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归雁》 第1章 新程 二月初二,内务府会计司来人传了话,宣我明日入宫。 我可不是入宫去当主子,是去当宫女。 我家是正白旗包衣,阿玛是包衣护军参领。 妥妥的皇宫服务人员。 而我就是正儿八经的皇宫备选服务人员,当然明天就转正了。 消息来时,先抹眼泪的是我那人高马大、气宇轩昂的阿玛。 “小心心,为父早和你说了不要表现太好,你就是太听话太懂规矩,所以会计司那些人才会选中你!” 我低着头,没应声。 其实我是真听了阿玛、额娘的话,选拔时愣是不言不语、不惊不扰、不紧不慢的,可那太监伯伯还是选中我了。 “我就不明白,为啥皇上前两年会把那么多的姑姑、嬷嬷放出宫,造成今年禁苑宫女急缺,这才多选了三十人,翻了一倍啊。 要像往年一样,只选三十人,我的乖囡囡就不会被选上。” 我的额娘也开始抹泪。 相比阿玛从我身上找原因不同,额娘要勇敢的多,她冒着砍头的风险,从皇帝老儿那找到了根源。 她觉得要不是皇帝今年扩招,我是不会被选上的。 可她不知道,按照往年选三十个宫女,我也会被选上。 因为来传话的太监伯伯说了,明儿进宫的只有十二人,是今年这批里头资质最好的几位。 因皇宫里几位大主子急缺服侍的人,所以才先送了十二人进宫。 其余的四十八人还要在府南街继续受训呢。 前几日我也在府南街受训。 因我们年岁小,内务府怕我们闹,几日来都是早间来,午后就回去。 现如今正式得了令,明日那就不能再回家了。 想到这一点我心里头也是难过得紧。 少不得在阿玛、额娘跟前哭上一阵。 我们仨抱头痛哭时,我那才三岁的弟弟也蹒跚走来凑热闹,抱着额娘的腿嗷嗷嗷的哭着。 那哭声直接盖过了我们仨,直冲房顶。 最后额娘不得不抱起他哄着,阿玛则大手一挥,抹干泪水去胡同口的聚福酒楼给我买了一只烤鸭、一根卤猪尾和一大盆门墩鱼。 阿玛说宫里的日子不好过,特别是我是去伺候人的,那就更比不得在家过得舒坦了。 所以这一顿一定要吃好、喝好,明儿才好上路。 我听着这话怪怪的,但美食的诱惑冲淡了一丝丝离愁,我含着眼泪啃完了一只鸭腿,两根鸭翅,半根猪尾巴还有小半盆的鱼肉。 那时候我不会知道,这顿饭的味道,特别是那盆鱼的味道会在我的记忆里留存了十二年之久。 入宫后因为宫规的关系,十二年来我再没吃过鱼,韭菜,葱,蒜这些东西。 由于怕出虚恭,也从不敢吃饱。 每当嘴馋时,就只能回忆临行前的这顿饭聊以慰藉。 饯行饭吃了后,阿玛、额娘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对我说,入宫后千万别想着攀高枝儿。 特别是皇帝老儿那棵参天大树,我这种像古井水一样清澈见底的老实人铁定是爬不上去的,搞不好还会跌下来摔死。 他们用他们前面三十年的摸鱼经验告诉我,入宫后只要不饿死、渴死、累死、冻死……反正不死就好。 最佳保命办法就是像咸鱼一样四脚八叉地躺着晒太阳,千万别去想那些有的没的,争那些虚名。 等混到出宫,他们雇个轿子到宫门口抬我回去。 然后再招个上门女婿,一家人再也不分开。 我愣愣地听他们说完,讷讷问道:“咸鱼要是遇到鱼叉呢?” 这问题好像超纲了,他俩想了好久,才由我阿玛作为代表对我吼道:“你这个蠢闺女,遇上鱼叉你不会躲啊?” “哦。原来咸鱼也是要偶尔翻个身,躲避鱼叉。”我小声嘀咕,记下了这句话。 至于其它的,我不是很懂,但这并不妨碍我没心没肺地早早睡了。 第二天天没亮,我便坐上马车要出发了。 阿玛、额娘流着泪送别,我强忍着想要留个笑脸给他们,可嘴一动,传出来的就是哭声。 在太监伯伯的催促下,我咬牙转身上了车,里头已坐了五位姑娘了。 各个脸上也还带着泪。 “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我旁边一穿着粉色簇团绣球花旗装的姑娘问我。 “杭佳雁心,十三岁。”我回道又问道,“你呢?” “我叫乌雅静柔,十四岁。”她也告诉了我她的名字。 乌雅氏……现在最受宠的德妃不就是乌雅氏吗? 我想到了阿玛、额娘的咸鱼说,不由身子往里缩了缩。 乌雅静柔又问了其余四人。 她们也各自说了自己的名字。 喜塔腊尔秋、瓜尔佳璃清、哈尔吉康康、佟佳浣梦。 当听到最后一个名字时,我的心尖儿都打颤了。 当今皇后正是佟佳氏。 这一车子人,只有我当真是条无依无靠的咸鱼。 车子一路在青石板上颠着。 我们六人都没再说话。 这时,我听到了外头小商小贩的叫卖声,想着以后怕是要好多年出不了宫,看不了这热闹的景了,于是忍不住伸手去掀那车窗帘子。 “你做什么?”乌雅静柔制止了我。 “我想看看外面,你不想看看吗?”我弱弱地说道。 乌雅静柔皱眉,板起小脸说道:“我们马上就是宫里的人了,得守规矩。” 我像做错事的孩子一般低下头,缩回了手,可心里把之前受训时的规矩翻了个遍,愣是没找出这条。 罢了罢了,不和鱼叉硬刚,这可是父亲、母亲千叮咛万嘱咐让我记心里的保命大法。 虽然乌雅静柔现在和我一样平凡,但她宫里有不平凡的族人,而我没有。 车子又驶了好久,颠得我屁股发痛,小腰发酸。 就在我快要忍不住想要扭一扭身子时,神武门到了。 那里有年纪更大的太监爷爷等着领我们进宫。 我们十二位佼佼者,排好了队,随着太监爷爷跨入了皇城的大门。 此时,天已大亮,可惜没有太阳,是个阴天。 晨风寒凉,吹得我打了个冷颤。 皇宫很大,宫墙很高,巍峨矗立着的宫殿让我感到敬畏。 颔首低眉地跟着前人的脚步快速往前走,我心里开始了计时。 这是我入宫的第一天,我还有四千三百七十九天才能出去。 第2章 分配 宫中的甬道很长,直走得我脚酸才到了临时落脚的下房。 里头早已有两位老嬷嬷等着。 我们前脚刚迈进院子,后脚她们就催促着我们沐浴更衣。 其中一位嬷嬷拉高了声音冲我们说道:“都利索些,等会子乾清宫、慈宁宫、坤宁宫、永和宫、启祥宫就要来领人了。 你们运气好,都是去伺候主子的,免了杂役房的苦。 但伺候主子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儿,但凡有星点子错漏,你们祖宗三代都玩儿完!” 我微微一抬头,看到这嬷嬷两边太阳穴的青筋都暴起来了,宽宽的大脸上一双眼睛如鹰隼一般地盯着我们。 我有些发懵,先是那一溜串的宫殿名称听得我头晕,接着嬷嬷疾言厉色的提点让我胆颤。 一时间我的双脚竟像是被钉住了一般不听使唤。 可我身边的姑娘们却已经机灵的动起来了。 我被乌雅静柔推着往浴房去,耳边又听到了她那略显稚嫩却装着老气横秋的声音。 “还不快些,等着嬷嬷们打你板子吗?” 我浑浑噩噩地由她推着进了浴房梳洗,又懵懵懂懂地看着她将新发来的宫服穿上她那白的发光的身体。 “你看什么呢?还不快点穿上。” 她大概被我看得不好意思了,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压低声音催促道。 我赶紧地将新发的底衣、衬衣、外衣、背心都穿了起来。 宫服的料子不错,是宁绸的,颜色是淡淡的绿,看着清爽雅淡。 穿戴整齐后,我跟着乌雅静柔快步去了院子集合。 跨出浴房之前,我看到静柔回头看了眼换下的衣服,当然也只是看了眼就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我想她大概有点舍不得那套衣裳,看料子、花纹、款式都是当下时兴的呢! 这就再也不能穿了,确实挺舍不得的。 这一点我倒比她精明,我可没把家里最好的衣裳穿来。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到了宫里头是要穿宫服的,好衣裳穿来可不就是浪费了? 所以,穿着旧衣服来,换上新宫装,不就等于添了新衣服? 想到这,我刚刚受到惊吓的心又舒坦起来。 后来很多年过去了,我才理解乌雅静柔这回眸一眼,是在和过去告别,而不是舍不得衣服。 院子里,我们十二人,六人一排站着,等着嬷嬷说的那啥啥啥宫的姑姑们来领人。 我记不清宫名,但记下了个数。 五个宫,十二人,每个宫至少能分到两个吧? 这样也就有个伴了。 我心里祈祷着最好能和静柔分到一处。 一来她是鱼叉,后头有渔夫撑着,我多少能沾点光吧。 二来我愚钝又胆小,刚刚要不是她推着我进浴房,我木头一样的杵那,恐怕少不得遭嬷嬷一顿打。 三来怎么说呢?因刚才赤条条相见,反倒有了一丝信任。这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坦诚相见吧。 正想着呢,就听太监爷爷喊了索绰罗紫翘的名字。 我偷偷抬眸瞄了一眼,我们十二人中个子最高的一位姑娘走前出列。 紫翘,这个名字我有印象,府南街受训的时候我见过她。 我们还分在一组抽考宫规,那时候我就觉得这姑娘与众不同。 这不,这次最得脸的就是她了。 第一个出列,跟着乾清宫的茉雅姑姑走了。 我心里的小算盘一提溜,乾清宫只带走了一个,那剩下的四宫瓜分我们十一人,我和静柔在一起的几率又大了。 当我思想开小差时,是最容易出岔子的时候。 紫翘刚走,就听太监爷爷高喊了一声“杭佳雁心”、“郭络罗沙达利”。 我惶惶出列,和另一位叫沙达利的姑娘站在了一起。 “刘公公,这两位就是你给慈宁宫挑的宫女?” 说这话的是一位穿着翠绿暗花纹,套着深绿夹袄背心的漂亮姐姐。 “珙桐姑姑,没错儿。您看这两个丫头,个头高,模样好,性子也好,看着就爽利,最适合到慈宁宫伺候着了。”叫刘昌河的太监爷爷点头哈腰地回话,看来这漂亮姐姐地位挺高。 慈宁宫,太后娘娘住的地方,伺候她的宫女地位确实高。 “呵,个头最高、模样最好、性子最机灵的不是去皇上的乾清宫了么?刘昌河,你少在这讨好卖乖!” 珙桐姑姑轻呵一声,似乎对刘昌河有些不满。 刘昌河连忙上前一步解释道:“您看是这么回事,机灵是好,但太后娘娘需要的是稳重妥帖之人,这两丫头是这批宫女里头最稳妥不过的了。” 珙桐姑姑瞥了一眼,道:“我就再信你一次。” 然后,她犀利的目光扫向了我们。 那一刻,我只觉她的目光穿透了我们,让我冷汗涔涔,双腿一软,扑咚一声就跪下了。 还没等我脑子反应过来,身体就凭着受训时的记忆,身子趴下咚咚磕了两下头。 一连贯的动作,一气呵成。 丝滑不打结。 这一磕,把我自己磕清醒了。 我这是在干啥?还没见上正经主子就行大礼,这不是让人笑话吗? 于是,我决定说点什么。 我大声说道:“奴婢给珙桐姑姑磕头请安!姑姑万福!姑姑美善!求姑姑疼爱!” 声音洪亮的我自己都吃惊。 “倒是个实心眼的孩子。”珙桐姑姑说话的声儿柔和了许多,“起来吧,不用给我行那么大礼。我疼不疼你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得伺候好太后娘娘,得让娘娘疼你。” 我再次谢过她的指点,然后麻利地站了起来。 这时候,我发现现在尴尬的不是我了,是我旁边的沙达利。 她踌躇着、犹豫着。 我猜想她此刻的内心活动是:这到底跪还是不跪呢? 要说这时候行大礼,好像没这先例呀。 刚才走的紫翘也没搞得这么复杂呀。 最后我想她是选择跪的,毕竟我低垂的双眸已经看到她屈起了双膝。 可是没等她做完整套动作,珙桐姑姑显然已经不耐烦了。 “走了!别整那些虚的!” 沙达利的脸肉眼可见的变了颜色。 她有些忿恨地扔给了我一个眼刀子。 我坦然回了她一个更嚣张的眼刀子。 我那是告诉她:姑姑说的没错,我那是实打实地跪安磕头,虽然实际我是因为吓软了腿。 跪地有声、磕头有声,现在膝盖和额头还疼着呢! 所以你那微微屈下膝盖,不是虚的是啥? 此刻我还不知道,从此以后我这做法真开创了分宫时刻拍马屁大法先河。 各种第一时刻讨好姑姑的花式做法都是从我这衍生出去的。 只是那以后,没人得到过姑姑夸赞“实心眼”了,顶多就是得个“机灵鬼”的称号。 当然这是后话了。 现在,珙桐姑姑前面领路,我和沙达利迈着小碎步紧跟其后。 等走出了这个院子,来到甬道上,我忽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我的静柔小可爱呢? 我们没分到一个宫啊? 再一想刘昌河刚才说的话,我和沙达利个子高。 第一个走的紫翘比我俩个子还高。 敢情这分宫是根据个子来的呀! 唉,想想静柔比我大一岁,却还比我矮半头,估摸着一下子轮不到她了。 我不禁有些后悔。 该屈膝的应该是我呀,别站那么直不就不显高了! 不显高不就有机会和静柔分一块了? 现在和这个沙达利分到一个宫,先不说太后娘娘好不好伺候,就刚才的事儿我和这画眉鸟已结下梁子了。 沙达利就是画眉鸟的意思。 我是雁,她是画眉,两鸟在一块,不吵不闹才怪。 早知如此,我就该听阿玛、额娘的,坦然受下她刚才的眼刀子,默默当一条咸鱼。 可惜天下没有后悔药吃。 第3章 两鸟 慈宁宫是五间的结构,三明两暗。 珙桐姑姑带着我和沙达利走到正中间那间外头,让我们磕头。 那里设有正坐,是太后娘娘在重大节日接受朝拜用的,一般她不坐这里。 我们对着空座磕头不过是个仪式,磕完头我们便正式是慈宁宫的宫女了。 “珙桐,这就是今年的新宫女么?看着比前两次分来的出挑。” 磕完头,还未起身,就见一高高瘦瘦的宫女过来低声询问。 她声音十分的轻柔,眼神温柔如水。 “这次刘昌河总算是在心了,没把那些歪瓜裂枣往我们慈宁宫塞。” 珙桐姑姑则说话犀利,目光锐利,仿佛能看透人心,让人不敢迎视。 “那这次可有我的份么?我能做她们的专管姑姑么?”高瘦宫女轻轻柔柔地询问着。 “行,但只能给你一个。”珙桐姑姑利索地答应了。 “那这次让我先挑?”高瘦宫女试探着询问,可眉眼间那抹坚定却似乎是在说这次你必须让我先挑。 珙桐姑姑毫不拖泥带水地说道:“行,你问问她俩谁愿意跟你?” 高瘦宫女便将目光看向了我们。 我心里是有一丢丢想的。 毕竟这高高瘦瘦的姑姑看着比珙桐姑姑温柔和善多了,而且看她这么瘦,打人应该也没什么力气吧? 宫里的规矩,宫女能打不能骂,打也不能打脸。 阿玛和额娘说了,像我这么老实巴交的实心人,少不得挨打。 既然终归是要挨打的,那找个力气小的,是不是也能少受点疼? 就在我还在心里嘀咕盘算的时候,旁边的沙达利忽然跪下道:“奴婢愿听姑姑教诲!” 我咬了咬唇,这次倒让她抢了先机。 “嗯,看着挺机灵的,那就你了。以后你就叫我红萼姑姑。” 红萼伸手扶起了沙达利。 那和善的样子让我忍不住妒忌了。 就这样,我跟着珙桐姑姑,沙达利跟着红萼姑姑,跟着她们学规矩、学本事。 在当上差之前,我们主要的任务就是伺候姑姑。 红萼姑姑温柔和善,沙达利对能跟着她应该是满意的。 毕竟我从她瞧珙桐姑姑的眼里看到了紧张和惧怕。 珙桐姑姑为人严厉,说话犀利,说实话我也有些怕她。 不过,很快我就明白,什么叫识人识品不看貌。 珙桐姑姑看着凶,但心地好,从不刁难我。 且一身本事都很认真地教着我,时时刻刻也提点着我,让我进步很快。 沙达利伺候着红萼姑姑就惨了。 头上的爆栗子就没断过,身上也没少遭簟把子的打。 一天到晚就是拿着姑姑的衣裳、鞋袜拆、改、做。 还要伺候着姑姑洗脸、梳头、洗脚、洗身子,一天要用十几桶热水。 每天下来,我瞧着她手臂都抬不起来,双手也是又红又肿。 这时候,沙达利看我的目光就更复杂了。 我看得出最初的那一点忿恨已升级为了怨恨。 可这怪不了我,红萼姑姑不是她自个选的吗? 我阿玛常说:自己选的路跪着也要走完。 所以……我开始有点可怜她了。 珙桐姑姑教我奉茶,她在给红萼姑姑提热水。 珙桐姑姑教我刺绣,她在给红萼姑姑补袜子。 珙桐姑姑教我梳头,她在给红萼姑姑改衣袖。 我学习的过程经常得到珙桐姑姑的夸赞,她服务的过程却还是免不了遭打。 我是真心地可怜她了,但也只限于同情,我帮不了她,也不能去帮她。 就这样,半个月时光过去,我磨的杏仁茶已经深得太后的青睐。 太后娘娘爱喝杏仁茶,每日用早之后必喝一杯。 磨这茶可得有耐心。 先是甜杏仁得用热水泡上至少三个时辰。 然后侯冷,去皮,用清水漂净,再量入清水,如磨豆腐法带水磨碎。 接着还要用绢袋榨汁去渣,以汁入调、煮熟。 我在家中便时常磨制杏仁茶,也时常磨芝麻粉。 因我性子文静,不爱动,磨这个最是耐心。 磨得粉是又细又绵,冲出来的茶自然丝滑香甜。 珙桐姑姑教了我几次后,就发现我调制的杏仁茶已超过了她们的水准,便立马将我冲调的茶敬给了太后。 太后娘娘喝过后就上瘾了。 所以,我便提前上差,开始过上了拿俸银的日子。 这一日,皇帝来给太后请安,喝了慈宁宫的杏仁茶后连声说了几个好。 太后心里头越发高兴,便传见了我。 这是莫大的殊荣。 不是贴身伺候的宫女,是没资格进殿拜见太后娘娘的。 我进了东一间,老太后正坐在南窗前的檐炕上喝茶看书。 我恭恭敬敬地跪地磕头,嘴里说着吉祥话。 老太后挺高兴,笑着让我起身,还赏了我一块枣泥糕。 “你就是雁心丫头?”老太后笑眯眯地看着我。 我赶紧又跪下回话。 “回太后娘娘的话,奴婢杭佳雁心。” 我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波澜不惊。 心里头却是紧张得快要跳出了嗓子眼。 “这丫头,怎么又跪了,哀家问你话,你站着答就是。”老太后抬抬手,让我起来。 我麻溜地站了起来。 太后又让我抬起头,结结实实地把我从头到脚看了个仔细。 “嗯,这丫头看着顺眼,比前几个好多了。珙桐,你好好教她,教得好她早日进来,你也可以早些谋个出路。” 珙桐姑姑自然忙不迭应了。 我也赶紧表了决心,说定会跟着姑姑好好学本事。 老太后又笑嘻嘻地打量了我一番,连说了两个好之后,似乎想到了同时和我进慈宁宫的沙达利。 “我记得还有一个新来的丫头叫沙达利?”太后问。 珙桐连忙回话说是,又简要地介绍了沙达利的出身。 太后听后,笑着说道:“原先儿你们的名字都是花儿,哀家就喜欢花儿。可这两个丫头的名字都是鸟儿。“ “太后娘娘可要赐名?“珙桐恭敬地询问。 老太后摇摇头,说道:“那倒不必,大雁、画眉,都是好鸟啊!双鸟进门,不富也喜。” 珙桐连忙附和:“太后娘娘福泽深厚,慈宁宫上下都仰仗着您呢。” 姑姑这么说了,我这徒弟自然是跟着说了两句吉祥话。 太后乐呵呵地点点头,说道:“既然是两只吉祥鸟,那也别叫沙达利了,直接叫画眉,好记又应景。” 自此,沙达利被赐名为画眉。 此时,沙达利,不,是画眉还在那提桶拎水,浆洗着红萼姑姑换下的衣裳。 见过了太后之后,我知道了两件事。 一件事是珙桐姑姑已经十八了,她求了太后娘娘的恩典,想要提前出宫。 太后娘娘答应她,只要培养出她认可的接班人,就放她回家。 所以珙桐姑姑这位慈宁宫的一号大宫女,太后娘娘身边的贴心人,才会亲自去下房领人,才会不遗余力地传授我本事。 珙桐姑姑的目标是二十岁出宫,所以这两年她一直都找培养接班人,只可惜前面几个都没成。 她都担心,还能不能二十岁出宫了。 现在,太后娘娘认可了我,她高兴极了。 只要把我教会了,她就可以离开了。 所以,她对我便格外严厉些,但同时也格外的尽力教。 好在,她极少打人。 只一次我犯了错,她罚我跪墙角,一跪就是一个时辰。 我熬不住,求她道:“好姑姑,你还是打我吧。” 她扑哧一声笑了,顺势在我头上敲了个爆栗子,然后就让我起来了。 在她的悉心教导下,我对慈宁宫和老太后都有了深刻的认识。 手上的活儿也做得越来越好了。 最近老太后又迷上了我冲泡的芝麻糊,午睡醒了必要喝上一碗暖暖身子。 我虽然还未近身伺候,但珙桐姑姑说那是早晚的事儿。 她已经准备着带我去给太后娘娘值夜了。 这活虽苦,却也是上上殊荣。 因为这宫里头可没有比“侍寝”老太后更亲近的了。 就像珙桐姑姑,平日里她和老太后呆的时间最长,说的话最多,慈宁宫里头大大小小的人都得看她的脸色。 除了老太后身边的桂嬷嬷,珙桐姑姑绝对是慈宁宫里头的一号宫女。 随着我不断靠近太后,慈宁宫的其他宫女对我们这两只鸟的态度也有了区别。 画眉现在不仅伺候红萼,其余的上一辈宫女,比如雨棠、雪梅、夏荷都喜欢使唤她。 她每天天没亮就要起来,晚间大伙儿都歇下了,她还在那拆改做。 几日下来,身上伤又添了不少,人也憔悴了。 当然,对我的怨恨就更深了。 她的处境直到剩下的四十八名新宫女入宫,才得到改善。 慈宁宫这次又添了三名新宫女,可怜的画眉鸟终于可以喘口气了。 第4章 干爸 一转眼,入宫已有三月。 五月初一之后,宫里的吃食里就多了各种馅、各种形状的粽子。 我好吃,可惜在这宫里头总不敢吃饱。 太后娘娘心明眼亮,容不得一粒沙子。 所以我们从头到脚,都要干净、整洁、利落,身上不许带邪味,更不许有脏味儿。 这也是红萼姑姑总喜欢用热水的缘故。 大概她觉得只要身上没有味儿,太后娘娘就会喜欢她了吧? 可我觉得珙桐姑姑身上那淡淡的南果子香更好闻,甜丝丝的,让人感到心里暖暖的。 这日清晨,我随着珙桐姑姑、茑萝姑姑伺候太后娘娘用早膳。 珙桐姑姑做的是综合性的工作,茑萝姑姑则在一旁布菜。 而我站在太后娘娘的右手边,隔着她两块方砖远的地儿给她敬茶。 待太后娘娘喝完杏仁茶后,早膳结束,我便也得了些空。 珙桐姑姑真心待我好,每次当好了差,她总会让我歇会儿。 这不,此刻我坐在廊下看那越来越盛的阳光发呆。 木棉、木槿、木莲三位姑娘正巧也没事儿,便围过来说话。 这三位是后来新来的宫女,太后娘娘爱花,全给赐了名。 木槿问我可认识寿膳房的人,我问她要做什么? 她说想做个毽子,平日里踢毽子玩。 但做毽子要用鸭子毛,还不是普通的鸭子毛,必须要用公鸭子鸭尖上头的那根毛。 这根毛不往两边歪,扎起毽子来金枪不倒,而且它的毛绒倒垂下来像把小伞一样,非常匀称。 我听她说完,明白为啥要找寿膳房的人了。 鸭子毛也只有那有。 想了一下,我倒认识那的一个小太监叫小祥子的。 不过,也仅仅只是认识。 看着木棉、木槿、木莲三张小脸巴巴地看着我,我一时心软,便大包大揽了过来。 可允诺后,又一下子泄了气,找这小祥子有用吗? 珙桐姑姑见我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便问缘由。 得知是这样的一件小事,不禁笑道:“你现在可是太后娘娘身边敬茶的宫女了,你还能没由头找小太监要根鸭毛?” 我恍然大悟,原来我已经可以狐假虎威了。 于是,我带着木槿去了寿膳房,说太后娘娘的杏仁茶需要添点新意,于是要了葡萄干、花生仁、红枣这些。 然后我便指了小祥子给送过来。 借机让他帮忙搞根鸭毛。 小祥子一听,立即拍着胸脯道:“雁心姐姐放心,这事儿奴才一定给办好。” 果不然,趁着厨房宰鸭子的好时机,小祥子在午间送饭的时候就给弄来了。 我们到了个僻静地儿,他先给我请个安,接着恭恭敬敬地将一纸包交给我。 他低声对我说道:“雁心姐姐,这鸭子毛是我趁鸭子没死就着热劲拔下来的,要不然鸭子挨宰时身上一疼浑身一用力,全身的毛都会扎撒起来。” 我没想到他那么仔细,赶紧好好谢过了他,还给了他两块早间太后娘娘赏我的金叶酥。 小祥子接过后,不知怎的就落了泪,还跪下给我磕了头。 吓得我倒退了好几步。 虽然他喊我姐姐,但我觉着他未必就比我年岁小。 再者我们都是奴才,我哪担得起他给我磕头。 我真不明白他为啥要这样。 “你赶紧、赶紧起来!”我话都说不利索了,扔下这句就跑了。 珙桐姑姑知道这件事时是晚上了,那时我俩坐在油灯下打璎珞。 “太监也是可怜人,打小净身入宫,孤苦伶仃、挨打受气的,也想有个人能给他们点安慰。 小祥子父母早亡,七岁那年舅舅就把他卖进了宫,在这宫里挨饿受冻熬了有五年了吧,没少看别人脸色。 难得你会谢他,还给他吃的,他给你磕头,许也是想喊你声姐姐,享一点家的温暖。” 我听着听着,泪花儿就滴到了手背上。 “哎呀,可不能哭。”珙桐姑姑压低了声,拿出帕子替我擦了泪。 “太后娘娘好喜庆,爱看大家脸上都乐呵呵的,你可不能哭。”珙桐姑姑提醒道。 我点头,自个儿擦干了泪。 “姑姑,我家里也有个弟弟,今年才三岁,总爱缠着我让我陪他玩。 我阿玛和额娘平日里待我可好了,从不会因为我是女孩就缺衣少食。 他们总说我和弟弟都是他们的心肝宝贝。 所以,您一说小祥子那点极小极小的小心思,我就、我就想家了。” 说着说着,我感觉鼻子又酸了。 但这次,我深吸几口气,没再让眼泪流出来。 珙桐姑姑看着我,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 第二日天未亮,珙桐姑姑就过来对我说,待准备好茶水、茶料后就去东廊子底下候着。 顺手还将一荷包塞入了我怀中。 我连忙应好,也不敢问为什么。 约莫卯时,我在东廊子底看到珙桐姑姑领着太监刘昌河过来了。 三个月没见他,他的身躯越发佝偻了。 “刘公公,雁心这丫头是个实诚人,也是你千挑万选过的,今个我想让她认你做干爸爸,还请您老答应。” 刘昌河听了,看了我一眼,笑了。 “珙桐姑姑,只要雁心姑娘不嫌弃,我哪有不情愿的。 你知道我们太监是‘一辈人’,也总愿意有个后的。” 珙桐姑姑神情有些落寂,说道:“我们都是苦命的,谁也不比谁好过。 您在宫中资格老、有名气、又热心,您要是愿意照顾着,也是雁心的福气。 这孩子老实又顾家,啥事儿都放心里。 您老若有机会帮她跟家里通通气,让这孩子在宫里头也能安心。” 我再蠢笨,此刻也明白了珙桐姑姑的良苦用心。 她今日放下身段、放软了语调帮我求了刘昌河做干爸爸,就是为了借他的人情关系,帮我搭桥通知家里传递些消息。 换句话说,她帮我物色了一个靠山。 我要是不领情,那怎么对得起一心为我的姑姑。 于是我恭恭敬敬地跪下给刘昌河磕头,叫了声“干爸爸”。 虽然我觉得按他的年纪,叫声“干爷爷”更合适。 他应了一声,伸手扶起我,亲亲热热地叫了我一声“小雁心”。 “雁心,还不赶紧把你准备好的礼孝敬干爸爸。”珙桐姑姑提醒道。 我这才想起早间她塞给我的小荷包。 她连这些都替我想好了,姑姑真得是太好了。 我感觉我的眼泪快要憋不住了。 我将鼓鼓囊囊的荷包双手托着呈给刘昌河,他乐呵呵地接过,捏了捏,脸上闪过一丝意外。 “小雁心,不必这么破费,你也太舍得了,这怕是你所有的积蓄了吧?”说着,刘昌河就要拆开荷包拿一些还回来。 珙桐姑姑按住了他的手腕,道:“孩子的心意,您收着,只愿您能拿她当亲闺女疼着,提点着她。” 顿了顿,她又道:“您也知道,若是这孩子干的好,我在这宫里也待不了两年了。我出宫后,总要有人继续给这孩子领路。” 刘昌河布满岁月痕迹的老脸忽然显出一丝悲色,他轻叹道:“你呀~~才是最实心眼的那个!” 说完,他又对我道:“小雁心,我知道你想家了,但你别着急,你入宫时间短,这时候就想着去见家人是求不得恩典的。 明年啊,等你入宫满一年了,我保准儿带你到神武门西边见见你阿玛、额娘。” 第5章 争执 日子一旦过顺了,时间也就流逝的飞快。 转眼间到了夏日,我们换上了水绿色的纺绸宫装,凉快又清爽。 吃食上,粥也改为绿豆粥、小豆粥,偶尔也有荷叶粥,冰镇的,清凉解暑。 午间和晚间的菜也换成了水晶肉、水晶鸡、水晶肚之类的。 我看着那些晶莹剔透的美食,馋虫早就钻了出来,可惜我终究不敢贪多。 要是引得肠胃不适,拉肚子啥的,误了差事,或惹了太后,那受罚的可不仅仅就我一人。 掌事的和珙桐姑姑也会被连带。 更糟糕的是,可能还会连累家里人。 我永远记得进宫第一日,引路嬷嬷高喉咙大嗓门说的那句话“但凡有星点子错漏,你们祖宗三代都玩儿完!” 我得时刻警醒着。 天气热了,太后娘娘就不想吃暖胃的杏仁茶和芝麻糊了。 我和姑姑商量着,琢磨出一道杏仁果味豆腐给太后做凉碗子吃。 太后吃的高兴,赏了我俩一人一对玉坠子。 惹得其她人眼热的不行。 尤其是和我住在一起的画眉,那锋利的眼刀子都能在我身上戳出洞来。 哦,对了,画眉在端午过后,也当上了差。 她跟着红萼姑姑,给太后娘娘洗脚和沐浴。 伺候太后娘娘洗脚和沐浴,专有四个宫女。 画眉许是伺候红萼姑姑洗澡次数多了,熟能生巧,她调的水温,每次都能一次通过。 太后对此很满意。 所以,红萼姑姑也就拦不住她靠近太后的脚步了。 能近身伺候太后,我们的地位无形中就高了起来。 之前欺负画眉的宫女,现在都躲的远远的。 可没欺负过她的,木槿、木棉、木莲和我,却也不能幸免,总被她时不时地啄上几下。 就比如这次我得了太后的赏,她不能弄坏主子给的赏赐,却能装作不留神,将我炕边小矮几上的彩描大雁瓷杯给碰摔了。 这个彩描杯是干爸爸刘昌河从宫外给我带回来的小玩意儿。 盛不了多少水,但却小巧好看,上头描画的大雁正好寓意了我的名字,我很是喜欢。 “画眉,你是吃错药了吗?”我叉着腰,恶狠狠地瞪着她。 但其实我心里还是有些没底,毕竟我从未和人红过脸,吵架这件事我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遭。 她也叉着腰,对我瞪着眼珠子吼道:“你当你自己是土地爷放屁呢,神气什么?” “我哪里神气了?你才是沙雕眼里的小石子——看什么都碍眼!”我毫不客气地回骂道。 画眉气得龇牙咧嘴,伸手就要抓我头发。 我虽好静不爱动,但不代表我不灵活。 我头一歪就避开了她的手,下一秒一拳就打在了她的肚子上。 她吃痛往后一退,跌倒在地上,手正好按在了彩描瓷杯的碎片上。 瞬时,便见了红。 我那时反倒不怕了,只觉得痛快。 这就是报应。 不等画眉喊人,我先跑去找了珙桐姑姑。 姑姑听我说和画眉吵架,第一句就问我:“赢了没有?” “啊?“我张大了嘴,不知道如何回。 “傻雁心,姑姑问你吵赢了没有?”姑姑点了点我的额头。 我挠了挠自己的榆木脑袋,木讷问道:“姑姑,我是该赢还是该输呢?” 姑姑扑哧一声笑了,她摸了摸我的头,道:“赢了我就不罚你,输了我可又得让你跪墙角了。” 我忙不迭地点头道:“赢了赢了,不仅吵赢了,还打赢了。” 珙桐姑姑听我这么说,瞬间笑不出来了。 画眉的手受了伤,暂时不能伺候太后洗脚和沐浴了,连水桶都拎不了。 红萼姑姑自然气得要命,领着画眉跪在太后面前讨说法。 珙桐姑姑就领着我跪在一旁听着。 画眉说得是声泪俱下、绘声绘色、眉飞色舞、兴高采烈。 就好像她已经看到太后狠狠地责罚了我似的。 太后娘娘静静地听着,期间喝了两口我给她沏的莲子心茶。 待画眉说完,红萼姑姑又补充了几句,大概就是要太后给她们做主,严惩我之类的。 这师徒二人说完后,太后并没有马上发话。 东一间里的气氛瞬间就变得压抑起来。 我不担心太后娘娘责罚,我只担心她会连珙桐姑姑一起罚。 “雁心,你们屋子里的地上怎么会有碎瓷片?可是今日值周之人未打扫干净?”太后娘娘忽然问我。 之前画眉只说我打了她,推了她,害她被瓷器划伤了手,倒没说这碎瓷片是哪来的。 我回了太后娘娘的话,当然是实话实说。 “太后娘娘,您别听她胡说,我是不小心碰到的,绝不是故意砸了她的杯子。”画眉慌了,急忙辩解。 我瞧见太后娘娘皱了皱眉。 也瞧见红萼姑姑伸手扯了扯画眉的衣袖。 唉,这画眉咋在慈宁宫待了半年,还不清楚太后娘娘的脾气。 太后娘娘喜欢一团和气,喜欢大家都有条不紊、不紧不慢地过日子。 最见不得就是慌里慌张地抢答。 “既然你不是故意的,那就赔些钱,此事就算了。”太后娘娘做出了裁决。 画眉:…… 红萼姑姑:愕然 珙桐姑姑:松了口气 我:这是什么神仙裁决,真tm太公正了。 宫里头不能爆粗话,所以我只能在心里用民间最粗犷的语言夸赞了太后的公平公正。 “你手受了伤,这几日不用伺候了,做些能做的碎活,多做事多练习就不会这般不小心。”太后娘娘的话让画眉脸色大变。 她嘴唇颤动,似想说话,可红萼姑姑紧紧拽着她的衣袖,一个劲地阻止她。 最后她还是将呼之欲出的委屈给憋了回去。 这憋着憋着,我就看她的脸由白变红,又由红变紫。 原来脸真得能憋得发紫。 我突然对画眉这会变色的脸感到了莫大了兴趣。 我好奇,她的脸到底能变出多少种颜色? 还没等我想明白画眉脸色的事儿,又听太后问珙桐姑姑:“珙桐,你今个说你和雁心想出了什么新玩意准备明个给我尝尝?” 珙桐姑姑赶紧回道:“回太后娘娘的话,奴婢和雁心想着明天给你尝个新吃食,叫八宝水晶糕。 雁心研制出了用滇南进贡的魔芋做的水晶糕,既好吃又养颜,吃多了也不会发胖,最适合这夏日里吃了。” “好,好,难得你俩日日想着给哀家研制一些新吃食。 这夏日闷热,哀家本就没什么胃口,心口也总是烦躁,还是你二人贴心,变着法子地给哀家解乏滋补,不像有些人只会添堵。” 说完,太后挥挥手道:“都下去吧,哀家想要小憩一会,由桂嬷嬷来伺候。” 我们四人赶紧跪安撤离战场。 第6章 虚惊 那次打架之后,画眉就像斗败了的公鸡~呃,母鸡? 总之是蔫不拉几好几天。 用饭时不是最早就是最晚,似乎不愿意见人。 不过她现在是空闲了,不用近身伺候太后,只消每日里做些琐事。 只是我听说,红萼姑姑可没饶了她,当天从太后那出来,就被掸把子抽了一顿。 唉,可怜的画眉鸟,我又开始有些同情她了。 好在老天垂怜,我有一个好姑姑。 姑姑对我好,我自然要好好孝敬。 于是,我拿画眉鸟赔我的杯子钱,找了干爸爸托他到宫外帮我带些好看的碎线进来。 我准备给姑姑做一双最好看的五福捧寿鞋,待到过年的时候穿。 这鞋子可只有太后身边一等一的人儿才能穿,还得做得好看,要不然太后看了可不高兴。 我包着千层底,缉着鞋口,鞋口外面沿上貉子皮。 翻毛出锋,针非常难拔。 我用牙咬着拔针,珙桐姑姑坐在一旁打着璎珞。 “反正都做了,你也做一双穿吧!”姑姑笑眯眯地轻吐出几个字。 我咬着针,眼睛扑闪扑闪地看着她,生怕自己听错了。 姑姑笑着点点头,意思是我没听错。 我赶紧吐了针,蹲下身道谢。 那天我也可以穿五福捧寿的鞋啦,到时候得多少人羡慕我呀。 我激动地手都抖了,丝毫没记起阿玛、额娘的咸鱼说。 “雁心啊,你也不用谢我,是你自个儿的造化。你做事做得仔细,又用心,太后娘娘疼你,喜欢着你。” 顿了一下,姑姑又道,“该感谢你的是我,若你不出现,我恐怕得熬到二十五。” 我当然不敢领受,连忙蹲下身子惶恐说道:“姑姑待我如亲人一般,一切的福气都是姑姑给的,奴婢怎敢私贪功劳。” 姑姑扶起我,对我道:“雁心,你是有福气的孩子。” 我起身挨着姑姑坐着,就好像小时候挨着额娘一样,心底安宁。 后来,画眉手好了后也没能再去伺候太后。 在她受伤的几日,更为机灵的木槿顶替了她的位置。 听说是因为太后喜欢木槿的活泼伶俐,她会在太后泡脚、沐浴时说一些有趣的事给太后听,闲暇时还会踢毽子给太后看,会很多的花样。 逗的太后很开心。 我有幸看过一次木槿给太后表演踢毽子,那难度可不是一般人会的。 未入宫前,我看过一些杂技班表演过踢毽子,踢得还不如她呢。 果真是小丑在表演,大师在外头啊。 这宫里头的大师可不少。 可惜了画眉那精准调水温的手艺,现如今变成了粗使宫女,每日擦拭地板,累得脸色发白,浑身酸痛。 如此她倒也没了找我茬的精气神。 哪怕后来干爸爸从外头又给我找来了一只彩描大雁瓷杯,她瞧见了也当没瞧见一样。 日子一天天过着,春夏秋冬,转眼间我便在宫里待到了冬季。 我们的宫服也换了新,是紫褐色的春绸丝绵棉袄,外面罩个葱心绿的大背心,暖和素净。 年关将近,大伙儿都忙了起来,我每日里就琢磨着给太后娘娘研制出一些新的小吃嘴,让娘娘高兴。 太后娘娘如今也有五十岁了,身子骨不比年轻的时候,对吃食也就越来越挑剔。 油腻的、辛辣的,她也想吃,但一吃就少不得多传几次官房,所以后来她也就不太敢吃了。 我便想着给她做一些既解馋又不伤肠胃的东西。 对于吃货来说,琢磨吃的是最幸福的。 阿玛常说:民以食为天,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太后娘娘虽不是凡民,但也是人不是? 所以她好吃,想吃,就会喜欢我,喜欢我,就会包容下我犯的一些小错,比如和画眉打个架什么的。 所以,因为爱吃我倒是投了太后的喜好,得了一些福荫庇佑。 这一日,皇帝来请安,太后让他尝了我新研制出来的双仁金丝茶,他又连声说好吃。 每次,他来,太后让他吃,他都说好。 我也不知道是真好还是假好。 不过夏日里的魔芋水晶糕倒确实得到主子们的喜爱。 魔芋出自滇南,宫里头不多,所以太后请皇帝品尝后,皇帝也只赏了几位得宠的主子。 太后和皇帝母子二人吃着点心,说着话。 足足聊了约莫半个时辰。 往日里皇帝朝政繁忙,每次来都是一盏茶的功夫就走。 今日倒是坐了许久。 皇帝从东一间出来时,我和珙桐姑姑、雨棠姑姑、木棉正在院子里晒果干,准备做蜜饯。 有山楂、橘皮、洋莓果、柚子肉、桃肉……各种颜色的果子,有的切丝、有的切片,满满当当地铺在竹匾上晒。 蒸了晒,晒了蒸,再拿糖或盐拌着,待过年时正好就可以做零碎小吃。 “你们怎么放这晒果子干?”皇帝问珙桐姑姑。 珙桐姑姑忙蹲下身子回话,说冬日里这儿阳光好,日头足,晒得果干甜度适中。 这也是我和姑姑几日来一点点试出来的成果。 皇帝说了声好,顺手抓了一把竹匾上的桃肉。 我们也没当回事,皇帝也是人,也爱吃,没什么可说的。 只是没想到就因为这把桃肉,晚间我和珙桐姑姑、雨棠姑姑、木棉险些落罪。 原来皇帝吃了这把桃干,晚饭后开始闹肚子,闹得还挺厉害。 听说半个时辰就传了四次官房,可把皇后和伺候的一众奴才吓坏了。 连夜的,皇后就带人来了慈宁宫,向太后禀告此事。 当时,我看珙桐姑姑、雨棠姑姑脸都吓白了,我和木棉两人没经历过,没把后果想得那么严重,只想着怕是少不了挨顿打。 后来,我们听桂嬷嬷说,若不是太后厉声制止皇后带走我们,恐怕我们难逃一死。 那一刻,我才赶到了后怕,我与死亡竟然就这样擦肩而过。 桂嬷嬷对珙桐姑姑、雨棠姑姑还要我和木棉道:“太后娘娘心明眼亮,知道这事儿不是你们的错。 但你们是我们慈宁宫的人,珙桐和雁心更是近身伺候太后的人,你们出岔子就是给慈宁宫丢脸、给太后娘娘丢脸! 这次太后对皇后娘娘说了,皇帝可不一定就是吃了慈宁宫的东西才引起不适,毕竟太后娘娘吃了还好着呢?别一有事就拿慈宁宫的人来顶罪,她可不许。皇后娘娘这才没敢带走你们。 但以后你们也警醒着些,这主子入口的东西都给我检查仔细了,要有一丝错漏,你们全家都得跟着倒霉!” 我们四人跪地应声,连声说记下了。 第二日皇帝闹肚子好了,他听说皇后到太后宫里要人的事,发了老大一通火,派人送来不少东西到慈宁宫。 还专门赏了珙桐姑姑、雨棠姑姑。 我和木棉也沾了光,姑姑们给我们一人一个珠串儿,是红色的,过年带了正好。 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 只可惜,因为这事儿,今年的百果蜜饯里,各宫都不见了桃肉。 第7章 伺候 乌飞兔走间,就到了年下。 再过十天就要过年了,各宫都忙得前脚打后脚, 这一晚,珙桐姑姑带着我给太后陪寝守夜。 陪寝是件苦差事,虽然能够陪寝的人都是太后身边最得宠的人,但我总觉得实属有些熬人。 我和姑姑靠在西墙,坐在地上,面对着卧室门。 不敢说话,但却能够依偎着,给彼此一个依靠。 以往在这里头陪寝的只需一人。 由珙桐姑姑和夏荷姑姑轮流陪着。 后来得了太后恩典,我才有资格同姑姑一起陪寝。 说是陪着,其实也是学习。 整夜我们都不能睡着,累了也只能闭着眼养神。 我们得时刻听着、耳朵竖起来听着。 太后睡觉安稳不?出气匀停不?夜里口燥不?夜里醒几次?咳嗽不?…… 这些都要记在心里的,保不定哪天太医院的太医就来问了。 寅时三刻,卧室有了动静。 慈宁宫的灯火便亮了起来。 我伺候着太后穿衣、进履,姑姑从从帘缝里透出两个手指头,给卧室外头候着的半枝、栀枝打了个信号。 她们连忙给殿庑下等候的红梅、白梅传信号。 两手轻轻地一拍, 当班的宫女便严阵以待准备开工了。 寝宫半掩的大门打开了,值夜的宫女连同当天当值的宫女,齐齐整整地向寝室里请安。 然后,便是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等我挑开太后寝宫的半个帘子,司衾雨棠姑姑便进来给太后叠被子,春兰、山茶、丁香、木槿端着洗脸水、洗漱用品候着。 等被子叠好后,雨棠姑姑被从银盆里拧好帕子,给太后娘娘熥脸、敷手。 换了两三盆水后,太后的手和脸便算是保养好了。 春兰上前端上银杯子、柳条儿、牙粉,请太后娘娘刷牙。 待这些都做完了,太后才坐到梳妆台前,开始敷粉,抹胭脂。 再由桂嬷嬷给太后梳头。 说起桂嬷嬷,今年过了年可有七十了。 她是太后娘娘的乳母,一直跟随在太后身边。 我听珙桐姑姑说过,桂嬷嬷的男人早亡,她一心伺候着太后,已不想着出去颐养天年了。 太后也舍不得她,说是这宫里头只要有桂嬷嬷在,她就觉得自个儿还未老,还能够撒个娇,当个孩子。 所以桂嬷嬷就在宫里头养老了,这几年岁数大了,她也不再做什么事。 唯独这梳头,太后娘娘只认她。 桂嬷嬷从象牙雕花梳妆匣的小抽屉里取出梳头的簪子、梳子、篦子等梳头的工具,开始梳头。 我听太后娘娘开腔了:“嬷嬷,你昨晚睡得可好?” 桂嬷嬷笑哈哈地回道:“奴婢睡得可香了,还梦见娘娘小时候奴婢给娘娘唱的童谣,‘丫头呀、打蚂蚱,蚂蚱跳、丫头笑,蚂蚱飞、丫头追。’” 太后娘娘也想起来了,微笑着说道:“对,对,这首童谣哀家还记得。还有一首哀家也记得,黄狗、黄狗、汪汪叫。白鹅、白鹅、嘎嘎嘎。小羊、小羊,咩咩咩。花猫、花猫,喵喵喵。小宝、小宝,妈妈妈!” 说完,太后娘娘和桂嬷嬷都笑了起来。 我们也跟着笑。 趁着梳头的功夫,我去了寝宫外西南角,不灰木的炉子正发着红光。 太监曹忠正在那熬着莲子银耳。 他在管着这小炉子约莫有十年了,是个只知道低头当差,不多说话的人。 见我过来,他取过羹匙舀了一些到青花瓷盅里,又放在红漆木的托盘上交给我。 我示意他从陶瓷罐里拣了三五粒的红枸杞,洒在莹润的羹面上,让人看着赏心悦目。 我将莲子银耳羹放在太后面前的矮茶几上,她用银勺舀着羹汤,偶尔喝上一口,又和桂嬷嬷说上几句话,颇为惬意。 梳好头,便是传早膳,用早膳。 待太后娘娘吃过早点,漱完口,我的活儿才算告一段落。 因为太后娘娘好静,多年前就免了皇后和众位嫔妃日日来请安,但皇子和公主们是要来的。 皇帝只要不是政务太忙,那也是几乎日日都来。 但这时候,我并不需要近身伺候,只消在宫里头候着就成。 往往这些空闲的时间,我就琢磨些新吃食,或者做些针线,给姑姑素净的青鞋上绣上满帮的浅碎花,让姑姑整个人看着透着喜兴。 宫里头的规矩,宫女要朴素,不许穿大红大绿,一年四季都由宫里赏给衣裳。 唯一能争奇斗胜的,是袖口、领口、裤脚、鞋帮的绹绦子和绣花,但也是以雅淡为主,不能过分。 以前红萼姑姑就总是让画眉给她做这些,画眉绣活做的一般,所以总是做了拆,拆了做,反反复复地折腾。 说起画眉,我有时候恼恨她以前总找我麻烦,但每次看到她冻得像胡萝卜一样的手指,擦地砖累得直不起的腰,这心里头又有些可怜她。 毕竟我们是一块进宫,一块来慈宁宫当差的,在这深宫之中要是能好好相处,也能有个伴。 现在,我和她已不住一个屋了。 大概是怕我们俩再起冲突,桂嬷嬷让她搬去了粗使宫女的下房。 如此,她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 在一次她被另七个五大三粗的粗使宫女欺辱时,我终于善心大发,求了珙桐姑姑给她个稍微体面些的事儿,也让她搬离那些人。 珙桐姑姑一开始没答应,但经不住我的哀求答应了。 但她也提醒我,这天下多的是东郭先生与狼、农夫与蛇的事儿。 我却没有当一回事,只觉得自己做善事,自会善有善报。 画眉最终在珙桐姑姑的努力下脱离了粗使宫女的身份,成了伺候太后上官房的宫女。 虽然这活儿不是那么讨喜,但好歹也算是近身伺候太后的差,比粗使宫女体面的多。 她的住处也搬入了木棉、木莲、春兰、山茶、丁香她们一处,木槿早前就搬出来和我同住了。 对于她的加入,木棉和木莲颇有些不高兴,有一次我们坐在一块打络子时,木棉和木莲就和我抱怨,说我不该发善心帮画眉,还问我可知那日为何那七个宫女会打画眉? 我自然是不知道的,只当这是强欺弱。 “您呀,就是心太好,以后少不得被那画眉鸟啄了眼!”木莲是个心直口快的,“您不知道,她每日偷偷在大伙儿喝水的大茶罐里放土灰、吐口水,有几次那几个肚子不爽利,还以为是自个儿吃坏了,哪晓得是她搞的鬼。 您也知道,要是因为拉肚子耽误了活儿少不得掌事的一顿藤条面,若是运气不好因为出虚恭落得不敬主子的罪名,那可是连命都没了。 您说,她们发现是她搞得鬼后能不揍她么?” 【这章多是宫中琐事,宝子们爱看就细看,不爱看就草草看下,毕竟这么安稳又温馨的日子就快结束了,进宫那么些日子,该起风了~~~】 第8章 宫宴 俗话说:会说的不如会听的。 珙桐姑姑、木莲都和我说了谨防画眉下轿打轿夫、念完经打和尚。 但~我听懂了,却没记在心里。 我当时啊,也就想着不管如何,画眉现如今的日子比以前好过多了,心中怨愤也就平了,没了怨愤,也就不会做那些子腌臜事。 所以阿玛说的对,我就是个蠢钝的。 我的蠢钝差点把慈宁宫的几位姑姑们都拉入万劫不复之地。 每年的除夕夜,是合宫宴,是天字第一号的筵席。 太后和帝后以及亲王宗亲都会在一块吃家宴。 往年,随太后参加这天字第一号筵席的是桂嬷嬷、珙桐姑姑、红萼姑姑、雨棠姑姑、春兰、丁香。 后来桂嬷嬷年岁大了,也就不做这劳心劳力的事了,只消待在慈宁宫和其他人一块吃了年夜饭,再等太后娘娘回来一块去听听戏。 因而,近几年,随着太后娘娘去参宴的人选时常变化,除了珙桐姑姑,其他人都是由珙桐姑姑挑好了,再由太后娘娘圈定。 这一次,我便得了入宫来最大的红利,珙桐姑姑呈报太后娘娘圈定的人选里有我,而太后娘娘也乐呵呵地定了我。 就这样,入宫不到一年的我,就这样大红大紫起来,我甚至能感受到周边所有人炙热的目光。 当天寅初未至,我便早早起来,梳洗好后,便准备上差。 虽说晚上才是宫宴,但这除夕的白日里我们的活也比平日多的多。 乾清宫那边此时皇帝应该快要起身了,今日帝后到西佛堂诣天地拈香之后,约卯正便要来慈宁宫请太后安。 然后辰初时分,便要一起乘轿,去乐寿堂接受嫔妃、皇子、公主、宗亲们的请安。 而这之前我们得赶紧地伺候老太后梳洗打扮,完成一系列的规定动作。 好在平日里这些都是做惯的,哪怕是因为过年加了不少步骤,那也有姑姑们提点着。 所以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到了快晚宴时,终于得空偷得一会闲时喝口水。 渴有时候比饿还难受。 我快步走着进了西偏殿的小茶炉房。 这里可是禁地,一般人是不许进里头的。 毕竟是这里备着太后入口的茶水和小吃嘴,旁人要是随意能进,那主子的安全就难保障。 所以,管着这小茶炉房的曹忠公公分外尽心,奴才里面除了慈宁宫总管太监陆德福,其他人是进不去的,而宫女里头,除了桂嬷嬷、珙桐姑姑也只有我了。 因为我是给太后伺候茶水,准备各种小吃食的人。 但今个儿我进去可不是去给太后沏茶,而是自己渴的厉害,这儿离太后寝宫近,我喝几口水还得继续当差。 上房的用具,我是丝毫不敢用的。 曹忠不会拦我,帮着兑了一碗温度正好的白水,看着我咕咚咕咚喝下,含笑说道:“雁心姑娘上头的差事都差不多都熟悉了吧?” 我拿帕子拭干嘴角的水,微笑着道:“我这才刚来一年,很多事儿还是不明白,加上我愚笨,总少不得吃瘪。” 曹忠笑道:“雁心姑娘来了一年就能穿上这五福捧寿的鞋子,哪还敢说愚笨。您要是说愚笨,那这慈宁宫都没人敢说自个儿聪明了。啧啧啧,您瞧这大蝙蝠,绣的那叫一个好呦。” 边说边从我手中接过茶碗,乐呵呵地躬腰朝我道了声“姑娘新禧。” 他这夸人夸得我心里美滋滋的,既夸了我聪明,又夸了我的绣工好。 我也乐呵呵地同他道了喜,转头又回太后那边上差了。 酉初,我们便服侍着太后动身去体和殿参加这天字第一号的筵席。 这除夕夜,大雪漫天,属严寒季节,我们几位随适的宫女都梳着油光的大辫子,扎着二寸多的红绒绳,头上戴一朵红色的通草花,脚下穿着五福捧寿的鞋,在外头神气地走着。 宫里头烧着地龙暖和,可宫外头那是天寒地冻,我很快就觉得踏在雪地上的那双脚已经冻得脚趾头都麻了,疼得钻心。 这时候那能跟着去参宴的喜悦少了不少。 我满脑子想着都是那热腾腾的羊肉锅子,什锦锅子,还有马蹄烧饼、麻酱烧饼、炸三角、炸卷果啥的。 想得肠胃都有些不合了。 我快速拿手揉了揉腹部,心中暗暗祈祷,可别这时候闹肚子呀,在皇家家宴里失仪,那可是大不敬,是要丢脑袋的。 此时我忽然觉得此时若待在暖和舒适的慈宁宫和其她姐妹一起吃年夜饭,似乎更好。 不过这想法转瞬即逝,下一刻我便打起精神,步急蹄稳地跟着轿撵往前走。 谁不想见见世面呢? 这是我第一次参加这样的盛宴,体和殿外,皇帝身边的大太监赵福进贴着殿门口站着,脸上喜气洋洋,身体却忙得直转悠。 他指挥着人往里头献菜,丝毫不能错乱。 我偷偷侧目瞥了瞥两边,由殿门外门坎算起,到寿膳房的门口止,站着清一色的年轻太监。 他们穿着崭新的宁绸袍子,鸦青色的靴子,整整齐齐地站着等着传菜。 珙桐姑姑之前告诉我,这传菜的太监不多不少,正好五百人。 当时我想象不出这是什么样的气势,此时见了便忍不住咂了咂舌。 果然是皇家气派呀。 进了殿门,院子里灯火通明,每隔几步就有一盏灯笼,像一条火龙一样,照得整个体和殿都亮堂堂的。 我们先伺候太后在体和殿的里屋坐着休息,皇帝、皇后也在这处陪侍着。 我觉着皇后的目光总往我和珙桐姑姑身上瞧,吓得我好几次自己打量自己,想看看是不是出了什么纰漏。 然后我又看看珙桐姑姑,见她身上也是齐齐整整,并没有什么不妥。 也不知道皇后在看什么。 难道她还在记恨那把桃肉的事? 可那事皇帝都没说什么,她有什么可记恨的。 当然主子的心思做奴婢的不能随意揣测,我不过在心里想想也就罢了。 待司礼太监“膳齐”的声音传来,几位主子便从里屋出去用膳了。 珙桐姑姑和红萼姑姑伺候在太后两旁,我和雨棠姑姑站在太后那桌帮着挪菜。 其余两人春兰和丁香则在不远处候着,随时等候替换。 皇帝执壶、皇后把盏,双双给太后送上祝福。 接着便是皇子、公主、宗亲们给太后、帝后敬酒送祝福。 然后主子们开始吃菜。 吉祥菜、贡品菜、节日例菜摆了满满一桌。 我和雨棠姑姑十分专注地盯着太后,太后用眼瞧哪个菜,我们就往上挪。 再由珙桐姑姑或红萼姑姑用银筷子夹了放入太后面前的银碟子里。 殿内觥筹交错,祝福不断。 一切都好似没什么问题。 可我却觉得直犯恶心,双腿发软,眼睛发黑。 难道是因为我今个吃得少,才会犯晕? 我硬撑着将一道鹿脯挪到了太后面前。 忽觉面前几人目光倏地变得凌厉。 我抖了一个机灵,脑子稍微清楚了些。 刚才太后并没有看向这道菜,她看向的是靠近雨棠姑姑那边的抓炒肉。 这时雨棠姑姑端着那盘菜,频频给我使眼色让我挪开。 我慌忙用手去拿,却在一阵晕眩中双手抓了个空。 珙桐姑姑已看出我不对劲,伸手将那碟子菜直接塞我手中,也给我使了个眼神,似乎是让我退下。 然后又看向不远处的春兰,让她过来。 可我的脚已经不听使唤了。 明明应该向左边走,我却往后退了两步,直接撞在了别人身上。 手上的菜碟子也没拿稳,哐当一声掉在了体和殿的地砖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第9章 啄眼 此时,打碎餐具是极不吉利的,我知道我完了。 可是我实在难受得紧,根本做不了任何应急措施。 腹部一阵阵绞痛,头也疼得厉害,眼前什么也看不清。 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现在是跪在地上还是趴在了地上。 “落地开花,富贵荣华。奴婢们祝太后娘娘新年大喜、福泽万年。” 珙桐姑姑、红萼姑姑、雨棠姑姑蹲下身子说吉祥话给太后道喜。 我的身后也有一温润男声说道:“皇额娘,打碎旧碗,时来运转;瓷碗咧嘴,如鱼得水,这是喜事!儿臣敬皇额娘一杯酒,祝皇额娘康乐延年,永享繁荣。” “好,好,老十九,你多来宫里看看哀家,哀家就开心。”太后娘娘充满宠爱地说道。 原来是太后的另一个儿子,先帝十九子庆王。 太后和庆王母子说话,而我已觉得胃里翻江倒海。 我好想吐,身子摇晃已快晕倒。 但仅存的理智告诉我,我要是这时候吐在大殿上或晕在大殿上,那以后也不用再醒来了。 好在春兰和丁香都走到了我的身边,春兰顶替了我的位置,丁香则一把扶起我,将我搀了出去。 这时,我不得不庆幸丁香力气大,能把我这个已经走不了路的人连拖带抱地弄到殿外。 外头的冷风一吹,我再也忍不住“呕”的一声吐了。 嘴里又苦又涩又酸。 “哎呦,我的姑奶奶们,你们这是怎么了?” 我听到了陆德福总管尖细的声音。 “陆总管,雁心好像病了,您看这可怎么办?”丁香都快哭了。 我们都明白,刚才虽然姑姑们和庆王都打了圆场,但这个失误已让太后失了颜面,让我们慈宁宫丢了脸。 挨罚已经是最轻的了。 可此时我已经想不了那么多了,吐完后的我已经控制不住往地上栽去。 在陆德福和丁香压抑的惊呼声中,我什么都不知道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悠悠醒转,闻到了浓郁的药物和奇怪的酸腐味。 我想起身,但浑身都像刀割一样的疼,动也动不了。 我听到门口有人说话,似乎是珙桐姑姑的声音。 “那就有劳您了,给好好看看。” 声音落下,帘子就掀了起来,龚太医带着一身寒气走了进来。 身后跟着进来的是珙桐姑姑、木槿、丁香、木莲。 见我已经睁眼,珙桐姑姑松了口气,引着太医来到我的床前,为我把脉。 屋子里的人都不敢出声,静静地等着太医给我诊治。 龚太医把完脉后,又低头看了看床边木盆子里我的呕吐物,再抬头环视屋子,然后对珙桐姑姑说:“姑姑,我们去外面说话。” 珙桐姑姑连忙随太医出去了。 丁香、木槿、木莲这时才敢上前来看我。 “你真真是要把我吓死。”丁香一开口就带了哭腔,“你可知道你在体和殿那又吐又晕的,我几乎抱不动你,还好陆总管搭了把手,帮着把你抬到偏殿。 又幸好十九爷过来,吩咐轿夫用小轿子把你抬回了慈宁宫。 否则我们真不知道这些路怎么把你背回去。” 丁香一顿哭诉,我却浑浑噩噩地没法思考。 十九爷……我总觉得有些耳熟。 好像记忆深处,有人和我说过,“我叫言真,当今圣上的十九子,你救了我,等我长大了定娶你报恩!” 头好痛,我不知道自己的脑子为什么会突然蹦跶出这么一段记忆。 “雁心,你这是怎么了?你怎么会中毒?” 还没等我从记忆中清醒过来,木莲的话让我心尖一颤。 “哎呀,你说话轻点!”木槿拧了木莲的手臂一下,提醒道,“这事儿,桂嬷嬷不是说了不准到处说吗?你还问。” 木莲白了她一眼,道:“问当事人怎么了?雁心等会不还是得知道?嬷嬷、姑姑她们肯定还得来问她。” 木槿不悦,还想再说,却被我抓住了手腕。 “别吵,快说我怎么了?”我的声音沙哑,但好在吐字还清楚。 木莲看了木槿一眼,压低声音道:“你回到慈宁宫后一直昏迷,还呕吐不止,桂嬷嬷就喊医女来给你看了。 我们都当你是病了,可能只是寒日里受了风寒,或是吃坏了肚子。 没想到医女看了后,向嬷嬷说她看不了,你怕是中毒了,得求太医查明你中了什么毒才能开解毒的药。 如此,桂嬷嬷也做不了主了,只能冒了大雪的天,去体和殿悄悄求了太后,准你瞧太医。 好在太后心善,同意太医给你诊治,还叮嘱桂嬷嬷若真是中毒,一定要查明原因。 所以,刚才龚太医就来瞧了。” 中毒? 我怎么会中毒? 我今天没吃什么呀? 早食、午食都和大伙儿一起吃的,怎么大家都没事,我就出事了呢? 这时候,我只当是自己吃了什么相克的东西,食物中毒了。 可等珙桐姑姑进屋来,却告诉我,太医查验了呕吐物,又根据脉象,说我中的毒应该来自水仙花。 我愣怔片刻后,目光便看向了窗台上的那盆水仙花。 此时花朵开的正盛,花瓣洁白如玉,清新动人。 可此时,丁香、木槿、木莲看着水仙花的眼里充满了恐惧。 木槿甚至拿帕子捂住鼻子,瑟瑟说道:“这花竟然有毒?那我也中毒了吗?” 是啊,她和我同居一室,要是我中毒了,她也难逃。 可珙桐姑姑却说:“这水仙花我们屋里也有,花香是没有毒的。 太医说了毒在它下面的鳞茎里,但也不是轻易能沾染到了,除非误食!” 误食? 丁香、木槿、木莲三个人的目光又齐刷刷地看向我。 木莲直率,她支支吾吾地问我:“雁心,不会是你半夜馋了,把这水仙花的鳞茎当果子咬了吧?” 我气得脸儿涨红,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吼道:“胡说,我是这么馋嘴的人吗?” 木槿和木莲没有说话,只是看我的目光总是有那么一点……怀疑。 我深吸几口气,缓和了一下,才说道:“我没碰过这盆水仙,更不会去咬。” 说完,我想到了水仙花的来历,不由遍体生寒。 “这花,是……画眉送给我的。”我低声说道,心底却也不能确定问题一定是在这花上。 “对,对,这花是画眉送来的。”木槿作证。 “可这能说明什么?”珙桐姑姑皱眉,她知道我们这么说的意思就是怀疑画眉在花里动了手脚。 我也不知道能说明什么,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误食这种毒物的。 但是我想到珙桐姑姑说的东郭先生和狼、农夫和蛇的故事。 联想到大年夜的前一晚,许久没来往的画眉忽然来看我,还送我一盆水仙花,说是她特地求了御花房的小太监买的,为的是感谢我帮她脱离苦海。 我总觉得这事和画眉脱不了关系。 这时,木莲恨铁不成钢地说道:“我早说让你别太好心!帮吧帮吧,最后还是被她这只画眉鸟啄了眼。 她那种人会好心来感激你?怕是没当场给你灌毒就不错了!” 灌毒?我突然想到了在小茶炉房喝的那碗水。 第10章 查证 因为过着年,我在体和殿宫宴失仪的事儿压到了年后再罚。 珙桐姑姑自然受到了牵连,连带着红萼姑姑、雨棠姑姑、春兰、丁香都要罚。 听说要不是庆王当时打了圆场,事后又向太后、帝后求了情,恐怕我们都不仅仅是受罚这么简单。 至于我中毒的事儿,也只能在暗地里查。 这事儿由桂嬷嬷亲自查着,我把我的怀疑说了,她先查了曹忠。 很快得出结论,曹忠并没有什么问题。 确实,我也想不出曹忠有害我的理由。 自打我伺候太后娘娘后,因琢磨的各种小吃食很得太后的喜欢,曹忠也跟着得了不少赏赐。 何况他在慈宁宫十年,一直谨言慎行,从不参与任何争斗,是个实打实的老好人,他没必要做这事。 后来按照龚太医的说法,也幸好是我喝了一大碗的水,一来冲淡了毒,二来延缓了发作的时间。 延缓发作的时间?我听到这个词后,忽然想到了什么。 这个毒并不是及时发作的毒,除非大量食用。 如果我只是少量摄入的话,发作的时间很可能会拖得很久。 按照龚太医的说法,也可能不发作,或者只是轻微不舒服。 如此,我什么时间中毒的就不好确定了。 我在床上躺了三天,这天晚上木槿和木莲下了差来看我,坐在床头帮我折着洗净晾干的衣服。 木莲虽然进宫比我晚几个月,但她比我长了两岁,在家又是长姐,后头有三个弟弟、两个妹妹,所以对待我也有些姐姐对妹妹一般。 “雁心,这些衣服我都给你洗净放在炭炉上烤干了。 珙桐姑姑还让我用沉香慢火熏了,说你穿着又香又舒坦。” 我感动地接过,眼眶都有些湿热了。 “我连累了几位姑姑,还有春兰、丁香她们,都是我太不谨慎了。”我很懊恼,也很愧疚。 木槿拍了拍我的肩膀,安慰道:“姑姑们都没怪你,春兰、丁香也不是小气的人。包括红萼姑姑,那般刁钻挑剔的人都没说半句埋怨的话,你也就别放心里了。” 我鼻子一酸,慌忙仰起头让眼泪流回去。 这大过年的,我可不能哭。 就在这抬头低头间,一个念头在我的脑海中犹如电光火石般闪过。 我想起画眉送水仙来的那个晚上,她很亲昵的几次搂过我的肩膀,还帮我整了衣领。 原本我只当她这是套近乎的举动,可现在想来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我一件里衣的衣领有什么可整的? 难道……我想到一种非常可怕的可能。 那就是画眉将毒涂抹在了手上,在这几次与我的亲昵接触中,又将毒涂抹在了我的衣领,肩膀处。 我有一个很不好的睡觉习惯,那就是睡着后会吮吸能够得着的衣服。 进宫前我喜欢咬的是袖口,进宫后因为宫规,睡觉只能侧身睡,手臂必须伸直,不能托着脸睡。 所以我又改成了吮吸手臂上的衣服。 冬天衣领宽大高耸,有时候我也会咬衣领。 这点习惯,只有和我住在一起的人才知道。 而画眉和我住在一起几个月,她自然知晓。 她甚至还拿这个取笑过我。 想到这些,我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 待第二日珙桐姑姑来看我时,我把这点怀疑和她说了。 珙桐姑姑请来了龚太医,两人看着我那已经洗的干干净净、香喷喷的衣服,挠了挠后脑勺说:“这已经查验不出什么了。” 我叹了口气,终究是没有证据。 龚太医又说:“哪怕这衣服没洗过,被姑娘……吮吸过,估计也只有姑娘口水了。” 太医说完,脸上不自觉地笑了笑。 我瞬间脸就被臊红了。 我这点恶习,一下子就被这么多人知道了。 珙桐姑姑也笑了,说道:“这事儿真查不出来也没办法,但你必须以此为鉴,以后更要小心。” 我重重点点头,但心里却是感觉“小心”二字好难。 对于画眉,我并非没有警惕之心。 她那日过来,还给我带了一包小点心,我虽嘴馋,却也是一口没吃偷偷扔了。 我还就怕她在食物里加料。 可一个人一旦起了害你之心,还真得是防不胜防。 这时,龚太医说道:“若按姑娘的说法,那人现在手上涂了毒,再涂到你的衣服上,那她手上涂的毒也肯定很厚。 这毒要是量多,那对皮肤也是有伤害,少不得会红肿。 你们可去看看那画眉姑娘的手近日有没有异样。” 太医的话让珙桐姑姑顿时眼睛一亮,她道:“若说这个,画眉的左手这几日确实红肿得厉害,有一次给太后娘娘传递官房时,还险些打翻了。 为此我还问她手怎么了,她说不小心被热水烫伤了。” 龚太医马上说:“这烫伤和被毒侵害所伤,还是能分辨出来的。” 珙桐姑姑便立即领着太医去看。 我看着他们匆匆出去的背影,脑海中冒出一句话: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 这不,我们仨一合计,就找到了突破口。 只是这事儿在过年这段时日并没有什么说法。 那日龚太医去看了画眉的手,一开始画眉死活不让他看,但架不住珙桐姑姑的呵斥,最后给看了。 没想到真是烫伤。 但龚太医悄悄也和珙桐姑姑说了,按他的经验这烫伤很新,不像是三四天前的。 也就是说画眉在珙桐姑姑那日问了她手上的伤后,竟然狠心真得把自己的手给烫伤了。 这画眉鸟还真是个狠人。 龚太医还说,因为烫伤后,她原来的伤也就看不出来是不是涂毒导致。 如此,哪怕我们质疑画眉说的三四日前的烫伤怎么会成为新伤,她也有一万个理由来辩驳。 比如她三四日前就烫伤了,这两日一不小心又烫伤了。 这事儿最终成了无头案子。 不过按照珙桐姑姑所言,好歹我们知道下毒的人是谁,虽然没证据,但有了提防的对象。 她还对我说了:“以后收起你那泛滥的善心,可别做什么烂好人了。” 我使劲地点头。 休整了五日,我终于完全康复,在年初五上差了。 而这日一早,十九爷庆王来到了慈宁宫。 第11章 言真 庆王言真,先帝十九子,太后的亲儿子。 我进宫快一年了,第一次见庆王来请安。 主要是庆王十五岁就被发配去了封地,先帝圣旨:非诏不得回京。 说是发配一点没错,因为当时言真并未封王,却莫名其妙被先帝下旨弄去了所谓的“封地”。 西州,真不是个好地方。 土地贫瘠、气候严寒。 所以朝中都认为,先帝这是想让言真自生自灭呢。 太后为此没少落泪,可却毫无办法。 新帝即位后,作为他的亲兄弟,朝中大伙儿都认为庆王这次总算可以回来了,只是不知为何他仍旧在封地,没有回京。 每年大概也只有过年这个时候,他才会回来。 所有的这些事都是我从木莲那听来的。 木莲是个爱打听的,虽然这在宫里是大忌,但是她很有分寸,绝不会打听那些不能打听的。 其实,我也曾问过珙桐姑姑,为何太后两个儿子,一个登上了云端,一个却在泥地。 先帝为何如此厌弃庆王。 珙桐姑姑便悄悄告诉我,是庆王命格不好。 太后怀庆王时,先帝正宠爱兰妃,非常非常宠爱,据说先帝甚至动了兰妃生下儿子就立为储君的念头。 说来也巧,太后生产那日,兰妃也发动了。 两人同一日生产,太后顺利诞下了庆王,兰妃却一尸两命,难产而亡。 天钦监监正说是太后新生的孩子八字官七杀旺,克死了兰妃母子。 先帝悲痛欲绝,听了天钦监监正的话,差一点把新出生的孩子给摔死。 要不是先太后出面阻拦,抱走了孩子,庆王怕是长不大。 后来,庆王就在自己的祖母膝下长大,名字也是祖母取的,先帝再未见他。 他也不许太后(庆王的生母)去看他。 太后娘娘那时候也苦,面上不能违抗圣旨,可又想念儿子,只能每次去请安时偷偷看上一会。 到了庆王十五岁时,先太后去世,先帝又把他打发去了西州。 从此,他便一直在那,直到新帝登基,给了他封号。 我当时听了庆王的身世,真正儿觉得他可怜。 我的家世虽然普通,但父母待我极好,从不因为我是女儿而看轻我。 他们常说,只要一家人平平安安不分离就是极好的日子。 我也这么认为。 庆王就可怜了,出生帝王世家,却从小遭到父亲嫌弃,也因为父亲的阻拦,得不到母爱。 这么多年只能一个人在西州苦熬。 和他比起来,我倒觉得自己更为幸福。 此时,庆王正和太后坐在东暖阁聊天。 太后见帝后和孙辈们都在东一阁。 东暖阁在她的卧室边,除了非常疼爱的孙辈过来,一般她都不会在那见面。 可见太后心里得有多心疼庆王。 “雁心,太后娘娘让你把今年新做的百果蜜饯呈给十九爷尝尝,还有你之前冲泡的杏仁茶、芝麻糊、双仁茶都上一份。”桂嬷嬷乐呵呵地传了话。 我手脚麻利地准备起来。 当我端着这些茶水点心进入冬暖阁时,里头已是笑声不断、其乐融融。 我跪下请安,将托盘高高举过头顶。 托盘有些重,我咬牙坚持着用力,手一丝不敢抖。 桂嬷嬷和珙桐姑姑快速地将托盘上的东西放到了炕上的矮桌上。 手一轻,我顺势收好托盘,然后跪安准备离开。 “皇额娘,这丫头就是上次在体和殿伺候您的那个吧。”庆王突然提起了我。 我只好又跪下候着。 “就是这丫头。平日里倒是踏实稳重,没想到那日在皇帝、皇后、宗亲面前倒失了体面。” 太后娘娘没有提及我中毒之事。 这事儿也确实不好到处去说。 毕竟是慈宁宫内部的事。 庆王笑嘻嘻地说道:“皇额娘调教过的丫头自然是极好的,那日儿也是看她似乎是病了。” 太后娘娘抿了口杏仁茶,浅笑道:“是病了。那几日天气寒凉,活儿又多,毕竟还是个孩子,累病了也不敢说。” 我赶紧谢过太后关爱。 庆王附和着说道:“是啊,还是个孩子呢!” 这句话听着怎么有点儿~意味深长? 我不敢抬头去看庆王的表情,只有眼睛的余光看见他垂下了一只手,另一只手轻轻往上扯了扯衣袖。 于是垂下那只手上戴着的珠串儿便落入了我的眼中。 这是一串珍珠手串。 珍珠个头很小,光泽度也不够,可以说是最末等的珠子了。 可是这也是我额娘花了半天时间,买了一堆蚌子壳,一个个开出来的。 记忆回到了我七岁那年。 那一年我生日,看到了隔壁姐姐戴了一串珍珠手串特别喜欢。 可家中拮据,买不起上等的珍珠。 额娘便去集市上买了一大袋的蚌子。 那是蚌子产珠的季节,市面上珍珠蚌的价格便宜,只是能不能开出蚌子就看运气了。 额娘在家敲开一个个蚌子壳,连手都划破了,敲出了二十五颗品质很一般的珍珠。 但不管怎样,也能串个手串了。 这个手串儿,我可喜欢了,日日都带着。 寒衣节,我随母亲到朝露寺给先祖们烧献。 好奇的我看到寺庙后头的桔子长势喜人,便悄悄跑去摘果子吃。 我爬上树,想要摘那最大最红的那个。 就在这时,不远处跑来一个少年,捂着手臂边跑还边回头。 跑到树下时踩了我摘下的桔子,摔了一跤。 我呲溜下了树,扶起他,看到他手臂受了伤。 而后面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 看到他慌张的神色,我也不知道忽然就聪明了,带着他躲进了桔子林附近的偏殿。 那个偏殿里头正在砌一座大佛,我之前来过,知道还没完工,大佛的佛身正好可以藏人。 我和那个少年躲在佛身里,躲过了搜寻之人。 从佛身出来,看到少年手臂流血不止,我便拿出帕子为他包扎了伤口。 “哥哥,他们是人牙子吗?”我以为少年遇到了人贩子。 少年看了看我,想了想,点点头。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装作大人模样安慰他:“你别怕,我带你去找我额娘,我们护你回家。” 然后,我便带着他回去找我额娘。 额娘听了我的叙述,满脸的不信,可她看到受伤的少年,还是好心的解下披风,将他包裹起来。 如此,外人便看不真切他的真容和装扮。 出了寺庙,下了山,少年向我们鞠躬感谢。 他还悄悄拉着我的手,附耳悄悄对我说道:“我叫言真,当今圣上的十九子,你救了我,等我长大了定娶你报恩!” 我那是年岁小,听不明白什么圣上十九子,只是傻笑。 等他走远后,我陡然发现我手上的珠串儿不见了。 为了丢手串的事儿,我难过了一整年。 直到八岁生日,家里有了积蓄,额娘给我买了一串更好的,我的心情才舒畅了些。 没想到,时隔那么些年,我才知道,我的手串儿竟是被当年救下的少年拉我说话时顺走了。 第12章 见亲 庆王过来这一遭,除了激活我已遗忘的记忆外,并未引起任何波澜。 我清楚这段记忆有没有不重要,忘了更好。 那是先帝的十九子,即便不受重视,那也是主子。 我无心邀功希宠。 接下去的日子又恢复了正常,除了偶尔接收到画眉那不解而又怨恨的目光,我也算平平稳稳挨到了元宵过后。 对画眉来说,她大概非常不能理解为什么我躺了五天,太后娘娘没有让人顶了我的位置。 她到现在都不明白,太后娘娘是爱吃之人,这入口的馐馔怎么也比一盆洗脚水重要。 年过完,除夕夜体和殿失仪之事的责罚也下来了。 珙桐姑姑教导无方,被罚了三月俸禄。 我殿前失仪,罚跪三日,每日一个时辰,并罚三月俸禄。 其他人,红萼姑姑、雨棠姑姑、春兰、丁香罚一月俸禄。 听说当时皇后想要重罚,但碍着是太后宫里的人,最后还是没有坚持,由着太后娘娘自个儿处置了。 我终于松了口气,好在没有牵连姑姑们受皮肉之苦。 至于我自己,罚跪就算是给我识人不明的教训。 而画眉又被扔去擦地砖了。 想来是虽然没有证据,但太后娘娘也心知肚明。 她害我不要紧,但因为害我,使得整个慈宁宫丢脸,那就是让主子没了颜面,所以自然让主子厌弃。 日子一晃到了三月间。 春季多雨,但天气还是渐渐暖和起来了。 这一日,刘昌河给我带了话,让我准备准备,明日一早去神武门那见亲。 我高兴地差点蹦起来。 整晚都激动地睡不着。 我把这一年攒下的钱两、赏赐都装了起来。 还把小祥子做的一个木头小马玩具也装了进去。 第二日一早,珙桐姑姑便对我说今日不用上差,太后娘娘恩准了我的假。 我连忙谢过,一溜小跑地就要出宫。 惹得姑姑压低了声音在身后喊:“别高兴地忘了形。” 我头也不回地应了一声,心早就飞了。 刘昌河在慈宁宫宫门外等我。 我屈膝给他请了安。 刘昌河乐呵呵地对我说道:“小雁心,今个儿可高兴?” 我是满脸堆笑:“高兴,高兴!多谢干爸爸成全。” 说着,我将一个小金疙瘩塞给了刘昌河。 “这是干女儿孝敬您的,您也知道过年时出了那档子事,我便一直在慈宁宫待着没出来。 这迟来的拜贺您别嫌弃。”我笑眯眯地给他鞠躬。 刘昌河接过仔细瞧了瞧,道:“乖雁心,干爸爸记着你的孝心呢。也和你说,那等小人没好下场。” 说着,也递给我个红包。 “这也是该过年时给你的,可那时候没见着你。”刘昌河道。 我接了谢过。 两人这才往前走。 神武门那儿往西走,沿着宫墙往西,在一僻静处,往城墙中间开一个豁口,按上栅栏,我们便隔着栅栏跟家里人说话。 我到那时,已有不少人在那隔着栅栏和家里人说话。 而栅栏外,黑压压的一片,都是等候着的亲属。 我伸长脖子瞧,看到我阿玛和额娘。 快步跑了过去,趴在栏杆上喊:“阿玛、额娘,女儿在这呢!” 阿玛个子高,先瞧见了我,立马拉着额娘往人群挤过来。 额娘娇小瘦弱,没什么力气。 阿玛心急,一把扛起她就冲了过来。 待将她放在栅栏边时,额娘的脸已经羞的通红。 旁边很多人都盯着她瞧。 不过她很快就顾不得这点“万众瞩目”了,她眼里只有我。 “我的乖女儿,我的心肝宝贝呀。”额娘隔着栅栏摸我的脸,摸我的头,还有肩膀,手臂,最后紧紧握着我的手,直掉眼泪。 “瘦了瘦了,怎么瘦了那么多。”阿玛的声音也哽咽了,但他一个男子不好意思在外人眼里落泪,便急得直跺脚。 “乖乖,你在宫里是不是吃不饱?”阿玛问我,“还是说那些人欺负你是新宫女,把活都给你做了,让你瘦成这样。” 我连忙摇头,把我在慈宁宫当差,又得到了太后喜爱、姑姑疼爱的事儿告诉了他们。 “我家乖乖到哪都惹人疼。”阿玛听说我进宫一年就成了太后面前一等一的宫女,还穿上了五福捧寿鞋,立马挺直了腰背,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 额娘抹去泪,也笑道:“如此就好,没白费了我那只金镯子。” “什么金镯子?”我一眼瞥见额娘白净的手腕上什么都没有。 她原先戴着一只外祖母给她的金镯子。 额娘自知说漏了嘴,支支吾吾地干笑道:“没啥,没啥。” “额娘,你是不是把那镯子给卖了?”我直截了当地问道。 额娘眼神忽闪,不敢看我,只说没有。 倒是我阿玛,搂过我额娘,心痛说道:“别瞒着孩子了,你额娘当了那只镯子,给宫里头做了打点。 你是不知道,这去哪个宫,能不能不分去杂役房这可都是要打点的。 你额娘怕你去杂役房受苦,又怕你去主子宫里受罪,所以当了镯子想给你谋个绣工做做。 她知道你绣活做得好,又耐得住性子,肯定能学得不错,出来后也能有个好出路。 就是没想到会把你分去慈宁宫伺候太后,好在听你说起来太后也是和善的主子,你只要不受罪,在哪我和你额娘都高兴。” 我眼含热泪,一手拉着额娘,一手拉着阿玛,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他们俩暗地里为我也是殚精竭虑,只是从未告诉过我罢了。 “额娘,这里头有些金银细软,是我这一年的攒下的,你拿回去看看能不能赎回那只镯子。 还有这个小木马玩具,是寿膳房的小太监做了送我的,这个带给弟弟玩。” 我快速地将手中的包袱塞进额娘怀里,不容她拒绝。 “孩子,这些金银你留着在宫里用。”额娘想塞还给我,我赶紧后退一步。 因有栅栏阻隔,额娘够不着我,只能又缩了回来。 我含泪对她道:“额娘,我在宫里用不上这些,您拿回去和我阿玛该买买,该花花,别苦着自己,也不用给我攒钱。” 额娘流着泪点头。 天空开始下起了雨,春天啊就是这样。 守门的太监和护军开始催促,其他人都陆陆续续离开。 我拉着阿玛和额娘的手万分难舍。 “该回了,小雁心。下次还会有机会的。”刘昌河也催促我。 阿玛和额娘应该也知道了我认了刘昌河做干爸爸,所以阿玛恳请刘昌河一定要多照顾我。 说着,将一鼓鼓囊囊的小袋子塞给了他。 然后额娘又将一小包裹给我,说是给我做的里衣,我素来怕热,这料子都是透气的春绸。 阿玛则给了我一木匣子,里头是竹蜻蜓,陶响球之类的小玩意儿。 他说宫里头不准带吃食,就挑了这些小玩意儿给我。 既可以自个儿逗乐,也可以献给主子取乐。 我接过捂在怀里,泪水止不住地流。 退后几步,我跪下给阿玛、额娘磕了头,说了声珍重,便扭头跑了。 我怕再不走,我便有了越出宫门的心思。 雨越下越大,刘昌河从就近的护卫房里借了伞,我们一人一把伞,快步往宫内走。 待到慈宁宫宫门口,就听一声惊雷在昏暗的空中乍响。 我身子一颤,拍了拍狂跳的胸口,推门走了进去。 待走到东一间外头的院子,就见一单薄的身影跪在湿漉漉的青砖地上,天上落下的雨水已将她浇透。 整个小院静悄悄的,只回荡着雨滴落地的声音。 那不是我亲爱的珙桐姑姑吗? 她怎么了? 犯错了? 我的脑袋瓜来不及想清楚,脚步已快速迈出朝她跑去。 第13章 梦灭 春雨绵绵,滋润着大地,给万物带来了生机。 可此时,我在珙桐姑姑脸上只看到了凄凉和绝望。 姑姑身上已经湿透,跪在她身边的我已能感受她身上的阵阵寒意。 我一手握着她凉如冰的手,一手撑伞遮挡风雨。 “雁心,回屋去。”珙桐姑姑嘶哑出声。 “不,姑姑,到底出什么事了?您为何跪在这?”我急得都快哭了,刚刚见到亲人的喜悦已荡然无存。 珙桐姑姑侧头看着我,为我拢起被风雨打散下来的头发。 “太后喜欢整整齐齐的,可不能乱了分寸。”珙桐姑姑对我笑,但那笑比哭还难看。 “姑姑,到底怎么了呀?你告诉我,我去向太后娘娘求情。” 我看着姑姑这个样子,心底泛起强烈的不安和恐惧。 珙桐姑姑摇摇头,道:“傻孩子,别问了,知道了对你并无半点好处。也别去太后娘娘那讨没趣,你当好你的差,别管我。” 我哪里肯丢下她,搂着她的肩膀默默流泪。 这时,桂嬷嬷从暖阁走了出来,站在廊下大声道:“珙桐,你再跪下去就是把太后娘娘那点恩情都跪没了,你也不想想抗旨会有什么结果!” 抗旨? 是太后的懿旨还是皇帝的圣旨? 珙桐姑姑为什么要抗旨? 我的脑袋真得是不够用。 “雁心,把她扯回屋去!”桂嬷嬷冲我喊道。 我赶紧起身,又拉又拽,使劲吃奶的力气把姑姑往屋里拽。 可是姑姑好像钉在了地上,纹丝不动。 她这是铁了心要跪在这里。 雨棠姑姑和木槿、木莲跑过来帮我,我们连拖带拽地终于把姑姑弄进了屋里头。 木槿机灵地去提热水,给姑姑洗澡换衣服。 我扯出了厚实的脸巾,给姑姑擦头发。 姑姑呆呆地看着前方,一动不动,任由我们对她“上下其手”。 待我和她都换上干净的衣服,桂嬷嬷过来把我喊了去。 她说年前皇帝和太后提了,想擢珙桐姑姑为答应。 太后娘娘想了许久,答应了。 桂嬷嬷还说,皇帝其实早两年就看上珙桐,只是太后娘娘喜欢她,想珙桐再伺候她两年。 现在珙桐已经十九了,也不能再耽误她,所以皇帝再提,太后也就答应了。 “可是,太后娘娘明明答应明年放姑姑出宫啊?” 我终于明白姑姑为何会如此伤心欲绝,在那冰冷的雨水中长跪不起。 多少个夜晚,她掰着手指算着出宫的时间;多少个白日,她看着那四四方方的天,憧憬着出宫后的生活。 现在,皇帝一句话,她就要一辈子困在这个宫里了。 怎么会不绝望? 桂嬷嬷轻轻叹了口气,对我说道:“雁心,劝劝你姑姑。 太后娘娘其实拒绝过皇帝,但他是皇帝,是这天下人的主子,他三番两次来说了,太后娘娘也不能不答应。 再说,太后娘娘是真心疼爱她,她成为皇帝的答应后,娘娘依旧会护着她的。” 我低着头,默默听着,心底却是一片悲凉。 桂嬷嬷说完了大道理,便将劝说的重任交给了我。 我回到屋里,看到珙桐姑姑披散着头发,抱着双膝坐在床上落泪。 雨棠姑姑、木槿、木莲已经出去上差了,屋子里只有珙桐姑姑一人。 我走过去,坐在床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桂嬷嬷要我说的那些话,要摆的那些道理,我相信珙桐姑姑都懂,只是懂和能接受是两码事。 半晌,我掏出帕子给姑姑擦眼泪。 我们这些做奴婢的,哭都不能哭出声。 姑姑泪眼婆娑地看着我,满目的悲凉氤氲开来,化作一股无形的力量,将我紧紧束缚。 我的心头如同压着一块石头,难以呼吸。 姑姑伸出手,将我搂进了怀里。 我靠在姑姑的肩头,静静地听她和我说一些往事。 珙桐姑姑进宫前叫乌林珠。 正黄旗包衣,父亲是内管领万琉哈拉达里。 未入宫前,家里对万琉哈乌林珠非常宠爱,就像她的名字一样——像珍珠一样珍贵。 她的童年很幸福很快乐。 只可惜她们这些皇宫预备服务人员逃不出进宫的命运。 十岁之后,家里便开始教规矩,准备着让她入宫。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一定要入宫,明明不学这些等着遴选时被淘汰就可以留在家里,为什么阿玛、额娘会找人提前教她宫里头的规矩。 后来她知道了,因为宫中的卫妃看中了她,要她入宫帮衬。 卫妃母家和他们万琉哈氏是世交。 卫家一时找不出适龄的女孩入宫选秀,便打起了乌林珠的主意。 可等她入宫时,卫妃不幸染病病入膏肓,没几日就呜呼了。 那时候她刚入宫门,正待分配。 前来挑人的桂嬷嬷一眼看中了她,把她和红萼、雨棠一起带回了慈宁宫。 之后,她便一心伺候着太后,一晃便是七年。 原本她也想着熬到二十五岁出宫和家人团聚。 但四年前她在神武门那见亲属,看到了人群中的一位少年。 那是她青梅竹马的邻家小哥,他们感情很好,要不是因为卫妃要她入宫,她很可能长大后就会和他成亲。 邻家小哥远远地看着她,不能靠近。 许久,他掏出了一条黄色的丝帕,捏着一角让它在风中摇曳。 她想起来了,这是他们小时候的暗号。 意思是“明天我会继续等你。” 珙桐知道他的意思,他在告诉她,他会等她。 那一日,珙桐姑姑在栅栏这边使劲地点了点头。 意思是她懂了。 珙桐姑姑将下巴放在我的头顶上,轻声说道:“我很喜欢他,一心想着出宫后能够和他一生一世一双人。 他也愿意等我到二十五岁,可我不忍心他等那么久,于是两年前趁着太后高兴,我便试着求太后提前放我出宫。 太后取笑我是不是想出宫嫁人,我红着脸不说话。 太后娘娘心善,说等到二十五出宫确实是老姑娘了,她答应让我二十岁就出宫,前提是我得培养出个她觉得可心的人在她跟前伺候。 我一口答应了。 去年雁心你入了太后娘娘的眼,她答应到了明年就放我出宫,可没想到皇帝…… 雁心,我活不成了。 我只要一想到这辈子都要困在这皇宫里,抬起头只能看到这四四方方的天,我便觉得我已经死了……” 绝望的眼泪不断落下,滴落在我头上,浸润进我的心里。 我在姑姑怀里,带着哭腔说道:“姑姑,您别这样,您别这样,雁心害怕。” 姑姑紧紧搂着我,无声的哭着。 到了晚上,淋了雨的姑姑开始发烧,额头滚烫的吓人。 我去求了太后娘娘,请了龚太医来医治。 龚太医给开了药,我熬制好给姑姑喝下,看着她发了一身汗,退了烧,这才放下心来。 夜半时刻,退了烧的珙桐姑姑醒了。 她挣扎着坐起,摸着我的头道:“雁心,你是个好孩子,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若是将来有什么事,可以找刘昌河,也可以找桂嬷嬷、雨棠她们。 雁心,别什么事都一个人扛,也别对什么人都好。” 姑姑说完,从床边的竹篾框里取出一把剪子,绞下一缕头发,用红绳绑好,交给我道:“雁心,这缕头发你收好,将来你出了宫要是有机会就把这个交给健锐营兰翎长,他叫索绰罗嘉琛。” 我愣愣接过,傻傻问道:“姑姑,你想通了吗?” 珙桐姑姑嫣然一笑,捧起我的脸道:“不要担心我,雁心,我想通了,你回屋休息吧。 我也想好好睡一觉。” 我伸手抱了抱姑姑,拍了拍她的背道:“想通了就好。姑姑,以后您成了主子,我愿意去伺候您。” 姑姑抱着我的手猛地缩紧。 她哽咽说道:“好。” 第14章 师死 伤心之余更伤身。 许是昨天淋了雨,又陪着姑姑伤心。 我只觉得浑身乏累,昏睡沉沉。 以至于一早竟差点睡过头,误了差事。 好在木槿及时叫起了我,我才没误了太后娘娘的燕窝银耳羹。 趁着太后娘娘喝羹梳头的功夫,我去饭堂舀了一碗粥给姑姑送去。 今个的粥是用蚌珠米熬的,圆圆的粒,亮晶晶的,软糯香甜,姑姑最爱吃了。 推开门,床上的被褥整整齐齐,姑姑已不见了身影。 难道是病好上差了? 可我刚刚从太后娘娘寝宫出来,并未看见她。 我放下粥,四处寻找,却没找到。 此时,已到辰时,太后娘娘要用早膳了。 我不得不先去当差。 没想到早膳用了一半,就见陆德福过来站在殿外一副想进又不敢进的样子。 “陆德福,有什么事就进来,站在门口踌躇什么!”太后娘娘瞧见他了,寒着脸喊道。 今个早起,太后娘娘面色便不好,想必还生着气。 这会子见陆德福这畏畏缩缩的样子,心里便更气了。 陆德福慌忙低头躬身进了殿,跪在地上给太后娘娘请安。 “什么事?说吧!”太后娘娘吃了一口酱瓜,觉得太咸,皱了皱眉。 雨棠姑姑赶紧把酱瓜给撤了。 陆德福低着头,语气有些犹豫道:“奴才本不想打扰娘娘用膳,可这事儿……实在是……” “什么事,说吧!”太后娘娘语气有些不耐。 陆德福深吸口气,鼓足了勇气回道:“太后娘娘,珙桐姑娘没了。” 嗯? 我顾不上规矩,猛地抬头看向陆德福。 是我听错了吧? 这一刻,我只觉得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太后娘娘似乎也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会才问道:“你说什么?太医昨晚不是给珙桐诊治了,说是无大碍吗?” 太后娘娘虽然生气,但对珙桐还是疼爱的。 昨晚龚太医走之前,还是让他过来详细说了珙桐的病情。 陆德福似乎不知道怎么说这事儿,但又不得不说,一张脸因为为难都快挤一块去了。 “太后娘娘容禀,今个早上有人在落芳轩废弃的井里发现了一具尸体,捞上来一瞧,是,是,是珙桐姑娘。” 陆德福说着,身子趴在地上,头也深深低下,也不知是难过还是害怕。 太后娘娘的身子明显晃了晃。 桂嬷嬷及时地扶住了她。 “太后娘娘节哀,您得注意着自个儿的身子。”桂嬷嬷劝慰着。 太后挥了挥手,让其他人都下去,然后起身让桂嬷嬷扶着她去了东一间,并命陆德福和我一同进去。 此时我整个人有些恍惚,根本没看到太后示意我过去的眼神。 我不相信陆德福说的。 珙桐姑姑昨晚还好好的,怎么就没了。 还是陆德福起身后,推了推我,晃了晃脑袋,无奈而又惋惜地说道:“别难过了,快过去吧。” 我恍然回过神,随着陆德福跟着太后娘娘往东一间去。 脚步却如踩在云端,无力而又无助。 东一间里烧着暖炉,很是温暖。 可我浑身发冷,就像置身在了数九寒冬中。 太后娘娘问:“陆德福,你仔细说说,怎么回事?落芳轩如此偏远,珙桐怎么会去那?又是谁发现她的?” 陆德福弓着身子回道:“太后娘娘,今儿一早粗使宫女画眉就来禀报,说是她昨个半夜瞧见珙桐悄悄往后院小门出去,往落芳轩去了。 那里是冷宫,画眉说她以为珙桐是去那瞧关在里头的人,可今早她发现珙桐好像并未回来,于是就告诉了奴才,奴才带人去落芳轩寻找,刚到那就听到有人尖叫,原来是打水时看见了井里有人。 奴才赶紧命人打捞,没成想捞上来的会是珙桐。” 陆德福边说边抬眸观察太后神色。 珙桐在太后心中地位他最是明白,所以他不敢描述太多珙桐死后惨状,怕太后受不了。 “人呢?”太后娘娘神情凄然,低沉着声问道。 “还在落芳轩那。” “哀家去看看!”太后说着就要起身。 桂嬷嬷和陆德福赶紧劝阻。 “娘娘,你是千金贵体,珙桐福薄,您就别去看了。”桂嬷嬷扶着太后,面容哀戚。 她知太后此刻心情,但不得不拦着。 珙桐只是个宫女,年岁又小。 太后去了,恐被冲撞。 她必须劝着。 陆德福自然也帮着劝。 这时,我冲到太后面前,跪下磕头道:“太后娘娘,还是让奴婢去吧!” 太后娘娘退后一步,紧紧拽着桂嬷嬷的手,看着前方半晌没说话。 良久,太后娘娘道:“你们去吧。” 声音透露出一种无法言喻的忧伤。 我迅速起身,随着陆德福去了落芳轩。 一路上,我不断祈祷这事是陆德福搞错了,珙桐姑姑一定还好端端的。 可是,现实总是残酷的。 虽然那具女尸被泡的有些发胀,但还是能看出珙桐姑姑的样子。 还有她身上的衣裳、首饰,挂在脚上的一只绣珙桐花的鞋子,无不证明她就是我的好姑姑。 我艰难地挪动双脚,走到了姑姑身边。 蹲坐在地上,我捂着脸,身子抖如筛糠。 巨大的悲伤犹如大山,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雁心,好好哭一会吧,就当送送你姑姑。 等你哭够了,我们还得回去向太后娘娘回话呢。 唉,这事儿~” 陆德福站在我的旁边,干巴巴地说着劝我的话。 哭够?我怎么可能哭够。 可是我就是哭干眼泪也唤不回姑姑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止住了哭声,只是那眼泪却是怎么也止不住地流。 陆德福蹲下身子,对我轻声说道:“雁心姑娘,哭好了我们就回去回话吧。你可得记着,珙桐是失足落井没的。” 我心头一颤,明白了陆德福的意思。 宫女若是自戕,那是大罪,连带家人都要受罚的。 要是引起圣怒,那自戕宫女的家人可能还会发配边疆为奴。 所以珙桐姑姑的死必须是意外。 我泪眼汪汪地看向陆德福,感激万分地说道:“多谢陆公公提醒。” 陆德福见我明白了,站起身时也伸手将我扶了起来。 “这珙桐的尸体是不能抬去慈宁宫的,先在这放着。我安排两个小太监看着,待得了太后娘娘懿旨,看如何处置吧。” 陆德福对我说道。 我点点头,随着他一起回慈宁宫复命。 走了两步,我忍不住要回头去看,却被陆德福拦住。 “别看了,雁心姑娘,多看几眼只是徒增伤心。” 我听他长长叹了口气,幽幽说道:“唉,多好的孩子,就这么没了。” 我的眼泪又控制不住地夺眶而出。 回到慈宁宫,我和陆德福去东一间复命,可刚一进屋,就觉得气氛不对。 太后娘娘坐在条炕上,脸色黑沉得吓人。 桂嬷嬷站在一旁,神情复杂。 炕下跪着一瘦小的身影,我仔细一看,认出是画眉。 忽然想起,发现珙桐姑姑去了落芳轩的不正是画眉吗? 可作为粗使宫女的她是不需要在院子里值夜的,为何她夜半会发现珙桐姑姑出去了? 而且以她对我和珙桐姑姑的敌意,看到珙桐姑姑私自出宫,她为何没有立即禀报桂嬷嬷或陆德福?反而要等到第二天早上。 心中冒出一连串的疑问,还未想透,就听桂嬷嬷喊我和陆德福近前。 我俩跪下,就听太后娘娘冷声问:“陆德福、雁心,你们刚从落芳轩回来,据你们看珙桐是怎么落的井?” 第15章 杖毙 屋子里飘荡着佛手柑的香气。 那也是珙桐姑姑身上常有的香气。 陆德福回道:“禀太后,奴才和雁心去了落芳轩,问了那里的仆妇,她们昨晚并未瞧见珙桐,更不知道她为何去了那。 奴才估摸着珙桐是烧糊涂了,半夜去了那,没瞧清路,一不留神栽了进去……所以,是个意外。” “你凭什么说是意外!那井沿有那么高呢!怎么可能意外跌落!”画眉尖细的声音忽然冒了出来。 惹得桂嬷嬷上前就是一巴掌。 “不懂规矩的东西,娘娘没问你话呢,哪轮的上你说话。”桂嬷嬷的目光阴沉而严肃。 画眉捂着脸,头垂得低低的,隐约能听到压抑的哭声。 我虽然低着头,但眼睛却死死地盯着画眉蜷缩成一团的身体。 我再蠢钝,此时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画眉这个贱人,她是想说姑姑是自戕。 珙桐姑姑到底跟她有什么仇、什么恨,让她死后还要遭这个贱人的背后冷箭。 “唉~”太后娘娘叹了口气,问陆德福,“昨晚可有人看见珙桐?她为何会去落芳轩?” 陆德福道:“昨晚落芳轩的那些仆妇和太监都未见到人,说见到珙桐去了那的也只有画眉了。” 画眉脸色微变,抬起头又想争辩,可触及桂嬷嬷狠厉的目光后又把头低了下去。 “太后娘娘,奴婢昨晚亲耳听姑姑说已经想通了,也是等姑姑睡下才离开的。 姑姑高烧刚退,龚太医又给配了安眠的药,姑姑理应在屋子里好好安睡才是,怎么会走出去……陆公公说的对,这看到姑姑夜半去落芳轩的也只有画眉。” 我顾不上规矩,顺着陆德福的话为姑姑开脱。 画眉侧头看了我一眼,又抬头看了看桂嬷嬷,我明白她的意思。 太后娘娘没问我,我就抢话,我和她一样,是要被掌嘴的。 我也做好了挨巴掌的心理准备。 可是桂嬷嬷的巴掌并没有到来。 我瞧着画眉枯瘦的双手紧紧拽着裙裾,用力之猛,指关节都泛了白。 她此时肯定恨桂嬷嬷偏心。 果然下一秒,她咬牙抬头说道:“奴婢就算挨打也要说个明白。奴婢确实看见珙桐姑姑夜半出去了,而且……而且奴婢尾随而去,亲眼看到珙桐姑姑到了落芳轩。 她坐在井边许久,最后跳了下去!” 此话一出,屋子里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 我不敢抬头去看太后娘娘的脸色,却也能感受到那令人窒息的阴沉之气。 画眉,你真该千刀万剐。 我在心里诅咒。 现在画眉说亲眼看见,完全是孤注一掷了。 冒着私自出宫被责罚的风险,她也要坐实姑姑自戕的罪名。 如此,太后娘娘反倒不好责怪她私自出宫了,毕竟珙桐姑姑也属于私自出宫。 珙桐姑姑即将被皇帝纳为答应,现在莫名其妙在冷宫坠井死了,明眼人都知道她这是以死明志。 死也不嫁皇帝,这简直是打了皇帝的脸。 所以太后娘娘想要护着她,也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可画眉生生要把一切撕开。 这一刻,我的脑子忽然变得无比清明。 我只有一个念头,必须护得姑姑死后清誉,必须护得姑姑家人周全。 我跪着往前爬了两步,来到太后娘娘脚跟处,咚咚咚连磕了三个响头。 “太后娘娘明鉴,姑姑一定是被画眉诓骗了出去谋害了! 画眉谋害皇上妃嫔,其罪可诛啊。 求太后娘娘看在姑姑伺候您多年的份上,一定要为她伸冤啊!” 我大声说完这番话,顾不上地砖冷硬,咚咚咚……不断磕着头。 地上已有了斑斑血迹。 “太后娘娘,太后娘娘,我怎么可能谋害珙桐姑姑!这贱人污蔑我,珙桐姑姑明明是自己跳井的!” 画眉没想到我会这么说,也趴在地上不断地磕头。 只是在这方面,她好像一直慢了我半步,所以总会显得我更为真诚。 此刻,我的额头已磕得血肉模糊,可我丝毫不觉得疼。 因为我根本顾不上肉体的疼痛,我一心就想保全姑姑死后的一切。 那种发自内心的力量让我对死都不是那么惧怕了。 现在我只能赌,赌太后娘娘对珙桐姑姑是真心疼爱,赌太后娘娘也不想珙桐姑姑落个自戕的罪名,赌太后娘娘只想要一个珙桐姑姑死亡的理由,只要不是“宁死不嫁皇帝”这个。 我也不知道磕了多少个头,终于听到太后娘娘轻飘飘说道:“画眉谋害珙桐并弃尸冷宫废井,其心险恶,手段歹毒,即刻杖毙!” 我知道,我赌赢了。 下一秒,我听到了画眉的哭嚎求饶。 她求太后娘娘饶了她,她说她是冤枉的。 伏在地上的我第一次觉得竟有人比我还蠢。 画眉到现在还不明白,冤不冤枉重要吗?真相重要吗? 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太后娘娘想要什么结果。 画眉被陆德福堵住嘴拖了出去。 “珙桐为何会死?” 当东一间只剩下太后娘娘、桂嬷嬷和我时,我听到太后冷着声问我。 我自然不能说珙桐姑姑心有所属的事,只能说道:“回禀太后娘娘,姑姑只是不愿被这深宫牢牢束缚,她一心向往宫外广阔的天地。” 我顿了一下,继续道:“于姑姑来说,无自由宁愿死!” 太后听后,良久没有说话。 “杭佳雁心,即日起你不用再伺候哀家,也不用再待在慈宁宫,哀家再不想见你。” 这是太后娘娘对我的宣判。 我不顾额头上的伤,磕头谢恩。 “奴婢谢太后娘娘成全姑姑!也谢太后娘娘对奴婢的教诲。奴婢以后不管在哪,都会为娘娘诵经祈福。” 太后娘娘挥挥手,偏过头去,声音低沉:“走吧走吧,都走吧。” 我费力地起身,只觉浑身无力,头晕目眩。 可我还是撑着,规规矩矩地躬身退出。 刚到门外,就听到里头传来太后娘娘悲痛地哀嚎。 “为什么珙桐也和阿什一样,非要走死路啊。 她们怎么都舍得扔下哀家,哀家是那么疼她们。” 随之便是桂嬷嬷安慰太后的声音。 我听说过阿什,那是太后的女儿——十一格格。 十七岁那年不知为何香消玉殒了。 官方说法是得了急症而亡,但进宫后我听说是因为先帝想要将她和亲,她便服毒自尽了。 珙桐姑姑曾告诉我,太后十分疼爱这个女儿,十一格格死后,太后娘娘病了大半年,差点没挺过来。 所以,当听到太后娘娘的哀嚎时,我不禁悲从中来。 也许太后娘娘对珙桐姑姑的喜爱,正是因为她在某些方面像十一格格。 她们都是遵从自己的内心,刚烈而又倔强的人。 她们认准了,便是要一条路走到头。 走不通,宁愿死! 第16章 惜别 今日天灰蒙蒙的,虽然没下雨,但走出东一间后那彻骨的冷还是让我打了个冷颤。 我去了珙桐姑姑的房间,开始收拾她的东西。 打开柜子,我看到了一套杏黄色菊蝶纹的旗装,那是我亲手给姑姑缝制的,只待她出宫那一日穿。 当时姑姑看了很喜欢,说这颜色好,活泼亮丽。 到了那一日她一定要把这身行头穿上,然后昂首挺胸、开开心心地走出去。 可是……没有那一日了。 心一阵绞痛,随即感觉五脏六腑都跟着痛了。 我捂着胸口坐在床边,眼泪一个劲地往外流。 可我不能哭出声,这不是在落芳轩,这是慈宁宫。 而姑姑不过是个宫女,是个奴婢,哪怕她已经是皇帝的答应了,也不过是皇帝的妾室。 死后宫中是不能挂白祭奠,更不能大声哭丧。 门砰的一声被推开了。 进来的是红萼姑姑、雨棠姑姑、春兰、丁香、木槿、木莲她们。 “是真得吗?”红萼姑姑问。 声音竟有些发颤。 我只能点点头,因为压抑着哭,此时已说不出话来。 红萼姑姑踉跄后退,随即死死咬住了唇。 我抬起头,泪眼朦胧间看到了她满脸的泪。 其余几人已忍不住发出了呜咽声。 “都捂住嘴,咽回肚子里去!”雨棠姑姑赶紧低声喝止,哭声要是传出去,谁也落不了好。 春兰、丁香她们只能死死捂住嘴,木槿、木莲则过来搂住了我的肩。 她们看到了我额头的伤,还有那满脸的血污。 木莲也不多问,起身打了水,湿了脸巾帮我擦拭。 其实她们不过来还好,一过来我便觉得有了依托,悲伤的情绪一下子就宣泄开了。 可我又不能哭、不能喊、不能肆意地叫,唯一能做的就是大口大口的吸气,用空气把满腹的悲痛压在肚子里。 等木莲和木槿帮我清理包扎好伤口,就见红萼姑姑走到柜子前,抚摸着里头摆的整整齐齐的宫装,不发一言。 许久,她打开珙桐姑姑的首饰盒,拿出了里头一支红木簪子,喃喃说道:“这是我们初入宫时得到的第一次赏赐。 太后娘娘赏了我这支红木簪子,赏了珙桐一把丝蝉扇。 我眼热,便缠着珙桐交换,她笑了笑就让我把这簪子插在了她的发髻上,扇子就给了我。 那时候我们什么心事都没有,只想着伺候好主子,过好每天的日子。” 红萼姑姑说着说着,眼泪簌簌而下。 她虽然有些尖酸刻薄,也有些心高气傲,但对于珙桐姑姑,她也有很深的感情。 “你真是傻啊,傻啊,有什么比活着还重要,只有好好活着,才能够有盼头啊!”红萼姑姑捂着簪子,无声哭诉。 我们都跟着落泪。 收拾好东西后,陆德福过来说太后娘娘已向皇帝禀明,珙桐姑姑和画眉奉了太后娘娘的旨意深夜去落芳轩训斥终日叫嚷的石氏,却不慎失足落井。 宫女画眉未第一时间禀告导致珙桐姑姑惨死,有故意致人死亡之嫌,已杖毙。 皇帝听后,下了恩旨,将珙桐姑姑的遗体运回本家安葬。 我听后心中大安,如此姑姑能入土为安了,不会被草席一卷扔入乱葬岗。 陆德福又对我说:“雁心姑娘,珙桐后事已定、画眉也死了,你也可安心了。 只是太后娘娘发了话,不让你在慈宁宫伺候了,所以你快收拾收拾东西,去内务府候命吧。” 我谢过陆德福给我带来了这些消息,也谢过他这一年来对我的照顾。 他摆摆手,摇摇头,叹息一声,走了。 屋子里的几人都没说话,默默地看着我,目光中有惋惜,也有同情。 木莲忍不住抱着我,泪水沾湿了我的肩膀。 “雁心,你怕是找不到慈宁宫这样好的差事了。”木莲惋惜道。 春兰也道:“被主子打发出宫发还内务府的通常没有好出路。雁心,你八成是要去做杂役了。” 木莲一听,越发难过了,身子因为压制着哭而不断颤抖。 我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抚着她。 “这不重要,杂役就杂役吧。只要姑姑身后事了,我就安心了。”我内心对此毫无波澜,只有些心疼我额娘那只金镯子。 “你呀,也是个实心眼的。”雨棠姑姑无奈地摇摇头,然后伸手摸了摸我的头。 我屈膝向她们道谢告别,起身后我不敢再看她们,快步出了姑姑的屋子。 这时,身后传来红萼姑姑的叮嘱:“雁心,遇事别学珙桐,记住活着才有盼头。” 我强忍着又要夺眶而出的泪水,重重地点点头。 收拾好我自己的东西,随着一小太监来到了慈宁宫的宫门口。 踏出这一步后,我便不再是慈宁宫的宫女了。 这一年的时光,我拥有了许多,也失去了许多。 边门打开,我走了出去,看到站在墙边佝偻着身子的刘昌河。 “干爸爸~”我眨眨眼,忍住了泪。 “别说了,什么都别说了。这都是命,珙桐那丫头呀,就是太有主见,不肯听我一句劝。 三年前她和我说了太后娘娘准她提前出宫,只消我给慈宁宫挑几个好的宫女接班。 我那时也替她高兴,还替她占了一卦,结果却是下下的卦,卦名是空亡。” “何谓空亡?”我问刘昌河。 “求财取不得、求人见不得、求事成不得。”刘昌河缓缓说道。 我闭上眼叹了口气,现在可不就是三不得吗? 连命也不得了。 刘昌河又道:“她当时不信,只说百无禁忌。 可是她哪知道,她若执意要出宫,结果必定不会好。 太后娘娘早让人和我说了,她是皇帝看上的人,除非两年后皇帝忘了她,否则谁敢放她出去。” “所以那两年您才没挑好的宫女?”我有些明白了。 刘昌河点头:“没错儿,为这事儿,她还有些记恨我。 一年前她来领你时,不还给我脸色看吗? 唉,其实……我也是看你老实内敛,看画眉笨拙愚钝,才…… 却不想你实则是个心明眼亮的,太后娘娘也喜欢你,以至于给了她莫大的希望…… 而那画眉又是个歹毒狠辣的,眼见她落井都不救…… 总归这都是命啊。” 刘昌河一番感叹。 我却哭笑不得。 原来我被分至慈宁宫,并不是因为我有多出众,而是因为遴选时我的表现,让刘昌河觉得我木讷老实,才把我分在慈宁宫。 “雁心,你既认我做了干亲,我也不会把你送去做杂役。 当初你阿玛、额娘打点过,想让你去绣房做绣娘,我听闻你绣工非常不错,现在还是去那吧。 在那学了更好的手艺,以后出宫也有个赚钱的活计。” 我点点头,没有异议。 如此,也没有浪费我娘的那只金镯子。 可就在我准备随着刘昌河往绣房去时,桂嬷嬷忽然叫住了我们。 第17章 新主 慈宁宫外,高墙下,桂嬷嬷同我和刘昌河说着话。 “刘公公,太后娘娘让奴婢给你捎个话。内务府雁心就不必去了,还劳烦你直接送她去栖霞宫娴贵人处,就说是娘娘体恤她刚小产,特地指了雁心过去伺候。” 原来,桂嬷嬷是来宣布我的新去处的。 刘昌河连忙领命。 我也谢过太后娘娘恩典。 太后娘娘终还是心软了,她不想我因此成为杂役房的粗使宫女。 “刘公公,太后娘娘还有几句话要我带给雁心。”桂嬷嬷对刘昌河说道。 刘昌河心领神会,伸手将我手上的包袱接过,一边退远一边说道:“桂嬷嬷,您和雁心好生说话,奴才在那边候着。” 待他离远了,桂嬷嬷对我说道:“雁心,太后娘娘宅心仁厚,虽驱你出了慈宁宫,却不忍你去别处受罪。娴贵人性情温和,又是太后的表外甥女,她会善待你的。” 我再次谢过太后娘娘的大恩。 虽然我并不觉得去娴贵人那比去绣房好。 不过,各宫的宫女地位比做活儿的宫女地位要高,太后娘娘绝对是好意。 “雁心,你是个知冷知热的好孩子,不要记恨你姑姑,她就是太倔强了。”桂嬷嬷说道。 我连忙回道:“奴婢怎会记恨姑姑,奴婢只恨自己没能读懂姑姑的心思。” 桂嬷嬷痛心道:“这也是我疏忽了。太后娘娘喜欢珙桐,是因为她与十一格格有五六分的相似。 所以,太后娘娘并不希望珙桐那么早出宫。皇帝前两三年看上珙桐后,太后娘娘也觉得挺好,如此,珙桐就能留在她身边了。 可惜我们谁都没想到珙桐不仅长相与十一格格相似,连性子也像,最终没能放过自个儿。” 说完,她将一支珙桐花状玉簪子戴在了我的头上。 “这支簪子本是太后准备给珙桐的,现在交给你了。雁心,伺候好你该伺候的人,不要学你姑姑。” 桂嬷嬷说完这句,转身走了。 我从头上拔下那根簪子,白玉雕琢的珙桐花,形态奇异,如同展翅飞翔的鸽子,飞向蔚蓝的天空。 紧紧攥着这支簪子,我随着刘昌河到了栖霞宫。 我先拜见了栖霞宫的懋嫔,她是一宫之主,住在主殿。 然后才来到东侧殿见过娴贵人。 这是我的新主子了。 娴贵人比我早两年入宫,初入宫时封为常在,半年后怀了孕,晋为贵人。 谁知怀孕两个多月时滑胎。 今年年初又怀上了,皇帝给她赐了封号“娴”,允诺诞下孩子后便晋为嫔位,让她做一宫主位自己抚养孩子。 可惜娴贵人不争气,不到两个月孩子又没了。 现在她虽出了小月子,却也不大出门,许是身体还未完全康复的缘故。 “多谢太后娘娘挂念,我已听闻雁心是极为能干的。” 娴贵人声儿轻细,语调平和,听着确实是个好脾气的人。 她让身边的宫女柳枝赏了一点碎银子给刘昌河。 刘昌河谢过离去。 从此刻起,我就是伺候娴贵人的宫女了。 缓缓跪下叩拜,娴贵人语气温和地让我起身。 “你受了伤?”娴贵人看我纱布包着头,额头处还有殷红血迹。 我点点头,不紧不慢地回道:“回贵人的话,奴婢今早脚下打滑,在院子里摔了一跤,磕破了额头。 这模样若是吓到了贵人,还请贵人恕罪。” 娴贵人笑了笑,说道:“我也不至于这样就吓着了,可有请过医女瞧了,可要换药?” 我回道:“只是皮肉伤,不打紧的。奴婢谢贵人关心。” 娴贵人道:“太后娘娘调教出来的人儿就是懂规矩,我听闻你做的小吃食最得太后娘娘欢心,可惜我这东侧殿没有小厨房,不然可做些尝尝。” 我低眉顺眼地说道:“是太后娘娘厚爱奴婢,实则也只是些家常的小吃食,贵人要是想尝尝,奴婢可以用小炉子炖些尝尝。” 娴贵人点点头,道:“好。不过也不急于一时,你先养好了伤再说。 柳叶,你带雁心先安顿下来吧。” 我跪安退下,随着柳叶到后院的下房。 “雁心,你和纤云、纤雨、纤雪住在这个屋子。”柳叶指了指最靠门的那张床,“你就睡这张床吧。” 我点点头,说了声谢谢。 “那你收拾好就赶紧去廊下帮着纤雨烧水。”柳叶说完就走了。 纤云、纤雨、纤雪都不在屋子里,我便赶紧把东西收拾好,又稍稍把自己拾掇了一下,就去干活了。 走到屋子旁边的廊下,我看到一身穿浅绿宫服的宫女坐在炉子边打瞌睡。 她一手拿着蒲扇,一手托着腮帮子,脸蛋圆圆,皮肤白皙,歪着脑袋,睡态憨憨,看着倒有些可爱。 我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提起铜壶看了看,炉子里的火闪着微弱红光,已经快熄了。 也不知道这点火能不能坚持到炉上那壶水烧开。 轻轻从她手中抽出蒲扇,我蹲下身子开始扇火。 炉火在我的煽动下渐渐旺了起来,越来越大的火苗烧的木柴噼里啪啦响。 响声惊醒了酣睡的纤雨,她冷不丁睁开了眼。 “你醒了?这火快灭了,我刚扇旺了它。”我对纤雨说道。 纤雨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道:“你就是太后娘娘指给我们贵人的宫女?” 我点点头。 “你看着和我一般大呀。”纤雨打量着我。 我看了看她,说道:“我十四,你呢?” 纤雨回道:“是一样大的。我们都以为太后会指派个嬷嬷来照顾贵人,却没想这么年轻。” 我见炉火已经变旺,便将铜壶又放了上去。 顺口问道:“你们为什么会认为太后娘娘指派的会是嬷嬷呢?” 纤雨道:“因为嬷嬷生养过,能帮着贵人调理好身子。你会吗?” 我摇摇头:“我不懂这些。” 纤雨有些失望,说道:“贵人都没了两个孩子了,太医也查不出这是为何?皇上又很少来这,贵人这怀上保不住的事儿已经让皇上不悦了,以后我们的日子怕是越发不好过了。” 我没接话。 因为我对这些都不在意。 我心底浓郁的悲伤让我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如果可以选择,我倒宁愿去绣房,安安静静地坐在绣蹦前做绣品。 伺候主子,还是皇帝的妃子,其实挺心累的。 看她们斗累,帮她们斗更累。 一不小心,很可能还得充当背锅侠,丢了性命。 我正想着事呢,就听有人在背后喊我:“雁心,真的是你?” 第18章 故人 灰白的云朵在天空中飘动,云下站着一年未见的乌雅静柔。 她穿着嫩绿色的宫服,衣襟边绣着暗绿色的忍冬纹,显得灵动又不失稳重。 相比初入宫时的样子, 此时的她更加看着端庄娴静。 “静柔,是我。”我轻声回道,心底如浓雾般弥漫的悲伤让我连笑容也挤不出来。 她快步走了过来,站在我的面前,微微蹙眉道:“你怎么成了这样?” 她指的是我额头上的伤口。 “早上院子地面湿滑,摔倒了。”我随口说道。 “因为这样太后就……让你来这了?”静柔放低声音问。 我无心去解释任何东西,随意地点点头。 她瞬间眼睛瞪得溜圆。 伸手将我拉到一边,低声问道: “这……你不是太后跟前的大红人吗?过年的时候我听说你因生病在体和殿失仪,太后都只是小惩大诫,怎么就因为这点事把你逐出来了?” 我连忙摇头说道:“太后娘娘仁爱,并不是因为这点事。她是想着娴贵人两次失去龙胎,需要人照料,所以特地指了我过来。” 乌雅静柔乌黑的眼珠子转了转,似乎是想明白了。 “原来是这样,娴贵人是太后的表外甥女,皇上的表妹,理应上心的。”乌雅静柔道。 随后她又抬手微微扯开我额头上的纱布,看了看伤口。 “竟摔得这般严重,我今个晚上才当差,等我回去给你拿点好药膏来,可别留下疤痕。” 不等我推辞,乌雅静柔已快步离开了。 “雁心,你认识静柔?”这时,一旁的纤雨凑过来问。 我点点头,道:“我们是一块进宫的。” 纤雨“哦”了一声,又说道:“我和纤雪比你们晚一些,你们应该是我们这批宫女中提前入宫的十二人。” 我“嗯”了一声。 是啊,我们是提前批。 以前我还沾沾自喜觉得自个儿优秀才会提前入宫,却不想只不过是阴差阳错。 “纤雨,水烧好了吗?贵人的汤婆子该换水了。” 就在我和纤雨已开始进入无话可聊、大眼瞪小眼模式时,柳叶的声音传了来。 她站在回廊的另一头,冲着我们喊。 纤雨也大声的应着“好了好了”,然后快步跑过去接汤婆子。 我看着大嗓门加奔跑着的两人,心中暗想这和慈宁宫还真是不同。 慈宁宫是不允许这般大呼小叫的,做任何事都是和风细雨、润物细无声。 帮着纤雨换好了汤婆子,又看着她奔跑着送去给了柳叶。 再回来时,她又舀了凉水进铜壶,继续烧着水。 我便搬了小板凳,坐在纤雨身边,一起托着腮帮子看烧水。 只是这一静下来,那种失去亲友的痛楚瞬间就涌了上来,我只感觉五脏六腑又拧到了一起。 我连忙捂住嘴,生怕自己痛哭出声。 就在此时,去拿膏药的静柔回来了。 她进院子时,就见到我和纤雨像两只慵懒的猫,坐在小板凳上一个托着腮帮子、一个捂着嘴看着中间的炉子发呆。 “一个炉子还需要两个人守着?”静柔走到我身边,拍了拍我的肩。 我松开捂嘴的手,深吸口气,努力平静地回复:“贵人今日未安排其它差事。” 静柔也没说话,蹲下身子将我的身体掰了过来,解开纱布,替我上了药。 做完这些,她将这盒膏药塞我手中,说道:“你留着,一日三次擦着。这膏药是懋嫔娘娘赏我的,既能治伤,又不会留疤,可好用了。” 我将膏药放好,真心谢过了她。 这一年未见,她待我倒还是初见时的样子。 “雁心,振作一些。”静柔忽然盯着我的眼睛,说道。 我微微一怔。 她笑了笑,低声说道:“这宫里也没什么秘密。” 我明白了,她刚才回去后应该是听说了慈宁宫的事。 虽然珙桐姑姑死时还是个宫女,但太后身边的大宫女死了,且又是皇帝准备纳为答应的宫女死了,那消息多少还是会传出来的。 我咬了咬唇,克制住情绪才说道:“我没事,你放心。对了,静柔,入宫后你就在这栖霞宫吗?” 乌雅静柔点点头,她也去搬了条小板凳,坐在我身边道:“那日你走得早,除了索绰罗紫翘去了乾清宫,其她人分去了哪你自然不知道。” 我点点头,我确实不知道, 在慈宁宫的这一年我也没去打听过。 连静柔我都没去打听分去了哪。 静柔继续说道:“我被分入了栖霞宫。 喜塔腊尔秋和瓜尔佳璃清去了坤宁宫; 哈尔吉康康和佟佳浣梦去了永和宫; 阿穆鲁黄虞、安达拉姝宜、马佳宁楚克、索绰罗嘉瑄去了启祥宫。” 我默默听着,这就是我们一起提前批入宫的十二人,除了同车的五位,还有一起互考过宫规的紫翘、分在一起的郭络罗沙达利(画眉),其余人我是第一次听说她们的名字。 所以我也无法将人与名字套在一起。 “启祥宫一次分去了四个宫女?那儿那么缺人吗?”坐在炉子另一旁的纤雨忽然问道。 被她这一问,我才觉出奇怪来。 启祥宫的主位是玢嫔娘娘。 我记得还有一位常在也住启祥宫。 只是一时想不起是谁。 静柔看了看纤雨,正色道:“宫女的去处自有主子和内务府谋划,我们哪知道原因。” 我抬眸瞄了她一眼,见她眼神微闪,我便知道她知道原因,只是不能告诉我们。 确实,这宫里背后乱议,被主子知道,是要治罪的。 不过,我细细回想静柔刚说的分配情况,还有一事我有点想不明白。 佟佳浣梦和皇后娘娘是一族的,静柔和德妃是一族的,为何她们没去坤宁宫和永和宫? “雁心,我们这十二人,最长脸的就是你了。 短短一年时间,就能近身伺候太后娘娘,还穿上了象征大宫女身份的五福捧寿鞋,那时候我还想着,一定要找机会去见你。”静柔第一次带着一丝崇拜和羡慕的目光看向我。 之前,她看我,还是有一种姐姐看妹妹那种嫌弃的。 就像木莲对我那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我轻叹口气,道:“我以为我那么蠢钝,分开后你就不会想见到我了。” 静柔愣了一下,浅笑道:“怎么会?你哪里蠢钝了?再说我见你,又不是因为你聪明或者蠢钝,而是我对你一见如故,觉得我们俩能说上话。” 我侧目瞧着她扑闪扑闪的大眼睛,却觉得心静如水。 虽然我和静柔曾在浴房坦诚相见,但经历过生死之后的我,似乎无法完全相信别人了。 第19章 热闹 在栖霞宫的日子就这样浑浑噩噩的过着。 娴贵人并没有让我近身伺候,甚至我都极少见到她。 先头说是让我养伤,没给我安排什么事儿,每日里我只是陪着纤雨生炉子烧水。 娴贵人自两次小产之后就分外怕冷,每日里不仅屋子要烧暖炉,手里也要捧着汤婆子。 就这样看着炉火起炉火灭,恍然间一个月就过去了。 我头上的伤早就好了。 静柔送来的药膏还不错,头上确实没有留下疤。 只是心口却似乎留下了无法消除的疤。 栖霞宫只住了懋嫔和娴贵人,两人都是安静柔顺的性子。 懋嫔娘娘膝下有一女儿,是皇帝的四公主,今年四岁,长得圆润可爱。 有一次她偷偷跑到东侧殿的回廊下,让照顾她的奶娘和宫女一通好找。 我将之前见亲时,阿玛给我的竹蜻蜓双手一搓,飞到半空中逗她玩。 惹得四公主咯咯咯的笑。 后来懋嫔娘娘就时常召我过去陪公主玩乐。 一时间,我成了四公主的红人。 我自己都不知道原来我那么有老人缘和孩子缘。 连静柔都对我说:“雁心啊,你真是老少皆宜。” 我摸了摸脑袋,这话听着怎么有点怪呢? 一转眼,已到了五月。 天气已十分暖和,栖霞宫的海棠花也已开得格外繁华。 一朵朵的红色海棠花随风摇曳,花朵中间衬映着透着晶莹的绿叶儿,柔蔓迎风,细雨绵绵,垂英袅袅。 懋嫔娘娘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给四公主绣着小衫。 我和奶娘、宫女陪着四公主在树下踢球玩。 懋嫔娘娘缝了几针便看过,笑着叮嘱“灵珠儿,小心点,别摔着。” 然后又低头绣上几针,这场景就像我在家时,额娘在院子里干活,我带着弟弟满院子蹦跶。 突然间就有了家的感觉。 “雁心,这还是我第一次见你笑得这么开心。”四公主身边的小棠悄悄在我耳边说道。 我摸了摸自己的脸,我刚才笑了吗? 自从姑姑没了后,我确实不怎么笑了。 小棠点点头,说道:“你以前笑都是嘴角一勾,一看就是敷衍着笑,但刚才你笑得好开心。 这样多好,人就该开开心心的。” 我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曾经我没心没肺,确实觉得只要好好活着就成。 开心也是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 为什么要不开心。 可是入宫后才发现,日子还真不是这么简单就能过去的。 就在我们几人在院中嬉闹玩耍时,就见娴贵人的身影出现在了院门口。 “妹妹快过来,瞧瞧我绣的这海棠花如何?”懋嫔瞧见了娴贵人,伸手招呼她过来。 娴贵人款款走了过来,朝懋嫔行了礼。 我们也给她行了礼。 “给贵人拿个鹅毛垫子来,贵人怕冷。”懋嫔吩咐身边的惜棠。 惜棠赶紧进屋去取。 我陪着公主继续在树下玩,却总觉背后如芒刺在背。 侧目一瞧,就见柳枝愤愤然的目光。 我顿时明了,她是觉得我是太后指给娴贵人的宫女,却总在给懋嫔当差,所以心里头认为我是想攀高枝。 其实,她没想明白,懋嫔这谨慎柔和的性子,既然总召我过来,那肯定是和娴贵人过了明面的。 不过…… 想到这,我倒是想到一点。 柳枝是娴贵人带进宫的贴身奴婢,怎么可能不知道懋嫔和娴贵人说过此事。 如果这样她还是觉得是我的问题,那就说明娴贵人怕也是这么认为的。 “还是娘娘这热闹,瞧四公主玩得多开心。”娴贵人坐下后,倒没去看懋嫔手上的绣海棠,眼睛一直盯着四公主看。 懋嫔笑道:“有个孩子就热闹多了。” 娴贵人有些凄凄说道:“对啊,有个孩子多好,就热闹了。” 懋嫔这才顿觉自个儿的话可能刺激到了娴贵人,于是安慰道:“妹妹还年轻,把身子调养好了还会有孩子的。” 娴贵人苦笑一下,什么都没说。 她把目光从四公主身上移到了懋嫔手上的小衣衫处。 “娘娘的海棠花绣的可真好。”娴贵人夸赞,只是听着总有那么一丝敷衍。 懋嫔也不在意,继续绣着道:“我最喜欢海棠花,每年一到海棠花开的时候啊,我就觉得这日子也带了丝甜。” 娴贵人怔了怔,似乎是接不上话了。 此时正好公主一个抛球,将球扔到了娴贵人的脚下。 娴贵人弯下腰,捡起球高兴地扔给了公主。 公主捡到球后又扔给她。 两人就这样玩起了你抛我接的游戏。 娴贵人原本一脸忧郁的脸竟有了孩童般的笑容。 懋嫔瞧着也笑了,对柳枝道:“你们呀,就该劝着贵人多出去走走,瞧这样多好!” 柳枝屈膝回好。 但我在她脸上看到了一丝不悦。 这让我有些看不懂了,她是因为懋嫔的话不悦还是因为娴贵人像孩子一样玩而不悦呢? 她一个宫女,主子高兴,她有啥不高兴的? 这时候,柳叶端着一小盅汤药过来,说是到时候喝药了。 娴贵人玩得正开心,虽然气喘吁吁,额头上也有了汗,但她的精气神却明显比刚才好了很多。 “把药端过来吧。”娴贵人兴致很好,说话的声音都响亮了。 柳叶便端着药盅走了过来。 我看了眼那药汤,黑乎乎的,一看就很苦。 娴贵人接过,眉头都不皱一下就一口闷了,看来是经常吃药已不觉苦了。 将空碗递给柳叶,娴贵人招呼公主继续玩抛球。 接过公主球飞了过来,正好砸到了还未离开的柳叶身上。 哐当一声,要药盅便掉到了地上碎了。 柳叶吓得慌忙跪地请罪。 “你这粗心的丫头,还不赶紧打扫了,等会要是伤了公主,看你拿什么抵罪。”娴贵人皱眉斥责。 柳叶慌慌张张地去捡那些碎瓷片。 我担心细小的碎瓷捡不赶紧,便从角落里拿了笤帚来帮忙打扫。 就在这清扫的接触中,我看到了柳叶的头发上好像落了几根干草。 我顺手就将它们从柳叶的头上拿了下来。 宫里规矩,宫女得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身上可不能有脏东西。 柳叶忙着清理,都没注意到我的举动。 待清扫好后,我看了眼手中的东西,这不是大青叶吗? 第20章 谋害 天上挂着一轮银月。 银色的光芒洒在院子里,像是梦幻的世界。 我坐在回廊的长椅上,抬头看着天空,手中紧紧握着那几片大青叶。 来到栖霞宫的这段日子,我过的非常轻松。 懋嫔娘娘好脾气,对宫人和善,规矩也相对松散。 娴贵人并不是一宫主位,所以对宫人的管理上根本不在意。 她身边有从娘家带进宫的柳枝、柳叶,也有内务府配置的纤雪、纤雨、纤云,还有四个小太监。 至于我,似乎从来不是她身边的人。 她从不安排我差事,也不会让我值夜,在这宫里我想做什么似乎全凭主动。 我曾想过给她做些小吃食,但去讨食材时却被柳叶告知娴贵人小产后身子不好,对这些不感兴趣。 自此,我也乐得真当条咸鱼混着日子。 最开心的就是陪四公主玩,无忧无虑,畅快淋漓。 可是当我愚钝的脑子发现一些可怕的事情时,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娴贵人小产喝得应该是养气补血的温和药物,为何会有寒凉的大青叶? 想想在这天气温暖的五月间,娴贵人都冷的要抱汤婆子睡觉,坐个石凳还得用上鹅毛垫,她的汤药里怎么可能会用大青叶? 我攥着大青叶的手越发用力,指甲都快戳进了我的肉里。 姑姑,我该怎么做? 阿玛、额娘,我该怎么做? 十四岁的我内心慌得一批。 我甚至有更可怕的想法,那就是娴贵人接二连三小产,也许也是这大青叶的功劳。 我该不该提醒娴贵人,该不该去查这真相? 还是依旧做我的咸鱼,不去管这宫里的任何人。 垂下眼帘,我的脑海中想起了桂嬷嬷说的:伺候好你该伺候的人。 我来到这的使命,不就是报答太后恩德,伺候好她的表外甥女吗? 虽然她不待见我,一直边缘化我,但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身边的人这般毒害她。 我可以是条苟活的咸鱼,但却不能是没心的石头。 我抬起头,再次看向那杏黄色的月亮,想起小时候怕黑阿玛唱的童谣:不要慌不要慌,太阳下山有月光。 是啊,只要有光,就不要慌。 这样一想,我张开手,吐气轻轻地吹走了手里的那几张大青叶。 这东西留着会是祸害,调查需更隐秘些。 “雁心,我给你带了两块枣泥糕。”静柔又来找我聊天了。 自从我来到栖霞宫,静柔便经常来找我。 而我也许现在太过安逸,白日里也没做什么活,导致晚上总是睡不着。 我便时常坐在这回廊,将自己沉浸在黑暗中。 而静柔只要没有上夜,便提着一只小小的羊皮灯笼过来,或带些吃的,或带些用的,挨着我坐着聊天。 “谢谢。”我接过,吃了一块。 没有酸味,入口只有齁甜。 这味道比慈宁宫的枣泥糕差远了。 不过我一个奴婢,没什么可挑剔的。 “雁心,你说你总坐在这看着天空发呆,这天上有什么好看的?”静柔抬头,看着那轮高高挂着的月亮,好奇问我。 我却答非所问:“静柔,你家中为何不帮打点去永和宫?德妃娘娘那会比这更适合你。” 静柔明显愣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雁心,我以前一直以为你是个实在的,但现在想来你是最通透的。” 通透?我第一次听见有人这样评价我。 自嘲地笑笑,我依旧看着那轮明月,然后将手中的另一块枣泥糕也塞进了嘴里。 然后,我又问静柔:“静柔,你想当主子吗?” 静柔极轻的惊呼一声,低声说道:“我给你带的是枣泥糕不是酒酿糕,你怎么总问些糊话?” 我听了,无声地笑了笑。 是啊,我今晚是怎么了?总是问这些超纲的问题。 许是天上的明月晃得我头昏吧。 但,静柔还是回了我的问题:“家中自然给我做了打点,他们希望我去的是乾清宫,只是花的银两不够多,用的力也不够,所以去的是紫翘。” 原来如此,乾清宫是另外的价钱。 想来那是各宫里头价位最高的吧。 我娘的金镯子也只能打点进入绣房,去宫里头伺候主子那价钱自然是十只、百只金镯子不止。 “那你至少可以去永和宫,那里皇上去的多,你更有可能实现你的目的。”我直言不讳,反正话题已经聊开。 静柔则嗤笑:“刚夸你通透,你又糊涂了,皇后怎么可能任由我去永和宫。” 我明白了,皇后不能让静柔上位。 一位乌雅氏已经让她头疼了,要是来个更年轻的,那岂不是要遭殃? 所以静柔来到了栖霞宫,这个自我来了后便没看过皇帝的地方。 随着这个事儿想明白,我也想明白了佟佳浣梦为何没去坤宁宫,反倒去了永和宫。 这是皇后安插了自己人过去呢。 这些事一旦去想,那就是越想越多,一件件事会像串珠子似的,串成串儿。 我甚至觉得皇后与太后之间也不是那么友好。 娴贵人这事儿,会与皇后有关吗? “静柔,关于娴贵人,你知道些什么?”我问她。 静柔说道:“娴贵人有什么吗?她一向也不爱出去,皇帝好像也不是很宠爱她。” 我想了想道:“娴贵人身边的柳枝和柳叶都是她娘家府里带来的,为何感觉这两人伺候的并不是那么尽心呢?” 静柔扑闪扑闪大眼睛,奇道:“有吗?这我倒不知道了。毕竟若不是你来到栖霞宫,这东侧殿我几乎没有来过。不过……” “不过什么?”我问。 静柔道:“不过我听说娴贵人是庶出,在家时受了不少磋磨。 柳枝和柳叶虽然是她带入宫的,也未必是从小就贴身伺候的。 因为我曾无意间听纤雪说过,柳叶几次背地里说娴贵人在家是伺候嫡小姐的,还不如她们,入了宫倒过上了别人伺候她的好日子。 话里话外听起来酸酸的。” 我垂眸暗忖,难道因为嫉妒,柳叶就敢谋害皇胎吗? 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现在我该如何让娴贵人知道这件事呢?我陷入了沉思。 第21章 振作 这日午间,我去栖霞宫后院的小门见了小祥子。 自我出了慈宁宫,他还是会趁着送饭菜的时候来看我,也会带给我一些时兴的小吃食或小玩意儿。 每次他都很开心地叫我一声“姐”,似乎这是他最幸福的时刻。 这次我有求于他,托他给我带些杏仁过来。 我准备给娴贵人泡杏仁茶。 小祥子很得力,不仅给我带来了上好的杏仁,还给我带了之前在慈宁宫常用的搭配小果。 当天晚上,趁着柳枝陪寝,纤云、纤雪值夜,我在房里制作好了杏仁茶所需的原料。 之前我沉浸在悲伤之中,无心于任何事,所以娴贵人未安排我差事,我自然觉得很好。 不干活每个月俸禄照发,这等日子何等惬意。 但现在我知道了柳叶对娴贵人做下的事,忽然就明白,不是娴贵人不给我安排事,怕是有人故意不让我接近娴贵人,也不让我触碰任何宫务。 她们忌惮我。 我现在不得不管此事了,不仅仅是因为良心,还因为自保。 要是让柳叶此人继续祸害娴贵人,一旦娴贵人出了什么事,那我也难逃其咎。 太后指定我来这里,恐也是察觉到了什么。 要是我来后,娴贵人出了什么事,不管太后会不会怪罪,我肯定不会有好下场。 所以我得振作起来,去做我应该做的事。 第二日天未亮,我便起身去生炉子烧水。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我也了解了同屋子几人的性子。 纤雨天真憨直、纤云圆滑虚荣 、纤雪健谈泼辣。 她们三人中,纤云与柳叶关系最好,所以我特地挑了她值夜的晚上制作杏仁粉,为的就是避开她。 睡意朦胧的纤雨见我去干活,便安心地又睡了会。 我烧好水,冲泡好了杏仁茶,便端着去了娴贵人寝宫。 纤云和纤雪此时已没有站在门外,而是端了洗漱用品进了里头。 柳叶则去宫门口接早膳。 柳枝在为娴贵人梳头。 我站在门口,隔着门帘大声说道:“奴婢雁心给主子请安。” 里头瞬间没了声音,过了一会儿,才听见娴贵人说道:“这一早的,雁心你来做什么?” 我回道:“奴婢一早给贵人冲泡了杏仁茶,请贵人品尝。” 屋子里又是一通静音。 片刻后,纤雪过来掀开了帘子,对我说道:“你进来吧。” 我端着茶进了屋内,稳稳当当地举着托盘跪下,给娴贵人请安献茶。 “起来吧,难为你一早起来准备这些。”娴贵人对我说道。 此时她刚起床,乌黑的头发还未盘起,脸上也未施粉末,显得憔悴疲倦。 我站起身,将杏仁茶放在了她面前的梳妆台上。 娴贵人的目光落在了那满料的茶上。 玫瑰花、葡萄干、花生碎,看着好看,闻着也非常得香。 “你未进来我便闻见了香气,现看到实物,还真觉得腹中饥肠辘辘了。”娴贵人淡淡地笑了笑,随即捧起茶碗吃了一口。 我见她眉眼舒展开来,便知她喜欢这个味道。 “果真是好吃极了。早听说雁心你擅长做小吃食,特别是杏仁茶、芝麻糊更是一绝,今日一尝,果然名不虚传。”娴贵人一边说着一边迫不及待拿着小汤匙舀起果干、坚果碎吃了。 “谢贵人夸赞。”我躬身谢过。 娴贵人一下不停地吃完了杏仁茶。 吃完后,似乎还有些意犹未尽,想让我再给她冲泡一碗。 我正欲回话,就听柳枝截了话头,冷不丁说道:“贵人身子还未痊愈,可不能贪嘴。” 娴贵人拿着小汤匙的手一滞。 我连忙说道:“贵人喜欢是奴婢的福气,明日奴婢再给贵人做便是。 但今日确实不可多食了。“ 娴贵人语气遗憾地说道:“好吧,总归马上就要用早膳了,再吃等会子早膳又吃不下了。” 不过,她显然对我做吃食的手艺有了莫大的兴趣。 她说让我再做些小点心尝尝。 我立马答应了。 看来之前柳叶对我说贵人对小吃食没什么兴趣,让我不必做这些,未必是娴贵人的意思。 得了娴贵人的指令,我便能够名正言顺地进入灶间了。 栖霞宫是没有小厨房的,一日三餐都由寿膳房送过来。 但小灶间还是有的。 主宫有,东侧殿也有。 里头摆了不少的炉子,主要就是给宫里的主子烧水、炖些补品或者熬药。 而柳叶从不准我和纤雨、纤雪进入那里。 在那里头干活的只有一名粗使宫女和一名小太监。 柳叶和纤云可以进去取水、取药汤。 我和纤雨看守的这个炉子,主要是离娴贵人的寝室近,可以随时送上急用的热水。 现在我拿到了进入小灶间的入场券,自然是要进去好好查看一番。 可里头实在是看不出有价值的线索。 我问正在给炉子添柴的小太监六子,贵人每日除了三餐和温补的药汤,可还吃些什么? 六子告诉我,贵人每日只喝一碗太医配置的汤药,其余的没什么东西吃。 我打开小灶间的柜子,空荡荡的,确实没什么东西。 娴贵人虽然不是很得宠,但毕竟也怀过龙胎,皇上的赏赐应该也有些,这灶间怎感觉穷得只剩四壁。 就在我想着柳叶会将东西藏哪时,她正好就进来了。 果然是想曹操,曹操就到。 “你倒是惯会巴结攀爬的,这才一会子的功夫,你便巴结上了贵人。 怎么?懋嫔娘娘不要你了?还是四公主不要你了?”柳叶嘴角一勾,瞟了我一眼,目光不屑,语气满是讥讽。 我不以为意,也不善口舌之争,懒得理她。 “既然贵人让你给她做吃食,你就做呗。不过我可告诉你别指望我给你准备食材,你也看了,这里可比不上慈宁宫,什么东西都有。我倒想看看,你能变出什么花来。”柳叶说完,扭着腰肢走了。 小六子同情地看了看我,大概也是觉得“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这活儿不好干。 我却丝毫不担心这个,我的目的就是来找证据的。 在灶间又待了一会,暂时没有发现线索。 当然我早就想到,柳叶是不可能把大青叶放在这明面上的。 只是这暗地里的,她会放哪呢? 一时间找不到,我也不急,总归有的是时间去发现疑点。 待我出了小灶间,我回了房间,见纤云在屋子里休息。 纤雪坐在外头的长廊里纳鞋帮。 见我进了屋又出来,便说道:“纤云睡得沉,你在屋里待着不妨碍。” 我想起静柔提过纤雪曾说过娴贵人待字闺中时的事,便坐到她旁边告诉她如何能更省力的纳鞋帮子,顺手还教了她如何在鞋沿绣上花纹。 纤雪用了我的法子,确实轻松多了。 她高兴地说道:“雁心,这花纹打圈绣一圈,这鞋子可好看多了。贵人看了,肯定欢喜。” 她一高兴,我们之间的关系便拉近了,话也就多了起来。 我趁机问了她关于娴贵人还有柳枝、柳叶的事。 第22章 探查 从纤雪那,我大概了解娴贵人的出身。 她是庶出,亲母是府里的三姨娘。 只是她的亲母却是太后娘娘的远房表妹。 所以,她是太后娘娘名副其实的表外甥女。 许是府中没有适龄的女子,所以娴贵人才参加了选秀。(此处是纤雪的猜测) 幸运的是,她被皇上看中入了宫,封为了常在。 又因为好孕,被封为了贵人。 只可惜好孕连连却不长久,终是没能生下。 我又问了柳枝和柳叶。 纤雪冷笑一声,愤愤然说道:“这两人是贵人的陪嫁,进宫后可没少磋磨我们。” 说着,手下用了力,针头狠狠地戳着鞋底,就好像是在戳柳枝、柳叶一般。 看来这两人之前没少欺负纤雪她们。 纤雪接着说道:“其实就我看来,贵人以前在府里的日子铁定也是难过,到了这宫里,她也做不得自己的主,有时候想做些什么竟还受制于柳枝和柳叶。” 我插嘴道:“比如说……” 纤雪放下手中的活,微微仰头似是思考了一下,然后说道:“比如说贵人想要穿颜色亮丽些的衣裳,却被柳枝告知需得稳重,不让她穿。 我倒觉得贵人年纪轻轻,穿得那般老气横秋做什么?一股子暮气沉沉,皇帝看了哪会喜欢。” 我脑海中浮现出娴贵人的装扮。 深褐色、墨绿色、藏青色、暗紫色……确实都是些偏老气的颜色。 以娴贵人的年龄和气质根本压不住这些颜色。 敢情这种装扮竟是柳枝的主意。 “柳枝和柳叶是贵人娘家给她选的陪嫁,按理应该贴心才是,许也是不太懂得这些。”我似是不经意的说道。 “切,怎么可能不懂,你瞧柳枝自己打扮得多鲜亮。”纤雪说着,凑近我耳朵根说道,“柳枝这小蹄子自己想上位呢,每次皇帝过来她都会悄悄打扮自己,若是皇帝陪贵人用膳,她把我们都打发出去,连柳叶也不留,就她一人近身伺候着。” 我回忆了一下柳枝的样子,小模样……一般吧,在这肥环燕瘦的后宫,她实在是太一般了。 “柳叶呢?”我问她。 纤雪道:“柳叶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你瞧她只让纤雨看个破炉子就知道这人有多小心眼。 就因为贵人刚入宫的时候挺喜欢纤雨,总爱和她说话,也喜欢纤雨给她梳头。 雁心,你不知道吧,纤雨梳头梳得可好了,她又喜欢这个,总会琢磨一些好看的发式。 所以,当时我们几个能够近身伺候贵人的也只有纤雨。 结果没几日就被柳枝、柳叶寻了个错处,赶出了寝宫,只能给贵人烧烧茶水了。” 听了纤雪的话,我才知道柳枝、柳叶竟挟制着娴贵人,已把这东侧殿当作她们的主场了。 “我看纤云倒是和柳叶合得来。”我得摸清她们之间的关系。 纤雪叹了口气,语气有些无奈。 “纤云是我们三个里头最机灵的,她本来想着以她的本事定是能得到主子重用,可不曾想贵人如此软弱……” 说到这,纤雪猛然发现自己失言了,回头看了看四周,见没人听见,才继续道:“这话你可不能说与贵人知道……” 我连忙安抚她:“放心吧,我不会和贵人说这些的。” 纤雪眼中闪过一丝疑虑,但她还是选择相信我。 “纤云几次在贵人跟前露脸,贵人也确实觉得她不错,可当贵人想提携她时,柳枝、柳叶就开始作梗了。 有一晚上她们悄悄将纤云喊了出去,回来后我看纤云脸白的吓人,嘴唇都咬破了。 我和纤雨问她,她就哭。 后来我们才知道,她们竟然拿针狠狠扎了纤云。 可怜的纤云,面上看不出伤,但疼是真得疼啊。” 我哆嗦了一下,顿觉这俩果然是狠人。 再细细想想,她们心肯定是狠的,不然也做不出伤害龙胎的事。 “再后来,纤云对她们便是阿谀奉承,舔得紧。每月的一点俸禄也都拿去孝敬了她们,由此柳叶才对她有了好脸色,这半年还让她能够走近娴贵人。” 纤雪说着,又叹了口气道:“其实我知道纤云心里头恨死她们了,只是贵人这等性子,她没机会扳倒她们。” 我心中明了,看来这里头没有人是和柳枝、柳叶一条心的。 “对了,雁心,你今个被贵人准了进入小灶间,你可得当心柳叶她们对你不利。 那灶间就像是个藏宝地一样,平日里除了柳叶、小六子、纤云可以进去,我们都是不让进的。”纤雪提醒我。 我好奇道:“这又是为何?” 纤雪再次环顾四周,悄声对我说道:“我也不是很明白,不过想来不让我们进更好。 你想贵人两次滑胎,虽然太医说是她气血亏损所致,但那小灶间是给贵人煮药汤和小食用的,要是大家都能进,万一皇帝怀疑起来,我们都脱不了干系。” 说完,见我神色惶惶,连忙又说道:“你也别怕,贵人滑胎的事不是和小灶间没关系吗?你又是刚来,扯不上你。” 我默默看了她一眼,勉强笑了笑。 纤雪不知道,她这点小心翼翼是对的,娴贵人滑胎怕就和小灶间有关系。 我们又闲聊了一些别的事儿,直到纤云醒来。 纤云出了屋子,站在那看了我们一会。 纤雪招呼她一块儿过来坐着,她抿着唇没回应。 我眼珠子滴溜一转,微笑着问纤云:“纤云,你说等贵人午睡醒了我做些什么吃食给她尝尝好呢?” 纤云露出一抹冷笑,道:“雁心,你以为贵人允了你差事,你就能成事了吗? 当心别被有人些给坑了。” 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问道:“纤云,你为什么这么说?什么人会坑我呢?” 纤云敛去笑容,没再理我,转身走了。 我看着她的背影,露出了一抹笑容。 纤云应该是知道点事的,我得找机会和她好好说说话。 很快这个机会就来了。 晌午,纤雨哭丧着脸来找我,说是炉子裂了生不了火,今个是不能实时给贵人供应热水了。 我一听便暗叫一声好,随即叫她去将此事告知柳叶,说今日的热水都要从小灶间那供应了。 第23章 着手 纤雨过去时,柳叶正在灶间里头熬着药。 纤云站在外头,似乎是守着门。 小六子则坐在外头的小凳子上,咔嚓咔嚓剥着核桃。 熬个药如此隐蔽,说得好听是柳叶小心,不敢让旁人经手。 说得不好听就是她别有用心,也不知道一个人在里头做了些什么。 纤雨想要和柳叶说炉子坏了的事,自然是进不去的。 好在纤云和纤雨、纤雪的关系一向不错,听了纤雨的话,便在门口隔着门朝里头说了这事。 柳叶听了,总算开了门出来,几个人站在门外说话。 而这一切都被躲在暗处的我看个真切。 我趁机就从灶间的后窗爬了进去,快速到药炉旁查看。 今一早,我在灶间就观察好了,这儿的后窗开的低,好爬。 果然我看到了柳叶还没处理干净的大青叶。 打开药壶盖子,拿长柄勺捞了捞,我没看见大青叶。 这是怎么回事? 快速看了一眼周边的情形,我看到一只还留有残渣的大碗。 里头倒是还有一些大青叶的残渣。 原来是这样。 我明白了。 柳叶担心直接把大青叶放入药壶中一起熬,会被人发现药渣里残留的大青叶。 于是她先熬制了大青叶,再用大青叶的汤倒入太医配的药中熬制。 如此药渣里便不再会有残留。 不过这个过程比较麻烦,让别人看见就不好了。 所以每次才会一个人在熬药。 外面的人话说的差不多了,我赶紧翻窗出去。 幸好在家时,阿玛、额娘娇纵着我,爬树掏鸟窝、下河抓小虾、翻窗找吃的这些个调皮事我没少干,现在才能这么熟练的做这事。 确定了柳叶做事的法子,接下去就是要找到她藏东西的地儿。 这种东西她肯定不会放在灶间,虽然能进入的人不多,但小六子和纤云应该是不知道此事的,从他们每次被她赶出来守在外面就知道了。 现在最有可能的就是藏在她和柳枝的房间里,可要去搜查她们的房间…… 她们的房间只要人不在,都锁的牢牢的,窗户也关得很好,我根本无法进去。 只能另想他法了。 回到长廊处,已见小四子提着一个小炉子过来,把裂了的那个给换了。 纤雨嘟着嘴,正气哄哄地在那生火。 我走过去问她怎么回事。 纤雨颇有些不服气道:“我去和柳叶讲了炉子的事儿,想着灶间本就生着火呢,今个的水就从这儿供应不就成了。 再说现在天气暖和,贵人也不必每日抱着汤婆子了,哪就会给那头添麻烦。 可柳叶就是不肯,还是让小四子拆了其中一个小炉子拿来了这边。 难道我就只配看个破炉子吗?一睁眼就看着,没日没夜的看着。” 说着说着,纤雨含着委屈的泪,还跺了跺脚。 我赶紧拍着她的背安慰,让她不要意气用事,坏了规矩。 好在栖霞宫的规矩不严,大伙儿都松散惯了,要是搁慈宁宫纤雨这般可少不了遭训斥。 纤雨抹了抹眼睛,不再多说,老老实实地生炉子去了。 娴贵人喝了药便在屋子里看书消遣,柳枝站在外间伺候,柳叶则回了房间。 我回想着这段日子柳枝、柳叶当值的规律,她们晚上好像没有一起上差的时候,而白日里她们要是一同当差,那房门必定锁的紧紧的。 我再仔细想了想,心中有了主意。 只是在这计划实施前,我还得弄明白一件事,那就是每日来请平安脉的太医为何没有发现娴贵人身体的异常。 要弄清这点,对于我这个地位低微的宫女来说非常不容易,毕竟我无权去调阅太医院的药方和诊断记录。 但向太医咨询某些问题应该也是可以的。 第二日,负责给栖霞宫请平安脉的王太医给娴贵人把完脉后匆匆离去。 我在他快要出宫门时喊住了他。 “王太医安好。”我微微屈膝给他行了礼。 他也躬身朝我回礼。 “王太医,今日我家小主娴贵人身子觉得爽利多了,胃口也好了不少,每日里想添些小食,您看吃些什么合适?”我笑盈盈地询问。 王太医想了想,说道:“娴贵人的身子经过两次滑胎,气血不足,吃些补气血的食物可以辅助身体恢复。” 我依旧笑盈盈地问道:“王太医,那比如红枣水晶糕、枸杞龙眼汤、南瓜羹、大青叶蜜饮这些都可以吃吗?” 王太医听后,说道:“这前几样都是可以吃的,可那大青叶蜜饮怕不宜食用。大青叶虽然清热解毒,但性子寒凉,且有微毒,娴贵人的身子没有内热之症,不必吃这个。” 我点点头,感谢道:“多谢王太医指点,若不是问过您,我们给贵人吃错东西那可就糟了。” 王太医摆手说道:“这是医者份内之事,姑娘不必客气。只是娴贵人体寒得厉害,我虽日日给她开了调理的汤药,可不知为何收效甚微,加上两次的怀胎,贵人的身子亏空的厉害。 所以,姑娘若在饮食上多加注意,可有助于贵人恢复。” 我再次谢过王太医,并送他出了宫门。 与他聊过后,我已明了。 王太医并不清楚娴贵人汤药里有大青叶的事。 长久以来,娴贵人的身子一直不见起色,王太医心有疑惑却没发现症结所在。 太医没有参与其中,那这事儿还不算太复杂。 要知道若太医也是帮凶,那这事儿恐怕就不好管了。 就在我送完太医转身要回去时,却看到柳叶站在不远处阴恻恻地看着我。 我深吸口气,克服心中浮上来的恐惧,大步朝她走了过去。 “你和王太医说了什么?”柳叶气势汹汹,怒目而视,好像我做了天大的错事。 我鄙夷一笑,说道:“贵人命我做些吃食,我问问太医哪些可吃哪些不宜吃,这怎么了?” 柳叶道:“你别以为有了贵人的指令就可以为所欲为。” 我好笑道:“柳叶,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虽然你是贵人的陪嫁,可说到底依旧是奴婢。 我们这些当奴婢的,不听主子的话,难道是想造反吗?” 第24章 出手 柳叶被我怼的双唇翕合,却一个字也说不上来。 那样子就像一条离开水的鱼。 这皇宫深深,怨念多多,害人者与被害者皆多。 阿玛和额娘是怕我卷入这暗无天日的争斗中,才会一心想让我学当一条咸鱼。 可我没法昧着良心。 午后,娴贵人午睡醒来,我给她端上了一碗红枣芋泥羹,上面撒着白糖霜,色泽诱人又补血温脾。 娴贵人胃口不错,吃完之后心情似乎也好了不少,便说要出去走走。 她还点名要我和她一起去懋嫔娘娘那找四公主。 我便上前准备扶着她出门。 却不想一把被柳枝给推开了。 “你跟着便是!”柳枝瞪了我一眼,伸手扶着娴贵人出了门。 我眸子暗了暗,什么也没说,顺从地跟在后面一起去了主殿。 此时,四公主也正好午睡起来,带着起床气正闹腾呢。 她伸手打翻了奶娘递给她的蜜糖水,扭着小身体不肯穿衣裳。 “妹妹,你瞧瞧这孩子。”懋嫔无奈又宠溺地抱起这小家伙,冲着娴贵人笑了笑。 娴贵人却是满眼的羡慕,坐在懋嫔身边摸了摸四公主的粉嫩小脸蛋,说道:“公主刚起床,有些小脾气挺正常。” 四公主窝在懋嫔娘娘的怀里,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看着我,奶声奶气地对我说道:“雁心,竹蜻蜓。” 我连忙从怀里掏出竹蜻蜓,上前几步对四公主说道:“公主,奴婢带着呢。您听娘娘的话,穿好衣服,奴婢陪您去院子里玩。 今个奴婢还做了红枣芋泥羹,香香甜甜的,可好吃了。” 四公主一听,眼睛瞬间就亮了,嚷着要我给她穿衣裳,又嚷着要吃红枣芋泥羹。 我自然是要上前伺候四公主穿衣的,如此去取红枣芋泥羹的事儿…… 我故作为难地看了看娴贵人。 娴贵人还未说话,就听懋嫔娘娘吩咐公主身边的小棠:“你去娴贵人那儿把芋泥羹取来。” 小棠领命就要去,就听柳枝说道:“还是奴婢去取吧,怎能劳烦公主身边的人。” 我就知道柳枝不会同意别人进东侧殿的灶间,也许里面没有什么,但她们就是心虚。 娴贵人自然说好,还让她多取几碗来,给懋嫔娘娘也尝尝。 而她自己也还想吃。 柳枝领命去了。 我伺候着公主穿好衣服,她一下地便抢过我手中的竹蜻蜓,一溜烟就跑出了寝宫。 我们几个奴婢快速追了出去。 主子们走在后头。 下午的日头有些大,我陪着公主在阴凉处玩耍,但她还是热的满头大汗。 这时候,柳枝和柳叶正好就端着芋泥羹过来了。 公主很开心,跑过去就要大快朵颐。 懋嫔娘娘和娴贵人也走过去准备食用。 就在这时,我惊叫一声,飞快地将公主面前的那碗芋泥羹端走了。 公主急得跳脚,两位主子也万分惊讶的看着我。 我将此碗芋泥羹端到鼻下嗅了嗅,又拈了一点点上头的白砂糖放入口中尝了尝。 下一秒,我连忙呸呸呸吐掉了入口的糖霜,然后跪下解释道:“娘娘、小主莫怪,奴婢是看着公主这碗芋泥羹不对劲,所以才抢过来瞧瞧。” 懋嫔娘娘听了,连忙问道:“可有何不对?” 我紧张地将这碗羹放在地上,小心翼翼地伸手又将另两碗端到面前看了看,然后才回道:“娘娘,这两碗羹没有什么不对,可公主这一碗上头洒的并非是白糖霜,而是醋酸铅粉。” “什么?!”懋嫔娘娘脸色大变,顾不上身份,扑上前拿起地上那碗羹细看。 她身边的惜棠姑姑也变了脸色。 倒是娴贵人,她许是不知道我说的醋酸铅粉是什么,只是见几人脸色变了,便惶惶问我:“雁心,你说的那是什么?” 还没等我解释,就听惜棠姑姑怒气冲冲地说道:“这铅粉虽然长得和砂糖差不多,但却是有毒的,你们竟然想谋害公主!” 娴贵人吓得后退了两三步。 柳枝、柳叶也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扑通扑通都跪了下来。 她们此时还没意识到她们是最大的嫌疑人,大概只想着东西是我做的,首先要怀疑的是我。 懋嫔脸色铁青,满眼怒火地扫视着我们。 娴贵人总算明白了,那碗羹里有毒。 芋泥羹是从东侧殿拿过来的,不管是制作者还是搬运者都是她身边的宫女,她难辞其咎。 惶惶然跪下,娴贵人身子不自觉地发抖。 我突然有些后悔,觉得自己是不是太冒险了。 娴贵人不是个有主见的,又怕事……似乎毫无自辩的能力。 “奶娘,把公主抱回去。”懋嫔寒着脸下了命令。 奶娘赶紧抱起公主往寝殿去。 公主看着大家脸色不对,倒也没闹,只是拿着竹蜻蜓对我说:“雁心,等下玩。” 然后又对懋嫔娘娘说道:“额娘,不罚、不罚雁心。” 懋嫔娘娘脸色稍稍柔和了些,摸着公主的头道:“灵珠儿乖,等会额娘来找你。” 公主被抱进屋子里后,懋嫔娘娘满腔的怒火便开始了。 她先责问娴贵人,为何要害公主。 娴贵人自然是不住申辩,她没有这个心。 这时,柳枝说话了:“娘娘明鉴,这事儿贵人和奴婢们都不知情。 这芋泥羹是雁心做的,也是她说让公主吃的。 娘娘不是应该先怀疑她吗?” 柳枝一个劲把嫌疑往我身上引。 我却并不着急。 懋嫔娘娘看了看我,冷声说道:“雁心也是你们东侧殿的人,若真是她干的,你们都脱不了干系。” 娴贵人闻言,瞬间就瘫坐在了地上。 我们都知道,懋嫔娘娘性子好,她唯一的软肋就是四公主,那是她的命。 现在有人触碰了她的底线,那她的好性子自然也就没有了。 “雁心,是你干的吗?”懋嫔娘娘问我。 从她的语气中,我听出她并不是很相信这事会是我干的。 确实,我没有干这事的理由。 而且这事也是我发现的,要不是我的阻拦,公主就把那有毒的铅粉吃下去了。 “娘娘明鉴,奴婢如何待公主的,您可是都看见的。 奴婢为何要害公主?退一步说就算奴婢有这心思,也不会这么傻,用自己做的吃食啊!” 我先是喊冤,然后又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指着柳枝和柳叶道:“娘娘,这芋泥羹奴婢做好时明明洒的是糖霜,若说为何变成了铅粉,这过程中经手之人也分外可疑啊!” 第25章 彻查 微风刮过,海棠树上的海棠纷纷落下,如同下了一场花雨。 可跪在院子里的几人根本无心欣赏这美丽的风景。 因为此刻每个人都是生死一线。 我第一次干这种事,很多细节我并没有考虑成熟,以至于出现了一些意外。 就比如说现在皇帝坐在我们面前,让我们如实招供。 我谋算了很久,没算到皇帝早不来晚不来,突然间会在这个时候过来。 如此,我也有些害怕了。 不过,我相信害人者终害己,皇帝这时候来也是好事。 那就干脆让皇帝自己处置那些谋害他皇子的人吧。 “你,东西是你做的,你说说为什么会有铅粉?”皇帝伸出他的手指,不,是龙爪,指着我的鼻子问我。 我连忙回道:“回皇上,奴婢这些吃食放的绝对是白砂糖,这小灶间里根本没有醋酸铅粉这东西,奴婢也不知道这是从哪来的。 午后,娴贵人也吃了一碗,这芋泥羹并无问题啊。” 皇帝将目光移向了娴贵人。 娴贵人证实了我的话,她在宫里吃了一碗,并无异样。 如此,嫌疑便在我们离开东侧殿到这芋泥羹端来的这段时间。 “赵福,去东侧殿彻查!” 皇帝下令。 “嗻!”大太监赵福带着人去东侧殿,把那翻了个底朝天。 东侧殿里伺候的几人都被带了过来。 不一会儿,赵福带人过来,回禀皇帝说他们并没有在东侧殿发现醋酸铅粉。 但他们在小灶间外头的小石桌上发现了极微量的粉末,他们便汇集到油纸上,包了过来。 同时,他们在柳枝和柳叶的房间里搜到了一些草药,便一起带了过来。 “传太医。”皇帝冷冰冰地说道。 我用眼角余光瞥了眼柳枝和柳叶。 柳叶已瘫坐在地上了。 很快,王太医便到了。 “王太医,你仔细瞧瞧,这些都是什么。”皇帝道。 王太医自然不敢怠慢,拿过那些东西仔细检查。 “回皇上,这粉末应该是醋酸铅粉,而这些草药,是大青叶、桂枝、归尾。” 他边说边又翻了翻这堆草药,似乎又发现了点什么。 “皇上,这草药里头还有少量的红花。” 这话一出,满场皆是一惊。 前面三种草药一般人并不知道药效,但红花这种药,破血、活血通络,在座的人都清楚,孕妇是不能服用的。 “东侧殿怎么会有红花?王太医,是你配的?”皇帝问他。 王太医吓了一跳,慌忙回道:“启禀皇上,娴贵人先前怀了龙胎,臣怎么会给她服用红花这等药物。 且贵人滑胎后,臣开的药方也都是滋补类的,怎会用红花、大青叶这些寒物,以及桂枝、归尾这些破血之物。” 说完这些,他似想到了什么,接着说道:“皇上,这娴贵人身子一直好不利索,且体寒之症吃了大量补药都不见好转。 臣原先百思不得其解,现在看到这些物件,恍然明白贵人怕是平日里服用了这些大寒之物,才会导致龙胎屡次不保,身子也始终不好。” 话音刚落,就见柳叶一声不吭地倒地晕过去了。 我:…… 皇帝是九五之尊,能登上这帝位听说也经历不少坎坷,所以这等肮脏事他马上就明白了。 “娴贵人屡屡滑胎,竟是有人要谋害龙胎,今日又发生谋害公主之事! 这后宫已乱成了什么样!来人!请皇后过来!”皇帝脸色黑得吓人,似要滴下墨来。 那边有人快速去坤宁宫请皇后。 这边皇帝开始命人审问东侧殿上下。 娴贵人是主子,又是受害人,皇帝让她起身坐在一边等结果。 其余人等则被拉下去审问,其中包括我。 我深叹口气,看来今日是免不了皮肉之苦了。 就在皇帝身边的小太监过来拉我时,皇帝忽然说道:“她不必审了,朕认得她,是母后身边的。” 小太监迅速地松开了手。 我愣了愣,心中暗想自己是走了什么狗屎运,竟然让皇帝认了出来。 但在抬头瞬间,看到皇帝看着我头顶出神,我忽然意识到皇帝可能是看到了我戴着的珙桐花玉簪。 他大概率不是认出了我是谁,而是想起了珙桐姑姑。 我的好姑姑,又救了我一次。 只是其他人就没那么幸运了,我听到了纤雨、纤云、纤雪她们恐惧而又压抑的哭声。 几个太监正要把她们拖出去审问。 就在这一瞬间,我快速看了眼纤云。 已经被拖摔在地上的纤云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爬到了我身边,然后对着皇帝咚咚咚地磕头哭诉:“皇上明鉴,这些事和奴婢们没有关系,都是柳枝、柳叶做的呀。” 此话一出,刚拖到院门口的柳枝顿时大叫:“你个贱人,你胡说些什么!” “掌嘴!” 皇帝面无表情地吐出两个字。 赵福走到柳枝面前,啪啪啪便是几下响亮的耳光。 柳枝捂着脸,趴在地上说不出话了。 而昏倒的柳叶则被一盆冷水浇醒了。 这时,皇后娘娘也到了。 如此这场官司便成了帝后联审。 我们转换方向拜见了 “说!”皇帝沉声命令纤云。 纤云哆哆嗦嗦地说道:“皇上、娘娘,奴婢自小主为常在时就在身边伺候,虽不得近身,但却也发现柳枝、柳叶两位姑娘对小主颇有微词,且在饮食特别奇怪。” “奇怪什么?”皇后问。 纤云道:“小主初入宫时,柳叶姑娘就不准我们任何一人插手小主的饮食,除了烧水,所有关于小主饮食的事宜都是柳叶姑娘亲自操作。 有几次,奴婢瞧见柳叶姑娘给小主煮冬瓜茶,又有几次奴婢瞧见柳叶姑娘似乎熬了别的什么汤药倒入平日里的滋补汤药中。 之前,奴婢也没在意,只当是小主娘家带来了什么特殊的方子,总想着柳叶姑娘是不会加害小主的。 可小主第一次小产后,奴婢瞧见柳叶姑娘还给小主熬制冬瓜茶之类的,便提醒道这茶寒凉,小主现在需温补,似乎不适合喝这个。 却被柳叶姑娘训斥,还……还……暗地里威胁殴打奴婢。 说这是小主娘家的事,奴婢别多管闲事。 此后,奴婢就……就再也不敢多问了。” 纤云刚说完,王太医就摇头感叹:“娴贵人总是吃这些寒凉之物,身子怎么可能调理的好,龙胎又如何保得住。” 皇帝、皇后、懋嫔、娴贵人的目光一下子都集中到了柳叶身上。 第26章 搞定 温暖的阳光下,柳叶却如同寒冬树枝上的枯叶,浑身抖个不停。 她已经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了。 若不是两个太监架着她,恐怕她连站都站不住了。 “赵福,拉去慎刑司。”皇帝发话了。 赵福领命,朝着两个太监挥挥手。 他们一用力就将柳叶架起往慎刑司去。 柳叶终于“哇”一声哭了出来,大声喊着饶命。 可我知道,她多半是活不成了。 谋害龙胎,死罪! 残害嫔妃,死罪! 不过她若是直接招了,也省得到慎刑司受那些罪。 皇后皱皱眉,说道:“你还不说实话!” “我说我说!”柳叶再也扛不住了。 两个太监一松手,就将她扔在了地上。 柳叶趴在地上,边哭边说。 她已经准备竹篓倒豆子,吐了个干净。 “这些事儿都是柳枝让奴婢干的,柳枝是尚书府的家生子,她的娘是伺候主母的……” 话说到这,忽然我觉得脸上传来一片湿热。 下一秒,我呆愣在那,只觉全身都僵住了。 尖叫声随之传来。 竟是柳枝用头上的簪子刺穿了柳叶的脖子。 刚刚的湿热是柳叶的鲜血。 我颤抖着抬手往脸上摸了摸,看到了满手的鲜血。 而柳叶已捂着脖子倒在了地上,脖子上的鲜血还在不断涌出。 “快按住她!” 一片混乱中,赵福命令离她们最近的两个太监按住柳枝。 可惜还是晚了一步,柳枝用刺死柳叶的簪子戳进了自己的心窝。 她倒在我面前,眼睛瞪得溜圆,死死地盯着我。 直到那双眼睛失去生气。 娴贵人在这场变故中直接晕了过去。 皇后吓得脸色白得吓人,若不是身边的姑姑和宫女撑着她,怕都要跌倒在地。 皇上铁青着脸,只是坐着,纹丝不动。 倒是懋嫔,在短暂的惊呼之后,还能硬撑着没有晕倒。 我以为自己会晕过去,那满地的鲜血让我觉得阵阵晕眩。 可是不知为何,我终还是清醒着,看着赵福指挥着清理现场。 柳枝、柳叶的尸体被抬走了。 关于娴贵人总是滑胎之事已查明,而拿铅粉换糖粉毒害四公主的事,皇后又询问了纤云几人。 纤云表示,当时柳枝过来说要芋泥羹,她便进小灶间取,柳叶本想自己进去的,但却被柳枝拉住了。 待纤云出来,柳叶便伸手接过,却没有立即返回,反将芋泥羹放在外满的小石桌上看了看,说觉得糖粉放少了,让纤云进去拿糖罐子。 纤云只好进去取。 出来时,就见柳枝和柳叶好像慌忙将什么东西藏进了袖子里。 她也没太在意,将糖罐交给她们。 她们洒了一些糖粉在其中的两碗上,随后便走了。 纤云去收拾糖罐时,看到石桌上有一些粉末,她以为是撒漏的糖粉,便没在意。 却不想那是铅粉。 根据纤云的话,这铅粉八成就是在纤云取糖粉时,她们俩偷偷在石桌上倒入的。 “真是两个蛇蝎心肠之人,谋害了娴贵人的龙胎不够,还想谋害公主不成?”皇后怒了,“户部尚书家是怎么回事?怎会送进这样两个陪嫁丫头!” 懋嫔更是心如刀绞,想到公主险些就吃了那有毒的铅粉,她便跪下泣不成声。 “她们为何要谋害灵珠儿,她还那么小,哪就让她们记恨上了?”懋嫔哭诉。 “她们可能想要谋害的是娴贵人,只是阴差阳错下,拿错给了公主~”我声如细蚊地说了一句。 皇帝瞥了一眼还未完全清醒的娴贵人,下令将柳叶、柳枝这两人挫骨扬灰。 柳枝的家人全部斩首。 柳叶是孤儿,没有家人可连累。 我很快反应过来为什么柳枝会作出这等孤注一掷,惨烈无比的举动。 她是想保住她的家人。 柳叶当时其实是想说这一切都是户部尚书的嫡妻,娴贵人的嫡母所为。 她不愿娴贵人在宫中得宠,更不愿她母凭子贵,她想要她在宫中香消玉殒。 所以她安排了柳枝和柳叶进宫服侍她。 东窗事发后,没有后顾之忧的柳叶在恐惧之下想要和盘托出。 为了保护家人的柳枝自然不能让她把一切都说出来。 所以趁着太监们没注意,柳枝冲了过来就把柳叶结果了。 当然她自己此刻也是不打算活了。 只是柳枝没想到的是,即便是她豁出性命,她谋害龙胎、惊扰圣驾之罪也足以诛了她的九族。 她的死只在无形中保住了户部尚书一家。 但皇上终究不可能放过那幕后真凶。 没多久,户部尚书富察府就传来主母病逝的消息。 听到消息的娴贵人怔了许久,才流下两行清泪。 她对我说,她的亲生母亲,府里的三姨娘原本也是官家小姐,可惜一见她的父亲误终身。 不顾家里反对,娴贵人的生母甘愿为妾,也要嫁给他。 当时她也许觉得有情喝水饱,什么样的困难、什么样的屈辱都能忍受。 可惜她不知道,男人最是薄情,没几年他便厌烦了她。 而身为妾,什么都要听主母的,自己的孩子都不能养在身边。 娴贵人,闺名富察文馨,三岁时就被抱去主母那边,从小活得连丫鬟都不如。 六岁时开始伺候长姐,少不得被打骂。 之后长姐出嫁,又去伺候嫡出的二姐和三姐。 到了十五岁时,主母打算将她送去二姐夫家做妾,三姨娘终于幡然悔悟,明白当年自己的决定是多么错误。 因为她甘愿为妾,所以才会害自己的孩子没有好的前程。 从小也备受磋磨,没过上一天好日子。 于是,走投无路的她悄悄托人给在宫中当了太后的表姐带了个信儿。 她想送文馨入宫。 如此才能摆脱文馨被主母摆布的命运。 所以,文馨是太后娘娘推荐给皇帝的。 面对母亲的举荐,皇帝最终还是接纳了这个表妹,将她接入宫中封为常在,还赐封号娴。 可尚书府的那位却心生嫉恨,心中也怕这丫头真成了宠妃会秋后算账。 所以她便安排了两个心腹,想把娴贵人悄无声息地弄死在宫里。 她先指示她们毁了娴贵人的身子,让她因为宫寒怀不上孩子。 可没想到娴贵人孕气好得不行,在她们如此的暗算之下,她还是接二连三地怀孕了。 只是终究在她们的暗算下,两个孩子都没能出生。 若不是我发现并出手,很快娴贵人的命怕也要被她们给谋算了去。 第27章 掌事 如今,东侧殿的事情悉数解决。 皇帝为了安慰娴贵人,赏了不少的东西,又让内务府给挑了两名宫女过来。 他本想让内务府安排个得力的姑姑来照顾娴贵人。 但皇后娘娘忽然开口,说太后娘娘既然指了人过来伺候,那就让我执掌这东侧殿便是。 皇帝看了我一眼,目光再次落在了我头上的珙桐花玉簪子上,默默点了点头。 就这样,我成了伺候娴贵人的大宫女。 纤雨梳头的好手艺也有了用武之地,即日起她便专门伺候娴贵人梳头。 纤云和纤雪也能进屋伺候娴贵人了。 新来的宫女琴韵和念露则在外头伺候。 渐渐地,东侧殿在经历这番事后又恢复了平静。 主殿的懋嫔娘娘受此事牵连,被罚到慈宁宫立规矩一个月。 皇帝说她管理宫殿有失,才会导致娴贵人身边伺候的人有机会谋害主子和龙胎。 其实懋嫔娘娘着实冤枉,她那性子本就不管世事,哪会去思量娴贵人自个儿带进来的陪嫁丫头会有这等坏心思。 只是皇帝的话谁又敢反驳呢? 为此,懋嫔娘娘心中对我也有了芥蒂。 她再不肯让我接近公主,还罚了和我走得很近的静柔。 我想在芋泥羹里下毒的事,她还是有些怀疑我的。 毕竟我那时候飞快从公主嘴下抢出芋泥羹的举动着实有些刻意。 但不管怎样,我都不能让这铅粉真得落入懋嫔、娴贵人、四公主任一人口中。 走这步险棋是迫不得已,若是因为走这步棋伤了无辜之人,那我于心难安。 那三碗芋泥羹,本就有一碗被我添了料,至于那一碗会到三位主子谁的手中,我都会及时将碗抢下,然后宣告糖粉变成了铅粉。 当众谋害主子,将事情闹大,引发搜宫这就是我的目的。 等从柳叶房中搜出暗算娴贵人的草药,我便能借懋嫔娘娘惩治这两个恶毒的奴婢。 只是,千算万算我没算到皇帝会来。 以至于把这事儿闹得更大了。 但闹大也没什么不好,至少皇帝对娴贵人有了恻隐之心,不再是只为了应付太后。 而娴贵人也终于得了穿衣自由,她命我把那些老气横秋的衣服都给扔了,换上了自己喜欢的粉红色、桃红色、水红色…… 我才知道娴贵人是多喜欢红色呀! 穿自己喜欢的衣服,吃自己想吃的东西,娴贵人再也不是那个期期艾艾、多愁善感的深宫怨妇了。 她活泼开朗了不少。 六月间,连着下了半个月的雨。 娴贵人得了皇后娘娘的懿旨,说是她被人暗算伤了身体,可免去请安,在宫内好好静养。 如此,在这大雨磅礴的天气里,我们都落了个清闲。 不必赶早请安,也不用去和其他嫔妃虚与委蛇。 懋嫔娘娘就没这么幸运了,她去慈宁宫立规矩的惩罚还没结束。 即便大雨倾盆,她还是得过去。 结果就是感染了风寒,最终病倒了。 伺候她的惜棠姑姑想去养心殿求个恩典,免了懋嫔娘娘的惩罚,可她去了几次都没见着皇帝。 此时正急得如热锅蚂蚁。 我本想去看望懋嫔,毕竟她对我很好,四公主也很好。 可是静柔却拦住了我,说懋嫔如今最厌恶的人恐怕就是我了,我还是别自讨没趣。 看着静柔瘦了不少的小脸,我有些感动。 她虽然遭了惩罚,但却依旧没有疏远我,这宫里啊,能有一个说说话的人是极不容易的,我也不想和静柔就此不相往来。 “我想想办法,让娴贵人去试试。”我托着腮帮子开始思考。 半个时辰后,静柔便随着娴贵人带着我精心制作的山楂青驰菊蜜茶和糯米千层凉糕去了养心殿。 之所以让静柔去,我也是想着静柔那个当主子的目标。 有见皇上的机会,我还是很乐意让她多见见的。 娴贵人和静柔去后没多久,皇帝便来到了栖霞宫。 他先去看了生病的懋嫔,免了她剩下的惩罚,然后到东侧殿陪娴贵人用了晚膳。 我以为今晚他会宿在这儿,却不想吃了晚膳后他又去了永和宫德妃那。 看着皇帝忙不迭的转悠,我忽然觉得这雨露均沾也不是省力的事儿啊。 懋嫔病好后,从静柔处得知是娴贵人请的皇上,也知道了是我的主意,对我的态度终于又恢复到了之前。 如此,我很开心。 四公主也很开心。 我们俩又可以在海棠树下肆意地笑着、乐着、闹着了。 栖霞宫越来越有生气了。 而皇帝来栖霞宫的次数也多了起来。 他似乎对栖霞宫的饮食越来越感兴趣,竟下旨把栖霞宫的小灶间改成了小厨房,偶尔就来用个膳什么的。 这也让我们栖霞宫的宫人们都开始琢磨起吃食来,因为皇帝下旨建了小厨房,却没下旨拨个厨子过来,他来用膳除了寿膳房传膳,我们栖霞宫自个儿也得添点啥才算重视不是? 这时间一长,栖霞宫的各式小吃食便风靡一时。 各宫娘娘们时常来串个门子,顺带着尝尝新品。 连皇后娘娘也偶尔会差人过来赏个小东西,然后趁机换走点吃的。 我自然不会忘记时不时给慈宁宫送些过去。 太后曾经说过不再见我,我也不敢抗旨,所以娴贵人每次去慈宁宫请安,我都不敢随行。 但娴贵人说太后娘娘已不再怪我。 只因她每次去慈宁宫看到太后娘娘面前矮几上摆的,都是我托人送去的吃食。 太后娘娘心里头还一直念着我。 我淡然一笑,心中却泛着感恩的波纹。 光阴飞逝,很快到了秋季。 栖霞宫的海棠花早已谢了干净,懋嫔娘娘看着那光秃秃的树枝,忽然就有些伤感。 娴贵人见着,便约着懋嫔一块去流丹园赏红枫去。 于是懋嫔带着四公主,同娴贵人一起去流丹园秋游去了。 我和纤云忙里忙外,准备足足三大盒子的点心和饮品,由小四子、小五子提着去了。 因为皇后娘娘想吃栖霞宫出品的糯米滋和心太软,我没有跟着去流丹园。 跟着去的是纤云和纤雪。 待我忙完皇后娘娘的订单,看看天色已不早,却还不见主子们回来,便让琴韵去瞧瞧。 我则泡了壶茶歇一会。 可没等我这壶茶喝完,就见琴韵慌慌张张地跑回来,带着哭腔喊道:“雁心,不好了不好了,小主出事了。” 第28章 混战 一股不安在胸口涌起,我随着琴韵快步朝流丹园去。 路上,琴韵已简要和我说了事情经过。 起因是同在园子里游玩的三阿哥瞧见四公主的竹蜻蜓和陶响球,非要四公主给他。 四公主先给了他竹蜻蜓玩,结果男孩子调皮,跑来跑去的竟被踩断了。 他便又要四公主的陶响球。 四公主见竹蜻蜓坏了,已是难过的直掉泪,自然不肯给陶响球。 结果三阿哥发了脾气,一把抢过将球砸了,还把四公主推倒在地。 懋嫔娘娘和娴贵人听见林子里的哭喊,跑进去看到了四公主的惨样。 懋嫔娘娘还算沉得住气,只是抱起公主安慰。 娴贵人却是一时气急,说了三阿哥两句,结果就被三阿哥给踹了。 这还不算,他还拿石头砸了贵人的头。 虽然不是什么大石头,但也把贵人的脑袋砸破了。 “出了这事儿,你们都在做什么?不知道拦着三阿哥吗?”我真是生气。 三阿哥今年六岁,是豫妃所生。 早听说他生性顽劣,平日里总是殴打太监宫女,却不想现在连他老爹的嫔妃都敢打了。 “奴婢、奴才们都上前去劝了,可三阿哥……他不听,还拿出小马鞭抽我们。你看……这就是他抽的。 懋嫔娘娘怒斥了他几句,他竟然还想抽懋嫔娘娘,幸而惜棠姑姑替娘娘挡了。”琴韵说得委屈,眼眶儿都红了。 我深吸口气,低声安慰:“等这事儿处理好了,回宫拿些上好的膏药给你抹抹。” 说话间,流丹园便到了。 这园子是先帝为其钟爱的兰妃建造的。 兰妃极其喜爱枫树,先帝便为她栽种了这满园的枫树。 秋天,正是红枫盛极的时候。 我走入园中,满目的红叶在风中摇曳,犹如一幅流动的画卷,诗意盎然。 可我已无心去欣赏这美景,因为我已听到了枫林深处传来的训斥声。 到了地,我没有立即上前,拉住了要往前去的琴韵,站在浓密的枫树后面查看情形。 令我意外地是,跪在地上挨训的竟然是挨了打的懋嫔、娴贵人和四公主。 纤雪拿着帕子捂着娴贵人头上的伤口,鲜血顺着贵人的小脸滴落,已染红了衣襟。 而站在那训斥她们的是早一步到的豫妃。 三阿哥则得意洋洋的站在一旁,笑得那叫一个目中无人。 我皱紧了眉头,心中暗叫不好。 来到宫中一年多,先头有珙桐姑姑护着,慈宁宫又是个“与世无争”的安稳地方。 毕竟没有哪位嫔妃那么没眼力见敢和太后去刚的。 所以我竟忘了宫中主子并不是都如太后那般仁爱,懋嫔这般温和的。 豫妃,生育了三阿哥、七阿哥、八阿哥,家世显赫,入宫即为嫔位,如今更是如日中天。 听闻皇帝已有意立她为贵妃。 她自己性子泼辣,除了太后、皇帝、皇后,其他人她都不放眼里。 这才养了三阿哥的个性飞扬跋扈,才六岁就心狠手辣。 “琴韵,你就近去慈宁宫将此事告知桂嬷嬷,求太后来救贵人。”我小声对琴韵说道。 琴韵双手紧张地捏着衣袖,问我:“那雁心你呢?” “我出去拖延时间,别让豫妃娘娘把娴贵人带去临华宫。” 琴韵重重的点点头,悄然转身去搬救兵。 我之所以从太后、皇帝、皇后三尊大佛中选了太后,是考虑到能搬来太后的可能性最大。 皇帝的养心殿离的远,且他政务繁忙,未必有时间来管后宫这事。 于皇帝来说,也许这不过是兄妹打架,老娘拉架的小事。 皇后么,我更没把握。 一来我不了解皇后娘娘的个性,二来我总隐隐觉得皇后娘娘对我有什么看法。 但我又说不上来是什么看法。 总之,皇后娘娘这步棋我也不敢走。 最后,只有太后娘娘那条路最有可能走通。 慈宁宫离流丹园近,能节省时间。 娴贵人是太后娘娘的亲戚,被人打了也变相打了太后娘娘的脸,她老人家总不会一点不理的。 琴韵刚走,我就听豫妃吩咐身边的两个身材高大的宫女将娴贵人带去临华宫立规矩。 懋嫔娘娘上前阻拦还被踹了一脚。 我深吸口气,做好了挨骂挨揍的心理建设,鼓足勇气冲了出去。 “豫妃娘娘开恩,我家小主受了伤,还请先让我家小主治伤,待包扎好了再去临华宫向娘娘请罪。”我跪在娴贵人前面,挡住了两位宫女的路。 “你是个什么东西,竟敢阻拦本宫。给我拉走!”豫妃娘娘睥睨着我,吩咐宫女动手。 两位被我挡住路的宫女抓着我的胳膊就往一边拖拽。 我拼命挣扎,一口咬在一个宫女的手上,另一只脚则狠狠踹在了另一个宫女的小腹上。 两人吃痛松了手,我手脚并用爬到娴贵人身边,张开双臂挡住她,大声说道:“豫妃娘娘三思,我家小主并未做错事,又受了伤,您强行不给她医治,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岂不是毁了娘娘的声名?” 豫妃娘娘冷笑两声,好笑道:“娴贵人身边竟还有这么不知死活的奴婢。今日是你家小主冲撞了本宫,还辱骂三阿哥,就算今日本宫打杀了你们,有谁能说半句?” “豫妃娘娘,不管怎样,我和娴贵人都是皇帝的嫔妃,怎能由你说杀就杀,说打就打?” 懋嫔娘娘早在王府时就是皇帝的庶福晋,是皇帝身边的老人了,即便不受宠,豫妃也不能随意打骂她。 可豫妃娘娘就是这般目中无人。 她刚刚已经踢了懋嫔一脚了,现在见她顶嘴,上前就是两巴掌。 吓得公主搂着懋嫔哇哇大哭。 “豫妃,你怎能如此跋扈无理!”懋嫔抱紧孩子,怒目圆睁,怒斥豫妃。 只是豫妃根本就不在乎,她吩咐身边宫女、太监:“都上去,给我狠狠地打!主子别打死就行,那些个奴才奴婢打死作罢!本宫今日就要让这些栖霞宫的贱人长长记性。” 下一刻,雨点般的拳头就落到了我们身上。 “公主是皇上的女儿,你们不能动她!”伺候公主的小棠在一片混乱中声嘶力竭地大叫。 公主凄厉的哭声让我觉得怒火中烧,却又无能为力。 懋嫔将公主护在怀里,惜棠、小棠护着懋嫔,可惜她们力气太小,还是被几个宫女拉开,按在地上拳脚相加。 懋嫔身边的两名太监冲上去保护主子,也被临华宫的人拦住,按在地上碾压。 懋嫔则被豫妃踹翻在地,然后便是数不尽的拳脚落下。 不过她倒地时还是死死护住公主,不让那些拳脚碰到幼小的公主。 我和纤云、纤雪还有小四、小五将贵人牢牢护在身下。 只是他们人多,且力气大,我们几个对他们来说就是些豆芽菜,毫无招架之力。 不一会儿,我们也像死鱼一样被他们一个个拉开,按在地上揍。 剧痛之下,我只觉血气上涌,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抓了地上的泥土、鹅卵石就是一通挥舞乱砸。 第29章 反击 突如其来的反击让殴打我的两人措手不及。 其中一名宫女被扬起的沙土迷了眼睛,正在她揉眼之际,我拽住她的头发就将她撞在了最近的枫树上。 咚的一声,她倒地昏厥。 另一名打我的是个小太监, 虽然年岁小,但力气大。 我这边刚解决完那个宫女,他已一拳头打在我的鼻子上。 我感到一股咸腥的液体流进了嘴里。 伸手抹了一把,鲜红的鼻血刺激了我的神经。 我记得阿玛说过,当我遇到危险的男人时,不要脚下留情,一脚踹他要害上。 不过太监也许没那个要害了吧,但我还是重重一脚踹过去,将他踹翻在地。 也许是我的热血行为刺激到了栖霞宫的小乖乖们。 忽然间,原本认命挨打的大伙儿都咬着牙,使出吃奶的力气开始了反击。 现场更加混乱了。 飞溅的鲜血让这园子里的红枫越发妖媚。 一直在旁边观战的三阿哥兴奋地直跳脚,直接将他身边守着的一个小太监推进了混战中。 结果就是……被大家一顿海扁。 “住手!住手!” 就在大家酣战时,张德福尖细的声音传来。 救兵终于到了。 只是……大家似乎都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大概平日里都过得太压抑了,打架也是一种很好的释放方式。 如果不是侍卫们过来将我们拉开,恐怕大家还要再打一会。 被分开的我们个个都像斗志昂扬的公鸡,依旧怒视着对方,有种腿脚未分出输赢,但眼神依旧杀死你的豪迈。 “你们这是做什么?造反吗?”太后娘娘用最高的音量冲我们两拨人吼道。 大家这才意犹未尽地收回目光,款款跪下给太后娘娘……怎么还有皇帝…… 我惊出了一身冷汗。 怎么哪哪都有他。 知道皇帝会来,这架就不合适打了。 毕竟皇帝肯定会偏袒豫妃,到时候给我们治个以上犯下的罪名,那真是得不偿失。 “皇帝,你的后宫真是越来越精彩了。”太后娘娘看着跪在地上狼狈不堪的我们,冷言讥讽皇上。 皇帝铁青着脸,看着我们,沉声说道:“你们是活腻了不成,竟然敢在宫中斗殴?” 我在心中哀叹一声。 我就知道,若是皇帝来,这场高位嫔妃欺压低位嫔妃的宫中霸凌就会变成两宫之间的打架斗殴。 大脑飞速运转,得想个办法还原真相,否则我们这些奴才、奴婢首当其冲会被当做炮灰。 我快速向小棠使了个眼色。 小棠与我时常陪四公主玩耍,此时倒有了一丝默契。 “来人!将这些无视宫规、藐视主子的奴才拉出去……” 就在皇帝要下令处置我们这千钧一发之际,小棠忽然跪爬几步,上前喊道:“皇上圣明,奴婢们死不足惜,还请先给公主请太医治伤才是啊。” 皇帝盛怒的双眸终于从我们这些奴才身上移到了他女儿身上。 四公主被懋嫔护在身下,除了弄脏了衣服、弄乱了头发,其它倒还好。 不过她之前被三阿哥欺负,身上应该有伤。 果然,委屈的四公主被小棠这么一说,再也控制不住哇哇哭了。 太后急忙招呼赵福把孩子抱过来查看。 这一看,手掌磨破了皮,膝盖也是乌青一大片。 看来三阿哥对自己的妹妹下手也毫不留情。 “你们这些奴才,竟敢对公主动手!”太后气得胸脯不断起伏,“你们这些奴才的差真是越当越好了!” 我们纷纷把头低下。 就在这时,四公主哽咽着说道:“皇祖母,不是他们打的,是三哥哥打的。” 这话一出,我们连大气都不敢喘了。 三阿哥还是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子,他觉得太后和皇帝不会因为一个女儿而惩罚他这个皇子。 额娘可对他说过,他是尊贵的阿哥,是高位妃嫔所生,和那些低位妃嫔生的孩子不一样。 所以他根本没把什么灵珠儿放眼里。 倒是豫妃觉出了一丝危险的气息,赶紧向太后禀报:“太后娘娘,三阿哥和四公主不过是孩子间玩闹,四公主自个儿追不上三阿哥摔了一跤,怎能说是打。” 太后瞪了她一眼,问四公主:“灵珠儿,是这样吗?” “不是,不是,是三哥哥抢灵珠儿的竹蜻蜓、陶响球,弄坏了还打我。他还打娴娘娘,皇祖母你看,娴娘娘头上还有血。” 四公主回身指了指娴贵人,想要证实她的话。 太后看了看满脸血污的娴贵人,吩咐雨棠:“快去请龚太医给娴贵人看看,把柳太医也请来,他最善外伤,让他仔细给灵珠儿瞧瞧。” 雨棠领命去了太医院。 太后又冲三阿哥招招手,让他过来。 三阿哥过来后,太后问他:“衡勤,事情是灵珠儿说的那样吗?” “太后娘娘,您不能光听四公主的啊。”豫妃知道自己儿子是个什么性子,她不得不打断太后的问话。 可太后根本不买她的账,她搂着三阿哥,语气温和地问道:“衡勤,别怕,告诉皇祖母真话。” 三阿哥挺着胸膛,一脸不屑道:“孙儿有什么害怕的?孙儿可是尊贵的阿哥。灵珠儿不过是个丫头片子,以后不是拿来和亲,就是拿来笼络朝臣,有什么用,打了就打了,谁叫她不把玩具给我玩。” 三阿哥说得理直气壮,却没见太后娘娘变了脸色,皇帝也是满脸愠色。 “谁教你说的?”皇帝冷声开口。 三阿哥道:“皇阿玛,难道不是这样吗?我身边的嬷嬷们都这么说。” 此话一出,三阿哥身边的嬷嬷和宫女吓得抖如筛糠。 “豫妃,你是怎么教孩子的?”太后看向豫妃。 豫妃正要辩白,就听皇帝说道:“皇额娘,这和豫妃有什么关系,是那些个长舌妇教坏了勤儿。” 说着,皇帝下令将三阿哥身边的两个嬷嬷、两个宫女杖毙! 这一下,三阿哥瞬间呆住了。 两个嬷嬷和两个宫女瘫软在地,喊着三阿哥救命。 三阿哥一下没了那嚣张的气焰,跪下求皇帝饶了嬷嬷和宫女。 这四人应该是从小照顾他的,三阿哥对自己妹妹没有亲情,但这几人日夜相伴,他还是很依赖她们的。 皇帝没理会自己儿子的哭求,命令赵福马上执行。 第30章 裁决 清风拂过,吹落一地红叶。 四条人命如同这红叶一般,悄然离去。 幸好皇帝还顾及到三阿哥和四公主是两个孩子,没在他们面前当场执行。 而是由太监拖到远处看不见的地方打死了。 三阿哥明显吓呆了,只怔怔看着四人被拖出去的方向,连皇帝叫他都没听见。 “衡勤!”皇帝提高了音调。 豫妃也顾不得形象了,跪爬过去扯了扯三阿哥的手,低声唤他:“勤儿,你皇阿玛叫你呢。” 三阿哥总算回过神来,可他却不是向皇帝认错,反倒扑到豫妃怀里哭喊:“额娘,我要李嬷嬷、常嬷嬷、小雀、小鹤……皇阿玛为什么不打死灵珠的嬷嬷和宫女,只打杀我的。” 豫妃急忙捂住三阿哥的嘴,小声安抚:“勤儿,这些话不能说,你快去向你皇阿玛认错。” 三阿哥泪眼汪汪地回过头去看皇帝,脸上满是不服气。 皇帝也看着他,问:“你觉得朕错了?” 声音平稳,看似无害,但谁都知道皇帝在生气!他怎么会错? 豫妃搂紧了三阿哥的肩膀,惶惶喊道:“皇上处置得极对,是臣妾失察,没有管教好宫人,让她们教坏了三阿哥!” 豫妃这是怕三阿哥胡乱回答,彻底惹怒了皇帝。 所以才急着抢答。 皇帝没理她,继续问三阿哥:“你说!” 三阿哥扁扁嘴,心中不服却不敢说了。 眼泪扑簌簌落下。 皇帝的眉头拧成了个川字。 就在他快发作时,太后伸手将三阿哥拉了过来。 “男儿当自强,你一个男孩子总躲在母亲怀里,遇事只会掉眼泪,这可不行。” 太后娘娘为三阿哥擦去泪水,拍了拍他的背安抚了几句。 随后又对皇帝道:“今个的事该教训的也教训了,两个孩子都吓坏了,灵珠儿还受了伤,皇帝就让他们早些回去医治吧。” 我明白,太后是在救我们。 皇帝今日看到后宫这场混战,心口铁定是憋了一口气,刚打杀了那四人就是他在发泄他的怒火。 现在,临华宫处置好了,就要轮到栖霞宫了。 所以太后这时候站出来说算了的话,真得是在救我们的命。 临华宫四条人命,我们栖霞宫怕是要八条去陪。 而且这时候皇帝对三阿哥的表现不满,太后娘娘和了这把稀泥,豫妃也不好说什么。 这也算解了三阿哥的围。 皇帝看了太后一眼,他应该是明白自己母亲的意思。 可是…… 我有些担心,皇帝威严,他的怒火是不是会看在太后的面上熄灭? 就在我内心七上八下时,皇帝起身忽然走到了我的身边。 我的一颗心狂跳不已。 他不会是想杀我一个以儆效尤吧? 虽说奋起反抗是我挑起的,但我也不想死啊。 阿玛、额娘,女儿怕是不能出宫尽孝了。 我在内心哀嚎。 皇帝弯下腰,捡起了地上的东西。 我愣了愣,侧目一看,竟然是我头上的珙桐花玉簪子,此时它已经碎成了三段。 应该是刚才打架时掉到了地上,又被人踩碎了。 皇帝将三段玉簪捡起放在手掌中。 我看着它们被他带走,却什么都不敢说。 那是太后本想赐给珙桐姑姑的玉簪,却被我弄坏了。 我想到了香消玉殒的珙桐姑姑,犹如这破碎的玉簪…… 我内心的哀伤更甚。 眼泪涌了上来,可是我不能哭,只能咬着嘴唇强忍着。 “赵福,这簪子断了太可惜了,找人修好。” 皇帝吩咐。 赵福上前接过,看到碎成这样的玉簪,为难道:“皇上,这簪子碎成这样,要想修复成原来的样子怕是不容易,还不如重新打造一支。” 皇帝瞥了他一眼道:“重新打造的就不是原来这一支了,不容易也得修!” 赵福赶紧去办了。 这个过程,我看到太后神情复杂地看了那支被带走的簪子。 但她没说那是她赐给我的。 “都回去治伤吧。 栖霞宫和临华宫宫人罚俸半年!” 随着皇帝声音落下,此事终于就此翻过。 豫妃显然不服这种裁决,她仰起头,楚楚可怜地唤了一声:“皇上~” 皇帝对她说道:“回宫去吧,好好想想怎么教好勤儿。教不好,就让皇后教吧。” 豫妃顿时噤声。 皇帝走了。 太后深深看了我一眼,也走了。 豫妃带着三阿哥,怒气冲冲地走了。 我们扶起懋嫔和娴贵人,抱着四公主回了栖霞宫。 很快,龚太医和柳太医到了。 给主子们瞧好伤后,太医们也给我们几个奴才、奴婢瞧了。 我鼻子被打,一直在流血。 龚太医给我开了药止住了血,又给我写了几个补血的药方,说是主子也可用这药方调理。 其他几人也都给配了相应的药。 待太医们走后,我们服侍着贵人喝药。 她头上的伤伤口不大,但却很深,龚太医说极有可能会留疤。 贵人听了倒没掉泪,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 待太医走了,她便留着我们几个聊天。 她靠着绿闪缎的引枕,缓缓说道:“反正也不受宠,破相就破相吧。” 我们自然要安慰她。 我刚在医女包扎时看到了贵人头上的伤,靠近头皮,伤口不大。 我便安慰道:“贵人不必为此忧心,若真留疤那儿也可以用头发遮挡,到时纤雨定会想出好看的新发型。” 娴贵人听了,总算咧嘴笑了笑。 她虽受了伤也受到了惊吓,但似乎精神头还不错。 我和纤云、纤雪陪着她说话。 我们今个这一战,现在想起来很是后怕。 豫妃不会就此罢休,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这时,一向胆小怕事的娴贵人却突然说道:“我倒觉得这次你们做得好,这一架打的那叫欢畅淋漓。” 欢畅淋漓,这个词用的真好。 是啊,那时候我们要是不反抗,怕等不到皇帝、太后,我们已经一命呜呼了。 我想豫妃这次铁定是郁闷到家了。 她临华宫死了四个人不说,还被皇上、太后说她不会教子。 这其实是极大的侮辱。 她还有七阿哥和八阿哥,这种名声传开了,她的孩子们以后也会受影响。 这次的争斗,她是半分便宜没捞着。 只是这样一来,我想她肯定会对我们栖霞宫做出点什么。 经过此事,我们栖霞宫众人的关系倒是越来越融洽。 共患难以后,心更近了。 接下来的日子,我们都在养伤。 皇后那边免了我们半月的请安,至于惩戒,大概是皇帝处置了这事,皇后没再做任何的发挥。 所以,除了皇帝不来,栖霞宫的日子过得还不错。 我只希望日子能这样安稳的过下去就好了。 只是事与愿违,我们很快又迎来了一场风波。 第31章 救治 秋日渐冷,四公主感染风寒,高烧不退。 其实自那流丹园回来后,四公主就有些恹恹的。 当时太医仔细看了,四公主的皮外伤并不严重,但可能是受到了惊吓,所以才会精气神不足。 可后来,四公主就一直不怎么好,先是食欲不振,再是不爱说话,现在又开始高烧不退。 懋嫔为此都快要急死了。 她这一生最在意的就是这个女儿,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她可怎么活。 灵珠儿是她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里唯一的精神寄托了。 我去看望公主时,看到的懋嫔已瘦了一圈,脸色蜡黄,神情恍惚。 向她请安说话她都没有什么反应,一心都扑在公主身上。 公主确实很不好,连着烧了三日,小脸烧的通红,原先粉嘟嘟的嘴唇也起了泡。 她一直昏睡着,清醒过来的时间不多。 我看着公主这个样子,心里非常非常难过。 伺候公主的小棠眼睛红红的,站在旁边时刻给公主换湿帕子降温。 我问她:“皇上来过吗?” 小棠闻言,将我拉到一边,小声对我说道:“惜棠姑姑去禀报了好几次,可皇上一直未能抽空过来。” 我回头看了看懋嫔,叹了口气。 不受宠的嫔妃所生的孩子本就得不到皇帝的重视,可是皇帝这样也太绝情了吧。 “太医怎么说?”我又问。 小棠道:“太医说公主是感染了伤寒,用了药可丝毫不见好。 早一会太医刚来看过,说当务之急要先给公主降温。” “给公主看病的可是龚太医?”我问她。 “不是,是王太医。奴婢也想请龚太医来,可……”小棠欲言又止。 我明白了,龚太医是专门负责给太后、皇帝诊治的,如果没有太后或皇上的旨意,他一般是不会到别的宫行诊的。 上一次,正是太后发话了,他才会来栖霞宫。 “额娘……额娘~”四公主闭着眼睛在喊自己的母亲。 我回头去看,就见懋嫔流着泪在那安抚四公主。 小棠赶紧过去给四公主换了额头上的帕子。 “娘…难受…”四公主声音虚弱,原先灵动的大眼睛此时毫无精神地看着懋嫔。 我鼻子一酸,扭过头去。 咬了咬唇,我出了栖霞宫,去了慈宁宫。 我找到雨棠姑姑,求她让我见见太后。 雨棠姑姑帮我传了信。 可太后并不愿意见我。 不过她让雨棠去太医院请了龚太医去栖霞宫。 我感激无比地跪在宫门外给太后娘娘磕了个头。 也谢过了雨棠姑姑。 不一会儿,龚太医就来到栖霞宫给四公主诊治。 “龚太医,我儿如何了?”懋嫔嘶哑着声音急问。 龚太医安抚道:“娘娘莫急,待臣仔细看看。” 懋嫔便安安静静地等在一旁,但眼里的着急和紧张却是愈发明显。 龚太医看了公主的脉象和舌苔,又看了王太医的药方,然后来对懋嫔说道:“公主这伤寒乃是实症,发热、恶寒、头痛、身痛、脉浮紧,所以臣重新开个药方,马上给公主服下。” 懋嫔这几天没日没夜地关心着女儿,脑子早就像浆糊一样,她没听出龚太医话外之意,只说“好,好,小棠快去熬药。” 我待龚太医到外间开药方时,低声问他可是王太医用药不对。 龚太医没有马上回答我,待写好方子让小棠去抓药后才压低声音对我道:“雁心姑娘,公主所染伤寒乃实症,但王太医却开了虚症的药方。 要知道虚症和实症可是大不同的。” 虽然我不懂医术,但这意思我是懂得。 龚太医的意思是王太医把公主的病以相反的方法治了,结果越治越严重。 “王太医怎这般学术不精,这不是害人吗?”我真是气坏了,这种医术不精的太医怎么能够在宫里当差? 不,是在哪都不能行医。 龚太医面有难受,犹豫了好一会才说道:“雁心姑娘,您是伺候过太后的人,也是珙桐姑娘的徒儿,有些话我本不能多说,但四公主毕竟是皇上的女儿,我还是多嘴一句只当是行善了。” 我马上感谢了他,并竖起耳朵仔细听。 他对我说,王太医的医术没有问题,他不可能诊断不出是虚症还是实症。 我吃了一惊,心跳都加快了。 “这么说他是故意的?”这问题就严重了,这是谋杀啊。 龚太医没有回答我这个问题,只继续道:“他不仅按虚症给公主进行诊治,还用了猛药。公主这么小,这次伤寒对她没有造成伤害,但这药对她的身体伤害极大。若是今日雁心姑娘你未求太后让我过来,那这药再吃个两三日,公主不死也废了。” 我听的心惊肉跳。 当龚太医说“再吃个两三日公主不死也废了”时,我只觉浑身冰冷,脚底发寒。 “医者仁心,王太医怎么能用医术杀人?而且还是谋害一个孩子。”我简直想要把王太医碎尸万段。 龚太医叹气摇头:“宫中之事盘根错节,波云诡谲,有些事……总之姑娘小心,也让懋嫔娘娘当心些。” 说完,他不再多待,起身离去。 我送他出门,千恩万谢。 回到公主寝宫,我看到懋嫔在为公主擦拭小脸,小手,小脚,在为她降温。 深吸口气,我默默退出去,心中暗叹幸好及时请来了龚太医,不然公主肯定凶多吉少了。 只是,王太医为何要害公主? 我能想到的是王太医没理由害公主,他肯定是受人指使。 那这个幕后之人会是谁? 若说现在谁最恨我们栖霞宫,那只能是豫妃了。 这一刻,我才真正感受到这个皇宫是有多么险恶。 生活在这宫里的孩子并不比我们普通人家的孩子幸福。 甚至,也许他们根本就长不大。 接下去的几日,龚太医都会来给公主诊治,而公主在喝了他开的药的第二天就退烧了。 现在在他的调理下又变得活蹦乱跳了。 懋嫔也终于活了过来,她搂着公主,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心情好了,胃口自然也好了,她让我做了各种小吃食,和公主一起吃得那叫一个开心。 我看着她们母女如此,自然也高兴。 只是,我万万没想到的是那一日龚太医和我说的话,懋嫔全都听见了。 第32章 异常 霜降之后,懋嫔娘娘的生辰就快到了。 听娴贵人说,她到了栖霞宫后,懋嫔娘娘的生辰过的非常简单,就她们两人和公主一块儿吃个饭,并没什么花样。 可今年的生辰,懋嫔娘娘却早早筹备,让静柔、萃香给各宫发了请柬。 为了这次生日宴,她还拿出自己的积蓄,请了戏班,以及请了寿膳房的厨子过来准备那晚的宴席。 更奇怪的是,娴贵人和我说,懋嫔娘娘要她在生辰宴那天献舞。 可娴贵人根本就不会跳舞。 她以前在家中过得连丫鬟都不如,怎么可能有机会学这些。 但懋嫔说她会教她,只要她肯学。 我这才知道懋嫔娘娘当年的舞技可是技压六宫。 只是现在年岁大了,不适合再跳。 “雁心,你说我学还是不学呢?”娴贵人有些摸不准懋嫔的意思。 虽说她过生日,自己理应献个礼,但非要献才艺这个就有点强人所难了。 我也琢磨不透懋嫔这次的安排。 以她的个性,低调温婉,只要能一直苟着就绝不冒头,可这次的行为明显非常高调。 “主子,不知道这次生辰宴,懋嫔娘娘可有请皇上?”我问娴贵人。 娴贵人摇摇头道:“这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请了皇后和四妃,还有歆嫔、丽嫔、玢嫔、曹嫔、夏嫔,其余还有一些平日里走动较多的贵人、常在。” 我心中越发疑惑了,这阵容有点大呀。 “主子,娘娘可有和你说为何这次要大办?这也不是整寿,只是个小生日而已。” “我也问了,她说这次公主生病让她想明白了一些事。与其孤孤单单、冷冷清清地在栖霞宫老去,还不如热热闹闹、轰轰烈烈地活着。” 我听了这句话,觉得有些异样。 只是琢磨不出这异样来自哪里。 “许是公主这次九死一生,让懋嫔觉得不能这样苟活着,还是要与六宫交好吧?”娴贵人揣测。 我点点头,这确实是目前最好的解释了。 “既然如此,主子您就去学呗,反正学会了也没什么坏处。难得懋嫔娘娘愿意教你。”我对娴贵人道。 娴贵人认为有道理,便去学了。 她身上毫无技能,长得也并非国色天香,所以在这宫里若不是有太后娘娘的关系,她绝对是个小透明。 若是学会懋嫔娘娘那身舞艺,那也算有了一技傍身。 说不定下次皇帝来了,也不至于就大眼瞪小眼,相视无语了。 就这样,娴贵人学跳舞,栖霞宫主殿忙着准备懋嫔娘娘的生辰。 越是临近生辰那日就越是忙碌。 到后来,我们东侧殿众人也都过去帮忙。 经过精心的准备,懋嫔娘娘生辰到了。 我们各司其职,确保着晚宴能顺利圆满举办。 这次懋嫔娘娘大宴算是中秋团圆宴后宫里最大的宴会了。 “懋嫔,平时见你抠抠搜搜的,今年怎么这么舍得?这排场花了不少银子吧?”豫妃来了,张口就讥讽。 懋嫔也不恼,只是招呼她坐下。 接下来贤妃、德妃、孙妃也陆续到了。 其余的嫔、贵人、常在也都来了。 众人等着皇后娘娘驾到开席。 我看着殿内皇帝的妻妾们,难得她们都这么给懋嫔面子都来了。 不一会儿,皇后娘娘凤辇至,宴席正式开始。 大伙儿吃着喝着,觥筹交错,似乎其乐融融。 但我仔细观察了,这些人之间暗潮涌动,各怀鬼胎,恐怕都是面和心不和。 “雁心,我这心里总觉得不安。”刚上完菜的静柔凑过来悄咪咪地和我说话。 “为什么?你发现了什么吗?”我问静柔。 其实我和她一样,也觉得不安。 静柔道:“我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就觉得今日这事儿怪怪的。 我虽然伺候娘娘时间不久,但以她的性子断不会喜欢如此高调行事。 现在既然已经办了这个宴会,按理惜棠姑姑作为栖霞宫的掌事宫女理应在这殿前张罗,可是你没发现她不在吗?” 我这才惊觉,今日还真没看到惜棠姑姑。 “会不会娘娘安排她有其它事了?”我猜测。 静柔摇摇头,说道:“不应该,今日最重要的事不就是这场宴会吗?” 我想想也是。 可惜棠去了哪呢? 就在我俩窃窃私语时,忽听外面传来通报,竟是皇帝来了。 我和静柔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里看到了惊讶。 之前从未听说懋嫔娘娘去请了皇帝,而且这些年皇帝也没参与过懋嫔娘娘的生辰。 估计早就不记得了吧。 殿内众人自然全都起身相迎。 皇后和懋嫔一起走到殿外迎接,走过我和静柔身边时,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听错了。 我好像听到皇后娘娘对懋嫔说:“本宫答应你的事已经做到了,你答应本宫的可别忘了兑现。” 我抬起头,看着两位娘娘的背影,心中不安更甚。 皇帝的到来让这场宴会变得越发……热闹和扑朔。 更扑朔的是,皇帝刚将生日礼物赐给懋嫔,我就听见赵福公公喊了我的名字。 我大吃一惊,不知道自己又做错了什么。 今日伺候宴席,我好像并没有失仪啊。 惶惶入内跪下,就听皇帝说道:“你那根玉簪朕已命人修好了,今日带来给你。今后你好生戴着,可不能再弄坏了。” 跪在殿下的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皇帝竟然当众说起玉簪之事,还在这种场合把那支簪子还给我。 他是什么意思啊? 我心中警钟大鸣,但面上却半分不敢显。 磕头谢恩,又接过赵福递给我的簪子,我感受到了周围好奇又嫉妒的目光。 那些目光要是能化成利箭,我现在绝对已经万箭穿心了。 想到皇帝这做法让我成了众矢之的,我便莫名有了火气。 这皇帝老儿抽哪门子疯呢,这是想要我的命吗? 他不知道女人嫉妒起来是会要人命的吗? 我不过是个小小的宫女,在座的都是主子,她们要想弄死我,还不是像碾死一只蚂蚁那么容易! 我丝毫没有受到皇帝另眼相看的喜悦,只感觉苦涩和恐惧。 待我退到一旁,就听懋嫔向皇帝推荐欣赏歌舞。 我瞬间回过神来。 看来让娴贵人今日献舞是懋嫔早就计划好的。 这曲舞蹈就是跳给皇帝看的。 第33章 谋算 曲乐响起。 娴贵人脚穿木屐,裙系小铃,迈着轻盈的步伐款款入内。 她穿着散花水雾绿草百褶长裙,在悠扬的乐声中翩翩起舞。 特制的屐鞋,每踩动一步,就发出清脆的铃声。 娴贵人身材娇小,年岁也小,这舞蹈更显得她灵动婀娜。 我竟不知道娴贵人还有这天赋。 其实她也才学了不到一月,竟已能跳得如此优美流畅,直看得皇帝老儿两眼发直。 一曲罢,娴贵人转身弯腰谢幕。 上头的主子们便开始了点评。 皇后娘娘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娴贵人这响屐舞跳得很有懋嫔你当年的风范呀。” 贤妃娘娘附和道:“当年在王府,懋嫔妹妹跳得这舞可是着实让我们惊艳呢。” 豫妃一翻白眼,轻不可闻地哼了一声。 孙妃娘娘:“妹妹我进宫晚,懋嫔在王府的仙姿是未见着,但娴贵人今日之舞实属惊艳,懋嫔当年之姿也能从此处窥见一二。” 德妃娘娘:“跳得真是太好了!” 皇后娘娘和四妃点评完毕,娴贵人谢过。 下一轮该是六嫔点评了。 我看着娴贵人颔首而立,目光却偷偷瞄向我。 眼里头里头满是不耐和无奈。 我无力地避开目光。 想想娴贵人此时内心肯定不爽,跳了舞也就算了,还要直挺挺站着听这么些人评头论足。 本来最好的结果就是献好舞,皇帝大喊一声,好,赏! 然后这事儿就结束了。 现在,皇帝一声不吭,皇后带头夸赞,下面的人不是得一个个跟上说几句好话。 如此,真真是不好玩。 可我也帮不了娴贵人,所以只好当作没看见了。 歆嫔清了清嗓子,准备开始发言。 可她刚要说话就被皇帝打断了。 “小荷当年跳的响屐舞实乃一绝,不想今日娴贵人竟也学到了七八分,只可惜神韵还差了些。 这也难怪,响屐舞是江南舞蹈,小荷生于江南,长于江南,自是能够舞出水乡神韵,娴贵人生于北方自是不能领悟。” 小荷是懋嫔闺名,全名连如荷。 她是汉军旗出身,从小在江南长大。 皇帝还是王爷的时候,曾去江南公干。 当年,她就是在王爷的接风宴上以一支响屐舞让王爷一见倾心,后被纳为庶福晋。 她教娴贵人这支舞,也是为了唤醒皇帝当年的美好记忆吧。 皇帝点评完了,其余人也不用再说话了,大家各自夸了一句,此环节就算过去了。 然后皇帝赏了娴贵人,并让她坐到自个儿的身边喝酒。 娴贵人坐在上头,涨红了脸,极其不自然地喝了数杯酒。 我也为她捏了把汗,毕竟娴贵人是不善饮酒的。 要是因为喝多了酒后失态,那可要得不偿失了。 好在皇帝心情似乎不错,他摸了摸娴贵人绯红的脸颊,笑道:“文馨这样子可比平日里有趣多了。” 我顿时尴尬地脚趾头抠地。 这么多人呢,皇帝也真是放的开。 离他们最近的皇后面无表情地端起酒喝了一口。 懋嫔则似笑非笑地看了看他们。 娴贵人显然是吓坏了,但她喝多了酒,似乎反应慢了许多,只是张着口愣愣地看着皇帝。 皇帝呵呵笑着,拣了一个樱桃蜜饯塞入娴贵人口中,说道:“吃个蜜饯解解酒。” 娴贵人下意识地快速合上口,正好含住了皇帝的手指。 这下子,场面就有点……没法直视了。 我慌忙上前,跪下说道:“贵人不胜酒力,奴婢扶她去醒醒酒。” 皇帝将手指抽出,顺势捏了捏娴贵人的脸,然后对我说道:“扶你家贵人下去吃些东西,晚上朕就歇在这了。” 我赶紧上前将贵人扶下,外头候着的纤云则快速跑回东侧殿准备了。 待娴贵人坐定后,她旁边坐着的周贵人语气酸溜溜地说道:“娴妹妹真是好福气呀,懋嫔娘娘生辰倒是造福了你。” 娴贵人不胜酒力,已用手撑着脑袋无法言语。 我抬眸看了周贵人一眼,道:“贵人慎言,皇上和皇后还在呢。” 周贵人瞪了我一眼,鄙夷道:“主仆都是一样的狐媚,都想着勾引皇上。” 我知道她这是影射刚才皇帝为我修复簪子的事。 “贵人,不管对人还是对事,皇上自有决断,不是谁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贵人不也日日都想见皇上吗?那皇上可愿意日日见你?” 我毕恭毕敬地上前给周贵人布菜,嘴上不轻不重地说着话。 周贵人气急,却又不好在懋嫔生辰宴上发作,只能咬牙切齿地对我说道:“你个贱婢,给我等着。” 我什么都没说,颔首退到娴贵人身边。 此刻她酒劲上来已是昏昏欲睡。 这样子等下怕是不能伺候皇帝了。 我决定先扶她回去醒酒。 东侧殿内纤云和纤雪已从这主殿回来准备皇帝晚上过来过夜的事了。 我让纤云去煮碗醒酒汤,又让琴韵去烧些热水,给贵人沐浴。 等我们忙好这些,贵人的酒也清醒了不少,只是她犯困的厉害,便说先睡一会,待皇帝来了再叫醒她。 我便服侍她先睡下了。 此时,我们都不知道,主殿晚宴那边已起风波,待我们知道时,懋嫔娘娘已经半死不活,豫妃则被禁了足。 皇帝也没有到东侧殿来,他处置好事情就去了德妃那。 其他人也都散了,留下的只有皇后娘娘。 来告知我此事的是静柔。 她慌里慌张地跑过来,告诉我晚宴上出了事。 懋嫔娘娘觉得身子不适,头晕眼花的,险些晕倒。 于是便传了负责栖霞宫的王太医来瞧。 他说是娘娘太过劳累所致。 可没一会懋嫔娘娘便口吐鲜血,凶险无比。 懋嫔娘娘虚弱表示:她觉得不对劲,不要王太医诊治,求皇帝另请太医。 皇帝便传了龚太医来,结果龚太医一瞧,就诊出了中毒。 这下子事情就大了。 皇帝动怒,立马要赵福调查,同时也质问王太医为何说懋嫔只是劳累所致,没诊出她已中了毒。 王太医自然是说不清楚。 懋嫔便硬撑着说王太医可能是无心之失,之前他给四公主诊治,也是将实症诊成了虚症。 皇帝想起了前段时间公主久病不愈的事儿,这才知道是王太医诊断错误所致。 他动了雷霆之怒,当即下令要将王太医处死。 这可把王太医吓得肝胆俱裂,跪下求饶。 极度惊吓之下,他还把四公主的事儿也给说了。 第34章 轻罚 王太医招认,是豫妃要他不动声色地谋害公主。 所以他才会用治虚症的办法去治实症,让公主病情加重直至死去。 懋嫔闻言,声泪俱下,求皇上皇后为公主做主。 因为情绪过于激动,导致体内毒素加快,懋嫔喊完冤后便晕死过去。 龚太医说懋嫔情况危急,需尽快解毒。 而要解毒首先需要知道的是懋嫔中了哪种毒。 这时候大家都认为懋嫔中毒也是豫妃搞得鬼。 她自认为有王太医在,懋嫔中了毒后就当普通病医治,如此就能无声无息地杀害懋嫔。 所以当龚太医说要知道哪种毒时,皇后便厉声质问她用的是什么毒。 豫妃说不知道,这事不是她干的。 公主的事她也说是王太医污蔑她。 王太医则说他已是死罪,只求皇上能放过他的家人。 他说能入宫全靠豫妃父亲 大人提携,所以他才会帮着豫妃做下这等伤天害理的事。 他还指出每次来传话的都是豫妃身边的紫玫姑娘。 虽然王太医并没有实质性的证据证明公主之事是豫妃指使,但他能说出豫妃身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宫女,那至少佐证了王太医的话。 另一边龚太医再三叫人来催促说再问不出是何种毒药,懋嫔就没救了。 这时,皇帝也发话了,质问豫妃下了何种毒。 豫妃仍是大呼冤枉,说她不可能干当众下毒这么蠢的事。 可现在谁还信她。 又或者她平日里太过跋扈,所以也没人想要帮她。 就在这时,惜棠出现了,她和栖霞宫的太监小胜子抓着一个小太监,将他提到了主殿。 此人是临华宫的小唐子。 惜棠说今日懋嫔娘娘为了办好这场宴席,可谓费尽了心思。 她特地安排惜棠盯着后厨,就是怕这饮食上出了纰漏。 懋嫔娘娘说毕竟这么多姐妹,还有皇后娘娘要来,不能失了礼数,更不能出了岔子。 而这吃食便是头一件要注意的。 结果就是这个小唐子,几次出现在后厨。 于是就引起了惜棠的注意。 可盯了他半日,也没发现他做什么事,只是偷了两块糕点吃。 这让惜棠微微放松了警惕,只当他是个贪嘴的小太监。 直到前头出了事,惜棠听闻懋嫔晕倒吐血,便急匆匆要往前面去。 这时候小胜子就发现这个小唐子悄悄潜入灶间,将一个小罐子揣入怀里拿走了。 他马上将此人制服,又让人喊回了惜棠,审问小唐子这是什么。 小唐子这边还没说,那边又传来懋嫔中毒的消息。 惜棠认为此事与小唐子肯定脱不了关系,所以就和小胜子押着他到了主殿。 皇帝给赵福使了个眼色,他立即上前将小唐子藏在怀里的东西拿了出来。 里面是一朵朵的丁香花。 “是什么?”皇帝问。 赵福道:“回禀皇上,是四季丁香的花朵。” 皇帝皱眉,问:“小唐子,你拿这个做什么?” 小唐子颤声回道:“回皇上,奴才只是一时起了贪念,才想把这小罐丁香花拿回去送给紫玫。” 皇帝眼神阴沉地看着他,又看了看豫妃。 一旁的皇后则奇怪道:“这罐丁香花是做什么用的?” 惜棠赶紧回道:“奴婢也不知道,今日的菜品里似乎没有用到丁香花。” 这时,喜欢制香,对香味极其敏锐的周常在说道:“皇上、皇后,今日的海棠酥用的就是丁香花呢?” 惜棠一愣,说道:“海棠酥明明用的是贵人秋日收集起来的海棠花。” 周常在强调道:“皇上、皇后,臣妾六岁就随母亲学制香,这味儿是不会弄错的。 今日的海棠酥里头也用了丁香花。” 皇后听了也觉得奇怪,便唤了厨子来。 厨子来了说,这海棠酥今日用的确实是丁香花,是有位小太监过来说,懋嫔娘娘觉得海棠花放得久了,香味儿不够,就用了四季丁香。 那罐四季丁香也是那太监给的。 皇后便让他辨认给他花的太监。 他一眼就认出了小唐子。 “小唐子,你为什么会去后厨,为什么去给什么丁香花?”豫妃觉得这事非常不妙,她抢先问小唐子。 小唐子身子发抖不吭声。 皇帝便让人喊龚太医出来,看看这丁香花有没有什么问题。 龚太医看了后,说单单是丁香花没问题,但它不能与海棠花一起食用。 两者相克,会产生剧毒。 众人一听,都变了脸色。 他们今天也都吃了那个海棠酥。 厨子一听,急忙说那个海棠酥今日并没有放入海棠花,准确说应该叫丁香酥才是。 参宴的主子们一颗心这才落回肚子里。 可如果是这样,那懋嫔是怎么中毒的? 主殿里众人沉默了一会,惜棠才忽然带着哭腔喊道:“奴婢知道了,主子她爱喝海棠花茶,今日宴席上喝得应该也是海棠花。” 话刚说完,赵福便去了懋嫔桌上查看,茶碗里冲泡的果然是海棠花。 幸好其他参宴宾客冲泡的是碧螺春。 皇后娘娘素来爱喝茉莉花,所以懋嫔特地让人给她冲泡了茉莉花茶。 如此,中毒的只有她一人了。 “豫妃,你竟然利用懋嫔爱喝海棠花茶这一喜好,叫人将做糕点的海棠换成了丁香,以此谋害懋嫔,这局做得可真是精妙呀。” 皇后娘娘寒着脸冲豫妃说道。 豫妃脸色煞白,跪在地上朝皇上喊道:“臣妾冤枉啊,皇上!臣妾根本不知道丁香和海棠相克,更不会在这个时候给懋嫔下毒!臣妾根本没必要这么做呀,皇上。” “没必要?就因为灵珠儿和衡勤闹了变扭,你就收买王太医谋害一个四岁小儿,幸而灵珠儿被龚太医给救了回来。 你一计不成又生一计,趁懋嫔办宴,竟想出了如此隐蔽的下毒方式,势要将懋嫔毒害。 豫妃,你平日里泼辣嚣张些就算了,现在竟接二连三想要害人命! 你真的是好大的胆子!” 皇后越说越气,到最后已然是动怒了。 “确实是好大的胆子!”这时,沉默良久的皇帝突然说话了。 皇后和豫妃皆是一愣。 “朕觉得皇后现在胆子是越来越大了,都能在事情还未查清前就给嫔妃定罪了!”皇帝声音冰冷,面色如霜。 皇后吓了一跳,诚惶诚恐地起身跪地请罪。 皇帝没搭理她,反倒问龚太医可有医治之法。 龚太医老实说没有万全之法,他只能尽力一试。 皇帝便让他全力救治懋嫔。 接下来,皇帝下令处死王太医、小唐子、紫玫。 王太医家人发配宁古塔。 而豫妃,皇帝说她管理宫人不严,难辞其咎,故而禁足三个月,罚俸禄一年。 裁决完毕,皇帝便起驾去了德妃的永和宫。 我默默听完静柔说的事情经过,心里是拔凉拔凉的。 我明白这一切都是懋嫔娘娘设的局。 但王太医故意治错公主,想要置公主于死地是真得。 他也供认出了豫妃,可皇帝最后只是处置了那些被当做鱼叉的人,真正使用鱼叉的人却只是禁足罚俸。 那可是皇帝的亲生女儿啊。 看来在这皇宫,并没有什么父女亲情,有的只是利益牵绊。 栖霞宫主殿那边宫灯一夜未灭,龚太医用尽毕生医术,终于把懋嫔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只是懋嫔的身子也废了。 她终日病恹恹的,再没了以前的精神气。 好在,公主渐渐好起,又恢复了以往的生气。 这一日,皇帝身边的小太监,赵福的徒儿蓝木过来传话,说今晚翻了娴贵人的牌子,让贵人好生准备着。 第35章 八卦 娴贵人自从那日献舞成功后,便对这舞蹈也有了莫大的兴趣。 我便去请了宫廷的舞姬,私下又教了她几支舞蹈。 今晚皇帝过来,这几日的苦练便有了展示的机会。 这一晚,皇帝很开心,也很有兴致。 苦了的是琴韵、念露、小六子、小七子,他们烧了一晚上的水。 而在外伺候着的我这一晚听得是面红耳赤、站立不安。 第二日天微亮,皇帝便起身要上早朝了。 娴贵人却还睡得正香。 皇帝让我们不要叫她,再让她睡会。 纤雪听了抿着唇偷笑。 待皇帝走后,她对我说:“贵人这是要苦尽甘来了呢,瞧皇上多疼她。” 我笑了笑,没回应。 这宫里的女人这么多,谁都有可能获得皇帝的宠爱。 可又有谁的宠爱能长久呢? 我想懋嫔娘娘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她刚入王府时应该也很受宠,但随着岁月逝去,年华老去,现在的她连皇帝的怜悯都没有了。 她中毒后缠绵病榻这么多日,皇帝都没来看过她。 昨晚来到栖霞宫,皇帝都没有问过她一句。 她豁出性命想要将豫妃拉下马,可终究输在了没有一个好娘家上。 娴贵人最终也没睡多久,因为她还得去皇后娘娘宫中请安。 我陪着她到了坤宁宫,很多嫔妃已经到了。 娴贵人向皇后请了安,又向另几位高位妃嫔请安。 待这些都做完了,她才能安稳入座。 今日一坐下,皇后娘娘便问她,懋嫔恢复得如何了? 娴贵人道:“回娘娘的话,龚太医说懋嫔娘娘伤了五脏,需要好生调理。” 皇后叹气道:“这怕是一时半会不会好了。 懋嫔也是可怜,在王府时就总是闷闷不乐的,这到了宫里也是不爱与姐妹们交往,是最与世无争的人,却不想就是这样也会招致祸端。” 贤妃道:“说来懋嫔确实可怜,当初她就不愿进王府,所以才会闷闷不乐,以至于第一个孩子都没保住!” 孙妃好奇道:“懋嫔为何不愿进王府?” 皇后娘娘一个眼神飞过去,示意孙妃闭嘴。 孙妃赶紧低下头不说话了。 贤妃看了看孙妃,也不说话了。 不过这几句话里蕴含的信息已让我想明白了一些事。 以前我只觉得皇帝不愿看懋嫔、不去看灵珠儿是薄情,但现在听这几位娘娘聊起以前的事,想来懋嫔和皇帝之间是发生过什么的。 他们之间有隔阂。 和皇帝之间有隔阂没任何好处,毕竟他是一国之君,九五之尊,他不会迁就你。 两人之间有间隙后,他有的是别的她来纾解,而你,什么都没有。 我悄悄抬眸看了看坐在坤宁宫的各位主子,一个个都是满脸的好奇,她们也想知道懋嫔和皇帝过去的事,毕竟谁没颗八卦的心呢? 只可惜这次的八卦之火由皇后娘娘起了头,又被皇后娘娘给掐灭了。 第一次陪娴贵人到坤宁宫请安时,我是抗拒的。 这一早的忙碌,一路的谨小慎微,都让我觉得心累。 但几次之后我倒觉得来请安挺好的,因为到这儿能听到平时听不到的八卦,且这些八卦是从主子们的口中说出来,听了也不会有后顾之忧。 就在我思绪乱飞时,一向不太发言的德妃忽然说道:“皇后娘娘,臣妾听闻富察氏想要举荐位富察家的姑娘进宫,不知是真是假?” 富察家?那不是娴贵人的母家吗? 我和娴贵人都竖起耳朵听。 皇后娘娘看向娴贵人,点头说道:“没错,听说是一位美人呢?” 娴贵人的脸色变了变。 “娴贵人,你娘家要送人进来,你不知道吗?是你的姐姐还是妹妹?”孙妃一副好打听的样子。 娴贵人轻声细语地回道:“孙妃娘娘,家中并未告知妾这些事。” 孙妃惊讶:“这么大事不预先告知你一声吗?” 娴贵人尴尬地低下头。 她娘亲不过是个姨娘,谁会给她通风报信。 “娴贵人现在是皇帝的嫔妃,是皇帝的人,她娘家的事儿也不用事事知道。”皇后给她打了个圆场。 不过,皇后又对她说道:“娴贵人,本宫听说这次举荐的是你的姑姑富察鸳珍。” 有那么一刻,我觉得娴贵人似乎要晕过去了。 她下意识地捂住脸,片刻后才忽觉这样不得体。 快速放下手,但身子却不自觉地往门口方向倾斜。 我想若不是因为害怕皇后娘娘,她此刻一定会夺门而出。 “呵呵呵,真是有意思,竟然还有把长辈送来的,娴贵人,你家姑姑今年贵庚呢?”周贵人语带讥讽。 娴贵人的手使劲捏着自己的衣襟,脸色白得吓人。 “周贵人,你在胡说什么?自家姐妹怎能如此出言讽刺!”皇后不痛不痒地斥责了周贵人几句。 周贵人颔首说知道错了,只是抬眸间,那眼里仍满是鄙夷不屑。 “周贵人,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娴贵人的这位姑姑可是京城有名的才女呢? 她应该只比娴贵人大个一两岁吧,是富察老太爷最小的女儿。” 歆嫔对周贵人道,这也算解开了所有人心中的疑惑。 看来,这个姑姑只是辈分大,岁数倒是不大。 可是她还是娴贵人的姑姑啊,这要是进了宫,姑侄二人伺候一个人男人,这不膈应吗? 富察家真是不把娴贵人当作自家孩子呀,完全不在乎她的感受。 现在因为这事,在座的各位谁不是当作笑话来看,娴贵人此刻的心情难以言表,我都替她难过。 “皇后娘娘,妾身子不适,先告退了。”娴贵人难得提前告退,这说明她真得是难受得受不了了。 皇后娘娘看似体贴地说道:“本宫看你脸色确实不好,赶紧回去休息吧。至于富察鸳珍进宫之事,不过是举荐而已,皇帝也未同意,你不必放在心上。” 娴贵人连忙说道:“家中要送十一姑姑进宫,妾只会觉得高兴,毕竟又多了个人陪伴呢。” 只是我听着她这话违心地让人心疼。 皇后笑着点头:“你能这么想最好。” 娴贵人屈膝告退,一出坤宁宫的门,她便双腿一软,险些跌倒。 第36章 宠爱 当天下午,忽然变了天。 原本秋高气爽的天气一下子变成了秋雨寒凉。 娴贵人坐在窗前看着外面淅淅沥沥下个不停的雨发呆。 自打早上从皇后娘娘处听说富察鸳珍要进宫后,娴贵人就没了笑容。 她在皇帝那刚刚有了一点宠爱,家里就马上送人进来分宠。 她不明白,为什么父亲如此不待见她。 当年,她母亲和父亲也是相爱的啊。 泪水不经意间滴落,我慌忙给娴贵人递上了帕子。 娴贵人边擦泪边对我说道:“我这个十一姑姑和我父亲不是同母所生,她也不是姨娘生的,是我祖父的第三任夫人所生。 她生下来白白嫩嫩,又是最小的孩子,很讨祖父祖母的喜欢。 可惜祖父那时已年迈,他去世后,她的日子也就没那么如意了。 好在祖母还在,还能替她谋划谋划。 从小祖母便请了有名的先生入院教她学识。 请了最好的琴师、画师、绣娘教她弹琴、画画、刺绣。 到了她十岁时,祖母又请了从宫中放出来的嬷嬷教她宫中礼仪。 所以她从小就是按照要入宫伺候皇上的样子养的。” “这么说,她早晚都是要入宫的。可是为什么早几年她没有参加选秀呢?” 我算了算年岁,这位富察鸳珍今年十九岁,比娴贵人大两岁,早在五年前就是可以参加选秀的,为何到现在才说要入宫? 娴贵人道:“因为十一姑姑她身子不好,十三岁那年因为课业繁重病倒了,这一病便是几年都不见全好,所以才不能参加选秀。今日皇后娘娘这样说,想必是十一姑姑身体康健了。” 我奉上一杯茶给娴贵人,安慰她道:“贵人也不必忧心,皇后娘娘不还说了,皇帝并未答应举荐之事呢。” 娴贵人苦笑:“你是没见过十一姑姑,她长得那真叫一个天姿国色,闭月羞花。而且她不仅长得美,才情又佳,我想若是皇帝见过她,那定是忘不了的。” 我笑道:“贵人可别把皇上说得像是个急色之人,再说他对贵人也挺好呢,瞧昨晚上用了三次水……” “哎呀,坏雁心,可别说了,你也不害臊。”娴贵人被我说得羞红了脸,含羞带俏地打了我两下。 我见她心情转好,便不再打趣她,转而又去端了两碟小点心过来给贵人享用。 隔了两日,皇帝又翻了贵人的牌子,并且说要到东侧殿用晚膳。 蓝木是午后来传话的,我们几人便从午后开始忙起,忙了整整一个下午。 吃饱喝足后,皇帝搂着娴贵人的腰,将她抱在腿上说话。 我们几位奴婢识趣地退了出去。 不一会儿,就听到了几声让人脸红耳热的呻吟声。 我和纤云相视一笑,然后两人不约而同将目光看向了天空…… 一夜缠绵,皇帝带着满足的神情走了。 娴贵人这次没有睡懒觉,她也起来服侍皇帝穿好了衣服。 皇帝走后,我们便伺候她梳妆打扮好,然后简单吃了早膳便去了坤宁宫请安。 刚走到殿门口,就遇见了惜棠姑姑。 自从发生生辰宴中毒的事后,惜棠姑姑也憔悴了不少。 我知道那日的事情是懋嫔娘娘和惜棠姑姑一起计划的。 不然惜棠姑姑也不会一直在后厨守着。 而小唐子是被她们收买了,不然他的家人也不会在他死前就离开了京城。 只可惜,懋嫔娘娘要对付的人家世太过显赫,以至于没能一击即中。 现在她毁了自己的身子,以后要想再对付就难了。 “贵人是去坤宁宫请安吗?”惜棠向娴贵人请了安,例行公事般的问道。 娴贵人说是的,然后又问了懋嫔的情况。 得知懋嫔身体越来越不好,娴贵人难过的抹了抹眼睛。 “贵人可不能现在落泪,我们还得去坤宁宫请安呢。” 我提醒娴贵人。 贵人连忙拿帕子拭去眼角溢出的泪水,对惜棠道:“待我请安回来去看娘娘,你好生照看着。” 惜棠点头说好。 我们便赶紧去了坤宁宫。 嫔妃们向皇后娘娘请了安后,就听周贵人又开始和我家贵人唠一些不愉快的话题。 “娴贵人,昨晚皇帝又歇你那了,你说会不会是因为你姑姑要进宫,皇帝特地补偿你呢。” 娴贵人没理她。 她本就忌讳姑姑进宫的事,现在周贵人还要哪壶不开提哪壶,真的是个不讨喜的人呀。 周贵人说完这些,只觉自己心里痛快了,便也没在意娴贵人的态度。 这时,皇后发话了:“你们有什么事就快说,没事的话就散了吧。” 众人面面相觑,皇后这是下了逐客令。 看来她今日有事。 于是所有人都识趣地站起告退。 可还没等我和娴贵人走出坤宁宫,就见一宫女姐姐过来喊我,说是皇后娘娘要见我。 我很是惊讶,皇后娘娘有什么事要单独见我? 娴贵人只好一个人先回去了。 皇后娘娘没有在主殿见我,她让宫女把我带去了东二间。 我入屋后,跪下请安。 皇后娘娘坐在炕上,手上拿着一件小衣裳在缝制。 这应该是给她的女儿七公主做的衣裳。 她也不让我起来,只一边做着绣活,一边对我说道:“雁心,我有件事要问你。” 我连忙回道:“娘娘请问。” 皇后问我怎么看懋嫔生辰宴的事。 面对这个问题,我有些摸不准该怎么回答。 最关键的是皇后为什么会问这个? 这事都过去有些时候了。 “娘娘,奴婢觉得那些个害人者该死。”想了想,我也只能想出这样一句模棱两可的话。 皇后笑笑,说道:“雁心,你也不老实了。” 我吓得头垂得更低了。 皇后娘娘道:“害人者没有受到惩罚, 懋嫔也不甘心吧?” 我:…… 看来皇后娘娘是在试探我,她想看看我是不是懋嫔的人。 我想了想道:“皇上处置了可以处置的人,懋嫔娘娘怎会有异议。” 皇后娘娘接着说道:“雁心,你说话越来越厉害了,脑子也聪慧。本宫看皇帝对你不错,你可愿意……” “奴婢不愿意。”我也不知道自己反应怎会如此迅速,皇后娘娘还未说完,我便截了她的话。 皇后娘娘顿了顿,道:“你倒回答的快,你放心,你成了皇帝的人后,本宫不会亏待你的。” 我吓得顾不上规矩,直起身子摆手道:“娘娘容禀,奴婢真得不愿意,还请皇后成全奴婢。” 第37章 意图 在我直截了当的拒绝下,皇后娘娘似乎有些糊涂了。 她放下手中的小衣裳,招呼我靠近她。 我只好跪爬着过去,跪在了她的脚边。 她就这样盯着我的脸看了好一会,最后伸手摸了摸我头上的珙桐花玉簪。 “雁心,你真的没这个心思吗?” 皇后娘娘的声音冰冷而又迟疑。 我用无比坚定的语气说道:“皇后娘娘,奴婢绝无此心,还请娘娘千万别把奴婢送去皇上身边!” 皇后娘娘的手猛地使力,将那根玉簪子拔了下来。 她放在手中把玩着,看似漫不经心地说道:“皇上很看重这根玉簪,宫中的工匠修不好,还特地去民间找了名工巧匠进行修补。 这才有了这般看似完美无瑕的结果。” 我心中哀叹:就知道皇帝老儿帮我修好这簪子没好事。 “雁心,你说,皇帝是不是很看重你?”皇后娘娘又将簪子重新插进了我的发髻里。 我深吸口气,缓缓回道:“皇上看重的不是我,是这根玉簪。” “哈哈哈,雁心,这根簪子能值多少钱,皇上什么奇珍异宝没看过,还会在意一根并不值钱的簪子?”皇后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 我抬起头,看着皇后,尽可能平静地说道:“皇上自然见过天下珍宝,但这支簪子可贵之处并不在于本身,而在于它是太后娘娘的。” 屋内一阵沉默。 须臾间皇后又笑了。 “这簪子是母后赐你的?”她问。 我答:“是,是太后娘娘让奴婢去伺候娴贵人时赐给奴婢的。” 皇后凤眼眯起,微微弯下身盯着我的眼睛,似想看穿我。 我想躲闪,却不敢躲闪,只能故作镇静地回视。 “就算是母后所赐,那日簪子断后,皇帝命人修补好,又当众还给了你,你可知道这意味什么?”皇后红唇微动,含笑问我。 意味着给我带来了大麻烦。我在心中腹诽。 嘴上却不敢这么说,只说:“奴婢蠢钝,不敢随意揣测圣意。” “哈,好一个蠢钝,好一个不敢。雁心,你是个有意思的人儿,怪不得皇帝对你有三分不同。” 皇后的手轻轻落在了我的肩上,却在下一刻重重地一捏。 我没想到看着如此清瘦的皇后娘娘力气倒是不小。 这一捏,捏的我肩膀似要碎了。 “雁心,本宫的阿玛是振威大将军,本宫从小习武,喜欢直来直去,最不喜的就是勾心斗角。 可是自打入了这后宫,一颗心就算是铁皮围着也会被蛀成蚂蚁窝,让人变得高深莫测起来。 所以,我不喜欢别人和我耍小聪明。 如果你没上位的野心,为何太后要赐给你这支玉簪?又让你去娴贵人那伺候?” 皇后的质问让我有片刻的糊涂。 太后赐我玉簪不是因为这支簪子原是要给珙桐姑姑的吗? 去娴贵人那不是因为她这外甥女单纯无助,遭受娘家主母暗算迫害吗? 为何皇后娘娘会这样问? “你还不明白吗?雁心!”皇后娘娘手上又加了几分力。 我疼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然而也是因为疼痛让我忽然脑袋清醒、思路清晰。 “难道太后本就有意……”我不敢去想。 但太后明明知道皇帝对珙桐姑姑的心思,她又将珙桐花玉簪给了我,皇帝每每看到,不都会想起他那朵求而不得的珙桐花吗? 如果真是这样,她又为何会让我去伺候娴贵人。 娴贵人当时并不受宠,我到了那也是见不到几次皇帝的。 皇后娘娘见我神情变化,便猜测我已想通了几分。 她松开手,对我道:“雁心,你本来就是别人手中的棋子,所以给我当棋子和给别人当棋子并无什么不同,你有什么条件,和本宫开口便是。” 我心中呐喊:我只想当咸鱼熬到出宫,皇后你能答应吗? “皇后娘娘,不管太后当时是存了什么样的心思,奴婢真心不愿意去皇上身边。还请皇后娘娘明鉴。” 我不会纠结于棋子的事。 我们这些做奴才、奴婢的,哪个不是被主子当棋子使,所以在意就是自己找罪受。 皇后娘娘终于松开了手。 我只觉肩膀一松,但疼痛依旧。 果然是习武之人,一出手便是不凡。 我咬了咬牙,忍着痛颔首低眉地等皇后娘娘放我一马。 “既然你真得不愿意,那本宫就作罢。不过本宫有意让你去伺候富察鸳珍,你该知道怎么做?”皇后娘娘坐直了身子,面色又恢复了平日的娴雅淡然。 我的心骤跳好几下,看来富察鸳珍进宫已经提上了日程,娴贵人势必要面对自己的姑姑了。 只是为什么皇后娘娘想让我去伺候富察鸳珍? 我马上明白了,富察家之前送娴贵人进来,纯粹是因为太后娘娘的意思。 娴贵人的身份、地位都太低了,皇后不可能将她纳入她的阵营,而富察家也不是太后娘娘的本家,他们之间的关系太疏离,太后也不可能为了一个娴贵人而为富察家做什么。 所以他们势必是要启用一直培养着的棋子——富察鸳珍。 而这个棋子他们是不可能通过太后娘娘送进来,因为太后娘娘不会给自己的表外甥女添堵,加上她因为柳叶、柳枝的事儿,对富察家已有不满。 所以他们便找了皇后。 而皇后正好需要一个新的助力。 按贤妃所言,懋嫔娘娘原先是最与世无争的,但那日生辰宴,我无意中听到了她和皇后的简要对话。 我想皇后娘娘答应懋嫔的就是把皇上请来。 而懋嫔答应皇后的就是干掉豫妃。 只可惜失败了。 这次失败,也让皇后娘娘认识到一点,那就是若没有强硬的娘家后台,计谋再好也不见得有用。 她肯定曾考虑过娴贵人,毕竟懋嫔娘娘的后手就是助娴贵人得宠,以备日后所用。 但娴贵人的出身注定她登不高,也注定娘家不会给她太多的助力和资源。 而富察鸳珍就不一样了。 一切都明了了。 皇后之前问我是否想得到皇帝的宠幸,那是试探。 她根本不会用我这种没有娘家助力的宫女去争宠斗豫妃,因为我根本不可能赢。 我要是脑袋一热,真说自己愿意,那我就算活着走出了坤宁宫,也未必能活着回到栖霞宫。 皇后娘娘必须确定我没有上位的野心,才会说出她真正的目的。 那就是让我去伺候富察鸳珍。 之所以会选我,肯定不是因为我会做吃食或是我绣活做得好。 而是因为我曾是太后娘娘的人。 第38章 觉醒 后宫局势我并不是非常明了。 但主阵营分为三个,皇后、豫妃、德妃。 目前豫妃势头最盛,其父亲刚被封为绥远大将军,虽是外官,但手握重兵,职级也比皇后的父亲还高了一级。 所以豫妃才会在后宫中如此猖狂。 至于德妃,她的母族并没有皇后和豫妃那般显赫。 父亲不过是个七品知县,远在粤州任职。 家中只有一个哥哥在京中任职,是正五品的通政司参议,他能给她的助力甚微。 所以德妃虽然得宠,但目前来说也只是得宠而已。 从整体考量,她对皇后的威胁不大。 我想皇后下定决心要除掉豫妃,应该是皇帝打算立她为贵妃。 如此豫妃离后位更近了,皇后自然着急。 她需要联合能够与豫妃母家抗衡的人。 懋嫔失败后,她这需求更甚。 她选中了富察氏。 京中富察氏属于沙济地的富察氏,他们是富察家族中最为显赫的一支。 先帝的皇后就是他们家的,而家族的男丁除了从一品的户部尚书,其余也颇有建树。 只可惜他们这一代及下一代中女儿都不怎么出色。 户部尚书富察钮贺的三个嫡亲女儿选秀时都落选了。 一个庶出的女儿富察文馨通过太后的关系进入了后宫,却终究身份太低,本事也弱了些。 现在,他们终于养成了一个合适的人选——富察鸳珍。 皇后有心用她,但她得顾及太后。 她知道太后若知道她安排了她的人去伺候富察鸳珍,势必会进行干预。 因为太后不希望皇后拉拢强臣。 于太后来说,只有三足鼎立才是最稳定的状态。 若是后宫与外臣结合过于紧密,这绝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她深思熟虑之后,想到了我。 我是一个可以平衡她和太后之间关系的人。 她自认为指派我去伺候富察鸳珍,太后能够接受,皇帝也不会有异议,而她又能够掌控我! 我心中了然一切,叩拜皇后回道:“奴婢明白该怎么做,请皇后娘娘放心。” 皇后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赏了我一对玉叶耳坠,放我回去了。 我缓缓站起,毕恭毕敬地退下。 可一出了东二间的门,我便扶着门框,浑身发颤。 不敢再在这逗留,我深吸几口气,强撑着赶紧离开了。 也不知道是跪了太久,还是太过害怕,我只觉得双腿抖得厉害,要不是靠意志强撑着,我真可能腿一软直接瘫在地上。 撑着一口气,我快步走回了栖霞宫,一进宫门我便瘫坐在门口的石墩上,眼泪不住地往外流。 我越想越后怕,真得很想马上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 可是服务期未满,我根本出不去。 而强行提前想出去的珙桐姑姑,最后是什么下场已摆在我的面前。 我不能这样坐以待毙。 我可以做咸鱼,但不可以做鱼叉,也不能做毫无自我的棋子。 掏出帕子擦干了泪水,我扶着门框起身,回到了东侧殿。 殿内娴贵人正在那垂泪。 我强撑着挤出笑容,询问贵人为何事伤心。 娴贵人便与我说了。 原来她从坤宁宫回来后就去看望了懋嫔娘娘。 结果却弄得自己伤感了。 “我初入宫便住在这栖霞宫,和懋嫔娘娘在一起,她那时虽然不受宠,却有着与世无争的恬淡。 她的身边还有四公主,日子过得平静却幸福。 我那时就想,有没有宠爱不重要,只想能像她如此安逸度日便好。 可今日看到她,却是一副病入膏肓的样子,四公主也是闷闷不乐的样子,昔日的快乐光阴似乎一下子都不见了。” 我轻叹口气,安慰了贵人几句,便提出拿些糕点过去看望懋嫔娘娘和四公主。 娴贵人同意。 于是,我稍作休整,便去取了炖在小灶间的桂圆红枣汤、早前做好的马蹄糕去了主殿。 主殿寝宫内,四公主吃着小点心,心情愉悦多了。 我又把新做好的竹蜻蜓交给她,她高兴地跑去院中玩了。 懋嫔娘娘看到公主高兴,她那苍白的脸上也浮现出了笑容。 她留我坐在身边说话,让小棠她们陪着公主去院子里玩。 “雁心,多亏了你过来,灵珠儿才又开心起来。”懋嫔娘娘微笑着说道。 我轻轻吹凉了汤匙中的桂圆汤,喂懋嫔喝着。 口中回道:“这都是奴婢应该做的。公主喜欢奴婢做的东西,是奴婢的福气。” 懋嫔艰难地咽下汤,笑道:“你是贯会说好听的话。唉,我的身子怕是不行了,也不知道我死后,灵珠儿怎么办?” 说到这,她脸上的笑容变得凄凉,让我拿着汤匙的手不由颤了一下。 我是最不能听这些的,要是灵珠儿没了亲母,她一个不受宠的公主下场好不到哪去。 “懋嫔娘娘,您……这事儿做的太过着急了。”我忍不住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说出即后悔。 我不过是个宫女,是奴婢,怎么能指责主子。 而且这事儿懋嫔娘娘做得机密,我这么说岂不是摆明我知道了她的谋划? 如此我的性命可就堪忧了。 懋嫔娘娘果然愣住了。 她看着我的目光由震惊转为阴鸷又变为狠戾,最后忽又变成了无奈和放松。 我能想象她一系列的心理变化—— 雁心怎么会知道我的谋划,她太可怕了,我要不要杀了她灭口……还是算了,她知不知道没什么意义,她不可能拿这事去讨好豫妃,因为豫妃恨栖霞宫的每个人。 懋嫔娘娘如释重负地轻吁口气。 她说道:“雁心,你为什么这么说?” 我咬了咬牙,觉得反正话都说到这了,装作不知道也没什么意义。 要想不作为鱼叉去伺候富察鸳珍,我需要倚仗,需要自救。 所以我需要知道更多关于宫廷里这些女人的事。 于是我对懋嫔道:“娘娘,生辰宴那日您所谋划的事太过着急,以至于它没有达到最好的效果。 豫妃只不过是禁足罚俸,而您却为此差点丢了性命。 这怎么算都不是合算的买卖。” 懋嫔苦笑,道:“雁心,你果然非常聪慧,这事儿你已经发现是我给豫妃设的局了。 我只是恨,很恨很恨。 我已经避开她们了,避得远远的,却不想她们还是不肯放过我。 不肯放过我我也认了,可她不能动我的灵珠儿,那是我的命根子啊。” “可是娘娘,您用性命去解一时之气实在是得不偿失。您要知道,四公主要是没了您,她今后的日子可不会好过。”我直截了当说道。 懋嫔现在哪会不明白我说得这些,她留下了懊悔的泪水。 “我那时听到龚太医与你的对话,怒火中烧,只觉得要杀了那贱人才能解恨。 我想着谋害龙嗣、残害嫔妃这些个罪名足以让她万劫不复了,没想到……我低估了她在皇上心中的分量!也高估了我和灵珠儿在皇帝心中的地位。”懋嫔悔不当初。 我却对懋嫔说道:“娘娘,其实您当日计策是个极好的计策,只是实施的时机不对,所以我才会说您太操之过急了。” 懋嫔微微蹙眉,显然不明白我说的意思。 “雁心,如你所说,何时才会是好时机?”懋嫔问。 第39章 懋嫔 屋内弥漫着药味和海棠花的香气。 我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深吸口气,让自己下定决心。 我对懋嫔解释道:“娘娘您那日的计划是想唤起皇上往日与您的情谊,再以豫妃下毒之事来惹恼皇上,让皇上能下决心处置豫妃。 同时,您也是想这事之后能够让娴贵人帮着您争宠。” “没错。我和皇帝疏离太久,特别是生下灵珠儿之后……我怕若是皇帝心中对我没有半点情谊,这事就不能将豫妃置于死地,只是没想到最终还是功亏一篑。”懋嫔叹气。 我道:“娘娘,其实您很了解皇上,您知道他是个怎样的人。 豫妃犯下的罪是死罪,可是她施暴的对象却不足以让皇帝下决心杀她。 因为在皇帝心里,豫妃母家比被施暴对象重要的多。” 懋嫔哪会不明白,她说道:“我正是明白这一点,才想到当众揭穿她,她这人一向猖狂,宫里的嫔妃没有不恨她的。” “可那又如何,您这么做,是赶鸭子上架,皇帝被您架在火上烤,他更恨您。” 懋嫔听我这么说,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最终合上什么话都没说。 她的脸上已是恍然大悟的表情。 是啊,她这样逼着皇帝做决断,皇帝那一刻心里肯定更厌恶她,即便她是受害者。 我继续说道:“娘娘,当时皇后逼问豫妃,要她招认时,皇帝竟斥责她大胆。所以皇帝的心思就是想此事大事化了小事化无。” 懋嫔娘娘双手捏紧了帕子,脸色变得冷峻。 我知道向病中的她说这些并不是特别合适,但我没的选择。 时间不等人,我要自救,她也要。 “雁心,那你说何时才是合适的时机?难道要等她马佳氏衰败的那一日吗?”懋嫔说的绝望,眼眶都红了。 我放下手中一直端着的汤碗,目光坚定看着懋嫔道:“马佳氏是显赫氏族,要等到它衰败那一日怕是等不到,更何况破船还有三千钉,我们和他们根本不能硬刚。” “那你说我们还有什么好时机?” “时机就是皇帝对豫妃恩情不再,马佳氏一族自愿放弃她的时候。” 懋嫔睁大眼睛,似乎不是很明白。 我对她说道:“娘娘,每个大家氏族每三年都会想着把家中适龄的女子送进宫里选秀,他们的目的不就是想通过后宫宠爱,以巩固家族地位吗? 可这些女子不管之前有多受宠,终有一日也会韶华逝去,恩宠不再。 所以家族里就会想办法再送人进来。 这一点娘娘应该看得比我明白。” 懋嫔点头,悠悠说道:“没错,自我进王府,便年复一年地看这样的戏码。 不过皇帝也不会让某一支势头过大,所以若那一个家族已有位高的嫔妃,再要送人进来便很难了。” “对,所以马佳氏这些年都没人入选,而乌雅氏也是。” 这也是为什么乌雅氏会让静柔选宫女的原因。 他们这是另辟蹊径。 懋嫔已有些明白我的意思了,只是她还是不知道这事儿该从何入手。 “雁心,可是要皇帝厌弃豫妃实在是太难了,她为皇帝诞下三个阿哥,母家势头又盛,地位难以撼动……你可有打算?” 我眸光一沉,想到额娘曾对我说过:钻石虽小,能穿瓷器;麦垛虽大,压鼠不死。 眼珠子一转,我低声对懋嫔说道:“娘娘,你忘了吗?皇上曾在流丹园斥责豫妃不会教子。她会生又怎么样,她得会养啊。” 此事适合谋小不谋大,有时候压死骆驼的未必是草垛,而是一根稻草。 懋嫔娘娘捏着帕子的手猛然攥紧,她无神的双眸精光乍现。 “你是说……三阿哥!”懋嫔声音极轻。 我垂眸端起红枣汤,对懋嫔说道:“娘娘还是要好起来,才能护公主平安长大呢。” 懋嫔眼里有了光,心里有了支撑,自然有拼命活下去的动力。 她推开我拿着汤匙喂她的手,伸手拿过碗,将里面的汤一饮而尽。 这时候,她对我应该是非常信任的。 于是我便壮着胆子问了她与皇帝的过往。 只有知道更多,我才能作出更好的判断。 懋嫔怔了怔,似乎是不愿去回忆,但片刻之后,她还是告诉了我。 那是十三年前的事了。 那时候皇帝还是肃亲王,去江南查办盐运一事。 懋嫔的父亲连道是当时淮州的一个七品知县。 肃亲王到淮州时,陪同而来的盐运使、通判、州同得知连知县的女儿连如荷相貌姣好,能歌善舞,便要求她在肃亲王的接风宴上献舞。 果不其然,极具江南韵味的美人和舞蹈让肃亲王眼前一亮,对连如荷一见倾心。 公干结束后,肃亲王便带走了连如荷。 连道妻子早亡,膝下就这一个女儿,自然是万分不舍。 肃亲王答应回去后纳连如荷为庶福晋,这以她的家世算是高配了。 连如荷当时对高大英俊的肃亲王也有好感,他的允诺自然是让这好感又多了几分。 最终,她同肃亲王回到了京城,成了他的庶福晋。 “那时候,王爷府里有嫡福晋赫舍里氏,现在皇后佟佳氏和贤妃阿克占氏是他的侧福晋,我和歆嫔江氏是他的庶福晋。 德妃乌雅氏、豫妃马佳氏、孙妃孙氏都是王爷登基后进入皇宫的。” 我默默记下这些人和事。 懋嫔继续道:“刚入王府时,王爷确实很宠我,嫡福晋赫舍里红珠待我也很好。 她说我来自江南,背井离乡甚是孤单,时常让我去后院她的住处说话,那半年我的日子过得很是安逸。 后来,我怀孕了,王爷很高兴,时常和我说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他都喜欢。 那时候王爷子嗣不多,只有嫡福晋生的大阿哥和一个格格生的女儿,所以我怀孕了他还是很欢喜的。 在我怀孕后的一个月,侧福晋佟佳氏也怀孕了。 那时候府里一片喜气洋洋,我的心情也极好,只觉得虽然是与人为妾,但这日子却很有盼头。 可是没想到的是,我肚子的孩子终究没能顺利出生,他成为了一枚棋子,早早地死于那无休无尽地争斗之下,而扼杀他的还是他的亲生父亲。” 懋嫔说到此处,情不能自抑,掩唇哭泣。 我顿时明了,懋嫔和皇帝的隔阂应该就是这件事。 “娘娘,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您现在有四公主呢。”我安慰道。 懋嫔娘娘哭了一会才点点头道:“对,我还有灵珠儿,我得护好这个孩子。” 说着,她继续刚才的话题。 事情发生在那一年的春天。 第40章 失子 春日阳光明媚,正是出游的好时节。 肃亲王和当时的安亲王相约出游。 安亲王那边带了嫡福晋和两个侧福晋,肃亲王带了嫡福晋赫舍里红珠、侧福晋阿克占淼儿还有庶福晋连如荷。 侧福晋佟佳汐沅因孕吐的厉害,便没有参加这次出游。 几人到了南春湖搭了帐篷喝酒赏花。 此处海棠花最多,连如荷最爱海棠,所以当安亲王、肃亲王在那把酒言欢时,她同红珠、淼儿同安亲王的嫡侧福晋几人一起去湖边赏花。 一开始六人携手看花说笑,气氛很好。 走了一会,也不知谁提议,租艘游船去游湖。 其他人都欣然附和,只有连如荷有些犹豫。 她怀着身孕,虽然已有四个多月已安稳,可不知为何她就是有些心慌。 “我家妹妹怀着孕,不适游船,你们去吧,我留下陪她岸边走走。” 赫舍里红珠看出了连如荷的局促,体贴地替她拒绝了。 “赫舍里姐姐还真是好脾性,这庶福晋的肚子有四个多月了吧?我们都生养过,这怀胎就头三个月危险些,现在都四个多月了,游个湖怕什么?” 安亲王的嫡福晋性子爽直,她觉得连如荷这是矫情。 赫舍里红珠想要为连如荷辩解,却被连如荷拦住了。 她不想自家嫡福晋被人嘲笑,也不想她为了自己不能尽兴游玩。 于是她们六人各自带了一名伺候的奴婢上了船。 船到湖中央,不知怎的剧烈摇晃了几下,连如荷就落水了。 然后在一片混乱中,连如荷在水中溺了很久才被人救上来。 她昏迷了两天才醒来,孩子没能保住。 而她的贴身丫鬟翠翠因救主心切,跳入湖中救人,最终体力不支溺亡。 “我那时处于极度的伤心中,不敢仔细地去想那天的事。”懋嫔娘娘含泪说着。 看得出,哪怕过去十年,她还是很难过。 “但我能够肯定,我是被人推下水的,而不是自己落水的。”懋嫔道,“我醒来后,嫡福晋来看我,告诉我安亲王的福晋被皇帝重罚了,是她在船不稳时撞到了我,把我撞下了水。 可我觉得这事没这么简单。 我从小长在水边是会游水的,我的丫鬟翠翠是我从江南带来的,水性也很好。 当时我落水后,虽有些紧张却不害怕,我在水下朝水面游去,就在快要露头时,却觉双脚被什么扯住,不停地把我往下拽。 我往湖底看去,似乎看到了披头散发的女人在拽我的脚。 一慌神下,我喝了好几口水,很快就体力不支,什么都不知道了。 苏醒后我说起此事,王爷和福晋都告诉我那是水草,是我在水下看花了眼。 而后我又提及翠翠水性比我还好,怎么可能会溺死。 福晋便和我说翠翠是第一个跳下水的,她潜下水后去找我,最终没有上来。 待找到她时,她已经没了气息。 所以很可能她下水后也被水草缠住了,才会浮不上来,最终溺死。 那时候我相信了这些,不曾怀疑其它。 而安亲王的福晋被罚去了庄子上,没多久就传来她疯了的消息。 安亲王悲痛异常,一下子就病倒了。 我听说那时候皇帝对他这种儿女情长的做派非常反感,几次训斥。 朝堂之上的大臣们也颇有微词,说是安亲王品行不端,安亲王福晋更是心狠手辣,谋害兄弟子嗣。 后来我才听说安亲王福晋在庄子里到处说自己是故意推我落水的,她看不惯我这江南女子娇滴滴的做派。 虽然那时候她已经疯了,但疯子说的更有可能是真话,所以追随肃亲王的人便大肆渲染此事,并宣扬出去。 最后就变成了安亲王与肃亲王争夺王位,有意伤害肃亲王,其福晋才会伺机对怀有子嗣的庶福晋下手。 安亲王最终失去了很多朝臣的支持,在最后的皇位争夺中,惨败于肃亲王。 王爷登基后,安亲王去了囚禁其福晋的庄子上,与福晋一起服毒自尽了。” 懋嫔说完这段往事,重重地叹了口气。 我却听得有点心惊胆战。 因为这里头阴谋的味道太浓了。 我曾听阿玛和额娘说过当年夺嫡之事。 先帝的五子、九子、十子最有希望成为继任者。 五子瑞亲王时运不佳,在一场伤寒中丢了性命。 于是九子肃亲王、十子安亲王之间的竞争便进入了白热化。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怎么还会相约去游湖? 又这么巧,这么多人坐船,偏偏怀了孕的懋嫔会掉下湖,且还被水草缠住了脚。 虽然懋嫔说安亲王福晋在疯了后说是故意推她下水的。 但她俩之前都没接触过,第一次见面至于为了所谓“看不惯”的理由就要推孕妇下水吗? 而且是当众推人下水。 安亲王的福晋会这么蠢? 我将心中疑问说予懋嫔娘娘听,她闭上眼无比痛苦地说道:“这些疑问在我失去孩子的那段时间根本无暇去思考。 我那时候完全沉浸在失子之痛中,加上从小跟着我的翠翠也溺死了。 可以说我一下子失去了两个亲人,我痛不欲生,不愿去想其它的。 这种状态持续到王爷登基后。 王爷成了皇帝,我们这些潜邸的妻妾也都获得了册封。 赫舍里红珠自然被册封为后,侧福晋佟佳氏诞下皇子封为贵妃,封号姝。 侧福晋阿克占淼儿封为妃,封号贤。 我被封为嫔,封号懋。 其余的人也各自有了位份。 之后,皇帝选秀,又有了不少新人入宫,我们这些老人的日子过得平平淡淡,不好也不坏。 直到五年前,赫舍里皇后病重,把我叫到床前说出了当年游湖事件的真相,我才惊觉一切竟都是为了争夺皇位的阴谋。 赫舍里皇后告诉我,当时安亲王的呼声很高。 他的额娘是先帝的贵妃,外祖父是伊犁将军,三个舅舅不是文官高职,就是武官实权,地位极高,拥护立他为太子的人不少。 我们现在的皇帝相比他来说,背后的势力就单薄了些。 于是那时候还是王爷的皇帝就不得不想个计策出来。 正好安亲王邀请王爷去春日游湖,王爷便心生一计。 那一计最初谋算的人是安亲王,皇帝收买了一个歌伎,准备勾引安亲王白日在船上做一些不雅之事。 同时,他已经安排好了“水鬼”潜在湖底,适时将船摇翻,然后将安亲王在水中解决,伪造成溺水。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那日安亲王不愿意去游船,反倒是我们几个女人上了游船。 就这样,皇帝临时改变计划,对赫舍里皇后说了新的计谋。” 第41章 计策 看着懋嫔悲戚不已的神情,我猜想皇帝的新计谋便是拿懋嫔和孩子作了工具。 果不其然,懋嫔说道:“赫舍里皇后告诉我那个新计谋便是让安亲王福晋犯错,而且是大错。 安亲王福晋和安亲王青梅竹马,打小一块长大,感情非常好。 福晋犯错受罚,安亲王势必心不能安。 而且正因为他们夫妇一体,福晋犯下的错,安亲王也难辞其咎,这可以打击安亲王在先皇心目中的地位。 赫舍里皇后当时并没想过拿怀孕的我作为牺牲品,她想着要么那淼儿落水嫁祸给安亲王福晋。 可皇帝却对她说,筹码太小就不能一击即中。 皇帝还说我从小在水边长大,水性好不会有事。 所以那日当‘水鬼’摇晃船体时,赫舍里皇后便趁机撞了一下安亲王福晋,而她离我最近,在惯性之下就将我推到了水中。 原本我落水再游上来确实不会有事,可意外发生了。 那些‘水鬼’并不知道计划有变,又或者他们潜在水里,新的消息还未传来,我们便已经到了湖中央。 最终导致他们以为落水的是安亲王或是他那边的妻妾,就按照皇帝的指示想将她们溺死在湖中。 他们装作女鬼拽住了我的脚,将我拖入湖底,想将我溺死。 跳入水中救我的翠翠也被他们这样拖入湖底深处。 我命大没死,但翠翠却活活被他们溺死了。 赫舍里皇后的话让我遍体生寒,整个人如同置入了冰窖之中。” 懋嫔说着说着,眼泪又流了出来。 我连忙倒了杯水给她。 她喝了几口,平复心情后继续道:“赫舍里皇后不想死后还带着这个秘密和愧疚离世,所以死前告诉了我真相。 之后她安然死去,而我却永远活在了噩梦中。 雁心,你无法想象,当知道你的枕边人竟能随时舍你性命,杀你孩儿的那种恐惧。 我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看到翠翠,看到我死去的孩子,我甚至不敢看到皇帝,看到他就好像看到了一个恶魔。” 懋嫔忍不住发抖。 我伸手握住了懋嫔的手,凉如冰。 懋嫔睁大眼睛,木木地扭过头看了看我,随即反握住我的手,颤抖着说道:“雁心,这是一个杀头的秘密,我告诉了你,其实也是害了你。” 我垂眸苦笑。 这一点我也想到了。 可是不知道这个秘密,我以后的下场也未必有多好。 现在的我已经成了上位者想要的鱼叉,当有朝一日我无用了,也就会被毁掉。 所以,我还不如早些知道一些禁忌,谋求一丝生机。 “娘娘,我会死守这个秘密的。”我抬眸微笑。 懋嫔微怔,停顿了一会才说道:“是要守着这个秘密,到死都要守着。” 我安慰了懋嫔娘娘几句,问道:“皇帝知道赫舍里皇后和您说了这个秘密吗?” 懋嫔凄然一笑,道:“也许知道。我那时怀了灵珠儿,他时常来看我,可我知道这个秘密后便很是惧怕他,也……厌恶他。 他能感觉到我的疏离。 有一日他来看我,我在床上装睡,他坐在我床边良久,走时说了一句‘小荷,朕有时也是身不由己。’ 自那之后,他便再未过来。 直到灵珠儿出生,他都没来看一眼。 不过孩子的名字是他取的,他还叫赵福过来传话,说等灵珠儿及笄了就给封号。” 我默默思考了一会,觉得皇帝应该是猜到赫舍里皇后弥留之际告诉了懋嫔娘娘当年之事。 但他没有对懋嫔娘娘和四公主做什么,说明他对懋嫔还是有留恋的。 而且他最后留下的那句话身不由己的话,也说明他有愧但不多。 不过,只要他有愧就好,哪怕一点点都能给我们带来好处。 听完了懋嫔的往事,我去打了盆热水,为她洗净了脸上的泪水。 然后,我对她说:“娘娘,请借四公主一用。” 懋嫔娘娘猛地睁大眼睛,不解地看着我。 我便向她说了自己的计划。 “娘娘放心,这对公主没有任何坏处,若是成了反倒是有好处的。 娘娘,现在您应该很明白,不仅嫔妃要得到皇帝的宠爱,公主阿哥们也一样需要皇帝的宠爱。” 懋嫔想了想,这事儿哪怕不成对公主也没什么影响,但是要是成了对她确实有莫大的好处。 所以,她点头答应。 唤来惜棠,懋嫔将我俩商量出来的计策说给了惜棠听,并让她帮着我去谋事。 惜棠听了也觉得这办法不错,值得去试一试,就是她担心公主年岁太小,怕是不能完全按照我们的想法行事。 我却不担心,公主年岁虽小,但那样表现出来的才是最真的感情。 这边谋划好后,我便回了东侧殿。 娴贵人此时心情已经好了不少,正站在院子中研究新的舞姿。 纤雨、纤云、纤雪站在廊下给她观看,若觉得好看就会出言说好。 我进来后,娴贵人问了几句,倒也没多说什么。 毕竟她刚看过懋嫔,什么情况她自然知晓。 她不知道的是在我的鼓励下,懋嫔娘娘现在斗志满满,充满了生机。 人啊,还是要有信念撑着的。 珙桐姑姑不就是因为没了信念,才会走上绝路的吗? 想到她,我的心便钝钝的疼。 “雁心,我累了,你扶我进去休息会吧。”我正回忆得出神,忽听娴贵人唤我。 我脑子还没转回来,手和脚已经下意识地动作起来。 扶着娴贵人往寝室去时,我猛然意识到娴贵人这是有话想和我说。 今日我被皇后单独留下,她肯定也想问问是什么事? 当然她问和我主动说那效果可不一样。 她问我是必须回答她的,我也可以以皇后娘娘不让说为由婉拒,但是那就彻底和她离了心。 而我主动说,会让她觉得我是忠于她的。 于是,当进入寝宫后,不等娴贵人发问,我便对她说了皇后娘娘提到要我去伺候富察鸳珍的事儿。 至于皇后试探我,要我去伺候皇帝的事儿我是不能告诉她的。 否则她的心里就会有根刺。 娴贵人听了后,怔怔看着我良久,才说道:“姑姑她进宫的事儿已经定了吗?” 我点头道:“既然皇后娘娘如此说,那应该八九不离十了。” 娴贵人刚刚有些好转的心情瞬间又乌云密布。 我劝道:“贵人请勿多思。这事儿既然已经定了,那多想也无义,反倒是影响贵人您自个儿的身子。” 娴贵人的目光看向窗外,什么都没说。 半晌,她才像想起了什么,回头问我:“雁心,你刚才说皇后娘娘要你去伺候富察鸳珍?这么说她要抢走你?” 我:…… 娴贵人这走神走得,现在才想到这一层呀。 我连忙回道:“只要贵人还要雁心伺候,雁心便不走。” 娴贵人急急说道:“我当然要你,可是你不是说这是皇后娘娘的主意吗?我们能够违抗吗?” 我淡淡一笑,语气笃定道:“自然不能公开违抗,但奴婢已想到办法。” 第42章 萌娃 这一日,我早早就起来忙碌,为的是做一样东西。 为了这份东西,我们栖霞宫可是忙活了好几日。 好在这几日皇帝没来看娴贵人跳舞,我们也就能全身心地投入到这件事中去。 小厨房内,我看着已经准备好的鱿鲍、海参、木耳、 虾米、鸡肉、干贝、蘑菇、玉兰片,挽起袖子开始制作。 这些食材并不好找。 在御膳房也许不是什么稀罕物,但在我们这种没有盛宠的宫殿内,那就是稀罕物。 好在小祥子一向给力,我和惜棠给了他一些银两,他很快就帮我们办好了这事。 不仅如此,他还帮忙搞来了非常珍贵的茉莉茶“女儿环”,配上我做的这样东西,寓意更为深厚。 我和纤雪、小六子在小厨房忙碌着,惜棠和小棠在主殿也没空着。 她们在给四公主梳妆打扮。 年幼的公主不需要上那些脂粉钗环就是那般粉琢玉雕,白嫩可爱。 但是为了起到更好的效果,我们特地找了绣着翠竹的清爽料子,做了一身小旗装。 心灵手巧的纤雨还给公主连夜赶制了翠绿色的通草花,安置在小旗头上。 我呢,给公主做了一双绣着竹子的同色系小鞋子。 公主穿上这一身更衬得皮肤白皙,双眼明亮。 待公主打扮好后,我制作的小吃食也好了。 我用荷叶铺在小竹屉上,再将一个个玲珑剔透的小吃食摆上去盖好,再装入了木镶螺钿食盒。 配这小吃食的是小祥子费力为我弄来的“女儿环”。 既然这东西不好找,自然也不能直接冲泡。 我们在这几日就让静柔找殿前奉茶的索绰罗紫翘打探过了。 近日天寒,皇帝有几声咳嗽,已不喝平日常喝的瓜片,而换成了罗汉果。 我看着形状如女儿家耳环的茉莉茶,想了想,切入了柚子皮丝、加入槐花蜜,做了一杯蜜汁柚子香茉莉茶。 这茶清肺润喉,最适合皇帝此时喝了。 茶水、吃食都装入了食盒,公主也打扮的轻灵可爱,一切准备就绪。 “公主,奴婢和您说的话您都记住了吗?”我问公主。 公主点点头。 懋嫔和娴贵人还是有些担心,想让公主说一遍听听。 我劝止了她们。 毕竟背得太过顺溜反倒显得十分刻意,公主只要能把那个意思表达出来就行。 “那……奴婢就带公主过去了。”小棠十分坎坷不安。 看得出她很紧张。 我宽慰她道:“我和惜棠姑姑会一起过去,只是我们不能靠前,只会在远处看着。” 小棠点点头。 这时,平时贪玩的小公主倒有些紧张了,她走上前,扯了扯我的裙裾仰头问道:“雁心,我从未和皇阿玛单独说过话,他会骂我吗?” 我赶紧蹲下身子,平视着公主说道:“公主莫担心,公主也是关心你皇阿玛、喜欢你皇阿玛的对吗?你只要告诉他你想他,挂念他就好。他若不高兴了,你就留下东西走,他若高兴,你就和他多说两句话。” 公主点点头。 她扑闪扑闪着大眼睛,眼睫毛长长的,像两面小扇子,衬着眼睛特别灵动。 我看着她这可爱的小模样,就想摸摸她的小脸蛋。 当然我是不能这么做的,公主可是主子。 我们就这样动身了。 懋嫔和娴贵人站在门口目送我们离去。 走了几步,我回头看了看,她们拿着帕子捂着胸口站在门口,那感觉……就像目送即将奔赴战场的战士。 我回头垂眸笑了笑,心底突然觉出了一股患难与共的温情。 乾清宫西侧、养心殿外,小棠牵着公主、提着食盒,踏上了到宫门口的阶梯。 我和惜棠姑姑站在较远的宫门口张望着,看到她们到了殿门口和门外守着的蓝木说着什么。 过了一会,蓝木转身进了殿内。 不一会儿,皇帝身边的赵福出来了。 他接过小棠手上的食盒,又朝公主伸出了手。 公主就由他牵着进了养心殿。 我和惜棠姑姑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在我的计划里,能进入养心殿,亲手给皇帝送上那笼八宝蒸饺是最好的。 为什么是八宝蒸饺? 因为我曾听额娘讲过八宝蒸饺成于升平公主知错就改的典故。 想必皇帝博学广识,应该知道这层含义。 公主年幼没有错,但她实际又有错,那就是平日疏离了自己的父亲,所以有送饺认错的含义。 当然皇帝肯定知道公主这么小,不可能会想到这些,他会联想到这是懋嫔娘娘的意思,那么也就说明懋嫔娘娘再向他认错。 至于皇帝接不接受,那就看运气了。 我和惜棠站在宫门口等了好久,也不见公主出来。 惜棠有些害怕了,问我会不会出什么事。 我掩唇笑道:“惜棠姑姑,公主在皇上那会出什么事。” 惜棠自知失言,干笑两声,说道:“我的意思是公主会不会惹皇上生气?” 我想了想,道:“公主机灵,若是看皇上脸色不对,她肯定就跪安了,不会在里面待那么久。” 惜棠听了,思忖片刻,忽然很肯定地点头说道:“没错,我们公主最是机灵了!” 我:…… 又过了好一会儿,赵福出来了。 他是一个人出来的。 我们瞧着他和小棠说了什么,小棠转身就快步往宫门口走。 这让站在宫门口的我们一颗心猛地提了起来。 不会是坏消息吧? 我也紧张起来。 毕竟“我们的公主最是机灵了”,这只限于我们这些人这么认为。 快到宫门口时,小棠忽然就提步跑了过来。 一跨出宫门,她一手抓着我,一手抓着惜棠,喘着气笑着说道:“赵公公说皇上要到栖霞宫用午膳,让我们早些回去准备,不必再等公主了。” “不必等公主了?那等会公主怎么回来?”惜棠姑姑显然有些懵了,才会问出这么可笑的问题。 “当然是和皇上一起回来啊!赵公公说了,皇上正抱着公主教她写字呢,让我们先回去。”小棠笑得嘴都合不上了。 “啊呀,太好了太好了。”惜棠姑姑开心地差点忘了规矩,她高兴地拉着我的手,压低声音问,“雁心,事成了,对吗?” 第43章 用膳 栖霞宫忙碌得像过年。 皇帝也不是没来用过午膳,只是今日的意义和往日不太一样。 就好像我们栖霞宫打了一场胜仗,将军是我们的四公主,战利品是皇帝老儿。 等会子凯旋的将军就要带着战利品回来,你说热不热闹?开不开心? 寿膳房那边已经让小祥子和两个小太监拎着食盒过来摆膳了。 我看了今日寿膳房拿过来的菜。 四喜丸子、松鼠桂鱼、花胶炖北菰、炙烤狍肉、清炖鸭子。 我问小祥子怎么都是荤菜? 小祥子笑嘻嘻地同我说:“这素菜吃个新鲜现做,雁心姐姐您受累做几道不就成了。” 我顿时明白了,这个小机灵鬼儿故意没取素菜,留着给我们发挥呢? 好让皇帝记着栖霞宫的味道,说不准哪天又想来吃上一口。 至于为什么留了素菜给我们做? 我想他是想到了我们宫里并没有什么珍贵的食材。 不过素菜还是有的。 我轻轻戳了戳的脑门子,夸他一声机灵鬼儿。 小祥子也不躲,朝我嬉皮笑脸地说道:“雁心姐姐要是菜做得好得了皇上的夸赞,可得找机会帮我也寻个好差事。” 我笑着问他:“怎么?心比天高了?端着寿膳房的好差事还想攀别处的高枝?” 听着我打趣他,小祥子却笑不出来了。 他叹气道:“我那师父不比您的珙桐姑姑,他可是什么都藏着的人。” 我看了看他手背上那一道道的伤,知道他在寿膳房没少受磋磨。 御厨每日都得警醒着做事,脾气也就大些,经常会拿小祥子这样的小太监出气。 碰上心眼小的,一身本事丝毫不外露,生怕教会徒弟饿死师父。 小祥子碰到的就是这种。 所以他的前景并不好。 我想了想,对他道:“要是去殿前伺候,伴君如伴虎,差事虽好风险也大,你可想好了?” 小祥子连忙说道:“哎呦我的好姐姐,能去御前伺候那真是我八辈子修来的福气。我只想着能到像栖霞宫这样的地儿伺候伺候好脾气的主子,那就知足了。 不过风险,哪没有呢?与其在寿膳房被大师父打死,还不如去御前碰碰运气,死也死得更值。” 我见他执意如此,便说道:“那你也别急,这总要等个机会的。” 小祥子高兴道:“我不急,就是劳烦姐姐了。” 我挥挥手,让他先回去了。 这事儿还得等解决了我自个儿的事再说。 午时,皇帝坐着轿辇来到了栖霞宫。 公主也坐在轿辇内,和皇帝一块过来的。 当高大的皇帝牵着懵懂可爱的公主进来时,我们栖霞宫顿觉朝霞满天。 小公主身上披着一件略显宽大的红色斗篷,我们去时并没有这个,看来是皇上赏赐的。 栖霞宫集体上下齐齐整整地跪下请安。 皇帝抬了抬手,示意我们都起身。 然后问道:“平日里都是谁伺候公主的?” 小棠赶紧上前跪下回道:“回禀皇上,是奴婢。” 皇帝看了看小棠,皱眉道:“就你一个?” 小棠道:“还有奶娘刘氏,她在后院看着汤药。 公主自那次被王太医误诊后,身子一直不太好,需每日喝些滋补的汤药。 奶娘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不敢让别人看着,每日必亲自熬了给公主喝,所以不曾来接驾。” “嗯,不错,公主的饮食起居都得小心着点。 今日天气寒冷,你们伺候的人竟然给公主穿得如此单薄,实属失职,你罚俸两月,以示惩戒。” 皇帝指了指小棠。 小棠:……一脸的生无可恋,却还要磕头谢恩。 我暗想皇帝总爱罚人俸禄,是不是宫里缺钱? 就这样,皇帝带着公主先去看了缠绵病榻的懋嫔,然后才去了东侧殿用膳。 娴贵人听了我的建议,并没有穿得很亮丽,只穿了宫缎素雪绢旗装,上头绣着淡淡的烟云纹,外头套着月白色的袄褙子,看着十分素净。 懋嫔毕竟病着,今日又是懋嫔的女儿带了皇帝过来,要是娴贵人穿得太喜庆,反倒让人觉得太过冷漠。 皇帝果然对娴贵人这身打扮很满意,夸赞她“娴静清丽”。 再看看桌上的午膳,皇帝对那些大荤菜不太感兴趣,指了指我做的小葱豆腐,说道:“这道菜看着清爽可口。” 娴贵人赶紧拿银勺舀了一点放入皇帝碗中。 皇帝尝了一口,点头赞道:“看着简单,吃着味道倒是鲜美,这里头放了什么?” 娴贵人看了我一眼,我连忙回道:“回皇上,奴婢担心豆腐太过寡淡,用了鸡汤和虾米调味。” 皇帝瞥了我一眼,道:“这些菜都是你做的?” 我当然不敢冒领功劳,向皇上解释那金边富贵牡丹盘子装的是寿膳房送来的,暗纹白瓷碟子里的菜是栖霞宫小厨房准备的。 皇帝便又尝了小厨房做的油发豆莛、芹菜木耳、醋溜白菜。 最后点点头,表示认可。 然后他指了指旁边的位置,对娴贵人说道:“你坐下一块吃,让……雁……” “奴婢雁心!”我见皇帝似乎想不起来我叫什么了,只好自报家门。 皇帝“嗯”了一声,道:“让雁心伺候就是。” 娴贵人就坐了下来。 皇帝钦点了我的名,我只好上前伺候他用膳了。 “是燕子的燕吗?”皇帝忽然问。 我端着刚盛好的鸭子汤,一边小心翼翼地放到他面前,一边回道:“回皇上,是大雁的雁。” “大雁可是忠贞之鸟。”皇帝喝着汤说话,声音含糊,但我还是听清了。 我脑子转不过来,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皇帝这句话。 想了半天,待他放下汤碗,才回了一句:“谢皇上夸赞。” 皇上微微歪过脑袋看了看我,嘴角一勾,问:“朕夸你什么了?” 我:…… “谢皇上夸奴婢名字好。” 我的榆木脑袋啊,真是不太好使,也不知道对不对,只能这样说了。 皇帝哈哈哈的笑了,似乎挺开心。 “这是个好名字,赵福,赏!” 皇帝的赏罚还真有些莫名其妙。 赵福看了看我,笑着问皇帝:“皇上,还请明示赏什么?” 我斜睨了他一眼,皇上说赏,不就是赏金银吗?还需要问。 就不知道能赏多少。 算算今年被罚了好几个月的俸禄,不知道到了过年能不能攒够钱托干爸爸带给阿玛、额娘,把额娘的金镯子赎回来。 皇帝放下筷子,双手叉在腿上,侧头问赵福:“这你还用问朕?你是当差当糊涂了吗?” 赵福乐呵呵地回道:“奴才是想这因为名字取得好给赏,直接赏金银是不是俗了。奴才愚笨,所以就想请皇上明示。” 皇帝被他逗乐了,抬手指了指他的脑袋道:“你呀你呀,看来这雁心平日里也没少孝敬你,你趁这机会想给她求个大的。” 我心头一颤,天地良心,我平日里可从未孝敬过赵福。 皇帝这么一说,事后我不孝敬他还不行了。 想到我那瘪瘪的荷包,我的心肝脾都疼起来了。 这哪是赵福想帮我求个大,是皇帝变相地帮他压榨底层宫人吧。 第44章 去火 可怜的我在赵福的自作聪明中得到了皇上的大赏赐。 皇上大手一挥,说将库房的那对用黑田玉青花料雕琢的大雁赐给我。 这确实是大赏,一般的嫔妃估计都得不到。 但我却是心头滴血,有苦难言。 皇上要是能把这折合成钱给我多好,毕竟我缺钱,不缺摆设。 最重要的是皇宫内库的东西我不能卖啊! 而且因为这个赏是赵福帮我求来的,事后我少不得还得拿出东西孝敬他。 唉,此刻我就是个倒霉孩子。 带着心中万分不情愿,我规规矩矩地跪下谢恩。 脸上挂着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谢完恩,我还是得起来给皇帝布菜。 皇帝一边吃着一边对娴贵人道:“文馨,最近栖霞宫出了不少事。 懋嫔卧病在床,公主被误诊后身子需要调理; 你被人所害,失了两个孩子,身子也需要人照顾。 接手的李太医并不擅长妇婴之科,朕刚和懋嫔说了,决定调边太医过来负责平日里栖霞宫主子们的日常康健。 边太医虽然年轻,但师承龚太医,各科都有所涉猎,其中最善妇婴之科,他来照顾你们最合适不过。” 娴贵人急忙起来屈膝谢恩。 吃过饭,皇帝老儿不愿意回养心殿了,说是要在这午睡。 好吧,我连中午偷懒打瞌睡的机会也没了。 同纤云、纤雨快速地铺好床,伺候着皇帝睡下。 娴贵人本想在外间同我们一起打璎珞消磨时光,却被皇帝拉着不放,说要娴贵人陪在身边。 中午时光他们也不能做什么,再说祖宗规矩白日不得宣淫。 可皇帝却像是兴致很高的样子,搂着娴贵人在红罗帐内上下其手。 白日罗帐轻盈,光线充足,看得真切。 搞得我们伺候的人站立难安,却又不能躲远。 好在皇帝最终还是懂规矩的,闹腾了一会也就没继续了,只是搂着娴贵人睡着。 我趁这个时候,让纤云、纤雪守着,自个儿去房里取了一些银钱塞给了赵福公公。 赵福会心一笑,接过荷包从里头拿出了一枚银疙瘩,将剩下的塞回我的手里,说道:“雁心姑娘不必如此客气,我呢就从您这讨个彩头,其余的您自个儿攒着用。” 我赶紧收好,屈膝给他行了礼,谢过他的提点和帮衬。 赵福笑容满面,说道:“姑娘以后有大福气,以后说不定我还得仰仗您呢。” 我大惊,一颗心直接往下坠。 连赵福都看出来了,看来之前皇后想让我伺候皇帝,也不仅仅是皇后的意思。 想到我有可能步珙桐姑姑的后尘,只感觉浑身都冒起了冷汗。 赵福没察觉出我的异样,笑着问我:“姑娘今日做的菜好,皇上吃了似乎精神更好了呢。” 我从大惊变为了震惊,一颗心七上八下简直快要窜出来了。 什么意思?我的菜可都是正经菜啊! 怎么皇帝一时有那念头也能算在我做的菜上? 我真是个冤大头。 心中埋怨归埋怨,面上却不能显露半分。 我含着无比委屈的笑容对赵福道:“公公说笑呢,奴婢做的可都是清爽去火的素菜。” 赵福微微一怔,随即笑得厉害,却不能笑出声,憋得身子直打颤:“没错,确实是去火、去火的菜。” 我:…… 罢了罢了, 我赶紧岔开了这个话题,转而问公主今日在养心殿内的情形。 赵福打小在皇帝身边伺候,自然是通透的。 今日皇帝如此待栖霞宫,说明最近栖霞宫少不得会多来,他也乐得做个好人,讨着这儿主子的喜。 “雁心姑娘您别说,懋嫔娘娘这步棋走得妙呀。 四公主一进养心殿,奶声奶气地给皇上请安,还亲手将食盒递了上去,皇上那早朝之后的疲惫啊,就少了一大半。 立马就打开食盒看了,当看到茶水洒了一半,皇上不仅不生气,反倒抱起公主嘘寒问暖。 还怪奴才这食盒那么重怎让公主递上来~~呵呵呵,一听就知道皇上心疼公主呢。” 赵福绘声绘色地说着。 “皇上握着公主的小手,发现公主手凉,当即就让人去找了团花点翠的大红斗篷来给公主披上。 雁心姑娘,您别看这斗篷,这可是吴州的绣娘绣了大半年的春寒莲蓬衣,用的是珍贵的火浣布,防火又防风。 之前皇上可是想留着给三公主的,可现在见着四公主,立马就赐给了四公主。 虽然斗篷大了些,但这材质,能穿到公主及笄呢。 待公主身上暖和了,皇上便和公主一起吃蒸饺。 边吃皇上边问公主知道这蒸饺叫什么么? 公主说叫八宝蒸饺,皇上就问她可知这八宝蒸饺的来历? 公主便说了升平公主的典故。 还说她很想念皇上,很希望皇上能够陪伴她和懋嫔娘娘。 皇上听了很高兴,就问公主可认字了。 公主说只背了些古诗,还未开始认字。 皇上便教公主写字,直到午间过来。” 赵福说得仔细,我听得认真。 看来我猜得对,皇帝对四公主还是喜欢的,只是因为懋嫔疏离的缘故,才会让公主与皇帝也疏离了。 现在公主主动靠近,她又机灵可爱,皇帝的父爱被激起,自然是一发而不可收拾。 快到申时时,皇帝醒了。 我们伺候着他起身,正准备奉上茶点给他享用,却听他问四公主可起了。 我赶紧打发纤雨跑去主殿瞧瞧,很快她回复说四公主已起,正在那喝银耳汤呢。 皇帝便不愿意吃茶点了,去了主殿陪公主一起喝银耳汤。 喝完后还记得去瞄了一眼懋嫔,见她还昏睡着就走了。 皇帝一走,懋嫔娘娘就醒了。 其实,她是在装睡。 她喊了我过去,向我感叹有些不适应皇帝的这番热情。 也不知道同皇帝说什么,就只能装睡了。 我笑了笑,宽慰道:“娘娘只当是给公主找靠山呢。” 懋嫔也笑了,问我:“雁心,皇上以前并不喜欢灵珠儿,你怎么就有把握灵珠儿主动献殷勤,皇帝不会拒绝呢?” 我淡淡一笑,说道:“奴婢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只是听娘娘说了往事之后,想起一个词!” 懋嫔好奇:“什么词?” 我回道:“情怯!” 第45章 腿抖 屋内暗香浮动。 只听懋嫔轻吟:“雁心,你说的是‘近乡情更怯’的情怯吗?” 我点头。 懋嫔娘娘浅浅一笑,自嘲道:“我竟然没想到这个道理。” 我赶紧宽慰道:“娘娘是当局者迷,若不是置身其中,以娘娘的聪慧早就想明白了。” 懋嫔侧目看我,笑得无奈又无助。 “雁心,你是怎么想到的呢?”懋嫔问我。 我低眉顺眼地回道:“娘娘,其实奴婢也是想到小时候的事儿才推测身为父亲的皇帝也许也是如此。” “哦?说来听听。”懋嫔娘娘撑着要坐起。 我赶紧拿了长条引枕过来,放在她的身后,并扶着她靠床坐着。 然后我才坐在一旁缓缓说道:“小时候奴婢贪玩,奴婢的阿玛又宠着奴婢,纵着奴婢去爬树掏鸟窝。 有一次,阿玛带奴婢去河边玩耍,奴婢一时高兴,一滋溜爬上了河边的大柳树,却忘了柳树韧性有余刚性不足,奴婢的重量压垮了树枝,直接就掉进了河里。 幸好阿玛就在身边,跳入水中将奴婢救起。 可因为着了凉受了惊吓,奴婢发烧烧了好几日,险些没熬过来。 那段时日,奴婢躺在床上,额娘在旁没日没夜的照顾着,却没见阿玛过来。 于是我便问额娘,阿玛是不是生气了。 额娘就告诉我,阿玛那是愧疚,是懊悔,他觉得是他没照看好我,害我生了大病,所以害怕看到我生病难受的样子。 但他时刻揪心着,跑遍了全城给我找郎中。 晚上额娘守在床前,他就守在门外,稍有动静就紧张得不行。 直到我病完全好了,阿玛都好像不敢见我。 额娘便做了吃食,让我送去阿玛当差的衙门。 阿玛看我来了,高兴得不得了,我向他认错,说是我自个儿调皮才会掉进河里,和阿玛没有关系。 您不知道,阿玛一大男子,竟搂着我呜呜呜哭,说他怕我这个女儿以后都不要他了。 我额娘说这叫情怯,越是在乎就越害怕。” 说着说着,我的眼眶便红了。 我想阿玛、额娘了。 懋嫔伸手摸了摸我的头,慈爱道:“你是个有福的孩子,你阿玛、额娘如此疼爱你。只是皇帝……也许也有这种舐犊之情,但……不多。” 懋嫔娘娘眼底悲伤涌动。 关于这点,我无言以对。 帝王无情,才能坐拥万里江山。 他确实没有太多的儿女情长。 “娘娘,为了公主的将来,只要从皇帝仅有的一些温情中分出一丝一缕来足矣,多求无益。” 面对困居深宫的女人,我只能聊以安慰。 只愿自己能熬过这四千多日,回到阿玛、额娘身边。 懋嫔再次摸了摸我的头,说了一句无比肉麻的话:“感谢苍天,幸而有你。” 我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但心里头还是很感动的。 下午的时光日头很好,公主、娴贵人各自带了三个宫人,分两队在院子里玩捶丸(打球归洞)。 懋嫔娘娘也躺在垫得厚厚的藤椅上,笑眯眯地看着大伙儿在那玩耍。 她现在心情舒畅,病都好了大半。 我们一群人一直玩到太阳落山,正准备偃旗息鼓时,就见蓝木匆匆过来传话,说皇帝今晚要歇在栖霞宫。 我们:…… 于是,大伙儿又匆忙去干活,烧水的烧水,劈柴的劈柴。 幸好皇帝没说来用晚膳,不然累得半死的我估计只能直接给他上水煮白菜了。 现在要忙得是给出了一身汗的主子沐浴,我们几个身上出了汗的奴才、奴婢也得赶紧沐浴更衣,不然皇帝来了,身上有怪味,那可是坏了宫规要受罚的。 小棠此时最是手脚麻利,她午间可刚被罚了两个月的俸禄,别到了晚上又被罚了。 打工人不易,可经不住几次罚。 等我们都准备好,已是戌时了。 主殿那边已摆好了晚膳,懋嫔娘娘知道我们这边忙碌,便叫人来传话今晚请娴贵人过去吃。 如此我们也可忙中偷闲,喘会气。 可没想到我们气还喘平,皇帝便过来了。 他先到了主殿,看了懋嫔娘娘和公主。 此时公主因玩了一下午很是疲倦,这洗过澡吃过饭后更是昏昏欲睡,没和皇帝说上两句话,那长长的鸦羽便垂了下了。 皇帝抱起她,无比怜爱看着这个孩子,还伸手摸了摸她红扑扑的小脸蛋。 昏昏欲睡的小公主也是给力,睡着前还不忘伸手摸了摸皇帝的下巴,迷迷瞪瞪说道:“皇阿玛下次陪灵珠儿一起玩捶丸。” 下一秒,头一歪,窝在皇帝怀里睡得那叫一个香甜。 皇帝的父爱再次泛滥,冲着已经歪头睡着的四公主允诺道:“明天皇阿玛就来陪灵珠儿玩捶丸。” 说着,还让赵福记下,明日下午要过来陪四公主玩耍。 我和懋嫔面面相觑。 这边哄完孩子,完成了慈父的角色,皇帝开启了他丈夫的角色。 他先安慰了懋嫔娘娘,低声嘱咐她要好好休息,好好照顾自个儿的身子,还让人搬来一堆的名贵药材。 我看那些人参,根根都有我的大拇指粗,真担心懋嫔娘娘虚不受补。 哄完这个后,皇帝牵起娴贵人的手,摩挲着说道:“文馨,天色已晚,你我早些歇歇吧。” 于是,才吃了两口汤的娴贵人只能无比难过地低下头,饿着肚子被皇上牵走了。 而皇帝看了,却还哈哈笑道:“朕的文馨竟还如此害羞~” 我和懋嫔再次面面相觑。 紧随其后而去,惜棠追着出来递给我两块马蹄糕,低声快速地说道:“娘娘说今晚你有的忙了,赶紧吃点垫垫肚子。” 我感动地接过,胡乱地塞了一块进嘴里,另一块转手就塞进了站在我旁边的纤云口中。 娴贵人站在皇帝身边,我们可不敢给她递吃的。 所以,今晚娴贵人最可怜,她才是饿着肚子上工的人。 我和纤云快速嚼着口中的马蹄糕,都觉得意犹未尽,便约着等皇帝和娴贵人歇下后到小厨房找点吃的打牙祭。 可没想到皇帝也是会骗人的,明明说好的早点歇歇,怎么没完没了地聊天、谈笑、看舞蹈…… 终于娱乐活动结束后,后半场竟也是花样百出。 折腾了半宿,直到换水的小五子、小六子、琴韵、念露捧着水桶坐在地上直喘气了,红罗帐内才消停。 我看看那快要燃尽的红烛,暗自感叹:明天皇帝腿抖不抖不知道,但我们这些没日没夜忙碌的奴才们的腿怕是要抖了。 【三更奉上,厚着脸皮求书架、求催更、求爱发电!鞠躬感谢!】 第46章 故事 以前在家时,阿玛、额娘总肉麻的说:“他们对我的爱如潮水。” 现在,我发现皇帝老儿的父爱也如潮水,起潮时势不可挡。 第二日一早他用了早膳去早朝,不忘让寿膳房给四公主送来新研制的甜点。 午膳仍是来栖霞宫。 午休抱着娴贵人一同入眠。 午后起来神清气爽地兑现了他的承诺——陪四公主玩捶丸。 待伺候完主子们沐浴,我们这些当差的只有一个想法:皇帝晚上还是去别处睡吧。 好在皇帝晚上确实没有留宿栖霞宫,他去了皇后宫里用膳,也歇在那了。 我们一群人终于可以歇会了。 栖霞宫的宫人地位不如慈宁宫,但这边规矩也没有慈宁宫执行的严苛。 给主子陪寝、守夜也无需那般谨慎小心,大气也不敢喘。 今夜本不是我值夜,但看着纤云、念露、小五子已是哈欠连连,人都站不稳了,便让他们都去睡了。 寝宫内就由我服侍着娴贵人,寝宫外就让小四子守着。 其他人好好地休息一晚,明日才有精神继续当差。 谁也不知道明日皇帝准备怎么折腾我们栖霞宫呢。 没圣宠时想着要争宠,这有宠了吧,又实在是累得慌。 人啊~矛盾啊。 我这两天也着实累了,就在娴贵人寝宫外间的小榻子上睡着了。 这一躺下就睡得沉沉的,直到纤雪忽然跑进来喊醒了我。 “雁心,卯时了,贵人还得去皇后宫中请安呢。” 纤雪的话让还在梦中遨游的我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都卯时了。 我一骨碌爬起,和纤雪赶紧叫醒了娴贵人,又唤来纤云、纤雨给贵人梳妆打扮。 这一顿折腾已是卯时过半,这请安已然是迟到了。 到了坤宁宫,进入殿内,各宫主子穿着五颜六色的衣裳正静悄悄地瞧着匆忙进来的我们。 “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给各位姐姐问好。”娴贵人跪下快速而又紧张地说完了每日必说的这几句。 当然今日还得加一句。 娴贵人继续对皇后道:“娘娘恕罪,昨日臣妾有些身子不适,今日便起晚了。请安来迟,还请皇后娘娘责罚。” 这个时候,只要不是平日里与皇后不对付的妃嫔,皇后娘娘往往会很大度地原谅迟到者。 果不其然,皇后微笑着让娴贵人起身,还很温暖地说了一句:“这几日皇帝总去栖霞宫,懋嫔病着不成事,辛苦你了。” 娴贵人连忙说:“能得皇帝恩泽是臣妾的福气,怎敢说辛苦。” 皇后笑着点点头,其余嫔妃神色各异,喝茶的喝茶,吃点心的吃点心,发呆的发呆。 总归没人特别高兴。 过了迟到这一关,皇后便对众嫔妃说:“眼看年关将近,这后宫又要忙碌起来。 原本过了年,三年一次的选秀就开始了。 可近些年边疆战乱、北边又连年大旱,民不聊生,国库也不充盈,皇帝便决定明年不选秀,由各处举荐几位可心的人进宫即可。” 这个消息落入众人耳中,引起的反应各不一。 高位妃嫔的神色越发要凝重些。 她们能走到今时今日,坐在今天的位置上,对世事的洞察力自然也不一般。 “若拿来举荐,那进来的可更是人中翘楚了。”贤妃呷了口茶,带着茶香吐出一句话。 豫妃冷笑一声,摸了摸鬓角,无所谓道:“那又如何?就算来个九天仙女,那也得有皇后娘娘的风姿,也得有我们几位的家世才行。” 我听了,悄悄瞄了豫妃一眼。 这家世,说的是她自己吧。 在座各位现在就属她母族势头最盛。 皇后娘娘看都没看她,自顾自说道:“这宫里头多些新人也好,热热闹闹的才有意思。对了,这次举荐的人当中皇上已经定下两位,一位是薛氏,名字叫……” “娘娘,薛氏闺名岚盈。”皇后似乎忘了薛氏的名字,她身边的繁霜姑姑赶紧提醒。 皇后笑着揉了揉太阳穴,低声自嘲道:“果然是年岁大了,记性也是越来越差。一位是汉军旗的薛岚盈,其父亲是曲靖知府薛保平。” “这位薛保平可是万兴十二年的状元?”孙妃忽然眼睛一亮,问。 皇后娘娘微笑着点点头:“孙妃年纪轻轻,知道的倒不少。薛保平正是先帝在位时的状元。” 孙妃咧嘴一笑,说道:“倒不是嫔妾知道的多,只是这薛保平和淑慧公主的佳话坊间多有流传,嫔妾在家中时听到过。” 这一说,倒让几位年纪略大的妃嫔们都想起来了。 确实,薛保平和先帝的淑慧公主,现任皇帝的姐姐可是有过一段情史的。 我年龄太小,没听过,于是竖起耳朵听故事。 瞧着娴贵人倏地坐直身子往前靠的八卦样子,应该也没听过。 只是,这个故事由谁来讲,似乎各位主子都僵住了。 最后,皇后看看低位妃嫔们那一脸渴望吃瓜的样子,便点了孙妃来说。 谁叫她先提了这一茬呢。 孙妃干咳两声,挺了挺胸膛,开始绘声绘色的讲故事。 话说在万兴十二年四月,先帝在御花园里举行了一场琼林宴,庆祝新科进士们的登科及第。 这届的状元郎薛保平传闻中风姿无双,如同春风明月,令人神往。 先帝的淑慧公主当时年方十七,正待嫁闺中,听到这个传闻后便对这位状元郎心生好奇,想一睹其风采。 这天,淑慧公主悄悄来到宴席之处,想瞧瞧这位状元郎的真容。 她藏在墙角偷看,等了好久,但却只能看到状元郎的背影。 于是,她耐不住性子,拿起一块石头砸向状元郎。 状元郎吃痛回头,看到了滚落在地的石头。 他拾起它,四处张望,看到了墙边的淑慧公主。 此时,墙边的一束杏花映照在她脸上,美如画卷。 状元郎看到如此娇美的美人,气便消了,还露出了一抹温柔的笑容。 那笑容如同春日暖阳,瞬间融化了淑慧公主的心。 琼林宴后,淑慧公主的母亲便向先帝请求,将淑慧公主嫁给今科状元薛保平。 先帝也觉得挺合适,于是一拍即合,很快就赐了婚。 原本这就是个才子佳人的故事,却不想在淑慧公主成亲的前一个月,边疆厄鲁特部落忽然来求亲,说要求娶淑慧公主。 淑慧公主已被赐婚,本不适合再去和亲,可是厄鲁特部落兵力雄厚,若是交战必定是两败俱伤。 最终先帝为了江山社稷,决定将淑慧公主送去厄鲁特和亲。 结果性子刚烈的淑慧公主得知消息后就服毒自尽了。 孙妃的故事讲完了,讲得很精彩,其中淑慧公主拿石头砸状元郎的情节描写更是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她若没入宫为妃,会是个很好的说书人。 只可惜这是个悲情故事。 众人一声感叹。 我却猛然想起太后的女儿——十一格格。 十一格格是不是就是淑慧公主? 和亲!服毒自杀! 这都对上了。 我想问却不敢问,好在皇后一声叹息解除了我的疑惑。 第47章 脆弱 端庄娴雅的皇后娘娘抬手碰了碰自己领约上的东珠,不紧不慢地说道:“淑慧公主和状元郎薛保平的故事在坊间流传也就罢了,以后宫中可不能再议论此事。 今日你们听了便听了,出了坤宁宫便不得再说。 若是被太后娘娘听见了,本宫也帮不了你们。” 所有嫔妃款款起身,齐齐屈膝说“是”。 如此,我确定淑慧公主就是十一格格——阿什。 至于为什么大伙儿都不知道,估计是淑慧公主自杀的事儿毕竟不光彩,且也是先帝的痛,所以具体发生了什么能不外传就不外传。 再说了,太后娘娘——淑慧公主的生母还在呢,这要是传来传去的,岂不是打了太后娘娘的脸。 “这么看来,这薛岚盈一进宫就会得到太后娘娘的青睐了。毕竟她的父亲可曾经是淑慧公主的意中人呢。”豫妃总是这么直接。 她说完,意有所指地看向娴贵人,对娴贵人道:“娴贵人,你马上就要有好姐妹进宫了,以后你俩常伴太后娘娘膝下,得了太后娘娘的喜爱,皇上也会更喜欢你们。” 酸溜溜的话儿传到我们这边,娴贵人吓得脸都白了。 “豫妃娘娘,嫔妾和那薛岚盈并不认识……并不是……” 娴贵人话未说完,皇后娘娘就挥手打断了她。 “娴贵人不必紧张,豫妃不过是在说笑呢。刚说到皇上定了两位进宫,一位是薛岚盈,还有一位是之前本宫和你们提过的富察鸳珍!” 皇后娘娘说到这个名字时,露出了高深莫测的笑容。 我明显看出娴贵人身子猛地绷紧了。 所有人都静默了。 片刻后,豫妃忽然掩唇发出了讥讽的笑声。 她斜睨着娴贵人,笑哈哈地说道:“妹妹,皇上还真是宠你呀,生怕你在这宫里寂寞,既给你安排了好姐妹陪伴,又给你安排了长辈照顾,这等殊荣我等真是求都求不来。” 娴贵人的双手紧紧攥着帕子,泫然欲泣。 皇后娘娘见状,也不多说什么,目光扫过众人的脸,说道:“这两位待过了年就进宫了,位份还未定。也不止就这两位,到时也许还有其她的姐妹。 你们进宫早的要好好照顾新来的姐妹们,大家要和睦相处才是。” 众人又款款起身,齐齐屈膝说道:“是,皇后娘娘。” 请安散去,娴贵人失魂落魄地往宫外走。 一些嫔妃走过路过她身边时都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 我扶着她,悄声对她说道:“贵人不必难过,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您只要伺候好皇上就成,其他的事别多想。” 娴贵人什么都没说。 我抬起头,看见她两行清泪滑落。 心中一悲,鼓励的话也说不出了,只默默扶着她回了宫。 刚到栖霞宫,就见到惜棠姑姑出来迎我们。 我心中咯噔一下,看来有事。 果然,惜棠姑姑着急忙慌地过来说道:“娘娘今早忽然吐了好多的血,边太医过来瞧了,说娘娘之前的毒入了五脏……情形不太好。 娘娘一直喊着要见贵人和雁心,奴婢这才到门口来等贵人。” 娴贵人一听,顾不得忧伤了,快步就往主殿寝宫去。 我也紧跟而上。 寝宫内原本飘荡的花香已闻不到了,只有浓浓的药香和一股子血腥味。 我看到躺在床榻上的懋嫔娘娘脸色白如纸,眼神涣散,已然是不太好的样子。 “娘娘,您可要挺住,您还有四公主呢。”娴贵人话音未落,眼泪已夺眶而出。 她在这个宫里,其实和懋嫔是最为亲近的,比太后娘娘还亲近。 当初太后娘娘将她安顿在栖霞宫,许也是看中了懋嫔温和柔顺的性子是好相处的一宫之主。 “文馨妹妹~”懋嫔已不叫她娴贵人,可见是要有所托付了。 娴贵人哭着回应:“姐姐您有什么话要叮嘱妹妹的,妹妹听着呢。” 懋嫔虚弱地说道:“我若走了,还请~还请~照顾好灵珠儿。” 娴贵人握着懋嫔的手已经是泣不成声。 她抽抽搭搭地说:“姐姐……姐姐……你一定要……自己照顾四公主,你要看着四公主长大,看着她嫁人,看着她生了外孙……小外孙喊您外祖母……您得活着,好好活着!” 懋嫔吃力地抬起另一只手,大概是想摸摸娴贵人的头发,但是却在抬起一分时又落了下来。 她太虚弱了。 “贵人,懋嫔娘娘身子太虚了,不能多说话,还是让她休息会吧。” 这时,边太医进来劝说。 娴贵人抽泣着点头,一边擦着眼泪,一边退出了寝宫。 边太医端着药,让惜棠给娘娘喂一些下去,说这药可以让娘娘减缓一些痛苦。 我和娴贵人坐在外间,待边太医出来后便问他懋嫔娘娘到底如何了。 “边太医,娘娘明明已经好多了呀,怎么今日突然就严重成这样了?”娴贵人大为不解。 这两日皇帝常来,懋嫔娘娘心情也不错,时常还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看公主玩耍,怎么突然间的就厉害起来了。 边太医垂头丧气地说道:“懋嫔娘娘中毒后没能及时解毒,以至于毒入五脏六腑。 我师父龚太医曾与我说过,懋嫔娘娘当时能捡回一条命已是万幸,接下去的日子五脏六腑受毒侵害,必定会衰退,娘娘的日子不会长久。” “可也不至于就这么短呀!”我也有些急了,我不想懋嫔娘娘死。 好不容易我才激起了她活下去的信念,四公主还没长大,她怎么能够就撒手! 我越想越悲痛,眼泪忍不住流下来。 边太医无奈道:“懋嫔娘娘自中毒后时日有多长无人知晓,若是运气好,心肝脾肺肾损害不大,或许能多活些时候,可臣接手后就发现,娘娘肝脏受损严重,恐难以支撑。唉~” 随着边太医的一声叹息,懋嫔娘娘就这样被宣判了死刑。 生命真得太过脆弱,懋嫔娘娘一步走错,白误了卿卿性命。 辰时三刻,得到消息的皇帝匆匆赶来。 昏睡着的懋嫔如同得到感应一般,在皇上进来的那一刻倏地醒来。 “小荷~你怎么样?”皇帝坐在床头,握住了懋嫔的手。 【宝子们,抱歉哈,今日事多,更晚了!】 第48章 升级 懋嫔娘娘毫无血色的双唇颤抖着,不断重复说道:“灵珠儿、灵珠儿~” 皇帝紧紧握着她的手,悲痛说道:“灵珠儿好好的,我们的灵珠儿好好的。你给朕听好了,你要活下来,活到灵珠儿长大,我们一起看着灵珠儿成亲!” 懋嫔笑了,那笑容绽放在几乎没有生气的脸上,倒有着一种异样的美。 “皇上~臣妾有些话想与您说。”懋嫔娘娘挣扎着从床上坐起,苍白的面庞因痛苦而扭曲。 细细的汗珠从她的额头渗出,好似每移动一下都是巨大的折磨。 皇帝此时没有任何嫌弃的意思,他从床边的圆凳挪坐到床边,扶着懋嫔娘娘坐起,让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小荷,你慢慢说,朕听着。”皇帝的声音低沉而又悲痛。 我们识趣地退了出去。 站在外头,娴贵人似是自言自语道:“皇上连朝服都没换就来了,希望皇上的福泽能庇佑娘娘。” 赵福听了,接话道:“皇上一下朝听闻懋嫔娘娘的事,连茶水都没喝一口就赶来栖霞宫了。 懋嫔娘娘啊~要是能挺过这一关,那福气肯定比以前多多了。” 赵福这样说着,头却垂下晃了晃。 我们都清楚,懋嫔娘娘怕是没有这些福气了。 “雁心,额娘会死吗?”就在这时,有一只小手扯了扯我的袖子,我低头一瞧,四公主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正充满恐惧地看着我。 那是对害怕自己母亲离去的恐惧。 我鼻子发酸,眼里满是泪水。 蹲下身,我忍不住将公主搂进怀里,哑沉着声音安慰道:“公主别怕,公主别怕。” 我终是说不出“懋嫔娘娘会好的”这样的话去骗她。 惜棠、小棠、奶娘刘氏立在一旁默默抹泪。 寝宫的门嘎吱一声开了。 皇帝颓然地走了出来,他的身后跟着边太医。 我听到边太医说什么最多也就两三天之类的话,但皇帝在看到公主时,立马抬手止住了边太医的话。 他快步走了过来,一把抱起了公主。 公主泪眼汪汪地搂着皇帝的脖子,可怜兮兮地问:“皇阿玛,灵珠儿是要没有额娘了吗?” 皇帝的眼眶瞬间红了,他眨眨眼似乎想忍住,可泪水还是流了下来。 赵福赶紧劝道:“公主啊,您可不能惹皇上伤心,懋嫔娘娘会好的。” 公主伸出小手轻轻地抚摸皇帝的脸,为他擦去泪水,奶声安慰:“皇阿玛不难过,额娘会好的。” 皇帝再也忍不住,紧紧搂住了自己的女儿。 此时此刻,他似乎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帝王,而是人间最普通的父亲。 懋嫔娘娘的身上终归没有发生奇迹。 当天夜里她就走了。 惜棠说娘娘亥时就觉得自己不行了。 她撑着最后一口气,让惜棠把压在箱底的一身绣海棠的水粉色直径单袍拿出来给她换上。 还让海棠给她梳起了民间妇人常用的牡丹头 ,戴上一支海棠花红玉簪子。 “惜棠,我要回去了,我终于可以回去了,灵珠儿就拜托你们了。”懋嫔娘娘留下最后一句话,嘴角带着笑走了。 她终于回去了,回到那个人人都说好的江南。 阳光透过绿树掩映,洒在一片荷塘上。 身穿粉色绣海棠花长裙的善女来到荷塘边,翩翩起舞。 美目流转、裙角飞扬,她的舞姿与鸟鸣蝉鸣交织成夏日里最动听的乐章。 下一世,懋嫔娘娘,不,是连如荷,一定会像海棠花一样绽放在自由的天地间,绚丽多姿。 …… 天未亮,一顶吉祥轿便将懋嫔娘娘抬出了栖霞宫,安置在了吉安所。 皇宫里的规矩,除了太后、皇帝、皇后,其他嫔妃是不能在宫内治丧的。 栖霞宫主殿也不过是撤去了那些鲜艳的帷帐、灯笼,换上素色的装饰而已。 我们陪着公主在外所办着丧事。 懋嫔娘娘的父亲早在皇帝登基前就去世了,她家里也没什么亲近的亲属,所以皇帝的一应赏赐我们都收好留给了公主。 在灵堂上,我看到皇帝亲自为懋嫔娘娘题的诗:连塘荷舞映霞光,如梦仙境醉芬芳。荷叶轻摇映美眷,舞动倩影韵悠长。 诗里蕴藏了懋嫔娘娘的闺名。 皇帝下旨:咨尔俪连氏,朕龙潜之庶福晋。淑德彰闻宫闱,倐尔薨逝,朕心深为痛悼,宜追封为皇贵妃,加之谥号勤惠仁和温睿皇贵妃,以示褒崇。 三日后,勤惠仁和温睿皇贵妃葬入妃陵。 七月后,娴贵人册封为嫔,居灵秀宫,改封号为姌。 四公主封为和硕和安公主,赐名菡初,由姌嫔抚养。 旨意下来的时候,栖霞宫,不,现在是灵秀宫了。 灵秀宫上下并没有特别的高兴。 一来懋嫔娘娘离世的悲伤还未散去。 二来姌嫔娘娘似乎也并不怎么开心。 主角都不开心,我们这些人也没什么可乐呵的。 其实我也知道,姌嫔娘娘虽然升级了,但心里头还是闷闷的。 这种闷是被当做替代品的郁闷。 栖霞宫改为灵秀宫,江南灵秀,整个宫殿都充满了缅怀的味道。 封号娴改为姌,姌者,纤细柔弱的样子。 虽然挺符合姌嫔娘娘的形象,但更符合懋嫔娘娘的形象。 好吧,这个封号的事心大点忽略不计,但公主的名字那就极为明显了。 菡,莲花、荷花的别称,菡初怎么听也有初见连如荷的意思。 但公主是懋嫔的女儿,怀念自己母亲,取这个名字无可厚非。 可就是所有的事看着都是无可厚非的,这才让姌嫔愈发郁结。 不能说,说不出,只能憋在心里。 关于这事儿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劝,总归时间久了,就释怀了。 我想起以前在家,额娘有一次和阿玛吵架,说了一段话,倒很适用于皇帝。 额娘哭唧唧地对阿玛说:“你们男人全都有过这样两个女人,至少两个。娶了红玫瑰,久而久之,红的变成了墙上的蚊子血,白的还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的一粒饭粘子,红的却是心口的上的一颗朱砂痣。” 何缘朱砂成蚊血,奈何心中月光白。 这就是皇帝目前的心境吧。 第49章 除夕 除夕将至,日子越发忙碌。 作为掌事宫女的我也要对现有人员重新进行编排。 按照规制,姌嫔娘娘应有八名宫女、十二名太监伺候。 原先姌嫔娘娘为贵人时,伺候的宫女有我、纤云、纤雪、纤雨、琴韵、念露六人,太监有小四、小五、小六、小七四人。 懋嫔娘娘身边有八名宫女,掌事宫女惜棠姑姑,还有晶棠、浆棠、烟棠、静柔、画亭、含秋、绿蜡。 太监十人,首领太监黄茂才,小太监昆奇、元化、小成子、小召子、小里子、小年子、小安子、小实子、小居子。 公主身边有奶娘刘氏,宫女小棠。 这些人都加起来,自然是超编了。 所以,原先伺候懋嫔娘娘的一些宫女被内务府带走重新分配,在我的建议下留下了惜棠姑姑和静柔。 我进宫不过两年,自然尊惜棠姑姑为掌事,但惜棠姑姑婉拒了。 她今年二十四了,再过一年即可出宫,对这些宫中之事已无奋进之心。 我和姌嫔能留下她,她已十分感激。 她只想陪伴公主,帮忙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至于这灵秀宫的掌事,她认为还是由我做着最为合适。 姌嫔也让我不要再谦让,她觉着我更合她心意。 如此,惜棠姑姑和小棠就专门照顾着和安公主。 奶娘刘氏早在公主断奶后就可离宫,那时懋嫔娘娘留住了她。 主要是看她做事稳重,人也厚道,想着公主年幼需要个年岁稍大的人在跟前。 现在懋嫔走了,公主也渐渐大了,刘氏便提出想出宫回家,姌嫔也准了。 太监这儿留下了黄茂才,以及原先伺候姌嫔的四五六七。 在惜棠姑姑的推荐下,又留下了昆奇、元化、小成子、小年子和小实子。 其他人被内务府带走了。 我拜托干爸爸刘昌河给几人安排了好去处,也算是没白伺候懋嫔娘娘一场。 很快,除夕夜就到了。 今年这天字号第一的筵席我没有参加。 倒不是姌嫔娘娘不让我去,而是我认为我不该出现在宫宴上。 毕竟太后娘娘说过她不想再见我。 自我离开慈宁宫后,除了流丹园那次太后娘娘被动见过我后,我就没再见过她。 姌嫔娘娘去慈宁宫请安我也没有跟随,因为去过一次被桂嬷嬷给拦了,此后姌嫔娘娘去慈宁宫,都由纤云陪着。 所以,明知道太后娘娘肯定会出现在合宫宴上,我没理由傻乎乎去惹太后娘娘不快。 不去其实更好。 我可以在灵秀宫和其余的宫人们一起祈福、剪纸、玩雪、吃锅子。 想想都很惬意。 至于去体和殿参加宫宴,这等美差我推荐了纤云、静柔,姌嫔同意了。 同行的太监黄茂才提议小四子和昆奇,往年都是昆奇和元华,他也算是心思细腻的,知道要搞平衡,便从原东侧殿和主殿伺候的人里都挑选了一人。 姌嫔对此也没什么异议。 她对宫里的太监不熟悉,四五六七她偶尔都要弄错,何况现在又多了好几位。 于她来说只要挑出稳妥不出错的就行。 和安公主这边自然是由惜棠姑姑和小棠陪着去。 就这样,今年的除夕夜,我不用再踏雪前往体和殿。 为姌嫔和公主准备好一切,待他们出发,我便在灵秀宫和其他人一起吃年夜饭。 黄茂才、元化一众太监抬了四条长条桌拼在一起,我和纤雨、纤雪、琴韵、念露就在小厨房煮饭。 去年我就馋什锦锅子、麻酱烧饼,今年我自己做了一大锅。 大白菜取头部的叶子切成段,泡发好的干海带切成段,酱肘子切成厚片。 再切入粉条、豆腐、豆干、香菇,在锅子里摆好后,就在中间放入炸丸子,铺上薄片烧肉、萝卜片。 十全十美的什锦锅放在小泥炉上炖着,另一边起锅炸了卷果。 小祥子知道我想吃麻酱烧饼,忙中偷闲跑来给了我满满两大食盒。 我也把炸好的卷果、三角粿给他装了满满一大盒,再把刚做的清补茶给他倒了一大碗。 小祥子咕咚咕咚喝了。 喝完后拿袖子擦了擦嘴,满脸堆笑地说着祝福话,又向我道谢。 我将食盒递给他,又拿了一枚金锞子塞进他怀里。 这是姌嫔赏我的,给了我三枚,我打算一枚给干爸爸,一枚给小祥子,一枚想办法和其它东西一起寄送回家。 小祥子激动地给我行了个大礼。 我扶起他,让他赶紧回去上差。 小祥子走后,我们也开始摆桌吃起了年夜饭。 大家都是底层服务人员,这几个时辰又没主子在,我们难得的逍遥自在。 要知道在这之前有一段时间,我们灵秀宫几乎天天忙得人仰马翻。 所以这难得的休闲时光让我们更觉开心。 姌嫔册封后,皇帝日日都来灵秀宫。 白日陪和安公主,晚上陪姌嫔。 一日三餐都在灵秀宫。 一两日大家都还挺高兴,毕竟皇帝来得多,我们的福利也多。 可要是持续时间久了,就有些受不了了。 到后来,姌嫔也有些受不住了。 皇帝似乎真得不知疲倦,每次我伺候姌嫔沐浴时,看到她身上那些红紫痕迹,就知道他们的运动有多激烈。 我常在想,皇帝是不是把所有的遗憾都转移到了姌嫔身上,才会如此如饥似渴,日复一日。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快过年。 皇帝终于因为太过繁忙,没时间过来。 我们也才有精力做些过年的准备。 当然,因为皇帝对姌嫔突如其来的专宠,这段时日请安我们也没少听一些醋言酸语。 为了躲避暗箭,我建议姌嫔多去太后娘娘那坐坐。 皇后对姌嫔并不友好,虽然明面上没有对她如何,但她经常会挑动其她嫔妃嘲讽讥笑姌嫔,所以姌嫔最好的靠山是太后。 特别是在富察鸳珍进宫前,她一定要牢牢把握住太后。 虽然她现在圣眷正浓,但皇帝的宠爱是最靠不住的。 谁也说不准,当她那天姿国色的姑姑进宫后,皇帝会不会更为宠爱鸳珍。 这后宫中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的戏码上演过太多,不在乎再多一出。 所以,姌嫔必须抓牢她现有的筹码——和安公主和太后娘娘。 我们几个奴婢、奴才吃饱喝足后,外面的雪也停了。 黄茂才指挥着小太监收拾那些残羹冷炙,讨好般地让我去歇息。 我也没和他客气,让琴韵取了斗篷给我,我披上到宫门口去透透气、消消食。 打开宫门,我独自站在门口,抬头看向对面巍峨的宫墙。 白雪如同一层棉纱,覆盖在宫墙之上,见证着岁月沧桑。 去年今日,我还有珙桐姑姑,就在须臾之间,她已成为人世间的匆匆过客。 我长叹一声,迈步跨出了宫门。 没有得到主子的允许,我不敢离宫太远,只敢在门口来回踱步。 忽然,一声清亮悦耳的声音从我背后传来。 “今年少了岁岁平安,这合宫宴似乎没去年有趣了呢。” 我闻声转头,看到了灯笼柔和的光亮。 在这光亮之后站着的是身穿蓝色云翔蝠纹冬袄服的庆王言真。 【这几日事情太多,导致第二更更得晚,抱歉哈,亲们。】 第50章 星辰 雪花纷纷,小雪轻柔,让人心醉神迷。 他站在白雪中,笑吟吟地看着我。 不得不说,太后给了十九爷一副好皮囊。 面如冠玉,眼似明星,身如玄墨,发若秋霜。 他提着灯笼缓缓走近,犹如一颗璀璨的星辰,闪耀在黑暗深长的甬道中。 我不自觉地后退了几步。 “奴婢给王爷请安,王爷敬颂大安。”我屈膝行礼。 庆王抬了抬手,笑道:“起来吧,不必这么多礼。” 我站直了身体,却没敢再抬头看他。 他朝我伸出了手:“给!” 我首先看到了他手腕上我被顺走的珍珠手串。 然后才看到他手心里的东西。 是一串手串。 “这个是我从西州带回来的。想必你也听过那个地方,穷山恶水、雪虐风饕。 不过再差劲的地方也有不差劲的景象。 西州苦寒,却产这石头,它有个好听的名字叫星辰石。 手串上的每一粒星辰石都是我走遍河滩一颗颗找出来,然后花了大把时间打磨而出,现在送给你。” 庆王介绍着手串的来历。 我听他这么一说,越发不敢接受。 “此物如此珍贵,奴婢无功不敢受。”我又退后了一步。 庆王浅浅笑吟:“你怎么会无功?于本王来说你有救命之恩,以身相许都是应该的。” 我心头一颤,不自觉又退了两步,离庆王足足有三尺远。 “奴婢不敢居功,那不过是巧合罢了,还请王爷不必记在心上。” 我连忙撇清。 那只不过是小时候的奇遇罢了,若一直记着,只是徒增烦恼。 庆王沉默了一会。 我不知道他此刻的脸色,但却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盯着我的头顶。 “雁心~你还记得当年本王对你允诺过什么吗?”庆王忽然快步走来,突破了那三尺的距离,一只手直接抓住了我的左手。 我的心飞快地跳动,呼吸都变得急促。 “不记得了。”我下意识地甩开他的手,忘记了所有的规矩,扔下四个字就跑回了宫。 “看来你还是记得的,那就好。”我似乎听到庆王极其开心地在我背后喊道。 我吓得心都要跳出来了。 慌忙跑回宫里的我,捂着胸口急促的呼气吸气,想要平复心绪。 “雁心姐姐,你怎么了?”站在院中堆雪人玩的琴韵、念露两人捧着雪球好奇地看着我。 我勉强一笑,说道:“刚在宫门口被野猫给吓着了。” 琴韵踮起脚,伸长脖子往宫门外看去,说道:“这么冷的天,野猫还出来活动呀?” 我心虚地回道:“大概是饿了,出来觅食的。” 琴韵和念露也没再多问,憨憨地“哦”了一声。 我回过头,朝宫门那看了看,什么人影都没有。 松了口气,我喊小六子、小七子去把宫门关上。 转身就帮琴韵和念露滚雪球堆雪人。 只是挽起袖子时,我赫然看到了左手手腕上戴着一串星辰石手串。 这庆王,当年无声无息顺走我的珍珠手串,现在又悄然无声地将一串戴我手串。 我也不知道是生气还是郁闷,直接将手串扒拉下来想塞进荷包里。 但看了看这每一颗都被打磨的圆润如珠的石头串儿,心尖儿一软,又戴了回去。 算了算了,不过是当主子的赏赐,戴着也无妨。 我对自己说。 然后不想再想这事,跑过去和琴韵、念露玩了起来。 待到姌嫔、公主她们回来,我们的雪人已经堆好了两个。 和安公主看了很高兴,来不及解下斗篷就跑了过来,绕着雪人转圈圈。 “小雪人、小雪人,白又胖,;大眼睛,红鼻头, 头上戴顶歪歪帽;花花围巾套脖上, 哎呀呀, 萝卜头没有了,哪去了, 准是淘气的小白兔, 咬了一口逃跑了。” 惜棠在旁边拍手唱童谣给公主助兴。 小棠则在后面追着公主跑,逗得公主咯咯咯笑个不停。 自懋嫔离世后,公主真得好久没有这么高兴了。 见她这么开心,我们心情也好了。 姌嫔娘娘问我们晚间吃了什么 我们说吃了什锦锅子,麻酱烧饼、炸三角、炸卷果,还有白切鸡、青酱肉、五香小肚…… 姌嫔娘娘被我们说得馋了,让我赶紧做些吃的,边吃边守岁。 我知道她铁定在合宫宴上没吃饱呢。 合宫宴虽然菜品多,也热闹,但毕竟那么多皇室宗亲都在,规矩也多。 以姌嫔娘娘的性子,自然拘谨。 于是,我们又去小厨房准备。 好在这些菜都还有,只需热一热,再炒几个素菜。 惜棠姑姑她们跟着去的几人也都还没吃饭,正好就一块准备了。 姌嫔娘娘大快朵颐,吃得随意。 “这可是过年,可不能饿肚子跨年”。姌嫔娘娘边吃边说道。 进宫前那么多年她可是过够了苦日子,所以分外珍惜这来之不易能肆意吃饱饭的生活。 我伺候着她进餐,她则对我说着合宫宴上的趣事。 什么四王爷的小孙子会说话就会背诗啦…… 什么淮山郡主的嫡次子看中了一个猎户的女儿,要死要活要娶她为正妻啦……。 还有什么十四爷去年足足添了七个女儿,凑足了七仙女…… 总之,就是皇室八卦现场会的非正式内容都被姌嫔娘娘听了一肚子,又带回让我听了。 我含笑听着,没有插嘴。 直到她提到了十九爷。 “庆王,就是太后的另一个儿子,你应该知道吧?”姌嫔忽然问我。 我为她盛汤的手一顿。 “当然知道,奴婢之前伺候太后娘娘时还见过。” 我很快恢复如常,面带微笑地回道。 “庆王在那西州多年,太后日日都想要他回京。 以前先帝在,这愿望苦不能成。现在皇上是他的亲兄长,太后娘娘也提了多次,可皇上一直没有应允。” 姌嫔喝着汤,慢悠悠说道。 “今日晚宴,皇上忽然当众问庆王可想回京,庆王回说想。 然后皇上便说只要他答应之前提出的条件,可立即召其回京,并赐府邸。” 姌嫔将汤碗递给我,示意我再给她盛一碗。 “条件?什么条件?”我盛着汤,好奇问道。 姌嫔摇摇头,说道:“皇上没说。不过庆王当即回绝了。” “哦?当即回绝?”我不知道皇上说了什么条件让庆王如此抗拒。 姌嫔点点头,说道:“庆王回绝后,皇上自然不快,连太后都急了,当场就说庆王糊涂。 当时我们都有些吓坏了,生怕皇上发怒。好在最终皇上什么也没说,只笑着说庆王如此坚持,却是难有结果。 然后这事儿就过去了。 不过我想太后和庆王是真得不开心了。 太后娘娘后来都没吃什么东西,而庆王我看他悄悄离了筵席,过了好一会儿才回来,大概是出去散心了吧。” 第51章 初一 大年初一寅时。 我将包了一晚上的素饺下锅,待姌嫔娘娘梳洗完毕后便要盛上一碗。 今日第一顿必吃饺子,寓“岁更交子”之意。 我准备了长寿菜馅和菠菜馅两种,姌嫔胃口不错,各吃了六只。 剩下的都赏给了我们这些宫人。 待我们吃好后,就听到响起了爆竹声。 灵秀宫离乾清宫不远,这是皇帝出入宫门时的爆竹声,他每过一门,太监即放爆竹一声。 太后、皇帝、皇后今日可忙着呢,要去礼佛祭祖、接受叩拜、看戏品茶吃饭…… 待到我们这边准备妥当,御膳房那边送来了两只大春盘。 我们喜欢叫它盒子菜,里面各有十二个珐琅盒子,盒子里放着切好的细丝酱菜、熏菜。 因为刚吃了饺子,大伙儿都吃不下,我便让念露把春盘放好,自个儿伺候着姌嫔去给皇后请安。 太后那边我没陪着进去,让同行的纤云陪着姌嫔进入正殿。 我则在外头同木莲、木棉、木槿她们坐在长廊下说着话。 今日雪已经停了,院子里有几个小宫女堆的雪人、雪鸭子、雪猫……一个个晶莹剔透的摆着,倒像是摆着水晶摆件一般。 “这谁的手艺竟这么好,这雪鸭子、雪猫雕得活灵活现的。” 我凑近了瞧这些个小动物,真心做得细致,不由夸赞道。 木莲指了指在墙角扫雪的一个瘦弱宫女,说道:“是马蔺。当时珙桐姑姑没了,你又离开了,这个马蔺是内务府送来的。” 我瞧了瞧她,没在意。 这时,宫门打开,传来了守门太监请安的声音。 “奴才们给王爷请安,王爷新年大吉。”小太监们声音尖细高亢。 我也不知怎的倏地就站了起来,吓了木莲她们一跳。 不过她们没发现我那极度不自然的表情,只当是我反应快,也跟着站起给走过来的庆王请安。 庆王抬抬手,让我们起身。 顺手每人扔给我们一枚银锞子,算作新年的打赏。 我们都伸手接过,再次笑吟吟地谢恩。 庆王的目光在我的左手腕停留片刻,看到那串星辰石手串后,薄唇一勾,欢喜一笑进了暖阁。 他进去没多久,姌嫔便出来了。 她心情不错,招呼我去看戏。 我不由脸色一垮,无助地看向木莲她们。 她们都清楚,我最怕看戏。 可这些坏家伙,见我露出苦瓜脸,竟都掩唇在那笑,丝毫没有同情心。 我忿忿瞪了她们一眼,扶着姌嫔娘娘出了慈宁宫。 今日宫内有三处戏台可看戏,畅音阁戏台、倦勤斋戏台和漱芳斋戏台。 畅音阁是一座三层大戏楼,演出的多是歌舞升平,神仙剧目等。 他们主要是为帝后、皇太后演出,所以会在今日的午后开演。 这个时间点,倦勤斋和漱芳斋都已开戏。 我让昆奇去打听打听现在演得是什么戏。 昆奇麻溜地就去了。 我则扶着姌嫔在雪地里慢悠悠地走着。 姌嫔说雪景怡人,不愿意坐轿辇,要散步。 我和纤云便陪着她闲庭信步,欣赏雪景。 而昆奇很快就回来禀报说,倦勤斋上午有两场戏,一出《剑锋春秋》、一出《阐道除邪》。 现在正在演的是《剑锋春秋》,约莫还有一刻钟就演完了。 淑芳斋上午只一场戏《游园惊梦》,还有半个时辰才开演。 我想姌嫔这样纤弱温和的女子应该会喜欢听《游园惊梦》,便准备往西去漱芳斋。 却不想姌嫔对《阐道除邪》更为感兴趣。 我们只好转身往东走去倦勤斋。 《剑锋春秋》讲述地是王翦与孙膑的故事,所以坐在那看戏的多是先帝幼子和阿哥。 先帝多子,共有儿子二十一人,现仍活在世上的有十三人,最小的是二十一爷,今年十三岁。 再就是二十爷,今年十五岁。 这二位现在仍居宫中。 今日他俩就在这倦勤斋听戏,同在的还有皇帝的二阿哥、三阿哥和四阿哥。 其余的王爷因为已成年,此时正在太极殿给皇帝拜年呢,而其他的阿哥年龄太小,还不会听戏呢。 其实我觉得以三阿哥、四阿哥的年纪,也未必听得懂这戏文唱的什么,不过是来凑个热闹。 姌嫔进入倦勤斋时,二阿哥和四阿哥起身朝她行礼说了新年祝福,三阿哥却是连起身都懒得,只顾着坐在圈椅上吃着东西听戏。 姌嫔想到三阿哥曾经的所作所为,眼底便涌现出浓浓的厌恶之情。 但他可是皇上的儿子,母亲又是豫妃,她心底不喜欢,面上却不能表露。 找了位置坐下,便有人递上瓜子、花生、茶水,还有一条热毛巾。 姌嫔擦了擦手,正欲喝茶,忽然身后飞来瓜子壳,落在了她的头上、身上,以及刚打开的茶碗里。 还没等我们回头,身后就传来了狂妄的笑声。 那是三阿哥。 已经十一岁的二阿哥皱眉说道:“三弟,你怎么能对姌娘娘如此无理?” 三阿哥白了他一眼,道:“不过是个庶女,有什么资格让我们喊她做娘娘。” 二阿哥训斥道:“三弟,不得如此无礼。不管姌娘娘出身如何,她都是皇阿玛的嫔妃,是我们的长辈。” 三阿哥朝他做了个鬼脸,嚷道:“你要认她做娘娘,你就认,别管我。” 说着,撒丫子就跑了。 四阿哥今年六岁,比三阿哥小一岁,他早就坐不住了,见三阿哥跑了,他也跟着跑了。 二阿哥无奈摇摇头,走上前向姌嫔道歉。 姌嫔娘娘怔怔地看着茶碗里的瓜子壳,一句话未说。 二阿哥说完道歉的话,见姌嫔没有要搭理他的意思,便也走了。 姌嫔发了好一会呆,才将茶碗放了,对我们说回去。 结果也不知道是不是起猛了,还是气坏了,她刚站起来便又跌了回了椅子中。 我赶紧扶住她,纤云则去端了碗热水想给娘娘喝。 可姌嫔已昏倒在了我的怀里。 我们喊来昆奇,雇来了轿撵飞速将娘娘送回了灵秀宫。 同步,边太医也到了。 看着给娘娘诊脉的边太医眉头深锁,我们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终于赶在零点前发了!┭┮﹏┭┮】 第52章 喜事 少顷,边太医收起药箱,起身说道:“恭喜娘娘,贺喜娘娘,娘娘已有一个多月的身孕。” “啊?”我和纤云同时惊呼。 姌嫔侧目轻问:“边太医您可确定?” 边太医笑道:“娘娘,微臣确定。因胎儿月份尚小,所以刚才微臣仔细诊断,现已能确定。” 我和纤云高兴极了,激动地拉住了彼此的手。 姌嫔早前被柳叶、柳枝差点毁了身子,我其实很担心她以后不能怀孕。 这宫中女子要是没有子嗣,那前景不会太好。 现在好了,姌嫔娘娘好孕了,我们灵秀宫上下自然是欣喜万分。 姌嫔娘娘一扫之前的阴霾,脸上露出了无比欣慰的笑容。 她轻轻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问边太医:“边太医,我早前失去过两个孩子,身子也不如以往,这个孩子他可好?” 边太医微笑道:“娘娘不必担心,虽说现在才一个多月,但脉搏跳动旺盛利索,可见这胎强劲。 且娘娘身子只是略虚而已,平日少忧思多宽心,按时喝些安胎药,熬过头三个月,娘娘这胎必定无忧。” 姌嫔这才放下心来,给我使了个眼色。 我会意,寻出一小袋的银锞子拿金纸包了塞给边太医。 “今日大年初一,多谢边太医给娘娘送来这天大的好消息。 娘娘和这龙胎以后还需边太医多费心。”我浅笑吟吟。 边太医点头哈腰道:“微臣自当尽力,谢娘娘赏赐。” 说完这些,边太医便提着小药箱退了出去。 他一走,我和纤云便跪下恭喜姌嫔喜孕龙胎。 姌嫔喜极而泣。 她让纤云去小厨房拿些吃的,待她出去后,她拉起我的手,忧心忡忡地问我:“雁心,你之前说皇后娘娘要你去伺候我姑姑,眼看着过了年她就要进宫了,你可有把握推辞?” 我笑着宽慰:“娘娘放心,若说以前只有五六分的把握,现在您有了龙胎,奴婢自然有了八九分的把握。” 姌嫔立即明白了,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脸上露出了孩童般的微笑。 “雁心,这个孩子一定能平安出生的,对不对?”她问我。 我笑着点头:“当然。娘娘也听边太医说了,这胎可强劲着呢,绝对能平安出生。” 姌嫔紧紧地握着我的手,似是开心又似不安地说道:“雁心,可我还是害怕,所以你一定要在我身边,帮我盯着这灵秀宫,千万不要再让人害了我的孩子。” 我郑重地点点头,说道:“娘娘放心,奴婢一定会照顾好您和龙胎。” 姌嫔这才轻轻松开了我的手,看着我的眼睛,说道:“好雁心,若没你,我怕是早就被柳叶、柳枝两个贱婢害死了。” 我不敢居功,只说是天可怜见,是娘娘自身的福气。 姌嫔便没再说什么,让我服侍她躺一会。 许是孕妇嗜睡,姌嫔娘娘这一躺便过了午后。 她悠悠醒转,嚷着肚子饿。 我们赶紧摆膳,又将边太医配来的安胎药放下去熬制。 现在姌嫔娘娘有孕,吃食上自然更讲究了。 麦芽蜜枣瘦肉汤、松子炒鸡丁、清蒸鲈鱼、醋溜白菜都是我询问过太医后,精心准备的。 主食是响水稻米。 这米号称“米王”,营养丰富,颗粒大,体细长,颗形如梭,米色似玉。 太医说最适合孕妇食用。 姌嫔胃口不错,吃了两碗米饭后,还想再喝碗汤。 我便又给她盛了一碗瘦肉汤。 她一边喝着一边对我说晚膳想吃酸豆角炖排骨,让我提前准备。 纤云和纤雪捂嘴偷笑。 姌嫔瞧着她们傻笑,不由奇道:“你们笑什么?” 纤云道:“娘娘怀孕后胃口可真好,这午膳还没吃完呢,就想着晚膳了。而且娘娘想吃酸的,这肚子里一定是个小阿哥。” 姌嫔愣了愣,随即笑道:“我之前两胎从不觉得如此饥饿。” 我们都奉承道:“这说明小阿哥身子康健,娘娘肯定能安稳生产。” 姌嫔摸着吃得圆溜溜的肚子,难得笑得那个开心。 我们几人说着话,就听门外传来通报,是皇帝、皇后来了。 姌嫔端着碗正咕咚咕咚喝得开心,乍一听帝后驾到,还把自个儿呛到了。 “咳咳咳~”姌嫔咳得满脸通红,我们手忙脚乱地帮她顺着背,又慌里慌张地扶她起来接驾。 “这是怎么了?朕听太医说你身子无恙,怎么咳嗽起来了?”皇上进屋,不等我们跪下请安,直接一把搂过脸儿微红的姌嫔,关切问道。 姌嫔娘娘从我和纤云的手中脱手而出,进了皇帝的怀抱。 我们愣怔片刻,立即跪下给帝后请安。 姌嫔微微挣扎了一下,也要下跪,自然被皇帝阻止了。 “你有了身子,以后请安这些都免了。”皇帝大手一挥,姌嫔孕期的规矩就免了。 皇后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姌嫔是个有福气的,虽说前面坎坷了些,但太医说了这一胎并无大碍。” 皇帝看也不看皇后,只盯着姌嫔瞧。 他说道:“太医说归太医说,姌嫔的身子之前受过重创,现在怀孕了就得好好养着。” 皇后依旧带着那官方笑容,慢条斯理地吐字:“那是自然。” 皇帝伸手摸了摸姌嫔的脸蛋,柔声问道:“文馨,朕刚刚听你在咳嗽,可是哪不舒服?” 姌嫔含羞低头,轻声说道:“皇上,臣妾无恙,是刚才喝汤喝急呛到了。” 皇帝这才放下心来,转头却对我和纤云斥责:“你们这些奴婢,是怎么伺候的,喝汤还能让你们家娘娘呛到。” 我和纤云:…… 心中无语哀叹道:明明是被你和皇后突然驾到吓到的,你可别因为这事儿在大年初一就罚我们俸禄啊。 “是奴婢们的错,奴婢们以后一定倍加小心。”我低头认错。 皇帝便没再说什么,搂着姌嫔坐到了里间的暖榻上。 此时此刻,皇帝眼里似乎只有姌嫔,丝毫没注意到皇后还站着呢。 当然他更不可能关注到我和纤云一直跪着。 唉,当奴的苦啊。 皇帝搂着姌嫔嘘寒问暖,皇后默默站着看。 我想了想,抬头轻声问皇后:“娘娘,您要么在那椅子上坐会?” 我指了指刚用完膳还没来得及收拾的餐桌边的椅子。 皇后娘娘低头瞥了我一眼,又看了看那边,寒着脸转了身……坐下了。 我便回头朝站在门口的纤雨使了个眼色,让她给皇后上茶。 她赶紧去了。 刚安顿了皇后,我和纤云互相对视想着是不是要起身进去伺候。 就听皇上忽然气愤地吼道:“真是无法无天,毫无礼仪教养!” 我俩被惊得一激灵,连皇后也惊得站了起来。 第53章 变茶 在皇帝的怒斥声中,皇后朝暖阁方向走了两步。 我和纤云也顾不得规矩了,赶紧站了起来也准备过去瞧瞧发生了什么。 这时,皇后忽然回头。 和紧跟其后的我俩打了个照面。 “你们还不快进去瞧瞧怎么了?一点儿机灵劲都没,也不知道平时是怎么伺候的!”皇后忽然严肃而又 训斥了我俩。 我俩:…… 看来皇后是怂了,不敢进去。 里面传来了姌嫔的哭声。 我担心她和肚子里的孩子,咬了咬牙,鼓起勇气快步走了进去。 纤云似乎犹豫了一会,才跟了上来。 我和纤云进了暖阁,惶惶跪下。 皇帝一手搂着姌嫔,一手叉在膝盖上,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像龙眼。 他怒气冲冲地问我们:“今日在倦勤斋姌嫔为何会昏厥?” 我和纤云低着头,都没吭声。 眼珠转动,我的脑袋瓜飞速运转这话该怎么回。 若直说被三阿哥给气的,这三阿哥是皇帝的儿子,他要是护短,我这告状的人说不定反而要被罚。 可要是不说,姌嫔现在肚子里也有皇帝的孩子,他一时心疼姌嫔,我们又没据实相告,说不定又有几个月得白干了。 “皇上,是嫔妾自个儿不争气,不关旁人的事,更不关三阿哥的事。”姌嫔抹着泪娇滴滴地哭诉。 这话有点茶了,我听了感觉有点不适应。 因为之前的姌嫔虽也胆小怕事,但那是单纯的胆小怕事,并不是装出来的。 搁以前,她肯定连提都不会提这事,更别说暗示是三阿哥所为了。 皇帝被她这么一说,越发生气。 “你呀,就是太过退让。朕早就和豫妃说过,这孩子她若是教不了,朕自会安排别人教。赵福,赵福!” 皇帝喊来太监总管赵福。 “去豫妃那把三阿哥、七阿哥、八阿哥都抱去慈宁宫,先让母后照看着。 豫妃教子无方,罚抄《弟子规》每日一遍,过了元宵朕再看她表现要不要继续罚。” 皇帝决定惩戒豫妃。 赵福目光诧异,好奇这大年初一,豫妃怎么就触了皇帝霉头。 他正欲去办,又听皇帝喊住他,招呼他回来说道:“八阿哥暂时就别抱去了,他年纪小,外面又是雪天,抱来抱去的别冻着了。” 赵福“诶”了一声,领命去办了。 我偷偷抬眸看了一眼姌嫔,见她窝在皇上怀里一副委曲求全的样子,不知为何突然觉得背后一凉,头皮发麻。 边太医说了,姌嫔娘娘的身子只是有点虚,腹中的胎儿胎相也很好。 那么为什么在倦勤斋姌嫔娘娘会昏倒? 在三阿哥扔瓜子壳时,姌嫔娘娘并没有发火,反倒在那发呆。 也许那不是发呆,是在思考。 思考如何利用三阿哥对付豫妃。 姌嫔大概率是不可能提前知道自己怀孕的,她当时装作晕倒大概只是想利用被三阿哥气晕这事让皇帝对豫妃教子无方生气。 却不想因为她有了身孕,让被气晕之事变得更加合情合理,也让此计产生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皇帝竟然忍不住年初一责罚了豫妃,将两位阿哥送去慈宁宫。 这对豫妃来说不仅是很大的打击,更是极大的羞辱。 我非常痛恨豫妃,她受罚我自然觉得心里痛快。 只是我对姌嫔娘娘的变化感到一丝不安。 不过仔细想想,姌嫔娘娘是该有所改变,她要是一直是那个胆怯怕事的庶女,那在这个吃人的皇宫只会尸骨无存。 就像我自己,我若是一直是条咸鱼,早晚会变成别人盘中鱼肉。 该翻身的时候还是要翻身的。 皇帝又好言安慰了姌嫔一会,还命人送来了不少的好东西。 要不是因为今日还有很多的事儿,我估摸着皇帝都想在这用晚膳了。 皇帝走时,皇后倒没跟着走。 她留下又叮嘱了姌嫔一番。 当然,那纯属于官方固定模版,无外乎就是“本宫高兴”“为皇帝绵延后嗣你有功”“待生下皇子前途不可限量”等等。 只有皇后离开时最后说的那句,我觉得那才是她真心的话。 她说:“姌嫔,今日你做得很好!” 我想她说的做得好是指让皇帝惩戒了豫妃之事。 这件事她很满意。 “这是臣妾应该做的。”姌嫔颔首低眉,样子温顺极了。 我看着姌嫔的变化,内心的感觉复杂。 接下去的过年时光,我们灵秀宫无比闪耀。 皇帝、皇后的赏赐几乎日日没有断过。 其她高位嫔妃自然也少不得送来东西。 而低位嫔妃则走动的越来越多,每次也不敢空手。 看着越来越满的库房,我感觉姌嫔就像老鼠看到满仓的粮食一样,眼睛发亮。 但其实我也是一样的感受。 毕竟姌嫔对我非常不错,每次都会给我点小东西,特别是金银钱两,给了我不少。 我在年初三时抽了个空见了干爸爸刘昌河,向他拜年,孝敬了他一个大红包。 他也给了我一对金耳坠,我自然是千恩万谢。 然后我又将一些干货托他交给我的阿玛额娘,今年我是没机会见亲了,毕竟灵秀宫不比慈宁宫,姌嫔再得宠也没有实权,要想同意我去见亲,她还得呈报皇帝或者皇后。 虽然她现在有孕在身,求皇上放我这宫女一个时辰去见见家人,皇帝大概率会同意。 但我想这事儿不能年年去求,今年要是用了这个机会,明年怕就不好再提了。 而去年我刚见过家人,想着忍一忍,隔个一两年见一次,把时间匀一匀。 别把后头所有的饭前面一下子吃完了,往后只能饿肚子了。 就这样我把一年来的俸禄和能够流通的赏赐都让刘昌河带了出去。 原本我想把珙桐姑姑的那缕头发也带出去交给阿玛,让他转交给姑姑的意中人索绰罗嘉琛。 可这东西实在太过珍贵,我怕这转来转去的给丢了。 所以最终我还是决定等有机会亲手交给阿玛或者嘉琛才是。 一转眼,已到了年初十四。 第二日就是元宵佳节了,皇帝似乎心情不错,一高兴就给即将入宫的几位新人定了位份。 当然宫中现有的几位也有得到好处的。 比如德妃娘娘就被晋为贵妃。 玢嫔晋为玢妃。 大公主的生母何常在晋为贵人,封号勤。 而即将进宫的新人中富察鸳珍位份最高,被封为嫔位。 薛岚盈封为常在。 河南按察使佥事道丁原的妹妹丁笑封为贵人。 苏州仁和县县丞范广榕之女范香玉封为答应。 待元宵过后,择日进宫。 我朝规制,皇后一位、皇贵妃一位、贵妃两位、妃四位、嫔六位、其余位份无定数。 德妃被册封为贵妃前,四妃六嫔是满的,若没有人挪位,那富察鸳珍的位份就只能是贵人了。 所以,我觉得皇帝这是特地擢升了一位妃子,给富察鸳珍腾出了嫔位。 只是原本这位被封为贵妃的妃子属豫妃机会最大,可因为懋嫔、姌嫔,最终她与贵妃之位失之交臂。 当然这很可能是暂时的。 毕竟她母家势力一日还在,她就有可能再夺贵妃之位,甚至是皇贵妃之位。 姌嫔对其姑姑进宫就和她平起平坐自然心中不平,但她现在怀了孩子,心情不错,遇事也乐观了不少。 总归万事都没有平稳诞下孩子来得重要。 十四傍晚,我正在小厨房忙碌,就闻姌嫔娘娘唤我出来。 原来是皇帝身边的蓝木来了。 我以为是皇帝要过来用膳。 可蓝木却说皇帝今晚宴请他的几位兄弟,要我过去伺候。 第54章 簪子 这次皇帝的家宴并未放在平时宴请宗亲的奉三无私殿,而是放在了乾清宫的西侧殿。 我随蓝木朝乾清宫走去。 走之前,戴上了那支修好的珙桐花玉簪。 其实自从这簪子经了皇帝的手再赐给我后,我便没再戴过。 可蓝木说了,皇帝特地嘱咐要我戴上这次簪子过去。 皇命不可违,我只好戴上。 姌嫔娘娘对这次皇帝特招我去伺候感到非常奇怪,问了蓝木公公原因。 但蓝木也不知道,他只是奉命来请而已。 我呢,自然也觉得奇怪。 皇帝宴请这等大事自然有专门的人伺候,就算人手不够也不会向一个怀孕的妃嫔那借人。 何况我也没有特殊的才能,既不能歌也不能舞,我去了顶多就是端个盘子的,不明白皇帝又哪儿不对了,特地要蓝木来带我。 在一通胡思乱想下,终于到了乾清宫西侧殿。 刚到门口,殿内就传来阵阵菜香、酒香,看来晚宴已经开始了。 我驻足在殿门口,没有马上进去。 蓝木见状,催促:“雁心姑娘,你怎么停下来了?快进去呀。” 我忽觉不安,轻声问蓝木:“蓝公公,奴婢直接进去不合适吧?您告诉奴婢该做些什么,奴婢去干活就是。” 蓝木却说道:“雁心姑娘,皇上没说让你做什么差事,只说带你过来。” 我:…… 就在我踌躇不愿进去时,赵福出来了。 “哎呦,我的姑奶奶,你可来了,咋耽搁了这么久,皇上都问了两次了。”赵福瞧见我站在门口,拉着我就进去了。 得,我只能硬着头皮进殿了。 殿内人不多,我低着头目光快速扫过大殿,看到了三爷燕王言实、四爷敦王言益、十爷楚王言定、十九爷庆王言真,还有二十贝勒言兴、二十一贝勒言凿。 看来皇帝今日之宴只不过是小范围的家庭聚会,来的都是平日里比较亲近的兄弟。 明日就是元宵团圆宴了,皇帝确实不需要在今日大摆宴席。 徐徐跪下行礼,皇帝坐在上首头也不抬地让我平身。 我起身,眼观鼻鼻观心地站着,等着皇帝发话给我派活。 结果等了一会就听皇帝老儿说了一句:“这簪子配上你今日这身墨绿银线福字袄裙,显得淡雅脱俗,不错不错。” 我眉头微蹙,皇帝这话是何意? 不等我回答,四爷敦王粗着嗓门大声说道:“皇上,这位是您新纳的嫔妃?” 我心中一惊,这敦王爷的心思怎么和他的嗓门一样粗,我的打扮一看就知道是宫女啊,他还能问出这样蠢的问题。 皇帝没有回答,倒是庆王慢条斯理地说道:“四哥,这位应该是宫女。” “宫女?”敦王伸长脖子朝我打量,然后对庆王说道,“十九弟,你一年也就回来一两趟,竟还认得宫女?” 庆王淡淡一笑,说道:“四哥,看她打扮就知道了。不过,这位宫女我确实认得,她曾在母后宫里伺候,曾见过……一面。” 敦王挠了挠脑袋,不解道:“慈宁宫的宫女?那皇上您叫她过来做什么?是太后有了什么懿旨?” 庆王不说话了。 这个答案得皇帝来说,估计庆王也不知道皇帝为什么要喊我过来。 而我也很想知道。 可皇帝却并不想满足大家的好奇心,他没有回答敦王的问题,反而问我:“雁心,这支簪子你可喜欢?” 我的小心肝一颤,这问题似乎有坑啊。 好在经过两年的锻炼,我的榆木脑袋现在转得还算快。 我小心翼翼地回答道:“回皇上,太后娘娘赏赐的东西,奴婢当然喜欢。” 之所以要点出这是太后赏赐的,就是不想让在座的王爷误会这簪子是皇帝赐的。 敦王粗线条,已误认为我是嫔妃了。 其他王爷和贝勒虽知道我是宫女,但宫女被封为嫔妃也不过是皇帝一句话而已。 皇帝今日把我招到这宗亲宴上,已是十分的招摇了。 我这心里是七上八下,不知道皇帝老儿葫芦里到底装了什么药。 他不会真想…… 我不敢去想。 “喜欢就好。这支簪子是朕特地命人打造交给母后的。”皇帝缓缓而又响亮地说道,“春去还飘雪,珙桐正试花。珙桐花开时,恰如白鸽翩翩舞,栖上琼枝簇簇开。 雁心,你可知为何太后要赏赐你这支簪子?” 皇帝的话如惊雷贯耳,在这殿上回荡。 我心头一紧,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和绝望。 以皇帝老儿的尿性,他把姌嫔当作了懋嫔的替身,现在又想把我当作珙桐姑姑的替身了。 我一向不愿去恶意揣测太后,但此时此刻我终于明白现实就是太后把皇帝准备给珙桐姑姑的定情之物给了我,就是预备着把我代替珙桐送给皇帝的。 也许皇帝以前从未注意到我,但在戴上这支簪子的那一刻,他,必定会注意到我。 这是为什么?太后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把珙桐姑姑还有我送到自己儿子身边去,他的身边根本就不缺女人。 我此刻心绪大乱,只觉得眼前地上的紫花石发出令人晕眩的光环,根本无心去听皇帝后来又说了什么。 直到离我最近的二十贝勒低声提醒我:“喂、喂,皇兄问你话呢。” 我失魂落魄地抬头,看了看坐在上首盯着我的皇上。 一脸懵逼。 他问了我什么? “你这丫头,平时挺机灵地,这会子怎么傻了?”皇上看我一脸迷茫,不由勾唇笑了。 这时,庆王站起身,对皇上说道:“皇兄,臣弟瞧着这雁心姑娘脸色不好,恐身子不适,还是让她回去吧。” 皇上眼睛余光瞟了一下庆王,随即直直盯着我,问:“是吗?雁心,你身子不适?” 我低下头,只觉一颗心跳得很快,让我说话的声音不再沉稳。 “奴婢确实感到有些不适,还请皇上恕罪。”我跪下请罪。 皇帝“哈哈”笑道:“既然如此,那你去后院休息片刻,待缓过劲来,再给诸位亲王冲泡一杯杏仁茶来。 此女冲泡杏仁茶是一绝,今日朕特地让她过来冲泡给大家品尝。” 我顿时松了口气,幸好皇帝没有继续簪子的话题。 我赶紧谢恩退下,随着蓝木去了后院。 不一会儿,我端着冲泡好的杏仁茶回到殿内,由小太监一杯杯取了呈给各位王爷、贝勒品尝。 皇帝身边的尚茶正也过来取,却被皇上拦住了。 “你亲自端上来。”皇帝对我说。 我不敢违命,只得端着红木托盘,低着头走过去。 第55章 脱困 规规矩矩、毕恭毕敬地将茶汤奉上,我正欲退下。 却听皇帝说道:“你就在这伺候吧。” 我的一颗心又提了起来。 尚茶正贴心地将我手中的托盘拿走,让我站在一边伺候。 人们常说站得高看得远,我却站在这上首瑟瑟发抖、战战兢兢。 我是真心不明白皇帝到底唱得哪出戏,总觉得他就像猫抓老鼠一样,吃之前还要戏耍一番。 心中莫名涌上一股悲愤。 “你这手串不错,看着不像普通玉石。”皇帝吃了一口菜,忽然侧目看了看我的手腕。 我下意识地拉了拉衣袖,将手串儿遮住。 应该是我刚才奉茶时被他瞧见了。 “谢皇上夸赞,不过是普通的石头打磨光了串成串儿,并不是什么稀罕物。”我小声解释。 皇帝又看了一眼, 但已经被我遮住了。 于是他便抬眼看了我一眼。 “是家里头带进来的?”皇帝问我。 我不敢说这是庆王赏赐的,只能含糊地嗯了一声。 皇帝放下筷子,朝着庆王的方向说道:“十九弟,朕看你手腕上有一串儿白色的珠串儿,似乎戴了很多年?可见这珍珠手串是珍品。” 庆王连忙回道:“皇兄,这是臣弟年少时在市井闲逛时所得,并不珍贵,只是入了臣弟眼缘,十分喜欢,所以一直戴着。” 皇帝笑了笑,“哦”了一声。 然后说道:“确实,东西不在珍贵,而在于是否入心。” 说完,举杯邀在座众人一饮。 之后,皇帝没再为难我,认认真真地继续着他的这场家宴。 待我从乾清宫回来,天色已晚,姌嫔娘娘早已歇下了。 守夜的小六、小七为我开了门。 纤云、纤雪看到我很吃惊,问我怎么回来了。 我:…… “我不过是应召给皇帝和亲王们冲泡杏仁茶,怎么就不会回来了? 你俩难道希望我出错回不来?”我佯装生气道。 纤云和纤雪自知失言,急忙解释说,姌嫔娘娘说我可能今晚不会回来了,再回来可能就要去其它地方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明白姌嫔娘娘是揣测了皇帝的心意,猜测他会宠幸我,然后擢升我。 让主子有了这种猜测可不是什么好事,我想明早得向娘娘澄清。 今晚我实在是累了,这伴君如伴虎,一晚上的提心吊胆实在让人筋疲力尽。 第二日一早,姌嫔娘娘一睁眼看到我,脸上的表情着实丰富。 我镇定地帮她梳洗穿衣,口中不急不缓地把昨日的事告诉了姌嫔娘娘。 “这么说皇上只是想让亲王、贝勒们尝尝杏仁茶?”姌嫔娘娘照着镜子,摸了摸鬓角的头发,看似随口一问,但我觉得她心里是有别的想法。 “应该是呢,若说有别的意思,那奴婢愚笨,实在是猜不出来。” 我看着纤雨为她盘上最后一缕头发。 今日纤雨为姌嫔梳得是钿子头。 钿子头由黑色天鹅绒和缎条制成内管,并带有银丝或铜线,配有玉石、珠饰等,十分的雍容华贵,属于高奢之物,适合比较隆重的场合。 以前姌嫔因为位份较低,没有梳过这个发型。 不过就算是懋嫔娘娘,我也没见她梳过,所以我想之所以以前两位主子不梳这个发型,是因为灵秀宫穷。 姌嫔娘娘边梳头边和我聊着话,说到几位新人过了元宵就要进宫的事,就听姌嫔叹气道:“皇上还真是心急呀~” 姌嫔脸色阴郁。 现在暖阁内就我和她两人,她也就放开了说。 我轻轻捶着她的肩,安慰道:“娘娘不必担心,您现在圣眷正浓,又有龙胎傍身。富察嫔不过刚刚进宫,根基未稳,她想要比过娘娘您,还需些时日。” 姌嫔叹了口气道:“幸好有了这个孩子,不然待姑姑进宫那日许就是我失宠之时。对了,雁心,可知皇后给她安排在了哪个宫里?” 这个我已打听过,便对姌嫔道:“富察嫔进宫即为嫔位,担得一宫之主的,皇后将她安排在了云影轩。” “云影轩?那可是离落芳轩最近的宫殿了,皇后怎么会安排姑姑去那里?” 姌嫔觉得既然是皇后帮忙进宫的人,怎么也会安排离乾清宫较近的钟粹宫,再远一些还有福阳宫,这两个宫殿目前都没有一宫之主。 那云影轩地方小不说,还远,且隔壁就是冷宫,这种安排实在说不上好。 我想了想,揣测道:“许是因为富察嫔进宫即为高位,皇后怕她成为众矢之的,特地让她去远处避避锋芒。” 姌嫔点点头道:“若是这样倒也说得过去。对了,灵秀宫可有新人进来?” 我回道:“原先听说安排了丁贵人住灵秀宫的东侧殿,但皇帝说您有了身孕,人多怕打扰了您,所以让皇后给她安排去了歆嫔的芣韵宫。” 话说到这,我干脆连另外两位的新主子的去处也一并说了。 “薛常在安排在玢妃的启祥宫,范答应则去了孙妃的含筱宫。” 姌嫔沉默了一会,才说道:“玢妃也算是异军突起呀。” 我附应:“是呢,玢妃为嫔时,歆嫔和丽嫔都在她之前,这次封妃却越过了她们。” 说完,我想起刚来灵秀宫时静柔曾和我说过,我们提前批十二名宫女有阿穆鲁黄虞、安达拉姝宜、马佳宁楚克、索绰罗嘉瑄四人分去了启祥宫。 那时候我就好奇为什么这个宫会这么缺人。 按照嫔位的配置,八名宫女、十二名太监,当时启祥宫分去四名宫女,说明玢妃为嫔时身边最多只有四名宫女,为什么会这样呢? 据我了解,玢妃是第一批选秀入宫的嫔妃,并不存在新晋升身边临时人手不够的情况。 联想到我入宫那年,额娘说的皇宫临时缺了好多宫女,她当时的说法是前一年皇帝放了不少宫女出宫,但事实真得是这样吗? 我入宫已是第三年,并未听说哪一年宫女大规模被放出去。 我正想得出神,就听姌嫔说道:“玢妃娘娘的娘家哥哥年前擢升为詹事府詹事,是正三品的文官。” 詹事府为辅导东宫太子的机构,掌章奏、文移事务。 看来玢妃的哥哥很有才学,也很得皇帝赏识。 “皇上尚未立太子,玢妃膝下有五公主和六阿哥……”姌嫔慢慢闭上了眼,重重地叹了口气。 我不是很明白姌嫔为何突然有此忧虑,詹事府是辅导太子,并不是立太子。 玢妃膝下有皇子又如何?又未必能被立为太子。 再说大阿哥可是嫡长子,他被立为太子的概率比谁都大。 所以我觉得姌嫔没必要去考虑这些。 但我也没劝。 毕竟我只是个奴婢,总不能指教主子说:您这是老光棍娶儿媳妇——想多了。 因为我和姌嫔都沉默着,所以暖阁内变得非常安静,以至于皇帝封了一位清答应的消息传过来时,我俩都愣怔了半天才反应过来。 这新人马上就要入宫了,怎么突然的皇帝又封了一位新答应。 且这位清答应又是谁? 【紧赶慢赶也没赶上八点发,┭┮﹏┭┮】 第56章 新人 当赵福端着皇帝赐的桂花香馅汤圆到灵秀宫时,我们才知晓这位清答应是谁。 “一碗汤圆怎还劳烦赵公公您亲自送来?多谢您了。”姌嫔客气地接过。 赵福忙不迭地说道:“娘娘怎还能谢奴才,这都是奴才该做的,奴才可担不起。 皇上看重娘娘,一早吃了这汤圆觉得好,千叮咛万嘱咐要奴才亲自给您送过来,娘娘趁热尝尝?” 姌嫔笑着尝了一口。 “很是香甜,确实好吃。“姌嫔嫣然一笑,似是随口问道,“赵公公,听闻今早皇上新得了一位清答应,不知是哪位佳人得了皇上青睐?” 赵福笑嘻嘻说道:“是在皇上殿前伺候的索绰罗紫翘姑娘,昨晚侍的寝,今早封为答应。” 原来是她! 果然是金子总会发光的。 我的脑海里浮现出那日她第一个被挑去乾清宫的情景。 身形修长婀娜,宛如细柳。 同时,也在想她能去乾清宫伺候不知道是怎样的价钱。 我额娘一个金镯子才只能安排我去绣房。 去乾清宫怕是要一箱金镯子吧。 紫翘的父亲是正白旗内管领下人左都御史索绰罗智文,看来他们家很有钱。 我正海阔天空的胡思乱想着呢,就听姌嫔娘娘声音缥缈地说道:“封号清~清新可人、清丽脱俗、清雅绝尘……真是个好封号。” 我心中暗想,姌嫔娘娘咋突然蹦跶出来那么多的好词,记得她在娘家应该没读过什么书。 还有啊,娘娘这样子,这语气,是在吃醋? 赵福这个人精自然也听出了姌嫔娘娘语气中的醋味。 他笑哈哈地说道:“娘娘有才,奴才可想不出这么多的词,只想着这清字不还有清润去火的意思吗?” 清润去火~ 我忽然觉得下次怕是无法直视清答应了。 姌嫔微愣,随即咧嘴笑了。 “赵公公,您还真是有趣呢。”姌嫔心情舒畅了。 不得不说,这哄人还得是赵福本领强。 这能在皇帝身边伺候的,果然是不同凡响。 不过还没等我在内心夸完赵福,这小老儿就把注意力转移到了我的身上。 “呵呵呵,能让娘娘舒心一笑,是奴才的福气。若不是雁心姑娘昨日做的杏仁茶太过滋补,皇上那一腔无名火也不会烧到清答应的身上,说起来清答应还得来谢谢雁心姑娘呢。” 我:…… 姌嫔:…… 赵福说完就弓着身子退下了。 独留下满脸愕然的我,还有若有所思的姌嫔。 “雁心,你昨晚是不是……其实我没什么事,你不用急着回来。”姌嫔显然相信了赵福的说辞。 “娘娘,不是赵公公说的那样呢。”我有些慌神,这让姌嫔误会了可不好。 被主子猜疑,说不定混不到出宫就被嘎了。 “不是赵福说的杏仁茶太补?”姌嫔冲我眨眨眼。 我这才惊觉她是在打趣我。 我脸颊发烫,一时不知道如何解释,感觉是越描越黑。 但当我看到姌嫔眼底深处那抹探究后,我还是跪下道:“娘娘明鉴,奴婢从未有攀附皇恩之心,奴婢只想好好伺候娘娘,待到二十五岁时还望娘娘给个恩典放奴婢出宫。” 姌嫔没有立即回答,她静静地看着我,眼波流转似乎是在思考我所言有几分真意。 这一刻,我明白,姌嫔心里有了一根小刺。 良久,她伸出手扶起我,柔声对我说道:“雁心,若你真有心伺候皇上,我愿意助你。” 我吓得又跪下了。 “娘娘,奴婢说得都是真的,奴婢不愿意去伺候皇上,求娘娘千万别举荐奴婢,就让奴婢在您身边一直伺候着吧。” 这一次,姌嫔没有犹豫,再次伸手将我扶了起来。 “好了好了,瞧你吓的。我说的也是真的,只要你愿意,我也愿意扶持你上位,毕竟在这宫里,两个人总好过一个人。”姌嫔托着我的手肘,长长的护指套重重地压在我的袖子上。 我再次斩钉截铁地说道:“娘娘,奴婢只想在您身边伺候,求娘娘不要嫌弃奴婢。” “傻雁心,我那哪是嫌弃你。算了算了,今日十五,好日子呢,不说这些了。” 姌嫔说完,拿勺子舀起汤圆慢悠悠吃了起来。 早上的这场虚惊总算过去了。 但我知道,这只是个开始。 至今我仍不太明白皇上到底想做什么,又为什么要这么做。 但是今早赵福过来说得这通话绝对不是他自个儿跑来说的,应该是有人授意他过来特地说给我听的。 除了皇帝,谁还能指挥的动赵福。 所以,皇帝老儿这又是唱得哪出戏? 我真是想得头疼。 很快到了傍晚,纤云和纤雪陪着姌嫔娘娘去赴元宵宴。 我因为太后不愿见我的缘故,依旧留了下来。 听说今日宫内各处园子都摆了花灯,皇帝特许没事的宫人都可以去园子里赏灯。 静柔、琴韵她们便约我一起去附近的园子里赏灯去。 我心中烦闷,只想一个人待着静静,便没应约。 于是到了晚间,灵秀宫只剩下我和小六子、小七子留守,其余人都去园子里玩了。 我拿出许久没用的那只彩描大雁瓷杯,给自己泡了一杯茶。 面对这样的局面,我得好好得捋一捋,想想办法。 我可不想被永远困在这宫中。 只是,面对皇上这个拥有至高无上权力的人,我该怎么样才能彻底不让他注意到我。 我可没那自信,自以为是地认为他会喜欢我。 我只觉得他是在戏耍我,并且从我的恐惧和不安中感受到快乐和满足。 这样一想,我不由背脊一凉,感到一阵恶寒。 一口闷下那杯清茶,我决定到外头走走透透气。 裹上厚厚的斗篷,我走出了宫门,朝着离这较远的荷香园走去。 荷香园只有夏日最为热闹,在这冬日应该是没什么人的。 果然,荷香园只有稀疏的几盏宫灯在寒风中摇曳,园子里既无花草也无人影。 这样正好,我本就不想见人。 冰封的荷花池给人一种宁静的美感。 枯荷与冰晶雪花相互映衬,如同一幅静止的画面。 我正看得出神,忽然有一只手拽住了我的胳膊,使劲把我往后拉。 我吓得失声尖叫,却在下一刻被人用手捂住了嘴。 第57章 条件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我被吓坏了。 我拼命挣扎,情急之下狠命咬了那个人的手一口。 那个人闷哼一声,松开了手。 我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雁心,是我,别喊。” 我抬起头看到了庆王清秀俊朗的脸。 不过此时他那两道浓眉因为吃痛而眉头紧锁。 我慌忙退后一步,蹲下身子给他行礼。 他伸手扶起我。 “这边如此冷清,你怎么到这来了?还站在如此危险的地方,要是不慎掉入池中可怎么办?”庆王将手藏进了袖子里,关切问我。 原来他刚才的举动是怕我掉入池中,害我以为碰到了歹人,吓得半死。 “今日团圆宴,王爷怎么会到如此冷情的地方来?”我没直接回答,反倒拿他问我的问题去问他。 庆王笑了。 在这寒冷的冬夜,他的微笑似如寒夜中的阳光,温暖灿烂。 “明明是我先问你的,你倒来问我。”庆王含笑道,“不过本王是谦谦君子,自然不跟小女子计较,所以就先回答。 宫宴每年都是如此,甚是无趣,本王便出来走走。其它园子挤满了观灯的宫人,本王喜欢清净,便寻到了这处好地方。那么你呢?” 我垂眸浅笑:“奴婢也是想找个清净的地儿,所以寻到这里。” 庆王听了,似乎更开心了,指了指旁边的颂莲亭对我道:“此处风大,我们去那儿避避风吧。” 我犹豫了。 毕竟在宫里私会男子那是违反宫规的。 这对庆王、对我自己的声誉都不好。 庆王见我颔首不语,脚步也丝毫未动,便猜到了几分。 “雁心,若你不觉寒冷,那我们就在此说说话吧。”庆王没有强求,他伸出双手,似乎想要为我拢一拢刚才扯开的斗篷。 看到他那修长的手指朝我伸来,我的心跳莫名加快,似有小鹿在内横冲直撞。 就在他要触碰到我的那一瞬间,我看到了他虎口的伤。 那深深的牙印渗着鲜红的血,看得我心惊,还有隐隐的心疼。 “王爷,您的手……奴婢鲁莽,请王爷恕罪。” 我正欲蹲下身子请罪,却被他一把扶住。 “雁心,是我鲁莽才是。刚才见你站得如此边沿,心中害怕会有危险,一时情急就去拉你,结果却惊吓到了你。你一喊叫我担心引来侍卫,这才捂住你的嘴,这等举动被咬实属活该,所以你不必自责。” 庆王自嘲般笑了笑,双手帮我拢了拢斗篷。 这等亲昵的举动让我觉得自己脸颊发烫,想必一定红得像个红苹果了。 我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可不知为何双脚却像冻住了一般无法移动。 庆王的手停在了我的斗篷上,我低着头正好看到他冻红的双手在微微颤动。 我感觉他似乎想要抬起手触碰我的脸。 这一刻,我的内心挣扎矛盾,却又带了一丝憧憬。 我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难道是雪夜太冷,我的脑袋被冻僵了吗? 他冰凉的手果真轻轻碰了碰我的脸。 只是一瞬间他便缩了回去,然后局促而又紧张地说道:“对不住雁心,我,我……我的手很冷,你……冷吗?” 他的语无伦次倒让我的不安消散了一些。 原来他也紧张害怕,矛盾挣扎。 我扑哧一声笑了,随即撇过头去努力憋着其余的笑声。 他愣怔片刻,也笑了。 我再回过头看他时,彼此眉眼已都是笑意。 所有的尴尬都在笑声中消失了。 寒风从我俩身边吹过,我闻到他身上清冽的木质香味。 “王爷身上的香味是月麟香吗?”我问道。 庆王有些意外:“正是,雁心你竟然知道此香?” 我点点头:“奴婢的额娘曾以轻罗造梨花散蕊炼出此香,故而知晓。” 庆王笑了笑:“原来如此。” “王爷明日便要回西州了吗?”我想到年一过完,庆王便要回封地去了,心里瞬间有些失落。 庆王的脸上也露出了落寂之色,轻声回应道:“倒也不是明日就走,只是也留不了几日了。” 我忽然想到姌嫔曾和我说过,皇帝说只要庆王答应一个条件,他便可留在京城,并赐府邸。 “王爷,我听闻除夕夜皇上曾提出您可留在京城,只需答应一个条件,不知您为何不答应?” 话匣子一打开,我的胆子也大了,直接就问了一个逾矩的问题。 问完后见庆王脸色微变,我便后悔了。 该死的,杭佳雁心,他可是王爷,是主子,你一个奴婢怎么敢随意发问。 美色当前,你真是脑袋发昏。 我暗骂了自己好几句,正想着怎么挽回一下时,庆王开口了。 “皇帝在去年的除夕夜向我提了件事,说只要我答应便可留在京城。 可我没法答应。”庆王道。 不等我发问,他紧接着说道:“雁心,这件事我实在是无法答应,因为答应了我可能就再不能和我心爱的女子在一起了。” 心爱的女子?他有意中人了? 我原本雀跃的心一下子落到了谷底。 “你怎么了?雁心,你的脸色怎么那么难看?”庆王伸手握住了我的双肩,关切问道。 我自己是看不到我此时脸色有多难看,但我知道自己此刻心情真是糟透了。 果然皇室的男子都是一个德性,吃着碗里看着锅里还想着灶上的。 都有意中人了,还来招惹我。 我心中不知从哪来的委屈,也为自己刚才的憧憬感到屈辱。 轻扭肩膀甩开他的手,我冷冷说道:“王爷请自重。” 庆王被我的反应搞得有些不明所以。 但他很快意识到我在别扭什么。 只听他提高音量,以无比欣喜的声音对我说道:“雁心,皇上的条件是我必须娶赫舍里家的女儿为福晋,纳郭络罗家的女儿为侧福晋。 我若答应了这些,那我就不能兑现当年对你的承诺,所以我不能答应,只能另想他法。” 见我呆愣愣地看着他,他再次抓着我的肩,笑容满面地强调道:“雁心,我的心上人是杭佳雁心,是你呀!” 月光洒下清辉,拉长他映在雪地上的身影。 及笄这年,我有了意中人。 【啊啊啊~好羡慕那些触手怪,为什么我的爪子不能一小时码四千字~┭┮﹏┭┮ 】 【接下来五位新人登场,宫里更热闹了。】 第58章 见姑 正月十八日头笑,五谷丰登年景好。 十八这一天是个好日子,阳光明媚,照亮了银白世界,增添了一抹绚烂的色彩。 四位新主子就在这样的好日子里进了宫。 因为和富察嫔特殊的亲戚关系,姌嫔娘娘决定登门拜访。 她们如今在宫中的位份是平起平坐,但在娘家毕竟姌嫔是富察嫔的侄女。 姑侄共侍一夫,这关系我每想起来就觉得膈应。 不过,只要那个“夫”不膈应,我们这些旁观者只当是看个热闹。 云影轩离灵秀宫着实有些路程,我便让念露提前安排了肩舆。 红漆雕花肩舆由两人抬着早早候在灵秀宫门口,我瞧着坐上的垫子太薄,便让念露又去取了紫貂垫子。 如此才敢让姌嫔坐上出发。 小四、小五、小六、小七则捧着丰厚的礼物跟着。 富察嫔是卯时进的宫,拜见了太后、皇后,然后才去了云影轩。 其他三人稍晚些时候进宫,等安顿好了第二日再去请安。 原以为是因为富察嫔是一宫主位,所以才会当天早早进宫赶着给太后、皇后请安,后来我才知晓是富察嫔自个儿的主意。 说是感念太后、皇后恩德,一入宫就给予高位,需第一时间表达她的感恩之情。 果然是个厉害的。 姌嫔娘娘到云影轩时,皇后身边的玳羽姑姑刚好出来。 她是来送皇后娘娘的赏赐的。 朝姌嫔娘娘行了礼后,她便走了,倒没说上几句话。 看着她带着宫女、太监离去的背影,姌嫔娘娘轻声对我说道:“皇后娘娘果然更看重姑姑,当年我进宫时,娘娘只让身边的一个小宫女给我送来两批绸缎。” 我安慰道:“娘娘,只要皇上看重您,就没人敢轻瞧了您。” 姌嫔点点头,随即在我的搀扶下走了进去。 小太监进去通传,富察嫔才从殿内走出来迎接。 就在看到她的那一刹那,我才真正明白姌嫔娘娘这么久到底在忧心什么。 这等美人,确实是会让人担心的。 发如乌瀑,脸似玉盘,双眸明亮如星辰,红唇娇艳欲滴。 尤其是那身姿曼妙,别说男人了,就我看了都觉得回味无穷。 “文馨,你怎么来了?这天寒地冻的,你怀着身子呢。” 富察嫔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扶住了姌嫔。 我顺势退后一步,跟在了她们后面。 “早前听说姑姑要进宫,就日日盼着。 早间给太后、皇后请安本也可以见着,可太后、皇后仁爱宽厚,免了我的晨昏定省,所以巴巴地等到现在才敢过来。” 姌嫔娘娘言不由衷地说着。 富察嫔巧笑嫣然,抬手轻轻将姌嫔鬓发边的垂下的一小缕头发捋到了耳后。 “你呀,还是像小时候一样不拘小节!” 富察嫔的话让我皱了皱眉,这像是话里有话呀。 姌嫔没有作声,默默踏上台阶进了内室。 室内烧着上等的金丝炭,这种炭一般只有妃位以上的主子才有资格用。 姌嫔娘娘也是因为怀了龙胎,内务府看在龙胎的份上才特供了一部分,而富察嫔进宫既有,不得不说皇后娘娘待她实在是好。 富察嫔扶着姌嫔坐到软榻上,然后自己也坐下了。 一名宫女端着两杯茶水呈上,我正欲表示姌嫔娘娘怀孕喝不得茶水,就听富察嫔斥责道:“没眼力见的东西,你不知道姌嫔有身孕吗?还不去热一杯羊奶来。” 那名宫女吓得跪下请罪,然后迅速撤下姌嫔面前的茶。 姌嫔阻拦道:“不必换羊奶了,只消换一杯清水即可。” 富察嫔笑道:“文馨这是怪我没调教好宫人么?我今日刚进宫,这几个也是内务府安排的,机灵还是蠢笨我还未摸清。” 姌嫔摇摇头道:“我怎敢怪姑姑,只是我怀孕后总觉得恶心,只觉喝点清水反倒舒畅。” 富察嫔道:“文馨你怀的可是龙胎,怎可如此任性,这羊奶滋补,喝些对孩子有好处。” 说完,不等姌嫔回应,便冲着那名宫女喝道:“蠢笨的东西,还不快去热。” 我瞧着姌嫔脸色难看,便上前屈膝行礼道:“富察嫔娘娘明鉴,我家主子向来是不喝羊奶的,她闻不得羊奶的腥味。” 富察嫔锐利的目光扫了过来。 我没有退却,蹲下身子再次行礼,并低着头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然后补充道:“娘娘,我家主子每日都有进补,太医也说喝些清水反倒有好处,所以并不是主子要拂了您的好意,当真是喝清水更为舒服。” 我等了一会才听到富察嫔发出一声冷笑。 “文馨,你身边的这个宫女倒是忠心,这是担心我给你吃坏了吗? 罢了罢了,不喝就不喝吧。 只当我一片好心被狗吃。” 富察嫔似是无奈地叹了口气,高声喊着外面候着的宫女去倒一杯温热的清水来。 我们听了她最后一句话,都微微变了脸色。 我稍稍抬眸,看到姌嫔放在膝上的手紧紧攥着帕子,指关节都发了白。 半晌,富察嫔才对我说道:“起来吧。” 我起身退到一边,听着两人说话。 富察嫔告诉姌嫔,她的姨娘过得还不错,富察家的主母没了后,姌嫔阿玛尚未再娶,这后院暂时由姌嫔祖母,也就是富察嫔的额娘管着。 姌嫔的姨娘因为姌嫔受宠的关系,姌嫔阿玛对她也很看重,所以她在府中的地位不低,大家都敬着她。 姌嫔听着听着,微微红了眼,她很是思念姨娘,只是终究难得一见。 虽说等她怀孕八个月时,家中母亲可以前来照料,可她的亲母只是个姨娘,通常是不允许独自来的。 除非府中主母领着一起进宫。 可富察府现在也没了主母。 所以,思念归思念,想要见面——难。 富察嫔又说了家中一些长辈的近况,姌嫔默默听着。 唠完家常,富察嫔开始问一些宫中之事,包括但不限于请安、侍寝、戏耍、高位妃嫔的情况,总之问了很多。 姌嫔娘娘斟酌着回应。 两人说了很久,直到内务府的人过来说今晚皇上召了富察嫔侍寝,姌嫔才恭喜着离开了。 一路上,姌嫔娘娘一言不发,脸色阴沉。 我想说些什么,但又觉得说什么都是枉然。 毕竟,那是来自原生家庭的压迫感,只能靠娘娘自己调整心态。 一回到宫,我正想问问娘娘饿不饿,要不要吃些小点心,就见她怒气冲冲地喊来纤雨。 纤雨刚走进屋内还来不及请安,姌嫔娘娘便一巴掌狠狠扇了过去。 吓得我们在旁的几人扑通一声齐齐跪地请罪。 虽然我们都还在云里雾里,不知道为什么姌嫔要打纤雨。 第59章 折磨 “娘娘您别生气,您可怀着孩子呢,都是奴婢的错,都是奴婢的错。”纤雨伏地磕头请罪。 但我觉着她也不知道自己错哪了。 姌嫔直挺挺地站着,头微微仰起,睥睨着纤雨,似笑似哭般喃喃自语:“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呀!” 我瞧着她这样子,应是受了什么打击。 回忆刚才富察嫔对她说的话,虽然有些居高临下的压迫感,但也不至于刺激姌嫔如此啊。 此时的我年龄小,阅历少,不明白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的道理。 除了她的亲娘,富察家的每一个人都是她的噩梦。 担心姌嫔腹中孩子,我咬了咬唇,自作主张让纤雨和其他几人都退了下去。 然后我扶着有些失魂落魄的姌嫔躺到了软榻上。 端了一盆热水,为她净了脸,见她情绪稳定了些,我才问道:“娘娘这是怎么了?可是纤雨伺候不周到,惹您生气了。” 这一说,姌嫔的情绪又起了波澜。 “纤雨那个蠢婢呢,让她过来,让她过来!” 说到最后一句时,姌嫔几乎是歇斯底里的大叫。 我吓坏了,将手放在姌嫔的肚子上急声劝道:“娘娘您别着急,别生气,当心肚子里的孩子呀。” 姌嫔听到孩子两个字,情绪终于平复了些。 在外头听到动静的纤雨慌慌张张地快步进来,跪在姌嫔跟前。 我看到她的眼睛红红的,应该是偷偷哭了。 可进来后她还是忍着泪,没敢在娘娘面前哭。 “奴婢惹娘娘生气,是奴婢不对。娘娘只管打骂奴婢,可不能不顾惜自个儿的身子呀!” 纤雨是个憨厚忠心的。 自从娘娘提携她近身伺候梳头,她就一心一意地想着给娘娘梳一些好看的发型。 好多次很晚了我还瞧见她在拿自己练手,这和当初我看见她烧水打瞌睡的状态可完全不同。 所以今日姌嫔这火发得真是有些莫名其妙。 姌嫔怒视着纤雨,指着她的鼻子骂道:“你个蠢笨的奴婢,没用的东西,让你给我梳头都梳不好,害我被人羞辱!” 姌嫔说着说着,泪水顺着脸颊流下。 “是奴婢蠢笨,是奴婢不好,娘娘您别生气了,奴婢掌嘴让您消气。” 话未说完,纤雨就啪啪啪打起了自己的耳光。 那可是真打啊,不一会儿纤雨的脸便红了一片。 “娘娘,纤雨已经知道教训了,您饶了她吧。” 我瞧着纤雨这样,实在是可怜。 刚入宫时,姑姑就和我说打人不打脸,宫女的脸面也是宫里的脸面,打坏了不好看。 “娘娘,明日万一皇上过来看到纤雨的脸,那这对您的声名也有损啊。” 见姌嫔猩红的双眸死死瞪着纤雨,我不得不搬出皇帝来压她。 好在,姌嫔娘娘十分在意皇帝,所以她摆摆手,咬牙切齿地说道:“滚!” 纤雨赶紧退下了。 我抚着姌嫔的背帮她顺顺气,口中问道:“娘娘您这是怎么了?是因为之前在云影轩富察嫔帮您捋了下发丝的事吗?” 刚才姌嫔提到纤雨梳头都梳不好,我就回想到了富察嫔为她捋头发并说了一句怪怪的话的事。 思前想后,今日也就这事和头发有关了。 “对!你说这个蠢婢,怎么会头发都梳不好?我要她何用?”姌嫔气鼓鼓地吼道。 我眸色一沉,不明白姌嫔的无名火从何而来。 主子们的头发确实用发油梳得平滑整齐,盘起的乌发也极少会滑落披散。 但偶尔鬓边垂下一小缕也是有的,也没见谁因为这事而大发雷霆。 更谈不上对方为你捋上去,说一句似是而非的话就成了羞辱了。 “娘娘,您要是不喜欢这般打扮,下次换一个就是了,何须动那么大的肝火。” 我想不出原因,只好用常规套路安慰姌嫔。 姌嫔拿帕子擦了擦眼泪,哽咽道:“雁心,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我在富察府过得是怎样的日子。” “娘娘要是不嫌弃奴婢,有什么苦楚就说出来,别憋在心里憋坏了。” 我给娘娘倒了一杯温水,呈上让她喝了稳稳心神。 姌嫔推开,叹气道:“我在云影轩已经喝得够多了。” 我怕她又升起怒火,赶紧将茶碗放到一边。 姌嫔呆坐了一会,才开口说道:“雁心,我以前在富察府伺候过嫡姐,也曾伺候过姑姑。 我那时候就是给她梳头的,她十分地挑剔,要是有一丝头发散落下来……轻则辱骂,重则……” 说到这,姌嫔身子忽然颤抖起来,红唇也失了颜色。 这变化再次吓到了我,我生怕姌嫔这大起大落的情绪影响了腹中的胎儿。 “娘娘,不管过去发生了什么事都过去了呢。您现在有皇上,有公主,很快还会有小阿哥。”我拉住她的手,用最柔和地声音宽慰着她。 姌嫔娘娘空洞的双眸看向我,眼泪簌簌而下。 忽然她侧身抓起软榻边小竹筐里的小剪子,朝自己的手指甲削去。 那是她闲时给小娃娃做衣裳放旁边的。 我惊魂丧魄,毫不犹豫就扑上去抢她手中的剪子。 锋利的剪子划过她的指甲,划破了我的手背。 顿时我的手鲜血淋漓。 可我根本顾不上这伤,飞快地将抢来的剪子扔的远远的。 “娘娘,您这是做什么呀?”我急得眼泪都出来了。 这姌嫔到底是怎么了呀? “雁心,我想刮去这鲜艳的甲油,让你看看为什么我从不敢涂那些淡雅的颜色。” 姌嫔睁大眼睛,表情扭曲地看着我。 我下意识地低头去看她的指甲,那儿涂了厚厚的凤仙花汁,红艳夺目。 姌嫔着装打扮以清雅素丽为主,以前我也好奇她的指甲为何要涂那么浓厚鲜艳的颜色,且她都是自己涂抹,从不要我们沾手,难道是她的指甲有什么不对吗? 姌嫔将双手伸到我的眼前,哑沉着声音道:“以前我伺候姑姑梳头,她不喜欢有碎发垂下,若有,那就一根头发扎我一针。 雁心,你知道人有多少根头发吗?你又知道那些头发有多不听话吗? 它们经常会垂落下来,经常会散开,经常会掉落…… 每日我都像活在地狱里,我的胳膊、腿上每天都会添上新的针眼。 最可怕的是她要是掉头发,就会扎我的手指,细细的针戳进指甲缝里,钻心的疼… 疼得我浑身发抖,疼得我想死啊! 我的指甲被扎的多了,常年发黑发紫, 每到冬天我的手指疼得我都想剁了它。 可她们呢?还在笑,拼命的笑! 她们说我的指甲省了甲油,又说我的手像妖怪的手! 雁心,我也是富察家的女儿呀,她是我有血缘关系的姑姑呀,那些每日对我恶语相向、打骂不休的不都是我的血脉至亲吗? 雁心,你告诉为什么同样是富察家的女儿,为什么我活得连普通的奴婢都不如,为什么她们都要这样对我? 哪怕我躲到这皇宫内院,她们依旧不肯放过我! 柳叶、柳枝只是听命的蝼蚁而已,富察鸳珍才是真正的魔鬼。 我以为我能逃的开她们,可是她们终究还是来了,她们是来拖我下地狱的。” 我仰着头,眼睁睁看着恐惧瞬间布满了姌嫔的脸庞。 她嘴唇紧闭,嘴角不自觉地抽动着,仿佛想要发出尖叫,却又发不出丝毫响动。 双眼充满着无助和绝望,双手紧紧握拳,指甲深深嵌入了肉里,显出她内心无尽的恐慌。 突然间我迟钝的神经剧烈的跳动起来,富察鸳珍会是一个强劲的敌人。 可怕的较量来了! 第60章 振奋 最后一缕余晖散尽,暮色渐沉。 姌嫔娘娘闹了那一通后,筋疲力尽地躺下了。 皇帝来时,她还睡着。 看着她脸上的泪痕,皇帝问我姌嫔怎么了。 我仔细思量,还是不能把姌嫔娘娘在家中受虐的事告知皇上。 之前柳叶、柳枝的事发生后,皇帝肯定知道姌嫔在家时的处境,可最终还是在小范围内解决了。 可见皇帝还不想动富察府。 确实,沙济富察氏家族显赫,实力烜赫。 族内人才济济,不光与王孙贵族多有姻亲,前朝后宫也占着一席之地。 皇帝怎可能为一个女人而去牵动一个大家族。 这成本太高了。 所以,告诉皇帝富察鸳珍曾虐待富察文馨,别说没有证据,就算有,皇帝也不一定会愿意处置这事,反倒可能适得其反,让皇帝厌恶。 于是我对皇帝道:“娘娘想念家中生母了。” 皇帝沉默了一会,道:“待天气暖和些,朕就让皇后安排,接她生母进来照顾几日。” “真得?”我欣喜万分,竟忘了规矩。 说完后才惊觉自己失礼,惶惶跪下请罪。 皇帝倒没怪罪,难得笑了笑说道:“自然是真的。富察府现在没有主母,一个姨娘进宫确实不合规矩,那就让富察嫔的母亲领着进来吧。 雁心,等文馨醒了把这好消息告诉她,朕去看看灵珠儿去。” 我赶紧替姌嫔谢过皇帝的恩典。 皇帝去陪公主玩了一会,用了晚膳后才走的。 我记得他今晚招了富察嫔侍寝。 姌嫔娘娘醒来已是亥时了,我第一时间把好消息告诉了她。 但见她神情淡淡,似乎也不是那么高兴。 “雁心,我饿了,可有什么好吃的?”姌嫔问我。 我连忙回道:“有的有的,奴婢做了几样小菜 ,炉子上还煨着鲍鱼鸡汤,这就给您盛去。” 姌嫔却对我说道:“雁心,我不想吃那些,我想吃些甜的。” 我想了想道:“娘娘,要么奴婢给您做碗银耳水果羹,再蒸个鸡蛋芝麻卷?” 姌嫔点点头。 我快速去小厨房忙碌起来。 不一会儿,就将这些端了过来。 姌嫔面无表情地吃着,吃着吃着眼泪就下来了。 “雁心,为什么甜的东西吃在嘴里都不甜了?我只想心里不要那么苦,只想吃点甜的让心里舒服一些。”姌嫔有气无力地说着。 我瞧着她和着眼泪往下咽东西的样子,心里也很难受。 不过一直以来阿玛和额娘都告诉我,咸鱼遭遇鱼叉时还是要翻一翻身,躲一躲的。 面对才是解决问题的正道。 以前姌嫔在富察府无法抗争,现在可不一样,她有对抗的资本。 她缺的是勇气。 所以当务之急是要让她克服心中对富察府那些牛鬼蛇神的恐惧。 第一个就是富察嫔。 “娘娘,您现在正是苦尽甘来的时候,您不必吃甜食,心里都应该是甜的。 皇上宠着您,公主活泼可爱,一旦您生下的是阿哥,您觉得富察嫔要多久才能与你抗衡?” 我循循善诱。 姌嫔听了我的话,停止了流泪。 我接着说道:“您可能觉得今晚皇帝宠幸了富察嫔有可能她就得宠了。 但您想啊,宠爱本就是虚无的东西,皇上涂个新鲜,随时都会有个新人出现。 何况这一轮加上清答应可有五位新人呢。 所以有什么比您肚子里的小阿哥实打实呢? 换个角度想,在富察嫔进宫前您怀了孩子,这就是老天爷给您最大的筹码。 而此时富察嫔进宫,不也是老天爷给了您反击的机会吗? 在你们势均力敌的时候让你们再次相遇,但凡富察嫔早一年进宫,您都没有实力与她抗衡,所以您还担心什么,天时地利人和现在都在您这边。” 姌嫔明显被我说动了,她泪莹莹的双眸闪着光。 “雁心,你说的对,也许这是老天爷给我报复的机会呢? 可是你也说了,皇帝的宠爱是最虚无的东西,若是皇帝真心怜惜我,就会顾及我和姑……那个人的关系,不同意她入宫。” 我笑了笑,说道:“娘娘,皇帝虽然不是急色之人,可也是个男人不是?那么个美人摆他面前,加上皇后的推波助澜,他自然也会心痒! 但以色侍人,色衰而爱弛,爱弛而恩绝。皇上只要还带着对懋嫔娘娘的亏欠和愧疚,他就不会亏待抚养和安公主的您。” 话说至此,姌嫔娘娘终于安心了。 “雁心,还好你懂得多。”她朝我笑了笑。 我:…… “咳咳咳,娘娘,所以您一定要好好吃饭,好好养胎,每日里活得像朵向阳的向日葵一样,让富察嫔看着就难受,这多好。” 姌嫔娘娘终于被我说得定了心,眼里重燃了希望和斗志。 “雁心,你不是说炉子上还煨着鲍鱼鸡汤吗?我又想喝了。” 姌嫔笑得那叫一个美。 接下来的几日,皇帝一天一个招幸了四位新人。 顺序是富察嫔、范答应、丁贵人、薛常在。 有时候我还真佩服皇帝,这一天天的还真是精力旺盛。 于姌嫔来说,皇帝雨露均沾是好消息,若是他一直宠着富察鸳珍,那才糟糕。 不过,皇帝对富察嫔还是有一些不同的。 听小祥子说,皇帝让御膳房每日专门给富察嫔做了爱吃的菜。 这四日虽然招幸了不同的人,但皇帝连着三日都在云影轩用的午膳。 这一日,听闻皇帝又去云影轩用午膳了。 “我这个姑姑啊,说实话,那是真得美,想必皇上看着她就觉秀色可餐吧。” 姌嫔喝着玉竹瘦肉汤,阴阳怪气地说道。 我垂眸笑道:“娘娘要不要差人给云影轩添个菜?” 姌嫔娘娘瞬间来了精神。 “合适吗?”娘娘问。 “合适。娘娘您想,别的宫送去肯定不合适,但您和富察嫔可有着不一样的关系呢?您给她送吃的,皇上只会觉得您骨肉情深。富察嫔当着皇帝的面也不好拒绝。” 我分析给姌嫔娘娘听。 姌嫔点点头,又问我:“可我们送什么菜过去呢?” 我笑道:“娘娘,当然是让皇上能够想起灵秀宫味道的菜啦。” 第61章 较量 小葱豆腐、龙井虾仁、红烧鲤鱼三道极具江南特色的菜被装入象牙镂雕提食盒内,由灵秀宫首领太监黄茂才送去。 原本我送去确实比较合适,但我实在不想凑到皇帝老儿跟前去。 想到他逼着庆王娶亲拉拢各大氏族,以及他总是戏耍我,让我看到他就觉得不爽。 黄茂才离开后,姌嫔似乎有些不安,看着满桌的菜一脸没有胃口的样子。 此时我心里也生出一丝不安来,暗底斗争这种事我说起来头头是道,但我也没有实战经验,结果会如何我无法预料。 过了好一会儿,黄茂才回来了。 他一五一十禀告了送菜以后皇帝和富察嫔的反应。 “皇上看到娘娘您送去的菜,高兴着呢,说富察嫔刚觉着御膳房送来的菜太过油腻,娘娘送去的都是清淡爽口的菜,正对富察嫔的胃口。” “那富察嫔怎么说?”姌嫔更关心的是她姑姑的反应。 “富察嫔娘娘也挺高兴,说只有娘娘您知道她的喜好,说您在家中虽隔着辈,但最为要好。” 黄茂才的话让姌嫔的脸色微微变了变。 我知道,这些话在外人耳中听起来没什么,但在知道内情的人听起来,那就是讽刺。 “娘娘,奴才告退时皇上让奴才回来告知娘娘,他明日会来用午膳,说想吃我们灵秀宫的双仁金丝茶了。” 黄茂才高兴地说道。 姌嫔娘娘的脸上终于有了喜色,她吩咐我好好准备。 我领命去准备,出去时却听姌嫔娘娘对黄茂才说道:“黄茂才,今日富察嫔穿得是什么颜色的衣服?头上可戴了钗环,身上戴了哪些首饰?” 因为不好立在外面听墙根,黄茂才回什么我没听到,不过想着不过是娘娘想再了解些富察嫔和皇帝相处的细节,便没在意。 第二日,皇帝下了朝就过来了。 蓝木将皇帝的常服送了过来,姌嫔娘娘伺候着皇帝换下了朝服,一起去看公主作画。 和安公主过了年大了一岁,她十分聪慧,已能背下千字文、三字经、弟子规以及不少古诗。 且她非常喜欢画画,虽还不能很好地握笔,却在涂鸦间画出了不少“佳作”。 这不,她刚刚画了一副……圈圈圈圈圈。 “灵珠儿今日画的是什么呀?”皇帝抱起圆润粉俏的公主,指着画案上的图案问。 和安公主搂着皇帝的脖子,抬起头用软糯糯的声音说道:“皇阿玛,灵珠儿画的是饼。” 饼~确实,圆圆的可不就是饼么。 和安公主伸出白嫩嫩的小手指,点着中间最大的那个圆圈说道:“这个是雁心做的瓜子饼,您看那上面一粒粒的就是瓜子仁。” 然后又指了指左边那个小一点的圆圈说道:“那是牛肉饼,您看我在饼的上面画了牛角。皇阿玛,灵珠儿是不是画的很好?” “好,好,灵珠儿画的圈,不,是饼,真像。朕的灵珠儿可真是个小画师,比那些宫里画师画的还好。” 皇帝现在是黄鼠狼夸儿香,自家的仔啥都好。 “赵福,等会把公主画的画都拿给画师们润色润色,然后裱起来给朕挂在乾清宫。”皇帝吩咐道。 赵福领命,连忙让小棠把公主的涂鸦之作都找出来。 到了午间,我们准备好了午膳。 皇帝说今日不想吃御膳房的菜,所以一应都由我们灵秀宫准备了。 还好皇帝之前拨了个御厨给我们小厨房用,要不然我一个人真是忙不过来。 皇帝看着一桌子的家常菜,心情似乎不错,胃口也就不错。 他还亲自给姌嫔舀了一碗老鸭汤,又给她夹了块东坡肉。 “文馨,你该多吃点,你瞧你都瘦了。”皇帝说着关切的话,眼睛却只盯着菜没看向姌嫔。 不过,对于身后有一堆女人的皇帝来说,能做到这样也算不错了。 姌嫔感动道:“嫔妾最近有些闷,所以胃口差了些。” 皇帝便问:“可有找太医看过?” 姌嫔回道:“边太医日日都过来,说孕初期反应厉害些,没有胃口是正常的。” 皇帝点点头,对我说道:“你手艺好,心思巧,多给你家主子做些开胃又滋补的东西吃。” 我屈膝说是。 皇帝吃了几口菜,又对姌嫔说道:“要是平日觉得闷,可出去走走。只是现在外头寒冷,园子少逛,当心冻着,倒是可以去听听戏。 畅音阁现已不开戏了,但倦勤斋和漱芳斋还演着,要到春分才会停戏。 你可以去听听。” 说到这,还没等姌嫔作出反应,皇帝忽然抬眸看着她说道:“朕记得年初一时你去倦勤斋听《阐道除邪》,还被三阿哥冲撞了,险些动了胎气。朕听闻你向来不喜欢这话本,怎么那日想到去听这场。” 姌嫔脸色微变,语气有些不自然地回道:“嫔妾那时也是心血来潮,忽然想换个戏听听。” 皇帝目光沉沉,似在探究。 我心一沉,顿觉不妙。 当日三阿哥之事我心里也是有所怀疑的,可我怀疑不要紧,皇帝不能怀疑。 他要是怀疑是姌嫔刻意所为,那怕是昔日恩情都将不再。 毕竟三阿哥是他亲儿子,豫妃的势力煊赫一时,姌嫔目前无法与之抗衡。 再加上富察鸳珍这位劲敌,一旦失去圣宠,那姌嫔极有可能会被去母留子。 “皇上,那日娘娘其实想去看听《游园惊梦》,怎奈那场戏还有半个时辰才开场,奴婢便向娘娘推荐了这出戏。 此戏奴婢在家时曾听过,是程菊笙先生所演,唱腔混圆,打戏精彩,奴婢印象深刻。 娘娘被奴婢说动了心,这才去了倦勤斋。” 我替姌嫔补充道。 皇帝听后,笑道:“程菊笙的戏确实好,可惜今年没能请他入宫唱上几出。 昨日鸳珍与朕说起你在家时爱随她的母亲,也就是你的继祖母听戏,你最爱文戏,极不喜欢武打之类的戏本,说是害怕那打打杀杀的。 朕就在想那日你怎就去倦勤斋了,要不是到了那,衡勤也不会冲撞了你差点动了胎气。” 我顿时明了为何事隔多日皇帝忽然会想起这个细节,原来是富察鸳珍搞的鬼。 几日前姌嫔去云影轩看望,她问了诸多宫中之事,其中就有年初一姌嫔去倦勤斋听得什么戏。 没想到这细节中她都能做出文章,让皇帝差点疑心姌嫔,这人还真是厉害! 第62章 腊梅 第一次和富察鸳珍的较量打了个平手。 实际上我觉得我们还是略胜了一些。 因为皇帝接连几日都来灵秀宫用午膳,并又让姌嫔陪着他午睡。 皇帝说还是在这里用膳自在,且午后小憩一会回养心殿干活也方便。 如此一来,相信富察嫔肯定气得咬碎了一口银牙。 也许她想不明白,为什么灵秀宫的菜有这么大的魅力,能把皇上又重新诓了回去。 其实倒不是我做的菜有多好吃,而是皇帝对懋嫔那种江南风情的怀念还未过去。 这失而再不得的遗憾让他总会想来找寻那种感觉。 而这诺大的皇宫也就只有灵秀宫最具他想要的那个味儿了。 就这样,风平浪静的过了几日,突然有一天木莲过来找我,说太后娘娘想喝双仁金丝茶了,让我带这位食材过去冲泡。 皇帝和太后这母子俩倒都好这一口。 姌嫔娘娘忙不迭地让我快去,还让我再带些太后娘娘爱吃的点心去。 看她如此殷勤,我知道她是把我劝她攀牢太后娘娘这个靠山的话听进去了。 我带着双仁金丝茶的食材和两碟子太后娘娘爱吃的核桃酥、雪团子跟随木莲去了慈宁宫。 入了宫门,雨棠姑姑接过我手中的点心,让我去曹忠那冲泡双仁金丝茶。 这一出慈宁宫便再未回来过,此时看到这熟悉的一切,心中百感交集。 曹忠看到我过来,笑呵呵地同我打招呼,现在他对我的称呼已经从雁心姑娘变成了雁心姑姑。 没想到这么快我就从姑娘熬成了姑姑。 我不过也才十五,被人这么尊称着还真有些不适应。 曹忠对我还是一如既往地照顾,丝毫没有因为当年我怀疑他下毒的事记恨我。 他是个老实人,十多年来就守着这方炭火,与世无争,乐得自在。 冲泡好了金丝茶,雨棠姑姑亲自过来取,然后对我说:“雁心,太后娘娘说你不必进去请安了,让你到慈宁宫后院去摘些黄梅花带回灵秀宫给姌嫔娘娘。” 这宫中梅园只有红梅、白梅,黄梅花只有慈宁宫有。 我不疑有他,只当太后娘娘还是不想见我,但直接让我回去又显薄情,这才吩咐我摘梅花带回去。 后院有三五棵的腊梅树,上头正开着一朵朵如同蜜蜡一般的黄色梅花。 “绿筱影侵棋局暗,黄梅花渍酒卮香。” 我不由脱口吟诵了一句关于腊梅的诗句。 “好一个黄梅花渍酒。”身后传来了庆王的声音。 我身子一僵,心跳加快,不敢回头。 可庆王还是走到了我的身边。 “雁心,你读过书?”庆王站在我身边轻声问我。 我微微一怔,随即像做了坏事被人抓住了一般缩了缩脖子。 “不…”我想说不曾读过,毕竟在遴选时我便是这么说的。 宫里的规矩,宫女不可识字。 但我阿玛、额娘从小就没轻视过我,男孩子学的读书写字他们也让我学了,男孩子没学的刺绣做饭我也学了。 所以我其实还是会些技能的。 但进宫前阿玛额娘叮嘱过不要在人前卖弄才学,这是大忌,我刚刚以为园子里没人才随口吟诵了一句,结果却被庆王撞见了。 我想继续说谎,但面对庆王,我却发现我说不出谎话。 “雁心,你对我…还是有防范之心。”庆王有些失落地将目光转向梅树上的小花蕾。 他摘下一朵簪在了我的鬓发边。 “腊梅初与雪争妍,素艳寒香亦可怜。”庆王看着我的眉眼,笑如暖煕。 我耳根儿都开始发烫,垂下头低声说道:“政使北风吹得尽,一枝金蓓始嫣然。” 庆王笑得更灿烂了,他知道我是信任他的。 他伸手轻轻摸了摸我的头顶,似乎又靠近了我一分。 我低着头,内心既紧张又期待,只觉得他身上的月麟香让我迷醉。 “雁心,明日我就要出发回西州了。” 就在我满心欢欣雀跃时,马上要分离的别愁瞬间包裹住了我,如同浇头的冰水,让我瞬间凉透。 是啊,他终归是要回西州的。 而我和他又有几分可能能终成眷属? “王爷…您真得不考虑皇上说的那个事吗?”我想到了皇帝提出的那个条件。 虽然我极不希望他娶亲,但是仅存的理智告诉我,庆王即便不受待见,那娶的也不会是我这样门户低微的女子。 庆王牵起我的手,目光灼灼,声音坚定。 “雁心,当年我就说过,我一定会娶你为妻,这个誓言至今不变。” 不得不说,这句话在我的心里烙下了极深的烙印,让我感动得稀里哗啦。 “雁心,如果……我是说如果……皇兄答应了我的请求,你愿意和我去西州吗?”不等我回答,庆王急切地补充道,“那里虽然贫瘠,但民风淳朴,这几年我带着他们种植谷物,药材,那里也不是一片荒芜了。 雁心,你愿意和我去吗?” 我呼吸一滞,不知如何回答。 我承认喜欢庆王,也无比盼望离开皇宫。 可我更想念我的家人。 一旦去了西州,我和我的阿玛、额娘恐怕几年难得一见,这……让我犹豫了。 “奴婢不怕去西州吃苦,只是奴婢不想离开阿玛、额娘。”我如实说道。 庆王却没有失望,更没有生气,反倒是更紧地握住了我的手。 “雁心,你放心,只要有一丝希望,我都会尽全力回京,然后求母后、皇兄赐婚。” 我既心属他,自然信他,我郑重地点点头。 只是,我知道这条路恐怕格外艰难。 若是可以,我倒宁可他不是王爷,我们都是一介平民,过着最自在最简单的日子。 王爷的福晋,这是何等的殊荣,以我的身份地位是配不上的。 可我又不想与别人共事一夫,毕竟在这宫里,我已经“斗”怕了。 庆王和我说了这番话就该走了。 这可是在宫里,两人私会要是被人知道那可是大罪。 虽然我知道这次的相遇不会是偶然,也许是太后娘娘的默许。 他摩挲着我的手,虽不舍却还是松开转身。 忽然,我似想到了什么,喊住了他。 第63章 信任 我叫住庆王,是想拜托他一件事。 珙桐姑姑的遗物——一缕红绳扎的头发,我一直没办法送出去。 我也想过拜托干爸爸刘昌河,但这毕竟是珙桐姑姑的隐私,知道的人多了万一被皇帝老儿发现动了怒,那对珙桐姑姑的家人可是灭顶之灾。 毕竟我觉得皇帝对珙桐姑姑还带了那么一丝求而不得的遗憾。 这和对懋嫔娘娘那种愧疚不同。 这种遗憾极有可能在知道珙桐姑姑真正的死因后而愤怒。 所以,没有十足的把握我都不敢托付于人。 原打算找机会见了阿玛、额娘,托付于阿玛。 但何时能见到他们毕竟不能确定,要是时间拖了久了,那索绰罗嘉琛不知道姑姑的一片深情,那岂不是辜负了姑姑。 现在庆王于我是极为信任的人,他的身份出入营房也方便,所以我得抓住这个机会,请他帮我这个忙。 简要的告知庆王珙桐姑姑对索绰罗嘉琛的深情,也讲了他们相约的故事,庆王很是感动,连声答应帮忙将东西交与索绰罗嘉琛。 我赶紧回去取了珙桐姑姑的头发装于小木盒中回来交给庆王。 庆王接过收好,随即取出一把小刀割下自己的一缕青丝交给我。 我愣了愣,随即明白他的意思,红着脸拿过他手中的小刀割下自己的一缕头发。 将两缕青丝用我头上的一根红头绳搅绑在一起,交给了他。 他郑重地放在胸口的位置,深情款款地看着我,眼中充满了不舍。 我又何尝舍得分离,可是他现在没有得到皇帝恩赦,不得不回西州去。 带着无比眷恋的目光,我目送着他离开腊梅园。 很快他的身影消失,只有淡淡的月麟香还在鼻间萦绕。 “雁心,你摘好腊梅了吗?” 我在腊梅园发了好一会呆,直到木莲过来寻我。 待看到我手中一枝梅花都无时,她惊讶道:“怎过了那么久你竟一枝梅花未摘?” 我抬头看了看满树的腊梅,寻了个理由:“这么好的梅花,我竟不舍得摘了呢。” 木莲爽直,取笑我道:“你怎么去了灵秀宫后变得如此多愁善感了。” 我垂头浅笑。 木莲伸手碰了碰我鬓边腊梅,笑道:“雁心,你现在越来越有江南女子的那种婉约之美了,你这是同懋嫔娘娘待一块久了,学了精髓么?” 我微微一怔,没有回答。 难道真是因为我在灵秀宫待久了,沾染了那的江南味儿? “瞧你脸颊绯红,鬓边戴了腊梅,身穿水绿色的袄衫,神态竟是那纤弱多情的小女儿做派,我看着美得很,你教教我,我也学得温婉些讨太后娘娘的喜欢。” 木莲似乎很是欣赏这种美,缠着我要学。 可这都是有感而作,自然显现,哪是能传授的。 同时被木莲这么一说,我突然明白其实我刚才的娇态来源于我恋爱了,而不是受了懋嫔和姌嫔的感染。 在情爱面前,这种娇态是任何女孩子都会的。 “等你将来出宫嫁了人,你就会婉约娇羞了。”我呆愣愣地被木莲打趣了两次,等回过神来自然是要还她的。 木莲果然被我说的羞红了脸,举着小粉拳捶了我几下,嗔笑道:“小蹄子,再胡说。” 我捂着嘴笑,她也笑,随即拉着我坐在园子里的小石凳上说话。 “雁心,你别说,我自看了薛常在后,就觉得江南女子的那种婉约娇羞之态真是美,不像我大大咧咧地没有丝毫女子的柔感。” 我好奇道:“薛常在常来慈宁宫吗?” 木莲点头道:“日日都来,太后娘娘非常喜欢她,每天都带着她念佛,有空两人还一起抄写佛经,做些女红。” 我想了想,说道:“是因为薛常在是薛保平的女儿吗?” 木莲连忙朝四周看看,见四下无人才压低声音对我说道:“雁心,你可听说淑慧公主当年的事儿?” 我也放低了声音道:“听说了一些。” 木莲便一脸八卦之色,神秘兮兮地说道:“那你可知道薛保平把薛常在送进宫的用意?” 我顿时竖起耳朵,挨近木莲仔细听着。 这段时间姌嫔怀孕不再请安,虽省力了不少,但我也失去了八卦的来源,以至于五位新人,我只见过富察嫔和清答应。 其余三位我连她们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木莲轻声说道:“这薛保平也算是个痴心人,他终身未娶,心里只有淑慧公主一人。” “如果他未娶,那薛常在这个女儿是从何处而来?”我好奇。 木莲道:“这孩子是他收养的,但最奇怪的不是收养这事,而是这个女孩长得和淑慧公主有八分相像。” 我:…… 木莲接着说道:“我偶一次听薛常在对太后娘娘说道,她爹爹收养她就是计划让她进宫伺候太后的。 所以她入宫时,薛大人千叮咛万嘱咐要她伺候好太后,若是太后娘娘不嫌,她就代替淑慧公主承欢膝下敬孝。 所以薛常在毫无争宠之心,只想多陪陪太后娘娘。” 我没想到薛常在的故事会这般离奇,薛状元又是如此的痴情。 “那太后娘娘怎么说?”我问。 木莲道:“太后娘娘自然高兴,见到薛常在的当晚,太后娘娘睡着了都在叫十一格格的名字,还哭了。 还好有桂嬷嬷安慰着她,说一切都是天意,现在有薛常在陪在身边,也算是替淑慧公主敬了孝。” 我点点头。 太后娘娘十分思念自己的女儿,以前珙桐姑姑和淑慧公主有几分像,太后娘娘就待她极好,现在薛常在长得和淑慧公主极其相似,又是淑慧公主心上人的一片心意,太后娘娘有她陪伴也算有了慰籍。 “只要能哄的太后娘娘开心,那自然是好事。”我附和道。 木莲笑道:“那是,太后娘娘心情愉悦,身子康健是我们的福气。 雁心,你可知道丁贵人为何进宫?” 我当然是不知道的。 木莲道:“这次进宫的几位主子都是通过举荐进来的,个个可都有特别的原因。” 我的八卦心立马又痒了。 第64章 趣事 梅花飘香的树下,木莲又和我说起了丁贵人的事儿。 “丁贵人侍寝后的第二天给皇后娘娘请安,说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换宫殿。” 木莲一脸无语的样子。 “这……太没规矩了吧,歆嫔事先可知道?她是在歆嫔娘娘的芣韵宫,歆嫔是皇上在潜邸时的老人了,生性不爱说话,难道会磋磨了她?” 我不明白丁贵人怎么会想到换宫殿。 木莲笑道:“可不是没规矩吗?把歆嫔娘娘的脸都气绿了。” “那她为何要换?且想换去哪?”我问道。 木莲道:“她想去德贵妃的永和宫。” 我脱口问道:“为什么?” 木莲又四下回头张望,没见着人压低声音说道:“她说她要和勤贵人在一个宫里。” “这又是为什么?木莲,你一次性说完呀,别总像羊拉屎一样。” 我急了。 我本来就不能在外头待太久,这木莲还总是问一句答一句。 “呵呵呵~”木莲看我着急,掩唇笑道,“雁心,这样子才像你嘛,刚才那娇滴滴的样子都让我觉得你像是被懋嫔娘娘附身了。” “别胡说了,这话要是被人听见可就完了。”我被她的口无遮拦吓了一跳,不由抬手捏了捏她的脸儿。 她立马捂住嘴,用力点点头。 我继续问她:“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勤贵人可是大公主的母亲,早在潜邸时就伺候皇上了,和她有什么关系?” 木莲道:“丁贵人的说法是勤贵人未入王府前住在她家隔壁。 丁贵人母亲早亡,父亲公务繁忙,兄长又在外求学,她身边只有一个老妈子和一个小丫鬟,所以日子过得十分枯燥无聊,幸而勤贵人像大姐姐一般照顾她,陪伴她,所以她这次进宫,就是为了寻找勤贵人。” 我听了这话,觉得有些好笑。 敢情丁贵人削尖了脑袋进宫不是为了满门荣耀,也不是为了皇帝,竟然是为了勤贵人? 皇帝老儿看来也不是什么香饽饽。 不过我还是觉得丁贵人的话里有些不合理的地方。 我问:“丁贵人今年多大了?” 木莲道:“十八。” “勤贵人起码比她大七八岁吧。” 我算着他俩岁数,推测着丁贵人的话有几分真假。 木莲道:“勤贵人二十五,大公主今年十岁。” “勤贵人是多大入府伺候皇上的呢?”我问木莲。 木莲摇摇头道:“这个我倒不知道,不过勤贵人十五岁时生的大公主,那她十四岁时肯定已经入府了。” 我点点头。 假设勤贵人十四岁进府,那时丁贵人六岁。 照这样推算,勤贵人照顾丁贵人时应该是在丁贵人四五岁。 四五岁时的记忆能够有这么深刻吗? 不过,丁贵人和勤贵人相识这是肯定的,不然这么容易被勘破的谎言丁贵人肯定不敢当众撒。 “勤贵人生娃倒是早。”我说道。 木莲笑了笑:“不算早,我听说舍赫里皇后生大阿哥时才十四。” “唉,就是太早生育了才会耗损了身子,舍赫里皇后才会早逝。” 我想起额娘和我说过女孩子不能太早成亲生育。 还未发育好就怀孩子会提前耗损精气,影响身体。 木莲无所谓地说道:“大家不都这样?像我们二十五岁出宫,已是老姑娘了。” 我无心继续这个话题,便问她:“那丁贵人这么说了,皇后娘娘如何安排的?可答应了?” “皇后娘娘问了德贵妃的意思,也问了歆嫔的意思。德贵妃同意了,歆嫔也没什么可说的,只是我听说她很不高兴。”木莲道。 我笑了笑道:“被一个新人当众打脸,换谁也不高兴。 丁贵人这事儿做得不地道,算是把歆嫔娘娘彻底得罪了。 她若是真有心想和勤贵人住一块,那也得先禀了歆嫔娘娘,怎能来个措手不及,搞得好像歆嫔娘娘伤害了她似的。” “谁说不是呢?这丁贵人似乎有点缺根筋。”木莲轻声吐槽。 我抿唇一笑,问她:“木莲,这事儿说得好像你亲身经历一般,你是怎么知晓的呢?” 木莲解释道:“原本我们这些深居简出的奴婢自然不会知晓,但歆嫔娘娘遇上这等糟心事,真得是又气又伤心。 她到慈宁宫请安,朝太后娘娘诉苦,正好那日我当值,所以……” 我明白了,正好被她听了满腹。 “可惜了……”我不由叹气。 木莲好奇:“可惜什么?” 我幽幽说道:“可惜姌嫔娘娘有了身孕后不用去请安,白白少听了那么多有趣的事。” 木莲:…… 看了看天色……还算早,我赶紧拉着木莲问范答应的事。 她不是说这次每个进宫的人都是有特殊的原因的吗? 难得我有这机会,得赶紧都问出来。 从现在掌握的情况:富察嫔入宫是为了富察家,薛常在是为了太后,丁贵人是为了勤贵人,那范答应呢? 一说到范答应,木莲眼睛都发亮了。 “雁心,说到这个范答应,那真是个奇人。” 奇人? 我不懂。 木莲道:“你知道范答应的父亲只是个县丞吧?地位不高。” “恩,我知道。” “所以按理在举荐中,这等家族地位低微的女子会在第一轮被刷,可这范答应愣是一路冲进了最后一轮,在皇上亲选中,选中了。”木莲说道。 “那又怎样?”我还是不明白。 木莲眼珠子乱转,抿着唇只是笑不说话。 我明白这死丫头是要吊我胃口呢。 “哎呀,你别说话说一半呀,你想急死我呀。”我又轻轻拍了一下她。 木莲向我索要道:“要我告诉你可以,你给我做一份红豆糕呗。自打你离开慈宁宫,我就没吃过比你做的好吃的红豆糕了。” 我无奈又好笑地垮了垮肩,宠溺一笑,说道:“行,行,只要你别被姑姑们发现挨抓簟子,我给你做两份都成。” “好,好,你答应了可不能反悔。”木莲强调。 我郑重地点点头。 于是,木莲挨着我的耳朵,叽里咕噜说了一通。 听着听着,我顿时睁大了眼睛,后来连嘴都张大了。 这范答应…… 还真是个奇人。 第65章 奇技 木莲告诉我,范答应长得相貌平平,却有一身绝技。 她个头不高、浑身却软若无骨,竟能用手背抓住小瓶子。 也就是说她的手指可以反方向折到扣牢瓶子的角度。 所以,以她的身体素质是能做到一般人做不了的姿势。 第一次侍寝后,皇帝便题了一句诗句来回味:百媚生春魂自乱,三峰前采骨都融。 正因为这句诗句,皇后第二日便让敬事房摘了她的绿头牌。 太后也让她到慈宁宫听了训诫。 就这点范答应已成了宫中奇谈。 然而更令人惊奇的是,范答应浑身酥软,唯独牙齿刚硬,号称“铁齿铜牙”。 这可不是说她能说会道,而是真的“铁齿铜牙”。 她能一口咬断筷子、手指粗的麻绳,更能直接咬断匕首…… 这也就算了,她还能将身体的柔软和牙齿的刚硬结合起来,竟踩在两排鸡蛋上,表演用牙咬绳拉重物,鸡蛋竟未烂。 所以,在被皇后、太后不喜后,这范答应倒也没有气馁。 别人来慈宁宫请安,她来表演节目逗太后开心。 后来,太后觉得她有趣得很,便让皇后恢复了绿头牌。 不过,太后也叮嘱了皇帝,不要贪图这床笫之欢。 更叮嘱了范答应,不得用那些狐媚手段勾引皇帝。 总之,这事儿就在范答应几日来的表演下圆满解决了。 皇后虽仍看不惯她,倒也再找不出她什么错处。 木莲说完了范答应的传奇,我是听得目瞪口呆。 其他人好歹是为了“人”,这范答应难道是为了进宫展示自己一身绝技的? 更奇特的是,这范县丞虽官位不高,可也不至于让自己女儿去学杂耍啊。 我忽然怀疑,这范县丞怕也是早有计划吧。 从慈宁宫回来,我便坐在灵秀宫东侧殿的长廊上发呆。 刚到灵秀宫时,那时还叫栖霞宫,我便喜欢坐在这儿发呆。 那时候是因为对前路的迷茫,不知道该如何前行。 现在么…… 我开始思念庆王。 虽然才分开一会儿,但我却很是思念他。 这股子思念就如潺潺流水,绵绵不绝,在心间越来越满,似要溢了出来。 这一分别,至少要到明年除夕才能相见了。 唉,这一年才能见到一次的男人呀。【灵感来自读友lwxcrisp在49章的段评,感谢lwxcrisp评论激发灵感,?(′???`?)】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纤雪过来找我,说富察嫔来了,姌嫔娘娘叫她来寻我过去。 我这才从无尽的思念中回过神来,快步回了主殿。 富察嫔此时正坐在软榻边的花梨木圈椅上和姌嫔娘娘说话。 姌嫔娘娘斜躺在软榻上,一副虚弱的样子。 “姑姑莫怪,我这几日身子实在不爽,太医说我还是多躺躺的好。所以就不起身迎姑姑了。”姌嫔有气无力的说着。 富察嫔干笑两声,说道:“文馨不必如此客气,你我本是一家人,现在又一起伺候皇上,更是亲上加亲。” 姌嫔微微撇过头去,似乎不想听她说这些。 她的目光正好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我,便朝我招招手,说道:“雁心,你从太后娘娘那回来了呀?太后娘娘最近身子可康健?心情可愉悦?瞧我现在这样,都不能去给她老人家请安,真是罪过。” 我连忙走进去,给富察嫔和她行了礼,然后说道:“娘娘莫忧心,太后娘娘一切都好着呢。她还让奴婢带了话,叮嘱您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别去想那些糟心的事,有些人有些事不值得您忧心,您万事得以龙胎和自己的身子为重。” 姌嫔听后,眼睛一红,拿帕子擦着眼角道:“幸而有太后娘娘疼爱,皇后娘娘的体恤。我这身子从小就不好,真真是熬坏了。” 说着,斜了富察嫔一眼。 富察嫔眸子微眯,知道姌嫔这是在隐射她当年在府里对她的虐待。 “说起来文馨你是好命的,最终入了宫成了皇帝心尖上的人,连带着我也跟着你享福呢。这春分也没几日了,额娘就要领着你生母进宫了,到时候文馨你心情愉悦,身子自然就好了。” 富察嫔说得好听,眼底却是掩不住的嫉恨。 姌嫔故意咳嗽了两声,吃力说道:“那也比不得姑姑命好。姑姑,我实在身子不适,想小憩一会。姑姑若有还有雅兴,可去灵秀宫的海棠园走走。” 说完,翻了身合上眼不理富察嫔了。 富察嫔瞪大眼,喉底发出一声怒吼:“你!” 但随即又恢复寻常之色,缓缓起身道:“既然如此,那文馨你就好好休息吧。 我带了几盒上好的香粉过来,你醒了后可看看。” 说完,带着满腹的怒气走了。 富察嫔一走,姌嫔立即翻过身坐了起来。 她问我:“走了?” 我点点头。 姌嫔松了口气道:“真够烦的,我都不去招惹她,她过来做什么?” 我笑了,说道:“还不是因为娘娘您受宠,富察嫔趁这个时间过来,恐也是想偶遇皇帝。” 此时已接近午时,皇帝喜欢到灵秀宫用午膳,故富察嫔大概是想在这耗到皇帝过来。 可姌嫔装作不适,让她也不好在这宫里待着了。 “娘娘,富察嫔送了三盒香粉,您可要看看?” 纤雪见姌嫔起身,便捧着托盘过来请姌嫔娘娘查看。 姌嫔挥挥手道:“谁要她的东西,我还怕她害我腹中的孩儿呢。” 我伸手拿过其中的三彩香粉盒,打开盖子,一股子异香便窜入鼻间。 “好香呀。”我不由说道。 随即对纤雪道:“请边太医瞧瞧,若是没有问题就先收着吧。” 姌嫔皱眉:“为何不扔出去,不管是不是好东西,她的东西我看着就恶心。” 我微笑劝道:“娘娘别生气,不过是三盒香粉,收着就收着,扔出去反倒让她有了理由去皇帝那儿嚼舌根,说娘娘小气。” 姌嫔叹气道:“可万一她存了谋害的心思呢?” 我笑了:“娘娘,奴婢觉得富察嫔还不至于蠢到实名制下毒吧。” 姌嫔想了想,道:“行,那就给边太医瞧瞧,没问题就放着吧,以后赏给别人也好。” 纤雪端着三盒香粉退下。 这时纤雨进来说给姌嫔将头发稍微拾掇拾掇。 刚她装睡,这头发有些乱了。 等会子皇帝要过来,可不能失了礼数。 自从上次挨训后,纤雨做事越发小心,是一丝一缕都不敢出错。 就在姌嫔整理仪容时,守门的小七过来通传,说是薛常在求见。 第66章 食客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薛常在。 这位和淑慧公主有着千丝万缕的人物。 受到木莲说薛常在有江南韵味的影响,我想象当中的薛岚盈是那种柔情似水、娇俏温婉的形象。 类似于懋嫔和姌嫔。 但此时见到的薛常在,却是个高挑清瘦的女子。 她面庞线条分明,显得非常坚毅。 眉眼间和珙桐姑姑有几分相似。 我没见过淑慧公主,但想着既然和珙桐姑姑有些相像,那自然更像淑慧公主。 “嫔妾拜见姌嫔娘娘,祝娘娘身体康健。” 薛常在一板一眼地向姌嫔行了礼,动作非常标准,可见是仔细学过。 姌嫔急忙扶起她,对她说道:“妹妹不必如此多礼。” 然后请她坐下,又吩咐端来茶水和小点心。 “嫔妾入宫后就听闻娘娘这里的吃食最是美味,今早在太后娘娘那喝了娘娘宫里送来的双仁金丝茶,便再也忘不了了。 所以,从太后娘娘那出来便直奔娘娘这儿来了。” 薛常在笑颜如花,说话也爽利。 姌嫔指了指我道:“这些都是雁心做的,这丫头原先是伺候太后娘娘的,会做不少吃食。” 薛常在看了我一眼,说道:“太后娘娘果然是最疼爱娘娘,舍得把身边得力的宫女拨到娘娘身边伺候。” 姌嫔笑了笑,没说话。 不一会儿,两杯茉莉蜜茶和四碟子四色点心就端了上来。 如今,灵秀宫的吃食应该是除了御膳房外准备得最为充分的宫殿了。 所以随时都能拿出几样别具特色的点心。 这不,薛常在看到后,眼前一亮,夸赞道:“这点心做的可真好看,颜色也好,让人一看就食指大动。” 姌嫔将粉色的荷花酥推到薛常在面前,请她品尝。 薛常在也不客气,吃了一块后连声说好吃,眼睛又盯在了绿黄色的绿豆糕上。 姌嫔忍不住笑道:“妹妹想吃什么,直接取就是,不必客气。” 薛常在就又吃了一块绿豆糕。 我突然想起薛常在不是刚从慈宁宫过来吗?在那应该也吃了茶水和点心吧,这胃口着实不错呀。 “娘娘,您这儿的点心真是好吃。嫔妾在家乡就爱吃点心,特别是那儿的百花饼,芳香扑鼻,特别好吃。娘娘若是不嫌弃,待嫔妾制作成功了,给您送些来品尝。” 薛常在又品尝了黄金糕和雪团子,这才好像吃饱了。 姌嫔娘娘笑着说道:“妹妹你来自曲靖,那儿四季如春,百花争艳,是个好地方。” 薛常在点头道:“是呢,那儿的天气可暖和了,不像京城这般寒冷。若不是为了完成父亲的心愿,嫔妾实在是不愿意来这京城的。” 姌嫔:…… 我:这薛常在咋这么实在,啥话都敢说。 “京城乃天子脚下,首善之地,妹妹从南到此也算是到了宝地,是妹妹之幸呢。” 姌嫔隐晦地提醒薛常在哪些话是说不得的。 薛常在看着豪爽,但心思还算细腻,立马听出了姌嫔娘娘的弦外之音。 她赶紧谢过娘娘,说道:“多谢娘娘提点,嫔妾在家说话随意惯了,一时胡言,以后定会小心。 嫔妾身份低微,得以在太后、皇上跟前伺候,是嫔妾的福气呢。” 姌嫔很满意地点点头。 这时,养心殿的蓝木过来,说皇帝将过来用午膳。 我们早就有思想准备,一早就备好了菜,就等着蓝木来送个准信儿。 薛常在听说皇帝要过来,立马起身告辞。 姌嫔见她喜欢这些点心,便要我都装起来让薛常在带走。 薛常在也不推辞,顺带着还问我有没有早上在太后宫中见到的核桃酥。 我笑着回答还有不少,赶紧地给薛常在又装了一大包。 带着满满当当一筐子的小点心,薛常在心满意足,又慌里慌张地往外走。 姌嫔娘娘见她走得飞快,忍不住在她身后叮嘱:“这急什么,慢点走。” 薛常在依旧没有减缓速度,回头笑着对姌嫔道:“娘娘快回去准备接驾吧,嫔妾我不想见到皇帝,所以我得快点溜了。” 姌嫔:…… 我想姌嫔此时的内心活动肯定是:这刚提点你别啥都往外说,咋不长记性呢。 薛常在一走,姌嫔便问我:“雁心,你觉得薛常在突然来访是何意?” 我想了想,说道:“看薛常在爱吃美食的样子,倒不似装的。” “你的意思她真是来诓吃诓喝的?”说完,姌嫔觉得这词用的有些过了,改口道,“难道她真是来寻觅美食的?” 我扶着姌嫔,轻声说道:“娘娘,其实薛常在不是把答案告诉您了吗?” 姌嫔侧目看我,一脸不解。 我提醒她小心脚下台阶,待走到台阶之上才说道:“娘娘,薛常在来时不是说了,她从太后娘娘那过来。” “你是说是太后让她过来的?”姌嫔问。 我点头道:“奴婢觉得是。皇帝近日都到灵秀宫用午膳,富察嫔到这来的意图是皇帝,薛常在也是。不同的是富察嫔是自个儿的意愿,薛常在是太后的意愿。 所以薛常在才会听说皇帝要来了,匆忙离去。 她到灵秀宫一趟就算完成了太后娘娘的嘱咐,至于和皇帝错过了,那就不是她的问题了。” 姌嫔恍然大悟道:“这么说薛常在还真不想见到皇帝,只是太后还是希望她能得到皇帝的宠爱,所以特地让她在这个时间过来见我。” 我笑着眨了眨眼。 姌嫔摸了摸腹部,低声说道:“我现在有了身孕不能侍寝,太后娘娘应该是想扶持薛常在上位吧。” 我说道:“娘娘,其实薛常在得宠也不是坏事,她和您都是太后娘娘在意的人,即便不能一条心,却也不至于相互算计。 她得宠绝对好过富察嫔得宠。” 姌嫔将手放在肚子上,呆愣愣地看着我,好半天才说道:“雁心,去准备午膳吧,皇帝就要过来了呢。” 我知道姌嫔还需要再消化消化,便不再打扰她,退下去小厨房准备了。 可我刚走出屋,就见小七慌里慌张跑过来,嘴里说着:“不好了,不好了。” 我迎上前去,斥责道:“胡说什么呢,什么不好了。” 小七弓着腰快速回道:“雁心姑娘,刚皇后宫里的人过来传娘娘和您去云影轩,说是富察嫔从灵秀宫回去后就晕厥了,太医诊断说她是中毒了。” 第67章 碰瓷 听到皇后的传召,姌嫔和我都是一头雾水。 “那香粉边太医可看过了?”姌嫔问我。 “仔细看过了,没有任何问题。”我回道。 姌嫔脸色变得凝重。 “她今日过来遭了我的冷遇,这是要强行嫁祸了吗?”姌嫔声音低沉。 我也觉得很奇怪。 富察嫔今日过来,还送来东西,就不怕我们碰瓷她? 这也算了,我们不去碰瓷她,她倒想着碰瓷我们? 这脑回路我实在是有些跟不上。 “轿辇准备好了吗?”姌嫔问道。 黄茂才连忙回道:“已经备下了,娘娘可现在就走?” 姌嫔道:“云影轩出了这等子事,皇后娘娘传召,我不去自然不行。 不过皇上等会要来用膳,让昆奇去养心殿禀报一声,就说今日午膳灵秀宫不能伺候了。” 黄茂才应“是”。 这边,昆奇去了养心殿,我随着姌嫔去往云影轩。 虽说皇后娘娘只传了我们俩,但我们不可能就真得两人前往。 这万一在云影轩有些不对劲,我们中间得有个聪明机灵的去搬救兵。 所以我让静柔和纤云一块跟着去。 云影轩偏远,姌嫔娘娘坐着轿辇还好,我们走路的实在是觉得累得慌。 特别是这一路心中忐忑,更是觉得路远不易行。 当我们到了云影轩门口时,正巧皇帝的龙辇从另一面过来。 看来皇上得知消息并未置之不理,而是直接赶来了这边。 如此倒好,真有什么事我们也不用大老远去请了。 姌嫔娘娘连忙下了轿辇,跪下迎接圣驾。 我们也齐齐地跪在一旁。 此时依旧天寒地冻的,这跪在地上着实不好受。 “文馨,快起来,可千万别冻着了。”皇上一下轿就跨着大步上前扶起了姌嫔。 “皇上,嫔妾没事,只是心急不知道姑姑如何了?” 姌嫔眼中含泪,声音娇虚,表情动作都表演到位。 皇上的脸上立马浮现怜惜之情,他搂着姌嫔,柔声安慰道:“文馨莫急,朕同你一起进去看看。” 两人便相携进了云影轩。 云影轩主殿众人见皇帝到来,自然又齐刷刷跪了一地接驾。 皇帝挥挥手,让众人起来。 他没有先问及富察嫔的情况,反倒埋怨皇后:“这么冷的天,路又这么远,你传召姌嫔做什么?” 这话让姌嫔感动,让其他人都黑了脸。 皇后脸沉如墨,却也不敢回怼皇帝,只压着不满解释道:“皇上,若不是事关重大,臣妾也不会大老远让怀着身孕的姌嫔过来。” “鸳珍怎么样了?”皇帝这才想起问富察嫔的情况。 皇后回道:“幸好发现及时,太医也来的及时,这才没了大碍。 只是太医说要想去除全部毒素,那还得知道是什么毒。” 此情此景,让我想起了懋嫔当年之事。 难道富察嫔也想走这招险棋? 可她年纪轻轻,又刚入宫,前路未明,何必冒这么大的风险拿自己的性命做赌注来做这个局? 皇帝大概也想到了当年懋嫔因为拖延了时间,导致毒入五脏六腑,才会早早离世。 他问:“是哪个太医在此?” 一位极其年轻的太医上前道:“臣太医院姜经拜见皇上。” 皇帝看了他一眼,道:“可查出什么毒了?” 姜太医道:“尚未。臣询问了云影轩的宫女,富察嫔今日所食皆是御膳房所送,并无不妥。 所喝的茶水臣也查验了没有问题。” “既然都没问题,那富察嫔是如何中毒的?还是说你医术不精,根本就查不出来!”皇帝瞪着他,发怒了。 姜太医吓得扑通一声跪下,惶惶道:“皇上恕罪。臣虽医术平常,但这辨毒还是能够辨出的。 娘娘今日入腹的吃食都是寻常之物,也并不相克,所以无不妥。 所以娘娘今日外出是否碰到一些不寻常之物,这得细细查问寻迹才知。” 皇上扫了他一眼,目光落在富察嫔身边的宫人身上。 “今日你们家主子去哪了?”皇上问。 几名宫人都跪下答话,说是今日除了去给太后、皇后请安,就去了灵秀宫。 得,果然脏水往我们这来了。 皇后这时说道:“皇上,正因为今日富察嫔去过灵秀宫,臣妾才会让姌嫔妹妹过来,也就是想问问富察嫔可在灵秀宫那用了些什么?” 皇上冷笑一声,道:“文馨怀着孩子,灵秀宫里头的东西最是小心,她一个孕妇没事儿,反倒富察嫔吃坏了,你是怎么想的?!” 说着,皇帝忿忿甩了下袖子,对我说道:“扶着你家主子回宫去,这天寒地冻的,别着了凉!” 姌嫔受宠若惊,跪下要谢恩。 却被皇帝阻止了。 “快回去吧,别跪来跪去的动了胎气。”皇帝说道。 我连忙上前扶着姌嫔,准备回宫。 皇后脸都快气歪了,可又不能违抗皇帝的意思。 就在我扶着姌嫔快要走出殿门时,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喊屈声。 “皇上明鉴,富察妹妹命悬一线,皇后只是请姌嫔妹妹过来问问,并无为难之意。 皇上怎就如此偏心,不顾富察妹妹的死活?” 说此话的竟是豫妃。 当看到她明媚而又骄横的脸庞时,我瞬间明白了,这次的事是她们的合谋。 意图明了,豫妃恨姌嫔娘娘用计夺了她对三阿哥、七阿哥的抚养权。 蛰伏一段时日,这是要反击了。 只是,她何时与富察嫔勾结上了。 不对,豫妃和皇后向来非一党,皇后对豫妃早有防范之心,她不可能会帮她。 既然如此,今日这局面又是怎么回事? 皇帝目光沉沉地看向豫妃。 豫妃倒是不怕,站直了身子回视,一副为了正义大义凛然的样子。 “朕先去看看鸳珍,文馨你先坐会。”皇帝转身朝内室走去看望富察嫔了。 我只得扶着姌嫔坐到椅子上。 皇后也坐了下来,看着姌嫔道:“你莫怕,皇帝在,不会冤枉了你。” 豫妃冷哼一声,转身也进了内室。 我明白了,皇后并未和豫妃联盟,恐怕这事儿她也是被豫妃硬逼着来的。 富察嫔中毒,请来皇后,这说起来也没错。 皇后来了,得知富察嫔今日除了坤宁宫、慈宁宫,就只去了灵秀宫,那请来姌嫔询问也没错。 此事怪就怪在为何豫妃会出现在这云影轩,富察鸳珍不是皇后这边的吗? 难道是豫妃过来给富察嫔下毒嫁祸姌嫔? 我觉得这不太可能。 豫妃能坐到今天的位置,生下三个皇子,绝不可能蠢到拿这种漏洞百出的招数来嫁祸。 那今天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在我还在绞尽脑汁理思路时,忽听皇上在内室喊姌嫔进去。 第68章 询问 内室除了浓郁的药味儿,我似乎闻到了一丝淡淡的松香。 我扶着姌嫔走到床前,看到了眉眼紧闭,脸色发青的富察嫔。 瞅着这个样子,还真不是装的。 若是为了嫁祸,那这富察嫔还真是豁得出去,她还那么年轻,且刚进宫未有子嗣,就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这还想着以后吗? 皇帝拉过姌嫔的手,让她在身边坐下,柔声问她:“文馨,鸳珍今日到了你那可吃了什么东西?或者喝了什么茶?” 姌嫔被他这一问,眼眶儿就红了。 “皇上,姑姑她来时嫔妾正好觉得十分疲乏,便在榻子上没起来。 只叫人端来了茶水、点心给姑姑享用。 可嫔妾看她是一丁点都没吃。” 姌嫔可怜兮兮地看着皇帝,抹着泪道:“皇上,姑姑在灵秀宫也没吃过东西,嫔妾就是、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谋害姑姑啊。” 说着,姌嫔从椅子上滑跪到地上,抱着皇上的腿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 直把皇帝的心都哭化了。 “你快起来,动不动就跪,也不顾着孩子。”皇帝抓着姌嫔的胳膊将她扶了起来。 “朕没有说是你谋害的。朕知道你不可能会下毒害她。”皇帝安抚着姌嫔,拿过她手中的帕子为她拭去泪水。 “哼,矫情什么,皇上不过是问问清楚,你就紧张成这样,难不成是做贼心虚?”豫妃看得两眼冒火,忍不住出言讥讽。 皇帝没理她,继续问姌嫔:“文馨,你确定鸳珍在你那一口茶都没喝?她身边的宫女说她从你内室出来,又去了小厨房那转悠了一会,吃了两块点心才走。” 姌嫔猛地睁大眼睛,下意识地回头看我。 我也吃了一惊。 那时候富察嫔从姌嫔内室出去,那般怒气冲冲,我当她就此回去了,怎想到她还去了小厨房那。 我上前一步,低头说道:“皇上容禀,这富察嫔去了小厨房的事,主子和奴婢都不知晓,可否让奴婢去问问灵秀宫的宫人?” 皇帝点点头。 我便出去问了纤云。 今日不是纤云当值,那时候她应该在后院下人房里,小厨房就在后院里头,许看到富察嫔过去也不一定。 可纤云说她那时在屋子里和纤雨做通草花,没注意到富察嫔是否到了后院。 静柔思忖片刻后,道:“雁心,我跑回去问问小六子和念露,今日他俩在小厨房。” 我点头同意了。 静柔便飞快地往灵秀宫跑去。 两宫相距较远,她一路小跑也需要一些时候,我便先回内室等候。 刚走到门口,就听豫妃在那说道:“皇上,此事十分明了,富察妹妹今日上午行程简单,不过是坤宁宫、慈宁宫和灵秀宫。 坤宁宫、慈宁宫内的吃食是大伙儿一起享用的,若是有问题,那嫔妾等人也会中毒。 何况皇后娘娘和太后娘娘怎会害富察妹妹,所以这最大的嫌疑就在姌嫔身上了。 皇上可不能因为宠爱妹妹就偏私,让其他人心寒呀。” 皇帝黑沉着脸,没说话。 我站在门口有些不明白。 皇帝刚刚对皇后都可以疾言厉色,怎么到了豫妃这,皇帝似乎颇有顾忌。 因为皇帝的沉默,姌嫔吓坏了,抽抽搭搭地哭着喊冤。 我可不能再站在门口了,赶紧进去跪下道:“皇上,灵秀宫的吃食不仅是要给主子和腹中的胎儿吃的,也是给您预备的呀。奴婢们怎敢如此马虎,让有毒的东西混入吃食中。 若让您不小心吃了,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呀。” 不等皇帝说话,豫妃冷哼道:“巧舌如簧。谁说你们要把所有吃食都混入毒了,不过是你主子嫉恨富察妹妹进宫分宠,所以在她吃的糕点里下毒罢了。” 我看了眼只知道哭的姌嫔,不得不为她辩解道:“豫妃娘娘,所谓的分宠也得有宠去争。 我家主子现在圣眷正浓,富察嫔才刚刚入宫,主子着实不必自寻死路拿下毒害人这样的恶行去争宠。” 我这句话的意思是富察嫔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压根比不上姌嫔,姌嫔为什么要去争宠? “你!”豫妃正要再说,却听皇上嘿嘿笑了两声。 “雁心,你倒是什么都敢说。不过说得倒也在理。”皇上看向我,勾着唇笑道。 豫妃:“皇上!~” 皇上终于看向了她,目光犀利。 豫妃咽了咽口水,抬了抬她那高贵的头,抿紧唇不说话了。 皇上说道:“朕会查清此事的,你也不用咄咄逼人。” 豫妃咬了咬唇,低声回了一声“是”。 这时,富察嫔发出了几声低缓而又痛苦的呻吟。 “姑姑!” “富察妹妹!” 豫妃和姌嫔靠前上去,想看看富察嫔是不是苏醒了。 可富察嫔只是低吟了几声,并没有苏醒的迹象。 她的脸色由青转白,额头上竟冒出了细密的汗珠,可见十分痛苦。 “太医不是说无大碍了吗?怎么丝毫不见好转?”豫妃蹙眉道。 皇帝也察觉出富察嫔情况更糟糕了,他大声喊来赵福,要他去请龚太医。 这姜太医实在是太年轻,他信不过。 龚太医几乎是和静柔一块到了云影轩。 静柔做事周全,不仅问了当时情形,还把小六子和念露也带来了。 他们手上拎着食盒,把富察嫔吃过的那种糕点带来了。 于是皇帝又回到主殿问情况。 龚太医则和姜太医一起为富察嫔诊治。 小六子向皇上详细诉说了富察嫔进小厨房的事。 其实经过很简单,富察嫔从姌嫔内室出来虽生气却也没想急着回去。 大概她想去厨房看看到底我们都做了些什么好吃的,能引得皇帝日日都来用膳。 换句话说她想取取经。 结果到了小厨房,她瞧着小厨房内那些精巧的点心有了食欲,就吃了两块荷花酥。 “奴婢当时看富察嫔挺喜欢吃的样子,还问要不要装一盒带回云影轩,可富察嫔娘娘说不用了,她想吃随时可过来。”念露补充道。 皇上看了看那碟子粉色的荷花酥,让赵福拿去给太医查验一番。 却不想姌嫔娘娘忽然起身拦住赵福道:“不用验了,这荷花酥有没有问题由我亲自验证。” 说着,姌嫔娘娘拿起一块荷花酥咬了一口。 “哎呀,娘娘您别这样~”赵福想拦没拦住。 他为难地看向皇帝,却见皇帝没有阻止的意思,他便任由姌嫔将碟子里的六块荷花酥都咬了一口吃下去。 “若这荷花酥有毒,嫔妾这就算给姑姑偿命了。”姌嫔含着泪道。 皇帝叹了口气道:“文馨,朕一直都是信你的。如此,皇后、豫妃,你们也相信了吧?” 皇后自然说道:“臣妾也信姌嫔。” 豫妃却道:“这荷花酥是一块块的,说不定就富察妹妹吃的那两块下毒了,这几块自然没毒。” 这话一说,小六子和念露急了。 “皇上、皇后,奴才\/奴婢怎敢给富察嫔娘娘下毒呀,这糕点都是放在小厨房备用的,大伙儿也不知道富察嫔娘娘会过来呀!” 说着两人连连磕头喊冤。 就在这时,龚太医同姜太医出来了。 “如何了?龚太医?”皇后问。 龚太医来到帝后面前,施礼回复了诊断结果。 他的话让在场众人皆是一惊。 第69章 查毒 主殿内的众人睁大眼睛看着龚太医,一时间静可闻针落。 龚太医说,富察嫔是中毒,但这毒不是姜太医所诊断的那般是从口而入。 她中的毒时间已久,已伤及肝肾。 虽曾经医治,但却没根治。 或者说当时是清了毒,但损害却是永久的。 “这么说,富察嫔这是旧毒复发?”皇后问。 龚太医摇头道:“回皇后娘娘,富察嫔并不是旧毒复发。她之前的毒素应该已经清除,这次是又摄入了同样的毒,导致已经受损的肝肾承受不了,以至于来势汹汹,分外凶险。” 这么一解释,大伙儿都明白了。 皇帝更是脸色难看,黑沉沉得像是大雨前的乌云。 我以为他是在愤怒有人给嫔妃下毒,没想到他一开口震得我两耳发聩。 “皇后,富察鸳珍入宫前身子就不行你不知道吗?”皇帝责问皇后。 皇后惶惶下跪,回道:“皇上,这秀女进宫前的诸项检查是由内务府进行的,内务府并未提出富察嫔身体不宜伺候皇上啊。” 皇帝冷笑道:“皇后的意思是被人蒙蔽了?” 皇后张了张嘴,无法辩驳。 内务府选妃这事儿是她主导,她脱不了干系。 皇帝问龚太医:“富察嫔中得是什么毒?可还能医治?” 龚太医回道:“富察嫔中的是朱砂毒,且是长久以来慢慢儿渗入身体,并不是一次性投入。所以毒能清除,但受损的身子是难以短期内痊愈的。” “可会影响生育?”皇帝问。 龚太医想了想,道:“至少这几年最好不好受孕。” 皇帝冷哼一声,目光冷厉看向皇后。 皇后哆嗦了一下。 虽然富察嫔不是通过选秀进宫,但这几位进宫前的筛选也是按照选秀的标准进行的。 可内务府却未发现富察嫔身子已经损坏,可能无法孕育皇嗣这般严重的事。 这就是她失察了。 皇后噤若寒蝉,豫妃倒是乐得一见。 她一脸看戏似的看着皇后,又看看姌嫔,落井下石道:“这富察氏还真是奇特,一个个地把病秧子往宫里头送,敢情是觉得宫里太医院医术精湛,将女儿们都送进来治病不成?” 姌嫔闻言,白了脸。 我微微抬眸瞧了瞧皇帝,觉得皇帝老儿的心思真是猜不透。 他今日之举着实让人觉得皇帝薄情。 富察嫔中毒,他首先过问的不是她为何在宫里又一次中毒了,反倒追究她身子入宫前就毁了可能无法生育之事。 难道富察嫔进宫就是为了生孩子的吗? 虽说后宫嫔妃主要的职责就是伺候皇帝和给皇帝生崽子,可直接这般摆到桌面上说出来,着实让我觉得心里不适。 皇后听豫妃这阴阳怪气地讥讽,凤眸含怒,狠狠地剜了她一眼。 豫妃装作没看见,嘴角勾了勾不说话了。 姌嫔则看不出是气愤还是伤心,虽垂眸不语,却也没再落泪。 皇帝深吸几口气后,才对龚太医道:“这朱砂之毒是如何进入富察嫔体内的?” 龚太医道:“回皇上,臣刚刚查看了富察嫔内室摆件和她平日戴的首饰,发现她有一套首饰有异样,臣拿锤子砸开后发现这里头果然有问题。” “何问题?”皇帝问。 我们其他人也好奇地看向龚太医。 龚太医不急不缓道:“富察嫔这套首饰看着是银饰,实则是铅制,不仅如此,项链的坠子里包裹着朱砂、耳坠子里也是,就连手串上的每颗珠子都是。 臣还发现,富察嫔所用的口脂里含有大量的朱砂、脸粉则含有大量的铅粉。 朱砂和铅粉确实有美妆之奇效,但因为两者皆有毒,宫内的妆品已不用这两物。 臣问了服侍娘娘的宫女,这些口脂和脸粉是富察嫔从府中带入的,并非宫中之物。” “这么说富察嫔这次的中毒仍是受府中带来之物所致?”皇后问道。 龚太医道:“应是如此。若富察嫔身边有陪嫁的丫鬟或嬷嬷,皇上和皇后可问问她们。” 皇后似是自言自语道:“富察嫔入宫时并未带入一人,这宫中太监、宫女都是内务府配置的,都不知道她在宫外时的情形。 照这么说来,富察嫔前几年因身子不适而未能参加选秀,十有八九是因为中了毒?” 龚太医自然是不知道是不是的,所以就没吭声。 皇后将目光看向了姌嫔。 “姌嫔,你和富察嫔虽是姑侄,但年岁相近,你可知她当年生病所为何故?” 皇后问姌嫔。 姌嫔摇摇头道:“嫔妾不知,当时嫔妾已被母亲调去伺候三姐,并不知晓姑姑得了什么病。” 皇后凤眸微缩,似是不信,却又没有依据反驳。 这时,皇帝倒听出了什么,他问:“你刚才说伺候三姐,你虽是庶出,但也是富察家的女儿,怎还要你去伺候姐妹?” 姌嫔露出惊恐之色,连忙摆手道:“嫔妾口误,是去和三姐作伴,不是、不是去……伺候。” 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轻。 皇帝不由皱眉道:“这富察家真是个不省心之地,之前当家主母将手伸进皇宫,谋害文馨和朕的孩儿,朕顾及沙济富察氏的功勋,已网开一面,岂料再来一位竟是在府中就遭了暗手。 富察尚书治家无方,朕还如何信他能给予辅政之力? 皇后,朕命你彻查此事,朕倒要看看这富察家到底有多少腌臜事。” 皇后伏地领旨。 “龚太医,朕看姜太医对毒物并不熟悉,还是请你费心医治富察嫔了。”皇帝对龚太医道。 龚太医领命。 姜太医则满脸是汗地跪下请罪。 皇帝只看了他一眼,说了一句:“也怪不得你,你还年轻,还需历练。” 如此,姜太医算是逃过一劫。 龚太医则像救火队员一般,临时又被扯到云影轩医治富察鸳珍。 解决了这事儿,皇帝不痛不痒斥责了豫妃两句,让她不要捕风捉影随意怀疑其他嫔妃。 豫妃跪下认错,倒也没有辩驳。 只是我看她的神色,似乎有一种一切尽在掌握的得意之色。 这让我很是担忧。 也许今日之事她根本就知道不可能把姌嫔拉下水,那说明她绝对还有后招。 而这后招是什么,我毫不知晓。 再看姌嫔,此时倒没有了冤屈洗脱的喜悦,反倒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忽然间,我想到了之前黄茂才从云影轩回来时,姌嫔仔细盘问他姌嫔的衣着打扮、佩戴的首饰等等细节。 难道…… 我不敢深想。 但有了这点怀疑后,很多念头是拦也不拦。 姌嫔以前可是近身伺候过富察嫔的,若说富察嫔熟悉姌嫔,那姌嫔不也一样熟知富察嫔的习惯和喜好吗? 我第一次觉得姌嫔并不是我所见的这般胆小懦弱、纯真无邪! 第70章 小丑 回到灵秀宫的姌嫔说饿了,想吃马蹄糕了。 我赶紧让念露去取,顺便将小炉子上煨着的红枣汤一并拿来。 看着姌嫔默默吃着,我知道她此刻心情很不好。 伺候了她这些日子,我也摸清了她的一些习惯,比如心情极差时就想吃甜食。 她说心里苦就要吃点甜的去调和。 以往这种情况,我都会想些话安慰她,或者找些有趣的事逗她乐一乐。 可今个我什么话都没说,只静静地站在一旁。 富察嫔中毒一事,从一开始我以为的栽赃嫁祸到后来的家中带来,这一系列的转变都说明富察嫔早年在家中就已经被算计了,至于是谁?皇后按照圣意去查了。 可我心中却已有了怀疑的对象。 我看着姌嫔娘娘,心里五味杂陈。 她在富察府吃尽苦头,受虐严重,奋起反击那些恶人无可厚非。 只是她若能谋划如此深远,那就绝不是我所见到的姌嫔。 她应该更有城府、更有心机。 所以,我之前自以为是的雪中送炭,现在看来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姌嫔吃完了糕点和红枣汤,依旧什么话都没说,让我伺候着她午睡。 见她沉沉睡去,我便出了内室到外头去透透气。 此时,皇城冰雪已几乎消融殆尽, 静柔过来问我,皇后彻查富察嫔在家中中毒之事,是否会牵连出姌嫔娘娘? 我微微有些吃惊,静柔竟然也想到了这一点。 静柔见我惊诧的样子,苦笑道:“雁心,也就你一直当姌嫔娘娘是个单纯无城府的。” 我:…… 静柔瞧了瞧四周,拉着我到僻静的地方说道:“你想想,姌嫔娘娘还是贵人的时候,她就能两次怀孕。 皇帝那时候召幸她不少,虽不如德贵妃娘娘那般显眼,但在其他嫔妃中,她算分得雨露多的。 只不过是你来时,恰逢她小产,皇帝才许久没有过来。 其实那时候即便没有懋嫔娘娘帮助,她自个儿肯定也能想办法重获恩宠。” 听了静柔的话,我忽然觉得自个儿怎么有点像跳梁小丑,自以为做了些惊天动地助人为乐的事,实则不过是别人手中的工具。 回想起之前种种,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姌嫔娘娘虽然在娘家备受欺辱,可进了宫她有太后娘娘撑腰,有皇帝宠爱,怎么可能会任由柳枝、柳叶暗算谋害她? 即便当时进宫时,她的嫡母硬要将柳枝、柳叶塞给她,那进宫后她有千万种办法处理了这两人。 可她没有这么做。 她姑息着二人,纵容着二人,看着是她愚蠢懦弱,实则更像是在撒个大网。 而要网住宰杀的那条鱼是她的嫡母马佳碧凡。 等等,我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一道灵光。 豫妃也是马佳氏一族。 难道……今日豫妃会为富察嫔喊屈,是因为她要为马佳碧凡报仇吗? 一时间我感到头痛欲裂。 这复杂的家族关系让我完全理不出头绪。 “雁心,你怎么了?是生病了吗?”静柔见我抱着脑袋一副痛苦的样子,不由着急问道。 我摇摇头,吐纳几口浊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我没事,静柔,你为什么现在想到和我说这些?背后议论主子可也是重罪。”我问静柔。 静柔扬了扬唇,露出一个无比难看的笑容。 “雁心,你不信任我,对吗?其实我早就觉得姌嫔娘娘不简单,德贵妃娘娘也曾提醒过我。我以前不告诉你是因为觉得你身后有太后娘娘,即便有些什么纰漏,也不会丧命。 可今日在云影轩,听闻富察嫔是在娘家就被算计了,我突然很是不安。 若是皇后查出当年的事和姌嫔娘娘有关,那这次富察嫔再次中毒的事很可能就会牵连出姌嫔娘娘。 虽然我也不知道到底和姌嫔娘娘有没有关系,但那时候真相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帝的想法。 一旦皇帝认定姌嫔歹毒有罪,那我们整个灵秀宫都会跟着陪葬。 到那时,你我都难逃一死。” 说完,静柔的手握住我的手,含泪说道:“雁心,我不想死,你也不想吧。” 她的手如冰块一般寒冷,透过掌心传导到我的手上。 此时此刻我心乱如麻。 不,准确的说我是不寒而栗。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我当然懂,可我能怎么办? “静柔,你是德贵妃娘娘的人,她让你告诉我这些是什么意思?她想让姌嫔死还是生?” 半晌,我终于在一团麻中找到了一根细小的线头。 那就是德贵妃的立场。 皇后、德贵妃、豫妃三个阵营,她们之间目前还能相安无事,说明彼此各有底牌牵制。 豫妃铁定是要清理姌嫔,皇后态度模糊,那我们不就只剩下德贵妃了吗? 而静柔会来和我说这一番掏心窝的话,我可不信是她自己的想法。 若没有德贵妃的授意,静柔无端与我说这些,那就是无脑找死。 这可不是我所认识的乌雅静柔。 所以我得问问清楚。 静柔乌黑的眸子看着我,我也盯着她。 片刻后,她笑了笑,说道:“雁心,你越来越聪明了,贵妃娘娘看重你是对的。” 听了她的夸奖,我一点都不开心。 越多人看到我,我的处境就越危险。 可惜,进了这宫,很多事都不是我这种无权无势的底层人物可以把控的。 你若没有价值,也许会在这宫中被人欺凌虐杀。 你若有价值,那就会成为有权者的棋子、鱼叉。 终归都不是坦途。 “答案呢?”我再问静柔。 静柔道:“既然我还在灵秀宫,答案不言而喻。” 我明白了。 第二日,原本定于春分时才进宫的姌嫔生母,提前被招进了宫。 当然,同她一起来的还有富察嫔的生母,姌嫔的继祖母瓜尔佳梅晶。 至于户部尚书富察钮贺,听说皇帝早朝后留了他在养心殿议事。 估摸着是皇帝给他留着脸面,独留了他单独训斥。 瓜尔佳梅晶带着姌嫔生母郭布罗良霭到了坤宁宫,许久没有去请安的姌嫔也被皇后喊了去。 于是,我和静柔跟随姌嫔快步朝坤宁宫而去。 第71章 生母 坤宁宫内皇后端坐上首,瓜尔佳梅晶和郭布罗良霭伏地跪在堂下。 姌嫔进屋后,站到母亲良霭身边才徐徐跪下磕头。 我和静柔也跟着跪下。 皇后没立即叫几人起来,只冷冷地看着我们。 直看得我心里发慌。 也不知过了多久,皇后才用极清冷的声音说道:“都起来吧。” 我们这才扶着姌嫔起来。 而姌嫔则侧身去扶自己的母亲。 “皇后娘娘,富察家家门不幸,连出了几起腌臜事,惊动了帝后,实在是罪该万死。” 瓜尔佳梅晶颔首躬身,颤声认罪。 这声音听着好清亮,不像是老妇人的声音。 我好奇地抬眸看了眼姌嫔的继祖母,虽只得侧颜,但也令人惊艳。 怪不得富察嫔生的这般美艳,原来是得了母亲的遗传。 算起来这位祖母辈的瓜尔佳氏四十不到,正是风韵犹存、徐娘半老之时。 相比较,小了一辈的郭布罗氏反倒显得更苍老一些,穿着打扮也是朴素得很。 如不说是姌嫔的生母,还以为是富察府的仆妇来了。 皇后听着瓜尔佳梅晶说的话,依旧面无表情,只淡淡说道:“你们的内院之事本宫无意插手。 但你们故意欺瞒皇上和本宫,明知富察嫔的身子不宜绵延子嗣,却执意将她送入宫中,这是欺君之罪!” 说到这,皇后脸上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浮现出了些许愠色。 这件事害她被皇帝训斥,她当然要生气。 至于富察嫔能不能生,她根本不在乎。 或者说不能生更好,否则生下了阿哥反倒滋长了野心,以后反而不好控制。 她现在膝下有二阿哥和七公主,皇上一直未立太子,这以后各个阿哥都长大了,那对于二阿哥来说都是威胁。 所以,内心深处她肯定不希望妃嫔们多生子女。 “皇后娘娘恕罪,是臣妾治家不严,将这脸都丢到了宫里。 只是鸳珍这孩子当初中毒也是个意外,家里遍请名医为她医治,终于将她身上毒素除清,这才敢送她入宫。 至于她的身子不适宜怀孕,这事儿郎中并未说过,只说鸳珍身子受毒物侵害较为虚弱,需要长期调理。 臣妾等人,包括鸳珍自己都不知道她不适合怀孕之事,所以……” “所以你是想说不知者无罪是吗?”皇后冷笑,“你们想得也太美了,这事儿办的让本宫灰头土脸,却只想用一句不知道就作罢,你们是觉得本宫和皇上都是傻子不成?” 话至此,皇后音调陡然提高,怒气值也升了不少。 我们哗啦啦又跪下,请她息怒。 “事到如今你说怎么办吧!”皇后质问瓜尔佳氏。 “娘娘,一切都是臣妾的错,可鸳珍是无辜的,她一心忠于皇上和娘娘,此次遇到这种变故,还请娘娘垂怜,给她一条活路呀。”瓜尔佳氏眨巴眨巴眼,挤下了几滴眼泪。 她现在最怕就两件事,一件事是以欺君之罪治罪富察家,另一件事就是将富察嫔打入冷宫。 从现在的情形判断,治罪整个富察家应该不会。 若真要这么办,皇帝就不会单独约谈富察钮贺,而是直接开办。 所以瓜尔佳氏现在最担心的应该是富察鸳珍的前程。 要是被打入冷宫,那她的女儿,富察家精心培育的棋子可就彻底废了。 皇后娘娘微微动了动身子,调整了一下坐姿。 “你们富察家先是送入两个恶婢谋害了皇帝的子嗣,现在又出了富察嫔这样的事。 你们可好好查过府中还有马佳氏的余孽吗?” 瓜尔佳氏回道:“臣妾也没想到马佳氏如此恶毒,竟因善妒,敢谋害皇上的嫔妃和子嗣。 府中得知此事后,便将她送去庄子上处置了。 与她有关的一干人等发卖的发卖,赶走的赶走,并没有留下与她相干的人。 至于鸳珍中毒,这事儿不过是她只顾爱美,用多了铅粉和朱砂,和旁人应该没什么关系。” 这话一出,我明显感觉到姌嫔整个人放松了。 “既然如此,富察嫔都中过一次毒了,怎么还会那么蠢又用起来?”皇后质疑。 瓜尔佳氏解释道:“当初中毒之后,我们也寻找了毒物的来源,找到了含量极多的朱砂唇脂。 当场我们就将这害人的东西给扔了。可没想到这次进宫,鸳珍带入宫的口脂竟然还是有朱砂,这孩子真是糊涂啊……” 皇后沉默了一会,说道:“这么说,富察嫔中毒并没有内情,不过是她自个儿用了有毒的妆品?” 瓜尔佳氏连忙说道:“正是如此。” “愚蠢!”皇后娘娘听后,眉眼一挑,忍不住骂了一声。 “难道她不知道身子康健比什么都重要吗?她这样是得不偿失。” 皇后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若富察嫔真是只顾以色事人,却不顾长远之辈,那她还真是个草包。 这样的人她如何用的? 瓜尔佳氏再次认错,她此时已慌了神,不知如何是好。 皇后想了想,对她道:“本宫瞧着富察嫔的身子实在是不好了,若留着在宫里以后的日子也难熬。本宫想着要么你还是给领回去吧!” 瓜尔佳氏大吃一惊,连连磕头求着皇后收回成命。 皇后寒着脸,目光犀利地扫过我们几人的脸,正欲说话,忽然外面通传德贵妃来了。 皇后皱了皱眉本想拒绝,但见目前这僵局,有个人进来缓和缓和也好。 加上德贵妃与她一向关系不错,所以她便让人请德贵妃进来。 德贵妃一进来看到几个人跪了一地,便问道:“娘娘,这两位都是富察嫔的家人吗?” 皇后点头道:“是富察嫔的母亲和姌嫔的生母。” 我们几人跪在地上转了个方向向德贵妃行了礼。 德贵妃见皇后没让大伙儿起来,也就没说让我们起来的话。 只打量了一下瓜尔佳氏和郭布罗氏,然后对瓜尔佳氏说道:“富察老夫人,富察嫔长得像您,人美又讨人喜欢,可惜身体不好,以后子嗣艰难呀!\" 又对郭布罗氏道:“良姨娘,还是姌嫔妹妹争气,身体底子好,虽遭了马佳氏的暗算,却还能为皇上开枝散叶,延绵子嗣。” 瓜尔佳氏和郭布罗氏微微变了脸,但都没敢说什么。 德贵妃见状,似是宽慰别人,又似提点富察一家般说道:“所以,你们应该多顾惜姌嫔妹妹,皇上本就喜欢她,加上她现在怀有龙胎,以后的前程不可限量。” 德贵妃这话就有点意思了。 我的理解是德贵妃告诉瓜尔佳氏,富察嫔已经没用了,富察家可以选择受宠且有孕的姌嫔。 瓜尔佳氏应该也听出了弦外之意,可她怎么能放弃自己的亲生女儿。 “还请皇后娘娘、贵妃娘娘明鉴,小女治好后定会全心全意地伺候好皇上和诸位娘娘,还请娘娘们不要厌恶了她。” 瓜尔佳氏不愿放弃,依旧苦苦哀求。 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郭布罗氏忽然跪爬着往前一些,嘶哑着声音说道:“皇后娘娘垂怜,富察嫔是个可怜人,她其实是被人害了呀。这些口脂和脸粉都不是她自个儿挑选的,而是有人送的。” 第72章 揭发 殿内暗香浮动,气氛停滞了片刻。 “良姨娘,你胡说什么!”瓜尔佳氏先反应了过来,在郭布罗良霭身后低声怒斥。 郭布罗良霭却头也不回,似是孤注一掷似地说道:“娘娘,富察嫔入宫前的一应物品都是奴婢协助晶夫人准备的。 那时马佳氏已被处置,家中内府之事暂由奴婢代管着。 富察嫔进宫伺候皇帝是大事,衣裳是找了繁锦铺子量身定做的,首饰是在琉璃阁打制,胭脂水粉更是从倾染居购置。 这几家都是京城中最负盛名的铺子、银楼,他们制作的东西都是供给京城中的官眷名女,自不能出差错。 富察嫔出了问题的这套头面和口脂水粉并不是出自这几家,而是有一日赖家来人送来的。 “赖家?”皇后和德贵妃越发糊涂了。 我也不明白,怎么平白无故又扯出一个赖家来。 但我瞧着瓜尔佳氏的身子却是一震。 这时,姌嫔娘娘悠悠开口了。 “皇后娘娘、贵妃娘娘,嫔妾的二姐就是嫁给了赖家的庶子。” 此话如石入静湖,溅起了浪花。 “良姨娘,你的意思是富察嫔这事是马佳氏的二女儿所为?这事儿你可有证据?” 皇后娘娘问。 郭布罗良霭趴下身子道:“事关重大,奴婢不敢随意攀诬。 富察嫔所戴的那套银饰和那一盒子的口脂水粉都是赖家的婢女送来的,奴婢亲眼所见,亲耳所闻,那婢女说这套头面和胭脂水粉都是京城最流行的式样,是二小姐特地送给富察嫔添作嫁妆的。 二小姐和富察嫔在家中时关系十分融洽,富察嫔对她所赠之物自然不会疑心,且这几样东西确实精美又流行,富察嫔就带入宫中使用。” “之前你怎么不说?”皇后娘娘问。 郭布罗良霭有些紧张地回道:“奴婢当时也不知道首饰和胭脂水粉藏着这样的玄机,直到出了这事才联想起来这事儿和二小姐有关。” 皇后娘娘又看向瓜尔佳氏,问:“瓜尔佳氏,富察嫔可是你的女儿,可你刚刚说这事儿与旁人无关?” 瓜尔佳梅晶伏地无语回应。 郭布罗良霭插话道:“娘娘恕罪,晶夫人也是无奈,那二小姐也是老爷的女儿呀!” “姨娘,皇后娘娘没问您,您不可抢话坏了规矩。” 姌嫔伸手扯了扯郭布罗良霭的衣摆,小声提醒。 “呵呵呵~”德贵妃轻笑两声,“良姨娘一句话就把所有的事儿都说清楚了。 这富察尚书处置自个儿夫人可以不手软,但涉及到自己的骨肉可就下不了手了。 所以来之前,晶夫人就被富察尚书说服了吧,只说这是富察嫔自个儿的问题,不要再牵扯出旁人。” 瓜尔佳梅晶的脸色越发难看了。 被德贵妃一挑明,皇后娘娘立马看清楚了这场把戏。 “你们富察家还真是好样的,你们俩想借本宫的手将马佳氏的女儿一并除去。 所以一个来装无奈,一个来揭发。 这一唱一和的,还真是配合的好。” 瓜尔佳梅晶和郭布罗良霭吓得磕头请罪。 郭布罗良霭凄凄说道:“娘娘恕罪,晶夫人和奴婢的一点小伎俩自逃不过娘娘法眼,但这也是迫不得已呀。 刚刚贵妃娘娘所言正是晶夫人的苦衷。 晶夫人虽是长辈,但她毕竟是老爷的继母,且富察府全凭老爷撑着,她平日里也不得不忍气吞声求个安稳。 之前姌嫔娘娘出事,老爷处置了主母平息了皇上怒火。 现在又出了富察嫔的事,老爷已知晓何人所为,可他不得不顾着整个富察氏的声誉,所以便求了晶夫人不要再牵扯出其他人,不要让富察家陷于动荡之中。 可富察嫔毕竟是晶夫人怀胎十月生下的女儿,奴婢也身为人母,深知女儿被人谋害的切肤之痛。 所以晶夫人身为富察家的长辈不好做的事,就让奴婢做吧。 奴婢的女儿现在有太后、皇帝、皇后娘娘的庇护,奴婢死也可以闭眼了。” 皇后娘娘似有些动容,她对姌嫔道:“姌嫔,你怀着身子呢,起来坐着吧。” 顿了一下,又道:“也扶着你姨娘起来吧。” 姌嫔连忙谢恩。 皇后娘娘又问瓜尔佳梅晶:“瓜尔佳氏,那二小姐为何要害富察嫔?她和富察嫔有何仇恨?要这般处心积虑地害她? ” 瓜尔佳梅晶这时也没什么可隐瞒的,实话实说道:“启禀皇后娘娘,说起来这也是冤孽。 多年前的一个夏日,鸳珍和萍儿(二小姐)在后院玩捉迷藏,鸳珍找了许久找不到才求助于家中大人。 下人们四下寻找却不见其踪迹,直到取冰的下人打开冰室的门才发现。 原来萍儿躲进了冰室,却被不知情的下人锁在了里头。 在郎中的全力救治下,萍儿捡回了一条命。 可因为这祸事,她冻损了身子无法生育,这才不得不低嫁给商贾赖家的庶子。 刚成亲时,那庶子还能顾着她的面子,可时间久了,妇人不能生育这事儿终归成了那庶子的心病。 于是他便和她商议着纳妾生子寄养在她的名下。 所以马佳氏在姌嫔入宫前,曾有意要将姌嫔送入赖府为妾,幸而太后娘娘施以援手让姌嫔娘娘入了宫。 而鸳珍第一次中毒,其实是马佳氏所为。 她收买了鸳珍身边的仆妇,将毒物混于香料中,日日在房中点着。 日积月累下,鸳珍便中毒了。 她心中所恨所怨臣妾清楚,可那毕竟不是鸳珍的错。 所以那次之事臣妾力争要给个说法,却在大郎和萍儿的恳求下将此事压了下去。 只处置了那被收买的仆妇。 之后,大郎也算是尽心尽力医治,终于治好了鸳珍身上的毒。 可没想到,萍儿也会将此怨气迁怒在鸳珍身上。 她假意与鸳珍交好,却不过是为了获取她的信任以便更好地下手。 也许她觉得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让鸳珍死在宫中,却没想到终是东窗事发。 大郎此时仍想着保住女儿,保住富察家的家声,可鸳珍是他的妹妹呀,也是他的血脉至亲,臣妾实在是不能再忍了,于是便同良姨娘商量着怎么样也要给鸳珍一个交代。 臣妾欺瞒娘娘罪该万死,不管娘娘如何责罚臣妾都愿意。 只求娘娘救救鸳珍,她若遭了皇帝厌弃,或被遣送回府,那只有死路一条呀。” 瓜尔佳梅晶泣不成声地说完这些话,磕头如捣蒜。 也许是情绪激动,也许是害怕恐惧,她原本就纤瘦的身子抖如筛糠,看着犹如秋天的落叶一般凋零。 第73章 提醒 瓜尔佳梅晶隐忍而克制的哭声让我的心一阵阵紧缩。 我想起了自己的额娘。 母亲对儿女的心都是一样的吧。 我微微直起身子,想要为瓜尔佳氏说几句话,却被跪在一旁的静柔使劲拽住了衣袖。 触及她那严厉警告的双眸,我心头一震,立马又低下头去。 枪打出头鸟,我的举动实在是太不理智了。 等了好一会儿,皇后娘娘都没有出声。 我神思默想,不知道皇后娘娘此时在犹豫什么? 直到德贵妃出声。 “皇后娘娘,其实皇上不过是要个结果,就比如谋害姌嫔妹妹之事,最后也只是没了个马佳氏。 而于您来说这种龌龊事最好不要是在宫内发生的,不然皇帝会觉得您治理不力。” 德贵妃娘娘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 皇后娘娘眉梢一挑,恍然大悟。 我顿时也明白了。 皇后是在犹豫哪种结果才是皇帝想要的。 是富察嫔自个儿蠢,为了争宠用了有毒的妆品还是富察嫔可怜,受了别人暗算。 现在看来,若是选择第一个,那这事儿就等于是发生在宫内。 虽说可能倒霉的是富察嫔,但她也会落得管理不力的罪名。 但若是发生在宫外,事就和自己无关了。 顶多不过是没了个富察萍儿,富察嫔还能落个皇帝怜惜。 于是当我们几人走出坤宁宫时,已是雪霁天晴,苍穹层云散去,温暖的阳光倾洒而下。 富察鸳珍中毒之事很快有了定夺,皇帝斥责了富察钮贺,罚俸一年。 而富察萍儿听说无声无息地病死了。 她死后不到半年,赖家庶子就娶了新妇,当然这都是后话。 当日,郭布罗良霭同我们一起回了灵秀宫。 她本是皇帝特许入宫陪伴的,所以皇后就没让她回去。 而瓜尔佳梅晶,皇后给了个恩典,让她去看望了富察嫔,也算是慰藉了她做母亲的心。 回到灵秀宫,姌嫔娘娘就说饿坏了,让我们赶紧摆膳。 从早上听说皇后娘娘宣了继祖母和姨娘进宫,她就没吃什么东西。 在坤宁宫也是又跪又拜的,耗了不少体力,这会子自然饿了。 良姨娘看着女儿狼吞虎咽地吃着东西,心疼地眼眶都红了。 “姌嫔娘娘,您慢些吃。” 良姨娘见她三两口吃完一个肉包子,担心她噎着,立马将红豆汤移到了她面前。 我听着良姨娘如此毕恭毕敬地喊自己女儿,只觉鼻尖一酸有些难过。 姌嫔娘娘头也不抬地吃着包子,眼泪却不争气地落到了汤里。 “哎呀,娘娘,您别哭。”良姨娘劝着姌嫔,自个儿的眼泪却也似断了线的珍珠似的一个劲往下落。 我看不得这场面,背过脸去偷偷抹了抹眼睛。 “姨娘,你也坐下吃吧。”姌嫔强忍着满眼的泪水,招呼良姨娘坐下。 良姨娘赶紧摆手道:“这可使不得,使不得。娘娘不必管我,您趁热慢慢吃,这一早上的累坏了吧?” 姌嫔摇摇头,什么话都说不出了,只是大口大口咬着包子。 我想了想,她们母女二人长久未见,肯定想好好说说话,便招呼一同伺候的纤云退了下去。 刚跨出门,我便被在外头候着的静柔一把拉到了僻静处。 “雁心,刚在坤宁宫你想做什么?你找死呢?” 静柔难得如此疾言厉色。 我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低着头没说话。 静柔见状,约莫觉着我毕竟是这灵秀宫的掌事宫女,如此训我不合礼数,声音便柔和了些。 “雁心,在这宫里头,心太软不是什么好事。” 静柔叹了口气。 我终于敢抬起头看向她。 从当初坐上入宫的马车那一刻起,我便觉得静柔很有安全感。 偶尔我出现错漏时,她总能及时提醒制止我。 这一次也是。 “静柔,谢谢你。”我由衷地说道。 静柔愣了愣,张了张嘴似乎不知道怎么回我。 半晌,她才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说道:“雁心,你是个聪明的,但聪明人也有冲动失误的时候。 所以你下次想要出头的时候可得想想自己的命,想想你阿玛、额娘!” 顿了一下,她补充道:“还有我们”。 我噗嗤一声笑了,笑中带了泪。 “好!”我郑重答应。 静柔的脸色这才转怒为喜,她扬唇莞尔一笑,轻声对我说道:“我今日提前搬来的救兵及时吧?” 我搂过她的肩膀,在她面前竖起了大拇指。 “很及时。”我夸赞道。 静柔笑得更开心了,刚刚的阴霾已一扫而去。 “静柔,德贵妃特地过来帮忙,她的目的是什么呢?” 我虽然不够聪明灵光,但也知道德贵妃绝不会无缘无故插手这件事。 入宫两年多,我印象中的德贵妃一向不太说话,也很少参与争斗。 但她但凡开口,那都是举足轻重的话,同时也有自己的目的。 静柔也不瞒我,她说道:“贵妃娘娘今日会来,一则她不希望豫妃一派势力过盛,一旦富察嫔和姌嫔被除掉,那能够和豫妃抗衡的世家就不多了。” 我明白了。 德贵妃一开始暗示晶夫人和良姨娘,可舍去富察嫔,专捧姌嫔,就是为了看看富察家的态度。 若是晶夫人和良姨娘能够同心,坚持要救富察嫔,那说明富察嫔在富察家仍有地位,连良姨娘都不会趁这个机会除去她,故而时机不对,所以最后德贵妃开口帮忙保住了她。 于德贵妃来说,姌嫔和富察嫔合不合同她没关系,她能拉拢一个是好,拉拢两个更妙,如此不管将来这两人谁更得势,她都能借富察家的势用一用。 见我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静柔便又对我说了一件事。 那就是德贵妃前一日其实见过皇上,已探听出了皇帝的心意,所以今日她才能极有把握地对皇后说那句话。 竟是如此!德贵妃做事还真是滴水不漏,心思缜密呀。 “静柔,德贵妃帮助富察嫔,是为了富察家,那她为什么要让你来提醒我?她希望我做什么?若是要探听姌嫔娘娘的事,有你不就够了吗?” 我继续问静柔。 静柔笑了笑,说道:“贵妃娘娘自然不是想要你做这么简单的事儿,你有更大的价值。” 第74章 骇事 藏起来的金玉无异于埋在地下的瓦砾。 这是德贵妃娘娘让静柔带给我的话。 呃…… 德贵妃娘娘这是想要提携我呢? 可我还是想做默默无闻的咸鱼,特别是在发现姌嫔娘娘拉开的这场大戏之后,我着实有点害怕。 怕还没混成发光的金玉,反倒真成了瓦砾埋到了地下。 只是这一路走来,我真得还能独善其身吗? “雁心,你也明白,贵妃娘娘保住富察嫔是想要拉拢富察家,想要拉拢姌嫔是想要太后娘娘的助力。所以你懂得,你的价值在哪!” 静柔拍了拍我的肩膀, 这…… 静柔高估我了,我还真不知道贵妃娘娘拉拢姌嫔是为了太后娘娘的助力,我只想到她是为了得到富察家的支持。 同样的,我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价值。 细细思量静柔的话后,我蹙了蹙眉,以德贵妃今时今日的地位,为什么还需要这么多的助力? 难道她是想当皇后吗? 灵光乍现,我突然想到也许德贵妃的目的并不是皇后之位,而是太子之位。 皇帝尚未立太子,大阿哥虽说是嫡长子,但他的生母赫舍里皇后已经去世。 且我听说大阿哥资质一般,皇帝对他并不怎么喜爱。 因皇帝心思未定,故而后宫这些有儿子的娘娘们的心便活络了。 德贵妃膝下有五阿哥,他自然是要为孩子谋划的。 想想皇帝老儿的孩子如今也不少了。 八个阿哥,七个公主,而皇帝正值盛年,以后少不得还会再添几个…… 我不由一声长叹。 这以后啊,有得争呢! 良姨娘在的日子,姌嫔娘娘心情好了许多。 她们还装模作样一起去看了富察嫔,回来后娘俩便在屋里嘀嘀咕咕的说话。 我自然是能躲多远躲多远。 皇帝这几日都没有来灵秀宫,只在晚膳时召见了两次和安公主,让她陪着一起用了膳。 他偶尔不来挺好的,我那紧绷的神经总算可以稍稍放松了。 春分过后,气候温和,雨水充沛,阳光明媚。 御花园的各式树木都长出了嫩绿的枝丫儿。 我扶着姌嫔娘娘,同良姨娘一起去那儿散步。 随行的还有纤雪、琴韵、小四、小五。 这时候在御花园踏春的主子不少。 这不,三五步就能碰上一位。 “姌嫔娘娘安好。”清答应缓缓屈膝行礼。 姌嫔娘娘淡淡一笑,开口免礼。 我们几位奴才、奴婢也给她行了简礼。 再抬头看她,我发现她长高了不少。 今日清答应穿了一身鹅黄色的对襟袄,面若芙蓉,和当初入宫时比越发高挑清秀了。 姌嫔和清答应寒暄了两句,就分开了。 结果才走了几步又碰上正指挥宫女、太监在草丛中不知寻找什么的周贵人。 周贵人向来与姌嫔不对付,个中缘由姌嫔娘娘后来告诉我一些。 不过都是些女人间争风吃醋的小事。 周贵人闺名周蕊,她的父亲不过是个九品通判知事,本是无缘于选秀之路的。 多亏了其母亲的姐姐嫁了个能干的丈夫,是正三品健锐营翼长。 她便靠着这层关系参加了选秀。 本想着也就嫁个宗室王爷、贝勒之类的做个庶福晋,却不想运气甚好,被皇帝看中留了牌子封为答应。 她也算争气,进宫后第二年就生下了六公主,被晋为常在。 第三年时又怀上了,皇帝高兴,孕期就给她晋为了贵人,可惜这孩子五个月时滑胎了,还是个男孩儿。 那时候姌嫔正好入宫,皇帝有着新鲜劲儿,日日待在姌嫔这,得知周贵人滑胎后也不过是不痛不痒地安慰了几句,给了一些赏赐。 这让周贵人的一肚子伤心和怨气全都转移到了姌嫔身上。 此时两人在御花园相遇,周贵人敷衍着行了个礼,不咸不淡地问了声好。 姌嫔娘娘依旧笑了笑,问她在找什么? 周贵人爱搭不理道:“耳坠子掉了,让奴才们在找呢。” 我抬眼一看,她右耳的耳坠子不见了。 左耳戴着的是一枚银色的流苏耳坠,上面镶嵌着精致的蓝宝石。 “小四子、小五子,帮着一起找找。”姌嫔娘娘吩咐道。 小四小五立马加入了草丛寻宝行动中。 周贵人只顾看着草丛里翻找的几人,也不和姌嫔说话。 良姨娘看出这周贵人对姌嫔的轻慢,不由皱了皱眉。 不过她在富察家的这些年的境遇让她养成了谨慎小心的脾气,倒没有当面说什么,只扶着自个人女儿说道:“东西就让他们去找吧,我扶你去前面的亭子坐一坐。” 姌嫔笑了笑,说好。 我们便随着姌嫔去了前面不远处的亭子。 琴韵将小食盒打开,取出里面的红枣汤和雪团子给姌嫔娘娘食用。 随着月份增加,姌嫔娘娘越来越容易饿。 但却不敢一次让她吃太多,只能少吃多餐,所以出来时也带了吃食。 姌嫔娘娘就着这春光美景吃得正欢,忽然就听到周贵人那边发出一声声尖叫。 惊得娘娘失手打碎了捧在手里的瓷碗。 “这是怎么了?这宫里头的人怎么会这般没有规矩? 大呼小叫的可别吓着娘娘。” 良姨娘护着娘娘,抚着她的背让她别害怕。 我赶紧走出亭外喊小四子、小五子过来,问他们发生了什么事? 小四子和小五子连滚带爬地奔过来,双双跪在亭子外带着哭腔回道:“奴才们在草丛里帮周贵人找耳坠子,结果、结果却发现、发现那里有死人骨!” “什么?”姌嫔娘娘猛地站了起来,眼睛睁得老大。 她惊愕之下便要过去查看,却被我和良姨娘拦住了。 “娘娘,您就别过去了,这等场面哪是您一个孕妇可以看的?当心吓到您和孩子。” 我示意良姨娘搂住娘娘,然后自个儿壮着胆子走了过去。 周贵人此刻已经吓得脸色发白,由身边的宫女扶着朝亭子这边来了。 刚在寻找耳坠子的两名太监则避得远远的。 我只好自己慢慢靠前,探头朝事发的地方看了看。 草丛里的土被翻开了,泥土里露出一只人的手骨和半个骷髅头。 因为角度的问题,此刻这只手骨指尖朝上对着我,那露出的半个头骨上的两个眼窝像是藏匿着深深的秘密,幽黑不见底。 它似乎在向我发出邀请。 大脑不受控制地想象出各种恐怖画面,我的身子忍不住发抖。 在尖叫声从口中溢出前,我用双手使劲捂住了自己的嘴。 第75章 集聚 御花园惊现骸骨的事很快传遍了各宫,连皇上也被惊动了。 调查的事交给了刑部,进展具体如何我们暂还不知。 不过,最让我疑惑地还不是御花园为什么会埋着尸体,倒是主子们的态度。 先说周贵人和姌嫔。 发现骸骨的周贵人走到亭子后和姌嫔坐在了一起。 因为受到了惊吓,周贵人没再像以前一样说一些尖酸刻薄的话,反倒和姌嫔面面相觑,彼此眼里都闪烁着奇怪的探寻之色。 过了好一会儿,周贵人才低喃着说道:“难道是他(她)?” 姌嫔脸色越发白了,她使劲咽了咽口水,避开周贵人的目光看向了别处。 我好奇地看向二人,难道她们知道这骸骨是谁的? 这都成骸骨了,她俩还能认出来? 我万分期待着姌嫔娘娘能说几句话。 可她直到赵福带着侍卫们过来封锁现场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之后没多久,皇帝也来了,同来的还有刑部尚书魏溥兴、慎刑司的堂官伊勒倍阿。 伊勒倍阿这一瞧,这尸体都成白骨了,身份也不好辨认,以他的本事是办不了了。 毕竟他主管审讯的案件,基本都是一些案情比较简单、罪责比较轻的。 这种杀人埋尸的大案,他可不想沾。 皇帝自然也知道他的本事,看到现场这般情形,当即就让刑部尚书魏溥兴着手调查了。 这边部署好了一切,皇帝终于看到还在亭子里坐着的姌嫔和周贵人。 他过来安抚了二人几句,又看了一眼良姨娘。 这是良姨娘入宫后第一次见到皇帝,虽紧张却还算冷静,规规矩矩地行了礼问了安。 皇帝点点头,说道:“良姨娘好生照看好文馨,富察府那不清净的地儿晚些回去也无妨。” 这算是让良姨娘多待些时日的意思。 良姨娘和姌嫔连忙跪下谢恩。 皇帝扶起姌嫔,温和地搂了搂她的腰,轻笑道:“总算胖了一些了,可得多吃些,别饿着。” 姌嫔红了脸,害羞地点点头。 皇帝这才吩咐我们几个宫人送自家主子回宫去。 周贵人住的延禧宫离御花园最远,此时她似乎被吓软了腿,身边的两名宫女不得不搀扶着她走路。 看着她双脚离地被架起来的背影,我的耳边不由又响起她刚刚说的,“难道是他(她)?” 再看我家主子,得到了皇帝的近距离安抚之后,惨白如纸的脸总算恢复了点阳气,应该不至于要架着走。 回到灵秀宫后没多久,皇后娘娘就召唤了我们。 姌嫔并不想去,她怀着孩子,又受到了惊吓,自然不想再走这一遭。 可繁霜姑姑之后说的话还是让她决定去一趟。 繁霜姑姑说,皇后娘娘召集了四年前已经在宫里的几位主子到坤宁宫议事。 四年前这个时间节点顿时就让我想起了些什么。 那具尸体已经成了白骨,埋在那的时间肯定挺长了,而皇后娘娘特地强调了四年前,这说明她们和周贵人一样,都在怀疑这具白骨是不是她(他)。 这次去坤宁宫,我自然是要亲自随着姌嫔去的,毕竟谁没个好奇心呢? 我们到时,四妃和其余四嫔已经到了。 富察嫔不在这次召集名单中。 姌嫔稍坐了一会,勤贵人、周贵人、周常在也到了。 最后到的是德贵妃。 我默默数了数,加上皇后一共有十四位主子聚在这里。 看着众人凝重的神情,我内心无比激动,看来这是个大事件。 见众人到齐,皇后道:“今日午后御花园发生的事各位都知道了吧?” 众妃嫔齐声说已知晓。 然后……等着吃瓜听内幕消息的我只听到一片静默。 皇后不吭气了,一个个也寒着脸不说话。 等了半天,终于皇后说话了。 “姌嫔,周贵人,听说是你们的人先发现的,你们俩先说说!” 皇后娘娘点了名。 姌嫔身子一震,道:“娘娘恕罪,嫔妾并未亲眼看到那具尸骸,嫔妾那时在亭子里小憩。” 说着,小手捂着肚子请求:“娘娘,嫔妾有些不适,能否先回去?” 皇后娘娘瞥了她一眼,秀眉拧出一抹不悦,肃声说道:“既然如此,本宫这就请太医过来为你请脉。若实在不适,坤宁宫还有厢房空着,你可去歇息片刻。” 姌嫔看着皇后,一瞬间表情有些慌乱。 但她很快回道:“不必麻烦太医了,嫔妾只是有些累,并无大碍。” 皇后脸上愠色稍逝,缓缓解释:“并不是本宫不体谅你怀孕辛苦,而是今日之事恐与四年前的事儿有关,你们都是亲历者。若今日御花园发现的尸骸真是……那我们更要在此说个清楚了。” 皇后话音刚落,性子跋扈的豫妃立马就炸了。 “说清楚?什么叫说清楚?皇后娘娘,当年的事儿早就已经查得一清二楚,怎么现在还要我们来说清楚?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呢?”豫妃像点燃的炮仗一样连番发问。 皇后的秀眉拧得更紧了。 她十分不悦道:“豫妃,你何须如此激动? 我们都知道当年之事是建立在她(他)是凶手的情况下,可若是今日发现的尸骸就是她(他)的,你觉得这事儿不该再说说清楚吗? 与其等着刑部来一个个问询,还不如此刻我们自家姐妹自己说说清楚。” “皇后娘娘,那这事儿就要先由玢妃说了,毕竟人是她宫里的,牵扯最多的也是她启祥宫。” 玢妃被豫妃点了名,倒也不显慌张。 她微微动了动身子,朝皇后娘娘道:“娘娘,嫔妾当年就说那些事不太可能是她干的。 可那可怕的事儿持续了大半年,宫内人心惶惶,是您和四妃商议后决定将事情都归罪在她身上的。 这决定是您和四妃下的,嫔妾当时只是嫔位,并未参与你们的决策,不过是执行而已。现在却要嫔妾先说清楚,这事儿就不对了吧? 嫔妾不知道该说什么!” 玢妃话说完,歆嫔、曹嫔、夏嫔也附和说她们都是执行者,根本就没什么可说的。 倒是丽嫔惶惶说道:“各位,为什么你们都认定今日发现的骸骨就是她呢? 难道是周贵人看出了什么告诉了大家吗?” 话一说完,周贵人眼睛倏地瞪大,大声说道:“嫔妾可没说那是她!那具骸骨是男是女都还弄清呢,嫔妾怎么会说出这么武断的话?” 第76章 商议 周贵人喊完,我不由心中腹诽:你还真说过,在御花园亭子里。 而丽嫔立马接口:“那为什么大伙儿要这么紧张?这事儿不是还没查清吗?” 殿内又变得极其安静。 我低着头,默默站在姌嫔身后,心里却有些着急。 这些娘娘们说话总是吞吞吐吐的,怎么又冷场了。 好一会儿,皇后娘娘才敛着眉高声问道:“你们都是这么想的?觉得是本宫多虑了? 本宫告诉你们,心存侥幸必将遭遇不幸,当年之事你们都忘了吗?” 我抬眸一瞧,在座的娘娘们在皇后娘娘的震怒下,身子都是一僵。 贤妃眼底带着一丝惧意说道:“皇后娘娘提前谋虑是对的,当年她不就消失在坤宁门附近吗? 现在在御花园找到一具尸骸,一旦刑部查验是她的话,那我等都该如何解释当年作出的决定? 所以现在就要商量好对策呀。” 坤宁门过后就是御花园了,这大概就是这些知情人现在怀疑那具尸骸是“她”的原因吧。 贤妃说完又是一阵沉默。 皇后娘娘微微的凝眉,看着又陷入沉寂的众人,已然是一副疲惫不堪带不动这群人的样子。 这时德贵妃开口了。 她先朝皇后娘娘颔首说道:“皇后娘娘请息怒,娘娘的良苦用心嫔妾们都明白。俗话说‘背后不商量,当面无主张’,此事我们是该提前议一议。” 随后她又朝着其她人说道:“各位姐妹,其实得知今天御花园发现骸骨后我们心中都有此疑问,这人是不是徐官女子? 当年徐官女子失踪,宫中又连着数月不断发生怪事,在座的姐妹都亲身经历了,都希望皇后娘娘能够尽快查出幕后之人,稳定后宫。 那时,皇后娘娘和贤妃、豫妃、孙妃还有本宫一起商议,觉得做下这些事的最有可能的人就是徐官女子。 她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失踪之后怪事频发,怎能不让人怀疑? 所以最后我们便将此结果上报了皇帝,皇帝大怒,下令将与之有关人等全部处置了,这事儿才算平息。 虽说当时是皇后娘娘和四妃做的决定,可你们也都是同意了的,人你们也都交出来过,若说沾了血,你们……我们手上都沾了,所以现在谁都不可以说与自己无关。” 德贵妃说得不急不缓、不紧不慢,但每个字都落进了大家心里。 我终于知道她们说得半天的她是谁了。 还是德贵妃娘娘给力,一下子就将话说清楚了,其他人说得都听得我脑壳疼。 徐官女子…… 我并不知道她是谁,也没听过之前有这么一个官女子。 皇后娘娘很满意德贵妃的发言,终于舒展秀眉点头道:“贵妃说得没错,这事儿谁都脱不了干系,所以才让大家过来商量下对策。” 豫妃斜了德贵妃一眼,冷冷道:“贵妃说得确实没错,若刑部真确定这具尸骸是徐官女子,那也没什么。 当初为了平息此事,皇后娘娘不是让玢妃准备了证据吗? 不管事实如何,我们咬死了当初都是按照证据办事不就成了?” 这话一出,玢妃不再冷静,这明摆着是要拉她出来做垫背的呀。 “豫妃娘娘,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您不能捉不到烧窑的,就罚卖缸的呀。 所谓的证据不也是按照您和皇后娘娘还有德贵妃、贤妃、孙妃的意思做的吗? 您现在难道想让我一个人背锅吗?” 玢妃挺直了身体,大声疾呼。 我想要不是她宫规学得不错,此时绝对要跳起来指着豫妃的鼻子喊了。 豫妃横眉冷对,疾言厉色道:“你冲我喊什么?这徐官女子本就是你宫里的,你俩一直好得像亲姐妹似的,当年要不是我们商议着只拿她一人抵罪,你以为你能脱得了干系? 现在倒在这叫嚷,当初你也没替她喊冤啊。” 玢妃气得脸色铁青,胸膛不断起伏,呼呼喘着粗气。 可她又不能直接开骂,只能转变战术,流着泪冲着皇后娘娘喊屈道:“皇后娘娘,若这是您的意思,那大伙儿也不必商量了,嫔妾一个人担下所有罪责,这就去养心殿请罪去!” 说着,起身就要出去。 “你给我站住!”皇后娘娘使劲拍了一下椅子边的小木案。 “哭哭唧唧、吵吵嚷嚷的做什么?本宫一再说了这事和你们都脱不了关系,你们就不能静下来好好地想一想出个主意?” 说完,皇后娘娘锐利的目光狠狠剜了一眼豫妃。 豫妃侧过脸去,当作没看见。 从我的角度看过去,好像还看她翻了个白眼。 皇后娘娘一说静下来,各位娘娘们还真是听话的不说话了。 我微微挪了挪我那站麻了的腿。 心里哀叹,各位主子是坐着说话不会累,可怜我们当奴婢的既听得不痛快,还站得累死。 最终还是德贵妃打破了这死一般的寂静。 “皇后娘娘、各位姐妹,说到喊冤,当初玢妃确实是给徐官女子喊过的。” 这话一出,如同一石惊起千层浪,玢妃娘娘刚刚平复的情绪瞬时又激动起来。 “贵妃娘娘,难道你也想拿我出来顶罪吗?”玢妃娘娘的眼泪夺眶而出。 德贵妃摇摇头道:“玢妃,你没听懂本宫的意思。” 玢妃娘娘愣愣地看着德贵妃,她确实不明白。 皇后也糊涂了,问德贵妃:“贵妃,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德贵妃恭敬地侧过身,对着皇后娘娘说道:“娘娘,嫔妾的意思是若当初徐官女子真得是冤枉的,那知道真相的也许只有真凶和她亲近的人。 嫔妾想真凶应该不会希望有人发现徐官女子的尸骸,毕竟有她顶罪,她便能逍遥法外,高枕无忧。 那么希望查清真相的只有与徐官女子亲近的人了。” 德贵妃的话一说完,玢妃差点就瘫坐到地上。 所有人的目光刷一下都集中到了她的身上。 片刻后,玢妃跪倒在地,哭着申诉:“皇后娘娘,嫔妾要是想给徐官女子伸冤,当初就不会答应按照您说的办法去办。 再说这事儿都过去那么多年了,嫔妾为何要现在翻出来?就像您所言,这事儿和在座的都有关系,嫔妾也脱不了身,把它翻出来有什么好处?” 德贵妃和玢妃的话忽然点醒了我,我发现御花园这事儿有个很大的疑点。 第77章 疑点 玢妃还在那哭泣。 贤妃和孙妃起身去劝她。 歆嫔、丽嫔观察了一会皇后娘娘和德贵妃的脸色,见她们并没有阻拦的意思,便也起身加入规劝的行列。 而我的大脑却在飞速旋转。 德贵妃和玢妃的话给了我很大的启发。 我想德贵妃也是想到这一点,就是尸骸为何会突然出现? 最近没有下雨,御花园也没有翻整,埋在土里的尸体怎么就冒出来了? 咬了咬唇,我知道此时我要是随便插嘴,很有可能会将自己和家人拉入危险的境地。 静柔的警告和提醒我可牢牢记在心里。 只是这事儿如此严重,似乎还涉及到之前很多的人命,那这个疑点我要是不说,于心难安。 仔细思量,我悄悄弯下身,对姌嫔耳语了几句。 姌嫔诧异地回头看了我一眼,随即垂眸沉思。 片刻后,她做了决定。 只见她高声说道:“皇后娘娘,嫔妾有个疑问,不知当说不当说?” 皇后娘娘正头疼玢妃的哭闹,见有人站出来发言,立马抬手道:“说,你快说!” 姌嫔清了清嗓子,说道:“皇后娘娘,德贵妃说得很有道理,这事儿想起来就很蹊跷,为什么这具尸骸会突然出现?她又是怎么出现的?” “嗯?”大家都静了下来纷纷看向姌嫔,玢妃也止住了哭。 姌嫔解释道:“嫔妾当时就在御花园中,当时的情形是周贵人在草丛中寻找丢失的耳坠,可是什么样的耳坠需要掘地三尺去寻找呢?” 姌嫔的话如一道惊雷劈在了周贵人的脑门上。 “不是……嫔妾……”周贵人被劈懵了,话都说不利索了。 德贵妃原先就有了这方面的怀疑,姌嫔的话让她豁然开朗,瞬间找到了此事的方向。 “周贵人,姌嫔的话有道理,你找耳坠为何还要挖地?”德贵妃问她。 周贵人慌忙摆手道:“嫔妾没有挖地,没有挖地啊。” 德贵妃眸子暗了暗,问:“若是没挖地,那尸骸是自己爬到地面上的?我听说这尸骸埋得还挺深。” 周贵人慌神了,她明白大家是把对玢妃的怀疑转移到了她的头上。 扑通一声,她也跪下了。 “皇后娘娘、德贵妃,嫔妾当时确实丢失了耳坠,那是皇上赏赐给嫔妾的,丢了嫔妾着急啊。 可也没让宫人挖地三尺去找,只在可能丢失的草丛中翻找。 这点姌嫔身边的两个小太监可以作证,他们当时也帮着在找。” 周贵人看向姌嫔,目光中既有求助也有怨恨。 姌嫔说道:“嫔妾身边的小四子、小五子确实帮忙一起找了,可那之前周贵人应该已经找了一段时间了。” 周贵人知道姌嫔这是故意报复她。 姌嫔还是娴贵人时,她就与她不对付。 “姌嫔,是不是我挖出的尸体,刑部一查就知,你不要以为你晋为嫔位就可以颠倒黑白。” 周贵人说得咬牙切齿。 姌嫔叹了口气道:“周贵人,我并没有颠倒黑白,我只是提出疑问。 如果不是你挖的,那你们怎么会突然发现那具尸体的呢?” “这具尸骸本就被人挖出来了,我们翻找草丛时正好看到。”周贵人解释。 姌嫔道:“这几日御花园游玩的人甚多,那里也不是什么偏僻处,尸骸要是早就在那了,也早就被人发现了吧?” 周贵人又气又急,目眦欲裂,扑过来抓住了姌嫔的裙裾,似要对她不利。 我惊得上前一脚将她踢开,张开双臂将姌嫔护在了身后。 “周贵人,你做什么?!姌嫔她怀着孩子呢。你是想谋害皇帝的子嗣吗?!”皇后娘娘也惊得站了起来,伸出长长的护甲指着周贵人训斥。 周贵人哭喊道:“皇后娘娘,是富察文馨这个狐媚子她想害死嫔妾呀。 当时她也在场,怎么不说是她挖出来的,非要污蔑嫔妾。 她是打算借这个事除掉嫔妾呀!呜呜呜……” 我回头看了眼姌嫔,见她神色淡定,并未受到太大惊吓,这才放下心来。 转而对周贵人道:“贵人何须如此紧张,我家主子不过是说了一种可能性。 那个地方并不偏僻,若是尸骸早就被挖出,那应该也早就被发现了。 所以,若不是贵人挖出来的,那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在贵人发现尸骸前不久的时间它才被挖出来。” 我的话让周贵人止住了哭骂。 很快,她反应过来,叫嚷道:“皇后娘娘,这……这个奴婢说得对,这尸骸很有可能就在嫔妾去那寻坠子之前被挖出来的,所以在嫔妾之前到御花园的人有很大的嫌疑。” 皇后娘娘的秀眉再次皱了起来,目光扫过在座众人,肃声问道:“你们都有谁在今日午时前去过御花园?” 鸦雀无声。 “你们以为不吭声,本宫就查不出来吗?”皇后娘娘声音沉了几分。 终于,曹嫔说道:“皇后娘娘,嫔妾在给您请安之后去过。” 夏嫔和周常在也回道:“嫔妾在晨间请安后也去过。” 豫妃嘿嘿笑了两声,阴阳怪气道:“看来去过那里的人不少呀,皇后娘娘,要不要一个个都审一审?” 几位嫔妃都黑了脸。 德贵妃说道:“早晨请安后,本宫也去过。” 豫妃闻言,哈哈大笑起来。 “这么多人去过,连贵妃都去了,这下子可有的看了。姌嫔,你和你的婢女可真有本事,几句话牵扯出来这么些个人。” 说完,她看向我,又看了看姌嫔,一脸看好戏的样子。 德贵妃却丝毫没有慌乱,她冷静说道:“每日给皇后娘娘请安后,就近去御花园的人不少,这没什么奇怪的。当时本宫去过流连亭附近,并未看到什么尸骸。 而且那时候曹嫔、夏嫔、周常在都在附近,想要把尸体挖出来太过引人注目,所以尸骸更有可能是在午时前后人少时被挖出的。” 曹嫔、夏嫔、周常在使劲点点头,赞同德贵妃的话。 皇后娘娘便问周贵人,在她之前可见到谁在御花园? 周贵人抚着额头在那苦思。 我提醒道:“贵人,您的耳坠子是何时发现不见的呢?为何恰好会掉落在那一片呢?” 周贵人倏地抬起头,激动说道:“皇后娘娘,嫔妾想起来了,当时嫔妾走到那一带,正巧碰上清答应,她夸嫔妾耳坠子好看,那时候耳坠子还在。 后来我俩分开,没走几步,嫔妾身边宫女就发现耳坠子少了一只,想着当时遇见清答应时还在,现在没了,应该是掉在了那一片,所以才会回去寻找。 然后、然后就发现了那具尸骸。” “清答应……怎么会是清答应?”皇后喃喃低语,目光看向了德贵妃。 第78章 私聊 迎着皇后的目光,德贵妃斟酌了一下,低声说道:“皇后娘娘,清答应原先并未参与当时的事儿,按理她是不应知道的。 但这事儿也难说,万一……她是受人指使…… 所以若此时把她唤来,反倒打草惊蛇了。” 皇后娘娘撑着脑袋,默默听完德贵妃的话,眼底泛着幽深的光。 她点点头,道:“你说得有理。那下一步当如何?你可有什么想法?” 德贵妃道:“豫妃刚才说的话还是有几分道理的,当年之事可是有证据的,所以若真查出这具尸骸是徐官女子,娘娘只要咬死是按证据办的就成。哪怕……” “哪怕什么?”皇后问她。 “哪怕真得查实当年之事不是徐官女子所为,娘娘也不必担心,毕竟法不责众。” 德贵妃的话让皇后撑着脑袋的手放了下来。 她坐直了身体,对众嫔妃说道:“你们也不必闹腾了,本宫看你们也都是些没主意的。 就听德贵妃的,待刑部那边有结果了再说,到时候一个个都给本宫把嘴把严了,当初我们都是按证据办的事!听明白没?!” 皇后娘娘说到最后,也有些咬牙切齿了。 众人起身齐齐说是。 “散了吧,本宫也累了。”皇后娘娘挥挥手。 我们便依次退了出去。 回去的路上,嫔妃们三三两两的走在一起,但大家对刚才的话题都讳莫如深,谁都没有说话。 倒是德贵妃,走到姌嫔身边,请她去永和宫坐坐。 姌嫔应允,随着德贵妃去了永和宫。 这还是我进宫后第一次到永和宫。 整个宫殿由前殿、中殿和后殿构成,比我们灵秀宫大了一倍,更是精美华丽。 我们随着德贵妃到了后殿的同顺斋坐着。 德贵妃让人端来了银耳汤和小点心。 “妹妹怀着孩子,一定饿了。 记得当初我怀着安儿时,就爱吃红枣糕,每天都恨不得睡在红枣糕上。 妹妹尝尝这红枣糕,可合胃口?” 说着,德贵妃将红枣糕推到了姌嫔的面前。 姌嫔拿了一块尝了尝,点头道:“软糯香甜,很好吃。” 德贵妃听了很高兴,说道:“论吃食,妹妹宫里的吃食那是御膳房都比不过的,本宫宫里的吃食能入妹妹的眼,本宫觉得与有荣焉。” 德贵妃这话说得谦逊,姌嫔连忙起身行礼道:“嫔妾宫里的吃食哪比得上御膳房和娘娘宫里的,不过是一些家常小菜,皇上偶尔换换口味罢了。” 德贵妃伸手将姌嫔扶了起来,笑道:“妹妹太拘礼了,今日请妹妹过来是想和妹妹说几句贴心话,妹妹只当在自己宫里就是。” 姌嫔含笑谢过。 德贵妃摒去左右,独留了近身的大宫女葵芫。 我正欲要退下,却听德贵妃道:“雁心,你留下吧。” 说完,又问姌嫔:“妹妹觉得可合适?” 姌嫔点头道:“只要娘娘信得过,嫔妾自然是可以的。” 于是,我便留了下来。 德贵妃和姌嫔又寒暄了两句,才进入正题道:“妹妹当时也在御花园,觉着这事到底是周贵人疑点多些还是清答应疑点多?” 姌嫔低着头未立即作答。 我知道从私心论姌嫔绝对想说周贵人。 德贵妃笑了笑,说道:“妹妹但说无妨,不用有所顾忌。你要真觉得周贵人可疑,也可直说。本宫知道妹妹秉性,绝不会因为一点私事而刻意嫁祸。” 我不由心中喟叹,姌嫔的秉性还真得一言难尽。 姌嫔抬头看向德贵妃,眼中满是为难之色。 “娘娘,其实嫔妾也说不来周贵人和清答应谁更可疑。若从当时的情形看,嫔妾入御花园时适逢清答应离开,她那时并无什么异样。 待嫔妾入御花园后,正瞧着周贵人指挥着宫人在那找耳坠子,嫔妾便差人一并帮着找。 只是后来发生了这样的事,这耳坠最终是否找到,嫔妾倒忘了问问周贵人了。” 姌嫔话里藏刀,绵里藏针的技术越来越炉火纯青了。 我忍不住抬眸看了看姌嫔,只见她神色坦然,低眉顺眼,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心中不知该佩服还是害怕。 德贵妃一直微笑听着,以她的段位不可能听不明白姌嫔话中含义。 她扬唇浅笑:“这倒是,这事儿该细细盘问下周贵人才是,可刚才在坤宁宫皇后娘娘竟也忘了呢。” 姌嫔眸光一沉,似是想到了什么想问问德贵妃,可她还是忍住了,只淡淡说了一句:“是呢?皇后娘娘只问了嫔妾。” 德贵妃拿起茶盏慢慢抿了口茶,随即目光落在姌嫔面前的银耳汤上。 “这银耳汤快凉了,妹妹可要尝尝?” 姌嫔莞尔一笑。 我上前端起银耳汤,递到了姌嫔手中。 姌嫔拿着汤勺舀了一小口尝了尝,说道:“娘娘还真爱吃甜的,这银耳汤好甜呀。” 德贵妃掩唇笑了:“让妹妹见笑,本宫打小就爱吃甜食,为这个没少遭额娘教训,说本宫要是蛀光了满嘴的牙,以后看还有没有好人家要! 好在,本宫的牙没蛀光。” 德贵妃娘娘说着,伸手取了一块红枣糕,放进嘴里慢慢嚼着。 这番话我听着俩人是在唠家常,但实则不是。 因为姌嫔娘娘听了后侧头问我:“雁心,你是上前查看过那具尸骸的,可见这尸骸的门牙还在?” “嗯?”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德贵妃咽下口中的糕点,冲我笑了笑,道:“雁心,你可看清了?” 电光火石间,我明白了这俩主子的意思。 她们是想通过细节确认那具尸骸是不是徐官女子。 这么说这徐官女子很可能没有门牙? 可那尸骸的头骨只露出了一半,我没看到牙齿的位置。 我据实回答。 两人都有些失望。 不过听我提到看到了尸骸的手骨,她俩又问我,是左手还是右手? 我答道:“回禀娘娘们,是右手。” 两人相视一看,姌嫔问我:“雁心,你仔细想想,那具尸骸的右手可有什么不对?” 我的脑海里迅速浮现出那具尸骸手骨的样子,它的指尖翘起指着我的方向。 第79章 特征 手骨、手骨…… 我的脑海里浮现着那手骨的样子,越来越近,越放越大。 终于,我想起来了。 那只手骨确实和常人有些不同。 它好像只有三块掌骨。 正常人不都是五块吗? 它其中的两块似乎黏连在一起成了一块。 我将此发现说与两位主子听。 她俩听后,不约而同长叹了一口气。 “看来真是她了。”德贵妃轻语。 姌嫔拿着帕子拭了拭嘴角,似是掩饰内心的不安。 “贵妃娘娘,其实皇后娘娘早就确定了吧?”姌嫔微垂着头,长睫扑闪,看不到眼底的神情。 德贵妃笑了笑,说道:“皇后娘娘若是不确定,怎会把各位姐妹都召集去坤宁宫去? 万一刑部认定这具尸骸不是徐官女子,那这次召集岂不是小题大做? 所以娘娘应该已经从刑部那得知了这具尸骸的特征,从而心中已有决断。” 我听了她俩的对话,觉得确实是这个道理。 皇后娘娘虽出身将门,却是个心细的。 她不会为一件还不确定的事就兴师动众。 再说徐官女子有这么显着的特征,缺门牙,掌骨黏连,只要熟悉她的人就能认出。 不过,我觉得有件事很奇怪,那就是为何天生手部残疾的徐官女子会进宫? 要知道不管是选秀女还是选宫女,这身体没有缺陷是硬条件。 德贵妃似是看出了我的疑惑,主动说道:“雁心,徐官女子是玢妃的陪嫁丫鬟。” 我瞬间明白了。 因为是玢妃进宫时带进宫的,所以她虽有小残疾却还是能在宫里伺候。 姌嫔似是惋惜一般地长叹口气,道:“这徐官女子若是不进宫恐也不会这等结局。” 德贵妃无奈一笑:“女子命运又岂是自己能掌握的?” 两人皆是一叹。 我在心里也是一叹。 姌嫔接着道:“贵妃娘娘,既然现在你我也知这具尸骸是徐官女子了,那接下来……” 德贵妃眸眼深深,淡淡说道:“接下来怎么做,皇后娘娘不是有了指示吗?” 姌嫔道:“如此,皇上真得不会追究吗?” 德贵妃再次端起茶盏:“徐官女子的身份还不至于会让皇上大动干戈,当年死的人还少吗?皇帝也不愿看到宫内血流成河,所以只要我等姐妹咬死了当年的说辞,皇帝……大概率不会追究。” “嫔妾懂了,多谢娘娘指教。”姌嫔缓缓起身,屈膝行礼。 德贵妃放下茶盏,伸手扶住她:“妹妹实在太多礼了,你这怀着身子,无需这样。” 姌嫔笑了笑:“娘娘抬爱,嫔妾却不敢失了礼数。 如今天色已晚,嫔妾就先行告退了。” 德贵妃点点头,亲自送姌嫔出了永和门。 回去的路上,我担心姌嫔娘娘辛苦,便想着去找个轿撵抬娘娘回去。 但姌嫔娘娘却说她想走走。 我便陪着她慢悠悠地沿着甬道往灵秀宫走去。 路上,她不说话,我也不敢问。 虽然我对徐官女子的事儿十分好奇。 约莫走了一刻钟,眼看着快到灵秀宫了,姌嫔娘娘忽然站定说道:“雁心,那具尸骸右手真得只有三块掌骨吗?” 我连忙答道:“奴婢确定,虽然奴婢那时没有走近看,但那手骨已全部露出泥坑,手指根根分明。奴婢虽然害怕,但还是看到尸骸的右手只有三根手指。” 姌嫔不说话了,快步走回了灵秀宫。 此时天色已黑,宫内的六角宫灯刚刚点亮,发出昏黄的光。 姌嫔一口气走进内室,喊着要喝水。 咕咚咕咚喝下两杯水,她似乎才缓过劲来。 良姨娘早在宫里望眼欲穿,听说姌嫔回来了,第一时间就过来看望。 “娘娘可是饿坏了?小厨房已备下了晚膳,娘娘先吃点?”良姨娘见姌嫔脸色不好,知她心情不佳,说话便小心翼翼。 姌嫔点点头,说道:“摆膳吧,我确实饿了。” 良姨娘赶紧喊着摆膳。 姌嫔又吩咐其他人都退下,只留下我和良姨娘。 不一会儿,鸡丝鱼翅、三鲜鸭子、黄焖羊肉、醋溜土豆丝散发着浓郁的香气上桌了。 主食是燕窝八仙面和一小碟的炸糯米丸子。 看到一桌子的美食,我的肚子控制不住地咕咕咕叫了。 这一番折腾,我也饿坏了。 可是身为奴婢我不能饿了就吃饭,我必须得先伺候主子吃完,才能在换班后吃些东西。 灵秀宫规矩并不是那么严,小厨房又因姌嫔有了身孕时刻备着吃食,所以我还能在晚些时候吃上点热乎的。 但大多数宫里的宫人就没这么幸运了,要是错过了三餐的时间,运气好吃上点残羹剩饭,运气不好只能饿着等第二日的吃食了。 “雁心,你也饿了吧?你和姨娘一起吃点。” 姌嫔显然听到了我肚子唱得空城计,端起那碟子炸糯米丸子让我们先吃些。 我自然说不敢,推让给良姨娘吃。 良姨娘身为姌嫔的生母,却因为地位低微不敢坐下同食。 不过她还是接过碟子,拣了两个丸子吃了。 “姨娘,这里没有别人,不必如此拘礼,你坐下陪女儿吃点。” 姌嫔娘娘仰起头,可怜巴巴地说道。 良姨娘这才坐下,我赶紧给她也摆了一副碗筷。 母女两个吃了一会,良姨娘才开口道:“娘娘今日可有吓着?真没想到宫里竟然会有这么可怕的事。” 姌嫔喝着鸭汤,边吃边道:“这算什么,宫里多的是比这还可怕的事。” 良姨娘一愣,缩了缩脖子道:“人人都说宫里冤魂多,看来真是如此。除了皇帝,还有这么些主子,当奴婢、奴才的是死是活也就是他们一句话的事。这些人死后怨气多重呀,想想都有些可怕。” 姌嫔抬眸看了她一眼,道:“宫里冤魂多那又怎么样,人世间有什么地方是没有冤魂的?冤魂也由是人变出来的。活着的时候斗不过,难道当了鬼反而有这个本事?” 良姨娘一噎,说不上话了。 姌嫔接着轻声说道:“今日那尸骸也不是奴才,是官女子。” 良姨娘一惊:“什么?还是官女子?那也是皇上宠幸过的女子呀,这怎么回事?” 姌嫔看了我一眼,我赶紧告退。 但姌嫔却没有让我离开,反而道:“雁心,你不必离开,你和姨娘都是我最信任的人,这事儿与你们说说也无妨。” 我连忙站定洗耳恭听。 第80章 怪胎 徐官女子名唤依秋,是跟着玢妃娘娘入宫的。 玢妃,钮钴禄婉芳,是皇帝登基后第一次选秀入选的秀女。 入宫时被封为贵人,赐封号玢。 怀了六阿哥后晋位为嫔,赐住启祥宫。 徐依秋天生右手有残疾,别人有五指,她只有三指。 因为右手不便,她便练着用左手做事。 听闻徐依秋的母亲曾救过玢妃的母亲,所以徐依秋虽为玢妃的丫鬟,实则从小陪伴,如同姐妹。 钮钴禄家对徐依秋也是不薄,琴棋书画也一应让她与玢妃一块学着。 徐依秋聪慧,尤其在书画方面很有悟性。 且她爱好广泛,踢毽、蹴鞠、马球都有所涉猎。 入宫后,她的这些所长逐渐显露。 有一年的端午马球赛,徐依秋领着几位宫女赢了马球赛,得到了皇帝的赞誉。 而那时玢嫔正怀着五公主,因不能伺候,担心失宠,见皇帝对徐依秋另眼相看,便将她送去皇帝的龙榻上。 徐依秋侍寝后被皇帝封为答应,仍居启祥宫。 那时的她,圣眷浓厚,风头正盛。 皇帝觉得她才情过人、才藻艳逸,甚是喜欢带她出席各类宫内筵席。 两人吟诗作赋、打球嬉戏,恩爱缠绵。 没多久,徐依秋就怀孕了。 皇帝大喜,越级晋为贵人,还赐了封号珏。 寓意她才华横溢、出类拔萃。 那时的徐依秋前程似锦,前方是一条看得到的康庄大道。 谁都没有想到她会因为一场争执而使用厌胜之术,以至于遭了重罚,被贬为官女子。 “厌胜之术?”良姨娘听到这,很是吃惊。 这可是宫中严令禁止的行为。 姌嫔点点头,道:“就是厌胜之术。说起来她也是时运不济,原以为怀孕成了贵人后从此皆是坦途,却不想怀孕七个月她便早产了,生下一个没有双臂、没有双眼的孩子。” “天哪!”良姨娘捂住了嘴,瞪大了双眼。 我也颇为吃惊的看了眼姌嫔,不敢相信万千宠爱下的珏贵人会生下残疾的孩子。 这在宫内绝对会被认为不祥之兆。 果然,姌嫔说道:“这孩子生下后太后和皇帝都觉得不祥,竟下令直接装在木匣里放火烧了。” 良姨娘眼眶都红了,捂着嘴的手就没放下来过。 我低头默默听着,却也在听到拿火烧了后,心头颤了颤。 虽然是个先天有缺陷的孩子,可是他又有什么错? 皇家无情啊~ “在那之后,珏贵人便有些疯癫了。 她日夜在殿内哭嚎,声音尖利,犹如鬼魅。 那时赫舍里皇后已去世,现今的皇后为姝贵妃,由她暂时处理宫中事务。 姝贵妃多次请旨皇帝将珏贵人移去落芳轩,但皇帝都未应允。 玢嫔那时也不同意将珏贵人搬去冷宫,她说她不怕惊扰,只求太医尽心医治珏贵人。 经过太医的精心治疗,珏贵人终于恢复了些许神智,不再日夜哭嚎,但人却是呆呆的,没什么生气。 玢嫔便时不时陪她去园子里走走散心,却不想有一次玢嫔有事暂时离开,珏贵人就遇见了豫妃。 豫妃性子跋扈,见了珏贵人竟当面嘲笑她把自己的残缺遗传给了孩子。 原本痴痴呆呆的珏贵人听她说到孩子,忽然就像猛兽一般扑上去咬住了豫妃的肩膀。 众人都吓坏了,拉拉扯扯间,豫妃身边的嬷嬷力气大,一把将瘦弱的珏贵人甩了出去。 珏贵人跌倒在地,磕破了嘴唇,还磕掉了两颗门牙,破了相。 豫妃本想再教训她,见她满嘴鲜血,许是怕她就此死了,扔下一句报应,拂袖而去。 此事后来被太后娘娘知晓,觉得珏贵人如此下去怕是废了,便决定亲自安抚安抚她。 却不想当太后娘娘到了她居住的启祥宫西侧槿心居时,正看到她穿着奇装异服,手里拿着一把小木剑,不断劈着地上的一只布娃娃,嘴里还念念有词。 太后身边的宫人上前拉住珏贵人,抢下布娃娃细看,竟发现上面写着豫妃的名字马佳娜木。” 在宫里行厌胜之术是重罪,太后娘娘当即让人将珏贵人拉入屋内锁起来,再呈报给皇帝圣断。 皇帝听后下旨褫夺了她的封号,降为官女子。” “皇帝没要她的命?”良姨娘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姌嫔点头道:“是的,皇帝仍顾念与她的情谊,没舍得要她的命,甚至都没将她打入冷宫。 降为官女子后她身边也就没人伺候了,好在她仍在启祥宫,玢妃素来与她交好,便仍让那几位宫人留着。” “后来呢?”良姨娘问。 “后来……”姌嫔的目光忽然变得空洞,似是在回忆,又似是不想提及。 沉默了一会,姌嫔才说道:“后来就发生了十分可怕的事,持续了大半年时间才解决。” 我悄悄舔了舔已经发干的嘴唇,知道姌嫔要开始述说四年前的事儿。 应该就是那件事导致宫内少了很多宫女,然后才有了我进宫那年扩招的事。 姌嫔娘娘说,徐官女子被降位后,半死不活地待在启祥宫,听说她的神志越发不清了,有时候甚至还会去吃树叶、泥土,浑身也脏兮兮的不肯沐浴。 皇帝自然不会去看她,连带着启祥宫也不爱去了。 这对玢妃来说影响巨大,于是最终玢妃不得不为自己考虑求了太后的懿旨,将徐官女子迁去了落芳轩。 结果,就在徐官女子迁去落芳轩的第二日她就不见了。 玢妃曾发动启祥宫的宫人去寻找,却怎么也找不着。 那时正逢姝贵妃晋位为皇后,事务诸多,一时间没人去管一个冷宫官女子的死活。 没多久,豫妃身边的梁嬷嬷忽然死了,死因不明,似乎是得了急症死的。 但其实她死的极为蹊跷,据临华宫知情人说,梁嬷嬷浑身都是牙印,似是失血过多死的。 可因为豫妃封锁了消息,梁嬷嬷只以急症暴毙之由上报,最后裹了草席草草埋了。 此事刚过去两天,启祥宫一名宫女暴毙,她曾伺候过徐官女子,年仅十七岁,平日里身子康健得很。 而她的死状极为恐怖,浑身布满了长长的爪印,似乎是被利爪划过,鲜血淋漓。 第81章 抵罪 夜风起,吹得屋内烛光摇曳。 屋子里只有我们仨人,当姌嫔说到恐怖之处时,我只觉得背脊发凉。 姌嫔娘娘喝了口热汤,才继续说道:“宫女被残杀,发生这样恶性的案件,玢妃想瞒也瞒不住。 她上报了皇后娘娘,由皇后娘娘着手调查?” “为何不是刑部调查?”我脱口问道。 问完才觉失了规矩,连忙屈膝请罪。 姌嫔笑道:“无妨无妨,雁心,我们本就是闲聊而已。” 说完,她解释道:“那时皇后娘娘刚刚晋位,就接连发生命案。她担心有心之人会将此作为闲话以讹传讹,危及其后位。” 原来是这样,皇后娘娘当时确实没有安全感。 因为我曾珙桐姑姑和我提过一嘴,皇后娘娘之所以和太后娘娘不太对付,是因为赫舍里皇后去世后,太后娘娘有意皇帝从郭布罗家选一位合适的女子作继后。 后来皇帝最终还是决定晋姝贵妃为皇后,但现皇后心里就有了一根刺。 姌嫔继续说道:“因为皇后娘娘担心皇帝斥责她作为继后没有管理好后宫,便想尽快了解了这事,所以并未告知刑部,而是让慎刑司简单作为被野兽攻击而亡。侍卫们还抓到一只小兽算是抓住了罪魁祸首。 可惜这两件案子都只是个开始。 一个月后,含筱宫的太监朱录和启祥宫的丹鹊姑姑竟在光天化日之下突然全身着火,活活烧死在众人眼前。 此事发生时,目击者众多,自是瞒不住了。 皇帝大怒,下令慎刑司彻查。 慎刑司查了几日后,发现朱录原先是启祥宫的太监,徐依秋降为官女子后,他便被内务府调配去了含筱宫,而丹鹊姑姑原就是伺候徐官女子的。 他们不仅和徐官女子有关系,当日将那孩子烧死的也是他二人。 丹鹊姑姑找来的木匣子将孩子装进去,朱录点的火。 而搬来木柴的还有启祥宫的李溪和小石子。 查到这里,皇后娘娘自然想到了之前死得离奇的那名宫女也是伺候徐官女子的。 她这才想到徐官女子已经失踪很久了。 于是她便下令搜宫找徐官女子。 可是找了十多日都没有找到。 大家都怀疑她或许是杀了人逃出宫去了。 结果李溪和小石子也死了,他俩是被树木活活压死的。 这下子宫里便开始流传是那个孩子冤魂不散,找害死他的几人报仇。 当然也有不信鬼神之说的,认为很可能徐官女子躲在了暗处,一个个杀掉当初对不住她的。 同时也有一种声音说是徐官女子已经逃离了皇宫,是以前和她交往甚密之人在为她和那个孩子报仇。 总之,有各种各样的说法,而恐怖的事仍在发生,这一次已经不是死个小太监或是宫女了,而是豫妃。 当然豫妃未死,只是差点被假山上的落石砸死。 她被砸伤了背部,躺在临华宫养了一个月才好。 而继她受伤后,三阿哥莫名摔了个大跟头,摔断了腿,磕到了头,差点没命。 这下子彻底激怒了皇帝,也迁怒到了皇后。 连太后那边都传出闲话,说皇后德压不住位,才会后宫惨案频发…… 那段时日,皇后娘娘日夜难安,夜不能寐。 于是便有了皇后娘娘和四妃商议对策之事。 她们都认为这一切和徐官女子脱不了关系,从豫妃身边的梁嬷嬷开始,死去或受伤的人都曾经与徐官女子有过不愉快。 梁嬷嬷就是甩开徐官女子,让她磕掉两颗牙的人。 那名惨死的宫女在徐官女子落魄发疯后,经常虐待她,拿簟抓子打她。 其余几人更不必说了,多少都与徐官女子有过节。” 姌嫔说到这,良姨娘插嘴道:“那三阿哥一个孩童与她有何过节?” 姌嫔道:“三阿哥倒与她没有过直接的冲突,可是豫妃嘲笑过她生了一个怪胎,想必她便想让三阿哥也变成残疾。 我后来听懋嫔娘娘提过,那个被抓死的宫女身上的抓痕并不是野兽的抓痕,验尸官看过说是更像是人的长甲抓的,而且都是三道三道抓的,这很符合徐官女右手只有三指的特征。” 我听得头皮发麻,只想着那段时日这宫里是笼罩着浓浓的血色雾气呀。 “可这些事真得会由一个弱女子完成?且这宫内守卫森严,徐官女子真得能害下那么多人吗?”良姨娘提出疑问。 姌嫔叹气道:“那时候是不是徐官女子做下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要马上解决这件事,让皇帝息怒,予后宫以安宁。 最后皇后和四妃商议决定此事就是徐官女子所为。因为徐官女子一人可能无法实施这一系列的命案,她们便商议出这些事由徐官女子主使,她利用厌胜之术控制了一些宫人做下的。” “这也能行?”良姨娘听得是目瞪口呆。 姌嫔道:“光靠嘴说当然不行,所以她们把玢妃,那时候还是玢嫔找来,告诉她由她准备相关的证据。 我听说那时候玢嫔极力反对将此事做实在徐官女子身上,她觉得徐官女子纤弱柔顺,实是不能作出这些可怖之事的。 但最后皇后和四妃说服了她。 第二日,在启祥宫的槿心居后头挖出了一些关于厌胜之术的古籍和工具。 他们又在落芳轩的小池塘里找到了两套夜行衣、长长的护甲、锯子等物品。 推测这些就是徐官女子作案的工具。 护甲就是抓伤那名宫女的工具,锯子是用来锯树的。 拿着这些证据,皇后将此事禀报给了皇帝。” “娘娘,恕奴婢多嘴,这事儿如此漏洞百出,皇帝……能信?”虽然我厌恶皇帝老儿,但客观地说他不是蠢人,他怎么可能会相信皇后提供出来的假证据和假说? 姌嫔道:“皇帝当然不会相信鬼神之说和巫蛊之术,但他相信做下这事的一定是和徐官女子有关的人或者是有她的帮手,毕竟这些案子查到后面已经明显是为了报复。 皇帝便让皇后将后宫中与徐官女子有关的人都找出来。 就这样,各宫都交出了一些宫人。主要是启祥宫内原先伺候徐官女子的那些,还有一些她被贬之后分流出去的,其它宫里也各有一二,都是当年徐官女子组织马球队时挑选出来的,连我们宫里当时也交了人出去。 这些人交由慎刑司审问,却没审出什么来,最后全部被处死了。 我记得皇后娘娘说过,共计是二十一人。” 姌嫔娘娘的话说完了,我的心就像灌满了冷铅,又寒又重。 原来,这就是德贵妃口中所言,“大家手上都沾了血的意思”。 二十一条人命,在宁可错杀一千不能放过一个的原则下,就这样永远留在了这红墙深宫中。 第82章 送食 御花园尸骸的身份很快就有了结果。 徐官女子的体貌特征很明显,三指加缺门牙,再加上对尸骸年龄、是否生育过之类的判断,刑部基本断定尸骸就是徐官女子。 而死因是被钝器敲击头部,导致颅骨骨折。 我听到这些消息是在贤妃娘娘的延禧宫。 尸骸身份被确定后,皇帝特许刑部对当日发现尸骸的周贵人进行询问。 之前刑部已对当日在现场的宫人进行了问询,现在轮到宫里的主子了。 当然没有皇帝的准许,刑部并不能擅自询问嫔妃。 而住在延禧宫的周贵人刚被请去北三所询问,贤妃娘娘就急了。 她让人来请姌嫔娘娘过去议事,姌嫔便将我带了去。 贤妃娘娘说的这些刑部调查结果也是从皇后那知道的。 确实,现在也只有皇后能知道这些详细的消息了。 “姌嫔妹妹,你说如果皇帝要给徐官女子翻案,那哪些人会受到牵连?” 贤妃娘娘神色慌张,声音有些不稳。 我有些奇怪地抬眸看了贤妃一眼,不知她为何如此紧张。 按理,现在最紧张的不应该是皇后娘娘吗? 还有,她为何要找姌嫔过来商议?姌嫔在这宫中地位还不如她呢?找姌嫔意欲何为? 姌嫔也有些奇怪地看着贤妃娘娘,思忖片刻后回道:“娘娘姑娘不必紧张,这事儿有皇后娘娘顶着呢?哪怕皇上要为徐官女子翻案伸冤,那也追查不到您身上。” 贤妃娘娘却捏着帕子摇头道:“不,不!我倒不是怕皇帝追究我什么,我是怕我弟弟被皇帝追究失职之罪。” 姌嫔娘娘恍然大悟,她想起来了,当年奉旨搜查整个皇宫的正是贤妃的弟弟,皇帝身边的一等侍卫,正三品武官。 “阿克占侍卫尽忠职守,皇帝不会无端怪罪他的。何况那时候要是徐官女子已经被害并被埋在了御花园中,那搜不到也是正常的。”姌嫔娘娘道。 贤妃叹气:“谁说不是呢?那时候搜宫可是连各园子的池子都打捞过了,谁又能想到有人会杀人埋尸在御花园这种人来人往的地方。 刚刑部的人来带周贵人去问话,我听他们说当年参与搜寻的侍卫也被一一带去问话了。 我弟弟当时是搜寻坤宁宫、御花园这一片的领队,他肯定会被问的更仔细。” 我终于明白,贤妃娘娘如此紧张是因为担心她弟弟阿克占侍卫受牵连,而不是担心周贵人。 可为何要找姌嫔来商议,这点我还没弄明白。 不过,贤妃很快给出了答案。 原来是因为皇帝虽特许刑部询问宫中主子,却唯独不准他们询问皇后和姌嫔。 皇后是一国之母,这点体面自然是需要给的。 而姌嫔,大概是因为她怀孕了,皇帝怕她受了惊吓。 不得不说,皇帝对姌嫔和她这一胎的重视程度确实超过了一般的宠爱。 就因如此,贤妃便想找姌嫔去皇帝跟前探一探,看看皇帝对侍卫这块的态度。 姌嫔娘娘也听懂了贤妃的意思,她为难道:“贤妃娘娘,这事儿事关重大,皇帝是不会与嫔妾说这些的,您可以求求皇后娘娘,这事儿毕竟发生在后宫,皇帝本就是要顾及到皇后娘娘的脸面,所以有些话他可能会与皇后说。” 贤妃苦笑:“你以为我没去求过,可皇后娘娘如今自个儿都噤若寒蝉,哪会管我的事儿。 妹妹你不同,这事和你没多大关系,当初交出人的也是懋嫔,不是你。 所以你去问,皇帝多半不会觉得你有什么意图。 再说皇帝现在疼你,即便有什么不妥,他也不忍心怪你。” 姌嫔低头浅笑:“贤妃娘娘,您太高看嫔妾了。不过,既然您这么说,那嫔妾就走这一遭,只是能不能探听出什么,嫔妾也不敢保证。” “真问不出什么无妨,只要妹妹愿意去走这一遭。”贤妃娘娘道。 姌嫔便告辞退下。 走出延禧宫,我问姌嫔:“娘娘,您真要帮贤妃娘娘去探听吗?” 姌嫔回头看了一眼,冷笑道:“我又不是傻子,这时候去找皇帝探听消息,万一被皇帝当作凶手岂不是找死?” 我回道:“是呢,现在各宫的主子们都是能躲多远就躲多远,谁还凑上前去惹皇帝怀疑。” 姌嫔道:“没错,只是贤妃毕竟是皇帝做王爷时就伺候在身边的,位份也比我高,我自然不能当面得罪她。” 我点点头,问:“那娘娘您打算如何?” 姌嫔想了一下道:“去探听我肯定是不能的,但给皇帝送些吃食表示关心应该可以。 雁心,等会你就带些东西去走这一遭。” 我:…… 即便内心非常不情愿,但身为奴婢也不能不听主子的话。 当然,为了不让贤妃觉得她是故意不去,姌嫔还特地请了边太医过来,营造了她怀胎不适的假象。 而我只能拎着食盒,和静柔一块去了养心殿。 为何带静柔一起去? 当然是因为我害怕单独见皇帝。 皇帝在养心殿议事,我和静柔等了好一会才能进去。 那重重的食盒拎得我手发酸。 我和静柔走进养心殿,跪下给皇帝行礼。 皇帝似乎正在批阅奏章,头也不抬的让赵福把吃食收下。 我和静柔见状,便出声请安告退。 谁知皇帝却忽然说道:“你俩等会,朕还有话要问。” 我和静柔只好继续跪着。 皇帝认真地批阅着摞得高高的奏章,殿内飘着广寒糕和荷花酥的清香,让我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今个中午刚伺候好姌嫔用完午膳就被贤妃召去了延禧宫,我还没来得及吃午饭呢。 回去伺候了姌嫔午睡后,又急着给皇帝做下午茶糕点,这会子已经饿的前心贴后背了。 跪了好一会,仍不见皇帝问话,我不由悄悄抬头瞄了一眼皇帝。 见他仍在做事,只能在心中发出一声长叹。 看来还要等好些时候呢。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皇帝终于从一堆堆的奏章中抬起了头。 他伸了伸懒腰,让两小太监将桌上奏章撤去,然后拿了一块糕点吃了起来。 我和静柔低着头悄悄交换了下眼神,都不明白皇帝这是唱得哪出戏? 第83章 警告 又过了好一会儿,皇帝终于茶足饭饱了。 他懒洋洋地坐在龙椅上,眯着眼打量着我和静柔,慢腾腾地说道:“平身吧。” “谢皇上。”我和静柔异口同声说道。 可是腿已经跪麻了,我俩起身就有些迟缓。 “你叫什么名字?”还没等我俩站直呢,皇帝忽然发问。 我和静柔皆是一惊,茫然抬头,才知皇帝是在问静柔。 静柔赶紧回道:“回禀皇上,奴婢乌雅静柔。” “哦,是乌雅家的,和德贵妃可有亲缘?”皇帝问。 静柔回道:“奴婢属乌雅旁支,与贵妃娘娘并无近亲之缘。” 皇帝点点头,说道:“你同雁心是一起入宫的?” 静柔回是。 皇帝又问:“可换过主子?” 静柔道:“奴婢入宫后一直在灵秀宫伺候,原是伺候懋嫔娘娘的。” 皇帝盯着她看了一会,说道:“是有些脸熟。” 说完,指了指桌上尚未吃完的荷花酥道:“这碟荷花酥朕觉得味道不错,正巧听闻贤妃最近没什么胃口,你俩就给她送过去吧。” 我和静柔赶紧领命退下。 出了养心殿,拐过两道门,我俩才敢开口说话。 “皇上这是何意?为什么要我们将荷花酥送去给贤妃?” 静柔不明白皇帝这是何意。 我其实也不明白。 皇帝让我们等了那么久,就是为了让我们给贤妃送吃的去? 我觉得皇帝是有什么用意。 难道皇帝知道贤妃今日请过姌嫔娘娘到宫里一叙? 也知道贤妃为何要请姌嫔娘娘过来。 若是这样,皇帝为何不直接请贤妃过来问话?反而要我们去送吃的? 皇帝打得什么哑谜? 我和静柔一路小声讨论,却也没猜出圣意。 到了延禧宫,将皇帝吃了一半的荷花酥呈送给贤妃娘娘。 我见她也是一脸雾水。 “这……”贤妃娘娘看着那半碟荷花酥,其中有一枚被皇帝咬去了一半,略带迟疑地问,“皇上让你二人送来的?” 我和静柔回禀是。 贤妃娘娘拿起那半枚荷花酥,目光中闪过一丝嫌弃。 她放下这枚,另取了一枚完整的吃了一口,说道:“味道确实不错。” 然后她又问:“皇帝真得没让你二人带其它话?” 我和静柔点点头。 贤妃没了胃口,将她咬了一口的荷花酥扔进碟子里,似是自言自语道:“皇上这是何意呢?” 我见她也不清楚皇帝的意思,便和静柔告退了。 当然告退前也向贤妃娘娘解释了姌嫔娘娘因怀孕不适,所以没有亲自去养心殿。 贤妃听后挥挥手,没说什么。 我和静柔回了灵秀宫,正巧姌嫔已经午睡醒来。 静柔说由她服侍姌嫔娘娘起身,让我赶紧去小厨房找点吃的对付两口。 我感激地看着她进屋,自个儿小跑去小厨房,三下五除二喝了一小碗的小米粥,吞咽下两块马蹄糕,这才觉得五脏庙舒坦些。 “雁心姐姐,你可要再用些?”念露见我狼吞虎咽的,知道我又因为前头的事耽误了吃饭,便端起一盅银耳羹问我吃不吃。 我笑着摇摇头,说这是姌嫔娘娘的吃食,我可不能随便吃。 念露听了低下头,默默将那盅银耳放回了小屉笼里。 这一瞬间,我瞧着她右边耳朵有些红肿,便问她是不是弄伤了耳朵。 她慌忙捂住,使劲摇头。 我觉得有疑,伸手将她的手扯开,仔细一瞧这右耳不仅红肿,耳根还有些开裂了。 这明显是被人扯破了。 “谁打你了?”我肃声问她。 这灵秀宫里,可不许出现霸凌这等事。 念露红了眼,连说没有。 一旁的小六子却忍不住道:“是纤云姑娘,她几次来小厨房要糕点,念露觉得不妥,便被她扯着耳朵训斥了。” 原来如此,纤云聪慧,却有些虚荣,总喜欢向别宫的宫女嘚瑟灵秀宫的赏赐和吃食。 这次肯定又拿了宫里的糕点去向别宫的宫女炫耀了。 我安慰了念露几句,又拿了上好的膏药给她,心想等寻个时机得同纤云好好聊聊。 毕竟我是这宫里的掌事,得好好管着才是。 回到内室,姌嫔正坐在那缝制小衣裳。 见我进来,便冲我招手道:“雁心,你来得正好,我正想着这小鹿的眼睛怎么绣才好看呢?你绣活做得好,快帮我看看。” 我赶紧过去瞧了瞧姌嫔绣的小鹿,然后接过小衣裳和绣花针,将小鹿的眼睛给绣了上去。 “雁心,还是你的手巧,这几针真是画龙点睛,小鹿立马就活了。”姌嫔举着小衣裳看,眉眼弯弯的样子甚是好看。 怀孕后的姌嫔丰腴了些,原本瘦小的脸也有了一些肉,看着反倒比以前更好看了。 “娘娘可别做太久时间的针线活,当心伤了眼睛。”我看着小木案上的十几块布料,提醒道。 “对,对,娘娘,你瞧,雁心姑娘也这么说。”良姨娘将绣筐拿走,不准姌嫔再继续做衣裳了。 姌嫔笑着说好,随即转头问我刚才去养心殿的事。 我快速看了静柔一眼,见她站在一旁面无表情,心中只觉疑惑。 难道姌嫔没问静柔? 来不及多想,我如实说了见了皇帝后发生的事。 姌嫔听后,若有所思。 “静柔,你先下去吧。”姌嫔对静柔道。 静柔迅速退下。 待屋内只有我和良姨娘时,姌嫔道:“幸而我没去养心殿,看来皇上最近都会派人监视着我们的行踪。” 我垂眸不语。 确实,皇帝今日让我和静柔去延禧宫送东西更像是对贤妃的警告。 “其实徐官女子当时风头如此之盛,宫里很多人对她都是心怀嫉恨的,而与她交好的那些,在那次大清洗中基本都被处置了,若说如今宫里还有谁与她最好,也只有玢妃了。” 姌嫔缓缓起身。 我伸手扶住她。 “雁心,这宫里怕又要变天了。”姌嫔悠悠说道。 我的心沉了沉。 当天晚上,惊雷四起,下起了春日的第一场大暴雨。 姌嫔娘娘早早睡下,我们灵秀宫的大门也关得紧紧的。 第二日晨起,天还是阴沉沉的,雨倒是停了。 我们正伺候着姌嫔用早膳,就听坤宁宫有人来传话,说让姌嫔去一趟。 姌嫔怀孕后,皇帝特许她免了这些请安的礼数。 皇后若无事,自不会召她过去。 所以她赶忙放下碗筷,带着我去了坤宁宫。 一进内殿,刚坐定,就听皇后娘娘说道:“昨天晚上清答应已被刑部带走下了大狱。” 我们皆是一惊。 我下意识地瞧向周贵人的位置。 位置是空的,周贵人没来。 第84章 牵连 坤宁宫的气氛很沉闷。 “难道真得是清答应?可清答应的年岁不对呀。这四年前,她也不在宫里。”贤妃满脸的疑惑。 皇后娘娘白了她一眼。 “谁说她是四年前事情的凶手了?这次徐官女子的尸骸会被周贵人和姌嫔看见,就是她提前安排好的。”皇后娘娘道。 众人皆是一脸惊愕。 我心中轻叹,没想到真得会是清答应。 虽然之前我提出过这个疑点,但真得到证实时,还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 清答应会死吗? 她才十六岁啊。 “孙妃,清答应承宠后就住在含筱宫,平日里你没发现她有什么异样吗?”皇后娘娘肃声问孙妃娘娘。 孙妃一阵错愕。 好半天才回道:“皇后娘娘,这清答应也不过才搬来月余,之前她是在皇帝身边服侍的,嫔妾并不了解她。” 皇后娘娘冷哼一声,道:“孙妃,清答应一旦获罪,你身为含筱宫的一宫主位,也难辞其咎。 所以,即日起你就禁足在含筱宫,这几日都不必再出来了。” 孙妃脸色顿时煞白,她翕合着双唇,昔日爱说话的她却终究没有说出一个字。 唉,孙妃也是飞来横祸。我不由暗想。 训完了孙妃,皇后娘娘又将目光移向了豫妃。 “豫妃,若不是你当年出言讥讽徐官女子,她也不会发疯,也就不会发生后头的这些事! 太后娘娘说了你言德有失,除了每日抄写《弟子规》以外,再抄一个月佛经每日送去她那。” 皇后娘娘的话让豫妃也脸色大变,她那冷如寒冰的双眸盯着皇后,说道:“皇后娘娘这是要将后宫姐妹们各打五十大板吗? 清答应的事于我何干? 徐官女子也是生下怪胎而发疯的,怎现在将这件事怪在我的头上?” 只是今日她说这些话明显少了昔日的嚣张气焰,更多地是不服与无奈。 皇后娘娘移开目光,看也不看她,只扔下一句:“你若觉得不服,自个儿去问太后娘娘好了!” 豫妃气结,但她只是涨红了脸,最终也没有再回怼皇后娘娘。 之前皇帝罚她抄小儿才诵背的《弟子规》已有羞辱之意,现在太后又罚她抄佛经,先不说难堪不难堪,就是这每日抄写那么多的文字,那手也是要废了。 我悄悄抬起头,目光扫过各位主子的脸,发现皇后娘娘和德贵妃、四妃的眼周都有深深的黑眼圈。 皇后娘娘的双眼更是布满了血丝。 看来她们昨晚肯定都未休息好。 我猜测,因为清答应的事,她们可能昨晚又聚在一起了。 也许太后娘娘也在。 不然对于豫妃的处罚决定不会说是太后娘娘的意思。 皇后即便对太后有芥蒂,也不敢假传太后的旨意。 这么说徐官女子的案子已有突破了? 我的思绪正四处飘着,就听皇后娘娘说道:“你们不必都看着本宫,昨个刑部查明是清答应将徐官女子尸骸挖出来,故意引周贵人发现这事已引得皇帝大怒。 清答应这么做,无非就是想为徐官女子伸冤,可她毕竟是后来入宫的,当年之事她没有亲历,那她是怎么知道徐官女子的埋尸之处的? 还有,她一个纤弱女子,怎可能在午间那么一会的时间就将一具深埋的尸体挖出,她是不是有帮手? 这些事都还要再查。 所以你们都自求多福吧! 你们心里头的弯弯绕绕本宫也不知道,到时候该审的审,该下狱的下狱,让刑部好好治治这后宫的风气。” 皇后娘娘边说边用锐利的目光审视着众人,似乎想看看哪个和这些事有牵连。 众人皆是脸色微白地坐着,大伙儿紧抿着双唇都不说话,也不应声。 “姌嫔,你怀着孩子,本不该喊你过来的,但想到当年懋嫔也是交出来两个人的,一个是她身边的月棠,一个是你身边的纤霜,所以觉得你还是知道这件事进展的好。你也别多想,万事以龙胎为重。” 皇后娘娘审视完众人,又对喊姌嫔娘娘过来的缘由解释了几句。 姌嫔连忙起身行礼回道:“多谢娘娘体恤,嫔妾身正不怕,龙嗣也会好好的。” 皇后娘娘点头道:“那就好。” 这时,皇帝身边的赵福过来,说皇帝请皇后娘娘、玢妃娘娘过去。 “为何?”皇后问。 赵福摇摇头:“皇上只说唤两位娘娘过去,奴才也不知何事。” 皇后娘娘点点头,起身由繁霜姑姑扶着往前走。 我瞧着玢妃目光呆滞地僵坐着,直到赵福又喊了她两声,她才缓缓起身让身边的宫女搀着她跟随皇后而去。 皇后娘娘和玢妃离开后,其余的主子们并没有马上散了。 大伙儿你看我我看你,似乎都想问什么,又都不想第一个开口。 最后还是德贵妃主持着大局,道:“现如今这情形皇帝怕是要彻查此事,众位姐妹还是少议论的好,别没的被人听去平白惹了一身骚。” 其余众人连忙起身说是。 之后,大家自行散去,不敢多说一句。 我扶着姌嫔出了坤宁宫朝灵秀宫走去。 同个方向的有德贵妃、贤妃和夏嫔。 夏嫔素日不多话,此时也是默默走在后头。 贤妃边走边搅着帕子,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只有德贵妃走到姌嫔身边时,轻声说道:“昨日贤妃请你去她宫里可是说阿克占侍卫之事?” 姌嫔点点头。 德贵妃面无表情地说道:“他也一直扣在北三所。” 姌嫔怔了怔。 德贵妃又道:“把尸体挖出来可不是清答应一人能完成的。” 姌嫔停住了脚。 德贵妃却没停下,自顾自往前而去。 我轻声询问:“娘娘,您怎么了?” 姌嫔侧头看我,那煞白的脸色,没有光彩的双眸着实吓了我一跳。 “娘娘,可是德贵妃的话吓着您了?您别怕,这些事儿有皇上、皇后呢。”我轻轻拍抚着姌嫔的背,柔声安慰。 可我心里却觉得很奇怪,姌嫔娘娘这反应有点过了呀。 “我没事,走吧。”姌嫔回过神来,迈步继续往灵秀宫走。 但我明显觉得她有些有气无力,整个人的重量都往我身上靠。 当日深夜,就有消息传来,玢妃降为答应,幽禁蓬岛瑶台。 清答应赐死。 第85章 消息 消息传来,熟睡中的姌嫔娘娘都被惊醒了。 春日多雨,夜半的惊雷从天而降,震得我们心惊肉跳。 “雁心,雁心!”姌嫔娘娘掀开翠绿色的纱帐,声嘶力竭地喊我的名字。 今日不是我当班,候着的纤云听到娘娘的喊声第一时间进入寝室查看,却被姌嫔一把推开。 “雁心,雁心!”姌嫔一直喊我,声音都嘶哑了。 纤云吓得灵魂出窍,一溜烟地跑进了我的房间,一把将我拽了起来。 我连外套都没披,穿着里衣,踮着鞋子就跑进了寝室。 “娘娘,您是被梦魇住了吗?”自我伺候姌嫔以来,就没看过姌嫔如此模样。 长发披散,双眼血红,嘴唇毫无血色。 “雁心,我梦见纤霜了!”姌嫔颤抖着唇说话,声音都带着恐惧。 她抓着我的前臂,无比惊恐地盯着我。 “娘娘,您怎么会梦到纤霜?”我身后的纤云惊愕出声。 我回头看了她一眼,示意她去倒杯热水来。 坐到床头,姌嫔娘娘靠着我的肩膀低声抽泣。 “纤霜,纤霜来找我索命了。”姌嫔泣不成声道。 烛火闪动,我身子一颤,只觉有些骇人。 “雁心,当年我也是没有办法。”姌嫔哭得直吸气。 我拍了拍她的背,安慰了两句。 这时,纤云端着温水进来,我赶紧让姌嫔喝下压压惊。 喝了水后,姌嫔的情绪终于平复,她靠在我肩头,怔怔说道:“玢妃被关,清答应死了,皇上是要给徐官女子翻案了。 那当年枉死的那些宫人们怎么办?皇上会为了她们惩罚我们吗?” 我静静坐着听她说,没有回答。 但我清楚,皇帝可以为徐官女子翻案,因为他觉得这是皇后的失误。 但那些宫人们怕是永远不会沉冤得雪了。 毕竟皇帝是不会承认自己错的。 “娘娘,您养好胎要紧,还是躺下好好歇着吧,奴婢就在这屋子里候着,您要是害怕,就喊奴婢。” 我担心姌嫔娘娘惊惧过度伤及胎儿,赶紧劝说她不要思虑太多。 好在,她很注重腹中的孩子,在我的劝说下乖乖躺下了。 我让纤云去将我的衣服拿来,穿上后,我坐在床边的地上,守着姌嫔。 纤云也没有离去,坐在我的身边。 静谧的夜让我想起和珙桐姑姑一起为太后守夜的日子。 那时候有姑姑庇护,觉得日子也不是那么艰难。 现在只觉得越发度日如年。 我和纤云大气也不敢出地坐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姌嫔终于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她睡着了。 坐在地上的我们觉得有些发冷,便起身悄悄走到外间守着。 “雁心,最近到底发生了何事?怎么玢妃突然被禁,清答应被赐死了?” 刚出寝室,纤云便迫不及待地问我。 最近的事儿虽然宫里到处在传,但也仅限于御花园尸骸和徐官女子。 至于其它的细节,涉及到哪些人,传播速度没那么快。 而关于玢妃、清答应的处置,皇帝之所以深夜让人来通传,我想一是想尽快平息宫中各类流言,二是敲山震虎吧? 我总觉得这事儿不仅仅涉及到这两位。 我简要回答了纤云的问题,然后问了她关于纤霜的事。 纤霜是姌嫔初入宫时就在身边伺候的宫女。 那时候姌嫔身边除了柳枝、柳叶,还有纤云、纤霜。 纤雪来时纤霜已死。 纤雨是和我同一年进宫的,只是比我晚一些日子。 所以,最了解纤霜之事的应该是纤云。 纤云叹口气道:“纤霜就是那次事件被交出去的宫人之一。 皇帝那时候圣怒难消,认为在宫里杀人并制造恐慌的人就在和徐官女子有关的人当中,所以皇后就让各宫交人。 那时各宫主子怕惹祸上身,把但凡有过交集的宫人都交了出去,我们栖霞…灵秀宫也交了两名。 懋嫔娘娘身边的月棠平日里与徐官女子交往甚密。 徐官女子还是宫女时她们就时常在一起打璎珞,打马球,踢毽子。 所以懋嫔娘娘想保她也保不了。 而纤霜,我至今不明白为何她也被交了出去。” 纤云的话让我吃了一惊。 “纤云,你这话是何意?难道说纤霜和徐官女子没有交集吗?”我问道。 纤云蹙眉思索了一会,压低声音道:“至少我是真不知道她和徐官女子有什么交集,顶多就是平日里在坤宁宫见过或者在园子里见过。 若是这样也算,那我们是不是也要被算作有交集?” “那当初交出纤霜是姌嫔娘娘的意思还是柳枝、柳叶的意思?” 我想起柳枝、柳叶的恶行,猜测会不会是纤霜发现了什么,才被她们交出去灭口。 “这个我也不知道。你知道的,当时那俩恶奴胁迫着姌嫔娘娘,我们都是被隔离在外的。” 纤云实话实说道。 我自然明白纤云她们当时的处境,如此除了姌嫔,再无其他知情者了。 一夜无眠。 第二日,下过大雨之后的皇宫弥漫着潮湿的压抑。 我走到院子里倾吐沉闷的气息。 静柔似乎天没亮就出去了,此时正好回来。 她走了过来,陪我一起看那阴沉的天空。 “看样子等会子还会再下大雨。”静柔轻声说道。 我看着天边的乌云,没有说话。 “紫翘和我一般大,却已经看不到今天的…” 静柔大概是想说看不到今天的太阳了,但那黑压压的乌云让她说不出后半句话。 我叹了口气。 “听说紫翘是受人所托,为徐官女子申冤。”静柔自顾自说着,“玢妃是杀害徐官女子的凶手!” 我忽然觉得眼皮格外沉重。 合上眼,我用极轻的声音说道:“杀人者只是幽禁,申冤者却被处死,这是什么王法?” 静柔闻言,慌张地四处看了看。 好在我们站在院子的空旷处,四下光景能一目了然,周围并无人偷听。 加上我说得极轻,也就离我一拳距离的静柔能听见,她便松了口气。 “玢妃为何要杀徐官女子呢?她们不是极其要好吗?”我问静柔。 静柔是个百事通,她获取消息的渠道很靠谱。 我知道她一早出去肯定已经把消息探听回来了。 果然,她已经探听到了缘由。 第86章 嫉妒 当年,玢妃娘娘钮钴禄婉芳选秀入宫,家里头原安排的是她的奶娘入宫照顾。 没想到入宫前奶娘外出被马车撞断了腿无法进宫。 婉芳就想从小和自己一起长大的徐依秋一块进宫。 她俩年岁相近,读书写字、睡觉吃饭都在一起,感情比亲姐妹还好。 所以,当婉芳提出这个要求后,徐依秋欣然答应,家里头也觉得这样甚好。 入宫后,婉芳受到了皇帝的宠爱,很快晋升为嫔。 但她和宫里的其他女人一样,患得患失,时刻担心失宠。 所以,当才情相貌俱佳的依秋受到皇帝青睐时,她咬咬牙,将依秋送到了皇帝的榻上。 很快,徐依秋的风头就盖过了她。 其实未入宫前,徐依秋在才学方面就超过了她。 以前因为依秋手部有残疾,身份又低微,婉芳并不觉得她有竞争力。 哪怕那时候她利用依秋固宠,也是觉得依秋有残疾,不会过于讨皇帝的喜爱。 但是她低估了徐依秋。 以至于后来她很害怕,害怕有朝一日依秋会超越她、取代她。 而这种恐惧在依秋越级晋为贵人时越发浓厚。 虽然太后娘娘对皇帝宠幸一个身有残疾的女子,又越级晋位颇有微词,但那毕竟是皇帝,只要不是太过分,她也懒得管。 所以,婉芳毫无办法去阻止徐依秋在皇帝心中的地位越升越高。 就这样,依秋的势头一日胜过一日,特别是她怀了孩子之后,婉芳觉得她就快要越过她了。 结果,依秋生下了一个畸形儿。 这是皇家不能容忍的。 太后娘娘亲自过来看了这个孩子的情况,便同皇上商议将这个孩子处置了。 同时,太后娘娘问了太医的意见,得知这孩子很有可能是遗传了母亲的残疾,所以她让老嬷嬷给依秋灌下了绝育的药,不准她再孕育皇嗣。 可怜的徐依秋刚刚生育完就被灌药,刚生出的孩子连看都没看到一眼就被处置了,她身心受创,彻底崩溃了。 那段时间,婉芳反倒没有嫌弃她。 她悉心照料着依秋,终于让她有所好转。 而皇帝仍顾念着和她的情意,虽没来看望,却也没有任何怪责。 就这样,婉芳以为依秋会这样度过余生,可是没想到豫妃的几句话又将她推入了万劫不复之地。 徐依秋再次疯癫,在宫里使用巫蛊之术诅咒豫妃,被太后发现。 皇帝不得不处置她,将她降为官女子打入冷宫。 徐依秋到了冷宫的第二日,不知怎的就偷跑了出来。 婉芳知道后担心她受罚,并未立即禀报皇后娘娘,先带人去寻。 当天晚上,她在御花园发现了依秋的踪迹,劝说她回去,但她不肯,两人发生争执拉扯。 发疯的徐依秋掐住了婉芳的脖子,将她按倒在地。 情急之下,婉芳摸到了御花园地上的石头,砸在了她的头上。 徐依秋倒地,婉芳爬起来就跑。 她先找了自己的宫女回到御花园,却愕然发现徐依秋不见了。 当时她以为徐依秋自己醒了离开了。 没想到她被人埋了。 她带着几人又在附近寻觅了一会,没找到人就离开了。 接下去几日,徐依秋没回冷宫,也没出现过。 婉芳不得不将徐依秋失踪的事上报给继后佟佳皇后。 可皇后安排人找了几日也没找到,后来就发生了多起凶案。 调查凶案的过程中,有宫人说曾在坤宁门附近见过像是徐官女子的女子,而坤宁门过去就是御花园。 婉芳怕凶案之事连累自己就没告诉别人她曾在御花园与依秋发生争执的事,故而大家只知道徐依秋最后是在坤宁门附近失踪的,都不清楚徐依秋真正失踪的地点是在御花园内。 “如果是这样,又如何能断定徐官女子就是玢妃杀的呢?也许当时徐官女子没死,是被埋尸人杀害了呢?”我提出了疑问。 静柔道:“听说刑部验尸官检查过,徐官女子的头骨只有一处敲击伤,所以认定就是玢妃敲击的那一次。 他们推测当时徐官女子已死,玢妃离开后有人过来看到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将她埋了。 所以杀人者和埋尸人应该是两人。” 我皱了皱眉,觉得这事儿还有很多的漏洞没有填上。 可静柔也不可能打听出太多的细节,也许刑部已经调查过我所想的那些漏洞。 “那埋尸人应该已经查到了吧,毕竟能拜托紫翘将尸体挖出的人,肯定是知道埋尸之处的人。”我问静柔。 静柔摇头道:“这个我不知道,这事儿也就现在还能问到些消息,接下去皇帝很有可能要将此事封锁了。” 我点点头,也没再多问。 因为昨晚上差,我和纤云都能在上午休息一会。 我便回房间休息了一个时辰,待醒来后才知道宫里又发生了一场震动。 起因是侍卫那头又审出了不少线索。 自此,徐官女子案子才真正揭开面纱,而其中涉及的人,牵扯出的事件比想象中的复杂和残酷。 而我们获知的真相是通过流传的信息一点点拼凑起来的,到这个案子完全结束后,更深层的原因我们也就无从得知了。 而此刻,我醒来,得知姌嫔娘娘被传去了养心殿,同时去的听说还有贤妃。 出发前,姌嫔娘娘没有让人叫醒我和纤云,也没带纤雪、纤雨,反倒带了惜棠姑姑。 纤云、纤雪几人有些害怕,她们问我要不要去养心殿看看。 我摇摇头,此刻跑去养心殿起不到任何作用,反倒可能遭皇帝训斥。 “那怎么办?娘娘会有事吗?”纤雨胆子小些,都快哭了。 她觉得被叫去的主子肯定都有点事儿,要是姌嫔像玢妃那样被严惩,那整个灵秀宫都不得好。 这时,得知消息的良姨娘也跑到我们跟前,慌张问道:“雁心,娘娘去养心殿你为何没一起去?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我们要不去慈宁宫求求太后,她是我的表姐,她一定会帮我的。” 顿了一下,不等我回应,她又道:“或者我们现在去坤宁宫打探打探消息?” 我急忙安抚道:“良姨娘,娘娘怀着孩子,皇上看在皇嗣的份上也不会对娘娘怎么样的。现在我们只有静候娘娘回来,万不能自乱阵脚惹出其它的事来。” 说着,我给她倒了一杯水,请她坐下冷静冷静。 她虽心急如焚,却也不敢轻举妄动。 就这样,等到午时过后,姌嫔娘娘和惜棠回来了。 第87章 纤霜 听说姌嫔娘娘回来了,灵秀宫上下都来到院中,齐刷刷站着,愣愣地看着惜棠扶着姌嫔跨进宫门。 “你们这是做什么?都站在这?”姌嫔用诧异的目光扫过我们每个人的脸。 “娘娘,您没事吧?”良姨娘抢先上前一步,扶住了女儿的手臂。 惜棠适时退后了一步。 “我怎么会有事?”姌嫔皱眉,随即看向我们不悦道,“你们都希望本宫出事?” 大伙儿这才回过神来,跪地齐声说不敢。 “娘娘,他们也是担心您,您别生气了。”良姨娘对姌嫔说道。 姌嫔猛地侧头剜了她一眼,随即甩开她的手径直朝屋内走去。 良姨娘尬在原地,一时间跟上去也不是置之不理也不是。 待姌嫔进了内殿,我们才陆续起身。 “惜棠姑姑,姌嫔娘娘为何如此生气?是皇上怪罪了吗?”纤云走到惜棠身边,轻声问她。 惜棠摇摇头道:“皇上没责怪姌嫔娘娘,倒是贤妃……褫夺了封号,降为嫔了。” 这消息着实让我们都吃了一惊。 又一位高位妃嫔被罚了,看来这后宫要重新洗牌了。 “那皇上为何喊娘娘过去?”良姨娘不敢去问姌嫔,只好问惜棠。 惜棠瞧了她一眼,道:“皇上只是请娘娘过去问月棠和纤霜的事,懋嫔娘娘已不在,关于灵秀宫的事皇上只能问娘娘了。” 我立马明白姌嫔为何带着惜棠姑姑去见皇帝了。 懋嫔娘娘不在世了,那这灵秀宫只有姌嫔和惜棠最清楚月棠和纤霜的事。 良姨娘拍了拍胸脯,松口气道:“原来如此,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都散了吧,别在这聚着了。”我挥挥手,让众人散去干活。 既然姌嫔娘娘没事,我们都聚在这成何体统。 大伙散去,我领着纤云进屋伺候。 此时,姌嫔娘娘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的自己发呆。 我踯躅了一会,还是上前问道:“娘娘,奴婢为您卸下钗环休息一下?” 姌嫔摇摇头道:“雁心,我想吃点甜的。” 我连忙让纤云去把小厨房里炖着的花生甜汤端来。 姌嫔的习惯,心情不好时就想吃甜的。 看来皇帝虽然没有怪责,但她还是受了影响。 “娘娘最近思虑过多,夜寐不安,可要注意身体呀?边太医给您开了几个食疗的方子,说是对胎儿好,对您的身体也好,您看奴婢要不要去备起来,等您午睡醒了吃?” 我试探着问道,希望转移下她的注意力。 额娘曾说过,想太多对孩子不好,孕妇要开开心心的,吃得下睡得着生下的娃儿才好带。 姌嫔娘娘喝着花生甜汤,简洁明了地应了一声“好”。 我便退下去准备了,纤云留下伺候。 边太医开了三个食疗方子,我看了一下,挑了一个今日食材都有的麦芽蜜枣瘦肉汤。 我将麦芽用锅炒至微黄,瘦猪肉洗净切成片,将蜜枣、炒麦芽放入砂锅中一起小火煮上一刻钟,再将猪肉放入,转大火煮。 “雁心姑娘,您今个儿做了什么菜呢?这么香!”正在烧火的小六子站起身,伸长脖子看我在做什么。 我拿勺柄轻轻敲了一下他的脑袋,笑道:“不好好生火,嘴又馋了。” 小六子嘿嘿笑道:“这在灶间烧火看着是好差事,实则是磨人的活。 这每日闻着香气,看着美食却吃不着,这馋虫呀都快爬出来了。” 我斜睨了他一眼,笑着将一碟蝴蝶酥放到他面前:“拿去解解馋,这油炸的吃食主子不能多吃,赏我们吃了。” 小六子高兴地抓了一把吃起来。 念霜也凑过来拿了几片。 我看他们吃得高兴,心情也不由舒畅起来。 这时,我听见有人在小厨房的门口喊我。 回头一看,是惜棠姑姑。 我赶紧应声过去。 惜棠姑姑拉着我的手带我到了公主住的那边,找了个僻静处对我道:“雁心,你能让刘昌河帮我送个信出去吗?” 我吃了一惊,问道:“姑姑,您明年就要出宫了,若是没有要紧的事,还是谨慎些的好。” 惜棠姑姑叹气道:“我当然知道这一年必须警醒着做事,可此事十分紧急,我若不说心里难安。” 我问惜棠姑姑到底何事。 惜棠姑姑瞧瞧四周,对我说道:“雁心,你可知皇帝为何要问纤霜之事吗?” 我一愣,道:“不是月棠和纤霜的事吗?怎么就只是纤霜?” 惜棠姑姑苦笑:“只是纤霜,月棠之事并无异议,当年她确实和徐官女子来往频繁,懋嫔娘娘将她交出也是无奈,可是纤霜……她和徐官女子并无什么交往。” 我想了纤云的话,也突然想到惜棠姑姑是姌嫔和纤云之外最了解当年之事的人了,我之前竟然将她忘了。 “那姌嫔娘娘为何要将她交出?”我问。 惜棠道:“因为贤妃。” “贤妃?”我越发迷糊了。 惜棠解释道:“纤霜未入宫前和贤妃的弟弟阿克占廷深侍卫相识,两人互生情愫,相约着待在宫中服役结束后就结为连理。 可贤妃家中已为廷深选定了高门女子做嫡妻,自然不会答应阿克占苦等纤霜。 但他们同意待纤霜出宫后可以纳为妾室,前提是阿克占必须娶家中为他安排的女子为妻。 没想到阿克占侍卫是个痴情男儿,他坚决要娶纤霜为妻,如何都不答应家中的要求。 于是,阿克占家中便请贤妃帮忙解决此事。 贤妃劝说自家弟弟不成,又劝说纤霜。 可纤霜却说她无法改变阿克占侍卫的决定。 万般无奈下,贤妃就计划彻底断了阿克占的念想。 最初她的计划是让皇帝看上纤霜,如此她和阿克占就没了可能。 可是几番周折,皇上都没注意到纤霜此女。 加上纤霜毕竟是栖霞宫的宫人,她总是找她也不好。 就在她无计可施时,就出了徐官女子的事。 皇后娘娘要大家交出与徐官女子有关的人时,她以为这些人只会被流放或幽禁,所以要求姌嫔将纤霜交出去,如此自家弟弟也就无望了。 姌嫔当时也没想太多,觉得既然贤妃有此求,她身为小小贵人,当然不好违抗。 何况她是觉得不过是问个话,问清楚纤霜和徐官女子无关自然也就放回来了。 没想到的是皇帝为了永绝后患,竟然将这些人全部赐死。 自此,阿克占廷深便日夜琢磨着要给纤霜翻案。 而要给这些人翻案,首要地就是找出徐官女子。 不管是活人还是尸体,只有找出徐官女子,这些被处置的宫人才有机会伸冤。 但他也不知道徐官女子到底在哪,是死是活。 当年他虽参与了搜宫,但他并没有掌握比别人更多的信息。 就在这时,发生了一件事让他找到了突破口。” 第88章 身世 “是何事?”我好奇问道。 惜棠姑姑道:“阿克占侍卫自纤霜出事后,他便想着要找出真相,因为找不到徐官女子,他便想找找她的家人。 他记得徐官女子还有一个母亲。 宫中接二连三的诡异惨案,皇帝虽然处决了二十一人,却没有给徐官女子定罪,所以她的母亲也没有受到牵连。 可是阿克占侍卫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徐官女子的母亲。 四邻都说她已经搬走了,可是没人知道她搬去了哪里。 他曾怀疑徐官女子的母亲是被钮钴禄家收留了,但他没办法从中打听到消息。 直到今年除夕前夕的一个深夜。 从宫中换班回家的他,在路上无意中发现和他同样供职于御前的二等侍卫钮祜禄·穆拉心急火燎地在敲医堂的门。 他本想上去询问帮忙,但钮钴禄·穆拉已快速拽出了来开门的郎中,一把将他推上了马车。 然后他亲自驾车一溜烟就不见了。 出于好奇,他沿着马车离开的方向快步走去。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竟被他看到那辆马车停在一户小院门口。 但这处小院并不是穆拉的家。 他和穆拉共事多年,知道一些他家里的情况。 穆拉目前孤身一人,未曾娶妻,父母亲前几年相继去世。 他是钮钴禄的旁支,家族人丁不兴,他也不爱与人交流,所以独来独往得多。 阿克占当时以为穆拉在外有相好的,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翻墙而入,悄悄查看里头的情形。 结果令他震惊。 阿克占请了郎中是给院中一女子看病,透过窗柩,阿克占看到那女子竟然是他苦寻数年的徐官女子母亲。 他之所以能认出她,是因为早已给此女做了画像,而且屋里的女子和徐官女子十分相像,只是年岁大些,故而他基本确定这就是徐官女子的母亲。 没想到这么多年,徐官女子的母亲被钮钴禄·穆拉藏在这里,也不知道是不是玢答应家族的安排。 找到了徐官女子的母亲后,阿克占没有立即上前,他悄悄离开,准备另寻时机。 待钮钴禄穆拉在宫中当差之时,阿克占侍卫来到了这个小院,敲响了小院的门。 来开门的是个年轻丫鬟。 说明来意后,年轻丫鬟回去问了里头妇人的意思,她同意见见阿克占侍卫。 就这样,阿克占侍卫了解到了徐官女子的身世,原来她是钮钴禄穆拉的女儿,其母是罪臣之女,为不影响穆拉的前程,她没有同穆拉成亲。 徐依秋出生后,穆拉为了给她一个好的前程,便求了族长将她作为钮钴禄婉芳的伴读,陪着学习琴棋书画,一应开支都由他支付。 所以其母也并没有救过玢答应的母亲。 而徐依秋说是玢答应的丫鬟,但其实是没有任何身契在钮钴禄府,不管是活契还是死契,都没有。 阿克占侍卫得知徐依秋的身世后,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那就是徐依秋是被钮钴禄穆拉救出宫了。 可徐依秋的母亲否认了,她说徐依秋不是一直在宫里吗? 这时阿克占才知道穆拉隐瞒了徐依秋失踪的事。 瞧着她病入膏肓的样子,阿克占也就没将此事说破,打着哈哈将事情搪塞了过去。 第二日,钮钴禄穆拉找到了阿克占,揪着他的衣领质问他为何要跟踪他,为什么要去打扰徐依秋的母亲。 而阿克占也不甘示弱,质问穆拉是不是知道徐依秋的下落,因为当时搜宫时,原本是他带队搜寻御花园那一带的,可穆拉找他换了。 所以他怀疑穆拉趁着搜宫的时候带着徐依秋离开了皇宫。 穆拉听他这么说,颓然地松开了手,他低着头沉声问阿克占侍卫为何揪着这事不放。 阿克占侍卫便同他说了他和纤霜的事,他不想纤霜含冤而死。 阿克占侍卫和纤霜的事儿触动了穆拉,大概是他也想到了自己和徐依秋母亲的经历,觉得感同身受。 所以,他告诉了阿克占侍卫真相,那就是徐依秋就埋在御花园里。” “这么说杀人的是玢答应,埋尸的是钮钴禄穆拉侍卫?”我插话道。 惜棠姑姑摇摇头道:“不是。据阿克占侍卫所言,当时徐依秋只是昏迷了,穆拉侍卫找到她时,她已醒来。” “那她是怎么死的?难道……是穆拉。”我有了一个可怕的想法。 惜棠姑姑再次摇摇头:“当然不是穆拉侍卫,是徐依秋自己。” “自尽?”我问。 惜棠姑姑点点头:“是的,徐依秋昏迷在御花园,穆拉将她抱到偏僻的角落查看她的伤势。 她虽然伤得重,但却还活着。 穆拉唤醒她后,徐依秋看到自己的父亲,痛哭不已。 她告诉了父亲一些事,之后趁穆拉不注意,拔出头上的一根铁簪子插入胸口自尽而亡。 因为刑部发现的尸骸已是白骨,铁簪子细小,插入心脏时对肋骨造成的伤痕极小,所以验尸官没有发现,作出了被钝器敲击而亡的结论。 徐依秋死后,穆拉极度伤心,但同时他更想证实女儿所说的那些事,于是他想到了一个计划。 他将女儿的尸体先藏了起来,待玢答应寻了宫女再次回来寻觅无果后,他才在深夜将徐依秋埋在了御花园的偏僻草丛中。 四年前,徐依秋埋尸的那一块只种了一些草木,未建流连亭,也没有石头小径,所以算是御花园中比较偏僻的地儿。 后来那里建了流连亭,才变成现在你看到的景象。” 惜棠姑姑边说边解释。 我则越发好奇:“姑姑,徐官女子临死前说了什么事?后来发生的那些凶案是穆拉侍卫做的吗?” 惜棠姑姑叹气道:“是的。阿克占侍卫供认出穆拉侍卫后,刑部立即逮捕了他,并严加审问,他供认了一切。 那晚徐官女子临死前,向父亲述说了她的痛苦。 虽然孩子死后她看似有些疯癫,但她的神智是清醒的。 她仔细思考过为何会生下畸形的孩子。 她不觉得这是遗传的原因。 因为她的父母亲都是好的。 而且虽然她没见过祖父母、外祖父母,但她知道他们也是正常的。 所以并不存在遗传的说法。 她之所以会出现右手畸形,是因为母亲在怀她时患了风疹,吃了一些药导致的。 可她怀孕时一直很小心,尽可能不生病,生病了也不敢吃药。 故而她越想越觉得这事有蹊跷,她觉得是有人暗害了她的孩子。” 第89章 报仇 “徐官女子真得是被人害了吗?” 我想到那个出生就被烧死的孩子,难受得心里发颤。 要是真有人下了毒手,那这人真是恶毒至极。 朝孩子下手,朝怀孕的妇人下手,这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 惜棠姑姑道:“据穆拉的供词,徐官女子并不能确定是谁害了她和孩子,但在她失宠之后,她受尽了欺辱和虐待。 宫人朱录、丹鹊、绿舒竟逼着她吃树叶、泥土,还拿抓簟打她。 而那所谓的拿巫蛊之术诅咒豫妃也不是外界传的那样。 事实是她受到豫妃言语刺激,非常生气,可是她并没有上前撕咬豫妃,只是言语上反击。 跋扈的豫妃便让梁嬷嬷掌嘴。 梁嬷嬷力气大,而徐官女子生产后身子虚弱,被梁嬷嬷一巴掌扇倒在地,嘴唇磕到石头,将两颗门牙磕掉了。 豫妃见她满嘴鲜血也有些惧了,便对外说是她攻击了自己,梁嬷嬷是为了阻止她才不慎将她推摔倒了。 而失宠的徐官女子百口莫辩。 回到宫里后她失声痛哭,结果引来丹鹊、绿舒等人的嘲笑和谩骂。 她们说她是疯婆子,说她身体残缺本就不配得到皇上宠爱,老天爷惩罚她才让她生下个怪物。 说着扯去她身上的衣裳,给她绑上一些碎布、鸡毛等乱七八糟材料拼凑的衣服。 又扯着她的头发让她去啃泥。 她们还将她原来缝制着打算给孩子玩的小布偶涂上蜜糖扔在地上,引来蚂蚁爬满布偶。 那个布偶是孩子死后徐官女子的念想,她当然不能看它毁了,便冲上去要将这些蚂蚁赶走。 可是蚂蚁很可怕,她用手拿会让蚂蚁爬到身上,所以她顺手捡起了扔在一旁的木板去敲打布偶,想把蚂蚁赶走。 她丝毫没注意到,那是一把木剑。 这一幕被太后娘娘看到,就成了在宫里行巫蛊厌胜之术。” 惜棠姑姑说到这深深吸了口气。 眼里是充满了惧意。 我也深吸几口气,压下无法言喻的恐惧和不安。 徐官女子遭遇的一切竟然都是有人刻意为之,那个布偶上豫妃的名字也是她们写上去的,以此做实徐官女子行巫蛊之术。 “那些宫人若没人指使,是不敢这般陷害欺压宫中主子的。 徐官女子那时候可并未遭贬,还是珏贵人呢。” 我想,这个幕后之人身份肯定不低。 “雁心,你说的没错,所以让那些宫人做下这些事的人就是想让徐官女子被贬谪。” 惜棠姑姑道。 “这么说,得知真相的穆拉就杀了那些伤害过徐官女子的宫人?同时也想引出那幕后之人?”我问道。 惜棠姑姑道:“没错,亲生女儿被迫害自尽,内疚和愤怒让穆拉痛不欲生,他决定给女儿报仇。” “于是,便有了后面的杀戮?”我问。 惜棠姑姑点点头:“他用那些人伤害徐官女子的方式杀了她们。 梁嬷嬷打掉了徐官女子的牙,他就用兽牙制作了牙齿模具,在梁嬷嬷的全身都刻下牙印。 绿舒拿藤条抽打徐官女子,拿指甲抓挠她,他就用长甲抓破她的皮肤。 朱录和丹鹊不仅虐待徐官女子,他们还烧死了徐官女子的孩子,所以他在他们的衣服上撒上白磷,让他们在烈日下活活烧死。 杀死了这几个人之后,幕后之人还是没有浮出水面。 他觉得豫妃有嫌疑,那日她拿话刺激了徐官女子才有了后面的事,那些宫人也被她收买了。 所以他冒险攻击了豫妃,但却只是伤了她。 后来他又伤害了三阿哥,想借此让豫妃露出些许马脚,但最终未发现什么。 原本他还要再继续下去,但皇后娘娘突然将和徐官女子有关的宫人都梳理出来审问,最后这些人竟然都被处死了。 如此之多的无辜之人受死让他背负了深深的罪孽感。 他不得不停了下来。 直到阿克占侍卫锲而不舍地追查,他才幡然醒悟,当年他的罪行伤害的不仅仅是那二十一人,还有她们背后的亲友爱人。 就这样,穆拉莫名信任阿克占侍卫,他对他和盘托出当年的事。 阿克占侍卫分外同情穆拉和徐官女子,两人一合计,便实施了后来的计划。 清答应是阿克占的表妹,他与她约好,找个时机引人发现徐官女子的尸骸,将当年之事再次曝出,促使皇上重查当年之事。 那日午间,趁着御花园无人,阿克占和穆拉快速将尸骸挖出,然后由清答应来引人发现。 清答应本想自己做那个发现之人,但阿克占担心她引火上身,所以她选了也在御花园的周贵人。 清答应假意夸赞周贵人的耳坠好看,欣赏时顺势摘下,然后走到尸骸附近将耳坠子扔在了那里。 周贵人命人在那附近寻找,最终发现了尸骸。 一切似乎都很顺利。 只是阿克占侍卫他们疏忽了一些细节,反倒暴露了清答应,让她无辜丧命。” 惜棠姑姑叹了口气,为清答应感到惋惜。 我却想到了另一个问题,那就是他们最终没找到幕后之人。 “现在阿克占侍卫和钮钴禄穆拉侍卫都招认了,那这个暗害徐官女子和她孩子的人还是没查出来吗?”我问道。 惜棠姑姑道:“阿克占侍卫和穆拉侍卫的供词是皇帝说给贤妃听得,贤妃娘娘听后泣不成声,悔恨不已。 要不是她和家里想要棒打鸳鸯,纤霜也不会死,纤霜不死,阿克占侍卫也不会作出这些傻事。 最后皇上惩处了贤妃娘娘,降了她的位份。” “那阿克占侍卫和钮钴禄侍卫呢?”我问。 惜棠姑姑道:“钮钴禄穆拉侍卫杀了那么多人,肯定是不能活命了。至于阿克占侍卫……流放去了宁古塔。” 我叹了口气,随即问道:“惜棠姑姑,那你说想让刘昌河带信儿出去,是要带什么信儿呢?” 惜棠姑姑道:“我想请他给我家里带个信儿,毁掉所有和钮钴禄穆拉有关的东西。” “什么?”我吃了一惊,难道惜棠姑姑和这个穆拉侍卫有什么牵连? 惜棠姑姑看着我惊讶的样子,有些无奈道:“雁心,你知道的,我们在这宫里想要和外头通个消息,只能通过别人帮忙,这个人可能是太监也可能是侍卫。” 我大概明白了,惜棠姑姑通过穆拉侍卫和家里联系,现在他出事了,她担心皇帝往深处追查发现这件事。 “可是姑姑,现在是敏感时期,您托人传消息出去要是被发现了,反倒惹皇上怀疑您做贼心虚。还不如静候其变,以不变应万变。” 我觉得惜棠姑姑此举太过冒险,搞得不好真可能被皇帝当作同党给处置了。 她若不动,皇帝未必会查得那么多,毕竟也不止惜棠姑姑托穆拉办事,就算被查到了,顶多也是违反宫规打个板子,至少不会被当作同党,那可是要命的。 惜棠姑姑听我这么说,咬了咬唇沉思了好一会才叹气道:“雁心,你说得也对,我还是别轻举妄动的好。” 我拉着她的手道:“姑姑,您就快出宫了,可千万别在这段时间出什么岔子。 现在您照顾着和安公主,皇上又宠爱这个女儿,您只要安心待着就不会有什么大事。” 惜棠姑姑点点头道:“好,我就静静地待着公主身边等这事过去。” 说完,她为我顺了顺鬓边的头发,温和说道:“雁心,你还年轻还要在这宫里熬上好多年,这次事后,后宫局势可能会大变,你要万分小心。” 我郑重地点点头。 她终于笑了,反握住我的手极小声地提醒道:“姌嫔娘娘不简单,你也得警醒些顾着你自己。穆拉侍卫虽没找出幕后之人,但今日皇上听闻徐官女子的遭遇极其愤怒。 在我和姌嫔娘娘离开时,我听见皇上命赵福彻查暗害徐官女子之人,他心中已有了怀疑之人。” “是谁?”我好奇。 惜棠道:“就是那日独自出现在御花园的玢答应。” 第90章 如常 小厨房飘出了醇厚的肉香。 惜棠姑姑打消了带话的念头,回去伺候公主了。 我看着炖盅的小盖子在水汽的撞击下不断跳动,发出乓乓乓的声音。 这场谈话让我越发深刻地认识到这深宫争斗的血腥。 似乎人的欲望在这宫墙内不断膨胀变形,所谓的亲情、友情都是如此不堪一击。 玢答应是不是那个幕后之人,我们无从得知。 也许很快就会有答案。 日子还是一天天过着。 连着下了几日雨后,天空终于放晴。 我让纤雪和纤雨将娘娘寝室内的被子抱到外头晒一晒,松松软软的睡着才舒服。 宫里头似乎很平静,但其实内里已是波涛汹涌。 贤妃降位、玢妃幽禁、孙妃禁足一月、清答应赐死,宫里的侍卫换了一半。 而周贵人不知是不是受到了惊吓,病了许多日。 皇上许久未进后宫,这一日倒来了灵秀宫。 我们正在那晒被子,惜棠和小棠正陪着公主晒着太阳踢毽子,大伙儿见皇上来了,赶紧跪下行礼。 皇帝似乎心情不佳,板着脸坐在了院子里的石凳上。 和安公主扑进皇帝怀里娇声喊着“皇阿玛”。 皇帝看到公主可爱的脸,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容。 “灵珠儿,踢毽子给皇阿玛看看。”皇帝摸着公主的脑袋说道。 公主点点头,蹦蹦跳跳地跑远些踢毽子。 她年龄虽小,但毽子却踢得不错,还会一些花样,看得皇帝笑得更开心了。 “皇阿玛,灵珠儿踢得好吗?”公主中途歇息,跑过来歪着脑袋问。 “好,好。”皇帝乐呵呵地说道。 公主便摇晃着他的手,撒娇要赏赐。 皇帝问她想要什么? 公主说要皇帝陪她用午膳。 皇帝欣然答应。 其实我觉得皇帝就是来吃午膳的,公主这个赏要得一点都不实惠。 和公主玩了一会,皇帝便去看姌嫔。 姌嫔应该已经知道皇帝来了,她没出去迎接也是因为这几日见了红,边太医要她躺着莫动。 此时她正躺在小榻子上拿着话本在看。 “文馨在看什么书呢?”皇帝大步走到榻边,我们及时搬来绣墩子给皇帝坐,他却硬要挤在小榻子上坐着。 姌嫔不得不往里挪了挪,将书放到内侧,浅笑道:“不过是打发时间的小册子,入不了皇上的眼。” 皇上呵呵笑道:“小册子才有趣,给朕瞧瞧。” 说着伸出手越过姌嫔从她手中抢过了册子看。 “《移绣谱》,这话本讲得是闵地的风俗故事。” “皇上竟看过?”姌嫔长睫扑闪,惊讶问道。 皇上笑了笑,说道:“翻了翻,故事讲得好,文采却是一般。” 姌嫔扁扁嘴,道:“嫔妾才疏学浅,不过是打发打发时间,所以文采不文采的不重要,故事精彩就行。” 皇上宠溺地捏了捏她的下巴,笑了笑将话本还给了她。 因为姌嫔不能挪动,所以皇上和公主在花厅用了午膳,姌嫔则坐卧着由我们喂着她吃了点。 用完膳,皇帝没有同以前一样留在灵秀宫午睡,起驾回了乾清宫。 当晚听说他去了德贵妃处。 姌嫔摸着肚子叹了口气。 我看了她一眼,见她脸色晦暗不明,心想大概她又胡思乱想了吧。 谷雨过后,天气变得暖和,走动也就多了起来。 富察嫔也在这春日里恢复了生机,出来走动了。 她第一件事当然是给太后、皇后请安,之后便来到了灵秀宫。 姌嫔娘娘已经有些显怀了,但胃口反倒小了,不爱吃东西,倒喜欢吃些干果蜜饯。 富察嫔瞧着桌子上的那各式干果,淡笑道:“文馨怎吃这些东西,你可得吃些滋补的东西,这样对孩子好。” 姌嫔娘娘淡淡看了她一眼,没应声,只将一块桃干放入口中。 桃肉干自从三年前皇帝吃了拉肚子后就没再出现过,这次是姌嫔怀孕馋这口了,才由皇上吩咐从宫外买来的桃肉蜜饯。 当然外头的东西要入宫自然是检查了一遍又一遍。 富察嫔似乎并不在意姌嫔娘娘冷淡的态度,自顾自说道:“文馨现在颇受皇上宠爱,良姨娘也进宫有一月了吧?怎么没见着她?” 姌嫔瞥了她一眼,道:“良姨娘去太后娘娘那了,姑姑在太后娘娘那没见着?” 富察嫔笑了笑:“我去得早,许是错过了。” 姌嫔再次沉默。 富察嫔又道:“文馨,蓬岛瑶台那位没了。” 姌嫔拿果干的手微微一滞。 随即将果干塞入口中,轻声说道:“没就没了,要是一辈子幽禁在那儿,还不如死了解脱。” 富察嫔叹了口气,惋惜道:“就因为争风吃醋,玢答应、徐官女子两位花季女子就这样丢了性命,连带着……” “姑姑还是少说是非,这事儿不都过去了吗?”姌嫔面无表情。 富察嫔眼里闪过一丝怨毒,但她很快垂下眼睑盖住,嘴角含笑说道:“好,好,我不说就是。 想来当年文馨处于这等骇事之中也是吓坏了,我只想到便觉心疼你。” 说着,富察嫔伸出手去拍了拍姌嫔的手背。 姌嫔将手移开,皱了皱眉,目含厌恶之色。 富察嫔也不在意,继续道:“今日皇后娘娘说,皇帝已经免了豫妃的处罚,她不用每日再抄那些书和佛经来了,就连三阿哥和七阿哥也从慈宁宫回到了临华宫。” 姌嫔深吸口气,拿帕子拭了拭嘴角,不悦道:“姑姑在这说这些到底想做什么?” 富察嫔略有些夸张地瞪大眼睛,似是伤心道:“文馨这话何意?我怎么会想做什么?不过是想来找文馨你说说话。 这宫里头你我是最亲的。” 姌嫔冷笑一声。 富察嫔竟微微红了眼眶,她擦着眼角道:“文馨,虽说以前你我有些误会,但你我毕竟都是富察家的,本应同舟共济、守望相助。若是学那玢答应和徐官女子,那结果只能是两败俱伤。” 我不由抬起头看了眼富察嫔。 这人中毒痊愈后是要换招数了吗? 姌嫔道:“姑姑,你我之间何时有误会,不都是你高我低吗?” 富察嫔笑道:“文馨,在家我是你姑姑,是你长辈,所以对你严厉了些,你何须放在心上。” 姌嫔也笑了:“姑姑放心,我不放在心上,只会刻在骨子里牢牢记得。” 说着,姌嫔起身说身子不适要休息了。 富察嫔这才起来离去。 离开前她回头看了我一眼,对我道:“雁心,你送送我吧。” 我一愣,屈膝恭送她。 她哈哈笑了两声,说道:“你还真是个实心眼的,我让你送我,是有话要与你说,你却这般实在,真当我让你行礼相送么?” 我皱了皱眉。 我当然知道她的意思,可是我不想与她有什么瓜葛。 姌嫔闻言,万分不悦道:“姑姑何须拿我身边的人打趣,你若不怕中毒,就继续在灵秀宫待着便是。” 说完,姌嫔对我道:“雁心,服侍我休息。” 我连忙过去伺候。 我扶着姌嫔进了内室,富察嫔这才离去。 待我伺候姌嫔躺下出了内室,就见纤雪朝我使了个眼色。 我便随她出了屋子。 第91章 何意 屋外阳光甚好,我和纤雪走到一旁说话。 纤雪道:“雁心,富察嫔离开时让我带句话给你,说若你心里还有珙桐姑姑,就于午后去云影轩见她。” 我眉毛一挑,心头一跳,问:“她提到珙桐姑姑?” 纤雪点点头,道:“若她不提珙桐姑姑,只说要你去见她,我都懒得替她传这话。 她和我们娘娘都是嫔位,凭什么召见你。” 我:……纤雪还挺可爱的。 “雁心,那你要去见她吗?若是你觉得不妥,要么我陪你一块去?或者让静柔陪你去? 你可是我们灵秀宫的掌事宫女,我们绝不能让你被云影轩欺负了去。” 纤雪憨直,向来说话都是直来直去的,但这直来直去的话却让人心暖。 “纤雪,别担心,我不会被她们欺负的。至于去不去,我再仔细想想。”我微笑着拉着她的手,安抚她那激昂的情绪。 纤雪重重地“嗯”了一声,道:“你脑子比我好用,你想清楚了再去,可千万别被她们谋算了。 你要是想我们陪你去,你说一声。” 我也重重地点点头,谢过了她。 纤雪去做事了,我想着富察嫔的目的。 她是真有关于珙桐姑姑的事要与我说?还是仅仅是以珙桐姑姑的名义来引诱我前去。 这一点很重要。 但又不重要。 我想她最终的目的都是诱我过去,让我和姌嫔产生嫌隙。 思考完这件事,我去小厨房给姌嫔准备了一些吃食。 待她睡好了回笼觉醒来,我将一碗莲子红豆沙端到了她的面前。 趁着她吃东西,我将富察嫔要我午后去云影轩的事说了。 “雁心,你想去吗?”姌嫔拿着银汤匙搅动着红豆沙,漫不经心地问。 但我从她眼底藏着的愠怒看出,她很在乎。 “回禀娘娘,奴婢不想和富察嫔有瓜葛,但事关珙桐姑姑,奴婢不想有万一!”我如实回禀。 姌嫔抬起头看着我。 她盯着我的眼睛,我从她的眼眸中看到了自己平静的脸。 是的,我没什么可慌张的。 因为我从未想过背叛姌嫔,也没想过要去巴结高位的嫔妃,我只想一心做好我该做的事。 这正是我如实告诉姌嫔的原因。 她若不准我去,我便不去;她若准我去,那就不应疑我。 “她今日当着我的面便想私下与你说话,不过是想气我,最好能够气得我动了胎气才好!这就是个蛇蝎毒妇!”姌嫔说得咬牙切齿。 我明白了她的意思,淡然说道:“娘娘莫要生气,她既然是这样的心思,那您自然不能顺了她的意。奴婢不去见她。” 姌嫔放下银匙,问:“你不想知道珙桐的事了?” 我说道:“想知道。但珙桐姑姑已经去世,她生前若有什么事那早些年在宫里的人都未说起,富察嫔刚入宫没多久的人反倒知道了,这不合理。 所以,奴婢觉得她想以珙桐姑姑为缘引我过去的可能性最大。 至于目的,自然是想让我们灵秀宫不自在。” 姌嫔笑了,她继续搅动红豆沙,轻轻淼淼地说道:“姑姑不是说今日没见到姨娘吗?那就让她和你一块过去吧。” 我抬眸看了她一眼,随即屈膝应好谢过。 午后,良姨娘和我一起去了云影轩。 富察嫔看到良姨娘时有些惊讶, 但很快恢复如常。 “良姨娘到这宫里之后气色倒是好了不少,可见在自家女儿身边就是好呀。 怪不得这么久了也不愿回去!”富察嫔高傲地看着良姨娘,眼中满是鄙夷。 良姨娘倒是沉得住气,大概在府里时已经习以为常。 她毕恭毕敬地回道:“娘娘万安,奴婢是奉了圣旨在宫里伺候姌嫔娘娘,并不是故意留在宫中。” 富察嫔冷哼了一声:“你现在是得意了,女儿得宠,皇帝又特准你多待些日子,你们母女二人是惯会伏低做小装可怜的。” 这话说得难听,就像是说姌嫔欺骗了皇上一样。 良姨娘皱了皱眉,但她没有说什么,眼观鼻鼻观心地站着。 富察嫔讥讽完了良姨娘,就将矛头对准了我。 “雁心,你个奴婢竟敢违抗主子,我喊你过来说话,你不仅故意装作听不懂,来了还带个人呢,怎么?是怕我吃了你不成?” 富察嫔柳眉高悬,满脸怒色,说着说着起身走到我面前。 我连忙说道:“娘娘息怒,奴婢不是违抗您,只是姌嫔娘娘身子日重,奴婢得时刻警醒着,不能私自离开。” 富察嫔重重地哼了一声,冷笑道:“你倒是会寻借口。其实不过是因为你是灵秀宫的宫女,不敢不经姌嫔同意就出宫罢了,还拿什么龙嗣说事。” 我心中腹诽:你既然知道还问,真是没事找事。 但面上我依旧恭敬地说道:“谢娘娘体恤。” “好了,不说这些了,你跟我过来,我带你去个地方。”富察嫔说着就往外走。 我迟疑着没有挪步。 “怎么?你真怕我吃了你?”富察嫔怒声问道。 我咬了咬牙,说道:“娘娘有什么事就在这说吧。” 富察嫔看了良姨娘一眼,似笑非笑道:“你真得愿意当着良姨娘的面,让我把珙桐的事儿说出来?” 我一怔,看着她那胜算满满的眼睛,心底越发不安了。 难道她真得知道珙桐姑姑什么事?难道是她和嘉琛的事? “走吧!”见我不说话,富察嫔再次催促我,同时还扔下一句:“机会就这一次,你可想好了。” 我迈开了腿。 “雁心姑娘~”良姨娘很是担心地喊我。 我回头冲她摇摇头,说道:“良姨娘,我去去就来,您在这等我。” 说着,我随着富察嫔朝外走去。 我原以为富察嫔只是想带我去别的地方说话,却不想她将我带到了落芳轩门口。 “娘娘这是何意?”我不想来这,我不想想起珙桐姑姑死时的惨状。 富察嫔嘴角一勾,露出一丝奸诈的微笑。 “我带你来见一个人。”富察嫔道,“进去吧。” 我没动。 富察嫔笑得更甚了,她说道:“雁心,皇后娘娘曾想安排你来伺候我的,对不对?” 我说道:“奴婢蠢笨粗浅,无福伺候娘娘。” “呵呵,雁心,你这么说就太过谦逊了。你不想来伺候我,所以花了点手段让皇帝干预了皇后娘娘的调配,这样的你怎么会蠢笨呢?” 富察嫔斜睨着我,似是愤怒又似是嘲笑。 我沉默不语。 这事儿我确实是花了些心思,请干爸爸刘昌河通过他与赵福的交情,把皇后派定到各宫的宫女名单递送给了皇帝过目。 皇帝本来不会去管后宫宫女、太监的调配,这事儿都是皇后负责。 但既然看到了名单,又看到了云影轩放在了第一张,就多看了一眼,然后就看到我的名字。 那时候姌嫔已怀孕,和安公主又丧母不久依赖着我、小棠、惜棠。 所以皇帝立马就唤来赵福,让皇后重新物色一人去云影轩伺候。 同时还让赵福带话给皇后,灵秀宫的人不许随意更换。 如此,我才真正逃脱去伺候富察嫔的命运。 只是,这事儿终究还是让富察嫔记恨上了。 不过即便没这事,就她和姌嫔的关系,我们两宫的关系也不会好。 “雁心,我这人有个习惯,想要得到的东西就必须要得到。你这么好,我很想你来我身边。” 富察嫔笑眯眯地伸手,指尖轻轻划过我的脸。 我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正要说些推辞的话,就被富察嫔打断了。 “你不用急着回绝,待见过那个人后,你再做决定。” 富察嫔说着,命身边宫女推开了落芳轩的门。 第92章 目击 踏入落芳轩的院门,里头荒凉破败的景象立即刺激到了我的神经。 这里和外头如同是两个世界。 外面正逢春日,万物复苏,生机勃勃。 而这里头潮湿的砖缝滋生出隐约的青苔,盘缠的藤蔓四处横生,几朵不知名的野花从杂草中探出头来,才让人觉得有了一丝生气。 门在我背后关上。 我猛地回头,发现她们都没跟进来。 心往下坠,难道富察嫔想在这了结我? 胡思乱想间,忽然传来一声嘶哑而又低沉的声音。 “你是谁?” 我转动头四下寻找,发现了站在前面厢房前的一个女人。 她蓬头垢面,身上穿着粗布衣服,只有一双瞪着我的眼,闪着骇人的幽光。 “你是谁?”我走近她,将这个问题抛回去问她。 上一次来接珙桐姑姑的尸身时并未看到其他人,许是被陆德福给拦在了厢房内。 那个女人嘿嘿嘿笑了,露出了黄黄的牙齿。 “你是镜子吗?”那个女人问我。 “什么?”我没听明白。 “我说你是镜子吗?为什么我说什么你说什么!”女人嘲笑我。 我:……好吧。 “我是……我叫雁心,是富察嫔带我来的。”我想了想,对她说道。 那人眼珠子转了转,忽然冲上来抓住我的胳膊吼道:“富察嫔、富察嫔,富察皇后贬为嫔了?” 我:…… 忽然,脑子灵光一闪,我想到了先帝皇后富察氏。 难道这位是先帝时候的人? “富察皇后已薨逝,姚景帝已逝,现任皇帝为先帝九子。” 我试探着说道,边说边观察着她的反应。 果然她慢慢松开了抓着我手臂的手,低头喃喃自语道:“先帝,先帝,皇上死了……肃亲王言灼即位了……” 重复将这话说了几遍后,她突然抬起头,紧紧盯着我的眼睛,夸张地张大嘴巴,大声问我:“怡妃那个贱人呢?她儿子登基了,她呢?” 怡妃就是皇太后。 我掩鼻皱了皱眉,她口中喷出的浊气熏得我险些喘不过气来。 “她自然是皇太后。”我说道。 她忽地合上嘴,眼睛却瞪得溜圆。 “皇太后、皇太后,她竟然成了皇太后。 对了对了,她之前还派了一个叫珙桐的丫头来训斥我,不准我说话,还让人来掌我的嘴。 这个贱人、贱人!” 骂着骂着她又抓着我的胳膊,冲我喊道:“你是不是也是郭布罗氏派来的,是不是?” 她一边喊着,一边加大了手上的力。 我的胳膊被她抓得生疼,也让我心里腾起了一股无名火。 用力推开她,我也冲她喊道:“你对皇太后不敬,自然要遭训斥。” 她被我推倒,却不生气,反倒哈哈大笑道:“没错,没错,我一个被打入冷宫的妃子,谁都可以力欺凌我。” 下一刻,她伸出枯瘦的手,用手指指着我的脸,咬牙切齿地说道:“就连你这样一个小丫头都敢这般对我!你可知道当年我石月婵是何等人物,我父亲石远麒是以一当十的骁勇大将军!” 石氏?我想起来了,珙桐姑姑说过,太后还是怡妃时,翔妃和她十分不对付,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翔妃被先帝厌弃打入冷宫。 她一心认为她是遭了太后的算计,所以日日夜夜在冷宫咒骂太后。 皇上登基后,因她还是叫骂不休,太后便着珙桐去冷宫教训过她几次。 珙桐姑姑落井那日,太后为了隐瞒姑姑自尽之事,对外宣称是她指派珙桐姑姑去落芳轩教训石氏,珙桐却因不慎失足落井而亡。 没想到现在站在我面前的就是这个传说中的骁勇将军之女翔妃石月婵。 见我不说话,石氏越发生气了,她从地上爬起来,恶狠狠地瞪着我吼道:“你回去告诉郭布罗氏那个贱人,她当了皇太后又如何?本宫不会怕她,有本事就让她自己来。” 我看着她冷声说道:“你不过是先皇弃妃,凭什么让太后来见你!” 说着,我转身要走。 心中不解富察嫔让我来见此人是何意。 就在这时,石氏在我身后大叫道:“她就是个胆小鬼,胆小鬼!每次都派一些小丫头来,结果呢?上次那个叫鸽子花的丫头自个半夜想不开跑来跳井,她是想把这事栽赃在我身上吗?她?她休想!” 我猛地回头,疾步走到她的跟前。 这次换我狠狠抓着她的手臂,瞪大眼睛恶狠狠地问她:“你说什么!什么鸽子花,什么跳井!” 石氏先是一愣,随即哈哈笑道:“那个丫头叫什么珙桐,就郭布罗那个贱人喜欢这些花啊草的,给宫女们都取些稀奇古怪的名字。珙桐花不就是鸽子花吗?那天晚上我看到她又来到这里,身后还跟着一个丫头,肯定是郭布罗那个贱人派她们过来找我麻烦的。 不过没想到珙桐那丫头竟然跳井了,我才想到是不是郭布罗想除掉我,故意让这丫头来寻思栽赃我的。 所以后来几天我锁着屋门谁都没见,还好这事儿没扯到我身上。” 我抓着她胳膊的手微微颤抖。 她竟然看见了。 我们一直以为看见珙桐姑姑自杀的只有画眉,却不想关在冷宫的石氏在那晚也看见了。 怎么办?怎么办? 我的大脑飞速运转。 珙桐姑姑自尽的事不能让皇上知道,不然她的家人难逃惩治。 还有我们,我们这些帮着隐瞒事实的人犯了欺君之罪。 我自己死不要紧,我的阿玛、额娘还有幼弟怎么办? 在巨大的恐惧包围下,我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脑门,双眸都变得赤红。 我的手不受控制地往上移,从抓着石氏的胳膊变为掐着她的脖子。 “你……咳咳……咳咳……你要杀……杀我!”石氏双眼凸出,满脸惊惧之色。 是的,我的脑海里确实有了杀人灭口的念头。 这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杀人灭口。 可下一秒,我忽然清醒过来,我不能杀她。 富察嫔还在外头呢。 她带我过来,让我见石氏,说明她也知道了珙桐姑姑是自杀的事实! 她想用这件事控制我! 这下子,疑团解开了。 富察嫔的意图也清楚了。 我深吸口气,松开了掐着石氏的手。 第93章 疯子 眼底寒意散尽,我退后几步,怔怔地看着虚脱倒底的石氏。 她按着胸口,像一条濒死的鱼大口大口的呼吸。 当空气重新充满了她的胸腔,她终于有力气回头狠狠瞪我。 我敛去杀意,朝她伸出了手。 她没有回应,只是瞪着我。 片刻后,她自己爬了起来,忿忿说道:“要不是这几年在冷宫耗损了身子,我怎么可能让你一个小丫头欺负了。” 我神色清冷,淡淡问她:“你可想出去?” 石氏诧异地看了看我,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一个字。 她似乎犹豫了。 我很有耐心地等待。 终于,她叹气道:“在你问我这个问题前,我时时刻刻都想出去。可现在,我发现我竟然不知道出去该怎么办?你刚说富察皇后已死,怡妃也成了太后,那我出去后还能做什么?” 我皱眉看她,分不出她到底有没有疯。 从前面她的表现来看,她并不是很清醒,可是现在却又觉得她异常清醒。 她是在装疯卖傻吗? 所以,她现在和富察嫔想要联合起来对付皇太后? 我的脑海里出现了无数种可能性。 “你走吧!”石氏忽然对我说道。 我眸光深深,没有动。 石氏道:“一朝天子一朝臣,一朝天子一窝妃。我不想斗了,你走吧。” 说完,她转身就走。 我:…… “等等!”我喊道。 可她脚也不停往前走。 我不得不追了上去,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却不想,下一秒我直接被摔在地上。 砰的一声,我觉得两眼一黑,浑身骨头都似断了。 半天我才回过神来,我是被石氏一个用力,过肩摔了。 不过当我清醒过来一看,石氏也躺地上呢。 我扶着老腰,一瘸一拐走过去瞧她。 只见她坐起身,拍了拍大腿,忿忿说道:“这身子真是废了,搁以前摔你这么个豆芽菜怎么可能力竭让我自己也摔了!” 原来她下意识地将我摔出去,但她自己也体力不支跟着摔倒在地。 我真是哭笑不得。 再次将手伸向她,这次她没有犹豫,伸手抓住我的手让我把她拽了起来。 “以后不要背后偷袭我,不然摔死概不负责。”她傲气地对我说。 我翻了翻白眼,说道:“是两人一起摔死吗?” 她哼了一声,不理我了。 我没时间和她继续斗气,赶紧问她:“你和隔壁的富察嫔说过话吗?” 石氏又哼了一声,道:“我才不愿意和姓富察的心机婊说话。” 我:……这石氏还真是像石头一样又硬又刚。 和这类人说话,要是拐弯抹角,她可能也要把我归类到“心机婊”一类了。 于是,我直接说道:“隔壁云影轩的富察嫔娘娘就在门口,是她让我过来的。 这落芳轩就你一人吗?” 石氏顺着我的话看向门口,见大门紧闭着又狐疑地看了看我。 “还有两个粗使婆子,现在可能在哪个角落偷懒。你被隔壁那个关进这了?” 石氏将自己脏乱的头发捋到耳后,露出了黄蜡的小脸。 看得出,在这冷宫的日子十分的艰难。 要不是石氏以前是个练家子,身体底子好,恐怕坚持不了这些年。 “不是。她让我来见见你。”我说道。 石氏撇撇嘴,不屑道:“什么意思?我又不是花,有什么可见的。” 我有些接不上她的话,蹙了蹙眉思忖了一会才说道:“大概她觉得你我会投缘。” 石氏哈哈哈笑了。 “我一个疯婆子还能和谁投缘,除非你也是疯子。你快走吧,别打扰我睡觉。” 说着,她再次转身离去。 这次我没有去追她。 我觉得她并没有和富察嫔联手。 让我来这,只是富察嫔想让我见见石氏,见见知道珙桐姑姑真正死因的人。 走到落芳轩的门口,我用力扯开了门。 门外空无一人。 我不由自嘲笑了笑。 富察嫔那么高傲的人怎么会屈尊在这里等我,她当然是回宫坐下来慢慢等我回去服软求饶啦。 迈着沉重的步子往云影轩走去。 云影轩和落芳轩相差几步路,但我却走了很久。 想到此事可能会引起的残酷结果,我便不由自主地浑身发抖。 当要面见富察嫔时,我深吸几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走进屋内,我瞧见良姨娘仍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而富察嫔正悠闲的喝茶。 我走进屋,蹲下身行礼。 富察嫔抬抬手让我起来。 我起身低着头站着,不去看她。 她笑了,笑中带着得意:“雁心,你现在知道来见我是多么正确的决定了吧,是不是不虚此行?” 我一声不吭。 富察嫔浅笑几声,对身边宫女道:“带良姨娘去后院喝茶。” 良姨娘面露拒色,正欲开口,却被这宫女拽住了胳膊。 “良姨娘,我家娘娘好意,你可不能不识好歹。”宫女边说边拽住她的胳膊把她往外推。 良姨娘又看着我,见我无动于衷地站着,这才叹了口气随着这位宫女走了。 她们离开后,富察嫔拿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对我说道:“雁心,你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让你到云影轩吗?” “奴婢愚笨,不知为何。”我回道。 富察嫔微微一笑道:“因为只要是文馨在意的东西,我都想把它毁掉!” 我身子颤了颤。 想起她对姌嫔所做的一切。 富察嫔还真是个魔鬼。 她站起身,走到我面前,用细长的护甲挑起我的下抬起我的头,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说道:“雁心,我身边得力的人多的是,有没有你根本无所谓。 可是当我得知她如此费尽心机要留你在身边后,我便对你有了兴趣。 如果把你弄到云影轩,你说她会不会伤心难过,会不会来闹?” 我目光往下看,看到了她手腕上的银镯子。 这富察嫔似乎很喜欢银饰,但相比金饰和玉饰来说,银饰似乎有些不配她的身份。 但此时不是在意这些的时候。 我轻启嘴唇道:“不会!” “不会?雁心,你还真有自知之明。”富察嫔收回手,发出一声冷笑。 我垂下头,低声却平静地回道:“奴婢只是个伺候主子的宫女,根本不值得主子们伤心。” 我说的是实话,我又不是什么香饽饽,真要是没了也就没了。 这宫里头有本事的奴婢多了去了。 富察嫔看着我,在我身边慢悠悠地转了一圈。 “雁心,可我掌握着这么个好用的秘密,不做点什么我总觉得心里不舒服。 这样吧,雁心,我守着珙桐的这个秘密,作为交换,我要你让姌嫔生下……怪胎!” 我猛地抬头,满脸惊愕,险些将心中的那句“你是疯了吗?”脱口而出。 第94章 面对 从云影轩出来,我只觉得头皮发麻,一股寒意涌上脊背,令我周身止不住地战栗。 良姨娘跟着我一块出来, 见我脚步发虚,不由上前扶住了我, “雁心姑娘,你怎么了?富察嫔和你说了什么?”良姨娘问我。 我哪有心思和力气回她,只觉得眼前的那条甬道像是通往地狱似的,两头都是深渊。 待良姨娘搀扶着我回到灵秀宫后,我只觉浑身虚脱,直接瘫倒在地。 小七子和琴韵他们赶紧扶我进了房间休息。 静柔、纤云、纤雪她们也闻讯赶来查看我的情况。 他们个个都当我是病了,殊不知我是吓的。 进宫不过三个年头,我却觉得我已在刀尖上滚了好几回。 这一回我还能全身而退吗? “雁心,我看你脸色白的吓人,要不要找医女过来给你瞧瞧?”静柔坐在我的床边,关切问道,还拿手摸了摸我的额头,想看看我是不是发烧了。 我摇摇头说道:“我没事,我只是……有些不舒服,休息会就好了。” 富察嫔威胁我的事自然不能说。 她敢如此肆无忌惮地将我喊去说此事,说明她有着十足把握我不敢说出去。 事实是我确实不敢说出去。 静柔几人见我这么说,都安慰了我几句便退出去了。 我躺在床上想要睡一会。 按照我一直以来的经验,睡着时什么事都能过去。 可这次我却怎么都睡不着。 我睁着个大眼睛看着屋顶的梁柱,脑子一刻不停地闪着珙桐姑姑的脸。 有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样子,她第一次发火时的样子,她冲我笑的样子,还有她死去的样子…… 想着想着我便泪流满面。 不知过了多久,我听见窗外传来纤云的声音。 她是对念露在说话。 “娘娘午睡醒了想吃红豆沙,你赶紧端一碗过来。” 念露连忙应好。 我又听到了她们匆忙的脚步声。 一骨碌爬了起来,我意识到自己可不能这么躺着。 不管是装病还是睡觉,这事儿不会自己过去。 富察嫔说了,此次交易的期限就是姌嫔娘娘分娩之时。 若娘娘生下健康的孩子,她便带着石氏去见皇帝。 所以,我得面对,得想办法,得解决。 况且要是我从云影轩回来就病倒了,姌嫔娘娘该怎么想呢。 当然也不用她怎么想,良姨娘自然会将富察嫔单独带走我的事说予她听。 我若不说明为何富察嫔要带走我,那这根刺可就牢牢扎进姌嫔心里了。 快速给自己洗漱一番,洗净脸上泪水,我打开门刚跨了出去,就听见外面小七子高喊:皇上驾到! 脚下的动作一滞,心中犹豫了一下,这时候我还要不要过去?想了想,我还是快步走去寝宫。 因为我觉得我要是不去,姌嫔万一问起我怎么了。 那我去云影轩一趟回来就“病”了之事可就连皇上都知道了。 这可不是好事,一旦扩大范围,难保富察嫔那个疯子不会把珙桐姑姑的事儿说出来。 当我走进内室伺候时,姌嫔娘娘正好在吃红豆沙。 她披散着一头乌黑的青丝,身上穿着白色的里衣,慢条斯理地舀着碗里的食物,一口口送入口中,那样子竟令人觉得别有一番韵味。 皇帝坐在她的身边,一个手指卷起她那丝滑的秀发正在那把玩。 他轻轻一扯,姌嫔娘娘许是吃痛,停下舀食,侧过脸来莞尔一笑。 那沾着豆沙的嘴唇染上了几分湿润,唇色透着诱人的暗粉。 皇帝的手指松开了姌嫔的秀发,转而抹去了她唇瓣上的豆沙。 姌嫔又是娇羞一笑。 皇帝发出低沉的笑声:“文馨,这红豆沙甜吗?” 姌嫔舔了舔唇,含笑道:“很甜,皇上要来一碗吗?” 皇帝眼底染上一抹欲色,嘴角勾着笑说道:“那就给朕也上一碗。” 说完,又用手指摩挲着姌嫔的嘴唇,轻笑道:“沾上那么多的豆沙,文馨该擦擦唇了。” 话音刚落,一旁站着的纤雪连忙递上帕子要为姌嫔擦嘴。 我:……纤雪还真是个大实在。 姌嫔呆愣了一会,看着纤雪头垂得低低地递上帕子的拘谨样。 忽然明白了纤雪这个憨憨理解错了皇上的意思,不由捂唇笑了。 皇帝瞧着纤雪的头顶,也哈哈笑了。 “这宫女倒实在,叫什么名字?”皇帝接过帕子,为姌嫔擦去嘴边的豆沙,又擦干净了自己的手指。 纤雪接过帕子,头依旧低低地垂着,目光只敢看着自己的脚尖,声音有些不稳道:“奴名唤纤雪!” 皇帝笑了笑,随口吟道:“ 纤柔雪花舞翩翩,覆盖大地展银装。寒冬季节显温情,岁月静好共赏芳。” 我心一沉,抬眸便见姌嫔脸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染上了一层寒意。 正好这时念露端着红豆沙进来,我赶紧从她手上接过,端到皇上面前,并顺手轻轻拍了拍纤雪胳膊。 纤雪趁机退下。 “皇上请用红豆沙。”我低声说完,迅速拿着托盘躬身退下。 这时,姌嫔娘娘开口了。 “雁心,你去了姑姑那可是她有什么吩咐?” 姌嫔的询问让我不得不停下了脚步。 我上前几步,回道:“回娘娘的话,富察嫔娘娘只是问了奴婢关于您怀胎的事儿。她关心您,担心您而已。” 姌嫔笑了笑,轻声说了句“是这样呀”,就没后文了。 这时,皇帝问道:“鸳珍如今身子可大好了?朕听皇后说她已能走动请安了。” 姌嫔连忙说道:“嫔妾看着是好了。难得姑姑自个儿身子刚刚痊愈,就来关心嫔妾,还把雁心叫去仔细询问。” 皇帝低头吃着红豆沙,脸上没什么表情。 直到大半碗吃完,皇帝才说道:“她和你是血亲,你二人在宫里多多互相照应才是。以往都是马佳那个毒妇蛇蝎心肠,祸害家府,如今你们由朕庇护,自可以安心了。” 姌嫔含笑谢恩。 皇帝吃过红豆沙后,又去陪公主画了一会画然后才离开。 晚膳时分,皇帝去了永和宫。 皇帝走后,姌嫔便有时间来好好询问我了。 她一边用着晚膳一边问我:“良姨娘说富察嫔把你单独带走了,她带你去了哪?” 第95章 底牌 屋内飘着鸡汤的香味。 我咽了咽口水,低声回道:“富察嫔娘娘带奴婢去了落芳轩。” “落芳轩?去那干嘛?”姌嫔微微侧头问我。 我想了想回道:“富察嫔娘娘拿冷宫警示奴婢,要奴婢好好伺候娘娘,说但凡有差错,繁华与落魄只一墙之隔。” “呵呵呵~”姌嫔娘娘笑得花枝乱颤,“她这是警示她自己吗?一墙之隔……云影轩和落芳轩真得只有一墙之隔。” 我没有附声。 姌嫔娘娘放下碗筷,抬头看了看我,道:“她把你喊去就为了带你去冷宫看看,给我敲敲边鼓?” 我垂眸道:“奴婢愚钝,并不是很明白富察嫔娘娘的意思,想着她就是眼红娘娘您受宠,却又不能对您如何,所以才会指桑骂槐,拉奴婢去训斥。” “是吗?”姌嫔娘娘狐疑地盯着我瞧。 我看着她,面色平静,心里却是七上八下的。 姌嫔娘娘迟疑了一会,似乎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又似乎不问个究竟不甘心。 她转过头喝了几口汤后还是抬头问我:“富察嫔为什么不带姨娘和你一起去?她想要敲击我,不是训斥良姨娘更为过瘾吗?那可是我的生母。” 我没想到她会这样说,微微一怔后说道:“奴婢想富察嫔是不敢对良姨娘如何的。您也说了,那可是您的生母。 她就算再目中无人,此时也不得不低头。 她训斥奴婢不要紧,毕竟她是宫中主子,可她训斥良姨娘就有些过头了。 在富察府她地位高于良姨娘没错,可在这宫里,良姨娘是皇上特许她进宫来伺候女儿的,这殊荣可不一般。 富察嫔要是拿大把良姨娘当奴婢训斥,若让皇帝知道了,恐会不悦。 她现在尚未复宠,再惹了皇上不悦,那云影轩和一墙之隔的落芳轩可就没什么区别了。” 姌嫔娘娘听后,展颜笑了。 “你说得很有几分道理,只是委屈你去听她训话。”姌嫔含笑道。 我连忙表了表忠心,表示只要娘娘和龙嗣无恙,我受点委屈没什么。 就这样,姌嫔这边我算是蒙混过关了。 那富察嫔那边呢? 我自然不会去害姌嫔的孩子,对无辜的孩子下手,这人已不能称之为人了。 富察嫔如此做,已是泯灭了人性。 夜深人静时,灵秀宫安静地连落叶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我坐在廊下看月亮。 今日天气晴好,晚上的月亮也就亮些。 最初的震惊和恐惧过后,此刻我倒清醒了。 关于石氏目击了珙桐姑姑自杀的全过程这事儿,我有底牌,那就是皇太后。 隐瞒珙桐姑姑自杀真相的不仅仅是我们,还有太后娘娘。 她也不想石氏这个大威胁存在吧,更何况这个石氏对太后娘娘颇有微词,这些年在冷宫没少诅咒辱骂太后娘娘,所以若是太后娘娘知道石氏是目击者,那她绝不会留着她。 想到这一点,我的手心都开始冒汗。 不是兴奋,而是对自己开始谋算人命感到恐惧。 在这皇宫内,不谋算不能活吗? 我感到鼻子发酸,眼睛发胀。 我好想回家。 “雁心!” 背后传来了静柔的声音。 我拿袖子抹去了泪,回头应了一声。 静柔走过来,坐到了我的旁边。 “你有心事?”静柔问我。 我摇摇头。 静柔轻笑一声,说道:“你别骗我了,你只要有心事,就会坐在这长廊下看月亮! 你到灵秀宫的这一年多,我已经把你摸得透透的。” 我也笑了,对静柔道:“静柔,你的目标是当主子,你琢磨我做什么?有这时间你该多琢磨琢磨皇帝。” 静柔侧头看我,月光下她的双眸亮晶晶的,闪着光芒。 “雁心,我不想当主子了。”静柔对我道。 我惊讶道:“为什么?” “自从紫翘被赐死后,我便明白了,要想在这宫里活着已是艰难,要想在这宫里当主子再好好活着更艰难。 紫翘只是犯了错,且并未害任何人,却被赐死。 这里头不外乎就是她的根基不够深,她的背景不够强,所以皇上要平息后宫恐惧,平衡各家族关系,毫不犹豫地就将她赐死了。 而豫妃、皇后,不管她们做了什么,皇帝都只是重重拿起,轻轻放下。 你看,三阿哥和七阿哥回到了临华宫,所有的责罚都没了。 只因为豫妃的父亲在边疆立了大功,皇帝要犒劳他们。” 我静静地听着,静柔的话总能为我解开一些疑惑。 原来是因为这样,豫妃又恢复了往日的风光。 静柔继续道:“雁心,你可知皇帝为何封了德贵妃,而未封豫妃为贵妃?” 我思考了一下,道:“皇帝是担心豫妃地位过高,马佳一族气焰太甚?” 静柔点头:“差不多就是这样。德贵妃娘娘极为受宠,但她母家地位不高,家势也一般,更不是乌雅氏主支。 所以皇帝觉得德贵妃位高些无妨,不会有外戚干政这些事。” 我明白了,也有些懂得为何皇帝分外宠爱身份不高的妃嫔了。 比如说懋嫔、姌嫔,她们的家世地位不高,和她们在一起皇帝放心。 “静柔,你今个儿怎么了?”我觉得她今晚心情也不佳,搁以前她绝不会说这些与我听。 静柔摇摇头,学我的样子道:“没什么!” 我也学着她刚才说话的口吻道:“这一年多我把你摸得透透的,你要不是有什么事,绝不会啰哩啰嗦和我说这些。 何况你最是谨慎小心,不会议论皇帝决断,可你刚才却给清答应抱不平。 所以,你说你没事,我才不信。” 静柔听了我的话,拿着拳头轻轻砸了一下我的肩,嬉笑道:“你学我倒学得快!” 下一秒,她的笑容骤失,忧心忡忡道:“德贵妃娘娘有意让我去她宫里。” 我一愣,随即马上说道:“这是好事呀,你不是一直想有所抱负?永和宫肯定比灵秀宫拥有更多的机会。” 静柔苦笑:“我刚说了我已不想去争什么,那永和宫大还是小,于我都是一样的。 我倒想能安稳地渡过这些年,待二十五岁时赶紧出宫。” 我听着她的话,露出会心一笑。 我俩此时倒是有了共同的目标,那就是熬到二十五岁出宫。 这晚过后,我谋划着要尽快去见见桂嬷嬷。 第96章 陷害 第二日一早,天空下着绵绵细雨,空气中弥漫着湿润和凉爽的气息。 我早早起来去小厨房查看炖品炖的如何了,同时还预备去做些太后娘娘爱吃的小点心送去慈宁宫。 就当我按自己的计划有条不紊地忙碌时,却听外头传来慌乱的脚步声。 下一秒,纤雪焦急万分的脸就出现在了小厨房门口。 “雁心,不好了,娘娘又见红了。”纤雪声音哽咽,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我拿着面团的手一抖,一大块面啪叽就掉在了案板上。 来不及洗手,我扔下灶上的一切就跟纤雪去了内室。 我边快步走着,边问纤雪发生了什么,有没有请太医。 纤雪一边流泪一边回道:“请了请了,黄茂才已经去请了。 昨晚是我值夜,早间姌嫔娘娘一起身我扶起她,就发现身下有几滴鲜血,娘娘脸色也不好,我便赶紧让外面值守的小成子去请太医,正好黄茂才听见了,不放心小成子,便自己去请了。 我又服侍娘娘躺下,然后跑小厨房来找你。” “屋里头还有谁在伺候?”我快速问她。 纤雪道:“还有琴韵,昨晚她是在外间值夜的。” 说话间,我们已到了寝殿。 进了内室我先到了娘娘床前查看。 姌嫔见我来了,猛地伸手抓住我的手,道:“雁心,孩子会不会有事?” 我急忙安慰:“娘娘放宽心,现在已经四个月了,太医也说孩子很安稳,可能和上次一样,只是以前有些淤血没有排出,孩子大了挤压到了才会排出来。” 姌嫔含着眼泪点点头,但抓着我的手却是黏湿,可见她心里的紧张。 我心里也紧张,我不是郎中,也没有生养过,孕妇见红这事儿在我的印象中终归是不好的。 可我不能表现出来,我得镇定,不然姌嫔会更害怕。 边太医多次和我们说过,一定要让姌嫔保持心情愉悦,不要过分焦虑,如此胎儿才能顺利成长。 所以安抚好姌嫔的情绪很重要。 我坐在床边,握着姌嫔湿冷的手,让琴韵倒些热水来。 给姌嫔喂下一些热水,她似乎舒服些了,合上眼睛小憩。 我掀开被褥看了看她身下,并没有更多的鲜血渗出来。 “纤雪,你去拿些干净的里衣来。”我对纤雪说道。 纤雪赶紧去取。 “琴韵,你去小厨房吩咐小六子多烧些热水,待会太医诊断好了,得给娘娘擦擦身子换身干净的衣裳。” 琴韵也去办了。 这时边太医也到了。 我退开去,让太医靠前诊治。 边太医仔细把过脉后,又细细问了我这几日姌嫔的饮食和心情。 我一一说了。 边太医静静地听着,又默默想了一会,才说道:“姌嫔娘娘胎像稳固,并无不妥。许是情绪有所波动,内心焦躁导致肝郁气滞,血气翻涌,才会有小量的出血之症。 待臣开些温和平气的方子,娘娘喝上一副再静养一两日即可。 娘娘切记不要动气,当以心平气和为宜。” 听了太医的叮嘱,姌嫔娘娘点了点头。 我送太医出去开方子。 “太医,娘娘真的不要紧吗?” 到了外间,我低声问太医。 边太医瞧了一眼内室的方向,垂眸沉思了一会,才说道:“娘娘的胎不要紧,喝几副安神的药就好了。 平日里还是要注意心绪平和,不可多思多虑,更不宜劳心苦思。 现春日天气暖和了,也可陪娘娘出去走动走动。” 我听后,放下心来,让琴韵伺候着边太医开方子,自个儿转头伺候姌嫔擦身换洗干净的衣裳。 担心冻着姌嫔娘娘,我们先在内室烧起了暖暖的火炉,待温度升高了,我和纤雪才开始伺候姌嫔更衣。 我扶着姌嫔坐到软榻上,为她褪去衣裳擦洗。 纤雪则麻利地换下床上弄脏的床单。 当我为姌嫔擦洗到手部时,发现她的食指有小小的伤口,似是针眼。 这两日娘娘没做针线活呀,手指上怎么会有伤? 我正欲看仔细一些,姌嫔的手忽地就抽了回去。 “我有些冷,帮我把衣服穿起来吧。”姌嫔淡淡地说道。 我赶紧把里衣拿来伺候她穿上。 待穿戴好后,姌嫔说她昨晚没睡好,还要再睡一会,早膳晚些再用。 此时纤雪也铺好了床。 我担心娘娘饿着,便劝着她先喝了几口银耳羹,这才服侍她睡下。 做完这些,纤雪已是又累又困,打着哈欠说要去休息了。 我点点头,让她赶紧去睡会,等会子姌嫔醒来,还有很多事呢。 因为姌嫔意外见红,我得随时在灵秀宫里伺候着,今日便不能去慈宁宫找桂嬷嬷。 约莫到了巳时,皇上来了。 他听说姌嫔的情况,一下朝处理完公务就过来了。 此时,姌嫔也醒了,靠坐在床沿披散着头发一副虚弱的样子。 可边太医分明说她并无大碍。 不知为何看到她如此模样,我忽然惴惴不安起来,只觉得有谁要倒霉了。 果不其然,皇帝关切问她昨晚为何没睡好,姌嫔说因为纤雪值夜时睡着后有鼾声,吵得她睡不着。 我一惊,联想到她手指上的伤,瞬间明白了姌嫔的用意。 皇帝皱眉道:“好大胆的奴婢,值夜时竟敢偷懒睡觉,还打鼾影响主子!来人,割了她的鼻子,乱棍打死!” 我心中大骇,慌忙跪下求情:“皇上息怒,娘娘恕罪,都是奴婢管理不严、安排不合理,昨个白日奴婢让纤雪搬了一些重物,想必是太累了才会睡着。 请皇帝、娘娘饶她死罪,现在娘娘怀着龙胎,饶恕纤雪就当给小阿哥积德了。 纤雪她以后定会尽心尽力伺候娘娘以赎罪。 求皇上宽恕,求娘娘宽恕。” 我现在全都明白了。 因皇上昨天为纤雪题了一首诗,姌嫔不高兴了,觉得纤雪勾搭皇帝,所以故意用了个小计策陷害她。 纤雪再憨直,也不会值守时睡觉。 就算她真睡觉吵到了姌嫔,姌嫔完全可以当时就发作,何须等到皇上来处置。 她就是故意的。 这时,姌嫔靠在皇上肩膀上,小声说道:“皇上,雁心说得对, 嫔妾看不得这打打杀杀的,纤雪也跟着嫔妾有些年了,向来都是稳妥的,这次嫔妾也是心疼她辛苦所以才没喊醒她。皇上这一罚,倒是嫔妾害了她性命,还请皇上为腹中孩儿积德。” 皇上听后,狠厉的目光变得柔和,他抚摸着姌嫔的背,极其温柔地说道:“你呀~就是太过隐忍心软,对奴婢也是这般心慈。” 说完,皇上小心翼翼地扶着姌嫔的肩膀将她靠在身后的引枕上。 接着他站起身,走到我跟前一脚踹在我的肩膀上,将我踹翻在地。 第97章 荣宠 疼痛如此剧烈,让我险些昏厥过去。 “你这个贱婢,皇后器重你、姌嫔看重你,让你当了这个宫的掌事宫女,可你倒好,连个值守安排都安排不妥当,真真是个没用的。” 皇上正骂着我,蓝木他们已把纤雪从下人房拖到了现场。 睡得迷迷糊糊的她看到倒在地上的我和满脸盛怒的皇帝后,终于彻底清醒了。 她跪在地上,磕头行礼。 只是她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所以并没有开口解释和求饶。 但我想她还是别解释的好。 因为就算她说得是事实,皇帝也不会信,就算心里信,言语上也只会偏向姌嫔。 姌嫔是主子,她说你犯错了就是犯错了,解释就是犟嘴。 我费力地爬起来,跪在了纤雪身边。 皇帝居高临下地看着纤雪,皱眉低声呢喃了一句:“是你!” 我想他想起来纤雪就是他昨个儿一时兴起拿人家名字题了一首诗的宫女了。 这祸事说到底也是皇帝惹的。 “姌嫔有孕,无心管理宫务,反倒叫你们这些做奴婢的散漫了。纤雪,你值夜偷懒睡觉,打扰了姌嫔休息,导致其身子不适,胎儿有异,本该乱棍打死。 念在姌嫔为你求情,雁心担了一部分责任,朕就免你死罪。 来人,将纤雪拉下去杖责二十,逐出灵秀宫,罚去辛者库。 雁心管理不严,罚俸三月。” 纤雪这才完全明白过来,她张大嘴,似要喊出冤枉二字。 我快速用手捂住她的嘴,含泪朝她摇摇头。 不管如何,好在免了死罪。 现如今她要不认下再惹了皇帝和姌嫔,怕是死罪难逃了。 纤雪被蓝木和一个小太监拖了下去。 她应该懂我的意思,所以虽泪流满面,却一个字都没有争辩。 看着她被拖走,我内心犹有惊涛骇浪翻滚,难过地想吐。 但我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哭,不能叫,更不能吐。 硬压着不适,我跪在地上低垂着脑袋不敢多言一语。 皇帝发泄完了怒火,转身回到姌嫔身边,柔声问她可用过早膳了。 听闻她刚起身还未用早膳,便又冲我吼道:“你家主子饿了,还不快去备膳。” 我如释重负,连忙应声退下去备膳。 静柔、纤云、纤雨、琴韵她们已经知道纤雪出事了,见我出来都拥了上来询问。 我的目光扫过她们好奇的脸,低声怒斥道:“皇帝在呢,不好好伺候却在这打听有的没的,你们都觉得自己命太长是不是!” 许是从没见过我如此严肃的呵斥,几人脸色微微一变,立即低头去做事了。 只有静柔离开前低声问了我一句:“你的脸色好难看,嘴唇都白了,是皇帝骂你了吗?” 我眼眶一热,险些落泪。 “我没事,快去做事吧,皇帝正在气头上,可别再触他霉头了。” 我放缓了语调对静柔说道。 静柔点点头,快步离开了。 不一会儿,纤云、静柔、琴韵、念露将早已备好的早膳端了上来。 这时候已近午时,姌嫔这顿是早午膳一块用了。 纤雨拎着梳妆盒,站在一旁等候姌嫔娘娘召唤。 我伺候姌嫔净了手,擦洗了脸,正欲唤纤雨过来梳妆,就听皇帝道:“朕瞧着文馨这般不施粉黛更为清新可人,不如就这样吧。” 姌嫔含羞一笑,道:“皇上,嫔妾这般丑陋,可别惊扰了圣驾。” 皇上摸了摸她的头,笑道:“朕可不会那般胆小,何况朕的文馨这般花容月貌怎会惊扰,应是惊艳才是。” 姌嫔脸上飞起两坨绯红,凝眸浅笑。 皇上亲自扶着她坐到桌旁,看着她一口口吃着精美的食物,两人一颦一笑间尽显柔情蜜意,丝毫都没有记得他们刚刚处置了一个无辜的宫女。 我站在一旁硬撑着,但强烈的难过和恐惧还是让我觉得整个人有些飘忽,我的脚尖不由自主地朝向门口的方向。 若是可以逃,我真得很想马上逃开,离开这里。 待姌嫔吃饱后,皇上拉着她的手,问道:“文馨,你生母呢?” 姌嫔抬头一瞧,没瞧见良姨娘,便将目光投向我。 我低沉着声音回道:“良姨娘见娘娘睡着便去慈宁宫拜见太后娘娘去了。” 话一出口,我自个儿都觉得声音比数九寒天的冰还冷。 大概我的心太冷了吧,说出的话也带了寒气。 姌嫔笑着回皇上:“姨娘来这宫里除了照顾嫔妾,最欢喜的就是能够见着太后娘娘,和太后娘娘说说话。” 皇上拍了拍她的手道:“母后见着她心里头也高兴。文馨,朕已和你阿玛说了,待你生母回去后就给抬为妻,掌管后院事务。 你生产后,朕就晋你为妃位,所以你生母的身份不能太低。 朕查过你生母的家世,她在闺阁时也是郭布罗主支嫡次女,本也该是大户人家的嫡妻主母。不过是因为爱慕你父亲才自甘为妾,说起来也是个重情的女子。 如今富察府主母空缺,抬她为妻也并非不可,你父亲也同意了。 所以以后你可以光明正大的喊她一声额娘,不必再称她为姨娘了。” 姌嫔的双眼闪烁着晶莹的水光,那满溢的感动随时都会溢出。 我也惊讶于皇帝竟会如此宠爱姌嫔,为了她可谓是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 以往皇帝宠爱姌嫔我们灵秀宫都觉得与有荣焉。 可此刻我却不得不思量这是为什么。 若说皇帝把姌嫔当作懋嫔的替身,可也没见皇帝以前有多宠爱懋嫔。 甚至当年皇帝为了成事,还将懋嫔和她腹中骨肉作为牺牲品。 如今,身份不高、相貌不够出众的姌嫔为何会得他如此钟爱呢? 就在我脑子七想八想一团糟时,姌嫔已盈盈起身谢过皇恩。 皇帝扶着她起来,刮了刮她的鼻尖,宠溺道:“好好休息,朕明日再来看你。” 众人行礼恭送。 皇帝走后,姌嫔对我说道:“雁心,帮我换上那件桃红色的衣裳,我想出去走走。” 我微微一愣,劝道:“娘娘,外面还下着雨呢。” 姌嫔笑了笑道:“无妨,我就想打着伞去外头看看桃花。” 我们只好快速准备起来。 第98章 磋磨 御花园中的桃花正在盛开,桃花的甜香夹杂着雨水的冰凉,清冽而又淡雅。 我为姌嫔打着伞,亦步亦趋地跟在她的身后,在桃花林中穿梭。 同行的还有小成子、小年子、纤云和琴韵。 姌嫔对静柔一直都是不咸不淡的态度,对惜棠和小棠更是从不过问。 事实上她也很少关心和安公主。 每日就公主过来请安时会和她见上一面,大多数时候,公主在西侧殿生活,她极少踏足那边。 以前我没有深想,只觉得是姌嫔怀孕后身子懒,不想走动,也不想与人交往。 现在我发现她对原来伺候懋嫔的人都是不冷不热的。 黄茂才作为灵秀宫的首领太监,平日里除了指挥几个小太监守守院子,打扫打扫卫生,并没有什么重要的活指派给他。 甚至他的地位还不如四五六七,至少他们偶尔还能靠前跟着姌嫔。 今日她用计处置了纤雪,出门时没有像往常那样带小四、小五,反倒带上了平日里不受重视的小成子、小年子,我想她是不是准备重新洗牌了。 看到她如此对待纤雪,此时此刻我倒非常希望她把我洗出去。 面对这些不是你死就是我死的斗争,我真得不想再在里头周旋。 若是可以,我只想去绣房待着,每日做做绣活,学个技术待出宫后也好有个谋生手段。 “雁心,这雨水滋养下的桃花真是娇艳动人,你瞧那一株~” 姌嫔的手指向桃树枝丫上最高的那一簇桃花,回头对我笑着。 我抬起头,看向那儿。 雨后的桃花,确实别有一番韵味。 粉嫩的花瓣在雨滴的映衬下,更加绚烂夺目。 这时,春风轻拂,雨滴从花瓣上滑落,似乎带着桃花的清香,沁人心脾。 “娘娘,这桃花确实好看……”可我此时根本没有心思陪她赏花,也没兴趣与她交流。 只是身为奴婢,总不能甩脸子给主子看,不得不虚应着。 “雁心,你说这么好看的桃花做出来的吃食一定很美味吧。你带一些回去,琢磨几样吃食出来,待我午睡醒来吃。” 姌嫔笑靥如花。 我看了看满树被雨水打透的桃花,实话实说道:“娘娘,边太医说过桃花有活血化瘀的功效,孕妇不能食用。” 姌嫔“哦?”一声,又道:“既是如此,我不吃便是,待皇上午睡醒了,我给皇上送些去。” 我抬眸看了她一眼,本想说此时的桃花被雨水打透,并不是那么适合入食,且盛开的那些基本被打落,而没盛开花骨朵香味不够。 可当我对上姌嫔那闪着精光的眸子时,我知道我若这么说,她铁定要说我故意推脱。 “好。”我垂眸应下。 姌嫔笑了,对纤云使了个眼色,让她接去我手中的伞,随后对我说道:“我觉得树上最上面的桃花最好,吸收了天之精华最多,你就用那些入食吧。” 我点点头,回头让小成子和小年子帮忙。 “雁心,我的饮食都是由你亲自经手的,所以这事儿还是你一个人办的好。” 姌嫔依旧微笑着,但我明白了,她这是故意折腾我。 因为我帮纤雪求了情。 我低头说“是”,一副顺从的模样。 姌嫔便对纤云道:“雨好像越下越大了,我们回去吧。” 纤云应声说是。 琴韵看了我一眼,伸手将手中的伞递给了我。 我连忙给她使眼色,让她收回去,可是来不及了,只听姌嫔冷笑道:“琴韵,看来这伞你是用不上的,既如此你就淋着回去吧。” 说完,她让小成子收了琴韵手中的雨伞,几人转身走了。 琴韵大约没想到哪儿触犯了姌嫔,眼眶一红低着头淋着雨跟在后面。 唉,她哪里知道,姌嫔此举就是想要磋磨我,她给我留伞,就是违逆了姌嫔。 这可怜的姑娘,回去不知道会不会挨罚。 姌嫔一行走后,我不得不爬上树去摘桃花。 雨天湿滑,加上我的肩膀被皇帝给踹伤了,攀爬起来分外吃力。 在多受了几处伤后,我终于摘下了数枝树顶的桃花枝。 淋成落汤鸡,满身泥泞的我回到了灵秀宫。 第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院子里跪着淋雨的琴韵。 果然她因为留伞的事回来遭了罚。 看到我抱着桃花枝狼狈不堪地回来,雨中跪着的琴韵侧头看了看我。 眼中倒没有埋怨,只有同命相连的悲伤。 雨水打在我和她的头上、身体上,顺着我们已经湿透的头发、衣裳又滴落到灵秀宫的青砖上,溅起小小的水花。 我先去小厨房将桃花交给念露,告诉她如何处理。 然后也没换掉衣裳,直接去了寝殿。 可纤云告诉我,姌嫔已经歇下了,一切等她醒来再说。 我的目光看向还在院中罚跪淋雨的琴韵,无奈地闭上了眼睛。 身上的痛楚让我忍不住微微朝前倾了倾身,雨水顺着脸颊流入口中,什么味道都没有。 “雁心,先换身衣服吧。”静柔不知何时来到我的身旁,搂着我的肩膀轻声对我说道。 我睁开眼,看到了她满脸的关切。 这一刻我明白了姌嫔为何刚才出门带了小成子和小年子,因为他俩和我感情一般。 而纤云虽聪慧好强,却虚荣自私,不太可能为了旁人得罪主子。 相比而言四五六七、还有纤雨、静柔、琴韵、念露他们和我的感情很好,若她这样磋磨我,这几位在现场可能会出现求情、帮忙等情况。 如此反倒让她不好做了。 毕竟对付一个可以,对付那么多个奴才传出去对她的名声也不好听。 这还真是针对我的最好阵容呀。 我苦笑,由着静柔扶我回房间换了身干净的衣裳。 等不及擦干头发,我拿了把伞悄悄从后门出去,往养心殿的方向走去。 之前我还想求求姌嫔,结束对琴韵的责罚。 但她回来就歇下了说明她根本没打算很快放过琴韵。 如此,我若是吵醒她求情只会带来更糟糕的结果。 所以,我得另辟蹊径。 在养心殿外,我同守在外头的蓝木说,姌嫔今日特地安排人采集了新鲜的桃花入食,想晚上请皇帝来尝尝桃花宴。 说完,我塞给蓝木一个银锞子。 蓝木笑嘻嘻地谢了我,进殿向皇帝禀报。 不一会儿他出来告诉我:“雁心姑娘,快回去准备吧,皇上一口答应了呢。” 我躬身谢过他,转身快步离去。 但我没有马上回灵秀宫,而是去了慈宁宫。 第99章 教诲 慈宁宫外,为我开门的是那位叫马蔺的小宫女,上一次见她还是今年过年的时候。 她认出了我,所以并没有过多的询问,转身请来了雨棠姑姑。 “雨棠姑姑,我想见见桂嬷嬷,求您帮我传个话。”我恳求道。 我知道太后不会见我,所以我只能求见桂嬷嬷。 而雨棠姑姑心领神会,知道我肯定遇见大事了。 她让我先进来,喊了木莲带我去烘干头发。 “已经及笄的姑娘了,却还不知道照顾好自己,你家主子可还怀着龙胎呢,你要是得了病过了病气给她,当心小命不保。” 木莲依旧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口气,但为我擦头发的动作却格外轻柔。 我眼里含着泪,不敢应声,怕一开口眼泪就落下来。 她不知道,我今个都遇到些什么糟心事。 如今也不知道纤雪受了刑怎么样了。 在辛者库那种地方,身上又有伤,我都不敢想她能不能熬过去。 过了一会儿,桂嬷嬷来了。 她穿着素色的家常服,头发只盘了个简髻,想必是在午睡被雨棠姑姑叫醒的。 桂嬷嬷如今已是古稀之年,又是太后的奶嬷嬷,平日里都是跟着太后的作息歇的。 所以,她能起身相见,我格外感动。 跪下朝桂嬷嬷磕头行礼,感谢她不计较我的唐突。 “你这丫头,行这么大礼做什么,还不快起来。” 桂嬷嬷伸手扶起我,看我披散的头发还未干,不由皱眉道:“这外头下了很大的雨么?怎么湿成这样?烘笼还没好吗?可别冻着了。” 木莲赶紧说道:“奴婢再去看看好了没。” 说着,一溜小跑去灶间看看烘笼好了没。 桂嬷嬷则拿过木莲刚刚为我擦拭头发用的干帕子,细心地为我擦头发。 边擦边说道:“雁心,你这头发又黑又亮多好呀。可得小心养着,老话说‘今冬头发保养好,来年头发旺如草!’今年冬日可有用芝麻叶和沉香膏沐润润?” 我在慈宁宫伺候的那一年,不止冬日,平日里太后娘娘就很舍得给我们这些宫女发沉香膏沐和芝麻叶洗头发,说是女儿家的头发乌黑浓密才能梳出好看的发式,让我们都要好好养着。 可到了灵秀宫,每日提心吊胆、殚精竭虑不说,福利待遇也不如慈宁宫。 我用力地攥了攥手,压下心底的起伏,带着几分苦涩开口道:“姌嫔娘娘怀着孕,宫里头事儿多,倒忘了这事了。” 桂嬷嬷哪会听不出我的苦处,叹口气道:“身为奴婢,到哪都会受些磋磨,得自己照顾好自己。” 我咬了咬唇,思索了会,把今日发生的事都与桂嬷嬷说了。 桂嬷嬷听后,什么都没说,只是慢慢地替我擦干了头发上的浮水。 正好这时木莲拿着烘笼进来,桂嬷嬷便接过,将我长长的头发搭在烘笼上,利用其散发的热量来烘干。 “木莲,你去帮马蔺把院子里的落叶花瓣扫一扫,这雨天把那些个花儿、叶儿都打下了,太后娘娘醒来看了不喜。” 木莲知道桂嬷嬷这是有话要和我说,自然识趣地走了。 这时桂嬷嬷才开口对我说道:“丫头,那你冒雨来就是为了这事?你不是已经请了皇帝过去,为何还来这儿?你总不会是想让太后也过去吧?” 我连忙摆手道:“不,不,奴婢当然没这脸面请太后娘娘过去。奴婢这时匆匆过来,其实是有更要紧的事想请嬷嬷指教。” 说着,我便将石氏看到珙桐姑姑是自个儿跳井的事说了,当然还有富察嫔威胁我的事。 桂嬷嬷沉下脸来,肃声问我:“雁心,你的意思是来知会太后该动手除掉石氏、废掉富察嫔了?!” 我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跪下认错。 太后娘娘是主子啊,我怎么能抱着让太后解决此事,自己置身事外的心思。 桂嬷嬷见我知错,脸色和缓了些:“雁心丫头,你想过没,你将此事禀告了太后,若是太后反过来要你去除掉石氏,你该如何?” 我:……是啊,我该如何?我只想着手上不能沾血,却没想过若是主子要我去杀人呢? 我把此事告诉太后,她完全可以命我去杀了石氏以绝后患。 我凭什么认为太后会为一个奴婢去解决此事。 珙桐姑姑的事说到底是太后的一个恩典,却不是把柄。 事发后知情人都是欺君之罪,唯独太后不会。 她只消说被人蒙蔽,皇帝也不会去深究。 所以,我到底是哪来的自信,觉得太后会是我的底牌。 说到底,是我入宫前得的宠爱太多,才会觉得这宫里头的主子也会宠着我。 嘴角一勾,自嘲地笑笑,眼泪却不争气地滴落下来。 见我如此,桂嬷嬷知道我已经想明白了。 她摸了摸我的头,伸手扶我起来,循循教诲道:“雁心丫头,火以炼金,逆境磨人。 你只有想明白了这点,才不辜负太后娘娘当时送你出慈宁宫的一片良苦用心。 我刚才所说只是告诉你,不要想着依靠任何人。 太后娘娘不会不把你的命当一回事,也不会让你去杀人。 石氏看见珙桐跳井,太后怎会不知?当日之事太后若不查个明白,又怎能作出决断。 你既说富察嫔让你去见的石氏,你可仔细想过,石氏可与那富察嫔结盟?与她结盟可有什么好处? 更何况石氏已经有些疯癫,一个疯婆子的话何须在意?” 桂嬷嬷一番话如醍醐灌顶,顿时让我的思路清晰起来。 那日我几次试探,甚至拿还石氏自由作为诱饵,那石氏似乎都不曾动心。 如此富察嫔还有什么筹码可授予石氏? 恐怕她只是听了石氏的疯言疯语,便以为抓住了一个可以拿捏我的大把柄,压根没有去细想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而我被她一吓唬,竟就乱了分寸,当真是糊涂蠢钝。 我再次谢过桂嬷嬷,也诚恳地认了错。 桂嬷嬷走到我的身后,拿过梳子开始为我梳头。 我吓了一跳,连忙起身推却。 我怎担得起桂嬷嬷给我梳头。 桂嬷嬷慈爱地笑了笑,按着我的肩膀让我坐下。 “没什么担得起担不起的,你我其实都是伺候人的奴婢。 我不过是年岁大了,又是太后的奶嬷嬷,才得了你们的敬重。 这宫里的奴婢说难做也难做,说容易也容易。 碰上个明事理的主子是我们的福气,碰上个无良的也只能自个儿闯出条生路。 你这丫头,心地好悟性高,独缺了识人的火眼金睛。 当然这也怪不得你,你打小家境不错,父母宠着,没受过任何磋磨,自然不会去揣摩人心,分析利弊。 而姌嫔,她和你正相反,从一出生就因为她那拎不清的娘亲受尽了磨难苦楚,能活到进宫也是她命硬。 所以在未得势前她自然懂得伏低做小,也懂得揣测人心。 可她毕竟没受过教导,怕也没读过什么书,所以眼界和心性就弱了些,以至于刚刚得势就得意忘形,竟因小肚鸡肠搞得奴婢们怨声载道,这就是蠢了。 如此,哪怕现在势头正旺,以后也是走不远的。” 听得桂嬷嬷的肺腑之言,我的心中似有一股暖流在涌动,让周围的空气都充满了温情。 这些话若不是绝对的信任和疼爱,真心不会与我说。 “嬷嬷……我……”我感动地不知道说什么。 桂嬷嬷一边为我梳头,一边又说道:“好孩子,我们都是奴婢,自是以忠心侍主为正途。但若碰上些不清醒的主子,也不能陪着一条道走到黑。 你是太后娘娘指派去的,背后有太后娘娘,你怕什么呢? 只要不是太过分,提醒提醒也无妨。 她只要不是蠢到家,就不敢随意动你。” 我含泪用力点了点头。 梳好了头发,桂嬷嬷轻声说道:“回去路上往启祥宫走一遭,慈宁宫离启祥宫不远。你这般辛苦准备的桃花宴,光请皇上怎么够?” 我明白了桂嬷嬷的意思,点点头。 她摸了摸我梳好的发髻,微笑道:“缺了点好货压一压发,我记得太后赏了你一支珙桐花玉簪。” 我微微一怔,那支簪子自从皇帝拿它说事后,我就不敢戴了。 加上皇后也曾暗示太后给我那支簪子是想让我做珙桐姑姑的代替品,我便越发不想把它拿出来用。 桂嬷嬷似乎猜到了我的心思,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傻孩子,别误会了太后娘娘的意思,她若想你爬上龙床,何须如此费心思。 你想想,太后娘娘为何对你这般疼爱,娘娘虽然宽待下人,但也不至于如此用心,难道仅仅是因为珙桐吗?” 我:……是啊,太后娘娘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桂嬷嬷轻笑一声,轻轻点了点我的脑门,极轻地说道:“佛寺、十九爷。” 我明白了,因为我救过庆王,太后才会对我如此宽厚疼爱。 “所以那根簪子是给你保命的,而不是吸引皇帝的,你想想皇帝若想拿你当替代品,为何没直接宠幸你?他是皇帝,哪需这般隐忍?他要的人就如珙桐,太后娘娘不许他不是还是要了?” 是啊,这又是为什么呢? 我的脑子好像有点不够用了。 “回去吧,好孩子,你慢慢就会明白这个中缘由的。”桂嬷嬷笑着对我说道。 我起身离去,走到门口时,我跪下恭恭敬敬给她磕了一个头。 今日桂嬷嬷的一席话让我茅塞顿开、豁然开朗。 我受益匪浅。 离开慈宁宫,我顺路去了一趟启祥宫。 之后,便快速回灵秀宫准备今晚的晚膳。 【ps:这章有点长,主要是桂嬷嬷的一席话对女主以后的为人处事有重大影响,所以写得详细些。而且通过桂嬷嬷的话也揭示了一些太后的想法和用意,这对剧情发展很重要。因文文用了第一人称,很多事不能用上帝视角来写,只能辛苦宝子们耐心等候情节推动了。非常感谢大家的支持和鼓励,爱你们呦(*  ̄3)(e ̄ *)】 第100章 吃瘪 回去时,惨白的天空仍旧挂着柔长的雨丝,一直不曾停过。 灵秀宫内琴韵依旧跪着,算起来已经一个多时辰了。 我踩着雨水走到她身边,微微弯腰对她说道:“琴韵,再忍一会。” 琴韵吃力地抬起头,雨水浇在她的脸上让她睁不开眼。 她闭上眼睛重重地点点头。 我咬着唇,狠下心来撑着伞去了寝殿。 守在外头的是纤雨,她见了我立马用极轻地声音对我说道:“雁心,娘娘早就醒了,可她不愿意饶了琴韵……你去求求她吧,她最喜欢你了。” 我拍了拍她的胳膊,暗示她稍安勿躁。 她哪知道就是因为我,琴韵才挨了罚。 纤雨帮我打起了门帘,我将雨伞收好交给她,随后深吸口气走了进去。 姌嫔此时正靠在窗前打璎珞。 见我进来,只抬眸瞥了一眼。 我走上前,屈膝行礼。 “你去哪了?我让纤云去小厨房找你,你不在。 她便在宫里寻你,结果遍寻你都不在。 我说过,午后要带着新吃食去见皇上,你做了吗?” 姌嫔轻轻淡淡地说着,手里的五彩绳不停地翻转。 看似平静,但我知道她心里已是怒火中烧。 不禀告就出宫,没有按要求做好吃食,她不生气才怪。 我先认了错,随即平静地说道:“娘娘,奴婢出宫是去养心殿请了皇上过来用晚膳。” 姌嫔手一滞,终于抬起了头。 她看着我,目光中带着怒气和疑惑。 “你去请了皇上?”她诧异反问。 我点点头:“是的,娘娘。奴婢觉着您今个见了红,不宜走动,所以便擅自做主请皇上过来享用桃花宴。您的一片心意,怎么都得让皇上知道不是?” 姌嫔冷呵一声,将手中的璎珞重重地拍在旁边的小木几上。 “那皇上可愿过来?”姌嫔冷声问。 我回道:“皇上一听娘娘如此用心,一口答应了。” 姌嫔盯着我,眼中火苗窜动却又不好发作,沉默了一会,才说道:“那你快去准备吧。” 我却没动。 姌嫔蹙眉看着我,不悦道:“你还杵着干什么?既做主去请了皇上,还不去准备?” 我鼓起勇气道:“娘娘,还请您饶了琴韵。” 姌嫔的双手攥起,我知道她已经忍无可忍了。 “雁心,你竟然想拿捏我?!我可是这灵秀宫的主位,而你不过是个奴婢! 再者,晚上皇上来了,晚膳未备,获罪的可是你!” 姌嫔带着怒气,压着声音对我低吼。 我笑了笑,道:“获罪的是奴婢,可欺君的是您。” 姌嫔将桌上的针线筐直接砸到了我身上。 我纹丝不动地受下了。 “是你擅作主张去请的,与我何干?”姌嫔冷厉喊道。 我笔直地站着,沉静有力地说道:“可谁信呢?桃花是您亲自带我们去采的,桃花入食也是您亲口交待的。 身为您的贴身宫女,若没您的指令我怎敢去养心殿邀请皇上……” 我一口气将这些话说完,气得姌嫔拍案而起。 “你个贱婢,竟敢威胁我?!”姌嫔跨前两步,高高扬起了手。 我抬起头,神色清冷平淡:“娘娘,您今日动了太多的怒气,要是真动了胎气,那可得不偿失! 您!还没晋为妃位呢!良姨娘还未抬为妻位呢!“ 姌嫔的双眼瞪得溜圆,腾腾而起的火气似要喷出来。 可那高高扬起的手最终没落在我的脸上。 收回手,姌嫔怒视着我,压着火气说道:“雁心,你如此气我,害我动了胎气,你可想过你的下场?” 我扬唇浅笑:“娘娘可听过狼来了的故事?太医说胎像稳固,但一日之内,您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说被宫中奴婢气到了,罚了一个又一个,您觉得皇帝还会信几分?” 姌嫔倏地退后一步,她缓缓坐下,胸口起伏。 过了好一会,她终于说道:“让琴韵起来吧。你!快去准备晚膳。” 我低头垂眸,说了声好。 随即躬身退下。 走出屋,纤雨紧张地拉着我,问:“你惹娘娘生气了?她刚怎叫的那般大声。” 我笑了笑,说道:“没事,娘娘练练嗓子呢。你快去扶琴韵起来吧,让她赶紧换身衣服,弄干头发,可别生病了。” 纤雨一听,焦急之色褪去,满脸欣喜道:“雁心,我就知道娘娘会听你的。” 说着,拿起伞咚咚咚就跑去搀扶琴韵。 我长吁一口气,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接下去我得准备晚膳了。 就在我在小厨房忙得热火朝天时,纤雨过来悄咪咪地和我说:“雁心,启祥宫的薛常在、周常在来了。” 我手下搅拌桃花糊的动作不停,嘴角却扬起了笑。 是啊,这么美的桃花宴,怎么能少了桃花争艳。 我对纤雨道:“纤雨,等开饭后,劳你去请边太医过来。” 纤雨吃了一惊,问道:“请边太医?可是娘娘又不舒服了?” 我解释道:“娘娘早间见了红,皇上心中肯定担心,所以辛苦边太医晚间再来请个脉,也好让皇上放心。” 纤雨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说道:“好,我等皇上过来就去请。” 说着,她捋起袖子,洗净了手帮我忙活。 我拦住她道:“你还是去伺候娘娘吧。” 她摇摇头,道:“我才不去,纤云在那呢,用不上我。” 说着,一把抓过案板上的鸭子,麻利地剁成了小块。 我笑了笑,知道她们都不爱和纤云一起上差,就由着她留下帮忙了。 知道薛常在和周常在来访,我让念露送去了茉莉蜜茶和小糕点。 不一会儿,念露办完事回来,对我和纤雨道:“我瞧着薛常在和周常在是要等皇上来了才肯走了,姌嫔娘娘铁定是不高兴了,那脸色黑得像外头天上的乌云。” 我笑了笑,没说话。 姌嫔当然不高兴,她一向面上装着无辜纯善,心底却是小气善妒。 她不喜欢别人抢她的风头,以前地位低没办法,现在她得势了,自然不愿意两个常在来蹭恩宠。 只是她又爱装,所以不会直说,只能忍着。 纤雨有些奇怪道:“这两位常在怎么会这时来?她们是得到风声,知道皇上要来,特地来偶遇皇帝的?” 我又笑了笑,没有搭话,继续忙手上的活。 她们当然不是来偶遇,她们是来明遇的。 我从慈宁宫回来,顺路去了启祥宫。 自玢妃受罚后,那儿暂无宫主,只周常在、薛常在住着。 所以那儿的管理自然松散。 我对看门的太监说,桂嬷嬷让我来传话:今日姌嫔身子不适,请薛常在代太后娘娘去看看。 薛常在和太后的关系宫里头大家都清楚,姌嫔和太后的关系宫里头大家也清楚,这小太监又没见过我,自然不会有疑。 而薛常在只当是太后为了提携她,特地让人来提点她的,立马就行动起来。 这不,薛常在及时来了,顺带还约上了周常在。 如此,更好。 【ps:启祥宫的周常在是另外的姓周的嫔妃,不是之前说到的周贵人。她曾在懋嫔生日宴上出现过,是她发现海棠酥用的是丁香花(34章),不知宝子们还有印象不!】 第101章 桃宴 细雨下了一天,待皇帝来时终于停了。 纤雨拜见过皇帝后,出了宫消失在夜幕中。 我们将制作好的晚膳搬入了主殿的海棠厅。 这处花厅很久没有使用,主要是平日里过来走动的嫔妃不多,留下用饭的根本没有。 若只是皇帝来用膳,为了方便,我们会摆放在寝殿侧面的小厅里。 所以,今日也算是个特别的日子。 原本薛常在和周常在见皇帝来了,已起身告辞。 但皇帝留了她们。 所以这顿饭就变得十分的热闹。 桃花鸡蛋羹、桃花鸭、桃花豆腐、桃胶养颜清润羹、桃花煮鲜虾……配上桃花饮和桃花酒,粉艳的令人欲罢不能。 当然因为姌嫔不能吃这些,我又单独给她准备了一份特餐放在了她的面前。 看着皇帝和薛常在、周常在觥筹交错,言笑晏晏,姌嫔默默喝着她面前的鸡汤,脸色晦暗不明。 她大概以为皇帝不会留下她们吃饭,可是她没想到的是周常在在告辞时“不慎”落下了帕子。 皇帝捡起,看到了上头的诗句: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 周常在名唤鹊清,而这个名字是皇帝取的,出处自然是这句诗。 她不是选秀入宫的秀女,是廓尔喀国献给皇帝的美女,擅长制香。 原名叫查娅,皇帝希望她入乡随俗,亲自给取了鹊清这个名字,并赐姓周。 入宫时封为常在,皇帝赐了封号芷,但后来犯了错,被褫夺了封号。 之后便一直幽居在启祥宫,多年未被皇帝招幸。 这次她过来,自然是要把握住机会的。 丢手帕这招虽然俗套,却管用。 至少皇帝看到绣着诗句的帕子,当即就留下了周常在。 然后再看看薛常在那张酷似自己妹妹的脸,心尖儿一软,也给留了下来。 这正和我意。 我本意就是要留下两位常在一起吃晚膳的,还想好了一套说辞留她们。 现在周常在自力更生,自己使手段留下了,倒免了我不少口舌。 于是,这顿饭皇帝高兴、周常在高兴、薛常在……至少没有不高兴,我高兴,只有姌嫔十分的不高兴。 她心里此时定是极度的不舒服,可还没等她想到办法矫情一下。 纤雨请来了边太医。 厅内几人见到太医过来自然很诧异。 姌嫔也是一脸惊讶。 我急忙上前对皇帝解释道:“皇上,姌嫔娘娘早间见了红睡了一上午,午间醒来不顾身体又特地去了御花园采集桃花准备这桃花宴,回来后就昏昏沉沉睡着。 娘娘从未如此嗜睡,奴婢担心娘娘身子,故请边太医过来请个脉。” 姌嫔张口正欲说话,却被皇帝打断道:“还是雁心想得周到,今日姌嫔睡的时候确实多了点。边太医你给姌嫔仔细瞧瞧,可别受了寒。” 如此,姌嫔也不好拒绝。 我扶着她离开饭桌去了旁边的圈椅上坐着。 边太医为她诊脉。 过了一会,边太医过来对皇帝禀报道:“回禀皇上,娘娘和腹中胎儿都很康健,无需担心。” 皇帝听后很高兴,赏了太医,也给我们几个伺候的打了赏。 我们喜笑颜开的谢恩,皇帝瞧着越发高兴了。 我心里清楚,皇帝这会子兴致如此高可不全是因为姌嫔,也有喝了桃花酒,又有桃花般娇俏的美人陪着的缘故。 我们明白,姌嫔自然也明白,所以不一会儿她便以疲乏为由,想要先撤离了饭桌。 不等皇帝应允,我故作担忧,语气无比关切地询问:“娘娘,您晚膳用得实在是少,可是心情不好?太医说了您得少忧思多愉悦才是。要么奴婢把这些吃食端入寝殿给您食用?” 此话说完,皇帝看了看姌嫔面前没怎么几乎没动的饭食,皱皱眉道:“文馨你这是怎么了?饭菜不合胃口?怎吃得这般少?” 姌嫔微微一怔,正欲解释,就被我给截了胡。 “娘娘!”我微微提高了音调,惶惶跪下道,“都是奴婢的错。您今个说了不想喝鸡汤, 奴婢只顾着忙桃花宴,一时疏忽,竟给忘了,奴婢这就给您重做。您要是生气,就打骂奴婢,可别憋在心里。不管如何,您都得顾惜着您自个儿的身子。” 姌嫔没想到我会来这么一出,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应。 她思索了一会,才说道:“无妨,鸡汤挺好的。万事自当以皇上为重,你做的对。我只是没胃口,想去睡一会。你快起来吧。” 她就是这样,硬撑着也要装出一副小白花纯善体恤下人的模样。 既然这样,我接下来的发挥她必然是无法及时反击的。 我没有起身,转而朝皇帝磕头道:“皇上,娘娘今日因纤雪之事心中难安,这才没有胃口,人也有些恹恹的缠绵床榻。 纤雪跟随娘娘多年,虽粗笨却忠心,皇上关心娘娘处置了纤雪,娘娘不好再求情,可心中终是难安。 娘娘不好意思开口,但为了娘娘和腹中龙胎,奴婢就算冒死也得替娘娘说了这番话。 娘娘心中感念皇上,却又怜惜纤雪,两难之下怎能不焦虑,一旦焦虑自然寝食难安。故请皇上心疼娘娘,让纤雪能就医养伤,让娘娘能安心养胎。” 说完,我咚咚咚磕了几个响头。 皇帝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姌嫔,没说话。 一直吃着美食的薛常在见状,终于放下筷子,对皇帝说道:“皇上,姌嫔娘娘向来心善,又体恤宫人,您还是成全她吧。” 周常在也劝道:“皇上,这怀孕的妇人最易多思,也见不得生死。要是纤雪那奴婢受罚后不治而亡,姌嫔娘娘过于伤心,那对胎儿也是大大的不易呀。” 皇帝听后,对姌嫔道:“文馨,朕没想到你心地如此纯善,早知会害你一日难安,朕也就不罚那丫头了。 既然如此,等会就让蓝木和雁心请柳太医去给她瞧瞧,柳太医最擅治外伤。你可放心了?” 姌嫔此时怕是憋的后槽牙都要咬碎了,却还不得不挤出笑脸感谢皇帝体恤。 皇帝拉着她的手,道:“如此,可有胃口了?” 姌嫔努力笑着点点头。 她再说没胃口,只怕皇帝要觉得她作了。 “那就好,那快多吃点,可别饿着孩子和你自己。” 说完,皇帝转而吩咐我:“快去给你主子再盛碗鸡汤来,要大碗的。” 我领命退下。 当晚,皇帝用完膳后去了启祥宫,歇在了周常在那。 临走前,皇帝安慰姌嫔让她不必担心纤雪,也不必忧心宫里缺人。 他明个就叫内务府挑几个精干的来。 姌嫔僵笑着谢恩。 皇帝走后,蓝木便领着柳太医和我一起去了辛者库。 待我看过纤雪回来,姌嫔还点着灯未睡。 我知道她这是在等我呢。 今夜,本也是我值守。 我推门进去,瞧见半躺在榻上的姌嫔衣衫未解,钗环未卸,只阖着眼小憩。 听见动静,她睁眼瞧见我,立马坐了起来。 我暗暗深吸口气,等着她的雷霆之怒。 却不想,她眼眶一红,落泪哭泣道:“雁心,我错了!我这一晚都懊悔极了。” 我有些意外地抬头看她,就见她梨花带雨,不停地哀泣忏悔。 这一刻,我不得不惊叹,姌嫔还真是能屈能伸呢! 第102章 初潮 这一晚上,姌嫔拉着我的手哭哭啼啼说个不停。 不外乎是她以前受了多少苦,到宫里以后又活得多么的卑微。 现在她怀孕了,却夜夜做噩梦,生怕孩子保不住。 加上富察嫔进宫后对她的无形压力,她的情绪才会那么不稳定,才会对我们使性子。 她声泪俱下,模样那叫一个可怜。 可我却觉得遍体生寒。 今晚姌嫔要是大发雷霆,对我斥责打骂,我倒觉得她还有真性情,人也真实些。 像现在这样,哭泣哀求,我只觉得她越发可怕。 何况我最清楚,怀孕之后她吃得好睡得好,所谓的夜夜噩梦从何而来? 桂嬷嬷说得对,因为姌嫔小时候的经历,她面对困境时很能放得下身段,可一旦脱困她很可能就会反咬一口,毁掉她看不惯的任何人。 现在她见动不了我,且形势对她不利,她立马就放低了姿态,但等到她真到了高位,可以肆意决定我命运的时候呢? 恐怕我会被她挫骨扬灰吧! 只是暂时我也没有办法脱离灵秀宫,加上她毕竟是怀了孕的嫔妾,她要是因此动了胎气,我们这些伺候的人都难逃重罚。 于是我好言安慰她,伺候她睡下。 一夜无事。 第二日一早,和纤云、纤雨交接之后,我正欲去休息,内务府的邓迈领着四个女孩过来了。 “雁心姑娘,昨个皇上吩咐下来,要内务府挑两个得力的宫女给灵秀宫。我瞧着这四个都不错,要么就让姌嫔娘娘自个儿瞧瞧,挑两个?” 我奇怪道:“邓公公,按规制我们娘娘身边宫女只缺了一人,怎会有两个?” 纤雪被逐去了辛者库,皇上昨晚虽让太医去医治,但并未让纤雪回来。 我问了蓝木,他说皇帝早间刚罚了,晚上就收回这太儿戏了。 所以先让纤雪养养伤,待过些时日再求皇帝让她回灵秀宫。 我倒想着等她养好了伤,求皇上给她换个宫殿。 灵秀宫不值得她回来。 邓迈笑呵呵地说道:“雁心姑娘还不知道吧,静柔姑娘被皇上指派去了永和宫,加上纤雪被逐,这可不是缺了两位吗?” “静柔要去永和宫了?”我之前听静柔提过,却以为没那么快。 邓迈说道:“是呢,皇上昨晚一块交办的。等娘娘挑好了宫女,我就带静柔姑娘去永和宫了。” 我轻叹一声,心里有些许难过。 分离总是令人神伤的,不过从现在来看,离开灵秀宫是好的。 我进屋禀告姌嫔娘娘,说邓迈领了四位宫女过来请她挑选,而静柔则要去永和宫伺候了。 姌嫔娘娘正在那挑选簪子和头饰,头也不抬地说道:“雁心,你挑两个就是。你知道的,我不懂这些,你看着得力就行。 至于静柔……她在灵秀宫也有些时候了,把这个赏赐给她,祝她前程似锦!” 我低头伸手接过姌嫔递过来的粉晶桃花簪,替静柔谢过姌嫔。 之后,我走出去,看了看四位如花少女。 听邓迈介绍她们。 她们中有三位是原来伺候玢妃的,其中索绰罗嘉瑄这个名字让我不由多看了她两眼。 嘉瑄个子特别的高,比其余三人高出整整一个头。 她应该是和我同时进宫的十二人之一,只是那时候我记得紫翘是最高的,她我倒没有印象。 现在引起我关注是因为她的名字和珙桐姑姑的心上人嘉琛极为相似,姓氏也相同,想来是同族吧。 “就她和她吧。”我挑了嘉瑄和一名今年新进的宫女婧忱。 邓迈留下她们,带走了我的小可爱静柔。 “雁心,昨个发生不少事,我想与你说却一直没机会。”静柔提着小包袱,拉着我的手泪眼婆娑道。 我含着泪笑着,祝福她在永和宫有个更广阔的前程。 说完,还将一些小吃食塞给她,要她带去永和宫吃。 静柔接过那一提小点心,擦了擦泪咬牙跟着邓迈走了。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我真心希望她能够过得更好。 这边,我带着嘉瑄和婧忱拜见了姌嫔娘娘,给她们分配了差事,便去歇着了。 从昨个开始,发生了不少事,我淋了雨耗了不少精力,又守着姌嫔一整晚,可谓是又困又累。 连早食都没吃,我倒头就昏昏睡去。 直到被腹中剧痛痛醒。 那种痛感如同深深刺入腹部的冰刀,让我不禁蜷缩着身子死死按着腹部,却怎么也无法自我缓解。 下一刻,只觉身下有什么东西不断流出,我撑着起来一看,裙下、床上已一片血迹。 心中一颤,我以为自己要死了。 但很快我回过神来,我怕是来初潮了。 入宫前额娘和我说过,待我再长大一些,可能就要来葵水,因她不在我的身边,便将注意事项细细告诉了我。 我十三岁进宫,前两年一直未来,我也没当回事。 没想到这一来就如此来势汹汹,疼得我是死去活来。 许是我过了时候还没去上差,纤雨进屋寻我才瞧见我的情况。 她吓得找来了惜棠姑姑。 惜棠姑姑赶来,我只听她说了一句雁心在发烧,又碰上葵水初来,快去请医女过来瞧瞧。 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待醒来时,屋里头已点了灯。 纤雨和惜棠坐在我床头打璎珞。 我干咳了一声,她俩瞧我醒来立马涌上关切询问。 “纤雨,我怎么了?”我有气无力地问她。 纤雨道:“雁心,你感染了风寒,又来了葵水,身子扛不住晕倒了。 医女给你诊治过,还配了些汤药,我这就端给你。” 我点点头,又对惜棠姑姑道:“姑姑,这葵水来了腹部怎会如此疼痛,要是每月都这样,那可如何是好?” 惜棠淡淡一笑,说道:“傻孩子,这个因人而异,也不是每人都会这样。 医女说了你今日之所以会如此疼痛,应是昨日淋了雨、受了寒,导致寒湿凝滞才会如此。 这几日喝些暖宫的汤药,好生休息,待好了再喝些活血通气的汤药,下次再来时就不一定会如此疼痛了。” 话说完,纤雨端着汤药进来,我听话地喝下,觉得身上暖和了许多。 这时,房门咯吱一声被推开,一张清秀的脸庞出现在了门口。 第103章 嘉瑄 门口站着的是新来的索绰罗嘉瑄。 她穿着一身淡绿色的繁花宫装,五官精致,皮肤雪白,身材修长,体态端庄,那感觉就像是名门出来的世家女子,气质容貌俱佳。 这等美人我入宫时竟没注意到,又或者那时她还没这么显眼,在这两年长开了! “惜棠姑姑、雁心姑娘、纤雨姑娘安好!”嘉瑄屈膝朝我们行礼。 纤雨心直口快,冲她招手道:“快来这边坐。我们以后都是一个宫里的姐妹,无需这般客气。” 嘉瑄慢慢儿走过来,坐到了我旁边的床上。 那原来是纤雪的床。 “雁心姑娘,你好些了吗?”嘉瑄声音清亮,非常好听。 “我没事了。嘉瑄,你不必这样叫我,直接叫我雁心就行。 我听说你之前在启祥宫当的是司衾,所以还是给你安排了这个差事,娘娘有了身孕,你务必要小心妥帖。” 我毕竟是灵秀宫的掌事宫女,宫女们做事若是没做好也会牵连我,所以叮嘱几句是必须的。 司衾这事儿说起来容易,但毕竟也属于进了内室近身伺候的差事,还是得小心。 之前这事儿是纤雪做的,她如今去了辛者库。 嘉瑄之前在启祥宫就是为玢妃整理床褥的,如此正好接任。 “我定会小心伺候,请雁心姑娘放心。”嘉瑄颔首轻语,对我十分的恭敬。 我和她是同期进来的宫女,她这般恭敬,我还真有些不适应。 纤雨笑哈哈地打趣道:“看来启祥宫的规矩比我们灵秀宫大,瞧嘉瑄这拘谨的样子。” 惜棠姑姑拿手中的璎珞轻轻打了一下纤雨的头,笑斥道:“那是你没规矩,这话要是给姌嫔娘娘听见了,当心遭罚。” 纤雨吐吐舌头,不说话了。 嘉瑄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我只是觉得小心谨慎些总是对的,毕竟我没有跟着主子获罪已是大幸。” 这话倒是没错,玢妃被幽禁时,跟着她的那些宫女、太监基本都被一起送去了蓬岛瑶台。 玢妃死后,听闻那些宫女、太监也一并赐死。 像嘉瑄这样只是被分流到别的宫的,那绝对可以算得上死里逃生。 我们安慰鼓励了嘉瑄几句,她瞧着我们都挺率性随和,再说话时便也放松了些。 而纤雨就是个好奇宝宝,她低声问嘉瑄:“五公主、六阿哥听闻并未寄养到哪位娘娘名下,他们现在还在启祥宫吗?” 嘉瑄摇摇头道:“出事后,六阿哥就被抱去皇后娘娘那,五公主则去了德贵妃处。 皇上并未指明由哪位娘娘抚养,但瞧着应该就是皇后娘娘抚养六阿哥,德贵妃娘娘抚养五公主。” 这事儿我们宫里头大伙儿并不知晓,自从姌嫔不用去坤宁宫请安后,我们的消息闭塞了很多。 现在听嘉瑄说起,我思索了一下,觉得皇帝没将孩子交给没有孩子的孙妃、丽嫔,反倒给了目前宫里位份最高的两位,应该是考虑到了孩子的将来。 毕竟,孩子的母亲是罪妃,若是在一般嫔妃膝下,难免以后被人诟病。 若是皇后抚养长大,那就不一样了。 不得不说,皇帝老儿在疼爱子女这事上,还是合格的。 这时,外面敲起了打更声,此时已是戌时。 没想到我这一歇,就到了晚上。 “娘娘歇下了吗?”我问嘉瑄。 “歇下了。”嘉瑄道,“娘娘今日挺早就歇下了,我为她铺好了床铺,她还夸了我两句。对了,娘娘说雁心你身子不适,可多休息几日,不必急着上差。” 我笑了笑,请她代为谢过姌嫔。 我们又说了会话,惜棠姑姑要照料公主便先回去了。 纤雨要上夜差也走了。 如此屋内只剩下我和嘉瑄了。 “雁心,谢谢你。”嘉瑄对我说道。 “谢我?”我猜到了什么,却又不敢肯定。 嘉瑄含笑道:“谢谢你将乌林珠姐姐那缕青丝带给了我哥哥。” 果然,她是嘉琛的妹妹。 我垂眸低语:“不必谢我,那是姑姑最后的遗愿。” 嘉瑄抬手捏帕轻拭眼角,低声说道:“乌林珠姐姐和我哥哥青梅竹马,两人早已两情相悦,原以为熬过这几年就会有情人终成眷属,却不想最后天人永隔。 哥哥接到乌林珠姐姐的青丝,当即剪下自己的一缕,搅绑在一起。 哥哥说此生她是他唯一的妻。” 我轻叹一声,悲伤更甚。 就只差一步,珙桐姑姑就可以和她心爱的人在一起了,可惜终究错过了。 我想到了言真,不知道他在西州如何?我们何时才能再见。 嘉瑄落了一会泪,才说道:“乌林珠姐姐死了,紫翘姐姐也死了,还有玢妃娘娘也没了,这皇宫啊,真得会吃人。” 我再次叹息,不知说什么才好。 忽然我想到清答应紫翘也姓索绰罗。 “清答应是你们同族同支吗?”我问道。 嘉瑄点点头道:“她是我堂姐,只比我大一岁。当时她晋为答应,我还去看她,为她高兴。 她是我们索绰罗家精心挑选培养的女子,托了关系费尽心思送进乾清宫,希望她能被皇上看中。 没想到得偿所愿没多久她就获罪香消玉殒了。” 嘉瑄说着又落了泪。 我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逝者已矣,活着的人得好好活着。” 嘉瑄拭去眼泪,“嗯”了一声。 “雁心,我不打扰你休息了,以后我们就在一个宫里当差了,有的是机会慢慢说。 对了,我哥哥现在也在宫中当差,是御前的二等侍卫,以后你有什么消息要带去家里,可以和我说,我让哥哥帮你转达。” 索绰罗嘉琛竟入宫当了侍卫?!应该是之前阿克占侍卫他们伏法后,新换进来的。 我谢过嘉瑄,让她先回去休息。 她走后,我看着屋内的烛火发起了呆。 在这宫里头当差呀,真是不知明日和意外哪个先来。 第二日一早,值夜的纤云回来了。 她进屋后瞥了我一眼,闷声问了一句:“你好点没?” 我点点头,说道:“好些了。姌嫔娘娘昨晚睡得好吗?” 纤云似乎犹豫了一会,才说道:“还好,就是夜半做了噩梦醒了一会。” 噩梦?姌嫔还真开始做噩梦了? 还没等我细问,纤云倒头就睡。 我也没多想,值夜本就辛苦,每次下差,我也是想倒头就睡。 休息了一天,又喝了汤药,现在烧退了,肚子也不痛,我觉着精神挺好,便想着还是去上差吧。 门却在这时被推开了。 我一瞧来人,惊得赶紧从床上下来行礼。 “娘娘,您怎么到这来了?” 我没想到姌嫔娘娘会到下人房来。 第104章 疑惑 下房低矮拥挤,姌嫔进来后也只能请她坐在纤雪的床上。 她不是一个人过来的,身后跟着良姨娘。 我略一思忖,对良姨娘行礼道:“夫人安好。” 良姨娘微微一怔,顿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姌嫔笑了笑,对良姨娘道:“额娘,您得慢慢习惯才是。雁心这么喊也没错,明日您就要回去了,阿玛已来信说准备好了一切,待您回去后可就是富察府的主母了。” 良姨娘这才局促地说了一句:“雁心姑娘免礼吧。” 我站直了身子,有些惶恐地对姌嫔说道:“娘娘有事命人喊我就是,怎可屈尊到此。” 姌嫔微微一笑,抚摸着腹部说道:“雁心,明日额娘就要回去了,在这个宫里我最亲近的人就是你了,你身子不适,我担心不已,不来看看我不放心。” 我心里发慌,跪下说道:“娘娘别这么说,奴婢何德何能,让娘娘如此在心。” 姌嫔身段放得越低,我越觉得不好,总觉得一旦触底反弹,我会尸骨无存。 姌嫔伸手扶我:“你身子不适还跪什么,快起来躺床上去。” “奴婢身子没什么了,都是些女儿家的小问题,娘娘不必担心,奴婢这就梳洗一番来伺候。”我起身毕恭毕敬地站到一旁,低着头回复。 眼角余光却看向了睡在最里头的纤云。 她睡得怎么这般沉?姌嫔娘娘来了也没起身。 我思索着是不是要叫醒她,毕竟主子来访她却睡着,这可是大不敬。 姌嫔顺着我目光的方向看向里头,纤云背对着我们正睡着。 “不必叫醒她,我昨个夜里睡得不踏实,她也被折腾的够呛。”姌嫔猜到了我的心思,轻轻摆手阻止。 那一副温婉柔顺的模样落在别人眼里,绝对会觉得她是个和善体恤的主子。 我头也不抬地低声回道:“谢娘娘体恤,还请娘娘回寝宫歇息,奴婢这就换了衣服过来伺候。” 姌嫔“恩”了一声却未起身,继续说道:“你没事就好。不过虽是女儿家的问题,但若是没调理好,那也会成大问题。 等会边太医来请平安脉时,我他也给你瞧瞧,顺便开个方子调理调理。 医女虽说也会治病,但终究比不过太医的医术。” 我慌忙婉拒道:“奴婢谢娘娘厚爱,可太医是给主子们瞧病的,奴婢受不得这恩典。” 姌嫔掩唇笑道:“雁心,这你就别谦逊了,我可听说你在慈宁宫,那是龚太医都给你瞧过病的。再说了,昨个你不是还求了皇帝让柳太医给纤雪瞧了吗?所以让边太医给你瞧瞧吧,我也放心些。” 她这么一说,我也不好拒绝了,只能谢过她。 她与我又说了一些话,之后姗姗离去。 我快速换了衣服,梳洗一番,前往上差。 刚出门,就被良姨娘拦住了。 “夫人可是有什么吩咐?”我以为是姌嫔让她来带话。 良姨娘摇摇头,低声说道:“雁心姑娘,我们进一步说话。” 我回头看了眼屋子,纤云在里头睡着,自然不好回屋去聊。 四周看了看,大伙儿都去上差了,偏房周围倒更为僻静。 我便领着良姨娘到了小院子的石凳旁,请她坐下说。 她不肯坐,拉着我的手哀求道:“雁心姑娘,我明日就要回富察府去了。可娘娘现在怀着孩子,我终是不放心。 这些日子在宫里,我才知道这皇宫里头根本不如外头说得那般富贵安逸,每走错一步都可能掉入万丈深渊。 娘娘在这宫里头说是有太后这个依靠,实则她什么都没有。 我与太后说起来是表姐妹,但感情也并不深厚,她当年能帮我那一次,已是大恩,断不可能经年累月地护着娘娘。 但我知道,你是个聪敏纯良的孩子,太后指派你来这宫里,定是相信你能助着娘娘一路平安。 昨个儿的事娘娘不过是怀孕后心绪不定导致的,你别往心里去。 你去看纤雪姑娘后,皇帝身边的赵福过来给娘娘带了话,娘娘已经知道自己错了。” 话说到这,我吃了一惊,问:“赵公公来过?” 良姨娘道:“是。那时皇上去了启祥宫,你和蓝木公公去了辛者库,赵公公忽然折回说皇帝有话带给娘娘。” “赵公公带了什么话?”我问。 良姨娘有些心虚地低下头,吞吞吐吐道:“赵公公传话时,让伺候的人都出去了。 我……我……不是……故意……” 我看着她的模样,立马猜到她应该是留下偷听了。 “您听到了?”我试探问道。 良姨娘有些惊慌地抓着裙摆,低声说道:“我真不是故意想偷听,我只是担心娘娘。” 我笑了笑,安慰道:“夫人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您来与我说话,也是信我的是吗?” 良姨娘点点头,深吸口气道:“我自然信你,昨个赵公公折回说皇帝让他带话给娘娘,让娘娘不能苛待你,说……” “说什么?”我感到莫名的紧张。 “说除了他和太后能够教训你,其他人都不能苛待你。”良姨娘咽了咽口水,有些害怕地看了我一眼。 我却着实被惊到了。 “夫人,您没听错吧?”我觉得皇帝不可能会这样护着我。 良姨娘急了,指天发誓她没听错。 “每个字我都听得很清楚,真没听错。雁心姑娘,您是太后和皇上看重的人,娘娘心性单纯,又有富察嫔在宫里对她虎视眈眈,其她娘娘也不是吃素的,所以还请你护着娘娘安全产下孩子才是啊。” 良姨娘说着,情不自禁拉住了我的手,眼泪潸然而下。 “馨儿……娘娘小时候因为我这个不争气的娘受了不少苦,我不希望她再有什么事……虽说我回去后就成了正妻,但娘娘却孤身一人在宫里了……” 良姨娘流着泪喃喃说着她当母亲的一颗心,我只能劝她安心回府,她当好富察府主母,对姌嫔娘娘才是最大的助力。 良姨娘被我劝走了,我却陷入深深的疑惑中。 若良姨娘所言不假,那昨晚姌嫔会突然放低姿态,今个又亲自过来看我,都是因为赵公公的那番话。 可桂嬷嬷说过,皇帝无意纳我,那他为何要护我? 身为皇帝,权力斗争最大的赢家,他当然能看出我昨日的那些小伎俩,可他没有戳穿,反倒担心姌嫔责罚我,让赵福过来传话。 这到底是为什么? 【ps:不是洗白皇帝,绝对事出有因。各位看官请继续翻看~~~剧情加载中……(#^.^#)】 第105章 暗算 宫里的日子还在继续。 良姨娘回去后很快就成了富察府的新主母。 富察嫔来灵秀宫道贺时,面上笑颜如花,实则咬碎了一口银牙。 但她已然阻挡不了姌嫔冉冉升起,即便她有着沉鱼落雁的容貌,但没有皇帝的宠爱,那也是空的。 纤云自那日回来就昏睡不醒,着实把我们吓坏了。 好在当日深夜她醒了过来,连医女也不知道她怎么了。 而我除了觉得腹痛和腰酸外,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 只是这葵水持续的时间有些长,足足十天都还未干净。 医女说初次来时有些人是会断断续续持续较长的时间,以后就正常了。 我也就没在意。 可因为身上一直不好,值夜这事就特别的难熬。 纤雨、琴韵、念露和嘉瑄便轮流承包了晚上的值守,让我能回房休息。 到了第十二天时,我觉得我已经快血尽而亡了。 这一日,我起身后只觉得两眼发黑,双脚虚软,连房门都迈不出去。 过来喊我上差的纤云瞧我倚在门口,皱眉道:“娘娘都起身了,你倒还在这磨蹭。” 我抬眸看向她,目光有些模糊。 “走了,这都第几天了,你装也装够了。”纤云靠近我,低声斥责。 装?我还真不是装的。 额娘告诉我来这个会腹痛会腰酸,有些人也会头痛,唯独没告诉我会血流不止。 我靠在门框上的身子越来越软,慢慢顺着门边往下滑。 我伸手想要抓住纤云,想要个支撑,却什么都没抓住。 纤云好像并没有在我面前,难道刚才是我的错觉吗? “雁心!”我似乎听到纤雨喊我,但我已经无力睁开眼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醒了。 “雁心,你醒了呀。”我第一眼看到了纤雨。 “我怎么了?”我问她。 纤雨对我说我刚才晕倒了,正好边太医给姌嫔请了平安脉要走,纤雨就偷偷把他请到了偏房这。 “太医说他给你开的药并无问题,是行经期间都可以喝的,可你竟然有了血崩之兆。”纤雨满脸担忧,“边太医医者仁心,他没有因为你的身份就不管了。他去了后院小灶间查看了药渣,又看了医女之前给你的汤药方,都没有问题。” “那我怎么了?是我自己身子的原因吗?”我虚弱问道。 纤雨摇摇头道:“太医说你身体底子不差,虽那日淋了雨受了寒,也不至于就这般厉害。何况医女及时给你驱了寒,又吃了汤药,一早就该没事了。” “那……边太医查出原因了吗?”我想到了当年被画眉下毒之事,“水仙花的毒会有影响吗?”我问。 纤雨并不知晓当年慈宁宫画眉给我下毒的事,她不解道“水仙花?什么水仙花的毒?太医说你是因为食用了山楂导致血流加快且不止。他给你开了固经丸,让我等你醒了就给你服下。” “山楂?我没吃过那个啊。太医是怎么发现的?”我问纤雨。 纤雨回道:“边太医查看了药渣没有问题,可他还是觉得不放心,就将残余的药汤倒出来尝了尝,发现汤药的味道不太对,仔细尝过后确认有山楂。” “可是药渣里没有。”我自言自语道。 “对,药渣里没有!”纤雨点头,“太医说应该是熬制了山楂汤倒入药汤中,又或者倒入了山楂粉。” 这不是当年柳叶、柳枝用的伎俩吗? 现在又用在了我的身上? “雁心,你把这固经丸吃了,我得去上差了。对了,我向娘娘禀告了,搬过来住。” 她指了指纤雪的床铺,道:“我就睡纤雪的床。你身子不好,纤云又不会照顾你,所以我搬过来照顾你。” 我知道纤雨不喜欢纤云,可她为了照顾我还是勉强自己搬来同住,这份恩情我自是记在心里。 “对了,是纤云发现我昏倒了吗?”我想起昏倒前见到纤云过来找我。 “不是啊,是我过来找你发现的。”纤雨说道,“没看到纤云。” 听纤雨这么说,我想大概那时我真得是流血过多出现幻觉了吧。 姌嫔娘娘得知我晕倒后,又准了我几日假。 我让纤雨不要将我汤药里被添了料的事告诉任何人,连姌嫔也不能告诉。 纤雨也觉得此事蹊跷,郑重答应不会告诉任何人。 而边太医,见多了宫中的这些腌臜事,我既然不愿声张,他也不想惹事上身。 灵秀宫依如往日般平静。 我停了所有的汤药,只吃了固经丸,七日后终于停了血。 边太医又悄悄帮我诊了脉,给我换了调理的药方。 为了防止再出意外,他没有用汤药方,只用了药丸。 太医叮嘱我得忌生冷、辛辣,并常年吃着药丸,观察每月葵水多少,颜色。 若将养的好,几个月身子也就恢复了,要是没养好,这次的重创很可能会为我以后生育带来不利。 我谢过边太医,将他叮嘱的事项都牢牢记下。 纤雨对此事一直耿耿于怀,她多次提议要抓住这个害我之人,我却总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其实我心里有数,只是不想再闹出事端。 一切等姌嫔生下孩子再说。 经历这一番,待我觉得身子舒爽些时,已是初夏。 姌嫔娘娘的肚子越发明显了。 离生产还有四个月的时间,那时已是冬日,我们得多准备些孩子御寒的衣物。 这一日,我去辛者库看望纤雪,她伤好后就在那儿洗衣。 为了让她不受欺凌,我给那的管事嬷嬷塞了不少银钱,所以她在那虽说劳作辛苦,却不至于挨打受饿。 “雁心,你在灵秀宫过得可好?我看你脸色苍白,可是身子不适?”纤雪一边往竹竿上晾着衣服一边与我说话。 我捧着油纸包着的蝴蝶酥,适时喂她吃些。 “我没什么,只是气血有些亏虚而已。” 我随口编了个理由。 纤雪扭过头来看着我,似乎想说什么。 我笑了笑,说道“你别担心我了,我会有什么事?倒是你,得好生照顾着自己。我去找过蓝木公公,请他在皇上面前提一嘴,把你从这调配去别的宫里。” 纤雪怔了怔,道:“我现在倒想通了,苦些累些都没啥,少了那些勾心斗角,晚上反倒睡得安稳。” 是啊,心累比体累更折磨人。我心中哀叹。 我与她又说了一会体己话便回宫了。 可还没等我坐定喝口水,就见嘉瑄泪眼汪汪地来找我。 第106章 试探 我给嘉瑄倒了一杯水,让她慢慢说。 嘉瑄喝了口水平复了一些才说道:“雁心,娘娘说下次皇上来时,让我去伺候皇上!” 我觉得头有些晕。 姌嫔这是要学玢妃,孕期拿宫女固宠? 可是以姌嫔这小心眼的性子,她怎么会想到这一招? 纤雪不过是得了皇帝题了一首诗,就差点丢了性命,姌嫔为什么突然转性选择更为出众的嘉瑄? 这对她的威胁不是更大吗? 当年的玢妃尚且不能容下情同姐妹的徐官女子,何况姌嫔和嘉瑄不过是待在一块没多久的主仆。 “你怎么想?”我问嘉瑄。 嘉瑄含泪道:“我不想。雁心,你帮帮我,我不想去伺候皇帝。” 我思索了一下,问她:“是因为紫翘?” 她点点头:“不仅仅是因为紫翘姐姐,还有玢妃娘娘。我不想和她们一样,我想和珙桐姐姐一样,做自己想做的事,追求自己想要的幸福。” 我叹了口气道:“嘉瑄,你不能和她一样,人终归是要活着才能够做自己想做的事。” 嘉瑄愣了愣,没说话。 此时我心里划过一丝愧疚,如果我没挑她留在灵秀宫,她也不会面临这样的困境。 只是当她说出接下来那句话时,我的那丝愧疚瞬间荡然无存。 “雁心,要么你去吧。我们都知道娘娘最信任你,皇上也喜欢你,你去伺候皇上,娘娘肯定不会嫉恨,皇帝也欢喜。而且你比我聪明,你肯定能够在这宫里生存下去。” 我默默听着她把这些话说完,然后起身对她说道:“你该去上差了。” 嘉瑄愣愣地看着我,水灵灵的大眼睛里满是不可思议。 她不相信我会逐客。 但我确实是在逐客。 我之前看嘉瑄带了一层光环,那是来自珙桐姑姑口中索绰罗嘉琛的光环。 在我的印象中,珙桐姑姑的心上人乃至他心上人的家人都是好的。 却不想嘉瑄这般自私。 也许她只是想自救,但为了救已开口让别人去牺牲的人,我实在是不觉得她有多好。 “嘉瑄,若你不想去伺候皇帝,可自己和娘娘去说。不愿就是不愿,想必娘娘也不至于会强行将你送给皇上!” 说完这句话,我打开了房门。 嘉瑄站起身,漂亮的脸蛋青红变幻,眼底却闪烁着狡黠。 电光火石间,我忽然想到了什么,转过身问她:“嘉瑄,你在家中也是专门习过规矩,学过仪态,甚至还读过书的吧。” 嘉瑄再次愣住,脸上的青红之色全都褪去,浮上了一层灰白。 瞧着她的模样,我就知道自己的话是对的。 她的模样、她的仪态、她的举止在宫女中是出类拔萃的,这样优秀的女子,怎会像我们一样进宫只为熬出宫。 “嘉瑄,你长得如此出众,又由家族精心培养,家里头的目的不就是想让你能够得到皇上宠幸,成为皇帝嫔妃么?现在有这个机会,你又何须来试探我?” 我嗤笑一声,不等她回答,又继续说道:“嘉瑄,你和紫翘一样是家族的希望,不过是紫翘比你年长一岁,在当年更出挑一些,因此,她被送入了乾清宫,而你则被随机分去了启祥宫。 随着年岁渐长,你越发出落的好看,自然引起了玢妃娘娘的警觉。 自徐官女子的事后,她定会防着身边好看出挑的宫女,所以你无缘与皇帝亲近,只能一直屈居在那。 之后,玢妃出事,她身边的宫人悉数都被一同处决了,得以生存下来的宫女只有三人。两名是洒扫院落的粗使宫女,她们本就与玢妃不亲近。 只有你不同,你本也是近身伺候的宫女,却因为玢妃的疏离让你逃过一劫。 索绰罗家本以为一下子折损了两个棋子——紫翘和你。没想到你却是绝地逢生,成了他们新的希望。 姌嫔娘娘会想把你推荐给皇帝,应该是索绰罗家和富察家协商的结果吧? 姌嫔娘娘的生母如今抬成了正妻,富察家和她彻底捆绑在了一起。作为同等输出,她也得为富察家做些什么。 而富察嫔显然被遗弃了,加上她们本身的仇怨,富察家知道她俩无法和睦共处。 于是当索绰罗家提议推荐你时,富察家同意了。 孕期培育自己的人这是惯用的固宠手段,姌嫔娘娘无需拒绝。” 嘉瑄听我说完这些,吁了口气,脸色恢复了正常。 “雁心,既然你都想到了,还请你不要怪我!”嘉瑄凄婉低求。 我好笑道:“嘉瑄,若你不来和我说那一番恶心的话,我根本不会怪你什么。你当你的宠妃,我当我的奴婢,我怪你何?” 嘉瑄解释道:“可我觉得皇帝待你如此不同,姌嫔娘娘也很忌惮你,我想我若越过了你先行被皇上宠幸,难免你心中不会嫉恨!我哥哥……” 我瞥了她一眼,说道:“嘉瑄,你不该自作聪明。” 索绰罗嘉瑄嘴唇颤了颤,终是没再说什么。 她缓缓走了过来,待跨出门时,极轻地说了一声:“抱歉。” 之后,快步离去。 我在她身后重重地关上门,倚靠在墙上长叹口气。 纤雪说得对,心累的感觉就像是一团黑云压顶,让人无法呼吸。 当天晚上,我便没有看到嘉瑄,她在晚膳后就被接走去了乾清宫。 我伺候着姌嫔娘娘梳洗,搀扶着大腹便便的她躺到床上。 正欲退下,却听她唤我道:“雁心,你和我已经这般生分了吗?” 我停下脚步,恭敬地回道:“奴婢不敢,奴婢只一心一意伺候娘娘,旁的不敢多想。” 姌嫔娘娘低沉而又急切地朝我说道:“你过来。” 我走上前去,跪坐在床边。 她从轻柔的罗帐中伸出了一只手,我握住它,柔软冰凉。 姌嫔现在四肢有些浮肿,这手已不似以往那般纤长白皙。 “雁心,我最近总觉得喘不上气。”姌嫔对我说道。 我安慰道:“娘娘,边太医说月份大了,胎儿压迫到了五脏,是会呼吸不畅。 您若很难受,可侧着睡,会舒服些。” 姌嫔重重地叹了口气,幽幽说道:“我是觉得那个家让我喘不上气。” 我这才明白,姌嫔是在为今晚嘉瑄去侍寝的事感叹。 想想当初纤雪什么都没做她就嫉妒成狂,要置她于死地。 现在嘉瑄实打实地去伺候皇帝了,她自然抓心挠肺般难受。 第107章 发动 在朦胧的月光下,罗帐摇曳着如梦般的姿态。 我靠坐在姌嫔的床头,透过罗帐看着她的睡颜。 在看尽了宫中绝色美人后,姌嫔的容颜算不上上乘。 但她五官协调柔和,不会过于张扬,给人一种自然、舒适的感觉。 此时她正睡着,淡淡的峨眉微微蹙着,浮现着淡淡的忧虑,平添了一份我见犹怜的美。 若是皇帝在此,看了一定心动不已吧。 只是这样看着人畜无害的女子,竟是那般心思深沉。 天亮后,我与纤云、琴韵做了交接,便回房休息了。 待醒来时,听到了嘉瑄晋位的消息。 索绰罗嘉瑄晋为答应,赐封号雪,仍住灵秀宫。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在我心里并未掀起任何波澜。 但第二个消息却让我吃了一惊。 纤雪从辛者库调入了乾清宫,成了乾清宫的宫女。 这……就有些魔幻了。 因为嘉瑄的封号是雪,且这两件事都发生在昨晚,难免让人浮想联翩。 雪答应回来时,带回了两位宫女。 一位叫花莺、一位叫馨儿。 一入灵秀宫,我便让馨儿改了名。 馨字冲撞了姌嫔的名字,自然是不好用了。 雪答应说就叫她花雀吧。 花莺、花雀,让我想起当年我和画眉。 就这样,雪答应住进了灵秀宫的东侧殿。 那里曾是姌嫔住过的地方。 当天晚上,皇帝又翻了雪答应的牌子。 姌嫔坐在正殿,呆呆地看着她盛装出去,坐上凤鸾春恩车前往皇帝那。 我知道她心情不好,但也不想再劝。 皇帝身边的女人换了一茬又一茬,要是个个都要在意,那这心早晚得被醋浸透了。 何况皇帝的宠爱也是一阵一阵的,谁也不能保证能一直荣宠不衰。 这不,皇帝宠了一段时间雪答应后,又开始宠爱范答应。 就是那位会各种绝技的奇人。 在和安公主的生辰宴上,皇帝还让范答应表演了个节目助兴。 没错,皇帝给和安公主办了个生辰宴。 这等殊荣,是几位公主中的独一份。 如此,又有不少人眼热了。 皇帝宠爱和安公主本是好事,但过于张扬就未必是好事了。 生辰宴上我瞧着大公主脸色便不怎么好看。 她是皇上的第一个女儿,只是生母出身不高,在府邸时只是位格格,入宫不过是个常在。 直到现在才混了个贵人。 她是在和乐公主有了封号后才赐了长乐的封号。 若不是皇后娘娘提醒皇帝大公主尚无封号,恐怕皇帝都不一定记得她,更别提给她办生辰了。 她今年可也十七了呢。 前两日德贵妃还与勤贵人在说,要给她议亲了,否则再拖下去,可要拖成老姑娘了。 其实十五岁及笄那年,皇后娘娘曾提议要给她议亲,不知因为何事给耽搁了,现如今她已十七,皇后却未再提为她选婿之事,也不知为何。 二公主和三公主都是贤嫔所生。 自贤妃被降为嫔位后,她们也变得低调谨慎。 平日里我极少能瞧见她们,今个来参加和安公主的生辰,也是穿着朴素,待人接物恭顺有礼。 至于五公主、六公主、七公主年岁都还小,只要有的吃有的玩,自然就高兴。 “灵珠儿,今个的节目你最喜欢哪个?”皇帝笑呵呵地问和安公主。 和安公主有模有样地给她的皇阿玛行礼,朗声回道:“女儿觉得范娘娘的绝技最精彩。” 皇帝哈哈大笑,范答应也高兴地说道:“只要公主喜欢,嫔妾可以多表演几个。” 皇帝挥挥手道:“那倒不必,这表演的多了可就不值钱了。” 说着,给了范答应一个大大的赏赐——一柄玉如意。 范答应自然是乐开怀。 当晚,宴会结束皇帝就去了含筱宫。 没多久,就传来了范答应升为常在的消息。 听到这个消息时,雪答应正伺候着姌嫔用早膳。 雪答应自从晋位后,还是日日来主殿请安并伺候着姌嫔用早膳。 偶尔她也会成日待在这边,和姌嫔说话,伺候着她用午膳和晚膳。 她如此伏低做小,倒让姌嫔不好怎么发作了。 时间一长,我觉得姌嫔似乎完全接受了她,两人在一起做衣裳、打璎珞、唠家常,相处融洽。 只有在夜深人静时,睡梦中的姌嫔偶尔会咬牙切齿地骂几句贱人,也不知道骂得到底是谁。 入秋后,姌嫔的产期临近,内务府送来两位接生的嬷嬷住在灵秀宫随时待命。 这时,宫里又有两位嫔妃有了身孕。 一位是德贵妃,一位是周常在。 德贵妃膝下有五阿哥和五公主。 五公主的生母是已故的玢妃。 所以她亲生的孩子只有五阿哥。 和其他嫔妃得到的短暂型圣宠不同,皇帝对她的宠爱比较绵长,是那种平平淡淡却又细水长流型的,所以不管那段时间哪位嫔妃得宠,德贵妃都能分到一杯羹。 如今她再次怀上孩子,这让皇后不得不提高了警觉。 毕竟皇帝可还没立太子呢。 皇上对德贵妃怀孕这事十分的高兴,赏了不少好东西,还日日去看她。 这让快要生产的姌嫔着实感受到了一把被冷落的凄凉。 不过我觉得最悲伤的还是周常在。 她一个异域来的美人儿,在宫中熬了这么些年,好不容易怀上了孩子,却因为德贵妃同时怀孕而被彻底遮盖了。 皇帝似乎都忘了她也怀着孕,在那流水一般的赏赐送往永和宫时,都不曾分一点到启祥宫。 最后,太后和皇后大概看不下去了,她俩倒是给了周常在不少赏赐。 姌嫔不知是不是惺惺相惜,让我也给周常在也送去了一些上好的绸缎和首饰。 就这样,当入冬后的第一场雪洋洋洒洒落下时,姌嫔娘娘的孩子发动了。 羊水是在吃过早膳后突然破了。 我们几个近身伺候的都没经历过,自然吓得有些手足无措。 好在接生嬷嬷早已住在宫里,她们经验丰富,有条不紊地指挥着我们去准备热水、剪子、烛灯等等。 皇上那时正在早朝,我让黄茂才去养心殿候着,一旦皇上下朝了,就赶紧禀报。 另一边,婧忱去了坤宁宫,向皇后娘娘禀报。 琴韵则去了太医院通知边太医。 一切准备就绪,姌嫔娘娘躺在床上,随着阵痛频率加快,她的额头不断涌出豆大的汗珠。 第108章 产子 这场鏖战一直持续到月上柳梢头。 姌嫔面容疲惫,汗水浸湿了她的发梢,她的双手紧紧抓住床单,身下的垫子已经被鲜血染红。 皇上和皇后坐在外头等消息。 雪答应也在外头。 早朝过后,皇上过来探望,接生嬷嬷说虽然羊水破了流出了一些,但看样子还得有一会才生的出来,皇上便回了养心殿处理公务。 待到午膳过后,皇后德贵妃陆续过来瞧过,坐了一会见还未生,也回去了。 之后,太后娘娘派了雨棠姑姑过来探望。 那时,姌嫔娘娘已经痛得惨叫连连,一声高过一声。 “雁心,这是太后娘娘赐的百年老参片,你给姌嫔娘娘含一片在口中,不然时间久了她可就没力气生了。”雨棠将参片交予我。 我屈膝谢过她和太后娘娘,赶紧进入产房给姌嫔娘娘含入口中。 这时,接生嬷嬷忽然喊道:“娘娘可以用力了,看到孩子的头了。” 姌嫔咬紧牙关跟着接生嬷嬷的节奏,深呼吸~用力~深呼吸~用力~ 这时,门外传来了帝后驾到的声音。 产房内的我们没有空去理他们。 黄茂才、昆奇、纤云、纤雨都在外头,他们会接待的。 再不济,雪答应也在外头呢。 忽然姌嫔娘娘发出一声惨叫,声音像刺破耳膜的利箭,震撼着整个房间。 下一秒,新生儿响亮的啼哭声如同天籁之音,将喜悦注入到了我们心中。 “生了!生了!”接生嬷嬷高兴地抱起一个浑身血污的孩子。 “恭喜娘娘,喜得麟儿。”接生嬷嬷抱着孩子,跪下恭喜姌嫔娘娘。 “是……男孩?”姌嫔的声音飘忽而又碎裂。 那是极度疲乏过后的声音。 “对,对,恭喜娘娘,生了一个阿哥。”接生嬷嬷喜不自胜,连连道贺。 姌嫔娘娘长长地吁出口气,硬撑着睁开的眼睛再瞄了一眼正在擦身的小阿哥后,缓缓闭上睡着了。 我看着一位接生嬷嬷将擦去血污的小阿哥裹进襁褓交给边太医检查。 另一位嬷嬷快步去外间禀报。 很快我就听到皇上高亢的恩赏声,以及嬷嬷劝阻皇上待娘娘醒了再入寝殿的劝阻声。 纤云、纤雨、琴韵进来帮忙收拾。 我们一起合力微微抬起昏睡的娘娘,抽去那沾满血污的褥垫,换上干净的。 念露端来一盆干净的热水,我浸湿帕子,又使劲拧得极干,才为娘娘擦脸、擦身子。 接生嬷嬷说了,娘娘接下去不能沾水,不能冻着,不然落下月子病,那可是一辈子的事儿。 所以我们伺候的人便要格外小心。 待我们都拾掇干净,皇后娘娘和雪答应进来了。 我们跪下行礼,娘娘面带喜色地抬抬手,让我们起来。 “你们也辛苦了,刚刚皇上给你们灵秀宫赏了三个月的月俸,本宫也给你们每人赏一块金锞子。” 我们自是满脸喜悦地谢过。 皇后娘娘走到床铺边,探身看了看姌嫔,见她还在昏睡,便又环顾了四周,吩咐道:“今儿下起了雪,外头是越来越冷了,姌嫔刚刚生产完,你们一定要极小心地好看,千万不要让她冻着。” 我们连忙应下。 站了一会,她挥挥手道:“这屋子血腥气实在是有些重,你们可点些淡香去去腥气。” 说着,目光看向我道:“九阿哥的奶娘已经备下了,内务府选了三个过来,本宫瞧着都还不错,待姌嫔醒了,你让她自个儿挑一个。” 我颔首谢过皇后。 而站在一旁的雪答应,自始至终都未说一句话。 交待完这些,皇后娘娘便转身出去了。 那转头的瞬间,我似乎看到了她那带着喜色的脸上浮现出一层淡淡的忧色。 我能理解她此刻的心理。 姌嫔娘娘生下了儿子,她的二阿哥又多了一个竞争对手。 不过,我倒觉得二阿哥真正的竞争对手应该只有大阿哥,毕竟大阿哥是先皇后所生,嫡长子。 就在我思绪乱飘时,皇上进来了。 他的身边站着抱着孩子的接生嬷嬷,还有边太医。 原来刚才他在外面看了孩子,所以这会才进来。 “姌嫔还未醒?”他问我。 我低眉顺眼地回道:“回禀皇上,姌嫔娘娘拼尽全力生下阿哥,现已精疲力尽昏睡过去。” 皇上“嗯”了一声,对皇后道:“你瞧瞧九阿哥,脸圆圆的,皮肤白白嫩嫩的,和衡俭刚出生的时候很像。” 衡俭就是二阿哥。 皇后摘下长长的护甲,伸手扒拉开一些嬷嬷手中的襁褓,露出了九阿哥的小脸蛋。 “皇上说的是,确实挺像俭儿呢。”皇后笑着回道,指尖儿轻轻碰了碰孩子的脸颊。 随即问边太医九阿哥一切可好。 边太医连忙回复:“九阿哥身子康健,一切都好。” 听了这话,我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皇上笑容满面地说道:“你和姌嫔皮肤都白,衡俭和九阿哥这点都像你们。” 皇后的脸微微泛红,眼神儿闪过一丝不自在,轻声说道:“阿哥还是得像皇上这般英武才好。” 皇上哈哈哈笑了:“等长大了自然会像朕。” 说着,他走到床前,坐在床边为姌嫔掖了掖被子。 “姌嫔身材瘦小,九阿哥倒是白白胖胖的,可见怀孕时的辛苦,皇上可要留下多陪陪她?”皇后问皇上。 皇上看着姌嫔苍白疲惫的脸,说道:“不错,朕就在这等文馨醒来。皇后,你也累了,先回宫去吧。” 皇后说了声好,行礼离开。 此时已过了晚膳时间,赵福问皇上要不要先用膳,再等候。 皇上便让御膳房把晚膳摆到了灵秀宫。 这时,雪答应也提出要先行告退。 皇上却对她说:“你住的地方离得近不急着走,先陪朕用个饭。今个九阿哥健康出生,朕高兴,你陪朕喝一杯。” 雪答应便留下一同用膳了。 而我没有上前去伺候。 有纤云、纤雨,还有雪答应身边的花莺、花雀,那儿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 我更想看看九阿哥。 婴儿初生,如玉如月,纯澈可爱。 姌嫔现在还未醒,内务府挑的三位奶娘先过来了。 我瞧了她们仨一眼,模样端正,面色红润,胸部丰盈,确实都还不错的样子。 第109章 夜谈 亥时的更声响起,姌嫔娘娘悠悠醒转。 皇帝和雪答应喝了些酒,在暖阁那小憩。 姌嫔醒来后,我便让纤雨去请皇帝。 皇帝很快就进屋来,坐到姌嫔的床头,握着她的手送上了感谢。 “文馨,你辛苦了,九阿哥很好,白白胖胖的。”皇帝笑着说道。 姌嫔刚刚睡醒,还有些迷糊,但出自对皇帝的恭敬,她的脸部肌肉先动了动,嘴角勾起,露了个笑容。 只是脑子的反应还没肌肉快,只笑着却没回话,双眼空洞而又迷茫。 我凑上一些,低声问姌嫔:“娘娘,您饿吗?可要喝碗红糖粥?” 姌嫔听了,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点头道:“好。” “快去快去!”皇帝见姌嫔一听见“吃”就双眼发光,立马叫我们快去端上来。 我身后的纤雨快速就跑去了小厨房。 这时,姌嫔总算回过神来,对皇帝道:“嫔妾能为皇帝开枝散叶,是嫔妾的福气,怎敢说苦。 只愿阿哥能够平平安安、健健康康长大。” 皇帝摸了摸她的小脸,目光温柔,言语轻缓:“文馨,朕会好好疼爱我们的孩子,我是先帝的九子,他是我的九子,他一定会健健康康长大,像朕一样。” 我站在一旁,听得心肝打颤。 皇帝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是先帝九子,姌嫔的孩子是他的九子,难道……他想让这个孩子继承大统? 我知道我脑子里冒出的这个念头是大逆不道,但皇帝这话听着就有弦外之音。 姌嫔似乎也有些惊讶,她眨眨眼,冲皇帝笑了笑,说了一句:“嗯,嗯,九阿哥一定会健康长大的。” 这时,纤雨端来了红糖粥。 接生嬷嬷说了,刚生完孩子的产妇不能立即吃那些油腻大补的东西,可先喝碗红糖粥补充体力。 皇帝接过粥碗,亲自喂姌嫔喝。 我过去扶起姌嫔,让她靠在我的身上。 就这样,皇帝小心翼翼地喂着,她幸福满满地吃着,一副甜蜜和谐的样子。 喂姌嫔吃完粥后,皇帝又和她说了几句话,要她好好歇着,便起身离去了。 我以为他今晚会歇在雪答应那,但他还是离开了灵秀宫。 至于去了哪?第二日我们才知道他去了皇后娘娘那。 皇帝走后,我向姌嫔娘娘禀报了奶娘的事,她立马召她们仨过来挑选。 嬷嬷抱着九阿哥,领着三个奶娘过来。 姌嫔娘娘一一问过她们的家世,名字,最后挑了一位姓陈的奶娘,今年十九岁,家中有一个四个月大的女儿。 选定了奶娘,接生嬷嬷就将孩子交给了这位陈乳娘。 姌嫔娘娘看着乳娘喂饱了阿哥,才让她抱过来给自己抱抱。 “雁心,你瞧着阿哥像谁?”姌嫔看着孩子,满脸的喜悦,眉梢唇角都带着笑。 我便将皇帝对皇后说的那番话向姌嫔转述了。 姌嫔听了,伸手轻轻碰了碰孩子的鼻尖,笑道:“肤白像我,但这五官瞧着像皇上。” 我笑着夸道:“阿哥长大后一定是个像皇帝一样的英武男儿。” 姌嫔看了看我,扬唇笑得更开心了。 她抱了阿哥好一会儿才依依不舍地将孩子抱给了陈乳娘。 陈乳娘抱着阿哥回偏殿歇着了,我则伺候着娘娘洗漱睡下。 “雁心,我刚睡醒,睡不着,你陪我说会话。” 姌嫔躺在床上,却睡不着了。 我只好跪坐在床边,陪姌嫔娘娘说话。 “雁心,你说皇上会立大阿哥为太子吗?”姌嫔娘娘问我。 这个问题瞬间让我的瞌睡虫跑了个精光。 “娘娘,奴婢不知。”我惶惶回道,“娘娘,您还是说点别的吧。” 姌嫔娘娘轻笑两声,道:“好,谨慎小心些是对的。” 我松了口气。 于是,姌嫔娘娘问我:“雁心,皇帝会给九阿哥取什么名字?” 我好无奈,姌嫔娘娘怎么尽问些超纲题。 我又不是皇帝肚子里的蛔虫,我哪知道呢。 “娘娘放心,皇帝如此疼爱九阿哥,他一定会仔细斟酌,给阿哥取个寓意极好的名字。”我回道。 姌嫔道:“嗯嗯,但我想给阿哥取个小名。” 我想了想道:“娘娘,其他阿哥只有大阿哥和五阿哥有个小名,其余阿哥都是以皇帝取得名字叫的。” 姌嫔娘娘轻叹口气,道:“我知道,所以我只是想想而已。” 我们都沉默了。 大阿哥是赫舍里皇后所生,是皇帝还是王爷的时候就出生的孩子。 赫舍里皇后自然是有权给孩子取个小名的。 而五阿哥为德贵妃所生,以她的荣宠,皇帝自然会同意她给阿哥取个小名。 在这宫里,男孩尊贵,名字自然是皇帝取,女孩多数都是母亲给取个小名先,再等大些由皇帝赐名、赐封号。 像和安公主这样,小名儿由皇帝取的,也不多,可见懋嫔在皇帝的心里确实是占了一席之地。 “雁心,以后我终于有一个极亲极亲的亲人了。”姌嫔娘娘忽然幽幽说道。 我抬起头,看向罗帐中的她,红烛微光下,我看到了两颗晶莹的泪珠滑落。 “娘娘,您这刚生完孩子,可不能哭啊,会伤了眼睛的。”我时刻记着接生嬷嬷说得坐月子注意事项,其中有一项就是不能哭,不能做细活,以免伤了眼睛。 姌嫔抬手拿袖子擦了擦眼睛,冲我笑了笑,说道:“嗯,不哭,以后呀都是高兴的事。” 我点点头,说道:“娘娘,您有夫人、还有九阿哥……还有皇帝,他们都是您最亲最亲的人。” 我想了想,还是把皇帝加上去了。 姌嫔苦笑一下,不说话了。 她大概是乏了,慢慢闭上眼睛。 我等了一会,听着她呼吸变得均匀,确定她睡着了才退了出去。 今个值夜的是琴韵,她见我出来,便蹑手蹑脚地进了寝室上差。 累了一天的我,回到房间随便洗漱了一下就睡着了。 第二日天没亮,我便早早起来开始一天的调配。 灵秀宫添了一位孩子,不仅多了不少的事儿,这起居膳食都得更为细致小心。 当服侍着大小两位主子都妥帖了,已快临近中午。 我坐在长廊下,捶着我累酸的腰忙里偷闲歇一会。 可还没等喘口气,就见小五子过来寻我,说是富察嫔来了,姌嫔娘娘让我赶紧过去。 我只能扶着廊柱子费力起来,去迎接富察嫔的狂风暴雨。 第110章 反转 进入寝殿时,富察嫔坐在外间喝茶,纤云在一旁候着。 “奴婢给娘娘请安。”我屈膝行了礼,心里头好奇她怎么没进去看姌嫔。 富察嫔鼻子里发出“嗯”的一声。 我也没客气,就站直了身子。 富察嫔瞥了我一眼,冷笑一声道:“你家娘娘架子大,果然养得的狗架子也大。” 我垂眸未语,心里估摸着姌嫔娘娘没见她,她窝了一肚子火正没处撒呢。 果然,纤云小声说道:“富察娘娘莫怪,我家娘娘真得睡着了。” 看来是姌嫔装睡不想见她这位姑姑。 现在姌嫔在富察家、在宫里的地位都高于了富察嫔,她自然不用勉强自己见她不愿见的人。 富察嫔哼了一声:“睡着了,怎么皇后娘娘身边的繁霜过来,她还见了?我和繁霜擦肩而过,不过是瞬息之间,怎她就睡着了。” 纤云被她怼的涨红了脸,惶惶间似要跪下请罪。 我赶紧说道:“娘娘莫气,我家主子昨日才生了孩子,这身体虚空,上一刻还醒着,下一刻可能就睡着了。” 富察嫔嘴角抽了一下,狠狠地剜了我一眼。 沉默片刻,她起身缓缓走到我的跟前,抬着她那高贵的头颅对我说道:“罢了罢了, 文馨怎么说也是我的亲人,别说得我好像不体恤她似的。九阿哥呢?我瞧瞧可壮实。” 纤云闻声,正欲去找陈乳娘,被我一个眼神制止了。 我低着头,看着富察嫔那绣着奇怪图案的鞋子,轻声回道:“九阿哥喝了奶正睡着呢。” “呵~”富察嫔往后退了一步,发出一声冷呵,“母子都睡着呢?看来我来的真是时候。” 我依旧低着头,轻声应道:“是呢,娘娘来的真不巧。” 富察嫔笑了两声,退回到座位上道:“那我就坐着喝喝茶,等着她母子醒来吧。” 我微微抬头瞧了她一眼,正好对上她喷火的眸子。 我心中叹了口气,知道富察嫔今日是要用死缠烂打这招了。 只是我不明白,她哪来的底气和勇气来灵秀宫折腾。 整个后宫都知道,如今姌嫔圣眷正浓,稍微有点脑子的都不会这时候来和她过不去。 我悄悄仔细瞧了瞧她,发现她今个衣裙上的花样和鞋子是一样的,都是我不认得的奇怪纹样。 难道这是现在新流行的纹样? “纤云,这茶水冷了,去给娘娘换一杯吧。” 我对纤云说道。 纤云如遇大赦,立马端了茶水就跑。 如此,屋子里只有富察嫔、她身边的宫女,还有我了。 但我并不害怕,这可是在灵秀宫,富察嫔能对我怎么样? 富察嫔见纤云离去,冲我招了招手,让我走近一些。 我犹豫了片刻,还是走近了两步。 她掏出一个香囊,递给道:“你伺候文馨辛苦,现在她诞下健健康康的小皇子,你功不可没,这个赏给你。” 健健康康四个字她说得是咬牙切齿。 我抬眸看了一眼,这是一枚鎏金双蛾纹银香囊,制作精良,材质昂贵。 “奴婢伺候主子是应该的,可不敢收娘娘如此贵重的赏赐。”我担心富察嫔有其它的心思,自然是婉拒。 富察嫔笑了笑:“你是怕我害你,还是害你家主子?这香囊是我进宫前,额娘给我的,里头的香料只是些山奈、白芷、佩兰、薄荷,你戴着不会有害。” 我退后一些,弓着身仍是不肯收。 就在富察嫔要发怒时,忽闻外面传来高亢嘹亮的通报声,是皇帝来了。 我松了口气,赶紧转身出去迎接圣驾。 富察嫔也站在门口接驾,皇帝边走边说:“都起来吧。” 我们都立马站直了身子。 这时,已经越过大伙直奔屋子的皇帝忽然停住了脚步。 他回头瞧了富察嫔一眼,面露惊讶之色。 富察嫔的身子僵了僵,随即浅笑轻语道:“皇上在看什么?” 皇上眉梢一挑,啧啧两声道:“今个这身衣裳倒是不错。” 富察嫔含羞带俏地笑了笑:“嫔妾谢皇上夸奖。” 皇上又看了她两眼,转身要往寝室去,就听富察嫔急声劝道:“皇上,文馨已经睡下了。” “是吗?”皇上回头看了看我。 我只好回道:“娘娘之前确实睡着了,这会子不知醒了没,奴婢进去瞧瞧。” “不必了,她身子虚,多睡睡有好处,朕去看看九阿哥。” 皇帝话音刚落,富察嫔立马又说道:“皇上,九阿哥吃了奶也睡下了呢。” 我:…… “哦?看来朕来得不是时候呢。” 皇帝揶揄自个一句,随即又上下打量了富察嫔一番,道:“既然姌嫔母子都在休息,那朕就去云影轩坐坐。” 说着,朝富察嫔伸出了手。 富察嫔脸上立马绽放出了像花一般娇艳的笑容。 “嫔妾那虽然简陋,却日日都备着露水煮的茶,皇上正好可以尝尝。” 富察嫔红着脸,将手放在了皇上的手掌上。 皇上牵着她走了,我赶紧进了里头瞧瞧姌嫔。 果然,她正满脸怒色地瞧着门口,眼里蓄满了泪水。 我上前安抚:“娘娘,现在您的身子最要紧,可不要为了那些不打紧的人生气。” 姌嫔娘娘听我这么一说,脸色和缓了些,伸手让我扶她坐起。 我赶紧拿了大靠枕靠在她身后,让她靠着舒服些。 “纤云呢?我让她出去应付富察嫔,她怎就不进来了?害我醒了也不好大声叫嚷。”姌嫔生气道。 我抚着姌嫔胸口,帮她顺着气,解释道:“您让纤云应付富察嫔,她便顾不上两头,您别生气,饶是她富察嫔再怎么使手段,她也比不过娘娘您。” 姌嫔瞥了我一眼,忽然问道:“雁心,我刚听着富察嫔是不是赏了你什么东西?” 我赶紧回道:“是一枚鎏金双蛾纹银香囊,奴婢推却了。” 姌嫔疑道:“她为什么赏你这么贵重的东西?” 我轻轻咬了咬唇,知道姌嫔的疑心重,她这是怀疑我和富察嫔有什么事瞒着她呢。 “娘娘,富察嫔许是故意的呢?”我回道。 “哦?” “她故意赏奴婢贵重之物,让娘娘您听见,好让我们主仆离心。”我分析道。 “这蛇蝎蠢妇!”姌嫔咬牙骂道。 这事儿总算过去。 当天晚上,我们听说皇帝留宿了云影轩,这消息让姌嫔狠狠摔了两只茶碗子。 不过,稀奇地是第二日一早,我们再次得到了消息,皇帝半夜忽然起驾回了养心殿,而富察嫔被降为了贵人。 这反转让姌嫔娘娘心情大好,连说几声报应后,多喝了几碗鸡汤以示庆祝。 又过了两三日,皇帝要来用午膳,我听送膳来的小祥子悄悄对我说:“落芳轩的石氏没了。” 第111章 日子 今年的冬日特别冷。 凛冽的寒风,裹挟着片片雪花,在灰蒙蒙的天地间,狂飞乱舞。 石氏死在了皇帝离开云影轩后的那日凌晨。 她是活活冻死在庭院中的。 被发现时,已被当晚的漫天飞雪覆盖成了一个雪人。 落芳轩的粗使婆子早起打水,发现后院的水井边有一个雪人。 她好奇谁会在这堆雪人,便上前查看,才发现竟是个真人,且是石氏。 婆子吓得连滚带爬往外去找人,正巧那日小祥子送吃食到那一带,就瞅见了那一幕。 “姐姐,您说这石氏大雪天的只穿件里衣跑后院去做什么?难道是口渴了想打点水喝?”小祥子摇头晃脑地在那揣测。 我却只觉得背后犹如一条冷蛇在爬,脊背发凉。 富察嫔遭贬,石氏冻死都是在同一天。 这两者会有什么联系吗? 富察嫔被降为贵人后,仍居住在云影轩,但皇帝只给她留了两名宫女和两名太监,这配置和答应差不多,可见皇帝有多气愤。 而且听小祥子说起来,云影轩现在和冷宫也差不多。 皇帝禁了富察贵人的足,也不许旁人去看望,每日三餐的吃食都是御膳房送去。 当然,吃食也和冷宫的无异了。不是剩的就是馊的,记得时送不记得时饿着。 “雁心姐姐,你说富察贵人这是犯了什么错?我听说皇上是半夜起身冒着大雪回了养心殿。除了有军机大事,这在宫里头还从未有过呢?富察贵人也是头一个。” 小祥子继续摇头晃脑地分析。 我拍了拍他的脑袋,轻斥道:“少议论皇上,当心丢了脑袋。” 说着,我将几包新做的点心塞给他,让他留着吃。 他高兴地掏出一块枣泥糕吃了,其它的小心翼翼地藏好。 “姐姐做的这些点心,是连大师傅都赶不上的。”他笑嘻嘻地夸奖我。 我叮嘱道:“可别不舍得吃,坏了就不能吃了呢。” 他拍拍肚子道:“姐姐放心,都会吃进肚子里。” 说罢,要回御膳房当差去。 我忽然想到什么,拉住他请他帮忙去绣房问个事。 我身份受限,不好随意走动,倒是小祥子更方便些。 小祥子自然是一口答应。 我将前几日看到的富察贵人身上衣服和鞋子的纹样画在纸上,请小祥子去绣房问问绣娘们可有认得这纹样的。 小祥子将图纸收好,让我耐心等候,他一有消息就告诉我。 时间一晃,九阿哥满月了。 皇帝给他取名衡昺。 昺,明亮,光明。 这个孩子皇帝确实对他寄予了厚望。 姌嫔也晋位为妃,成为了姌妃。 她的母亲封为五品诰命夫人。 良夫人收到瑞草角轴诰命书后,便动身进宫谢恩。 如此,姌妃也有机会见见母亲。 这次相见时间不长,两人说了约莫一个时辰话,良夫人便动身回府了。 离开时她拉着我的手说着感谢的话,让我感到唏嘘。 我也说不上对良夫人的感觉,她似乎是真得单纯,也更像个纯爱战士,只是所托非人,造成了自己和姌妃的悲剧。 现在她们似乎是苦尽甘来,贵不可言,但……我总有一丝不好的预感。 日子一天天过去,很快就要除夕了。 这是一年之中的大日子,有了小阿哥后过年期间的事儿自然也多了许多。 于是今年我提前去给干爸爸刘昌河送礼。 我将新做的福寿纹的荷包拿出,将赏来的几个银稞子和几枚金币都装了进去。 另外我还做了一双山羊皮的厚底靴子和一副护膝。 山羊皮材料柔软、坚韧、轻便、吸湿、耐用且透气,适合刘昌河这种经常行走奔波的人。 护膝则用了之前给姌妃做夹袄用剩的猞猁皮。 刘昌河年岁大了,我见他身子越来越佝偻,腿脚也总是酸痛,想着冬日越发难熬,便给他做了这柔软又暖和的护膝。 刘昌河拿到这些物件时分外高兴,特别是看到那鼓鼓囊囊的荷包,瞬间就红了眼眶。 “你这孩子别这么实诚,每年都给我这么大个红包,你自个儿也要用钱哩。”刘昌河说着,从里头拿出一块金币,其余塞还给我。 我赶紧推开,硬塞入他的手中,说道:“干爸爸,这一年到头的没少麻烦您,这些是我应该孝敬你的。” 刘昌河今年却怎么也不肯要了。 “傻丫头,我要是贪你这点孝敬钱,我也不认你这个干女儿。 你是个好孩子,我拿你当亲闺女疼。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初来葵水时被人害了,这日日都吃着药丸子呢,那药丸子也不是便宜的,少不得花钱。 所以,这些钱你留着,养好自己的身子,等着出宫去才能孝敬你亲爹娘。” 我听了,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刘昌河将那枚金币放入自己的怀里,捧着我给他做的靴子和护膝,喜气洋洋地走了。 看着他越来越弯的背,越来越不利索的腿脚,不知不觉眼泪便落了下来。 除夕宫宴,我依旧没打算去。 我早已计划好了,纤云、纤雨、黄茂才、小四子他们去,我留在宫里和惜棠姑姑他们一起吃锅子。 惜棠姑姑过了年就可将出宫排上日程了。 通常是上半年一批,下半年一批。 惜棠姑姑想争取着第一批就能走,于是我便请干爸爸刘昌河帮忙,把惜棠姑姑的名字写在了第一批的名单上。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除夕的头一天公主得了风寒,发着高烧,自然不能去参加合宫宴,而她这一病,不知怎得很快在灵秀宫就传染开了,不仅身边的惜棠姑姑和小棠也感染了,连纤雨、琴韵、念露都跟着病了。 另外宫里的太监也有好几位传染了。 好在姌妃和九阿哥还有陈乳娘没有被传染上。 东侧殿的雪答应和伺候她的宫人也没有感染。 这样一来,随姌妃去合宫宴的只能是我和纤云了。 想了想,我又带上了婧忱。 她虽是新人,但脑子机灵,眼明手快,我有心带她去见识见识。 得知可去参加这盛大的宫宴,婧忱兴奋地差点蹦起来。 瞧她的高兴劲,我想起了当年在慈宁宫,第一次参加宫宴的自己,不也是兴奋地像是个孩子 。 太监这儿黄茂才也感染了风寒,我便挑了身体健康的小六子和小成子。 待时辰一到,我们便出发了。 第112章 赐婚 除夕合宫宴依旧宏伟霸气。 此时,华灯初上,体和殿内灯火辉煌,殿外头锦旗招展,瑞气千条。 我扶着姌妃走入殿内,两边的宫人都恭敬地躬身齐呼:“姌妃娘娘万安。” 一年的时间,姌妃已经成为了高位的嫔妃,众人瞩目。 我虽不能抬头近观她神色,却也能从她的走路姿势感受到此刻那雀跃欢腾的心情。 从后三排的座位挪到了前排四妃的位置上,姌妃已经排在四妃的第三位了。 除去皇后和德贵妃,她的前头只有豫妃、孙妃。 落座后,姌妃侧头往后看,目光中已有了上位者的优越感。 高台之上,帝后坐在雕花屏风前,威仪严整。 此时我才知晓,太后因身子不适,今年不能来参宴了。 这让我有些担心,两年多未见,不知太后此次得到什么病,可是像和安公主那样的风寒。 其余参宴的人按照品级高低顺序入座,个个脸上洋溢着喜悦之情。 是啊,过年了,当然是要喜气洋洋的。 我微微抬眸,顺着座位的顺序,目光越过层层人头,想要寻找庆王的踪影。 这一别就是一年,不知他如何了? 只是还没等我找到他的身影,宴会便开始了。 此时,桌上已摆满了一道道精致的冷盘,有蜜汁金枣、翡翠拌鸡丝、香橙羊糕、芝麻菠菜、酱香鸭子等,令人垂涎。 我不由偷偷咽了咽口水。 要是不来参加这合宫宴,这时候我已经在灵秀宫吃上锅子了吧。 可惜了我的好计划。 不过,伺候妃子们参宴没有伺候太后那般多的规矩。 妃子们的菜色没有像帝后和太后那样摆了长长一桌,远的菜得由我们做奴才的去挪近。 她们只是面前的一桌,自个拣也方便。 姌妃拿银筷挑了两枚金枣尝了尝,觉得味道不错,便又多吃了几粒。 这时,坐在她上首的豫妃侧头笑道:“妹妹看来爱吃甜食,我却不喜,这碟子金枣也给你吃吧。” 说完,朝她身边的宫女使了个眼色,那名宫女便双手接过将枣子送到我们这桌。 姌妃眸子暗了暗,却还是笑着谢过豫妃,让纤云接了过来。 这金枣终是没再动过。 酒过三巡,皇帝起身敬酒,高声说着过去一年的成绩,期待新的一年国泰民安。 大家起身回敬,个个脸上都是无比幸福的笑容,只是心里头幸不幸福就不知道了。 待大家坐定,皇帝说要宣布两件喜事。 一件是长乐公主婚事已定,将她许配给大学士常令凡的长子常靖淮。还将西城区的一处府邸赐给他们做了公主府。 众人举杯同贺。 第二件喜事是先帝的第二十个皇子,皇帝的弟弟言谹封为宁郡王,赐府邸,不再居宫中。同时赐婚,娶御史张滨之嫡女张沫楹为嫡福晋,纳宫女乌雅静柔为侧福晋。 当听到静柔的名字时,我着实吃了一惊,忍不住抬头朝德贵妃那边看去。 这才发现静柔并没有过来。 耳朵里只传来了长乐公主和宁郡王谢恩的声音。 静柔竟然要嫁人了?这是她自己的想法还是德贵妃的另有所谋? 我将目光移到了宁郡王身上。 如果我未记错的话,静柔应该比宁郡王大了一岁。 静柔今年十七,宁郡王十六。 我朝的阿哥们开府年纪通常在十二岁至十七岁间,最大的不超二十岁。 二十爷这年岁刚刚好。 至于张御史的女儿,我并不知晓,不知道年岁几何,好不好相处。 静柔入了王府,日子不知道会不会艰难。 就在我思来想去间,就觉得衣角被人拽了拽。 我侧目一瞧,是婧忱的小手。 “德贵妃娘娘叫您呢。”婧忱拼命朝我使眼色。 我抬头一瞧,德贵妃娘娘已经站在姌妃身边,正冲着我笑。 啊呀,我刚才走神走得太厉害,竟没注意到德贵妃娘娘过来。 连忙行礼请罪,德贵妃摆摆手笑道:“无妨无妨,今个过年,别太拘谨了。” 说着,她继续道:“本宫刚和姌妃妹妹说了,等会子宴会散了你去永和宫见见静柔,她和你同期入宫,又素来要好,过了元宵节她便要出嫁了,你陪陪她。” 我心中一喜,但还是顾及姌妃,先看了一眼她,见她面色如常,并无不悦,这才屈膝谢过德贵妃。 德贵妃又与姌妃说了一会子话,无非就是孩子的身体如何,孕期反应怎样之类的。 说到孕期反应我瞧了瞧坐在后排的周常在。 她也怀了孕,此时正看着满桌子的菜皱眉。 估摸着她孕反厉害,吃不下荤腥的菜肴。 这点姌妃可比她幸福多了。 一怀孕皇帝就给开了小厨房,还给拨了个师傅过来做饭菜。 偶尔的还有我和念露给她琢磨着新鲜吃食换换口味。 瞧着周贵人脸色蜡黄,人也瘦了一圈,想来是孕初期反应厉害,吃不下睡不好导致的。 这不,她很快起身往殿边小门走去,她身边的宫女则快步去皇后娘娘那,应是禀报娘娘周常在要先离席了。 再看看由宫女搀扶着一个个席位走过去敬酒,哦,不是酒,是水的德贵妃,真是同人不同命呀。 姌妃这时也起身,上前向帝后举杯敬酒。 皇帝一干而尽,问:“姌妃,灵珠儿怎么样了?” 姌妃连忙说道:“回皇上,公主感染了风寒,昨日高热不退,嫔妾陪她整晚,小脸儿烧得通红,着实可怜。今个边太医开了新的药方,公主服下后高烧已经退了,嫔妾这才能安心过来参宴。” 皇帝轻叹口气,点点头道:“辛苦你了,你自个儿还有九阿哥,得注意着自己别染上了。” 姌妃屈膝颔首说是。 我默默地在旁边听着,心中五味杂陈。 姌妃何时去看过公主,以前就不太去,后来有了九阿哥就更不会踏足公主的住所。 这次公主风寒高热,别说整夜陪着了,就连太医那她都没过问一句。 此时热菜也悉数上阵,我看了看那红烧狮子头、五香仔鸽、片皮乳猪、玉笋蕨菜、桂花鱼条……馋的我的肚子直唱空城计。 瞧了瞧两眼发直,直咽口水的婧忱,我不由轻轻捏了捏她的胳膊,提醒道:“谨慎着些,当心失仪。” 婧忱赶紧收回目光,不敢再看。 我又瞄了两眼那色香味俱全的菜肴,默默收回贪婪的目光,只想着这宴会赶紧结束才好。 这时,我瞧见周常在的宫女慌里慌张从大殿的边门跑了进来,与皇后身边的繁霜姑姑说了什么话后,繁霜便跟着出去了。 过了一会,繁霜姑姑进来附耳与皇后说了什么,皇后便靠近皇帝与他轻语了几句。 皇帝脸色微变,薄唇轻启,说了几句话,随即皇后便起身出去了。 再过了一会儿,繁霜姑姑就过来请豫妃。 因豫妃离姌妃近,我们便依稀听得“冲撞”、“摔倒”、“皇后”、“过去”之类的词。 第113章 探听 当你没事干,又想了解别人更多的时候,听墙根就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姌妃眼见豫妃寒着脸离了席,那想要探听的欲望已如沸腾的水,蹭蹭蹭的冒着泡。 但她目标太大,于是她的目光在我、纤云、婧忱脸上来回扫了一遍后,选择了我。 我悄悄地退出大殿,往殿后寻去。 繁霜和豫妃出去没多久,应该没走远。 且之前周常在的宫女和繁霜进进出出的间隔时间并不长,所以我觉得她们应该就在附近。 我站在长廊四处张望了一下,见这周围竟然连太监、宫女都没有,看来是出了什么事,临时被集中去了一处。 沿着长廊走入偏殿,我听见豫妃愤怒高亢的声音。 “现如今竟然什么脏水都往本宫身上泼了,难道本宫是好欺负的吗?”豫妃大声叫嚷。 我顺着声音寻去,来到了一间厢房附近。 那儿门口站着两个小太监,里头灯火明亮,人影绰绰。 看来皇后和豫妃都在那儿。 我轻手轻脚地绕到了厢房后面,那儿是一处假山小院。 我攀爬上假山,又从假山上爬过去,来到了厢房后窗。 窗户半开着,我伸长脖子往里瞧,只见厢房的楸木云牙榻子上躺着捂着肚子的周常在。 跪在地上的是龚太医,正在给她诊脉。 而皇后和豫妃则在一旁争执。 通过她们的争吵,我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周常在觉得身体不适,提前离席,结果出门就被一个小太监给撞了。 这个小太监是豫妃身边的,所以周常在身边的宫女就急忙告诉了皇后身边的繁霜,要繁霜去请皇后娘娘过来做主。 之所以不直接去告诉豫妃,也是因为豫妃平日里不可一世惯了,周常在担心等会子没要到说法,反倒自己惹了不痛快。 我正想着周常在这胎还能不能保住,就听豫妃忿忿说道:“皇后娘娘,既然是这贱东西撞了周常在,那打杀了便是,何须要我过来。难道您是怀疑我指使了他?” 皇后娘娘:“豫妃,你想多了,本宫没这个意思。只不过是这太监毕竟是你宫里的,要打要杀也是你的事。” 豫妃冷笑:“皇后娘娘这是想做菩萨呢?这后宫不都是您在管着吗?您手上也没少沾血,怎今日倒起了慈悲心,不想杀生了?” 皇后娘娘依旧波澜不惊地说道:“今日除夕,大过年的打打杀杀本就不宜。本宫叫你来也只是问问事情经过,你倒好,来了就喊打喊杀的,也不怕不吉利。” “呵呵呵,皇后娘娘,你我都是武将之后,怎还怕打怕杀了?这除夕本就是斗年兽,不打不杀怎去除那些污秽? 再者,皇后娘娘,这一年你们往我身上泼的脏水还少吗? 和安公主生病之事你们栽赃陷害于我,懋嫔中毒也说是我干的,到最后恨不得宫里的嫔妃三病四痛都赖在我身上。 小祝子不过是个奴才,他与主子相撞,不管是谁撞了谁都是他倒霉,既然运气不好,那您和周常在处置了便是,何须把我喊来在这除夕夜找我的晦气!” 豫妃说着,转身对着跪在地上的小祝子就是一脚。 “下贱的东西,大过年的给我惹来这么个麻烦,丢了性命也是自个儿活该!”说完,跨步就走。 “皇后娘娘……”周常在双眼含泪,凄凄喊道。 皇后娘娘铁青的脸,却没有阻止豫妃离去。 “龚太医,周常在的胎可好?”皇后娘娘问龚太医。 龚太医起身回道:“回皇后娘娘,周常在受了些惊吓,又摔倒动了胎气,引起胎动不安。臣把脉来看,虽有影响却不至滑胎,只需回去静养几日再吃些安神的药即可。” 皇后娘娘目光沉沉地睃了周常在一眼,随即对太医道:“那就好,有劳太医了。” 太医坐下开起药方,皇后娘娘命人去找了软轿抬周常在回启祥宫休息。 之后,她发落了小祝子,杖责二十,罚俸半年。 因在过年,所有惩罚待年后再执行。 小祝子死里逃生,连连磕头谢恩。 待周常在带着太医的药方回去后,偏房只剩下了皇后娘娘和繁霜姑姑。 皇后娘娘捂着胸口坐了下来。 她的眼神中闪烁着怒火,嘴角下拉,眉头紧皱,显然是非常的生气。 可是任凭生气的火焰如何在她的胸膛汹涌澎湃,她那狂躁的情感都必须控制着。 “这周常在也是的,既然没什么事还来惊动娘娘。”繁霜忍不住埋怨道。 确实,若是周常在真得滑胎了,那不管豫妃如何的叫嚣,小祝子毕竟是她宫里的人,失管之罪是逃不过的。 现在这样,周常在没什么事,小祝子她都说任凭打杀,现在又在过年,皇后的确不好拿她怎样。 换言之,皇后要是把事情搞大,坏了大家过年的兴致,那反倒显得她不懂事了。 所以皇后真心憋屈。 “这周常在本就是个异域贱坯子,当年若不是她办什么品香会,皇帝也不会这般恼我,这些年总对本宫淡淡的。”皇后拧着眉,眸中淬满了恨意。 “娘娘莫生气了,周常在她也得到了惩罚,当时就被褫夺了封号,后来又被皇帝冷落了那么多年。”繁霜劝道。 皇后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道:“她那是活该!罢了罢了,这事儿都过去了,多说无益。我们回去吧,不知道豫妃那个火铳子会不会在大殿发难呢。” 繁霜搀扶着皇后起身,口中说道:“豫妃娘娘虽然性子火爆,但还不至于那般愚蠢,在这时候发作。” 皇后叹气道:“但愿如此。” 两人边说边出了厢房。 听墙根的任务完成,我也准备回大殿去。 看了看后面的假山,又看了看厢房,我思索着是直接翻窗进入厢房更方便,还是原路返回更安全。 这时,站在屋外的守着的两名太监进入厢房,一个打扫起来,一个过来关窗。 吓得我赶紧蹲下身去。 如此,我便不好翻入厢房内,只能原路返回了。 将裙摆扯起,我吃力地再次爬上假山,原路翻了回去。 可刚从假山上下来,就听一声呵斥:“什么人在那里?” 只见几名侍卫朝这边跑了过来。 我慌忙躲入旁边的灌木丛中。 第114章 嘉琛 就在侍卫过来搜查时,一只野猫倏地从草丛里窜了过去,还发出了“喵喵喵”的叫声。 侍卫们的目光瞬间被野猫吸引了,我听到他们说:“是只野猫,别管它。” 说完,他们便往回走了。 我松了口气。 正当我小心翼翼地从灌木丛中钻出来时,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了我的前面。 “你是哪个宫的宫女,在这里做什么?”声音低沉而有力。 我慢慢直起身子,仰起头看向他。 是一名手握利刃、身躯强健、身材颀长的侍卫。 “我……是……”我故意一个一个字地说,心里飞快盘算着拿什么理由脱身。 这时,我听了一声惊呼,声音熟悉。 “哥!” 竟是雪答应。 雪答应快步走了过来,对那名侍卫喊道。 这名侍卫原来是索绰罗嘉琛,珙桐姑姑的心上人。 我不由抬眸又多看他两眼。 虽然夜晚的院子光线极暗,但因为今日除夕,宫灯比原来多挂了一倍,所以还是能看清此人的面貌。 丹凤眼,卧蚕眉,五官轮廓分明而深邃,可谓是相貌堂堂,威风凛凛。 “哥哥,她是雁心,你别为难她。”雪答应恳求道。 “你就是雁心姑娘?”嘉琛有些意外地看着我。 他个子非常高,比雪答应还高了一个头,以我的个子只能到他的肩膀左右。 所以他看我时,我感觉有一种大人看娃儿的味道。 我这才发觉索绰罗家的孩子个头都好高。 紫翘、嘉瑄都比我高出许多。 怪不得姑姑说当年在茫茫的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索绰罗嘉琛。 这个头,站在人群中绝对不会丢。 我退后两步,如此就不必高仰着头了。 “是的,我是灵秀宫的雁心。”我回答道。 嘉琛侍卫咧嘴笑了。 笑起来的他少了几分凌厉,多了几分温和。 “嘉琛谢谢姑娘大恩。”嘉琛侍卫拱手朝我作了个揖。 我慌忙摆手道:“使不得使不得,不过是举手之劳。何况那是我姑姑呀……” 嘉琛却道:“于姑娘而言只是举手之劳,于我却是大恩。乌林珠她……永远是我的妻子。” 我眼眶一热,鼻子一酸,闷声“嗯”了一声。 这时,雪答应道:“哥哥你还是快去当差吧,雁心也得和我回大殿去了。万一被人瞧见,终是有些不合规矩。” 嘉琛一听,忙说:“正是,正是,我是刚才听见这有动静过来瞧瞧,雁心姑娘你快回去吧。” 我福了福身谢过他,转身随着雪答应回了大殿。 一路上她也没问我为什么出现在那,我也同样没问她为何突然现身。 殿内此时歌舞升平。 舞女们衣袂飘飘,歌声悠扬,为宴会增添了几分雅致和欢快。 皇后已坐回皇帝身边,两人互敬着酒,外人瞧着帝后和谐。 豫妃寒着脸,一杯接着一杯的喝着酒,瞅着已有些醉意。 而德贵妃正慢条斯理地喝着特供给她的燕窝粥。 向来话多的孙妃自从御花园之事后看着恹恹的,宴会开始那么久,我就没见她和谁说过话,也没见她敬过酒。 至于周贵人,听说御花园之事后病了许久,前几日才刚有些好转,我看着她气色确实不好,眼睛也无神,看着满桌的菜连筷子都没动。 被降为嫔位的贤嫔反倒看着心态不错,她和歆嫔有说有笑地说话,似乎已经从阴霾中走出来了。 就在我观察着各位主子的状态时,就见薛常在款款走来向姌妃敬酒。 “娘娘生完孩子后越发好看了呢?”薛常在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盯着姌妃笑呵呵地夸赞。 姌妃听了自然高兴,但嘴上还是谦逊地说道:“妹妹也越发标致了。” 薛常在瞧了瞧姌妃面前的菜式,羡慕道:“还是娘娘这的菜好,我们位份低,少了好几个菜呢。” 姌妃低头浅笑道:“那你坐过来与我一起吃。” 薛常在一听,也不客气,立马挤到姌妃一起道:“那我就尝尝娘娘这儿的菜。” 姌妃的笑容一滞,随后对婧忱道:“去把薛常在的碗筷取过来。” 婧忱赶紧走去薛常在那桌,把薛常在用的那副碗筷拿了过来。 薛常在就这样,把姌妃桌上的菜肴扫荡了一番。 皇帝坐在高台上看了,哈哈笑道:“薛常在好吃,赵福,照妃位的菜式给她送一份去启祥宫,等会守夜饿了,她也有东西可吃。 对了,给周常在也送点吃的去,她怀着孕,容易饿。” 终于,皇帝在得知周常在被冲撞动了胎气后,总算想起了她。 薛常在笑盈盈地起身谢恩,皇帝喝了些酒,似乎很高兴,让赵福将他桌上的一碟炙鹿肉赏给了薛常在。 就这样,宫宴热热闹闹地举办着,直到帝后决定先行离开。 其他人见帝后已走,自然也就无心继续,大伙儿陆陆续续离开。 我随着姌妃回了灵秀宫,然后翻出一对翡翠耳坠子,准备送给静柔作纪念。 顺手想要用帕子包好坠子,却发现放在袖子里的帕子不见了。 我回头看了看屋内,没见着。 又出去沿路找了找,也没找着。 看来是掉了。 于是我又从柜子里翻出一只小荷包,将耳坠子放了进去。 然后向姌妃娘娘禀报了一声,便去了永和宫。 永和宫的守门小太监应该是得了令,一开门是我,便侧身让我进了。 我将包好的一个红包递给他,他高兴地跪地给我磕了个头。 “雁心,你终于来了!”静柔早就在院子里等我了。 一见我,拉着我就到了后院的僻静处。 那儿有一处石桌、石凳,石桌上摆满了各式糕点、坚果,还有一壶茶。 “你看,我早就泡好了茶,摆好了吃食等你了。”静柔拉着我的手,开心地不得了。 我没有急着坐下,而是退开一步,屈膝朝她行礼道:“奴婢给侧福晋请安。” 静柔愣了愣,下秒一掌拍在我的胳膊上。 “臭奴婢,快起来陪我喝茶。” 话刚说完,她便噗嗤一声笑了。 “雁心,以前也没见你这般谨慎守规矩,今个你是故意埋汰我呢。” 我连忙说道:“奴婢不敢。” 静柔哭笑不得道:“去你的奴婢,你再这样,我可就生气了。” 我这才不和她闹着玩了,挽着她的手道:“好,好。我这不是为了让你能够放心出嫁吗? 从第一天进宫起,你就担心我不够谨慎小心,以后你放心我会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稳稳当当地当好我的差事。” 静柔这才笑道:“这才是我的好姐妹,来,我们坐下吃茶。这些都是贵妃娘娘特许的呢?她说让我们姐妹好好说说话。” 第115章 出路 虽说冰雪未消融,冬夜彻骨寒,但此时我和静柔坐在院中倒没觉得十分寒冷。 一来静柔体贴,早在冰冷的石墩上垫上了厚厚的鹅毛垫子; 二来围炉煮茶,热茶入腹,浑身暖洋洋的。 “雁心,过了元宵节我就要出宫去宁郡王府了,以后不知我们还能不能见到。” 静柔将一块杏仁酥递给我,虽说着最平淡的话,那眼里的忧伤却是藏不住。 我接过咬了一口,酥甜适中,不似御膳房出品的那般甜腻,应该是永和宫小厨房做的。 “静柔,你之前说不想再留这宫中当主子,只想出宫去,所以……嫁入郡王府是你想到的最快出宫途径吗?”我边吃边问她。 静柔淡淡笑道:“倒不是我想到的,是贵妃娘娘听了我的想法,为我谋得出路。 雁心,你也知道,以我们的身份要是熬到二十五岁出宫,那顶好的结局不过是嫁个普通人家为妻,稍逊一些嫁给那些商贾之家为妾……贵妃娘娘说若是那样,还不如趁早出宫嫁人,她还能给我谋个好的前程。” 我点点头道:“贵妃娘娘确实是顶好的主子,宅心仁厚,又明事理。” 静柔由衷说道:“没错,若不是贵妃娘娘极力向皇上恳求,又认我为义妹,抬高了我的身份,我也不可能嫁给宁郡王为侧福晋。她如此帮我,我真是无以为报。” 说着,静柔颇为感动地揉了揉眼睛。 我拉着她的手道:“娘娘的大恩自是要记着的。我只是担心那张学士的女儿……不知秉性如何,好不好相处。” 静柔叹气道:“这都无妨,她是嫡福晋,我敬着她,顺着她,警醒着规矩,想必她不会为难我。” 我笑了笑,道:“也是我多虑了,你一向比我稳当妥帖。” 静柔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垂下眼帘,举起杯子喝了口茶。 沉默了一会才说道:“雁心,其实我不比你妥帖稳当,只是比你多了点心眼。 你太实诚了,你什么都知道,却唯独不愿把人往坏处想。” 我也垂下眼帘喝了口茶。 “雁心,我知道你不想攀高枝当主子,你只想出宫。可就如贵妃娘娘所言,等到二十五岁我们再出宫时,恐怕已经没有好的选择了。 家里头阿玛、额娘、兄弟纵然对我们再好,他们也无法一辈子养着我们。 父母会老,兄弟们也要娶妻生子,总不能养着一个老姑娘在家里,到时候姑嫂之间的嫌隙会压得你喘不过气。 所以雁心你得早打算。” 她顿了一下,随即压低声音道:“姌妃娘娘虽得圣宠,但她不是个好主子,你得为自个儿打算才是。” 我抬眸瞧着她,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静柔,我知道跟着她没什么出路,只是身为奴婢我们根本不能选择。”我无奈道。 要是我能选择,我当然愿意继续待在慈宁宫。 静柔咬了咬唇,似是接下去说的话让她很纠结。 我笑了笑,拍了拍她的手道:“静柔,你我姐妹到了此时已是无话不谈,你又何须有顾虑,你有话直说便是。” 静柔这才说道:“雁心,其实你可以选的,贵妃娘娘……她一直很看重你。” 这次换我咬唇犹豫纠结了。 之前,静柔也和我提过,说德贵妃娘娘看重我,说我有价值。 可我到现在都没真正琢磨明白,我的价值在哪? 仅仅是因为我伺候过太后,且皇帝对我另眼相看的缘故吗? 如此一想,我更加疑惑,皇帝为何会对我另眼相看? 以德贵妃的智慧和手段,她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这一次,我突然觉得在我自己身上有着令人不安的谜团,可又不知道谜底是什么。 其实连谜面都不知道,又何谈谜底呢? “静柔!”我问道,“一直以来我都很疑惑,为何贵妃娘娘会看重我,你说的我对她有价值,这价值是什么?还有……关于我……你还知道些什么?” 静柔一愣,目光飘忽,低声轻语道:“以前你的价值在于太后,现在你的价值在于近身伺候过姌妃。” “是吗?”我不太相信这样的说法。 静柔长叹一口气道:“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是我想大概现在姌妃有了九阿哥,她才真正成为了贵妃娘娘的……对手吧。” 我:…… 静柔扑闪着长长的睫毛,看着我的眼睛,认认真真地说道:“我真得不清楚贵妃娘娘的想法,但她看重你却是实打实的,我想也许你的母家或者你在某一方面能够帮助到她,只是我们都还没看明白而已。” 我相信静柔,所以对她笑道:“嗯嗯,我知道了,我信你。但我要是想进永和宫怕不是那么容易。” 静柔点头:“没错,贵妃娘娘也说过你和我不同,想要你过来并没那么容易。除了太后,其他任何主子想要你都会引起皇帝猜疑。但她说只要你自己想,你就能出来,她说你有办法出来。” 我蹙眉:“我自己能有什么办法?” 静柔道:“贵妃娘娘提醒了一句,她让我问你‘你来初潮时被人算计险不能生育,难道不想报仇吗?’’” 我一惊,脱口问道:“贵妃娘娘怎么知道?” 这件事灵秀宫都没几人知道,远在永和宫的德贵妃是如何得知的? 静柔道:“娘娘若想要知道,自然有办法。” 我:…… 看来灵秀宫中有德贵妃安插的眼线。 灵秀宫中所有宫人的脸迅速在我眼前晃了一遍,会是谁呢? 静柔瞧我呆愣着,不由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说道:“雁心,你若是想明白了,就尽快作出选择吧,可别错失了机会在这宫里蹉跎一生。” 说着,她又从怀里掏出一只鼓鼓囊囊的荷包递给我。 “我找了个机会问了边太医,他说以你的身子状况,那固经丸怕得吃上好些年。 那药丸子费钱,你在宫里很多事需要打点,靠那点月俸怎么够? 所以这些钱你拿着用。” 我怎么能要静柔的钱,急忙推还给她。 “你别跟我客气了,这次我的嫁妆除了家里头的那些,贵妃娘娘也给我备了一份,我去了王府不缺钱。你若觉得烫手,待你谋了好出路再还我便是。” 说完,不给我任何推辞的机会,直接就塞进了我的怀里。 【 ps: 女主不是香饽饽,不是所有人想要她!所以~勿喷~勿喷~┭┮﹏┭┮ ! 姌妃留她,因为暂无人可替代;富察贵人曾经想要,是因为只要是姌妃看重的东西,她都想要;德贵妃想要,定有个理由,绝不是因为她是女主……此处无法继续,继续就是剧透。(#^.^#)】 第116章 鹊清 我和静柔差不多聊了半个时辰。 静柔把她知道的宫中旧事都告诉了我,她说这些事对我立足宫中有好处。 其中就有刚才我听墙根听到的——周常在的品香会。 静柔说周常在进宫后,因为卓越的制香技能以及她的异域风情,得到了皇帝的宠爱。 皇帝称她为薰常在,还让内务府搜尽天下香料来供她制香。 那一年,大阿哥衡识十六。 他是已故赫舍里皇后的孩子,又是皇帝的嫡长子,继任皇后佟佳氏自然不想落个苛待的名声,于是便筹备着将宗亲大臣们的适龄女儿都召集到宫里给大阿哥挑选婚配对象。 这时,薰常在便提议举办一个品香会,既显得有趣,又能让大家放松。 皇后觉得这很有新意,且品香也能看出那些女子的性情才华,便欣然同意。 一开始,这品香会进行的很顺利,各家名门闺秀都拿出了自己的看家本领,品香、说香、制香,还有些才情较高的做了诗给皇后、大阿哥阅看。 一时间,园子里熏香四溢,各类迷蒙的香气萦绕在一起,令人回味。 就在其乐融融之时,忽然有一女子觉得脸部痒得厉害,却不敢使劲抓,只能使劲揉搓。 身边的女子正欲问她怎么了,却很快也觉得浑身奇痒,似有虫子在爬。 很快又有一位觉得口干舌燥,呼吸困难,捂着胸口跌倒在地上。 还没等大家反应过来,又有人开始发癫,在园子里又喊又叫。 接下去一个又一个的女子出现奇怪的症状,有的出现幻觉,在园子里翩翩起舞,犹如魔怔;有的浑身不适,全身又痒又痛,抓得自己脖子、手上都是血痕;还有的竟抓起地上的草、泥直接往嘴里去塞。 最厉害的一个直接吐了一口鲜血,不省人事。 那些还未出现反应的自然吓得四处乱逃,现场乱做一团。 这下子,皇后慌了神,现场的妃子们也慌了。 好在德妃还算冷静,她当即想到能引起这么多人出现反常的可能是中毒。 于是她一边命太监跑去喊太医,一边命宫女们赶紧把香品撤到一边堆在一起,将所有的吃食也撤到一边,然后用帷幔将这些东西围了起来。 同时她掏出帕子,示意尚未出现反应的皇后和其余妃子将口鼻蒙起来。 很快太医院来了三位太医,确定是香品互相反应引起的。 经过紧急的救治,大家逐渐恢复了正常。 只有那位吐血的女子,因吸入了有毒的香品,需静养一段时日。 好在没有出人命。 但这事因涉及到宗亲大臣家的宝贝闺女,自然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皇帝为此大发雷霆,险些废了皇后、杀了薰常在。 后来事情查清,薰常在准备的香品并无问题,会引起这般严重的后果是因为有几位女子为了能赢,带入了几款不知名的异香,这里头的材料有些有毒,有些能致幻,还有些与其它的香料产生了反应,释放了能引起过敏的气体。 这几位女子自然受到了责罚,但薰常在作为提议者,没能严格审查,也没有做好指导自然也难逃其责。 而皇后,皇帝表示对她很失望。 在立后的事情上,皇帝可以说是忤逆了太后的意思,没有从郭布罗家选,立了佟佳氏为后。 他自然希望佟佳氏能够争口气,结果刚继任就发生这样的事,怎能不生气? 他不仅要给她收拾烂摊子,还让他被太后好一顿说教。 所以,后来发生了徐官女子的事后,皇后才会那般急于了结。 她不希望皇帝对她更加失望。 我知道了这些,终于明白为何在发生一些事情的时候,皇帝对皇后总没什么好脸色,说话也很冲,恐也是觉得皇后能力不足,不能很好地管理后宫的莺莺燕燕。 只是这皇后是他要立的,若他把她废了,也是打自己的脸,所以只能忍着。 与静柔小聚之后,我回到灵秀宫。 今年的除夕夜特别的安静,并没有往年那般大伙儿围在一起吃锅子,堆雪人,剪纸花…… 整个宫里弥漫着浓浓的药味。 想想也是,大部分宫人都还病着呢,确实热闹不起来。 我没有马上去姌妃那,而是去西侧殿那边瞧了瞧公主。 公主躺在床上睡着,惜棠姑姑躺在外间的软榻上眯着眼儿打盹。 只有小棠和一个小太监守在暖炉边。 “雁心,你来了。”小棠鼻音很重,精神儿也不好。 看来风寒也很严重。 “公主如何了?你们怎么样?可看过医女?”我问她。 小棠道:“公主午后吃了药终于退了烧,就是没什么胃口,晚饭吃了一些粥便睡了。我们都看了,也都喝了药。” 我探头瞧了瞧床上的公主,小脸不似之前那般通红,呼吸也匀和,看来病情是平稳了。 “你们要是饿了,小厨房还有好多吃的,自个儿过去取就是。”我提醒小棠。 小棠谢过我,说等惜棠姑姑醒了再过去,这屋子里不能断人。 我点点头,想着公主这边两个得力的都病了,是不是从主殿那调一个过来帮衬帮衬。 当然这事儿我得请示过姌妃。 姌妃晋为妃后,按宫制我们又添了两名宫女,两名太监。 内务府送来了两名粗使的宫女、两名小太监,说是现如今都没合适的了,待过了年新宫女入宫,挑两个好的换。 为这事,姌妃憋着气好几日,觉得内务府是故意的。 但我觉得内务府已经是尽力了。 毕竟这宫里头那么多个主子,好的宫人自然是先紧着慈宁宫、乾清宫、坤宁宫、永和宫用,再按品级排下来,中间可能穿插着几个得宠的嫔妃。 我们灵秀宫里头的宫人都是十分干练的,这临时再添,一时没调配出来好的也是正常。 进入主殿寝殿,姌妃正在那抱着小阿哥玩,见我进来,招呼我过去一起守岁。 我瞧着小阿哥胖嘟嘟、白嫩嫩的样子想起了我弟弟,今年他也六岁了,不知道启蒙了没? 想起家人,我便想起静柔的话: 别错失了机会在这宫里蹉跎一生。 第117章 开始 在这风寒盛行的冬日,得病的宫人越来越多,四阿哥、五阿哥、七阿哥、五公主、七公主也感染了。 之后,怀孕的德贵妃也不幸中招,连日的高烧不退,她宫里的五阿哥、五公主也病着,永和宫这个年过得是分外不舒心。 本想在静柔出嫁前再去见见她,却因为永和宫终日紧闭着大门,只能作罢。 初十过后,和安公主的病好了,灵秀宫其他人也好得差不多了。 姌妃心情不错,说要出去听戏。 我实在是不爱听戏,便让纤云和婧忱陪着姌妃去。 可姌妃却说:“雁心,今日在倦勤斋唱戏的可是程家班,听闻是皇上特地让内务府去请的。本宫记得你喜欢程菊笙的戏,还和皇上提过。” 我一听就明白了,姌妃这是醋坛子又翻了,她是疑心皇帝为了我请的程菊笙。 可程家班本就是京城知名戏班,程菊笙更是名角儿,以前宫里也请过,不过是去年没请罢了。 “奴婢并不爱听戏,只不过入宫前偶听过程先生的戏而已。娘娘入宫早,定是早就听过的。” 我的意思是程家班入宫唱戏是有先例的,而不是皇帝为我开的特例。 姌妃笑了笑,道:“我向来不爱听武戏,所以之前竟不曾听过。” 我的眸子暗了暗。 她这是无形中承认了当初就是有意去倦勤斋设计了三阿哥。 “雁心,既然你不爱听戏,那本宫就自个儿去了。 你去陪陪公主吧,灵珠儿一向喜欢你。对了,你要瞧着公主好了,就让纤雨回来。毕竟公主身边有惜棠和小棠,她那时候过去是雪中送炭,再杵那就是招人嫌了。” 纤雨是之前我禀报姌妃后,她同意暂时调配去伺候公主的,现在确实是该回来了。 我屈膝应下,送姌妃出了宫门。 公主病好后,立马就恢复了爱玩的天性。 这不,趁着雪还未化,拉着纤雨和小棠在那堆雪人。 见我过来,公主高兴地朝我挥手:“雁心,快来,我们一起堆个大雪人。” 她今个披着之前皇帝赐的团花点翠大红斗篷,扎着柳叶编髻,小脸红扑扑的,看着特别的喜庆。 我跑过去,帮着小棠一起在地上滚雪球。 纤雨和公主则滚另一个大雪球。 惜棠姑姑提着篮子在那挑选胡萝卜,等着我们把两个雪球滚好叠在一起后,给雪人按上个漂亮的长鼻子。 雪人竣工后,公主和小棠围着雪人又蹦又跳的。 她张开双臂,火红的斗篷被撑开,随着她的奔跑飞舞起来,像是一只红蝴蝶。 看着公主完全康复了,我也很高兴。 相信懋嫔娘娘要是在天有灵,看到公主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的,一定会很欣慰。 趁着公主在玩耍,我微笑着对纤雨道:“纤雨,等会你就回主殿吧,娘娘让你回去。” 纤雨微微一怔,随后轻轻叹了口气道:“好。” 我知道她不想回去。 公主天真浪漫,惜棠和小棠都是好相处的,在这里伺候公主比在主殿伺候姌妃舒坦多了。 何况纤雨也不是那般有野心的人,比起争强斗胜,她更喜欢埋头研究发式,做自己喜欢做的事。 而公主听说纤雨要回主殿去,瘪瘪小嘴不开心了。 “雁心,纤雨给我梳的头发可好看了,你瞧。”她晃了晃小脑袋,让我瞧她头上的发髻。 我当然知道纤雨的手艺,也知道公主爱热闹,顶喜欢大家陪着她玩闹。 可平日里,姌妃并不喜欢我们多接触公主。 “公主,你平日里若是想要纤雨帮你梳头,可向姌妃娘娘说,她会答应的。”我蹲下身子,平视着公主安慰她。 公主撅着小嘴道:“可姌娘娘不喜欢我,她不要我去请安,也从不过来。有一次我在院子里玩,看到陈乳娘抱着小弟弟也在外头,就过去和小弟弟说话,逗他玩,结果被姌娘娘看见,她让我回屋子里去,不要随便过来。” 说完,她的大眼睛里涌上了泪花儿,小模样委屈极了。 而我越发惊讶了,姌妃对公主竟已嫌弃到这种地步了吗? 可公主是寄养在她的名下,就算是她的女儿了呀。 我抬头看了看惜棠和小棠。 她们也看着我,虽未说话,但我知道公主说得都是真的。 “公主,外头化雪,天气寒冷,您还是回屋吧。”惜棠过来为公主拢了拢飘开的斗篷。 公主点点头,牵住了她的手随她往屋里走。 走了几步,她回头对我道:“雁心,你这几天还会过来陪我玩吗?皇阿玛说过了十五要让我入学,要我学习要满文,汉字,蒙文,还要遵照祖制学习骑马。以后我都不能这么开心的玩了。” 我点头哄道:“嗯嗯,公主放心,这几日只要主殿没事,奴婢就过来陪您玩耍。” 公主这才心满意足地回屋了。 “唉,得回去了。”公主刚离开,纤雨就叹气感慨。 我知道她心中所想,伸手扯了扯她的衣袖,低声说道:“纤雨,帮我个忙。” 纤雨眨眨眼,问:“行,什么忙?” 我微微笑了笑,道:“这么爽快,你不怕我诓骗你啊?” 纤雨笑道:“你骗我做什么,你从我身上能得到啥?” 我:……好吧,这宫里就没有蠢人。 纤雨拿胳膊肘蹭了蹭我,说道:“说吧,什么忙?是不是想溜出宫去,让我给你打掩护?那你赶紧吧,趁现在娘娘出去听戏了,你赶紧走。” 我摇摇头道:“不是出去,而是……想你帮我一起揪出前段时日害我的人。” 纤雨倏地睁大眼睛,连声说道:“好啊好啊,这等阴险之人,我早就想把她揪出来了。雁心,你知道是谁?” 我舔了舔唇,深吸口气道:“我想应该就是她了,这宫里头也就她知道如何把别的汤药掺入原先的药汤中,而不被察觉。” 纤雨好奇极了,问道:“你说的是谁呢?” 我抿着唇,看着主殿的方向一言不发。 纤雨推了推我,催问:“雁心,别装深沉呀,快告诉我是谁?” 我侧头看向她,然后在她耳边说了一个名字。 她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却很快恢复如常。 “我想也只有她了。”纤雨发出了长长的一声叹息。 第118章 惊蛇 夜晚,下差回来的纤云扶着腰回到屋内。 “这身上来了葵水总是腰酸,真是折磨。”纤云有气无力地抱怨着。 此时此刻她只想躺到床上好好睡一觉。 “这是什么?”纤云看到床上放了一小包东西,转头问纤雨。 纤雨坐在床上绣着帕子,头也不抬地说道:“雁心说今日小厨房的糖山楂做的多了,让我拿回来给你做宵夜。” 纤云便打开油纸,看了看裹满糖浆的山楂。 “吃的东西你放在床上?真是的,弄脏了我的被褥,可别怪我扔给你洗!” 纤云嘟囔了一句,放了一颗到嘴里。 “酸酸甜甜,挺好吃的。就是晚上吃这个,肚子不是更饿吗?” 说着,她又吃了好几粒,才将油纸包好放到一边的茶桌上,然后拿了洗漱用品去洗漱了。 深夜,纤雨悄悄起身,看了看沉沉睡着的纤云,轻手轻脚地打开房门溜了出去。 今晚灶间是小六子值夜。 纤雨说她肚子饿了,到小厨房找吃的。 说着她就往小橱柜里翻找。 “这儿怎么放了那么多的山楂干?”纤雨问。 小六子走过一瞧,奇道:“不应该呀,宫里已经很久没有用山楂了。” 纤雨笑道:“小厨房的食材都是念露保管着,你哪能知道那么清楚。” 小六子讪讪笑了笑。 纤雨翻出一包糕点,边吃边问:“对了,之前雁心说要内务府多送些柴火来,娘娘想要雁心多做些吃食送给各宫,柴火可送来了?” 小六子点点头道:“送来了。” 纤雨便要去查看。 小六子拦道:“这柴火的事哪需要你沾手,我都堆到柴房去了。” 纤雨道:“你也知道雁心做事仔细,她既交代了,我去看一眼。” 说着,就朝柴房去了。 推开门,看到一捆捆摆放整齐的木柴,满意的点点头。 不过,下一刻她伸手从柴木中抽出一根不太一样的木棍问:“咦,这木头和这些不太一样呀。” 小六子一瞧,脸色微变,上前接过道:“木头有粗细,不太一样正常。纤雨姑娘你还是别弄脏了手和衣服,回去休息吧。” 纤雨笑了笑,说道:“好。” 夜半时分,有一瘦长的身影进入柴房,翻翻找找的捧出一堆的木柴。 然后他进入灶间,打算将这些木柴都烧掉。 “这么晚了,还烧灶呢?”我推开了小厨房的门,目光犀利地盯着正在烧火的小六子。 小六子慌忙站了起来,脱口问道:“雁心姑娘,你怎么来了?” 话毕,似想到什么,问:“是娘娘需要什么吗?” 我没说话,走过去捡起他堆在灶边的木柴,问道:“你在烧什么?” 小六子挤出一抹笑道:“烧柴呀。” “半夜烧柴?”我伸手打开了灶上的锅盖。 里头只有水。 “半夜烧烧水?”我问他。 小六子解释道:“我是担心明天一早娘娘要用水,所以早点烧。” “放大锅里烧?”我问。 小六子咽了咽口水,笑道:“反正都是水,放哪烧都一样。” “那可不一样,你知道的,这炒菜的锅烧出的水会有异味,还可能有浮油,你准备拿这种水给娘娘用?” 小六子连忙摆手道:“不,不,这水……我们用,娘娘的我另外烧。” 他语无伦次,颠三倒四的说着话,直到自己再也解释不清。 我叹了口气:“小六子,我真不希望是你!” 小六子瞬间张口结舌不知道说什么了。 我知道他明白我在说什么。 “从边太医告诉我是有人熬制了山楂水,倒入我的汤药中后我就知道,此事要么是你要么是纤云。 这种手段当初是柳叶拿来害姌妃的,知道的人并不多。 排除后来来的琴韵、念露、婧忱和原来伺候懋嫔的宫女、太监,也只有你和纤云可能知道柳叶如何谋害姌妃的细节。 毕竟当初柳叶防着任何人,只有纤云与她接触的多。 而你,因为需要有人烧火,不得不留着你在灶间。 所以,今晚我和纤雨便来了一出打草惊蛇。 纤云这两日来了葵水,她每次来时是量多腰酸,不适宜吃山楂、益母草这些活血之物,若她拿这山楂水害过我,她今晚就不会吃纤雨给她的山楂,只会放一边去。 而她见着山楂,并无任何反常,也照常吃了,所以她极有可能并不知道这些禁忌。 于是纤雨便来试探你。 结果………你急于毁灭证据,正巧被我们抓了正着。” “雁心姑娘,这也不能说明就是我干的呀,那个柳叶每次熬药都让我出去候着,我哪知道她是怎么做的?”小六子一边说着一边拿袖子擦了擦额头的细汗。 这大冷的天,他竟然都冒汗了。 可见心虚得不行。 “虽说她每次熬制大青叶汁时都避开你,但长此以往,难保不留下蛛丝马迹被你发现。 而真正让我确定是你而不是纤云,是因为我之前在灶间看到了烧火用的柴木,那不是平时用的柴木,是山楂树的根木。 那段时日,姌妃娘娘有孕,山楂这种东西我们宫里头是半点没有。 就连公主想吃糖葫芦,我们都改用了沙果。 所以要想拿到山楂,就势必会留下线索,于是你很聪明,你改用了山楂根。 虽然这个见效会慢些,但若是熬的足够浓的话,也能达到那个效果。 最方便的是,山楂根的保存不用费心思,只需放在那堆碎柴木一起,没有人会注意那些,只会当它是要用的柴火。 熬完的山楂根处置起来就很容易,烘干后直接当柴火烧了,干干净净,了无痕迹。” 我晃了晃手中的木柴:“小六子,这些柴火是我让内务府送过来的,里面夹杂了之前你要的山楂根。你以这种木柴做火引子好用,之前特地让内务府每次送柴时一起送了些。 事发后,你把原来的都烧了,你以为没有了,没想到这次内务府又给送来了,你紧张之下没来得及细想就打算先烧掉,结果却落入了我们的陷阱中。” “原来是这样……” “小六子,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雁心有什么对不住你的?”纤雨气愤问道。 小六子苦笑着摇摇头:“雁心姑娘待我很好,没什么对不住我的。” “所以,是有人让你这么做的是不是?”我问他。 小六子眼神闪了闪,避开我直视的目光,低沉着声音说道:“没有人指使我,我只是……只是看不惯雁心你深受娘娘宠爱,想要教训你。” 我冷呵一声:“小六,我得不得宠与你毫不相干,娘娘不喜欢我,你也不会上位。若你有野心,你要对付的也该是黄茂才才对。” 小六子:“我……” 我叹了口气,说道:“小六子,我们一起伺候姌妃两年了,你若想对付我,有各种机会,何况你根本没有要害我的理由。” 小六子肩膀一垮,瘫坐地上道:“雁心姑娘,你饶了我吧,我……我……我不说还能活,说了就真活不了了。” 我垂眸思忖了一下,扯了扯纤雨道:“我们走吧。” 纤雨吃了一惊:“走?不管他了?” 我瞥了小六子一眼道:“不用管他,我们只需回去,然后把有人害我并被我们找出来的事儿传出去……自然有人会收拾。” 纤雨听得一愣一愣的,还是不太明白。 但小六子明白了。 人在生死关头,总会变得格外清醒。 他明白了我的意思。 第119章 序幕 此时的状况,我若是把小六子交出去,他不会死。 我只是个宫女,他也没害了我性命,只要他扛下所有的事,顶多不过受些皮肉之苦,且他身后之人可能还会保他。 但若是我不把他交出去,反而传出风声害人者已获,却不追究,这只会让幕后之人怀疑小六子和我图谋了什么。 如此,他反倒要除掉小六子。 小六子想明白这点,吓得跪爬过来,扯着我的裙裾求道:“雁心姑娘,求你放我一条生路吧!” 我问他:“小六子,这个人是我们灵秀宫的对不对?是你就点点头。” 小六子沉默了一会,点了点头。 下一秒,他抬起头说道:“雁心姑娘,我也是身不由己……” 我打断他的话:“小六子,你想活吗?” 小六子愣了一下,连连点头:“我想活,我想活。” 我对他道:“那你帮我做件事,做得好就能活。” 小六子怔怔地看着我,他在犹豫。 我继续道:“小六子,你既沾了手,那就脱不了身。” 小六子无奈地垂下脑袋,答应了。 冬日的夜晚因为月亮被云层覆盖住了而显得特别黑。 但白日依旧会到来。 正月十六一早,我随着姌妃去坤宁宫请安。 到那时,不少嫔妃已经在那等候了。 德贵妃之前因为染了风寒,好多日都没过来了。 今日她也早早地到了,坐着和孙妃在说话。 姌妃上前向德贵妃请了安,询问她身子可好些了,腹中龙胎可安好,还有五阿哥、五公主如何? 德贵妃耐心地一一作答。 姌妃这才回到她的座位上,坐下等候皇后。 就在这时,豫妃娘娘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 低位嫔妃还未来得及向她请安,就见她径直冲到姌妃面前,一把将她拽起甩在了地上。 “你个贱人!”豫妃用那长长尖尖的鎏金缧丝嵌红宝石护甲指着姌妃的鼻子,恶狠狠地骂道,“贱人敢算计我的勤儿,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姌妃被摔得七荤八素的,被豫妃劈头盖脸骂得一脸懵。 “豫妃,你有话好好说。”德贵妃扶着椅子站起,说话仍如以往一样不紧不慢,只是此时显得有些中气不足。 大概是病刚好的缘故。 一旁的孙妃和最近的贤嫔已上前将姌妃扶了起来。 “好好说?怎么好好说?我被这贱人害得这么苦,要不是她设计陷害,勤儿去年会遭皇帝训斥?勤儿和兴儿会被带去太后那?我会日日夜夜抄写《弟子规》、佛经?我的手就是因为书写过度,才会一到阴天就疼得厉害!这笔账要好好和她算算!” 豫妃越说越气,气得浑身颤抖。 “这是怎么了?本宫在后头就听见殿内吵闹不止。豫妃,你又怎么了?” 皇后皱眉。 皇后驾到,在场嫔妃自然都齐齐向她行礼。 然后,豫妃才气冲冲说道:“皇后娘娘,你别一上来就指着说我的不是啊。合着谁会装可怜,谁就有理吗?” 皇后端坐着,目光炯炯。 “那你说说,姌妃如何惹了你?”皇后问。 豫妃转身拿起茶盏喝了口水,顺了顺气,才说道:“这贱人……” 刚一开口,就被皇后打断了。 “豫妃,她现在也是妃位了,你不可一口一个贱人!”皇后提醒。 豫妃冷睨姌妃一眼,说道:“姌妃这獠……” 皇后:…… 姌妃气得双眼通红,嘤嘤嘤哭泣:“皇后娘娘,还请娘娘做主,嫔妾不知道如何得罪豫妃了,她一来就推倒嫔妾,还不顾您的提点,不断出口辱骂嫔妾。 嫔妾平白无故受这等大辱,叫人如何有脸在宫中待着,还不如抱着九阿哥去蓬岛瑶台了此残生。” 皇后蹙眉安抚道:“你稍安勿躁,待本宫把事情问清楚了。” 说着,对豫妃道:“豫妃,你有事说事,别一开口就满嘴污言,也不怕失了体面。” 豫妃冷哼一声,道:“我一向直来直去,做事情也不会用那些阴招,不像姌妃,竟拿这种手段对付我的勤儿。” “三阿哥怎么了?”皇后问。 豫妃道:“还好他没怎么,要是他怎么了,我定要手刃这贱人,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皇后扶额:“豫妃,这可不是在西北军营,在座的也不是边疆那些莽汉,都是自家姐妹,你说什么刀啊剑的,你想吓死她们吗?” 豫妃呵呵笑道:“皇后娘娘,你也太小瞧她们了。你以为的娇滴滴美娇娘,实则可都是使刀子的好手。 只是她们用的是软刀子,专挑后背捅。” 说着,她伸手一把拽过姌妃,将她扯到中间的位置,质问她:“你当着皇后娘娘的面说说看,去年你是不是故意去倦勤斋听戏,又故意装晕陷害我的勤儿?” 姌妃闻言,连连喊冤:“皇后娘娘,这绝对是无稽之谈。三阿哥出言不逊,又拿瓜子壳扔我,这在场的二阿哥、四阿哥都看到的呀,怎么就成我故意陷害了。” “就扔个瓜子壳你就晕了?你是纸糊的呀?”豫妃讥讽。 姌妃低声哭泣道:“我那时候怀了九阿哥,一时气血上涌才会晕倒。” 豫妃冷笑:“你别以为你生了个九阿哥就能上天,我和皇后娘娘都生养过,哪会就这般娇气。 何况我已去太医院调看了你怀孕时的诊断书。你和你肚子里的娃好得不得了,怎么可能会因为那点小事就晕倒。 你分明就是问清了勤儿的行踪,知晓他那时在倦勤斋听戏,便故意去了那。 勤儿年幼,对你当初在流丹园凶他之事耿耿于怀,便出言顶撞了你几句,你便装晕陷害,好让皇帝惩罚他,厌弃他。 你真是好算计呀。” “我没有!”姌妃提高了音量。 豫妃却比她喊得更大声:“你少在那装委屈,你就是这么打算的。 那日你让身边的宫人去询问过戏目,也了解过都有哪些人来看。 戏苑的宫人还好心提醒,说因为几位阿哥在此看戏,可能会有些吵闹,不如等下一场再来。 但你还是坚持去了。 你一向不看武戏,那日却跑去倦勤斋看戏,你若不是另有目的,你怎么可能舍弃自己喜爱的戏文,跑去看根本不爱的那出?” 豫妃连连逼问,姌妃还算镇定。 “我去看那戏,是因为雁心推荐的,她说以前听过程菊笙先生唱的这出戏,特别精彩,如此我才临时起意去看了。” 姌妃的说辞是后来我为了掩护她,向皇上说的理由。 她倒是用的顺手。 “是吗?”豫妃面容冰冷,“那今年程菊笙进宫演戏,你都去听了,雁心为何没去?” 第120章 证人 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都汇聚到了姌妃身上。 这个问题并不难回答,于是她下意识说道:“那日和安公主让雁心陪她玩耍,我便留了她在宫里,这才没去听戏。” 豫妃讥笑道:“是吗?听闻你很宠这个奴婢,她既然爱听程菊笙的戏,有了这个机会你倒不让她去了?” “那是她自个儿不去!”姌妃脱口而出,随即觉得不对,改口道,“和安公主深得皇上宠爱,她自然要以公主为重。” 豫妃嗤了一声,道:“我看是她压根就不喜欢听戏才不去的吧!” 姌妃道:“这事儿与她爱不爱听戏有何关系?” 豫妃道:“当然有关,若是雁心从未听过程菊笙的戏,怎么可能推荐给你?如此你执意要去倦勤斋的动机就有了问题。” 姌妃怔了怔,侧头看向我,她是想我像以前挺身而出为她解释。 但这一次,我低着头,一言不发。 豫妃继续道:“在这宫里头,但凡和雁心一起做事的宫人都知道她不喜欢听戏。 慈宁宫的那些宫人这么说,你宫里头的那些肯定也知道,不信你自个儿去问问他们! 为了这事,我还特地找人到宫外调查过,雁心她从来都不去听戏,更别说特地去大戏园听程菊笙的戏了。 她的四邻还说好几次戏班子在家门口搭戏台响锣,大伙儿喊她一起,她都不肯,可见是极不喜欢的。 所以你说她怎么还能推荐戏目给你?” 我极轻地吁了口气,没想到豫妃竟然能够调查至此。 连这点小事她都查得一清二楚,果然有个强大的娘家真是可怕。 而且事实是我确实不喜欢听戏,但我阿玛爱听,所以之前向皇上提及的程菊笙,不过是听阿玛向我提过,在那时候借了一用罢了。 刹那间,姌妃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不过,这事儿本就是找不出十足证据的,姌妃只要不承认,皇后也不能拿这点推测来定罪。 可人在慌乱中,思路便不会那么清晰。 姌妃再次看向我,问:“雁心,这事儿你向皇后娘娘和豫妃说清楚。” 我在心中叹了口气。 姌妃不问我还好,这一问岂不是越发显出她心虚吗? 我轻轻说道:“奴婢确实不爱听戏。” 姌妃:…… 豫妃露出了得意的笑。 皇后娘娘目光幽深地盯着我。 即使我没有抬头,我也能感受到皇后娘娘那探究的目光。 “雁心,明明是你告诉我那《阐道除邪》打戏十分精彩,让我换个戏目听听,你怎么不承认了呢?” 姌妃掩唇哭诉,盯着我的目光却似淬了毒,阴狠毒辣。 这一次,我直接轻叹出声。 姌妃一直以来都给自己立了个小白花的人设,以至于人前只会装作楚楚可怜的样子。 这时候,她最好的出路就是强硬些、真实些,直接质问豫妃除了这点推测有没有实质的证据! 一场戏而已,她忽然换口味想去看就去看了,何须要解释得这般明明白白。 是不是我推荐她去的根本不重要,三阿哥朝她扔瓜子,对她进行言语侮辱这些都是事实,她有什么可慌的。 她一慌,寄希望于我,反倒落入了豫妃的语言圈套中。 这时候她还希望我能为她圆谎补台,但她何来信心我会如此愚忠于她? 我依旧没有说话。 静默片刻后,皇后娘娘道:“此时早已过去。豫妃,终归是三阿哥有些顽劣,不管姌妃是不是真晕,他扔瓜子是事实。 所以,对三阿哥小以惩戒也是应该。 树不修直,长大难栽。三阿哥是皇子,更应严格管教才是。” 豫妃眼睛眯了眯,嘴角一勾道:“勤儿的事奈何不了她,那给嫔妃下毒呢?” 皇后凤眼圆睁,表情严肃道:“下毒?给谁下毒?” “富察鸳珍。”豫妃道。 皇后干咳一声:“富察贵人中毒之事早已查清,怎么?豫妃你觉得皇上所查有误?” 豫妃道:“皇上自然不会有错,不过是有人蒙蔽了圣眼,拿马佳悠香那个死人做了挡箭牌。将一切罪恶都归结到了她的身上。” 皇后肃声问道:“你有何证据说是姌妃下的毒?” 豫妃挺直了腰板:“我有证人。” 说着,让人把证人带了上来。 此时我想起当初富察鸳珍毒发时,便是豫妃挑起的事端,似要皇上彻查,却又像只是个开始。 我那时就疑心她留了后手。 现在看来果不其然。 豫妃虽然大大咧咧,喜欢横冲直撞,但她也不是有勇无谋之人。 当时她其实有证据,但故意留着,就是等着合适的时机再拿出来。 这宫里头啊,能够成为高位嫔妃的,都是能人! 思绪飞扬间,证人上场了。 一位满头银发的老妇人弓着身子走上前来,衣衫朴素,面容沧桑。 同时进来的还有一个穿着宫装的宫女。 我认出那是云影轩的宫女。 两人跪下向皇后娘娘行礼。 “这二人是?”皇后娘娘问豫妃。 豫妃介绍道:“这老妇人是富察府的老嬷嬷,姓陈,原先是伺候瓜尔佳梅晶的。后来年岁大了,瓜尔佳氏便给了她一笔丰厚的养老钱,让她出府养老了。 这一个是云影轩的宫女,名唤彩云。” “哦,你说她们是证人?”皇后问。 豫妃道:“对,先让陈嬷嬷说说富察贵人在府中的事儿。” 皇后点点头。 于是那位陈嬷嬷就说起了姌妃和富察贵人的一些旧事。 虽说她很是紧张,声音发颤,条理也不是那么清晰,但在座的还是都听明白了。 姌妃未入宫前养在嫡母马佳悠香身边。 马佳悠香有三个女儿,她们时常欺辱她,打骂她,让她做一些丫鬟才会做的事。 所以姌妃小时候过得十分艰难,其生母良姨娘又是个恋爱脑,只想着如何追回老爷的心,却不知道去为女儿拼一拼。 后来是瓜尔佳梅晶看不过去了,担心小小的姌妃被马佳悠香折磨致死,便出面将她带去了她的院子,让她陪着富察鸳珍,还让她和鸳珍一起读书识字,习练女红。 陈嬷嬷说,那段时日是姌妃出生以后过得最为安稳的一段时日。 逃离了马佳氏母女的折磨,不再挨饿受冻挨打,姌妃终于可以平安长大。 那时,鸳珍因为出众的相貌,被富察家作为皇帝嫔妃培养着。 雇请的老师都是名家大儒,姌妃也沾了光,学了不少。 她十分珍惜这样的机会,琴棋书画、女红茶艺都学得极其认真。 她还特别喜爱研读医药,当时府里有位府医医术不错,姌妃便时常去他那研习请教。 第121章 锁证 话说到这,我已经感到深深的震撼。 在伺候姌妃这几年中,我总觉得姌妃是个多面人。 她在富察家的日子过得艰难,这一点毋庸置疑。 可奇怪地是她会读书识字,会歌舞音韵。 想想当时她学跳舞的事,我认为没有点底子的人是不可能短时间内学会的。 所以所谓的过人天赋,不过是她隐藏的技能之一。 她到富察鸳珍身边后,学了不少的东西,甚至她还学了医药。 等等,我的心里忽然冒出了一个可怕的念头。 姌妃懂医! 如果是这样,那柳枝、柳叶迫害她的事……她早就知晓了吧。 那她还会喝下那些药吗? 还有姌妃在两次流产之后,依旧顺利怀孕,且在我们都担心她因之前的事损了身子时,边太医的诊断却是母体康健,胎儿强劲。 虽说这是个好消息,但细想起来姌妃的身子恢复的也太快了吧。 有些事不能去深想,越想便越觉得可怕。 此时,陈嬷嬷还在继续说着。 她说虽然姌妃和富察鸳珍一起研学,那鸳珍对姌妃并不友好。 反倒和马佳悠香的二女儿马佳萍儿走得很近。 马佳萍儿对姌妃又格外的厌恶,所以每当看到她,萍儿就会趁机掐她、打她,折辱她。 所以姌妃对萍儿是最恨的。 而鸳珍只当看不见。 于是,姌妃便在鸳珍和萍儿在后院玩捉迷藏的时候,趁萍儿躲在冰室中,悄悄锁上了冰室的门,导致萍儿不能生育。 之后,她又在鸳珍使用的香粉和口脂里添入了铅粉和朱砂,在她用的香料里添入了松香。 松香燃烧时会产生一些毒素。 如此日积月累下,鸳珍体内的毒素越积越多,最终坏了身子,痛失正常选秀的机会。 说到这,我忽然想起富察贵人毒发那次,我在云影轩闻到了淡淡的松香味。 因为和浓郁的药味夹杂在一起,所以不是那么明显。 难道……那次真得和姌妃有关? “陈嬷嬷,你也是看着我长大的老嬷嬷,你为何要拿这种事陷害我?” 姌妃的哭喊声打断了我的思绪,我瞧着她颠颠撞撞地冲上前去,抓着陈嬷嬷的肩膀使劲摇晃。 陈嬷嬷满脸的褶皱吓得都扭在了一起,有些骇人。 “哎呦,姌妃娘娘,老奴说得可都是真的!” “你胡说!”姌妃叫得歇斯底里,瞪大眼睛,目眦欲裂。 “陈嬷嬷,你说的那些事可有证据?”皇后娘娘问。 同时,她朝我使了个眼色,让我去拉开姌妃。 我只好上前去搀扶她。 “娘娘,清者自清,您要是没做过,您就让陈嬷嬷把话说完。” 我劝道。 她回头看向我,嘴唇微微颤抖,鼻子翕动,眼睛里像燃着一把火。 “滚开!”她用力推开我。 此刻,她一定是觉得我背叛了她,联合豫妃对付她。 但其实…… 我确实动了手脚。 只是我没有联合豫妃,我不喜欢做告密者,我用了一些其它手段,让恨她的人有了更恨她的理由而已。 导火索我给了,能不能点燃就看对方有多恨了。 姌妃推开了我,转而跪在地上哭着向皇后娘娘说道:“娘娘,这一定是马佳氏的余孽恨我和我额娘,才会让豫妃收买陈嬷嬷来污蔑我。 对了,对了,皇后娘娘,豫妃和马佳氏是同族同宗的亲属,她一定是想给马佳氏报仇。” 姌妃边哭边爬到皇后娘娘跟前,抱着她的腿哭天抹泪。 皇后娘娘皱着眉,伸手扶她:“你快起来,这成什么样子。” 她身边的繁霜姑姑则抓着她的胳膊,使了暗劲将她拎了起来。 “姌妃娘娘你还是起来吧,皇后娘娘会把事情查清的,您这又哭又闹的,反倒失了体面。” 繁霜姑姑将她扶到了一边。 姌妃这才止住了哭,只在低声啜泣。 皇后便让陈嬷嬷拿出证据。 陈嬷嬷道:“当年二小姐被关冰室的事发生后,府里自然是要彻查的。 原先大伙儿都以为这是个意外,觉得是看守冰室的人粗心大意,取了冰后没有及时锁门,事后想起回去锁门又没有打开看看里面有没有人,这才造成了惨事。 可那看守的人却大呼冤枉,因为那冰室的锁还在他身上。他确实取了冰忘了锁,导致二小姐跑了进去。 可他并没有返回锁门,所以这门不知道是谁锁上的。” “那你们如何断定这事是姌妃做的?”皇后娘娘问,“有人瞧见了?” 陈嬷嬷道:“若有人瞧见了,那姌妃娘娘怕也活不到现在了。 马佳氏绝对不会放过她,她害了二小姐,不被活活打死才怪。” “那你为何说这事是她做的?”皇后再问。 陈嬷嬷道:“管家查问了半天,并无人看到是谁锁的门,直到他发现这锁门的锁有些特别。 冰室用的都是三簧锁,可那次锁冰室门的是花旗锁,这锁平时多用于箱匣之物,较为小巧。 管家认为是锁门之人临时起意,找不到适合的大锁,便用了能够取用到的花旗锁。 而用这种锁的是一般是府中女眷,他便找了老奴,让老奴暗地里找一找,谁的箱匣少了花旗锁。 老奴看了那把锁,一眼就认出是府中小姐们所用。 那是把鲤鱼造型的花旗锁,是过年时老爷给府中小姐们的小礼。 老奴便悄悄去了几位小姐房中查看,只有姌妃娘娘的箱匣少了这锁。” “陈嬷嬷,那这事你当时可有禀报你家老爷和马佳氏?” 陈嬷嬷叹了口气道:“老奴思前想后,没敢和马佳氏说这事。老奴怕马佳氏心狠手辣,姌妃娘娘小命不保。 老奴是真没想到后来姌妃娘娘还会去害珍姐儿,要知道她和马佳氏一样心狠手辣,老奴当时就不该包庇她。” 随着陈嬷嬷粗重的一声叹息,屋子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皇后看了看德贵妃。 德贵妃微微靠前,对皇后娘娘道:“娘娘,时候不早了,众姐妹在这也待了许久,还是先让她们回去吧。” 皇后娘娘点点头,对其他嫔妃道:“你们都跪安吧,德贵妃、豫妃、姌妃留下。” 其他嫔妃脸上都有着意犹未尽的遗憾,但还是齐齐跪安离开了。 众人一走,姌妃扑通再次跪下,流着泪说道:“皇后娘娘明鉴,这事儿当年府里早已查明,现如今陈嬷嬷只凭空口白牙,就想把这事嫁祸给嫔妾,嫔妾真是比窦娥还冤啊。” 不等皇后说话,豫妃冷笑一声,说道:“姌妃,你别急,先听陈嬷嬷把你下毒的事一并说了,你再喊。不然等会子你没力气喊冤,又得说我们欺负了你。” 皇后再次让繁霜把姌妃拉起来。 随后让陈嬷嬷继续。 第122章 下毒 在皇后娘娘的鼓励下,陈嬷嬷继续道:“珍姐儿中毒这事府里一直是瞒着的。 所以调查也是私下进行。 最初的调查结果是采买的下人中饱私囊,以次充好,买了一些劣质香料回来。 至于那些胭脂水粉,确实是珍姐儿自己去买的。 她也是被人骗了,说那几家店铺的水粉胭脂用了效果特别好,便去买了用,结果却害了自己。 最初的调查结果出来后,那中饱私囊的下人受到了严惩。 老爷请了无数名医给珍姐儿解毒,调养身子,这才治好了送入宫中。 不想竟会再次毒发,如此便彻底揭开了府里的遮羞布,那些后宅争斗的腌臜事也都全部浮了出来。 之前因谋害姌妃娘娘,马佳氏已被府里秘密处置了,这次珍姐儿的事曝出来,又扯出了二小姐,老夫人和老奴都以为是马佳氏和二小姐做下的。 直到二小姐被偷偷处置后,她身边的丫鬟跑回来找老夫人喊冤,说那首饰和胭脂水粉虽是二小姐差人送来的,可都是真心实意送来为珍姐儿添喜的,绝没有掺入那些东西。 而且二小姐也从未因当年之事怨恨过珍姐儿,她只当是自己运气不好,一心谋算的也是……让姌妃娘娘过来当妾,生个孩子落在她的名下。 她绝不会去加害珍姐儿。 老夫人便对此也疑了心,但因结果已呈报皇家,自不能随意再查。 她便着人悄悄地调查。 结果这一查发现,赖家的丫鬟曾找了黑市出售过一套首饰,那套首饰根据描述就是二小姐定制给珍姐儿的那套。 如此,真正送去给珍姐儿的那套并不是二小姐定制的那套,中途被这丫鬟给换了。 老夫人再着人找这丫鬟,发现这丫鬟已被人从赖家赎了出来,不知所踪。 为了查清此事,老夫人找了娘家帮忙,四处寻找这个丫鬟,终于在郊外的农庄里找到了。 据那丫鬟所言,是有人给了她一大笔钱,要她换掉那套首饰和胭脂水粉送去富察府。 至于换下来的那些,那人要她销毁处理了。 她看着这些好东西,没舍得销毁,胭脂水粉便自个儿用了,首饰就卖去了黑市。 这才露了马脚。 至于是谁收买了她,她也不知道。 这事儿本在这就断了,但后来宫里头传出来信儿,是珍姐儿找人传来的,说她原先送给姌妃娘娘的东西被退回来后竟然掺了毒,且和当初她在家时掺入的毒一样。 我们这才想到,以前的事怕也是姌妃娘娘做下的。 她那时日日都在珍姐儿身边,要是想做手脚极为方便……” “陈嬷嬷,你是在血口喷人!”姌妃再次大喊起来。 她眉心紧蹙,脸颊因为怒气染上了绯红,盯着陈嬷嬷的眼一片猩红。 皇后娘娘冷冽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射向姌妃。 姌妃抿上唇,双手紧紧握在一起,极力克制自己那喷薄的怒气。 皇后的目光看向了云影轩的彩云,示意彩云接着陈嬷嬷的话往下说。 彩云磕头道:“奴婢禀告皇后娘娘,之前富察贵人中毒时,太医说是那套头面所致,奴婢们也就没有多想。 可是有一次,奴婢点燃香料后,却被富察贵人阻止了。 她说闻到了当初在府里时闻到的气味。 于是她让请了姜太医过来,才发现那几盒香料里掺入了松香。 松香遇热燃烧会产生毒物,我们这些正常人一时半会还不会中毒,但贵人的身子本就中毒受损,这再次中毒只会一次比一次凶险。 “那些香料从何而来?” 彩云道:“是贵人特地请内务府调制的。那是贵人想去看望姌妃娘娘,又因她怀了身孕,不能滥用香料,她便自掏腰包让内务府制作了几盒孕妇能使用的香料和香粉送给了姌妃娘娘。 可娘娘都差人送了回来。 送回后,贵人不想浪费,便自己用了。 没想到这一来一去间,里头就被掺了毒。” 彩云说的一板一眼,我却觉得奇怪。 富察贵人当初送来的香粉和香料不是都收起来了吗?是什么时候送回去的?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抬眸看了看姌妃。 她的眼睛空洞无光,失神一般地怔愣在那里。 我心中一惊,忽然意识到下毒这事儿姌妃怕是入了豫妃的圈套了。 若是当时那些香粉、香料没有送回去,那还有转圜的余地。 东西我们都是入库登记的,一样样都核对的上。 所以只要去查库存,就能证明姌妃并没有将东西送回去。 但若是她真的差人送回去了,那就说不清楚了。 到底是她让人掺进去的,还是过程中被云影轩的宫人掺入的,这就没人知道了。 我看着姌妃的样子,心想她怕是暗地里真差人送回去了,所以此时她才会是这种表情,她意识到自己无法自证了。 皇后娘娘问彩云:“此事当初富察贵人毒发时为何不说?” 彩云道:“娘娘,那时候奴婢们还并不知道香料有毒,太医也只查到了那套首饰、香粉和口脂。 大伙儿只当毒源已经查清了,却不想还有祸害藏得更隐蔽呢。 原先的那些首饰、胭脂水粉那次之后就给扔了,只有这些原来送去过给姌妃娘娘的东西,是连孕妇都能用的,贵人才想着拿出来用。 谁能想到退回来的东西会被掺了毒呢? 求娘娘做主,给贵人一个公道。” 皇后娘娘叹了口气。 她双手交叠放在腿上,脸色不佳。 半晌她问繁霜:“什么时辰了?” 繁霜回道:“回娘娘,已过巳时,皇上应该已经下朝了。” 皇后道:“派人将此事告知皇上吧,至于太后那,她一直病着,还是别去打扰她了。” 繁霜领命。 此时,豫妃的眼里充满了笑意,那是胜券在握的得意之色。 姌妃的双眼则慢慢开始聚光,从空洞变得深邃。 我想她一定是在想办法。 皇上来了对她来说未必是坏事,她现在身边有和安公主、九阿哥,又深得皇上宠爱,比之以往有了更多的依靠。 她和玢妃不同。 玢妃害得是皇帝的宠妃、皇嗣,蒙羞的是皇家。 而她身上的这些事,若是圆的好,那只是富察尚书的家事。 第123章 城府 皇上来的比预计的要慢。 进来时,我们在场的几人跪地向他行礼。 他扫了一眼大伙,一把伸手将德贵妃扶起,声音温和地说道:“你怎么在这?你的身子才刚痊愈,又怀着孩子,可得好好歇着。” 德贵妃浅浅一笑:“皇上放心,嫔妾的身子自个儿清楚,没什么大碍了。 再说也不是第一次生育了,无妨的。” 皇上无比怜惜地拍了拍德贵妃的肩:“你呀……” 德贵妃抿唇笑了笑,微微屈膝行礼道:“皇上还是先给姐妹们把这争端解决了才好。” 皇上眯了眯眼:“争端……” 德贵妃得体的笑着,没有说话。 我抬头快速看了她一眼,只看到她含眸浅笑的侧颜。 是啊,是争端。 只是这争端是富察家姑侄的争端,还是豫妃与姌妃两妃之间的争端,处置起来可就不一样了。 皇上坐在上首,双膝打开,后背笔直,面色严肃,十足的威严之势。 他先听了陈嬷嬷和彩云的话,沉思了一会才问姌妃可属实。 这一次姌妃没有像刚才那般只知道哭泣,她直直跪下,重重地给皇上磕了个头。 皇上浓眉一挑,问:“你这是做什么?” 姌妃伏地一会,再直起身子抬起头时已是满脸泪水。 “皇上。”姌妃楚楚可怜地说道,“锁住二姐之事我认,但下毒谋害姑姑之事我没有做过!” 皇上瞳孔缩了缩,嘴角一勾,道:“姌妃年幼时竟如此顽劣,你可知这样做的会引起多么严重的后果?若不是发现的早,你二姐怕是会丢了性命。” 皇上此话一出,我心中哀叹:豫妃输了。 同时,我再次感叹姌妃的城府之深,反应之快。 所以她才能够在马佳氏的迫害下死里求生,逃出生天。 姌妃泪眼莹莹,强忍悲伤说道:“皇上和嫔妾相处这几年,最是了解嫔妾。若不是逼到绝境,嫔妾哪敢做下这样的事。那时二姐对嫔妾非打即骂,日日以残害嫔妾为乐。 出事那日的早晨,嫔妾刚刚被下人们从柴房放出来。 前一日的晚上,二姐将嫔妾关在柴房里,还让人放入老鼠,让嫔妾整晚与老鼠待在一块。 嫔妾……嫔妾……现在想起那晚,还会做噩梦……” 姌妃身子微微颤抖,声音哽咽。 她深吸口气,继续道:“皇上,嫔妾能够活到进宫,能够伺候皇上并诞下龙子,已觉得是十世修来的福分,其余已不敢奢望。当日嫔妾见到二姐躲入冰室,心念一动,只想着若是二姐被关里头,那今日嫔妾就能少受一天的责打。 所以,一时糊涂之下,就拿锁锁住了冰室的门。 嫔妾并不想要二姐的命,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严重的后果,求皇上定嫔妾的罪,嫔妾愿为当年之事赎罪。” 皇上叹了口气:“文馨,朕知道,你从小过得凄苦,没少受马佳氏母女欺辱,所以才会因恨做下那样的事。如你所说,你要不是被逼到了绝境,也不会狠下心做下这事。” 皇上的话已经明显是体谅了姌妃年少时的艰难。 这让豫妃瞬时急了。 “皇上!难道您还要偏袒姌妃吗?她做下这等恶事,残害手足和长辈,怎能不严惩?”豫妃插嘴道。 皇上冷睨了她一眼,道:“豫妃,你那些书都白抄了吗?怎么还是如此不懂规矩!” 豫妃却没有退缩,她上前几步,跪在帝后面前,梗着脖子争辩道:“嫔妾不服,皇上不能因为她装可怜,就姑息养奸……” “住口!”皇后忽然喝道,打断了豫妃再继续说下去。 皇上冷笑一声,重复了一遍豫妃说得最后四个字:“姑息养奸?你说朕姑息养奸?” 豫妃这才惊觉失言,慌忙磕头求饶恕。 皇上没再理她,他对其他人说道:“姌妃从小受马佳氏母女折磨,哪怕入宫后都不曾脱离她们的魔爪。这等恶妇,早该处以极刑。但姌妃锁住冰室的门也是犯了大错。皇后你怎么看?”皇帝问。 皇后边想便说道:“姌妃只是一时糊涂,才会去锁门,此事过去多年,当年富察尚书也未对此事进一步追究,想必也是不想家丑外扬。 再者,马佳氏母女如今已不在,也算是自食当年恶果,此事嫔妾觉得小惩以戒就可。” 皇上若有所思,没有应话。 “皇上,那富察贵人呢?若没有富察贵人,姌妃怎能学得这一身才艺入宫伺候皇上,她对富察贵人下毒,就是忘恩负义呀!”豫妃喊道。 皇上看了看陈嬷嬷和彩云,沉思了一会,问彩云:“彩云,你可有证据证明那香料里的毒就是姌妃下的?” 彩云愣怔一会,道:“回皇上,那些香料都是富察贵人特地请内务府制作的,送去时绝对没有毒,可姌妃退回来后就有了,这不是她下的毒还会是谁?” 皇上道:“原来都是你们臆想出来的。这香料从送去到送回经过了哪些人,到过了哪些地方,你们可都去查了?这其中有多个环节可能被人下了毒,甚至送回到云影轩后也有可能被下毒,你们怎么就能肯定?!” 皇帝的音量陡然提高,吓得众人伏地请罪。 “皇上,既然不能证明是姌妃所下,那也不能证明不是她所下。 就如陈嬷嬷所说,这毒和当年富察贵人在府中中毒时所用的手段一致,此刻富察贵人已在宫中,那些香料又是宫里制的,如果不是姌妃下毒,怎么解释和当年富察府下毒用的是一样的毒物和手段?” 皇上道:“那也未必就没有旁人知道了。你不也知道吗?” 豫妃张了张嘴,一时间愣住了。 片刻后,她眼含泪水道:“皇上,您这是怀疑嫔妾栽赃嫁祸?” 皇帝闭上眼,深吸口气道:“豫妃,你满门忠臣,个个生性耿直。你的脾气虽火爆,但朕知道你没那些花花肠子,只是你也学得聪明些,别被人当刀使了。” 皇上说完豫妃,转而道:“富察贵人中毒之事当日已查清为马佳萍儿所为,此事无需再议。 至于姌妃锁冰室门致伤马佳萍儿之事,虽未伤及性命,但其行为有谋害之嫌,故降为嫔位,禁足三月。富察贵人也是深受马佳氏所害,即日起解除禁足,恢复嫔位,迁居启祥宫。” 姌妃咬了咬牙,半低着头,眼底凝着压抑的恨意,没有任何争辩。 她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她若再争辩什么,怕是命都要没了。 姌嫔谢恩起身,准备回去禁足。 而我却纹丝不动地跪着。 “雁心!”她冷冷地喊我名字。 我没有应声,反而伏地对皇上大声求道:“皇上,奴婢身为姌嫔娘娘身边宫女,却不知娘娘有如此悲伤过往,并因此犯下滔天过错。 奴婢心中愧疚难安,故自请去辛者库,以苦役为娘娘赎罪,求皇上恩准!” 第124章 疾苦 在场众人被我慷慨激昂的几句话说愣了,就连满心怒火的豫妃都转过头奇怪地看向我。 皇上微微侧了侧身子,手指在椅子的扶手上一下一下地敲着。 “哦?你想去辛者库?”皇上说话的语调平缓而轻松,似乎还带了一丝调侃。 “是!”我回答地斩钉截铁。 皇上没说话。 德贵妃走前几步,对皇上说道:“皇上,嫔妾觉得一个奴婢有这忠心难能可贵,皇上还是成全她吧。何况,雁心也不适合再回灵秀宫了。” 德贵妃最后一句话一语双关,皇上抬眸深深看了看她。 德贵妃依旧得体的笑着。 这时,姌嫔回身跪下道:“皇上,雁心自从慈宁宫过来伺候嫔妾一直尽心尽力,嫔妾怎舍得她去辛者库受苦,这也辜负了太后娘娘的一片心意呀!” 皇后此时也开口道:“皇上,雁心原是母后身边的,要是送去辛者库,恐怕不合适!” 我赶紧说道:“奴婢是自愿去辛者库赎罪的,太后知道也不会怪罪。” 皇上呵呵一笑:“既然如此,那就去吧。” 说完,站起身牵着德贵妃的手离去。 就这样,姌嫔被关在灵秀宫主殿禁足,而我拎着包裹去了辛者库。 因为降位,姌嫔身边的宫人配置又降了,我提前与刘昌河打了招呼,小六子和小七子就此出了灵秀宫,而宫女只是那两名刚来的粗使宫女又被调了回去。 毕竟姌嫔虽被降位禁足,但她毕竟还是主子,总不能把她身边得力的宫女都给调整了。 小六子和小七子只是末等的小太监,对姌嫔不会有影响。 为了防止姌嫔留着我的位置,刘昌河打点了内务府的总管,给灵秀宫调去了一位资历较深的宫女,如此按照姌嫔的位份,灵秀宫宫女的配置满了。 小六子出了灵秀宫也就安全了。 姌嫔现在自顾不暇,自然不可能去对付他。 更何况她并不知道她害我之事已泄露。 小六子去了芣韵宫当差,第一件事就是到辛者库来看我。 犹如我当初为纤雪打点一样,他塞给那管事的嬷嬷好多银钱。 听闻把所有的积蓄都拿了出来。 其实不用他来打点,刘昌河也帮我打点好了一切。 但我知道他是想赎罪,想挣得内心的安宁。 所以我也没有阻止他。 只是偶尔在想,要是把那些钱给我,我恐怕会更高兴。 在他们二人的打点下,嬷嬷们并未为难我。 还因为给够了钱,她们对我特别照顾。 我每日早睡晚起,做些简单的洒扫浣洗工作,日子过得简单而又单纯。 这时候我深刻体会到了纤雪当时的感受。 不过,这样的简单单纯是用钱堆出来的,要不是花了大把银钱打点,我和纤雪恐怕是过不上这样的好日子的。 就看其他人就知道了。 “小蝉,你又偷懒是不是?” 这不,一个名叫小蝉的宫女因为坐下喘口气,管事的嬷嬷便拿着鸡毛掸子狠狠地打在了她的背上。 “嬷嬷别打了,别打了,奴婢……奴婢实在是搬不动。”小蝉倒在地上蜷成一团,呜呜呜哭着求饶。 我看着旁边那一大盆的衣物,再看她那瘦弱的小身板,蜡黄蜡黄的脸,就知道她平日里吃不饱活又重。 “嬷嬷,我来吧。”我走上前,伸手抓住了又将高高落下的鸡毛掸子。 管事嬷嬷一瞧是我,凶神恶煞的表情立马消散,换上了一副笑容可掬的和蔼面容。 “雁心姑娘,这些衣物太脏了,哪能让你洗。 你要是觉得要动动筋骨,要么把……那块地扫一扫?”管事嬷嬷指了指前面一干二净的地面。 我笑了笑,弯腰扶起那个叫小蝉的宫女,对嬷嬷道:“嬷嬷,这盆子衣服太满了,我和小蝉一块抬到井边。放心,这活儿是我自己要干的,没人会怪您。” 管事嬷嬷这才收起鸡毛掸子,笑哈哈地说道:“行,行,不过井水凉,你少干些,让小蝉这丫头做就行。” 我点点头,上前搬起了盆子。 管事嬷嬷一瞧,踢了小蝉一脚,低声吼道:“蠢笨的东西,还不快去帮忙。” 小蝉吸着鼻子抽抽搭搭地走上前,我俩抬着这盆衣服到了井边。 和小蝉交谈后才知道,她是去年来的宫女。 进宫后就一直在辛者库做苦工。 今年过年她也感染了风寒,病了好几日,可活却一点不能落下,所以才会显得如此虚弱。 我看了看她那憔悴的模样,心中觉得很难过。 若不是有阿玛、额娘帮我打点,我恐怕入宫后也不会那般好运去了慈宁宫。 大多数的宫女都是从粗使宫女做起,每日辛勤劳作,挨打受骂是常事。 很多没挨几年就在这宫里香消玉殒,再也看不到宫外的天。 像这种起步就在各宫伺候主子,做些体面活儿,能活着熬出宫的算是祖上保佑了。 接下来的几日,因为我都帮着小蝉干活,她轻松了不少,管事嬷嬷也不再打她。 有一日下差,她还高兴地和我说,嬷嬷给今天晚餐给她加了两个肉饼,真是太好吃了。 看着她满足的样子,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入宫这一年,她几乎都没吃饱饭过。 可是问及她是否想出宫,她却道不想。 若是到了二十五岁还能留在宫里,她是愿意一直在宫里干活领月钱的。 家里还指望着她这点月俸养活弟弟妹妹呢。 小蝉家里父亲已故,大伯一家待他们不好。 母亲身体不好,常年病着,她下面还有一个弟弟、两个妹妹,所以她入宫后有了月俸,都是悉数寄回去给家人,她自个儿是一点没留。 这也是她在辛者库过得特别凄凉的原因。 而辛者库里除了犯错罚来的宫人,更多的就是这样的苦孩子。 看着她们,我更深地感受到了什么才是人间疾苦,苦难煎熬。 在这的每一天,都让我愈发感受到生命的沉重。 又过了几日,内务府来传话,说皇上让我去永和宫德贵妃那伺候。 于是我收拾收拾离开了。 离开前,我给小蝉留下了一些银钱,又和管事嬷嬷打了招呼。 希望她以后的日子能够稍微好过些。 第125章 新差 这不是我第一次来永和宫,只是这一次与以往不同。 我将成为这永和宫的宫女,不知待到几何。 “雁心,我是永和宫的掌事宫女寄容,这位是娘娘身边的葵芫,你应该见过。” 我一进院子,就有永和宫的掌事宫女和娘娘身边的贴身大宫女来接应,实在是让我受宠若惊。 我屈膝给两位前辈行礼,口中说着祝福的话。 葵芫扶了扶我的胳膊,说道:“你我也不是第一次见了,娘娘说你要过来,我很高兴,所以特地来院中接你。” 寄容笑道:“雁心,你不知道,葵芫今年就要出宫了,她担心走后没有可心的人伺候娘娘,你能来她就放心了。” 我一惊,看了看葵芫清秀的脸庞,脱口问道:“葵芫姑姑你要出宫了?可你看着这般年轻。” 话毕,才觉失言。我这不是暗指她年纪大吗? 葵芫呵呵一笑,并不在意,她说道:“我今年二十五了,娘娘仁厚,前几年就想放我出宫嫁人的,是我自己舍不得娘娘和五阿哥,那时候娘娘可没现在这般自在……” 葵芫话语戛然而止,后头的话应是不好说了。 我懂,前几年宫里头这个事那个事并不太平,德贵妃娘娘也还没有今天的地位,再加上,这无时无刻不得注意的争斗,日子自然也不见得会很顺心。 “葵芫,还是先带雁心去房间吧,安顿好后还得去给娘娘磕头呢。等做完这些,你们有的是时间说话。”寄容笑着打断我们,吩咐我安顿好马上去见娘娘。 我连忙随着葵芫去了永和宫西侧的下人房。 “雁心,你就住这,和我住在一块。”葵芫指了指一张收拾的干干净净的床铺,对我说道。 “这……葵芫姑姑,我是来当差的,您和寄容姑姑如此优待于我,我实在是……” “这可不是我们优待你,是娘娘说要安顿好你。还有,这张床铺原先是雨灵住的,她出宫了。 后来静柔来了,住了一段时间,现在她回家去待嫁,所以又空了,可不是特别优待你才收拾出来的。”葵芫姑姑笑着将我手中的包袱接过,放进了柜子里。 “等晚点回来收拾,你先和我去见娘娘。”葵芫道。 我赶紧抚了抚头发,扯了扯衣袖,规规矩矩地跟在葵芫的后头去见贵妃娘娘。 此时是巳时,贵妃娘娘从坤宁宫请安回来,便摘去了头上的金银头饰,披散着头发让宫女给她篦发。 “奴婢杭佳雁心给贵妃娘娘请安,贵妃娘娘万福。”我恭恭敬敬地跪下,磕头请安。 这个大礼是必须的,从此以后我便是永和宫的宫女了。 贵妃阖着的双眼缓缓睁开,看到我伏地行礼,抬了抬手道:“起来吧,雁心。” 我麻利地站起,颔首站着听令。 德贵妃示意身边的宫女将手中的篦子交给我,我眼明手快地跨前一步接过,替下这名宫女给娘娘篦发。 “娘娘是晚上没睡好吗?”我轻声问道,手上的动作极轻。 毕竟是第一次给德贵妃篦发,掌握不好轻重,所以尽可能轻一些。 德贵妃微眯着眼儿,道:“你倒是个机灵的,知道本宫此时篦发是昨晚没睡好的缘故。” 我淡淡一笑,说道:“娘娘怀孕辛苦,晚间睡不好可喝一些羊乳。” 德贵妃道:“这孩子和怀安儿时不同。本宫怀安儿时,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吃得下睡得着,还爱吃甜食,就爱吃那枣泥糕,每日不吃上一笼屉都不过瘾。 可这胎就没这么安逸了,见什么都想吐,别说羊乳、牛乳,就是那青菜豆腐,本宫看了都觉反胃。唉~这也罢了,到了晚上更是腹中难受,整晚都睡不好,好是折腾。” 我便问道:“娘娘,不知太医可有啥法子?” 德贵妃道:“也就是开了些安胎安神的汤药,本宫喝了易吐,故而也没什么效果。” 我想了想,说道:“要么奴婢给娘娘做个酸甜藕片尝尝?酸酸甜甜的,开胃些。” 德贵妃听后,沉默了一会,大概是在脑海中想象了一下酸甜藕片的样子,感觉不是那么反胃,便点头同意了。 我帮她篦好了头发,便去小厨房动手做了一碟子酸甜藕。 看了看小厨房还有些别的食材,想了想,又将黄瓜、胡萝卜和豆腐丝混合在一起,用香油、酱油和芝麻调味,做了道清爽口感的凉拌三丝。 此时天气还很寒冷,凉拌菜并不合适现在这个季节,但贵妃娘娘孕吐厉害,腹中翻江倒海的,见着这种清凉小菜反倒舒服些。 当然,光吃凉菜可不行,娘娘肚子里还有孩子呢,得配上一碗热腾腾的小米粥,如此便能暖胃。 “味道不错,配上这样的小菜,小米粥本宫也能喝下一些了。” 德贵妃喝下了大半碗小米粥,又吃了不少的酸甜藕和凉拌三丝。 葵芫姑姑高兴极了,说道:“娘娘这几日茶饭不思,没想到雁心一来娘娘就吃下了,早知如此,前几日奴婢就去把雁心从那辛者库请出来了。” 我急忙谦逊道:“这不是奴婢的功劳,是娘娘腹中的小阿哥体恤娘娘,开始安稳了呢。” 德贵妃掩唇笑道:“本宫倒希望肚子里是个公主,像和安公主那般乖巧可爱的小女孩儿,本宫可喜欢了。” 贵妃娘娘一说,我的脑海里便浮现出和安公主粉嫩的小脸蛋。 这次离开灵秀宫,还没来得及向她告别,不知道公主会不会觉得我爽约。 现在她已经入学了吧,以后的日子可没以前那般自由自在了。 “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都是母亲的心肝宝贝。”我想着公主和我自己的弟弟,低声喃喃。 德贵妃闻言,赞同道:“没错,不管是阿哥还是公主,本宫都喜欢。” 说完,又道:“雁心,本宫见你也是喜欢孩子的,和安公主就很喜欢你。所以午膳后你去见见五阿哥和五公主。” 我连忙应好。 吃了一些东西后的德贵妃娘娘精神不错,便要我陪她去院子里晒晒日头,说说话。 于是,葵芫为她披上厚实的貂皮大氅,扶着她去院中透气散步。 我一边走着,一边听德贵妃说话。 走了一会,贵妃娘娘累了,便坐在院中的椅子上休息。 她让葵芫去取个小暖炉来,葵芫马上折回去取。 待她离去,德贵妃便问我:“雁心,本宫以为你会去求太后的恩典让你离开灵秀宫,没想到你会用这样的方式离开。你为何要冒险用这个办法呢?” 我躬身低头回道:“奴婢是想用这个投名状敲开永和宫的门。不知这个投名状娘娘可满意?” 第126章 分析 雪后园林,冰雕玉砌,琼花瑶树,流光溢彩,晶莹剔透。 阳光照耀下,冰雪融化,花木在雪水浇灌下更显生命力,新生的气息扑面而来。 德贵妃如葱郁般的手指未着任何护甲。 她抚了抚腹部,只稍稍抬眸看了我一眼,淡然一笑道:“满意。只可惜豫妃没能一击即中,她俩只打了个平局。” 我眉梢一挑,不是很明白“平局”的意思。 虽说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但从处置结果看,姌嫔算是受到了重创。 降位、禁足,一向不和的富察鸳珍复位…… 豫妃好像并没什么损失。 德贵妃见我满脸的疑惑,耐心解释道:“雁心,在这宫里头,每一步棋你都要学会洞穿下棋者的目的。 豫妃这一次对姌嫔的攻击,目的是将她一撸到底。她对付姌嫔不仅仅是因为之前的一些过节,根源在于,姌嫔得势,富察家不会对豫妃有任何助力。” 我有些明白了。 因为姌嫔与马佳悠香的仇怨,现在的富察家不会与豫妃结盟。 所以豫妃自然是要想尽办法扶持富察鸳珍。 “娘娘,可是奴婢觉得豫妃母家已经光环鼎盛,难道还需要富察家的支持吗?”我有些看不透。 德贵妃道:“对,豫妃的母家马佳一族已是鼎盛之时,但你可了解过她母家占了哪几个高官显位?” 我想了一下,回答道:“奴婢记得豫妃娘娘的父亲是正一品的绥远大将军。” “没错。除此之外,豫妃还有两个兄长也在军中,大哥已是正三品的参将。 她还有一些亲族男丁也在军中,听闻有一位堂弟年纪轻轻便已立下赫赫战功,皇上也多次在朝堂之上赞过他,以后也少不了是位带兵的将军……所以,雁心你明白吗?” 我点点头,道:“奴婢有些明白了。豫妃母家煊赫,但都是武将,武将手掌重兵有利有弊,此次豫妃未能擢升为贵妃,恐怕也是皇上不想她这一族风头过盛的缘故。所以,豫妃母家想要拉拢一些文官。” 说完,我抬眸观察了一下德贵妃的脸色,见她并没有怪罪的意思,便壮着胆子继续道:“文官中位高的几位有女子在后宫的只有富察家了。” 德贵妃笑着点头:“没错,雁心,你很聪慧,一点就透。” 她朝我伸出手,示意我扶着她。 我赶紧靠前,扶着德贵妃往园子深处走去。 德贵妃边走边说道:“这朝堂上有地位的文官,外头自有豫妃母家的人去结交,可后宫里头就只有富察家有地位又态度未明了。 以前还有个玢妃,其家族钮钴禄氏也颇为显赫,可惜出了那档子事,一时之间他们难以再送一个女子进来。 其他汉军旗的人,马佳将军是老牌世家,对汉军旗向来轻视,是不屑与孙妃、曹嫔、夏嫔她们家族结交的。 所以目前来看只有富察家最为合适了。原本与他们马佳氏就是姻亲,若不是姌嫔使计除掉了马佳悠香,富察家助力豫妃应是稳稳的。” 顿了顿,德贵妃轻叹口气道:“雁心,你发现没?这宫里头有显赫家世的嫔妃越来越少了,哪怕是本宫,也只不过有个任通政司参议的哥哥是五品而已。” 我心中一惊,脱口说道:“权重易招忌,功高震主危。” 德贵妃倏地转过头来看着我,目光惊讶。 她有些意外道:“雁心,你比本宫想象中懂的多得多。看来你阿玛、额娘没少费心思培养你。” 我惶惶垂下眼眸,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作答。 德贵妃拍了拍我的手,道:“不用害怕,本宫需要的就是聪明人。“ 我:…… 德贵妃继续道:“后宫与前朝本就是利益一体。在某些时刻,皇帝纳显赫世家女为妃,一来是拉拢,二来是制约。但当皇上根基稳固的时候,他会更喜欢家世平常一些的女子。“ 德贵妃说得很明白,可我却有一点还是没看懂。 我问道:“娘娘说的极是,只是奴婢尚有一点不明白。若说富察嫔是豫妃一边的,那皇后娘娘为何当初要极力将她弄进宫来?” 德贵妃抬手蹭了一点树干上的雪,轻笑道:“雁心,你觉得皇后和豫妃不和吗?” 我一愣,道:“难道不是吗?” 德贵妃道:“于皇后来说,最担心的不过是二阿哥没有被立为太子,所以有皇子的嫔妃她都无法忽视。 但其实相比太子之位,她的皇后之位稳固更为重要。 只要她是皇后,不管谁的儿子以后继承大统,她都是母后皇太后。” 我大概懂了,皇后对豫妃的敌意并不是特例,她对有皇子的嫔妃都带有敌意。 但她也明白,不管谁的儿子上位,只要她的皇后之位还在,她的尊贵就一直都在。 她的儿子至少也有个亲王。 虽然她并不希望仅仅是个亲王。 从这点来说,皇后对宫里的嫔妃们保持着打拉结合的关系比势同水火要好得多。 所以,她才会帮助富察鸳珍入宫,但她又可以帮助姌嫔上位。 “雁心,话说到这,你明白为何这一局豫妃和姌嫔只是打了个平手了吧?”德贵妃停下脚步,浅浅一笑。 我略一思忖,回道:“豫妃此次打蛇没有打在七寸上,让姌嫔有机会以退为进,如此她很有可能会卷土重来。 姌嫔虽然降位禁足,但从皇上对她的态度来看,只不过是个权宜之计。这次皇上对姌嫔和马佳氏母女恩怨的审断算是圣断,其他人再也不好拿此事做文章,对姌嫔来说,这是好事。因为富察嫔中毒之事再也无人会去深挖追究,即便是她所为,也不会再掀起波澜。 姌嫔有九阿哥、和安公主还有富察家,复位的富察嫔已落了下风,要起风浪很难。 而豫妃想要拉拢富察家之心已昭然若揭,皇帝会越发忌讳。她想要走上高位,怕是更加艰难了。 这样看,这次争端确实只是个平局。” 德贵妃赞许地笑了:“雁心,本宫还真是没选错人。不管是寄容、葵芫还是静柔,都比不上你的通透和聪慧。要说能如此称本宫心的,只有本宫当初入宫时的陪嫁阿芜了,可惜她早早染病离世了。 雁心,本宫选你并非只是看你聪慧,而是你身上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价值。 但现在,本宫真得希望永远都用不上……” 说完,她目光复杂地看着我,让我心里莫名发慌。 我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大概就是静柔说的,我有非常重要的利用价值,只是这价值出自哪,是个谜。 这时,葵芫姑姑已取了小暖炉过来,顺带拿了鹅毛垫子。 我们扶着德贵妃寻了廊亭坐下,娘娘悠闲地依着围栏,笑着对我道:“雁心,说说你是怎么利用豫妃掀起这场风波的? 本宫认为像你这种聪明人绝不会去做一个愚蠢的告密者,毕竟背主之人可是要遭唾弃的,如此本宫也不好用你,所以本宫好奇你到底做了什么?” 第127章 伎俩 德贵妃娘娘手中捧着的错金雕山鸟奇珍暖手炉飘出淡淡的梅花香。 我嗅着这令人心旷神怡的香气,缓缓说道:“娘娘英明,奴婢自不屑去告密,不过是用了一些不入流的小伎俩。” 我简要将找出小六子的事说了,然后要他故意在他时常接触的小太监面前似有似无地透露一些那日姌妃非要去倦勤斋听戏的细节。 然后这些小太监也当作闲话在用餐、掷骰子、打牌……等各种放松场合随口说了。 流言便一传十十传百,最后到了豫妃娘娘耳中就成了姌嫔故意去戏园子设计陷害三阿哥。 这件事之所以让小六子去做,不让纤雨她们去散播,主要是宫女的地位总得高于太监,纤雨在灵秀宫也算是体面的宫女,她一开口说这等闲话被其它宫里有地位的宫女听了容易出事,到时候会害了她。 而小六子接触的小太监们都不是重要位置上的宫人,又是随口说的,他们只会当作无意中听见的闲话,会传播,却不会正儿八经地去见哪位主子禀报。 他们一般也见不着主子。 当流言被豫妃听见,以豫妃娘娘的个性,自然不会善罢甘休。 她便动手查此事,越查就越觉得姌嫔就是安了那样的心思,所以才会下决心将她之前就找出来的陈嬷嬷一并带来指认姌嫔。 “那时候奴婢以为豫妃这一通行动会给姌嫔带来更为严重的后果,没想到证据并不是那么充足,以致于被姌嫔钻了空子。”我遗憾道。 德贵妃在暖炉上烘着手,微微垂眸含笑道:“谣言止于智者,兴于愚者,起于谋者。 雁心,你这招‘造谣''之计确实用得妙,既掀起了风浪,也没让自己声名狼藉。 至于后续没有达到你想要的结果,是你想得不够深远,当然也因为你的身份受限,很多事无法深入。 至于姌嫔,本宫以往觉得她只是有些小聪明,却不想这几年她成长得很快。现在想想她也是在恶劣环境中摸爬滚打出来的,是要比富察嫔那样娇养的知道如何取舍。 她没有全部不承认,只承认了对她最有利的那部分,倒激发了皇上仅有的那点同情心,起到了保命的效果。” 我叹气道:“是呢,没想到姌嫔娘娘那一刻会如此思路清晰。” 德贵妃道:“雁心,这一次豫妃没有一击即中,那下一次怕是要被毒蛇给咬了。” 我好奇道:“以姌嫔的势力怕是不能对豫妃造成什么伤害吧?” 我认为像豫妃这种家世显赫的,除非家道中落,又或者成了家族弃子,否则很难将她拉下马。 德贵妃道:“蚍蜉撼树确实不自量,但姌嫔已不再是蚍蜉。” 我心中默想,现在的姌嫔确实不再是一只弱小的蚍蜉了,她渐渐已经成为了一只蚁后,她的身后有了整个富察氏。 德贵妃又道:“不过,姌嫔暂时应该没什么精力对付豫妃,她现在要做的是要复宠,并和刚刚复位的富察嫔杠上一阵。 皇上不就是想看她俩争斗,互相制衡吗? 以前皇帝觉得富察鸳珍身份好,故意抬举姌嫔来压制她,防止富察家过于强盛。 可姌嫔生完九阿哥后,他便有意放出富察嫔,来牵制蒸蒸日上的姌嫔。 本宫虽不知云影轩那晚到底发生了何事,但以本宫对皇上的了解,皇上没把富察嫔打入冷宫,只禁锢在云影轩,就意味着她终有一日还要出来,皇上还准备拿她制衡姌嫔呢?” 我面无表情地听着,心里悲叹:最是无情帝王家。这深宫的女人日日你争我斗,却都是皇帝手中的棋子。 “对了,雁心,姌嫔虽暂时没有翻浪的能力,但时机成熟时,她必会进行反扑,而你怕也是她报复的对象之一,你可有什么后手?”德贵妃忽然抬头问我。 我知道这是她对我的第二个考验。 我若是躲不过姌嫔翻起的风浪,那也将成为一粒弃子。 这宫里头的主子,特别是能居高位的主子都不会养会给她带来麻烦的人。 “回禀娘娘,奴婢之前还真没有留后手。奴婢轻敌了,以为豫妃能够大获全胜,所以并未思虑事败之后的退路。 不过,豫妃娘娘找出来的证人说的一番话,倒让奴婢发现了后路,只是奴婢能力有限,恳请娘娘能否给予一点助力。”我鼓起勇气恳求道。 德贵妃好奇地“哦”了一声,问:“什么忙?” 我说道:“奴婢恳请贵妃帮忙调查一个人。” “谁?”德贵妃问。 “宫中原来负责灵秀宫的王中谭王太医,还有他流放的家人。” 德贵妃挑了挑眉,道:“王太医不是因为谋害和安公主被处死了吗?怎想到去调查他?” 话刚说完,不等我解释,德贵妃立马自个儿就想明白了。 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道:“之前那个富察府的老奴陈嬷嬷说姌嫔喜爱医药,特地向府医学了……如此说来……有意思……” 我见德贵妃明白了我的意思,不由感叹德贵妃是目前我在宫中见过的最玲珑剔透之人。 她那一颗七窍玲珑心,怕是宫中目前几人皆非其对手。 就这样,我在永和宫跟着葵芫姑姑熟悉着德贵妃娘娘各种习惯,默记着她的喜好,一心一意地当好差事。 皇上几乎日日都会过来陪娘娘。 虽说以前姌嫔也有这么一段时日极得圣宠,但对比起来我才发现,皇上对姌嫔,更像是养了一只猫儿狗儿的,想起来时过来逗一逗,乐一乐。 对德贵妃,倒有些像寻常夫妻之间的相处。 当然我不敢把这念头说出来,皇帝和皇后才是夫妻,德贵妃也只能算是个贵妾。 到了二月底,新一批的宫女入宫了。 永和宫分来一位个子小小的,看着有些木讷的姑娘,叫阿克占娜兰。 贤嫔阿克占氏因为之前御花园尸骨一案受到波及,从妃位降到了嫔位。 这次元宵节,皇帝忽然提了歆嫔为歆妃,一下子就断了贤嫔复位的念想。 不过,如今姌妃降为了姌嫔,四妃之位又有了空缺,我想阿克占一族此时肯定是想抓紧协助贤嫔复位的。 而这后宫里头,能够说得上话的,除了太后、皇后,也只有德贵妃了。 甚至,我觉着德贵妃很多时候比皇后说得上话。 掌事姑姑寄容让娜兰跟着我。 当娜兰跪下向我磕头,称呼我为“姑姑”时,我的脸忽然有些发烫。 我竟然成了姑姑,也有了小徒儿。 不过还没等我带这孩子几日,就听德贵妃对我说,慈宁宫那边传话过来,让我去太后身边侍疾几日。 太后自年前感染风寒,一直病着,这突然招我去侍疾,我顿觉有些心慌。 难道…… 我不敢深想,迅速收拾了一下就过去了。 第128章 情意 慈宁宫里已没了那淡淡的佛手柑香气,取而代之的是浓郁的药味。 太后这一病就一个多月,慈宁宫上下的脸上都笼罩了一层哀戚之色。 我随着雨棠姑姑进入内殿,隔着屏风在外头给太后磕头。 “咳咳咳……”里头传来了太后的咳嗽声,声音如同撕裂空气的疾风,令人担忧。 “雁心,你过来。”太后对我说道。 只是嗓子如同被什么东西堵住一样,声音闷闷的,有些沙哑。 我起身绕过屏风,看到了靠坐在床上的太后娘娘。 娘娘脸色苍白,眼睛深陷,脸颊消瘦,看上去非常疲惫。 “太后娘娘……”瞧着太后如此模样,我声音不由有些哽咽。 但想到太后一向不喜欢宫人哭哭啼啼的,我只能深吸口气,将眼泪咽了回去。 太后娘娘冲我招招手。 我走过去,跪坐在她的床前。 太后脸上挂着一丝笑,虽然微弱,但却显得亲切。 “雁心丫头,你去永和宫德贵妃身边了。”太后娘娘问我。 我点头回道:“回禀太后,是的。” 太后娘娘摸了摸我的发髻,道:“也好,姌嫔那孩子本是不配你伺候的。” 我吃了一惊,慌忙回道:“是奴婢蠢笨,没有伺候好姌嫔娘娘,辜负了太后您的期望。” 太后娘娘笑了笑,说道:“当初哀家心里难过,看着你就好像看到珙桐那孩子,正巧姌嫔来向哀家求助,说马佳氏那毒妇安排的婢女想要谋害她,哀家便让你过去帮衬帮衬,而且你在慈宁宫,珙桐把你护得太好,你也需要历练历练。” 我颔首谢过太后的良苦用心。 同时,也为自己当初的自以为是感到羞愧。 姌嫔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清楚,没有我她也一样有办法除掉柳叶、柳枝,她只是不想暴露自己的本性,想要借别人的手维护那楚楚可怜的小白花形象罢了。 而我还以为自己帮了她,实则只是她利用了我。 太后娘娘看我低头不语,开导道:“姌嫔那孩子野心大着呢,可格局却小,哀家担心她走不远,才把你指派过去。 可她倒好,小肚鸡肠,用人疑人,这是大忌。 你这次给她这个教训也好,她若能悟出什么,也算有造化,若悟不出来,还要一条道走到黑,那谁也救不了她。 她额娘,哀家的表妹那几日在宫里,日日来与哀家作伴,哀家没少劝她,可后来发现她这个额娘根本管不了她这个女儿了。 也是,当初她要给人做妾,毁了自个儿不说,也毁了她的孩子。姌嫔能活到现在全凭她自己能闯,怪不得这做女儿的不听她的。” 一口气说了那么多的话,太后娘娘似乎有些累了。 她捂着胸口喘着粗气,眉头紧皱。 桂嬷嬷赶紧端来一杯水,我接过,服侍着她喝下。 “太后娘娘,可觉得舒服些了?”我关切问道。 太后苦笑:“人老了,身子就这样了,一病啊就好不了。” “不会不会,等天气暖和了,您的身子就好了。”我听她说好不了三个字就觉得心里异常难过。 这几年在宫里见多了、听多了生死,实在是不想再看到有人离开。 然而,生老病死却是逃不脱的,这才让人觉得悲伤。 太后重重地吐出口气,冰凉枯瘦的手抚上我的脸,对我说道:“孩子,真儿喜欢你,哀家也挺喜欢你。若你能陪伴在真儿身边,哀家倒也能放心走了。” 我又惊又羞,只觉得心跳加快,耳朵发烫。 “呵呵,太后娘娘,您这么直白,瞧把雁心这丫头臊的。”桂嬷嬷打趣道。 我更害羞了,头垂得低低的。 太后也笑了。 但笑过后,我却听到她长长地叹了口气。 不知为何,这一声叹气让我觉得很是不安,只觉得心突兀地狂跳了几下。 这时,桂嬷嬷说道:“太后娘娘,您别操心了,相信十九爷会处理好这些事的。” 我抬起头,看了看她俩。 太后娘娘并不打算瞒我,她看着我说道:“雁心,你这丫头心里通透,有些事也该让你知道。” 我心里的不安更甚。 只听太后继续道:“雁心,你该知道以你的身份是做不了庆王的嫡福晋的。” 我一怔,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委屈。 可我太明白了,太后娘娘说得对,我的身份配不上庆王嫡福晋的位置。 只是一直以来阿玛、额娘对我的教导,是“人必其自爱也,而后人爱诸;人必其自敬也,而后人敬诸。” 身为女子,哪怕身份低微,也要自尊自爱。 入宫前,他们教导我不要攀高枝除了是想我保命以外,另一层含义就是不想让我给人当妾,哪怕那人是九五之尊的皇帝。 “阿玛、额娘哪怕穷死,也不能让我的宝贝女儿去给人当小老婆。”这是我懂事后,阿玛、额娘的叮嘱,也是他们时时刻刻的自我警醒。 我正胡思乱想着,就听太后娘娘说道:“可真儿那孩子极其看重你,说不管如何艰难,都要娶你为妻。 为了这事,他已和皇帝坚持了三年。 原先哀家希望他能回京过些好日子,他小时候苦,身为皇子却也没少受罪。 皇帝想他笼络朝臣,要他娶赫舍里家的女儿。 那时,哀家觉得这条件并非不能接受。 娶了赫舍里家的女儿为嫡福晋,纳郭络罗家的女儿为侧福晋,再纳你为侧福晋,虽不是正妻,可只要他宠着你,你又聪慧,那在府里的日子也不会难过。 可真儿那孩子就是不肯,他说他绝不会辜负你,让你做妾。 他还说早已答应了你阿玛、额娘,若要娶你,那一定是明媒正娶,正妻之位,且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这件事让皇上极为不悦,他兄弟二人就这样杠着,实在是让哀家揪心。” 太后这一席话,在那一刹那,犹如一股清泉滋润着我的心。 第一次,我对庆王的情意有了踏实感。 之前我时常会觉得我和庆王之间的情爱虚无而缥缈。 似乎只是话本里的一段奇缘,虚幻而迷人;又似乎是海市蜃楼,让人捉摸不透。 我俩之间若不算小时候那一场奇遇,也不过是见过三两次面而已,要说有多少动力让我去为此抗争,我还真没有。 但,他却一直抗争着。 这让我内心涌起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轻轻拍打着我的心弦,让涌上的泪水模糊了双眼。 第129章 心绝 在与太后的交谈中,我知道了庆王今年从西州回京便一直待在慈宁宫,为太后侍疾。 关于庆王娶亲之事,皇上再次提出要他与赫舍里家的女儿成亲。 庆王不同意,他提出他可以不回京,只带我去西州生活。 此话惹得皇上大怒。 皇上希望庆王能够回朝帮他。 这朝堂之上看着风平浪静,实则暗潮涌动,波云诡谲。 先帝皇子众多,皇上的兄弟不乏有异心者,他能信任的人极少,能放心用的人也少。 而庆王是他的亲弟弟,是他觉得可以信任的人,也是他用来笼络大臣的好工具。 庆王的拒绝让皇帝生气。 皇帝将庆王软禁在慈宁宫,除了能够陪伴太后,庆王在皇宫中未经允许不得去任何地方走动。 兄弟俩就这样僵持着,谁也不肯让步。 “雁心,你应该明白,若是真儿回京,却娶了你为嫡福晋,那其他那些高门贵女是绝不可能再与他为侧福晋的,他也就起不到笼络那些世家大族的作用。 但他若不回京,皇上便少了助力,自然也不肯把你嫁给他,让你们逍遥自在的过日子。 所以,雁心,此局也只有你能破解了。” 太后娘娘眼睛通红地看着我。 她已经说了太多的话,嘴唇开始发干,喘气也越来越粗重。 病中的她还要一直为皇上和庆王操心,自然是心力交瘁。 如今,她只能寄希望于我,希望我能去劝庆王。 我低下头,无力地闭上眼。 “雁心,太后娘娘疼你,十九爷钟情于你,你也不忍心看他们陷入困局中吧?”桂嬷嬷见我不说话,便开口劝我。 我睁开眼,看着太后盖着的绣福字锦被发了一会呆。 片刻后,我才开口回道:“太后娘娘想我如何劝说庆王殿下?” 太后娘娘拉起我的手,紧紧握着,说道:“孩子,只能委屈你告诉真儿,你愿意为侧福晋,劝他答应娶了赫舍里。至于郭络罗氏,他若实在不愿意,哀家去劝皇上。 终归他退一步,皇帝也会退一步的。” 这一刻,我心情沉重,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 一颗心如同被重锤砸击,无尽的悲伤和失落涌上心头。 以前,我对自己的婚事从未有过畅想,我只想着能服役结束,顺利出宫。 到那时,自有阿玛、额娘为我谋划此事。 可庆王出现了,他长得丰神俊朗,风度翩翩,品性温润如玉,谦逊随和。 他允诺娶我为妻,许我一生一世一双人。 可以说他满足了我情窦初开时对情爱的所有美好幻想。 但,当现实照进幻想,我才发现美好终成泡沫。 “好,奴婢去劝。”我点头应声。 “好孩子,好孩子。你放心,虽然你是侧福晋,但哀家绝不会亏待了你。哀家会劝说皇帝将杭佳氏抬旗,你的嫁妆都由哀家来准备。”太后娘娘激动地将我双手握住,红着眼不断向我作出允诺。 我低着头默默听着,心中五味杂陈。 太后虽然身份尊贵,可她也是一位爱子心切的老母亲,此时她只觉得困局可破,欣喜不已。 却没有考虑到她的允诺有几分能兑现? 抬旗?区区嫁给王爷为侧福晋怎可能得此殊荣? 我的家中无任何军功和功劳能获得如此特殊的奖赏。 所以也就所谓的嫁妆大概是可以兑现的。 只是,这于我没有任何意义。 我站起身,向太后行礼退下。 桂嬷嬷领着我去了偏殿,庆王便在那。 偏殿门口有多名侍卫守着。 根据太后的话,这些人名为保卫庆王安全,实则是软禁庆王。 服侍庆王的是皇帝身边的蓝木。 看来皇帝连庆王身边的人都一一换走。 蓝木听了桂嬷嬷的话,知晓带我来此的目的,叹了口气,放我进去了。 我走进偏殿,敲了敲厢房的门。 里面没有应答。 我深吸口气,提高音量在门口说道:“庆王殿下,奴婢雁心向您请安。” 下一秒,门咯吱一声开了。 庆王憔悴的脸出现。 在看到我的那一刻,我看到了他眼底的光。 我压着内心翻涌的难过,强作镇定地退后一步,屈膝向他行礼。 庆王伸手想要扶我,但下一秒又立马缩回了手。 大概是担心被殿门口监视的人看到不合适。 “平身。”庆王声音低沉而又克制。 我站直了身子,却低着头没有看他。 “进来吧。”庆王说着,转身先进了屋。 我跟着进去,却没有带上门。 庆王瞧了瞧外头那些伸长脖子往里看的监视者,苦笑一声,也站到了他们的可视范围内。 我们都明白,只有这样坦坦荡荡的,才不会让那些有心之人抓了把柄。 他问道:“雁心,是母后让你来的吗?” 我点点头。 庆王略有些激动地说道:“雁心,你不用管这些事,我会想办法的……” “王爷!”我猛地喊了他一声,打断了他的话。 庆王一怔,声音戛然而止。 我鼓起勇气,抬起头,看着他。 虽然内心不住颤抖,手脚也开始发麻,但我硬是装作毫无波澜。 “王爷,您贵为皇子,怎可自降身份,对奴婢这等身份卑微之人允之妻位?奴婢无德无能,命贱福薄,受不得你的恩宠,还请您另择良配共度鹊桥。” 说着,我将戴在手上的星辰石手串撸下,双手高举过头顶呈上。 庆王踉跄退后一步,一只手抓着桌角才稳住。 我不敢抬头去看他,我怕看了以后再也狠不下心来。 良久,庆王没有说话,也没有接过手串。 我的目光落在了他紧握桌角的手上,指节已经有一些发白。 “奴婢感谢王爷错爱,希望王爷能够以忠孝为先,解太后之忧,扶皇上之业。”说完,我将手串放在桌上,迈步预备离去。 “雁心!”庆王喊住我,“你真得不必为了母后而委曲求全,本王会想办法兑现当年的承诺。雁心,本王对你……” “王爷!”我鼻子一酸,险些落泪,“您堂堂男儿,怎可陷于这儿女情长之中,您得以江山社稷、民生福祉为重。” 顿了一下,我咬着牙,狠着心扔下一句:“王爷,你我从今以往,勿复相思!” 话音落,我拔腿就走。 我怕,再停留片刻,所有的坚强和硬气都会土崩瓦解。 第130章 红萼 繁星点缀的夜,月光与寒风共舞,闪烁着寒冷而清新的光芒。 我坐在长廊下,仰望天空发着呆。 太后在得知我直接斩断了与庆王的情丝之后,一句话都没说,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我知道对于太后来说,我能不能和庆王在一起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庆王能够振作,能够为自己的前程着想。 这段感情的结束没有让我觉得痛不欲生,却也没有让我觉得轻松愉快。 我总觉得心里闷闷的,涌动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似乎是难过,又似乎是不甘,又或者只是遗憾。 “雁心,大晚上的你怎么坐在这?”下差回去的木莲经过这,看到了我。 我侧头对她笑了笑,道:“好久没有回慈宁宫了,忽然睡不着了,便出来看看这方天地景象。” 木莲便走到我身边挨着我坐下。 “是啊,一晃就是数年,我们好久没这样坐着了。”木莲也抬头看了看天空。 我想起了初入宫时的情景,想起了以前在慈宁宫的日子,也忽然想起了一个人。 我问木莲:“对了,木莲,红萼姑姑去了哪?我怎么没看到她?” 木莲侧过头,诧异地看着我,道:“雁心,你不知道吗?” 我摇摇头,道:“知道什么?” 停了一下,我问:“难道红萼姑姑出宫了?” 木莲咬了咬唇,脸色瞬间蒙上了一层阴霾。 “要是出宫就好了……”她的声音变得低沉。 我心一沉,问:“红萼姑姑她……出事了?” 木莲极轻地说道:“她死了。” 听闻这噩耗,我愕然失色。 想到前段时间到处肆虐的风寒,我以为红萼姑姑是病情严重,医药罔效才离世的,可木莲接下去的话让我仿佛被雷击中一般,头皮发麻,心跳加速。 “红萼姑姑在去年的冬天与落芳轩的石氏同归于尽了。”木莲无比伤感地吐出这句话。 “什么?!”我震惊,“什么叫同归于尽?为什么红萼姑姑会和石氏扯上关系?” 我想起来,小祥子和我说过,在一个下雪的夜晚,石氏在后院的井边死了。 对外,石氏的死因是冻死。 难道真相不是如此? 木莲许是没想到我不知道此事,这时见我如此惊愕的样子,倒犹豫起来,没有直接往下说。 我抓着她的胳膊,急促催问:“木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快告诉我呀。” 木莲害怕了,我看到了她眼里的惧色。 “雁心,要是你不知道的话,还是别知道的好。”木莲往后缩了缩身子,可是我抓着她胳膊的手却让她不能“逃开”。 “木莲,你向来爽快,怎今个说话只说一半?你想急死我吗?”我心中着急,手上不由加了力。 木莲吃痛推开我,却没有生气。 她双手交叉揉着胳膊,低声说道:“也不是我不说,只是这事儿细节我也不清楚。” 揉了一会胳膊,她才继续道:“我只是听说石氏又在落芳轩咒骂太后娘娘,太后娘娘便让红萼姑姑去教训教训她。 以前珙桐姑姑在世的时候,是她去的,现在她没了,太后便都让红萼姑姑去了。 这一次去后,红萼姑姑回来时脸色很难看。她脾气本就不好,那次回来冲着几个小宫女发了好大一通火,吓得马蔺她们晚饭都没敢去饭堂吃。 本来我们以为她是在落芳轩受了石氏的气,回来发泄发泄,也没当一回事。 可没想到第二日一早,红萼姑姑就死了。” “死在了落芳轩?”我颤声问道。 问完又觉得不对。 当时小祥子和我说,落芳轩的粗使婆子早起看到石氏死在了井边,然后跑出去叫人。 小祥子因就在附近就跑去看了。 如此,粗使婆子和小祥子应该是第一批发现石氏尸体的人,他们都没看到红萼姑姑的尸体,红萼姑姑肯定不是死在落芳轩。 “当然不是,红萼姑姑是在自个儿房间死的。”克服了最初的恐惧,,木莲的话匣子就打开了。 她一股脑地将事情经过都告诉了我。 原来那日清晨,值夜下差回来的雨棠姑姑进屋发现红萼还睡着,便推了推她,结果发现她口鼻溢出鲜血,脉息全无。 惊吓之下,慈宁宫悄悄请来龚太医瞧了,说红萼是因为五脏受损,失血而亡。 简单地说,就是受了内伤,伤了内脏,内出血而死。 这死因让人十分意外, 好端端地红萼怎么会受内伤。 虽说奇怪,但宫里头死个宫女是最平常不过的事了,桂嬷嬷和雨棠都只对外说红萼是得了急症而亡。 可木莲却意外听到了桂嬷嬷和雨棠姑姑的对话,得知了红萼死亡的真相。 那一日红萼去落芳轩教训石氏时,不知道石氏对她做了什么或是说了什么,她回来后便气愤不已,心情焦躁。 傍晚时分,太后用完晚膳后,红萼曾求见了太后,向她禀报了一些事。 之后到了深夜,红萼悄悄出了慈宁宫,去了落芳轩。 她和石氏发生了打斗,最后石氏死了,她脱去石氏身上的外衣,把她拖到了后院井边,让她跪在那冻成了冰雕。 当晚红萼回来,向桂嬷嬷禀报了此事。 桂嬷嬷当时也极为震惊,没想到红萼会去做这样的事。 但事情已然发生,桂嬷嬷让她不要声张,回屋去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 可惜谁也没想到,红萼受了伤,且是很严重的内伤。 外表看不出什么,但内脏受损却没及时医治,一晚上过去,红萼便死于了内出血。 “因当时雨棠问桂嬷嬷,这事儿要不要告诉你,我以为……你知道这件事。”木莲声音又低了下来。 我却沉浸在巨大的震撼里,一时间无法作出反应。 脑海里浮现着红萼姑姑纤瘦单薄的样子,无法想象她与原是武将之女的石氏经历了怎样的一场恶斗才能将她制服。 她又是以怎样的毅力,身受重伤坚持着回到慈宁宫。 而她之所以会这样做,我知道只有一个原因——珙桐姑姑之死。 我只是不明白,即便石氏威胁要把珙桐姑姑死亡的真相说出去,红萼姑姑也不必采取如此激烈的方式。 毕竟,太后娘娘说了,谁会去听一个疯子的话。 还有,石氏死的那晚,富察嫔正好遭贬。 这两者到底有没有联系? 就在我恍神间,忽听身后传来一声低喝:“雁心、木莲,你俩不去屋里休息,在这说什么闲话?” 我俩回头,瞧见了雨棠姑姑愠怒的脸。 第131章 真相 寂静的夜晚,寒冷的风吹过,令人不寒而栗。 “姑姑,我和雁心太久没见了,这才坐着说说话。”木莲心虚地低着头,不敢去看雨棠。 雨棠姑姑寒着脸,斥责道:“看来今日的差事不够累,才让你还有力气在这嚼舌根。” 木莲赶忙说道:“姑姑,我错了,您别罚我。” 雨棠姑姑瞪了她一眼,肃声喝道:“还不回房去睡觉!明个起不来误了差事,我不罚你,太后娘娘也饶不了你!” 木莲一溜烟跑了。 我知道雨棠姑姑肯定听到了我们的对话,不然以她的好脾气,不会对木莲这般疾言厉色。 木莲离开后,雨棠姑姑一把拽过我,拉着我到了慈宁宫的腊梅园。 寻了空旷却僻静的地方,确定没人会躲着偷听后,雨棠姑姑才开口道:“木莲都告诉你了?” 我点点头。 雨棠表情瞬间变得极为严肃。 “我竟不知道这事儿被这丫头听了去。” 雨棠姑姑说的是她和桂嬷嬷的对话被木莲偷听到的事。 我一惊:“雨棠姑姑,木莲她不会和其他人说的,您可别……” 雨棠姑姑一愣,随即明白了我的意思。 “傻丫头,你以为我会把木莲灭口么?”说着,她扑哧一声笑了。 原本压抑紧张的气氛被这声笑驱散了。 “雨棠姑姑,请问红萼姑姑为什么会去和石氏拼命?”我提出了心中疑问。 我想雨棠姑姑把我拽到这僻静的地儿应该是会告诉我点什么。 雨棠姑姑闻言,沉默了一会,说道:“雁心,那日发现珙桐落井后,陆德福仔细查过落芳轩,也看了那口井。” 说到这,雨棠姑姑声音忽然停了,不知是犹豫还是难过。 我静静地等着。 过了一会,雨棠姑姑才说道:“雁心,那口井本就是弃井,里面的水深淹不死人的。” 我一怔,脑子有那么一刹那空白。 淹不死人…… “难道……”我声音发颤,不敢说下去。 雨棠姑姑吞咽着口水,努力克制着蔓延的悲伤。 半晌,她才用略有些哑沉的声音再次说道:“对,珙桐是被人害死的。” 听到这句话的我,仿佛所有的血液都被抽离,只剩下一个无法置信的震惊。 雨棠姑姑继续解释道:“落芳轩是幽禁失宠嫔妃的地方,那口井挖掘时只挖到一人多高就出水了,水不多又浑浊,按理还要再深挖才行,但因为是给弃妃使用,挖掘的太监偷懒就没继续深挖。” 我明白了。 “这么说,当时……珙桐姑姑……跳下去后……发现能站着……根本就淹不死,那她……其实是……能出来的。”我断断续续地说着,声音抖得厉害,眼泪也一个劲的流,“但是……有人不想让她出来,谋害了她。” 雨棠吸了吸鼻子,拿袖子抹了抹眼睛,道:“没错。当时,陆德福发现水井很浅后就怀疑珙桐是被人害了,他还检查到珙桐脑部有撞击伤,珙桐是直接跳井的,不是投井,怎么样也伤不到头。 他把这疑点告诉太后娘娘,当画眉举报珙桐自杀时,太后娘娘怀疑其实是她害了珙桐,所以毫不犹豫就将她杖毙了。 可是那天红萼去落芳轩训斥咒骂不休的石氏时,石氏却告诉她那晚她也看到了珙桐跳井。 一开始红萼以为石氏是想拿这件事威胁她,却不想石氏后来说的话才让她震惊。 石氏说那晚珙桐跳下井,她看到后觉得好笑。 那井很浅,既淹不死人也摔不死人,珙桐想要自杀却挑这样的地方,简直是蠢。 她还看到暗处有一个宫女见珙桐跳井,撒腿就跑,也没上前仔细看看人到底淹下去没。 一开始她以为那宫女是去搬救兵,可等了会没见到人过来,而珙桐也没上来,她便上前查看,看到珙桐在站在井中哭泣。 她便站在井边嘲笑她。 珙桐一开始没理她,后来也不知是生气还是想通了,伸手去攀井沿,想要爬出来。 这时,石氏忽然觉得很想帮帮她,不是帮她上来,是帮她去死。 红萼说石氏觉得珙桐既然都想死了,那就帮她完成这个心愿。 于是,珙桐刚爬出井,她便一把拽住她的头发,将她往井沿磕去。 虽然石氏这几年身子耗损厉害,但她毕竟出身武将之家,从小习武,又打了个珙桐措手不及,所以珙桐当即昏死过去。 她便将珙桐头朝下扔进了井里。 昏迷的珙桐头浸泡在水中,就这样溺死了。 红萼知道真相后,愤怒异常,跑回慈宁宫向太后娘娘禀报了这件事。 她原想太后娘娘能够赐死石氏,为珙桐报仇。 可太后娘娘却什么动作都没有,只说疯子的话不必去理会。 气不过的红萼便在深夜去了落芳轩,她悄悄带了刀子去,趁石氏不备刺伤了她。 但石氏实力实在不容小觑,在受伤情况下她还是打伤了红萼。 最后石氏被红萼杀死,她脱去石氏的外衣,将她拖到井边,以跪着的姿势冻成了雪人。” 我一边听着一边流泪,当听到红萼故意将石氏摆成跪着的姿势时,再也忍不住低声啜泣。 她这是要石氏向珙桐姑姑赎罪。 “陆德福当初为何不告诉我珙桐姑姑很可能是被人害死的?”我哭着问道。 雨棠姑姑拍着我的后背,说道:“那时候珙桐之死太过敏感,到底是不是被人害死谁也不清楚。而彻查到底又怕引起皇上的怀疑,毕竟珙桐想要自杀也是事实。所以这事儿太后认为就这样过去最好,不要再起事端才是对珙桐、对你、对她的家人的保护。” 我闭上眼,任凭眼泪流着。 过了好一会儿,悲伤终于散去一些,我问雨棠姑姑:“姑姑,那富察嫔和这事儿有关系吗?石氏死的那晚,富察嫔被皇上降位了。” 雨棠道:“这事儿确实挺怪的。第二日太后娘娘听说富察嫔降位了,一时间也有些担心两者是不是有什么联系。 于是便悄悄请了赵公公过来询问,可赵公公没说具体原因只说富察嫔惹皇上不快了才被降位。 最后这事儿也没引起其它的后果,太后娘娘也就没再过问了。” 第132章 平静 腊梅园中散发着怡人的香气,驱散了一些心中的悲痛。 夜晚的寂静,让人有了倾诉的欲望。 雨棠姑姑靠在腊梅树边,向我说着为何红萼一定要为珙桐报仇。 “红萼虽然脾气不好,刀子嘴,性子也有些孤寡清傲,但她骨子里还是很重情义的。 我是从别的宫调到慈宁宫的,那时候她和珙桐也到慈宁宫不久。 因为她的性子,宫里头的宫女都不喜欢她,也很少与她走得近。 只珙桐会和她说话,帮衬着她,有什么好事都想着她。 所以红萼和珙桐的感情很好。 随着珙桐越来越讨太后娘娘的喜欢,她在宫里的地位也逐渐升高,眼热的人就多了。 有些人虽然明着不敢对珙桐怎么样,但却会在暗地里说闲话、使绊子。 这时候,红萼总是会冲出来替珙桐出头,珙桐不能说的话她敢说,珙桐不方便做的事她能做,直教训的那些不安分的小蹄子再也不敢造次。 她俩感情也就越来越好。 红萼身子单薄,时常生病。有一年,红萼得了一场大病,医女束手无策。 珙桐求了太后请了太医来救治。 太医诊断后说需要用白灵芝做药引。 可这白灵芝有价难求,宫里头只有乾清宫那有。 也就是说那是皇帝用的。 珙桐厚着脸皮去求太后,希望太后能够帮忙向皇上讨要白灵芝。 太后心疼她,向皇帝开了口。 可皇上说要是太后要用,他立马送来,可要说给一个宫女用这么珍贵的药材,他没答应。 原本我们都以为这事只能这样了,这也是红萼的命。 没想到珙桐竟冒着杀头的风险,跪在乾清宫外一天一夜求皇上赐药。 最后皇上被感动,同意了。 就这样,红萼的命被救了回来。 虽然后来她身子寒气严重,要时常泡热水驱寒,但却比以前好了不少。 雨棠姑姑道:“所以红萼和珙桐的感情非同一般。珙桐死后,红萼也很消沉,她总觉得是自己疏忽了,若那晚她同其他人换个班,陪着珙桐,可能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而且我们后来经常说皇上看上珙桐,许就是因为那一次珙桐跪在乾清宫外求药开始的。 皇上觉得珙桐一片赤子之心,很是喜欢,没几日就向太后提了要纳珙桐的事,只是那时太后没同意。 所以红萼认为若不是为了帮她求药,珙桐也不会被皇帝看上,也就不会有后来的惨剧。 她日日自责,愧疚难安,再听石氏所言,珙桐竟是如此惨死的,她怎能不恨?恨极了便失了理智。唉~” 雨棠姑姑说着,也落了泪。 昔日的姐妹一一离去,我知道她心里头也不好受。 轻轻抱住了雨棠姑姑,给彼此一个安慰。 雨棠姑姑轻轻拍了拍我的背,柔声说道:“雁心,你在宫里的路还长,一定要时刻警醒着。虽然我不知道庆王和你之间是怎么回事,但皇家事多,能不搅和进去最好。” “嗯。”我点点头。 接下去的几日,我都在太后跟前伺候着。 为她做些想吃的小吃食,给她讲讲我离开慈宁宫后发生的一些事,有时候也讲讲我小时候的趣事。 皇后和各宫嫔妃时常会过来探望,德贵妃和周常在怀着孩子不宜过来,姌嫔禁足自然也不会过来。 我见到几次复位的富察嫔,但她当作没瞧见我,我也没和她说过话。 而庆王,每日在蓝木的陪同下也会过来。但他来时,我刻意避开了,太后也觉得我俩还是不见的好。 皇帝也几乎每日都会过来看望,他瞧见我在太后身边,倒没说什么。 只一次,我端药欲进屋,正巧听他对太后说:“雁心这丫头心够狠的,十九弟下一步如何打算?” 太后娘娘道:“断了也好。等十九想通了,你就让他回来吧,哀家也没几年可活了,只想全家团聚。” …… 是啊,全家团聚! 希望庆王能够早日想明白。 时间飞逝,转眼到了四月。 今年第一批出宫的宫女已得到了放书准备着出宫了。 我找机会询问了刘昌河,问他惜棠姑姑可获得恩准。 我担心因为姌嫔禁足的事,牵连她不能第一批出宫。 可刘昌河却告诉我,姌嫔的事对惜棠没什么影响,倒是她自个儿说希望能继续留在宫里。 我吃了一惊,问刘昌河为什么。 刘昌河摇摇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她自个儿找了我,说谢过我和你的一片心意,但她现在不想出宫了,希望内务府能让她继续留着。 她这几年在宫里差事当得不错,又近身照顾着和安公主,她愿意留下,内务府巴不得呢,所以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我虽然不明白为何惜棠姑姑会改变主意,但也知道再问刘昌河也问不出什么了。 还是找机会我自己问问惜棠姑姑吧。 这一日阳光明媚,太后娘娘身体好了不少,我们便扶着她到院中晒晒太阳。 皇帝听闻太后娘娘已能起床走动,很是高兴,让御膳房送来不少的吃食。 正巧来送吃食的是小祥子。 他见着我,朝我使了个眼色,我知道他有话要和我说。 寻了借口,我送他出了宫门,在宫墙边,他悄悄对我道:“姐,您让我去问的花样总算问来了。” 我这才想起,之前让小祥子帮忙去打听那日富察嫔身上绣的花纹叫什么。 时间一久,又发生了那么多事,我倒把这事忘了。 幸好小祥子还记得。 小祥子道:“姐,这花样可真不好打听,我问了好多绣娘都没见过,所以这事就耽搁这些日子。” 我连忙道:“没事没事,这本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难为你还记在心上。。” 小祥子笑道:“姐姐交代我去做的事都是要紧事,我自当竭尽全力去办。 认出这花样的是一位年纪挺大的老嬷嬷,她说这叫鱼骨令箭荷花,我们北边可没有。” “令箭荷花?”我没听说过这种花。 小祥子点点头道:“老嬷嬷说这花见过的人不多,所以没人用这花做衣服花样的,只有当年安亲王福晋用过。” 我眨眨眼,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说是安亲王福晋?”我问。 小祥子再次点点头。 第133章 故友 关于鱼骨令箭和安亲王福晋的事儿,小祥子也不能知道更多了。 因我不能离开太久,便先回去了。 但心里却觉得这事奇怪。 一种几乎没人见过的花,怎么就绣在了富察嫔的衣服上? 而且从那日的情形看,皇帝是一眼就认出了富察嫔衣服上的花样。 然后皇帝就被富察嫔吸引走了,再后来富察嫔不知道怎的就惹怒了皇帝,遭了罚。 这里头我总觉得有什么联系,但又完全没有头绪。 “雁心,今早皇后与哀家说宁郡王福晋和侧福晋明日要进宫请安,徳贵妃向她求了,说想让你回去见见她们。” 太后娘娘喝着杏仁茶,笑眯眯地对我说道。 我听了,心里一喜。 明日静柔要进宫来了,这还是她嫁人后我第一次见她呢。 “奴婢谢太后娘娘恩典。”我行礼谢恩。 太后娘娘笑道:“听闻宁郡王侧福晋与你交好,她又是贵妃的义妹,你俩明日可以好好说说话了。不过……嘴巧不如手巧,多做强似多说。” “奴婢明白,请太后放心,不该说的话奴婢绝不会多说。”我明白太后的意思,她不希望我把最近在慈宁宫发生的事说给静柔听。 不管是庆王还是红萼。 太后满意地点点头。 第二日一早,我回了永和宫,差不多等到了巳时,宁郡王的福晋和侧福晋才过来。 福晋是不一定要来见贵妃娘娘的,想必也是因为静柔是贵妃的义妹,她便一块过来了。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殿,向徳贵妃娘娘请了安。 “快起来,都快起来!”徳贵妃娘娘高兴地走下位置,伸手扶起了跪在前头的宁郡王福晋。 福晋慌忙快速地站起身,然后反过来扶住了徳贵妃娘娘。 “娘娘您怀着孩子呢,怎还亲自来扶?这可折煞臣妾了。”福晋扶着娘娘坐回了位置上。 我看了一眼站在福晋身后的静柔,她也看了看我,嘴角勾了勾,露出了一抹微笑。 “福晋、静柔,你们都坐吧。”徳贵妃坐回座位后,赶紧招呼两人坐下。 福晋和静柔这才落座。 “娘娘,这次进宫,我和侧福晋备了一些薄礼,还请您笑纳。” 福晋说完,身后的婢女便呈上了两只铜鎏金珐琅彩嵌珍珠绿松石首饰盒。 葵芫和我接过,打开呈给娘娘看了。 一只首饰盒里装了一对小小的金镯子,应该是给五公主的。 另一只里头装了两只金锁。 “这金锁一只给五阿哥,一只给肚子里的小阿哥。”福晋笑盈盈地说着。 贵妃娘娘喜笑颜开地命我们收好。 三人说了一会话,贵妃娘娘留她俩在永和宫用午膳。 “本宫这宫里的小厨房虽比不得御膳房的八珍玉食,但却别有粗茶淡饭的味道,福晋留下尝尝。”徳贵妃娘娘微笑着留客。 福晋玲珑剔透,立马悟出了娘娘是要多留静柔一会的意思,便一口答应了。 她奉承道:“多谢娘娘厚待,臣妾来之前还有些忐忑,但听静柔妹妹说贵妃娘娘最是和蔼可亲了,这见了娘娘的面,才知静柔妹妹说的一点都不夸张,娘娘真真亲切。” 徳贵妃笑道:“瞧你说的,我们都是一家人,自然是该友爱亲恭的。” 说着,她看了看我道:“这丫头做点心别具一格,味道竟比御膳房的还好。本宫让她去做几样拿手的给福晋你尝尝。” 然后又对静柔道:“静柔,你也去吧。” 静柔起身行礼。 于是,我俩去了后头的小院子。 “雁心,你准备做什么点心?我帮你。”静柔问我。 我笑道:“您现在可是宁郡王的侧福晋,哪敢让您帮忙。 点心早就做好了,等会子我端过去就是。 娘娘这是找个由头让我们说说话呢。” 静柔轻轻推了推我,抿唇笑道:“总算可以放松放松了。” 说完她转身坐到了小院子里的石凳上,朝我要茶水和点心。 我知道她爱喝茉莉花茶,赶紧地给她泡上一杯。 又给她拿了两碟子小点心。 她喝了两口水,吃了一块点心,心满意足道:“还是和你在一块舒坦。 你不知道,今个天没亮我便起来了,梳妆打扮折腾了半个时辰连早食都没好好吃,便随着福晋一路坐车到了宫门口。 然后一路走到慈宁宫、坤宁宫,脚都酸了,肚子也饿得不行。我就盼着赶紧到永和宫能找你要点吃的。” 听了她的话,我忍不住笑话她:“你堂堂宁郡王侧福晋还找我要吃的呀,这要是让你家郡王知道了,可得说你丢了他的脸了。” 静柔吐了吐舌头,低声说道:“我就和你说说,他哪知道。” 我瞧着她的模样,觉着静柔比出嫁前活泼多了。 在宫里头,她总是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现在反倒有了少女该有的娇俏。 想必在王府的日子应该是舒心的。 “静柔,宁郡王对你可好?福晋可好相处?”我问她。 她吃着点心,回道:“王爷待我不错,他性子随和,没那么多规矩。福晋是个八面玲珑之人,又出自书香门第,只要我敬着她,她自不会为难我。” 我想起刚才她随着福晋规规矩矩的模样,放心地笑了笑。 恪守规矩这方面静柔向来做得比我好。 “那就好,你过得好我也高兴。”我由衷地说道。 静柔递给我一块点心,笑道:“你我姐妹,我过得好你高兴,自然你过得好我也高兴。所以,你来永和宫后可过得舒心?” 我道:“贵妃娘娘宅心仁厚,待人宽和,能来这宫里当差,自然比在灵秀宫好。” 静柔道:“贵妃娘娘虽然宽厚,但她也是一等一的聪明人,你做事还是得小心谨慎些,可别出了大的错漏才是。” 我连连点头:“那是自然。” 我们又说了一会闲话,我才问她:“静柔,你在宫外可听过安亲王福晋的事?” 静柔奇道:“安亲王和他的福晋不是早就离世了吗?你怎么突然想到打听他们? 我听说先皇还在位时,安亲王福晋伤害过懋嫔娘娘,遭先皇惩治,后来不知怎的就发疯了。安亲王对福晋情深义重,皇上登基后,他便与福晋一起服毒自尽了。” 这个说法和当年懋嫔对我说的一样。 “我只是无意间听闻有人提及安亲王福晋,有些好奇她是怎样的人,所以问问。”我说道。 静柔却不信,她放下糕点,认真地问我:“雁心,是不是最近发生了什么事?你不可能无缘无故问起安亲王福晋,宫里头也没人会无缘无故提及她。” 第134章 回归 面对静柔的疑问,我也没打算瞒她。 当我简要地说了富察嫔衣服上花纹的事后,静柔身体微微前倾,双眼紧盯着眼前的茉莉花茶水,看着那清冽的茶汤沉思。 “雁心,我现在居住的郡王府隔壁就是原来的安亲王府。” 良久,静柔才侧头看向我。 “哦!”我知道她肯定是想到了什么。 静柔继续道:“那座王府已经空了,安亲王和福晋去世后,他们的后人也都不见了。 我府里有一个婢女,其父母原先都是在安亲王府当差的。 听她说,安亲王膝下有一子三女,儿子便是福晋所生,是安亲王的嫡长子。福晋出事被幽禁在庄子后,这孩子就一病不起,没多久就死了。 安亲王深受打击,一蹶不振,没了……” 静柔忽然压低声音,靠近我道:“没了争夺皇位之力。” 我神色一凛,道:“那安亲王福晋发疯会不会是因为痛失爱子?” 静柔道:“这就不知了,不过那婢女说安亲王那时下令严禁将小世子的死讯传给福晋,按理她是不知道的。” 我想了想,道:“静柔,你家婢女的父母可还在世?” 静柔道:“她母亲还在世,你是想从她母亲口中得知更多的事吗?” 我点点头:“嗯,我想安亲王福晋喜欢令箭荷花和富察嫔身上所穿衣服上绣上这种花样绝不会是巧合,所以想你再帮我打听打听。” 静柔道:“那我回去后再寻个理由问问。不过安亲王毕竟涉及到当年和皇上争夺皇位之事,调查他有风险,你在宫里可要小心行事。” “嗯,你也是。要是觉得势头不对,你就不要再查了。”我对静柔道。 什么都比不上安全重要。 静柔笑道:“这你放心,我不会那么蠢~” 我:……好像是我比较蠢。 就这样,我们又说了一会话,这才端了糕点回去。 宁郡王福晋和静柔在永和宫用过饭后,起身回去了。 听说皇上也留了宁郡王用午膳,所以待她二人到了宫门口,宁郡王已在那等了。 老友重逢,见她生活还过得不错,今日我的心情舒畅了许多。 “雁心,太后娘娘那边已让人来传话,说她身子已利索,你不必再过去了。”德贵妃对我说道。 我平淡地应“是”。 其实太后娘娘不说,我也想请求不再过去,毕竟庆王还软禁在慈宁宫,这每日费尽心思地避开,也着实是累。 德贵妃抚了抚已经隆起的肚子,对我说道:“葵芫本在这次外放宫女中,可皇上因本宫怀着身子,担心换了新人过来不合本宫心意,故而她得等本宫生产之后再离宫了。” 我颔首应道:“如此甚好,奴婢也是担心自个儿笨拙,不能尽如娘娘心意。” 德贵妃笑了:“你服侍得很好,本宫很满意。有葵芫和你在本宫身边,本宫这胎才能生的安心。” 我谢过贵妃厚爱。 她便问我和静柔都说了些什么? 我便如实向她禀报了,包括富察嫔和安亲王福晋之事。 之所以没有隐瞒,也是考虑到静柔与德贵妃之间的关系。 我若不说,下次德贵妃从静柔那得知了此事,那意义可就大不一样了。 何况这事儿对德贵妃并无害处,与她说了也无妨。 德贵妃娘娘听后,瞧了瞧我,目光中带了一丝诧异。 沉默片刻,她才说道:“雁心,你还真是眼明心亮,竟能从那花纹中看出端倪。” 我稍稍抬头,看了一眼德贵妃的脸色。 她正好也看向我。 我干脆坦然迎上她的目光,轻声问道:“娘娘难道也知那种花?” 德贵妃笑意深达唇边,招呼我过去扶她起身。 我快步上前,扶着贵妃娘娘从软榻上起来。 随后她走到书架前,抽出了一本《植物图考》。 “你翻翻,这里头有你说的令箭荷花,大概是在后面几页。”贵妃娘娘道。 我快速翻开,在书的后面几页找到了令箭荷花的记载。 这花出自外域,唐时入中原,因喜热多产于南边。 南边…… 我想到了薛常在。 她来自曲靖,那里四季如春,百花盛行,也许薛常见过这花。 “可对你有所帮助?”贵妃娘娘问。 我连忙谢过贵妃,又将书放回原处。 德贵妃挥挥手道:“也不必谢本宫,你说的这事,我也好奇,待你寻了答案就来告诉本宫吧。” 我恭声应好。 德贵妃便又道:“本宫还有一事与你说,想听听你的想法。” 我闻言一惊,连忙说道:“娘娘吩咐便是,奴婢都听娘娘的。” 德贵妃抿唇淡笑:“你莫紧张,本宫确实是有一事未想明白,想听个别的意见。” 我便道:“娘娘请说。” 德贵妃道:“葵芫伺候本宫多年,本宫定不能让她出宫便去受苦,所以想给她寻个出路。 可惜她家中只有一母一兄,父亲早故。 其兄长又是个不长进的,终日在市井厮混,于家中无丝毫担当。 加上她年岁大了,比不得像静柔那般能寻个高门,所以本宫思前想后,给她挑了佥都御史的庶三子为续弦,你觉得如何?” 佥都御史可是正四品京官,又是天子耳目风纪之司,算得上是高门了。 虽说是给人家儿子做续弦,但却是正妻,听起来还是不错的。 “娘娘为葵芫姑姑谋虑至深,能伺候娘娘这样的主子实乃奴婢们之福。” 我适时拍了拍马屁。 德贵妃含眸浅笑,道:“可惜葵芫并不想嫁。” 我一怔。 德贵妃道:“葵芫与家中表哥青梅竹马,她属意于他。” 我明白了。 德贵妃继续道:“可她表哥是个无品级的兵马司小吏,且压根没有等她,早早便娶了妻子,还有了两个孩子。 葵芫要是和他在一起,顶多只能是平妻,且也过不上殷实的日子。 以后少不得拿她在宫里头攒下的一点私己去贴补。 她还有个不成器的哥哥,多病的老娘,到最后全都榨着她的骨血过日子,想想都觉得可怕。” 德贵妃缓缓地摇了摇头,惋惜之情仿佛要从心底溢出。 第135章 劝通 永和宫的后院,我和葵芫坐着喝茶。 “葵芫姑姑,那佥都御史刘大人家可有什么令你觉得不合适?”我开门见山问道。 德贵妃与我说这些,目的自是让我来劝劝。 葵芫姑姑手持白瓷茶盏,抿了一口茶,垂眸不语。 我看着她,将一碟核桃酥推到她的面前。 “姑姑可知你那表哥已经娶亲,且有两子?”我嗑着葵瓜子,漫不经心地问着。 葵芫阖着眼,深吸口气,依旧沉默不语。 我只得继续说道:“姑姑是觉着你家表哥不过是个寻常人,娶的妻也是市井商贩的女儿,并没有什么见识,所以好对付。” 葵芫正欲去拿核桃酥的手一滞。 我将核桃酥再推近一些,边指了指一个洒了芝麻的核桃酥,示意她拿这个,边说道:“以姑姑在宫里的历练,对付一个市井卖豆腐家的女儿确实易同反掌。 可是姑姑为何要花这心思做这事?这事于您有何益处?哪怕你使了手段让你表哥将结发之妻给休弃了,你又得到了什么? 和这样的人成亲,以后的日子真得会过得好吗? 您还有多病的母亲,无良的兄长,他们会将你原本就不富裕的家给拖垮的。” “不要再说了!”葵芫拧着眉,低声喝止了我。 我闭上了嘴。 葵芫低着头沉默着,再抬头时,眼睛发红。 “雁心,你不懂!我,我,我不是不知道嫁给表哥会有个什么结局,我只是……我只是……”葵芫声音哽咽却强忍着泪。 “你只是心有不甘是吗?”我揣测着她此刻的心情。 若未经历过庆王之事,我可能完全不能理解她此刻的心绪。 葵芫掩面低泣。 我将干净的帕子递给葵芫。 葵芫赶紧擦了泪,喝了茶平复情绪。 身为宫女在这深宫里可不能肆意哭泣,要是被主子看到了可不好。 “我和表哥从小一块长大,额娘身子不好,阿玛又早早离世,兄长好吃懒做,小时候若不是表哥帮衬着我们,恐怕我早就累死了。 为了能让家中好过些,我努力入选进宫当差,如此便有了月俸贴补家里。 表哥答应过我,会等我出宫。 可是我入宫不到三年,他便成了亲,另娶了他人,还是个卖豆腐的女儿,这怎能不让我伤心? 多年的情意竟熬不过三年,呵呵呵呵……雁心,你说这世间可还有真情么?” 葵芫说着说着,眼睛又蓄满了泪水。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 姑姑在这宫里从一小小宫女一日日熬到现在,成了贵妃娘娘身边最得力的大宫女,这其中的艰辛委屈、酸甜苦辣也只有你自己知道。 你进宫的初衷不就是想过不一样的生活吗?你现在出去去和另一个无辜的女人争一个薄情的男人,最后却只是为了那点不甘心?有意义吗? 你若过上更好的生活,在这天地间扬眉吐气的活着,这才是让那男人后悔的最佳方法。” 葵芫默不作声,但她那通红的双眸却渐渐有了别的光彩。 “雁心,其实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只是那刘大人家的三公子真得会是良配吗?”葵芫轻叹。 这个问题,我没法回答。 我不过是这宫里的宫女,对于朝堂上的人和事知道得少之又少。 唯一能让我们作出评判的,只能是从葵芫的身份、佥都御史德地位这些去分析。 葵芫见我没说话,又道:“而且雁心,娘娘为我和静柔所选的婚事其实也有她的目的。” 我看了她一眼,道:“这点我、静柔、葵芫姑姑你都明白,于娘娘来说,她既想给身边得力之人安排好的出路,又想以后能够给她以助力。 静柔这样的姑娘,样样都好,家里也殷实,她就是照着进宫当主子挑选出来的。 可娘娘还是想办法把她嫁了出去,这说明娘娘所谋和乌雅家所谋并不一致。 不,准确的说他们的目的可能类似,但过程却是不同。 乌雅家需要的是能够保持家族昌盛的权利和背景,不管是贵妃娘娘还是静柔,只要是乌雅家的女儿都行。 但娘娘却不想要一个对手,她需要的是帮手。” 葵芫点头:“是啊,娘娘所谋不过是太后之位。” 话出,她惊觉失言,脸色变得灰白。 我低头浅抿茶水,全当做没听见。 “雁心,你既然明白,那你便知若是按照娘娘的安排,我很可能以后都只会是一颗棋子,若我是一步好棋我也认了,这些年娘娘待我恩重如山,我自应报答。怕只怕……我不能成为一粒有用的棋子。” “葵芫姑姑,娘娘所选之人皆不会是等闲之辈,所以你无需妄自菲薄。 再者有收获必有付出,你获得安稳富贵的依靠,就势必要为此付出一定的代价。 虽然我们不能完全参透娘娘所布棋局,但从目前来看,娘娘的安排对你没有什么坏处。 我想娘娘对刘大人三子的人品应也做过调查,否则她怎能保证以后他们能站在她这一边。” 葵芫终于不再纠结年少时的那段虚幻感情,可她也没能立马同意嫁给刘大人的儿子。 她说还想再想想,大不了她不出宫了,就在娘娘身边伺候。 见状,我也没再多说什么。 于我心里想法, 只消劝得她不要嫁给那表哥就好,其它的还是由她自己决定吧。 风平浪静的过了几日后,葵芫回禀了贵妃娘娘,说她愿意听从娘娘安排,嫁给刘大人之子。 只待娘娘生产后,她再出嫁。 葵芫姑姑有了着落后,我想起了惜棠姑姑。 她原本已经能够出宫去了,怎忽然改变主意了。 这日,在和安公主去上书房读书识字的必经之路上,我“偶遇”到了陪同的惜棠姑姑和小棠。 向公主请安行礼后,小棠识趣地陪着公主先去上书房,我便抓紧时间和惜棠姑姑说上几句话。 我想知道的自然是惜棠姑姑为何改变了主意,毕竟我已求了刘昌河打点好了一切,这样的机会实在可惜。 惜棠姑姑听我问了,只是摇头,说是觉得公主还小,小棠又不是那般稳妥,她不放心。 我看着她说话的表情,眼神闪烁,脸颊发红,似说得不是真话。 我问她是否是家中有变故,她立马说没有。 说这话时她目光坚定,神色如常,应是真话。 如此,我便有了一个不好的念头。 “可是因为公主的……安危?”我试探问道。 惜棠姑姑脸色一僵,嘴唇不自觉紧紧抿起。 第136章 毒害 天空湛蓝而高远,点缀着几朵洁白的云彩。 惜棠姑姑的脸色却是青中带灰,神情亦是忧心忡忡。 我咬了咬唇,低声问道:“可是姌嫔?” 惜棠姑姑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看似淡漠地看了我一眼。 我分明看见她眼底的惊涛骇浪。 看来真的是姌嫔。 以往我只知姌嫔不待见公主,对公主不闻不问,少有关怀。 却不知她现在竟然有这胆了吗? “姌嫔对公主做了什么?”我问惜棠姑姑。 惜棠姑姑眸色渐暗,将我拉到一边,轻声说道:“姌嫔娘娘想用公主争宠。” “她用了什么手段?让公主去见皇上,请皇上过来?”我以为姌嫔会用以前我用过的法子。 但惜棠姑姑却道:“这法子她用了,但皇上不肯来。皇上想见公主,就会召公主过去,却唯独不过来。 所以,姌嫔娘娘竟然让公主装病,把皇帝诓骗来。 公主不肯,说她不能欺骗自己的皇阿玛,结果……结果她竟然给公主下毒。” 我眉头紧蹙,满心怒火。 以前我曾让公主去亲近自己的皇阿玛,为懋嫔唤回昔日情谊。 但那是用父女之情顺势而为的法子,可不是害人性命的阴暗手段。 况且,公主一个孩子,她姌嫔如今也为人父母,怎就狠得下心下此毒手? “我刚瞧着公主并无大碍,她下了什么毒?”我问惜棠姑姑。 惜棠姑姑道:“她拿商陆换了公主食用的葛根。幸好被我发现了,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我一惊,道:“商陆,‘服之如见鬼神 ’。姌嫔她是疯了吗?” “嘘~”惜棠姑姑慌忙示意我小声点。 她回头四下看看,幸好此时少有人走动。 “雁心,要不是那日我发现小厨房送来的葛根蒸肉汤里的葛根不太对劲,公主喝下可就糟糕了。” 惜棠姑姑捂着胸口,心有余悸。 “姌嫔若是把公主毒死了,别说复宠,全家都得抄斩,她竟然敢冒这么大的险。”我是又气又怕。 我绝没想到姌嫔竟能狠毒至此。 “雁心,你不知道,自从那日姌嫔降位被禁足开始,她就在灵秀宫发了疯。 她……她日日咒骂你和豫妃,每日里不是殴打宫女就是砸东西。 她本是不能见公主的,却总让人带话来给公主,让公主去求皇上放她出去。 公主去了,可皇上不肯来,公主又有何错?她竟然能做出下毒让公主病倒这样冷血绝情的事,这灵秀宫公主实在是不能待下去了。” “所以,惜棠姑姑,为了公主,你才不出宫了是吗?”我问。 惜棠微微哽咽道:“懋嫔娘娘生前待我极好,公主又是我看着长大的,是懋嫔娘娘唯一的血脉,我怎能放心公主生活在那个毒妇身边?小棠年纪尚小,性子又弱,留着她一个在公主身边,我怕她护不了公主。” 我双手紧紧攥成拳,心中一团怒火不断盘桓。 对于姌嫔,我之前只觉得她年少经历凄惨,又在这吃人的皇宫中沉浮,手段阴狠些难免。 可她现在连孩子都谋害,简直是畜生多不如了。 和安公主虽不是她亲生,但却也是敬着她的,且和安公主多多少少也因为皇上的宠爱给她带来了一些恩宠,她竟然能下此狠手? 这让懋嫔娘娘在天之灵如何安息? “此事可有禀告皇上?”我问惜棠姑姑。 惜棠姑姑摇摇头道:“此事被我发现之后,我立即去了小厨房查看,可小厨房里并没有商陆。新调入厨房的小年子说可能是食材送来时不慎搞错了。毕竟这东西和葛根极像。 但我却不信。 后来念露偷偷告诉我,那东西应是纤云拿过来的。 自姌嫔禁足后,能够进屋伺候的只有纤云和婧忱。 而纤云跟随姌嫔那么长时间,姌嫔应该是最信任她了。 我本想去禀告皇后此事,但苦于这事没有证据是姌嫔所为。 闹开了,不过是拿小年子顶罪。 所以,我想着还是先压着不说,当作不知道,等寻了机会再做下一步打算。” 是啊,一击未能击中,很可能会遭到更大的毒手。 若是皇后、皇上没有证据定姌嫔的罪,最后只有小年子顶罪了,那复苏之后的姌嫔怕是会对公主使最可怕的手段。 “惜棠姑姑,你先去伺候公主,我想想办法,让公主能够离开灵秀宫。”我宽慰着惜棠姑姑。 惜棠姑姑点点头,感激道:“多谢你了,雁心。” 我摇摇头道:“您何须和我这般客气,懋嫔娘娘和公主待我也很好。” 得知了惜棠姑姑不出宫的原因后,我沉思许久,将此事告诉了德贵妃。 德贵妃听后,拧着眉道:“这姌嫔确实是越来越疯狂了。不过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这事儿告诉了皇上怕也不能给她治罪。” 我道:“奴婢们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当务之急还是让公主离开灵秀宫为好。” 德贵妃道:“可是和安公主寄养在她的名下,要想让她挪个地方得寻个由头。” 我道:“奴婢想着娘娘明日是否能去见见太后?” 德贵妃立即明白了我的意思。 “你倒是个聪明的, 就是不知太后肯不肯呢?”德贵妃抚着肚子含笑说道。 我道:“太后娘娘最是了解姌嫔娘娘的性子,她也不愿皇嗣被人谋害。 况且,太后娘娘一直对淑慧公主之事心痛难安,若有个孙女在膝下,也算聊以安慰。” 德贵妃笑着点点头:“既如此,本宫也愿意做个好事,明日你便随我一起去慈宁宫请安吧。” 我跪下谢过德贵妃。 第二日一早,德贵妃早起梳妆打扮好,去给皇后请了安,便提议要和皇后一起去给太后请安。 几人一起去了慈宁宫,太后娘娘大病初愈,并没有在正殿,而是在东间半躺着喝人参汤。 皇后和德贵妃与太后娘娘说着话,德贵妃似是无意说到了含饴弄孙之乐,提议太后可让年纪合适的阿哥、公主过来伺候。 一来也让孙辈们表表孝心,二来也能让太后享受天伦之乐。 “哀家一个老太婆无趣得很,怕是闷着这些孩子。”太后摆摆手,觉得没这必要。 德贵妃笑道:“这哪会,太后娘娘如此慈爱,肚子里头故事又多,五阿哥、五公主每次都说最喜欢到皇祖母那听故事了。” 皇后也道:“母后这些日子病着,孩子们也怪想念您的,儿媳听着贵妃的主意不错,要么就挑几个您喜欢的孩子过来陪陪您?可惜七公主尚在襁褓中,不然儿媳也想将她送来承欢膝下呢。” 太后听了,笑道:“难得你们有心,那阿哥就算了,大一些的他们要念书,小一些的太调皮,哀家喜静,就挑公主们过来吧。” 皇后和德贵妃都说好。 德贵妃提议:“那就让和安公主和五公主过来吧,她们都是性子柔顺的孩子,不会吵着太后娘娘。” 太后点头同意了。 于是当天下午,和安公主就带着惜棠和小棠入住了慈宁宫。 第137章 宁定 隔了一天,五公主提着小包袱也去了慈宁宫。 德贵妃之所以这次要让五公主也去慈宁宫,是为了她的前程考虑。 皇帝现在膝下有七个公主,受宠的只有和安公主和七公主。 五公主是玢妃的女儿,母妃未获罪时在皇帝面前偶尔还会露个脸。 玢妃死后,她寄养在德贵妃名下,皇帝时常到永和宫却从不见她。 为此德贵妃也没少头疼,这次因和安公主要避祸,她灵光一闪觉着五公主去太后那也是条出路。 太后养出的公主总会有个好前程。 所以当五公主带着两个小宫女动身时,德贵妃是千叮咛万嘱咐,要她好好听皇祖母的话,与四皇姐好好相处。 年仅五岁的五公主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年幼就逢这样大的变故,她的性子比一般的孩子要沉稳许多。 果然,五公主去了太后那没多久,就由太后向皇上提了,给她赐了封号和大名。 五公主小名香香,皇帝赐名兮君,封号宁定。 对此德贵妃很满意,也很高兴。 旨意下来的那日,她特地备了礼物去慈宁宫拜见了太后,还给宁定公主做了不少衣裳。 这一次回来,德贵妃忽然问我,为何庆王今年一直待在慈宁宫?太后病也好了有些时候,庆王却还未回西州,难道是要留京了? 我踌躇许久,终没有告诉德贵妃我和庆王之事,只说庆王未答应皇帝的条件,故而惹怒了皇上才被幽居在那。 德贵妃眨眨眼,笑道:“若是这样,庆王岂不是反倒能陪在太后身边了?” 我却笑不出来,这种没有自由的陪伴,也不是庆王想要的吧。 德贵妃最近爱上了插花,此时正摆弄着刚采来的紫藤,想要插个小花篮。 见我没有搭腔,德贵妃抬头瞧了瞧我,抿唇笑道:“雁心,本宫觉得你好像不太想聊关于庆王的事。” 我一惊,只觉背后脊背发凉。 正想着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却听德贵妃问我这花插得好不好。 我连忙回答好看。 德贵妃笑了笑,将小剪子一扔,拍了拍手道:“本宫忽然觉得摆弄这花花草草的没意思了,雁心,明日本宫想召静柔进宫,聊聊宫外的趣事。” 我明白静柔一定是调查到了什么,所以递了帖子进宫。 我便恭敬地谢道:“奴婢多谢贵妃娘娘。” 德贵妃道:“谢本宫什么?” “谢娘娘召静柔进宫。”我回道。 德贵妃笑道:“那丫头心急火燎地递帖子进来要进宫,本宫估摸着是查到什么事了。若不让她进来说上一说,可会把她憋坏了。” 我赔着笑脸,呵呵笑了两声。 德贵妃意味深长地瞅了我两眼:“雁心,姌嫔就快解禁了,这次你帮和安公主迁宫,本宫担心她一出来第一个对付的就是你了。” 我心中哀叹,面上却不敢显现。 “奴婢定不会连累娘娘。”我垂眸表态。 德贵妃柳眉一挑,嘴角勾了勾,道:“本宫要是怕你连累,也不会让你来永和宫。 和安公主到了慈宁宫后,惜棠已私下向太后禀报了姌嫔毒害公主的事。 听说太后娘娘气得砸了白瓷盏,若不是桂嬷嬷拦着,太后娘娘都想一杯毒酒赐死姌嫔了。 所以,这根刺扎在太后心里,姌嫔以后也别想有什么好日子过。” 我低声道:“姌嫔还会得到皇上宠爱么?” 德贵妃摩挲着手指,目光看向窗外。 “能不能再次获宠,就要看她自己的本事了。这段时日,皇上倒是对丁贵人很感兴趣。” 我抬眸看了看德贵妃,瞧着她脸色如常,只是目光更显深沉。 丁贵人也住在永和宫。 永和宫除了德贵妃外,还有勤贵人和丁贵人。 勤贵人自从长乐公主出嫁后,整日里就是做绣活,极少外出。 而丁贵人便陪着她做绣活,两人终日腻在一块,像是连体婴似的。 皇帝来永和宫次数多,以前德贵妃未怀孕时,自然是贵妃娘娘伺候,现在皇帝偶尔会歇在丁贵人那处。 一开始是偶尔,可最近皇帝总是翻丁贵人的牌子。 已经连着三个晚上,皇帝招幸了丁贵人,那些个眼热的已经开始说三道四了。 有些人甚至觉得是德贵妃拿丁贵人固宠。 可她们哪知道,丁贵人虽居永和宫,却对德贵妃娘娘丝毫不上心,她满心满眼的就只有勤贵人。 以至于在皇上接二连三宠幸她之后,她竟然过来求娘娘,让内务府撤了她的绿头牌,理由是她日日陪着皇帝,都没时间陪勤贵人做绣活了。 这等理由,让见多识广的德贵妃都不得不扶额。 “皇上隔三差五地就会特别宠爱某位主子,但他只有对娘娘您是最为不同的。”我宽慰娘娘道。 德贵妃道:“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本宫从不奢望皇帝的情爱能够长久,本宫只希望五阿哥能够健康长大。” 我想起葵芫姑姑曾经失言说过,德贵妃所谋的不过是太后之位。 是啊,情爱之事未必长久,只有保全自己最为重要。 有什么比当太后更为安全的呢? 所以德贵妃所谋就是五阿哥能够继承大统。 翌日,静柔进宫,娘娘在东一间接见了她。 这次宁郡王福晋没有进宫,静柔算是自家人,贵妃娘娘便随意了些。 如此更好,静柔也不必那般毕恭毕敬。 “先吃点东西,喝杯茉莉花茶再说。”德贵妃微笑着让静柔先缓缓。 这从宫门走到永和宫也要些时间和脚力,何况她还得先去坤宁宫拜见过皇后才能过来。 静柔喝了一口茶水,笑道:“这茉莉花茶还是永和宫的最为好喝。” 德贵妃笑道:“你是想说这茉莉花茶只有雁心冲泡的最好喝吧?” 静柔掩唇笑道:“还是娘娘最懂妾身。” 德贵妃宠溺地抬起手指了指静柔,笑道:“你呀,嫁了人反倒越发活泼了,看来你家郡王是把你宠坏了。” 静柔便羞红了脸。 两人闲话寒暄一会,这才聊入正题。 “静柔,关于安亲王福晋之事你可查出什么了?”德贵妃问道。 静柔回道:“妾身找到了府中奴婢的娘亲,她告诉了妾身一些往事。” “哦?你说说看。”德贵妃端起茶盏,兴趣盎然地听着。 第138章 类卿 伴着茶香,静柔清了清嗓子,开始讲述安亲王福晋的故事。 安亲王福晋,名钮祜禄恩龄,六岁进宫伴读公主,与宫里头的适龄阿哥、公主都熟识。 十六那年,皇帝赐婚于安亲王,后生育一子。 钮祜禄恩龄自幼酷爱花草,精通花草栽培。 而安亲王,善书画,也喜欢种植花草。 两人从小就志同道合,心心相印。 长大后,两人成亲,可谓是有情人终成眷属。 成亲的头几年,两人恩爱缠绵,比翼双飞。 安亲王带着福晋游山玩水,遍寻各种奇花异草。 鱼骨令箭荷花是在滇南一带被发现的,由外域蛮夷带入。 福晋瞧见觉得此花美丽华贵,十分喜欢。 她曾在书上看过,唐时这种花广栽于寺庙、官衙中,是高雅之花。 于是,她便带了一些种子回京,悉心养殖。 因这花属于热带植物,京城天气趋寒,故安亲王还特地请了能工巧匠为她修建了一小处温室,专门培育一些南方花卉。 “那老嬷嬷说,安亲王福晋培育这令箭荷花费了不少的心思。毕竟从南到北的迁移,这花儿完全不能适应我们京城的气候。 最终功夫不负有心人,这花还真被培育出来了。 福晋那时候可高兴了,便要求府里的绣娘照着这花绣了好多的花样。 衣裙上,手帕上,鞋子上……总之,有段时日,福晋可喜欢穿戴这个花样的服饰了。 对了,老嬷嬷还说,安亲王专门让首饰铺子给福晋打造了一套令箭荷花头面呢。” 静柔一口气说完,这才端起茶盏喝水。 德贵妃沉思片刻,问道:“那为何富察嫔也会有这花样?” 静柔听贵妃发问,快速喝完水,继续讲述。 我则适时地给她添上茶水。 看静柔兴奋的样子,我估摸着她一定还有不少的话要说。 静柔道:“回禀娘娘,这事儿妾身也去查了。运气不错,那位老嬷嬷以前在安亲王府时认识了一位陈嬷嬷,是富察嫔额娘瓜尔佳夫人的奶嬷嬷,从她那得知这次为富察嫔制作入宫时衣物的绣娘中,有一位曾为安亲王府的绣娘。所以,才会出现令箭荷花的花样。” “哦?”德贵妃似有疑问,但她却没意思发问,反倒看向我。 我思考一番,说道:“这花样不是一般的花样,若不是主子特别喜欢,哪家绣娘会自作主张绣上去? 何况又是入宫这样的大事,要说绣图样,也该是一些主子平日里的喜好以及室上大吉、喜从天降、金玉满堂之类的,怎会绣上这个?” 德贵妃点头道:“没错,富察嫔不应该看过这种花,而那个绣娘也不会擅自绣这个。” 静柔惊讶道:“如此说来,富察嫔的这件衣裙是有人刻意让制作的,就为了关键时刻用上?” 我和德贵妃对视一眼。 我低下头没有答话。 德贵妃想了想,道:“瓜尔佳老夫人许看过安亲王福晋穿过这衣裙,所以……” “可这有何用?安亲王福晋喜欢的东西不应该是忌讳吗?”我实在不解。 “所以富察嫔那日就遭了贬呗。”静柔说道。 我摇摇头,道:“若是富察嫔因穿这件衣服犯了皇帝的忌讳,那皇帝应该当时就发作才是。怎还会去了云影轩,到了半夜才生气?” 德贵妃秀眉微蹙,也觉着这事儿奇怪。 这时,静柔似是想起什么,说道:“对了,妾身想起来了,那位老嬷嬷说了一件事,许能解开此事疑惑。” “快说!”德贵妃催促。 静柔道:“那位老嬷嬷说,安亲王福晋及笄时,时为肃亲王的皇上曾到府上提过亲。” “什么?!”这下连一向稳如泰山的德贵妃都不平静了。 “你说皇上曾向钮钴禄氏提过亲?”德贵妃不可置信地问道。 静柔肯定地回道:“对啊,那老嬷嬷说她亲眼瞧见的,亲耳听见的。那时候钮祜禄家的老爷也在肃亲王和安亲王之间犹豫,但福晋心属于安亲王,所以后来钮祜禄家选了安亲王,且安亲王也请皇上赐了婚。” “呵呵呵~竟然是这样!”德贵妃忽然掩唇笑了笑。 她看向我和静柔,浅笑道:“本宫这才明白为何皇帝始终不肯选钮祜禄氏家的女孩进宫了,原来竟是受了情殇。” 我越发吃惊,说道:“娘娘的意思是皇上曾钟情于安亲王福晋?” 德贵妃道:“八成是了。本宫伺候皇帝这些年总觉得他心里藏着一个人,他在很多人身上去寻找这个人的影子,可这人到底是谁,本宫却总觉得谁都不像。 皇后曾说这个人也许是已故的赫舍里皇后,毕竟她是皇帝的发妻,也是皇帝亲自去赫舍里家求娶的,婚后夫妻二人也一向和睦。 可本宫却觉得不是。因为皇帝所喜爱的女子,皆是像徐官女子、懋嫔、姌嫔这类柔弱温婉的,而赫舍里皇后并不属这类。 若说安亲王福晋,本宫虽未见过,但稍作打听不就知道她是不是懋嫔类类~” 德贵妃心平气和地说着,似乎说得是别人的“宛宛类卿”,不是自己的。 我此刻倒有些好奇,德贵妃对皇帝真得没有丝毫男女之情吗? “若是这样,那就是富察嫔穿上了当年安亲王福晋最喜欢的绣令箭荷花衣裳,成功引起了皇上的注意。 所以当晚皇上就去了云影轩,可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会让皇帝勃然大怒?还直接降了她的位份?”静柔越发好奇了。 我想了想道:“许是富察嫔各方面和安亲王福晋相差太大? 到了半夜,酒过三巡,柔情蜜意时,皇帝越来越觉得富察嫔不像他心中的卿。 所谓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富察嫔画虎不成反类犬,惹怒皇帝,所以就降了她的位份?” 话说完,我就见德贵妃和静柔惊讶地盯着我。 我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脸,低头打量了下自己的身上,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呀? “雁心,你……”静柔开口了,“你也太懂了吧?” 德贵妃扑哧一声笑了。 我:…… 第139章 大雁 静柔待到吃过午饭才离宫。 德贵妃娘娘虽忙碌了一上午,说了不少话,但精神却不错。 “雁心,酉时末刻你随我一起去坤宁宫请安。”德贵妃躺在软藤躺椅上,悠然地摇着,椅子晃呀晃。 “娘娘,您怀着身子,皇上特许您不必去晨昏定省的,您又何须如此辛苦,恪守着那些规矩?” 葵芫喂上一口甜汤,心疼道。 德贵妃淡淡一笑,道:“本宫康健得很,腹中孩子也很好。这怀胎后不时常走动,可不利于生产。” 葵芫叹了口气,目光移到我的身上。 “雁心,你快劝劝娘娘。” 我浅浅一笑,说道:“娘娘闲来无事,去皇后娘娘那聊聊闲话也是好的。葵芫姑姑放心,奴婢们会伺候好娘娘的。到时候娘娘坐着软轿去,不会很辛苦。” 葵芫姑姑见我这样说,也不好再说什么,只仔细喂着娘娘喝了甜汤,伺候着她漱了口,然后我便扶着贵妃娘娘入室午睡。 待到她午睡醒来,皇帝已经在永和宫等候有些时候了。 皇帝是在娘娘睡下不到一刻钟就来了。 见娘娘睡着,也没说要走,更没去丁贵人那边,只让我们翻出一些奇闻轶事的书籍来让他打发时间。 这期间,他一会让我去给他冲泡杏仁茶,一会让我去给他做些荷花酥,一会儿让我磨墨,一会儿又让我去沏茶…… 总之就是不让我停下来。 好在这几年在宫里头已习惯了高强度的伺候人的活,一个中午的折腾还不至于让我累瘫。 只是,皇帝最后问我的那句话却让我头皮发麻,惊恐万分。 皇上问我:“雁心,你真得想好了吗?” 我惶惶跪下,不敢私自揣测皇上问我的是什么事。 “回皇上,奴婢愚笨,不知您说的是什么事?”我伏在地上头也不敢抬,心里却是百转千回。 皇上放下手中的笔,对我道:“你抬起头来。” 我只好战战兢兢地挺直身子抬起头,但目光只瞧着膝下的乌黑地砖。 “雁心,人活着有点野心是好的,但野心太大了可不好。像乌雅静柔那般,知足知止,才能落个圆满。 你以为的以退为进,有时候不仅没能成为你达成目的的好手段,反倒会成为你的催命符!” 皇上的语调不紧不慢,说的话也并不是特别严厉,但我却生生被吓得浑身湿冷。 我的呼吸变得急促,整个人就像是落在一个黑暗的旋涡里挣扎不出,也说不出话来。 皇上的意思我听明白了,他以为我是以退为进,以“分手”威胁庆王与皇上抗争,予我福晋之位。 他是警告我,要知足,要适可而止,像静柔那般做个侧福晋已是抬举我,我不要贪得无厌。 可我真真没有这样的心思。 深深吸了口气,我回道:“皇上明鉴,奴婢感恩庆王殿下厚爱,却自知身份卑微承受不起。 所以,奴婢与庆王决绝并非是以退为进,而是真正的一刀两断。“ 皇上从书案后站起,踱步到我面前。 我依旧没有抬眸,目光只看着他那双象征着至高身份的如意云纹黄朝靴。 他的声音从我头顶响起,响亮而又威严。 “是吗?”皇帝质问。 “是!”我无比坚定地回道。 “雁心,以你的身份不管是赐于哪位亲王、郡王、贝勒……都不可能是嫡福晋。”皇帝高高在上地说道,“所以,你到底在坚持什么?” 我的双手不由攥紧,手心已经汗湿。 “皇上您曾说过,大雁是忠贞之鸟。奴婢不想和任何人分享自己的丈夫,只想出宫后寻个良人一起度过余生。”我朗朗回道,虽害怕却也坚决。 皇帝沉默许久,才哈哈笑了两声,说道:“勇气可嘉,那朕就拭目以待。” 这场午间的对话我没有告诉德贵妃。 当德贵妃醒来后得知皇帝已书房等候许久,便匆匆梳洗一番前去接驾。 之后,两人一同去御花园赏花看景,直到用过晚膳皇帝才回乾清宫。 德贵妃待他走后,启程去了坤宁宫。 今晚,众嫔妃到的挺齐。 除了禁足的姌嫔和怀孕的周常在,其他人都来了。 从大家聊天中我们得知皇帝今个没有翻任何的牌子,只一人待在养心殿。 “贵妃,听闻今日皇帝从你那回去后便有些不快,不知可有什么事?”皇后问德贵妃。 德贵妃目光微微一凝,随即浅笑道:“嫔妾也觉得皇上今儿有些郁郁寡欢,不知是不是天气有些闷热的缘故。” 皇后看了她一眼,又扫了一遍其他人,道:“近来朝中公务繁多,边疆蛮夷也有些蠢蠢欲动,皇上心情烦忧,众姐妹还需多宽慰宽慰才是。” 豫妃冷笑一声,道:“皇后娘娘,那也得我们姐妹见得着皇上才是啊。” 皇后瞥了她一眼,一副懒得和你说的样子。 这时,丁贵人忽然捂着嘴想要呕吐的样子。 大家的目光一下子就被她给吸引过去了。 “丁贵人这是怎么了?”皇后娘娘问。 丁贵人身边的宫女正欲禀报,却被丁贵人拉住了。 “回皇后娘娘,嫔妾许是吃坏了肚子,有些恶心。 在娘娘面前失仪,请娘娘恕罪。”丁贵人按着腹部,欲跪下请罪。 皇后赶紧拦道:“这点小事不必如此。你若不适,就先回去休息吧。” 丁贵人屈膝谢过。 她刚走,孙妃便开口问德贵妃:“贵妃娘娘,这丁贵人怕不是有了吧?” 大伙儿的目光又一下子都汇聚到了德贵妃那。 德贵妃闻言,若有所思地看向门口,此时丁贵人的背影早已消逝。 “孙妃妹妹提醒的是。雁心,你去召龚太医到永和宫给丁贵人瞧瞧。”德贵妃吩咐道。 我领命。 自贵妃怀孕后,皇上特地让龚太医照顾贵妃这一胎。 而德贵妃特地让我去请龚太医,是为了体现她对丁贵人的重视。 否则要是丁贵人真得怀孕了,以在座这些人嚼舌根的本事,恐怕会传成德贵妃苛待了丁贵人,竟连她怀孕都不知晓。 很快,龚太医那边就传来了消息,丁贵人确实有了身孕。 众人齐声道贺。 皇后娘娘便又对丁贵人这胎做了安排,命边太医负责照顾此胎。 第140章 解禁 永和宫有了两位怀孕的妃嫔,关注度比之前又高了几个度。 而且照顾德贵妃和丁贵人龙胎的是龚太医师徒,他们是太医院的妇婴圣手,可见皇家对这两胎的重视。 不过,从我的角度来看,这点殊荣更多地来自皇上对两位主子的宠爱。 毕竟皇上的子嗣并不算少。 虽比不上先帝,但也算是儿子女儿满地跑了。 所以重不重视在于皇帝喜不喜欢这位嫔妃,瞧着同样怀孕的周常在,就没得到过什么特殊照顾。 最近许是前朝政务繁忙,皇帝很少到后宫,即便来了,也是固定三部曲,向太后请安;看有孕的妃嫔——德贵妃、丁贵人;陪膳——通常在坤宁宫和永和宫。 这一个月,他唯一一次翻牌子,翻得是范答应。 德贵妃推测最近皇帝压力太大了,所以才想找个有趣的嫔妃放松放松。 这一日,边太医来给丁贵人请平安脉,离开时在院中我与他遇见。 我们互相行了礼,他问我:“雁心姑娘,你的固经丸可有按时服用?” 我被他这一提醒,这才想起我都忘了吃药了,而且已经忘了好久。 “多谢边太医提醒,我这几日竟然忘了。”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道,就像没能按时完成功课被抓包的学童。 边太医闻言,轻叹气道:“姑娘现在年轻,恐不觉得,但你身体的寒气若不调理出去,以后恐不易生育。所以还请谨记按时服药。” 我赶忙回道定谨遵医嘱。 边太医想了想,让我掏出帕子盖在手腕上,为我诊了诊脉。 稍作片刻后,他对我道:“姑娘最近是否思虑过度,难以安眠?从脉象看,姑娘心脾两虚、气机郁结,这是忧思过度之状,还请姑娘放宽心,莫过虑才是。 若姑娘睡不安稳,我开个药方,每晚入睡前喝下,可助睡眠。” 说完后,见我面露难色,似明白我们这些做宫女的要想熬药喝十分不便。 思忖片刻道:“我还是给姑娘调制一些药丸,服用也方便些。” 我屈膝谢过边太医,随即想到我那瘪瘪的荷包,便请太医少配置些。 边太医难得笑了笑,道:“好。” 一转眼到了夏日。 姌嫔禁足期满,终得以出灵秀宫。 当时皇帝罚她禁足三月,五月已期满,但太后娘娘又加罚了一月,这才到了夏日才出来。 我看到她时,是在坤宁宫。 四个月未见,姌嫔消瘦了不少。 与她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随侍同行的纤云好像胖了不少。 这让我觉得有些奇怪。 毕竟我们身为宫女,再受主子厚待也不可能“好吃懒做”,把自己养得白白胖胖。 宫中其他主子见了她,倒也没有冷嘲热讽,只是也没人和她说话。 豫妃瞧她进来时,剜了她一眼,便撇过脸去不去看她。 缓缓依次向皇后、德贵妃,其余几位妃位请了安,行了礼,待获皇后准许后才入座。 皇后对她道:“姌嫔,既已解禁,本宫已命敬事房将你的绿头牌挂上了。 你既已离开富察府进入宫中,便应以皇帝为重,过往之事,不要再放心上。你和富察嫔二人要好好相处才是。” 姌嫔柔顺回道:“是,嫔妾谨记娘娘教诲。” 富察嫔也恭敬回道:“是,嫔妾会与姌嫔好好相处。” 众人都面无表情的听着,这表面的客套伪装谁都明白。 只有直来直去的豫妃冷笑着哼了一声,却也没说什么。 皇后知她脾气,懒得搭理,自顾开始了日复一日的常规训诫。 请安结束后,因皇后娘娘有话要与德贵妃说,我们便留下多用了一盏茶。 原来是德贵妃恳请皇后帮忙查找王太医家人的事有了消息。 自我请求德贵妃帮忙寻找王太医家人后,贵妃便请家中父兄予以打探。 可德贵妃母家只是普通文官,操作起来十分不便。 而王太医的家人在他死后已被流放,所以贵妃便想到了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兄长为外驻将领,查找起来自然比京中之人方便。 如今,终于有了消息。 “贵妃,本宫兄长派人找到了王太医的二哥,他在流放至岭南,因医术不错,在那儿充当军医抵罪,日子倒还过得去。 兄长所派之人找到他时,询问了他家中之事,果然如你推测,其大哥,也是王太医的大哥曾是富察府的府医。 姌嫔入宫前随着这位王府医学了几年的医药之术,入宫后王府医曾叮嘱过在宫内的王太医,要好生照看姌嫔。 所以姌嫔当时受柳叶、柳枝迫害之事……恐并不是当初所见那般。” 德贵妃淡淡笑了笑,眼角余光瞥向了我。 这是我想要调查的事,也是我所怀疑的事。 “贵妃,姌嫔心机太沉,原先她无所依靠,阴狠毒辣些也就算了。 如今她有子傍身,又有富察家护于身后,若再让其复位,怕不好控制呀。” 皇后娘娘忧心忡忡,她似乎有些后悔当日调查富察嫔中毒之事时,偏向了姌嫔,打压了富察嫔。 当时,她觉着富察嫔懦弱胆小,易控制,且皇帝也较为偏爱她,所以想将她拉入旗下。 却不想,姌嫔城府极深,野心也不小,她担心姌嫔未成助力反成威胁。 德贵妃却好像并不担心,淡然道:“娘娘不必担心,您贵为皇后,她一个小小的嫔位威胁不到您。哪怕她将来再升为妃位,她的出身注定不能再高了。 所以,您就放手让她和豫妃、富察嫔斗便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您静观其变就是。” 皇后娘娘点点头,似是宽了心,但还是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我扶着德贵妃慢慢走出了坤宁宫。 她现在肚子很大,走起路来颇为费劲。 但她还是每日坚持走动,因龚太医说胎儿过大,不易生产,所以德贵妃最近极注重饮食,也适当走动,以便能顺利生产。 “雁心,你今日看到姌嫔了,可有什么发现?”德贵妃边走边问我。 我扶着她,轻声回道:“回娘娘,奴婢觉得姌嫔只是表面平静,内里怕是已有算计。” 德贵妃道:“是啊,本宫看她那双眼睛盯着你时,似是淬了毒。恐接下去她第一个要对付的就是你。” 我垂眸轻叹:“娘娘放心,奴婢会小心的。” 德贵妃道:“小心有何用,她有心害你,怕是防不胜防。” 我咬了咬唇,低语道:“奴婢明白了,与其被动接受,不如主动出击。” 德贵妃什么都没说,但搭在我手中的手倏地握紧。 过了一会,她极轻地吐出“小心行事”四字。 第141章 旧暮 夏日,阳光把大地烤得热气腾腾,仿佛要把一切蒸腾。 每一缕微风都带着灼热的气息,热得人喘不过气来。 孕妇尤其怕热,虽然皇帝已经下令无限量给永和宫供冰,但德贵妃依然热得寝食难安。 “这娃儿在肚子里估摸着也是燥热难安,胎动如此频繁。”德贵妃娘娘用手轻轻按了按肚皮上鼓起的小包,那是里头的小胎儿的胎动。 “如此活泼好动,定是个小阿哥。”葵芫笑着将一碗常温的莲子汤递给娘娘。 这炎炎夏日,吃冰镇的糖水是最过瘾了,可是怀孕了的德贵妃再馋也不能吃。 所以,我们都把煮好的各类糖水放在井水里凉一凉,既不会很冷,也能解了贵妃娘娘的馋虫。 慢条斯理地喝完甜甜的莲子汤,就见永和宫的首领太监王云录过来禀报,说周常在发动了。 “发动了?早产了?”德贵妃放下汤碗,问王云录。 “回禀娘娘,启祥宫那边传来的消息,说近日天气炎热,周常在夜不能寐,食不能安,母体亏虚,这才导致胎动异常,提前发动了。”王云录回道。 德贵妃摸了摸肚子,她肚子里的孩子最近也动得厉害。 “皇上、皇后知晓了吗?”德贵妃问。 王云录道:“皇后娘娘已赶去启祥宫,皇上……” 德贵妃抬眸瞧了他一眼。 王云录道:“皇上在前朝与几位大人在议事,大概要议完事才会过去。” 德贵妃叹了口气,对我道:“雁心,你去看看吧。” 我颔首领命。 启祥宫原先是玢妃所在,现在的一宫之主是富察嫔。 我进入此处,来到周常在的西侧殿。 皇后娘娘在主殿那等消息,富察嫔陪着,此处在西侧殿外焦急万分的是薛常在。 “奴婢给常在请安。”我屈膝行礼。 薛常在一把拉起我,着急道:“雁心,这可怎么好?周常在怎么突然提前生了呢?” 我安慰道:“薛常在您莫急,有太医和接生嬷嬷在里头,周常在定能顺利生产的。” 话音刚落,就听得里头一声惨叫。 我的心颤了颤,想起当年姌嫔生产时的情景。 “儿奔生,娘奔死”。 妇人生子就是一只脚迈进了鬼门关,一不小心可能就会一尸两命。 我虽安慰着薛常在,心里头却也是没底。 算算日子,周常在应该还有两月才会生产。 提前生产终归有风险,且不知孩子如何。 薛常在和我一同在产房外等候,听得里头惨叫声一声接一声,看着血水一盆接一盆的端出来,薛常在紧张地全身都湿透了。 她双手合十,阖着眼为周常在祷告。 我也热得汗流浃背,豆大的汗珠顺着我的脸颊一滴滴滑落,但我俩谁都没说到屋里头凉快凉快。 这一刻,我忽然觉得薛常在也是个性情中人,她和周常在不过是一两年的同舍之情,却在她危急时能不顾酷暑立在门口为她祈福祷告。 而身为一宫主位的富察嫔和一国之母的佟佳皇后,却在主殿纳凉消遣。 还有孩子的父亲,一国之君的皇帝,迟迟没有过来。 新朝如初见,旧暮如晚厌。 我的脑海里冒出了一句话,只觉悲凉心中起。 “薛常在,周常在气血两亏,已后劲无力,孩子卡在里头,怕是要憋死了。”接生嬷嬷惊慌失措地跑了出来。 正求上天保佑的薛常在猛地回头,瞧着接生嬷嬷瞪大眼睛道:“那如何是好?能不能……能不能……那个,我不懂啊,怎么办啊。太医怎么说?” 接生嬷嬷带着哭腔道:“太医问保大还是保小?” 薛常在猛地退后一步,脸色变得煞白。 “常在,快去禀报皇后娘娘吧。”我克制着心慌,提醒薛常在。 “对,对,我这就去禀告皇后娘娘。”薛常在慌里慌张地朝主殿跑去。 我看着接生嬷嬷那双沾满血污的手,呼吸变得急促。 周常在许是活不成了,毕竟若皇上不开口,谁敢说舍弃皇嗣,保住大人。 强烈的不安让我忍不住抬头望向天空,却被那灼热的阳光刺痛了双眸。 我闭上眼,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在脸上流淌。 这宫里头的女人命不由己,出亦复苦愁,入亦复苦愁。 我以为看多了这宫里头的生死,内心已会变得麻木,可这时周常在即将被宣判的命运,却让我更觉悲哀。 皇后娘娘和富察嫔终于从主殿出来,脚步匆匆地快步走来。 当听了接生嬷嬷说了里面情形后,皇后娘娘命人去请示皇上。 接生嬷嬷和太医都十分着急,这来来去去耗费的时间,怕是最后两个都保不住。 可是,皇后根本不敢做主。 保大或者保小于她都有风险。 这时,富察嫔附耳对皇后娘娘说了什么。 皇后娘娘面色一凛,随即将太医和接生嬷嬷喊到一边。 下一刻,太医和接生嬷嬷面面相觑,然后接生嬷嬷进了内室产房,太医则开方子开始让人熬药。 我见他还从医箱中取出银针,那细长的针身在光影下发着寒光,令我不由打了个冷颤。 过了许久,我听到了婴儿微弱的哭声。 接生嬷嬷出来禀告皇后娘娘,说周常在诞下了公主。 皇后进屋瞧了瞧,很快就出来了。 富察嫔只站在门口,并没有进去。 薛常在则焦急地问接生嬷嬷,是否母女平安。 接生嬷嬷瞥了瞥皇后,面色为难。 “说啊,是否母女平安?”薛常在急了。 我也看向接生嬷嬷,希望她口中能说出好消息。 接生嬷嬷在薛常在逼问下,跺了跺脚道:“周常在耗尽精力,已昏迷过去。太医说怕是不行了。” 薛常在低泣一声,便冲了进去。 我看向皇后、富察嫔,见她们神色如常,似乎一切都和她们无关。 这时,去禀报皇上的小太监回来了。 我看了看他的身后,空无一人。 小太监对皇后道:“皇上说公务繁忙,周常在生产之事就由皇后娘娘您费心了。” 皇后闻言,松了口气。 富察嫔则漠然地瞧了瞧产房门口,里头隐约传出了薛常在的哭泣声。 我朝皇后和富察嫔行了礼,然后迈着沉重的步子走了进去。 里头有很浓的血腥气,比当初姌嫔生育时还要浓郁。 接生嬷嬷抱着刚出生的八公主站在一旁。 我探头瞧了一眼,八公主早产,非常弱小,但我却觉得她如同雨后嫩芽,娇嫩而顽强。 她的生母周常在昏迷不醒,我不知道太医对她做了什么,只愿她能够醒来,看看自己拼了命生下的孩子。 第142章 上心 回到永和宫后,我将所见一一禀报了德贵妃。 包括皇后和富察嫔避到一旁说了一通悄悄话,之后太医和接生嬷嬷的举动。 其实不用我把答案说出来,谁都明白皇后做出了保小的决定。 而皇帝既然传话来让皇后全权决定,那就是无视周常在的生死了。 德贵妃心明眼亮,听了就明白了。 即将临盆的她微微叹了口气,道:“雁心,若是本宫在生产时……” “娘娘不会。”我逾矩直接打断了她的话。 “娘娘定能平安生产。”我看着她高高隆起的肚子,声音微微发颤。 德贵妃看向我,眼神深邃而忧郁,仿佛笼罩着一层无法抹去的阴霾。 她的肩膀微微下垂,整个人仿佛一瞬间被某种忧伤击垮。 我从未看过她如此模样。 一直以来,她都挺直着脊梁,云淡风轻、运筹帷幄。 但其实她也是怕的。 皇权之下,皆为蝼蚁。 那些决胜庙堂的文官武将尚不能全身而退,何况深居宫闱的女子。 她让我去启祥宫瞧瞧,大概也只是希望能够听得一个好消息吧。 晚间,启祥宫那边有消息传来,说周常在去了。 直到死,皇帝都没去看过一眼。 虽是意料之中,但心里还是觉得有一丝难过。 早产的八公主身体自然没有足月生的康健。 因皇帝没有旨意下来,皇后只能先让奶嬷嬷把孩子抱到坤宁宫养着。 后来,听闻薛常在去太后那跪求许久,求得将这个孩子由她抚养。 因为她只是个常在,位份低了些,太后便擢升她为贵人。 虽不是一宫主位,但特许她养育公主。 皇帝是在孩子出生半个月后去看的。 看完八公主后,他便来到了永和宫,倚在黄花梨的圈椅中不说话。 德贵妃过去询问,他便让她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拉着她的手发呆。 许久许久,久到我感觉德贵妃的腰已经撑不住她这样坐着了,才听到皇帝道:“阿昉,你们是不是都觉得朕很绝情,鹊清难产朕都没有去看她?” 德贵妃微微挪了挪身子,靠近皇帝柔声说道:“皇上是万民之主,自应以百姓社稷为重。” 皇帝脸上尽显倦态,阖着眼道:“朕知道,也就你最明白。” 两人沉默了一会,皇帝睁开眼道:“南边突发洪水,北边边境不安,这段时日,朕实在是疲于奔命。 鹊清生产时,朕以为不会如此糟糕,有太医、接生嬷嬷在她和孩子会平安的,却不想……朕今日去看了八公主,虽已出生半月,却还是小小的,身子也虚弱得很,不知能不能养活。” 德贵妃安慰道:“皇上莫要忧心,周常在如此珍视这个孩子,定会保佑她健康成长。何况薛贵人对这孩子也是小心呵护,又有太医照看,八公主会好起来的。” 皇帝再次阖上眼,重重地吁了口气:“对,会好起来的。” 这一日,皇上待在德贵妃处哪也没去,晚上也歇在了永和宫。 虽然两人什么都没做,当然也做不了什么,但皇帝歇在身边,让德贵妃行动不便,整晚都没休息好。 不过皇帝似乎睡得很安稳,整晚我们值夜的这些人都没听到他夜半醒来。 第二日,德贵妃恭送皇帝离去,便让我们去坤宁宫告假。 她得好好睡个回笼觉。 德贵妃歇息后,我们这些伺候的人得了空,葵芫让我也回房间睡一会。 可还没等我躺下,就听娜兰过来将一盒药丸交给我。 “姑姑,这是边太医送来的宁神丸。他早间过来为丁贵人亲自交给你请平安脉,本想亲自交给您,但因皇帝在这边用早膳,他便将这个交予了我。 边太医叮嘱,此丸每日睡前服下即可,可助安眠。” 我点点头道:“好。” 接过打开,里面满满一盒红褐色的小药丸。 “这……数量这么多?”我记得只给了半个月的药钱。 娜兰探头看了一眼,道:“姑姑,是边太医亲手给我的,不会错的。” 我便取了一粒服下,倒头就睡。 这药丸作用很好,我睡得很安稳,直到娜兰来唤我。 “姑姑,娘娘醒了在寻您呢?”娜兰贴心地为我打来热水,拧干帕子让我净面清醒。 我不习惯别人伺候,急忙接过自己洗了。 快速梳洗干净,我便去寝殿伺候。 德贵妃此时已盘起头发,只穿着轻薄的里衣坐在藤椅上乘凉。 我见她神情恹恹的,便胡诌了几件趣事说与她听。 德贵妃的脸上这才有了一丝笑意。 这时,外头通报,平日里难得过来的丁贵人过来请安。 德贵妃皱了皱眉道:“快请。” 珠帘打起,穿着一袭冰蓝绣竹叶旗装的丁贵人走了进来。 朝德贵妃缓缓行礼,丁贵人的神色也是恹恹的。 确实,这种炎热天气之下,人极容易觉得疲乏。 “这已近午间,天气热得不行,妹妹怎这时候过来?”德贵妃赶紧招呼丁贵人坐下,又命人端来一碗凉好的银耳汤。 丁贵人却只瞧了一眼,默默摇摇头,让宫女放一边去了。 “妹妹如今还是恶心呕吐,吃不下东西吗?”德贵妃瞧着她的模样,似乎孕反还没结束。 丁贵人回道:“回娘娘,嫔妾近日越发觉得腹胀难受,什么都不想吃。” “边太医如何说?可有办法?”德贵妃问道。 丁贵人道:“太医能有啥法子,不过是说熬过这几日就好了。嫔妾若实在是没胃口,可吃些开胃的汤羹。可我说想吃辣汤,他们都不肯给我做。” 丁贵人向来喜辣,这怀孕后,太医便提醒前期最好别吃。 这让本来就没胃口的她越发吃不下东西了。 “这吃多了辣对胎儿不好,妹妹忍一忍。”德贵妃浅浅一笑,劝慰道。 丁贵人面无表情地应了声好。 德贵妃坐的有些累了,挪了挪身子靠在了藤椅的另一边。 这时,丁贵人说道:“嫔妾知晓娘娘怀胎辛苦,本不愿来打扰,只是……想着勤姐姐日夜思念公主,最近身体又有些不适,所以想请娘娘召公主回宫见见自己的母妃。” 我抬眸瞧了瞧丁贵人,忽觉她对勤贵人真是上心呀。 勤贵人自己都从未开口求过,她怀着孕身子如此不适,还顶着烈日过来。 德贵妃垂眸笑了笑,道:“妹妹真是有心了,本宫倒没注意此事,如此明日本宫就请公主进宫来与勤贵人一见。” 丁贵人脸上终于有了笑意,谢过贵妃起身要走。 德贵妃却喊住了她。 【ps:皇帝给自己立了个念旧深情的人设,可惜他终究不是个专情念旧的人。】 第143章 点破 德贵妃留下丁贵人,也是想问问她和勤贵人的过往。 我想,德贵妃已经觉得她们的感情过于深厚了。 这宫里头,但凡被人抓了点把柄,连累的可不会就一个两个。 德贵妃从妃位升到贵妃之位,不管她平日里如何与人为善,总有人心生嫉恨。 所以,她必须时刻小心谨慎,更要把这永和宫管理的滴水不漏。 当初,丁贵人莫名其妙提出从芣韵宫迁入永和宫,说勤贵人是她幼年时的邻居姐姐,她想和她作伴。 这种理由当时可着实让歆嫔,现在已经是歆妃了气得跳脚。 她可不认为丁贵人真得会是因为勤贵人才搬迁,她想得是丁贵人攀高踩低,想要攀附已是贵妃之位的德贵妃。 而于德贵妃来说,歆妃毕竟是府邸老人,她能与她和平相处最好。 勤贵人一向老实低调,还是常在的时候就住在永和宫,她俩住的好好的,丁贵人非要过来。 若是一进宫,皇后就将丁贵人安排在永和宫,她也无话说。 可这中途迁宫,且又越过了芣韵宫的歆妃,这着实是在给她树敌。 故而对丁贵人这高调招摇的举动,德贵妃真心有些不悦。 现在丁贵人因和勤贵人走得太近的事,已惹来一些闲言碎语,若不及时提醒,德贵妃怕被有心之人利用,到时候她这永和宫的主位也会受到波及。 德贵妃是笑盈盈问的。 但丁贵人听了,脸色却是极度的不自在。 从这位贵人入宫后的所作所为来看,她不算是个循规蹈矩之人,只是在这宫里头你要是特立独行,除非你有足够硬的背景,否则那就是自寻死路。 丁贵人的兄长是按察使佥事道,正五品。 其父亲已去世,家中也没有听说有强悍的人物,所以丁贵人要是作出什么离经叛道的事,不仅不能自保,还会连累她的兄长。 现在这宫里头最肆无忌惮,敢说敢喊敢打的应该只有豫妃。 德贵妃见丁贵人低头不语,心里便有数了。 “丁贵人,你现在怀了身孕,天气又如此炎热,还是安心待在竹筠斋好好养胎才是,这段时日还是不要出来走动了。” 德贵妃委婉地禁了丁贵人的足。 丁贵人闻言,抬头张了张嘴,似想辩驳,但终究只含泪应了声是。 她走后,德贵妃原本就不畅快的心情更加不顺了。 不过,她是个能忍事的,自个儿待了一会,便唤我进去给她换了衣裳,说去勤贵人那看看。 我为她挑了件湖绿色宁绸暗花旗装,伺候她穿好。 “去宝镜阁。”德贵妃道。 宝镜阁是永和宫的东侧殿,为勤贵人所居。 我愣了一下,劝道:“娘娘,现在日头正大,又马上要用午膳了,还是等晚些时候再去吧。 或者奴婢去请勤贵人过来。” 德贵妃摇摇头道:“不,本宫要亲自过去。至于午膳……去宝镜阁吃吧。 本宫也好久没有和勤贵人吃饭说话了。” 如此,我便不再说什么,安排宫里的小太监打好伞,扶着德贵妃出了门。 烈日灼闪,午时的永和宫热得像个蒸笼。 脚底的地砖散发着腾腾热气,德贵妃挺着孕肚,踏着热浪出现在宝镜阁门口时,勤贵人已惊得跪地相迎。 “勤贵人快起来,这外头的地砖啊被太阳晒得实在是烫脚,你可别烫伤了。” 德贵妃快步走进屋内,拿手帕擦着额头细汗。 这几步路已走得她香汗淋漓,宝镜阁虽也搁着冰块,却没有主殿那般凉爽。 勤贵人赶紧让身边宫女取来了大摇扇,为娘娘扇凉。 而我已让小太监回去抬一些冰块过来。 等会娘娘要在这边用午膳,这般闷热,娘娘怎受的了。 “娘娘怎这个时候过来,这酷暑当头,您怀着孩子,可别中了暑气呀。” 勤贵人诚惶诚恐地问候着。 德贵妃笑道:“你别担心,本宫没那么娇贵,就这几步路无妨。 此时倒觉得有些口渴,可能向勤贵人讨杯水喝?本宫记得每年夏日,贵人这的甘草冰雪凉水很是消渴解暑。” 勤贵人连忙吩咐人去倒水,又对德贵妃道:“娘娘惦记嫔妾这儿的凉水,是嫔妾的福气,只是冰水寒凉,娘娘怀着身子可不能喝。 嫔妾让人冲泡一杯枣片茶再放凉了喝如何?” 德贵妃道:“都好。” 说完这些闲话,德贵妃屏退左右,才问勤贵人:“贵人以前在府邸时可听说过九江胡同里的磨镜党?” 勤贵人脸色唰的一下白了。 但她倒比丁贵人要平静许多,在短暂的沉默后,她说道:“娘娘是怀疑嫔妾和丁贵人吗?” 德贵妃也不拐弯抹角,直接了当道:“贵人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公主着想。长乐公主虽已嫁人,但若传出这等丑闻,你让她如何面对?” 勤贵人胸脯剧烈起伏,情绪涌动:“贵妃娘娘,嫔妾和丁贵人并无苟且之事。” “有无重要吗?”德贵妃疲惫的眼神变得严厉,“贵人在这宫中磋磨的时间还不够长吗?你怎会不知道谣言如刀,句句可夺命!” 勤贵人闭眼叹气:“娘娘,丁贵人幼时时常一人在家,百无聊赖下就会到嫔妾家中吃饭玩耍,所以和嫔妾感情额外好些。” “报本反始是好事,可丁贵人对你真得是如此吗?就算真的如此,可难免有些之人夸大杜撰,让你们百口莫辩。到时候你二人如何是好?”德贵妃一口气说完,抚着肚子喘气。 勤贵人连忙表态道:“娘娘别急,莫动了胎气。” 德贵妃深吸几口气道:“贵人向来稳重妥帖,可别因为此事被人利用了呀!” 勤贵人垂眸继续安抚德贵妃:“嫔妾知晓了,以后不再与贵人来往,请娘娘保重身体,可别因为此事动了胎气。” 德贵妃盯着她,半晌才说道:“你要真的知晓了才好。” 勤贵人再次表示她知道了。 德贵妃却依旧不是很放心的样子,不过勤贵人如此配合,她也不好再说什么。 屋子里陷入了异常的安静中,两人没再说话。 就在这时,小厨房做好了午膳送过来,缓解了无言的尴尬。 吃过午膳回到主殿,德贵妃依旧忧心忡忡。 我不解她为何如此,却也不敢多问,只劝她放宽心莫忧思。 德贵妃却摇头道:“本宫就快要生产了,此时反倒不能掉以轻心。 雁心,你知那日周常在早产,本宫为何要你去启祥宫瞧吗?” 我抬眸疑惑,难道不是去表个关心,探个消息吗? 德贵妃见我模样,就知我不知她的用意。 “雁心,你就在产房外,全程看着皇后和富察嫔是如何决断的,到这时你还不明白吗?”她提醒道。 第144章 孩子 听了德贵妃的话,我如梦初醒,似有一束光穿透了我的意识,一切都变得清晰起来。 “贵妃娘娘您当时就怀疑周常在早产不是偶然?”我的头脑飞速运转,“您是想我过去证实这一点。” 德贵妃眸光闪了闪,未做言语。 但我知道我说对了。 于是我继续道:“这么说是有人想要害周常在和腹中的孩子。” 话刚出口,我便马上自我否定了这一观点。 我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不对,周常在是异域女子,她在这里毫无根基,生下孩子,也不会产生什么威胁。所以那人不是想要周常在和孩子的命,她想要的是……孩子……” 我一边思考一边说着。 说出这种可能性后,我只觉得脚底一寒,一股冷意直冲脑门。 抬起头,我瞧见德贵妃点了点头。 竟然真的是这样。 “雁心,那你知道会是谁想要这个孩子吗?”德贵妃引导着我一点点剥丝抽茧。 我略一思忖,道:“是富察嫔。” 德贵妃摸了摸肚子,道:“哦?说说你的想法。” 我快速说道:“奴婢是这么想的。周常在住在启祥宫,她的位份不高,生下的孩子必定是要由高位嫔妃抚养的,而最可能就是启祥宫的主位来抚养。” “可要是这样,富察嫔也不用去母留子,反正都是她的。”德贵妃带着考问的目光看向我。 我咬了咬唇道:“难道是因为周常在并不想依附于富察嫔,想把孩子给其他嫔妃抚养,所以富察嫔才会下此毒手?” 德贵妃双眸皱缩,道:“富察嫔早年损了身子,不能生育。她要想与姌嫔抗衡,当务之急除了皇帝的宠爱之外,还需要有姌嫔一样的筹码。所以她需要一个孩子,而且最好是男孩。” 我点点头,确实是这样。 “皇帝把她迁入启祥宫,其实就是这个意思。皇帝想要她和姌嫔好好地争一争。”德贵妃说这句话时,眸光深沉,脸色晦暗,整个人散发的寒意骤然让这屋里的热度降了几分。 “皇帝……”我低喃。 德贵妃叹了口气,道:“雁心,这宫里头的权利在于皇上,而争斗也在于皇上。” 我明白了几分。 若是皇上能微微做得公平一些,那能很大程度止住一些幺蛾子。 但皇上他不需要公平,他需要的是平衡。 一个能够让他权利稳固的平衡。 “既然如此,富察嫔也没必要除去周常在,留着她反倒多了一个帮手。毕竟周常在的孩子在她的手上。”我还是有些没想明白。 德贵妃勾了勾嘴角,道:“所以,雁心,想要除去周常在,又想要那个孩子的应该是不得不这样做的那个人。” 我一怔,随即大惊。 “薛贵人?”我不敢相信,却明白这是最大的可能了。 德贵妃依旧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可是,我那天明明看见她那么紧张,那么害怕……”此话脱口而出,却也让我灵光忽闪。 紧张、害怕……也许不是因为周常在要死了,而是紧张害怕不能保小。 毕竟在那个时候谁也不知道皇帝的选择。 后来皇后和富察嫔过来做了决定,但若是皇后心软,选择救周常在,那她就前功尽弃了。 所以她才会紧张、害怕。 想到了最恶意的可能性,一种说不出的无力感如同汹涌的洪水卷席着我,化为了绝望。 难道这宫里除了算计,就没有丝毫真情了吗? 去算计一个怀孕的妇人,将她的生命作为踏板,这是生而为人的可以做得事吗? “若是这样,那薛贵人现在会失望吧,周常在没有诞下一个阿哥。还有一点,奴婢百思不得其解,薛贵人年纪尚轻,又没有隐疾,她怎么会想到要周常在的孩子。 她完全有可能怀上自己的孩子啊。” 想到那日薛贵人的哭泣声,我发自内心不希望这一切都是她的早有预谋,哪怕有一丝的疑点,我都希望她那时候的哭声是真心的。 可惜德贵妃接下去所言直接让我从头凉到脚。 “雁心,薛贵人会走到这一步是注定的。”德贵妃有些疲惫地捏了捏自己的鼻梁。 我担心她的身体,上前劝她先休息,薛贵人的事可以休息好了再聊。 她摆摆手道:“本宫没事,只是越到生产之际越要小心翼翼,思虑多了感到有些吃力。” 我便绕到她的身后,为她按摩头部。 德贵妃眯着眼,在我的按摩下继续说道:“雁心,你应该知道薛贵人为何会讨太后喜爱吧。” “嗯,奴婢知道。”我控制着手的力度,“薛贵人是薛大人的养女,与淑慧公主长得极像,她进宫就是为了慰藉太后的思女之情。” “没错。本宫虽未见过淑慧公主,但听皇后娘娘提过,薛贵人与淑慧公主的相貌十分相似,那位曾经与淑慧公主有过婚约的薛大人真得是‘用心’了。”德贵妃道。 可我还是不明白,这和薛贵人要周常在的孩子有何关系。 德贵妃似乎猜到我还是不明白,她继续解释道:“雁心,你想想,皇上看得一个和自己妹妹如此相似的女子,他怎么可能下得去手。” 我:…… 是啊,但凡皇帝没有特殊爱好,怎么可能会和一个同自己亲妹妹长相差不多的女子同床共枕。 “皇帝没有宠幸过薛贵人!”我恍然大悟,“所以薛贵人才会想要一个孩子。” “对,皇帝名义上是招幸过她,但实际却是没有。原本本宫也不会知道这事,只有一次皇上在永和宫用膳,酒后与本宫说了。他说从第一次招幸薛贵人时,他便与她说过,他无法宠幸她。但只要薛贵人伺候好太后,皇上允诺最终会给她一个高位在宫中安然度过余生。” 德贵妃的话让我想起薛贵人之前在灵秀宫就有些躲着皇帝。 看来是皇帝和她之间有这种约定,所以她尽可能少见他。 “娘娘,既然皇帝已经允诺会给她高位,她为何还要下此狠手?再者,她有太后娘娘的疼爱,完全可以再寻个时机,要个其她嫔妃的孩子,何苦要害人命呢?”我问道。 【ps:劳动节劳动了一天,赶紧码字~上传晚了,抱歉哈。再晚些还有一章,早睡的亲明天再看吧。祝宝子们五一假期快乐。】 第145章 待产 德贵妃抬了抬手,示意我不用再按了。 我双手垂下,交叠在腹部,毕恭毕敬地站到一旁。 德贵妃睁开眼,看着我道:“那是因为太后娘娘不知道皇帝没有宠幸过她。 皇上之所以会假意招幸她,就是不想太后知道后烦心。 所以一般情况薛贵人没有理由去求太后把其他嫔妃的孩子交由她抚养。 一来她位份低,二来她还年轻。 她若不说出理由,太后怎会答应? 但这个理由她没法说。 本宫想这一次她会痛下狠心,一是因为周常在与她同住启祥宫,富察嫔未迁居时,启祥宫没有主位,她若动之以情去求太后一个恩典,应该胜算很大; 二来太后这次生病,让她觉得这个靠山未必能坚持到她坐上高位时,一旦这个靠山不在,她要想要个寄名的孩子可不容易; 三来……本宫想她对皇帝允诺高位之事无法完全相信。虽说皇帝为金口玉言,但他也是男人,男人的允诺有时候……当不得真。” 德贵妃苦笑一声,扶着椅子站起身。 我上前一步扶住他。 “薛贵人从薛大人选定她入宫伺候太后那一刻起,这一生就注定是悲剧了。”德贵妃边走边道。 随着肚子越来越大,德贵妃时常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所以偶尔就会走走坐坐,坐坐走走。 她在屋子里一边缓慢地挪着步,一边与我继续说话。 “雁心,薛贵人之前肯定是算计好了一切,只是她没想到皇帝会忽然将富察嫔从云影轩迁居到启祥宫。 这个原来和她们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富察嫔,一下子成了启祥宫的主位。 而且她不会生育。 这让薛贵人马上意识到了富察嫔会和她抢夺周常在的这个孩子。 所以她不得不提前动手了,若是让周常在活着生下孩子,那她便没有了让人动之以情的筹码,孩子肯定是寄养在一宫主位的名下。 当然这样有个风险,那就是孩子早产也有可能活不成。 幸好,孩子命大。” “也幸好周常在生下的是公主。”我接话道。 德贵妃点点头:“没错,因为是公主,富察嫔看不上,所以她才能顺利按照原定的计划去走。以她与周常在姊妹情深,愿替她抚养遗孤的高义之举博得了太后的大恩典。” 我扶着德贵妃,垂眸未语。 这所谓的高义之举,背后却是血淋淋的算计。 “雁心,本宫和你说这些,是想你知道,今日本宫为何一定要去宝镜阁提点勤贵人。 永和宫两位嫔妃有孕,多少眼热的人等着看笑话呢。 原本本宫膝下已有五阿哥,但这皇子公主要能健康长大才算是有了一拼之力。多一位皇子,就多一分可能。所以豫妃才会成为众矢之的,她可有三个阿哥傍身。 若是本宫这次再诞下一名阿哥,那本宫的处境会更为敏感。 皇后娘娘怕也不能像现在这般对待本宫了。” 我懂德贵妃的意思。 皇帝之所以会热衷于多生娃,主要就是在成长的过程中,皇子公主多有夭折,能够成年的算是大幸,聪慧睿智能够健康长大的更是不容易。 所以膝下多子的妃嫔自然胜算就会多些。 目前,宫里除了豫妃膝下有三个儿子外,其余的嫔妃最多也只有一个儿子。 若德贵妃生下一位皇子,那她对别人的威胁也就更大了。 如此,自然有些人就会起了歪心思。 “娘娘您放宽心,奴婢和葵芫姑姑、寄容姑姑定会守牢永和宫,不让一只苍蝇飞进来。” 我宽慰德贵妃娘娘。 德贵妃笑了笑,道:“有你和葵芫在,本宫相信一定能够顺利生产。” 我也重重地点点头。 德贵妃又继续道:“丁贵人这胎也险得很,某人已失去了周常在的胎,她肯定会将关注放到丁贵人的身上。 若丁贵人因为失仪或是违反宫规遭到了处罚,本宫膝下有三个孩子不再适合养育其他嫔妃的孩子,那她还是有机会去争一争的。” 我第一次感受到了前有狼后有虎的恐惧。 此刻我才真切感受到当初皇帝为何频繁看望怀孕姌嫔的原因。 皇帝太明白后宫这些弯弯绕绕了,他是在保护姌嫔。 想来要是姌嫔收敛一些,皇帝还不会这么快就复位富察嫔来保持平衡。 “希望丁贵人能够明白娘娘的良苦用心。”我感叹。 德贵妃娘娘却道:“丁贵人若是真心只是想要陪伴勤贵人也就罢了,怕只怕,这场深情背后是另有所图。” 我吃了一惊,问:“娘娘,难道丁贵人有其它目的?” 德贵妃道:“是不是有其它目的,本宫尚未查到,但丁贵人和勤贵人的过往总让本宫觉得不踏实。所以只能暂时让她们少接触。” 听着德贵妃的分析,我忽然想到了那位奇人范答应。 这次进宫的四位主子,真得让人一言难尽呀。 在这次谈话之后,我们每日打着十二分的精神,将永和宫看得牢牢的。 寄容姑姑更是日日训诫那些小宫女、小太监,不准他们多嘴多舌,更不准他们随意与其它宫的人接触。 就这样,到了八月底,德贵妃腹中的孩子发动了。 这比原先测算的日子提前了几日,但也算足月了。 德贵妃是在早晨起来后见红的。 但肚子却未痛。 早已候着的接生嬷嬷们立马准备了起来。 按她们的经验,二胎会比头胎产程短,一旦发动起来,可能会很快。 小厨房那边马上烧起了热水。 我和葵芫手脚麻利地为德贵妃洗发沐浴。 用过午膳后,德贵妃才开始觉得肚子痛了起来,但间隔时间很长,想来是要到晚上才会大动。 皇后已经过来宽慰着德贵妃了。 龚太医此时也过来了,他还带来了边太医。 有两大太医坐阵,我们更为心安些。 又过了一会,皇帝来了。 此时,德贵妃还能躺着与皇帝说着话。 但没多久,德贵妃就觉得腹中剧痛,痛得撕心裂肺,说不出话了。 皇帝被大伙儿劝到了产房外等候。 随着德贵妃一声高过一声的呻吟,又一场生命的传承开始了。 第146章 老十 随着宫缩的加剧,德贵妃呼吸急促,疼痛让她紧咬着牙关。 葵芫姑姑跪在床前紧张地握住她的手,轻轻为她擦去额头上的汗珠。 接生嬷嬷则在一边忙碌着,为贵妃娘娘舒缓痛苦,引导她正确用力。 寄容姑姑有条不紊地安排着宫人们进进出出,端水换水。 我跪在床尾,为娘娘换着帕子。 看着那一盆盆的血水,我的手都抖了。 娘娘这胎怀得肚子大,太医说胎儿不小,估摸着有七八斤。 这大大增加了生产的风险。 此时,天空突然乌云密布,电闪雷鸣,惊雷一声接着一声,让我们胆颤心惊。 “太医,娘娘的胎太大,一下子生不下来呀。”接生嬷嬷向屏风那边候着的太医求助。 我听得龚太医问:“可有看到胎儿头部?” 接生嬷嬷喊道:“尚未。” 屏风那边传来一阵沉默。 娘娘的呻吟声渐渐弱了,脸上血色尽褪。 葵芫姑姑已经忍不住发出低泣声。 我猛地站起,冲到了屏风那头,看到龚太医正在那书写药方。 “龚太医,娘娘的胎太大了,她已经没有力气了,这可如何是好?” 我的声音控制不住地发抖,耳中一直回响着那日周常在生产时接生嬷嬷问的“保大保小”,还有太医取出闪着寒光的银针。 “雁心姑娘,你莫紧张,师父正在思考药方为娘娘提气。 娘娘胎位端正,孕期也没有什么不对,定能平安生产的。”边太医见我紧张不安到浑身发抖,不由出声安慰。 我深吸几口气,让自己狂跳的心安静下来。 边太医递给我一杯水,劝道:“雁心姑娘,你身子虚,不宜大惊大愕,大喜大悲。你先喝口水。” 可此时我哪有心情喝水,只顾问龚太医方子可好了。 龚太医快速写下方子,让边太医亲自去熬制。 他又取出一片参片,让我给娘娘含着。 我接过说道:“龚太医,娘娘口中已含了参片,这是要换一片吗?” 龚太医点点头,道:“这是长白山的老山参,药力比普通的人参好几倍,给娘娘含着,可固气提神。 待药汤熬好后,再喂她喝下,这能加快孩子产出。” 我赶紧拿着参片进屋。 葵芫帮着给娘娘换出口中参片。 约莫一刻钟后,我们又喂娘娘喝了汤药,过了一会,剧痛再次袭来,娘娘咬着牙随着嬷嬷喊的节奏用力。 随着一声响亮的哭声,德贵妃娘娘生下了十阿哥。 此时,大雨已停,外面凉风习习,让人觉得格外清爽。 接生嬷嬷抱着新生儿,脸上洋溢着喜悦的笑容,向众人宣布:“母子平安!十阿哥真壮实,白白胖胖的,一看就有大福气。” 我们都松了口气,随即在寄容姑姑的带领下恭喜了贵妃娘娘。 起身后,我和葵芫紧紧拉着手,感恩上天的庇佑。 皇上抱着新生的十阿哥,满脸笑容。 “贵妃这胎养的好,永和宫上下赏俸半年。今日接生的太医,嬷嬷赏俸三月。” 皇上的恩赏让在场众人无不喜气洋洋。 “这孩子一出生,大雨就停了,可见是个极有福气的孩子。”皇后瞧着十阿哥胖嘟嘟的小脸,笑得那叫一个慈爱。 但我知道,这刻开始,皇后和德贵妃的关系也将发生微妙的变化,这宫里头的争斗要越来越激烈了。 皇上高兴地连连点头,抱着十阿哥就要去看德贵妃。 此时产房已收拾得差不多了,众人本想让皇上再等等,但见他兴冲冲地就要往里走,大伙儿也就没劝阻。 德贵妃生产后脸色苍白,但双目却还炯炯有神。 当看到圆润可爱的十阿哥时,她疲惫不堪的脸上露出了笑容,整个人散发着母爱的光辉。 皇上与她说了一会话才离开,皇后则留下多坐了一会。 待这些人离开,德贵妃终于可以休息会了。 奶嬷嬷是十天前就挑好了,是位姓葛的妇人,十八岁,家中孩子三个月。 她个头不高,但皮肤很白,穿着一身湖蓝色的绸衫,看着清爽利索。 她进来抱十阿哥,喂十阿哥喝奶。 看着她奶水十分充足,德贵妃这才放心睡下。 寄容姑姑赏过接生嬷嬷,又谢过两位太医,这才有空去安排其他事务。 我和葵芫商量了一下,将几位宫女又重新编排了一下,加强了夜班值守。 今晚,葵芫守着娘娘,我便回屋歇着了。 临睡前,我忍不住去看了看十阿哥,正好瞧见五阿哥正好奇地趴在摇篮边看里头睡的正香弟弟。 向五阿哥行了礼,然后探身看了看十阿哥。 六岁的五阿哥眼睛圆溜溜的,灵动有神,看着特别像德贵妃。 他好奇地问我:“雁心,弟弟好白呀,嬷嬷说我也很白,可我看着他比我还白。” 我蹲下身子,回五阿哥道:“十阿哥刚刚出生,自然白嫩些。五阿哥可是个小男子汉了,要学骑射武功,自然会晒黑些。但这一点都不要紧,我们五阿哥定会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呢。” 五阿哥重重点了点头,小大人一般严肃地说道:“嗯,我一定会顶天立地,保护好母妃和弟弟妹妹。” 他声音稚气未脱,但表情却凝重老成,真是让人忍俊不禁。 “五阿哥,时候不早了,明日还得去上早课,赶紧回去歇息吧。”五阿哥身边的小太监提醒道。 五阿哥点点头,又看了眼自己的弟弟,然后回去休息了。 我坐到摇篮边,看着里头酣睡的十阿哥,心里十分欢喜。 经历了九阿哥,八公主,十阿哥的出生,我越发感到生命的弥足珍贵。 接下去的几日,前来道贺的嫔妃络绎不绝。 因怕影响德贵妃坐月子,大多数的嫔妃我们都婉拒了她们进内室。 皇帝是日日来的,虽然只是小坐片刻,但可见他对德贵妃的宠爱和重视。 长乐公主也特地回宫来看望。 那日德贵妃答应会请大公主进宫后,特地派人去了。 可公主却以身体不适为由没有进宫,直到德贵妃生产。 看过德贵妃后,她去了宝镜阁,只坐了一会就离开了。 我站在殿外,看到勤贵人倚门相送,公主却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147章 转移 永和宫在喜迎十阿哥后越来越瞩目。 听闻十阿哥出生后,不仅暴雨骤停,连边疆危机都在敌军爆发瘟疫后迎刃而解。 皇帝觉得十阿哥福泽深厚,当即赐名宇辉。 宇字,意指人风度翩翩,仪表堂堂,气宇轩昂。 而辉字,意为光辉、照耀、辉煌、生辉等。 这个名字寓意自然极好,关键还在于它是独一个的。 当今皇上之子都以衡字为辈,十阿哥的名字没有从辈而取,而是单独另择了字。 皇帝对他的不同已溢于言表了。 消息传来,德贵妃倒没有喜出望外。 她如常谢了恩,命我们打赏了传信的太监,然后一言不发地继续躺下睡了。 我和葵芫姑姑对视一眼,心里明白娘娘这是更担心了。 盛宠太过,极易招致嫉恨。 德贵妃本身已是荣宠极盛,现在十阿哥又得到了皇帝的宠爱,这下子就如烈火烹油,火势太大怕是要灼伤了自己。 若是皇帝之爱能够长久,能一直护着德贵妃母子,那德贵妃也不会如此忧心。 皇帝这人,实在是不靠谱。 德贵妃坚信,靠他还不如靠自己。 所以,对于这突如其来的滔天宠爱,她坦然接受,就不会就此躺平。 这不,刚出月子,德贵妃便对皇帝建议,早立太子。 立太子这个话题,向来敏感,后宫中连皇后都不敢对皇上提议。 以往德贵妃根本不会去提这个话题,但如今,她必须用这个话题减少众人对十阿哥的关注。 皇帝嘴角噙着笑,但眸光却锐利地盯着德贵妃。 “爱妃觉得朕立谁合适呢?”皇帝似笑非笑地问着。 德贵妃面不改色地笑道:“这嫔妾可不好说,皇上定是心有人选。” 皇帝的目光在她脸上扫着,脸上的笑容越发意味深长:“如此,朕立辉儿可好?” 这话谁都听出来是气话,说明皇帝对德贵妃提及立太子之事十分不悦。 我和葵芫都吓得脸色发白,冷汗涔涔。 可德贵妃却是毫无惧意,掩唇呵呵笑道:“皇上知道嫔妾既然会提,就绝不是立连儿、辉儿之意。” 连儿是五阿哥衡连。 皇帝哈哈大笑,道:“阿昉你是唯一一个敢如此坦荡与朕说话的。” 说完,将德贵妃搂入怀中,抵着她的额头道:“今日为何忽然与朕说这事?是不是有人与你说了什么?” 德贵妃嫣然一笑,玉手抚上皇帝的脸,柔声说道:“无人与嫔妾说什么,嫔妾只是觉得如今整个永和宫因皇上宠爱如置于烈日之下,热气腾腾。嫔妾怕这腾腾热气会灼伤连儿、辉儿,所以希望皇上早立储君,以让前朝后宫众心安定。” 皇帝轻叹口气道:“身为一国之君,朕连宠爱谁都要听那些人摆布吗?” 德贵妃轻轻抚摸着皇帝的脸,眼中含泪道:“嫔妾只要皇上心中有嫔妾母子四人,护着连儿、辉儿、君儿平安长大便心满意足,其余的……嫔妾只想皇上不要为难。” 皇帝紧紧搂住贵妃,挨着她的耳边感叹:“朕不想委屈了你们母子。” 德贵妃哽咽道:“嫔妾能够伺候皇上已是三生有幸,嫔妾不委屈。” 皇帝轻轻抚着贵妃头发,轻语:“阿昉永远都是朕最钟爱的妃子。” 德贵妃阖眼轻蔑一笑,随即将头埋入皇帝怀中不再言语。 之后朝中便掀起了立储争论,主要集中在大阿哥和二阿哥身上。 一个是赫舍里皇后之子,一个是现在的佟佳皇后之子。 这两派势均力敌,争得热火朝天。 当然豫妃这儿也没有少添柴,她自然是想三阿哥能够被立为太子。 朝中武将不少支持三阿哥的。 只是相比之下,支持大阿哥和二阿哥的大臣要多一些。 如此,十阿哥就脱离了众人的聚焦,回归了平淡。 毕竟,他还是个襁褓婴儿,能不能长大还说不定,皇帝肯定不会现在就立他为太子。 德贵妃此举将自己暂时摘出了斗争的漩涡,抱着孩子坐山观虎斗。 前朝在讨论立储,后宫皇后、豫妃也斗得不亦乐乎。 其余嫔妃倒落了个清闲。 这一日,姌嫔、雪答应带着厚礼过来探望德贵妃。 德贵妃生产后,姌嫔是少有几位没有立即过来的嫔妃之一。 她差人送来了贺礼,自个儿并没有过来。 现在德贵妃出了月子,她带着雪答应过来,向贵妃致歉,说那段时日身子不适,怕过了病气给贵妃,所以没敢来。 德贵妃自然不会与她一般见识,笑着说道:“那几日本宫身上也是不爽利,人也疲乏的很,妹妹那时过来,本宫反倒疲于应酬。此时过来正好。” 说着,她看向雪答应,道:“雪答应果然人如其名,肤白似雪,晶莹可人。” 雪答应含羞谢过德贵妃夸奖。 姌嫔垂眸笑而不语。 我的注意力则放在了纤云身上。 她的脸色很难看,即便压了厚厚的脂粉,我仍觉得她的皮肤似乎长了什么东西。 再看她的身型,似乎又胖了几分。 德贵妃大概发现我的目光一直落在纤云身上,她也瞧了瞧纤云,然后笑问道:“妹妹对待身边的宫人倒是很好,这位……宫女在妹妹的照顾下越发滋润了。” 姌嫔的脸色变了变,但随即微笑道:“纤云照顾嫔妾极为细心,嫔妾自然对她也好。” 德贵妃笑了笑,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这时,娜兰进来,悄悄附耳对我说厨房的糕点似乎蒸过头了,问我能不能去看看。 我向贵妃禀明此事,她挥挥手让我去小厨房看看,并嘱咐回来时端几样新做的糕点给姌嫔品尝。 我听命下去,出门没走几步,就听身后有人叫我。 我回头一瞧,是雪答应。 屈膝向她行礼,我问道:“雪答应可是有什么吩咐?” 雪答应笑道:“雁心,你我之间无需这般多礼。” 我回道:“您是主子,我是奴婢,礼数不能乱。不知答应过来可是有事要吩咐?” 雪答应道:“是姌嫔娘娘想念你做的点心了,刚向贵妃娘娘提了能否带些回去,贵妃娘娘一口答应了。她本想让身边宫女出来告诉你,但我想趁机也蹭点小点心回去,所以就和两位娘娘自荐出来与你说这事。” 我抬眸看她,只见她浅笑嫣嫣,眼睛冲我眨了眨,我忽然明白她是有话想与我说。 第148章 谋划 当我带着打包好的小点心回来时,姌嫔、雪答应和德贵妃也聊得差不多了。 她俩起身与德贵妃告辞,带着小点心心满意足地离去。 二人走后,德贵妃问我:“那雪答应寻了理由追着你出去,是有话与你说吗?” 我点点头,将雪答应说的话原原本本都和德贵妃说了。 贵妃娘娘一手撑着腮帮子,一手捏着茶盏盖子在那推茶沫子,似乎陷入了沉思中。 过了好一会,她问我:“雁心,之前你说要主动出击,现在应该是好时机了。” 我想了想道:“姌嫔经历上次豫妃之事后,定会十分小心,而王太医那事奴婢觉得证据不足,怕是不能一击即中。” 德贵妃笑了笑道:“能够滴水不漏是好的,但万事若是都做到滴水不漏,那可能就会错失良机。至于王太医合谋之事,本宫看你其实已有新的想法了吧?” 我微微一笑,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娘娘您的眼睛。奴婢是觉的那纤云的变化有点古怪。” 德贵妃道:“那姑娘本宫没什么印象了,但看她体型……似乎有些胖。按理宫女选拔时都会剔除那些体型不匀称的,所以她是入宫后变胖的?” 我道:“回禀娘娘,奴婢刚入灵秀宫时,纤云的身材还是纤细苗条,后来只是觉得有些微微长了点肉,但绝对没有如今这般明显。” “难道是你离开灵秀宫后,姌嫔重用了她,吃穿用度太好的缘故?”德贵妃思索着。 我摇摇头道:“以姌嫔的性子,根本不会相信任何人,哪怕她如今最贴心的宫女是纤云,也不可能大鱼大肉的养着她。何况身为宫女,吃穿用度自有规制,纤云也不是那般胡吃海塞之人。” 德贵妃柳眉一挑,忽地侧头看向我道:“会不会……可是皇帝已经很长时间没去过灵秀宫了。” 我先是微微一愣,很快明白了德贵妃的意思。 “娘娘是怀疑纤云有了身孕?”我问。 德贵妃道:“也不是不无可能。姌嫔禁足那段时间,许想用纤云固宠也说不定。” 我摇摇头道:“奴婢觉得不太可能。纤云姿色平庸,这几年,她没少在皇帝面前露脸,皇帝也并未看上她。姌嫔以她固宠,似乎不是什么好计策。 再者,如果纤云得了皇帝的宠幸,并怀上了龙嗣,皇上怎可能还让她无名无分地待在灵秀宫?” 德贵妃点头道:“以皇帝的性子,确实不太可能任由一个他宠幸过且怀孕的宫女无名无分,皇上看重子嗣,不会让孩子无名分。而且你说得对,纤云的姿色实属平庸,皇帝身边不乏美艳之人,好端端地自然不会看上她。” 顿了顿,德贵妃道:“关于纤云之事,你可是有其它想法?” 我点头道:“娘娘,因纤云体型变化之古怪,奴婢仔细回忆在灵秀宫那几年的事,倒想起一个细节。” “什么细节?”德贵妃好奇地看着我。 我道:“纤云似乎睡眠很沉。” “嗯?”德贵妃有些疑惑,不明白我的意思。 我继续道:“奴婢初到灵秀宫时,曾有几次与纤雪闲聊,那时纤云正好下差回来休息,奴婢担心吵醒她,便打算与纤雪寻个别的地方说话。 可纤雪却说纤云睡觉极沉,说话声吵不醒她。后来奴婢发现真是如此。 而且随着时间越来越长,奴婢觉得她这种情况越来越严重。 奴婢初来癸水时,腹痛休息,姌嫔曾过来看望,那时动静也不小,且纤云也刚刚入睡,却没有被吵醒。当时奴婢就觉得奇怪,现在想来纤云莫不是有什么病。” “你怀疑她生病了?”德贵妃问道。 我舔了舔唇说道:“奴婢是怀疑纤云的病和姌嫔有关。” 德贵妃饶有意味的“哦”了一声。 我道:“姌嫔敏感,内心极度渴望别人尊重看重她,所以表面虽对奴婢们不严厉,实在却是极要礼数的。那日纤云睡得沉,奴婢便说去喊醒她,姌嫔却道不用。现在想来奴婢觉得姌嫔是知道纤云为何睡得如此沉的。” 德贵妃道:“如果是这样,要么就是姌嫔知道纤云身体有疾,要么就是……” 她眸光沉沉地看向我。 我替她说出了下半句话:“要么就是纤云的病就是她造成的。” 德贵妃托着下巴,缓缓说道:“当初你初来癸水,她设计损你身子,是因为嫉恨你有太后、皇帝为你撑腰,那她害纤云是为什么?” 我思索一会道:“奴婢怀疑姌嫔是拿纤云试药。” “试药?”德贵妃吃了一惊。 我点头道:“纤云的症状在柳叶、柳枝活着时便有了,那时姌嫔勾结王太医,故意装作不知柳叶、柳枝所为,服下那些汤药,或者没有服下那些汤药却装作服下了,以此做实了马佳氏的罪行。 可若是以损毁自己身体为代价,这代价未免太过沉重,所以姌嫔应该是没有喝下那些药,而是由王太医给她调配了其它药。 只是这些药是不是有害,有害程度有多少,总有人要试一试。 所以她选了那时唯一能靠近她的纤云。” 德贵妃微微睁大眼睛,对我的推测感到很是惊愕。 不过,她很快回过神来,问我:“那现在呢?王太医已经死了,现在照看她的太医是边太医。 难道他和她也有什么渊源?或者是边太医被她收买了?” 我摇头道:“奴婢觉得边太医不是那种会受利益诱惑之人,且边太医是皇帝临时安排到灵秀宫的,他应该和姌嫔没什么交情。” 德贵妃“嗯”了一声:“有道理。那现在姌嫔要纤云试什么药呢?她已经有九阿哥了,说明生育并无问题,无需再服用什么药物。” 我眸子一沉,道:“可她失宠了呀。纤云体型的变化是在她禁足的那段时日。” 德贵妃完全明白了我的怀疑。 “如此……若是从此处入手,倒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德贵妃幽幽说道。 我垂眸说道:“再结合雪答应所说之事,许能事半功倍。” 德贵妃看着我,道:“可是如此倒是委屈你了。” 我笑道:“不过是一时委屈,奴婢无妨。” 德贵妃也笑了:“既然如此,那我们就陪姌嫔一起唱好这场戏。” 第149章 纤云 清晨的薄雾为初冬增添了一丝神秘。 今日是去内务府取月俸之日,我寻了个借口和娜兰一起出了宫去取。 在内务府,我们瞧见了纤云。 和前些日子在永和宫见到时比,她就像发酵后被戳了个洞的面团,刷一下瘪了。 此时的她瘦得皮包骨头,脸色蜡黄,似是生了一场大病。 自那日在永和宫,德贵妃似是有意又似无意般夸姌嫔善待宫女,将纤云养得如此滋润之后,我们便再未见过她。 每天的晨昏定省,姌嫔带在身边的宫女已成了念露和婧忱,纤云似乎没再出现过。 我偷偷找人打听了,才知道姌嫔因纤云形象引人注目的事,回去后就被姌嫔换了下来。 她如今主要负责一些灵秀宫琐事,比如领物品、为姌嫔整理寝殿之类的。 因为如此,我才特地和娜兰一起到内务府去取这个月的月俸,借机见见纤云。 纤云见着我,立马低下头要走。 我正想着如何和她说上话,就听内务府的太监喊道:“灵秀宫的,还没领齐呢,急着走干嘛?” 我趁机拦住纤云,低声说道:“纤云,你东西还没领齐呢。要是没领齐回去,少不得会遭主子责骂。” 纤云抬头看向我,双目一红,眼眸晶莹,似有千言万语想与我说。 但她很快低下头,硬是将泪水逼了回去,然后转身去领东西。 以纤云的个性,若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她绝不会这样看向我。 纤云领齐了东西要走,我便对娜兰道:“娜兰,我去旁边的御药房取药丸,你留下点清了大家的月银,等我回来与你汇合。” 娜兰自然说好。 纤云前脚出了内务府,我后脚就跟了上去。 出了那儿,纤云往僻静的地方走,我便知道她也有意想和我说话。 我便随着她走。 到了拐角处,四下无人,她猛地回过头奔向我,抓着我的胳膊,低泣道:“雁心,救救我,救救我!” 我的目光看向她那枯瘦如鹰爪的手,皱眉道:“纤云,你到底怎么了?这么短的时间,你一下胖一下瘦,这对身体是多大的损害,你知道吗?” 纤云压抑着哭声,但脸上已布满泪水。 “雁心,你救救我,救救我。我知道只有你能救我了。”纤云哭着求救。 我四处看了看,确定此时没人,催促她道:“你快说,到底怎么了?不然我怎么救你?” 纤云这才快速把事情说了。 如我猜测的那般,姌嫔果然拿她试药。 最初,姌嫔想要通过柳叶、柳枝除去马佳氏,所以假意软弱可欺,任由柳叶、柳枝把持着她。 那时,她看中纤云能够忍辱负重,在受尽柳叶欺辱后,依旧能够假意依附的韧劲,便允诺只要她帮着除去她二人,定会给她锦绣前程。 纤云心气高,也明白柳叶、柳枝不过是奴婢,跟着她们不会有前途,于是便答应了。 姌嫔既要躲过柳叶、柳枝的暗害,又要装作已被暗害的样子,自然需要其他人的协助。 那两胎……是假的,有王太医的帮助,又在极短的时间内就“滑胎”了,姌嫔确实做到了神不知鬼不觉。 柳叶、柳枝还以为是自己下药的结果,从未发现她们已经落入了姌嫔的陷阱。 而姌嫔自然不舍得以自己的身体为代价,只是这过程中要控制癸水来与不来,要装作小产滑胎,所以不得不借助药物和针灸。 为了能很好地掌握这个度,她便让王太医在纤云身上进行了尝试。 由于王太医一开始不能很好地掌握药量,纤云才有了副作用。 不过那时的副作用不过是嗜睡,相比现在的而言已经好太多。 现在的药是姌嫔自己研制的,她在研制两种药物,一种是助情的药物;一种是助孕的药物。 这两种药在纤云身上反复试验,给她的身体带来了极大的伤害。 那段时日,正好姌嫔禁足,外人无诏也不得进入灵秀宫,这便给了姌嫔肆意妄为的机会。 她疯狂拿纤云试药,当纤云起了反应后,她又用泡冷水让她恢复常态。 而助孕的药物让纤云整个人都不对了,时常被打乱的月事让纤云身体快速发胖,脸上也莫名其妙地长东西。 后来因为德贵妃的几句话,姌嫔觉得纤云的形象太过引人注目,便又逼她喝别的药减重。 这各种烈性药进入体内,纤云的身体迅速就垮了。 “我现在不仅日日浑身酸痛,月事也不来了,胃口也极差,精神也很恍惚。前两日我逼着自己吃了些饭菜,结果全吐了。 雁心,我若再不逃出灵秀宫,我就要死在那了。雁心,我知道的,只有你能救我,你当初有办法离开那里,你就有办法帮我离开。 雁心,我求求你,我求求你救救我。”纤云说着说着扑通一声跪下了。 我赶紧把她拽了起来,对她附耳说了一番话。 纤云先是有些犹豫,她咬着唇似是做了一番思想斗争。 但最后为了活命,她重重地点点头,答应依我所言行事。 看着她离去的瘦削背影,我不由叹了口气。 一个健健康康的姑娘就这样被姌嫔整成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搞定了纤云这边,我便快步走去御药房去取固经丸和宁神丸。 边太医这个月被皇上外派至地方协助治疗时疫,所以我只能自己去御药房购置这两种药丸了。 可御药房的太监却对我道,我所用的两种药丸是边太医亲自调配的,和平日里常用的那种有所不同。 医药之事我并不懂,便问他们既然是同样名称的药丸,服用效果应该也一样,我拿现有的也可以。 那名管理御药房的太监笑道:“姑娘若觉得无碍,我等自然没意见。不过是每人体质略有不同,细心的太医会斟酌药材的用量,重新配置这两种药以达到最好的效果。 若服用已配置好的,可能不如姑娘以往用的那些效果好。” 我明白了这其中道理,只是想着那边太医一时半会也回不了京,我还是先买一些普通的好了。 可当我问及价格时,却着实吃了一惊。 第150章 再见 一粒固经丸的价格是原来的一倍。 宁神丸还便宜些,但也比我原来支付的价格贵了不少。 “这价格……”我捏着荷包,心在颤抖。 管药的太监笑道:“这价格一直没变,且比您之前那特制的要便宜。” 我:…… 确实,如果说之前吃的那些是边太医特别调制的,那定制的肯定更贵呀,为什么反倒便宜? 我有些懵,一时反应不过来。 “姑娘,您要几颗?后面还有人等。”管药的太监见我发呆不说话,便催促道。 我僵硬地笑了笑,尴尬地头皮发紧。 囊中羞涩的困境,谁能懂? “用惯了特制的,我怕这种不适合。我还是等边太医回来吧。”我硬着头皮尬笑着,一边解释一边就往后退。 那太监也是个人精儿,他笑哈哈地说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姑娘受主子重视,自然看不上这些普通之物了。姑娘慢走。” 我听着这话是在暗讽我呢,却又不好说什么。 只能收紧荷包就跑了。 和娜兰回到永和宫,我同德贵妃说了纤云之事。 德贵妃感叹道:“姌嫔她到底在图什么?如今她母亲有了正妻之位,她自己也深受皇恩,身边更有一子为依,为何还要行如此离经叛道之事……” 我低沉着声说道:“奴婢伺候姌嫔娘娘时,觉得幼时的经历让她心底犹如住了一只怪兽,时时都在撕咬着她。她恨所有比她过得好的人,又看不起所有不如她的人。 她想要足够的权利和地位,想要能够肆意掌控他人的命运,一旦达不到,她便觉得锥心蚀骨,痛苦异常。 她无法宣泄心中的苦闷,便有了许多过激的行为。” 德贵妃默默地听完我的话,最后轻叹一口气,说道:“每个人心中都住着一个魔鬼,不同地是大多数人能控制住这只魔鬼,而她已经失控。” 我垂眸附和。 就在我们按照既定计划准备鸣锣开戏之时,慈宁宫那边忽然传我过去。 我以为是太后娘娘身子又不适了,便急急过去。 可进了东一间,才发现除了太后,还有庆王殿下。 这眼看着又入冬了,庆王依旧被软禁在慈宁宫,可见皇帝是发了狠要他服软妥协。 我跪下向太后和庆王请安,虽得他们免礼,但却是站在那头也不敢抬。 恍然间,已有大半年没见过庆王了,平日里忙于做事,可以不去思索。 但这时突然见到,心底还是起了一丝波澜。 “桂嬷嬷,哀家突然想去腊梅园走走,你扶哀家过去吧。” 太后的突然离去让我慌乱不已,她这是想我和庆王独处? “太后,奴婢扶您去吧。”我顾不上规矩,越过桂嬷嬷伸手去扶太后。 太后猛地抓住我扶着她的手,目光严厉地盯着我,对我肃声说道:“你留下好好和庆王说清楚。该死心就死心,该心软就心软。终归皇帝也答应了,他只要娶了钮祜禄氏,便准你也嫁入王府。” 说着,她用力将我的手从她的胳膊上拨开,由桂嬷嬷搀着走了。 如此,我不得不再次面对庆王。 抬起头看向他,数月不见,庆王较之以前瘦了许多。 他望向我的眼神复杂难辨,嘴唇紧紧抿着,似乎在等我先开口。 可我和他说什么呢? 该说的那一日都说清楚了。 “雁心……” 我们沉默良久,终还是他先开了口。 “奴婢在。”我咬着牙应着。 他愣了片刻,随即发出一声苦笑。 “呵~”他笑中似乎带着泪,我不敢继续回视,垂下眼帘,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脚尖处。 “你……依旧是那个答复吗?”他问我。 我垂着头“嗯”了一声,双手紧紧握在一起。 这事儿一而再地问我,我的心如同被撕碎的纸片,纷乱芜杂,无从拼凑。 十几年的人生经历从未有人告诉我该如何去处理情感之事。 我只是屈从自己的内心,不想余生都与另一个女人争夺同一个男人。 在宫里的这些年,我看了太多这样的戏码,她们的神伤心痛让我害怕,我不想过这样的日子。 庆王忽然跨前一步,抓住我的手腕低声对我说道:“雁心,本王想办法带你走可好。” 我大吃一惊,猛地退后一步,却没能挣脱他的手。 我只能哀求道:“请王爷三思,以后可不能再说这样的话了。奴婢还有家人,不想牵连他们,求王爷怜悯。” 庆王脸上希翼的表情慢慢消失,似是认命地松开了手,眼睛空洞无光,整个人仿佛陷入了寒冬。 我的心没来由刺痛了一下,但我不能心软。 太后说得对,要么心死,要么心软。 我既然不能心软,那就让彼此都死心吧。 “王爷,奴婢身份低微,从一开始就不该妄想与王爷一生一世一双人,求王爷不要再逼迫奴婢,就当……饶了奴婢一命。” 我跪下朝他磕头,伏地不起。 “雁心,对不起……是本王无能,本王以为这是件容易的事,却不想此路如此艰难。”庆王颓然坐下,萎靡说道,“你走吧,本王明白了。” 我直起身谢过他,站起离去。 掀开东一间的帘子,我跨步走出。 迎头就对上了一双阴沉冰冷的眼。 “奴婢给皇上请安。”我吓得赶紧跪下,向站在外间的皇帝行礼。 皇帝身边没有任何人,我想他是不想让人知道这些事,才屏退了左右。 皇帝没有让我起来,反而绕着我走了一圈。 我不抬头看他的脸色,也知道他的脸色有多难看。 这让我冷汗直冒,背脊发凉。 “雁心,你还真是厉害!”皇帝走到我面前,冷声扔下一句话在我的头顶炸开。 “奴婢不敢,奴婢知罪。”我伏在地上颤声请罪,心里极度恐惧。 “罪?你说说你有什么罪?”皇帝冷哼一声,厉声问道。 我正欲回话,就听身后帘子响动,随即庆王跪在我身边说道:“一切都是臣弟的错,求皇兄放过雁心。” 皇帝退后几步,坐到身后的椅子上,冷笑道:“你二人情投意合,情比金坚,彼此相护,却显得朕不通人性,要拆散你们。” 我连忙回道:“是奴婢的错,奴婢身份卑微,不该有非分之想,是奴婢的错。” 皇帝睥睨着我,沉声说道:“雁心,你的错不是有非分之想,而是你忘了自己的身份!你忘了你是朕的宫女!” 我心一沉,知道皇帝要对我发难了。 第151章 二进 屋内气氛变得越发压抑。 私通这个罪名可大可小。 身为宫女,就是皇帝家的婢女,所有权在皇帝手上。 但从严格意义上讲,宫女并不属于皇帝的女人。 皇帝如果看上了哪个宫女,要封一个名份,才算真正成为皇帝的女人,临幸起来才能名正言顺。 反之皇帝胡乱临幸宫女,而不给名份,是会遭到强势的大臣或太后责问的。 所以,宫女和太监、宫女和侍卫、宫女和王爷……如果有了情,碰上皇帝心情好,可能没什么,顺势做个人情赐给对方也就算了,但若是皇帝心情不好,冠以yin乱后宫之罪,那可就没命了。 运气再差点,掺杂进了后宫斗争、政治斗争等因素,那可能还要连累家人。 所以一旦和这些事情扯上关系,事情就扑朔迷离了。 现在,皇帝就有这个意图。 我眼珠子快速转着,脑子却是一片空白。 我该如何回话?继续认罪吗?请求皇帝恕罪吗? 可他若想拿我开刀,以儆庆王,那我怎么说都是错。 就在这时,庆王开口道:“皇兄,是臣弟钟情于雁心姑娘,是臣弟一厢情愿,与她无关。还请皇兄不要再责难于她。” 皇帝闻言,微微动了动身子,换了个姿势倚靠在了扶手上。 “是吗?朕瞧着这贱婢厉害得很,可把十九弟你迷得是七荤八素的。”皇帝揶揄道。 他虽放松了姿态,没有了刚才的紧绷之势,但我依旧憋着一口气,大气都不敢喘。 这真的是阎王打架,小鬼遭殃。 皇帝想要驯服庆王,便想着拿我作为匕首去驯服他。 若拿捏不成,皇帝定会毁掉这把匕首,再寻利器。 所以,我的小命啊…… 庆王凄凄一笑,道:“让皇兄见笑了,臣弟在那西州,少见佳人,一时乱了心窍。” 皇帝别有意味地瞧了我一眼,带着嘲讽语气说道:“果然是个佳人!连侧福晋之位都瞧不上,看来是有更大的野心。雁心,朕赐你个一宫主位如何?” 此话如晴天霹雳,我下意识地叫道:“奴婢不愿!” 与此同时,庆王也惊呼:“皇兄不可!” 待我俩异口同声说完,皇帝哈哈大笑起来。 笑完,皇帝眸光一变,嘴角噙着一抹冷笑道:“宫女雁心,屡犯宫规,罚入辛者库,以思其过。” 庆王直起身子,似乎想要为我求情,却被皇帝一个狠厉的眼神给吓了回去。 我知道,此时越是求情,皇帝的怒火越盛。 如今只能先认下,再谋下一步了。 伏地磕头,我朗声谢恩。 皇帝重重地“哼”了一声,起身拽起庆王将他一同带出了房间。 待他们都离去,我才扶着椅子吃力地站了起来。 这总是跪来跪去的,着实有些伤膝盖。 一瘸一拐的回到永和宫,皇帝将我罚入辛者库的消息已经传来。 我的小徒儿娜兰满眼泪水地站在宫门口等我。 见我回来,那泪水就如断了线的珍珠往下落。 我笑着为她擦去泪水,安慰道:“啥丫头,我没事的,不过是去辛者库而已,又不是第一次去了。你可别哭了,这犯忌讳,当心挨罚。” 娜兰擦去泪水,忍着哭点头。 我安抚好她,便去了主殿向德贵妃告辞。 德贵妃此时一头雾水,她问我:“雁心,你一向谨慎小心,太后娘娘又疼爱你,怎今个会惹怒了皇帝,遭了惩处?” 我苦笑着回道:“是奴婢思虑不周,惹恼了皇上,皇上惩罚奴婢是应该的。” 德贵妃上下打量着我,忽然说道:“皇帝虽然严苛,但也很少无缘无故地责罚,上一次平白无故发怒还是对富察嫔,难道你……” 我奇怪地看向她,没跟上她的思路。 但她摇摇头,道:“罢了罢了,不管怎样,皇上既然下了旨,你也只能先去辛者库。你放心,待皇上气消了,本宫就带你回来。” 我跪下谢恩,同时对德贵妃道:“娘娘,其实奴婢去了辛者库,那计划反倒更易实施了。” 德贵妃笑了笑,道:“这点本宫也想到了。” 同德贵妃告别后,我去收拾东西,见葵芫已在房间等着我了。 “雁心,你……”葵芫也是意外,她想问我缘由,但见我脸色不佳,最终将疑问咽回了肚中。 “葵芫姑姑,对不住了,不能送您出嫁了。”我抱歉道。 原本再过几日,葵芫就要出宫了,然后按照德贵妃为她谋划的嫁入刘家。 我还想着要送她到宫门口,看着她同家人团聚的,结果因为这个意外,我只能在辛者库祝福她了。 不过,好在我之前就为她做了一套衣裙,犹如当初我为珙桐姑姑做的那样。 将衣裙交予葵芫姑姑,送上自己的祝福,带着她的叮嘱我出了永和宫,再次去了辛者库。 这次二进宫,可没有了第一次的幸运。 因为是皇帝震怒将我罚到此处,所以即便有了打点,里头的管事嬷嬷也不敢像以前那般优待我。 当夜,她们将我安排在了大通铺的下人房,一进屋就有十几双眼睛盯着我。 我垂眸苦笑,目光寻了一处没人睡的地儿将包袱放了上去。 结果,旁边一双手伸了过来,按在了我的包袱上。 “这铺子十文。”那人对我说道。 我侧眸看向她,略一思忖,从荷包里取了十文扔给她。 她收了钱,松了手,看着我收拾铺子。 将自己的东西放好,我便伸手去捞堆在里头的一床被褥。 却不想又被人拦住了。 “被褥三十文。”那人开口。 我眯了眯眼,眼底有了怒意。 但想到德贵妃的大计,我不想把事情闹大,咬着牙咽下了这口气。 给了钱后,我有了一床发霉发臭的被褥。 虽然觉得恶心,但是现在天气寒冷,若没有这些,我非冻病了不可。 将就着躺下,我开始去想下一步。 可就在这时,我后背突然挨了重重一击,痛得我差点呼出声来。 我倏地坐起,回头怒视踹我后背的那个宫女。 “背对着睡三十文,脸朝着睡五十文。”那宫女狰狞着笑着,继续讹诈我。 宫女睡觉是有严格的规定的,不能仰着睡,所以我不管朝哪边睡,都得交钱。 第152章 小蝉 我眉头紧锁,手无意识地握紧,真想撕碎眼前这个恶人。 但我知道,此人定是这个屋子的头。 从她一直朝我索要钱财,其他人都无动于衷,也没有上前一起索要就看出来了。 面对这种局面,要破局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拿拳头打服她,二是拿钱砸服其他人。 目前来看,拳头我是不够硬的,好在我还带了一些值钱的东西。 来辛者库前,德贵妃让葵芫额外给了我一荷包银钱,就是为了让我能够行动方便些。 毕竟我们还有计划要实施。 原本这些钱我是打算打点那些管事的,现在我决定先解了眼前的危机。 我探身将包袱取了过来,将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打开,取出里头的一部分铜钱一个个递给其余几人,同时蛊惑道:“你们受她欺压还不够吗?大家都是来受苦的奴婢,平日里受管事嬷嬷的打骂已经够惨了,为何还要受她的气。 一看她身上穿着打扮,再看看你们,就知道你们的一点钱财都孝敬了她。可她能给你们什么?!” 话未说完,身后就有两三人拥上来要阻止我。 我闪身躲到不是她们一伙的那部分人身后,大声说道:“你们想想我能带这么些银钱过来,可见我原主子待我不薄,此次只是对我小惩以戒。上一次我只待了几日就回了主子宫中,这次也是一样,你们合力将她们制服了,以后我回去了定会帮你们要个实惠。” 这时,这群宫女中有人低声嘟囔道:“没错,这人之前也被罚到这,管事嬷嬷待她可客气了,她临走还帮了小蝉,小蝉现在可是个小管事了。” 此话如碎石落湖,惊起层层涟漪。 随着涟漪范围扩大,一颗颗被我挑动的心再也按捺不住,愤怒的宫女如同涨满河槽的洪水,突然崩开了堤口,咆哮着,势不可挡地冲了上去。 当然,那个宫女也不是孤身一人,她有她的“爪牙”,几个身上衣服稍新一些的宫女冲上去帮她,两帮人扭打在一起。 叫骂声、惨叫声瞬间打破了夜晚的宁静。 我冲到门口,推开门大声喊着管事嬷嬷。 当三个粗壮的婆子叫骂着往这边跑来时,我迎上去一人手里塞了一块银疙瘩。 这约莫是她们三分之一的年俸禄了。 三人随即愣了一下,然后马上明白过来。 “雁心姑娘,你放心,我们这就去收拾那些小蹄子。” 三个管事嬷嬷冲了进去,没一会儿,里头就安静了下来。 不一会儿,我站在院中就瞧见管事嬷嬷押着那名宫女出来了。 “总是给我惹事,今晚你就给我跪在这吧!”管事嬷嬷说着又拿皮鞭抽了那人几下。 事态平息,当我重新回到屋里时,一群头发散乱的宫女看着我。 我给她们每人发了一点银钱,就有一位宫女为我抱来了干净的被褥。 有几位胆子大的宫女问我能不能以后给她们谋个好些的差事,我含含糊糊地虚应着,催促她们赶紧歇下。 她们也没纠缠,大概觉得来日方长,乖乖地都去歇着了。 一夜无事。 第二日一早,我们早早起来做活。 在井边我看到了小蝉。 她现在是个小管事了,主要负责浣洗这一块。 见到我,她似乎很高兴,卷起袖子帮我一起洗起了衣物褥单。 “雁心姐姐,你怎么又到这来了?”小蝉一边帮我拧着褥单一边问道。 我:…… 小蝉这话问的,咋好像我是专门来体验生活似的。 谁没事喜欢到这来呀。 “做错事了,挨了罚。”我敷衍道。 小蝉也没追问,絮絮叨叨地和我说了她的近况。 上次我离开辛者库前,为小蝉打点了管事的嬷嬷们。 她们对她也就不再打骂了。 后来因为我在永和宫越来越体面,管事的嬷嬷们都是人精,自然不会再亏待小蝉,还给她一个小头目做。 所以,小蝉现在的日子比之以往已自在了不少。 “小蝉有今日全靠姐姐,姐姐不必担心,小蝉会照顾你的。”小蝉将剩下的脏衣物都倒入了大水盆中,将我挡到一边不让我再沾手。 我连忙上前道:“小蝉,谢谢你,不过事儿还是我自己干吧,你好歹也是个小管事了,让那些人看了笑话。” 小蝉却道:“管她们呢,姐姐待我好,我自然要待姐姐一样。” 我只好蹲下身子与她一起洗。 这一天,小蝉给了我过于招摇的照顾。 吃饭给我开小灶,事情都替我干了,到了晚上,直接抱着被褥住到了我旁边的铺子上。 我本想低调地挨过这段日子,可现在看来是低调不了了。 好在屋内剩下的人从那位宫女被迁走后,大家都相安无事,和睦相处。 而那位宫女白日里我见她在刷马桶,见到我只是忿忿地瞪我一眼,倒也没再做什么。 就这样过了几日,天气越来越冷,我想与辛者库外的人接触却苦于没有机会。 并不是管事嬷嬷看得严,而是小蝉那热情过度地照顾。 她形影不离地跟着我,让我不好行动。 就在我苦思冥想该如何是好时,这天就听小蝉对我说,说有一批洗好的褥单要送去临华宫,但她身子不适,想让我代她送去。 我有些奇怪地看着她递给我的那一筐褥单,在想这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毕竟像我们这些底层的奴婢是没资格往主子那送物品的,多数时候是她们身边的小宫女过来取。 除非宫里的主子有特别交待,要这边送去,管事嬷嬷才会挑人送。 而挑的人一般都是像小蝉这样的小管事。 “雁心姐姐,您就帮帮我吧,我肚子疼实在是走不动。”小蝉捂着肚子哀求道。 我目光深沉地看了看她,思忖片刻后答应了。 “那你快动身吧,去晚了少不得一顿训斥。”小蝉压低声音对我道,“豫妃娘娘的脾气可不好。” 我再次看了她一眼,点点头。 抱着这筐褥单,我费力地走在去临华宫的甬道上。 此时天色渐晚,我看着这四下无人,空荡荡的甬道,不由低下头发出一声低叹,然后在过了景和门后拐了个弯。 天黑后,我回到了辛者库。 推开屋子的门,里头的人梳头的梳头,洗漱的洗漱,照镜子的照镜子,丝毫没人在意我进来。 只有坐在铺上啃果子的小蝉露出了惊讶的目光。 “你……”小蝉张大嘴巴,想要说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 我坐到自己的铺位上,捶着腿侧眸看向她,问:“怎么了?” 小蝉摇摇头,道:“没什么。只是没想到你这么晚才回来。” “东西太重,走得慢了些。”我看了一眼她手上的柰果,问道:“你肚子不疼了吗?敢吃凉的果子。” 小蝉尬笑着说道:“那时候肚子疼没吃晚食,这会子肚子饿了。” 我笑了笑,道:“那你快吃吧,要是被管事嬷嬷瞧见可得挨罚了。” 小蝉讪讪笑着,咬了两口就没再吃了。 我没再多说什么,拿了帕子准备去洗漱。 就在这时,门砰地一声被踢开了。 第153章 入局 两位穿着褐色旗服的嬷嬷、两名小太监冲了进来,径直就走到了我面前。 我认出了其中一位嬷嬷是皇后宫里的。 “给两位嬷嬷请安。”我不慌不忙地朝她们行了礼。 原本怒气冲冲的两人见状,反倒愣住了。 其中一位说道:“不愧是在慈宁宫伺候过的,遇事倒不慌。如此,我们给你留着脸面,你自己走吧。” 我点点头,没做任何争辩,也没问为什么? 倒是我身后的几位宫女有些紧张地拥上前,低声问小蝉:“她怎么了?” 小蝉看着我没说话,倒是另一位嬷嬷瞪大眼睛怒声喝道:“没规矩的东西,嘴巴都闭严实了,多嘴多舌的当心丢了小命。” 这儿的宫女们平日里都没见过什么场面,被这嬷嬷一顿呵斥,吓得退到了后头。 缩在门边的三位管事嬷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是一脸疑惑。 我想她们应该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突然被坤宁宫的来人给吓到了。 而坤宁宫来人就是来带我的。 我随着那两位嬷嬷朝外走去,刚出了门就听见身后有位宫女轻声议论道:“她不会又要去坤宁宫伺候了吧?” 另有人说道:“不像啊,看样子是犯事了吧。” 然后又有人道:“那我们的摇钱树岂不是没了?” 再然后…… 我听不清楚了。 到了坤宁宫,我瞧着主殿灯火辉煌,以为皇后会在那儿。 可两位嬷嬷却领着我去了侧殿的厢房内。 里头坐着皇后娘娘。 我跪下向皇后行礼。 皇后没有让我起身,直接说道:“雁心,你犯了错被皇上罚去辛者库,本该好好思过才是,你却一而再再而三地犯错,真得是让人失望啊。” 我伏地问道:“娘娘恕罪,奴婢在辛者库循规蹈矩,小心做事,不知犯了何错?” 皇后道:“你不知?” 我回道:“奴婢不知,请娘娘明示。” 皇后皱了皱眉,道:“雁心,本宫没有当众审你,也是顾及太后的颜面,若你不是慈宁宫出来的,本宫根本无需这般小心翼翼。 所以,本宫希望你能够自个儿说实话,若是……真得情有可原,本宫可以求皇上给个恩典。” 我深吸口气,说道:“皇后娘娘,奴婢真得不知犯了何错。” 皇后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既然你执迷不悟,那本宫也就秉公办理了。李嬷嬷,把人带上来吧。”皇后下令。 那位叫李嬷嬷地随即传来一名男子。 我余光瞥见此人着石青云缎侍卫服,腰围绣着行蟒四条,应该是二等侍卫。 “臣格善叩见皇后娘娘。”来人向皇后行礼。 皇后抬抬手,让他免礼,并让他将事情经过说一说。 原来今日他带班巡逻,所负责的正是景和门那一带。 巡至临华宫附近时,他们在一处角落似见到有两个人影,从身形上看应一高一矮,似是一男一女。 正当他们要上前查问时,许是两人听到了动静,忽然像是受到惊吓一般分头就跑。 格善带人去追,却不想差点冲撞了几位刚从坤宁宫回去的主子。 这一耽搁,那两人便不见了踪影。 几位主子听了格善的解释,便一同到了那两人所在的地儿查看,结果捡到了一块帕子。 这帕子上头绣着两只大雁,其中一位主子的宫女认出这是我的帕子。 后头的事,就是这几位主子怀疑刚才是宫女和侍卫私通,要格善禀明皇后娘娘查个清楚。 皇后娘娘派人一查,发现我果然是在那个时候送了褥单去临华宫。 时间套的上。 而格善这边则是调查当时有没有侍卫不在岗。 很快格善发现当值的侍卫并没有擅离岗位的,倒是上一班有三名侍卫似乎有事耽搁了,推迟了出宫的时间。 这三名侍卫并不都是他这一队的上一班,有一名是负责乾清宫那一带侍卫队的,有一名是负责慈宁宫那一带侍卫队的。 只有一名是他这组的上一班,刚刚换班下来,却说有东西落在了宫里,所以没有及时出宫。 格善寻到这位侍卫时,他正慌里慌张地要出宫去。 为了弄清事情真相,格善将他留了下来严加询问。 许是扛不住压力,那侍卫承认之前在临华宫附近与宫女私会。 他说他要出宫时发现令牌不见了,想着是巡逻时落在了临华宫附近,便回去找。 结果遇见这位宫女。 这位宫女说她早就倾慕于他,希望待到出宫之后能与他喜结连理。 说着,便将一块绣着一对大雁的帕子交给他,还告诉他,她叫杭佳雁心。 听到这,我忍不住翻了翻白眼。 这故事编排的实在离谱,比那些市井话本写得还离谱。 “皇后娘娘,这侍卫所言把自己摘了个干净,臣倒觉得应该是这两人约好了在那相见,结果被我们撞见,不得不匆忙逃避,在这过程中,那块帕子不慎留在了现场,这才让我们有了线索。”格善说出了自己的分析。 我默默地听着,心想那侍卫把自己摘个干净,是因为他本不想把自己搭进这个陷阱里,估摸着是动作慢了一步被格善给逮回来了,没能及时脱身。 皇后娘娘重重地叹了口气道:“看来是没错了。宫女与侍卫私通犯了大忌,雁心,你还有什么话说?“ 我头也不抬地回道:“奴婢只求娘娘让奴婢与那侍卫当面对质。“ 皇后娘娘怔了怔,道:“雁心,你不认罪?” “奴婢没有做过,自然不认!”我的话掷地有声,毫不含糊。 皇后娘娘脸上有了犹豫之色。 “娘娘,刚刚格善大人冲撞了的几位主子也在坤宁宫吧?奴婢斗胆请娘娘公开审理,还奴婢清白。”我慢慢直起身子,大声恳求道。 皇后娘娘似乎看不明白了,她见我如此理直气壮、毫无惧色的样子,脸上的疑惑之色更甚。 “雁心……你当真是冤枉的?”皇后娘娘问。 “是。”我回答地斩钉截铁,“所以奴婢不怕彻查此事。” 我倒想看看今日这偶然撞见的是哪几位主子,竟然如此凑巧。 皇后想了想道:“你虽只是个宫女,但本宫也不想冤枉了你,既然你喊冤,那本宫就好好审一审这件事。” 说着,她给李嬷嬷使了个眼色,示意移驾去主殿。 而此时,我再次向皇后娘娘提了一个请求。 皇后娘娘听后,答应了。 随后,我们几人都去了主殿。 第154章 自证 皇后娘娘先进了主殿,待她坐定传我,我才进去。 和我一同进去的还有两位身型、装扮和我差不多的宫女。 我们仨进去后,齐齐跪下向皇后和在场的主子行礼。 虽低着头,但我眼中的余光还是扫过殿内坐着的嫔妃。 是贤嫔、姌嫔、夏嫔三位。 这事儿出在临华宫附近,豫妃倒没出现,这三位八竿子打不着的反倒在,可见这两人都是姌嫔喊来的帮手。 我在心里默默地想了想各宫的布局,贤嫔的延禧宫和姌嫔的灵秀宫都在景和门这边,夏嫔的咸福宫可是在隆福门那边。 一个在东面,一个在西面。 夏嫔怎么会到东面这边来,难道她已站到了姌嫔这边? 来不及细想,就听皇后让宫里的太监带上来一个侍卫。 那名侍卫惶惶跪下行礼,自称名叫努德。 皇后问他:“努德,你说向你赠予手帕,诉说衷肠的宫女叫雁心?” 努德回道:“回禀娘娘,是的。” 皇后娘娘抬手指了指跪成一排的我们仨,问:“那你认一认,哪位是雁心。” 努德一愣,随即看向我们三人。 我们微微侧身,身体转向了他的方向,任由他辨认。 努德连看都没看仔细,便说道:“臣认不出。当时天色已黑,那处又只有宫灯的余晖,臣根本没看仔细那名宫女长什么样。” 我垂眸暗笑,觉得这侍卫还算聪明。 认不出,说明他在此之前没有与我见过面,佐证了他说是那宫女主动撩拨他的说辞,以此撇清他自己。 而于我,这也是好事。 至少等会我自证之后,不会又被冠上长期私通的罪名。 皇后冷笑道:“努德,你是当真认不出,还是想要脱罪,装作认不出呢?” 努德伏地回道:“皇后娘娘,臣真得没有招惹过这位雁心姑娘,是她想要勾引臣。” 听了此话,贤嫔突然插嘴说话,语气满是义愤填膺。 “皇后娘娘,宫里头的有些宫女一心就想着勾引男人,许是她看上了这位努德侍卫,自个儿巴巴地往上贴呢。这等下贱的奴婢,嫔妾觉得理应乱棍打死。” 我知道,贤嫔对宫女和侍卫私通这事,是深恶痛绝。 要不是当年她弟弟阿克占延深和纤霜在一起,他们家也不会遭此一难,她也不会被降为嫔位。 于她来说,与侍卫有情的宫女就是祸水,她恨不得斩尽杀绝。 所以,姌嫔利用了贤嫔的仇恨,将她拉入了自己的阵营。 而一旁的夏嫔也冷笑道:“贤嫔姐姐说得对,这事儿有帕子为证,若不是有意勾引,这绣着对雁的帕子怎么就落在那了?” 我自辩道:“各位娘娘,这帕子在今年除夕的合宫宴上就丢失了,许是别人捡去了呢。” 我之所以认定这帕子是除夕那晚丢的那块,是因为那时候我心属庆王,满怀思念地在帕子上绣了一对大雁。 这帕子仅此一块,其余的我绣的都是几只远飞雁。 “呵~” 不等皇后娘娘说话,一旁的夏嫔发出了一声嗤笑。 “皇后娘娘,这宫女还真是巧舌如簧。她竟然说这帕子早在除夕夜就丢了,这都过了多久了?难道还有人特地捡去,等着过了快一年了,才来栽赃嫁祸吗?再说了,这帕子丢了谁能证明?还不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皇后看向我,问道:“雁心,你说帕子你早丢了,可有人证实?” 我抬头看了看姌嫔,她也看着我,面上毫无波澜。 我垂眸低语道:“奴婢不知有没有人可以证实。” 夏嫔掩唇发出了嘲讽的笑声。 贤嫔继续落井下石道:“皇后娘娘,这奴婢勾引侍卫已是事实,您又何必一而再再而三地给她自辩的机会。照嫔妾看,按宫规处置了便是。” 皇后寒着脸没说话。 我再次抬头,对皇后娘娘说道:“娘娘,虽帕子丢失与否无人可证,但赠帕之人却绝非奴婢,因为今日奴婢并未去过临华宫。” 此话一出,殿内一阵沉默。 随即夏嫔再次嘲讽道:“你这贱婢还真是愚蠢得很呢,一句没去过,就想脱罪。你可知即便你在辛者库,出入宫室依旧有记录。 辛者库的管事嬷嬷已经证实,今日正是你去临华宫送的褥单。” 听着夏嫔的指认,我点头道:“夏嫔娘娘说得没错,今日原定送褥单的宫女小蝉因身体不适,恳求奴婢替她去临华宫一趟。奴婢确实被安排去临华宫,但奴婢没去。” “那你出了辛者库去了哪?难道你还有其他的相好?”夏嫔撇撇嘴,鄙夷地笑了笑。 贤嫔也跟着发出了讥讽的笑声。 而姌嫔至今未说一句话。 我抬眸看了一眼姌嫔,瞧见她眉头紧锁,双眸中闪过一丝惊慌。 她心思敏锐,应该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你没去过临华宫?你如何证明?”皇后娘娘问道。 我回道:“请娘娘传临华宫收了褥单的宫人过来便知。” 皇后娘娘似乎犹豫了一下,但还是下令去传。 因她犹豫,我明白此事恐怕根本没有惊动临华宫。 皇后娘娘对豫妃这刺头也是束手无策,她能不招惹就不招惹。 这才会在前期的调查取证时,少了临华宫宫人这一环。 大家等了一会,就见豫妃兴致勃勃地进来了。 “本宫竟不知道在我临华宫附近发生了这等有趣的事,还被贤嫔、姌嫔和夏嫔瞧见了。既然要本宫宫里的人来作证,这事儿本宫自然就要来听听了。” 豫妃向皇后行了礼,随后倚坐在了紫檀木雕玫瑰椅上,嘴角勾着,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皇后瞅了她一眼,有些无奈地问她带来的那名小宫女,今日来送褥单的是不是我。 那小宫女仔细看了看我,回道:“皇后娘娘,今日来宫里送褥单的是永和宫的云霞和一名小太监,并不是眼前的这位。” “永和宫?”皇后很是意外地重复了一遍。 小宫女点点头。 “怎么会是永和宫的宫人来送?”贤嫔忍不住插嘴问道。 我却将目光投向姌嫔,见她脸色发白,之前那胜算满满的样子已荡然无存。 【ps:假期结束,每日第一章依旧会在晚六点发~(#^.^#)】 第155章 破局 “呵呵呵,这事情太有意思了。”豫妃幸灾乐祸地笑着,“为什么是永和宫的人去临华宫送褥单,这事儿就要问雁心了。” 豫妃话是对贤嫔说的,但那轻蔑的目光却扫过姌嫔的脸。 姌嫔的脸色又白了几分。 但她明显比以前更为阴沉,没有自乱阵脚,依旧默默地听着。 我回道:“回禀各位娘娘,今日小蝉临时让奴婢替她去送褥单,却没给奴婢指派一名帮手,奴婢实在是抱不动了,于是路过永和宫的时候便向这宫里头的姐妹们求助。 寄容姑姑念及奴婢曾伺候过贵妃娘娘,便让云霞和一名小太监抬了这筐褥单去临华宫,让奴婢在永和宫喝口水歇一歇。” 此话一出,夏嫔忍不住嘲讽道:“你一个辛者库的奴婢竟然能到永和宫去歇脚喝茶,让永和宫的人替你去送东西,你这海口夸得也不怕闪了舌头。 再说了永和宫和临华宫局里景和门距离相近,你要能抱着那筐东西走去永和宫,那也能走去临华宫。” 话音刚落,就听豫妃哈哈哈嘲笑道:“夏嫔,你可真是个蠢货!这都听不懂。” 夏嫔愠怒,美眸倏地睁大瞪了眼豫妃,却不敢出言顶撞。 此刻,贤嫔和姌嫔都明白了,她们掉入了德贵妃和我设计的圈套中。 我滞留在永和宫的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德贵妃和我知道了她的诡计,但我依旧以身入局让她们露出了马脚。 到了这一步,皇后娘娘自然也全都明白了。 她正欲开口,就听外面通传“德贵妃娘娘到~” 除了皇后娘娘,其他几位站了起来。 德贵妃先向皇后娘娘行了礼,然后其他人向她行了礼。 “贵妃来的正好,这事儿看来还是你们自个儿了断吧。” 皇后娘娘面色不佳,似乎对我们搞了这么一场闹剧很不高兴。 但德贵妃很快就让大家知道,这可不是什么闹剧。 “皇后娘娘,嫔妾本是来要个说法,却不想这么多姐妹都在。还有,怎么雁心也在?”德贵妃故作惊讶地问道。 皇后娘娘蹙了蹙眉,道:“你来讨要什么说法?” 德贵妃道:“嫔妾今个差了宫里的宫女云霞和小太监童贯去临华宫送褥单,童贯得了风寒,身子发虚,搬了东西出了汗觉得身上寒冷,云霞好心将身上的披风借给他穿了。 结果出了临华宫,童贯因披了披风被个登徒子错认为宫女,竟将他挟持到了角落处。 那登徒子摘了童贯得披风帽,发现是个太监,自知弄错了,赶紧逃离,这才免了一劫。 童贯回来禀报后,嫔妾气不过。这事儿幸而是那登徒子错认了,要是真发生在云霞身上,那她可怎么活?所以嫔妾便连夜过来,请皇后娘娘做主,彻查此事,势必要把那人找出来。 不然要是他再祸害了别的宫女可如何是好?” 德贵妃一口气将事情经过说了,在场众人的表情那叫一个丰富。 只有豫妃越听越开心,听完后见众人都抿唇不语,立马指着努德,对德贵妃道:“贵妃,你不说这事,皇后也替你做主了。这登徒子就在这呢。” 皇后瞥了她一眼,深吸口气闭上了眼。 我瞧着她胸膛起伏,想必是堵着一口气又不好发作。 德贵妃瞟了一眼努德,又看了看贤嫔、夏嫔和姌嫔,最后问我:“雁心,没想到还是你和云霞姐妹情深,先一步来禀报了皇后娘娘为云霞做主。” 我垂眸低声说道:“奴婢还没来得及向娘娘禀报此事,就已经被这位侍卫污蔑傍晚在临华宫附近赠帕勾引他。 皇后娘娘正在调查此事呢。” “什么?”德贵妃惊讶道,“那时候你不是在永和宫吗?怎还有人信口开河,说你勾引他?” 那名叫努德的侍卫闻言,知道今日自己成了别人的棋子,一时间吓得大汗淋漓。 带队的侍卫格善明白了什么,似是自言自语道:“怪不得我看那两人似是看到什么吓人的东西,一下子推开对方慌忙逃开。原来是努德见着人家宫女好看想要揩个油,却不想错拐了个太监,这才吓一跳跑了。” 他这一番描述十分有现场感,让人瞬间就知道那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格善,本宫命你将今日之事呈报领侍卫内大臣,这侍卫觊觎永和宫宫女,轻薄不成又嫁祸给其她宫女,其心险恶,请他严惩。” 格善领命。 努德吓得连连磕头,指着姌嫔道:“皇后娘娘饶命,臣不过是受姌嫔娘娘蛊惑,是她指使臣这么做的。她答应,事成之后便请其母亲去臣家中提亲,将其庶妹许配给臣。 臣一时鬼迷心窍,觉得能与富察尚书家结亲是件好事,且姌嫔娘娘所言臣能全身而退,臣便答应了。 这手帕是她让人交给臣的,雁心姑娘来临华宫的时间也是她托人传的消息……皇后娘娘,这一切都是姌嫔指使的呀!” 努德一股脑吐了个干净。 我看向姌嫔,只见她脸色苍白,双手死死拽着衣袖,眼里喷着怒火。 这一次,她没有像以前那般哭诉装可怜,也没有跪地求饶,只是静静坐着,什么话都没说。 “本宫原先以为只是个登徒子想要轻薄云霞,却不想竟是姌嫔设计好的一出栽赃嫁祸。”德贵妃冷冷地盯着姌嫔,说道,“姌嫔妹妹这是要把人往死里逼呀?” 姌嫔再也不能不吭声了,只见她慢慢站起,朝着贵妃低眉顺眼地说道:“贵妃娘娘此言差矣,嫔妾并没有栽赃陷害。雁心伺候嫔妾时尽心尽力,后入了娘娘青眼到永和宫伺候,也算是有了个好前程。嫔妾为她高兴还来不及,为何要陷害她? 再者,她如今受罚去了辛者库,已是可怜,嫔妾又何须与一个罪婢过不去?布下这么大的局害她? 至于这努德,嫔妾根本不认识,他既然敢在宫里随意轻薄宫女,可见胆子之大,如今又攀污嫔妾,实属罪大恶极,还请皇后娘娘严惩!” 姌嫔敢如此狡辩不过是认定她做下的这一切没有证据。 第156章 鹤蚌 第一个对姌嫔的话作出反应的是努德。 若是皇后娘娘听信了姌嫔的话,撇清姌嫔,那他努德可就是死路一条了。 “皇后娘娘,臣刚才说得句句属实,真的是姌嫔指使臣做的这一切。她的母亲还到臣家中向臣母亲郑重允诺过,事成后立马就将亲事提上日程。” 努德急得满脸涨红,着急忙慌地想要证明姌嫔才是主使。 可他却没发现,他所说的这些都是说说而已,根本没有实质性的证据。 果然,姌嫔冷笑一声,道:“你口口声声说是本宫指使你,你可有证据?” 努德双眸慌乱地闪动,他说道:“臣的母亲,家中亲眷都可作证,姌嫔的母亲……” “够了!”皇后娘娘怒了,“你说来说去都是你自家的亲人,如何作证?” 努德张口结舌,终于明白了姌嫔的算计。 她根本没留下任何能够让他自证的证据,就是为了防止他暴露后将她咬出。 想明白这点,努德瘫倒在地。 而皇后娘娘则看向我,又看看德贵妃,说道:“雁心,你不过是一个宫女,姌嫔又何须设计害你?这于理说不通啊。” 我回道:“娘娘说得极是。奴婢确实是个卑微的宫女,姌嫔娘娘要是对奴婢有怨气,直接打骂便可,无需这般谋划。 所以她费尽心机,谋的自然不是奴婢,是皇上。” “哦?”皇后眉毛一挑,轻轻瞟了姌嫔一眼。 “你说说看。”皇后问我。 我说道:“娘娘,您可注意到姌嫔娘娘身边的宫女已换了一位。” 皇后抬起头看向婧忱。 “你走后,本宫记得原来姌嫔身边的宫女胖胖的,好像确实不是这个。” 皇后有些想起来了。 不等我回话,就听姌嫔解释道:“皇后娘娘记性真好,之前嫔妾身边的宫女叫纤云,因身体不适,嫔妾便没有再让她伺候了,转而换了这个。 她叫婧忱,年岁虽不大,做事却稳妥,嫔妾很是中意。” 说完,她招呼婧忱上前向皇后娘娘请安。 婧忱怯怯地上前,向皇后请了安。 皇后挥挥手,瞅也不瞅她一眼,只问我:“雁心,你提到姌嫔身边的宫女是什么意思?” 我回道:“娘娘,姌嫔娘娘身边的宫女纤云就是她用药争宠的证据。” “用药争宠!”在场几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可思议。 要知道用药魅惑皇帝这可是大罪。 姌嫔的脸色已经从苍白变得毫无血色。 但她依旧没有认输。 “雁心,我向来待你不薄,你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攀诬我?”姌嫔楚楚可怜,哀怨凄凄。 她泪眼莹莹,一副纯善小白兔被我这黑心雁欺辱的模样。 我不想和她费口舌,直接对皇后说道:“娘娘,请传纤云过来一问便知。” 皇后便道:“传纤云。” 结果姌嫔却道:“回禀皇后娘娘,纤云她已经生病而亡了。” 皇后吃了一惊,问:“何时的事?” 姌嫔道:“三天前。” 皇后怒道:“为何本宫不知道?” 姌嫔道:“纤云病亡,已呈报内务府。嫔妾想着不过是个宫女,不想给娘娘添晦气,所以就未禀报娘娘。” 皇后不悦地看向繁霜,问:“为何内务府没来报?” 繁霜紧张地靠近皇后,低声说道:“娘娘,您曾和内务府交代过,要是宫女、太监寻常病死,则不必上报,发还本家或火化后葬入静乐堂。” 皇后想起来了,她之前确实说过。 “内务府查看过那纤云死因无疑?”皇后微微侧了侧身子,也低声问繁霜。 繁霜思忖片刻道:“内务府既然未来报,奴婢想自然是无疑点的。” 皇后坐正了身子,道:“既然纤云已死,那便是死无对证。雁心,你还有什么证据?” 我看向皇后说道:“皇后娘娘,纤云可没死。” “什么?”皇后再次被惊到了。 而姌嫔也明显被吓到,她踉跄地退后一步,险些跌坐进椅内。 这时,德贵妃对身边的寄容姑姑道:“寄容,去把她们都带上来吧。” 寄容领命而去。 不一会儿,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下,雪答应同纤云一块走了进来。 看到她二人,姌嫔似乎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若不是婧忱扶着她,她就如努德一样瘫倒在地了。 “纤云!你还活着!”姌嫔无比惊惧地盯着纤云,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抖。 雪答应和纤云都没看她,径直上前,跪地行礼。 皇后瞧了瞧她们,又瞧了瞧我和德贵妃,忽然呵呵笑了几声。 笑完,她对德贵妃说道:“看来此事不用本宫一点点问了,你们有哪些底牌就都亮了,本宫自会作出决断。” 德贵妃屈膝颔首道:“嫔妾多谢娘娘。” “坐下慢慢审吧。既然这场戏你们戏台子都搭好了,本宫自然是要让你们唱完的。”皇后娘娘双手交叠在膝上,表情放松了不少。 此时此刻我想皇后娘娘现在彻底想明白了。 今日之事是姌嫔的早有预谋,也是德贵妃的早有防范。 所以,她只需待双方亮完所有底牌,再看形势做个决断就好,根本无需她再费心审问。 反正不管双方如何争斗,终归于她没什么坏处。 鹤蚌相争,渔翁得利,她只要坐收渔人之利就好。 德贵妃谢恩坐下,示意纤云先说。 纤云朝皇后磕了一个头,一边哭一边将姌嫔如何拿她试药,担心事情败露后如何逼迫她服药自尽之事一一说了。 说到悲伤绝望处,纤云满脸是泪,嗓音哽咽,几乎无法继续说下去。 “皇后娘娘,奴婢真得是生不如死啊,若不是雁心为奴婢出谋划策,再由贵妃娘娘、雪答应出手相救,奴婢就真得死了。 皇后娘娘,奴婢虽只是卑微宫女,可却没有做过什么错事,姌嫔娘娘为了争宠,无所不用其极,奴婢实在实在是……” 纤云哭得肝肠寸断,泣不成声,眼泪一泄而不可收拾。 “好了,别哭了,若你所说属实,本宫自然会为你做主。”皇后娘娘说道。 纤云赶紧擦着泪,竭尽全力克制住内心的悲愤。 这时,德贵妃对雪答应道:“雪答应,纤云为何会活着,雁心的帕子如何会到了那侍卫手上,还有姌嫔如何诱骗你服下避子汤这些事你都和皇后娘娘好好说说吧。” 未等雪答应开口,姌嫔突然打断道:“雪答应,本宫与你情同姐妹,你我两家也是交好,你可要想清楚呀,是否要和她们一样攀诬本宫!” 雪答应看向姌嫔,短暂凝视片刻后,收回目光,挺直了腰板,神情坚定地看向皇后。 第157章 害人 在场的几位主子听完雪答应所述,脸色越发不好看了。 特别是贤嫔和夏嫔,一副吃了个苍蝇般的表情。 她们是纯纯被姌嫔当枪使了。 雪答应说当初她到灵秀宫当差,姌嫔便一眼相中,通过母家找到了雪答应的母家,还找到了索绰罗氏主支的当家人,协商着将索绰罗嘉瑄扶上主子的位置。 条件自然是嘉瑄上位后要与姌嫔结盟,帮着姌嫔在宫里更上一层楼。 索绰罗氏那时正逢低谷。 原本看好的索绰罗紫翘开局顺利,封为了清答应,却不想行将踏错,直接丢了卿卿性命。 连带的,皇上对索绰罗氏都有了看法。 索绰罗主支本已有合适的女儿可参加选秀,待宫内重新选秀时便准备参选。 可因为紫翘的事,这个女孩很可能会落选。 于是,已经在宫里头的嘉瑄就成了不错的人选。 她长相娇美,身材颀长,刚入宫时还有些逊色于紫翘,但这几年反倒超越了当年紫翘的风姿。 姌嫔的主动拉拢正中他们下怀,于是嘉瑄便在姌嫔的促成下成了雪答应。 虽成主子,却也受制于姌嫔。 姌嫔利用她,却也嫉妒提防她,每次她侍寝后,姌嫔都会让纤云给她送去一碗汤药。 名义上是补身子的,实则谁都清楚,那是避子汤。 在这宫里头,只有皇上有权决定哪个妃子生与不生,其他人敢这样做,那就等同于谋害龙嗣。 姌嫔不仅不让雪答应孕育龙嗣,更是要她帮做一些坏事。 比如除夕夜,皇后因周常在被冲撞之事出去,姌嫔明着我跟出去查看,实则让雪答应也跟了出去。 她想让雪答应把侍卫引过来逮住我,然后借机除掉我。 比如侍卫把我当作刺客之类的直接斩杀。 又或者逮住我后她借机给我冠上其他的罪名。 她甚至想好了,雪答应要是只引来一个侍卫,那就给我冠上私通的罪名,到时候当着那么多宗亲的面,皇帝为了皇家颜面,也不会保我这个宫女。 所以,她趁我不注意,悄悄拿走了我的帕子交给了雪答应,让她伺机行事。 雪答应虽然犹豫,迫于家族压力还是去了。 姌嫔没有算到的是,阴差阳错下,被雪答应引去的侍卫没发现我,走了。 而雪答应的哥哥,索绰罗嘉琛发现了我。 想来那次我的运气是不错的,若后来来的侍卫是别人,雪答应可能真就按姌嫔设计的栽赃我私通侍卫了。 可是来的是她哥哥。 所以那次我算是逃过一劫。 后来我想办法逃离了灵秀宫,她想要除掉我的心更甚。 我在辛者库时,她在禁足,无法加害我。 待我到了永和宫,她越发不好下手,只能一心想着重获盛宠。 她相信,只要她能够到达高位,掌控更多的权力,就能一步步达到她的目的。 包括除去我、打击豫妃、抗衡德贵妃等等。 她想过利用和安公主,利用九阿哥,利用雪答应,利用纤云,利用所有她可以利用的人。 却唯独没想过,这些人可都是最亲近她的人啊。 终于,和安公主、雪答应、纤云都忍无可忍,投靠了德贵妃,希望能够让这个疯狂的女人受到惩罚。 这就是雪答应那次在永和宫与我说的话。 她不想再与姌嫔这样的疯子同流合污,她希望德贵妃能够拯救她。 因为姌嫔得知了除夕那晚实则我与嘉琛侍卫单独说过几句话,她便想让雪答应拿着帕子去举报我们。 姌嫔甚至对雪答应说,她这种大义灭亲之举才最能让皇帝信服。 而且为了更高的利益,牺牲自己的哥哥也没什么。 她还诓骗雪答应,她到时候会为雪答应的哥哥求情,说是我勾引了嘉琛。 到时皇上只会治罪于我,同时连累德贵妃,却不会对嘉琛怎么样。 幸而雪答应不蠢,没有上她的当。 且雪答应彻底对她绝望了,便来与我说明了一切。 我又向德贵妃禀明了一切,她便与我谋划了以身入局,引蛇出洞这一招。 虽然我们没想到中途皇帝会把我罚去辛者库,但这并没有影响计划的实施。 说完这些,雪答应又说了纤云的事。 那次纤云求我救她,我便让她回去找雪答应,并将计就计假装服药过度死了。 那日纤云服下姌嫔给她的药后沉睡过去。 因她长期服药,那昏睡的样子的确像死了一般,加上雪答应的一番表演,让姌嫔真以为纤云死了。 为了不让事情扩大,姌嫔收买了内务府来验尸的太监,以病亡做了登记且并未通知纤云家人。 她准备将纤云火化,毁尸灭迹。 可钦天监说宫内近期犯火煞,不宜火化尸体,所以静乐堂那不收。 这时,雪答应就按照我所说的计策,提议姌嫔将纤云的尸体投入冷宫落芳轩的枯井中。 石氏死后,那里已经没有人了,把尸体扔入那儿不会有人知道。 于是,她听信了雪答应,深夜与雪答应将纤云抬去了落芳轩,亲眼看着雪答应将纤云投入了落芳轩的井中。 她不知道那口井极浅,雪答应扔的时候又比较小心,将纤云脚朝下顺着井壁滑下去。 如此纤云便不至于溺死。 待姌嫔和雪答应离开后,德贵妃安排好的人便将纤云救了上来,安顿在了落芳轩。 听完雪答应所说的一切,姌嫔的身体像是被重锤击中,僵硬地站着,完全被绝望的阴影所笼罩。 她的嘴唇颤抖着,却无法发出一丝声音。 这时,努德似乎寻回了希望,猛地大叫道:“皇后娘娘,臣也是姌嫔计划的一环,您相信了吧?臣真得是受她指使。” 皇后厌恶地剜了他一眼,示意格善先把他带下去。 格善赶紧把努德给拽出去。 皇后扶额闭目思考了一下,问:“姌嫔,你为何如此恨雁心?会这般处心积虑地要除掉她? 她原来可也是你的心腹啊!” 说完,她似乎明白了什么,问我:“雁心,你是不是知道姌嫔的所作所为,也帮她做了不少害人的事,她才想要杀你灭口?” 我一惊,忽然意识到皇后娘娘这是想借刀杀人。 她想在惩治姌嫔的同时,借机除掉我。 这是为什么? 我对皇后娘娘毫无威胁啊。 难道是因为德贵妃? 此时,德贵妃也发现了皇后娘娘的意图。 第158章 自辩 德贵妃缓缓站起,立于我身旁对皇后说道: “皇后娘娘明鉴,雁心这丫头并没有行害人之事,她当初会离开灵秀宫是因为受到了姌嫔的暗害,差点损了身子。 如今她都得日日服用固经丸调养身体。 这一点,边太医可以作证。 而姌嫔之所以如此恨她,却不敢明目张胆除掉她,一来是因为她要维系她单纯善良懦弱的形象,二来是因为太后和皇上。 雁心伺候过太后,是太后指派给她的宫女,若是被她明着弄死了,她便会失去太后的支持。但她又嫉恨雁心,因为雁心虽出身卑微,却有家人疼爱。虽是宫女,却得到了太后和皇上的庇护,这让从小没有得到过家人疼爱的她嫉妒的发狂。 再加上后来雁心发现了她一些秘密,却不愿与她同流合污,她便生了除她之心。 所以,在整个事件中,雁心也是受害者,而非加害者。 嫔妾恳请娘娘严惩姌嫔,还被她加害过的人一个公道。” 德贵妃言之凿凿、情真意切,她的维护让我的内心变得柔软,仿佛被一股温暖的气流包围。不知不觉我的眼里竟蓄上了泪水。 皇后抿唇沉默着,我想她应该是在思考如何惩治姌嫔,也在思考若是不借机除掉我,那惩治了姌嫔后是不是还能维系与富察家的关系。 德贵妃说明了姌嫔为何要除掉我的原因后,皇后娘娘依旧犹豫,这让我明白,皇后是在担心若是惩治了姌嫔,会完全失去富察氏的支持。 虽然宫里头还有一位富察嫔,但是富察府现在的当家主母可是姌嫔的母亲。 她可能之前想着惩治姌嫔的同时又除去我,勉强也能给富察家一个交代。 可德贵妃为我的辩护让她明白德贵妃是不可能抛弃我的。 要是她强行这么做,那很可能会将贵妃推至到对立面。 就在她犹豫不决时,豫妃突然开口道:“姌嫔这贱人之前就使计陷害我儿,本宫便知她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她年少时就一肚子坏水,将自己的姐姐关入冰室险些害了性命,又下毒害自己的姑姑,可谓是蛇蝎心肠。 现在她身边的人一个个将她的所作所为都列举了出来,皇后娘娘难道还要放过她,让她害更多的人吗?” 皇后娘娘眼神中充满了挣扎与困惑,她在寻找一个最佳解决方案。 “姌嫔残害宫人,德行有失,褫夺封号,罚俸一年……”皇后娘娘斟酌着开始宣判。 听到如此判决,豫妃立马就炸了。 她倏地站起,袖子拂过茶案,直接将上头的一只满天星茶盏摔到了地上。 伴随着瓷器碎裂的声音,豫妃怒气冲冲地吼道:“皇后如此处置实在是不公!敢情这姌嫔是有着免死金牌呢?怎么折腾都只会受到小惩,这宫里头到底还有没有规矩?有没有王法?” 豫妃语气尖锐,刺得皇后心肝疼。 皇后怒道:“豫妃,你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到底你是一宫之主,还是本宫是一宫之主?” 豫妃冷笑道:“皇后处事不公,难道还不让人说了吗?您这般偏袒姌嫔,难道是你俩有什么猫腻不成?” “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污蔑本宫!”皇后气得拍案而起。 豫妃却是逼视着皇后,毫不退缩。 这时,我听见德贵妃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她动了动唇,正欲说什么,就闻外面通传:皇上驾到。 皇后、豫妃收敛了怒气,带着殿内几人接驾。 但皇上进来后还是感受到了刚刚箭弩拔张的气氛。 “怎么?几位爱妃晚上不睡觉,都在皇后宫里做什么?”皇上犀利的目光扫过众人的脸。 皇后靠前垂眸向皇帝说明了今晚发生的事。 说完后,她抬眸瞅了瞅皇帝,见他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便又低下了眼帘。 皇上静默了一会,才对德贵妃道:“朕刚去永和宫找你,听闻你到皇后宫里来了,这才知道傍晚发生了这样的事。” 德贵妃连忙屈膝回道:“是嫔妾不好,未能协助皇后处理好宫务,让皇上您费心了。” 皇帝抬抬手,示意她平身。 随即看向姌嫔道:“姌嫔,你实在是可恶。朕那时对你小惩以戒,以为你会知错,却不想你竟然如此狠心。 雪答应、雁心、纤云都是你身边亲近之人,雪答应更是朕的身边人,你竟然能下此狠手,着实……可恶。” 皇上似是痛心疾首,但语气却颇为平淡,想来这些话是不走心只走过场的。 而且他没有提及姌嫔用药争宠,谋害和安公主之事,可见他还是不想严惩。 我的心顿时凉了一大半。 难道苦心谋划这么久,竟然还是无果而终吗? 果然,皇上语调一拐,道:“但不管如何,终归没有酿成大祸,朕觉得皇后刚才的裁决……” 话未说完,德贵妃破天荒地打断了皇上的话。 “皇上~”德贵妃声音柔和,但语气却很坚决,“在您作出裁决前,嫔妾有几句话想说,请皇上准许。” 皇上脸上闪过诧异之色,许是没有想到一向温顺的德贵妃会插嘴。 但他还是点头道:“准。” 德贵妃便道:“皇上,姌嫔残害宫人还不能算上重罪,那她给皇帝您下药,又假孕争宠呢?” 皇上半眯着眼,似要掩饰眼底的不悦。 “爱妃,你说她给朕下药?可有证据?”皇上问。 不等德贵妃回答,豫妃急急抢着说道:“皇上, 她让纤云试情药不就是为了给你用的吗?这不就是最好的证据?” 豫妃话落,姌嫔回过神来了,也抢着辩解道:“皇上,嫔妾给纤云试的那些药只是给嫔妾自己用的,嫔妾是为了能够更好地调理好身子,为皇上孕育子嗣啊。 嫔妾怎敢给皇上用药?再说,皇上您龙精虎猛,哪里需要用药?” 此言一出,众人脸色微动,都有些不自在。 皇上干咳一声,道:“既然你们有异议,那就搜宫。赵福,带人去灵秀宫搜。” 赵福正要领命而去,却见姌嫔跪下道:“皇上明鉴,嫔妾离开灵秀宫这么长时间,若是有心之人想要嫁祸臣妾,此时怕是已经将东西放到灵秀宫了吧?所以,此时去搜宫对嫔妾不公平。” 皇上蹙眉:“那你说怎么办?” 姌嫔眸光闪烁,低头哀泣:“嫔妾哪知道怎么办,嫔妾全凭皇上做主。” 皇上:…… 第159章 完胜 看着这样的姌嫔,众人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姌嫔,搜宫你说对你不公,问你怎么办,你又说让皇上做主。姌嫔,本宫怎么觉得你那么贱呢?” 只有豫妃这个泼辣子,敢当着皇帝的面奚落姌嫔,一番犀利言辞着实让姌嫔招架不住。 姌嫔在皇帝面前不敢回怼,只能用更多的眼泪去反抗。 只是这次,皇上倒没训斥豫妃,只瞥了她一眼。 于是姌嫔哭得越发委屈了。 这时,德贵妃说道:“皇上,既然姌嫔觉得搜宫对她不公,那么嫔妾恳请皇上传龚太医为您把脉,您昨日在灵秀宫用的膳,晚上也歇在了那,若姌嫔对您用了药,许诊断的出来。” 姌嫔哀怨绵长的哭声戛然而止。 皇上想了想,点头道:“依你所言,传龚太医。” 龚太医应该早就候着了,听到通传后,快步进入,身后还跟随着穿着常服的边太医。 瞧见边太医,皇帝脸色缓了缓,道:“边卿还未出宫呢?你从外地治疗时疫回来,就进宫面朕说了那么久的话,若觉辛苦可先回去,太医院有你师父龚太医在。” 边太医道:“回皇上,臣本欲去太医院取些东西就回去,正好听师父说姌嫔私自配药之事。 姌嫔娘娘、和安公主都是臣照顾的,臣想着恐有用得着臣的地方,便跟着师父过来了。” 皇帝点点头道:“不错,如此你再留一会。你的医术和你师父的医术朕最信得过。” 两人连忙自谦谢过。 龚太医为皇上诊脉。 他诊得很仔细。 瞧着他凝神屏气的样子,众人也是大气都不敢喘。 良久,龚太医似有决断,但他却没有马上说出诊断结果,而是请奏皇帝,让边太医也为他诊脉。 按龚太医的说法,若是两人诊断出来结果一样,那就可以确定了。 皇帝同意了。 于是边太医也上前为皇上把脉。 过了一会,边太医收回手,心中有了论断。 他俩请皇上提供了纸笔,然后神秘兮兮地各自写了几个字。 写完后同时拿出,我们一看,是仙灵脾、肉豆蔻、仙茅、枸杞子、甘草。 除了这几样,龚太医那张还多写了一样恰特草。 “这些都是什么?”皇上问。 龚太医道:“回禀皇上,臣为皇上诊脉后,发现您似乎服用过仙灵脾之类的药物,臣根据脉象觉得其余几种可能是肉豆蔻、仙茅、枸杞子、甘草等,还有恰特草。 臣不敢完全确定,便让边太医也为皇上把脉,然后我二人分别写出诊断结果。 现在看来,前三样是肯定,这恰特草……” 这时,边太医说道:“师父医术高超,博学广识,诊断应该没错。臣也觉得皇上体内应该还有一种药物,却怎么也诊不出来。这恰特草并非我朝药物,来外域的一种草药,所以若非师父这般见多识广的,确实难以想到。” 龚太医谦逊地笑了笑。 皇上却是满脸阴霾,他问这两位太医,他体内的这些都是什么药。 龚太医道:“皇上,仙灵脾又名淫羊藿,有补肾壮阳,催情之功用。那肉豆蔻、仙茅都有这类效果,且有古方搭配枸杞子、甘草制作成催情壮阳药。” “那淫羊藿嫔妾倒是知道,民间多用来让生猪、山羊发情。”夏嫔来了个神补刀。 我眼瞅着皇上气得脸色发白,额头上的青筋凸起。 “龚太医,那你刚说的不是本朝的那个什么草又是什么功用?”皇帝寒声问道。 龚太医道:“皇上,那恰特草食之能使人兴奋,服用时间久了更会令人上瘾。” “原来如此!姌嫔是懂些药理的,她用催情药让皇上对她情难自禁,又用那个啥草令皇上上瘾,总想去她那。姌嫔还真是好算计呀。” 豫妃笑得那叫一个春光灿烂。 “确实是好算计!姌嫔,你真是让朕刮目相看!”皇帝咬牙切齿地说着,嘴角噙着一抹令人胆寒的笑意。 姌嫔跪下连连喊冤。 “冤?”皇帝冷哼,“朕昨日与你在一起时就觉得有些不对劲,没想到你对朕竟然也用了这下作手段。亏得朕之前还信你,觉得用药争宠这些事都是无稽之谈。 现在看来,她们说得你给灵珠儿下药争宠恐也是真的。 灵珠儿可只是个孩子,你也下得去手!!!” 皇帝气得直接将手边茶碗砸了过去。 茶碗砸在姌嫔的头上,砸散了她的发髻,浇湿了她的头发。 茶水顺着她的脸颊混着泪水淌下,一滴一滴浇在地砖上。 姌嫔捂着被砸肿的额角,样子十分狼狈。 “皇上,看在九阿哥年幼的份上,饶了嫔妾吧,嫔妾错了, 嫔妾再也不敢了。”姌嫔哭求道。 此时此刻,我不得不佩服德贵妃,竟然将此局做得如此精巧。 我那时正在辛者库,所以不知道德贵妃已将这个局做到了极致。 在皇帝身上诊出了药物的残留,而皇帝昨日只在姌嫔那用过膳并过了夜,姌嫔再也不可能逃脱罪责了。 想来昨日皇帝会在灵秀宫过夜应该也是德贵妃布置好的吧。 这时边太医朝皇上说道:“臣还有事想禀奏皇上。” 皇上点头让他说。 边太医便对皇上禀报,自他接手照顾姌嫔身体后,他发现姌嫔的身体除了有些虚弱外,其实并没有流产两次后的那种血气亏损之症。 他怀疑姌嫔并没有流过产,也没有被大寒的药物损毁了身体。 边太医的话佐证了姌嫔以身入局,假装被柳枝、柳叶控制,假孕之后又装作流产,以此除去马佳氏。 虽然马佳氏确实有害姌嫔之心,也是罪有应得。 但姌嫔这番深沉心机让皇帝大开了眼界。 皇帝看着姌嫔的眼神充满了失望,仿佛寒冬中的霜雪,冰冷而沉寂。 也许皇帝没爱过她,但是皇帝宠过她,倾注过自己的感情,也用心维护过她。 甚至在豫妃找出一系列证据证明她在母家所作所为时,皇帝还站在她童年经历凄惨的角度袒护她。 那时候有多信任,此时就有多失望。 用药物复宠,这种不顾皇帝龙体的做法最终磨灭了皇帝对她的最后一丝情谊。 皇帝闭上双眼,深深地吸了口气,待缓慢吐出后,他睁开双眼说道:“姌嫔残害宫女,炼药害人,褫夺封号,贬为答应,打入冷宫。 雪答应未同流合污,检举有功,擢升为常在。 贤嫔、夏嫔今日不分青红皂白就污蔑宫人与侍卫有染,实属不该,但念及是被人愚弄,不予追究。 侍卫努德,试图轻薄宫女,栽赃嫁祸,杖责一百,革去职务。 宣判后,皇帝又想了想,道:“曹嫔伴朕多年却未有所出,九阿哥就交由她抚养吧。至于灵珠儿,太后既然喜欢她,就养在太后膝下吧。 其它之事就由皇后处理吧。” 自此,皇帝起身拂袖而去。 第160章 后续 这一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姌嫔被打入冷宫,皇后娘娘念她还有答应的位份,让婧忱跟着去了。 听到这个旨意,我看到了婧忱脸上那不可思议、无比绝望的表情。 跟着一个打入冷宫失宠的主子,她的前程瞬间变得灰暗。 纤云身体已经被折磨垮了,不适合再在宫中,皇后娘娘让内务府安排她出宫。 她虽帮着姌嫔也做了一些事,但皇后娘娘念及她如今的惨状,格外开了恩。 不过,我们都清楚,她活不了多久了。 边太医为她把了脉,说她五脏俱损,若是能好生将养着,也许还能活上几年。 但纤云家境一般,家中兄弟姐妹众多,她的两个嫂嫂都不是善茬,她一个病秧子回到家里必会遭到嫌弃,更别提给她看病将养了。 灵秀宫其余的宫人,皇后娘娘让他们暂时都留下打理,待有新的嫔妃入住后,再行分配。 雪答应升了常在,皇后娘娘让她挑两个专门去伺候她。 雪常在挑了纤雨和念露。 安排了这些人,就剩下我了。 德贵妃恳请皇后娘娘开恩让我回永和宫。 可皇后娘娘却有些摸不准皇上的意思了。 皇上所说的其余之事包不包括“我”呢? 德贵妃看出了皇后娘娘的困惑,便提议道:“皇后娘娘,皇上让您处理其余之事,处理完后您自然是要回禀的。嫔妾恳请您将雁心回永和宫之事一并回奏了,若皇上有异议,自然会提出,若他没说,那说明他同意了您这般处置。” 皇后点头:“这主意不错。” 因皇后奏请皇上一时未有结果,我便先回了辛者库。 而这儿今晚也是热闹得很。 管事嬷嬷已经将小蝉压跪在院中,等我回来处置。 “雁心姑娘,这小蹄子黑了良心,下局害你,你看怎么处置才好?”管事嬷嬷谄笑着靠近我,询问我的意见。 我冷冷地看着已被打的浑身伤痕的小蝉,心里没有半点涟漪。 当受害者变成施害者的时候,就不配再得到别人的同情。 “这辛者库的事就由嬷嬷做主吧,我也是到这受罚的呢。”我含笑对管事嬷嬷说着,顺手给了她一块银锞子。 这是德贵妃刚刚给我的,说是若一时回永和宫的旨意未到,我便打点好管事嬷嬷,给我换个清净点的住处。 管事嬷嬷看到这二两重的银锞子,笑得像朵花似的。 “行,行,我们定会让姑娘满意的。姑娘累了一晚了,早点去歇着,我们腾出了东边的一小间屋子,您的东西都已搬去,姑娘去那边好好歇息,明日想什么时候起来就什么时候起来。” 管事嬷嬷满脸堆笑地讨好着我。 我谢过她,小声说了句:“别闹出人命。”,便径直往里走去。 这时,小蝉跪爬着过来,抱着我的腿痛哭道:“雁心姐姐,奴婢错了,奴婢错了,是奴婢太蠢,奴婢不该鬼迷心窍,听了姌嫔娘娘的话陷害您。 可她是主子,奴婢也是没有办法呀。 求你饶了我吧,饶了我吧!” 不等我开口,两位膀大腰圆的婆子便上前掰开她的手将她拖开。 管事嬷嬷骂道:“你个蠢货,也不瞧瞧势头,就想着攀高枝去害人。这时候后悔了?晚了!” 我微微侧头,说道:“小蝉,你不蠢,我和你一样都是奴婢,在主子和奴婢间,你选择听命主子这是对的。只是你不该不分是非,昧了良心。” 小蝉哭着说道:“可是在这宫里头,有良心能过得好吗?有良心能活命吗?这里头的人不都是这样吗?” 我仰头轻叹一声。 是啊,在这宫里头凭良心就能活吗? 我无法义正言辞地去驳斥小蝉,在皇宫这个充满欲望和诱惑的大染缸里,无人能独善其身。 但是,我只知道,漫长人生道不平,时刻需要拍胸膛。 人不可没了道德和良心。 没有再理会小蝉的哭嚎,我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第二日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进宫这几年,我还是第一次睡得这么舒坦。 梳洗打扮一番,我正欲出去做活,就见管事嬷嬷乐呵呵地提着食盒过来,对我说道:“雁心姑娘,吃了早食您就可回永和宫了。 一早皇后娘娘宫里传话来了,说皇上免了你的惩罚,让你回永和宫伺候呢。” 我一听,连忙转身要回屋收拾东西,却听管事嬷嬷道:“您别急,永和宫那边传话来了,说让您歇好了再回去,所以我们才没叫醒您。这早食是特地给您留的,您吃了再回去。” 我愣了愣,随即接过谢过管事嬷嬷。 “那您慢用,慢用。”管事嬷嬷谄媚地笑着,目送着我进了屋子。 我实在是不习惯别人对我如此恭敬。 虽说我在宫里头伺候主子,地位略高些,但充其量还是宫女,这管事嬷嬷如此待我,实在是过了。 快速吃了东西,又将几样东西放入包袱中,我赶紧回永和宫了。 主子体恤,让我睡到自然醒再回去是恩典,我可不能蹬鼻子上脸。 出辛者库时,管事嬷嬷和另两位嬷嬷一起送我到了门口。 她们那毕恭毕敬,满脸堆笑的样子让我浑身鸡皮疙瘩都起了。 快步离开,刚拐弯似乎听见其中一位嬷嬷问管事嬷嬷,这丫头是不是快当主子了。 我心头一滞,脚步便停了下来。 然后就听管事嬷嬷道:“早晚的事。瞧皇上名义上罚她,暗地里又让蓝公公过来叮嘱好生照料,却又说不能照顾太明显,瞧瞧这心细的,生怕她太特殊成了活靶子。这么上心,不是看上她了是什么?” “可皇上既然喜欢,为何不直接封了主子,还折腾她两次来我们这受罪。”另一嬷嬷问。 管事嬷嬷道:“啊呀,这我哪知道?许是他俩闹别扭,折腾着玩呢。” “她敢和皇上闹别扭?”另一个嬷嬷不可思议地问。 就听管事嬷嬷犹豫道:“谁知道呢?也许皇上就喜欢这样的,就像猫捉老鼠似的,抓了放,放了抓,玩够了再一口吞下。走了,走了,不说了,回去干活。” 几位嬷嬷们停止闲话,回去做事了。 而我立在宫墙下,百感交集。 蓝木从今年除夕后就一直在庆王身边伺候,辛者库的嬷嬷们可能不知道,所以以为蓝公公是皇帝派来打点的。 但其实,让他来打点的是庆王吧。 第161章 执棋 永和宫一切依旧。 除了葵芫姑姑已经出嫁。 我去主殿向贵妃娘娘请安谢恩。 德贵妃微笑着扶我起来,对我说道:“雁心,你回来就好。自从葵芫出宫后,本宫觉得都没人能说说话了。” 我恭敬地低着头,含笑回道:“娘娘大恩,奴婢以后定会尽心尽力伺候娘娘。” 德贵妃呵呵笑道:“这一次对付姌嫔还真是痛快。” 我回道:“可惜皇上对她还是有一丝眷恋,否则不会还留着答应的位份。就连皇后最后还是给她留了婧忱伺候。” 德贵妃却道:“雁心,你不了解皇帝。皇帝把她打入冷宫,这才是最狠的做法。” 我有些不明白。 德贵妃道:“她得罪了不少人,豫妃、富察嫔会放过她?” 我瞬间明白了。 德贵妃又继续道:“皇上要是赐死,给她个痛快,她也少受些罪。如今这样,还不知道她会被折磨成什么样呢。皇上是最会磋磨人的。” 我眼眸暗了一下。 是啊,皇帝这人是有些阴险在身上的。 “贵妃娘娘,若不是您一步步精心布局,恐昨晚未必能一把将姌嫔拉下马呢。您真的是神机妙算,步步为营呀!”我由衷表示钦佩。 德贵妃轻吁口气,道:“我不过赢在了对皇帝的了解上。皇帝这人自诩为执棋者,他喜欢那种掌控所有棋命运的感觉。 所以不管是前朝还是后宫,对他来说都是一张硕大的棋盘,而我们就是上面的棋子。 他可以肆意决定我们的命运,但我们却不可以违逆和伤害执棋者。 这就是为什么之前姌嫔残害宫人,假孕争宠,谋害公主他都可以不当一回事,唯独证实姌嫔对他下了药之后,他才真正动了怒,将姌嫔打入了冷宫。 姌嫔所犯之罪,早已可以赐死,但皇帝却要让她在冷宫受尽折辱而死,这就是他对弃子的残忍之处。” 听了这些话,我对皇帝的绝对权力和心狠手辣感到后怕。 庆王如此坚决地与他抗争着,他会因为棋子的反抗而严惩他吗? 德贵妃见我低头不语,以为我被吓着了,便安慰道:“皇上也不全是这般,他因为少年时的经历,自卑而又敏感。 所以,他无法对光彩夺目,过于张扬的女子动之以情,他更喜欢与家世普通,素净娴雅的女子相伴。 对于这样的女子,只要不像姌嫔那般作死,只要稍微温顺听话些,皇帝还不至于会下狠手。” 我明白了,怪不得皇帝比较偏爱徐官女子,懋嫔,姌嫔,贵妃这样家世普通,甚至身份还有些卑微的素雅女子。 对于皇后,豫妃这样张扬醒目,家世显赫的华丽玫瑰反倒有着距离感。 我正思绪飞扬,又听德贵妃道:“所以雁心,皇上对待宫人也不算过于苛刻,你会被他罚去辛者库,到底是为了什么?” 这突转的话锋让我的心猛地一沉,随即紧张地冒冷汗。 德贵妃瞧我这样,掩唇轻笑,促狭地看着我,道:“雁心,有些事确实不能说,但本宫却想知道,所以就让本宫猜一猜,要是猜对了……你就咳嗽两声如何?” 我嘴角抽了抽,说好也不是说不好也不是。 最后,我还是点点头。 毕竟贵妃娘娘已经退让了,没逼迫我自己说,我就当两人做个游戏吧。 于是,德贵妃便做出了第一个猜测。 “皇上想要将你纳入后宫?”德贵妃问。 我下意识地摇摇头。 “看来是真的不是。”德贵妃含笑道,看着我的双眸闪着亮光,似是一眼看出了真假。 我这才意识到贵妃娘娘与我约定的是以咳嗽作为答案。 若不是,我只要不吭声就行。 我下意识地摇头,说明这个答案是真实的,我被罚辛者库并不是因为拒绝皇帝的宠幸。 德贵妃一手托着下巴,踱着步思索着。 “因为庆王?”德贵妃倏地冒出了第二个答案。 我一惊,下意识地抬起眼,然而在与德贵妃对视一眼后,我又心虚地低下头。 德贵妃如此精明,立即明白她接近答案了。 “雁心,是皇帝要让你嫁庆王?” “不对。”德贵妃话音未落,立即进行了自我反驳。 “皇帝是不可能把你指给庆王的。 庆王虽然被先帝视为不祥,但他可是皇上的亲弟弟,也是太后的心头肉。皇上要指婚也会选名门大户,这样对他自己也有好处。 毕竟庆王没有实权,他用着也放心一些。所以……” 德贵妃继续分析道:“所以是庆王想要娶你?” 我喉咙发痒,只觉有什么堵着,想咳却不敢咳。 “雁心,难道是庆王想娶你,皇帝不允,这才一直软禁着他?”德贵妃压低声音,紧紧地盯着我。 我依旧什么话都没说,更不敢发出咳嗽声。 可我的喉咙却更痒了,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拼命往外爬,即将呼之欲出。 瞧着我的模样,德贵妃猜到了答案。 她退后一步,微微仰头道:“雁心,你早该告诉本宫的,你知道你和庆王的私情会有多危险吗?” 我紧紧咬着唇,用最大的毅力克制自己不要发出咳嗽声。 大冷的天,我却觉得额上有汗珠滑落。 “唉,没想到竟然是这样。”德贵妃什么都明白了。 她抬手抚过我的唇,温和说道:“别咬了,都出血了。” 说着掏出帕子将我唇上的血迹擦去。 “冬天本就干燥,你这一咬,更是裂得厉害了。”德贵妃有些心疼地对我说道,“本宫记得有一盒口脂是专门冬日用的,拿来赏你用吧。” 我急忙谢过贵妃。 德贵妃又道:“雁心,有些事既然是妄想就不要再去想了,人得看眼前,才能走好以后的路。” 这一次,我点了点头。 随着贵妃和我谈话结束,午膳时间就要到了。 “雁心,五阿哥今早听说你要回来,特地说他想吃你做的栗子糕了。 食材小厨房已经准备好了,就等你回来做一些好吃的,让我们都饱饱口福。” 不再谈论庆王,我总算可以松口气了。 我努力扬起嘴角,轻声回道:“奴婢这就去做。” 第162章 药丸 日子又回归了平静。 眼看着新年将至,宫里头又开始忙碌起来。 而我看着瘪瘪的荷包,再看看边太医给我送来的药丸,只觉囊中羞涩,不知如何是好。 “边太医,这……我能暂时停用一段时日吗?”我实在支付不起药钱了。 之前因为一些波折,打点各方开支了不少。 现在又到了年关,我还想攒一些给家里头。 德贵妃娘娘已向皇后禀明,让我年后见亲。 待刘昌河帮我约好了时间,我便可在新年之后见到阿玛、额娘了。 所以,我想着暂停一段时日,但以后有了节余再继续吃。 何况,没吃这些我觉得身子也还好,并没觉得特别的不适。 边太医略有些诧异地看了看我,然后让我取出帕子铺在手腕上。 他将手指搭在我的脉搏上,仔细把脉之后,道:“雁心姑娘,你如今刚有些起色,若现在就停药,可就前功尽弃了。不知姑娘为何想要停药?可是药丸难服?” 不等我解释,边太医又道:“若姑娘觉得药丸吞服困难,我拿回去将它们制成小药丸,再按份量包好,姑娘服用起来也方便。” “不不不!”我连忙摆手,“边太医您不必如此麻烦,不是因为吞咽的问题……而是……钱的问题。” 我不得不说实话了。 边太医微微一愣,随即嘴角上扬,露出了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 “若是这个,姑娘不必担心,待你有钱了再给我便是。” 他将两盒子药丸塞到我怀里,眼神温和如春风:“姑娘记得按时服用。” 说完,边太医提起药箱转身离去。 看着这两盒药,我忽然想起在御药房,那儿的管事太监曾说过,特制的药比普通的还要贵上许多,可边太医每次收的药钱只有普通药的一半。 难道,这差价都是他垫付了吗? 边太医真是医者仁心啊。 我心中感慨,想着接下去要多做些绣活赚些银钱早日还上药钱。 转身准备回屋,就见德贵妃娘娘正一脸探究的笑着。 “奴婢给娘娘请安。娜兰,这么冷的天,娘娘出来你怎么也不知道给她披件大氅!” 我有种做坏事被人抓到的心虚,于是赶紧找个话头缓解这种尴尬。 娜兰连忙认错,说自己疏忽了。 贵妃娘娘却满脸笑意地打断我们道:“和娜兰没什么关系,是本宫觉得外头不冷,不想披。” 说完这句,她对娜兰道:“娜兰,本宫现在觉得有些冷了,你去帮本宫取件披风来吧。” 娜兰赶紧去了。 贵妃娘娘则挨近我,从我手中取过上面那盒药丸,打开看后,道:“雁心,你应该知道宫里头的宫女没有特许是不能请太医诊治的。 本宫一直以为你服用的药丸都是直接从御药房所购,却不想竟是边太医精心为你调制的。 他应该是每隔一段时间待你服完后,再根据你的身体状况调整每味药的剂量重新给你配置。 他真得是……有心了。” 我连忙跪下认错:“娘娘,边太医医者仁心,对自己的病患都是一视同仁,所以才会为奴婢一直问诊。是奴婢的错,奴婢应该认清自己的身份,不该不禀报娘娘就请太医诊治,请娘娘恕罪。” 贵妃娘娘伸手将我扶起,浅笑道:“瞧你紧张的,本宫说这些不是想治你的罪,是想让你自个儿好好想想,边太医为何如此用心。” “边太医心善,待人又温和,有医无类,所以才会对病患如此用心。”我不明白像娘娘这么冰雪聪明的人怎么还会想不明白这点。 这次京城之外发生时疫,皇帝要派太医前去治疫,太医院除了龚太医和边太医愿意去,其他太医都是避之唯恐不及。 所以,龚太医和边太医师徒二人都是悬壶济世,大爱无疆之人。 德贵妃听了我的话,脸上流露出难以言喻的表情。 “雁心,本宫才知道有些人什么事儿上都看得清,唯独在某些事上是只糊涂虫。”德贵妃纤长的手指轻轻戳了戳我的额头,打趣道。 我:…… 德贵妃又道:“那次龚太医在姌嫔的事上帮了我们,本宫本想好好感谢他,他却说照料皇上,确保皇帝龙体安康是他分内之事,无需感谢。 不过…… 他后来又说,若是有朝一日,时机合适,他希望本宫能够为他的那个傻徒儿求个恩典。” 我好奇地抬起头,问:“傻徒儿?边太医?” “对,就是边太医。”德贵妃挑了挑眉。 “龚太医想娘娘为边太医求个什么恩典?若说前程之事,如今边太医很得圣意,奴婢觉得无需娘娘向皇上恳求,边太医也是前程似锦。” 我自顾自分析着,没发现娘娘脸上调侃的意味更浓了。 “对,边太医前程似锦,前途无量,样貌么……也还不错。”德贵妃冲我眨眨眼。 我愈发疑惑了。 贵妃娘娘这是想表达个什么意思? “娘娘,所以龚太医想请您为边太医求个什么恩典呢?”我好奇问道。 心中想着要是边太医真有什么困难,我虽身份卑微,但只要帮得上,一定会竭尽全力去帮。 德贵妃却笑得高深莫测。 “雁心,以后你就知道是什么恩典了。” 我心痒难耐,很想问个清楚,却终归不好追问主子。 就在这时,娜兰取来了披风为娘娘披上。 我则为她系上了一个好看的蝴蝶结。 “走,我们去御花园走走。”贵妃娘娘似乎兴致很高,心情也很愉快。 我和娜兰赶紧跟上。 结果还未走出宫门,就见丁贵人身边的宫女慌里慌张地跑来,跪下向娘娘说道:“贵妃娘娘,丁贵人已经两日不肯进食了,还请娘娘放贵人出来吧。” 说完,咚咚咚磕了几个响头。 德贵妃脸上的笑容骤失,冷声说道:“本宫何时关着她了?她想去哪就去哪,本宫又没禁了她的足?” “可是娘娘,您唯独不让贵人去宝镜阁,贵人……” 德贵妃目光骤冷,如利剑般冷厉。 “哼,这偌大的皇宫都不够她闲逛散心了么?非要盯着一个小小的宝镜阁?她若这样,那等会子本宫就奏请皇后娘娘,将勤贵人搬出去,让她住进宝镜阁可好?” “娘娘,可丁贵人两日未进食了,边太医今早为她开的汤药,她也是一滴不喝,长久以往,她和腹中的龙胎怎么受的了?”宫女哭诉。 德贵妃冷笑一声,道:“故意绝食折损了龙胎,那可是牵连家族的大罪,她愿意拉着全家陪葬,那本宫如何拦得了?” 说完,转身就出了宫门。 【ps:宝子们,不好意思,今天一天在外面忙,发晚了。】 第163章 母女 冬日的暖阳如一束柔和的光芒,晒得人身上暖洋洋的。 只可惜御花园内繁花落尽,略显凋零。 “都怪那丁贵人,原本娘娘今日心情挺好的,结果她来这么一出,又惹娘娘不高兴了。” 娜兰瞧着娘娘一个人坐在亭子里发呆,与刚才出门前兴致勃勃的样子成了鲜明的对比。 而我马上听出了娜兰口中那个充满了信息量的“又”字。 “丁贵人之前还惹娘娘生气过吗?”我问娜兰。 娜兰点点头,道:“是的,那时候姑姑您还在辛者库,永和宫里闹出不小的动静呢。 幸好娘娘一向宫规严明,寄容姑姑又把我们这些宫人看得牢牢的,事情才没有张扬出去。” 我吃了一惊,急忙催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娜兰望了一眼坐在亭子里的贵妃娘娘,轻声对我说道:“姑姑您去辛者库没几日,勤贵人便病倒了。 宝镜阁的宫女来禀报,说勤贵人是思女成疾,希望贵妃娘娘能够出面请长乐公主进宫来探望。 这母妃生了病,身为女儿回宫探望本是常理,可没想到公主竟以有了身孕为由拒绝进宫。 一开始娘娘以为是张大人家怕公主进宫过了病气,才拒绝的。 可一打听,人家张公子还劝公主进宫看看呢,并且还提出陪公主一块回来。 所以是公主不愿意回来。” 听到这,我想起那次公主离宫时那决绝的背影。 公主竟这么不待见勤贵人吗? 据我所知,长乐公主出生时是养在嫡母赫舍里皇后膝下的。 后来皇上登基,原为府邸格格的何氏被封为常在,也就是现在的勤贵人。 且皇上念她伺候多年,特许她自己抚养公主。 我进宫后,并未听闻勤贵人与公主母女感情不好,这怎么一出嫁后就好像彻底断了关系似的。 “后来呢?”我问娜兰。 娜兰道:“后来娘娘便再次派人去请,还说明了勤贵人得的是心病,不会对胎儿有害。在劝说下,终于公主进宫了。 可她回来后,却只到了主殿,不肯去宝镜阁。 没办法,娘娘只得请勤贵人过来见一见。 那时候我正在外间当值,就听见她们母女二人好像起了争执,随后贵妃娘娘也发了火。 再后来,丁贵人突然冲了过来,我们想要拦住她,却因为她怀着龙胎不敢真去拉拽,让她跑了进去。” “丁贵人私闯主殿?”我瞪大了眼睛。 娜兰点点头,说道:“没错,丁贵人像疯了一样要往里冲,丝毫都不顾及她肚子里的孩子呢。” “她进去后发生了什么?” “丁贵人进殿后,就跪下求公主,让公主不要这样对待自己的母妃,结果公主一巴掌就扇在了她的脸上。”娜兰说得脸色都变了。 我更是捂住了自己快要合不上的嘴,不可思议道:“天哪,公主竟然敢打皇上的嫔妃?” 娜兰也是心有余悸道:“是啊,我们都没想到公主会这样,且丁贵人还怀着孩子呢?再说公主自己也怀着孩子,这要是双方闹起来,伤着腹中孩子怎么办?” “然后呢?”我急切问道。 “然后贵妃娘娘就让我们都出去,一个宫人都没留。 寄容姑姑拉着我守在主殿外头,谁也不准进去。” “所以后来发生什么事你也不知道?”我问。 娜兰道:“我们出来后主殿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但等公主走后,贵妃娘娘冲勤贵人和丁贵人发了老大一通火,并下令将勤贵人禁足在宝镜阁。” “禁足勤贵人?不是丁贵人?”我有些疑惑。 “嗯,娘娘说丁贵人怀着孩子,总不好让她不走动,但勤贵人既然身体不适,那就不要再出来了。”娜兰道。 我明白,贵妃娘娘这是以勤贵人生病为由让她好好养病,实则是将她禁足。 不然她必须禀报皇后娘娘或皇上才能处罚妃子,毕竟皇上未给她协理六宫的权力。 “到底娘娘为什么发火?”我仍觉得云里雾里的,这公主为什么要打丁贵人? 要不是气急了,我想公主也不会有那么大的胆子打皇上的女人。 “这我真的不清楚,大概是丁贵人和勤贵人犯了什么错吧?才会惹得娘娘这么生气。”娜兰只能靠猜测。 我正在苦思,就听德贵妃喊我过去。 快步走入亭子,我问德贵妃:“娘娘可是要回去了?” 德贵妃摇头道:“再坐一会,待本宫想出法子再回去。” 我试探问道:“娘娘说的法子可是对付丁贵人的法子?” 德贵妃抬起头,看向我,道:“你都知道了?” 我摇摇头道:“奴婢并不知道内情,只知道娘娘之前为了公主打丁贵人之事生了气。” 德贵妃冷笑一声,道:“是啊,这宫里头的事儿是越来越离奇了。 不过,本宫知道真相后,倒觉得长乐公主打得好,是该让丁贵人、勤贵人好好反省反省了。” 贵妃娘娘的话激动起了我越发强烈的好奇心。 “娘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我壮着胆子追问。 德贵妃没有不高兴,她告诉我,长乐公主以前和勤贵人母女感情很好。 在这宫里头她母女二人相依为命,虽都是被皇帝遗忘的人,但长乐公主有心疼她的母妃,所以没有父亲的疼爱,她也不觉得有什么。 只是这一切在丁贵人进宫后就变了。 丁贵人时常来找勤贵人,甚至不惜得罪那时候还是嫔位的歆妃,坚决要搬到永和宫和勤贵人住在一处。 公主那时只以为这两人感情好,根本没想那么多。 可是后来公主无意间撞见她俩正在做一些羞于启齿的事。 从那时起,公主对她俩的态度就变了。 尤其是对丁贵人,厌恶至极。 未出嫁前,公主只能看着这两人日夜粘在一块,毫无办法。 出嫁后,公主便眼不见为净,只想躲得她们远远的。 可勤贵人思念女儿,总想着女儿能够原谅她。 但公主觉得丢人,根本不想再认她。 所以勤贵人才会一病不起。 公主那日在宫人的劝说下回宫看望,却不想丁贵人会突然冲进来,求公主多回来陪陪自己的母妃。 公主正气不打一处来了,她不肯面对自己的母亲,不就是拜丁贵人所赐么! 所以怒气冲头,一时失了理智,打了丁贵人。 我听后问道:“这么说,勤贵人和丁贵人真得是磨镜? 德贵妃极轻地嗯了一声,然后说道:“本宫派人去查丁贵人的底细,还真的查出了一些事。” 我凑前一些,洗耳恭听。 第164章 丁笑 九江胡同是一条较为僻静的巷子,里头有许多豪商富贾的私宅,住的多是他们的外室和姘头。 还有些宅子里住着一些雅伎,专供一些达官显贵暗地里来享受。 这其中有一处研香楼,明面上是供女子研香品香,实则是一处专供女子谈情的地方,外头称她们这些人为“磨镜党”。 一开始,来这里的多是青楼女子或是一些梨园花旦。 后来,“磨镜党”不仅限于青楼女子,还吸引了一些大户人家和贵族女子加入。 丁贵人的姐姐丁喜就是其中一员。 当时丁喜很喜欢里面一位叫露儿的女子,两人情投意合,感情极好。 后来,那名女子被家人带走,不知去了何处。 有人说她是被家里人卖到大户人家当丫鬟了。 自此,丁喜情断愁肠,终日魂不守舍。 而她这见不得人的喜好也被家人发现。 家里人觉得丢人,也担心她这些事影响家族里其他姑娘的婚事,所以赶紧说了门亲事将她嫁了出去,结果没多久她就死了。 “娘娘,丁喜是生病死的吗?”我问道。 德贵妃道:“对外是说得病死的。但据本宫派出去的人调查所知,丁喜其实是被其夫打死的。” “打死的?那丁家竟然不追究此事?” “追究?丁家要面子,自然不希望丁喜的丑事被传出去。听说丁喜嫁人后还是心心念念那位姑娘,对其夫君极其冷淡。后来丁喜找到了那位姑娘,决定要与其私奔,结果被其夫君发现。 大怒之下,其夫君就打了她,结果意外撞到了头,死了。 丁家听说女儿死了,当即质问其夫家,待得知又是因为磨镜之好后,便以其得了急症暴毙而亡草草了事。” 我想了想,道:“这么说丁笑……奴婢失言,是丁贵人也有这种喜好很可能是家族遗传?” 德贵妃笑了笑,道:“也许吧,但关键不是她这点喜好,你可知丁喜喜欢的那位姑娘是谁?” 我先是有些糊涂,随即想到德贵妃会这么问我,自然是这位姑娘我认得。 “难道是……勤贵人?”我灵光一闪,有了一个大胆的推测。 德贵妃表情严肃的点点头。 “那丁贵人寻找勤贵人是为了替姐姐再续前缘?”我奇道。 德贵妃却道:“本宫早就说过,若仅仅是这样也就罢了,怕只怕她另有目的。” 这下子我完全想不出来了,丁贵人还会有其它什么目的。 德贵妃见我不明白,便将自己的推测告诉了我。 “丁贵人那时还年幼,但她应该知道姐姐为何会死,据调查的人回禀,那时丁喜为了掩人耳目,与那姑娘约会时偶尔会带丁贵人一起。 本宫推测,丁喜死后,勤贵人在肃亲王府成了伺候肃亲王的格格,从丁贵人的角度去看,恐是觉得勤贵人背叛了丁喜吧。” 我一惊,脱口说道:“这么说,丁贵人是想报仇?” 德贵妃叹口气道:“本宫就怕是这样。” 话毕,德贵妃又道:“你想想,丁贵人入宫后都为勤贵人带来了什么?母女感情起了罅隙,嫔妃之间有了嫌隙,她那张扬高调的做派似乎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和勤贵人那奇怪的关系似的……她的一系列做法哪是在爱勤贵人,分明是在害她。 之前,本宫不能确定她到底是善意还是恶意。本宫想着也许是她年轻,情感激烈些,不懂得其中的厉害关系,于是几番提点。 丁贵人并非蠢人,可一个聪明人非要装蠢,那背后的深意就不得不耐人寻味了。” “可丁贵人这样做,害得可不仅仅是一个勤贵人啊,还有整个丁家。”我不敢想象丁贵人是带着怎样的决心要以整个丁家为代价复仇的。 德贵妃眉眼染上一层忧伤:“何止是丁家,本宫要是处置不当,怕是整个永和宫都会被她牵连。” 我思考片刻,说道:“娘娘,若是这样,是否可以奏请皇上将勤贵人迁出永和宫养病?丁贵人如今怀着身孕,娘娘以怕勤贵人过了病气给丁贵人这个理由请皇上同意勤贵人迁宫,应是可行的。” 德贵妃摇摇头道:“本宫想过这招,可是丁贵人如今是越发疯狂了,她一心就想把事情闹大。要不是本宫死死压着,恐怕早就闹得人尽皆知了。 若说把勤贵人迁出永和宫,本宫担心她会直接作出什么过激的举动,到时候真是不好收拾了。” 想想也是,要是丁贵人自残或是自杀了,定会连累贵妃娘娘的声名受损。 不知道的人会以为是德贵妃亏待了丁贵人,才会导致她受不了伤害自己。 “那娘娘您可有打算?”我瞧着贵妃娘娘脸色不佳,小心翼翼询问。 德贵妃轻叹口气:“她若是没怀孕,本宫也不会觉得这般头疼。 她可以不把孩子当回事,但本宫不可以。 这毕竟是皇嗣,丁贵人又在永和宫养着胎,但凡有一丁点错漏,本宫都脱不了干系。” 我颔首承诺:“娘娘,奴婢定会同寄容姑姑、娜兰他们守牢永和宫,不让一丁点脏水泼到娘娘身上。” 德贵妃凝重的表情有了些许缓和,她露出一丝微笑,说道:“本宫自然是相信你们的,当初本宫生育十阿哥也是一场险情,幸而你们守得严实,才没让人有可趁之机。 只是这一次,本宫不得不用些非常手段了。可是……” 德贵妃合上唇,倚靠在亭柱上,转头看向远方那些枯枝败叶。 神情落寂,犹如那萧疏草木。 我来到永和宫后还未见过贵妃娘娘如此神情,我猜测不出她到底在想什么,但我知道以她的能力,定会破解这困局。 待我们从御花园回来,就见永和宫的首领太监李滨过来禀报:“娘娘,冷宫那位快不行了。” 德贵妃回头看了我一眼。 我低着头,面无表情。 “皇后娘娘知道了吗?”德贵妃问。 “回娘娘,皇后娘娘已经知晓,消息是她让人传过来的。”李滨回道。 德贵妃点点头道:“知道了。” 李滨退下。 德贵妃又对我道:“皇后娘娘的意思是卖个人情给我们。雁心,你去看看吧,好歹也是你的旧主。” 我应声说是。 心里却并不想去。 姌嫔,不,是富察答应如今肯定被折磨得很惨,这也没多久就要一命呜呼了。 我虽厌恶她,却也没兴趣去看她的惨状,何况我去了,她看到我气血上涌,怕是会加速她的死亡进度吧? 但德贵妃有令,我还是去了。 落芳轩~ 旁人可能永远都不会来的废弃之所,我却来了多次。 进宫这几年,我也算是和这儿有缘了。 第165章 烟散 冬日的冷宫显得冷峻而肃杀。 冰冷的石墙上什么都没有,仿佛是已被遗忘的岁月。 破损的石阶通向那些久无人烟的房间,每个房间都充满了尘埃与蛛网,像是封存了许久的记忆。 有多少生命在此处消耗殆尽,有多少人再也走不出这四方的天。 我走到富察答应的房门前。 正巧婧忱端着脸盆出来。 “雁心!”婧忱看到我,眼睛倏地就亮了。 随着她喊我的名字,我听到屋子里传出一声嘶哑破碎的呜咽声,如同野兽的低吼。 “我来送送富察答应。”我的声音冰冷,说出话无情而又狠决。 我不是来看她的,是来送她的。 婧忱好像并不意外我会这么说,她重重地叹了口气:“是啊,送送她,早点走早点解脱。” 说着,她抬起头看着我,道:“雁心姐姐,你是个有本事的。她到今日这地步也是咎由自取,只叹我自己运气不好……” 我打量了一番婧忱。 她瘦了不少,身上穿着洗的发白的绿色蝴蝶纹暗花缎氅衣。 大冷的天,外面也只套了一件薄薄的棉袄背心,冻得她嘴唇发紫。 陪着一个被厌弃的妃子,她的日子自然不好过。 “婧忱,苦了你。”我安慰道,只是连我自己都觉得这句安慰有些单薄。 不知道为何,如今我似乎没有之前那般多的同情心去心疼交情不深之人。 或许在这宫里久了,见多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心也变硬了。 侧身进入屋内,一股难闻的味道扑鼻而来。 昏暗寒冷的屋内,冷硬的木板上,躺着一具骨瘦如柴的躯体。 我靠近一些,看到了一双瞪得似铜铃一般的眼睛。 那双眼睛在已经瘦得脱相的脸上,分外吓人。 “啊……啊……唔……”富察答应死死地盯着我,却发不出任何人类的语言。 我看着她那干裂成一道道血口子的薄唇,莫名打了个冷颤。 “她已经不会说话了。” 婧忱走到了我的身边,平静地告诉我,富察答应被豫妃生生灌了一壶滚烫的热水,把嗓子烫熟了。 而富察嫔,则让人拔掉了她的指甲,还挑断了她的手脚筋。 “她活着也是受罪,还不如死了。”婧忱面无表情地说着,似乎 “她死了,她解脱,我也解脱。”婧忱撸起袖子,我看到手臂上那一道道骇人的伤痕。 “每次那些主子来折磨她,我哪怕一句话不说,她们也不会饶了我,就好像她的那些坏事都是我帮她干的,但其实我什么都没干过。”婧忱说到这,语调终于有了变化,那是委屈而又痛苦的声音。 “婧忱……快结束了。”我的情绪终于有了起伏。 只听说过这后宫里各种骇人的手段,今天才算是真正见识了。 婧忱捂着脸压抑的哭着。 我再走近一步,看着已经不成人形的富察答应。 这是第一次,我居高临下地去看一位宫里的主子。 看着她无比凄惨的模样,我的内心并没有一丝畅快,只有越来越浓的忧伤,压得我差点没喘上气。 富察文馨终其一生谋得是什么? 马佳氏?富察家?自己的母亲?还是自己悲惨的童年? 我伸出手,握了握她那血肉模糊寒冷如冰的手。 我虽恨她,却最终心软,想给她死前最后一丝温暖。 一滴泪水从富察答应血红的眼眶滑落,她鼻子一掀一掀的,嘴唇颤抖个不停,喉底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此时她已经进气多出气少了,眼神也变得迷离。 我就这样握着她的手,默默地看着她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过往的一切随着她的身死都烟消云散。 我回到永和宫,带回了富察答应的死讯。 皇上正和德贵妃用膳。 听到富察答应死了,他不悲不喜,脸上竟没有一丝神情。 帝王无情在此时表现的淋漓尽致。 “皇上,既然富察答应已经走了,您就原谅她,将她的尸身发还本家吧。”德贵妃见皇上不说话,便提了个建议。 皇上喝了口汤,沉默了一会道:“直接送去静乐堂处置了便是。” 德贵妃表情凝滞,片刻后才道:“也好。” 富察文馨死后没多久,就听闻其母郭络罗良霭自缢了。 富察答应出事后,良夫人多次递了帖子申请入宫。 她大概是想求太后救富察答应,但都被拒了。 富察答应一死,她也绝望了,最终随女儿而去。 良夫人这一生为了一个男人,前途尽毁,最后还搭上了一个女儿,可悲可叹。 希望她们母女二人在地下团聚,能够冰释前嫌,不再为过往纠结。 不过,德贵妃却告诉我,良夫人大概如同当初的马佳氏一样,是被富察尚书解决掉的。 毕竟,富察答应犯了大错,现又死了。 原本为妾室的良夫人根本就不配当富察府的主母,她的消失才能让富察府迎来下一个更合适的主母。 现实竟是这般残酷。 我木然地听着,不发一言。 新年将至,天空开始飘雪。 我们在宫里忙着做冬衣,贴窗花,做吃食……准备着过大年。 前朝的太子之争在这大雪中尘埃落定。 大阿哥衡识被立为太子,迁居东宫。 庆王言真赐府回京,娶提督九门步军巡捕五营统领钮祜禄尔汉之女佩瑢为嫡福晋。 二公主赐名常锦,封号如宁,嫁漠北喀尔喀蒙古可汗。 消息传来,德贵妃担心我伤心,特地赏了我一些珠宝首饰,想让我以物质的满足去抵消精神的痛苦。 我苦笑。 说不难过是假的,但也没有那般难过。 我的身份终是不可能与庆王有理想的结果,所以早已坦然接受了事实。 当然,当看到那满满一盒子的珠宝首饰时,我只觉得身心都舒畅了。 这个年终究有拿的出手的东西了。 倒是贤嫔,当得知自己的女儿要嫁去遥远的漠北时,哭得像个泪人似的。 相比之下,勤贵人的女儿能够嫁在京中,额驸又年轻有为,这婚事当真是上上之选。 同时,因几位王爷和皇子都渐渐长大,特别是太子和二阿哥都到了议亲的年纪,皇帝准备重启选秀,一来给自己充实后宫,二来也给几位王爷、皇子、宗亲家的孩子选些适龄的女孩。 正忙着做针线的我们听到这个消息,不由感叹,新的一年,宫里头会更加热闹了。 第166章 蹦跶 这一年的新年,像往年一样,举办着各种仪式和各种宴会。 因为赫舍里皇后生的大阿哥被立为了太子,这个年,皇后虽然面上没显露出什么,但只要去过坤宁宫,就能感觉到那儿的氛围之压抑。 今年的除夕夜,陪着德贵妃去参加合宫宴的我,见到了庆王。 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接受着宗亲近臣们的恭贺。 太后娘娘红光满面,对小儿子能够回来常伴,且娶了门当户对的显赫贵女非常满意高兴。 这其乐融融的合宫宴呀,到底取悦了谁? 皇上似乎兴致很高,歌舞表演比往年多了好几个。 以至于这场宫宴闹腾到很晚。 德贵妃在应酬完各方后,已有些疲惫,但帝后仍在,就连太后也没提早离席,如此谁都不好先走。 “朕怎么觉得丁贵人好像病恹恹的,贵妃,丁贵人是不是怀孕太辛苦了?就连悦怡好像也没什么精神呢。” 就在宴会接近尾声时,皇帝突然盯上了木头一般坐在位置上,整晚一句话没说的丁贵人。 这一晚上,长乐公主坐在丁贵人身旁,两人默默吃菜,都未说话。 德贵妃斜眸看了丁贵人一眼,微笑着回皇帝的话。 “皇上,丁贵人身子弱,怀孕又辛苦,所以看着没什么精神。长乐公主看着丁贵人如此,两人都是孕妇,便感同身受,自然也就没什么食欲了。” 皇帝再次深深看了一眼丁贵人,问道:“丁贵人,你若是觉得不适,就先回去休息吧。” 丁贵人站起身,微微屈膝行礼道:“嫔妾谢过皇上。” 但她却没走,反倒继续说道:“皇上,这合宫团圆之际,嫔妾恳请皇上放勤姐姐出来吧,让她也能够吃口团圆饭吧。” 皇上奇道:“丁贵人,你在说什么放不放?朕何时把勤贵人关起来了?她不是生病未愈吗?” 丁贵人道:“皇上,勤姐姐早就好了,是德贵妃她……” “皇上!”德贵妃站起身,打断了丁贵人的话。 她端起酒杯,巧笑嫣然地走到皇上面前敬酒道:“皇上,丁妹妹怀孕辛苦,这坐了一晚上怕是太过疲乏,口不择言了。” 皇上也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道:“既然累了,就让她早些回去休息。” 丁贵人却也离开座位,径直朝主位走来。 我快步迎上前,拦在她的面前快速说道:“丁贵人三思,今儿可是合宫宴,宗亲众多,有什么话您还是回去说吧。” 丁贵人伸手就要推开我。 这时,长乐公主也已离座走上来,她的肚子微微隆起,开始显怀了。 “丁贵人,本公主正想着今日要好好与你聊聊育儿经呢。这样吧,本公主和你一起回宫,本公主也想去看看母妃。” 长乐公主一把抓住她伸过来的手,顺势挽住了她的胳膊。 丁贵人自是不肯,只见她面露狰狞之态,手臂用力一甩,似要甩开长乐公主。 我连忙上前抓住她的胳膊,轻声说道:“奴婢扶着贵人回宫。” 长乐公主和我便一左一右,似是搀扶实则架着她要往回走。 这时,主位上的皇上笑道:“不错不错,悦怡,你陪着丁贵人一同回去,顺便看看你母妃。” 长乐公主回身快速行了个简礼,口中说道:“儿领命。” 丁贵人奋力转身,大声喊叫了一声:“皇上!嫔妾有话说!” 但此时,新的一批舞者已在贵妃的示意下翩然起舞。 舞乐声起,瞬间压过了丁贵人的声音。 我和长乐公主半拉半扯地将丁贵人拉出了体和殿。 殿外已有轿辇在等候。 “雁心,你先回殿内伺候贵妃娘娘,本公主将她带回永和宫。”长乐公主对我说道。 我点点头,同时也有些不放心地说道:“公主,丁贵人毕竟是皇上的妃子,又怀了皇嗣,还请您克制些。” 长乐公主道:“你和贵妃娘娘说,请她放心,本公主自己还怀着孩子呢,不会对丁贵人怎样。 要处置,本公主也会等娘娘回来再行处置。” 我屈膝谢过,回身进了殿。 德贵妃娘娘此时已回到座位,我走到她身边附耳小声说事已办妥。 她面色平静地点点头。 时间退回到今晨。 幽居在竹筠斋的丁贵人突然就活跃起来。 她让宫女为她梳妆打扮,又恢复了正常的饮食,似乎心情很不错的样子。 德贵妃派去盯梢的宫人回复,丁贵人已决定参加晚上的合宫宴。 我和娜兰正在为贵妃娘娘挑选晚间参宴的服饰,听得宫人所言,便觉丁贵人今日实在反常。 德贵妃则轻嗤一声,低声自语:“看来她是准备行动了。” 我知道德贵妃的意思。 这段时日,为了防止丁贵人做出什么复仇的举动。 德贵妃已适当限制了丁贵人的行动。 不仅替她向皇后娘娘告了假,不准她见皇后,就连皇上来见,贵妃娘娘也会想个理由陪着。 终归不让她有机会私下见皇上、皇后。 今日,一向颓废的丁贵人忽然就有了精神,事出反常必有妖,德贵妃立即让我去找长乐公主。 我去了慈宁宫,找到了长乐公主,将丁贵人的底细都告诉了她。 长乐公主虽厌恶丁贵人,也恨其母妃作出这等丑事,但她心里头自然还是关心勤贵人的。 得知丁贵人预谋已久要害勤贵人,她当然不会置之不理。 德贵妃做好了预案,她收买了丁贵人身边的宫女,要她们盯牢贵人今晚举动。 所以,今晚公主一直陪在丁贵人的身边,阻止着她跳将出来。 没想到坚持了那么久,却在晚宴快结束时,被皇帝点了丁贵人的名。 如此,公主也不好阻止丁贵人起身与皇帝对话。 好在,丁贵人并不了解皇帝,她一心只想把事情闹大,闹得人尽皆知,拉勤贵人陪葬。 却不知皇帝最好面子,他在丁贵人的话语中听出了不对劲,自然就顺着德贵妃和长乐公主的台阶赶紧将这个可能会惹事的家伙送出大殿。 最终,丁贵人蹦跶了一两下,却没有惊起任何水花。 宴会结束,我们回到了永和宫。 长乐公主已将丁贵人控制在了主殿的偏房内。 见贵妃娘娘回来,长乐公主便过来询问如何处置丁贵人。 【ps:今日母亲节,祝所有的母亲节日快乐,身体健康,万事如意。今日过节,上传晚了,抱歉哈。】 第167章 露儿 除夕夜的皇宫,灯火辉煌。 宫殿和廊道被点缀着无数的灯笼和烛光,犹如一条流动的金色河流,将整个宫殿映照得明亮而温暖。 只是这宫里头的人和事却不如灯光温暖。 烛火之下,丁贵人呆呆地坐着,面对着德贵妃和长乐公主,一言不发。 “丁贵人,你是想今日在大殿之上将你和勤贵人之事宣扬出去,让所有皇室宗亲都知晓此事,然后顺势再扯出你姐姐当年之事,为你姐姐报仇是吗?” 德贵妃开门见山,不再有所顾忌。 毕竟,丁贵人已经忍耐到了极限,她快要暴发了。 果然,在德贵妃直接撕开一切后,丁贵人也不藏着掖着了。 她长睫如蝴蝶翅膀般微微颤动,泪水蓄满了眼睛。 “对,我要为姐姐报仇。”丁贵人深吸口气,胸膛剧烈起伏。 许是情绪激动引起腹中胎儿不适,她的手不由抚上了肚子。 “丁贵人,你姐姐丁喜亡故多年,且和勤贵人并无太大的关系。你费尽心思,处心积虑地入宫来寻勤贵人报仇,难道就不为你的家人想想吗?一旦东窗事发,你们丁家都脱不了干系。”德贵妃盯着她,肃声问道。 丁贵人呵呵呵苦笑:“费尽心思?处心积虑?入宫?这说的是我的好哥哥,而不是我。” 德贵妃神情严肃,道:“不管是谁,你进宫的目的就不简单。” “当然不简单!”丁贵人侧过头,泪眼朦胧地看着德贵妃道,“这宫里头的女人有哪一个目的是简单的?不过有的是为了家族荣耀,有的是荣华富贵。” “可你为的是报仇。你所图谋的事会害了很多人。”德贵妃道。 丁贵人双肩一垮,整个人倚靠在椅子的靠背上。 “我本意不是伤害任何无辜的人,可是正是因为人们的冷漠,我姐姐才会死不瞑目。 我姐姐虽然个性独特,打小就和男孩子一样好动调皮,但她性格单纯,为人善良,平日里见到生病的小猫小狗她都会好心照料。 可就因为她与别人略有不同,她不喜男人,反倒对长得好看纤弱的女子感兴趣。 她时常去梨园听戏,认识了其中的一位花旦。 那花旦也有此喜好,她在九江胡同的研香楼有一个相好,再得知姐姐也有此喜好后,便打算也给她介绍一位。 可姐姐对那里头的女子都没瞧上,反倒看上了每日给研香楼送香料的女子何露儿。 何露儿家境贫寒,穿着粗布麻衣,梳着个麻花辫子,每日里为香料铺子给各处的香楼、青楼、府苑送他们订好的香料,赚一些跑腿钱。 姐姐也不知道看上了她什么,对她是朝思暮想,每日都要寻理由去研香楼等她。 有几次,她为了掩人耳目,还带上了我。 我看着那何露儿,才知道,什么叫做我见犹怜。 姐姐就是被她那楚楚可怜的样子给吸引了。 为了帮助她,姐姐偷偷变卖了不少首饰给她贴补家用。 后来,她们家还租到了我们家隔壁,这让我很意外。 但如此,她和姐姐见面的频率便更高了,我时常为她们把风,久而久之的家里人都认为我和隔壁的这位何露儿感情很好,总在他们家玩。 原本我以为姐姐会想办法和何露儿离开,找个没人的地方生活。 毕竟他们的这种关系是世俗所不能容忍的。 没想到,何露儿家里因为弟弟生病需要大笔医药费的缘故,将她给卖了。 听说是卖给了大户人家当丫鬟,但实际去了哪,无人知晓。 姐姐知道后,发疯了似地求何露儿的家里告诉她,到底把何露儿卖去了哪。 但他们家只说交给了人牙子,卖了死契,具体又被送了哪家他们也不知道。 伤心欲绝的姐姐到处找人牙子,想要找出何露儿被卖去哪了。 结果,何露儿还未找到,九江胡同的研香楼被官家给端了。 原来研香楼的一位姑娘因为感情纠纷与另一位姑娘大打出手,彼此打得鼻青脸肿的。 可那引起祸端的罪魁祸首却两个都没选,选了一位戏园子里的女子。 这下子导致那两位姑娘其中一位想不开,服毒自尽了。 本来这种事,青楼妓馆多的是。 总有那么些姑娘病死、打死或是自行了断。 所以,真有死了,不过是草席一卷扔入山里喂狼或是扔进河里喂鱼。 这姑娘本也就这种命运了,却不想她有一位十分喜爱她的恩客,得知她死后,伤心之下在家悬梁自尽了。 而那位恩客是京城官员家的女儿。 她死后留下遗书,说明了原因,引得那官员勃然大怒,找了京兆府尹,以女子yin乱,有伤风化为由,将研香楼给关了。 里头的人自然是四处遣散,里头的资料、钱两自然是被查封。 没想到的是,这儿的经营者对来这的女子都有着登记,官府很快发现了这本名册,并在上面找到了我姐姐丁喜的名字。 父亲得知此事后,气得病倒,要求马上给我姐姐议亲嫁出去。 因为家里着急姐姐出嫁,所以在为她找夫家时并没有精挑细选,只找了个家境殷实的商贾之家,匆匆将我姐姐嫁给了那家的长子。 姐姐出嫁前拉着我的手泣不成声,她恳求我要是知道了何露儿的下落,一定要来告诉她。 我答应了。 于是,姐姐出嫁后,我私底下帮她打听何露儿的下落,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被我打听到何露儿已被卖进了肃亲王府。 我偷偷找到她,与她说了姐姐嫁人的事。 她对我姐姐同样旧情未了,得知姐姐已经嫁人后,也是痛苦不堪,她让我带口信给姐姐,问姐姐是否还愿意与她共度余生。 姐姐得知这个消息后,激动万分,当天就让我带了信给何露儿,与她约定三日后在码头等,她们决定南下私奔。 没想到姐姐逃跑时被夫家发现了。 姐夫,不,那个畜生对我姐拳打脚踢,坚决不肯和离。 还将我姐关进了柴房。 我姐想尽办法,终于从柴房逃了出来,结果还未到达门口,再次被抓了回去。 这次那畜生打我姐打得更狠了,他竟然直接将我姐姐打死了!” 丁贵人说到这,已是泣不成声。 第168章 孕妇 听着丁贵人的哭诉,屋子里的人都没有出声安慰。 她姐姐的死让人唏嘘,却也不是她拉上这么多人报仇的理由。 丁贵人哭了一会,继续道:“后来,皇上登基,何露儿进了宫,我以为这事儿就此了结了。我也想着过些平常安稳的日子就好。 可没想到,爹娘突然接连病故,我不得不随着哥哥去河南上任生活。 爹娘在世时,曾为我选了一门亲事,可是哥哥为了他自己更广阔的前程,选择让我进宫。 因为那一年皇上没有选秀,哥哥就花了大量的金钱去疏通,走了推荐之路。 没想到这条路竟然真得被他走成了。 我根本不想入宫,我只想过平静的生活,可是他们不让。 我以死相逼,可惜我的命对他们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我的亲哥哥甚至说,若是我死了,他们也会去家族里重新选一位适龄女子,终归这条路他们是走定了。 无奈之下,我只能同意。 进宫前夕,我无意中看到我姐姐的夫君来府里找我哥哥借钱,我躲在窗外偷听,竟让我知道姐姐当年逃出时之所以会被抓回去,是因为何露儿她将私奔的消息告诉了我姐姐的夫家。 我这才知道,我姐姐是被她害死的。 是她,贪慕王府的荣华富贵,不想与我姐姐私奔,向姐姐夫家告密,害死了我的姐姐。 这个仇,我当然要报。” 丁贵人咬牙切齿地说道。 “所以,这就是进宫来的动力是吗?你就是来害我母妃的,你就是想害死她!”长乐公主扶着腰,情绪激动地喊道。 “没错!她贪图富贵,害死了我姐姐,我就要她身败名裂, 失去一切,最后痛苦而死!”丁贵人抚着肚子,站起身来冲着长乐公主吼道。 “娜兰,扶公主去东间休息。”德贵妃担心这两孕妇冲动起来出事,便让娜兰先把长乐公主扶下去。 可长乐公主此时正在气头上,她不愿意离开,硬是拽着丁贵人的领子要将她交给皇帝处置。 德贵妃无奈地叹气,劝道:“公主,你把丁贵人交给你皇阿玛,不是正中她的下怀吗?” 长乐公主满脸怒色,几欲失控,但在德贵妃的劝说下,她还是慢慢找回了理智。 “公主,您可得顾着肚子里的孩子。”娜兰扶着公主的胳膊,劝她松开手。 长乐公主深吸几口气,慢慢地松开了揪着丁贵人衣领的手。 她退后几步,由娜兰扶着她坐下。 丁贵人在公主松手后,因惯性往后踉跄几步,跌坐回了椅子里。 她捂着肚子,脸上露出了痛苦的神情。 “不好。”德贵妃倏地惊呼,“快,去找太医过来。” 娜兰机灵地飞快就跑了出去。 我上前一步,握着丁贵人的手,尽可能用和缓的声音问道:“丁贵人,您是不是肚子疼?” 丁贵人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努力点了点头。 她已经痛得说不出话来了。 “扶她去软榻上躺着。”德贵妃说道。 我转到丁贵人身侧,用力想将她扶起来,可是她已经没有力气了。 德贵妃便上前来帮忙。 长乐公主见状,连忙转身出去喊来了寄容姑姑和她自己带进宫的丫鬟,大伙儿合力把丁贵人抬去了东二间。 不一会儿,我便看到丁贵人身下的褥单氤氲出一滩红色。 心一沉,预感丁贵人的胎不好了。 德贵妃也看见了,她无力地坐到椅子上,脸色暗沉。 长乐公主毕竟年龄还小,又怀着孩子,看到这种场面,顿时吓得只知道哭。 “寄容,你带公主去别的屋休息,别动了胎气。”德贵妃有气无力地说道。 寄容赶紧扶住公主,好言劝着她去休息。 这丁贵人的胎眼看保不住了,要是长乐公主的胎再出什么问题,那这几日的严防死守立即就会土崩瓦解,所有的防范都白费了。 长乐公主真得是吓坏了,这一次她乖乖随着寄容姑姑去别的房间休息了。 今日除夕,太医院值守的太医只有两三人,幸好一直照料丁贵人这胎的边太医在。 他过来后,我和德贵妃娘娘微微松了口气。 边太医带来了一位医女,快速为丁贵人检查了一番,然后对贵妃娘娘禀告道:“娘娘,胎儿是保不住了,臣现在要开一剂落胎药加快胎儿排出体外,否则丁贵人的性命也会不保。” 德贵妃点点头,说道:“有劳边太医了,还请一定救下丁贵人才是。” 边太医应声退下。 随着胎儿要出来,丁贵人的肚子越来越痛。 她算是能忍耐的,之前一直咬牙没有发出声,但现在,她再也忍不住了,发出了痛苦的哀嚎。 “皇上那边有回音了吗?”德贵妃问前去乾清宫通知帝后的李滨公公。 今晚,皇帝和皇后会在一起守岁。 李滨公公回道:“回娘娘,奴才同赵福公公说了,他说皇上今晚喝多了酒,正在小憩。皇后娘娘听闻后,说稍后就过来。” 德贵妃“嗯”了一声,算是知道了。 我听着丁贵人一声接一声的哀嚎,眼前浮现出几位娘娘的生产惨状。 “娘娘,丁贵人出了这事,等会皇后来了,该如何回复呢?”娜兰满面愁容地问道。 德贵妃想了想,道:“雁心,你去看看边太医那边可有空,本宫想问他几句话。” 我赶紧去后院找到正在熬药的边太医,问他可否过去一趟。 坐在小杌子上扇着药炉子的边太医仰起头看了看我,目光在我脸上停滞了片刻,才站起身将扇子递给我,微笑着对我说道:“那就有劳姑娘替我看着这药炉子,切记火不可太旺,待这药熬到只剩半碗水时就可倒出。” 我愣了愣,看了看不远处站着的小太监,便招呼他过来,想让他过来看着火。 毕竟,现在屋里头乱着呢,我还是在德贵妃身边比较安心。 这熬药并不难,随便一位小太监、小宫女都可以胜任。 但边太医却对我说道:“雁心姑娘,这药是给丁贵人保命用的,还请你亲自照看着。我去去就来。” 我看着他那充满关切的双眼,有些疑惑他为什么一定要我留下看药,难道是担心有人对丁贵人不利吗? 可这永和宫早已被我们筛洗过多遍,现在这宫里头的人都是可信任的。 虽不明白,但我还是答应留下看火熬药。 边太医这才转身去见德贵妃娘娘。 【ps:宝子们,第167章昨晚上传后到今天下午还在审核中,审核中既不能修改也不能删除,联系了客服只说等待,所以萝卜只能说声抱歉,大伙儿先往下看吧,167章不知道何时才能出现,呜呜~166直接到168情节稍微有点跳跃,但应该能接上,167章主要就是丁贵人说的一些过去的事。】 第169章 搪塞 炉火熊熊,药材煮沸的声音响彻在耳畔。 想着边太医说熬到半碗水时就要倒出来,我担心水熬干,下意识地就去开药罐盖子。 结果烫得我尖叫一声。 随即看到放在旁边的湿帕子,我赶紧用帕子包住盖子打开看了看,估摸着差不多了,将药倒了出来。 我端着药去了屋内,瞧见帝后都已经到了。 皇上今晚喝了不少酒,此时坐在椅子上一手撑着脑袋,半眯着眼。 皇后坐在一旁,小意温柔地喂他喝解酒汤。 德贵妃站着,低着头没说话。 “奴婢给皇上、皇后请安,边太医嘱咐的药熬好了,奴婢端进去?”我端着药,跪下行礼询问。 皇上目光微斜,瞅了我一眼,重重地“嗯”了一声。 “快去吧!边太医在里头等着药呢。”皇后娘娘冲我说道。 我赶紧起身,端着药进了里间。 此时里头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 我瞧着软榻上的丁贵人,双眼紧闭,脸上毫无血色。 丁贵人的胎儿已有五月,此时滑胎即为引产,所以接生嬷嬷也被请来相助。 除了竹筠斋伺候丁贵人的两名宫女在帮着换水,贵妃娘娘已让娜兰、慕蕊也在里头帮忙。 “边太医,药熬好了。”我对边太医说道,“我来喂丁贵人服下吗?” 边太医回过头瞧见我,伸手从我手上接过药碗顺势递给了他身边的医女。 “喂药的事交给姜医女吧,她比你有经验。”边太医对我道,“姑娘烫伤了手,药箱里有一盒药膏可以缓解疼痛,我这边走不开,劳烦姑娘自己取出敷一敷。” 我心里头正忧心着现在的处境呢,根本没在意自己手上的这点小伤。 “这点烫伤没事的,边太医,您忙您的,不必理会我。 对了,还有什么事要我做吗?要不要再去烧些水?”我问边太医。 边太医摇摇头,径直走到窗边的高案边,打开药箱取出里头的一个小盒子。 然后他冲着目前手头上无事的娜兰招招手。 娜兰赶紧过来。 他将小盒子交给娜兰,让她给我上药。 交代完这事,他便又忙于治疗丁贵人去了。 娜兰拿着盒子过来,握着我的手一边上药一边问道:“姑姑,您怎么烫伤了一大块,还起了那么多水泡,可别留下疤呀?” 药膏涂上伤口,冰凉舒服,瞬间缓解了手上那火辣辣的疼痛。 “熬药时不小心烫的,没事的,涂了药就好了。”我笑着对娜兰说道。 娜兰没再说什么,为我上好了药,就将药膏放入了随身携带的荷包中。 我蹙了蹙眉,小声对她说道:“这药膏还是还给边太医吧。” 娜兰笑了笑,也小声对我说道:“姑姑,你以为我敢私下昧下这药膏呀?刚边太医说这药膏就由我收着了,每日记得按时给你上药,还让我盯着你,少沾水。” 我尴尬地扯了扯嘴角,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确实,娜兰跟着我也有很长时间了,这丫头品行很好,自然不会贪这点小便宜。 我不该怀疑她的。 同时,我想谢谢边太医,但看他一会蹙眉凝思新的药方,一会看着换水的速度来估计出血量,实在是忙,便转身出去没敢再打扰。 外头,皇帝喝完了醒酒汤后似乎精神好些了。 他靠在椅背上,问德贵妃到底是怎么回事? 德贵妃惶恐不安地回道:“皇上,嫔妾也不知怎么回事? 长乐公主和丁贵人回永和宫时还好好的,我们几人还坐着说了一会子话。 没过一会,丁贵人便说腹中疼痛难忍,嫔妾便赶紧差宫人去请太医了。 待嫔妾等人扶着丁贵人去软榻休息时,她便见红了。” 这时,皇后紧接着说道:“皇上,今晚丁贵人瞧着就没什么精神,脸色也差得很。同样怀孕的悦怡脸色就好看得多。 臣妾想着是不是丁贵人母体本就不足,这到了冬日身子虚就越发扛不住了,今日又在宫宴上坐了许久,所以才出了这等惨事。” 皇上寒着脸,没接这话茬,只问:“悦怡呢?” 德贵妃连忙回道:“长乐公主受了惊吓,嫔妾让她去东二间歇着了,勤贵人现在在那照顾呢。” 皇上这才脸色好看了些,说道:“这就好,她肚子里怀着张爱卿的嫡长孙,要是在宫里头出了什么事,朕也不好对老臣交代。” 徳贵妃与皇后交换了下眼神。 皇后娘娘便说道:“悦怡要是身子无恙,还是早些回公主府吧,额驸怕是等着急了。 若是公主实在担心勤贵人,不如臣妾代勤贵人求个恩典,让她陪公主去公主府住个几天,过完年再回来?” 徳贵妃也附和道:“嫔妾觉得如此甚好,若是公主一直待在宫里,恐额驸以为出了什么事,到时候让张大人进宫询问就不好了。” 皇上眯着眼点点头。 赵福便立即去传旨了。 德贵妃紧绷的神经终于松缓了一些。 又过了好一会,边太医出来禀报,丁贵人已无碍,但胎儿没有保住,是个男孩。 皇上叹了口气,问边太医为何丁贵人会突然流产。 边太医回道:“丁贵人体寒身虚,本就孕育子嗣艰难。这次能够怀上皇嗣已是不易,需按医嘱好生养着才能顺利熬到生产。 所以臣与贵妃娘娘禀报过,丁贵人需静养,不易多动或久坐,若是能保到七个月以上即便出现早产征兆,这孩子许也能活。 可如今这孩子不过才五个月,生出来便没了气息……唉…… 也是臣失职,臣外出治疗时疫一个多月,理应与接手的太医说清楚,可因离时匆匆,只简单说了一些,这才留了隐患。” 德贵妃紧接着说道:“也不能都怪边太医,是嫔妾不小心。 之前边太医告知丁贵人此胎危险时,嫔妾是再三告诫丁贵人要好生静养。 她也是听话的,几乎不出去,只在竹筠斋养胎。 可今日是除夕合宫宴,丁贵人闷了许久,一早就来同嫔妾说想去热闹热闹。嫔妾想着都五个月了,应该安稳了,便答应了。 没想到……这都是嫔妾的错,请皇上责罚!” 徳贵妃跪下,满脸惭愧之色。 皇上站起身,走过来扶起她道:“阿昉别自责了,朕知道这和你无关。 是丁贵人年轻,不知道轻重,这天寒地冻地还硬要去宴会上凑热闹,身子不适也不早说,可惜了那个孩子。” 徳贵妃哽咽着谢过皇上,语气里满是感恩。 皇上拍了拍她的背,示意她没事了。 随后又看向边太医,道:“边太医,今日有些晚了,明日午时你将丁贵人怀孕后的诊疗记录拿过来,朕想瞧瞧。” 边太医应声领命。 我的心沉了沉,皇上这是还怀疑着呢。 之后,皇上进屋看了眼丁贵人,见她昏睡着,便领着皇后走了。 新年还有很多的事儿要忙,帝后无暇再顾及丁贵人,只叮嘱徳贵妃好生照顾。 当帝后离开永和宫后,我们才真正松了口气。 第170章 三足 丁贵人意外小产,勤贵人匆匆离宫,这一系列事件忙得我们人仰马翻。 好在,并未出现大的纰漏。 随后,我们将丁贵人移至竹筠斋,将屋子彻底清扫,天边已泛起微光。 德贵妃端坐于寝殿之内,一夜未眠。 我们深知,这只是暂时的平静。若稍有不慎,恐怕会前功尽弃,满盘皆输。 “娘娘,皇上已命边太医将诊疗记录呈上,此举是否会露出破绽?”我在脑海中仔细回想事件的来龙去脉,心中最大的疑虑便是丁贵人的身体一直无恙,此次突然小产,皇上定会有所怀疑。 德贵妃神情凝重道:“此事自有他人处理得干净利落,至于是否深入追查,全看皇上的心意。” 是啊,在这深宫之中,皇上的意志便是绝对的权力。他若愿你生,你便能存活;反之,即便你清白无辜,也难逃一死。 望着德贵妃疲惫的面容,我为她端上一碗参汤以解乏提神。 她轻抿一口,缓缓道:“此事中,本宫最为担忧的是皇上对富察嫔的态度。 若非皇上有意让富察嫔得一子,丁贵人的小产或许并不会引起太大波澜。 宫中多少孩子未能顺利降生,这已是常态。” 我好奇地问道:“娘娘,您的意思是,周常在的孩子被转交给薛贵人后,皇上有意将丁贵人的孩子交由富察嫔抚养?” 德贵妃点头肯定了我的猜测,并继续道:“皇上近日有意重用一批朝臣,为大阿哥巩固太子之位。 尽管有赫舍里皇后母族的支持,但力量仍显单薄。 朝中大臣对于立哪位阿哥为太子,大致分为三派,其中以佟佳皇后和豫妃的势力最为强大,双方势均力敌。 支持大阿哥的多为赫舍里皇后母族及一些老臣,其势力远不及二阿哥和三阿哥。” 我不禁疑惑道:“那皇上为何最终选择了大阿哥为太子?” 对于前朝之事,我总觉得比后宫女人的争斗更为复杂难解。 德贵妃解释道:“因为皇上深知,无论选择二阿哥还是三阿哥,都可能导致武将们的离心离德。 佟佳皇后和豫妃背后都有着强大的武将势力,不容忽视。” 我恍然大悟,原来皇上是在寻求一种平衡。 德贵妃继续道:“立嫡长子为太子最符合祖制,虽然这样做会让佟佳皇后和豫妃感到失望,但至少能维持双方的平衡。 然而,大阿哥资质平庸,难以在朝中立足。一旦其他两方势力有所动作,大阿哥便难以应对。 因此,皇上需要借助更多的力量来支持大阿哥,以保持这种三足鼎立的态势。” 我恍然大悟道:“这么说来,皇上选择了富察氏作为这股力量。” 德贵妃补充道:“不仅如此,还有钮祜禄氏。这也是皇上坚持让庆王娶钮祜禄佩瑢的原因。” 寄容姑姑不解地问道:“可是丁贵人的孩子已经没了,皇上难道还要向富察家交代吗?毕竟这孩子的生母并非富察嫔。难道皇上还想拿永和宫来替罪吗?” 德贵妃苦笑一声道:“在绝对的利益面前,身为帝王,他什么都能舍弃。” 我垂下眼眸,轻轻叹息。是啊,皇上的登基之路充满了鲜血与牺牲,他舍弃了兄弟之情、心中的挚爱,甚至自己的亲生骨肉……在这深宫之中,还有什么是他不能舍弃的呢? “前朝需要保持三足鼎立的态势,后宫之中皇上也必定要平衡各宫势力。看来不仅富察嫔即将封妃,豫妃也快要与本宫平起平坐了。此时此刻,本宫若稍有差池,恐怕豫妃便会趁机超越本宫。” 我吃了一惊,问道:“娘娘,难道皇上真的要立豫妃为贵妃了吗?” 德贵妃冷笑一声道:“应该是这样的。听闻这次滇南之乱是豫妃的父亲平息的,他及其兄长立下赫赫战功,这次恐怕要封爵了。如此一来,豫妃的位分自然也要提升。” 寄容姑姑仍是不解地问道:“可是豫妃要升位分,与娘娘您有何干系?为何要千方百计寻找您的错处呢?我朝规制,贵妃之位本就有两位,无需谁让位啊。” 德贵妃没有直接回答寄容姑姑的问题,反而转向我问道:“雁心,你来说说看这是为何?” 我略一思索后回答道:“这次想要陷害娘娘的应该不是豫妃。豫妃虽然性格强势,但她不喜欢耍阴谋诡计,何况她也没有陷害娘娘的理由。 正如寄容姑姑所言,我朝本就有两位贵妃之位,她若要争宠,也只会是日后的皇贵妃之位……甚至是……皇后之位。” 德贵妃赞许地点点头。 我继续深入剖析道:“由此可见,这次对丁贵人下手的,更有可能是那些觊觎贵妃之位的人。” 寄容闻言,心中一惊,接口道:“如此说来,所有妃位的主子都有可能成为嫌疑人。” 徳贵妃却以微笑回应我们,轻声道:“不,这次对丁贵人出手的人,其本意并非陷害我,她只是在自保。” 此言一出,我和寄容均是一脸惊愕。“难道……是勤贵人?”我难以置信地猜测。 徳贵妃微微一笑,解释道:“你们仔细回想一下,自从我们查清了丁贵人的底细,洞悉了她的意图后,永和宫的防备就如同铜墙铁壁一般,外人想要下手,实在是难如登天。 丁贵人这段时间都未曾踏出永和宫半步,而除夕宫宴是她近期唯一一次外出。 但宫宴之上,众人瞩目,想要在那种场合下动手,风险之大可想而知。 我们在宫宴上所食用的菜肴都经过了严格查验,侍奉的宫人也经过了层层筛选。 因此,能够伤害到丁贵人的,只能是我们宫内的自己人。 而在这些人中,勤贵人的嫌疑最大。 她应当已经察觉到了丁贵人的意图,自然不可能坐视不理。 当年她能够出卖丁贵人的姐姐,如今也完全有可能对丁贵人下手。” 我与寄容姑姑忍不住同时问道:“那娘娘,您为何还让勤贵人出宫呢?这不是给了她销毁证据的机会吗?” 【ps:今日忙到现在才有时间码字,抱歉,上传晚了。】 第171章 答案 这个问题问出后,我立即就想到了,勤贵人也是永和宫的人呢。 她出事,徳贵妃娘娘照样脱不了干系。 想想当年姌嫔被柳枝、柳叶谋害之事解决后,身为一宫之主的懋嫔也连带着以管理不严为由挨了罚。 现在同住在永和宫的两位贵人互相伤害,最后还害得皇嗣没了,皇上不迁怒于徳贵妃才怪呢。 果然徳贵妃娘娘给出的答案和我想的差不多。 勤贵人能把证据销毁了才好,此事查不出是外力加害更好,最终归结于自然小产,如此对大家都有利。 只是皇帝本想拿丁贵人的孩子去拉拢富察家,现在这孩子没了,皇帝心里窝着火,却因为徳贵妃暂时的处置得当而没有爆发。 但没爆发不代表没怀疑,皇帝这人一向多疑又敏感。 皇帝要是想查,是不会查不到的。 这时,徳贵妃对我们说道:“这事儿本宫知道皇帝心有疑惑,不过是今日日子特殊,他又没有证据,这才没有发作。 明日他看过诊疗记录后,若边太医做得好没有破绽,那这事也许就过去了。 但要是做的不好,那怕是我们都要脱层皮。” 说完,见我们脸色难看,又说道:“你们也不必如此紧张,之前皇帝既然同意勤贵人出宫,说明他也在掂量。 我们能想到的事儿,皇帝自然也能想到。 他不过是在权衡利弊,思考着是舍弃勤贵人来得合算还是此事就此翻过合算。 毕竟长乐公主的夫家可是全力支持大阿哥的老臣。” “这么说皇上知道丁贵人和勤贵人的事?”我问道。 德贵妃按了按太阳穴,半眯着眼道:“当年勤贵人会突然出卖丁喜恐也是迫于皇帝。 按丁贵人所言,当初是勤贵人提出私奔的,说明她本也想离开王府,可忽然改变主意很有可能是皇帝发现了此事,为了保命才不得已为之。 要知道当时她最好的做法不是告密丁喜夫家,而是直接拒绝丁喜最为保险,可她这么做了,恐是有人胁迫。 再算算长乐公主出生的时间,差不多就是她们商量好私奔的那段时候。” 在德贵妃的提醒下,我推测当年勤贵人确实想偷偷离开王府与丁喜去其它地方生活,但期间发生了意外,很可能是还是肃亲王的皇帝宠幸了她,使得她无法离开。 之后多疑的皇帝发现了她和丁喜的秘密,因为占有欲,他要除掉丁喜。 而且是要勤贵人亲手除掉。 想到这一层,我对皇帝越发感到可怕,不知道那些睡在他身边的女人都是抱着怎样的心情伺候他。 自己的枕边人是这样一个随时都会翻脸的无情狠毒之人,这哪还睡得着? 说了许久话的德贵妃已很疲倦,她打算小憩一会再去参加年初一的一系列宴会。 我退下前,已躺下的德贵妃忽然对我笑道:“雁心,你是最不用担心的,边太医是一定会把这事儿办好的。他可是很在意某人呢。” 这没头没脑的几句话让我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德贵妃睡下,我也退下准备稍微休息一会。 毕竟接下去的一天我们可能都没时间休息了。 回到屋里,娜兰正好睡醒,我便要她去寝殿外守着。 娜兰连忙应下。 不过去之前,她非要伺候着我梳洗,说是边太医叮嘱过,我的手要少沾水。 瞧她拿着医嘱像是拿了圣旨一样,我不由轻轻戳了戳她的脑袋,笑道:“你倒是怪听太医的话呢。” “只要对姑姑您好的话我都听。”娜兰笑嘻嘻地帮我洗了脸,擦了手。 然后拿出那盒药膏给我上药。 她一边涂抹一边说道:“姑姑,我觉得边太医对你真得好。之前你在熬药不在,我听见娘娘问边太医怎么一个人过来,雁心呢?边太医就说他让你留下看火熬药了。 娘娘就说这看火熬药让小宫女,小太监们做就好,怎还专门留你在那看着。 姑姑,你猜边太医怎么回的?” “怎么回的?”我好奇道。 关于这个问题当时边太医一定要我留下看火熬药,我就很想知道为什么,现在终于有机会知道了。 娜兰道:“边太医回禀娘娘说此事由他办就可,不必再让你沾手了。” 我顿时愣住了。 娜兰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在帮我上药,丝毫没有注意到我的不自在。 “姑姑,贵妃娘娘听到边太医这么说,还取笑他,说这么快就护着了。姑姑,你说边太医是不是对你有意思?” 我:…… 边太医对我有意思? 有吗? 这事儿娜兰都看出来了,我却一点都没察觉。 难道受庆王之事打击,我对感情之事变迟钝了? 一颗心被娜兰的一番话搅得七上八下。 如果真是如此,那我以后可得避着点边太医了。 他是个好人,我不能害了他。 要知道,庆王之事我已经是在宫规周围反复蹦哒了。 私通亲王,没被皇帝给咔嚓,纯属走了狗屎运。 要是再与太医纠缠不清,皇帝铁定会宰了我以正宫规。 同时,与宫女私通对边太医也是不好,到时候皇帝发怒,不死也得脱层皮。 所以,我不能害人害己,还是本本分分地守着德贵妃,做好自己的事,安心熬到出宫才对。 想着想着,都没听见娜兰与我说去上差的声音。 心乱如麻的我,原本困倦不堪,以为倒头就能睡,结果却是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了。 新年的事儿一件接着一件,皇帝更是忙得不可开交。 我听说边太医带着诊疗记录,在养心殿外足足候了一个时辰才得以呈上。 皇上看了这些记录后,什么都没说,只是还给了边太医。 自此,丁贵人小产之事翻了篇。 一转眼就到了年初十。 皇帝宴请宗亲,当场宣布,要立豫妃为贵妃,初十五举行册封仪式。 我不得不佩服德贵妃的神机妙算。 她对皇帝可真是了解呀。 而我见亲之事,也因为事情繁多拖了拖。 直到初十二,刘昌河来寻我,对我说已安排好十五过后见我阿玛,额娘。 我顿时高兴得嘴也合不拢。 这么些年了,我真得好想阿玛,额娘。 第172章 亲人 元宵节的夜晚,灯光璀璨,繁星点点。 整个皇宫仿佛被笼罩在一层神秘的面纱下,处处弥漫着温馨和祥和的气息。 今日不仅是元宵佳节,更是豫妃被册封为豫贵妃的大日子。 皇帝不仅给了豫妃贵妃之位,更是给了她协理六宫的权力。 果然,豫贵妃一跃而起,愣是压了我们德贵妃一头。 整场元宵宴,德贵妃都没有表现出什么,但是我还是从她不间断地吃着糕点感觉出她内心的难过和气愤。 我忽然想起姌嫔,她难过时就喜欢吃甜食,说要拿口中的甜去调和内心的苦。 德贵妃娘娘一直隐忍着,好不容易坐上高位,却因为母家势弱,不得不被人家压着。 元宵宴会结束后,皇帝自然是去了临华宫。 我扶着德贵妃回了永和宫。 路上,德贵妃娘娘说已定于三月初举办选秀,而这次选秀的费用有一半是临华宫负担。 我这才明白,皇帝为何会将协理六宫的权力给豫贵妃。 母家有军权、有金钱,自然是连皇家都要给上三分颜面的。 只是这三分颜面换来的是锦绣大道还是悬崖峭壁那就不一定了。 “娘娘,奴婢倒觉得树大招风、盛极必衰。”我小声安慰德贵妃。 德贵妃娘娘侧眸浅笑:“你个小机灵鬼,就会说一些好话安慰本宫。 不过,盛极必衰,这是万物规律,谁也逃不走。 豫贵妃要是懂得收敛锋芒还好,要是依旧这般张扬跋扈,那恐怕……” 德贵妃话说了一半就没再说下去了,但我明白她的意思。 第二日,刘昌河过来等我,领着我去见阿玛、额娘。 时隔数年,我终于又可以见到他们了。 “今个人少,雁心丫头,你见了你阿玛、额娘可以好好说说话。”刘昌河笑着对我说道。 我行礼谢过他,又将新做的一件袄褙子送给他。 拜年礼我之前就给了,但那次见他身上袄子已经旧了,便赶着这几天给他做了一件袄褙子,晚上值班时罩在袍子外头暖和些。 刘昌河乐呵呵地接过,小心翼翼地提着,然后便领着我去了神武门。 “乖乖女儿,你怎么瘦了那么多?”我刚到门口,就见到阿玛和额娘已在那等候了。 他们的手从栅栏的空隙中伸进来,我赶紧快跑上去,一把握住。 “阿玛、额娘,女儿好想你们。” 话未语,泪先流,看到阿玛鬓边冒出的白发,额娘浓重的黑眼圈,我的心难过得不得了。 我知道,在宫外的他们日日夜夜也是提心吊胆,为我担心着。 “阿玛和额娘也想你,还有你弟弟,总吵着要见姐姐。孩子,你在宫里受苦了。”额娘摸着我的脸,泪花闪动,满脸的疼惜。 我握着额娘的手,摸着她磨出茧子的手指,心疼道:“额娘,我在宫里过得很好,德贵妃娘娘赏了我不少东西,您等会都带回去,少做些绣活,太伤眼睛了。” 额娘满眼慈爱地摇头道:“额娘没事,你弟弟上学了,额娘在家找些活做才不会没伴。倒是你,在宫里由不得自己,万事得小心。” 我这才想起弟弟是到了上学的年纪。 “额娘,弟弟是在刘先生那读书吗?”我问额娘。 刘先生也是我的老师,小时候阿玛、额娘觉得身为女子也有权利读书认字,便将我打扮成男孩子送去学堂。 额娘愣了愣,说道:“刘先生年岁大了,身子也不好,去年就已经走了。” “啊!”我没想到恩师已经过世了。 “乖女儿,别难过,我和你额娘替你送过他了。”阿玛安慰道。 我点点头,谢过阿玛、额娘。 “你这孩子,咋在宫里待了几年变得这般生分,和你自己爹娘都要说谢啊?”阿玛见我这般客气,老不高兴了。 我连忙哄道:“阿玛不生气,我这不是在宫里当奴才习惯了吗?” 阿玛听我说到“奴才”二字,眼睛瞬间就红了。 “都是阿玛没本事,才让你进宫受这份罪。”阿玛垂着头自责。 我哪舍得我的好阿玛这样,伸手拽着他的袖子撒娇道:“阿玛,你别这样,女儿在宫里过得不差呢,你瞧我个头长高了,皮肤也很好,衣服更是不缺。” 我就地转了圈,笑着问阿玛:“阿玛,你看,女儿是不是更好看了?” 阿玛咧嘴笑了,眼里却含了泪花。 “我的乖女儿当然好看了,这全京城都没比你好看的了。” 阿玛说着,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道:“乖女儿,我们一家人难得见一面,就不说闲话了。这次阿玛、额娘有重要的事要和你说。” 额娘也抹了抹泪,回头张望了一下,确定没人,才拉着我的手靠近我道:“孩子,那个……我们听说庆王已回京开了府邸,并要成亲了。” 我一愣,没想到阿玛、额娘会提起庆王。 他们是怎么知道我和庆王的事的呢? 随即一想,庆王曾和我说过,他向我的阿玛、额娘允诺过,一定会以正妻之位迎娶我。 所以阿玛、额娘知道庆王和我的事也不奇怪。 “阿玛、额娘,对不起,是女儿思虑不周,让你们担心了。”我拉着额娘的手,抱歉道。 他们现在听到庆王要娶钮祜禄佩瑢,一定很担心。 我心里十分愧疚。 “孩子,其实……”额娘却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这时,阿玛说道:“还是和孩子直说吧。” 额娘这才下定决心道:“孩子,其实我们和庆王早就相识。当年在佛寺,你和庆王不是巧遇,那是庆王约了我们过去有要事相商,没想到碰上刺客。 庆王逃到后院,恰巧被你所救。” 额娘的话让我倏地睁大眼睛,感到十分震惊。 但很快我就想到,我的阿玛、额娘并不信佛,在我的记忆里,似乎也就那一次去过佛寺。 原来那一次只是以拜佛为掩护,实则是去接头。 “额娘,这么说,你和阿玛都是帮着庆王做事的?他想做什么?” 不知为何,我心跳加快,只觉得一股说不出的恐惧感笼罩着我。 第173章 私奔 看到我如此紧张,额娘摸了摸我的头,叹口气道:“孩子,这事儿说来话长,这儿说话也不方便,额娘就简要地和你说下吧。” 我回头看看,侍卫早已被刘昌河带去旁边的侍卫房喝茶了,这周边目前没人。 “额娘,你说。” 确定没人能听见后,我催促额娘。 额娘便告诉我,庆王年少时帮着皇帝争夺皇位。 因为他不受先帝待见,所以他行事反倒比一般人方便。 那时还是肃亲王的皇帝就看中了这一点,怂恿太后向先皇恳求,将庆王送出了宫,送往佛寺为大澈朝祈福。 那时庆王的祖母已经去世,他在宫中本就孤苦无依,先皇也不想看见他,便同意了。 于是,身在佛寺的庆王便帮着肃亲王私底下传递消息,拉拢朝臣,以及铲除异己。 而我的阿玛、额娘正是帮助肃亲王这一派的。 那一次之所以额娘会带我去佛寺,是因为阿玛有公务走不开,额娘又不好将我独自丢在家中,便带我一起去了。 没想到我会阴差阳错救下庆王。 “孩子,在你入宫前远在西州的庆王便悄悄回到京城,暗地里打点,想让你落选。 可没想到打点好的内务府考官换的换,病的病,到了选拔的前一日全都不是原来那些了。 庆王殿下虽马上重新打点,但没想到西郊杭佳氏有个女孩叫燕惜,名字和你相近,那些考官弄错了,将她给筛选掉了,却留了你……” 额娘向我说了当年选拔之事。 我没想到竟这般曲折。 也没想到庆王殿下一直都在为我筹谋。 “你确定要进宫时,庆王殿下有紧急之事不得不马上离开。临行前他与我们说先让你进宫在工坊学艺,那些地方会比去各宫伺候主子安全一些。 于是,我和你阿玛便拿了积蓄为你打点,想让你去绣坊,结果你被提前选入宫中,去了慈宁宫。 庆王殿下第二年年关回了京城,得知你在慈宁宫,便去同太后说了,想要娶你为妻之事。 太后刚开始不同意,毕竟你的身份地位和庆王相差甚远,但最后庆王还是说服了太后。 没想到阻力会在皇上那。 皇上想要庆王回京继续帮助他,更想让庆王政治联姻,巩固皇权。 那时候,我和你阿玛知晓了这些事,便劝庆王放弃对你的感情。 毕竟,这条路走不好就是死路。 可庆王一再承诺他定会想办法让皇上同意的,再不行他便不回京了,只求皇上放你出宫一同去西州。 但是皇上既然想要他回京协助,怎可能任由他带着你去西州逍遥。 果不其然,皇帝将他软禁在宫中许久,最后他还是不得不屈从。 答应皇帝娶钮祜禄家的女儿后,他才得以出宫。 他找了我和你阿玛,向我们说了他的计划。 他说他会向皇帝恳求,纳你为侧福晋,待你出宫嫁入王府,他便带你离开京城,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过普通百姓的日子。 他要我们见到你时,告诉你务必答应入府为侧福晋,他担心你不知道这个计划而断然拒绝。 所以,今日我和你阿玛便将此计划告知于你,听听你的意思。 这些年,我们只知道庆王对你情根深种,却从不知晓你对庆王是什么意思,若你对庆王也是如此,那我和你阿玛就是拼了性命也会为你搏一搏,但若你对庆王并没什么意思,我和你阿玛都认为不必为此冒这么大的风险,” 听了额娘说的这些事,我一时间有些消化不了。 但见亲时间很短,来不及让我慢慢思考。 我快速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庆王的计划,然后说道:“阿玛、额娘,女儿知道庆王为女儿付出了许多。他不在意女儿出身,不在意自己的前程,只为了兑现他所允诺的一生一世一双人。 这些女儿都记在心里,也是万分感动。 可是,女儿若是依这计划去实施,与他私奔离京,从此浪迹天涯,这真得可行吗? 我们离开后,所有参与这些事的人怎么办? 你和阿玛、弟弟能活吗? 女儿实在不能这么自私……” 说到这,我长叹一口气。 阿玛、额娘听我这么说,自是知道我对庆王也有意,只是碍于身份,我已放弃了这段感情。 “乖女儿,阿玛和你额娘只想你开开心心的,只想你能够过你想过的日子。 你心思重,考虑的事儿太多,可你才多大,正是应该什么都不管,率性而活的年纪。” 阿玛心疼我,他只想我按照自己的心意去做,而不要顾虑那么多。 我扯动嘴角,努力挤出一个笑容道:“阿玛、额娘,只有你们和弟弟都好好的,我才会开开心心,要是这个计划会把你们置于危险中,我根本不会考虑 所以,还请你们转告庆王,不要再做无谓的努力,从此以后只愿各自安好。” “孩子……”额娘紧紧地握着我的手,泪流满面。 “阿玛、额娘,我们难得见一面,应该开开心心才是。”我掏出帕子,为额娘擦去泪水。 额娘嗯了一声,但眼泪还是止不住流。 这时,吃完茶点的侍卫过来催促,阿玛赶紧将一个包袱塞给我,说里面是额娘给我做的里衣,还有他给我做的一些小玩意儿。 我也将攒的一些金银塞给他们。 然后,在侍卫的催促声中一步三回头地往回走。 回到永和宫,我先回屋洗了把脸,再打开包袱,将里头的东西放入柜子中。 调整了一下情绪,我照了照镜子,确定自己脸色平静,看不出有什么异样后,才起身准备去主殿上差。 这时,娜兰正好回屋,瞧见我后,高兴地说道:“姑姑,你回来了呀?怎么样?您阿玛、额娘可都好?” 我微笑着说道:“都好,我弟弟都已经上学了呢。” 娜兰羡慕道:“能见到亲人真好呀,我也好想我的家人。” 我拉着她的手,道:“你安心做事,姑姑会替你谋划着的。” 娜兰高兴地谢过我。 随即叮嘱我道:“姑姑,你得按时吃药哦, 边太医说了,你的身子需长期调理,不能忘了吃药。” 我皱了皱眉,问娜兰:“娜兰,边太医时常来找你吗?” 娜兰摇头:“没有啊,边太医只和我说过两次话,一次是在他出宫去治疗时疫前,那次他给丁贵人请脉后大概是想找你,但你刚下了夜差在睡觉,他便与我说要提醒你按时服药;再一次就是丁贵人小产那次,你烫伤手,他让我给你上药,并尽量让你少沾水。 我觉得边太医对姑姑你真得很上心呢。” 我听后,提醒娜兰:“娜兰,这种话可不能再说了,边太医是医者仁心,对他手上的病患皆是如此。这种闲话传出去,不仅会连累边太医,还有可能让我们小命不保。” 娜兰吐了吐舌头,连忙答应再也不说了。 第174章 选秀 二月底,庆王开府,并正式迎娶了钮祜禄佩瑢。 太后、皇帝、皇后都去了婚礼现场,场面蔚为壮观。 皇帝还将身边的蓝木赐给了庆王,让他从此在庆王府伺候。 我趁这个机会向赵福公公推荐了小祥子。 赵福考察过后,很满意。 小祥子自此便去了乾清宫伺候。 三月,选秀开始。 这项大事有皇后、豫贵妃她们去忙,其他主子都是看个热闹。 勤贵人比预计的晚回归。 原以为她会在十五过后就回来,可直到选秀开始她才姗姗迟归。 丁贵人自小产后便在竹筠斋待着,现在就算德贵妃让她出来她也不肯,每日里不是坐着就是躺着,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皇后娘娘那儿免了她的晨昏定省,按皇后娘娘的说法,看到她那病恹恹的样子就觉得晦气,还不如眼不见为净。 勤贵人回来那日,久不出户的丁贵人难得走了出来,去了宝镜阁。 德贵妃娘娘知晓后,让我过去瞧瞧,我便过去了。 勤贵人和丁贵人在里头屋里说话,一干伺候的宫女都被打发到了外面。 我也没有进去,只站在门帘外听着。 丁贵人质问勤贵人当年之事,勤贵人没有隐瞒,如实告知确实是她告的密。 她还告诉丁贵人,原本约好私奔的前一日,她被肃亲王宠幸了。 虽然之后她只是成了一个格格,但对她这种身份来说,已莫大的幸运了。 随即她想到若和丁喜私奔,她们两个弱女子在这世道根本就不能活,她不想再过朝不保夕的苦日子了。 于是,她便到外头找了位摆摊代写书信的先生,写了一封信想要交给丁喜。 没想到她悄悄出府找人代写书信被肃亲王瞧见了。 肃亲王截胡了那封信,发现了勤贵人和丁喜的秘密。 他当即大发雷霆,狠狠打了勤贵人一顿,并要她亲自去丁喜夫家,将私奔之事告诉丁喜的丈夫。 由此造成了丁喜惨死。 而肃亲王也因此厌恶了勤贵人。 若不是勤贵人运气好,那一次宠幸便怀上了长乐公主,她恐怕根本活不到现在。 丁贵人听后,低声哭泣道:“原来真正的凶手竟是皇上。” 我听的勤贵人对她道:“是的,所以丁妹妹入宫之后与我亲近的目的,他也清楚。 他之所以宠爱你,不过是觉得你是阿喜的妹妹,阿喜又不喜男色,他想看看你到底喜欢男人还是女人。 同时,他知道你不清楚当年真相,与你在一起,觉得刺激。” 此话一出,我听到丁贵人跌坐进椅子的声音。 “这你又如何知晓?”丁贵人凄然问道。 勤贵人叹气道:“这些话都是皇上与我说的,他查清了你的底细后,便来与我说了这些。 他说他倒要看看到底是我更有魅力,还是他身为皇帝更有魅力。” 丁贵人听了,发出绝望而又屈辱的笑声。 “哈哈~哈哈~竟然是这样。原来我们一直都被皇帝玩弄于股掌之中。” 勤贵人再次叹气:“他是皇上,我们根本不能与他抗衡。当年是我害死了阿喜,如今……我也想通了。 丁妹妹,对不起,是我害死了你的孩子。 我知道你的目的,是要我身败名裂。可我不能让你把事情曝出,毕竟这不仅关系到我一个人,还有悦怡的声誉。 她的夫家是清流世家,如是她的生母有这样的污点,那她以后如何在夫家立足? 再者这事儿真正的凶手是皇上,他也不会让你把事情曝出来的。 所以合宫宴那晚他察觉出你不对劲就顺势让悦怡把你带回了永和宫。” “呵呵,呵呵……”丁贵人的笑声凄凉又绝望,“所以即便你不下毒害我,皇帝待我生下孩子后,也不会留我,对吗?” 屋内一片沉寂。 我想事实就是如此,勤贵人已是无言以对。 过了好一会儿,勤贵人才说道:“丁妹妹,这几日我听悦怡说,其实你早已知道我下毒害你,但你依旧将那些糕点吃了下去。 丁妹妹那时候你是想用命拉我和悦怡、德贵妃下水是吗?” 丁贵人有气无力地说道:“没错,我在这宫里和你们这些阴毒小人在一起,真是度日如年。 合宫宴那日你偷偷塞给我一包点心,我便知道你起了杀意。 而我,反正也不想活了,要是能够在合宫宴上当场一尸两命,倒是能够引起足够的轰动,让皇帝不得不彻查。 现在我才知道,当时我要是真在宫宴上毒发,那也是白死。皇帝根本不会让我姐姐的事曝出,有辱他皇室的颜面。” 勤贵人道:“所以那日你才硬撑到宴会快结束,你是想在宫宴上就毒发。” 丁贵人“嗯”了一声。 我在外头拍了拍胸脯,暗叹幸好勤贵人这药药效慢,否则真要当场毒发,那场面也不好控制。 而德贵妃势必会受到牵连。 我顿时知晓那日德贵妃让边太医做了什么。 她要边太医全力保住了丁贵人的性命。若是丁贵人死了,皇上有疑,让人查验,很可能会发现丁贵人中毒之事,到时候牵出勤贵人,就会牵连德贵妃。 那一晚真得是好险好险。 勤贵人与丁贵人话说到这份上,再也无话可说。 我悄悄离开,回主殿禀报。 德贵妃听后,说道:“幸而边太医医术高超,虽孩子保不住了,好歹保住了丁贵人的性命。 不过,边太医说了,丁贵人郁结伤心,本不适合服用猛药,但为保她性命,他还是下了几道性子猛烈的草药。 是药三分毒,虽解了当时之毒,但五脏受损,怕是寿命不长。” 我听后,也只能心中感叹命运无常。 整个三月,内务府都忙于选秀事宜。 八旗选秀包括满族、蒙古族和汉军二十四旗的所有适龄女子。 通过呈报、初筛、初选、复选,这些层层关卡都过关了才算真正选中。 复选被选中的秀女一部分进入后宫,一部分会被指婚给皇室子弟。 而现有的嫔妃,在选秀结束之前,因各种原因,皇帝给一部分再次挪了位置。 比如富察嫔被晋为妃,封号瑾,还将原先玢妃死后养在皇后膝下的六阿哥记到了她的名下。 贤嫔重新复位为贤妃。 雪常在喜怀孕,晋为贵人。 按照德贵妃的说法,这后宫又快要起风了。 而我却觉得这风从未停过。 第175章 秀女 三月底,选秀结束。 这一次不仅有八位秀女进宫,更有两位成了皇家媳妇。 其中一等诚谋英勇公章佳瑶桂之女章佳小婉被指婚为太子妃,从一品协办大学士纪湛之女纪思烟被指婚给了二阿哥。 而八位秀女,皇帝封了两位贵人、三位常在、三位答应。 待得知具体安排后,德贵妃掩唇而笑。 我好奇德贵妃娘娘笑什么? 德贵妃道:“本宫笑豫贵妃的克星进宫来了。” 我不解。 德贵妃含笑道:“雁心你进宫晚,自然是不知道的。 豫贵妃在入宫前可是有情郎的。” “啊?”我惊呼,“皇上知道此事吗?” 德贵妃道:“皇上自然是知晓的,不过那时候皇帝急需马佳将军为他打拼,这点事不过是小事。” “小事?”豫贵妃与别的男人有情意竟是小事? 德贵妃道:“与国家大事相比,当然是小事。再说豫贵妃不过是与那人有情意,并未作出什么出格之事,所以皇上只当不知道。” “那现在娘娘说豫贵妃的克星进宫来了,指的是?”我还是不明白,豫贵妃的情郎应该是男的吧,怎会选秀进宫? 德贵妃促狭笑道:“雁心,你怎么一时脑子转不过弯来,本宫既说是她的克星,自然是与她的情郎有关之人。” 说着,德贵妃侧身折下青瓷花瓶中的一株桃花。 “阿穆鲁曼霜……灵贵人,那可是豫贵妃情郎的妹妹呀。”德贵妃嘴角噙笑,“雁心,你可知本宫为何会知晓豫贵妃当年与人私定终身之事?” “奴婢不知。”我回道。 “因阿穆鲁府与本宫母家相邻,当初豫贵妃和本宫同时入选进宫,那阿穆鲁曼霜还是个八九岁的孩童,她以为是豫贵妃攀附皇恩,抛弃了她哥哥,故而想要去找她说理,幸而被家人拦住。 但她大声喊叫咒骂的那些话正好都被本宫听见了。 本宫再找人一查,一切便都明了了。”德贵妃说道。 我明白了,这被皇上封为灵贵人的阿穆鲁曼霜应该也是个暴脾气,她进宫后与豫贵妃势必会势同水火。 不过,我还是有些不明白,这事儿都过去那么久了,再说皇上都不在意,这灵贵人能掀起什么风浪。 我将此疑惑告知德贵妃,她笑着说道:“皇上不在意不过是表面上的,要是这等事闹得人尽皆知,你说他在不在意?他的贵妃入宫前与人私定终生,你觉得他脸上会有光?” 这道理我明白,可我更不明白的是,既然如此,皇帝为何要将灵贵人选进宫? 德贵妃笑得更开心了:“傻丫头,你忘了之前你说过‘盛极必衰’吗?” 我恍然大悟,原来皇帝已开始谋划要遏制豫贵妃了。 “我们这位皇帝呀,已经把宰羊的刀都准备好了,接下来宫里会越来越热闹。” 德贵妃将手中的那株桃花一折两端,发出清脆的“咔嚓”声。 很快,八位花容月貌、婀娜多姿的新主子进宫了。 灵贵人,阿穆鲁曼霜入住灵秀宫; 梁贵人,梁薇入住咸福宫; 刘常在,刘丹兰入住咸福宫; 云常在,安达拉云娇入住储秀宫; 芳常在,喜塔腊汀兰入住芣韵宫; 田答应,田春白入住芣韵宫; 柳答应,柳菲菲入住临华宫; 哈尔吉答应,哈尔吉流苏入住启祥宫。 瞧着这安排,灵秀宫主位势必有一场恶战。 雪贵人有皇嗣,若生下的是阿哥,那她的赢面就更大一些。 而灵贵人,封号用了灵字,又赐住灵秀宫,皇帝已经将他对她的另眼相看昭告后宫了,想必只要她怀孕,就会给她嫔位。 这最后一宫主位会被谁夺得,就看她们的手段了。 至于其他人,德贵妃说就看她们各显神通了,最后总会有一两个厉害的冒出头来。 我默默数了数,皇帝现在后宫中除了皇后,还有二十三位嫔妃,这坤宁宫请安时都快坐不下了吧。 按照惯例,新人入宫后,皇帝会先翻她们的牌子。 第一个有这荣幸侍寝的是灵贵人。 这于我们来说,没什么意外的。 但对豫贵妃来说,可是咬碎了一口银牙。 听说灵贵人侍寝的那一晚,临华宫摔碎了不少瓷器,刚刚入住的柳答应还被豫贵妃赏了两个大耳光子。 德贵妃听说后,微笑着喝着茶,什么都没说。 之后,其他新人并没有顺着侍寝,反倒是灵贵人连着被翻了三天牌子。 一下子,她成了后宫新宠,宫中无数双眼睛都盯着她。 第四天,皇帝来了永和宫,考了五阿哥功课,抱了十阿哥,陪德贵妃用了晚膳。 随后回养心殿歇着,没有招幸任何嫔妃。 看来,皇帝是要歇一歇了。 就这样,皇帝缓了两天,这才晚上再次开工。 这一次翻的是柳答应的牌子。 柳菲菲,是京府通判柳志轩的妹妹。 柳志轩是去年科考的状元郎,才高八斗,殿试时颇得圣意。 皇上便直接任命他为正六品的京府通判。 这次选秀,听闻这位柳答应身姿婉约,行走时如同柳絮舞动,轻盈而优雅,在那一排的候选女子中脱颖而出。 我在坤宁宫见到她时,发现如传闻中一样,柳答应容貌清丽,身形婀娜,是个美人,而且是皇帝喜欢的那种江南美人。 柳答应侍寝后,隔了两日,皇帝便在临华宫主殿连着待了两个晚上。 大概是担心豫贵妃吃醋,将一通妒火发在柳答应身上吧。 因为新人的加入,整个四月,皇帝来永和宫的次数与之前相比锐减。 那日皇后翻看敬事房记录,德贵妃正在坤宁宫与她闲话家常。 两人统计了一下,这个月皇帝进后宫十六次,除了初一、十五在皇后宫中,招幸最多的是灵贵人四次,其余是豫贵妃三次、德贵妃三次,柳答应两次,梁贵人、刘常在各一次。 “看来这灵贵人就快要越过雪贵人成为这灵秀宫的一宫之主了。”出了坤宁宫,德贵妃轻声说道,“也许豫贵妃的好日子也没多久了。” 我扶着德贵妃慢悠悠地走着,垂眸未语。 这时,寄容姑姑匆匆赶来向德贵妃禀报,说勤贵人薨了。 第176章 针对 勤贵人自打从公主府回来后,身子就一直不好。 看着没有什么大病,但终日里总是没什么精神,脸色也是蜡黄蜡黄的。 皇帝给她和丁贵人指了一位姓钟的太医,没有再让边太医照看丁贵人,也没有让照看德贵妃的龚太医去看。 当时我就觉得挺奇怪的。 现在勤贵人回来才一个多月,人就没了,这实在是太突然了。 德贵妃倒很平静,似乎是意料之中的事。 她让人请了钟太医来做最后的检查。 人死了,总要有个说法。 钟太医诊断后说勤贵人是陈年旧疾发作,导致心脉受损而亡。 德贵妃便派人向皇帝、皇后禀明了死因,问及如何治丧。 皇后得到消息后,过来瞧了瞧,又问了皇帝可有什么旨意。 德贵妃摇头道:“皇上还未有旨意。” 两人正说着话,就见小祥子过来传旨,皇帝说赐勤贵人死后殊荣,按妃制治丧,准她葬入妃陵。 皇后听后,便对德贵妃道:“就按这个办吧。” 德贵妃恭敬应下。 皇后走后,永和宫众人忙碌起来。 宝镜阁那换上了白色灯笼,灵堂也开始布置起来。 德贵妃坐在玫瑰圈椅上,神情有些落寞。 她让我去泡一杯杭白菊。 我应声去做,心里明白对于勤贵人的骤然离去,她还是有些难过的。 杭白菊,勤贵人生前最爱喝的茶。 看着漂浮在茶碗里的朵朵菊花,德贵妃幽幽说道:“龚太医是太医院的院正,是这宫中医术最好的太医,通常他只照看太后、皇帝、皇后,皇帝让他来照看我,是给我的殊荣。” 说到这,德贵妃极轻地叹了口气。 我没敢插话,静静地听她说着。 德贵妃继续道:“而钟太医通常并不安排去给主子们诊脉,他的出现说明皇帝想要那个人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我的心颤了颤。 原来勤贵人是皇帝要她死。 “想来勤贵人因为有了长乐公主,也多活了好多年。不然以皇帝的秉性,在她和丁喜之事东窗事发之时,她就已经死了。 现在皇帝还给她死后殊荣,也是看在长乐公主嫁入了张家,皇帝需要老臣的支持。 唉……这宫里头的女人呀,命都不是在自个儿手中。” 发出一声长叹,德贵妃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我看着那吸满水分沉入杯底的菊花,心里头也是沉甸甸的。 勤贵人走后没多久,皇后下了懿旨让丁贵人迁去云影轩。 说是让她去那儿静养。 没多久,丁贵人便也香消玉殒了。 这接二连三的有嫔妃没了,太后觉得不祥,便去了京郊的云露寺礼佛祈福。 德贵妃感叹道:“太后娘娘还能避出去,眼不见为净,我们这些人只能随波逐流,眼睁睁看着一条条小船被风浪吞没。” 我知道她也是觉得筋疲力尽了。 特别是这几日每次去坤宁宫请安,都感觉去了斗鸡场,没一日安生的。 豫贵妃和灵贵人就好像是两只充满斗志的公鸡,见了面就要互啄。 豫贵妃虽然位份高,平日里对其他人也是嚣张跋扈,不留情面,想当年,她可是直接让宫人殴打懋嫔、娴贵人呢。 可现在对灵贵人却是只敢动动嘴皮子。 我想德贵妃说的是对的,灵贵人还真是她的克星。 虽说我们都明白,灵贵人还不至于当众揭发她当年和其哥哥之事,毕竟这种事曝出来后她们家也会受牵连,但这种把柄她只要捏着,随时都能暗戳戳地恶心一下豫贵妃,而豫贵妃也没法还击。 毕竟她的后顾之忧比灵贵人还多。 不到万不得已,她绝不会和她鱼死网破。 五月,海棠花盛开,灵贵人向皇后娘娘提议,邀请各宫主子去灵秀宫赏花喝茶。 这宫里头确实是灵秀宫的海棠花开得最好。 那些海棠树还是懋嫔生前种下的呢。 我抬眸悄悄瞄了一眼雪贵人,见她半垂着眼帘不说话,就知道她被灵贵人打压着。 这灵秀宫没有一宫之主,灵贵人和她同是贵人,平起平坐。 若说资历,雪贵人入宫比她早,又怀有皇嗣,怎么说也不该受她的气。 可是谁让人家得宠呢? 如今,八位新人皇帝都已招幸过了,其中最得宠的莫过于灵贵人。 从四月她占四分之一,到现在五月中旬。 皇帝除了到过坤宁宫,其余时间可都在她那。 所以,她才敢以灵秀宫一宫之主的角色去邀请众位嫔妃赏花。 皇后娘娘听了她的提议,侧眸瞧了瞧雪贵人,才说道:“既然灵贵人如此有心,那就定于明日吧,众姐妹觉得如何?” 众位主子自然齐声说好。 只有豫贵妃冷冰冰地说道:“本宫不喜欢海棠花,就不去了。” 灵贵人不甘示弱,回道:“豫贵妃姐姐是不喜欢海棠花,还是不喜欢曼霜呢?难得皇后娘娘都肯纡尊降贵到灵秀宫赏花,姐姐倒是一点面子不给呀。” 众人知道她俩这是又要开始吵嘴了。 于是,很默契地,大伙儿喝茶的喝茶,吃点心的吃点心,谁都懒得帮劝。 果然,豫贵妃美眸圆睁,狠狠瞪了她一眼道:“你不过是个小小贵人,要不是看在我们两家是世交的份上,你如此不敬,本宫早就处置了你。” 灵贵人呵呵呵笑道:“姐姐,你倒说说我们两家是怎样的世交?让你都不舍得处置我。” 豫贵妃:…… 这时,皇后娘娘见众人喝茶也喝得差不多了,便对大伙说道:“时候不早了,都散了吧,明日灵秀宫赏花,都去!” 皇后娘娘既然这么说了,豫贵妃也没再多言,只是离开时,多甩了两遍袖子。 而灵贵人却是毫不在意的样子,笑嘻嘻地挽着雪贵人的胳膊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我好奇问德贵妃,为何这灵贵人会这般厌恶豫贵妃。 即便豫贵妃当年和她哥哥有情,但身为八旗女子,被皇室看中也是迫不得已,有必要这般针对吗? 德贵妃拍了拍我的手,低声说道:“这里头的缘由可有意思了,待回宫后本宫说与你听。” 第177章 赏花 永和宫内,我立于德贵妃身旁,听她和我说着豫贵妃的往事。 如今在这宫里头,似乎只有听听高位嫔妃的动人过往才让人觉得日子熬的下去。 德贵妃说,当年豫贵妃和灵贵人的哥哥分手时,闹了一点小风波。 她派人调查得知,豫贵妃在进宫前曾与灵贵人哥哥见了一面,两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待家人发现时,豫贵妃早已不见。 而灵贵人的哥哥身受重伤,经诊治,他坏了根本,不能人道了。 阿穆鲁家去豫贵妃家要说法,豫贵妃家却说豫贵妃当晚从未出去过。 阿穆鲁家没有证据,这事儿就变成了吃哑巴亏。 而灵贵人和这个哥哥是同个母亲所生,都是嫡出。 她哥哥出了这事后,自然无法传宗接代了,于是她的父亲就开始重视姨娘生的庶子。 虽说这庶子也养在嫡母名下,但本来她哥哥是嫡长子,前途无量,如今成了一个废人,连带她母亲都气病了,终日缠绵病榻,府中事务逐渐旁落至姨娘手中。 灵贵人她怎么可能不气不恨。 “竟是这样,那灵贵人哥哥被废之事,真得是豫贵妃做的吗?” 我在想若真是豫贵妃做的,她为何要下此狠手。 分了就分了,何必毁人一生呢? 那灵贵人的哥哥肯定也不敢和皇帝抢女人啊。 德贵妃浅浅一笑,道:“谁知道是不是呢。豫贵妃有可能,马佳家也有可能,甚至……他也有可能,他身边可是有几名暗卫,和钟太医一样专门为他料理一些事呢。” 我明白,德贵妃口中的他指的是皇帝。 若说是皇帝,如今我倒一点都不惊讶了。 这位阴狠毒辣的上位者做的事已经无数次刷新了我的认知。 “那现在皇帝如此宠爱灵贵人,是要彻底拔除豫贵妃吗?可现在皇帝的边疆,财政似乎都仰仗着马佳氏呢。” 对于前朝现在的局势,我略微知道一些。 “的确如此,皇帝登基已十余载,戍边的千斤重担几乎都压在马佳将军肩上。 而国库的空虚,这两年也全靠马佳氏来填补。 朝前局势,表面观之,似失马佳氏,帝座将摇。然实则,皇帝已物色替者,庆王归京,其兆已显。” 我蓦地忆起阿玛、额娘曾跟我提及,当年皇帝为了篡夺皇位,还利用庆王在宫外替他四处周旋。 今其态度坚决,命庆王归京完婚,或已有后计。 我正沉思此事,忽闻德贵妃继续说道:“兵权在手,财货之缺,多抄大臣之家便可解。” 闻听此语,我的心咯噔一下。 看来豫贵妃真得快没几天好日子了。 可是,德贵妃娘娘为何会知道那么多的细节? 她所谓的派人调查,竟然能挖到那么多的消息。 想想她的家世,远不如皇后,豫贵妃,甚至还不如贤妃、孙妃她们,但为何她就是能查到那么多? 第一次,我对德贵妃娘娘的背景起了好奇之心。 但我知道,这不能问。 第二日,赏花宴。 因皇后娘娘昨个发话了,所以今日后宫的嫔妃们基本都来了。 灵秀宫宫殿不大,这二三十人挤进来,看着着实是热闹。 我扶着德贵妃坐到石凳子上喝茶,看着贤妃、孙妃、曹嫔、灵贵人围着皇后娘娘在那欣赏海棠花。 “这满院子的海棠花开得可真热闹呀。”德贵妃感叹,“可惜原先种下这海棠的人已经不在了。” 是啊,懋嫔娘娘这一走也有几年了。 “德贵妃娘娘怎一个人坐在这儿,不去那边摘海棠花?”周贵人款款朝我们这边走来,朝德贵妃行了个礼。 德贵妃指了指旁边的位置,说道:“坐。” 周贵人便坐下与她聊天。 “这灵秀宫嫔妾也是好多年没来过了。”周贵人环视四周,淡淡说道。 以前,她和姌嫔十分的不对付,两人同为贵人时时常起些小冲突。 后来姌嫔位份越来越高,她知难而退,尽可能地避着她。 如此看来,她是个聪明的,至少在姌嫔风头正盛时,没去招惹。 如今才能安稳无恙。 “是啊,这灵秀宫是个出人才的地方呢。”德贵妃看着笑颜如花的灵贵人,又看了看掖在一隅黑着脸的豫贵妃,不由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周贵人顺着德贵妃的目光看向她们,发出一声轻笑,说道:“当年,懋嫔、姌嫔也是这般娇艳动人吧。可惜,花无百日红……” 德贵妃收回目光看向她,道:“周贵人如今倒是通透了。” 周贵人苦笑:“自从御花园发现尸骨那事后,皇帝好像就厌弃了延禧宫,从不踏足,而嫔妾我也早被遗忘了吧。” 德贵妃漫不经心地安慰道:“贤妃已经复位,你的好日子会来的。” 周贵人再次笑了笑,不说话了。 我瞧了瞧她,这几年她憔悴了不少,人看着有些显老。 看来这几年她没少受煎熬。 后宫如履薄冰的日子已磨平了她的棱角,她也不是当年那个尖酸刻薄的周贵人了。 就在这时,雪贵人慢悠悠地也走了过来,朝着德贵妃行礼。 德贵妃伸手扶住她,让她赶紧坐下。 雪贵人却摆摆手道:“嫔妾还是想站一会,多动动。这怀孕后,各个都把嫔妾看得牢牢的,这个不许那个不许,实在是无趣。” 德贵妃笑道:“雪贵人你怀的是皇嗣,宫人们自然紧张。” 雪贵人含羞一笑,正要说话,忽听灵贵人冲我们这边招手道:“德贵妃娘娘、周姐姐、雪姐姐,你们快过来,柳答应和薛贵人各做了一首海棠诗,皇后娘娘让大伙儿来评评。” 三位主子听得,只好过去看看。 皇后娘娘正拿着两张纸,看着上头的诗说道:“本宫看着此等美景,便想附庸风雅一回。让宫里有才学的妹妹们做诗比一比,谁拔得头筹,本宫就将这支银花素簪赠与她。” 说着,她拔下头上的一支银簪子,放在桌案上做彩头。 此时柳答应和薛贵人已各做了一首诗,瑾妃探头瞄了一眼,面露鄙夷之色,随即也提笔作诗一首。 其他嫔妃都没敢上前作诗。 这要是没真才实学,谁也不想丢脸于众人。 皇后娘娘见无人再做,便将这三首诗诵读了一遍,最后让大家拿着海棠花投票。 不出意料,得胜的自然是瑾妃。 这三人她位份最高,比她位份低的嫔妃谁会那么傻不投给她? 就这样,皇后娘娘亲自将那支簪子戴在瑾妃的头上。 而我却觉得这三首诗,唯柳答应做的那首最好。 不愧是状元郎的妹妹。 第178章 丽嫔 赏花宴结束,大家各回各宫。 皇帝听闻有人在赏花宴上做了诗,派人取走过目。 当得知众人评出瑾妃的诗作为最佳时,皇帝命人赐了一对粉晶耳坠子给瑾妃。 晚上,皇帝翻了柳答应的牌子。 我想皇帝应该也是觉得柳答应的诗作最佳,所以晚上才会招幸她。 之后,皇帝似乎发现柳答应才华超众,文采四溢,总喜欢召她到养心殿陪侍。 没多久,柳答应便成了柳常在,还让她迁居到了丽嫔所居的昭纯宫。 当这消息传来,德贵妃好像有些意外。 “皇上竟然让她去了丽嫔的昭纯宫,看来丽嫔余生也未必能安稳度过。” 德贵妃的话让我对丽嫔这位主子起了好奇心。 这些年在宫里头,这位主子并不是那么引人注目。 虽有个丽字的封号,但相貌实属一般。 她所居住的昭纯宫并不偏远,相反离乾清宫很近,但这么多年我从未听说皇帝去过她那。 昭纯宫大小仅次于永和宫,却常年只有丽嫔一人居住。 不管宫中主子如何增减,昭纯宫从来都不增减。 没想到,这一次皇帝会将柳常在安排在那。 德贵妃今日闲来无事,便与我说了丽嫔之事。 我这才知道,昭纯宫竟然是以丽嫔姐姐的名字命名的宫殿。 这听起来可是莫大的殊荣啊。 但同时也说明,丽嫔也是个替代品。 德贵妃告诉我,丽嫔姓江,其出生在平民之家,是没有资格选秀进宫的。 但是她的姐姐江昭纯却是皇帝的救命恩人。 皇帝登基后没多久,有一年外出狩猎遭遇刺客,跌入山崖,是这个江昭纯救了他。 那江昭纯长得清秀可人,性格又极纯善,皇帝在与她朝夕相处间,产生了感情。 几日后,侍卫找到了皇帝,回宫前,皇帝允诺会来接江昭纯进宫。 然回宫后的皇帝忙于朝政,数月后才派人去接,结果江昭纯因思念成疾,已病故。 皇帝追悔莫及,便将她唯一的妹妹江昭丽接进了宫,封为丽嫔,赐居长信宫。 后来,皇帝为了表达对江昭纯的情意,将长信宫更名为昭纯宫。 他赐一平民女子一宫主位,当时在朝廷之上引起不小的争论。 不过,皇帝明确表示,他纳江昭丽为嫔,不过是为了报答她姐姐的救命之恩,也为了照顾昭纯唯一的妹妹一生荣华。 所以,他赐丽嫔一座宫殿,却不会给她宠爱和子嗣。 皇帝允诺,这昭纯宫只属她一人。 我听后,不由腹诽,皇帝这是报恩呢,还是报仇? 他这明明是毁了救命恩人妹妹一生啊! 还美其名曰保其一生荣华富贵。 若真想报恩,赐些金银珠宝,为她寻一门好亲事岂不是更实在? 德贵妃瞧我那义愤填膺的样子,便知我所想。 她轻笑道:“雁心,你是不是觉着皇帝这报恩的方式属实不厚道?” 我微讶,随即笑道:“娘娘,奴婢不敢。” 德贵妃笑道:“在本宫面前,你无需掩饰。皇帝就是这般……不厚道。 丽嫔好好的一姑娘,完全可以找个平凡人家过平静安稳的日子,却生生被他给弄进宫。 进了宫看着赐了她偌大的宫殿,却是一座牢笼。 丽嫔相貌普通,又无才情,更无才艺,皇帝对她毫无兴趣,给了她高位,却不给宠爱,则无疑是在牢笼之上多上了一把锁。 但皇帝允诺过她,可以在昭纯宫平安度过一生,所以这么多年都没有其他嫔妃入住过那里。 现在皇帝将柳常在安排进昭纯宫,恐是发现这柳常在与江昭纯有相似之处吧。” “可这样,皇帝不是失信于丽嫔了吗?”我感叹。 德贵妃冷笑一声:“失信?皇帝于男女之情上的允诺有几句是真的? 丽嫔这些年看似风光,实则凄苦。 这漫漫长夜她是如何一夜一夜熬过去的,无人可以想象。 如今有柳常在过去陪陪她,也不见得是坏事。” 但我倒觉得,那就是皇帝现在如此宠爱柳常在,待她入住昭纯宫后,不知对丽嫔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 这么些年,丽嫔可能已心如止水,但柳常在的到来,许是巨石落水,会惊起骇浪也不一定呢。 “雁心,你怎么了?怎么连本宫喊你都没听见。” 许是我想的出神,竟没听见德贵妃娘娘喊我。 “娘娘恕罪,奴婢只是想到了徐官女子。” 我慌忙回话。 “徐依秋?你是觉得柳常在与她有点相似?”德贵妃道。 我回道:“奴婢虽没见过徐官女子,但从当时的御花园尸骨案中,奴婢听闻她可是一位极有才华的女子。皇帝当初也是被她的才情吸引的。” 德贵妃点头道:“没错,徐依秋是个才女,柳常在也是。 这宫里的嫔妃真正有才华的不多,毕竟女子无才便是德,即便是世家大族的女子也未必读过很多的书。 而且就算给了机会读书,也不是谁都能称得上才华横溢四个字的。 再如雪贵人这样从宫女擢升的主子,恐大字都不认得几个,所以皇帝对才情俱佳的女子才会另眼相看。 若是这女子出身不高,那皇帝会更喜欢一些。 当初的徐依秋是这样,现在的柳常在也是。 不过,柳常在的出身比徐依秋是好多了,结局定不会那般凄惨。” 我对此未做言论。 毕竟,这宫里头的女子命运多舛,谁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 结局的好坏更是想也不敢去想。 就这样,我们在后宫中一日日循环往复地过着差不多的日子。 每日里看着不同的主子,不同的过日子方式。 有些平淡如常,有些争风吃醋,有些愁眉苦脸,还有些苦大仇深。 柳常在搬入昭纯宫后,许是听说了这昭纯宫的意义,她竟为江昭纯写了一篇悼文缅怀她。 这其实并不合适,但偏偏皇帝似乎很受用。 听闻皇帝看了后,泪如泉涌,感动至深。 于是柳常在成为了后宫中第一个以文章封贵人的嫔妃。 【ps:今天头疼的厉害,不知道怎么了。熬到现在才上传,抱歉哈。晚些还有一章。】 第179章 稀客 柳贵人册封之后,永和宫迎来了一位稀客。 极少与嫔妃来往的丽嫔来到永和宫,还为娘娘带来了一枝野山参。 从品相看,并非是上品。 德贵妃娘娘受宠多年,宫里头的好东西自然也多。 不过,我们都明白这应该是丽嫔宫中为数不多能够拿的出手的东西了。 “德贵妃娘娘,这枝野山参是嫔妾未入宫前在山中挖得的,虽不是上上之品,却勉强也能称得上中品。 嫔妾知道这东西送予娘娘实在是寒碜了些,但娘娘也知道,嫔妾在宫中这几年并未得圣恩,所以也没什么好东西拿得出手的。 还请娘娘不要嫌弃。” 德贵妃赶紧说道:“丽嫔你我姐妹,本不必如此客气。你愿意过来与我说说话就好,何必还带东西。” 丽嫔凄然笑了笑,道:“嫔妾常年独居,除了晨昏定省会出来见见众位姐妹外,其余时间都在昭纯宫无所事事。 每一天于嫔妾来说都是度日如年。 嫔妾这几日总会梦见自己在山野中奔跑,和姐姐一起采野花、挖野菜。 嫔妾好想回家。” 两行清泪从眼中滑落。 我为她奉上了一杯清茶。 丽嫔冲我笑了笑,侧身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娘娘宫里的茶很好喝。”丽嫔夸赞道。 德贵妃看了一眼我给丽嫔泡的茶,是今年分给各宫的绿茶。 “这茶是内务府今年分给各宫的,妹妹难道没收到?”德贵妃问。 丽嫔苦笑:“娘娘久居宫中,自然知道内务府那些人是惯会踩低捧高的,像嫔妾这样的,每月的月银都不能按时发放,更何谈这些锦上添花之物。” 我再次抬眸看了看她,衣着朴素,首饰也是极为普通的银饰,看来她的日子确实不好过。 后宫的太监、宫女们也是看人下菜,你若是不得宠的嫔妃,所得福利自然不多。 甚至还有被克扣的可能。 像丽嫔这样的,其实和打入冷宫没什么区别。 所以她这些年日子不会好过。” “那些奴才的差是越当越好了。”德贵妃嘴角下拉,眉头紧皱,有些生气道。 “也怪不得他们,像嫔妾这样的,本不配做这一宫主位,更不配伺候皇帝。”丽嫔双眸泪光闪烁。 德贵妃轻叹了口气,一时间不知如何安慰。 像丽嫔这样的身份,莫名其妙进了宫得了高位,却又被置于这样尴尬的处境,谁都知道不合适,可再不合适,皇帝就这样做了,其他人又能说什么呢。 “那柳贵人搬入昭纯宫后许能给你带来转机。”德贵妃思量半日,说道。 丽嫔摇摇头道:“她是她,我是我,皇帝时常招幸她,却从不到昭纯宫来。 如今她升为贵人,嫔妾恐怕快要被她给挤出昭纯宫了。” 德贵妃道:“这怎可能。昭纯宫是以你姐姐的名字赐名,那是皇上不忘恩情的见证,只有妹妹你住着才是名正言顺,柳贵人不过是暂居罢了。” 丽嫔叹气道:“她若只是暂居倒也罢了,妹妹也不会来姐姐这走一遭。” 德贵妃有些不明白了,问:“妹妹的意思是柳贵人欺辱了你?” 丽嫔道:“谈不上欺辱,只是她喜欢挖故事,把嫔妾姐姐之事挖了个干净,最后还假惺惺地做了悼文。 嫔妾姐姐与她从未谋面,说白了是八竿子打不着一处的十万八千里距离,她却硬生生地以后辈之名做文章。 可谓是把嫔妾姐姐利用了个干净。” 原来如此,看来丽嫔今日会来访,是忍无可忍了。 确实,丽嫔都从未利用姐姐之事向皇帝邀宠,柳贵人这个毫无关系之人却给用了个干净,丽嫔自然是恼的。 “那妹妹今日来意是?”德贵妃问她。 丽嫔忽然起身跪下道:“求娘娘帮妹妹向皇上求个恩典,让妹妹去那山上出家,常伴青灯古佛,了此一生。” 德贵妃吃了一惊,连忙起身将她扶起。 “妹妹大好的年纪,怎会想到走这清冷之路。”德贵妃扶着她坐下,关切说道,“若是因为柳贵人的惊扰,姐姐还是劝妹妹再忍耐一段时日。 柳贵人如今圣眷正浓,难免有些招摇。 以她今日的势头,恐没多久皇帝就会给她嫔位,到时候她搬出去,昭纯宫自会恢复往日宁静。” 德贵妃的劝说并未起到任何作用。 丽嫔掏出帕子抹了抹泪道:“嫔妾也不是不能忍耐的。这么些年,嫔妾都熬过来了,怎还会在乎这一段日子。 嫔妾只是无法眼睁睁看着姐姐当年的一番情意却变成了她人的垫脚石。 而她用生命所爱之人可任由她人拿她消遣。 嫔妾看了,只觉心如刀割,痛不欲生啊! 所以,嫔妾想着,就让姐姐的深情止于命结之时,皇上记着也好,不记得也罢,终归此情纯粹,而不是被人利用着,再深的情意都会随着那人的所作所为而消散。 若有朝一日皇帝对柳贵人恩爱不在,那姐姐的一点情意也被她消耗完了。” 听了丽嫔的话,我忽然对她刮目相看。 她虽来自山野,却通透。 这些年她不用姐姐之事邀宠,是明白若是皇帝厌恶了她,那就会牵连她姐姐。 她希望姐姐对皇帝的恩情和感情能够纯粹而醇厚。 我明白的道理,德贵妃自然也明白。 她思忖了一会,说道:“此事妹妹不必如此着急,上山入寺为尼是万不得已之举,柳贵人之事有更妥帖的解决之法。” 丽嫔惊喜,问:“不知是何方法?” 德贵妃道:“迁宫。” 丽嫔微微一怔,道:“柳贵人入住昭纯宫,是皇帝的旨意,要柳贵人迁宫不容易。” 德贵妃喝了口茶, 低声说道:“妹妹连自请出家的勇气都有,难道会没有去见皇上一面的勇气吗?” 丽嫔还是不太明白。 德贵妃便探身靠近她,附耳与她如此说。 丽嫔听后,似乎有些犹豫,但她思忖片刻后还是决定按照德贵妃所说去做。 起身告辞,丽嫔对德贵妃道:“嫔妾多谢娘娘指点。” 德贵妃笑盈盈地拉着她的手道:“本宫祝妹妹马到成功。” 第180章 心尖 不出两日,柳贵人真得又搬了地方。 只是,这次皇帝让她住到了永和宫。 当赵福过来向德贵妃传旨时,德贵妃神色如常,只说了:宝镜阁、竹筠斋原来的主子都已不在了,柳贵人要是不嫌弃任由她挑一处。 赵福笑道:“这是皇上的旨意,柳贵人她哪敢挑三拣四。皇上说让柳贵人住在主殿后头的 知春园。” 德贵妃的脸上闪过瞬间的不快,很快又浅笑道:“还是皇上思虑的周全,本宫这就让人收拾出来,晚膳过后柳贵人就可过来了。” 赵福笑呵呵道:“奴才领命,有劳娘娘了。奴才这就回去复命了。” 德贵妃让我送赵福出去,另给他一点打赏。 我送赵福公公到了永和宫门口,赵福公公看到娘娘给他的赏赐,知道得回馈点什么,于是他低声对我说道:“雁心姑娘,这居永和宫是柳贵人自个儿挑的。 丽嫔这么些年都没来求过皇帝,昨个她来禀明皇上,说她近日总是梦见姐姐向她哭诉,觉得有外人住在这昭纯宫中,是皇上忘了她的缘故。 皇帝听了虽有些不快,但还是念着当年江姑娘的救命之恩,于是便答应让柳贵人迁出昭纯宫。 你别说,这柳贵人如今还真是得宠。当初她在临华宫受豫贵妃的欺辱,哭着求皇帝让她搬出去,皇帝让她自个儿挑,她挑了昭纯宫,皇帝竟也答应了。 现在要她搬出昭纯宫,皇帝还是让她自个儿挑,她挑了永和宫,还不愿居宝镜阁、竹筠斋,说那儿死了人晦气,非要住知春园。皇帝宠她,依旧同意了。 所以,雁心姑娘,你劝劝娘娘,这些都是柳贵人自己挑的,皇上不过是一时兴起,顺着她的性子罢了。 但依老奴看,柳贵人绝不会越过娘娘去,所以还请娘娘放宽心。” 我敷衍着笑了笑,送赵福出了永和宫门。 回去后,我向德贵妃娘娘转述了赵福的话。 德贵妃娘娘冷冷地笑了一声,说道:“那知春园是君儿住的,虽说君儿现在在慈宁宫陪伴太后娘娘,可永和宫仍需给她留着住的地方呢。 柳贵人既然想住,那就住呗,把知春园的西厢房收拾出来。” 我颔首应下。 知春园是五公主的住处。 五公主的生母玢妃虽然获罪赐死,但她是皇帝血脉,又记在德贵妃的名下,应有殊荣德贵妃可是殚精竭虑地为她争取着。 比如将她送去慈宁宫,让她与和安公主一起陪伴太后膝下,最终由太后为她求得了宁定的封号。 皇帝共有九个公主,能有封号的不过三个。 所以,柳贵人把算盘打到了公主身上,让太后知道了难免会落个恃宠而骄的罪名。 而知春西厢房,只有两间房,且阴暗潮湿,并不适合居住。 至于东厢房,那是公主的住处,公主虽在慈宁宫,可随时会回来,自然不能把东厢给占用了。 晚膳后,德贵妃去了坤宁宫请安。 皇后这才晓柳贵人又要迁宫了,不由问道:“柳贵人,你是住不惯吗?怎的又搬了。” 柳贵人起身行礼,答道:“回娘娘,嫔妾只是听命而为。” 皇后瞥了她一眼,道:“听命?本宫作为皇后,你两次搬迁本宫都不知晓,你是听谁的命?” 言毕,不等她回答,皇后侧头问豫贵妃。 “豫贵妃,你协理六宫,是你让柳贵人从临华宫搬出去的吗?” 豫贵妃闻言,立马急道:“娘娘这是在说笑吗?嫔妾可没那么大的本事让她搬去昭纯宫,她自个儿要搬,求了皇帝让她搬去的,如今也不知怎的在那也待不下去了,想必是丽嫔你欺负她了吧?” 丽嫔闻言,也急了,说道:“皇后娘娘、豫贵妃娘娘,嫔妾入宫这些年从不与人起争端。嫔妾是何等出身,不过是机缘之下空得了个嫔位,怎敢拿这个位份去欺压一个皇上心尖上的人。 柳贵人要走,许是觉得昭纯宫太过清净。她如此年轻,确实不该在这昭纯宫陪着嫔妾清汤寡水的过日子。 若她有更好的去处,嫔妾自然是高高兴兴地祝福她。” 丽嫔此话一出,立马掀翻了许多的醋坛子。 皇帝心尖上的人呀,怪不得能够想去哪就去哪。 大伙儿看她的眼神都带着浓浓的醋意了。 柳贵人这才觉出不对劲来,惶惶跪下说道:“皇后娘娘、各位姐姐,嫔妾蒲柳之质,有幸伺候皇上已是天大的福气,怎敢自居为皇帝心尖上的人。 嫔妾这两次迁宫,不过是皇上体恤,嫔妾……” “够了!”皇后娘娘肃声打断了她的话,“这次搬入的永和宫是个好去处,你要安心待着。要是还不满足,那这宫里头怕只有坤宁宫才能合你心意了。” 我抬眸看了皇后一眼,见她脸现愠色,十分的不悦。 确实,她掌管后宫,这柳贵人三番两次的搬迁皇后都是事后才知道,她怎会高兴。 虽说这可能是皇帝做得不周全,但谁会怪皇帝?只会怪这个事多的柳贵人。 柳贵人伏在地上,吓得哭着连连说“不敢”。 丽嫔这时又加了把火,她说道:“皇后娘娘您别生气,柳贵人这次应该是极为满意的。” 说着,她又对柳贵人道:“柳妹妹,我在山野中长大,没你这么有学问,却常听老人们说火搬熄,人搬穷。你现在挑了德贵妃娘娘那儿,可要好好珍惜,不可再朝三暮四,想东想西了。” 柳贵人抬起头,用一双饱含眼泪的双眸瞪了瞪丽嫔。 丽嫔却毫不在意地笑了笑,回到了座位上。 豫贵妃掩唇笑着,阴阳怪气地说道:“确实,永和宫可是好地方,德贵妃可生了两个儿子呢,还有一个便宜女儿。柳贵人你去了那,定能早生贵子,更登高梯~” 柳贵人低着头不敢应声,双手紧紧拽着衣袖,想必心里倍感屈辱。 可是她敢瞪丽嫔,却不敢对豫贵妃不敬,所以只能忍着。 这时,皇后问德贵妃:“德贵妃,柳贵人的住处可收拾好了?” 德贵妃侧身道:“回娘娘,都收拾好了。” “是住宝镜阁还是竹筠斋?”皇后问。 德贵妃瞄了一眼跪伏在地的柳贵人,面无表情地回道:“皇上让赵福传话,说让柳贵人住知春园,嫔妾已让人收拾了西厢出来。” 第181章 好戏 知春园西厢,入宫久一些的主子和宫女大概都知道那儿的情况。 新进宫的主子就算不知道,但看到其他人那隔岸观火,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看好戏表情,她们自然悟出了什么。 当晚,柳贵人迟迟未来。 我忍不住问道:“贵妃娘娘,那柳贵人是不是不打算过来了?” 德贵妃嘴角勾了勾,慢条斯理地说道:“来永和宫是她自己选的,岂是她想来就来,不想来就不来的?” 我明白了德贵妃的意思。 “娘娘,那奴婢去小厨房装个食盒,让李滨公公送去养心殿?顺带着邀请皇上过来,贺柳贵人乔迁之喜。” 德贵妃看向我,眉眼弯弯,夸道:“聪明,快去安排吧。” 我马上退下去做。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小祥子过来传话,说皇上等会要过来。 德贵妃“嗯”了一声。 小祥子看了我一眼,我会意。 待他退下,我也跟了出去。 到了院子里头,小祥子说道:“姐,皇上今晚本来翻了灵贵人的牌子,等会子我得去灵秀宫传话,姐姐觉得我该怎么说合适?” 我轻声对他说道:“自然是和灵贵人实话实说,柳贵人今日乔迁,她到了新地方,心里头不安,需要皇上的陪伴呢。” 小祥子点点头:“姐,我明白了。这是德贵妃娘娘要教训柳贵人呢。” “嘘~”我竖起食指,让他小声点。 小祥子笑了笑,抿紧了嘴。 送他到了门口,我对他道:“小祥子,还得辛苦你去趟昭纯宫,把皇上要过来的消息告诉柳贵人。” 小祥子微微一怔,低声问道:“柳贵人竟然还没过来?” 我轻轻点点头。 小祥子瞬间明白了一切。 “姐姐放心,我会办妥的。” 因等会皇上要过来,我去小厨房做了几个小菜,温了一壶酒。 待酒菜摆好,柳贵人到了。 同行的还有丽嫔。 小祥子这事儿办的确实妥帖。 “夜深了,本宫本想着柳妹妹明天白日过来也可,却不想皇上心里挂念着妹妹,连夜要给妹妹庆祝,所以不得不请妹妹现在就过来。也辛苦丽嫔亲自送过来。” 德贵妃说着面上的话,吩咐着宫里的小太监将柳贵人的东西搬去知春园。 我瞧着柳贵人只带来了一樟木箱子,想着她估计来不及将东西都搬来,只得先把要紧的带来。 丽嫔和柳贵人向德贵妃行了礼,贵妃让她们先在外间坐着,等皇上来了一同去花厅用膳。 三人闲话家常,没一会皇上便到了。 皇上瞧见丽嫔,似乎有些意外。 丽嫔赶紧解释她是送柳贵人过来。 “怎这么晚才过来?”皇上听了,浓眉微蹙。 既然旨意已下,地方又是柳贵人自己挑的,竟然还这么晚才过来。 柳贵人正欲说话,德贵妃和丽嫔自然不会给她这个机会。 只听德贵妃先说道:“皇上不必担心,柳妹妹何时过来都可安歇,嫔妾早已让人收拾好了屋子,里头东西一应俱全。” 皇上含笑道:“你做事朕自然是放心的。” 丽嫔紧接着道:“皇上莫怪柳妹妹,是嫔妾让她慢慢收拾,只要昭纯宫里她喜欢的,带来便是,嫔妾反正也用不上。” 皇上再次蹙眉,道:“昭纯宫的东西理应你自个儿留着用,再说你有几样好东西?都给柳贵人怎么行。回头看看缺了什么,让内务府给你送来。” 德贵妃听了,低头微微一笑,伸出银筷拣了一块腌黄瓜。 我在心中腹诽,这皇帝还知道昭纯宫没好东西啊,这些年对人家丽嫔不闻不问的。 丽嫔则谢过了皇帝。 柳贵人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被两位嫔妃半路拦住了话,怎么也插不上嘴。 当然她也意识到了,这两位今个儿就是要整治她呢。 因为我已看见她眼底涌动的怒气。 但我若是她,今晚绝对不会再有任何言语和举动,毕竟她对上德贵妃,一对一都不是对手,何况今晚还有丽嫔。 二打一,她是毫无胜算的。 可惜柳贵人没意识到这点。 她圣意正浓,也是得意之时,便少了谨慎之心。 只听她敬了皇帝一杯酒,楚楚可怜说道:“皇上,嫔妾今日傍晚给皇后请安,和诸位娘娘多说了一会话,回去后又只有小菲和小雯帮忙收拾,过来便有些晚了。 嫔妾听闻皇上要过来庆贺,心怀感激,自是全心伺候,连这新屋都还没瞧见呢?” 柳贵人这话已将她晚来永和宫的原因推给了皇后、豫贵妃、丽嫔她们,看来她对今日傍晚皇后,豫贵妃说的话记恨在心,适时就想报复回去。 而对丽嫔,更是当着面就告状,说丽嫔苛待她呢,搬迁这等繁琐之事,却只留两个宫女收拾,不是苛待是什么? 丽嫔的脸色变得十分地难看,但她向来都不受重视,这时候要是反驳,很可能会让皇帝觉得她没容人之量。 所以她很识时务的选择了沉默。 此时,德贵妃给柳贵人夹了一块豆腐,说道:“这是本宫考虑不周了呢,不知道妹妹有那么多东西要搬过来。早知如此,应该派永和宫的宫人过去帮忙,这昭纯宫本就没几个宫人,自然是人手不够。” 皇帝听了最后一句,问丽嫔:“昭纯宫的宫人都去哪了?” 丽嫔马上领会到了德贵妃的意图,她这是要将话题从苛待柳贵人转移到柳贵人不懂事上。 于是,丽嫔接口道:“皇上,是嫔妾日子过得简单,觉得不需要那般多的宫人伺候,故而别处需要人时嫔妾便让内务府把多余的宫人送去了别处。 嫔妾没想到柳贵人会来昭纯宫,故而只匀了两位宫女,两名太监给她。 这实在是嫔妾的不是。” 皇上啪一声将手中银筷重重拍在了桌上,转头对赵福道:“这内务府对视差事是当的越发好了,连嫔位妃嫔都敢苛待。你去和他们说,明日要是昭纯宫的人和物件补不齐,他们也不必再当差了。” 赵福点头哈腰地应下,马上叫小祥子去办了。 然后,皇帝对柳贵人道:“你也别怪丽嫔,她尽力了。她本没什么家底,又被内务府苛待,能给你的都是她力所能及最好的了。” 柳贵人这下子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只能默默咽下这口气。 四人喝了些酒,吃了些菜,皇上便说要歇下了。 丽嫔连忙起身告退,皇帝见天色已晚,便让人安排轿撵送她。 而皇帝则有打算歇柳贵人处。 可柳贵人却自作聪明道:“皇上,嫔妾那儿还没来得及收拾,怕怠慢了皇上,今晚皇上还是歇在德贵妃娘娘这吧。” 皇上不悦道:“没收拾?贵妃不是说都安排好了吗?” 柳贵人正欲说话,就听德贵妃道:“嫔妾早已让人收拾好了,皇上自然可以歇得。妹妹若不信,就带皇上去瞧瞧?本宫可不想皇上觉得本宫办事不力。” 第182章 佩瑢 夜幕降临,知春园沉浸在一片静谧中。 宁定公主去了慈宁宫后,园子里的灯笼便没再用过,如今因柳贵人来住,已全部换了新的。 花篮式的六角宫灯在夜色里闪烁着,为园子平添了一份颜色。 进入西厢房后,推开门,里头东西一应俱全。 不仅一应俱全,实际上德贵妃还让人摆了不少好东西。 所以,屋子虽小,但里头的摆设却是精致。 “不错,不错,这地方虽小点,倒是温馨,可见德贵妃是用心了的。”皇帝拉过贵妃娘娘的手,用力捏了捏。 德贵妃嫣然一笑,柔声说道:“这是嫔妾应该做的。” 皇帝侧目对柳贵人道:“你就是思虑太重,这宫里头的嫔妃们虽各有个性,但你们都是姐妹,自然不会苛待你。” 柳贵人脸色发青,喏喏应道:“是嫔妾多虑了,谢德贵妃娘娘安排的如此周全。” 说着,向德贵妃虚行了个礼算是谢过了。 德贵妃微微点了点头,转而对皇帝说道:“皇上,那您和柳妹妹早些歇着,嫔妾告退。” 皇帝却搂过她的肩道:“朕好久没与你说说话了,朕还是去主殿歇着。” 他又对柳贵人道:“既然你说还未收拾好,那就好好收拾收拾,朕随贵妃去主殿。” 说着,牵着德贵妃翩然而去,独留下柳贵人在那凌乱。 我和娜兰伺候着皇帝和德贵妃睡下,立于外间闻得皇帝对贵妃娘娘说,柳贵人醉心诗书,对人情世故不甚了解,希望贵妃娘娘不要放在心上,多提点她才是。 我心中感叹,这皇帝不是不懂,他是什么都明白,却偏偏从不顾旁人的感受。 若他真要雨露均沾,做得公平,那就不该让柳贵人这样折腾,而是从一开始就安顿好她。 任由她这样,不过是皇帝想看这些女子为他争风吃醋罢了。 进宫这几年,我觉得所有的祸事罪魁祸首就是皇帝。 可他偏偏是这天下的主人,是执棋者,我们无法颠覆这下棋规则。 第二日去坤宁宫请安时,柳贵人着实被灵贵人羞辱了一番。 众位主子眼瞅着她们唇枪舌战,却都没有劝止,连皇后娘娘也是捧着一盏茶,看好戏的样子。 两位贵妃就更不用说了。 柳贵人被一顿奚落之后,含泪回宫。 出门时,豫贵妃则对德贵妃道:“还是德贵妃你好手段,这柳贵人去了你那立马恩宠就少了一半。” 德贵妃驻足回道:“豫贵妃若是稍稍学得温婉一些,也不至于被柳贵人背地里摆了一道。” 豫贵妃扯了扯嘴角,不屑道:“本宫可不学那些子狐媚手段。” 说着,高昂着头走了。 我见德贵妃脸色不佳,不由说道:“娘娘何必教她,反倒没落得好。” 德贵妃轻叹口气道:“本宫与她在宫中相处这么些年,看着她风光无限,看着她宠冠六宫,又看着她一步步走向某人布好的局……本宫终是有些不忍。” 我低下头,跟着叹息。 经此之事,柳贵人似乎消停了。 每日规规矩矩地来请安,平时除了读书写字,就是绣花丹青,极少出去走动。 丽嫔倒是与德贵妃走动多了起来,许是觉得皇帝终归不能允她一生安逸,她若仍居于一隅,只会变成坐以待毙。 日子便这样平淡地过着。 转眼到了初冬。 雪贵人的孩子平安出生。 是个阿哥。 皇帝是在十一阿哥平安出生后到的灵秀宫。 皇后则拉着德贵妃在那守了差不多一日。 当我看着十一阿哥小小的,皱皱巴巴的样子,想着雪贵人整个孕期也未受到什么优待。 转眼间,皇帝都有十一个儿子了,幸而太子之位已定,免去了其他人的肖想。 不过,德贵妃娘娘却说过,早定也未必是好事。 皇帝正值盛年,现在立的太子就是众矢之的,谁也说不准最后会鹿死谁手。 雪贵人诞下皇嗣有功,晋为嫔位。 雪嫔如今就是灵秀宫的一宫之主了。 此消息一出,灵贵人想要当一宫主位的心愿泡汤,最高兴的是豫贵妃。 连着几日,她都嘲笑灵贵人痴心妄想。 灵贵人虽然生气,却只能咬碎一口银牙和血吞。 我伺候着德贵妃,默默看着这些主子们每日你来我往,争斗不休。 时光飞逝,又是一年除夕夜。 我看到了同庆王一起参加合宫宴的庆王福晋钮祜禄佩瑢。 眉若弯月,清眸璀璨,身形修长婀娜,宛若细柳,还真是绝妙佳人。 “这庆王和福晋真是一对璧人呢?先皇的几位阿哥,就属皇上和庆王长得最好。” 寄容姑姑微笑着与德贵妃说话。 此时庆王和福晋向太后、帝后行礼,那身姿气度极为瞩目。 德贵妃含笑说了声“是啊”,目光却瞧向了我。 我垂下头,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 其实德贵妃不必担心我有什么想法,寄容姑姑说的对,庆王和福晋才是佳偶天成,珠联璧合。 除夕过后,又是各种仪式和宴会。 听闻庆王福晋这些日子每日都进宫陪伴太后,哄得太后很是开心。 年初五,德贵妃去慈宁宫请安,正逢庆王福晋也在,这是我第一次正面与她相见。 向她行了礼后,庆王福晋笑盈盈地让我起身,问太后:“母后,这位就是您说得那位心灵手巧的雁心姑娘吧?” 太后笑着说道:“就是这丫头,原先这丫头在哀家跟前伺候,现在在德贵妃身边。 哀家想要她回来,可又想着不能夺人所爱,故而只能作罢。” 此话一出,惊得德贵妃连忙起身道:“太后娘娘若是喜欢雁心,嫔妾高兴还来不及呢,怎敢强留她?” 太后笑道:“瞧你紧张的,哀家不过就此一说。” 德贵妃眉眼一弯,故作娇态道:“太后娘娘虽是说笑,但嫔妾可不能不放心上。嫔妾不能时刻陪着太后娘娘尽孝道,能让雁心回来伺候着您,嫔妾也安心些。 闻言,太后冲她招招手,德贵妃赶紧走到她跟前。 太后拉着她的手道:“哀家知道你的孝心,你选了君儿和菡儿两个孩子环绕哀家膝下,让这慈宁宫的日子没那么无趣,哀家高兴着呢。雁心呢,你就留着,多教教她,让她多学些本事,以后有个好前程,也不枉哀家疼她。” 我连忙跪下谢太后大恩。 德贵妃则垂眸浅笑,又说了几句好话,哄着太后更开心了。 她们三位坐在那喝茶闲聊,其乐融融。 但我发现庆王福晋,总是不经意地将目光落在我身上,这让我觉得十分的不自在。 第183章 兜转 从慈宁宫出来,德贵妃坐着轿辇,一路无语,脸色凝重。 我也是心中忐忑,总觉得今日之事说不出的怪。 雪天行路,本是要专心致志,以防路滑。 而我心思不宁,一不留神,脚下一滑直接摔了个四仰八叉。 抬轿的轿夫被我吓了一跳,手一抖差点把德贵妃娘娘给摔了。 “奴婢该死,娘娘可有伤着?”我骨碌一下从地上爬起,顾不上自己摔得生疼的腰和手,惶惶跪爬到德贵妃面前请罪。 德贵妃娘娘受了点惊吓,脸色微白,她柳眉微蹙,不悦道:“雁心,你一向做事妥帖,今个是怎么了?” “回娘娘的话,奴婢一不留神踩到了旁边的积雪滑倒,惊吓了娘娘。请娘娘责罚。” 甬道上的积雪早有人清扫到两边,我之所以会滑倒纯粹是因为自己走神了。 德贵妃坐在轿辇上盯着我,我虽低着头伏身跪在地上,却也能感受到她那严厉的目光。 “起来吧,回宫再说。”她终于发话了,只是声音有些冰冷。 我战战兢兢地起身,跟着轿辇往永和宫去。 回到宫中,娜兰伺候着德贵妃脱去厚厚的大氅,又递上手炉。 一旁的寄容姑姑瞧见我身上的袄褙子湿了一侧,头发也有几缕垂了下来。 她惊讶问道:“雁心,你这是怎么了?” 我小声说道:“雪天路滑,我摔了一跤,险些惊了娘娘。” 寄容显然很吃惊。 她惊讶地不是我摔了一跤,而是娘娘面带怒色。 她伺候德贵妃多年,深知娘娘不是不体恤下人的主子,不可能因为宫女不慎滑倒而发怒。 “雁心,你是不是有其它事惹娘娘生气了?”寄容低声问我。 我正欲说话,就听已经休整好的德贵妃娘娘唤我。 “雁心,你过来。” 我赶紧快步走了过去。 德贵妃摒去左右,留下我问道:“雁心,之前你和庆王之事,本宫只当是王爷对宫女的一时兴起,而你似乎也并没有攀龙附凤的心思,故而便没细问。 可今日在慈宁宫,太后娘娘显然是有别的深意。你和庆王是否还有联系?” 我连忙否认:“娘娘,奴婢深知自己身份,怎敢再去肖想那不属于奴婢的位置。奴婢与庆王已无任何联系。” 德贵妃脸色微微和缓了些,允许我站到 暖炉边烘烤衣服和取暖。 我谢过娘娘,慢慢靠近那温暖的火炉。 烧得旺旺的炭火让我觉得摔得生疼的身体舒服了一些,脑子也更清醒了。 没错,今日太后和庆王福晋都怪怪的。 太后完全没必要向庆王福晋提及我这个已经不在慈宁宫的宫女。 再说我和庆王那点事,太后最清楚,她还特地向福晋提了,这不是另有深意又是什么。 德贵妃斜靠在椅子上,双手捂着手炉,说道:“太后向庆王福晋提及你,恐有让你入王府之心。 庆王和福晋成亲差不多一年了,瞧着福晋的肚子应还未怀上,太后恐想给庆王寻个为庆王开枝散叶的侍妾。 你和庆王曾经有过一段情意,自然是首选。” 我听了不由暗自苦笑。 侍妾么?如今我的处境是一次不如一次呀。 德贵妃沉思了一会,道:“太后娘娘今日提及让我给你个好前程,怕是不日便会找本宫提及此事。雁心,若真是如此,你可愿意?” “奴婢不愿意。”我当即拒绝。 德贵妃愣了愣,随即露出一抹微笑。 “你倒是回绝的快。”德贵妃道,“现在本宫明白为何太后娘娘要绕那么大个圈,预备着让本宫去办此事。想来是你这丫头早就拒绝过了。” 还没等我回话,德贵妃继续道:“说说吧,那时候是庆王亲口向你提了,还是太后向你提的?允诺你的是庶福晋的位置吗?” 到这个时候,我也没必要瞒着德贵妃了。 我如实向她禀报了当时的情况。 德贵妃颇有些惊愕。 “竟然允了你侧福晋的身份,看来太后果然看重你。 当初本宫为了给静柔谋个侧福晋的位置,可是费了不少的心思。 这庆王是皇上的亲弟弟,虽然不受先皇待见,可如今在位的可是他的亲哥,所以他也算是当前炙手可热的亲王了。 能够成为他的侧福晋,雁心,也不失为一个好前程。” 德贵妃一通分析十分在理,可我却自始自终不想和别人分享一个男人。 若是我前面的一通坚持——不做侧妃,拒绝私奔,最后兜兜转转的还是入王府为妾,那我那时的痛彻心扉真是白痛了。 德贵妃见我垂头丧气的样子,便猜到我是真的不愿意。 她,想了想道:“如今来看,太后倒没有强迫你的意思,何况她也得顾及庆王福晋的想法。 不过,若太后打定了主意,一道懿旨下了,那你可就不得不嫁了。” 我心中好生无奈,为何我和庆王之事就不能翻篇呢。 德贵妃美丽的杏眸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忽然说道:“雁心,本宫也不希望你现在就出宫成亲,你当本宫自私也好,本宫想你能多陪着几年,至少等五阿哥再大些。” 我连忙向德贵妃表了忠心,却因为急于表现,没细品她这句话的意思。 德贵妃再次沉思了一会,道:“雁心,若是本宫重新为你寻门亲事,你可愿意?” 我一惊,再次拒绝道:“娘娘,奴婢只想待在您的身边伺候您,奴婢还不想嫁人。” 德贵妃道:“本宫为你寻的这门亲事,绝对是正妻原配,且本宫有自信待你嫁他后,还能求得你在本宫身边再待几年。” 这点我倒是相信德贵妃办得到。 我朝有过出宫后又被主子召回的先例,可这是极少数的,除了帝后之外,连太后都没有如此做过。 但这些都不是关键,关键是我还不想嫁人。 退一步说,我若嫁了人,为何还要回宫来伺候。 我日日掰着手指头,不就是想早日出宫与家人团聚吗? 我怎会想再被召回? 但这话我自然不能与德贵妃去说,只推说自己不想嫁人。 德贵妃也没再坚持,只说那就走一步是一步吧。 第184章 亲临 可太后丝毫没有给我们喘息的时间。 第二日,大年初六晌午,庆王福晋佩瑢竟亲自来了永和宫。 她自嫁给庆王后,虽时常进宫,但都去的是慈宁宫和坤宁宫。 这突然来永和宫,德贵妃都有些意外。 在去见她前,德贵妃问我:“雁心,你还是打定主意不去庆王府吗?哪怕是侧福晋之位,你也不去。” 我语气坚定地回道:“娘娘,奴婢想得很清楚,不去。” 德贵妃点点头,随即捏了捏眉心道:“原来本宫想着终归还有庆王福晋那关,可再拖些时日。待过了年后再为你谋划拒婚之事,却不想太后这步棋走得如此之急,竟还说服了庆王福晋亲自来。如此倒不得不提前面对了。” 说着,她吩咐我道:“雁心,你就不要出去了,在这里间听着便可。 让娜兰随本宫去见庆王福晋。” 我福身应下。 娜兰随着德贵妃到了外间见客。 我在里间听着福晋和德贵妃一通寒暄。 她们聊了一会的家长里短,庆王福晋才正式说了来意。 果然,她是在太后的劝说下来向德贵妃要人的。 “太后娘娘多次向臣妾提及雁心姑娘,昨个臣妾见了,觉得她确实不错。 臣妾在那偌大的庆王府甚是孤单,想着是否能让雁心姑娘给臣妾做个伴?” 福晋说得含蓄。 德贵妃便装作不明白。 “做个伴?福晋的意思是想让雁心去庆王府伺候你?” 福晋微微一怔,随即笑道:“臣妾哪担得起娘娘身边人来伺候,臣妾是想着雁心能与臣妾一起伺候王爷。” 德贵妃故作惊讶道:“怎么庆王府还缺宫人伺候?本宫记得王爷开府时,皇上可是赐了不少宫人,连身边十分得力的蓝木都给了庆王呢。” 福晋面上依旧保持着微笑,可眼中已明显浮现了惊讶之色。 大概她不明白一向聪明绝顶的德贵妃怎么一直没弄明白她的意思。 按理她已经说得很直白了。 难道还要再直白一些吗? 想到这,福晋脸上的微笑已有些挂不住。 她堂堂一个王府嫡福晋,难道要她说开了,她此行是为夫君求个妾吗? 这等丢脸的事儿为什么一定要她说出来。 德贵妃瞧着她脸色变化,知她心里不快,便转了话题,请福晋尝尝新做的蜜饯。 福晋目光微敛,伸手取了一枚蜜饯放入口中。 下一刻,她忽然问道:“娘娘,这蜜饯是雁心腌制的么?” 德贵妃含笑道:“是啊,福晋猜的可真准。” 福晋却是凄然一笑,说道:“臣妾可不是猜出来的,是尝出来的。” 德贵妃笑容一僵。 我听得也是心一沉。 在我的记忆中,我并没有给过庆王蜜饯什么的,难道福晋是从太后那吃到的? 福晋接着说道:“王爷每次从宫中回去,总会带回一些吃食。 他不舍得给任何人吃。 臣妾好奇,有一次便偷偷取了一枚蜜饯尝了,味道和平日里的有些不同。 这次过年,臣妾在慈宁宫吃到了同样味道的蜜饯,才知王爷的那些吃食是从慈宁宫带回来的。 太后娘娘与臣妾道,这些糕点、蜜饯都是雁心姑娘所做。 因太后爱吃,雁心姑娘总会定期做一些送来。” 德贵妃点点头道:“没错,太后爱吃雁心做的吃食,所以雁心会时不时做一些送去慈宁宫。 想必庆王殿下在慈宁宫吃了觉得不错,便带了一些回王府。” 福晋苦笑:“是吗?那王爷定是想时时刻刻都能吃到雁心姑娘做的吃食吧。” 德贵妃见这话越说越直白,不得不委婉推脱道:“福晋,雁心毕竟是选入宫的宫女,她何去何从待本宫问过皇帝再给你答复。” 福晋慢慢点了点头,道:“那就多谢娘娘了。” 两人又说了一会话,庆王福晋便起身离开了。 她一走,我便赶紧走了出来,谢过贵妃娘娘帮忙推脱。 德贵妃深深叹了口气道:“福晋也是可怜,本宫真不明白,太后为何要逼她至此。 她堂堂一个嫡福晋,却还要低三下四地来本宫这儿要人,这实在是怪异。” 我也是想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何。 就在这时,娜兰却用一双大眼睛瞅着我上看看、下看看。 德贵妃见她举止奇怪,便问她看什么。 娜兰笑道:“娘娘,奴婢觉得姑姑和庆王福晋竟有几分相像呢?” 听闻此言,德贵妃抬眸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我。 我被她看得心里发毛,垂下头道:“娘娘,奴婢身份卑微,怎敢和庆王福晋相提并论。” 德贵妃收回目光,捋了捋袖子,面色沉沉地说道:“先不说这个了,太后既然不自己出面,这其中必有什么阻力。 雁心,你去装个食盒,本宫去养心殿一趟。” 我赶紧去办。 装了一盒子的点心、蜜饯和甜汤,又安排好了轿辇,德贵妃便出发去养心殿了。 此时已临近正午,养心殿那正准备传膳。 皇帝似乎心情不错,瞧见德贵妃过来,便留她一同用膳。 德贵妃欣然留下。 “皇上,那这些甜汤和糕点就待吃了午膳后再用。此时吃下等会午膳可吃不下了。”德贵妃见皇上伸手取去栗子糕,担心影响他的正餐,便开口劝止。 皇帝一手捧着书,一手拿着栗子糕,头也不抬地说道:“无妨,朕就尝一块。” 德贵妃只好笑了笑,将一杯清茶挪到了皇帝面前。 皇帝吃了栗子糕,端起茶盏喝了茶后问道:“阿昉,朕听说庆王福晋刚刚去了你那?” 德贵妃微笑回道:“回皇上,是呢。福晋她刚走。” 皇帝依旧看着书,似是漫不经心地问道:“哦?她来做什么?” 德贵妃笑得得体:“福晋与庆王伉俪情深,想着为庆王求个可心的人回去呢? 瞧他们夫妇二人如此和睦,嫔妾就有些想念皇上了,所以就过来了。” 皇帝闻言,终于将头从书上转向了德贵妃。 他伸出手,握住德贵妃的手,深情款款地说道:“想朕了就多来陪陪朕,朕瞧着你现在也不大爱来了。” 德贵妃娇羞垂眸,嗔笑道:“皇上有那么多爱妃,嫔妾哪敢时常来打扰。” 皇上哈哈笑道:“朕喜欢你来打扰。” 说着,从椅子上站起,拉着德贵妃的手道:“走,用膳去。” 德贵妃亦步亦趋地跟着皇帝的步伐步入偏殿用膳。 第185章 怪异 皇上同徳贵妃一起用膳,两人边吃边聊,看着恩爱和睦。 吃到一半,皇上忽然斜眼瞥了我一下,问德贵妃:“阿昉,庆王福晋朝你要人,你可答应了?” 徳贵妃不慌不忙道:“嫔妾哪敢答应,这不得皇上您答应才成吗?” 皇上吃了一口炙羊肉,闷声“嗯”了一声。 徳贵妃瞧着他面色还好,便试着问道:“皇上可要为雁心作主入庆王府?” 皇上继续吃着菜,头也不抬地说道:“雁心不早就立誓绝不进庆王府吗?朕总不能强人所难。” 我一惊,慌忙跪下。 徳贵妃很意外,拿着筷子的手就这样僵住了。 我暗叫不好,我从未与徳贵妃说过皇上知道此事。 她以为只有太后知道。 片刻后,徳贵妃神色恢复如常,含笑放下筷子,对皇上说到:“既然如此,那嫔妾倒想向皇上给雁心求一门更合适的亲事,不知皇上愿不愿意做这个月老。” 皇上也放下筷子,抬起头,面色晦暗地盯着徳贵妃。 敏锐的徳贵妃立马察觉皇上不高兴了。 她马上改口道:“皇上政事繁忙,自是没那时间管这些儿女情长之事的。嫔妾很喜欢雁心,就再留她几年吧。” 皇上的脸色这才缓了缓,说道:“朕瞧着她伺候你很在心,还是让她再留几年吧。 十九弟那儿回绝了便是,要是皇额娘问起,你就说是朕的意思。” 德贵妃颔首应是。 两人沉默着吃了几口饭菜,才听皇帝问:“你刚提及要给雁心的亲事,对方是何人?说来朕听听,要是合适,先定下也可。” 徳贵妃大喜过望,她还以为这次的提议让皇上生气了,没想到皇上想了想还是愿意给她这个脸面。 她笑眯眯地说道:“嫔妾觉得太医院的边鹤云太医挺合适。” 皇帝端起金边白瓷碗,拿着汤匙搅了搅,似是在思考。 徳贵妃端坐着,默默等待着皇上的回音。 而我跪在一旁,只觉脑袋一片空白。 徳贵妃想撮合我和边太医。 虽然我对边太医印象极好,但我对他并无男女之情。 此时,若是皇帝同意了,那我和边太医便有了御赐的婚约。 这让我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以后我该如何面对他? 我心乱如麻,犹豫着、徘徊着、斟酌着是不是该开口说话。 这时,皇帝说道:“边卿是家中独子,其父边院正因救人而去世,实属医者典范;其母含辛茹苦独自将他养育长大,是天下妇人楷模;边卿悬壶济世、心怀天下,朕一直也想着为他谋一门好亲事。 如今听阿昉你这一说,朕忽觉边卿年纪也不小,今年应有二十二了吧。 朕这个年纪时悦怡和大阿哥都已经四岁了。” 徳贵妃附和道:“正是呢,所以嫔妾觉得将雁心许给他,倒也合适。 虽说雁心家世单薄了些,但这丫头聪慧贤淑,是个能持家守孝道的好孩子。 嫁于边太医后,定能为其操持好内院,照顾好婆母。” 皇上再次斜眼瞟了我一下。 徳贵妃见其并未不悦,便继续道:“而且边太医之师龚太医向嫔妾提过,是否可为他那傻徒儿谋门好亲事,龚太医也觉得雁心合适。” 皇上略显意外,问道:“龚太医瞧着雁心合适?那这可是边太医的意思?” 我心骤跳两下,忽然想起娜兰曾与我提过边太医似乎对我有意。 此事难道是真得? 可不管是真是假,此时徳贵妃若是这样说,那对边太医可十分不利。 毕竟我是宫内的宫女,身为太医对宫女有意,那是违反宫规的。 即便是皇帝宠臣,觊觎皇帝身边的宫女,若是遇上皇帝心情不佳,那可就大难临头了。 好在德贵妃浅笑道:“边太医一心醉心医术,他哪会思考这些,这才让他的恩师着急了,想着赶紧给他娶亲生子,传宗接代才是。” 我松了一口气。 即便对边太医尚无男女情意,我也不想他因我而获罪。 皇上半眯着眼,思忖片刻道:“此事朕再思量思量。” 语毕,他终于拿正眼看向我,轻飘飘落下一句:“若就这样让你如愿嫁人成了正妻,倒便宜你了。” 我被这没头没脑的话吓得心肝乱颤,不知道自己何时又触犯了这皇帝的逆鳞。 只能惶惶伏地磕头。 徳贵妃也是大惊失色,她万没想到皇帝会说出这样一句像是赌气的话,却又不知这话从何而来。 还好,皇帝说完这句便招呼徳贵妃继续用膳,没再与我过不去。 我就这样一直跪着,直到皇帝和徳贵妃吃饱喝足,才起身扶着徳贵妃离去。 回到永和宫,我自是少不了被徳贵妃“审问”一番。 到今日这地步,我想瞒也瞒不住了,便将之前皇帝同意让我嫁于庆王为侧福晋之事和盘托出,也将我拒绝之后,与皇帝明说只想嫁于平凡之家为妻平稳度日的事说了。 徳贵妃这才明白皇帝那句“便宜我了”的话源头在哪。 “雁心,本宫有种不祥之感。”徳贵妃这次没有因为的隐瞒而怪罪我,反倒越发显得忧心忡忡。 我见平日里指挥若定的徳贵妃娘娘竟显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顿觉不妙。 “娘娘,奴婢不明白您的意思?还请明示。”我心中不安。 徳贵妃慢慢摇摇头道:“本宫也说不上来,只觉这样的皇帝本宫还未见过?” 我越发疑惑了。 皇帝不是一直都这样吗?喜怒无常,言谈日易。 德贵妃道:“本宫觉得皇上似乎很矛盾,他一边迁就着你,一边却好像很恨你。” 我惊谔万分。 德贵妃垂眸低声自言自语道:“或许他早就知道了。” “娘娘,敢问皇上知道什么?”我的声音竟有些发颤。 “本宫也不知道。”徳贵妃抬头笑了笑,“雁心,好在有了皇帝的那句话,你不用入庆王为侧福晋了。” 可此时我对此事却不那么在意了。 我更想知道徳贵妃到底掌握了什么,皇帝又为何会对我格外不同。 我只感觉眼前似有浓浓迷雾,却怎么也拨不开。 第186章 放任 经此一事,宫中的日子又恢复了平静。 太后娘娘没再提及让我入庆王府,庆王福晋也没再登门。 静柔进宫看望了娘娘,说及她们府中的福晋已怀了身孕,又说了一些宫外的趣事。 德贵妃娘娘喝着茶、吃着点心,听得不亦乐乎。 直到静柔提及庆王和庆王福晋。 “娘娘,臣妾听闻庆王同庆王福晋至今都未圆房呢。” 此语一出,瞬间惊起惊涛骇浪。 德贵妃脸色变了变,随即红唇微扬,浅笑道:“原来竟是如此。” 我交叠在小腹处的手不由攥紧,眼前浮现出庆王福晋明艳美丽的脸庞。 如今想来,福晋当初会答应太后的要求,委屈着自己到永和宫要人,也是走投无路了吧。 同为女子,我能想象她的不容易。 她心里很苦吧。 “娘娘,怎么了?”静柔发现我和德贵妃的表情陡然变了,好奇问道。 德贵妃摇摇头道:“没怎么?只是觉得有些惊讶。 年初六,庆王福晋还到永和宫来与本宫说了说话,聊了些家常。 本宫瞧着福晋相貌极佳,性格也温顺,这庆王竟舍得如此薄待于她。” 说着,德贵妃的余光瞟向了我。 我的手攥得更紧了。 虽然我对自己说,庆王和庆王福晋关系如此是他们自己的事,但内心深处还是觉得有些愧疚。 我已不知道该如何更好地处置这事了。 该说的我都说了,该断的念想我也断了,我一个小小的宫女又能如何呢? “是呀,庆王福晋相貌真得好,所以就有人传庆王有隐疾,怕是在西州苦寒之地这么些年,坏了根本。” 静柔继续聊着,丝毫没有注意到德贵妃的表情变得多么微妙。 用过午膳后,静柔离宫。 德贵妃这才对我说道:“本宫之前不明白为何太后娘娘如此着急,原来竟是如此。 本宫想庆王有隐疾这事儿怕是有人故意散播出来的,而散播这种消息的要么是庆王福晋要么是庆王本人。”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 徳贵妃继续道:“本宫觉得庆王福晋的可能性大些,他们成亲一年有余尚未圆房,即便他们隐瞒,时间久了,总会有风声传出来。 而且就算这事儿没传出去,庆王福晋的肚子一直没有动静,她所遭非议就不会少,她不想些办法,她的日子会越发难熬。 这件事,想必皇上和太后是知道的,毕竟皇上安排蓝木去伺候庆王,不就是为了监视他吗? 所以当庆王福晋求助太后时,太后才会告诉她症结所在,庆王福晋才不得不到永和宫来。” 说完,徳贵妃瞅了瞅我,见我低头不语,便开口问道:“雁心,你怎么不说话?” 我只好回道:“娘娘,即便奴婢入了王府,也不见庆王和庆王福晋就能在一起。” 徳贵妃笑了笑道:“想来太后和庆王福晋都认为,她们将庆王心爱的女子送到了他的身边,庆王会感动吧。 于庆王福晋来说,她一个王府的当家主母,有没有夫君的宠爱不是最重要的,若有时锦上添花,若无只需给予尊重即可。 但不管有或者无,她都必须有一子傍身,这子是自己亲生的当然最好,若实在没有,那有个侧室的孩子寄在名下,也能保个地位无忧。 故而退一万步来说,庆王福晋都不希望庆王一直这般清心寡欲。” 我垂着脑袋说了句:“娘娘说得极是。” 心里却觉得闷闷的。 关于深宅大院中的那些事,徳贵妃向来清醒通透,她所说的这些弯弯绕绕也许正是庆王福晋此时的心境。 但我却觉得庆王福晋虽为主子,也还是个可怜人。 这和皇室沾了边的女人,都是可怜的。 看多了这些事儿,我越发坚定了要出宫去的决心。 正月十五一过,年便算过完了。 一切又开始恢复常态。 前朝似乎非常忙碌,皇帝已有大半个月没进后宫了。 听说是因为边疆战事频发,边境的百姓民不聊生,纷纷往中原挤入,造成塞边的一些城镇人满为患,抢掠事件不断,民心不稳。 这一日,皇后娘娘亲临永和宫,找徳贵妃聊天。 “徳贵妃,听闻皇帝有意让驻守西南的马佳将军前往西北平定战乱。若是如此,那豫贵妃怕是越发得势了。” 皇后娘娘是后宫之主,这前朝之事影响后宫,她不得不忧心。 “娘娘不必担心,豫贵妃再如何得势也越不过您去。”徳贵妃将剥好的核桃肉放入了皇后娘娘面前的小碟子里。 我偷偷瞄了她们一眼,暗想核桃补脑,皇后娘娘每日劳心劳力地和后宫女人们斗法,是该好好补补了。 皇后娘娘轻叹一声:“越不过我去?本宫听说皇上已有意要晋她为皇贵妃了。皇贵妃离皇后之位也不远了。” 徳贵妃轻笑道:“娘娘这是说笑呢,妃就是妃,哪怕是皇贵妃,那也只是妃,怎能和正宫皇后相提并论。” 皇后娘娘却似乎信心不足。 “本宫本也不是原配的正宫皇后。所以,这正宫之位别人也不是坐不得。”皇后声音幽怨,情绪低迷。 徳贵妃安慰道:“可那也不是谁都能坐得的。豫贵妃家世越显赫,她想坐上皇后之位的可能性就越小。” 皇后捏了捏眉心,颓然说道:“这点本宫当然明白,皇上对她马佳一族,既倚仗又忌惮,自然不会给她后位。” “那娘娘还在担心什么?”徳贵妃问道。 皇后道:“本宫只是觉得她如今已不可一世,若是成了皇贵妃,本宫虽为皇后,却不得不委曲求全。这想起来就很憋屈。” 徳贵妃掩唇笑道:“皇后娘娘若觉得憋屈,那不必管她就是。 俗话说眼不见为净。 这宫里的水有多深,皇后娘娘您与我都明白,何不让她自个儿扑腾扑腾,许一不小心就上不来了呢。” 皇后抬起头,嗫嚅道:“你的意思是……” 徳贵妃含笑眨眨眼。 皇后似乎明白了。 没几日,皇后娘娘便以染疾需休息为由,将后宫所有事务都交给了豫贵妃。 第187章 膨胀 后宫如今正式是豫贵妃的天下了。 至少表面上是。 皇后幽居在坤宁宫养病,足不出宫。 德贵妃日日前往侍疾,不管宫务。 至于贤妃、孙妃、歆妃、瑾妃她们地位不够,实力不够,自然不敢随便插手宫内事务。 所以,豫贵妃一家独大,甚是得意。 一开始,她管理着宫务还算公允,事事还是以皇后原先立的规矩打着样。 但时间一久,如此大的权力加上她那自以为是的嚣张个性,立马就让她膨胀了。 她先是日日罚跪柳贵人,直罚得她双膝红肿,寸步难行。 之后又对付起了灵贵人,要她日日过来抄佛经,直抄的她双手抽筋,抖个不停。 后宫其他主子们个个敢怒不敢言,也有贤妃、歆妃这些资历深的借侍疾到坤宁宫说嘴的。 可全都被皇后娘娘打发了。 皇后娘娘说她病体未愈,虚弱无力,管不了那么多。 既然皇上让豫贵妃协理六宫,那各位姐妹要全力支持才是。 贤妃、歆妃只好作罢,继续忍耐。 好在豫贵妃只敢折腾那些低位妃嫔,对她们顶多就是言语上不屑些,倒没有对她们动手。 皇帝忙于朝政,这一个多月只进了后宫两次,一次歇在了豫贵妃那,一次在德贵妃这。 他对于豫贵妃全面接管后宫事务之事什么都没说,大家只能当他默许了。 就这样,一日清晨,德贵妃刚起床洗漱,就听外面有人哭喊。 我出去一瞧,是柳贵人。 她披头散发、脸色苍白,满脸是泪地跪着,不,几乎是趴在地上向德贵妃求助。 这知春园西厢地势低,本就潮湿,她这段时日又被豫贵妃折磨,日日跪着。 双管齐下,内伤外损,柳贵人这膝盖呀,都快废了。 “德贵妃娘娘,求求您,救救嫔妾,救救嫔妾。”柳贵人那叫一个声泪俱下。 德贵妃坐在梳妆台前,正和寄容姑姑说着发式。 我进屋向她禀报是柳贵人在外哭求。 德贵妃冷笑一声:“这大清早的她也不怕晦气。” 我问道:“奴婢这就请她回去。” 德贵妃让我等一等,思忖了一会问寄容:“昨个本宫一早就去了坤宁宫,听闻柳贵人去向豫贵妃告假被拒,直接被太监拖去了临华宫?” 寄容一边为娘娘上发蜡一边回道:“回娘娘,确实如此。昨个您去了坤宁宫之后,豫贵妃那边就来了两个公公,将柳贵人直接从知春园拖了出来,生生拖去了临华宫。 您昨个伺候了皇后一天,回来便歇下了,奴婢没来得及向您禀报此事。” 德贵妃眸子暗了暗,侧头问我:“雁心,你瞧着柳贵人可还撑得住?” 我斟酌片刻后,回道:“活是活得了,就怕她自个儿撑不住不想活了。” 德贵妃无奈地吁了口气。 “终归住在一个宫里,总不能看着她被逼上绝路。” 德贵妃吩咐道:“请边太医过来一趟吧。” 我领命退下。 自从那次德贵妃与皇上提及想让我嫁予边太医之后,这还是我第一次再见他。 德贵妃娘娘一向由龚太医照看,柳贵人平日里都只请一位姓石的太医。 而边太医如今很受皇帝器重,听闻想让他负责修建战区医署事宜。 所以,如今他也极少为后宫主子们请脉。 边太医瞧见我,似乎很高兴。 那因为过度劳累而发青的脸竟显出了红润之色。 “我这就随姑娘过去。”边太医二话不说,放下手中的活便随我往永和宫去了。 路上,我俩一路无话。 倒不是我们不想说话,而是需要避嫌。 这皇宫里头人多眼杂,若是一宫女和一太医有说有笑地在宫道上走着,被别有用心之人传出去终是不好。 何况,现在宫里头可是豫贵妃在当家。 她与我之间本就有过结。 一旦我有什么错漏,那恐怕会比柳贵人还惨。 而边太医似乎也明白这一点,刻意与我保持着距离。 到了永和宫之后,边太医便给柳贵人诊看。 身为男子,他自然不好去看皇帝嫔妃的身体,只能让医女先瞧了柳贵人的膝盖,再将情况转述给他听。 然后他再根据诊脉结果,开出药方。 做完这一切后,边太医便到主殿德贵妃那复命。 此时,正好临华宫那边又来人了。 他们得知今日德贵妃并未去坤宁宫后,不得不先到主殿向德贵妃请安。 德贵妃看了眼来的三人。 一位嬷嬷,两位公公。 一看就是来强行拖人的。 看来豫贵妃真是一点活路都不打算给柳贵人留呀。 这日日如此,先不说柳贵人身体能不能吃得消,就是这精神上的打击也足以将她击垮。 “柳贵人身子不适,刚请了边太医来瞧,你三人回去禀明豫贵妃,今日柳贵人无法过去请安了。”德贵妃坐在正殿上,正儿八经地阻止了这三人来带人。 为首的嬷嬷听了,罔顾尊卑,坚持要将柳贵人带走。 “德贵妃娘娘,若是柳贵人真得有恙,豫贵妃娘娘那也有太医,自会给她好好瞧瞧。” 那嬷嬷挺着腰板,颇有些趾高气扬的样子。 德贵妃也没恼,笑着问这嬷嬷贵姓。 “回娘娘的话,奴婢姓方。”方嬷嬷回道。 “方嬷嬷,这边太医可是皇上最为器重的太医了,你是觉得他诊断有误?”德贵妃娘娘嘴边含着笑,但目光却透着冷厉。 方嬷嬷毫无惧意,大着嗓门说道:“奴婢可不敢,不过是豫贵妃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将柳贵人请过去。奴婢要是当不好这个差事,那可是会受罚的。 还请娘娘体恤奴婢们做事的不容易,不要为难我等。” 德贵妃娘娘冷笑两声,不再惯着他们。 她厉声说道:“你们可有弄清楚,到底当的是谁的差?不管如何,你们都是奴才,柳贵人是主子,你们不敬主子,还巧言令色迷惑豫贵妃,真是罪该万死!” 方嬷嬷在上位者的气势压迫下,终于有了一丝不安。 她躬身说道:“老奴不敢欺瞒主子,更不敢违抗命令,这柳贵人要是带不走,老奴的命都可能保不住。所以,还请德贵妃娘娘高抬贵手,让老奴们将柳贵人带走。” 德贵妃鄙夷道:“你们的命值几个钱,柳贵人可是皇帝的嫔妃,是主子!哪由得你们这些奴才随意动手!” 第188章 使招 临华宫的奴才们在德贵妃这儿碰了满鼻子灰,灰溜溜地回去复命了。 寄容姑姑担忧道:“娘娘,如今豫贵妃风头正盛,今日在这碰了壁,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德贵妃嘴角微微翘起,无所谓地道:“她若是就此算了,还是个聪明的。要是真来兴师问罪,那她这路还真是越走越窄了。” 说完这句,德贵妃对边太医道:“边太医,还得辛苦你去养心殿一趟。” 边太医恭恭敬敬地回道:“臣本就要去养心殿向皇上禀报战区医署之事,永和宫发生的事臣会一并禀报,请娘娘放心。” 德贵妃点点头,微笑着谢过。 边太医走后,寄容姑姑忍不住夸道:“娘娘这招妙呀,皇上如今最重视的就是边疆战事,边太医又正为皇上分忧此事,他去说皇上定会重视。” 德贵妃扯唇一笑:“皇上现在最烦后宫争端,他的精力已全在前朝,后宫若不安稳他必大怒。 再者,最近他可以因为用人之事容忍豫贵妃,可以容忍其她嫔妃无故受些小责罚。 但他是不能忍受自己心爱的小玩意儿被毁掉的,徐官女子的事就是最好的例子。” 寄容姑姑笑着说了些奉承的话。 然后问道:“娘娘今日可是去坤宁宫?” 德贵妃道:“晚些再去,现在本宫得去临华宫。” 寄容姑姑有些不解,问道:“娘娘现在去临华宫会不会正好对上豫贵妃的一肚子怒气?” 德贵妃抿唇笑道:“就怕她不发怒。” 说着,起身道:“不仅本宫要去,柳贵人得和本宫一起去请罪。寄容,你安排两个太监,将柳贵人抬着去临华宫。” 寄容福身应是。 一切准备好后,德贵妃带着我和寄容姑姑便去临华宫“请罪”了。 这个时候,没被皇后娘娘挑去侍寝的嫔妃们都在临华宫听训呢。 德贵妃娘娘走进去时,我明显看到各位娘娘原本毫无表情的脸瞬间有了颜色。 特别是看到德贵妃娘娘身后还有被抬进来的柳贵人时,一个个竟不自觉地挺直了腰板,伸长了脖子,一副怕错过看好戏的样子。 “德贵妃,你这是做什么呢?”豫贵妃坐在上首,斜倚着身, 德贵妃垂眸浅笑:“豫贵妃,今个一早临华宫的方嬷嬷说要柳贵人来请安,可不巧柳贵人的腿伤了走不了路,本宫便让方嬷嬷几人先回来,说会亲自带着柳贵人来向豫贵妃你请安。” 豫贵妃脸上像覆了一层冰霜。 “乌雅康昉,你是故意要和本宫过不去吗?”豫贵妃气得咬牙切齿。 德贵妃面上依旧带着笑:“豫贵妃妹妹,本宫怎会和你过不去。自你执掌后宫以来,本宫可是日日都在坤宁宫伺候皇后,让你能够安心治理后宫呢。” 豫贵妃扯了扯嘴角,美眸微缩,冷笑道:“这么说本宫还得谢谢你了!” 德贵妃掩唇笑了笑,道:“那倒不必,你我姐妹一场,理应守望相助!” 豫贵妃气得胸口起伏,只觉嗓子里卡了什么东西,咽也不是吐也不是。 就在这时,外面通传“皇上驾到!” 众人慌忙起身接驾。 躺在地上的柳贵人挣扎着也要爬起,就被德贵妃按住肩膀拦住了。 柳贵人会意。 皇上快步走了进来,带起一阵风。 他径直走到上首坐下,瞧着底下黑压压跪着的他的妃子们,目光阴郁。 “都起来吧。”皇上终于开口。 众人起身各归各位。 如此,躺在地上的柳贵人立马就显眼起来。 柳贵人适时翻了个身,趴在地上带着哭腔喊道:“皇上,嫔妾、嫔妾给皇上请安!” 皇上皱眉:“柳贵人你怎伤成了这样?” 柳贵人闻言,捂着脸呜呜呜哭着说道:“是嫔妾做错了事,嫔妾理应受到责罚。” 皇上侧眸看向豫贵妃。 豫贵妃赶紧解释道:“皇上,柳贵人前些日子冲撞了臣妾,臣妾便罚跪小惩以戒,可没想到柳贵人如此弱不禁风,这才跪了一会就这样了。” 话音刚落,就听柳贵人低声哀泣道:“皇上,是嫔妾的错,娘娘惩罚嫔妾是应该的。 娘娘只是每日让嫔妾跪上半日,嫔妾就受不得了,是嫔妾无用。” “半日?跪哪?怎么跪的?”皇上目光越发阴沉。 豫贵妃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但她依旧微昂着头,睥睨着柳贵人。 她自信皇上不会苛责于她。 一个小小的贵人,不过是罚跪而已,怎就跪不得了? 柳贵人惶惶看向豫贵妃,又低下头,唯唯诺诺道:“就在临华宫跪着,没用什么手段。” 皇上冷哼一声,问豫贵妃:“是吗?” 豫贵妃回道:“皇上,柳贵人都说只是这样跪着,您是不信她吗?” 话音刚落,就听“啪”的一声,茶案上的天青冰裂纹茶盏被皇帝扫到了地上,碎成了几瓣。 “皇上息怒。”众人慌忙跪下。 皇上起身,走到柳贵人面前,将她抱起放到了旁边的座椅上,然后蹲下身挽起了她的裤腿。 “皇上不可,嫔妾没事。”柳贵人慌忙去拦,目光却看向了德贵妃。 德贵妃朝着她微微点了点头。 柳贵人便缩回了手。 皇上挽起了她其中一只裤腿,看到了膝盖上的伤势。 “如此血肉模糊,还说没用手段?”皇上起身,冲着柳贵人吼道。 柳贵人吓得花容失色,慌乱间想要下跪请罪,可还没站起便又跌回了椅子。 皇上双手抓着她的肩膀,低沉说道:“你的腿还能跪吗?边太医说要是再晚点就医,就废了。” 柳贵人捏着帕子,婉转哭泣。 边哭边说道:“风住尘香花已尽,日晚倦梳头。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皇上厌弃了嫔妾,嫔妾心如刀割,不过是一双腿而已,比起嫔妾心里之痛,不及万分。” 皇上闻言,脸上的怒气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怜惜。 “好了,朕不过是最近公事繁忙,没时间进后宫,并不是厌弃你。” 说着,皇上拿过柳贵人的帕子为她擦眼泪。 第189章 攻守 安抚了柳贵人后,皇上才重新端坐其身。 他感慨道:“如今朕政务繁忙,皇后又抱病在床,后宫之事暂由豫贵妃打理。 她初涉此道,难免诸多不明。你们应当同心协力,共谋后宫大计。 然而,柳贵人却与豫贵妃起了冲突,你们非但不加以劝阻,反而助长乱象。朕对此深感失望!” 皇上目光如炬,厉声斥责众人。 我们纷纷跪下,恳请皇上息怒。 我心中却暗自腹诽:皇上还真是公正无私,对每个人都一视同仁。 皇上的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严肃地说道:“你们都知错了吗?” 众人低头,相互间交换着眼神,最后异口同声地答道:“嫔妾知错了,请皇上息怒。” 随后,皇上决定罚他的妻妾们每日前往宝华寺祈福,并下旨命德贵妃协助豫贵妃共同管理后宫。 众人闻言,如释重负。 皇帝离开后,众人纷纷向德贵妃表示祝贺。 她们认为,只要豫贵妃不独揽大权,她们就还有喘息的机会。 豫贵妃虽然满腔怒火,却无处发泄,只得冷声道:“今日无事,你们都退下吧!” 众人巴不得快点离开,于是急忙行礼告退。 “德贵妃,你就别急着走了,皇上让你一同管理后宫,你我不得好好商量商量?” 豫贵妃微微扬起头,嘴角扯起冷意。 德贵妃站在原地,目光坚定,毫无惧色。 两位贵妃对视着,气氛紧张。 此时,其他人已陆续离去,只剩下腿脚不便的柳贵人怔怔地看着她们,紧张地攥着衣领。 德贵妃瞥了她一眼,吩咐道:“寄容,先让人把柳贵人送回去。”寄容赶忙招呼人将柳贵人带走。 待殿内只剩下豫贵妃和德贵妃两人时,德贵妃缓缓坐下,问道:“豫贵妃妹妹想与本宫商议何事?” 豫贵妃见她坐下,也退后一步坐了下来。 她冷笑着说道:“乌雅康昉,与本宫作对可没什么好处。你家族不过是乌雅旁支,你父兄也不过是地方小官。若我父兄想要对付他们,简直易如反掌。” 这赤裸裸的威胁尽显豫贵妃的个性。 她似乎并未察觉到皇上对她已心生不满,只因边疆战事正酣,用人之际,皇上才强压怒火。 一旦大局已定,怕是雷霆之怒将难以避免。 德贵妃静静地听着,脸上既无恐惧也无慌张。 待豫贵妃说完,她云淡风轻地回应道:“本宫自然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 所以豫贵妃大可放心,本宫对后宫事务并无兴趣,所有事务仍由你做主。 本宫还得去侍候皇后娘娘,就不在此打扰你了。” 说着,德贵妃起身离去。我也紧随其后离开了大殿。 豫贵妃虽未再言语,但那如利剑般的目光却直刺我们的后背。 回到永和宫后,柳贵人前来谢恩。 德贵妃让她回去好好休养身体,不必行此虚礼。 她吩咐寄容姑姑传话给柳贵人:“让她在知春园安心养病,身体康复后才能为本宫出谋划策。” 过了一会儿,寄容姑姑回来禀报:“娘娘,柳贵人说她会加紧养好身子,不做无用之人。还说以后定以娘娘马首是瞻。” 德贵妃淡淡地说道:“她最好听话,否则下一次不用豫贵妃出手,本宫也不会留她。” 此时,娜兰端来了一碗银耳羹。 德贵妃看了一眼说道:“今日本宫没什么胃口,这盅银耳羹就给柳贵人送去吧。” 她顿了一下,又对我说道:“雁心,你亲自送去。” 我明白德贵妃的用意是让我提醒柳贵人以后在皇帝面前要注意言行举止。 从柳贵人那里回来后,我发现德贵妃正一个人在那里琢磨棋谱。 这是我到永和宫后第一次见到她下棋。 我好奇地问道:“娘娘,您怎么突然对下棋感兴趣了?” 德贵妃头也不抬地说道:“本宫觉得后宫里的牛鬼蛇神越来越多了,如果不多学些攻守之道,恐怕原来的一切计划都会化为泡影。” 我也觉得如今的风波越来越大,一不小心就可能翻船。 我接着问道:“娘娘,今日皇上让您和豫贵妃一同治理后宫,可是豫贵妃如今势力强大,她认为您是为了抢夺治宫权而故意设计陷害她,对您充满敌意。您真的要和她一起管理后宫吗?” 德贵妃执起一枚黑棋落下,并思考片刻后说道:“白子先行虽占先机但也更早暴露意图……本宫此时不宜主动出击。如今形势混乱,豫贵妃已将后宫搅得一团糟。本宫此时介入,若是立功自然是她的功劳,但若是出了差错却是要一起承担责任的。” “那您打算怎么做呢?”我追问道。 德贵妃又落了几子黑棋,此时棋盘上白棋虽然占据了优势地位,但在另一侧黑棋却已显示出突袭之势。 她说道:“本宫每日在皇后娘娘身边侍疾已经操劳过度……” 她照着棋谱继续落子。 “奴婢明白了。”我微微颔首,恭敬地应道。 午膳过后,德贵妃并未选择休憩,而是前往了坤宁宫。 这一去,便直至第二日晨曦初露方归。 因整夜守候在病榻前,德贵妃回宫后疲惫至极,竟至晕厥。 龚太医前来诊视后,神色凝重地道:“贵妃娘娘身心俱疲,须得静养数日方能恢复。” 此言自然上报给了皇帝,皇帝闻讯后亲临永和宫探望。 只见德贵妃含泪哽咽,柔声道:“皇上,臣妾无能,尚未能为皇上分忧便病倒,实感愧疚。” 皇帝轻握她的手,温言安抚,让她勿须挂怀,安心调养。 德贵妃满怀愧疚与遗憾地谢过皇帝的关心。 待皇帝离去后,德贵妃斜倚床头,轻声道:“折腾了这么久,本宫倒真有些饿了。 雁心,昨日的银耳羹滋味甚好,今日可还有?” 我赶忙答道:“娘娘,小厨房正炖着呢。” 德贵妃微微颔首,又道:“再配上那栗子糕,想来更是美味。” 我闻言,连忙前往取来。 德贵妃下床坐在榻上,边品尝着美食边翻阅着话本,正享受着难得的清闲时光。 此时,李滨突然禀报,太子妃前来探望。 德贵妃与我皆感意外,永和宫与太子妃素无往来,今日怎会突然造访? 第190章 指路 章佳小婉,出身显赫,身为一等诚谋英勇公之女,于十七芳龄之际,嫁予太子衡识为妻。 当日,太子妃身着锦霞纹妆花缎装,熠熠生辉,双眸明亮犹如夜空中璀璨的星辰,腰肢纤细盈盈一握,举手投足间尽显优雅大气之姿,果然不愧为千挑万选出的皇室儿媳。 因太子妃的到来,德贵妃娘娘不得不重新躺回床上,佯装病弱之态。 我们忙不迭地将碗筷收拾妥当,又点上温宁香,以消除糕点的余香。 随后,娜兰恭敬地引领着太子妃小婉步入内殿。 太子妃行礼后,德贵妃娘娘忙招呼她落座,小太监们迅速搬来圈椅,请她安坐。 为了掩饰异样,我们特意将椅子搬得稍远些,美其名曰怕过了病气给她。 “听闻贵妃娘娘身体欠安,臣妾特来探望,望娘娘早日康复。”太子妃关切地说道,随即示意身旁的宫女呈上一盒精心挑选的补品。 德贵妃娘娘微笑致谢,让寄容姑姑收下补品,并回赠了一只上好的玉镯子给太子妃,以示谢意。 两人闲话家常,气氛融洽。 太子妃突然话锋一转,道:“娘娘,母后病榻缠绵已久,臣妾几次想去探望,皆被拒之门外。不知娘娘可否指点迷津,让臣妾得以尽孝?” 原来,太子妃此次来访,实则是因无法见到皇后娘娘而心生忧虑。 皇后娘娘自病重以来,便婉拒了大多数人的探望,唯独德贵妃、贤妃、歆妃和孙妃等少数几人得以近身侍奉。 太子妃作为新妇,自然渴望尽孝于皇后娘娘,以树立纯孝贤良的形象。 然而,皇后娘娘却坚决不见她,也不允许她侍疾。 因此,太子妃只得求助于德贵妃娘娘。 德贵妃娘娘闻言,微微一笑,有气无力地说道:“太子妃与太子成亲不久,东宫事务繁多。 皇后娘娘体恤你年轻力薄,又怕你染了病气,影响子嗣绵延。 因此,才未让你侍疾。你且放宽心,安心侍奉太子,管理好宫务便是。 其余之事,不必过于挂怀。” 太子妃闻言,垂眸苦笑,道:“娘娘所言极是。只是母后病重,臣妾与太子皆未能尽孝于前,实乃心中难安。” 德贵妃娘娘靠在厚厚的大引枕上,抬手捏了捏眉心,似乎在思考如何安慰太子妃。 我见状,忙走过去为德贵妃娘娘揉着头。 德贵妃娘娘这才缓缓说道:“太子妃可多与二阿哥福晋走动走动。她如今身怀有孕,若能与你一同求见皇后娘娘,或许能有所转机。” 太子妃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明悟之色。然而,她仍有些担忧地说道:“臣妾听闻福晋她怀孕后深居简出,极少外出。” 德贵妃娘娘笑道:“许是初怀孕时反应较大,你可去打听打听有何物可缓解。她若愿意陪你一起求见皇后,皇后定会见你的。” 太子妃听罢,彻底明白了德贵妃娘娘的用意,起身谢过。 待她离去后,德贵妃娘娘抚额道:“看来皇上是想让太子妃在宫中寻些助力了。” 我们闻言,皆感不解。 德贵妃娘娘解释道:“本宫身子有恙之事,只呈报了皇上。皇上前脚刚走,太子妃后脚便来了。若非皇上授意,她又岂会如此巧合地出现在此? 皇上定是见皇后对太子不善,其他有子嫔妃亦对太子怀有敌意,因此想让本宫助太子一臂之力,缓和与皇后的关系。” 寄容姑姑闻言,感慨道:“皇上为太子谋划至此,可见其疼爱之深啊。” 德贵妃娘娘却冷笑一声,道:“皇上若真希望太子能够立稳脚跟,就该给二阿哥封号,以此安抚皇后娘娘。可他至今仍未有所动作,皇后娘娘病重他也只去看过一次。如此这般,皇后娘娘心中怎会不恨?此时太子妃再如何献殷勤,也只会让皇后娘娘更加恼怒。” 我们闻言,皆感默然。 德贵妃娘娘又道:“既然皇上让本宫帮忙,本宫自是不能推脱。但能否成功,还需看太子妃自己的本事。其实,本宫倒觉得,她目前最好的办法就是安居东宫,莫问世事。” 我想了想,道:“如今前朝后宫皆不安定,皇上大可等局势安定后再为太子谋划。” 德贵妃娘娘点头道:“你所言极是。皇上自然明白皇后是在避豫贵妃的锋芒,也明白本宫突然称病不愿协理六宫亦是此理。 然而,当豫贵妃及其母族一朝失势,必将论功行赏之时,皇上的心思已然明了。 他急于促成太子与皇后之间的和解,意图将这份厚重的功劳赠予皇后与太子。” 我渐渐领悟,皇帝素来善于权衡各方势力,这等大功,朝廷重臣固然可领,后宫亦应分得一杯羹。 在这其中,皇后无疑是最佳人选,但皇帝亦需防范皇后势力过于强大,毕竟她身后还有二阿哥作为依仗。 因此,他巧妙地让太子与皇后携手合作,共同分享这份殊荣。 太子妃自拜访德贵妃之后,便迅速付诸行动。 二阿哥尚未封王,故而未能赐下府邸,他与福晋纪思烟一同居于坤宁宫附近的小园子内,此处临近御花园,清幽雅致。 太子妃费尽心思,从纪思烟的娘家处得知她钟爱香福楼的蝴蝶酥,便早早前往采购,赶在清晨时分送入宫中。 二阿哥对兄嫂的来访似乎并未感到意外,他热情地接待了他们,并在听闻来意后,亲自陪同他们前往坤宁宫探望皇后娘娘。 一切进展得比预想的还要顺利。 两日后,太子妃再次登门拜访德贵妃,以表谢意。 德贵妃面上带着笑容应付,收下太子妃的礼物后,仍旧回赠了一份更为丰厚的礼物。 寄容姑姑看着太子妃送来的礼品与德贵妃回赠的礼物,不禁感叹两者之间的差距。 德贵妃却淡然说道:“这些不过是身外之物罢了,本宫不想占她的便宜。” 她心里清楚,自己并不想帮助太子,除了自己的儿子外,其他的皇子她都不会轻易插手,毕竟他们都是潜在的竞争对手。 “二阿哥确实是个聪明的孩子,他比大阿哥更有城府。”德贵妃披散着乌黑的长发,斜倚在软榻上,百无聊赖地欣赏着新涂的指油。 这几日她以身体不适为由,甚少外出,只能留在永和宫中打发时间。 好在五阿哥和十阿哥活泼可爱,陪伴在他们身边倒也不觉得无趣。只是此时五阿哥正在上书房读书,十阿哥则正在酣睡之中。 “对了,雁心,柳贵人的伤势如何了?”德贵妃突然问道。 我回答道:“回娘娘的话,柳贵人已经好多了,听闻昨日便能下床走动了。” 德贵妃闻言笑了笑:“既然能走动了,就该出去走走,总在知春园里闷着,怕是对身体也不利。” 【ps:出差刚到家,先传一章,稍晚还有一章。抱歉哈,各位亲,拖到这么晚。】 第191章 布局 一瘸一拐的柳贵人在宫女的搀扶下,如弱柳扶风般走出永和宫,想去透透气。 她移步至灵秀宫,然而,灵秀宫的雪嫔并不在宫中,她抱着十一阿哥去了太后那里。 柳贵人只得去拜见灵贵人。 待她从灵秀宫回来后,便前来求见德贵妃娘娘。 恰巧,贵妃娘娘正在用午膳,于是便热情地招呼她一起吃。 “柳妹妹还需小心调养为好,本宫瞧着你的腿仍不利索。”德贵妃一边喝着鸡汤,一边瞅了一眼柳贵人的腿,不紧不慢地说道。 柳贵人坐在德贵妃的对面,漫不经心地拣了一块小葱豆腐尝了尝。 尝后,她便放下筷子,似乎对这桌菜提不起兴致。 “多谢娘娘关怀,嫔妾已大体痊癒。今日嫔妾去了灵秀宫,与灵贵人闲聊了一番。”柳贵人向德贵妃禀报。 德贵妃微微颔首,表示赞同:“你与灵贵人一同入宫,理应多往来。” 柳贵人明白德贵妃是在支持她与灵贵人交往,于是接着说道:“娘娘,灵贵人这几日又遭豫贵妃责罚了。” “哦?”德贵妃故作惊讶之态。 柳贵人愤愤不平地说道:“灵贵人告知,那日皇上在临华宫斥责了众位姐妹后,豫贵妃稍稍收敛了几日,未找她麻烦。 然而,这几日她见皇帝并未对她有所惩戒,便故态复萌,再度虐待嫔妃。 灵贵人自然是首当其冲,深受其害。灵贵人称她手中握有豫贵妃的把柄,只是时机未到,不便拿出来。 所以,暂且让她再嚣张一段时间,待时机成熟,必定让她堕入地狱。” 柳贵人的话语如投石入湖,终于在德贵妃心中泛起了涟漪,引起了她的兴趣。 “她可有和你说有什么把柄?”德贵妃问。 柳贵人摇摇头,轻柔地说道:“这灵贵人并未告诉嫔妾。但嫔妾觉得她说的是实话。” 德贵妃微微点头,仿佛在思考着什么,然后轻声说道:“你有空就多去陪陪灵贵人,多和她说说话。”柳贵人起身应诺,然后告退了。 她一走,德贵妃似乎也失去了食欲,仿佛那满桌的佳肴都失去了色彩。 她让我们把一桌子的菜都撤了,只留下一碟子雪衣豆沙。德贵妃轻轻咬了一口那软糯香甜的雪衣豆沙,仿佛在品尝着人生的滋味,深吸口气后说道:“前几日皇上留宿在灵贵人处,豫贵妃自然要耍耍小性子。” 我将一碗莲子汤放在娘娘面前,让她配着吃。 “娘娘,灵贵人说她手上有豫贵妃的把柄,难道就是您之前说的豫贵妃和她哥哥之事吗?可是这样的事要是说出来,那可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呀。灵贵人真敢这么做吗?”我满心疑惑。 德贵妃的眼神如深邃的湖水,她缓缓说道:“灵贵人说的把柄应该不是豫贵妃和她哥哥的事。 这件事过去那么多年了,豫贵妃只要矢口否认,以她马佳氏的势力,灵贵人又能奈她何? 到时候说不定还要把自己的母家牵连进去。” 我心中的疑惑愈发浓重。 “如此灵贵人所说的把柄究竟会是什么呢?” 德贵妃轻摇臻首:“这点本宫也不得而知,但想必是对豫贵妃有一击即中的杀伤力。” 我忆起前几日皇上宠幸灵贵人之事,不禁心生疑窦:“贵妃娘娘,莫非是皇上有意让灵贵人对付豫贵妃,故而告知了她某些机密?” 德贵妃眼波流转,沉声道:“应当是某种暗示。皇上岂会明目张胆地让一个嫔妃为他办事。 若真需嫔妃相助,他定然会寻觅一位位高权重的嫔妃,如皇后,如本宫,甚或找贤妃、歆妃也更为有利,然而他偏偏选中了灵贵人,这意味着此事唯有灵贵人方能胜任。” “如此说来,皇上即将有所行动了?”我暗自惊诧。 前朝之事我在后宫无从知晓,如今局势究竟如何,无人能知。 德贵妃答道:“或许时机尚未成熟。你岂不闻柳贵人所言,灵贵人言时机未到。” 我恍然大悟:“这么说来,灵贵人是在等待皇上动手的那一天。” 德贵妃目光深邃,缓缓说道:“或许是皇上动手之日,亦或灵贵人才是揭开序幕之人。” 我颔首示意,又向娘娘禀报:“娘娘,您命奴婢去打探的事,奴婢已经办妥。二阿哥的福晋近来与太子妃走动频繁。听闻福晋腹中胎儿已然安稳许多,福晋也已能进食些许。太子妃对她关怀备至,每日都会携美味佳肴进宫供福晋品尝。” 德贵妃听后,轻叹一声道:“这太子妃不知见好就收,不识分寸,终将害了自己。” 我好奇地问道:“娘娘,让太子妃与二阿哥福晋多加往来,不是您的主意吗?” 德贵妃轻笑道:“不错,此计正是本宫所出,可本宫是要她借助二阿哥福晋的势力,去讨好皇后,而非与之过分亲近,甚至越走越近。届时恐怕她难以脱身……” “脱身?太子妃为何要脱身?”我满脸疑惑。 德贵妃瞥了我一眼,说道:“这宫中欲让太子消失者大有人在。太子妃与二阿哥福晋走得过近,很有可能会惹祸上身。” 我虽仍茫然不解,但深知德贵妃娘娘不会平白无故地担忧。 “娘娘是否要提醒太子妃?”我问道。德贵妃娘娘答道:“算了,本宫无需提醒她。于这深宫之中,若无头脑,他人如何提醒亦是徒劳。况且……太子亦非本宫欲扶持之人。本宫何必去讨好?“ 我明白了。 德贵妃从未想过与太子一党联手谋事,更不会去扶助太子妃。 她要谋事,只会为五阿哥和十阿哥。 又过了些时日,边疆战事渐趋平缓。 边太医赴边疆已多时,听闻他所创办的医署备受官兵赞誉,成绩斐然。 皇上对此甚感满意。 与此同时,我听闻庆王恳请皇上,愿赴边疆杀敌立功。 皇上应允了,还遴选出数位年轻的将士,随庆王一同出征。 而马佳将军已被皇上召回,据传是因其年事渐高,身体大不如前,皇上体恤他,将他召回京城。 豫贵妃的兄长、马佳将军的长子,则被调遣至南蛮之地。 皇上言明南蛮部族对中原觊觎已久,故要马佳将军之子前去肃清。 然而,明眼之人皆知,南蛮地区气候炎热,其居所丛林密布,且多有毒蛇毒虫。 深入密林作战,实乃九死一生。 第192章 祸来 这一日,天空飘洒着如牛毛般的细雨。 德贵妃娘娘身姿优雅地坐在窗边,一边细细品味着香茗,一边悠然地观赏着窗外的雨景。 忽然,首领太监李滨匆匆赶来,神色慌张地禀报:“二阿哥福晋流产了!” 德贵妃手中的茶杯猛地一抖,热茶溅到手背上,她却似毫无知觉。 “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会流产?” “回娘娘的话,太医说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导致滑胎。”李滨低头说道。 德贵妃眉头紧皱,“宫里的饮食都是有人把关的,怎么会有不干净的东西?可查出是谁干的?” “这……目前还没查出来。不过,有人看见昨日太子妃去探望过二阿哥福晋。”李滨小心翼翼地回道。 德贵妃眼神骤冷,仿若早有预见:“如此甚好,总算有人按捺不住了。本宫曾言太子妃与福晋交往过密,迟早惹来祸端。而今祸事果真降临。” 我为娘娘拭去手上茶渍,低语道:“娘娘,此莫非有人蓄意诬陷太子妃?” 德贵妃道:“不得而知。然本宫以为太子妃不至愚钝至此,胆敢对福晋动手。此事更像是他人诿罪于太子妃。但……亦不排除福晋此胎难保,借机找人顶罪。” 我的心猛地颤了颤,仿佛被一道闪电击中。 倘若事实果真如此,那么此事极有可能是皇后或二阿哥的阴谋。 他们深知福晋这胎难以保全,正巧太子妃与福晋走得近,便趁机将这桩罪名转嫁到太子妃身上。 回想起太子妃每日送入宫中的那些美食,二阿哥福晋欣然笑纳,这原本美好的场景,瞬间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谋阴影。 瞬息之间,坤宁宫那边便传来了太子妃被传召的消息,犹如一道晴天霹雳。 在她送来的点心中,竟然查出了滑胎药。 皇后怒不可遏,严惩太子妃的想法如燎原之火,在她心中燃烧。 太子心急如焚,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忙奔赴养心殿,向皇帝求助。 皇帝无奈之下,只得前往坤宁宫,同时还带上了龚太医,以应对这一棘手的局面。 德贵妃是被皇后“诚邀”去的。 或许是皇后自觉没有把握能够应对好皇帝,所以便请德贵妃前去帮忙。 我亦步亦趋地随着德贵妃一同去了坤宁宫。 皇帝凝视着跪在地上的太子妃,眼眸中闪过一丝难以名状的复杂情绪。 “你可知罪?”皇上发问的声音不怒自威。 太子妃叩头如捣蒜,凄婉地说道,“皇阿玛,儿臣冤枉啊,儿臣绝不会做出伤害福晋之事啊!” 这时,龚太医趋前一步,恭声说道:“皇上,微臣在点心中确实发现了滑胎药的成分,但仅凭此,尚不能确凿地断定太子妃有罪。” 皇后闻听此言,嘴角泛起一抹嘲笑,“哼,不是她还能是谁?难道还有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去陷害她不成?” 德贵妃黛眉微蹙,陷入了沉思,片刻后,她缓声道,“皇后娘娘,此事尚有诸多疑点。不如先将太子妃软禁起来,待水落石出之后再做定论不迟。” 皇帝略一颔首,表示赞同,“就依贵妃所言。” 太子妃满含感激地望了德贵妃一眼,然后如木偶般被侍卫带走了。 太子见太子妃被带走,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为太子妃求情。 “皇阿玛、皇额娘,儿臣与小婉朝夕相处,对她的为人了如指掌,她断然不会做出伤害皇孙之事。儿臣恳请皇阿玛明察秋毫,还小婉一个清白。” 皇后娘娘美目圆睁,怒视着太子,厉声呵斥道:“诸多证据皆指向她,除了她还能是谁?” 皇帝也面色凝重地说道:“识儿,此事关系重大,朕会命人彻查清楚。若小婉果真无辜,朕定会还她一个公道。” 话至此,皇帝瞥见皇后那张铁青色的脸,又补充道:“但若小婉真犯下如此恶行,朕也绝不姑息。” 太子心头一紧,他深知对自己心存不满的皇后必定会借此大做文章。但他也坚信太子妃是清白的。 只见他深吸一口气,言辞恳切地恳求道:“皇阿玛,儿臣愿与小婉一同接受调查,以证清白。 小婉与二弟妹交往密切,情同姐妹。 小婉每次带入宫中的吃食,儿臣也都知晓。 所以,若小婉真有罪,儿臣愿与她共同承担。” 太子此番言论,令我对他另眼相看。 在这关键时刻,他没有舍弃太子妃,只顾自己周全,其情义之重,胜过他的父皇。 皇后闻此言语,面色冷峻,沉声道:“太子妃有罪,你岂能逃脱罪责!” 德贵妃见此情形,移步至皇后身侧,轻声劝道:“皇后娘娘,太子与太子妃并无理由对二阿哥的孩子下手,或许其中另有内情,不如我们静心等待皇上调查的结果。” 皇后听了德贵妃的话,转头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仿佛在责备她没有与自己站在同一阵线。 德贵妃微微颔首,声音轻柔地提醒道:“娘娘,皇上正在这里呢。” 皇后娘娘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心中暗自思忖着。 太子可是皇帝的嫡长子!而且还是由皇帝亲自选定的储君。皇帝肯定会对他有所偏爱和袒护。如果自己再一味地逼迫下去,说不定反而会引起皇上的反感和厌倦。 想通了这一点后,皇后娘娘原本紧皱的眉头渐渐松开了一些。她迈步走到皇上面前,双膝跪地,恭敬地叩头行礼,并恳切地请求道:“臣妾斗胆恳请皇上能够彻底查清此事,还思烟一个公正。” 皇上见状,连忙伸出手将皇后娘娘扶起,并紧紧握住她的手,语重心长地安慰道:“皇后,你放心,你可是朕的皇后,思烟腹中怀着的也是朕的亲孙儿啊!朕一定会把这件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皇后颔首谢恩。 皇帝与太子既去,德贵妃心存疑虑,欲试皇后此事是否是她所为。 她问皇后:“皇后娘娘,福晋自怀孕以来,似未曾离所住的探月园半步,莫非因为玉体违和?” 皇后闻言,面色微变,然迅速掩之,和颜回道:“贵妃所言差矣。思烟有孕在身,自当谨慎,不宜轻动。她身体康健,并无不妥。” 我听后,心内暗忖:皇后言辞闪烁,似有隐瞒。此事若非同她有关,何须如此遮掩? 德贵妃定也发现此疑点,然面上仍不动声色,微笑道:“娘娘所言极是,嫔妾愚钝,未能深思。既如此,嫔妾便放心了。” 言毕,德贵妃缓缓起身,向皇后行礼告退。 第193章 暗查 德贵妃自坤宁宫缓缓而出,一踏入景和门,便见小祥子已在门外守候多时。 一见德贵妃,他即刻趋步上前,恭恭敬敬地跪地叩首行礼。 德贵妃坐于步辇之上,笑意盈盈地询问道:“小祥子,莫非是皇上遣你在此守候本宫?” 小祥子急忙回话,语气谦卑:“回娘娘,正是皇上命奴才在此恭候娘娘大驾。皇上请娘娘移步养心殿一叙。” 闻言,德贵妃轻盈地从步辇上走下,步履款款地随小祥子前往养心殿。 皇上召见德贵妃,意在将福晋流产一案交付于她彻查。 皇帝神情凝重地对德贵妃道:“此事关乎皇室血脉,非同小可,朕对阿昉寄予厚望,你定要明察秋毫,以彰显真相。” 德贵妃肃然领命,并传召龚太医协助调查。 皇上还特地调遣了三名侍卫前来协助,而领头的正是雪嫔的亲兄长索绰罗嘉琛。 回到永和宫后,德贵妃刻不容缓地召来了龚太医,命他全力追查滑胎药的来源。 龚太医一丝不苟地检验了药物,发现它并非中原寻常之物,而是疑似来自外族。 他面露惊疑之色,向贵妃禀告道:“娘娘,微臣经过仔细查验,发现此药并非中原所产,似乎带有异邦之风。臣暂时无法确定其确切来源。” 德贵妃听后,决定将药物交由嘉琛侍卫,命他前往京城外族聚居之地暗中调查。 不出一日,嘉琛便回来复命,称此药只产于乌孙山附近的科古族。 这种药物在科古族中并非用作滑胎,而是给闭经的妇人服用,不过偶尔也用于打胎。 此药在京中并无处可得,应是有人从乌孙山附近购得带回。 德贵妃闻言,心中已有计较。 她神色凝重地说道:“豫贵妃之父马佳将军,在归京之前曾驻营于乌孙山附近。 如今他戍边归来,此药便出现了。如若这药是宫外下的,那马佳将军嫌疑最大;若这药是在宫内下的,豫贵妃的嫌疑颇重。 此事牵扯甚广,绝不可轻举妄动。 须继续深入调查,仔细追究。” 于是,德贵妃下令龚太医和嘉琛继续追查此事,务必找到确凿的证据。 同时,她也暗中观察豫贵妃的动向,希望能从中发现一丝线索。 如此一番,已过三日。 太子妃被禁足于云影轩,无圣谕任何人不得相见。 太子心急火燎,数次亲临永和宫求见德贵妃,却屡遭婉拒。 德贵妃托我转告太子,务必保持冷静,静待佳音。 太子无奈,只得怅然离去。 我私下询问德贵妃,何以不见太子一面。 德贵妃沉吟片刻,缓缓道:“你可知此次事件,皇帝缘何命本宫查办,而非交予宗人府、刑部或是皇后处理?” 我思索片刻,答道:“奴婢略知一二。皇后对太子与太子妃素有偏见,若交予她查办,难免有失公允。故皇上未选她。” 德贵妃点头赞同:“正是此理。皇帝恐也疑心此局乃皇后所设,意在打压太子,甚至废黜之。皇帝昔日也曾用此等伎俩,他自会防备他人效仿。” 我回想起当年皇帝利用懋嫔及其亲子之事打压安亲王,心中不禁唏嘘。 我继续道:“至于宗人府与刑部,皇帝恐是担心若真查出皇后涉案,必将掀起皇室丑闻,故而不愿此事公之于众,遂交由娘娘秘密查办。” 德贵妃赞许地看着我,道:“你果然聪明。从现有线索来看,太子妃涉案的可能性极小。谁会在自己赠送的点心中下毒呢?再者,二阿哥福晋腹中的孩子对太子妃并无直接威胁,她何须冒此风险。” 我谢过德贵妃的夸奖,继而问道:“如今看来,豫贵妃的嫌疑最大。若真是她所为,莫非意在离间太子与皇后?” 德贵妃冷笑道:“豫贵妃一心盼望其子能登太子之位。 自大阿哥立为太子后,她方知皇上仍重嫡重长,即便大阿哥被废,仍有二阿哥在前。 她若行此险招,倒也不无可能。 一旦成功,她便可坐收渔翁之利,即便不能立三阿哥为太子,也能扫除前路一半的障碍。” 我疑惑道:“豫贵妃素来隐忍,何以此时突然出手?” 话音未落,我灵光一闪,恍然道:“莫非是因为马佳将军被召回,他们察觉皇上开始忌惮他们,故急于行动?” 德贵妃微微颔首:“或许正是如此。豫贵妃那边我倒不担心,相信龚太医和嘉琛侍卫很快就能查出线索。我此刻更担心的,倒是那二阿哥。” “二阿哥?”我诧异道,“奴婢不解,娘娘缘何担忧二阿哥?” 德贵妃叹道:“此事发生以来,你可曾注意到有一人始终未曾发声?” 我略一思忖,恍然大悟。 确实,自事发以来,二阿哥始终沉默寡言,既未表现出愤怒,也未流露出悲伤。 这种反应确实有些反常。 “或许是因为二阿哥与太子感情深厚,故而相信太子妃无辜?”我试探着说道。 德贵妃摇头道:“二阿哥固然可以相信太子与太子妃,但他的孩子被人加害,即便尚未查明真凶,他又怎能不恨?怎能不心痛自己的孩子?” 我猜测道:“难道二阿哥与福晋感情不和,故对这个孩子不甚在意?” 德贵妃长叹一声,没有回答。 我突然间脑海中闪现出一个更为荒谬的想法。 我试探着对德贵妃说:“娘娘,您有没有想过,如果这个孩子的存在从头到尾都只是个谎话呢?” 德贵妃立刻转头望向我,仿佛被我的话语点醒了某种思绪。 “雁心,你这丫头,头脑倒是挺灵光。”她赞许道,“或许,这个孩子真的从未存在过。记得当年姌嫔不就是用了这种手段吗?假装自己怀有身孕,再制造流产的假象,借此除去她想要对付的人。” 然而,我心中仍存疑虑,不禁继续追问:“娘娘,但二阿哥的福晋为何要假装怀孕呢?二阿哥身边只有她一人,并无其他女子与她争宠。 若说她是想陷害太子妃,她又怎能确保太子妃会与她亲近呢?” 德贵妃闻言,眉头紧蹙,低声自语:“这件事,恐怕还得去请教皇后娘娘才能明了。” 第194章 探月 此刻已临盛夏时分,气温逐渐攀升,热浪滚滚。 德贵妃步履匆匆地赶至坤宁宫,只见皇后慵懒地斜倚在柔软的榻上,手中翻阅着一卷经书,神态安详。 见德贵妃到来,皇后并未急于起身相迎,只是淡淡地吩咐宫人给德贵妃搬来一把椅子,让她坐在自己身旁。 德贵妃开门见山问道:“皇后娘娘,您为什么要让二阿哥福晋假装怀孕呢?” 皇后闻言,放下手中的经书,目光如炬地看向德贵妃,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德贵妃,你何来的资格质问本宫?你可知道,信口雌黄、污蔑本宫,是死罪一条。” 德贵妃脸色一白,却并未退缩,她深吸一口气,说道:“嫔妾自然知道规矩,但嫔妾更知道,欺君之罪非同小可。 皇后娘娘,您若是有什么难处,不妨告诉嫔妾,嫔妾愿意为娘娘分忧。” 皇后轻哼一声,道:“本宫没有什么难处。德贵妃,你若是无事,就请回吧,本宫累了。” 德贵妃心知皇后不会轻易透露真相,但她并不打算就此放弃。 她站起身来,走到皇后身边,低声说道:“娘娘,臣妾知道您的心思。 可是,您有没有想过,若是此事被揭穿,不仅您自己会身败名裂,二阿哥也会受到牵连。” 皇后闻言,脸色微变,她看着德贵妃,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她知道德贵妃说得没错,但她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无法回头。 她深吸一口气,说道:“德贵妃,本宫知道你是真心为本宫着想。但你刚所说之事本宫并没有做过,思烟怎可能假怀孕,那可是有太医亲自诊断的。 本宫听闻皇帝让你彻查此事,本宫望你能公允处之,给本宫和思烟一个说法。” 德贵妃看着皇后那决绝的眼神,心中一阵无奈。 她知道,自己无法改变皇后的决定,只能希望事情不要发展到无法收拾的地步。 她默默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坤宁宫。 这一次,她没有马上回到永和宫,而是前往了探月园。 “雁心,你去请龚太医。”德贵妃吩咐道。 我赶紧去了太医院。 德贵妃带着娜兰进了探月园。 不一会儿,我领着龚太医也到了探月园。 二阿哥此时并不在园内,只有福晋在屋子里坐小月子。 因德贵妃前来探望,福晋半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地应付着。 见到龚太医的到来,她的脸色明显变了变。 “娘娘,今日已有太医来请过脉了。”福晋低声说道,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和不安。 德贵妃温婉地微笑着,轻声细语道:“福晋或许并不知晓,这位龚太医乃是太医院的院使,医术高超无人能及。 你此次不幸滑胎,疑为奸人所害,恐对身体有所损伤,因此本宫特意请来了龚太医为你仔细诊断一番。” 福晋尴尬地笑了笑,婉拒道:“多谢娘娘的关心,妾身已感觉好转许多,实在不想再劳烦龚太医了。” 然而,德贵妃却坚持道:“不碍事的,龚太医既然已经来了,还是请他为福晋诊视一番吧。”说罢,她向龚太医投去一个微妙的眼神。 龚太医会意,走上前来,轻轻将一块绢帕铺在福晋的手腕上,沉下心来为她诊脉。 福晋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苍白。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通报声,皇后娘娘驾到。 德贵妃的眼神瞬间变得深邃起来,她心知皇后此行定是为了阻止她的计划。因此,她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请来了龚太医,希望在皇后还未察觉之前,为福晋进行诊治。 “嫔妾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德贵妃不紧不慢地起身行礼。 福晋见到皇后到来,顿时泪眼婆娑,哀声唤道:“皇额娘……” 皇后向她微微点头,示意她保持沉默。 “德贵妃还真是细心周到,居然请来了龚太医为思烟诊治。”皇后娘娘的语气冰冷,面色阴沉。 德贵妃微微颔首,语气恭敬地回答道:“嫔妾也是出于对福晋身体的关心。龚太医的医术高超,娘娘您一直也由他精心照料,对此自然了如指掌。” 她言罢,抬起头,目光深邃地投向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的双眼阴冷而锐利,回视着她。 她心中自然明了德贵妃的言下之意。 龚太医的医术在太医院中堪称翘楚,皇后娘娘的身体也一直由他精心调理。 然而,在这紧要关头,当福晋遭遇如此严重的意外时,皇后娘娘却并未召唤龚太医前来诊治,反而指派了名不见经传的李太医前来。 这其中的缘由,确实令人心生疑虑。 皇后娘娘轻描淡写地解释道:“二阿哥尚未封王,若此时便请龚太医来为思烟诊治,难免会让人误以为她仗着本宫的宠爱,恃宠而骄。”她的话语中带着几分敷衍。 话音未落,她转身向龚太医询问:“龚太医,福晋的身体状况如何?李太医所用的药物是否对症?” 龚太医恭敬地回答道:“皇后娘娘,福晋只是因流血过多导致身体虚弱。李太医为她所开之药,皆为滋补养血之良方,颇为对症。 只是福晋此次遭遇变故,需得长期调养方能恢复。 微臣建议,可采用食疗之法,尽量少用药物。” 皇后娘娘闻言,脸上终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点头赞同道:“龚太医所言极是,药物虽能治病,但亦有毒性,还是少服为妙。” 龚太医精心调配了几种食疗方子,皇后娘娘命人悉心收藏,并差人送往坤宁宫的小厨房,日后便依此精心为福晋准备膳食。 龚太医完成药方后,便先行告退离去。 德贵妃又向福晋表达了几番慰问之情,随后也向皇后娘娘提出告退之意。 然而,皇后娘娘却执意陪伴德贵妃一同走出探月园。 “阿昉,在这深宫之中,姐妹众多,本宫心中所信者,唯赫舍里皇后与你二人。 本宫真心希望,你不会辜负本宫的这份信任。”两人即将分别之际,皇后娘娘突然凝视着德贵妃,轻声唤出她的小名。 德贵妃闻言,心中微微一颤,随即郑重说道:“嫔妾向来对娘娘心存敬意,只愿娘娘能够早日迷途知返,切莫行差踏错,悔之晚矣。” 皇后娘娘听后,双唇微动,似乎有话要说,却终究未能出声,只留下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叹息。 第195章 蹊跷 自探月园归来,德贵妃并未急于传召龚太医,而是静待次日,龚太医依例前来请脉。 德贵妃解释,她不愿给皇后留下任何逼迫之感。 昨日与皇后的对话后,德贵妃的心情似乎有些沉重,想必是皇后最后那番话触动了她的内心。 德贵妃曾向我提及,她初入宫时,正值赫舍里皇后在位。 赫舍里皇后性格温婉,待人和善,使得宫中众人皆与之相处融洽。 那时的德贵妃,还只是个小小贵人,家世平庸,时常受到其他高位嫔妃的欺凌。 然而,赫舍里皇后与当时的姝贵妃,即现今的佟佳皇后,对她颇为照拂。 特别是姝贵妃,更是多次为她出头,打抱不平。 德贵妃心思深沉,性格沉稳,善于谋略;而姝贵妃出身武将世家,性格直率,心思单纯。两人虽性格迥异,却相互扶持。 明面上,姝贵妃常为德贵妃出头;暗地里,德贵妃则时常为姝贵妃出谋划策。 因此,两人之间的感情非同一般。 后来,姝贵妃成了皇后,虽偶有被皇帝斥责之时,但皆因小过,并未酿成大错。 然而,此次若真涉嫌指使儿媳假孕陷害太子妃,那便实在是糊涂至极,终将酿成大祸。 夏日清晨,热浪已至,德贵妃惧热,遂早早令人用冰。 龚太医至时,提醒德贵妃切不可贪凉。 其育有二子,身子亏损,内里虚寒,若是冰用多了,恐伤身。 德贵妃微微一笑,表示知晓。 龚太医为其请过平安脉后,二人谈及昨日之事。 龚太医能担任太医院的院使,对宫中的这些隐秘自然心知肚明,也晓得如何明哲保身。 所以昨日在探月园,当着皇后娘娘的面,他并未直言,而是巧妙地说出了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结果。 此刻,他自然要向德贵妃吐露实情。 “德贵妃娘娘,微臣昨日为福晋诊脉后发现,福晋的身子有不足之症,着实不宜怀孕。” 德贵妃闻言大惊,忙问道:“莫非是因为此次的药物所致?” 龚太医缓缓摇头,答道:“并非药物之故,而是母体先天不足。” 德贵妃的眼眸瞬间黯淡下来,语气中既有失望亦有难过: “如此说来,她此前确系假孕。” 龚太医却缓缓说道:“福晋的情况,并非假孕。她虽然怀孕不易,但并非完全不能受孕。 昨日微臣与李太医深入探讨后,确认福晋确实怀有身孕。 然而,这胎似乎有些不足,因此保住极为困难。” 德贵妃面露困惑:“既是真孕,且福晋受孕不易,为何不竭尽全力保住?皇后为何选择医术平平的李太医去保胎?” 龚太医解释道:“此事乃皇上之意,微臣也不得其解。” 德贵妃惊讶道:“皇上怎会不准皇后请其他太医?福晋腹中的可是他的皇孙。” 龚太医抬眼望向德贵妃,轻叹道:“皇上的用意,微臣确实不知。 微臣与李太医交谈后得知,福晋因先天体质虚弱,初孕时症状并不明显,反而像是腹中有异物。 幸得李太医谨慎,未敢乱用药,待喜脉明显后才开始保胎。 然而,福晋所怀之胎,恐是死胎。” 德贵妃越发震惊。 “死胎?那岂不是说,从一开始这孩子就注定留不住?”她忍不住向龚太医求证。 龚太医沉声道:“根据李太医所言,这孩子的存活几率微乎其微。 他曾向皇后提及,希望由微臣或是边太医接手诊治,以确定能否顺利生产。 但皇后最终还是决定让李太医继续照料福晋。 李太医猜测,这或许是皇上的意愿。” 德贵妃低垂眼眸,自言自语道:“这么说来,即使没有那滑胎药,福晋的胎怕也是难以保全。” 龚太医点头赞同:“正是如此。李太医曾言,他已备好了滑胎药,只等皇后一声令下。却没想到,他的药还未到,就已有人捷足先登。” 德贵妃心中疑惑更甚:“李太医可曾说过,皇后为何要坚持让一个注定无法存活的孩子留在腹中?” 龚太医叹息道:“这等隐秘,李太医又如何得知?他连皇上为何指定他照料这棘手之症都不清楚,更遑论其他更为隐秘之事。 如今,他倒是怀疑,皇上和皇后或许是在寻找一个替罪羊,这才让他接手福晋的胎。” 德贵妃喃喃自语:“替罪羊?若是福晋的身子真的如此孱弱,皇上又为何要将她许配给二阿哥呢?” 龚太医闻言,只是摇头不语。 德贵妃转而询问龚太医:“那如今,福晋是否还有可能再怀孕呢?” 龚太医沉思片刻,才缓缓道:“福晋本就受孕艰难,经过此事后,怕是更难有子嗣了。” 德贵妃眉头紧锁,心中总觉得此事另有蹊跷,但却一时无法找到其中的关键所在。 龚太医离去后,德贵妃静静地坐在榻上,仿佛成了一尊沉思的雕像,长时间未曾动弹分毫。 她的思绪正被某件重要的事情深深牵引着。 我轻轻为她端上一杯清茶,希望这缕茶香能助她理清纷乱的思绪,让思维更加清晰。 过了许久,我终于听到德贵妃轻声唤我:“雁心,你觉得皇上是否早已知晓纪思烟的身体状况?” 我垂下眼眸,略作思索后回答道:“娘娘,若皇上确实早已知情,却仍将纪思烟许配给二阿哥,那只能说皇上确实不打算将二阿哥立为储君,同时也想断了皇后娘娘的念想。” 德贵妃点了点头,赞同道:“你说得没错。这也正是皇后娘娘为何会失去理智,想要利用福晋腹中的死胎来陷害太子。” 我补充道:“皇后娘娘在得知福晋的身体状况后,心中定是充满了愤怒和怨恨,以至于不择手段。” 德贵妃紧握着双手,咬牙切齿地说:“原来皇帝才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我凑近一些,轻声劝慰道:“娘娘,其实您无需将此事追查得太过深入。 皇后娘娘一心想要您将此事栽赃到太子妃身上,以便她能够效仿皇帝当初对付安亲王的手法来打击太子。 但皇上却不愿牵涉到太子,他只想得到一个不是太子妃的结果。而且,娘娘,太子和二阿哥之间的争斗,对您和五阿哥来说,反倒是个机会。” 德贵妃看了我一眼,叹了口气道:“话虽如此,但本宫终究不希望皇后和二阿哥出事。更何况,如今局势复杂,若太子和二阿哥失势,豫贵妃便有了可乘之机。” 我提醒道:“娘娘,可是这下药之人,嫌疑最大的难道不是豫贵妃吗?只要您向皇上禀明真相,这将成为扳倒豫贵妃的有力证据之一。” 第196章 怨恨 关于二阿哥福晋一案,调查至此已步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德贵妃再次恳求面见皇后娘娘。 这次,皇后娘娘端坐于上,神情凝重,与之前的闲适截然不同。 “阿昉,想必你已对此事心知肚明。”皇后娘娘的声音冰冷,但眼中却流露出难以言表的哀愁。 “皇后娘娘,您怎会如此糊涂?”德贵妃一开口,便带着浓浓的哀怨。 皇后娘娘在德贵妃的责备中,眼眶逐渐泛红。 “阿昉,本宫虽贵为皇后,却饱受屈辱。皇上为二阿哥挑选汉军旗女子为福晋,已是对二阿哥身份的贬低,更遑论选的还是个不能生育的女子。这不是在打本宫的脸吗?二阿哥同样是皇上的血脉,他为何如此狠心!”皇后娘娘压抑着怒火,声音带着沙哑。 德贵妃缓缓走上前去,慢慢地蹲下身子,紧紧握住皇后娘娘的手,用充满温情的语调说道:“娘娘,记得当年赫舍里皇后仙逝,太后曾劝皇上从郭络罗家挑选女子为后,那时您心急火燎,慌乱中迷失了方向。臣妾曾劝您,无论遇到何事,都需保持冷静。慌乱只会导致混乱,混乱则容易犯错。“ “可是,阿昉,这次涉及到二阿哥,本宫不得不慌啊。皇上这是彻底断了二阿哥的前程啊。”皇后眼泪簌簌而下。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她如此委屈和无助,仿佛变成了一个无助的孩子。 德贵妃感同身受,声音也带上了几分哽咽:“皇后娘娘,臣妾也是为人之母,自然明白您心中的苦楚。然而,正因为此事关乎二阿哥的前途,我们才更要保持冷静和谨慎。稍有疏忽,便可能坠入万丈深渊,再难回头。” 皇后娘娘终于卸下了心中的防备,她轻轻地垂下那一直高昂着的头颅,双手紧紧握着德贵妃的玉手,泪水如断线的珍珠般滑落,声音颤抖地低语:“阿昉,如今这般境地,你可有良策教我?” 德贵妃闻言,抬起头,眸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她真挚地回应:“娘娘,当年嫔妾能助您荣登后位,今日也定能助您走出困局。嫔妾所求,只是您能毫无保留地告知嫔妾真相。” 皇后娘娘重重地点点头,将近期所发生之事都告诉了德贵妃。 此事最早可追溯到二阿哥的婚事抉择之时。 当时,皇后曾怀着恳切之心,向皇上提出请求,希望二阿哥在娶妻之前,能够先赐予封号,并开府另居。 然而,皇上并未应允,反而对皇后怒斥一顿。 皇后在皇上面前本就说不上话,如今连儿子之事也无法得到皇上的丝毫眷顾,心中既羞又恼,却又无可奈何。 皇后原本想,既然皇上未给二阿哥封王,那暂时居住在宫中也可。 只要二阿哥能缔结一门好亲事,借助亲家的力量,皇上迟早会为二阿哥封王。 然而,令皇后始料未及的是,皇上竟然为二阿哥选了一位汉军旗的女子为福晋。 这一决定犹如晴天霹雳,重重击打在皇后心头。 在皇后心中,她始终怀揣着为二阿哥谋求太子之位的梦想。 然而,她深知历史上从未有过汉人出身的太子妃,更遑论皇后。 如今皇上这一决定,难道是真的不打算给二阿哥任何机会吗? 皇后心中充满了疑惑与不甘。 那时,她曾怀揣着与德贵妃共商大计的念头,琢磨着如何能让皇帝回心转意。 然而,事态的进展却出乎她的预料,皇帝竟如此迅速地宣布了这个消息。 相较于太子那精心谋划的亲事,她儿子的婚事竟显得如此微不足道,甚至不及其他亲王。 要知道,她的儿子乃是皇后所生的嫡子,地位尊贵无比。 皇后心中的怨愤如潮水般汹涌而来,越积越多,直至二阿哥福晋被太医诊断为先天不足,难以受孕,皇后心中的怨愤终于达到了无以复加的顶点。 愤怒如同浓雾笼罩了她的双眼,让她头脑发热,一心想将皇帝看重的太子拉下宝座。 然而,在这关键时刻,原本身体状况并不适宜受孕的福晋,竟然意外地怀上了身孕。 初闻喜讯,她心中涌起了一阵短暂的欢愉,但很快便被无尽的失望所淹没。 太医的诊断如同冷水浇头,让她瞬间清醒——福晋这胎极为不稳,恐怕难以保全。 皇后心中焦急万分,立刻想到了医术高超的龚太医,而李太医也曾提醒过她,需要请更为精妙的医术来为福晋诊治。 于是,她急忙下令传召龚太医前来,然而太医院那边却传来了一道冷酷的回复:皇上有旨,除了李太医之外,其他太医不得为二阿哥的福晋诊治。 皇后心中一凉,她再次鼓起勇气向皇上求情,却遭到了皇上的断然拒绝。 仇恨的种子在她心中生根发芽,愈发根深蒂固。 她暗下决心,既然这个孩子注定无法保全,那么就要让他发挥出最大的价值。 正当她谋划着如何将此事与东宫那边牵连起来时,太子妃却突然开始主动亲近福晋。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她感到意外之喜,她觉得仿佛连老天都在暗中助她一臂之力。 于是,她精心策划了一场阴谋,命令福晋佯装与太子妃交好,对于太子妃送来的糕点和礼品,她都一一笑纳,毫无防备之状。 待到时机成熟,她打算暗中让福晋服下李太医精心调配的滑胎药,并设法将罪名栽赃给太子妃。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计划还未及实施,竟有人先行一步,暗中给福晋下了毒手。 皇后虽然心知此刻嫁祸太子妃并非上策,破绽重重,但她实在不愿错失这一绝佳机会。 因此,她迫切地希望德贵妃能够助她一臂之力。 德贵妃在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后,沉思片刻,冷静地分析道:“皇后娘娘,当务之急应是查出真正伤害福晋的幕后黑手” 皇后娘娘却坚持己见,她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低声道:“本宫倒是觉得,若能将真正的凶手与太子妃牵扯到一起,岂不是一举两得,一箭双雕?” 第197章 线索 瞧着皇后依旧执迷不悟,德贵妃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轻声叹道:“我的皇后娘娘,您好好想想,皇上对二阿哥的态度,可有察觉其中深意? 他特地安排了医术平庸的李太医来照料福晋,这不正是表明了皇上并不希望福晋康复,更不愿她诞下二阿哥的血脉。” 皇后满脸困惑:“这究竟是为何呢?” 德贵妃解释道:“因为皇上也觉得她不配。 皇后娘娘,您想过没有,皇上为何最终选定大阿哥为太子?” 皇后答道:“因为大阿哥是嫡长子啊。” 德贵妃微微一笑:“这固然是原因之一,但更重要的是大阿哥易于掌控。 皇上正值壮年,诸位阿哥都尚年幼。 除了大阿哥和二阿哥,其余的阿哥们都还是稚嫩小儿。 皇上本不必急于立太子,但因前朝纷争激烈,他深感若不及早定下,便永无宁日。 选择大阿哥,不仅因为他身为嫡长子,更因为他背后势力薄弱。 皇上正值盛年,自然不希望太子势力过于强大,以免日后寝食难安。 他需要的是一位听话、易于驾驭的储君。 至于才学、智力、治国能力,这些都并不重要,因为储君之位终究只是暂时的,在皇上的心中,这个储君早晚会被替换。” 皇后听得目瞪口呆,论及对人心的揣摩,她确实远远不及德贵妃的敏锐。 她轻声反问:“这么说来,皇上的心意并不全然倾向于大阿哥?” 德贵妃缓缓道:“太子能否笑到最后,实难预料。但目前看来,他自身难以撑起大局。 赫舍里皇后早逝,太子势力未成,且性格懦弱,才智平平,若无皇上扶持,恐怕难以建树。” 皇后听后轻叹:“赫舍里皇后乃我所敬之人,所以我从不曾想要害大阿哥。若我当年能狠下心来,他也不会成为今日之太子。” 德贵妃默然,她深知皇后秉性纯良,她但凡恶毒一些,大阿哥或许早已不保。 然而,正是皇后坚守底线,不伤无辜,才赢得了她的敬重。 当年赫舍里皇后因助皇上而害懋嫔母子,至死仍怀愧疚。 “皇后娘娘,您细想,皇上为太子所选之亲事,不过是华而不实。一等诚谋忠勇公不过是虚名,并无实职。”德贵妃分析道,“而二阿哥的婚事已不可能再差,皇上又不让良医诊治福晋,她一直无所出,您想想会有何结果?到时候,皇上若欲为二阿哥挽回颜面,自会为他谋划更好的亲事。” 皇后心中仍觉不安:“但皇上为何偏要让二阿哥娶纪思烟?即便为日后筹谋,也可选稍弱的八旗女子,此举已是下策。” 德贵妃笑道:“娘娘,您觉得这门亲事不妥,或许只因纪思烟乃汉军旗女子。但您忘了,她的父亲乃大学士,一品大员,皇上正需他助力朝政。” 皇后恍然大悟。 德贵妃继续道:“娘娘,皇上平时对您看似宠爱不足,但当年他违逆太后之意,立您为继后,足见对您品性的看重。 此次之事,皇上或许已知福晋所怀为死胎,且非太子妃所为。您若强行牵连太子妃,恐失君心。” 德贵妃一番话如醍醐灌顶,令皇后彻底清醒。 皇后娘娘微微颔首,沉吟道:“既然如此,本宫是否应当面见皇上,请求释放太子妃呢?” 德贵妃轻轻摇头,神色凝重:“娘娘,此举不妥。尽管我们都认为太子妃涉案的可能性极小,但糕点确系她所赠,在真凶尚未查明之际,贸然释放她,只怕会激起更大的风波。 更何况,福晋虽怀的是死胎,但有人意图加害她腹中的胎儿却是事实,暂时扣留太子妃,或许能迫使真凶露出马脚。” 皇后娘娘眉头紧锁,忧心忡忡地问道:“那依你之见,此事该如何是好?你那边可有何进展?” 德贵妃便将所查得的线索以及自己的疑虑一一向皇后娘娘道来。 听完之后,皇后娘娘勃然大怒,猛地一拍桌案,站起身来,胸膛剧烈起伏:“竟是豫贵妃!”她咬牙切齿,恨恨道,“真是狡猾至极,一石二鸟之计用得如此巧妙!” 德贵妃连忙安抚道:“娘娘息怒,目前这些疑点虽然指向豫贵妃,但尚无确凿证据,未必就是她所为。 嫔妾曾向太子妃询问过糕点的来源,她告诉嫔妾,那些糕点有些是东宫膳房制作的,有些则是根据福晋的口味,在香福楼购买的。 事发后,太子已经对东宫上下进行了详尽的调查,并未发现任何异常。 而嫔妾则派人去了香福楼进行查探。据太子妃所言,以往都是她的贴身宫女翡翠前去采购,但那日翡翠因病未能前往,便由小太监鲁元代劳。 鲁元告诉嫔妾,那日福晋钟爱的蝴蝶酥已经售罄,他正不知如何是好时,恰逢一位女子买了多余的蝴蝶酥想要退回,他便将那份糕点买了下来。 因此,嫔妾觉得那日福晋所食的糕点极有可能就是在那时被人动了手脚。” 皇后娘娘沉吟片刻,沉声说道:“如此说来,那位陌生女子的嫌疑最大。可是在这繁华的京城之中,要找出这样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子,又谈何容易呢?” 德贵妃微笑着宽慰道:“娘娘请放宽心,事在人为,只要我们沿着这条线索深入追查,真凶必定无处遁形,终将露出破绽。” 皇后娘娘凝视着德贵妃,眼中流露出信任,轻轻点了点头。 我心中明白,德贵妃之所以如此胸有成竹,是因为嘉琛侍卫已寻得了那女子的蛛丝马迹。 德贵妃自香福楼找到线索后,便暗中嘱托香福楼与鲁元合力绘制那女子的画像。 然鲁元言称,女子以面纱遮面,难以窥见其真容。 幸得香福楼一伙计,因天气炎热,送货归来时恰巧目睹女子摘下面纱擦汗,因其容貌异于中原人,故印象深刻。 有了这般鲜明的外貌特征,嘉琛侍卫在追查时,范围自然大为缩减。 第198章 觅人 烈日如炽,大地宛如巨大的蒸笼,热浪滚滚,几乎让人窒息。 而在永和宫,气氛同样沉重得让人透不过气来。 嘉琛侍卫与龚太医将搜获的滑胎药及药材陈列在德贵妃面前。 昨日,索绰罗嘉琛侍卫终于找到了那位异族女子,从她的居所中搜出了大量的此类药物及其制作材料。 他连夜会同两名侍卫对这名女子进行了审讯,得知她来自遥远的乌孙山中的科古族。 这个族群隐世而居,鲜少与外界接触。 所以在偌大的京城,之前也无科古族族人存在,也无这类药物出现。 他们所研制的这种药物名为血通散,主要用于活血消结,亦能治疗妇女行经之难。 龚太医解释道:“微臣解析了该药,发现其中一味关键药材名为小六月寒,只生长在乌金山,极为珍贵,别处难以寻觅。 但这药性情较为温和,为了确保福晋能顺利滑胎,这名女子进京之后,有人交给她一味血竭加入此药中。 这血竭取自麒麟竭,是木之精华,其味甘咸,具有极强的活血作用。 血通散与血竭二者相结合,即便是少量服用,也足以让怀孕的妇人流产。 因此,福晋服下后不久便遭遇了滑胎。” 我暗自思忖,这血竭主要产于南蛮之地,绝非中原所有。 而豫贵妃的兄长,不正是被皇帝派往南蛮之地吗? 此事牵涉到马佳将军父子,看来已经超出了德贵妃的处置能力,接下去若皇上未有明确指示,德贵妃已不便行事。 “此女可有招认,交给她血竭之人究竟是谁?”德贵妃轻声问道。 嘉琛侍卫恭敬地回应:“此女初时固执,拒不吐露实情,只称入京卖药谋生。 经臣深入查探,发现她乃随一名叫王坤之人进京,而王坤正是马佳将军麾下一微末协领。 在严刑之下,她终于招认。 原来她本是科古族一名寻常妇人,受王坤重金诱惑,被带至京城,专为其制药。 此事牵涉马佳将军,臣恐打草惊蛇,故未敢轻举妄动。” 德贵妃听闻此言,面色顿时变得苍白,她嘱咐嘉琛与龚太医务必守口如瓶,不得向外透露丝毫。 待二人离去,我忍不住出声询问:“贵妃娘娘,此事关系重大,是否应禀报皇上,由皇上定夺如何处理?” 德贵妃眉头紧锁,沉声道:“雁心,你难道没看出此事蹊跷吗?所有线索都直指马佳将军父子,仿佛有人刻意布局,欲将此案坐实。” 我闻言,心中一凛,细细思量,只觉寒意袭来。 “娘娘提醒得是,奴婢也觉得此事颇为蹊跷。 马佳将军战功赫赫,谋略过人,怎会如此大意,留下如此多破绽。让一名显眼的外族女子涉身其中,更牵扯到自己麾下将领,而那两味药,更是将马佳将军父子卷入其中。” 德贵妃双手紧握,神色焦虑,说道:“你说得对,若此事真是马佳氏所为,即便豫贵妃头脑简单,马佳将军也绝不会如此草率行事。 若真要害得福晋滑胎,用些常见的红花、麝香、夹竹桃岂非更为稳妥?这类药物随处可寻,要找出出处自然比这罕见的血通散困难。 所以何须用这罕见的血通散,自露马脚?” 我恍然大悟,脱口而出:“难道说,有人故意栽赃马佳氏?” 德贵妃脸色愈发苍白,她轻声自语:“难怪皇上会让本宫来查此事,这宫中,恐怕无人比本宫更适合成为这局中的棋子。” 我心中一颤,瞬间明了这布局者的身份,以及他为何会选择德贵妃作为这场棋局的关键。 此事牵涉二阿哥,皇上自然担心皇后情绪失控,进而引发事态扩大。 他需要稳扎稳打,循序渐进。 或许,除了这一策略,皇上还另有布局,誓将马佳将军一党彻底铲除。 而在后宫这盘棋局中,皇上不便亲自下场,一旦亲查,必会惊动马佳将军等人,令他们提前布防。 皇后亦不能成为执棋者,因她牵涉其中,难以保持中立姿态。 而位份较低的嫔妃亦不宜,她们威望不足,难以驾驭大局,稍有不慎,便可能将局面搅得一团糟。 故而,德贵妃实为最佳人选。 她深得皇后信赖,与豫贵妃亦无深仇大恨,由她查办此事,必能服众。 且她智慧过人,心思细腻,必定能够洞悉他的真正意图,知道该如何妥善应对此事。 “娘娘,接下来我们该如何应对?” 我深知德贵妃的处境。 如今我们已深陷其中,是成为皇帝铲除马佳将军势力的一把利刃,还是设法抽身,远离这场权谋斗争?实在难以抉择。 德贵妃苦涩一笑,叹息道:“雁心,本宫已经别无选择。” 我心头一紧,惶恐不安。 是啊,一旦皇帝决定让我们涉入其中,我们又岂能置身事外,独善其身? “娘娘,但若此事处理不当,让马佳将军有机会反击,皇帝很可能会将您推出去作为替罪羊啊。”我越想越害怕。 德贵妃娘娘首次流露出慌乱的神色。 她深吸几口气,目光坚毅地投向五阿哥和十阿哥居住的侧殿,决然说道:“因此,本宫绝不能让此事发生。 事情的来龙去脉已然清晰,如今的关键在于何时揭露此事。 若以此事为引子,清除马佳将军一党,一旦皇帝的其它计划后劲不足,很可能遭到反击。 届时,即便本宫能侥幸逃脱,也难免被皇帝以查案不力的罪名惩处;而最坏的结果,本宫甚至可能背上陷害豫贵妃、争宠夺权的罪名,届时性命难保。” 听闻此言,我泪水夺眶而出。 德贵妃在这深宫之中,虽已万分小心,却仍难逃枕边人的算计。 皇帝究竟对谁怀有真心? 德贵妃见我泪流满面,勉强挤出一丝微笑:“雁心,本宫无恙,你不必过分忧虑。此刻正值永和宫生死存亡之际,本宫有一事需你前去办。” 我忙不迭地应道:“娘娘请吩咐,奴婢定当竭尽全力。” 第199章 传信 在烈日当空的午后,那漫长的宫道静谧得如同无人之境,连夏日的蝉鸣也仿佛被热浪吞噬,悄然无声。 我换上了小太监的服饰,顶着炽热的阳光,低头疾步朝敬事房的方向前行。 此行,我是去找我的干爸爸刘昌河。 依我对他的了解,此刻他应当正在敬事房西面那间僻静的小厢房内休憩。 那儿地处偏僻,树荫浓密,是盛夏时节资历深厚的老太监们避暑午休的好去处。 我小心翼翼地走到最里面的一间房前,微微蹲下身子,伸手轻轻叩击了几下窗棂。 几乎在同一瞬间,刘昌河便推开了窗户,看见了我满头是汗的脸庞。 “怎么是你!”他认出了我这身乔装打扮,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他反应迅速,立即招手示意我进屋细谈。 我进屋后,扑通一声跪下,急切地恳求道:“孩儿有紧要之事相托,还请干爸爸出手相助。” 刘昌河赶忙扶起我,满脸焦急地问道:“快起来说。瞧你这身打扮,莫非是永和宫那边出了什么变故?” 我不得不佩服刘昌河的洞察力,他已然看出,我能这般乔装打扮出来,必定是受了主子的重托。 我微微颔首,诚恳地对刘昌河道:“干爸爸,我这儿有些东西,劳烦您出宫后转交给我阿玛和额娘。” 说着,我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掏出两枚沉甸甸的大荷包,里面装满了金银疙瘩。 “这枚荷包是孝敬您的,而这枚,就麻烦您代为转交给阿玛和额娘了。 我家小弟已在书院读书,正需用钱,还请您务必帮忙送到。 荷包上的图案是我亲手绣制的,请您提醒阿玛和额娘细细观赏,务必好好收着。” 刘昌河接过这两枚荷包,只见给他的那枚是素面的,而给阿玛和额娘的那枚则绣满了精致的图案。 其中一面绣着“乌鸦反哺”的故事,另一面则用银色的丝线绣出了一幅栩栩如生的亭台水榭图,而那亭子所用丝线格外厚重。 刘昌河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但他似乎很快领悟到了我的用意。 我故意不解释这荷包的寓意,就是为了避免牵连到他。 在宫中,帮着宫女私带钱物出宫并不罕见,只要这些钱物不是偷来的,侍卫和内务府通常也不会多管闲事。 因此,他不知道是最好的。 而素面荷包里的钱,自然是德贵妃娘娘的赏赐,刘昌河明白后,便毫不客气地收下了。 “雁心丫头,你赶紧回去吧,再晚些,等大家午休醒来,就不好走了。”刘昌河催促道。 我点了点头,向他深深磕了一个头,再次表达了我的感激之情。 在他的掩护下,我迅速离开了敬事房,一路向永和宫的方向走去。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我那颗悬着的心也慢慢放了下来。 就在永和宫的宫门隐约可见时,一行侍卫迎面而来。 我敏捷地侧身避让,紧贴宫墙而立,背对着他们,低头保持沉默。 本以为能悄无声息地躲过他们的注意,却不料为首的侍卫突然踱步至我身后,轻拍我的肩膀。 他语气严厉地询问道:“你是哪个宫的?此刻为何在此处?” 我缓缓转身,头垂得更低,声音低沉地回应:“奴才隶属永和宫,娘娘吩咐奴才前往内务府处理差事。” 侍卫眼中闪过一丝疑虑,反问道:“哦?这般炎热的天气,娘娘有何急事需此刻办理?况且我似乎从未见过你这位小太监。” 我低垂的头颅几乎要触到地面,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解释道:“侍卫大人,主子的事自然是刻不容缓,岂能挑拣时辰。更何况永和宫人数众多,您未曾见过我也是情理之中。” 侍卫心中疑虑未消,他突然用力捏住我的下巴,粗暴地抬起我的头,想要仔细审视我的面容。 我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心跳瞬间加速,下意识地抬手拍开他的手,并后退了几步。 侍卫也被我的反应惊到了,他迅速伸出右手按住刀柄,似乎随时准备拔刀。 他紧盯着我,语气严厉地问道:“你究竟叫什么名字?为何如此心虚?” 我低垂着头颅,努力维持着内心的平静,轻声回应:“奴才名叫小欢子,乃是永和宫的宫人。 奴才并非心怀鬼胎,而是侍卫大人您刚才的举动吓到了奴才!” “本侍卫负责宫中安宁,自然是要一探究竟!你一个小太监,又有何不可示人之处?速速抬起头来!”侍卫手按刀柄,步步紧逼。 我心中忐忑不安,不知这侍卫是否识得小欢子,但我身为永和宫的大宫女,一旦让他看清我的容颜,即便此刻未能认出,日后仍有暴露的风险。 因此,我极力避免抬头。然而,他显然对我心存疑虑,步步紧逼,不容我退缩。 就在此时,永和宫首领太监李滨的声音如及时雨般响起。 “小欢子,你在磨蹭什么?办个差事也这般拖沓,娘娘都等得不耐烦了。” 他快步小跑过来,身影瞬间挡在了我与侍卫之间。 我趁机抬起头,露出了惊慌又委屈的神情,眼中闪烁着泪光,仿佛随时都要落下。 李滨见我如此,便对侍卫道:“博罗大人,这小欢子是我们永和宫的人,今日是奉娘娘之命去内务府办差。 他平时做事最是谨慎,今日这般模样,想必是有什么误会。 还请大人高抬贵手,放他过去吧。” 侍卫上下打量了李滨几眼,认出他是永和宫的首领太监,心中的疑虑稍减,但仍旧没有放下警惕。 “既是永和宫的人,那便速速离去,不得在此逗留。”他沉声说道,手中的刀柄也微微松开。 李滨忙不迭地点头称是,拉着我便往永和宫的方向走去。 我心中暗自庆幸,幸好李滨及时出现。 待我们走得远了,我才敢回头看去,只见那侍卫仍旧站在原地,目光如炬地盯着我们离去的方向。 这让我心中十分不安。 回到永和宫,我才知李滨及时是德贵妃娘娘牵挂我久出未归,特意派遣李滨沿途相迎。这才能及时帮我解了围。 我向娘娘禀报了刚才的事情。 娘娘听后,沉吟片刻,道:“这博罗是个心思缜密之人,日后行事需得更加小心才是。” 我低头称是,心中很是后怕。 今日之事,虽然侥幸逃脱,但若是日后被他认出,恐怕又是一场风波。 【ps:八点半左右还有一更,今日三更。(#^.^#)】 第200章 回音(加更感谢爱吃煎南瓜饼的巅云赠送的完结666) 此次,我们之所以选择通过刘昌河传递消息,实则是源于德贵妃娘娘敏锐地觉察到,自从她受命主办此案以来,皇上一直暗中派人监视她的行动。 她的一举一动,都在皇帝的掌控之中。 嘉琛侍卫与龚太医作为皇上的眼线,无疑会向皇帝汇报案件的进展,以便皇帝能够在合适的时机将此事公之于众。 然而,德贵妃娘娘渴望将主动权牢牢握在自己手中,不愿任由皇帝摆布。 因此,她不能依赖原本的人脉网络传递消息,否则势必会暴露她想要挣脱皇帝掌控的意图。 同时,她所委托的人必须是她深信不疑的,而传递消息的方式也必须足够隐秘,不会引起他人的怀疑。 寄容姑姑虽然是宫中的老人,但她在宫外并无亲人,因此年过三十也不愿出宫。 若是由她送出消息,势必会引起他人的注意。 于是,娘娘将希望寄托在我身上,希望我能够想办法助她一臂之力。 我经过一夜的深思熟虑,精心绣制了一个荷包。 荷包上以乌鸦暗示乌雅,以银线绣制的亭台暗示银台。 德贵妃娘娘的兄长正是通政司的参议,通政司在民间有着“银台”的别称。 我请求阿玛和额娘设法将这个荷包送到乌雅参议的手中。 而关键的消息,则被巧妙地缝制在那用厚厚银线绣制的亭子里。 正是通过这一次的消息传递,我才深刻体会到德贵妃娘娘为何能够在家世并不显赫的情况下,依然能够掌握宫内外如此众多的消息。 这一切都离不开乌雅氏家主的远见卓识和宽广格局。 德贵妃这一脉虽平常,但乌雅氏是显赫的名门望族,家族中不乏才貌出众的女子。 然而,近年来除了德贵妃之外,家族只送入了一名宫女乌雅静柔。 最近的选秀中,乌雅氏的女子更是未能进入最后的筛选,这显然是家族刻意为之的结果。 乌雅家主深知,既然德贵妃已经身居高位,那么整个家族理应全力辅佐她成就大事,而不是再送其他女子入宫分宠。 乌雅家主坚信,只要有一位能力出众的女子便足够了。 过多的女子入宫不仅可能引起皇帝的忌惮,还可能因为私心而产生矛盾,从而影响大事的成功。 因此,德贵妃的背后并非只有她那单薄的乌雅家,而是整个乌雅氏族的鼎力支持。 她的父亲和兄长虽然未能成就伟业或身居高位,但乌雅氏族中却不乏有才能之人。 特别是德贵妃的堂叔乌雅昌贺,他受命于粘杆处,那是一个专门负责收集情报、监察百官的机构。 有了这样的支持,加上德贵妃本身的不凡能力和智慧,她才能够在宫中屹立不倒。 过了两日,刘昌河趁着内务府为各宫分配夏日冰饮的机会,带来了好消息——事情已经办妥。 我立即将这一消息禀报给娘娘。 娘娘闻言,闭上眼睛,神情凝重地点了点头,似乎在思索着接下来的计划。 在这紧要关头,云影轩中幽禁的太子妃竟突然昏厥,引发了一场不小的骚动。 为了确保太子妃的安全,避免事态进一步恶化,被德贵妃点醒的皇后果断行动,直接向皇帝请示,派遣了医术高明的龚太医前往诊治。 不久,消息传来,太子妃已怀有身孕。 此次晕厥,既是因酷暑难耐,亦是连日来忧心忡忡所致。 龚太医为太子妃精心调配了安胎之药,并嘱咐她务必放宽心怀,以安胎养身。 得知此消息的太子心绪难平,他毅然决然地跪在养心殿前,恳求皇上解除对太子妃的禁足令。 这一跪便是半日之久,直至烈日当空,体力不支而晕厥。 龚太医刚忙完太子妃的诊治,又匆匆赶来救治太子。 太子因中暑而病情危急,龚太医不眠不休地照料了三日,才见病情有所好转。 然而,长时间的劳累也让龚太医病倒了。 皇帝对其他太医并不信任,于是召回了边太医主持大局。 边太医回宫后,迅速掌控了太医院的局势。 同时,我们也从他那里得知,西北战事已趋稳定,庆王率领将士们屡获胜仗。 德贵妃推测,待庆王凯旋归来之时,便是皇帝计划付诸行动之日。 果然,不出两日,静柔突然入宫探望德贵妃,并带来了乌雅氏的回音。 原来,那日刘昌河帮忙传递消息后,我的阿玛和额娘看到那一大包金银,顿时觉得其中必有深意。 毕竟以我微薄的月俸,根本无法拿出如此多的金银。 他们仔细端详荷包上的刺绣图案,渐渐领悟出乌鸦所代表的含义。 我侍奉在德贵妃身边,而德贵妃姓乌雅,因此他们猜测我可能是想让他们将消息传递给乌雅家族。 然而,具体要传给乌雅家族的哪位成员,他们一时之间并未想明白。 直到他们联想到通政司在民间俗称“银台”,再看到我用厚厚的银线绣制的那般繁复的景色,他们才恍然大悟,原来我是想要他们将信送给乌雅参议。 阿玛和额娘都是谨慎之人,他们觉得我此次拐弯抹角、费尽心思用如此隐晦的方式送出东西,必定是因为形势紧迫,不能让人察觉。 于是,他们并未贸然亲自前往通政司,而是让一名小乞丐在乌雅参议离开官署时上前乞讨,趁机将空荷包塞给了他。 乌雅参议拿到这个荷包后,自然是一番仔细研究,最终发现了德贵妃让我藏入的纸条。 纸条上写着:“帝欲除豫党,吾入局,需时机以自救。” 乌雅参议得知此事后,立即向乌雅氏家主汇报。 乌雅氏家主掌握了这一重要消息后,便通过各种方式将其传入宫中。 由于德贵妃目前正受皇帝监视,因此他们必须采取极为自然的方式传递消息,以免引起皇帝的怀疑。 第一次传递消息时,他们选择了让静柔入宫。静柔与德贵妃关系特殊,偶尔进宫探望也是合情合理。 因此,静柔入宫时带来了乌雅氏的回音。 她一落座,便详细叙述了消息传递的经过,随后压低声音对德贵妃说道:“娘娘,家主传来消息,近日京城各营似有异动,据探听得知,有密旨要求他们在半月后的子时进宫。” 德贵妃闻言低声自语道:“半个月后?那正是庆王归京之时,看来皇帝果然如我所料,打算选在那时动手。” 【ps:加更感谢书友“爱吃煎南瓜饼的巅云”赠送的完结666 及众多书友一直以来的陪伴和打赏,感谢你们!(*  ̄3)(e ̄ *)】 第201章 布阵 得知皇上可能启动计划的时间后,德贵妃内心的紧张情绪愈发强烈。 此案爆发的时机极为关键,若是在皇帝行动之后揭露马佳将军父子,虽能锦上添花,但功绩将大打折扣,甚至有落井下石之嫌。 当然,宫中不乏厚颜无耻之人,痛打落水狗之事屡见不鲜。 然而,德贵妃既然冒着生命危险涉足其中,自然渴望有所收获。 她凝视着棋盘上密密麻麻的棋子,幽幽地叹道:“本宫既担忧时机把握不当,被皇帝当作挡箭牌,又不甘心为了保全自身而错过最佳时机。” 我疑惑地问道:“娘娘,既然皇帝有意让您参与这场争斗,为何不与您商议发动的时机呢?” 德贵妃苦笑一声,道:“因为本宫不过是他棋盘上微不足道的一枚棋子罢了。” 话虽如此,她的眼神却逐渐变得坚定起来:“但本宫不甘愿只做一枚小棋子,本宫要杀入主局之中。” 说完,她毅然将手中的棋子放置在棋盘上的关键位置。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德贵妃依旧派遣嘉琛侍卫深入调查马佳将军在宫外的一举一动,同时巧妙地安排小宫女、小太监时不时与临华宫接近,暗中观察豫贵妃的动向。 然而,我却觉得这些举动似乎并无实质性意义。 毕竟,案件已经逐渐明朗,关键证人、证据皆已准备就绪,这种表面的监视和探查似乎显得有些多余。 当我向德贵妃表达这一疑虑时,她轻笑一声,解释道:“本宫若是一味沉寂,皇帝便会心生疑虑,询问案件进展了。”我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德贵妃是在巧妙地拖延时间。 皇帝计划在半月后采取行动,德贵妃显然是想要把握这个关键的时机。 我仍有些担忧地问道:“娘娘,嘉琛侍卫和龚太医早已将调查进度禀报给皇帝,皇帝也已知晓您手中握有关键证据和证人。我们一直按兵不动,皇帝会不会因此而产生怀疑呢?” 德贵妃淡淡一笑,说道:“皇帝知晓进度又如何,他没有亲自来询问本宫,就说明他在犹豫。犹豫何时要求本宫将此事揭出。 倘若他有意打草惊蛇,让马佳将军提前在京中暴露实力,他或许会催促本宫提前揭发此事。 但那时,本宫恐怕就会成为他舍弃的棋子。 他可能会利用本宫来安抚有功之臣,进而提升豫贵妃的地位,使她们放松警惕。 待庆王回京之时,再联合京郊各营一举歼灭马佳将军的势力。 若本宫在他心中仍有一定分量,他便会依着本宫的意思,待庆王回京后再让本宫揭发马佳将军父子谋害皇孙之事。届时再将他们定罪歼灭,如此,本宫便成了有功之臣。 这两种做法,两种结局,本宫自然要选择后者。 在这个过程中,本宫必须故布疑阵,让皇帝觉得本宫尚未完全掌握情况,如此他才不会轻举妄动。 毕竟,若是证据不足,让马佳将军轻易脱身,不仅无法逼出他的势力,反而真得会打草惊蛇,那就得不偿失了。” 我不得不为德贵妃的深沉心机所折服,也难怪整个乌雅氏一族独独扶持她。 她所拥有的智慧,恐怕连那些自视甚高的男子都难以企及。 随着庆王归京之日的日渐临近,宫中的氛围变得异常紧张,仿佛一根紧绷的弦,随时可能断裂。 然而,这种微妙的变化,唯有我们这些身处棋局之中的人才能深切感知,而那些置身事外的妃子们,依旧过着她们的日常,吃吃喝喝,争风吃醋,似乎对即将到来的风波一无所知。 柳贵人的伤势已大致痊愈,边太医自京中归来后,又为她精心诊治了数次,还特地调配了祛疤的良药,确保她的膝盖不会因那次跪瓷片而留下触目惊心的疤痕。 如今,她每日除了在知春园静心练字,便是前往灵秀宫与灵贵人闲话家常,两人相谈甚欢。 而雪嫔似乎察觉到了自己兄长嘉琛近日与永和宫的交往甚密,她曾试图向柳贵人打探消息,但每次都被柳贵人巧妙地应付过去。 这一日,柳贵人回到永和宫,便急匆匆来求见德贵妃。 原来经过她这段时间的努力,她终于探听出灵贵人果然手上掌握了杀手锏,那是皇帝递给她的利刃。 “灵贵人说有一日皇上在她那用晚膳喝多了,问及了当年豫贵妃和她哥哥之事。 灵贵人虽对豫贵妃仇恨之极,但她知道一旦说出豫贵妃和其哥哥之事,那是会连累整个家族的。 所以她自然说哥哥和豫贵妃是清白的,外头不过是传言。 可皇帝那日喝多了,竟发怒摔了杯子,痛斥豫贵妃为荡妇,指责她入宫前与灵贵人哥哥关系暧昧,入宫后更是肆无忌惮地做出无耻之事。 嫔妾追问灵贵人究竟是何无耻之事,她却笑得意味深长,只言到时便知分晓,并扬言届时将是豫贵妃坠入地狱之时。” 柳贵人说到这里,声音愈发低沉,眉宇间却透露出难以掩饰的得意之色。 她恨豫贵妃,恨之入骨。 一旦有了这样的机会,她自然是迫不及待地想要亲眼目睹豫贵妃坠入无尽的深渊。 德贵妃听闻此言,不知为何原本托着茶盏的手不禁微微颤了颤。 然而,她仍然保持着微笑,对柳贵人说道:“柳贵人,你做得不错。” 柳贵人满心欢喜地回应:“嫔妾并非完全是为了娘娘,嫔妾也真心希望那个心如蛇蝎的女人早日坠入地狱。 嫔妾听说最近皇帝几乎都在她的临华宫过夜,皇后虽然身体康复,但掌宫之权仍未恢复。 皇帝甚至有意提拔她为皇贵妃,这让她越发嚣张。 昨日,她竟还派人打了范答应,说什么范答应只不过是个上不了台面的百戏人。” 德贵妃轻轻垂下眼帘,专心致志地品着茶,漫不经心问道:“百戏人?” 柳贵人点头答道:“没错,也不知道豫贵妃怎会想到去调查范答应,结果发现她是苏州仁和县县丞范广榕从杂耍班子买来的一个百戏人,所以范答应才会那么多奇怪的技能。 范县丞收养了她,又将她送入宫中,企图以此讨好皇帝。” 德贵妃终于对柳贵人的话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这几日,她一直在忙于处理谋害皇孙的案件,对豫贵妃调查范答应的事情并未过多关注。 她原本以为只是豫贵妃因为皇帝最近多去了范答应那里而心生醋意,没想到豫贵妃竟然真的查出了什么。 第202章 筹备 柳贵人返回知春园后,我立即取出了之前边太医赠予的烫伤膏,细心地为娘娘涂抹在她微红的手上。 适才,娘娘在听闻灵贵人提及豫贵妃的无耻行径时,手不自觉地颤抖,几滴热茶溅落在手上,此刻已泛起淡淡的红色。 “娘娘,您究竟在忧虑何事?是担忧灵贵人所言之事并非实情吗?”我轻声询问,同时小心翼翼地为她涂抹着药膏。 德贵妃轻轻摇了摇头,叹息道:“本宫并非担忧灵贵人所言,而是深感心寒。皇帝此人,实在太过可怕。” 她的声音突然低沉下来,如同夏日里的骤雨,将原本的炎热瞬间冲刷成冰冷。 “本宫在调查谋害皇孙一案时,便觉事有蹊跷。 所有证据皆指向马佳将军父子,却唯独不见有豫贵妃的线索。 那科古族女子乃是马佳将军麾下协领带回,下药之地在宫外,点心则由太子妃送入。 这一连串的布局,显然是皇帝针对马佳将军父子所为。 本宫原以为皇帝念及豫贵妃多年侍奉之情,不忍牵连其中。 却不曾想,皇帝竟如此狠辣,早已筹谋好如何除去豫贵妃,甚至将这把利刃递到了她的仇人手中,准备借刀杀人。 这真是准备连根拔除了啊。”德贵妃的声音中透露出深深的悲伤。 “豫贵妃虽跋扈,但她毕竟侍奉皇帝多年,还为他诞下了三个阿哥。 谁曾想到,最终要置她于死地的,竟是那个枕边人。” 德贵妃的嘴唇略显苍白,眼中泛起泪花。 我知道,她并非在同情豫贵妃,而是在为这深宫中所有女子感到悲哀。 她们的一生都围绕着那个男人,渴望他能给予她们安稳的生活,却不料这个男人才是她们生命中的最大灾难。 短暂的伤春悲秋之情过后,开局之日已悄然临近。 乌雅氏家主十分谨慎,未再派遣静柔前来传递消息,而是换了一人前来。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此人竟是边太医。 那一日,边太医替代生病的龚太医前来为德贵妃诊脉。 他低声细语:“庆王将于五日后抵达京城,届时皇上将举办盛大的庆功宴。 在庆王抵京的前一天深夜,京郊东营、南营将各有百名精锐士兵悄无声息地潜入宫中。 而西营、北营则由马佳将军的旧部掌控,为防打草惊蛇,皇上并未从这两营调遣人马,而是暗中安排了楚亲王、宁郡王带侍卫营的精英在外围布防,一旦有变,立即截断两营的出路,并控制他们,以防其围攻皇城。” 德贵妃闻言,微微蹙眉:“这么说来,皇帝都已安排妥当了吗?” 边太医颔首道:“宫外之事,已由两位重臣秘密操持,严密控制马佳将军的外围势力。 宫内则由庆王、二阿哥共同布控,一旦事发,将迅速控制马佳将军及其宫内党羽。” 德贵妃点了点头:“本宫明白了,届时本宫会率先站出来,揭发马佳将军谋害皇孙的罪行,为皇上的大计点燃导火索。” 边太医沉声道:“娘娘所言极是。但乌雅家主托微臣转告娘娘,此事虽已布局周密,但仍有变数存在。” “何变数?”德贵妃的语气中透露出几分紧张。 边太医深吸一口气道:“马佳将军之子,那位在南蛮征战的马佳小将军,突然失踪了。” “失踪?”德贵妃的眉头紧锁,“怎会失踪?” 边太医神色凝重地叙述道:“数日之前,马佳小将军率领一队人马深入密林捉拿逃窜的匪寇,然而至今尚未归来。” 德贵妃听闻,眉宇间闪过一丝忧虑,她轻启朱唇问道:“密林深处危机重重,莫非马佳小将军遭遇了不测?” 边太医沉思片刻,缓缓道:“若仅是遭遇不测,倒也罢了。令人更为担心的是,他或许另有图谋,隐匿于暗处。” 德贵妃心中一凛,若马佳小将军果真带着人马隐藏身份潜回京城,与马佳将军内外勾结,那确实是一个大变数。 她深吸一口气,问道:“那么,乌雅家主可知皇上的心思?” 她更担心的是,皇上为了探明真相,会提前将她这颗棋子推入棋局,用以试探马佳将军。 边太医低头沉思片刻,回答道:“乌雅家主推测,皇上或许会在近日内施计试探,以摸清马佳将军一党的虚实。” 德贵妃闻言,双手紧握成拳,脸色瞬间苍白如纸。 若皇上的计策真的用到了她身上,那她该如何应对? 她望向远方,眼中闪过一丝凄然,对边太医说道:“边太医,本宫有一事相求。” 边太医连忙躬身道:“娘娘请吩咐,微臣定当竭尽全力。” 德贵妃那凄婉的笑容中透露出一丝无奈与决然,她轻声说道:“边太医,请为永和宫上下每人备下一枚毒药吧。” 听闻此言,我心中一紧,恐惧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边太医也是一脸惊愕,他迅速跪下,劝慰道:“娘娘何须如此悲观,事情或许还有转机。” 德贵妃叹息一声,道:“若皇上提前将本宫卷入这盘棋局,本宫能够全身而退的机会极为渺茫。届时,这永和宫上下恐怕也难逃陪葬的命运。 本宫不愿他们受辱而死,若真有那么一刻,我们宁愿选择服毒自尽,以保留最后的尊严。” 边太医眼中泛起泪光,他望向我的眼神充满了复杂。 我惊慌失措地跪下,哽咽着唤了一声:“娘娘~”却再也说不出其他话语。 德贵妃努力维持着笑容,安慰道:“你们这是何必呢,本宫不过是做好最坏的打算罢了。都起来吧。” 边太医和我这才站起身。 “这事儿就有劳太医费心了,若皇上真要有所行动,怕就是这几日了。还请太医尽快准备。”德贵妃对边太医说道。 边太医满脸悲戚地点点头,施礼后黯然离去。 德贵妃轻声吩咐我:“雁心,你去送送边太医吧。” 我领命,跟随着边太医的脚步往宫门走去。 我们一前一后地走着,气氛沉重而压抑。 走到一处空旷之地时,边太医突然转身喊道:“雁心!” 他平时总是称呼我为“雁心姑娘”,这突如其来的改口让我有些愣怔。 【ps:德贵妃高光时刻即将到来,请宝子们用发财的小手戳一戳那金黄色的催更按钮,给德贵妃打打气,加加油。鞠躬感谢!】 第203章 毒药 我停下脚步,疑惑地看向边太医。 只见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雁心,别害怕,我会竭力护你周全。” 听他此言,我心头猛地一颤,只觉额头有细密的汗珠悄然滑落,分不清是酷暑的灼热还是内心的惊惧。 “边太医……我……”面对此情此景,我竟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应。 然而边太医却轻轻一笑,似乎并不期待我的回应。 “我虽能力微薄,难以保全永和宫上下,但护你周全我一定会做到。”他微笑着望向我,那笑容如同烈日下的暖阳,温暖而柔和。 “雁心,放心吧。”边太医温柔地朝我笑了笑,“天气炎热,你且回去,不必再送了。” 言罢,他提起药箱,步履轻盈地离去。 望着他在阳光下挺拔而坚定的背影,我竟真的感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 在这深宫之中沉浮多年,突然有人承诺要守护我,那种感觉就如同漂泊的浮萍终于寻到了栖息的绿洲,让人有了希望和憧憬。 然而,我很快提醒自己,不能让自己再次陷入情感旋涡中。 在这深宫之中,情爱只会加速死亡的脚步。 很快,边太医便按照德贵妃的要求,将那些致命的毒药丸送了过来。 那一夜,永和宫笼罩在一片沉重而压抑的氛围中。 德贵妃将寄容、我、娜兰、云霞、李滨、童贯,以及我曾冒充过的小欢子召集到她的面前,将毒药分发给我们。 她声音沉重而坚定地说:“若真有那一刻,本宫宁可选择体面死去。你们都是本宫的亲信,恐怕也难逃厄运。 本宫不忍看到你们受尽酷刑,痛苦而死,因此准备了这些毒药。 此毒服下即死,不会让你们经历太多痛苦。 当然,到了那一刻,你们是否选择服毒,全由你们自己决定。” 我们几人惶恐跪下,眼中含着泪水,齐声说道:“谢娘娘恩典。” 接着,我们将药丸小心翼翼地收好,又将剩余的药丸分发给主殿的其余宫人。 知春园那边的柳贵人和她的侍从们,应该能存活下来。 皇帝没有必要拉她们陪葬。 所以即便我们主殿的众人已经抱着必死的决心,知春园那边却依旧一片宁静。 宁定公主依旧在慈宁宫,有太后娘娘的庇护,她不会受到这场风波的牵连。 只是,五阿哥和十阿哥却让人心疼不已。 皇帝不会处死他们,但年幼的孩子从此失去母亲的庇护,以后的日子会格外艰难。 德贵妃抚摸着两位已经熟睡的孩子的脸庞,泪如泉涌。 在这世间,她最舍不得的就是这两个孩子。 那一夜,永和宫主殿灯火通明,直至天明。 当晨曦的第一缕光线透过窗棂,洒入主殿时,赵福便过来请德贵妃前往养心殿。 这一刻,我们都明白,决定我们命运的时刻到了。 皇上严令,永和宫的任何宫人都不得跟随。 德贵妃孤身一人,乘坐着那顶来接她的轿辇,踏上了一条前途未卜的道路。 我深知德贵妃智慧过人,然而,即便再聪颖的头脑,在皇权的绝对力量面前,也不过是渺小如蝼蚁。 德贵妃离去后,我迅速做出安排,命令刘嬷嬷和葛嬷嬷带着五阿哥和十阿哥前往慈宁宫。 同时,我指派一名小太监前往尚书房,为五阿哥告了假。 而知春园的柳贵人,她一早便察觉到异常,然而我们并未给她太多思考的时间,直接以德贵妃的名义,请她前往灵秀宫陪伴灵贵人。 柳贵人虽满腹疑惑,却还是去了。 就在这时,边太医来到了永和宫。 众人皆以为他不过是依例来请平安脉。 然而,我却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他此行的目的,是专门来找我。 我主动迎上前去向他行礼,并告知德贵妃一大早便被皇上召去了养心殿。 边太医的面色平和如常,他微笑着说道:“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 他环顾四周,见其他人都在忙碌各自的事务,并未注意到我们,便悄然靠近我,将一个精致的小木盒轻轻塞入我手中。他低声在我耳边说道:“雁心,这枚药丸是用九十年才绽放一次的银箭菊精心炼制而成,世间恐怕仅此一枚。 服用后,你会陷入假死状态,十二个时辰后便会苏醒。 若永和宫发生变故,你只需服下此药,我会设法将你送出宫去。 待十二个时辰过后,你将在宫外醒来,从此获得自由。” 我紧紧握着这枚珍贵的药丸,心中波涛汹涌。 自由,这两个字对我来说是如此的珍贵和遥不可及,我始终心怀向往,却不曾想到,在我身处困境之时,竟会有人如此慷慨地将它送到我手中。 边太医见我面色凝重,似乎有些疑虑,便又说道:“雁心,请你相信我的医术。” 我赶紧回应道:“边太医,您的医术我自然是深信不疑的。” 此刻,我心中的感激之情难以言表,停顿片刻,我动容说道:“边太医,您的大恩大德,雁心铭记在心。” 边太医听闻此言,唇畔悄然绽放出一缕浅浅的微笑,仿佛春风拂过湖面,泛起层层涟漪。 然而,他眼中却燃烧着炽热的光芒,犹如夜空中最明亮的星辰,璀璨夺目,令人无法直视。 那光芒仿佛具有魔力,直透人心,让我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 “雁心,你无需对我心存感激。我想告诉你的是,无论发生什么事,面临怎样的险境,你的生命永远比世间任何事物都来得重要。”边太医的声音虽低,却透露出前所未有的真诚与坚定。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将那只小木盒紧紧贴在心口,仿佛能感受到那枚药丸所蕴含的无尽力量与希望,它们正悄然滋生,驱散我心头的阴霾。 边太医静静地注视着我,目光在我的脸庞上久久停留,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要倾诉,但最终只是轻声叮嘱了一些服药细节,便转身离去。 我目送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表的感激与敬意。 第204章 紧张 这一日,时光仿佛停滞,每一刻都显得尤为漫长。 宫中表面上一切如常,但实则暗潮汹涌。 先前派去尚书房为五阿哥告假的小太监回来禀报,说是二阿哥今日也告假。 我心中不由回想起边太医先前透露的消息,庆王与二阿哥似乎正在宫中暗中谋划着什么。如此重大的事情,皇上竟然未曾交给太子去处理,想来他对太子的能力已有了清晰的判断。 “姑姑,已是近午时分,娘娘还未归来,也没有任何消息传来,我们该如何是好?” 娜兰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她年纪尚轻,从未经历过这样的风浪,此刻已是心神不宁,坐立不安。 屋外的阳光炽烈如火,屋内仿佛成了烤炉,热气逼人。 我们个个心急如焚,不一会儿便汗流浃背,衣衫尽湿。 “等!”我艰难地吐出这个字,手不自觉地摸向腰间荷包内的药丸。 这世间仅此一枚的药丸,若真有事发生,它便是我唯一的生机。 然而,其他人呢?我环视四周,看向那一张张年轻的脸。 明艳的、活泼的、文静的……她们都是鲜活的生命,却可能再也看不到明日的阳光。 悲伤与苦涩涌上心头,我喉头一紧,几乎说不出话来。 午膳时分,柳贵人匆匆归来。 她前来求见德贵妃娘娘,得知娘娘尚未归来,不禁心生疑虑,问道:“可是宫中发生了什么大事?皇上一早便召娘娘前去,至今未归,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我极力维持着内心的平静,镇定地回应道:“回禀贵人,娘娘或许正与皇上在养心殿共进午膳。 尽管皇上清晨便召见了娘娘,但早朝之事繁忙,皇上或许直到退朝后才得空与娘娘交谈,故而一直未能返回。” 柳贵人闻言“哦”了一声,随即却疑惑道:“不对,若是寻常召见,怎会不见你们任何一人随行伺候?” 我微笑着,故作镇定地解释道:“养心殿自有宫人伺候,或许皇上想与娘娘私下畅谈,所以并未让旁人在侧。” 然而,柳贵人显然并不买账,她面带怀疑之色,冷笑道:“雁心,你当我是三岁孩童吗? 皇上即便想与娘娘说体己话,也不会一个都不让跟随!何况你、寄容、娜兰、云霞皆是娘娘的贴身之人,却都留在宫中,此事定有蹊跷。” 她顿了一顿,声音骤然变得冷厉起来:“说!到底发生了何事?” 我脸色一沉,正色道:“贵人,您还是先回知春园用膳吧,不管有什么事,待娘娘归来再行商议。” 柳贵人见我如此倔强,且又不肯透露半点心声,自然心生不悦。 她鼓着腮帮子,举起手指着我,似乎想要痛斥一番,却又似乎找不到合适的言辞。 过了好一会儿,她眼珠子一转,侧身对身边的宫女低声说道:“走,我们去坤宁宫找皇后娘娘。” 我一怔,马上意识到不能让柳贵人这般冲动地四处宣扬。 我与寄容姑姑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默契地上前拦住柳贵人。 我低头轻声劝道:“贵人,您看这都已经到午时了,皇后娘娘此刻正在用膳休息,您此时前去岂不是打搅了她的清静?” 我边说边站在她的前方,挡住了她的去路。 柳贵人冷笑一声,说道:“事有轻重缓急,皇后娘娘对德贵妃娘娘一向信任有加,若真有什么要紧事,皇后娘娘定会伸出援手,又怎会怪罪我打扰了她清静呢?” “贵人,您请放心,贵妃娘娘只是去见皇上,能出什么事呢?您这样急匆匆地去找皇后娘娘,实在是不妥。” 寄容姑姑在宫中摸爬滚打多年,是宫中老人,她的话语虽然直接,却也带着几分份量。 柳贵人一听,顿时气得脸色通红,怒道:“你们这些奴婢,竟敢拦我?” 我们纷纷跪倒在地,口中连称“不敢”,但实际仍挡着她,不让她轻易离去。 就在她即将发火,命令其他人将我们拉开之际,屋外传来了小祥子的通报声。 我赶忙起身,快步走到门前,打开门。 只见小祥子气喘吁吁地说道:“皇上即将驾临永和宫用午膳,请各位赶紧准备接驾。” 我下意识地问了一句:“德贵妃娘娘呢?”小祥子笑了笑,回答道:“自然是和皇上一起回来。” 我和寄容姑姑对视一眼,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表的激动。 小祥子见我们还愣在原地,催促道:“皇上和德贵妃娘娘已经从养心殿出发了,各位宫女姐姐快点行动起来,别耽误了。” 寄容姑姑这才回过神来,赶紧吩咐大家去准备。 我借口送小祥子出去,跟着他一起走出了屋子,趁机向他打听今早发生的事情。 小祥子低声对我说道:“姐姐放心,暂时没事了。多亏了德贵妃娘娘的机敏,不然这事儿还真不好收场。” 说着,他拍了拍心口,继续说道:“我当时心里真是七上八下的,生怕一个不小心,整个永和宫都得跟着陪葬。我还在想怎么救你呢!现在总算是暂时安心了。” 听他这么说,我心中的石头终于落地。 尽管我对于到底发生了什么充满好奇,但此刻显然不是继续说这事的时候。 我亲自将小祥子送至宫门口,随后迅速转身投入到准备接驾中。 好在皇上临时决定来用膳,御膳房会将膳食送来,而我们的小厨房只要增添几道精致的小菜和甜点即可。 此时正值酷暑,皇上顶着炎炎烈日前来,必然倍感炎热,于是我们备下了冰镇的酸梅汤、绿豆汤和银耳羹,供皇上选择消暑。 柳贵人见我们井然有序地忙碌着,竟一时愣住,不知该如何开口。 寄容姑姑上前轻声劝慰道:“贵人还是先回知春园吧,倘若皇上召您一同用膳,奴婢们会立即告知您的。” 柳贵人嗫嚅道:“我,我并非想留下见皇上,我只是担心德贵妃娘娘。” 说完,便带着宫女返回了知春园。 第205章 逃劫 皇帝与德贵妃静静地一同享用午膳。 或许是因为夏日的炽热,皇帝显得食欲欠佳。 他浅尝了一碗冰镇的酸梅汤,又品味了两块清凉的冰豆糕,随后便放下筷子。 那些御膳房精心准备的美食,他竟一口未动。 “这酷暑难当,朕竟有些怀念你当年在慈宁宫亲手制作的魔芋水晶糕了。”皇帝突然轻声对我说道。 我微微颔首,轻声回应:“皇上,那魔芋冰糕需用滇南进贡的魔芋制作。今年宫中未能得到此物,故无法再制。” 皇帝轻轻嗯了一声,目光转向德贵妃,见她同样未再进食,便道:“既然阿昉也吃饱了,那便撤了吧。” 我望着满桌几乎未动的佳肴,不免觉得可惜。 膳食撤去后,皇帝提出要在永和宫稍作歇息。 我们便小心翼翼地伺候他躺下。 他躺在床榻之上,见德贵妃并无陪他共寝之意,便往里挪了挪身子,空出一个位置,轻拍床板道:“阿昉,来朕身边躺下。” 德贵妃面无表情地起身,褪去外衫,摘下朱钗,静静地躺在皇帝的身旁。 我们轻轻放下翠纱帐,又搬来一缸冰块,让室内变得更加凉爽。 看着躺着的皇上和德贵妃,我不知为何脑海中冒出皇上和姌嫔当年一同午睡的情景。 时光荏苒,人事已非。 当年皇上对姌嫔宠爱有加,如今却冷漠至斯,甚至在她离世之际也未曾多看一眼。 寝殿内寂静无声,仿佛连一根针落地的声音都能清晰可闻。 我逐渐感到困意袭来,眼皮开始不自觉地打架。 但身为宫女,我深知在上差时打瞌睡是绝不允许的。 于是,我狠狠地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疼痛瞬间让我清醒过来。 我转过头,看向床榻那边,只见德贵妃轻轻转身,背对着皇上。 我想今日德贵妃和皇帝肯定非常不愉快,贵妃娘娘连装都懒得装了。 皇上睡了约莫半个时辰,起身后便匆匆离开了永和宫。 我们小心翼翼地趋步上前,侍奉娘娘洁面净手,更换衣饰。 整个过程中,娘娘始终面无表情,似乎心绪颇为沉重。 我们不敢贸然询问,只能默默做事。 直到娘娘喝下一碗冰凉爽滑的杏仁果味豆腐花,脸上才有了些许生气。 “寄容、雁心,你们留下,其他人都出去吧。”贵妃娘娘吩咐道。 众人领命退下,我和寄容姑姑留下听她说话。 我急切地问道:“娘娘,今日皇上召您前去,是否是为了指认马佳将军?” 娘娘微微点头,叹道:“今日早朝之前,皇上召本宫过去,意在让本宫将在近期调查中所得的一切,在朝堂之上公之于众。他欲借本宫之手指认马佳将军,并将其下狱,进而诱出其背后的同党。” 寄容姑姑听得手心冒汗,不禁问道:“那娘娘可曾上了朝堂?” 德贵妃娘娘凄然一笑,道:“今日本宫算是逃过一劫。” 我和寄容姑姑面面相觑,静待娘娘下文。 娘娘扯了扯嘴角,低声说道:“今日马佳将军告假未上朝。“ 稍作停顿,娘娘嘴角勾起一抹冷嘲:“马佳将军,还真是一只深藏不露的老狐狸。不过还好他敏锐地嗅到了危险的气息,临时托病避开了这场风波,阴差阳错之间,反倒保全了我们永和宫。” “接下来,我们应如何应对?”我好奇地追问。 德贵妃娘娘的眼眸微微一沉,似在沉思:“明日庆王胜利归来,皇上决定在乾清宫为他举办庆功宴。” 我与寄容姑姑不禁面面相觑,颇感意外。 大型庆典,皇上通常会在太和殿设宴,岁末家宴则选在体和殿,若是宴请外藩蒙古王公,则会安排在保和殿。 如今选在乾清宫,显然是家宴的规格。 “对,庆王是皇帝亲弟,用家宴之礼并无不妥。”德贵妃娘娘道。 然而,我仍心存疑虑:“可庆王是凯旋回朝,还有诸多将领要一同赴宴,这放乾清宫合适吗?” 德贵妃轻轻一笑,伸手轻刮我的鼻尖,道:“傻雁心,马佳将军今日未出席早朝,显然已感知到皇上的猜疑。 他狡猾多端,若是在宫中大宴群臣,他岂敢前来赴宴? 而家宴规模小,人少,他的防备之心自然会减少。 再加上皇上以家宴之礼相待,身为臣子,他若再推辞,那便是不识好歹了。” 我仍旧有些担忧:“娘娘,但马佳将军今日已告病假,明日他仍可借口身体有恙,不来赴宴。” 德贵妃微微一笑:“皇上早已安排边太医携三位太医院圣手前去将军府为他诊治。 不管他有没有病,四位太医为他诊断,他不好也得好。 所以这次,皇上是真的不打算给他留任何退路了。” 我在心中轻叹一声,这朝廷内外,波云诡谲,没有高深的智慧,随时都可能丧命。 “娘娘,不知马佳小将军那边可有什么消息传来?”我心中忆及边太医所言,马佳小将军深入南边密林之后,便一直杳无音信。 马佳小将军到底是遭遇了不测,还是另辟蹊径准备支援马佳将军其实很重要,后一种走向很可能会影响这次的胜负。 德贵妃微微叹息,道:“皇上的部署向来隐秘莫测,今日马佳将军缺席早朝,或许正是因其子下落不明而心生警惕。 自他被召回京,其子又被派遣至南方,他恐怕已有所预感。 然而,他此时权势正盛,朝中又有诸多重臣与他暗中勾结,他以为皇上不会轻易动手。 他也可借此次回京之机,对自己的势力进行了重新布置。 所以,明日之事,究竟鹿死谁手,尚难预料。皇上对此也是心怀忐忑。” “那皇上为何不再等等?待时机成熟再做打算?“寄容姑姑不解。 德贵妃沉声道:“此等事终没有十足把握之时。 马佳将军历经百战,心智沉稳,不好对付。 先皇的皇子又众多,这些人中不乏心怀不轨者。 倘若皇上任由其自由发展,他们万一相互勾结,恐怕将来难以驾驭。 所以,皇上应是认为此刻正是行动的绝佳时机。” 第206章 前奏 第二日清晨,乾清宫早已是一片繁忙景象。 与此同时,我们永和宫的众人也未曾有片刻闲暇。 今晚的筵席,乾清宫通知了皇后娘娘、德贵妃娘娘以及豫贵妃娘娘共同出席。 因此,我们早早地便开始为德贵妃娘娘精心梳妆打扮。 珠翠闪耀,金丝绣袍,华丽非凡,尽显尊贵。 今日的早朝,马佳将军已按时来到朝堂,他的“病”在四位太医的联合诊治下,当晚就治好了。 随着庆王归朝,朝堂上百官同贺,甚是热闹。 而皇后娘娘那边,难得要求各位嫔妃前往坤宁宫请安。 皇帝虽尚未将后宫管理之权从豫贵妃手中交还给皇后,但皇后娘娘作为后宫之主,一国之母,其权威依旧不容置疑,嫔妃们自是不敢不去。 在皇后娘娘的召唤下,即便是平日里告假休养的柳贵人、灵贵人以及范答应也依时前来。 我注意到,前几日受豫贵妃重罚的范答应憔悴不堪。 她靠坐在椅子上,脸色苍白如纸,双手裹着厚厚的纱布,身形明显消瘦了不少,似是伤势不轻。 皇后娘娘今日的气色虽算不得上佳,但为着晚宴的出席,她精心打扮了一番,整个人显得仪态万方,端庄华贵,尽显母仪天下的风范。 豫贵妃则是一如既往地装扮得华丽非凡。 然而,她那平日里嚣张跋扈的气焰今日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难以掩饰的忧虑之色。 我略一思索,猜测着这大概与马佳将军嗅出危险有关,已获得消息的豫贵妃心中自然也是忐忑不安。 见众人已到齐,皇后娘娘便把今日意图告知。 原来皇后娘娘把嫔妃们召集来是为了范答应被豫贵妃打残的事。 我这才知道范答应那柔软无骨,能够反向弯折的手指竟都被掰断了。 如此残忍的手段简直无法想象。 我再次望向范答应那被厚厚纱布包裹的手指,只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心头,心中不禁颤栗。 那种疼痛,想想都令人发抖。 “皇后娘娘,你此话何意?你在病中休养,后宫诸事都由本宫勉力操持。 遇到那些不守宫规的,本宫自然是要严惩不贷,以儆效尤。” 豫贵妃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悦,她似乎并不愿在这些琐事上过多纠缠,只想尽快结束离开。 然而皇后娘娘却并未就此罢休,她缓缓开口,声音中带着几分质问:“豫贵妃,你且说说看,范答应究竟触犯了哪条宫规,以至于受到如此重罚?” 豫贵妃微微蹙眉,似是不满皇后娘娘的追问,但仍旧保持着冷静,回答道:“范答应身份存疑,嫔妾怀疑她另有所谋,可她不愿说实话,所以对她严惩。” 皇后娘娘听后,眼神中闪过一丝疑惑,她微微倾身,道:“身份存疑?范答应是皇帝亲封的答应,有何身份?你可有确凿证据?” 豫贵妃似乎早已料到皇后娘娘会有此一问,她从袖中取出一张纸,递给皇后娘娘道:“这是原先收养范答应的杂耍班班主证词,证据确凿。” 皇后娘娘接过纸条,仔细阅过后,眉头紧锁,似乎陷入了沉思。 这时,德贵妃轻笑道:“豫贵妃所言范答应身份存疑,是指她的出身么?那么,若真要追究,受罚的应是范县丞。 范答应是他收养的女儿,也是他送入宫的。 是否另有隐情,难道不是该去质问范县丞吗? 不知豫贵妃可有将此事禀报皇上?” 豫贵妃闻言,侧目而视,面露不悦之色,冷声道:“自然是禀报了。” 德贵妃再次发出两声轻笑,继而问道:“那如此说来,惩罚范答应是皇上的旨意了?” 豫贵妃昂首而立,目中无人,傲慢地答道:“皇上已授权本宫全权处理此事。怎么?德贵妃也有异议?” 此时,皇后突然想到了什么,出言提醒道:“柳贵人之事后,皇上曾命德贵妃与你一同协理后宫事务,这等大事,你竟未曾与德贵妃商议过吗?” 豫贵妃微微一愣,这才想起德贵妃乃是皇上钦点与她共同管理后宫之人。 她厉声质问道:“乌雅康昉,你当初不是口口声声说不愿插手后宫事务吗?如今这是怎么了?反悔了?想拿这个当借口来对付本宫?” 德贵妃只是微笑着,不再多言。 这时,皇后缓缓开口,对豫贵妃说道:“豫贵妃,你善妒心狠,屡教不改,竟敢残害宫中嫔妃,实在罪无可赦。来人,先将豫贵妃软禁在坤宁宫西侧殿,待本宫禀明皇上后再做定夺。” 皇后的话音刚落,豫贵妃顿时勃然大怒,尖声叫道:“皇后,你凭什么软禁本宫?本宫可是贵妃。” 皇后冷冷一笑,大声说道:“那又如何?本宫掌有凤印,这后宫之事自然是由本宫说了算。” 话音刚落,坤宁宫的两名太监便朝豫贵妃走去,显然是准备将她带走。 豫贵妃见状,抬手指着两人,气急败坏地喝道:“你们两个狗奴才,谁敢碰本宫一下!本宫定叫他死无葬身之地!” 然而,两名太监却对她的威胁置若罔闻,一左一右抓住了她的胳膊。 豫贵妃的宫女见状,急忙上前阻拦,却被繁霜姑姑从后面揪住头发,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宫女惨叫一声,但随即不顾疼痛,挣扎着爬起来想要继续阻拦。 这时,皇后身边的两位宫女也走上前来,将阻拦的临华宫宫女拉到了一边。皇后催促道:“动作快点,别磨磨蹭蹭的。 ”两名太监得令,一左一右架着豫贵妃往外拖。豫贵妃一边挣扎一边大骂:“你们这是故意的!故意找本宫的茬!故意要与本宫过不去!” 皇后问道:“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繁霜姑姑连忙回答道:“回娘娘的话,已经备好了。” 皇后点点头,对两名太监说道:“堵上她的嘴,把她先关起来。” 两名太监应命行事,其中一人将一块帕子塞入豫贵妃口中,另一人则暗中用力,想要尽快将豫贵妃制服。 然而,他们却低估了豫贵妃的战斗力。 第207章 缘由 豫贵妃出身武将世家,她虽是女儿家,小时候却也练过几招。 是以,两名太监在她面前,简直不堪一击。 眼见豫贵妃反抗,皇后娘娘怒不可遏,她猛地站起,疾步走到豫贵妃面前,双手紧紧掐住她的脖颈,厉声喝道:“你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这一刻,我的思绪飘回了多年前的那个场景,皇后娘娘曾紧紧捏着我的肩膀,企图说服我前往富察嫔处侍奉。 皇后娘娘应该也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 “皇后娘娘,我看你才是那个活腻的人!”豫贵妃奋力想要挣脱。 她狠狠抓住皇后娘娘的手腕,双眼因愤怒而赤红。 “今晚皇上要设宴款待庆王,我等都将出席,你却将我软禁在这坤宁宫,若皇上知晓,必会降罪于你。”面对皇后娘娘突如其来的发难,豫贵妃愤怒到了极点。 两人对峙片刻,皇后娘娘突然厉声喝道:“繁霜,豫贵妃公然违背本宫旨意,速速传令嘉琛侍卫等人入宫!” 声音未落,坤宁宫厚重的宫门轰然敞开,一队侍卫如流水般涌入。 豫贵妃见状,面色骤变,正欲放声呼喊,却被皇后娘娘以布帛紧紧塞住了口。 她挣扎着想要反抗,然而侍卫们身手敏捷,瞬间便将她制服,随后迅速将她押入西侧殿,牢牢看守起来。 我这才明白过来,皇后娘娘今早来这一出,就是为了对付豫贵妃。 即便没有范答应之事,她也会寻他由头将豫贵妃软禁。 只是我心中仍有疑虑,先行对付豫贵妃,岂非容易打草惊蛇? 其余的嫔妃们未曾见识过这样的阵仗,一时间皆噤若寒蝉,面色苍白。 就连平日里对豫贵妃深恶痛绝的灵贵人、柳贵人、范答应等人,此刻也面露惧色,对皇后今日的强硬态度感到困惑。 皇后难道真的不惧皇上的责怪吗? 她们心中矛盾重重,不知是该劝解还是火上浇油。 处置完豫贵妃,皇后娘娘缓缓回到座位,端庄地坐着,神情严肃地发话:“刚才所发生之事,任何人都不得对外泄露半个字。豫贵妃平日里对各位的欺凌与迫害,各位姐妹可与繁霜、兰袖细细诉说,并记录下来。待今晚过后,本宫会亲自定夺如何处理。” 众嫔妃纷纷起身,恭敬地应承下来。 随后,坤宁宫的大门被紧紧关闭,严丝合缝,不透一丝风声。 皇后娘娘随后招呼着德贵妃前往东侧殿落座。 在她们的交谈中,我逐渐明白了今早为何会软禁豫贵妃。 原来,昨晚皇帝留宿在豫贵妃宫中,夜半时分,豫贵妃企图乔装打扮逃出宫去。 然而,皇帝似乎早有防备,只要她稍有动静,皇帝便会醒来。 因此,豫贵妃昨晚未能如愿离宫。 今日一早,待皇帝上朝离开后,豫贵妃又企图假扮成太监出逃。 然而,她的一举一动早已在皇帝的掌控之中。 皇帝早已暗中通知皇后,让她配合行动。 正因如此,才有了早上皇后召集众妃的一幕。 其实,豫贵妃原本打算借口生病,不来坤宁宫,但皇后并未给她这个机会。 而且,皇帝一早便下了旨意,要求豫贵妃晚上必须出席宴会,这更让她无法装病。 她原本打算从皇后那里回来后再想办法,没想到一到坤宁宫就被皇后控制了。 “本宫天亮时收到皇上旨意,这才知晓皇帝的谋划。”皇后娘娘感叹道,“这时我也明白了,马佳将军已经察觉到不对劲,打算让豫贵妃出宫一同逃亡。” 她摇了摇头,继续说道:“真没想到马佳将军如此疼爱豫贵妃,在这生死存亡的关头,竟然还想保全她一起逃走。” 德贵妃娘娘接口道:“嫔妾却觉得,马佳将军未必只是想保全女儿,他可能是想用皇子来要挟皇帝。毕竟他早已在皇帝的掌控之中,想要逃出京城,谈何容易?” 话音刚落,她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焦急地说道:“娘娘,还是快派人去临华宫把三阿哥、七阿哥、八阿哥带过来吧!若是他们被偷运出了宫,那就糟了!” 皇后娘娘闻言一愣,随即明白了德贵妃的用意。 她立刻派人去领三位阿哥过来,脸上露出了一丝焦急的神色:“若是三位阿哥真的出了什么意外,那后果不堪设想。” 德贵妃也紧皱着眉头,深感忧虑。 很快,去临华宫的宫人回来禀报道:“三阿哥已去了尚书房读书,七阿哥和八阿哥刚刚被慈宁宫的人带走了。” 闻此消息,皇后与德贵妃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地。 看来,皇帝早已对此事运筹帷幄,一切尽在掌控之中。 皇后娘娘转向德贵妃,轻声问道:“贵妃,你是否早已知晓,今晚的宴席不过是场精心设计的鸿门宴?” 德贵妃恭敬地站起身,微微行礼道:“嫔妾并非有意隐瞒娘娘,只是此事关乎国之大计,若非皇上明示,嫔妾岂敢泄露分毫。” 皇后苦涩一笑:“的确,这等关乎朝廷安危的大事,确应谨慎行事,不宜张扬。本宫这才明白,这些日子二阿哥忙碌的缘由何在。只是,皇帝为何不让太子担此重任,莫非是想保护太子,唯恐他遭遇不测?” 德贵妃微微一笑,道:“娘娘此言差矣,铲除马佳将军一党乃是大功,皇帝此举正是为了给二阿哥增添威望与功绩。” 皇后娘娘依旧心存疑虑,低声呢喃:“但愿如此。” 德贵妃望着皇后娘娘的神情,也不禁低头苦笑。 我也深感慨叹,皇帝的所作所为已使得身边之人难以全然信任。 片刻的沉默后,皇后突然对今晚的晚宴流露出忧虑:“豫贵妃未能按时出宫,马佳将军是否还会依约前来赴宴?” 德贵妃轻轻摇头,道:“皇帝心思深沉,今晚的具体安排,嫔妾也不得而知。嫔妾想,皇帝定是有其他的安排吧。” 皇后将玉手轻搭在椅子精致的雕花扶手上,微微撑着脑袋,眉头轻蹙道:“晚宴时分,本宫的父亲与你的兄长皆会入宫赴宴。不知为何,本宫心中总觉得心神不宁,眼皮也不时跳动。” 德贵妃见状,忙柔声宽慰皇后几句。 然而我从她的面上捕捉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之色,显然她心中也充满了不安。 第208章 晚宴 就这样,我们在忐忑不安中挨到了午时。 御膳房将午膳送到了坤宁宫,众位嫔妃就在此处用餐。 对外,则宣称是皇后娘娘在坤宁宫举办夏日盛宴,特邀各宫嫔妃共襄盛举,以此掩人耳目。 午后,皇后娘娘正愁该如何继续留着这么多人,老天相助,惊雷过后下起了滂沱大雨。 倾盆大雨彻底留住了众位主子,只要撑到晚宴开始,皇后娘娘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夜色渐浓,华灯初上。 乾清宫内,灯火通明。 宫殿内,红毯铺地,金杯玉盏熠熠生辉,似乎一切都显得那么祥和。 今晚,皇帝以家宴之名,特邀佟佳将军与马佳将军,以及乌雅参议一同参宴,庆祝庆王凯旋而归。 此外,皇后与德贵妃也出席此次宴会,皇帝的四哥敦王言益、太子衡识亦相伴左右。 皇后之父佟佳将军携礼入宫,向皇帝表示敬意。 皇帝满面春风,携皇后亲自出迎,言语之中流露出对佟佳将军的深深赞赏与亲昵之情。 佟佳将军欢喜满面,安然入席。 随后,德贵妃的兄长乌雅参议前来叩拜行礼,皇帝与皇后亦是含笑相迎,请他入座。 敦王与太子相继到来,宴会逐渐热闹起来。 最后,庆王与马佳将军姗姗来迟。 我抬眼望去,只见庆王较之前稍显黑瘦,但身形更为魁梧,儒雅书生气已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几分英武之气。 而马佳将军则身着官服,威风凛凛地步入宫殿。 我注意到他面露疑虑,行礼后环顾四周,似乎因未见到豫贵妃而微皱眉头。 我想他已知今晚宴席之中暗藏风波,但皇命难违,只得硬着头皮前来。 这时,皇帝从座位上起身,走至庆王身旁,笑容满面地轻拍其肩,说道:“十九弟,辛苦了!” 庆王闻言,低头恭敬道:“为皇上效力,臣弟万死不辞。” 言罢,他抬头望向皇帝,眼中闪烁着坚定的目光。 不知为何我心中一惊,暗想庆王这目光的深意应该是一切都准备好了的意思吧。 这时,皇帝又笑着对马佳将军道:“老将军为我大周征战数年,立下赫赫战功,实乃我朝之楷模。 马佳将军闻言,上前一步,拱手道:“臣为陛下尽忠,不求赏赐,只愿陛下安康,国家昌盛。” 皇帝听后,哈哈大笑,连声称赞。 此时,皇后也起身,走到马佳将军面前,盈盈一礼,柔声道:“将军为国征战,本宫深感敬佩。今夜家宴,将军不妨放宽心怀,尽享天伦之乐。” 马佳将军看着皇后,心中的疑虑更甚,但面上还是微笑着点头致谢。 宴会开始,丝竹之声悠扬,舞者翩翩起舞。 皇帝频频举杯,与诸位对饮。 酒过三巡,德贵妃却突然放下手中酒杯,款步走下座位,来到宴会中心。 她面色凝重,眼中闪烁着坚定与决断的光芒,朗声道:“皇上、皇后娘娘、太子殿下、诸位王爷,臣妾有一事不明,恳请马佳将军为臣妾解惑。” 皇帝闻言,眉头微挑,目光转向了一旁的马佳将军。 马佳将军心中一凛,暗道不妙,却也只能硬着头皮站起身来,恭敬地问道:“德贵妃娘娘有何事不明?” 德贵妃深吸一口气,声音冷冽如冰:“据本宫近日所查,马佳将军似有谋害皇孙之举,此事是否属实?”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马佳将军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辩解道:“皇上明鉴!臣对皇上忠心耿耿,绝不敢有丝毫背叛之心,更不可能做出谋害皇孙这等大不敬之事!” 皇帝的唇角微挑,眼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 过了片刻,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威严:“德贵妃,你口口声声指控马佳将军,手中可握确凿的证据?” 德贵妃毫不畏惧地抬起头,回答道:“陛下,臣妾当然有证据。若无铁证,臣妾岂敢轻易诬陷朝中重臣。” 皇帝闻言,便下令让她将相关人等一并带上前来。 于是,科古族的那位女子、马佳将军麾下的协领王坤、太子妃身旁的宫人鲁元,以及香福楼的伙计、掌柜等人,均被传唤上殿,逐一陈述事件的来龙去脉。 据众人所述,马佳将军对皇帝立大阿哥为太子一事心存不满,认为他们马佳氏一族功勋卓着,且豫贵妃又为皇室诞下三位皇子,理应立豫贵妃之子为储君。 然而,他也深知即便不是大阿哥,皇后膝下的二阿哥也比豫贵妃所生的皇子更具继承大统的资格。 恰逢此时,二阿哥福晋怀有身孕,而太子妃又频频派人送美食至探月园,马佳将军便心生一计,意图一举两得。 马佳将军曾在乌孙山驻守,知晓科古族有一种秘药,无色无味,却能使妇人小产。 为确保万无一失,他还命马佳小将军设法弄来了血竭,以增强药效。 因秘药需现做现用,他便指派了一名麾下不起眼的小协领暗中行事。 随后,便发生了科古族妇人故意在香福楼买下所有蝴蝶酥,并趁机下药之事。 待鲁元前来购买时,那妇人又佯装买多,将下了药的那包点心转卖给了鲁元。 不明真相的太子妃就这样将点心送进了探月园。 听着证人言之凿凿地说完,马佳将军忽然发出无比绝望的笑声。 “哈哈哈,真没想到皇上为了铲除我,竟布下如此大的局。这一环扣一环的,我都要怀疑这事真是我做的了。” 皇帝闻言冷笑一声,挥手道:“将军不必多言,既已有确凿证据。来人,将马佳将军拿下!”话音刚落,殿外突然涌入一群铁甲卫士,手持刀剑,将马佳将军团团围住。 在这千钧一发的紧张时刻,喝得有些微醺的敦王言益忽然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踉跄地走出座位,朝着皇上一声怒喝:“皇帝,你这是在暗中谋划诛杀忠臣吗?” 敦王的这番话顿时让在场众人面色大变,气氛骤然紧绷。 只见庆王迅速走上前来,一把抓住敦王的胳膊,低声劝诫道:“四哥,你喝得太多了,别再胡言乱语了。” 第209章 突变 在庆王的劝诫之下,敦王似乎稍微清醒了些。 他缓缓转过身,目光扫过那些剑拔弩张的众人,突然爆发出一阵刺耳的笑声。 就在此刻,外面骤然响起一阵骚动,一群弓箭手如鬼魅般涌现,瞬间将此地围得密不透风。 皇上的眼眸瞬间暗沉,他手中的酒杯重重摔在地砖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你们这是想造反吗!”皇上的怒火如火山喷发。 马佳将军舒展身姿,迅猛出击,瞬间将束缚他的两名侍卫掀翻在地。 随后,他放声大笑,满脸得意之色。 “皇上,你既无情,那就别怪臣子无义了!” 马佳将军厉声喝道,紧接着,他眼疾手快地从一名侍卫腰间抽出锋利的配刀,一刀刺入其胸膛,终结了对方的生命。 鲜血顺着刀尖滴落,他手持染血的利刃,步步逼近皇上。 庆王见状,迅速挺身而出,挡在皇帝身前,同样从侍卫手中夺得配刀,刀锋直指马佳将军,沉声道:“马佳将军,弑君之罪乃是灭九族的大罪!” 马佳将军听后冷笑连连,不屑地回应道:“我若不先下手为强,难道等着他来取我性命?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我主动出击,争取一线生机。” 皇上闻言勃然大怒,怒斥道:“你这个不忠不义的逆臣贼子,你早就心怀不轨,妄图谋朝篡位。若非朕早做防备,只怕早已落入你的圈套之中!” 马佳将军听后,脸上的冷笑愈发狰狞,他猛地挥动手中的利刃,向庆王冲去。 庆王身手敏捷,迅速躲避开来,同时挥刀反击。 两人的刀锋在空中相撞,发出刺耳的金属碰撞声。 一时间,整个宫殿陷入了混乱之中,众人纷纷躲避着飞溅的鲜血和刀光剑影。 我与娜兰搀扶着德贵妃,惊慌失措地朝后方退去。 恰在此刻,始终在一旁冷眼旁观的敦王突然吹响了口哨。 顷刻间,弓箭手们纷纷拉满弓弦,箭矢直指我们。 我心如死灰,以为即将命丧箭雨之下。 然而,就在千钧一发之际,蓄势待发的弓箭手们突然发出一阵阵凄厉的惨叫。 他们接连倒地,身亡惨重。 原来,他们身后早已埋伏着一批新的弓箭手,在他们即将射出利箭的瞬间,新一批弓箭手已抢先一步,将他们悉数击毙。 这还真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 马佳将军惊恐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这变数出乎了他的预料。 这时,敦王如鬼魅般闪现在马佳将军身后,一记重拳狠狠地击中了马佳将军的后背。 马佳将军痛呼一声,身形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 敦王趁机夺过他手中的利刃,反手一刀刺入了他的胸膛。 马佳将军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敦王,鲜血从他的嘴角溢出。 他颤抖着手指着敦王,想要说些什么,却最终只能发出几声微弱的呻吟,便倒在了地上,再也没有了动静。 “你!”皇上瞪大了眼睛,指着敦王,眼中充满了惊愕与愤怒。 敦王手持滴血的尖刀,冷静地朝皇帝说道:“马佳老贼谋反弑君,罪大恶极,其罪当诛。” 皇上凝视着敦王,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庆王回头看了眼皇帝,两人交换了一个微妙的眼神。 随后,皇帝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敦王,今日你救驾有功,朕定会重重嘉奖于你。”敦王微微低头,恭敬地回答道:“臣只是尽了自己的本分,保护皇上安危是臣的职责所在。” 庆王也走上前来,向皇上行礼道:“皇上,如今逆贼已除,宫中应尽快恢复秩序。臣弟经验不足,想请四哥帮忙,一同清除余党。” 皇上点了点头,果断地吩咐道:“十九所言极是,你和敦王速去安排人手,维护宫中秩序,确保宫中安全无虞。” 两人齐声应诺,随即转身离去。 我似乎瞥见,在庆王转身的刹那,他的目光仿佛看向了我藏匿的方位。 然而,就在我试图看清他眼中深意的瞬间,他已与敦王并肩走出了大殿。 皇上独自一人伫立在那里,目光深邃而复杂,静静目送着他们的背影渐行渐渐远。 这场看似皇上大获全胜的鸿门宴,终究在沉寂中落下了帷幕。 我们从柱子后面小心翼翼地走出,望着地面上横七竖八的尸体,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寒意,身体也不由自主地瑟瑟发抖。 年迈的佟佳将军此刻跪拜在皇帝面前,言辞恳切地请缨,希望与庆王、敦王一起铲除那些作乱的余孽。 佟佳将军是个聪明的。 自从他的女儿荣登皇后之位,他便主动交出兵权,只保留了一个虚名,在京中安享晚年。 如此,皇帝自然不会猜忌她。 现在,朝廷遭遇危机,他想要借此机会向皇帝表个忠心。 皇帝听后,轻轻摇了摇头道:“老将军年事已高,不宜再涉险地。此次的叛乱,不过是马佳逆贼的垂死挣扎,成不了气候。老将军还请保重身体,若有需要,朕自会派人请您出山相助。” 佟佳将军听罢,连忙躬身道谢。 皇后也上前,恭敬地向皇帝行礼,替父亲感谢皇帝的体恤之情。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太子身边宫人的呼喊声。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太子竟已昏倒在桌旁。 众人惊慌失措,以为太子受了伤,连忙派人去请太医前来诊治。 然而,太医诊断后却发现,太子只是因惊吓过度而昏厥过去。 皇帝得知诊断结果后,面色阴沉,拂袖而去。 众人见状,也连忙各自返回宫中。 而那些倒在地上的尸体,自然有宫人前来处理。 此时的皇宫,似乎比往常多了许多巡逻的侍卫,气氛异常紧张。 德贵妃乘坐着轿辇,急匆匆地赶往永和宫。 然而,刚过了景和门,远处便传来阵阵厮杀声。 德贵妃心中一惊,连忙命人停轿。 她掀开轿帘,远远望去,只见宫墙之外火光冲天,显然是有人在宫外发动了攻击。 德贵妃心中明白,这马佳将军不仅在宫内有所布置,宫外也有他的爪牙。 他必定早已知道今日这场鸿门宴的计划,所以早已做好了里应外合的准备。 若是那些暗处的弓箭手得逞,将皇帝、皇后、太子等人射杀在殿内,那么马佳将军便可趁机扶持自己的外孙三阿哥登基为帝。 “娘娘,我们还是先回永和宫吧。” 我望着这黑漆漆的宫道,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寒意,小声提醒道。 德贵妃闻言,转身欲上轿。 然而,就在这时,宫内不远处突然火光四起,打斗声此起彼伏。 第210章 险情 深沉的黑暗犹如一只巨大的魔爪,紧紧笼罩着整个皇宫。 火光在其中忽明忽暗,伴随着声声厮杀,昭示着宫中尚有余孽在肆虐。 “那敦王,只怕与马佳将军是同党。” 德贵妃的目光凝重地投向坤宁宫的方向,她的声音低沉而坚定。 我脑海中回放着那敦王的一举一动,尤其是他最后吹响的那声哨音,无疑是给潜伏在暗处的弓箭手发出的信号。 他见势不妙,便果断地刺杀了马佳将军,企图借此掩盖自己的真实面目,等待下一个机会。 我想,皇上和庆王早已洞悉了他的阴谋,所以才会以协助之名,实监视之实,与他一同前往肃清余孽。 然而,那敦王老谋深算,他早已有所布置。 庆王虽然足智多谋,但未必能够万无一失。 这一刻,我不禁有些担心庆王的安危。 “娘娘,那火光竟是从坤宁宫的方向蔓延开来,莫非是皇上去了皇后宫中?” 我心中不禁泛起一丝疑惑,那些叛党余孽不是一直以皇帝为目标吗?怎会突然转向皇后宫中? “豫贵妃还在坤宁宫。”德贵妃娘娘低声说道。 我微微一愣,余党竟去救豫贵妃?这似乎有些多此一举。 这时,德贵妃娘娘缓缓开口:“若敦王派人将马佳将军已逝的消息透露给豫贵妃……” 我顿时恍然大悟。豫贵妃若得知父亲在今晚的盛宴中惨遭毒手,依她的性格,必定会陷入疯狂。 “回宫去吧。”德贵妃轻声叹息。 娜兰立刻为她撩起轿帘,我们一行人匆匆返回永和宫,紧闭宫门,严防任何人擅入。 知春园内的柳贵人显然也听到了外面的厮杀声,听闻娘娘回宫,她焦急万分地赶来求见。 “让她进来吧,反正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德贵妃娘娘淡淡地说道。 柳贵人急匆匆地踏入殿内,行礼过后便迫不及待地询问:“娘娘,今夜究竟发生了何事?怎地好似起了战火?” 德贵妃接过寄容递来的热茶,轻轻啜饮一口,才缓缓开口:“马佳将军谋害皇孙,罪行败露后,竟妄图行刺皇上,如今已被就地正法。” 此言一出,柳贵人面色骤变,苍白如纸,显然被这一连串的变故惊得不轻。 “马佳将军?那今日早晨豫贵妃之事……” 她心中一凛,立刻联想到今日清晨皇后突然软禁豫贵妃的事。 此事本就透着蹊跷,皇后不仅将豫贵妃软禁,更是将她们一众嫔妃变相拘禁在坤宁宫,直至晚宴开始。 德贵妃目光冷然,淡淡道:“豫贵妃残害嫔妃,罪不可赦。至于她是否牵涉到谋害皇孙的阴谋中,自有皇上和皇后明察秋毫,我等无需多言。” 柳贵人紧握着帕子,捂住胸口,脸上流露出深深的惊惧,似乎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此时,云霞小心翼翼地端来一碗定惊茶。 今晚,德贵妃娘娘遭受了诸多惊吓,回宫后,我们立即吩咐小厨房熬制了这碗定惊茶。 德贵妃娘娘瞥见柳贵人那惊恐不安的神态,柔声说道:“这碗定惊茶先给柳贵人饮用吧,我看她似乎被吓得不轻。” 柳贵人这才如梦初醒,急忙推辞道:“嫔妾并无大碍,还请娘娘先饮用。” 德贵妃娘娘轻轻摆了摆手,说道:“你喝吧,本宫已经喝过热茶,无碍了。”柳贵人这才放下心来,端起碗轻轻喝了几口。 随后,她定了定神,问道:“娘娘,那、如今宫内外的响动,是马佳将军的余孽仍在负隅顽抗吗?” 德贵妃沉思片刻,语气中透露出一丝不确定:“也许吧。” 我猜测此刻那负隅顽抗的势力,极有可能是敦王一党。 他匆忙诛杀马佳将军,无非是为了自保。 马佳将军一去,他们原本精心部署的计划,若不迅速行动,恐怕会错失良机。 就在德贵妃与柳贵人闲聊之际,李滨匆匆来报,称坤宁宫有人前来请德贵妃娘娘过去。 德贵妃询问来者何人,李滨答道:“奴才见那太监面生,便多盘问了几句。他声称豫贵妃发狂将坤宁宫点燃,皇后娘娘正指挥众人救火。如今火势已平,皇后娘娘希望请贵妃娘娘过去商议后续事宜。之所以派他前来,是因为宫中众人都在忙于清理宫殿、侍奉主子,抽不出人手。” 我听后,低声对德贵妃道:“娘娘,今晚宫中局势复杂,混入多少逆党尚不得而知,还需谨慎行事。” 德贵妃闻言,垂眸沉思,轻轻点头:“你说得对。” 随即转向李滨吩咐道:“你告诉那人,本宫今晚受惊不小,已早早歇下。若有什么事情,请皇后娘娘禀告皇上,由皇上定夺。” 李滨便去传话了。 没过多久,门外突然传来了激烈的争吵和打斗声。 德贵妃娘娘瞬间从座位上站起,袖子不慎拂到了茶碗,将它摔到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她神色紧张地命令道:“速去查看究竟发生了何事?” 我立刻奉命出门查看,只见李滨、童贯、小欢子等人手持扫帚、木棍,正与几名企图闯入的太监对峙,场面十分紧张。 来不多想,我迅速转身冲入屋内,急切地指示娜兰和云霞护送德贵妃与柳贵人前往知春园,同时请求寄容姑姑赶紧召集全宫的宫人,手持工具前往宫门。 德贵妃立刻洞悉了事态的严重性,她毫不迟疑地命令娜兰和云霞护卫柳贵人撤离,同时指派寄容姑姑召集人手。 随后,她转身走向东面房间,取出一把锋利的匕首,脱下花盆底鞋,换上轻便的软底绣花鞋,声音低沉而坚定地说:“走,我们去看看是哪些胆大包天之人。” 我紧随其后,走出屋子时顺手抄起一把扫帚,鼓足勇气准备应对即将到来的敌人。 德贵妃娘娘率领永和宫的众人来到宫门口,她冷冷地注视着对面那些太监,语气中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威严:“你们是谁?为何擅自闯入永和宫?” 我迅速数了数对方的人数,共有六人。从他们的身形来看,显然不是真正的太监,更像是伪装成太监的侍卫。 面对这样的对手,我们这些毫无武力的宫人,完全没有招架之力。 第211章 涉险 幽暗的宫灯下,对方领头的小心翼翼踏前一步,恭敬地向德贵妃行礼问候。 德贵妃冷冷问道:“你们这些人,都是坤宁宫派来的?” 对方眼珠滴溜溜一转,恭顺地回道:“正是,奴才们奉皇后娘娘之命,特地前来恭请德贵妃娘娘移驾坤宁宫,共商要事。” “咦,这都夜深了,皇后娘娘怎还未就寝?”德贵妃故作惊讶地问道。 对方解释道:“都怪豫贵妃娘娘不慎打翻了烛台,火势蔓延至罗帐,将西侧殿烧得一片狼藉。皇后娘娘忙于指挥众人救火,直至火势被扑灭,才得空差遣小的们前来请娘娘。” 德贵妃目光如炬,扫视着对方身后跟随的几人,疑惑问道:“皇后娘娘传唤本宫,怎需如此多人相随?” 对方微微一笑,道:“今夜宫中不太平,皇后娘娘担心路上有变故,便让奴才多带些人手,确保娘娘安全。” 德贵妃锐利的目光在他们脸上一一扫过,沉默片刻后点了点头:“好,本宫这就去换身衣裳,随你们前去。” 对方一听,急忙催促道:“德贵妃娘娘,皇后娘娘颇为焦急,还请您尽快随奴才们前往。” 德贵妃微露不悦之色:“本宫岂可如此狼狈去见皇后娘娘?不过是半盏茶的时间,你们可到旁边厢房稍坐片刻。” 对方略一思索,答道:“喝茶就不必了,奴才们在此守候便是。” 德贵妃轻哼一声,随即吩咐李滨等人收起家伙,好好招待这些来客。 随后,她领着我们转身进了殿内。 一踏入屋内,德贵妃便紧紧握住桌角,身子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 我深知她刚才是在拖延时间。 我既然能察觉出那些人并非真正的太监,她自然也早已洞悉。 硬碰硬,我们毫无胜算。 既然武力无法解决问题,我们只能智取。 从对方假扮太监前来请德贵妃来看,他们的目的并非取德贵妃性命,而是想要将她生擒。 “贵妃娘娘,接下去可如何是好?” 寄容姑姑面带忧色,急切地询问。 德贵妃此刻喘息未定,但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本宫原想以茶为饵,暗中下药迷晕他们,却不料这些人狡猾多疑,未能中计。” 寄容姑姑含泪提议:“娘娘,若情况不妙,您便退至知春园,紧锁园门,奴婢们誓死护卫娘娘周全。” 德贵妃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喘息,转身轻靠桌边,沉声道:“你们若是都没了,本宫与柳贵人独守知春园,亦是难逃一死。唇亡齿寒,没用的。” 她目光转向我,问道:“雁心,你觉得本宫是坐以待毙,还是该冒险一搏?”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点名吓了一跳,心中慌乱,一时竟未能深思。 但见德贵妃望向我,我忽地灵光一闪,回答道:“娘娘,从这些人假扮太监的举动来看,宫中应该尚未被逆贼控制,他们不得不伪装成太监才能在宫中行动自如。 因此,娘娘若假意随他们出宫,途中必会遇见巡逻的侍卫。 届时我们可相机行事,设法引起侍卫注意,以求得救。” 未待德贵妃回应,寄容姑姑已急切道:“这如何使得?雁心,怎能让娘娘涉险诱敌?” 我咬了咬唇,说道:“自然不会让娘娘涉险,请让奴婢假扮娘娘,随他们出宫。” 娜兰却觉不妥,质疑道:“这如何能瞒得过?他们刚才不是已经见过娘娘了吗?” 我分析道:“院内灯光昏暗,他们未必看得真切。奴婢与娘娘体型相近,只需略加装扮,换上衣物,再快步登上轿辇,应能瞒过他们的眼睛。” 德贵妃看着我,似在犹豫。 “雁心,此去可是凶多吉少啊。万一外头已被逆贼控制,或是你被他们发现是冒牌的,那你性命难保。”德贵妃凄然说道。 我强装镇定,微微一笑道:“个中风险奴婢自然知晓,只是若无人去破局,那今晚我们永和宫上下怕都难逃一死。” 我不想说为了德贵妃娘娘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这样肉麻的话,我也并无这般大志,我也怕死,但我更知道,此刻若无人冒险,那便是全军覆没。 德贵妃的眼眶微微泛红,她低声吩咐寄容姑姑和娜兰依计行事。 两人迅速为我梳妆打扮。 之后,我深吸一口气,毫不犹豫地走了出去。 云霞和娜兰紧随我身后。 原本寄容姑姑也打算与我一同冒险,但我们都觉得她的稳重与细致更适合留在德贵妃身边,以策万全。 我怀揣着紧张的心情,快步走向宫外。 经过那些人时,我的心仿佛要跳出胸膛。 幸运的是,那些叛逆之徒并未对我多加留意,我顺利地坐上了轿辇。 当轿子缓缓抬起,我那颗悬着的心才稍稍平复了些许。 云霞和娜兰紧跟在轿子旁边,时刻警惕着周围的动静。 当我们行至景和宫附近时,果然遇见了巡逻的侍卫。 我偷偷地掀起轿帘的一角,只见今晚的侍卫人数比往常多了许多,气氛也显得异常紧张。 就在娜兰和云霞准备按计划行事,吸引侍卫的注意时,我突然发现之前那个领头的假太监竟与一名侍卫相视而笑,彼此点了点头。 我心中一紧,他们竟然是一伙的!我迅速敲了敲轿壁,这是我们事先约定的暗号,示意娜兰和云霞不要轻举妄动。 轿子缓缓从景和宫抬出,每一步都仿佛踏在我的心上,心跳如擂鼓般狂乱。 我茫然无措,不知道是否还有机会再遇到救星,或是外面已是一片逆贼的天下。 恐惧如潮水般涌来,让我全身不由自主地颤抖,死亡的阴影紧紧笼罩着我,让我无法呼吸。 我鼓起勇气,再次掀起轿帘向外望去,只见前行的方向竟是坤宁宫。 难道皇后也被他们控制了吗?他们是要将德贵妃也囚禁在坤宁宫吗? 念头刚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迎面而来。 平日里宫中禁止骑马,但此时情形特殊,能够骑马之人必定是将领无疑。 “你们是何人?轿中坐的是谁?”一声熟悉的喝问传入耳中,我险些喜极而泣。 是庆王,来人竟然是庆王! 第212章 解救 在得知对面来的是庆王之后,我立即燃起了希望。 我干咳两声,示意娜兰和云霞行动。 娜兰故意崴脚,身子顺势撞向轿子,轿夫措手不及,轿子顿时倾斜。 我故作惊慌,高声惊呼。 “轿中之人究竟是谁?”庆王再次厉声喝问。 一名贼人只得上前回应:“回庆王,奴才是坤宁宫的,奉皇后之命前来请德贵妃商议要事。” 我耳中传入庆王的声音:“坤宁宫?那场大火刚被扑灭,怎会派你们来请人?” 紧接着,我感觉到庆王下马,并向前走了几步:“德贵妃娘娘,事实当真如此吗?” 我略一思量,担心贼人情急反扑,对娜兰和云霞不利,于是并未直接求救。 我掀开帘子,从容走下轿子。 庆王看到我,脸上掠过一丝惊讶,但随即明白这伙人的真实意图。 “贵妃娘娘安好,这般深夜竟还前往坤宁宫。”庆王配合着我们的戏码。 我微笑着回应:“承蒙皇后娘娘厚爱,即便再晚,本宫也当亲自前往。” 庆王笑道:“既如此,那便由臣弟护送您一程吧。” 我自然应允。 然而,那贼人却显得焦躁不安。 “庆王殿下今晚事务繁忙,不必劳烦您大驾,奴才们自会护送德贵妃娘娘安全抵达。”那贼人说道。 庆王却毫不在意:“无妨,不过是几步路的距离。” 说着,他以眼神示意我上轿,同时手已紧握佩剑。 我瞬间领会了他的意图,转身迅速回到轿中。 然而,就在这时,敦王也恰巧赶到。 “十九弟怎会在此停留,莫非有什么不妥?”敦王高声询问,随即也利落地翻身下马。 我心中暗自忐忑,同时又庆幸自己已躲入轿中。 若被敦王识破我并非真正的德贵妃,必定瞬间掀起轩然大波。 庆王望见敦王,笑着解释道:“弟弟巡逻至此,恰好遇见皇嫂召德贵妃商议事宜,因此便主动请缨护送德贵妃前往。坤宁宫方才遭遇歹人纵火,此刻并不安宁。” 敦王闻言,放声大笑道:“哈哈,无妨,坤宁宫的火势已被扑灭,豫贵妃亦被擒获关押,皇后娘娘那边定已恢复平静。你我还是去乾清宫附近巡视,皇帝的安危更为紧要。” 敦王此言一出,我即刻明了,这伙贼人必定是受他指使。 否则,任何人听闻皇后此刻召见德贵妃去坤宁宫,都会觉得事有蹊跷。 他却像早已知晓了一般。 敦王来此,正是为了阻挠庆王,以便让那伙贼人顺利将我们带走。 我不由暗暗为庆王捏了一把汗。 庆王正色道:“四哥言之有理,但皇嫂与德贵妃皆为皇兄所倚重之人。我意先护送德贵妃至坤宁宫,再前往乾清宫与四哥会合。” 敦王闻言,平静说道:“本王刚从坤宁宫过来,那边一切安好。” 他顿了顿,又劝慰道:“十九弟,无需如此谨慎。这德贵妃身边有这么多人护着呢,定不会有事。” 庆王似是在深思熟虑后,终于露出了释然的笑容:“既如此,四哥,我们这就前往乾清宫吧。” 说罢,他转身对那几名贼人嘱咐道:“你们务必小心看护德贵妃,今日宫中不太平,切勿出现任何差池。” 贼人连忙点头应允。 不一会儿,我便听见了马蹄疾去的声音。 轿子再次被缓缓抬起,我的心也随之悬了起来。 然而,从刚才庆王与敦王的对话中,我隐约猜测皇后娘娘那边应该暂无大碍。 豫贵妃得知阿玛被诛的消息后,盛怒之下火烧坤宁宫,却不料庆王早已安排侍卫严阵以待。既然无法控制皇后娘娘,敦王便退而求其次,企图以诡计诱骗德贵妃。 如此看来,我们此行的目的地似乎并非坤宁宫,但轿子却是朝着那个方向行进。 我仔细思索,坤宁宫往北便是御花园,若贼人有意将我们骗至那里,恐怕他们对皇后娘娘仍存有不轨之心。 大脑飞速运转,极力思索着在御花园如何脱身。 目前,敦王的谋逆之心已然成为公开的秘密,但他却像一条潜伏的毒蛇,始终未露出真面目。 这只能说明,他的谋划远比我们想象的要深沉。 他此刻之所以还未采取行动,定是因为时机尚未成熟。 一想到景和宫门口那排整齐划一的侍卫,全都是敦王的爪牙,我不禁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上心头。 正当我陷入沉思,琢磨着下一步该如何应对时,轿外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紧接着,娜兰和云霞的惊呼声传入耳中。 我迅速掀开帘子,只见娜兰毫不畏惧地张开双臂,勇敢地挡在了轿前。 而云霞则从地上捡起一把死去贼人的匕首,颤抖着双手站在娜兰身旁。 看着她们如此奋不顾身地保护我,我的心中涌起一股暖流,感动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就在此时,五六名侍卫瞬间将那些贼人一一制服。 解决完后,一名侍卫走上前来恭敬地行了个礼,说道:“德贵妃娘娘,是庆王殿下派臣回来除掉这些贼人,保护娘娘的安全。” 我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庆王虽然被敦王牵制无法脱身,却仍不忘派人前来解救我。 我满怀感激地向这些侍卫道谢,并告诉他们景和宫那边的侍卫很可能是敦王的逆党。 那名侍卫回道:“多谢娘娘指点,不过庆王自有安排,还请娘娘放心。” 我轻轻颔首,温和地说道:“既然如此,我……本宫打算返回永和宫,不知侍卫大人可否护送一程?” 侍卫立刻应道:“全凭娘娘吩咐。” 言罢,他转身召唤四名侍卫前来抬轿子。 我此刻却有些局促不安,刚才扮作德贵妃实属无奈之举,如今再继续冒充,实感不妥。 然而我又不便向这些侍卫解释,只得委婉地拒绝道:“本宫觉得今夜月色皎洁,微风拂面,颇为宜人,便想步行回宫。” 侍卫闻言微愣,劝道:“娘娘,今夜宫中恐有变故,还请速速上轿,尽快回宫。” 娜兰和云霞知晓我的心思,不由分说一人一边架着我将我塞进了轿子。 侍卫:…… 轿子缓缓抬起,我们一行人向着永和宫的方向行去。 有庆王的亲信护送,回宫的路上我的心踏实多了。 第213章 煎熬 这场朝廷的动乱如同狂风骤雨般席卷而来,令整座皇宫都笼罩在一片深深的恐惧之中。 第二日清晨,尽管夏日的晨风依旧柔和,我却仿佛嗅到了一丝淡淡的血腥气息。 与以往生机勃勃的早晨相比,这一日的清晨显得异常冷清,仿佛连阳光都失去了往日的温暖与活力。 宫门紧闭,与外界隔绝,没有人知道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也没有人敢轻易踏出宫门去查探。 昨日,庆王的亲信送我回到了永和宫,一向冷静持重的德贵妃竟然与我抱头痛哭。 在生死面前,即便是平日里再冷静的人也无法保持镇定。 经历过昨晚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后,德贵妃下令将永和宫的宫门紧锁,任谁敲门也不能打开。 就这样,我们在紧张与不安中度过了一夜,直到天色渐亮。 但天亮并没有带来我们期盼的明朗与安宁。 相反,那异样的安静反而让大家更加忐忑不安。 “姑姑,你说其他的主子们会不会一早出去请安的时候被逆贼给抓了呀?” 随我去小厨房准备早膳的娜兰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轻轻笑了笑,点了点她的鼻尖儿,安慰道:“傻丫头,但凡不是个傻的,今日都不会轻易出门的。昨晚那么大的动静,大家自然都知道宫里出了变故。 更何况豫贵妃还被当众软禁在坤宁宫,即便不知道她昨晚纵火的事,也该明白今日不用到临华宫去了。” 娜兰听了我的话,调皮地吐了吐舌头,但脸上仍难掩担忧之色。 她接着问道:“那今日要是整日都不能出去的话,那很多主子岂不是要挨饿了?我们永和宫有小厨房还好说,可是大多数宫里都没有啊。而且我看御膳房到现在都没来送早膳,估计是不会送来了吧。” 我抬头看了看天色,心中也不由得泛起一丝忧虑。 这个时辰了,御膳房却迟迟没有送来早膳,看来是真的不会送来了。 不知道庆王与敦王昨晚周旋了一夜,是否已经将对方的底牌都摸清楚了。 这场动乱的结局究竟会如何?我们无从知晓。 只能在这无尽的等待中默默祈祷着能够早日恢复平静。 德贵妃在天际微露曙光时,才勉强小憩片刻,此刻已然起身。 这样的时局,谁又能心安理得地沉浸在梦乡之中呢? “娜兰,你稍后去请柳贵人过来,与我们一同用膳。 今日想必御膳房也不会再送膳食来,即便送来,我们也不敢轻易食用。”德贵妃在洗漱的同时,轻声吩咐道。 娜兰闻言,立刻去了知春园。 我暗自嗟叹,这样的日子才刚刚开始,倘若明日依旧如此,恐怕许多宫殿的主子们都不得不冒险出宫寻找食物了。 而我们永和宫中的存粮,我与娜兰粗略估算了一下,最多只能支撑三日。 三日之后,我们也将不可避免地陷入饥荒的困境。 “此时此刻,我们只能祈求皇帝能够胜利,否则,不等饿死,宫门一旦被破,等待我们的将是比死亡更加可怕的事情。” 德贵妃的目光缓缓落在梳妆台上那个精致的小木匣上,那里存放着边太医交给我们的毒药。 我安慰德贵妃道:“皇帝既已动手,想必是胸有成竹,一切应当都已安排妥当。” 德贵妃轻轻叹了口气,道:“但愿如此。不过,本宫总觉得敦王此举,皇帝或许并未预料到。若他早知敦王亦是同党,昨晚应当不会让他入宫。本宫记得皇帝曾提及,他对燕王有些疑虑。” 燕王,乃是皇帝的五哥,素来沉默寡言,钟爱丹青,不喜与人交往。 “正因如此,皇帝一早便安排了人在燕王府布控,却未曾料到敦王才是那幕后黑手。”德贵妃说罢,再次叹了口气。 我回想起那日敦王一面痛斥皇帝诛杀忠臣,一面又毫不留情地杀害马佳将军的情景,不禁令人胆寒。 此人果真心狠手辣,行事毒辣至极。 待德贵妃洗漱梳妆完毕,柳贵人便步履蹒跚地前来。 她的神情显得异常憔悴,脸色苍白得几乎失去了血色,显然是整夜未曾合眼,心中充满了担忧。 “嫔妾给娘娘请安。”柳贵人轻声行礼,声音中带着几分疲惫和无力。 德贵妃见状,轻轻挥了挥手,示意她起身,随后吩咐宫人摆膳。 今日的早膳格外简单,只有清粥小菜和几个红糖馒头。 为了尽可能地节约粮食,我们不得不做些简单的食物来应对眼下的困境。 柳贵人显然没有什么胃口,只吃了两口粥便放下了筷子。 德贵妃见状,轻声劝道:“妹妹还是多吃一些吧,若是这动乱一时难以平息,我们以后的日子可不好过。” 柳贵人闻言,心中一惊,颤声问道:“娘娘,您的意思是这些逆贼一时还无法肃清吗?” 德贵妃没有直接回答,只是默默地喝着粥,吃着馒头。 柳贵人显然没有料到事态会如此严重,顿时吓得泪流满面。 德贵妃见状,也没有多加劝慰,只是任由她哭泣了一会儿。 过了一会儿,柳贵人擦干了泪水,又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这个时候,谁都明白填饱肚子的重要性,否则在逃难的路上连跑路的力气都没有。 就这样,我们默默地度过了这艰难的第一天。 夜幕降临,我们连宫灯和蜡烛都不敢点燃,生怕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更怕这些有限的照明物件会耗尽。 在黑暗中,我们各自寻找着可以依靠的东西,相互扶持着度过了这个漫长而坎坷的夜晚。 第二天一早,一阵轻轻的敲门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李滨带着宫里的太监守在门外,听到声音时腿都有些打颤。 他小心翼翼地问道:“谁在外面?”门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是我,边太医。” 我和娜兰闻言,赶紧快步走到门前,透过门缝往外看去。 果然是边太医站在那里,身后还跟着几名侍卫,他们背着一袋袋食物。 待他们将食物放下后,便默默地离开了。 边太医走进门来,关切地问道:“你们都还好吗?” 我含着泪点了点头,然后说道:“娘娘还未起身,我这就去禀报她。” 边太医摆摆手说:“不必打扰娘娘了,我担心你们的食物不够吃,特地送些过来。” 我忙向他行礼道谢,并询问外面的情况如何。 第214章 决断 通过边太医的讲述,永和宫外的风云变幻逐渐在我们眼前展开。 皇帝早已洞悉敦王与马佳将军为一党。 而更令人震惊的是,敦王可能才是真正想要谋逆之人。 宫中早已布满了他暗布的爪牙,这次变故,他原本计划利用马佳将军在乾清宫刺杀皇帝,一旦成功,便扶持懦弱胆小的太子登基。 届时,他便可以辅佐之名,独揽朝纲,最终逼迫太子退位,自己登基称帝。 这些阴谋,都是宫外被捕获的叛逆之徒招供出来的。 然而,被庆王巧妙控制在宫中的敦王,却浑然不知他的宫外部署早已土崩瓦解,被楚王、宁郡王、二阿哥等人率领的军队一扫而空。 之所以未立即处置敦王,实则是怀疑宫中尚存其党羽,需静待时机,一网打尽。 “雁心,待德贵妃起身,你便告诉她无需忧虑。今日各宫都已送来吃食,敦王负责西边宫殿的安全,庆王则负责东边。如今只要避免外出,便可保得平安。”边太医轻声说道。 我点点头,仍有些不放心地问道:“边太医,阿哥们和公主们可都安好?” 五阿哥和十阿哥已被送往安全的慈宁宫,但毕竟不在身边,又听不得消息,心中还是难免担忧。 特别是德贵妃,对孩子担心的不得了,却又不能出永和宫,心里别提多担心了。 边太医似乎明白我的担忧,安慰道:“慈宁宫那边极为安全,皇上孝顺,自是不会让皇太后身处险境。” 我这才稍感宽慰。 此时,边太医环顾四周,低声示意我进一步说话。 我便与他远离众人几步。 他看着我,眼中闪过一丝犹豫,终是开口道:“雁心……庆王托我转告你,若此时趁乱服下那假死药丸,或许是个脱身的好机会。 待风波平息,他便带你远离这是非之地,从此逍遥自在,了无牵挂。” 我万万未曾料到,庆王竟会委托边太医前来传达他的心意,这一刹那,我惊愕得不知该如何回应。 边太医接着说道:“雁心,庆王对你的情意,我已然知晓。 当初在边疆筹备医署时,我与庆王多次共谋大事,他亦知晓我对你的一番心意。 然而他言,不论你做出何种选择,他都只愿你能够幸福。而我,亦是如此。 那假死药中的关键药材银箭菊,乃是庆王不畏艰险,攀登高峰所得。 再由我精心挑选了数十种珍稀药材,历经七七四十九天的炼制,才终得此一枚。 它能助你脱身,逃离这后宫。 倘若你心中倾慕庆王,今晚便可服下此药,待药效发作,我便会前来带你出宫。 待十二时辰过去,你苏醒过来,便在隐蔽之处稍待数日。 待宫中风波平息,庆王便会带你远离此地,共赴天涯。” 说到此处,我清晰地看到边太医的眼眸微微泛红,似乎隐藏着深深的哀愁。 他顿了一顿,才继续说道:“尽管我万分不舍你的离去,但只要你能过上安稳的生活,我便心满意足。” 听完这一番话,我心中不禁涌起一声长叹:“了无牵挂?若我如此出宫,便再也无法与家人团聚,我所牵挂的一切都将被迫割舍。 一旦事情败露,我的阿玛、额娘、还有弟弟,他们都会因我而受牵连。我……实在做不到真正的了无牵挂。” 这一刻,我终于明白,于庆王,我终是负了他。 我无法割舍那份血脉相连的亲情,无法独自飘然于世,我只愿我们两人都能安好。 边太医目睹了我的决断,深知我内心深处的痛楚。 他轻声细语地安慰了我几句,随后极其郑重地说道:“雁心,若你心中已有决断,只要你对我信任如初,待这风波平息之后,我必会向皇上请求赐婚,让你得以堂堂正正地离开这皇宫,在阳光下自由自在地行走。” 听他如此深情而真挚的言辞,我竟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应。 “边太医,雁心!” 就在这时,德贵妃娘娘的声音突然响起,如同清泉击石,打破了我们两人专注的交谈,使我们都被吓了一跳。 我们几乎同时抬头望去,只见德贵妃娘娘正笔直地站在门廊之下,那端庄的身影在阳光的映照下显得愈发高贵。 我们立刻快步向她走去。 “微臣给娘娘请安。”边太医率先上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德贵妃微微摆手,语气温和:“边太医,无需多礼。你二人且随本宫进屋说话。” 说罢,她转身优雅地走进了屋内。 我们二人赶紧紧随其后。 待德贵妃坐定,屏退左右,她才轻声对边太医说道:“刚娜兰已禀报,边太医送来不少粮食助我永和宫渡过危机,本宫心中感激之情,难以言表。” 边太医闻言,忙谦逊地回应:“娘娘谬赞了,这全是皇上和庆王的安排,微臣不过奉命行事,不敢居功。” 德贵妃闻言,轻轻一笑,道:“边太医何必过谦,你医术高超,智计过人,实乃朝廷之栋梁。 待此次风波平息,论功行赏之时,皇上必不会忘记你的贡献。 本宫猜想,你此次前来,是否是为了探问雁心的心意,想要借此功劳请皇上赐婚?” 话音一落,我顿觉脸颊滚烫,羞得不敢抬头。 边太医亦是面色微红,他腼腆地笑了笑,并未否认:“娘娘明察秋毫,微臣确有此意。” 德贵妃眼眸含笑,柔声道:“边太医对雁心一往情深,本宫亦为之动容。然而,本宫还是要劝你三思而行。” 边太医闻言,面色微变,疑惑地问道:“娘娘何出此言?还请明示。” 德贵妃轻叹一声,道:“皇帝虽贵为九五之尊,却身有反骨。 你越是执着于他所赐予的东西,他反而越不会轻易放手。 你若直接向皇上表达你对雁心的情意,请求赐婚,只怕会适得其反。 皇上曾历经爱而不得之苦,因此他不愿让天下人轻易得到所爱。 所以,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不可操之过急。” 第215章 新祸 听了德贵妃的话,边太医陷入了沉思。 我曾听闻过他的身世。 那时皇帝尚未登基,还是先皇治下。 边太医的父亲是太医院院首。 有一次他出宫办事,竟离奇死去。 关于边太医父亲之死,众说纷纭,无人知晓他究竟是遵从先皇之命还是因私事前往庄子,才会遭遇大火意外丧命。 年幼的边太医随后便跟随其父的弟子龚太医学医。 皇帝登基后,龚太医因其卓越的医术荣登院首之位。 边太医一直跟随在他身边默默学习,也逐渐对皇帝有了一定的了解。 因此,当德贵妃如此说时,边太医表示赞同,并承诺会谨慎行事。 边太医离开后,德贵妃向我询问了他与我说了些什么。 我隐瞒了关于假死药和庆王私奔计划的细节,只告诉德贵妃边太医说了如今朝廷形势,还承诺会堂堂正正地将我娶回家。 德贵妃听后,欣慰地笑了,她说边太医是个值得托付的人,并表示待宫内风波平息后,会设法帮助我们。 我闻言愣住,心中五味杂陈,却也不知该如何回应。 或许,现在的我并不想过多考虑感情之事。 日子在紧张与等待中缓缓流逝。 两日后,一直潜伏在宫中、表面维护宫廷安全的敦王终于按捺不住,发起了行动。 战火首先在他负责的西边宫殿燃起,即便我们身处东边的宫殿,隔着乾清宫和坤宁宫,仍能听到那边传来的激烈打斗声。 德贵妃果断下令,让宫人们抄起家伙,严守宫门,以防乱臣贼子闯入。 柳贵人也因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匆匆赶来主殿,双手紧握,身体微微颤抖。 直至后半夜,西边的打斗声才渐渐平息。 不一会儿,我们便听到外面传来纷乱的脚步声,随后有人敲着宫门传话:“敦王已诛,天佑大周!”、“皇上胜了!” 这消息如同天籁之音,让柳贵人激动得站了起来,她望着门外,眼中闪烁着希望的光芒。德贵妃愣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站起,含泪说道:“胜了,胜了。” 紧接着,李滨兴高采烈地跑进屋来报喜:“娘娘,天佑大周,敦王乱党已被悉数诛杀,我们安全了!” 听到这个喜讯,柳贵人喜极而泣,我和寄容姑姑、娜兰、云霞等宫女也相拥而泣。 这几日的担忧和恐惧在这一刻终于得到了释放,我们终于安全了。 在平复了内心的波澜后,我与娜兰悄然来到门口,小心翼翼地窥视着外面的状况。 只见一队队侍卫,手持火把,步伐整齐地巡逻着。我的目光锁定在那群侍卫中,认出了那位曾护送我平安归来的侍卫。 我鼓起勇气,走上前去询问他当前的局势。 他停下脚步,低声向我透露了内幕。 原来,皇上与庆王早已布下天罗地网,表面上对敦王表现出极大的信任,让他与庆王共同负责宫内的安全事务。 然而,这不过是为了牵制敦王,使他无法准确掌握宫外的动态。 而在宫外,楚王、二阿哥、宁郡王等人已经成功肃清了反兵,并擒获了刚从南蛮带着精干勇士秘密返回的小马佳将军。 然而,他们并未将这一重大胜利公之于众,反而故意制造出一种被叛军击败的假象,向敦王传递了虚假的信息。 这使得敦王信心倍增,决定里应外合,一举拿下皇宫。 却不料,这正是皇帝精心设计的圈套,敦王就这样一步步踏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 在激烈的战斗中,敦王最终被楚王、庆王、二阿哥联手制服。 面对大势已去的局面,他绝望地拔出佩刀,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随着贼王的陨落,宫中的叛军如同失去了主心骨,瞬间土崩瓦解,很快便被彻底剿灭。 叛乱平定后,宫内的护卫队伍也进行了重新部署,以确保皇宫的安全。 而此时,正是换防的关键时刻,这名侍卫让我们天亮再出来,以确保安全。 我行礼谢过他,拉着娜兰回到宫内。 我详尽地陈述了刚问来的事情经过,毫无隐瞒地向德贵妃和柳贵人进行了禀报。 德贵妃神色自若,只是轻描淡写地给予了一句赞许。 而柳贵人则显得颇为激动,她直言不讳地称赞皇帝果真是天生的帝王之才,竟能将谋略之术运用得如此炉火纯青,仅凭微薄之力便巧妙地解决了敦王那伙心怀不轨的乱臣贼子。 德贵妃静静地聆听着柳贵人对皇帝的赞美之词,脸上始终保持着波澜不惊的表情。 我深知,她对于皇帝的了解远胜于他人。 皇帝此次的布局与谋略,看似精妙绝伦,实则完全不顾及后宫嫔妃们的安全。 特别是那些居住在西边宫殿的妃子们,她们能够安然无恙,纯属侥幸,若敦王起了歹意,对她们实施暴行,后果不堪设想。 我看着柳贵人就这样成为了皇帝的敬仰者,心中不禁感慨万分,暗自祈愿她能长保此状。若有一日她对皇帝心生失望,那么她此刻的喜悦与雀跃,将来必会化为深深的绝望。 随着换防结束,我们这几日紧绷的神经终于得以稍事放松,困倦之感袭来。 我们小心伺候着主子安寝,随后也轮流小憩片刻。 然而,当晨曦初露,我本以为一切将重归平静时,却惊愕地发现,噩梦依旧未曾离去。 皇上突然下令,要彻底清除墩王的余孽,皇宫内外顿时掀起了一场新的风波。 那些有功之臣,更是借清除余孽之名,清除异己。 有些人因此全家被投入大狱,命运岌岌可危。 此时朝廷上下人心惶惶,生怕被人找出瑕疵而丢掉性命。 宫外风起云涌,宫内亦是暗流涌动。 不仅与墩王有过接触的宫人岌岌可危,就连那些与豫贵妃关系较为密切的宫女、太监也未能幸免,纷纷被关押起来。 稍有反抗,当场打死。 一时间,宫内人人自危,气氛凝重得如同寒冬。 就在此时,敬事房的小胜子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挣扎着来到永和宫找到我。 他告诉我,那个之前与干爸爸刘昌河有嫌隙的钱公公如今得势了,竟然唆使侍卫将刘公公一派列为乱党,企图置他们于死地。 【ps:这几日忙疯了,加班到晚上才有时间码字,所以发得晚了,宝子们多担待。(*  ̄3)(e ̄ *)】 第216章 救人 得知刘昌河身陷险境,我心急如焚。 正当我欲再追问详情,一群侍卫突然而至,敲门声急促,声称要缉拿乱党。 我心中明了,他们定是冲着小胜子而来。 好在他们忌惮德贵妃的威势,并未直接闯入,只在门外与李滨交涉。 小胜子见状,苦笑一声,嘴角溢出几口鲜血。 我这才发现他伤势严重,恐怕还有内伤。 我慌忙扶住他,急切地说道:“小胜子,你一定要撑住,我这就去找太医来救你。” 然而,小胜子却轻轻摇头,声音微弱而坚定:“雁心姑姑,我恐怕不行了。只求你救救师父,他躲在敬事房西边的一间柴房里。” 说完,他忽然捡起一根木棍,猛地冲向门口,口中怒喝:“你们这些杂碎,不用你们动手,我先打死你们!” 他挥舞着木棍,狠狠砸向李滨。 李滨身手敏捷,侧身躲过。 小胜子又顺势将木棍砸向门口的侍卫。 然而,一名侍卫眼疾手快,一刀刺入他的腹中。 我惊惧万分,心痛如绞。 小胜子此举,显然是为了撇清与我们永和宫的关系。 我捂住嘴,不敢大声叫嚷,但痛苦的泪水却如同断了线的珍珠般簌簌而下。 小胜子就这样被他们拖走了,宫道上留下一条触目惊心的血。 李滨脸色苍白地关上门,踱步过来试图安抚我:“雁心,放宽心,那些侍卫再猖狂,也不敢对我们永和宫动手的。” 然而,心中的悲痛却让我难以言语。 我竭力平复内心的激荡,转身跑入屋内,打算恳求德贵妃出手相救刘昌河。 就在此时,寄容姑姑却拦住了我的去路,轻声道:“娘娘尚未起身,她昨夜才入睡,还是别打扰她了吧。” 可我焦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时间紧迫,若是我无法请来救兵,刘昌河恐怕凶多吉少。 寄容姑姑显然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始末,她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雁心,这时候我们谁都无能为力。” 我紧咬着下唇,泪水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 寄容姑姑继续劝慰道:“你想想,自那晚的宴会之后,各宫都紧闭大门,无人敢轻易踏出。皇上除了去慈宁宫,其他娘娘的寝宫都未曾踏足,更不见任何嫔妃。 显然,皇上这是要让后宫众人斗个你死我活。 所以,此时谁也救不了人,只能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我终于恍然大悟,德贵妃此时还在沉睡,或许正是暗示我,不要插手此事。 可刘昌河毕竟是我的干爸爸,是我入宫后真心相待的亲人。 连小胜子都拼死前来求救,我又岂能袖手旁观呢? 我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屋里,看着小茶案上的彩描大雁杯发呆。 当年画眉打碎了我一只大雁杯,刘昌河知道后特地又从宫外给我带了一只。 这些年,他帮我传递消息,传递物品,还帮我在宫中立足。 珙桐姑姑当年将我托付于他,他一直待我很好,这危难之时,我真得就这样坐视不理了吗? 我明白,我若是前去相救,会有生命危险,可是不救,那我这一辈子都会不安。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我终于下定决心。 我向小欢子借了一套他的衣服,又恳请他帮忙请边太医前往敬事房的西侧。 他答应了。 没过多久,我和小欢子便悄无声息地从知春园的后门溜了出去,各自分头行动。 外面虽然一片寂静,但那股莫名的危机感却如潮水般涌来,让我感到双腿发软。 偶尔有侍卫擦肩而过,他们那锐利的目光仿佛猎人盯着猎物,令人不寒而栗。 好在他们尚未丧心病狂到无所顾忌的地步,我这才得以平安抵达敬事房附近。 只见得势的钱公公正在那里耀武扬威,几名跟随刘昌河的小太监被按在地上遭受毒打,已是奄奄一息。 我心如刀绞,又惊又怕,却又无计可施,只得悄悄避开。 看来想要从大门偷偷溜进去是不可能了,我绕到后门,却发现后门也有人把守。 我只得绕着宫墙走了一圈,意外地发现了一个狗洞。 此时的我已顾不得颜面,赶紧从那狗洞钻了进去。 很快,我便来到了西侧的柴房前。 瞅着四下无人,我轻轻敲了敲门,低声唤道:“干爸爸,是我,雁心。” 门应声而开,刘昌河一把将我拉进屋内,迅速关上了门。 他焦急地说道:“傻丫头,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太危险了,快离开这儿!” 我含着泪,迅速将小胜子求救的事情告诉了他。 刘昌河得知他的爱徒小胜子惨遭毒手,顿时老泪纵横。 他痛苦地叹息道:“我都这把年纪了,死了也就罢了,可怜我那几个小徒儿啊!” 他悲愤交加,突然转身捡起一根木柴,就要冲出去与钱公公拼命。 我忙拦住他,哽咽着说道:“干爸爸,您现在去也无济于事了。与其这样,不如就此了断,少受些痛苦,还能留个全尸。” 刘昌河没想到我会这么说,一时间愣住了。 片刻后,他含泪笑道:“你说得没错,我死了,钱畜生估计也就罢休了。” 我从怀中掏出木匣子,将里面的假死药递给他,告诉他这药吃下去就见效,没什么痛苦。 他接过药,微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含泪道:“谢谢你,雁心丫头。” 说完,他毫不犹豫地吞下了药。 我退后一步,跪下朝他磕了三个响头。 刘昌河嘶哑着声音说道:“好孩子,好孩子,你快走吧。好好活着。” 话音刚落,他便捂住腹部倒在了地上。 他浑浊的双眸望着我,脸上带着一丝笑意,嘴唇翕动,似乎想对我说些什么。 然而很快,他的意识便涣散开来,慢慢失去了知觉。 我颤抖着爬过去,试了试他的鼻息。 已经了无生气。 看来药效发作得很快,他真的和死了没什么两样。 这时,外面传来了争执声,其中一人正是边太医。 紧接着,杂乱的脚步声传来,显然是他们过来了。 我慌忙逃出柴房,躲到了别处。 第217章 冤家 得意洋洋的钱公公领着一群凶神恶煞的侍卫和满脸严肃的边太医,身后跟随着几个小太监,一行人急匆匆地朝这边走来。 钱公公阴阳怪气地对边太医说道:“边太医,老奴早已告知,此地并无您所要寻的香囊。我们这些宫人虽地位卑微,却也不会贪您那香囊。” 边太医面色凝重,回应道:“昨日我正是到了此处才带上那香囊,不料回去便不见了。这一路寻来也未有所获,想必是遗落在此处了。” 钱公公冷笑一声:“边太医,这敬事房每日都要打扫,若有香囊,早有人上缴了。” 边太医却坚持道:“我还是再找找,那香囊乃是我娘亲手为我所绣。对了,刘公公何在?我想找他问问。” 钱公公轻蔑地笑了笑:“那老东西不知躲哪去了,他以前总巴结着临华宫,这会说不定已经追随主子去了。” 边太医眉头紧锁:“钱公公,这话可不能乱说。不管是刘公公还是你,我们只有一个主子,那便是皇帝。” 钱公公奸笑着,不再言语。 边太医无视他的态度,继续在院子里寻找,随后径直推开了柴房的门。 下一刻,众人的脸色骤变。 只见刘昌河的尸体赫然躺在屋内。 钱公公愣怔片刻后,突然拍腿大笑:“哈哈,看来我这张嘴还真说中了。” 边太医沉着脸走上前去仔细查看,想必已察觉出刘昌河所服正是他赠予的假死之药。 “边太医,这老东西究竟是死了还是晕了?”钱公公问道。 边太医淡淡地回答:“已死。” 钱公公闻言,腰板瞬间挺直,脸上浮现出满意的笑容。 他本就存心除去刘昌河,如今见其自尽,心中自然是得偿所愿。 “边太医,老奴看你那香囊是不会在这了。这里头死了人,老奴得先处理这事了。您好走不送。”钱公公下了逐客令。 我小心翼翼地探头瞅了瞅,钱公公似乎是想让人把刘昌河的尸体抬走。 “钱公公这是想把这尸体送去哪?”边太医却没有走,反倒问他如何处置这尸体。 如此我便确定边太医知道刘昌河吃的是假死药。 钱公公道:“还能送去哪,乱葬岗喂狗。” 边太医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去。 我心中暗暗松了口气,只要不是送往静乐堂被焚烧便好。 乱葬岗虽是荒凉之地,但至少出了宫门,我相信边太医定会安排人将他从尸体堆中救走。 待人群散去后,我趁机从藏身之处溜出,悄悄来到狗洞处爬了出去。 此时日头已高,我加快脚步往永和宫赶去。 德贵妃娘娘应该已经起身了,回去后少不了要挨一顿责骂。 然而,我心中却充满了喜悦,至少我成功救下了刘昌河。 正当我穿过景和门,即将安全回到永和宫时,忽然身后传来一声怒喝:“站住!” 我心中一阵暗叹,怎么又被抓住了。 我转过头去,只见博罗大人皱着眉头看着我,喊道:“小欢子?” 我愣了愣神,随即向他行礼道:“小欢子给博罗大人请安。” 博罗大人疑惑地问道:“这时候你又跑出来做什么?难道是德贵妃娘娘派你去办事?” 我尴尬地挤出一丝笑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正是主子吩咐了差事,让我赶紧去办。” 然而,博罗大人的眼神中却充满了怀疑:“这时候德贵妃会让你去办什么差事?” 我略一沉思,谨慎地回应:“主子的差事,奴才实在不便随意声张。” 博罗大人冷哼一声,语气中透露出明显的不屑:“怕是见不得人的勾当吧。” 听他这么说,我心中不禁涌起一股不悦:“博罗大人,请您慎言。” 哪知博罗大人见我顶撞,竟伸手推了我一把,骂道:“你一个断了根的废物,也敢跟我顶嘴!” 我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心中怒火中烧,但想到宫中规矩,只得强忍怒火,低头说道:“博罗大人息怒,奴才并非有意冒犯。若大人无事,奴才这便回宫复命去了。” 然而,博罗大人却不肯善罢甘休,一把拦住了我:“皇上有旨,要彻底肃清宫内的乱党。我看你形迹可疑,总是趁着人少的时候偷偷摸摸地出去,说不定就是去做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他一边说着,一边粗鲁地抓住我的肩膀,拖拽着我往永和宫的方向走去:“我要亲自去问问德贵妃,到底是你接了她的差事,还是你自己偷偷跑出来的。” 我疼得眼泪直流,挣扎着喊道:“你放开我!我自己去便是了,你何必这样!” 可博罗大人却充耳不闻,用力一甩,将我重重地摔在地上。 此时的地砖已被烈日晒得滚烫,我摔倒后滑出几米远,手掌瞬间被磨破了一层皮。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博罗大人又一脚踢在我的背上,剧烈的疼痛让我几乎昏厥过去。 “我看你就是个贱骨头,上次也是这样。说不定你就是那些乱党一伙的。说,你刚才去了哪里?给谁通风报信了?”他恶狠狠地踩在我的背上,逼问道。 我疼得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喉咙里一阵腥甜,随后吐出一口鲜血。 博罗大人见状,更加嚣张地笑道:“别装死,死了正好拿你去充数领赏。” 说着,他弯腰抓住我的后衣领,像提小鸡一样将我提了起来。 我眼前一阵发黑,几乎要晕过去。 这时,我才深刻体会到宫中斗争的残酷无情。 皇上为了清除乱党,不惜悬赏一个乱党十两白银。 在这样的诱惑下,像博罗大人、钱公公这样的人早已失去了人性。 我回想起刚才在敬事房看到的那些挨打的小太监们,他们恐怕也会像我一样被送去充数领赏。 这宫里已经变成了弱肉强食的丛林,像我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落在博罗大人这样的手中,只有死路一条。 就在这时,我似乎听到有人在远处呼喊:“小欢子,等我一下。” 已痛得神志有些模糊的我以为是有人喊我。 可抬起头,我模糊的视线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朝我跑来。 原来是真的小欢子也刚好回来,他后面还跟着一个小太监,应该是别的宫的。 我心中一沉,这下子恐怕真的完了。 第218章 凶险 不明所以的小欢子,目睹我被侍卫牢牢捉住,急忙飞奔而至。 他双膝一软,跪在博罗面前,诚惶诚恐地求情:“侍卫大人,这位是我们永和宫的宫人,不知何处冒犯了您,还请您大人有大量,饶他一命。” 博罗眯起眼睛,审视着小欢子,缓缓问道:“你叫小欢子?是永和宫的太监?” 小欢子刚要回答,却突然意识到博罗如此询问,定是已知我也叫小欢子。 他心中一紧,面上却堆起谄媚的笑容,低声回应:“奴才叫什么名字并不重要,只求大人高抬贵手,放过他。” 他的话语虽然恭敬,但眼神却不敢与博罗对视。 博罗闻言,放声大笑,随即松手,我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般重重摔在地上。 浑身疼痛难当,我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博罗指着我,对小欢子问道:“你说说,他叫什么名字?” 小欢子脑筋一转,迅速答道:“他叫小欢子。” “哦?”博罗发出一声嘲讽的笑声,转而问向跟在小欢子身后的小太监,“我刚才听你叫他小欢子?” 那小太监被博罗问得晕头转向,一时语塞。 这时,小欢子抢话道:“大人,奴才叫小涣子,听起来可能有些相似。” 博罗冷笑一声:“是吗?小涣子?” 话音未落,他猛地挥出手掌,重重击在小欢子脸上。 小欢子被他一巴掌打得一个趔趄,却不敢稍有懈怠,连忙跪直身体,颤声求饶:“奴才该死,大人息怒,求您放我们回去。” 然而,博罗却已下定决心不会轻易放过我们。 他冷冷地吩咐手下:“带他们去领赏。” 几名侍卫闻声上前,将我和小欢子粗暴地提起。 小欢子大声呼喊:“你们不能带我们走,我们是永和宫的宫人,德贵妃娘娘不会放过你们的!” 博罗上前又是一个响亮的巴掌,小欢子被打得嘴角溢血,再也说不出话来。 这时,有个侍卫指向另一名小太监,问道:“那这个呢?” 博罗瞥了一眼,淡淡地说:“一起带走。”那名小太监闻言,顿时吓得晕了过去。 正当我们身陷绝境,即将被强行带走之际,李滨与寄容姑姑迅速冲了出来。 “博罗大人,请留步。”李滨抢先一步,走到博罗面前,满脸堆笑地躬身行礼。 博罗不悦地瞥了他一眼,嘲讽道:“原来是你。你们宫里的人还真是有趣,连名字都取得一模一样。” 李滨仍旧笑容可掬地回应:“名字不过是个称呼,只要主子喜欢,我们这些做奴才的,就算叫猫儿、狗儿也无妨。” 这番话引得博罗哈哈大笑,“哈哈哈,猫儿、狗儿……倒是贴切得很。” 然而,尽管笑得开怀,博罗却仍转身命令侍卫们带我们离开。 此时,寄容姑姑急了,她走上前去,对博罗正色道:“大人您负责景和门一带的安宁,怎能随意将伺候主子的宫人带走?若是此事传到德贵妃娘娘耳中,大人恐怕难以交代。” 博罗眯起眼睛,目光中流露出挑衅的意味。 但他深知,在这深宫之中,宫女们都是旗人出身,即便同为奴仆,也并非谁都可以随意打骂。 特别是像寄容姑姑这样的资深掌事宫女,更是他不敢轻易得罪的。 “这位姑姑还是回去好好伺候你家主子,最近宫里不太平,还有不少逆贼混在其中,我们就是在保护景和门一带的安全。” 寄容姑姑据理力争:“那么,你有何凭证断定他们是逆贼?他们可是我家娘娘的亲信。倘若他们真是逆贼,那岂不是意味着我家娘娘也受到了牵连?” 博罗却是不予理会,直接下令侍卫们撤离。 见此情景,李滨与寄容姑姑再也按捺不住怒火,冲上前来,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如今这宫中,难道已经没有了规矩吗?岂能如此随心所欲地带人走?就算宫中的规矩已经荡然无存,王法总还在吧?你们怎能如此肆意欺凌他人?”寄容姑姑毫不退缩地盯着博罗,坚决不让他带走任何人。 博罗被彻底激怒,手已紧握在佩刀之上。 “寄容姑姑……”我终于从混乱中找回一丝清明,但浑身依然虚弱无力,“别管我了。”我用尽全身的力气说道。 我不能因为自己的缘故,而让这些无辜的人受到牵连,甚至面临生命危险。 小欢子已经因我而受难,若寄容姑姑和李滨公公再因我而遭遇不测,那我将永远无法心安。 “你们到底让不让路?”博罗厉声喝道,同时拔出腰间的配刀。 阳光照射下,刀刃闪烁着刺目的寒光,令人不寒而栗。 “姑姑,你们还是快走吧。”我咬紧牙关,拼尽全力大喊,随后又咳出一口鲜血。 寄容姑姑见状,顿时泪如雨下,她疾步上前,紧紧抱住我,哽咽道:“雁心,你一定要坚持住。” 接着,她转向李滨,急切地说:“快去请娘娘,求娘娘救救雁心,她伤得很重。” 李滨闻言,急忙转身准备回宫禀报。 就在这时,博罗的配刀突然一闪,横在了李滨的面前。 “等等,你刚才说她叫什么?”博罗面色阴沉地看向寄容姑姑。 寄容姑姑含着泪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愤愤不平地说:“这是我们娘娘身边的大宫女雁心,博罗大人凭什么给她扣上乱党的罪名?” 博罗的双眼微微眯起,似乎在沉思。 “原来是个宫女,那你为何打扮成太监的模样?莫非是去和情郎幽会?” 他打量着我,眼中流露出不屑和揣测。 我撇过头去不想搭理他。 博罗猛地伸出手,紧紧地捏住我的下巴,硬是将我的脸抬起。 他那双贪婪的眼睛仿佛闪烁着异样的光芒,仿佛在他眼中,我已经成为了他捕获的猎物,一条诱人的大鱼。 “全都带走,交给慎刑司去好好审问。”他冷冷地命令道。 然而,就在这时,寄容姑姑却奋不顾身地抱住我,声嘶力竭地喊道:“你不能带走他们,他们绝对不是叛党!” 博罗被她的反抗激怒,一脚狠狠地踹向寄容姑姑,将她踹倒在地。 紧接着,他转过身,举起手中的刀,直指李滨,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冷酷。 第219章 救援 “住手!”一声清亮而威严的喝止,在宫廷深处骤然响起,那是德贵妃娘娘的声音。 “博罗,你竟敢在这后宫中肆意妄为,大开杀戒!”德贵妃在云霞、娜兰的搀扶下,快步走来,神情凝重。 博罗见状,缓缓将手中的刀收起,向着德贵妃低头行礼。 德贵妃却冷冷一哼:“你的礼,本宫可受不起。这些人都是本宫永和宫的宫人,却被你伤得如此惨重。怎么,你莫非以为本宫已经死了吗?” 博罗低垂着头,声音沉闷:“臣不敢。” 德贵妃再次冷哼一声,目光如刀般剜向他:“看来你的胆子倒是大得很,在这宫中,竟敢随心所欲地拿人杀人。” 博罗默然无语。 德贵妃不想再与他多费口舌,吩咐娜兰和云霞过来扶我和小欢子离开。 然而,博罗却突然伸手阻拦:“德贵妃娘娘,臣是奉旨清除逆党。您宫中的这位宫女嫌疑重大,臣曾两次见她乔装出宫,故不能让她轻易离开。” 德贵妃闻言,怒火中烧:“雁心是本宫的宫女,她若是逆党,那本宫又是什么?” 博罗却平静地回应:“娘娘宫务繁忙,有时难免有心之人潜伏在身边而不自知。” 德贵妃怒道:“你竟敢指责本宫失察?这么说,你是认定雁心是逆党了?证据呢?” 博罗冷冷道:“若有证据,娘娘此刻所见的就不是活人了。” 德贵妃被他的回答气得笑了起来,她缓缓问道:“博罗,本宫今日决心要将他们带回永和宫,你若敢阻拦,就连本宫一起拿下吧。” 博罗低头道:“臣不敢。” 德贵妃便命娜兰、云霞过来扶人。 寄容姑姑和娜兰扶起我,云霞则去扶起小欢子。 李滨看了看那位晕倒的小太监,又看了看娘娘,见她点头示意,便将他扛了起来。 然而,就在此时,博罗却再次伸手拦住了我:“其他人娘娘带走便是,但这个宫女,臣不能放行。” 德贵妃怒目而视,厉声问道:“你凭什么一定要扣留她?” 博罗神色肃然,道:“臣领旨维护宫中安宁,肃清叛逆之徒。此女嫌疑深重,臣不敢辜负圣上厚恩。” 德贵妃冷笑连连,嘲讽道:“奉旨?好,那你便拿出圣旨来,拿出皇上亲自下令捉拿雁心的圣旨。否则,今日你休想动她分毫。” 博罗眉头紧锁,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还请娘娘体谅微臣的难处。” 德贵妃冷冷地哼了一声,随即示意寄容姑姑和娜兰将我扶到她身边。 博罗的眼神瞬间变得深邃起来,似乎仍想阻拦。 这时,二阿哥恰好赶到现场。 “娘娘安好。”二阿哥向德贵妃行了一礼,其他人也纷纷向他行礼。 德贵妃面色依旧冷峻,淡淡地点了点头,问道:“二阿哥怎么突然过来了?” 二阿哥笑着回答道:“儿臣刚从外面回来,特意探望皇额娘。受皇额娘所托,来看看贵妃娘娘是否安好。没想到竟见到这位侍卫大人如此无礼,竟敢与娘娘争执。” 德贵妃闻言,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语气中带着几分质问:“二阿哥,皇上说要清除逆党,可为何却变成了这般肆意抓人、随意定罪的局面?” 二阿哥微微一笑,轻描淡写地说道:“娘娘息怒,皇阿玛也是为了宫中的安全着想。毕竟敦王安插了多少逆党在宫中,无人知晓。因此,皇阿玛采取这种铁血手段也是无奈之举。宁可错杀一千,也不可放过一个。” 听着二阿哥如此冷漠的言辞,我心中不禁涌起一股莫名的寒意。 虽然与二阿哥接触不多,但总觉得他并非如此冷酷之人。 难道在这场动荡之中,二阿哥也变得如此冷血了吗? 德贵妃娘娘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经过短暂的沉默后,她轻声说道:“皇上的旨意,本宫自然不敢随意置评。但雁心绝非逆党,她伤势严重,我必须带她回去医治。” 二阿哥点了点头,赞同道:“既然是雁心姑姑,那就断不可能与逆党有关。” 接着,他转向博罗,郑重地说:“博罗,你不得对贵妃娘娘无礼。雁心姑姑是娘娘身边的人,绝非乱党。” 博罗面露疑惑,看向二阿哥道:“可是这宫女多次乔装出宫,实在可疑。” 二阿哥微微一笑,解释道:“宫女出宫多有不便,她打扮成太监模样,不过是为了行事方便些。” 博罗听后,终于不再坚持,带着侍卫们离去。 德贵妃这才如释重负,立即命人带我们入宫疗伤。 她轻声问道:“二阿哥可要进来稍坐片刻?” 二阿哥摇了摇头,说:“不了,儿臣宫外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见到娘娘安好,我也可以安心去向皇额娘复命了。” 说完,他恭敬地行礼后离去。 回到永和宫的我,感觉仿佛从鬼门关走了一遭,激动之情难以言表。 然而,看到小欢子肿胀的脸庞,我又深感愧疚。差一点,我就将他一同带入地狱。 这时,我听到寄容姑姑在门外与德贵妃娘娘交谈,她担忧地说:“娘娘,这外伤我们可以帮忙处理,但雁心会不会受了内伤呢?” 我躺在床上,听到她们的对话,心中一阵感动。 我没想到德贵妃会亲自来到下人房看望我,想要挣扎着起身出去,却被娜兰温柔地按住。 “姑姑,您就别乱动了,万一有内伤,那可危险了。”娜兰劝慰道。 我无奈地躺回床上,虽然知道这样不合规矩,但我实在是无法起身。 德贵妃娘娘吩咐道:“先去请医女过来瞧瞧,待明日边太医过来再让他给仔细看看。此时再出去,怕是被那有心之人借机生事。” 寄容领命。 随后,我听到了两人离开的脚步声,而我疲惫至极,终于支撑不住,昏了过去。 待我再次睁开眼睛时,屋内已是一片暖黄,油灯轻轻摇曳着光芒。 娜兰正坐在床边,专注地绣着花,似乎一直在等待着我苏醒。 “姑姑,您终于醒了?”她轻声说道,语气中透露出些许欣喜。 我试图坐起身来,然而却感到浑身疼痛,仿佛被拆解了一般,连一丝力气都使不出来。 “好疼……”我轻轻呻吟道。 娜兰闻言,立刻放下手中的绣品,关切地望向我,“姑姑,您是不是觉得浑身都痛?医女已经为您熬好了药,我这就去给您取来。” 说完,她急匆匆地起身,向小厨房的方向走去。 第220章 眼线 喝了药后,我感觉舒服了些。 我开口想要说话,嗓子却嘶哑得厉害。 我哑着嗓子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娘娘是否已经歇息了?” 娜兰轻声回应:“已经巳时三刻了,娘娘早已安寝。姑姑,要不我帮您擦擦脸,您再稍微休息会儿?” 我轻轻摇头,接着关切地问:“小欢子和那个小太监没事吧?” 娜兰答道:“小欢子的脸已经敷了药,但肿胀恐怕还得持续几日。 娘娘仁厚,特地吩咐小厨房为他准备些松软的食物。 至于那个小太监,他并无大碍,只是被吓到了。 他名叫小幸子,是御药房里打杂的。 今日他跟着小欢子来,原本是想要取些钱。” “取钱?”我听得一头雾水。 娜兰解释道:“小幸子的父亲病重,急需一笔药费。小欢子今日去请边太医时得知此事,便决定借他一些银两。没想到却发生了这样的事。 娘娘听说他父亲急需药费,还额外赏了他不少。我们娘娘真是菩萨心肠,既贤惠又仁厚。” 我微微点头,心中满是敬意。 德贵妃娘娘的确品行高洁,她的仁厚让人深感敬佩。 一番交谈,疲惫感再次袭来。 娜兰体贴地为我擦拭了脸庞与双手,嘱咐我好好休息。 次日天色大亮后,我才缓缓醒来,睁开眼便见边太医正坐在床前,关切地望着我。 “边太医……”我试着发声,感觉嗓子已不似之前那般沙哑,舒服了许多。 边太医微笑着回应,关切地问道:“雁心,你感觉如何?可还有哪里不适?” 我轻轻摇头,回答道:“只是背部有些疼痛。” 边太医解释道:“昨日你被侍卫所伤,幸未伤及筋骨脏腑。因气血翻涌,才会吐血。稍后药煎好,你服下,三日后应无大碍。只是身体的疼痛,恐需十余日方能痊愈。” 我点头致谢。 随后,边太医轻声告诉我:“刘公公已经安全了。” 听闻此言,我眼中闪过一丝喜色,连声道谢:“多谢边太医。” 边太医摆摆手,笑道:“我不过是尽了微薄之力,你却冒了极大的风险。我入宫前,刘公公刚醒,我已将事情经过告知于他,他对你感激不尽。” 我微微一笑,未再多言。 边太医又问道:“你可曾后悔?你本可用那颗药早些离宫。” 我垂下眼眸,轻轻摇头:“当时情况紧急,容不得我多想。” 边太医微叹一声,面露忧虑之色。 他缓缓道:“这宫中,似乎日渐风雨飘摇,难觅安宁之地。 皇上本想借此机会一举肃清异己,却不料被别有用心之人钻了空子,反而成了他们铲除对手的大好时机。 若长此以往,只怕朝廷内外怨声四起,动荡不堪。” 我颇感意外,他竟会与我分享这些肺腑之言,可见他对我信任之深。 我不禁问道:“庆王、太子、二阿哥等人,难道不曾出面劝解一二吗?” 话音未落,我脑海中又浮现出二阿哥昨日所言,忽觉或许他们早已妥协了。 边太医苦涩地笑了笑,道:“在这风口浪尖之时,谁敢轻易开口?多言只会引来无端的猜疑。” 我似乎捕捉到了一丝线索,遂问道:“那博罗侍卫,是否故意针对我?” 边太医沉吟片刻,回答道:“我也是今日才得知此事,待我出去后定会详细查探。 据李滨所述,他之前便曾找过你麻烦,似乎对你怀有很深的成见。 昨日他明知你是娘娘身边的大宫女,非寻常小太监可比,却仍执意如此对待你,由此可见,他确实有所图谋。” 听闻此言,我骤然涌起一阵心慌,暗自揣测博罗的阴谋似乎并非针对我,而是针对德贵妃娘娘。 否则,他也不会在得知是永和宫的宫人后,态度变得愈发恶劣。 随后,我与边太医又交谈了片刻,娜兰便来报说药已熬好。 边太医随即请她端来药物,让我服下。 之后,他又为我诊脉,确认无恙后,方才放心离去。如此这般,我便又偷得一日闲暇,悠闲地躺卧在床榻之上。 待到次日清晨,我终于恢复了些许精神,能够起身活动。首要之事,自然是精心梳妆打扮,然后前往德贵妃的寝宫请安。我跪在德贵妃的面前,诚惶诚恐地请罪道:“奴婢罪该万死,擅自出宫,险些害了小欢子,又险些将永和宫卷入危险之中。都是奴婢思虑不周,请娘娘降罪责罚。” 德贵妃端坐在榻上,静静地注视着我,过了许久才缓缓开口:“雁心,善良本没有错。” 闻言,我再次俯身叩首,低声道:“但奴婢确实思虑不周,未能及时发现险情,还让娘娘为奴婢担忧,实在是不该。” 德贵妃轻轻起身,语气中透着一丝忧伤:“正因如此,前日本宫才避开此事,不愿让你涉险。然而你终究还是去了。至于危险,若是有人蓄意为之,又怎能轻易避开?本宫怀疑,博罗极有可能是二阿哥安排在永和宫附近的眼线。” 我心中一惊,连忙问道:“二阿哥?娘娘为何会怀疑二阿哥?” 德贵妃淡淡道:“博罗乃是佟佳氏的旁支,这其中关联,你细细想来便知。” 我闻言,心中顿时明了了几分。 德贵妃继续说道:“只是博罗终究是个蠢货,身为眼线,本应谨言慎行,他却背道而驰,妄图通过铲除我们永和宫的人,向皇后或二阿哥献媚邀功。” 我垂眸沉思,这些纷乱之事还需细细思量。 德贵妃微微一叹,接着说道:“他之所以敢如此猖狂,无非是依仗着背后的势力,再加上皇帝这次的默许,他便自以为可以肆意欺凌底层的宫人。 至于你,他知晓你是本宫身边的重要宫女,怕是更添了几分得意,想将你掳去,严刑拷问,企图将你变成刺向我的利刃。” 听到此处,我方才回应道:“娘娘,如此说来,竟是皇后娘娘想要对付您?可皇后娘娘向来倚重您,怎会想要对您下手呢?” “倚重?那不过是无奈之举罢了。”德贵妃苦笑一声,“佟佳皇后出身武将世家,对于宫廷中的尔虞我诈、权谋斗争并不擅长,所以不得不借助本宫的力量。 然而,本宫终究也是她的心腹之患。如今豫贵妃已除,能对她构成威胁的,便只剩下本宫了。” 德贵妃再次叹息,语气中充满了无奈与悲凉。 第221章 发展 此次博罗之事迅速传入了皇帝的耳中。 然而,我们却迟迟未能等来任何皇帝的裁决。 德贵妃娘娘似乎对此早已有所预料,并未流露出过多的失望之情。 倒是娜兰这个小丫头,满脸的不甘与愤懑。 她认为皇帝应当为永和宫主持公道,还大家一个清白。 我轻笑着刮了刮她的鼻梁,语重心长地说:“娜兰啊,在这深宫之中,所谓的公道不过是个虚无缥缈的幻影。这里,唯有实力才是说话的硬道理。” 娜兰一脸困惑,反驳道:“可是德贵妃娘娘是后宫除了皇后以外的第一人,娘娘的实力还不够强大吗?” 我摇了摇头,缓缓道:“娘娘的实力,说到底,都是皇上赋予的。如今皇上对后宫众人不闻不问,任由我们自行争斗,其实就是在观察,看看谁能在这场混战中脱颖而出。” “皇上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娜兰愈发不解。 我深吸了一口气,告诉她:“皇帝这是在借势而为,他想要通过这次的争斗,将那些他原本就想清除的人一网打尽。不仅朝堂之上,就连后宫之中,也有人在劫难逃,比如豫贵妃。至于其他嫔妃,我们这段时间都闭门不出,自然无从知晓。但德贵妃娘娘,她应该比我们更清楚。” 我始终深信,乌雅家族的情报网是无比强大的。 此刻,我甚至开始怀疑,皇帝是否故意纵容皇后或二阿哥来对付德贵妃。 也许皇帝对皇后和德贵妃有了其它想法,想要借她们自己的手,来一场激烈的较量,从而削弱双方的力量。 这样,他就能更加清晰地掌握后宫的局势,看清两边究竟安插哪些人在宫中。 皇上怕是经敦王和马佳将军之事后,对谁都起了三分疑心。 就这样又过了两日,宫中局势似乎渐渐平稳。 听闻太子妃已从云影轩回到了东宫,而二阿哥的福晋也获得了许多滋补之物来调养身体。宫中的各项事务也逐步恢复了正常秩序,柳贵人终于鼓起勇气踏出宫门,四处走走。 她前往了灵秀宫,与灵贵人进行了一场深入的交谈。 然而,午膳时分,当她满脸惊色地回到主殿,直奔而来时,她的急切与担忧已然溢于言表。“娘娘,您可知道皇上即将审理豫贵妃了?”柳贵人额头布满汗珠,一进门便匆忙行礼,然后直奔主题。 德贵妃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但随即以微笑掩饰:“你别着急,先喝碗绿豆汤消消暑。” 说罢,她示意娜兰去端来一碗冰镇绿豆汤。 柳贵人几口喝下,心中的焦虑似乎也随之消散了几分,这才继续道:“娘娘,今日我在灵贵人处小坐,得知皇上打算审理豫贵妃,还让她上堂作证。” 德贵妃沉默片刻,才缓缓问道:“是上堂作证,还是由她检举?” 柳贵人一怔,随即回答道:“这……嫔妾并未细问,只听灵贵人说她必须到场,我便以为是去作证。” 德贵妃淡淡一笑,道:“宫中局势已趋平稳。该清理的、该惩处的都已处理得差不多了。看来皇上这是要真正收尾了。” 柳贵人似懂非懂地问道:“难道马佳将军、敦王谋反之事不是早已了结了吗?豫贵妃的事应该是另外一桩吧。灵贵人说这件事足以让豫贵妃身败名裂。不过我不明白,其实就算没有别的事,单凭马佳将军一事就足以诛九族了,皇上直接处置豫贵妃不就好了,为何还要再审?” “诛九族?”德贵妃幽幽地道,“豫贵妃可是生育了三个皇子,这九族恐怕牵连得有些广了。” 柳贵人微微一愣,缓缓道:“这么说来,皇上单独审理豫贵妃,是为了寻找更充分的理由来置她于死地?” 话毕,她似乎觉得皇帝的决断过于狠辣,端着汤碗的手不禁轻轻颤抖,几滴绿豆汤溅落在身上。 一旁的宫女见状,急忙跪下为她擦拭。 德贵妃深深看了她一眼,缓缓开口:“妹妹这几日居于宫中,足不出户,或许不知,敦王谋逆之事如今有了新说。 传闻马佳将军并无谋反之心,那日宴会上他本欲向皇帝揭露敦王的阴谋,却不料反遭敦王毒手。 而那桩谋害皇孙的案子,亦是敦王的栽赃嫁祸。如今朝中已有大臣为豫贵妃和小马佳将军求情,要求重查马佳将军的案子。” 听闻此言,我惊愕不已。 深宫之中,这些消息实难传入我们耳中,多亏了乌雅家的情报网。 柳贵人面露不解:“娘娘,马佳将军谋害皇孙一案,是您亲自查办的,证据确凿,怎还会有人提出异议?” 德贵妃轻笑一声:“证据又如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马佳家族势力庞大,历代不乏名将,在军中的影响力不容忽视。 那些将领自然不服皇帝对马佳将军的处置。更何况小马佳将军和豫贵妃尚在人世,那些忠于马佳军的将领怎会轻易放弃?” 柳贵人忧心忡忡:“如此说来,皇上是下定决心要置豫贵妃于死地了? 若皇上心慈手软,那我们这些与她有过节的嫔妃,岂不是……” 她的话语中透露出明显的恐惧,深怕豫贵妃东山再起,届时她们这些与她不和的嫔妃便会遭殃。 德贵妃斜睨了柳贵人一眼,声音中透露出几分自信与安慰:“你且放宽心,皇帝岂会轻易让他们东山再起?即便豫贵妃能侥幸逃脱,她也会对付本宫,与你并无干系。” 柳贵人却仍显忧虑,轻声回应:“嫔妾承蒙娘娘庇护,犹如依附在娘娘的羽翼之下,自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嫔妾又怎能置身事外,独善其身呢?” 此言一出,德贵妃首次正视柳贵人,眼中闪过一丝赞赏。 她缓缓道:“妹妹莫忧,那一日不会到来的。皇上早已运筹帷幄,一切尽在掌控之中。倘若马佳家族能安分守己,豫贵妃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但如今看来,那些将领们的忠诚,反倒成了豫贵妃和小马佳将军的催命符。” 柳贵人听罢,心中稍感宽慰。 两人又闲聊了片刻,德贵妃便邀请柳贵人一同享用午膳。 待柳贵人离去后,德贵妃独自坐在殿中,轻轻叹息:“宫中又将掀起一阵波澜,又有嫔妃即将离去了。” 第222章 开审 晨曦初露,我和娜兰紧随德贵妃的步履,缓缓步入乾清宫。 今日皇上在此地亲自主持审讯小马佳将军与豫贵妃。 我原本以为,皇上会下令让皇后在坤宁宫处置豫贵妃,然而他竟决定亲自审理此案。 正如德贵妃所言,近期朝廷内外对马佳将军之事议论纷纷,皇上此举意在亲自澄清事实,以正视听。 抵达乾清宫时,皇后与灵贵人已先行到达,另有四位马佳将军麾下的将领也在场。 待众人齐聚一堂,皇上下令将豫贵妃与马佳益桓带至殿前。 两人分别由两名体格健硕的嬷嬷和两名精明干练的侍卫押解而来,昔日的尊贵身份此刻已荡然无存,显得颇为狼狈。 我抬头望去,只见豫贵妃昔日那高傲的姿态早已不见,此刻她披头散发,身着污浊的旗装,脚上穿着一双破旧的布鞋,显然是不合脚的。 想必是在之前的纠缠中,她的花盆鞋已失落,宫人们随意找了这双鞋子给她穿上。 两人跪在皇帝和皇后面前,向他们行礼。 “苏叶、益桓,你们二人可知罪?”皇帝俯瞰着众人,威严地发问。 豫贵妃马佳苏叶颤巍巍地跪爬上前,紧贴着皇帝的脚边,哀声泣诉:“嫔妾冤枉,嫔妾的阿玛和兄长更是无辜受害。 他们一向对皇上忠心耿耿,怎可能有谋反之举?定是有人暗中陷害,才导致这一切的误会。皇上英明神武,定会为他们昭雪,还他们一个清白。” 马佳益桓亦是满脸悲切,他哽咽道:“皇上,末将的阿玛一生尽忠报国,怎么可能做出如此大不敬之事?他本是应约赴宴,却不料被敦王那个奸贼偷袭身亡,还被他栽赃嫁祸,求皇上明察秋毫,为阿玛洗清冤屈。” 皇帝听后,嘴角勾起一丝冷笑,他追问道:“他谋害皇孙一事,证据确凿,无可辩驳。其中那味血竭,分明是你派人带回的,你又作何解释?” 马佳益桓急切地辩解道:“皇上,此事另有蹊跷。敦王曾试图拉拢阿玛,被拒绝后心生怨恨,便设计陷害,企图嫁祸于他。求皇上明察,还阿玛一个公道。” 皇上听闻后,不禁发出一声冷哼,沉声道:“此事朕已命德贵妃详查,原本怀疑苏叶与此事有关,却不料是你们父子二人暗中策划。更可气的是,你们竟企图将此事全部推给敦王,他一个死人,又如何能为自己辩解?” 这时,一位将领站起身来,恭敬地跪下,向皇上请求道:“皇上,末将斗胆,可否说几句话?” 皇上微微颔首。 那位将领便继续说道:“皇上,请听末将一言。马佳将军并无任何谋害皇孙的动机。 皇孙与他并无任何瓜葛,他又何必冒此大不韪去加害于他? 因此,此事必定是奸人所为,意图嫁祸于将军。 也许正如小将军所说,那晚将军原本是想揭露敦王的罪行,却不料敦王因拉拢不成,便蓄意陷害将军。” 皇帝深沉的目光久久地凝视着这位将领,随后缓缓地将视线转向了端坐在一旁的德贵妃。德贵妃优雅地站起身,轻步走至堂前,恭敬地跪下,声音平和而坚定地说道:“此案乃嫔妾奉命追查,查明马佳将军的意图实则是欲陷害太子。 那时,太子妃与二阿哥福晋情谊深厚,每日都会送去美食至探月园。 马佳将军便利用此机会,巧妙地将药物混入点心之中,让二阿哥福晋误食,最终导致皇孙不幸夭折。 若太子妃因此受牵连,太子亦难逃干系。 届时太子若被废黜,二阿哥与兄弟间的嫌隙必将加深,更有可能会被朝中大臣弹劾品行有失。 如此,豫贵妃膝下的三阿哥便有机可乘,坐收渔翁之利。” 德贵妃的话音刚落,皇上的脸上便露出了赞许之色,频频点头,显然对德贵妃的表现感到非常满意。 他沉声说道:“德贵妃所言句句属实,太子妃因此事被幽禁于云影轩多日,太子亦是忧心如焚,连着数日跪在养心殿外为太子妃喊冤。 二阿哥与其福晋更是痛失爱子,心如刀绞。 朕也失去了第一个皇孙,心中之痛,尔等可知? 可朕依旧没有大张旗鼓去查,无非也是担心被有心之人误导,故而让与此事无关的德贵妃暗中调查,所以此事怎会错查?” 皇上的声音突然拔高,明显透露出怒意。 众人见状,皆噤若寒蝉,不敢轻易出声。 短暂的沉默之后,灵贵人突然站起身来,跪至德贵妃身旁,恭敬地说道:“启禀皇上、皇后娘娘及各位大人,嫔妾深信德贵妃所查之事确凿无疑。 豫贵妃此人野心昭然,行事狠辣无度。 嫔妾曾听闻,她尚未入宫之时便与一男子私相授受,此男子后来竟入宫为役,与她暗中往来,纠缠不清。”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豫贵妃反应最是激烈,她怒不可遏地斥责道:“你这贱人,竟敢污蔑本宫与人私通,你简直是得了失心疯了!” 豫贵妃心中定是以为灵贵人是要揭露她兄长之事来给她一击,但灵贵人所说的那个男人,却绝非她兄长。 且不说灵贵人不会愚蠢至此,她兄长也并未在宫中任职。 皇上面色铁青,沉声问灵贵人:“灵贵人,你所说之事可有实证?” 灵贵人镇定地回答道:“回皇上,确有实证。皇上可传召豫贵妃身边的宫女一问便知。” 皇上点了点头,随即命人将豫贵妃身边最为亲近的两名宫女带至殿前。 两名宫女浑身颤抖地跪倒在地,其中一人颤声回禀道:“奴婢曾见临华宫附近有一名侍卫名唤穆生,与豫贵妃往来甚密。但后来此人却突然失踪,不知去向。此事或许豫贵妃身边的首领太监江贵田知晓。” 皇上闻言,又命人将江贵田带至殿前。 江贵田初时矢口否认,但被带下去动用刑罚后,终于招供。 他供认道,那名侍卫穆生已被豫贵妃毒杀,尸体被埋在了临华宫后的桂花林中。 皇上立即下令派人去挖掘,不久便有侍卫前来回禀,果然在桂花林中挖出了一具尸体。 第223章 问审 听闻桂花园中竟然挖掘出了尸体,皇上顿时勃然大怒,立即下令刑部派遣仵作火速前往验尸。 而豫贵妃此刻却如遭雷击,瘫软在地,神情恍若癫狂,口中不断喃喃自语:“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她的兄长马佳益桓更是跪倒在地,声嘶力竭地呼喊着:“皇上明鉴,微臣的妹妹绝不可能做出这等事情,这具尸体必定是有人蓄意栽赃陷害! 皇上,我们马佳氏对您向来忠心耿耿,我妹妹更是对您情深意重,她怎么可能与人私通,更遑论杀人!” 皇上脸色阴沉如水,对于马佳益桓的呼喊置若罔闻。 皇后在一旁冷嗤一声,嘲讽道:“豫贵妃在宫中向来跋扈霸道,死在她手中的宫人还少吗? 灵贵人、柳贵人还有范答应都深受其害。 柳贵人的腿差点被废,范答应的手更是已经被废。 她们究竟犯了何罪?不过是多得了几分皇上的宠爱罢了!” 说到此处,皇后的语气愈发激愤,声音也提高了许多。 灵贵人闻言,不禁泪眼婆娑,哽咽道:“臣妾入宫前对豫贵妃的跋扈行径一无所知,但入宫后却深有体会。 臣妾的母家与豫贵妃家虽算世交,却从未得到她的青睐。 若是皇上多来臣妾宫中几日,臣妾定要受到豫贵妃的责罚。 柳贵人便是因为这般缘故,被罚跪碎瓷片,双膝血肉模糊,险些成为废人。 而范答应更是无辜,只因出身卑微,便被豫贵妃生生掰断了手指。 她还扬言,若是范答应再敢以杂耍魅惑皇上,便要将她的腿也砍断。 豫贵妃连嫔妃都敢如此残害,更遑论杀害对她有威胁的人了。” 豫贵妃听着灵贵人一桩桩列举自己的罪行,怒火中烧,猛地扑上前去,扯住灵贵人的头发,狠狠地扇了她几巴掌。 灵贵人被打得嘴角溢血,满脸委屈地捂着脸,几缕散落的发丝更显得她楚楚可怜。 “够了!”皇上终于忍无可忍,拍案而起,怒目而视道,“在这堂上吵吵闹闹成何体统?究竟是不是攀诬,待验尸官来报便知!” 众人见状,纷纷低头不敢再言。 皇上看着灵贵人那可怜兮兮的模样,心中不禁软了几分,放缓了语气道:“好了,别哭了。灵秀宫的宫女呢?还不快扶你家主子坐下。” 伺候灵贵人的宫女赶紧过来扶主子坐下。 因刑部验尸尚需些时候,皇上遂向马佳益桓询问,缘何擅自领兵自南蛮归来。 马佳益桓恭敬地答道:“皇上,臣父曾密信来告,敦王似有反叛之意,故命臣暗中率领精锐小队回京以备不虞。 为免打草惊蛇,臣只得悄然潜入密林,佯装失踪,再乔装改服,由小道潜回京城。 归京后,臣秘密拜见父亲,得知敦王已将西北荒岭中的密兵分批遣回京城,并指使京郊四营中的两营叛军控制军营,待宫中信号一起,便即行动。 父亲多方探听,终得知敦王可能会在庆王的庆功宴上发难。 因挂念妹妹安危,父亲便私下传信至临华宫,嘱妹妹在宫宴前一晚出宫躲避。 唯有妹妹安然无恙,父亲方可无后顾之忧,与敦王决一死战。 然而,敦王竟先下手为强,刺杀了父亲。 不仅如此,他还颠倒黑白,诬陷父亲为反贼。 明明敦王才是罪大恶极之人,却连死者都不放过。 皇上,臣深知私自带兵回京乃是大不敬,愿领罪受罚。 只求皇上能还父亲一个清白,不要让忠臣含冤而死,死不瞑目。” 言罢,马佳益桓泪流满面,泣不成声,连连向皇上磕头。 这一番慷慨陈词,令人动容,那几名将领不禁湿了眼眶。 其中一人,怀着满腔的恳切,上前向皇上进言道:“皇上,此事或许真的另有隐情。倘若马佳将军真的是敦王的党羽,那他为何从未告知我们参与那些激烈的战斗呢?因此,恳请皇上再深入调查一番,切莫冤枉了那些忠心耿耿的将士。” 皇上凝视着马佳益桓,沉声问道:“你可有确凿的证据来证明?” 马佳益桓深吸了一口气,回答道:“臣有阿玛的亲笔书信作为证据。” 皇上闻言,便下令将书信呈上。 看过书信后,皇上皱起了眉头:“这封信确实是马佳将军的笔迹,但你们父子之间的书信又能证明什么呢?你们完全可以串通一气,伪造这封书信。 朕当初将马佳将军从西北调回,改派庆王前往征战,又将你调往南蛮,这些举动或许让你们察觉到了危险。 因此,马佳将军为了给自己留条后路,便提前给你写了这封信,以备有朝一日敦王事发,你们马佳一族能够逃脱罪责。” 马佳益桓被皇上的一番言辞堵得哑口无言,无言以对。 紧接着,又有一名将领斗胆向皇上发问:“微臣斗胆请问皇上,究竟有何确凿证据能证明马佳将军早有谋反之心?” 皇上随即传唤庆王和二阿哥上殿。 庆王和二阿哥随即一一展示了马佳将军与敦王勾结的种种证据,其中包括书信、信物,以及一些关键证人。 听完庆王和二阿哥的陈述,我不得不为马佳将军的深谋远虑而惊叹。 他们竟然在将军府中未能搜获任何实质性的证据。 显然马佳将军在察觉到皇上的怀疑之后,已经迅速将一切可能暴露的证据销毁了。 不仅如此,他还为自己精心策划了一条退路。 他事先与马佳益桓进行了暗中沟通,又特意将自己的亲信部下调离,让他们随庆王前往西北征战,以此巧妙地避开了与敦王共同布置兵力的嫌疑。 如今他们所掌握的证据,竟都是从敦王府中搜出的,由此可见敦王对自己的胜利充满信心,从未想过自己会失败。 然而,马佳将军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那日宫宴之上,敦王会毫无预兆地对他痛下杀手,然后又给豫贵妃送去密信,激怒豫贵妃放火制造混乱。 而这一切,不过是为了在宫中迅速布局,实现自己的野心。 众将领听完之后,面面相觑,虽仍心存疑虑,但面对眼前这些确凿的证据,也只得哑口无言。 马佳益桓更是面色惨白,如同失去了魂魄一般,瘫坐在地上,一言不发。 就在这时,刑部官员匆匆进殿,向皇上禀报验尸的结果。 第224章 可怕 刑部侍郎向皇上禀告,桂花林深处发现的尸骸,乃是一名男性,已离世十年左右。 岁月侵蚀下,尸体已然化为白骨,衣物全部腐烂不见,唯有一块铜牌尚存,透露着死者生前的身份。 刑部侍郎命人将铜牌置于托盘之上,呈献至皇上眼前。 皇上凝视着那块铜牌,岁月留下的痕迹使得上面的字迹已模糊不清。 然而,铜牌的样式仍依稀可辨,似乎正是宫中侍卫所佩戴的腰牌。 刑部侍郎解释道:“此乃宫中侍卫所用的腰牌,臣已命人拓印,辨认出上面所刻之字为‘鹏涛’。” 皇上眉头微蹙,疑惑道:“鹏涛?宫中可有此人?” 刑部侍郎建议道:“皇上可召格善前来询问,他现为宫中一等侍卫,对宫中侍卫颇为熟悉。” 不久,格善上殿,向皇上详细禀报。 鹏涛,全名万琉哈鹏涛,昔日曾是二等侍卫。 宫中侍卫的腰牌,依等级之别,分别以象牙、黄铜、木料制成,铜牌乃二等侍卫所佩戴。 据格善回忆,鹏涛当年负责守卫临华宫一带。 某日值夜班后,他突然失踪,宫中曾展开搜寻,却一无所获。 内务府与刑部联手调查一个月,最终推测他可能潜逃。 按律,侍卫潜逃将累及家人,幸得皇上仁慈,仅命全力搜寻,未对其家人加以惩处。 皇上听闻格善所言,逐渐忆起往事,轻叹道:“不错,朕确曾记得,当年确有一名侍卫离奇失踪,内务府报称潜逃,但朕总觉得他或许遭遇意外,故未追究其家人责任。如今看来,果真是出了意外。” 话音刚落,众臣齐声颂扬皇上英明。 我心中却暗自嘀咕,皇上的英明似乎更多体现在算计他人之上。 就在这时,豫贵妃突然颤声辩解道:“皇上,臣妾实在不识那鹏涛侍卫,更不知他为何会葬身桂花林中。” 皇上冷眼扫过,未予理会,转而问向刑部侍郎:“江贵田还透露了些什么?” 刑部侍郎恭敬回答道:“江公公已招认,当年豫贵妃娘娘因与鹏涛侍卫有染,恐事情败露,便指使他下毒于酒中。那一夜,豫贵妃趁鹏涛侍卫值夜班之际,将他诱至宫中,逼其饮下毒酒。待其毒发身亡后,又命江贵田将遗体秘密埋入桂花林中。” 此言一出,豫贵妃声嘶力竭,高声疾呼:“冤枉啊!皇上,臣妾真的是冤枉的啊!” 这时,灵贵人再次俯身下跪,她语气坚定地说:“皇上,豫贵妃是否冤枉,臣妾手中有一关键证据。” “是何证据?”皇上疑惑地问道。 灵贵人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三阿哥!”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皆是一愣,仿佛被重锤击中,半晌说不出话来。 豫贵妃愣神片刻,随后猛地反应过来,她指着灵贵人,怒斥道:“你这个毒妇,竟敢陷害我的勤儿!” 皇上的脸色也瞬间变得难看起来,皇后也感到一阵尴尬。 她轻轻靠近皇上,低声问道:“皇上,您看三阿哥之事,是否应该交由宗人府去调查清楚?” 皇上眉头紧锁,怒道:“这不过是捕风捉影之事,难道还能说三阿哥不是朕的骨血不成?” 然而,灵贵人却毫不畏惧,她挺直腰板,一字一句地说:“臣妾曾无意间听到为豫贵妃接生的嬷嬷提起,三阿哥出生时似乎并非早产。” 皇上的眼神立刻变得锐利起来。 皇后也趁机说道:“皇上,灵贵人连三阿哥早产之事都知晓,此事恐怕并非空穴来风。” 原来,当年三阿哥早产,豫贵妃曾经历一场生死劫难,大出血几乎丧命。 之后,豫贵妃为防止以后有人拿三阿哥早产先天不足说事,严禁任何人提及此事。 如今灵贵人竟然能够提及此事,可见她真得见过那个接生嬷嬷。 皇上的脸色愈发阴沉,仿佛乌云密布。 此时,刑部侍郎站了出来,他沉声说道:“皇上,皇室血脉绝不容混淆,臣建议进行滴血认亲以查明真相。” 话音刚落,二阿哥也跪了下来,他诚恳地说:“皇阿玛,此事既然已经传开,若不查明真相,对三弟也是极大的不公。儿臣认为可以听从侍郎的建议,进行滴血认亲,以还三弟一个清白。” 灵贵人脸色微白,但她仍旧鼓起勇气附和道:“嫔妾愿以滴血认亲之法验证所言非虚,若嫔妾所言不实,臣妾甘愿……甘愿当场自刎以谢天下!” 此言一出,我惊愕不已。 难道灵贵人真的笃定三阿哥并非皇上的血脉? 回想起柳贵人曾提及,皇上曾在醉酒之际向灵贵人透露宫中一桩隐秘之事,并痛斥豫贵妃。莫非指的就是此事?莫非皇上早已知晓三阿哥非亲生? 我心中涌起无数疑云,其中一个念头让我背脊发凉——这一切,莫非都是皇上的精心布局?皇上早在十多年前就已布下此局,只为在马佳将军一族风光无限时给予致命一击。 若真如此,那皇上的心思岂不是深不可测,令人胆寒? 当三阿哥被强行带至殿前与皇上滴血认亲时,我眼前的皇上仿佛化身为一个冷酷无情的魔鬼,他身边的每一个人都不过是他手中的棋子罢了。 两人的血液缓缓滴入盆中,众人屏息凝气,紧张得几乎能听见心跳声。 结果很快揭晓,三阿哥果真不是皇上的亲子。 豫贵妃闻讯,如遭雷击,整个人仿佛失去了灵魂。 “你这个毒妇!”皇上怒不可遏,一脚将豫贵妃踹倒在地。 他犹嫌不足,又接连几脚踹去,直至豫贵妃口吐鲜血,奄奄一息。 “皇上,臣妾是冤枉的!”豫贵妃挣扎着辩解,她无法接受三阿哥非皇子的残酷事实。 而一旁的三阿哥更是吓得嚎啕大哭。 此时,马佳益桓悲痛欲绝,他仰天怒吼:“苍天要亡我马佳一族啊!” 言罢,他挣脱侍卫的束缚,扑到妹妹豫贵妃身边,将她紧紧搂在怀中。 “叶儿,我们都被算计了。从你入宫的第一天起,皇上就没打算让我们马佳氏活命。你为他生儿育女又如何?你对他掏心掏肺又哪般?他从一开始就准备将你推入地狱。 大哥知道你肯定不会做出那样的事,这三阿哥怕是皇上早就布好的局。 叶儿,我的好妹妹,事已至此,我们不如一同去陪阿玛吧。” 豫贵妃在哥哥怀里听着这番话,心中的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她终于明白,那个她曾经真心相待的皇上,从她入宫的第一天起就在盘算着如何除掉她。而三阿哥,不过是皇上用来对付她的一把利剑。 多年的委屈和痛苦在这一刻如火山般爆发,豫贵妃在哥哥怀里放声大哭。 “皇上,臣认罪,臣妹也认罪,求皇上给个痛快吧。”马佳益桓大声恳求,语气中充满了绝望和悲痛。 皇上冷漠地点了点头,示意二阿哥递给他一把剑。 剑光一闪,一道血痕出现在豫贵妃白皙的脖颈上,鲜血随即喷涌而出。 紧接着,马佳益桓也挥剑自刎,兄妹二人就这样倒在血泊之中。 第225章 狠人 每当回想起那惊心动魄的一幕,那满殿的鲜血和马佳益桓最后的悲鸣,我心中依然会涌起阵阵波澜。 豫贵妃离世后,临华宫中近身伺候的宫人悉数被处死,余者则被发配至辛者库。 宫中虽恢复了往昔的宁静,但那股肃杀之气却久久难以消散。 此时正值夏末,微风拂面,带来丝丝凉意。 宫中的花草依旧按照季节的更迭绽放与凋零,我不禁感慨人生的短暂与无常,一切仿佛都在转瞬之间消逝。 德贵妃自那事之后,便一直郁郁寡欢,她的心中似乎承载着沉重的秘密。 某日,德贵妃将我召至跟前,神色凝重地告诉我:“雁心,你可知三阿哥并非豫贵妃与人私通所生的孩子?” 我闻言一惊,环顾四周,确认无人后才小心翼翼地关上窗户,低声问道:“娘娘,此事可是宫中禁忌,不可再提啊。” 德贵妃苦涩地点点头,叹息道:“是啊,此事早已成为过去,无人再提及。但我心中始终难以释怀,每当想起当年的真相,便觉得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我好奇地追问:“娘娘,你说三阿哥不是豫贵妃与人私通所生,难道皇上会狠心到拿自己的亲子来除掉豫贵妃吗?” 德贵妃摇了摇头,缓缓道出惊人的秘密:“三阿哥的确不是皇上的血脉,但他也并非豫贵妃亲生。” 我震惊不已,心中涌起无数疑问。 德贵妃继续道:“当年豫贵妃确实早产了,她生下的是一名女婴。 皇上却命人悄悄将一名男婴换入宫中,那便是今日的三阿哥。” 我听完这番话,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虽早知道这一切都是皇上的精心布局。但没想到的是并非是安排侍卫与豫贵妃私通,而是直接用一个无辜的孩子来替代真正的皇室血脉。 这样的手段与心机,实在是令人叹为观止。 “那么鹏涛侍卫……” 我怀揣着疑惑问道。 德贵妃轻轻叹了口气,缓缓道:“鹏涛侍卫,他实则是被冤枉的。 那时他负责临华宫一带的守卫工作,或许正因如此,皇上选中了他,暗中施毒,再命人将他葬于桂花林中。 这样做,只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利用他的尸体。 你想想看,雁心,鹏涛侍卫失踪后,皇上竟未曾追究他的家人,这岂不是反常? 他何时有过这样的仁慈? 其实不过是害怕事情闹大,牵连到他的家人,引起不必要的麻烦罢了。” 听完她的话,我的心情变得异常沉重。皇家果然是无情的,竟能无情到如此地步。 “贵妃娘娘,那个女婴呢?她毕竟是皇上的亲生骨肉啊。”我追问道。 德贵妃轻叹一声,眼中闪过一丝悲戚:“那个孩子,她因为早产本就虚弱,再加上皇上的计划使得她得不到妥善的照料,出生没多久便夭折了。 若非前几日那个曾参与此事的嬷嬷为了活命来找本宫,本宫也不会知道当年的真相竟是如此残酷。” 我这才回想起,有一日深夜,一个曾在阿哥所侍奉的嬷嬷慌慌张张地来求见德贵妃。 娘娘与她私下交谈了许久,最后还设法为她求得了一张外放书,以年老体弱为由将她放出宫去。 原来娘娘是在救人,那个嬷嬷知道这么多秘密,若皇上日后想起来,她恐怕难逃一死。 得知全部真相后,德贵妃对豫贵妃的冤屈有了更深的体会。 每当想起豫贵妃那日的惨死,德贵妃便夜不能寐,连日来都无法安心。 这一日,她去给皇后请安时,皇后见她气色不佳,关切地问道:“德贵妃,你看起来脸色不太好,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德贵妃微微一笑,轻声道:“嫔妾无碍,只是近日有些心神不宁罢了。” 皇后凝视着德贵妃,缓缓道:“贵妃你协理六宫,属实辛劳。务必保重身体,别太操劳过度。毕竟,你还有五阿哥、十阿哥和五公主需要照顾。” 德贵妃闻言,微微低头,含笑回应,感激皇后的关怀。 随后,皇后的目光转向了灵贵人,轻声说:“灵贵人,这些日子你的气色似乎不佳。你举报豫贵妃有功,皇上必会给予你奖赏,日后对你的器重也会更胜往昔。所以,你也要好好保重身体,以便将来更好地侍奉皇上,为皇室绵延子嗣。” 灵贵人起身向皇后道谢,声音略显微弱,整个人看上去显得有些病恹恹的。 我不禁心生疑虑,暗忖灵贵人是否身患疾病,可否请太医诊治? 此时,皇后转向众人,郑重地说:“你们都是皇上身边的人,身体康健才能更好地侍奉皇上,所以一定要多保重身子。” 众人齐声应是。 离开坤宁宫后,德贵妃边走边叹息:“看来灵贵人的日子也不多了。” 我惊愕不已,疑惑地看向她,心想娘娘何时学会了相面之术? 德贵妃继续道:“你可知道,如今为灵贵人诊治的太医是谁?” 我惊讶地反问:“难道就是娘娘之前提过的那位,专为皇上处理隐秘之事的太医?” 德贵妃点了点头,我恍然大悟,原来皇上早有除去灵贵人之意。 我咬唇低语:“皇上真是狠心。” 德贵妃冷笑一声,解释道:“皇上当初选择灵贵人时,就没打算让她长久活下去。这种机密,若非皇上亲自告知,她怎会知晓?皇上不过是利用她罢了,用完之后自然是要除掉的,以免她日后泄露机密,损害皇上的名声。 更何况,灵贵人当庭指认豫贵妃,那些将领们都看在眼里。虽然表面上是豫贵妃的过错,但实则是皇上的阴谋。为了平息众怒,皇上只能拿灵贵人开刀。” 德贵妃说着,心情愈发沉重。她叹了口气,忧心忡忡地说:“本宫现在真是担心,有朝一日皇上连本宫也要一并除去。” 我赶忙安慰她:“不会的,娘娘。皇上对您毕竟与众不同,而且您还有五阿哥和十阿哥,皇上怎会轻易动您呢?” 第226章 命运 秋分之际,灵嫔离世。 她因检举有功而得到皇上的赞赏,被晋升为嫔位,迁居至临华宫。 然而,入住临华宫不久,灵嫔便一病不起,最终未能挺过那个凄凉的秋天。 宫中传言四起,皆言是豫贵妃的鬼魂作祟,使得灵嫔不得安宁,重病缠身,终至丧命。 对于皇帝安排灵嫔入住临华宫的举动,人们议论纷纷。 有人说是皇帝有意为之,意图以灵嫔祭奠豫贵妃;亦有人说是豫贵妃的鬼魂引诱灵嫔至此,唯有带走灵嫔的魂魄,豫贵妃才得以安息。 不论真相如何,灵嫔终究在临华宫香消玉殒,使得那里成为了一处人人避之不及的鬼宫。宫人们纷纷逃离,只剩下几个不受欢迎的宫人留守在那空旷的宫殿之中。 据说,每到夜深人静时,临华宫内便会传来女子哀泣之声,令人毛骨悚然。 曾经风光无限的临华宫,如今已沦为比落芳轩更为凄冷的冷宫。 与此同时,后宫虽表面上恢复了平静,但暗流涌动。 前朝依然动荡不安,那些护驾有功的朝臣们仍在清除异己,搅得朝廷不得安宁。 这一日,边太医前来为德贵妃诊脉,他悄悄告诉德贵妃:“太子恐怕会遭到弹劾。” 德贵妃闻言大惊,忙问缘由。 边太医解释道:“太子同情那些被视为逆贼之人,多次上书皇上,反对借此机会让有心之人栽赃嫁祸、清除异己,导致朝廷动荡、民不聊生。” 德贵妃轻叹一声,责怪太子身边的幕僚愚蠢,不知劝解太子,反而让他冒险上奏,惹恼了皇帝。 边太医也感叹道:“那些幕僚想让太子为民请命,树立仁慈爱民的形象,却不知皇帝如今已觉得太子软弱无能。在敦王谋反之时,皇帝并未给太子分配任何任务,反而重用了二阿哥。” 德贵妃冷笑一声,说:“世人皆以为皇帝宠爱太子,生怕他在这次斗争中遭遇不测,所以才不让他参与。但他们哪里知道,皇帝其实早已看出太子难堪大任,连历练的机会都不愿给他。” 边太医笑了笑,附和道:“君心难测,也只有娘娘您能略知一二了。” 德贵妃却摇头道:“你也知道君心难测,我即便能猜得一二,都无法保证自己的安危。” 边太医安慰了德贵妃几句后便不再多言。 待诊脉结束,德贵妃吩咐我送边太医离开。 我们知道德贵妃这是给我们单独说话的机会。 我送边太医出了屋门,边走边聊了几句。 边太医告诉我:“刘公公在宫外过得很好,他凭借在宫中多年的积蓄,在京城郊外购置了房产和田地,如今靠收租安稳度日。前几日,他还收养了一个孤儿作为义子,总算有个伴了。你可以放心了。” 我听后心中欢喜,请边太医稍等片刻。 随即快步回到房间,取了一双新纳的布鞋,请边太医代为转交给刘昌河。 边太医笑着接过布鞋,答应一定会亲手交到刘昌河手中。 没过多久,前朝果然传来消息,太子因多次为逆贼余孽求情而触怒了皇帝,被幽禁在东宫。 皇上下旨太子禁足东宫三月,无诏不得外出。 同时,皇帝对那些有功之臣进行了嘉奖,其中二阿哥被封为信王,并赐予王府居住。 如此一来,我想皇后心中的那块大石终于得以落地。 她此前一直忧虑着皇上不重用二阿哥,即使二阿哥已成婚,也未曾给予他封王之殊荣,更未让他开府别居。 如今,总算是如了她的愿。 听闻在信王开府之日,京城内的皇亲国戚、功勋贵胄们纷纷前来祝贺,一时间信王成为了众人瞩目的焦点,风头无两。 我还听说,皇帝本有意对庆王也进行嘉奖,但遭到了庆王的婉言谢绝。 庆王表示自己对于朝堂上的权谋争斗并无兴趣,若能如愿,他更希望皇上能允许他前往边关戍守,保卫国家安宁。 皇帝并未应允庆王的请求,他解释道太后年事已高,身体日渐衰弱,希望庆王能留在京城,常伴其左右。 庆王素来孝顺,于是应承了皇上的请求。 既然庆王不愿接受奖赏,皇帝便转而封赐庆王福晋为三品诰命夫人,以此作为对庆王一家的嘉奖,也算是对功臣的一种慰藉。 嘉奖完诸多功臣之后,皇上突然对先前祸乱前朝后宫的某些人物展开了惩处,其中就有钱公公与博罗侍卫。 据闻,钱公公被赐以乱棍之刑,而博罗则被移交至刑部,以彻查其所犯下的残害无辜的罪行。 博罗伏法之后,皇上亲自驾临永和宫,陪伴德贵妃度过了一整日的时光。 两人品茗对弈,笑语嫣然,还一同考问了五阿哥的功课,并逗弄着十阿哥嬉戏玩耍。 这温馨的一幕,似乎让时光倒流,回到了未曾有动乱的日子。 然而,我深知,当第二日皇上离去之后,德贵妃的心情并未因此有丝毫好转。 而皇后那边,因博罗之死,对德贵妃产生了深深的芥蒂。 那博罗原本就是二阿哥安排在永和宫附近,用以监视德贵妃的眼线。 如今皇帝铲除了他,皇后自然心生疑虑,她担心皇帝有意重用德贵妃。 若德贵妃真被册封为皇贵妃,那么她的皇后之位将受到前所未有的威胁。 皇后深知,在权谋之术上,她绝非德贵妃的对手。 因此,每逢前往坤宁宫晨昏定省时,皇后对德贵妃的态度都变得疏离而冷淡,甚至带着几分针锋相对。 一次黄昏请安归来,德贵妃轻叹道:“皇后如今已视本宫为敌,全神贯注地针对本宫。其实,她更应多留意信王。如今信王风头正盛,须防乐极生悲。” 我安慰德贵妃道:“既然皇后如此猜忌娘娘,您也不必为她操心太多。信王素来聪慧,定能明了其中利害。” 德贵妃闻言,淡淡一笑,未置可否。 然而,没过几日,宫外突然传来信王福晋暴毙的消息。 我和德贵妃面面相觑,眼中流露出复杂的情绪。 我们心知肚明,信王如今备受重用,而无法生育的信王福晋自然成为牺牲品。 皇家之中,果真是冤魂不断,血腥不断。 第227章 荒谬 随着冬日的脚步悄然而至,宫里头又开始忙碌起来。 宫女们忙于缝制厚实的冬衣、清扫着宫院的每个角落,这份忙碌似乎将之前的沉闷与阴霾一扫而空。 生活,依旧在这深宫之中缓缓流转。 只有东宫死气沉沉,没有任何接近年关的喜庆之色。 太子的禁足之期未解除,那高墙之内,只有他和太子妃凄然度过每日。 太子妃已经显怀,挺着个肚子却忧心忡忡,也不知对胎儿有没有影响。 听闻有不少朝臣上表请求提前解除太子的禁足,可皇帝并未应允。 而今,宫中宫外都在盛传着一个消息,皇帝有意废太子,改立信王为储君。 在这波谲云诡的宫廷斗争中,德贵妃却显得异常淡然。 她深知,无论皇帝最终立谁为太子,那人都将成为众矢之的。 毕竟,皇帝正值盛年,太子这个位置坐得久了就容易被人觊觎。 因此,她从不为两个阿哥去争抢什么,只是静静地等待着命运的安排。 而我,心中却对三阿哥的下落充满了好奇。 那个曾经骄纵调皮、不可一世的少年,在经历了那场惊变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大家纷纷猜测,作为豫贵妃与侍卫苟合所生的皇子,他或许已被皇帝秘密处置了。 虽然这样的结局并不意外,但每每想起,心中仍不免感到一阵寒意。 皇帝的一场阴谋,究竟要用多少人的鲜血来祭奠呢? 即便我们曾对三阿哥并无多少好感,但想到他如今所遭遇的一切,也不禁感到一阵悲凉。 这一日,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德贵妃与十阿哥身上。 她抱着十阿哥,正在逗弄着手中的木头玩具。 那些玩具,正是我上次见阿玛和额娘时,他们亲手制作并送给我的。 有会转头的小鸟,会缩脖子的乌龟,还有四肢可以动的小马……每一个都栩栩如生。 十阿哥对这些玩具爱不释手,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有时,我会想,若阿玛没有当差,或许当个木匠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他手艺精湛,制作的玩具总能给我和弟弟带来无尽的欢乐。 然而,我并不知道的是,这些年来,阿玛其实真得在兼职做木匠,添补着家用。 “雁心,你过来,与本宫说说话。” 我正逗着十阿哥玩得开心,忽然听闻德贵妃的轻声呼唤。 我忙不迭地快步上前,站在她面前,恭敬地询问道:“娘娘,您有何事吩咐?” 德贵妃淡淡一笑,轻启朱唇:“本宫只是想与你聊聊。” 我立即竖起耳朵,聚精会神地聆听。 德贵妃缓缓开口:“本宫听闻皇后近日正在为信王物色世家女子作为续弦,似有意挑选本宫本家的女子。你对此事有何看法?” 我沉思片刻,回答道:“娘娘,皇后娘娘或许是担忧豫贵妃被除后,您与她难以同心,因此想娶乌雅氏之女为福晋,以此牵制乌雅家。” 我压低声音,继续道:“若有一日信王真被立为储君,那这位乌雅家的小姐恐怕会分走您大部分的支持。” 德贵妃听了我的分析,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你也觉得皇后这一步棋走得甚是高明吧?本宫倒是好奇,究竟是谁给她出了这样的好主意。” 我知道皇后确实想不出这个主意,或许这是信王的想法。 “对了,雁心,听闻皇上有意将郭络罗家的女儿许给庆王做侧福晋,庆王这次并未拒绝。本宫本不想告诉你这些,但想着你既心里已作出决断,这些事听听也无妨。” 德贵妃缓缓说着,目光落在我身上。 我轻轻低下头,淡然回应:“谢娘娘告知。” 德贵妃轻叹一声,道:“庆王身为皇帝的亲弟弟,注定要成为朝廷权衡各方势力的棋子。 你向来聪明伶俐,不入王府是明智的选择,如此或许将来尚有一线机会追寻自由。 一旦涉足皇家,那自由的天空,恐怕再难触及。” 此时,十阿哥在一旁欢快地骑着小马嘚了个嘚,德贵妃望着他,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容。 她回忆道:“本宫年少时,最喜骑马驰骋。每当兄长前往马场,本宫总是缠着他带本宫同去。 当骏马在碧波荡漾的草地上肆意奔腾,轻风掠过,发丝随风轻舞飞扬,本宫内心深处总会涌起一股莫名的畅快。 那时的天空,仿佛被最纯净的蓝水晶所覆盖,比任何时刻都显得更为深邃、湛蓝,宛如一幅精心绘制的画卷,令人心醉神迷。” 德贵妃的目光深邃地投向遥远的前方,眼眸微微眯起,透露出一种深深的向往与憧憬。 在她的情绪感染下,我也不禁被感染,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渴望,希望能够有朝一日踏足赛马场,尽情驰骋在那广袤的天地之间,感受那份自由与喜悦交织的美妙。 数日之后,乾清宫中传来急报,皇帝突感身体不适,特请德贵妃娘娘入宫侍疾。 德贵妃闻讯,心中不禁生疑,遂向身旁的小祥子问道:“昨日皇上还龙体康健,何以今日便病倒了?” 小祥子面露难色,欲言又止。 德贵妃见状,心知其中必有隐情,遂屏退左右,独留我一人在侧。 小祥子这才低声细语道:“娘娘,奴才不敢欺瞒。昨日皇上忽然起意,亲临芣韵宫。” 德贵妃眉头一皱,问道:“去了歆妃那里?” 小祥子点头应是,继续道:“皇上在歆妃娘娘处共进晚膳,席间饮了些酒,随后便留宿在芳常在与田答应那。” 德贵妃闻言,愈发不解,追问道:“到底是宿在芳常在那还是田答应那?” 小祥子面露尴尬之色,低头细声道:“皇上在芳常在的醉风堂歇息,又召见了田答应一同……后半夜时分,皇上突然身体不适,昏厥了过去。” 至此,德贵妃终于恍然大悟,原来皇帝昨夜竟同时宠幸了两位嫔妃。 她顿时涨红了脸,猛地一拍桌案,低声怒骂道:“真是荒谬至极!” 随后,她强压怒火,向小祥子问道:“此事太后和皇后可知晓?” 小祥子连连摇头,答道:“此事谁敢轻易禀报太后和皇后?对外只称是皇上偶感风寒。 皇上信任娘娘,故特派奴才来请您入宫侍疾。” 德贵妃心中愤懑难平,却又无可奈何,只得强忍怒火道:“本宫明白了!小祥子,你先回宫复命,本宫稍后就到。” 小祥子领命而去,德贵妃则独自坐在原地,心中五味杂陈。 第228章 照顾 尽管德贵妃心中满是不情愿,但她仍旧踏入了乾清宫。 毕竟,他是至高无上的皇帝,而她,仅仅是他的妃子。 心中满是厌恶与无奈,又能如何? 我跟随在德贵妃身后,一同进入寝殿中。 皇帝此刻正躺在床榻之上,面容变得苍白如纸,双眼深陷,失去了往日的神采。 他看见德贵妃走进来,便伸出手,示意她靠近。 德贵妃缓步上前,坐在了他的床榻边。 此刻的皇帝,昔日的威严不复存在,身上那件曾经华丽无比的锦袍,此刻却显得松垮而无力,映衬着他憔悴的面容。 我望着他,心中不禁涌起一股莫名的悲凉,他仿佛在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 “阿昉,你来了。”皇帝的声音低沉而嘶哑。 德贵妃轻轻地点了点头,道:“皇上,您身体虚弱,就好好休息吧。嫔妾会一直陪在您身边的。” 皇帝听后,似乎感到了一丝安慰,他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又说道:“答应朕,就一直坐在这里,不要离开。” 德贵妃像哄孩子一般,轻声答应道:“好,嫔妾不走,嫔妾会一直陪在您身边的。” 皇帝听了这话,似乎安心了许多,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陷入了沉睡。 而德贵妃的脸色,也在这一刻变得凝重起来。 她静静地坐在床边,目光复杂地看着沉睡中的皇帝。 过了一会儿,德贵妃见皇帝已经熟睡,便转过头来对我说道:“雁心,给本宫倒杯水来吧。” 我连忙起身去倒水。 不一会儿,我便端着一杯清水回来,恭敬地呈给了德贵妃。 德贵妃伸出手来接过水杯,然而,她的动作却突然僵住了。 原来,皇帝的手还紧紧地抓着她的手,不肯放开。 这样一来,德贵妃便无法用另一只手打开茶盖喝茶了。 我看着这一幕,顿时感到有些哭笑不得。 我赶紧上前一步,轻轻地为德贵妃打开了茶盖,然后小心翼翼地喂她喝了几口水。 她依旧静静地坐在床边,目光却飘向了远方。 我站在一旁,守候着德贵妃,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过了半炷香的时间,龚太医前来为皇上诊治病情。 我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他了。 自从他病倒之后,一直都是边太医在代劳照顾皇上的身体,如今看来,龚太医应该已经康复了。 龚太医恭敬地向德贵妃请安,德贵妃微微点头,示意他起身。 龚太医上前几步,跪坐在皇帝的床前,开始为皇上诊脉。 他眉头紧锁,神情专注。 “贵妃娘娘,请问皇上已经睡了多久了?”龚太医轻声问道。 德贵妃回答道:“约莫半炷香的时间。” 龚太医伸手轻轻探了探皇帝的鼻息,这一举动让我不禁心中一紧。 难道皇上的病情已经严重到这种地步了吗? 然而,下一秒,龚太医却轻轻地吁了口气,说道:“还好还好,气息还算平稳。” 我:…… 德贵妃轻声问道:“龚太医,皇上可有大碍?” 龚太医回答道:“娘娘请放心,皇上只是需要休息几日,便会康复如初。” 德贵妃听了龚太医的话,点头表示感谢。 龚太医谦逊地表示这是自己应该做的,随后又叮嘱德贵妃娘娘,再过半炷香如果皇上还没有醒来,就需要唤醒他服药了。 德贵妃娘娘点头应允,表示会牢记在心。 龚太医诊治完毕,有条不紊地收拾着器具,准备离去。 德贵妃向我投来一抹微妙的眼色,我心领神会,随即送龚太医至宫门之外。 四下寂静无人,我轻声询问龚太医关于皇上的病情。 龚太医神色凝重,缓缓道:“皇上前些日子因诸多烦忧而夜不能寐,如今面色暗沉,精神萎靡,四肢冰冷,舌淡苔白,脉象沉细无力,种种迹象皆指向肾虚之症。肾虚则精气耗散,骨髓失养,各种疾病便会乘虚而入。” 我微微皱眉,虽觉这些医学术语颇为晦涩,但能大致领会其意。 皇上因前段时日劳累过度,近日又在某些事情上未加节制,终致肾虚。 我向龚太医表达谢意,并目送他离去。 回到殿内,皇帝老儿一直抓着德贵妃的手,我也不好当着他的面说太医说他肾虚了。 万一他已经醒了呢。 德贵妃心领神会,默默等待皇上醒来服药。 待皇上服药后,精神稍振,德贵妃小心翼翼地扶他至榻上坐定。 她轻声问道:“皇上可需用些膳食?” 皇上微微摇头,目光却转向我,忽然说道:“让雁心去给朕做些开胃的小菜吧。” 我领命而去。 御膳房的众厨子们一听到消息,便纷纷涌上前来,满脸好奇地想要一睹我究竟能烹制出何等别出心裁的美味佳肴。 然而,我所做的不过是几道再家常不过的小菜——香葱鸡蛋、凉拌双耳、老醋花生米,再加上一盘鱼香肉丝。 御厨们看着这四道看似平凡无奇的菜肴,脸上顿时露出了复杂的神情。 他们每日费尽心思准备的几十道大菜,竟似乎不如我这随手炒制的几道家常菜来得诱人。 皇帝看着端上桌的小米粥和这四道小菜,吃得津津有味,似乎十分满足。 他特地让德贵妃陪伴在侧,一同品尝这顿简单的晚餐。 两人坐在桌旁,仿佛一对寻常的恩爱夫妻,静静地享受着这片刻的温馨与宁静。 当我端着剩余的残羹剩菜走出大殿时,赵福公公笑眯眯地对我说道:“皇上还是和德贵妃娘娘在一起时最为舒坦自在。” 我微微一笑,端着托盘悄然离去。 虽然皇上和德贵妃在一起看似和谐,但我却隐隐察觉到德贵妃时时刻刻都想夺门而逃。 夜幕降临,皇上坚持让德贵妃留宿在乾清宫,丝毫不顾及她可能会因此染上病气。 两人躺在床榻上,除了彼此的呼吸声外,再无其他声响。 我以为他们已经沉入梦乡,却突然听到皇上轻声对德贵妃说道:“阿昉,朕只有你了。” 德贵妃似乎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回应道:“皇上,您有天下万民。” 皇上发出两声低沉的笑声,再次说道:“阿昉,你知道朕的意思。” 然而,德贵妃却再也没有说话。 就这样,德贵妃在乾清宫侍奉皇上三日,期间皇上谁也不见,就连皇后前来探访也被拒。 我看着皇上这般任性的举动,不禁为德贵妃感到担忧。 皇帝老儿说不见就不见,到时候皇后迁怒的又是德贵妃娘娘。 然而,德贵妃似乎并不在意这些,她依旧如往常一样照料着皇上,喂他喝药,陪他吃饭,仿佛这一切都是她应尽的职责。 第229章 日常 就这样,七日的时光悄然流逝,皇帝终于完全康复。 德贵妃娘娘在乾清宫悉心照料了整整七日,此事在后宫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因为在这七日里,没有任何一位嫔妃能够接近皇帝的身边。 那些心怀叵测之人开始散布谣言,纷纷猜测德贵妃很可能即将晋升为皇贵妃。 我和寄容姑姑听闻这些谣言,心中满是愤懑。 这样的谣言若是传入皇上的耳中,无疑对德贵妃娘娘不利。 于是,我们带着满腔的怨气,对那些散播谣言的人进行了斥责。 然而,德贵妃娘娘却静静地坐在那里,专心致志地琢磨着棋局。 见我们如此激动,她微微一笑,轻声说道:“谣言止于智者,我们无需为此过于在意。” 见德贵妃娘娘毫不在意,我们也只好作罢。 时光荏苒,转眼间又到了除夕夜。 这已是我入宫的第七个年头。 如今的我已经十九,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对宫中一切充满好奇的少女了。 对这犹如铁笼一般的深宫,只有深深的恐惧。 按照往年的惯例,我和娜兰、云霞等人跟随着德贵妃娘娘参加了合宫宴。 然而,由于年前那场惊心动魄的动乱,这次的宴会似乎显得尤为简朴。 豫贵妃膝下的七阿哥和八阿哥,听闻已经被送往了行宫,皇帝不愿再见到他们。 这两个年幼的孩子从此失去了往日的自由。 我曾对此感到困惑不解,为何玢妃的孩子能够留在宫中抚养,而豫贵妃的两个儿子却落得如此下场。 三阿哥虽非皇上亲生,但七阿哥和八阿哥却是真正的皇子啊。 德贵妃娘娘轻轻叹了口气,说道:“豫贵妃犯下的是谋反之罪,若是七阿哥和八阿哥不是皇上的亲生骨肉,恐怕连性命都难以保全。 即便皇上将他们留在宫中,又有哪位主母愿意抚养谋反之人的子女呢?” 在盛大的宫宴之上,皇帝为先帝最小的儿子二十一爷言兴赐下了一桩婚事,乃是兵部尚书廖家的嫡次女。 这桩婚事虽算不得上佳,却也并非不佳。 廖家虽为普通的官宦之家,根基不深,但若能平平稳稳地度过此生,亦是幸事一桩。 此次庆王携福晋一同出席宫宴,太后见之甚喜,让福晋佩瑢坐于身侧,两人相谈甚欢。 不知庆王是否已全然接纳了这位福晋。 皇上较之前几年少了些许意气风发,或许是因大病初愈的缘故,脸色略显蜡黄,原本挺拔的身姿也略显佝偻。 帝后依旧如往年般向众人敬酒,随后便是例行的歌舞表演。 然而这七年如一日的重复,早已让我失去了初时的新鲜感。 酒过三巡,我轻轻抬起头,目光落在了太子身上。 他独自坐在那里,默默饮酒,不与任何人交谈。 看着他孤独寂寥的身影,我心中不禁暗叹,原来无论地位多高,内心的欢喜与否,终究与这些无关。 这一年,对我来说,是入宫后难得的平静岁月。 动乱刚刚平息,皇帝身体欠佳,前朝后宫都出奇地宁静,甚至连国运都显得平稳了许多。只是听闻边疆的小部落不时前来骚扰,而其他国家则都相安无事。 皇帝自那事之后,大半年来鲜少进后宫。 德贵妃娘娘倒是一个月会被召见一次。 她私下里让边太医为她配制了避子汤。 娘娘坦言,她再也不想承受生育之苦。 我也觉得,娘娘有了五阿哥和十阿哥这两位皇子足矣。 毕竟,女子生育不仅痛苦,还充满了危险。 若是为了生育再冒生命危险,那所有的谋划和期待都将化为泡影。 一转眼又到了炎炎夏日,滚滚热浪席卷而来,令人倍感慵懒。 今日午后,我刚服侍完德贵妃娘娘午休,李滨便急匆匆地来找我,说慈宁宫有人来寻。 我立刻振作精神,快步走出殿外,只见慈宁宫的宫女马蔺,正焦急地等候着。 “雁心姑姑安好!”马蔺一见我,行了个礼,便急切地说道,“太后娘娘近日来食欲不振,总说天气太热吃不下东西。 今日更是一整天都未曾进食。 刚刚午间时分,太后突然提及想吃山楂糕,可寿膳房做了好几回,她都说不如您做的好。所以,木槿姑姑特地让我来请您过去一趟。” 我听闻此言,连忙应承下来,跟着马蔺一路赶往慈宁宫。 这些年来,雨棠、雪梅、夏荷、春兰、丁香姑姑她们都陆续出了宫,太后娘娘觉得木槿机灵,便让她留在身边服侍。 进入慈宁宫后,我轻车熟路地来到小厨房,开始为太后娘娘制作山楂糕和清凉的寒瓜豆腐脑。 不一会儿,两样精致的小点心便呈现在了案头。 此时,太后娘娘正在内室小憩,我便在外间静静地等候。 过了约莫半炷香的时间,太后娘娘缓缓醒来。 她瞧见桌上的点心,眼中闪过一丝欣喜,随即品尝了一些。 虽然吃得不多,但看得出她的心情已有所好转。 撤下点心后,太后娘娘召我入内室谈话。 这次,她没有再提起庆王之事,而是转而谈起了淑慧公主——那位深受她宠爱的十一格格,她的女儿。 她的声音温柔细腻,如同春日的微风拂过湖面,带着几分柔情与深沉。 “阿什小时候聪明伶俐,活泼可爱,总是能逗得哀家开怀大笑。”太后娘娘嘴角勾起一抹浅笑,“那时的阿什,就像一朵盛开的花朵,充满了生机与活力。”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后来她到了出阁的年纪,哀家这个做母亲的,自然希望她能寻得一个好归宿。” 我闻言,心中不禁一动。 太后娘娘怎忽然会想起提及陈年旧事? 我暗自揣摩着娘娘的心思,不敢轻易言语。 太后娘娘似乎并不在意我是否有回应,她自顾自地继续说着:“可没想到,后来竟然会发生那样的事情。 这孩子,真是一点念想都不给哀家留啊。”说到此处,她的眼中闪过一丝难掩的忧伤。 我看着太后娘娘难过的样子,忍不住出言安慰了几句。 她轻轻拭去眼角的泪水,又与我分享了许多关于淑慧公主的往事。 直到夕阳的余晖洒满宫廷,我才告别太后娘娘,回到了永和宫。 德贵妃娘娘听闻太后只是召我闲聊,也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太后娘娘究竟是何用意。 然而,就在后半夜,当我正沉浸在梦乡中时,突然听到云板四响的声音,一下子惊坐了起来。 刚披上衣服还未出屋,就听外头传来今晚值班太监童贯的哭喊声:“太后娘娘崩了!” 这一消息如同晴天霹雳,让我瞬间清醒过来。 第230章 治丧 我匆忙走出屋外,只见夜色中灯火通明,人影晃动,一片混乱。 童贯跪在庭院的石阶上,泣不成声,周围的太监宫女们也都面露惊恐,窃窃私语。 我疾步走进寝殿,只见殿内烛火通明,娜兰和云霞正侍立一旁,伺候德贵妃起身。 见我进来,德贵妃微微蹙眉,疑惑地问道:“雁心,你下午不是还见过太后么?怎会突然崩逝?” 我上前一步,轻手轻脚地协助娘娘换上素衣,一边扣着扣子,一边低声回应:“奴婢也觉匪夷所思,下午见太后时,她虽稍显虚弱,却并无异样。只是太后一直在追忆往事,仿佛……”“仿佛什么?”德贵妃追问。 “仿佛是在回顾她的一生。” 我此刻方才恍然大悟,原来下午太后已经将她这一生的点点滴滴、所爱所恨都一一回忆了一遍。 德贵妃愣了愣,轻轻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哀伤:“太后这一生,风风雨雨,经历了太多的离离合合。如今毫无病痛的安然离去,也算是圆满。” 我低头不语,心中却翻涌着万千思绪。 “雁心,你且去准备一下,我们马上去慈宁宫。”德贵妃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应了一声,转身走出寝殿。 夜色已深,殿外的宫灯在夜风中摇曳,发出微弱的光芒。 我默默地走在长廊上,心中却想着太后生前的种种。 初入宫时在慈宁宫的回忆,仿佛就在眼前,却又遥不可及。 很快,皇宫里外都挂起了白色的挽联,我们也都换上内务府送来的丧服。 钟声悠扬,哀乐低沉,回荡在宫殿的每一个角落。 宫女太监们忙碌着,为太后准备灵堂、灵柩和陪葬品。 皇上静静地站在慈宁宫的院落之中,目光空洞地望着宫人们在眼前穿梭。 此刻的他,不再是那个威严不可一世的皇帝,而是一个失去了母亲庇护的孤独儿子。 庆王殿下也匆匆入宫,他身上的丧服似乎还未及整理,头发也略显凌乱,这一切都透露出他内心的急切与悲痛。 当他快步走进灵堂时,我看到他站在堂中央,身形似乎凝固了片刻,随后他默默地拐入内室,想要再看太后最后一眼。 不一会儿,一阵压抑的哭声隐隐传来,那是内心深处最痛苦的哀鸣。 我再也无法抑制住自己的泪水,任由它夺眶而出。 太后的音容笑貌在我脑海中浮现,挥之不去。 那些温馨而美好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来,让我无法忘怀。 皇上也听到庆王殿下的哭声,身形微微一颤,但他依旧保持着沉默,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要将所有的悲痛都深深地埋藏在心底。 过了好一会儿,庆王殿下从内室走出来时,脸色苍白,眼中满是泪水。 他走到皇上身边,低声说道:“皇兄,母后她……她真的走了。” 皇上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然后缓缓转身,朝着灵堂的方向走去。 宫人们见状,纷纷低下了头。 整个慈宁宫都被一种沉重的氛围所笼罩,仿佛连空气都充满了哀伤。 接下去的时日,宫里为太后治丧,自是暂停了所有的庆典。 我陪着德贵妃,站在灵堂前,看着满目的白,心中一阵刺痛。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跟随德贵妃一起缓缓地跪下,向着太后的灵位,磕了三个头。 往昔的岁月里,无论是荣耀还是伤痛,如今都随风飘散,化为尘埃。 皇上下旨:全国宜行二十七日之斋戒,以示哀思之诚。国丧之期,定为三载,又命寺观,各敲钟万下,声震寰宇,以彰圣母之德,使天地共鉴,鬼神皆知。凡我臣民,皆宜感念圣母之恩,恪守孝道,以孝治国,以孝治家。 太后出殡前一日,跟随她多年的桂嬷嬷也去了。 那是太后的奶嬷嬷,视太后如己出。 她的离去或许是因为无法接受白发人送黑发人,在起灵前的夜晚,她跪在太后的灵前,毅然服毒自尽。 皇上感念她的忠心,下令将她葬于太后陵边,让她继续守护着太后。 随着太后灵柩移入殡宫,宫中的日常事务也逐渐恢复了往日的秩序。 然而,对于太后突然离世,我仍然感到难以置信。 这日,边太医前来请平安脉,德贵妃向他询问太后生前身体是否有异样。 边太医沉思片刻后回答道:“据臣的师父所言,太后娘娘平日里虽无大碍,但年轻时过度操劳,脏腑受损严重,已难以弥补。” 细细想来,太后娘娘作为曾经的胜利者,必然经历过无数的艰辛与挣扎,忧思过度自然在所难免。 加上小儿子庆王从小不受宠,太后娘娘定是忧心忡忡。 后来女儿淑慧公主的事又给她带来了沉重的打击,作为母亲的心又被伤得千疮百孔。 长久以往,日积月累,郁结于心,最终未能享有高寿。 德贵妃娘娘听后,良久未能言语。 半晌,她长叹一声,道:“这宫中的女子一生所谋皆为何?” 边太医见状,轻声宽慰道:“娘娘恕微臣斗胆直言,您平日还是要放宽心些,以防郁结伤身。” 德贵妃闻言,轻轻笑了笑,道:“多谢边太医提醒,本宫心里有数。五阿哥和十阿哥都还小,本宫自然要好好保重身体。” 边太医这才稍微放下心来。他抬起头,看了我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忧虑,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去。 一如往常,还是我送他出宫。 我们两人一前一后,慢慢地走着。 走到一处空旷的地方,边太医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对我说道:“雁心,我刚才对娘娘说的话,其实也同样适用于你。你一向心思缜密,思虑过重,若是不放宽心,这样下去对身体可不好。” 我愣了一下,随即笑道:“边太医放心,我会注意的。我还等着再过几年出宫和家人团聚呢。” 边太医听了我的话,轻轻地叹了口气,似乎是自言自语道:“可惜我始终炼制不出第二枚假死药,还得让你在这宫中继续煎熬。” 我心中涌起一股暖流,柔声说道:“边太医,您对我的好意,雁心会一直记在心里的。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我已经在这宫里熬过了七年。只要运气好,三年国丧一过,德贵妃娘娘向皇上求个恩典,说不定我就能出宫了。” 边太医听我这么说,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嗯,这三年里,至少在婚嫁之事上,你是安全的。” 说着,他脸上忽然泛起一抹红晕。 他凝视着我,眼神中满是坚定与温柔:“雁心,我会一直等待你出宫的那一天。” 话语间,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微笑,仿佛春风拂过湖面,温暖而宁静。 随后,他转身离去,身影渐行渐渐远,直至消失在我的视线之外。 第231章 废黜 国丧三年之期尚未过去,哀痛之情尚存,太子却突然遭废。 究其原因,竟是在国丧期间,太子不恪守孝道,宣淫无度,有伤国体,玷辱宗室,实不可赦。 这一消息传到永和宫时,我惊愕不已。 太子素来并非荒淫无度之人,他与太子妃之间感情和睦,且已育有一子一女。 东宫中还有侍妾二人,太子怎会在光天化日之下与宫女行此苟且之事,更何况那宫女还是慈宁宫的。 经人打探,那宫女竟是马蔺。 事发后,她已被处以重罚,当场绞死。 我与马蔺虽仅有几面之缘,但听闻此事仍感震惊。 记忆中的马蔺,言语不多,性格内敛谨慎,相貌亦不出众,究竟是如何引得太子如此急不可耐,竟敢在白昼时分前往慈宁宫行此荒唐之事? 听闻此事,德贵妃面色不改,只是嘴角泛起一丝冷笑:“皇后与信王,看来是等不及了。” 我稍感惊愕,试探地问道:“娘娘,您认为此事乃是皇后与信王所为?” 德贵妃放下手中的书籍,转眸向我,浅笑回应:“若非如此,你以为太子怎会如此失态,大白天的竟跑去慈宁宫与宫女私会? 自太后仙逝后,慈宁宫的宫女皆未变动,待三年国丧期满,才会重新调配。 雁心,你对那里的宫女颇为熟悉,你觉得众宫女中,可有比那马蔺更为出众的? 太子怎会轻易选中一个姿色才情皆平平的女子? 你可知道,那马蔺家中与佟佳氏有旧,实则是皇后娘娘在慈宁宫的眼线。” 我恍然大悟,随即慨叹道:“原来皇后娘娘连慈宁宫都安排了人手。” 德贵妃轻轻一笑,道:“皇后娘娘在各宫都布有眼线,这已是常态。” 我略感惊讶,问道:“那永和宫是否也有?” 德贵妃点头:“自然也有。不过,本宫生育十阿哥时,寄容与葵芫已将其清理出去。后来,皇后娘娘又通过柳贵人重新安插了人手。只是,她们无法接近本宫罢了。” 我细细回想,当初被清理出去的宫女中,便有与我同批入宫的佟佳浣梦和哈尔吉康康。 如今想来,一切都有了答案。 当初,她们二人曾求我向寄容姑姑求情,但我坚信寄容姑姑的做法自有其道理,故未答应。原来,她们被分配到永和宫,本就是皇后娘娘的安排。 现在,永和宫周边、内部的眼线一一被德贵妃除去,皇后娘娘自然是越来越不安了。 想必动完了太子,下一个可能就要轮到德贵妃娘娘了吧。 我将自己的担忧说与德贵妃娘娘听,娘娘却只是淡然笑了笑:“雁心,你的担忧很有道理。只是,那又如何?该来的总要来,躲也躲不过去。” 我忽然想到当初姌嫔要对我动手时,娘娘提醒我与其被动等待,不如先下手为强。 看着德贵妃胸有成竹的模样,我心中暗想,或许她也许早有决断。 太子被贬为庶人后,迁出东宫,新的东宫之主是谁尚无人知晓,但朝堂之上信王的呼声日渐高涨。 依他之前的功劳及封王后日积月累的声望,其余几位稍大一些阿哥自是远不及他。 前朝与后宫密不可分,因为立储之事再次启动,皇后娘娘对后宫嫔妃的管束愈发严苛。 尤其是在传出皇上当初重病疑与芳常在和田答应有关的风声后,更是对她们小惩大诫。 然而,对一宫之主的歆妃的责难却尤为严厉,皇后认为她在管理上失责,对她大加斥责。初时,我对此番操作感到困惑不解,后在德贵妃的提点下,我才恍然大悟。 原来,歆妃诞育了四阿哥。 如今大阿哥废位无望,三阿哥又被除名,不知所踪。 除了备受瞩目的信王,四阿哥和五阿哥亦成为储君的备选。 或许是德贵妃早有筹谋,亦或乌雅家族暗中布局,朝堂之上竟无人拥立五阿哥,反而四阿哥得到了原先支持大阿哥势力的青睐。 皇后因此大为光火,认为是歆妃有了非分之想。 其实,后宫之中,有子嗣的嫔妃无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能登上储君之位,日后更可君临天下。如此,她们便可母凭子贵,尊享太后之尊,安度晚年。 然而,大多数嫔妃都深知自己的家世无法与皇后抗衡,因此虽有此念,却不敢轻举妄动。 唯独歆妃,此时忽然脱颖而出。 她在潜邸时期是皇帝的庶福晋,其母家瓜尔佳氏在动乱前并不显赫,但动乱后却成为有功之臣,如今更有一位骁勇善战的将领崛起。 这使得歆妃在皇后眼中变得微妙而复杂。 特别是她本有十足把握,朝中众臣定会全部拥立信王为储君。 毕竟如今只有信王是嫡子,她又是当朝皇后,信王又屡立奇功,才能出众,无人能及。 却不料半路杀出个四阿哥,虽皇后觉得四阿哥威胁不大,但还是让她十分恼火,心中难以平静。 这才一腔怒火波全撒到了歆妃身上。 皇帝那夜纵欲的行为,其实与歆妃的关联并不大,她自己也未曾预料到皇帝会如此荒唐。 然而,皇后却执意认为歆妃有错,即便原本没有错,也要强行认定她有过。 这场风波不仅波及到了歆妃,就连在坤宁宫尽心尽力伺候的宫女瓜尔佳璃清,因为与歆妃同族,也受到了牵连。 每每请安之时,我总能看到她跪在院中接受惩罚。 瓜尔佳璃清与我同为那批入宫的宫女,在坤宁宫勤勤恳恳地服侍了近十年,早已成为皇后身边不可或缺的大宫女。 原本皇后对她颇为器重,似有让她取代繁霜之意,但如今因储君之争,璃清似乎成了这场斗争的牺牲品。 皇后如此大张旗鼓地与瓜尔佳氏宣战,各宫的嫔妃们都是抱着看戏的心态,纷纷观望,没有谁真正站在哪一方。 直到有一日傍晚,请安结束后,歆妃突然造访永和宫,这一举动打破了原本的平静,立刻在后宫掀起了新一轮的风波。 第232章 破绽 歆妃的到来,使得永和宫的宫女太监们都显得有些慌乱。 这种慌乱来自于对之前那场动乱的后遗症。 谁都不想再卷入斗争的风波中。 此刻,明哲保身成为众人的首选,谁也不愿轻易涉足这场风波。 然而,永和宫的冷漠态度却彻底激怒了歆妃。 她突然站在宫门口,大声斥责德贵妃,言辞激烈,指责她是这场纷争的始作俑者。 她声称乌雅氏暗中操控,将责任推给他人,实则是在暗度陈仓,坐收渔翁之利。 她更是指出,乌雅氏暗中指使朝臣,假意支持四阿哥,实则是为了挑起她与皇后之间的争斗,使两人两败俱伤,从而让五阿哥有机会脱颖而出。 “乌雅康昉,你有本事就别当缩头乌龟,出来与本宫说个明白!”歆妃嗓音尖锐,往日的端庄温婉形象荡然无存。 寄容姑姑皱眉看着德贵妃,不解地问道:“娘娘,您就任由歆妃在宫门外如此放肆吗?” 德贵妃脸色阴沉,沉声道:“本宫原本以为歆妃此次来访是为了拉拢本宫,却不料她竟与皇后联手,实乃本宫失算。” 寄容姑姑听后更加疑惑,看向德贵妃的目光中充满了不解。 我略一思索,突然恍然大悟,一个惊人的真相浮现在心头。 “娘娘,难道这次朝堂上的储君之争,竟是皇后与歆妃联手策划的阴谋?” 我脱口而出,心中满是惊愕。 德贵妃娘娘脸色凝重地点了点头,缓缓说道:“本宫原本并未想到这一层,但如今听歆妃在外头如此说辞,看来她们二人联手对付本宫已是确凿无疑。” 我震惊不已,追问道:“这么说来,那些朝臣拥立四阿哥,并非娘娘您及您母家的计策了?” 德贵妃侧眸看向我,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之色,“雁心,你竟也以为这是本宫和乌雅家的计谋?” 我惭愧地低下头,低声说道:“奴婢当时确实是这样想的,以为娘娘您准备先下手为强对付皇后。” 德贵妃苦笑一声,摇头道:“本宫尚无能力与皇后正面抗衡,又怎会使用这种计谋。 若乌雅家真的用了这样的计策,他们自然会与本宫商议。 当时朝中无人提及五阿哥,本宫便觉得事有蹊跷。 立储君本应看嫡庶、家世、才能,我朝并无依序之说。 如今看来,信王已无人可与之匹敌,唯有五阿哥稍可一争。 但这次立储之争竟无人提及五阿哥,本宫便觉得此事颇为蹊跷。 没想到皇后竟能与歆妃联手,假意争执,再行祸水东引之计,意图借此打击本宫。” 听完德贵妃的这番话,我和寄容姑姑都不禁惊出了一身冷汗。 寄容姑姑疑惑地询问:“娘娘,您此次本就无意与皇后争锋,而信王又是众望所归,皇后娘娘又何苦如此费尽心机呢?” 德贵妃冷笑一声,淡淡道:“皇后娘娘如今对朝堂之事也越发洞察秋毫了,想来这背后定有信王的指点。 信王虽为储君的热门人选,但皇帝多疑,他先前立大阿哥为储君,便是看中大阿哥的软弱无能且势单力薄。 如今大阿哥被废,信王背景雄厚,朝中呼声高涨,皇帝怎能不心生疑虑? 皇帝如今身体日渐衰弱,后宫之事已力不从心,身心双重折磨之下,他对任何人都难免生出疑心。 信王野心勃勃,皇帝恐怕他等不及便会谋夺皇位,因此皇后或是信王不得不找个替罪羊来分担皇帝的疑心。 而这个替罪羊,自然就是本宫和五阿哥。 但他们深知,要让本宫入局并非易事,本宫绝不会愚蠢到此时联合外臣拥立五阿哥。 乌雅家主身为粘杆处的负责人,他们一旦有异动,收买朝臣拥立五阿哥,乌雅家定会立刻察觉并反制。 所以他们便设下此计,将四阿哥抬出来作为幌子,混淆视听,实则想在适当的时机,借歆妃之手将矛头指向本宫。 这真是一出精心策划的好戏,本宫竟未能早些识破。 看来信王的确是智谋出众,不容小觑啊。” 德贵妃娘娘语毕,目光缓缓扫过我们众人。 她轻叹一声,道:“歆妃定会想尽办法将今日之事闹得满城风雨,直至惊动皇上。” 寄容姑姑闻言,面色焦虑,急声问道:“娘娘,这可如何是好?我们可有应对之策?” 德贵妃微微摇头,轻叹道:“本宫原想清静几日,不想皇后娘娘与信王却如此多虑,他们太过心急,想借此机会一举多得。 既要争夺储君之位,又想除去本宫与五阿哥。 这般急功近利,贪得无厌,难免露出破绽。” 言罢,她转向我,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问道:“雁心,你可看出其中破绽?” 我略一思忖,迅速答道:“娘娘,是猜忌!” 德贵妃闻言,赞许地点了点头,笑道:“雁心,你果然没有辜负本宫的期望。” 我忙向娘娘谢恩。 寄容姑姑却是一脸茫然,问道:“娘娘,您说的猜忌是何意?” 德贵妃向我投来一抹鼓励的眼神,示意我解释给寄容姑姑听。 我便简明扼要地说道:“皇后娘娘与歆妃虽结盟,但她们之间并非坚不可摧。 歆妃如今势力渐盛,难保她没有自己的野心。 若皇上不愿立家世显赫的储君,那么四阿哥的母妃家世背景便恰到好处。” 寄容姑姑恍然大悟,道:“所以娘娘您的意思是,利用皇后娘娘和歆妃之间的那丝不信任来做文章?” 德贵妃颔首微笑。 接着,她转向我,吩咐道:“雁心,你去请柳贵人过来,就说本宫心烦意乱,想与她一同下棋解闷。 这时候,皇后娘娘安插在柳贵人身边的那枚棋子,也该是时候让她立功了。” 我领命而去,不多时,柳贵人便匆匆赶来。 她一见德贵妃,便忍不住为娘娘打抱不平,愤愤然道:“娘娘,您就是太仁慈了,那歆妃简直欺人太甚,居然敢到宫门口来叫骂,简直与市井泼妇无异!” 然而,她看到德贵妃正在摆放棋牌,似乎并不在意,脸上便现出疑惑之色。 第233章 入瓮 德贵妃与柳贵人正心不在焉地对弈,宫门之外,歆妃的谩骂之声渐渐平息。 一盏茶的工夫过去,李滨前来禀报,说歆妃娘娘骂得累了,已经离去。 德贵妃手中的棋子突然滑落,轻轻落在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柳贵人吃了一惊,关切地问道:“娘娘,您怎么了?” 德贵妃淡然一笑,轻描淡写地说:“无妨,只是手滑了一下。” 她瞥了一眼棋盘上的混乱局面,轻声道:“本宫今日心绪不宁,这棋局,便不继续了吧。”柳贵人似乎也无意继续下棋,便顺水推舟地同意了。 我们上前收拾棋盘,为两位主子奉上了清茶。 两人品茗闲谈,德贵妃突然说想要歇息。 此时天色已晚,柳贵人便起身告辞。 走出殿门,柳贵人身边的宫女芬芳低声嘀咕:“贵人,奴婢总觉得贵妃娘娘今日有些心不在焉。” 柳贵人侧目瞥了她一眼,淡淡地说:“被人这般辱骂,心情自然难以平静。” 芬芳不解地问道:“那贵妃娘娘为何不训斥歆妃?”柳贵人瞪了她一眼,厉声道:“主子的事,你少议论。” 芬芳吓得连忙低下头,不敢再言。 稍后,我们为德贵妃精心打扮一番,换上了宫女的服饰。 趁着夜色朦胧,我们悄然离开了宫殿,没有乘坐轿辇,而是一路步行前往芣韵宫。 此时的歆妃应该刚刚回到宫中,尚未洗漱歇息。 我们让德贵妃躲在宫门暗处,我则上前轻敲宫门。 守门的太监打开一条门缝,探出头来打量我,问道:“你是哪个宫的姑姑?” 我回答道:“我是永和宫的,有要事求见歆妃娘娘。” 太监似乎有些惊讶,但还是让我稍等片刻,他进去禀报。 过了一会儿,太监出来开门让我进去。我朝暗处的贵妃娘娘使了个眼色,她朝我微微点头。 太监领着我来到一间厢房前,只见歆妃已经卸去钗环,准备就寝。 我跪下行礼,歆妃哑着嗓子问道:“雁心,你来做什么?” 我呈上带来的礼物。 一块上好的蜀锦和一只翡翠镯子。 歆妃冷笑一声,说道:“怎么?贵妃娘娘这是来赔罪的吗?” 我笑了笑,回答道:“娘娘说她并未做过任何错事,此事真相如何,娘娘您心知肚明。” 歆妃的眸光一暗,我趁机说道:“娘娘让奴婢转告您,切莫被人当作刀使。四阿哥今年已经十二岁,即将开府。娘娘母家势力日盛,您当真觉得安全无虞吗?兔死狗烹、借刀杀人这些手段,被利用的人最终都会落得什么下场,娘娘您应该清楚。” 说完这些话,我不等歆妃发话,便磕头告退。 离开芣韵宫后,我扶着等候在外的德贵妃娘娘返回永和宫。 一进门,寄容姑姑便上前禀报道:“娘娘,您和雁心一出门,我就发现芬芳借着去小厨房取热水的机会,多次往返于知春园与主殿之间。她还向小欢子打听消息,问娘娘是否已经歇息,雁心又去了哪里。” 德贵妃点了点头,说道:“她可曾看见本宫和雁心回来了?” 寄容姑姑笑道:“看见了,奴婢让小欢子特地提醒她,说这么晚了雁心怎么还出去,又故意惊讶地说和雁心一起回来的那个宫女好像贵妃娘娘。” 德贵妃笑道:“做得好。接下来你让守着后门的小太监今晚打打瞌睡,让她有机会溜出去。” 寄容姑姑领命而去。 果然,后半夜时分,芬芳趁着值守的小太监打瞌睡之际,悄悄从后门溜了出去。 此时德贵妃娘娘已经安寝,值守太监前来禀报时,我和娜兰不禁对娘娘的神机妙算佩服得五体投地。 第二日清晨,我将昨晚的情况详细禀报给德贵妃娘娘。 “芬芳后半夜偷偷出去,不到半个时辰就回来了。 小欢子跟着她出去,说她去了坤宁宫,但并没有进去,只在宫门口和值守的太监说了几句话。” 寄容姑姑边为娘娘梳头边说道。 德贵妃娘娘浅笑道:“今早应该有好戏看了。” 我好奇地问道:“皇后娘娘会当场发作吗?” 德贵妃摇了摇头,说道:“也许不会,但请安过后,她势必会私下留下歆妃。” 我佩服地说道:“娘娘真是女中诸葛,奴婢实在佩服。” 德贵妃娘娘叹了口气,说道:“倒也不是本宫聪明,而是本宫与皇后相识多年,对她的性情了如指掌。她虽然想学着内敛有城府,但一有风吹草动就沉不住气。且一旦得势,便难以抑制自己的锋芒。如今豫贵妃已逝,太后娘娘也驾鹤西去,后宫中再无人能压制住她,更何况她的儿子也颇得圣宠,她一时得意忘形也是在所难免。” 我微微点头,表示理解。 用过早膳后,我们一行人前往了坤宁宫。 只见瓜尔佳璃清仍跪在院中,脸色苍白得如同一张纸,这般日复一日的折磨,任谁也无法承受。 我心中暗自叹息,随即扶着德贵妃娘娘步入殿内 。殿内已有多位主子在座,见到德贵妃娘娘进来,纷纷起身行礼。 德贵妃娘娘微微颔首,示意她们起身,随后坐下。 待众人落座后,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歆妃的身上。 她表面上表情平静,脸色如常,但仔细端详,却能发现她眼底藏着一抹淡淡的黑雾,显然是昨晚未曾安睡。 看来我之前的那番话,已在她的心中激起了不小的波澜。 此刻,皇后娘娘款步踏入殿内。 众人纷纷起身,恭敬地向皇后娘娘行礼,目光紧随她缓缓落座。 皇后娘娘一落座,便转头询问歆妃:“歆妃,本宫听闻你昨日前往永和宫,与德贵妃发生了争执?” 歆妃闻言,缓缓转向皇后娘娘,微微低头,声音中带着几分恭敬与委屈:“回皇后娘娘,嫔妾昨晚的确去了永和宫,但并未得见德贵妃。德贵妃如今地位尊崇,对嫔妾避而不见,嫔妾心中难免有些气恼,于是在宫门口略发了几句牢骚。” 说完,歆妃轻轻抬起眼眸,偷偷地瞥了一眼德贵妃。 德贵妃见状,嘴角勾起一抹浅笑,从容不迫地解释道:“昨日嫔妾身体抱恙,早早便歇息了。想必是宫人们怕打扰到嫔妾休息,才未及时向歆妃通报。若有失礼之处,还请歆妃妹妹海涵。” 第234章 疑心 听完德贵妃的言辞,皇后娘娘发出了一声满是讥讽意味的笑声,冷冷地嘲讽道:“贵妃真是会演戏啊。 昨个晚上,你真的早早睡下了吗?我可是听说,你还和柳贵人在一起下棋呢。” 皇后娘娘的话音刚落,德贵妃的眼神迅速扫向了柳贵人,柳贵人顿时吓得心惊肉跳,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娘娘,我可没说过这话。” 话一出口,殿内顿时陷入了一片沉寂。 柳贵人这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这样说,岂不是在公然打皇后娘娘的脸? 她这样说,岂不是在暗示皇后娘娘在永和宫安插了眼线,否则皇后娘娘又怎会知道她昨晚和德贵妃下棋了呢? 柳贵人深知自己失言,只得低声解释道:“也许是妾身记错了,来时与繁霜姑姑闲聊时提了一嘴。” 皇后娘娘面色阴沉地看了她一眼,而其他人也是面色各异,各怀心思。 这时,德贵妃打破了这沉默的气氛,微笑着说道:“妾身昨晚确实睡得不安稳,后来又邀了柳贵人过来下棋解闷。” 皇后娘娘冷冷地问道:“下完棋后呢?贵妃可睡得安稳了?” 德贵妃笑了笑,回答道:“下完棋后,妾身反而更加难以入眠了。得知歆妃曾来拜访,却被宫人拒之门外,妾身心中十分愧疚,于是便带着礼物前往芣韵宫向她赔罪。” 歆妃听到这话,心中有些疑惑,觉得德贵妃的话似乎有些不对劲。 德贵妃继续说道:“从芣韵宫回来后,妾身心中的郁结才稍稍解开,这才得以安睡。” 皇后娘娘听着这些话,目光越发深沉,她看向歆妃,似乎想要从她那里得到一些证实。 歆妃也有些摸不着头脑,疑惑地说道:“昨晚来的不是雁心吗?贵妃你何时来过芣韵宫?” 德贵妃故作惊讶地说道:“歆妃怎会如此说?难道你还在生本宫的气吗?” 说完,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低声补充道:“对了,歆妃并未见到本宫,只有雁心进了芣韵宫。” 皇后娘娘听着这话,心中不禁生出了几分疑虑,她再次看向歆妃,问道:“歆妃,真的是这样吗?” 歆妃的面容上掠过一丝微妙的变化,显然对德贵妃的言辞感到困惑。 然而,她心中觉得事实便是如此,无需过多遮掩。 她坦诚地回应道:“是的,皇后娘娘。昨晚,德贵妃确实差遣雁心为本宫送来了一块精美的蜀锦和一只翠绿的翡翠镯子。” 德贵妃望着她,唇边泛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皇后娘娘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移,似乎正在揣摩着某种难以捉摸的思绪。 她淡淡地开口道:“德贵妃,你这般谨慎未免有些过了。 我们都是皇家的姐妹,即便未曾相见也无妨。 何况歆妃的位份较你低微,未能得见你也是情理之中,你无需特意向她致歉。” 德贵妃轻笑道:“嫔妾虽蒙受皇恩,得以位列贵妃之尊,但歆妃姐姐乃是宫中旧人,服侍皇上时日久远,嫔妾怎敢自视甚高。” 皇后娘娘闻言,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轻声说道:“你倒是谦卑。” 德贵妃道:“嫔妾时刻警醒自己的位置,不敢随意倨傲。” 皇后娘娘静静地凝视着歆妃片刻,终于缓缓开口:“贵妃,你不必如此谦卑。”说罢,她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与其他嫔妃谈论起了其他事宜。 歆妃娘娘看着德贵妃娘娘,眼中满是惊愕之色,过了许久才稍稍回过神来。 她深知,德贵妃娘娘先前的举动,必然会让皇后娘娘怀疑她昨晚暗中与德贵妃有所接触。然而,事实并非如此,她根本就没有去过。 皇后与众人交谈了片刻后,便让众人各自回宫。 歆妃与德贵妃一同走出了坤宁宫的大门。 德贵妃嫣然一笑,对歆妃说道:“歆妃姐姐,你还是回去和皇后娘娘解释一下吧,否则娘娘只怕会越想越觉得此事不对劲。” 歆妃有些不解,疑惑地看着德贵妃。 德贵妃轻笑道:“繁霜一直侍奉在皇后娘娘身边,怎会突然与柳贵人单独交谈呢?皇后娘娘可是一直在暗中观察着我们呢。” 歆妃仍是一头雾水,问道:“贵妃娘娘此言何意?嫔妾实在不明白。” 德贵妃笑道:“昨晚,可是有人亲眼看到本宫和雁心一同出去了。” 歆妃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 原来,德贵妃这一番举动,是故意让皇后娘娘误会她背叛了皇后。 尽管皇后娘娘的眼线亲眼看到德贵妃离开了永和宫,但歆妃却矢口否认,这无疑会让皇后娘娘更加怀疑德贵妃与歆妃之间有什么密谋。 正如德贵妃了解皇后娘娘的性格,皇后娘娘虽然自认为也了解德贵妃,但她对歆妃的信任度却始终有限。 昨晚歆妃在宫门外叫喊了那么久,德贵妃却始终没有出现,这看似是在撇清两人的关系。 然而,当天晚上德贵妃又偷偷去见歆妃,这不正是在暗示她另有图谋吗? 论起心机深沉,皇后自知不如德贵妃。因此,她对歆妃的疑心只会越来越重。 想明白这些弯弯绕绕,理清这其中的曲折迂回,歆妃的脸上流露出既惊愕又愤恨的神情,随即她转身,重新回到了坤宁宫。 我回过头,目光恰巧捕捉到了两个宫女正拖拽着瓜尔佳璃清往宫殿深处走去。 回想起前几日,瓜尔佳璃清总是在众嫔妃离开后,便悄然起身返回。 那时,她似乎只是在为我们上演一出戏码。 然而今日,她怕是真得遭到了迁怒。 歆妃最终是否向皇后娘娘说清楚了,这我们不得而知。 但没几日,便有消息传来,称歆妃的父亲瓜尔佳大人近日突然受到了言官的弹劾,被指纵容其子行凶。 原来,歆妃的弟弟看中了一处宅院,意图占为己有,但遭到了对方的坚决拒绝。 在争执中,对方不幸摔倒身亡。 如今,死者的子女抬着亲人的尸首,前往京兆府尹处告状,恳请官府能够严惩凶手,为亲人讨回公道。 第235章 求助 因为家中之事,歆妃心乱如麻,坐立难安。 她曾多次前往养心殿,试图求得皇上的面见,但每次都遭到冷遇,被拒之门外。 在万般无奈之际,歆妃只得转向永和宫求助。 这一次,她再也不敢像以往那样高声喧哗,而是态度谦卑,甚至下跪向贵妃娘娘求救。 贵妃娘娘则悠然自得地品着茶,过了好一会儿才将她扶起,语气淡淡地问:“歆妃姐姐,你想让本宫如何救你?” 歆妃哽咽着回答道:“贵妃娘娘,您一定有办法的。 皇上向来宠爱您,求您帮嫔妾去向皇上求求情。 那人是自己不小心踩了石子滑倒摔破了脑袋死的,与嫔妾的弟弟无关啊。” 德贵妃娘娘抬眼瞥了她一眼,淡淡一笑道:“朝堂上的事情,本宫可管不了。” 歆妃闻言,泪水夺眶而出,哭诉道:“嫔妾知道娘娘恨嫔妾曾帮着皇后娘娘污蔑您,但嫔妾也是迫不得已。 皇后娘娘是后宫之主,嫔妾不得不听她的命令。 若是不从,嫔妾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德贵妃垂下眼眸,说道:“那你帮她又能如何? 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她随时可以置你于死地。 与其在这里求本宫,不如直接去找皇后娘娘。 她这不过是给你一个警告,想来不会真的下杀手。” 歆妃擦着泪水说道:“嫔妾已经去过坤宁宫了,但皇后娘娘根本不见嫔妾,嫔妾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德贵妃笑了笑,说道:“她不见你,你便跑来这儿找我,你可知道这样只会让她更加怨恨你。” 歆妃闻言愣住了。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在慌乱之中,竟然没有考虑到这些。 一想到自己的弟弟可能会因此丧命,她心急如焚,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哪里还顾得上考虑这些后果。 “那,那,那怎么办?”歆妃紧张地手都抖了。 “歆妃姐姐,看你紧张的,手都抖个不停了。” 德贵妃轻声安慰着,却又带着一丝责备的语气,“你作为宫里的老人,和皇后一同服侍皇上多年,怎的对她的性情还如此不了解? 皇后行事,向来只凭一时意气,缺乏深思熟虑。 你弟弟的事情,依我看,恐怕是漏洞百出。 你应该让瓜尔佳大人仔细想一想,此事是否有何破绽。 至于京兆府尹,他此刻定是头疼不已。能坐到这个位置的人,必定是八面玲珑、聪明绝顶。 京城里权贵如云,他得小心翼翼地处理好各方关系,哪会轻易下定论?” 歆妃听后,面露困惑之色,虚心请教道:“那依娘娘之见,嫔妾该如何是好?” 德贵妃淡淡一笑,说道:“你不必再去找皇上了,皇上心里自有分寸。你若是频频前去,只会让他觉得厌烦,觉得你不够聪明。” 歆妃连连点头,表示明白。 德贵妃又接着说道:“皇后不见你,不过是她气还未消罢了。之前本宫赠你的蜀锦和翡翠镯子,你可还留着?” 歆妃点头答道:“嫔妾一直妥善收藏着。” 德贵妃轻叹一声,道:“那就拿把剪刀,将蜀锦搅了,再把镯子砸了,然后扔出去吧。” 歆妃闻言,惊得目瞪口呆,结结巴巴地说道:“娘娘,这……这怎么使得?” 德贵妃轻瞟了歆妃一眼,语气平和道:“这有什么不妥呢?” 歆妃则显得有些紧张,回答道:“这是娘娘您所赐之物,嫔妾若是随意处置,实乃大不敬。” 德贵妃闻言,呵呵一笑,调侃道:“歆妃,你是舍不得吧?” 歆妃被说中心事,羞愧地垂下了头。 确实,在这深宫之中,处处都需要用到钱财。 而歆妃的娘家并不富贵,无法给予她太多的支持。 她又未能得到皇帝的特别宠爱,赏赐自然也寥寥无几。 因此,生活并不宽裕的她,对于德贵妃赠送的珍贵之物,自然舍不得轻易舍弃。 德贵妃见状,心中已然明了。 她叹了口气,温和地劝说道:“歆妃姐姐,你要明白,东西没了或许还有机会再得,但你弟弟的性命若是没了,那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歆妃闻言,眼中泛起泪光,终于下定决心道:“嫔妾明白了,娘娘放心,嫔妾会按照您的吩咐去做的。” 说完,她起身向德贵妃行礼致谢,随后转身离去。 待歆妃离开后,寄容姑姑不禁好奇地问道:“娘娘,您为何要帮她?万一她日后反咬您一口呢?” 德贵妃淡淡一笑,自信地回应道:“她若想咬我,也得看看自己的牙口够不够硬。” 随后,她又叹了口气,继续道:“皇后娘娘啊,这么多年了,还是老样子。她既然选了歆妃帮忙,却又始终对她心存疑虑。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她这样只会让歆妃更加怨恨她。就算歆妃现在表面上屈服了,但心里未必会真心实意地帮她。” 我听后,心中深以为然。 其实,只要皇后娘娘能够放下对歆妃的疑虑,真心相待,歆妃自然会竭尽全力助她一臂之力。 然而现在的情况却是,歆妃虽然表面上因为弟弟的事情而妥协了,但内心深处却可能更加怨恨和委屈。 此事就这样僵持了两天。 歆妃连续两天跪在皇后娘娘的屋外,恳求宽恕。 直至第三天,皇后娘娘才终于松了口,愿意与她见面。 又过了两天,宫外传来消息,瓜尔佳公子已然没事了。 那日两人的争执虽激烈,但细究起来,死者实则是因自己冲动,想要上前与瓜尔佳公子理论,却不慎踩到了石子,滑倒在地,头部受伤致死。 此事与瓜尔佳公子并无直接关联。 然而,我听说瓜尔佳家族为了平息对方子女的怨愤,还是付出了不小的代价,用大量的银钱来平息此事。 待此事得以解决,歆妃却突然病倒了,连续数日高烧不退,几乎危及生命。 太医诊断后说,她是因急火攻心所致。 之前为了处理此事,她一直靠着一股毅力支撑着,事情一旦了结,那口气一泄,身体里的邪气便乘机肆虐起来。 在歆妃生病的日子里,四阿哥无心学业,日夜守在母妃身边,照顾得无微不至。 偶然间,我听五阿哥提及,此次事件后,四阿哥对皇后娘娘心生怨恨,难以释怀。 第236章 心意 经过这次的风波,信王并没有如愿以偿地当上储君。 听闻今日早朝之上,皇上愤怒地斥责了那些提议立储之人,提及先前立大阿哥为储君便是在他们的反复游说之下作出的决定。 如今,太子德行有失,沦为天下笑柄。 此次,皇上明确表示要慎重考虑此事。 然而,在我眼中,上次皇上的决策也并非草率,他其实早已深思熟虑。 只不过,他的初衷是想以懦弱无能的大阿哥作为过渡,若此时立信王为储,恐怕皇帝会寝食难安。 信王与皇帝极为相似,无论是智谋、手段还是相貌,都如出一辙。 若非皇后娘娘自恃聪明,在后宫兴风作浪,指使歆妃去陷害德贵妃,并以歆妃的弟弟为要挟,或许一切都会更加顺利。 这一日,边太医与德贵妃娘娘在低声交谈此事,二人均认为皇后娘娘的举动拖累了信王。 “其实,本宫认为皇帝对信王也是颇为看重的,只是皇后娘娘过于心急。她对歆妃下手,虽然皇帝表面上未置一词,但心中定是不悦。”德贵妃轻声说道。 边太医点头附和:“正是如此。乌雅家主也曾提及,皇后娘娘此举实则是将一盘好棋下得乱七八糟。” 德贵妃轻叹一声,继续说道:“四阿哥原本是个缺乏主见的孩子,若皇后娘娘未曾对付歆妃,他对信王和皇后娘娘必定会言听计从。如今,这孩子怕是连皇后都恨上了。” 边太医感叹道:“这终究是皇后娘娘自己的选择。还有一事,乌雅家主托我转告娘娘。” “何事?”德贵妃好奇地问道。 边太医答道:“是关于信王求娶乌雅家女儿之事。” 德贵妃恍然道:“本宫竟将此事忘了。国丧即将过去,婚嫁喜庆之事也将逐渐恢复。信王的婚事因国丧耽误了三年,此次确实该提上日程了。” 边太医点头说道:“乌雅家主表示,乌雅家只会全力支持娘娘,请娘娘放心。” 德贵妃感激地颔首,道:“那就劳烦边太医将本宫的谢意转达给家主了。” 边太医领命而去。 在聆听边太医与德贵妃的对话之后,我终于领悟了为何德贵妃能够稳坐后宫,屹立不倒。乌雅家族的家主,拥有着非凡的智慧。 他深知取舍之道,善于权衡利弊。 若此刻为了保险起见,乌雅家选择将女儿嫁给信王,那必将引发一场内斗。 届时,双方很可能都会元气大伤,得不偿失。 更何况,皇帝素来多疑,岂会容许乌雅家一家独大? 而今,德贵妃地位尊贵,信王权势滔天,他们已然无需再锦上添花。 边太医离去后,德贵妃的目光转向了我。她突然说道:“雁心,你也已经二十一岁了,边太医也默默等了你多年。 待国丧结束后,我打算向皇上提议此事,你意下如何?” 我微微一愣,不知不觉间,我竟已二十一岁了。 我恭敬地回答道:“奴婢感激娘娘的恩典。若有可能,奴婢希望能提前出宫。” 我鼓起勇气,说出了内心的真实想法。 对我而言,婚姻并非我的急需,我更渴望的是能够离开这个权力的旋涡,与父母家人团聚。 若能独自走出这座牢笼,那便是我最大的心愿。 德贵妃听了我的话,似乎有些意外,但她很快便恢复了平静。 她含笑问道:“若是你提前出宫,是否还会考虑嫁给边太医?他对你的情意是真心实意的,有些事情你可能并不知情。太后临终前,皇上曾有意为他赐婚,对方是楚王的女儿嘉和郡主,但他拒绝了。” 我闻言感到十分惊讶,这件事我从未听说过。 德贵妃继续说道:“他听从了我的建议,没有向皇帝透露对你的感情。他拒绝的理由是自己的身体状况不佳。如此一来,皇帝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为他安排其他婚事了。” 听完她的话,我更加惊愕不已。 德贵妃静静地注视着我,突然轻轻摇头,嘴角勾起一抹浅笑,声音中带着几分温柔与感慨:“唉,雁心,本宫突然对那位边太医心生几分怜悯。 你可曾想过,自你入宫以来,为何龚太医会对你这个小小的宫女如此上心? 无论是中毒、生病还是受伤,他这位太医院的院首总是亲自为你诊治。 这可是连许多嫔妃都享受不到的待遇呢。” 我心中涌起一股疑惑,不解地问道:“难道不是太后娘娘的恩典吗?” 德贵妃闻言,又是一笑,那笑容中带着几分深意:“即便是太后娘娘的恩典,也不至于让一个宫女享有太医院院首的专属诊治,太医院还有许多太医呢。 先前龚太医在永和宫照顾本宫时,曾提及他的得意门生边太医曾恳求他为你诊治。” 我闻言,心中顿时一片茫然,不知该如何回应。 我低声说道:“可是,奴婢与边太医从未相识,刚入宫时也未曾见过他。” 德贵妃闻言,轻轻刮了刮我的鼻子,戏谑道:“你没见过他,可不代表他没见过你。罢了罢了,有些事本宫就不和你细说了,待有朝一日,让他自己告诉你吧。” 我无奈地垂下眼眸,心中却是充满了好奇与困惑。 德贵妃娘娘总是这样,勾起我心中的好奇心,却又总是点到为止,不再多说。 而这种事,我又如何好去直接询问边太医呢? 这一年的除夕过后,信王的婚事终于尘埃落定。 他娶的是一等肃毅伯直隶总督索绰罗麟丰的千金婉宜。 我听德贵妃提及,原本信王想要求娶的乌雅家的女儿,年前突然病重。 信王向皇上提请时,皇上因此并未应允。 后来,皇上亲自为他挑选了这位温婉贤淑的婉宜姑娘。 皇后娘娘对此似乎还算满意,至少比之前那位福晋要好上许多。 就这样,年后,信王大婚宫里头又热闹了一番。 或许是因为这三年间未曾有过如此盛大的喜庆之事,信王这次再婚,似乎比他首次成婚时的场面还要盛大隆重。 待得婚礼圆满落幕,时光流转至三月底,万物苏醒之际,边疆突然传来战事告急的紧急战报,打破了这片短暂的宁静与欢乐。 第237章 屈辱 边疆的战火其实从未真正平息,这些年只是小规模的冲突不断,而大规模战役未曾爆发而已。 那些毗邻的小部落,时常怀揣着贪婪之心,企图从边疆小镇掠夺物质,因此时不时挑起战事。 在马佳将军戍守边疆的日子里,边境尚算安宁。 然而,自从他因谋反之罪被诛杀后,军队陷入了数年的动荡。 那些曾在他麾下效力的将领,或被找借口替换,或在沙场上英勇牺牲。 如今,戍边的将领中,以瓜尔佳氏的男丁最为勇猛。 然而,此次传来的战报却令人忧心忡忡。 对方来势汹汹,举国之力集结了三万兵马前来侵扰。 而我们边疆的守军不过一万,力量悬殊之下,自然难以与之抗衡。 短短半月间,边疆已接连失守三城,形势岌岌可危。 皇帝连续数日于早朝之上,与群臣商议此事,然而朝堂之上竟无一神勇武将能够担此重任。 皇后的父亲,那位德高望重的佟佳老将军,虽心怀壮志请命出征,但他年事已高,白发苍苍。 让一个步履蹒跚的老将军披挂上阵,岂非让敌人耻笑我朝无人可用? 因此,皇帝有意让年轻将领前往历练,其中便包括信王与宁郡王。 皇后闻讯,坚决反对,数日之间频繁前往皇帝的养心殿,恳请皇上不要指派信王前往边疆,此举令皇上颇为不悦。 “其实,最合适的人选应当是庆王。”德贵妃私下与我坦言,“只是听闻他近一年来身体状况欠佳,似乎是多年前在战场上留下的旧伤所致。” 我默默聆听,却无言以对。如今的我,对庆王的关心已然显得不合时宜。 “娘娘,那信王自己是否愿意前往边疆呢?”我轻轻将话题转向了信王。 德贵妃的目光落在了我身上,她轻轻启唇道:“信王自然表示愿为朝廷尽忠报国,但皇后娘娘却一再恳请皇上收回成命,不让信王前往边关。 或许信王内心也有所顾虑,所以也从未劝娘娘不必如此。 毕竟此次拉塔部落来势汹汹,传闻其首领勇猛无比,一人之力可敌十人。 信王虽文治才能出众,但在武艺方面却稍显薄弱。” 我接口道:“但若信王此次避而不战,他日后被立为储君的机会恐怕将更加渺茫。 一旦立下军功,他的地位必将更加稳固。” 德贵妃点了点头,赞同道:“你说得对,信王确实值得一试。 他或许担忧自己独木难支,希望能有骁勇之将辅佐。若胜利在望,军功自当归他所有。” 我恍然大悟,随即说道:“娘娘,皇后娘娘如今这般庇护其子,实则有损她身为皇后的威仪。她这样做,恐怕会得不偿失。 若朝中大臣以她失德失义为由参奏,她的皇后之位恐怕也将岌岌可危。” 德贵妃深深看了我一眼,唇角勾起一抹笑意:“那又如何?如今朝局纷乱,谁又能预见明日之事。皇后娘娘并非深谋远虑之人,自然不会想得那般长远。” 我淡淡一笑,选择了沉默。 在这深似海的宫廷中摸爬滚打十余年,我深知权力的诱惑无人能挡。 德贵妃亦不例外,她心中那份对权力的渴望,丝毫不亚于任何人。 她比任何人都更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登上皇位,那样她便能安稳地坐享太后之位,尊享无上的荣光。 若是她的儿子无法成为皇帝,她恐怕会不惜一切代价谋求皇后之位,以确保将来无论哪位皇子继位,她都能稳居太后之尊。 她终究为了自己和孩子的未来,要去搏一搏。 而近年来,皇后愈发看不起宫中任何人,或许是她过于自信,认为自己的地位已坚如磐石,无人能撼动。 所以,随着皇后的拥护者越来越少,德贵妃面临的形势越来越有利。 就在朝廷准备集结兵马,抵御边疆外患之际,拉塔部落却突然派出使者前来谈判。 他们提出的条件极为苛刻,要求我朝每年进贡金银二十五万两,绢布五百匹。 这简直是对我朝的公然侮辱,引起了朝野上下的哗然。 宁郡王挺身而出,慷慨激昂地请求出征拉塔,以雪国耻。 皇帝应允,并赐予他三万精兵。 然而,三个月后,却传来了战败的噩耗,宁郡王被俘,拉塔更是趁机侵占了两座城池。 这次,拉塔的使者再次来到朝廷,他们所提的条件更为苛刻,不仅要求更多的进贡,还索要赔偿此次军费三百万贯铜钱和美女二十名。 朝中大臣们开始分为两派,一派主张与拉塔和谈,以换取休养生息的时间;另一派则坚持战到底,扞卫国家的尊严。 皇帝最终倾向于和谈派的观点,决定暂时停战。 于是,他设宴款待拉塔使者,皇后和德贵妃也前往出席。 宴会上,那使者却表现得极为傲慢无礼,他恣意饮酒作乐,竟公然嘲笑我朝重臣,举止放荡至极。 更令人气愤的是,他竟敢擅自闯入舞池,对舞姬们肆意调戏。 众人见状,无不义愤填膺,心中对那使者的无礼行为感到不齿。 然而,当众人望向皇帝时,却见他面色如常,只是饮酒自若,仿佛对这一切视而不见。 于是,众人也只得敢怒不敢言,默默忍受着这难堪的一幕。 就在这时,那使者突然眼眸一转,目光落在了德贵妃的身上。 我心中顿时一紧,预感到他即将提出无礼的要求。 果然,他竟厚颜无耻地要求德贵妃为他亲自斟酒。 德贵妃闻言,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无比,她平日里尊贵优雅,何曾受过此等屈辱? 然而,她仍然保持着镇定,义正言辞地拒绝了使者的要求。 这一下可惹怒了使者,他猛地站起身来,大步朝德贵妃走去,一副欲行不轨之态。 我见状,心中一惊,下意识地挡在了德贵妃的面前,准备承受那即将到来的皮肉之苦。 然而,就在这时,皇帝终于开口了。 他的声音冷若冰霜,喝止了使者的行为:“使者,你喝多了。朕已命人为你准备好了厢房,你早些去歇息吧。” 使者闻言,哈哈大笑,似乎并不将皇帝的警告放在心上。 他转身欲走,却又突然回头看了我一眼,眼中闪过一丝不怀好意的光芒。 他指着我的鼻子,大声说道:“皇帝,我看这女人不错,就把她赏给我吧。” 他的声音粗犷而刺耳,让我感到一阵恶寒。 那双充满邪念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仿佛要将我生吞活剥一般。 第238章 坐牢 皇帝显然吃了一惊,眉头紧锁,声音略显冷淡:“使者,你先去休息吧。你若有需求,朕自会为你安排合适的女子。” 然而,拉塔使者却固执己见,坚持非要我不可。 我眼见他如此蛮横,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悲愤与屈辱,想到皇帝或许会因为私利而舍弃我这微不足道的宫女,来取悦这位使者。 愤怒与屈辱交织,我悄然拔下头上的簪子,紧握在手中。 无论如何,我绝不能让自己受这奇耻大辱。 就在这时,德贵妃挺身而出,她优雅地站起身,声音坚定:“皇上,雁心是臣妾的贴身宫女,怎能随意让她去服侍他人。既然是两国和谈,便应以和为贵,岂能如此随意欺辱对方家的女子。” 皇帝瞥了她一眼,又看向我,挥手道:“还不快带使者去偏殿休息!” 两名太监赶忙上前,却被使者一脚一个踹倒在地,他大声叫嚷道:“你们这些不男不女的东西,也配来扶我?” 在座众人闻言,无不气愤异常,纷纷起身。 然而,没有皇帝的命令,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使者转身朝我冲来,我双腿发软,握着簪子的手汗如雨下。 他大手一伸,猛地掐住我的脖子,想要将我拽走。 原本已决意赴死的我,突然间心生不甘,怎能就这样白白死去? 我决心,即使临死,也要让这个混蛋付出代价。 于是,我奋力一搏,将手中的簪子刺入他的脖颈,鲜血溅出,几滴迸溅在我的脸上。 这一刹那,所有人都陷入了沉寂之中。 使者用手捂住脖颈,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随后步履踉跄地向后倒退数步,最终轰然倒地,一动不动。 我紧握着那支簪子,身体仿佛被冻结,连血液都似乎停止了流动。 使者,他死了吗?我凝视着他那毫无生气的身躯,大脑一片混沌,无法思考。 这是我第一次杀人,那种恐惧和不知所措的感觉让我几乎要窒息。 这时,皇帝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大声呼喊着:“还不快去叫太医!” 随后,他的目光转向我,冷冷地下令:“将宫女雁心立即押入大牢!” 两名侍卫迅速向我逼近,一把将我抓住,拖拽着向前走去。 手中的簪子在这一刻脱落,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我如同一具失去了灵魂的木偶,任由他们摆布。 只在离开大殿时,听到德贵妃叫了一声“皇上”,似乎是要为我求情,但被皇帝无情的打断了。 随后,我被推进了昏暗阴冷的牢房,那里弥漫着腐朽的气息,令我无法呼吸。 我整个人蜷缩在牢房的幽暗角落,仿佛正缓缓坠入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渊。 我本以为,多年来的谨小慎微,历经生死边缘的挣扎,最终能活着出宫。 然而,现实却如此残酷,我依旧无法从这囚笼中逃离。 泪水不知何时悄然滑落,沾湿了我的脸庞。 在这深重的绝望之中,我看不到任何希望的光芒。 时间仿佛停滞,我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那使者是生是死。 冷静下来后,我唯一的担忧,便是这次的行为是否会连累我的家人。 这时,送饭的太监缓缓来到我的监牢前。 他看到我面前未动的饭菜,低声劝慰道:“雁心姑姑,您还是吃点吧。这些都是祥公公特意嘱咐我送来的,绝非那些难以下咽的牢饭。” 听到他提及小祥子,我心中涌起一丝暖意,勉强打起精神,爬过去急切地问道:“小公公,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了?” 小太监环顾四周,确定无人注意后,压低声音道:“那拉塔使者并未丧命,边太医已经将他救活。只是听说他这几日一直处于昏迷状态,尚未苏醒。 皇上那边决定等他醒来后再对姑姑您进行处置。 至于他受伤的消息,皇帝已经下令封锁,外界并不知情。” 他居然没死?我心头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复杂情绪。 那使者的存活并不意味着我能够逃脱此劫,反而我可能死的更惨。 这时,我想起了德贵妃在动荡之前曾让边太医准备的那枚毒药,心中不禁涌起一股苦涩。或许,一颗毒药能让我痛快地结束这一切。 于是,我拜托小太监前往永和宫取回那枚药丸。 小太监似乎受了小祥子的嘱托照顾我,所以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我的请求。 不知过了多久,小太监再次端着饭菜走来。 然而,他并未带来我期待的药丸,只是传达了德贵妃的话:“姑姑,娘娘说让您不要轻言放弃,她已经去向皇上求情了。皇上似乎也没有要置您于死地的意思。” 他边说着,边从栅栏的缝隙中递进来一碗热腾腾的肉丝面。 “姑姑,祥公公说您最近食欲不振,特意让我给您做了这碗面,您尝尝看,有没有胃口吃点。” 听着他的话,我的眼眶不禁湿润了。 原来,还有这么多人关心着我,还有这么多人为我争取一线生机。 我怎么能轻易放弃呢? 含着泪水,我慢慢吃着那碗面条,心中重新燃起了一丝生的希望。 又过了几天,牢房的门突然打开。侍卫走了进来,将我带了出去,说是皇上罚我去辛者库劳作。 我忍不住问道:“那件事情现在怎么样了?” 然而,侍卫却沉默不语,只是将我交给了辛者库的嬷嬷。 辛者库的嬷嬷与我早已相熟,见我如此虚弱憔悴,并没有为难我,而是搀扶着我走进了辛者库。 她将我安顿在一间干净的小房间里,轻声对我说道:“雁心姑姑,您安心休养吧。德贵妃娘娘说了,您只需要在这里等待庆王凯旋。等庆王打败了拉塔部落,您就能平安无事地回到永和宫了。” 我闻言吃了一惊,问道:“庆王出征了?” 嬷嬷耐心地解释道:“是的,庆王最终还是挺身而出,带病请求出征,誓要踏平那拉塔部落。” 我还想再细问,但嬷嬷所知有限,毕竟关于那个使者的事情,皇帝已经下令封锁了消息。 见问不出更多,我只得先去沐浴更衣,然后躺在床上沉沉睡去。 第239章 出库 三入辛者库,我对此地已然颇为熟悉。 待身体逐渐康复,我便如同这里的宫女一般,开始劳作。 管事嬷嬷们并未因我过往的经历而苛待,只是安排了些简单的差事,也没逼我早起。 然而,如今年岁已不小,心境已然也不同,我变得不再那么贪睡。 加上心事烦忧,更是睡不踏实。 每日天未破晓,我便早早起身,与宫女们一同浆洗衣物。 管事嬷嬷们告诫我,只要安心待在辛者库,不随意走动,便不会有事端。 至于外界的消息,辛者库本就消息闭塞,如今嬷嬷们又有意隐瞒,我自然一无所知。 日子在平淡中悄然流逝,转眼间已是寒冬。 雪花纷纷扬扬,我穿着永和宫云霞送来的冬衣,再次成了辛者库里人人羡慕的对象。 然而,昔日的锋芒早已收敛,无人再敢轻易招惹我,小蝉便是前车之鉴。 那个寒冷的冬日清晨,我见到小蝉身着单薄的秋衣,艰难地提水。 看着她日渐消瘦的身影,我心中却再无波澜。 深宫之中,同情心早已消磨殆尽,何况是对一个曾经想要置我于死地的人。 午后,雪下得更大了。 宫女们纷纷躲进屋内,围坐在榻上取暖,无人外出劳作。 管事嬷嬷们也在这样的天气里变得慵懒,并未催促大家。 她们热情地邀请我进入她们的房间,围炉喝茶,享用烤馒头片。 尽管辛者库的吃食远不及永和宫的精致,但在这物资匮乏之地,已是难得的美味。 我们正闲聊着,房门突然被推开,小祥子满脸喜色地走了进来。 “圣旨到!”他高声宣布,手持黄色圣旨,昂首挺胸。 我们慌忙下跪接旨。 只听小祥子照着圣旨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宫女杭佳雁心,品德端方,才识过人。其于敌国使者来访之际,挺身而出,以智勇刺杀敌使,功勋卓着,朕甚嘉之。其忠勇之行,应予以厚赏,以彰其功。 今赐杭佳雁心白银百两、玉如意一对、金镯子一对,以资其用。此三者,皆朕之心意,望其珍视之。 又,杭佳雁心机智过人,行事得体,朕甚悦之。特调其入乾清宫为宫女,御前奉茶,以侍奉朕躬,佐朕理政。望其勤勉谨慎,恪尽职守。 钦此! 在一片羡慕的目光中,我诚惶诚恐地接过圣旨,叩首谢恩:“奴婢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小祥子将圣旨递给我,顺手扶起我,喜滋滋地说道:“姐姐,这次你可是立了大功啊!皇上调你去乾清宫,以后我们就可以一起做事了。” 我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心中却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愁绪。 去乾清宫侍奉,恐怕是比坐牢还要折磨人吧。 “小祥子,是不是庆王打了胜仗?”我试探着问道。 小祥子点头如捣蒜,兴奋地说道:“没错没错!庆王大获全胜,把拉塔部落打得落花流水,不仅夺回了原来的失地,还逼得他们退出了边境百里之外。” 几位管事嬷嬷听了也喜上眉梢,纷纷感慨道:“庆王真是英勇无敌啊!上天庇佑,总算是天下太平了。” 她们双手合十,虔诚地祈祷着。 我看着她们脸上洋溢着的喜悦,心中也不禁被感染,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只是这所谓的天下太平,又能维持多久呢?我暗自思忖着。 “小祥子,庆王何时回朝呢?”我忍不住问道。 眼看着天气越来越冷,边境的气候必定更加恶劣。 若不及时回朝,只怕要在边境度过一个漫长的冬天了。 小祥子想了想,回答道:“庆王可能还要过一段时间才能回来。 倒是宁郡王和边太医已经先行回朝了,是他们带回了这个好消息。” 我微微一愣,问道:“边太医这次也去了边境吗?” 小祥子点点头道:“是啊,边境的医署就是边太医一手创建的。 上次宁郡王战败时,医署被毁,边太医便随庆王一同前往边境,组织军医重建了战地医署。说起来,这次边太医也是功不可没啊!” 我听后,心里也为边太医感到高兴。 此时我还有一个问题。 “小祥子,那个拉塔的使者呢?”我问。 小祥子闻言,目光如炬地扫过周围的嬷嬷们,她们立即会意,纷纷退下。 小祥子这才低声告诉我,当日我刺伤拉塔使者的事情几乎让我陷入绝境。 好在德贵妃及时将消息传至庆王府,希望庆王能够入宫为我求情。 与此同时,边太医也迅速与龚太医联手救治使者,希望能暂时保住他的性命,为我们争取时间。 幸运的是,我的簪子并未刺中要害,使者虽受伤却未危及性命。 然而,他苏醒后却坚持要严惩我。 边太医为保我周全,暗中用药使他陷入昏迷,使他无法与外界联络,更无法对我构成威胁。 而庆王得知此事后,毅然请命出征,并立下军令状,誓言若战败便以死谢罪。 曾被俘的宁郡王为了洗刷前耻,也请求随庆王再次出征。 此次,信王虽向皇上请缨,但皇上并未应允。 最终,庆王与宁郡王率领一万精兵再次出征边境,并成功凯旋。 至于那位拉塔使者,在庆王出征之际,已被庆王亲手斩杀祭旗。 得知这一切后,我长长地舒了口气,心中对德贵妃、庆王和边太医的救命之恩充满了感激。 回想起在牢狱中的日子,小祥子曾暗中托人关照我,我向他深深一礼,表达我的谢意。 他忙不迭地扶起我,连声道不敢当。 我恳请他在前往乾清宫之前允许我去永和宫向德贵妃娘娘告别。 他点头应允,只叮嘱我务必在晚膳前赶到乾清宫。 我谢过小祥子后,便离开了辛者库,快步前往永和宫。 一见到我,娜兰喜极而泣,紧紧抱住我。 我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水,轻声嘱咐她不可在主子面前失态。 娜兰哽咽着点头答应。 此时,德贵妃娘娘刚刚午睡醒来,听闻我的到来,急忙召我入内。 我跪在她的面前,含泪磕头,表达我对她大恩的感激之情。 德贵妃娘娘眼中也泛起了泪光,她语重心长地对我说:“雁心,伴君如伴虎,你一定要小心行事。” 我连连点头应承。 我们主仆二人又叙谈了一番,随后我带着娘娘赏赐的物品,踏上了前往乾清宫的路。 第240章 噩耗 乾清宫的掌事宫女茉雅嬷嬷在此伺候多年,我步入乾清宫后,她便逐一为我讲解宫中的种种规矩与日常。 在这里,我见到了久未谋面的纤雪。 自她调入乾清宫后,我们的相见变得愈发稀少,只因这里的宫女们相较于其他宫殿,行动更为受限,难以随意走动。 重逢的那一刻,纤雪满脸喜悦,而我也倍感欣喜。 如今,纤雪主要负责宫中寝殿的诸般事宜,而我则身为殿前御侍,专职为皇上奉茶。 茉雅嬷嬷虽然外表严厉,实则心地善良,待人亲和。 见我与纤雪情谊深厚,她特地为纤雪调整了值夜的时间,让我们在忙碌之余,得以相聚,畅谈心事。 夜幕降临,晚膳过后,依照惯例,皇上会享用一杯消食茶。 我早已在茶房备好了所需的茶具与茶料,静待赵福公公传来皇上用膳完毕的消息。 随后,我手持红色的漆木托盘,托着煮好的消食茶,小心翼翼地走向皇上。 此刻,皇上正站在窗边,凝望着窗外飘落的雪花。 我弓着腰,双手捧着茶盏,举过头顶,静待皇上接过。 皇上背着手,沉默片刻后,才侧过头来看向我。 他接过茶盏,轻抿两口,问道:“你初来乍到,可还习惯?” 我赶忙回答道:“有茉雅嬷嬷的悉心教导,奴婢定能尽快熟悉宫中事务。” 皇上轻轻点头,又饮了一口茶,随后将茶盏放回托盘。 “你退下吧。”皇上吩咐道。 我恭敬地躬身退下,心中暗自庆幸,第一日的差事还算顺利。 回到房间,只见纤雪正专心致志地绣着帕子。 我走过去,拿起一条仔细观赏,只见上面的梅花绣得栩栩如生,精致无比,便夸赞了她几句。 纤雪笑道:“你过奖了,我的绣工哪比得上你。你的手艺连绣房的绣女们都自愧不如呢。怎么样?今日侍奉皇上可还顺利?” 我点点头道:“还算顺利。虽然茶谱很多还未背熟,但好在皇上对茶水颇为满意。” 纤雪笑道:“你做事向来细心周到,这点小事自然难不倒你。” 我微微一笑,心中却不敢有丝毫懈怠。 泡茶之道,手法、火候皆需恰到好处,方能泡出好茶。 若是稍有差池,惹得皇上不满,恐怕我这颗脑袋就要不保了。 纤雪安慰道:“若是连你的手艺都不能让皇上满意,那这宫里恐怕就没几个人能保住脑袋了。” 我轻轻摇头,心中却没有她那般自信。 就这样,我在乾清宫中开始了新的生活。 因每日在殿前奉茶,我时而会听闻大臣们奏请国事,时而会看到各宫娘娘们争奇斗艳、争宠献媚。 在这乾清宫中,我似乎从以前看几位娘娘的人生百态,逐渐转变为窥见整个后宫的全貌。 但见得多了,却觉得内心愈发麻木。 转眼间,年关将至,今年的雪势异常凶猛,部分地区已深受雪灾之害。 近日,皇上忙于召集大臣们商议赈灾之策,鲜少踏入后宫之地。 除了皇后娘娘与德贵妃娘娘能偶尔得见圣颜,其余嫔妃皆难得一见。 而在边疆驻守的庆王,虽已启程回京,但至今仍未传来抵达的消息。 赈灾之事,最终由信王亲自主持。 记得那日,大雪纷飞,我站在乾清宫,远远望见皇后娘娘独自站在宫门前,等待即将领旨出发的信王。 母子分离,皇后娘娘的眼中满是不舍与担忧。 而信王,他神色坚定,斗志昂扬,边境一战他未能参与,此次赈灾,他誓要借此树立自己的威望。 就这样,信王踏上了赈灾之路,今年过年,他恐怕要在受灾之地度过了。 腊月二十三,小年将至。 我正端着冲泡好的杏仁茶前往养心殿,忽闻殿内传来皇上愤怒而悲伤的嘶吼声:“朕不信!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速速派人去找,无论如何都要找到他!” 我原本已波澜不惊的心,此刻却如被巨浪冲击般剧烈跳动起来,一股强烈的不祥之感如潮水般在全身蔓延开来。 我忙向守在门口的赵福低声询问:“赵公公,究竟发生了何事?” 赵福长叹一声,脸上满是沉重的表情:“庆王和宁郡王所率领的军队已经回来了,但是……”他的话语中透露出深深的无奈和哀伤。 我心中的不祥预感愈发强烈,追问道:“但是什么?” 赵福颤声道:“他们在归途中遭遇了罕见的大暴雪。庆王为了救一个村里的百姓,亲自带领一小队人马进村救援。然而,当他们准备离开时,却遭遇了雪崩。庆王和那些勇士们,都被冲入了万丈深渊,尸骨无存。” 听到这个消息,我手中的托盘猛地一颤,杏仁茶洒了一地,滚烫的茶水溅在我的手上,我却浑然不觉。 我只觉得心中满是震惊与悲痛。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久久无法回神。 “快些动手收拾。” 直到赵福公公催促着小太监们清理这满地狼藉的瓷片和洒落的汤汁,我才稍稍回过神来。 我试图蹲下身子参与清理,却发现双腿仿佛失去了控制,无论如何也蹲不下去。 赵福公公眼疾手快地拉住我,将我拉到一旁,低声嘱咐道:“雁心,你不能在这儿哭,快去重新泡一杯杏仁茶送来,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我这才惊觉,不知何时,泪水已悄然滑过脸颊。 我赶紧掏出帕子拭去泪水,屈膝行礼感谢赵福公公的关照。 匆匆返回茶房,重新冲泡了一碗杏仁茶,小心翼翼地送了过去。 养心殿内,皇帝一手支着额头,双眼紧闭,脸上流露出深深的悲痛。 我默默走上前去,跪下呈上茶碗:“请皇上用茶。” 皇帝缓缓坐直身子,目光落在我身上,沉默良久,突然开口:“雁心……十九他……” 我的手微微颤抖,低着头,紧咬着嘴唇,不敢出声。 皇帝没有继续说下去,转而道:“拿上来吧。” 我站起身,弓着背,小心翼翼地将茶碗放在皇帝面前。 皇帝凝视着那碗杏仁茶,陷入沉思,许久未发一言。 我退到一旁,低着头,目光落在脚上的鞋子上,同样不敢出声。 我们就这样静静地等待着,直到门外传来了皇后娘娘的声音。 第241章 孤寂 经过通传,皇后娘娘缓缓步入殿内。 她屈膝行礼,皇帝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挥挥手道:“起来吧。” 皇后慢慢起身,声音轻柔地询问:“皇上,臣妾方才听闻庆王之事,庆王福晋已递上帖子,有意入宫。臣妾思忖着,还是先来聆听皇上的旨意。” 皇帝支着头,眉头紧锁,似乎陷入了沉思,并未立即回应。 皇后静待片刻,又轻声试探。 皇帝这才缓缓开口:“十九弟遭遇雪崩之事属实,但目前只是失踪。福晋若欲入宫,你便妥善安抚,让她勿要过于着急。” 皇后恭敬地点头答应,随即补充道:“皇上,庆王定能化险为夷,您也需保重龙体为重。”皇帝抬眸看了她一眼,轻轻嗯了一声,挥手示意她退下。 皇后俯身施礼,悄然退出。 殿内再次恢复了诡异的宁静。 我虽心生退意,但皇上未发指令,我只得屏息静待。 过了一会儿,皇帝端起茶碗,轻啜一口杏仁茶。 随后,他低沉的声音传入我耳中:“雁心,倘若老十九平安归来,你还愿与他在一起吗?”我闻言心中一颤,竟无言以对,只觉喉咙发紧,鼻子发酸。 不论对庆王如今是何情感,他毕竟曾是我年少时最美好的憧憬。 他遭遇不测,我心中自是无比痛楚。 皇帝突然起身,端着那碗杏仁茶走到我面前,递给我说道:“母后和十九都偏爱这杏仁茶,但现在母后已离我而去,十九生死未卜。今后,这茶便不要再出现了。” 我慌忙接过茶碗。 皇帝沉声吩咐道:“你退下吧。” 我忙不迭地退出了大殿,手中紧握着那碗杏仁茶。 那淡淡的余温透过瓷碗传至手心,却无法驱散我心头的寒意。 正如皇上所言,最爱这杏仁茶的两人都已不在,那份故人已逝的悲伤,让我心中涌起无尽的凄凉。 很快,庆王出事的消息传遍了朝野。 那一日,龚太医为皇上诊脉之后,竟出人意料地来寻我,关切地询问我这几日是否安好。 我初时有些愣住,随即恍然大悟,想必是边太医恳请他前来查看我的状况。 边太医知道我与庆王曾经的种种,担心我因庆王之事而心生郁结,故求龚太医前来探望。 我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轻声道:“一切都好,还请您放心。” 龚太医闻言,轻轻叹息,目光中透着几分无奈与恳切:“雁心姑娘,我那徒儿对你的心意,你应心中有数。他这人性子直,和他父亲一样认死理,一旦认定了某事,便不会轻易回头。因此,老夫恳请你,日后莫要辜负于他。” 我听罢,心中五味杂陈,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龚太医所言,虽合情合理,但此时此刻,我又如何能轻易作出承诺? “龚太医,这些年您对雁心的关照,我铭记在心。若非您数次出手相救,我怕是根本活不到现在。边太医的大恩大德,我亦不会忘记。请您放心,我会好好考虑您的话。” 我真诚地表达着感激之情,但心中却仍是一片迷茫。 龚太医看着我,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却又无可奈何。 他轻轻摇头,叹息一声,转身缓缓离去。 望着他那日渐苍老的背影,我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悲凉。 这个年,因庆王之事,欢庆的氛围荡然无存。 皇帝派人在崖下挖寻数日,尚未找齐全部遇难者。 虽然大家心里都已有定论,庆王生还的几率极小。 但一日未找着尸体,便有着一丝期盼,期盼还有奇迹。 合宫宴上,众人草草进食后便各自回宫,寂静得连歌舞与嬉笑都未曾听闻。 皇帝似乎饮下了许多酒,既未前往坤宁宫,亦不愿见任何嫔妃,独自一人留在乾清宫,整个人显得孤寂而沉重。 如此,我们皆不敢去休息,只能随着赵福公公候在殿外。 突然,殿内传来了皇帝的声音:“赵福,为朕沏杯茶来。” 赵福急忙示意我沏茶,随后小心翼翼地端了进去。 片刻之后,他又出来吩咐小祥子去御膳房取些酒菜。 小祥子面带忧色:“公公,皇上还要再饮吗?” 赵福面露苦涩:“是啊,我劝了许久,皇上却执意要喝。唉,皇上的心中之苦,又有谁知?你快去取吧。” 小祥子听后,不敢稍有耽搁,立刻前去办理。 我见状,对赵福道:“赵公公,我这就去煮些醒酒汤来。” 赵福连连点头:“对,快去,快去。”我也立刻行动起来。 待醒酒汤煮好,我端至殿门口,交予赵福公公,由他端了进去。 没过多久,赵公公突然出来对我说:“皇上召见你。” 我心中一怔,问道:“可是皇上想喝些什么?” 赵公公摇了摇头:“皇上并未提及,只说让你进去。” 我犹豫不决,脚步迟迟未动。 小祥子看出我的不安,便对赵福道:“公公,皇上已饮下那么多酒,雁心姑姑一人进去恐怕不妥。您陪她一起进去吧?” 赵福公公瞪了小祥子一眼:“你这小子,胆子愈发大了。皇上只召见雁心一人,我们跟着进去作甚?” 说罢,他又转向我:“雁心,你不必担心,皇上虽喝了不少酒,但神智尚清。若有何事,我和小祥子都在外头,你一喊我们便能听到。” 我看了他一眼,心中明白这不过是宽慰之辞。 若皇上真对我如何,我即便呼喊,他们也未必敢入内相救。 知道不能抗旨不遵,我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走了进去。 只见皇上确实已饮下不少酒水,小木案上放着两个空空的酒壶。 我小心翼翼地保持距离,跪下请安。 皇上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朝我走来。 随着他的靠近,我的心跳也愈发急促。 好在,他在离我半丈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忻儿。”皇上轻声唤道。 我跪在地上,低着头,不明所以。 这空旷的宫殿内似乎只有我一人,那一声“忻儿”让我背后发凉,仿佛觉得身后还站着另一个人。 “忻儿,你为何不选朕?”皇上突然蹲下身子,向我扑来,紧紧抓住我的胳膊。 他猩红的双眸紧紧盯着我,双手用力之猛,仿佛要将我的胳膊捏碎。 疼痛之下,我额头冷汗直冒。 “皇上!奴婢是雁心!”我大声说道,希望他能清醒过来。 显然,皇上已醉眼朦胧,将我错认成了他人。 他盯着我看了许久,终于松开了手。 我忍着双臂的疼痛,跪着往后退了几步,说道:“皇上,您饮酒过量,还是早些歇息吧。”说罢,我准备起身快速朝门口逃去。 这时,皇上却忽然说道:“雁心,你为何不戴那支太后娘娘赏你的发簪?” 第242章 倾诉 空荡荡的殿内响起回音。 皇帝的问题让我一时间愣住了。 太后赐的簪子? 是那支珙桐花簪吗? 这么多年了,我早就将它收了起来。 我颤声回应:“回皇上,奴婢已将那簪子妥善收藏。” 心中却疑惑不解,不知皇帝提及此事的用意何在。 皇帝突然坐在地上,侧身向我,目光凝视着前方摇曳的烛台,陷入了沉思。 片刻后,他缓缓开口:“你可曾想过,皇额娘为何要将那簪子赐给你?” 我思索片刻,答道:“奴婢愚钝,不敢妄自揣测。或许太后娘娘是希望奴婢能时刻铭记珙桐姑姑。” 我回想起皇帝曾提及,那簪子原本是他打算赠予珙桐姑姑的礼物,于是补充道:“若奴婢早知那簪子是皇上您的心意,奴婢定不敢领受这份厚赐。” 皇帝轻叹一声,道:“是啊,那簪子本是朕打算赠予珙桐的。” 他的声音中透出一丝惆怅与回忆,仿佛那支簪子承载着一段深藏的往事。 他抬手,示意我走近些。 我低垂着头,微微弯曲着腰身,只以跪爬的姿势挪动分毫,极力与他保持距离。 他低声细语,宛如风中的呢喃,既似对我倾诉,又似在自言自语:“朕贵为一国之君,至高无上,却总有得不到的遗憾。” 我微微抬起眼眸,静静地聆听。 皇上继续诉说着:“朕对珙桐的心动,始于她跪在养心殿为红萼求药的那一刻。那时的她,不过是个新晋的宫女,却拥有这样的胆识和气魄。 她性格坚韧而纯真,让朕想起了年少时因功课受皇阿玛责罚,忻儿也曾如此勇敢地为我争辩,为我求情。” 忻儿?皇上刚刚就将我错认作了她。 难道,她是安亲王妃?我心中涌起一股大胆的猜测,却不敢出口询问。 皇上深情地回忆道:“朕本欲留珙桐在身边,以慰藉失去忻儿的痛楚。然而,珙桐却宁死不屈,执意离去。虽说是石氏杀了她,但若非她执意跳井,又怎会落得如此下场。雁心,你说,为何她们都不愿留在朕的身边呢?” 我心中一颤,原来皇上早已洞悉一切。 不待我回答,皇上又缓缓道:“皇额娘最懂朕心,因你有几分像忻儿,她担心朕对你生出别样情愫,于是,她赐你那支簪子,意在提醒朕,若是对你动了心思,你便会成为第二个珙桐。 世人皆以为皇额娘赐簪是抬举你,想你伴朕左右,却不知其中深意是为护着你,毕竟你是十九的心上人,皇额娘终究还是更疼十九弟些。” 皇上说及此,言语中竟有了浓浓的失落。 我不敢回话,只低着头静静听着。 “雁心,你可知道,十九弟自出生起便不受皇阿玛的喜爱,被视为不祥之兆。 正因如此,皇额娘在他身上倾注了更多的关怀。 尽管他由皇祖母抚养,但皇额娘总以晨昏定省为由,风雨无阻地前往慈宁宫陪伴他。 记得有一年,朕因皇阿玛的责罚,在雨中罚跪了一个时辰,回来后高烧不退。 那时,朕多么希望皇额娘能守在朕的身边,可她却依旧去了慈宁宫,陪伴在十九弟的身旁。 因为皇阿玛对十九弟的厌恶,也渐渐迁怒于朕。 他时不时地体罚朕,哪怕朕的功课再出色,也难得他一句赞赏。 那段日子,朕渴望皇额娘能像陪伴十九弟那样,给予朕一丝慰藉。 然而,她心中所忧皆是十九弟,只觉十九弟受尽委屈,却未曾察觉朕同样在经受煎熬。 老十九有皇祖母和皇额娘的宠爱,而朕却一无所有。 那时,陪伴朕最多的是安亲王和忻儿。 朕曾以为,我们仨人会一直这样和睦相处下去。 可是,这终究是奢望。” 皇上深深地叹息了一声,语气中充满了无尽的惆怅:“终于有一日,朕长大开了府,不再在这宫中看皇阿玛脸色度日。 当朕到了该议亲的年纪,满心欢喜地期望着皇额娘能为朕向皇阿玛提及忻儿的婚事。 然而,那时皇祖母病重,皇帝认为是十九弟所致,便将他送去外面的寺庙里。 皇额娘顿时像丢了魂一样,整日念叨着十九弟,根本无心顾及朕的事情。 万般无奈之下,朕只得亲自前往忻儿家中,向其父坦诚相告自己的心意。 未曾想,此时安亲王的母妃已抢先一步向皇阿玛提出了为安亲王迎娶忻儿的请求。 朕匆忙赶去向皇阿玛表明自己的心意,然而皇阿玛却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朕。 他声称是安亲王先提出的亲事,且忻儿也已应允。 就这样,朕在一瞬间失去了两个最为亲近的人!” 说及此,皇上竟然发出了低沉的呜咽声。 皇上低泣了片刻,才缓缓开口:“随后,他们开始与朕争夺储君之位,曾经的兄弟情谊早已荡然无存。 然而,唯有朕的亲弟弟十九,始终坚定地站在朕的身边。 他虽年幼,却已能为朕在外筹谋斡旋,那股聪明劲儿,简直像极了皇阿玛。 只可惜,皇阿玛自他出生起,便再未与他相见。 其实,十九才是那个最像皇阿玛的孩子。” 说到此处,皇上突然转头看向我,目光变得锐利而深邃。 “雁心,你曾在宫外便认识了十九,他对你情深意重,多年如一日。然而,最终却因为朕的阻挠,你们未能走到一起。你一定很恨朕吧?” 我被他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吓得缩了缩身子,低声答道:“奴婢不敢。” 皇上却轻叹一声,说道:“恨朕也无妨。朕的本意并非不让他娶你,只是希望他能助朕平衡各门阀士族的势力。 朕所受背叛众多,但唯有十九,朕深知他不会背叛朕。 他是朕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啊。 如今,老天连这最后一个亲人都要从朕身边夺走,你说朕身为皇帝,为何还会有如此多的不如意? 朕费尽心机,当年不惜一切代价夺取的皇位,究竟有何意义? 有时,朕甚至在想,若当年皇额娘能早一步去求皇阿玛,或许忻儿便会成为朕的妻子。 当朕登上这至尊之位时,她便会是朕的皇后。 可惜,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我心中暗自叹息:若当年真是如此,或许安亲王妃会更为痛苦,因为她心中所爱,始终是安亲王。 皇帝说完这番话后,缓缓从地上站起,走向我。 他站在我面前,目光复杂地看着我说道:“雁心,十九弟这次为了你而出征,真可谓是冲冠一怒为红颜。 出征前,朕曾问他,若此次大胜拉塔,回来想要什么赏赐? 朕本想,若他再提娶你之事,朕便成全他,直接下旨赐你为侧福晋入王府。 可他却说,若此次凯旋,便求朕即刻放你出宫与家人团聚。” 他稍微停顿了一下,接着说:“朕,答应了他。” 第243章 梦魇 “放我出宫”这四个字在我内心深处如同惊涛骇浪般翻涌不息。 自从踏入这深宫之中,我无时无刻不在渴望着能够离开,渴望与家人团聚。 然而,此刻,这几个字却是庆王用生命换来的,我心中的痛楚难以言表。 皇帝的话语刚落,便突然瘫倒在地,毫无形象地四肢摊开,仰望着那高高的宫殿屋顶。 他眼中流露出深深的哀痛,凄凉地说道:“十九弟啊,你真的也离我而去了吗?” 我的心不禁颤抖,想要上前去扶他起来,但心中又对这个帝王充满了恐惧。 最终,我仍然一动不动地跪在那里,静静地等待着他继续倾诉。 皇帝缓缓开口,声音中带着无尽的哀伤:“雁心,其实朕一直舍不得放你离开。 并非朕对你有多深的喜爱,而是每当朕想要放你走的时候,总会想起当初不得不放弃忻儿的那一刻。 朕用她作为对安亲王的致命一击,那是朕心中永远的痛。 只要你在朕的身边,朕就能感受到忻儿仿佛还在。 这也是朕一直无法下定决心让你离开的原因,也是朕当初无法直接将你赐给十九弟为侧福晋的原因。” 他继续诉说着:“后来,忻儿疯了,疯得谁都不认识。 朕偷偷去看她,她却拿着剪刀想要杀朕。 她恨朕,恨这皇家的权势,恨这世间的龌龊。 她曾经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朕不该那么做的,是朕断了她的生路,毁了她的一生。 那场大火,她和安亲王葬身火海。 朕想去见她最后一面,却被众人劝阻。 他们说,她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恐怖至极。 可朕还是去了。 在白布之下,她和安亲王被烧成了焦尸,却依然紧紧相拥在一起。 那一刻,朕的心如同被撕裂一般。 朕无法接受他们这样相拥离去,朕用手扯、用刀砍,想要将他们分开。 朕绝不允许他们死后还在一起!” 皇帝越说越激动,四肢挥舞着,仿佛变成了疯狂的魔鬼。 过了一会儿,他似乎耗尽了所有的力气,渐渐安静下来:“从那以后,忻儿就成了朕的梦魇。朕时常在梦中看到她那焦尸的模样,每每惊醒都心如刀绞。 朕甚至不敢再将钮祜禄家的女儿选入宫中,因为她们会让朕想起忻儿。 直到你入宫的那一天,朕看到你,心中竟然有了一丝安宁。 你让朕想起了年少时的忻儿,那样鲜活娇俏,而不是烧成焦尸的忻儿。” 我听得胆战心惊,只觉面前这个不是人间帝王,而是来自地狱的恶鬼。 虽知帝王之争历来血雨腥风,亲情血脉在权谋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然而,利用柔弱女子与无辜孩童作为斗争的棋子,竟还自诩无罪,即便死后也不肯让人安宁,这样的人,岂能称为勤政爱民的人间帝王? 我不清楚当年皇帝对安亲王妃究竟做了什么,但我深信,若非触犯了她的底线,她绝不会因一个莫须有的罪名而陷入疯狂。 我的眼前忽然浮现了当年瑾妃那件绣着鱼骨令箭荷花的旗装。 那是多么热烈鲜艳的花朵,喜欢这种花朵的女子,一定是向往光明、热烈而坚韧的。 她怎会轻易被击垮? 皇帝必定对她做了极其可怕之事。 然而,我却不敢开口询问,因为恶魔总是随时准备摧毁他所想要摧毁的一切。 “雁心,你很喜欢十九弟吧?” 皇帝忽然坐了起来,两眼直勾勾地盯着我。 我匍匐在地,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皇上,夜色已深,您饮了不少酒,还是早些歇息吧。奴婢这就告退。” 我实不愿再与这样的他共处一室,趁着他酒意未散,我决意悄然离去。 说罢,我鼓起勇气,缓缓起身,朝着门口的方向挪动。 皇帝的视线如影随形,让我如芒刺在背,双腿不禁微微颤抖。 我刚迈出几步,皇帝却突然出声,声音里带着几分复杂的情绪:“雁心,朕竟有些羡慕十九弟,他与你两情相悦……” 他的声音突然中断,仿佛被什么卡住了喉咙。 我疑惑地回头望去,只见他的双眸如同燃烧的火焰,紧紧锁定在我身上,释放出一种野兽般的凶光。 我心中一凛,下意识地转身就跑。 然而,皇帝却像一头暴怒的猛兽,瞬间冲向我,将我猛地按压在地。 他的双手如铁钳般紧紧箍住我的脖子,让我几乎无法呼吸。 我用尽全身力气挣扎,双手乱抓,双腿乱蹬,但无论我怎么努力,都无法挣脱他的束缚。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能两情相悦,为什么你们能有情人终成眷属,而朕却是孤家寡人,纵有众多嫔妃又如何? 她们对朕都不是真心的,她们只想要权力、地位,她们只想自己的儿子当皇帝。 朕是皇帝啊,是皇帝,可朕却得不到一颗真心。” 皇帝情绪越来越激动,手上的劲也越来越大。 我的意识渐渐模糊,仿佛灵魂正在慢慢抽离。 脑海中浮现出阿玛、额娘和弟弟的脸庞,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我想,我恐怕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忻儿,忻儿!你原谅朕,原谅朕。”皇帝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带着一丝颤抖和哀求。 可他手上的劲却丝毫未减。 就在我以为自己即将失去意识时,门外突然传来了赵福的通传声:“皇上,德贵妃娘娘求见。” 我拼命想要呼救,但喉咙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皇帝似乎也没有回应赵福的通传,只是紧紧地盯着我。 直到赵福没得到回应,悄悄推开了门,我听到了一声惊呼。 然后,德贵妃、赵福、小祥子等人冲了进来,皇帝的手才终于松开了。 我像是一条濒死的鱼重新回到水里,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直到充满了胸腔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娜兰哭着将我搂在怀里,耳边传来皇帝骂骂咧咧的声音。 皇帝步履踉跄地逼近,愤怒地抬起脚向我踹来。 娜兰毫不犹豫地挡在我的身前,承受了皇帝所有的踢打。 我奋力想要推开她,心中焦急万分,我不能让我的好徒儿受到伤害。 此时,德贵妃挺身而出,用力拉住了愤怒的皇帝,轻声细语地劝说着他回寝殿休息。 终于,在德贵妃的劝说下,皇帝被带离了现场。 然而,在离去之际,他仍不忘回头狠狠地对我说道:“贱人,你给朕跪在这里,一直跪到天亮。若天亮了你还活着,朕就成全你去和安亲王团聚!” 话音刚落,他突然身体一软,倒在了地上。 殿内瞬间陷入了沉寂,气氛异常凝重。 德贵妃微微喘息着,目光冷冽地盯着倒在地上的皇帝,然后对小祥子吩咐道:“小祥子,去宣太医来瞧瞧。” 第244章 决定 幸亏小祥子机灵,见我在里头久久没出来,便去请来了德贵妃,这才让我又活了下来。 只是,这晚上的事让我惊惧过度,当晚就发起了高烧。 娜兰与纤雪二人整夜未眠,悉心照料着我。 幸而到了次日清晨,高烧终于退去。 我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边太医那张略显憔悴的脸庞。 我深知,他必也是彻夜未眠。 我挣扎着想要起身向他道谢,却被他温柔地按住,“雁心,你需得好好休养。” 边太医满脸忧虑地说道。 我微微一笑,点头应允:“边太医,我并无大碍。” 边太医深深看了我一眼,似有话要说,却终究化作一声叹息。 他离开前,特地叮嘱娜兰照看好我,务必按时服药。 娜兰自然是一口应承。 我调养了两日,至年初三时,已觉身体恢复了大半,便又前往茶房当值。 而娜兰也需返回永和宫。 这几日,皇帝一直抱恙在床。 龚太医言称,皇帝因饮酒过度加之怒火攻心,伤了心肝。 皇上已昏睡两日有余,直至年初三清晨方才苏醒。 因此,自年初一开始,所有庆典均由皇后与宗室亲贵主持。 皇帝苏醒后,闭门谢客,谁也不肯见,唯龚太医得以近身诊治。 如此一来,我倒落得清闲,每日只在茶房中发呆度日。 直至年初五,皇帝突然提及想饮荷叶茶。 此茶本为夏日所饮,冬日里实难寻觅。 内务府上下翻箱倒柜,终于在冰室内寻得一小罐干荷叶。 我轻嗅其香,清香犹存。 看来,这冰室保存茶叶效果不错,竟能留住那原有的香味。 我烧开清水,将干荷叶与少许普洱混合冲泡,滤去茶叶后,将茶汤小心翼翼地端至皇帝面前。 经历了那晚的惊悸,我内心深处极不愿再见皇帝,但身为御前奉茶宫女,我别无选择。 此时,殿内尚有龚太医与小祥子相伴,这让我感到稍许心安。 我恭敬地将茶水奉上,皇帝轻啜一口,却未置一词,只让小祥子将茶盏置于一旁。 我跪在地上,静静等候皇帝发话。 龚太医瞥了一眼那盏茶汤,轻声提醒皇上,服药期间还是少饮茶为宜。 皇帝微微颔首,似陷入回忆:“朕醒来后,忽然怀念起年少时常饮的那荷叶茶,只是后来,再无人能泡出那般的滋味了。” 龚太医闻言,轻笑一声:“皇上,既已寻不到,何不尝试新茶?人,终究是要向前看的。” 皇帝闻言,似有所悟,目光转向我。 我低下头,不敢与之对视,生怕他再次失控。 颈间的掐痕,至今仍隐隐作痛。 好在,皇帝终究没有什么举动,只说让我退下。 我忙不迭地退了出去。 到了门口,就看到纤雪一脸焦急地在外等我。 “雁心,你没事吧?”她关切地问道,显然也担心皇帝会对我有所不利。 我微笑着摇了摇头,安慰她道:“我没事,里头还有龚太医和小祥子在呢,不会有事的。”纤雪听了,轻轻拍了拍胸口,松了一口气:“那就好。不过,里头毕竟是皇帝,他要是真的发起怒来,谁又能拦得住呢?” 我深知她所言非虚,皇帝掌握着无上的权力,我们这些普通人对他来说就是蝼蚁。 就这样,我们小心翼翼地度过了元宵佳节,年节终于结束了。 皇帝的身体也逐渐康复,朝政也开始步入正轨。 而寻找悬崖失踪人员的队伍,在经过长时间的挖掘和搜寻后,终于找到了庆王的遗体。 由于冬日里野兽觅食困难,它们发现了那些尸体后,便疯狂地啃食起来。 庆王的尸体被找到时,已经面目全非,好在身上的盔甲和一块象征身份的玉佩,才使得他的身份得以确认。 终究奇迹没有发生。 当庆王的遗物被呈上给皇上时,他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了几分。 他挥手让前来禀报的人退下,然后独自一人默默地走回寝殿,直到第二天才重新露面。 庆王的福晋与侧福晋得知消息后,匆忙入宫。 她们首先前往皇后娘娘的寝宫,随后在皇后娘娘的陪同下,前来拜见皇上。 我注意到侧福晋郭布罗氏的腹部已隆起,显然已有六七个月的身孕,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在庆王出征之前,侧福晋便已经怀有身孕。 那一刻,我心中涌起一股庆幸之情,庆王虽逝,但幸得血脉尚存。 皇帝允诺,只要孩子能够平安降生,若是男孩,便封为贝子;若是女孩,则封为和硕格格。 我静静地站在一旁,目睹着福晋与侧福晋两人的脸色都是那样的憔悴,即便是听闻了皇上的允诺,她们的脸上也未曾流露出丝毫的喜悦之色,只是机械地跪下,刻板地谢恩。 我心中不禁感慨万分,即便是再高的封号,再多的荣誉,终究也抵不过失去亲人的切肤之痛。 日后,福晋与侧福晋两个女人要操持王府,还要抚养孩子,前方的道路必定艰难。 料理完庆王的身后事,时光已悄然流转至三月。 天气逐渐回暖,春意盎然,听闻信王也已从灾区平安归来。 寒冬已去,春回大地,万物复苏,似乎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然而,命运却总是喜欢捉弄人。 信王在归途中不慎从马背上摔下,竟然摔断了一条腿。 由于途中医治不善,待他回到宫中时,伤势已颇为严重。 我亲耳听到龚太医向皇上禀报,信王恐怕会因此落下残疾。 这一消息对于皇帝和皇后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尤其是皇后,更是如同五雷轰顶。 信王一旦残疾,便意味着他将与太子之位无缘。 皇后这些年德精心筹谋便是一场空,这打击无疑巨大。 而整个皇宫,也因为这件事再次笼罩上了一层厚厚的阴霾。 这一日,我照常将消食茶奉上,正欲退下,皇上突然叫住了我。 我心中不禁涌起一股莫名的紧张与惶恐,只得小心翼翼地留下,聆听圣意。 只听皇上对我道:“雁心,龚太医向朕提及,希望朕能赐婚于你与边太医。 记得几年前,德贵妃也曾有过此议。 朕近日思量再三,觉得此事甚好。 你与边太医年岁渐长,确实到了该成家的时候了。” 我闻言,心中一阵惊愕,不敢相信皇上会突然大发慈悲。 他见我沉默不语,便又说道:“朕知你心中或许还念着十九弟,此事你不必急于答复,可以好好考虑几日。边太医亦是朕所倚重之人,朕希望能为他觅得一段良缘。” 我垂下眼眸,恭敬地回答道:“是,奴婢定会仔细思量。” 皇上闻言,轻轻挥手,我便急忙退了出来。 此事让我有些摸不着头脑,皇上真的愿意放我离宫吗? 只要我答应与边太医成婚,便可重获自由? 我在茶房里反复思索着这个问题,心神恍惚,几乎无法集中精神。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我决定答应与边太医的婚事。 这个皇宫,我委实是一刻都待不下去了。 而边太医多年来默默守候着我,为我付出了太多宝贵时光,尽管我对他的感情并未达到炽热的程度,但我并不讨厌他,反而对他有着一份淡淡的好感。 生活总得继续,或许与他携手共度平淡岁月,也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想到这里,我便决定在下午奉茶时,向皇上禀报我的决定。 若一切顺利,我很快就能离开这个宫廷的牢笼。 然而午后时分,娜兰突然匆匆过来,告知德贵妃想要见我。 第245章 请留 此刻,正值主子们休憩的午后时光,若无紧急事宜,德贵妃通常不会特地唤我前去。 因此,我丝毫不敢懈怠,向茉雅嬷嬷简短告假后,便随着娜兰匆匆赶往永和宫。 德贵妃此刻正斜倚在寝殿内的软榻上,闭目养神。 我小心翼翼地踏入,正犹豫是否该唤醒她,却见她缓缓睁开了双眼,轻声问道:“雁心,你来了?” 我忙不迭地跪下向她请安。 德贵妃缓缓坐起身来,示意我起身入座。 我忙推辞道:“娘娘若有吩咐,奴婢站着聆听便是。” 德贵妃却微微摇头,道:“此事颇为复杂,本宫担心你听后心情难以平复,还是坐下细谈吧。” 我心中一阵忐忑,却依旧坚持站着,这些年做惯了宫女,站着听主子吩咐已是习惯。 德贵妃轻叹一声,说道:“你这孩子,总是这般谨慎小心。” 我恭敬地颔首道:“奴婢理应如此。” 德贵妃继续道:“今晨,龚太医来永和宫,希望本宫劝你答应与边太医的婚事。 他虽已向皇帝提及此事,但皇帝却表示需听听你的意见。” 说到这里,德贵妃轻笑一声,略带嘲讽地说道:“皇帝何时如此在意一个宫女的想法了,不过是找个托词罢了。” 我心中一怔,随即如实禀告道:“娘娘,皇上今日确实与奴婢提及此事。” 德贵妃眸光一沉,问道:“哦?那你是如何回答的?” 我如实说道:“此事来得突然,奴婢说需再仔细思量。” 德贵妃点头赞许道:“如此回答甚好。那么,你现在可有打算了?” 我沉默片刻,深吸一口气道:“娘娘,奴婢决定答应这门婚事。” 德贵妃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问道:“雁心,你当真决定要与边太医成婚?” 我坚定地点点头。 德贵妃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我心中疑惑渐生,暗想:娘娘之前不是一直希望我与边太医成婚吗?如今为何又露出这般神情? 过了好一会儿,德贵妃才缓缓开口道:“雁心,若本宫让你再等两年呢?” 我惊讶地抬起头,问道:“娘娘,可是有何不妥之处?” 德贵妃轻轻叹了口气,道:“雁心,自从你将你调入永和宫之日起,本宫便未曾对你隐瞒过任何事情。你在本宫心中有着极大的用处。虽然本宫不希望有那一日,但你也看到了这宫中的种种阴谋。若要达成目的,有些非常手段是不得不用的。” 我心中不安愈甚,却又不知这不安究竟来自何处。 之前我便对德贵妃的用意感到疑惑,难道此刻便是她与我正式摊牌的时候了吗? 我沉思片刻,试探性地问道:“娘娘,您是想让奴婢留在宫中继续助您一臂之力吗?可奴婢人微言轻,能力有限,又能帮娘娘做什么呢?” 德贵妃淡淡一笑,说道:“如今信王残疾,皇帝身子也大不如前,储君之位悬而未决。待五阿哥自立门户后,本宫才算真正大功告成。因此,此刻正是本宫用人之际。你若此时出宫,本宫恐将失去一有力臂膀。” 我没想到德贵妃会如此看重我,心中不禁一阵惶恐。 我赶紧躬身说道:“奴婢多谢娘娘抬爱,只是奴婢身份卑微,实不敢称得上是娘娘的左膀右臂。奴婢在这宫中蹉跎十年,如今只盼能出宫与家人团聚。” 德贵妃默默地看着我,表情复杂。 这让我心里一阵发毛。 在往昔的岁月里,德贵妃一直是我深深敬仰之人。 她为人宽厚仁爱,智慧非凡,在这深宫之中,她教会了我许多宝贵的生存经验。 然而,今日她望向我的眼神,却透露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可怕,那并非来自威胁或严厉,而是一种深深的悲悯与绝望交织的复杂情感。 我不禁困惑,为何她要以这样的目光看着我。 德贵妃的声音温和而恳切,她说道:“雁心,本宫希望你能再多留两年,等五阿哥更为成熟,等本宫能够真正掌控这宫廷的一切时,你再走。 那时,本宫会为你准备一场盛大的婚礼,让你风光体面地出嫁。” 然而,她的话却让我既惊讶又惶恐。 我低下头,紧咬着唇瓣,心中思绪万千。 最终,我下定决心,今日必须让德贵妃告诉我一切真相。 她不会无缘无故地要求我留在宫中,她到底掌握着什么秘密? 我抬起头,坚定地看着德贵妃,说道:“娘娘,奴婢心意已决,恳请娘娘成全。” 德贵妃闻言,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我缓缓跪下,向她磕头,再次恳求道:“娘娘,奴婢求您成全。” 德贵妃长叹一声,缓缓说道:“雁心,你这是在逼本宫告诉你一切。” 我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着她:“娘娘,您如此急切地召见奴婢,不就是为了告诉奴婢真相吗? 您曾答应过奴婢会让奴婢提前出宫,可如今却又不愿让奴婢离去。 是因为您已经开始为五阿哥谋划了是吗? 信王之事只是开始,接下来您还需要奴婢去做更多的事情。 如果奴婢此时出宫,您恐怕难以找到合适的人选来替代。 所以,您担心奴婢会向皇帝禀明已决定成亲之事,故而急切地让娜兰过来召见奴婢。 既然您已经决定采用非常手段,又何须再犹豫呢?” 听完我的话,德贵妃忽然笑了。 她轻声道:“雁心,你太过聪慧了。有时候本宫会想,若是你成了这宫中的主子,本宫是否还能与你抗衡。” 我慌忙低头,恭敬地回应道:“奴婢卑微,怎敢与娘娘相提并论。” 然而,德贵妃却淡淡一笑,轻声道:“你无需过谦,你才智出众,只是少了些背景和助力而已。倘若你拥有这些,恐怕这宫中无人能及你。” 我垂下眼帘,沉默不语。 德贵妃再次轻叹一声,柔声对我说:“雁心,你起来吧,坐下听本宫细说。” 我缓缓起身,但仍旧站着未坐。 德贵妃见状,轻声道:“雁心,本宫接下来所说之事,恐怕你一时难以承受,所以请你坐下,听本宫慢慢告诉你。” 我思索片刻,最终缓缓坐在软榻旁的椅子上。 德贵妃深深地注视着我,随后轻启朱唇,将真相倾诉而出。 第246章 当年 二十多年前,安亲王福晋钮祜禄梓忻推肃亲王庶福晋连如荷落水之事有了圣裁。 安亲王福晋钮祜禄梓忻,竟因私怨推肃亲王庶福晋连如荷于水,险致溺亡。 虽救之得生,然连氏已失其子,痛入骨髓,哀恸非常。 安亲王福晋身居高位,不思贤良淑德,反肆意行凶,实乃罪大恶极。 安亲王亦难辞其咎,纵妻如此,败坏纲常,实应严惩。 今决意,罚安亲王禁足王府三月,以儆效尤。 安亲王福晋钮祜禄梓忻,褫夺诰命,贬为庶人,送入偏僻庄子囚禁,终生不得出。 钮祜禄梓忻,就这样,在没有任何辩白机会的情况下,被几名婆子堵住嘴,捆缚得严严实实,押上马车送往了那荒凉的庄子。 那庄子地处偏远,环境极为恶劣。 钮祜禄梓忻被关在一座简陋的宅子里,由村长派人看管。 她身边只有从小跟随的两个丫鬟和一个年迈的嬷嬷,每日里度日如年,生活凄凉无比。 那段时光,安亲王与肃亲王之间的储君之争已如火如荼,双方阵营壁垒分明,冲突频频。 当时的先皇,已深陷求仙问道的迷途,对于两派的纷争已无心过问,只愿坐观其变,看谁能在这场较量中胜出,便立其为储君。 这也间接导致了梓忻的悲惨命运。 她性子坚韧,即便皇帝未加调查便匆匆做出不公的裁决,即便出事后她的母家便将她除名舍弃了她,她也未曾妥协。 在庄子里,她每日坚持上书陈情,将事实真相一一阐述,期望皇帝能够还她一个清白。 然而,日子一天天过去,皇帝那边却迟迟没有回音。 安亲王因被禁足于府中,也无法前来探望。 梓忻只得咬牙坚持,希望能等到昭雪的那一日。 另一边,朝中安亲王一方的势力较为强大,此次皇上的裁决令他们心生不满。 加上安亲王福晋每日上表,其言辞恳切,分析透彻,使得他们更加坚定了要求皇上重新调查此事的决心。 皇帝不胜其扰,终于有所松动。 此时,肃亲王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一旦事情真相大白,他设计陷害安亲王的罪行必将暴露无遗。 而他的根基和势力又远不及安亲王,一旦败露,很可能一蹶不振,再无反击之力。 正因为这份了解,肃亲王竟然采取了极其卑鄙无耻的手段。 他派人暗中给安亲王福晋下药,逼她书写认罪书,如若不从,便会让那些粗鄙的男村民对她肆意侵犯,将她的骄傲践踏在泥里。 大门之外,那些心怀不轨的男人,如狼似虎地排队等候,渴望“品尝”这位他们从未敢想的尊贵妇人。 安亲王福晋一身傲骨,自然是宁死不屈。 然而,他们却抓住了她的孩子作为要挟,威胁她,只要她敢轻生,便将孩子活剐了。 母爱、理智与药性的交织下,梓忻几乎走到了崩溃的边缘。 在这危急关头,幸而安亲王身边的两名暗卫浴血奋战,突破重重阻碍,将梓忻和孩子救了出来。 他们兵分两路,一人带着梓忻,一人带着孩子,以此分散追兵的注意力,暂时逃脱了险境。 那位暗卫带着梓忻藏匿于深山的一处破屋之中。 他的初衷是等到外界的风声平息,再悄然将福晋带回王府,让她与安亲王团聚。 然而,梓忻身上的药性猛烈,发作后若不及时救治,恐怕命悬一线。 在那间破旧的屋子里,理智已然崩溃的梓忻,与救他的暗卫,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亲密之事。 事后,梓忻羞愧难当,决意一死了之。 暗卫心中满是自责,他救下自尽的梓忻,跪下求她好好活着,他愿以死谢罪。 然而,当他拔刀自刎之际,却被梓忻徒手抓住了刀刃。 鲜血顺着刀刃流下,犹如他们此刻淌血的心。 梓忻知道,暗卫并无过错,真正的罪魁祸首是那个阴险狠毒的肃亲王。 然而,她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更无法想象自己该如何继续活下去。 可她也明白,若自己自尽,暗卫也必将随她而去。 她心有怜悯,不愿无辜之人被连累。 于是,这两个原本毫无交集的人,却因这场意外的纠葛,以一种奇特而痛苦的方式相互牵绊着活下去。 梓忻不愿回王府,她选择躲藏在这深山之中,与世隔绝。 而那位暗卫,不离不弃地守护在她身旁。 两人在深山中如同行尸走肉般度过了一段时光,直到被肃亲王的手下找到。 为了保护梓忻,暗卫与他们展开了殊死搏斗,最终身受重伤。 梓忻被带回了那所宅院,重新囚禁起来。 因为她的逃离,两个无辜的丫鬟惨遭毒手,被村子里的男人糟蹋致死。 而年迈的嬷嬷也无法忍受这人间惨剧,撞柱而亡。 梓忻急切地想要知道自己孩子的下落,但无人向她透露半点消息。 于是,她提出要求见肃亲王一面,表示见过他之后便会认罪。 肃亲王终于出现了,梓忻见到他时,手持剪刀,决心与他同归于尽。 然而,她势单力薄,终究未能如愿。 遭遇刺杀的肃亲王勃然大怒,告诉她,孩子已经死了。 那日被侍卫救走的孩子最终没能逃脱,两人被追兵乱箭射死。 那一日之后,梓忻就疯了。 她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口口声声说自己谋害了肃亲王的庶福晋,罪大恶极。 被禁足的安亲王得知亲子已惨遭不幸离世,深爱的妻子已成了疯疯癫癫的妇人,他的内心遭受了巨大的打击。 他再无心卷入纷繁的争斗,只想带着梓忻远离这一切,过上平淡宁静的生活。 他上书皇帝,恳求贬为庶人,得以离开京城,追求内心的安宁。 然而,皇帝却对他的请求置若罔闻,也没有解禁他,只是一心追求长生不老。 而肃亲王在得知梓忻疯了的消息后,许是良心不安,他恳请当时太医院的院首边太医前往庄子,为梓忻诊治病情。 边太医抵达后,却惊奇地发现梓忻竟然怀有身孕。 第247章 雁心 看着安亲王福晋疯疯癫癫的模样,边太医心情沉重,觉得她腹中的胎儿恐怕难以保住。 更令他震惊的是,他很快发现,这个孩子是在福晋被发配至庄子、安亲王正处禁足之期的时候怀上的。 他心中明白,这个孩子绝非安亲王的血脉。 边太医对福晋身上究竟发生了何事一无所知,但直觉告诉他,此事非同小可,必须尽快回宫向皇帝禀报。 然而,他尚未踏出宅门半步,便觉喉头一凉,一柄利剑已抵至颈间。 那持剑之人,就是身负重伤、侥幸逃生的暗卫。 暗卫向边太医吐露了整件事情的经过,恳求他无论如何要救下福晋和那腹中的孩子。 边太医看着眼前这位昔日尊贵如今却饱受折磨的福晋,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怜悯之情。 他答应暗卫,会隐瞒福晋怀孕之事,并竭尽所能助她顺利诞下孩子。 于是,边太医对肃亲王隐瞒了梓忻怀孕之事。 他以治疗梓忻疯病为由,定期前来为她诊治安胎。 随着时间的推移,梓忻的肚子日渐隆起,而她的疯病竟也奇迹般地趋于稳定。 也许,是出于母爱的本能,梓忻从未曾伤害过腹中的孩子。 那名暗卫则始终在暗处默默守护着梓忻,他心中已有打算:待孩子平安降生后,先将他带往安全之地,再设法营救梓忻。 此刻,虽然仍有人看守着梓忻,但好在肃亲王未曾再踏足此地,这也为梓忻和孩子赢得了一丝喘息之机。 那时,肃亲王与安亲王的储位之争已近尾声。 在接连不断的挫败下,安亲王已无心再争,肃亲王一派则以雷霆之势将安亲王逐出了夺嫡的舞台,最终登上了太子之位。 而安亲王则主动请辞,决心带着梓忻远离朝堂,前往边塞寻求宁静。 那一日,禁足解除的安亲王马不停蹄地奔向梓忻被禁足的庄子。 他满心欢喜地期待着与梓忻的团聚,以为两人从此可以摆脱权力的桎梏,携手走向自由的天地。 然而,命运却给他开了一个残酷的玩笑。 当他赶到庄子时,却目睹了梓忻刚刚生产完的惊人一幕。 原来今日梓忻肚子里的孩子发动了。 心急如焚的暗卫找到自己的挚友,拜托他寻了一个靠得住的稳婆接生。 边太医算着日子正好也赶到了庄子。 在边太医和稳婆的照料下,梓忻生产的过程还算顺利,她诞下了一名女婴。 看着那娇小的像猫一样的女婴,安亲王彻底崩溃了。 他立刻意识到,这个刚刚出生的孩子并非自己的血脉。 暗卫跪在安亲王面前,忏悔着告诉了安亲王一切。 接连的打击让安亲王无法承受,他陷入了疯狂之中。 他挥剑刺死了暗卫,打晕了边太医,然后抱起刚生产完、虚弱不堪的梓忻,点燃了熊熊大火,想要与这个世界一同毁灭。 火势迅速蔓延,孩子的哭声在火光中渐渐消失。 暗卫的挚友送走稳婆后回来,只见火光冲天,他惊慌失措地想要冲进去救人,但火势太过猛烈,根本无法靠近。 就在他以为所有人都已葬身火海时,奇迹发生了。 一个四五岁的男童,竟然抱着那个像小猫般弱小的女婴从狗洞里爬了出来。 尽管女婴幼小无比,但一个四岁的孩子在这熊熊大火中能将她救出来也是耗尽了全力。 这孩子在见到杭佳致灏后,因体力透支而昏厥过去。 此时,救火的人们纷纷赶来。 暗卫挚友担心肃亲王发现这个女婴的存在会加害于她。 于是他迅速带着男童和女婴离开了现场。 这个男童就是边太医的儿子边鹤云。 而这位暗卫的挚友叫杭佳致灏,是正白旗的包衣。 他将边鹤云送回边府,幸运的是,边鹤云只是体力耗尽,并无大碍。 而杭佳致灏凝视着怀中的女婴,内心涌动着前所未有的怜惜之情。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他作出了一个重大决定。 他将这个女婴认作自己的女儿,抚养她长大。 而这个女婴,就是杭佳雁心。 往事在德贵妃口中一幕幕呈现,而我,却仿佛置身于冰封的寒冬,全身血液都凝固了一般。 痛苦、惊愕、恐惧……这些情绪如同狂风骤雨般席卷而来,将我紧紧包裹,让我无法挣脱。 直到她说,安亲王福晋所诞下的那名女婴,是我,我才恍惚地看向她。 此时,我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看着德贵妃不断翕合的双唇,喉咙一阵发痒,仿佛有股烈火在胸中燃烧,直逼喉头。 我猛地张开嘴,一口鲜血喷涌而出,紧接着眼前一黑,整个人便失去了意识,从椅子上重重地跌落。 我仿佛陷入了深邃无垠的黑暗之中,耳畔似乎充斥着各种声音,既像是深情的呼唤,又像是绝望的哭泣。 我试图睁开眼睛,但眼皮却仿佛被千斤重物所压,无论如何也抬不起来。 我感觉自己时而像是沉浸在冰冷的水中,时而又像是置身于炽热的火焰之中。 无论身处何地,都似乎有无数的双手紧紧拽着我,让我不断地下沉,再下沉。 当我终于从沉睡中苏醒过来时,我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陌生的地方。 娜兰就在我的身边,看到我醒来,她激动得热泪盈眶,趴在我身旁哭泣着告诉我,我已经昏睡了整整两天两夜。 “姑姑,你终于醒了,我真的好害怕,好害怕你再也醒不过来。”她一边为我端来清水擦拭脸庞,一边诉说着这几天的经历。 “姑姑,这次连边太医都为你担忧不已。你一直高烧不退,嘴里说着胡话,却始终无法醒来。 边太医担心你已经放弃了求生的意志,他说如果一个人自己不想活下去,那即使是神仙也救不了。” 娜兰继续絮絮叨叨地说着:“那天你在永和宫突然昏倒,把娘娘也吓坏了,她立刻召来了边太医。 边太医说你这样的状况不适合回乾清宫,怕皇上怪罪,也不适合一直留在永和宫。 所以他对皇上说你得了急症,可能会传染,请求皇上将你移到这落芳轩来养病。 虽然这里条件简陋了些,但胜在清净,适合养病。 这几天我和边太医一直都在这里守着你,你不用担心。” 原来,我在落芳轩。 【ps:宝子们,给梓忻看病的边太医是现在这个边太医的老爹,由于这两章的叙述者是德贵妃,因此关于小边为何会出现在火灾现场就没详细叙述,接下去会从小边口中说出来。这段尘封的往事将通过不同人物、不同角度逐渐展露全貌,接下去会有些虐,但应该用不上速效救心丸,大家可以放心。(#^.^#)】 第248章 拯救 醒来后的我却宁可没有醒来。 我以为我可以很好地消化掉这件往事,毕竟这事儿发生时我只是个刚刚出生的婴儿。 可是我为什么会那么难过。 我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旋涡之中,四周是无尽的黑暗与冰冷。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揪住,疼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那么爱我的父母是养父母。 我的身世,如此不堪。 而我的亲生父母,他们的结局又是那么的凄惨。 我甚至不知我的亲生父亲姓甚名谁,只知道那些从未设想过的往事,如今却如利刃般,一遍又一遍地在我心头划过。 我试图告诉自己,这只是一个梦,一个可怕的噩梦,只要我醒来,一切都会恢复原样。 然而,娜兰担忧的目光却像一道光,刺破了我的自欺欺人。 她在我身边喋喋不休,但我却无法回应她的关怀。 这时,边太医端着药汤走了进来,他看到我醒来,脸上露出了喜色,将药汤放在一旁,开始为我诊脉。 他轻触我的额头,试了试体温,然后微笑着说:“还在发烧,但脉象已经强劲了不少。” 他的眼中闪烁着泪光,但我却像是置身世外,无法感受他的情绪。 他细心地吹凉药汤,然后喂我吃药。 但我却希望这病痛能持续更久一些,因为只有这身体的疼痛,才能稍稍缓解我心中的痛苦。 边太医看出我的抗拒,他转向娜兰:“娜兰,去熬些稀粥来,雁心醒了,需要吃点东西。” 娜兰被支走了,屋内只剩下我和边太医。 他放下药碗,紧紧握住我的手。 那冰凉的触感让我有了一丝反应,我抬起头看向他。 他眼中含泪,轻声述说着:“雁心,当年我抱着你从火堆里爬出来,一路屋梁崩塌,火星四溅。我曾以为我们会死在那场灾难中,但幸运的是,我们都活了下来。” 看着他那满含无尽悲痛的泪眸,我的心湖再度泛起涟漪。 那时,我尚是一个懵懂无知的婴儿,而他,却亲眼目睹了那场浩劫。 他的亲生父亲也在这场大火中永远地离他而去。 他内心的痛苦应该远甚于我。 我颤抖着嘴唇,声音几乎沙哑得听不见:“对不起。” 他眼中泪水闪烁,却微笑着说:“傻雁心,你向我道歉做什么?” 我思索片刻,再次开口:“谢谢。” 我的喉咙仿佛被锐利的刀片划过,每一次发声都让我感到疼痛与颤抖。 他轻轻端起一杯温水,细心地用勺子喂入我的口中,轻声说道:“你烧了两天,嗓子一定很不舒服,先喝点水润润。” 我喝下两口水,顿觉喉咙舒适了许多。 他放下水杯,再次紧紧握住我的手,温柔地说:“雁心,那些往事与你无关。你现在有疼爱你的阿玛、额娘和弟弟,他们就是你的家人。而且,你还有我。当年我们一同逃离了那场灾难,未来的风雨,我会与你一同面对。” 我的眼眶瞬间湿润,无法想象当年那么年幼的他是用怎样的勇气和意志救我出来的。 “和我说说当年的事吧。”我哑沉着声音说道。 他宠溺地将我额头散落的头发捋到耳后,紧紧握着我的手道:“好。” 他缓缓说道:“我小时候特别喜欢跟着我爹,听他讲述药理和病症。 我启蒙得很早,四岁时就能背诵许多药名,所以爹对我也寄予了厚望。 有时候他还会带我一起出诊。 那天,他照常去庄子上出诊,我缠着他要一起去。 他拗不过我,便带着我上了马车。 到了庄子上,正好赶上你生母生产。 爹让我在院子里玩,不要进屋。 过了会儿,我听到了婴儿的啼哭声,还有老妇和一个年轻男子的对话,说生了个女儿。 我好奇极了,想进去看看刚出生的孩子长什么样,但被爹拦住了。 他告诉我不能进产房,让我在外面待着。 可我不听,趁他不注意,偷偷跑了进去。 我看到了一个美丽的妇人躺在床上,旁边是一个粉色的襁褓。 我凑近一看,里面是一个皱巴巴的小孩,长得可真丑。” 说到这里,他看着我笑了。 我瞬间意识到,那个皱巴巴、丑丑的小孩不就是我吗? 我也跟着笑了笑。 他继续道:“那时候我太小,不懂刚出生的孩子都这样,还在想这么难看的小女孩,会不会没人喜欢。可谁能想到,她长大后会变得如此美丽。” 我愣了愣,觉得脸更烫了。 他笑了笑,继续道:“这时,我爹忽然进屋,我害怕被他训斥,便藏到了旁边的小柜子里。 爹带着那个年轻男子进来看孩子,那男子抱了一会孩子就将它放入摇篮中,然后出去安排稳婆离开。 爹在屋子里查看产妇的情况,这时又有一个男子急匆匆地冲了进来,爹紧张地叫他安亲王,让他不要着急。 但那男子情绪激动,大声质问爹发生了什么。 爹解释了几句,却被安亲王一把推倒,撞到了桌子,晕了过去。 我吓得在柜子里不敢出声。 随后,那个年轻的男子跑了进来,跪下认罪。他向安亲王坦白了事情的经过,承认他是婴儿的父亲。 安亲王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愤怒之下,一剑刺死了他。 之后,他坐到床上,抱起那个昏睡的妇人,痛哭流涕。 那妇人醒来后,看到安亲王,两人相拥而泣。 他们哭了好一阵,安亲王叹息道,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他已经退让了,为何还要逼无辜的人走到这一步。 说着,他点燃床前的帷幔。 他拿出匕首结束了那个妇人的生命,然后紧紧抱着她,将匕首深深地刺入自己的胸膛。 他们都死了,我从柜子里出来,奔向父亲的身边,声嘶力竭地呼唤他,试图唤醒他沉睡的身体。 就在这时,摇篮中的婴儿开始啼哭,那稚嫩的声音在火海中显得格外凄厉。 我迅速走过去,将婴儿从摇篮中抱出来。 火势已蔓延至屋梁和窗棂,整个屋子陷入了一片火海。 我紧紧抱着小婴儿,蜷缩在父亲的身旁,身体不住地颤抖。 那一刻,我深感绝望,我想我会烧死在这场大火中。” 第249章 逃出 边太医说到此处,双手变得愈发冰凉。 我情不自禁地握住了他的手。 我还在发烧,手心的热度如火燎原,希望能给他带去一丝温暖,驱散他心中的寒霜。 这段往事,如同利刃般深深刺入他的童年,留下的伤痕定是刻骨铭心。 此刻,要他一字一句地回忆,一字一句地倾诉,我忽然感到自己实在是残忍。 “边太医,我们不说了吧。”我轻声劝慰,“你说得对,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我实在不忍看他如此痛苦,想要阻止他继续回忆。 在那一刻,真相似乎也变得不再那么重要,我只想让他的心灵得到片刻的安宁。 边太医微笑着看着我,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这件事在我心中埋藏已久,本以为它会成为我永远的秘密,但如今能够将它全部说出来,也算是一种解脱。” 我深知,这段记忆对他而言,如同烈火焚心,日夜不停地折磨着他。 于是,我轻轻扯动嘴角,给他一个鼓励的微笑。 他继续道:“火势愈发猛烈,浓烟滚滚,几乎让我窒息。 那时,爹爹从昏迷中醒来,他挣扎着站起,将接生时准备的那些帕子打湿,让我捂住口鼻,然后带着我们向外冲去。 就在我们躲过肆虐的火焰,跌跌撞撞地快逃到屋门口时,一根房梁轰然倒下,父亲将我推出,自己却被房梁压在了下面。 我飞快扑过去想要救他,但那燃烧的房梁让我无从下手。 我拼尽全力,却仍无法撼动分毫。 他将手中的小婴儿交给我,让我带着你快走。 我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我爹的生命在流逝,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大声喊道:‘云儿,带着这孩子逃出去,一定要活下去!’ 我坐在地上放声大哭,觉得自己如此无能,为何救不了父亲。 父亲继续对我大叫:‘云儿,别哭,走,走!’ 火焰在吞噬他的身体,但他在火海中竟然对我露出了微笑。 烈焰焚身那是多么的痛苦,但他依然选择把笑容留给我。” 边太医说到这里,已是泣不成声,他低垂着头,身体颤抖不已。 他的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一颗颗滴落在我的手上,仿佛要将我心中的火焰也一并浇灭。 我挣扎着坐起身,紧紧抱住了他。 我的泪水也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涌出,这一刻,我深切地感受到了他内心的痛苦与挣扎,也对自己的身世不再那么抗拒。 我们相拥着,边太医的语调带着几分沉重:“我从废墟中再次抱起了那个小小的你,不顾一切地往大门冲去。火势凶猛,大火烧塌了房屋,通道被堵,幸好年幼的我个子小,可以爬着通过那些障碍。 我在地面爬行到了院中,大门已经被大火阻拦,我四处张望,看到了一个狗洞,我就这样从狗洞出去,带着你,逃了出去。” 我哽咽着,轻声说道:“谢谢你。” 边太医轻抚我的背,眼中满是感慨:“也要谢谢你。如果那时候不是有把你一起带出去的信念,恐怕我就随着爹爹一起葬身火海了。” 我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不断地涌出。 边太医温柔地推开我,轻轻拭去我脸上的泪痕。 然后,他再次将我拥入怀中,声音里充满了感激与怀念:“是杭佳公子救了我们,将我送回了家中。 当我醒来,爹爹的遗体也被带了回来,他已被火焰侵蚀得面目全非,只有那块玉佩,依旧能辨认出他的身份。 母亲痛不欲生,但她从未向人提及我也在场。 待我身体恢复后,她告诫我,关于那日的记忆,我需永藏心底,不得向任何人透露丝毫。 我不能让人知晓我和爹爹一同出现在庄子里,更不能提及那庄子里的人。 否则我恐怕连娘亲都要没有了。 年幼的我虽不明所以,但母亲的话如重锤击心,我谨记在心,从未提及。 后来,我跟随师父学习医术,希望能继承父亲的遗志。 在那漫长的岁月里,唯一的慰藉便是偷偷去杭佳家看你,你的成长成了我生命中的一道光,让我在黑暗中找到了前行的力量。 然而,母亲发现了我的行踪,她严厉地警告我,若不想你陷入危险,就必须与你保持距离。 我害怕给你带去灾难,于是,我遵从了母亲的叮咛,只敢偶尔在远处默默看看你。 岁月如梭,我逐渐长大,也明白了母亲的良苦用心。 你的身份特殊,一旦泄露,必将引起轩然大波。 我与你过多的接触,只会引来不必要的猜疑。 所以我再不敢见你,哪怕是暗中也不敢。 直到有一日,我看到你出现在了宫里。 你成了慈宁宫的宫女,在太后身边伺候。” 边太医搂着我的手忽然加大了力度。 他有些激动地说道:“雁心,当我在宫中再次看到你时,我心怀喜悦,却又满心恐惧。 我欣喜能见到你,恐惧你可能面临的巨大伤害。 我很想帮你护你,却又深感能力弱小。 那时候我只觉自己无用,就像当年只能眼睁睁看着父亲在火焰中丧生一样,如今也只能看着你一步步陷入有心人精心布好的泥潭中,我却束手无策,什么都做不了。 直到有一日,我在庆王的点拨下知道了设计让你进宫的背后之人是乌雅家主。 乌雅氏是当时拥护肃亲王登基的主要力量之一,乌雅家主知晓全部的事。 他们让你进宫,是要将你作为德贵妃膝下皇子日后登基的最后底牌。 于是,我决定假意投靠乌雅氏,站在德贵妃一边,希望能够适时地帮你逃脱。” 原来如此。 当初我发现边太医帮着德贵妃和乌雅氏传递消息时,就觉得有些奇怪。 不知何时边太医成了德贵妃的人。 没想到他为了我,甘愿身陷险境,以此护我助我。 感动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再多的谢谢也无法偿还他从小舍命相护的恩情。 我深吸了口气,抬起泪眸看向他,轻声问道:“边太医,你想要报仇吗?” 【ps:杀我别用亲情刀,这章自虐到泪流满面。希望天下所有的父母都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第250章 醒悟 时光如流水般缓缓流淌,我在落芳轩静养了七天。 在边太医与娜兰无微不至的关怀下,我的热度逐渐退去,身体也慢慢恢复了活力。 小祥子每日亲自送来佳肴珍馐,使得这原本冷清之地,竟成了我这些年来最为安逸的时光。 就连娜兰也轻声道:“姑姑,这冷宫的日子似乎也不差呢。” 我笑着轻敲她的额头,调侃道:““因为有人每日给你送好吃的。要是每天都是残羹冷炙,全年也没人给你新衣裳,让你挨饿受冻,看你还会觉得在这好不?” 娜兰依偎在我腿边,像只温顺的小猫,蹭着我的腿,憧憬道:“姑姑,若我们将来能拥有这样的小院,我照顾着你和边太医,大家过着平静安宁的生活,那该多么好? 这宫中总是充满了未知与风险,每日都提心吊胆。” 我抚摸着她的秀发,轻叹一声。 病愈之后,我自然得回乾清宫继续当差,我们不能长久地赖在落芳轩。 昨日,小祥子送饭时,悄声告知我,皇上近日频频问及我的状况,以及我是如何染上这病的。 他甚至关心起陪伴我的娜兰是否也染上了疾病。 得知娜兰安然无恙,皇上心中生疑,不解为何娜兰日日在我身边,却未被传染。 幸得小祥子机智,他解释说是边太医医术高超,让娜兰每日服药预防,这才避免了感染。皇上这才罢休,未再深究。 我明白,若我再不回去,小祥子他们这些为我掩护的人将会陷入危险之中。 特别是边太医,他身为皇帝身边的太医,却为了一个宫女,长时间留在冷宫,这若是触怒了皇上,后果将不堪设想。 因此,我与边太医商议,决定次日便回归。 边太医嘱咐我:“雁心,你回乾清宫后,皇上定会详细盘问你的病情,你要小心应对。” 我郑重地点点头,回应道:“你放心,我会谨慎行事的。” 边太医微笑着,眼中满是信任:“我知你聪明伶俐,定能从容应对。” 我看着他,知道他很担心,但我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胆小怕事,又不知深浅的小宫女了。 这些年的历练加上这次的打击让我彻底明白了一个道理。 当你已经被人视为案上鱼肉时,你要是还想当咸鱼,那就是在等死。 既然我从出生时就已入局,那现在该是破局的时候了。 落芳轩的夜晚,格外安静。 这份静谧仿佛让时间停滞,让我沉醉于这片刻的宁静与美好。 我与边太医并肩坐在院中,仰望着那轮皎洁的明月,它宛如镶嵌在夜空中的明珠,散发出柔和的光芒。 “你似乎对月亮情有独钟,从小就那么痴迷。”边太医轻声细语,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微笑。 我侧过脸去,看着他那张俊朗的脸庞,不禁莞尔一笑,轻声问道:“我小时候在凝视月亮,那你是否也在默默地注视着我呢?” 边太医闻言,眼神温柔如水,他低垂眼睑,深情地看着我,眼中满是笑意。 “是啊,那时的你,总是坐在院中的树下,那么专注地看着月亮,让我也不禁好奇,那月亮究竟有何魅力,能让你如此着迷。”他微笑着回应道。 我笑着继续追问:“既然你知道我总是在树下观月,那你是不是偷偷爬上墙头,窥视我呢?”边太医闻言,忍俊不禁,笑得更加灿烂了。 “没错,我那时确实是趴在墙头,偷看你观月的模样。不过,那时候的我可没想到,这一窥视,竟然让我多学了一门本事。 那时候书院管的严,我们几个学子总想偷偷跑出去。可书院的墙高,很多人望而却步,我却能如履平地、一跃而过。” 他的话语中充满了玩笑与调侃,但眼中却流露出深深的情意。 我轻轻笑出声,声音里满是戏谑:“那这本事当真不俗,这可是逃生的绝技!” 边太医闻言也展颜而笑,他边笑边温柔地说: “雁心,好希望你永远都能这么开心。” 我凝视着他,语气坚定:“待此事尘埃落定,我们会永远这么开心。” 他轻轻地握起我的手,在脸颊摩挲,深情地说:“雁心,答应我,不管何时,发生何事,都要先活着。” 我坚定地点头,凝视着他深邃的眼眸,回应道:“我必会如此。我的生命是你和令尊拼尽性命换来的,我怎能轻易放弃?” 顿了顿,我继续道:“我还有疼我的阿玛、额娘,以及亲爱的弟弟,我时刻想着出宫与他们团聚呢。” 边太医紧紧搂住我,我依偎在他温暖的怀抱中。 月光如水,洒在我们身上,让我又回想起阿玛的话:“不要怕,不要怕,太阳下山有月光。” 是啊,无论昼夜,只要有光,生命便充满了希望。 第二日的清晨,边太医先出了落芳轩。 随后,我与娜兰悉心整理妆容与衣饰,一同前往了永和宫。 此刻,皇上正在朝堂之上处理国事,我自然无需急于返回乾清宫。 德贵妃见我到来,热情地招手示意我坐到她的身旁。 然而,我依旧保持像往日一样,毕恭毕敬地站着,并未逾越矩坐下。 德贵妃见我如此谨慎,不禁轻叹一声,便没有再强求。 她缓缓开口,语气中满是关切:“雁心,那日见你如此,本宫心中真是担忧不已,生怕你挺不过去。” 我低垂着头,轻声回应:“奴婢让娘娘费心了,请娘娘宽恕。” 德贵妃摇了摇头,声音柔和了许多:“雁心,本宫希望你能与我更加亲近,而非如此生疏。”我轻轻颔首,继续道:“娘娘您是尊贵的主子,而我只是宫中一名微不足道的宫女,自然应当恪守规矩。” 德贵妃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思考着什么,随后问道:“雁心,你心中可有怨恨?如今你应当知道,当初庆王已为你安排好了一切,让你能够避免入宫,但乌雅家却改变了这一切,让你来到了这宫中。” 我摇了摇头,回答道:“奴婢并无怨恨,这一切皆是命中注定。” 德贵妃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缓缓说道:“雁心,这不像你。” 我微微一笑,反问道:“娘娘,那您觉得我应该如何表现,才更符合您心中的期待呢?” 第251章 改变 一股异样的氛围悄然弥漫在我和德贵妃之间,如同轻烟萦绕。 德贵妃凝视着我,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过了许久,她才缓缓开口:“雁心,往昔的你,总是那般不屈于命运的摆弄。” 我微微一笑,语气中透露出一丝淡漠:“奴婢大病一场,如今终于醒悟,所谓的命运,不过是掌权者手中的棋子。像我这样卑微的人,若非在某些权贵眼中有些许利用价值,恐怕早已如同尘埃,被风轻轻吹散。” 德贵妃似乎被我这番话所触动,眉头紧锁,沉思片刻后,她轻声问道:“雁心,那么,你现下有何打算?” 我凝视着她的眼睛,语气坚定:“既然我再次站在娘娘面前,自然是已有了决断。我愿意继续留在宫中,侍奉左右,直至五阿哥能够独当一面,撑起一片天地。” 德贵妃的面色愈发凝重,她凝视着我,声音中带着一丝疑问:“那你准备怎么做?” 我恭敬地低头,回答道:“娘娘吩咐奴婢做什么,奴婢便去做什么。” 此言一出,德贵妃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仿佛在思考着我这番话背后的深意。 最终她什么话都没说,你没给我任何指令,只让我先回乾清宫。 当我踏入乾清宫时,皇上已经下朝,正在养心殿与几位朝臣商议国事。 小祥子见我归来,脸上洋溢着欣喜的笑容,他告诉我今日宫中有美味的枣泥糕,皇帝特地赏给众人,他特意为我留了一份。 我笑着向他道谢。 赵福公公则叮嘱我,这几日皇上心情不佳,等会子上差可得提着神,别触了霉头。 我自然也谢过了赵公公的提点。 就这样,我回到茶房,开始着手准备茶汤。 除了皇帝固定要喝的那些茶水,每日还要备着他可能想喝的各种茶叶,茶料。 此刻,皇上正与朝臣们商议国事,心情略显烦躁,他嚷嚷着要喝菊花蜜茶来平复心绪。 我迅速挑选出三朵饱满的杭白菊,用八成热的水轻轻倒入茶碗中。 随着杭白菊在热水中缓缓舒展、翻腾,一股淡淡的菊花香与蜜糖的甜美交织在一起,弥漫在空气中,仿佛能抚平一切烦躁与不安。 当我手捧香茗,轻步迈入养心殿时,三位议事的大臣正欲告退。 我与他们擦肩而过,其中一位大臣似乎不经意间投来了一瞥。 我并未抬头,只是低头疾步,将精心泡制的茶水恭敬地呈至皇上面前。 皇上轻启茶盖,微微抬眼望向我,语调温和:“你回来了?” 我恭敬地回答:“是,奴婢今早回来的。” 皇上一边细品茶香,一边轻声道:“太医院的太医单独为你诊治七日,你堪称本朝最有福气的宫女了。” 我深深一跪,道:“奴婢深感皇恩浩荡,边太医医术高超,实为奴婢之幸。此次劫后余生,奴婢必将更加竭诚地服侍皇上。” 皇上摆了摆手,说道:“起来吧,你刚刚康复,不宜过于劳累。” 我缓缓起身,皇上又细细打量了我一番,忽然问起:“边太医对你似乎格外上心,竟不惧风险,在落芳轩中悉心照料。你二人之间,如今关系如何?朕之前问你的问题,你考虑得如何了?” 我平静地回禀:“皇上,奴婢有幸生活在您所治的盛世之下,又得边太医这样的仁医关照,还有娜兰这样的忠贞徒弟相伴,在落芳轩的日子里,全靠他们二人,我才能康复。皇上未因奴婢身份卑微而弃之,奴婢感激涕零。” 皇上闻言,放下茶盏,目光深邃地看着我:“雁心,朕怎么觉得你这次回来,似乎有了些不同?” 我坦然回答:“奴婢此次病重,险些丧命,历经生死,许多事情都已看透。能侍奉明君,又得挚友相伴,此生已无所求。” 皇上闻言,哈哈一笑,似乎对我所言颇为满意:“雁心,你这一病,倒真的像是开了窍,通透了不少。” 我报之一笑,谢了皇上夸奖。 皇上的心情似乎也随之明朗了几分,他对我说道:“雁心,朕记得你曾烹制的小葱豆腐,清新爽口,今日午膳,就由你准备两道小菜吧,御膳房的大鱼大肉,朕确实有些腻了。” 我恭敬地点头应是。 离开养心殿,赵福公公满脸笑意地迎了上来:“雁心,你真是厉害。皇上本还愁眉不展,今儿你一开口,就龙颜大悦了。” 我轻笑道:“赵公公跟随皇上多年,深得圣心,我不过侥幸罢了。皇上仁慈,方才还提及治病之事,得知边太医医术越发精进,心中自然宽慰。” 赵福公公赞同地点点头:“你说得对,边太医如今在皇上也是颇得圣意。” 我淡然一笑,未再多言,径直前往御膳房准备菜肴。 午膳时分,几道小菜被精心烹制后呈上。 经过严格的试毒之后,皇上吃得十分满意。 待他用过午餐,安然入眠,我静静地退下,看着茶房里那琳琅满目的茶料若有所思。 转眼间,我回到乾清宫已有一个月。 虽说伴君如伴虎,但如今的我对生死似乎没了之前的恐惧,做起事来反倒越发得心应手。 乾清宫如今照料的太医依旧是龚太医,我很少能见到边太医。 而皇帝自那次我回来时问过我答复后,便没再提此事,想必他本就无意放我出去,不过是看在龚太医面上,不便当面回绝罢了。 这一月以来,皇帝最为宠幸的嫔妃是柳贵人,其背后,无疑是德贵妃的巧妙安排。 皇后也常来宫中觐见皇帝,然而皇帝每每与她交谈,都是寥寥数语,未曾深入。 信王自那次腿疾之后,便鲜少露面,他的消息在宫中几乎销声匿迹,想必是心情沉重,独自在府邸中疗伤。 而关于立储的议题,虽沉寂了一段时间,但近来又再度被提及。 朝中大臣们,恐怕是忧虑皇上随时可能驾崩,故而总是希望早日确立储君,以安朝野之心。 所以,很快,四阿哥和五阿哥就到了风口浪尖上。 第252章 茶料 入宫这些年,我目睹了无数嫔妃间的明争暗斗,那是一场场你死我活的较量。 然而,随着各位阿哥逐渐成长,真正的较量才悄然展开。 那不仅是储君之位的争夺,更是未来皇位归属的激烈角逐。 昔日,肃亲王与安亲王在朝堂之上竞相角逐。 时至今日,从太子到信王,再到四阿哥、五阿哥,他们之间的权力争斗犹如江河般绵延不绝,代代传承。 然而,对于储君的抉择,皇帝始终保持着一种淡漠与无奈的态度,他似乎坚信自己能够万岁。 然而,纵观历史长河,哪位君王能够跨越百岁之限? 随着炎炎夏日来临,我迎来了一年中最难熬的时光。 我素来惧热,稍微一动便汗水淋漓。 而在宫中,宫女的身上绝不允许有丝毫异味,这使我每年的夏天都倍感苦恼。 然而,幸运的是,边太医为我特制了一款香囊,它不仅巧妙地掩盖了我身上的汗味,还能驱赶那些恼人的蚊虫,实在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宝物。 那一日,我正手捧消食茶,恭敬地呈给皇帝。 茶香四溢之间,皇帝突然询问我:“雁心,这茶中,你究竟加入了什么?” 我低垂眼睑,恭敬地回道:“奴婢在消食茶中加了一片佛手柑。” 皇帝将茶盏放入鼻下细细闻了闻,说道:“似有佛手柑的香气,不过朕闻着不仅仅是佛手柑的味道,似还有其它气味。” 我略感意外,但迅速回过神来,恭敬地取出香囊,递到皇帝面前:“皇上,您所说的,是否指的是这香囊的香气?” 皇帝接过香囊,轻嗅片刻,点头赞道:“正是这香气,令人心旷神怡。这香囊,是你亲手制作的吗?” 我恭敬地回答:“回皇上,正是奴婢所制。其中的草药配方,是边太医为奴婢大病初愈后,特意调配的。这些草药不仅有助于恢复体力,还能驱赶蚊虫。” 皇帝听后,微微颔首,将香囊交还到我手中。 我趁机进言:“皇上,夏日炎炎,蚊虫繁盛。或许您可以让边太医多配置一些这样的香囊,您自己佩戴之余,也可赠予各宫娘娘,以此表达您对她们的关怀与爱护。” 皇上终于抬起头,沉思片刻后说道:“你这主意不错,就按你说的办。” 说着,皇帝喊来小祥子,让他去太医院传旨,今年夏日给各宫配一些这类的香包用以驱蚊。 我静静地听着他传旨下去,嘴角带了一丝笑意。 不久,皇帝自己也开始佩戴这中药香囊,这风尚迅速在宫中盛行开来,甚至传闻民间亦开始纷纷效仿。 某个清晨,我如常前往茶房当差,恰巧遇见刚下差的纤雪。 我注意到她脸色苍白,不禁关切地问:“纤雪,你今日的面色怎如此不佳?” 她轻揉着额头,显得疲惫不堪:“昨晚皇上彻夜未眠,我们这些值夜班的,自然也无法好好休息。” 我疑惑道:“昨晚皇上不是召幸了柳贵人吗?他的精力怎会如此旺盛?” 纤雪轻轻一笑,环顾四周,凑近我耳边低声说:“并非如此,实际上,是柳贵人用尽浑身解数,仍无法让皇上满意,皇上大怒之下,竟一把将她掀下床去。” 我震惊不已,脱口而出:“你是说皇已经不行了?” 话未说完,纤雪急忙捂住我的嘴,紧张地警告道:“这话可不能说啊。” 我用力点了点头,纤雪才松开了手。 我柔声劝道:“纤雪,你快去歇息吧。皇帝昨夜未曾安寝,今日午间小憩必然疲惫不堪,你还有许多事务需得应对。” 我轻推纤雪,示意她快去休息。 纤雪眼中带着倦意,轻声回应:“嗯,我这就去休息。雁心,你今日当值务必小心,皇帝昨夜未眠,晨起时脸色阴沉,脾气也有些易怒,你要多加留意。” 我含笑点头应允。 待纤雪步入房间休息后,我转身回到茶房,在众多茶罐中精心挑选出一罐菟丝子茶。 我取出茶叶仔细清洗捣碎,又加入些许红糖,轻轻搅拌直至均匀。 当皇帝用完早膳传茶,我迅速用沸水冲泡出这杯菟丝子茶,端至皇帝面前。 皇帝轻啜一口,眉头微蹙:“这是什么茶?” 我恭敬地回答:“皇上,这是菟丝子茶,奴婢特意添加了红糖,希望能让口感更加甘美。”皇帝自语道:“菟丝子茶?朕似乎从未品尝过。” 我谦卑地低下头:“皇上息怒,是奴婢擅自做主,想着为皇上换个口味。” 皇帝将茶水置于一旁,轻声道:“这茶,似是药茶?” 我回应:“皇上果然博学多才,令奴婢钦佩不已。这菟丝子茶确属药茶,具有补肾益精、养肝明目的功效。长期服用,更能延年益寿。” 皇帝听后,那原本阴沉的面容稍微舒缓了些许。 “难怪以前皇额娘对你赞不绝口,你确实是个细致入微之人。” 皇帝审视着我,缓缓说道,“德贵妃也时常提及你,总是感叹朕夺人所爱,有失君子风度。” 我匆忙回应道:“奴婢愚钝,幸得德贵妃不弃,得以近身侍奉,从中习得些本事。” 皇帝闻言,唇角微扬,露出一丝浅笑,他缓缓道:“你无需过分自谦,朕看你聪颖过人。” 言罢,皇帝起身,小祥子等人迅速上前为他整理朝服,随后恭敬地陪同他前往朝堂。 我留意到那杯皇帝浅尝的菟丝子茶,悄然上前,将其撤下。 待皇帝下朝归来,他的脸上写满了疲惫。 此时,柳贵人黯然神伤地出现在殿外,请求觐见。 皇帝面色不悦,示意赵福公公让她回去。 然而,柳贵人并未死心,她悄悄塞给赵福公公一锭银子,希望他能再次通报。 赵福公公坚决地退还了银子,并请她先行离开。 他直言不讳地告诉柳贵人,无论多少银两,只要皇上不愿相见,都无济于事。 柳贵人离开后不久,皇后娘娘翩然而至。 皇帝显然有些烦躁,正欲让皇后也回去,却又似乎想起了什么,最终还是让她进了殿。 第253章 险境 皇后带着繁霜进殿,向皇上行礼后,目光便不经意地瞥了我一眼。 我低垂着头,笔直地站在一旁,仿佛一尊静默的雕塑,没有任何反应。 皇帝轻挥袖袍,示意皇后起身,并让她在一旁的座上坐下,随后问道:“皇后此来,所为何事?” 皇后莞尔一笑,声音温婉:“臣妾得知皇上近日夜不能寐,许是朝政繁忙所致,因此特地炖制了些安神清凉的汤品,供皇上享用。” 她微微点头示意,繁霜随即上前,恭敬地将那精致的盅碗呈上。 皇帝瞥了我一眼,我心领神会,迅速走上前去,从繁霜手中接过那盅补品,稳稳地放在皇帝的案前。 皇帝轻启盅盖,目光似乎有些犹豫,最终只是轻叹一声:“皇后如此体贴入微,朕深感欣慰。” 皇后闻言,脸上笑容更加灿烂:“臣妾身为皇上的妻子,自然应当如此。” 皇帝轻轻颔首,复又埋头于奏折之中,不再言语。 皇后在旁坐了一会,气氛略显尴尬。 她正欲起身告退,皇帝却突然开口问道:“信王如今情形如何了?” 皇后闻言,原本欲起的身形瞬间凝滞,随后又缓缓坐下,脸上露出几分欣喜:“信王的腿伤已经大有好转,太医说只要好好调养,日后定能恢复如初。” 然而,我却在她眼中捕捉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犹豫。 这谎言,或许也是她心底的期盼。 她渴望信王能够康复,否则她所有的努力都将付诸东流。 皇帝闻言,抬起头,目光深邃:“让龚太医和边太医再去给他瞧瞧,信王是朕最为器重的孩子,朕希望他能尽快好起来。” 皇帝的话语中充满了期许,皇后闻言激动不已:“臣妾代信王谢皇上隆恩。” 她激动地站起身,深深一鞠躬。 皇帝随即起身,走下座位,亲手扶起皇后,柔声说道:“皇后,你是朕的妻子,信王是朕最疼爱的孩子,有些事情或许无法改变,但朕希望你们能相信朕,静待佳音。” 皇后听后,感动得热泪盈眶。 我却在心中叹息,皇后和信王怕是不妙了。 在七月下旬的一个宁静午后,我因未值勤而得以片刻闲暇,手执蒲扇轻摇,驱散着空气中的闷热。 正当此时,赵福公公的身影突然闯入我的视线,他急匆匆地向我走来,面带焦急:“雁心,皇上紧急召见,速速随我前往。” 我匆忙拭去额头的汗珠,步伐匆忙地跟随他前往养心殿。 到达时,龚太医和边太医已先我一步到达,殿内气氛紧张而肃穆。 皇帝的声音里充满了焦虑:“雁心,十九的侧福晋今日临盆,然而孩子胎位不正,生产过程极为艰难。 福晋钮祜禄氏急求太医前去,同时侧福晋也点名要你前往。 朕已准允,你与边太医即刻前往庆王府,务必确保他们母子平安。” 我心中满是疑惑,侧福晋难产请太医是常理,然而为何会召我前去? 我并不会接生之术。 但此刻,容不得我多加思索,我迅速与边太医一同,踏上了前往庆王府的道路。 首次踏入庆王府,我的心头涌起一股莫名的哀愁,仿佛这片庆王生活过地方,仍在诉说着往事。 然而,这股哀愁瞬间被一声声凄厉的惨叫所覆盖,那是侧福晋郭布罗氏的哀嚎,她正在经历着生命中最痛苦的时刻。 宫中见惯了嫔妃生子的艰辛,但此次听到侧福晋那撕心裂肺的呼喊,我的心仍会不由自主地颤抖。 女子生产,一脚便踏入了鬼门关,稍有不慎,便可能香消玉殒。 产房内闷热难当,血腥味浓烈得几乎让人窒息,我眉头紧锁,考虑着是否该让人打开窗户,让清新的空气驱散这份压抑。 帷幔之中,侧福晋正竭尽全力地诞育着新的生命,两名稳婆在她身旁轻声鼓励。 边太医靠近,一名侍女从帷幔中递出侧福晋的手,轻轻盖上纱巾。 边太医凝神诊脉,但屋内的高温很快让他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我取出帕子,细心地为他拭去汗水,他对我微微一笑,随后便再次专注于救治之中。 片刻后,边太医收起手,匆匆走出产房,对福晋道:“侧福晋此刻情况堪忧,若不及时调整胎儿胎位,恐有性命之忧。” 福晋闻言,脸色苍白如纸,她退后一步,双手掩唇,惊慌失措地恳求:“求太医务必救他们一命,这可是庆王唯一的血脉啊。” 边太医沉思片刻,随后从药箱中取出银针,毫不犹豫地再次进入产房。 望着他手中的银针,我脑海中不禁浮现出当年周常在生产的情景,一针下去,虽保住了孩子,却让她与孩子永远地阴阳相隔。 一股强烈的不安如潮水般涌上我心头。 情况紧急,边太医已顾不上男女大防,他疾步穿越帷幔,为侧福晋施针。 数针落下,侧福晋原本苍白的脸色逐渐浮现出一丝红润,仿佛生命力在缓缓恢复。 紧接着,边太医将手轻放在她的腹部,轻轻按压,试图调整胎儿的位置。 这动作看似简单,却充满了风险,稍有不慎,便可能给胎儿带来不可预知的伤害。 不久,边太医的衣衫已被汗水浸透,如刚从雨中归来。 这时,一名稳婆的惊叫声划破了产房的静谧:“太医,大事不妙,孩子的脚先露出来了!” 边太医的眉头紧锁,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滑落。 我深知此刻他内心的焦急,却也只能尽力保持镇定,为他拭去汗水,避免它模糊了他的视线。 边太医对稳婆低声嘱咐:“轻轻地,将孩子的腿往里推。” 这句话如同一记重锤,砸在我的心头,我无法想象这是怎样凶险的情况。 幸运的是,这位稳婆经验丰富,她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缓缓地将孩子的腿向内推去。 当孩子的腿被成功推回,边太医的手在侧福晋的腹部猛然画了一个圈,仿佛是在引导胎儿变换位置。 侧福晋再次发出了痛苦的呻吟,但紧接着,稳婆的欢呼声传来:“看到头了,孩子的头出来了!” 我心中的重压瞬间消散,知道边太医已成功矫正了胎位。 边太医长舒一口气,接过我递上的手帕,抹去额头的汗水,露出了一丝微笑:“真是幸运,第一次尝试就成功了。” 我对他报以赞赏的笑容,敬佩他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所展现出的勇气和智慧。 第254章 遗愿 随着孩子的头渐渐滑入产道,分娩的过程似乎变得流畅起来。 边太医悄然退出帷幔,守候在帘外。 我虽不解侧福晋缘何唤我至此,但目睹她此刻全力以赴地迎接新生命的到来,我毫不犹豫地蹲下,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汗水湿透了她的发丝,面色如同纸一般苍白,但在我紧握的瞬间,她侧过头,用那满是愧疚与无奈的眼眸望向我。 这复杂的情绪令我费解,然而,瞬间,侧福晋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稳婆迅速指导她如何用力。 随着她的呼吸起伏,几番挣扎后,一声清脆的啼哭划破空气,宣告着一个新生命的到来。 “恭喜侧福晋,是个小郡主。” 稳婆的脸上洋溢着喜悦,手脚麻利地为新生儿擦拭身体,包裹上柔软的襁褓。 福晋听到孩子的哭声,急忙进屋,看到那个粉嫩的小生命,眼中也闪烁着欣喜的光芒。 此刻,侧福晋紧握着我的手,声音微弱却坚定地说:“雁心姑姑,谢谢你。” 我微笑着回应:“能过来沾沾小郡主的喜气,我也倍感荣幸。” 她凝视着孩子,眼中满是慈爱,但转瞬间,脸色骤变,苍白得如同白纸,连唇色都消失无踪。 另一名稳婆惊恐地尖叫:“不好,侧福晋血崩了!” 我被吓得跌坐在地上,福晋更是泣不成声。 她疾呼:“快请太医!” 边太医迅速赶至,但面对此情此景,他也只能无奈地摇头叹息。 福晋悲痛欲绝,紧紧握着侧福晋的手,哽咽道:“妹妹,你要坚持住,小郡主才刚刚来到这个世界。” 侧福晋勉强挤出一丝苦笑,艰难地开口:“雁心姑姑,恐怕我无法亲自抚养她长大了。有件事,我想告诉你和佩瑢姐姐,这孩子并非庆王所生。” 此言一出,我与福晋都愣在当场,福晋更是痛哭流涕:“妹妹,你这是怎么了?你怎么说胡话了呀?” 侧福晋吃力说道:“我此刻无比清醒。当初,皇帝下旨赐婚,庆王曾坦言他心有所系,难以与我结为寻常夫妻。 我误以为他所指的,是佩瑢姐姐,然而踏入这王府后,我才明白,他心中的那个人,并非佩瑢,而是宫中的雁心姑姑。 我与佩瑢姐姐,均无法撼动你在他心中的地位。 更何况,我心中也另有所爱,我曾与庆王坦诚此事,他知晓后也表示理解,并同意我寻个时机离开。 然而,由于是皇帝的赐婚,庆王表示需先禀明皇上。 然而,我一时冲动,与我心中之人有了亲密之举,却不料因此怀上了身孕。 这样的状况让我暂时无法与庆王分离。 众人皆以为这是庆王之子,若是我就此离开与他人私奔,对庆王的声名会有影响;若庆王现在让我出府,那世人又会因此唾骂他抛弃亲子。 所以,庆王便提议让我生下孩子再作打算,待寻个合适的时机再送我与孩子离开。 然而,未曾想到,庆王出征后,竟未能归来。 如此,连皇上都觉得这孩子是庆王的遗腹子,是庆王唯一的血脉。 我便更加难以离开这王府。 今日生产,我自知九死一生,便借由佩瑢姐姐向皇上求赐太医之机,恳请雁心姑姑你过来。我只想告诉你,庆王从未负你,他的心中至死,都只有你一人。” 侧福晋的话语越来越微弱,她的生命随着那不断流出的血液,悄然流逝。 我泪水涟涟,而福晋更是泣不成声。 侧福晋艰难地继续说道:“佩瑢姐姐,雁心姑姑,我恐怕无法再支撑下去了。这孩子并非庆王血脉,我不能让她混淆了庆王的血脉,更不愿她从此被皇家束缚,失去自由。 我恳请你们,将她送到她亲生父亲身边,让她从此与这王府、皇家断绝一切瓜葛。” 我的泪眼已无法清晰看见她的容颜,只能含泪点头答应。 “谢谢你们……”侧福晋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她告诉我们孩子的亲生父亲是谁,随后她的目光最后定格在那刚刚降临世间的小生命上。 随后,她缓缓地闭上了双眼,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福晋紧紧握着她的手,俯身痛哭。 边太医沉重地叹了口气,默默退了出去。 片刻后,福晋抬头望向我,眼中满是悲痛与无奈:“雁心,接下来我们该如何是好?” 我深吸一口气,抹去脸上的泪痕,凝视着福晋道:“福晋,您愿意成全侧福晋的遗愿吗?” 福晋点了点头,声音哽咽:“都是可怜之人,我自然愿意。” 于是,我转向屋内那两位负责接生的婆子和两个伺候的侍女,语气坚定地说:“今日侧福晋分娩之际,突遭厄难。胎位不正,虽竭力施救,然天命难违,终未能挽其母女于危难之间。侧福晋玉颜永逝,小郡主亦随母而逝!” 福晋即刻洞悉了我的意图,她果断地站起身,对那四人以冰冷而威严的语调宣告:“今日之事,若有半字泄露,必杀之!” 四人惊恐地跪下,纷纷发誓此事将永守口如瓶。 随后,侍女们鱼贯而入,为侧福晋细心地整理妆容。 我手中提着一只覆盖着青布的竹篮,步履匆匆地离开了王府。 边太医亲自驾车,载着我疾驰而去,直达我家。 阿玛尚在朝中忙碌,未及归家。 弟弟尚在学堂,家中唯额娘一人。 她见到我突如其来的身影,惊讶之余,立刻紧紧地拥住了我,泪水瞬间夺眶而出,声音哽咽:“女儿,你终于回来了。” 我也紧紧抱住她,泪水模糊了视线,无法言语。 边太医提着篮子,显得有些焦急,但并未打扰我们这对久别重逢的母女。 在短暂的哭泣后,我深知正事不可耽搁,连忙将手中的竹篮子交给额娘,并匆匆告诉她接下来的安排。 额娘眼中满是疑惑,询问这孩子的来历。 我迅速而简洁地讲述了整个事件的始末,额娘听后,深深叹息,眼中满是感慨。 她催促我随边太医速速回宫,表示此事她会妥善处理。 我感激地向她道谢,并再三叮嘱她小心行事,随后匆匆登上马车,驶向皇宫。 额娘站在门前,目送我渐行渐远,直到马车消失在视线尽头,她依旧站在那里,眼神中充满了对我的不舍与期盼。 我心中涌动着对家人的深深思念,期盼着早日成事,然后出宫,常伴父母膝下。 第255章 喜讯 回到宫中,皇帝听闻庆王侧福晋因难产而遭遇不幸,母子二人均未能幸免。 他沉默良久,未发一言。 过了好一会,他将目光转向一旁的边太医,声音略显沉重:“边太医,你医术高超,竟也未能挽回小郡主的性命吗?” 边太医深深一拜,谦卑地回应:“臣医术浅薄,未能救得侧福晋和小郡主,恳请皇上降罪。” 皇帝静默片刻,轻叹一声:“若你自称医术不精,那么大夏朝内,恐再无人敢称医了。 罢了罢了,这是天意,非人力所能改变。” 随后,皇帝下令厚葬侧福晋,以示哀悼。 边太医退下后,皇帝的目光转向了我,淡淡问道:“雁心,侧福晋为何执意要你前往?” 我早已料到皇帝会有此问,于是从容不迫地回答:“侧福晋生产时似乎预感到了不祥之兆,庆王出征前曾与她提及我,她想瞧瞧庆王心属之人究竟是何模样。” 皇帝听罢,轻叹一声,并未过多追问,只淡淡地说道:“今日你也辛苦了,面对这样的变故,想必你也心中难安,回去休息吧,今日不必再当差了。” 我深深一礼,感谢皇帝的体恤。 踏出殿门,我回到屋内,恰逢纤雪此时也未上差,我二人便一同打起璎珞来。 纤雪听闻今日侧福晋的遭遇,眼中流露出深深的哀痛。 “庆王这等英雄豪杰,竟连后代都未能延续,苍天怎会如此不公。\" 纤雪紧握着手中的红绳,语气中满是愤慨。 我则低头摆弄着手中的红绳,语气平静如水:\"世事皆由天定,无人能左右。\" 纤雪突然问道:\"雁心,你我入宫已逾十年,离出宫的日子已不远。你可有何打算?\" 我手中的动作一顿,心头涌起一丝莫名的哀愁,但很快我便掩藏了这份情绪,轻声道:\"随遇而安,世间事总有许多变数,即便我有打算,若皇帝不允,我又怎能如愿?\" 纤雪疑惑地望着我,道:\"雁心,我总觉得皇上对你十分特别,说他喜欢你,他却迟迟未封你为主子;说他不喜欢你,他却总是护着你。你可知皇上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微微扯动嘴角,苦笑一声:\"圣意难测,我又岂能知晓。但我确信,皇上并非真心喜欢我,而我对那主子的位置也毫无兴趣,这样的话,以后还是不要再说了。\" 纤雪笑着点头:\"好,我不再多问。不过,连赵公公都提到,你当主子的日子似乎不远了。我抬头看了她一眼,疑惑地问:\"赵公公何以如此说?\" 纤雪摇头:\"我也不甚清楚,可能是他听到了皇上说了什么吧。\" 听到这话,我的神情立刻变得凝重起来。 难道皇帝又有了什么异样的心思,想要将我收入后宫? 这个想法让我心中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厌恶,手下的力道也不由自主地加重了几分。 纤雪见我神色有异,顿时敛声不敢再言。 我俩沉默得打着璎珞,直到小祥子过来。 他气喘吁吁地进来通报,说瑾妃娘娘过来求见皇上,皇上喊我过去。 我蹙了蹙眉,道:“瑾妃娘娘与我何干?皇上为何会唤我过去?” 小祥子凑上一些,压低声音说道:“瑾妃娘娘她有了身孕,刚太医来禀报后,她随后便到了。她说想吃你做的荷花酥了,所以皇上便唤你过去。” 我和纤雪皆是大吃一惊。 “瑾妃有了身孕?”我反问。 小祥子笑了笑,道:“是呢,瑾妃娘娘入宫这些年,都不曾有孕,谁曾想这次竟有了此等喜事。” 我蹙了蹙眉,问道:“皇上何时宠幸了瑾妃娘娘?” 在我的记忆里,皇帝其实不喜欢瑾妃。 她虽长得天姿国色,但她早年被姌嫔设计弄坏了身子,不宜生育,皇帝便有些厌弃她。 若不是因为要稳住富察氏一族,皇帝恐也不会给她高位。 这些年,皇帝从未宠幸于她,这怎的突然就有了好消息。 小祥子似乎心情不错,絮絮叨叨地继续道:“皇上这几年久未有子嗣了,瑾妃这有了身孕,皇上也高兴,所以瑾妃这点小要求皇帝肯定一口应允,只是恐要辛苦姐姐你了。” 我从万千思绪中回过神来,应道:“这有何辛苦的,我们做奴才的本就是要服侍好主子。我这就随你过去。” 我放下手中的璎珞,却见纤雪拿着璎珞呆呆愣愣不知在想些什么,不由轻轻推了她一把,取笑道:“纤雪,想什么这般入神呢?” 纤雪回神,尴尬地笑了笑,没回答我的问题,只催促我快去。 我赶紧跟着小祥子去了养心殿。 此时,瑾妃正坐在皇帝身边有说有笑呢。 我上前给他二人行了礼,就听皇帝说道:“雁心,鸳珍想吃你做的荷花酥了,你去做一些来,今日鸳珍就在这用晚膳了。” 我领命而去,在御膳房迅速备齐食材,精心制作荷花酥,随后送到了养心殿。 此时,瑾妃正弹奏着古琴,琴声悠扬,悦耳动听。 这么些年,我从未听过瑾妃弹琴。 不过这是正常。 瑾妃又不得宠,我又在永和宫,怎可能会有机会见她一展才艺。 此时听着这琴声,才发现她琴技十分了得。 皇帝听得入迷,阖着眼在那聆听。 我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举起手中的红漆托盘,大声说道:“皇上、瑾妃娘娘,荷花酥已做好,请享用。” 皇上这才睁开了眼。 他挥挥手,示意我将荷花酥端过来。 随即他又朝瑾妃招招手,示意她过来。 可瑾妃却嫣然一笑,继续弹奏着曲子。 皇帝明白她的意思,她是要弹完这一曲再过来品尝。 我便将荷花酥放在榻上的木案上,随即躬身退下。 不料皇帝却道:“雁心,你就在这伺候吧。” 我只好恭敬地站到了一旁,心中腹诽:说好的今天不当差呢? 过了一会,瑾妃弹完了曲子,巧笑嫣然地走了过来。 她取过一枚荷花酥,也不吃,看着说道:“皇上,嫔妾看着这个荷花酥,忽然想起当年在灵秀宫吃了一块这个,回来就中毒了的事。” 第256章 瑾妃 此言一出,皇帝的面容瞬间掠过一丝微妙的神色。 我心中也满是疑惑。 好端端地,瑾妃提这个做什么? 这都很多年前的事了。 再说姌嫔都已经死了那么多年了,这事儿再拿出来说,有什么意思。 不等我想明白,瑾妃继续道:“幸得那时皇上英明,为嫔妾查清了事情真相,否则嫔妾都不知道这么多年深受嫂嫂和侄女的迫害呢。” 我忍不住抬眸看了瑾妃一眼,见她拿着荷花酥,看着皇帝媚眼如丝。 这让我不由暗叹:这瑾妃到底使了什么手段,怎么突然又得了皇上青睐。 皇帝拉着她的手道:“鸳珍你受苦了,之前受姌嫔蒙蔽,朕对你有诸多误解,如今朕定会好好待你,更会用心待你和朕的孩子。” 瑾妃含羞带俏地低下头,将荷花酥放入了口中。 “这荷花酥甜度适中,又入口即化,当真是好吃呢。”瑾妃笑着说道。 皇帝闻言,忍不住也拿了一块吃了。 “确实不错。朕也好多年没吃到这个了。”皇帝说着,看了我一眼,道,“雁心,朕还记得当年你和珙桐在慈宁宫晒果干蜜饯,结果朕一时贪嘴,抓了一把桃干,导致腹泻,最终让桃干在这宫里好多年都没出现。” 皇帝的话让我忆起了当年在慈宁宫的景象。 那时候虽初入宫,但不知世事险恶,不知计谋算计,只知道干好活,当好咸鱼,等到了年纪就求了恩典回家。 想来那时候果真是天真烂漫呀。 “是奴婢们服侍不周,害皇上您腹泻,奴婢们罪该万死。”我虽不情愿,还是跪下谢罪。 这皇帝,好端端地提那件事干什么,难道他还想怀疑我在那桃干里下药了不成吗? 他和瑾妃一个回忆拉肚子的桃干,一个回忆中毒的事儿,这两人咋都不记点好事呢? 我无奈地在心中叹气。 “起来吧,这事儿怪不得你和珙桐。当年皇后要拿你们兴师问罪,幸而母后护着,不然你们恐得受些皮肉之苦哦。”皇上说着,哈哈笑了起来。 我不觉得此事有什么好笑的,当年皇后确实差点拿我和珙桐兴师问罪。 但皇上笑了,我们这些当奴才的自然只能跟着赔笑。 瑾妃吃了荷花酥,忽然按了按肚子,哎呦了一声。 我吓了一跳,以为她打算拿荷花酥栽赃嫁祸于我。 还好,她只是装腔作势叫一声,想要引起皇上的注意和怜惜。 “皇上,嫔妾刚才觉得腹部动了一下,是不是小阿哥在踢嫔妾?”瑾妃娇滴滴地撒娇道。 皇帝捋了捋胡须,笑着说道:“你才怀孕不到三个月,孩子哪会那么快就踢人。” 瑾妃便娇嗔道:“皇上不许笑嫔妾,嫔妾第一次怀孩子,哪懂得这些,只听得一点动静便觉是了。” 皇帝呵呵笑着,又递给她一块荷花酥。 我心中暗想,那不过是你吃了东西肠道蠕动而已。 瑾妃吃了这个后,晚膳又干掉一碗肉丝面,这让我不由惊叹她怀孕后的食量还很是好呀。 就这样,瑾妃用过晚膳后,皇帝陪她去御花园走了走,她才回了启祥宫。 因为她的到来,说好能够休息一天的我依旧还是上了差,且还做了更多的活。 待回到房中,我不由感到有些郁闷。 不过更让我觉得惊讶地是瑾妃竟然会怀孕,照小祥子所言,这一次瑾妃竟是一举得子呢。 就那么一次,她就中了,且她的身子多年前就被太医判定不宜有孕。 更稀奇的是,皇帝这两年身子大不如前了。 前几日他还因为不能成事,对柳贵人发了老大一通火呢。 如此,瑾妃有孕事一旦传遍后宫,那对柳贵人也是个打击呢? 她一定会觉得是自己没有魅力,才会让皇帝不能行事。 瞧着瑾妃,这么大年纪了还能怀上龙子,这不是对她莫大的嘲讽吗? 这宫里的稀奇事呀,真是年年不会断。 我想着想着,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忽然,有小太监过来喊我。 我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打开门,我问:“出了何事?” 小太监回道:“姑姑,瑾妃娘娘今日吃了您做的荷花酥,回去后就觉腹部不适,到了晚间睡下更觉难受异常。 刚刚启祥宫传了太医去瞧,听闻娘娘非常不适。 所以皇上请您过去一看。” 我听着,心下一片冰凉。 同时,心里不由暗骂瑾妃这个蠢货。 她这是想陷害我呢? 怪不得好端端跑来养心殿,说什么荷花酥。 那荷花酥当年她就吃过一两块,哪有什么印象。 再说,当年她中毒又不是因为荷花酥,而是因为之前身体里的毒素没有排清,又加上姌嫔在首饰里动了手脚,才会再次毒发。 看来,她对姌嫔的恨意并没有随时间流逝而减少。 只是姌嫔已经死了,她想出这口气却无处可出,我便成了替罪羊。 再说她本身肯定也记恨我以前对她的态度。 就这样,我来不及多想,快速穿戴整齐,领命去了启祥宫。 里头太医正在诊治,我站在门口没有进去。 待太医出来时,我立马上前询问情况。 太医认出我是皇帝身边伺候的宫女,我肯定是代表皇上过来查看情况的,便一五一十地告诉我:“瑾妃本就孕育子嗣艰难,现在突然怀孕,身子自然一时无法适应。 加上她今日吃得过多,积了食,这才引起了强烈不适。 好在病情已经控制住了,只消静养几日便是。” 我听后,谢过太医。 太医却又道:“雁心姑姑,还有一件事,瑾妃娘娘说她下午吃了不少的荷花酥?” 我点头说是。 太医便道:“不知那荷花酥可还有?” 我突然觉得,这太医似乎有别的什么目的。 “太医,请问您是自己想吃吗?若是您自己想吃,我这就回宫去取。”我问道。 太医连忙摆手道:“自然不是我自己想要享用,而是瑾妃说了吃了荷花酥身体不舒服,我想着拿一块瞧瞧。” 我不由好笑道:“荷花酥乃寻常之物,怎会导致腹部不适?恐是瑾妃娘娘多虑了。” 第257章 借刀 为瑾妃诊治的太医见我一副坦荡无惧的样子,似乎犹豫了。 他的迟疑让我瞬间警觉,意识到瑾妃恐怕不是想拿肚子里的孩子来陷害我,她是想拿皇帝来陷害我。 谋害她肚子里的孩子这事儿我没有动机,这些年我与她从未有过交集,怎会去害她和肚子里的孩子。 所以她是想要说我给皇帝下毒,谋害皇上。 可这念头一起,我还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下毒谋害皇上?我的动机是什么? 知道我身世的人并不多。 这宫里头恐怕只有德贵妃和边太医。 德贵妃没有必要将此事告诉瑾妃。 我对她可是有莫大的利用价值,她要是告诉瑾妃,我这颗棋子可就废了。 所以德贵妃不会这么干。 那么瑾妃打算如何给我“毒害”皇上安个动机呢? 若是没有动机,我在皇帝身边服侍也有些日子了,怎会突然犯下这诛九族的重罪。 我仔细思量,忽然意识到,瑾妃所谓的“毒害”,未必是谋害皇帝的性命。 她……可是姌嫔的姑姑。 这一家子虽然斗了个你死我活,但她们的根是一样的。 估摸着连做事的思路也是一样的。 瑾妃是想到当年我们给与姌嫔致命的一击,正是姌嫔将催情药给皇帝服用,伤害了皇帝的龙体。 而如今皇上的龙体一日不如一日,房事也是力不从心,她若说我趁机也给皇帝下了催情之物,以勾引皇帝,那反倒比谋害皇帝性命要来得可信。 毕竟在她的眼里,这宫里的宫女谁不想当主子,咸鱼翻身。 想明白这点后,我也明白为何这位太医想要查验那荷花酥了。 他应该是在瑾妃的身体里查出了催情药的成分。 只是他不能明说,所以想先证实了那药来自哪儿再说。 也许他现在还想着能够利用此事立个功,除去皇帝身边的狐狸精,让皇帝能够重用他。 瑾妃还真是比姌嫔还狠呀,直接拿自己和皇嗣做局,以此来除掉我。 我真不知自己何德何能,能够让瑾妃如此得恨我。 看来除掉我比她肚子里的皇嗣还重要。 想明白了这件事,我便对这位太医道:“太医若是觉得那荷花酥有问题,可随我去乾清宫取了检查。这点心所用的一切食材都是御膳房所备,入皇上口中前更是要经历几次试毒。 太医有怀疑,自请去查证便是。” 说完,我转身就走。 但我没有马上回乾清宫,而是去太医院见了龚太医,请他立即去乾清宫为皇帝把脉。 在去的路上,我将自己的怀疑全部告诉了龚太医,这让他十分的惊讶。 “皇上的身子几经波折,确实亏空的厉害,所以皇上他自个儿已服用了一段时间的补肾之药。这些药都是我给他配置,若是他身体内真有了催情药,也未必是瑾妃所下。”龚太医对我说道。 我皱了皱眉。 这么说,皇帝身上本就可能含有催情之物,龚太医即便诊出,也不能证实我的猜测。 不过,龚太医又说道:“当然,若是你所说荷花酥里含了药,我倒是能将它们查验出来。” 我却摇摇头道:“龚太医,我想瑾妃娘娘是不能够在所有荷花酥里下药的,她最有可能的下药方式便是将药涂抹在手上,然后在给皇帝喂食时,沾在荷花酥上让皇帝服下。” 龚太医听了,赞同道:“没错,这种可能最大。” 顿了顿,他又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淡淡一笑,说道:“那就让她自食恶果吧!” 龚太医微微一怔,但最终什么话都没说。 他到了乾清宫,皇帝很是惊讶。 当听闻瑾妃可能在荷花酥里下药时,不由皱紧了眉头,脸色十分难看。 龚太医为他诊了脉,又检查了之前吃过的那碟荷花酥,都没什么发现。 这些都在意料之中,所以我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失望。 皇帝听了龚太医陈述,转而问我:“雁心,你如是说可有什么凭据?如今龚太医已检查过荷花酥和为朕诊断过,并未发现异样。你可知,污蔑主子是重罪。” 我跪下回话:“奴婢知道,但奴婢更知道皇帝龙体更为重要,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奴婢都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当年姌嫔拿药伤了皇上龙体,奴婢内疚不已。若是奴婢能够再细心些,早些发现姌嫔的意图,那皇上也不会因此受害。 为此,奴婢这次哪怕冒着杀头的风险,也要请龚太医来为皇上仔细检查一番。 既然无事,奴婢心里才能安定。 至于其它,皇上要打要罚,奴婢都认了。” 我说得情之切切,让皇帝都动容了。 “罢了罢了,雁心,你也是一心为朕着想,朕若罚你,岂不是寒了忠心之人的心?”皇上信了我所说的一番为他好的鬼话。 随即又对龚太医道:“龚太医,辛苦你连夜再跑一趟,去启祥宫为瑾妃把把脉。” 龚太医领命而去。 我故意对皇帝说道:“皇上,您这么做,会让瑾妃娘娘误会的。 她如今怀有身孕,要是动了胎气可如何是好?” 皇帝难得笑了笑,说道:“她想要害你,你倒还为她着想。” 我恭敬地回话:“瑾妃娘娘如今怀有身孕,那是皇上的子嗣,奴婢自然要为皇嗣着想。” 皇帝闻言,盯着我目光沉沉。 他说道:“雁心,朕觉得你如今真得和以前很不同。以前你对朕……似乎很疏离。” 我淡淡一笑,说道:“奴婢那是敬畏。” 皇帝听后呵呵笑了两声,道:“雁心,你真是机灵。这事儿朕会给你个公道,你大可放心。” 我跪下谢恩。 很快,龚太医过来回话,他禀报皇帝,瑾妃身体内确实有催情药,但剂量很少,不会影响皇嗣。 皇帝皱了皱眉,脸色阴沉。 “如今她怀着皇嗣,朕若此时罚她,恐会动了胎气,待她生下孩子再说。”皇帝冷冷说道。 这时,龚太医却说了一番十分惊人的话。 他告诉皇帝,瑾妃这个孩子怕是生不下来。 第258章 放心 此言一出,皇帝的面色瞬间沉如墨汁,眼眸中闪烁着难以名状的阴霾。 他目光如刀,紧紧锁定龚太医,声音低沉而威严:“龚太医,你此言何意?” 龚太医从容不迫,恭敬地回应:“瑾妃娘娘所怀龙胎,胎息不稳,气息孱弱,犹如风中烛火,摇摇欲坠。 纵是臣等医术再高,也难逆天命,此胎恐难撑至足月,最多只能维持至六月。 届时,即便降生,也恐难存活,此乃天命,非人力所能挽回。” 皇帝眉头紧锁,沉声追问:“那张太医竟未曾察觉?” 龚太医轻叹一声,道:“张太医或许早已心知肚明,但皇嗣之事关乎社稷,他恐直言会惹怒圣驾,故选择隐瞒。” 皇帝冷笑一声:“他打算如何应对?朕的皇嗣只能存活六月?” 龚太医摇头道:“张太医或许是想,只要皇嗣能撑到六月,他便可推脱责任。更何况,臣以为张太医有意借此次荷花酥之事,嫁祸给雁心姑娘。” 闻言,皇帝怒不可遏,一掌拍在案上,震得杯盏摇晃。 他怒斥道:“这些人竟敢如此肆意妄为,隐瞒真相,还妄图陷害朕身边的人,简直是胆大包天!” 我和龚太医都跪下请求皇上息怒。 皇上闭上眼深吸几口气说道:“龚太医,虽然朕极为信任你的医术,但皇嗣之事是大事,朕不能只听你一人之言,就让瑾妃将孩子打了。 此事不得告知任何人,就让瑾妃怀到六个月,到时再做打算。” 龚太医应声说是。 我也郑重允诺不会将此事说出去。 但心里却对皇帝越发厌恶。 胎儿月份越大滑胎,对妇人的身子伤害越大。 皇帝其实已经确定瑾妃的孩子是不可能活着生下的,却仍要她撑到极限再做处置。 果然,后宫的女子于皇帝来说,不是棋子就是生育的工具。 龚太医退下后,皇帝命我去泡些菊花蜜茶来喝。 我松了口气。 皇帝还会喝我泡的茶,说明他并没有因此对我疑心。 幸好我提前想到了瑾妃的计策, 想办法破解了。 皇帝一向多疑,你要是藏着掖着,想着自个儿暗地里处理,待他发觉必会觉得你做贼心虚,有事隐瞒。 所以还不如坦坦荡荡告诉他,瑾妃要害我,且她的计划大概是什么。 这样,他才会觉得你真实,不会欺瞒他,反倒是置之死地而后生之法。 我不能让皇帝怀疑我,一旦起了疑,我便不能再实施自己的计划。 看着在水中不断翻滚的菊花,我的嘴角不由露出了一抹残忍的笑意。 瑾妃用计后,等了几日都没有我被处罚的消息,便有些按耐不住。 她其实在龚太医连夜给她诊脉时就应该猜到,皇帝对她起疑了。 但她大概太过自信,认为自己现在有了皇嗣,可以肆无忌惮,任意欺压任何人。 如此说来,她恐怕不知道自己这个孩子只能怀到六个月。 张太医为何连瑾妃也不说? 我觉得这张太医没这么简单。 那日他向我索要荷花酥后,我与他深谈,他却未曾再来过,也未再提及此事。 特别是那晚龚太医去启祥宫为瑾妃诊断,他必定知晓,却与龚太医毫无交集。 这一切,都令我深感疑虑。 可见这人要么是懦弱胆小到了极点,要么是城府深到了极点。 瑾妃的谋划已然暴露于日光之下,反观张太医却令人心生警觉。 此刻,我不由得想起了与边太医在落芳轩商定的计策,心中担忧起边太医的安危。 他们同为太医,难免在日常中有所交集。 或许张太医因嫉妒边太医深受圣眷,偶然得知了某些信息,意图对边太医不利。 然而,边太医与瑾妃之事并无瓜葛,我实难想象他会如何栽赃边太医。 再三思量后,我决定找个恰当的时机,将此事告知边太医,以防他毫无防备。 若果真如此,他也可早做准备;若是我多虑,与他沟通一番也无妨。 只是,边太医并不负责乾清宫的医事,要见他自然不能显得过于刻意。 毕竟,皇上如今对我格外留意,稍有风吹草动,恐怕便会将我与边太医一同牵连。 于是,我借口去永和宫看望德贵妃娘娘,并携带了些她爱吃的点心,希望能在那里偶遇边太医。 这一日清晨,趁着皇上早朝之际,我向茉雅姑姑说明了去意,她欣然应允。 我手持红漆食盒,内装三样德贵妃钟爱的点心,匆匆赶往永和宫。 依照惯例,此时德贵妃应在坤宁宫向皇后娘娘请安,边太医则会在她请安归来后为她诊脉。 到达永和宫时,恰巧娜兰在值,寄容姑姑陪着德贵妃去了坤宁宫。 我与娜兰闲谈几句,估算着时间差不多了,边太医果然如约而至。 只是今日德贵妃迟迟未归,我猜想皇后那边或许有事耽搁了。 边太医见我在此,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但随即明白我必定是特意在此等候。 他询问了娜兰德贵妃的归期,得知尚不确定后,便表示先行离开,待德贵妃回来后再来。 娜兰不解,提议让他在永和宫等候,他却以太医院有事为由婉拒了。 娜兰见状,便不再挽留。 边太医刚离开,我也紧随其后,借口皇上早朝即将结束,需回宫当差。 我们在从永和宫通往景和门的路上不期而遇,我简要地向他提及了对张太医的疑虑。 他走在前方,虽未回头,却听得认真。 待我讲完,他说道:“雁心,你且放宽心,回去后我会仔细查探这位张太医。”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还有,我们之前的计划你也不必过分忧虑,师父他是不会发现的。” 我轻轻点头,回应道:“你考虑得如此周到,我自然放心。” 说话间,我们已走出了景和门,各自走向了不同的方向。 我向他行礼告别,他冲我微微一笑,眼中流露出不舍之情,却仍旧坚定地向前走去。 我深吸一口气,转身返回乾清宫。 此时,皇上的早朝即将结束,我瞥了一眼架子上的茶罐,伸手取下一罐陈皮茶。 第259章 疯癫 时光荏苒,朝政风云变幻。 这年的深秋,保信派与保四派之间突然爆发了激烈的冲突,文臣们在朝堂之上唇枪舌剑,武将们则在暗地里拳脚相向。 这一切让皇帝心绪难平,愤怒异常。 他严厉惩处了几名涉事者,意在杀鸡儆猴,然而,这仅仅是表面的平静。 更为严重的是,信王在一次外出时,遭遇了死士的伏击。 街道两旁的刺客们将数桶酒倾倒在他的马车上,并投下了熊熊燃烧的火把。 身处困境的信王,虽竭尽全力逃出马车,但最终还是被暗处的杀手一箭射伤,生命垂危。 消息传来,整个朝廷都为之震动。 太医院的太医们被紧急召集至信王府,就连皇后娘娘也亲自出宫探望。 重伤的信王躺在床榻之上,昏迷不醒,生死未卜。 经过五天的紧张救治,皇后娘娘终于得以回宫。 皇帝前去探望,然而,归来时却面色凝重。 小祥子私下对我透露,皇后娘娘与皇上在坤宁宫发生了激烈的争执。 最终,皇帝下令将皇后娘娘禁足于宫中。 争执的内容自然是皇后坚信此次事件的背后主使是歆妃和四阿哥。 而皇上却以证据不足为由,对歆妃避而不罚。 这令皇后娘娘愤怒难当,情绪失控。 “皇后娘娘这次真得是伤透了心,说话也没了分寸。 她言辞如刀,直戳皇上的心窝,说皇上不配为人父! 你说皇帝听到这话怎会不发怒呢?这一发怒,皇后娘娘也就遭殃了。可怜哦。” 小祥子深深叹息,语气中充满了对皇后娘娘的同情。 我静静听着,未置一词。 二阿哥,皇后娘娘的心头宝,皇后娘娘最大的希望。 此时遭遇如此重大之事,她怎能不急火攻心,心急如焚? 而皇上,他本就是一位多疑且薄情的人,对能力颇强的信王早已心存芥蒂。 此番事端,或许正是他心中所期望的也未可知。 信王撑到入冬后还是撒手人寰了。 禁足的皇后听闻噩耗,瞬间崩溃,她的情绪如狂风暴雨般席卷坤宁宫,将宫中的珍宝器物一一砸碎,独自坐在冰冷的院落中,哀嚎之声凄厉,响彻宫墙。 然而,皇上并未亲临,只是命宫人悉心照料。 而信王的福晋,在王爷出殡之日,选择了悬梁自尽,追随王爷而去。 自此,信王府的辉煌不再,被朝廷收回,曾经的繁华化作过眼云烟。 信王无嗣,这一脉,便在这冬日中悄然断绝了。 皇上为此哀伤数日,人也更显苍老几分。 这一日,天空飘起了细雪,皇上正午睡。 德贵妃命娜兰来寻我,说让我一同前往坤宁宫探望皇后。 我虽不解德贵妃为何邀我同往,但念及皇后乃宫中之主,我与她也同在这宫中十余年,即便我未曾侍奉,也应前去探望。 于是,我步入了永和宫,再与德贵妃一同前往坤宁宫。 往日的坤宁宫,总是热闹非凡,如今却是一片寂静,白雪覆盖了宫殿的每一个角落,显得空旷而孤寂。 宫人虽未减少,但皇后的疯癫使得他们无所适从,如同失去了主心骨的散沙。 我们在门外轻叩了许久的门,才见一名太监步履迟缓地前来开门。一见到德贵妃,那太监慌忙跪下行礼。 显然,此处因长久无人踏足,宫人们都显得散漫不羁。 我紧随德贵妃步入坤宁宫,步入寝殿。 皇后娘娘昔日那尊贵的气质已荡然无存。 她发丝散乱,犹如失魂落魄般倚窗而坐,凝望着窗外飘落的飞雪,双眼空洞无神,唇色苍白如纸。 繁霜姑姑见到德贵妃,含泪行礼,随后轻声细语地说道:“自从信王离去,娘娘便如同失去了灵魂,每日浑浑噩噩,终日沉浸在自己的梦境中。 今日雪落,娘娘忽然命令奴婢们开窗,她望着那飘落的雪花,说那是她生下信王时的日子,信王定是不舍丢下她这娘亲的,这些雪花便是信王对她的思念。” 话音未落,皇后娘娘突然惊叫一声:“俭儿,俭儿,别跑得太快,会摔倒的。” 她挣扎着想要爬出窗外,繁霜姑姑见状,急忙上前阻拦,我与娜兰也迅速上前协助。 我们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力大无穷的皇后娘娘拉回,却被她推倒在地。 寝殿外的宫人听到动静,纷纷冲入殿内,四五人合力才将皇后娘娘安抚下来。 她双眼圆睁,双手挥舞,口中不断呼唤着:“俭儿,别乱跑。” 那声音中充满了无尽的思念,让人听得心碎。 这时,德贵妃蹲下了身子,轻抚皇后娘娘的脸颊,柔声安抚道:“娘娘,二阿哥玩得正开心呢,别喊他了。” 皇后娘娘闻言,目光聚焦在了德贵妃的脸上。 “本宫是怕他摔了。”皇后娘娘的声音轻了下来。 德贵妃微微笑着,说道:“二阿哥会小心的,孩子大了,娘娘让他尽情地玩吧。” 皇后娘娘点点头,苍白的嘴向上扬了扬。 “对,你说得对,只要俭儿开心,就让他去玩吧。” 话音未落,她竟双手撑地,开始在地上爬行。 这一幕让我们惊愕不已,纷纷上前想要扶起她。 然而,皇后娘娘却向我们做了一个“嘘”的手势,轻声细语:“别吵,我在寻找小茉莉,她在和我玩捉迷藏呢。” 小茉莉,那是七公主的小名。 然而此刻的七公主已经十岁,正在尚书房学习,并未在宫中。 我们看着皇后娘娘神志不清地呼唤着七公主的小名,心中充满了无奈与悲悯。 德贵妃转向繁霜,眼中满是关切:“太医对娘娘的病情有何诊断?” 繁霜眼眶微红,声音哽咽:“太医说娘娘是受到了极大的刺激,导致心智失常。至于能否痊愈,却是未知。” 德贵妃闻言,深深地叹了口气,又问道:“六阿哥可有来陪伴娘娘?” 六阿哥是玢妃的儿子,玢妃离世后,他便被寄养在皇后娘娘膝下。 繁霜回答道:“六阿哥和七公主每日都会前来探望,但娘娘似乎只认得七公主小时候的模样,至于六阿哥,娘娘已经完全记不起来了。” 德贵妃再次叹息,她本想再劝劝娘娘,但看到皇后娘娘那混沌的眼神,她知道此刻的劝说已然无济于事。 她只能含泪离开坤宁宫。 走到门外,她伸出手,接住那纷纷扬扬的飘雪,转身问我:“雁心,你可知道,本宫为何带你一同前来?” 【ps:宝子们,抱歉哈,昨日偷懒请了一天假。今天恢复正常更新。】 第260章 婉拒 雪落无声,我看着雪花在德贵妃娘娘手中消融,轻声回道:“奴婢不知。” 德贵妃微微侧首,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似乎未曾料到我这般回答。 她或许以为我仍会如从前那般,对她的询问滔滔不绝,视其为展现才情的机会。 然而,如今的我已非昔日之我,不再愿在任何人前炫耀些许的聪慧。 因为我知道,那不过是当权者用以牵制人心的伎俩罢了。 见我不再言语,德贵妃的唇角轻扬,她的笑容中透露出几分深邃:“雁心,你和以前太不一样了。” 我低垂眼睑,选择保持沉默。 德贵妃继续缓缓道来:“本宫今日带你至此,是想让你看到,或许,有朝一日,本宫也会步入相同的境地。” 我缓缓抬起头,目光不经意间落在她侧脸的轮廓上。 “娘娘何出此言?”我轻声询问,心里却明白德贵妃是告诉我她要动手了。 德贵妃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是在整理思绪:“身处这皇家之中,无论身份如何尊贵,即便是皇后、皇子,也不过是权力欲望的棋子罢了。命运被牢牢掌控在权力的游戏中,难以自拔。本宫有两个儿子,前头的三位阿哥都已经出了局,接下来已经轮到本宫的孩子了。” 我微微颔首,嘴角勾起一抹浅笑:“每个人从降生之时,便已注定要走属于自己的道路。 身为皇子,若心中怀有夺位的野心,那么结局无非两种,要么成就霸业,要么因此陨落。 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又何必过多感慨呢?” 德贵妃再度将视线投向我,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轻声道:“雁心,本宫曾记得,你并非这般冷酷无情之人。” 我低头恭敬回应:“奴婢并非铁石心肠,只是深知命运无常,要么奋力一搏,要么只能接受事实。 娘娘方才所言,其实并不尽然。 接下来,命运的轮盘将转向的是四阿哥,娘娘既然想要它落在五阿哥身上,说明娘娘已决心一争高下,又何须在此多生感慨?” 随着我话音落下,德贵妃的眼神逐渐变得锐利,原本的哀愁消散无踪,只余下冷冽的寒意。 “雁心,本宫仍旧希望你能回到过去那个你。” 我抬起头,直视德贵妃,眼神坚定而无畏。 “娘娘,自您说出一切,想要奴婢为您的宏伟蓝图效力之时,奴婢便已不再是原来的我。 曾经的我,无法眼睁睁看着信王受害、皇后疯癫,更不可能对歆妃和四阿哥的命运漠不关心。 既然您期望奴婢助您成就伟业,那就不能再要求奴婢似以前那般。” 德贵妃轻抿双唇,短暂的沉思后她缓缓开口:“既然事情到了这一步,你可愿为我达成此事?” 我低头微笑,语气温婉:“娘娘如此信任奴婢,视奴婢为您的得力助手,那么奴婢自当谨慎行事。若真要出手,必定要达成目的,不让娘娘失望。 因此,奴婢想说的是,既然您将奴婢视作手中的最后一张王牌,那自然应留待最为关键的时刻,方能发挥其最大效用,力求一击制胜。 若过早动用,恐会折损其威力。” 德贵妃凝视着我,眼中闪烁着深邃的光芒,久久未语。 她聪慧过人,自然明白我话中的深意。 我也知晓她心中的盘算,她欲借我之手对付歆妃和四阿哥。 如今,四阿哥深受皇上青睐,频繁在御前走动,甚至因功课出色而得到皇上的赞赏。 即便信王之事闹得沸沸扬扬,皇上也未曾对四阿哥和歆妃有所责罚,足见皇上对四阿哥的重视。 四阿哥之所以能得到皇上的青睐,是因他符合了皇上心中的理想人选。 就如同当年的太子,他虽懦弱胆怯,但生母早逝,没有强大的外戚支持,自然不会起意弑父夺位。 四阿哥的母妃歆妃家世普通,也不引人注目。 四阿哥聪慧而不狡诈,性格憨厚忠诚,正符合皇上的心意。 因此,皇上对四阿哥的偏爱愈发明显。 相比之下,五阿哥则因德贵妃与乌雅家族的崛起,而遭受皇上的猜疑与忌惮。 在这样的局势下,德贵妃决定对歆妃母子出手。 她自有手段对付歆妃,然而,对付四阿哥,她认为我这位皇帝身边的人更为合适。 毕竟,若四阿哥在皇帝身边遭遇不测,别人不会怀疑到她身上。 然而,我并不想涉足这危险中,我需保全自己,直至事成。 我有自己的打算,不愿再被他人操纵,成为他们手中的鱼叉。 于是,我婉拒了德贵妃,我要做一条能够掌控自己命运方向的鱼。 德贵妃再次陷入了沉默,她在思考我这几句话背后的深意。 “雁心,你说说本宫最后的一击会是什么?”德贵妃在试探我。 我神态自若,从容答道:“唯有奴婢继续陪伴在皇上身边,方能真正助娘娘达成这最后一击。” 德贵妃闻言,唇角微扬,露出一抹笑意。 “雁心,本宫信你,望你莫负本宫所望。” 她突然伸手,取下发间一支翡翠簪子,轻轻插入我的发髻中,“你太素净了,该添些装饰。” 言罢,她携着娜兰款步离去。 我目送她背影渐远,待其身影消失后,悄然取下那支翡翠簪子,藏于袖中。 德贵妃误以为我意在爬上龙床,从而助五阿哥一臂之力。 所以她终究是不了解我。 回到乾清宫,皇上恰好起身,我适时上前,为他奉上清茶漱口。 他见我归来,注意到我湿漉漉的鞋尖,问道:“你去哪了?” 我神色如常地答道:“奴婢方才去探望了皇后娘娘。” 皇上眼神微变,低声问:“朕记得你从未侍奉过她,怎的今日突然想到要去?” 我低垂眼睑,轻声道:“皇后娘娘乃后宫之主,如今她因病痛而苦,身为嫔妃与奴婢,自当侍奉左右,盼其早日康复。德贵妃娘娘心怀仁德,冒雪前去探望,奴婢得知后,便随她一同前往。” “你和德贵妃一同去的?”皇上又问。 我点点头,“是的。” 他继续追问:“皇后如今状况如何?” 我缓缓道:“皇后娘娘因思念信王而病重,实在令人同情。身为女子,痛失爱子,更需得到夫君的关怀与疼爱。” 皇帝闻言,目光深邃地凝视了我片刻,随后长叹一声,“你说得对,朕是该去看看皇后了。” 第261章 进展 皇帝去了坤宁宫,赵福与小祥子随侍在侧。 然而归来之际,皇帝的神情却显得沉郁,独自静坐于养心殿,心事重重。 小祥子悄悄与我说了皇帝心中的苦闷。 原来,皇后的几句胡言乱语,勾起了皇帝对信王幼年的回忆,那份深沉的忧伤悄然弥漫在他的心头。 小祥子还透露,皇帝已经下旨,让太医院的龚太医与边太医速速前往坤宁宫,为皇后诊治。他更是表示,若宫中医术无法治愈,就从民间寻找名医,只为皇后能早日康复。 我漠然地听着,只觉得这迟来的关怀真让人觉得恶心。 瑾妃的胎没了。 她是去芣韵宫与歆妃喝茶,却不慎踩中松动的地砖,导致摔倒小产。 然而,这胎儿原本就难以保住,此刻的意外,不过是巧合。 既然是在芣韵宫发生的,歆妃自然难辞其咎。 皇帝早已知晓瑾妃这胎的情况,至于是否惩处歆妃,全在他一念之间。 我揣测,芣韵宫的那块地砖,定是被人故意撬松。 而瑾妃,或许是知晓其中缘由,故意踩踏上去。 这一切,应该都是德贵妃精心设计的局,她试图利用瑾妃来打击歆妃。 可她没有料到皇帝对瑾妃的胎况了如指掌,所以此事最终只是不痛不痒地说了歆妃两句。 德贵妃见状,心中明白了几分。 那一日,皇帝正在午睡,我下了差事正准备去休息,却见娜兰匆匆寻来。 我知她定是代德贵妃来探听,便将瑾妃的事情细细告知。 娜兰听后,便急忙回去禀报了。 对于德贵妃接下来会采取的行动,我无从揣测,也无心探究。 走到这一步,我需更加警觉,步步为营。 今年的冬日异常严寒,然而乾清宫内,炭火熊熊,温暖如春。 我们身处宫中,尚能抵御这凛冽的寒风。 然而,在这严寒中,那些做着杂役的宫人以及宫外的百姓,他们是否能熬过这漫长的冬季,却是个未知数。 一日,边太医趁隙前来探望我,他带来了一个悲伤的消息。 刘昌河离世了。 他告诉我,刘昌河离世时并未经受太多痛苦,只是年岁大了,全身脏器衰竭而亡。他收养的儿子为他料理了后事,而他生前的房产和田地也一并留给了那孩子。 我听着边太医的叙述,心中不禁涌起一股莫名的哀伤。 边太医从怀中掏出一小匣子,说这是刘昌河特意让他转交给我的。 我小心翼翼地打开匣子,里面是一对金光闪闪、工艺精湛的金雁耳坠,还有一张房契。 他对我说:““这是刘公公给你在京城最繁华的南市买的店铺,他本想等你出宫后送给你,让你有个倚靠,可惜没能等到。” 我捧着这匣子,泪水不禁夺眶而出。 时光荏苒,故人一一离去,留下的只有无尽的思念和回忆。 或许是因为天气寒冷,皇上近来午睡的时间越来越长,这一日更是睡到近晚膳时才醒来。我为他奉上漱口水,待他洗漱完毕后,小祥子便开始布置膳食。 然而皇上似乎并无食欲,仅吃了几口便让撤下了。 敬事房的太监小心翼翼地步入,轻声询问今夜皇上欲选翻谁的牌子。 我抬眸间,却见龙颜上布满忧思,皇帝重重地挥挥手,示意那太监退下。 赵福在一旁轻声劝道:“皇上,您已许久不进后宫了。后宫的娘娘已久候多时,宛如久旱望甘霖,夜夜翘首期盼。您看看还是选一位好好伺候伺候您。” 皇帝听罢,眉宇间更显烦躁,他猛地挥动手臂,绿头牌散落一地,随即又飞起一脚踢向了那捧牌的公公。 “退下,统统给朕退下!”皇帝怒喝道。 赵福公公见状,赶紧带着那公公匆忙退下。。 我亦欲随他们而去,却被皇帝叫住:“雁心,速去为朕泡杯杏仁茶来。” 我应声而去,自然不敢有丝毫怠慢。 待我端着热腾腾的杏仁茶回到殿内,皇帝已斜倚在椅背上,手支着头,双眼紧闭。 我误以为他已入睡,轻唤几声,他却疲惫地睁开了眼,眼神中带着些许迷茫。 过了许久,他轻唤了我一声:“忻儿。” 我低眉垂眼,极力压抑住心中翻滚的恨意,恭敬地答道:“皇上,杏仁茶已备妥,请皇上享用。” 皇上的眼神似乎终于透出了一丝清明。 他挺直了腰身,目光深邃地凝视着我,良久才缓缓开口:“你是雁心,你不是忻儿。” 我轻声回应:““皇上若是疲倦,喝了茶后就歇息吧。万事都没有您的龙体重要。您的龙体安康,方为天下万民之福。” 皇帝轻捧起茶碗,啜饮了两口,但随即又放下了,似乎对这最喜欢的杏仁茶也失去了兴趣。他烦躁地拿起一旁的奏折,然而手中的笔却不住地颤抖,墨水不慎滴落在奏折之上。 我看他拿着笔的手不住地抖动,眸光闪过,看来一切进展的都很顺利。 皇帝的眼神中流露出明显的愤怒,他猛地一甩手,笔杆飞了出去,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我见状,忙上前劝道:“皇上,您近日过于操劳,还是先休息片刻,待精力恢复再行批阅吧。” 然而,皇帝的情绪似乎并未因此平复,他再次挥手,将旁边的茶碗也扫落在地,顿时瓷片四溅,香浓的杏仁汤洒了一地。 守在门外的赵福听见声响,进来查看,见皇帝只是在发泄情绪,便默默退了出去。 我再次柔声劝道:“皇上,请您息怒。怒火过旺,恐伤圣体。您的龙体安康,是天下万民的福祉,还请您多加保重。” 然而,皇上似乎对我的劝谏不以为然,他怒目而视,厉声斥责:“你这贱婢,又懂得什么?朕此刻心中烦闷至极!” 我低垂眼睑,默不作声。 其实,我知道皇帝在苦闷什么。 他在为他日渐衰弱的身体而苦恼, 如今的他,已无力再宠幸任何一位后妃。 而我,却也因他的现状而变得安全。 至少,他此刻心有余而力不足,对我而言,并没有什么威胁。 皇上发泄完情绪后,起身欲往外走。 就在这时,一名来自芣韵宫的宫女匆匆跑来,神色慌张地向赵福公公低语。 赵福闻言,脸色骤变,急忙上前禀报。 第262章 杀戮 在芣韵宫的深院之内,歆妃如同凋零的花朵,躺在冷冽的雪地之上。 她的身体被鲜血浸透,将周围的冰雪染得如同红梅般艳丽。 触目惊心之下,带着刺骨的寒意,令人不寒而栗。 皇帝匆匆赶来,眼前的景象如同利刃刺入他的心扉,令他震惊得几乎无法言语。 他瞥见一旁的皇后,同样满身是血,但那些血并非她所流,而是来自歆妃。 她手中的长剑,刀刃上还在滴落着猩红的液体。 皇帝试图靠近,想要安抚这突如其来的风暴。 然而,皇后却突然挺剑而起,直指皇帝,眼中满是愤怒与绝望。 她厉声质问:“你这个无用的男人,歆妃母子害死了我儿,你却为何迟迟不给予严惩?你为何不还我的俭儿一个公道?” 皇帝微微眯起眼睛,声音中透着浓浓的愤怒:“你疯够了么?” 皇后听后,仰天长笑,笑声中充满了凄凉与绝望:“我疯了?对,我疯了!我这一生,最疯的事就是嫁给你,看着你处心积虑,残害手足,逼……”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仿佛所有的情感都凝聚在了这一刻,化作了无法言说的痛楚。 皇帝猛地抽出侍卫腰间的佩刀,锋利的刀刃瞬间刺入皇后的腹部。 皇后手中的长剑无力滑落,砸在洁白的雪地上,未发出任何声响。 周围的人群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震惊,纷纷跪倒在地,大气都不敢出。 佩刀被拔出,鲜血如同喷涌的泉水,从皇后的伤口中涌出。 她紧紧捂住腹部,鲜血却仍从她的指缝间溢出,染红了她的双手,滴落在银装素裹的雪地上,形成了一幅凄美的画面。 “皇上……”皇后似乎在这一刻恢复了清醒。 她的嘴角溢出的鲜血沿着下巴缓缓滑落,眼眸中映着皇帝的冷峻面容,一滴晶莹的泪珠悄然滴落。 皇帝屹立不倒,目光如冰,直视着她。 他的话语冷冽如刀:“你和信王,早已心怀叵测,觊觎储君之位。信王在赈灾之际,竟敢结党营私,图谋不轨,你们以为朕一无所知吗?” 皇后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凄美的笑意,绝望之情溢于言表。“ 俭儿所做的一切,皆是为了百姓与社稷。 若说为储君之位,那又有何不可? 俭儿才思过人,他为何不能肩负这重任? 而你,身为父亲,却嫉妒自己的儿子,猜疑自己的骨肉,甚至纵容妖妃残害亲子,你,才是真正的昏君!” 她的话语中充满了悲愤,每说一字,便有大口的鲜血从口中涌出。 皇帝闻言,脸色瞬间苍白如纸,愤怒使他失去了理智:“你这个毒妇!你和信王,早已存心害朕,企图篡位! 因此,朕才会斩断你们的幻想,让信王那逆子付出代价。 但你们仍旧不死心,还要继续作乱! 那些佟佳氏的爪牙,在朝堂之上,竟公然颂扬信王的所谓‘丰功伟绩’,甚至遍寻天下名医,企图为那瘸腿的逆子治疗。 在他们眼中,朕的威严竟不及一个瘸腿的信王!” 皇帝怒火中烧,手中的刀连连挥动,直刺向皇后,直至她倒地不起,再无一丝声响。 皇后倒在血泊之中,双目圆睁,怒视着皇帝,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吼道: “俭儿,你不该出生在帝王家!” 伴随着鲜血的喷涌,皇后的声音渐渐消散,她死不瞑目,留下了无尽的哀怨与愤恨。 我们跪在地上,目睹了这幕触目惊心的惨剧,恐惧如潮水般涌上心头,让我们颤栗着无法发出声音。 皇后杀了歆妃,皇上又挥刀斩向皇后,这一幕幕悲剧使我的脑海陷入了一片混乱的空白。 此时,皇帝手持利刃,眼神血红,他环视着周围的众人,如同一只从深渊中走出的野兽。 他步伐沉重地走向正在皇后遗体前痛不欲生的繁霜,手起刀落,无情地结束了她的生命。 随后,他的目光转向那些曾经伺候歆妃的宫女们。 他脸上的表情充满了嗜血的狂热,双眸闪烁着冷酷而疯狂的光芒,仿佛是从无尽黑暗的地狱深渊中挣脱束缚的恶鬼,带着毁灭一切的狂怒和残忍。 几名宫女在惊恐中反应过来,她们连连磕头,声嘶力竭地求饶。 然而,皇帝并未有丝毫的怜悯,他一刀斩断了近身伺候歆妃的那名宫女的生命,其余的宫女们吓得四散而逃。 但她们又如何能逃出皇帝的追杀?侍卫们迅速拦住了她们的去路,皇上紧随其后,每挥一刀,便有一人倒下,直至最后一人。 芣韵宫宛如一幅沉静的画卷,静谧得连风声都显得小心翼翼。 我屏住呼吸,置身于冰封的雪地之中,浑身僵硬。 浑身染血的皇帝,蓦地转身,目光如刀,仿佛能穿透层层人群,直接刺入我的骨髓。 小祥子急切地挪动身体,试图以他的身躯为我遮挡那凌厉的视线。 然而,皇帝却还是持刀,步步逼近。 我的心在胸腔内狂跳不止,如同被骤雨击打的鼓点,急促而紧张。 我的脑海中飞速运转,思索着逃脱的契机,或是应对的策略。 然而,就在这一刹那,皇帝突然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紧接着,一口鲜血喷薄而出,他的身体如同被折断的枯枝,直直地倒在了雪地之中。 赵福等人惊恐地尖叫起来,匆忙上前,从雪地里扶起皇帝。 皇帝的面色惨白如纸,陷入了深沉的昏迷之中。 众人惊慌失措,手忙脚乱地将他小心翼翼地抬往乾清宫,只留下我们几个随行的宫人,仍跪在原地,望着那渐行渐远的龙驾。 我们相互搀扶着,试图从震惊中恢复过来。 然而,就在此时,我瞥见了大水缸后藏着一个人。 是四阿哥。 他探出半个脑袋,眼神中充满了惊恐,仿佛目睹了世间最残酷的景象。 我缓缓走上前去,向他恭敬地行礼,轻声呼唤他出来。 但他却如同一只受惊的小鹿,猛地大叫一声,转身便逃出了芣韵宫。 宫外的侍卫们闻声而动,迅速追去。 我望着四阿哥那仓皇逃窜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悲凉。 他素来忠厚,这般惨烈的场景,恐怕已深深烙印在他的心头,成为永久的噩梦。 第263章 轮回 皇帝就这样病着,直至新岁降临。 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使他渐渐对朝政心生厌倦,转而热衷于寻求长生之术,与先皇的轨迹如出一辙。 我感叹历史真得就是个轮回呀。 皇帝欲立四阿哥为太子,执掌监国之任,可四阿哥因那场血腥的杀戮而惊魂未定,坚决推辞,最终选择遁入广化寺出了家。 至此,适龄的皇子中仅余五阿哥一人。 皇帝遂立五阿哥为太子,并晋升德贵妃为皇贵妃,执掌后宫事务。 乌雅康昉虽未能荣登后位,却已稳稳把握了后宫的权柄,成为了最终的胜者。 五阿哥进驻东宫,他刚成为太子,便代行朝政,其才干与决断令人刮目相看。 我们乾清宫的宫人,也因皇帝长居丹房炼丹,得以过上相对清闲的日子。 平日里一日三餐皆由专人送入丹房,我们也无需再忙于日常琐事。 春回大地之时,我发觉自己竟也在这悠闲之中,悄然胖了几分。 这一日,龚太医再次踏入皇宫,为皇帝诊脉。 当他步出宫殿时,脸色却显得异常沉重。 赵福公公急忙上前,关切地询问皇帝的龙体状况。 龚太医似乎有所顾忌,几次欲言又止,最终只能无奈地摇头叹息:“赵公公,先帝之事您应当有所耳闻,却不料当今圣上也步了后尘。” 赵福公公闻言,脑海中浮现出先帝因追求长生不老而沉溺于炼丹,最终不幸身亡的往事,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而我与纤雪在一旁静立,手中捧着今年春季新采的各类茶料。 听到龚太医的话,我们二人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却都选择了沉默。 龚太医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老朽年岁已高,体力不支,今日已向皇上请辞,欲回故乡安度晚年。明日开始,我便不再入宫了。” 赵福公公听后大惊失色,连忙劝道:“龚太医,您乃太医院之栋梁,怎可轻易离去?您一走,皇上的龙体又该如何调养?” 龚太医苦笑一声,摇了摇头:“皇上的病情已非药石所能医治,唯有听天由命了。” 说完,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离去,背影在阳光下拉得老长。 在幽静的茶房中,我精心地将各种新茶一一挑选,仔细封装,标签上清晰地标明了茶名,然后放入茶柜之中。 这时,皇帝那传来了要用茶的声音。 我迅速取出一罐,依照边太医的嘱咐,用茶匙精准地舀取适量的茶叶,精心冲泡。 当我端着香茶进入寝殿时,皇帝已经端坐其中,但此刻的他已消瘦得没了人形,双眼深陷,那曾经威严的龙袍在他身上显得空空荡荡。 他轻抿了几口茶水。 赵福恭敬地问道:“皇上,是否需要传膳?” 皇帝却摆了摆手,声音微弱:“朕无食欲。朕要去看看刘天师那丹药炼得如何了。” 他挣扎着要起身前往炼丹房。 赵福见状,急忙跪倒在地,恳切地劝道:“皇上,您的龙体为重啊,切莫再如此消耗。” 皇帝听后,眉头紧锁,不悦地反驳:“朕炼丹药不就是为了强健体魄吗?你为何如此悲观?”赵福鼓起勇气,直言不讳:“皇上,您近日饮食甚少,只依赖丹药,您可还记得先帝是如何……” 话未说完,皇帝的怒意已如狂风骤雨般爆发,他一脚将赵福踹倒在地。 可是他自己的身体已如风烛残年般孱弱,这一踢之下,竟也踉跄着倒回了龙榻之上。 我慢慢走上前,轻轻地将气息奄奄的皇帝扶起。 赵福挣扎着起身,跪在皇帝面前,乞求宽恕。 我深知赵福之言,字字句句皆出于一片赤诚,但此刻的皇帝,已听不进任何逆耳忠言。 皇帝喘息着,想要厉声斥责赵福,但那微弱的嗓音却如同风中残烛,难以成声。 我端来他刚饮了几口的茶水,喂他喝下,同时轻轻地为他拍打着后背,助他平息怒气。 皇帝饮下茶水后,气息似乎平缓了些许,目光落在颤抖着跪在地上的赵福身上。 许是念及他多年的忠诚,最终只是让他退下,未加责罚。 赵福退下后,我端着茶水欲行离去,却听皇帝轻声唤道:“雁心,你来为朕更衣。” 我放下托盘,顺从地为皇帝穿上衣物。 待衣物穿戴整齐,皇帝欲前往炼丹房。 我默默送他至门口,始终未发一言。 然而,就在他即将离去之际,他忽然回首,对我说道:“今日龚太医辞官,朕已应允,明日边太医将前来接替。” 我微微颔首,以示领命。 皇帝步入炼丹房,夜幕低垂,也依旧未曾出来。 我与纤雪静坐于茶室之中,细针轻舞,绣着帕子,四周一片宁静。 此时,娜兰疾步而来,她的步伐略显匆忙,喘息间带着几分焦急。 我见状,连忙为她倒上一杯清茶,示意她坐下慢慢道来。 娜兰坐下后,语气中带着几分忧虑:“今日朝堂之上,几位重臣联名上奏,要求皇上禅位于太子,由太子继位。 这份奏折虽被太子暂时压下,但仍有几位不畏生死的大臣,执意前往炼丹房求见皇上。娘娘说,此情此景,与当年皇上逼迫先帝退位时如出一辙,恐怕会激怒皇上,因此特派我前来寻姑姑商议对策。” 我微微一笑,手中的绣针依旧未停,淡然问道:“皇贵妃是希望我去炼丹房,拦截那些大臣吗?” 娜兰摇了摇头,面露难色:“姑姑,我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娘娘也并未明示,只说你心思细腻,定能想出妥善之策。” 我轻轻放下手中的绣框,示意她先行回去禀报,而后我独自踏上了前往炼丹房的路。 纤雪微微起身,似乎欲言又止,但终究还是选择了沉默。 她深知我行事自有分寸,无人能轻易左右。 抵达炼丹房,只见三位大人焦灼地在门外徘徊,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其中一位大人瞥见了我,迅速上前与我寒暄。 我忙不迭地回以礼节,他微笑着望向我,轻声道:“去年在养心殿,姑娘奉茶之时,我曾有幸得见,不知姑娘是否还记得?” 我脑海中迅速闪过当时的画面,这位大人的容貌确实在我记忆中划过。 然而,我并未直接回答,只是轻描淡写地表示:“奴婢记性不好,并不记得了。” 那位大人便自报了家门。 第264章 身垮 原来这位大人是太常寺卿奚元谷。 太常寺卿是掌管宗庙祭祀之事的长官。 听闻今年新春的祭祀大典,皆是太子亲自主持,这位奚大人陪同。 那时皇帝因病缠绵,无法亲临祭典,只能由太子代劳。 我恭敬地向奚大人行礼,道:“奚大人安好。” 他微笑着回应,随后提及:“秋梧曾向我提及他的姐姐在乾清宫当差,不知是否就是姑娘您?” 我略感惊讶,随即回答道:“正是奴婢。” 秋梧是我的弟弟,今年已是翩翩少年,年有十四。 奚大人轻笑道:“秋梧与犬子乃同窗好友,时常来家中一同研讨学问,因此得知此事。”我忙不迭地表达感激:“多谢大人对舍弟的悉心关照,奴婢感激不尽。” 奚大人摆了摆手,道:“姑娘不必如此客气。如今皇上沉湎于丹药,对朝政事务漠不关心,太子虽已监国,但终究难以完全掌控大局。 加之周边小国纷纷蠢蠢欲动,若皇帝再不亲自处理政务,我朝恐将陷入内忧外患的境地。 届时,太子若无权调动兵马,后果将不堪设想。”我静静地聆听着,这些道理我自然心知肚明。 我轻启朱唇,问道:“奚大人,您今日与另外两位大人一同前来,莫非是为了劝谏皇上?” 奚大人微微颔首。 我嘴角轻扬,轻声道:“奚大人忠君爱国之心,实在令人敬佩。然而,此事我斗胆建议大人暂且缓行。” 奚大人疑惑地望向我,我低声解释:“皇上如今身体欠佳,诸位大人若劝他重掌朝政,恐怕他力不从心。 但若提及禅位之事,以皇上的性格,恐怕会雷霆大怒,三位大人恐难保全。” 奚大人听后,回首轻瞥了其余两位大人,语气坚定地说:“我等食君之禄,自当为君分忧,为社稷安定而殚精竭虑,生死早已置之度外。” 我微微屈身,由衷赞叹:“大人高风亮节,忧国忧民,实为百官楷模。” 随后,我颔首再行一礼,悄然退至一旁。 转身之际,我的嘴角不禁微扬,露出淡淡的笑意。 皇贵妃知道提及退位,以皇上多疑的性格,肯定会对太子不利。 当年皇上便是以此法迫使先帝退位,他对此必定有所防备。 所以,皇贵妃绝不能让这些耿直的大臣去触怒龙颜。 但她又不好自己出面,毕竟她若来到这炼丹房,让皇帝知晓,必会更加生疑。 她便想到了我。 我不管是以何理由来此,都是合情合理的。 可是我却巴不得这些朝臣去劝皇帝退位,让皇帝怒火攻心,从而对太子生出嫌隙,除之而后快。 不是我心肠狠毒,而是我知道一旦我动了手,那我的养父母、弟弟都会受到牵连。 边太医当年救了我,他们费尽心机将我养大,我怎可因我要报仇,就将他们置身于险境中。 我可以有更好的办法。 那就是皇贵妃本就要保护她的儿子和家族,皇帝若要对他们不利,以他们的势力和实力,定能妥善应对。 因此,我早已为他们铺好了道路,只待时机成熟。 如今,这个时机已经悄然逼近,我自然只需顺水推舟,静待其变。 回到乾清宫,我为皇帝冲泡了一壶宁心静气的去火茶,毕竟等会他肯定发很大的火。 身为他身边细心周到的奉茶宫女,怎能不及时给他送上“好茶”呢? 那三位直言不讳的大臣,恐怕会面临严厉的惩处。 但我想,他们应无性命之忧。 皇帝虽沉浸于炼丹之道,但他心里清楚,若随意诛杀进谏之臣,必将激起朝野的愤慨。 皇后和歆妃死亡真相,虽说被他压了下来,但天下无不透风的墙。 外头早就在传是皇帝无德,杀害了皇后。 佟佳氏一族对他更是心存不满,若他再对那些忠诚耿直的大臣下手,必将引发更为严重的后果。 那三位大人在炼丹房外跪求到第二日天亮才见着皇帝。 我和纤雪那时正好起身,就听小祥子过来,低声告知我们皇帝已归,催促我们速速前往侍奉。 我们急忙赶往,却不料正撞见皇帝雷霆震怒。 我忙不迭地进入茶房,将昨夜精心泡制的去火茶重新加热,小心翼翼地呈给皇帝。 皇帝此刻正在气头上,书房内一片狼藉,书本、奏折与珍贵的瓷器碎片散落一地。 我望着那满地的珍宝,心中不免有些惋惜。 皇帝正在那砸东西。 看着那满地的书本、奏折还有瓷器碎片,我还真有些心疼。 对于贫穷人家,这些被皇帝轻易丢弃的物件,足以支撑安稳度过一生。 原来,清晨那三位大人向皇帝直言不讳,劝谏他停止炼丹,诛杀刘天师,并重新整顿朝政。 这自然触动了皇帝的逆鳞,他岂能轻易接受。 而那三位忠诚耿直的大人,竟进一步提到了退位之事,建议由太子登基,主持朝政。 这无疑是对皇帝极大的冒犯。 皇帝愤怒至极,几欲挥剑斩杀三人。 但幸得他尚存一丝理智,最终只是怒斥了他们,并下令杖责二十,罚奉半年。 不过那股火气憋在心里,分外难受。 所以就只能回来砸东西出气。 我小心翼翼地奉上茶水,皇帝的目光在我身上短暂停留,接过茶盏轻啜一口。 随后,他微微蹙眉,轻声说道:“这茶水似乎过于浓烈了些。” 我立即俯身,恭敬地回答:“是奴婢手重,多加了茶料,奴婢这便去为您重新冲泡。” 皇帝却摆了摆手,淡淡道:“罢了,朕今日已无兴致再饮。” 他坐在那威严的龙椅上,喘息声显得尤为沉重。 以他此刻的身体状况,即便是砸东西,也显得力不从心。 接下来的两三日,皇帝终于上朝了,但传闻他在朝堂之上,往往听着听着便会陷入沉睡。归来之后更是神疲乏力,用餐时也只是寥寥数口便放下。 一日,边太医为他诊脉后,对我悄然摇头,我深知其意。 皇帝的龙体已是大不如前。 然而,皇帝的底子还是不错,即便在这样的状态下,他仍旧顽强地撑过了一年。 新年过后,朝堂之上再度掀起波澜。 不少忠臣直言,为了社稷安定,应让太子早日继位。 这一提议无疑触动了皇帝的逆鳞。 他勃然大怒,竟下令让太子率兵前往南疆征战。 可南疆那边早已风平浪静,无战事可言。 这么做谁都明白,皇帝要对太子动手了。 第265章 逼近 皇帝的旨意如狂风骤雨般席卷而来,却遭到了朝中众臣的抵抗。 岁月变迁,今非昔比,皇帝已被太子悄然架空,昔日政令如山的威严,如今已是荡然无存。 赵福公公因此时常眉头紧锁,叹息连连。 许多次,他在我们面前愁云满面,唉声叹气地表达着他对皇帝的担忧。 我们却无法引起共鸣。 在我的认知里,这一切皆是皇帝往日行径之报应,罪有应得。 不过,如今我也面临着最艰难的局面。 在这波谲云诡的宫廷局势中,皇贵妃的紧逼已然逼近,此刻的我,也正处于风波的漩涡之中。 她利用我作为她最后的一枚棋子,如今是要发挥我最后的作用了。 她,终究是要将我利用殆尽。 这一日,我正在茶房研究着新的茶料,娜兰的身影突然闯入我的视线。 我明白,这一刻还是来了。 我放下手中的茶罐,随她步入了熟悉的永和宫。 这里曾是我的港湾,给予我无尽的温暖与宁静。 然而此刻,它却如同咆哮的洪水猛兽,让我心生畏惧。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平静。 无论前方的道路如何曲折,今日,便是我能否成功出宫的关键时刻。 踏入永和宫的寝殿,我恭敬地拜见了尊贵的皇贵妃。 她的地位今非昔比,身边环绕着众多宫人,其中不乏新面孔,我已然无法一一辨认。 皇贵妃示意我起身,我静候在一旁。 寄容姑姑正在为皇贵妃梳理着秀发,待皇贵妃用完早膳,各宫的娘娘们便会过来请安。 皇贵妃抬起手,示意寄容姑姑停下来。 随即看了我一眼。 我明白她的意思。 我恭敬地走上前,从寄容姑姑手中接过发梳,为她轻柔地梳理着头发。 多年来,我虽常伴皇贵妃左右,但为她梳头的次数却寥寥无几。 我的手艺远不及纤雨她们那般娴熟,但今日,皇贵妃让我给她梳头,大概是要表达她依旧极其信任我的意思。 此刻的我,站在这个权力与地位交织的漩涡中心,心中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小时候额娘的话。 额娘向我描述过一个梦境。 那里没有阶级的束缚,没有等级的枷锁,人们平等相处,女子也能自由地上学、工作,实现自我价值。 额娘告诉我,一个时代的变革,总是从思想的觉醒开始。 当权者的思想,往往主宰着整个时代的走向。 而我们这些平民百姓,往往只能成为历史长河中的匆匆过客。 然而,正是这些匆匆过客看似微不足道的身影,汇聚成不可阻挡的洪流,推动着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 额娘的这番话,我曾一度无法理解。 但此刻,站在这个金碧辉煌的宫殿之中,我却对那个没有阶级之分、没有束缚的世界充满了向往。 我渴望能够生活在那样的地方,但我也明白,仅凭一己之力,我无法改变这个时代的格局。 然而,心中的那份向往与渴望,却如同熊熊燃烧的火焰,永远不会熄灭。 即便无法改变整个时代,我也要为自己争一争,为我所珍视的那些人搏一搏。 皇贵妃轻抚鬓边的发丝,对着铜镜中的自己盈盈浅笑,随后对我赞道:“雁心,你的梳头手艺,本宫颇为满意。” 我谦卑地微微颔首,声音轻柔而恭敬:“娘娘谬赞了,奴婢手艺尚浅,仍有诸多不足。” 皇贵妃的嘴角漾起一抹微笑,她轻声道:“人各有所长,你的才华,本就不在于这梳头的琐事上。” 我恭敬地将梳子放回梳妆台上,低垂着头,静候皇贵妃的指示。 随着皇贵妃轻轻一挥手,周围的宫人们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皇贵妃转过头来,眼神深邃地望向我:“雁心,你曾言,唯有将你作为最后的利刃,方能发挥最大的效用。此刻,便是到你出击的时候了。” 我静默地立在一旁,没有马上回应。 皇贵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坚定,她缓缓道:“雁心,你无需为你的家人担忧,只要你能成功,本宫自会保你周全。” 然而,我深知这不过是当权者忽悠我们这些蝼蚁的甜言蜜语。 弑君之罪,乃是灭九族的重罪。 我轻叹一声,低声道:“娘娘,皇上如今的身体状况已是不堪重负,何必急于这一时呢?” 皇贵妃的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她淡淡道:“皇上早年身体强健,即便这两年因丹药而受损,也尚能支撑数年。我本不欲如此,但皇上对太子起了杀心,我怎能坐视不理?” 我理解皇贵妃此刻的决然,她谋划已久,如今已是生死存亡之际。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下手为强,让儿子登基,她便可成为皇太后,再无后顾之忧。 皇贵妃的打算虽狠辣,却是最好的出路。 然而,这其中的风险,稍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复。 如今她便是想将这深渊推到我的面前。 “娘娘,奴婢知道了。”我低声回应。 皇贵妃轻转身姿,直视着我,语气中带着几分探寻:“雁心,你和本宫说说你的打算?” 我微微抬眼,瞥见她眼中隐含的担忧,似乎害怕我的行动会牵连到她。 我恭敬地回应:“娘娘请稍候几日,奴婢需先回乾清宫做好相应的安排。” 皇贵妃静默片刻,随后,她伸出纤细的手指,用金色的护甲轻轻抬起我的下巴,脸上浮现一抹浅笑:“雁心,你今年便可离宫,只要此事办成,本宫会即刻将你列入出宫名单。” 我启唇谢恩。 皇贵妃收回手,我低下头,听她继续问道:“那么,你能否给本宫一个确切的日期?” 我沉思片刻,答道:“十日。” 皇贵妃微微颔首:“好,就给你十日。” 我恭敬地跪下,行礼告退。 皇贵妃挥手示意我退下,我缓缓退出寝殿,身后传来她吩咐摆膳的声音。 伴随着宫女们忙碌却有序的脚步声,当我即将踏出永和宫时,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慨,忍不住回头又望了一眼那宫内的景象。 【ps:宝子们,本书已接近尾声,新坑已开挖。觉得萝卜写的故事还可以的亲,有机会支持下新书《一跃成后,让前夫天天给我磕头》,鞠躬感谢!爱你们呦!(*  ̄3)(e ̄ *)】 第266章 分别 十日,我的时间不多了。 那一日,边太医如常前来为皇上请脉,我特意挑选了这个时机,悄无声息地为皇上呈上了一杯热茶。 就在那短暂的交汇之中,我向他投去一个眼神,他即刻心领神会。 如今,他已是太医院的院首,但令人费解的是,皇贵妃却不再要他来照料永和宫。 而是让那位曾给瑾妃诊脉的张太医前往永和宫。 这一转变,让我们恍然大悟,原来瑾妃早已被皇贵妃纳入了她的羽翼之下。 而那位我们之前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张太医是皇贵妃新选择的爪牙。 自我从落芳轩回来,皇贵妃就已经想好了,我会是用完即弃的棋子。 而边太医会因为我被弃而对她不再忠诚。 所以,尽快地选择一位新的棋子,不断培养,才能成为她日后新的助力。 但虽然边太医对其已无用,但却能起到牵制我的作用,不仅如此,我在这宫中,也能起到牵制边太医的作用。 我们就像是被锁链紧紧锁在一起的两端,只有一方挣脱,另一方方能无所顾忌地行动。 按照原本的计划,我应在今年的出宫名单上,让皇上审阅时加上我的名字。 如今的皇上已然浑浑噩噩,多添一个名字,根本不会在意。 更何况,我的服役期限已满,皇上若放我出宫,旁人只会以为这是皇上对我的恩典,不会引起任何怀疑。 若我真能离开这皇宫,边太医自会少了许多顾虑。 他只需确保皇上不再清醒,察觉不到我的离去。 而皇贵妃那边,是否会让边太医成为最后的杀手,对他来说已无所畏惧。 然而,现在看来,边太医先行离开更为稳妥。 毕竟,皇上这一年的安康皆由边太医照料,若东窗事发,皇贵妃或新皇若想平息部分支持皇上的那些臣子的质疑,边太医必将成为他们的替罪羊。 因此,他先行离开,由我留下执行计划,似乎更为妥当。 我不懂医理,又只是一个宫女,除了乌雅氏,无人知晓我的真实身份。 我的养父母曾是保肃派成员,我并无任何动机加害于皇上。 没有人会怀疑我对皇上做了什么。 因此,我必须尽快劝说边太医离开。 边太医为皇上诊过平安脉后,开了一剂简单的养生药方,低声对赵福嘱咐了几句,便转身离去。 赵福如往常一样,吩咐小祥子送边太医出宫。 但小祥子早已与我有过约定,他谎称有事在身,让我代为相送。 赵福并未在意,对他来说,这只是日常工作,谁送都一样。 我送边太医至宫门,轻声向他道出我的打算。 他闻言,突然停下脚步,惊讶地看着我。 但很快,他又继续前行,声音却透着急切:“雁心,我不能让你冒险留下,你按原计划出宫便是,我会留下善后。” 我迅速劝道:“如今我出宫已非易事。后宫由皇贵妃掌控,前朝有太子一党把持,她定会严查出宫名单,不会让我轻易离去。 与其如此,你不如先离开,至少你行动自由,他们阻拦不了你。 你离开后,带着你我家人迅速离开避风头,待我出来我们再团聚。” 边太医深知我言之有理,但内心的担忧却让他难以割舍。 他回头望向我,眼中满是不舍与忧虑。 我回以坚定的笑容,对他说:“相信我,我已有周全的计划。” 边太医眼眶微红,嘴唇翕动,却未语先泣。 我也感到鼻子发酸,这次的分别不知能不能再相聚,但我不能让他有太多的顾虑。 于是,我再次说道:“鹤云,我的家人就拜托给你了。” 边太医闭上双眼,重重地点了点头。 随后,他朝我深深一揖,转身离去。 我望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泪水模糊了双眼。 但愿我们都能平安,我在心里默默祈祷。 这一日,边太医回了府,便以突发的急症为由,匆匆向宫中递了告假的折子。 自此,他便闭门不出,深居简出,未曾再踏入宫廷半步。 而我,则按照既定的计划,将边太医之前传授于我的方法一一实践。 十日光阴转瞬即逝,随着新一轮宫女进宫当差,那些已满年限的宫女们即将离开这充满危险的深宫。 夜幕降临,我亲手熬制了一锅桂花马蹄甜汤,呈给皇上品尝。 皇上浅尝了几口,随意夸赞了几句就放下了。 他的胃口一日不如一日,吃下的东西越来越少。 我见状,便上前撤下甜汤,口中却似无意般提及:“皇上,这桂花马蹄汤,皇贵妃娘娘素日里极是喜爱。” 皇上闻言,略一怔愣,随后轻声道:“皇贵妃爱喝这个吗?” 我恭敬地回答:“正是,奴婢在侍奉皇贵妃娘娘时,时常熬制此汤。” 皇上再次陷入沉思,随后慢腾腾说道:“朕……似乎很多事情都记不清了。既然皇贵妃喜欢,那你就为她送去吧。” 我领旨前往,这是我离开永和宫后,第一次主动返回。 皇贵妃此时尚未就寝,正倚榻翻阅着一本话本。 见我前来,她挥手遣散了左右,含笑望着我道:“雁心,你果然是个守信之人。” 我恭敬地低下头,将手中食盒中的马蹄汤取出,呈给皇贵妃。 她接过汤盅,轻抿一口便放在一旁,问道:“皇上如今吃的这么甜?” 我轻声回应:“皇上长期服用丹药,口中常有苦涩之感,故需甜汤来调和。” 皇贵妃笑了笑,转而问道:“雁心,今晚之后,会有好消息传来吗?” 我微微低头,轻声答道:“娘娘,您所期望的结果,会掌握在您的手中。 奴婢今夜前来,是恳请您能将奴婢的名字加入出宫的名单之中。” 皇贵妃的眼眸微微眯起,她审视了我片刻,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满:“雁心,你似乎越来越不将本宫放在眼里了。” 我忙跪下道:“奴婢不敢,请娘娘息怒,待奴婢细细向您禀明一切。” 皇贵妃轻哼一声,正色道:“好,那本宫就听听你的计划。” 我跪直身子,将心中的谋划一一道来。 第267章 谈判 永和宫里点的安宁香却没能让我们的心得到片刻宁静。 我对皇贵妃和盘托出了计划。 在落芳轩的最后一夜,我与边太医深入探讨了我们的行动方案。 我们曾考虑使用慢性毒药来终结皇帝的生命,但边太医指出,任何毒药都有被发现的风险。皇帝的饮食历经层层筛选,下毒之举风险太大。 更重要的是,一旦事发,彻查之后,我的家人无人能够幸免。 经过深思熟虑,我们决定从皇帝的日常饮食入手,虽然这需要长时间的准备。 然而,皇帝的食物均来自御膳房,即便是他偶尔点名要我做的一些菜肴,也难以确保能精准地按计划进行。 相比之下,茶料则更为容易操作。 作为奉茶的宫女,我有机会接触并控制茶料的调配,这为我们提供了一个相对可行的机会。 每种茶料都有它独特的属性和作用,搭配合宜,便能相辅相成,而一旦属性相悖,便会悄无声息地侵蚀人的健康。 皇帝品茶,虽然有着自己的偏好,但只需在原有的茶料中悄然加入一点点的相克之物,他自然难以察觉。 日积月累之下,身子的损耗才会慢慢一点点浮现。 此计,贵在沉稳与耐心。 起初,我按照皇帝的喜好,于茶汤中微不可察地掺入那些相克的成分。 皇帝未曾察觉,连龚太医也未能诊断出其中的奥妙。 随着皇帝对我的信任日益加深,我偶尔尝试新的调配,他也欣然接受,这无疑加速了他身体的衰败。 原本,我们预计需三五年的时间方能使皇帝身体显出颓势,但命运似乎特别眷顾我们。 皇帝当时被姌嫔下药,早已埋下隐患。 姌嫔其实在第一次复宠之后,就悄然给皇帝用了一些药,但药性不强,用的量又少,所以并未被发现。 直到她越来越不满足,希望能多些宠爱,加大了药量,又在纤云身上引起了重大后果,这才把事情爆了出来。 但不管发现的早晚,药物在皇帝身上已造成了不可逆转的伤害。 而皇帝在这几年,为了重振雄风,私下也服用了一些补肾壮阳的药物,这无疑又加剧了自己身体垮台的速度。 龚太医深知皇帝身体状况,但为维护朝廷稳定,只能暗中规劝,不敢声张。 但边太医却是知道的。一来龚太医是他的师父,曾找过他探讨过给皇帝强身健体的药方,二来他也想边太医能够用迂回的办法规劝一下皇帝。 所以边太医便在这基础上让我用了菟丝子、合欢皮、郁金等看似滋补,实则会因为加快滋养拉垮身体的药茶来增加效果。 到了后来,皇帝根本就无力宠幸嫔妃,这让他越来越郁闷。 郁结于心,自然没有什么好处。 再加上他后来痴迷丹药,身体状况更是急转直下。 按照边太医最后给皇帝的诊断,如今不用下任何的毒,只需将最后一味茶料让皇帝服下,不出三个时辰,皇帝便会因心动过速性而亡。 届时,无人能查出真正的死因,只能归咎于心力衰竭。 皇贵妃听闻我的计划,面无表情地问我何时行动。 我微笑回应:“娘娘,这皇位的更迭,还是让那些渴望坐上这位置的人自己把握为好。” 皇贵妃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我继续道:“我会将这最后一味药方的配方交给娘娘,至于何时动手,全凭娘娘的决断。” 皇贵妃沉默片刻,道:“我为何要另选时机?你今日动手,事成之后,我便放你出宫。” 我淡淡一笑,道:“娘娘,若我今日动手,恐怕便再也无法踏出这宫门半步了。” 皇贵妃脸色骤变。 我继而沉声道:“娘娘,倘若我真做下这事,即便您有心庇护,新帝也定不会容我。皇权更迭下的暗流,岂容外人窥视? 因此,我只能止步于此。 娘娘若肯放我出宫,我必会告知您药方所在。 至于何时您有意起事,主动权已然交付于您手中。” 皇贵妃的脸色晦暗不明,盯着我半晌,忽地发出尖锐而冷冽的笑声:“雁心,你何以自诩有选择的余地? 本宫大可即刻将你拿下,强逼你交出药方。 本宫有的是办法让你低头。 况且,本宫亦可不依赖你们的药方,皇帝如今病入膏肓,任何药物都能让他悄无声息地离去。” 我微笑以对,毫无惧色:“娘娘,若无十足的把握,我岂敢与您如此谈判?我既然敢主动提及此事,便已有万全之策。” 皇贵妃的面色微变。 我乘势道:“娘娘所言,若以他药毒害皇帝,那奴婢告诉您,我们为皇帝所调配的药方,需以特定的药物方能引发,如此才能使皇帝看似自然离世。若您贸然使用他药……” 我嘴角微扬,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奴婢方才为皇帝献上的那碗甜香的马蹄汤中,添加了一种特别的成分。 这成分将使得您无论给皇帝服用何种药物,都会呈现出中毒的迹象。 所有太医诊断,都会得出中毒的结论。娘娘,您敢尝试吗?” 皇贵妃的面色骤变,她瞥向那碗马蹄汤,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名状的恐惧。 我装作未见,继续道:“再者,娘娘,奴婢今日前来,早已抱定必死的决心。 您若欲用严刑逼我交出药方,恐怕难以如愿。我事先已服下毒药,解药藏于宫外。 若明日巳时我未能出宫,您所见到的,便只会是我的尸体。” 皇贵妃的双手因愤怒而微微颤抖,我知她已怒不可遏。 “雁心,你虽一心求死,但你的家人又当如何?” 话刚说完,她马上意识到了什么。 “雁心,边太医并未生病是不是?他带着你的家人已经逃离了?”皇贵妃猛地抓住了桌角。 我跪下向她磕头,诚恳道:“娘娘,您智谋过人,早已派人监视奴婢的养父母,并让奚大人来警示奴婢。 因此,奴婢不得不提前筹谋,斩断后顾之忧。 此事至此完全可圆满解决。 奴婢别无所求,只求娘娘放奴婢出宫。 您素来英明果决,何不让此事善终呢?” 我说完此番话,再次伏地磕头。 皇贵妃凝视着我,眼中情绪复杂难明。 【ps:宝子们,里面提及的药名和功效都是为了剧情需要,并非真得会如此哈。宝子们看看就好,不必当真哈。】 第268章 出宫 次日巳时。 天空中忽然下起了小雨。 细密的雨丝,如同轻纱般轻轻覆盖了大地。 我手提沉甸甸的包袱,撑着一把油纸伞,与一群出宫的宫女并肩,踏上了通往神武门的路。 天刚亮时,赵福公公得知我的名字竟赫然出现在这出宫的名单上时,目光中流露出难以置信的惊讶。 他深知皇帝是不可能放我出宫的,所以他立马意识到我会在这个名单上,绝对是皇上审核时没有细看,而皇贵妃也没有提醒皇上。 他问我,我沉默不语。 事实确实是这份由皇贵妃亲自裁定的名单呈递时,浑浑噩噩的皇帝当时只是匆匆一扫,便草率地圈阅了。 赵福提醒我,应去向皇帝告别,否则当皇帝发现此事,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但我却不会再回头。 我很清楚,皇帝怕是没有发现此事的机会了。 赵福公公见我执意欺瞒,欲向皇上禀报,却被小祥子巧妙地拦下。 他缠着公公,将他引向了别处。 而我,则快速将行李收拾好,手持那份出宫的文书,静静地走向宫门。 此时,我的周围,宫女们或喜或忧,或迷茫或哀泣,每个人的脸上都有着不同的期许。 我望着这一切,心中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感慨。 终于,我迈出了那一步,踏过了神武门的门槛。 十二年啊,我终于出来了。 那一刻,仿佛心中的重石瞬间被卸去,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涌上心头。 我伸出手,任由细雨轻轻落在掌心。 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那空气,仿佛带着一种久违的香甜,那是自由的味道,是久违的、属于人间的气息。 十二年的光阴,我从一个天真懵懂的少女,成长为如今的我。 这座皇宫,虽然给予了我无尽的伤痛,但也让我在这深宫中,学会了坚强,学会了坚韧。 走出几步,我回过头看了看那巍峨宏伟的皇城,那里承载着无尽的权力与欲望,像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渊,悄然吞噬着一切光明与希望。 我回想起昨夜皇贵妃那番话,字字句句都如同刻在我心头。 她对我说:“雁心,若是以皇贵妃的身份,面对你如此精心的算计与威胁,我必然不会让你如愿以偿。 然而这些年,看到你在这深宫的泥沼中,依然拼尽全力维持着最后一丝良知,我希望此刻我能是乌雅康昉。 雁心,我始终坚信,善良没有错,那就让我这仅存的善良助你完成心愿吧。” 泪水忽然模糊了我的双眼。 尽管我对皇贵妃怀有深深的埋怨与恨意。 当初若非乌雅氏家族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地将我送入这深宫之中,或许十二年前我已被内务府淘汰,可以天天在阿玛、额娘的膝下,过着平静而快乐的日子。 然而,当我回想起我们共同度过的艰难岁月,回忆着皇贵妃无数个日夜里那无奈又颓废的眼神,我的心便柔软下来。 她,不过也是一个被权力旋涡吞噬的可怜人。 若她不曾拼尽全力向上攀登,等待她的,也不过是与皇后、豫贵妃、姌嫔、石氏等深宫女子相同的命运。 人生,终究是要奋力挣扎,以求生存。 想到这些,我忽觉释然。 站在宫门外,我久久凝望着与亲人团聚的宫女,直到周围的人群逐渐散去,只余我一人。 不见阿玛、额娘和边太医的身影,我心中却满是欣慰,因为这说明他们必定身处安全之地。 现在我要做的,就是独自回家,然后静待宫中的风云变幻。 此时,即使皇贵妃不再派人监视我,太子也会安排人手留意我的动向。 因此,我无处可去,只能静待家中,静观局势发展。 若是运气好,太子顺利登基,他听从皇贵妃所言,彻底放过我,那我便可以在事情彻底平息后,悄悄离去,寻找我的家人和边太医。 但若命运不济,太子决意除去我,或宫中发生其他变故,我也会坦然接受,以死来结束这一切。 至少,我的阿玛、额娘、弟弟和边太医能够安然无恙。 深吸口气,我迈着轻快的脚步在雨中跑动起来。 宫里头规矩多,有多少年,我不能这样释放自我了。 无论前路如何,此刻的我,内心是真正的欢愉。 回到家中,大门紧锁,但我知道阿玛、额娘会将备用钥匙藏于何处。 在门口的大樟树下,我伸手掏了掏小树洞,果然取出一个小木匣,里头装着的正是钥匙。 打开门,屋内虽无人居住,却收拾得井井有条、整整齐齐。 额娘用白布铺盖着家具,以便我归来时掀开即可使用,无需费心打扫。 走进自己昔日的房间,一切陈设如旧。 我掀开床上的白布,看见额娘新为我准备的被褥。 边太医定是与他们交代清楚,我会设法出宫归家,但他们必须远走避祸。 于是,他们毅然决然地放弃了一切,与边太医一同离去,但离开前仍为我备好了生活所需。 厨房里米缸装满了米,各种能够存放的干货放满了柜子。 柴房里的柴火也是一块块劈好,摆放得整整齐齐,就等我回来可以随时取用。 望着这一切,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泪如泉涌。 我放声大哭,将多年的压抑与委屈尽情发泄。 发泄过后,我收拾心情,前往胡同口的聚福酒楼,买了鱼、烤鸭、卤猪尾,准备大吃一顿。 我已经太多年没有吃过这些记忆里的美食了。 午时,我在家中大快朵颐,享受这久违的美食盛宴。 此时,宫中的小祥子会送一个木匣子前往永和宫。 里头装着的是珙桐花簪。 我轻轻地将这花簪当初摔断的地方掰断,用细口锥子在断口处掏了一个小洞,暗示浅井。 我知道,以皇贵妃的聪明才智,她很快便会发现这簪子的秘密,也会猜到我暗示药方在珙桐姑姑投身的浅井处。 她只需前往落芳轩的枯井中,取出那包裹着厚厚牛皮纸的药方即可。 接下来的一切,便看皇贵妃和太子如何抉择了。 第269章 姐妹 在家中,我便感到无比的安心与放松。 即便有可能等来的是杀身之祸,却也比那宫中的步步为营、处处提防来得更加自在。 每日,我随性地醒来,随后便是洗衣做饭、整理家务,偶尔还会做些绣活,拿到附近的绣坊换取些微薄的收入。 这样的日子,平淡而满足。 那时,我曾向皇贵妃谎称自己服下了毒药,但那不过是权宜之计。 事实上,我早已备好剧毒,若她真的将我逼至绝境,要对我严刑逼供,我就自我了断,以求速死。 十日后,当我如往常一样,悠然准备出门逛集市时,一辆楠木马车缓缓驶入胡同,停在了我的家门前。 我心头一紧,明白有些无法逃避的事情终于还是到来了。 出乎意料的是,下车的却是庆王福晋钮祜禄佩瑢。 我忙屈膝行礼:“福晋安好。” 佩瑢轻轻扶起我,环顾四周后,低声说道:“我们进去谈。” 我忙搀扶着她步入屋内。 关门之际,我瞥见拐角处似乎有人影在窥视,看来,我的一举一动依旧在别人的监视之下。 “福晋,您怎么来了?寒舍简陋,没有上好的茶水,还请您不要见怪。” 我请佩瑢坐于正堂,用白瓷茶盏为她沏了一杯清茶。 佩瑢微笑道:“这样的环境我倒觉得很好,简洁又清净。” 我微笑回应,站在一旁。 佩瑢侧目看向我,轻声道:“雁心,这里不是宫中,无需拘谨,坐下说话吧。” 我摇了摇头,答道:“奴婢习惯了站着。” 十二年的宫内生活,早已让我习惯了这样的身份与姿态。 佩瑢无奈一笑,道:“也罢。今日我来,是想接你去王府居住。” 我惊讶不已:“去王府?为何?” 佩瑢道:“这是边太医所托。他离开京城前,特意找到我,让我务必保你一命。” 我瞬间明白,边太医深知我如此算计皇贵妃,出宫后亦难保周全。 于是他找到了庆王福晋,希望能将我接入庆王府中以求庇护。 庆王是为国征战的大英雄,他的遗孀无论哪位皇帝登基,都需善待,这便是边太医的打算。 我感激涕零,连忙道谢:“多谢福晋救命之恩。” 我鼓起勇气问道:“敢问福晋,宫中是否已起波澜?” 佩瑢点头:“不错,今晨皇帝病危,我得知消息便匆匆赶来。 边太医曾说,一旦皇帝驾崩,你便会十分危险。” 我心中涌起一股暖流,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佩瑢催促道:“雁心,快收拾东西随我进府吧。 我刚才来时看到胡同口有些形迹可疑的人,他们应该是太子派来监视你的。” 我忙谢过福晋,进屋简单收拾了一番,便随她上了马车。 马车驶出胡同口时,我看到暗处有几名黑衣人疾奔而出,显然他们已经知道我要离开,但慑于庆王府的威势,不敢轻举妄动。 这是我第二次进入庆王府。 佩瑢将我安排在了她自己院中一间幽静的厢房处,让我有了临时的栖身之所。 但我觉得我还是不能住在主院里,我向她提出住进下人房,并愿在府中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佩瑢听后,却轻笑着摇了摇头:“雁心,边太医曾提及,你与我乃是表亲。 既如此,我又怎能让你屈居下人房,去做那些侍奉他人的琐事呢? 你只管安心住下便是。 我未安排你入住客房,只因那里偏僻,我恐有人心怀不轨,对你不利。 与我同住,方能确保你的安全,让那些别有用心之人望而却步。” 这番话让我心中涌起了深深的感激之情,我的身世一直是我内心深处的隐痛,却不曾想,佩瑢竟如此豁达,未曾对我有所嫌恶。 一切安顿妥当后,佩瑢便携我漫步于王府之中,欣赏这初春的美景。 万物复苏,生机盎然,我们边赏景边交谈,享受着这难得的宁静时光。 佩瑢对我说,当年太后执意要她引我入王府,她曾向庆王求证,庆王便坦诚告知了他与我的过往。 她娓娓说道:“庆王虽是皇子,却也过得凄凉。先皇不喜,母妃不能相见。 但正因先皇的不喜,他得以远离宫廷的阴谋与算计,在太皇太后的庇护下成长,随后又遁入佛寺修行,对世间的不公有着深刻的体会。 庆王年少时便辅助皇帝处理朝政,与朝臣交往甚密,其见识与谈吐皆非常人所能企及。 他曾向我透露,他目睹了兄长们为皇位而进行的残酷争斗,那些手段之卑劣让他深感厌恶,却又无力改变。 皇帝对安亲王夫妇的陷害与侮辱,更是让他痛心疾首,却又因为血浓于水的亲情而无可奈何。 那一年,安亲王解禁,他急切地赶往庄子里去接福晋。 庆王得知后也匆匆赶去,生怕发生什么不测。 然而,当他到达时,庄子那户宅院已被大火吞噬。 在熊熊烈火中,他看到一个四五岁的男童抱着一个刚出生的婴儿,从狗洞中艰难地爬了出来。 而你的阿玛及时出现,将他们救上了马车,离开了这个危险之地。 那时,你阿玛是庆王麾下的保肃党一员,庆王追上他,询问了事情的经过。 之后,庆王将男童送回了家,并嘱咐其母不可声张此事。 而你阿玛则带着那个婴儿回到了家中。 一个未婚的男子带着一个婴儿,生活自然诸多不便,于是庆王决定将婴儿带回佛寺。 但寺中的主持告诉他,这是个女婴,可以暂时收留,却不适合长久居住在佛寺。 若实在无人抚养,他可将女婴送往附近的尼姑庵。 庆王于心不忍,便再次找了你阿玛。 你阿玛经过一番考虑,找了一个女子,也不知与她说了什么,两人迅速成亲,并将那个女婴接回了家中,认作了女儿。 佩瑢说到这里,转头看向我,嘴角泛起一抹笑意:“那时,我便猜测那个女婴就是你,后来边太医也证实了我的猜想。” 我深深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 随后向福晋深深施了一礼。 佩瑢轻轻扶起我,声音温柔:“雁心,原来我们是表姐妹呢。” 我内心的感动如潮水般涌动,沉声回应:“福晋,奴婢自知身份卑微,实难与您相提并论。” 佩瑢轻启朱唇,笑语嫣然:“若论身份,你的生母在我们钮祜禄氏中地位可不低。 你无需再自称奴婢。你是我的表姐,即便此事不能公之于众,但这也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我凝视着她那真挚的眼眸,心中的感动无法用言语来表达。 正当我们二人交谈之际,府中的侍女匆匆来报: 皇帝驾崩,宫里急召宗亲入宫。 第270章 云雁 佩瑢换上丧服匆忙入宫。 临行前她担心有人对我不利,命令仅余的十多名府兵,务必严守庆王府,绝不容许任何不轨之徒入内滋事。 她再三嘱咐我:“雁心,无论何人前来寻你,你都不可轻易踏出府门半步。” 我郑重地点头回应,同样叮嘱她万事小心。 随后,佩瑢步入了深宫,而我则在府中静静等待消息。 府中的管事迅速指挥着下人们,将原本的红灯笼一一换下,取而代之的是肃穆的白色灯笼。 府中的众人也纷纷换上了丧服,以示对皇帝驾崩的哀悼。 这是国丧之日,宗亲之家更要遵循礼仪,否则很有可能会引来祸事。 京城在皇帝驾崩的阴霾下,陷入了一片短暂的沉寂。 我虽无法窥探宫闱深处的秘密,但心中却笃定,若皇贵妃能按照那个精心调配的药方行事,应该不会引起任何人猜疑。 太子一直深得民心,百官更是对他赞誉有加,如今皇帝驾崩,太子即位,乃是众望所归。不久,宫中传来消息,太子已在灵前即位,七日之后举行葬礼,七个月后,皇帝的棺椁将葬入皇陵。 佩瑢在宫中待了七日才回到府里。 这七日里,我身处庆王府,百无聊赖,只能凝视着窗外枯枝上渐渐冒出的嫩芽,感叹时光的流逝。 待佩瑢归来,我才得知宫中的情况。 她轻轻对我道:“雁心,皇帝驾崩的次日,皇太后私下召见了我,她让我转告你,大局已定,所有的暗哨都将撤回,你可以安心了。” 我抬头看着她,眼中仍有疑虑。 佩瑢似乎看出了我的疑虑,她继续道:“我也怕皇太后另有打算,于是回来途中在府中细细查探了一番,那些暗哨确实已经撤去。 如今太子已登基为帝,确实没有必要再对你有所不利。” 我点了点头,轻声道:“新皇登基,首要之务是稳定朝局,我这样无足轻重的闲人,自然不会成为他的眼中钉。” 佩瑢笑着摇了摇头:“你一直是皇太后所看重的人,怎可说是无足轻重?” 我微微一笑,随后道:“我在此叨扰福晋多时,实在是不该。明日我便回去了。” 佩瑢却拦住了我:“你回去也是孤单一人,不如在这府里与我作伴。再说,我见你对皇太后的承诺仍存疑虑,不如在府里多住些日子。无论如何,这庆王府总是安全的。” 我思索片刻,最终应允了她的提议。 皇帝的葬礼过后,整个京城进入了服丧期,官员与百姓皆换上黑色丧服,以示哀悼。 所有的宴会与喧嚣活动都暂时停止,我与佩瑢只能在府中下棋、绣花、品茶、研香,日子过得倒也算得上是宁静而充实。 转眼间,一年过去,朝中局势已趋于稳定。 新帝励精图治,政策清明,使得我朝呈现出一片难得的繁荣与和谐。 我和佩瑢如今已能确定太后所言为实,我如今已经安全了。 如此,我的心思便活络起来,想着得找些事做。 原本国丧二十七月,民间许多活动也是禁止的。 但新帝体恤百姓,民间服丧减为十二月,而他与宗亲们则坚持服丧三年。 因此,十二个月一过,集市上又重现了往日的热闹,祭祀婚嫁之事纷纷举办。 我决定将刘昌河赠予的店铺开张为茶酒肆,佩瑢听后十分赞同。 于是,我聘请了两名伙计和一位厨艺高超的师傅,经过一番精心筹备,悠心居终于开业了。 茶酒肆的生意十分兴隆,我那些制作美食、泡茶的技艺也得以充分施展。 每日忙碌于招待客人,看到银钱如流水般进账,心中满是欢喜。 然而,每当夜深人静之时,我总会思念起阿玛、额娘、弟弟以及边太医,不知他们何时能传来消息。 两个月后的一个清晨,伙计刚打开门,便见佩瑢悄然前来找我。 她身为皇室宗亲,仍在服丧期间,自然不便公然出入酒肆。 但自从我离开王府后,她也觉得无聊,时常偷偷过来凑凑热闹。 今日,她倒是来得格外早。 “福晋,今日怎如此早便过来了?用过早膳了吗?”我关切地问道。 她摇了摇头,轻声道:“还未曾。” 于是,我领她上了二楼的包间,让她品尝我新做的三鲜包子。 她一边品尝着美食,一边指着窗外街对面的铺子道:“今日巳时,对面的铺子便会开张,我特意过来瞧瞧。”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那家店铺的招牌上盖着红布,心中不禁好奇:“奇怪,昨日都未见这铺子有主,怎突然就要开张了?更奇怪的是,福晋您是如何得知此事的?” 佩瑢神秘一笑,并未直接回答我的问题:“等他开张了,你不就知道了。” 见她吃得开心,我也就没再深究。 用过早食后,我便下楼去忙碌今日的事务。 临近巳时,对面的店铺果然开了门,有人开始忙碌起来。 我好奇地望去,只见那家店铺似乎是一家药铺。 到了巳时,鞭炮齐鸣,一位伙计打扮的人高声喊道:“请我家郎中揭开红布!” 我走到门口观望,只见一抹熟悉的身影缓缓走出。 正是边太医! 他并未急于揭开红布,而是径直朝我走来。 他朝我深深一揖,声音中满是诚恳:“还请姑娘一同揭幕。” 听到他的声音,我的鼻子一酸,泪水险些夺眶而出。 他朝我伸出了手,我含泪笑了,将手放入他的手中,与他一同走到对面铺子前。 我们合力拉动红布下的绳子,招牌上的字渐渐显露——“云雁医馆”。 边太医微笑着看着我,自我介绍道:“在下边鹤云,是此医馆的郎中。不知杭佳姑娘可愿成为这医馆的主人?” 我笑着点了点头,泪水却已滑过脸颊。 就在这时,医馆内疾步奔出一个少年,他身后紧跟着的中年夫妇正是我久违的阿玛与额娘。 “恭喜姐姐,恭喜姐夫!”我的弟弟兴奋地奔上前来,他的喜悦溢于言表。 我嗔怪地看了他一眼,脸颊微红,随后我疾步走向阿玛与额娘,轻声唤道:“阿玛、额娘,女儿未能尽孝……” 话音未落,阿玛与额娘便急切地打断了我,声音哽咽:“孩子,你受苦了。” 额娘紧紧抱住我,泪水潸然而下。 弟弟见状,急忙上前劝慰:“阿玛、额娘,姐姐,今天是我们全家团圆,医馆开张的大喜之日,我们应当高兴才是。” 于是,我们迅速拭去泪水,继续开张庆典。 随后,我们全家人一同前往我的酒肆,与佩瑢共同享受这出宫后的第一顿团圆饭。 包间内,欢声笑语此起彼伏,洋溢着满满的幸福与喜悦。 山水一程,风雨兼程,终得圆满。 (正文完) 【本书正文部分到此正式完结,万分感谢宝子们的一路支持。是你们的热情阅读,让这个故事有了生命;是你们的鼓励与建议,让这部作品得以不断完善。在此,我要向你们表示最真挚的感谢,是你们的陪伴让萝卜坚持下来,不断前行。接下来,我将为大家带来番外篇。这些番外,将是对正文故事的补充与延伸,希望你们能喜欢。爱你们的萝卜敬上,(*  ̄3)(e ̄ *)】 第271章 番外1:余生(一) 蹉跎十多年,如今我的日子才真正算是过得有滋有味。 近日,酒肆中推出了边太医独家研发的药膳,物美价廉,赢得了市民的热烈追捧。 每日门庭若市,顾客络绎不绝,供不应求。 鉴于此景,我已有意将毗邻的两间铺面租下,扩大经营,打造为一座气派的酒楼。 至于医馆,有边太医坐堂问诊,求医者络绎不绝,清晨铺门未开求诊的人便排到了胡同口。 宫中得知边太医重归的消息后,频频遣人来请,无奈他早已在先帝在位时递交了辞呈,先帝也糊里糊涂地准了。 新帝虽有心,却也无奈,只能派遣与边太医交好的几位太医前日日来请。 如此,反倒可以给边太医帮帮忙。 几位太医一起帮着给百姓看病,这盛况在京城成了美谈。 当然,我家边郎中还是很谦逊的,他对百姓说这都是皇帝的心意。 于是,新帝在民间的声名日益高涨,更受百姓爱戴,乐得他直接赏了黄金百两。 这份恩赐让我们得以将租赁的店铺直接购入,我的“悠心居”酒楼在京城声名鹊起,生意兴隆。 如今,我们的生活愈发红火,喜事更是接踵而至。 婚期定于第二年的春天。 边太医说,春天象征着万物的复苏与更新,预示着我们将迎来美好的未来。 我的父母以及边太医的母亲,都为这即将到来的喜事感到无比的欢喜。 我们俩虽然每日忙于酒楼和医馆的事务,但婚事的筹备工作则由他们几位长辈操持得井井有条。 更令人欣喜的是,我的弟弟顺利考入了京城闻道书院,那是隶属于顺天府的官学,历史悠久,人才辈出。 阿玛当时离开时虽告了假,但他一走就是一年,早就超了假期。 这次回来本会重罚,但靠着庆王福晋的关系,最终只受到了轻微的处罚。 转眼便过年了。 这一年,是我离家十二年来第一个团圆的新年。 酒楼早早打烊,我亲自下厨准备了一桌丰盛的年夜饭。 边太医的母亲、佩瑢等人都聚在一起共享这团圆的时刻。 年夜饭过后,我和边太医坐在酒楼二楼的小包间里守岁。 火炉里火光跳跃,映照着彼此的脸庞,温暖着这个寒冷的冬夜。 窗外,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宛如精灵在空中舞蹈。 我依偎在边太医的身边,感受着他身上传来的淡淡药香和温暖的气息。 我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窗外,看着那雪花轻盈地飘落在窗棂上,宛如一幅流动的画卷。 “鹤云,你说为何看着今年的雪比往年更显得洁白?”我轻声问道,打破了这静谧的氛围。 边太医微微一笑,眼中闪烁着光芒:“或许是因为今年的冬天格外寒冷,让雪花更加晶莹剔透。又或许,是因为我们的心境更加宁静,能够更加清晰地感受到这世间的美好。” 我点点头,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感动。 我们相识已久,共同经历过无数的风风雨雨,如今只会更加珍惜彼此的存在。 他轻轻握住我的手,我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安心与温暖。 “鹤云,新的一年,你有什么愿望吗?”我问道,心中充满期待。 边太医沉默片刻,然后缓缓开口:“我的愿望,就是能够与你共度余生,感受这世间的美好与安宁。” 听到这里,我的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这个愿望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也是我心中的期盼。 我们相视一笑,仿佛所有的言语都凝聚在这笑容之中。 夜深了,火炉里的火焰渐渐变得微弱。 我们却依然沉浸在这份宁静与美好之中,不愿打破这份难得的温馨。 雪花依然飘落着,仿佛在为我们守护着这个宁静的夜晚。 随着春节的落幕,时光仿佛加快了脚步,转眼便迎来了温暖的阳春三月。 我与边太医的婚期也悄然临近。 这一日,许久的索绰罗嘉琛突然出现在酒楼之中。 几句简单的寒暄之后,他神情凝重地看着我,对我说有重要之事需与我详谈。 于是,我领着他步入了后院一处僻静的角落。 这里人少,适合说话。 嘉琛大哥环顾四周,确认无人后,这才从怀中取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递给了我。 我带着一丝好奇打开盒子。 瞬间,一股强烈的震撼如电流般贯穿全身,让我几乎无法动弹。 盒子里静静躺着的是一串星辰石手串和一串珍珠手串。 皆是庆王之物。 我颤抖着声音问道:“这……这是如何得来的?” 嘉琛大哥压低了声音,缓缓道:“这些手串是从它们的主人那里得到的。他托我告诉你,若你愿意,明日辰时便随我离开。” 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让我瞬间陷入了深深的震惊之中。 庆王……他居然还活着! 他还活着!!! 我激动得几乎要哭出声来,心中的喜悦难以言表。 嘉琛大哥见状,急忙催促道:“雁心,你需尽快给我答复。 你也知道,我的身份特殊,不能随意离开京城。但明日上头恰好派我出行三日,我可以借此机会带你去见他。” 我急切地问道:“他在哪里?” 嘉琛大哥摇了摇头,道:“他的行踪越少人知道越好。我也是前几日才从他的一名亲信那里得知的。 他应该不知道你出宫了,所以让那名亲信来寻我,希望我能给你带个消息。” 我深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平复心中的激动不断翻涌的情绪。 然后,我问道:“你来我这里之前,是否去过对面的医馆?” 嘉琛微微一怔,随即苦笑道:“你真是聪明。我确实先去找了鹤云。 雁心,你们都是我的至交好友,我知道你与鹤云即将成婚,所以我必须……” 我打断了他的话,坚定地说道:“你做得对。那鹤云知道后,他怎么说?” 嘉琛看着我,认真地说:“他说尊重你的决定。” 我手中的盒子微微颤抖着,望着那对手串,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宝子们,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第272章 番外1:余生(二) 今日的晴空如洗,阳光洒满大地。 嘉琛传来的消息,如同春风拂过心田,让我的心情瞬间更加明媚。 然而,我明白,这欢喜已超越了男女之间的情感,它源于历经风雨后的劫后余生。 我轻轻取出盒子里的珍珠串儿,小心收起,随后将星辰手串郑重地交给了嘉琛。 我望着嘉琛,眼含感激:“嘉琛大哥,您的心始终如一,只系于珙桐姑姑。 您深知,一生只守一人的不易。 庆王对我恩重如山,他是我年少时仰望的星辰。 但岁月流转,我才明白,有些情感更为深沉,更为适合我。 我与鹤云,早已心心相印。 庆王自有他应携手之人,这串星辰手串,也应找到它真正的归宿。” 我深吸一口气,嘴角泛起一丝欣慰的笑意:“嘉琛大哥,我有一事相求。” 嘉琛立刻回应:“雁心,但说无妨,我必定竭尽所能。” 我缓缓道:“请您代我前往庆王府,将此事告知佩瑢。 若有可能,带她去见庆王。 佩瑢自她嫁入王府的那日起,便与庆王无法割舍。 与其让她在孤独中度过余生,不如给他们一个重新认识、相知相守的机会。 佩瑢是个善良美好的女子,我真心希望他们能够重新认识彼此。” 嘉琛听后,眼中闪过一丝动容,他郑重地点头:“好,我定不负所托。” 嘉琛带着盒子离开了。 我站在院中,凝望远方,随后走出酒楼。 对面的医馆门前,病患络绎不绝,但我只见两位太医忙碌,边太医却不见踪影。 询问之下,得知他心情不佳,已离开医馆。 我心中一紧,立即奔向人群,开始寻找。 我沿着东街熙熙攘攘的街道一路小跑,目光在人群中穿梭。 然而,边太医的身影却始终没有出现。 那一刻,我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慌乱。 难道他选择了默默离开,只为成全我与庆王? 正午的阳光刺眼,我泪眼模糊,仿佛看到了他渐行渐远的背影。 就在我穿过人群、寻遍店铺、心力交瘁之际,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雁心,你怎么了?” 我抬头望去,只见边太医挤过人群,匆匆来到我面前。 他紧张地握住我的肩膀,关切地询问。 我抬头看着他,泪水再也止不住,扑进他怀里,任由泪水打湿他的衣襟。 我捶打着他的胸口,心中的恐惧和委屈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医馆内病患如织,你还跑出去,真是急死我了。“我边哭边挥动着手臂,心中的慌乱无以言表。 “医馆里有急症病人吗?情况凶险吗?”边太医急忙将我拥入怀中,小心翼翼地为我拭去眼角的泪水。 然而,我的眼泪却愈发汹涌。 这个憨憨,什么急症病人,急得是我好不好? 我竭力控制情绪,终于止住了泪水,抽抽搭搭地问他:“你究竟跑去哪里了?” 边太医温柔地搂着我,同时提起了手中用油纸包裹着的一串食物,那是我最爱的蜜香坊做的蜜饯。 我诧异道:“你怎么突然想到去买这个?” 边太医的眼神在一瞬间变得黯淡无光。 我瞬间明白了些许,这人来人往的市集并非交谈之地,于是我紧紧拉着他的手,快步至附近宁静的内河畔。 我率先开口,气鼓鼓地问他:“说吧,你想做什么?你是不是打算不要我了。” 他急忙辩解道:“我从未想过不要你,怎么可能不要你。我只是担心...我害怕...我不知道” 一向沉稳内敛的边太医,此刻却变成了结巴。 看着他惊慌失措的模样,我既心疼又生气。 我含泪瞪着他,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你凭什么如此不信任我?” 他刚想开口,却突然意识到什么,欣喜地抓住我的肩膀,激动地问:“雁心,你不走,对吗?你真的不会离开我,对吗?” 我抹去眼角的泪水,轻轻捶了他一下,带着几分嗔怪:“你个傻瓜!” 边太医喜极而泣,紧紧地将我拥入怀中,又哭又笑。 他在我耳边低语:“雁心,我不该怀疑你的,只是我对自己没有信心。” 他把脸埋在我的脖颈处,声音哽咽。 我轻拍他的背,柔声说道:“你我历经风雨,我怎会轻易变心。庆王于我,只是年少美好的 。” 边太医紧绷的身体突然就放松了,我知道此刻他是真正的放心了。 我们相拥片刻,随后坐在河边,边太医打开包着蜜饯的油纸包。 我玩笑般地问道:“鹤云,你买这些蜜饯,是想用这个哄我留下吗?这份心意会不会太过轻了?” 边太医一本正经解释道:“这些原本是想让你在路上解馋的。” 我:…… 边太医轻笑出声。 原来他也在逗我。 “哼!”我轻哼一声,轻轻踢了他一脚,却不慎碰翻了蜜饯,那些饱满的果干瞬间洒落河中,消失在碧波之中。 “哎呀!”我惊呼,心中满是惋惜,“ 多好吃的蜜饯呀,还没怎么吃呢,就没了。” 边太医却忽然凑近,眼中闪烁着炽热的光。 他看着我的脸轻声说道:“掉了就掉了,还有更好吃的呢。” 我疑惑地看着她,他轻轻捧起我的脸,然后俯身,温柔地覆上了我的唇。 彼此气息交融,仿佛时间都停止了。 次日清晨,天边刚泛起微光,我与边太医便来到了城门外的一条静谧小道。 嘉琛昨夜带来了消息,说佩瑢决定与他一同去寻找庆王。 我们早早来到此处,为的是送别这位即将踏上旅途的亲人。 春寒料峭,清晨的空气中带着一丝寒意,我的心因为即将的离别而更加沉重。 我连夜改了几件冬衣,又准备了一些易于保存的糕点,装入食盒中让佩瑢带上。 不久,一辆简朴的马车缓缓驶来,停在了我们面前。 佩瑢乔装打扮成农妇的模样,从车上走下。 边太医将我们准备的东西一一搬上马车,而我则与佩瑢在一旁话别。 她紧紧握着我的手,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雁心,我的贴身侍女会扮作我的模样留在府中。若我长久未归,还请你和鹤云以我病故为由,为我善后。” 我含泪点头:“放心吧,我们一定会处理好的。只是庆王那边,我们也无法预测他的想法,但我觉得你们应该再给彼此一个机会。” 佩瑢坚定地摇了摇头:“无论他怎么想,我只想和他在一起。” 我微笑着伸手拥抱了她,然后目送她上了马车。 她掀开帘子,对我挥了挥手:“谢谢你,雁心。” 我也向她挥手告别:“保重!” 马车渐行渐远,我衷心祝愿佩瑢能够与庆王重逢,共度余生。 边太医紧紧搂着我的肩膀,轻声安慰道:“放心吧,他们一定会好好的。” 第273章 番外1:余生(三) 成亲当日,阳光透过薄薄的云层,洒落在我家的小院子里,连空气中都弥漫着淡淡的喜悦与期待。 我家隔壁的几位大婶,平日里便是热心肠的人,今日更是早早便来帮忙。 她们手脚麻利地张罗着婚礼的各项事宜,从布置新房到准备宴席,无不细致入微。 她们的笑声、谈话声,与远处偶尔传来的鞭炮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生动而温馨的画卷。 婆母为了让我这一天能够更加轻松,特地为我找来了两个丫鬟服侍。 她们年纪虽小,但做事却十分勤快,一会儿为我梳理发髻,一会儿为我挑选首饰,忙得不可开交。 在她们的巧手下,我渐渐变得光彩照人。 镜中的我,身着一袭华美嫁衣,红妆艳丽,如同绽放的牡丹,引人注目。 “雁心!”正当我沉浸在屋中的打扮中时,一声熟悉的呼唤打破了宁静。 我转头望去,只见静柔款款走来,身后跟着葵芫姑姑。 我激动地上前,紧紧握住了她们的手。 自当年庆王之事后,宁郡王便厌倦了权谋之争,加之曾被敌军俘虏受尽凌虐,身心俱疲,便带着府中众人远赴南方。 而葵芫姑姑,也随夫君前往他乡,从此我们便失去了联系。 “雁心,你终于出来了!”静柔的眼中闪烁着泪光,紧紧握着我的手。 我亦含泪笑道:“静柔,这些年你在江南可好?” 静柔点点头,轻声道:“江南水乡,风景如画,王爷不再过问朝政,我们过得悠闲自在。” 我低头一看,见她腹部微微隆起,心中一喜,问道:“静柔,这是第几胎了?” 她有些羞涩地答道:“第三胎了,前两个都是男孩,希望这次能是个女儿。” 我笑着抚摸她的腹部,祝福道:“你一定会如愿以偿的。” 接着,我又询问了葵芫姑姑的近况,得知她如今儿女双全,生活幸福美满。 听到这些,我由衷地为她们感到高兴。 正当我们三人交谈之际,门外又传来了轻柔的呼唤。 葵芫应声而出,不久便领了人进来。 娜兰欢快地奔向我,口中唤着:“姑姑!” 我惊喜之余,也略感诧异,看到娜兰的到来,我满心欢喜,但又不禁忧虑,她来是不是皇太后有什么懿旨。 娜兰带着灿烂的笑容对我说:“姑姑,娘娘知道您今日与边太医喜结连理,特地让我出宫来给您送上丰厚的贺礼。” 她热情地拉着我走到门口,只见院子里摆满了各式箱匣,琳琅满目。 “娘娘说,这些都是她答应给您的嫁妆。”娜兰兴奋地说道。 我望着眼前这众多的箱匣,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同时也有些许的感慨。 随着迎亲的时刻悄然逼近,虽不及皇家的奢华与繁复,但我们的婚礼同样洋溢着庄重与喜悦的氛围。 迎亲队伍翩然而至,鞭炮声声,锣鼓震天,热闹非凡。 边太医在众人的簇拥下,步入了我的家门。 门前,几个邻里的少女在静柔和葵芫的带领下,调皮地拦住了去路,经过几番玩笑与索要拦门礼,边太医终于在媒人和丫鬟的陪伴下,轻轻地走进了我的闺房。 我们一同走出,恭敬地向阿玛、额娘敬茶行礼,随后,我步入了花轿。 花轿在锣鼓的欢鸣和鞭炮的祝福中,缓缓驶向边家的方向。 红盖头下,我微微低头,心中交织着忐忑与欢喜。 抵达边府后,我被众人热情地迎入新房。 房内布置得喜庆而雅致,红烛摇曳,喜字熠熠生辉,映照着门窗。 我在新房内稍作休憩,等待着吉利。 吉时一到,丫鬟轻扶着我,在媒人的引导下,步入了前厅,开始了庄重的仪式。 我们先跪拜天地,祈求上苍赐予我们美满的婚姻和幸福的家庭;再向婆母行礼,表达我们对长辈的深深敬意与感激;最后,我们夫妻对拜,象征着从此携手共度风雨,同甘共苦。 仪式结束后,宾客们纷纷入席,享用着丰盛的婚宴佳肴。 在边太医的陪伴下,我回到了新房。 红盖头被轻轻揭开,我迎上了边太医那炽热而深情的目光。我害羞地低下了头,旁边的丫鬟递来了一杯交杯酒。 我们举杯共饮,完成了这最后的仪式。 边太医随后去前厅接待宾客,而我则在新房中静静等待。 由于一天未曾进食,我倍感饥饿。 这时,丫鬟为我端来了一碗糖水鸡蛋,说是边太医特意为我准备的。 我迫不及待地吃了后,顿时觉得身心都舒畅了许多。 边太医悄然推门而入,轻轻落座于我的身侧。 他的衣袂间带着些许淡淡的酒香,面颊比平日更显红润,仿佛春风拂过的桃花。 “可是喝多了?不妨饮些醒酒之茶,以解酒意?”我轻声问道,带着关切。 他微笑着摇了摇头,目光温柔如水,凝视着我,轻声细语道:“让娘子久候了,实是罪过。” 我轻轻一笑,回应道:“无妨,饮些茶水,解解酒意。” 他再次摇头,深情地望着我,眼中闪烁着喜悦与珍视的光芒。 这一刻,时光仿佛凝固,红烛在夜色中摇曳,火苗欢快地跳跃,犹如我心中的小鹿乱撞,充满了期待与激动。 边太医轻轻靠近我,我们之间的距离逐渐缩短,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我们两人。 我能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带着淡淡的酒香,轻轻拂过我的脸颊,让我心中一阵悸动。 他伸出双手,轻轻握住我的手,那温暖的感觉让我心跳加速,仿佛要跳出胸膛。 我靠近他,将头埋在他的胸膛,感受着他有力的心跳。 边太医紧紧地抱住我,仿佛要将我融入他的身体。 他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带着深深的喜悦:“得此贤妻,吾何其有幸。此生定不负卿,与卿共赴白头。” 他俯下头,一个轻柔如风的吻轻轻印在我的脸颊上。 红罗帐如梦似幻,隔绝了外界的喧嚣,而红烛摇曳,洒下温暖的光芒,为我们营造出了一方只属于我们的温馨天地。 【娜兰送来贺礼,并不是想洗白德贵妃,而是萝卜觉得人性是复杂的,很多时候没有绝对的恶,也没有绝对的善。如今德贵妃已成太后,她无需再斗,所以心境就会不同。她最后放过雁心,是因为她觉得雁心是她仅存的良知了。】 第274章 番外1: 余生(四) 转眼间,我和边太医成亲已有了三年的时光。 国丧终告结束,皇帝迎娶赫舍里家千金为后,盛典隆重,举国欢庆。 为了照顾日渐衰老的婆婆,我特地聘请了一位能干的掌柜来打理酒楼,自己则全心投入于府中的琐事之中。 边府虽不大,除了我们三人,仅有七八名丫鬟家仆,因此操持家务并不繁重。 然而,边家子孙稀薄,婆婆仅育有边太医一子,因此她殷切期盼我们早日为她添个活泼可爱的孙子。 然而,时光荏苒,三年光阴转瞬即逝,我的肚子却始终没有动静。 我曾向边太医询问,是否因早年身体受损而难以受孕。 他轻笑着宽慰我,称非我之过,或许是他自己年岁渐长所致。 我深知他言辞间有所保留,不愿我因此倍感压力。 于是,趁他外出诊病之际,我悄然戴上帷帽,前往另一家医馆寻求诊治。 果不其然,郎中告诉我,因早年寒气深入体内,加上长期忧虑过度,导致肝气郁结,体内寒气凝聚,因而受孕艰难。 我问道:“我服用了多年的药丸,难道毫无效用吗?” 老郎中捋着胡须,缓缓道:“若非那固经丸一直固本培元,姑娘的身体恐怕早已不堪重负。只是不知姑娘因何事忧思至此,以致身体损耗至此。” 他目光透过帷帽,似在探寻我的真实面容,但终究未能得见。 我付了诊金,却未取药方。 因为我知道,在这世上,无人能比边太医更了解我的病情。 他尚不能根治我的病痛,旁人只怕更是束手无策。 回到府中,婆婆正在院中做着女红。 我上前轻声劝慰她少操劳些,以免伤眼。 然而婆婆却轻轻叹息,感慨道:“雁心,我年岁已高,这双眼睛怕是不久也要失去光明。 你们可得抓紧生个孩子,不然我这满筐的小衣服,将来要给谁穿呢?” 我望着绣筐中那些精致的小衣物,心中不禁涌起一阵莫名的酸楚。 我也怀揣着与边太医共育子女的憧憬,然而,这一切仿佛命运捉弄,始终无法强求。 想到边太医是家中的唯一传承,现已过而立之年,孩子对他来说应是理所当然的期待。 我心中闪过一丝为他纳妾的念头,但每当想到此事,心便如被紧紧揪住,痛得难以言喻,终究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 我向额娘倾诉了心中的困扰,她听后轻叹一声,缓缓道:“雁心,我最是不赞成男人纳妾的。在我心中,夫妻既已结缘,就应相互扶持、共同面对风雨。 若一方背叛,那当初誓言与祝福,岂不是成了一场空谈? 尽管纳妾在我朝乃是常态,但额娘还是希望你与鹤云能坦诚相对,将此事细细商议。 若他渴望子嗣,而你身体有恙,你们或许可以考虑收养一个孩子?” 我静静地听着,心中五味杂陈,未发一言。 额娘又补充道:“这些话,鹤云听了或许会觉我们自私,但作为你的额娘,我不愿你日后心中留下永远的伤痕。因此,你必须与他共同商讨此事,切不可擅自做决定。” 我点头称是。 当晚,我与边太医谈及此事,希望能听到他真实的想法。 他轻抚我的脸颊,柔声安抚:“雁心,莫要多虑,我绝不会纳妾。 你要相信,我必能治好你。即便你的身体无法调理好,我们二人相依为命,无子女牵绊,亦能品味别样的人生。” 我眼中含泪,深知这不过是他的宽慰之语。 但我确实不愿他纳妾,因而萌生了过继他叔伯家孩子的念头。 次日午后,婆母突然传唤我。 见她身旁站着一位长相清丽的少女,我心头猛地一沉。 果然,婆母昨夜无意间听到了我与她儿子的对话,得知我无法生育的真相。 于是,她一早便派人去寻人牙子,带回了一个年轻健康的丫鬟。 “雁心,娘明白你的苦衷,也深知鹤云对你的深情。纳妾之事,于他而言是万万不会同意的。而寻常买来的妾室,终究与我们同住,时日一长,难免生出事端。 因此,娘特意挑选了这丫头,希望你偷偷安排她在鹤云身边,待她诞下子嗣,娘便安排她离府,而那孩子,便归你抚养。” 婆母的话语,深沉而真挚,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般击中我心。 我虽深知其中道理,却仍感到心如同被利刃割裂般疼痛。 我这一生追寻得不就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吗? 可现实却是如此残酷。 婆母见我低头沉默,轻轻叹息,语气中满是无奈:“雁心,我也是女子,自然明白你此刻心中的痛苦。 但鹤云,他是边家的独苗,自四岁起,他的心里就只有你,等待了你那么多年。 我本以为你们结婚后,能够延续边家的血脉,但谁知你早年耗损过度,如今却难以生育。鹤云这孩子,他太过执着,你若直接提议他纳妾,他必定不肯答应。 所以,我们只能暗中为他找一个通房丫鬟,等有了孩子,再送她走,这样也不会影响到你们夫妻之间的感情。” 婆母的话语在耳边回响,我的心越来越沉重。 我瞥向那个年轻的丫鬟,她脸上带着一丝怯懦,但更多的是青春的活力和朝气。 她的存在,仿佛是对我无法生育这一事实的无情嘲讽。 我感受到眼眶里,泪水已悄然汇聚,如同清泉涌动。 然而,我深吸一口气,将那份脆弱深深埋藏在心底,强忍着不让它们滑落。 我轻声呢喃:“娘,我明白了。” 随后,我缓缓站起,目光再次投向那位丫鬟,温和地询问:“你,叫什么名字?” 她低眉顺目地回答:“夫人,奴婢名叫小丫。” 我思索片刻,轻声说:“从今往后,你就叫小薇吧。 现在,我带你去老爷的书房,以后你便在那里服侍。” 小薇反应迅速,立刻跪下向我表达感激。 婆婆微笑着点了点头,示意小薇随我而去。 我转身步出花厅,心中虽如刀割,但脸上却保持着平静。 第275章 番外1:余生(五) 我把小薇安顿在边太医的书房里伺候。 很快她就发现一件事,边太医几乎不进书房。 没错,因为医馆医患众多,我家夫君都会在那处置事务到很晚,回来他就会尽可能陪伴我和婆母,很少再去书房。 所以,小薇来到府中十天,她都不曾见到边太医。 这日,她终于忍耐不住过来求见我。 “夫人安好。”她恭恭敬敬地朝我行礼。 我喝着茶,抬眸瞥了她一眼,说道:“起来吧,何事?” 语气里的疏离和不悦让她的脸色明显变了变。 “夫人,奴婢在书房伺候已有十日,可从不见老爷回来。是不是……您觉得奴婢做得不好?” 她貌似害怕和紧张地说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就像小鹿一样,让人忍不住怜惜,可眼底的精光却出卖了她。 “怎么?你觉得是我故意不让你见他?”我微笑着说道。 小薇眸光闪了闪,说道:“奴婢不敢。” 我的手摩挲着茶盏的盏沿,低声说道:“我给你个机会,准你去医馆找他。” 小薇愣了愣,脸上并没有一分欣喜之色,反倒犹豫道:“医馆事务众多,恐打扰了老爷。” 我笑了笑,道:“既然你想他想得紧,那就不怕打扰。” 小薇不自在道:“奴婢不敢。” 我站起身,走过她的身边,绕着她走了一圈,说道:“小薇,听母亲说你是个孤儿?六岁就没了爹娘,被人牙子卖到了一户豆腐坊给人家当女儿,十年后那户人家要给儿子娶亲,就把你卖了?” 我绕着她走了一圈,问道。 她点点头,道:“是的,夫人,奴婢命苦,从小就在豆腐坊做工,虽说是养女,但其实就是买来的丫鬟。” 我微微一笑,伸手抓起她的手,放在眼前细细看了看,说道:“小薇,你的手看着比我的还细嫩呢,果然是豆腐坊做工的,这手娇嫩得也像豆腐一样。” 小薇的身子颤了颤,她想要缩回手,却被我牢牢抓着。 “小薇,你有什么秘诀也和我说说呗。”我笑得古怪,让她的身子颤抖得更厉害了。 松了手,我退后一步,淡淡说道:“去做事吧。” 小薇赶紧福了福身子,快步退了出去。 那样子,怎么看都有点落荒而逃的样子。 身边的丫鬟琉儿轻声说道:“夫人,这小薇会不会跑去找老夫人?” 我看着她离去的方向,说道:“不管她想去哪,都让她出去。” 琉儿应声说是。 这几日京郊广普寺请了得道高僧过来讲经,我早给婆母求了个第一排的好座位,请她去佛寺听经祈福了。 她在府里是找不到老夫人的,而看她的样子,她是等不住了,所以她势必会出府。 我倒想看看她是何方神圣派来的妖孽。 午饭过后,我正在房中小憩,琉儿过来附耳说道:“夫人,小薇收买了看管后门的王妈妈,偷偷出府了。奴婢已让王二跟着了。” 我阖着眼,支着脑袋点了点头,轻声赞道:“做得好。” 待到傍晚时分,小薇终于回来了。 她回来后和个没事人一样继续去书房待着了。 王二则过来向我禀报:“夫人,小薇出了府后本想去广普寺找老夫人的,但后来她又拐弯去了丁字胡同。 小的看到她进了一处小院,就到旁边打听了,说这个院子的人鲜少露面,不知是何人居住,只知道是个姑娘。” 我点了点头,这个可以让人再查。 王二接着说道:“小薇进去许久,出来时直奔医馆而去。 她找到老爷,也不顾旁人跪下求老爷救她。 老爷以为是她家人得了急症,便让人拉起她,结果这货没脸没皮地说她是老夫人给老爷找的姨娘,却被夫人您嫉恨,不让她见老爷。 老爷不知道老夫人此举,所以惊愕万分。 医馆里那么多病患都看着小薇,老爷便让人将她带去了后头的一间小房间里。 老爷也没去见她,只后来让人雇了车,把她塞入车里送了回来。” 我端坐着,脸上露出了一抹微笑。 “王二,你做的很好,下去吧。”我让王二下去领赏。 随后我吩咐琉儿去找我阿玛,让人查一查丁字胡同那一户的身份。 当晚,边太医回来,脸色阴沉,仿佛能滴出水来。 我知他对小薇的事儿生气了,连忙哄道:“夫君,小薇的事儿我没和你说是因为见你医务繁忙,不忍你被旁的事分了心。 你已经很辛苦了,每日早出晚归的,我怎好再拿这种事来烦你。” 边太医叹了口气,拉着我的手感叹道:“母亲她年岁大了,思孙心切,你别怪她。” 我摇摇头笑道:“我不会怪她的,她也是为我们着急。 只是这一次待我处置了小薇,还需请母亲明白,不是什么人都能放进府里来的。” 边太医轻声道:“这事儿我会去和母亲说,至于小薇,我瞧着不似那么简单,你已经查出什么了吗?” 我靠在他肩上,说道:“快了,待我知道她幕后之人是谁,便要将她们一锅端。” 边太医搂着我,低声说道:“本想我们可以过些安生日子,却不想还是有这些糟心事。 雁心,这事儿就让我来处理吧,你就别再忧心了。” 我抬起头看着他,瞧着他棱角分明的轮廓线,心底泛起暖流。 “内宅之事就让我来处置吧,你安心为百姓治病便是。” 我搂住他的腰,动情说道。 第二日,阿玛查出了那处小院的主人。 他让额娘过来看我,告诉我他所查之事。 额娘来时,在书房待着的小薇突然就跑了出来,她躲在附近暗处,悄悄观察这边的动静,活像一只躲在暗处的老鼠。 我与额娘交换了个眼神,随即我挽着额娘的手,笑嘻嘻地说道:“额娘,你都好久没来看我了,我都好想你了。” 额娘轻轻摸了摸我的脸,宠溺笑道:“额娘也想你,只是你弟弟快科考了,这几日从书院回来,所以便没过来。” 我赶紧说道:“弟弟博学聪明,听说京中几位大儒都很赏识他,这次科考定能高中。” 额娘笑道:“希望如此。” 我们娘俩边说话边往里屋走去。 第276章 番外1:余生(六) 待我和额娘在屋内坐定,琉儿便过来禀报:“夫人,小薇并没有跟过来。” 我点点头,示意她退下,并在门外守着。 琉儿领命退下。 我和额娘这才能好好说说话。 额娘拉着我的手,有些担忧道:“孩子,昨晚你阿玛收到你的信后,马上就着手去查。待他查出结果后,立马回来让我马上来见你。 他说他不能过来,否则会引起那帮人的注意。 而我身为你的母亲,过来探望出嫁后的女儿是人之常情,不太容易那些人猜疑。” 我连连点头,阿玛如此安排考虑得十分周到。 额娘继续对我道:“丁字胡同里住的是一个叫齐佳琳雅的姑娘,是宫里头出来的。” “宫里头出来的?”我微微蹙眉,难道我出来那么些年,宫里头还有人不愿放过我? 齐佳琳雅?这名字我没听过。 不过宫里头那么多人,很多人我都不认识,再说也出宫那么些年了,里头的消息就更加闭塞。 额娘见我似乎不认得此人,便又说道:“这姑娘应该是宫女出身,出来后就成了某世家的外室,所以才会居住在那偏僻处不大见人。” “阿玛可查出是哪家的外室?”我问额娘。 “这家人做得比较隐蔽,周围的人都说没怎么见过那个男人,偶有所见也是做了遮掩,所以没人知道是谁。” 额娘见我面色凝重,继续道:“你阿玛说这点你别着急,这次时间短,所以还未找到门道。但只要是大家世族的外室,肯定能查出来是谁。 他急着让我来告诉你,是因为你阿玛昨个连夜托人在内务府查了这个齐佳琳雅在宫里头伺候的是谁,发现她入宫后,原本的名字被宫里头改了。” 我这才想起,在这宫里头并不是每个人都用的本名,比如太后娘娘爱用花作为宫女名字,就给珙桐姑姑取了珙桐二字,她的本名叫乌林珠。 主子改名后,内务府会进行登记,所以还是能查出来一个宫女或太监的名字更改轨迹。 出宫后,宫女自然就会用本名在宫外生活。 那么这个齐佳琳雅会是谁? 我有一种预感,她会是我的老熟人。 额娘对我道:“宫里的人翻阅了宫女名册,查到这位齐佳琳雅在宫里叫婧忱。她进宫后先在佟佳皇后那当过几日差,名字是皇后给改的,后来去了灵秀宫伺候姌嫔。 你阿玛一听就觉得此人肯定与你是旧识,你二人同伺候过姌嫔。” 我在听到婧忱二字时,心中便翻涌起了不安的情绪。 果然是老熟人。 我问额娘:“我与她是相识,那姌嫔死后她又去了哪呢?” 我记得我最后一次见她,是在落芳轩。 那时候德贵妃让我去看姌嫔最后一面。 我看到她伺候着姌嫔走了最后一程。 后来,好像听说她去了绣坊做活,并未听说伺候哪位主子。 额娘道:“这位姑娘从灵秀宫出来后,就去了皇家绣坊,但后来又出来了,听说出宫前伺候的主子是瑾太妃。” 瑾太妃?富察鸳珍? 想到她曾帮着德贵妃联合张太医想将滑胎之事嫁祸给我,我便对她充满了厌恶。 何况这人一直也不是什么品行高尚之人,姌嫔虽阴狠,但她也不是省油的灯,两个人不过是半斤八两。 看来,即便我出宫了,她还是不愿放过我,还是想搅得我鸡犬不宁。 只是我没想到的是婧忱竟然会帮她,这实在太令我意外了。 “女儿,这婧忱显然是在帮瑾太妃办事,听闻她出宫也是瑾太妃求来的恩典,所以,你之前是和这瑾太妃有什么过节吗?她为何会针对于你?” 额娘很是担心,拉着我的手关切问着。 我淡然笑道:“没事的,额娘。我在宫里她们都没能把我怎么样,如今更不能对我如何了。” 额娘却依旧很担心,追问我这些年在宫里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额娘含泪道:“额娘在宫外,知道你在宫里遇见最大的事儿便是马佳将军、豫贵妃谋反,那已经是轰动我朝的大事了。 除了这种大事,宫里头还有数不尽的腌臜手段和害人之事,你在那里头这么些年,额娘只知道最可能不想你活得是太后和皇帝,却不想还有个瑾太妃。 女儿,你到底在宫里头受了多少苦。” 额娘说着说着便落了泪。 我赶紧掏出帕子为她擦去满脸的泪水,柔声安慰道:“额娘,一切都过去了,女儿不是好好的吗?” 我知道我若不告诉她当年我在宫里头和姌嫔,瑾妃的过往,她是不会安心的。 于是,我简要将这两人之事陈述与她听。 得知当年还有如此惊心动魄之事,额娘捂着胸口感叹:“我可怜的孩子,这些年你是怎么熬过来的呀,怪不得会心力交瘁,心血耗损得厉害。” 我拉着额娘的手,笑着安慰道:“再凶险女儿也走过来了,额娘在不是得夸女儿聪明吗?” 额娘见我这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伸出手指点了点我的额头,嗔笑道:“你这孩子,有什么事都放在心里。 那这件事你打算如何处置?” 额娘问我。 我瞬间收了笑,说道:“那就要看瑾太妃到底想要做什么。是要我的命,还是只是想折腾折腾!” 额娘愣了愣,随即咬牙道:“她要是敢伤害你,那我和你阿玛拼了老命也要咬下她一块肉。” 我赶紧说道:“额娘,你和阿玛千万别轻举妄动,相信女儿能对付的。” 我担心他们一介入,瑾太妃会对他们不利,我不能让他们身陷险境。 额娘知道我的意思,点头答应,但也叮嘱我:“女儿,不管如何,你定要小心,若要我和你阿玛帮忙,你一定要说啊。” 我也重重地点点头。 然后对额娘道:“额娘,弟弟就要科举了,您和阿玛要多关注他,女儿不担心自己,宫里这些年,什么牛鬼蛇神我没见过。但弟弟一心读书,面对这些人怕是不易对付。” 额娘点头称是。 我们又聊了好一会,额娘才离开。 送她出门后,我回头看到小薇又躲在角落里偷窥我们。 我不由冷笑一声,命琉儿把她带过来。 第277章 番外1:余生(七) 琉儿将躲在墙角偷看的小薇揪了出来。 “小薇,你不在书房那边待着,跑这边来做什么?”我坐在椅子上,看着她。 小薇身子颤了颤,轻声说道:“奴婢看见夫人院子里似有贵客来,就想来看看有没有可以帮忙的。” 我淡淡一笑,说道:“你有心了,我还真有要你帮忙的。” 小薇连忙应道:“夫人请说。” 我微笑道:“昨日你去医馆闹了一通,老爷回来后与我说了这事。” 小薇扑通一声跪下,说道:“夫人,是您准奴婢去医馆的……奴婢才斗胆去了。若是老爷因此不高兴了,求夫人责罚。” 我给琉儿使了个眼色。 琉儿上前将她给拽了起来。 “夫人又没说要责罚你,你跪什么,以后也是要当姨娘的人。”琉儿说道。 小薇微微一怔,被琉儿拽起后就傻站着没说话。 我笑道:“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昨日你去一闹也好,省得老夫人和我废口舌。 正好今日我额娘过来想要我回娘家住几日。而今日婆母又在广普寺听经,所以就由你照顾好老爷吧。” 我说完,就瞧见小薇脸上露出了一丝欣喜之色。 我淡淡一笑,让琉儿带她去熟悉熟悉这院子里的情况。 小薇退下前,忽然又回头,试探着问道:“刚才琉儿说姨娘,不知是何意?” 我面色淡然道:“自然是字面上的意思。” 小薇却很疑惑:“可是老夫人说奴婢生下孩子后就要离开。” 我嫣然一笑:“你生下孩子对边家有功,自然不能将你扫地出门,这让外面的人如何说我们边家?” 顿了下,我继续道:“何况这也是老爷的意思。 你知道老爷救扶百姓,声名在外,自不能在此事上有瑕疵。” 小薇面露喜色,对我屈膝行礼道:“奴婢多谢夫人抬举。” 我点点头,示意她下去吧。 当天傍晚,马车停在府外,等我略微收拾了一下,便乘车离去。 此时,婆母和我都离开了边府,对有心人来说此时是个好时机。 我们坐在车上,琉儿问我:“夫人,小薇会上当吗?” 我勾了勾嘴角,说道:“她聪明不足,却贪心有余,稍稍下个饵,便能上钩。” 琉儿听后,也不屑道:“她还妄想当什么姨娘,还敢询问夫人您,她也不照照镜子,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我心中暗想,这个小薇本就是贫苦出身,自是没经过什么事,所以看着会算计,实则一点都不会。 相貌也只是中等,并没有那种吸引男人的特质。 瑾太妃为什么会选中她呢? 还是她是婧忱选的? 可婧忱经历那么许多的事儿,在这些事上也是看得多了,怎可能选一个这种能力的。 所以她们应该有选她的理由。 马车行驶到一个僻静处,边太医上了马车。 他一上车就握着我的手说道:“娘子,我已让人去丁字胡同盯着了,这一天了除了出去采买的一个婆子出去过,里头的人毫无动静。” 我微笑着看着他,说道:“夫君,此事本不用你操心,你每日忙着医馆事务已是劳累,这些事就由我来处置就是。 何况,此事本就针对着我来。” 边太医笑着搂过我的肩,将我搂入怀中,柔声说道:“娘子,我们是夫妻,遇上事自然是一起面对。 何况宫里头的事是我们一起犯下的,我怎能让你一人去解决。” 我靠在他的肩头,心中无比感动。 这么多年,他从未弃我。 马车很快驶到了丁字胡同,车子停在了胡同口,我和边太医一起下车步行进入胡同。 边太医还提了一个小食盒下来。 我先是一愣,随即明白过来。 这个门怕是不好进,得有个由头。 走到小院门口,一暗哨过来禀报,前后门和院墙四周连同狗洞都守着,没有人出来。 我微微一怔,狗洞…… 想到边太医当年就是从狗洞里将我救出来,而我也曾钻过狗洞去找刘昌河。 狗洞这地儿,真是逃生救亡好通道。 敲了敲门,许久才有人在门口问:“是何人?” 门却没有开。 我正欲说话,边太医朝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对我轻声说道:“我来。” 然后他对着门后之人说道:“主子让我给姑娘送些东西。” 担心里面的人透过门缝看到我,我微微侧身躲到一边。 过了一会,里面的人说道:“我们不认识你,李四呢?” 边太医道:“李四今日随主子出去办事了,便命我过来。” 里头的人很警惕,没开门,继续问:“盒子里是何物?” 边太医道:“是悠心居的炸茄盒、酱香鸭子、荷花酥。” 我眉头一蹙,里头看来住着的真有可能是婧忱,因为以前在灵秀宫,她就爱吃我做的炸茄盒和荷花酥。 只是,边太医是如何知晓的,还提前预备了。 门还是没开,只听里头的人道:“你放门口就可。” 边太医笑道:“主子要求办的事可不敢掉以轻心,必须交到您手里才能放心。” 门里头的人说道:“无妨,一点吃食而已,放外面没事。” 边太医想了想,道:“好,那我就放在外面,劳请你及时取。” 门内的人应声说好。 随后,边太医假意离去,我也避开到一边。 许久,门都没有开。 院子里的人如此警觉,可见将婧忱作为外室之人极怕婧忱身份暴露。 只是,如此,我越发好奇,为何婧忱会选小薇这样段位的人。 要知道,离间我和边太医并不容易,如果她们想通过小薇来达成目的,那实在是太小看我们了。 所以,我有些担心,她们的目的不是那么简单。 多年来的勾心斗角,让我养成了不小看任何人的习惯。 就在我们以为她们因为生疑不会开门时,门咯吱一声打开了。 一位看着十六七的丫头躲在门后探出头四处张望了一会,然后连门也没跨出来,只伸出胳膊去捞食盒。 食盒刚被她提起,就见暗哨飞快闪身,按住她的手将她给拽了出来。 第278章 番外1:余生(八) 小丫头被拽了出来,还没来得及惊呼就被捂住嘴拖到了我这边。 我明白了边太医的意思。 扒下她的外衣,我换上后提着食盒走了进去。 边太医他们我猜测能爬墙进来。 毕竟那些年他总是爬墙头看我,这点功夫应该没丢。 低着头往里头走,院子里并没什么人,看来婧忱的男人并没有给她安排太多的仆从。 一个外室,确实越低调越好。 我沿着青石小路,快步往内院走去。 虽然并不认识路,但这个院子并不大,并没有什么岔路。 不一会儿,我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小院子的石凳上打着璎珞。 她低着头,又侧对着我,但我还是一眼认出她来。 正是以前在灵秀宫一同当差的婧忱。 “二丫,你站在那干什么?还不快拎着东西过来。”她身旁的一个丫鬟冲我吼道。 二丫? 想到小薇之前名字叫小丫,我忽然联想到了什么。 二丫,小丫?难道是姐妹? 一边想着一边快步走过去。 我的头低的很低,婧忱又没抬头看我,而身边的丫鬟也没上前帮我拿食盒的意思,所以直到我走到婧忱身边,她们都没发现我不是二丫。 将食盒打开,取出里头的东西摆在婧忱面前。 婧忱放下手中的璎珞,看着那一碟荷花酥轻声说道:“这些年,只有她做的荷花酥最好吃。” “所以你才从我的悠心居定菜、定点心吗?”我忽然开口,吓了婧忱主仆二人一跳。 她看向我,从惊讶到惊恐,脸色变幻之快,堪称一绝。 倏地起身,又连退数步,眼中满是恐惧。 她手中的荷花酥也掉到了地上。 我弯腰拾起,放在唇边吹了吹,然后微笑道:“婧忱,你的喜好还没变,还是好这几口。” 我的目光落在另外两个菜上。 “这酱香鸭也是我们悠心居的一绝,你确实识货。” 我的夸赞让她的脸色白了几分。 “你是谁啊,怎么会打扮成二丫的样子?你想做什么?”伺候婧忱的丫鬟冲我问道,声音有些微颤。 我看向她,目光犀利。 那丫鬟看着是在维护主子,可是脚尖却朝向门的方向。 她这是随时准备逃跑。 看来这丫鬟对婧忱并无几分真心。 “雁心,你都知道了?”这时,婧忱终于开了口。 我的目光从那丫鬟身上收回,转而看向婧忱。 “婧忱,来,坐下聊。” 我坐到石凳上,招呼她过来坐下。 婧忱犹豫了片刻,终还是挪动脚走了过来,坐在我对面的石凳上。 我对那个丫鬟吩咐道:“你家姑娘和我喝上一杯叙叙旧,你快去准备!” 那丫鬟都没看婧忱一眼,也没问问婧忱的意思,转身就跑去准备了。 婧忱看着她逃离的背影,无奈地苦笑道:“雁心,你瞧,我现在过得日子也并不惬意。 我们以前是伺候人的,什么时候会像她这样不顾主子,只顾自己的。” 我淡然一笑,道:“婧忱,正因为原来我们都是伺候人的,才需要给同命运的人撑一把伞。” 婧忱愣了愣,随即笑道:“雁心,可是这世上不公太多,不平也太多,我们这些底层人自身难保,又如何有能力去护着他人。” “所以,这就是你害我的理由?”我虽然面上依旧笑着,但眼中却带了怒色。 婧忱咬着唇,脸色越发白了。 “不,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婧忱没有承认。 我没有意外,她如今被人包养,自然不敢随意把金主暴露出来。 “婧忱,既然我今日会来,你该明白我什么都知道了。你和我在宫中当了那么些年差,也是知道我的手段的。” 我脸上笑意褪去,眸色一片冰冷。 婧忱轻叹口气,道:“你当年对付姌嫔何等决绝果断,将她连拍带打,再也不能翻身。其余人你都救了她们,帮了她们,却唯独我要与姌嫔一同到冷宫受苦受罪。 昔日她得罪的嫔妃都来落芳轩出气,连带着我也被她们打得遍体鳞伤。 那时候你可曾想过你的成功却给我带来了无尽的噩梦。” 我摇了摇头,说道。:“婧忱,我并不想连累你,我也并不是主动去打击姌嫔,是她想要对付我,我才逼不得已出手自保。 那时候你确实运气不佳,正好贴身伺候姌嫔,这才被一起打入冷宫了。 你跟着姌嫔受了不少苦,这一点我说什么都是苍白无力的,因为多苦多痛只有你自己知晓,我们无法感同身受。” “对,你的道歉一点用都没有,我受的罪受的折磨你拿什么都补偿不了。”婧忱忽然提高了嗓门,冲我吼道。 我目光坚定地看着她,一字一句说道:“婧忱,我不需要向你道歉!当年之事我只能说很遗憾,但他却不是我故意造成的。 姌嫔她害人害己,咎由自取,你被她连累只能说时运不济,与任何人都无关。” “无关?你竟然说无关?”婧忱再次激动起来,她将手边的小竹筐砸向我,发出一声低吼。 我侧身躲过,随即站起身对愤怒的婧忱说道:“婧忱,我虽然不知道后来姌嫔死后你又吃了多少苦,但你如今帮着瑾太妃助纣为虐,实属不该。” 婧忱眼底浮现出浓浓的怒意:“不该?你可知道我在宫里头后来过得是什么日子? 瑾太妃当年对姌嫔怨念极深,她把我要过去就是为了折磨我,她通过折磨我来解恨。 可是这宫里头仍有许多姌嫔的旧人,为何她非要选我? 纤雪、纤雨她们也还在宫里,她们为何就能安安稳稳地度日。 而我一个伺候姌嫔才几天的人,却要忍受这,你说,我如何能够服气。” “婧忱……”看着婧忱血红的双眼,我心里有些难过。 “都是你,都是你造成的,你跑了出去,却要我承担一切,我不甘心,我非常不甘。”婧忱双手握拳,已怒到极点。 “所以,婧忱,你就安排小丫到我家来勾引我家夫君,好让我家宅不宁吗?”我试探问道。 因为我总觉得此事并不是所看到的那般简单。 所以我要利用婧忱的愤怒去套她的话。 愤怒会让人暂时的头脑发昏。 【这几日外出,昨日赶不及更新,只好请假了。害宝子们久等了,抱歉哈。】 第279章 番外1:余生(九) 婧忱听了我的话后,愣怔了一会,才说道:“小丫呢?” 我微勾嘴角,淡淡一笑道:“小丫在府里过得滋润着呢。她的姐姐二丫在你这似乎过得不如她。” 婧忱闻言,脸上闪过一丝嘲讽之色。 “是吗?看来二丫当初不肯去是亏了呢?”婧忱说道。 我则看着桌上的吃食,道:“也不亏,至少能保住性命吧?” 婧忱猛地看向我,眼底满是惊讶之色。 我心里有些底了,果然事情没这么简单。 这时,婧忱身边的丫鬟端着酒水过来。 描着蔷薇花的酒壶、酒盏十分精美,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所用。 婧忱看到丫鬟只一个人端了酒水过来,微微蹙了蹙眉。 “雁心,看来这院子里的人都被你给制服了。” 婧忱也不是个蠢的,我会让这丫鬟自由活动,就说明她根本不可能出这院子求救,而这院子里的人也无法过来帮忙。 而我和边太医有这些人手还得多谢佩瑢,要不是她留下了几个庆王府侍卫给我们,我们也没有这般精干的人手。 佩瑢离开一年后,庆王府就以福晋思念庆王,郁郁而终上报了朝廷。 假扮她的侍女也就此脱身。 从此,庆王府便就此闭府,再无血脉可承袭。 而原先庆王出征前留在府里的侍卫,大多为当年庆王暗地召集的府兵。 庆王府闭府后,自然进行遣散,只有十人是福晋离开前特地命令以后跟随我们的。 现在这十人其中六人帮我们完成了对这个院子的掌控,还有四人留在边府,帮我们对付小薇。 “婧忱,你我相识一场,又在灵秀宫一同当差,我并不想伤你。 所以,我可以给你机会活命。” 我看着她那略显苍白的脸,晓之以情。 婧忱盯着我好一会,才说道:“我如何能活命?” 我微微一笑,附耳与她说了一通。 话说完后,婧忱面露难受,犹豫道:“可是我若这样做了,万一她发起狠来,将我除掉,凭你雁心根本护不了我。” 我略带讽刺地说道:“婧忱,你不会觉得你帮她做完这些事,你还能活吧?你想想姌嫔,良夫人,还有原先的那位富察府的夫人。” 婧忱脸上流出惊恐之色,她咬了咬牙,问道:“你如何保证我能活?” 我挨近她,说道:“我手上拉下马多少人,又救走多少人,你掂量掂量就知道该不该信我?” 说完这话,我随即感叹一声:“虽说当年之事非我所愿,但你毕竟受到了牵连,就当我补偿了你吧。” 婧忱紧紧抿唇,垂眸沉思一会道:“好,我信你。” 然后,她与我说了幕后之人的计划。 听着听着我的脸色变得越发阴沉。 万没想到,宫里头的那位心可以这般阴狠。 事实上,她和姌嫔斗了这几年,我从未真正地与她正面冲突。 除了那次拒绝了她要用珙桐姑姑的死来拉拢我,我真心没对付过她。 可她还是不愿放过我。 话说到最后,婧忱告诉我,包养她的人是谁。 这让我有一些意外。 不过,为了成事,这种安排也是意料之中。 从小院出来,一路走去胡同口,琉儿扶着我上了马车,边太医已在车上等候。 “娘子先喝口水,一切可还顺利?”边太医倒了一杯水给我。 我抿了口清茶,清新怡人,让有些烦躁的心情好了不少。 “还算顺利,婧忱明面上是答应了。”我对边太医说道。 “娘子是担心她假意答应,实则会出卖我们?”边太医道。 我轻叹口气道:“婧忱如今到底成了何模样我也不清楚。毕竟皇宫是能把人变成鬼的地方。” 边太医沉思一会道:“不管如何,你我夫妇一体,定能渡过这个难关。” 我抬眸看着边太医,眸光不由变得温柔。 “谢谢你,鹤云。”我由衷地说道。 边太医轻抚我鬓角的发丝,声音轻柔:“雁心,没想到事隔这么些年,宫里头还有人不愿意放过你我,看来你我这几年安逸的日子,以后怕是难以继续了。” 我垂眸沉思,心里很是难过。 我也以为宫里头的一切在我跨出宫门的那一刻,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没想到现实越发残酷。 我让人带了口信给阿玛,请他查一查宫里头是否有宫女在未进宫时,名唤大丫的。 这一晚,没有回去的我们来到医馆静静等着府里的消息。 直到天微亮时,才有人来禀报,说是小薇已经被制服,就等我们回去定夺。 我和边太医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我没有马上回府,而是在等阿玛的消息。 临近中午,阿玛悄悄叫人送了口信过来。 听着来人说着调查结果,我的心无比沉重。 之前我并没有怀疑对象,如今却是能确认了。 只是,这些年我以为她能够醒悟,却不想有些人本质便是如此,没有人能够改变她。 外头下着小雨,我站在医馆的后院中,看着那淅淅沥沥下个不停的雨发了一会呆。 待调整好情绪,我传话下去,回府。 边府内院,小薇五花大绑的绑着,嘴里塞着一块布。 见我回来,小薇泪涕直流,呜呜呜哭着跪挪到我面前,意思是求我放了她。 我伸手取下了她口中的布。 “夫人,奴婢真的不知道那不是老爷,奴婢只是想好好伺候老爷,求夫人饶命,求夫人饶命。” 我冷冷地看着她,说道:“没错,你当然不知道那不是老爷,你只是想勾引了老爷后第二日自尽,然后将罪名泼在我的身上。 你的家人会对外宣扬我心肠歹毒,善妒小气,因嫉妒将得了老爷宠爱的丫鬟打死,以此坏了我的声名,让我惹上私下行刑,害死府中仆人的官司。 而老爷的声名自认也会受到影响。 小薇,之前我不明白有什么事能让你拿性命为代价,非要我身败名裂。 现在我终于知道了。 是你的姐姐们要你这么做! 你的两个姐姐将你推了出来,罔顾你的性命,你真得不恨吗? 到时候,你死了,她们却踩着你的尸体吃香的喝辣的,你甘心吗?” 我凑近小薇,盯着她的眼睛,发出了灵魂拷问。 第280章 番外1:余生(十) 经过一番激烈的内心斗争,小薇终于崩溃了。 她痛哭流涕道:“我不想死,我还不想死。” 我退后几步,坐回到了座位中,任由小薇哭了一会。 待看她差不多哭够了,我对她道:“怎么样?想清楚了吗?” 小薇哭着点头道:“想清楚了,想清楚了。夫人,奴婢要是说了实话,还能活吗?” 我郑重地点点头:“只要你说实话,我会让你好好活着的。” 小薇这才哭着将事情经过说了。 虽然我在知晓大丫是谁后心中已有定夺,但当小薇将细节说了,我还是脊背发凉。 原来这些人竟还是如此处心积虑地想让我生不如死。 即便经历过惊涛骇浪的我,此刻也觉得内心无法平静。 这世间有些人骨子里就是恶,你终究无法避开她的恶意。 深吸口气,我对小薇如此说。 此时六神无主的她连连点头,含着泪按照我说的去做了。 两日后,我外出去广普寺接婆母回家。 婆母这几日在寺庙中吃斋念佛,日子过得无忧无虑,心情极佳。 我对她说她离家这些日子,小薇和夫君已在一起,两人如今相处融洽,感情极好。 婆母听后愣了愣,倒没有预料之中的喜悦。 她说道:“雁心,小薇那丫头生下孩子后我就会将她送走,她不能和云儿那孩子有太深厚的感情。” 我笑了笑,说道:“娘,夫君挺喜欢小薇的,她若真生下孩子,那是我们边家的功臣,我们自然不能这样无情无义。要是传出去,会让人怎么想我们边家呀。” 婆母有些疑惑道:“虽是这样的道理,但云儿和你感情如此深厚,我也不想成为影响你们夫妻之情的罪人。 雁心,你知道的,娘很喜欢你,只是边家不能无后呀。” 我连连点头道:“没错,娘您说得对,边家不能无后。 小薇的事到时候就由夫君定夺吧,现在时候也不早了,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婆母点头称是。 我扶着她上了马车。 路上,我对她说今日去悠心居同夫君一起吃午食,婆母欣然同意。 马车行驶入了东街,我们还未到悠心居就望见医馆那儿围满了人。 我眸子暗了暗,脸上收了笑容。 婆母倒不觉有异,毕竟医馆那边经常人满为患。 可是我却知道此时绝不是围观的人绝不是平日里就诊的那些。 因为人多,车子无法行驶到酒楼门前,我和婆母便提前下了车。 待走到酒楼前,婆母猛地发现医馆门前围观的人似乎并不是往日那些看着无精打采的病患,反倒是像看热闹的。 她有些担心地要过去查看。 我拦住她示意身边的琉儿过去看看发生了何事。 琉儿小巧灵活,很快挤开围堵在一起的人群,钻了进去。 过了一会,就见琉儿慌慌张张跑出来说道:“不好了 老夫人,夫人,出事了!” 老夫人慌忙问道:“出什么事了?” 琉儿脸色惨白,惊慌失措地说道:“不知为何,小薇死了,她的家人将她的尸身抬到了京兆府,要府里给说法。 衙门的人已经来医馆询问老爷关于小薇的事,听说还要将老爷带走!” 婆母闻言,脸色铁青,捂着胸口退后一步不知如何是好。 “怎么会这样,小薇她怎么突然就死了?” 说完,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忽然转头看向我,问道:“雁心,你不是说小薇和云儿感情甚好吗?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我连连摇头,惊恐说道:“娘,我今早去广普寺去接你的时候,她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死了呢? 还有,小薇的家人不是早就将她卖了吗?怎么还会有家人?是她原来的养父母吗?” “这我哪里知道?你赶紧去看看,到底怎么了?要是惹上官非,那对云儿可是非常不利的呀。” 婆母急得抓着我的胳膊,要我快过去看看。 我点头说好,快步朝对面走去。 围观的人见是我来了,自觉地让出了一条通道。 他们大概都想看看我来了以后事情会出现怎样的转机。 此时,因为官差的到来,医馆里头没有病人,只有边太医和两个京兆府的官差在说话。 我走了过去。 “娘子,你怎么过来了?” 边太医迎了上来,扶着我的胳膊柔声问道。 我嫣然一笑,说道:“今日你不是视说接了母亲一同吃午食吗?我和母亲刚从广普寺回来,一下车就见到医馆这边围满了人,这过来一瞧,竟然是官差大哥来了。” 说着,我冲他们笑了笑,给了他们一人一块银疙瘩。 衙役也不客气,接过后脸色顿时变得和缓了许多。 “边郎中乐善好施,医者仁心,深受百姓爱戴,我等自然不会为难边郎中。 只是出了人命案子,我们京兆府不得不例行公事请边郎中过堂一说。” 一位年长一些的衙役解释了一通。 可边太医实在为难:“两位衙役大哥,你们也瞧见了我家医馆的情况,我这一走,今日的病人可就没法就医了。 再者,那小薇是何时到了府中我都不知晓,哪来的残害于她。” 衙役也很是为难道:“我等自是知晓边郎中你的难处,可你也得理解我们的难处。 有人击鼓投状,大人自然是要审的,何况还是命案子。 所以边郎中你还是和我们去一趟,既然与你无关,你和大人说清楚便是。” 衙役可不想担责,所以执意要带边太医去堂上。 面对他们僵持不下,我便说道:“两位大哥,那小薇的家人可是指名道姓要状告我家夫君?” 其中一位衙役道:“那倒不是,只是状告你们边府折磨丫鬟致死。” 我微微一笑,说道:“既然如此,那就由我去堂上吧。” 边太医一愣,随即阻止道:“这怎么行,怎能让夫人一介女流上公堂?还是我去吧。” 我拉住他,解释道:“小薇是后院的丫鬟,出了事自然是由我来解释,你病患众多,还是留下给他们看病吧。” 边太医还是不肯,正欲再说,却对上了我无比坚定的眸子。 最终,他还是同意我随衙役去堂上。 【宝子们,本书正文在雁心出宫后就算是结束了,但有些伏笔还是要填上的,所以就有了余生番外,此番大概十五章左右结束,接下去还有女主养父母的番外,德贵妃的番外,庆王的番外。如果大家有喜欢的角色想有个番外的,可以留言,萝卜尽可能满足。 比如有亲提出想看平行时空的庆王和雁心有个好结局,如果亲们觉得想看,萝卜构思一下,会在后续安排上。 谢谢大家的支持,么么么么!】 第281章 番外1:余生(十一) 公堂之上,跪着一对中年夫妇,旁边的草席上,躺着看着遍体鳞伤的小薇。 我向京兆府尹行了礼,他倒没有对我疾言厉色,也没让我跪着,前一年他得了重病,要不是边太医连着数日不眠不休为他诊治,他怕是去见了阎王。 所以,他自然对我也很客气。 他只问道:“边夫人,这齐佳小丫可是你府买去的丫鬟?” 我瞥了一眼草席上的小薇,点点头道:“没错,大人。小丫是我们府里的,已改名为小薇。 她虽是下五旗的包衣,但也是旗人,所以我们府里让她入府可不是为了让她来做事的,是想她为姨娘的,我们还指着她生下一儿半女为我们边家开枝散叶呢。” 京兆府尹闻言,面露疑惑,指着小薇说道:“那这是怎么回事?” 我再次瞥了一眼,道:“今晨民妇外出时,小薇还好好的,这会儿怎么就死了,民妇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话音刚落,就听跪着的中年夫妇喊道:“大人,你一定要为民做主啊,我们的小丫是被这个毒妇活活折磨死的呀,你看看她身上的伤。” 中年夫妇说着,扯开小薇的衣领,露出了里头的青紫伤痕。 我却上前一步,将她的衣襟合好,斥责道:“你们都是小薇的何人?就算她已经死了,她也是个姑娘家,怎可随意解开她的衣裳?” 旁边的中年男人转过头对我吼道:“你少假惺惺的,人不就是你害死的。 我们是小丫的大伯,大伯娘,你这毒妇害死我家小丫,我们要你偿命。” 我冷笑一声,“你们怎么知道她死了?” 中年夫妇微微一怔,随即男的说道:“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他指了指小薇。 我摇摇头道:“我不是说这个,我是问你们如何知道她在府里死了?” 中年妇人急忙说道:“是我们今日去看望她,结果你府里的人以家主都不在家为由,坚决不肯让我们见面。 我们在附近等候,想着等你们这些做主子的回来,我们再过去求求,你们会让我们见面的。 可左等右等之下,却见两个下人抬着草席鬼鬼祟祟地出来,要不是我眼尖,发现从草席中掉出来的一枚耳坠子是我家小丫的……我们家小丫就这样被你们暗地里毁尸灭迹了。” 中年妇人说着,掩面哭泣。 我却觉得无比可笑。 “你们口口声声说你们是小丫的大伯,大伯娘,可小丫从小就被卖给了豆腐坊的夫妻为童养媳,而将她卖掉的,正是你们二位血脉至亲! 你们趁着小丫母亲病重,竟将她卖了出去。 这些年你们都没管过她,如今却觍着脸说你们是她的至亲!你们有何颜面说这话!” 我的一番控诉让那妇人一时无言以对。 而那中年男子则突然暴跳起来,指着我的鼻子骂道:“你个毒妇,少在那虚情假意,我们把她卖给豆腐坊,也是想她过好日子,那夫妇二人待她极好,从不让她干活可到了你府上,没多久就被你害死了,你又有何颜面说我们!” 我嗤笑一声,道:“待她好?你们知道她在豆腐坊过得什么日子吗? 表面上她是不用干什么活,但其实那对夫妇拿她当摇钱树,逼着她出卖自己赚钱! 原来他们是想给自己儿子做媳妇的,但他们的儿子看上其他的姑娘,于是他们就起了歹意,让小薇面上卖豆腐,实则操起了皮肉生意。 所赚的钱悉数进了他们的腰包,待赚够了,他们就会用这钱给儿子娶心怡的那位姑娘。” 我的话说完,府尹大人都惊着了。 他惊愕问我:“此话当真?那对夫妻竟做下这等逼良为娼的腌臜事?” 我点点头,对府尹说道:“大人,民妇所言句句属实,那豆腐坊周边胡同的相邻都知道此事。 那些邻里也有人给了钱,欺辱过小薇。 小薇是他们的摇钱树,若不是这次有人出了大价钱将她买下,那对夫妇是根本不会放她离开的。” 公堂之上一阵沉默。 府尹两道浓眉更是拧到了一处。 他听出了我话中含义,这小薇既然被豆腐坊夫妻当做赚钱的工具,那他们自然是不会轻易将她卖出的。 若是有人刻意出了高价,那就说明那人是有所图谋。 这京城的官不好当,府尹最怕这些暗地里操纵着搅动风云的事儿,因为背后之人是谁他摸不清。 万一是个他得罪不起的呢? 本来我和边太医这种离开皇权中心,成为普通百姓的人他根本不用顾及,但他最怕他看到的只是表象。 短暂的沉默被小丫的大伯打破。 “那对夫妻怎么对小丫的我们管不着,我们只管你害死了她这事!你别拉扯别的事来混淆视听,你害死人就该偿命!” 小丫的大伯大喊大叫,不等我说话,府尹已拍响了惊堂木,喝止道:“公堂之上,岂容你大声喧哗。你要再如此,就先打十棍杀威棒!” 小丫大伯立即噤了声。 但小丫的大伯娘却又哭诉道:“大人,我们才是苦主啊,你不为我们做主,不问她为何害死小丫,却总在这吓唬我等这些小民。 大人,你可是为民做主的青天大老爷,求你一定要给我家小丫一个公道呀。” 府尹大人嘴角抽了抽,这妇人看着是在夸他,实则是在暗讽他。 “好了好了,人命之事自然不能随意裁定,你们总要让本宫问个清楚。” 说着,他对我道:“边夫人,其余之事也不必说了,总归说了那么多对今日之事并无什么帮助。如今还是说一说这小薇是怎么死的吧。” 我冷静应对道:“民妇也不知她是如何死的,不如大人让仵作来验个尸?” 府尹大人听后,目光扫过这夫妻二人,问道:“你们二人既然对小薇之死有疑问,那就让高仵作过来验证一番。” 小丫的大伯和大伯娘脸上闪过一丝慌乱。 他们对视一眼,随即回道:“小民全凭大人做主。” 于是,府尹大人命人喊来了高仵作。 第282章 番外1:余生(十二) 高仵作很快到此,他年过半百,是我朝有些名气的仵作。 只见他向府尹行了礼,然后便领命对小薇的尸体进行当场检验。 他先检查了小薇的脸,看了看她脸上的伤。 下一秒,他眉毛一挑,随即抓住小薇的手按在了她的脉搏上。 过了一会,高仵作站起身,向府尹弯腰行一礼,然后说道:“大人,此女小的验不了,还请您请个郎中来。” 府尹微怔,一时不明白高仵作何意。 高仵作解释道:“小的只验死人,不治活人,还请大人另请高明。” 说着,他便欲转身离去。 府尹连忙喊道:“高仵作留步,你刚才的话是何意?难道这女子没死?” 高仵作面色不悦道:“这女子明显活着,不过是昏迷罢了,怎就说她死了。” 府尹闻言,脸色铁青地质问小丫大伯夫妇:“你二人竟然敢戏耍本官?” 小丫大伯夫妇吓得连连磕头道:“小人不敢,小人不敢!” 小丫大伯更是语无伦次地解释:“小人夫妻二人明明是从边府的下人手中将小薇的尸体抢回来的,那些下人正要去埋尸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知道吗?难道还问本官吗?”府尹气地直吹胡子。 而小丫大伯娘则扑到小丫身上,拍了拍她的脸,大声叫道:“这不可能啊,她明明已经死了。” 这时,小薇发出了几声激烈的咳嗽声,随即泪水流出眼眶。 小丫大伯娘发出一声惊呼,跌坐在地上。 小丫大伯也吓了一跳。 我冷笑着走上前,弯腰将小薇扶了起来。 小薇此时还未完全清醒,她眯着眼睛看着我,整个人虚弱无力。 我请求府尹大人赐杯水。 府尹让人去倒了一杯。 喂小薇喝下,她总算缓过劲来了。 “夫人,我……咳咳咳咳。”小薇靠在我身上,刚要说话,又被呛到了。 我拍了拍她的背,让她别着急。 府尹则让我多喂她几口水。 待小薇完全清醒后,府尹问:“齐佳小丫,今日到底发生了何事?你如实说来。为何你家大伯,大伯娘会认为你已经死了。” 小薇轻咳两声道:“回大人的话,今日奴婢想到府中仓房取些东西,因东西放得比较高,奴婢搬了梯子,结果不慎从梯子上摔了下来。” 顿了一下,她说道:“奴婢醒来后就已经在这里了,奴婢不知发生了何事。” 府尹听后,寒着脸道:“这么说不过是个误会。” 小丫大伯娘却跪地仰头喊道:“大人,一定是小丫怕被边夫人报复,才不敢说实话的。要是从梯子上摔下来,怎么会浑身都是鞭打的青紫。” 府尹看了看小薇,问道:“小薇,你身上的伤怎么回事?” 小薇撸起袖子看了看双臂,惊恐大叫:“这是怎么回事,奴婢身上怎么会有这些伤?” 说着,她拿手用力搓了搓,发现这些伤似乎是假的。 小薇身后的高仵作此时说话了。 “这姑娘身上压根没有伤,这些青紫痕迹都是画上去的,刚才小的检查她脸上的伤时就发现了这一点,再一查,发现这姑娘明明还活着。 所以这伤人致死的控告恐怕是诬告。” 高仵作的话如平地惊雷,让府尹恍然大悟。 “这么说是你二人想要嫁祸边夫人,特地在小威身上伪造了伤痕?”府尹责问道。 小丫大伯夫妇吓得脸色惨白。 “不,不,大人,我们怎么敢做这样的事。真得是我们发现有人要将小薇埋了,才将尸体抢了下来。” 两人七嘴八舌地辩解,但这话听着就有些不可思议。 这时,我开口道:“若小薇真的被我打死了,怎会青天白日之下将尸体运出去。 你二位难道当我们边府里头都是傻子吗?” 小丫大伯夫妻一时语塞,愣在当场。 我继续说道:“大人,结合小薇刚刚所述,事情的经过也许是这样的。 小薇想要取东西从梯子上跌落。 她昏迷过去,情况十分严重。府里的下人便想抬着她去找郎中,结果在门口就被小丫大伯,大伯娘给拦住了。 他们误以为小薇死了,所以就在她的身上画上了各种青紫伤痕,想要利用这个事儿来陷害我们边府。” 我的话让府尹连连点头,待我说完,便说道:“边夫人说得十分有理,一定是你们起了贪心,想要借此讹诈边府,所以在小薇的身上画上了这些青紫痕迹。 你们真得是歹毒呀。” 小丫大伯夫妻再次磕头,口中喊着冤枉。 他们边求饶边看向小薇,对小薇道:“小丫,你可得说实话,我和你大伯娘会为你做主的。” 小薇却道:“你们在说什么?我说得就是实话。” 小薇还道:“你们不是我的大伯,大伯娘。从你们要卖掉我的那一日起,你们就不是我的亲人了。 那时候我求你们不要卖掉我,我额娘就快咽气了,我大姐在宫中,二姐出去干活筹钱,我若被卖,就没人管我额娘了。 结果你们却说我们不是一家人,我是个小杂种,非把我卖给做豆腐的那家人。 那家人就是畜牲,禽兽不如! 他们原先是想把我作为童养媳的,可养父一日喝醉了酒,欺辱了我。 之后,养母狠狠打了我一顿,差点将我打死。 她不会再将我嫁给她的儿子,但又不舍得那些在我身上花的钱,于是她就逼我去赚回来。 一开始我只是干活,帮她们卖豆腐赚钱,后来他们发现我卖豆腐时,生意特别好。于是,他们便想到了更容易的生财之路。 他们逼迫我为娼,让我在暗地里做起了皮肉生意。 这简直让我生不如死!” 小薇的情绪变得激动,她捂住脸,号啕大哭起来。 我拍着她的后背以示安抚。 “好啦好啦,既然是误会,那就就此了解,你们也都回去吧。” 府尹开始和起了稀泥。 他本想严惩小丫大伯夫妻的,但这事儿又没有证据,他便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能让大家息事宁人最好。 如此他也少些麻烦。 第283章 番外1:余生(十三) 见府尹是如此态度,我垂眸浅笑,心中却有一丝无奈。 强权之下哪有什么公平。 一个主管京城民生事务的父母官就是这样审案断事的。 “对,对,是误会。” 小丫大伯这下子也反应过来,他们不能再按原计划做了,此事他们已经陷入了我给他们布好的陷阱里。 “误会?你们怀疑小薇被我害死还在情理之中,但在她身上制造伤痕嫁祸我们边府,那就是蓄意攀诬,意图讹诈。 府尹大人,这件事怎能轻易以误会结案呢?我家夫君前几日还提及大人勤政为民,不顾身子,却不想大人是这般勤政为民呢。” 府尹大人脸色青红交加,他瞬间明白我这是提醒他,他的身子可能还需要我家夫君照料呢。 毕竟天下郎中虽多,但能够医术高明,又这么尽心尽力地也不是那么容易遇到。 “咳咳咳!”府尹干咳几声缓解下尴尬。 “齐佳恺,你夫妻二人利欲熏心,竟想利用小薇受伤嫁祸边家,以此讹利。 现事实已查明,本官判……” “大人!” 不等府尹宣判,小丫大伯急忙高呼一声,打断了府尹的话。 他眼神慌乱,但又带着急切地说道:“大人,可否进一步说话?” 府尹愠怒:“放肆!本官正在审案,你竟敢打断本官说话,罪加一等,来人,杖责二十。” 小丫大伯慌了神,眼瞅着衙役已经上前按住他,小丫的大伯娘慌忙尖叫道:“大人,大人,小民怎会有这个胆子去讹诈边府,都是宫里头的人……” “闭嘴!”小丫大伯被按在地上,他听到妻子因着急说漏了嘴,连忙出声阻止。 小丫大伯娘顿时噤了声,但府尹大人耳朵尖,也已听见了那关键的一句。 “什么宫里头的人?”府尹问道。 小丫大伯娘此时已不敢说话,只看向小丫大伯。 小丫大伯虽已吓得脸色惨白,却还是冲着妻子摇了摇头。 他心里很清楚,这事儿不能当众说,一旦宫里头那位知道他们泄密了,那他们是万万活不成了。 他闭上眼,大概是决定生挨这板子了。 然而意料之中的板子没有落下,反倒是府尹命人将小丫大伯押去了后堂。 小薇有些紧张地抓住了我的胳膊。 我知道她是担心府尹知道她们幕后的人后直接将他们灭口了。 我拍了拍她的背,示意她不用担心。 府尹肯定不是瑾太妃的人,不然今日之事就不会搞得这般复杂。 他若是瑾太妃的人,小薇被抬到这就会被发现她还活着,他们很可能会直接弄死她。 然后也不用唤我或夫君来辩白,直接拿下我们下大狱便是。 所以,我并不担心府尹会对我们如何,他顶多就是仍以误会为由,将这事化解了。 而之后的事他可就不管了。 我所担心的是能不能逼出大丫来。 根据阿玛反馈回来的消息,大丫已经出宫了。 她出宫后就不知所踪,至今还未查出她的消息。 而我想做的,则是逼出她,取得瑾太妃想要迫害我们的证据,然后将这些证据送到御案上。 公堂上,小丫大伯娘缓过劲来,斜瞥了我们一眼,得意地笑道:“臭丫头,敢装死骗我们,看等会你大伯出来怎么收拾你。” 小薇的身子不由抖了抖。 我侧眸看向小丫大伯娘,她应该五十有余,头发花白,脸上也布着几条深深的皱纹。 想必平日里生活并不是那么宽裕。 “这位大娘还请慎言,一切自有府尹大人定夺。天子脚下,轮不到任何人动用私刑。 何况小薇已不再是你们的侄女了,你们早已将她卖了。” 我挺直着身子,声音冰冷地驳斥她。 小丫大伯娘也不与我争辩,只冷嗤一声,将头撇向了一边。 过了好一会儿,府尹终于出来了。 但却没看到小丫大伯出来。 小丫大伯娘有些着急地伸长脖子向大人身后张望,却连个人影儿都没瞧见。 “大人,我家夫君呢?”小丫大伯娘问。 府尹淡淡说道:“他在后院里头,等退了堂你便可去找他。” 小丫大伯娘问道:“大人,这么说这个案子可以撤诉了?” 府尹寒着脸道:“对,一起误会而已,你们抓紧撤了案,大家都落个自在。” 小丫大伯娘当然高兴,立马拍着大腿说愿意立马就签撤诉状。 闻言,府尹便让师爷拿来撤诉书,要小丫大伯娘签字画押。 自始至终,府尹都没看我一眼,也没与我说话,自顾自地按自己的想法判案。 我轻叹口气,开口道:“大人,她那边撤诉后,民妇这要递个状纸,状告他们陷害攀诬,意图讹诈。” 府尹闻言,竟从座上走下来,走到我面前,低声说道:“边夫人,这事儿就算了,何必闹得人尽皆知呢?这对你家的声名也不好啊。” 我冷笑一声,声音如同一把锋利的刀,划破了这压抑的气氛,“我家声名?大人,我们边家行的正坐的端,根本不怕想要恶意中伤我们的人。” 府尹脸色微变,再次压低了几分声音道:“边夫人,你也是在宫里头见过大场面的,当知这里头的利害关系,你又何须执着。这时候还是保命要紧!” 我抬眸盯着府尹的眼睛,冷声问道:“大人,您既然留了齐佳家大伯在后院,可见他定是说了什么大人物让您不得不礼待他。 但大人,您是一城的父母官呀,是我们京城百姓的衣食父母呀。 小薇从小受尽迫害,被人肆意买卖,之后又被养父母逼着出卖自己,这些事儿您都不管了吗? 还有,我家夫君虽已辞官,却也曾是正五品的太医院院正,现在却被这些无赖随意污蔑,若非小薇命大,未被他们提前发现她只是昏迷,怕是如今真是一具尸体,而我和夫君则被下了大狱吧。 所以,此等恶劣行径,却不被惩罚,天理何在?王法何在?” 我盯着府尹,一字一句地说完这些话,让他一时间瞠目结舌,无言以对。 而小丫大伯娘则嚣张地叫道:“你家夫君曾是五品又如何?现在还不是就一个普通郎中?你们想和我们身后的贵人斗,做梦吧!” 话音刚落,就见府尹侧头狠狠地瞪了瞪她,厉声喝斥:“无知蠢妇,还不闭嘴!” 第284章 番外1:余生(十四) 公堂上弥漫起一股令人窒息的压抑感。 小丫大伯娘虽一脸鄙夷地看着我们,但经府尹训斥后,却也不敢再发出那样的嘲讽之声。 小薇抬眸撞见府尹那喷火的眸子,顿时身子抖得更厉害了。 我搂紧她,让她不要害怕。 府尹沉默了好一会,才说道:“既然如此,那就请边夫人留下小薇姑娘暂时收监,本官择日重新彻查此案。” 闻言,我发出了无比讥讽的笑声。 “大人,您可是堂堂朝廷命官,竟说出如此可笑至极的话。 “我今日要状告的是齐佳夫妇,而不是齐佳小丫,您却把她留了下来收押,这等审案岂不是让人耻笑?” 我的话如同一把利剑,直直地刺向了府尹,他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了起来,一双眼睛瞪着我,仿佛要喷出火来。 我无所畏惧地看向他,质问道:“大人,今日这齐佳夫妇赶把小薇抬到公堂上状告我和边太医,意味着他们口中的贵人根本就是想把你一起拉下水。 你以为的息事宁人,根本就是在自欺欺人。 幕后之人因今日出师不利,必会迁怒于你,她们的计划就是利用小薇置我于死地,可你却将我们都放了回去,你觉得她会如何? 她的背后可是主管着天下大吏的朝廷大员呀! 您觉得他会放过您吗?” 府尹被我一番话说得火气全无,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恐惧。 他位居这敏感的位置多年,在官场上也浸润许久,怎会不知这其中的奥妙。 今日之事,如同一颗熟透的西瓜,轻轻一敲,便会瓜裂瓤出,汁水四溅,谁都不可能全身而退。 他将目光看向小薇,眼底涌动狠绝之色。 我知道此时的他想要从中立变成站队,如此或许还能挣得一线生机。 否则,他想要的两边讨好,就如同想要鱼和熊掌兼得,只是他的异想天开。 而从他看向小薇的眼神,我明白他是有意选择瑾太妃。 毕竟如今的我和边太医是什么后台都没有的普通百姓。 但是,这只是他这么认为不是吗? 我还有让他改变主意的机会。 “大人,今日之事以您的聪慧,定已看出这内里的弯弯绕绕,所以您肯定也明白,做下这个局,我不可能不留后手。” 话刚说完,我已明显看出府尹眼中狠戾之色褪去,惊讶之色显现。 “后手?”他双眸微眯,轻声重复。 我知道他的内心开始掂量,掂量该站在谁一边。 于是,我继续说道:“等会宫里头有两位太医会到医馆,其中一位是妇科圣手周太医,我们想请他给小薇瞧瞧,皇上也准许了。 所以,大人,小薇要是被您收押,周太医回宫后向皇上禀报了,您的压力会不会更大呢? 要是在收押期间,小薇再出个什么事,您又该如何呢?” 府尹静静听完我的话,忽然就笑了。 “早听闻边夫人智谋无双,今日算是领教了。” 府尹说完,重回位上,拍响惊堂木,让人将齐佳夫妇收押。 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让小丫大伯娘都来不及做出反应,就被两名衙役押了下去。 直到拖到门口,她才来得及喊冤。 而在后院悠哉悠哉,得意洋洋喝茶的齐佳大伯,定也是被府尹的转变惊到了。 我们隐约听到了后院传来争执声,然后是衙役的怒喝。 不过,这些声音很快就过去了。 想来齐佳大伯那个身量是斗不过衙役的,最终他的下场就是被强行拖下去关押进大牢。 处置完这两位,府尹问我:“边夫人,本官已经将蓄意污蔑你夫妻二人的奸佞之徒收监了,接下去该怎么办还请你尽快行动,此事本官压不住多久的。” 我扶着小薇起来,朝府尹深深一拜,说道:“多谢大人秉公执法。” 府尹挥挥手,然后一拍惊堂木,大叫一声退堂。 我扶着小薇坐上马车离开了官衙,去了医馆。 一下车,边太医就迎了上来,拉着我的手,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我,问我有没有受伤。 我浅笑道:“我是去公堂,怎会受伤?” 边太医搂住我的肩,目光在我的脸上游移,似乎在寻找合适的措辞。 最后,他轻轻地叹了口气,说道:“那公堂才是人间最可怕的地方。” 他的声音低沉而凝重,仿佛一阵低沉的钟声,重重地敲在我的心上。 是啊,那本该是裁决人间公道之地,如今却成了权力游戏的舞台。 此时,医馆的人很多,两名太医也已到来,我们便去了悠心居说话。 婆母已在那等候多时,见我迟迟未归,更是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当我们跨入悠心居后,她一瞧见我们便迎了过来,然后抓着我的胳膊问我:“怎么样?官府那边可应付过去了?小薇为何会死?” 话说完,就见我身后的小薇忽然露出了头。 吓得她捂着胸口退后几步,脸瞬间变得惨白。 “娘,您别害怕,小薇没死。”我赶紧解释道。 婆母这才明白过来,冲上前问小薇是怎么回事? 小薇很不好意思地退后一步,跪下朝婆母磕头道:“老夫人,是奴婢不对,奴婢不该欺瞒您。 其实奴婢是刻意进入边府的,目的就是想要离间夫人和老爷的关系,若是不成,便在府中自尽,让夫人背负善妒的骂名,再将夫人告上官府,由幕后之人收买官府,用谋害人命之由让夫人偿命!” 小薇含泪说着,婆母听得目瞪口呆。 她万没想到,她找回来的丫鬟竟然会早是一头饿狼,随时都想将边府拖入万劫不复之地。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小薇有问题的?”婆母发出疑问。 我笑了笑,说道:“从您带她回来的那一天开始,我就觉得她不对劲。” “为何?你是如何发现的?”婆母满是疑惑。 我解释道:“娘,您想找个丫鬟负责传宗接代是临时起意,所以出去寻找自然没那么简单,可您才出去一会,就带回来一个模样如此周正的,这就像是有人早已准备好了一样。 所以我便多了个心眼。” 第285章 番外1:余生(十五) 一旦对某人有了怀疑,那就会在她身上看到各种疑点。 再进一步调查,自然就会发现她的更多疑点。 比如手、身世、急于求成的心理,这些都让人生疑。 直到真相的线索指向婧忱,一切才逐渐拨云见日。进一步追查,小薇的真实目的终于浮出水面。她,以及二丫,都是瑾太妃精心挑选,意图通过婧忱之手,潜入我们边府的棋子。 她们原本策划的种种诡计,如装病、食物中毒,都意在嫁祸边太医与我,但瑾太妃深知这些手段不过是隔靴搔痒,难伤我二人分毫。 她所求的,是彻底摧毁我,让我心灰意冷,身败名裂,再于众目睽睽之下将我斩首。 因此,那些初级的计谋自然入不了她的法眼。 终于,机会来临,我的婆母因我生育艰难,欲寻一名健康丫鬟。 这给了她们可乘之机。 婧忱的计划是让这女子赢得边太医的青睐,离间我们之间的感情,若是能怀上孩子,更是要设法将我推向绝路,让我成为众叛亲离的弃妇。 但瑾太妃对婧忱的计划并不满意,她渴望更直接、更致命的打击。 她说她根本等不及这慢悠悠的计划,她有更快更见成效的计划,那就是让进府之人在勾引了边太医后,浑身是伤的死去,到时候再让她的家人讨要说法,就说是被主母迫害至死。 当婧忱得知这计划后,自然是犯了难。 这个计划可是要死士了,婧忱看了看她手上的人手,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大丫出现了,她看了看二丫,随后提出将已卖入豆腐坊的小丫送去边府。 之所以这样选,是因为大丫认为小丫已经是残花败柳了,以后也没什么价值,还不如就此帮她和二丫谋个好前程。 而二丫本就不想入边府,在大丫的劝说下,立马就同意了。 于是,婧忱将小丫从豆腐坊买了回来,美其名曰让她们姐妹相聚,实则是为了让小丫当死士,以死成计。 小丫刚被赎出时,见到久违的大姐和二姐,泪水顿时夺眶而出,她以为自己终于摆脱了苦海,迎来了新生。 然而,没过几天,大姐便向她透露了一个计划,声称只要完成这项任务,她们就能过上梦寐以求的幸福生活。 出于对小丫的担心,大丫和二丫隐瞒了进边府后需要牺牲的真相,只是轻描淡写地告诉她,只要能够怀上孩子,挑拨边府老爷和夫人的关系,她们的计划就能成功。 小丫想着自己反正已经是这个样子了,要是能进府当个姨娘也不乏是件好事,便欣然答应。 然而,事情的发展远非她所想象的那般顺利。 尽管老夫人明确表示她是为老爷所购,但进府后,她却连老爷的面都未曾见过。 而她的二姐则不断地催促她加快行动。 在焦急与无奈中,她终于获得了夫人的准许,得以离开府邸。 她匆忙赶到丁字胡同,向二姐求助。 二姐在听完她的诉苦后,表示要去禀报主子。 在等待的过程中,小丫去了趟茅厕,却意外地发现大姐也在这院落中,并偷听到了她们真正的计划。 这一刻,小丫心中的希望彻底破灭,她没想到,大姐和二姐将她从豆腐坊的苦难中解救出来,竟是为了将她推向更加险恶的境地。 她绝望地逃离,想要离开这个充满阴谋与欺骗的京城,但还未踏出院门,就被无情地抓了回去。 在得知全部计划后,小丫的内心世界被彻底颠覆。 大丫、二丫、婧忱三人不再对她隐瞒,直言不讳地告诉她,她必须在与边太医共度良宵后的次日选择自尽,以此换取她两个姐姐和兄弟的安宁。 面对这一冷酷的真相,小丫初时无法接受,她们的话语如同利刃,将她心中对亲情的幻想切割得支离破碎。 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冷漠,自己在她们心中,仿佛只是随时可以丢弃的棋子,毫无情感可言。 然而,即便心中充满了愤怒与悲痛,小丫在大丫的威胁下,不得不屈服。 大丫的言辞狠厉,若她不从,便会被卖到最低等的窑子里,受尽折磨。 大丫恶狠狠地对她说:“若是到那腌臜的地方,你还不如按计划行事,死得干净。 再说你本就在豆腐坊被千人看万人骑,本就是残花败柳,活着还不如死了。 所以,你若是死前还捞个正经男人快活一次,死后又给我和你二姐,哥哥弟弟挣来了前程,也不枉你来世间这一遭。” 听到姐姐如此冷漠的言辞,小丫的心彻底凉了。 她万念俱灰,答应了。 她出了丁字胡同便直奔医馆,闹了一通后又回到了边府。 按她的想法,边太医是不会看上她的,所以她去闹上一通,惹怒他和夫人,这样她若死了,也有个由头。 没想到的是夫人早就发现她们的阴谋,还将计就计设了个局中局。 那一夜,边夫人声称回娘家,实际上却是为她们安排了一个独处的机会。 然而,这个所谓的独处,却是一个严密的监视。 当那个夜晚,一个身影进入书房时,小丫以为是边太医,但事实却是她的养父。 当她意识到这一点时,她瞬间明白边夫人早已洞悉一切。 也知道她在豆腐坊过得是什么日子。 养父仍存不善之心,企图对她不利。 幸运的是,夫人早有准备,安排人手将养父制服,同时也将她置于控制之中。 从此刻起,她要活就得按照夫人的计划走。 因此,她依着夫人的指示,在身上描绘出青紫的伤痕,饮下迷药,仿佛死去一般。 同时,她巧妙地传递出一封信,声称在夫人前往广普寺之日,她将会选择自尽。 接下来,事情便按照预定的轨迹发展。 小丫大伯,大伯娘抬着她的“尸体”去了衙门,状告边府迫害小丫致死。 当我把这曲折离奇的经过讲述给婆母时,她听得目瞪口呆。 仿佛无法相信在那深宫之中,竟有如此狠毒的手段,连血脉相连的亲人也毫无温情可言。 她叹息连连,自责自己识人不明,让恶狼潜入了家门。 我轻声安抚她,待她情绪稳定后,便让丫鬟服侍她休息。 夜幕降临,小薇收到了一封密信,是大丫希望与她见面的消息。 她惊慌失措,不知所措地向我求助。 我微笑着告诉她:“你大姐找你,自然是要去见见的。” 第286章 番外1:余生(十六) 也许早就料到我会一起跟来,齐佳大丫没有丝毫意外。 “雁心,我们多年未见,你肯定没想到我还会活着出宫吧。” 齐佳大丫斜倚在椅中,唇边绽放着淡淡的笑意,悠然自得,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 我则笔直地站着,目光锐利地注视着她,声音冷漠而坚定:“小蝉,你能否从宫中脱身,全在于你的本事。 我从未对你生死有过任何期许,也没有对你的生死使过任何的手段。 我所未曾料到的,是经历了那一切后,你的恶行不仅没有收敛,反而愈演愈烈。 你竟丧心病狂到想要你亲妹妹的性命。 我仍记得初见你时,你谈及家中病重的母亲,还有两个年幼的妹妹和弟弟,以及那对你们苛刻的大伯,你不得不将微薄的月俸悉数寄回家中,支撑起整个家。 那时的你,虽身处困境,却未曾失去善良,为了家人你始终坚韧不拔。 然而,如今的你,却已沦为恶魔。” 我的话让小蝉发出了一阵刺耳的狂笑:“哈哈哈,雁心,你何必在这里自诩为圣人?你以为你就没有罪过吗?你的双手就未曾沾染过鲜血吗? 在宫中那些年,你自己又害死了多少人,又为你的主子们加害了多少无辜? 如今你在外面过得风生水起,便觉得高人一等,想要来对我指手画脚,你又有何资格?” 她满脸不屑地瞥了我一眼,端起茶盏轻啜一口。 我轻嗤一声,回应道:“就凭我在宫中,也比你高出一头。” 小蝉一怔,随后她挣扎着站起,步履蹒跚地向我走来。 我注意到她的左腿似乎有些异样,脚掌向外扭曲。 不待我开口,她已愤怒地朝我身后吼道:“小丫,你给我过来!” 躲在我身后的小薇被这突如其来的怒吼吓得紧紧抓住了我的手臂。 小蝉见状,欲上前将小薇拽出,但小丫奋力挣脱,紧抓着我,不愿面对她。 我抓住小蝉的手臂,用力一甩,将她推到一旁。 小蝉一个踉跄,跌坐在地。 她抬起头,冲我吼道:“你在宫里迫害我还不够吗?若不是因为你,我怎会受到管事嬷嬷日日夜夜的折磨,最后生生被打坏了一条腿? 今日你既然跟来,就休想全身而退,我会给你一个永生难忘的‘归宿’。” 小蝉狞笑着,挣扎着从地上爬起,她那枯瘦如柴的手臂如同鬼魅般朝我伸来。 我敏捷地侧身躲过,迅速抬腿,狠狠地将她踹倒在地。 “小蝉,你以为单凭你一人就能与我抗衡?”我冷冷地嘲讽。 小蝉气急败坏地站起,咬牙切齿地对我道:“你得意得太早了,待会儿有你哭的时候!” 话音未落,她突然吹响了口哨,门外瞬间响起杂乱的脚步声。 小薇与我紧张地望向门外,只见一群黑衣人已将房屋团团围住。 小薇吓得浑身颤抖,而我则面不改色,静静地观察着小蝉的下一步动作。 小蝉得意洋洋地笑道:“雁心,就算你带了人来又能如何? 他们早已被我的人控制。如今只剩下你和小薇,我倒要看看你们能翻出什么浪花!” 她一瘸一拐地走到我面前,继续嘲讽道:“我听说你无法生育,不知是你不中用,还是边太医医术不精。外面那些男子都是身强力壮的武者,让他们来‘帮帮你’,或许下个月你就能圆了当母亲的美梦了。” 我怒视着她,心中翻动着难以名状的怒火。 当年在宫中,我曾饶她一命, 没想到她非但不知悔改,反而变本加厉。 如今,她仗着瑾太妃的势力,越发猖狂。“ 小薇,我早就告诉过你,只有听我的,才能活命。 你却偏偏不听,非要跟着这女人走向灭亡。 既然如此,我就成全你。” 她继续说道,“你虽不听话,但我还当你是我亲妹妹,会给你一个痛快的死法。 等你死后,雁心也会尝尽苦头,我们会将你们两人扔到京城最繁华的东门大街,让世人看看你们妻妾争宠的惨状。” 她似乎已经预见到了我那狼狈不堪的模样,竟笑得前仰后合。 随后,她大声喊道:“你们还不快进来!记得排好队,好好伺候边夫人!” 说罢,她悠然自得地回到座位,斜倚着品茶,准备欣赏她的“杰作”。 小薇紧紧抱着我的腿,泪流满面地喊道:“夫人,我们该怎么办?” 我则如磐石般屹立,心中毫无恐惧。 不一会儿,小蝉察觉到了异常,为何她的手下迟迟未动? 她愤怒地冲到窗前,揪住一个黑衣人的衣领,却惊愕地发现那人已然气绝身亡。她松开手,黑衣人便倒在一旁。 “这……这是怎么回事?”小蝉惊恐地尖叫。 这时,一群衙役突然站起,他们早已埋伏在四周,等待着我的命令。 这一切之所以能如此顺利,全得益于婧忱的通风报信。 当她得知小蝉的计划后,便顺水推舟,将人手交给她调配。 同时,她迅速将消息传递给我,让我有所准备。 我原本的人手确实不足,但府尹大人得知此事后,毫不犹豫地派出了他的精干衙役。 这些训练有素的衙役很快便将小蝉的手下制服,为小蝉精心设计的陷阱,最终反成了她的坟墓。 小蝉眼见局势已不可逆转,心中慌乱,竟语塞无言。 而小薇则如释重负,眼中闪烁着惊喜的光芒,她望向门外肃立的衙役们,原本瘫软的身躯仿佛重新注入了力量。 她迅速站起,紧紧握住我的手,欣喜地说:“夫人,您竟然还有这一手妙计。” 我轻轻一笑,回应道:“这全是府尹大人的英明决断,我不过是顺水推舟而已。” 然而,小蝉仍在绝望中挣扎,她不甘地嘶吼:“雁心,你抓了我又能怎样? 你没有证据,瑾太妃更不会放过你!” 面对她的叫嚣,我嘴角微扬,冷静地说:“你还是先考虑自己的处境吧。” 随后,我挥手示意,衙役们将小蝉押了下去。 第287章 番外1:余生(十七) 小蝉被带去了京兆府。 我和小薇紧随其后,急忙赶去。 当我们的马车接近京兆府时,琉儿匆匆迎了上来,她轻声细语地告诉我:“夫人,富察大人已经抵达了。” 我心中一动,迅速向琉儿询问:“丁字胡同的人是否已经离去?” 琉儿回应:“婧忱已经离开了,只剩下二丫被带到了此处。” 我轻轻点了点头,随后下了马车,步入京兆府。 府尹大人一见到我,仿佛见到了希望的曙光,急忙上前将我引荐给富察大人。 我恭敬地向他行了个礼,然后站在一旁。 富察大人并未在公堂上与我相见,显然他并不打算公开处理此事。 他仔细打量了我一番,随后开口问道:“你就是杭佳雁心?” 我恭敬地回答:“正是。” 富察大人继续道:“听说当年姌嫔在宫中时,就是由你照料。后来姌嫔犯了错,也是你大义灭亲,将她的罪行公之于众。” 他的脸色随着话语的深入而愈发阴沉。 我微微一笑,谦虚地回应:“那谈不上什么大义灭亲,我不过是个侍奉姌嫔的宫女罢了。 后来因我伺候不周,被逐出了灵秀宫。姌嫔娘娘出事时,奴婢已不在灵秀宫伺候。 所以,并不是奴婢要将姌嫔之事公诸于世,实乃姌嫔娘娘行事不慎,才致此祸。” 富察大人的眼神深邃如潭,凝视着我,唇角微微上扬,却透露出刺骨的冷意:“你倒是摘的干净,若不是你,我们富察府至于会如此鸡犬不宁吗?” 此刻,我才恍然大悟,尽管富察大人对姌嫔并无深厚的父女之情,但当年之事无疑给富察府带来了巨大的风波与动荡。 然而,这一切的根源,难道不是他作为长辈未能公正地处理家事,未能公平地对待自己的子女吗? 再说,当年之事皇太后也参与其中,他不敢迁怒于太后,只能将怒火转嫁到我身上。 因此,当瑾太妃现在对我施加种种阴谋时,他竟成了她的庇护者,默许了这一切。 此时,更是过来为她善后。 \"富察大人,您身为吏部尚书,执掌朝廷人事之权,对于公正与公平之道,自然有着深刻的理解与体悟,深知''公允''二字所承载的千钧之重。 当年那桩旧事,真相如何,您最为明了,本也非他人之过。 然而,如今瑾太妃为了一己私欲,肆意陷害,您非但不加以阻止,反而助其行恶,敢问您如何面对您身上那身代表着正义与尊严的官服? “大胆!”府尹大人慌忙出声,试图打断我的言辞,“边夫人,您不可如此无礼地与大人对话。” 他轻声在我耳畔低语,提醒我不可激怒富察大人。 但我却清楚,此时这形势,激怒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为瑾太妃的陷害事件求得一个公正。 富察大人似乎并未将我放在眼中,只与府尹商议,欲带走小丫的伯父、伯母,以及小蝉、二丫、小薇。 府尹面露难色。 “大人,您贵为百官之长,理应专注于国家大事,这些平民间的琐碎纷争,就不劳您动手了。”府尹巧妙地回绝了富察大人的要求。 他深知,若富察大人带走这些人并暗中处置,那么真相将永远被掩盖。 届时,富察大人定会以此为由,参奏他办事不力。 而一旦这些人消失,他便再无证据和证人,难以在皇帝面前为自己辩白。 唯有留住这些人,他方有一线生机,向皇帝解释清楚。 毕竟,瑾太妃与当今皇帝并无血缘关系,她的地位也并非坚不可摧。 富察大人未曾料到府尹竟敢公然回绝他的要求,瞬间怒火中烧。 他目光如炬,紧紧盯着府尹,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愤怒:“你竟敢拒绝本官?” 府尹面露苦色,连连否认,但富察大人已不容分说,执意要将人带走。 眼见府尹无力阻拦,我不得不站了出来,正色道:“富察大人,您这般强行带走他人,恐有违律法,不知您有何依据?” 富察大人闻言,更是怒火攻心,瞪着我怒喝:“你不过是一介平民,也敢阻挠本官行事?” 言罢,他挥手示意手下将我一同带走。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名侍卫疾步而入,与富察大人耳语几句。 富察大人的脸色瞬间变幻,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随后愤愤地拂袖而去。 我心中疑虑重重,不知发生了何事,直到边太医的身影出现在我面前。 他紧握着我的手,关切地问:“娘子,你可安好?” 我摇了摇头,眼眶不禁湿润。 那一刻,我真切地感受到了死亡的逼近。 边太医紧紧抱住我,带我前往悠心居。 今日的悠心居异常冷清,我心中愈发忐忑。 随着边太医的引领,我进入了一个包间。 那里,多年未曾谋面的皇太后正端然静坐,她的气质依旧高贵而不失威严。 我慌忙下跪,谦卑地行了个礼:“奴婢,拜见太后娘娘。” 皇太后正悠然品着香茗,尝着点心,她微微抬头,目光如炬地扫了我一眼,淡淡道:“起来吧。” 我这才敢缓缓起身。 皇太后轻轻指了指桌上的点心,语气中透露出一丝怀旧的温情:“这些东西,哀家已经多年未曾品尝了,今日一尝,依旧是当年的味道。” 我低下头,恭敬地回应:“不过是些家常之物,能得到娘娘的垂青,实乃奴婢的荣幸。” 皇太后微微一笑,那笑容中藏着深深的感慨:“雁心,这一别便是数年,如今国泰民安,哀家本想着可以安享晚年。 但世间总有些人心怀不满,怨念难消,才有了最近的这些纷扰。” 我垂眸不语,静静地聆听着。 皇太后继续道:“边郎中已将此事通过周太医禀报给了皇上,皇上的意思是,瑾太妃虽然行事有些出格,但她终究是太妃之尊,若轻易处置,恐有损皇上的孝道之名。 因此,雁心,哀家今日特地出宫,你可知其中深意?” 我望向站在身旁的夫君,眼中闪过一丝坚定,轻轻点头:“奴婢明白。” 皇太后叹了口气,声音中充满了无奈:“雁心,当年哀家放你离开,是希望你能过上安稳的生活。但这京城的风云变幻,终究不是你我能轻易掌控的。 今日哀家亲自来处理此事,也是为了给你一个了结。从此以后,京城便不再有杭佳雁心这个名字。” 我与边太医齐齐跪下,向皇太后叩首致谢。 随后,我们决定将悠心居和医馆都转让给他人,带着婆母离开了这繁华的京城。 我的父母和弟弟并未受到此事牵连,自然不必离开。 且弟弟的前程似锦,更是不能因我而受阻。 至于小蝉和二丫,她们被秘密处理了,而小薇则被送往了别处,开始了新的生活。 我想她应该能摆脱过去的阴影,过上自己想要的日子。 至于婧忱,她在风波初起之际便悄然离开了丁字胡同,其去向成谜,无人知晓。 瑾太妃为了控制她,不惜让她作为富察大人的外室,若是她不离开,此次定会被富察大人灭口。 第288章 番外1:余生(十八) 我与边太医去了那如诗如画的江南。 那里风光旖旎,生活恬淡安逸,每一处景致都散发着令人心旷神怡的韵味。 岁月如梭,转眼一年后,我生下了一个女儿。 凝望着她稚嫩的脸庞,我心中充满了满足与欣喜。 我的孩子终于可以不进宫,远离宫廷的纷扰,不必再经历那些宫廷的尔虞我诈与深宫寂寥。 这一日,我与边太医带着女儿在河边悠然漫步,享受着生活的恬淡与平和。 突然间,一艘游船划破宁静的水面,如一道优雅的弧线缓缓靠近,它的到来使得平静的湖面被轻轻触碰,激起层层涟漪。 船上,一位仆从装束的人朝我们挥手,声音洪亮地喊道:“这位郎君与夫人,我家主人诚挚邀请二位共赴舟中一叙。” 我与边太医相视而望,眼中满是疑惑,不知这突如其来的邀请背后隐藏着怎样的身份与意图。 边太医以一贯的温文尔雅回应:“敢问贵主人是何方神圣?我们是否曾有幸相识?” 那仆从却只是神秘一笑,回应道:“二位只需上船,自然能知晓一切。” 我们二人心中都充满了警觉,虽然远离了京城的繁华与纷争,但世事难料,谁知道这背后是否隐藏着难以预料的危险。 毕竟,一旦上了那艘游船,若船驶离岸边,我们这些不识水性之人,岂不是如同困于瓮中的鳖,无处可逃? 于是,边太医微微颔首,婉拒了船上之人的盛情邀请,携我与女儿欲离去。 突然间,船上传来一声令人倍感亲切的呼唤:“雁心,鹤云,多年未见,你们怎可如此狠心抛下我?” 我们回首望去,只见一位身着水绿色衣裙的女子从船舱中款步而出,立于船头,向我们挥手致意。 她头戴帷帽,遮住了容颜,但她的声音,我们却都耳熟能详,是佩瑢无疑。 “佩瑢?”我惊喜地呼出声来。 佩瑢站在船头,微笑着点头示意,催促道:“快些上船吧。” 边太医与我相视一笑,心中的疑虑瞬间消散,我们抱着女儿踏上了船。 手挽着佩瑢,我们步入了船舱,眼前出现的是多年未见的故人——庆王。 “庆王殿下,别来无恙。”边太医先行上前,恭敬地请安。 我亦带着孩子,恭敬地跪下行礼。 庆王连忙摆手示意我们起身,温和地说道:“此处并无庆王,只有言真,我们皆是朋友,无需如此多礼。” 佩瑢轻轻将我扶起,让我坐下。 我们围坐一堂,开始叙旧。 “佩瑢,你们怎会在此?”我好奇地问道。 佩瑢微笑答道:“我与言真在西北生活了数年,因那边天气寒冷,不利于他的腿伤恢复,所以我们决定前往更为温暖的江南。 途中,我们多方打听你们的消息,费尽周折才得知你们也在江南。 于是,我们遍寻江南,今日终于得偿所愿,与你们重逢。” 听完佩瑢的叙述,我与边太医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了庆王。 这时,我们才注意到,庆王正坐在一把精致的木轮椅上,静静地聆听着我们的对话。 他的腿竟然不会行走了。 边太医上前关切地询问:“王爷的腿,是否因那年的严寒与坠落悬崖而受损?” 他边问边为庆王细致地检查。 庆王微笑着回应:“是的,那年天寒地冻,我不慎跌落山崖,几乎丧命。 能活下来已是上苍的眷顾,至于这双腿,我已经习惯了。 只是苦了佩瑢,她日日夜夜都在细心照料我。” 佩瑢此刻已轻轻摘去帷帽,露出温婉的面容,她对庆王温柔一笑:“你我夫妻同心,又何须如此见外。” 庆王轻轻握住她的手,眼中满是感激,却未再多言。 我和边太医看着他们之间的互动,心中的担忧也慢慢消散。 当初得知庆王未死,我曾询问佩瑢的意愿。 她可以选择继续留在庆王府,享受安逸的生活;也可以选择踏上寻夫的旅途,体验不同的人生。 我深知,那时的佩瑢对庆王的感情并不深厚,但她依然选择了后者。 或许正如她所言,从她嫁入庆王府的那一刻起,她的人生便与庆王紧密相连,无法分割。 佩瑢接过我怀中的孩子,她的目光温柔地落在那小小的生命上,轻声问道:“雁心,这是你们的女儿吗?她叫什么名字呢?” 我微笑着回答:“她叫萱儿。” 佩瑢听后,脸上洋溢着欣喜,她轻抚着孩子的脸颊,说:“真是个美好的名字,忘忧草,愿我们的小萱儿一生无忧无虑,笑容常在。” 庆王听后,并未露出过多的失望之色,仿佛这些年的等待与挣扎,已经让他对此事有所释怀。 “治不了也无妨,”他淡淡道,“只要身体康健,能与家人在一起,便足矣。” 佩瑢此刻轻抚腹部,温柔而坚定地说:“对,我们一家人一同周游四方,享受天伦之乐,便是最大的幸福。” 我瞬间领悟了其中的意味,满心欢喜地问道:“佩瑢,你……是有喜了吗?” 佩瑢微微颔首,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我和边太医连忙向他们道贺,边太医又为佩瑢诊了脉,确认胎儿安好,两人脸上都洋溢着无法掩饰的喜悦。 我们几人相谈甚欢,聊着聊着,话题自然而然地转到了当年郭布罗侧福晋的事情上。 庆王轻叹一声,感慨道:“可惜,我们终究没能让他们一家团圆。” 佩瑢则宽慰道:“此事也是无奈,我们都已经尽力了。” 说着,又对我道:“前两年我们路过京城时,偷偷去看了那个孩子,她跟随自己的亲生父亲,生活得还算不错。” 我轻叹一声,心中也感到一丝宽慰。 就这样,在这阳光明媚的春日里,我们几位故人相聚一堂,把酒言欢,畅谈往事。 然而,相聚总是短暂的,不久后,我们再次分别,各自奔赴自己的生活。 回想往昔,共历风霜,同赏明月。 今虽离别,然友情常在。 (番外1完) 第289章 番外2:穿越夫妇(一) 【女主养父母的故事。】 穿越到这已一个月,安蕾病了一个月。 直到今日,她的身体终于有了些许好转,得以从那狭窄昏暗、几乎密不透风的杂物间中挣脱出来。 她抬头仰望,只见灰蒙蒙的天空如同一块沉重的铅板,无情地遮蔽了所有的光明与温暖。 她不禁心生绝望,曾有一瞬间,她甚至希望自己能在这无尽的折磨中悄然离世。 作为一个毫无一技之长的现代白领,穿越到这个陌生的时代,既没有超凡的能力,也没有所谓的“金手指”,不死也是活受罪。 那些穿越后风生水起的故事,对她而言,只是遥不可及的传说。 她深知,无论身处哪个时代,没有特殊技能的她,终究只能是一个平凡的普通人。 然而,在这古代社会,一个普通人的生存之路更加艰难。 正当她沉浸于自己的思绪中时,继母柯氏的一记耳光狠狠地落在了她的后脑勺上,震得她头晕目眩。 柯氏厉声喝道:“贱丫头,还愣着干什么?赶紧给我去干活!” 安蕾迷茫地抬眼扫视四周,对于此刻应该做什么毫无头绪。 柯氏见状,更是火冒三丈,大声斥责:“你这懒货,装病一个月,浪费了家里多少药钱,如今竟还敢偷懒!” 她边说边将安蕾推向井边,那里堆积着两大盆待洗的衣物,“赶紧把这些衣服都给我洗干净!” 在那一刹那,安蕾的视线落在了那些衣物上,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她这具身子的原主名唤安琴。 一个月前她染上了风寒,一病不起。 柯氏根本不舍得给她请郎中,她所谓的汤药,不过是些廉价的草药,安琴的病逝,或许并非疾病所致,而是被这毒药所害。 安琴的父亲,只是个以编篾子为生的普通农户,而安琴的生母已去世五年。 两年前,安父娶了柯氏,一个从庄子里出来的女子。 其家中姐妹众多,父母为了一点彩礼便将她嫁了出去。 柯氏嫁入后,一直未能生育,而安父也仅有安琴这一个女儿。 平日里,安父外出卖箩筐,柯氏则帮人洗衣以赚取微薄的银钱。 但很多时候都是安琴在帮着洗衣。 柯氏对她,苛刻而冷漠,仿佛对待一个无生命的物件。 安蕾,头晕目眩地洗着衣物,心中的绝望如潮水般汹涌。 她茫然地望着水面,心中反复自问:难道我真的要在这样的苛待中继续生活吗? 未来的日子,又将如何艰难? 除了日复一日的劳作,更让她难以承受的是,她过两年就要及笄了,父亲和继母已经开始谋划她的婚事。 以柯氏那尖酸刻薄的性格,她又能被许配给什么样的人家呢? 这样的日子,她不能,也不愿再继续下去了。 所以,当天晚上等父亲回到了家,她主动找到父亲,提出要去城中学一门手艺。 父亲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不解,他轻皱眉头,语气中带着些许责备:“你一个女孩子,何必去学什么手艺,再过两年,找个好人家嫁了便是。” 安蕾心中轻叹,她深知在这个时代,女子的命运似乎早已被注定,嫁人为妇,传宗接代。 但她必须为自己争取一次,她不能坐以待毙,等着柯氏将她像货物一样以合适的筹码嫁给某个糟老头子。 她想要掌控自己的命运,因此,她必须为自己争取。 她耐心地游说父亲,阐述外出学艺的种种益处:既能补贴家用,又能开阔眼界,未来更有可能遇到更好的归宿。 然而,安父对此并不以为然。 他认为女儿能嫁个庄稼汉,过上安稳的日子便足矣。 他更渴望的是一个儿子,一个能延续家族血脉的儿子。 安父沉默不语,但一旁的柯氏却开始动摇。 她曾想过将安蕾送去城中大户人家做工,那样既能赚钱又能学些手艺。 然而,安父始终不肯答应。 此刻,安蕾主动提出,柯氏自然喜出望外。 “依我看,学手艺还得交学费,不如去大户人家当丫鬟,既能学刺绣,还能赚钱。” 柯氏为安父斟满酒,柔声劝说着。 然而,安父的眉头却越皱越紧。 他仰头,一口将杯中酒液饮尽,长叹一声,声音中充满了无奈:“我们尚未落魄至此,何至于要卖儿卖女来维持生计?” 柯氏正欲继续劝说,却被安蕾迅速打断:“爹,这并非卖女,若是您心中有顾虑,我们大可签订活契,待女儿年满归期,自会回到您身边。 这些年,女儿也希望能为您分担一些家中的重担。” 不等安父回应,安蕾又急忙补充道:“爹,就让女儿尽一尽孝心,为您分忧。 我离家做工,娘也能得到些许轻松,且饮食更为充裕,或许能早日为我们安家添丁增口。” 这番话犹如针尖刺中了安父的心头之痛,他望向那干瘪的柯氏,眼中闪过一丝挣扎与决然。 最终,他点了点头:“好,那我明日去问问村长,看是否有合适的人家。” 这一决定让安蕾和柯氏都露出了欣喜之色。 没过多久,安父便带着安蕾前往城中,将她托付给了一户姓康的人家做丫鬟。 安父深思熟虑后,决定签订一份为期五年的活契,他心中盘算着,待女儿年满十八,便是她婚配的年纪,因此只选择了短暂的契约。 就这样,安蕾暂时逃离了柯氏的魔爪。 在康家,她开始了新的生活。 起初,她在厨房帮忙,由于她聪明伶俐、勤奋好学,很快就赢得了厨房大师父的赞赏,并开始教授她一些烹饪技艺。 她的独特创意和巧妙手法,让她制作的菜肴别具一格,深受康家老夫人的喜爱。 因此,她被调到了老夫人房中伺候。 在老夫人房中,她遇到了一位曾在宫中服侍的老嬷嬷,这位老嬷嬷绣技高超,安蕾便跟随她学习刺绣。 不仅如此,老嬷嬷还传授了她制香、泡茶等手艺。 安蕾抱着“技多不压身”的信念,用心学习,不断提升自己。 她知道普通人在此生存不易,但再不易,也要活下去。 第290章 番外2:穿越夫妇(二) 在康家的短短两三载,成为了安蕾穿越后最为安宁的时光。 尽管每日的劳作都显得异常艰辛,清晨的曙光尚未洒满大地,她已起身忙碌;直至夜色深沉,方得歇息片刻。 然而,这与她曾经历的打工生活并无太大差异。 过往,她同样在黎明前挣扎起床,挤入熙攘的地铁,奔赴公司。 稍有延误,全勤便化为泡影,还要额外支付八十的罚款。 夜幕低垂,当工作即将结束,老板的指令又如影随形,有时甚至是紧急的会议,将她牢牢锁定在办公室,直至深夜八九点。 疲惫归家,搭乘地铁后已是深夜十点多。 相较之下,现在的她虽然劳累,但总好过在原主家中受柯氏的虐待。 当康家的大房即将赴京履新,打算携老夫人同行时,安蕾毫不犹豫地请求老夫人带她一同前往。 老夫人素来喜欢她,自然也欣然答应。 但考虑到她原本的契约只剩两年,若此时跟随,对主家而言无疑是个麻烦。 于是,安蕾求助于老嬷嬷,找到她的父亲,以十两银子的代价,将短契改为死契。 恰逢柯氏怀孕,父亲心情大好,家中又急需银两,便应允了此事。 从此,安蕾正式成为康家的仆从,随老夫人一同前往京城。 抵达京城后,安蕾的细致入微与聪颖机智,更是赢得了老夫人的深深喜爱。 随着老嬷嬷年事已高,照顾老夫人逐渐力不从心,安蕾便更多地陪伴在老夫人身边,细心照料。 康家历来重视孝道,老夫人所看重的人,自然也会受到其他主子的尊重与礼遇,因此,安蕾在康家的日子也愈发过得顺遂。 那一日,她与老夫人一同前往佛寺上香,因大师讲经深入浅出,老夫人听得如痴如醉,不知不觉间天色已晚。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归途中,她们不幸遭遇了歹徒的袭击,意图行凶劫财。 在这危急关头,安蕾毫不犹豫地挡在老夫人身前,虽无武艺傍身,却拼尽全力保护老夫人的安全,最终不幸被歹徒砍伤。 就在生死攸关之际,外出办事归来的杭佳致灏及时出现,英勇地救下了她们。 血流如注的安蕾在昏迷前,听到杭佳致灏望着她的伤口,轻声叹息:“没有手术,没有消炎药,也不知道能不能活。” 那一刻,她心中震惊无比,但伤势过重,她无法深思,便陷入了昏迷。 当她再次醒来,已经回到了康家。 老夫人对她的感激与喜爱更是溢于言表,连其他主子也对她刮目相看,给予了前所未有的尊重与关怀。 而安蕾此时却总是想起昏迷前那个男人说的那句话。 手术、消炎药,这可是现代人才有的词语啊。 难道那个男人也会是个穿越者吗? 这突如其来的猜想让安蕾的心湖泛起了层层涟漪,犹如漂泊在异乡的游子意外地遇到了同乡人,那份激动与期待难以言表。 所以,她醒来后就旁敲侧击问了当时救她的那位男子的情况。 得知那人是护军营的一名护军,那日恰巧外出办事后连夜赶回京城,途经此地时,恰巧救下了她们。 而那些企图对她们不利的歹徒,不过是城内的几名赌徒,因输光了银两,便起了邪念,想要劫财。 “真是万幸,有杭佳护卫及时出现,否则我这把老骨头可就葬送在京郊了。”老夫人坐在床边,眼中含泪,感慨万分。 安蕾连忙轻声安慰,随后向老夫人打听那位护卫的所属部队。 “他是正白旗的护军,明日晚上会过来,大郎为了感谢他的救命之恩,特意设宴款待。”老夫人告诉她。 安蕾闻言,心中一喜,决定明日亲自试探一番,看看这位杭佳护卫是否真的是一名穿越者。 次日晚,康大人设宴款待杭佳致灏,而此刻,身体尚显虚弱的安蕾,却悄然从病榻上起身,轻轻步出房间。 老夫人安排来照顾她的丫鬟见状,急忙上前劝阻,希望她能安心静养。 然而,安蕾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她轻启朱唇,柔声说道:“我在屋中闷得慌,想去花园透透气。” 丫鬟想要陪伴她一同前往,却被安蕾温婉地拒绝了。 “我只在附近走走,今日府中有贵客,你且去忙吧。” 她的语气坚定,让丫鬟无可奈何,只得应允。 安蕾便独自悄悄来到了小花厅的附近。 她见康大人正与一位年轻的宾客把酒言欢,谈笑风生,便静静地躲在暗处,心中盘算着如何寻得一个恰当的时机,与那位年轻人交谈几句。 正谋划着,那位年轻人突然起身,步履匆匆,显然是要前往茅厕。 安蕾迅速反应,紧随其后,巧妙地藏匿在他必经的小径旁。 待他如厕归来,安蕾心念一动,欲上前与他交谈,但见府中仆从正引路而来,她不便贸然现身。 稍作思忖,她轻巧地向杭佳致灏的背影投掷了一颗石子。 杭佳致灏感到疼痛,回头一望,只见安蕾藏匿于花丛之后,眼神中满是恳求。 她轻轻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又指向了旁边,示意希望与他私语几句。 杭佳致灏心领神会,立刻对仆从道,自己似乎遗落了某物在茅厕附近,需要回去寻找。 仆从自然想跟随,却被他婉言拒绝。 身为贵客,仆从也不敢强求,便在前方等候。 摆脱了仆从的跟随,杭佳致灏迅速走向安蕾。 两人来到一处僻静之地,安蕾先是屈膝行礼,向他表达了深深的感激。 杭佳致灏这才想起眼前这位是当时受伤很重的姑娘。 他关切地问道:“你已经痊愈了?真是太好了。当时你受伤很重,我将身上所有的金疮药都倒在你的伤口上还是流血不止,我真怕你活不成。” 杭佳致灏性子直爽,说话也爽快。 安蕾轻轻一笑,回应道:“或许是我命不该绝吧,若是没有消炎药,一旦伤口感染引发高热,我恐怕真的难逃此劫。” 杭佳致灏听到这话,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他略带疑惑地追问:“你……你竟然知道消炎药?” 安蕾心中一动,捕捉到了什么,于是她鼓足勇气,开始讲述起自己的家乡,那里有医院、医生,还有无菌手术……她一连串地吐出许多的现代词汇。 杭佳致灏听后,激动得几乎无法自已,他紧紧地抓住安蕾的双肩,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声音颤抖地问道:“你……你……你是来自现代的人?” 第291章 番外2:穿越夫妇(三) 自从安蕾知道还有一个同类后,生活突然变得不再孤单。 作为一个普通人,安蕾经常会觉得在这个时代的痛苦和无助。 即便衣食无忧,她也依旧会在深夜感受到那种深深的孤单感。 然而如今,当她在浩渺的历史长河中邂逅了同类,那份喜悦如同烟花般绚烂,难以用言语描绘。 经过几次秘密的交谈,安蕾与杭佳致灏惊讶地发现,他们竟都是那场车祸的参与者——一个是司机,一个是受害者。 那日,杭佳致灏驾驶着汽车,突然一个老人闯入马路,他急忙转动方向盘,却不幸撞上了安蕾。 随后,他的车撞上了路边的电线杆,自己也陷入了昏迷。 醒来后,他们发现自己来到了这个陌生的世界。 原来,那场车祸将他们一同带到了这里。 杭佳致灏向安蕾表达了深深的歉意,他未曾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 然而,安蕾已经放下了心中的怨念,毕竟那并非他有意为之。 更何况,在这个陌生的时代,他曾救过她的性命,也算是抵消了过往的恩怨。 从此,两人在这个时代相互扶持,成为了彼此的朋友。 他们曾畅谈过未来的规划,包括自己的婚姻。 他们都表示不愿被世俗的束缚所困,不想成亲,不想在这个时代留下后人,只想在这个时代安稳度过这一世。 这或许就是普通穿越者的心声吧,没有改变世界的雄心壮志,也没有超凡的能力,只有在每一个时代都努力活下去的决心。 然而,这种默契在某一天却突然被打破了。 那一天,杭佳致灏步履匆匆地找到了她,他的眼中布满了深深的哀愁。 他告诉了她一个女婴的故事,那凄婉的情节让她听后心头震颤,对那个无辜的小生命充满了同情与怜悯。 同时,那背后残酷的制度更是让她心中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愤恨。 然而安蕾深知,在这个庞大的时代洪流中,他们宛如两粒微不足道的尘埃,难以撼动分毫。 可杭佳致灏却用坚定的话语给了她希望。 他告诉她,尽管他们无法改变整个时代,但却能伸出手去,温暖另一粒尘埃。 当这些尘埃逐渐汇聚,虽微小却也能聚沙成塔,终将成为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 她被他的话语深深打动,心中的波澜难以平复。 为了那个可怜的女婴,为了给她一个温暖的家,他们做出了一个勇敢的决定——结婚。 他们要用自己的爱,为那个女婴筑起一个遮风挡雨的港湾,让她在爱的阳光下茁壮成长。 就这样,安蕾向老夫人请求,能准她嫁人。 老夫人如今也当她如女儿一般,况且她即将嫁的,乃是康家的恩人,自然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她的请求,并慷慨地赠予了丰厚的嫁妆。 而杭佳致灏,身为杭佳氏的旁系子弟,自幼父母双亡,无依无靠,他仅与族中长辈稍作告知,便委托了一位堂嫂代为操办婚事。 两人的结合,看着水到渠成,顺理成章。 婚后,他们选择独立居住。 直到某个适当的时机,才将孩子的存在公之于众。 由于未曾举办盛大的仪式,外界对于孩子的身世也并未过多追问,只是偶尔会有一些闲言碎语,揣测安蕾是否未婚先孕。 然而,两人既已成婚,那些流言蜚语也便随风飘散。 他们共同抚养着那个名叫雁心的小女孩,视如己出。 在这个对女子诸多束缚的时代,他们却给予了她无尽的关爱与自由。 他们鼓励她学习读书,掌握各种技能,希望她能在这个时代坚强地成长,能够拥有自己的思想,能够尽可能地掌控自己的人生。 他们原本商量好的是名义夫妻,两人并没有真正在一起。 然而,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他们逐渐被对方的优点所吸引,彼此的心也慢慢靠近。 在雁心五岁那年,他们从名义夫妻变成了真正的夫妻。 此时,肃亲王登基已有五年。 杭佳氏作为保肃派,杭佳致灏也是其中一员,他为少年庆王出谋划策,助他助力兄长登基。 庆王,则为了其兄的宏伟大业,屡次悄然自西州返回,于朝野之外精心布局。 然而,即便皇帝登基,瑞亲王、安亲王两派的残余势力仍旧蠢蠢欲动。 庆王再次联手旧部,誓要肃清余孽。 那一日,安蕾携带着七岁的雁心前往朝露寺,虔诚祈福。 此时,康家老夫人已离世,康家大郎亦回乡守孝,京城中再无康家身影。 安蕾心中仍对康家充满感激,因此年年都会为老夫人祷告。 除此之外,也是为了给杭佳致灏打掩护,因庆王传信让他们到佛寺接头有事相商。 年幼的雁心好奇心重,趁着母亲没注意,偷偷溜往后殿,想要观看大佛的浇筑,却不料在那里意外地遇到了正被余孽追杀的少年庆王,并勇敢地救下了他。 安蕾认出了庆王,迅速为他披上斗篷,将他装扮成雁心的兄长,带着他悄然离开了朝露寺。 事后,庆王郑重地提醒杭佳夫妇,千万不能让雁心入宫。 此时,安蕾与致灏才如梦初醒,意识到由于这个时代的包衣奴才制度,雁心在十二岁后必须入宫参选宫女。 这让他们焦急万分,不仅担忧雁心在宫中受苦,更担心她的身世一旦被皇帝知晓,将引来灭顶之灾。 庆王承诺会为他们筹划,确保雁心不必入宫。 两人这才稍稍安心。 他们深知这个时代生活的艰辛,也不想雁心觉得他们有失偏颇,本不欲再要孩子。 然而,古代的避孕方法并不可靠,雁心十岁那年,安蕾意外怀孕,生下了一个男婴。 从此,他们成为了一家四口。 由于那三年专注于抚育新生命,加上他们对庆王的信任,所以没有察觉到另一股势力正觊觎着雁心。 原本他们有着十足的把握让雁心避开皇宫,却因一系列阴差阳错,雁心最终还是入了宫。 这让他们懊悔不已,每日都在为雁心担忧,生怕她在宫中无法生存。 庆王却向他们承诺,会娶雁心为正妻,将她救出宫。 面对这无法改变的现实,他们只能寄希望于庆王。 只愿皇帝能念及庆王是他的亲弟弟,能够答应让雁心出宫与庆王成婚。 然而,庆王与雁心的感情之路,却比他们预想的更加曲折与艰辛。 第292章 番外2:穿越夫妇(四) 庆王所有的努力都没有得到皇帝的同意。 皇帝要他先娶别人,再谈雁心之事。 在皇帝的眼中,雁心能够成为庆王的侧福晋,已是莫大的恩赐。 然而,虽然只是雁心的养父母,但作为他们一手养大的孩子,他们深知这孩子的坚韧与自尊。 他们清楚,雁心宁愿在深宫中孤苦度日,熬到能够自由离宫的那一日,也绝不愿屈身为妾。果然,庆王的坚持与努力,终究未能改变什么,反而使自己被软禁于慈宁宫。 直至那一日,大街小巷皆传庆王迎娶钮祜禄氏的消息,他们才意识到庆王终究还是妥协了。他们理解庆王的无奈,也明白他若执意坚持,对雁心而言,或许更是一种隐形的伤害。 皇帝的心思难测,说不定会因为庆王的坚持而迁怒于雁心。 到时候雁心便是性命难保。 他们更是每日忧心忡忡,害怕雁心的身世被发现,给她带来灭顶之灾。 所以,雁心入宫足足十二载,每一次的相见他们都恨不得直接将她从宫门那头拽出来,直接就跑。 逃离这个吃人的地方,逃离这个时代,逃到能够让他们活下去的地方。 但人总是要面对现实的。 在皇权之下,他们哪也去不了,只能一步步谋算,一步步经营,一步步解救自己。 好在雁心这个孩子相当的聪明,心性也坚韧,在经历了无数打击和迫害之后,最终在庆王、边太医等人的帮助下,熬到了出宫那一日。 安蕾和致灏最害怕的那一次是他们知道雁心知晓了自己的身世,也知道了当初为何所有的精心谋划最终还是造成了雁心入宫。 原来乌雅氏才是那只螳螂捕蝉背后的黄雀。 在皇位更迭的终局之战中,他们的力量已然微乎其微,唯一能做得便是避免成为雁心的羁绊,不让她因自己而分心。 因此,当边太医提出撤离的提议时,他们毫不犹豫地收拾行囊,悄然离去。 在离开之际,他们身为父母,依然尽力为孩子打点一切,将屋子整理得井井有条,备齐生活所需,确保她归来时能够即刻正常生活。 他们心中充满了对雁心的担忧,若条件允许,他们定会选择与她并肩面对风雨。 然而,他们也深知,一旦留下,就可能成为对方手中的棋子,威胁到雁心的安危。 短暂的分别,是为了更长久的相守。 那一年的逃离,是他们半生中最为独特的旅程。 他们穿越至此,却鲜少有机会外出游历,而这一次,他们便当作是一次长途旅行。 边太医的细心与体贴,让他们在逃亡途中也并未觉得艰苦。 他们不敢明目张胆地行走在官道与繁华的城镇,选择了那些风景如画的偏远小镇,享受着那份宁静与自由。 终于,在得知雁心脱险的消息后,他们马不停蹄地往回赶。 当再次见到心爱的女儿时,那份喜悦与激动无法用言语表达。 团聚的那天晚上,雁心紧紧依偎在安蕾的怀中,仿佛要将这一年的思念与委屈都倾诉出来。安蕾轻抚着女儿的头发,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感。 这个呵护着长大的孩子,在宫中经历了多少磨难,才成长为如今的模样。 无数个夜晚,她都在担忧中度过,想着在现代,同龄的女孩早已享受和平安稳生活,而她却要在宫中苦苦求生。 如今,所有的磨难都已过去,她们终于再次团聚。 这份团聚的温暖,足以驱散所有的寒冷与孤独。 在这一刻,安蕾凝视着那整整齐齐的一家四口,内心首次涌起了穿越后家的温暖与归属感。也许直到这一刻,她才真正融入了这个时代。 只是生活总是充满了波折。 原以为雁心成亲后能够安安稳稳地度过余生,没想到宫里头的豺狼还是不肯放过她。 安蕾和致灏在得知宫里头的主子还想害自己的女儿时,真是恨不得啖其肉喝其血。 尽管他们力量微薄,但为了保护女儿,他们义无反顾地投身调查,最终合力将那些阴谋者引至明处。 然而,现实却残酷得令人无奈。 皇帝对幕后黑手并未给予应有的严惩,他更看重的是自己的孝名,而非世间的公平公正。 因此,雁心与她的丈夫不得不选择隐姓埋名,远离这片是非之地。 但安蕾与致灏也明白,离开这纷扰的尘世,寻求更为广阔的天空,或许是女儿最好的归宿。 如今,他们的儿子已经褪去青涩,成长为一位睿智且有远大志向的青年。 他充满了年轻人特有的蓬勃朝气。 他出生于古代,却继承了现代人的激情与热血,更有着自己独特的思考与追求。 心中有梦,脚下有路,志之所趋,无远弗届。 对于这个孩子,他们也会给予他无条件的支持。 不管他身处江湖之中,还是高居庙堂之上,他们都支持他。 女儿离开一年后,悄悄托人带回了好消息。 子嗣艰难的她终于生下了一个女儿。 安蕾像天下所有的母亲一样喜极而泣。 女儿离开的第三年,儿子杭佳博远科举高中,成了探花。 皇帝将自己的妹妹八公主许配给了他。 安蕾以前曾听女儿雁心提过,八公主的生母周常在生她时难产死了,她是由薛贵人抚养长大的。 这同样是一个令人心疼的孩子。 八公主出嫁后没多久,薛贵人就去世了。 据八公主所言,她的母妃似乎将所有的情感都倾注在了她身上,能嫁得良人,母妃似乎一下子释放了所有的精神负担,得到了解脱。 母妃常说,她因为这张脸被困深宫一生,只愿来生做个普通人,再不入宫。 又过了两年,一位举止优雅的贵妇来到府邸,但她实际上是来找安蕾的。 经公主介绍,安蕾得知这位妇人乃是宫中的丽太嫔。 在皇太后的帮助下,她终于得以出宫,此行便是为了寻找安蕾。 太后有物要她带给雁心的母家,因此她特地前来。 安蕾接过丽太嫔递来的长条木匣子,轻轻打开,只见里面躺着一只珙桐花玉簪。 丽太嫔轻声道:“太后娘娘说这花寓意极好,如今我也获得了自由,终于可以回到我应去的地方。这支玉簪,也该去它该去的地方了。” 留下这支簪子后,丽太嫔便飘然离去。 安蕾凝视着这支簪子,它宛如一只振翅欲飞的白鸽,充满了生机与希望。 第293章 番外2:穿越夫妇(五) 又过了许多年,这一日安蕾吃过晚饭后就突然晕倒了。 再醒来时,躺在床上的她看到了背对着他的郎中正朝她的家人无奈地摇摇头。 她忽然就明白了。 自己在这个时代的旅程要结束了。 当生命的烛光即将熄灭之际,安蕾的思绪如放映机般,将她穿越后的生活画卷逐一展开。此时此刻,安蕾终于觉得自己不再是个过客,而是深深融入其中,成为这个时代的鲜活参与者。 女儿雁心和女婿得到她病危的消息,也带着外孙女一同回来了。 多年不见的她,鬓边也已有了白发。 雁心跪在床前,双手紧紧握着母亲的手,眼中满是关切。 见母亲那疲惫的眼眸缓缓睁开,她瞬间挺直了脊背,贴近母亲轻声询问:“额娘,您口渴吗?要不要喝点水?” 安蕾微微点点头。 雁心急忙起身,小跑着去倒了杯水,小心翼翼地扶起母亲,将水一点一点地喂进母亲的口中。 随后,她再次握住母亲的手,眼中闪烁着泪光,声音略带颤抖地问道:“额娘,你可有哪里难受?” 安蕾微笑着摇了摇头,声音柔和地说:“孩子,别哭。你一哭,我这心里就跟着难受。” 雁心深吸一口气,努力抑制住心中的悲痛,点了点头。 安蕾见状,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慰道:“乖女儿,我不过是回到自己该去的地方而已,你不必如此伤心。我知道你是个坚韧的孩子,看到你过得幸福,我就安心了。” 雁心眼眶泛红,声音低沉:“额娘,您一定要坚强,一定要好起来。 当初女儿在宫里知道自己的身世时,只觉得活不了了。 但想到您和阿玛,两个与我毫无血缘关系的亲人,却愿意为我付出一切,只为给我一个温暖的家,我便知道自己不能轻易放弃。 现在,我还没来得及好好孝敬您,您不能就这样放弃。 您还要看着您的孙子、孙女、外孙女长大成人,看着他们成家立业,让您和阿玛享受四世同堂的幸福。” 安蕾抬起手,轻轻摸了摸女儿的脸颊,宠溺道:“好!” 其实,在这里活了那么多年,她还真有些舍不得了。 舍不得她的丈夫、舍不得她的孩子,舍不得这里的邻里亲朋。 她穿越一场,也没有作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普通人来,普通人去,和千千万万个普通人一样过完了一生。 有坎坷,有坦途,有眼泪,也有欢声。 人这一生,不就是如此吗? 这天夜里,她依偎在杭佳致灏的怀中,看着屋内跳动的烛火,声音微弱却充满深情:“致灏,你说我死后还会回到属于我们的时代吗?” 杭佳致灏轻轻抚摸着她已略显银白的发丝,柔声回应:“不管会不会回去,我只希望你能等等我。” 一滴晶莹的泪珠,悄然滑落,温暖了安蕾的脸颊。 那是致灏心中无尽的哀伤与不舍。 安蕾试图抬头,想要用最后的力气为他拭去泪水,但力不从心。 她轻轻呢喃:“致灏,结发为夫妻, 恩爱两不疑,你和我结婚这些年,从未分离过。若是我死后发现真得能回去,我定会在现代等你。我们还会是夫妻。” 安蕾允诺。 杭佳致灏深深地点了点头,从床边的绣筐中取出小剪子,剪下自己的一缕头发,又极其小心地从安蕾的发间剪下一缕。 他将这两缕头发紧紧缠绕,用红绳系好,放入安蕾的手中,紧握着她的手说:“我们结婚时匆忙,未曾有过盛大的仪式。若真能回到现代,我定要给你一个完美的婚礼。”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羞涩的笑容,“只是,回到现代我只是个普通的打工人,没有太多的积蓄,甚至还没有自己的房子。” 安蕾微笑着回应:“说到这个,若我们能带些这里的珍宝回去,定能在现代换来不少钱财。不过,你在这里从未嫌弃过我的出身,我又怎会嫌弃你呢?” 杭佳致灏轻笑出声,但眼中的泪水却更加泛滥。 “那就好,我们回去后一起努力,共同筑造我们的家,再续一世情缘。”他深情地说。 “好。”安蕾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但其中的爱意却如同那跳动的烛火,温暖而明亮。 火光噼啪作响,照亮了这对深情夫妻的脸庞。 天微亮,安蕾离开了这个时代。 杭佳致灏抱着她坐了一夜。 脑海中回想着他们相处的点点滴滴。 也回想着自己来到这个时代后的种种。 身为普通人的他来到这个时代后,也曾有过远大的理想。 既然发生了这样的奇遇,他自然觉得自己是万里挑一,定能有一番作为,书写一段传奇。 但很快他就发现,不管处在什么时代,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这句话永远都不会过时。 随着时间的推移,等待许久的金手指没有降临,他依旧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 唯一有点不同的是,他的个头比较高,在人堆里不会轻易被埋没。 只是,这身高的优势也未能助他一臂之力,实现建功立业的梦想。 所以他也郁闷了好长好长一段时间,直到遇到安蕾。 两个同类相遇了,他的心才没那么孤独。 他们一起度过一个个难关,抚育长大一双儿女,一生彼此尊重,相濡以沫 。 虽然终有一天,各自散去,如大梦一场。 但,此生,足矣。 【这是一对极其平凡的穿越者,他们遇到了别人没遇到的奇遇,却没有拥有超凡的本事。 他们的故事平凡到无法用很多的笔墨去描写。 但萝卜就是想写这样一对穿越者。 萝卜深思,即便有穿越时空这样的奇事,像萝卜这样平凡无奇的普通人穿越到了任何一个时代,都还是平凡无奇的。 每个时代都有它独特的规律和固有的秩序,想要成为那个打破规则的人,想要成为那个颠覆规则的人,对萝卜而言,无疑是天方夜谭。 大概,现在是什么样,穿越后还是会什么样。 唯一不变的是,为了活下去而努力生存! 谢谢大家的阅读和支持,番外2结束。】 第294章 番外3:画朝云(一) 天边卷着云,彩霞满天飞。 广袤的草原上,一群少女穿着色彩艳丽的衣服在马背上驰骋,像是绽放的花儿,散发出迷人的风采。 “乌希哈,快看!赤鹘!” 一个少女呼喊着跑在最前面的一位红衣少女,指着天上翱翔的鹰! 乌希哈扯着缰绳,抬起头看向天空。 一只雄鹰展翅翱翔于蓝天之上,锐利的目光紧盯着大地,优雅的姿态映衬着阳光,犹如一位英勇的战士! “乌希哈,跑起来!”一位少年挥舞着长鞭,高声呼喊。 那是她的哥哥。 “驾!”一声莺啼般的脆响,乌希哈扬鞭追了上去。 带着草香的风吹起她的长发,恣意而又洒脱! 在草原上奔驰回来的兄妹二人牵着马,有说有笑地回了帐篷。 里头传来酥油茶的香气。 “有客人来了?”乌希哈问哥哥。 乌雅蓝看着门口拴着的那匹骏马,微微蹙了蹙眉。 京中来人了。 他们还是不放弃吗? 乌雅蓝拉住了要进屋去的乌希哈。 “怎么了?哥哥。”乌雅蓝奇怪问道。 哥哥的脸色怎么那么凝重? 乌雅蓝摇了摇头,道:“乌希哈,你找海兰她们去玩吧,家里有客人来了。” 乌希哈心中泛起一丝困惑,不解为何家中来了客人她就不能回家。 然而,她并未过多在意,顺从地转身欲离去。 这时,屋内传来了父亲那熟悉而亲切的声音:“乌希哈,你回来了吗?” 听到这声呼唤,乌希哈急忙掀起毡帘,走进了屋内。 映入眼帘的,是一位身着华贵、举止得体的老爷。 父亲微笑着向她介绍:“乌希哈,这位是你的祖父哥哥的儿子,你应该称他为大伯。” 乌希哈大大方方地走向前,清脆而响亮地称呼了一声“大伯”,并亲手为他添满了一杯热茶,以示敬意。 大伯细细地审视了乌希哈一番,眼中闪烁着欣慰的光芒,微笑着点了点头。 他感叹道:“真是时光荏苒,转眼间你已经长成了如此美丽的大姑娘。” 随后,他转向乌希哈的父亲,笑意盈盈地说:“看这孩子,多么出众啊。” 乌希哈的父亲听后也随之展露笑颜。 然而,紧跟在后的乌雅蓝,却仍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这次会面后,父亲郑重地对乌希哈和乌雅蓝说,他们即将前往京城生活。 这个消息让乌希哈心生抗拒,她深爱着塞外的辽阔,草原的广袤,蓝天的深邃,以及那种无拘无束的自由驰骋。 虽然她小时候去过京城,体验过那里的繁华与热闹,但那里的规矩繁多,深宅大院如同鸟笼一般,让她感到压抑与束缚,她不喜欢。 可是父亲已经做了决定。 乌希哈的母亲早亡,父亲含辛茹苦地抚养他们兄妹长大,她不愿忤逆父亲。 于是,年仅十四岁的乌希哈跟随父兄踏上了前往京城的道路。 他们入驻了京城的乌雅府,这是乌雅氏的主脉所在,乌希哈心中虽有些许疑惑,却未过多深究。 他们恭敬地拜见了乌雅氏一族的族长,也是他们的家主乌雅雄。 乌雅雄目光落在乌希哈身上,眼中流露出满意的神色。 很快乌希哈便得知了家族长辈召他们进京的缘由。 原来,新帝即将举行选秀,乌雅雄有意让自己的女儿入宫为妃。 同时,他也需要一个年龄合适且聪慧过人的乌雅氏女孩陪伴入宫,以备不时之需。 可乌雅氏一族中适龄的女孩并不多,乌雅雄挑选了数人后皆不满意。 最终,乌希哈的大伯想到了她,并向族长力荐了乌希哈。 就此,乌希哈一家便留了下来,她的父亲也有了官职,哥哥则进入了京城的闻道书院读书。 而她则在府中随着乌雅小姐一起学规矩。 乌希哈很不开心,却又无可奈何。 乌雅小姐也很不开心,每日心事重重。 两位乌雅家族的女孩终日唉声叹气,丝毫不见即将入宫应有的欢喜与期待。 在相互的交谈中,她们不经意间触及了彼此的悲伤。 乌希哈坦诚地表达了自己的心声,她厌恶这种被束缚的生活,如同被囚禁在精致的鸟笼里,内心渴望的,是那片无边无际的自由天空。 乌雅小姐并未透露太多,只是简单地提及她渴望拥有自己的人生。 就在这个关键时刻,乌雅小姐突然消失了。 乌雅府上下陷入了一片慌乱,四处寻找她的踪迹。 三天后,乌希哈看到乌雅小姐被抓了回来。 她这才知道原来乌雅小姐有了意中人,她和他私奔了。 如今被抓回,乌雅雄的愤怒如火山爆发般难以遏制。 乌雅小姐泪流满面,哀求父亲放过那个男子。 乌希哈站在一旁,看到那个被捆绑在院中,浑身是血的男人,心中不禁感叹,私奔的代价注定是惨痛的。 乌雅雄不能鞭打自己的女儿,她那副皮囊入宫的钥匙,但他可以冲那男人撒气。 当皮鞭不断抽打在那男人身上,乌雅小姐彻底崩溃了。 她奋力挣脱了嬷嬷的钳制,冲到了那男人面前挡在了他的面前。 结果,乌雅雄的鞭子一下子没收住,鞭子抽到了女儿的脸上。 瞬间,乌雅小姐白嫩的脸蛋出现了一道血痕。 乌雅雄的眸光瞬间暗了下来。 马上要选秀了,女儿的脸受了伤,这下子麻烦可大了。 “赶紧请郎中。”乌雅雄喊道。 下人赶紧去办。 乌雅小姐却根本不在乎,她跪下抱着父亲的腿,请求他饶了她的心上人。 乌雅雄却气得拔刀想要马上杀了那男人。 乌雅小姐奋不顾身地挡着父亲,威胁父亲若是敢动手,她就和他一起死。 就在父女俩争执不下时,乌希哈过来一番劝说,总算让两人都冷静了下来。 乌雅小姐的心上人被关了起来,乌雅小姐则治伤。 乌希哈以为此事就此过去,最终乌雅小姐只能去参选。 却不想乌雅小姐的决心超乎想象,她宁可毁容,也不愿入宫。 她坚决不配合治疗,以至于脸上的伤一直不见好转。 随着选秀之日的逼近,乌雅雄最终放弃了自己的女儿,转而将目光投向了乌希哈。 他告知乌希哈,她不再是以陪嫁的身份入宫,而是直接参与选秀。 乌希哈对此深感抗拒。 要知道选秀一旦成功,她将成为皇帝的妃子,终身无法出宫。 若只是陪嫁入宫,终还有一丝希望出去。 但乌雅雄却以她父兄的前程为筹码,迫使她屈服。 在乌雅小姐的泪水和恳求下,乌希哈无奈地答应了这一要求。 第295章 番外3:画朝云(二) 乌希哈在心头默默权衡。 即便答应参与选秀,也未必就能够中选。 在众多秀女中,她并不如乌雅小姐那般拥有显赫的身份和地位,若是落选,族长自然也就不能说什么了。 可是年少的她还是太单纯。 乌雅雄严肃地告诫她,既然他选择了她,她就必须全力以赴。 若失败,她与她的家人将永远失去返回草原的机会,她的父兄也不会再有任何前途。 面对这份重压与威胁,乌希哈内心愤怒而焦虑,却束手无策。 乌雅雄又语重心长地对她说,他将为她扫清所有障碍,唯有皇帝的心意他无法预测。 乌希哈的身份低微,能否赢得皇帝的青睐,全在她自己。 同时,乌雅雄给她重新取了个名字。 他说:“乌希哈是星星的意思,但从现在开始,你不应只是夜空中闪烁的星星,而应成为白日里耀眼的阳光,引领我们乌雅家族走向康庄大道的太阳。 因此,乌希哈,从今日起,你便是康昉,乌雅康昉,你将成为我们乌雅家族新的希望。” 乌雅雄的话语充满了激情与决心,说得亦是慷慨激昂。 这略带蛊惑的言语在那一刻倒真鞭策了乌希哈,让她觉得自己不再只是自己,而是要担负着家族重担的乌雅康昉。 乌雅康昉经过层层筛选,顺利进入了殿选。 在殿选前的一日,乌雅蓝自闻道学院归来,携同妹妹一同前往郊外的马场,纵情驰骋。 妹妹身着鲜艳的大红色骑马装,犹如一抹烈焰在草原上跃动。 乌雅蓝凝视着妹妹,眼中闪烁着晶莹的泪光,这或许是妹妹人生中最后一次策马奔腾了,他心中的沉重与不舍如同翻滚的波浪,无法平息。 而对于乌雅康昉来说,这很可能是她最后一次驰骋了。 明日殿选通过后,她便终生困在深宫中,从此不得出。 夜晚,乌雅康昉拜见了乌雅雄,若自己能顺利通过殿选,希望乌雅雄能成全乌雅小姐与她心上人。 乌雅康昉无法忍受目睹乌雅小姐日渐憔悴,每日泪水涟涟的悲状。 乌雅雄沉思片刻后,最终答应了她的请求。 次日清晨,天边初露曙光,乌雅康昉迎着那柔和的晨光,从精致的梳妆匣中精心挑选出一支琉璃簪。 这支簪子是她之前在东市铺子里偶然发现的奇巧玩意儿。 簪头雕琢成独特的蜂窝形状,当阳光穿过时,簪子上的琉璃折射出五彩斑斓的光芒,璀璨夺目。 乌雅康昉穿了一身瑞鹊衔花的浅紫宫装,头上只略带了两朵蔷薇花,在插上了那支琉璃簪。 自神武门入,乌雅康昉在长长的甬道上缓缓前行,与众多秀女一同,踏上殿选之路。 巍峨的金銮殿上,皇帝与太后庄严端坐,目光如炬,审视着每一位秀女。 在这宫廷的深邃之中,乌雅雄早已打点妥当,因此乌雅康昉在太监的引领下,被安排在了东侧的一个显眼位置。 随着秀女们鱼贯而入立于殿前,她所在的位置,阳光恰好洒落,仿佛为她披上了一层金色的光纱。 她发间的琉璃簪在阳光的映照下,散发出五彩斑斓的光芒,犹如一道绚丽的彩虹,瞬间吸引了皇帝的目光。 他循光望去,只见站在那光晕下的乌雅康昉,宛如一朵在阳光下盛开的蔷薇,娇艳欲滴,令人移不开视线。 “粤州知县乌雅先勇之女,乌雅康昉,年方十五。”太监尖细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殿堂中。乌雅康昉微微颔首,轻盈地向前迈出一步,跪倒在地,恭敬地请安。 太后微微颔首,示意她抬起头来。 她目光如炬,细细打量着这位少女,轻声道:“是个不错的孩子,只可惜身份低了些。我记得乌雅雄有一个女儿也应该在参选之列,怎么没见她入殿?” 皇帝微笑着解释道:“乌雅爱卿已向朕禀报,他家女儿因急症发作,脸上长了疹子,故而不能参加此次选秀。” 太后听后轻叹一声:“原来如此,倒真是可惜了。” 皇帝的目光再次转向乌雅康昉,只见她跪在那里,纹丝不动,宛如一座静谧的雕像。 他轻声道:“昉字意为朝阳,今日的阳光似乎也格外眷顾她。 皇额娘,乌雅家仅有这一位姑娘参选,身份低也不是什么坏事,儿臣觉得还是留着吧。” 太后点了点头:“既如此,便听皇帝的。” 于是,乌雅康昉留牌子,赐香囊。 她磕头谢恩,心中却波澜起伏。 从此之后,草原上飞翔的鹰被命运折断了翅膀,被禁锢在这金碧辉煌的鸟笼之中。 回到乌雅府的康昉受到了乌雅雄的礼遇。 他亲自出门迎接,引领她步入府内,并为她备下了一桌佳肴美酒。 乌雅雄信守承诺,释放了乌雅小姐的心上人,让他们出去自生自灭。 而转过身,他对康昉细述了诸多需留意的事项,还详尽地阐述了乌雅家能够为她提供的种种支持。 康昉静静地聆听,将每一个字句都深深刻入心中。 因她身份卑微,原本最大的可能只是被封为答应,但皇上对于那日所见之奇观的印象极为深刻,加之乌雅雄的精心筹划,最终皇上赐予了她常在的身份。 乌雅雄为乌雅康昉精心挑选了一个丫鬟,名为凝冬,陪伴她一同入宫。 于是,乌雅康昉携带着贴身丫鬟凝冬,踏入了皇宫。 皇后将她安顿在了姝贵妃的咸福宫。 那里还住着夏贵人。 姝贵妃,曾是皇帝为肃亲王时的侧福晋,闺名佟佳汐沅,出身于武将世家,性格直爽而又不失温婉。 当乌雅康昉向她行礼时,她亲切地扶起她,笑着说:“日后同住一宫,便是姐妹,无需如此多礼。” 夏贵人,曾是皇帝为肃亲王时的一位格格,虽无子女,却也好相处。 她们三人同住一宫,相互扶持,倒也是一片和睦之景。 新人入宫后,第一个被宠幸地是马佳将军家的马佳苏叶。 她初入宫便是一宫主位,被封为嫔,入驻临华宫。 受到皇上宠幸后,更是被赐予了“豫”这一封号。 那段时日,她的荣宠无人能及。 第296章 番外3:画朝云(三) 每日天未亮,乌雅康昉便要在宫女的服侍下起身,穿戴好繁复的宫装,随着太监的引导,去坤宁宫向皇后请安。 再由皇后带着众人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安。 她始终低垂着眼眸,心中保持着深深的敬畏,不敢有丝毫的疏忽。 她再也无法像从前那样,抬头仰望那片自由的天空。 如今,她只能专注于脚下的路,一步步踏实前行。 每日晨昏定省后,她便陷入无尽的寂静中,或绣花,或打璎珞,又或是凝视窗外的树木,任思绪飘远。 这宫中的日子,对她而言,如同一潭死水,毫无波澜。 她时常怀念起在宫外的日子,哪怕是在乌雅府受训的时光,也远比这宫中更加鲜活生动。 可是即便内心再感孤独和无奈,她也必须在这高墙之内度过余生,这将是她一生的宿命。 所有的不甘在一声重重的叹息中散去。 半个月后,乌雅康昉迎来了她的第一次侍寝。 像所有少女一样,她内心充满了紧张与忐忑。 好在这种紧张与不安并没有持续太久。 皇帝的温文尔雅,让她心中的恐惧慢慢消散。 他并没有像她想象中的那样严肃和冷漠,反而对她展现出了一种超乎寻常的温柔和关怀。 那一夜,月光如水,洒在窗棂上,也洒在了乌雅康昉的心中。 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宁,仿佛在这一刻,所有的孤独和无奈都消散了。 她静静地躺在皇帝的身边,听着他的呼吸声,心中开始有了对新生活的向往。 她已经不再是那个只会怀念过去的小女孩了,她开始全力去接受一切,去适应这个她无法改变的环境。 她开始尝试去理解皇帝的心意,开始用心去体会这宫中的每一时刻。 她以为一切都会好起来。 当皇帝一一宠幸了所有的新人后,每个人在皇帝心中的地位便逐渐显露。 乌雅康昉敏锐地察觉,尽管豫嫔获得的赏赐最多,受到的关注也最多,但皇帝对她的态度似乎并非全然出于真心。 皇帝之所以对她如此厚待,更多的是因为她背后显赫的母族势力,而非真正的喜爱。 但豫嫔却不觉得。 她性格骄纵跋扈,自认为皇帝的宠爱如同日月光辉,她的地位也在同期入宫的女子中独领风骚。 因此,她时常恃宠而骄,欺压他人。 皇后赫舍里红珠,身体一直欠佳,因此在那次殿选时,她并未能亲临现场。 如今,她依旧缠绵于病榻之上,也偶尔因身体不适而免去众人的请安。 在这种状况下,她管理后宫的能力自然大打折扣。 面对豫嫔的嚣张行为,赫舍里皇后虽多次训斥,但终究也显得力不从心,有些无奈。 很快豫嫔便怀上了龙嗣,她的地位瞬间水涨船高,甚至对姝贵妃也不屑一顾。 姝贵妃心中自然五味杂陈,郁郁寡欢,时常拉着乌雅康昉促膝长谈,以此排遣心中的苦闷。 乌雅康昉心胸豁达,自入宫门之初,便深知帝王之心非她一人能独占,这深宫之内亦非世外桃源般的清净之地。 因此,她始终劝诫姝贵妃,要暂且收敛锋芒,静待时机。 毕竟豫嫔家世显赫,连帝王都要对她礼让三分,她们又能如何轻易与之抗衡呢? 正是因为她的这份淡然从容让皇帝对她高看了三分。 皇帝似乎很喜欢过来与她说话,即便没有宠幸她,偶尔也会过来坐坐,与她说说话。 所以姝贵妃的咸福宫也就成了皇帝继临华宫后排第二光顾较多的宫殿。 乌雅常在也被晋为乌雅贵人。 在豫嫔生下三阿哥后,豫嫔册封为妃。 乌雅康昉也有了喜讯,她也有了身孕。 皇帝大喜,赐封号为“德”。 皇帝允诺她,待她生有皇嗣,便册封她为嫔,让她成一宫主位,亲自抚养孩子。 乌雅康昉偎依在皇帝怀中,听着来自九五之尊的金口玉言,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幸福与满足。 或许,在那一刻,她真的将这位男人视作了自己此生的归宿。 即便他身旁佳人无数,但乌雅康昉深信,只要他能守护自己,守护他们共同的孩子,那些便不再重要。 强者,本就无需被任何人所拥有,何况他是这广袤天地的主宰。 新年伊始,赫舍里皇后的健康状况却急转直下,太医叹息着告知,她的气血已竭,时日无多。 乌雅康昉怀着身孕,却并未忌讳,依旧每日前往坤宁宫探望。 皇后性情温婉,生怕自己的病气传给乌雅康昉和她腹中的胎儿,每次都让她在屏风后坐着,并轻声细语地询问她的近况。 某日,乌雅康昉步入坤宁宫,恰巧遇见懋嫔低垂眼眸,步履沉重地走出。 她脸上泪痕未干,似乎刚刚发生了什么。 乌雅康昉心中一惊,以为皇后病情恶化,但进入寝殿后却发现皇后的状况并无明显变化。 这让她对懋嫔的异常行为感到十分好奇。 更令她不解的是,自那以后,懋嫔对皇帝的态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即便皇帝时常前去探望,她也总是以身体不适为由,疏远皇帝。 不久后,赫舍里皇后离世,而懋嫔则诞下了四公主。 同年,乌雅康昉也顺利产下了五阿哥。 皇帝如约封赏,将乌雅康昉晋升为嫔,赐居永和宫。 此时的乌雅康昉风光无限,连那显赫一时的豫妃也黯然失色。 皇帝对乌雅康昉的宠爱有目共睹,无论他那段时日宠爱的是何人,永和宫总是他最常光顾的地方。 这一年,婉芳入宫,封为玢贵人。 她迅速获得了皇帝的青睐。 但真正引起众人瞩目的并非她的受宠,而是她身边那位手部有残缺的陪嫁丫鬟徐依秋。 在这宫中,每个侍女都是经过严格挑选的,像这样身有残疾的女子还是头一回见。 更让人惊讶的是,徐依秋竟获得了皇帝的宠幸,并且让皇帝违背了祖制,将她越级晋升为贵人。 这一举动震惊了整个后宫。 众人都难以相信,皇帝竟然会对这样一个身份卑微、身有残疾的女子如此宠爱有加。 只有乌雅康昉明白其中的缘由。 她知道皇帝内心深处有着难以言喻的自卑和孤独。 抛去他那至高无上的身份和地位,他其实只是一个在寂寞和迷茫中长大的孩子。 他渴望得到爱,尤其是从那些看似弱小的人身上寻找一丝安全感和存在感。 而徐依秋的出现正好激发了他内心深处的那份保护欲和占有欲。 第297章 番外3:画朝云(四) 俗话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这一点,乌雅康昉在徐依秋身上深切感受到了。 徐依秋出身卑微,身体有所缺陷,但她的才智却异常出众,无论学习什么都能迅速掌握。 若是男子,必定是世间难得的英才。 在她尚未成为主子之前,她就已经展现出了非凡的组织能力,时常带领宫人们举办马球赛、冰嬉等活动,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即使玢嫔没有将她推荐给皇帝,她的才华也足以让皇帝对她刮目相看。 况且,尽管她身体有疾,但容貌却不减分毫,所以依旧能够赢得了皇帝的青睐。 乌雅康昉在入宫前是个活泼好动、向往自由的女子,因此对徐依秋格外赏识,从未将她视为低人一等的奴婢。 她时常赏赐徐依秋各种物品,以表达对她的喜爱和尊重。 当玢嫔怀孕后,徐依秋的心思变得更加活络。 与其说是玢嫔将她推上了龙榻,不如说是她自己早有打算。 她知道直接向玢嫔表达自己的愿望,恐怕会遭到拒绝甚至心生芥蒂。 于是,她巧妙地找到了德嫔,希望她能帮忙与玢嫔沟通。 那时的德嫔年轻单纯,尚未经历过宫中的种种残酷现实,所以没有深思熟虑,便答应了徐依秋的请求。 玢嫔虽然对此有些难以接受,但在德嫔的劝说下,也意识到这或许是一个无奈之举。 她深知在宫中孤军奋战的不易,需要有人共同进退。 之后,徐依秋便成了徐答应,后来又越级成了珏贵人。 她风光无限,深得圣宠,却也因为风头太盛,招致非议。 尤其是玢嫔,对珏贵人的情感复杂难明,爱恨交织。 相比之下,德嫔则显得十分淡然,她真心为珏贵人感到高兴。 两人同样出身不高,却在这宫廷的旋涡中稳稳立足,其中的艰辛与不易,彼此都能深切体会。 因此,当珏贵人春风得意之时,她与德嫔之间的关系反而更为亲近。 再后来,珏贵人有了身孕,她的前途不可限量。 然而,就在她怀孕不久,五阿哥却突然病倒,病情严重,呕吐腹泻不止,年幼的小儿迅速消瘦,犹如皮包骨一般,连哭闹的力气都没了。 德嫔此时已晋为德妃,她已逐步得到了乌雅家最大的支持。 因为五阿哥久治不愈,她开始怀疑五阿哥是不是被人害了。 于是她让凝冬想办法通过宫人的渠道将消息送去了乌雅家主那。 乌雅家主得到消息后,便去拜访了下差回来的龚太医,请他抽空去看一看五阿哥。 龚太医那时只负责太后和皇帝的身体,旁人很难请到他。 鉴于其师父与乌雅家多年的情谊,他答应了。 结果如德妃所料,五阿哥果然是被人喂下了不该吃的东西。 好在吃下的分量极少,所以没有立即毙命。 但这种折磨,对一个婴幼儿来说,足以让他虚弱而死。 德妃得知后,又气又急又怕,她将此事禀报了皇帝。 皇帝勃然大怒,对御膳房众人进行了严格审讯,结果确实只以误食下了结论,将三个负责五阿哥饮食的小太监给杖杀了。 德妃心中总觉得此事疑点重重,然而此案乃是皇帝亲自督办,那些涉案之人也是圣上亲下旨意处置。 即便心存疑虑,德妃也深知不能轻举妄动,唯有将疑惑深藏心底。 幸运的是,五阿哥的病情逐渐好转,德妃心中也渐感宽慰,只愿一切能就此平息。 然而,人心各异,有些人的心恶毒到令人发指。 某个寂静的夜晚,五阿哥突然惊惧啼哭,几名嬷嬷费尽心思也无法使他安静下来。 面对此景,德妃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焦虑与不安充斥心间。 太医匆匆赶来,对五阿哥进行了细致的检查。 然而,却一无所获,始终无法找到他惊恐啼哭的原因。 德妃看着五阿哥那张已经哭得发紫的小脸,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怜悯与愤怒。 她决然地脱下五阿哥身上的衣物,每一寸肌肤都仔细查看。 那一刻,她的心跳几乎要停止了。 在五阿哥的腿上,胳膊上,她发现了那些细微如针眼般的痕迹。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心中的愤怒如火山般喷薄而出。 “把五阿哥所有的衣物、东西都拿出来,我要一一彻查!”德妃的声音几乎要撕裂夜空,她的眼中充满了愤怒与绝望。 宫女们被她的声音所震,急忙将五阿哥所有的衣物和用品都拿了出来,一一摆放在她的面前。 德妃亲自一件件衣服查看。 她怕自己看漏了,每一件衣服都一寸寸地捏过去。 一件、两件、三件…… 忽然,德妃手指一阵刺痛,她赶紧凑到眼前仔细一看,一件贴身的小里衣的袖口封边处,有一枚又短又细的针。 若不是她一点点捋着衣服检查过来,光靠肉眼是很难发现的。 “这是怎么回事?这衣服是谁做的?”德妃将衣服扔在跪地颤抖不止的宫人面前,厉声质问。 五阿哥的奶嬷嬷哭着说道:“娘娘,奴婢也不知这衣服里怎么会有这些。 这衣服是奴婢亲手给五阿哥做的。 奴婢缝制的时候很小心,不可能会有断针之类的藏在衣服里。 何况这些衣服都已经穿过几次,也浆洗过,要是有断针也早就发现了。” 德妃深吸口气,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 奶嬷嬷是五阿哥最贴身的人,是乌雅家主精挑细选进来的。 不会是她要害五阿哥。 “把剩下的衣服也擦一遍。”德妃对奶嬷嬷说道。 奶嬷嬷赶紧像德妃那般,一件件衣服去捏,去捋。 其他人想要帮忙,都被德妃制止了。 她担心害五阿哥的人就在这些人当中,她们一起上前,很可能会把一些罪证给隐瞒了。 就这样,奶嬷嬷又找到了两件有断针的小衣裳。 其中有一件是德妃亲自缝制的。 看着找出来的断针,德妃的心如刀绞,愤怒与痛苦几乎要将她淹没。 从孩子误食有害的食物,到现在衣服上有断针,德妃知道是有人想要加害五阿哥。 第298章 番外3:画朝云(五) 查清了五阿哥为何惊惧啼哭后,德妃的情绪由最初的愤怒逐渐归于平静。 她深知此事非同小可,绝不能轻易声张,以免打草惊蛇。 因此,她果断命令凝冬封锁消息,将所有涉事人员全部禁足于知春园。 她决心要查个水落石出,揪出究竟是谁企图加害她的儿子。 五阿哥的身边,共有三位嬷嬷照料,其中一位是乳母,另两位则是宫中的老嬷嬷。 还有两名宫女和两名太监在侧。 乳母是乌雅家主精心挑选的,她对此人深信不疑。 而两位老嬷嬷,一位是太后赐下的,一位则是皇帝亲自挑选的,同样不存在嫌疑。 如此看来,只剩下宫女和太监了。 两名宫女尚且年幼,德妃查阅了她们的出身背景,并未发现异常。 至于那两名太监,他们平日里几乎无法接触到五阿哥所用的物品。 当凝冬向她汇报完调查结果时,德妃的脸色变得阴沉如墨。 若此事与五阿哥身边的人无关,那么她必须将调查范围扩大到整个永和宫。 永和宫中,除了她这位宫主之外,还住着何常在。 作为大公主的生母,她曾是皇帝为肃亲王时的通房丫鬟,后来入宫被封为常在。 这些年来,她并未得到皇帝的宠爱,但好在她育有大公主,皇帝偶尔会去探望她,因此她的日子还算过得去。 她并无理由加害五阿哥,因为五阿哥对她并无威胁。 除非,有人利用她,试图通过她的手来谋害五阿哥。 德妃心中有了这样的猜测,但随后又否定了这个念头。 因为何常在近半个月都在礼佛堂为太后祈福,她根本不在永和宫中。 若是有人想利用何常在,根本不会挑在这个时候。 德妃又将自己宫中的宫人全部彻查一番。 寄容是永和宫的掌事宫女,是皇帝亲自让内务府安排的。 凝冬是她的陪嫁,她俩可以排除。 于是,她吩咐寄容与凝冬一同,对剩余的宫人进行逐一排查,然而数日过去,仍未发现任何异常。 就在一个清晨,德妃醒来后却迟迟不见凝冬的身影。 寄容急忙四处寻找,最终在那阴暗的杂物间里,找到了凝冬。 她躺在那里,浑身是血,早已停止了呼吸,身体也变得冰冷。 得知消息的德妃匆匆赶到杂物间,看到昔日陪伴自己多年的凝冬此刻已是一具冰冷的尸体,她忽然感到一阵窒息。 凝冬,那个从宫外陪伴她一路走来,共同度过了无数艰难岁月的人,如今却如此无故地惨死,她心中的悲痛难以言表。 德妃蹲下身子,紧紧抱住凝冬已经失去温度的身体,泪水如泉涌般涌出。 寄容等人见状,纷纷上前劝慰,但她的泪水却如同决堤的洪水,怎么也止不住。 那种失去亲密之人的痛,如同利刃刺入心头,让她无法呼吸。 听闻消息,皇上匆匆而至,紧紧抱着悲痛欲绝的乌雅康昉,轻声安抚她。 乌雅康昉在皇帝的肩上找到了片刻的慰藉,她心中涌起一丝希望,认为至少在这世上,她还有一个可以依靠的港湾。 她坚信,这个地位崇高的男人会为她主持公道。 刑部迅速介入,不久之后,事情便水落石出。 竟是永和宫里一名叫小元子的小太监趁着何常在不在宫中,偷了何常在的首饰想要运出去变卖。 然而,他藏匿赃物于杂物间时,被凝冬无意中发现。 两人在争执之中,小元子情绪失控,不幸失手杀死了凝冬。 最终,小元子为凝冬偿了命。 可此事的种种疑点却如同迷雾般萦绕在德妃的心头,久久未能消散。 她得知杀人的是小元子时,曾提出想见见他。 可被皇帝断然拒绝了。 皇帝表示,他不希望她再因这起案件而心生悲痛,他会亲自处理小元子,以告慰凝冬在天之灵。 可德妃心中却有所疑虑,听闻查找出来的赃物不过是一对耳坠子和两个银戒指。 她认为小元子并非是那种会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就痛下杀手的人。 而且,凝冬也不是那种不知轻重、不谙世事的人。 如果凝冬意识到无法与小元子抗衡,她绝对不会轻易激怒他。 因此,德妃想要了解,他们两人之间究竟因何事发生了如此激烈的争执。 但皇帝的态度坚定,她也只能无奈作罢。 小元子死后不久,一名名为紫娟的宫女突然跪在她的面前,泪流满面地请求她救命。 紫娟声泪俱下地坦言,凝冬之所以会踏入那间杂物间,实则是因她而起。 原来,紫娟在见到凝冬和寄容对整个永和宫的宫人进行彻查时,内心深感不安。 因为,正是她,那个因一时贪念被收买,将断针随意藏匿于衣物中的宫女。 事后,她深感后悔,那些收买她的财物,她也不敢动用,只能将其藏匿于杂物间的某个角落。 凝冬听了她的坦白后,便随着她去杂物间领取赃物。 结果到了那儿,凝冬刚推开门就被躲在里头的小元子一刀刺入了腹部。 紫娟吓得捂住嘴,下一秒扭头就跑。 小元子快步追去,就在快追到时被宫里头巡夜的其他太监打断了。 紫娟谎称被野猫吓到了,那几名太监嘲笑她一番后送着她回了下人房。 因为下人房中有四个人,所以小元子没能找到机会对付她。 第二日,凝冬的尸体被发现。 再后来,刑部来查案。 小元子被发现。 他没有说出杀害凝冬的真实原因,而是谎称自己偷了东西,一时情绪失控才杀人。 实际上,小元子那晚要杀的是紫娟。 可惜凝冬先推了门进去。 黑暗中,他见人就捅,结果却杀错了人。 东窗事发后,小元子畏惧幕后之人的权势,独自承受了所有罪责。 紫娟,在惊惶中度过了几天,却发现那曾收买她的人再度对她动了杀机。 一日,她在自己的水杯中发现了些许白色粉末,心生疑虑的她,将这些粉末拌入剩饭中喂给了野猫,而那猫却当场毙命。 这一刻,紫娟再也无法保持沉默,她决定向德妃坦白一切。 德妃静静地听完她的叙述,目光冷冽如刀,她冷声说道:“若你实话实说,告知背后指使之人究竟是谁,本宫或许可以考虑饶你一命。” 紫娟在德妃的威压之下,颤抖着声音,道出了那个人的名字。 第299章 番外3:画朝云(六) 在此事发生之前,德妃从未想过人性的恶可以到这种地步。 珏贵人,徐依秋,她待她为挚友,而她却想着加害她。 不仅如此,她甚至连尚在襁褓中的孩子都不放过。 知道幕后之人是徐依秋的那个夜晚,德妃彻夜未眠,一直坐在卧室中发呆。 她的心里有难过、有愤怒、有后悔,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她无法入眠。 原来在她入宫前,乌雅家主提醒她的都是真的。 这宫里头没有永远的朋友,有的只是利益。 你若对谁付出真心,那就如农夫与蛇,被蛇反咬一口是最寻常不过了。 天亮时,寄容无比担忧地请德妃休息片刻。 “娘娘,奴婢去给姝贵妃告个假吧,您这整晚都没睡,身子可怎么吃得消。” 寄容劝慰道。 她看着德妃娘娘这样很是心疼。 此时,皇后之位空缺,姝贵妃尚未成皇后,但皇帝已让她代为管理后宫。 所以,每日清晨她都会带着众嫔妃们去慈宁宫请安。 “本宫没事。寄容,新来的宫女到了吗?”德妃问。 寄容连忙回道:“已经到了,是内务府亲自送过来的,叫葵芫。” 德妃点点头,道:“让她进来伺候吧。” 寄容迅速领命,退出了房间。 原来,自凝冬离世后,乌雅家深恐德妃身边无得力助手,便精心挑选了一位宫女入宫陪伴。 皇帝对德妃十分宠爱,对于这种后宫琐事自然是不会过多干涉,因此葵芫的入宫之路便格外顺畅。 葵芫恭敬地向德妃行了大礼,德妃细细打量她,觉得她与凝冬竟有几分神似,心中不禁涌起一阵莫名的感伤。 “葵芫,从今日起,你便跟随在本宫身边。”德妃的声音虽然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哀愁。 葵芫跪地叩首谢恩。 随后,德妃在精心打扮之后,携葵芫前往咸福宫。 她留下寄容,嘱咐她务必照顾好紫娟,因为紫娟是此案的关键证人,她需要皇帝为她的儿子和死去的凝冬讨回一个公道。 咸福宫里也未见太平。 皇后之位悬空,使得众多妃嫔心怀叵测,觊觎着那至高无上的位置。 其中,豫妃的野心尤为昭然,只差将想要夺取后位之事写在眉宇之间。 姝贵妃,原本是后位的有力竞争者,此刻却忧心忡忡,只因太后对她并不青睐。 太后心中所愿,是让自己郭络罗家族的女儿入宫为后,据传已经选定了本家的一位嫡女。然而,这女孩尚年幼,今年不过十二岁,稍显稚嫩。 太后计划先定下此事,待过个一两年再入宫为后。 但皇帝对此似乎并无兴趣,他担忧后位空缺太久,会引发后宫的纷争与动荡。 所以,他有意在后宫嫔妃中晋升一位。 在这众多嫔妃之中,论及位份,姝贵妃无疑是最为恰当的人选。 然而,他的心却不由自主地倾向了德妃。 德妃性情沉稳,胸怀宽广,除了出身稍显卑微外,其品行与才情皆在后宫之中独树一帜。然而,她入宫时日尚浅,且竞争对手皆是实力不容小觑的嫔妃,皇帝深知,若贸然册封她为皇后,恐怕难以服众,引发宫廷波澜。 众妃拜见了太后之后,又回到咸福宫商议事情。 待德妃回到永和宫时,正巧皇帝在。 他是来看五阿哥的。 “嫔妾拜见皇上。”德妃跪下叩拜。 皇帝见状,微笑盈面,温和地伸出手,轻挽她起。 德妃瞥见皇帝心情尚佳,便巧妙地提及了近日宫中之事,似乎有幕后黑手在操纵。 皇帝轻啜一口茶,目光低垂,随后他轻轻拨开了德妃额前的一缕发丝,声音平和:“凝冬之事,朕已查清,你不必再为此挂怀。” 皇帝转而问道:“朕听闻新进的宫女已至,莫非就是刚才那位?” 德妃急忙回应:“正是,新宫女名叫葵芫,与凝冬在容貌上竟有几分相似。” 她试图以此引起皇帝的重视,但皇帝似乎不欲深究,话锋一转,谈起了其他。 皇帝的态度让德妃心生疑虑。 她恍然间意识到,这些日子所发生的一切,或许皇帝早已知晓。 所有前来调查的人都是皇帝所安排。 刑部之人,如何会对此一无所知? 即便尚未寻到确凿证据,风声也应有所泄露。 最合理的解释,便是皇帝早已洞悉一切,只是下令他们不再深究。 思及此,德妃的心如深秋的湖面,泛起层层寒意,冷却了大半。 她困惑不解,皇帝为何能对那些伤害她子女的人如此宽容,难道他对珏贵人的宠爱已经深至此等境地了吗? 皇帝在永和宫短暂停留后,便翩然离去,听闻是前往启祥宫,去探望那位身怀龙嗣的珏贵人。 待皇帝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向来沉稳内敛的德妃,突然失控,将皇帝方才用过的精致茶盏猛地砸向地面,碎片四溅。 寄容和葵芫闻声匆匆进屋,只见德妃面色惨白,目光空洞地凝视着前方,仿佛被什么重物击中,令她们不禁心生惊恐。 “娘娘,您这是怎么了?” 葵芫一边小心翼翼地收拾着地上的碎片,一边轻声问道。 寄容则搀扶着德妃,将她安置在柔软的榻上,轻声劝慰:“娘娘,您整夜未眠,此刻该好好休息一番。” 德妃在榻上坐定,声音略显沙哑地问道:“紫娟现在如何?” 寄容低声回答:“还在关押之中。” 德妃的脸色愈发阴沉,她紧锁着眉头,声音决绝:“务必严加看守,关于紫娟的一切,不得向任何人透露。” 寄容点头应允。 随后,德妃缓缓躺下,闭上了眼睛,陷入了深深的沉睡。 在梦中,她回到了童年的时光,梦见了她的母亲,梦见了与哥哥在草地上无忧无虑地奔跑,梦见了那些年少时的朋友。 当阳光洒进屋内,她缓缓醒来,已是午后时分。 “娘娘,您醒了?”葵芫见她醒来,立刻上前服侍她起身。 德妃虽面容稍显憔悴,但此刻她的思维却异常清晰,如同秋日的湖水般澄澈。 “葵芫,你去挑选几件五阿哥未曾穿过的小衣裳,我们去趟启祥宫。”德妃吩咐道。 第300章 番外3:画朝云(七) 德妃步入启祥宫,首先拜访了玢妃。 恰逢玢妃午休方醒,听闻德妃驾临,她并未让贵客久候。 简单梳洗一番,便迎了出来。 德妃带着满面春风,让葵芫递上一盒精致的梅真香,赠予玢妃。 “此香粉乃是由零陵香叶、甘松、白植香、丁香、白梅末以及少许脑麝研磨成细末,再精心调配而成。妹妹每日沐浴后,只需轻轻涂抹于颈项与手臂,可令肌肤香滑细腻。” 德妃柔声向玢妃介绍。 玢妃接过香盒,轻轻打开,细细嗅了嗅,眼中闪烁着惊喜:“果然香气扑鼻,令人心旷神怡。姐姐能来同妹妹说说话,妹妹已是十分高兴,怎还如此客气,真是让人过意不去。” 说着,玢妃让人将香粉收好。 德妃嘴角微扬,语气中满是柔和:“妹妹喜欢就好。自从赫舍里皇后离世,这宫廷之内,能真心相待的姐妹愈发稀少,大家都各自怀揣心事。 难得妹妹你心怀坦荡,非但不使阴谋手段,反而助力自家姐妹步步高升。 瞧这珏贵人如今的势头,若是能为皇家再添皇子,未来定能飞黄腾达,更上一层楼。” 玢妃听闻此言,眸光一黯,面色略显局促,似被无形的阴影笼罩。 “听闻皇上今日在启祥宫共度了午膳。”德妃说道。 她瞥见玢妃那微妙的神情,心中明了她的心境,于是决定再加一把火。 \"正是如此,自从珏贵人怀上龙种,皇上便时常过来与她一起用膳。若午膳没来,那晚膳也会过来。” 玢妃的面容看似平静,但言辞间却透露出难以掩饰的醋意。 德妃微微一笑,温言道:“这对妹妹而言,无疑也是一种契机,每日都能得见天颜。 姐姐我直言不讳,在这深宫之中,唯有能得皇上眷顾,时常念及,方可得一份安稳。 妹妹与珏贵人能够相互扶持,未来的道路定会愈发稳固,立于不败之地。” 玢妃闻此,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意,声音略带嘲讽:“相互扶持?不败之地?恐怕到头来,我们只会各自为营,分道扬镳。” 德妃微微一愣,随后又故作不解地询问:“妹妹此言何意?莫非近日与珏贵人之间有什么误会?” 玢妃回过神来,连忙摇头否认:“并非如此,只是皇上虽常来宫中,我却鲜少有机会得见。” 德妃掩唇轻笑,试图宽慰道:“妹妹是怕皇上因珏贵人而疏忽了你?其实妹妹不必过于忧虑,珏贵人是你亲自带入宫的,她的底细你最为清楚。就连太后娘娘都担忧她所生的皇子……”话未说完,忽见玢妃突然紧紧盯着自己,德妃见状,赶紧闭上了嘴。 玢妃见德妃话未说完,便心生疑虑,轻声问道:“姐姐,太后娘娘是否也担忧这孩子的健康?” 德妃闻言,迅速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谨慎地环顾四周,随后贴近玢妃耳畔细语:“妹妹,言多必失。” 玢妃连忙示意左右退下,声音更加压低,问道:“姐姐但说无妨,此刻四下无人。” 德妃这才缓缓道出:“妹妹,实话与你说,珏贵人的模样,太后是看不上的。 哪有母亲愿意自己的儿子娶一个身体有疾的女子。 虽只是手上有些微瑕疵,但在太后眼中,这却是关乎皇室血脉的大事。 若是此次所诞的孩子也继承了这缺陷,那无疑将成为皇室的耻辱。 所以珏贵人此胎的压力自然也大,皇帝每日多来陪陪她多半也是为了此。” 听闻所言,玢妃的面庞如流云变幻莫测,眼眸深邃。 德妃窥见她的情绪波动,便识趣地转移了话题,不再深入探讨此事。 然而,玢妃却似对新的话题兴趣寥寥,神态间流露出几分不耐。 稍坐片刻,德妃决定起身前往珏贵人的居所,玢妃则主动提出同行。 两人相伴而行。 抵达珏贵人的住处时,她正慵懒地从午睡中醒来,倚在柔软的榻上,闭目养神。 见德妃与玢妃到来,珏贵人缓缓起身,欲要行礼。 德妃见状,迅速上前一步,温柔地按住她的手,柔声道:“妹妹还是好生休息吧,你我姐妹之间,何须如此拘礼。” 玢妃也随口附和说了几句。 珏贵人听了,便不再坚持,缓缓躺下,轻叹道:“两位姐姐不怪罪,我便心安了。这十月怀胎,真是苦不堪言。” 德妃笑着回应:“妹妹何须多言,妇人孕育子嗣,本就是件辛苦之事。更何况你身子柔弱,更需多加小心。” 她边说边不经意地瞥了玢妃一眼,只见玢妃脸色阴沉,显然心存不满。 然而德妃却视而不见,转身命葵芫将精心挑选的小衣裳呈上,对珏贵人道:“妹妹,这些都是五阿哥出生时准备的衣裳,未曾穿过,料子皆是上乘,我想着妹妹腹中的胎儿出生后定能穿用,便特意带来了。妹妹若喜欢,便留下;若觉得不妥,便随意处置吧。” 珏贵人望着那堆衣物,脸上掠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她尚未开口,玢妃便抢先道:“德妃姐姐如此用心,怎会不喜欢?依秋,快将这些衣物收好。” 珏贵人嘴唇微动,似乎有话要说,但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微笑着接受了这份礼物:“多谢德妃娘娘厚赠。” 德妃摆手表示不必客气,三人又闲谈了一会儿。 随后,德妃起身告辞,玢妃相随送出,而珏贵人则只是微微欠身,以示送别。 这一举动让玢妃的脸色更加阴沉,仿佛笼罩了一层厚厚的阴霾。 两人刚刚踏入院子,玢妃便略显尴尬地开口道:“德妃姐姐,实在抱歉,那珏贵人本是婢女出身,不懂规矩,轻慢了姐姐。” 德妃轻抚衣襟,幽幽叹道:“我倒无妨,不过是闲来无事来此看看,她若不愿相见,便罢了。但看珏贵人如今这势头,妹妹你恐怕要受些委屈了。” 玢妃脸色微变,随后也长叹一声,仿佛有难言之隐。 德妃见状,急忙出言安抚,并劝慰道:“妹妹,你无需太过忧虑,她终究越不过你去。” 两人交谈间,已至宫门。 德妃轻声道别,葵芫紧随其后。 走了一段路后,葵芫追上德妃,轻声禀报:“娘娘,玢妃娘娘仍站在宫门口,似乎心事重重。” 德妃听后,只是微微一笑,并未多言。 第301章 番外3:画朝云(八) 当天晚上,葵芫向德妃禀报,珏贵人将德妃下午送去的小衣裳都拿去烧了。 寄容在旁,眉宇间满是不悦,她低语道:“看来,这珏贵人确实是心中有鬼,竟如此急切地就将衣服给烧了。” 德妃轻拭着手,语气平静而深沉:“她命人暗中放了断针,一听说那是五阿哥的衣物,便生怕我挑出那些带针的衣物给她。 即使她亲自检查过后确认无恙,她心中依旧难以安宁,唯有烧毁方能安心。” 寄容见状,走上前,手中捧着香膏为德妃细细涂抹,同时提议:“既然皇上已不愿再追究紫娟之事,我们是否该请姝贵妃出面主持公道?” 德妃微微摇头,目光深邃:“皇上既已决定息事宁人,谁又敢轻易插手?何况姝贵妃此时正处关键时刻,她志在皇后之位,怎敢轻举妄动? 若因此被太后抓了什么错漏,她的努力便会付诸东流。” 寄容听闻此言,眉头轻蹙,细声道:“娘娘的意思是,此事准备息事宁人,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德妃的声音带着几分幽深,缓缓道:“皇上或许能够不当一回事,毕竟他不止五阿哥一个孩子。 但于本宫而言,本宫的孩子可是十月怀胎,拼了性命生下来的,怎能让人随意加害。” 寄容与葵芫面色凝重,明白德妃誓要将此事追究到底了。 德妃继续说道:“自从珏贵人得宠,玢妃便心怀不满。 如今她更是恃宠而骄,连本宫与玢妃两位高位嫔妃前去看她,她都懒得起身,十分的傲慢无礼。 当时玢妃便十分不悦,毕竟也丢了她这一宫主位的脸。 现在她又将本宫赠予的小衣烧了,这让玢妃知晓后,无疑会觉得珏贵人已经傲慢到了极点,什么都看不上了。 想必现在玢妃越发觉得待她腹中孩子出生后,她会越发得势猖狂。” 寄容和葵芫皆点头称是。 葵芫轻声说:“娘娘,奴婢今日见玢妃娘娘脸色黯淡,显然将娘娘的话全都听进了心里。再看珏贵人的态度,她心中定是更加坚定,日后珏贵人生下皇子,必将越过自己去。” 德妃轻点头颅,淡淡道:“有些人,比我们还更担忧珏贵人的崛起。 而珏贵人是那种踩着别人上位,无法与人共富贵之辈。 这种人得势后又极怕失势,因此才会想着陷害本宫,或许也在暗中算计玢妃。 其余嫔妃与她尚未亲近,她尚未有机会下手。一旦她诞下皇子,再获高位,她的嚣张程度恐怕会超过豫妃。 不,她会比豫妃更可怕。 豫妃一向都是在明面上的,她却是在暗地里的。” 葵芫听闻后,不禁好奇地询问道:“娘娘,您认为玢妃会采取行动吗?” 德妃轻轻一笑,道:“这就要看她能容忍到什么程度了。 你也听到了,珏贵人独占皇上宠爱,甚至不愿让皇上稍作停留去探望与她同宫的玢妃,由此可见,玢妃的内心早已积蓄了太多的怨恨,恐怕快要到达爆发的边缘了。” “娘娘,那盒梅真香,玢妃会用吗?”葵芫低声问道。 德妃道:“本宫已与她明说了这盒香膏的成分,里头有少量脑麝,她用与不用,就看她是如何计划的了。” 葵芫有些担忧道:“万一玢妃动手将珏贵人的孩子给弄没了,彻查时发现了这盒香膏怎么办?” 德妃笑道:“算不到我们头上,这盒香膏里头的那点麝香,就算她给珏贵人灌进肚子里也伤不了什么。” 葵芫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第二日一大早,姝贵妃就让人来请德妃。 德妃本就每日都要去咸福宫请安,却不知为何姝贵妃今日还要特地来请。 想必她是有什么事想与自己商议。 于是德妃连早膳也没用,简单梳洗后便跟着咸福宫的太监过去了。 抵达咸福宫时,姝贵妃正忙碌于摆膳之中,见德妃到来,她立即热情地邀请德妃共餐。 德妃也不推辞,两人便围坐一桌,共享美食。 在这期间,姝贵妃终于吐露了心中的忧虑。 原来,她听闻太后多次催促皇上立后之事,并有意让郭络罗家的十二岁少女入宫为后。 这个消息让姝贵妃倍感焦虑,她心中虽然火烧火燎,但面上却极力维持着平静。 她深知,身边的妃子们对后位都抱有野心,自己无法轻易向她们透露心事。 在深思熟虑之后,姝贵妃觉得德妃是她最值得信赖的倾诉对象。 她们曾同住一宫,姝贵妃深知德妃的品行与智慧。 而且,德妃家世并不显赫,对后位并无野心,这使得姝贵妃不必担忧德妃会与她争夺皇后之位。 再者,姝贵妃深知德妃心思细腻,善于揣摩圣意,她的智慧或许能为自己指明一条明路。 因此,在这关键时刻,她选择了向德妃寻求帮助。 德妃听闻姝贵妃的请求,以一贯的谦逊之态推辞:“贵妃如此厚待嫔妾,真是令我受宠若惊。但嫔妾不过是一介平凡女子,面对如此重大的事务,实在是不知所措。” 姝贵妃则坚定地说:“德妃妹妹,你就不要谦虚了。本宫深知你智慧过人,定能为本宫指明一条前行的道路。” 德妃轻轻一笑,目光落在满桌的佳肴上,缓缓道:“嫔妾不过是偶尔猜对了皇上的心思,哪有什么真正的智谋。 贵妃现在,更应该多花些心思在皇上身上。 太后既然多次催促皇上下旨,可见皇上并不赞同立那年仅十二岁的郭络罗氏为后。 幼后掌宫,后宫难免会生波澜,影响宫中安宁。 皇上本就为国事劳心劳力,若后宫再不安定,他只会更加烦忧。” 姝贵妃忧虑道:“但后宫还有太后,若小皇后入宫,太后定会全力支持她。” 德妃微微一笑,回应道:“这才是对贵妃您最为有利的。若小郭布罗氏入宫,太后、皇后皆为郭家女,那这外戚的势力岂不是要一步登天?以皇上的个性,他怎能安心呢?” 姝贵妃想了想,道:“话是没错,可这毕竟是将来之事,许皇上会有办法压制呢?” 德妃抬眸看向姝贵妃道:“贵妃娘娘既然想要那后位,那就要先替皇上考虑考虑这事。” 姝贵妃皱了皱眉,似乎不是很明白。 德妃道:“尚未发生的事就让它提前发生,如此皇上才会警觉。” 她端起粥碗,用汤勺搅拌着,慢悠悠地说道:“想必这个事,贵妃娘娘您母家能做到吧。” 第302章 番外3:画朝云(九) 自从姝贵妃选择了德妃作为军师以后,她向皇后之位进发的步伐愈发坚定与稳健。 此刻,她才深刻领悟到父亲让她与德妃结盟的深意。 父亲曾言,乌雅康昉是乌雅雄精心挑选出来的女子。 以乌雅雄那超凡的智慧与谋略,他所选中的女子自然是非凡之辈。 佟佳将军也曾派人深入调查,发现乌雅康昉,原名乌希哈,乃是草原上的一颗璀璨星辰。据传,据说她的母亲曾是草原的智多星,一般的男子都要甘拜下风,只可惜得病早亡了。 而乌希哈则完美地继承了母亲的智慧,自幼便展现出非凡的才智。 她原本是作为陪嫁被选入京城的,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最终她改名康昉,作为正式的秀女参加了殿选,并被选入了宫里。 而她入宫后也没让乌雅家族失望,一路披荆斩棘,平步青云,从小小常在成了一宫主位,又成了妃子。 这一切足以证明她的厉害。 如今的姝贵妃,真切地体会到了拥有一位出色军师的重要性。 她再也不用像过去那样,在迷茫中摸索前行的方向。 德妃的每一句指点,都让她感觉事半功倍。 例如那日早膳后,姝贵妃依照德妃所言,将计策传回娘家。 佟佳将军收买了郭布罗氏中的一位小厮,让他带着郭布罗氏家中的一位不谙世事的小少爷去花柳之地走一遭。 很快,就发生了郭布罗氏与京中几位世家子弟争一名烟花女子,大打出手的事。 在京城这样的地方,此类纷争虽屡见不鲜,但往往都会被府尹巧妙地化解。 京兆府尹,维持着各大家族间的平衡,维护京城的安宁,是个精通权谋之术的人。 只是此次纷争却因郭布罗氏的小少爷喊了一句“我家妹妹即将成为皇后”的狂妄之语而波澜大起。 此言一出,立即引发了朝中言官的激烈谏言,他们纷纷指责郭布罗氏的嚣张跋扈。 皇帝闻讯后大为震怒,太后也对此深感不悦,母子二人也因此事而搞得关系紧张。 这时候,德妃让姝贵妃告诉其父,此时要尽可能劝说众言官息事宁人,不要再追究此事。 而郭布罗氏那边,则让他们尽快拿钱了结此事,不要再让此事发酵了。 在佟佳将军的两边斡旋下,此事渐渐平息,最终没有人咬着郭布罗氏不放。 皇帝对此很满意,对佟佳将军大大夸赞了一番。 当日早朝之后,皇帝还特地来了咸福宫陪姝贵妃用膳。 姝贵妃又表现出一副贤良淑德,宽厚仁爱的样子,皇帝便又对她高看了几分。 此事之后,皇帝对郭布罗氏颇为不满,觉得他们尚未成事就如此高调,以后若真得一门出了太后、皇后,极可能会惹出更大的祸事。 所以,他直接与太后说了个明白,说不会立郭布罗家的女儿为后。 太后经此事后,也不想因为这事与皇帝母子有罅隙,所以最终妥协了。 皇帝想着若是后位一直空着,难免有些人总是不安分,就比如说豫妃总在蹦跶。 所以他便决定立姝贵妃为后。 从目前来看,她的位份还有母族势力都能够平息这次的后位之争。 特别是豫妃一派,与佟佳氏势均力敌,姝贵妃为后,可以保持住后宫的平衡。 姝贵妃荣升皇后之位,成为本朝第二位母仪天下的皇后,一时间荣耀无比,风光无两。 然而,好景不长,新晋皇后之位尚未坐稳,宫中便发生了珏贵人生下怪胎的事,使得外界流言四起,纷纷指责新后失德,致使宫中嫔妃诞下怪胎。 这些闲言碎语传到佟佳皇后的耳中,无疑如利刃刺心,让她愤怒不已。 珏贵人生下怪胎,明明是自身德行有亏,何以将这罪名强加于她? 然而,还没等她从这份震惊与愤懑中平复过来,珏贵人竟因受不住打击而精神崩溃,最终更是神秘失踪。 这一系列事件,皆因珏贵人而起,却让新晋皇后承受了无尽的指责和训斥。 皇帝与太后更是轮番上阵,对她进行严厉的训诫,使得她深感心力交瘁,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皇后之位带来的沉重与不易。 这时候,她更多地倚仗德妃,若不是有德妃一直给予她支持和帮助,她恐怕撑不过这段至暗时刻。 而德妃,看着珏贵人一步步走向灭亡,内心也是波澜起伏。 她自然是极其痛恨珏贵人的。 她一个从底层上来的主子,却没有半分善良之心,首要做的就是加害别的嫔妃的孩子。 对扶持她的玢妃也是傲慢无礼,目中无人。 她不想害人,却不能任由别人来害她。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珏贵人会如此一蹶不振,不断折腾,直到降为官女子。 虽然在珏贵人发疯之后,有些事儿她怀疑是玢妃陷害为之,但她没有这般好的心,再去帮珏贵人。 直至珏贵人神秘失踪,皇后因珏贵人生下怪胎而身陷舆论漩涡,她更是对珏贵人充满不满。 后虽查明,这些流言蜚语均出自豫妃等人的有意为之,但她对珏贵人的态度非常冷淡。 珏贵人生下怪胎后,又掀起了一系列风波,牵连了众多宫人。 最终,皇帝震怒,这些宫人皆遭不幸,她也因此间接背负了无辜生命的血债,内心久久无法安宁。 所以,对于珏贵人的生死,她已不再关心,皇后眼中,她早已是后宫的不祥之兆。 珏贵人的事告一段落后,皇后终于过了几年舒坦日子。 虽然太后后来回过味来,怀疑那件事情是佟佳氏所为,,但终究因缺乏确凿证据,只能在态度上对皇后稍显冷淡。 德妃在后宫的日子如流水般缓缓流淌,直到新一届的宫女选拔拉开帷幕。 由于前一年皇帝杖杀了多名宫女,这一届的宫女选拔人数远超往年。 又由于宫中各殿人手紧缺,因此,十二名尤为出色的宫女被提前挑选入宫。 乌雅家主悄然传递消息,这次乌雅氏挑选了一位名为乌雅静柔的女子入宫,若有机缘,他希望乌雅静柔能在宫中有所作为。 同时,他还向德妃提及了另一名女子——杭佳雁心,他认为这位姑娘或将成为德妃在宫中最为关键的棋子。 第303章 番外3:画朝云(十) 后宫的女子宛如那繁花,花开花谢,更替不息。 珏贵人的离去,不过是又一朵花的凋零,而姌贵人以及接连不断进宫的佳人们依旧环绕在皇上的身侧,争奇斗艳。 乌雅康昉,曾经对皇帝怀着深深的情感,但时间的洗礼让她渐渐明白,皇帝只是她生命中的匆匆过客。 他无法为她遮风挡雨,反而,当她渴望抵达彼岸时,还需抵挡他带来的风雨交加。 乌雅家挑选的乌雅静柔,分在懋嫔身侧侍奉。 乌雅康昉曾好奇为何懋嫔突然对皇帝如此疏远。 如今想来,必定是皇帝的行为让懋嫔心灰意冷。 静柔,这位消息灵通的小丫头,自入宫以来,总能探听到宫中的种种消息。 这份机敏与智慧让乌雅康昉赞赏不已,她估计这位静柔,是乌雅雄早就培养好的棋子。 乌雅雄不就是粘杆处的么?他最擅长的就是探听消息。 而那位杭佳雁心,听闻乌雅家费了不少力气才让她入了宫。 原本庆王已经打点好了一切,想让这姑娘落选。 可是这么一位身世奇特颇有利用价值的姑娘,乌雅雄自然不会放过。 乌雅康昉第一次看到这位姑娘是在慈宁宫。 她入宫时日尚浅,却已在太后心中占据了一席之地,能够近身侍奉,显然是个非凡之辈。 乌雅康昉轻啜她精心冲泡的杏仁茶,便深感这位少女心思缜密,是个可塑之才。 她能将杏仁研磨得如此细腻,肯定具有无比的耐心与坚韧。 随着时间的推移,雁心的经历愈发验证了乌雅康昉的初判。 无论遭遇多少风雨,杭佳雁心始终坚韧不拔,勇往直前。 尤其是在姌嫔的阴谋下,她竟能巧妙地化险为夷,逆境中求生存。 乌雅康昉向来欣赏聪明之人,更何况雁心对她而言,还具有极大的利用价值。 然而,她也心存顾虑,担心雁心会步珏贵人的后尘,一旦权位稳固,或许会变得难以驾驭。 但在这漫长的宫廷斗争中,她与雁心并肩作战,在旋涡般复杂的局势中挣扎求生。 危机四伏,险象环生,她们却总能凭借智慧和勇气化险为夷。 在无数次的生死考验中,她感觉与雁心的关系早已超越了主仆的界限,更似一对生死相依的挚友。 每当与雁心并肩面对险境,她都会不由自主地回想起那段在草原上度过的岁月。 那时,她和她的小伙伴们曾一同面对群狼的围攻,那份团结与无畏,成为了她心中永恒的记忆。 在宫中孤独而又落寂的她看着雁心,钦佩于雁心为守护初心而不懈奋斗的执着,那份披荆斩棘的勇气让她心生羡慕。 然而,她已失去了追求自由的资格,只能在这无形的枷锁中默默挣扎。 因为她已经没有了追求自由的权利。 所以当雁心坚定的告诉她,不愿伺候皇帝时,她很希望她能如愿以偿,能够出宫去追求自己的幸福。 只是,在这如同黑暗深渊的后宫里,有谁能靠初心活着。 她期盼着她们能够一直如此,相安无事地度过每一个日夜。 可命运的轮盘早已为她们设定了各自的轨迹。 为了各自的目标,她们终将走向对立。 她不想让雁心知晓自己那段痛苦不堪的身世。 可是她所坚持的一切,不过是为了儿子能够有朝一日登上那至高无上的皇位。 一时的心软,对她而言,或许就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那些昔日的伙伴,懋嫔、姌嫔、豫妃、佟佳皇后……她们都已离她而去,各自以不同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如今,她也如同行走在薄冰之上,随时可能跌入万丈深渊,再无生还的可能。 那一天,她下定了决心,将所有深埋的秘密和盘托出,告诉了雁心。 雁心听后,内心仿佛被重锤击中,顿时一蹶不振,连续数日缠绵于病榻之上。 她心中不禁生起疑问,雁心能否从这场心灵的暴风雨中走出来,重新找回自己? 还是就此沉沦,任由生命之火逐渐熄灭? 一丝悔意在她心头悄然掠过,然而,一切已成定局,无法挽回。 更何况,她得活,她的孩子也得活,她必须往前走。 不过,她还是低估了雁心。 当她担心她在落芳轩就此陨落时,她已如凤凰涅盘重生,重新焕发出新的希望。 她巧妙地策划着每一步棋局,当危机逼近之际,她竟能与她平等对话,只为达成出宫的夙愿。 那一刻,她已无退路,被一个看似柔弱的小丫头逼至绝境。 最终,她答应了雁心的请求,放她出宫。 那时的皇帝,沉溺于丹药,身体每况愈下,后宫大权尽在她手。 只需轻轻一挥笔,雁心的名字便出现在出宫的名单之上。 雁心离宫那日,细雨绵绵,乌雅康昉站在窗前,望着那如丝的细雨,嘴角勾起一抹微笑。她记得曾与雁心说过,若能走出这宫墙,定要去马场,感受那无边无际的自由与宽广。 那是她心心念念,却终其一生都不会再去的地方。 后来,在皇帝对五阿哥不利之前,她们按照雁心提供的方案行动,成功化解了危机。 新帝登基后,曾欲清除所有知情之人,但作为太后的乌雅康昉沉默良久,终劝皇帝饶恕了雁心。 她知道身为帝王,疑心深重。 她觉得皇帝虽然答应,但不代表他不会暗地里使坏。 所以,她叮嘱佩瑢,定要留着雁心住在庆王府,直到一切危机都过去。 佩瑢自然应承。 随着新帝稳固了朝局,对雁心的忌惮也渐消。 雁心逐渐恢复了平静的生活。 一年后,新帝对乌雅康昉表示,他不会再对雁心和边太医等人有所动作。 至此,雁心和边太医终于团聚。 婚礼之日,康昉如约将嫁妆赠予雁心,心中满是祝福。 随着利益冲突散去,乌雅康昉真心期盼雁心能过上她梦寐以求的生活。 时光荏苒,皇帝的心机愈发深沉。 民间流言四起,涉及他登基的阴影。 皇帝因此疑心雁心与边太医,借瑾太妃之手,欲除之而后快。 然而,乌雅康昉不愿悲剧重演,雁心对她而言,是心中尚存的良知与温暖,她不愿见其再次沦为皇权的牺牲品。 当雁心与边太医携手揭露真相,乌雅康昉挺身而出,向皇帝表明,她将处理一切。 重逢雁心,她依旧聪慧,依旧充满生机。 乌雅康昉告诉雁心,京城将再无杭佳雁心之人,只为保全她的性命。 雁心深深感激,磕头谢恩。 自此,两人或许再无相见之日,但乌雅康昉心中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宁。 (番外3完) 第304章 番外4:雁归真(平行时空的雁心和言真) 【如果杭佳夫妇没有穿越……】 【阅前提示:宝子们,这个番外不是正文的延续,而是不同时空下的雁心和庆王。因为没有穿越夫妇,所以雁心也没了养父母,她有了不一样的经历,和庆王也有着更深的交集。所以,请大家把这个番外当作单独的事件来看。谢谢大家的支持,(*  ̄3)(e ̄ *)】 那一日,天际乌云密布,翻腾不息,预示着一场狂风暴雨即将来临。 然而直至午后大雨依旧未至。 言真立于佛寺的门槛之前,凝视着这片压抑而沉重的天幕,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他的亲哥哥此时已登基成了新帝。 他的父皇登基之初也是个明君,但到了后来,却越来越迷信。 他宠爱兰妃也就罢了,就因为自己出生时兰妃难产,母子俱亡,他便厌恶了他这个儿子,将他舍弃到了一边。 若不是祖母怜惜将他养在膝下,他恐怕早已在那冰冷的皇宫中消逝。 自他懂事起,他就听闻皇阿玛一心想拿他给兰妃母子陪葬,哪怕他都已经长大了,他还是怨气难消。 这让言真一直不明白为何皇阿玛会厌恶他至此,他不仅从未看过他,甚至都不愿他还存活于世,明明他也是他的亲生儿子啊。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三位兄长间的皇位之争愈演愈烈,他对那至高无上的皇权愈发心生厌恶与痛恨。 所以当皇额娘含泪恳求他,希望他能站在他那血脉相连的兄长身旁,助他在宫墙之外斡旋时,他心中五味杂陈。 他不过是个尚未成年的孩子,却要被迫周旋于那些世家府邸的狡黠老狐狸之间,内心的抗拒与恐惧如同潮水般汹涌。 然而,他无法拒绝,因为那是他挚爱的母亲,是他血脉相连的亲哥哥,是他在这世间除了皇祖母外唯一的亲人。 他们之所以看重他,认为他能为兄长的事业添砖加瓦,皆因他是皇祖母悉心教养的皇子。 皇祖母的母族显赫至极,其三位亲姐妹均嫁给了北方三大部族的首领,家族势力错综复杂,犹如参天大树,盘根错节,无人能敌,也无人能够得到支持。 只有言真,他不同,他有着与皇祖母最亲近的关系,也有着让他们同情的身世。 因此,言真能够自由出入这些显赫府邸,从中探听到诸多秘辛,获得了一些微妙的助力。当他的兄长终于登临那至高无上的皇位,言真也目睹了兄长所使用的种种权谋与手段。 那些冷酷的计策与心机,犹如寒冬的刺骨寒风,让他遍体生寒,内心充满了深深的厌恶与痛惜。 然而,他又能如何?面对这无法撼动的皇权与权势,他只能无奈地接受。 比如他知晓兄长对安亲王福晋的所作所为,那位他心中善良豁达、坚韧不拔的嫂嫂,却在这权力的旋涡中遭受了诸多的不幸。 他虽痛心疾首,却也无力改变这一切。在皇权的争夺面前,所谓的亲情,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如今,皇位之争尘埃落定,他希望兄长能够放过安亲王和他的福晋,让他们离开京城,过安稳的生活。 可是很快有人来报,说今日宫里的边太医忽然没去上差,急匆匆去了关押安亲王福晋的庄子,似乎那边发生了什么急事。 边太医时常去庄子为安亲王福晋看病这事儿,言真知晓。 安亲王福晋得了疯病,曾差点刺伤当今皇上,所以皇上便让边太医给她医治。 今日突然如此着急,言真也有些担心是不是福晋病情严重了。 而很快又有消息传来,一直被软禁着的安亲王将被释放。 这让言真不由感到一阵欣慰。 若是他二人能够团聚,想来对安亲王福晋的病是有好处的。 正当他想着以后这两人能够离开京城过一些平静安稳的日子时,他的手下又来报,说探听得知,今日不仅边太医去了庄子上,好像还带了一个稳婆。 言真吃了一惊,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不过他也知晓稳婆主要是为妇人接生准备的,怎给福晋看疯病还需要稳婆么? 他年纪尚轻,一时半会没想明白里头的事儿,倒是他的手下提醒他,会不会是安亲王福晋或者是里头的女眷有人要生产了? 这让言真大为震惊,不管是谁要生产了,都说明这些妇人关押在庄子里时出事了。 若真得是福晋要生产,那安亲王此时去了庄子,岂不是要出大事? 他再不经事,也清楚这孩子肯定不是安亲王的啊。 于是,言真马上命人备车,快马加鞭地赶往庄子。 只是等他从佛寺赶到庄子时,还是晚了一步。 他看到了熊熊大火,那冲天的火光似要将天边那黑压压的乌云给染红。 早几步到达庄子的侍从告诉他,安亲王就在宅子里头,边太医也没见出来。 他想去救他们,可火势太猛,他进不去。 就这样,心急如焚的他站在外头直着急,心想着这些人怕是都要葬身火海了。 这时,他看到一个四五岁大的孩子抱着一个襁褓从狗洞里爬了出来。 他和手下赶紧上前查看,认出这是边太医的独子边鹤云。 他怀里抱着的,应该是个刚出生的婴儿。 “鹤云,里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言真急切地问道。 边鹤云却已经筋疲力尽,看了言真一眼便晕了过去。 言真抱着那个小婴儿,又看了看昏迷不醒的边鹤云,吩咐手下先将两人带走。 他知道因为这场大火,皇上那边很快就会派人过来,他不能让这个孩子落到皇上手中。 手下领命,抱着两个孩子迅速离去。 不多时,皇帝派来的人果然到了。 得知安亲王和福晋,还有边太医等人都在宅子里头时,来人有些不知所措。 皇上派他来时,要求组织众人奋力扑救这场大火。 皇上说要确保安亲王福晋平安无事。 可如今看来,这里头的人都是凶多吉少了。 果不其然,待大火扑灭,他们带人进去查看,发现了床上有一对抱在一起烧焦的尸体,屋外有一具被房梁压着的尸体。 根据他们身上尚存的一些物件判断出了他们的身份。 那一对应该是安亲王和福晋,而屋外那具应该是边太医。 皇上是在深夜过来的。 言真得知他要来,不得不在庄子里等候。 待他来时,他劝他不要进去看,毕竟里头的场面太惨不忍睹。 可皇上坚持要看。 他看到了烧成焦尸的安亲王和福晋。 皇上忽然就发怒了,他拔了侍卫的刀,不断砍向二人,说要将他们分开。 若不是众人上前阻拦,恐怕安亲王和福晋死后要被皇上分尸了。 这时候,言真不得不庆幸自己提前让人带走了那个孩子,要是皇帝知道那个孩子的存在,怕这孩子也活不成了。 第305章 番外4:雁归真(二) 大火过后的次日清晨,忽然就下起了雨。 原本积压了一整日的厚重乌云此刻密集交织,天空仿佛被撕裂,雨水如瀑倾泻而下。 边鹤云已在那日早些时候被送回边府。 夜深之时,边太医的遗体也悄然归家。 言真虽未亲临现场,却能深切感受到边夫人此刻的悲恸与无助。 然而,他更明白,此刻必须保持理智与冷静,不能让事态进一步恶化。 他派人郑重告诫边夫人,务必保密边鹤云随父去了庄子之事,以及他救出的那个婴儿更是不能提及。 他不愿再让无辜之人卷入这场风波。 在协助皇帝妥善处理安亲王夫妇的事务后,言真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 回到佛寺,他疲惫不堪,倒头便睡。 不知过了多久,朦胧中听到门外响起敲门声。 他强打精神,挣扎着起床开门,只见寺中的小沙弥正恭敬地候在门外。 “十九爷,主持请您过去。”小沙弥轻声说道。 言真迅速用冷水洗去脸上的倦意,让自己恢复清醒。 雨依旧在下,但已不如先前那般猛烈。 言真来到住持的禅房外,隐隐听到几声婴儿的啼哭。 他猛然想起,那个被救出的小婴儿尚未安顿妥当。 他心中一紧,轻敲房门,只见住持正抱着那个瘦弱的小女婴,用小勺为她喂食羊乳。 然而,孩子太小,羊乳大多从嘴边溢出。 孩子饿得直哭,住持及寺里的僧人都是大男人,急得抓耳挠腮,毫无办法。 所以他们无法抚养这个孩子。 住持请他前来,正是为了商议这孩子的去处。 言真虽然年纪尚轻,却已深知责任之重。 他寄居佛寺,自身尚需他人照料,又怎能承担起抚养婴儿的重任? 住持叹息一声,道:“这孩子身世坎坷,若随意托付他人,恐怕会给她带来无尽的祸患。 佛门之地,慈悲为怀,不问红尘俗事。 就让这孩子去寂照庵吧,让那里的师太抚养她长大。” 言真望着那脆弱而纯真的小生命,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温柔。 他点了点头,答应了这个提议。 次日清晨,雨过天晴。 言真与佛寺中的一位大师父一同前往不远处的寂照庵。 他们将小女婴郑重地交给师太。 此刻,天空中一群大雁掠过,师太抬头仰望,随后低头看向怀中的婴儿,轻声道:“雁掠长空,心归故里。这孩子,就叫雁心吧。” 言真向师太深深一鞠躬,转身离去。 心中默默祈愿,愿这个名叫雁心的孩子,能在佛门庇护下平安长大。 一晃三年而过。 言真自西州归来,并未急于入宫,而是选择栖身于佛寺之中,寻求内心的宁静。 原以为兄长登基为帝,自己能摆脱西州封地的束缚,却不料无论皇额娘如何哀求,新帝始终不肯松口。 他声称遵循先帝遗愿,初登大宝便更改先帝旨意,恐难以服众。 言真心中苦笑,兄长既然能逼迫先皇位,又何惧这小小改动?不过是托词罢了。 不忍见皇额娘每日以泪洗面,言真只好谎称自己喜欢西州,那里民风淳朴,是个宜居的好地方。 于是,他远赴西州,一去便是三年,连逢年过节也未曾归家。 只因先帝曾有诏:无诏不得返。 而新帝亦未曾下诏召回。 身为本朝唯一外放的亲王,他在西州那片偏远之地,倒也过得自在逍遥。 如今归来,是因为太后对他的思念太过深重,再三恳求新帝下诏。 而他自己,也渴望回到皇额娘身边尽孝。 因此,接到旨意后的第二日,他便启程返京。 安顿下来后,他打算稍作休整,再入宫觐见。 夜幕降临,他与住持共聚一堂,品茶论经,谈笑风生。 住持提及了那个交给寂照庵的小女婴,如今已年满三岁,娇俏可爱,聪慧过人。 慧元师太对她宠爱有加,特地委托住持为她启蒙,教她认字读书。 住持微笑道:“十九,你与这孩子有缘,明日她来了,你也见见。老衲即将前往通州的灵安寺讲经数日,这几日就劳烦你代为教导那孩子了。” 言真闻言,毫不犹豫地应承下来。 毕竟,这孩子本就是他托付给住持的,自己自然也有一份责任。 次日,晨曦微熹,一位年轻的尼姑领着一个身着缁衣的小女孩前来拜访言真。 言真俯下身子,凝视着女孩那双宛如黑葡萄般晶莹剔透的眼眸,嘴角勾起一抹温暖的笑容,轻声问道:“你,就是雁心吗?” 小女孩微微抬起头,童音清脆如铃:“嗯,我是雁心,先生,您就是来教我的新老师吗?” 言真闻言,笑意更深。 一旁的尼姑轻拉了下雁心的衣袖,低声提醒:“雁心,你应该称他为十九爷。” 雁心乖巧地点点头,再次开口:“十九爷。” 言真听后,笑意更浓,温言道:“叫我先生便可。” 雁心望了望身边的尼姑姐姐,又看了看言真,眼中满是困惑。 “那我到底该怎么称呼你呢?”雁心迷茫地眨了眨眼。 言真思索片刻,和颜悦色地问道:“那你想怎么叫我呢?” 雁心想了想,说:“先生都是留着大胡子的,但您看起来比山下放牛的石头哥还要年轻,我还是叫您哥哥吧。” 尼姑正要开口纠正,却见言真郑重其事地点点头:“那便如此吧。” 说罢,他向雁心伸出了手。 雁心欣喜地将那粉嫩的小手放入言真的掌中,跟随着他步入庭院,开始了她每日的读书识字。 接下来的三日,雁心都准时前来学习。 她虽年幼,但记忆力极佳,言真所教的千字文,她都能迅速铭记在心,次日言真考验她时,她总能流利地背诵出来。 这份聪慧与勤奋,让言真对她愈发喜爱。 他觉得这孩子一定遗传了嫂嫂的聪慧,虽然没有长在大户人家,但如此平安度过一生比困居深宅大院好得多。 至于这孩子的父亲,言真早已让人调查,才知道皇帝对安亲王福晋做了多么令人发指的事。 那名侍卫因此被安亲王斩首,而那日的火势过后,言真巧妙地将那侍卫的尸体处理,避免了皇帝的察觉。 他所作所为,皆是不想皇帝再造杀孽。 这日,言真教完雁心课业后,轻声告诉她明日不必再来,因他有要事需离开寺庙。 对于小雁心来说,多了一日的自由玩耍时光,自然是欢欣雀跃。 第二日,言真便入宫了。 第306章 番外4:雁归真(三) 言真踏入了那熟悉的慈宁宫,每一寸土地、每一株草木都镌刻着他童年的记忆。 自幼在此成长的他,对这里的一切有着难以言表的亲切感。 昔日,他成长在皇祖母身旁。 皇额娘若想见他,总是小心翼翼地避过皇阿玛,生怕被发现。 一旦被皇阿玛察觉,皇额娘便会受到严厉的训斥。 因此,他格外珍惜与皇额娘相聚的每一刻,心中不禁羡慕起能与皇额娘同住的兄长。 那时,他早已不再奢求皇阿玛的垂青,只渴望能有亲人的陪伴。 然而,皇阿玛并未放过他,名义上赐予他王爷的封号,却将他发配至遥远的西州。 在本朝,王爷们通常是在成年后自立门户时才得以册封,且从未有过外放的先例。 他,是特例中的特例。 那所谓的封王,实则更像是一场流放。 得知旨意的那一夜,皇额娘不顾宫中礼数,深夜赶至慈宁宫,紧紧抱着他痛哭。 他的心中也充满了苦涩,虽从未得到皇阿玛的认可,但他毕竟也是皇子,是皇族血脉的延续。 为何从他降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是个错误? 那一夜过后,他踏上了前往西州的旅途。 果然,那是一条流放之路。 言真很快便病倒了,病情严重到几乎危及生命。 然而,在那漫长的旅途中,他饱受缺衣少食的煎熬,却鲜有人能为他尽心尽力地照顾。 幸好,皇祖母没有忘记他,她派人一路跟随。 当得知他病势沉重,她竟不顾一切,将他带回京城,安置在静谧的佛寺之中。 经过精心的调养与治疗,言真终于从病榻上苏醒。 那时的皇帝已沉迷于炼丹求道,对朝政漠不关心,更无暇顾及言真是否抵达西州。 于是,言真在父皇的眼皮子底下默默养病,直至皇祖母的离世。 皇祖母在生命的最后阶段,已是病入骨髓,无力再庇护他。 身为她最疼爱的孙子,他未能在她身旁尽孝,成了他心中永远的遗憾。 然而,幸运的是,祖母的母家宗亲对他照顾有加,将他乔装打扮成侍从,让他得以入宫,与祖母告别。 这份垂怜与关爱,皆因他们对这位不受父皇重视的皇子的同情与心疼。 随着岁月的流逝,皇位的争夺愈演愈烈。 在亲情的牵绊下,言真也不得不卷入其中,协助兄长在外斡旋。 他见惯了生死轮回,看透了权力游戏中的阴谋阳谋,却未曾料到,兄长竟会对安亲王和嫂嫂做出那般残忍之事。 尤其是安亲王福晋,她曾是那般骄傲的女子,却被兄长摧残至此。 而雁心,她又何错之有,却只能隐匿于暗处,无法堂堂正正地行走于世间,更不知自己的身世之谜。 那一刻,言真深感与雁心同病相怜,他们都像是被命运捉弄,一出生就被打上了错误的标签。 然而,他坚信,他们并没有错,他们无法选择自己的出生。 因此,他更加坚定了要让雁心活得比他更好的决心,希望她能自由自在地活出自己的精彩。每当看到雁心活得如此美好,他都觉得人生依旧充满希望,仿佛是在为他们皇室赎罪,为他们曾经的罪孽寻找救赎之路。 那一日在宫中,他陪伴着皇额娘一整天。 小时候,这对他而言如同遥不可及的梦境,如今却如此真实地呈现在眼前,满足了他内心深处的渴望。 皇额娘让人准备了许多的美食,让他尽情品尝,也想着让他住在宫中,待过了年再出去。 但是,皇帝却不许。 皇帝召见了言真,与他密谈。 他告诉言真,如今朝廷局势依旧动荡不安,瑞王和安亲王的余孽仍在暗中作祟,他急需言真的协助。 言真却沉默了。 他早已厌倦了这种充满争斗与权谋的日子,更向往回到遥远的西州,过上与世无争的平静生活。 但皇帝的话如同一道命令,重重地压在了他的心头。 皇帝承诺,只要他能在这几年中助皇帝一臂之力,他便会将言真召回京城,让他再次陪伴在皇额娘的身边。 对于言真来说,那份对亲情的深深渴望如同毒药般致命,让他无法拒绝皇帝的请求。 他,终究还是选择了留下。 接下去的日子,他又过上了刀尖上舔血的日子。 若非他身处那座宁静的佛寺之中,得以在心灵深处寻觅到一片宁静的绿洲,恐怕他早已被无尽的黑暗吞噬,堕落成魔。 阴谋、杀戮、陷害……让他时刻在痛苦中煎熬。 他最期待的时刻,莫过于与小雁心共度的温馨时光。 每当他教她读书写字,看到她与其他孩子无忧无虑地嬉戏玩耍时,那些纯真的笑声和纯真的眼神,仿佛成为了他心灵深处最珍贵的慰藉。 那一刻,他仿佛找到了人间的温暖,找到了自己内心的平静与安宁。 小雁心渐渐长大,她对世间的一切都充满了美好的想象。 她对这个世界怀揣着无尽的憧憬与美好。 她热爱花朵,热衷于将它们绣于手帕之上,仿佛这样就能使那些花儿永恒绽放。 同时,她对美食的热爱亦是毫不掩饰,尤其是那些各式各样的糕点,总能让她心生欢喜。 所以有空,言真便让她打扮成小厮的模样,带她下山去寻觅各种美食。 结果,小雁心不仅好吃,还好学。 去了几次酒楼,竟缠着大师傅学做了不少点心。 这份聪慧与好学让言真既感欣慰又觉心酸。 这孩子如此天资聪颖,他多么希望她拥有更为灿烂的未来。 慧元师太也注意到了小雁心的聪颖,开始为她的未来谋划。 她曾有意将小雁心托付给富裕的人家收养,让她过上丰衣足食的生活。 但知晓小雁心身世的住持和言真都坚决反对,因为他们深知,一旦小雁心的身世曝光,将会牵扯到太多无辜的人,包括她的养父母。 与其如此,不如让她在平凡中快乐成长。 一日,瑞王与安亲王的余孽得知了言真的藏身之地,他们组织人手前来暗杀。 言真身受重伤,幸得小雁心机智,将他藏匿于尚未竣工的佛像之中,才使他逃过一劫。 随后,小雁心又搀扶着他,通过山间小径来到了寂照庵,暂时藏身在那。 第307章 番外4:雁归真(四) 寂照庵是尼姑庵,来往香客都是女子。 言真住在这里实在是不方便。 于是,慧元师太便带着他和雁心去了后面深山中的一处小屋中。 这所小屋是一位隐居者留下的。 他曾怀揣着对仕途的憧憬,期望能施展抱负,然而,官场的黑暗与险恶却让他心灰意冷。 于是,他选择了退隐,寄情于山水之间。 雁心和言真看了此处,山清水秀,鸟语花香,仿佛世外桃源一般。 他们便暂时在这里藏匿起来,开始了隐居生活。 幸好言真的伤不重,每日师太给他们送一些药过来,敷了几日后言真的伤便好了许多。 在这里的日子,言真继续教雁心诗词歌赋,让她在书海中遨游,领略世间万物的美好。 他一心希望雁心成为一个知书达理、善良贤淑的女子。 雁心聪明伶俐,自然很快就掌握了他所教的知识。 她不仅勤奋好学,而且心地善良。 外出采摘野菜时,还养了一只兔子和一只小猫。 兔子温顺可爱,小猫活泼机灵,给他们的生活带来了无尽的欢乐。 就这样,雁心做饭洗衣,照顾言真的起居饮食。 言真教她读书写字,让她增长见识。 每当夕阳西下,二人便会坐在院子里,一边逗弄着宠物,一边畅谈天地,享受着宁静幸福的时光。 外面的刀光剑影似乎远离了他们,师太带来消息说,瑞王、安亲王等人的余孽已经被肃清,他们现在很安全。 皇帝正急切地寻找言真的身影。 为了避开不必要的纷扰,言真选择回到了宫中,并向皇帝提出了返回西州的请求。 皇帝毫不犹豫地同意了。 此次,他带上了雁心一同前往。 前往封地的路途,充满了未知与挑战。 他们翻越了巍峨险峻的山脉,穿越了无边无际的沙漠,经历了风霜雪雨的洗礼,每一步都充满了艰辛与险阻。 然而,雁心虽小,却展现出了令人赞叹的坚韧与勇气。 她从未有过一句怨言,也从未退缩过一步,始终坚定地跟在言真的身旁。 她那瘦弱的身躯,在旅途的磨难中显得更加坚韧。 言真望着她,心中充满了感激与怜爱。 她的坚韧与勇敢,像一盏明灯,给了他无穷的动力,照亮了他前行的道路。 在经历了无数的艰难困苦后,他们终于抵达了心心念念的西州。 那里是一片荒凉之地,人烟稀少,气候恶劣。 可言真却觉得这里是他最向往的地方,因为这里远离了朝廷的纷争,远离了世俗的繁华。 他所居住的王府,古朴而简朴,屋内陈设寥寥无几,仆从也仅有寥寥数人。 雁心在旅途中,早已听闻了言真的身份,也深刻体会到了他生活的艰辛。 尽管身为皇族后裔,言真的日子却并非如外界所想象的那般风光。 经过长途跋涉的艰辛,雁心甚至觉得言真的境遇还不如自己。 她自幼受到师太和师姐们的疼爱,从未遭遇过生死考验。 尽管她对自己的亲生父母一无所知,但她始终觉得自己是幸运的。 抵达西州庆王府后,雁心原本以为她会以侍女的身份在此生活。 然而,言真却告诉她,她不是侍女,她以后也会是这王府的女主人。 王府虽仆从稀少,但雁心却无需他人侍奉。 他们在此过着平静而简单的生活,虽无锦衣玉食,但心中却充满了安宁与满足。 一晃五年过去了,雁心也出落成了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 这一日是雁心十二岁生辰。 言真带着雁心来到了河边,那里的河水清澈透明,倒映着天空的颜色。 言真告诉雁心,这条河里有一种叫做星辰石的石头,它们像天上的星星一样美丽。 雁心听后,眼中闪烁着好奇与期待的光芒。 言真亲自下水,一颗颗地寻找着星辰石。 那些石头在河水中闪烁着微弱的光芒,仿佛真的是天上的星星落在了人间。 言真小心翼翼地将它们捡起来,放在手心里,感受着它们的温度和重量。 回到岸上后,言真开始动手磨制那些黑色的星辰石。 他用了整整一个晚上的时间,将那些石头磨成了圆润的形状,然后用一根细绳将它们串成了一条手串儿。 那条手串儿在言真的手中熠熠生辉,散发着淡淡的光芒。 言真将那条手串儿戴在了雁心的手腕上,告诉她这是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雁心看着那条手串儿,眼中充满了感激与欢喜。 言真看着她,眼中满是宠溺。 这五年,他谎称身体有恙,拒绝了再次回京。 尽管内心对皇额娘深深挂念,但他知道不管皇兄如何冷酷无情,孝道之名他仍须维护。 他肯定会悉心照料皇额娘。 而雁心,只有他。 他唯一的心愿便是她能快乐无忧地成长。 十三岁的美丽少女在西州此处是显眼的存在。 一些在西州颇有声望的富商和官员开始注意到了雁心。 虽然言真将她保护得很好,但是难保别有用心之人的关注。 有些人开始打听雁心的情况。 听闻雁心可能是庆王捡来的孤女,认作妹妹,便有心想与其结亲。 这让庆王倍感烦忧。 他对雁心的感情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 雁心是他的亲人,似乎又不是亲人。 望着雁心逐渐长大,他内心开始萌生带她离开此地的念头。 他深知,若时间久长,风声传至皇宫,皇帝可能会对他的私事进行干预。 即便皇帝无所谓,他的皇额娘也绝不会允许他与一个孤女过于亲近。 这两年,皇帝屡次下诏让他回京,实则也是为他的婚事操心。 皇额娘更是多次催促他回京挑选世家女子,皇帝也书信相劝,许以留京开府的承诺。 然而,他对这些却毫无兴趣。 京城中的权谋争斗,让他心生厌倦,他只渴望平淡而宁静的生活。 他以为,只要他安心留在西州,皇帝便会放下戒心。 他梦想着永远不再回京,但似乎他的亲人们并不认同这样的选择。 因此,他陷入了深深的沉思,是否应该带着雁心离开,彻底摆脱皇室的束缚。 结果,他的计划尚未定好,雁心却突然消失了。 第308章 番外4:雁归真(五) 言真从未如此失态过。 他动用了所有的力量在西州大肆搜寻,只为寻找出雁心的下落。 雁心很少单独出府,偶尔出府他也会让暗卫悄悄跟着。 雁心只知道王府里少有侍从,不知道言真这么多年帮助皇帝斡旋,也有着自己的势力。 只是平时他不敢显现,毕竟他那个皇兄太过多疑。 在这紧要关头,言真已经无暇顾及皇兄的多疑与权力的得失。 只要雁心能够安然无恙地归来,哪怕被皇兄剥夺一切,沦为庶民,他也在所不惜。 然而,无论他如何努力,西州的大街小巷、角角落落,都未能寻得雁心的踪迹。 就在他即将崩溃之际,终于有人带回了雁心的线索。 据守城门的一个老兵说,曾有一日,一个西域商人驾着马车出城,他例行检查时,发现车内有两个女子,一个年长些,另一个大约十二三岁。 那商人声称她们是他的妻女,老兵当时并未深究。 直到今日,老兵在偶然间看到了雁心的画像,那商人的女儿与画像上的雁心竟是如此相像。 “西域商人?”言真双拳紧握,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他深知,若雁心真的被那商人带走,那么在这茫茫人海中寻找她的踪迹,无疑是大海捞针。 但他又坚信,以雁心的智慧,她绝不会轻易被人拐骗。 除非,是遭遇了更为严重的威胁。 这一刻,言真心中的疑云愈发浓重,他开始怀疑这一切是否与他那些潜在的政敌有关。 “再查!”言真沉声下令,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一般敲击在在场众人的心上。 侍卫们得令后,立即行动起来。 又过了半月,终于又有了新的消息。 顺着西域商人的线索,侍卫带着那位老兵真得找到了那位商人。 那位西域人确实是经商的,他也确实有一个女儿。 只是当老兵看了那个女孩后,确定不是那天他看到的那个。 西域人在侍卫的威胁下,终于说了实话。 那次他收了别人的钱,把一个女孩假扮成他的女儿,带出了城。 出城后,在约好的地点那人将那个女孩带走。 “雁心是被他们迷晕了吗?”言真听完后,冷声问道。 侍卫回道:“属下也问了这个问题,可那西域人却说姑娘是清醒着跟他们走的。 一路也非常配合。而且,姑娘见到在城外接应她的人后,似乎喊了他一声阿玛。” “阿玛?”言真吃了一惊。 侍卫点头道:“那西域人是这么说的,不过他说他也不是很确定,只听着像是这个发音。” 言真脸色发白,难道当年第四具尸体不是雁心的亲生父亲? 他没死? “那西域人可知道雁心和那人去了哪里?”言真问。 侍卫道:“西域人说那人没说,但他觉得他们是去了京城。因为他无意中听到那人提过京城有人在等他们。” 言真立即吩咐,启程去京城。 另一边,雁心随着一个男人到了京城。 此时正值夏日,京城比西州闷热许多,这让雁心着实有些不习惯。 虽然她只离开这里五年时间,但以前也是在山上生活,很少来这城里头,所以这次在城里过了几日,觉得很不适应。 她所住的地方,应该是富人的别院,条件很好,也有专门的仆人伺候。 只是她总觉得隐隐不安,她不知道她将面临的是什么。 三个月前,她生辰过后,突然有人给她传了信儿,说是知道她的身世,约她一见。 她带着满腹的好奇瞒着言真去了见面的地点。 结果那人告诉她,他是她的亲生父亲。 并且告诉了她,她的身世。 原来她是安亲王福晋的女儿,她的母亲被当今皇帝陷害,与保护她的侍卫发生了关系,生下了她。 生产那一日,安亲王出现知道了一切,举刀砍向了那个侍卫,又放火烧了宅子。 那个侍卫其实没死,他被人救出,又拿别人换了尸体。 而雁心被边太医的儿子救了出来,后来就由庆王交给慧元师太收养长大。 雁心得知自己的身世,心中瞬间充满了无法接受的震惊。 她难以相信,那个她曾深信不疑、亲切称为言真哥哥的人,会是迫害她亲生父母的帮凶。 而她自己,原来拥有着如此复杂且不堪的身世。 这个自称是她亲生父亲的人,他并未强迫她立刻接受这个事实,而是给了她时间去消化和思考。 他承诺,若雁心愿意,他将带她回京城,与那些当事人面对面,以验证这一切。 从此,雁心的心头笼罩上了一层阴霾。 她渴望从言真那里得到答案,但每当想到这个可能,她又感到无力与恐惧。 她不知道,如果言真证实了这一切,她将如何面对他,如何面对自己内心深处的那份信任和依赖。 在那几天里,每个夜晚,雁心都会被噩梦所困。 梦中,她看到漫天的火光,听到大火中女人凄厉的惨叫。 每次惊醒,她都会浑身大汗,心中充满了难以名状的恐惧和迷茫。 最终,她决定,随这人回京去弄清楚一切。 只是,这人对她说,她身边一直有暗卫跟随,所以要想离开西州,必须要有计划。 她根据这人的安排,在一个清晨,穿上侍女的衣服悄然出了府。 随后去了一个西域商人的临时住处,又换上了西域人的衣服假扮他的女儿出了城。 出城后,她随这人出发去了京城。 当然,在与这人汇合时,她忽然有了强烈的不安感,于是她故意很大声地喊了他一声阿玛。 她想,如果有一日言真找到这个西域人,这会成为很重要的线索。 或许在她内心深处,她还是极其信任言真的。 那人听她这么喊,着实吃了一惊,不过很快他就应承下来,并带她去了京城。 抵达京城后,他将她安置于这幽静的院落之中,然而数日过去,他却未曾现身探望。 雁心的不安感日益加重,逃离这个囚笼的念头在她的脑海中愈演愈烈。 尽管那些仆从表面上对她毕恭毕敬,实则暗地里对她进行监视,她想要逃脱,却发现并不容易。 第309章 番外4:雁归真(六) 那一日,天空骤变,疾风骤雨中夹杂着隆隆的雷鸣。 夏日的阵雨,犹如狂野的兽群,疯狂地席卷着大地。 在这雷雨交加的天气里,雁心见到那个曾在危难关头将她从大火中救出的边鹤云。 原来,近几日,那个自诩为她父亲的人正四处追寻当年的见证者。 边鹤云因那起事件,对皇权心生畏惧,不愿再与之有任何瓜葛,所以没有子承父业进太医院。 而他的母亲,更是忧心忡忡,唯恐他日后会遭受报复,因此早早地带着他远走南方,寻求宁静安稳的天地。 这次为了让雁心清楚当年发生之事,此人特地去江南找到了边鹤云,将他带回了京城。 边鹤云根据小时候的记忆,将大火那日发生的事告诉了雁心。 当雁心听闻那场大火发生的日子,庆王言真竟也在场时,她心中涌起一阵难以名状的痛楚。 “庆王殿下,那位皇上的至亲手足,自然是皇上争夺皇位路上的得力助手。” 边鹤云低声呢喃,声音中透露着疲惫与无力,他低垂着头,仿佛不敢直视雁心那满含悲痛的眼神。 雁心此时心如刀绞,所以她没有发现边鹤云的反常。 在沉寂了许久之后,雁心终于开口,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那场大火是否是庆王殿下为了掩盖真相而放的火?” 边鹤云的声音低沉而模糊,他轻轻地说:“我实在不清楚。那日我带你从隐秘的狗洞中逃脱后,只瞥见庆王殿下站在那火势旁,随后我便失去了意识。” 雁心听后,陷入了沉默,似乎所有的言语都凝结在了喉头。 边鹤云离去后,雁心依然坐在原处,她的目光穿透那倾盆大雨,仿佛想要寻找什么,却又似乎只是徒劳。 夜幕降临,她仍旧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整个世界都与她无关。 仆人送来的饭菜,她未曾动过,仍旧是冰冷的,原封不动地被送了回去。 面对这样的雁心,她的“父亲”忧虑地对身旁的乌雅雄说:“大人,你看,雁心如此颓废,她是否还会按照我们的计划行事?” 乌雅雄微微一笑,他的眼神中充满了笃定:“她是安亲王福晋的女儿,流淌着她的血,我相信她,她一定会重新振作起来。” 次日清晨,雁心的“父亲”前来探望,只见她已经整理好妆容,静静地坐在花厅中享用早食。看来乌雅雄说的没错,她会振作起来。 “阿玛是不是还要带我去见其他的当事人?” 雁心轻轻地舀了一碗温热的粥,递向坐在对面的男子。 他接过碗,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轻声问道:“你心中是否仍有疑虑未解?” 雁心微微摇头,声音里带着几分坚定与释然:“过往之事,我已了无牵挂。我明白母亲离世时的孤寂与痛苦,幸而您仍健在,让我们父女得以重聚。” 男子沉默片刻,眼中闪过一丝深沉的感慨:“雁心,这些年我始终在追寻你的下落。没想到庆王将你藏于清净的尼姑庵,又将你带去遥远的西州。 他们这些皇族之人,不过是想让我们屈服于他们的权势,让你背负着深仇大恨,却对你隐瞒真相,好让你对他们心存感激。 这一切,都是他们的算计。” “算计?他们算计我什么?”雁心喝着粥,问道。 男子闻言,微微愣神,随后缓缓道:\"他们想要的,不过是目睹昔日仇敌的后人,在你脚下俯首称臣,以此来满足他们心中那份扭曲的征服欲和快意。\" 雁心倾听着,她静静地饮尽了碗中的粥,然后轻轻地放下了碗筷,才轻声开口:“那么,你究竟希望我做什么?” 男人显然被这个问题给震住了。 自他带着这位少女从遥远的西州归来,他一直将她视为稚嫩的孩童。 然而此刻,他却惊讶地发现,她身上流露出的坚韧与聪慧,远非同龄孩子所能及。 “雁心,”男人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的漂浮,“我寻到你,是希望我们父女能够重新团聚,这也是你母亲的遗愿。” 然而,他的声音显得那么无力,仿佛连自己都难以相信。 雁心微微一笑,那笑容中带着几分冷漠:“我的母亲生下我便离世了,她最大的心愿,或许只是能够早日得到解脱。” 男人被这一番话噎住,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雁心继续道:“你并非我的父亲,我的父亲在那场大火中丧生。你找到我,究竟是为了让我为你或者为你背后的人做些什么?” 男人的脸色骤然一沉,他未曾料到雁心竟拥有如此敏锐的洞察力。 他轻声说道:“雁心,我是你的阿玛。” 雁心却坚定地摇了摇头,反驳道:“你并非我的阿玛。 若你真是,那场熊熊大火之中,你既未死,必会携我同逃。 若有人能救你,也必然能救下我与边鹤云。 事实却是,无人相救,唯有边太医在火势稍减时,带着边鹤云和我逃到了安全之地。 你们皆言边太医医术高超,他若发现你尚存生机,岂会袖手旁观?” 说到此处,她瞥见男人似乎还想狡辩,便毫不犹豫地继续道:“即便是我们都逃出了火海,有人偶然间救了你,但那样的火势之下,你竟能毫发无损,不得不说,这确是天意眷顾。 要知道,就连及时逃到院中的边太医,也被火焰焚烧得面目全非。” 一番话让那男人哑口无言。 雁心见状,知道她所猜测的一切都是对的。 这男人不是她的生父,而他找到她,自然是有他们的目的。 “所以,你还是直接告诉我要我做些什么,或者你带我见见你背后的人,让他告诉我,如此费劲苦心是要我做什么。”雁心冷静地开口。 那男人知道什么都瞒不住了,便点头道:“雁心,家主没有看错人,你确实太聪明了。 其实家主想要你做得很简单,那就是给你一个报仇的机会。” 雁心抬眸,眸光深沉,口中低语:“报仇?” 第310章 番外4:雁归真(七) 报仇对于雁心来说似乎是很遥远的事。 在过去的十二年里,她从未预想过会有这样的一天。 毕竟,她的生活中充满了爱。 她曾思索过亲生父母的模样,猜测他们是否因战乱、饥荒或是其他难以言说的缘由而与她失散。 然而,她从未料到,自己的身世竟会如此惊天地泣鬼神。 当真相的面纱被揭开,说心中没有怨恨是假的,但谈及报仇,她确实从未有过这样的念头。 或许,是因为这些年来的生活太过平静与安逸,庆王给予她的虽简单,却是她心中最珍贵的幸福。 她珍惜着这份来之不易的平静,未曾想过要去打破它。 现在,这个人对她说,要给她一个报仇的机会。 她瞬间洞悉了这背后的真相。 他们不过是想将她作为一枚棋子,操纵于手。 所谓的复仇机会,不过是个幌子,真正目的是要她为他们所用。 “我知道了。” 雁心并未直接拒绝他们,她深知,一旦激怒这群人,她的生命便会岌岌可危。 她选择暂时稳住他们,然后伺机寻找逃脱的出路。 那男人见雁心面无表情,泰然处之,一时间倒有些摸不准她的心思。 不过,他想到这个少女身负血债深仇,本能地认为她定会渴望复仇。 因此,他未加多想,用过早餐后便匆匆回去复命了。 乌雅雄听闻雁心的反应后,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果然,不愧是安亲王福晋的女儿,更不愧是庆王悉心栽培的孩子。这心思缜密,绝不逊于成年人。 这孩子未来必定能发挥大作用。” 那男子奉承道:“纵然她天资聪慧,却仍旧难及德妃娘娘之万一。” “她与德妃娘娘,简直是云泥之别。她尚未历经世事,自是无法相提并论。 不过若她愿以真心辅佐德妃,二人联手,这后宫的权柄,必然牢牢掌握在她们手中。” 男子恭敬地点头附和:“家主,那我们是否继续按照原计划进行?” 乌雅雄深思片刻,沉声道:“先为她安排两位经验丰富的嬷嬷,悉心教导,待明年选秀之期,便送她入宫。” 男子闻言,立即着手去办。 另一边,雁心在苦苦寻找逃脱的契机。 她绝不愿沦为他人手中的棋子,任人摆布。 然而,这些人对她的监视异常严密,几乎让她无法寻得一丝独处的机会。 更为棘手的是,未过数日,那男子竟又领来了两位体态魁梧的嬷嬷,自诩为宫中出来的资深教习,前来教导她宫中礼仪。 雁心虽表面维持着镇定,但内心却波涛汹涌,惶恐不安。 她渐渐明白,这些人所谓的为她复仇,不过是将她推向宫廷的深渊。 她不禁怀疑,这些人是否真的疯了。 虽然她的仇敌确实是那高高在上的皇帝,但刺杀君王可是株连九族的重罪。 自从这两位嬷嬷到来后,她几乎被全天候监视,无论是用餐、休息还是如厕,她们都如影随形,让她感到无处可逃,仿佛被困在了一个无形的囚笼之中。 更为严苛的是,她们还对她进行严苛的礼仪训练,不允许她有一丝一毫的懈怠,让她倍感压抑和窒息。 由于雁心内心的抗拒,所以学规矩这事进展显得异常缓慢。 她频频出错,自然也难以避免藤条的惩罚。 这让雁心又气又恼,她已经想好如何逃出去了。 这一日深夜,趁着众人熟睡,她悄悄地从床榻上爬起,收拾起那几件简单的衣物,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守夜的仆人。 这几日教习嬷嬷说起一些宫中常见的害人伎俩,其中就有用一些草药让人昏睡的例子。 她便用心记在了心里。 其中,钩藤会让人嗜睡这点她尤其记得很牢。 因为她发现园子里的池子边就有这种植物。 她假意采摘花草练习插花,将钩藤悄悄收集起来晒干磨碎混入茶水中。 虽然这药不比蒙汗药有效果,但它能让人睡得很沉,这就能给她创造逃跑的时机。 月光透过窗户的缝隙,洒在她的脸上,映照出她眼中坚定的光芒。 雁心深知,一旦被发现,等待她的将是无法预料的惩罚,但她已经做好了准备,哪怕前路再艰难,她也要追寻自由。 她可不愿意入宫,更不愿意被人控制。 她悄悄地穿过庭院,来到了后院的后门处。 门在她的推力下缓缓开启。 她立刻闪身而出,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逃出去后,她首先要当心巡逻的禁军。 宵禁时间在外面行走,要是被抓,怕会被当场射杀。 因此,她早有打算,一逃离此地,便直奔附近的城隍庙。 那里,是她曾经随嬷嬷们外出时偶然发现的藏身之处。 她身形娇小,在这漆黑的夜色中穿梭,倒也不易引人注意。 不久,她便抵达了那座城隍庙,巧妙地藏匿于佛像背后。 她只需静待天明的到来,届时便可雇一辆车,踏上南下的旅程。 寂照庵,她不能去,那些追捕她的人既然能找到她,必然是深入调查了她的过往,庵里必然也是他们的搜寻之地。 而西州,她更是无法前往,面对庆王,她心中那份复杂的情感,让她无法以任何心境去面对。 所以她决定去从未去过的江南看看。 人人都道江南好,她很想去看看那里的美景。 夜间的寺庙格外肃静。 要不是因为她从小在庵堂长大,面对这样的寂静恐怕大多数人会心生恐惧。 在这样的安静下,她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直到黎明的曙光悄然渗透,那扇庙门被轻轻推开的声音,如晨钟般将她从梦中唤醒。 她藏匿在庄严佛像的背后,悄然窥视着外面的世界。 只见庙主虔诚地打开门扉,逐一摆放今日的供品,又细心地点燃了新一日的第一炷香,烟雾缭绕中,她感受到了那份宁静与庄重。 待庙主完成仪式,雁心才敢从佛像背后缓缓走出。 她向佛像恭敬地行了一礼,随后顺手取了一个供果,轻轻咬了一口,果香四溢,如同这清晨的宁静,令人心旷神怡。 趁着庙主外出清扫庭院的间隙,她悄然离开了庙宇,踏入了街道。 此时,天色刚刚破晓,街道上空荡荡的,只有微风轻拂,带来了些许凉意。 雁心心中早已有了打算,她决定先前往租车之处。 然而,她不敢在大道上显眼地行走,只能沿着狭窄的胡同蜿蜒前行。 胡同深处,曲折迂回,仿佛将她带入了一个迷宫,让她不禁有些迷失方向。 第311章 番外4:雁归真(八) 京城的胡同犹如迷宫般错综复杂,雁心鲜少涉足此地,如今竟真的迷失了方向。 随着天边渐亮,她心中的焦虑如潮水般涌起。 院中的嬷嬷们很快就会察觉她逃跑了。 届时必会通知那个男人。 而那个男人必然会展开搜寻。 从这段时日的接触来看,他背后的势力庞大,非同一般。 而她在这陌生的京城,如同无根的浮萍,难以逃脱。 一旦被他们捕获,虽不至于性命堪忧,但再想挣脱束缚,恐怕是难上加难。 正当她彷徨不安,在胡同里越走越深之际,背后突然传来异样的感觉。 她猛然转身,只见两名无赖猥琐地摸着下巴,眼中闪烁着不怀好意的光芒。 她心中一惊,立刻拔腿狂奔。 然而,由于对地形的不熟悉,她在下一个路口被一名无赖拦住了去路。 回头望去,另一条路也被另一名无赖截断。 两名无赖带着轻浮的笑容步步逼近雁心,其中一人嬉皮笑脸地调侃道:“这小姑娘长得真是水灵,看这衣裳的质地,定是从哪个富贵人家偷偷溜出来的丫鬟吧? 莫非是在这迷路了?不如让哥哥们送你一程如何?” 雁心被他们吓得浑身颤抖,但她努力保持镇定,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往墙角挪去。 “兄弟,你看这丫头,若是卖到万花楼,定能换来不少银两。” 其中一个无赖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 “那还用说,这肌肤白皙,姿色上乘,到时候我们多找几家问问,谁出价高就卖给谁。 不过,在那之前,咱们先带她回去,好好享受一番。” 另一名无赖舔了舔嘴唇,目光在雁心身上肆无忌惮地游移。 他们不断挨近雁心,一个无赖甚至伸出了手,企图抚摸她的脸庞。 雁心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知道自己此刻的处境极为危险。 她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她悄悄从包袱里摸出一把剪子紧紧握在手中。 就在无赖的手即将触及雁心脸颊的刹那,她猛地爆发出一股惊人的力量,全身倾注的劲道精准地踹向了那名无赖的下腹。 与此同时,她手中的剪子如闪电般刺向另一名无赖。 两个无赖猝不及防,痛苦地倒在地上。 雁心毫不迟疑,奋力朝一个方向疾奔,口中高喊:“救命啊,救命啊,有贼人!” 那两名无赖显然被雁心的迅猛反应所震惊,怒吼着忍痛向她追去。 雁心敏捷地躲避着他们的攻击,如疾风般向前跑去。 就在此时,一扇门倏地打开,一个身着水粉色旗装的少女迅速伸出手,猛地将雁心拉入屋内。 紧接着,屋内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和人群的喧哗。 “住手!光天化日之下,你们竟敢行此恶事!” 一个威严的声音传来,紧接着,一群手持棍棒的男子冲了出去,将两名无赖团团围住。 那名少女紧紧抱着颤抖不已的雁心,柔声安慰:“别怕,他们不敢靠近。稍后便将他们扭送官府。” 两名无赖见突然冒出这么多人,瞬间乱了阵脚,他们慌乱地辩解:“你们别多管闲事,那丫头是我们家逃走的丫鬟,主人让我们抓她回去。” 少女冷声质问:“你说她是逃走的丫鬟,那她究竟是哪家的丫鬟?你们又是什么人?” 两名无赖支支吾吾,无法回答。 “王伯,将他们带走,交给官府处理。”少女果断地命令道。 数人一拥而上,迅速将两名无赖紧紧捆绑,打算送往官府。 就在此时,雁心突然想到了什么,急忙制止道:“罢了,还是放他们走吧。” 少女疑惑地看着她,宽慰道:“你不必忧虑,官府自会为你主持公道。” 雁心面露无奈与焦急,解释道:“多谢姑娘仗义相助,但我并无大碍。一旦送官,难免要经历一番盘问,我确有急事需得离开,此事便就此作罢吧。” 她心中忧虑,担心一旦官府介入,她从那院中逃出的事便会泄露,届时她可能再无逃离的机会。 少女见她脸色苍白,神情紧张,略一沉思,便对王伯吩咐道:“王伯,将这两人丢入外头的密林,让他们受些教训便是。” 王伯领命而去。 雁心再次向少女表达了感激之情,准备离去。 然而,少女却拉住她,关切地问道:“妹妹是否遇到了什么难事?你这样独自离开恐怕不太安全。” 雁心仔细打量了这位少女,她身材高挑,肤色白皙,美丽动人。 她感激道:“多谢姐姐救命之恩。实不相瞒,我是被骗到京城的,今日好不容易逃脱,却不料在这胡同中迷了路。 刚才险些遭遇不测,若非姐姐及时相救,我真不知会落得何种下场。” 少女微笑着回应:“既是如此,妹妹不必着急。先进屋休息片刻,我派人去打探外面的情况,再做打算。” 雁心略感犹豫。 少女又补充道:“妹妹放心,我并无恶意。我叫索绰罗紫翘,这是我家。 我父亲是内务府的包衣佐领,你若不放心,可去附近询问,便知我所言非虚。” 雁心连忙表示:“我怎敢怀疑姐姐,只是担心给姐姐带来不便。” 索绰罗紫翘宽慰道:“哪有什么不便,我家父母都是正直善良之人,他们若知晓妹妹的境遇,也定会相助。所以妹妹请放心留下。 你孤身一人离开京城,路途艰险,还是等我父亲回来,再为你做打算。” 雁心回想起刚才的惊险,心中也是后怕不已,于是点头应允。 随着紫翘引领雁心踏入索绰罗家的宅院,雁心恍若步入了一个隐秘而雅致之所。 宅邸虽不大,却处处透着精巧与整洁,花草间错落有致,透出一股别样的风雅情趣。 紫翘见雁心对这精心布置的景致流露出浓厚兴趣,便温婉地解释道:“我额娘亲自幼在江南水乡长大,这份对庭院的布置,自然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江南的温婉韵味。” “江南……”雁心轻声细语,眼中闪烁着向往的光芒,“我一直梦想着能亲眼去看看那片如诗如画的地方。” 紫翘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应道:“妹妹既有此愿,那真是巧了。待阿玛、额娘归来,我定与他们提及此事。额娘在江南尚有几位亲友,或许能助妹妹一偿夙愿。” 雁心听后,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喜悦与期待。 第312章 番外4:雁归真(九) 正午时分,索绰罗紫翘的阿玛与额娘结束了外出的行程,回到了家中。 今日,紫翘的阿玛特意告假,清晨便与妻子一同前往热闹的早市,只为搜寻那些制作香料的珍稀原料。 紫翘额娘对制香情有独钟,而紫翘阿玛对她更是宠爱有加,时常陪伴她寻觅这些珍贵的材料。 归家之后,二人瞧见了紫翘救下的少女雁心。 紫翘阿玛见状,心中不禁生出一丝警觉,他细细询问起雁心的身世,包括她如何落入人贩之手,又是如何逃脱的。 雁心早已备好说辞,她谎称自己幼时被拐至月州,长大后不幸被卖给西域人为奴,随后又被一名中原人士买下,带至京城囚禁于一院落中,强迫学习才艺,却不知对方有何图谋。 西州与月州相邻,语言相似,她巧妙地用几句西州方言,打消了阿玛的疑虑。 阿玛推测,那人或许是想将雁心培养后,卖入富贵人家为妾,以此谋取更多利益。 当问及雁心逃脱的具体地点时,她佯装不知,只模糊提及附近有一座城隍庙。 阿玛根据这些信息,推断出雁心极有可能是从象耳胡同一带逃脱的,那里隐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院落,居住的多是那些被秘密培养,意图送入豪门的女子。 这一推断让他更加确信了自己的想法。 随后,阿玛决定让雁心暂且在府中安身,待他暗中调查清楚再做打算。 而紫翘的额娘,在得知雁心对江南的向往后,表现出了极大的支持与共鸣:“江南啊,那是个令人魂牵梦绕的好地方。 自随父母北迁后,我时常怀念南方的景致,却总未能成行。 你若真有此意,我愿陪你一同前往,待你安顿妥当,我再独自归来,也算是圆了我多年的心愿。” 雁心连忙称谢。 当天,雁心就住在了紫翘家中。 夜幕低垂,两人共进晚餐后,悠然坐于庭院之中,沐浴着皎洁的月色,轻声细语地交谈起来。 紫翘缓缓吐露了她的年后打算,入宫成为宫女。 她轻抿一口香茗,细语道:“去年宫中骤减了许多人手,今年陛下决定增选三十名新宫女入宫。父亲已承诺会妥善安排,让我在乾清宫侍奉。” 雁心闻言,心领神会:“紫翘姐姐,您是准备伺候皇上吗?” 紫翘嘴角勾起一抹温婉的笑意:“能否近身侍奉皇上,尚需机缘,但父亲所言不虚,能在乾清宫当差,自是与寻常宫女有着云泥之别。” 雁心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那是自然,能近身侍候皇上的宫女,旁人自不敢欺辱。” 紫翘听罢,不禁轻叹一声,眼中闪过一抹无奈:“若非为了家中兄长与幼弟的前程,我实难有这份入宫的心志。世人皆道‘侯门一入深似海’,宫中的繁文缛节,实非我所愿。” 雁心连忙宽慰道:“姐姐才情出众,容貌倾城,定能赢得圣上青睐。 有了皇上的宠幸,姐姐在宫中的日子定能游刃有余。” 紫翘嘴角勾起一抹浅笑,未置一词。 一番交谈后,两人便各自回房休憩。 次日晨光初破,紫翘的父亲离家赴职,至夜幕低垂时归,携回了些微讯息。 他言京城之中,似无大户人家遗失婢女的风声,或许是主家不欲张扬,故而消息未曾外传。 雁心暗自揣摩,那股暗中力量定是不愿其身世曝光,故未曾大肆搜寻。 “既如此,妹妹大可安心小住几日,”紫翘道,“待来年我入宫后,你便随我额娘一同前往江南。 这段时日妹妹也能伴我左右,共度这寂寥时光。” 紫翘的父亲闻言,亦觉此安排甚妥,连连点头称是。 雁心沉吟片刻,心中暗自思量,此番抉择似也不失为良策。 身为孤女,孤身赴江南之路荆棘满布,远不如暂居索绰罗府邸,待来年随夫人同往,方为稳妥。 于是,雁心便在索绰罗家安然落户。 她不愿成为累赘,时常亲手烹制佳肴与点心,供府中品尝,渐渐地,索绰罗夫妇和紫翘都习惯了她做的吃食。 随着入宫选拔之期的日渐临近,索绰罗夫妇为紫翘精心安排了一位经验丰富的教习嬷嬷,以提前研习宫廷礼仪。 嬷嬷到访之日,雁心恰好手捧点心前来,于门外不期而遇,定睛一看,竟是昔日在那院子里传授自己技艺的教习嬷嬷之一。 她不禁大吃一惊,慌忙将手中点心交予旁侧丫鬟,自己则悄然退避至后院之中,心脏狂跳不已。 她心中暗自盘算,是否该收拾行囊悄然离去,毕竟那位嬷嬷若认出她来,转告索绰罗大人,后果难以预料,她或许会被无情地交出。 正当思绪纷飞之际,丫鬟匆匆来报,言紫翘邀她相见。 雁心心中微动,随即以身体不适为由,谢绝了紫翘的邀请。 紫翘听闻她身体不适,倒也未加勉强。 待到课业告一段落,紫翘亲自前来探望,关切之情溢于言表:“嬷嬷尝了你亲手制作的点心,赞不绝口,我便想着引荐你们相识,不想妹妹竟身体不适。可曾请了郎中来看看?” 雁心轻轻摇头,微笑道:“不必劳烦大夫,只是略感疲惫,或许是昨夜噩梦缠绕,未得安眠之故。” 紫翘闻言,便不再多问,只叮嘱她好生歇息,以养精蓄锐。 待她轻步离去,雁心心中暗自思量,觉得及早抽身方为上策。 毕竟,那位嬷嬷需在此宅邸逗留,直至紫翘入选之日,其间时日绵长,难免与嬷嬷有所交集。 为免尴尬与不便,她唯有选择离开。 然而,若悄无声息地逃离,恐会引起索绰罗大人的猜疑,故而她必须构思一个合情合理的缘由,让自己能够堂而皇之地告别此地。 夜幕低垂之际,雁心鼓起勇气,向索绰罗夫人表达了离别的意愿。 “承蒙大人与夫人这些时日的庇护,特别是紫翘姐姐,待我如亲妹一般。 本我该留下陪伴夫人左右,只是近日总是梦见小时之事,便想离开此地去寻亲。 树木依土而生,人亦需归根认祖,我不愿此生留有遗憾,不知亲人踪迹何方。” 雁心的话语中饱含深情,深深触动了索绰罗夫人的心弦。 见状,夫人非但未有责怪,反而慷慨应允,并赠予雁心丰厚的盘缠,以助其踏上寻亲之旅。这份深情厚谊,让雁心心中既充满感激,又略感愧疚。 第313章 番外4:雁归真(十) 翌日清晨,雁心收拾好东西,扮做男装准备离开。 紫翘闻讯赶来,心中满是不舍。 这些日子以来,两人形影不离,紫翘早已将雁心视为至亲姐妹。 “雁心妹妹,我身边仅有兄弟,家中无姊妹相伴,堂姐妹间也鲜有交集,唯有你,让我感受到了难得的姐妹情深。 未曾想,这么快又到了分别之际。” 紫翘的话语真挚而动情,眼眶中闪烁着晶莹的泪光,尽是依依惜别之情。 雁心心中亦是五味杂陈,然世事无常,终须一别。 面对茫茫人海,她心中亦无明确归处。 依依惜别后,她未走正门,而是悄然侧门而出,索绰罗家早已备好马车,送她出城。 雁心轻步踏入马车,随着车轮缓缓转动,城门的轮廓渐渐清晰。 掀开车帘一角,外间市井繁华,人声鼎沸,这份热闹更添几分离别的不舍。 她心中不禁泛起对慧元师太及众人的深切思念,却也深知,或许那段时光已成过往,难以再续。 行至城外官道,马车驻足,雁心缓缓步出,目送马车渐行渐远,随后毅然转身,面向那片广阔无垠的前路。 正当她准备踏上未知的旅程,一辆马车骤然而至,两人迅疾行动,不容分说地将她掳入车内。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被掳上车的雁心尚未反应过来,已被人拿绳子绑了。 定睛一看,其中一人是曾经冒充她生父的那个男人。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雁心心中交织着恐惧与愤怒,未曾料到避无可避,终是落入他们之手。 那人凝视雁心,眼神中非但没有轻蔑,反而流露出一丝哀愁。 “雁心,我与你生父曾是同袍,皆为皇家的侍卫。 我深知他的一切,曾劝他远走高飞,重寻生路。 但他心系安亲王福晋,深感愧疚,誓要守护左右,直至她身怀六甲,更是决心陪她度过生产难关。 然而,福晋临盆之日,恰逢安亲王解除禁足,一场悲剧悄然酝酿。 我与家主误以为府中众人皆葬身火海,未曾细查生还之人,这也是庆王严密封锁消息所致,让我们多年来对你一无所知。 直到两年前,寂照庵一尼姑欲还俗,携带物品下山变卖,其中一方绣有令箭荷花的手帕引起了我们的注意,那花独为福晋所爱,疑为其遗物。 循此线索,我们追查到寂照庵十数年前收养的女婴,再深入探查,发现那女婴竟是庆王所送,而当时庆王尚是孩童,绝无可能生子,此事愈发蹊跷。 进一步追查之下,才知当年火海中并无婴儿遗体,当时我们误以为孩子未及降生便与福晋葬身火海,如今查实那日有稳婆到访庄子。 几经周折,我们终于从稳婆口中得知,安亲王福晋当日诞下了一名女婴。 由此,一切都豁然开朗,我们一路查访,终是找到了你。” 那男子话音落毕,缓缓伸出手,轻柔地解开了缠绕在雁心身上的绳索。 雁心轻轻动了动身躯,试图驱散那丝丝缕缕的痛楚。 随后,她以沉稳而深邃的语调缓缓道出:“你既与我生父为同僚,怎能忍心对我行此不义之事?” 那男子闻言,轻轻摇头,眼中闪过一丝无奈:“我从未有过害你之心。” 雁心嘴角勾起一抹苦笑:“你虽无此念,但你背后之人,却正是这般盘算。” 那男子沉吟片刻,解释道:“家主之意,不过是希望你能完成你父母未竟之愿。” 雁心冷笑回应:“我父母的遗愿?恐怕那只是他实现个人野心的借口罢了。” 那男子长叹一声:“不论是遗愿还是野心,说到底,不过是各取所需,相互利用。” 雁心却坚决反驳:“何谈各取所需?我从未有过报仇的念头。是你们寻上门来,强行将这份重担压于我肩。” 那男子面露讶异之色:“你不想为你的父母讨回公道吗?” 雁心沉默片刻,声音里透着坚定与温柔:“我想,我额娘历经千辛万苦生下我,绝非希望我以命相搏,步入绝路。” 此言一出,那男子竟也陷入了沉默之中。 “所以你们又为何执意逼迫我入宫?以我的脾性,踏入那深宫高墙之内,只怕非但不能如愿,反添一缕冤魂罢了。” 雁心的话语,如同寒风中的利刃,直刺人心。 此刻,车内另一男子突兀开口,语带告诫:“致灏,切莫为她所惑,我们只需遵循家主之命,将她安然带回。 至于后续事宜,自有家主与她分说。” 致灏闻言,目光深邃地凝视了雁心片刻,终是轻叹一声,掀开帘幕,步出了车厢。 雁心心中了然,他虽心生恻隐,却受制于人,无力改变她的命运。 于是,她轻叹一声,不愿再徒增无谓的挣扎,顺从地坐在车内,不再抵抗。 时光缓缓流逝,车马终停。 车内之人以布条覆住了她的双眼,随后搀扶她下车。 雁心顺从地被引领前行,心中暗自揣测。 她感到自己现在进入的并非之前那座囚禁她的宅院,而是一处更为恢弘的府邸。 脚下是层层高耸的台阶,引领着她步入一个未知之地。 穿越蜿蜒曲折的长廊,仿佛还绕过了宽阔的园林,那人终于带领雁心抵达了终点。 随着门扉轻启的细微声响,一股力量自背后悄然助推,雁心便这样步入了屋内。 门扉轰然合上之际,她迅速扯下蒙眼的布条,眼前展现的却是一片寂寥空旷,屋内空无一物,唯有回音在空旷中轻轻荡漾。 蓦地,自内室深处传来了一声低沉而醇厚的声音:“雁心姑娘!” 那声音听着是一位中年男子。 雁心循声望去,只见内室之门紧闭,那声音从那传出。 她缓缓上前,掌心用力,门扉应声而开,眼前豁然开朗。 一座精致的屏风静静伫立,将空间巧妙分隔。 “请坐。”屏风后传来那人的指令,简短而有力。 雁心目光掠过面前的空椅,依言坐下,心中波澜不惊。 “雁心姑娘,莫非是觉得府上之人有所怠慢,才萌生去意?”那人话语间透露出几分探究。雁心轻轻摇头,眼眸清澈:“并非如此,只是我并无入宫之心。” “你不想报仇?”那人语气中多了几分凝重。 雁心再次摇头,语气坚定:“不愿。” 言罢,屋内陷入了一片深沉的静默。 第314章 番外4:雁归真(十一) 短暂的沉默之后,屏风之后传来沉稳之音:“既如此,既不愿主动踏入宫门,那便只能借助你心中所系,引你步入那深宫了。” 雁心闻言,心头一凛,反问道:“究竟是何缘由,非得我入宫不可?若论谋逆,我这柔弱女子又能有何作为?” 话音未落,屏风后骤起怒喝:“住口!岂可妄言谋逆!我等并无此心,不过是为家族安宁,后世绵延考量。” 雁心困惑更甚。 对方语气稍缓,继续道:“伴君侧,犹如与虎谋皮,朝臣更迭,世事无常,我等不得不深谋远虑,防患未然。” 雁心若有所悟,却仍不解其为何独对她执着。 “若仅为长远打算,世间不乏更佳人选,为何偏偏是我?”雁心终是问出了心中疑云。 那人闻言,哈哈一笑:“你自是与众不同,你的存在,能制衡多方。” 雁心目光微敛,依旧不解其意。 对方进一步解释:“当朝圣上与庆王,以后皆会因你而有所顾忌。” 提及庆王,雁心胸口不禁泛起一阵酸楚。“ 我不过一介微尘,怎能有如此能耐,去影响这两位尊贵之人?你未免太过抬举我了。” 雁心苦笑,语中满是自嘲。 那人却坚持道:“雁心姑娘,也不必妄自菲薄。我瞧你也是识时务之人,你当知道我如此煞费苦心,自是一定要你进宫的。你若抗命不从,那些对你有养育之恩的人,恐将难逃厄运。” 雁心闻言,怒火中烧,双手不自觉地紧握椅柄,指节泛白。 对方语气平和,似在安抚:“姑娘无需动怒,我并非要你赴汤蹈火,只需在宫中静候新皇即位之日即可。” “新皇登基?当今圣上春秋鼎盛,要我等到那时,怕是黄土早已埋身。” 雁心难以置信,满脸惊愕。 那人冷笑一声,言辞间透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即便你中途遭遇不测,也算完成了使命。但若你选择逃避,非但你自身难保,你所珍视的一切也将化为乌有。你藏身于索绰罗家,他们亦会因你而遭受灭顶之灾。你若真忍心,便现在就自行了断,然后在黄泉路上等候他们即可。” 言毕,屏风后寒光一闪,一把锋利的匕首破空而出,直指雁心。 雁心心中大惧,想要躲闪却因过度惊惧而动弹不得。 那锋利的匕首,未及她肌肤之温,仅在她背后门上留下一道寒光。 她惊魂未定,喉头滚动,勉强咽下那份惊恐,脸色惨白如纸。 屏风之后,传来那人冷冽的逼问:“你可想清楚了?若是同意入宫,你走出这门,自有人带你去。” 雁心深吸几口气,直至胸中那团乱麻稍稍平息。 最终,她颤抖着双腿,缓缓转身,踏出了那扇沉重的房门。 她知道这人说到做到,她若不从,那些对她有恩之人都会跟着一同下黄泉。 转眼间,遴选之日已至。 经过一轮又一轮的严苛筛选,雁心犹如脱颖而出,成功入围。 在随后的训练中,她意外邂逅了紫翘。 两人被分配至同一组,共同研习宫中规矩。 紫翘初见雁心,眼中闪过一抹难以置信的惊讶,但很快,那份情绪被她深藏心底,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戒备。 雁心知道紫翘肯定是觉得自己骗了她,却因为在这教习所不好随意询问,所以没有开口。 但她心里定是对自己有了深深的疑虑。 雁心对此也很无奈,她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之后,雁心被通知因成绩突出,将与另十一名女子提前进入宫中服役。 紫翘也在其中。 入宫当天,她被安排进了一户叫姓杭佳的人家,从她受训开始,她登记在册的名讳就是杭佳雁心。 天色微亮,宫中马车前来接她,车内还有五名姑娘。 其中一位叫乌雅静柔的姑娘性子活泼,问了车内几名姑娘的情况。 她知晓同车的这些姑娘分别是:喜塔腊尔秋、瓜尔佳璃清、哈尔吉康康、佟佳浣梦。 车辇缓缓驶动,雁心凝视着即将步入的深宫高墙,心中不禁涌起一阵复杂的叹惋。 未来岁月,或许自由将成奢望,她心中所祈,不过是…… 雁心嘴角忽地勾勒出一丝苦涩的笑,心中所盼不过是皇帝能早日驾鹤西去,这样或许能觅得一线脱离苦海的契机。 只是她未曾料及的是,若继位的新皇非那幕后推手所扶持,她或将化作一缕冤魂,永祭这冰冷的宫闱之中。 步入神武门,雁心正式踏入了待分配的序列。 紫翘第一个被带走,去了家里早已为她安排好的乾清宫。 离去之际,她回望雁心的一眼,满含探究,让雁心心头莫名一紧。 思绪未及理清,便又闻两人被分配至慈宁宫的消息,随后是坤宁宫、永和宫,直至她的名字被轻声念出。 她被分去了启祥宫。 与她同行的,还有安达拉姝宜、马佳宁楚克与索绰罗嘉瑄三人。 提及索绰罗这一姓氏,雁心不禁偷偷侧目,目光掠过索绰罗嘉瑄。 她发现这位女子与自己身高相仿,虽不及紫翘那般高挑,却同样拥有着如雪般细腻白皙的肌肤。 看来肤白貌美是索绰罗家特有的。 跟随领人的姑姑进入了启祥宫,拜见了这儿的一宫之主玢嫔娘娘。 玢嫔眉若轻烟,清新淡雅,杏眸流光,水色潋滟,长得十分柔美。 她目光扫过新来的四人,指了指雁心和嘉瑄道:“留下这两个,其余的两个赏给周常在吧。” 掌事宫女早雨低声说道:“娘娘要么再留一人,周常在那有一人足矣。” 玢嫔漫不经心说道:“无妨,你照做便是,本宫可不想让人说苛待了周常在。” 早雨点头应允。 之后,玢嫔也懒得再管雁心和嘉瑄,只让身边的大宫女领好路,管教好她们。 雁心便跟着一位叫谷雨的大宫女学本事。 头一年的日子过得简单安静,每日除了伺候谷雨姑姑,学一些本事外,倒没什么特别的。 很快到了除夕,宫里举办合宫宴,像雁心这种新入宫的自然是无缘。 可世事难料,就在合宫宴前三天,谷雨姑姑忽然得了风寒,高烧不退。 如此,自然是不能服侍玢嫔娘娘去合宫宴了。 她向娘娘推荐了雁心,玢嫔瞧着雁心还不错,就带着她去了。 第315章 番外4:雁归真(十二) 宴会盛况空前,宗亲毕至,太后娘娘也亲临,增添了几分庄重与温馨。 雁心小心翼翼地伺候着玢嫔进入体和殿,她第一次参加如此大的盛宴,心里多少有点发怵。 宴至半酣,玢嫔决定起身,向太后娘娘敬酒以示敬意。 雁心见状,连忙上前扶着她,低头前行,每一步都显得那么谨慎。 当玢嫔站定在太后面前,举杯相敬之时,一阵熟悉的声音,在不远处悄然响起。雁心不由自主地微微抬眼,目光掠过一丝隐秘的探寻。 是庆王言真。 尽管心中早已预设了重逢的场景,但当这一刻真正来临,雁心的心境依旧难以平复。 回想起自己当初悄无声息地离开庆王府,乃至远离西州的那份决绝,她深知庆王定是心急如焚。 那时的她,满心只求一个真相,未曾料到真相竟会如此令人心碎。 而今,一切尘埃落定,她却发现自己已无法再回到那个起点。 正当雁心思绪万千,心潮澎湃之际,庆王竟出乎意料地向她们这边走来,每一步都似乎踏在了她心湖之上,激起层层波澜。 “母后,儿臣观此雪势甚大,心生赏雪之意。若偶遇寒梅绽放,定亲手折取几枝红梅,献于母后案前。” 庆王恭敬地对太后言道,眼神专注,仿佛周遭一切皆未入眼,包括静默一旁的雁心。 太后今日心情格外愉悦,连连应允,见庆王欲行,又温情叮咛:“十九,外间天寒地冻,切记披上大氅保暖。” 庆王含笑应允,转身离去。 雁心低眉颔首,立于一侧,心中五味杂陈。 直至玢嫔敬酒完毕,翩然离去,雁心那僵硬的身躯方才渐渐回暖,神思却早已随着庆王的背影飘远。 她暗自告诫,庆王与皇帝都是迫害自己亲生父母的祸首,不应再存丝毫挂念。 时光悄然流逝,宴终人散。雁心伴同玢嫔返回启祥宫,与公主、阿哥共度守岁之夜。 周常在亦不请自来,添了几分热闹。 两位主子围炉而坐,茶香袅袅,笑语盈盈。 雁心则与其余赴宴的宫人一同侍立,心中虽波澜起伏,面上却竭力保持平静,共同守望着这宫墙内的又一岁除。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玢嫔允了雁心等一众随侍合宫宴的侍婢稍作休憩,去用些茶点。 雁心终于得以片刻喘息,她首先前往下人房探望谷雨姑姑,见其服药后安然入梦,心中方安。 随后才缓缓步入膳房,简单进食以慰饥肠。 夜深子时,主子们纷纷就寝,雁心亦感倦意袭来。 因非她当值之夜,她便打算返回居室休憩。 轻轻推开房门,一抹意外映入眼帘。 床头几案之上,一束红梅傲然绽放,为这静谧之夜添了几分雅致与生机。 房内另有三人同寝,都还在当差尚未回来,故那枝头绽放的梅花,绝非她们所折。 雁心忆起宴席上庆王之言,提及梅花盛开之时,必亲手采摘数枝,置于太后案前,以表孝心。 莫非,是庆王悄然造访? 念及此,雁心心中一悸,旋即步入私橱,细细翻检衣物之间,直至寻得一檀香木盒,轻轻开启,只见星辰石手串安然无恙。 悬于其中的一颗心,这才稍感宽慰,旋而又眼眶泛红。 往昔岁月,如画卷般在心头缓缓铺展,那些平静欢愉的日子,此刻却化作锋利刀刃,一次次割裂着她的心房。 宫中孤苦,尚能咬牙承受,而真正的煎熬,在于无法触碰那些往昔,无法释怀对至交之人的信任,竟化作了难以逾越的血海深仇。 除夕合宫宴匆匆一见,雁心便再未见过庆王。 三月间,慈宁宫发生了一件大事。 侍奉太后多年的大宫女珙桐,不幸遭新进宫女画眉暗算,失足坠入井中,香消玉殒,而画眉也被处以极刑,以儆效尤。 此事传至玢嫔耳中,她轻叹道,珙桐本是皇上有意提拔为答应的宫女,怎料命运弄人,竟遭此横祸,令人唏嘘不已,众人闻言,无不嗟叹连连。 未及数日,内务府突遣使至,向玢嫔传达太后懿旨,意欲调雁心至慈宁宫近身侍奉。 此消息犹如晴天霹雳,令玢嫔与雁心皆感意外与震惊。 玢嫔心中疑惑,不解雁心何以悄然入了太后法眼;而雁心则暗自揣度,太后此举必有深意,或许与庆王私下之言有关? 然则,太后圣意已决,谁人敢有异议,唯有遵从旨意,前往慈宁宫。 雁心收拾好东西,随着引路的公公去了慈宁宫。 宫里的雨棠姑姑带着她先安顿下来,并让她去小厨房做事。 大约三日之后,太后终于召见了雁心。 她恭恭敬敬地跪下,轻叩首,再行一礼,姿态温婉。 太后细品着她精心泡制的杏仁茶,凤目微扬,轻轻扫了她一眼,语气平和:“起来吧。” 雁心闻言,方缓缓起身,颔首立于一侧,姿态谦卑。 “你的茶艺确有过人之处,这杏仁茶,深得我心。” 太后赞赏有加,雁心连忙欠身答道:“多谢太后娘娘谬赞。” 太后细细打量着她,话锋一转:“你入慈宁宫的缘由,你我皆心知肚明。但哀家好奇,你是如何踏入这深宫的?” 雁心闻言,眼眸微垂,心中泛起涟漪,思量着该如何回答。 她不确定庆王对太后透露了多少,更不知太后是否已洞悉她的身世之谜。 正当她思绪纷飞之际,太后再次开口:“哀家已查阅你的身份记录,原是杭佳参领府的女儿,昔日走失,今朝方归。 既是重聚,你父母怎忍心送你入宫?” 雁心闻言,心中豁然开朗,原来庆王并未向太后透露她的真实身世。 “回太后娘娘,依照宫中规矩,包衣家适龄女子需入宫服役,此乃定制,无人敢违。” 雁心恭谨回答,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 太后闻言,目光深邃地望了她一眼,缓缓道:“既如此,你可曾有以后的打算?” 雁心沉吟片刻,坚定地说:“回太后,奴婢定当尽心竭力服侍主子,勤勉于宫中事务。” 太后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淡笑:“但愿如此,你便在慈宁宫安心侍奉吧。只要你忠心耿耿,哀家自然不会亏待于你。” 雁心屈膝行礼,应声道:“是,奴婢遵命。” 自此,她便安心在慈宁宫服侍太后,每日变着法子制作精致小食,哄得太后开心。 太后身边的桂嬷嬷见太后因雁心的陪伴而渐渐走出珙桐离世的阴霾,心中也倍感宽慰。 第316章 番外4:雁归真(十三) 在宫里待的时间越长,愈发感受到这里并非一片净土。 也就雁心所处的慈宁宫,相较于其他宫殿,还显得平和宁静些。 一日深夜,太后娘娘的表外甥女娴贵人悄然来访,于太后膝下泣诉良久,满室寂静,唯余泪声与叹息。 除了桂嬷嬷,其他人都被太后娘娘给屏退了。 雁心也不例外。 约莫半晌光景,桂嬷嬷轻唤雁心入内,传达太后懿旨:“娴贵人自失去骨肉后,体弱多恙,念你厨艺精湛,特命你前往栖霞宫,专职照料其饮食起居数日。” 雁心领命,不敢有丝毫懈怠,即刻前往。 抵达栖霞宫,娴贵人身旁两位陪嫁侍女,柳叶与柳枝,闻讯太后旨意,面色微变,尤其是柳叶,对小厨房的介入显得颇为抵触。 这宫里头拥有小厨房的嫔妃不多,可见娴贵人也是颇得圣心,只可惜保不住孩子,不然少说也是嫔位了。 雁心感叹着,开始为娴贵人琢磨起补身体的菜谱。 娴贵人因两次流产,身子不好,怕冷。 雁心便将一些温补的药加入食材中,为她调理着身体。 而娴贵人的药都是柳叶经手,她倒没有在意。 不过,让她觉得奇怪的是,自从她用了小厨房后,柳叶煎药便拿到了外面烧水的小炉子上。 原先负责烧水的纤雨如今被调去扫庭院去了。 雁心来了几日后,和这里的宫女纤雨、纤雪混得熟了,也知晓纤雨其实很擅长梳头,可惜柳叶、柳枝不让她近娴贵人的身。 雁心有心要帮纤雨,可柳叶、柳枝对她也是多加防范,若不是她是太后娘娘身边的人,恐她们连送餐之事都不会让她经手。 这一日,雁心做完点心往长廊那边走过。 那儿放着煎药和烧水的小炉子。 雁心往那过时,无意间瞥见炉子边压着一片叶子。 许是太医配的草药,柳叶煎药时落下了。 她弯腰拾起,正欲扔进炉子烧了,却忽然发现这似乎是大青叶。 娴贵人气淤体寒,根本不适合吃这种大寒的药物。 太医怎么可能会给她配这些药物。 联想到娴贵人两次流产,雁心顿觉心跳加快。 她想到太后娘娘让她过来伺候娴贵人饮食,想到那晚娴贵人的哭泣。 灵光闪现,她像是一下子明白了什么。 难道娴贵人身边有人要害她? 雁心想到了柳叶和柳枝的反常举动。 她们身为宫女,却像是架空了主子一般,阻止别人的靠近,这其中定有什么问题。 自此,雁心便多了个心眼。 她开始注意柳叶、柳枝的行踪和举动,终于发现这两人果然在暗中加害娴贵人。 这两人不是娴贵人母家带来的陪嫁吗? 怎么还会害娴贵人? 她想到了百事通乌雅静柔。 她也在栖霞宫伺候,不过是在懋嫔那儿。 这日,她以给懋嫔送点心为由,找静柔了解了一些关于娴贵人的事儿。 原来娴贵人是庶出,在家地位很低,若不是她生母良姨娘和太后娘娘是表姐妹,她怕是要被富察家折磨至死。 没想到世家大族的女儿竟也会活得这样卑微,雁心不由心生同情。 想来太后娘娘也是看不下去了,又不好亲自出手,便让她过来帮衬。 雁心在入宫前受过严格的培训,深知这后宫的黑暗。 她要出手帮娴贵人,分量不够。 而太后娘娘显然不想明着出手,才会让她来,如此她该如何做才是呢? 想了想,她觉得此事最为合适出手的是一宫主位的懋嫔娘娘。 她是栖霞宫的主位,对栖霞宫自然有管理之责。 她宫里的宫女意图谋害主子,她绝对有权处置。 所以,雁心便越发留心柳叶和柳枝,得知她们藏大青叶的地儿,便借口去给懋嫔送点心,暗示懋嫔娘娘,娴贵人两次流产似乎事出有因。 她之所以没有直接说明,是因为她还不清楚懋嫔的秉性。 这宫里头的娘娘们可不是个个都愿意出头的。 就比如她刚进宫伺候的玢嫔,她就觉得她终日心事重重,且为人冷漠,不愿意多管闲事。 至于懋嫔,雁心觉得她也是个淡漠之人,每日除了陪着公主,对其他事都不上心。 所以,她不敢直接将此事禀报,万一懋嫔为了息事宁人,将此事泄露了,那到时候她就会两边不得好。 而娴贵人很有可能会面临更糟糕的处境。 懋嫔吃着点心,抱着公主,听着雁心的话,似乎是听明白了。 但她没有给出任何反应,只说了句:“雁心,你做的点心味道着实不错。” 雁心摸不清她的想法,只能先行告退。 等了两天,懋嫔那边毫无动静,雁心便明白懋嫔果然是不想管这事。 她当然也可以不管,但要是让她眼睁睁看着娴贵人就这样香消玉殒,实在是于心不忍。 她想能救娴贵人的也只有皇帝了。 所以这一日,她借送吃食之际,请娴贵人去给皇上送些吃的。 娴贵人对此提议很赞同,身处宫中,谁不想得皇上宠爱呢。 雁心便做了三样点心让娴贵人送去乾清宫。 可娴贵人正欲提着食盒前往,却被柳叶、柳枝阻拦了。 她们以贵人身子尚未恢复为由,劝说娴贵人不要出门。 这让雁心大为震惊。 这两人不过是陪嫁的丫鬟,怎还能阻拦主子要做的事? 可娴贵人明显很怕她们,被她们三言两语一说,竟改变了主意,果然不再出去。 柳叶、柳枝见她们的劝说生效,自是得意不已,竟将雁心做的糕点扔了出去。 还嚣张地让雁心以后不要横生枝节,出这些馊主意。 这番欺凌让雁心大为生气,但她没说什么,默默转身去做自己的事了。 这件事后,雁心对娴贵人有了疑惑。 不管她在家地位如何低微,如今她可是宫里的贵人了。 两个陪嫁的丫鬟而已,即便是富察家主母安排来的眼线,也无需这般害怕吧。 在这宫里她要处置这两个丫鬟,有无数种办法,怎还会受她们掌控。 瞧着这娴贵人也不蠢,怎会让着两个骑到头上作威作福。 难道娴贵人另有打算? 雁心怀疑。 【亲们,番外4是独立的篇章哦,不是正文的延续,所以和正文很多地方不一样,请大家不要疑惑。另,番外4不会写很多宫斗的情节,因为正文已经写了很多了,此番主要是为了给雁心和庆王一个不一样的结局,所以主要会写他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