如缕,渐渐汇聚起来,然后悄然融于虚空,朝着远处而去。
“咔嚓咔嚓。”
洛天命拳芒所过之处,所有琴音攻势无不被尽数瞬间吞没,发出低沉的破碎之音,场面极为惨烈。
“嘭。”
萧彻盘膝而坐的身形再度被掀飞出去,重重砸落下来,淋漓的鲜血渗透而出,整个人身上所附着的血痂更厚了些。
“萧彻!”
“他究竟是在做什么啊?”周遭众人戛然喝道,眼中满含不解的神情。
洛天命冷冷的扫了一眼萧彻狼狈飞出的身影,淡漠道:“萧彻,你就是这么做给他们看的?真是让人失望。”
“轰隆。”浩瀚气息猛虎般狂啸而出,裹挟着恐怖的杀气再度轰击在了萧彻瘦弱的胸膛之上。
“噗嗤。”血箭吐出,气息萎靡,但萧彻手中的洗心古琴却是怎么也不肯松开分毫,指下琴音也绝不消断。
“哐隆哐隆。”
萧彻的身躯重重砸下,乱石滚滚而落,将他深埋于废墟之间,而在他手中的洗心古琴也是蒙上了层层灰土。
鲜亮的血液,顺着他清晰的侧脸淌下,在众人灼灼的目光之中一滴一滴的砸在乱石之上,发出令人心颤的滴答声。
萧彻单手抚琴,满是灰尘和血迹的另一只手掌随意擦了擦有些睁不开的沉重双眼,然后很快恢复双手弹奏,婉转的琴音悠扬而去。
望着这一幕,周遭众人实在是有些不忍直视,旋即慢慢的闭上了双眼,喉间发出堵塞似的格格声响。
“萧彻他…究竟为了什么?”
“他也太执着了,但是面对神玄境的岐王,根本没有什么作用啊。”
“萧彻!你放弃吧,我们同他们死战到底。”
“……”无数的惊呼声汇聚在一起,形成一种震撼人心的氛围,但同时也伴随着惋惜和同情。
萧彻强忍着剧痛挤出一抹笑容,显然没有放弃的意思。
然而下一瞬,他抚琴的身影再一次的被洛天命掀飞出去,这一次,他手中的洗心古琴也被打飞开来,哐铛一声落在地上。
萧彻顾不得疼痛,目光陡然尽赤,飞身上前将洗心古琴抱起,旋即单手拨弄琴弦,琴音再度响彻。
洛天命眼中忽而露出极度阴冷之色,怒喝道:“真不明白你在坚持什么东西,若说是信仰的话,胜者为王,这才应该是你的信仰。”
“轰轰。”
萧彻再度被洛天命一掌拍飞,浑身鲜血淋漓,气息几近枯竭,然而他却是如同疯子一般弹奏洗心古琴,似是这一首琴曲就是他的命一样。
望着萧彻一次次的砸落在地,又一次次的坚强爬起,众人的心狠狠抽紧,全身血液似是如寒霜般冰冷,盯着洛天命的目光之中闪过了如同负伤野兽般的杀气。
“萧彻!”有人吼出声道。
突然流光一闪,冲杀而出。
“萧彻!”
“萧彻!”
越来越多的人怒吼着冲出,即便是死他们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萧彻如此的被洛天命折腾,那样的感觉,比死好不到哪里去。
“滚开!”
洛天命目光一冷,漆黑的袖袍霍然一挥,旋即一股磅礴的气息便是将飞掠而来的众人掀倒在地,一口闷血吐出,整个人似是都陷入一种几欲昏聩的状态。
望着如此惨烈的一幕,于空明,柳溪,庄南天,左承道,右空袖他们无不狠狠的攥着拳头,恨不得刺破手掌,眼中有着极度痛苦的泪缓缓流出,为什么这么沉重的责任要压在一个如此瘦弱的肩膀上?
他年纪如此轻,况且,他只有,只有俞府境的实力啊。
……
第一百零五章 剥离
……
“嘭嘭。”
萧彻紧抱洗心古琴的身影再度被轰出,砸入距离庄南天不远处的乱石之间。
无数人神色复杂的盯着如此惨烈的一幕,眼眶微红,鼻头一酸,心中刀绞般不忍,颤声道:“萧彻,你到底在坚持些什么!”
“你能不能放弃?!”
“你放弃吧,大家一起承担!”
铺天盖地的劝阻声惊雷般响起,音浪汇聚,形成一种让人极度沉重的氛围。
萧彻闻言轻轻一笑,满是灰尘的手掌轻轻抬起,随意的拭去嘴角血迹,旋即再度艰难而狼狈的站起身来,步履维艰的朝前走去。
无力垂下的双臂上有着刺目的鲜血滴落下来。
他忽然顿足,缓缓的回过头将目光望向庄南天,挤出笑容道:“院长,有件事情我想请您相信我。”
看着如此狼狈的萧彻,庄南天的眼中露出一抹痛苦之色,颤抖着话音道:“你说,不算你说什么,我都相信。”
萧彻沉声道:“不论多年前是怎样,若是如今洛王洛丹青能够回来的话,那他…必定是个好人。”
说罢,萧彻丢下一抹苦笑,利落的转身再度跨向虚空。
随即周身琴道意志疯狂席卷,于虚空之中盘膝抚琴,整个人沐浴在一种极为圣洁的光辉之中。
“萧彻,我对你的耐心…没了。”
凝注萧彻的身影,洛天命的眼中杀意闪烁,随之吐出一道冰冷彻骨的话音,旋即身形鹏鸟般飞掠而出,裹挟着可怕的气息风暴朝着萧彻狠狠的绞杀过去。
就在这一瞬,一道白光突兀洞穿空间。
洛天命略一皱眉,周身攻势渐渐弱下不少,微眯的目光冷冷的朝着前方沿望过去,只见得一柄闪烁寒光的长剑横亘虚空,直指着他,而那执剑的人,优雅妩媚,楚楚动人。
“那是……萧红?!”
凝望着这一幕,众人的心皆是狠狠一颤。
虚空中,萧红绝美的脸庞笼满寒霜,微微抬首,清澈但满含杀意的眸子冷冷的盯着洛天命,旋即娇喝声缓缓漾出。
“他的命是我的,我不说话,谁也别想动他。”
语声不高,但却含蕴着一种说不出的果决和坚定,像是屹立在高山之巅那万古不朽的坚硬磐石。
洛天命神色微怔,阴冷一笑:“那岂不是就是说,只要你再也说不了话,我便可以动他了?”
“杀!”
他脚掌猛然一跺,身形朝着前方虚空暴射而出,同时漆黑的手掌在虚空之中划出了一道绝妙的弧度,瞬即便是有着凌厉的气息宛似刀剑般朝着萧红狠狠斩去。
萧红玉手紧握长剑剑柄,娇躯有着浩瀚的气息倾泻而出,呈现出深沉的暗红色,间中刺目的冷芒闪烁着杀意。
“轰轰。”
突兀间,她手中的长剑剑身忽而有着浓郁的水汽凝聚,最终凝化成灵动柔软的红流,紧接着,萧红樱唇微启,冷漠的话音随之漾出。
“红溪之剑。”
顿时狂暴的气息疯狂汇聚于剑身之上,伴随着一道轰然巨响,萧红闪身掠出,磅礴的剑气也随即斩掠而下,剑音震颤寰宇。
“轰隆。”
所有人无不惊怖欲绝的凝望着那洞穿虚空的剑气,瞬息之后,洛天命漆黑的掌印降临,两者悍然相撞。
“嘭嘭嘭。”
轰然巨响传出,在场众人无不觉得头昏目眩,然后所有人便是看到虚空之中那庞大的剑影开始一寸寸龟裂下来,满含杀意的红流逐渐消散,有的甚至化作水汽消融于虚空之中。
“萧红!”很多人撕扯着声音吼道,因为他们看到,洛天命漆黑的掌印已是在那微乎一瞬之间撕裂重重剑影,朝着萧红的娇躯狠狠拍去。
“对不起,该结束了。”
洛天命淡淡的道,言犹未毕,漆黑的掌印便是朝着萧红呼啸而出。
“混蛋!”
“该死!”
老黑和大智怒骂一声飞身掠出,在他身后,洛汐汐和沐婉儿同样紧紧跟随而来。
“公主!”左相喊道,无奈掠出。
接着是右老,羽天宸,柳溪,于空明,还有李方休,林铮。但下一瞬,南胤,姜无涯,夜寒玄,木青幽,慕王等人也瞬即暴射而出,意欲将他们拦阻下来,以致不影响岐王行事。
“这又是何苦?”
望着这一幕,洛天命漠然一笑,袖袍猛然一挥,漆黑的掌印瞬即从天而降。
“咻、咻…”
皇室和书斋的人涨红了眼,身形掠出的速度更是迅猛了许多,然而根本无济于事,只得眼睁睁的看着那一道恐怖而漆黑的掌印狠狠的砸落而下。
所有飞身而出的人停滞虚空,目光痛苦而又狰狞的盯着这一幕,但旋即痛苦的目光猛然一惊,然后便是只见得在漆黑的掌风之间有着一道修长的身影霍然一闪,出现在了萧红的身旁,他手掌探出,轻柔的揽住了萧红的纤细腰肢。
“是萧彻?”
众人惊声道,但旋即炽热的目光黯淡下来:“可那又如何,洛天命的这一掌下去,试问在场的谁能抵御下来?”
更是有些眼中淌下痛苦的泪,喃喃道:“真的要结束了吗?还真是有些不甘心呢。”
虚空震颤,漆黑的掌印便是在这一瞬间霍然拍下。
萧彻紧紧抱着萧红,身形一转,将自己宽阔的背袒露在岐王的掌印之下。
萧红清眸一凝,失声道:“萧彻,你干什么?”
她极力挣脱。
萧彻抱得更紧,含笑的目光始终凝注着萧红清澈的美眸,柔声道:“你刚才说…我的命是你的?”
萧红同样望着他的眼睛,娇躯依旧在挣扎,同时很认真的柔声道:“如果迎面刺来一柄飞剑,我一定让你活的更久一些。”
萧彻笑了笑,没再说话。
而于此时,漆黑掌印猛然降临而下,正中萧彻宽阔的后背。
萧红美目震惊,全身血液似是都凉透了,玉手紧紧的抱着萧彻,清眸中有着痛苦的热泪止不住的滴落下来:“萧彻!”
“萧彻!”
“萧彻!”
无数人眼圈泛红,咬着牙吼出声来,然后很多人目光收敛,不忍心去看即将发生的血腥一幕。
“轰隆!”
可就在洛天命印在萧彻后背上的那一掌刚想震下之时,这片天地突兀间有着阵阵龙吟响彻。
周遭所有人的目光陡然一凝,无不紧紧的盯着萧彻,只见得此刻后者的后背上有着磅礴的龙气席卷而出,紧接着凝化成令人心颤的恐怖龙影,龙影暴射而出,张开血盆巨口瞬即将洛天命的掌印所吞没,再然后洞穿空间呼啸而出。
“嘭嘭嘭!”
洛天命目光一闪,拳芒再度轰出,龙影顿时猛然一震,由首至尾寸寸破碎,直至化作淡淡的齑粉消弭开来。
良久后,这片空间渐渐的归于平静。
“怎…怎么回事?”
“岐王的那一拳,他竟然挡下了?”
“这怎么可能?”
所有人无不惊声道,眼中满含不解和激动的复杂神色,还好,萧彻还活着。
于空明摇头叹息,道:“他是将曾在玄圣山参悟的真龙之意尽数剥离,这才堪堪抵御下了洛天命的一掌。”
在他身旁,柳溪美目震惊,愕然:“将真龙之意剥离?”
于空明摇头叹息道:“剥离原本融入他骨血中的真龙之意,固然抵挡住了洛天命的这一掌,但萧彻的根骨也将随之有着翻天覆地般的剧变,甚至很可能……”
他痛苦的闭上了眼,沙哑的语声哽咽在喉间,没再说下去。
但柳溪心中却清楚知道他没有说下去的是什么,萧彻很可能因此而成为一个废人。
令人窒息的岑寂在这片空间笼罩着。
……
第一百零六章 洛王归来
……
然而并未持续太久,洛天命便忽然打破了这种岑寂,迈步朝着萧彻缓缓走去,冷笑道:“萧彻,你还真是够狠呢,但你这样拖延时间有用吗?”
说话间,他周身有着杀意汇聚。
萧红清眸一闪,红润的俏脸忽然间失却了血色,沉声道:“萧彻,快躲开!”
然而萧彻却是无动于衷,仍旧紧紧的拥着她,温声道:“该做的我都已经做了,现在只能听天由命了。”
言犹未毕,周天云层之上顿时响彻出了骇然的琴音,如鹤鸣于皋,龙啸于天,仅仅一瞬间便是使得众人真切的感受到了琴音之中所蕴含的那种意境,但琴音之中,似是没有丝毫杀伐之意,更多的,反而是柔和,平静,安详。
云层间的琴音渐渐拔高,整片天地都已是有了风云变幻之势,任谁看了都是心脏微颤。
萧彻紧拥着萧红,安静的聆听着柔和的琴音,似是将此刻他所即将面对的一切尽数忘却,唯有琴音和怀中的萧红。
“故弄玄虚。”洛天命抬头看向云层之上,冷冷一笑道。
旋即他身形一闪暴射而出,漆黑的寒芒在其掌间汇聚,转瞬之间便是再度有着一道掌印悬滞虚空,洛天命狠狠一拍,掌风呼啸。
恐怖的黑气弥漫周天,将萧彻和萧红二人的身影彻底埋在在黑暗之中。
萧红清眸一闪,但瞬间恢复平静,被萧彻抱在怀中的感觉让她觉得一切都是那么平静,心中生出浓郁的安全感。
她笑道:“你现在在想什么?”
萧彻忽然坏笑道:“被这股黑气笼罩,没有人能看得见我们,你说我在想什么?”
说着,他突然伸手去抓萧红的手,但萧红却巧妙的闪避开来,然而萧彻却是丝毫不理,旋即蛮横的将她抓住,再度狠狠的扯进怀中,大手紧紧的抱住她纤细的腰肢,然后狠狠的对着她的樱唇吻下去。
萧红拦住他,苦笑道:“这种氛围怕是不太合适吧?”
萧彻洒脱一笑,道:“该做的我都做了,如果上天无意,那这便是…最后一吻,如果上天有意,我要你…给我生好多孩子。”
萧红凝注着萧彻那双清澈的眸子,浅浅一笑,玉手忽然抽出,拉住萧彻胸口的衣衫狠狠的拽下,将他的唇印在自己的唇上。
双唇碰触之间,两个人的身体仿佛都是遽然间僵硬下来,尤其是萧彻,被萧红如此强势一拉,脑子似是都放空了一瞬,渐渐的方才由被动转为主动。
良久唇分后,萧红的俏脸上浮现出一抹绯红的羞赧之色,两个人紧紧相拥,默默等待着死神,亦或者生机的降临。
……
黑气中的这一幕,众人显然都没有看到,但此刻洛天命已是踏天而出,掌心微微凹陷,间中黑气满引待发,瞬息之后,雷霆般的吼声自虚空中响彻而出。
“大裂空掌!”
洛天命阴毒的眸子冷漠的凝注那被黑气所笼罩的虚空,嘴角缓缓的浮现出一抹狰狞之色,旋即手掌猛然朝着黑气之中拍出:“萧彻,真的都结束了!”
“轰轰。”伴随着他大手的挥下,那浩瀚的漆黑掌风便是疯狂翻涌而出,眨眼间便是汇聚出无数寒芒。
紧接着,在众人无数道灼灼的目光之中,漆黑掌风轰然落入漫天黑气,直砸萧彻而去。
“完了。”很多人脱力了,叹息道。
于空明,庄南天他们望着这一幕也都是露出绝望之色,但旋即目中缓缓的浮出狰狞,如果这场战争注定了他们的失败,那么南溪书斋也绝不会让岐王府好过。
庄南天双目尽赤,目眦几欲裂开,他突兀间朝前跨出一步,周身气息瞬间倾泻无余,显然是打算死战了,他霍然举起拳头:“岐王府,杀无赦!”
“杀!”
所有书斋弟子怒吼着冲杀而出。
“杀!”
“赤鬼,玄羽军,杀!”洛汐汐喝令道。
“杀!”
惊雷般的杀声中,无数道修长魁伟的身形手持刀剑枪戟冲天而起,一双双玄冰般的冷厉目光死死凝望着岐王府和各附属国众人的所在,旋即狠狠杀掠过去。
“轰隆隆……”
天地间风云变色,黑云滚滚,时而有着可怕的闷雷自云天劈下,紧接着突然有着一种凌天般的威势凭空出现,压迫着整片空间。
彼时,邈远的云层之上有着一道浓墨般漆黑的光影飞射而出。
庄南天等人面色皆是一惊,喝道:“这是怎么回事?”
“快看!那是什么?”
众人目光陡然凝滞,只见得在那满是黑气的虚空中突然暴涌出刺目的冰蓝色电弧,电弧迅速蔓延出来,旋即同那洛天命所轰出的一掌悍然相撞。
“嘭嘭嘭。”
无数道目光狠狠一颤,只觉得脑袋有些发昏,然后便是看到那漫天电弧以一种摧枯拉朽的速度将漆黑的掌风吞噬,紧接着洞穿空间,朝着洛天命呼啸而去。
“滚开!”
洛天命怒喝一声,右拳霍然一震,瞬即便是将那道残破的电弧轰碎开来。
袖袍一挥,洛天命凌空而立,双手负于身后,阴冷的目光死死的盯着眼前的黑暗,暴喝道:“何人胆敢阻拦我洛天命行事?!”
原本就是满含黑气的虚空之中,似是出现了另外一团更加漆黑的黑暗,间中有着一道沙哑的声音传出:“巧了,你姓洛,我也性洛。”
洛天命目光一冷,直接道:“名字!”
融身于黑暗中的人似是笑了笑,沙哑的声音再度传出:“至于名字嘛,”
说话间,那团黑暗缓缓走出,黑暗中一张略显苍老的面孔渐渐的清晰起来,出现在众人的眼帘之下,他微微抬首,锋利的目光凝注虚空,一字字缓缓道。
“我叫,洛…丹…青!”
此言一出,洛天命神色突变,瞳孔竟是渐渐涣散开来。
紧接着周遭空间的所有人无不暴动起来,脸庞上皆是露出了惊怖欲绝之色,脑子一阵茫然无措。
“他…他说什么?!”
“他是失踪了十多年的洛王…洛丹青?!”
“他真的回来了?”
说到最后,很多人的语声颤抖起来。
“父…父王?!”
洛汐汐震撼的双目渐渐湿润起来,这十多年来内心的委屈顿时涌上心头,热泪如同泉涌般淌出,她再也不要坚强了。
“真…真的是洛王?”
望着虚空之中那道埋身于黑暗之中的身影,左相心头一颤,目光满是震撼之色,不过在震撼之余嘴角也是有着难以掩饰的喜悦显露出来,真的是洛王,他回来了。
玄洛皇朝,终于在最后一刻有救了。
“这…这不可能吧?”
“如果真的是洛王,如今的他该会强悍到何等地步,甚至比起岐王都……”
“本想着今日之战已成定局,但为何会发生这样的变化?”
苍云国,木青氏,云慕国的众位国主无不面色如土,浑身血液似是冻僵一般,颤抖着话音开口道,目中皆是露出了恐惧之色,显然,此刻面对洛王他们已是全然没有了战意。
庄南天也是震撼的望着虚空中的那道身影,满目的惊骇渐渐的化作平静,他现在才明白萧彻先前对他所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原来萧彻等的人,便正是洛王…洛丹青!
而萧彻要他相信洛王,相信他是一个好人。
庄南天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对萧彻很疑惑,但更多的却是震撼,萧彻是如何做到这些的?
洛王,仇南之,霍无命,禹仇,郗凡,还有右空袖,所有的这些人无论是恩,无论是仇都同他有着或多或少的联系,短短两年时间里,萧彻究竟做了多少事情?
若是没有他,庄南天心想,南溪书斋和皇室必然被重创,最终以致消亡于岐王的战刀之下。
……
第一百零七章 交锋
……
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洛丹青缓缓的转过身来,然后便是望向了洛汐汐,柔和一笑:“乖女儿。”
此言一出,洛汐汐原本就已僵硬的娇躯突然狠狠一颤,神色滞钝,甚至手中紧握的长剑都是慢慢的脱落下来,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她呆呆的望着那道魁伟的身影,眼中忍住的泪花顿时夺眶而出,泉涌般淌下,哭的像是个邻家小女孩。
只有在父王的面前,她不用伪装,不用强颜欢笑,更不用勾心斗角,就像是一个正常的女孩一样。因为她知道,无论遇到怎样的风浪,他都能帮她扛下来,在他魁伟的身躯里,仿佛含蕴着连天塌都能抗下的强大力量。
在每个女孩心中,最伟岸的永远是父亲的身影。
“父王。”
她冲出人群,狠狠的扑到了洛丹青的怀中,泪水再也忍受不住的疯狂淌下,她想把这十多年来的委屈一下子都哭出来,眼泪决堤般流下,撕心裂肺的哭声在这片空间之中不断的漾出:“你为什么现在才回来?这么多年你死去哪里了?你说啊,你说啊……”
洛丹青抱着怀中微微颤抖的女孩,鼻头一酸,泛红的眼睛忍不住有泪水落下,他用力的抱着她,颤抖着话音,沉声道:“乖,这些年来真的辛苦你了,你放心,有父王在,今后谁也别想欺负你。”
他漆黑的眸中忽然暴射出如刀般的锋芒,冷冷的自周遭岐王府众人的面上缓缓扫过,沉声道:“至于这些曾经欺负过你的人,父王现在一个一个的为你讨还回来。”
洛丹青忽然开口道:“左承道。”
左相闻言应声道:“在。”
说话间的流光一闪,左承道出现在了洛丹青身旁,微微欠身:“洛王。”
洛丹青沉声道:“照顾好汐汐。”
左相点头:“是。”
他说着搀扶洛汐汐回到众玄羽军侍卫之间,望着她略显苍白的侧脸,还有脸上那滚烫的泪水,左相的心也传来阵阵绞痛,这十多年来是他亲眼看着洛汐汐一步一步的成长起来,见证了她的各种心酸和痛苦,可这位倔强的姑娘从未抱怨过一句。
然而今日他看到了,原来她也有如此脆弱的时候,脆弱到一双清澈的眸子黯淡无光,再没有原本的凌厉和深沉。
洛汐汐啜泣着,轻轻抽动着鼻子,然后缓缓的抬起那双通红的眼睛望着她的父王,提醒道:“父王,你小心些。”
洛丹青笑着点点头。
旋即他明锐的目光刀子一样自周遭众人的面上缓缓扫过,须臾后凝注玄羽军副帅羽天宸,沉声道:“羽天宸。”
羽天宸重重抱拳:“洛王,末将在。”
洛丹青道:“你现在可还听我的命令?”
羽天宸毫不犹豫的垂首道:“当然。”
洛丹青点点头,目中泛起冷芒,喝令道:“好,现在带着你的人封锁整片空间,在今日之事结束之前,若是有一人离开,提人头来见。”
羽天宸抱拳:“末将领命!”
说罢,他转身带着玄羽军飞速离开。
轰隆隆的铠甲声混杂着长枪嘶啸声渐渐淡去,空间再度陷入了一种死一般的岑寂,这片天地间的无数道目光齐唰唰的定格在洛丹青和洛天命的身上。
尤其是洛丹青,曾经他在位之时,皇室众人无不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的行事,丝毫不敢越权乱法,凶名几乎到了一种让人闻风丧胆的地步,自他失踪至今这十多年来,洛天命执掌大权,变本加厉,全然不弱于当初的洛王,可此刻他们二人对峙,不知会碰出怎样的火花。
“啪啪。”
突兀间,岑寂的空中忽然传出了清脆的掌声,在场众人循着声音望去,赫然正是岐王洛天命。
洛天命缓缓的抬起头,凝望洛丹青,淡淡一笑道:“皇兄,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让我意外呢。”
他语声从容,丝毫没有因为此刻的局面显露出任何动容,如果连他都怕了,苍云国和木青氏的那些人势必瞬间溃败成一盘散沙。
洛丹青明锐的目光洞穿虚空而来,同洛天命的视线碰撞在一起,陡然间虚空之中似是有着刺目的火光暴射开来,杀意涌动,连周遭的空气仿佛都是在此刻渐渐冻结。
洛丹青淡淡道:“现在后悔吗?”
洛天命放怀大笑,冷冷道:“我洛天命做出的任何事情,不仅不后悔,甚至连退路都不给自己留。”
听得两人如此这般唇枪舌剑,众人的心中皆是狠狠一紧,四肢似是都开始渐渐冰冷僵硬,这一战,一方是曾经玄洛之主,洛王洛丹青,一方是如今想要踏平皇室和书斋的岐王洛天命,他们两个人的战斗,如今将真真切切的决定着这场战争的输赢。
洛天命的眼中多少还是有些复杂,盯着洛丹青道:“皇兄,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找你,只不过现在我才明白,原来你的容貌同以前竟然有如此大的差别。”
他笑了笑,但忽而嘴角泛起阴冷之色,接着道:“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是萧彻找到你的吧?而刚才的琴音…或许便是某种引子。”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
“萧彻找到的洛王?”
“琴音?什么琴音?”
“我的天,这萧彻究竟是什么来历,不仅同右相庄院长他们关系斐然,即便是洛王,都和他有交集?”
“若是没有萧彻,今日之局,岐王府甚至根本不战而胜,但这一切却是被萧彻以一己之力所尽数挽回。”
“……”
恰此时分,那漫天黑气之中忽而响起了一道轻咳声,旋即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得其中有着一道泛白的身影缓缓走出,赫然正是萧彻,而在他身旁,萧红紧紧跟随。
“是萧彻!”
“原来他还活着。”
洛天命目光一闪,间中冷芒闪烁,冷声道:“萧彻,你倒真是好算计呢,早知如此,我先前真该以雷霆之势将你镇杀!”
在无数人视线之下,萧彻漠然的扫了一眼洛天命,没有说话,旋即将目光投向身旁的洛王,微微欠身:“画老。”
洛丹青的目光略微有些躲闪的意思,但还是微微一笑,应声道:“嗯。”
他瞟了一眼萧彻,接着道:“如果真是要算起来的话,事情发展到如今地步皆是由我所起,所以这里的事情便交给我吧,我希望亲手了结这些责任。”
“麻烦画老了。”萧彻点点头。
说着他便是带着萧红退开中心那片战场。
……
虚空中央,两道身影如山停岳峙般岿然不动,目光惊雷般碰撞在一起。
洛天命漠然一笑,冷冷道:“皇兄,做弟弟的不想对你动手,但眼下,似乎并没有别的解决办法了。”
他的声音并不大,但任谁都是能够清楚的听到其中所含蓄的凌厉杀意,压抑了十多年,如今终于能够一朝登临王位,他洛天命怎能放弃?只要杀了洛丹青,今日之局,依旧是他胜了。
洛丹青笑了笑,道:“动手吧,我还赶时间回去画画呢。”
说着,漆黑的气息自其体内缓缓涌出,若是仔细一看便可发觉这种黑并不是黑暗的黑,而是浓墨般的黑。
“咻。”
然而,他的话音还未彻底的落下,紧接着便是有着一道刺耳的破空之声在周天之内响彻,众人目光陡然一凝,旋即便是只见得虚空中央流光一闪,洛丹青鬼魅般出现,对着洛天命一掌拍出。
“皇兄,你当真觉得要胜我会那么轻松吗?”
洛天命的眼中闪过一缕寒意,下一瞬,他身体表面所附着的气息便是尽数汇聚于右拳之上,然后狠狠轰出。
……
第一百零八章 恐惧
……
“嘭嘭。”
洛丹青的掌风没有丝毫的停滞和犹豫,直接便是重重的同洛天命的拳芒悍然相撞,几乎就在同一瞬间,前者掌风炸裂开来,间中有着浩瀚的浓墨之气顿时如洪流般倾泻而出,凝化为一副江山图朝着洛天命狠狠的吞噬过去。
面对着即将降临下来的墨色江山图,洛天命冷哼一声,没有丝毫防御的意思,旋即便是拳风再度狠狠一震,朝着洛丹青的心口轰去,显然是想要以血换血。
“换命?”
见到此状,洛丹青漠然一笑,旋即掌下攻势瞬即停止,那墨色江山图渐渐的化作黑色蝴蝶弥散开来,紧接着,他袖袍霍然一挥,无数白纹在他胸前的虚空疯狂汇聚而来。
“玄墨纹!”
洛丹青脚掌猛然一跺,顿时周身有着浓墨般的黑气席卷而出,将那漫天玄墨纹沁出了漆黑的色泽,旋即大手朝前拍出,漫天墨纹朝着洛天命呼啸而来的拳印悍然相撞。
“嘭嘭。”
黑气爆轰而出,整片天地登时变得如同一片黑渊,而洛丹青和洛天命二人的身影也是消匿于这漫天的黑气之中。
漆黑的虚空之中突兀间有着一道森白色流光闪过,洛丹青鬼魅般掠出,手中不知何时紧紧的握住了一支画笔,与此同时,在他的身躯之上,开始有着一种极其雄浑的气息升腾而起,带着一种奇怪的墨味。
气息节节攀升,整片空间之中似是都有着一股莫名的寒意。
“咻!”
电光火石之间,趁得洛天命还未完全适应黑暗,洛丹青率先出手,只见得在其手中的画笔突兀间膨胀起来,雪白的笔尖泛起一抹寒光,旋即手掌挥洒而出,划出一种奇诡的弧度朝着洛天命的咽喉处点去。
洛天命目光一闪,修长的身影陡然间虚化下来,整个人鹏鸟般暴射而出,与此同时,雷霆般的吼声响彻而出。
“灭灵指!”
磅礴杀气席卷而出,洛天命的双指陡然间紧紧并拢着,极为精准的点在了洛丹青手中画笔的雪白笔尖之上,墨色气息轰然炸裂。
洛天命冷笑一声,道:“皇兄,拿出些真正的实力来吧。”
他的话音刚落,洛丹青的身影便是瞬即虚幻下来,整个人宛似飞剑般暴射而出,掀动起一阵嘶啸的破空之音,而于此时,洛丹青的心中有着一道惊天般的声音响彻。
“素玄笔,点纹!”
画笔的雪白笔尖登时变得犹如烈日下的玄冰般耀眼,紧接着浓墨气息疯狂汇聚,伴随着凌厉的幽光,画笔直取洛天命咽喉。
洛天命目光微闪,雪白的笔尖在他的瞳孔之中急遽放大,微乎一瞬之间,在他的双掌上便是有着漆黑的气息暴涌而出,散发出惊天般的波动。
“魔蟒拳!”
洛天命怒吼一声,登时只见得磅礴的黑气以一种骇目的速度化作黑蟒之影,随即洞穿虚空,朝着洛丹青呼啸而去。
洛丹青抬起头,凝注那呼啸而来的庞大黑蟒,远远便是可以清晰的感受到那股席卷而来的阴寒之气,紧接着他双眸微眯,手中紧握的画笔朝着洛天命狠狠刺去。
与此同时,带着墨味的气息在他的体内顿时爆发开来,伴随着那凌厉的笔芒冲杀下去。
“嗤嗤!”
黑蟒之影洞穿虚空砸落而下,在众人惊怖欲绝的目光之中狠狠的同洛丹青手中的画笔悍然相撞,顿时,虚空震颤,黑蟒和画笔虚影皆是由首至尾寸寸龟裂,无数齑粉袅娜四散。
虚空中有着漆黑的烟雾升腾而起,隐隐的遮掩了众人的视线。
周遭无数道目光微眯着凝注虚空中央的这一幕,无不狠狠的倒吸口凉气,满目震撼。
“他们这等气息,怕是已经处于神玄境巅峰了。”
“也不知道最终究竟会是谁略胜一筹。”
“……”
洛汐汐玉手紧握,水灵灵的美目之中满含担忧之色。
而夜寒玄,木青幽等人同样也是满目忧扰,希冀着洛天命最终不会落败,因为那便意味着他们所有意欲谋位之人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在众人满是震撼的目光之下,虚空中央所弥散的黑雾渐渐散去,突兀间有着一道森白色流光闪烁而出,再然后众人的目光陡然一凝,只见得在那破碎的笔芒之中,完整的画笔再度暴射而出。
人群瞳孔骤然紧缩,惊声道:“这么快便又凝聚了一道笔芒?!”
“轰隆。”
观望的人尚且如此,身处战局中央的洛天命同样也是怔了怔,然后目光遽然一闪,体内有着蛟蟒之音响彻而出。
“黑玄化蛟蟒!”
无尽的黑气汇聚,凝化成蛟蟒之影咆哮而下,疯狂的冲杀向洛丹青。
洛天命的目光毫无感情的望着这一幕,嘴角浮起讥诮之色,紧接着他霍然伸出双掌,缓缓抬起,掌心之间有着漆黑的电弧涌动着,然后对着前方虚空狠狠拍出。
“轰轰!”
狂暴的气息肆虐开来,洛丹青那道完整的笔芒之上瞬即有着蛛网般的裂纹蔓延而出,然后在蛟蟒的吞噬之下一点点破碎,然后化作虚无。
见状,周遭众人皆是狠狠倒吸口冷气,洛天命难道如今已经是强到这种地步了吗?刚同庄南天经历一场大战,然而此刻竟是毫无落入下风的痕迹。
洛天命缓缓的抬头,森寒的目光凝注着虚空之中的那道身影,嘴角的讥诮愈发阴寒,冷笑道:“皇兄,这就是你的手段?未免有些太可笑了吧?”
“咔嚓。”
蛟蟒之影将笔芒尽数吞噬,然后洛天命再度拍出一掌,那蛟蟒顺势裹挟着黑气朝着洛丹青轰杀过去。
“父王!”洛汐汐美目圆睁,惊声道。
下一瞬,在无数道视线之中,蛟蟒之影疯狂洞穿空间嘶啸而出,然后笔直的砸在了洛丹青的身躯之上。
黑光乍现,洛天命的瞳孔微微一缩,微垂着眼皮凝望虚空中央,但下一瞬他的目光却是陡然僵硬下来,因为他看到,蛟蟒所过之处,洛丹青的身躯悄然消匿于虚空之中。
“这…这怎么可能?!”
不可思议的声音在心中响彻,但短短几息他便是恢复了目中神光,双目霍然一凝:“这是…虚影?”
似是察觉到了周遭所暗含的危险,洛天命双掌一震,漆黑的气息猛然暴涨,那股蛮横的力量再度萦绕在他周身。
就在此刻,无数道视线忽然凝滞下来,不少人撕扯着声音暴喝出声:“岐王,你身后!”
洛慕白也失声道:“父亲!”
话音还未完全落下,虚空中突兀间划出一道身影,同洛天命错身而过,赫然正是洛王洛丹青。
众人的目光呆滞下来,只见得洛丹青手中画笔的雪白笔尖,染上了鲜亮的血,滴答的落下。
而在洛天命的脖颈处,出现了一道刺目的血纹,鲜血沁出,染红了他的衣襟,看上去狼狈不堪。
顷刻之间,满场哗然。
就在众人自以为洛王不敌之时,谁又能清楚的想到,最终挂彩的竟然会是岐王…洛天命。
洛慕白,南胤,姜无涯,还有夜寒玄他们无不瞠目结舌的凝望着这一幕,岐王真的要输了吗?那岂非正意味着他们今日所行之事的彻底溃败?
岐王府以及各大附属国的人开始陷入慌乱,联军溃散,执天卫动荡不堪,甚至黑荇卫都隐隐有着分崩离析之意。
而于此时,一道淡漠的话音却是将这片空间中所有的杂声尽数的压制下来。
“皇兄,可惜了,刚才那么好的一个机会你没能杀了我。”
“既然如此,那你,还有你们……”
“都感受下地狱般的恐惧吧。”
语声未了,整片空间开始震颤,空气似是都发出咔嚓的破碎声。
所有人无不满目惊怖欲绝。
……
第一百零九章 超脱神玄
……
轰隆——
漫天黑气自天地间源源不断的奔涌而来,最后将洛天命整个身躯彻底覆盖,同时,随着他缓缓的闭上眼眸,众人只见得仿佛有着一道神念冲天而起,没入穹顶。
旋即,漫天黑气忽而如浪潮般席卷,隐约伴随着黑浪拍碎在崖壁上的磅礴之音,而在洛天命周身,庞大的风暴涡旋渐渐成形,紧接着自间中爆发出一道巨大的黑色光柱。
“发…发生了什么?”
“好恐怖的气息。”
“洛天命竟然还隐藏着底牌?!”
周遭所有人几乎皆是面色苍白,周身被无力感所笼罩,原本的洛天命本就极为难缠,但眼下他的气息竟然再度攀升到了这种地步,着实让人惊叹。
闻言,洛天命阴冷一笑,旋即在无数道满含惧意的目光之中,他五指霍然成拳,猛然一震,恐怖的气息在其身躯之上爆发开来,同时,惊雷般的声音再度响彻周天。
“超脱神玄!”
“轰!”
短短不过数息,洛天命魁伟的身躯向外膨胀一圈,浑身上下散发着漆黑的色泽,看上去犹如一轮黑日,朝着四面八方都暴射出令人心颤的幽光。
洛天命狠狠的攥着自己的拳头,满意的阴冷一笑,他能够清晰的觉察到,此时他浑身上下几乎每一丝的肌肉,甚至每一滴血液中都蕴含着无法想象的强悍的力量,这种力量,让他兴奋无比。
整片空间在此刻突然陷入一片死寂,无数道目光近乎呆滞的盯着洛天命膨胀的魁伟身形,此刻的洛天命,气息已然达到了一种无法想象的地步,像极了这片天地的审判者。
尤其是他的那双眼睛,黑的地方如漆,白的地方如雪,但却给人一种无可言语的震慑之意,仿佛连通九幽炼狱一般。
可怖的威势自他的体内散发出来,空间震动,隐约有着破碎之音响起。
岐王府还有各大附属国的人无不嘴角上扬,露出喜色,但南溪书斋和皇室那边的人却是不由得生出一股绝望无力的感觉。
“难道这场博弈真的要输了吗?”
“超脱神玄,那可是无限的逼近于三心之境的恐怖境界,看来,真的是没有机会了。”有人忍不住凄惨的道。
萧彻面色突变,痛苦的咳嗽几声,喉咙一甜,有鲜血吐出,整个人的气息瞬间萎靡了不少。
萧红搀扶着他,失声道:“萧彻!你没事吧?”
萧彻自觉讽刺的笑了笑,闭上嘴咽了咽喉咙,任由那抹苦涩化开,须臾后缓缓抬头凝望着虚空中央的那一幕,声音嘶哑的缓缓道:“真的…要输了吗?”
望着萧彻如此狼狈的一面,萧红美目中忍不住淌下泪水,玉手轻轻拍着他的背,像是安抚孩子般温声道:“没事没事,即便输了,还有我一直陪着你,哪怕是死。”
萧彻痛苦的摇摇头,眼神中流露出那种迷失孩童般绝望无助的神色,然后泪水忽然间暴涌而出。
他紧紧的拉着萧红的玉手,像是溺水的人在抓住最后一丝生机,身体微微的颤抖着,声音痛苦而嘶哑的道:“可是…可是真的不能输啊。”
他痛苦的抓着自己的头,满含血丝的目光凝望着远方,眼中犹如无助的孩子,喃喃道:“如果真的输了,很多…很多很多的人都会死,包括我的朋友,还有我…喜欢的人,我真的…真的不想输啊。”
望着如此狼狈脆弱的萧彻,萧红柔软的心狠狠的绞痛着,鼻尖一酸,泛红的美目止不住的淌下泪水。
她紧紧拉着萧彻的手,柔声道:“没事的,你真的已经很尽力了,不论结果如何,所有人都不会埋怨你。”
沐婉儿,大智,老黑站在萧彻身旁,眼睛微微泛红,语声哽咽,说不出话来,为了今日,他真的已经尽力了。
洛汐汐也来到萧彻身旁,默默流泪,轻声喃喃道:“萧彻,你做得已经很好了。”
萧彻转过头,空洞的目光望着她,歉然道:“关乎洛王的事情,我之前没有告诉你,很抱歉。”
洛汐汐笑着摇摇头:“我理解。”
她看了一眼虚空中央,接着道:“我知道你为了做这些真的很累,看到最终的结果无法挽回更会很心痛,但眼下你要振作起来,即便是死,我们也要死的轰烈。”
老黑没心没肺的笑了笑,大大咧咧道:“是啊萧彻,反正早死晚死都得死。”
萧彻苦笑一声,一拳打在他的胸膛上,笑骂道:“滚,要死你去死,我们还想活的好好的。”
引得众人哄笑。
……
虚空中央,洛丹青,庄南天的面色也是流露出浓烈的不安,饶是他们也没有想到洛天命的实力竟然会暴涨到这种地步。
超脱神玄。
望着眼前埋身于黑暗之中的洛天命,洛丹青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目光望向庄南天,声音低沉的道:“庄院长,可否同战?”
庄南天微微一笑,朗声道:“正有此意。”
说罢,他的眼底闪过一抹毅然之色,旋即脚掌猛地一跺,毫不犹豫的闪身出现在了洛丹青的身旁。
两人对视一眼,轻轻点头,紧接着,雷鸣之声响彻周天。
“素玄笔!”
“赤炎截心掌!”
可怕的攻势瞬间席卷而出,但洛天命的眼中却是毫无波澜,嘴角微微掀起一抹讥诮的弧度,漠然笑道:“呵呵……两个人联手便妄想阻止我吗?”
他漆黑的眸中忽而闪过杀意,怒喝道:“简直可笑!”
“轰隆。”
“万魔雷!”
黑暗的穹顶上有着雷声响彻,洛天命大手一挥,无尽雷霆瞬间劈砍而下,直接便是不偏不倚的恰好降临在洛丹青和庄南天的攻势之上,瞬间将其轰灭,随之化为乌有,融于黑暗的虚空。
“竟然如此轻松便将院长和洛王的攻势化作乌有?”
“超脱神玄竟然可怕到了这种地步?”满场绝望的惊叹声徐徐传出。
洛丹青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画笔,手掌紧紧用力,眼中闪过一抹失望之色。
“给你。”庄南天忽然开口道。
语声中,他已是将另一只画笔递到了洛丹青的面前,接着道:“这是十多年前那一战中你遗失的。”
洛丹青接过画笔,顿时便是清晰的感觉到一股斑驳而晦涩的古朴之气蔓延而出,很熟悉的感觉。
洛丹青凝注庄南天惊声道:“这玄墨笔你一直在保管?”
庄南天截口道:“算是物归原主。”
洛丹青轻轻点头,没有继续多言,手中玄墨笔猛然一震。
旋即,在无数道目光的凝注之中,庄南天和洛丹青二人的脸庞渐渐的狰狞起来,周身有着可怕的气息陡然间爆发而出,裹挟着滚滚杀意冲天而起,令的无数人心头一凛,眼底泛起一抹惧色。
“呵呵,皇兄,我是真的没有想到你们二人最终竟然会摒弃前嫌,并肩而战,萧彻还真是好本事呢。”
洛天命阴寒的语声中,源源不断的冰冷气息以他为中心朝着四面八方肆虐出去,恐怖的黑光笔直刺出,间中夹裹着可怕的死亡之气。
感受到那股阴冷恐怖的气息,周遭诸人无不面色突变,看向洛天命的目光之中更多出了几分畏惧,手脚似是都渐渐冰凉起来。
“院长小心!”
“洛王小心!”众人忍不住出声道。
闻言,洛天命的眼中更显阴冷,双手陡然合拢,间中黑光暴射,顿时周身一转,磅礴的拳芒随之呼啸而出。
“轰轰。”
洛丹青和庄南天抬头凝望着那席卷而来的漆黑拳芒,眼神一冷,旋即迎头而上。
……
第一百一十章 补偿
……
玄墨笔在洛丹青的手中微微一震,天地间的气息便是在此刻尽数涡旋般呼啸而来,疯狂涌入笔尖,凝化出漆黑的墨影。
庄南天周身气息突兀间变得狂暴而又锋利,神玄境巅峰气息倾泻无余,攀升而起。旋即掌风一震,间中暴射出浩荡的森白色气息。
“嘭嘭!”
虚空中央只见得三道光影雷霆般闪掠而过,随即便是有着刺目的浩瀚黑光暴射而出,同时传出轰然巨响,无尽黑气涟涟而出。
黑光刺目,众人忍不住闭上双眼,向着后方撤出几步,口中传出颤音。
就在这时的战场上,洛丹青和庄南天显然也是受到了黑光的影响,在他们的眼中仿佛洛天命的身形朝着四周散开,将他们重重包围,宛似人海般浩瀚无尽。
“小心。”洛丹青狠狠摇头,惊声道。
庄南天目光凝重的点点头,这种幻影显露的一瞬间他便是觉察出了危险的存在,在那无数洛天命的目光之中,好似潜藏着一柄锐利的剑刃,只一瞬便可将他们二人斩杀。
此刻突听一道阴寒的语声传出:“呵呵,皇兄,还记得这重幻境吗?当初父王便是在此处将王权传给了你。”
洛丹青闻言眼神一凝,失声道:“这里是幻灵图?”
洛天命冷笑道:“现在才反应过来?”
洛丹青眼底泛起狰狞之意,冷笑道:“真没想到你为了玄洛之王座,竟然还做了这么一手准备。”
洛天命的语声忽然变得怨毒:“准备的若是不充分,那岂非死的就是我了?皇兄,你不觉得你的话很可笑吗?”
“轰隆!”
话音还未完全落下,只见得周遭便是有着无数掌印犹如魔蟒般呼啸而来,快若闪电。
“必须找到真实的掌印,否则必死!”洛丹青大惊失色。
庄南天目光一闪,旋即妙到毫巅的身法催动,身形闪烁而出,周身一转,朝着另一侧错开,紧张的搜寻真实掌印,奈何根本寻不出其究竟所在。
洛丹青曾经多次进入幻灵图,但从未有过一次真正的破开其玄妙之处,但眼下他已是无路可走,必须寻出破绽,否则他同庄南天势必是要葬身在此处。
强烈的寒意使得洛丹青忍不住的打了个冷颤,明锐如刀的目光快速急转,那呼啸而来的掌印也是在他漆黑的瞳孔之中不断的放大。
空间的温度渐渐下降,掌印也越来越近……
庄南天的身上此刻已是有着寒霜覆盖,但他却是顾不得这些,周身急转,同时如铁的五指霍然成拳,间中可怖的气息满引待发,就在掌印即将降临之际,就欲寻出一方轰杀过去。
“这边!”洛丹青喝道。
喝声中,洛丹青已是将周身气息凝化成一片洪流轰杀过去,同时,循着他的目光而去,庄南天周身一转,一拳轰出。
“杀!”
两人的气息咆哮起来,脚掌猛然一跺,狂暴的杀伐之气便是朝着那处方向源源不断的呼啸而去。
“嘭嘭嘭。”
三股闪烁着异光的气息悍然碰撞在一起,瞬间崩溃开来,须臾后,在漫天的黑气之中有着一道掌印余波洞穿所有攻势,朝着洛丹青和庄南天暴射而来。
洛丹青和庄南天的动作不敢的有丝毫的停滞,目中闪烁着凝重之色,怒吼着朝着那余波奔突而去,同时手掌探出,一缕缕冰冷的寒纹螺旋般撞在那道余波之上。
而于此时,两人的双眼霍然圆睁,恐怖的气势陡然间攀升到了极致,无尽的攻势朝着那幽暗深处的某一道身影杀伐过去,这一刹那,洛天命目光一闪,身形鬼魅般消失在原地,同时,冰冷的语声幽幽传出。
“幻灵图被破,这样下去也无甚意思。”
“所以,你们去死吧!”
洛丹青和庄南天凝重的双目陡然一滞,只见得洛天命如猛虎扑食般疯狂杀掠而来,但在他周身没有一丝气息,平静的就好似普通人一般。
庄南天一步跨出,将其轰碎。
紧接着,无数洛天命的影子洪流般席卷,漆黑的掌印终于绽放,洞穿虚空朝着庄南天和洛丹青轰杀过去,就欲将其瞬间吞噬。
“躲开!”洛丹青喝道。
劲风掠过,只见洛丹青和庄南天的身躯拔地而起,跨入虚空,庄南天掌中汇聚的力量瞬息之间喷薄,同时洛丹青手中玄墨笔也是朝着虚空某处狠狠一点,两道攻势迅猛杀出。
“嘭。”三股攻势悍然相撞。
此刻,洛天命鬼魅般的身影突然闪现而出,悄然出现在了庄南天和洛丹青的身后,旋即双掌直接便是印在了他们二人的身上,顷刻之间,洛丹青他们的后背上便是有着刺目的血飞溅而出,面色苍白下来,眼中闪过一道不甘心的神色。
“咔嚓。”
幽暗的虚空中央有着刺耳的破碎声传出,众人目光遽然一凝,猛然抬头只见得虚空之中竟是有着宛若鱼鳞般密密麻麻的裂纹蔓延而出,远远望去,就好似一面破碎的镜子。
幻灵图,碎了。
周遭众人惊声道:“怎么回事?”
但下一瞬,天地间瞬即陷入一片死寂,天空之中那无数的裂纹陡然爆炸开来,旋即洛天命魁伟的身形冲天而起,撕天大手悍然挥下,可怖的掌印以一种极端骇目的速度朝着下空暴射而出。
凝望着那在瞳孔之中急遽放大的掌印,庄南天和洛丹青的眼中不由得涌现出了一股浓郁的震惊之色,慌忙将周身气息催动到极致,旋即脚掌猛然一跺,迎头而上。
“嘭嘭。”
掌印掠过,地面上的灰尘和乱石暴雨般朝着四周掀去,嘭然一声巨响,浩瀚的地面竟是深陷下去,整片大地都是在不断的颤抖,洞穿所有攻势,洛天命的掌印狠狠的轰在了庄南天和洛丹青二人的身上。
“噗嗤。”鲜血直接便是从庄南天二人的口中喷出,衣衫被鲜血染红,而面色苍白如纸。
望着这一幕,南溪书斋和皇室等人皆是陷入一种绝望的岑寂之中,无力感笼罩周身,今日之战,他们终归还是躲不过覆灭的命运。
洛天命山岳般的身影悬滞半空,宛似主宰般俯瞰着下方的一切,嘴角微微掀起一抹阴冷的弧度,漠然道:“皇兄,最终还是你输了。”
他忽而仰望苍穹张开双臂,咧嘴一笑后,惊雷般的声音响彻而出:“自今日起我便是玄洛的王!”
此言一出,岐王府和各大附属国便是瞬间传出欢腾的哗然声,只不过那笑声中多半是劫后余生的喜悦,岐王胜了,他们便不至于死。
洛慕白,姜无涯,南胤等人皆是露出笑意,对着洛天命微微躬身,以示尊敬之意。
然而就在此刻,一道漠然无比的声音悄然传出,声音并不算清亮,但却俨然含着一股可怖的威势,在这片空间之内轰然响彻起来,仿佛九天雷鸣一般。
“现在称王未免有些过早了吧?”
“你觉得你胜了?”
洛天命脸上的笑意陡然僵硬下来,目光阴沉的循着声音投射过去,然后神色微微一变。
满身是血的洛丹青正缓步走来。
洛天命冷笑道:“皇兄,你此言何意?莫非你还有一战之力?”
洛丹青刚欲说话,一只宽阔的大手轻拍在他的肩膀上,旋即庄南天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如果你真的要做,也是我来做。”
洛丹青笑着拨开了他的手掌,认真的道:“这便算作是我对南溪书斋,对玄洛皇朝的补偿吧。”
洛天命目光一闪,似是猜测到了什么。
紧接着面色突变。
……
第一百一十一章 碎丹
……
“轰隆。”
穹顶震颤,整片空间犹如天地初开般被混沌笼罩,而于此时,洛丹青缓缓的抬起头,锐利的目光如两道光柱般射出,浩荡的神念随之朝着四面八方蔓延出去。
“嗤嗤。”
混沌之中,忽然有着一道诡秘的幽光射出,间中蕴蓄着无尽的寒意,周遭众人目光一凝,只觉浑身上下似是有着寒霜覆盖,激灵灵的打了个寒噤,旋即催动气息抵御。
洛丹青凝望混沌,嘴角浮起笑容,旋即双臂霍然张开,一颗约略果实大小的鲜红圆珠便是缓缓的自其心口出现。
而这鲜红圆珠,赫然便是跨入神玄境的象征,神玄丹。
洛天命神色惊变,满面狰狞的喝道:“你竟然要碎丹?洛丹青,你还真是够狠呢。”
洛丹青没有理会,手掌轻轻一挥,鲜红圆珠便是冲天而起,悬滞在混沌中央,随着它轻微的跳跃间,周遭天地大势裹挟着混沌之气疯狂的灌注其中,圆珠渐渐充盈,然后饱和……
最终,在周遭所有人惊怖欲绝的目光之中,炸裂开来。
“嘭。”
洛汐汐美目一滞,含泪失声:“父王!”
萧彻的眼神中也显露出痛苦之色,他狠狠的攥着拳头,恨不得刺破手掌,无助的喃喃道:“画…画老。”
“洛王!”
望着洛丹青这般拼命的举动,当即周遭无数人便是长身一揖,沉重的喊道。
洛丹青忽而转过目光,远远的落在洛汐汐的身上,嘴角浮起笑容,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只得喃喃低语道:“汐汐,帮父王好好活着。”
语声未了,他脚掌猛然一跺,整个人如离弦箭矢般瞬间没入混沌,旋即身体顿时一颤,整个人犹如饿虎吃食般贪婪的将周遭浩瀚的混沌之气灌注于身体之内,气息骤然间节节攀升,须臾后竟也是有了超脱神玄之气。
“咔嚓。”
洛丹青握了握拳头,感受着周身恐怖的力量,当即微微一笑,有这种力量,今日之局应该便可以化解了吧,而汐汐,也终于可以活下去了吧?
他心念微动之间,漫天混沌之气依旧疯狂的灌注,其身形也微微膨胀一圈,紧接着,汹涌可怖的杀意自洛丹青体内缓缓的蔓延而出。
洛天命眼神一凛,缓步走出,尽赤的双目冷冷的盯着洛丹青,漠然开口道:“皇兄,你以为强行碎丹破入超脱神玄,便足以和我一争高下吗?”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的瞬间,洛天命大手一挥,穹顶之上顿时有着黑云翻滚,然后一道宛似玄冰般的黑色雷霆劈砍而下,那黑雷看似没有蕴蓄多少杀气,但当其真正降临之时,竟是连空气都被其碾碎,继而化为乌有。
洛丹青见状,眼神一凝,旋即周身爆发出万丈混沌之气,同样挥出一道凌厉的雷霆,只不过呈现的却是森白之色,整片空间都是随之明亮了一瞬。
“轰轰!”
黑白雷霆悍然相撞,后者猛然一颤,竟是隐隐传出低沉的闷鸣声,但森白之光再度狠狠一抖,光泽更盛,旋即死命抵御黑雷,直至其化作虚妄,这才袅袅散开。
洛丹青眉头微微一皱,简简单单的一次交锋,虽然完全抵御下来,但很显然是处于一种轻弱的下风。
“皇兄,现在可觉察出你我的差距了吗?”洛天命冷哼一笑,漠然道。
他说着大手一挥,穹顶之上的黑云再度翻滚,然后骤然间僵硬冻结,同时天地间的温度瞬间冷却,可怕的寒芒疯狂汇聚成一柄庞大冰箭,从天而降。
“废话真多!”
洛丹青怒骂一声,但心中却是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周身混沌之气凝化为璀璨的光印席卷而出。
“嘭嘭。”
庞大的冰箭呼啸而下,最后狠狠的砸在了那璀璨的混沌光印之上,崩天裂地的轰然巨响随之传出,须臾,混沌光印如同恐惧的虫儿般溃败下来。
“杀!”洛天命阴冷一笑,根本不给洛丹青丝毫喘气的机会,只见得在他漆黑的双掌之中有着一道山岳般的虚影,缓缓浮现,很快便是朝着洛丹青轰然砸去。
“玄墨笔!”
望着那在瞳孔中急遽放大的山岳虚影,洛丹青心念一动,怒喝道,旋即手中的玄墨笔便是陡然间爆发出浩瀚白光,在周遭无尽的混沌之气拥裹之下,很快凝化出了一道庞大的白色巨笔。
“啪。”
洛丹青手掌一震,白色巨笔暴射而出,须臾后在众人惊怖欲绝的目光之中狠狠的轰在了那漆黑的山岳虚影之上,将其瞬间洞穿撕裂,紧接着笔直的朝着洛天命而去。
“轰隆。”
天地震颤,无尽的混沌之中忽然有着无数白色巨笔悬滞而出,洛丹青漠然一笑,紧接着无数巨笔便是如同暴雨般朝着洛天命冲杀而出,所形成的杀气风雨不透。
“真是好手段呢。”洛天命阴寒的道。
话音刚落,自其体内便是有着无尽刺目的黑光暴射而出,在无数道视线的凝注之下飞速的形成一道道漆黑的玄纹,然后化作漆黑屏障悬滞于其胸前半空。
“嘭嘭。”
无数白色巨笔暴雨般降临,狠狠的轰在那道漆黑屏障之上,后者猛然一颤,隐隐有着刺耳的破碎之声传荡而出,但紧接着便是又有着漆黑光华闪过,破碎之处完好如初,最终将那漫天白色巨笔尽数的抵御下来。
与此同时,洛天命修长的漆黑身影凌天而起,双掌陡然合拢爆发出万丈黑光,然后便是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之下朝着洛丹青俯身暴射过去,掌印随即呼啸而出。
洛丹青眼神一凛,迎头而上。
“轰隆。”
漆黑的掌印爆裂,森白的拳芒上同样有着鱼鳞般的裂璺蔓延而出,随即,毁天灭地的黑白气息宛似风暴般肆虐开来,在场众人无不后退几步,但视线仍旧紧紧的定格在混沌的虚空中,不肯移开。
劲风猎猎作响,良久方才将这片混沌空间中所漾出的黑白气息吹散开来,露出两道悬滞虚空的修长身影,两人隔空凝视,饶是视线之上似是都有着火光四溢。
洛天命的面色在此刻忽然间变得极端阴冷,杀念惊天,显然是不打算继续耗时下去,宛若龙啸的话音一字字缓缓响彻而出。
“爆炎雷!”
“轰隆。”
漆黑的雷霆陡然间撕裂黑云,铺天盖地的轰然下降,俨然有着万千之多,而且每一道黑雷都是裹挟着熊熊黑焰,可怖的毁灭之气自间中席卷而出。
洛丹青见状神色突变,然后毫不犹豫的冲天而起,周身瞬即爆发出滔天的混沌之光,而后疯狂汇聚成一副江山图录。
“定江山!”
心中一声冷喝,洛丹青执笔的大手于虚空之上接连挥洒,无数墨点夹裹着混沌之气狠狠的印在了那一副江山图录之上,而后朝着洛天命狠狠的爆轰过去。
“轰隆。”
万千漆黑的雷霆燃烧着火焰嘶啸而下,狠狠的轰在那面江山图录之上,两者皆是剧烈的颤抖,须臾后黑雷渐渐破碎,江山图录也俨然有着崩溃之状浮现而出。
“皇兄,你认命吧。”
洛天命阴冷一笑,漆黑的目光如刀光般忽然定格在了穹顶之上,在那里骤然间有着一道庞大的黑雷洞穿虚空而来,犹如离弦箭矢,锁定洛丹青的身影。
“混蛋!”
洛丹青心头一凛,因为他清晰的觉察到自那一道黑雷之中所蕴蓄的磅礴杀意有多么的可怕,瞬即脚掌猛然一跺,周身浩瀚的混沌之气再度汇聚,凝化成一道宛似风暴的涡旋,朝着那黑度喷薄而出。
“嘭。”
周天震颤,众人目光陡然一凝,只见得那道漆黑的雷霆洞穿了一切,狠狠的轰在了洛丹青的胸膛之上,血箭飞出。
而于此时,混沌般的虚空中有着一道寒光撕裂云层,闪电般暴掠而下。
……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一朝成空
……
“那是什么?!”
周遭众人无不面色顿时剧变,身体霍然一僵,只见得一道撕开混沌天空的寒光陡然降临,锁定洛天命。
“岐王!”各大附属国和岐王府诸人顿时惊声道。
南胤眉头紧皱,然后咆哮出声:“无涯,你我一同出手将其拦下。”
他说着便是朝前那片混沌虚空暴射过去,而姜无涯眼神一凛,也是毫不犹豫的飞身出去,他们都清楚,岐王不能败,否则他们所有人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轰轰。”
然而就在他们闪身出去之时,突然间,在南溪书斋方向的人群中陡然传出一声巨响,而后姜无涯和南胤面色猛然一变,锐利的目光下,右空袖和于空明瞬即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当我们不存在吗?”凝注着南胤和姜无涯,于空明淡淡一笑,道。
“滚开!”
姜无涯怒喝一声,双指并拢朝着前方狠狠刺出,南胤也顾不得许多,同样展开自己最强的攻势席卷而出。
右空袖漠然一笑,旋即双手在面前的虚空之中飞速的划出一道圆弧,顿时间一道璀璨的红光绽放,而后朝着四周扩散开来,形成一面巨大的红色光盾。
“上清指!”
于空明低喝一声,周身森白色气息疯狂倾泻,而后身体隐约化作白玉之状,尤其是那双手,皙白透明,紧接着,双指指尖泛起白光,朝着前方虚空狠狠刺出。
“咻咻。”
森白色指芒洞穿空间,以一种极端骇目的迅猛速度朝着姜无涯的指芒轰杀过去,而后两股气息悍然相撞。
“嘭嘭。”
四道闪烁着异样色彩的气息混杂在一起,伴随着嗤嗤的焦灼之声,四道气息相互抵消,袅袅散尽。
“结束了!”
而于此时,混沌的虚空之中忽而有着一道阴森的喝声陡然传出,众人目光遽然一凝,只见那撕裂云层虚空的寒光已是如九天雷霆般迅猛轰下,而后结结实实的落在了洛天命的后背之上。
“嘭嘭。”
狂暴无比的寒芒风暴铺天盖地的自混沌虚空席卷开来,那宛似雷霆般的可怕寒光如饥饿的猛虎,撕裂洛天命的后背皮肉,瞬间掀起刺目可怖的血幕。
“噗嗤。”
洛天命一口血箭喷出,苍白的面庞缓缓转过,而后阴冷如刀的黑眸便是看到,在那漫天寒芒之中,有着一道修长的身影缓缓出现。
庄南天。
洛天命眼神一凛,咬牙切齿的道:“庄南天!”
他又扫了一眼远处的洛丹青,声音阴沉如水,接着道:“你们……算计我?”
庄南天双掌间的寒芒还未完全散尽,目光凝注着洛天命,没有说出话来,毕竟偷袭这种事情让人齿寒。
“想要胜我,没那么容易!”
“轰轰。”
洛天命漆黑而又锋利的双目在此刻涌上了血红之色,他仰望苍穹,声音如雷,怒吼三声,虽然面色苍白如纸,但他的气势却依旧浩瀚,大手一挥,那悬滞天空的万千黑雷便是再度降临。
“定江山!”
洛丹青撕扯着声带咆哮道,旋即手中玄墨笔再度挥出,裹挟着浩瀚的混沌之气凝化成江山虚影,朝着那万千黑雷砸去。因为先前挨了一指的缘故,是以他的这道攻势,俨然虚弱了许多。
“摧寒掌!”
如雷的喝声中,庄南天双掌之间渐渐消散的寒芒霍然间再度疯狂汇聚,而后猛然爆发出极端刺目的寒光,旋即直接便是洞穿虚空,朝着洛天命轰杀过去。
凝望着这两道席卷而来的可怖攻势,似是觉察到了不敌,洛天命的眼中渐渐的攀爬上了几丝狰狞之色,而后撕扯的喉咙发出厉鬼般的阴嚎声:“庄南天,洛丹青,要我死,你们也得陪葬!”
如雷的喝声中,洛天命双臂猛然一张,在其心口出,鲜红的圆珠渐渐的浮现而出,赫然正是神玄丹。
“他也要碎丹!”庄南天目光一凛,惊声道。
“绝不能给他机会,否则一切全完了!”洛丹青道。
说话间,他们二人皆是指尖一闪,一道血纹悄然浮现,而后瞬间爆发出一道刺目的血红色光芒,疯狂倾注于两道攻势之中,崩天裂地般的波动在此刻席卷而出。
“完了!”
望着混沌虚空中的这一幕,岐王府和各大附属国的人皆是狠狠倒吸口冷气,而后骚动起来,目中无不流露出濒临死亡的惧意。
南胤和姜无涯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凉了。
混沌虚空中,洛天命披头散发,整个人犹如负伤的野兽般嘶声吼道:“该死!该死!”
他满目血光,如虎见食般恶狠狠的盯着洛丹青,一字字缓缓道:“洛丹青,我找了你十几年都没能将你寻到,可你为什么要在今日出现?为…什…么?!”
“我今日即便是死,也要拉你陪葬!”语声满含怨毒。
“轰轰!”
洛天命体内突兀间有着音爆之声传出,衣衫碎裂,刺目的血雾瞬间自毛孔倾吐而出,将他整个人都笼罩进去,同时那蕴蓄在浑身每一寸骨骼,每一丝肌肉,每一滴血液中的力量尽数喷薄而出,气息瞬间便是攀升到了极致。
“爆炎雷!”
穹顶之上无数漆黑雷霆狂奔而下,犹如流光般迅猛,而后在无数道惊怖的目光之中,狠狠的朝着洛丹青轰杀过去。
“滚开!”
庄南天目光一闪,身形暴射而出想要将洛天命拦下,奔出的同时,他掌心微微凹陷,掌间寒芒顷刻之间喷薄而出,顿时,虚空震颤,无数寒芒瞬即将洛天命紧紧包裹,紧接着寒芒洞穿他的皮肉,深入骨血。
“嘶。”洛天命紧咬牙关,全然不在乎身体上的痛意,只是野兽般朝着洛丹青杀伐过去,与此同时,周身的漆黑雷霆燃烧着黑焰席卷而出。
“嗤啦。”
须臾,无数黑雷陡然降临,洞穿虚空,撕裂江山图录,在无数道不忍的目光之中狠狠的轰在洛丹青的心脏之上。
“噗嗤。”
洛丹青口中血箭吐出,面色瞬间惨白,在他心口之处,黑雷贯穿而过,留下阴森恐怖的黑芒,还有那依旧在燃烧着的黑焰,而就在短短几息时间过后,他心口的血洞便是有着焦黑之色浮现。
“洛王!”
无数人的眼中露出悲痛之色,颤抖着话音,嘶声吼道。
“父王!”洛汐汐痛苦的喃喃低语,通红的眸中有着水花疯狂凝聚,而后泉涌般淌下。
萧彻紧咬牙齿到两腮生疼,神色同样痛苦,他觉得对不起画老,如果不是因为他,那画老还是画老,他以画画为生,最终为画画而死。
能活着,总归是件极好的事情。
“混蛋!”
混沌虚空中,庄南天怒喝道,旋即周身一转,浩瀚的森白色气息尽数倾吐,凶悍的轰击在了洛天命的身躯之上,以一种摧枯拉朽的速度疯狂的吞噬着他的肉身。
对此洛天命没有丝毫的反抗,坦然接受死亡,同时野兽般的嘶吼声响彻而出:“南师!求你务必保护慕白离开!”
洛慕白眼中热泪夺眶而出,嘶声吼道:“父王!父王!”
南胤紧紧的拉扯着他,鼻头一酸,泛红的眼中有泪水流下,他凝重的睁大了眼睛,盯着混沌虚空狠狠的沉声道:“放心,即便是死,我也会护送慕白离开。”
混沌虚空中,洛天命忽而仰望苍穹,满目狰狞但依旧放怀大笑道:“筹谋二十余载,今日一朝成空。”
“但是,我洛天命…不服!”
“嘭嘭。”
话音落下,洛天命的身躯瞬间爆裂成一团血雾。
……
第一百一十三章 承平乱世
……
“我们…成功了?”
“胜了!真的胜了!”
随着洛天命的身死,无数道视线顿时间变得炽热,脸庞上凝固的表情渐渐化作狂喜,笼罩在虚空中的阴翳也彻底的一扫而光,任谁心中都清楚的知道,这一刻南溪书斋和皇室所面临的毁灭性的劫难,彻彻底底的化解了。
旋即众人心潮澎湃的扯着嗓子欢腾出声。
虽然这场战争化解了,但庄南天和洛汐汐他们的面色依旧很难看,瞬即宛似流光般急忙朝着洛丹青暴射过去。
彼时的洛丹青也已是因为脱力而支撑不住,身形朝着下空栽倒,流光一闪,洛汐汐出现在他的身旁,玉手伸出,环住他水桶般的腰,强撑着将他携扶起来。
望着洛丹青虚弱的样子,洛汐汐如遭痛击,红润的俏脸倏然间变得毫无血色,滚烫的眼泪止不住的落下,悲恸的颤声道:“父王,你怎么样?”
洛丹青坚强的挤出笑容,但空洞的目光中却是有着眼泪淌下,他缓缓的伸出粗糙的手掌,轻轻拨开洛汐汐侧脸处散乱的青丝,虚弱的哽咽道:“乖,别…别哭。”
洛汐汐钻入他的怀中,放声痛哭,埋怨道:“你说过要保护我的,直到我死你都要保护我,你不能走,不能走!”
洛丹青痛苦的合拢双目,眼泪泉涌而出,颤声道:“对…对不起,是父王要食言了。”
洛汐汐狠狠的哭着,眼泪流到双眶生疼,坚决的摇头喊道:“不行,你不能食言!我不准!”
望着这一幕,庄南天的眼中流下了悲恸的泪,虽然他之前与洛丹青有过诸多恩怨过节,但就在他们共同与洛天命一战之时,这种恩怨已是一笔勾销。
这时,萧彻忽然飞扑而来,一把抓起洛丹青的手腕,仔细感受着他体内的伤势,满面凝重。
洛汐汐和庄南天等人皆是满含希冀的凝注萧彻,道:“怎么样?严重吗?”
萧彻紧皱的眉头没有舒展,反而锁的更深,沉重的摇头,哽咽道:“伤势实在太重了!”
此言何意,再清楚不过了。
洛汐汐如遭痛击,玉手紧紧的拉住萧彻的袖口,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似的怎么也不肯松手,疯子一般的道:“萧彻,萧彻,你有办法的,我知道你有办法的,
“你救救我父王,救救他……”
也似是渐渐接受了事实,她激动的语声慢慢平复下来,化作喉间凄惨的喃喃,同时美目中滚烫的泪,狠狠砸在地上,传出清脆的滴答声。
忽而,洛丹青惨白的脖颈处忽然泛起一抹红润,就欲一口鲜血吐出,但他却强行将其咽下,忍着剧痛,强颜欢笑。
他看向萧彻,笑道:“那首琴曲,有名字吗?”
萧彻摇了摇头:“暂时还没有。”
洛丹青道:“我来命名可以吗?”
萧彻点头:“当然可以。”
洛丹青略一思忖,然后眼中露出祥和之色,缓缓的开口道“此曲便名,承平乱世!”
其意所指,不言而喻。
萧彻闻言沉吟道:“承平乱世,很好的曲名。”
洛丹青笑了笑,旋即心念一动,周天之内那残存的混沌之气渐渐的开始汇聚起来,而后化作一道洪流,柔和的注入萧彻的体内。
须臾,在众人灼灼的目光之下,萧彻的周身有着细微的黑气自毛孔缓慢浮出,萎靡的气息渐渐恢复如常,剥离真龙意所留下的后遗症完全痊愈。
萧彻顿时失色,刚欲说话却突听洛丹青截口笑道:“萧彻,我已是个将死之人了,不用顾忌这些。”
他看了一眼洛汐汐,拿起洛汐汐的手放在萧彻的手中,接着道:“以后,还麻烦你照顾汐汐。”
萧彻重重点头,承诺道:“画老,你放心,我会的。”
洛丹青转向庄南天,哽咽道:“庄院长,有件事我想告诉你。”
庄南天凝重的道:“你说。”
洛丹青沙哑的道:“二十年前,你的孩子刚出生不久就失踪了,那件事,同我没有任何关系,我这么说,你信吗?”
庄南天重重点头:“信。”
闻言,洛丹青的脸上露出释然的笑容,瞳孔渐渐涣散,最后半口气缓缓的舒了出来:“汐汐,父王走了,你要好好活下去。”
虚弱的语声中,洛丹青的身形化作墨色光点,袅袅散去。
洛汐汐美目呆滞的望着怀中光点渐渐散尽,而后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心口绞痛,泪流无声。
……
与此同时,南胤带着洛慕白,以及姜无涯等诸多强者瞬间便是如丧家之犬般疯狂逃遁,但有羽天宸和左承道先前做足充分准备,是以没有一个人能够远离这片空间。
南胤面色颓然,冷冷的道:“南溪书斋和皇室,真的要将事情做得如此之绝吗?”
左相漠然无语,眼中闪出疯狂的杀意。
南胤狠狠的咬了咬牙,筹谋了二十余载,然而谁也未曾想到,本来必将灭亡的南溪书斋和皇室,竟然会因为一个萧彻而彻底将死局逆转。
姜无涯等人的面色也是一片阴翳。
这时,于空明,柳溪,右空袖等人飞身而来,如惊雷般的喝声响彻而出:“任何人不得离开此间半步,否则必杀之!”
凝望着南溪书斋和皇室众人森寒的目光,岐王府和各大附属国的人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凉了下来,如今的局面,谁都看得很清楚,他们只能静等发落,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否则就是一死。
虚空中,庄南天缓步走来。
眼睁睁的看着越来越近,岐王府和各大附属国的人皆是满目惊怖欲绝,甚至纷纷伏地而跪,请求宽恕,只有包括洛慕白,南胤在内为数不多的几人依旧如松站立。
“庄院长,我等着实愚昧无知,受岐…洛天命蛊惑,是以才冲撞了书斋,冲撞了皇室,还望庄院长给条活路。”
“庄院长,洛天命当初以万千苍生的性命相要挟,这种情况之下,我们万般无奈下只得答应他的要求啊!”
闻言,庄南天目光一闪,如雷般的喝声响彻而出:“如此说来,你们倒显得像是正义之师了?”
他不再废话,审判道:“灵墟境以上,废掉修为,灵墟境以下,折断双臂,而处于灵墟境的人,就地诛杀!”
此言一出,众人面色瞬即煞白,空洞无比的目光相视一眼,浑身被无力感笼罩。
突听有人暴喝道:“废我修为,那还不如杀了我!”
旋即那人霍然长身而起,脚掌猛然一跺,朝着邈远的云边暴射过去,庄南天目光一闪,随意隔空拍出一掌,直接便是轰在了那人的身上,瞬间身陨。
众人面色惨白,呆滞的望着那道毫无生气,自虚空狠狠砸下的身影,自知今日之难根本无法躲过去,随即皆是拍出一掌,轰在自己的身上,血沫横飞。
须臾后,仅仅剩下两人还没有动手。
南胤,洛慕白。
庄南天冷冷道:“你们二人什么意思?”
南胤的双目中丝毫不见任何惧意,淡淡道:“我答应了岐王,即便死也要护送慕白离开。”
庄南天扫了一眼洛慕白,道:“他虽然是洛天命的儿子,但未入灵墟境,只要折了双臂,我依旧会放他离开。”
南胤坚决的摇了摇头:“但我要他安然离开!”
庄南天眉头轻皱:“你觉得你现在还做得到?”
南胤洒然一笑:“明知不敌,但我也无法心安理得的看着他在我的面前折断双臂。”
庄南天淡淡道:“你还真是忠心呢。”
他遥注远方,接着叹道:“你带着他走吧。”
南胤目光一闪:“你说什么?”
庄南天凝注着他,沉声道:“我说,你现在可以带着他安然离开了。”
南胤道:“为什么?”
庄南天笑了笑:“洛天命要杀萧彻那一瞬,你不也出手相救了吗?虽然我不知道你究竟是为了什么。”
南胤隔着虚空遥远的看了一眼萧彻,而后对着庄南天长身一揖,转而带着洛慕白离开了这片空间。
……
第一百一十四章 夜谈
……
夕阳迟暮,斜晖奄奄一息。
远处的林海托起夕阳,晚风卷起一串串细碎的光,叶子片片翻转,仿佛翻起了鲜明的暮色,但在那暮色之中,俨然比昨日此时多了几分血腥。
凝目望去,长空寥廓,但觉双目隐隐作痛,在场的所有人似乎都有一种极为不真实的感觉,仿佛如临深渊,又仿佛安坐一隅。
好在今日总归是过去了。
……
换天之战的动荡,终是渐渐的平息下来,而因此事所酿成的涟涟余波也慢慢消散,除了破败的岐王府,偌大的神都几乎是依旧如常。
但南溪书斋却是被一股很异样的氛围笼罩着。
自此,书斋和皇室间再无隔阂。
住处,此时萧彻等人围坐在一起喝酒,有说有笑的,满面劫后余生的喜悦,老黑狠狠灌下一口酒,啧啧笑道:“我原本还以为再也没有机会喝酒了。”
似是不想谈到这场大战,萧彻饮下口酒,话锋一转,道:“以后想要喝神都的酒,怕是难了。”
“萧彻。”沐婉儿美目一闪凝注着他,问询道:“你是打算要离开了吗?”
萧彻点点头:“是啊。”
他抬起头遥注着天上的明月,接着道:“在神都呆的时间也够久了,是时候出去看看了。”
老黑吞下口酒,伸出杯盏示意道:“算我一个。”
萧彻同他碰杯,笑道:“这么爽快?”
老黑怪笑着摇了摇头,道:“我可不是冲着你才随你离开的,我只是想尝尝别的地方的酒而已。”
萧彻白了他一眼:“……”
沐婉儿也毫不犹豫的问道:“我可以跟着你吗?”
萧彻道:“如果你想的话,当然可以。”
语声中,他心虚的用余光瞄了一眼萧红,看到萧红没有变色这才放心下来。
沐婉儿展眉一笑,道:“那好,以后我就是你的侍女。”
萧彻脸上的表情瞬间僵硬,失声道:“侍女?!”
沐婉儿清浅一笑:“怎么?音律山上又不是没有当过。”
说话间,她已是毫不在意的闷头饮酒,似是只要能随着萧彻外出历练,以什么身份站在他的身边并没什么所谓。
老黑和大智对视一眼,苦笑着摇摇头。
不觉间,空中的银星多半已是没入昏沉的苍穹,邈远的天边渐渐的泛起一抹鱼肚白色。
将近黎明,各种声音都发出了不可思议的回响。
这时,萧彻起身走出了书斋,独自去了右老那里,萧彻在心中盘算着时间,这个时候右老应当还没有睡着吧。
远远望去,那孤零零的小面摊依旧燃烧着灯火,在这凄清的黎明时分,像极了一处世外桃源。
走进面摊,萧彻目光陡然一凝,不仅仅只是右老,洛汐汐竟然也在这里吃面,此刻的她身着一袭素洁的及地长裙,看上去静洁而淡雅。
她身旁,葫芦也在。
望着萧彻惊讶的神情,洛汐汐笑道:“愣着干什么?不认识我了?”
萧彻收敛神思,调笑道:“那倒不是,只是觉得你这素朴的样子很好看。”
说话间,萧彻在她的旁边坐下。
葫芦忽然气呼呼的对着萧彻挥了挥拳头:“喂,你这算是调戏我姐姐吗?”
萧彻伸出手拍了拍葫芦的脑袋,笑道:“要你多嘴?”
“嘶。”葫芦皱着眉头抱住脑袋,怒气冲冲的瞪着萧彻,旋即偏过头道:“也罢,看在你帮过我姐姐的份上就不同你计较。”
萧彻笑道:“呦,那我还得感谢你喽?”
葫芦白了他一眼:“……”
这时,右老抱着酒坛朝着这边走来,笑道:“来,尝尝我新酿的竹炎酒。”
萧彻慢慢的啜了一口,品味着啧啧一声,笑道:“右老的手艺真是越发的好了。”
右老笑道:“你若是喜欢,就搬走几坛吧。”
萧彻洒然一笑,没有拒绝:“那便多谢右老了,正巧我很快便要离开神都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喝上右老亲手酿的酒。”
洛汐汐美目一凝,失声道:“你准备离开神都了?”
萧彻点点头。
右老问道:“什么时候?”
萧彻道:“就这三五天吧。”
右老叹道:“也是,如今的神都已经没有什么值得你留下的意义了,外面的世界那么大,你也该去看看了。”
他凝注的萧彻,接着道:“有目标吗?准备去哪里?”
萧彻略一思忖,道:“想去武王殿那边看看。”
接着,他的目光忽而落在了洛汐汐的身上,拱了拱手,笑道:“还要烦请公主殿下多多指教。”
洛汐汐同武清瑶交好,而武清瑶又是武王殿殿主武王之女,所以对于武王殿那边的消息,洛汐汐自然最清楚不过了。
洛汐汐清丽皙白的脸颊上露出一抹狐疑的笑意,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你好像是奔着清瑶去的?萧红不会生气吗?”
萧彻笑了笑,旋即神色认真的道:“她生气管什么用?最后还不是我说了算?”
洛汐汐清浅一笑,也不说破。
任由他自己做梦。
而后,洛汐汐沉声道:“听清瑶所说,其实如今武王殿那边的形式也不算好,内有诸王之忧,外有西华圣池之患,总之那里的局势比起神都岐王谋位之乱还要混杂。”
她略一沉吟,接着道:“如果你一定要去的话,我倒是可以给你推荐一个去处。”
萧彻道:“什么去处?”
洛汐汐道:“西华圣池和武王殿皆在圣洲西陆,且呈南北对立之势,在两方临界交汇之处,有一方小城,名为云枫城,因为其背倚内陆,所以虽在临界处,但也极为繁华,而且各方云集,消息灵通,很适合历练。”
萧彻沉吟着点点头,听得洛汐汐如此介绍,这云枫城的确不失为一个好的去处。
洛汐汐柳眉轻皱,接着道:“虽然云枫城比不上神都的繁华,但鱼龙混杂,你行事也要万分小心。”
萧彻笑道:“放心,我有分寸。”
他的笑容虽然温和,但字音深处却是暗含着凌厉的锋芒与自信,若是谁将他当做软柿子一样揉捏,那首先便是要做好崩断指节的准备。
洛汐汐忽然展颜一笑:“好了,你要问的我都告诉你了,现在,我也有问题要问你。”
似是早已猜到洛汐汐要问什么,萧彻直接开口道:“你是要我带你去画老所居住的地方,对吧?”
“是。”听到这个名字,洛汐汐的眼眸瞬间黯淡下来,轻轻的点了点头。
她忽然凝注着萧彻的眸子,接着道:“你为什么要叫我父王画老?就是因为他很喜欢画画?”
萧彻摇了摇头:“这个姓是画老自己取的。”
“走吧。”
说着,萧彻将杯盏中的酒饮干净,然后长身而起。
“好。”洛汐汐也站起身来。
对着右老告辞之后,洛汐汐便是在萧彻的带领之下朝着长阳街深巷之中走去。
此刻夜色微黧,浓雾未消,天空中带着些许的寒意,但因为先前饮酒的缘故倒也未觉出有多冷。
葫芦望着纷乱而又深远的陋巷,不自觉的对萧彻生出了一丝防备,攥着粉拳,咬着银牙提醒道:“喂,你可不要想着做出些不好的事情,我下手可是没轻重的。”
萧彻不解的皱了皱眉,旋即伸出手将葫芦自洛汐汐的怀中提溜起来,上下左右把玩着审视道:“我真好奇你到底是不是一个小孩子?怎么什么事情都那么清楚?”
葫芦挣脱出来,一脚踹在萧彻的胸膛上,再度闪到洛汐汐的怀中,而后冲着萧彻做出一副鬼脸:“略略。”
萧彻翻翻白眼,不同她计较。
须臾后,便是走到了画老的住处。
……
第一百一十五章 伟岸与高大
……
“就是这里了。”萧彻指着前方的小院道。
“多谢。”
洛汐汐螓首轻点,随即怀抱着葫芦朝着院内走去,萧彻跟在后方。
来到一处陌生的地方,葫芦水灵灵的大眼睛骨碌碌的四下游移,稚音传出:“姐姐,外公就住在这里吗?”
“是。”洛汐汐不甚在意。
“外公?”萧彻愣了一下,但很快神思收敛,没有说话。
推开门走入,黎明的微光顿时盈满木屋,洛汐汐环顾四周,狭长的柳眉不由得微微皱起,这里不仅狭小,而且阴暗潮湿,甚至空气中都弥漫着一种难言的霉味。
洛汐汐泛红的美目顿时有着水汽渐渐凝聚,抬头看向萧彻,微咽的道:“我父王就住在这种地方?”
萧彻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沉重点点头。
洛汐汐放下怀中的葫芦,伸手触摸着这里的一切,棉被坚硬潮湿,桌椅松垮,倒是那些画具和画卷保存的还是极好。
画桌上,一副江山画还未完全作完。
而在那大面积的留白处,有着几滴散乱的墨点。
洛汐汐忽然抬头看向萧彻,问询道:“我父王他,以什么谋生?”
萧彻道:“卖画。”
他想了想,接着道:“这里条件虽然很艰苦,但我认识的画老却从未因为这些而郁郁寡欢,对他而言,只要有画笔和画卷就足够了。”
洛汐汐道:“他在这里过的好吗?”
萧彻重重的点头:“好。”
洛汐汐道:“那就好。”
望着这木屋中的一切,她清澈的目光微微一闪,仿佛看到了他生活在这里的影子:有伏在画案上奋笔时伛偻的身子,有画成时的跳脚兴奋,也有苦思冥想而不得的恼苦……
须臾后。
她清浅一笑,澈眸中有滴泪水滑下:“我们走吧。”
萧彻道:“不用再多呆一会儿吗?”
洛汐汐笑着摇了摇头。
而就在她转身之时,美目忽然一闪,道:“那是什么?”
说着,她走到画桌一旁,俯身捡起一大推碎屑。
葫芦走上前去,略显稚气的道:“看样子像是被撕碎的画卷。”
萧彻嘴角一抽,神色略显慌乱,解释道:“应该是画老觉得不满意,所以才撕碎了吧。”
洛汐汐道:“哦。”
她说着拉起了葫芦的小手,同萧彻走出了木屋。
此刻隐约遮蔽天空的阴暗云层尽皆散去,星群也完全融于虚空,薄暮的熠熠阳光温和的倾洒下来。
寒意渐消。
走在深巷中,萧彻忽然开口道:“我马上就要走了,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洛汐汐想了想,道:“近期将皇室的很多杂事处理干净,顺便多陪陪父王。”
萧彻道:“然后呢?”
洛汐汐看了一眼身旁的葫芦,道:“然后便将皇室一应事物交与左相打理,而我和葫芦则外出游历一番。”
萧彻点点头:“嗯。”
这时,深远的巷口处忽然传出了一道略微有些苍老沙哑的轻咳声,紧接着有话音传来:“出去游历,带上我行不行?”
语声中,分叉的巷口处走出了一道魁伟的身影,在他沧桑的嘴角,含着浅笑。
洛汐汐整个人如遭雷击般瞬间僵住,浑身血液似是都猛然抽紧,惊怖的神色冻结在脸上。
她呆呆的望着那道人影,原本泛红的美目中突然有着水汽一点点的汇聚起来,她疯狂的奔出,眼中的水花决堤似的疯狂涌出。
“父王!”
她狠狠的扑到了那道魁伟的身体上,哇的一声放声痛哭,再也顾不得其他,撕心裂肺的哭声如狼烟般传出,在这还泛着微微寒气的空间中,宛似幽灵般回荡着。
望着这一幕,萧彻和葫芦中魔似的僵硬着神情,须臾后嘴角微微一抽,梗塞在喉间的语声艰难的传出:“画…画老?!”
那道身影,赫然便是洛王洛丹青。
洛丹青望着怀中那哭的摇摇欲坠的女孩,鼻头一酸,老泪纵横,粗糙厚重的大手轻轻拍着女孩柔软的背,温柔的语声随之传出。
“乖,别哭了,父王这不是回来了吗,答应要永远保护你的事,现在可以不用食言了。”
听得最霸道的人说最温柔的话,萧彻不由得觉得有些滑稽,失笑的同时,眼中也有泪不自觉的滴落下来。
良久,洛汐汐渐渐止住了哭声,泛红的美目凝注着他的双眼,小声啜泣道:“父王,这…这是真的你吗?”
洛丹青轻轻揉着她的青丝,笑道:“这还感觉不到吗?如果只是灵魂,怎么能触及的到你?”
洛汐汐灿然一笑,眼底深处的那抹狐疑消失无影,再度紧紧的抱住他。
葫芦小跑着上前,顺着洛汐汐修长的玉腿爬了上去,张开双臂抱住洛丹青的大脑袋,笑道:“外公。”
洛丹青不由得轻皱眉头:“外公?”他凝注洛汐汐,紧绷着脸道:“什么时候嫁人了?那小子是谁?”
旋即,他的目光忽然落在了萧彻的身上。
萧彻只觉浑身一冷。
洛汐汐红着脸解释道:“葫芦是赤鬼的圣婴。”
萧彻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然后迈步走上前,犹疑的开口问道:“画老,你之前不是……”
洛丹青略一沉吟,开口道:“其实具体我也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朦胧的印象中好像是遇到了一个人,然后破碎的神玄丹也无缘无故的重新塑成,再然后,我就回来了。”
萧彻眉头深锁,觉得离奇。
洛汐汐红着眼睛,小心翼翼的道:“父王,你还会…会离开吗?”
洛丹青笑道:“当然不会。”
他冲着小木屋的方向扬了扬下巴,接着道:“我的画还没画完呢。”
洛汐汐道:“那画完之后呢?”
洛丹青笑了笑,道:“自然也不会。”
说话间,洛丹青一手拉住洛汐汐,一手抱住葫芦,目光落在萧彻的身上,道:“萧彻,进来坐坐吧。”
木屋内。
洛丹青拿出玄墨笔,用心的伏案奋疾,洛汐汐他们则是坐在木凳上安静的凝望着他。
望着画老认真的模样,萧彻的嘴角微微掀起了一抹柔和的弧度。
他忽然觉得,此刻的画老虽然不及之前在洛水之宴上拼死碎丹挽救众人的洛丹青伟岸,但却比当初怀着枭雄之心的洛王高大不少。
……
第一百一十六章 离别
……
南溪书斋。
看到萧彻回来,大智忙上前道:“少爷。”
萧彻抬起那双满含血丝的眼睛,笑道:“大智,画老他…回来了。”
大智面色一滞,目中满含惊惧的颤声道:“真…真的?这怎么可能?我明明看到……”
萧彻认真的点头,沉声良久后道:“我想,很可能是义父给的碧玉弦龙丹的问题。”
大智皱眉道:“弦龙丹会有什么问题?”
他目光忽然一闪,道:“少爷,你的意思是,弦龙丹并非只有如老爷所说的那种疗效,丹药入腹除了恢复伤势之外,还会将其中一些药力融于骨血,以待后用?”
萧彻点点头:“只要这样才说得通,而且画老说了,他朦胧之中好像是遇到了一个人,而那个人,多半就是义父。”
大智道:“既然如此,那为何老爷当初不将碧玉弦龙丹的作用说说清楚?”
萧彻没再说话,心中了然。
刚要走入房门时,他忽然回转目光,望着大智道:“大智,仇南之如何了?”
大智道:“现在安置在了草堂,因为伤势太过严重,所以直到现在还没有苏醒,不过我找了位婆婆照顾他。”
萧彻略一思忖,道:“等他醒后,让那位婆婆稍稍给他放些关乎二十年前那件事的口风。”
大智点点头:“好。”
日夕西坠。
宿夜未眠的萧彻自晨光熹微睡到此时。
雨柔中间来找过他,看他酣睡如猪便没有忍心打搅,安安静静的坐在他的身边望着窗棂外发呆。
刚睁眼,雨柔绝美的小脸蛋便映入眼帘,使得萧彻一阵恍惚,竟有着一种忍不住吻她一下的冲动。
雨柔甜美一笑,道:“大哥哥,你醒了。”
萧彻坐起身来,伸出手捏了捏她的脸蛋,笑道:“还知道来看我,总归没有白疼你,什么过来的?”
雨柔笑道:“没到正午就到了。”
萧彻愣了愣:“那么久了?怎么不叫醒我?”
雨柔水灵灵的眼睛中忽然闪过一抹黯淡之色,水花一点点的凝聚,抽着鼻子道:“我是看大哥哥太辛苦了,所以不忍心叫你。”
萧彻揉了揉她的脑袋,欣慰道:“乖,真是长大了,都知道心疼你哥了。”
雨柔乖巧的点点头。
此时,有几道身影朝着这方院落走来,是于老,庄院长,李方休,还有柳溪和雨柔的娘亲,木青幽若。
“萧彻。”于老喊道。
“于老,庄院长,李师。”萧彻欠身。
“休息好了吗?”于老笑道。
“嗯。”萧彻点头。
“去那边坐下聊会?”于老扫了一眼院落中的石椅,道:“有些事情要同你商量。”
“好,正巧我也有事情。”萧彻笑道。
“雨柔。”木青幽若喊了一声。
“娘亲。”雨柔甜甜一笑,将小手伸入木青幽若的玉手间。
须臾后一行人便是在院落中的石椅上坐下,于老开口道:“萧彻,你先说你的事情吧。”
萧彻微微点头,道:“于老,我可能很快就要离开南溪书斋了,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多历练一番。”
于老和庄南天他们对视一眼,轻咳一声道:“干嘛要这么着急离开?是在书斋呆着难受吗?”
萧彻笑着摇摇头:“不不不,书斋很好。”
雨柔清眸中有水花渐渐汇聚,鼻子一酸,抽泣道:“大哥哥,你不要离开好不好?”
萧彻揉了揉她的脸蛋,笑道:“雨柔放心,如果大哥哥有空的话,还会回来看你的。”
同时,萧彻也在自己心中暗道:“而且,你很快也会有新的哥哥了。”
雨柔伸出小手揉着自己的眼眶,委屈的开口道:“哦。”
庄南天将雨柔抱在自己的怀中,望着萧彻道:“萧彻,有什么话我便直说了,你不要介意。”
萧彻笑道:“好。”
庄南天清了清嗓子,沉声道:“我对你期望很高,所以想将院长之位让与你。”
“我?”
萧彻面上的神情瞬间僵硬下来,失声道。
庄南天认真的点点头。
于老和李方休他们也随之附和道:“我们也都是这个意思。”
“院长之职,责任重大,我如今还是浮浅稚拙,怕是负担不起这个重担,况且,我很快便要离开南溪书斋了。”萧彻苦笑一声,婉拒道。
于老开口道:“萧彻,没有谁从一开始就老道熟成,你如今还年轻,有的是机会和时间去经历和历练,我对你有信心,也相信你能将南溪书斋打点的更好。”
柳溪接着道:“至于你外出历练一事大可放心,我们不会拦你,你只需答应做这个院长就好,你不在的这段时间,有南天帮你打理书斋一应事物。”
“师姐。”庄南天看向柳溪,小心翼翼的道:“我们不是说好你来打理书斋事务吗?”
“别犟嘴。”
柳溪黛眉一皱,庄南天登时如鼠见猫般缩了缩脖子,虽然他的修为境界高,但在师姐的面前也永远只有吃瘪的份。
萧彻心中暗暗一笑,但想到此刻自己的处境,旋即便再也笑不出声来,只得愁眉苦脸的谨慎道:“这件事情要不我们过些时日再谈?”
于空明他们斩钉截铁的摇摇头:“不行,万一你跑了我们去哪里找人?”
李方休笑眯眯的道:“萧彻,上了我那么多次课,我的性格你是了解的,若是你不答应做书斋院长,我是不会放你离开的。”
语声强硬。
萧彻沉思良久,无奈的长叹一口气,道:“好吧,既然如此,我答应就是了。”
……
几日后的清晨,庄南天退位,但临到宣布信任书斋院长之时。
南溪书斋中,没有了萧彻的身影。
不仅仅是他,还有萧红,大智,老黑和沐婉儿。他们都走了,只留下一封简单的信笺。
玄圣山山巅之上,一道略微有些伛偻的身影站在那里,明锐的目光眺望着邈远之处的云片,喉间不时地发出低沉的咳嗽声。
这老者是,于空明。
“老师。”突听身后有声音传出,只见得庄南天迈着虎步而来,忿忿的道:“真没想到,萧彻这家伙明明答应了,竟然临阵脱逃,此刻已是不见人影。”
“不告而别?”
“嗯。”
于空明长长的叹了口气。
“老师,现在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难道你还能去逮他去?”于老无奈叹道,浑浊的目光眺望云海,喃喃低语道:“只能等他回来了。”
……
面摊上,右老那蒙着白布的双眼似是望着远方,萧彻前不久来过一次,告诉他会在今日离开。
此刻,他正在脑海中描摹着萧彻离开时的画面,那一幕势必充满了万丈豪情,而萧彻,也会有着更为璀璨的未来。
忽然,脑中灵光一闪,旋即他蒙着白布的双眼瞟向面摊的一处角落,忿忿的骂道:“这臭小子,怎么忘记了要来我这里拿酒。”
骂声中,他起身摸索着搬出一坛竹炎酒,又取出两个干净的杯盏,做出有人对饮的模样,旋即一饮而尽,嘿嘿笑道:“这么好的酒,看来只能我一个人独饮了。”
他已盲的双目似是遥注远方,然后笑骂道。
“后悔去吧你。”
……
音律山上。
音钰婷婷而立,清澈的美眸在此刻显得有些空洞无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音姨,怎么了?”雨柔道。
“萧彻离开了,还有萧红也是。”音钰喃喃道。
“没关系,大哥哥还会回来的。”雨柔望着天空,皙白的俏脸上洋溢着美丽的笑容。
……
还是在那处狭小的木屋内。
洛丹青伏案奋笔,良久后终于停下手中的笔,欢愉的欣赏着自己得意的画作。
洛汐汐笑道:“父王,你画的是什么?”
洛丹青道:“你来看看。”
洛汐汐走上前去,仔细审视一番,只见得画卷之上有着大雁越过重山和湖泊,欢悦的南来,像极了游历多年的浪子归家一般。
洛汐汐道:“父王,这幅画叫什么名字?”
洛丹青略一沉吟,笑道:“鸿雁归来。”
洛汐汐清浅一笑,心中了然,此图意指萧彻以后必将成就鸿鹄之志,凯旋归来。
“父王,其实我一直都在好奇一个问题。”洛汐汐开口问道。
“你说。”洛丹青道。
“我说了你可不要生气。”
“好,不生气。”
“抛开当时的局势不谈,萧彻是怎么劝动你放下归并皇室,挞伐天下之心?如若最终洛天命没有跨入超脱神玄,难道萧彻不怕岐王府和书斋两败俱伤之后,你出面镇压岐王府,转而归并书斋?”
洛汐汐接着道:“换句话说,他为什么就这么确定你会站在书斋那边,不论有无岐王府的压迫。”
洛丹青笑了笑,道:“精力有限,多放在自己喜欢的事情上面,总归是好的。”
他拿起画笔比划一下,接着道:“就比如说,父王喜欢画画。”
“就这么简单?”洛汐汐道。
“当然不止这些。”洛丹青略一沉吟,嘴角忽而掀起一抹柔和的弧度,道:“当初他说想让我教他学画,我就教了。”
“然后呢?”洛汐汐道。
洛丹青忽然笑出了声,道:“有一天他把自己所作的画全都找了出来,然后当着我的面撕的干干净净,还说,他从来都不喜欢画画。”
他的神色遽然间变得认真且神圣,沉声道:“但我不一样,我必须要画画,正如溺水的人,必须挣扎。”
“明白了。”洛汐汐微微一笑,她忽然联想到了曾在木屋中发现的碎屑和萧彻慌张的眼神。
说罢,她转而朝着木屋外走去。
洛丹青喊道:“你去哪?”
洛汐汐头也不回的道:“去买糖葫芦。”
“都这么大了还贪嘴?”
“不是给我自己买的,是他拜托我还别人的,足足要还一百根。”
……
第一百一十七章 黑色巨熊
……
此刻萧彻等人正在前往云枫城的路上,凄清的古道上覆盖着厚厚的轻尘,山麓林木沉寂,像是久无人踪,又像是被蛮兽所侵占。
大智忽然问道:“少爷,我们就这么离开了吗?如此不告而别,是不是有些不好啊?”
“的确。”
说着,萧彻自怀中摸出一纸信笺,苦笑道:“这不,转眼间萧红就和我们来了个不告而别,报应来的真快。”
“是…是因为我吗?”身旁的沐婉儿忽然弱弱的开口。
“和你没关系。”萧彻摇头笑道。
“那萧红有说她去了哪里吗?”大智问道。
“没有。”
萧彻苦笑一声,紧接着他话锋一转,道:“对了大智,临走之前我交代你的事情都做好了吗?”
“少爷放心。”
大智重重的点点头,沉声道:“你要我转述的话我都一字不差的和那位照顾仇南之的老婆婆说清楚了。”
萧彻点点头:“那就好。”
大智疑惑的道:“少爷,我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
“不明白为何你明明知道仇南之就是庄院长二十年前失踪的那个孩子,还依旧设这么一个局,直言相告不好吗?那位老婆婆分明不知内情啊。”大智道。
萧彻摇头失笑:“对于这桩隐事,其实我根本就没有十成的把握,只不过是结合右老所说的以及仇南之的名字推测出个大概而已。”
大智惊愕道:“那少爷有几成把握?”
“八九成吧。”
“那也足够了。”
“若是放在别的事情上,八九成的确足够,但对于这件事,九成九都不行。”萧彻摇摇头,沉声道。
大智道:“为何?”
“仇南之刚出生没有多久便被洛天命暗中掳去,交与右老抚养,虽然他与庄院长之间有血缘关系,但却没有丝毫感情,而如今要面对这种突如其来的血亲,即便认亲时有纤毫瑕疵和不确定,难免心中都是要留下芥蒂的。”
萧彻忽然遥注云天,轻叹一声,接着道:“既然如今已是有八九分确认,又何必为了那一二而心生结节呢?”
大智沉吟着点头:“明白了。”
此刻,萧彻忽然眉头轻皱,道:“怎么不见大怪的影子?跑到哪里去了?”
话音刚落,突听古道旁葱郁的林木之间有着怒吼声传出,萧彻等人循声望去,只见得在那林间有着一尊庞大的黑影流光般闪过,隐约的像是一头狂暴的黑色巨熊。
庞大黑影消失的瞬间,一道娇小的白光紧接着闪过,看模样显然正是大怪那小家伙。
“大怪。”大智喊了一声,却未见那小家伙回头,仍旧疯子一般朝着那黑影奔掠过去。
“追上去看看。”萧彻说了声便朝着葱郁的林木间暴射过去,大智他们紧随其后,转眼间便是跟上了大怪和黑色巨熊的身影。
黑色巨熊疯狂的逃窜着,而后什么也不顾忌的直接一猛子扎入更为复杂诡秘的乱林中,口中还不时的传出求饶般的呜咽。
“吼!”
望着这一幕,大怪疾驰而出的小身影忽然停滞半空,旋即发出一道如惊雷般的满含威严的怒吼。
“咕咚咕咚。”
瞬即,疯狂逃窜的黑色巨熊僵木原地,水桶般粗重的双腿如冻僵似的再也迈不出去,狂奔之势无处缓冲,直接带着它庞大的身躯滚了出去,须臾后狼狈的趴倒在地。
大怪懒洋洋的扫了它一眼,旋即脸上洋溢着精彩的笑容,大摇大摆的阔步走至近前,而后宛如山大王似的坐在了它的肩膀上。
“吼。”
大怪低沉的吼了一声,然后伸出小爪子在黑色巨熊硕大的脑袋上轻轻的拍了拍。
“吼。”
黑色巨熊呜咽着回应道,漆黑的右掌小心翼翼的护着大怪,而后缓缓的站起了庞大的身子,朝着萧彻他们几人走去。
望着黑色巨熊渐渐走来的身影,萧彻忍不住的笑道:“我怎么都不知道这小家伙还有这么一手呢?”
“这算是血脉压制吗?”沐婉儿惊愕道。
“应该是了,为此,我曾经查过大怪的血脉类属于哪一部分熊族。”萧彻道。
“结果呢?”沐婉儿问道。
“没查到。”
萧彻苦笑着摇了摇头,紧接着他的目光忽然落在了大怪的身上,喊道:“大怪,我们都饿了。”
一听到‘饿’字似乎勾起了大怪的食欲,顿时那双满含睥睨的兽瞳明亮起来,然后拍了拍黑色巨熊的大脑袋,低吼一声,示意道。
“呼呼。”
黑色巨熊顿时明白何意,连连点头,口中还发出低沉的声音,似是在保证完成任务似的。
大怪微微一笑,自它宽阔的肩膀上一跃而下,轻轻的摆了摆手,而后黑色巨熊便是风也似的消失在复杂的乱林之间,须臾后远处便是传来了林木被摧残的声音和阵阵的怒吼声,间中还时而混杂着妖兽的呜咽声。
很快,黑色巨熊便是背着五六只庞大的妖兽回来了,小心翼翼的放到大怪的身边,然后走到一旁恭敬的当起了侍卫。
“我来烤吧。”萧彻说道。
众人围坐在一起,燃起篝火,片刻后便是有着喷香的气息弥散而出,让人食欲大开。
“嗷呜。”
大怪率先开动,如风卷残云,短短数息后便已吞下一整头九玄鹿,看的众人一阵惊愕。
萧彻苦笑一声,加紧烤制,接着瞥了一眼在远处眼巴巴的望着他们的黑色巨熊,对着大怪示意道:“大怪,让你小弟也来这里吃点吧。”
大怪吮吸了下手指,轻轻点头,然后冲着那远处恭敬站岗的黑色巨熊示意的丢了一个眼神,黑色巨熊这才小心翼翼的朝着这边走来,接过大怪递给它的肉埋头吃起来。
萧彻看了一眼黑色巨熊,笑道:“大怪,你小弟叫什么名字?”
大怪略一思忖,嗫嚅着满是肉块的嘴巴,然后捡起一根枯枝在地上写道:“以后它是我徒弟,小怪。”
萧彻忍不住笑出了声,轻轻拍了拍它的脑袋,道:“大怪小,小怪大,谁是谁徒弟在旁人看来还说不准呢。”
大怪顿时龇牙咧嘴。
萧彻笑着安抚道:“好好好不生气,那麻烦你问问你徒弟,距离此处最近的城池在哪?而且是要有‘飞云阁’的城池。”
飞云阁掌管时空虫洞,几乎每座稍微繁华些的城池都会有,玄洛皇朝的神都自然也有,但因为要避免被人发现,是以萧彻他们并未在神都的飞云阁进入时空虫洞。
似是听懂了萧彻的话,还未待大怪开口,黑色巨熊便是呜呜渣渣的说了一通,众人听得一头雾水。
萧彻道:“大怪,你给翻译翻译。”
大怪拿着枯枝在地上写道:“由此北行百里,问道城。”
萧彻笑道:“好。”
大快朵颐后,萧彻轻轻的拍了拍肚子,满意的舔了舔嘴唇,仰面倒在了黑色巨熊硕大而又柔软的腿上。
这时萧彻忽然将目光投向老黑,沉声道:“老黑。”
老黑回过神来,道:“怎么了?”
萧彻道:“这一路上你的话似乎很少啊,不会是想念神都了吧?”
老黑摇头失笑,沉默良久道:“我只是忽然想起了…当初我前来神都的目标。”
复仇。
他做到了。
萧彻手掌一挥,洗心古琴悬浮而出,轻抚琴弦,顿时美妙悠扬的琴音便是袅袅而出,赫然便是月下清心。
良久,一曲终了。
接着萧彻也深陷苦思,老黑的目标做到了,可他的目标呢?
双亲是谁?
仇人是谁?
义父又去了何地?
这些他全都不知道,更无从使劲。
……
第一百一十八章 飞云阁
……
金乌西坠。
暮色熔金。
茫茫群山之间,山道杂然,而此刻,两道虚弱的身影便是在黄金般的暮色色泽中缓慢的移动着,鼻息沉沉,看模样很是乏倦和疲惫。
南胤和洛慕白。
须臾后,洛慕白忽然停下了脚步,颤声道:“老师,休息会吧?”
南胤犹豫了下,然后无力的点点头道:“好吧,不过不能休息太长时间。”
“嗯。”
洛慕白在地上坐下,黯淡的目光越过林梢,眺望着远处的重山,在那里,有着笔直的墟烟,在暮色的昏暝中染出一抹尘世的轻黧。
他忽然笑出了声,但扭曲狰狞的表情却是比哭还难看,沉痛的咳嗽几声,而后喃喃道:“老师,你说若是我和父亲能像普通人一样活着,该多好。”
“但你们会甘心吗?”
“当然不会。”
“……”
正说话间,南胤的目光陡然一凝,低沉的道:“慕白,好像有人在跟踪我们!”
“不会吧?!”
闻言,洛慕白双眼霍然圆睁,间中杀意涌动,沉声道:“庄南天答应放过我们,难道反悔了?”
南胤沉声道:“还是先离开这里的好。”
语声中,他长身而起,然而就在这一瞬,远处的乱林似是有着轻微的脚步声传来。
“走!”
南胤面色突变,惊声道,紧接着还未待洛慕白反应过来,南胤已是紧紧的抓住他的手腕,朝着另一处乱林间暴射过去。
瞬息后,他的身影遽然僵滞下来,脚步缓缓的后退,而在他面前不远处,一道漆黑的身影正慢慢的逼近。
“隐…隐尊。”南胤语声颤抖。
“南胤,好久不见啊。”黑衣人笑了笑,目光扫了一眼面色羸弱的洛慕白,淡淡道:“你们这是要去哪里?怎么也不知道给我打个招呼呢?”
南胤直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深埋着头,略带哭腔的颤声道:“隐尊,属下知错。”
“哦?你错在哪里了?”黑衣人笑道。
“错在未能尽早寻得洛王,以致覆灭书斋和皇室的计划最终落空。”南胤回答道。
黑衣人忽然自怀中摸出了一根森白色的骨针,顾自把玩着,淡淡的语声随即传出。
“还有吗?”
南胤满头冷汗涔涔而落,略一沉吟后跪的更深,道:“还有就是未能保护好萧彻,以致他剥离真龙之意,还差点死于洛天命之手。”
“这个不怪你,当时你不是还出手相救了吗?最终彻儿也无甚大碍,说起来,还要好好谢谢你。”黑衣人淡淡道。
南胤长长的舒出了一口浊气,语声变得平静,道:“这都是我的本分。”
说话间,他缓缓的站起身来。
“我让你站起来了?”
黑衣人陡然横目,如雷的喝声响彻而出。
“没,没有。”
南胤再度跪伏下来,深深垂首,颤声道。
“南胤!”黑衣人朝前一步跨出,盯着他颤抖的身体冷冷道:“你莫不是以为你在洛水之宴上帮彻儿挡下一道攻击,我便相信你没在背后做出那些肮脏之事?”
“属下不敢!”南胤哭喊道。
“不敢?”黑衣人眼眸微眯,冷冷道:“你敢说洛天命派阴杀暗杀彻儿一事,你自始至终都不知晓?”
“属下真的不知。”南胤辩解道:“否则断然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抬起头。”黑衣人道。
南胤依言而行。
“你说的是真的?”黑衣人凝注着他的双眼,沉声道。
“属下所言句句属实。”南胤紧咬牙关。
“南胤,我记得我曾经对你说过,你所做的任何事情我都一清二楚,因为永远都会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你。”
黑衣人再度向前跨出一步,紧紧盯着南胤,一字字缓缓道:“我再问你最后一遍,派阴杀暗杀彻儿一事,你真的不知晓?”
南胤犹豫一瞬,深深垂下了头,整个人因为恐惧而不住的颤抖,浑身上下虚汗淋漓,最终心中的那口气渐渐散了,求饶道:“属下…知错…”
他承认洛天命派阴杀谋杀萧彻一事,他在背后有所推波助澜,而洛水之宴上保护萧彻,也仅仅只是做做样子而已。
“既然知错?然后呢?”
南胤缓缓的抬起头,看了一眼身旁的洛慕白,又望向黑衣人道:“隐尊,我甘愿一死,但是慕白是无辜的,还望您能够饶他一命。”
“彻儿对他并没有杀意,所以,我不会动他。”黑衣人看了一眼洛慕白,淡淡道。
“多谢隐尊成全。”南胤深深叩首。
紧接着他缓缓的抬起头,惨然一笑,直接便是一掌印在了自己的胸膛,噗嗤一声,闷血吐出,整个人瞬间便是如死鱼般颓然倒下,七窍皆有着污浊的血液缓缓流溢而出。
很快便断绝了气息。
“老师!”洛慕白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无数血丝瞬间爬上眼球,目中几欲迸出血液,紧接着撕心裂肺的声音便是响彻在这片林间,漫天遍野的飞鸟被惊离枝桠。
黑衣人扫了一眼洛慕白,没有理会,转身离开,很快便是消没在乱林深处。
洛慕白紧紧的抱着南胤的尸身,眸中血泪流出,短短几个呼吸间,他的头发,白了一半。
……
(ps:玄洛皇朝的故事,其实到这里来说应该是可以告一段落了,但不会就这么结束,因为还有关乎白玄箫,洛水,皇室秘密,还有楼兰湖和于空明老师他们的故事,男主萧彻迟早还是会回来的,但那属于后话了,毕竟现在的萧彻还需要在历练中不断的成熟。而接下来将会是又一个崭新的故事,顺带着再次附上境界划分:俞府,灵墟(十重天),知圣,神玄,三心之境(观己境,从意境,铭我境),残心境)
……
北行百里,浩瀚的问道城便是出现在了萧彻等人的眼帘之下,远远望去,辉煌大气,虽不及神都,但也不失为一方繁荣城池。
转眼间一行人便是来到了城门口,在这里,他们看到了城门中央那那块镶嵌在砖石之间的巨大青岩,青岩上有着两个烫金大字,如夭矫游龙。
“问道!”
简简单单的两个大字,看似温文尔雅,但间中却是含蕴着一股睥睨群雄的傲气,恢弘磅礴。
这时,因为小怪的缘故,萧彻几人很快便是吸引了诸多目光,而那目中之中显然充满了某种异样的敬意。
萧彻微微皱了皱眉,而后直接便是在周遭众人的目光之中进入问道城,此刻,突听有人喝道:“诸位留步!”
喝声中,一位身着青铜盔甲的男子阔步而来,抱拳道:“在下飞云阁偏将云崖,几位可是要入问道城?”
飞云阁二字,被他咬的很重。
这不是废话吗?萧彻心想。
但他还是依旧挤出笑容道:“当然。”
云崖笑道:“几位若是要进入的话,还烦请遵守一下飞云阁的规矩。”
“什么规矩?”
云崖冷冷的扫了一眼大怪和小怪,沉声道:“畜牲,不得入城!”
萧彻眉头一挑,目中冷芒闪烁,强忍着怒气道:“这是飞云阁的规矩?难道这座城没有城主和城主府吗?”
云崖漠然一笑,语声略带张狂的道:“飞云阁就是城主府,而阁主便是城主。”
“那他们呢?”
萧彻扫了一眼城内的人,那些人同样带着妖兽同伴。
“那只因他们是飞云阁的人。”云崖道。
萧彻这才明白为何周遭那些人看他们的眼神都不对,原来是将他们看做飞云阁的人了,显然在这座问道城中,飞云阁便是如同主宰一般的存在。
收敛神思,萧彻冷冷的盯着云崖,嘴角微微掀起一抹阴寒的弧度,一字字缓缓道:“如果我非要进去呢?”
……
第一百一十九章 道歉
……
“云卫!”
闻言,云崖的神色瞬间变得阴鸷冷冽,厉喝出声,旋即便是有着黑压压的骑着龙马的铠甲侍卫将萧彻等人团团围住。
“你现在还确定你非要入城?”
云崖阴寒一笑,目光冷冷的盯着萧彻,嘴角忽而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
见状,萧彻苦笑一声,摇头叹道:“如此阵势,我若是还要不识好歹的进城,那倒是显得有些白痴了。”
“算你识相!”
云崖冷哼一声,喝道:“滚吧!”
“好。”萧彻笑了笑,微微垂首,只不过那双漆黑的眸中却是有着冷厉之色一闪而过。
“轰轰。”
暗含混沌的气息,陡然间自萧彻的体内爆发开来,与此同时,他如松笔直的身影闪现而出,一个呼吸间便是出现在了云崖的面前,如铁的五指猛然伸出,然后一掌拍下。
“放肆!”
云崖面色突变,喝声如雷,旋即浑厚的气息自体内倾泻而出,五指成拳毫不犹豫的轰出。
“嘭嘭。”
瞬息之后,一掌一拳便是在众人炽烈的目光下悍然相撞,随即掌风拳芒剧烈翻滚,朝着四周荡漾过去。
“竟然敢对我出手,你找死!”
云崖冷笑出声,而后心念一动,在其身上便是出现了一道宛若实质的黑色铠甲,就欲放手一战。
然而紧接着他的面色却是陡然剧变,眼中满含的讥诮迅速冻结,被一股浓郁的震怖之色取而代之,因为此刻他清晰的觉察到了死亡的威胁,而在萧彻的掌风之中,竟是暗含着一股强悍无匹的力量。
“嘭!”
空间猛然震颤了一瞬,伴随着嗤嗤的破风声,那道无形的力量狠狠的印在了云崖的身躯之上,旋即云崖身躯一震,狼狈不堪的倒飞出去,而后在众人炽烈的目光之中,生生的砸入古老潮湿的墙砖。
“噗嗤。”
血箭吐出,云崖的面色瞬间惨白下来,但他却顾不得疼痛,面色狰狞的盯着萧彻,虚弱但冷冽的语声狠狠的吐露出来:“云卫,杀了他们!”
话音刚落,云卫手中长枪霍然一震,胯下龙马怒啸一声,就欲对着萧彻斩杀而来。
“别动!”
老黑和大智跨出一步,喝声如雷。
“吼!”
大怪和小怪也怒吼着捶胸顿足。
感受到那股滔天般的杀气,周遭的龙马瞬间皆是前蹄升空,止住暴掠而出的身形,满目犹豫和忌惮,同时云卫也是踌躇不前。
“杀!杀光他们!”云崖怒吼。
在场诸多云卫的目中露出决然之色,强势驱策着龙马朝着萧彻杀斩出去,老黑和大智齐刷刷飞身而出。
“轰轰。”几个闪烁间,龙马痛苦长嘶,而云卫则是被纷乱的掀飞出去。
空间顿时死寂下来,周遭众多的目光无不涌现出惊骇之色,任谁都是没有想到,几道陌生的身影,竟然会将飞云阁的人压制的没有纤毫反抗的空间。
“你们当这是在开玩笑?”
在那众多灼灼的目光之下,老黑和大智轻轻的拍了拍手,眼神毫无波澜的扫了一眼那些狼狈倒地的云卫,淡淡的道。
见状,云崖的面色遽然间毫无血色。
萧彻喟叹着摇了摇头,然后迈步朝着云崖缓缓走去,凝注着他那双空洞的眼睛,道:“道歉。”
云崖眸中的冷冽渐渐收敛,深深的垂下头,眼中似有血泪流出,痛苦的紧咬着牙道:“对…对不起,你们现在可以进城了。”
“不是对我,是对我的同伴。”
萧彻摇了摇头,目光看了一眼身后的大怪和小怪,他所为的,是那‘畜牲’二字。
“我是飞云阁的人,你们非要将事情做得如此难看吗?”云崖死命的咬着牙道。
“轰轰。”
萧彻再度砸下一拳,只听得噼里啪啦一阵乱响,云崖浑身骨节寸寸断裂,喉间鲜血止不住的淌出,刺耳的哀嚎声随之如雷霆般响彻。
“道歉。”
萧彻缓缓的舒展拳头,淡淡道。
云崖再也顾不得疼痛,狰狞的面孔远远的凝注大怪和小怪,颤抖着声音道:“对…对不起。”
“轰。”
又是一拳轰出,萧彻的嘴角浮出一抹冷漠的弧度,眼中杀意疯狂涌动,道:“对不起?你的语气还不够一个‘对’字。”
“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
云崖的牙似是都咬碎了,难言的苦涩在嘴里化开,他强忍着周身剧痛,狰狞的脸庞渐渐舒展下来,遥注着大怪和小怪,态度诚恳的道:“对不起。”
萧彻满意的点点头,喝道:“滚吧。”
话音落下,不远处的云卫小心翼翼围过来,抬起云崖破碎的身体便是朝着城内掠去。
萧彻看了一眼身旁的老黑他们,直接迈步走入问道城,这一次,再没有人敢阻拦。
……
问道城内极为繁华,人群熙来攘往,但几乎每个人都朝着萧彻他们投来侧视的目光,而他们所经过的地方,众人纷纷避让。
“看来他们是将我们当做飞云阁的人了。”萧彻看了一眼大怪,轻叹一声道。
“这飞云阁真是为虎作伥。”老黑怒道。
“弱肉强食而已。”萧彻苦笑道。
“少爷,”大智忽然开口道:“我去向旁人打听些消息来。”
“好。”萧彻点头。
这时,沐婉儿忽然开口道:“刚进城便同飞云阁结下了梁子,那么时空虫洞,他们怕是不会轻易的让我们进入了。”
“走一步看一步吧。”
萧彻略一沉吟,无所谓的摇了摇头,紧接着将目光投向了身旁的大怪和小怪,笑道:“总不能刚才就把他们两个给扔了吧?”
“也不是不可以。”老黑忽然笑道。
“吼。”大怪登时发怒,呲着森白色的獠牙狠狠的盯着老黑,浑身毛发直竖起来。
“玩笑玩笑。”老黑讪笑道。
“少爷。”大智抱着几只竹筒走来。
“你抱的什么?”萧彻问道。
“水。”
“马上就能喝酒了,还买水干什么?”老黑道。
“不买东西,谁透露消息?”大智苦笑一声。
萧彻目光微闪,自大智的怀中抽出几只竹筒,分与众人,而后问道:“都打听到了什么?”
大智沉声道:“这座问道城并非没有城主府,只不过是因为飞云阁的势力太过庞大,所以以致取代了城主府的地位。”
“那现在这座城中还有城主府的势力吗?”
“有,城主府乃是叶姓之家,城主为叶邦彦,如今叶家的人居于东城一隅,势力虽然不及飞云阁,但仍旧有着一战之力。”大智道。
“居于东城一隅?城主府不都设立在城中央吗?”沐婉儿询问道。
“迫于飞云阁的压力,城主府无人居住,如今已是破败凋零,满是荒草。”大智道。
“那关乎飞云阁的消息呢?”萧彻问道。
“阁主云青松,灵墟境实力,但具体处于第几重天并不知晓,膝下一子一女,男的名云邺,女的名云霜。”
大智略一思忖,接着道:“在问道城西郊,盛产一种名叫玉晶髓的绝佳资源,为了合理分配,叶家和飞云阁便会进行一年一度的演武,以入选前十席的人数来决定,也就是说前十席有多少人,便分得多少成玉晶髓。”
“那叶家能得多少成?”萧彻问道。
“两成。”
“也难怪叶家渐渐失了城主之位。”老黑啧啧道。
“飞云阁掌控时空虫洞,本就人脉极广,问道城刚刚创立飞云阁之时,飞云阁阁主云青松便以高价邀请参战之人,如此持续几年之后,玉晶髓几乎已经牢牢把控在他们的手中。”大智道。
“先不说这些了,走吧,找个酒楼。”萧彻道。
……
第一百二十章 青衣女子
……
问道城内的繁华虽然不及神都,但单比长阳街却是足够了,纷杂的叫卖声,欢笑声,甚至还有吵架声,不绝如缕。
“帮我拧开。”
说着,萧彻忽然将手中装水的竹筒塞入沐婉儿的手中。
“你自己没手吗?”沐婉儿明眸一闪。
“有。”
萧彻笑了笑,道:“但就是没有力气,拧不动,再说了,这是你身为侍女应该做的。”
“你。”沐婉儿银牙紧咬。
“对了,”萧彻笑了笑,截口道:“你看这问道城中如此繁华,若是路上看到有好看的姑娘麻烦提醒我一下。”
“萧红若是在你也敢这么说?”
沐婉儿眸光幽寒,啪的一声拧开手中竹筒的盖子,没好气的伸到萧彻的面前,冷冷道:“给!”
“乖。”
萧彻笑着接过竹筒。
“滚。”
沐婉儿骂了句。
走出没多久,沐婉儿忽然自远处收回目光望向萧彻,道:“萧彻,你看那边。”
循着她的目光望去,萧彻看到一方摊位处,有着一位身着青衣的年轻女子婷婷玉立,如幽谷青竹,气质出尘,让人只一眼便是移不开目光。
而在她的身旁,一位虎头虎脑的小男孩,在顾自折叠和裁剪着小物什,黑漆漆的大眼睛中写满了天真稚气。
大智忽然冒出一句:“这里这么多人,为何她的摊位面前却是空无一人?甚至有种旁人见了都绕道走的感觉?”
大智不解的挠了挠头,接着道:“难道是因为她长得好看?但不应该啊。”
“或许是吧。”萧彻心不在焉的道。
沐婉儿狠狠的剐了一眼萧彻,翻翻白眼,冷哼一声道:“能忍的住不上前说话?”
“忍不住。”
话音刚落,萧彻已是到了那处摊位之前,微微一笑道:“仙子。”
“啊?!”
青衣女子俏脸一凝,手捂着胸口失声道,显然是被萧彻吓了一大跳。
“对不起,吓到你了。”萧彻歉然道。
“没…没关系。”青衣女子的面色渐渐恢复红润,清浅一笑,道:“需要什么东西吗?”
萧彻回身招了招手,沐婉儿和大怪他们很快走至近前。
望见小怪那漆黑庞大的身影,青衣女子明眸一凝,惊声道:“这…这是?”
“放心,它很温和,不伤人。”萧彻摆手。
“哦。”青衣女子点点头,紧接着问询道:“你们…是外地来的?”
“我们是飞云阁的人。”萧彻摇摇头。
“你们不是。”青衣女子道。
“你是怎么知道的?”萧彻惊愕道。
青衣女子浅浅一笑,没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话锋一转,笑道:“需要些什么?”
萧彻目光下移,在摊面上粗略的扫过一遍,最终选中了一枚通体雪白的玉珏,材质近乎完美,皙白的玉珏身上有着零星几点赤斑,鲜红如血,红白相间更衬得这玉珏的淡雅和高贵。
萧彻把玩着雪白的玉珏,问询道:“这枚玉珏价值多少?”
望着萧彻手中的玉珏,青衣女子的美目中忽然泛起一抹奇特的目光,虽然她极力掩饰的很好,但仍旧有着一丝可以说是不舍的神情浮在脸上,她暗暗咬着银牙,用力挤出笑容,下了很大决心似的沉声道:“三枚金叶。”
萧彻点点头:“好。”
大智自怀中摸出三枚金叶,走上前去,彼时,萧彻捏着玉珏的手缓缓的收回,准备放入怀中,他打算下次见到萧红的时候送给她。
“拿过来。”
突听一道强势的语声自身旁传出,同时,一只粗糙的略带湿气的手盖上萧彻的手掌,将其掌心间那枚玉珏瞬间夺去。
循着那只手向上望去,是位身高八尺,身着粗布蓝衫的壮汉。
萧彻目光遽然间阴冷下来,身旁的大智也不悦的皱着眉头,萧彻冷声道:“阁下,这玉珏是我先看中的。”
那壮汉并未理会他,而是盯着青衣女子的美目,道:“二小姐,该回家了。”
“我不回去!”
青衣女子气愤的指着他粗糙的大手,声音激动的道:“将玉珏还给我!”
“为什么要还给你?这都是老爷的东西。”壮汉摇头冷笑,眼底满是不屑和讥诮。
“那是我母亲留给我的,不是他的东西!”青衣女子的眼中渐渐有着水花一点点涌现出来,用力的咬着红唇,争辩道。
“先夫人的一切,都是老爷的。”
“不是!”
她泪流满面的极力争辩,贝齿用力的咬着唇,似已因大力而淌下鲜红的血。
“坏蛋!”
望着这一幕,青衣女子身旁那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忽然抛开了手中的红纸,咬着牙奋力冲向壮汉。
“滚开!”
壮汉怒目一闪,随手一推便是将小男孩掀飞出去。
“阿飞!”青衣女子失声道。
萧彻目光一闪,瞬间闪身飞出,将小男孩拦腰抱在怀中,然而安稳落下,避免其受到伤害。
“阿飞,没事吧?”青衣女子奔至近前,慌忙的上下打量道。
“姐姐,我没事。”小男孩摇摇头。
“多谢。”女子望着萧彻,谢道。
“没事。”萧彻摇摇头。
紧接着,他的目光忽然落在了那壮汉的身上,冷冷道:“阁下对一个孩子,未免有失风度吧?”
那壮汉依旧没有理会他,目光笔直的盯着青衣女子,道:“二小姐,你到底跟不跟我回去?”
“我不回去!”青衣女子狠狠的道。
“是吗?”壮汉冷笑。
阴鸷的语声中,他满是潮气的脏手将那枚玉珏狠狠的捏住,如铁的五指渐渐用力,接着道:“现在呢?”
“还给我!”
青衣女子痛苦的吼道,撕心裂肺的声音疯狂的朝着四面八方传荡过去。
“回去吗?”壮汉不为所动,手掌依旧在用力。
“姐姐,姐姐……”小男孩挣扎着。
“求…求求你,还给我!”
痛苦的哭喊中,女子婆娑的泪眼紧紧的盯着壮汉手中的玉珏,眼睁睁的看着玉珏即将因大力而生出裂璺。
见状,她整个人瞬间脱力,瘫软的跪在地上,强忍着挤出喉间的空气,道:“我…我回去!”
“早这样不好吗?何苦如此?”
壮汉冷笑一声,脏手渐渐松力,玉珏终是在关键时刻完好无损。
“咻!”
萧彻如松笔直的身形倏然间消失在原地,一闪之后鬼魅般出现在壮汉面前,五指成拳,碾碎虚空,霍然朝前轰出,狠狠的砸在了那壮汉的颔下脖颈处。
“噗嗤!”
壮汉仰面喷出一口血箭,泛黄的牙齿都是飞出去几颗,而后手掌无力的摊开,掌间玉珏飞出,萧彻闪身将那玉珏捏在手中,身形一侧,双脚踢在壮汉的胸膛之上。
“嘭!”
壮汉闷哼一声,痛苦而又低沉的嘶吼道,只觉胸膛似是都深深凹陷了下去,源源不断的痛楚随即蔓延周身。
“混账!你竟敢对我动手?!你可知道我是谁?”壮汉龇牙咧嘴的怒吼道。
“你不是无视我吗?”
萧彻缓步朝前走出,冷冷道:“所以,我凭什么需要知道你是谁?你算什么东西?”
“轰轰。”
话音落下,萧彻再度轰出一拳,拳芒之中所夹裹着的浩瀚的淡蓝色光点,直接便是汇聚成实质般的蓝色纹路,紧接着便是狠狠的砸在了壮汉的小腹之上。
“嘭嘭!”
可怕的气息炸裂开来,整片空间似是都猛然颤抖了一瞬,星星点点的蓝色光痕夹裹着迷蒙的白雾缓缓倾洒,显得极为刺目。
“噗嗤!”
壮汉又是一口血箭喷出,体内气息顿时如烈阳下的冷雾,瞬间弥散,双手紧紧捂腹,痛不欲生。
……
第一百二十一章 苍叶酒楼
……
萧彻目光一闪,缓缓走出,显然没有要停手的意思,甚至漆黑的冷眸中有着杀意流淌。
“等等。”
青衣俏脸一凝,娇弱瘦小的身子挡在了萧彻的面前,凝注着他漆黑发亮的双眼,颤声道:“你…你不能杀他。”
萧彻眉头微皱,道:“可他如此欺辱你,又险些伤了你弟弟,为何要放过他?”
壮汉狠狠擦去嘴角的鲜血,阴寒大笑道:“那只因你若是杀了我,你们都要陪葬!”
萧彻凝注着青衣女子的明眸,问道:“是这样吗?”
青衣女子沉重的点点头,又狠狠的摇头:“你放心,你帮了我,我死也不会让他们伤害你的。”
萧彻笑了笑,点头道:“多谢了。”
语声中,他嘴角的笑容渐渐冰冷下来,森寒的盯着那壮汉道:“不过,若是要杀这么这一个脏人,我还没有悲惨到要顾忌什么的地步。”
“嗡嗡。”
话音落下,萧彻迈步经过青衣女子,径直朝着那壮汉缓缓走去,同时周身一股淡淡的混沌之气蔓延而出,瞬间将那壮汉淹没,壮汉只觉浑身陡然一僵,甚至血液都是有着冻结之势。
“我是飞云阁的人!”壮汉厉声喝道。
“那又如何?”
萧彻冷哼一声,漆黑的眼眸深处毫无波澜,显然他已是猜到了眼前这壮汉便是飞云阁的人。
“咻!”
话声落下的瞬间,破空声响彻,一闪之后,萧彻的手掌已是紧紧的扣住了壮汉的咽喉,冷冷的道:“只有习惯了俯视的人,才会无来由的无视别人的话,既然如此,那你便再习惯习惯仰望吧。”
“咔嚓。”
萧彻突然将壮汉抛向空中,手掌猛然间拍在他的胸膛之上,可怖的气息陡然炸裂,尽数袭入他的内腑和骨血之中,而后其浑身骨节瞬间传出噼里啪啦的断裂声,全身气息很快便是弥散的干干净净,已成废人。
“咚。”
那壮汉如死狗般瘫倒在地,浑身颤抖不止,无数血丝疯狂的爬上眼球,九幽厉鬼般狰狞的目光死死的盯着萧彻,满含怨毒的道:“你会死的很惨,一定会!”
“你应该庆幸的是你还活着,而不是说这种白痴话。”萧彻掌间气息缓缓散去,轻叹一声,劝诫道。
“很快,用不了多久,你一定会后悔!”壮汉的眼中滴下了血泪,阴毒的道。
说话间,他满是鲜血的双臂强撑着身子缓缓爬离这边,爬出很久后才艰难的站起身子,而后一瘸一拐的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见状,围观的人群纷纷散去,看向萧彻等人的目光之中竟是多出了几分同情和惋惜,似是已在脑海中预想到了萧彻诸人的下场,很惨,惨不忍睹。
“这……”
青衣女子呆滞了很久后,那双清澈明亮的眸子才渐渐恢复光泽,疯子般奔突到摊位之前,将那些摊上的东西笼统的包裹在一起,而后塞到萧彻的怀中,慌张的道:“虽然这些东西算不得贵重,但却是我所有的身家,你赶快拿着离开问道城吧,别让他们抓到你。”
萧彻没有接,只是笑着摊开了手掌,那枚雪白的玉珏完好无损的静静躺在他的掌心间。
“既然这是你娘亲留给你的东西,那你就有义务好好保管。”
说话间,萧彻用素洁的衣袖将玉珏仔细擦拭一遍,而后递到了青衣女子的面前,笑道:“谁也不能抢走。”
“谢谢。”
青衣女子紧紧的凝注着萧彻清澈的眸子,愣了半晌,而后木然的接过玉珏,谢道。
此刻,她忽然反应过来,慌忙接着道:“你废了韩蛮的修为,飞云阁的人不会放过你的,你们还是赶快离开吧?”
萧彻摇头笑道:“放心,这些都不妨事。”
话锋一转,他问询道:“对了,刚才那个人为什么要叫你二小姐?你是飞云阁阁主云青松的女儿?”
“嗯。”青衣女子艰难的点点头。
紧接着,她望着萧彻的目光,自我介绍道:“我原名云卿箬,是云青松的二女儿。”
萧彻问道:“那你现在的名字呢?”
青衣女子道:“卿箬。”
没了‘云’字。
这意味着什么,萧彻心中很清楚。
卿箬忽然望向她身后不远处的小男孩,道:“阿飞,快来跟哥哥道谢。”
阿飞小跑着过来,望着萧彻道:“哥哥,我叫阿飞,飞翔的飞。”
接着,他一鞠到底,言辞切切但略显稚嫩的道:“多谢哥哥赶走了坏人,保护了我姐姐。”
“阿飞。”
萧彻在心中默念一遍,笑着将他扶起,伸出手道:“哥哥叫萧彻。”
“嗯。”
阿飞也伸出手,和萧彻握在一起。
“乖。”
萧彻笑着揉了揉阿飞的脑袋。
接着,他缓缓起身,目光转向卿箬,问询道:“附近有可以住宿的酒楼吗?因为我们或许还得在这里呆上一段时间。”
卿箬紧张的道:“你们还是尽早离开的好,飞云阁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这点你大可放心。”萧彻笑道。
“好吧。”
卿箬叹了口气,目光凝注着萧彻,接着道:“由此街道向西走,有一座白…不不,由此向东走,有一座苍叶酒楼。”
“多谢。”
萧彻点点头,接着便是和沐婉儿等人迈步离开,还未走出几步,他忽然回头道:“对了,飞云阁的人不会难为你吧?”
“不会。”卿箬笑着摇头。
“那就好。”萧彻道。
似是担心发生意外,萧彻又补充一句:“若是有事,便来苍叶酒楼找我。”
话音落下,一行人向东而行,很快便是消失在熙攘的人群之中。
望着萧彻几人消失的身影,卿箬的嘴角浮起难以掩饰的浅浅笑意,清澈的眸中似是有着泪光闪烁,今日是自她娘亲离世后,她第一次感受到人间尚有温情。
“阿飞。”卿箬低声道。
“怎么了姐姐?”阿飞道。
“以后一定要成为像萧彻哥哥这样的人,明白吗?”卿箬道。
“放心吧姐姐,阿飞一定会做到的。”阿飞紧紧的攥着拳头。
……
路上,老黑忍不住问道:“萧彻,大智不是打听到说飞云阁阁主云青松膝下一子一女,可卿箬和阿飞这是怎么回事?我有点不懂。”
“你可真够笨的。”
沐婉儿忍不住的道,紧接着她明亮的眸子中忽然泛起一种奇特的变化,接着道:“卿箬和她弟弟阿飞显然是被父亲云青松所嫌弃,故而云青松根本不会承认她们,而且飞云阁在问道城中的影响如此之大,云青松不承认,谁敢多嘴?”
她略一思忖,接着道:“至于究竟为什么被嫌弃,或者是因为出身,或者是因为天赋。”
“对吗?”
说罢,沐婉儿看向萧彻。
“应该就是这样。”
萧彻点点头,然后他的目光忽然一凝,伸出手指指向前方不远处的一座酒楼,道:“那里应该就是苍叶酒楼了。”
那是一座形似殿宇的酒楼客栈,通体呈现出淡淡的苍绿之色,像是被附着上了一层薄薄的青苔,看上去颇有种清新舒爽的感觉,让人不由得放松心神。
进入苍叶酒楼,便有小二笑脸相迎。
“有独立的小院吗?”萧彻道。
“有有有。”小二笑着,目光忽然落在萧彻身后的漆黑巨熊上,失声道:“阁下是飞云阁的人?应该不是吧?”
“我们只是路过此城。”萧彻道。
“好,随我来。”小二道。
“小二,有什么好酒好菜记得多送些来,尤其是好酒。”路上,老黑忍不住道。
“这点您放心。”小二笑道。
“你叫什么名字?”萧彻问道。
“叶知乐。”
“萧彻。”萧彻笑着点点头,忽然开口问道:“对了,你们这座问道城中有没有白字开头的酒楼?”
“你说的可是飞云阁旗下的白云酒楼?”叶知乐毫不犹豫的开口道。
“应该是。”萧彻点头。
“白云酒楼在问道城中开了很多家,因为飞云阁实力雄厚和人脉极广的原因,是以楼中生意也很火爆,比起我们苍叶酒楼,强上了太多。”叶知乐毫无隐瞒,眼中没有纤毫会担心萧彻等人离开的神色,语声不卑不亢。
“难怪这一路上这么冷清。”老黑插了一句。
萧彻接着问询道:“飞云阁既然在问道城中的影响如此之大,为何苍叶酒楼还敢明目张胆的抢生意?”
他目光微微一凝,接着道:“苍叶酒楼的背后,是城主府叶家吧?”
“阁下说的不错。”
叶知乐点头,而后推开一处单独院落的门,指着前方道:“诸位,就是这里了。”
“多谢。”萧彻点头。
“那我便先去给诸位准备饭菜和醇酒了。”叶知乐道。
“好。”萧彻道。
叶知乐转身还未走出几步,老黑忽然叫道:“叶知乐。”
“还有什么吩咐吗?”
老黑尴尬的拍了拍肚子,笑道:“麻烦你快点。”
“好。”
“多谢。”
饭菜醇酒还未到,原本冷清的苍叶酒楼忽然间变得热闹非凡,众人摩肩接踵,不知在观望着什么。
“怎么回事?”沐婉儿皱了皱眉。
“去看看。”
话音刚落,萧彻已是走出院落。
……
第一百二十二章 危险的光
……
走到距离人群不远处,萧彻远远便是看到了墙壁上的一张红榜,上面写着‘招募’二字。
紧接着,他目光四下游移,忽然落在了一位面容姣好,可以说很年轻美丽的女子身上,走至近前,笑道:“仙女,在下萧彻。”
随着萧彻所历经的事情越来越多,他身上的气质也在不断的发生改变,但唯有那张脸庞依旧深刻清晰,尤其是那双漆黑发亮,清澈无比的眼睛,任何人看到,想到的,绝对是阳春白雪。
女子那双清澈的眸子凝视着萧彻,清浅一笑,低声道:“慕沁雪。”
“很好听的名字。”萧彻笑道。
“谢谢。”慕沁雪莞尔。
“能否请问一下那张红榜之上所书为何?”萧彻问询道。
“嗯……”慕沁雪发出略有些失望的乖巧鼻音,道:“问道城外不远处的荒山上最近出现了一头实力极强的魔禽,近日已经接连伤了很多人,所以叶家正在招募修士,想要制服魔禽。”
萧彻微微皱了下眉头,道:“问道城中飞云阁的影响力不是最大的吗?此事,他们不管?”
“那群势利眼,谁会真正将平民的死活放在眼中?”慕沁雪清澈的眸中露出愤恨的神色。
“小妹。”此刻,不远处有着一道声音传来,随即出现了一位男子的身影,略显黝黑的脸上轮廓很深,怎么看都会被划入好看的范畴。
“哥。”慕沁雪嫣然一笑。
“这是我哥,慕远山。”她开口介绍道:“这位是萧彻。”
萧彻点头一笑,但慕远山面上的神色却是算不上好看,黑白分明的双目微微眯起,冷冷的盯着萧彻。
把我当骗子了?萧彻心想。
“哥,你报完名了?”慕沁雪道。
“嗯。”慕远山道。
“哥,萧彻他也想了解一下关于招募的事情,我知道得不多,要不你同他说说清楚?”
“买药回家。”
丢下一道话音,慕远山已是经过萧彻身旁,朝着远处走去。
“我哥就是这样,他没有坏心的,你千万被介意哦。”慕沁雪朝着萧彻眨了眨眼睛,低声道。
说完赶忙跟了上去。
远远望着慕沁雪离开的倩影,萧彻微微一笑,这兄妹两个,倒是挺有意思。
“都被人当骗子了还傻笑什么?”沐婉儿不无鄙夷的盯着萧彻道,这家伙当真是厚颜。
“我是个正直的人。”萧彻回过神来
,一脸认真的道。
“呸。”沐婉儿啐了一口。
“……”
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过多计较,萧彻目光转向大智,道:“大智,你跟上去看看。”
“好。”大智点头。
“你这是干嘛?”沐婉儿瞪大了美目,紧张道:“你不会真对人家姑娘有意思吧?你还是人吗?”
萧彻的脸上忽然泛起一种奇特的变化,凝注沐婉儿道:“婉儿,我有时候真的好奇你的脑子里都是在想些什么。”
他轻叹一口气,接着道:“你没听到慕远山临走时说的那句话吗?”
“买药回家?!”沐婉儿失声道。
“对。”萧彻点头。
沐婉儿想了想,道:“所以你是想要让大智看看他们家发生了什么?好去帮忙?”
“我说了我是个正直的人。”
“我勉强信了。”
话音落下,萧彻几人步入苍叶酒楼,穿过曲廊,回到了所居住的小院中去。这时,醇酒和饭菜已经准备好了,几人吃喝起来,转眼间,已是漫天银星。
院落中,萧彻坐在浅阶上,抬起头遥注着浑浊的天空,深陷沉思,不发一语。
“少爷。”大智朝着这边走来。
“嗯。”萧彻点点头,随手指了指饭桌,道:“给你留有饭菜,婉儿亲手刚热过一遍,趁热吃。”
奔波整日,大智早已是饥不择食,埋头席卷。
边嚼边抽空道:“少爷,我打听到了,慕姑娘的娘亲在前年突遭横祸,卧床不起,必须以药石维持,使得病症不致恶化。”
“具体怎么回事?”萧彻问道。
“飞云阁。”
“咔嚓。”萧彻自然垂下的五指霍然攥拳,指节发出清脆,又满含冷意的响声,冷笑道:“这飞云阁还真是臭名昭著啊。”
“少爷。”
大智接着道:“关乎那魔禽之事我也了解了些,叶家几乎是倾尽钱财招募修士,为的,也只是将那魔禽除掉,还问道城太平。”
“咻咻。”
大智话音刚落,便听得院落之外有着疾驰之声灌入耳鼓,萧彻猛然抬起头,循着声音望去,只见得叶知乐冲开院落的门,狼狈而来。
“怎么了?”萧彻长身而起,泰然道。
“飞云阁的云邺带人来此,点名拿你,不过好在掌事马上就到,趁着这些时间,你们快离开吧!”叶知乐喘着粗气道。
萧彻摇了摇
头,婉言拒绝道:“我们现在离开,岂非是将祸水引入了苍叶酒楼?引入了叶家?”
“干他们!我早就看飞云阁不顺眼了。”老黑爆粗口道。
“你们?!”叶知乐骇目。
萧彻忍不住轻笑,旋即漆黑发亮的双目遥注着浑浊的天空,拳头缓缓攥紧,一字字道:“我倒是要看看这个飞云阁,能奈我何?!”
话音落下,他迈步走出。
……
苍叶酒楼之内还有不少人在吃酒,虽然算不上热闹,但也绝不冷清,但此刻原本纷乱嘈杂的酒楼顿时变得寂若墓穴,甚至都能听见每个人剧烈的心跳。
在众人视线的交汇处,身着紫黑色袍服的英俊男子随意的坐在一条木凳之上,嘴角噙着阴冷的笑容。
云青松之子,云邺。
紧接着,云邺的目光之中忽然闪过一抹炽烈,淡淡道:“这么久了还未见带人过来,是在考验我的耐心吗?”
语声中,他轻轻的挥了挥手。
“轰轰。”
顿时,数十道漆黑的身影便是自外破门而入,对着云邺抱拳恭声道:“少阁主。”
“砸。”云邺淡淡道。
“是。”
话音落下,酒楼之内便是有着狂乱的气息疯狂席卷,登时变得狼藉一片,不堪入目。
“苍叶酒楼的奴仆也真够没用的,拿个人都这般拖沓,既然如此,那便全都杀了吧!”云邺满含阴毒的神色盯着苍叶酒楼内的杂役,冷冷道。
“是。”诸侍卫齐声回应道,旋即周身杀意弥漫,缓缓的朝着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走去。
“住手!”喝声如雷。
循着声音望去,只见得有着一位身着灰色长衫的鹰眼老者缓缓走来,浑浊的眸中满含怒意。
云邺漠然道:“叶渊?”
叶渊冷冷道:“云少阁主,如此行事,未免有些过分了吧?”
“过分?”
云邺略一皱眉,淡笑道:“我可不这么觉得,苍叶酒楼的奴仆既然不中用,那便该死,此事,我飞云阁的人愿代劳。”
叶渊扫了一眼周遭瑟瑟发抖的奴仆,转向云邺道:“不知他们哪里得罪了云少阁主?”
“叶渊,”云邺放怀大笑道:“叶家的人还真是最数你拎得清形势。”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接着道:“苍叶酒楼住有一人,名萧彻,此人接连伤我飞云阁的云崖和韩蛮,全然不将飞云阁放在眼中,此刻,我是
来拿人的。若是你交人,今日之事就此作罢,若是你不交,后果自负!”
“苍叶酒楼可有此人?”叶渊看向一人,问询道。
“有,就住在楼后的小院中。”
“何人所接待?”叶渊又问。
“是…是小乐。”
“去将他们二人尽快带过来!”叶渊喝令道。
“是!”
话音落下,那杂役便是跌跌撞撞的穿过酒楼,朝着后方的小院落走去。
叶渊看了一眼身旁的白衣男子,道:“白睿,你也去,若是他们不从,便将尸体带过来!”
白衣男子微微颔首,慢慢退开,消失于人群之间。
这时,叶渊的目光再度投向云邺,枯瘦的脸庞挤出让人看了直作呕的笑容,道:“云少阁主请放心,你要的人,我苍叶酒楼势必亲手奉上,无论生死!”
“叶渊掌事倒是识时务。”云邺冷笑。
“轰轰。”
而就在两人说话间,一道白晃晃的影子便是暴射而来,随着一阵轰然巨响,狠狠的砸在了叶渊的面前,赫然正是白睿。
“白睿?”叶渊失声道。
紧接着,拥挤的人群让出了一条路,旋即那道挺拔的身影缓步走出,淡淡的语声也是随之传出:“我萧彻的命,什么时候轮得着你这个狗屁掌事说的算了?”
叶渊脸上那让人直作呕的笑容缓缓的收敛,最终变得极为阴沉,目光冰冷的盯着自人群中走出的挺拔身影。
须臾后,萧彻笔直的身形完全出现在众人的眼帘之下,而就在他现身的这一刹那间,可怖的气息徐徐的自其体内弥漫而出,同时,一脸阴沉的叶渊,眼瞳陡然紧缩。
他在萧彻的眼中,感受到了一种微妙的几乎难以言喻的刺,但那并不是因为受辱之后才会有的存在,而是更危险的光,可以说是隐含了极度的愤怒和杀意。
在他的认知里,这样一个年轻人,这样一双清澈的目光之中,绝不该栖息有这种危险的光。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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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三章 诛心之言
……
望着面前如松笔直的身影,叶渊的脸色,在这一刻变得极为难看。看到叶渊这幅模样,周遭众人也是无不满目惊骇的凝注着萧彻,任谁都无法想象的到,这样一位年轻人,竟然能使得叶渊的脸色变得如此阴沉。
“他便是……萧彻?!”
“好骄傲的年轻人。”
就在众人骇目失声时,萧彻的目光缓缓的扫过叶渊,旋即嘴角掀起了一抹森寒的冷意。他与眼前这人从未见过一面,便这般轻易的被定格生死,换作是谁,都不可能大度到能无......
《长仙策》第一百二十三章 诛心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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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 卿箬之殇
……
云邺怒喝一声,身形如鹏鸟般展动,虚影闪掠之间突兀出现在萧彻的面前,同时手中血色阔刀霍然斩下,磅礴的气息化作红色巨蟒,又分化成数道红影,随即刁钻狠辣的朝着萧彻全身要害呼啸而去。
“赤蟒杀!”
“轰轰!”
刺目的血红色光芒遽然绽放,如刀幕般风雨不透。
萧彻身形闪烁,无数残影悬浮半空,堪堪轻移之间,手中青色玉扇疯狂挥洒,终是险之又险的将那森寒的红影尽数的避开。
“好绝妙的身法!”
“俞府境的气息竟然能做到这种地步?!”
见到萧彻的身法竟是如此玄奥缥缈,云邺的眼中冰冷的杀意疯狂席卷,他现在想要萧彻死,多一息都不行,因为他自问做不到像萧彻这样。
“啪!”
云邺掌间血光闪烁,而后猛地拍击在刀背之上,骤然间血色阔刀便是如雷霆之光般暴射而出,洞穿虚空,笔直的朝着萧彻刺去。
“嗤嗤!”
阔刀破空声,声震如雷,然而就在刀尖即将触及到萧彻的胸膛之时,只见得萧彻的身影鬼魅般一闪,旋即一道雄浑的青光便是闪掠而出,重重的撞击在那阔刀之上,将其掀飞出去。
望着这一幕,萧彻满意的浮起一抹冷笑,手中青色玉扇也是在这一瞬间泛起一抹诡奇的色泽,脚掌猛然一跺,萧彻的身影再度朝着云邺暴射过去,玉扇扇尖,直指其咽喉之处。
“该死!”
见状,云邺面色突变,身形倒扯风旗般暴退出去,然而就在其暴退之间,满是血光的双掌疯狂的结印,萧彻眼眸微眯,他清晰的自其中觉察到了一丝诡谲之气。
“雷纹!”
萧彻低喝一声,周身瞬间便是有着璀璨的蓝光绽放而出,最终汇聚成一道淡淡的光膜。
“血魔之印!”
云邺阴冷一笑,掌间印法迅速完成,旋即身形骤然一滞,猛跺一脚,反身朝着萧彻暴射过去。
“轰轰。”
血光炸裂开来,凄迷的空间中萧彻的身影兀自一闪,手中青光一闪,自云邺的脖颈之处闪电般划过,随即带起一串红色的血珠,同时,云邺那道血魔之印,也不偏不倚降临在了他的胸膛之上。
“咻!”
血光之中,萧彻和云邺的身形皆是倒射而出,踉跄顿足,血光散尽之时,众人终于看到,萧彻的嘴角挂着血迹,而在云邺的脖颈之处,也挂着一道血线。
“真是可惜了。”【…@abc@&免费阅读】
萧彻低下头看了一眼玉扇扇尖之上那抹血迹,苦笑一声,惋惜的摇了摇头。
云邺伸出苍白的手掌拭去脖颈上的血迹,额上不由得的有着冷汗涔涔而落,刚才那一瞬间若是稍一不慎,很可能他已是命丧当场,萧彻虽然是俞府境的实力,但比他绝对不弱。
“看来,你这灵墟境二重天的实力,也不怎么样嘛。”萧彻漠然一笑,缓缓的摇了摇头,目光满含怜悯之色的凝望着云邺。
望着这一幕,周遭众人无不瞠目结舌,任谁也没有想到,萧彻竟然真的可以凭借俞府境的实力,将灵墟境二重天的云邺逼到如此地步,天赋简直如妖。
酒楼之中,白睿和叶渊以及身后那狼狈的铠甲侍卫也都是一脸的惊怖欲绝,他们根本不相信萧彻能胜的过云邺,但眼下的局势,由不得他们不去相信。
“哼,仅仅一招的优势便足以让你这么自傲了吗?要知道,再强的俞府终归只是俞府,和灵墟境相比……”
“天地之别!”
云邺脸色煞白的怒喝一声,笔直的身形不断的颤抖,片刻后,那苍白的脸上便是有着赤红之色浮现而出,同时在其周身有着磅礴如血海般的气息陡然倾泻。
“轰轰!”
云邺气息骤然暴涨起来,而在其身后的虚空中,出现了一道血红色阔刀虚影。
“那是什么?”
“云邺的本命元魂,血刀!”
“本命元魂?”
“修士一途,灵墟界分,只有觉醒本命元魂,才算是真正入了灵墟之境!而灵墟境便是修士真正的破茧成蝶。”
听得周遭众人的惊叹声,云邺满意的咧嘴笑了笑,露出那两排森白色的牙齿,冷冷的盯着萧彻道:“听到他们说的了吗?现在,你可还有那种沾沾自喜之意?”
“咔嚓。”
云邺眉头微皱,修长的五指猛然攥拳,指节发出清脆的响声,而后闪电般朝着萧彻暴射过去。
“嘭!”
修长的五指紧握成拳,云邺嘶声一喝,旋即雷霆一拳朝着萧彻已是略有伤势的胸膛之上轰去。
望着云邺突如其来的变化,萧彻眉头深锁,而后笔直的身形朝前闪掠而出,不避反迎,周身雷纹之光闪耀而出,尽数汇聚在拳印之间,就欲朝前轰出。
“住手!”
突听酒楼之外有着一道娇喝声传来,萧彻和云邺目光一闪,旋即拳下攻势皆是渐渐弥散,目光凝重的望着酒楼门口
,在那里很快出现了一道美丽的倩影,赫然正是卿箬。
倩影一闪,卿箬背对萧彻,清澈的美眸冷冷的盯着云邺,脸颊也附着上一层寒霜,娇喝道:“云邺!你这是做什么?”
“我在做什么?”
云邺冷哼一声,接着冷笑道:“难道你心中不清楚吗?还是说,你明知故问?”
卿箬清冷的目光死死的盯着云邺,紧咬银牙,一字一顿的道:“他帮过我,总之,我不允许你动他!”
“帮过你?”云邺冷笑道:“卿箬,你不要忘了,你是飞云阁的人,偌大的问道城中,谁敢动你?”
旋即,他阴冷的目光望向萧彻,接着道:“倒是他,接连伤人,若是放任不管,岂非说明我飞云阁任人宰?”
卿箬闻言自嘲一笑,眼泪在狭长的美眸中打着转:“无人敢动我?云邺,你相信你说的话吗?”
云邺目光一闪,用那仅存不多的耐心道:“卿箬,你若是现在站过来,我可以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不可能!”卿箬用力咬着红唇,美目中满含坚决之色,狠狠的摇着头。
她回过头看了一眼萧彻那双清澈的目光,而后紧紧盯着云邺,接着道:“他是因我才招惹上如此灾祸,今日如若他有事,我必以死相报,到时候,你们要我做的事,想得到的东西,也都将随之化为泡影,云邺,究竟放不放过他,你自己权衡一下吧。”
“你这算是威胁我吗?”云邺冷冷的盯着卿箬,喝道。
“随你怎么想!”卿箬丝毫不理。
在她心里早已是打定了主意,她绝不能让萧彻受到伤害,因为他是她在人世间触及到的,最近的温光。
瞧的卿箬如此紧张萧彻,并甘愿为之一死的模样,云邺心中所想到的竟不是自己所筹谋之事,而是他们之间亲昵的关系,在他的心中,疯狂的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嫉妒。
但这种嫉妒并非出自男女之情,相反,是一种极端邪恶的占有欲和控制欲,在他的认知中,以卿箬的出身,就该一辈子在他的脚下为奴为仆,为了他自己,卿箬可以以任何姿态去做任何的事情,包括出卖她的灵魂和肉体。
可现在,他的奴仆竟然甘愿为了一个陌生之人而奉献出自己的生命。
云邺觉得她背叛了自己。
他越想越觉得愤怒,心中的妒忌之火混杂着被背叛的羞辱感暴涌而出,几乎顷刻之间便将理智所尽数淹没,他的双眼遽然间变得通红无比,狰狞之色油然而生,目光阴
沉的盯着卿箬身后的萧彻,眼底杀意如风暴般席卷。
见状,卿箬长长的睫毛微微一颤,美目之中有着视死如归般的凛然之感。
云邺没有怀疑卿箬的决心,相反,他心中很清楚,既然她如此说,那便会做的彻底。
对此,云邺淡漠一笑,森寒道:“卿箬,你要死我拦不住你,但你不要忘了,你还有阿飞呢,你若是为了萧彻而死,阿飞怎么办?”
他笔直的盯着卿箬的美目,接着,寒声响彻:“卿箬,我可以向你保证,你若是死了,我绝不会允许阿飞下九幽寻你,因为,我会让他体会到这世间所有的残酷!”
“你!”
卿箬玉指直指云邺,怒目瞪着他,身形不住的颤抖,摇摇欲坠,想到阿飞天真无邪的笑容和遭受酷法时那痛苦狰狞的模样,她眼中不断打着转的热泪便止不住的滴落下来。
“云邺,我杀了你!”
卿箬含泪的目光忽然泛起赤红之色,嘶吼着朝着云邺飞扑过去,奈何她的力气根本不敌云邺,仅仅被其随手一挥便翻飞出去。
萧彻飞身一闪,将其拦腰抱住,稳稳的落下。
这时,卿箬再也承受不住的倒下,只得向云邺妥协,玉手捂着脸,对着萧彻歉然的哭泣道:“萧彻,对不起,是我没用。”
她放不下阿飞。
原本,娘亲是她内心的阳光,但自从娘亲离世,阿飞便代替娘亲成为她心中的光,若不是阿飞,她自问根本在世上活不下去。
萧彻笑着的揉了揉她的脑袋,温柔的帮她整理好衣衫,笑道:“没事,你已经很尽力了。”
他望向不远处的沐婉儿,接着道:“婉儿,照顾好她。”
沐婉儿道:“好。”
话音落下,萧彻朝着云邺迈步走出。
卿箬玉手紧紧抓着萧彻的衣角,狠狠的摇着头,哭着道:“不…不要。”
萧彻温柔的将她的手拨开,柔声道:
“放心,这种货色,我应付得过来!”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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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 蔺竹城
……
“你说什么?!”
闻言,云邺阴森的目光死死的盯着萧彻,周身那股令人不寒而栗的气息风暴般席卷而出。
“我说,你这种货色,还不配嚣张!”
萧彻目光一闪,瞬即喝道,话音落下,在他身体表面有着浩瀚的雷纹急速萦绕,短短几息之内,便是凝化成一袭透明的蓝色雷衣,仅仅隔空观望便只觉得威势凛然。
“那你又凭什么?”喝声如雷。
紧接着,随着一阵“轰轰”声,云邺的脸庞变得极端的狰狞,双目中有着无数血丝......
《长仙策》第一百二十五章 蔺竹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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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 旧怨恩仇
……
这时,在萧彻身后不远处,叶渊脸色大变,嘴巴半张,目中有着惊惧之色闪烁。
“该死,竟能得蔺竹城青睐,飞云阁之事只怕是要就此结束了。”叶渊脸色难看,喃喃低语,他死也想不到萧彻身上究竟有着何等光点,竟然能被蔺竹城看重,而且,还交做朋友。
此刻他突然想到了萧彻那双含蕴着难以言喻的刺的眼睛,还有那句,在飞云阁之事了结之前,你得在这。忽然间,死一般的恐惧萦绕心头。
反观萧彻,面色依旧平淡,定定的凝视着蔺竹城那双略显浑浊,但满含慈祥之色的眼睛,手掌一抬,指向狼狈倒地的云邺,淡笑道:“蔺老,此事,何解?”
蔺竹城笑道:“你不怪我刚才救了他?”
萧彻无所谓的摇了摇头,笑道:“那个时候,蔺老还不是我萧彻的朋友,而是飞云阁总长老。”
“多谢理解。”蔺竹城笑了笑,道。
未几,他转向云邺,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手中竹仗忽然掠出,在一道低沉的声响之中,云邺的一条手臂被废。
鲜血淌下。
“蔺竹城!你可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你竟敢废我手臂?你将我父亲置于何地?”云邺抱紧断臂,狠狠盯着蔺竹城那双深邃的双眼,宛若炼狱厉鬼般怒吼道,声音因撕扯而破音。
“今日之事,本就是飞云阁之过。”蔺竹城摇了摇头,凝视云邺,淡淡道:“而你,也该受些磨难和惩罚,否则,心性难成,将来势必躲不过死命。”
“我将来如何用不着你来告诉我!你现在还是好好想想如何对我父亲交代吧。”云邺狰狞道。
“还有气力如此质问我,看来……”蔺竹城苦笑着摇摇头,道:“一条断臂你还是不怎么在乎。”
“嘭。”
竹仗飞出,随之传来沉痛的声响。
云邺另一条手臂,将废未废。
“啊!”云邺痛苦的挣扎一番,眼中流下血泪,目光满含怨毒的盯着蔺竹城。
“蔺竹城!你!”
他嘴巴剧烈嗫嚅着,但登时怨毒的话音戛然突止,最终还是因为恐惧而没有继续吐露出一个字。
“回去好好反省,若是想通了便去我府中认错,我可能还会考虑将你这条将废未废的断臂给续上。”蔺竹城淡淡道。
“抬走吧!”
说完,蔺竹城转向萧彻,锐利如刀的目光再度恢复先前的慈祥,含笑道:“这样如何?”
“合
理。”萧彻笑着点头,随即表情露出凝重之色,道:“但这样会不会给你招来麻烦?”
“不会。”蔺竹城笑着摇头。
紧接着,他锋利的目光忽然扫了一眼叶渊和白睿,看向萧彻道:“这里的事还需要我帮忙吗?”
这时,周遭无数道神色各异的目光落在叶渊的身上,顿时,叶渊浑身一紧,重若山岳的无形压力,降临在他的身体之上。
“此事倒还不至于麻烦蔺老,”萧彻笑道:“但若是有蔺老在后掠阵,我想事情会轻松许多。”
“好,我在一旁看着。”蔺竹城点头笑道。
“多谢。”
“以后无论何事,都不必说谢。”
“好。”闻言萧彻的目光先是一滞,而后干脆爽快的笑道。
说完,在众人炽烈的目光交汇之下,萧彻缓步走向叶渊和白睿,步步杀机。
“你……想如何?”叶渊冷冷道。
“你三言两语便定格我生死,我现在要如何,你心里不清楚?”萧彻漠然道。
“若是要杀我,以你的实力,未免有些不中看吧?”叶渊森寒一笑,又看了一眼萧彻身后的蔺竹城,道:“若是蔺总长老出手的话,那便没有战的必要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叶渊认栽,甘愿一死!”
蔺竹城目光一闪,都这个时候了,叶渊的话中竟仍含蕴着古怪的意味?这般嘴脸,着实让人作呕。
“叶渊,收起你这一副恶心的嘴脸吧,要杀你,还用不着蔺老出手。”萧彻冷冷道。
“哦?是吗?”
说着,叶渊朝前跨出一步,周身恐怖的杀气如浪潮般不断的席卷而出,疯狂绽放,同时,在他的身上,有着漆黑的光华忽闪不定,还发出咔嚓的声响,宛若雷霆。
“竟是灵墟境四重天!”
“萧彻何等魄力,竟敢同叶渊一战?”
“他虽然能战败灵墟境二重天的云邺,但灵墟四重天和灵墟二重天相差的太大了,这并不是天赋所能弥补的。”
闻言,叶渊淡漠一笑,嘴角浮出必胜的笑容,毕竟他在境界上的优势,太大了,萧彻在他的面前,只怕连蝼蚁都算不上。
“萧彻,从你刚才的一战之中,我知道你掌控关乎雷电的力量,”叶渊似是露出了回味的笑容,道:“威力不错,但,在我的面前,你不会有丝毫的机会。”
说着,叶渊埋在漆黑雷弧之间的手掌霍然抬起,掌间雷电闪耀,令人炫目,他的元魂便是黑雷。
“我不会有丝毫机会?”
萧彻微微皱眉,接着淡漠一笑,道:“谁告诉你,我就一个人?”
“你什么意思?”叶渊面色突变。
这时,老黑,大智,沐婉儿皆是闪身而出,笔直的站在萧彻身旁,盯着叶渊冷笑道:“你要杀他,试问我们谁答应?”
“混战?”
叶渊紧绷着脸冷声开口,但随即舒展面色,阴寒一笑,道:“萧彻,你觉得就凭你们几个俞府境的小狗崽子,便足以奈何得了我?当真是异想天开!”
“吼!”
酒楼之外传来震耳的咆哮声。
众人目光陡然一凝,而后便是看到一头漆黑巨熊自人群分开的道路缓缓走出,身上散发出阵阵凶威,在那大块头的肩膀上,一头通体雪白的小熊舒服的躺着,神情闲适,淡然自若。
不过任谁都是能够清晰的觉察到,在它那小小的身体中,却含蕴着比漆黑巨熊更恐怖的兽威。
紧接着,漆黑巨熊驮着小白熊安静的站到了萧彻的身后,立场不言而喻。
“叶渊掌事,现在呢?”萧彻凝视着面色突变的叶渊,淡笑道。
“白睿!”叶渊目光一闪,当机立断的喝道。
面对六位俞府境巅峰,叶渊着实心里没底,而且,萧彻虽是俞府境,但战力却堪比灵墟境二重天,这一战决定他的生死,所以他绝不能冒险,纵然会遭到世俗讥讽的目光。
听得叶渊的喝令,白睿却是无动于衷,以他精明的程度,自然知晓此刻绝不能和叶渊站在一起,萧彻的实力他都看在眼中,而他那几位朋友也全都不凡,更何况,蔺竹城还在一旁看着。
“白睿!你聋了?”叶渊怒骂道。
“他不聋,只是不想同你站在一起罢了,叶渊,以你此刻的处境,最终无外乎就是一个死字,试问这个时候谁会傻到陪你去死?”萧彻冷笑道。
叶渊冷冷的剐了一眼萧彻,而后盯着白睿,不死心的道:“白睿,莫非你忘记了曾经是谁救的你?又是谁带你进入叶家的?”
“是你。”白睿承认道。
“你记得就好。”叶渊冷冷道。
“我当然记得,而且记得很清楚。”
“那现在你可知道该怎么办?”叶渊扫了一眼萧彻,露出得意的冷笑,淡淡道。
“知道。”
说着,白睿缓缓的挺起身子,朝着萧彻迈步走出,手中出现了一柄材质极为普通,随处可见的弯刀,
刀身之上早已因为历经寒暑而生出了斑斑锈迹。
“萧彻,对不起了,叶掌事要我杀你,我不得不杀你!”
漠然的语声中,白睿脚掌猛然一跺,朝着一方疾奔过去,不过,却不是朝着萧彻,而是,
叶渊。
萧彻目光陡然一闪,电光火石之间,那柄材质普通,满是锈迹的弯刀便是没入了叶渊的肠腹间,顿时血洒当场。
“噗嗤。”
叶渊一口闷血吐出,无数血丝爬上眼球,狰狞的目光满含怨毒的盯着白睿,阴冷森寒的道:“为什么?为什么连你也背叛我?”
“还记得这柄刀吗?”
白睿看了一眼插入叶渊肠腹间的那柄刀,目中满是痛苦之色,接着幽幽道:“这是当初我求你赐予我的,为此,你逼我整整跪了一个寒冬,我的手上,脸上,甚至全身都被冻疮覆盖,至今未消。那个冬天,我从未碰过筷子,一直都是以满是冻疮的血手扒着残羹脏饭,用来果腹。
“还有,当初我求你教我修行,那个时候你什么态度?骂我是废物,不配持刀,不配修行。这些,我统统记得。”
白睿缓缓的抽出弯刀,目中充满着痛苦之色,语声不停:“我还记得的是,你救得不是我,而是一条任你宰割和剥削的狗,从一开始,你根本就不该救我的!”
“是!”叶渊惨然的笑出了声,笑的很讽刺:“我的确从一开始就不该救你!”
“我当时就该让你死!”
“轰轰。”
白睿面色剧变,惊骇的盯着面前那突然浮现出的一道道拳影,每一道拳影之中所蕴蓄的凶悍威势,都是令得他心胆皆丧。
“嘭嘭。”
拳影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狠狠的印在了白睿的胸膛之上,紧接着,在数道清脆的骨骼断裂声中,白睿被轰飞了出去。
“噗嗤。”
叶渊的这几拳几乎倾注了自己将近八成的力量,直接便是令得白睿一口赤红的鲜血夹杂着几颗森白的牙齿喷射而出,倒飞出去的身形犹如断翅的鸟儿般,狠狠的砸落而下。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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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七章 终了
……
“咚。”
恐怖的劲道直接使得苍叶酒楼都是随之一颤,旋即木屑飞溅,地板似是都塌陷下来,间中,白睿一动不动,像是断绝了气息。
叶渊艰难的站起身来,手掌缓缓拔出肠腹间的弯刀,而后嘴角浮起冷笑,曲肘一旋,狠狠的将掌间弯刀扔出,不偏不倚正巧的飞入那摊废墟之内,凄厉的惨叫声瞬即响起。
“这就是你不愿意做我的狗的下场。”
阴寒的话音落下,叶渊目光一闪,间中杀意暴射而出,而后拖着如铅般沉重的脚步缓缓走向萧彻等人。他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但这一切,都是因为萧彻,是以,他死也要拉萧彻垫背。
“萧彻,纵然我此刻身负重伤,但,我也要杀了你!”
叶渊身上漆黑的雷弧陡然绽放,闪烁出刺目的光泽,同时风暴般的气息,自他的体内爆发出来,扫荡虚空。
“轰轰。”
叶渊露出如负伤野兽般狰狞的目光,眼中火焰燃烧,锁定萧彻,凶悍的攻势铺天盖地的笼罩下来。
“嘭嘭。”
地板寸寸龟裂,强悍的波动使得萧彻等人的眼瞳,忽的一缩,皆是露出极端凝重之色,即便负伤,灵墟境四重天的实力仍旧不可小觑。
“散开!”萧彻喝道。
众人会意,纷纷朝着周遭各处方位陡然暴退。
“萧彻,我必杀你!”
不过就在他们身形展动之际,叶渊却是突然鬼魅般出现在了萧彻的面前,双掌挥出,顿时有着滔天般的漆黑雷弧暴射而出。
“嘭。”
萧彻一拳轰出,将那雷弧尽数瓦解,奈何在那漆黑雷弧之间竟是含蓄着星星点点的黑芒,黑芒飘散开来,落在他暴露在外的皮肤上,顿时感到一阵刺入心腑的疼痛。
“嘶。”
萧彻牙关紧咬,浑身因剧痛而不断颤抖,而后目光一闪,再度朝着后方疾退出去,因为在他的余光中看到,隐藏在漆黑雷弧中的叶渊疯狂的闪掠而来,惨白的掌间,诡谲的黑雷闪烁。【#abc*¥更好更新更快】
“吼。”
漆黑巨熊狂奔而来,身上披上了一层黑甲,巨爪挥出,空间硬生生的在其可怖的攻势之下被撕裂出五道裂缝。与此同时,在漆黑巨熊肩膀上暴射而出一道雪白的影子,看似微不足道,但其中所蕴藉的攻势比起黑熊的巨爪,不知强上了多少倍。
“轰轰。”老黑,沐婉儿等人的攻势也随即朝着叶渊降临而下。
一时间,这股声势将叶渊
力压下来。
“该死!”
叶渊面色凝重,他能清晰的感受到来自周遭空间的可怕波动,而且,虽然这些人都只是停滞在俞府境的实力,但施展的攻势,却是远远超越了俞府境的存在。
“六合玄虚掌!”
他不敢有丝毫懈怠,当即暴喝道。
“轰轰。”
雄浑的气息猛然爆发,叶渊修长的身形冲天而起,同时双手结出一种奇诡的印法,旋即似是沟通了某种大势一般,无数漆黑色的掌印疯狂凝结,间中雷弧闪烁。
“滚!”
嘶哑的喝声中,无数掌印呼啸而下,最终在众人炽烈的视线之下狠狠的同萧彻等人的攻势悍然相撞。
“嘭嘭。”
整片空间剧烈震动一瞬,紧接着,浩荡的余波朝着四面八方涟涟而出,无数木椅桌凳,酒坛水壶陡然化作齑粉,甚至围观的众人都是踉跄的几乎站不住脚。
“好恐怖的气息。”
望着眼前残破的几近废墟的苍叶酒楼,无数道惊哗声响起,地面被撕裂,出现了宛若蛛网般密集的裂璺,同时,还有着数不清的掌印深坑,仅是远远看着便让人心胆皆丧。
这时,所有人缄口不语。
寂若墓穴。
未几,突兀的“滴答”声似廊檐落雨,空灵般响彻在苍叶酒楼之中。
循着声音望去,一道雪白的影子映入眼帘,赫然正是大怪,而在他锋锐的兽爪上,大滴的鲜血,一颗颗砸在破碎的地板上。
诸人望着这一幕,都是忍不住圆睁双目,惊呼出声,显然是没有想到,萧彻等人竟然这么快便让叶渊再添新伤,要知道,俞府境和灵墟境四重天之间可是有着天堑般的差距。
“看来不仅仅萧彻的实力堪比灵墟境,他的这几位同伴的实力,同样如此。”
“萧彻他们究竟来自哪里?实力竟然一个比一个恐怖?!”
“……”
满场哗然,语声几乎都是围绕着萧彻等人展开,将那叶渊完全无视,因为所有人心中了然,叶渊,必死。
深嵌地面中的叶渊缓缓站起身子,眼神阴沉的盯着自己已是被撕裂的面目全非、血淋淋的手掌,眼角忍不住向上吊起,面对萧彻等人,他自认没有轻敌,奈何下场仍是如此凄惨。
此战,绝无悬念。
“叶掌事,还有必要挣扎吗?”萧彻笑道。
“不然呢?”
叶渊冷哼一声,单手结印,磅
礴的漆黑色雷弧风暴般席卷而出,旋即双掌微颤,雷弧绽放而出。
“轰轰。”
萧彻朝前跨出,无形的音道意志在空间之中悄然绽放,没有琴,也没有琴音,但却有着恐怖到极致杀伐之意,无形音波席卷,朝前掠出,一去不回。
同时,沐婉儿等人同时发动攻势,铺天盖地的朝着叶渊呼啸而去。
“黑玄雷弧!”
怒喝一声,叶渊手掌突兀紧握,随即“咔嚓”的声音此起彼伏的自其体内涟涟而出,同时,在他的身上,有着一层漆黑雷弧疯狂缠绕着。
“滚开!”
叶渊狂吼一声,夹裹着漆黑雷弧的双掌朝前轰击而出,狂乱的黑雷极端刺目,伤人眼球,同时,一股难以匹敌的强大攻势陡然绽放。
“咔嚓!”
漆黑雷弧降临而下,同萧彻诸人的攻势悍然相撞,这一瞬,可怕的光,刺痛着眼睛,人群皆是闭上双眼,难以睁开。
“嘶。”
在一道沉痛的嘶声中,叶渊的双目忽然迸射出了几缕鲜血,强忍着双目中的刺痛感,身形掠出,寻路逃离。
萧彻眉间的力道忽然间重了几分,紧闭双目,整个人似是陷入了某种空灵之境,周遭的一切,皆是逃不过他的心眼。
须臾,眉间略一舒展,萧彻的身形如鹏鸟般展掠,朝着叶渊暴射过去,同时周身雷纹闪动,再度披上了那层雷衣。
“想拦我?简直可笑!”微眯着含血的双眸,叶渊扫了眼身后的萧彻,冷笑道。
“那我呢?”
就在他身形就欲再度展动之时,蔺竹城却是凭空出现般站在他面前的虚空中,灰白色的竹仗轻轻一摆,顿时有着寒冰般的绝冷气息呼啸而出。
“蔺竹城!你当真要将此事做绝吗?!”叶渊怒喝道。
“该怎样,就怎样。”
蔺竹城淡淡一笑,竹仗再度轻点,寒气更盛,而在叶渊所处空间之中,瞬间便是有着冷霜凝结,犹如冻结了空间。
“雷纹!”
突听一道喝声传来,叶渊霍然回转目光,周身黑色雷弧在一瞬间催动到了极致,对着迎面暴射而来的萧彻,狠狠轰出。
萧彻眸光一闪,身上雷衣顿时化作无数蓝色光点,尽数涌入右拳之中,旋即化作一条蓝色巨龙朝着前方怒啸而出,庞大的龙身之上,蓝色雷弧闪耀,俨然有着不弱于叶渊掌下黑弧的气势。
“吞!”
萧彻怒吼一声,轰然间,蓝
色巨龙张开血盆大口,直接便是将那暴射而来的黑弧吞入腹中,漆黑的幽芒闪烁着,忽明忽灭,但很快便是恢复如常。
“不……这不可能?!”见状,叶渊惊声道:“我的元魂,怎么可能被你一个俞府境的小子给破了?”
“有何不可能?”
萧彻冷笑道,他身上的雷纹乃是当初自北苍境内经受天雷洗礼之后方才收获到的,为此,他所经历的苦难只有他自己心中清楚。
“轰轰。”
萧彻右拳狠狠轰下,紧接着,蓝色巨龙再度嘶啸,霍然降临在叶渊的身躯之上。
“噗嗤。”
叶渊一口闷血吐出,死狗般倒在血泊之间,整个人的气息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在挣扎着喘息须臾后,终于断绝了呼吸。
萧彻没再去看叶渊,目光转向蔺竹城,微微一笑,道:“多……”
将‘谢’字咽下,萧彻接着改口道:“今日之事本不想麻烦蔺老,但没想到最终还是让蔺老出手了。”
“举手之劳。”
蔺竹城摇头笑道,旋又满含赞许的注视着萧彻那双清澈的眼睛,眉头忽然微微轻皱,深深嗅口弥散在空中的气味,接着笑道:“刚才我竟然没有发现。”
“发现什么?”萧彻问道。
“你身上竟有一股淡淡的酒香。”
“蔺老也喜欢喝酒?”
“当然,若是有机会,你我大醉一场。”
“好。”萧彻笑着点头。
“嗯。”
蔺竹城点点头,目光瞟了一眼满目疮痍的苍叶酒楼,接着道:“好了,既然事情结束了,那么我也该离开了。”
“蔺老慢走。”萧彻笑道。
说完,蔺竹城很干脆的转身离开,但还没有走出几步,他又回转身子,望着萧彻道:“对了,若是叶家的人因此事而难为你,务必告诉我,我会亲自处理。”
“好。”萧彻笑了笑,坦然接受。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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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 邪恶的念头
……
目送蔺老离开后,萧彻回头看了一眼血泊中动也不动的叶渊,而后目光望向不远处的叶知乐,笑道:“小乐,我们还能在这里住吗?”
“当然!”叶知乐毫不犹豫的点头,道:“再说了,今日之事本就不是你们的错。”
“多谢。”萧彻笑着点头。
语声略一停顿,他扫了一眼残破败坏的苍叶酒楼,接着道:“酒楼中损坏的东西,我会照价赔偿。”
“不用,此事本就是叶渊掌事有错在先,若是家主和叶盛少爷在,也一定不会让你们赔偿。”叶知乐道。
萧彻笑了笑,坚定的摇了摇头。
……
此事终了时,已入深夜。
群星闪烁。
站在月光下,萧彻清澈的目光眺望着略显浑浊的云天,凉风徐徐而来,很冷,但却让人清醒,清醒的难以入睡。
况且,萧彻今夜本就难以入眠。
在他身旁,卿箬纤细的玉臂环抱着双膝,坐在院落中的浅阶曲廊上,明亮如星的美目中含蕴着淡淡的忧伤,自萧彻第一眼看到她起,她的眼睛中就仿佛一直带着这种忧伤。
“怎么不说话?”萧彻忽然问道。
“说什么?”卿箬低着头。
“说你答应了为飞云阁做什么事情?”
“没什么。”卿箬用力的摇头道,但那双美目却是渐渐泛红了起来,水花凝聚。
萧彻在她身旁坐下,双眼定定的凝视着她悒郁的神色,沉声问道:“那为什么云邺一听你威胁便面色剧变?”
“……”
卿箬说不出话来,头埋得更低,眼睛也更红。
见状,萧彻就欲再度开口,却突听卿箬提高语声,用力的摇头道:“我真的没事!”
这五个字说得如快刀斩钉,利刃断铁,仿佛这世上再没有任何事情能改变她的决心。
闻言,萧彻只觉心脏狠狠抽紧了一瞬,有些泛酸,卿箬如此说,岂非就是证明了她所要做之事的艰难,或者说,有去无回。
既然她不想说,萧彻也不好继续问下去。
沉默了不久,卿箬忽然道:“对了萧彻,这是阿飞拜托我送给你的,说是答谢你的礼物。”
温柔的语声中,她伸出细腻如雪的玉手,掌心间,是一张鲜艳漂亮的剪纸,看上去极为的精致。
“这是阿飞做的?”
萧彻接过剪纸,细细打量一番,剪纸上,有身形如松笔直的萧彻,【@~abc~…最快更新】
有体态优雅,身姿曼妙的沐婉儿,有老黑和大智,还有肥硕的小怪和它肩膀上大怪那娇小的兽躯。
一行人,整整齐齐。
“剪得很精致,我会珍藏好的。”萧彻目中闪着回味的光,凝视着卿箬,笑道。
“你喜欢就好。”
卿箬笑道,但在那双忧郁的美眸深处,却是有着一抹心疼之色悄然闪过,显然没有逃过萧彻的眼睛。
“你怎么了?”萧彻问道。
凝注着萧彻认真的目光,卿箬轻叹一口浊气,苦笑一声,道:“不是我,是阿飞。”
“阿飞?”
卿箬凝视着萧彻手中的精致剪纸,沉声道:“来时阿飞对我说,这张剪纸是他剪的最后一张。”
“为什么?”
“因为我告诉他,将来要成为像你一样的人,所以……”卿箬笔直的看着萧彻的双眼,道。
“所以阿飞要开始专心步入修行之道?”萧彻道。
“嗯。”卿箬心疼的点点头,道:“在阿飞只有几岁的时候,父亲就曾测试过他的天赋,但结果却是令人失望,这一点,我从没有告诉过他,就是怕他深陷懊恼的深渊。”
“可现在阿飞年纪尚幼,还并不合适踏入修行之道,你不阻止一下吗?”萧彻问道。
卿箬苦笑一声:“他虽然很听我的话,但骨子里依然是个倔脾气,决定的事情往往很难改变。”
萧彻微微一笑,沉声道:“看来韩蛮那件事对他的冲击很大,他很想保护你,让你可以不被人欺负。”
“嗯,阿飞是个好孩子。”卿箬甜美一笑,眼中闪烁着绝美的色泽,但脸上的笑容很快中魔般冻结在脸上,语声变得极度阴冷:“所以,我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他。”
见状,萧彻略一失神,从卿箬的目光中,他看到了如同泰山磐石般的坚决和不畏不惧,若非是亲眼所见,他必不会相信在这样一位柔弱的女子眼中,竟会有这等神韵。
“卿箬。”
沉默了一会儿,萧彻忽然开口道。
“嗯?”
卿箬绝美的俏脸上,阴冷散尽,笑着望向萧彻。
“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
“什么事?”
“近来我与飞云阁之间摩擦不断,之后也同样会如此。我倒不是担心我自己,因为你在飞云阁的人面前如此袒护于我,我怕他们会对你和阿飞下手,所以,你能不能暂时让阿飞跟着我,我势必会保护他的安危。”萧彻沉声道
。
“让阿飞跟着你?”卿箬失声道。
“对。”萧彻点点头,道:“而且,既然阿飞想要步入修行之道,我想我可以给他一些帮助,好让他不至于走太多的弯路。”
“这……”卿箬有些犹豫。
似是怕她拒绝,萧彻接着道:“卿箬,你想想看,你对修行未通一窍,对于阿飞也没有太大的帮助,你总不能让飞云阁的那些人来指导阿飞吧,那样你放心?”
“不放心。”卿箬毫不犹豫的摇头,飞云阁的人,她一个都不相信,更谈何让阿飞跟着他们修行?
“所以,还是让阿飞暂时跟着我吧,这段时间,我绝不会让他出事,等到问道城的事情尽数了结,我会为你们寻得一个好的去处。”萧彻沉声道。
“萧彻,你和我们只不过是萍水相逢,为什么要如此竭力相帮?”闻言,卿箬的眼中泛起一抹激动之色,望着萧彻道。
“萍水相逢也是相逢。”萧彻笑道。
“我们原本不过是陌路而已,你便如此热心。”说着,她忽然讥讽一笑,接着道:“可是我和阿飞与我们的父亲,有着至亲的血缘关系,但他,却从未管过我们的死活,甚至,甚至……”
卿箬越说越激动,脆弱的心止不住的颤抖,大滴的珠泪悄然滑落,砸在她柔滑细腻的手背上。
看着她摇摇欲坠的娇躯,萧彻的眼中也是忍不住的泛起一丝湿气,内心中有些想要将她紧紧抱在怀中的冲动,但最终还是理智的忍了下来。
萧彻,你怎么能生出这种邪恶的念头,呸,渣男,赶快抛开这种愚蠢的幻想,萧彻心想。
但越是如此,这种念头在他的心中就越是不肯消失,反而更加顽强的盘踞着,萧彻十分厌恶这样的自己,但从另一方面又很理解这样的自己,毕竟,男人嘛。
苦笑一声,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卑鄙小人,而且是很卑鄙很卑鄙的那种。
直到卿箬缓缓的站起身子,萧彻心中的邪恶的幻想这才算是平复下来,但依旧没有彻底消散,君子般的笑容浮在嘴角,目光望向卿箬。
“萧彻,我先走了。”卿箬哽咽道。
“那阿飞呢?”萧彻问道。
“明日寻得一个合适的时间,我会亲自送他过来。”
“好。”萧彻点头道。
“我走了。”卿箬转身离开。
“我送你?”
“不用了。”卿箬摆了摆手。
闻言,萧彻竟真的没有起
身相送,因为双腿在此刻如铅般沉重,须臾后,卿箬靓丽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之中,这个时候,那回荡在萧彻脑海中的,堪称邪恶的念头终是完全散尽。
“呼。”
浊气长长的倾吐而出。
呆滞良久,萧彻双手撑地,艰难的站起身来,整个人如同刚刚经历一场激烈的大战一般,疲惫不堪,而在其体内,仿佛有着无数脏浊的念头和思想化作废物沉淀下来,使得他的灵魂都是沉重了几分。
“我永远相信,灵智比欲望来的更性感的多。”
“我萧彻,是个正直的人。”
“控制欲望。”
“……”
梦呓般喃喃低语几声,萧彻缓缓的睁开了沉重的眼皮,目中终于恢复了一如往常的清澈神采,整个人再度活了过来。
这时,星群渐落,夜已将近。
萧彻睡下了。
待到他醒来之时,已是逼近熔金般的黄昏,换上一袭干净的白衫,又好好洗漱一番,萧彻觉得浑身舒爽无比,至少,比起昨晚,他的灵魂被涤清了一丝。
跨出屋门,站在廊下,目光遥注即将落下的金乌,萧彻心想,时间有时候真的过得好快。
“少爷。”大智远远的道。
“嗯。”萧彻点头。
“婉儿做了些吃食,给你留着呢。”
“好,就去。”萧彻道。
似是想到了什么,萧彻目光一闪,接着道:“对了大智,今日飞云阁和叶家没有人来打扰吗?”
大智摇摇头,道:“暂时没有。”
萧彻微微颔首:“只怕也快了。”
说完,他走向院落另一方,还没走出几步,远远便是听到有着欢快的语声悠悠传来。
萧彻加快了脚步,走至近前,只见得阿飞竟被老黑,大怪,还有小怪围在一起,似是被调侃着什么。
“你们在干什么?”萧彻不悦的道。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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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九章 云端上
……
“萧哥哥。”
看到萧彻走来,阿飞那双漆黑无比、亮晶晶的目光顿时一闪,涨红的脸也舒缓了些,开口喊出声来。
“阿飞,来。”萧彻摆手道。
“嗯。”
阿飞用力挣脱了大怪的束缚,小跑着来到萧彻的身旁,可怜巴巴的紧紧抓住他的衣角。
迎着萧彻严肃的目光,老黑尴尬的挠了挠头,嘿嘿一笑,道:“闹着玩的,别生气。”
萧彻狠狠剐了他一眼,而后收敛目光,柔和的望着阿飞,道:“以后别和他说话,他不是什么好人。”
“嗯。”阿飞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老黑,凝视着萧彻的目光,重重点头道。
“欸,什么就不是好人?”老黑辩解道。
萧彻没有理会他,拉着阿飞转身离开,留下老黑一脸阴郁的呆在原地,他不是什么好人,这句话盘旋不散。
“大怪,你也不是好妖兽。”这时,老黑的目光忽然落在大怪的身上,展颜一笑,道。
“吼!”
大怪登时怒吼,在它身旁,小怪同样怒目圆睁的盯着老黑,浑圆的兽瞳中有着冷冽之色闪烁。
“玩笑话而已。”老黑尴尬笑道。
话音刚落,背后有着萧彻的声音远远传来:“大怪,若是你做好那件事,我可以不计较你欺负阿飞,否则,别吃饭。”
大怪霍然抬头,凝望着萧彻离开的方向,大大的兽瞳中有着一抹惊喜之色浮现而出,对于萧彻的话外音,它显然了然。
“什么事?”
老黑眉头深锁,疑惑的望着大怪道。
对此,大怪深深的凝视着老黑,嘴角露出一抹别有意味的狞笑,俨然一副志在必得表情。
“喂,你要干什么?”望着大怪那双寒彻心腑的兽瞳,老黑心底直发毛,颤抖着声音道。
……
“阿飞,你姐姐呢?”
“早上我姐姐送我过来后,就离开了。”
“你姐姐让你跟着我,你怕吗?”
“不怕。”
“为什么?”
“因为萧哥哥是个好人。”
萧彻微微一笑,揉了揉阿飞的脑袋,沉声道:“阿飞,你要记住,这世界上并不是所有对你好的人,是真心对你好,还有很多是为了骗你,你需要时刻戒备,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好吗?”
“好。”阿飞略一沉吟,重重的点点头。
萧彻笑出了声,道:“
当然,萧哥哥和你姐姐是真心对你好的人,明白吗?”
“明白。”阿飞笑着点头。
在萧彻的带领下,二人走到了一处极为僻静的小院落,阿飞看向前方,天真的小脸上顿时浮现出惊叹之色,只见得在一方小水塘中,一株青莲笔直的生长着,昂首挺立,仿佛在探触着这世间的冷暖。
“萧哥哥,这是什么?”阿飞微微皱了皱鼻子,仰起头望着萧彻,疑惑的问道。
“你去摸摸看。”萧彻笑道。
“可以吗?”阿飞小心翼翼的道。
“当然。”萧彻点头。
看到萧彻认真的点头,阿飞这才朝着那株青莲缓缓移步过去,稚嫩的小手伸出,轻轻的触到了青莲的叶片。
“嗡嗡。”
似是感受到了一股年轻的活力,青莲竟是隐隐发出了欢乐的人音,叶片微微卷起,缠绕在阿飞的指尖。
“萧哥哥,这……”阿飞失声道。
“别怕。”萧彻笑道:“它只是喜欢你而已,没有伤害你的意思。”
“哦。”阿飞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
轻轻揉捏着青色的叶片,须臾后,他渐渐熟悉了青莲的气息,同它也似多年未见的好友般熟络起来。
“看来这株青莲很喜欢阿飞。”大智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萧彻的身旁,开口道。
“嗯。”萧彻轻轻点头。
“少爷,这株青莲你是从何处寻得的?为何我从来没有见过?”大智不解的道。
“北苍之镜内有一处水莲坞,我在那里顺手摘的。”萧彻笑了笑,道。
言犹未毕,萧彻目光瞬即一凝,只见在阿飞的身上,此刻竟是有着淡淡的青色气息缭绕而出,看着极为安详和平静。
“这青莲就好像天生是为他准备的一样。”
见状,萧彻淡笑一声,旋即便是没有再多说什么,修长的手指隔空轻点,顿时那株青莲微微一颤,叠在一起的层层叶片缓缓收缩,而后又舒展开来,袅袅的青色气息不断的萦绕而出,凝结成青色的冰晶。
“嗤嗤。”
低沉的金鸣声传出,下一瞬,只见得有着一柄青色长剑自青莲之中凭空而出,剑身上带着森寒凌厉的青芒,远远看着便让人心生寒意。
望着青莲中凭空出现的一口青色长剑,阿飞不由的惊叹道:“萧哥哥,怎么会有柄青剑?”
“阿飞,过来。”萧彻笑着招手。
“哦。”阿飞小跑着过来。
凝视着阿飞那双漆黑发亮的眼睛,萧彻指了指云天,笑道:“想去上面看看吗?”
“萧哥哥指的是……飞起来吗?”
“对。”
“可以吗?”阿飞眼睛发亮。
“虽然不可长时间御空,但短短片刻萧哥哥还是支撑的住的。”萧彻柔声笑道。
说话间,他已是伸手去拉阿飞的手掌。
阿飞看了一眼身后的青莲,不舍的道:“萧哥哥,那青莲……”
“放心,青莲是你的。”
“真的吗?”
“当然。”
“咻!”
话音落下,萧彻脚掌猛然一跺,浩瀚的气息自脚下涟涟而出,带着阿飞凌空而起,飞入云端,微微垂首,俯瞰着这座浩大的问道城。
“哇。”阿飞惊叹道,满目震撼。
“阿飞,萧哥哥问你一件事,你要认真回答。”萧彻道。
“好,萧哥哥问吧。”阿飞点头。
走在云端上,萧彻沉声道:“你真的要踏入修行之道吗?”
“是!”阿飞不假思索的道。
“所为的是什么?”萧彻道。
“保护我姐姐不被别人欺负。”阿飞的眼中闪烁着炽烈的光芒,仿佛这世上没有任何事情能改变他的决心。
亲耳听到阿飞这样说,萧彻的目光浮现出一抹欣慰之色,刚欲开口,却听阿飞接着道:“还有……”
“还有什么?”萧彻疑惑的问道。
阿飞缓缓的抬起头,凝视着萧彻的双眼,沉声道:“还有就是保护好萧哥哥,虽然这句话听起来很幼稚,但我是认真的。”
“萧哥哥相信你。”萧彻凝重的道。
“嗯。”阿飞点头。
萧彻抬起头,双目似是遥注远方,眼中竟是隐隐的有着湿气缭绕,竟然被一个小孩子给感动了,真是老了。
“阿飞,你要记住,一个人要想不被人欺负,他就要有足够的实力,否则,只能任人宰割,明白吗?”萧彻收敛目光,望着阿飞道。
“嗯。”阿飞沉声道。
“好,接下来萧哥哥就给你介绍下修行之道。”萧彻语声低沉的道:“修行一途:初境,化境,无惑,搬灵,俞府,灵墟,知圣,神玄,三心之境。其中,修者初入修行之道时称为初始之境,也就是初境,只有到达初境,才算是一名真正的修行者。”
“那如何才能到达初境呢?”
“感应天元地气,吸收入周身经络骨骼,骨血之中所含蓄的气息达到一种饱和程度,便可水到渠成般跨入初境。”
“至于如何感应天元地气嘛,可以这么来说,”萧彻略一沉吟,接着道:“每个人自出生起,若是为天生的修行者,那么体内便会有一座隐秘的洞天,名为太墟洞天。”
“太墟洞天?”阿飞不由的皱了皱眉。
萧彻接着道:“太墟洞天就好像是一处废墟一样,等待重建,而它便是感应天元地气的源头,也就是说,只有体内拥有太墟洞天的人,才能感应天元地气,才能步入修行之道。”
“太墟洞天为何像是废墟?”阿飞好奇的问道。
“只因它等待重建。”萧彻道:“而只有跨入灵墟境,方才可以在太墟洞天中建造气府,而气府便是承载气息的地方,灵墟境之前,修者所修行的气息,只能含蕴在骨血经络之中。”
“嗯。”阿飞恍然大悟般点头。
萧彻接着道:“气府重建之后,每个人都能诞生和觉醒出属于自己的元魂,而元魂便存于气府内,与气息相依共存。”
阿飞沉思似的点点头。
望着他认真的模样,萧彻有些心疼,但那件事却不得不告诉他,因为萧彻觉得阿飞有权利知道,是以开口道:“阿飞,其实有件事情你姐姐瞒了你很久,但萧哥哥觉得你应该知道。”
阿飞苦笑一声,直接道:“是因为我没有太墟洞天吗?”
“你知道?”萧彻惊声道。
“我能隐约能感受的到我体内好像少了些什么,听萧哥哥此番一讲,便明白了少的那部分,就是太墟洞天。”阿飞苦笑一声,惨然道。
“那你,受打击了?”萧彻问询道。
“没有。”
阿飞笑着摇头,眼中露出毅然之色,攥紧拳头,咬牙道:“我坚信只要我付出比别人多出十倍的努力,即便没有太墟洞天,我也能开辟出太墟洞天,若是不成功,我便付出百倍的努力,千倍的努力,万倍的努力……直到我死!”
“我不想再看到我姐姐为了保护我而被人欺负。”阿飞的眼中流出了沉痛的泪。
萧彻欣慰一笑,温柔的抚摸着阿飞的脑袋,沉默许久后,话锋一转,忽然指向下方道:“阿飞,你看那里。”
他所指的地方,赫然正是问道城,自云天之上俯瞰,下方的城池渺小的几乎一览无余,城中的人影更是如蚂蚁般微不足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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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章 歉疚和谢意
……
阿飞不懂:“萧哥哥,怎么了?”
萧彻笑道:“你看下方的那些人,是不是很渺小?渺小的如砂砾尘埃。”
阿飞点头:“是。”
萧彻接着道:“可在他们的眼中,我们同样渺小。”收回目光看着阿飞,他接着道:“阿飞,你将来势必是要遨游太虚的人,当然要习惯这种目光,同时,切不可伤人性命。”
“阿飞明白。”阿飞认真的道。
萧彻轻轻揉了揉他的脑袋,笑道:“好,那我们现在回去吧?你不是不舍得那株青莲吗?”
“嗯。”阿飞点头。
回到院落中,阿飞一个箭步窜出去,闪掠到青莲旁,眼中焕发着璀璨的光。
“少爷。”大智向着萧彻走来。
“怎么了?”萧彻问道。
“不久前,我在酒楼外看到慕沁雪了。”
“然后呢?”
“她娘亲的旧疾似乎又复发了,而且这一次,好像很严重。”
“药材准备好了吗?”
“还差一味折骨草,我找遍了整个问道城,都没有。”
“这……”萧彻面露难色,略一沉吟后道:“你在这里等我,我随后同你一起去看看。”
“嗯。”大智点头。
“阿飞。”萧彻转身走向阿飞。
“萧哥哥。”阿飞仰起小脸,笑道。
“喜欢这株青莲吗?”
“喜欢。”
“那青莲中的那口剑呢?”
“也喜欢。”
“那么萧哥哥答应你,只要你能拔出青莲中的剑,萧哥哥便会着手解决你体内太墟洞天不显的问题,如何?”
“真的?!”阿飞的眼睛亮了起来。
“绝没有假。”萧彻认真道。
“好。”
说完,阿飞卷起裤脚,直接跳入水塘中,稚嫩但倔强的双手紧紧的握住青莲之中的青色长剑剑柄,用尽浑身解数试图将其拔出,然而就在他用力抽出之时,磅礴的青芒便是洪流般倾泻而出,带着森森寒气,使得阿飞的小手似是都冻僵了下来。
“阿飞,你在这里慢慢试,萧哥哥有事便不留在这里了,待会儿我让婉儿姐姐来陪你。”萧彻道。
“好。”阿飞涨红的脸看向萧彻,点头道。
……
“少爷,就是这里了。”
辗转于陋巷间,大智忽然停下脚步,指着前方窄小的门户道。
“敲门啊。”萧彻看了一眼大智。
“那开门后怎么说?”大智挠了挠头。
“什么怎么说?”萧彻皱眉。
“她要是问起我们如何知晓她住在这里,那该如何回答?”大智苦笑一声,接道:“总不能说是跟踪她了吧?”
“这……”萧彻面露难色。
沉吟间,背后忽然有一道如出谷黄莺般柔美的娇声传出:“你是?萧彻吗?”
回转目光,那柔美娇声的主人赫然正是慕沁雪,此刻的她正手捧着一盆刚洗干净的粗布衣衫,洗的发白。
“萧彻,真的是你啊。”
看到萧彻熟悉的那张脸,还有那双仅一眼便让人忘不了的清澈眼睛,慕沁雪展颜一笑,道。
“咳。”
萧彻轻咳一声,尴尬道:“好…好巧。”
“是啊,好巧。”慕沁雪微微一笑道,旋即轻轻扬了扬雪白的下巴,示意道:“这里是我家,要进去坐坐吗?”
“不合适吧?”萧彻有些犹豫。
“没事的。”慕沁雪笑着摇头。
“那好吧。”萧彻点头。
刚进门,走在窄小的院落中,萧彻皱了皱眉,道:“沁雪,这里怎么会有这么重的药香?”他眼睛一闪,很快接着道:“对了,上次一别时,我听你哥说要买药回家,你生病了?”
在院落中坐下,慕沁雪摇了摇头,叹道:“不是我,其实是我娘亲,她…她身患旧疾,卧床不起,只能以药石维持,以致不使得病情恶化。”
“那现在还好吗?”萧彻问道。
“刚才她旧疾复发,疼痛难忍,好在喝过药之后便恢复了些,现在倒是好多了。”慕沁雪的眼眶有些湿润。
“我也略懂些医道,可以试着帮下忙。”萧彻道。
“真的吗?”
慕沁雪含泪的美目凝注萧彻,眼中闪烁着希冀的光,璀璨明亮,但旋又黯淡下来,颤抖着声音道:“没用的,我哥找了整个问道城中所有的医师,都说没办法。”
“既然来了,何妨一试呢?”萧彻道。
“那…那好吧。”说话间,慕沁雪已是站起身来,准备带着萧彻走入内间。
“嗯。”萧彻起身。
“沁儿。”
这时,突听院落之外有一道粗糙沙哑的语声传来,恰此时分,户门被推开,身着黑色长衫的慕远山缓步走来,袖口和衣摆,已是被洗的发白,在他的肩上,背着做工用的器具
,而手中,紧握着长枪,似是从未放下过。
那柄枪,通体漆黑。
但枪柄和他的黑衫一样,已是摩擦的泛白。
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萧彻并没有过多的在意,但现在,凝视着他手中的那柄枪,萧彻在想,是否这柄漆黑但又泛白的枪从未离开过他的手,他是希望给人安全感,还是,肃杀感?亦或者,两者都有?
“哥。”
慕沁雪笑了笑,走上前去帮他拿去肩上的器具,简单的整理了下他的衣衫,温柔的拍去上面的浮尘。
“你们怎么在这里?”
目中第一瞬出现萧彻的身影时,慕远山原本含笑的嘴角遽然间阴冷下来,刀锋般的目光中迸射出冷厉的光,笔直的盯着萧彻,冷冷道。
“路过,顺便过来看看。”萧彻道。
“路过?有这么巧?”慕远山盯着萧彻,道:“而且,你是如何得知我们住在这里?来此,有什么目的?”
“哥。”慕沁雪道。
“你别说话。”
慕远山抬高了嗓音,喝止住慕沁雪的话音,目光依旧死死的定格在萧彻的身上,手中长枪抬起,冷声道:“你说!”
“我若是说,我来此是为了救你们娘亲,你信吗?”萧彻开门见山的道。
“不是为了我妹?”慕远山冷冷道。
“……”萧彻苦笑一声,无言以对。
“哥,你说什么呢。”慕沁雪涨红了脸。
“除此之外,我实在不明白你如此大费周章的目的究竟为何?”慕远山盯着萧彻道。
“放屁!”大智怒目圆睁,忍不住道:“我家少爷好心登门相助,岂能被你如此侮辱?!既然如此,这病,不看也罢!”
“少爷,我们走。”大智看向萧彻。
“嗯。”萧彻淡淡的点点头,脚步迈出,同慕远山搽身而过,朝着院落之外走去。
“萧大哥等等。”
慕沁雪慌忙道,雪白的玉手拉住萧彻的衣角,紧张的俏脸凝注萧彻,辩解道:“我哥他没有辱及你的意思,他不是这种人,他只是担心我被骗而已。”
“沁雪,那你可信我?”萧彻问道。
“相信。”慕沁雪点头。
“你可以替你哥相信我吗?”萧彻又问。
慕沁雪回头看了一眼慕远山,又看看萧彻,贝齿用力的咬着红唇,坚定的道:“可以。”
“沁儿。”慕远山喊了一声。
慕沁雪没有回头看他,清眸中的坚定丝毫不散,定定的凝注着萧彻。
“你哥在叫你。”萧彻望着慕沁雪道。
“我可以。”慕沁雪依旧坚定的道。
慕远山没再说话了。
“可他没有表示。”萧彻淡淡道。
“哥。”慕沁雪望向他。
听得萧彻和慕沁雪的这番话,慕远山显然平静了许多,略一沉吟,目光转向萧彻,道:“抱歉,刚才是我失言了。”
“没关系。”萧彻直接道,旋又看向慕沁雪,道:“沁雪,现在可以带我去看你娘亲了吗?”
“好。”慕沁雪点头,莲步向着内间迈去。
途径慕远山时,突听慕远山沉声道:“萧彻,我有句话说。”
萧彻顿足,道:“什么话?”
慕远山紧握长枪的手忽然更用力了几分,沉声道:“我现在已经不能再失去什么了,如若真的要失去,那绝不能是我娘亲或者沁儿,只能是,我的命和我手中的这杆枪。”
闻言,慕沁雪娇弱的身躯不由得剧烈一颤,清眸中水花凝聚,化作两行凝脂般的清泪。
“放心。”萧彻也是忍不住的鼻尖一酸,认真的道。
“多谢。”慕远山道。
……
慕远山和大智没有进去,留守在屋外。
良久,安静的房间内终于有着脚步声传出,而后萧彻推门走出,脸上紧绷的表情渐渐舒展,看向大智道:“大智,天色不早了,该回去了。”
“是,少爷。”大智点头。
“萧彻,我娘亲她情况如何?”慕远山一脸紧张之色,连忙开口道。
“沁雪会告诉你。”
说完,萧彻和大智已是走出了院落,向着苍叶酒楼的方向而去。
这时,慕沁雪自屋内走出,慕远山紧张的道:“沁儿,娘亲怎么样了?”
“好多了。”慕沁雪的俏脸上露出一抹绝美的笑容,那一笑,仿佛天地都为之失色,清澈的美目中,也闪烁着亮晶晶的色泽,笑道:“而且,萧大哥还说了,等到他找到最后一味药材,便会让娘亲彻底痊愈,像正常人一样生活,行走。”
“真的?!”慕远山失声道。
“嗯。”慕沁雪激动的点头。
“那,最后一味药材是什么?”
“折骨草。”
折骨草——慕远山在心底默念一遍,暗暗的记住了这味药材的名字。
紧接着,他缓缓的站直身子,望着萧彻和大智离开的方向,目中满是歉疚和感激之色。
萧彻之所以很快离开,并不单单是因为天色,更多的反而是他并不是那么擅长接受别人的谢意,更具体的说,是对他怀有歉疚的谢意。萧彻不喜欢看到那一幕,因为他并不觉得那有什么可得意,而这种谢意,放在心中,或许更珍贵一些。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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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一章 叶家兄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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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住处时,已是漫天繁星。
“回来了?”沐婉儿背对着院门高声道,玉手将承托的银盘小心翼翼的置于石桌上。
“嗯。”萧彻推门走来。
“吃饭吧。”沐婉儿道。
“酒楼做的,还是做的?”萧彻道。
“我做的。”
她没给萧彻说话的机会,柳眉一蹙,接着道:“对了,阿飞这孩子怎么还不来吃饭,都叫了他好多次了。”
说话间,她就欲抬脚走去。
萧彻叫住了她,道:“不用叫他了,待会给他留点就可以了。”
“那怎么行?”沐婉儿白他一眼。
“他一心想着拔出那柄剑,现在哪里还有心思吃饭,等他累了,自然就过来了。”萧彻淡淡道,目光转向大智,道:“大智,吃饭。”
“嗯。”大智道。
沐婉儿犹豫了会儿,最终还是在石桌旁坐下。
“老黑呢?”萧彻道。
“刚才还在的。”沐婉儿环顾四周。
“吼。”
突听背后有着怒吼声传来,随之一道凄惨的人音响彻而出,萧彻淡淡一笑,只见得老黑手持着一个沾满杂草和泥土的酒葫芦飞速跑来,小怪和大怪则是在后面穷追不舍。
“就别追了,好不?”老黑黑着脸道。
“吼。”怒吼声不绝于耳。
老黑甩开酒葫芦的封盖,边跑边仰头灌下,然而大怪娇小的兽躯突兀一闪,自老黑身旁闪掠而过,他手中的酒葫芦登时杳无踪影,又是滴酒未沾。
“……”
老黑的脸,瘦长无比。
“嘿嘿。”大怪雪白的爪子抱住酒葫芦,远远对着老黑得意一笑,而后仰起头,咕咚咕咚的喝个底掉。
这已经是他抢到的第五个酒葫芦了,同样也是饮尽的第五壶酒,雪白的脸上泛起微醺的红光,四肢摇摇欲坠,神识有些混乱。
“赢了……”老黑一脸无语,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到石桌旁坐下,黑着脸埋头吃饭。
见状,萧彻他们不由得笑出了声。
老黑抬起头道:“对了,阿飞呢?”
“还在拔剑。”
“不吃饭吗?”老黑道。
“等他累了自然就过来了。”萧彻道。
还没等萧彻说完,老黑疯狂席卷,收了一大堆吃食,转身向着后方偏僻的小院落走去。
“他去干嘛?”沐
婉儿望着萧彻道。
“道歉。”萧彻笑道,旋又将目光转向大怪和小怪:“过来吃饭,吃完去陪阿飞。”
……
饭后,沐婉儿回到了房间,大怪和小怪,还有老黑在后方院落陪阿飞拔剑,时而指导一番,院前,只剩下萧彻和大智,仰天望月,还有浑浊的天空。
“少爷。”
“嗯?”
“最近好像很喜欢看天。”
萧彻笑了笑,道:“觉得这里的天和神都有什么区别?和草堂又有什么区别?”
大智略一沉吟,道:“和神都一样阴暗,但草堂的天,很干净。”
萧彻接道:“至少比起神都和这里的天,要干净很多。”
“至少?”大智皱眉。
“没什么。”
萧彻笑着摇了摇头,双掌一震,洗心古琴悬浮而出,随即,悠扬婉转,轻柔绝妙的琴音便是荡漾而出。
月下清心。
大智没再继续往下问,闭上眼睛,沉入萧彻诡秘奇特的琴道意境之中。
琴音入耳,远处的黑暗中有人开口道,听声音应该是个女孩:“哥,听到了吗?好美妙的琴音呢。”
“听到了。”男子轻声道。
“不知道会是谁弹的,如果是个女人,那她一定很美丽,如果是个男人,那他一定很潇洒。”女孩喃喃低语,大大的眼睛即便在黑暗中都显得特别明亮,而且清澈干净。
“待会就知道了。”男子揉了揉她的脑袋,无奈一笑道,这丫头,就喜欢看脸,谁好看跟谁走。
“嗯。”
女孩笑吟吟的点点头,满目期待。
未几,他们便是循着琴音,来到了萧彻等人居住的院落附近,远远聆听着并未打扰,夜间中,那不绝于耳的琴音仿佛拥有着极强的穿透力和感染力,竟是使得聆听着的心中同样泛起一缕淡淡的忧伤,但若是仔细感受,方能发现在那淡淡的忧伤之间,隐含着一抹希冀。
矮墙虽不太高,但以女孩的身高想要看清院落之内的景象,却是望尘莫及,她嘟了嘟嘴,撒娇道:“哥,抱着我。”
“待会我们就进去拜访了。”
“不嘛,我现在就要看,抱着我。”
“……”
男子无奈的摇摇头,只得抱起女孩,单手环住她纤细的玉腿,将她放在自己的肩膀上,而后提醒道:“别乱动,掉下来我不负责,摔坏了,别找我哭。”
“好啦,知道了。”
女孩娇笑道,旋即目光朝着院落内望去
,便见到在皎然澄澈的月光下,一位二十多岁出头的男子静静的坐在那,浑身沐浴着圣洁的光辉,修长好看的手掌抚着琴弦。
“哇。”
女孩大大的眼睛里焕发出了光,低声惊叹道:“哥,他长的好好看,就像是圣者、仙人一样。”
“比哥怎样?”男子问道。
“胜百倍。”女孩毫不犹豫的道。
“是不是觉得我不会把摔下来?”男子没好气的道,作势摇晃着肩膀,使得肩上的女孩摇摇欲坠。
“哎哎哎,哥,好吧,好看,好看。”女孩灵巧雪白的玉手紧紧抱住男子的脑袋,投降道。
“嗯,这还差不多。”男子笑道。
矮墙处的动静传来,沉入琴音韵律之中的大智,霍然睁眼,厉声喝道:“谁在那边?”
言犹未毕,他已是长身而起。
“糟了。”女孩花容失色,慌忙的缩下脑袋,像只娇小的壁虎般紧紧伏在男子的身上,紧紧的抱住他。
“大智,没事。”萧彻淡笑道,示意大智没必要如此谨慎,而后手下琴音渐歇,目光转向矮墙处,笑道:“两位既然来此,便是客人,请进吧。”
“多谢。”男子笑道。
说话间,他已是驮着肩上的女孩走入院落,隔空凝望着萧彻,歉然道:“夜晚来访,多有打扰,还望兄台恕罪。”
“无妨,等很久了。”萧彻笑道。
“等我?”男子失声道。
“对。”萧彻点头。
“认识我?”男子小心问询道。
“叶家少爷,叶盛。”萧彻道。
男子会心一笑,默认了的萧彻的话,一笑间,可以看得出他的脸轮廓很深,怎么看都会被划入好看的范畴。
叶盛看了眼肩上的女孩,介绍道:“这是我妹妹,叶芃芃,一个只喜欢看脸的小萝莉,他说长得比我好看百倍。”
语声中,他缓缓的放下肩上的女孩。
“哥,说什么呢。”女孩温柔的踢了他一脚,涨红了脸,羞赧的道。
“真的吗?”萧彻望着叶芃芃,笑道。
“嗯。”叶芃芃吐了吐粉嫩的舌头,红着脸躲在叶盛的身后,不敢正眼直视萧彻的目光。
“有眼光。”
“……”大智无语,翻了翻白眼,随即找借口离开这边:“我去倒茶。”
“那边坐。”萧彻伸出手掌示意。
“多谢。”
说着,他们三人便是在石桌旁坐下。
“我原本以为,最先找我的人,会是飞云阁的人。”萧彻笑了笑,开口道。
萧彻等人在苍叶酒楼所发生的事,同飞云阁间的过节,叶盛早已是一清二楚,当然知晓萧彻此言何意,笑道:“萧兄刚来问道城,或许并不清楚蔺老在飞云阁中的地位,既然萧兄是蔺老的朋友,那么飞云阁的人,便不会前来打扰。”
蔺老当真在飞云阁中有如此深高的地位?
萧彻忍住心中疑问,笑着问道:“那么叶兄来此,所为何事?是为叶渊,还是别的?”
“叶渊一事已经过去。”叶盛笑道,但温柔的笑容下却有着一缕冰冷之意缓缓浮现:“而且我对萧兄的处理结果也很满意,如若当时我在的话,或许他的下场会更惨,留着那种人,岂非败坏我叶家门风?”
叶盛接着道:“现在,小乐已是苍叶酒楼新任掌事,还有这些,是之前萧兄给苍叶酒楼的赔偿金。”
说着,叶盛将一盒金叶推到萧彻的面前。
“这些,不用还回来了。”萧彻道。
“不。”叶盛坚定的摇了摇头,笑道:“虽然如今我们叶家已然趋近没落,但绝不代表是非不分,唯利是图。”
“那好吧。”
萧彻接受,接着问道:“如今的问道城,虽仍有叶家一席之地,但我想,飞云阁的云青松,定然不愿意看到这一幕,所以,们以后有什么打算?”
“不知萧兄……”
“叶盛,叫我萧彻就好。”
“好,萧彻。”叶盛笑道:“不知是否知晓我叶家招募修者的红榜?”
“见过,榜上说是为了城外魔禽一事。”萧彻道。
“那关乎一年一度的叶家和飞云阁演武,以确定玉晶髓分成归属一事呢?”叶盛笑着问道。
“也知晓。”萧彻道。
“那心中难道就没有疑问吗?”
“的确有。”萧彻点头。
“什么疑问?”叶盛道。
“虽然有些难以启齿,但我并不想骗。”
“无妨。”叶盛笑着摇头。
“我当时想,是否叶家以制服魔禽为名,招募修士是假,参加演武,好分得更多的玉晶髓为真。”萧彻沉声道,接着微微一笑,歉然道:“现在看来,是我萧彻小心眼了。”
“言
辞坦荡。”叶盛洒然一笑,道:“行走于这乱世之间,自然需要时刻提防,毕竟,好人太少,坏人太多。但既然事情都说开了,那便相笑释然。”
萧彻点点头,心中对于叶盛有了不少的好感,至少此人,坦坦荡荡,不论是做朋友,还是做敌人,都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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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二章 强盗
……
沉默了不久,萧彻接着道:“我听说,叶家为了招募修者,几乎散尽家财?”
“嗯。”叶盛点头。
“飞云阁如今只手遮天,擒住魔禽后,那叶家要以何在问道城中立足?”萧彻皱了皱眉,问询道。
叶盛苦笑一声,道:“叶家如今已然没落,能为这问道城中的百姓所做的也是不多了,解决魔禽之患后,叶家,或许就要在问道城中除名了。”
“什么意思?”萧彻追问道。
“萧大哥。”叶芃芃眼波朦胧,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用力咬着红唇,低头道:“我哥的意思是,散尽家财,解决魔禽后,爹爹便会带着我们离开问道城,另寻一处隐世之地。”
“明白了。”
萧彻沉思着点点头,目光转向叶盛,接着道:“可当你们离开之后,问道城的百姓在飞云阁的镇压之下,岂会有好日子过?”
“绝没有。”叶盛摇头苦笑,黯淡的双眼望着萧彻,道:“但叶家如今能做的,太有限了。”
萧彻很理解这种无奈。
“就这么离开,甘心吗?”萧彻忽然开口道。
“当然不。”叶盛摇头。
听到了想听到的答案,萧彻接着道:“近来问道城外的魔禽伤了多少人?”
“很多很多。”
“那可有飞云阁的人?”
闻言,叶盛的目光霍然一闪,略显犹豫的摇了摇头:“好像没有。”旋即似是坚定了心中的想法,沉重道:“不对,是的确没有。”
萧彻道:“所以,飞云阁是想以这种方式,逼走叶家,以致他们可以成为问道城中真正的霸主。”
“你是说魔禽是飞云阁故意放出来的?”叶盛惊声道。
“只是猜测而已。”萧彻道:“不过我想,即便不是完全由他们所为,但至少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他的目光忽然间变得极为凌厉,接着道:“所以,叶盛,你们绝不能离开。”
……
玉庄。
负责出产玉晶髓。
“老疯子,今年出产如何?”矿洞中,一位年长的黑袍老者拍拍一人因忙碌而摇晃的肩膀,笑道。
说话之人是玉庄庄主,杨禁。
“嗯?”老疯子回转目光,看清来人的面容,展颜笑道:“哦,原来是庄主啊。”
旋又将目光扫向不远处的几人,道:“你们几个好好做,别偷懒。”
说着,便同杨禁朝着
另一方走去。
“回庄主,出产还不错,比去年足足增长了三成。”老疯子擦了一把汗,嘿嘿一笑,露出一口泛黄的牙齿,上面还满是烟渍,道:“这样下来,等到叶家和飞云阁的演武结束,我们玉庄或许还能留些余用。”
“那就好。”杨禁笑道。
“庄主还有别的事吗?”
“没有了,你忙吧。”杨禁笑道。
“哦,好。”老疯子道。
这时,突听开采玉晶髓的人失声道:“这是怎么回事?!快来人看看!”
“怎么回事?”老疯子皱眉道,大步迈出,很快的出现在那人的身边。
“这片区域的玉晶髓,颜色似乎有些不对,而且,晶髓的温度也热的发烫,同我们往年开采的冰寒晶髓,完全不同。”那人道。
闻言,老疯子浑浊的目光微微一怔,旋即伸出满是老茧的手掌,尝试着探触那鲜红如血的玉晶髓,但很快却触之即离,因为,的确热的发烫,甚至指尖厚厚的老茧都是泛起一丝焦黑之色。
“这片玉晶髓矿脉乃是以寒山之巅向下探采,明明寒气逼人,但为何偏偏这里却热的发烫?”老疯子有些难以置信的道。
说话间,他仔细观望着四周,沉思良久,而后目光遽然一闪,眼瞳中焕发出刺目的炽烈之色,失声道:“必然是因为这寒山之下,其实有条滚烫的岩浆。”
“若有熔浆,寒山又岂能成为寒山?”
“除非在这矿洞更深处,还有着另外一方更为寒冷的地带。”身旁的人都不禁深深皱眉,疑惑不解的喃喃低语道。
“……”
“好了,都闭嘴。”
老疯子喝止道,抬起头来,面露沉吟之色的仔细凝视眼前鲜红如血的玉晶髓,旋又开采出几块,晶块很粗陋,不过却是如水晶般透明,丝毫没有因为它如血的色泽而隐没本来的莹润。
仔细感受着其中所蕴含的天元地气的浓郁程度,老疯子目光一闪,惊声道:“这赤色的玉晶髓中显然蕴含着更为浓郁的天元地气,比起寻常玉晶髓,甚至,十倍有余。”
杨禁的眼睛亮起了光,那是贪婪的光。
“真的?!”众人瞪大了眼睛,震惊之色狂涌而出,皆是狠狠的吸了口凉气,失声道。
“不会错的。”老疯子点头,而后他仔细想了想,道:“既然这玉晶髓鲜红如血,便命名为血晶髓吧。”
说完转向杨禁:“庄主,你看如何?”
杨禁道:“
名字倒是无所谓。”
话音落下,在他的目光之中有着贪婪之色浮现而出,接着厉声喝道:“只是,血晶髓一事绝不能走漏风声,否则,我必杀之。”
“庄主。”老疯子惊声道。
“嗯?”
“你这是要将晶髓据为己有?”老疯子瞪大了眼睛,颤声道:“可飞云阁和叶家能答应吗?”
“我说了,此事,绝不能走漏风声。”杨禁冷冷道:“如此一来,谁会知道血晶髓一事?而且有了血晶髓,我玉庄的实力势必会整体上升,到时候,未尝不能与飞云阁争锋。”
“还望庄主三思。”老疯子沉沉的低下了头,满面皆是痛苦之色,他希望杨禁可以悬崖勒马。
“好了不要说了,此事就这么定了!”杨禁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森寒一笑道:“我玉庄多年以来一直受到飞云阁的压制,出卖劳力便不说了,甚至根本都得不到对等的酬劳,既然现在有了这血晶髓,岂能如此简单的将之交出?”
“可是……”
老疯子的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手中紧紧捏着那已是变得常温的血晶髓,似是在捏住整个玉庄的命脉一般。
“我说不要再说了!”杨禁厉声喝道。
老疯子面色突变,不敢再继续多言,只得长长的叹出一口浊气,浑身每一丝肌肉不由得微微抽紧,内心忧扰着玉庄将来的安危,如今的玉庄虽然被压制的又苦又累,但至少,所有人都活的很好。
老疯子并不想改变这一现状。
杨禁目中满含冷冽之色,如刀的锐目缓缓自周遭众人的面孔上扫了过去,半威胁半讲道理的道:“各位都是我玉庄的人,近些年来所受飞云阁的压迫,你们每个人心中都清楚的很,所以,孰轻孰重?”
“绝不背叛玉庄!”
“绝不……”
“……”
听得众人如热潮般的激昂之音,杨禁满意的笑了笑,而后目光冷冷的扫了一眼老疯子,沉声道:“老疯子,从今天起,这片区域的血晶髓由你一人全权负责,出产之后,暗中送往玉庄隐秘库房。”
“是。”老疯子无奈点头道。
“哼。”杨禁冷哼一声,目中那消寂了数年的锋锐,一时间故态复萌,有了血晶髓,他相信,短短数年之内,他率领的玉庄势必会压过叶家和飞云阁,成为问道城中的霸主。
拂袖转身,杨禁的身影很快的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这时,老疯子腿一软,挺拔如松的身躯
登时摇摇欲坠,整个人仿佛瞬间苍老了几分。
“疯爷爷。”
突听身后有声音传来,很快老疯子朦胧浑浊的眼帘下,一张熟悉的面庞出现。
风勉。
“是你啊。”老疯子苦笑道。
“杨庄主也是为了玉庄好,疯爷爷何必非要如此过意不去呢?”风勉不解的道。
“不!”老疯子扼腕叹息,道:“他这么做,迟早都是会将玉庄推入死亡的深渊。”
他的目光凝视着风勉,接着道:“风勉,你可知道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风勉不解的道。
“因为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老疯子叹道。
“疯爷爷说的对。”
风勉笑道,在他的眼中,忽的闪过一抹狡黠的光。
……
玉庄密室。
杨禁呆呆的望着面前璀璨的红光,感受着笼罩周身浓郁的天元地气,紧接着,嘴角忍不住的浮现出狂喜之色,这血晶髓比起寻常的玉晶髓,果真是强上十多倍。
“这血晶髓……果然不凡!”
杨禁的身体因激动而颤抖起来,话音也随之变得有些微颤,接着道:“真是上天无上的赐予,玉庄,势必迟早都将会是问道城真正的主宰,而飞云阁和叶家的人,不过只是些跳梁小丑而已。”
杨禁笑的很狰狞,很放肆。
“庄主!”密室外有人音传来。
“何事?”杨禁道。
“飞云阁的人来了?”
“飞云阁?!”杨禁目光一闪,旋即漠然一笑,淡淡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
回转目光,杨禁凝视着眼前璀璨的红光,在他的眼底,有着冷冽之色浮现而出,沉默不久后,用一种极其怨毒但也含蕴着一丝平静的语声冷冷道:“强…盗!”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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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三章 负剑而来
……
正厅。
壁画前,一位身躯挺拔的黑衫男子负手而立,静静观赏着,但眉头却是微微蹙着,神情也是略显不悦,显然,他并没有将画中之物看入心中。
“少阁主。”有侍者欠身道。
“嗯?”
“庄主此刻正在密室,不过已经差人通禀过了,庄主很快就到。”侍者深深一揖。
“杨庄主倒是真够忙的。”云邺冷哼一声。
须臾,厅外远远传来杨禁的笑声:“哎呀,少阁主光临寒舍,老朽竟还因庄中之事耽搁了这么久,......
《长仙策》第一百三十三章 负剑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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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四章 她
……
“叶盛,你找死吗?!”
“轰轰。”
云邺厉声喝道,周身瞬即爆发出磅礴的血光,阴鸷狰狞的目光死死的锁定着叶盛。
叶盛漠然一笑,根本毫不在意,因为他料定云邺绝不敢动手,随即淡淡道:“云邺,这种话,你还是让你阿姐来说比较有用,至于你,还不行。”
他没给云邺说话的机会,目光转向杨禁,淡笑道:“杨庄主,演武一事照旧。”
闻言,杨禁干咳一声,偷偷瞟向云邺,似是在等待着他的决断。
......
《长仙策》第一百三十四章 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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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五章 演武开幕
……
须臾,冰霜女子如羊脂般柔美的玉手探出,轻轻撩起黑色裙摆,在一处如同王座般的席位上坐下,轻轻跷起修长的玉腿,柔媚一笑,望着云邺道:“过来,坐阿姐身边。”
“好。”云邺依言而行。
“告诉阿姐,是谁惹怒你了?”女子笑道。
“不用阿姐费心,我自己可以解决的。”云邺摇头道。
“哦。”女子修长雪白的玉葱指轻轻点了点下巴,语气和神色显然对云邺充满信任,笑道:“此次演武可要好好表现。”
“一定。”云邺重重点头。
说话间,冰霜女子渐渐的收敛目光,视线扫向叶家方向,刚欲再度开口,漆黑发亮的眸子却是陡然一凝,紧接着锋利的目光定格在了某道身影上。
在那里,萧彻正安静的闭目养息,周身流淌着平淡的光芒,虽然处在拥挤的人群中,但他身上如仙如圣般的气质,却似是压过了所有人,使人一眼便注意到他。
冰霜女子漆黑的眸子遽然间收缩起来,一股无可言喻的感觉自心底缓缓萦绕而出,顿时失声道:“他是谁?”
循着她的目光望去,云邺看到了萧彻,顿时目光一凛,冷冷道:“他便是萧彻!”
“就是那个以俞府境战胜你的人?”
“是。”云邺不忿的点点头,他有些不想承认,但却不能否认这个事实。
“他为什么在叶家那边?”
“不清楚。”
“……”
而就是在他们说话之间,似是察觉到了某种异样而凛冽的目光,萧彻霍然间睁开了双目,深遽的目光顿时隔空朝着飞云阁的方向投射过去。
云霜。萧彻第一眼便认出了她。
但这第一眼的观感却是让萧彻有些意外,和想象当中相比,她多了几分媚态,少了几分英气,但浑身上下散发出的那种冰霜之感,却在萧彻意料之内。
这时,两道目光突然交碰在一起,刹那间,虚空中隐约的激起重重激烈的火花。
云霜漆黑的美眸闪烁着冷光,但娇美的面庞上,却始终含着清浅的笑意,仿佛这世间的任何事都不能使其消失,而当她紧紧盯着萧彻的时候,嘴角的笑容却是在不自觉的收敛,紧接着,她微微扬起了雪白的下巴。
萧彻遥注着她,神色平淡无波,但内心却很清楚,她外表看起来像只骄傲的天鹅,其实灵魂深处却是只凶猛的狮子,面对这种女人最头疼。
有萧红在就好了,萧彻心想,
无论怎样的女人在萧红面前,这种无谓的自信和骄傲,都将被彻底瓦解。
未几,两人皆是缓缓的收敛了目光,没有说话,神色如常。
“怎么了阿姐?”看到云霜反常的神色,云邺好奇的问道。
“若是演武遇到他,切记小心。”云霜提醒道。
“我明白。”云邺点头,心有不甘的道,虽然他很想说萧彻在他的眼中不算什么,但他显然并没有这种自信和底气。
……
调息完毕后,萧彻刚睁眼,便看到叶盛正坐在他身旁的席位上。
“萧彻,我父亲想要见你。”叶盛笑道。
“叶家主?”萧彻微微皱眉,尴尬的挠了挠头,道:“可以不见吗?”
毕竟是因为他,叶家才会卷入到这场无端的争斗中,否则,叶家本可解决掉魔禽之患后避世隐居。
叶盛诡异的笑了笑。
望着他脸上的诡笑,萧彻心里有些发毛,干巴巴的道:“你笑什么?”
这时,突听身后传来一道沧桑沙哑的语声:“老夫都在这等了你这么久了,见见又如何?”
“咳。”干咳一声,萧彻回转目光,这才发现叶家家主叶邦彦,正坐在他身后的席位上,看模样,似是等了很久。
“叶家主。”萧彻微微欠身。
“嗯。”叶邦彦轻轻点头,笑眯眯的道:“怎么?提前打听过我了?觉得我是个不知变通的老怪物?”
“不,不是。”萧彻苦笑摇头。
“那你怎么这么怕见我?”叶邦彦没好气的道。
“叶家本可避世退隐,但因为这个决定而走上一条可能不归的路,为此,我心中有愧。”萧彻诚恳道。
叶邦彦的面色变得平静,认真的道:“不用有心理负担,这个决定是我做的,既然做了,我便会负责到底,和你无关。”他想了想,接着道:“而且,你让盛儿带的那些话,很有见地。”
“谢过叶家主。”萧彻点头一笑。
“嗯,你们聊。”叶邦彦点了点头,旋又看了眼叶盛,而后起身离开。
“萧彻,刚刚收到消息,此次演武的规则,可能有变化。”叶盛沉声道。
“什么变化?”萧彻问道。
“演武场上,没有战败过的人,有权利继续交战下去,也就是说,败者淘汰,胜者仍有出战机会。”叶盛道。
“那不正好嘛。”萧彻看了眼身旁的大怪,笑道:“这小家伙最近呆在酒楼都快吃胖了,也
是时候好好运动运动了。”
……
不多时,周遭众人越围越多,原本浩瀚的空间在此刻竟是显得极为渺小,同时,笼罩着压抑似的氛围。
“今年的这场演武,不知结果会如何,真希望叶家能夺得更多的玉晶髓。”
“是啊,叶家主当年做城主之时,问道城何等安宁平静,没想到云青松创办飞云阁后,不仅没有使得问道城更为繁荣,反而竟是一年比一年糟。”
“飞云阁就是一群祸害。”
“……”
众人小声的议论着,生怕传入飞云阁的耳中,那势必会遭来杀身之祸,飞云阁的手段,没有人想去尝试。
“各位!”
此刻,如惊雷般的声音在这片空间中响彻而出,只见得玉庄人群中,杨禁阔步踏上中央战台,顿时整片空间安静了下来,演武,已是准备开始。
杨禁朗声宣布道:“此次演武同往年不同,飞云阁和叶家所参战之人,战败者淘汰,未败者,可继续挑战。每胜一场,得玉晶髓一成,直到十场战罢。”
“双方可有异议?”杨禁大声道。
“没有。”飞云阁高位之上,云青松冷冷的扫了一眼叶邦彦,淡淡的道,紧接着,叶邦彦的声音也随之传出。
“那好,演武开始。”杨禁开口宣布道:“第一战,双方派人出战,实力要求在俞府境。”
话音刚落,飞云阁的方向便是有着一道身影凌空掠出,重重的踏在战台之上,此人身着一袭墨黑色长衫,黑发飞扬,黑眸深陷,远远看去就像是永远埋在黑暗之中。
“墨渺,实力俞府境巅峰,修鬼魔之刀,据说为了参与这场演武,飞云阁少阁主曾亲自指导过他。”人群中有人道。
“我来!”
老黑站起身来,迈步踏上战台,他好笑的望着眼前的墨渺,很想看看眼前这满身黑的人,比他心黑如何。
一瞬间,周遭无数道灼热的目光落在他们两人的身上,云邺曾见过老黑,知晓他是萧彻的朋友,目光顿时一闪,忍不住喃喃低语道:“没想到萧彻他们真的和叶家的人站在一起了,叶渊身死,难道叶家真的会无动于衷?”
望着战台上渐渐冷冽的氛围,很多人的神情略显紧张,倒是萧彻他们显得极为平静,或者可以说是期待,这场演武于他们而言就像是离开玄洛皇朝之后的第一次磨砺。
“你是叶家的人?”墨渺盯着老黑问道。
“不是。”老黑摇头。
“那
就好。”墨渺冷笑着点头。
“好什么?”老黑皱眉。
“少阁主告诉我说,面对为叶家助战的人,可以下手轻点。”墨渺森寒一笑,淡淡道:“我本也不想伤人的。”
老黑扫了眼云邺,目光再度落在墨渺身上,笑道:“如果你现在去问他,他必然会说,若是能杀我,一定要杀我。”
“是吗?”墨渺阴测测一笑,手中寒刀一震,冷冷道:“那我便成全你!”
“轰轰。”
寒刀杀斩而出,凌厉刀光直指老黑,顿时掀起可怕的寒气风暴,同时,空中有着刺目的寒芒渐渐凝结。
老黑安静的笔直而立,锐利的目光紧紧的盯着迎面而来的刀光,眼中泛起奇诡的变化,似是墨渺的身法动作在他的眼中,变得清晰无比,而后,缓缓闭上眼睛。
“找死!”
墨渺冷喝道,掌间刀光斩掠而下。
而就在这一瞬,空间之中的寒意越来越盛,甚至犹如一片冰封世界,老黑和墨渺的身上都是附着上了一层厚厚的寒霜,这种情况下修者的身法势必会受到很大程度上的影响,而老黑,竟没有丝毫闪避的意思,依旧山停岳峙般站在那里。
“这蠢货是在干什么?等死吗?”飞云阁方向,众人讥诮一笑,道。
“他就是蠢货。”云邺冷冷道。
短暂的说话间,战台上,墨渺的那一刀已是即将降临在老黑的身上,然而就在这一瞬,老黑深遽的目光陡然一闪,似是僵硬的身躯如鹏鸟般展掠而出。
“玄魔手!”
如雷的喝声中,老黑结实的手臂化作漆黑之色,大手一握,狠狠的将墨渺手中的刀抓住,而后只听得“咔嚓”一声,寒刀折断。
“这……”
墨渺顿时面无血色,脸上的笑意中魔般冻结下来,浑身被恐惧和寒冷所笼罩,全然失去了战意。
“嘭嘭。”
老黑朝前跨出一步,同时错身,漆黑的手掌微微旋舞,借助那股反推之力,狠狠的拍在墨渺的后背之上,这一瞬,墨渺只觉得浑身陡然一僵,而后试图挣脱,但却是发觉全身已无半分气力。
轰然巨响随即响彻而出。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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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六章 不许骂他
……
“你,成全我什么?”
扫了眼满身血迹的墨渺,老黑淡淡道,旋即抬起脚步走下战台,冷如刀锋的双目也渐渐柔和下来。
战台上,狼狈不堪的墨渺艰难的抬起头,目光满含怨毒的狠狠剐了眼老黑,而后“噗嗤”一声吐出口紫黑色的血,神识随即深陷混沌之中。
直到此刻,周遭众人才渐渐的反应过来,目光迟滞的看着叶家方向,老黑的身影。
“他是谁?为何从未见过?”
“你看他身旁的那个男子,他是萧彻,之前在苍叶酒楼里以俞府境实力大战飞云阁少阁主云邺。”
“结果呢?”
“大胜,若非是蔺长老出手,只怕云邺早已命丧!”
“真有这么恐怖?”
“当然。”
“难怪他身边的人也都这么猛。”
“看样子,萧彻他们是站在叶家这边了,只不过我好奇的是,萧彻最终杀了苍叶酒楼的掌事叶渊,但叶家并无意问罪于他。”
“我当时在场,叶渊的确该死,以叶家主和叶盛少爷的行事作风,不问罪萧彻,实属正常,再说了,本就不是他的错。”
“明白了。”
“……”
飞云阁席位处,云青松的目光紧紧盯着老黑,回头看了一眼云邺,冷冷的道:“他是谁?”
“萧彻的朋友。”云邺沉声道。
“吩咐下去,若是遇到不必留手,能杀则杀,事后答应的报酬,翻倍。”云青松淡淡道,阴鸷的目光中透露出一丝凛冽。
“是。”云邺点头。
这时,杨禁走上战台宣布道:“此一战,叶家胜,得一成玉晶髓,接下来进行第二战。”
“大智。”萧彻开口道。
“少爷。”大智点头。
“你去练练手吧。”萧彻道。
“好。”
大智站起身来,一步步踏上中央战台,此刻,周遭很多人都投去了期待的目光,他的实力会如何?
“滚出来吧!”
大智冷冷的望向飞云阁诸人,厉声喝道,自进入问道城的那一天起,他对于飞云阁便是满腹的怒火,现在,正是到了发泄的时候。【¥!abc¥…更好更新更快】
“少阁主,此人同样是萧彻身边的人,实力应该不弱。”云邺身旁有人低声道:“我们派谁出战?”
“沉禹,你去。”云邺看向身旁一人。
“我?”沉禹皱了皱眉,阴邪笑着扫了眼
大智,冷冷道:“那人的实力封顶也是在灵墟境一重天,这也需要我去?”
“沉禹,我提醒你,千万不要小看了他。”云邺眼眸微眯,沉声道:“若是最终你能杀他,你的报酬,三倍!”
“好。”
沉禹很干脆的点头,迈着轻灵的脚步踏上战台,一袭白衫随风而动,轮廓清晰的脸上洋溢着自信的笑容,看样子潇洒而狂傲。
对自己灵墟境二重天的实力抱有极大自信的他,根本没有将云邺提醒他的话放在心上,或许有一句,那便是他的报酬三倍。
“沉禹?!”叶盛失声道,他很了解这个人,实力至少在灵墟境三重天,虽然曾经在他的手中落败,但也极为难缠。
战台上,身形瘦弱的沉禹,如山岳般沉稳伫立,眼神中闪烁出淡淡的玩味之色,云淡风轻的笑道:“没想到你竟然值三倍的酬劳,真让我看不出来呢。”
“轰轰。”
话音戛然突止,狂暴的气息瞬即在他的身上炸裂开来,随即刺目的白光如箭矢般疯狂掠出,裹挟着无比可怕的力量,直指大智而去。
“哼。”大智冷哼一声,没有说话,旋即脚步猛然朝前跨出,恐怖的力量如决堤的洪流般倾泻而出,整片空间似是都在震颤。
“我不明白你这个靠蛮力的愚蠢白痴,为何会让云邺这般高看于你,真是笑话。”
沉禹冷冷道,旋即身上绽放的白光更盛,化作无数森白箭矢,同时瘦弱修长的身形游鱼般飞掠而出,掌风飞舞盘旋,直逼大智的面门而去。
大智没有说话,疯狂的朝前方奔突过去,周身被沉禹那如箭矢般的白光紧紧拥裹,钻心的疼痛随即而来,但他神色不变,狠狠的轰出一拳,同沉禹的掌风悍然相撞。
“你找死!”
沉禹冷喝一声,浑身上下被白光覆盖,像是披上了一层雪白的霜衣,冷冽而锋利,旋即掌下攻势裹挟着白光,铺天盖地的朝着大智狠狠砸去。
“轰。”
大智拳芒再度狠狠一震,拳间遽然间爆发出恐怖的气息,大智目光一闪,借势由拳化掌,更可怕的一掌结结实实的印在了沉禹的胸膛之上。
“嘭。”
一瞬间,沉禹面色剧变,只觉胸膛似是凹陷了下去,心脏狂颤,呼吸也是瞬间迟滞,紧接着,难以言喻的痛苦如潮浪般淹没他的大脑,浑身上下每一丝神经紧紧抽动,鲜血狂涌而出。
“咚。”
沉禹砸在战台上,浑身骨节都是折断不少,
接连发出清脆的‘咔嚓’声,周遭众人无不骇目。
大智没有去看他,冰冷的目光扫了一眼飞云阁的方向,而后转身回到叶家的席位处,狂傲潇洒。
“废物,早提醒过他不要大意了!”云邺冷喝道,脸上阵青阵白,极为精彩。
这一刻,云青松历经岁月的脸上,也是少有的浮现出一抹动容,叶家连胜两场,这在以往是绝对不可能存在的事情,难不成,一个行将就木的叶家真的要死灰复燃了?
为了将叶家踢出问道城,他已经准备了太久,所以绝不能因为萧彻而有所改变,他不允许。
叶家方向,叶邦彦看着走回的大智,目光不觉的微微一闪,转而又将目光投向萧彻,他越发的觉得自己赌对了,萧彻,绝对非凡,而他身边的朋友,同样耀眼。
杨禁走上战台宣布结果后,战斗继续,这是第三战,飞云阁的人显然都陷入一种莫名的恐惧之中,萧彻身边的人,太可怕。
“少阁主,第三战了,不能再败了。”云邺身旁,有人沉声提醒道。
云邺沉默了不久,漆黑的眼中忽然迸射出一道刺目的光,而后缓缓的站起身来,冷冷道:“这一次,我亲自上场!”
说话间,他已是踏上了战台,如刀冷厉的目光扫向叶家,扫向萧彻,这一次,他要向在场的所有人证明。
“云邺?!”
“他竟然现在就上场了?”
“……”
众人瞳孔微缩,云邺的实力很早前便是处于灵墟境二重天巅峰,如今更是突破桎梏,跨入三重天,在年轻一辈中,可以说是极为耀眼的存在。
“我去!”叶盛开口道。
“叶盛,还是让婉儿去吧。”萧彻道。
“我?”沐婉儿微蹙柳眉,道:“我可不能保证我能胜过那个家伙,不担心我败?”
“就是因为知道你胜不了,才让你去的。”萧彻戏谑道。
“你好没风度。”
白了萧彻一眼,沐婉儿莲步迈出,径直走向战台,清澈的眸间有着冰冷的雪花影子渐渐汇聚。
“萧彻,你这……”叶盛奇道。
“云邺明知不会是你的对手,但他为何还要率先走上战台?”萧彻笑了笑,解释道:“就凭他突破三重天桎梏?显然不是!所以,这雷,还是让婉儿去踩吧,反正以她的实力,本来也赢不了。”
“……”叶盛无言以对。
“萧大哥。”叶芃芃道。
“嗯
?怎么了?”
“你,你说话好伤人。”叶芃芃躲在叶盛的身后,偷偷探出头,吐了吐粉嫩的舌头,冷哼道。
萧彻尴尬一笑,挠了挠头,这些天来他经常和沐婉儿研习武道,比试切磋,明显察觉到她的实力虽然可以比拟灵墟境二重天巅峰实力,但和云邺相比,还是差了些。
战台上,云邺看到沐婉儿后,眼神不由得一凛,隔空盯着萧彻,冷冷道:“萧彻,我以为滚下来的,是你!”
“不许骂他!”
沐婉儿柳眉一皱,清澈的眸中流淌出冷冽的寒意,厉声喝道。
此言一出,周遭众人几乎都是向着萧彻投去了锋利而阴鸷的目光,满腹妒忌之火,他竟被女人如此维护,就因为长得好看?
“呵呵……萧彻,你还真是好运呢。”云邺冷冷的盯着萧彻,讥诮一笑,道。
瞧着周遭投来的不善的目光,萧彻顿时苦笑一声,竟然这么快就反被她给戏弄了,女人还真是记仇呢。
“轰轰。”忽然间,战台上狂风席卷,磅礴的气息风暴般倾泻而出,战意凛然。
不少人的目光自萧彻的身上收回,投向战台之上,他们倒不是对云邺感兴趣,而是对沐婉儿极为关注,她的实力,会是怎样?比起先前的两人,如何?
不仅仅是他们,萧彻也极为关心,毕竟沐婉儿跟随着他走出神都,他一定要全方位对她负责,武道修行方面,自然是重中之重。
其实还有另一个最重要的原因,那便是他好像总能从沐婉儿的身上感受到一丝熟悉而特别的气息,可细细品味又察觉不出什么,但萧彻有一点坚信,沐婉儿绝对知道些和他有关,而他不知道的隐秘之事。
为此,萧彻曾经不止一次的探过她的口风,但却全都被她巧妙的化解。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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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七章 邀战
……
中央战台上,沐婉儿和云邺相对而立,清眸中寒芒闪烁,浑身上下锋利的气息滚滚而出,周遭空间瞬即陷入一种极致的霜冻。
云邺眉头一皱,握刀的手用力了几分,顿时身体周围那鲜亮的血光再度闪耀而出,如浸血海,同时在其身后,血刀元魂之影悄然浮现,为其增幅磅礴的杀气。
此次演武,未败者可继续战斗,这规则,是他云邺要杨禁修改的,他本想着可以借此将叶家彻底碾压,好得到所有玉晶髓,但却没有想到,萧彻诸人竟然会和叶家站在一起,更没有想到的是,饶是萧彻身旁的人,实力也都一个比一个强势。
所以,这恶果,他云邺必须亲自承担下来。
“轰。”
云邺踏空而出,手中血色阔刀旋舞挥动,刹那间斩杀出霍霍刀光,一闪之后,便是围杀至沐婉儿周身,眼看着刺目的刀光即将割裂在她的身躯之上。
沐婉儿清眸闪动,莲步轻轻一点,顿时如燕子般轻灵跃起,无数血色刀光堪堪自其周身斩过,但却并未伤她分毫。
“咻。”
虚空中,沐婉儿娇躯一转,掌间寒气尽数倾吐而出,化作一道道寒冰利刃,宛似冰雨般朝着云邺降临而去。
云邺黑眸一凝,脚步狂奔而出,突兀之间,数道寒冰利刃降临在他的面前,如冰墙般拦住他的去路,紧接着,周遭数丈的范围内已是被冰霜覆盖,连行动都是有些僵硬。
“哼。”云邺冷哼一声,手中血色阔刀疯狂横斩,带着夺目的红光,紧接着,无数冰柱被生生截断,掀飞起如浪潮般的冰芒。
“极炽之刀!”
云邺手中的刀遽然间变得炽热,隐约的有着火苗跳动而出,而附着在刀上的冰屑,几乎在一瞬间化作袅袅热气,迷蒙间,云邺冷喝一声,持刀奔突,刀锋紧紧锁定着沐婉儿。
“轰轰。”
沐婉儿清眸闪动,脚尖一点,玲珑的身姿化作一道冷艳的流光划过空间,同时,那沐浴在炽热火光中的狠厉一刀,斩掠下来,将恢弘的宽阔战台生生撕裂出一条深壑。
“去死!”
见状,云邺毫不犹豫的朝前奔突,手中血刀接连斩向那炽热的火光之中,意欲将沐婉儿置于死地。
良久后,云邺缓缓收刀,空间顿时陷入一种可怕的沉寂之中,唯有那炽热的火焰还在燃烧着,时而发出“咔嚓”的声响。
“结束了?”望着这一幕,人群目光一凝,失声道。
“不会吧?”很多人
不愿意相信。
云邺缓缓的抬起头,没有看向火光之中,而是将目光投射到萧彻的身上,冷冷道:“萧彻,该你了!”【!…abc…*最快更新】
“白痴。”萧彻淡笑。
“小心!”
飞云阁席位处,很多人的双目遽然间瞪得浑圆,失声喊道。
“啪。”
云邺目光闪动,然而却在他刚刚反应过来时,清脆的掌音突兀间响彻而出,沐婉儿的一掌已是狠狠的印在了他的后背。
“嘭。”
云邺被拍飞了出去,脸色煞白,只觉喉间一甜,胸腔中有着浓郁的血气就欲喷吐而出,下一瞬,他狠狠的咽了咽喉咙,强硬的将翻腾的胸腔平静下来。
这时,云邺目光一闪,翻身狠狠踏在虚空中,而后艰难的稳住了摇摇欲坠的身形,冰冷的目光好似腹部中刀的野兽般,喷薄出可怖的杀气和锋芒。
“很失望吧。”沐婉儿轻轻拍了拍玉手,脆生生的笑声传出,惊艳时光。
“的确很失望,你为什么不死?”云邺瞪着如野兽般狰狞的目光,一字字道。
“轰轰。”
话音刚落,云邺猛地一挥手,顿时手中血色阔刀便是绽放出刺目的红光,而后化作一头血色巨蟒朝着沐婉儿席卷而去。
沐婉儿灵巧的玉手在胸前结印,顿时浑身上下覆盖上了一层雪白素洁的霜衣,如瀑的漆黑长发上,些许霜花精美的点缀着,有的融化成水,打湿了头发,整个人远远看着就好似冰中女皇。
“嗡嗡。”
寒冰风暴疯狂汇聚,以沐婉儿为中心朝着四周蔓延出去,旋即直接便是朝着云邺冲杀过去。
见状,云邺面色微变,但神色依旧保持着那种野兽般的狰狞,身后血刀元魂绽放,他再度一掌拍出,含蓄着璀璨红光的掌风结结实实的印在那宛似赤蟒的血刀之上,顿时,刀光更盛,赤蟒也越发凶残。
“轰轰。”
赤蟒怒声长啸,周遭空间也似是因此而汇聚出磅礴的天地大势,疯狂的朝着沐婉儿镇压过去,赤蟒所过之处,虚空燃烧,隐约的有着破碎的咔嚓声传出。
战台之上,满是火焰与冰霜,望着这一幕,即便是远远观战的众人都是能够察觉到其中可怖的杀意。
“谁会胜?”
“不好说,这两人的战力相差不大。”
“但她只有俞府境的实力,而云邺却已是灵墟境三重天,若是同境界,云邺连一招都接不住。”
“……”
满场哗然响彻而出,而后,在众人灼灼的目光之下,战台之中爆发出了红白交织而成的光,紧接着,涟涟白雾倾吐,一片迷蒙。
“谁胜了?”人群惊声道。
下一瞬,冰霜的破碎之声轰然传出,只见得在那迷蒙的白雾中,云邺的身形依旧笔直如松,但沐婉儿却是莲步踉跄,俨然有着不敌之意,最终,在她身上素洁的霜衣尽数破碎成屑,整个人也倒飞了出去。
“真的败了吗?”
“不过她能做到这种地步,已是极为出色了。”
“俞府境和灵墟三重天,这种境界差距,的确很难弥补。”
“……”
人群目光微闪,神色黯淡的望着战台上踉跄顿足,嘴角挂着浅淡血迹的沐婉儿,有些惋惜的道。
“我认输。”沐婉儿道。
说完,她转身走向叶家席位处,倩影纤细动人,看着她的倩影,云邺的眼神极为阴冷,虽然胜了,但他却并没有那么高兴,神色中反而透露着一丝惋惜。
“没事吧?”萧彻关切的问道。
“你说呢?”
沐婉儿白了他一眼,接着缓缓的摊开了雪白细腻的纤纤玉手,掌间,挂着一丝刺目的血痕,看上去,就像是一块雪白无瑕的羊脂美玉中,平白出现一条乌黑的浊线。
萧彻尴尬的骚了骚鼻翼,赶快自怀中摸出当初蔺老赠与他的疗伤药,这个药确如蔺老所言,伤势恢复极快,而且不会有任何疤痕。
“芃芃,麻烦你帮她上药。”萧彻将小玉瓶递给小萝莉,温和的笑道。
“好。”叶芃芃脆生生的道。
“谢谢芃芃。”沐婉儿笑道。
“不客气。”小萝莉露出甜甜的笑容。
而后,沐婉儿扫了眼萧彻,淡淡道:“那云邺的气息中似乎蕴含着某种破灵的力量。”
“我知道。”萧彻道。
“你怎么知道?”沐婉儿蹙眉。
“看完你们一战后,猜到了。”萧彻道。
“……”沐婉儿翻了翻白眼。
“你刚才是不是没有尽力?”萧彻的神情忽然变得复杂,有些忸怩的道。
“你又知道?”沐婉儿冷冷道。
“觉得像。”萧彻道。
“那你就猜错了,我已经尽力了,至于结果……”沐婉儿清澈的眸光忽然一闪,没好气的道:“欸,你这是在怪我吗?”
“没,没。”萧彻尬笑一声,而后灰头
土脸的转过目光,扫了眼飞云阁的方向,心想,又什么都没有套出来。
萧彻忽然道:“叶盛。”
叶盛道:“怎么了?”
萧彻道:“叶家要出战的人,准备好了吗?”
叶盛道:“准备好了。”
萧彻道:“都有谁?”
叶盛道:“我,芃芃,还有慕远山。”
萧彻愕然:“就你们三个?”
叶盛苦笑的点点头,如今叶家的实力,实在挑不出可以一战的人了,其中慕远山还是先前招募过来的。
这时,杨禁上场宣布结果,然后战斗继续,接下来是第四场战斗,飞云阁的方向,依旧是云邺。
“小怪。”萧彻看向完完全全占据了四个席位的漆黑巨熊,笑道:“这一战,你去练练吧,输赢无所谓。”
小怪暂时还不大听得懂萧彻的话,不过经过大怪一番解释后,终于明了,重重的点了点那硕大的脑袋,轻吼出声,以示确认。
“咚。”
一闪之后,小怪踏上了战台,魁伟的兽躯如山岳般矗立在云邺的面前,脚掌走出间,仿佛地动山摇。
“畜牲也能参与演武?”云邺冷冷道,锋锐如刀的目光扫向杨禁,其意不言而喻,杨禁瞬间会意,看向叶家方向,厉声喝道:“畜牲禁止参与演武,这一点,叶家不清楚?”
萧彻目光闪动,杀意凛然。
“吼!”
‘畜牲’二字传入耳中,大怪顿时瞪大了那双浑圆狰狞的漆黑兽瞳,同时,娇小雪白的身躯内也爆发出了狂暴的气息。
“大怪。”萧彻喊了一声,使得大怪渐渐平息了怒火,这时,萧彻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缓缓的站起了身子,朝着玉庄方向走去,边走边道:“杨庄主,你知道为什么我同飞云阁结下了梁子吗?”
“不知道。”杨禁冷冷道。
“因为我重伤了飞云阁侍卫统领,云崖。”萧彻平静的道:“那你知道我什么要重伤云崖吗?”
“不知道。”
“因为他说了你刚才所说的那两个字。”萧彻的语声变得极为森冷,入耳都觉得带着几分寒意。
杨禁目光微动,内心隐隐躁动不安,浑身有着一股莫名的恐慌萦绕而出。
“杨禁,我萧彻,邀战于你,此一战,生死之战!”萧彻惊雷般的声音,响彻而出。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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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八章 无题
……
此言一出,瞬间引得满场惊呼,任谁也想不到,萧彻竟是如此干脆直接的邀战玉庄庄主杨禁,虽然很多人都知道他曾经斩杀过叶家掌事叶渊,但毕竟杨禁的实力同叶渊相比,还是高出不少的。
“生死战?我没听错吧?”杨禁眼眸微眯,漠然开口道。
“你如果不接,那就道歉。”萧彻沉声道:“如果态度诚恳,我可以不计较。”
“道歉?”杨禁露出冰冷而诧异的目光,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冷冷道:“萧彻,我不仅不接受你的邀战,更不会道歉,现在是飞云阁和叶家的演武,岂能因你一句邀战而浪费时间?况且,本就是因为叶家这边上了一个畜牲,而坏了规矩!”
“让你嘴臭!”
再次从杨禁的口中听到那两个字眼,萧彻目光陡然闪动,如雷的喝声中,毫不犹豫的朝前暴突过去,一拳,凌空轰下,浩瀚拳芒洞穿空间,直奔杨禁。
“轰轰。”
杨禁神色一滞,没料想到萧彻竟然真的敢动手,旋即五指霍然成拳,浑身缭绕而出狠厉的杀气,拳势席卷之间,化作一头暗金色的硕大妖虎。
下一瞬,在无数道惊诧目光的交汇处,两股磅礴之气悍然相撞,顿时爆发出滔天般的涟漪。
“咻!”
飞云阁处,一道如重山般魁伟的身影突兀间暴射而出,身形所过之处,留下道道残影,紧接着,宛似雷霆之音响彻而出:“目无尊长,此子,该死!”
话音落下的瞬间,在他的身上有着极端可怖的气息弥散开来,陡然间降临在萧彻的身上,使得后者的皮肤都是有着刺目的血迹渗透而出。
而这时,飞云阁处,又有一人暴射而出,在他的手中,紧紧握着一根看似普通的竹仗。
“云青松,你还真不要脸!”
叶邦彦怒吼一声,身形如离弦箭矢般闪掠至萧彻面前,帮他抵御下来自云青松的压力,而后五指猛然伸的笔直,又紧紧攥住,在周身可怖的气息的夹裹之下,狠狠轰出一拳。
“嘭。”
云青松冷眸微凝,轻轻甩了甩袖袍,将那轰杀而来的拳印尽数打飞出去,散落在战台边缘,旋又再度将目光投向萧彻,眼中杀意凛然,他想借此时机将萧彻以雷霆之势斩杀。
而这时,在萧彻的面前,同样有着一股突如其来的气息爆裂开来,只不过锁定的却是不远处的杨禁。
“噗嗤。”
一口血箭喷出,杨禁面色剧变,目中爬满了恐惧,浑身
无力的朝着下方战台倒射过去,而后在诸人震撼的目光之中,轰然砸下。
“刚刚,发生了什么?”人群狠狠抽了一口气,迟滞的目光看向下方烟尘弥漫的战台,不明所以。
见状,萧彻目中也闪过了一抹异色,不过很快便恢复了平静,因为在他的面前,蔺竹城的身影缓缓浮现。
“蔺老?”萧彻笑道。
“没事吧?”蔺竹城拄着竹仗朝他走来。
“没事。”萧彻摇头。
“蔺竹城?!”云青松目光闪动,冷冷的盯着蔺竹城,怒喝道:“你在做什么?”
“阁主息怒。”
蔺竹城淡淡道,旋即将目光投向下方战台,这时杨禁已是自那深坑之中狼狈走出,胸膛之上有着一朵血花绽放,目中隐含着满满的悲愤和恼怒,但却是不敢表露于外。
“杨禁,我问你,演武中当真有规则说不许妖兽上场吗?”蔺竹城冷声道,言辞锋利,而他的目光更锋利。
“没…没有。”杨禁神色黯淡下来,颤声道,这个时候,他怎敢说假话,否则那下场更惨。
云青松闻言,紧紧盯着蔺竹城的目光顿时一凛,杀意闪过,这蔺竹城,究竟是站在哪边?
“那现在向萧彻的妖兽同伴道歉!”蔺竹城盯着杨禁,冷冷道,语声中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口吻。
杨禁脸色变得极为难看,看看云青松,又看看蔺竹城,嘴里的牙似是被快咬碎了,难言的苦涩在嘴里化开,沉声道:“这场生死战,我接了!”
“可现在已经没有这个选择了。”蔺竹城冷眸一凝,沉声道:“你必须道歉!”
“为何?”杨禁的目光变得狰狞。
“轰。”
蔺竹城手中竹仗顿时暴射出去,下一瞬,只听得杨禁浑身骨节,寸寸断裂,喉间鲜血再度喷吐而出,凄惨的痛苦声响彻云霄。
“道歉。”
蔺竹城用那仅存不多的耐心,缓缓开口道。
竹仗砸在身上,杨禁心中那口气终于随之幻灭,狰狞痛苦的面孔远远的转向漆黑巨熊,态度诚恳的颤声道:“抱歉。”
道歉声落下,杨禁甚至连死的心都有,他后悔为什么不一开始便接受萧彻的生死之战?又为什么要将事情演变到这种地步?蔺竹城和萧彻,亲手粉碎了他本就不多的尊严,现在他的心中,只剩下愤怒和羞耻。
“如何?”蔺竹城看向萧彻。
“可以。”萧彻笑道。
这时,云青松冷冽的目光狠狠剐了眼蔺竹城,冷哼一声道:“蔺竹城,记住你的选择。”
说完,转身离开。
“等等。”叶邦彦喝道。
云青松顿足,目光微微闪动,间中寒光迸射而出,冷冷的盯着叶邦彦,漠然道:“怎么?叶家主有事?”
叶邦彦语速加快,怒道:“云青松,你先前出手偷袭萧彻,现在不给个交代?难道要我叶家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吗?”
“那又怎样?”云青松毫不在乎的道:“你叶家还敢直接开战不成?!”
说罢,转身朝着飞云阁方向走去。
“轰。”
叶邦彦身上,狂暴的气息顿时席卷而出,脚掌一跺,朝着云青松暴射过去。
“叶家主,此事算了。”萧彻拦阻道。
“不行。”叶邦彦斩钉截铁的摇头,冷冷道:“若是此事都可以算了,我叶家今后还如何在问道城立足?”
“今后?”云青松冷笑道:“叶家主未免有些盲目乐观了吧?今后这个词对叶家而言,能承担的起?”
“咔嚓。”叶邦彦的手指关节发出清脆的响声,浑身上下,战意狂涌而出,喝道:“云青松,即便我叶家最终真的消亡,也势必要拉你下水!”
“我拭目以待。”云青松冷笑道。
“哦,对了。”云青松接着道:“那先前我偷袭一事,你打算如何解决?”
“作罢。”萧彻截口道。
“萧彻,还是你识时务。”云青松阴鸷的目光扫向萧彻,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道。
“你当真要这样?”蔺竹城走上前来,浑浊的眸子凝注萧彻,道:“若是你不罢休,我还可以……”
“蔺老。”萧彻笑道:“你做的已经够多了,剩下的,我想我自己可以解决。”
“好。”看着萧彻眼中自信的目光,蔺竹城笑道:“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助,尽管找我。”
“还有叶家。”叶邦彦沉声道。
“多谢。”萧彻点头笑道。
说完,蔺竹城和叶邦彦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席位处,等待着观望接下来的战斗。
“小怪。”萧彻望向漆黑巨熊,示意道。
“吼。”
小怪轻吼一声,旋即瞪大那双浑圆而又狰狞的兽瞳,冷冷的盯着不远处的云邺。
“战斗继续。”杨禁喊道,这个时候的他,已是不敢再有丝毫的偏私,言行谨小慎微。
“轰轰
。”
云邺一步跨出,身上绽放出耀眼血光,同时掌中血刀洞穿虚空朝着前方狠狠斩出。
“吼。”
小怪暴吼一声,壮硕的四肢接连砸在战台之上,突兀间奔突出去,庞大的巨爪拍下,远远看着,巨爪所过之处,虚空都是留下道道残破的爪痕。
“嘭嘭。”
而后,在众人炽热的目光之中,巨大爪印同云邺的血色刀光悍然相撞,陡然间自战台之中爆发出被撕裂粉碎的赤芒,同时,小怪的漆黑爪印也是在寸寸龟裂。
“嗤嗤。”
云邺血刀划过虚空,洞穿爪印,狠狠割裂在小怪的胸膛之上,一道刺目的血痕顿时浮现而出,伤口之处,细小的红色火焰燃烧着,很快便是生出焦黑之色。
小怪胜不了云邺,是意料之内的事情,萧彻也并没有期待他能胜,只不过是想着可以让他经历些什么,不仅是小怪,大智,老黑,沐婉儿,包括他自己也都需要不断的经历。
“吼!”小怪轻轻舔舐了一下伤口,而后怒吼一声,再度朝着云邺奔突过去,杀气凛然。
几番激烈的争斗之后,萧彻眼眸一眯,霍然起身道:“我代他认输。”
“吼。”小怪退回到萧彻身旁,口中发出沉闷的自责声,漆黑的兽瞳也是极为的黯淡。
“没事,尽力就好。”萧彻揉揉他的脑袋。
“吼。”大怪忽然间跳到了小怪的肩膀上,在他耳边低语几声,而后捧腹大笑,小怪的脸上随之绽放出了笑容。
“飞云阁胜,得一成玉晶髓。”杨禁宣布道:“接下来是第五战,双方派人,战斗继续。”
第五战,飞云阁云邺,对战叶家慕远山,结果依旧是云邺获胜,但慕远山也绽放出了惊艳的天赋,使得诸人眼前一亮,虽败犹荣。
“抱歉。”慕远山走向叶家这边,看向叶盛,歉然道。
“不必这么说,尽力就好。”叶盛笑道。
“哥,你很优秀了。”慕沁雪玉手挽着他的手臂,清浅一笑,道:“至少,在我眼中是这样的。”
慕远山微微一笑,揉了揉她的脑袋。
前五场战斗,总的来说,叶家胜两场,得两成玉晶髓,飞云阁胜三场,得三成。
接下来是第六场。
“芃芃,你去吧?”萧彻道。
“好。”
叶芃芃甜美一笑,蹦蹦跳跳的上了战台,对战的,依旧是云邺。
……
(本章完)
abc
第一百三十九章 叶盛出手
……
“那是……叶芃芃?”
“真的是她!”
“好漂亮。”
看着这样一位美丽的让人心神皆醉的小萝莉走上战台,周遭空间顿时掀起一阵铺天盖地的呐喊声和加油声,毕竟,与云邺比起来,还是前者看着使人心情舒畅。
“芃芃,若是不敌,直接放弃就好,不要受伤。”叶盛提醒道。
“嗯嗯。”叶芃芃笑着点头。
说完,叶芃芃玉手一拍,雪白的皓腕上,那通体呈现出淡青色的通透玉镯便是兀自一闪,分化数道虚影,而后凝实成链。
“开始吧。”叶芃芃道,语声很甜,垂至腰肢间的青丝也随风飘扬,看似柔弱的样子,但娇躯上下却是散发着一种不输于人的可怖威势。
“轰轰。”
在周遭漫天的哗然声中,云邺浑身上下燃烧着细小而猩红的火焰,冷漠的目光中泛起一抹野兽的狞色,旋即手中阔刀笔直的抬起,杀意暴涌。
“竟然要你上场,叶家没男人了吗?”云邺嘴角掀起一抹冷笑,道:“还是说,叶家的男人,不如女人?”
“叶家的人,即便实力不高,但心地都是好的。心地不好的人,实力越强,身边越没有人。”叶芃芃冰冷的眸子盯着云邺,轻声道。
“呵呵,但愿你说的对。”云邺感受着自叶芃芃身上散发出来的冷意,眼神微凝,淡漠笑道。
“轰轰。”
突兀间,叶芃芃手中的淡青色链条顿时爆发出惊天之威,旋即浩瀚如潮的气息铺天盖地的席卷开来。
“咔嚓。”
可怕的气息之下,厚重坚硬的战台上,竟是在此刻突然出现了如蛛网般密密麻麻的裂璺。
“那是青铉环?”
“绝对不错,否则怎会有如此之威?”
“……”
在满场的哗然声中,叶芃芃玉手一甩,手中青色链条顿时变得笔直,隔空遥指云邺,在那股可怖的威势之下,饶是虚空都是隐隐变得有些破碎和扭曲。
“青铉环?”云邺漠然的扫了眼叶芃芃玉手中的那一根长长的链条,冷哼一声道,眼底满是不屑。
“这等灵物落在你的手里,也实在是可惜了些。”云邺冷笑道。
“轰轰。”
闻言,叶芃芃不再废话,清眸一闪,手中青色链条便是狠狠挥下,陡然间天地都是为之而色变,周遭众人更是满目骇然,只见得在那浩瀚的虚空中,青色链条所过之处,磅礴气
息瞬间凝化成庞大的青色光影,咻的洞穿空间,直逼云邺而去。
“咔嚓咔嚓。”
战台之上,无数碎石在这股气息的压迫之下,化作齑粉,朝着四面八方飘散过去,中央空间似是被挤压的成真空。
“刀障!”
见状,云邺目中闪过一抹凝重,当即低喝一声,掌中阔刀疯狂斩杀而出,于其胸前的空中,很快便是有着无数坚硬的刀影凭空出现,鲜红无比,宛似血幕。
“轰轰。”
云邺曲肘一旋,血刀收于身后,而后空出一掌对着那血色的刀幕之上狠狠拍去,血光顿时冲天而起,间中夹裹着狂暴的气息。
“嘭嘭。”
下一瞬,青色链光降临,如雷劈山岳般重重的甩在那血光之中,轰然声陡然响彻,紧接着,在无数道骇然的视线之下,青红交织的冲击波朝着四面八方扩散开来,气浪涟涟。
“这怎么可能?!”
似是察觉到了什么,云邺面色剧变,忍不住失声道。
紧接着,肉眼可见的狰狞裂隙在那滔天血光之中浮现而出,旋即只听得轰然一声,可怖的青色链光洞穿血光,狠狠降临而下,最后狠狠的轰在了云邺的胸膛之上。
“嘭嘭。”
诸人幻想的一幕并没有发生,云邺的身形依旧笔直的挺立在虚空中,只不过自其后背之处,一股无可用言语形容的恐怖劲道透体而过,狠狠的砸在下方战台上。
烟尘散尽后,原本完好的战台上出现了一道深深的沟壑,沟壑边缘,极其光滑,好似无数能工巧匠精心雕琢过一般。
“咳咳。”
沉默数息后,虚空中响起尖锐的咳嗽声,众人望去,只见云邺弓着腰,嘴角挂着几缕刺目的血痕,显然已是受了不小的伤势。
“青铉环竟恐怖到这种地步?”
“不仅如此,叶芃芃的境界实力也是不错,否则根本不可能将青铉环发挥到这种地步。”
望着那狼狈不堪的云邺,很多人都是心脏一紧,他们都察觉的到两者的差距,以云邺的实力,本不至于此,但结果却是始料不及。
“还真是小瞧你了。”云邺冷冷的扫了眼凌空而立的叶芃芃,森寒笑道,说着,在其胸膛之上,有着刺目的鲜血渗透而出,渐渐滴落下来,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
叶芃芃淡淡一笑,清澈的眸中显露出极端可怕的锋芒,以往,她都是站在哥哥和叶家的庇佑之下,为叶家做出的贡献很有限,如今,她终于有机
会展露,但她知道,这种展露,并不会给叶家带来什么,所以,饶是以她温柔的性子,都是在此刻变得极其愤怒和锐利,让人惊怖。
即便最终的结果真的不如愿,她也要将这场战斗完成的近乎完美,至少,这样不会对不起自己。
“呵呵,我能感觉到你的愤怒,无力的愤怒。”冷冷的扫了眼叶芃芃,云邺如野兽般狰狞一笑,伸出紧攥的拳头砸了砸胸膛上的伤口,用剧痛使自己清醒,接着,一字字道:“好了,接下来,我认真了。”
“轰。”
话音落下,云邺阴冷一笑,手中血刀掷击在地,掌间迅速结印,旋即修长的身形骤然一转,朝着叶芃芃暴射过去。
“青光罩!”
磅礴血光炸裂开来,猩红的空间中,叶芃芃清眸闪动,手中青色链条疯狂旋舞,化作青色光罩悬浮周身。
“血魔之印!”
云邺如腹部中刀的野兽般狂吼着,并指成剑,在掌间划出一道血痕,旋即只见得在其周身,那覆盖着的细小而炽热的火苗燃烧的更为剧烈了些,而后,在猩红火焰的包裹之下,庞大的血魔掌印便是自虚空之中,从天而降。
“她危险了。”
“快认输啊。”
“……”望着这一幕,众人浑身肌肉狠狠抽紧,紧张的忍不住失声道。
“咔嚓。”
血印降临而下,那环绕在叶芃芃周身的青色光罩瞬即破碎开来,眼看着即将落在她娇躯之上。
“芃芃,认输!”叶盛吼道,旋即霍然起身,脚掌一跺,狠狠朝前暴射出去。
“我认输。”叶芃芃清眸一闪,道。
“轰轰。”
随着她话音的落下,面前的虚空之中,突兀间闪出一道光影,而后,在众人炽热的目光之下,一道重如山岳的拳印自那光影间暴射而出,雷霆一般同天空中那血魔之印轰在一起。
紧接着,可怕的轰然声陡然响彻,瞬间,肉眼可见的余波荡漾而出。
“嘭嘭。”
云邺的身躯倒射出去,借助那股反冲之力,叶盛也疯狂后退,而后便是在众人凝滞的目光之下,大手揽住叶芃芃纤细的腰肢,身体一旋,以自己宽阔的后背尽数挡下那倾吐而来的血色余波。
“嘭。”
血色余波砸在叶盛的后背上,皮肤顿时被撕裂出细小密麻的伤痕,鲜血渗透而出,染红衣衫。
“哥,你的后背……”叶芃芃红了眼睛,抽泣的小声道。
“都告诉你了,若是不敌便认输,逞什么强呢。”叶盛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手掌用力的捏着她的脸蛋。
“对不起。”叶芃芃微颤着小声道,清澈的眸中,淌下了委屈脆弱的泪。
看着她这般脆弱的几乎摇摇欲坠的模样,叶盛再也不忍的责备她一句,轻叹一口气,温柔的帮她整理青丝和衣衫,柔声道:“好了,总之没事就好,回去和爹坐在一起。”
“好吧。”叶芃芃点点头,转身走到叶家席位之处,在叶邦彦的身边坐下。
“芃芃。”叶邦彦笑道。
“爹。”叶芃芃委屈自责的低着头。
“爹知道你很想为叶家出一份力,但你还小,今后的路还很长。”叶邦彦温柔的抚摸着她的青丝,笑道:“所以,你千万不能让自己受伤。”
“知道了爹。”叶芃芃点头。
“乖。”叶邦彦笑了笑,转而将目光投向战台之上,接下来的这场战斗是叶盛的,这点毋庸置疑。
这时,杨禁宣布道:“此一战,云邺胜,飞云阁得一成玉晶髓,战斗继续。”
第七战,云邺对战叶盛。
隔空凝望着叶盛,云邺狰狞一笑,道:“你终于站出来了。”
叶盛锐目如刀,道:“你差点伤了我妹妹,这笔账,当哥哥自然要站出来讨还回来。”
“就怕你不但讨不回来,反而将自己赔了进去。”云邺邪魅一笑,狰狞的道。
叶盛淡然的摇了摇头,显然没有与他争论的意思,淡淡道:“你连战了这么多场,我给你时间调息。”
“本该如此。”
云邺冷笑道,毫不犹豫的直接在战台上盘膝而坐,闭目调息。连战了这么多场,他心中清楚,若直接开战,他绝非叶盛对手,而接下来的战斗,才是重中之重。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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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章 圣灵
……
“你为什么总给云邺机会?”
望着战台上叶盛的身影,又看了眼叶芃芃,沐婉儿忽然凝注萧彻,轻声问询道。
“给机会?”萧彻不明白。
“你大可在他第一场战斗的时候淘汰他,又何必拖延到这个时候?”沐婉儿道。
“如果要这么说的话,那我不是给他机会,而是给你们机会。”萧彻笑了笑,道:“以云邺的实力,给你们做个陪练正好。”
他说着看了眼不远处的叶芃芃和慕远山,接着道:“还有他们,都需要通过实战积......
《长仙策》第一百四十章 圣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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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一章 大怪显威
……
“轰轰。”
令人惊怖的圣灵之光笼罩而下,瞬间便是使得那暴射而来的金光崩裂出如鱼鳞般的裂璺。
云邺似是停止了呼吸,双目满是惊惧之色,旋即,那可怕的剑光在他漆黑的瞳影之中急遽放大,一闪之后,将他彻底笼罩。
“我不服!”
剑光吞没云邺,浩瀚的余波之中传荡出极其不甘的暴喝声,声音震人耳鼓。
“咚。”
须臾,剑光散尽,云邺残破的身躯自虚空之中砸落下来,随着一阵轰然巨响,战台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深坑,云邺的身躯便深嵌其中。
“邺儿!”云青松忍不住失声道,锋利的眼神浮现出冷冽之色,冷冷的盯着叶盛。
云霜螓首微抬,清澈的眸子闪动着,间中,杀机毕露。
叶盛扫了眼飞云阁的方向,淡漠一笑,旋即曲肘一旋,古铜长剑再度回归背负的剑鞘之中,转而走向叶家方向。
“第七战,叶家胜,战斗继续。”这时,杨禁的声音自人群之中传荡出来。
“让云骥出战,接下来的三场战斗,一场都不能输!”云青松面沉如水,低声喝道。
“是。”身旁有人回应道。
叶家方向,叶盛望着萧彻,沉声道:“萧彻,现在七场战斗已过,后面三场,你有什么打算?要不,我上去尽力再拿下一场?”
“不用。”萧彻摇摇头,目光落在大怪雪白娇小的兽躯之上,笑道:“后面三场就交给他吧。”
“大怪。”萧彻喊道。
此刻大怪正懒洋洋的趴在那里,听到萧彻的喊声后,慵懒的抬起眼皮,轻吼一声以示回应。
“该你上了。”萧彻道。
“吼。”大怪不情愿的甩了甩头,但最终还是懒洋洋的走上了战台,漆黑浑圆的兽瞳睨视着那自飞云阁处走出的云骥。
“云骥,此战只许胜不许败。”云青松喝令道。
“是,阁主。”
听到云青松下令,云骥顿时沉声道,而后眼神冷冽的盯着大怪,嘴角露出让人反感的笑容。
此刻,天地间无数道目光都是炽热起来,接下来的战斗,势必会更加激烈。
“轰轰。”
云骥如雷的暴喝声中,脚掌猛然一跺,战台上的石砖顿时碎裂,旋即只见得在其周身有着浩瀚的气息陡然绽放,那种强悍程度,俨然已是到达了灵墟境三重天的巅峰。
“枯风掌!”
下一瞬,云骥如松笔直的身影,鬼魅般般暴射而出,一闪之后,便是出现在了大怪的面前,而在其苍白的掌心之间,数道玄妙的光痕飞速流转,紧接着,轰然而出。
“轰轰。”
在这股可怖的威势之下,战台疯狂震颤,很快便是蔓延出无数裂缝,远远看去,极为刺目。
这时,大怪慵懒的抬起头,漆黑的瞳影平淡无波,如视蝼蚁般的目光望着云骥,雪白娇小的兽躯一动不动。
“他怎么不动?”很多人奇道。
须臾间,在无数道惊诧狐疑的目光之下,枯风掌印降临而来,狠狠的落在了大怪的身上,掌风透体而过。
“嘶。”见状,周遭很多人都是不忍的闭上了眼睛,同时狠狠的抽了一口凉气,脑海中顿时浮现出随之而来的血腥场面。
“怎么回事?”有人惊声道。
无数道视线随即望向战台,只见得被掌风透体而过的大怪,身上并没有丝毫血迹溅射出来,而是渐渐的化作虚幻的影子,随风而散。
“残影?”云骥眉头不由的一皱,眼神也是微微一凛,这等速度,竟是快到肉眼无法看清。
“那是什么?!”
周遭很多人目光一凝,骇然盯着天空,忍不住失声道,旋即无数道视线沿望过去,在那里,庞大的爪印疯狂落下。
“该死!”
云骥怒骂一声,双掌疯狂结印,更为剧烈的掌风顷刻之间朝着天空之上暴射过去。
“轰轰。”
两股气息交碰的瞬间,震天般的轰然声响彻而出,下一瞬,滚滚气浪侵袭而出,整片空间都是蒙上一种暗沉的色泽。
“这?”
感受着掌间传出的剧烈痛感,云骥的面色陡然一变,因为他清晰的觉察到,一股类似于死亡的气息,已经悄然将他的身躯完全笼罩。
“咻!”
云骥身形暴退而出,想要逃离,奈何大怪漠然一笑,又是一道锋利的爪印从天而降,直接便是将其狠狠的扣住,根本退避不了分毫。
刹那间,云骥眼中浮现出惊惧之色,无数血丝瞬间攀爬上来,疯狂催动周身气息,想要抽身。
“吼吼。”
这时,突听虚空之中传出一道怒吼,云骥双目一闪,只见得大怪的那锋利的爪印已是裹挟着可怖的气息呼啸而来。
“啊!”
剧烈的痛感自全身上下侵袭入脑,云骥狠狠的缩了缩脑袋,喉间发出堵塞似的沙哑之音,
须臾后,凄惨的叫声终是忍不住的喷吐而出,极为惨烈。
“咻!”
大怪突然闪电般掠出,含蓄着可怕气息的四脚,狠狠踢在云骥的胸膛之上,一时间,清脆的咔嚓声浩荡而出,云骥的胸骨几乎尽数折断,而后重重的摔落在战台之上。
烟尘弥散之间,空间陷入一种如沉沉墓穴般的死寂。
落针可闻。
无数道惊诧的视线紧紧的盯着这一幕,任谁都是无法想象,强如云骥,竟然这么快便落败了?
那这头娇小雪白的小兽,实力该会是何等的恐怖?
漆黑的兽瞳扫了眼深陷巨坑中的云骥,大怪轻轻眨了眨慵懒的眼皮,转身走向叶家方向。
“先别回来。”萧彻忽然道。
大怪抬起慵懒的眼皮,目中满含不解的凝望萧彻。
“是三场,现在还没完呢。”萧彻伸出三根手指,笑道。
闻言,大怪忿忿的喘了一口粗气,不情愿的回转目光,扫了眼飞云阁方向,而后,愤怒的吼声响彻而出。
“吼!”
意指,快点开始下场战斗。
“真是好手段呢。”
云青松面色阴沉如水,他没有去看向大怪,目光反而是落在了萧彻的身上,心想,此子何德何能竟会收服一头如此可怕的妖兽,而且,身边的人,没有一个天赋平庸。
让这样的人和叶家站在一起,后患无穷,云青松的眼中,萧彻已是必杀必死之人。
旋即,云青松冷哼一声,目光落在不远处的一位男子身上,沉声道:“云禹,你去!”
“是。”云禹目光凝重的点点头,高度警惕的盯着战台之上的雪白小兽,而后身形掠出,缓缓的落在破碎的战台之上。
“轰轰。”
见到云禹踏上战台,大怪瞬即暴掠而出,锐利的爪子紧紧攥住,暴躁的轰出一拳,拳芒所过之处,虚空震颤,同时有着冰冷的风暴霍然成形,随着拳印一同朝着云禹笼罩过去。
“小心!”
望着这一幕,席位之处的云青松目光陡然一凝,当即暴喝道。
“嘭。”
然而,他的话音还未完全落下,虚空之中顿时传出惊天之音,只见得在那股磅礴的拳芒之间,云禹的身形如箭矢般倒射出去。
再然后,无数道炽烈的视线惊惧的看到,在那云禹的右臂之上,绽放出了血色的花,烂肉淋漓,随即,他的身形朝着下方坠落而下,最终轰然落在战
台上。
“咚。”
巨大的冲击力,使得战台都是处于几近崩溃的边缘,更遑论云禹的生死?
面对云禹,大怪依旧是一拳。
这未免有些太过恐怖了吧?
先前云骥战斗之时,虽然也很快落败,但至少还撑了两回合,但眼下,大怪面对比云骥还略强一线的云禹,竟然仅仅一拳便将其重伤击败,可见他还有隐藏。
“吼。”
大怪缓缓的抬起头,平淡的漆黑兽瞳冷冷的扫向飞云阁,怒吼出声,显然是着急等着下一场战斗。
见状,周遭空间深陷一种惊惧的死寂,尤其是飞云阁众人,皆是面色如土,饶是云青松都不例外,毕竟,这种碾压般的局势,实在是太过让人震撼。
沉默无止境的蔓延。
突兀间,这种沉默被萧彻打破,漫不经心的笑道:“云阁主,最后一场了,飞云阁没人了吗?”
“你!”云青松顿时怒道,旋即冷哼一声,将目光投向飞云阁深处的一位衣衫褴褛的男子身上,沉声道:“妖魁,无奈之下,只能你出手了。”
“好。”
那位名妖魁的衣衫褴褛的男子缓缓起身,对着云青松微微点头,然后如松笔直的身形如鹏鸟般展动而出,缓缓的落于战台之上。
直到此刻,周遭众人方才看清楚他的衣着,那是由各种各样妖兽的兽皮拼组而成,虽然褴褛不堪,但却很干净。目光上移,一张轮廓清晰的面孔映入眼帘,即便算不上好看,但也不致被划分到难看的范畴。
妖魁。妖神城少城主。
这时,妖魁看了一眼大怪,而后缓缓抬头,隔空凝注着萧彻的眼睛,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别有含意的笑容。
“轰轰。”
下一瞬,妖魁脚掌一跺,身体之内陡然间爆发出极其强悍的气息波动,如野兽般有着狂野的姿态,一头蓬乱的漆黑长发,随风飘扬,看上去极为飘逸潇洒。
这场战斗,一触即发。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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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二章 生气了
……
似是从妖魁的身上察觉到了什么气息,大怪漆黑的兽瞳死死的盯着他,目光渐赤,口中发出沉闷的声响。
“吼。”
怒声响彻,大怪娇小的身躯陡然间膨胀起来,同时闪电般暴掠而出,下一刻,他嘴巴一张,一道如巨柱般白光便是喷薄而出。
“轰隆。”
白光席卷,有如无垠的海浪般奔腾不止,发出震慑周天的可怕气势,远远望着都给人一种心脏狂颤的感觉。
而随着大怪口中的白光倾吐完毕,他膨胀的身形也开始恢复到正常的状态。
妖魁狞笑着抬起头,耀眼的白光巨柱在他泛着猩红之色的瞳影之间急速放大,而就在白光降临的那一瞬间,他的身形终于霍然展动。
“嗡嗡。”
妖魁凌空而起,身体之内有着源源不断的黑气疯狂席卷,呈现出包裹之状,短短数息间便是将那耀眼的白光遮蔽的严严实实,透不出丝毫光亮。
“桀桀,小兽,你也试试我这镇妖玄气吧。”
妖魁冷笑一声,忽的大手一挥,旋即在那漆黑的巨掌之下,散发着煌煌天威的镇妖玄气如洪流般呼啸而出,直接便是将大怪娇小的兽躯重重笼罩。
“轰隆。”
一时间,天地昏暗,这等威势,只怕是灵墟境四重天巅峰强者,都得被消磨毁灭。
“糟了,妖魁是妖神城少城主,在对付妖兽方面很有造诣,空中那墨色的黑气,对妖兽伤害很大。而且,他似是直接动用了杀招。”人群中有识得妖魁身份的人忍不住失声道。
闻言,众人神色凝重,目中浮出担心之色,先前大怪以雷霆手段镇压两人,何等轻狂傲然,眼下看来,这妖魁显然是想要用同样的方式还与大怪。
众人纷杂的议论声传出妖魁的耳中,他漠然一笑,自己的确有这个意思,因为那样可以向飞云阁,向叶家,向整个问道城证明他的实力,以抬高妖神城声势,顺带着,保全飞云阁颜面。
“镇杀!”
妖魁眼中狞光一闪,不再有半分犹疑的挥出手臂,顿时周天之内的磅礴黑气便是尽数奔突而出,疯狂朝着大怪呼啸过去,一闪之后便是将其退路全部封死,幽暗密闭的空间中,狂暴的气息凝化成魔指,雨点般点向大怪。
望着这一幕,周遭无数道视线陡然凝滞,此刻大怪的兽躯已是完全的没入那黑暗之中,看不清楚他正在经历什么,但绝对脱不了狠辣二字。
“希望他能安然无恙。”众人面露担
忧之色,目中闪烁着希冀的光,沉声道。
“哼。”
战台上空,妖魁冷哼一声,旋即在无数道视线的凝注之下,抬起苍白的手掌,缓缓合拢。
“咔嚓。”
就当他手掌完全闭拢之时,周天之内无尽的黑气,还有那将大怪笼罩进去的黑团,像是瞬间感应到自他身上传出的控制力,而后疯狂的缩小汇聚,似是要将大怪镇压在黑气之间。
“找死的家伙。”
见状,飞云阁处的云青松轻轻松了一口气,冷笑着扫了眼萧彻,显然是讥诮他的无知。
“结束了。”妖魁淡淡道。
这时,天地间无数道目光尽数汇聚起来,死死的望着那疯狂缩小的黑团,希望有意外发生,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很多人的眼中都露出了悲伤之色,他真的要输了吗?
空间似是在此刻安静了下来,只剩下黑气席卷间,发出的宛似饕餮吞吃的声音。
望着这一幕,妖魁的嘴角浮现出了以强者自居的傲睨的笑容,眼中闪烁着炽烈的光,仿佛已经准备好接受众人嫉妒和崇敬的目光。
而下一瞬,他的目光突然一闪,双眼笔直的盯着虚空之中的黑团,隐隐的察觉到自其中有着一股异样的气息悄然流转。
“还在挣扎?”妖魁双眉深锁,暗暗沉吟道。
“轰轰。”
妖魁身上,浩瀚的漆黑洪流再度侵袭而出,裹挟着毁天灭地的威能狠狠的砸向虚空中的黑团。
“这妖魁真是要下死手啊!”
人群不忍的闭上了眼睛,暗暗替大怪惋惜,因为叶家门风良好,还有萧彻轻狂的气概的关系,几乎所有人都不希望大怪败于妖魁之手,但眼下看来,应该是没有什么机会了,众人只希望,大怪可以活下来。
战台上空的黑团,渐渐的停止了缩小,而恰在此刻,天地间所有人的目光皆是猛地一僵,紧接着,满场哗然声如惊雷般响彻。
“黑团中有动静!”
“他还活着?!”
一瞬间,凌空而立的妖魁陡然变色,在他凝滞的目光之下,黑团之中有着醒目的白光一条条的迸射出来,须臾间变得密如蚁群。
紧接着,随着一道刺耳的“咔嚓”声,黑团爆裂,无尽的白光如莲花般绽放,其中,大怪娇小的兽躯突兀一闪,流光般射出,直逼妖魁面门。
云青松目光闪动,脸色唰的一下惨白下来,因为他清晰的觉察到了来自于大怪身上那股可怖的杀意,妖魁危
险了,若是一个不慎,势必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不!这不可能!”妖魁面色苍白,惊诧的失声道。
此刻的他,浑身上下被一股无力感紧紧笼罩,饶是心中都是蒙上了一层阴翳的灰纱。
“妖魁!”云青松暴喝道。
奈何此刻的妖魁似是深陷一种惊骇的绝望之中,双目空洞,根本听不清外界的声音,耳中仅仅回响着嗡鸣之音。
虚空中,大怪充满杀意的扑过来,若是妖魁再无作为,短短数息后,他会死。
“住手!”
云青松咬了咬牙,当即暴喝出声,同时魁伟的身形鬼魂般闪烁而出,将大怪的去路拦阻下来,面色森寒的轰出一拳。
“云青松!你这老不死的真是没皮没脸!”
叶邦彦面色阴冷的闪身出现在大怪的面前,同样是蕴含着磅礴气息的一拳,狠狠的同云青松悍然相撞,两股气息对碰间,两人的身形皆是踉跄的倒退数十步。
“咻!”
大怪怒目扫了眼云青松,随即兽躯再度暴射而出,锋利的爪子,狠狠的落在了妖魁的胸膛之上,清脆的撕裂之音响彻,带起一道醒目的血珠。
下一瞬,妖魁的口中,传出了凄惨的嚎叫,修长的身形朝着战台上坠落下去,而就在这一瞬,大怪的身影鬼魅般出现在其周身,又是一记爪印落下,妖魁瞬间便是犹如弹丸般狠狠射入破碎的战台。
“轰隆。”
濒临崩塌的战台终于是承受不住这种力道,轰然倒塌下来,转瞬间,化作一片废墟。
此刻,大怪还是没有停手,娇小的身影化作一道刺目的流光,再度笔直的冲向下方的废墟之中。
“放肆!”云青松野兽般狂吼,疯狂展开攻势,想要突破叶邦彦的拦阻,奈何叶邦彦根本不给他丝毫机会。
“叶邦彦,你可知他是谁?!”云青松怒喝道:“难道叶家就不怕招致妖神城的怒火?”
“那又如何?”叶邦彦冷冷道,眼中闪烁着可断金石,可截铜铁的锐利的光。
此刻,下方废墟处,大怪的攻势暴雨般落在妖魁的身上,瞬间传出了震天般的轰然声和惨叫声。
“吼!”
良久后,大怪终于停下了爪子,高高的仰起头,如狼啸月般放肆的一吼,吼声中,不无悲凉。
“大怪他怎么了?”感受到吼声中的悲凉,沐婉儿的眼眶不禁微微泛红,低声问道。
“生气了。”萧彻深深吸了一口
气,按捺下心中的怒火,道。
“生什么气?”
“妖魁杀了太多妖兽。”
说完这句话,萧彻目光一凛,身上也燃烧起了汹涌的杀意。
“吼。”
悲凉的吼声不绝如缕。
望着这一幕,天地间无数的人都是全身肌肉狠狠抽紧,既有对大怪恐怖实力的震撼,又有他最终安然无恙的喜悦。
而那肉身残败的妖魁,只怕已是一只脚踏入了鬼门关,即便最终能保住性命,想要彻底恢复,没有数年丹药和苦修的积累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这时,众人看向飞云阁众人,个个面色铁青,不知该有何作为,只得将目光投射到云青松的身上。
“真是狠毒呢。”云青松冷冽的眸子死死的盯着大怪的身影,面色阴沉如水,今日他飞云阁,可算是丢尽了颜面。
大怪无视了他的目光,转而走向叶家席位处,漆黑的兽瞳黯淡无光,似是还沉浸在悲凉的情绪中。看着他这幅模样,萧彻有些心疼,而对于妖神城的愤怒,也更剧烈了几分。
“大怪,此事不会就这么算了的。”萧彻用力的揉了揉大怪的皮毛,略显愤怒的沉声道。
“吼。”大怪眼睛一亮,低沉的吼出声,以示回应。
看着他发亮的眼睛,萧彻微微一笑。
已成废墟的战台上空,云青松凛然的目光盯着叶邦彦,冷冷的威胁道:“叶邦彦,妖神城,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叶邦彦不予理会,叶家既然做了,便不会怕事,若是妖神城因妖魁一事而前来纠缠,接下便是。
接着,他转身回到叶家席位处,而后目光落在了杨禁的身上,淡淡道:“杨庄主,此刻演武已然落幕,可以宣布结果了吧?”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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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三章 败露
……
此言一出,整片空间都是安静了一瞬,紧接着,哗然四起,所有人突然在此刻意识到,此次演武,叶家占得上风,力压飞云阁一筹。
如此耀眼的战绩,几乎都归功于萧彻那一伙年轻人,当然,还有那一头名叫大怪的妖兽,他以一己之力打穿飞云阁至强的三人,甚至,妖神城少城主妖魁都败于他手,而且是惨败。
“真没想到,萧彻那妖兽同伴的实力竟是如此强悍。”
“以他的实力,很有可能十场连胜,将飞云阁彻底打穿,但为何萧彻没有这样做?”
人群中,很多人的眼中忽然露出了疑惑的目光,后知后觉的开口道。
显然,以大怪所展现出来的战力,绝对有可能做到打穿飞云阁,从而独占所有玉晶髓。
而这时,杂声入耳,重伤的云邺忽然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他忽然发现,原来自己连胜的那四场,竟是如此的好运,因为并非萧彻那边无人压的住他,而是将他当做了陪练,费用便是四成的玉晶髓。
玉庄方向,此刻的杨禁却是无心听周遭传来的私语声,满面犹疑和谨慎,不知该如何作为,毕竟,此次演武的结果对于飞云阁而言,实在算不上好,甚至可以称作耻辱。
在内心复杂的权衡之下,他终于颤颤巍巍的开口宣布道:“演武结束,最终叶家得六成玉晶髓,飞云阁得……得四成玉晶髓,三日之后,玉庄会派人将所得资源送到各家。”
闻言,飞云阁方向,云青松面沉如水,苍白瘦弱的手掌攥的吱吱作响,盯着萧彻的目光之中,杀意凛然。
“都是因为那混账小子!”云青松低沉的怒道。
不过,虽然此番演武丢尽了颜面,但好在他的心中还有几分慰藉,因为血晶髓一事,玉庄和飞云阁一起压了下来,而那些血晶髓,总体价值比起叶家所得,不知道好上了多少倍。
“演武结束!”杨禁拔高了话音,继续宣布道。
这时,云青松冷眸一凛,认命般吐出了口浊气,然后抬起头远远凝注着叶家家主叶邦彦,冷冷的威胁道:“叶邦彦,此次演武是我飞云阁认栽了,不过,这仅仅只是一次交锋,还有下次呢。”
“用不着你来提醒!”叶邦彦冷哼一声,回应道。
云青松森寒一笑,没再继续逞口舌之快,旋即扫了眼飞云阁众人,朗声道:“回阁!”
话音落下,飞云阁的众人纷纷起身,准备离开。
华丽的席位上,云霜轻轻抿了抿樱唇,冷艳的眸光悄
然一闪,深深的看了一眼萧彻,而后缓缓的站起身子,曲线毕露,迈出优雅的莲步转身离开。
显然,她对于演武的结果,坦然接受。
“等等!”
这时,嘈杂的空间中,忽然有一道惊神之音突兀间响彻而出,使得在场所有人都是微微一愣,错愕的循着声音望去。
只见得叶家席位处,萧彻目光微闪,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而起身迈步走出。
在他的身上,浮动着彻骨的寒意。
“萧彻?!”
“他这是要做什么?”
无数人炽热的视线定格在萧彻的身上,皆是满含惊诧的道。
飞云阁处,云青松似是因突如其来的声音而微微一愣,旋即目光转过,朝着声音来源处投射过去,在见到萧彻之时,视线顿时一凝。
“萧彻?”云青松有些意外,随即冷笑一声,淡淡道:“怎么?有事吗?”
“有。”萧彻道。
“何事?”云青松漫不经心的道。
萧彻嘴角微微一扬,隔空凝注云青松那双锐利冰冷的眼睛,语声微顿,而后冷冷道:“我原本想,若是飞云阁见好就收,不图谋叶家所得,那四成玉晶髓,我也就让给你们了,但,”他摇了摇头,接着道:“你们似乎并不怎么珍惜。”
废墟上空,在无数道惊诧的视线之下,萧彻的目光毫无避讳的迎上云青松如刀锋利的眼神,不卑不亢,怡然不惧。
旋即,低沉的话音再度自萧彻口中传出。
“所以,玉晶髓,叶家全要了!”
说话间,在他清晰深刻的脸庞上,浮现出截铁般的坚定,同时,周身彻骨的寒意,使得空间中有着淡淡的霜花凝结而成,缓缓坠落下去。
此言一出,整片空间瞬即沸腾起来,无数人的目光陡然一凝,紧紧的锁定在萧彻的身上,目中满是惊然之色。
“演武已经结束,他怎么敢说出这种话?”
“难道要直接开战?”
“……”
在场众人无不震骇失色。
“找死!”云邺冷冷道,语声满含怨毒,若非是萧彻他们,此刻的他正享受着万人敬仰的目光,又怎会是此刻这种狼狈的模样?
云霜眸光一闪,望着萧彻。
飞云阁众人,也无不含着讥诮的目光扫向萧彻,冷笑出声,若是在演武场上,或许飞云阁还会让其一线,但现在,绝无可能。
不过,在那无数道讥诮的目
光之中,罕见的有着两道异样的视线同旁人不同,赫然正是蔺竹城和卿箬。
“萧彻,你这是在干什么?”卿箬明亮的眸子紧紧望着萧彻,贝齿用力的咬着红唇,在心中紧张的暗道。
倒是蔺竹城略显平静,望着萧彻的目光更多出了几分欣赏之色,隐隐有着即便萧彻以一己之力敌对整个飞云阁,他也会保下他的意味。
此刻,在漫天哗然声中,云青松渐渐的回过神来,嘴角勾起了一抹森然的冷笑,道:“全要?你凭什么?”
话音落下,云青松目光一凛,旋即大手对着虚空狠狠一拍,顿时周天之内有着一股恐怖的气息席卷而出,使得在场几乎所有人都臣服于这股恐怖的气息之下。
“这……这股气息?”
“也不知如今的云青松处于灵墟境第几重天了,至少在七重天之上!”
人群无不骇然失色。
萧彻凌空而立,眉头微微一皱,显然也是察觉到了这云青松的可怕程度,但目光深处却是没有丝毫波澜,神色也无动容,知圣,神玄,甚至超脱神玄的强者他都见过,又怎么会在意区区一个云青松?
而且,即便此刻的他势单力薄,也仅仅只有俞府境巅峰的实力,但若是真的要拼杀起来,他丝毫不惧云青松,知圣境的人他都杀过,何况一个高阶灵墟境。
紧接着,在无数道视线的注视之下,萧彻淡淡一笑,漆黑的瞳孔之中闪过一抹锐利之色,沉声道:“我萧彻代表叶家邀战飞云阁,此一战,就赌各家所得玉晶髓,若我败,六成玉晶髓尽归飞云阁。”
“如何?”萧彻接着道。
云青松闻言,淡淡一笑道:“六成赌四成,倒是很划算的帐。”说着,他的目光忽的闪过一抹狡黠之色,冷冷道:“但是,我飞云阁为何要答应你的邀战?”
似是料想到他会这么说,萧彻笑了笑,伸出手掌,缓缓摊开道:“你不答应,无非就是因为这个。”
话音落下,萧彻的手掌已是完全摊开,间中射出道道红光,看上去如鲜血般刺目。
见状,无数人霍然站起身来,目光呆呆的凝注萧彻掌心间的物什,看模样同玉晶髓极为相似,显然是另类的品种,而且仅仅远远望着便可清晰的觉察到它比起以往的玉晶髓,珍贵上百倍。
云青松的面色唰的一下泛起苍白,身后飞云阁知晓内情的众人也都是面如土色,此事如此隐秘,怎会败露?
若是按照演武规则,岂非血晶髓也要分与叶家六成?若是玉晶髓倒
也罢了,但这血晶髓,云青松不舍得。
“杨禁!此事,给我一个交代!”叶邦彦怒喝着站起身来。
“交代?什么交代?”云青松眸光一闪,身上漾起杀意,截口喝道:“叶邦彦,事情既然发展到如此地步,我也不怕清楚的告诉你,如今玉庄依附飞云阁,矿脉中的玉晶髓和血晶髓,尽归我飞云阁所有,至于你叶家所得的六成玉晶髓,算是我飞云阁施予你们的。”
“莫要得寸进尺!”
丢下一道冷冽的话音,云青松转身欲走。
“你!”叶邦彦怒道,身形如鹏鸟般展动而出,就欲发动杀招。
“阁主,这样恐怕不好吧?”
而下一瞬,一道淡漠的话音响彻于天地之间,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在飞云阁席位处,蔺竹城缓缓的站起身来。
“蔺竹城?”云青松眼眸微眯,冷哼一声道:“那照你的意思,飞云阁该如何做?”
蔺竹城柔和一笑,道:“无论是玉晶髓还是血晶髓,皆按照规定四六分。”他看了眼萧彻,目光再度落在云青松的身上,接着道:“哦,对了,若是阁主同意萧彻的邀战,那结果,自然另当别论。”
“我若是坚持不呢?你又当如何?”云青松冰冷的目光,笔直的落在蔺竹城的身上,言辞锋利如刀。
“亲上玉庄,将叶家该得的尽数夺回,谁阻我,我杀谁!”蔺竹城浑浊的眸中,闪烁着无可磨灭的坚定。
“蔺竹城,你究竟是不是我飞云阁的人?!”云青松暴怒道。
“当然是。”蔺竹城道:“阁主息怒,我也是为了飞云阁的将来。”
“笑话!”云青松怒道。
接着,他话锋一转,厉声喝道:“蔺竹城,自今日起,你不再是飞云阁总长老!”
“只要阁主答应我刚才的话,这总长老,我当与不当,全都无所谓。”蔺竹城毫不在意,淡笑道。
一时间,空间陷入了墓穴般的沉默。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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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四章 落幕
……
忽然间,幽冷的话音淡淡传出,打破了这种难捱的沉默。
“父亲。”
云霜缓缓的转过身来,露出一张令人心跳加速的,绝美的容颜,优雅动人的举止,无不散发着惊心动魄的美。
当她说话时,流动的空气都仿佛静止了,因为自她的身上,清晰的有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气涌动,即便是云青松,叶邦彦还有蔺竹城三个人加起来与其相比,都是毫无悬念的黯然失色。
“霜儿?”云青松疑惑道。
云霜面无表情,那双如清澈幽潭般的眸光笔直的落在蔺竹城的身上,淡淡道:“便按照蔺老所说的做吧,所有晶髓四六分成。”
云青松嘴角一抽,面色显得有些不自然,在他看来,以血晶髓的珍贵价值,萧彻的邀战,飞云阁完全可以接下。
“就这么放弃吗?”云青松道。
“嗯。”云霜点点头,旋即她冷艳的眸光微微一转,朝着萧彻的方向投射过去。
此时的萧彻也是抬起头来,两人目光雷霆般碰触在一起,瞳孔骤然紧缩。
“咔嚓。”
那一瞬,虚空中隐约迸射出了炽热的火花,凌凌然逼人眉睫的寒意疯狂袭来,使得在场的诸人都是陡然间的陷入一场满含惊惧的风暴之中。
“萧彻是吗?”
云霜冰冷的眸光紧紧的盯着萧彻,绝美的脸颊浮现出一抹凝重之色,缓缓的开口道。
萧彻还未来得及开口,云霜狭长的黛眉轻轻一皱,如数家珍般道:“云崖,韩蛮,我弟弟云邺,还有那六成的晶髓,都是你的杰作,我真的很意外,你倒挺有本事的呢。”
这语声,冷彻心骨,更如幽怨的魂灵般徘徊在这片空间中,良久后方才渐渐散去。
闻言,萧彻面色平淡无波,从容一笑,只不过,内心却是掀起一阵狂风暴雨,看向云霜的眼神中,更多了几分严肃。因为短短几句话,萧彻便足以察觉的出她那如风暴般可怕的气势,还有如幽潭般平静的心性。
云霜这个女人,或许比他想象中的更加令人无法掉以轻心。
“嗤啦!”
虚空忽然颤动起来,众人目光一凝,只见得漫天细小的冰霜凭空出现,而后开始以一种骇目的速度汇聚成巨大的冰块,锋利的冰刺折射出刺目的寒光。【……abc!*免费阅读】
萧彻目光一闪,周身瞬即爆发出滔天气息,而后手掌作刀锋般劈砍而下,触及冰块之时,掌间陡然有着惊天雷光迸射而出。
“轰轰。
”狂暴的气息涟漪肆虐开来,刺目的光芒使得在场的很多人都是忍不住的闭上了双眼。
萧彻心脏微颤,后背有着冷汗涔涔而落,他缓缓的摊开了手掌,掌间挂着一道刺目的血痕,上面被密密麻麻的冰碴附着着,寒气逼人,但伤口两侧的外翻处,满是焦黑之色,灼热难耐。
这手,真不中用。萧彻心中暗暗怒道。
周天之内的波动渐渐平息。
云霜没有再动手,冷艳的眸光平淡的盯着萧彻,略显失望的道:“现在的你,还不是我的对手,至于你那所谓的可笑的邀战,还是自己收回去吧,而那六成的晶髓,希望可以让你有一个不小的提升。”
说完,她转身欲走。
“所以……”萧彻苦笑一声,深吸了一口气,目光瞬间变得极具锋芒,道:“按照你的意思,这六成的晶髓,是你们飞云阁的施舍?”
“是。”云霜冷酷的直言道。
“你这算是看不起我吗?”萧彻轻笑出声,从容道,但双目深处,却是迸射出了野兽般的狞光。
“就算我看得起你又怎样?你觉得,凭你的实力,有可能从我这里将晶髓夺走?”云霜冷冷道。
“你这样做,不觉得自己很目中无人吗?”萧彻淡笑道。
“不觉得。”
说完,她转身迈步离开,但走出几步后,又有着淡漠的语声远远传出:“对了,你手上的伤若不及时治疗,很有可能废掉。”
语声完全落下,她的背影,已是完全的消失在飞云阁众人之间。
淡漠的目光远远凝注着云霜消失之处,萧彻的脸上只觉羞愧难当,平静如他,此刻都是隐隐有着兽性大过理智的冲动,他还是第一次这样被女人瞧不起。
严谨来说是第二次,而第一次是他见萧红的时候,现在的场面像极了那一天。
“回阁!”
云青松的声音打破了萧彻略有些愤怒的沉思。
萧彻冷冷的扫向云青松,只见得他向自己投来了鄙夷与讥诮的冷酷目光,而后无视似的转身离开。
不知为何,云青松的讥讽并未再度掀动起他内心的怒潮,反而使得他平静了许多,理智也渐渐清晰。
这时,萧彻忽然苦笑一声,目光看向周遭渐渐消散的人群,真是没想到,他自己最终,倒是成了最大的笑话。
“云霜。”
萧彻的面色恢复如常,在心中暗道这个名字,受伤的手掌也紧紧闭拢,任由那股既灼热又寒冷的痛
感袭上大脑,以此来使得自己将今日之事深刻的记住。
“你的手没事吧?”沐婉儿走上前来。
“没事。”萧彻笑着摇摇头。
“给我看看。”沐婉儿道。
“不用。”萧彻依旧摇头,平静的道。
“你忘了她临走前说的话了?若是不及时治疗,很有可能会废掉!”沐婉儿提高了语声。
“那就废掉吧,谁让这手这么不中用。”萧彻笑着道,面色平静无波,但紧紧攥着的受伤的手掌,却是怎么也不肯松开一分力量,那股痛意,越发清晰,越发深刻,甚至伴随着一股昏沉之感。
萧彻走向已化作废墟的战台,伸出受伤的手掌抓住一把细小的碎石,而后狠狠的摩擦着,痛意加倍。
“萧彻,你做什么?”沐婉儿面色剧变,失声道。
“萧哥哥。”阿飞漆黑发亮的双目张得浑圆,一副被吓坏的模样。
大智,老黑,叶盛也皆是目光一凝,没有拦阻,只是不忍的闭上了眼睛,他们很理解萧彻的感受。
“受不得磨难,便多些磨难。”
萧彻平静的笑道,这是儿时义父教给他的道理,所以,他这样做并不是在赌气,而且很早之前他便完全恢复了理智,别人看不起他,难道他还能看不起自己不成?
“今日之事,倒真有些弄巧成拙的意思。”萧彻摇了摇头,显然对结果有些不满。
沐婉儿轻叹一口气,道:“不怪你的,谁又能想到,她竟然自大到这种地步。如若真的一战,你也不见得会弱于她。”
“你倒是对我自信。”萧彻笑道。
“那当然。”沐婉儿笑吟吟的道:“毕竟做了你这么久的侍女,不敢说十分了解你,但也至少能有七分吧。”
“回去吧。”萧彻道。
“好。”沐婉儿笑着点点头。
路上,老黑叶盛他们顾忌到萧彻的心情,很默契的都很沉默,也或许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见状,叶芃芃皱了皱鼻子,柔嫩的小手拉着萧彻,笑吟吟的道:“萧大哥,我爹刚才说,等到三日后玉庄将晶髓送来,便尽数送给你们,用于修炼。”
“送给我们?”萧彻奇道。
“嗯。”叶芃芃点点头。
“这不合适。”萧彻摇头拒绝,道:“叶家也出了很多力,而且,若不是叶家主,我们根本没有这种机会参与演武。”
“若不是萧大哥,或许叶家早已没有了和飞云阁继续抗
衡下去的勇气。”叶芃芃攥起了粉拳,笑吟吟的道:“但现在,叶家的人,可都是很积极的呢。”
她接道:“而且,萧大哥和各位哥哥姐姐们都是处于突破灵墟境的桎梏处,有些这些玉晶髓和血晶髓,想来会轻松些。”
“萧彻,芃芃说的对。”叶盛附和道。
“那好吧,但我们只取一半。”萧彻接受道。
回到苍叶酒楼没多久,不觉间已是漫天银星,饭时,萧彻忽然道:“阿飞呢?还在拔剑?”
“嗯。”沐婉儿点点头,道:“也不知道怎么了,一从演武场回来,便待在后院不出来。”
“我去叫他。”沐婉儿道。
“不用了,还是我去吧。”
说着,萧彻起身朝着后院走去。
“呼呼。”
还未走近,萧彻远远的便是听到有着粗重的喘息声,抬眼望去,阿飞正牙关紧咬,面目紧绷的吃力的拔着剑,眉宇之间,显然带着几分怒意。
萧彻远远看着他,在浅阶上坐下,没有打扰。
良久后,阿飞渐渐松开了手掌,休息几息后就欲再度施力,而这时萧彻插道:“阿飞。”
“萧哥哥。”阿飞远远望着萧彻,嘴角艰难的浮起一丝笑意,若是此刻有面镜子在他面前,只怕饶是他自己看了自己嘴角难看的笑容,都得是不悦的皱起眉头。
“过来。”萧彻笑道。
“嗯。”阿飞跑来坐在萧彻的身旁。
“怎么不去吃饭?”萧彻问询道。
“我要拔剑。”阿飞眼中闪烁着截铁般的坚定。
“真的?只为了拔剑?”萧彻怀疑的笑笑,道。
被萧彻看穿了自己的心事,阿飞不再掩饰,嘴角难看的笑容瞬即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愤怒和委屈交织而成的表情,撇嘴道:“其实我是生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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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五章 心宫
……
“生气?生什么气?”萧彻问道。
“生那个坏女人的气。”阿飞漆黑发亮的眼中,浮现出了一丝怨毒,略显稚气的忿忿道:“小时候她就总是欺负我姐姐和我,现在,甚至连萧哥哥都被她伤害,被她侮辱,所以,我很生气!”
萧彻笑了笑,大手揉了揉阿飞的脑袋,笑道:“剑都没拔出来呢,就想着要保护别人了?”
“萧哥哥不是别人。”阿飞纠正道。
萧彻愣了一瞬,嘴角浮出笑容,接着看到阿飞的眼中浮现出了可碎金石般的坚定之色。
“而且……”阿飞深深吸了口气,一字字缓缓道:“我一定会早日拔出那柄剑的。”
“好,萧哥哥相信你。”萧彻欣慰笑道:“那,拔剑之前,总得填饱肚子吧,走了吃饭去。”
“我不。”阿飞道。
“听话。”
“好吧。”
……
“大智,查到什么了吗?”饭后,萧彻问道。
大智摇摇头,有些歉意的看了一眼萧彻,道:“我找到了送来血晶髓的那人,自他口中的上家一层层找去,但最终却只找到了一间破房子,而且没有丝毫迹象可循。”
萧彻微一颔首,深陷沉思。
“少爷,找不到也无妨吧?既然那个人能告知我们这个秘密,想来也不会对叶家有所仇恨。”大智道,他并非是在为自己没有找到那个人而找借口,他既然这么说,那便是这么想的。
“不一定。”萧彻则是摇了摇头,沉声道:“血晶髓或许只是噱头,他想要看到的,可能是飞云阁和叶家因血晶髓而引发的争斗,甚至,还包括玉庄。”【…!abc~!免费阅读】
“飞云阁和叶家本就水火不容,即便血晶髓能加重这种不容,那个人又何至于冒着风险做这种事情?”大智疑惑道。
话音刚落,大智目光一闪,失声道:“他的目标是玉庄?!”
萧彻笑着点点头:“虽然没有把握确定他是否对叶家和飞云阁有所仇恨,但至少,玉庄,是一定的。”
“的确。”大智点头。
“对了,玉庄那边你查到些什么?”萧彻问道。
“玉庄庄主杨禁,曾在数日之前下令杀了一个人。”大智沉声道。
“什么人?”萧彻道。
“具体内情并不是很清楚,但好像是因为背叛玉庄,泄露了什么事情而被处死。”大智道。
“不会是因为泄露血晶髓一事吧?”萧彻目光一闪,沉吟道。
“少爷的意思是杨禁意欲独吞血晶髓,但被飞云阁的人知晓了?”大智恍然大悟,眼中焕发出了光,道:“是啊,所以无奈之下玉庄才会答应附属飞云阁!”
“大智,我早就说过你很聪明。”萧彻笑道。
大智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健康洁白的牙齿。
“按照你的想法继续说下去。”萧彻笑道。
“嗯。”大智点了点头,道:“杨禁想要独吞血晶髓,这一点恰好被一个仇视杨禁,或者说是仇视玉庄的人发现,便偷偷将此事告与飞云阁知晓。”
“为什么不是叶家?”萧彻冒出一句。
“飞云阁和叶家的实力再明显不过,而且,按照往年的分成比例来看,显然飞云阁占据多半,所以,飞云阁的怒火,比起叶家会来的更狠毒。”大智道。
“嗯,继续。”萧彻笑道。
“事情败露后,飞云阁上门问罪,无奈之下,玉庄答应依附飞云阁,并且将血晶髓一事按下。”大智沉声道:“而后,玉庄算是逃过一劫,也因此,杨禁杀了一个看似很有嫌疑的告密者。”
“所以……”
大智略一沉吟,接着道:“将血晶髓一事暗中透露给飞云阁,还有我们的人,是同一个人,而且,那个人,身处玉庄!”
“好了,现在你知道线索了吧?”萧彻笑道。
“嗯。”大智点点头,起身离开,步入黑暗之中。
目送大智离开后,萧彻起身走向后院,那方池塘中,阿飞还在咬牙拔剑,不远处,沐婉儿时而指导一番。
“说完了?”沐婉儿道。
“嗯。”萧彻点头。
“阿飞进步很大。”沐婉儿看了一眼正费力拔剑的阿飞,欣慰的道。
“他这么努力若是进步不大,那还有天理吗?”萧彻打趣道。
“说的也是。”沐婉儿笑道。
“听曲吗?”萧彻忽然道。
“好啊。”
“听什么?”
“云舞灵蝶。”
“好。”
院落中,很快荡漾出了美妙柔和的琴音,如一眼清泉,不事粉饰雕琢,却又意蕴流动。宛若可能透过琴音看到抚琴者那双清澈的眼睛。
渐渐的,阿飞似也被琴音感染,停止了拔剑,乖巧的坐在萧彻的身旁,靠着他的肩膀,拥着琴音入眠。
……
接下来的几日倒是很平静,飞云阁,妖神城都没有人前来
打扰。
小雨转为持续的阴雨,气温也因此而下降了一些,使得今日的清晨在持续酷热的夏季感觉分外舒适。
而当整座问道城的百姓都在享受这来之不易的清爽时,阴暗潮湿的修炼室中,萧彻静静的盘坐玄想,这方空间同外界隔绝,乃是叶家一处绝佳的修炼室。
萧彻双目紧闭,胸膛有规律的起起伏伏,慢慢汇聚天元地气环绕在自己周身,整个人仿佛深陷一种冻僵似的沉睡。
“呼。”
双目缓缓张开,萧彻长长的舒出一口浊气,旋即伸展了一下酸痛的四肢,随即响起噼里啪啦的清脆声音,很是舒爽。
“好了,可以试着冲击灵墟境了。”
喃喃低语间,他的眼中闪烁出了期待的光,他的境界已经停在俞府境巅峰很久了,而现在正是破开桎梏的完美时机。
“咔嚓。”
话音落下,萧彻的双掌陡然拢紧,同时在其体内深处,有着无比狂暴的气息轰然炸裂开来,宛似绽放的白莲一般朝着四周荡漾出去。
紧接着,他手臂猛地一挥,瞬间有着闪耀的晶髓宛似洪流般飞出,而在触及到先前炸裂出来的气息之时,瞬间被碾压成尘,其中所蕴含的浓郁的天元地气倾泻无余,尽数弥散在虚空之中。
短短几息之间,整片空间已是被染上了红蓝之光,看上去绚丽无比。
这时,萧彻褪下上身衣衫,露出坚实的胸膛,心念闪动,他的皮肤瞬间闪烁出了奇诡的色泽,同时,蓝色雷纹疯狂闪烁,渐渐脱离他的身躯,悬浮于半空之中。
“轰隆。”
而后,周天之内所有红蓝之光如洪流般轰然而下,伴随着煌煌天威,尽数灌注在萧彻的天灵盖处,同时,那悬浮空中的蓝色雷纹,也贪婪的吸吮着漫天的天元地气。
这一瞬,他体内蕴含的浩瀚气息似是因突如其来的变故而瞬间沸腾,有着强烈抵制的意味,但在萧彻竭力的克制之下,终是渐渐的恢复如常,使得体内气息完美的相互融合。
“太墟洞天终于有反应了吗?”
眉头一皱,萧彻喃喃低语道,旋即心念一动,只觉体内那如废墟般破碎的太墟洞天中,有着极其诡秘的异动产生。
“轰轰。”
随着周天之内那浩荡的红蓝之光倾注,萧彻体内的太墟洞天剧烈一颤,那遍地破碎而又看不清为何物的黑色漆团缓缓的悬浮而出,很快便是形成一座外表漆黑光滑的巨大宫殿。
“这就是心宫吗?”
萧彻在心中暗道,心情忍不住的雀跃起来,在太墟洞天上若是将心宫建成,那便意味着距离真正突破灵墟境已是不远了。
心念闪动,萧彻不再留恋刚刚建成的心宫,转移注意力在突破境界上,双掌陡然一拍,顿时周天之内那漫天的红蓝之光发出更为耀眼的光芒,洪流般涌入萧彻体内,而后以一种令人骇然的速度完美的同他体内原本的气息融合在一起。
“嗡嗡。”
良久后,因为周身气息太过充盈,他的身体渐渐的膨胀起来,同时钻心的疼痛疯狂涌入大脑。
此刻,萧彻的心神死死的感受着体内心宫的动静,但结果却是不出意料的令他失望。
“心宫为何没有丝毫动静?”强忍着疼痛,萧彻咬牙道,此刻周天之内那灌注而下的天元地气根本无法停止,若是体内心宫再无动静,身体内狂暴的气息便是无处可去,这样下去,他的身体迟早都是会被无情的撑爆。
“呼呼。”
萧彻的鼻中,发出粗重而急促的喘息声,犹如腹部中刀的野兽般。同时,身上因剧痛而渗出的冷汗,一滴滴的落下,打在青岩石块上溅射开来。
“轰轰。”
体内气息翻腾,冲撞经脉骨骼,犹如是在脏腑之间爆发出风暴般,直接使得他血肉都绞在一起,他狠狠的咬着牙齿,脸色如面团般紧紧揉在一起,痛不欲生。
“啊!”
终于,他忍不住的嘶吼出声,嗓子都变得沙哑无比,浑身冷汗涔涔而落,脑子只觉茫茫然一片混沌,几乎查询不到一丝有清楚意识的灵智。
“嗡嗡。”
而就在他的灵智将灭未灭之时,体内太墟洞天之中的心宫,终是令人重燃希望的生出了一丝微妙的动静。
萧彻狰狞的双目在此刻突然睁开,只见得其中流转着闪亮的光,宛若流星般耀眼,瞬间射出万丈光束,锋利无比。
“轰隆。”
心宫那扇巨大无比的漆黑巨门,在此刻缓缓的张开,而后,如深渊巨口般贪婪的吞食着那憋在其体内的浩瀚气息。
萧彻颤抖的心,这才平静下来。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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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六章 藏海雪山
……
“呼。”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萧彻的目光在此刻变得极端炽烈,他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心宫正是在以一种令人骇目的速度变得充盈起来,甚至渐渐的跨过俞府境的束缚。
“也不知最终能凝练出什么样的元魂。”萧彻在心中暗暗道,对此,他很期待。
不觉间已是半个月的时间过去了,萧彻如老僧入定般绝然静止不动,不知从何处飘来的树叶落在他的身上,几乎化作了件衣衫,而他面容平淡无波,仿佛深陷一种死渊般的寂静。
不过,他外表虽然平静,但体内的心宫却是依旧有着巨大的变化,心宫内,磅礴的天元地气疯狂凝实,一寸一寸的打磨着粗糙的心宫,经过这半个月以来,萧彻的心宫已是光滑如镜。
“为何不见元魂有丝毫觉醒的迹象?”
随着心宫的不断被打磨,萧彻对于元魂的诞生和凝实越发期待,但始终没有察觉到心宫内有一丝一毫的异动,是以有些焦躁的喃喃道。
“还是先专注破境吧。”
须臾后,萧彻无奈咬了咬牙,旋即大手一挥,更多了晶髓悬浮而出,化作浓郁的天元地气灌注而下。
既然元魂没有觉醒的异动,那便先彻彻底底的跨入灵墟境,到时候,元魂自然会诞生。
而随着晶髓之中天元地气的灌注,萧彻体内的心宫终于是微妙的发生了变化,只见得心宫内那浩瀚的气息凝化成了无比诡奇的图案,同时散发出煌煌天威。
“嘭嘭。”
图案中,忽的迸射出一股炽烈之气,使得整座心宫都变得极为灼热,热气升腾,穿透骨血,萧彻的皮肤也因此而布满了血红之色,他身上那刻下的蓝色雷纹,很快便如同暴晒数日后的草木般恹恹不振。
这股灼热感虽然难耐,但好在尚未超越萧彻的承受范围,而且,除了灼热感之外,他并未感觉到其他方面有丝毫不适,反而体内有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舒爽感油然而生。
下一瞬,萧彻眼睛一亮。
“灵墟境?!”
感受着体内充沛的力量,萧彻不由的咧嘴一笑,但很快,嘴角的笑容却是消失的干干净净,因为直到这个时候,他都没有察觉到心宫内有元魂诞生的异动。
“这是怎么一回事?”萧彻无法相信,错愕的喃喃低语道:“难道我无法觉醒元魂吗?”
“轰轰。”
一念至此,萧彻的双目瞬间暴露凶光,周身滔天般的气息疯狂涌动,而心神则是死死的凝
视着体内的心宫,奈何良久后,心宫却依旧是没有丝毫动静。
“怎么会这样?”
不应该的,凡是踏入灵墟境的人,都会觉醒元魂,所以称元魂是灵墟境的标志,那为何自己分明突破了境界桎梏,却觉察不到元魂的存在?
萧彻想不通,目光泛起血红。
面对这种突兀的剧变,换做任何人只怕都是难以接受,短短几息时间,萧彻的脑海已是几乎一片混沌,整个人被笼罩没有诞生元魂的可怕阴翳之中,茫茫然不知所措。
空洞无神的瞳孔中,那浓郁的黯淡之色渐渐消退,间中忽的迸发出了一丝炽热的光亮,这时,萧彻低沉的语声传荡开来。
“再试一次。”
话音落下,萧彻的双掌啪的一声合在一起,结成一道极其玄奥的印法,旋即那仅存不多的晶髓悬浮而出,悄然碾碎没入虚空,而后那磅礴的天元地气犹如洪流般自其天灵盖上空灌注下来。
“轰隆。”
天元地气疯狂的游走于萧彻周身四肢百骸,而后如猛虎扑食般狠狠冲击心宫,仿佛是想要将潜藏在心宫最深处那抹元魂的异动给彻底的揪出。
“呼。”
须臾,震荡的心宫渐渐的回归平静,但萧彻所迫切期待的那一幕,终归还是没有发生,他清澈的双眼,不由得再度黯淡下来,变得灰暗朦胧。
“真的觉醒不出来吗?”萧彻失望的盯着自己的手掌,满面痛苦之色,眼中都是爬上了无数条血丝,咬牙切齿道:“为什么会这样啊?”
他不愿意相信。
但很快,他便接受了这样的事实,艰难的开口道,语声变得极度沙哑:“也罢,没有便没有吧。”
难道没有了元魂,他便放弃修行不成?
然而就在这一瞬,他的目光陡然一凝,突觉体内传出一丝细微的变故,不由的失声道:“难道元魂有觉醒的迹象了?”
“不对,是洗心古琴。”
但瞬即便是失望的摇摇头,因为他察觉到那股细微的变故并非是来自于心宫,而是储物囊中的洗心古琴。
“嗡。”
他猛地将手掌一翻,洗心古琴顿时悬浮而出,古韵之气沁入鼻腔,带来一股舒畅之感,紧接着,素雅的古琴上,忽然有着一抹亮光闪烁而出,袅袅轻舞。
“这是什么?”萧彻皱了皱眉。
旋即,一道极为熟悉的语声自那团亮光之中传出,同时,那抹亮光化作一张苍老的面容:“觉醒不出元魂
也没有丧失心性,不错不错,这些年真是长大了。”
“义父?!”萧彻惊声道。
“彻儿。”
亮光中,萧影笑着点了点头,厚实的手掌轻轻捋了捋颔下一撮漆黑泛白的胡子。
“义父,真的是你吗?”
萧彻似是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说话间,伸出手掌去轻轻触碰那抹光亮,奈何那抹光亮却是触之即散,但收回手掌后,便又再度汇聚。
“当然啊。”萧影笑道,自亮光中伸出手掌,轻轻作势在萧彻头上一打,虽然知晓触及不到他,但依旧很轻的落下。
“义父,你现在在哪?”萧彻急忙问道,眼中闪烁着炽热之色。
“我现在在雪山。”萧影沉吟许久,道。
“什么雪山?”萧彻问道。
“藏海雪山。”萧影道。
萧彻默念一遍,在脑中疯狂检索着这个名字,最终不解的道:“义父,这藏海雪山位处何地?为何我从未听说过?”
“让你多看书你非不听。”萧影白了他一眼,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无奈道。
旋即他话锋一转,接道:“彻儿,自我捡到你的那天起,我便知道你体内太墟洞天深处,没有元魂的存在,当初之所以留下一道灵体在洗心古琴中,就是怕你会因为无法觉醒元魂而深陷混沌,但眼下看来,倒是义父有些多虑了。”
“义父,元魂不是自每个人生下时便存在的吗?”萧彻不解的问道:“为何我会没有?”
“彻儿,你说的对,元魂的确是伴随着一个人的出生便存在,但也不乏特殊情况,比如说你。”萧影目光微闪,沉声道:“你体内元魂不显,并非你生来没有元魂,而是因为此刻的你,还觉醒不出元魂。”
“觉醒不出?”萧彻越发疑惑。
“对。”萧影道:“或许等到你踏入知圣境,神玄境,三心之境,元魂才会觉醒出来,换句话来说,此刻的你,对元魂而言,太弱小。”
“明白吗?”萧影道。
“义父的意思是,我不仅拥有元魂,而且拥有很强大的元魂?”萧彻的眼中焕发着光。
“可以这么说。”萧影笑道。
“那会是什么元魂?”萧彻问道。
“现在还不清楚。”萧影犹豫了很久,生硬的笑了笑,而后似是承诺般沉声道:“不过,义父向你保证,它一定是这世间最强大的元魂之一。”
“嗯。”萧彻满含笑意的点头。
“好了,时间差不多了,这道灵体也快消散了。”萧影轻叹一口气,道。
“对了义父,彻儿有别的事情问你。”萧彻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赶忙道。
“什么事情?”萧影道。
“怎么解决太墟洞天不显一事?”萧彻问道。
“你是要帮别人吗?”萧影目光一闪。
“嗯。”萧彻点头。
“彻儿,义父问你话,你要老实回答。”萧影道。
“义父请说。”萧彻道。
“若是我说没有解决此事的办法,你是否又要用你的血来帮助那个人?”萧影沉声道。
“是。”萧彻沉吟良久后道,他的确是这么想的,因为这是他曾经答应阿飞的。
萧影长长叹了一口气,道:“彻儿,你还记得当初义父为何那么狠的逼你去通背药经吗?”
“义父是想,如果我的医术足够高超,便可不至于用我的血去救人。”萧彻道。
“你知道就好。”萧影道。
“彻儿,切记,保护好你的血。”
萧影淡淡的语声飘飘渺渺的传出,随着那零星的亮光渐渐散尽,转眼间便是消失无影。
而于此时,一张窄小的短笺不知从何处缓缓落下,恰巧落入萧彻的掌中,上面所书,赫然便是解决阿飞体内太墟洞天不显的问题。
“义父,多谢。”萧彻笑道。
“义父,你放心,彻儿会保护好自己。”
“而且,彻儿也会好好修炼,总有一天可以到藏海雪山找你。”
萧彻清澈的目光看向那抹亮光消散的地方,嘴角浮出灿烂的笑容,在义父的面前,他总是笑得像是个傻子。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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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七章 卿箬出嫁
……
良久后,憨憨的萧彻渐渐收敛思绪,站起身来,开始着手于稳定初入的灵墟之境。
他凌空而立,手掌猛地一握,体内那磅礴的气息便是自周身如洪流般喷薄而出,直接便是将这片空间震荡的剧烈颤抖,若非是这座修炼室的材质皆属绝佳,只怕都得瞬间崩溃开来。
缓缓抬起手掌,轻轻虚握,萧彻忍不住轻笑出声,体内这股充沛的力量感,让他无比的兴奋。
“已经半个多月了,也是时候出去了。”萧彻笑道:“也不知道婉儿他们修行的如何了。”
话音落下,萧彻身前的虚空忽的泛起一股玄妙的波动,将他全身笼罩进去,很快消失无影。
此刻修炼室外,一位花容失色的年轻女子正焦急的等候着,看到萧彻出现后,便慌忙道:“您是萧彻萧公子吗?”
“我是,出什么事了?”萧彻目光闪动,动容道。
“我家叶盛少爷让我转告你,飞云阁于今日要与妖神城联姻,出嫁的是卿箬姑娘。”女子快速说道。
“卿箬?!”萧彻登时面色剧变。
“正是。”女子点点头,继续道:“沐姑娘和我家少爷他们听闻消息之后便立刻赶去了,此刻,应该已经到城门口了。”
“我知道了,多谢。”
留下道短促急切的话音,萧彻的身影已是在百丈之外了,女子错愕的望去,却只见得渐落的沙尘。
……
近几日,问道城变得很热闹,而热闹的正中心,自然便是飞云阁,附近城池都派人前来,拜访飞云阁,为卿箬和妖魁结缔而道喜。
此刻,问道城上空,无数飞禽妖兽长啸疾驰,利爪紧紧抓着鲜艳的红色丝带,随风而舞,整片空间似是蕴满了艳丽的红光。
城门口,筑起了鲜红的高台,主座之上,云青松和妖神城城主妖玄正襟危坐,脸上洋溢着自得的笑容,不断的对着来贺喜的人道着同喜,风光无限。
周遭百城的范围内,本就以问道城为尊,如今云青松又和妖神城联姻,地位更为显赫,也难怪他如此洋洋得意。
“妖玄兄,今后你我两家便是亲家了,卿箬嫁到妖神城后,还望能好好照顾她。”云青松看向妖玄笑道。
“云兄放心,卿箬侄女是我看着长大的,自然会当做女儿一样看待,若是魁儿欺负卿箬,我第一个不答应。”妖玄笑了笑,而后粗声粗气的道,声音像是头蓄势待发的野兽。
“那我就放心了。”云青松笑道。
“唳
!”
就在这时,邈远的云边传来一道响彻九天的雀鸣,众人循着声音望去,只见得一头通体鲜红的九虹雀乘风而来,虹雀宽阔的背上,几道身影如松般笔直而立。
须臾后,九虹雀悬滞半空,顿时给人一种遮天蔽日之感,同时,在其鲜艳的背上,那几道身影飘然落下,皆是气质非凡。
“晚辈妖魁,前来迎娶卿箬。”
此时,那几道身影纷纷散开,中间一位身穿鲜艳锦衣长袍的男子缓步走出,俊逸洒然,眼神中透露着睥睨之意,赫然正是妖魁。
“父亲,伯父。”妖魁面含笑容的对着主座上的二人恭敬行礼。
“妖魁,今日之后,卿箬便是你的妻子了,你要好好待她,明白吗?”云青松一副慈父的嘴脸,叮嘱道。
“放心吧伯父,我会好好待卿箬的。”妖魁承诺道。
“嗯。”云青松轻轻点头,旋即扫向身旁的侍者,淡淡道:“去唤卿箬过来。”
“是。”那人点头离开。
望着这一幕,远处的人群中,沐婉儿俏脸笼满寒霜,冷哼一声道:“好一副慈父的恶心嘴脸,真让人作呕。”
“我们现在怎么办?”叶芃芃小声道。
诸人相觑一眼,大智忽的目光一闪,开口道:“现在等卿箬出现,若是在她离开问道城之前,少爷还未出现,那我们便直接动手抢人!”
“好。”叶盛同意。
“我没意见。”老黑灌下一口酒,道。
“那就这么办。”沐婉儿点点头。
飞云阁一处鲜艳华丽的雅阁中,光洁明亮的铜镜前,卿箬身披凤冠霞帔端坐着,身旁有侍女小菱为她细致的装扮,她今天的装扮很美,美的令人心跳加快。
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卿箬也似有些痴了,这些年来她从未看到自己这么美过,但,只要她一想到要嫁的人是妖魁,眼中的泪便止不住的淌下,身上这件华丽精致的婚服,也突然变得肮脏不堪。
“二小姐,别哭了,一会儿状都要花了,那样……那样就不好看了。”侍女小菱安慰道,但说着说着,自己的眼中也泛起了红光。
她理解卿箬的心情,嫁一个自己不喜欢的男人,简直如同进入火炉煅烧一般。
“小菱,我走之后你就逃离这里吧。”卿箬看着自己华丽的房间,泪湿颊畔,颤抖着声音道:“这个地方就像是一个地狱。”
小菱哭着摇头:“不,小菱要永远跟着小姐,即便小姐要嫁到偏僻的妖
神城。”
“小菱,你不必陪着我受苦的。”卿箬哭着道,这些年来,她一直将小菱当做自己的贴心姐妹,若不是身旁有小菱,她真的不知道这么多年来她是如何挺过来的。
“姐姐!”
“姐姐你不要嫁给那个坏蛋!”
突然,阿飞哭嚎着自雅阁外冲进来,眼泪汪汪的扑在卿箬的身上,死死的抱住她纤细的腰肢。
“阿飞?!”卿箬瞬间正色,失声道,眼中的泪很快干涸,在阿飞的面前,她总是会变得让自己想象不到的坚强。
“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好好跟着萧哥哥吗?”卿箬慌忙问道。
“萧哥哥正在闭关,我是偷听了叶盛少爷和婉儿姐姐他们的话才知道姐姐的处境,所以……”阿飞哭着道。
“所以你是偷跑出来的?!”卿箬板着脸,红着眼呵斥道:“你为什么这么不听话!”
阿飞哭的更凶了,眼圈满是污痕,可怜巴巴的痛苦道:“可我不想姐姐离开,不想姐姐嫁给坏蛋,不想姐姐受苦,阿飞只想和姐姐好好在一起。”
“好好在一起就这么难吗?”阿飞肿着眼睛嘶声喊道。
“做错了事,你还犟嘴?!”卿箬瞪着阿飞,斥责道,但眸中的泪水却是再也忍不住的夺眶而出。
“小菱。”卿箬目光转向小菱,沉声嘱咐道:“麻烦你将阿飞送回苍叶酒楼,并帮我拜托萧彻好好照顾阿飞,等到合适的时候,我会去接他。”
“好。”小菱点头。
“我不走!我不走!”阿飞狠狠的摇头,咚的一声坐在地上,紧紧的抱住卿箬的小腿,细小的胳膊看似无力,但却爆发出了难以想象的力气。
“阿飞,你听姐姐说,你现在好好跟着萧哥哥,等到合适的时候,姐姐会去接你的。”卿箬劝道。
“我不!我就不!”阿飞哭泣着,倔强的道。
“呵呵……真是姐弟情深呢,好感人的一幕。”雅阁外,传来了云邺令人厌恶的笑声。
“云邺?”卿箬美目微眯,冷冷喝道:“你来做什么?!”
“别紧张嘛。”云邺嘴角浮现出令人作呕的笑容,干瘪的道:“卿箬,你好歹也算是我妹妹,妹妹出嫁前,当哥哥的来看看有什么不对的吗?”
说着,云邺伸出肮脏的手想要触及卿箬的脸颊。
“滚开!”
阿飞怒喝道,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轰隆一声,直接便是将云邺推倒在地,地板都是跟着剧烈颤抖。
“混账东西!”
云邺暴怒着霍然起身,抬手对着阿飞一掌甩出去,掌风迅猛,空气都跟着嗡嗡作响。
“阿飞!”
卿箬美目一闪,闪电般抱住阿飞,紧接着那一掌,结结实实的落在了她脆弱的肩膀上,咔嚓一声,肩骨几近碎裂。
“小姐。”
小菱哭着抱住卿箬,玉手紧紧的捂住她受伤的肩骨,恶狠狠的盯着云邺道:“云邺少阁主,小姐马上就要出嫁了,这个时候打伤她,你在阁主那边绝对讨不了好。”
“放肆!”云邺瞪着眼睛,喝道:“一个下贱的奴婢也敢威胁我?找死!”
“啪!”
清脆的声音传出,云邺一掌狠狠的甩在小菱的脸上,鲜红的掌印登时浮现出来,嘴角都是挂着刺目的血迹。
“小菱!”卿箬失声道,清眸尽赤。
“小菱姐姐。”阿飞大声道。
小菱痛苦的闭着眼睛,手捂着脸庞微微抽搐着,这一掌,险些将她的意识都给打算。
“云邺,你不是人,你不得好死!”卿箬目光血红,刀锋般的目光盯着云邺,满含怨毒的诅咒道。
“哼,云卿箬,我告诉你。”云邺冷笑道,话犹未落,突听卿箬截口道:“我不姓云!”
云邺的眼中露出类似于控制狂般的凶光,怒声喝道:“在我眼里,你永远都姓云,永远都是我云邺的奴隶,我要你怎样,你就得怎样。即便如今你要嫁给妖魁那废物,成为他的女人,你云卿箬,依旧是我的奴隶。”
“哼,云邺,你说妖魁废物,但你的实力比他如何?”卿箬不屑的望着他,冷冷道:“你只不过是只敢在别人背后说大话的可怜虫罢了,何曾真正的光明正大过?从小到大,你也只不过是将你在别人身上受到的气,撒在我身上罢了。云邺,你真有本事。”
“你!”云邺登时怒道,肮脏的手掌紧紧抓住卿箬的领口,怒目瞪着她。
“怎么?你要杀我?”卿箬凄惨的笑道:“杀了我,你让云霜去嫁给妖魁吗?”
“住口,你不配提我阿姐的名字。”云邺冷冷道:“我阿姐何等清高,岂是你这种下贱的人可以提及的?”
“我下贱?云霜清高?”卿箬自嘲笑道:“云邺,从小到大,我和阿飞所经历的一切,背后想来少不了云霜的推波助澜吧?这样恶心的人,也只有你这种更恶心的人才会说她是清高的!”
“你!”云邺怒道。
“哼,你就嘴硬吧,但莫要忘记你还有个弟弟,等到你嫁到妖神城,我有的是机会折磨他!我会让他生不如死!”
说完,云邺甩了甩袖袍,扬长而去。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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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八章 妖魁之死
……
盯着云邺消失的背影,卿箬玉手狠狠的攥住,恨不得用指尖刺破手掌,赤红的目光中闪过一抹无力的凄惨之色,心中痛苦不堪。
“小菱。”
卿箬收敛目光,看向小菱,泛红的美目中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强撑的坚强。
“小姐。”小菱红着眼道。
“送阿飞回苍叶酒楼。”卿箬沉声道。
“姐姐,我不。”阿飞哭着道。
“听话!”卿箬紧紧抱住阿飞,安慰似的低声道,语声虽然平静,但落在阿飞的耳中却是如泰山磐石般沉重......
而李元昊,则是笑透了轻敌的傻逼,侦查好了大宋的各项军事细节,大摇大摆的回去备战了。
思衬数息,五位核心古长老还是没有想出应对之策,绝对的实力之下,一切的计谋都是那般的暗淡,虽如此,但望舒还是不准备应下李玄生的要求。
这种武功,刚猛威武,刚柔并济,极耗内力,威力上足以力抗千军。
所以李二陛下在册封李承乾为太子之后,不仅极力压制着东宫的实力,更先后抬出魏王、晋王参与争储,不断削弱、打击着太子的威望。
“谣言止于智者”是故事里发生的事情,在现实中“三人成虎”才是最经常遇到的情况。
张狗儿双手抓紧,看着安远侯阴冷的身影,他知道,安远侯也听到那些闲言碎语,而且十分的生气。
受伤修为后退之后,他找过不知多少医师,不死天最有名的都看过,可惜,都没找到原因。
因为鸭黄玉米需要用油炸,所以谢黑龙准备先做这道菜,在烧油的时间里,凭借他的刀法,完全可以把两道菜的前期处理完成。
李大雄被坑出了一脸血,哪里敢硬抗这么多鬼道宗人的攻击,可他已经被诸多术法束缚,陡然四肢都被囚困住。
一位五星炼丹师忍不住看了过来,其他诸多炼丹师也齐刷刷将目光集中,想听他的解释。
苏苏她们像是进了一场迷宫,她们被包裹在一个怪圈里怎么也走不出去。
领取了大力出奇迹后,朱九儿瞬间就感觉手上充满了力量,将桌上的背篓背起,竟然感觉不到重量一般。
一方面是赛方为了节目效果,在分数增长到一定程度后会刻意延缓分数的增长,;另一方面也是因为现场观众就那么多,等大部分观众打完分后,评分速度增长自然也会放缓。
这个提示,没有危机发生,而且还能有收获!另外他限制住一个邪祟的行动,但提示中是单发模式,不知道用连发模式,会有什么不同的结果?
吕玉美太懂得怎么拿捏人心,一来二去地就和江声声成了好朋友。
顾紫虽然已经是身受重伤,可是她依旧是反驳着李中華的话,她可不想承认李中華是自己师兄的身份。
韩明城没有拒绝,他向来心软,江声声又是他护着长大的姑娘,结婚的话,似乎也没那么难接受。
相传每一个都是有着武学大宗师的修为,不过这都是传说,并没有人见到过四象城的代表。
所以他才气呼呼的从许金花的家里出来,却不想就碰到了朱九儿。
樊世浩离开时,自己一方本来都还占据着优势,然后现在,所有人都横尸于此。
见到儿子脸上认真的表情,再看着他从望远镜里面拿出来的一张存储卡,男子有些后悔怎么给这个孩子买了世界上最先进的摄像功能的望远镜,不是真的拍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了吧?
两边上场,解说对这两支战队短暂的介绍了一番之后,正式开始比赛。
第一百四十九章 魔禽
……
没多久,妖玄似是开始接受这凄惨的事实,呆滞的目光渐渐化作狰狞,刀锋般投到大怪的身上,又冷冷的扫向萧彻,咬着牙一字字的道:“你竟真敢杀他!”
“都是被你逼的,现在,我看你让卿箬嫁给谁?”萧彻淡淡道。
“混账!混账!”
妖玄双眼赤红的怒骂道,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如兽王般的狂野之气,大手挥出,朝着萧彻轰杀而来,这股气息,至少有着灵墟境六重天的底蕴。
“吼吼!”
突兀间,大怪身影......
此刻楚轩浑身气血内敛,那九转神龙诀运转不息,一道道妖力凝聚在体内,在他的身上更是隐隐有着龙气在流转。
千万根长枪穿刺而来,在这一刻,楚轩宛若不抵抗一般,任由那长枪朝着自己体内横穿而来。
但她明白,这份超越禁忌的暗恋,是无法宣之于众的,只能默默地藏在心底。
林若风摇了摇头,实际上,他有一个疯狂的想法,那就是以魔背山的身份行走在宇宙之中,这样的话,肯定不愁没有战斗。
……一路走来,慕容云裳断断续续听了不少流言,再加上自己看到的相关报道,她的心也跟着忐忑地七上八下:昨晚?
茜茜不明其意的点头,随即默默回到沙发上,费力爬上去,不吭声了。
楚轩冷眼看向灭绝子,嘴角一裂,一剑冲天,崩碎一角天空,直接洞穿了灭绝子的威压。
关键是现在所有的人都很饿了,午饭的时间已经过,刚才的战斗让大家都忘记了饥饿,平静下来之后大家酒觉得饥饿了,到时候拿武器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若是等他去问了岂不是相当于提前报信而且还很可能见不到人?
“当然是将他们收回了,那时候大哥哥就会拥有更强的力量,就可以一直保护若若了。”李含雪笑道。
“下去吧,我能感受到,下面有一条极品灵脉。”老者从回忆的状态中清醒,把注意力集中到游蛇禁地下方。
没过多久,那姑娘就告诉其父母,她已经按神汉所说,悄悄将一段红线系在那神秘男子的左脚上了。
那三个家伙的尸体都差不多,死在了离开别墅大门不远的地方,全身干巴巴的,就好像在一瞬间就被人给抽干了身体里面的所有液体。死相可以说是极其凄惨了。
起初玄月还以为是里面黑的缘故,但是当玄月在昏暗的光辉下看到石壁旁边的缝隙的嘶吼玄月就知道不是这样的,即便是肉眼可以看到的地方,玄月也只能怪感觉一片漆黑。
这个逼可是装了出去的,如果半途而废拿不出东西来,被人家给识破了,那就尴尬了。这不管怎么样也是要继续装下去的。
“晚了!当你们做这一行的时候你们就应该明白,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机未到罢了!”玄月不屑的说道。
奇怪的是,那琉璃眼虽然较瘦,毕竟也是百十来斤的成年人,哧溜一声入水,连个大点儿的水花也没有泛起。
今绥远都统方奉朝廷命,统兵二万,步骑并进,收复太原,驱逐叛军,救百姓于水火之间。
所有的鬼子军官都愣愣的看着这两个清朝老头,把东久迩宫稔彦的所有卫兵一一斩杀。
“不用,我不怕损失大,给了他们钱,他们就必须要为我卖命,不然我的钱不是白花了?只有是自家的军势,才是需要考虑减少损失的。”细川信元若有所指,大浦为信眼珠子乱转,会意的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