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行天下:夫君别太坏》 第一章 非死不弃 大中祥符三年的腊月,冷风吹了一夜终于在次日降下小雪。贪玩的章家小姐硬是不听萩姑姑的劝阻,已然黄昏却还在街巷中嬉闹。 “小姐,天色不早了,再不回去老爷和夫人只怕要着急了。” 远处一片乌云压了过来,雪似乎下得紧了,兴许是这雪天的缘故,萩姑姑总觉得心口有些窒闷,忙追在小姐后面吆喝。 “嘘……”蹲在摊贩前的小女孩,冲着萩姑姑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双手扶着膝盖蹲在一个摊位前,肉嘟嘟的小脸透着十足的认真。 萩姑姑摇了摇头,脸上却扬着自豪的笑容,别看自己家小姐才三岁半,却深得夫人神韵,尤其是对瓷器的喜爱劲儿。 女孩身着桃粉小袄,两眼水汪汪透着精神,目光笃定的望着地摊上的瓷碗,恰巧一片雪花落在鼻尖,如此灵动不知惊了谁的心房。 “你在看什么?” 一个穿着藏青色棉袄的男孩从摊位前经过,瞥见小女孩后趾高气昂的询问,小小年纪却透着股贵族的傲气,尤其一双明亮俊美的眼睛似乎在中原很难见到。 女孩从裹着兔毛的袖口中伸出肉嘟嘟的小手,目光从未离开眼前的物件,只是指了指眼前的瓷碗:“哝,它的心。” “瓷器有心吗?”惊讶于女孩的回答,男孩一脸怀疑的蹲在女孩身边,无形中放下了身段。 “有啊!娘亲说:瓷本无心,情之所系。如果一件瓷器寄托了匠人的情怀,那它就是有心的。”提到娘亲,小女孩一脸崇拜,要知道他们章家之所以能烧制出上等瓷器,全是娘亲的功劳,只不过这是一个秘密,一个绝对不能告诉别人的秘密,否则不只是爹爹就连整个章家都会有性命之忧。 “那你可曾看到瓷碗的心?”虽对女孩的话存有疑虑,然好奇之心只增不减。 “没有……”女孩嘟嘴有些气馁,扬手蹭掉鼻尖上化掉的雪,便拉着萩姑姑要走: “等我长大了一定能看到!萩姑姑,咱回吧。” “等一下!你叫什么名字?”见女孩要走,小男孩身上的那股神气劲儿立刻被紧张代替,慌忙起身追问,那样子着实有趣。 “章之颖啦,木——头!” 女孩回过头吐了吐舌头,我要是能看到瓷器的心,岂不是和我娘亲一样厉害了,这个笨蛋! “小姐,怎得把自己的名讳告诉他?又为何叫他木头?” “嘻嘻,我也不知道!” 小之颖当然不知道,她只觉得男孩问东问西的模样和爹爹很像,况且娘亲就是这样叫爹爹来着。 雪越下越大,天也跟着暗了下来。两人不由加快了脚步,临到家门的时候,萩姑姑的心中越发不安,似乎在这片大雪中夹杂了一种令人胆战心惊的味道。 “萩姑姑你看!” 顺着手指的方向望去,章家紧闭的大门诡异的渗出一抹红色,越靠近越心惊胆战,门打开的一瞬间,萩姑姑迅速捂住了小姐的双眼,而她自己却被吓得说不出话来。 刺鼻的血腥味带着冬日的寒冷,硬生生窜入小之颖的鼻翼中,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那股寒冷将全身的血液冻住。 哪怕萩姑姑阻挡的手有多么迅速,她还在在鲜血染红的雪地里看到了父母的尸体,僵硬的掰开覆盖在双眼上的手,朝着院子里奔跑。 小小的身影跌倒在雪窝之中,一双手按在血水里,面对早已失去温度的双亲,却一句话也喊不出,唯一能做的趴在雪地里推攘着他们的身体,一次又一次,不肯放弃,直到精疲力尽。 很多年后,她早已忘了那年冬天的寒冷,忘了自己是如何被萩姑姑带出章府,但她却始终记得爹娘紧紧握在一起的双手。 萩姑姑说爹娘一生从未吵过架,她之所以叫章之颖是因为娘亲的乳名里有个“颖”字:章之于颖,非死不弃。 穿过长长的廊庭,尽头处的一间厢房里,隔着幽暗的屏风传出女子低沉的声音:“事情办的如何?” “章府上下三十余人已全部处死,只是章家的女儿和一个丫鬟不见踪影,要不——” “罢了,一个三岁多的孩子能成什么气候!你且去吧,从此不得出现在世人面前!” “是!这是您要的八方碗,属下告退。” 黑衣男子从怀中拿出一个包裹放在屏风前的木桌上,右手一道血红的伤痕是在杀害章夫人时被章老爷用刻刀所伤,伤口不大却极深,怕是在岁月的长河里也难洗得干净。 第二章 长街偶遇(上) 天圣八年,京都汴梁的一场春雨连下了几天,天刚黑,路上便已无人。只听到有人高喊:“老爷不好了!”张员外家的珍品——贯耳瓶不翼而飞,十几双眼睛把周围都寻了个遍,愣是连那贼人的影子也没见着! 次日清晨,一女子从制衣坊出来,身穿刚买的杏色罗裙,随意挽起的秀发,虽不规整却也灵气十足。精致的鹅蛋脸,一双丹凤眼似笑非笑,精灵顽皮透着神气,别一股动人的气韵! “来来来!饶州窑最新瓷器一批,欢迎大家捧场千万不要错过!” 天下第一瓷的老板又在街对面吆喝,挥着肥胖的手,腆着一个圆的肚子,这个肥到流油的胖子怎么看都和文雅的瓷器沾不上边,可他却大言不惭的夸自己的店里的瓷器都是上等品。 “切!瞎吹。” 鄙夷的瞥了眼胖子李的店铺,双腿却还是不自觉得朝着街对面走去。谁让她天生对瓷器无免疫力,一见到瓷器就走不动路呢。 “胖子,又有什么好玩意啊?”冲着胖子李扬了扬自己的下巴,一副高阔拽的模样。 “哟!陶爷~!今个怎么穿裙子了?” “听说昨夜张员外家的宝贝贯耳瓶丢了,不会是你偷的吧?” “嗨~,我要有那本事还在这吆喝!不过话说回来,那盗贼真是厉害!几十个家丁愣是连她的影子没见到!就听得一声猫叫,物件凭空消失,可吓坏了张员外!” 见胖子李那崇拜又好奇的眼神,陶陶心里偷偷乐呵,欣赏瓷器是她的天赋,行内人称陶爷,至于这偷东西嘛,也是他人望尘莫及的! “哦?是吗,那盗贼有这么厉害?”故作惊讶的问,顺手捞起摊上的梅瓶,细细打量。 “陶爷手下留情!前天你砸了我的白瓷碗,昨个儿你毁了我的弦纹樽,今天我说什么也不能再让你碰我的梅瓶!”胖子一把夺过瓷器死死的护在怀里,那眼神凄楚的像个被调戏的良家妇女。 “就这个!也能让你宝贝成这样!”陶陶嫌弃的瞥了瞥嘴,又打量起其他物件来。 “这汴梁谁人不知陶爷见多识广,我可是花了五十两买来的!”胖子的眼睛一刻也不敢离开陶陶,就怕一个不小心又被她看上其他什么东西。 “五十两?” “不瞒你说!这东西是我亲自去南方买的,饶州窑最新烧出的梅瓶,普天之下仅此一件!”说起这梅瓶的来头,胖子李两眼放光,这一点和陶陶极为相似! “哎……有些人呢,就是个吃亏上当的命!”陶陶轻挑右眉摇了摇头,故作深沉。 胖子李心下一沉,嗓门提高不少,“你别又骗我,上次好不容易弄到个定窑的碗,还不是被你抢了去。”话虽如此,可他心里十分清楚,陶陶这个人眼光毒的狠,凡不能入她眼的物件,十有八九是赝品。 陶陶不急不躁的绕着摊位转了一圈,修长的手指从每一个瓷器上划过,一本正经的说道:“饶州窑的瓷器,青如天,明如镜,薄如纸,声如磬……” 胖子李低头看着青里泛灰的梅瓶,越发没有底气:“这不,是……青色吗?” “青什么青!这天青色和青灰色能一样吗?”一步跨到胖子李面前,敲了敲他怀里的梅瓶,示意他抬头看看天对比一下。 “还有你这个瓶身,毫无光泽!再瞅瞅这个瓶壁,厚的快要赶上你的脂肪了!还有这声儿,你敲敲!敲敲!” 看他一脸木讷,陶陶看不惯,拿着胖子李的手就往瓶身上敲打,嘭嘭三声,音色沉闷而又压抑,陶陶忍不住一记白眼。 第三章 长街偶遇(下) “声音粗重而沙哑,完全不是应有的清脆悦耳!” 陶陶的几句话,让胖子李像霜打的茄子一样没了兴致,悻悻的将梅瓶放在一边,骂了句:“他奶奶的!白瞎了五十两银子!” “不过——这梅瓶的色泽差是差了点,卖个一百两应该不成问题!” 陶陶故作神秘,她再次拿起梅瓶,摸了摸它的瓶口,光滑圆润,釉色细腻,上等的瓷器只有在天气清朗时才能烧制得出,加上匠人精湛的工艺,方能成就惊世之作,可惜了这么好的瓷土没能遇到好的匠人。 想到这里,陶陶的心忽然涌上一阵酸楚,若是母亲还活着,必定不会让这瓷土白白糟蹋,只可惜自己的命运也早已如同这瓷土一般,再没有人能呵护爱惜。 胖子李一听,瞬间恢复斗志,忙扑过去要抢回梅瓶,陶陶见状,收回思绪,突然玩心大起,一根手指勾住瓶嘴,故意在胖子李面前甩来甩去! 两人你来我往,互不相让,一不留神竟跑到了道路中央。 “既然不是珍品,不如摔了痛快,哈哈!胖子,这忙我要不要帮?” 突然城门处传来一声嘶叫,一匹骏马飞奔而驰,通体黑亮的毛发,气宇非凡,外加四只白得毫无杂质的蹄子,一看就是百里挑一的上好良驹。 一心只想戏弄胖子李的陶陶,全然没有注意到疾驰而来的马匹,而一步之外的胖子李想伸手去拉她已经来不及! “小心身后!我的梅瓶!我的一百两!” 气流呼啸着从陶陶的背后刮过,下意识的转头往后望去,谁知左脚绊到右脚,扑通一声摔倒在地,梅瓶也摔的粉碎! “陶爷!”胖子李吓的惊呼一声,双手蒙住了自己的眼睛。 陶陶仰面倒地的一瞬间,看到那匹马训练有素的从自己身上飞跃而去,扬起的尘土迷了她的双眼,朦胧中却还是记住了马背上男子的面容,一双冷目透着视人命如草芥般的冷漠,今日这个仇算是记下了,我陶陶跟你没完! “可怜我的梅瓶!一百两呢!” 见陶陶安然无恙,胖子李一路小跑,捧着梅瓶的碎片,硬生生挤下两滴泪来。 陶陶哪里有空去管他的梅瓶,食指因别在瓶口中不慎扭伤,疼的呲牙咧嘴。又见胖子李蹲在旁边大叫梅瓶却不管她的死活,不由怒火中烧,“梅瓶!梅瓶!梅瓶是你媳妇儿不曾!还不快把我扶起来!” 胖子李假装看不见听不着,满脸傲娇的看着他的一百两。 “胖子李!你到底要不要扶我起来!”忍着剧痛,陶陶把只剩下一个瓶嘴的梅瓶从手指上拔下来,气愤的往地上一砸! “一百两啊……” “扶我起来先!” “饶州窑的瓷器啊……” “我说——!” “多好的梅瓶啊……” “得得得!我送你一个还不行吗!” “这可是你说的!” 上一秒还在哭丧脸的胖子李,立刻把陶陶从地上好生拽了起来,大饼一样的脸扬着人畜无害的表情,让人一阵恶寒。 “呃……” “陶爷!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可不准反悔!” 什么君子,什么驷马,陶陶抖了抖脏乱不堪的衣袖,眼睛却盯着马匹消失的方向,一把算盘在心里打的啪嗒响! 第四章 酒楼盗马 (上) 换了套穿了多年的藏蓝色的男式短装,陶陶便大步朝着玉青楼走去。那泛白的袖口看得出是洗了太多次的缘故,银白色的竹叶图案也有些发灰。 她常说女儿家的细腻柔美应该像饶州瓷器上勾勒的兰花一样。而男子就该像哥窑的瓷器一般棱角分明,铁线镶边,彰显气魄。可到了她自己身上就成了大丈夫不休边幅,小女子不拘小节,也就难怪常穿男装的她被人称为陶爷。 玉青楼在京都汴梁可是出了名的酒楼,除了美味佳肴略胜一筹之外,更重要的是此楼里的用具皆是北方民窑中所出的精品。于是造就了这里的客人除了前来品味佳肴,就是共赏瓷器了。 青,是瓷器中主打的色调,就连楼上所挂的匾额都是瓷器所制、青色所绘,扬扬洒洒的三个字跃然在白瓷板上,每逢晴天,阳光洒在匾额上,“玉青楼”三个字便如同立体的活物一般栩栩如生。 陶陶虽不是这里的常客,但也偶尔前来坐坐,毕竟“胜者免费”的店规,让家徒四壁的陶陶尝到过不少好处。今日把仅有的银两全都花费在那件衣服上了,若不来这里讨点巧,只怕是要饿肚子。 人人都爱走正门彰显身价,可在她看来偏门要比正门有意思的多。 这不刚把门拉开,就看到了惊喜。所谓冤家路窄说的就是这个道理,眼前这匹上等良驹实在太过显眼,尤其是它那四条洁白如雪的蹄子更是让人过目不忘。 不怀好意的搓了搓手,满脸鬼主意的笑了。顺手牵羊是她的拿手好戏,偶尔牵一下马也无伤大雅。 说干就干,不容耽误,陶陶挺直了身板俨然一副阔少爷的模样,看似处变不惊的靠近良驹,实则心虚的很。 “常言说拍马屁不得好死,我就摸摸你的毛应该没事对吧?嘻嘻!” 马自然不会回答,她自己反倒笑了。 “吁~!嘘,嘘,你在这估计也闷坏了,我带你出去溜达溜达。你放心!这个忙姑奶奶帮定你了!”双眼环视一周,并未发现其他人出现在视野中,这才放心大胆的解开缰绳。 麻溜的牵着马走出偏门,小人得志的畅快让她仰头大笑,偷过这么多瓷器也没见自己高兴,今天顺走一匹马就乐成这样,哈哈哈!报仇的快感实在是令人欣喜! 得意的拍了拍马背,一想到这么容易就教训了那个视人命如草芥的混蛋,陶陶不由觉得自己做了件好事! “马儿啊马儿,你跟着那种人也是遭罪,本姑奶奶日行一善救你于水深火热之中,回头再把你卖个一户好人家也算是功德一件!” 陶陶自顾自的嘟囔着,突然背后传来一声响亮而急促的口哨声,方才还老实巴交的马儿突然暴走,挣脱陶陶手中的缰绳,疾风一般原路返回,跑进偏门里。 陶陶一个机灵转身就追!谁知刚进偏门就看到两名器宇不凡的男子,其中一个就是那天撞倒自己的人。 第五章 酒楼盗马(下) 那人一身青衫,眼眸深邃而冷漠,鼻梁高挺且俊美,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透着股倔强和刚毅,乍一看有几分外族人的神韵;至于旁边那位一身绯色绸缎锦衣看似普通,可腰间挂着的白玉绝不简单,此人温文尔雅,眉眼之中带着笑意,浑身上下透着贵气,比起黑着脸的另一位至少看着不让人厌烦。 见盗马被撞破,陶陶假装抬头看飞鸟,可双眼还是忍不住去瞄那匹良驹,青衫男子冷漠的问: “怎么!你的马?” “咳咳,不不!你的马!你的马!”打着你请的手势,心里无数白眼,却还是面中带笑:“那什么!你的马走丢了,我好心把它牵回来的!不过你欠我银子可不许耍赖!” 青衫男子牵住马不予理睬,倒是旁边那位走向前来“在下宋益,这位是我的朋友穆望舒,不知姑娘怎么称呼?” “你怎么知道我是女的?” “这个嘛,姑娘就当在下见多识广好了!” 噗嗤一声,陶陶忍俊不禁,“你,不错!我叫陶陶,人称陶爷!” “陶陶,好名字!只是不知穆兄欠姑娘多少银子?” “这个嘛……不好说。” 陶陶还在心里盘算该要多少,却听到穆望舒毫不客气的说到:“我根本不认识她!” “好你个没良心的!我俩从小就认识,可是订了娃娃亲的!你不要以为本姑娘落魄了就想毁约!我说这位宋公子,你一定要为小女子做主啊!”陶陶楚楚可怜的拉住宋益的衣袖,说着自己都不信的谎话,暗自佩服自己的演技! 马是偷不成了,怎么着也得捞点钱! “竟然有这种事?你且慢慢说来,在下定为你伸张正义!” 果然,自己的演技就是到位!没想到这个叫宋益的那么好骗!可旁边那位好像就难搞了些。 “宋公子交代的事,我会着手去办。没其他事,望舒告辞!” “哎!你别走啊!不娶我也算了,好歹赔我那件衣服钱!”见对方要走,陶陶更是来劲,生怕别人不产生误会。 宋益暗笑:“穆兄,莫不是你太过心急把人家姑娘给——” “我的事,不劳操心!” “喂你干什么!放开我!” 谁知穆望舒并不打算自己离开,而是一把抓住陶陶的胳膊把她扔上马背。 “不是说订了娃娃亲吗,我这就带你去成亲!”阴冷的笑容透着狡黠,让人不由心中一冷。 完了!这下玩笑开大了! “救命啊!放开我!宋益!宋益!救我!” “穆兄,这样做不妥吧!” “我看宋公子还是少管闲事,早点回去,免得惊扰他人!告辞!” 穆望舒绝尘而去,宋益心下沉思,这个穆望舒明知道朕的身份,却胆敢如此说话,莫非是不把朕放在眼里!看来以后与他打交道,要多加防备。 马儿跑到郊外,穆望舒像丢麻袋一样把陶陶丢在地上,“你到底是谁?” “我不是说过了吗,我叫陶陶,人称陶爷!”话音未落,也不知穆望舒从哪拔出一把长剑架在了陶陶的脖子上,凉飕飕的风顷刻间吹过骨头缝。 第六章 赔我十两(上) “这位仁兄!有话好好说!别冲动!千万——别冲动!”陶陶抬着脖子,生怕对方一不小心让自己身首异处:“我就一小混混,你的马把我撞了,我要点赔偿有错吗?” “你怎么会在玉青楼?谁派你来的?” “谁能派的动我陶爷,冤家路窄!冤家路窄明不明白?呃……我说!这剑——先收了呗?”见对方不为所动,陶陶只好继续解释: “我身上没钱,去玉青楼蹭饭吃,你那匹马那么显眼,我一看就认出来了,你先撞了我,我偷你的马,这很公平!” 穆望舒回忆了一下,确实在街上看到一名女子跌倒,似乎还摔了个梅瓶。 “说吧,多少钱?” 见对方收了剑,陶陶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土,趾高气昂:“不多,二百两!” 穆望舒冷笑一声,“没记错的话,是你摔倒惊了我的马!” “怎么可能!我好好走路怎么能摔倒!我那是被你的马吓的!还有我那梅瓶,价值一千两呢!我那衣服,怎么说也得二百两银子!”陶陶越说越起劲儿,后悔刚才只要二百两。 “那梅瓶一文不值!至于你说的衣服,制衣坊的东西不会高于二十两,你那件,最多也就十两!”穆望舒从袖中掏出十两文银丢给陶陶,“劝你一句,管好自己的嘴,否则我让你变成“逃爷!”” 行走江湖,见好就收, 十两就十两,反正自己那件衣服才花了五两银子,怎么都是赚的,陶陶赔笑: “谢大爷!大爷您慢走啊!” 见他骑马走了好远,这才捡起一块石头扔出去:“谢你大爷!一个大男人和陶爷我斤斤计较,也是没谁了!” 掂了掂手里的银子,在心里又把对方骂了一百遍,这才想起忘了给萩姑姑买桂花糕! 城西竹屋内,炊烟冉冉升起,一位妇人正在准备晚饭。陶陶踮手踮脚的溜进厨房,一把从身后捂住她的眼睛,声音故作低沉:“这是谁家的姑娘啊,怎得这么手巧,饭菜老香啦!” 妇人故作生气,一把拍开陶陶的手:“这么大的人了,还是没个正行,快去把手洗洗准备吃饭!” “啧啧啧!我们家姑娘生气了,哝!你的桂花糕!”吐了吐舌头,从缸里舀了点水,迅速的把手洗了。 “小姐,你怎么又穿这身衣服,整日打扮的像个男人成何体统。” “哎呀~!萩姑姑,我穿成这样还不是怕你被人拐走嘛!嘻嘻,今天隔壁蔺大叔怎么没来?” “又想和他切磋武艺啊?姑娘家的,就不能斯文点!”萩姑姑点了下陶陶的脑门,无意中瞅见她泛白的衣角,心下凄凉:“哎……若是老爷和夫人活着,小姐也不必受这等罪。” 陶陶心下一沉,却还是笑着拉萩姑姑坐下吃饭,“这算什么受罪,有萩姑姑你陪着,这些年才不会孤苦无依。好啦!快吃桂花糕,别说我不懂得疼人!” “还有啊!怎么又叫我小姐,不是说好以前的事就让它过去,以后你叫我陶陶,我叫你萩姑姑。呐!罚你多吃一块桂花糕!” 话虽如此,可那日发生的事,陶陶从未忘记,每逢想起,除了紧握拳头,便是在心里暗自发誓,有朝一日,必当为爹娘平反! 第七章 赔我十两(下) 回到穆府的穆望舒进门就看到管家一脸愁容的递过来一封信,“少爷,您再不给没藏姑娘回信,等她来了,这穆府还不得被拆了。” 穆望舒面无表情的拆开信,还没看上两行就头疼的扔给管家:“我看不必了,不出十日就能见到人。” “哎……少爷,这下可惨咯!”管家叹了口气,摇摇头。 天气清朗,陶陶束起头发穿着一身青灰色圆领短衫,背着一个竹篓去岭山寻找瓷土。 岭山道路险峻,瓷土繁多,可若想找到上等瓷土并非易事,好在陶陶当年跟着母亲来过此地,知道在岭山东南方向有几处墓室,墓室的机关下藏有大量瓷土。当年母亲发现这里的瓷土洁白如玉,便命人建了几座墓室用来囤积。 陶陶虽不是什么君子,可答应胖子的事不能出尔反尔,只要找到纯粹的上等瓷土,去民窑寻一制瓷匠人,便可烧制出良好的梅瓶。 只可惜当年陶陶太小,十几年过去了,墓室的具体位置早已模糊不清,在山里兜兜转转了几个时辰,还是一无所获。正思索间,听到身后的草丛传来沙沙的声音,回头就看见一条手腕粗的赤练蛇吐着火红色的信子朝她游走过来。 陶陶只觉得头皮发麻,双腿不听使唤,眼看着那蛇越来越近,她心下一狠朝着自己大腿猛掐一把,大喊一声朝山下跑去。 谁知山路潮滑,脚底一个不留神摔倒在地,来不及施展武功就连人带竹篓一起朝山下滚去,天旋地转之后,摔进三米高的山沟里。 “哎呦,疼死我了!想我陶爷一世英名,竟被一条小小的赤练蛇给吓到,白瞎了一身武功!” 仰头看了看,发现此处连根树藤的影子都没有,本想用轻功飞出去,可前几日下雨,导致这里到处滑溜溜的,根本无处着力。 “救命啊!有人吗!我掉坑里啦!” “来人呢!救命啊!” “……” 喊了十几声,无人应答。陶陶百无聊赖,把压扁的竹篓挤了挤按了按,倒扣在地上,一屁股坐在上面,继续喊。 也不知过了多久,上面传来些许动静,陶陶立马弹跳起来防御状:“谁!谁在上面!” “陶爷我警告你哦!别以为是条赤练蛇我就怕你!” 一抬头,看见一个人影正往下张望,看轮廓应该是个男人。陶陶扬手挡了挡头顶的光,眯着眼这才把人看清——穆望舒。 “果然是冤家路窄!看什么看!还不救我上去!” “既是求人,就该有求人的样子。” “我呸!”陶陶暴走,拎起竹篓就往上砸,可惜连对方的一根头发丝都没碰到。 穆望舒低垂双眼,无视陶陶的气急败坏。 “我说穆大爷!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陶爷天生丽质,才气逼人,你若救了我,绝对功德一件!” “救你可以,十两!” 此话一出,气得陶陶差点没吐血,这人也太斤斤计较了吧!不就是之前要他赔了十两银子吗! 穆望舒不急不缓,薄而好看的唇瓣一张一合,面无表情的添了句: “现付!” 第八章 救命之恩 “好你个穆望舒!我陶爷这条命就值十两银子?”陶陶心想此人不仅草芥人命,还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一时气不过,抬头骂道: “无耻之徒!丧尽天良!落井下石!见死不救!草芥人命!恃强凌弱!欺凌妇孺……” 陶陶越骂越起劲,穆望舒看着她充满活力的样子,一时愰神。他还记得那个说瓷器有心的女孩,伶牙俐齿竟和眼前这个人有几分相像,可惜的是,章家惨遭灭门,那个笑他木头的女孩再也见不到了。 “看什么看!”见穆望舒瞅着自己发愣,陶陶觉得心里毛毛的。 穆望舒回神,目光从她身上移开,嘴角不经意间扬起的弧度,似乎在打什么算盘: “荒郊野岭的,除了我没人能救你。不如这样!我救你一命,你以身相许。” “啊呸!想得美!陶爷我不用你救!”没想到这人一身清冷,看似孤傲,却是个极其龌蹉不堪的人!陶陶重新捡起竹篓坐在上面,扭过头,不再搭理那人。 片刻之后,没有丝毫声响,眼睛所瞄之处不见那人踪影,陶陶暗骂:“果然是个无耻之徒!” 话音未落,眼前飘过一个绿色的东西,吓得陶陶跳起来缩到一边:“啊!蛇!蛇!救命啊!” 恐慌之余,瞥见那人又出现在原来的地方。细瞧之下才发现那根绿色的东西原来是一根藤蔓。 尴尬的弹了弹肩膀的灰尘,眼神有些飘忽,却还是嘴硬:“谁让你救。” 说话间,一袭青衫飘落在眼前,陶陶出手抵挡,却被对方环住腰,仅仅一晃神的功夫,便已安然落地。 风吹起的落叶从穆望舒身边滑过,阳光极其柔和的洒在他的身上,青衫上透着金色,朦胧的并不真切,甚至有那么一瞬间让陶陶产生一种错觉,这个叫穆望舒的人,或许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不堪。 “看够了吗?看够了跟我走!” “去哪!我才不会——嫁给你!” “混蛋!你干嘛点我穴道!” 再次乘坐穆望舒的马,和之前被抓着一只胳膊甩到马背上不同,这一次是被点穴后和他同坐一匹马。 陶陶无语凝噎,想她陶爷何时受过这等委屈,两次被同一个男人扔到马背上,一次比一次凄惨,这让她以后如何在外界立足,要是被胖子李知道,岂不是连一点威严也没了! “我说穆大爷!行行好,把我的脸给遮上呗!” “怎么,嫌自己丑?” “那你就把我放了,不然我——唔……!!” “放心,没人认得出你。” “驾!” 马儿跑的飞快,风呼啸着从耳边刮过,身形不稳的陶陶往身后倒去,被一只手扶住。被点了哑穴的她除了呜呜呜警告对方不要占自己便宜之外,其他也只能听天由命。 只是额头、脸颊、胳膊肘处所传来的痛楚让她觉得有些乏力,想必是在山沟里呆的太久受了寒气,加上身上的摔伤,此时的陶陶竟有些昏昏欲睡。 到了穆府,朱红色的大门应声而开,穆望舒即刻吩咐管家命人去烧热水,又安排了一个叫“墨之”的丫鬟给陶陶上金创药。 管家在一旁小声询问:“少爷,不知这位姑娘是——?” “从今日起,她就是穆府的少夫人!” 第九章 以身相许 迷糊中仿佛又回到了章府,雪肆意的吹着,空无人影的长街寂静的恐怖,吱呀一声,是大门开启的声音。 循声望去,便可看到娘亲站在龙窑前端详着手中的葵花洗,那熠熠生辉的瓷器宛如娘亲脸上的容光,只可惜风一吹便烟消云散,留下的是漫无边际的白雪。 “嘶——!” 因伤口疼痛苏醒的陶陶,一睁眼看见身穿浅绿色衣服的女子,抬了抬胳膊见伤口已被处理好,边下床边问: “姑娘,这是哪?你是谁?” 那女子毕恭毕敬,伸手就要扶着陶陶,被拒绝后,显得有些局促,“回少夫人的话,这里是穆府,奴婢墨之,以后会负责少夫人的饮食起居。” “等会儿!什么少夫人?谁的少夫人!” “这……” 墨之心下寻思,少爷做事一向让人捉摸不透,既然他说这位是咱们少夫人,那必然就是了。至于具体的情况,她可是不敢多说一句。 “怎么,一转眼功夫就忘了?” 门外传来那人清冷的声音,薄而坚毅的唇瓣透着戏谑。陶陶大惊,这个混蛋居然来真的! “我警告你!你这是绑架!” “绑架?我是绑着你还是架着你了?” 穆望舒径直走进房里,悠哉的坐在太师椅上,打量着陶陶,而墨之很识趣的退下。 陶陶见状,一把拉住墨之,也不知从哪摸出一把小短刀,架在对方脖子上:“警告你!放我出去,否则——!” 陶陶故意把刀往墨之脖子上靠了靠,仰着头故作凶狠模样。 穆望舒嘴角轻扬,对陶陶视而不见,悠哉的端起桌上的茶碗,轻轻吹了吹,啜了一口。 果真是个草菅人命的男人,对自己府里的丫鬟都这么心狠,陶陶在心里骂道,不由同情起墨之来。可事到如今先逃出去再说,眼角快速扫视一周,谨慎的往门口退去,一直退到院子里。 奇怪,那人怎么还在喝茶。陶陶心生疑虑,退到假山处,见四下无人,打算使轻功逃离穆府。 落日的余晖照在东厢房的门外,她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只一眼,那金色耀眼处的书架上,是那盏最熟悉不过的葵花洗! 不需近看,她便能说出那洗的特征——洗呈葵花瓣,洗心微微向内凸起,底有部有6个支钉烧痕。灰色的釉庄重、典雅,釉汁厚润,釉面满布开片,纹片大小相间,大片的纹线呈铁黑色,小片的纹线呈金黄色,是娘亲最后烧制的三件瓷器之一,素有“金丝铁线”之称! 再次见到这盏葵花洗,陶陶只觉得自己当年被撕裂开来的身体就像这洗上的金丝铁线一般再次被缝合了起来。她突然觉得冥冥之中老天自由安排,否则不会让她寻找那么多年一无所获的时候,在此处与它重逢,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就快要触碰到娘亲的世界,属于娘亲的——瓷器世界。 陶陶仰了仰头,忍住泪水,收了手中的匕首,一抬头看见穆望舒从刚才的屋里走出来,目光中带着侵略与审视。 毫不畏惧的迎上对方的目光,她笑靥如花,如同那盏葵花洗透着耀眼的美,透着几分狡黠“嫁你可以,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我饿了,要吃东西,吃完我要回家一趟。” “墨之,带少夫人去用膳。” 见陶陶跟着墨之离开的背影,穆望舒望向那扇门后书架上的葵花洗若有所思。 就在刚才, 若陶陶执意要走,他定不会阻拦,毕竟所谓的以身相许,不过是一时即兴的戏言,想要摆脱没藏蕙兰有的是办法。只是刚才那一幕,她看着瓷器的神情,眷恋而又痴迷的样子,让穆望舒对这句戏言越来越感兴趣。 第十章 入嫁穆府 月亮悄然爬过树梢,照亮了树下的那户住着茅草屋的人家。 “小姐啊!怎么好端端就要嫁人了!这——这男方家世如何? 人品如何?父母尚在吗?” 萩姑姑追着正在收拾行李的陶陶问东问西,可对方却显得颇为随意。一边叠着衣服,一边回答:“都不错,都不错,萩姑姑你就放心吧!” “小——姐!你做事我从不多问,可出嫁这么大事,我必然能要打听清楚,你和我说说,这男方姓甚名谁,我也好托人打听打听。” 陶陶放下手里的衣服,双手掰过萩姑姑的肩膀,调皮的打趣道:”萩姑姑,你若不放心,不如和我一起嫁过去,也省的我天天见不着你。” “这倒也是可以,小姐,要不你和未来姑爷说说!” “我倒是很乐意,就是不知道李大叔愿不愿意?” “你这孩子!这种时候还没个正经!”萩姑姑又气又心疼的点着陶陶的脑门,上一刻被陶陶逗笑,下一刻就别过脸去偷偷抹眼泪。 淘淘伸手抱住萩姑姑,这样的怀抱在章家灭门之后给过细节太多支持和温暖,离开,自然是舍不得。 可一想到穆府的那盏葵花洗,她无法视而不见,那是属于娘亲的东西,是属于章家的。哪怕心中虽是万般不舍,仍故作坚强的安抚对方:“这恋爱中的女人呐,感情就是丰富,娇滴滴的动不动就哭,好啦好啦,以后又不是不回来。” 萩姑姑化泣而笑,擦了擦眼泪。她明白自己不可能一直陪着小姐,客人看着她一天天长大,很多心事和委屈从不愿告诉自己,她多希望有一天小姐还能像当年那样,做个天真烂漫的孩子,没有心事,也没有仇恨。 陶陶暗暗的握紧了拳头,却在脸上看不出任何忧愁。她已经和穆望舒约定好了,嫁给他三个月,他答应自己一个要求。 这种简单而不拖泥带水的协议,是陶陶所喜欢的,三个月,足够自己摸清穆府的底细,还有那盏葵花洗为何会落入他的手中,穆府和当年的章氏灭门案又有什么关联,一切的一切值得自己以身涉险! 门外响起一阵平和的敲门声,萩姑姑理了理头发出去开门。陶陶继续整理行囊,却听到他们二人的对话: “她蔺大叔,你来得正好!快帮我劝劝那孩子,怎么就突然想起来嫁人呢,之前可是没听她提过一丁点这方面的事。” “嫁人好啊!怕就怕男方要吃亏咯!” …… 行囊收拾的差不多,陶陶深吸一口气笑着走出房间,吆喝道:“蔺大叔又来勾搭我们家姑娘了!走,刚好有事和你聊聊。” 陶陶递给李大叔一个眼神,两人便避开萩姑姑去了院子里。 “别看萩姑姑平时总教训我,其实她骨子里就是个小姑娘……” 陶陶抬头望了望那轮明月,继续说道:“我不在的这些天,就麻烦蔺大叔照顾我们家姑娘了!记住了,她要是不开心,你就去东巷口第三家买桂花糕给她吃。” 蔺大叔拍了拍陶陶的肩膀,神情之中透着了然:“放心吧,有什么需要尽管找我。” 陶陶礼尚往来的也拍拍蔺大叔的胳膊,有一种安心叫忘年之交。只是这些年来她从未去问他右手的伤口是什么造成的——那个既不像箭伤,也不似刀伤的疤痕。 第十一章 来者不善 两日之后,陶陶出嫁,那天桃花开得格外茂盛,大红花轿绕了半座城,花香便飘了半座城,鞭炮唢呐更是惊动了所有人,不少百姓议论。 “这是哪家办喜事,竟如此大排场?” “你还不知道吧,这汴梁城中能请得起这么大排场的,除了那些官老爷就是穆府了。” “哦,这穆府竟有如此大能耐?” “那还要你说!这穆家历代从商,富可敌国,就连皇帝也得给三分薄面。” …… 陶陶在轿中呆的发闷,时不时就冲着轿门口喊:“墨之,还有多久能到?” “就快了,少夫人。” “奇怪……明明很短的路程,怎么走了这么久!” 陶陶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一气之下掀开轿门要找穆望舒问问清楚。吓得墨之赶紧把她的脑袋摁回轿里。 “少夫人万万不可!洞房之前不可露面,否则是要出大事的!” “我说墨之,你年纪轻轻怎么这般迷信!” “少夫人教训的是……但这件事墨之绝不答应!” “……” 陶陶无力的瘫卧在轿中,气的呼呼喘气,只想翻个白眼晕过去。 墨之望向走在队钱的少爷,心里也很纳闷,看这走的路线像是故意绕路,难道是少爷大婚太高兴,想让全城百姓都来祝贺? 颠簸了几个时辰,终于到了穆府,一声吉时已到,二人行了交拜之礼。 礼成之后,陶陶也顾不上别人的目光径直往后院的婚房走去,引得席间一群人哄笑:“新娘如此心急,穆少好福气!” “肤浅!”陶陶翻了个白眼,冲穆望舒软声细语:“有劳相公招待贵宾,妾身乏的很,先回房歇息了。” 话还没说完,自己倒先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脚底生风一般跑回婚房,还没进门就先把盖头扯下来扔一边。 到了屋里,随手抓一把花生,吃的比剥的还快!琥珀一样的双眸习惯性扫视一周,发现门外墨之的身影,喊了句:“我累了!要睡觉!墨之你别打扰我!” “是,少夫人。” 见墨之退下,陶陶毛手毛脚的把头上的凤冠霞帔统统拆了下来,掂了掂觉得还不错,便回去捡起刚才丢的盖头,随手一裹挂在腰上,估摸着能卖不少钱呢! 见四下无人,这才踮手踮脚的走出去。前院觥筹交错,相互寒暄的声音,陶陶暗自窃喜,葵花洗!此时不偷更待何时。 身手敏捷的她几个闪身,到达书房外,刚要推门进去,就感觉背后有道黑影靠近。 一个劈手被对方拦下,惊慌之余故作淡定:“你,你怎么不陪客人?” 穆望舒收回手,顺便抢下她腰间的包裹,一双眸中透着几分戏谑。 陶陶见状,哎呀一声跳到穆望舒怀里,“相公有小偷!妾身方才打算歇息,谁知在房里见到一个人影,好在懂点功夫把包裹抢了下来,只是那人却不见踪影。” 陶陶说的声情并茂,两眼更是挤出几滴泪花。穆望舒冷着脸,警告到:“偷我穆府的东西,必定杀之而后快!” 陶陶听的一阵恶寒,面部僵硬的挤出微笑,不着痕迹的推开对方,暗自警告自己,一定要与此人保持距离! “诶哟~!坐了一天的轿,可把陶爷我累死了,没什么事,先回去睡了!” 伸懒腰的动作都没做完,陶陶一个转身打算开溜,谁知管家急匆匆从前院赶来,两人嘭的一声撞在一起。 “什么事如此慌张?” 穆望舒走向前把管家扶起来,无视同样摔在地上的陶陶,惹得对方一脸幽怨。 “少——少爷!不好了!没藏——没藏姑娘来了!” 第十二章 大闹婚房 “少夫人,老奴该死!没伤着您吧?” 见陶陶被自己撞到在地,管家异常慌张,却又不知如何是好,拉也拉不得,毕竟主仆有别。 见老人家如此慌张,陶陶本想笑笑算了,谁知穆望舒偏偏非得插上一句:“坐在地上干嘛?还不快起来!” 一听没藏蕙兰已经到了,穆望舒就有些头疼,好在今天办了婚事,否则还真不好忽悠她。想必这丫头一路快马加鞭,否则怎会来得如此快! 你说让我起来我就起来,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再说了,不拉我起来就算了,还吆三喝四的,我堂堂陶爷委身当你三个月的娘子,你不千恩万谢,反倒如此对我,当真以为我好欺负是吧! 前院吃喝打诨的声音突然消失,只听得一女子高喊着:“穆哥哥你出来,枉我为了见你累死六匹良驹,你倒好,躲在这里娶起婆娘来了!” 穆望舒听得清楚,催促陶陶赶紧起来。可他听得见,陶陶自然也听得见,看来这前院的姑娘并非善类,不如趁此机会搓搓这个姓穆的威风。 假装什么都没听到的陶陶,挪了挪屁股,背对着穆望舒,心想:你求我啊!求我啊! 有道是,做人不可一而再再而三,否则是要吃苦头的。这不,下一刻穆望舒点了个穴就把陶陶从地上抱起来。 正要破口大骂,却看到一红衣女子闯入院中,怒不可遏。陶陶偷偷打量着这女子,一身异域装扮,身穿大红色的收腰裙,脚踩棕色牛皮长靴,身材修长且匀称,皮肤透着小麦色,手里握着一把九节鞭,来势汹汹,张扬又有个性。 “这就是你娶的女人?瘦了吧唧,有什么好!” 见对方如此挑衅的拿着九节鞭指着自己说瘦了吧唧,陶陶异常生气,瘦怎么了,吃你家米了! “我看这位姑娘倒是有胸有料,怎么称呼?” “凭你也配知道我的名字!穆哥哥,这个女人是谁?” 穆望舒还未开口,陶陶倒是抢先一步:“我就说嘛!难怪相公不喜欢你,这一开口就没教养的,换做我是男人,也不喜欢你!” “你!” 没藏蕙兰性格直爽,碰到陶陶这种胡搅蛮缠的主儿,一时不知如何反击,只好挥鞭与她较量,却被穆望舒及时制止。 陶陶见状,更是嚣张,冲着没藏蕙兰挤眉弄眼,好不得意。甚至小声对穆望舒说把她穴道解开,要与这位红衣姑娘大战三百回合! 穆望舒虽一句话没说,可看到陶陶在不能动弹的情况下还能把没藏蕙兰给气着,心里不免对她另眼相看,即便如此,他并没有忘记就在刚才,此人想偷他东西的事情。 穴道没被解开,陶陶有些失望,冲着没藏蕙兰喊道:“我说这位姑娘!我和你穆哥哥要去洞房了,你要是没什么事,也找个地方也赶紧睡吧!” “你们洞你们的,我今晚还就在旁边看着了!” “什么!!!” …… 次日,穆府成亲一事闹得满城风雨,大街小巷无不在传这件奇事!传言洞房花烛当晚,一红衣女子风尘仆仆,满脸怨气的杀入婚房,吓得穆府家仆四处逃窜,两位新人更是一夜未睡。 更有甚者说红衣女子扛着一把大刀,守了两位新人整整一夜,说敢洞房,就要他们的命!可怜这良辰美景、洞房花烛就因一女子不了了之! 第十三章 禽兽住手 话虽如此,昨夜将所有宾客送走之后,陶陶、穆望舒、没藏蕙兰三人在婚房里大眼瞪着小眼。 半个时辰不到,陶陶就困的睁不开眼,打了个哈欠,从椅子上站起来,指着没藏蕙兰问:“你到底走不走?” “你走我都不会走!” “那我就放心了。” 见没藏蕙兰说的那么坚定,陶陶打了个哈欠嘀,穿着衣服爬床上睡觉去了。 感谢老天派来一个这么轴的姑娘,否则这一晚她可睡不踏实。有人在的话,穆望舒也不好对自己怎么样,心里这么想着,陶陶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次日清晨,公鸡叫了三声,陶陶才睡眼朦胧的从床上爬起来。瞅了眼这个陌生的婚房,又迷糊的打了个哈欠,一低头发现自己就穿了一身亵衣,当即大叫起来! “嘘!” 看着从屏风后面走出来的穆望舒,陶陶气得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自己,“我衣服呢?昨晚那姑娘呢!” 这真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以前都是自己算计别人,如今倒好,被人联手摆了一道!好你个穆望舒,果真是衣冠禽兽! “禽兽!你干嘛!” 见穆望舒一把抓住自己的手,吓得陶陶往床里靠。 “装也得装的像点!借你点血用用!” “啊!!住手!住手!你放开我,混蛋!” 陶陶叫的凄惨,可等了好一会也没觉得疼,看了看自己的手指,也没见到伤口,咦?怎么回事? “还不起来?” “哦……” 瞧见穆望舒摁着他自己的食指,才知道自己上当受骗,可这种情况她也只能裹着被子挪到一边。鲜红的血滴落在白色方帕上,虽未经人事,却看得陶陶双颊绯红! 正尴尬,听见门嘭的一声被踹开,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没藏蕙兰! 穆望舒不着痕迹的摁住伤口,假装整理自己的衣服,而陶陶更是配合的将方帕不小心弄掉,一脸娇羞的躺在床上,“相公,你让墨之给我做点好吃的端来。昨晚没睡好,乏的很,实在是不想起来。” 穆望舒虽面无表情,可心里却觉得好笑,这个叫陶陶的女子还真是让人捉摸不透,上一刻吓得大喊大叫,这会竟能有模有样的说起谎来。看来墨之所说的怕少夫人吃亏,可见是白担心了! 见陶陶如此模样,没藏蕙兰又气又恼,自己只不过眯了一小会,怎么就被送回客房了,还有这两个人是什么时候——岂有此理! “哟!蕙兰妹妹,瞧你!小脸儿都绿了,那眼圈黑的哟,啧啧!要不等会把我的燕窝粥分给你点?” “不必了!” 没藏蕙兰摔门而出,剩下陶陶一人在床上笑得直打滚——“哈哈哈!敢跟陶爷我斗!有意思!” 门再次被推开,看到陶陶毫无形象的在床上折腾,惊的墨之语无伦次,不是说大婚过后的女子不宜剧烈运动吗,怎么少夫人还如此欢腾。 “哦,墨之啊,我的饭呢?” “少夫人,先别管饭了!萩姑姑来了!” “我们家姑娘来了?” “嗯!来了!还带了把杀猪刀呢!” 第十四章 持刀入府 隔着一条长廊就能听到萩姑姑吵吵嚷嚷的声音,陶陶不由加快了步伐,心想他们家姑娘这是怎么了,平时温柔得像个小白兔,这会怎么变了个人一样。不管怎么样,谁敢欺负她们家萩姑姑,她就灭了谁! 啊呀呀!叫喊着就跑到了跟前,定睛一看,谁欺负谁还不一定呢! 萩姑姑不知从哪弄来一把杀猪刀,明晃晃的刀刃上粘着黏稠的血迹,吓得穆府的丫鬟们不敢向前。 “我们家宝贝陶陶呢!还有那个红衣女子,让她出来见我!” “别仗着自己是大户人家就能随便欺负人!” 陶陶哭笑不得,差点没绷住笑出声来:“我说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凶巴巴的眼神在见到陶陶后瞬间化成一滩水,温柔的双眸流露出满满的疼惜,一把拉住陶陶,护在自己身后,喊了句:“跟我回家!”举着那把杀猪冲向众人示威,一副谁敢阻拦杀无赦的模样,像极了一只拼命保护幼崽的母鸡。 十几年来这个动作已经成为萩姑姑的习惯,乞讨时被人骂的时候,偷东西被狗追的时候,和小混混打架的时候……陶陶自己都快要忘了到底有多少次被这样保护着,只知道小时候从背后仰望着她,如今已经比她高出许多了。 陶陶眼睛里有些湿润,就像以往握紧了她的手,感动之余柔声问道:“你这把刀从哪来的?” “从猪肉摊上抢的!怎么样?够不够威风?瞧瞧!还带着血呢!”萩姑姑故意提高嗓音,想借此镇住这群家丁。 见二人讨论杀猪刀的威力,不远处的家丁一头冷汗,尤其是墨之,前几日刚见面被陶陶挟持,如今少夫人的娘家人又拿着把杀猪刀冲进穆府,原以为没藏姑娘够难缠的了,如今看来,少夫人才是大魔王! 哎……我可怜的少爷。 “谁一大早在这瞎吵吵?” “你就是那个耽误我家陶陶洞房的姑娘吧?”话还没说完,萩姑姑就向前一步来到没藏蕙兰面前。 没藏蕙兰冷笑一声,区区杀猪刀就能吓到我?一脸孤傲的表情配着乌青的黑眼圈,原本严肃的气氛,不知为何让人忍俊不禁,头一个笑出声的就是陶陶! “笑什么!自己不敢出手,就找个老太婆做帮手!” 此话一出,四周一片冷寂,连陶陶都有点犯怵。却原来是萩姑姑黑着张脸,简直要把对方撕碎!所以说,千万不要随便叫一个女人老太婆。 萩姑姑怒哼一声,杀猪刀一扔,看样子杀猪刀没能镇住此人,既然武的不行,就来文的!顺了顺气,摆出一副长辈的摸样: “这位姑娘,看你年年纪轻轻就耳聋失明,实在可怜!今日萩姑姑高兴,替你娘好好说道说道!别人大婚,你死皮白赖的守了一夜,闲言闲语你充耳不闻,我就问你一句是不是耳聋?见到长辈,不问好不递茶,却直呼她人老太婆,你说你是不是眼瞎?……再瞅瞅你那两眼的黑眼圈,净做些损人不利己的事,我说你是不是傻!是不是傻!” “死老太婆!拿把杀猪刀闯进别人家,凭什么说我!” “没藏蕙兰!你再敢无礼,我饶不了你!” “陶陶是吧?我也告诉你!穆望舒这辈子我是嫁定了!我才不管他娶了几个婆娘,睡了几个女人!” …… 争吵之中,穆望舒穿过一众丫鬟仆人,所到之处一片寂静,冷漠的无视掉没藏蕙兰和陶陶,径直朝着萩姑姑走去。 “这位便是萩姑姑吧?晚辈穆望舒,不知可否请萩姑姑移驾书房?” 从未有过的温柔与谦逊与之前判若两人,一时间没藏蕙兰与陶陶甚至忘了争吵。 第十五章 跟我回去 陶陶放心不下打算跟着,却被萩姑姑劝阻,“我正好也有些话想和姑爷单独聊聊。” 望着两人去书房的背影,陶陶思量着萩姑姑和穆望舒之间能有什么好聊的,想来想去无非是萩姑姑嘱托他好好照顾自己,若真是如此,不知穆望舒会如何应对,毕竟他们两的事情都是假的,想想就觉得好笑。 可一想到穆望舒刚才的眼神,有欣喜、有错愕、有期望、也有悲伤……那双深邃而俊美的眸中,就像瓷器上的釉彩隐藏了太多太多的秘密。 书房内,穆望舒亲自为萩姑姑搬来太师椅,待对方就坐,又端上一杯好茶。 萩姑姑接过茶水直奔主题:“姑爷不必如此客气,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穆望舒蹙着眉像是思考了很久,双眸之中是猜不透的神情:“晚辈想打听一人,还望萩姑姑能如实相告。” “不知姑爷想打听什么人?” “制瓷大师何锦昕的女儿——章之颖!” 穆望舒一字一顿的说出那个久违的名字,惊得萩姑姑险些将手中的茶碗滑落,她死死的握紧茶碗指节泛白,压抑着喉咙深处的哽咽,拼尽力气才把那三个字说的清楚:“她死了。” 萩姑姑停顿了许久,像从古老的回忆里重新走出来,她喝了口茶假装淡定:“当年章家灭门,我出去买桂花糕躲过一劫,再回去的时候小姐她已经被杀害,幼小的身体上沾满鲜血,我抱着她的时候甚至还能感觉到一丝温度,可恨那贼人竟连一个孩子都不放过!” “那陶陶是谁?” 提到陶陶,萩姑姑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要跳了出来,这个人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打听章家的事! “陶陶,她只不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孩子,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我离开章府后在路边捡到了她,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古灵精怪,颇有几分我家小姐的模样。我当时就想,或许这是老天爷赐给我的孩子,就给她取了个名字叫陶陶。陶陶,和乐貌,我只求她一生平安快乐……” 萩姑姑不敢去打量对方的神情,她怕一个不小心就会暴露自己,本想给小姐的夫家一个下马威,没想到此处才是最危险的地方,不行,说什么也要把陶陶带走! “章之颖,当真已经死了?” “死了,当年我亲手埋的。” 穆望舒问的越多,萩姑姑就越发害怕。可一想到死去的老爷夫人和受尽苦难的小姐,心中不免有些悲戚,她掏出袖中的手帕偷偷擦了擦眼泪。 可这一幕在穆望舒看来,比起她前面所说更具说服力,言语可以编造,一个人的情感和表情是无法隐藏的,看来章之颖是真的死了,毕竟当年那女孩拉着她不停喊着萩姑姑,想必是主仆情深。 “姑爷,陶陶那孩子一生苦楚。若姑爷不喜欢她,不如就让她随我回去!”萩姑姑虽然恐惧,可一想到陶陶心中便燃起一股力量,一股能够与任何人抗衡的力量。 “我不回去!” 第十六章 不要胡闹 门咣当一声被踹开,陶陶冲进来就大喊一声,原本沉闷的气氛被她一阵搅和。 她望着穆望舒一脸妩媚:“刚入门就回娘家,传出去我陶陶还怎么做人?这知道的是以为我受了委屈,不知道的还以为穆府少爷有什么病症,你说呢?” “陶陶!不要胡闹!” 萩姑姑揪着一颗心,却又不能当着穆望舒的面告诉陶陶此人很危险! 陶陶故意往前一步离穆望舒仅有一指距离,仰着脸狡黠的追问:“喂!问你话呢?” “娘子所言极是,既已嫁入穆府,怎能再搬回去的道理。萩姑姑若是放心不下,可搬来一起住。” 陶陶靠近弹了弹穆望舒并没有灰尘的肩膀,冲穆望舒递了个眼色:“难道夫君还想打我家姑娘的主意?我看天色也不早了,就由我送萩姑姑出门好了!” 穆望舒悄无声息的扫了一眼门外,看来陶陶也发现了跟在她身后的没藏蕙兰,所以才会如此卖力的演戏。冲这一点,他或许就不该拒绝。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用你送,我自己送就行!” 先下手为强,生怕穆望舒有变卦,拉着萩姑姑就往外走,陶陶一路上一句话不说,心有余悸却又不敢走的太快,生怕他人看出端倪。 一想到穆望舒打听章家的事她就有些不安,尤其是他书房里的葵花洗。章家灭门那日,娘亲生前所烧制的瓷器多数已被销毁,最重要的三件在遇害前就不知所踪,其中一件就是葵花洗! “萩姑姑你听我说!明天一早你必须跟蔺大叔出城!你和穆望舒的谈话我都听到了,此人绝非善类,你留在汴梁只怕会有危险!” 出了穆府,陶陶赶紧拉着萩姑姑躲进一个墙角,可对方却冷冷的甩开她的手: “亏你也知道危险!长大了!翅膀硬了!就能随便找个人嫁?就能随便让我走?” “萩姑姑,我——”心里即便很委屈,可陶陶依旧倔强的握紧拳头,她做的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至于那个原因,她不想告诉萩姑姑。 “你真以为我老了,不中用了!真以为你做的那些事我都不知道?陶陶,别忘了你是我亲手带大的,我知道你要干什么,也知道你偷那些东西是为了什么!物件是死的,人是活的!你何苦这么不爱惜自己!” “是!物件是死的!可我爹娘是无辜的!”陶陶还是爆发了出来。 “那好!你听着!你一天不离开穆府我就一天不离开汴梁!” “萩姑姑你这是何苦?” 报仇是她自己的事,这些年萩姑姑对自己已经仁至义尽了。 “是我忘了,我忘了你不只是我的陶陶,还是老爷和夫人的小之颖……既然劝不了你,就让我陪着你,等有一天报了仇,我们再一起去过太平日子 。” “好,我送你回家。”陶陶知道萩姑姑的脾气很倔,既然如此就一起面对吧。 “去做你想做的事吧,你蔺大叔就在前面酒馆等我。” 第十七章 大打出手 外表一向坚强的陶陶,就算哭也得给自己找个理由,哪怕这个理由说出来是那么牵强。 很多时候连她自己都希望章之颖已经死了,在那年冬天的大雪里,和章府上下三十余口,和自己的爹娘一起,这样她就无须背负着仇恨独自苟活。幸运的话也许就能成为真正的陶陶,就像萩姑姑所说的那样:一个无父无母、萩姑姑相依为命的陶陶。 可是她活了下来,身体流淌着章家的血,眼睛里是对瓷器不一样的执着!她忘不了那年的大雪,忘不了满眼的鲜血,就像她忘不了娘亲说过的话,也忘不了仇人带给自己的惨痛。 瓷本无心,情之所系!每一个瓷器都有属于它自己的故事,那么最后烧制的三件瓷器是不是藏着章家灭门的秘密? 不管怎么样她要找出这个秘密!找回属于章家,属于娘亲的东西!她发誓要为章家平反!谁敢阻她,她便与谁为敌! “娘家人刚走,你就哭了?呵呵!真像个没断奶的孩子。” 嘲讽的声音传入耳中,把陷入回忆的陶陶拉回现实。她调整好自己的情绪,抬着骄傲的下巴望向对方。 没藏蕙兰扭着腰肢打量陶陶,一出生就锦衣玉食的她,想必永远也无法明白陶陶的心情。是了,那种居高临下蔑视众人的眼神,是养尊处优未经风雨的模样。 若爹娘未死,自己是否也会向她一般,陶陶嘴角露出一丝苦笑,身心乏累的她并不打算理会对方的挑衅。本打算从她身边绕过,谁知对方长鞭一横挡住她的去路。 “怎么,没有老太婆撑腰就成了胆小鬼?” “没藏姑娘不是中原人吧?” “打架就打架,和我是不是中原人有什么关系?” 陶陶侧身痞痞的冲没藏蕙兰一笑,弄得对方莫名其妙,“中原有句话叫好狗不挡道,我猜你一定没有听过!” “好你个陶陶!竟敢骂我!” 没藏蕙兰恼羞成怒,扬手就像掌掴陶陶,后者眼疾手快,左脚往后移了一小步,就让对方的巴掌落了个空! 没藏蕙兰不恼反笑,往后退了几步,拉开距离,以便更好的使手中的长鞭:“看来你懂点功夫,这样更好!免得别人说我欺负你!接招吧陶陶!” “谁欺负谁可不一定!” 对方的胡闹让原本心情糟乱的陶陶一时放松,这几天在穆府太过平静,平静的让人觉得很不真实。就像上等的瓷土,若总是安静的呆着就永远也不会成为瓷器,只有经历七十二道工序才会得到重塑! 没藏蕙兰见她赤手空拳本想如果陶陶能服个软,自己还能让她去挑件兵器,看她一脸嚣张恨不得马上教训她一顿! “看招!” 一把红色长鞭舞的霸道而灵动,加上没藏蕙兰修长艳丽的身姿,如果不是与对方交手,陶陶肯定会为她鼓掌叫好!躲闪之处,清脆的鞭声在夜空中响起。 几番交战,没藏蕙兰没能得到好处,倒是陶陶觉得这样一直闪躲下去挺没意思,况且自己还喜欢利用院中的环境,比如假山啊,亭子啊,那些珍贵却叫不出名字的花草树木啊…… 第十八章 苦肉之计 “我说没藏蕙兰,打架就打架!为什么要搞破坏呢?你看你长鞭乱舞一通,毫无章法!伤到人怎么办?就算伤不到人!伤到花花草草怎么办?就算上不到花花草草,伤到蝼蚁飞虫怎么办?”陶陶蹦蹦跳跳玩耍一般的躲闪,故意皱着眉头嘲讽对方! “瘦女人!打架就打架,怎么那么多废话!”没藏蕙兰一鞭打在假山旁的黄杆京竹上,瞬间漫天竹叶飞舞。 “啧啧!这要是被你家穆哥哥看见,岂不是要气得七窍流血!” 没藏蕙兰越是破坏,陶陶就越是高兴,谁让穆望舒当初救自己的时候如此小气,居然还给自己要十两银子!有仇不报非陶爷! 见没藏蕙兰收鞭的空档,眼神邪魅的朝书房的位置瞄了一眼,不知道把他书房毁了会怎么样?陶陶在心里暗自窃喜,一个飞身跃上屋檐,引没藏蕙兰往后院书房的方向去! “瘦女人!你别跑!”没藏蕙兰也不是吃素的,见陶陶跃上屋顶,自然就跟了过去,如果说平地上和陶陶过招,除去那些碍手碍脚的花花草草,陶陶与她几乎持平,可在轻功方面,没藏蕙兰确实拿她没招。毕竟作为梁上君子的陶陶没少苦练轻功。 陶陶穿梭在房顶,如同鬼魅,为了能让没藏蕙兰跟上自己,她才使了三分功力,由此可见这个没藏蕙兰武功不错,轻功却是差的狠! “喂!再跟不上我就回房睡觉去了!” “有本事下去打!鬼鬼祟祟躲在屋顶上算什么君子!” “我陶爷可不是什么君子,我是女子,还是个小女子!” 二人你追我赶终于到了后院,眼看书房就在眼前,陶陶心中不免窃喜!等下趁乱把葵花洗纳入囊中,就再也不必呆在穆府! 谁知书房越来越近,没关紧的窗户透着几缕灯光,从旁边的缝隙中望去,看到穆望舒正在整理东西,看来这招瞒天过海不怎么好实施! 既然如此,不如来个苦肉计! “没藏蕙兰!你简直比乌龟还慢!” 临近书房门口,陶陶再次挑衅。追上来的没藏蕙兰额上冒着细小的汗珠,小麦色的皮肤别有一番风味。 这么率真可爱的女子,穆望舒怎么就不喜欢呢?陶陶打量着没藏蕙兰又瞅了瞅自己,自恋的想,莫非他喜欢我这样的?嗯!一定是这样 ,毕竟陶爷我光芒万丈,无人能及! 这样想着,心中不免有些得意,看到长鞭直逼自己右肩,陶陶邪魅的冲没藏蕙兰一笑,硬生生挨了下来,借着对方的力道,直直的往书房门上撞去! 没藏蕙兰见状心下慌乱,愣愣的不知所措,刚才那鞭可是丝毫没有保留,本以为对方能躲过去,怎么就——!伸手去拉对方,可已经晚了。 陶陶吃痛,但心中可没少盘算,照这个力度往门上砸去,肯定能把门震飞,到时屋内一片狼藉,穆望舒肯定会训斥没藏蕙兰,趁此机会别说葵花洗,只要是她陶爷想要的,还不统统手到擒来! 只可惜事情往往是人算不如天算! 第十九章 谁让你救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陶陶没能如愿的撞飞门,反倒是被穆望舒稳稳的接在了怀里! 感觉到身后的那堵肉墙,虽然温暖,可陶陶却丝毫不领情!计划泡汤,还白挨一鞭子,怎么每次碰到穆望舒就没好事! 一把推开对方,余光恋恋不舍的瞄了瞄葵花洗,捂着自己的右肩冲着穆望舒一脸嫌弃:“谁让你救的!” 此话一出,顿觉不妥,陶陶赶紧改口:“我的意思是……女人和女人之间的事不需要男人插手。没藏蕙兰你说是不是?” 见陶陶刚才被穆哥哥抱在怀里,没藏蕙兰的心情由原本为陶陶担心,变成了气愤,尤其是看到陶陶毫不领情,她虽在心里替穆望舒感到不值,却也知道此事因自己而起,刚才下手那么重,如果不见好就收,只怕穆哥哥会生气! “是啊!我和瘦——我和陶陶切磋武艺,穆哥哥可不许插手。” 陶陶冲没藏蕙兰眨了下眼睛,转而一脸温顺的望着穆望舒,一双凤眼甚是无辜。 穆望舒往前一把揽住陶陶的腰靠在她的耳边,外人看来像是在说什么密语,可实际说的是:“以蕙兰的武功绝不会有如此大力道,我只是想提醒你——人摔着没事,别毁了我的书房!” 如此暧昧的动作看得没藏蕙兰脸上一阵绯红,她这才想起穆哥哥和瘦女人已行了夫妻之礼,心里有种苦涩蔓延开来,很不甘心!。 作为当事人的陶陶脊背一阵寒冷,对方说话时的气息在她耳边游走,温柔却也危险! 即便如此,陶陶扬起魅惑的笑容,转身用左手勾住对方的脖颈,像一只惹人怜爱的猫咪:“夫君教训的是,我这肩膀疼的很,不如你抱我回房啊。” 这句话她是故意说给没藏蕙兰听的,同时也是在提醒穆望舒大家有约定在先,没必要这么早就撕破脸! 知道自己这次理亏,没藏蕙兰也没有再执拗下去,反正自己没把这个瘦女人赶出穆府之前,是绝对不回离开的! “人都走远了,还抱着我干嘛!”没藏蕙兰刚走,陶陶就从穆望舒的怀中逃出来。原本一副楚楚可怜的女子形态,转眼就变成街头小混混陶爷的烂脾气。 穆望舒也不阻拦,只是看到她吃痛的抓着右肩离开的背影,一时有些愰神。在没藏蕙兰面前,她伪装的如同一个娇弱温婉的女子,可一旦和自己独处她就又变成了那个坑蒙拐骗的小混混。 只是那倔强而又傲慢无礼的样子,为何总有一丝熟悉?还有,书房里到底有什么是她想要的,让她三番五次找借口靠近? 穆望舒想的有些入神,连墨之靠近都没有察觉。 “少爷,少夫人去哪了?我看前院被鞭子打的一片狼藉,少夫人可别被没藏姑娘欺负了才好!” 墨之虽知道少夫人也不是好惹的,可没藏姑娘的长鞭她也是知道,虽没亲自试过,可每次看到那如火蛇一般的鞭子,心中未免有些犯怵。 “你让厨房熬些鸡汤给少夫人送去,还有,把我房里的金疮药也带过去。” 第二十章 回忆过往 月色正好,银色的光辉洒在无人的小路上,最适合吐露心事。 蔺大叔从酒馆出来陪同萩姑姑一起回去,若她再晚出来一会,只怕蔺大叔会直接冲进穆府。 “陶陶她没事吧?” “现在没事,谁知道以后会不会有事。”提起陶陶,萩姑姑的心总是揪着,那孩子只怕没那么容易忘记仇恨。 “你也别过度担心,传言不可信,重要的是陶陶开心。” 萩姑姑叹了口气,她抬头望了望天上明月,“是啊,最重要是她开心。” 回想陶陶随自己逃出章府的那段日子,那孩子目光空洞,幼小的身体仿佛早已没了灵魂,从此在没有说过一句话。 直到那天在街上的瓷器摊位前,她双眼紧紧盯住那个白瓷碗,无论怎么劝她都不愿离开。无奈之下,自己只好拿身上仅剩的银两买下了那个白瓷碗,这才发现那瓷器出自夫人之手。 那天夜里在破庙歇息时,分明听到陶陶细细抽噎的哭声,哪怕她已沉沉睡去,脸上的泪痕始终无法干涸,小小的身体蜷缩在一起,嘴里呼唤着娘亲。 后来的许多日子,陶陶整日抱着那个白瓷碗,时而低头打量着它 棱角,时而对着阳光观察它的釉彩,甚至用稚嫩的小手去感受它的轮廓和釉面,这种状况持续了很久,直到那日她静静的坐在石墩上,自言自语: “它出自岭山东南方向,岭山的瓷土,白如丝绢,烧制的瓷器宛如玉色……” 或许从那日起,就注定了陶陶的一生再也无法与瓷器割离,她是章家唯一的女儿,她叫章之颖,是老爷和夫人的延续。 陶陶十岁那年在河边遇到醉酒的蔺大叔,当时他一脸邋遢像个乞丐,疯疯癫癫四处嚷嚷着要喝酒,见到陶陶就喊: “小姑娘,我给你钱,你给大叔打壶酒!” “你让我打酒就打酒啊!”吐了吐舌头,猫着腰从他身边跑过,顺手就把他的酒壶抢到了手里,“醉猫,来抓我呀!抓到我就给你酒喝!” 蔺大叔踉踉跄跄的追着陶陶来到草庐前,刚到门口就倒在了地上。 “萩姑姑!萩姑姑快来!这里有个有钱的乞丐,你快来!” 听着陶陶瞎嚷嚷,萩姑姑丢下手中的活就跑了出来,忍不住训斥:“小姐,你怎么什么人都敢招惹。” “我看他喝得醉醺醺,怀里还揣着好几张银票,要是我不引他过来,碰到坏人怎么办?” 这或许是陶陶最珍贵之处吧,哪怕经历再多的磨难,始终保留一颗善良的心,无关对方是不是一个陌生人。 也正因为如此,让原本浪迹天涯的蔺大叔和她们成为了邻居,还亲手教陶陶武功,甚至到了后来连酒也戒了,完全像变了一个人。 想到这里,萩姑姑已经释然,不管陶陶要做什么,她都不会再阻拦,月正亮,她像问一位多年的老友:“她蔺大叔,往后陶陶若有难事,你一定要帮她。” 蔺大叔听罢哈哈大笑,“不过是嫁个人,你就担心成这样?放心,不管怎么说陶陶那孩子也算我半个徒弟,她若有需要,做师父的怎么能袖手旁观!” 如此说来,萩姑姑的安心了许多,只可惜她并不知道,这么多年她从未提起章府,同样,蔺大叔也从未提起过自己的过往。 第二十一章 分食鸡腿 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躺在床上的陶陶以为是穆望舒,所以没好气的应道:“有什么事明天再说,我累了。” “少夫人,是我,奴婢给你带了点吃的。” 原本在为自己计划失败有些懊恼,所以都忘了自己没吃晚饭的事情,现在听到墨之说有吃的,恨不能立刻扑上去大吃一顿。 忍着肩膀的痛从床上爬下来开了门,凑着一颗脑袋往墨之端的碗里瞅,“还是墨之你有良心,知道陶爷我快饿晕了!来,快让我瞧瞧都是些什么好吃的?” “这是少爷特地嘱咐厨房炖的鸡,少夫人我给您盛点。” “切,他有这么好心?” 陶陶的眼神咕噜噜往外看,也不知是在看没藏蕙兰有没有在外面,还是在看另一个人。 “少爷说您不小心伤了肩,还特地吩咐奴婢给您带了金疮药。” “我好着呢,死不了!先给我弄个鸡腿啃啃!”陶陶伸手就想从碗里扯个鸡腿吃,谁知右肩疼的厉害,左手又使不上力,只好让墨之帮忙,可见对方一脸的拘束,又忍不住想逗逗她: “墨之!你洗手了没?” “回——回少夫人的话,洗了。” “哈哈哈!” 见对方一脸认真,陶陶笑的前仰后合,一条腿踩在板凳上,活脱脱一副小混混模样。 “墨之,坐下!”见对方木木的站着,陶陶拿着鸡腿指着她说:“让你坐你就坐,别磨叽!” 想到之前少夫人拿刀挟持自己,墨之心里多少都有点余悸,所以拿着板凳坐在离陶陶很远的地方。 陶陶招了招油哒哒的手:“坐近点!”顺便用左手将碗往墨之那推了推:“你也扯个鸡腿吃吃,瞧你瘦的!” “少夫人,这恐怕不妥——” “妥不妥陶爷我说了算!就当是为之前挟持你的赔罪,快吃快吃,反正我一个人也吃不完!” 满嘴的鸡肉险些噎着,陶陶自己盛了点汤又给对方添上:“你呢以后就跟着我混,但凡有两个鸡腿就少不了你的!” 陶陶冲着墨之眨了下右眼,一脸神气,可一想到没藏蕙兰骂自己瘦女人,不由来气,大口啃了块肌肉:“以后咱俩得多吃,免得瘦了让人看不起!” 墨之看着少夫人如此啃鸡腿,惊的有些不知所措,这哪里还是女子的模样,简直比外面那些普通男子还要爽快,顿时一扫之前对陶陶的恐惧,由衷的佩服起来,少夫人真是女中豪杰! 鸡腿啃的差不多了,汤也喝了不少,满足的打了个饱嗝陶陶就打算爬上床休息,墨之硬是把她拽回来洗了手和脸,说了一大堆的好话。 “少夫人,你肩上的伤还没涂药,可不能就这样睡。” “这点小伤不碍事,你别弄了,早点去睡吧。”话刚说完没多久,陶陶就倒在床上睡着了。 墨之小心翼翼的解开她的衣服,瘦削的肩头一道血红色的鞭痕赫然入目,触目惊心,再想到刚才少夫人为自己盛汤的场景,心中感动异常。 悉心处理好陶陶肩上的伤,刚打算离开就看到穆望舒进了屋。 “少夫人怎么样?” “回少爷的话,已经上了药,想必十天左右才能好利索。” 第二十二章 我要出府 “好,你先退下吧!” 墨之小心翼翼的收拾了桌上的碗筷,顺手关了房门,这才离开。 穆望舒看着还在酣睡的陶陶,回忆刚才被墨之端走的碗筷,嘴角不由露出一丝微笑,这个陶爷饭量还真不一般。 无意识的笑,连他自己都觉得奇怪,不由的打量着熟睡中的陶陶,微卷的睫毛透着几分安静,轻轻闭合的唇瓣敛去了平日的俏皮,几缕碎发毫无规则的逗留在额前,安静的像是在等另一个人轻轻将它拂去…… 穆望舒看了很久,抬起的手,最终还是忍住,静默的起身离开,就像从未来过这个房间一样。 第二天一早,墨之为陶陶端来了洗脸水,还一脸神秘的问道:“少夫人昨夜睡的可好?” “好得很!没人打扰,可是一觉天亮呢!” 墨之噗嗤一声掩面而笑:“少夫人是说没藏姑娘吧?昨天把您伤了估计会消停个一两天。” “不是啊! 我是说你家少爷。” “少爷?昨晚不是……在这吗。” 见陶陶神情由喜到惊,墨之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那三个字要不是陶陶伸着耳朵去听,恐怕很难听得清楚! “什么!他竟敢趁我睡着的时候进我房间!”一把将擦脸的巾帕扔进木盆里,头发都没来得及梳理就要找穆望舒理论。 看着陶陶急冲冲出房门的摸样,墨之满脸疑惑的嘀咕:“莫非我说错了?” “少夫人!您还没梳妆呢!” 好不容易找到了穆望舒,却看见他正坐在饭桌上吃饭,坐在他左边的没藏蕙兰还时不时的帮他夹菜。 好你个穆望舒!昨晚偷偷摸摸进我房间,今天一大早就和没藏蕙兰你侬我侬,简直不把我这个正房娘子放在眼里! 陶陶就近拉了一把椅子坐在穆望舒右边,顺手就拿筷子夹走了穆望舒碗里的鱼腹肉,“他不喜欢吃这个!” “谁说的!穆哥哥最喜欢吃鱼了!” “哦?是吗!那他从今天起就不喜欢吃了,因为——我喜欢吃!” 毫不客气的把没藏蕙兰夹给穆望舒的那块鱼肉吃掉,完了还不忘冲对方狡黠一笑,气得没藏蕙兰在一旁直跺脚,却又不好发作,毕竟陶陶有伤在身,而且那伤还是自己造成的! “对了夫君,我想跟你商量个事。”说着故意夹了一块鱼肉放进穆望舒的碗里,阴阳怪气的说道:“诶呀!这鱼肉太腥,我不想吃了,给你吧!” 穆望舒放下碗筷,依旧是面无表情,“说吧,什么事?” 陶陶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心想难得我陶爷主动给人夹菜,你倒好,还摆起架子来了。可一想到自己在穆府呆的实在无聊,只好捏着嗓音赔笑: “我看最近天也挺好,心想要是能出去转转,岂不是好上加好!你说呢?夫君~!” 一声夫君酥中带柔,听的没藏蕙兰有些作呕,就连旁边的墨之都觉得身上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墨之,稍后你陪夫人出去转转,好生伺候,稍有差池拿你是问!” “我也要去!”可想而知,此事少不了没藏蕙兰的掺和。 第二十三章 路遇宋益 陶陶自然明白穆望舒那句话是说给自己听的,恐怕是担心自己一去不回这才安排墨之跟着,只是多了个没藏蕙兰多少有些不方便。 “墨之,听说制衣坊新到几件新款式,要不陪我去逛逛?” “是,少夫人。” 陶陶大模大样的在前面走着,没藏蕙兰高傲的跟在身后,这些日子她是看明白了,这个陶陶肯定是对穆哥哥使了什么诡计,否则凭她怎么可能嫁入穆府。 到了制衣坊,琳琅满目的男装女装晃得人眼花缭乱,陶陶随手拿了几件走进一块幕布后面:“墨之,过来帮我弄一下这个衣服!” 没藏蕙兰也不理会,只觉得陶陶这个女人太过肤浅,如此粗糙的衣服她居然试的那么开心,索性找了个位置坐下来等着。 “少夫人,你怎么还拿了两件男装?” “嘘~!别啰嗦,抓紧换上!” 没藏蕙兰左等右等就是不见她们二人出来,越发觉得不太对头,蹭的从座位上站起来,修长的腿两三步就到了幕布前,她扬起长鞭一甩,幕布应声落下,只见一男子双手捂住胸脯,满脸羞涩的喊道:“讨厌~!大白天偷窥男人!” 没藏蕙兰抬手挡了挡额头,心里又把陶陶骂了个遍:“对不起!对不起!” 而换了男装的陶陶拉着墨之走出制衣坊,在旁边的拐角处哈哈大笑起来:“这个没藏蕙兰,我陶爷换身衣服就不认识了!走她眼皮底下都没看出来,哈哈哈!” “是少夫人聪慧过人,一招金蝉脱壳就把没藏姑娘给骗了!” “那是自然!谁让我是陶爷呢!走墨之!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甩了一个大包袱,陶陶心情大好,一时疏忽竟忘了看路,迎头撞上一人,开口就骂:“哪个没长眼的敢撞——诶?是你!” “陶陶姑娘!哈哈,正可谓有缘千里来相会,上次没能好好聊聊,今日可得赏脸一坐!” “宋公子如此客气,陶陶却之不恭,请!” 二人来到一茶楼,选了个二楼的包间,靠窗位置刚好能望见楼下的街。 “我这人没什么特殊爱好,就喜欢广结好友,有幸认识陶陶姑娘,来!以茶代酒,在下敬你一杯!” “好说好说,!陶爷我最喜欢你这种爽快的人!” 比起家里的那个万年冷若冰霜的脸,陶陶更喜欢宋益这种人,谦谦君子,为人坦荡,更重要的是他笑起来的样子让人觉得很温暖。 相谈正欢间,陶陶听到有人吆喝梅瓶,便起身往窗户边走去,宋益见状冲随身侍从招了招手,附耳吩咐,随后起身来到窗边: “我看陶陶姑娘很喜欢梅瓶。” “不瞒宋公子,前些日子不慎打碎好友的梅瓶,至今没能买到合适的还给对方,心里实在愧疚。” “陶陶姑娘何不坐下再饮一杯茶,说不定会有惊喜。” 果不其然,这边陶陶刚坐下没多久,宋益的随从就上楼来,手中捧着的就是刚才所见的梅瓶。 陶陶欣喜异常,走上前去一阵惊叹:“瓶身光洁无瑕,釉色均匀清透,虽不是上等瓷土所制,却也是良瓷一件!” “陶陶姑娘果真好眼光!这梅瓶就当作是见面礼,也算是那日骑马误伤的赔礼!” 第二十四章 陶爷小宋 “宋公子如此客气!要不这样,梅瓶我收下,茶钱我来付!”话刚出口,陶陶才想起刚才那两件衣服花了自己不少钱,可这话都说了,若不付钱,岂不是很没面子。 尴尬的笑了笑用胳膊肘捅了捅墨之“墨之啊,去把——去把钱给付了!来,宋公子这杯茶我敬你。” “少夫人,出门在外岂有女子请客的道理。” “怎么这么不懂规矩,看我回去不收拾你!”话虽这么说,就冲墨之这股聪明劲儿,陶陶偷偷给她竖了个大拇指。 宋益本就没打算让陶陶请客,说话间就安排了随从去把茶钱给付了。 出了茶楼,陶陶对宋益赞不绝口:“宋公子如此义气!今日起我们就是朋友了,以后你叫我陶爷,我叫你小宋,如何?” 话音刚落,那随从却先开了口:“放肆!你可知——” 宋益啪的一声打开折扇,制止了随从,笑着说到:“哈哈哈!好,就这么定了!陶爷!” “公——子!” 宋益只是看了一眼,那随从便不敢多言。陶陶把梅瓶交给墨之,腾出手拍了拍宋益的肩膀,故意说道: “大丈夫不拘小节,想叫我陶爷的人多了去了,是吧!小宋?” “哈哈!有道理!” 见那随从一脸吃瘪,陶陶挑了挑眉问道: “怎么!难道你不是大丈夫?” 宋益闻言在一旁憋笑,一把折扇不着痕迹的遮掩过去,别人不知道,他自己可清楚的很,毕竟此人是跟随自己一起长大的太监周怀政。 周怀政气得脸通红却也无话可说,想发作又碍于自家主子,只好忍着。陶陶见状在心里偷乐,心想还是她们家墨之聪明伶俐又可爱! 临别时,宋益与陶陶约好三日之后在玉(青)楼见。回去的路上,墨之有些担心,毕竟今日夫人约见了陌生男子,还收了人家礼物。 “少夫人,我看这梅瓶您还是别带回府了。” “为何?” “若是被少爷看到,只怕会徒生误会!再说就算少爷不计较,没藏姑娘肯定也会添油加醋!” 陶陶伸手敲了敲墨之的脑袋,“刚才的聪明劲儿哪去了?就说是路上捡的,地上拾得,再不行就说我买的,这么简单的问题!” “可是少夫人,就凭您身上那点银子,能买得起吗?” “诶呀!敢顶嘴了是吧!把梅瓶拿好,蹭破一点以后不给你鸡腿吃!”陶陶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却在思考其他问题。 她也想尽快把梅瓶送给胖子李,只不过不是因为没藏蕙兰,而是原本答应亲手帮他烧制一个的,如今没能找到上等的瓷土,这个瓷器虽然也不错,但是刚才经过“天下第一瓷”的时候并没有看到胖子李,之前假成亲的时候也没通知胖子,这么多天过去了,也不知道这家伙跑哪去了,难不成又去南方进瓷器了? 墨之看着自家少夫人压根不把她的话放在心上,默默的叹了口气,只能祈求老天爷千万别撞上没藏姑娘才好。 第二十五章 小宋回宫 宫门外高墙耸立,戒备森严。宋益一把折扇在手中轻摇,周怀政忙从怀里掏出一面金牌递给皇宫禁卫,附耳说了几句好话,两人就进了皇宫。 宋益打趣道:“朕这张脸竟不如一块牌子顶用。” “皇上您说笑了,这皇宫禁卫千余人,加上常常轮岗,很多人怕是一辈子都见不上您一面。” “看来朕得经常出宫走走,也好与他们混个脸熟,哈哈哈!”宋益健步轻盈,心情大好,对他来说多为下属考虑,为百姓谋福才是一个君王应该做的事。 周怀政见龙颜大悦,忙跟上说话:“皇上,您何时想出宫,奴才都愿陪着。只是今日您称呼一女子为爷,恕奴才愚钝,实在想不明白?” “这世上你想不明白的事多了去了,无妨,不过是一称呼而已。”想到陶陶,他笑意更浓,不知为何总觉得那女子身上有种不一样的吸引力。“陶爷……这整日里被别人叫惯了爷,如今喊喊别人也无伤大雅,你说是吧?” “可这要是被太后知道,只怕——”周怀政垂下头,一脸恭敬,生怕一句话说错,惹得皇上怪罪。 要说这皇上还好,毕竟自己从小跟着皇上一起长大,若要是被太后知道,可就没那么好过了。 “你不说,朕不说,谁能知道!这陶爷都说了,大丈夫不拘小节,不要婆婆妈妈的!”收回折扇,在手掌中敲击,最终还是忍不住笑了:“好一个大丈夫不拘小节!” “皇上,连您也取笑奴才。” “诶!朕可不是笑你,只是觉得这话从一女子口中说出,还真是够——怎么说呢?很陶爷!哈哈哈!” “可是皇上,依奴才愚见那女子一身市井之气,举止乖张,还望皇上多多提防。” 宋益的笑容凝在脸上,一双眼睛深邃却又透彻,他自然知道民间龙蛇混杂、人心叵测,可比起这宫中编造的假象与安逸,他更想亲自接触外面的世界,哪怕那世界充满危险。 “朕久居深宫,也该沾沾这市井之气。你无须多言,更不可告诉太后!” “ 是,皇上。” 周怀政望着宋益的背影,不由想起他还是太子的时候,那时的皇上虽同样不能出宫,但至少过的很快乐,反而是登基之后笑容逐渐少了,尤其是被迫娶了郭皇后。 郭皇后泼辣、蛮横,把后宫搅的鸡犬不宁,许多妃子敢怒不敢言,加上她在太后面前佯装孝顺,深得太后喜爱,这些年来就越发飞扬跋扈。 可真正造成皇上频繁出宫的原因只怕是一年前宫中所传的流言,尽是些风言风语,说皇上并非太后所生,其生母另有其人,太后一怒之下赐死了那个造谣的宫人,还下令以后谁敢再提此事,诛杀满门! 皇上宅心仁厚自然也就没再追问,只是自那日起便越发不爱笑了,而如今频繁偷溜出宫,不知真如皇上所言想沾些市井之气,还是另有隐情? 周怀政不敢再往下想,只觉得后背的冷汗浸湿了衣裳,但看着皇上经久未见的笑容,越发想不明白。 第二十六章 陶爷回府 临回穆府前,在街道拐角处发现一卖糖葫芦的老伯,陶陶说什么也要拉着墨之买两串。 “可是少夫人,咱就剩下这些钱了。” “钱财乃身外之物,老伯,给我来两串!” “好嘞!” 眼看中午就要收摊还能再卖出去两串,老伯笑的脸上褶子都出来了,挑了两串又红又大的冰糖葫芦递给陶陶,还不忘自卖自夸 “你瞧好吧,我这冰糖葫芦可是咱汴梁最好吃的!保准您吃了这回想下回!” “那就谢谢老伯了!”陶陶接过来就咬了一口,酸酸甜甜确实好吃,赞不绝口之余,还不忘塞给墨之一串;“瞧你那嘴撅的都能栓头牛了,不就是收了其他男人的梅瓶,又一不小心把钱给花光了吗。正所谓有钱难买爷高兴,给!赶紧吃!” 墨之接过冰糖葫芦跟在陶陶身后,总觉得夫人这样大大咧咧、随心所欲的样子难免不会吃亏,可尽管如此,却又有些羡慕这样的夫人。 “有人说这冰糖葫芦酸酸甜甜,最像爱情的味道,墨之,你吃着有没有爱情的味道啊?”似忽然想起来一样,陶陶停下脚步一脸认真的问道。 墨之小心翼翼的咬了一口,清脆甜美的糖衣裹着酸酸的山楂,吃在口中酸甜交错,实在可口!可要说爱情的味道,她一个小小的丫鬟,又没交往过男子,又如何得知。 “回少夫人,奴婢不知。不过墨之希望少夫人和少爷的爱情能像这糖葫芦裹的糖衣那般永远甜蜜。” 墨之说的一脸憧憬,若不及时打断,只怕下一刻就发挥无尽想象力,谈到她与穆望舒生孩子的事情了。 “我看你是不知道糖吃多了会腻!” 墨之用牙齿轻轻嗑下一块糖,细细品了品,一本正经“不会啊,少夫人。” 陶陶无奈的摇了摇头,刚到穆府的大门,就看到一身火红的没藏蕙兰怒视自己。 “哎……少夫人,别怪奴婢多嘴,这该来的总是要来的,躲都躲不掉。”拿着自己的冰糖葫芦,墨之将梅瓶抱紧在怀里,一想到他俩把院子弄得乱七八糟,难保打起来的时候不会伤及无辜,毕竟少夫人说过,梅瓶蹭破点皮往后就不给她鸡腿吃。 相比较墨之的忐忑,陶陶倒是一脸的淡定,自告奋勇的前面开路,来到没藏蕙兰面前咬了个山楂在嘴里,把下巴一扬,满脸挑衅: “又挡路?莫非你也想吃冰糖葫芦?” 没藏蕙兰窝着一肚子气,看到陶陶如此嚣张,虽懒得搭理对方,可一双美目简直要喷出火来!吓得墨之忙抱着梅瓶溜进府里: “少夫人,没藏姑娘,奴婢还有事要做,先走了!先——先走了!” “这个没良心的丫头,刚吃了我的冰糖葫芦,这就一个人跑啦?”陶陶冲着墨之的背影,皱了皱眉,转而假意的对没藏蕙兰说道: “啧,不瞒你说,这冰糖葫芦确实好吃!要不你也来一个?这可是恋爱的味道哦,保准满意! ” 第二十七章 被挡门外 没藏蕙兰一气之下,伸手抢夺,恨不能将陶陶手中的冰糖葫芦摔在地上,狠狠的踩上几脚! 陶陶机灵的闪开,还不忘嘲讽对方:“你如果想吃就告诉我嘛,何必用抢的呢?你说你想吃我肯定会给你的,你不说你想吃我怎么能给你呢?你不说就算了,还动手来抢,那我就得好好想想要不要给你了……” 没藏蕙兰气的咬住下唇,一把长鞭攥在手里咯咯的响,可陶陶偏偏是个爱惹事的主儿,呸呸呸,吐出几个山楂籽儿,微闭着双眼仿佛整个人都沉浸在美食当中: “哎呀!还真是好吃的狠呢!早知道多买几串了!” “瘦女人!你有完没完!我看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这么快就不记得肩上的伤了?”没藏蕙兰虽一脸盛气临人,可她心里清楚,碰到陶陶这个无赖小混混,打也打不过,骂也骂不过,实在是又气又恨咽不下这口气。 “多亏没藏姑娘提醒,被你这么一说,我还真觉得疼!看来我得抓紧找你家穆哥哥帮我上药。” “没说清楚之前你哪都不许去!”没藏蕙兰把鞭子一甩,挡住去路。 “说什么?穿男装甩掉你?还是没给你买糖葫芦?”见没藏蕙兰把自己堵在穆府门外,陶陶心里有些无奈,这要是再传入萩姑姑耳中,只怕就不是拿着把杀猪刀那么简单了。 “你别装蒜,我都看见了!” “你说换衣服的时候啊?看见就看见呗,反正大家都那么熟了!” 陶陶心下沉思,看来还真不能小瞧了没藏蕙兰,想必自己去茶馆的事被她看见了,能忍这么久等自己回来,看来比之前长了点心。 “你若是想不起来,我给你提个醒!你和那男子去茶楼做什么?” 没藏蕙兰此话一出,引得路人纷纷回头观看,不少多事者对着陶陶指指点点,话只听了一半的他们愣是把一身男装的陶陶当成了穆府少爷。 “我听说这穆府少爷新婚当晚就被一女子找上门,看样子没少在外面拈花惹草!” “是啊!是啊!我也听说了,前几天传的那叫一个满城风雨!” “你看,这回新娘连大门都不让进了!听刚才那话,可见这穆府少爷不光沾染女子,还和男人有扯不清的勾当!” …… 没藏蕙兰一心想把陶陶挡在门外让她难堪,路人说的话她可是一点也没往心里去,可她没听清不代表陶陶也没听清。 陶陶假装无辜,死皮赖脸的要闯进穆府:“有什么话,咱回去好好说,门外这么多人,毕竟家丑不可外扬!” “我看你是做贼心虚!你若不交代清楚,我是不会放你进去的!”没藏蕙兰见陶陶服软,心中大喜,总算能出口恶气! “诶呀,我错了还不行吗?您大人有大量,放我进去!”陶陶双手作揖,演的有模有样,活像做错事的相公在求自家娘子。 “那你说说今天出门都做了什么?说详细点!” “这……那……,那做的事情可就多了!” 陶陶越是吞吞吐吐,一旁看热闹的路人就越发有兴趣! 第二十八章 说谁有病 “你让我说的啊!那我真说了!咳咳!我先去制衣坊买了件新衣服,然后穿着新衣服见了一个男人!”陶陶故意提高嗓音,引得围观路人一阵唏嘘。 “哦,对了!我和他也不是第一次见面了!” 没藏蕙兰气得眼睛里充满敌意,若是眼神能化为利剑,只怕陶陶早已万箭穿心。 “你知道的,这男人嘛,见个面,聊聊天,谈谈女人,喝喝茶,有时聊得投缘,难免不会发生点别的事情,说太详细了不好!不好!” 陶陶偷偷用余光打量围观路人, 故意把一些话说的暧昧不清,可没藏蕙兰却觉得陶陶这些话明显不是低头认错的意思,冷哼一声: “你也知道不好!” “是啊,我知道!我承认!我承认今天出门约了男人,还和他一起喝茶赏瓷逛市集!” 陶陶和没藏蕙兰还在争执,眼看着围观之人越来越多,一个个偷偷斜视着陶陶,还不时指指点点。 “没想到这个穆府少爷如此风流,竟和男人喝茶赏瓷逛市集!” “这有什么,你看他长得眉清目秀,肤色白皙,这一看就是个兔爷(断袖)!” “可怜这新婚女子就这样独守空房,可惜,可惜啊!” 没藏蕙兰这才发觉那些人交头接耳所说的并不是陶陶,而是穆望舒,不由大怒:“你们乱说什么!” 此言一出,众人一片寂静,更有甚者摇摇头表示无奈,只能在心里同情没藏蕙兰这个“被欺骗抛弃的新婚女子”。更有大胆的路人直接冲着她喊: “姑娘!我看你长相俊美,身材姣好,何必继续留在穆府误终身,不如早点和离另觅佳婿! ” “你们——” 没藏蕙兰有些迷糊,明明自己想让瘦女人当众出丑,怎么这么多人一直在数落穆望舒?不行!不能让人诽谤自己的穆哥哥,她一定要解释清楚! 陶陶哪里肯给她说话的余地,满脸严肃的转身面对众人,假情假意的说道:“你们怎么能这么说呢,俗话说的好,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再说了,我穆府的事何时要你们来操心!你管是我约男人女人还是太监!” 围观路人纷纷对这个“穆府少爷”呲之以鼻,陶陶却一脸得意,反正被抹黑的又不是自己,要怪就怪穆望舒总是坏自己好事,这只是一个小小反击。 此时没藏蕙兰骑虎难下,却也难以堵住悠悠众口!可她越是着急,陶陶就越是高兴。 正当陶陶觉得大快人心时,对面走来一人,气定神闲之中颇有几分戏虐,相较于之前的冷漠,这种表情让陶陶觉得自己又要惨了。 果不其然,下一刻就被那人扛上肩头押回穆府,简单几句话就把众人给打发了。 “穆府的事不牢操心! 自我夫人生了场病后,就爱穿着男装乱跑,让大家见笑了!” “穆望舒!你说谁有病呢!快放我下来!” 对方一副大宋十佳好夫君的样子,扛着陶陶还不忘吩咐没藏蕙兰:“少夫人病成这样,还不抓紧吩咐下人去煎药!” “穆望舒!你才有病呢!” 然而事已至此,陶陶说什么也是没有用了,穆望舒短短两句话帮没藏蕙兰扳回一局。想必往后汴梁只会传言穆府少夫人生病得了失心疯,穆望舒不离不弃,是万里挑一的好夫君! 第二十九章 放我下来 陶陶一路被扛进穆府,她越是喊着自己没病反而越让人觉得她病得不轻。见她也有今天,没藏蕙兰不由觉得出了口气,可一想到自己的穆哥哥就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扛着她进府,心中燃起一丝不悦,自己和穆哥哥认识那么久,从来没有像陶陶那样和他如此近的距离。 “穆望舒!你说谁有病呢!快放我下来!”陶陶攥起拳头捶打着穆望舒的后背,一不小心扯到肩上的伤口,倒吸了口凉气,依旧愤愤不平! “穆望舒!你听到没有!放我下来!” 穆望舒虽没说话,可脸色越来越差,就连走在他旁边的没藏蕙兰都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可陶陶却毫不知情继续大喊大叫。 到了卧房外穆望舒停下脚步,转头望向没藏蕙兰:“我和她有话要说,蕙兰你回避一下。” “穆哥哥——”心中想说的话还没来得急出口,对方已经把房门关上。满腔的委屈涌上心头,没藏蕙兰拿起长鞭,气愤的甩了出去! 她不明白穆望舒到底喜欢那个瘦女人那里,自己大老远从西夏跑来他却对自己一脸冷漠,到底自己那里比不上陶陶! 到了卧房,穆望舒把陶陶往床上一扔,目光像一只狩猎的金钱豹盯着陶陶,隐约之中透着危险。 陶陶吃痛的扶住自己的肩膀,坐稳了身姿,强迫自己抬起下巴与他对视,不就是假冒他的身份在众人面前抹黑了一把吗,至于这么生气?可对方不说话,陶陶也只好拿着一股气强撑。 片刻之后,最终还是陶陶没能忍住: “不是有话要说吗?不说就出去,我让墨之帮我换药!”折腾了大半天,肩膀上的鞭伤有些疼痛,尽管现在的情况出于若是,可陶陶依旧端着架子。 “奉劝你一句,以后少去招惹宋益!”穆望舒的目光依旧充斥着危险,可在陶陶看来更加的莫名其妙! 穆望舒和宋益不是朋友吗?既然二人认识,为什么不让自己与他接触,难道是穆望舒在吃醋?可他在吃谁的醋呢,我的?还是宋益的?莫非真如自己胡编乱造那般,这两人有特殊关系? 不太可能,虽说穆望舒整天黑着一张脸比较像兔爷,可宋益为人谦逊不像是会有特殊癖好的人,就算是有那又如何,难道还能有人限制自己交朋友? “我只答应嫁给你,没说卖身给你。我陶爷要交什么朋友不牢你费心!” 穆望舒眼中带着警告的气息靠近陶陶,他差点忘了这个浑身带刺的陶爷,或许能帮自己摆脱没藏蕙兰,可她身上的刺难保不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你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做好你的穆府少夫人,免得招惹是非!” 陶陶当然明白,自己怎么说都还是穆府的少夫人,可她就是看不惯穆望舒一副气定神闲什么都想掌控的模样! 她是谁?陶爷!一个精通瓷器善于偷盗的陶爷,在这个世界上除非她自己愿意,否则没有人能限制她的自由! 第三十章 打听私事 陶陶从床上下来,挑着眉绕着穆望舒转了一圈,坐在了一旁的木椅上: “穆大少爷是怕我约见男人的事传出去会坏了你的名声吧?” 本以为能镇住对方,可陶陶似乎不吃这一套,穆望舒嘴角勾起完美的弧度,什么时候自己的话竟然能这样被自己无视掉! “你放心,我陶爷交朋友可没有打着穆府少夫人的名号!再说,区区一个穆府少夫人恐怕还没我陶爷的名号响亮!” 见陶陶翘着二郎腿自夸,穆望舒突然觉得有些好笑,看来她并不知道自己在汴梁的实力,不过也好,知道越少对她来说反而是件好事。 无力与她辩解,自己的警告既然已经转达给她,听与不听全看她自己的选择。 “宋益没你想得那么简单,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本以为穆望舒会喋喋不休和自己辩解,谁知那家伙就说了这么一句话就走了!陶陶觉得很窝火,冲着穆望舒走出房门的背影喊道: “墨之!我肩疼,给我换药!” 墨之一路小跑进来,看见陶陶摆着一张臭脸坐在木椅上抖腿,看样子没能从少爷那讨到好处。 “少夫人,您做好,我看看伤口怎么样了。” 陶陶任由墨之拉开自己的衣领,依旧翘着二郎腿,莫名烦躁。 “已经消肿不少,看来少爷给的金疮药还是很有用。” “别在我面前提那人,想想就来气!墨之你说,一个是整日冷着一张脸,一个是温文尔雅善解人意,换做是你你愿意面对哪个?” 墨之小心翼翼的帮陶陶上药,忽然听她这么说心中多少有些了然:“少夫人是想问少爷和那个宋公子吧?墨之觉得一个整日冷着脸的人未必心就会冷,整日温文尔雅的人也未必心就暖。” 陶陶扯了扯滑到胳膊处的衣服,歪着脑袋不可置信的看着墨之:“墨之啊,你这句话说得很有深意,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快快说来!” “少夫人嫁入穆府不久,想必对少爷存在一些误会,有些事墨之不便多言,墨之唯一知道的是少爷并没有像外表看来那样冷漠。” 墨之话里有话,听得陶陶好奇心大起,明明刚才还不愿听到对方的名字,这会只想缠着墨之问个清楚,尤其是他和没藏蕙兰的关系! “你这丫头肯定是知道些什么!有一件事我很好奇,既然没藏蕙兰那么喜欢他,两人又是青梅竹马,为什么你家少爷不肯娶她?”陶陶托着脑袋怎么也想不清楚。 “墨之也不清楚,只知道之前没藏姑娘负气出走时好像说过少爷在很小的时候喜欢过一个女孩,只可惜后来再也没有对方的消息。” “哟,看不出你家少爷还蛮痴情的!正所谓往事如风,与其念念不忘,不如珍惜眼前人。” 陶陶垂下眼帘,一句往事如风讲出来有些奇怪,毕竟自己何尝不是对十几年前的事念念不忘。有时候就是这样,劝起别人来头头是道,一旦在自己身上就会变得很执着。 “少夫人,墨之相信您和少爷将来一定会幸福的。” 第三十一章 既已入心 陶陶的目光越过墨之,朝着院内望去,眼底闪过一阵沉思。幸福?对于家破人亡的自己来说,早就成了一种遥不可及的奢求。 就像逗留在这院中的飞鸟,纵然此处美酒佳肴,依旧不是归巢之处。 “少夫人,您怎么了?” “没什么,明天陪我出去一趟,带你去见个朋友。” 回眸望向摆放在桌上的梅瓶,耽搁了这么久,也该还胖子了。 书房里,穆望舒坐在书桌前,目光定格在书架上的葵花洗。传言何锦昕烧制的瓷器每一件都包含一个故事,这也是为什么章家的瓷器当年会风靡汴梁,那么他费尽心机得到的这一盏,到底藏着什么秘密?是关于上等瓷土的下落,还是章家灭门的真相,又或者——是皇宫里的秘密? 只可惜他虽懂瓷器,了解它的价值,却读不懂匠人心,猜不透瓷人意。或许只有真正能看到“瓷心”的人才能解开这个秘密,只可惜章之颖早在十几年前就不知所踪,真正能懂得瓷器的人,或许早就不存在了。 门外传来阵阵叩门声,惊扰了穆望舒的思绪。抬头便看到没藏蕙兰强装微笑向自己走来。 “有什么事吗?” 依旧是不冷不热的语气 ,反倒让没藏蕙兰觉得熟悉,似乎从小到大穆哥哥对自己态度就一直是这样吧。只是,不管他对自己如何,五岁那年被他从狼爪下救出的那一刻,她就已经决定这辈子非他不嫁。 “穆哥哥还记得小时候在西夏我们第一次见面吗?”没藏蕙兰走到书架前,目光扫过每一件瓷器,透过它们,仿佛又回到了从前。 “我记得当时的你不爱骏马苍鹰,唯独喜欢摆弄泥土,你说在中原有一种高岭土,能够烧制出这世上最美好的瓷器,这些瓷器能漂洋过海到很远很远的地方。你还说有一天你会找到瓷器的心,成为这世上最懂瓷的人。” “蕙兰,过去的事我已经忘了。” “是啊,我们的事你说忘了,可你还是回到这里,做起了瓷器生意……”一种委屈从鼻翼间蔓延,似乎下一刻就能激出泪水。“我不明白,为什么你能对一个只见过一面的人念念不忘,却不能回头看一眼陪在你身边的人。” “这世上能够让我念念不忘的只有上等高岭土,当年父亲没能做到的,我会替他完成。” 没藏蕙兰苦笑,又是这样一句搪塞的话,这么多年来,穆哥哥依旧是把自己当小孩子吗,有些话或许她以往会信,可陶陶的出现让她彻底明白。 “穆哥哥还是这样自欺欺人,你说你忘了,可这盏瓷器还在。你说你眼里只有未完成的夙愿,可我却看到了别人的影子。没关系,我既然可以等那么久,就不会在意你喜欢其他女子。” “有些事是强求不来的,就像已烧制成型的瓷器,任凭打碎碾成灰,终究回归不了瓷土。”有些记忆早已在心中成了型,永远抹不掉、也忘不了。 第三十二章 如何相忘 “没有什么是时间改变不了的,之所以还没改变,只是因为时间太短,穆哥哥,有一天你累了想回头,我希望你第一眼看到的人是我。” 没藏蕙兰说完这句话,望了眼书架上的瓷器,倔强的笑容有些凄美。她不懂瓷器,也不想去懂,唯一想要的就是守在穆望舒的身边。 风从院中吹来,打在屏风上引起丝丝振动,不知何时没藏蕙兰已从书房离开,留下穆望舒一人站在书架前望着那盏葵花洗,一言不发。 心底的牵绊要不要斩断?十几年前通过瓷器与那女孩所产生的共鸣,究竟是一场梦幻,还是命中注定…… 他将葵花洗放在手中,每一根金丝铁线如同鳝血般交织相缠,似梦似幻,亦如当年雪中唯一的邂逅。 她说瓷器有心,就像父亲所说每一件瓷器寄存着中原人的魂,他要做的是将这神圣的物品远扬海外,而不是拘泥于皇宫御用品,所以他迫切的想要找到那批消失的瓷土,创造一个全新的世界。 只是这种世界并非所有人能够理解,不臣服于皇权,不拘泥于地域,不受时间空间的束缚,成就瓷器的魂和心。所以他念念不忘的并非是那个人,而是那人身上与自己相通的心窍。 穆望舒用衣袖轻轻擦拭掉葵花洗上的灰尘,许久,才将它放回原处,哪怕这些年始终没能窥探到其中的秘密,但这盏瓷器对他来说是一种寄托与警醒,看着它,他才能时刻提醒自己,皇权之下无自由,切不可成为第二个章家。 次日,陶陶带着墨之去天下第一瓷找胖子李,许久未见,十几步远的距离,陶陶先墨之一步到达,上前就拍了一把胖子的肩膀: “胖子!好久不见!” 可胖子李却像没有看到陶陶一样,继续搬弄瓷器。陶陶凑到他面前,冲他挥着五根手指:“才几天没见,你是聋了还是瞎了?” 胖子李抱起一个瓷器转身要走,陶陶一把抓住他背后的衣领:“跟你说话呢!听见没!” “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鼎鼎大名的陶爷吗,大驾光临我这小铺子,有何贵干?”胖子李懒懒的瞥了陶陶一眼,转身又想去忙其他。 “诶!我说你吃错药了!陶爷我好心好意来给你送梅瓶,你抽什么风呢!”陶陶抬起右手一把捏住胖子李肉肉的耳朵,作势一般往上提了提:“说,最近这几天都干什么去了!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信不信我砸你铺子!” 胖子李冷冷的甩开陶陶的手,眼都不瞧一下:“您现在是穆府少夫人,我哪敢惹您呢,再说了,我胖子也高攀不起!” “行了行了!不就是嫁人没告诉你吗!” “您陶爷做什么事还需要告诉我吗?我胖子就一普通小贩,哪敢高攀陶爷您。” 陶陶深知自己做的不对,毕竟和胖子相识不是一天两天了,嫁人这么大事不通知他确实不对。和颜悦色的拍了拍胖子的后背,好生相劝:“别像个女人一样叨叨不休,回头给你细说!今天来是办正事,给你送“媳妇儿”的!陶爷我说到做到,决不食言!” 思路兄插播:多谢焦珍和海燕的留言,我很开心! 第三十三章 出府送瓷 陶陶口中所言的媳妇儿是指墨之手里的梅瓶,可胖子顺着陶陶所指的方向望去,看到的可是一妙龄女子,当下就满脸笑意的迎向前去,胖乎乎的身形透着几分扭捏。 “这——这来就来,怎么还带礼物!按道理应该我送你才对啊!” 看胖子一脸花痴的看着墨之,一肉嘟嘟的双手眼看就要碰到墨之,陶陶一巴掌打在胖子的手背:“你想什么呢!我说的是梅瓶!” “不是——你不是说?” “没错!梅瓶不就是你媳妇儿吗!陶爷我可是记得清楚着呢,当时我摔倒在地,是谁扶都不扶抱着梅瓶哭的那叫一个惊天动地,可比死了亲媳妇儿伤心多了!” 这个陶爷还真是记仇,胖子李懊恼的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暗暗递给陶陶一个眼神,好歹也在人姑娘面前给自己一个面子。 “哟!干嘛?你眼抽了!” “陶爷,我哭梅瓶不扶你,你嫁人不通知我,算是扯平了!您行行好少说几句,少说几句!”这边对陶陶粗枝大叶,转而憨态可掬的冲墨之傻笑:“姑娘,我看你抱着梅瓶挺累的,要不我帮你拿吧?我人胖,有劲儿!” 墨之哪里见过这样的人,人虽长得敦厚,可一张嘴油腔滑调,却是让墨之有些胆怯。 “警告你啊!别打我们家墨之主意!”陶陶一手勾住瓶口,从墨之怀里拿出来甩给胖子,几天不见胆儿越来越肥,也不看看是谁的人就敢调戏! 胖子虽接住梅瓶却连看都不看一眼,一双眼睛直盯着墨之瞧个不停,羞的墨之忙躲在陶陶身后,怯怯的喊着:“少夫人……” “再看我把你眼珠子抠出来!不是说梅瓶是你的命吗,怎么?看到漂亮姑娘连命都不要了?” “命虽珍贵,姻缘却是可遇不可求,陶爷不都成亲了吗,怎么连这个都不懂?” 嫌弃的瞥一眼陶陶,下一刻又腆着笑伸着长脖子问墨之:“敢问姑娘怎么称呼?可成婚嫁?可成许配人家?不知姑娘觉得在下如何?” 墨之红着脸一句话不说,倒是陶陶眯着眼扫过胖子李的肚子,嫌弃的用手背敲了敲:“啧啧啧,不怎么样,太胖!” “我人长得胖,但我脸长得丑啊!” 陶陶皱着眉哭笑不得,墨之在身后掩面而笑,胖子李慌忙改口:“不是!我是说,我人长得胖,但我脸长得好啊!” 陶陶撇了撇嘴摇摇头,“嗯,是好!是好——丑啊!” “陶爷您这话就不对了,我胖子李哪里丑了,再说了!就我这身板——身板是丑了点,但我肉长得多啊!”见墨之被逗笑,胖子李眉开眼笑不亦乐乎。 “我看你的脑子是被脂肪挤了,墨之,咱别理他,当心愚蠢会传染!” 陶陶拉着被逗笑的墨之打算离开,再待下去,恐怕他们家墨之要被带坏了! 胖子李沉浸在喜悦之中,抱着梅瓶一脸陶醉:“墨汁,原来叫墨汁!墨汁好,墨汁好啊!一看就很有文化!” 眼看她们二人快要走远,胖子李这才放下梅瓶一脸凝重:“陶爷留步!” 思路兄插播:o(n_n)o哈哈哈~!好想给胖子起名叫“丑肉多”啊,人丑!肉多! 第三十四章 看得清楚 一向不着调的胖子李突然变得一本正经,这让陶陶不由在心里思量,与胖子李相互递了个眼神,便让墨之在原地等自己。 胖子李把陶陶拉到一边,侧身挡住墨之投来的目光,嘀嘀咕咕说了很久,神情之中透着担心,小声劝道:“陶爷,我知道您非普通人,可再好的瓷器一旦摔碎就什么也不是了。” 胖子李的话让陶陶为之一震,可目光中却流露出坚毅,她伸手搭在胖子的肩上,用力一勾笑得灿烂:“这追女孩子,首先要搞清楚人家的名字,是墨之,不是墨汁,就说你没文化吧!” “放心,我有分寸。”声音很小,但足够胖子听得清楚,上一句是陶陶故意说给墨之听的,而这一句是讲给胖子。 胖子轻轻点头,转而扭头冲墨之笑道:“墨之姑娘,我是个粗人,你要不嫌弃,有时间常来啊!” 陶陶笑着推开胖子,心中却燃起一丝温暖,她会更加坚持自己的道路,哪怕那条路上充满危险。 回到穆府陶陶草草吃了点饭,就回了房间,奇怪的是今天的藏蕙兰并没有找她麻烦。 陶陶靠在窗前,一片竹叶飘从窗户飘落下来,她轻轻捡起用指腹感受它的脉络,就像当年很小的时候娘亲教她如何用稚嫩的双手去感受瓷器的釉面,带着一种平静的心情去感受瓷器中最细微的波动,就像一滴水落进湖面,波纹一圈一圈慢慢漾开…… 胖子说前些日子出去采购瓷器,当时他正在把瓷器装箱,偶然听到有人说要把最新一批瓷器的样品运往玉(青)楼,让少爷过目,隐约之中还听到一个人提到了穆府,然而他并没有说太多就被制止。后来胖子向他打听,可那人一脸的惊恐的劝胖子不要多管闲事,免得惹祸上身,对穆府更是只字不提! “陶爷,我虽不知您嫁入穆府是为了什么,但肯定不是因为喜欢穆望舒。玉(青)楼是什么地方您比我清楚,掌柜莫娘更是深不可测,至于他们口中的少爷不用我多说,想必您已经明白。” 陶陶捏起那片竹叶的一角,陷入沉思,看来是自己把穆望舒想的简单了,本以为他只是个骄纵的富家子弟,如今看来此人并不简单。上次在玉(青)楼相见,恐怕也不是偶然!可作为玉(青)楼的常客,这么多年进进出出竟从没见此人,难免有些蹊跷。 “穆望舒……你到底是什么人?” 陶陶眉头紧皱的说出这句话,一低头发现手中的竹叶已被碾皱,她抬头望了望远处的天空,暗笑自己过于紧张。小心翼翼的捋了捋手中的那片竹叶,直到恢复平整才置于掌心之上,竹的韧度是历经风雨的累积,就像历经焚烧的瓷土才会成为瓷器。 所以,穆望舒!不管你是谁,存在怎样的目的,我一定要把你看得清楚! 陶陶将手伸出窗外,任由微风吹走掌心的竹叶,就像丢掉心中所有的不安和忧虑,倔强而绝决的转身回屋。 远处的天有乌云飘过,或许一场雨就要到来…… 第三十五章 如约而至 雷声轰隆而至,眼看一场大雨就要来临,而陶陶却在这个时候打算出门。 “少夫人,眼看这雨就要下了,您还是执意要出去吗?” 一只脚刚迈出房门的陶陶,回头笑了:“不过是一场雨,岂能轻易失约。” “可是少夫人又怎么能确定那位宋公子会去赴约?” 陶陶的目光扫过穆望舒的书房,理了理自己的男装,昂头向门外走去:“他人去不去我管不着,我只知道陶爷我不去就是一大损失,好啦,你就在家呆着吧。” “少夫人您的伞!” 墨之回屋拿把雨伞,一路小跑想追上去,可陶陶头也不回的挥了挥举过头顶的右手,“雨还没下,要伞做什么!” 出了穆府,抬头望着天边的乌云,陶陶双手打开伸了个懒腰,径直往玉(青)楼走去。如果说穆府和玉(青)楼有牵扯,那她更要去查个究竟,况且这些日子在穆府过于无聊,以至于她有些想念玉青楼的饭菜了。 一路上没有过多逗留,所以很快就到了玉(青)楼,抬头望了眼楼上的瓷匾,眼底闪过一丝狡黠。刚要进门,一滴雨水砸在额头,凉凉的觉得有趣,陶陶伸手摸了摸雨点落在额头的地方,只一转眼的时间就听到背后街上行人奔跑躲雨的声音。 可她却不着急进屋,听着窸窣的雨声洗涤着这个世界,弹奏出一种曼妙不可言语的旋律,就连楼上的白瓷匾在雨水之中越发显得灵动。 再回头,一把伞举在她的头顶,陶陶挑着眉冲对方莞尔一笑:“不错嘛,够守时!” “君无戏言,与陶爷相约,小宋岂敢迟到。” 宋益温柔而答,身上那种不急不躁的气质和不远处奔跑的人们很不相同,气定山河的气魄似乎和他的年龄有些不符,即便他以小宋自称,可恰到好处的笑容却让陶陶一时间有些恍惚。 “就冲你的君无戏言,今天陶爷我免费请你吃大餐!” “那就有劳陶爷了!请!” “好说好说!请!” 宋益收了伞交给玉(青)楼里的伙计,与陶陶挑选了靠近窗边的座位,虽不算靠前却也能将大厅情况一览无余。 “我看前面还有座位,不知陶爷为何偏偏选了这里?” 对于陶陶来说,似乎窗外的风景更惹人注意,听到宋益问她,这才收了收神,目空一切的扫视了整个大厅。 “你可知玉(青)楼有个规矩?” “哦?说来听听。” 瞧着陶陶托腮神游的模样,宋益来了兴致。上次来此处见穆望舒是从后门进来直接上了二楼雅间,所以对于玉(青)楼只认为是个别具一格的酒楼而已。 “玉(青)楼历来有胜者免费的规定,每月月初展出一件瓷器供客人观赏,若有人能猜出瓷器的出处,并说的有理有据让人信服,就能免费吃得玉(青)楼里任何你想吃的东西。” 陶陶品了口茶眼睛盯着台上的红布,只是不知今天会展示什么。 “只不过这里的掌柜莫娘眼光独到,出的题目自然也不是普通人能猜得到的。我们就先看会好戏,看看窗外的风景也是不错。” 第三十六章 睹物思亲 “陶爷就不怕有人先你一步?”看着陶陶心神惬意的望着窗外的雨,宋益饶有兴趣的问。 “我虽不经常来,却也对莫娘出的试题有信心。”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雨点落在水洼里砸出一个个水花,激荡、跳动。 可陶陶的心情却格外宁静,或许只有置身在瓷器之中她才能忘却以往。 很奇怪,玉(青)楼这个地方会让她觉得心安,与过往来客争论瓷器的出处,深挖瓷器的制作过程,这一切就像当年在章府看着娘亲评论她自己的瓷器一般,然而即便如此,在座的也多是一些泛泛之辈。 尽管如此,陶陶还是很喜欢这种角逐,不只是看客与看客之间的角逐,更是出题人和答题人之间的斗智斗勇,这是一种精神上的较量,一种超越时间与空间的争斗。 可越是这样她就越是克制着自己不到万不得已不可常来,她怕这种角逐的喜悦会让她迷失方向,更怕这种争斗的满足感会消磨她的斗志,所以,在没有查出真相之前,她绝不不允许自己有一丁点的放纵! 红布被掀开已有一会,大厅内的争辩声越发高亢,陶陶依旧将目光投放在窗外的风景,而宋益的目光至始至终停在她的身上,似乎他人的争辩与他们二人无关。 “众所周知定窑白瓷闻名天下,此瓶釉色纯正,釉质莹润,出自定窑无疑。” “我看是出自汝窑!此瓶外形秀气、瓶身冰裂明显,想必是汝窑的瓶!” …… 陶陶暗自笑他们只看表面,缓缓回过头往台上望去,脸上的笑容却在一瞬间定格,她手脚不听使唤的从座位上站起来,身体往那只瓶的方向倾斜,窗外的雨和她跳动不安的心合二为一,再无法保持平静。 “陶爷?” 宋益见陶陶面色凝重,试着喊了她一声,可对方像没有听到一般径直朝大厅中央走去,直到到达台上。 众人一片唏嘘,更有甚者冲她喊不懂就不要瞎掺和,上台近看也不一定能猜出答案,可认识她的人也在悄悄说着此人名为陶爷,上一次的答案就是她猜中的。 “莫掌柜,不知可否能让在下拿起来看看?” 陶陶虽是向对方请求,可她的视线从未离开那个瓶子。莫娘作为玉(青)楼的掌柜,从十四岁开店到现在已有十年之久,也算是见多识广,可对于眼前这个人流露出的目光,她竟猜不透。 可那双眼睛里流露出的眷恋、柔情、甚至是欲望和贪婪,和这家店的幕后主人很像很像,像到令人难以拒绝。 陶陶双手轻颤的托起瓷瓶,一颗心犹如骤然停止,让她忘记呼吸。指腹极其柔和的滑过广口、瓶身、直到瓶底,眼泪就这样突然模糊了双眼,她倔强的抬了抬头,强行克制住泪水,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她倾身靠近莫掌柜,附耳过去,声音从喉部发出细小的声音,以防被他人听到!可她无论再怎么克制,内心的波动依旧让她的声音透着几分哽咽: “这盏盘口折肩瓶出自……已经消失的——章家!” 第三十七章 指鹿为马 莫娘听罢身形一震,眼底闪过一丝惊叹,她抬头望向站在二楼拐角处的身影,得到暗示后神情一转,扭着风雅而曼妙的身姿公布答案:“正如这位公子所说,此瓶出自汝窑!” 此言一出众人一片哗然,纷纷表示不服,对陶陶走上台观察瓷器更是不悦。 而对于莫娘公布的这个答案却在陶陶的意料之中,毕竟章家罪犯欺君,娘亲所烧制的瓷器断不可能被流传在民间,只是她不明白既然不公布真实出处,却又在今日展出这个瓷器,到底意欲何为? 章家灭门之后,所有瓷器不得流于市面,莫掌柜指鹿为马是碍于皇权的威慑还是——!陶陶不敢往下想,若她是故意试探自己,只怕已经起了疑心。 莫娘摊开双手示意大家安静,“本次展出的盘口折肩瓶确实出自汝窑,既然猜中者居多,今日便由我莫娘请客,在场所有人都可以免费品尝我天字一号的菜系!” 众人见状鼓掌叫好,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对陶陶失礼上台的行为并没有过于较真,毕竟有些人即便常来,也不一定能吃到天字一号的菜系。 “陶爷,这边请!” 莫娘从陶陶手中接过那盏盘口折肩瓶,示意她同自己上楼。陶陶的目光从瓶身上移开,让她没有想到的是,一场角逐竟让自己有些慌乱。 远处宋益发觉异样,本想与她一同过去,可还没走几步便被店里的伙计伸手拦住,莫娘望向宋益的方位对陶陶笑着说道:“陶爷不必担心,既然是享用天字一号的菜系,自然要去天字一号客房。莫娘只是想和陶爷单独聊聊,稍后就会有人带你的朋友过去。” 陶陶冲宋益点了下头示意他稍等一会,便与莫娘一同上了楼。 第一次来天字一号客房,房里布置奢华典雅,可陶陶却无心欣赏,只是觉得眼前的莫掌柜藏的极深。 陶陶在房里挑了个位置坐下,开门见山的问道:“莫掌柜有什么话直说吧。” 闻言,莫娘也不着急,一双丹凤眼笑起来极美,她从桌上倒了杯茶双手递给陶陶:“往日里莫娘便对陶爷素有耳闻,怪莫娘出题浅显没能让陶爷大显身手,不知陶爷是如何看出那瓶儿出自章家?” “既然如此,我也有一事想请教莫掌柜。”陶陶接过茶,却只是低头看了一眼把它放在一边,事已至此,绝不能继续被动。 “呵呵,说出来只怕会让陶爷笑话!”莫娘掩面而笑极具风情,若是换做一般男子在此,只怕早就被勾走了魂。 “这往日里的题目过于简单,莫娘觉得猜来猜去实在无趣,今日本想戏弄他们一番。不曾料想竟被陶爷猜中,心下吃惊却也高兴的很!” 莫娘端起桌上的茶,轻轻抿了一口,此番言语虽是滴水不漏,可在陶陶看来,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莫掌柜好雅致!只怕你给出的答案没少让玉(青)楼破费。” 莫娘闻言盯着陶陶看了很久,嘴角扬起的微笑,意味深长。 第三十八章 以瓷会友 “这世上良瓷甚少,人亦更是如此!若能因瓷器结交几位好友,破费几次又有何妨?” 莫娘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之中竟流露出几分落寞,那种神情或许是高处不胜寒的孤独,又或许是知音难觅的愁丝。 陶陶唇瓣轻垂笑自己方才对她留有防备,以茶代酒敬了莫娘一杯,“是在下狭隘了!” 莫娘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眼中带笑就像故友之间相互切磋:“到你了,如何看出此瓶是出自章家?” 或许是同为女子又对瓷器如此着迷,陶陶渐渐放下心中的警戒。这么多年过去了,这是她第一次能够与他人谈论章家的瓷器,娘亲的瓷器。 陶陶为自己添杯茶,望着茶水在杯中旋转、绕动,就像在脑海中的记忆那般清晰,她一饮而尽缓缓言道:“章家的瓷一向以金丝铁线着称,但不代表没有烧制过白瓷。” “汝窑的瓷以器型规整、釉色纯正出名,底足满釉,瓶类一般有五个小支钉痕,斜断口、有白釉护胎,所以釉面细腻、质地细润,迎光而看呈粉色。” “但是这盏瓶,虽同是白釉却胎质坚细,釉质浓厚如同堆脂,迎光而看却是呈月白色,所以我断定这盏盘口折肩瓶并非出自汝窑。” 陶陶起身拿起那盏瓶对着窗外投射过来的阳光,示意给莫娘看,果然在瓶身处见到月光一样的白色,清晰而有些透明。 娘亲说过,瓶口要厚薄均匀,瓶身要鼓出有力,否则就不能算是一盏好瓶。而这些细节,是娘亲对瓷器专研数年所得,尤其是对瓷器烧制的考究。 陶陶将瓶底朝上,双手捧住,言语之中带着一股自豪与向往: “更重要的一点,两家虽同样采用裹足烧制,但章家却做的更为细腻,用的是“施釉裹足支钉烧”的办法,这样做能够让钉痕更加细小,从而使瓶器更加美观!” 听着陶陶的解说时而伴着几分忧愁时而又流露出几分高亢,莫娘不由想起那位站在暗处运筹帷幄的少爷,每逢遇到良瓷,他也是如此。 两年前展出的瓷器全部由他精心挑选,那时的他总是站在二楼的拐角俯视众人,孤单的身影隐在光影交错之处透着落寞与孤冷,让人看了不免动容。 只可惜每一次的观望都以失望告终,任凭玉(青)楼里宾客众多,却没有一个人能说出他想要的答案,直到后来,他再也没有出现在二楼的拐角。 即便如此莫娘还是会看向那个位置,她想通过自己的努力有朝一日可以和他站在一起,就算一言不发只是陪着他俯望也好,而如今少爷又出现在那里,只是不知今日答题之人可否让他满意。 “不愧是陶爷,就连烧制方法都能了如指掌。” “不过道听途说讲了几句些皮毛而已,莫掌柜才是真正的行家!在下班门弄斧了。” 莫娘也不争辩却羡慕起陶陶来,她虽不明白少爷今日为何会展出这件瓷器,但可以肯定眼前的人,无疑可以和少爷并肩而站。 或许人真的如瓷器一样,从窑中取出的那一刻起,优劣早已注定。 第三十九章 初谈章家 “在下还有一事不明,不知莫掌柜可否坦言相告?” “想必陶爷是问为何要在玉(青)楼展出这件瓷器?”莫娘的目光从瓷器上移动,慢条斯理的落在陶陶身上,一双媚眼透着精明。 “莫掌柜果然聪慧,只是这汴梁城的人都知道章家灭门之后,所有瓷器严禁流于市面,如今在众人面前展示这件瓷器,就不怕有人借题发挥?” “正如陶爷所说,章家的瓷以金丝铁线着称,我这盏可是白瓷!莫娘自认为这普天之下能猜出真相的人少之又少,就算有人拿此滋事,我玉(青)楼来个抵死不忍,谁又能柰我何?”修长的玉指滑过陶陶手中的瓷器,似乎一切都在她的预见之中。 “这大厅宾客虽常年来此,可眼界与能力却毫不见长,几斤几两我莫娘也算清楚。若说生人,只怕只有你和那位宋公子。” “你知道宋益?” “有幸见过一次。”莫娘毫不避讳的盯着陶陶的双眼,动作轻柔的从对方手中拿过那瓶,手指有意无意的滑过瓶口“我莫娘虽不是怕事之人,但这盏瓷器还望陶爷能够守口如瓶,以免惹到不必要的麻烦。” 莫娘垂下眼帘将瓷器带走,临到出门,悠悠的嘱咐一句:“包括那位宋公子。” 陶陶望着对方离去的背影,一颗心似乎跟着那瓷器走出了房门。章家烧制的白瓷少之又少,此人到底何方神圣,竟能收藏得到? 目光依旧逗留在房门位置,直到宋益进门陶陶才恍惚回神。 “亏得陶爷不是男子,否则这天下的女人怕是都被你俘获心智,我看这玉(青)楼的莫掌柜是要看上你了!” 陶陶摇头苦笑,邀请宋益到桌前就坐:“我倒希望被她看上,这样的话,往后吃饭就不愁了!” “哈哈哈,到时陶爷可别忘了带上小宋。” “那是当然!” 一把折扇应声而开,宋益笑声爽朗,他是个聪明人,陶陶与莫掌柜私下所聊之事,他虽好奇,却也不会去问,因为他坚信,再完美的技巧也无法隐藏事情的真相,有些事迟早会露出水面,而他要做的就是不动声色的等待! 说话间饭菜已全部端上桌,红烧肘子、清蒸鲫鱼、凉拌胭脂藕、香麻鹿肉饼……色香味俱全,应有尽有,对于陶陶来说这简直是梦寐以求的事,所以也就顾不上礼节,率先动起了筷子。 “小宋,你我之间就不客套了,想吃什么随便,反正这顿不要钱!” 虽是如此,可陶陶心中依旧放心不下刚才的事。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莫掌柜或许只是先试探自己,至于她真正的目的,陶陶无从得知,然而从对方的态度来看,章家这个禁忌的话题,就连莫掌柜也显得分外小心。 至于她铤而走险的目的,想必要费些精力才能搞的清楚。 窗外的雨还在下,不曾带伞的陶陶似乎一点也不担心,纵然心中万千愁绪,依旧满脸笑意的享受美食,这大概是她多年来养成的习惯吧,哪怕心里在滴血,也要表现的一脸喜悦。 因为当全世界都不在乎她的伤痕时,她学会了一个人笑着忍受! 第四十章 雨中相逢 饭后雨水渐小,两人分别时宋益将自己的伞硬塞给陶陶,为了避免对方拒绝,宋益递过伞就用折扇挡在额前,跑出去很远。 陶陶拿着雨伞并没有打开,她望着对方在雨中奔跑的身影,心中燃起一丝温暖。 其实早上出门她便知道会下雨,只是面对他人递过来的雨伞她一时有些茫然,这么多年在外闯荡她早已习惯了没有雨伞的日子。 雨伞是生活安逸之人的保护,有了这份保护人在雨中行走就会失去危机感,变得怡然自得、丧失斗志。对于陶陶来说她没有资格去享受这份安逸,也决不能就此失去危机感! 没有雨伞才会跑得更快!才会在迫不得已中激发自己的潜能!雨所带来的冷意与敲打是她提醒自己复仇的方式,也是铭记那份冤屈的方式。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背负家族屈辱的她决不能沉浸在温暖之中!哪怕有一丝的留恋也绝不允许! 陶陶绝决的攥紧了伞柄,并没有打开,却朝着雨中走去。路上的行人本就不多,她是唯一一个没有打开雨伞却还能走的如此坦然的人,十几年的风霜雪雨,已完全将她打磨成一个坚毅而顽强的人。 然而一想到在玉(青)楼见到的那盏瓷器,她的心就如同滴血!娘亲的瓷器不该被埋藏在暗处!更不应该被人世人遗忘!总有一天她要让这雨水冲刷掉所有的泥泞,让娘亲的瓷在世人面前熠熠生辉! 摊开手感受雨点砸在掌心的力度,眼里的泪水终究是没能忍住流了出来。尽管萩姑姑时常劝她:“小姐,如果很难过就哭出来吧,有我在这里你可以不要那么坚强。” 可是,失去母亲的孩子,就算哭又能怎样?那份温暖早已不复存在,就算能一时躲在伞下,可那场雨却会一直下…… 她闭上双眼,任凭雨滴落在脸上,冷到心里!或许只有这个时候,她才能不再隐藏心底的忧伤,因为雨中的孩子,哪怕哭了,也不会有人发现。 雨忽然停了,可耳边的嘀嗒声却格外清晰,她缓缓睁开眼睛却看到一把伞举在自己头顶。 “你怎么在这?” “路过。” 陶陶苦笑,这个总是让自己出糗的男人,果真不会错过自己任何一次尴尬。她望着对方冷峻而严肃的脸,薄而坚毅的唇,心底的柔弱在一瞬间消失不见,眼睛里也恢复了斗志! 穆望舒,你家中葵花洗的由来,我一定会查个清楚! 其实从玉(青)楼里出来,穆望舒就一直跟在陶陶身后,早在她说出章家瓷器的那一刻,他很想从二楼的拐角走下来问她一句:“你是不是章之颖?” 可他没有,人在长大后就学会了克制自己的欲望,而不像当年那样追着对方问你叫什么名字!只是看到她明明有伞却还选择淋雨的时候,一颗心竟变得如此挣扎。 或许从她猜中那盏白瓷起,不管她是不是章之颖,自己都无法做到视而不见。 第四十一章 决定偷心 一路无言,各有心事,回到穆府唯独不见没藏蕙兰,问过墨之才知道那位大小姐竟为了穆望舒亲自下厨。 一时失笑却又对没藏蕙兰的执着深表钦佩,这也是为什么穆望舒与自己成亲的原因吧,不在言语上进行伤害,只希望对方能够知难而退,彻底断了她的念想,毕竟执着之人的可爱会让人于心不忍。 厨房处升起的白色烟雾,一团团萦绕,在升空后慢慢散去,然后彻底消失在雨中。 既然想要弄清葵花洗为何会落入穆望舒之手,最简单有效的方法就是获得对方的信任。 那么,穆望舒,就由我来偷取你的心吧。 陶陶撑开手中的伞,从穆望舒伞下走出来,步态轻盈优雅端庄,一身男装别有风韵,大概走了五步远,她停下脚步,在没有转身的情况下,只是回过头莞尔一笑,似乎连雨滴也被俘获如同静止。 这一切来得太过突然,从自己伞下出去,到回头的笑容,穆望舒甚至觉得是自己眼花带来的错觉,然而心底的怦然却让他一时愣神。 雨还在下,似冲破雨伞的阻隔滴入心尖,虽然极其微小,却还是惊动了干涸的内心。 许久之后,穆望舒收回追逐的目光,将一切心事隐藏在面无表情的容颜之下,就像从未被触动的湖面一样。 晚饭开始后,陶陶还未入戏,倒是没藏蕙兰灰兴高采烈的端着自己炖的乳鸽汤和红烧鱼来到桌前。 脸上的灰还没来得及擦掉,粘在鼻头和脸颊上显得有些滑稽,食指处缠着的白布渗出微红的血迹,让人心生怜悯。 “穆哥哥,这是你最喜欢的两道菜,你尝尝!”满眼的期待浮现在脸上,那个骄纵蛮横的重臣之女,竟为了讨好对方学习做菜。 穆望舒望着没藏蕙兰端过来的两道菜,无意中看到她手上的伤,即便心中疼惜,却还是装作没有看见。 没藏蕙兰将双手缩在背后,略显慌张:“菜色是不这么好看,但味道应该还可以。” “蕙兰……” “先吃饭吧!”没藏蕙兰拿起筷子帮他夹了一块鱼肉放入碗中,因为她知道下一刻穆哥哥会说什么,无非是我一直把你当成妹妹,在穆府你不必做这些事情。 此时陶陶换回女装,一身杏色罗裙让整个人变得柔和许多,她径直坐到穆望舒旁边的位置,像没有看到他们二人一样指着桌上的红烧鲤鱼问道:“墨之,厨娘的手伤到了吗?怎么这鱼烧的这么丑!” 没藏蕙兰伸手一把将鱼端到自己这边,黑着一张脸:“要你管!丑也不是给你吃的!” “都烧成这样了,我也不敢吃呀,还是吃点清淡的,免得消化不良。” 看陶陶面容姣好的穿着一身女装,又看了眼自己一身狼狈,不用多说,自己又失败了! 没藏蕙兰气鼓鼓的入座,给自己盛了一大碗乳鸽汤,又夹了一大块鱼肉,她才不信自己烧的才吃了会消化不良! “呸——!” 可真正吃到嘴里的时候才知道,同样的食材和配料原来也能烧出这么难吃的饭菜! 第四十二章 故意为之 “舞刀弄枪的手怎么能做饭呢,你看我,就从来不做多此一举的事。” 陶陶夹起一根青菜放进嘴里,吃的有滋有味,没藏蕙兰气不过,又喝了一口自己炖的汤,居然是甜的! 皱着眉头硬生生吞下,一股腥味从口中蔓延开来,可她还是忍住了想吐的冲动。看着穆望舒夹起刚才她递到碗里的鱼,没藏蕙兰眼疾手快的从他筷子中夺下,迅速塞到自己嘴巴里。 “这么好吃的东西,穆哥哥还是让给我好了!” 穆望舒拿起茶壶想给没藏蕙兰倒杯水,在陶陶的示意下,墨之从他手中接过来:“少爷,还是我来吧。” 陶陶不着痕迹的继续吃饭,穆望舒却看着她,似乎从玉(青)楼回来之后,在她身上有什么东西变得不一样了。 三个人一言不发的吃着饭,只是没藏蕙兰偶尔会发出一些奇怪的声音,可见那两道菜不是一般的难吃。 穆望舒吃完先行离桌,陶陶挪动椅子到没藏蕙兰旁边坐下,“看你吃的那么香,我突然对你做的饭有些兴趣,让我尝尝这碗汤!” “喂!瘦女人谁让你吃的,给我放下!” 没藏蕙兰用筷子指着陶陶,心中更加不悦,本大小姐做的饭菜再难吃也不会给你! 啪嗒一声,端在手中的乳鸽汤滑落,陶陶假装无辜的辩解:“诶哟没藏姑娘,你吓着我了!” “你——!”没藏蕙兰蹭的从椅子上站起来,本想指着对方的鼻子破口大骂,可转念一想,洒了更好,这样自己就不用再吃了! “算了!本小姐不跟你计较!”高傲的扬了下头,心中却在窃喜。 “那好吧,你慢慢吃,我就不在给你添堵了!” 陶陶从没藏蕙兰身旁经过,趁她不注意,指尖碰到盛着红烧鱼的盘子,轻轻一推,摔打在地上。 没藏蕙兰又是一阵窃喜,却佯装生气:“我看你就是故意的!嫉妒我做菜好吃!” “是啊是啊,我技不如人,只好使坏了。墨之,等会让人来把这里打扫一下,就说是我不小心把饭菜打翻了!” “哼!算你识相!” 没藏蕙兰也不管脚上迸溅的油渍,偷偷舒了一口气,坐下来吃起了别的菜。 这个瘦女人一定是故意的,不然为什么穆哥哥一走她就打翻自己的菜!不过她也够笨的,肯定不知道我做的饭菜有多难吃。 心里的小算盘敲的啪嗒响,心情也变得愉悦起来,不由多吃了一碗米饭。 回到自己房内,陶陶让墨之帮自己拿掉头上的发饰,这梳妆打扮的事确实不太适合自己。 “少夫人,您刚才是故意把饭菜打翻的吧?以没藏姑娘的性格就算再难吃她也会忍着吃完的。” “你倒是明白 ,没把我当成恶人。” “少夫人心底善良,少爷有一天也会明白的。” 陶陶望着镜中的自己忽然觉得有些陌生,一条路这样走下去,不知结局会是怎样?穆望舒明不明白她不想在意,唯一知道的是爱一个人又有什么错呢…… “等会去把那瓶金疮药给没藏姑娘送去,就说是你家少爷让送来的。”陶陶的眼中露出笑意,不管虚假与否,从来她陶爷想要的就没有失手过,瓷器也好,人也罢。 第四十三章 情敌送药 “可是,少夫人,这是为何?” 墨之不明白这金创药明明是前几日少爷给少夫人的,就算借给没藏蕙兰姑娘,也没必要说是少爷让送的,这样做岂不是有意撮合他们两人。 “你只管送去便可,切记,那句话一定要带到。” 陶陶见墨之奏着眉头一脸疑虑便又嘱咐了一遍,毕竟日后她要在意的不是没藏蕙兰对穆望舒的看法,而是穆望舒对自己的看法,一旦目标明确就要立即行动! 墨之来到没藏蕙兰房间的时候,她的房门没关,却趴在桌上睡着了。看来对于这位大小姐来说,做一顿饭比练功还要累。 “没藏小姐!没藏小姐醒一醒!” “唔——,是墨之啊,奇怪,居然睡着了。” 没藏蕙兰睡眼朦胧的伸了个懒腰,继续问道:“有什么事吗?” “这是少爷让我给您送的金创药。” “穆哥哥?”没藏蕙兰不敢相信的睁大了眼睛,看墨之点头应允,笑得更加灿烂了! 她捧着墨之给她的小瓶子,看了又看,捂在胸口处露出女儿家的姿态,颇有几分可爱。 “若无其他事,墨之先回去了,没藏小姐早点歇息。” “墨之。”喊了声墨之本想问穆哥哥可曾还说了别的,但转念一想,不如明早亲自问他。“谢谢你!” 次日清晨,天气好转,没藏蕙兰起了个大早,见到穆望舒一脸欣喜的追过去,“穆哥哥,多亏了你的金创药,我的手已经好多了!” “金创药?” “哝,就是这个!昨晚你让墨之送来的!”说着就将掌心展开,露出小瓷瓶给他看。 穆望舒心下了然,只是叮嘱她说:“以后想吃什么就吩咐厨房去做,不可再任性。” 此时陶陶从院中的鹅卵石小道上走过来,满脸笑意的问:“你们俩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关你什么事!” 没藏蕙兰宝贝一样的把小瓷瓶装好,抬着眼看也不看陶陶。 “墨之,你去帮蕙兰检查一下手上的伤口,她平日里毛手毛脚的,想必连上药都处理不好。” “是,少爷。” 支走了他们二人,穆望舒望着站在他旁边的陶陶。一身浅绿色的罗裙上绣着几朵荷花,开得清冽动人。 “药是你让墨之送去的吧?” “是。前几日的鞭伤已几乎痊愈,我看药效很好,就让墨之送了过去,有什么不妥吗?” “既然是你让送的,为什么要以我的名义?” “以没藏蕙兰的脾气,若知道是我送的,恐怕是不会用的。”陶陶迎上穆望舒的目光,继续说道:“据我这些日子的观察,想必你只把没藏蕙兰当亲人,并无其他想法,你我假婚是为了让她死心。” “你说的不错,我和蕙兰一起长大,从小我就把她当成亲妹妹一样看待。之所以让你嫁入穆府,是希望她见到我成亲后能够知难而退。” “穆望舒,一个女孩能够从西夏追到中原,你真以为她会轻易放弃吗?或许你不想伤害她,但对于感情来说,不拒绝就是伤害!” 第四十四章 一起出门 陶陶面色凝重,双目之中透着几分凌冽,她就是要震撼到穆望舒的内心,不管对方是一块顽石还是冷如冰山,只要能打开一道缝隙,就能窥探他的世界。 因为她坚信,肉眼所见之物,但凡能触及就一定偷得到! 清风拂面,陶陶以一个转身结束了这场对话。风吹动她的裙摆,衣服上的几朵荷花开得更加灵动,似乎有一缕荷香随着清晨的微风吹进穆望舒的心里,漾起层层涟漪。 短短几日,这个街头小混混竟能猜透自己的想法,对于没藏蕙兰她说的没错,一直以来是自己的默许和纵容才让她陷的那么深。 可当年从狼爪下救她一命时,她眼里的倔强与坚毅让自己于心不忍,那时的她哪怕被吓的浑身颤抖,却不忘抓着自己的手臂说出那句话:“你要向我父亲证明,没藏蕙兰没有逃跑!” 一个不满十岁的孩子,为了要向父亲证明自己,竟独自一人挑战恶狼,她的勇气和胆魄让人动容。 这些年来穆望舒见证了她父亲的野心,也看到了她成长路上的艰苦,身为重臣之女深受权谋争夺,却还能在坚毅的外表下保留纯真,纵然有几分骄纵,也不过是她自我保护的手段而已。 只可惜,穆望舒的“恶狼”不在西夏,而是在中原在瓷器界!父亲的遗愿,那日雪中想要追逐的身影,注定这一生只能将没藏蕙兰当成妹妹看待。 风停了,回忆散去,可穆望舒的脑海里却依然记得陶陶说的话:“对于感情,不拒绝就是伤害!” 所以他出门时刻意当着没藏蕙兰的面叫上陶陶:“等下陪我去谈一桩生意。” 陶陶会意,却还要故意给他出难题:“要不让没藏姑娘也一起去吧,也省的我在一旁无聊。” 没藏蕙兰虽只陶陶没那么好心,可她更在意的是穆望舒的态度,这穆府之中谁都知道,从来穆望舒谈生意就没有带过任何人。 “不必了,蕙兰手上的伤还没好,好生在府里歇息。” 陶陶不用去看也知道没藏蕙兰此时的脸色,令她没有想到的是仅仅一顿饭的时间,他的态度竟转变的如此之快,可见此人并非优柔寡断之辈! 挽着穆望舒的胳膊出了门,冲着穆望舒挑了挑眉问道:“说吧,需要陶爷我陪你去哪?” 谁知穆望舒却抽出自己的胳膊与她保持距离:“你去哪我不管,日落之前必须在玉(青)楼等我。” 穆望舒从怀中掏出五十两纹银交给陶陶,头也不回的离开。陶陶掂了掂手中的银子,冲着对方离去的背影翻了个白眼。 “小气!才五十两!” 嘴上虽然不屑,可还是把银子放进袖口里,收的妥妥的!看来想要得到他的信任,一小瓶金创药,几句闲谈是解决不了的,没关系,越是价值连城的东西,越要花费时间筹划! 提到玉(青)楼陶陶不由想起那日见到的白瓷,想来这些日子自己安分了不少,也该到了重操旧业的时候了。 第四十五章 分道行窃 行走在街道上,天气清朗,人也变得多了起来,正盘算如何进入玉(青)楼,偷完还不被发现。 路中央一位挺着大肚子的女子正费力的弯腰试图捡起地上掉落的一捆青菜,看她如此吃力,陶陶上前帮她捡起来放进篮子里。 “谢谢你啊这位姑娘!” “姐姐怀有身孕还出门买菜,怎么也个没人跟着?” “不碍事,出来走动走动对孩子有好处。” 陶陶摸了摸下巴,心中想到了计策。她先去制衣坊给自己买了套孕妇装,又把原来的的衣服团成一个球塞进怀里,双手规整了几下,看上去像是怀胎七八个月的样子。 为避免让人认出,陶陶故意把脸抹成了小麦色,右手扶着腰,有模有样的走在大街上。 到了玉(青)楼她也不着急入座,一双眼睛四处打量像是在寻找什么人。 店里的伙计见挺着这么大的肚子东张西望,便上前询问:“这位夫人,您是来找人还是吃饭?” “哦,我找你们家掌柜的有事。” “真是不巧,莫掌柜刚出门,这样吧,您有什么事跟我说,等掌柜的来了,我转告她。” 陶陶一双眼睛审视着店里这个伙计,看样子他并没有说谎。本打算先找莫娘探探口风,没想到连老天都在帮自己,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 陶陶假装吃力的用手撑在旁边的桌子上,十分失落的说道:“不瞒你说,我跟莫娘从小一起长大,是她远方的一个大表姐,怀胎已经七个月了,前几日夫君耐不住寂寞跟一个狐狸精好上了!实在是走投无路,只好来找我这个表妹。” 陶陶一边假装抹眼泪一边注意这个伙计的表情,“你们要是不帮我,我真的只有死了算了!只是可怜我那未出世的孩子。” “既然是莫掌柜的表姐,您也别着急,要不您先在这等会,我估摸着用不了多久就能回来。” 真是个没有眼力劲儿的伙计!陶陶心里吐槽,但面上还是强颜欢笑:“我这走了好几里的路,实在累的狠,你看能不能先带我去表妹房里。” “这……”伙计心下为难,毕竟掌柜的房间他哪敢做主。 “这怀了孕的人呢就容易乏累,你可能不知道,我那表妹有多宝贝她的大侄子。”陶陶作势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那好吧大表姐!您随我来。” 跟着伙计慢慢悠悠的上了二楼,到了左手边最靠里的一个房间,伙计停下来对陶陶说:“前面就是掌柜的房间了,平日里我们都不能来这,大表姐您自己过去吧。” “那我就替表妹多谢你了!”陶陶伸手拉了一下伙计的胳膊,迎面送上一个狡黠的微笑:“既然你从没进过表妹的房间,要不今日我带你进去看看?” 陶陶虽化了妆,脸上不如之前白皙,可五官长得标准,化妆成这样虽算不上出水芙蓉,却也别有几分姿色。 被她这么一拉扯,伙计的心扑通扑通跳的厉害,可一听要陪她进莫掌柜的房间,当即吓得缩回胳膊往后退了几步。 第四十六章 远房表姐 “多谢大表姐,我还有事,先走了,先走了!” 看着对方仓皇而逃,陶陶也不磨叽,迅速扫视一周,打算推门而入,谁知莫掌柜行事谨慎,出门一小会也不忘锁门,一把金色大锁横在门上,霸道又威严。 陶陶挑了挑眉,从头上拿下一个发簪,“锁越大,宝贝越贵重,莫掌柜你这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啊!” 附耳在锁上聆听,发簪轻轻转动了几下,伴随着一抹得意的微笑,锁啪嗒一声被打开了。 进屋后把门一插,陶陶却一脸悠哉的闲逛起来。素闻玉(青)楼的莫掌柜最喜欢红色,没想到还真是如此。 清一色的红木家具与摆设,就连屏风上的两朵牡丹也是红的耀眼,屋内的瓷器少而精,却也个个很有特色。 汝窑的无纹椭圆水仙盆、 钧窑的月白出戟尊、定窑的瓜式提梁壶,甚至连官窑的的宗式瓶也被收藏在内! “不愧是玉(青)楼的掌柜” 眼前的瓷器熠熠生辉,陶陶感叹之余不由想起那天两人交谈的内容,她说良瓷甚少,人更是如此,可见是过谦了。 只是陶陶在屋里找了一圈也没有见到那盏盘口折肩瓶。难不曾已经被运送出去了?不会,莫掌柜曾嘱咐自己不可将此瓶一事告知他人,可见她深知章家瓷器不可流于市面,如此小心谨慎的莫掌柜到底会把瓷器放在哪呢? 她低着头在房里走了几圈,再次被屏风上的牡丹吸引,娇艳似火、富贵大气,顺着牡丹花往下看,却被屏风下的划痕所吸引。 迎着窗外透来的光线,只见屏风下有一道极浅而淡的细小痕迹,试着推了推屏风这才发现是被镶嵌在此! 陶陶嘴角勾起得意的笑,双手握住屏风的边框,尝试拉开又合上,双眼双耳全神贯注的留意着房里的动静,可居然什么都没有。 陶陶弯下腰来往屏风底座望去,发现一个食指粗细的转轴,因与地面缝隙很小,若不细看很难发现。 “原来如此!” 只需把屏风打开一定程度,然后按照地面上划痕的方向转动屏风就一定有所收获! 陶陶起身将屏风打开,顺时针方向转了半圈,果不其然一道暗格从东墙面慢慢暴露出来。 走近一看,正是娘亲烧制的盘口折肩瓶,瓶身饱满而晶莹,周身散发而出的月色光辉,让人惊叹! 她轻抚光滑的瓶身仿佛回到小时候牵住娘亲的手,眼睛里有些湿润,却还是倔强的扬起头把瓷瓶塞进怀里。 把一切复原之后,陶陶一脸淡定的下楼,可刚到楼下便瞧见不远处一顶轿子落下,红红火火的轿帘刚一打开,陶陶匆匆暗叫一声不好! “这个莫掌柜回来的还真够及时!”小声嘀咕了一句,陶陶赶紧用手遮住脸,转身就往后门走去。 哪曾想屋漏偏逢连夜雨,迎面走来的伙计正是刚才带自己上楼的那位,陶陶本想糊弄过去,谁知对方先开了口。 “大表姐您怎么下楼了,我看掌柜的已经到了门口,您不过去吗?” 第四十七章 茅房在哪 陶陶假装脚底一滑,伸手抓住伙计的胳膊,表情中带着几分痛苦,楚楚可怜: “我——我肚子不太舒服!” 伸手扶住陶陶,伙计脸一会红一会白,心里又喜又怕!喜的是自己竟能离大表姐这么近,怕的是方才听大表姐说掌柜的对她肚子里的孩子可是喜欢的很,这要是在出了什么事,就算他有两颗脑袋也不够掌柜的削啊! “这,这可怎么办!是不是要生了?大表姐你撑住!我,我现在就去叫掌柜的!” “你给我站住!”眼看莫掌柜就要进大厅,陶陶一时着急,差点没想一巴掌把他呼晕! 陶陶右手捂着肚子,左手拉住伙计,柔弱的说道:“瞧你慌的,我就是想去一趟茅房!” “茅——茅房啊!”伙计尴尬的挠了挠头。 “人有三急,孕妇也不例外,你告诉茅房在哪就行了。” “茅房在后院,要不——我陪大表姐去?” “不用,我自己能行。”陶陶松开他的胳膊挥了挥手,转而回头嘱咐了一句:“我看表妹也挺忙的,你就先别告诉她我来了!等会儿我自己跟她说,就当是给她的惊喜!” 陶陶扶着肚子要将这出戏演到底,本想快速跑到后院,可又担心那伙计多事,只好耐着性子慢慢悠悠的往后院走,心里万般着急。 “大表姐!您要有什么事记得叫我!” 耳边再次传来伙计的声音,陶陶无力的翻了个白眼,隔着几步远回过头来僵硬的挤出一丝微笑: “叫你大爷!” 陶陶快速跑进茅房,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湿手帕把脸一擦换回原来的那套女装,又快速把孕妇的衣服叠成包裹状将瓷器塞到里面,短短一会而功夫,就换了整套行装,看四下无人,便大摇大摆的从后门出了玉(青)楼。 前厅莫掌柜上楼发现房门的锁被人动过,心生疑虑,进屋转动屏风发现那盏盘口折肩瓶不见踪影,当即奔到楼下召集了玉(青)楼里所有的伙计! “刚才有谁进过我房间?” 从未见过莫掌柜如此慌张,美艳的面孔神色沉重,吓得众人不敢言语,唯独刚才那个伙计怯怯的站出来,声音如蝇:“回掌柜的话,是——是您的大表姐!” “什么!大表姐?” “大表姐她,长得还算标致,就是皮肤有点黑!说是怀孕期间丈夫跟一个狐狸精跑了,前来投奔掌柜的!” 莫掌柜抓起一个茶壶砸到那人脚边,当即碎片四溅,吓得众人瑟瑟发抖! “简直是愚蠢!还不赶紧去给我追回来!” 莫掌柜气的七窍生烟,恨不能揪住那个伙计的耳朵,啪啪啪扇几巴掌!可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先把瓷器找回来!章家的瓷器若是被卖到市面,定会引起一场风波!可一想到少爷等会要来,一向沉稳的莫娘竟然也会有几分慌乱! 而此时的陶陶一脸悠哉,带着个瓷器也敢潇洒逛街,还顺道给萩姑姑买了盒桂花糕,心情格外的好! 第四十八章 竹屋藏瓷 到了竹屋没见萩姑姑,陶陶径直去了自己的房间,将房门反栓来到床前。 床上虽许久没人住,却没有一丝灰尘,想必是萩姑姑每日都来打扫。掀开床上的被褥,掀开从床头数第三块木板,就能看见一个木箱藏在暗格下面。 打开木箱就能看到大大小小的瓷器被精心安置在当中,其中就有前些日子张员外家丢失的贯耳瓶。陶陶塞了些木屑将新到手的盘口折肩瓶小心翼翼的放进去,目光里流露出无限的留恋。 “娘亲,看着这些瓷器就好像你陪在我身边一样。”陶陶的手滑过箱子里的瓷器,透着几分无奈与自责:“也许你会怪我,不该做这些偷盗之事,可孩儿不能放任它们不管,总有一天我要让章家的瓷器正大光明的展示在世人面前,重拾当年的荣耀!” 目光中的哀怨被探求真相的欲望所代替,或许对陶陶来说这是支撑她活下去的力量! 房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陶陶把箱子盖上,又把床板放回原来的位置,迅速将被褥铺好,这才去开门。 “你这孩子,一回来就躲在屋里,我还以为是遭了贼呢!” 陶陶抱着萩姑姑的胳膊撒娇道:“就咱家穷成这样,什么样的贼会来这里。再说了!就算有贼,凭我蔺大叔的武功,还愁拿不下他!” “你哦,伶牙俐齿!说吧,今个儿来萩姑姑这做什么?” 陶陶松开萩姑姑的胳膊,转身从包裹中拿出那盒桂花糕,一脸神秘! “猜猜我给你带了什么!” “嗯……!”萩姑姑闭着眼睛皱着鼻子闻了闻:“问着味甜中带香,一定是桂花糕了!” “那你还不快夸夸我!” 陶陶得意的把桂花糕捧到萩姑姑面前,惹得萩姑姑一阵好笑:“那我就夸夸你吧!今日的着装尤其好看,总算像个女孩子了!” 陶陶哼了一声,将桂花糕塞给对方,撅着嘴嚷嚷:“枉我专门跑去给你买点心,你倒好!一见面就奚落我!” “哟,生气啦?”萩姑姑见状,歪着头望向陶陶,见对方扭头不理,只好向前赔不是:“还真生气了?这夸也不是,说也不是,愁的萩姑姑我皱纹都要出来了!” “乱说!我们家姑娘年轻的很!顶多罚你吃块桂花糕!”言者无心听者有意,陶陶看着这些年陪在自己身边的萩姑姑,为了照顾自己早已耽误了她的大好年华,这份恩情或许一辈子都无法偿还! “嗯,我确实该多吃些甜的,这样才会说甜言蜜语!你说是不是?” 见萩姑姑一本正经,陶陶忍不住笑了,“是啊,甜言蜜语好说给蔺大叔听,萩姑姑,我看改天你就搬过去住吧,也省的天天往他那跑!” “这话我可不爱听,你萩姑姑我什么时候天天往他那跑了。” “那你刚才是去哪了?” “我去河边把青菜洗洗,晚上做饭用!你这孩子,竟想些不正经的!” 见萩姑姑一脸羞涩,陶陶忍着笑打趣:“您这可冤枉我了,我只说你去找蔺大叔,什么时候提过不正经的事了!” 第四十九章 酒楼议事 陶陶眯着一双丹凤眼,伸出右手食指指着萩姑姑慢慢凑近: “哦~~,难不成有人自己往不正经的事上想了?” “吃你的桂花糕吧!”萩姑姑拿起一块桂花糕塞到陶陶嘴里,脸色绯红的怒嗔了她一眼! “唔……萩——嘟——嘟,你——耍赖!” 陶陶被塞了一块桂花糕,却是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二人笑作一团,眼泪都快出来了。 眼看太阳就要下山,萩姑姑留陶陶在家吃饭。陶陶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这才想起要去玉(青)楼等穆望舒! “不行,萩姑姑我得走了!” “怎得这么慌张?” 陶陶边说边往外走,眼看西边的落日就要掉落山底,急匆匆就出了门,临走不忘喊一句: “萩姑姑!我刚才说的事,你考虑一下!回头我好让蔺大叔来提亲!” 喊完拔腿就跑,生怕他们家姑娘追上来暴打一顿。萩姑姑站在门外目送她离开,脸上的笑容透着喜悦,却还是摇着头说上一句:“这孩子……” 而此时的玉(青)楼一片严肃,众伙计虽不知掌柜的丢了什么东西,一个个战战兢兢生怕自己不小心遭殃! 追了快一天,连个人影都没见到!莫掌柜越想越气,刚要发火,忽然觉得二楼拐角处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抬头望去,果然见到那人的身影。 “都先给我下去!往后一个个都长点心!别整日像喝了猪油满脑子浆糊!” 上了二楼的房间,莫娘低着头不敢去看对方,却还是自愿扛下了这份责任:“少爷,是莫娘办事不利,丢了盘口折肩瓶,莫娘愿意受罚!” “这盏瓷早该交到黎青手上,为何还留在玉(青)楼!” “近日还有几件章家的瓷器要来,本打算一起交给黎青,没想到会——!” “可曾查到什么?”原本站在暗处的“少爷”缓缓转过身来,落日的余晖落在他的脸上,这才看的清楚,此人正是穆望舒! “此人行踪不定,轻功了得,想必和偷张员外家瓷器的是同一个人!” “若真是他倒也好办了!听闻此人专偷章家的瓷器,却从未见他将物件销赃,让人不解的是,既然不为钱财,他盗取瓷器究竟为何?” “少爷,不如利用章家的瓷器,在玉(青)楼来个瓮中捉鳖?” 穆望舒扬手制止了莫娘:“行窃这么多年不被发现,想必此人狡猾的很,你若在这个时刻继续展出章家瓷器,定会惹他怀疑。不急!我另有办法!” 二人正在交谈,忽然听到楼下传来陶陶的声音,穆望舒示意莫娘先去,自己随后就到。 “眼看天就要黑了,玉(青)楼怎么还这么冷清啊!”陶陶明知故问,横冲直撞的就往大厅走。 莫娘从二楼望下观望,脸上的笑容十分官方:“这位姑娘,本店今日停业一天,还请姑娘另寻他处!” “莫掌柜真是贵人多忘事!怎么?陶爷我换身衣服你就不认识了!”陶陶笑得一脸熟络,腔调拿捏的十分到位。 第五十章 故意试探 “失敬失敬!没想到陶爷竟是位女子。”莫娘从二楼下来,对陶陶笑脸相迎。 “莫掌柜客气了,只因我在这约了朋友,不知能否行个方便,等人来了我就走!” “这点小事莫娘还是做的了主的,陶爷请随便坐!”请陶陶就坐后,莫娘又安排了一名伙计给陶陶上茶。 巧合的是,那名伙计正是上午的那位,见对方一直在看自己,陶陶先发制人:“小兄弟,你这样盯着我看,是何道理?” “我看您有些眼熟,想着是不是在哪见过?” “确实见过,前几日我和一位姓宋的朋友来过这里,只不过当时我穿的男装!小兄弟,好眼力!”陶陶假惺惺的冲对方竖起大拇指,端起茶一脸悠哉的喝了起来,其实心里虚的很! “我就说您看着眼熟,果真不是第一次来!”伙计挠了挠头,笑容有些羞涩,只觉得对方有些眼熟,具体在上面地方见过却也是想不起来了。 “这没你什么事了,下去吧!” 莫娘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也不知从哪找来这么个人,痴痴傻傻净说些废话! “让陶陶姑娘见笑了!” “哪里哪里!我倒觉得玉(青)楼的伙计让人喜欢的紧!” 正说话间,陶陶忽然觉得背后刮过一阵冷风,回头便看到穆望舒那张冰山脸。 陶陶起身向莫娘介绍:“这位呢,就是我夫君,穆望舒,想必莫掌柜应该见过。” “穆少爷曾来过小店几次,莫娘自然见过,没想到陶陶姑娘竟是穆府少夫人,前几日招待不周,还望不要怪罪!” “莫掌柜何出此言,我陶陶免费来这吃饭,何来招呼不周之说!”陶陶故意将穆望舒引见给莫娘,一双眼睛在两人身上流转,试图想发现点什么,可惜这两人,一个面无表情,一个笑脸相迎,还真是毫无破绽。 “是陶陶姑娘聪慧过人,莫娘的试题从未难得住您!” “哈哈哈,莫掌柜可真会说话!既然玉(青)楼今日歇业,我们也就不叨扰了!莫掌柜,咱们有时间再聊!” 陶陶深知再呆下去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拉着穆望舒往门外走,一双眼睛依旧偷偷瞄着他们二人,可穆望舒除了说一句:“告辞!”没有任何多余的话和动作。 莫娘望着走出玉(青)楼的穆望舒,心中越发费解。前些日子少爷大张旗鼓的迎娶一名女子,近日又突发奇想将章家的瓷器展出,而且这两次的相关人都是这名叫陶陶的女子。 少爷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而这位陶陶又是何方神圣?方才的对话不难看出,陶陶对于少爷与玉(青)楼的关系并不了解,而少爷的神情,分明不打算将此事告诉陶陶。 曾几何时,莫娘对自己鉴赏瓷器的能力倍感自信,如今在少爷和少夫人面前却也自愧不如。如果说自己是站在二楼便能看透瓷器之人,他们二位则是站在塔顶看瓷器的人,其内心境界和造诣非常人能及! 穆望舒和陶陶已经走远,可莫娘的目光依旧停留在门外,怔怔的站了许久,姣好的面容下隐藏的是埋在心里的愁思与哀叹,或许她这一生注定只能仰望对方。 第五十一章 月下无言 日落之后,半月便从西面升起,如同一把没有上弦的弓挂在天边,似明又暗的街道上,陶陶抬头望着那轮弯月,忽然想起娘亲说过的话。 “月圆亲人聚,月亏勿相离……” 无意识的将此话说出,心底的落寞油然而生。月亏勿相离,如今就连这个简单的愿望都无法实现,说到底,这个世界充满了不公平呢。 “穆望舒,你会有在心里想念的人吗?” 几乎是出于一种无意识的询问,以至于当这句话问出口时,连陶陶自己也忍不住停下脚步抬头望着眼前的男子。 不知为什么,有时她觉得此人很陌生,可有时又有种似曾相识的错觉。 相较于陶陶的触景生情,穆望舒显得更加理性,他依旧向前走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说话的样子像是一个人的自言自语:“想念毫无意义,除了沉溺在情绪里,什么也改变不了。” “那么,你想改变什么?” 陶陶的追问让对方沉默,他看了眼天边的上弦月,即便表情上没有任何的波动,可脑海里还是出现了三个人的身影:一个是因病去世的父亲,一个是削发为尼的母亲,而最后一个,是那年雪天说瓷器有心的人。 既然什么都改变不了,就这样义无反顾的走下去吧,至少在以后的日子里,他能够保护任何一个自己想要保护的人,哪怕那个人直到最后也没有出现。 穆望舒的脚步没有停,陶陶跟在一旁,哪怕对方什么也没有说,她还是感觉到了对方不一样的情绪。她说过,一旦打开一条裂缝,即便他是一块木头或者一座冰山,也会从缝隙中看到他的内心世界。 月色依旧明朗,微风乍起。而两个人却再也不愿多说一句,也许有时候沉默要比交谈更加有趣。 风吹起二人的衣角,在月光下的影子投注到地上,相互交错,静谧而美好。 快到穆府大门时,穆望舒将右手摊开伸向陶陶,转头望着对方,语气平稳而淡定,听不出任何情绪:“你说过感情不拒绝就是伤害,所以这场戏你来配合演!” “穆大少爷,男女授受不亲,再说了!我陶爷的手岂是你想牵就牵的!” 陶陶傲慢的仰着头就想从他身边闯过去,谁知穆望舒向右跨过一步抓住陶陶的手,根本不去理会她是否愿意,直接朝着穆府走去。 晚风吹在脸上竟有些柔和,就连空气中也弥漫着一丝奇怪的感觉,心跳似乎比之前快了许多,连手指间传来的温度也透着一股轻微的躁动。 不过是牵个手而已,怎么感觉那里不一样了呢。 穆望舒拉着陶陶走在前面,像是怕对方跑掉一样紧紧握着陶陶的手,不敢松懈。 而陶陶跟在身后,气鼓鼓的盯着穆望舒的后脑勺,恨不能捡个砖头砸过去。可即便如此,当月光落在对方的肩头,柔和的光线竟让她一时觉得晃眼。 穆望舒,如果你是一盏瓷器,想必会很值钱! 第五十二章 混混之约 次日,清风吹得人格外舒适,一想到昨晚回来没藏蕙兰看到自己与穆望舒牵手时的表情,陶陶就觉得今日不便留在穆府, 于是一大早就避开没藏蕙兰和墨之,换了身男装就偷偷溜出去找胖子李。 “哟,陶爷!来啦?” “最近又有什么好货呀?跟你说话呢,瞅什么呢?”见胖子李一双小眼盯着自己身后望了很久,陶陶伸手拍在他的肩膀上。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来,墨之姑娘呢?”胖子李收回目光,笑眯眯的问道。 “我说胖子!这才几天没见,怎么就变得这么重色轻友呢!” “这怎么能叫重色轻友,陶爷您还知道挑好看的瓷器瞅瞅呢,我胖子凭什么不能想念一下美女!” 陶陶双手在胸前鼓掌,“啧啧啧,你想别处的美女我可管不着,可穆府的这位,劝你别打这个心思。” “难道是因为那个穆府少爷?” 陶陶伸出右手勾了勾手指,示意胖子靠近一点,用极小的声音说道:“你猜的不错,穆府少爷绝不简单,劝你别趟浑水。” “陶爷!我胖子什么时候是贪生怕死之人!再说了,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那位墨之姑娘,我是娶定了!”胖子李挺直了腰板,拍着胸脯自信满满。 “既然你这么有胆识,冲咱俩这关系,说什么我也帮你追到手!不过嘛……”陶陶故作沉思停顿了一下。 “只要陶爷能帮我娶到墨之姑娘,当牛做马什么都行!” “那倒不必,只需利用你的关系网,帮我打听一下穆望舒的来历。” 此言一出,原本嬉闹的氛围瞬间化作一团冷寂,陶陶的目光中透着沉重,这让胖子李由为吃惊! “陶爷,您知道,有些人咱招惹不起。”胖子李的话中透着无奈与叹息。 “刚才是谁信誓旦旦的说一定要娶墨之,过不了穆望舒这一关,想娶墨之比登天还难!”陶陶伸手勾住胖子李的肩膀,一胖一瘦的身形,看着有些滑稽,“你只需要帮我打听留意,其他的事,我自有分寸。” 胖子李深知道自己无法阻止,却也只好低着头应允的说了一个字:“好!”因为他明白,就算今日自己不答应陶陶,早晚她自己也会去查,与其这样不如卖她一个人情,毕竟这些年来的相处可以看出陶陶是个有情有义的人。 “精神点!咱可是要干大事的人!”见对方同意帮自己,陶陶心情大悦的打趣的说了一句。 “陶爷,我就一倒腾瓷器的小商贩做不了多大的事。尽管如此,诚信不可失!答应你的事,定当全力去做,毕竟我娶媳妇儿这事还得仰仗您!” “哈哈哈!不枉你长这一身肉,够圆滑!陶爷我欣赏你!” 陶陶并非刻意奉承, 胖子李虽是一个小商贩,可他本性不坏,在市井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很多小道消息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就像之前张员外家的瓷器被盗,短短半天时间就能得到消息,此人必定有两把刷子! 第五十三章 一起逛街 与胖子李约好之后陶陶打算回府,阳光格外温暖,几朵云零星的点缀着湛蓝的天空,美得晃眼。 陶陶路过玉(青)楼时忍不住多看了一眼,一把折扇在面前打开,充满喜悦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好久不见,陶爷!” 陶陶笑着跳起来转身做了一个插眼睛的动作,谁知对方的折扇比自己的动作还快,扇子一合挡住了自己的攻击! “ 小宋!怎么每次出来都能见到你!说,是不是故意跟踪我?”陶陶缩回剪刀手在对方眼前晃了晃,皱着鼻子故作凶狠。 “跟踪倒是没有,在这等你却是真的。” “等我?” “闲来无事,就出来找你了。” 陶陶往他身后望了望,有些吃惊:“一个人?” “一个人才有意思!有劳陶爷带着小宋逛逛了!” 陶陶用大拇指摸了摸鼻子,一脸得意:“没问题!你买单!” 虽不知道宋益究竟是什么来路,可是他笑起来的样子很温暖,有一种包容天下的感觉,沉浸在这样的微笑里,似乎会暂时忘了忧愁。 陪着对方在街上转了很久,吃了许多小吃,陶陶捧着一袋板栗取出一颗问宋益吃不吃,还没等对方回复,便自顾自的剥开吃掉。 “我知道你是不会吃的,毕竟大街上剥栗子吃是混混所为。” 宋益挑了挑眉,趁陶陶不注意快速从她袋子里偷了一颗栗子,一本正经的剥了起来。把壳全部去掉之后,宋益摊开手掌递给陶陶,修长而干净的手心,一颗小小的栗子安静呆着: “那我今日就为混混服务一回!” 陶陶看得有些失神,却还是伸出右手一个隔挡推回,“陶爷我喜欢自食其力,吃栗子享受的就是剥开的过程,越是难剥就越好吃!” “是吗?”宋益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栗子,瞧着陶陶吃的不亦乐乎,不由也忍不住尝了一颗。 “如何?” “嗯,当混混的感觉很不错!”放在口中嚼了几下,浓郁的香味从齿间散开,确实比宫中剥好的好吃,“我能再来一颗吗?” “没问题!”随手抓了几个放到对方手里,陶陶满意的笑了。“教你一种有难度的吃法,看好!” 陶陶将包好的栗子抛向空中,仰头张嘴接住,表情夸张的嚼上几口,“嗯……,简直是人间美味!” 宋益笑着摇了摇头,表示这个动作确实做不上来,然而最终还是没能经住陶陶的怂恿,决定试上一试。 第一次砸在了脑门上,第二次砸在了下巴上,第三次落在下嘴唇直接弹飞出去,一旁的陶陶笑得直不起腰,宋益干咳了两声掩饰尴尬,快速摇着手中的折扇:“下次见面要让你刮目相看!” “好啊,拭目以待!”瞧见宋益一脸严肃,陶陶觉得此人有点意思,不过是个游戏而已,对方好像格外的当回事。 “前面有卖风筝的,要不要去看看?” 陶陶用剥栗子的手指了指前面的摊位,丝毫不在意自己的食指黑乎乎一片。 “好,不过去之前,还是先把你的手擦干净。” 第五十四章 飞鸟和鱼 “难道你——”陶陶一脸惊恐的看着宋益,“带了手帕?” “难道你,没带?” “我陶爷什么时候带过那东西!”陶陶甩了下手,要是宋益真的随身带那种东西只怕就尴尬了! “那倒也是,哈哈!”爽朗的笑声在人群中响起,宋益竟一时忘了眼前之人非一般女子,她可是陶爷啊! 先去旁边的小摊上买了个手帕,白色丝绸上绣着一株浅蓝色的兰花,颇有几分瓷的韵味。宋益本打算递给陶陶,见她一只手捧着栗子不方便,索性握住她的手帮忙擦了起来。 不知为何,看着这个温文尔雅的男子,陶陶的脑海中闪现的却是另一个人的模样。随即甩了甩头,额,居然会在这种时候想到那家伙,真是煞风景! “多谢你啦!小宋!”看着被擦干净的手,陶陶满意的拍了拍宋益的肩膀。 宋益将有些发黑的手帕塞到自己的衣袖,竟没有一丝嫌弃,他笑容依旧的说:“下次也需要,记得找我!好了,去买风筝!” 卖风筝的是一位带着小姑娘的妇人,粗糙的双手布满老茧,却格外认真仔细的摆放着风筝。小姑娘大概六七岁的样子,笑起来两个小梨涡格外可爱。 “小妹妹,我要两个风筝,你觉得挑哪个好呢?” “嗯……”小姑娘伸手指着挂在架子上的飞鸟风筝笑得很甜:“燕子!这样就能像鸟儿一样自由自在的飞翔了!” 陶陶满意的点点头,又问:“那你觉得这位大哥哥适合哪个?” 小姑娘歪着脑袋,一双圆圆亮亮的眼睛看着宋益,“大哥哥的话……那个!” 顺着小姑娘的指的方向望去,一个金色的鲤鱼风筝悬挂在风中,鱼鳍处泛着几分红色,陶陶好奇的问道:“为什么呢?” “因为大哥哥笑起来很温柔,而且一直都很安静,像鱼儿一样不说话。” “别瞎说!”妇人闻言忙欠身道歉,“客官,孩子小不懂事,您适合这只苍鹰,寓意仕途高高在上俯瞰一切。” “我倒觉得鲤鱼那只适合我。”伸手揉了揉小姑娘的头发,从怀中掏出银两交给她,“鱼跃龙门,是个好兆头,多余的银子就当是借小姑娘吉言!” 二人在妇人和小姑娘的感谢中离开,到城外一片空地上开始了风筝的第一次试飞。 见宋益拿着风筝左看右看,陶陶心想有钱人家的少爷连风筝也没放过吗? “小宋!看好了!扯着这条线,迎着风的方向跑,由着风的力道,慢慢放手中的线,但一定不要丢掉!” 陶陶边跑边做示范,很快她的飞燕风筝迎着风缓缓升起。宋益将折扇放在怀里,按照陶陶教的办法,试了几次最终也将自己的风筝放飞。 风在高空中吹动,手中的线被便拉得很紧,就像一种羁绊,一种阻碍,天空中的几朵云闲适的随处漂泊,自由自在。 轻轻拉动手中的线,风筝便被控制在自己手中,陶陶与宋益席地而坐,飞鸟与鲤鱼在同一片天空遨游。 第五十五章 线的那头 宋益望着自己那只穿梭在云中的鲤鱼,收了收手里的线,一向和颜悦色的他,目光里竟流露出一丝无奈: “不管风筝飞得有多远,依旧受制于手中的线,竟和人莫名相似。”就像自己一样,即便登上皇位这么久,依然处处受制于太后。 陶陶松了松手里的线,那只风筝便飞得更高。她指着不远处树枝上挂住的一只风筝, “并非受制,而是倚仗。一旦线断了,风筝就会迷失方向,任由风吹落到其任何地方,就像它一样!” 宋益望着那只挂在树上的风筝,历经风吹日晒,早已破败不堪,莫非这是断线的后果? “当你的世界被一根线牵制的时候,你要做的不一定是彻底斩断它,而是与它抗衡,将阻碍化成阶石,一步一步走得更远!” 陶陶用食指勾住手中的线,用力一拉,那只飞鸟便从云中穿过,迅速而干脆! 对她来说,章家灭门的冤屈就是绑在自己身上的那根风筝线,如果不是这根线,或许她早已撑不过以往的饥寒交迫,人一旦变得安逸就会离死亡很近。 那根线是扎在心中的刺,却也是她活下去的理由,所以为了不被束缚,那根线越是坚固她就要越发勇敢,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飞得更高! 陶陶的一番话让宋益重新审视自己,一根线、一只风筝,竟能得出一番道理,此番溜出宫找她,确实能舒缓心情。 宋益将手中的线握紧,线缠绕在指尖,轻轻一拉风筝便任由自己控制,陶陶说的没错,过度的放纵反而越发危险,重要的不是那根牵制自己的线,而是那根线在谁的手中。 那天宋益与陶陶约定:他日相约,就在此处放一只风筝,若对方看到便会赶来。 另一边,穆望舒出门寻找一整天没有回府的陶陶,来到玉(青)楼,听莫娘说曾见少夫人和一男子结伴而行。 “那人是谁?”穆望舒站在窗前,心中虽已猜出大概,却还是问了一句。 “好像是宋公子。”听着穆望舒的语气透着冰冷,莫娘用了好像二字。 穆望舒望着窗外的风景,尽管景色宜人,可心情却有些烦躁。 “有伙计说他们二人在城外放风筝。”非是莫娘多管闲事,只是自从发现陶陶是穆府的少夫人后,她的人身安全便在莫娘负责的范围之内。 “放风筝?”穆望舒的视线不由往天空望去,果然看到两只纸鸢飞在远处的天空中,当即神色大变,这个陶陶还真是把自己的话当成耳边风了! “想必是少夫人在府中呆的烦闷,出来透透气而已,少爷大可不必担心!”见穆望舒露出怒意,莫娘慌忙打圆场。 担心她?穆望舒冷笑一声离开那扇窗户,他只是不想陶陶和宋益走的太近,以免坏了自己的计划。 “少夫人生性喜欢自由,少爷与其这样四处寻找,不如下次带她出来游玩,莫娘倒是知道一个好去处!” 穆望舒一脸狐疑的望着莫娘,他为什么要带着陶陶游玩?又因心里窝着一口气,本打算直接去城外把陶陶拽回来,可走到门口,目光下垂思考了片刻,开口问道: “是什么去处?” 第五十六章 游落霞湖 晚上陶陶回来,手中果然带回一只风筝,穆望舒站在长廊里隔着院子一双耀目在她身上逗留。 而陶陶拿着风筝径直回了房间,似乎没有发现那人的身影。累了一天,只想把风筝放好早点休息。 穆望舒的目光追随着陶陶进了屋,脚尖朝着她的方向移动了一小步,最终还是转身去了书房。 三日之后的中午,穆望舒向正在吃饭的陶陶宣布:“吃完饭带你去游湖!” “噗!什么?!”陶陶一口饭喷出来,不可置信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没听错吧!穆望舒要带她去游湖? “穆哥哥,我也要去!” 一旁的没藏蕙兰听到这个消息,整个人显得格外兴奋。陶陶转头看看没藏蕙兰脸上的喜悦,又转过来看看穆望舒脸上的淡定,无力的趴在桌子上,看来是真的! “蕙兰,你一定要去!”陶陶双手握住没藏蕙兰的手,喊得尤为亲切,如果她不去,自己就得一个人面对那块木头,得多无聊啊! “穆哥哥……”没藏蕙兰一脸的期许,穆望舒留下一句穆府正门集合便先行离开饭桌。 “既然出去玩,墨之我也要带着!” 陶陶冲着穆望舒的背影喊道,见对方没有反对,心下高兴,一低头才发现自己还握着没藏蕙兰的手! “额,咳咳!我吃好了,你慢用!”赶紧撒开,腾的一下就从椅子上起来,回了自己的房间。 没藏蕙兰嫌弃的擦了擦刚才被陶陶握住的左手,一想到她居然也叫自己蕙兰,就莫名生气!瘦女人,等会游湖有你好看! 上马车时,穆望舒将手伸给陶陶,却对墨之说:“墨之,照顾和没藏小姐。” 陶陶将右手搭在穆望舒的掌心,在他的帮助下成功上了马车,神情里透着一股趾高气昂的得瑟。 “不用,我自己能行!”没藏蕙兰拒绝了墨之的搀扶,修长的腿轻轻一抬便上了马车,一双美目盯着陶陶不放。 陶陶也不理她,冲着墨之招了招手,让她坐到自己旁边的位置:“墨之快来!把你带的好吃的统统拿来!” “是!少夫人。” 墨之像变魔术一样拎出一个印着竹叶的包裹,在陶陶面前打开,看得她口水直流。糕点、小吃,真是应有尽有! 没藏蕙兰扭过脸去不理会她们,本想和穆望舒聊聊天,却发现对方端坐着闭目养神。 四个人第一次出游,却是一路相顾无言,终于到达目的地。刚一下马车就被迎面而来的微风和风景所震撼。 映入眼帘的是一望无际的湖面,一竿之高的落日悬挂在湖对面,金色的光芒便随着被风吹皱的水面跳跃、奔跑,隐约之中似有雾气萦绕,宛若人间仙境。 陶陶在惊叹中不断朝湖边走去,阳光洒落在头顶虽不刺眼,却让人亦真亦幻。 “此处名为落霞湖,太阳落山之际,霞光就会铺满整个湖面,五光十色,叹为观止,故而得名!”穆望舒见众人都已下车,他走到和陶陶并肩的位置,将摊开的右手伸向她。 身后传来没藏蕙兰的惊叹声,陶陶不着痕迹的把左手交予穆望舒,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思路兄插播:在这里祝福大家圣诞快乐!merry christmas~ !欢迎喜欢本文的小读者多多支持和评论!么么扎~! 第五十七章 争抢位置 湖面近在眼前仿佛一伸手就能触碰得到,落日的余晖染红了整个天空,映的水面波光粼粼,眼睛所见之处,水天一色。 穆望舒与陶陶站在湖边被此情此景所吸引,惊叹之余,似乎牵着的手并不是单纯做给没藏蕙兰看,远远望去,犹如一对璧人。 “少爷和少夫人,好般配啊!” 墨之望着他们二人,眼神中流露出羡慕而喜悦的表情,然而没藏蕙兰的目光定格在他们的手上,轻咬下唇,气鼓鼓的往湖边走去。 “不是说划船吗?船呢!”她故意站到陶陶旁边,瞥了一眼,仰着下巴摆出一副高傲样子。 不出片刻,一艘画舫船从旁边的芦苇处驶来。船刚刚靠岸,没藏蕙兰就抢先一步登船,毕竟是生活在草原上的女子,上了船多少有些身形不稳,穆望舒虽是担心,却仍旧置之不理。 陶陶见状唤来墨之,嘱咐了一句:“照顾好没藏小姐。”便拉着穆望舒也上了船。 刚上船,众人挤在一边导致船身有些晃动,没藏蕙兰盯着水面面露惊慌,刚刚在岸上看的时候没发现,这到了船上怎么觉得这水竟如此之深。 船家让大伙先进船里坐下也好喝喝茶、看看风景,可没藏蕙兰却不敢挪动脚步,故作淡定的说自己站的位置看景更方便。 陶陶看出她的紧张,也深知对方的自尊心肯定不会接受别人的帮助,故意说道:“我原以为蕙兰妹妹会怕水,没想到竟猜错了。既然如此,不如进来坐,也好一起聊聊天。” “不用你管,少在那假装好心。我这边视线好着呢,也不想和你聊天。” 船继续往湖中心驶去,太阳已落在湖面,迎面而来的晚霞映红了每个人的脸,更有清风徐徐吹过。 火红的霞光落在没藏蕙兰的身上,从船里望去,那个身穿红色衣衫的女子伫立在船头,晚风吹起她的衣角,竟是如此孤寂。 穆望舒最终还是没能忍住想起身把她拉到船里,陶陶先他一步弯腰站起来,递给对方一个安慰的眼神,便走出船舱。 “风景不错!难怪你不愿进去。”陶陶站在甲板上,与没藏蕙兰隔着两三步远。 “你要干什么,这是我的地盘!”没藏蕙兰伸手指着陶陶,让她赶紧停步,美其名曰宣誓主权,其实是怕对方令船晃动。 “是你自己说的,这里看景方便,但凡好的东西,我当然要来尝试一下!” “瘦女人你快停下!” 陶陶每走一步所带来的船体细微晃动,使得没藏蕙兰格外紧张,可她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快速走到对方身边,喊了一声:“诶呀,我好害怕啊!”抓住没藏蕙兰的胳膊! 惊得没藏蕙兰差点没跳起来!长长的吁了口气,强制自己安定下来。本以为陶陶过来是要捉弄自己,谁知对方却抓着自己的胳膊一脸恐惧 ,这个瘦女人到底想要做什么? “你别抓着我,到底想干嘛?” “我又不是男人!抓你怎么了,害怕不行啊!” 第五十八章 不慎落水 没藏蕙兰算是明白了,原来这个瘦女人也怕水!这下好了,总算能借机数落她一回! “哼,我就说嘛!中原女子个个胆小。不过是区区一湖水,有什么好怕的!” 话虽如此,可没藏蕙兰就算强装淡定的挺直了腰板,却还是不敢往水里看一眼。 “没藏姑娘如此勇敢,我陶陶佩服!佩服!”陶陶暗笑,自己哪里是怕水,抓住一是怕她站不稳,二是做给穆望舒看。 “你这个人也奇怪!害怕成这样还出来,故意想和我作对是不是?”没藏蕙兰虽不喜欢陶陶,可见她怕成这样,却也是不忍心推开,况且有她抓着自己,反倒有了支撑点。 “是呀是呀!就喜欢和你抢东西,有本事你回船里坐啊!”见对方成功上钩,陶陶决定用激将法。 “你现在可是抓着我的胳膊,怎么还这么嚣张!”与陶陶斗嘴反倒放松了许多,紧绷的身体也在逐渐放松,没藏蕙兰转身盯着对方,一副敢惹我让你好看的模样。 陶陶抬头瞪回去,一脸得意与挑衅:“不嚣张怎么叫陶爷!再说了有你家穆哥哥在背后撑腰,你也不敢把我怎么样。” “瘦女人,你以后离穆哥哥远一点!否则我把你扔水里!” “诶哟,我好怕啊!”陶陶浮夸的露出害怕的表情,下一秒做了个鬼脸“我不止不会离他远一点,等会我还要进船坐的离他近一点!你能把我怎么样?” “你!” 没藏蕙兰气得双目冒火,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怕水,恨不得就在船上与她大打出手! 陶陶嬉笑着脸继续说道:“你是没瞧见!你家穆哥哥知道我怕水,刚才可是一直抓着我的手!早知道刚才让他陪我过来了,哪像现在抓着你,没一点感觉!” 察觉到没藏蕙兰的克制,陶陶明白,再说一句,她肯定会进船舱!眼睛往旁边扫去,发现旁边的木盆里放着几条鱼,当即来了主意。 “哟!这船上还有鱼呢!我得和你家穆哥哥说说,晚饭我要吃红烧鱼!没藏蕙兰,我还是害怕,你快扶我回去!” 果然不出陶陶所料,没藏蕙兰抽出自己的手转身就往船舱走去,临走不忘取笑她:“还想吃红烧鱼!我看你就自己在这呆着吧!” 事实证明,当人开始愤怒时她就会暂时忘记害怕,陶陶站在船头感受晚风拂面,心想总算把这个大小姐给忽悠进去了! 可令她没想到的是,没藏蕙兰进船之前,一鞭子把盛鱼的木盆给掀了!更令人想不到的是,几条草鱼顺着洒出来的水滑到了没藏蕙兰的脚下!不甘其辱的鱼甩着鱼尾跳起半米高,吓得她当即跺着脚乱跑!毕竟上次做鱼时,那种黏黏糊糊的触感依然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没藏蕙兰!小心!” 眼尖手快的陶陶看见一条鱼躺在没藏蕙兰脚后跟处,一边提醒一边往她那赶!就连穆望舒也慌忙从船里出来。 “啊——!” 一声尖叫,没藏蕙兰踩在鱼身上,尽管陶陶已奋力跑向她,然而伸出去的手依旧没能抓到对方,只听扑通一声,没藏蕙兰跌落到水中! 陶陶想也没想就跳了下去,动作比穆望舒还快一步! 第五十九章 陶陶负伤 入水后,陶陶快速向没藏蕙兰游去,穆望舒紧随其后,她抓起没藏蕙兰的胳膊搭在穆望舒的肩上,自己则用左手托起她的下巴以免呛到水,两人合力救助没藏蕙兰往船的方向游。 墨之赶紧让船家调转方向,一颗心惊恐万分,可惜自己不会游泳,也只能看着干着急:‘少爷!少夫人!你们小心啊!’ “不要慌!去拿个毯子来!” 隔着两三米远,陶陶目光坚毅冲墨之喊,语气中没有一丝的恐惧。 墨之看着对方的眼睛,又望了望同样淡定的少爷,心里总算多了几分安定,用力的点了点头,转身就去找毯子。 陶陶与穆望舒游到船边的时候,墨之刚好找到毯子折回,船家丢下船桨把旁边的绳索抛给他们。 穆望舒见陶陶嘴唇泛白,额头更是有细汗冒出,当即把绳索递给陶陶,“抓住!先上去!” “救人要紧!”陶陶将绳索绑在没藏蕙兰腰间,让墨之和船家先把她拉上去,自己则扶着船身急促的喘气。 见没藏蕙兰已被救上船,穆望舒伸手把陶陶揽住,冲墨之喊道:“别楞在那!赶紧拉少夫人上船!” “是!少爷!”从未见少爷发过如此大的火,自己光顾着照顾没藏小姐,竟然忘了少夫人还在水里,墨之赶紧扔下毯子伸手把陶陶拉上船,转而又去拉穆望舒。 一旁的船家跪着将没藏蕙兰的腹部放在自己腿上,使她头部下垂,双手平压她的背部进行倒水。 众人的视线全部集中在船家和没藏蕙兰身上,墨之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出。 只听“咳——!咳——!”几声,水从没藏蕙兰口鼻之中呛出。 船家松了口气:“幸亏救的及时!这位姑娘只是被水呛着,现在已无大碍,稍后就会醒过来!” “少夫人,您的腿在流血!” 墨之突然大喊一声!见没藏蕙兰已无大碍,这才注意到自己家少夫人还坐在甲板上,右腿处殷红一片! 穆望舒当即走过去把陶陶抱起来,神情中浮现出来的焦躁让人不敢向前,“墨之,你去照顾蕙兰!” 本打算跟过去的墨之被穆望舒一记冷眼吓得不敢继续跟着,拿起毯子不知如何是好,本想给少夫人用的,如今还是先批在没藏姑娘身上吧。 船舱之内,穆望舒帮陶陶脱掉右脚上的鞋,小心卷起她的裤腿,呈现在眼前的是一根食指长的伤口,血迹斑斑,有些浮肿。 “你坐着别动,我看看有没有药!” 陶陶撑了撑上身,从裙摆上扯下一块布条麻利的绑在小腿处伤口上方,虽嘴唇泛白,却依旧轻描淡写:“一点小伤,绑上过几天就好了!” 穆望舒闻言,心底像是被暗礁击中一样,陶陶的坚强让他有一丝的无力感,却也更多的是心疼。来穆府短短数日,这已经是第二次受伤了,明明是想趁此机会一同欣赏风景,如今竟会如此收场。 “怎么,你担心我啊?”陶陶见穆望舒一脸愁绪,歪着脑袋凑得越发近,打趣的问道。 第六十章 回府静养 “你在这休息,我去问船家借药!” 陶陶的突然靠近让穆望舒毫无准备,他只能故作淡定的借口出去。而陶陶望着他走出去的背影淡淡的笑了。 视线透过船舱的窗户望去,落日的余晖将天地染成一片红色,船停在湖中央,周围的一切绚烂而美丽!令人震惊! 没藏蕙兰皱着眉头渐渐苏醒,映入眼帘的是天空中耀眼的霞光,她气若游丝的说道:“穆哥哥,你看得到了吗?这里好美……” “没藏小姐你醒了!” 只可惜耳边传来的是墨之的声音,没藏蕙兰转头向船舱望去,看到陶陶全身湿漉漉的缩在一旁,她这才想起自己落水的那一瞬间,瘦女人竟然想都没想跟着跳了下去。 所以,她所谓的怕水,其实是装的吧! “没藏小姐,夫人为了救你,把腿都给伤了,流了好多血。”墨之替陶陶委屈,毕竟少夫人也是一个女子,这船上有少爷和船家,怎么着也轮不到她下水救人,如今伤成这样,岂不是让人心疼。 没藏蕙兰没有说话,视线中见到的是穆望舒拿药在帮陶陶处理伤口,第一次她发现明明与穆望舒近在咫尺,却为什么会显得那么遥远,如果受伤的人是自己,穆哥哥会不会也这样温柔? 远处的晚霞逐渐消失,也许有些风景真的不属于自己,等再久都是枉然。没藏蕙兰收回停留在穆望舒身上的目光,一低头眼泪苦涩的流了出来,比湖水呛进嗓子里还要难受。 由于一人落水,一人受伤,此次游玩便草草结束。回到穆府的第一件事就是请来大夫给没藏蕙兰和陶陶诊治。 没藏蕙兰捧着一碗姜汤暖手,第一次没有和陶陶抢,然而即便是出于好意,可话到嘴边就变了味道:“先给她看腿,免得把血流光了!” “我说!你就这样对待自己的救命恩人?” “对啊,我巴不得你把血流光,这样我就能独占穆哥哥。”没藏蕙兰挑衅的看了一眼陶陶,端着手里的姜汤喝了一口。 “蕙兰。”穆望舒喊了一声她的名字,示意她休要胡说,然而他也明白,陶陶真有什么事情,不止没藏蕙兰,连自己也会愧疚一辈子。 “知道啦,穆哥哥!”吐了吐舌头,转而吩咐墨之:“等会别忘了给你家少夫人也弄碗姜汤喝喝,没想到落霞湖的水会这么冷!” 穆望舒露出欣慰的笑容,看来这个没藏蕙兰这次总算开了点窍。“大夫,她的伤怎么样?” 一白发老头,缕着胡须慢条斯理的说道:“伤口不算太深,好在已做了处理。愈合之前,宜静养,不宜四处走动,这几味药你命人煎了,一日三次即可。” “有劳大夫了!”穆望舒做了个请的动作,让管家送他出府。 没藏蕙兰见陶陶并无大碍,一颗心总算落了地,她从椅子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转头说道:“真可惜,还以为怎么也得断条腿呢,没劲!我先回房了!” 思路兄插播:o(n_n)o哈哈哈~,陶陶救人感觉抢了穆望舒的戏! 第六十一章 凉药苦口 “墨之,你去厨房让人把药煎了。” “是,少爷!” 墨之拿着药,心中为陶陶鸣不平,虽说没藏小姐刀子嘴豆腐心,可这伤口在少夫人身上,伤口那么长,看着都疼。 陶陶靠在榻上,翘着那条受伤的腿,一抬头看见穆望舒正盯着自己,不由问道:“看什么?没藏蕙兰都走了,没必要再演戏了吧?” 演戏吗?当她跳下湖去救没藏蕙兰的那一刻,自己似乎早已忘记演戏的事情。那种心慌、担忧的心情,到底是因为什么呢?还是说看到她毫不犹豫的救人,自己只是被震撼了而已? “蕙兰落水,你为何不呼救反而自己跳下去?如果只是演戏,没必要做这么多!”分明是关心的话,可说出来却还是那么伤人。 “你想多了,那只是命悬一线的本能反应!毕竟遇到危险,我能相信的只有自己而已!” 陶陶这句话说的风轻云淡,可却像一块石头击中穆望舒平静的内心。她到底经历过什么?能在那种时刻保持淡定,不去寻求帮助,而是毫不犹豫的以身犯险? 要知道当时船上有两个男子,一个是常年在水上生活的船家,一个是自己?难道没有一个人能够让她信任吗? 穆望舒的心里闪过一丝疼惜,凝重的神情开始变得柔和,第一次他决定向一个女子承诺:“你可以选择相信我!” 心中的柔软被瞬间击中,陶陶靠在床上望着对方的双眸,是那么的真实、坚定,可是在有些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她没有办法回应。 门外的敲门声不合时宜的响起,是墨之端着汤药回来了。 “少爷,少夫人,药来了。” 趁此机会,陶陶撑起身坐了起来,没有继续刚才的话题,而是冲墨之喊道:“大老远就能闻到味儿,肯定很苦吧?” “少夫人!您连跳湖都不怕,还怕这汤药苦?” “那不一样,跳湖是眨眼间的事,喝药可不是。”陶陶虽然嘴上埋怨,可双手还是伸出去接药碗。 穆望舒半路拦截,接过墨之手中的汤碗坐在床边。一手持碗一手拿着勺子,舀了一口姜汤递到陶陶嘴边,动作如行云流水,自然的羡煞旁人。 “干嘛?我伤的是腿!双手好好的,不用你喂!”陶陶往后仰了仰脖子,拒绝对方的好意。 “墨之,端着碗!” “是,少爷!”墨之见状,心中窃喜,自己家的少爷可算懂得对少夫人好了。 “穆望舒!你要干什么!” 无视陶陶的叫喊声,穆望舒伸手搂住她的肩膀拉进自己怀里,另一只手从墨之端着的碗中拿出勺子送到陶陶嘴边。 一颗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脸上也开始发烫,想她陶爷一世英名,怎么每次都被这个男人挟持!传出去还怎么混迹江湖! 穆望舒的武功在陶陶之上,所以任凭她怎么推也推不开他,只好认栽的喝了一口,“噗——!好苦!” “凉了更苦。” “什么?!” “因为良(凉)药苦口!” 陶陶当即呆住!这话居然是木头男说出来的?!天呢!穆望舒是不是吃错药啦! 第六十二章 给我蜜饯 噗嗤一声,墨之笑出声来!穆望舒继续喂药,陶陶红着脸冲墨之喊道:“墨之!不准笑!也不准看!” “是是是,少夫人!”墨之转过头强忍着笑,心中却是高兴的很。 别看夫人平时大大咧咧,一副小混混模样,可在少爷面前却也是个十足的小女子。这次受伤虽然让人心疼,可少爷亲自喂药,一定能抚慰少夫人的伤痛。 “药吃完了,这下能放开我了吧!”陶陶眼神闪烁,说起话来有些底气不足。 穆望舒望着陶陶的面容,额前一缕碎发敛去了她平日里的嚣张,不知为何,每次与她靠近总有熟悉的感觉,尤其是她的双眸,明亮、坚定,只需一眼便能让人深陷其中。 彼此间的氛围越发的奇怪,陶陶僵着身体咽了下口水,下一刻就冲着墨之伸出双手大喊:“太苦啦!墨之!我要蜜饯!” 一股柔情瞬间被切断,穆望舒惊讶于自己方才的动作,却也强行镇定的从床上站起来,吩咐到:“好好服侍少夫人,明天一早再去买些蜜饯回来,毕竟这药得一日三次的服用!” 送走了木头男,陶陶啪嗒一声倒在床上,伤口扯痛的嗷嗷几声,一想到每天要吃三次,当时就想晕过去,这个穆望舒不会每次都要这样喂自己吧! “墨之啊,等会把药都给我扔了!”陶陶躺在床上吃着蜜饯,嘴里乌拉乌拉的嘟囔着。 “少夫人,难得少爷对您这么上心,您就趁此机会好好和少爷相处吧。” “好啊你个臭丫头,连我的话也不听了!” “少夫人,您要是好好对自己,墨之什么都听您的,这才来穆府几天就接二连三的受伤,您自己不心疼,少爷也会心疼的。”瞧着陶陶被包扎成大粽子一样的腿,墨之忍不住抹了抹眼泪。 “傻丫头,这点不算什么,再说了!是谁?人称陶爷!陶爷能是一般人叫的吗!别哭别哭,用不了几天就好了,这个我有经验!”陶陶虽不轻易落泪,可也看不得别人哭,这些年来除了萩姑姑又多了一个为自己流泪的人。 将右手伸出床外,拉了拉墨之的手,塞了个蜜饯给她:“墨之,你尝尝,这个可甜了!” “那少夫人以后可不许再说把药扔了这种话。”墨之哭的梨花带雨,撅着小嘴数落起陶陶来。 “好好好,不说不说!不就是吃个药吗,小事一桩!”安抚了墨之,陶陶松了口气,于她而言,哪怕这个世界亏欠她再多,都想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温暖真心待自己的人。 然而一想到穆望舒对自己态度的转变,以及自己刚才的慌乱,除了初尝胜利的喜悦,却也难免担心自己泥足深陷。 救没藏蕙兰时她并没有想太多,更没有想过要通过此事打开穆望舒的心门。如今看来,一次无心之举反而令对方松懈,接下来她要做的是忽视自己内心的悸动与不安,甚至是对穆望舒的不明情感,继续追查穆府葵花洗的由来! 第六十三章 偷偷出府 清晨的风吹开了陶陶的房门,带着几分挑逗的味道卷着一片竹叶缓缓落在门口,看得陶陶那叫一个心痒,恨不能马上出去走走。 墨之一大早又送来了早点,一碗稀饭、八个小笼包,和昨天一模一样。 “大夫说了,您最近不宜吃得太油腻,所以少爷专门吩咐厨房做了素馅的包子。”墨之一边摆放碗筷,一边向陶陶解释。 陶陶无力的仰天叹息,这都三天了,伤口也已经在愈合,天天除了吃素就是各种汤,什么鸡脚汤、猪脚汤、鹅掌、鸭掌的,简直吃到吐了。 “墨之啊,我这天天在床上躺着也不是办法,得活动!活动明白吗?”陶陶指了指外面,眼睛盯住墨之。 “墨之明白,不过少爷交代这几天您得好好休息,免得扯到伤口留下疤痕。” “扯到伤口扯到伤口!再躺下去我就废了!”整整三天不让动,这个穆望舒到底安的什么心,趁机关着自己吗! “少夫人,您还是先把饭给吃了吧。”墨之端着饭送到陶陶面前,其实她也不明白少爷是怎么想的,按理说适当的活动活动也有利于伤口愈合不是,不懂! “墨之,去把门和窗户打开。”夹起一个包子咬了一口,居然是豆腐馅儿的,素中素啊,吃得陶陶欲哭无泪,早知道受点伤这么遭罪,她就不逞英雄了! 八个小笼包吃了两个,一碗粥喝了几口,这顿早饭算是给应付过去了。趁墨之送走碗筷的时间,陶陶翘着受伤的一条腿,光着脚蹦蹦跳跳的来到窗边,随便拉了个椅子窝在上面,心里空空的。 阳光刚刚好透过窗户落在她身上,暖暖的,很是舒服。假山处的竹叶已经开始凋落,难不成是秋天就要来了吗?她抬起头望向天空,映入眼帘的是清澈如海的湛蓝,将手臂伸出窗外然后透着指缝望去,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咦?拇指和食指之间的位置,似乎有一个风筝!陶陶收回手,双手按在椅子上往前倾着身子,脖子探到窗外以便看的清楚——没错!是小宋的鲤鱼风筝! 陶陶撩起自己的裤脚,隔着纱布按了按好像已经结痂的伤口,虽然还有点疼,不过应该不碍事! “穆望舒,你说不让出门就不出门了,陶爷我还偏偏就出去了!” 小心翼翼的从椅子上下来,右脚尖慢慢着地,直到连脚后跟也落到地面,这才呼了口气,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就去橱柜里挑衣服。 虽然是受了点伤,但陶爷不愧是陶爷,简单梳理了一下头发,换了身浅黄色的女装,自信满满的打算出门。 “少夫人,我把药给您端来了!” 门外传来墨之的声音,陶陶左脚旋转,一个闪身躲在门后,整个背贴在门后,连呼吸都很小心。 房里没有少夫人的踪影,墨之赶紧放下碗筷往外追!本想趁此机会偷偷溜走,谁知刚一冒头就听到没藏蕙兰的声音!可恶,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会找时间! 第六十四章 风筝之约 “出什么事了这么慌张?” “少夫人,少夫人她不见了!” “屋里都找过了吗?” 陶陶躲在门后不敢轻举妄动,余光从门缝中看到没藏蕙兰正往这个房间走来,就连对方的脚步声都能听得清楚。 “没藏小姐,少夫人带着伤应该走不远,我先去告诉少爷!” “穆哥哥一大早就出门了,这样吧,先让府上的家丁四处找找!” 墨之的一句话叫住了险些进屋的没藏蕙兰,陶陶松了口气拍拍胸脯,还好只是虚惊一场。 想找到我陶爷,下辈子吧你们! 城外风景如画,天空的蓝和草地的青让人赏心悦目,仿佛再多的伤都能被治愈。 陶陶从雇来的马车上下来,一瘸一拐的向宋益的方向走去。鲤鱼风筝飞的很高,可他的背影看起来并没有很开心,一把折扇在手中轻轻摇晃,好像有什么心事,以至于连陶陶靠近他都没有发现。 “喂!想什么呢,风筝断了!”陶陶一把掌拍在他的肩上,见对方着急去拉风筝线的样子,不由失笑。 “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怎么会!我陶爷虽不是什么君子,但说过的话绝对不会忘记。”冲着宋益挑了挑眉,伸手抓住他的胳膊:“别动,让我扶一下!” 虽然伤口不怎么疼,但肉与肉之间的愈合也不会这么快,陶陶虽然贪玩,但也不至于不在乎自己的身体,所以借助宋益的力量减少自己坐在草地上的冲击力。 “怎么,陶爷今天哪里不舒服吗?”宋益虽然没有注意陶陶的腿,但她的举动,似乎有些奇怪。 “小事而已,倒是你小宋!不愧是我的好兄弟,深知我心知道我最近想出来,哈哈!” “那你看这是什么?” 宋益也跟着陶陶坐在地上,从草丛里拿出一袋东西递给她,一脸神秘。 “栗子!好样的!有的吃,又有的玩,也不枉我出来一趟!”毛手毛脚的就把袋子打开,很满意对方带给自己的礼物,“不过,怎么都是剥好的?” “等你的时候没事做,就边等边剥了。” 宋益从袋中拿出一颗栗子,在手中打量了一下,“知道你想说什么,栗子要自己剥的才好吃!”说着往上一抛,准确无误的用嘴巴接住。 陶陶被逗笑,也拿出一个抛起来接住,嚼了嚼说道:“嗯……也不是,别人剥的,吃起来也不错啊!” “哈哈哈!” 两人笑作一团,陶陶用胳膊肘捅了捅宋益的肩膀,“几天不见,你吃栗子的绝活练的不错啊!” “哪里哪里,是陶爷教的好!”一把折扇啪的打开,喜笑颜开。 宋益望着天空中的风筝,心情犹如天空晴朗。原来一个人的心情是可以变化的如此快。陶陶没来之前,他将风筝放上天空,盯着忘了许久,孤零零的一只,就像自己。 等的时间越久,孤独感就越强烈,于是就开始剥栗子,然而剥的越多,心情就越沉闷,怕对方不来,怕一切成空。 可当她出现的时候,才发现原来风筝可以飞的那么高,栗子吃起来会这么甜…… 第六十五章 直接扛走 “陶爷,有时候我挺羡慕你的!” “嗯?这话怎么说。” 陶陶手里攥着两颗栗子,自己吃了一颗,塞给宋益一颗,饶有兴趣的问道。 “你是我见过最特别的女子,身上有种旁人没有的潇洒,对待事情有自己独到的见解,就连一只风筝,一粒小小的栗子,在你这里都能变得很有趣味,想必只有内心容着山川和江海之人才会如此豁达。” 宋益羡慕陶陶的自由,羡慕她如风筝一般遨游天空,这是他作为皇帝而永远没有办法拥有的。 陶陶将栗子放在一边,气氛突然变的有些沉寂,许久她才缓缓说道:“自由,豁达……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自由吗?因为无父无母没人管教才会自由的吧!豁达?亲眼目睹灭门惨案,这世上便再也没有什么能惊扰到她了!当她的世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的时候,那些伤和痛早就已经融入血液了,只是血液流经全身除了死亡,只能继续走下去,直到查明真相。 所以,与其说这是自由与豁达,不如说是哀莫大于于心死的荒凉,毕竟这个世界本就不存在绝对的自由。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你身上有很多故事。”一个自称陶爷的女子,总是能勾起他人的好奇。 宋益转头望向陶陶,今日的她虽未施粉黛,却依旧很美。温柔的握住了她的手:“陶陶,我想多了解你。” 起风了,风筝挣扎的想要脱离线,却被拉扯得哗啦哗啦响。面对宋益突如其来的举动,陶陶突然不知该如何回应。 宋益的温文尔雅体贴知心让她觉得很轻松,她甚至从未想过要在这个人面前刻意伪装什么,可是当他握住自己的手时,为何脑海中想到的竟是穆望舒那张脸。 “小宋——” “宋公子,朋友欺不可欺,整个汴梁都知道陶陶已经嫁给我了。”穆望舒不知从何而来,一把从宋益手中夺回陶陶的手,弯腰从草地上将她横抱起来! “穆望舒你干什么!快放开我!” 陶陶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对方抱走,握起的拳头砸在穆望舒肩上。宋益迅速挡住他们的去路,一把折扇横在穆望舒面前。 “穆望舒,你休要放肆!” 穆望舒冷着脸,琥珀般的双眸透着怒气,然而语气依旧平缓:“宋公子与其关心我穆府的家事,不如多花点心思在您的后院,需不需要我提个醒?” “穆望舒!你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岂敢,倒是您,也不忘记自己的身份 !” 第一次陶陶在穆望舒的脸上看到了除了木头脸的其他表情,也是第一次看到宋益脸上的笑容可以在一瞬间荡然无存。二人的对话她并不明白,但看的出如果再不制止,只怕会大打出手。 “小宋,你千万不要误会!因为我的腿受了点伤,所以才会——” 陶陶话还没说完,穆望舒扭头抛来一个眼神,吓得陶陶不敢多说,奇怪,这个穆望舒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容易生气了? 第六十六章 霸王条约 “怎么伤的?严重吗?为何不告诉我?”宋益上前询问,陶陶慌忙解释: “小伤不碍事——穆望舒!”然而话没说完,被穆望舒直接抱走,任由陶陶说什么他都像没听见一样。 陶陶担心就这样把宋益扔在这实在没义气,就从穆望舒左肩探出脑袋,露出一排牙笑得很刻意。 宋益回应一个笑容给陶陶,温柔如往,只是想起穆望舒的傲慢,一把折扇在手中攥的啪嗒响。 陶陶被穆望舒扔到马车里,当即火冒三丈,只不过是三个月的约定,他竟敢限制自己的人身自由,还干涉自己交友:“穆望舒!你跟踪我!” 穆望舒驾着马车,头也没回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路过。”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跟宋益走太近!但我不明白,既然你们是朋友,为什么不能算我一个?”陶陶冲着穆望舒的背影喊,一想到把宋益自己留在那片空地,就有些于心不忍。 然而一想到要偷穆望舒的心,也就只好暂时放下自己的优柔寡断和妇人之仁,毕竟此人能亲自驾车来接自己,总算有些进展。 “朋友?这世上没有朋友只有利益,我和他不过是合作关系。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很多,等你伤好了,我会慢慢告诉你!”穆望舒驾着马车,神情之中一片淡然,然而心里却对自己的行为感到奇怪。 听墨之说少夫人不见了之后,自己居然会这么着急,尤其是看到她与宋益坐在一起放风筝,心中就像有一把火在烧!自己真的只是因为担心她与宋益走得太近会坏了自己的事,还是说因为其他的原因? 想到这里,穆望舒命令到:“以后不准去见宋益!” “为什么?” “按约定,我是你夫君,有权要求你这么做!” “穆望舒!你这是霸王条约!” 陶陶坐直了身板,怒喊一声,本以为自己还有反驳的权力,谁知对方只回了三个字: “我乐意!” “我不乐意!” 陶陶虽嘴上喊着不乐意,可心里却对刚才穆望舒所言之事倍感兴趣,他说等伤好了会慢慢告诉她,不知道他要说的是葵花洗还是他自己的事?但不管是哪一件,说明陶陶已经成功将他的世界撕开了一个口子,窥探其中,只是时间问题。 宋益回到宫中,周怀政见他一脸疲惫,忙上前接过宋益手里的风筝,弓着腰迎驾:“皇上,不知今日还要不要准备栗子?” “不用,最近都不用了!” “皇上可是遇到了不开心的事?”周怀政把风筝收好,小心翼翼的问。 想到前两天皇上突发奇想要自己剥栗子吃,还学着市井混混的样子抛起来用嘴接,当即就明白此事定和那个叫陶爷的女子有关。 “怀政,你说这宫中女子如此之多,为何就没有一个能像陶爷那般洒脱?” “皇上,这宫中妃嫔皆出身官宦之家,岂能与一般市井女子相比。” “可偏偏这个市井女子让朕觉得很有意思!怀政,传朕旨意,明日早朝过后,派两个御医随朕出宫!” 宋益朝周怀政招了招手,特地嘱咐: “秘传,不可走漏风声!” 思路兄插播:元旦较忙,但更文会继续!祝小伙伴们新年快乐~爱你们哦 第六十七章 小宋来府 临近中午陶陶百无聊赖的吃着蜜饯,抖着二郎腿问墨之:“穆望舒呢?” “回少夫人的话,少爷在书房。” 自从昨日陶陶偷偷出府,墨之决定以后要好好跟着少夫人,做到寸步不离。陶陶自然发现了墨之的意图,这从一大早到现在,竟然连自己去茅房也跟着。 “墨之啊,你要是有什么事就先去忙吧。”陶陶当然知道她不会去,只是觉得在府里实在无聊,索性拿她取乐。 “墨之唯一要做的事就是好好照顾少夫人,少夫人,您腿伤还没好,你这样一直抖,只怕不利于伤口愈合。”墨之怯怯的指了指陶陶的二郎腿,提醒道。 “你不懂,这叫活血化瘀,抖抖更健康!”墨之的劝告非但没能让陶陶停下来,反而吹起了口哨。 墨之看的一脸尴尬,这些日子的相处能够看出少夫人为人正直、善良、不拘小节,可偏偏这个不拘小节让人哭笑不得,偷溜出府,带伤抖腿,私会异性,还吹口哨,这怎么看都有些说不过去,毕竟如今已是穆府的少夫人,市井之气不可太多才好。 “哎……”墨之无意识的叹了口气,对少爷和少夫人的未来充满了担忧。 “叹什么气呢,怎么怕自己嫁不出去?” “少夫人又拿我说笑!” “别急别急,改天带你去见胖子李,到时看你还叹不叹气,哈哈哈!”一想到胖子李见到墨之时的样子,陶陶笑得前仰后合,瞧见墨之小脸通红,一时得意,竟一巴掌拍在翘起的伤腿上,啊呀!一声,差点激出泪花! “少夫人!您没事吧?” “嘶——!没事!没——事!”陶陶伸手挡住了正要上前的墨之,硬生生忍下疼痛,暗暗呼了口气,怨自己乐极生悲。 门外传来管家的声音,说是有位叫宋益的公子前来求见。陶陶一听,当即从座位上下来,疼痛劲儿还没过,呲牙咧嘴的就要出门迎接: “快快有请!” 走了几步,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又退回座位上对墨之笑道:“墨之,去把你家少爷请来,就说他朋友来访!” 墨之心里替少爷抱不平,往日见到少爷也没见少夫人这么开心过,不用少夫人交代自己肯定也会向少爷报告的。不过,既然少夫人都这么说了,可见她和宋公子也并无越矩之事。 “是,少夫人。您先坐着别动,我现在就把少爷请来。” 陶陶一脸笑意的点头,温顺的和刚才判若两人,看得墨之有些不敢相信,三步一回头的看了看,见她果真安静的坐在椅子上,这才放心的去请少爷。 陶陶伸了个懒腰,心想这个傻墨之,你说不让动,我就不动了!按道理来说宋益来府肯定是找穆望舒商量事宜,可听管家的意思却是奔着自己来的! 昨天的事已经闹得不愉快了,宋益这个时候来,恐怕穆望舒会更加生气,况且府里人多嘴杂,自己断然不能如此嚣张的接待其他男子,以免传出不利于自己的事。 第六十八章 剑拔弩张 之所以让墨之去请穆望舒,一来是避嫌,二来是支开墨之先去看个究竟! 陶陶当即出了房门往前院走去,果不其然在大厅见到了宋益,不过奇怪的是这次还带了两个人,一个是又圆又矮的白脸男子,一个是又高又瘦的黑脸男子。 “小宋,不知这两位是?” “这二位是赵大人、孙大人,在宫中担任御医一职。我担心陶爷的伤势,就托人把他们请来了。” 赵大人和孙大人见皇上如此谦和的称呼这位女子,又想到临来时周公公特地嘱咐这次外出不该看的不要看,不该听的不要听,不该问的不要问,不该说的更不可说。两人拱手行礼,却是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一点小伤早就好了,有劳小宋你专门跑一趟!两位大人请坐,不必客气!” 见陶陶一脸无畏的称呼宋益为小宋,吓得赵大人和孙大人连忙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如此,多谢陶爷姑娘了!” “哈哈!二位大人叫我陶陶就行!”陶陶招呼对方坐下,自己也挑了个位置,便安排管家去备些点心和茶水来。 赵大人和孙大人也不敢坐,低着头连连说道:“岂敢!岂敢!”,毕竟连皇上都称为陶爷的人,借他们两个胆子也不敢忤逆。 “咳——!”宋益一旁干咳了一声,惊得赵孙二人不敢多言,慌忙就坐,“我看,还是先让他们二人给陶爷看看吧。” “有劳宋公子如此挂念我家夫人,穆望舒多谢!” 正此时,穆望舒从后院赶来,风吹起他的衣袖多了几份飘逸和气势,仿佛那风是他带来的寒气,让人不敢怠慢。 “客气了,你和陶爷既是我宋益的朋友,这点小忙应该的。”宋益端坐在椅子上,面对穆望舒带来的冷风,一把折扇打开,不慌不忙的给予回应。 见二人又要剑拔弩张,陶陶慌忙打个圆场:“其实我这伤早就好的差不多了,加上府里的悉心照顾,已无大碍!不过,但凡女子都有爱美之心,听闻宫中御医医术高超,不知可有祛除疤痕的药?赵大人、孙大人?” 两位大人瞧着这氛围有些惊心动魄,忙点头答应:“有!有!有!” “那就有劳二位大人随我去内室瞧瞧这腿上的伤。墨之,你来扶我!”陶陶翘起伤腿,故意给穆望舒和小宋看,却偏偏喊墨之来扶自己,生怕他们两人再生矛盾。 陶陶走后,穆望舒坐在宋益对面,端着一股冷傲:“不知皇上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哪里!朕今日只为见陶陶姑娘,不为其他。”宋益敛去笑容,皇帝的威严浮现在脸上。 “莫非皇上只为儿女情长,忘了后宫诡秘之事!”穆望舒深知此事是宋益的逆鳞,却依旧说的轻巧,俨然像是说一件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事。 宋益的折扇停于手中,一双星目透着恼怒,却依旧面不改色,“有些事朕记得尤其清楚,不论是后宫之事,还是穆兄在西夏的身份。只不过用人勿疑疑人勿用,你我既然有言在先,我自然相信穆兄的为人!” 思路兄插播:今日先发两章,明天一早恢复更新,欢迎大家继续追文,么么扎~! 第六十九章 坐下互怼 “皇上说笑了!在下不过是一介商人,只要对方给出的价位合适,自然会倾力而为!”面对皇上的要挟,穆望舒依旧处之泰然,以他的经营模式,哪怕自己的西夏身份曝光,也不会造成太多影响。 “穆兄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朕现在好奇的是陶陶的身价。”宋益摇着折扇打量着穆望舒,尽管他心里明白这句话一旦问出会对陶陶造成多大的伤害,但他就是想知道陶陶在他心里的位置,也想弄清楚,为什么只有陶陶在,穆望舒会很容易焦躁。 穆望舒端起的茶停顿了一下,转而放在桌子上,一双冷峻的双眸毫不畏惧的迎上对方的窥探,语气中带着几分傲气:“想必皇上不了解,在我这里人属于非卖品!” “如此说来倒是朕孤陋寡闻了。”宋益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味深长。 “皇上特地来此,恐怕不只是来问价的吧。想必您心里比我清楚,那件事要想从宫里查起没有太大胜算。”穆望舒神态自若,可语气中的不友好却传达的格外清楚。 “你说的没错,若想在宫中调查此事确实没那么简单。朕今天来,除了担心陶陶的伤势,就是想问你事情的进展。”宋益嘴角的笑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严肃和质疑。 “据我所知,当年章府的章夫人与后宫那位娘娘关系匪浅,此人聪慧异常,善于制瓷!却因罪犯欺君满门抄斩,巧合的是,灭门一事发生在那位娘娘生产后。” “你的意思是,此事和章家灭门案有关?”宋益心中大惊,章家欺君之罪乃父皇亲定,若真与那件事有牵扯,岂不是连父皇也——! “在没有找到证据之前,这些不过是猜测,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既然章夫人与那位娘娘关系匪浅,自然会知道些什么。” 穆望舒端起手边的茶细细品了一口,提到章家不由就会想到那个叫章之颖的女孩,只可惜有些人注定此生无缘再见。 “章家早已满门抄斩!朕来这可不是为了听你的猜测!”宋益的脸色越发沉重,心中窝着一把火却无处发泄! “皇上难道忘了在下是做什么的?”穆望舒不急不躁,相对于刚才的微愠,此刻反倒越发镇定,“我既然能混迹于瓷器界,自然对制瓷人与瓷器颇有研究,章夫人一生制瓷无数,有些情感定会在瓷器上有所显现,这便是文人口中的寄情于物!” “当年章夫人代夫制瓷,欺君罔上,章家的瓷器早已被销毁,你想从瓷器上找线索,简直痴人说梦!”宋益心下烦躁,本以为通过宫外的势力尽快还原当年的事情,如今看来也并非易事。 “但凡有价值的东西,断然不可能轻易被毁!人的贪欲会做出意想不到的事!” 穆望舒的眼神透着商人的敏锐,这些年他收购的章家瓷器就是最好的证明。 哪怕是皇权之下,也会有人因为贪念铤而走险,章家的瓷被销毁,只不过是名义上的事。 思路兄插播:先来一章~! 第七十章 留府吃饭 风从前院穿堂而过拂在二人的脸上,宋益审视着穆望舒,此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如今看来竟越发难以断定。 宋益问道:“听穆兄的意思,想必是有些进展了?” “承蒙皇上信任,我定当尽力。只不过陈年旧事查起来多有不便,一些蛛丝马迹就先不叨扰皇上了。”穆望舒确实查出一些东西,只不过如今的情形还不足以告诉宋益,毕竟有关皇家颜面,没有十足把握的生意,不可贸然交易。 “穆兄不要让朕失望才是!” 宋益在宫中的进展也是一筹莫展,狠毒线索都断了,似乎背后有一个强有力的手在试图掩盖当年的真相。 风突然停了,陶陶从内室出来一脸欣喜,打破了穆望舒与宋益之间诡秘的谈话,二人竟如约定好一般,恢复平静之色。 “我就说这点小伤没什么大碍,两位大人说了,每天涂点这个愈肤膏连伤疤都不会有!”陶陶手里拿着一个红色小木盒,盒上雕刻一枝红梅栩栩如生。 “如此甚好!”宋益从座位上离开,正打算往陶陶的方向走去。 穆望舒坐在椅子上一脸淡定:“想必宋公子和二位大人还有事要忙,在下就不留三位了。” “哈哈哈!”宋益打开折扇大笑三声:“正所谓来者是客!穆兄何必如此小气,二位大人身负要职自然是不便留下,倒是我本就没什么事,就想出来会会故人!” 赵孙两位大人一胖一瘦,一高一矮,自始至终都低着头默默擦汗,生怕一个不小心惹得龙颜大怒。听皇上这话里的意思,二人算是明白了,连连说了几句告辞,便是不敢再逗留片刻。 见赵孙两位大人先行离去,陶陶见穆望舒冷着脸并没有挽留宋益的意思,只好出面打圆场:“一顿家常便饭穆府还是请的起的,是吧?” 陶陶刻意将“是吧”二字说给穆望舒听,怎么说宋益也是他的朋友,更何况还专门托人请来御医给自己瞧伤,不能连顿饭都不让人吃就撵人走吧。 “便饭最好,我不挑!”宋益这句话自然是说给穆望舒听的,如果说陶陶的话是为了征求穆望舒的意见,那么宋益的话便是摆明了挑衅! “墨之,吩咐厨房今日午饭添副碗筷!”穆望舒径直从座位上起来,看也没看陶陶就往后院的书房走去。 陶陶悻悻的望着穆望舒离去的背影,那身青衫便顺着目光溜进陶陶心里,奇怪,自己什么时候开始关心起他的情绪了。 宋益喊了一声陶爷,没见回应。便合上折扇在她眼前晃了晃,陶陶这才回过神来与宋益交谈。 陶陶将小木盒展示给宋益看:“这愈肤膏擦在伤口上凉凉的,说是还有美肤的作用!” 宋益往陶陶手中的小木盒凑了凑,脸上的笑意更加明显。这群御医平常懒散惯了,不曾想还能研制出这种东西,用在陶陶身上,也算物有所值! 二人探讨此物的药效,可因距离较近,难免让人误会!这不,从大厅经过的没藏蕙兰当即一声怒吼: “瘦女人!你胆子也太大了!竟敢把情夫往府里带!” 第七十一章 一把短剑 陶陶应声: “没藏蕙兰,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 “少装蒜!我可看的清楚着呢!你们俩靠那么近干嘛?”没藏蕙兰一手指着陶陶和宋益,大步流星的往他们走来。 陶陶往椅子上一坐,翘起受伤的腿故意给没藏蕙兰看,她当然知道对方近期不敢招惹自己的原因,毕竟这伤是为了救她所致。 没藏蕙兰自知不能拿陶陶怎么样,索性将矛头指向宋益:“你这男子姓甚名谁!怎敢三番五次私会有夫之妇!上次见到的也是你吧?” “这位姑娘,在下宋益。想必姑娘误会了,在下方才与陶爷谈乱愈肤膏一事,不知姑娘怎么称呼?”宋益打量着没藏蕙兰,想必这个外族女子是西夏某个重臣之女。 “凭什么告诉你!”没藏蕙兰甩了下头坐到陶陶旁边,“我说!瘦女人,你赶快好起来!三天两头的受伤,我还怎么欺负你啊!” 宋益在一旁摇了摇头,这穆府里的人一个个还真是脾气大的很! “大小姐,你还真好意思说!哪次受伤不都是因为你啊!”陶陶故作吃痛的揉了揉小腿,见没藏蕙兰眼神中有些过意不去,转而笑道: “放心吧!多亏了小宋,今天让人带来的愈肤膏,想必用不了几天就能被你欺负了!”陶陶将手里的小木盒递给没藏蕙兰看。 “就是这个小盒子里的东西?”没藏蕙兰不可置信的指了指盒子里的白色胶状物质。 “是啊,大小姐!这下不会再说什么私会了吧?” 没藏蕙兰眼睛瞄向别处,小声嘀咕:“不就是个小盒子吗,如果不是私会他怎么会这么好心!再说了有没有用还不一定呢。” “要不我在你腿上划一刀,看看这药有没有用?”陶陶听墨之说过,自从上次从落霞湖回来,没藏蕙兰变得安分了许多,想必是心存愧疚吧。 没藏蕙兰咬着下唇,也不知从哪拿出一把短剑递给陶陶,高傲的模样就像是来自草原的公主。 “给我剑干嘛?”陶陶看着对方递来的短剑,牛皮剑鞘、剑柄上镶着一颗红色的玛瑙石,尤其好看。 “给你刺啊!我没藏蕙兰最讨厌亏欠别人!”没藏蕙兰衣服视死如归的模样,站起身来把短剑往陶陶手上递了递! “正愁没机会报仇呢!那我就不客气了!”陶陶接过短剑将牛皮剑鞘拿掉,银光闪闪的剑刃透着几分凌冽的寒气,不由心里赞叹好剑! “刺哪里好呢?腿吗?好像不怎么解恨!胳膊吗?好像太便宜你了!要不脸蛋吧,就当是两次受伤一并还了!”陶陶握着剑柄指了指没藏蕙兰的腿,又指了指胳膊,最后对准对方的脸蛋。 原本还在自责的没藏蕙兰见陶陶如此心狠手辣,当即气得攥紧了拳头,可说出去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水,更何况没藏家最讲究的就是言而有信! 看没藏蕙兰一脸担忧却还在硬撑的模样,陶陶将剑放回剑鞘,挑了挑眉毛:“愈肤膏这么好用,我才不想和你分享!不如这样,这把短剑就当是你的赔礼!” 第七十二章 赔给情敌 没藏蕙兰疑惑的望着陶陶,这个瘦女人当真放过这次报仇的机会?还是说有外人在,故意假装好心。 “怎么?不相信啊!有人为证,小宋你看到了,只要这位大小姐把短剑送给我,以前的事就一笔勾销!”陶陶用剑柄轻轻敲着自己的手掌,对于这把剑真是越快越喜欢,异域风情,红的似血的玛瑙石,想必日后行窃带着尤其方便! “陶爷一向言出必行,这点我可以证明,没藏姑娘大可放心!”听着两个人的对话,宋益算是猜到了没藏蕙兰的身份,如此心中疑虑越发浓重! “算你识货!这把短剑可是父亲自命人用玄铁打造,历经七七四十九天锤炼而成!剑刃吹发可断!普天之下绝无二件!”提起自己的短剑,没藏蕙兰一脸的得意,这可是当年自己勇战恶狼时的战利品! “这么说是不舍得送咯?” 看着没藏蕙兰得意又有些为难的样子,陶陶故意问道。 长这么大早已学会如何察言观色,所以没藏蕙兰脸上闪过的复杂表情并没有逃过陶陶的眼睛,想必这短剑对没藏蕙兰来说意义非凡!然而对陶陶来说,这一生除了偷盗瓷器这件事绝无商量之外,其他物品她并不想强人所难! “你既救我性命,区区一把短剑我没藏蕙兰还送得起!”伸出右手挡住了陶陶递来的短剑,神情无比坚定!之前她是讨厌瘦女人,不过看在她落霞湖救过自己的份上,就当是对她受伤的赔偿! 陶陶释怀而笑,没藏蕙兰也终于放下之前的芥蒂,心中无比轻松。这是在穆府见面以来,两人第一次如此和谐的相视一笑。 察觉到自己脸上的笑容,又望了眼陶陶腿上的伤,心想这大概就是中原人所说的“一笑泯恩仇”吧! 午饭时间,穆望舒从书房出来,虽不希望陶陶她们和宋益走得太近,但不管怎么样对方都是大宋皇帝,所以基本礼数还是要有的,所以邀请宋益去上首就坐。 “穆兄无须客气,既是家常便饭,理应客随主便,我坐这里就好!”宋益将首座让给穆望舒,自己则挑了他左手边的位置。 对于自己的身份,宋益不想过早让陶陶知道。生于皇宫早已看腻了阿谀奉承的丑态,如今结识一位好友,宋益多少都想让这份情谊能够久远一些,所以在那之前,就让自己多体会一下感情吧。 少了陶陶与没藏蕙兰的胡闹,一顿饭倒是吃的安静。临行时穆望舒制止了陶陶想要送宋益出府的举动,宋益并不介意,告别了众人,心里却在掂量另外一件事! 如果没猜错的话,没藏蕙兰的父亲应该是西夏的没藏讹庞——夏景宗李元昊宠妃没藏氏之兄。 相传李元昊死后,没藏讹庞联合没藏氏独揽朝政,手握重兵,从不把年幼的李谅祚放在心上,近年来更是屯兵无数,对大宋疆土更是虎视眈眈,其狼子野心让大宋将士头疼不已。 穆望舒曾言自己一心从商,只为完成父亲的遗愿,早已和西夏断绝往来,可如今竟让没藏蕙兰入住穆府,莫非也想涉足权谋斗争? 看来当初拿他母亲做筹码来调查后宫秘事,似乎有些草率了! 思路兄插播:不忍让你们失望,今天发两章,o(n_n)o哈哈哈~ 第七十三章 兑现承诺 几日之后,陶陶伤势痊愈,穆望舒兑现之前的承诺,决定带着陶陶一同去曲阳县。 临出发的前一晚,墨之帮着收拾行李,又是高兴又是担心。高兴的是少爷总算给少夫人了解自己的机会,担心的是少夫人伤势刚好,这一路颠簸只怕身体会吃不消。 “少夫人,这个青绿色包裹是给您准备的换洗衣物,这个杏黄色包裹是给您准备的糕点,路上可不比府里,您可千万要照顾好自己!”对于陶陶的一脸欣喜和激动,墨之显得有些啰嗦。 “墨之你要是不放心,就和我一起去好了!”陶陶沉浸在外出的喜悦中,整个人精神焕发! “少夫人有所不知,少爷外出谈生意从不带府里的人去。”墨之将包裹放好,又去给陶陶铺床。 “这是为什么?连没藏蕙兰也不带吗?” “少爷说,商场之事不该带进家里。至于没藏小姐,她不去的原因除了少爷不准之外,更重要的是她不想去见黎青。”抖了抖被子,把床铺的非常柔软,墨之希望今晚的少夫人能睡个好觉。 “黎青是谁?”见墨之床铺的差不多了,陶陶走到床边坐下望着她问道。 “黎青从十二岁开始跟着少爷,一年前被派去曲阳县,具体原因墨之就不清楚了,唯一知道的是他似乎很喜欢惹怒没藏小姐。”墨之把枕头放好,站在陶陶一旁帮她拿掉发簪。 “这么说是对欢喜冤家咯?”陶陶虽没与男子交往过,但戏文里常说男子就喜欢招惹喜欢的女子。 “少夫人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没藏小姐的心思可一直在少爷身上呢!”墨之拿起木梳帮陶陶把头发梳理整齐,心想少夫人来了这么久,竟没看出来没藏小姐对少爷的感情吗? “她的心思在谁身上不要紧,关键是这个黎青的心思在谁身上!看样子我得好好会会此人,也好学学如何惹怒咱们大小姐!”一双凤眼咕噜直转,不用说肯定是在打什么主意。 墨之掩面而笑,真拿少夫人没办法,这要是换做其他女子,听闻自己夫君被他人惦记,还不得成日里提防小心!少夫人倒好,居然还要找黎青学习如何惹怒没藏小姐,要说这穆府能把没藏小姐惹毛的人,少夫人称第一,没人敢称第二! “少夫人,天色不早了,您早点休息吧。”墨之帮陶陶打点好一切,这才帮陶陶关上门窗,退出房门。 陶陶躺在床边却怎么也睡不着,月光从门缝中投进屋里,洒落在一角,莹莹白白。 她说过要偷取穆望舒的心,将他的世界撕开一个口子,以便看清他的内心,只是不知为何,当那道光线透过来的时候,陶陶的心中竟有几分迟疑,窥探、靠近、看清……真的要这么做吗? 好像不知什么时候起,穆望舒那双冷峻的双眸开始有了一丝温度,极轻极淡,却看得格外清晰。 陶陶翻了个身背对房门,可心里依旧无法平复!是了,从偷取第一个瓷器的开始就注定不能回头,身后的围墙已经瓦解,除了继续向前别无它法! 她再次转过身面对那束月光,没有一丝畏惧,也不打算放弃! 第七十四章 一路熟睡 次日凌晨,天刚蒙蒙亮陶陶就上了马车,掀开帘子和墨之告别。墨之不放心追到马车前又交代了几句,无非是伤口刚好,千万不要过于劳累。 奇怪的是没藏蕙兰竟然也起个大早来送行,犹犹豫豫的站在门口,最终还是喊了一句:“陶陶!不许告诉黎青我在这!” 上次赠短剑之后,没藏蕙兰就没再叫过陶陶瘦女人,如今专门起早交代这句,陶陶会意的冲她扬起笑容,实则心里很想知道黎青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挥了挥手放下帘子,见穆望舒坐在自己对面翻看账本,陶陶打了个哈欠往后一仰打算补觉,毕竟昨晚光想事情,睡得实在太晚了。 “你若想睡,到这边我把肩膀借给你。”穆望舒那张面无表情的脸能说出这种邀请的话让人费解。 陶陶抬眼望了他一眼,去他那边?才不要,宁愿靠着硬邦邦的马车,“没事,这边挺好,省的你累。” 困意来袭,陶陶话刚说完,双眼就不听使唤的合在一起,均匀的呼吸声在狭小的空间里传来,每一声似柔言蜜语萦绕人心。 车已出城,路上有些颠簸,穆望舒手中的账本随着马车有些晃动,他抬头看了眼正在熟睡的陶陶,吩咐车夫:“无须太快,天黑之前赶到曲阳即可!” “是,少爷!” 驾车的车夫是莫娘安排的,毕竟有些事不能和穆府牵扯的太多。若按照以往的惯例都是穆望舒亲自骑马过去,这次带上陶陶算是临时做出的决定。原本约好今天中午见面,好在已提前通知黎青改成明天中午。 见陶陶的脑袋在硬邦邦木板上晃动,穆望舒将手中的账本收好放到一边,弓着身坐到了陶陶旁边。 修长的手托着陶陶的脑袋放在自己右肩上,一颗心变得柔软起来。她修长的睫毛伴随着呼吸轻轻颤动宛如两片蝴蝶翅膀,熟睡中的眉少了平日里的张牙舞爪安静的像个孩子,微闭的唇瓣轻轻抿在一起就像做了一场美梦…… 穆望舒望着陶陶姣好的容颜,不知为何,于她总有一丝包容。这些年在中原从商,经历过太多勾心斗角、明争暗夺,稍有不慎就会满盘皆输,他的心里承担了太多责任和抱负,学会了事事留一手,对人存戒心,可如今她靠在肩上的温度竟让自己莫名心安。 马车外的风吹起帘子的一角,穆望舒收回在陶陶脸上的目光,望着马车行驶的方向目光里的温柔慢慢淡去,取而代之的是坚毅和执着。 父亲的遗愿,章家高岭土的位置,这一切他将靠自己来完成!如今西夏越发不太安宁,没藏蕙兰的父亲早已按耐不住,与大宋开战只是时间的问题。他无心参与权利的争夺,却势必难以摆脱,到时西夏长公主之子的身份只怕会成为他的阻碍,在中原建立的“瓷器之链”也会受到牵连! 所以为今之计只有加快进程寻找高岭土,同时要与宋益建立信任。只不过这里的信任来自相互制衡和各取所需 ! 思路兄插播:更文继续,此坑不弃,小伙伴们别着急 第七十五章 感同身受 睡梦中的陶陶梦到自己躺在一片青色的草地上,偶有微风拂过脸颊清清凉凉,额前的碎发不安分的跳动,她却抬头望着湛蓝的天空沉浸其中。 “娘亲说只有在天气清朗的时候才能烧制出上等的瓷。” 陶陶张开双手想要触摸眼前清朗的天空,目光从指缝穿过,宛若把那份清朗留在指尖。忽然一滴雨水落下,不偏不倚的落在额头,凉凉的忍不住皱了下眉头。 下一刻风云变化,乌云覆盖,电闪雷鸣,陶陶从草地上起来,放眼望去一望无际竟连躲雨之处都没有。雨越下越大,闪电在砸在脚边击出一束火花,她奔跑着呼喊着,如同一盏在分雨中摇晃的瓷器,随时都有破碎的可能! “娘亲!” 陶陶大喊一声枕在穆望舒肩上的脑袋突然悸动,一场梦魇幡然苏醒。她缓缓的睁开双眼,目光之中流露出疲惫之色,直到耳边传来穆望舒的声音,这才发现自己靠在对方的肩头。 “做噩梦了?” “嗯……”陶陶有气无力的回应道,一抬头发现自己靠在穆望舒那么近的位置,当即如受到惊吓的猫,迅速弹开,“你!你不是坐在那边的吗?” 穆望舒冷静的看着陶陶,语气一如既往的淡定:“突然想坐这边,有什么问题吗?” “我能有什么问题,反正这马车是你的。”陶陶小声嘀咕,目光瞟向别处。 “期限未到,你也是我的。”穆望舒伸手捏了捏被陶陶枕的发麻的肩膀,目光锁定在缩在一角的陶陶身上,虽无一丝笑容,神情却异常温柔。 “你——你想干嘛?”陶陶双手交叉挡在胸前,这一路上人烟稀少的,穆望舒如果有什么不轨之心,自己可就惨了! “暂时对你没兴趣。”穆望舒扫了眼瘦了吧唧的陶陶,转而坐到了对面,拿出干粮分给她吃。 “穆望舒!你那是什么眼神!”陶陶有些窝火,难道他也和没藏蕙兰一样嫌自己瘦? “没什么,劝你多吃点。” 果然是嫌自己瘦!陶陶挺直了背,一把抢过穆望舒手里的干粮,恶狠狠的啃了一口,有些心虚的用余光偷偷瞄了一眼自己的胸,自我安慰道:我觉得还可以啊。 这一幕并没有逃过穆望舒的眼睛,他虽然一句话也没说,但嘴角那抹似有还无的笑容早已出卖了他。 “你笑什么?”陶陶清了清嗓子,故作淡定的问道。 “你看错了,我没笑。刚才梦到什么了,竟会如此恐慌?”穆望舒把吃剩的干粮收好,拿出水囊拔掉塞子递给陶陶。 陶陶接过来喝了一小口,伸手掀开车帘软若无骨的倚靠在车窗边,目光望着远处移动的树林,缓缓说道:“我想我娘了……” 空气中传来一种味道,淡淡的,却很忧伤,就像吹进马车里的风,悄然无声的蔓延开来。 陶的目光游离在马车之外,整个车厢寂静了下来,而当穆望舒的目光定格在她的身上,思念便油然而生,却原来这世上真的有感同身受。 第七十六章 水洒一身 马车外的落叶缓缓飘零,落在地面上安静的像是熟睡的孩子,可如果最爱自己的两个人早已不在人世,被遗留下的自己又该何去何从? “孤叶不待秋风染,根枯树朽颜色暗;身如腐蝶影伶仃,何处归家何处行?他们离开的太久了,久到我快要忘了爹娘的样子……”或许是那场梦,又或许是触景生情,陶陶竟感伤起来。 穆望舒循着陶陶的目光望向外面,叶落的有些荒凉,就像他自己藏在心底的那份伤害,所以才会说出这样一句话: “生离死别尚存幻想,独自离开留下的却是背叛。” 穆望舒十三岁那年,父亲积劳成疾离开了人世,母亲大病了一场后心灰意冷,在五台山落发为尼,她说她这一生只为父亲而来,如今他既已归去,这世上便再无能牵绊她的事。从那天起,穆望舒再也没有去见她,更加不会去想她。 对穆望舒来说,父亲的离去犹如一道枷锁将他们困住,而母亲却留下他独自寻求解脱。这是她最后留给自己的记忆,永远不能够原谅的记忆。 穆望舒的眼底流露出一片荒凉,陶陶回头望着他就像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如果可以,我宁愿拿永不相见来换取他们的性命。” 然而哪怕是如此卑微的期望最终还是被风吹散在路上,那些成为事实的过往只怕再没有机会改变,唯一能做的是挣扎着活下去,隐藏掉伤痕,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的活下去,用自己的方式证明、纠正过去! 陶陶将水囊递还给穆望舒,报以安慰的微笑,耸了耸肩转头又望向窗外。是了,不管未来的路有多么难走,也不管有多少波折,这一生注定了会一直走下去,直到生命结束。 耳边传来穆望舒喝水的声音,陶陶瞪大双眼这才想到水囊里的水是自己刚才喝过的! 她偷偷回头看穆望舒若无其事的拿着自己用过的水囊喝水,脸突然刷的红了起来。右手遮了遮自己的额头,皱着眉在心里叫嚣:男女授受不亲,他这么能喝自己喝过的水! 穆望舒见陶陶表情有些奇怪,往前倾了倾身子凑到跟前,陶陶懊恼的猛一抬头,嘭的一声二人撞在了一起!手里的水囊不慎滑落,水洒在两人身上,晕开一片水渍。 “嘶~!穆望舒你干嘛!” “是你突然抬头干嘛才对吧?” 陶陶吃痛的揉着自己的脑门,疼的呲牙咧嘴,反倒是穆望舒捏了捏自己的鼻子,捡起水囊放到一边,虽然也疼,但依旧很淡定。 “水都洒我身上了,怎么办?”感觉到裙摆贴在自己腿上,一低头才发现衣服湿了。 “墨之应该给你准备衣服了,我转过身,你换吧!”穆望舒将身体斜向一边,把眼睛闭上,其实左袖也是湿了一片。 陶陶冷哼一声,目光却停留在穆望舒的脖颈处,修长的颈线如此清晰,让她不由想起方才喝水时他喉结滑动的样子,耳朵传来一阵火辣的感觉,陶陶赶紧移开了目光。 思路兄插播:本章的小诗为在下的原创,希望大家能够喜欢~! 第七十七章 车内打闹 可恶!凭什么自己弄了一身水,他一点事情也没有!换衣服?她才不要! 陶陶见穆望舒闭着双眼,偷偷从他身旁将水囊拿在手里,小心翼翼的拔掉塞子,笑得一脸奸诈! “别忘了陶爷我可是有仇必报的!哈哈哈!”喊了这么一句将水囊里的水一股脑全部倒在穆望舒身上,看着一向淡定的穆望舒傻眼的样子,陶陶没忍住笑得前仰后合! 突然觉得一阵冷风吹过,穆望舒满脸严肃,陶陶立刻没了声音,往后缩了缩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报仇没错,可自己好像挑错人了,穆望舒这家伙可是连十两银子都计较的! 刚要赔笑道歉,穆望舒一把抢过陶陶手里的水囊,将最后剩下的几滴水洒在陶陶身上,见陶陶一脸狼狈,穆望舒绷着脸,转身笑了起来。 “ 穆——望——舒!” 陶陶一声怒吼扑了上去,扯着穆望舒湿漉漉的衣袖就往他脸上蹭,一边动粗一边喊道:“偷笑是吧!别以为我没看到!” 穆望舒一边伸手阻挡一边躲闪,陶陶不依不饶索性爬到他身上继续捣乱,两人湿哒哒的扭打在一起,整个车厢一片混乱! 忽然马车停了下来,帘子外面传来车夫的声音:“少爷,前面就到曲阳县了!” 陶陶一听当即停下手上的动作,不偏不倚落在穆望舒的胸膛,不由一惊吓得差点从座位上跌落下来,还好穆望舒眼疾手快一把搂住了她的腰! 空气中有一种炙热的感觉,从彼此的鼻翼间慢慢散开,飘荡在狭小的空间里。 陶陶半推半就的倒在穆望舒怀里,按在对方胸口上的手拿也不是动也不是,只觉得隔着湿哒哒的衣衫都能感觉到对方胸膛的坚实,陶陶的整张脸红彤彤如火烧一般。 穆望舒望着陶陶的模样,发丝处的水滴平添了几分妩媚,落在通红的脸上让人忍不住留驻目光。他的手掌握在陶陶腰上,柔软从触感在手心蔓延开来,就连呼吸都变得热气腾腾。 穆望舒的喉结情不自禁的轻轻滑动,一双目光盯得陶陶慌张避开,只听得两人的心跳扑通扑通震得彼此思绪紊乱。 马车外又响起一声“少爷?”,穆望舒这才意识到方才还没告诉车夫进城后的位置,他调整好呼吸用的是一如既往冷淡的声调:“进城直走,去月白客栈!” 陶陶不经意理了理额前的发丝,不着声色的坐回到对面的位置,看似很淡定,其实却低着头头头舒了口气,余光漂向穆望舒,却见那人一脸无动于衷的端坐,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 陶陶甩了甩头在心里咆哮,本来就没有发生什么事情,自己这是怎么了?如此的不淡定!她双手捧着自己的脸蛋揉了揉发烫的双颊又摸了摸自己的脑门,没发烧啊!怎么会这么烫? “看什么看!”混蛋!穆望舒怎么这么淡定,就这样明目张胆的盯着自己看,到底安的什么心! “看来陶爷也有心慌意乱的时候。”穆望舒嘴角扬起好看的弧度,笑起来竟如此迷人! 第七十九章 不住一间 “陶爷我是会心慌意乱的人吗!我看是你吧!” 秉承着死鸭子嘴硬的人生观,陶陶绝对不会承认刚才的某一个瞬间确实有心跳加速的感觉。 穆望舒没有回答,只是一脸闲适的坐在对面,笑意更浓。 应穆望舒的要求,马车从后院径直驶入月白客栈,穆望舒将一张毯子披在陶陶身上,和他一同下了马车。 掌柜的见这两人浑身湿漉漉的,忙安排小二去烧写热水,心中虽有疑惑却不敢多言,只说是:“想必二位就是穆少爷和穆夫人吧?昨日一年轻人为你们订了间上等客房,请随我来!” “只有一间?”陶陶拉了拉快要滑落的毯子,心想千万不要住在一起才好。 “当时订的是一间——” 掌柜的话还没说完,穆望舒一扬手问道:“可还有其他房间?我今晚有公事要忙,不想打扰我家娘子休息,烦劳掌柜再开一间房。” “不瞒客官,近日住店的客人较多,现只剩下一间普通房了,您要是不嫌弃,我现在就带您过去!”掌柜一听眉开眼笑,多赚一笔生意的事情换做谁都高兴,只是他不明白,这两位年纪轻轻就分房睡,不知是怕扰对方休息还是另有隐情? “我自己过去,你帮她把行李带上去。”穆望舒交代了掌柜,便转身往普通房的方向走去。 陶陶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心底有种说不出的感受,就这么不想和自己睡一间房吗! 有什么了不起的!陶爷我自己睡才高兴呢! “掌柜!等会把饭菜端我房里去,我就不下来吃了!”陶陶咬着下唇哼了一声头也不回的转身上楼, 瞅了瞅自己身上的湿衣服,嫌弃的拎起来抖了抖,肯定是衣服潮湿让自己心情烦闷,肯定是这样! 第一次住普通客房的穆望舒简单整理了一下房间,看着自己还没干透的衣袖和衣领,竟会又想起马车上的事。 她说她想娘亲了,那双寂寞而又忧伤的双眸和平常的陶爷判若两人,很奇怪,那一刻他很想伸出手去安慰她,然而他没有。反倒是和她打起了水仗,那样狭小的空间里,自己竟然也会像孩子一样,这样的自己已经很多年不曾见到了。 穆望舒将身上的衣服脱下,露出身上姣好的肌肉线条,胸膛上似乎还残留着对方留下的温度,伴着一丝温暖一直蔓延下去,流到心里。 他从未有过这种感觉,莫名的躁动,心悸,却又难以控制,是了,从见到陶陶的第一面,自己似乎就一直在做意想不到的事,将她扛上马,把她带到穆府,与她约定三月婚期,直到现在带她来此,还与她一起打闹…… 然而这种感觉却让他无比放松,正是因为这种从内心深处的放松反而令他有些慌乱,一个商人,一个游走在利益边缘的人,唯有争分夺秒、时刻警惕才能把握住最有利的机会,一旦松懈毕将被同行、对手所吞没! 这便是他为何没有与陶陶同住一间房的原因。 第七十九章 衣服撩人 回到房里的陶陶打开墨之为自己准备的包裹,想拿一件衣服来换。谁知拎出来一件展开后大为吃惊,又气又羞的责怪道:“这个墨之什么时候学坏了!” 手中的杏黄色衣裙薄如蝉翼,捏在手里如丝般柔滑,在屋内灯光的映衬下竟泛起一层薄薄的荧光,如同定窑白瓷上浮现的光芒。陶陶恨不能现在跑到墨之面前把她狠狠的数落一顿!嫌弃的将衣服丢到床上,又顺手拿出一件粉色的,不用多说,大同小异! 陶陶呼了一口气,一股脑把包裹全部打开,一件两件的倒在床上,挑挑这个捡捡那个,无力的趴在床上仰天哀嚎,这个墨之,为什么不把自己的男装拿来! 难过的瞄了眼已经见底的包裹,这才发现有一张小字条,打开看来字迹清秀: “少夫人看到这些衣服一定想拿刀对着墨之吧?不要怪我啊!实在是隔壁老王家的少爷成亲没三天就有喜了!墨之也是替少爷和少夫人着急,怎么办?好怕你回来会拿刀砍我!豁出去了!墨之觉得衣服应该很好看吧,少夫人加油!嗯!——墨之留。” “墨——之!岂止是要砍了你!我要把你碎尸!不!等我回去,一定让你穿着给胖子李看!”想到这里陶陶邪恶的笑着,拿着没藏蕙兰送给自己的短剑挑起一件衣服看了又看,仿佛这身衣服已经穿在别人身上一样。 然而一切都只是幻想,浑身湿漉漉的陶陶只得拿起一件不是太透明的红色衣裙换到了身上。如果是在往常陶陶并不会选择这个颜色,红在瓷器中除了钧窑很少使用,一般只做店长。 在她的记忆力娘亲就很少穿红色,衣服多半是为天青、白色、绿色或者蓝色,清新脱俗承载着瓷器的韵味。 门外传来叩门声,是店小二把饭菜端来了。陶陶让店小二把饭菜先放在门口,毕竟自己这身衣服还真不怎么好见人! 看到门外人影已经走远,陶陶这才打开一个门缝伸手把饭菜拿进来。谁知刚把门关上,敲门声再次响起,陶陶手忙脚乱的把饭菜放桌子上,平复了一下声调问道:“谁啊?” “我。” 穆望舒的声音穿过房门落入陶陶耳中,虽然只有一个字却让她无比慌乱 ,低头看了看自己薄如蝉翼的衣服,顿时羞红了脸:“你——你来做什么?” “为何在屋里吃饭不出来?”门没有开,穆望舒还站在门口。 “我,我累了!随便吃点打算休息!”陶陶双手扇了扇自己发烫的脸,隔着一扇门呢,自己到底在害怕什么啊! “那你好好休息,夜露浓重,不要着凉。”简短的一句话说完,穆望舒转身下了楼,毕竟陶陶是个女子,在车上颠簸一天,累是必然的。 门外再无人打扰,陶陶松了口气,将饭菜一一摆在桌子上,毫无形象的开吃起来!板凳也不坐,一只脚踩着,手中的筷子迅速在碗里挑着自己爱吃的菜,混混摸样十足! 第八十章 夜下出行 约莫吃了半个时辰,往椅子上一躺抖起了二郎腿。瞧见桌子上还有一只鸡腿没吃,陶陶打了个饱嗝,迟疑片刻,决定把它也解决掉! 伸手就把鸡腿扯下,正准备啃一口,突然听到窗户外面有人小声嘀咕了一句:“……不适合红色……” 啪的一声!陶陶把鸡腿砸到窗户上,大喝一声:“什么人!” 那人暗叫一声不好!从窗户边飞身而去,陶陶见状,随手抓起晾在床头的衣服往身上一裹,一脚踹开窗户,追了上去! 只见那人轻功了得,足尖稍稍点地便飞出去十几米远!陶陶站在屋檐上冷哼一声,何方小贼竟然敢偷窥陶爷我!简直是活腻了! 循着对方的足迹,陶陶在黑夜中穿梭在曲阳县的房顶,看得出对方没有料到陶陶会追上来,所以有些焦急的频繁回头。 陶陶也不着急,只觉得初到曲阳县就能活动活动筋骨也是不错,更何况刚才顺手把放在床头的短剑也拿了出来,若真是交起手来,谁输谁赢也不一定! 想她陶爷什么时候怕过事! 追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二人从城墙上越过,来到一片密林!圆圆的月亮就在头顶,将整片林子照得格外清晰! 那人在正前方的一棵槐树的树杈上坐了下来,扬起右手示意投降,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少夫人……您——别再追了……呼——呼!” “少夫人?你是什么人!”陶陶一跃而起,落在他旁边,一把短剑准确无误的抵在对方喉咙处。 “我……我叫黎青,少夫人……可能不认识我!”黎青仰着脖子解释道,生怕陶陶一不小心戳穿了他的喉咙,要知道她手里的那把短剑可是厉害的很! “哦~!你就是黎青啊!” 陶陶将短剑往他脖子上又贴近了几分,强迫他把脸迎向月光能照到的地方。 这个黎青看样子也就十八九岁,一身黑色衣服,领口处为白色,模样长得很是秀气,皮肤白皙,一双眼睛看似人畜无害,实则鬼主意多的很。 “少夫人知道我?!一定是蕙兰告诉你的吧!”黎青伸出右手笑脸相迎的推了推陶陶手里的短剑,提到没藏蕙兰眼里是藏不住的欣喜:“既然大家认识,就没必要刀剑相向,是吧?少夫人!” “那可不一定!偷窥自家少夫人,我看你是活腻了吧!”陶陶虽这么说,可目光却落在了他左手的红色手链上。 这个手链由多股红绳编制而成,月光皎洁把它照的很清楚,虽样式普通,但编制起来颇为麻烦,他一年青小伙子,穿着一身黑衣服为何带着一个红色手链,实在怪异!让人不得不好奇! “这样吧!你回答我两个问题,我考虑考虑要不要留你一条小命!”陶陶故意伸手挠了挠拿着短剑的手,很明显这不是在商量而是在命令。 “少夫人尽管问!黎青绝对知无不言!”黎青扬手做发誓状,心里却欲哭无泪,这哪里是少夫人,简直是悍妇!我那可怜的少爷! 第八十一章 红色手链 “那就先说说为什么偷窥!”陶陶收回短剑,用左手的大拇指在坚韧上试了试刮了刮剑刃,表示非常满意。 黎青见状慌忙解释: “少夫人冤枉!半个月前我与少爷约好今天碰面,谁知少爷变卦改成了明天!听说少爷刚刚大婚,我一时好奇,想看看您……长什么样。” “不全是吧,我怎么觉得你是在看没藏蕙兰有没有来呢?”陶陶斜着眼打量着黎青,故意试探。 “她?她才不会来!我就是——想看看少爷娶了什么样的女人。”黎青带着些许的失落嘟囔着,他当然知道没藏蕙兰不会来,毕竟少爷喜欢独来独往,这次带着少夫人来他就是好奇是什么女子能打动少爷的万年冰山心。 “这样啊,偷窥的事算是过去了,现在说说你手上的链子谁给的?”陶陶拿着短剑指了指黎青的左手手腕。 “这——这个不能说!”黎青忙用右手遮住左手手腕,一脸心虚的望向别处,身体本能的往后撤。 “陶爷我最不喜欢强迫别人,你不说那就算了!”陶陶转身假装离开,却突然又停住补充道:“黎青,你说,如果你家少爷知道你偷窥,会怎么样?没记错的话,我当时穿的挺薄吧!” “少夫人饶命啊!”黎青往前一扑抓着陶陶脚下的树干,毕竟男女授受不亲他可不敢抱少夫人的大腿。 黎青总算知道什么是骑虎难下了,自己去月白客栈本是迎接少爷少夫人的,谁知听掌柜的说二人是分房住的,忍耐不住好奇心就先去了少夫人的房间。 本想偷偷看一眼,谁知道到少夫人居然穿了一身红色,那可是没藏蕙兰最喜欢的颜色!虽然少夫人穿着也很好看,但在自己心里还是比不过没藏蕙兰,没忍住就嘀咕了一句,谁想那么容易被发现了,而且少夫人的轻功居然会这么好! 陶陶将短剑收好,往树干上一坐,拍了拍黎青的肩膀:“不用说我也知道,没藏蕙兰送的吧?只是这么复杂的编法,她怎么学会的?” “当然不是!”黎青想也没想就反驳了陶陶的说法,不过她确实是猜对了一半,这个手链虽然不是没藏蕙兰编制的,但是和她有很大的关系! “难道你心里还有别人?”这一次换陶陶吃惊了!毕竟听墨之的描述,这个黎青对没藏蕙兰应该是情有独钟才对! “绝对没有!”黎青像踩到尾巴的猫一样,立刻紧张起来。随后又叹了口气,既然被少夫人猜到了,也就没必要隐瞒,有些话埋在心里那么久也很想找个人说说。 “她当然不会编手链,就算会也不可能送给我。我知道她喜欢红色,就花钱找人编了一个红色的手链戴在自己手上。这样我身上有她喜欢的东西,应该会多看我几眼吧?”黎青痴痴的看着自己的手链,每一条线缠绕在一起如同少年无人知晓的心事。 陶陶本想奚落他一番,却见他眼中流露的真诚让人心下一软。爱一个人是可以为对方做到这种程度的,带上一根红色手链只是希望对方能够多看自己几眼,想必他经常惹怒没藏蕙兰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第八十二章 互相保密 月光如水落在林间惊扰了谁的心房,树叶被风吹过犹如心中情绪漾起的微波。在陶陶看来,人生得意须尽欢,她希望身边的每一个人都能快乐,尽管她自己早已丧失了这样的机会。 正因为如此,她更希望看到那种快乐能够出现,哪怕不是出现在自己身上。 “这世上没有追不到的女人,这个忙陶爷我帮定了!”陶陶伸出胳膊搭在黎青肩上,一副万事有我的表情。 黎青哪里碰到过这种情况,当即尴尬的不知如何是好。反倒是陶陶不以为然,大大咧咧笑得格外灿烂,完全忘了自己披着的衣服下面是多么薄而透明的衣服。 黎青被陶陶的笑容感染,再纠结就显得自己小气了。本以为少夫人会是哪家的名门闺秀,知书达理,温婉贤淑,谁曾想竟会如此平易近人! 或许只有这样的人才能走进少爷的内心吧,也难怪明明是情敌的人,没藏蕙兰却把自己的短剑送给她,这是一种怎样的信任,毕竟能让没藏蕙兰信任的人只有少爷。 “少夫人若真想帮我,就请和少爷永远在一起吧!”黎青露出真挚可爱的表情,这样的请求虽然有一定的私心,但更多的是对陶陶的信任。 “帮你追女人和他有什么关系!”陶陶缩回手扯了扯自己披在身上的外套,然而目光却望向了月白客栈的方向,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轻轻敲击了一下,虽然很轻,却动荡了内心。 “嘿嘿!秘密~!”黎青循着陶陶的目光望向远处,心中飘过一抹红色的身影,仿佛从一开始自己的目光就从未从她身上离开过,只可惜没藏蕙兰追逐的是另一个人的身影,如此执着和倔强,如同自己一样。 坐在树干上的两个人,迎着皎洁的月光思念着远方的另一个身影,有时候就是那样的奇怪,一场月下守望就能拉近彼此的关心,信任一个人其实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陶陶信任黎青,是因为黎青手腕上那条代表执着的手链,一个爱到如此地步的人必然重情重义;黎青信任陶陶,是因为她手里的那把短剑,能够被自己喜欢的人信任必定是可靠之人。两人相视一笑,达成了一种默契。 “黎青还有一事拜托少夫人。” “说吧!” “今天晚上的事,还请少夫人千万不要告诉少爷!”要是被少爷知道自己大晚上窥探少夫人,只怕这条小命要没有了! “这个嘛~!”陶陶故意卖关子,见黎青满脸的紧张,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绝对不说!不过你也得帮我保守秘密!” “什么秘密?难道是穿着暴露?”黎青往陶陶身上瞄了一眼,赶紧收回目光,没想到少爷喜欢这种风格! 啪——!一巴掌拍在黎青脑袋上,“我是说我会轻功的事!小小年纪不学好啊你!” “额……少夫人轻功了得,黎青算是见识到了,只是为什么不能告诉少爷?” “你还小你不懂!以后慢慢告诉你!总之!不准说就对了!” “是是是!” 黎青连连点头应允,谁让自己有把柄在她手上呢。 第八十三章 闹个别扭 黎青将陶陶送到月白客栈门口就一溜烟跑开了,隔着老远挥了挥手手消失在拐角之中。 夜已深了,陶陶见大门紧闭,瞧着四下无人扯了扯披在身上的衣服打算翻墙而过。正跃跃欲试,门吱呀一声开了,惊得陶陶差点身形不稳,她假装伸了个懒腰,指着远处的月亮掩饰到:“哎呀,今天的月亮——好圆啊!” 说完笑着回头去看开门之人,吓得差点下巴脱臼,心虚的喊道:“穆望舒!大半夜不睡觉你干嘛?” 对方一脸的冷漠,双目扫过她的衣裳,隔着好远都能感受到对方的怒意:“大半夜穿成这样,我看是陶爷你想做什么吧?” 陶陶还想反驳,但一想到自己的穿着,当即下意识的将披在肩上的衣服裹紧!这下惨了,自己穿成这样还被他看到,以后还怎么混啊! “我说过,宋益没有你想得那么简单!”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从穆望舒的口中说出,伴随着刺骨的寒风击中陶陶的内心。 宋益?这和宋益有什么关系!陶陶不明所以的眨了眨眼,突然一个念头在脑海中闪过!这个穆大少爷该不会是以为我大半夜出去是和宋益私会吧! 一抬头不见那人的踪影,心里的委屈无处发泄,一脚踏进月白客栈,嘭的就把门给关上!她只知道穆望舒住在普通间却不知道具体在上面位置,当然,即使知道在上面位置自己也不会去! 腾腾腾上了二楼回房,想必连楼梯都感觉到了陶陶的情绪,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穿的衣服,翻了个白眼往床上一倒,忍不住自言自语! “岂有此理!陶爷我是那种大半夜私会男子的人吗!!”刚把这话喊出,陶陶顿时觉得哪里有些奇怪,按道理来讲,她好像……确实私会其他男子了! 可那不算吧!黎青是他手下,自己只不过是追出去看看,顺便谈了谈心而已! 话虽如此,可陶陶在床上翻来覆去却怎么也睡不着!什么时候开始自己这么在意穆望舒的看法了!就算自己去私会男子那又能怎么样?她和穆望舒本来就不是真正的夫妻啊! 还有!自己穿着这种衣服去见别人一点也不觉得会怎么样,怎么一想到穆望舒就会脸红呢!现在看来这身衣服并没有过分暴露啊,穆望舒他生气什么! 若说陶陶在瓷器上的心思是无人能及,但涉及到男女感情问题简直就是隔行如隔山,所以任凭她想破脑袋也不会得出自己是不是喜欢了穆望舒的结论! 反倒是穆望舒,似乎更加了解自己,晚饭之后虽知道陶陶累了想要休息但还是忍不住想去看看,谁知到了门口只见灯亮着却无人应答,情急之下穆望舒撞开了门,却没有在屋里见到陶陶的影子,查看四周只看到窗户开着,心中不免担忧。 出去寻了很久依旧不见人,只好折回客栈在院子里等,谁曾想陶陶平安无事的出现在自己面前,身上穿的竟是薄如蝉翼的红色衣衫,如此惹人联想的画面,穆望舒如何能够淡定! 第八十四章 主动搭话 次日清晨,顶着两个黑眼圈的陶陶有些憔悴,即便如此她还是从床上爬起来吃早饭。 下了楼见穆望舒一脸冷漠的端坐在饭桌前,一声不吭的吃着包子,就像没看见陶陶一样! “早啊!掌柜的!”见穆望舒不理自己,陶陶假装熟络的和月白客栈的掌柜打招呼,她就不信吸引不了穆望舒的注意! 拿了个凳子坐在穆望舒对面,陶陶轻咳了一声,见对方还是不理,只好主动打招呼:“包子什么馅儿的?好吃吗?” 穆望舒放下手里的包子给陶陶盛了碗热腾腾的米粥递过去,脸上依旧是一如既往的冷漠,以至于让陶陶觉得上次在马车上和自己闹的人是别人。 虽然闷闷不乐,但丝毫不影响陶陶享用早饭,毕竟哪怕心情再不好,饭都得好好吃,而且昨晚的事她不认为自己有做错!她依旧不明白,为什么穆望舒总是针对宋益,到底他们两个人是一种怎样的关系? 两人相互坐在对面却是一句话不说,连月白客栈掌柜都觉得有些奇怪。看他们二人年纪轻轻想必新婚没多久,按理说得是你侬我侬举案齐眉才对!这昨晚不住在一起就算了,今天早上更是连话都不说,估计是那个少爷忙于公事冷落了夫人。 年轻人就是不懂的珍惜,等他们老了才会明白当年的相互包容是多么的重要。掌柜的摇了摇头在心中感慨万千,想必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陶陶连吃了三个包子,粥喝到一半就看到一个黑衣少年从门外进来,一袭黑衣精神抖擞,颇有几分器宇轩昂的气势!细看之下才看出此人就是昨晚的黎青,只不过有所不同的是此刻的他一脸严肃,完全没有了当时的可爱。 “少爷!少夫人!” 见黎青一本正经的模样,陶陶差点没把喝到嘴里的粥喷出来,好在她忍耐力够强,硬生生憋了回去,递给黎青一个眼神,以表示互相守口如瓶! 面对黎青的称呼穆望舒尤为淡定,他将碗筷放下,似无意的问道:“黎青是怎么知道她就是少夫人的?” 穆望舒的一句话让其他两人面面相觑,陶陶赶紧冲黎青挤了挤眼前示意他不要乱说话! 黎青虽有些紧张但好在脑袋比较灵光:“少爷您来之前就说会带着少夫人,黎青见她举手投足之间与普通人家的女子不同,若是喊错,请少爷责罚!” 对于黎青的夸奖,陶陶真是不敢恭维,她皱着眉头强烈表示不满,什么叫与普通女子不同,她陶爷能是普通女子能比的吗? 黎青自然看出陶陶的不满,但碍于少爷就在跟前,只好假装没有看到!毕竟夸人的事情他不擅长,更何况还是夸一名女子,再说了少夫人确实与普通女子不同,又是轻功又是持剑的,让人心生敬意! “没有,但你要记住,我不喜欢有人做多余的事!”穆望舒说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有去看黎青,反倒是盯着陶陶不放,让人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思路兄插播:奇怪,早上明明设定的自动发表,居然被吞了,~~~~(>_<)~~~~ 第八十五章 不带你去 “是!少爷。”黎青应道,直直的站到一边,不敢有任何表情。 陶陶不着痕迹的避开穆望舒的目光,转而将手中的碗筷放下:“我吃完了,你们慢慢聊。” 兴许是做贼心虚的缘故,陶陶总觉得穆望舒刚才所说的话是意有所指,尤其是他盯着自己看的时候,陶陶险些觉得穆望舒已经知道了一切。偷盗的宗旨是什么?自然是见好动手,遇险就走! “收拾一下,我们去涧磁村。” 冷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陶陶回了一句知道了,心中不由沉思。涧磁村是定窑的窑址,穆望舒带自己来此莫非他做的是瓷器生意? 上楼的脚步略显沉重,如果穆望舒真的是做瓷器生意,那么一切便顺理成章了。章家的瓷落在他的手中也就不足为奇,而胖子李所说穆府与玉(青)楼之间的莫名联系也就能说得通,然而能将灭族之瓷拿到手,恐怕并非普通人。 走到楼梯拐角处,陶陶目光深沉的望向穆望舒,此刻她竟越发看不懂这个人,不过没关系,这只是一个开始,总有一天她会窥探到穆望舒所有的秘密。 “到了涧磁村你带少夫人四处转转,钱老板我自己去见。”见陶陶已经上楼,穆望舒这才和黎青说话。 “可钱老板并不知道您的身份。”黎青虽然不知道少爷为何不让少夫人去,可一直以来瓷商的事都是自己打点,这次少爷自己去,只怕难以让钱老板信服。 “一开始就把底牌亮给对方,还怎么做生意。你只要该做的都做了,穆府少爷这个身份就足够了!” 冷意从穆望舒的眼中袭来,黎青不敢多说,但心里却捏了把汗。这些年来为少爷打点生意从未有过私心,每次和瓷商交涉也都是打着穆府少爷的名号,丝毫不敢有越矩行为。少爷说的对,提起穆府少爷这个身份,哪怕钱老板不认识他也绝不敢造次。 到了涧磁村,陶陶与黎青先下了车,穆望舒孤身一人去见钱老板。对于这种安排陶陶自然明白是什么意思,但她并不打算给穆望舒好脸色看,既然离开穆府时对外说的是带着自己谈生意,如今却让自己随便找个地方逛逛。这是一种不信任,更是一种打了折扣的兑现,如果连这个都能包容,她就不是陶爷。 黎青看出陶陶的不悦,这边穆望舒刚走,黎青就恢复了孩童一样的脸:“少夫人,不如我们找间茶楼喝喝茶吧?” “喝茶?亏你想的出!”陶陶嫌弃的看了一眼黎青,又扫视了眼前的村子,这穷乡僻壤的别说喝茶,连个歇脚的地方都没有! “少夫人,您生气了?” “没有!” “您肯定是生气了!蕙兰生气的时候就是你这样,眉头紧锁,懒得理人……” 黎青跟在陶陶身后喋喋不休,仿佛说尽了没能在穆望舒身边说的话,听得陶陶心烦意乱。 “黎青,你就不能安静一会!就像在你家少爷面前那样!” 第八十六章 家兄弟 “少夫人有所不知,少爷他这个人不喜欢别人乱说话。我在他面前都快要憋死了,您瞧我年轻帅气的脸,整天绷着都快要瘫了!” 走在磁涧村的小路上,黎青向陶陶诉苦。这么多年跟着少爷,也试过这么才能改变少爷,不过最后都以失败告终,如今有了少夫人,这个重任自然要交给她。 “这么说你家少爷一直都是这样?” “没错,从我跟着他那天起就是这样。” 面对黎青那张一会冷漠一会表情丰富的脸,切换的如此自如,可见他跟着穆望舒的时间并不短。既然这次的事不能参与,旁敲侧击也是可行的办法。 “黎青啊,我和你家少爷成亲也有一段时日了,整天看着他那么操劳,实在不忍心。可他这个人什么事都自己扛着,我问也问不出什么,不如你和我说说,这样我也好为他分担分担。”既是有求于人,陶陶自然不能再继续摆张臭脸,拍了拍黎青的肩膀,笑得意味深长。 “这——我虽然跟着少爷很多年,但有些事情我也不太清楚。少夫人你看,前面那么多人围着是干嘛的!”黎青虽然多话,但哪些话该说,哪些不该说他可是分的很清楚,否则穆望舒也不会把很多重要的事情交给他办。 陶陶并不是爱看热闹的人,怪只怪黎青溜得太快。她暗自笑了自己一把,这个黎青看似长着一张童叟无欺的脸,没心没肺,实则并不好对付。看来是自己轻敌了! 既然去也去不了,问也问不出,不如权当出来放松。陶陶的目光打量着这个村子,虽然不大却民风淳朴,只是市集上除了老人小孩就是妇女,很少能看到年轻的男子,这让人不免心生疑惑。 跟着黎青来到人群中见两个男孩跪在地上,身上的衣服虽然有些破烂。但能看得出并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听旁边的人说这两个孩子随父亲前来走亲戚,谁知路上碰到山贼抢走了他们的行李,父亲更是因此受了重伤,如今想乞讨些银两给父亲看病。 “少夫人,他们好可怜啊,你有没有银子?” “你没有吗?” “有!但是少爷说过每一两银子都应花的有价值,所以我的钱不能乱花!少夫人的话应该没关系吧?” 陶陶瞥了个白眼,这种话她当然相信是穆望舒说的,毕竟那人小气到连十两银子都会给自己要。懒得理黎青,走上前蹲在两个男孩面前问道:“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 “我叫章生一,弟弟叫章生二,是龙泉县人。” “小兄弟,你们别怕,姐姐会帮你们的!”姓章,一个章字让陶陶险些哽咽,她站起身拉过黎青,上一刻还温柔的安抚别人,此刻眼睛里却是不容抗拒的绝决,就连声音也变得冷冽:“黎青,把钱给我!” 黎青吓得一愣,那样的神情他曾经在少爷脸上见过,一种触碰到伤痛的表情,伤痛来自心里,所以即便脸上隐藏得再好,透过眼睛依旧可以窥探一二。 黎青将怀里的银两掏出,本想只给些碎银,谁知陶陶一把抢过他的钱袋全部给了那两个孩子! 黎青欲哭无泪,却也不敢多言! 思路兄插播:调整一下发文时间,每天晚上7-8点更新,敬请期待! 第八十七章 敬仰之人 两个孩子拿着钱对陶陶连连道谢,更是跪在地上不愿起来。陶陶拉起他们二人,眼圈泛红:“男儿膝下有黄金,身为章家的人怎能轻易下跪!” 大一点的男孩奋力的点头,眼里的泪水终究没有忍住:“谢谢!谢谢姐姐!不知道姐姐怎么称呼?” 怎么称呼?简单的四个字却让陶陶百感交集,她姓章叫章之颖,可这三个字她却再也不能告诉别人,因为她是罪人之女,更是本不该活在世上的人。 陶陶的心在滴血,可脸色依旧强装着微笑,一字一句说的非常清楚:“我叫陶陶,不过我喜欢别人叫我陶爷。早点回家吧,别让你爹等太久!” 面对章家兄弟陶陶有太多的感触,她虽想坐下来和他们好好聊一聊家事,可她害怕呆的越久,自己会流露太多情绪。 陶陶没有叫上黎青,转身从人群中走出,身后传来章家兄弟两人的感激,她一仰头忍住了泪水。爹、娘,总有一天章之颖这三个字将不再是禁忌! “少夫人您没事吧?”黎青追上陶陶,不知为什么她转身离开的背影和少爷是那么的相似。或许有一天这两人能站在一起,这样就不会显得太落寞。 “我能有什么事!有事的人是你吧?那袋钱少说也得一百两,等下想想怎么向你少爷交代吧!”不去看追上来的黎青,陶陶用扯开话题转移自身的情绪。 “少夫人,您这不是坑人吗!”黎青假装哭腔,哼哼唧唧的说道:“您给钱就给钱,还一下子给那么多,合着咱穆府的钱是地上捡的啊。” “啰嗦,你就说是我给的!” “本来就是你给的啊……”黎青小声嘀咕了一句,又赔着笑脸:“不是!我是说大丈夫敢作敢当,怎么能让夫人背黑锅!嗯!” 陶陶一记白眼,这个黎青,冷着脸的时候怀念他话多,话多的时候又真的很想缝上他的嘴,“黎青快看,你家少爷!” 陶陶突然大喊一声指着黎青身后,吓得他当场惊住,立刻切换成冷漠脸,转过头发现连个人影也没有,这才知道上了当! “我说少夫人,人吓人是会吓死人的!” “哦,那你的意思是说你家少爷能把人吓死咯?” “少夫人,您怎么能颠倒黑白呢?” 陶陶停住脚步,伸手挡住黎青的去路,“我说黎青啊,你左一个少夫人又一个少夫人喊的很顺嘴啊,以后你家少爷不在叫我陶爷就行!啰啰嗦嗦还怎么追没藏蕙兰啊!” 话说到此,陶陶突然闪过一个念头,黎青这种精分的状态难道是为了模仿穆望舒!“黎青,你老实说!在你家少爷面前乖的像个哈巴狗,怎么在我面前像个乌鸦嘴呢!该不会是你为了追没藏蕙兰,故意学你家少爷吧! ” 陶陶本是胡乱一说,谁知黎青原本笑嘻嘻的脸一下子严肃了起来:“这只是原因之一,最重要的是我崇拜少爷,想变得像他一样!运筹帷幄,淡定自若,仿佛天塌下来也不会影响他分毫,这样的人是我所敬仰的。” 第八十八章 家常便饭 “可是黎青,适合你家少爷的不一定适合你!人嘛,做自己就好!况且你家少爷那副木头脸,没什么值得学习的!”一想到穆望舒,陶陶就生气,眼看都中午了他一个人肯定在哪大吃大喝呢吧! “少夫人,如果您认识以前的少爷,肯定会理解现在的他。有些事情我不便多说,但是我想只要你去问,少爷一定会告诉你的!”黎青知道,半路被留在这个地方,陶陶多少都会有些情绪,可少爷说过,多余的事不要做! 问吗?对陶陶来说她更愿意相信自己亲眼所见,就像那些瓷器,无论他人描绘的有多天花乱坠都是不可信的,唯有亲眼所见,亲手所触才更真实。 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陶陶指着一家面馆说道:“我饿了,去给陶爷我弄碗面吃!” “少夫人,不!陶爷,钱都让您送人了,上哪买面啊!”提到吃饭,黎青的肚子开始咕咕叫起来,他一大早就去迎接自家少爷,倒是连早饭也没吃呢! 正在这时,来时乘坐的马车突然停住他们二人面前,当即一阵欣喜,总算是见到亲人了!可只见到了车夫却没有见到穆望舒,陶陶心中有些失落。 “他呢?” “回少夫人的话,少爷正和钱老板谈事情,特地让小的来接您过去。” 陶陶还想抝一会,这边黎青架着她就往马车里去,避讳着车夫小声说道:“陶爷您行行好,顾忌一下我这个没吃早饭的人吧。” 上了马车,行驶在村庄里,兜兜转转进了一个小酒楼,在店小二的引领下,陶陶和黎青找到了穆望舒。 远远的见穆望舒与一名男子交谈,三十岁左右,长得还算标致,一撮八字胡,颇有几分精明的样子。还没走过去,那名男子就迎了过来,满脸的恭维:“想必这位就是少夫人吧,久仰久仰!”| 陶陶虽不知穆望舒与此人谈了什么,但见这个钱老板对她的态度,想必他对穆望舒毕恭毕敬。但该客气的时候还是要客气的,“钱老板哪里话,是我们叨扰了才是!” “哪里哪里,只要您二位想来,我钱某随时欢迎!黎兄弟,你也坐吧!”招呼完陶陶,钱老板开始招呼黎青。 得到穆望舒的应允,黎青坐在钱老板的旁边,却是一句话也不说,显得尤为冷寂。 钱老板端了杯酒,笑的春风得意:“这杯酒我敬诸位!一来是为大家接风洗尘,二来是感谢少爷和黎兄弟的信任!钱某先干为敬!” 陶陶本想拿起桌上的酒杯喝上一口,谁知旁边的穆望舒径直把那杯酒换成了茶水,“她有伤在身,不便饮酒,这杯我代劳了。” “少爷如此照顾少夫人,实在令人钦佩!都说喝酒误事,这样吧,今日我们以茶代酒,就当是吃个家常便饭。”钱老板招了招手命人把酒撤掉,对穆望舒与陶陶显得尤为尊敬。 饮不饮酒对陶陶来说并没有什么,相较于穆望舒找的借口,此刻她更想知道的是这个钱老板到底是何许人也,为何对穆望舒和黎青如此百般讨好。 第八十九章 刻意试探 陶陶端起穆望舒递过来的茶举杯示意,目光却在穆望舒与黎青身上流转,她虽不多言参与他们的对话,却听得格外仔细。 这个钱老板本是此处的一名普通瓷商,妻子因病去世从此一蹶不振,后在黎青的帮助下走出伤痛,立志要将涧磁村的瓷器发扬光大,带动整个曲阳县的发展。这故事听来让人心生悲悯,然而事实是否如此便不得而知了。 陶陶放下手中的茶心中却想起刚才章家兄弟的事,想到一计试探一下这个钱老板的真伪, “如此说来,钱老板倒是有情有义,不知今日可曾听说两个小兄弟为救父亲沿街乞讨的事情?” “竟有此事?还请少夫人明示!”钱老板倒也不掩饰,关心之态流于言表。 “据我所知他们是龙泉县人,本是探亲谁想遇上强盗,父亲为保护孩子身受重伤,如今却是连家也回不去了……”陶陶边说边注意钱老板的面部表情,只见他由吃惊到意会再到几分无奈,陶陶便继续说道:“我有个不情之请,希望钱老板能派人将他们父子三人送回龙泉县,也算做件善事。” “这……”钱老板略有为难,并非不想帮忙,只是村里的壮丁全部在窑厂制瓷,每个人都在生存的路上拼命挣扎,如今实在不好调派出多余的人来。 “钱老板若有为难,不妨直说。”伪善!陶陶在心里怒骂,却依旧和颜悦色,无意中瞥见穆望舒的神情,竟也一同厌烦起来,果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少夫人所说的应该是章氏父子,不瞒您说,此事我确实知晓,他们父子来涧磁村避难已有数日,只不过近期一批瓷器催的紧,全村人都在劳作,去一趟龙泉县来回至少十天,实在抽不出人手来!”钱老板略有羞愧的低下头,余光却看向穆望舒,这批瓷器是他与穆望舒的第一次合作,往后在瓷器界的生意还需要对方的照顾和提携,他断然不敢草率做决定。 好一个以进为退!望着钱老板的那副嘴脸,陶陶突然觉得这顿饭吃的实在没劲,却又碍于穆望舒的面子,不好发作。而说到穆望舒,不知为何刚才听到章氏父子四个字,眼神中带着一丝闪烁。 “钱老板一心全在生意上令在下佩服,我看还是黎青去县城一趟请个大夫来瞧瞧。”一直没说话的穆望舒此时开了口,虽是吩咐黎青,可他的双眼却看着陶陶,那双眼睛仿佛快要把她看穿一般。 “穆少爷少夫人宅心仁厚,实在令钱某汗颜!在下略备薄礼不成敬意,还望二位笑纳!”钱老板自知此事做的欠妥,起身击了一下掌,便看到一位随从捧着一个长方形锦盒走来。 钱老板离座将锦盒打开,双手捧到穆望舒面前又示意陶陶和黎青一起观赏。然而方才的试探让陶陶早已对他心存芥蒂,自然也不会认真去看锦盒里的东西,况且穆望舒已向这个钱老板道了声谢,陶陶就更加不想说话了。 第九十章 赠孩儿枕 午饭过后陶陶与穆望坐马车回曲阳县,她虽不放心章氏父子,但既然穆望舒已经安排黎青先走一步去县城里请大夫,也就不便再多说什么。 只是心里堵着一口气,不曾想穆望舒竟与钱老板那种人狼狈为奸,所谓奸商大概就是他们这种人吧!在陶陶看来,瓷器是一种匠人精神的寄托,如今被他们看得比人命重要,实在是对瓷器的一种侮辱! 陶陶只觉得自己和穆望舒同坐一辆马车也是一种狼狈为奸的行为,但又没有其他代步工具,只好掀开帘子把头伸向外面。 穆望舒将钱老板送的礼物打开,语气中依旧是不急不躁:“先前之所以不让你去,是因为我对此人也不熟悉,去了一趟窑厂才算对他有所了解。” 穆望舒伸手将锦盒放到陶陶旁边,见她依旧不答话,便知道她是为何事生气。她是汴梁城瓷商口中的陶爷,自然对瓷器有着非同一般的感情,方才的一顿饭吃得并不愉快,想必是与钱老板或者章氏父子有关。 “有些事不能只看表面,就像有些人也不能只看一面。陶爷若心中有结,不如先看看这盒子里东西!”穆望舒坐到自己的位置上,目光却没有从陶陶身上离开。 而陶陶虽将脑袋伸到马车外面并不代表她没有听到穆望舒的话,第一句她只当是对方不带自己去的合理解释,她可以不去追求,毕竟有些事情是急不得的。至于第二句,陶陶并无兴趣,她不相信钱老板那种人能送什么好的礼物,但穆望舒的话多少让她有些好奇。 转头望了眼放在自己左侧的锦盒,瓷枕映入眼帘,其釉色白润如玉,光亮可鉴,釉层较厚处白中透着些许青色,让人难以移开双眼。 陶陶小心翼翼的将它捧在手中,瓷枕的造型是一儿童俯卧于枕座之上,只见他抱拢双臂,右手在下,左手在上,将头枕于手臂上,并转向左侧,目光正视前方,右手中还执着一条丝绦状织物,上面缀着一个绣球,绣球上的花纹清晰可见,丝绦在绣球的两边各打了一个蝴蝶结,十分可爱! 儿童的两只小腿向后举起,并交叠在一起,顽皮逗人。再看他的面部表情:脑门宽阔,两耳肥大,眉毛高高挑起,眉下是一双天真无邪的大眼睛,眼神中透出灵气。 再看枕座呈扁圆体,约占整个瓷器的三分之一,四周有一圈浮雕图案,用椭圆或菱花曲线圈起来。圈中图案为卷草纹,圈外有云头纹,皆为雕刻而成,虽简单质朴却与儿童的细致入微成为对比! 陶陶捧着这座瓷枕爱不释手,脸上的阴霾一扫而光,完全沉浸在对瓷器的欣赏和对匠人的崇拜之中,不由感叹:“这么好的东西放在钱老板那实在可惜。” “恐怕这次要让陶爷失望了,这座白瓷孩儿枕是钱老板亲手设计的,第一批共有两座,一座在他那,一座在你手上。” 穆望舒的话让陶陶大吃所惊,她不敢置信的又打量着手里的瓷,很难把它与伪善的钱老板联系起来! 第九十一章 看中之人 却原来,涧磁村盛产白瓷,可因村庄偏远,交通不便导致很多瓷器只是自给自足。钱老板与他的夫人是涧磁村中普通一名制瓷工匠,对瓷器追求精美而非数量。 只可惜两人成亲三年未得一子,后夫人病重寻医不得,钱老板亲自设计了这款孩儿枕,本想讨个好彩头,谁知瓷器烧制好没多久,钱夫人便去世了,从此他便一蹶不振。 黎青奉穆望舒的命令四处寻找有能力的匠人,无意中发现了钱老板,拯救一个心死之人的最好办法就是给他一个新的目标与欲望,而这个欲望便是涧磁村的瓷器。是黎青让钱老板重新记起当年钱夫人看到孩儿枕时的喜悦,也是黎青让他意识到瓷器于他而言将是维系生命的源泉。 “现在的钱老板活在对妻子的回忆里,沉迷在瓷器之中。你难道不觉得这样的状态很危险吗?”穆望舒的一番诉述让陶陶心中忧虑,眼前的瓷器倾注了匠人的心血,然而如今的钱老板更像一个紧握救命稻草拼命挣扎的人。 “陶爷应该明白,瓷器的价值在于匠人的内心,而人心本就复杂多变,喜悦也好,苦楚也罢,不过是通过瓷器的一种表达,我看重的便是这些。”穆望舒知道陶陶对于瓷器的喜爱,也看得出她对瓷器背后情感的感触,但他是一名商人,他要做的更多的是把匠人们的内心变成有价值的商品。 “不愧是连十两银子都斤斤计较的人,想必黎青和钱老板都只不过是为你拉车的马儿,原来穆大少爷做的是这种生意。”陶陶冷冷的将锦盒盖上,狭小的马车里越发变得窒闷起来。 她早就猜到穆望舒是一个商人,只不过令她没有想到的是他竟会做到如此地步,派出黎青为他走动,培养出一个傀儡为他利用,可他这么做的目的究竟是为了什么?金钱?权力? 陶陶本以为能够通过此次外出对穆望舒有所了解,明明已经撕开了一道口子,为何越来越看不明白了。她望着穆望舒冷漠的双眸,第一次感觉到了遥远。 “我的生意不止这些,只要陶爷你愿意以后会慢慢讲给你听。” 穆望舒当然知道这些话对陶陶的冲击力有多大,他之所以说的这么直白,是因为决定借用陶陶对瓷器的鉴赏力推动自己的计划。 从玉(青)楼的那场试探开始,穆望舒对她越发的感兴趣,似乎在陶陶身上有一种在黑夜中发光的东西,她的眸清澈的如同一弯泉水,却又神秘的如同一片的森林。然而他又觉得陶陶的身上宛如笼着一抹面纱,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些再靠近些,以便看得清楚。 不管是人和事,只要是穆望舒看中的,他就不会松手!就拿钱老板来说,只要对方有价值,他不在乎花些时间和精力去引导,毕竟培养可用之人也是一种投资。 只不过对于眼前的这个人,穆望舒更希望自己可用亲自引领她! 第九十二章 再次约定 “被你这么一说,陶爷我突然感兴趣了。”迎上穆望舒的目光,陶陶的心里依然显得有些挣扎,她明白无商不奸的道理,可为了查明当年的真相,偷盗也好,与奸商合作也好,这只不过是一种达到目的的手段,况且,穆望舒的实力恐怕要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大。 得到陶陶这样的回答,穆望舒露出一抹不经意的笑容,他本以为经历这些事陶陶怎么说也得考虑考虑,可似乎这个女人总能出其不意的作出决定。很好!他愈发觉得陶陶以后会成为自己不可或缺的人! 就这样,陶陶与穆望舒在马车里达成了一种不成文的约定,这是继三个月婚期的第二个约定,关于瓷器,关于穆望舒的生意。 回到月白客栈后简单吃了写晚饭两人便各自回屋,月色正美,皎洁的月光落在窗台上,如同上等瓷土闪着光洁。 陶陶站在窗边却无心欣赏眼前的景色,马车上的约定让她有些意外,毕竟来之前就听墨之说过,穆望舒从不带穆府里的任何人外出谈生意。她本以为这次破例带自己是因为救了没藏蕙兰一事,可如今看来倒是自己想的简单了。 比起感情,穆望舒这个人似乎更加看重利用价值,可如果真是这样,那之前对自己的一些关心和照顾难道都只是一种手段,一种类似于黎青诱导钱老板的手段?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你真的是太可怕了。”陶陶叹了口气,脑海中回想起她和穆望舒在马车上互相洒水的场景,唯利是图的他,偶有童心的他,到底哪一个才是真实? 如今的陶陶想不明白,却也只能一步步往前继续走,这个世上的秘密早晚有一天会暴露在阳光之下。 而正在普通客房翻看账目的穆望舒听到了门外的敲门声,只见黎青风尘仆仆的走了进来。 “少爷,那位姓章的男子并无大碍,两三日后便可下\/床\/行走。” 穆望舒放下手中的帐,目光深邃却又平静,棕色的双眸似乎还有一丝好奇:“龙泉县是个好地方,三日之后你亲自去走一趟。” “是,少爷。”黎青虽觉得有些突然,但对于穆望舒这类要求早已司空见惯,尽管如此,心中多少还是会有些失落,本以为傍上少夫人就能早点回府见没藏蕙兰,如今看来简直是奢望啊。 “趁这几日好好休息,从龙泉县回来之后联系莫娘将钱老板的这批瓷器尽快出手。” “是!”黎青皱了皱眉头,这购买钱老板瓷器的钱可以找莫娘要,可取龙泉县的钱要怎么办才好!都怪少夫人慷慨过度,如今自己算是身无分文了。“那个,少爷!我能不能向您借点钱啊?” 黎青陪着笑脸挠了挠头,穆望舒还没说话自己反倒打了退堂鼓:“当我没说!当我没说!我还是自己想办法吧。” 黎青懊恼的退出穆望舒的房门,心里是有苦说不出啊! 穆望舒的目光停留在关上的房门上,黎青的钱从来都是用多少领多少,如今却开口问自己要钱,只怕此事与章氏父子有关。提到章氏父子,穆望舒的脑海中却出现了陶陶在午饭时的样子,那时的她绝不只是同情而已。 第九十三章 陶陶回府 次日穆望舒便与陶陶返回汴梁,黎青则留在涧磁村,一是为了送章氏父子回龙泉县,二是与钱老板安排后续的事。 回到汴梁穆府时,墨之早早的在大门口迎接,陶陶见她暗有所指的笑容,就想到那几件衣服,于是她笑容满面的走过去,拉着墨之的手一副主仆情深的摸样,实际上说的话不由让人冒冷汗:“墨之啊!多亏有你,这一行才没那枯燥。为了奖励你,我正在考虑是让你尝尝我的刀子呢,还是试试我的衣服呢?” “少夫人饶命,墨之——墨之也是为您好啊!”见陶陶说完话扭头就走,墨之慌忙迈着小碎步在后面追,神情就像一只受到惊吓的兔子。 刚进大门看到没藏蕙兰在院子里探头探脑的观望,见到陶陶便问:“穆哥哥回来了吗?别告诉我黎青也回来了!” “我说大小姐,我这刚进门你就问问东问西,你到底是想让黎青回来还是不想让他回来?”陶陶停下步子故意打趣没藏蕙兰,紧跟其后的墨之险些撞到陶陶身上。 “当然是不想让他回来!”没藏蕙兰抬着高傲的下巴从陶陶身边绕过,大步流星的走了几步又回头问墨之:“墨之,那他到底回来没有啊?” “他——” “咳咳——!” 陶陶干咳了几声递给墨之一个犀利的眼神,吓得她当即闭上了嘴。没藏蕙兰当然看出陶陶的用意,气鼓鼓的哼了一声:“管他来没来,我都是要去见穆哥哥的!” 陶陶冲没藏蕙兰的背后做了个鬼脸,一回头又对墨之一脸严肃,唬的墨之一愣一愣的只知道小声喊着少夫人,墨之知道错了。 至于穆望舒从马车上下来之后并没有直接回穆府,而是独身一人去了玉(青)楼,所以没藏蕙兰挣扎很久出门迎接的时候,对方早已不知踪影。 明知道穆望舒已经走远,却还是向旁边的管家问道:“穆哥哥有没有说去了哪里?” “回没藏小姐的话,少爷的行踪一向不予人透露。” 本是满心欢喜的出门迎接,却因为这短短几句话变得伤感起来,她当然知道问不出穆望舒的行踪,可从小到大她追随着那人的身影很久了,问的最多的也是这样一句话,毕竟不问她又能说什么呢? 到了此时,她反而羡慕起陶陶来,也不知瘦女人给穆哥哥灌了什么迷糊药,至少在她的印象里,穆望舒从未对其他女子有过如此耐心。 算了,陶陶的事她不想管,但对穆望舒的情丝她依旧无法斩断,得不到又怎样,她就是那么的喜欢,没人能够改变。 想到这里脑海中不由闪过黎青的身影,好像很久都没有见过他了,记得以前自己出门迎接穆哥哥的时候,他总是在自己旁边喋喋不休,实在惹人厌烦。只是如今看来,少了黎青的这次迎接,竟多少显得冷清。 “黎青……也跟着去了吗?”终于还是没有忍住问了一句。 “少爷一个人去的,黎青并没有跟着回来。” 第九十四章 先发制人 “哦……” 一个简单的应答或许代表不了什么,然而没藏蕙兰神情中的意思落寞还是透露出她的情绪,或许有些事,旁人看得反倒更为清楚。 “没藏小姐,天气转凉,您还是回屋吧。”管家是看着这些孩子长大的,有些事他不需要知道,但有些事他即便知道了也不会多言,只是看着这些孩子终日劳顿,他始终于心不忍。 穆望舒来到玉(青)楼将白瓷孩儿枕交予莫娘保管,莫娘接过瓷器细细打量了一番,脸上的喜悦之情难以掩饰:“莫娘恭喜少爷又得一匹良驹,想必这位涧磁村的钱老板名副其实!” “后续的事黎青会告诉你的。”莫娘的聪慧与机智让穆望舒放心,这也是为什么他会愿意将玉(青)楼这么重要的地方交给她来打理的原因。通过瓷器就能大致猜到制瓷人的品质,这对莫娘来说是多年经营与学习的结果。 “不知这次黎青怎么没一起回来?”莫娘将白瓷孩儿枕收好,挪动了机关,放入其中。自从上次机关被破之后,她从新命人做了调整,更对整个玉(青)楼做了部署。 “传言说汴梁章府来自龙泉县,恰巧在涧磁村遇到一位姓章的男子,所以让黎青先去查看。这些日子你也要多加留意过往来客,如果听到些什么,立刻告诉我。” “是,少爷。” 提到章府,穆望舒不由想起自己书房的那盏瓷器,放在自己手中那么久,竟丝毫没有发现有用价值, 再这样下去势必会对他的计划造成影响。 想到这里,穆望舒冷峻的脸上露出一丝为难。 莫娘知道穆望舒一向不做没有把握的事,能够让黎青亲自去查的事情,想必十有八九已成事实。 可她还是不明白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去调查一个已经落魄甚至消亡的制瓷世家,究竟能带来什么利益? 难道少爷真的相信章家最后三件瓷器里藏有上等瓷土的秘密? “少爷,莫娘有句话不知应不应该讲?” “你是想说调查章府的事,利大于弊毫无意义。” “莫娘不敢。” “你只需要相信你们的少爷绝对不会做亏本生意,其他的做好自己分内之事即可。”穆望舒一双冷眸望向莫娘,哪怕明知道对方是善意的提醒,可他依旧不喜欢别人过分干预自己。 “是。”莫娘心里明白,自从那个叫陶陶的女子来了之后自己仿佛越来越难以淡定,明明知道不可说不可问的事,她还是想要忤逆一次,只可惜少爷又怎会给她机会。 “对了,还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做,这两日尽快去寻一件瓷器来……”交代完莫娘,穆望舒嘴角露出不经意的笑容。 既然决定与陶陶二次约定,那么他该有所行动。他与穆望舒之间虽是合作却也互相牵制,甚至来说如今的局势反倒是自己受制于人要多一些。 所以他要先发制人,那些陶陶看不清的事情,他会一一为她揭开面纱! 思路兄插播:大家追文辛苦了,思路兄会继续加油码字的! 第九十五章 盘底缺字 两日之后陶陶路过玉(青)楼被莫娘叫住,说是有一批新到的瓷器想与她一同鉴赏。 自从上次盗瓷一事陶陶多少觉得有些对不住莫娘,毕竟以往偷的都是些奸商贪官手里的瓷,莫娘对瓷器的看法和见地与他人不同,这多少让陶陶有种遇到知己的感觉。 如今又约自己一同赏瓷,这下陶陶的心里就更加过意不去了,尽管如此,可对瓷器的喜爱还是让她忍不住前去。 到了二楼的房间,莫娘早已在房里点了盏檀香,丝丝甜意萦绕在鼻翼间,抚平了焦躁的心情,莫名忘记了来时的忐忑。 一张长桌上摆放着各式各样的瓷器,碗、洗、盆、瓶、尊……各式各样,颜色不一,这对陶陶来说无疑是一场视觉盛宴。 “没想到莫掌柜居然有这么多宝贝!”陶陶一时口快不由赞叹,却又想到牡丹屏风的机关,看来自己小瞧了莫掌柜的实力。 “陶爷说笑了,都是一些平常之物恐怕难入陶爷法眼。”莫娘将房里的窗户打开,又将泡好的茶给陶陶倒上,接着说道:“这些都是来自坊间的一些瓷器,虽算不上珍品,却也颇有几分新奇。看惯了名瓷偶尔看看这些颇有几分韵味,陶爷请看。” “坊间的瓷做工确实缺乏细致,但枕上绘图、瓶底题字的想法却尤其有趣!”陶陶拿起手边的几盏瓷器观察一番,虽看不出瓷器的出处,但匠人却充满想象力。 就拿那盏瓷枕来说,白底黑花,枕面周边绘制着外粗内细两道墨线,面上画一幅童子垂钓图,简单的几笔勾勒却让整个瓷枕栩栩如生。 还有另一件葵口盘,釉色粉青,釉面有片纹,盘口边缘由于釉汁下垂,釉层较薄,略微透出些黑色的胎骨,但整个瓷器鼓出有力,颇为饱满,陶陶不由拿起来细细端详,却见盘底画了一只青鸟,题了几个字。 青鸟潦草几笔,极富神韵,但所题之字的首字却异常不清楚,陶陶不由有些失望,亮出盘底给莫娘看:“此处应为益愿狎青鸟,只可惜这个益字却像是故意去掉一般。” 陶陶自幼跟着自己的娘亲接触各种瓷器,眼中自然容不下沙子,这盏葵口盘底首字字迹不清楚让她颇为失望,瓷器一旦有了瑕疵,就算釉面如何完美也无法弥补。 莫娘从陶陶手中接过葵口盘,垂下眼帘看了又看,拿出手帕擦拭了一下足底的字迹,莞尔一笑:“陶爷果然好眼力,如此细微之处都能发现。想必陶爷有所不知,此处缺的一个益字恐怕是瓷人故意为之。”, “哦?还有这种事?”陶陶将葵口盘递给莫娘后就又拎起一盏青色莲花盘打量了起来,一听莫娘这么说当即放下手中的器物,满脸的洗耳恭听。 “陶爷可知当今圣上名字里有这样一个字?”莫娘修长的手指轻轻滑过葵口盘的足底,目光虽不在陶陶身上却依旧锁定了她,“一个益字!” 第九十六章 皇家名讳 “故意漏掉这个字是为了避开皇上的名讳?”陶陶心中有些疑虑,据她所知当今圣上名为赵祯,是先皇的第六个皇子,何来名讳中有个益字? 等等!相传皇帝赵祯初名为受益,被立为太子时改名赵祯!这么说来一个益字确实理当避讳! “正是。” 莫娘的回答让陶陶有些愰神,关于赵祯的初名极少为人知道,自己也只是在某位官员家中偷取瓷器时无意中在哪听过,所以未曾放在心上,那么莫娘又如何得知? “莫掌柜见多识广,陶爷我受教了。” “陶爷哪里的话,只因我这玉(青)楼里往来官商繁多,这才听到一星半点关于宫里的传言。再加上常和瓷商接触,若不留心,只怕身陷祸患!”莫娘端起放在桌上的茶递给陶陶,目光里是一如既往的笑意。 尽管莫娘说的是自己从商要小心皇家禁忌,可对陶陶来说莫娘的言者无心却让她听者有意。 陶陶结果茶轻轻抿了一小口,屋内的檀香燃的正旺,可她的心却无法恢复到刚进屋里时的平静,礼貌的说了句:“莫掌柜所言极是。”思绪便飞了起来。 瓷器足底缺少的益字,如此明显的禁忌!如今看来宋益二字竟有千金之重!陶陶望着桌子上的一堆瓷器,心中却越发混乱,一想到那张阳光爱笑的脸,她怎么也不会想到那人就是自己灭门仇人的儿子! 初次见面时温文尔雅的模样,代替穆望舒给自己银两的模样,在城外一起放风筝的模样,笑起来很温暖的模样,给自己擦手的模样……那个自己叫他小宋的人!不,那个叫宋益的人,莫非真的是当今圣上? 想到这里陶陶只觉得口齿干涸,心中窒闷难安,她仰头喝了一大口茶水,似乎依旧无法平复心情,便又给自己添了一杯,仰头喝完! “陶爷,您没事吧?” “莫掌柜,陶爷我失礼了,改天再来拜访!” 面对莫娘关切的询问,陶陶只是愣愣的看了一眼,目光再次落在那盏瓷器上,放下手中的杯子就往门外走去! 莫娘还未来得及相送,陶陶就快步出了房门。望着对方火速离去的背影,莫娘紧缩的眉头久久不曾舒缓,罢了,不该问的事无须过问,只需要按照少爷交代的去做就好。 出了玉(青)楼的门,陶陶就径直往穆府赶,她穿梭在人群之中,心里有个声音在叫嚣着:回去拿风筝约宋益出来!这件事她要问清楚!还有穆望舒三番两次提醒自己的事情,莫非就是他的身份? 不行!此事她一定要当面问清楚!脚下的步伐越来越快,迎面撞上一个男子,只听哗啦一声有东西四处滚落下来! “这人有病吧!走路那么快,我刚买的栗子全都撒了!” 陶陶只觉得肩膀被人推了一把,一抬头看到一名黝黑的男子正怒气冲冲的看着自己,这才惊觉刚才撞到了人,还把人家的栗子弄掉在了地上。 “对不起!” 陶陶弯腰把地上的栗子捡了起来,又从袖中掏出一两银子塞给对方,这才息事宁人! 第九十七章 回府质问 黝黑的男子走后,陶陶一挪脚踩在一颗遗落的栗子上,脚心硌得有些疼,然而还是捡起了那枚栗子。 望着手中小小的栗子,陶陶苦笑起来。早在吃栗子的时候就应该有所察觉,一个大宋的皇帝又怎么会剥栗子,还有跟在他身边的周怀政当时只觉得他缺少阳刚之气,如今看来想必是位公公吧…… 过去的事还历历在目,哪怕当时很欢乐,现如今也被欺骗毁的一文不值,更可怕的是除了欺骗还有父辈的恩怨! 然而她又是那样的心存侥幸,或许宋益是个化名,他和自己一样一时忘了那个字曾是皇帝的初名。一旦想起第一次相见时他为温柔的笑,陶陶无论如何也不想将他与大宋皇帝扯上关系。 一个对放风筝和吃栗子都能如此欣喜的人又怎么会是汴梁城中藏在高墙内玩弄权谋的人,陶陶这样想着,将手掌里的栗子攥在手里,沉沉的呼了一口气继续往前走。 回去的路似乎有些漫长,落日挂在翘起的房檐边上,远远的拉长了人的影子。 陶陶回到穆府的时候,西边只剩下一抹浓艳的霞光,像是被打翻的颜料晕染在也一起,让看得人觉得很美的同时也察觉到了一丝混乱,正如此时站在门前的陶陶一般。 最终她还是踏进了这个朱色大门,朝着那个人的书房走去。落日的余晖就跟着陶陶的身影一直延续到书房里,安静却又蓄势待发。 “宋益的事你是知道的吧?” 陶陶一进门就直奔主题,穆望舒继续翻着账目,翻了两页这才放下抬头迎上陶陶的目光。 “不知陶爷说的是他的什么事?” 本就心烦意乱的陶陶看见穆望舒这张一如既往的冷漠脸,当即就冲到跟前,双手按在桌案上,往前倾着身子追问:“穆望舒,你少装蒜!宋益他到底是不是大宋皇帝?” 面对陶陶的盛气凌人穆望舒显得尤为淡定,淡定到似乎这一切早就在他的意料之中,他无视陶陶眼中的恼怒,双眸之中是让人捉摸不透的情绪:“这种事,陶爷不去问当事人,反倒问起我来了。” “是你说的!宋益没有我想的那么简单,如果你早就知道,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陶陶的气愤来自穆望舒当时的承诺,他说只要陶爷你愿意以后会慢慢讲给你听,如今她只不过是想要一个答案而已,穆望舒竟这般推三阻四。 “陶爷难道忘了?我是一个商人,诚信对我们来说是做生意的根本。宋益与我有交易在先,有些话我不便多说。你若想知道事情的真相,何不直接去问当事人。” 话已至此,穆望舒收回落在陶陶身上的目光,垂下眼帘继续翻看自己手中的账目,似乎对方的情绪丝毫没有影响到他。 陶陶冷笑一声,转身离开穆望舒的书房。是啊,她忘了!本以为曲阳县之旅会让两人的关系与之前有所不同,说到底这一切都只是自己的想当然而已,穆望舒,始终是一个唯利是图的生意人! 陶陶走后,落日的余晖终于消耗殆尽,原本落在穆望舒书房内的那一缕霞光,最终被暮色代替,他抬头望着陶陶走过的庭院,脸上虽然是一如既往的淡然,可手里的账目却怎么也看不下去了。 思路兄插播: 迄今为止《盗行》已突破十万字,能追到这里的小伙伴们绝壁是真爱!一只上班狗+码字狗的我,多亏有你们才能坚持下去!特地建了一个群方便大家交流——兄兄的读者群:。敲门砖《盗行》任意人名,坐等你萌的到来~!! 第九十八章 鲤鱼风筝 陶陶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很多事她都能够快刀斩乱麻果断去处理,然而在小宋这件事上她居然变得犹豫不决,一连两天她都没有下定决心,直到那天清晨。 起床后的陶陶呆在自己房里闷闷不乐,连墨之端着早膳进来都没有察觉。 “少夫人,少爷见您没去用膳特地吩咐我给你送点来。” “放那吧。” 墨之将饭菜摆在桌子上满脸担忧的看着少夫人,这两日也不知怎么回事,少夫人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就连没藏小姐来挑衅也置之不理,完全没有了之前的斗志。 “少夫人,您要是有什么心事可以告诉墨之,千万别闷在心里。”见陶陶也不过来吃饭,墨之将饭菜端到她面前递了过去。 “墨之,那个鲤鱼风筝出现多久了?”陶陶推开窗依旧没有接下墨之手里的饭,而是望着城东方向飘在空中的鲤鱼风筝。 “少夫人您是说那个吧?”墨之顺着陶陶的方向望去,“嗯,前几天就有了,最近这两天一直在外面,从早到晚。” 陶陶叹了口气从墨之手中接过粥碗,叹了口气坐在椅子上却是一句话没有说。 粥吃了两三口就搁在了桌子上,看似平静的脸上眉头却皱在了一起。门外的天空布满了乌云,亦如陶陶心中压着的积云,沉重而压抑。许久,她将手掌攥成拳头,从椅子上站起来往房门外走去。 “少夫人您是要出去吗?”墨之见陶陶朝院中走去,慌忙跑回屋里拿了把伞追上去,“少夫人,看这天恐怕是要下雨,你如果想买什么东西,让墨之去就可以了。” “不用,我自己去。”陶陶从墨之手中抽出那把伞,冲她露出安慰的微笑,转身便朝着穆府大门的方向走去。 陶陶走后,穆望舒从书房的方向走出来,望着陶陶离去的方向,双眸之中犹如石子投入湖心漾起了层层微波,关怀之情慢慢扩散。 “少爷,少夫人她最近心情不太好,我要不要跟着过去?”一回头看见少爷站在自己身后不远处的位置,墨之先是一惊,稍稍恢复心情后欠身询问到。 “让她自己去吧,若是下雨就备些姜汤。”穆望舒眼中漾起的微波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一如既往的平静,他抬头望了眼乌云密布的天空,吩咐了墨之便离开了观望的地方。 “是,少爷。”墨之望着穆望舒离开的背影,又回头望了望穆府的大门。 长长的庭院在乌云下显得有些压抑,墨之猜不透少夫人的心事,更加不了解少爷的心情,只是这两日少夫人没怎么吃饭的期间,好像少爷脸上的表情就更加少了。甚至连没藏姑娘也察觉到了他们之间的奇怪氛围,所以这两日也没敢怎么过分胡闹。 墨之看着这背道而驰的两个人,不由叹了口气,心想如果自己是那天上的月老就好了,那她一定要把少爷和少夫人紧紧的捆在一起,一辈子都不让他们分开。 思路兄插播: 迄今为止《盗行》已突破十万字,能追到这里的小伙伴们绝壁是真爱!一只上班狗+码字狗的我,多亏有你们才能坚持下去!特地建了一个群方便大家交流——兄兄的读者群:。敲门砖《盗行》任意人名,坐等你萌的到来~!! (这两日公司搞年会,更新不及时希望大家见谅!) 第九十九章 只此一件 刚到城东的那片草地,天空就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落在草地上凝成一个个小水珠,滚动着从草叶上滑落到泥土中消失的无影无踪,就像隐藏在内心深处的秘密。 陶陶撑起伞在离宋益十几米远的身后站着,天空中的风筝在雨中摇曳,仿佛下一秒就会跌落,而此时宋益正急着收回风筝线,完全不顾落在自己身上的雨水。 第一次,陶陶在那个人的脸上看到了焦急和担忧,明明他是那样一个温文尔雅的男子,此刻却为了一只风筝将自己弄得那么狼狈,耳边回荡着墨之说过的话: “前几天就有了,最近这两天一直在外面,从早到晚。” 风筝剧烈的摇晃,就连陶陶的也开始跟着动荡不安,终于还是朝着宋益的方向走去。 一把伞撑在双方头顶,面对宋益有些错愕和惊喜的表情,陶陶只是浅浅微笑,然而眉头处却带着几分愁绪:“没人告诉过你,下雨的时候可以不管风筝吗?” “也许下次陶爷可以告诉我。”宋益的笑容一如既往的温暖,他快速收着手中的风筝线,脸上的喜悦仿佛能够驱散一切风雨。 几滴雨水顺着他的衣袖滴落,风筝被牵引着落在面前不远的地方,来不及为他撑伞就已跑了过去。宋益扬起宽大的衣袖将那只鲤鱼风筝遮在怀里快速的朝着陶陶跑来,弯弯的眼睛里似乎只看到了陶陶和风筝,没有任何风雨。 陶陶朝着他走了几步,伞就停在宋益的头顶,而他却稍稍后退了半步将风筝伸到伞下,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遍发现没有破损这才松了口气。 “小宋……”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样的宋益,陶陶的心里莫名有些心疼,如果他真的是当今皇上,为何会对这样一个普通的风筝如此爱惜?她别过脸去,不愿再看,语气中努力透着冷峻:“其实你没必要这么护着这个东西,这种鲤鱼风筝满大街都是。” “可跟陶爷一起买的却只此一件!”宋益将风筝放在伞下的位置,自己却淋着半个身子转头笑着问道:“这几天陶爷去哪了?今日你再不出现,我就要去穆府拜访了。” 这几天宋益一直在等她,当他呆在宫里看到鲤鱼风筝的时候,脑海中总是会浮现出陶陶的身影,他不明白这是一种怎样的心情,却很清楚自己想要去见她的冲动。 然而他又明白,陶陶已经成为穆府的少夫人,自己冒然前行于她于己都非常不利,求而不得的煎熬宋益第一次有了深刻的体会。只是不知为何,今天的陶陶似乎有些不同,一种疏离感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竟会比这雨水更加冰冷。 宋益的问题没能得到陶陶的回复,空气里透着莫名的冷寂,就连那雨声也逐渐消失,他望着久久不曾说话的陶陶,心中的不安比未见之前还要强烈,然而当她开口说话的时候,那份不安仿佛就要溢出胸口。 陶陶转头望着宋益的眼睛,双眸之中透着试探: “小宋,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思路兄插播: 迄今为止《盗行》已突破十万字,能追到这里的小伙伴们绝壁是真爱!一只上班狗+码字狗的我,多亏有你们才能坚持下去!特地建了一个群方便大家交流——兄兄的读者群:。敲门砖《盗行》任意人名,坐等你萌的到来~!! 第一百章 雨中诀别 雨水从宋益的发丝滑落,从脸上姣好的轮廓滑落,无声无息的浸入到衣领之中,那一丝寒冷却顺着肌肤渗透到身体里。 “陶爷请讲。”四个字说出来很轻松,可即便是皇上也会有心虚的时候,他假装淡定的迎上陶陶的双眸,努力做出坦荡的表情。 “小宋,你知道当今圣上的名讳中也有一个益字吗?”陶陶故意将益字说的很重,当宋益听到那个字的时候,阳光般温暖的眼睛里明显有过一丝闪烁,而那一瞬间的闪烁却被陶陶看的异常清楚。 拿在手中的风筝隐约随着宋益的身形晃动了一下,这让陶陶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答案,然而她还是想听到对方的答案才能真正死心。 “我想让你亲口告诉我你不是皇上。” 陶陶眼中试探性的目光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柔和而奢望的恳求,说到底她还是不想失去那个带给她温暖的笑容。 雨越下越大,淋在身上也越发冰冷,宋益用衣袖挡在风筝上,雨水落在他的脸上、肩上,他也不在意,只是望着陶陶神情之中流露出一种难以名状的落寞:“不管朕是什么身份,只希望还能和陶爷做朋友!” 简短的一句话像是冷雨砸在心尖,陶陶将目光投注在这场雨中,哪怕在伞下她依旧感受到了这个世界的寒意,原来最温柔的笑容才最具有杀伤力,可此时她就要把这股寒冷传递给眼前的人: “来之前我就在想……不管你是谁,除了皇帝我都可以不去理会。” 脑海中回忆起两人一起经历过的画面,温馨而美好,曾经一度让陶陶觉得这世上有种体贴来自朋友,而今站在自己面前的是当年下旨灭她满门的先皇之子,任她有再宽广的胸襟也无法做到视而不见。 “为什么?难道就因为朕是皇帝!”面对宋益的不解与质问,陶陶没有回头而是把伞柄交到宋益手中。 “陶陶——!为什么?!”宋益抓住陶陶的手,鲤鱼风筝便掉落在泥泞之中。 “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皇上!”陶陶依旧没有回头,挣扎着脱离了对方的禁锢,朝着雨中跑去。 被遗留在伞下的宋益捡起地上的鲤鱼风筝,看着已被淋湿的风筝就像看到了自己,从什么时候起越发不喜欢自己皇帝的身份了? 是从那个谣言开始,还是从立自己不爱的女人为皇后开始?不记得了!只觉得高墙之中的权力与欲望已经压得自己快要喘不过气,只好一遍遍提醒自己不要忘记最初的名字! “受益”是他没有成为太子之前的名字,他不想忘记过去才会化名宋益,虽然不知道陶陶为何对自己的身份如此反感,但恐怕从今以后再不会有人叫自己小宋了…… 思路兄插播: 迄今为止《盗行》已突破十万字,能追到这里的小伙伴们绝壁是真爱!一只上班狗+码字狗的我,多亏有你们才能坚持下去!特地建了一个群方便大家交流——兄兄的读者群:。敲门砖《盗行》任意人名,坐等你萌的到来~!! 第一百零一章 又是路过 扑面而来的雨伴随着陶陶的奔跑砸落在陶陶的脸上,冷得有些刺痛,仿佛一不小心就无法忍住眼中的泪水,然而倔强的她终究是没有流下一滴眼泪。因为她明白,早在十几年前的时候她就已经明白,在这个世界上,有些人永远无法拥有阳光! 雨水顺着脸颊滑落到嘴角,迎着风浸入口中,苦涩的味道便在扩散开来就像未曾流出的眼泪一样。 那个初次见面帮自己解围的人,那个给自己买了风筝的人,那个为自己擦手的人……往后再见,就是敌人了吧? 陶陶忍住想要回头的冲动,在雨中朝着城门的方向跑去,雨水从头顶淋下模糊了视线,朦胧中仿佛对面走来一个人影正一步一步的朝她靠近。 终于,一把伞遮在陶陶的头顶为她阻隔了这场大雨。她望着对方冷漠的脸,心中更加冰冷,“穆望舒,你来这干嘛?” “路过。” 陶陶一把推开穆望舒,哪怕自己暴露在雨中她也不想听到他虚情假意的声音,“呵!又是路过。穆望舒,你到底想要什么?” 穆望舒并没有着急回答陶陶的问题,而是安静的跟在她身后一把伞不离陶陶头顶,然而他越是这样,陶陶烦闷就越发无处发泄。她咬紧下唇掩饰自己的狼狈,神情之中却涌现出极大的不甘和倔强。 “真相没有谎言动听却能让人更加清醒,我想要的是你对瓷器的鉴赏能力。”穆望舒一如既然的平静,然而这句话却说的异常真诚。 “有朝一日你知道隐藏在我身后的真相,恐怕不会比我现在好多少。”陶陶的语气透着冷嘲热讽,她讨厌眼前这个人的一脸轻松,更讨厌他能把内心的欲望说的如此直白。 “我既然把你娶进穆府,就已做好承担后果的准备,如果哪天陶爷想说说自己身后的故事,我会安排时间来听。”穆望舒把伞又往陶陶的头顶移了移,他当然知道安排莫娘去暗示陶陶会给她带来情绪上的波动,然而事实也证明自己并没有看错人。 继上次玉(青)楼中对章家瓷器的准确解读,以及如今对其他瓷器的观察入微和敏感,陶陶身上的鉴赏力是与生俱来的,如果能将她的这种能力为自己所用势必会让未来的道路走得更加顺畅,所以他才会让她尽早看清真相,也好为下一步计划做准备。 可当他看见陶陶拿着伞走出穆府时,心中仿佛有一根弦被莫名拨动,他想要知道对方知道真相后的样子,悲伤也好,愤恨也好,他都想陪在她的身边。然而对陶陶的这种感情,穆望舒却以为是一种惜才的表现。 然而真的是这样吗?当他看着那个鲤鱼风筝飘在空中的时候,当他看到陶陶知道宋益的身份却不愿承认的时候,当他看见陶陶因为宋益的事情茶饭不思的时候,为什么会心情烦乱的让她自己去问个清楚,说到底,有些事连他自己也弄不清楚了。 有时候悲伤会被另一种情绪代替,就像陶陶现在,原本因为宋益的事情心烦意乱,如今却因为穆望舒的居高临下显得反感。然而尽管如此,有些话他说的不无道理,如果自己连一个小小的身份欺瞒都无法承受,又该如何面对他日的真相大白。 “穆望舒,交易是相互的,想知道我的事就该先告诉我你的。”脸上的阴霾一扫而过,陶陶从刚才低落的心情中得以平复,面对眼前这样一位浑身都是秘密的人,她变得更加感兴趣。 一双丹凤眼锁定在对方的目光上,就像是在打量一件上等的瓷器,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却又难以抑制心中亢奋的情绪。是了,她没有过多的时间去纠缠情感,也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沉浸在得知真相的落差之中,她要做的是查明真相,章家灭门的真相! 无论是宋益也好,皇帝也罢,甚至是眼前的这个人也好,没有什么能够阻挡她前进的步伐,也没有什么情感能束缚她。 面对陶陶的挑衅穆望舒反倒笑了,这才是自己认识的陶爷,一个执着而又坚毅的女子,“不急,我的事总有一天你会知道。” 这是陶陶意料之中的回答,如果穆望舒轻易告诉自己想知道的事情反倒没有什么意思,她笑着用胳膊肘碰了一下穆望舒拿伞的手,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既然如此还啰嗦什么,回家!” 望着陶陶脸上残留的雨滴,穆望舒将右手中的伞交换到左手中,正迟疑要不要帮她擦掉,却在余光之中看到站在不远处拿着鲤鱼风筝的人望向这里,嘴角完美的弧度诠释了他的内心,拿着伞的手扶住陶陶的肩膀,右手轻柔的落在她的脸颊上,雨滴便顺着拇指轻轻离开。 “别动,还没擦干净。” 穆望舒的举动让陶陶深感奇怪,她下意识的往后闪躲奈何肩膀却被对方按住,加上对方从未有过的温柔语气,让陶陶的心跳突然加速,就连脑海中也不由想起那天在马车上发生的事,脸莫名的又红了起来。 “好了,走吧。”结束了这一系列的暧昧动作,穆望舒自然而然的朝着陶陶伸出手,“下雨路滑,你可以把手给我。” 正在回忆马车之旅的陶陶很顺从的把手交到了对方手里,尽管她还是不喜欢对方一层不变的表情,但有一点她不可否认,那就是穆望舒偶尔笑起来的时候,好像没有那么令人讨厌了。 伞下的两人牵着手朝城门中走去,而拿着风筝的那个人即便打着伞依旧被淋的通透,原来陶陶把伞留给自己是因为穆望舒在等着她,想必知道自己皇帝的身份也只是她的一种说辞,真正的原因也是因为穆望舒吧? 手中的鲤鱼风筝已经湿透,宋益终于明白,原来雨天也可以这么冷。 思路兄插播: 以后的文章改成两千字一章,希望不要给大家带来困扰。兄兄的读者群:,敲门砖《盗行》任意人名,坐等你萌的到来~!! 第一百零二章 生辰礼物 雨还在下,即便穆望舒几乎将整把伞遮在陶陶头上,可雨水还是打湿了她的裙摆,浸湿了她的鞋袜,两人回到穆府时几乎都淋成了落汤鸡,只不过穆望舒更加严重, 陶陶回到自己房间正打算换下淋湿的衣物,见墨之端着一碗姜汤走了进来,便拿起锦帕擦擦头发饶有兴趣的说道:“墨之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懂事了,姜茶都给陶爷我备好了?” “少夫人净会取笑我,这是少爷出门前吩咐厨娘煮的。”墨之脸一红受下这平白无故的夸奖,心中有些不好意思,平日里自己确实缺乏眼力劲儿。 “他有这么好心?”陶陶把锦帕随手一丢,从墨之手里接过姜茶白净的右手轻轻转动茶碗,轻挑了一下眉头喝了起来。 嘴上虽然这么说,可即便是有些辛辣的姜茶喝了一杯之后身体慢慢暖了起来,连带着心中的某个地方也变得温热。一时间竟然想起伞下穆望舒为她擦汗的样子,对方鲜有的温柔和耐心不由让陶陶脸上的红晕越发浓郁。 “看来还是少爷想得周到,我看少夫人喝点姜茶脸都红了。” 墨之的一句话差点没把陶陶呛死,咳咳咳了几声掩饰尴尬,瞪了一眼墨之却又心虚的望向别处。至于脸红是因为姜茶的暖还是因为想到那个人,想必只有陶陶自己清楚。 “对了,方才我听到几声鸡叫,怎么没见你端鸡腿来?”跑了一天又淋了场雨,陶陶心里饿的发慌,听到屋外的鸡鸣,顿时来了吃饭的欲望。 “少夫人不说墨之差点给忘了,这是萩姑姑冒雨给送来的一只大公鸡,说是明天给您庆生用的。”墨之一拍脑袋十分懊恼,得赶紧禀报少爷才是。 “庆生?这么快又到我生辰了!”陶陶嘀咕了一声,脸上的戏谑之情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凝重和愁绪。想到自己又长一岁,父母的冤屈还不曾洗脱,她的内心竟有些怨愤自己,怨愤自己没有娘亲的才华和父亲的心思缜密,怨愤自己时隔那么多年依旧毫无进展。她轻轻吐了口气,端着碗的右手不由加重了力道,竟连墨之也看出了端倪。 “少夫人您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墨之第一次看见陶陶脸上出现的那种神情,隐忍、愤怒、决绝,就连自己被挟持时少夫人的脸上都未曾出现那种神情,而如今竟会如此。 陶陶莞尔一笑,脸上的阴霾一扫而过,可双眸之中依旧残留着难以掩饰的心情。“没什么,可能是淋了雨,头有些发昏。” “少夫人,要不我去请个大夫来吧?”墨之不放心的看着陶陶,接过她手中的碗。 “请什么大夫,陶爷我是那种娇弱的人吗,好啦!早点去休息吧!”陶陶双手放在墨之背上把她推出了房门外,脸上的笑容在门关的那刻凝在脸上,还未散尽愁绪便涌上心头。 第二天在浑浑噩噩中醒来已经临近傍晚,陶陶揉了揉太阳穴唤来墨之。 “我这一觉睡这么久,你怎么也没叫我?”陶陶擦了擦脸觉得精神好了许多,只是生辰这天睡到现在,实在有些不像话。 “是少爷吩咐的,说让您好生休息,就连没藏姑娘都没敢来打扰。” 陶陶陷入沉思,这个穆望舒葫芦里到底是卖的什么药?这背后的目的又是什么? 正想着门外传来管家的敲门声,说是筵席已经准备好,让陶陶过去。墨之一副羡慕的表情,惹得陶陶多少有些莫名其妙,却还是梳妆打扮后随他们一起去了前厅。 大厅装饰的简约大方,一张圆桌摆满了陶陶爱吃的食物,尤其是一只公鸡放在桌子中间,尤其显眼。令人奇怪的是穆望舒竟然让出了丄首位置,见陶陶来便示意她坐在自己的左手边。 “既然是刚睡醒,就先吃点寿面,稍后有客人要来。”穆望舒亲自给陶陶盛面,坐在他对面的没藏蕙兰把脸扭到一边也不说话。 睡了一整天确实有些饿,只是看着眼前的一桌丰盛的饭菜,陶陶却怀念起往日与萩姑姑一起庆生的日子,那时候他们什么也没有,却过得格外开心。 见陶陶夹起面却在发愣,穆望舒敲了敲她的碗问道:“怎么?没胃口吗?” 陶陶不作声,低头吃了一口,很有嚼劲想必是得知自己醒了这才命人去做的,连续吃了几口便听到有人传讯说萩姑姑来了。 陶陶一口面没有咽下去就站了起来,果然见到萩姑姑满脸笑意的出现在大厅里,她赶紧离席迎了上去,起床后的头疼瞬间被喜悦冲洗的一干二净。 “萩姑姑,蔺大叔你们怎么来了?” “今天是你的生辰,怎么能少了我和你蔺大叔!”萩姑姑掏出手帕给陶陶擦了擦嘴角的汤汁,越过她的肩头用异常警惕的目光直视着穆望舒。而对方且起身邀请她与蔺大叔上座。 萩姑姑虽是婢女出身,可毕竟常年跟在夫人身边,一些大场面还是见过的,所以面对穆望舒的邀请她并没有推辞,径直坐在了首位。她当然知道这不和规矩,但作为陶陶的娘家人,她绝对不能露出弱势的一面。 其实一大清早萩姑姑便打算登门拜访穆府,毕竟这么多年来陶陶的生辰都是自己陪着她一起过的,虽然提前一天将大公鸡送去,可如今陶陶嫁了人也不知她是否适应。谁曾想到了晌午时分穆府就派人来通知,邀请她与穆大叔参加今晚的筵席,可在萩姑姑心中多少对这个穆府的姑爷心存戒备,更何况他府中还有一位与他关系匪浅的女子。 众人就坐后共同举杯,没藏蕙兰抢先说道:“今天是你生辰我以礼相待,但还是不喜欢你!” “那就多谢没藏姑娘手下留情了!”陶陶忍俊不禁,冲她扬了扬酒杯一饮而尽,她算是摸透了没藏蕙兰的性子,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主儿,也就是为人刁蛮了些,死脑筋了些,可以的话,说不定以后能成为好朋友。 第一百零三章 步步引诱 筵席期间一片祥和,只是当没藏蕙兰看到穆望舒一直往陶陶碗中夹菜时,不由心中苦闷,将一杯杯酒灌入自己肠中。 而穆望舒不知是一门心思全在陶陶身上,还是故意对没藏蕙兰视而不见,直到筵席结束他的目光从未与她有过互动。 原来一个人成亲之后,会变得如此陌生!没藏蕙兰眼神涣散的望着穆望舒,直到众人全部离座,她第盯着穆望舒坐过的椅子,人去空空,,不由地抄起桌上的一壶酒又喝了起来。 陶陶与穆望舒送萩姑姑到穆府大门口,萩姑姑拉着陶陶的手握的很紧,却还是一句话没有说,冲着蔺大叔悠悠的说了句:“咱回吧。” 目送他们二人离开,陶陶挺直了脊背转头盯着穆望舒看了许久,可张口却问:“陶爷我今天很高兴,不过没藏姑娘就不好说了,不打算去看看?” “陶爷若无其他事,不如随我来看样东西。”穆望舒的眼中依旧是让人捉摸不透的神情。 陶陶也不在意,笑着说到:“我发现,穆大少爷最近是越来越懂事了!说吧,看什么东西?” 随着穆望舒来到书房的桌案前,一个沉香木的方形盒子摆在他们面前,见对方示意自己,陶陶这才打开。 “我知道陶爷鉴赏的瓷器的实力,此物件放在我这有些浪费,倒不如交给你。” 穆望舒的声音还在耳边,可眼前的物件却让她难以呼吸!没错,这就是她苦苦寻找那么多年的瓷器,母亲最后烧制的三件瓷器之一——葵花洗! 当她的指尖触碰到那洗的边缘就如同一道惊雷打在自己心口,震的她全身发抖。这盏葵花洗色泽纯正,釉汁厚润,纹片大小不同,却饱满清晰,大片的纹线呈铁黑色,小片的纹线呈金黄色,沿袭了娘亲最擅长的“金丝铁线。”制作手法。 “穆大少爷有什么话不妨直说?”陷入在对娘亲的思念中,陶陶几度激动、惶恐,却还是克制住了自己。她收回放在葵花洗上的手,有些警惕的看着穆望舒。 “陶爷果然聪慧,我的条件很简单!留下来,这洗就是你的!”穆望舒是个商人,有些东西他没有必要亲自去做,这盏瓷器放在自己这里已经很久了,传言中的章家的秘密到现在也没有头绪,与其放在书房当作摆设,不如送给陶陶。 “如果说留下来是为了帮你摆脱没藏蕙兰,那么现在的情况来看,已经差不多完成了。可你却偏偏在这种时候将瓷器送给我,怎么也得告诉我一个理由吧?”陶陶怀疑穆望舒是拿瓷器试探自己,故而假装淡定。 “陶爷处处设防,你我都明白眼前这盏瓷器的意义。我相信以你的见闻必定知道那三件瓷器的传言。我的目的很简单,我帮你找齐其余两件,你来告诉我它们故事!” 穆望舒倒是说的够直接,只是不知他对自己的身份知道了多少! 第一百零四章 赠葵花洗 “恐怕要让穆大少爷失望了,章家瓷器的传言不过是空穴来风。”陶陶刻意迎上穆望舒的双眸,透着几分戏谑和审视。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陶爷难道就不好奇章家一夜之间被灭门的真正原因?”穆望舒的眼神带着一种侵略与试探,他注意到提到章家总能在陶陶的眼中捕捉到一丝闪烁,他想弄清那一丝闪烁的来源是否与章之颖有关。 “真正的原因?”陶陶冷哼一声转身走到窗外,“章家欺君罔上被灭门是迟早的事,更何况同行即是仇家,树大招风难免会树敌。可惜的是,章家之后再无良瓷!”这是陶陶第一次从自己口中说出诋毁章家的话,刀刮在心尖的感觉让她痛苦不堪,紧握的拳头甚至在微微发抖。 “章家的瓷器确实卓越,这也是我为什么要请陶爷帮忙的原因,我是个商人,越是失传的技艺对我就越有价值。” “你想让我研究出章家制瓷的秘术?不要忘了大宋的禁令!”陶陶料到穆望舒唯利是图,却没有想到他竟敢违抗皇令私自研究章家瓷器。 “这天下又岂止是大宋的天下,有些瓷器,注定不是属于某个人、某个国家!”穆望舒一副气定山河的姿态,在他的眼中似乎有一个巨大的蓝图,而那个蓝图注定需要陶陶帮他完成。 “你这话是何用意” “瓷器我是送给你了,至于你要不要留下来,三日之后随我出去走走再做决定也不迟!”穆望舒将装有葵花洗的木盒交到陶陶的手上,一脸志在必得。 望着对方深不可测的双眸,陶陶只觉得自己犹如误入猎人圈套的困兽,手中的瓷器自己苦苦寻找了多年,如今就在眼前却又有些迟疑,到底穆望舒是何方神圣?竟能得到这盏瓷,甚至想研究章家制瓷之术! “本以为今日你生辰,送份礼物给你添点喜气,没想到聊的话题竟如此沉重,只怕再说下去想留住你更难了!”说话间穆望舒握住了陶陶的手,就像是怕她离开一样。 而此时半醉半醒的没藏蕙兰不知怎么从书房前路过,透过房门处洒下的烛光她清楚的看到穆望舒与陶陶二人浓情蜜意的握着双手。一时间苦涩在鼻翼间散开。 想她从小在草原上长大,什么烈酒没有喝过,如今在一个小小的宴席上竟能喝的烂醉,倒真是应了中原那句话:借酒消愁愁更愁! 没藏蕙兰有些迷醉的双眸望向穆望舒的方向,带着几分痴迷与苦楚,最终还是一言不发半醉微醺的离开,可心中仍旧有个声音在不断重复:我,是不会放手的,一定不会!” 只听到咚的一声是没藏蕙兰撞在长廊柱子上的声音,清晰响亮的传到穆望舒的书房,惊的陶陶慌忙抽回自己的手! 自己这是怎么了?明知道穆望舒对自己的好是怀有目的,却总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和心动!这种情绪对陶陶来说是从未经历过的,而此时的她只能强装淡定,“好像有什么声音,我出去看看!” 陶陶几乎一路小跑,借着屋内的光线往旁边的长廊中望去,却看到一抹红色倒在地上!却原来是没藏蕙兰倒在地上睡着了! 第一百零五章 黎青回府 当下便将她从地上搀了起来,刚想唤穆望舒帮忙,却听到背后一年轻男子的声音传来:“少夫人,还是将没藏姑娘交给我吧。” “黎青?” 陶陶一回头却见黎青那小子一身黑衣的站在穆望舒旁边,虽面露笑容可一双视线却从未离开过没藏蕙兰的身上,那藏于眼底的关怀与担忧更是一览无余。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错过了陶爷我的筵席该当何罪?”说话间陶陶将没藏蕙兰交予黎青。 “改日定当为少夫人补上一份大礼。”黎青与陶陶交换了一下眼色,示意她向少爷说说情。 陶陶当下会意,拍了拍黎青的肩头故意说到:“懂事!蕙兰就交给你了,我和你家少爷也该歇息了,你且去吧!” 黎青暗暗冲陶陶竖了个大拇指,转而一本正经的冲穆望舒言到:“少爷,黎青先告退了。” 穆望舒点头应允,一双皓目深不见底的望着黎青远去的背影,这才短短数日黎青那小子竟敢在自己眼皮底下和陶陶挤眉弄眼,真当他这个少爷看不见吗! 若不是看在蕙兰醉酒需要人送的份上,单单是黎青回来不曾先向自己汇报一事就该有他好看!如此思虑,就连那双神情也变得令人捉摸不透起来。 陶陶扬手在他眼前挥了又挥:“怎么?舍不得蕙兰啊!” 穆望舒一把握住陶陶的手腕,顺势将她拉入怀中,鼻翼之间竟只差分毫:“方才的事你还没给我答复?” “什——什么事?陶陶低下头双颊红的如同三月的桃花。 “怎么?这么快就忘了!” 穆望舒还想往前凑,却被陶陶一把推开。她忽而转向书房犹如一只身形矫捷的雨燕,一转眼却将书桌上的木盒端抱在怀中,“陶爷我向来闲散自由惯了!哪里有上等瓷器我就往哪去,留与不留就看穆大少爷的诚意了!” 穆望舒不怒反笑,嘴角勾起的笑容竟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诧异,想到方才对方还一副苦大仇深语调沉重的与自己交谈,如今却又是这副模样,陶陶这个女子还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行了!我看这天色也不早了,陶爷我就先告辞了!”陶陶自然明白收下瓷器代表着什么,她对自己偷窃的能力向来自信,可今日穆望舒将这盏瓷作贺礼送给自己,恐怕招安为虚,试探为实!收与不收都是骑虎难下! 方才一番言论险些暴露自己的身份,毕竟素日里隐藏的再好,提及章家难免有些情绪波动!倒不如继续扮演嗜瓷如命的模样蒙混过关,以免今日之后,穆望舒将这盏葵花洗藏至他处! 穆望舒见她一双美目转来转去,想必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一摊手挡住她的去路:“方才我听陶爷说要与我一同歇\/息,可是忘了?” 此一言差点没把陶陶的下巴吓脱臼,她本以为穆望舒所说一事是指研究章家制瓷之术,没想到竟是这事! “我说穆大少爷,我方才是哄黎青那小孩的,你何必当真?”陶陶说着往后退了一步,面露尴尬。 穆望舒向前跟了一步,双目盯着陶陶却是半点没有让开的意思! 陶陶一手抱住瓷器,一手横档在他二人之间左右挥舞:“姓穆的!警告你别乱来哦!哄小孩的话你也当真!未免太幼稚了吧!“ 陶陶一脸紧张,穆望舒却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囧的陶陶满脸通红,只得咬着牙恨恨的朝着穆望舒的肩头捶了一拳! “果真是个奸商!” 穆望舒见她又羞又恼着实可爱,心下却有种想拥她入怀的冲动。可一想到那年大雪天遇到的女孩,却又多了几分冷静,他往后退了一步让出路来:“时候不早了,陶爷早点休息吧。” 陶陶见他敛去笑容,心中莫名有些添堵,这个穆望舒方才好一起说笑,这一眨眼的功夫竟又是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得!你穆大少爷爱干嘛干嘛!陶爷我东西到手还指望在你穆府呆太久不曾! 当下就迈着趾高气昂的步子离开了穆望舒的书房! 待陶陶走后,穆望舒在书房前站了许久,最终还是来到书桌前研墨写下一个“瓷”字。 脑海中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宛若那年大雪一般清晰。 “你在看什么?” “哝,它的心。” “瓷器有心吗?” “有啊!娘亲说:瓷本无心,情之所系。如果一件瓷器寄托了匠人的情怀,那它就是有心的。” 若说瓷匠的心在于瓷器的烧制之术,那么瓷商的心便在于把它销往四海!可如今匠人追名逐利,商人唯利是图,这普天之下真正深谙瓷器之道的人寥寥无几,每逢如此穆望舒总有一丝疲惫,都言佳人难觅,可知己更是难寻! 大雪的场景在眼前挥之不去,另一个人的身影却越发清晰起来,那人性情直爽亦正亦邪,却心地善良为人大度,只是不知她真正的身份究竟是何人,是否能与自己并肩作战,打造瓷之盛世! 穆望舒不得而知,却还是追寻本心的走下去!他望着眼前苍劲有力的字,又想起陶陶那桀骜不驯的容颜,终究是下定决定赌上一把!瓷行中经商处处都是在赌,只不过这次他要赌上自己的身家罢了! 次日清晨一众人正在大厅用餐,没藏蕙兰睡眼惺忪的从后院走来,一道黑影从她身旁闪过,喋喋不休的喊着:“让一让!让一让咯!” 当下惊的没藏蕙兰双目如炬的望向那人——“黎——青!” 黎青二字叫的响亮,可名字的主人却像没听到一般弯腰在陶陶面前好生服侍着:“少夫人,昨日您生辰,黎青没能赶上祝贺,今日一早特地从江边捕捉一只野生甲鱼给您熬汤!祝少夫人青春永驻,貌美如花!” 黎青一边吹嘘一边用勺子给陶陶盛上一碗,阿谀奉承好不谄媚!可在陶陶看来,这甲鱼汤的用意怎么瞧都有些奇怪,当下伸出右手掐在黎青腰上,咬牙低声骂道:“献殷勤都不会!弄条王八几个意思!” “少夫人息怒,少爷和蕙兰都看着呢!我只知道甲鱼滋补不是!” 话音未落就听到没藏蕙兰一声高呼:“好你个黎青!什么时候回来的!” 第一百零六章 抓条甲鱼 “昨晚!你喝醉的时候!准确来说是你醉倒的时候!”黎青挺直了腰板敛去面上的笑容,一本正经的言道,也不知为何他就是习惯了这般对着没藏蕙兰说话。 “你哪只眼睛看我喝醉了!我什么时候醉倒过!”没藏蕙兰脸上一恼找了个地方坐下来,眼睛瞥向别处,却是气得不轻!这个黎青,每次回来都免不了惹自己生气! 陶陶在一旁看着好笑,黎青明知道没藏蕙兰是个好面子的主儿,偏偏当着这么一群人的面说她昨日醉酒之事,当真是嫌事情闹得不够大!这吸引女子注意的手段当真是幼稚到了极点,看来往后真得好好调教他一番! “哦,那便是我记错了?”黎青试探性的往没藏蕙兰望去,语调上扬透着几分调笑。 没藏蕙兰也不理他,端坐在一旁闷头吃起菜来,心里却在腹议:好你个黎青,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揭我的短!这还不说,一大早竟向那陶陶趋炎附势,还说什么抓了甲鱼炖汤,活脱脱一个势利眼! 陶陶见状扬手盛了一碗汤递给穆望舒,“我尝了一下,这汤味道鲜美,也不枉黎青一番苦心。” 果不其然,陶陶的一句话使得没藏蕙兰抬头望向了穆望舒,又白了一眼黎青,又生起气来。 黎青自然是明白没藏蕙兰看不惯少夫人与少爷恩爱的模样,却假装不知故意问道:“怎么?你也想喝!要不我给你盛一碗?” “又不是特意给我抓的,我干嘛要喝!” 陶陶暗自一笑,这个没藏蕙兰话里有话,莫不是吃了黎青的醋!当下也不表露出来,只当看场好戏。 黎青挠挠头,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却听见许久不曾开口的穆望舒面色冷峻的说了句:“黎青,还不坐下吃饭!” “是,少爷!” 本期待一场好戏的陶陶有些失望的挑了下眉,却见黎青瞬间像一匹被驯服的忠犬服服帖帖的入了座,脸上的戏谑和不正经竟在一瞬间烟消云散,一时间竟又是一脸凌冽的黑衣少年。 陶陶感叹黎青的切换自如,可没藏蕙兰却对此嗤之以鼻。这个黎青从认识他起就是这样两副面孔,总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时而严肃冷酷,时而嬉笑戏谑,明明比起自己还小两岁,却老练的让人难以猜透。再加上穆望舒总是派他外出,以至于黎青与没藏蕙兰虽相视数年,终究不懂彼此。 穆望舒吃完饭前脚刚走,黎青就起身跟了上去,一碗米饭竟才吃了几口。留下陶陶对着没藏蕙兰啧啧称赞:“这个黎青年纪轻轻如此有心,甲鱼汤当真是好喝到了极点!” 眯着眼瞧了瞧没藏蕙兰的脸色,陶陶自觉再说下去也无趣,便起身说道:“我这也吃的差不多了,蕙兰你慢用。” 陶陶转身而去,一双美目笑得深沉。 果不其然,在她走后,没藏蕙兰嘀嘀咕咕念叨着:“我就不信有这么好喝,竟连穆哥哥也喝得干净。” 四下瞧着无人,索性站起身来故作淡定的用小勺舀了一点,快速喝个干净。新鲜的甲鱼被祛除了腥味,又放上几粒枸杞和红枣,入口之感,清爽甜美,确实如陶陶所言,好喝到了极点! 一口自然不能尝鲜,没藏蕙兰忙拿起碗来盛了一些,享用美食的同时却又升起一丝嫉妒。想她与黎青相识数载何时受到过此等待遇,可这个陶陶偏偏来了这么些天竟能让整个穆府的人对她倾心相待,着实令人懊恼! 而此时躲在后庭灌木后的陶陶将没藏蕙兰的行动一览入目,终是忍不住笑这位大小姐竟如此有趣!一扫往日的阴霾。 书房内黎青站在一旁有些忐忑,毕竟按照往日惯例他回来当日就该向少爷汇报所交代的事,如今拖了一整晚不说,早上更是出门去抓什么甲鱼,只怕这一番对少夫人的好意也抵不下自己的失职。 “黎青莫不是觉得有少夫人撑腰就可以任意妄为。”一句冷言从正前方传来,扑在面上竟是如此寒冷。 “属下不敢!昨夜见少爷与少夫人相谈甚欢不敢打扰,今日一早只是想给少夫人送一份礼,以慰昨晚冒失之举。”黎青双手一拱向前垂下头,自知理亏,只作简单解释,再不敢多言。 “你跟随我多年,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想必清楚。陶陶生辰礼物自然有我操持,往后不可越矩!” 黎青不敢置信的听着少爷这番话,合着不是质问自己失职,而是警告自己不要多管闲事?少爷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小气了!只道了四个字“黎青知错。”便不敢多言! “你此去龙泉县有何收获?”穆望舒似意识到方才所言有些不妥,却不知为何一早见陶陶与黎青如此熟络的交谈,心中大有不快! “属下已将那章氏父子送回住处,其家中附近竟有一座破败的龙窑,打听之下得知章家本也是制瓷之家,后因龙泉县瓷土稀缺,导致制瓷之术日渐失传,如今鲜有经营之人。” 穆望舒沉思片刻,他曾听父亲说过龙泉县盛产良瓷,后不知是何原因逐渐破败,想来是人心不足蛇吞象,过分开采瓷土所制。 “此事暂且搁置,你安排下去,明日我要带陶陶去几家瓷厂转转。” “是!少爷!” 黎青拱手刚想退出书房,却又被穆望舒叫住:“至于我的身份,不可与她多言!” “属下明白,请少爷放心!” 黎青虽嘴上说着明白,可他行走商场这么多年,对这夫妻二人的相互隐瞒倒也是看不透彻。少夫人要他隐瞒她会武功一事,如今少爷要他隐藏其身份地位一事,这二人面上如此和睦,却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摇了摇头也不再多想,毕竟少爷做事一向有分寸,自己只需做好分内之事便可,再多问下去只怕会被少爷派遣到荒郊野岭去,眼下还是尽早出门安排明天去瓷厂之事。 好不容易从涧磁村那荒芜之地回到汴梁,这次说什么也得好好表现一番,更何况没藏蕙兰也在穆府,得好好把握这次机会不可! 第一百零七章 和风山庄 次日清晨,在黎青的安排下陶陶与穆望舒坐上一辆马车出了汴梁城。车行数十里后转入群山之后,几番兜兜转转在一座隐藏在竹林中的府院前停了下来。 陶陶望着眼前的院落,之间朱红色的大门上挂着一个金色牌匾,四个隽秀有力的大字——和风山庄。 陶陶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也不明白穆望舒此行的目的,只觉得这和风山庄背靠山崖左拥清泉,倒是个清雅之地。 谁知刚一下车红色大门就已开启,迎面走来一蓝衫男子,约三十五岁左右,着装整齐,步态从容,两撇八字胡使他多了几份儒雅。 “在下姓沈单名一个白字,听闻穆少爷和少夫人要来已恭候多时,有请!” 穆望舒冲其微微颔首,竟多了几分尊敬,反倒是黎青趾高气昂的跟在后面抬眼不去看沈白。 陶陶不明所以,用胳膊肘捅了一下黎青,低声问道:“这个沈白是何许人?” “他呀!就是这个和风山庄的庄主,旁人都叫他沈庄主,陶爷若日后和他熟识,私下叫他小白即可!”黎青附耳过来,语气里多了几份戏谑。 “我看人家沈庄主比你正经许多,怎么你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黎青放慢脚步,嘿嘿笑了几声,与陶陶低声说道:“陶爷有所不知,这个沈白平日里未曾迎接过旁人,我今天沾少夫人的光,跟着威风一把!” “原来是狐假虎威。” 陶陶摇了摇头再不与黎青交谈,快步向前跟上了穆望舒的步伐。往日见他不是一脸冷峻便是处处刁难他人,如今与这位沈庄主交谈起来竟是如此沉稳老道,反倒和他如今的年龄不太相符。 “我听说你二人大婚之夜蕙兰那小丫头大闹婚房,就连我这偏僻的和风山庄都听到不少闲言碎语,想来此事在汴梁已传遍了吧。”沈庄主往回转身望向陶陶,满脸笑容深不可测。 “沈大哥何时变得爱管闲事了。”穆望舒言罢朝着黎青投去一个冷峻的眼神,后者当即闭紧嘴巴一句话也不说。 “年纪大了,听些闲事打发时间。我不过随口一问,瞧你把阿青给吓的,哈哈哈!”沈白爽声大笑,恼的黎青在背后嘀咕:“老狐狸,你叫谁阿青!” “这我可说不准,只当是谁应是谁咯!” “哼,以大欺小!你们闲逛吧,我自己找地方歇着去!”话音未落,黎青一个飞身不知所踪。 穆望舒深知黎青的个性,只怕在与沈白呆在一起,有些不该说的话难免会被激起来,再加上他近些日子奔波劳累,也该准他休息休息。 三人来到一座竹亭,上等的龙井已经沏好,茶香于鼻翼间萦绕,和着这山间竹林的微风,竟有种宁静之美。 沈庄主为他二人各自斟了一杯,自嘲道:“在下不喜饮酒,单是对这淡茶喜欢的很。我听闻陶陶姑娘对瓷器多有研究,不知可能看出你面前这盏茶碗所出何地?” 其实打一入这竹亭陶陶就被这大理石案上的瓷器所吸引,石案呈浅灰色,条纹之间泛着点青,案上的一套茶具皆为白色,迎光而看有些透明,却在背光处略带米黄,茶碗直口、喇叭形足,碗口扩张均匀,碗身光洁饱满,乍一看会误认为玉色琉璃所制,实质上是产自唐代邢窑的白瓷。 如此风景,如此良瓷,陶陶故作为难的细细打量了一番,端起面前的茶碗轻轻抿了一口,茶香淡淡,先甜后苦,却又温润舒适,这才开口缓缓道来:“我看这碗有些年头,估摸着是产自唐代,又因素面无装饰,想必是邢窑的白瓷。” “哈哈哈!好!”沈庄主仰头大笑,连连鼓掌,一双眉眼喜笑颜开,“不愧是穆家少爷看中的女子,着实不一般!” 沈白这句话绝非奉承,昨日黎青前来与他商讨带陶陶来此处一事,当时觉得这穆家少爷行事为何如此轻率,现在看来是自己多虑了。白瓷种类繁多,且釉色十分相近,这个陶陶单凭一句素面无装饰就敢猜测它的出处,想必是艺高胆大尤其自信。 但如此说辞不过是哄哄外行,她既能一口猜中且自信满满,想必是对瓷器观察入微,见多识广,与其说她天赋异禀是位奇人,倒不如说是常年接触瓷器的积累。 想到此处,沈白望向陶陶的眼神带着几分审视,一时间竟觉得这孩子眉眼之间像极了一位故人!只不过那位故人家遭突变,如今已再无相见的可能。 一盏茶过后,陶陶在沈白和穆望舒的陪同下逛了逛这和风山庄,与其说这是个绿水环绕的山庄,倒不如说是个瓷器的大本营,上至商周,下至当今,各地盛产的瓷器均有陈列,且个个精美保存完整。更有甚者,竟连陶陶也未曾见过,当下对此处觉得格外新奇。 听沈白所言收藏瓷器的意义在于其遗留下来的人文思想,当你看着眼前一个个瓷器的时候,仿佛那些人就在眼前。虽说物件是死的,可被保留下来的瓷器所承载的匠人心境却是鲜活的,这大概就是瓷器真正的价值吧, 用完午饭后沈白还想留他们三人小住几日,穆望舒婉言拒绝,似乎另有打算。 返程路上陶陶沉默许久终于还是开了口:“你今日带我来,想必除了带我长见识,更多的是想通过和风山庄一行,让我下定决心留在穆府。” “于我而言你是一盏良瓷,我不想你被埋没掉。”穆望舒言语之中带着真诚,却也道出陶陶的价值在于她对瓷器的见解,换句话说,如果陶陶失去了这种见解,那她和普通瓷器便无差别,说到底穆望舒从始至终只是与自己做交易而已。 一丝不悦缠绕在心头,毫无由来,却有些窒闷。可陶陶心中明白,能将灭门之家的瓷器收入囊中,且与沈庄主相谈甚欢,只怕穆望舒今日带自己瞧的,只不过是冰山一角而已。 若单靠自己的能力找到另外两件瓷器,进而调查章家冤案,不知又要等上几个十年,如今有这等机会,不如好好把握。不掺杂感情的交易,反而更容易!陶陶这样想着,便是应允了留在穆府之事! 第一百零八章 有客来访 伴随着哒哒的马车声,陶陶正襟而坐,脸上是从未有过的深沉。她望向穆望舒的眼神似有一种探寻的渴望,一种想要了解对方的念头,可她踌躇再三,最终还是选择了最纯粹的交易,且语气里透着不甘示弱的倔强:“我可以留下来,但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陶爷说的可是寻找章家另外两件瓷器。”穆望舒轻脖颈直视陶陶,似乎已经把她看得通透,“这是我之前允诺之事,不过我更想知道是什么让陶爷改变了态度。” 当一个人的欲望暴露在他人面前时,她的处境是极其危险的,对于穆望舒一针见血的说出自己的目的,陶陶不免心神一惊。可即便如此,她依然能够镇定自若的迎上对方的目光,只是有些情绪依然逃不掉那人的眼睛。 “穆大少爷是一个商人,陶爷我是一个痴人,此生别无所求,唯瓷器而已。你说空穴来风未必无因,我倒想知道章家瓷器的秘密究竟是什么。” 陶陶勾起嘴角的一抹微笑继而说道:“如此你我往后也算是殊途同归,穆大少爷可要多多担待!” 穆望舒见她眼底闪过一丝狡黠,只觉得此次和风山庄算是来对了。他自然清楚陶陶对瓷器的欲望,也欣赏她对瓷器的敏锐,但他更愿意了解那欲望背后的真正原因! “你既已经嫁入穆府,我自然好生相待,怎么说你都是我穆望舒的夫人!” 面对穆望舒的官方说辞,陶陶挑了一下眉头笑着言道:“那么本少夫人再此谢过穆大少爷了!” 穆府的这些日子,陶陶只觉得分外真实,不管是穆府的管家还是墨之那个丫头,甚至是没藏蕙兰,都让她觉得原来活着可以这样有活力。 马车外秋风恣意,许多树叶纷纷落下,虽满目肃杀却别有一番风味,说到底心境不同看起景来也那般欢快明朗。 回到穆府时天已将黑,晚膳之后回到自己的房间,墨之战战兢兢的捧着一个小方盒递给陶陶。 “这是什么?” “是……那位宋公子。”墨之吞吞吐吐,又小心翼翼的说道:“他在府中等了许久,见少夫人一直不来,便让我转交给少夫人。” “你且放那吧。”陶陶并没有伸手去接,反倒是心情有些沉重的坐在梳妆台前,楞了许久。 她感念墨之在自己回屋后才告诉自己,否则免不了一通尴尬。或许对宋益而言他只当自己气的欺瞒,却不知真正原因,想来与他有些不公,可即便如此,陶陶也只能感叹一句天意弄人。 墨之见陶陶也不说话,当她是思慕他人,当下向前一步婉言劝道:“墨之虽不懂少夫人为何事忧愁,宋公子固然品貌兼备,可墨之私心只希望您能和少爷白首同心。” 陶陶转身拉着墨之的蓦地笑了,叹息了一句:“傻丫头,你又知道些什么呢。” “墨之只知道总有一天您会爱上少爷!且幸福终老!” 提起穆望舒陶陶只觉得越发不懂自己,虽然他二人从不提及各自背后的事,可这种心照不宣的感觉有时候竟会多出几分莫名的心安,可这是爱吗?陶陶不甚清楚。 让墨之离开之后,陶陶这才打量那个小方盒,看得出那纹案精致做工非凡,宫里的东西多是如此吧。 犹豫了许久,终究是没有打开。 可就在此时,一个人影从背后走来,伸手将那方盒拿走,回身一看,竟是这穆府的少爷。 “陶爷不想看看里面放的什么吗?不如由夫君我代劳吧。”穆望舒一反往常笑得有些邪魅,陶陶还未来得及出声制止,方盒已被打开。 “我道是什么好东西,却原来是几个栗子。” 陶陶心中一震,忙伸手抢夺,却被穆望舒躲避掉。 陶陶瞧见那小方盒中放着些许剥好的栗子,个个呈金黄色,且粒粒饱满。一时间竟又想起宋益为自己剥栗子的情景来,难免有些失神。 穆望舒见她神情之中透着不舍,只当她对宋益用情太深,当即一股醋意涌上心头,“想来那位宋公子如此清闲,竟会为我夫人剥栗子!” “穆望舒!你到底想说什么!”本就因此事有些不快,前几日恼他明知宋益身份却不告诉自己,今日他竟又冷言冷语。 “我看夫人今夜无心品尝,不如为夫替你吃了吧!”穆望舒心中自然也是不悦,想他宋益堂堂大宋皇帝,明知陶陶与自己共结连里,竟三番两次登门,丝毫不去避讳,如今竟是名目张胆的送起礼来,这口气让他如何咽得下! 不等陶陶做下一个动作,穆望舒端着木盒转身就走,衣衫所带的风刮的陶陶只觉一冷!谁知走了没两步远穆望舒又折了回来,却原来是将桌上的木盒盖子一并拿了去! 简直是蛮横不讲理! 陶陶不可置信的冷哼一声,不明白这人到底抽的什么风!但有一点穆望舒说的对,就算这礼物没被拿走,陶陶也断然不会吃一口。她与宋益的朋友之情,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却说穆望舒拿着那木盒越看越发生厌,本想隔墙扔出去一了百了。可就在此时看见黎青从对面走来,当即邪魅的笑了。 “少爷,这么晚了还没歇息。” 穆望舒冲他招了招手示意黎青过来,转手将木盒塞到他手中:“赏你的!” 黎青被他的举动弄的莫名其妙,挠了挠头接下这突如其来的礼物,心下嘀咕:奇怪,少爷今晚是怎么了?莫不是被少夫人赶出屋心里不痛快了? 不对啊,我看他方才笑得挺开心的!迷惑的打开了木盒,取出一颗栗子放在嘴里吃了起来,香醇的味道充满整个口腔,黎青连连点头称赞:“嗯嗯!味道不错!” 说着又捏了一颗吃掉,抬头看见头顶的月色正好,圆圆的挂在天上,让人不由想到那广寒中仙子。 他看了看这盒中的栗子,心想这么好吃的东西需得找人分享才是,也不知没藏蕙兰歇息了没有! 第一百零九章 深宫许许 月挂宫廷,分外清冷。赵祯放下手中的奏折揉了揉太阳穴,一旁的周怀政忙上前递过一盏茶。 “皇上,若是累了不妨歇一歇。” 赵祯接过茶放在一边,即便看着这满目的奏折却还是不免想到陶陶,一抬头望见挂在屏风后的鲤鱼风筝,没想到一场雨竟把它淋的破败不堪。 今日去穆府未能见到陶陶,回宫之后却始终难以放下,他不明白为何陶陶得知他的真实身份竟会如此,一想到在这深宫之中连个真心相待之人都没有,未免有些感伤。 “朕……”赵祯叹了口气,终究是没有将心中的话说出来,门外传来宫人的禀报! “启禀皇上!郭皇后求见!” 闻言赵祯头疼欲裂,这个郭皇后,名义上是他的皇后,实际不过是太后安插在自己身边的眼线,这宫中却是连一个知心的人都没有。 周怀政深谙赵祯心中烦恼,悄悄退出宫外周旋一番,只听那郭皇后大声在门外喧闹:“皇上!您为何不见臣妾!” 周怀政:“皇上近日国事繁重,娘娘不如先回宫。” “周怀政你这个狗奴才!屡屡与本宫作对,好大的胆子!” “奴才不敢!”周怀政作揖行礼不敢怠慢,谁都知道这个郭皇后手段狠辣待人不善。 “不敢就给本宫让开!” 郭皇后见周怀政毫无退让之意,当即要伸手推攘,只听吱呀一声房门大开,赵祯满脸愠色喝道:“堂堂一国之母在御书房前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皇——上!”郭皇后见赵祯出现,瞬间变幻脸色,喜盈盈的扑上前去,矫揉造作的嗲声说道:“您许久不来臣妾宫中,臣妾——” “朕还有奏折未批,你且先回去。” “可是皇上——” “怎么!连朕的话也不听了?” 郭皇后见赵祯脸色不好,恐再闹下去会适得其反,当即低眉顺眼欠了个身委屈的言到:“臣妾不敢。” “送皇后回宫!” 简短的几个字便将郭皇后震慑当场,只是赵祯心中明白这并非长久之计!若想尽快摆脱这场政治婚姻,必定要先将威慑到太后才行!想到此处,未免心情烦躁,竟连那奏折也批下去了! 赵祯抬眼又见那破败的风筝,只觉得胸口有些窒闷,当即遣退周怀政,一人往御花园走去。 他自小便在这宫中长大,一草一木甚是熟悉,以至于如今月色再美,看起来也是毫无滋味。说到底,这宫中的景色竟和这高墙一般冷清。 赵祯望着这满目的月色,不由想起宫外那人,“陶爷,朕!何时才能像你那般自由……” 忽有琴声袅袅入耳,悠远绵长,沁人心肺。赵祯循声而去,不知不觉竟来到了曹贵人的琼桑阁。 他轻声喊住前去禀报的小宫女,却兀自的坐在宫门前的台阶上,安安静静的欣赏起这月色来,没想到这深宫之中竟还有如此琴音。 曹贵妃乃枢密使王曹彬的孙女,进宫有半年之久。为人慈俭,喜欢稼穑,是个贤良淑德颇有傲骨的女子。 她之所以进宫是因为赵祯与郭皇后成亲数年未得子嗣,经大臣们复议将其选入宫中,谁曾想大婚当日,这位女子竟一语道破赵祯的处境,二人立下君子之约,两年之内若无感情,赵祯不可留宿于她宫中!恰逢她入宫后又大病了一场,对外只称体弱多病只能静养,也因此使她得以免去郭皇后的迫害,成了这宫中有名无实的曹贵人,好在其祖父有功,旁人也不敢欺凌于她。 一曲终了,赵祯久久未能回神,直到一身素装在他面前行礼:“不知皇上驾到,臣妾有失远迎。” 赵祯见她如往常一般弱不禁风,本想伸手扶她,却被躲闪开来。“罢了,朕心情乏累出来走走,不知怎的就来到了这。” 曹贵妃也不言语,愣了好一会这才陪他一同坐在石阶上。“皇上若有烦心之事不如说与臣妾听听,虽不能分忧,至少能让您心里舒坦些。” “朕一时孩子脾气,怎的你也跟着坐下了。”赵祯虽与她并无感情,可天气转凉她一弱女子席地而坐,难免有些不妥。 “臣妾虽身体不好,却也经得起这秋日微凉。皇上有所不知,入宫以前,臣妾也时常坐在王府门前嬉闹玩耍。如今入宫当了贵妃,自当敛去往日顽劣。” 赵祯从未听她提起入宫之前的事,只是她祖父生性正直,为人刚正,以至于对她也多了三分敬意。如斤见她坐在自己旁边,一时间竟想与她说上几句话。 “朕记得大婚当日,你说朕若不爱这后宫妃嫔,纵然纳再多妃子也是枉然,还说朕以此行为抗衡太后却是妄害了这世间女子。你说的对,朕对这联姻一事毫无半点兴趣,若能选择倒想做一个市井混混,也好过在这深宫之中孑然一身。” “皇上所言,可是在宫外遇见了什么人。” 赵祯被说中心事,却也不恼,反到是释怀的笑了,这个王彬的孙女当真是玲珑剔透,若她有半点郭氏的野心,只怕这后宫之位早就是她囊中之物,可她入宫这半年来,选了这偏僻的琼桑阁,带着一行宫女种桑养蚕,毫无争斗之意。 “朕认识一女子名叫陶陶,率真洒脱自由的像只鸟儿一样。她自称陶爷称朕为小宋,是朕见过的最特别的女子,只是朕不明白,为何当她知晓朕的真实身份,竟再也不肯见朕!”提及此事,赵祯眉头紧锁很是不解。 曹贵妃望着琼桑阁前的桑树,年轻漂亮的脸上扬起一阵伤怀:“并非这天下所有人都对这皇宫有期许,依臣妾之见,既然陶陶姑娘乃洒脱之人,必定不会太过在意你二人的身份之别,想来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一句难言之隐惊醒梦中人,这世间之事还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想来他与陶陶相识不过短短两个月,其身份家事一概不知,更何况前些日子她已嫁入穆府,是了!定是因为如此,这才与自己疏于见面! 第一百一十章 街角斗殴 赵祯心下了然,面上的神色也变得轻松。曹贵妃见状抿唇而笑,云淡风轻:“皇上,天色不早了,臣妾就不作陪了。” 赵祯还想与她说些什么,一回头却只见到曹贵妃的背影,娇柔清冷不乏傲骨。他起身拂了拂衣袖,望着这琼桑阁的景色不由觉得有些舒适,也好,若是与她说上几句客套话,反倒显得生分,如此心照不宣遵守约定,反倒显得轻松。 心中这样想着,赵祯已然作出了明日出宫的打算。 适逢天气清朗,陶陶带着墨之一同出府,二人正与胖子李闲聊之际,忽然听到前面街角处传来打闹之声。 陶陶平时就爱看热闹,正欲往前却被墨之拦住:“少夫人,我听这声音必是下手不清,您一介女子就不要隐身涉险了。” 陶陶哪里肯听,墨之见拦不住她只好向胖子李求助,那胖子见墨之主动与他说话,当即拍着胸脯说交给我好了! 只见胖子昂首阔步向着街角走去,还时不时露出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朝着墨之和陶陶喊道:“陶爷!此事交给我胖子李您就瞧好吧!” 话音未落,胖子转入街角消失在陶陶二人眼前,只听得噼里啪啦一阵混乱,紧接着就听到胖子李杀猪一般的求救声:“陶爷!救命啊!” 墨之闻声心下一紧竟忘了阻拦陶陶,之间她几个箭步越到拐角处,只好战战兢兢一路小跑的跟在后面。 却原来是街头几个混混将胖子李和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堵在墙角一顿好打。 陶陶一身鹅黄色裙装站在入口处朝那几人喊话:“哟!我道是哪位英雄好汉打此经过,不过是几只过街老鼠以多欺少!” “大爷我劝你少管闲事!否则老子打完劫再顺便劫个色!”为首的一个汉子,留着络腮胡,满脸横肉,冲着陶陶大声嚷嚷!更是将手中的菜刀亮了出来! 陶陶见状不由乐了:“本事不大口气倒是不小!陶爷我看你是第一次打劫吧!要不要我教教你!” “哪来的野丫头不识好歹!识相的速速离去,免得老子伤了你那漂亮的脸蛋!”那汉子往前一步向陶陶走来,手中的菜刀明晃晃的扬了起来,黝黑的皮肤看着倒不像是个街头混混,但见他手上长满老茧,反倒像是个屠宰场的屠夫。 身后一个男子瘦了吧唧的躲在络腮胡汉子身后小声劝到:“我看人越来越多,不如咱下次再——!” “你若是怕了就自己走!老子咽不下这口气!姓刘的那狗贼抢咱田地,我老牛定要给他点颜色看看!”络腮胡汉子气得鼻孔冒烟,几声怒吼吓得身后瘦男子不敢说话,只得硬着头皮喊道:“姑娘,此事与你无关,还是——赶紧走吧!” “陶爷我还就喜欢管闲事,我劝几位大哥还是把人给放了,有什么话不如坐下来慢慢谈。” “跟你一个女人有什么好谈的!兄弟们赶紧把那姓刘的傻小子绑了!我就不信他爹不还咱田地!”络腮胡汉子一声令下,身后的几人忙去抓墙角的少年,胖子李见对方来势汹汹,吓得只想躲到一边,可一见陶陶身后的墨之正紧张的看着自己,当即挺直了腰板干咳一声喊道: “有——有什么事冲着我胖子李来,欺负一个孩子算什么英雄好汉!” “谁敢挡道把他给我砍了!老子算是豁出去了!”络腮胡汉子转身就要冲进去砍人,陶陶眼疾手快,一脚蹬在墙上飞身跳入人群之中,刷刷几脚将那群人放倒在地! 一把菜刀飞出去落在墨之脚边,直吓得她脸色煞白!胖子李见状,一路小跑,踢开倒地的几人来到墨之面前,捡起菜刀横在胸前高喊:“墨之姑娘别怕,我来保护你!” 陶陶走到墙角将少年搀起,只见他不着急起来反倒是趴在地上捡那散落的纸张,嘴里还嘀嘀咕咕:“我的——画,我的——画。” 陶陶正想帮他捡,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哭腔:“老天不长眼呢!连个傻子都有人救,却偏偏没人来管我等的死活!狗贼!我老牛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牛大哥!”只听众人一声疾呼,眼瞧着那络腮胡汉子就要以头抢地! 陶陶大呼一声不好!已然来不及相救! 电光火石之间,一把折扇横在络腮胡汉子的脑门前,生生挡住了他撞向墙壁的脑袋,众人松了口气,忙扑过去拉着他痛哭。 陶陶抬头见来人相貌,一个小字还未出口,便听到身旁的少年喊道:“赵——赵家哥哥!” 宋益将折扇一合,置于嘴边示意少年不要多言,转而向地上的几人问道:“不知诸位好汉与当今国舅有何过节,竟非要伤他独子性命?” “国舅!我呸!”络腮胡汉子一口吐沫吐在地上,“看在公子救我老牛一命的份上,我也就不作隐瞒了!姓刘的那狗贼强买田地修建宅院,我牛家庄上下老小流离失所,想我铮铮汉子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 宋益怒不可遏,当即问道:“既有此事何不报官?” “公子有所不知!我大宋先帝去世以后,由太后垂帘听政,这刘美与她乃一母所生,更何况官官相护,我等普通百姓如何能告的赢!但凡有一点办法,也不至于做这等伤人性命有损阴德之事!” “岂有此理!堂堂大宋还没有王法了!诸位好汉若信得过在下就先行回去,三日之内我宋益必定给大家一个交代!” “公子好意我等心领了!只是这等浑水公子不趟也罢,免得惹祸上身!” 宋益目光如炬,神色威严:“如此我还就趟定了!”说着将折扇上的玉坠取下交给络腮胡汉子:“这位牛大哥,你且将这玉坠当了,所当银两拿去救济村民,暂且找个安身之所,其余的交给在下即可!你大可放心,我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公子大恩大德!我等当牛做马在所不辞!” “牛大哥若真心感激于我,不妨答应我一个条件。” “公子请讲!” “虽说父债子还,可刘家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且天生是个痴儿,诸位能否看在在下的面子上,往后不再与他为难!” “好!我等答应便是!” 第一百一十一章 国舅之子 送走牛家庄一行人后,陶陶见那少年已无大碍,当下想转身离开。宋益伸手抓住她的手腕问道:“陶爷为何如此对朕?” “朕?”咣当一声,胖子李在吓得把菜刀丢在地上,左右看看不知如何是好!“他——他——!你——你——你,是皇上?”他结结巴巴说了一通,见没人理睬,只好闭嘴! “你我身份有别,何必如此。” “我只知道你是陶爷,我是小宋,何来身份之别!” 陶陶冷言说道:“皇上说自己是宋益那便是宋益,只是您九五之尊又怎会懂我们这些平民之苦。” 宋益被堵的一时说不出话来,可拉着陶陶的手却始终不敢有些许松懈,他怕这次再不问清楚,往后便再无相见的可能。 僵持之中,一直在地上捡画的少年满身是土的站了起来,他走到陶陶旁边,扯了扯她的衣袖,满脸委屈的说道:“姐——姐姐!赵——赵家——哥哥,是,是好人!你,你要——要怪,就怪——小安子吧!” 陶陶当然知道宋益是个好人,正因为他是个好人陶陶更加不想与他纠缠,若他是个坏人陶陶就算是利用了他也权当是他父债子还,可偏偏宋益对自己如此的好。 可就如他方才所说,哪怕当朝国舅爷刘美做了多少丧尽天良之事也不该将错怪罪在眼前的少年身上!方才自己已经料到个大概却还是出手相救,为何对宋益却苦苦相逼?只是这灭门之仇又岂是三言两语便能化解的! 陶陶犹豫再三,转身迎上宋益的双眸,一字一句的问道:“若有朝一日你最亲近的人犯了错,你可会坚持大义?” 宋益不明白陶陶所问之事与他二人疏远有何关联,只当是她对自己皇帝身份的一种忌惮,当即言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朕自当以身作则,坚持大义!” 若是你父皇母后呢……面对宋益眼底的纯净,这句话陶陶终究是没能问出口。不如就等着三日之后,看他如何处理当今国舅爷的案件! “好,你且记住今日所说的话。” “朕金口玉言,一言九鼎!陶爷只管相信小宋便是!” 久违的笑容一扫宋益往日的阴霾,他松了口气放开陶陶的手腕,转而对胖子李说道:“朕虽为皇帝却希望你们能继续把我当作小宋,以前是怎样,今后依旧如此。” 胖子李抹了把额头上的汗,露出一排牙笑着说:“好说好说!你既然是陶爷的朋友,也是我胖子李的朋友!天下朋友一家亲,自然不能见外是不是!” “哈哈哈!好个天下朋友一家亲,今日就由我小宋做东,与诸位聚上一聚!请!” 饭间陶陶才得知她所救之人名叫刘安,是当今国舅爷的独子。此人今年十九,智商却如同五岁儿童,平日里说话还好,一遇到急事就开始结巴。只是一点,他虽天生愚钝,却在画画方面天赋异禀,也算老天对其眷顾。 “小安子,今天陶爷救了你,怎么也不道谢?”宋益给刘安添了些菜,平时这个刘安乖的不得了,这会怎么一句话也不说。 “大恩——不言谢!姐姐长得这样好——好看,小安子,下次给姐姐送份礼!”刘安有些脸红的低头吃饭,偷偷看了一眼陶陶,羞涩的缩了一下脖子。 宋益扬手摸了摸他的头满脸的宠溺,比起他的亲舅舅的机关算尽他更喜欢眼前这个痴傻单纯的表弟,只是如果有一天真的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他也一定会尽全力保全刘安! 陶陶自然看得出宋益对刘安的感情,回想起方才小安子趴在地上捡自己的画时,那份紧张而担忧的神情似乎连面对伤害他的人也不感觉到惧怕,但见他的画作形象逼真,很多场景是常见却又被人忽视的地方,杨柳岸边的一只离群小鸭子、普通人家门角旁的一抹绿色、甚至是桥头上的落下的一只麻雀,安静、美好的如同湖水一般洁净的心。 这样一个痴儿难免让陶陶望向他的眼神变得柔和起来,在这个浑浑噩噩、争名夺利、机关算尽的大宋,对于刘安来说活在自己世界里或许是一件幸运的事。 回到穆府之后,见穆望舒冷着一张脸出现在她面前,陶陶干咳一声故作淡定的打算绕道而行。 “墨之!我让你好生照顾少夫人,怎得连饭都不回来吃!” 墨之本想跟在陶陶后面溜之大吉,谁知被少爷一喊,吓得当即楞在那不知如何是好!若是被少爷知道少夫人去见了那位宋公子,自己非但没阻拦还跟着一起吃了人家的饭,只怕是别想在穆府混下去了! “回少爷,墨之——” “我说穆大少爷,是谁规定饭一定要在家里吃才算数!我不过是带着墨之出去溜达溜达,你做什么发那么大火?”陶陶冲墨之使了个眼色让她赶紧溜之大吉,免得等会殃及池鱼。 墨之战战兢兢不敢挪动脚步,陶陶扯着她的胳膊一把拉到一边,故意高声说道:“墨之!陶爷我渴了,你快去倒杯水给我!” “你先下去吧!” 穆望舒冷若冰霜的说了这么一句话,吓得墨之一溜烟跑的不见踪影。 陶陶不由在心里腹议这个墨之见到穆望舒怎么就像猫见了老鼠一般!枉她跟在自己身边这么久,却是一点气魄都没学到。无奈的摇了摇头,转身就想开溜! “你去哪?” 陶陶猫着身子转头冲穆望舒假意嬉笑:“穆大少爷,我还能去哪?当然是去喝水了!” “你且站住!”穆望舒向前一步挡住陶陶的去路,一双黑曜石般的双眸深不见底,只听他一字一顿的说道:“从今天起,穆府多了一条规定!凡不在家吃饭,皆不作数!” 陶陶当即呆若木鸡,这算是哪门子的规定!恨不能一头撞在那人胸前撞死自己算了! “穆望舒!你是小孩子吗!!” 穆望舒也不恼,公示完自己的新规定理也不理陶陶转身就走,冲着迎面而来的黎青吩咐到: “黎青!好好伺候少夫人吃饭!” 陶陶翻了个白眼仰天大喊:“穆——望——舒!陶爷我跟你没完!” 第一百一十二章 朝中之事 “少夫人,饭菜都——准备好了,您——请吧!” 黎青在饭桌前杵着左右不是,可少爷的命令谁敢违背,只好硬着头皮劝陶陶。 陶陶一手托腮一手拿着筷子戳戳那个戳戳这个,满桌的饭菜虽都是自己喜欢吃的,可就算再给她个肚子也吃不了几口。 “黎青啊!陶爷我平日里对你怎么样?” “少夫人对黎青,那自然是没话说!”黎青扶了扶额头难掩无奈之情,“您对我再好——可这饭还是——得吃!” “好啊你!卸磨杀驴是不是!你还想不想跟没藏蕙兰好啦!”陶陶故作生气,一把将筷子拍在桌子上! “少夫人息怒啊!我当然想与她好了!可少爷说了,这饭您要是不吃,我又要被派出去两三年!想我黎青也不小了,终身大事也该考虑,您就当可怜可怜我吧!”黎青双手合十就差给陶陶下跪了! “少给我来这套!给你两个选择,一!你把这些饭菜吃了!二!我现在就去告诉你家少爷,月白客栈你半夜到我房间的事,到时候只怕不是两三年那么简单了!” 陶陶面露笑容说的异常清楚,黎青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少夫人,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啊!想我黎青一生清清白白做人,坦坦荡荡做事,你不能陷我于不仁不义之地!” “啊呸——!请清白白?还坦坦荡荡!是谁穿着夜行衣大晚上跑到窗户外偷看的!” “少夫人您这么说的话就不对了!别忘了你——你会轻功的事情我还没跟少爷说呢!” “那你去说啊,你现在就去说好了。”陶陶一副地痞无赖的模样,往椅子上一靠,眨着一双媚眼望向黎青,“不过……你猜偷看和轻功——你家少爷更在意哪个?” 黎青一脸绝望的跌坐在椅子上,有气无力的拿起一双筷子,“得!您什么也别说了,我吃还不行吗!” “这就对了嘛!真乖!”伸手捏了捏黎青的脸,满脸的微笑却是看好戏的模样!可怜黎青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只能在心里叫苦连天,这翻起脸来的少爷和少夫人还真是天生绝配! 伺候了黎青吃晚饭,陶陶拍了拍手一弹衣袖打算走为上策!谁知黎青伸手扯住她的衣袖说道:“少夫人,呃——!其实少爷也是一番好心——呃!” 陶陶转头望着黎青,见他半句话一个饱嗝,“此话怎讲?” “你没来吃饭,少爷也没吃几口!呃——怕你回来没饭吃,特地吩咐厨房重新给你准备的!” “少夫人你别怪黎青多嘴啊!我还真没见过少爷对谁如此上心过呢!” 黎青的话还在耳边回响,可陶陶的脑海中却出现了那人的模样,穆望舒,你到底——想要什么呢? 正出神,房门被敲响了。陶陶起身开门,发现正是自己方才所想之人。 “干嘛,你手里拿的什么?” 穆望舒不去理她,而是径直走到屋里伸出右手把一串冰糖葫芦塞到陶陶手中,“吃多了容易积食,山楂有助于消化。” 陶陶一听立马来劲,拿着糖葫芦倒在一旁的藤椅上捂着肚子沉吟:“诶哟,真的好难受啊!” “你怎么样?没事吧?” “吃那么多饭能没事吗!要不你试试!啊哟——!” 陶陶眯着眼边演戏边打量穆望舒,见他往自己靠近还弯下腰来,当即惊喊道:“你——你干嘛?” “看大夫啊!” “看,看什么大夫!吃撑了而已!”陶陶怕穆望舒真的把自己抱起来,索性腾的一下从藤椅上起来,咬了口山楂唔唔说道:“逗你的!谁让你一进门就冲墨之大喊大叫,明知道墨之是陶爷我的贴身丫鬟,你这不是让我难堪吗!” “我就知道以陶爷的聪明才智,断然不会委屈了自己。” 陶陶见他上一刻还紧张自己,现在又冷言冷语,可以想起黎青说的话却又生气不起来,“这次是我不对!往后有事必定派人支会你一声……” 话说到最后,陶陶连自己都觉得快听不清楚了,想到那人明明还在生气却还买了糖葫芦给自己,有那么一瞬间陶陶很想告诉他今天自己遇到宋益的事情,可转念一想她与宋益并无什么,多说无益,反倒此地无银了。 “穆望舒,我问你一件事?”陶陶一改往日的混混风气,正儿八经的问道,“你对当朝国舅爷刘美知道多少?” “怎么?什么时候开始关心朝政了?” “没有啊,坊间流传这个国舅爷强抢农田,欺压百姓,我一时好奇而已。”陶陶有些心虚的低头嗑下一块糖葫芦上的糖衣,眼神不敢望向穆望舒。 “我确实知道一些,国舅爷刘美是当今太后的同胞兄长,先帝在世时此人也算低调,政绩上略有成就。自从太后垂帘听政,便越发猖狂,至于欺压百姓这件事,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光凭坊间流言不足以对他构成威胁。” “哦……这样啊!”陶陶若有所思的答了句,蓦然想起街角的几位农夫,或许对于普通百姓来说,想告倒皇亲国戚简直比登天还难,看来明天自己要去牛家庄一趟! “陶陶……” 两个字入耳,陶陶惊的险些掉了手里的冰糖葫芦!只见穆望舒沉思了片刻,双眸之中似乎透露出些许的担忧和困扰,悠悠的说了一句:“朝廷中人你还是不要去招惹的好。” 陶陶听得莫名其妙,却见他一改往常的冷峻脸色,眉宇之中带着几分沉重,当下只好嬉笑而过:“穆大少爷放心!我一小女子没事招惹他们做什么!” 话虽如此,可在穆望舒走后,陶陶不由沉下双眸思量再三!穆望舒方才的忠告似乎别有用意,他既然如此劝自己却又和宋益有所牵扯,这其中内幕断然不可能只是简单的官商勾结。 加上穆望舒此人深藏不露,他的势力范围肯定不止涧磁村和和风山庄而已。陶陶盯着手中的冰糖葫芦,看着糖衣慢慢融化露出山楂的本来味道,不由联想到自己。 裹在自己身外的糖衣终有一天也会融化掉露出原本的面貌,到那时就算自己不去招惹朝廷中人,只怕他们也不会放过自己,与其如此被动等待,倒不如主动出击! 第一百一十三章 府外碰头 次日一早,天气微凉却也秋高气爽,穆望舒出府后陶陶换了身男装准备去一趟牛家庄。 两只喜鹊飞入花园叽叽喳喳的叫着,墨之言道:“喜鹊临门恐有贵客来访。” 话音未落便见到管家急匆匆来到陶陶面前:“少夫人,门外有位自称小安子的少年说是要找您!” “哦?怎么不请他进来?”陶陶边招呼管家边往外走。 “那少年说入府多有不便,还请少夫人出门相见。” “哈哈哈!这个小安子年纪不大懂得倒是不少,也罢!我这就出去!” 一大早陶陶笑得格外开心,想必今日能有个好心情!只不过有些时候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陶陶刚走了没几步,身后便传来没藏蕙兰的声音。 “穆哥哥不在,你又想去哪鬼混?” 陶陶闻言,深深叹了口气,这刚起床那会终于说服了墨之不要跟着,谁知竟忘了没藏蕙兰的存在。本想着黎青在的这几日,这位大小姐能消停些,怎么今日又开始找茬了。 “大小姐,我今日出去有正事要做,回来的时候自然会跟你穆哥哥解释清楚。” “少来这一套!今天不管你去哪我都跟定了!” 陶陶无奈的扶了扶额头,一身利索的男装秀气之中带着几分混混模样,莫名的有些帅气,“你不跟着黎青那小子,跟着我做什么?” “你!我当然是替穆哥哥看好你,免得你到处拈花惹草!”没藏蕙兰当然知道她提黎青是为了激怒自己,也不知为什么黎青这次回来莫名的对陶陶好,两人之间似乎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趁今天黎青和穆哥哥不在,她一定要好好跟着陶陶,看看她到底在外面干什么。 “您请便!别怪我没提醒你,等会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免得惹来杀身之祸!”陶陶故意在没藏蕙兰面前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还一脸狰狞的伸出舌头! 没藏蕙兰甩了个白眼,快她一步走在前面。陶陶耸了耸肩不以为然。 “姐姐你今天怎么穿成这样?一点也不漂亮!” 刚一出府,就看到小安子笑呵呵的迎上来,还顺便嫌弃了一下陶陶的着装。 “出门在外,男装方便,从现在起你要叫我陶爷!” “是!陶爷姐姐!” “噗——!哈哈哈!” 一旁的没藏蕙兰扑哧一声笑出声来!“陶爷姐姐!哈哈哈哈!敢问陶爷姐姐你是男是女啊?” 陶陶一个白眼不予理会,反倒是小安子天真无邪的说道:“既然是姐姐当然是女了,这位红衣姐姐的问题未免——太笨了!” “臭小子!你说谁笨呢!” 小安子吐了吐舌头:“略略略~~!反正不是我!” 没藏蕙兰怒不可遏,气鼓鼓的说道:“你站着别动!我倒要看看谁才是笨蛋!” 没藏蕙兰作势要去追赶小安子,而此时一把折扇横在没藏蕙兰面前,声音低沉而温婉:“这位姑娘,何故跟一个孩子置气!” 陶陶闻声望去果然不出自己所料,小安子来找自己还约在府外见面,定是听了某人的指使,还未来得及开口,便听到没藏蕙兰吃惊和充满怒气的声音: “是你!那个与陶陶偷情的男人!” 第一百一十四章 假装秋游 “哈哈哈!想不到西夏女子说起话来如此心直口快,在下宋益,并非没藏蕙兰姑娘口中所说的偷情男人!”宋益一把折扇打开,笑声朗朗!小安子躲在他背后一副你能柰我何的表情。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和这个臭小子是什么关系?还有怎么认识陶陶的?”毕竟是出身官宦之家,被一男子如此说,没藏蕙兰竟丝毫没有怯场的感觉。 “我说大小姐,您这一连串这么多问题也得分个先来后到吧!”陶陶伸手拉住没藏蕙兰让她先别捣乱,转而问道“小宋日让小安子把我约出来,想必是为了牛家庄的事吧?” “确实如此,我今天来是给陶爷一个承诺,此事我会全权负责,希望陶爷不要把自己也卷进来!” 宋益与陶陶虽相处时间不久,但他多少还是了解陶陶的脾气秉性,只怕牛家庄一事陶陶难免会出面调查,可牵扯到当今国舅,只怕就算国舅爷不亲自出面,他手下的官员也会替他清除障碍,陶陶怎么说都是一名弱女子,宋益不想她因此事受到伤害。 “你来就是为了说这个啊?”陶陶心下感激宋益对自己的照顾,却也笑他未免过于小瞧了自己,“我当然知道此时与我并无太大关系,只是救人就到底,送佛送到西。不瞒你说,你们来之前我正打算去趟牛家庄!否则也不会如此打扮!” 宋益钦佩陶陶的仗义,却还是对此事放心不下。而一旁的没藏蕙兰更是听的云里雾里,什么国舅爷牛家庄的,这两个人到底在说些什么! “这样吧!与其我一个人或者小宋你一个人去,倒不如我们几个同去,对外就说是三两好友春游,这样反倒不引人注意,你意下如何?” 宋益还未来得及回答,没藏蕙兰倒是抢先一步:“我觉得这个注意甚好!反正不管你们去哪我都是跟定了!” “这……” 陶陶见宋益还在犹豫,转而问道:“那么,小安子觉得呢?要不要和陶爷姐姐一起出去玩啊?” “出去玩咯!太好了!小安子当然愿意去!” 小安子高兴的在众人面前欢呼跳跃,陶陶撇了撇嘴对宋益说:“瞧!三比一,少数服从多数,就算你今天强行把我拦下来,明天或者后天我还是要去的!” 宋益知道是劝不下她,摇了摇头露出温润如玉的笑容:“也罢!就当是一同秋游了!” 小安子高兴的跑到前面,宋益紧跟其后生怕他磕着碰着。没藏蕙兰暗暗扯了扯陶陶的衣袖,小声问道:“这个宋益到底是什么人?还有那个少年,怎么一副弱智的模样?” 陶陶深知没藏蕙兰并无恶意,只是说了与宋益相识的经过与小安子的情况,至于他们二人真正的身份却是只字未提。 没藏蕙兰听罢有些委屈的说道:“太不公平了!凭什么你陶陶就能自由外出,我却只能呆在穆府!还有穆哥哥和黎青那个坏蛋,每次外出从不带着我,都快闷死了!” 陶陶不由笑了,心想这一点上没藏蕙兰倒是和自己臭味相投,若是让她整日呆在府里,只怕照早就闷出病来了!当即会意,安慰道:“你若愿意,往后我带你出府便是!” “真的?!” “那是当然,我陶爷答应的事什么时候反悔过!” “那好吧!就信你一回!” 秋日里的风景虽无春日娇艳,却也别有一番滋味,几人走在汴梁的街道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不知为何心情格外舒畅起来,就连没藏蕙兰也觉得这个时候的陶陶,其实也没那么讨厌! 第一百一十五章 访牛家庄 四人雇了一辆马车行驶到牛家庄,刚到村头就听到一阵吵闹声。宋益先行下车,陶陶和没藏蕙兰紧随其后。 “小安子,你先在车里等着!”宋益嘱咐好刘安便径直往吵闹之处走去。 只见之前的络腮胡汉子正一手拿着镰刀挡在村外,其身后跟着十几个农家男子。 “我家主子看上你们这块地是你们的造化!别不识好歹!赶紧给老子让开!” “狗仗人势的东西!我们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不会把地让出去!” “契约上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再不让开!休怪老子手下无情!来人,给我打!” 宋益快步上前挡在百姓前面,一改往日温润摸样,声音低沉且带着几分怒火,大喝一声:“我看谁敢动手!” “来了个多管闲事的!” “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多管闲事的可不止他一个!”陶陶慢条斯理的走到人群中间仰着脑袋戏谑的说道! “老子劝你们别管闲事!也不打听打听我家主子是谁!”为首的男子脸上一道刀疤显得尤其凶悍! “这位老兄口气不小,陶爷我偏偏就爱管闲事,难不成你家主子是当今圣上?”陶陶故意拿话激他,语气中带着挑衅! “算你识相!差不多!”刀疤男一脸得意,丝毫未觉得此事不妥。 “混账!如此目无法纪,置大宋威严于何地!”宋益一声混账不怒自威,惊的对方明显一愣,一众小弟也是不敢向前,只觉得眼前这人来路不明却不简单!刀疤男岂能失了面子,当即下令他们动手! 陶陶也不含糊,大喊着:“今日遇到你陶爷我算你们倒霉!”当即飞身就是一脚踹在刀疤男脸上! 宋益见状,一把折扇耍的潇洒倜傥,一招一式颇有君子气概! 没藏蕙兰见陶陶如此威武,心想自己也不能失了气场,一把长鞭挥的不亦乐乎,甚至学着陶爷有模有样的喊着:“吃你兰爷一鞭!” 陶陶听没藏蕙兰的自我称呼,免不了一番大笑,虽是如此可脚上的功夫却不含糊:“我说大小姐,您一身大红自称兰爷,你是要笑死我呀!” 没藏蕙兰不怒反笑:“怎么!只能你自称陶爷,我就不能啦!当心——!” 本在嬉闹,却见陶陶身后有人袭击,没藏蕙兰的长鞭如蛇吐信,啪的一声抽在那人脸上,当即出现一道血红印子! 陶陶见状冲她挤了一下眼:“多谢大小姐出手相救!”说着一脚踹飞了手拿匕首刺向没藏蕙兰的男子! 宋益见她二人虽是女子打起架来却毫不含糊,当下拳脚大开!三人合作打得不亦乐乎,没多久就将对方打的落花流水,弃甲而逃! 络腮胡汉子见那群人纷纷离去,这才看清眼前几位就是那日在街角拦下自己犯错之人,当即跪在地上大叫:“恩公!” 宋益还未来得及拉起此人,其他村民却是跪倒一片! “大家有话好好说,快快请起!” “恩公两次出手相救,老牛我无以为报!这一拜恩公受得起!”说着以头抢地嗑了个响头。 陶陶自然知道宋益受得起,可在她看来这一行人的跪拜多少让她难以消受,而没藏蕙兰本就出身官宦之家,面对他人的跪拜早已习以为常,可如今见到这些人,多少还是有些难为情。 陶陶与没藏蕙兰不约而同的伸手将他们一一扶起,宋益更是承诺此事他一定会追究到底,还大家一个公道! 第一百一十六章 状告国舅 宋益向村民了解了详细情况,由他亲自书写状告书,指明当今国舅爷强买土地,欺压百姓!因大多数百姓不会写字,便让他们按了红手印,二十多个住户的手印在状纸上红的刺眼,宋益只觉得这每一个手印都是在他心口刻下的印记,是对他政绩的无声声讨! 考虑到自己的身份,宋益并没有坦言相告,只是说他与陶陶都是江湖中人,在汴梁属于有头有脸的混混,认识不少朝廷官员! 宋益拿着一纸状书在众人感恩戴德相送之中离开,一路上他痛心疾首的看着状纸:“天子脚下有冤难诉,可想而知这天下究竟有多少冤屈难以平反!” 陶陶闻言只觉得心中苦闷难堪,“历来朝廷如此,又岂是你一人能解决的。” “宋益一生别无所求,只求天下安定,黎民安乐!” 没藏蕙兰有些难以理解他们二人的纠结,在她看来这世上只要有钱权的存在,安定只不过是一种奢望!只不过今日为正义出手的感觉对她来说是新奇而有趣的,“你们两位也不要太消沉,今天的事情不就是我们给解决的吗?” “没藏姑娘所言甚是,有时候混混办起事来反倒事半功倍!哈哈哈!如今我越发佩服陶爷了!”宋益朝陶陶拱了拱手,欠头表示钦佩。 陶陶不以为然的说道:“混混一己之力只能平小事,这天下大事自然还是需要贤明的君主和刚正不阿的朝臣。” 宋益自然明白陶陶话里有话,她说的没错,若是自己一味退缩忍让,只怕到头来吃苦受罪的还是普通百姓,想到此处他不由攥紧了手中的状书,心中如千斤石头压住一般。 马车停在穆府门口,陶陶刚一下车就觉得一阵冷风刮过脊背,一转头果然看到穆望舒冷着一张脸。 宋益异常坦荡的下了马车,一种君王的傲气油然而生,穆望舒简单拱手却丝毫没有半点胆怯,反倒是无视陶陶和没藏蕙兰径直走到宋益面前,几乎是要贴在对方耳边: “皇上不要忘了,陶陶已是有夫之妇,这天下女子这么多,何须惦念我家夫人不放!” “朕与陶陶君子之交,反倒是你,三番五次对朕不敬,莫非忘了五台山上那位。” 穆望舒冷笑一声,邪魅无比:“我与她早已恩断义绝,皇上若是如此清闲,大可与她一同吃斋念佛。” 穆望舒说完敛去笑容,假意欠了个身转身就走,宋益望着他的背影一把折扇云淡风轻的摇着,他只觉得陶陶非一般女子,没曾想穆望舒竟在意到如此地步。 “赵家哥哥,陶爷姐姐怎么会跟如此凶的人在一起,小安子不喜欢!”刘安从马车里探出脑袋,怯怯的望着穆望舒的身影。 宋益合上折扇敲了敲他的脑袋:“那你告诉朕,你喜欢谁?” 刘安低下头思考了一会,极其认真的说道:“我喜欢陶爷姐姐和赵家哥哥!因为你们都是好人!” 前半句话让宋益听了心中欣喜,可后半句却让他不忍去看刘安,他当了太久的好人,以至于他这个好人却让无辜之人受尽委屈,或许,他真的该思考一下这个好人到底该如何去当了。 “小安子,今日你便随朕回宫用膳,稍后把你爹爹也请来。” 第一百一十七章 宴请被告 国舅爷刘美应皇帝赵祯之约前往宫中赴宴,一是为了接犬子刘安,二是与太后、皇上吃一顿家宴。 刘美到达宫中之时,太后与皇上早已等候多时,他自知不妥,当即行礼解释:“臣赴宴来迟,请太后、皇上恕罪!” 太后见状忙打圆场,更是起身离席前去扶他起来:“既是自家晚宴,哥哥又何须如此!” 赵祯虽面上无任何表情,可心中多有不悦!在他的亲舅舅眼中似乎这个皇上远比不上太后的天威!可即便如此,刘美面上的功夫做得倒是十分到位,见皇上一言不发,竟不打算起身。 “祯儿,怎得还不请舅舅入席?”太后打量着赵祯,心下思量此次晚宴事发突然,不知皇帝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舅舅不必多礼,平身吧!” “老臣谢皇上!” 刘美刚一入座便开口问道:“皇上,不知犬子现在所在何处?” 赵祯波澜不惊答复到:“舅舅迟迟不来,小安子玩了一天累了,此时正在朕的榻上休息。” “皇上!君臣有别,如此折煞老臣!”刘美未曾动筷子,慌忙又行了个礼。 “祯儿与安儿兄弟情深,哥哥又何必如此见外!” “君是君,臣是臣,岂可越矩,我这就去把他叫起来!”见刘美转身欲起,赵祯冷言冷语到:“舅舅还知道君臣有别!不可越矩!牛家庄一事,你作何解释!” 啪的一声,状纸扔在刘美面前!他摊开匆忙看了两眼,当即双膝跪地大喊冤枉:“皇上!此事定是有人诬陷,老臣对此事一无所知!” “好个一无所知!你一无所知!朕一无所知!可这牛家庄的百姓却是清楚的很呢!”赵祯一掌拍在饭桌之上,直震的碗筷叮当响! 太后一脸凝重的从刘美手中拿来状书,只见上面字迹清晰,句句控诉当朝国舅刘美,格外犀利!又见其笔迹多有熟悉,当下心中便有了定数! “皇上!定是有人离间你我,污蔑老臣!求皇上给老臣做主啊!太后!”刘美跪在地上转而向太后求情,只是太后面色凝重,此时竟丝毫不帮自己说情。 “这状纸上写的清清楚楚,国舅爷刘美,强买土地,欺凌百姓,甚至还派人驱赶民众!种种罪行,莫非都是污蔑!” “皇上岂能凭一纸状书就轻信他人,凡事要讲究证据,请皇上一定要为老臣做主!” 一直未曾开口的太后将状书折叠后置于袖口之中,转而走向赵祯:“这状书哀家已细细看过,想必皇上心中自有分寸,否则也不会深夜宴请国舅爷。只是单凭这二十几个手印并不能说明问题,哀家倒有一些想法,不知皇上可否愿意一听?” 刘美跪在地上心想她这个妹妹今日是怎么了,区区一纸状书竟让她如此忌惮!但眼下自知理亏,却是不敢插上一句话!这个该死的王员外,做事竟是如此不干不净!回去定要好好收拾他! “太后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皇上既然能得到状书,说明民间已经认定此事乃国舅爷所为,想必皇上也明白流言不可全信,所以深夜将舅舅召入宫中了解情况,以免他人对我皇家有所误解!不如这样,由国舅爷将牛家庄重金买下交由官府,再由官府出面归还,每家每户赔偿白银十两,钱款皆由国舅一人承担,以罚其不洁之罪,皇上意下如何?”太后虽作出让步,可双眸之中望向赵祯却是犀利无比。 刘美越发看不透太后的意图,只觉得她这么做无疑等同于自己认罪,当即想开口辩驳却被太后一个眼神吓得再无言语。 “朕自然不愿相信舅舅作出此事,但既然太后出面说情儿臣便依了太后之意,只不过每家每户要赔偿白银五十两!算是对舅舅提个醒!”宋益自然明白所谓的由国舅出钱买地交给官府不过是走个过场,单单是赔偿十两未免处理的太过轻率,每家五十两以示惩戒! “皇上——!老臣,谢过皇上!”刘美自然心中不服,只是如今连太后也不站在自己这边,断然不能顶风作案,不如见好就收,以免惹出大祸! “朕瞧着这饭也没什么胃口,先行一步。母后,儿臣告退!”赵祯走出门才发现手心之中竟冒出丝丝细汗,今日一事虽不能对太后及其党羽造成痛击,至少自己已经迈出去一步! 赵祯走后,刘美从地上爬起来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唯唯诺诺的问道:“太后方才为何退让,莫非连你也不信我?” “你做过什么事自己心里清楚!不要忘了这天下始终是赵家的天下!” “可是太后!这些年来若不是你在赵祯小儿背后提点扶持,他怎会有今日!更何况他的母妃——!” “放肆!皇家之事岂容你胡言乱语!若胆敢再提那事,休怪哀家不顾兄妹之情!” 刘美自然是怕极了自己的这位妹妹,一想到她当年所做之事就不由脊背发凉,只可惜她此生非男儿之身,否则这天下便不一定姓赵了! “太后,我还有一事不明,单凭一纸状书竟让您作出如此让步?皇上既然私下与你我对质而非对薄公堂,想必是证据不足,太后为何——”刘美虽在官场多年,除了贪钱贪权之外,却是长了一颗猪脑子! “你可知这状书是何人所写?” “这——” “祯儿是哀家从小看到大的,当年哀家陪他读书写字,他的字迹哀家一眼就能认出!” “太后的意思是——状书是皇上所写?” “没错!他既然把你我叫来,定是想到了万全之策,我若不让你出点血,只怕你国舅之位难以保全!皇上虽是重情重义之人,可这心怀天下忧国忧民的性子却是像极了先帝,往后你就好自为之吧!” 刘美走后,太后将状书摊于手中,不知为何看着这手中之物竟让她想起了先帝。听周怀政所说近些日子他常常出宫,而方才赵祯面带愠色逼视自己,皇家的威严终于在他身上显露出来,这孩子终究是长大了吗? 第一百一十八章 解决之道 “听说了吗!官府将牛家庄还给村民还每家赔偿了五十两!” “竟有如此好事!不是说被国舅爷买去了吗!” “都是谣传!是个地痞流氓打着国舅的旗号招摇过市,最终由官府出面摆平了此事!”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两日后,汴梁城中无人不在谈论牛家庄一事,就连胖子李也忍不住找陶陶说道一番! “我就说小宋那人是个好皇帝吧!你看才几天功夫就把牛家庄的事情摆平了!还每户赔了五十两银子呢!五十两啊!” 胖子李喋喋不休,陶陶坐在他对面却是一点也高兴不起来!这便是宋益所说的解决办法,似乎此事忽略了另一个主角——国舅爷呢! 宋益,到最后你还是会碍于皇家颜面,委曲求全! “你找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怎么!陶爷,这可是头等大事!想我胖子第一次为正义出头,能换来这种结果,当真是心满意足啊!果然有个皇帝朋友就是威武!”胖子在一旁说的唾沫横飞,陶陶白了她一眼转身就走! “哎!陶爷!别走啊!”眼见陶陶越走越远,胖子李挠了挠头,嘀咕道:“女人心海底针呢,陶爷也不能免俗!” 回到穆府,陶陶竟毫无食欲,一想到宋益如此含糊不清的处理此事,她觉得心中燃起的小火星像是瞬间被熄灭了一般! 穆望舒见她一改往常没了精神劲儿,就连没藏蕙兰的打趣也只是皮笑肉不笑的应付了一下,心中大概明白了原因,于是循着她的脚步紧跟其后。 陶陶在前面走着,百无聊赖的踩着脚下的鹅卵石,时而苦笑,时而叹气。阳光将穆望舒的身影投到她面前的石阶上,高出她的影子,一回头看到穆望舒跟在自己身后,有些戒备的问道:“跟在我干嘛?” “对瓷器来说,烧坏了可以砸碎丢掉,但对于朝政来说只能循序渐进的去整改,如果大刀阔斧只怕会朝纲动荡,苦的还是百姓。”穆望舒避开陶陶的问题,反倒说起了其他事情。 穆望舒的这番话对于陶陶来说,只能认为是商人的两面三刀,“坏掉的朝臣与瓷器无异,既然瓷器能丢弃,朝臣也应如此。” “丢是必然,只是丢瓷器容易,朝臣难!据我所知,国舅爷刘美除了与太后是同胞兄妹,在朝中的势力也是不可小觑的,贸然动他显然不是最好的选择,牛家庄一事我倒认为这是我认识他以来做的很好的一件事。” 陶陶有些不明白眼前的这个人,以往他不是一直很不喜欢宋益的吗,怎么今天倒向着他说话了。 穆望舒见陶陶满脸疑惑和不解,继续说道:“我说过宋益这个人不简单,除了他大宋皇帝的身份,更多的是他的决心和忍耐力。对于一个受制于自己母亲的人来说,这两种品质定然能够支撑他翻身。” “你的意思是说,小宋并无太多实权?”穆望舒的一席话让陶陶蓦然想起放风筝那天小宋说过的话,如此看来他确实有难言之隐。 “我虽然不喜欢你和他交往过密,但我更不希望你因为这等小事不开心,与其自己在这里胡乱猜测,不如去找他问个清楚。” 穆望舒双目澄澈犹如湖水,一时间竟让陶陶看得失了神。只不过那人并没有给陶陶一直盯着他的机会,而是说完这些话转身了此处。 我更不希望你因为这等小事不开心,穆望舒的话陶陶想了一遍又一遍,她望着对方的背影,有些奇怪的摸了摸自己的脸,滚烫滚烫! 这个穆望舒是怎么了?自己又是怎么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绢上有瓷 已然深秋,院子里的树叶早已纷纷凋零,近些日子陶陶托胖子李调查青釉鱼耳炉的事情,也不知如何。据黎青所言,穆望舒和沈白也在暗自调查。 母亲临终之前留下三件瓷器,外界传言说这三件瓷器藏有上等瓷土的秘密,可在陶陶看来只怕它们更多的是和灭门有关。 这些日子她试着从手中的葵花洗中寻求答案,可除了深浅粗细的金丝铁线看不出任何端倪,莫非只有找齐三件瓷器才能破解? “少夫人!瞧我给你带来了什么?” 正思索间,黎青兴高采烈的从外面回来,未见穆望舒的影子,陶陶的神情之中不由露出一丝失望。 “什么好东西,拿来给陶爷我看看!” “给你可以!少夫人先说刚才往门外望的是谁?”黎青从袖中掏出一张手绢,在陶陶面前甩来甩去就是不给她。 “我说黎青!你一大老爷们拿着手绢做什么!”陶陶摇了摇头不去理会,转身将葵花洗收了起来。 “少夫人不说我也知道是在望谁,少爷还在和风山庄,这东西是我向沈白那家伙要的!少夫人真不打算看看?” “想来是沈庄主的定情信物,你倒好,连这个都要,陶爷我可没兴趣!” “诶诶诶!别呀少夫人!我也不卖官司了,给你给你!” 黎青故意翘着兰花指将手中的手绢递给陶陶,后者一脸嫌弃的伸手去接,还没碰到就看到一抹红色身影闪过将那手绢抢了去! “什么好东西还值得你向陶陶炫耀,我倒要看看——”没藏蕙兰门口很远就听到黎青与陶陶说话的声音,这个臭黎青,有好东西给陶陶都不给自己,她偏要看个究竟! “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你们大宋的手绢不都是绣着鸳鸯或花草吗,怎么画了个瓷器在上面?” 陶陶一听当即上前抢了回来,仅仅是扫了一眼就令她欣喜若狂:“错不了!青釉鱼耳炉!是青釉鱼耳炉!黎青!这东西从什么地方得到的?” “从——从沈白那。”黎青没想到单单是一张画在手绢上的瓷器竟能让少夫人如此激动,他转头看了看没藏蕙兰发现对方脸上与自己一般无二的吃惊! “我现在就去和风山庄!”陶陶将手绢折叠起来小心翼翼的放在袖口之中,急急忙忙就往外走,迎面撞上一人,碰的额头一疼! “不必去了。”穆望舒从屋外走来,面色沉重,想来也是吃了闭门羹! “少夫人,那人一向嘴严的很!如果连少爷都问不出,您去了也白去。” 刚刚燃起的一线希望就这样瞬间破灭,陶陶垂下头不甘心的说道:“肯定还有其他办法,肯定会有的!” 她掏出那手绢再次打量起来,蓦地在右下角发现几根金线勾勒出的细小文字,细细看来竟是梅儿二字! “梅儿?你们可知梅儿是谁?”如果能打听到手绢的主人,必然也能知道画这副画的人! 黎青摇了摇头,穆望舒也是一言不发,反倒没藏蕙兰嘀咕了一句:“叫梅儿的可多了去了,光是那醉红院的姑娘就能一抓一大把!” “醉红院?姑娘?你怎么知道的?”黎青差点惊的没掉了下巴。 “戏文里都这么唱,汴梁不是有很多这种地方吗?”没藏蕙兰并不觉得这种话从一个女孩嘴里说出来有什么不妥,反倒是穆望舒与黎青面上颇露尴尬。 陶陶见状,心下了然,给没藏蕙兰递了个赞许的眼神,心下来了想法。就算这个梅儿不是烟花柳巷中的女子,凭她们的消息灵通之处,想必找个人还是很容易的! 第一百二十章 花苑偶遇 果不其然,趁着穆望舒不在陶陶偷偷换了男装打算出门寻找手绢的主人——梅儿!可刚一迈出自己的房门就见到一个身影靠在门前,一身绯色男装衬得小麦色的皮肤格外精致,腰间的一把长鞭暴露了她的身份。 “既然主意是我出的,我当然得跟着去!”没藏蕙兰歪着脑袋一副等你很久了的模样。 “你倒是很了解我,怕了你了大小姐!”陶陶无奈的摇摇头并没有拒绝没藏蕙兰的要求,顺便还带着戏谑的语调夸她衣服挑的不错! 陶陶一身青色长衫扎着一个街头小混混的发髻,没藏蕙兰一身绯色书生装,却在腰间别着一把长鞭,单单让人看着就觉得此人性格颇为乖张! 两人先是随便进了一家店碰碰运气,谁知一进门差点被胭脂水粉味给呛死!各路莺莺燕燕围了上来,柔若无骨恨不能让人架着走! 没藏蕙兰一脸嫌弃的拍开身边的女子低声冲陶陶说:“我就不明白为何有男子喜欢这种地方!” 陶陶到不以为然,大摇大摆的往里走,还宽慰没藏蕙兰说:“这你就不懂了,你现在所看到的只不过是冰山一角,烟花之地附庸风雅的女子可多了去了!不要说男子,陶爷我就很喜欢这种地方!”说着勾起身边一女子的下巴,颇为老练的调戏一番。 没藏蕙兰在一旁看得有些恶寒,双目之中透着一股寒气,恨不能立刻洗洗眼。有一两个不怕死朝她贴来,愣是让她当场喝住:“走开!” 陶陶忙着给她打圆场:“诶哟哟,瞧他个不懂怜香惜玉的!姐姐们别与他一般见识,近日为情所伤看谁都是不顺眼呢!来来来,都上我这来!” 陶陶从怀中掏出一些碎银子摊在手上,见有女子伸手要拿,当即攥了起来:“呐,给你也不是不可以,只需告诉我你们可知道有位叫梅儿的姑娘丢了条画着瓷器的手绢?” “我知道!我知道!” 人群中有一女子应声说道,陶陶当即面露喜色递上一枚碎银:“这位姐姐请讲!” “公子,你别说梅儿,咱们这里什么桃儿杏儿竹儿菊儿多了去了,只要你想找,保准你满意。” 陶陶一听知道是上了当,佯装生气道:“我当诸位姐姐是真心待我,却不想是拿我说笑,哎……” “哎呦小冤家,你这眉头一皱可把我心疼坏了,让姐姐好好补偿你!”女子说完扑身而来,吧唧一声吻在陶陶脸上,惊的陶陶慌忙往后躲闪! 众女子笑作一团,其中一个嬉笑道:“我看你长得颇为秀气,不如就留下来陪咱们姐妹儿吧!” 此话一出,惹得旁边看好戏的没藏蕙兰噗嗤一声笑开了花!陶陶自知在这件事上栽了跟头,赔笑到:“各位姐姐若不知梅儿是何人,就恕在下先告辞了!告辞!” 陶陶拱了下手跐溜一声跑了出去,原本还在笑她的没藏蕙兰见那人如此没义气竟丢下自己一个人逃了,面对围上来的莺莺燕燕,没藏蕙兰一气之家将长鞭一横,粗着嗓音喊道:“再靠近!我,我就不客气了!” 边说边往出口退去,惹得那群女子甩着手绢满脸幽怨的嗔道:“真是个不识风趣的臭男人!” 跑出烟花之地,没藏蕙兰本打算数落陶陶一番,谁知见她脸上的胭脂印记,不免又笑了起来,“哈哈哈!没想到你陶陶还有今天!” 陶陶擦了擦脸,一个白眼埋怨道:“我哪知道她们如此空虚寂寞!还不都是你的提议!害我白白牺牲了色相!” “那现在怎么办呢?陶——爷!哈哈哈!” “还能怎么办,下一家!” 陶陶暗自发誓,这一次她一定要拿出穆望舒的冷气场镇住那群女子!话虽如此还不是因为最近手头太紧,翻遍整间屋子才找出这么几个破碎银子,想上楼去见高雅女子简直比登天还难! “陶陶你快看!穆哥哥怎么在楼上!” 刚一进门,没藏蕙兰就指着二楼的一个拐角。陶陶眯着眼睛瞟了一眼,惊得下巴差点掉了!可一瞧见送他出房门的女子清丽温婉,心中多有不快! “那有什么,他一大男人来这种地方岂不是很正常!”陶陶死鸭子嘴硬的坐到一边,完全没有了刚才的精气神儿! “我们要不要上去看看?”没藏蕙兰察觉到陶陶的不悦,但心中却是向着自己的穆哥哥,她可不相信穆哥哥会和普通男子一样来此处寻花问柳! “要去你去,反正我是不会去!” 没藏蕙兰见陶陶如此,倒也不知如何是好,索性坐在她旁边转移话题:“我觉得眼下之际还是先找到梅儿再说。” 见陶陶不搭理自己,没藏蕙兰环顾一周,发现此处的女子竟和别处不同,多了几分端庄和大气。 她用胳膊肘碰了碰陶陶:“喂!这个地方好像不太一样啊!” 陶陶当然知道这里不一样,此处乃汴梁城中最奢华的识香苑,苑中艺【妓】个个能歌善舞,通晓音律,是达官贵人和风流志士往来之地,更有传言说此处提供一对一,只要你有足够的银两,这苑中女子便可只属于你一人。瞧着穆望舒与那女子相谈甚欢,以他的实力自然能够做到这些! 陶陶越想越气,既然与自己有过约定,如今却出现在这种地方,穆望舒这个人还真是什么事都能做的出来!一拍桌子,陶陶起身就往外走!光顾着生气,却不曾想迎头撞上一人!只听到没藏蕙兰无比心虚的声音:“穆——穆哥哥,我们,我们是来调查——!” 陶陶抬头一看此人正是穆望舒,当即打断没藏蕙兰的话,没好气的说道:“没错!我们是来调查你穆大少爷在此处藏了几位女子!” 穆望舒一把抓起陶陶的手腕,望向她的眼神之中透着一丝怒气。陶陶不知为何竟有些胆怯,想要挣开那人的束缚,却始终无能为力,只好假装强硬的问道:“穆望舒!你,你要干嘛?” 没藏蕙兰见他二人剑拔弩张,当即向前解释:“穆哥哥,我们当然相信你,我和陶陶是来找,找梅儿姑娘的!遇到你,纯属巧合!巧合!” 穆望舒的双眸变得深沉而冷峻,盯得陶陶不敢出声,或许是听了没藏蕙兰的话,又或许是明白陶陶她们与自己一样是来找人而已,当即松了陶陶的手,只说了两个字:“回家!” 第一百二十一章 试着相信 一路上陶陶垂头丧气,没藏蕙兰不敢出声,两人跟在穆望舒身后走在回府的路上。今夜的月不知躲到了何处,薄薄的雾霭让人多了几分烦闷! 陶陶越想越觉得奇怪,明明是他也去了那种地方,凭什么还冲自己发火,况且自己什么也没做,可他就不一定了!所以进穆府大门,陶陶就不淡定了! “穆望舒,你生得哪门子气啊!” 走在前面的穆望舒停下脚步并没有回头,他的面容隐藏在暮色之中让人捉摸不透!只听到他用沉闷的声音说道:“蕙兰,你先回房!” 没藏蕙兰低头应允,有些担心的看了眼陶陶,一副祝你好运的模样,毕竟认识穆望舒那么久他第一次在对方脸上看到如此不加掩饰的怒气。 周围突然变得安静,如同这漆黑宁静的夜晚。穆望舒并没有打算回答陶陶的问题,而是径直朝她的房间走去。 “穆望舒!你到底要做什么?” 谁知那人进了她的房间,嘭的一声就把房门关上,抓着她的手腕抵在门后,用一种近乎绝望的语气问她:“你知不知道你去的是什么地方?” “不就是你们男人寻花问柳的地方?”陶陶不敢去看穆望舒的脸,如此近距离的对话让她处于一种无力反抗的被动境地,可即使如此嘴上依然不打算示弱! “既然如此你还带着蕙兰一起去!你知不知道多危险!知不知道那个地方藏污纳垢什么人都有!”穆望舒越说说生气,抓着陶陶手腕的手不由加大了力度。 陶陶疼的攥紧拳头,却也明白了穆望舒的话!原来并不是质问她为何会出现在那种地方,而是为何带着没藏蕙兰去以身涉险! 一股委屈和倔强涌入心头,陶陶扬起心灰意冷的眸子直视着穆望舒,到底是习武之人,强硬的用尽力气从对方手中挣脱,冷笑着说道:“你说的对,那种地方藏污纳垢,怎么能带着你心爱的蕙兰妹妹去!若是被哪个浪荡公子瞧上,我陶陶就算赔上这条烂命也无法向穆大少爷交代!” 穆望舒怔怔的望着自己空荡荡的右手,显然陶陶误解了自己的意思!他并非责备她带着蕙兰一起去,而是责备她为什么总是让自己深陷险境?她既然已经答应留在穆府,就应该信任他,依靠他,而不是什么都冲在前面,以身犯险! 陶陶的手腕泛起红色淤痕,如火一般的灼痛使她整只手都在微微颤抖,然而心底的痛却比手腕更加严重,可她却死死攥紧衣袖下的拳头,哪怕咬紧牙关也不愿向那人示弱! “穆大少爷,若无其他事,请回吧!” 陶陶转过身背对着穆望舒,瘦削的身体如同一堵高墙将两人隔绝开来。 穆望舒望着陶陶的身影,明明离得那么近就好像从来没有走近过她一样,他突然想起落霞湖蕙兰落水那次,陶陶也是这样一人冲在前面,她说那是出于本能,她能相信的从来都只是自己而已! 可是陶陶你知道吗?落霞湖那日起,我想保护你,成为你所能够信任的人,遇到危险第一个想到的人! 这一次穆望舒不想再远远看着,不想再放她走,更不忍看她一个人自舔伤口。 陶陶受伤的手被人温柔的执起,强而有力的手臂从她的背后环绕过来,耳边传来那人从未有过的温柔:“我说过,你既已嫁人穆府,便是我穆望舒的夫人!从今日起,你不必再逞强做陶爷,安心做穆府的少夫人就好!” 温暖的怀抱击溃了陶陶的防线,可是穆望舒我陶陶从来不是任何人的附属品,包括你!她试着挣脱那人的怀抱,可穆望舒似乎把她抱得更紧了! “手绢的主人我查过了,是识香苑的一名女子,三年前陪沈白出游偶遇一名画画的少年,只不过时间过去的太久,她已经记不清那人的容貌。线索断了,我已经派黎青再去调查!至于沈白不愿说的原因,大概是不想提起他与识香苑的渊源,更何况那枚手绢是他从梅儿姑娘那里偷走的,沈白,是个极其要面子的人。” 从来不爱多言的穆望舒今日一改常态的与陶陶解释那么多,却原来有些话说出来是那么的让人觉得温暖。 “我生气不是因为你带着蕙兰去识香苑,而是你从来不愿向我寻求帮助,总是一个人扛下所有事情。陶陶,有一天也许你可以试着相信我……” 束缚在腰间的手臂已经抽离,背后属于那人的温暖也在逐渐消散,陶陶不知道自己就这样站了多久,眼眶中的泪水打着旋落在,她抬手望了望手腕处的淤痕,哪怕有多痛她都没有哭,却因为穆望舒的一句话没骨气的流下了眼泪,说到底陶爷还是不习惯别人对自己太好呢! “陶陶,有一天也许你可以试着相信我……” 那人的话还萦绕在耳边就像拂在心头的微风,暖暖的挥之不去。她扬手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听到门外的敲门声,忙去开门! 本以为是那人去而又返,心中竟燃起几分欣喜,可开门后却见到墨之端着药箱满脸担忧! “他让你送的?” “嗯,少夫人……” 陶陶明知故问,得到心中想要的答案之后,嘴角不经意的笑了。墨之拉着她坐下,小心翼翼的为她擦药,心疼的呼着凉气两眼之中似有雾气升起:“少夫人总是那么不爱惜自己!作为您的贴身丫鬟墨之觉得自己很没用!” “傻墨之,不过是一点小伤而已。” “都青了还说是小伤!” 陶陶报以温柔的笑脸,可墨之却看到她微红的双眼,当下以为是受了少爷的欺负。 “少夫人,您是不是哭了?还有您手腕的伤难道是少爷他——” 见墨之一脸同仇敌的模样,陶陶笑的更很了,她抽回已经上好药的手腕,语调轻快的说道:“傻丫头,我是谁?陶爷诶!陶爷能是随便说哭就哭的吗?安了啦,你家少夫人好的很,今天——还很开心!” 见陶陶冲自己挤了一下眼,墨之也随着笑了。他们家的少夫人身上似乎有一种神奇的魔力,哪怕是她受着伤却依旧能让身边的人感到轻松。 “少夫人开心,墨之也开心!” 第一百二十二章 冥冥之中 次日清晨一起吃早饭,陶陶只顾低头吃饭,穆望舒一如往常淡定的给她夹菜,没藏蕙兰只觉得这两人之间的氛围有些奇怪,但又说不出具体哪里奇怪! “陶陶!我怎么觉得你今天格外安静啊?” “有,有吗?没有吧!” 陶陶有些心虚的说道,但眼神却不经意的望向穆望舒。然而后者一脸淡定,似乎她们二人的对话与他无关。 “有!肯定有!”没藏蕙兰皱着眉头眨了眨眼睛,碰了一下旁边的黎青,让他看看对面那两位。 黎青干咳了一声,夹起一块鸡肉塞到没藏蕙兰的碗里,“食不言寝不语,吃肉吃肉!” “谁要你夹!”没藏蕙兰非常迅速的将碗中的鸡肉丢到黎青碗里,看似满脸嫌弃,其实在强装淡定! 陶陶见状立刻开涮,算是对刚才没藏蕙兰给予礼尚往来:“倒是你们两个,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谦让有爱了!” “谁跟他(她)有爱了!” 几乎是同一时间,没藏蕙兰和黎青同时提高嗓音喊道。 “好好好!不谦让,心有灵犀!心有灵犀可以了吧!”陶陶双手摊开以示投降,被说中心事的黎青脸红的挠了挠头,没藏蕙兰则是气鼓鼓的扒着碗里的米饭。 正说话间,管家传话说门外来了一个少年,说是要找少夫人。 “少年?叫什么名字?” “回少夫人的话,那人自称刘安。” “是小安子呀!我现在就去迎他!” 陶陶刚站起身就被穆望舒拉住,那人一言不语,却示意陶陶先将碗中的饭菜吃完。陶陶悻悻的坐回到位子上,嘱咐管家:“你让小安子先在大厅等我,我马上就好!”说着便低头扒饭! 较之陶陶的狼吞虎咽,穆望舒却一脸悠哉的吃着自己的饭菜,时而不动声色的往陶陶快要见底的碗里填菜。陶陶越是心急,碗里的饭菜总是吃不完,然而见那人慢条斯理一脸从容,陶陶只好忍着不发作! 大概吃了第三碗,陶陶终于忍不住了,拿起自己的碗将剩下的饭菜全部倒给穆望舒:“赏你的,慢慢吃!”说完一溜烟跑了出去! 留下努力憋笑的没藏蕙兰和黎青,以及强壮淡定,一脸隐忍的穆望舒。 陶陶一路小跑,人还没到大厅便大喊起来“小安子,你怎么来了?你赵家哥哥呢?” “陶爷姐姐!赵家哥哥最近忙着处理朝政,都没有时间带我来找你,所以我就自己来了,呐!这是送给你的!”刘安满脸喜悦的从背上取下一卷画轴递给陶陶。 画中的女子身着青色长衫,眉眼之中透着灵气,在她的身后的一张原木色台子上放着一盏瓷器,笔风极简,气度非凡,细细看来竟然和那手帕上的瓷器一般无二! “小安子说过为了报答陶爷姐姐的救命之恩会送你一件礼物,这幅画,我画了七天之久……” 陶陶赶紧从衣袖中掏出那件手绢,将它与画作一同平摊在桌子上,简直一模一样! “小安子!这真的是最好的礼物!”陶陶激动的抓着小安子的肩膀,欢呼雀跃! “陶爷姐姐喜欢就好!” “喜欢!我很喜欢!你快告诉我!这画中的瓷器你是在什么地方见到的?”陶陶的食指快速的激动的指着画上的瓷器,喜悦之情无法言表。 “这个啊?我小的时候没人愿意和我做朋友,父亲就让我在他的收藏室里练习画画。我觉得这个瓷器上的纹络特别有意思,所以就经常临摹,前几日帮陶爷姐姐画肖像时总觉得旁边缺少些什么东西,突然就想起以前画的瓷器了,添上之后觉得分外好看!”刘安不知道陶陶为何如此兴奋,还有她手里的那个手绢,明明是之前自己帮一位姐姐画的,怎么会在她手里。 “陶爷姐姐,这个——你是从哪里得到的?这是小安子很久之前给一位漂亮姐姐画的,怎么会在你这里哦?” “哈!哈哈哈!我如果说是天意你信不信?”陶陶激动的拉着小安子的手,错不了!手绢的主人说上面的瓷器是一位少年所画,看来是小安子没错! “嘿嘿!我信!不过,陶爷姐姐这幅画千万不要让我父亲知道,自从几年前我帮那位姐姐画过之后,父亲再也不让我画瓷器了,还下令禁止我去他的收藏室!这副画是我夜里偷偷画的!” 提到不能画瓷器,刘安稚嫩的脸上浮起一阵失落,陶陶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她大概是能够理解小安子的心情。先天性智力低下,孤独的童年只有画笔为伴,仿佛在暗无天日的小黑屋里寻找光明,直到发现那盏瓷器,就如同一束阳光照亮了屋子。 娘亲,哪怕您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但是您所制作的瓷器却依然能够带给他人温暖。陶陶郑重的点了点,有些红了眼眶:“姐姐答应你!绝对不会让你父亲知道!” 陶陶心下了然,当年章家灭门,国舅爷如此贪财必定会从中捞到好处,只是老天有眼,又或者冥冥之中自有安排,竟然让小安子将这个秘密带给自己! 城外废旧草庐内,国舅爷刘美站在一块稍微干净的地方,他面前跪着一人,身着上等绸缎衣衫,却满脸惊慌,唯唯诺诺的磕头祈求:“国舅爷!您答应过我的,我儿子考取功名的事情,你不是说过会帮忙的吗?” “王员外!你搞搞清楚!用牛家庄换你儿子功名,可现在呢!我白白赔了那么多银子!屁大点地都没捞着!现在不止皇上,就连太后都开始怀疑我!到底是谁走漏的风声,想必你我心里清楚,别在这给我装可怜!” “国舅爷,您不能这样啊!我王某鞍前马后为您做了那么多事,您不能这么对我!” “我怎么对你?你办事不利,我没拿你是问已经是大发慈悲了,你居然还有脸来见我!还有你那不争气的儿子,这辈子注定没有当官的命!死了这条心吧!” 国舅爷刘美嫌弃的一脚踢开跪在地上人,转身就想走。王员外见状扑上来纠缠:“刘美!你言而无信定遭天打雷劈!我就算身败名裂也要与你拼个鱼死网破!” 刘美听罢怒不可遏,一把将对方推开!谁知那人重心不稳踉跄着向后倒去,脑门硬生生砸在墙角凸起的石头上,当场没了声息! 刘美吓得脸色煞白,颤颤巍巍的蹲下试探那人的鼻息,惊的差点坐在地上:“死——死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书房密谋 “义父,你这么着急叫我出宫,发生什么事了?” 郭皇后披着一件紫色斗篷从刘府侧门进来,看到慌慌张张在书房踱步的刘美,当即觉得有什么事情发生。 “离儿,为父——为父杀了人了!”刘美惊恐万分,竟然直呼当今皇后的乳名。 “义父莫慌!你慢慢说!”郭皇后先是一惊,而后却显得比刘美更加淡定。 “我——我,是王员外!他,他要挟我!是他先动手的!我只是一推,谁知道他竟然磕死在石头上!我真不是有意要杀他,我真的不是!”刘美慌里慌张,满脑子都是王员外死时的情景,竟连说话也开始语无伦次! “义父!”郭皇后大喊了刘美一声,眼神之中闪过一丝阴毒,她问刘美:“此时还有谁知道?除了你还有谁知道此事?” “没——没有了!当时就我们两个人!” “义父莫慌,不过是死了一个人而已!就算到时官府追查,义父只需要咬定不知道此事就可以了!况且你只是失手误杀对方而已。”郭皇后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努力想要帮刘美找出一套合理的说辞! “可是离儿!前几日皇上在查牛家庄一事,已经怀疑是为父指使他人去做的!虽然这几日并没有提起此事,但是以皇上的脾气必定会暗中调查,我怕到时会查到王员外身上,况且他还有一个儿子!”刘美越想越怕,他一向胆小怕事,只不过想利用皇亲国戚的身份捞点油水,谁曾想会背上人命! “那又如何!您是他的亲舅舅!血浓于水,再加上有太后做主!此事不会怎样的!”在郭皇后看来,不过是区区一条人命,她在后宫做的那些事要比刘美狠多了! “什么亲舅舅!他根本——”刘美一时惊慌,竟差点说漏了嘴,还好及时收住话头。 “义父方才所言是什么意思?”郭皇后只觉得刘美话里有话,提起亲舅舅一事,明显他的脸上显得尤其尴尬! “没,没什么!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我是说皇上若是知道,断然不会对我手下留情!” “义父担心的并非没有道理!这样!你先假装染了风寒,其余的交给我!”左右不是办法,郭皇后只好用苦肉计,希望能避开追查! “可是离儿,为父今日才上了早朝,岂能这么快染了风寒,卧病不起?” “今日早朝您可有说些什么?” “前些日子出了牛家庄的事,我这几日,可什么都没敢表态呀!” “如此便好!就说回府途中天气太冷,不知怎的就生了病!这样就算事后查到我来刘府,也好说是来探望您的病情!”郭皇后叮嘱再三,要求刘美这几日好生在家休息,概不见客! 二人正在筹谋之中,忽然书房外有人影经过,刘美如惊弓之鸟大喊一声:“谁!” 郭皇后扯了扯斗篷躲在屏风之后,书房门开之后她瞧见那人影原来是刘安,虽不知他听去多少,但此时多少可以利用一下! “安儿!你在爹书房门口做什么?” “我——我,想看看爹早朝回来没有!”刘安低着头绞着手指,极度的不安和惶恐让他不敢去看刘美的眼睛。 “安儿,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 “我——。”刘安踌躇了片刻,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此时郭皇后从屏风后摘掉斗篷出来,一脸笑盈盈的喊道:“小安子,快看谁来了?” 刘安低了低头小声喊道:“皇——皇后娘娘!” “傻孩子,叫我离儿姐姐就行!你知不知道义父今日偶感风寒,姐姐在宫中听到后着急万分,所以就赶回来了!”郭皇后向刘美递了个眼神,后者当即假装咳嗽起来。 “父亲,父亲你没事吧?” 刘安见状,赶紧去拍拍刘美的后背,郭皇后见状,满意的笑了。 “小安子,姐姐平日里呆在皇宫。如今义父生病了,你要好好照顾他!千万不要让别人伤害他,知道吗?” “是!小安子,一定好好照顾父亲!” “好了,这有我,你先下去吧。” 刘安走后,郭皇后眼神之后闪过一丝质疑,她语气坚定的对刘美说:“他都听见了,义父!我劝你这几日不要再让小安子到处乱跑,否则——” “是,为父明白!” “既然如此,本宫就先回去了! “臣——恭送皇后娘娘!” 刘美心中不服的目送郭皇后离开刘府,可他心里明白,这个女人一心只想巩固自己的皇后之位,若是有朝一日自己对她再无用处,只怕她会毫不犹豫的与自己撇清关系!好在如今她无子嗣,也不至于做的太绝,想来日后还需要自己给她建桥铺路! 想到这里,刘美暗暗攥紧了自己的拳头,太后的秘密不到万不得已,自己是绝对不能告诉任何人,否则便真的是神仙也难救自己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雨中相拥 当天夜里忽然下起小雨,绵绵的透着秋日的清冷,月光被乌云遮住,只留下些许人家的灯光暗黄暗黄的在雨中摇曳。 从上午知道青釉鱼耳炉的消息开始,陶陶便一直等待夜晚的来临,哪怕刘府是刀山火海她也要去闯一闯,可以的话哪怕一刻她都不愿再等。 一身黑色夜行衣已经穿好,她将手中的方巾系在脖子上,轻轻拉起遮住了姣好的容颜,一双丹凤眼透着机敏和坚定。正要飞身上屋顶,一只手拉住了她,什么时候自己竟然疏忽到连有人靠近都不曾察觉,还是说对那人她已经失去了防备。 “刘美那人老谋深算,你贸然前去,只怕适得其反。” 陶陶一回头瞧见那人担忧的神情,轻蹙的双眉让人不由得想替他抚平。什么时候开始,穆望舒竟对自己如此了解了,仿佛一举一动都难逃过他的眼睛。 “你放心,我当然知道不能贸然行事,所以今天只是去探探路。”陶陶抿嘴而笑,希望那人也不要为此过分担忧。 “天凉,下着雨。有我在,你不必事事亲力亲为。”穆望舒伸手将陶陶拉入怀中,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到她的背影,他总是有种担心,担心有一天陶陶会离她而去,就像当年大雪里的那个女孩,从此再也无法相见。 陶陶放松的笑了,是啊,既然答应试着去相信他,也许自己该试着向他寻求帮助。她转过身,沉沉的吸了口气,顾不得脸上的红晕,还是迎上双眸,声音轻柔的询问:“改掉习惯还是需要些时间呢。关于青釉鱼耳炉不知穆大少爷有何高见?” 见陶陶转过脸来,穆望舒也不打算松开抱着她的手,反倒嘴角扬起一抹微笑,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探路的事我已交给黎青去办,他轻功虽不如你好,但打探消息的能力无人能及。” 被对方提起自己会轻功的事情,陶陶只觉得一定是黎青那小子背叛了自己,正在心里嘀咕,便听到穆望舒继续说道:“七日之后是刘美的寿辰,到时可伺机行动。” “好,我听你的!但是到了那天我也要参加,毕竟那件瓷器对我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容不得一丝差错!”穆望舒说的对,盗取瓷器一事今日确实不可贸然行事,刘美寿宴定然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但是唯独这件事她不能假手于人,所以寿宴当天她一定要去刘府。 “愿意作陪。” 穆望舒的双眼充满真诚,简单的四个字让陶陶颇是感动,一直以来在寻找章家瓷器这条路上她习惯了独来独往,也只能独来独往,可是眼前这个人不管是出于两人的约定也好,甚至是利益也罢,一向喜欢在幕后操控的他竟然会因为自己而愿意冒险。 穆望舒,总有一天我会真正的去了解你。 陶陶双目流露出喜悦,宛若星星闪着光亮,哪怕隔着一条面罩,那双眼睛依旧非常迷人。穆望舒沉浸在她的双眸里,轻轻扯下那一抹面罩,心脏便剧烈的跳动起来。 周围的空气开始燃烧,仿佛要把他们二人融化了揉在一起。屋外的秋雨淅淅沥沥的下着,雨点落在地面轻轻弹起,节奏似乎与那可炙热的心莫名重合,不知为何,面对穆望舒的靠近,陶陶轻轻闭上了眼睛,或许是因为这绵绵的秋雨,又或许是因为眼前的这个男人带来的安心。 噗通一声,有人从屋檐上摔了下来!穆望舒将陶陶一把拉到身后,摊开右手将她与危险阻隔开来! 但瞧见雨中走来一人,一瘸一拐:“脚,脚滑!脚滑了!我什么都没看到!少爷,少夫人继续!你们继续!继续!” 陶陶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脸上虽然烧着的红,却被黎青这种狼狈的样子弄得哭笑不得,相较于陶陶的反应,穆望舒板着一张脸,语气竟比这秋雨还冷。 “黎青!跟我到书房来!” 黎青撇了撇嘴,满脸担忧的向陶陶求助,可陶陶却笑着祝他好运:“黎青啊,你保重!陶爷知道你轻功不好,可也没想到能从屋顶上摔下来。” “还不是因为--”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话到嘴边,黎青还是忍住了,若是将这句话说出来,只怕小命也难保了! 深深的叹了口气,只当自己是命不好,便悻悻的跟着穆望舒去了书房。 陶陶回房将夜行衣换下,嘴角的笑容在想到和穆望舒相拥的场景时,越发变得柔和起来。 第一百二十五章 草庐现尸 接连几日的秋雨,让天气显得越发潮湿起来,几个乞丐窝在草庐里挠着胳膊上虫子叮咬的小红点,抱怨老天当真是一点活路也不给他们。 “我这几天一个铜钱都没要到,要是再继续下雨,我没饿死也要被这蚊虫咬死了!”一个年轻的乞丐抓着自己的下巴挠除了几个红印子。 “生是乞丐的命,抱怨也没用!我这有半块馒头,先吃点吧。”年长一点的乞丐将怀中的半块硬邦邦的馒头递了过去,看着那年轻人狼吞虎咽,无奈的叹了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这草庐有股怪味!”吃完馒头的年轻乞丐嗅了嗅周围,又开始挑事。 “我说狗子,你这鼻子可真是够灵的,有个一席之地就不错了,别挑三拣四。”一个满嘴龅牙的中年乞丐打趣道,惹得大家轰然而笑。 “切!你们不信就算了,反正是我闻着有股怪味!”狗子白了大家一眼,漫不经心的把身后的稻草往自己身上盖,虽是秋天,可这接连几日的其余竟还是有些寒冷。 忽然抓到一个又凉又硬的东西,他只觉得奇怪,一回头竟看到一只惨白的手埋在稻草之中! “妈呀!死——死人啊!” 狗子跳着躲到一边,年长的乞丐到底是多吃了几年干饭,拄着手里的竹竿,颤颤巍巍的朝尸体走去,身后跟着一群人大气不敢出一声。 他用竹竿碰了碰那人的胳膊,用捅了捅胸口,确定对方一动不动,这才断定:“想必是死了一些时候了!难怪狗子你闻到味道!” “你们!这下信了吧!我,我就说这草庐有——有问题吧!”狗子伸出食指指着大伙,声调一下子提高了上去。他壮着胆子往尸体看了看,发现那人大拇指上的一块玉扳指成色颇好,心中的小九九开始算计起来。 “我看这事不简单,龅牙!你快去官府报案,免得牵连到我们身上!”年长的乞丐当即吩咐龅牙男子速速去报官,可狗子却一把拦住他们:“那些个狗官,就怕他们为了破案反咬一口,到时我们就百口莫辩了!” 狗子这么一说,大家纷纷点头应允,毕竟这些年来他们没少吃过官府的亏! “可若是知情不报,就等于是同谋。我相信公道自在人心,还是速速报官的好!” 年长者所说的话不无道理,到时官府调查起来,更是难辞其咎!大家商量了好一会,这才做了最终的决定!由龅牙等人前去报官,讲清事发当时的情况。 可狗子却说这会雨下得那么大,就算龅牙去报案,官府也不一定有人愿意来,不如稍作休息,等雨小了再去。 大家觉得狗子说的也有道理,当即就地而坐等着雨能小些。所有人都围在一起,不敢向尸体的方向看。唯独狗子一双圆碌碌的小眼睛盯着尸体手上的扳指放着金光。 雨刚小了一点,狗子立刻站了起来非要和龅牙一起去报官!年长者只觉得有些诧异,一向懒得动弹的狗子,这次怎么这么积极,但一想到多个人多些照应,便也没有多想同意他一起去报官! 可谁知还没到官府,狗子突然捂住肚子面容痛苦的喊道:“龅牙,我,我突然肚子疼!那什么,你先去报官,我去趟茅房啊!肯定是刚才那半块馒头吃坏了事!” “你这是懒驴上磨屎尿多!该不会是见到官夜就怂了吧!” “诶哟哟,不行了不行了!我先去找茅房!” 狗子一转身就脚底抹油跑了,龅牙知道自己也指望不上他,深深的呼了一口气,强行告诉自己不要怕,这才迈着步子向前击响了鸣冤鼓! 第一百二十六章 扳指失窃 接到报案后,捕快带着仵作来到草庐。经鉴定此人死了已经有三天左右,加上阴雨天气,尸体才会散发出难闻的尸臭。 带头的捕快让这群乞丐作了相关笔录,其中一个捕快认出此人乃是汴梁一位经营瓷器的富商王员外,听说他家里还有一个儿子,此人望子成龙的心气颇高,可他儿子似乎对仕途不以为然。 带头的捕快派了个人去王员外家通知其家人王员外遇难一事,随后又对这群乞丐说:“事情水落石出之前,尔等不许离开汴梁半步,否则以罪论处!”他话虽说的严厉,可还是从怀中掏出几两碎银分给了在场的乞丐。 “谢官爷!”年长的乞丐带领大家向捕快磕头,心下为自己报官的决定感到欣慰,想来这天下还是好人有好报! 捕快走后,年长的乞丐问龅牙怎么不见狗子的去处?龅牙将路上的事情说给了年长者听,后者花白的眉毛紧锁在一起,原本喜悦的心情突然变得不安起来,可别出什么岔子才好! 来认领尸体的是王员外家的管家,说是他们家少爷前几日和老爷置气出了趟远门,至今还没回来,只好由他来此。管家痛哭的看着眼前躺着的人,他十分确定此人就是自家老爷王员外,不会有错!只是他手上的扳指为何会不见了踪影,他将此事告诉了带头捕快,还说他们家老爷一向拮据,出门从不带银两,唯独手上的那枚扳指而已。 旁边的小捕快当即骂了一句:“呸!肯定是那群贪心的乞丐偷的!头儿,枉你还好心给他们银子。” “此时断定为时过早,你让画师按照管家描述的模样画好图交给各个当铺的老板!此事务必偷偷进行,切勿声张!一旦发现赃物立即向我汇报!” “头儿,我不明白!这事明摆着就是那群乞丐所为!为何不现在就把他们带来拷问!” “偷东西的人或许是乞丐,但不是那群乞丐。不信我们打个赌,不出两日,偷东西的贼必定落网,而且绝对不是草庐里的那几个人!” “赌就赌,输的人请喝酒!” 带头的捕快笑着摇了摇头感叹这小子年轻气盛,不懂观察,脸上的笑意透着胜券在握的自信! 却说今日玉青楼又展出一件瓷器,陶陶自然少不了要去看热闹,只不过这次她并没有打算出风头,而是选了个角落的位置做起了旁听。胜利者是位书生打扮的年轻男子,此人面白柔弱,本以为是个什么都不懂只会死读书的书呆子,谁知论起瓷器来,头头是道,陶陶不由上前与他交谈了几句,几番下来,倒也志趣相投,成了朋友。 原来此人乃汴梁富商王员外的独生子王逸,别看他一副羸弱的样子,骨子里倒是叛逆的很。父亲一心让他考取功名,可他却一心放在自家的瓷器生意上,照理说子承父业再好不过,可他父亲却是固执的认为,从商乃低贱之人做的事,男儿志在朝堂! 无奈之下他假装出走,实际上他就住在这玉青楼里已有十日之久。他说与瓷相伴能静人心,朝堂名利于他不过是浮云。 陶陶敬佩他的勇气,心下决定交他这个朋友!王逸见陶陶也是性情中人,且对瓷器的了解比自己更甚,当即认为是遇到了知己,两人相交甚欢,更是称兄道弟起来。 第一百二十七章 路遇乞丐 果不其然,次日狗子拿着那枚扳指进了一家当铺。他先是左右打量了一下,见四下无官兵这才走进去。 当铺掌柜隔着柜台捋着山羊胡打量此人:“我说小伙子,你一乞丐哪来这么个宝贝!” “掌柜的!你不要以貌取人,原本我也是富贵人家,我爹好赌,钱都输光了,就剩下这么个东西,要不是走投无路我也不会当掉!”狗子强壮淡定的说了一通,掌柜似笑非笑的打量着那扳指。 “小伙子,你且等一等,这东西价值不菲,我得去库房取银两。”掌柜的将扳指交给狗子,进了内堂吩咐一个伙计赶紧去衙门通知捕快。 狗子左等右等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冲着里面喊了几声,掌柜出来却不见拿着银两,越发觉得不安起来。 “我不当了!不当了!”狗子一边吆喝一边往外走,掌柜的怎么喊都喊不住。 狗子越走越快,闷着头不敢表现的太过明显,可身后跟着的脚步越发让他不安,一回头看见几个捕快正在不远处,当即吓得跑了起来。 身后的捕快见有人影快速移动当即朝着狗子的方向追了过来,狗子见状只好往小巷里躲藏,一拐角撞上一个人,正是迎面而来的陶陶! “我说这位仁兄,走路看着点!”陶陶被撞到墙上碰到了右肩,当即决定火辣辣的疼。 狗子连连道歉,顺手却将手里的扳指塞到了陶陶的衣袖中,一系列的动作正好被墙角挡住,连陶陶只觉得这个乞丐有些奇怪,却也每一条多想,直到他跑出去之后在下一个拐角被捕快抓到。 回到衙门,年轻捕快愿赌服输的说道:“果然还是头儿神机妙算,不到一天就抓到了盗扳指的贼!” 带头捕快笑着瞧了一下他的头,“先把脏物拿过来!” “瞧我!光顾着高兴,竟忘了这个!”说着便去搜狗子的身,原本还是满脸笑意,却在搜了一遍又一遍之后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怎么?” “头儿!东西不在他身上!怎么会这样,当铺老板可是亲眼看见他拿走的!”年轻捕快不敢相信的问道。 “可是路上被他丢了?”带头捕快将他拉到一边,自己又重新搜了一遍,还是无果! “不会,我们一路跟着就算他丢我们也能看见!” “路上可遇见什么人?” 年轻捕快一拍脑袋,大呼一声:“他撞了一个男子!” “定是偷梁换柱,还不快去找!” 正在此时,牢门外走来一人,一身官服威风凛凛,踱着步子不紧不慢的走到他们跟前:“刘捕头,东西肯定是要找的,找到之后就赶紧结案,到时我向上头为你请功!” “大人!”带头捕快双手抱拳,话还没说出口便被对方堵住了。 “诶?你是个聪明人,有些事非要本官说这么明白吗!找到扳指,此事就此结案,休要再提!” 何知府说完又看了看狗子,嘴角一丝轻蔑:“生来低贱还手脚不干净,怨不得别人!” 年轻的捕头紧紧攥着拳头,待知府走后这才愤愤的问道:“头儿!那狗官是什么意思!” 刘捕头满脸愁绪眉头锁在一起,这个知府当真是毫无人性,为了功名利禄竟然想枉顾他人性命。他回头望了望狗子,又吩咐年轻捕头:“先将其收监,这件事我一定会调查清楚!” 第一百二十八章 陶陶被捕 却说陶陶约了王逸在玉青楼见面,谈笑间陶陶扬起手拍上王逸的肩膀,谁知一甩将那扳指甩了出来。 清脆的声音传入二人耳中,陶陶先是一惊当下意识到着了别人的道。王逸盯着那枚玉扳指惊愕中带着恐惧,他将那枚扳指捡起来拉住陶陶的衣袖焦急的问道:“陶爷!这扳指你是从何而来?” “我也不知道!肯定是刚才那个撞我的乞丐趁机塞过来的!”陶陶回想方才被撞的场景,又想起那乞丐被捕快抓走,顿时明白了其中缘由,解释道:“想必是赃物!” 这两日的交谈让王逸对陶陶的人品颇为信任,可防人之心不可无,王逸带着审视的目光看向陶陶,心中还是起了疑心:“不瞒你说,这枚玉扳指是家父所有,我从未见他取下来过。陶爷与我虽相识不到两日,但我已将你视为知己,还望陶爷不要对在下有所隐瞒。” “原来如此,你怀疑我也是应该的,但这枚扳指我确实不知所属何人。方才来的路上被一乞丐撞到,想必那时已被陷害!你若不信,大可将我送往官府。”陶陶偷盗无数,如今竟被同行陷害,虽说她犯下的罪状不止一件,可要让她背这玉扳指的黑锅,她可不依!毕竟这天下奇珍异宝多的是,她陶爷能看上的也只有瓷器而已! 王逸见陶陶双眸坦诚并无欺瞒,可这玉扳指拿在手中却是忐忑不安!果不其然,没一会功夫,刘捕头便找到了这里!他并不知当时狗子撞的人是谁,却见王逸手中拿着那枚扳指和管家所说的一模一样,当即走向前去问道:“四天前,这位公子所在何处?这玉扳指又从何而来!” “捕快大哥,可否告知在下出了什么事?”陶陶越发觉得此事不简单,见王逸还在纠结扳指之事,便心急的替他问了一句。 “王员外遇难之时,扳指不翼而飞,我怀疑偷扳指的和杀害王员外的是同一个人所为!”刘捕快当然知道偷扳指的是狗子,而杀害王员外的凶手必定另有其人,是不是眼前这位,还应该调查清楚才是!之所以这么说,是想试探一二。 “你说什么!我爹他——!他出什么事了!” “你爹?莫非你就是王员外的公子——王逸!” 王逸哪里还有理智,当即扑上前去发疯一样的追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快说啊!” “王公子,逝者已矣,节哀顺变。四天前,有人发现王员外在城外草庐遇难,是头部受伤导致的死亡。”刘捕头打量着眼前之人,听管家说此人之前就离家出走,莫不是与王员外闹了什么不愉快,是否因此产生弑父之意? “草庐?草庐——!我就知道!我知道会这样!”王逸痛哭着跌坐在地上,他捧着那枚扳指歇斯底里的喊道:“我早就告诉过您,与虎谋皮无疑是饮鸩止渴!爹——!你为什么就是不听!是孩儿不肖,是孩儿害了你!” 事情发生的如此突然,陶陶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只好蹲下身来轻轻拍着王逸的后背。可就在这时一名年轻的捕快认出了陶陶:“头儿!这人就是那乞丐所撞之人,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此案肯定与他脱不了干系!” 陶陶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刚想骂他什么狗屁逻辑!却听见一声沉稳的声音:“烦请姑娘与我等去趟衙门!至于王公子可先行回家,晚些时候我再登门拜访。” “姑娘?陶爷你——!” “王逸!这事我以后再解释!你听我说,此事与我绝无半点关系!我拿人头保证!王逸——!” 陶陶还未说完便被捕快带走,王逸沉浸在失去父亲的痛苦里,在听到陶陶的身份时已经无力辨别真假,只觉得天昏地暗,一阵眩晕! 第一百二十九章 商量对策 “当时为何不拦下他们!”玉青楼里,穆望舒冷着脸一掌打碎了桌上的茶具。 “若莫娘没记错的话,少爷说过就算您遇难,也绝不能暴露玉青楼。”从少爷第一次带陶陶进玉青楼,莫娘就知道她在少爷心中的地位不简单,可没想到竟是到了这般地步。 莫娘的话击中穆望舒的心脏,他刚才竟因心急说出如此不理智的话,暗暗的攥紧了拳头,声音是一如往常的平静:“你做的对。” “可是少爷!我们得想想办法救少夫人啊!”黎青知道这个消息后就开始着急,恨不能立刻冲进衙门把陶陶给抢回来。 穆望舒的眉间是化不开的懊恼与焦虑,这几日不该任由她到处乱跑,可谁能想到在玉青楼还能出这种事!眼看离刘美的寿宴就只有三天时间了,若不救出陶陶,只怕盗取瓷器的计划终是要落空的! “不如——请宫中那位帮忙?” 以莫娘的实力救下陶陶易如反掌,她虽欣赏陶陶的能力却不愿拿玉青楼冒险。若能请到大宋皇帝帮忙,此事便简单许多,也免得穆望舒为了一个陶陶损兵折将! “你不要忘了,陶陶是我穆望舒的女人。”穆望舒的眼中闪过一丝凶狠,嘴角翘起的弧度似笑非笑透着满满的不屑:“区区一条人命,就算是她杀的又能怎样!” “没错少爷!自己的女人自己救!关他赵祯什么事!”自从有了陶陶撑腰,黎青说话越发没大没小,如今竟连基本的察言观色也忘得一干二净。 “莫娘明白,此事我也会时时留意衙门的动向。”一句穆望舒的女人在莫娘心中激起千层巨浪,可即便如此她也能将话说的滴水不漏。 “此事不用玉青楼插手。”穆望舒当然知道莫娘所做的一切是为了穆府,可有些事还是该说的明白些。 “是啊莫姐姐!这事交给我和少爷!你只管把咱们的家业打理好!” 然而言者无心听者有意,莫娘如此聪慧之人怎会不懂穆望舒的用意,是真的不需要玉青楼出面还是在借故给玉青楼难看,莫娘心中清楚,想必穆望舒更是清楚。 回府的路上穆望舒一直板着脸,这让跟在他旁边的黎青有些战战兢兢,他自我反思了很多,比如没有保护好少夫人,比如刚才说话…… “黎青——!” “是!少爷!我知道,我刚才话太多了!”没等穆望舒把话说完,黎青就先自己把犯的错讲了出来。 谁知穆望舒停顿了许久,仿佛在思考什么事情,而后才缓缓说道:“其实这样挺好。” 对于穆望舒的话黎青除了惊讶更多的是感激。他自幼跟着穆望舒,一举一动都在刻意模仿他,他的沉默寡言,他冷傲无情,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够跟在对方身边,才不至于让人觉得穆望舒的随从跌了他的身份。 所以即便是在没藏蕙兰面前,黎青也总是学着穆望舒的样子,他以为自己喜欢的女子爱的是男人的冷峻和绝决。可是不知为何,在听到少爷那句“其实这样挺好。”黎青竟有种被认同的感觉,这是他从未体会过的,什么时候开始,少爷的身上仿佛多了对人和事的包容,或许是因为那个叫陶爷的女子吧,那个他们穆府的少夫人! 第一百三十章 颠倒黑白 陶陶刚进牢房就听到一个男子求饶的声音: “官爷!人真不是我杀的!我求求你,求求你放了我吧!” “还想狡辩!有当铺老板为证,说!王员外的玉扳指为何会在你手上?” “官爷!饶命啊!那老板血口喷人,我从没见过什么玉扳指!” 狗子还在负隅顽抗,刘捕头押着陶陶出现在他面前,将玉扳指递给他看:“你看这是什么?” “捕头大哥,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狗子转过头不去看那扳指,可心中多少还是没有底气。 刘捕头也不急,挪动了一下脚步,将原本站在他旁边的陶陶引领到他面前,“你不认识这扳指,总该认识她吧?” 狗子还没说话,陶陶却认出了眼前的人就是那个拐角撞到自己的乞丐,当即她指着眼前的人喊道:“刘捕头,就是他撞得我!” “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想狡辩!狗子,盗窃事小,人命为大,你可要想清楚!”刘捕头心中已有大概,想从狗子口中套出一些话来。 “捕头大哥,人真不是我杀的!我承认,东西是我塞到他身上的,可是这东西是我在路上捡的。” “捡的?狗子,我再最后一次问你!这东西到底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刘捕头刷的一下从腰间抽出刀架到狗子脖子上!事情再明显不过,定是他见钱眼开顺手牵羊,可若是他再不把事情交代清楚,无须多想,何知府定要让这个乞丐背上杀人的罪名! “我——我!”刀刃的寒冷刺破皮肤,狗子仰着脖子生怕对方一不小心当即会要了自己的命。 可就在这时何知府慢慢悠悠的走了进来,笑容阴森可怖:“人当然是你杀的!你与陶陶二人见财起意,合伙谋杀了王员外,后来你想独吞赃物,被陶陶发现,二人正因此事争议,被我巡捕房的人逮个现行!此案,就是那么简单!” “大人!大人!人真不是我杀的!大人!”狗子这下慌了,他万万没有想到堂堂一位知府竟是如此无耻之徒! 陶陶听罢更是气的恨不能抽他几巴掌:“狗官!你不要含血喷人颠倒黑白!” “颠倒黑白?只要本官乐意,黑的白的还不都是我说了算!刘捕头!此事无须再查,命你这两日赶紧把案子结了!”何知府压根不去理会陶陶的愤怒,在他的眼里只有升官发财! “可是大人,此案恐怕没那么简单!请大人再给属下几日时间,我定查明真相!”刘捕头收回刀,拱手行礼。 “我敬刘捕头你是个人才,但你不要忘了,谁才是知府大人!”何知府笑脸盈盈的拍了拍刘捕头的肩膀,可眼神之中却是无尽的欲望和阴谋。 “大人——!” 刘捕头还想争取,可何大人却是理都不理,转身便命令他人将陶陶与狗子关押进牢房。刘捕头虽有心想帮助他们二人,可人微言轻却也只能愤愤的将拳头砸在一旁的桌子上! 不知道为什么,当牢门的锁咔哒一声锁上的那一瞬间,陶陶首先想到的居然会是穆望舒,她望着牢房里那扇小小的窗户,心中有一些恐慌:穆大少爷,你知道我坐牢了吗? 他知道的,穆望舒他一定会知道的! 第一百三十一章 深夜造访 当天夜里,何知府家里炸开了锅!据说他夫人下午出门后就一直没回来,何府上上下下几十个仆人找遍了四周,怎么也找不到自家夫人的身影!何知府更是急得团团转,他虽贪财可对自己夫人却是好的没话说,如今都已经深夜了还是没见人影,莫非是出了什么事? “大人!都寻遍了,还是没有找到夫人!” “一群饭桶!还不去继续找!” 何知府急的一甩衣袖,正思量要不要动用官府人员扩大搜索面积!正在这时门外停了一辆马车,那马匹通体全黑却是俊美的很,车帘用的是深青色上等绸缎,低调却奢华! “大人!莫不是夫人回来了?” 何知府闻言并没有表现出欣喜的模样,反倒眉头皱的更深了,他自然知道眼前这辆马车上坐的是谁,常言道请佛容易送佛难,眼前这人正是和风山庄那位难缠的佛爷! “你们都退下,没我的允许,不准靠近!” “是,大人!” 屏退了身边的家仆,何知府这才迎到门外,心中虽有万般火气脸上却也只能陪着笑:“沈大庄主深夜到访,不知所为何事?” 车帘被撩开一条缝隙,借着头顶微弱的月光,可将车内那人的模样看得清清楚楚,正是和风山庄的庄主——沈白。他笑容魅惑像一把刀子直逼得往后躲闪:“何大人!许久不见越发贵气了。” 何大人陪着笑,却是不敢松懈,若说自己是笑面虎,眼前这位沈庄主只怕是那千年的老狐狸!“明人不说暗话,沈庄主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何大人还是那么爽快!听说你最近办了桩案子,有个叫陶陶的在你狱中,很简单,明日一早我要她毫发无伤的走出去。”沈白似笑非笑,似乎在他看来随便放走一个人犹如儿戏。 “沈庄主,此人身负命案,若是就这样放了她,只怕没发向百姓交代啊!” “何大人,如何向百姓交代那是你的事,你不要忘了我沈白是在为谁做事!”敛去戏谑的笑容,沈白的脸在一瞬间变得严肃冷峻起来,在有些昏暗的月色让人不寒而栗。 何大人当然知道他是在为谁做事,可他身后的那位神秘人从始至终都没有出现过,其势力却是蔓延到整个汴梁。沈白在汴梁属于首屈一指的人物,能让他马首是瞻的人到底有多大的实力,何大人不敢猜测,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自己惹不起!往后若想赚钱必定要仰仗那人! “哦,对了!我刚想起来一件事,令夫人现在和风山庄,明日一早我便派人送她回来。该怎么做,何大人要心里有数才是,告辞!”沈白慢条斯理的说着这句话,威胁的味道却丝毫未减。他放下车帘嘴角的一抹微笑消失在帘子后面,马儿轻嘶一声扭头朝着月色中驶去,步态轻盈的如同从未出现在这里一样。 “来人!去把刘捕头给我叫来!等等!立刻给我备辆车,我要亲自去牢里一趟!赶快!” 第一百三十二章 我会救你 刚刚入冬的夜晚,冷风刮过汴梁的每一个街道,几抹乌云在夜空中飘到,寂静而孤独。清冷昏暗的月色下,牢房里透着寒冷,陶陶与狗子被分别关在相邻的牢房里,面对冰冷的墙壁,恐慌与不安开始在身上蔓延。 陶陶缩在牢房的一角,月光透过牢房的窗户在她脚下投下一束光亮,她望着那束光不知为何却想到了穆望舒那张冷峻的脸。她低头兀自笑了,心中是说不出的复杂,悠悠的问着隔壁的狗子:“你可有喜欢的人?” 借着微弱的月光,陶陶看到那一身破烂衣服的男子竟垂下头抽噎起来,本以为他是怕死,便故作轻松的喊道:“人固有一死,怕什么!有我陶爷陪着,你也算捡了个大便宜了!” “你懂什么!像你这种生来衣食无忧的人怎么会懂一无所有的感受!死?我狗子这辈子最不怕的就是死!” 陶陶的故作轻松并没有缓和狗子的痛苦,而他那句生来衣食无忧却深深刺痛了她。衣食无忧吗?是啊!出生时的自己确实是衣食无忧呢,可是那又能怎么样,最后还不是如过眼云烟,留下的只是自己一个人而已。她望着眼前的这个乞丐,忽然觉得自己和他并没有什么不同。 狗子转过身满脸泪痕的直视着陶陶:“死对我们这种人来说,根本就是一种解脱!也许死的时候会很痛,但至少不再觉得寒冷,不再看人眼色,不再为一口饭像条狗,不再任人欺负惶惶不安!可是——!可是即便这样!还是想要犯贱一样的活下去,因为有放不下的人,因为那个人!就算再难也想活着试试看!” 是啊!因为有放不下的人和事所以才那么执着,执着的什么事都肯做,什么苦都肯吃,这不正是自己一直一直努力活着的原因吗! 陶陶仰起头望着那束月光,她突然失声笑了:“一枚玉扳指让你我入狱,也算是场缘分!你放心,我死不了,你也不会死!” “你现在自身难保,还在这说大话。我唯一放不下的就是被人带走的小翠……” 从狗子口中陶陶得知,他们这群乞丐在乞讨中救过一个女孩叫小翠,那女孩母亲去世的早,父亲嗜赌成性,家里值钱的东西都被拿去卖了,就连唯一的房子也被拿去抵押!后来债主上门,没办法只好父债女偿,小翠不依奋力挣脱逃了出去,被狗子所救!可是没多久还是被债主找到,小翠被带走说是要卖到青楼里,狗子更是被打到重伤。 半个月后狗子伤势未愈就去打听小翠的消息,龅牙告诉他小翠在汴梁的一家青楼成了头牌,要想为她赎身至少要一千两银子!狗子存了很久才存到几两银子,所以当他看到王员外手上那枚扳指才会动了偷盗的心思! “小翠性格刚烈,我很难想象她在青楼过的是怎样的生活!偷东西算什么,就算让拿性命去换她的自由,我也心甘情愿!”狗子愤恨而坚定的眼神透着不甘,他狠狠的将拳头砸在那该死的牢笼上! 陶陶陷入沉思之中,以她的轻功想要从这个地方逃出去不是没有可能,但如果带上一个人恐怕会有些吃力!可即便如此她也想尝试一下,环顾了一周见无人注意这里,她在袖中摸索了片刻取出绑在胳膊上的开锁工具。 她假装若无其事的走到牢门的大锁前,正要准备开锁,便听得有人朝这边走来! “何大人,这么晚您怎么来了?” “少废话!今日抓的陶陶现在关在哪里,快带我去!” 陶陶赶紧坐回原来的位置假装休息,何大人命人打开牢门,屏退其他人后,恭恭敬敬的陪着笑:“何某有眼不识泰山,陶爷——请吧!” 陶陶打了个哈欠伸了伸懒腰,警惕的问道:“去哪?” “自然是放您出去!” 陶陶见何知府这前后态度相差那么多,想来是有谁对他说了什么话,只是不知那人是穆望舒还是宋益!她站起身来,弹了弹身上粘的稻草,抬着下巴朝狗子望去:“那他呢?” “他?这个乞丐杀人盗物,自然是要依法处置,怎能和陶爷您相比!” “他不走!我也不走!”何知府的话陶陶算是明白了,想来是穆望舒救了自己,若是宋益定然会彻查此事,而不是深夜偷偷命人把自己放了。 “陶爷,得罪了!来人!送陶爷出狱!” 陶陶看得出这个何知府肯定有什么把柄落在穆望舒手里,想来他也不敢对自己怎么样,本想一屁股坐下赖着不走,谁知他却命两位随从将自己从狱中架了出去。 陶陶一边挣扎一边往后伸着脖子冲狗子喊:“你放心!我一定会来救你的!” 陶陶被请出牢房后,天边的一抹朝霞红的耀眼,她对着衙门暗暗骂了声狗官,一转头发现黎青正笑得一脸灿烂的看着她,而他身后停着穆府的一辆马车。 “你怎么来了?” “少爷让我来接您回去吃早饭!” 果然是穆望舒救了自己,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点也开心不起来,她不管穆望舒到底是以什么身份让何知府放人,可既然他能让对方放了自己,为何不连狗子一起救了! “他知道这是一桩冤案吗?” “陶爷!这天下冤案多了去了,少爷就算有能力也管不过来!对我们来说,只要少夫人您不受牵连就好!” 不受牵连?穆望舒你果然是一个商人,之所以救我的原因,只怕不单单是因为我是穆府的少夫人吧,若有一天我不再精通瓷器,是不是对你一点价值也没有! “你告诉他,他不管的事!我来管!” “少夫人!” 黎青追上陶陶想伸手拉住她,可在看到对方眸中的失望和冷漠时,不由缩回了手! 陶陶离去的身影渐行渐远,黎青回到马车的位置,低头说道:“少爷,少夫人她——” 隔着车帘传来穆望舒低沉而透着疲倦的声音:“回府吧。” 第一百三十三章 王家宅院 太阳已从东方升起,些许的暖意让陶陶多少舒服了一些,她打听了很久总算找到了王逸的住处。她不知道找王逸是否有用,但唯一清楚的是他一定知道王员外被害的内幕。 出来迎接的是王府的管家,那老人双鬓斑白颇为消瘦,“陶陶姑娘,老爷的后事还未处理,少爷他无心见客。” “难道他要眼看着无辜的人枉死吗?”陶陶冲着王府喊道,明着是说给管家听,实际是想让王逸听到。 “陶陶姑娘何必强人所难,我家少爷已经够命苦的了。”一想到死去的老爷,管家忍不住转过头去偷偷抹了抹眼泪。 陶陶不忍让管家继续为难,索性佯装告辞找到王府的后门,轻轻一跃从墙上飞了进去。 整个王家宅院挂满了白色的布,到处弥漫着哀伤与悲戚,陶陶不由面色沉重,她虽理解王逸的心情,可是时间不等人,若再不找到证据,只怕狗子被冤一事再难翻案。 一路寻找陶陶来到灵堂,只见王逸跪在堂中再没有当初相见时的神采奕奕,他双眼无神毫无交集,跪在灵堂前竟是愣愣的一滴眼泪也没有流。 陶陶知道那种心情,这世上有一种痛是哭不出也说不了的,失去父母的痛就像缠绕在身上的藤蔓,越缠越紧,直到窒息!她走向前去,试探的喊了几声王逸,那人依旧毫无动静。 一大早灵堂中只有守夜的王逸,陶陶也不避讳,径直朝着他走了过去,她的手放在王逸的肩上,轻轻推了推,仿佛一用力眼前的这个男子就会倒在地上一般。 王逸依旧一动不动,就像一具失了魂魄的驱壳,木木的说着这样一句话:“陶爷,你请回吧。” 陶陶非但没有走,反倒跪在王逸的旁边:“我知道失去至亲的痛苦,就像当年我父母遇害时一样,那时我就发誓这一生什么都不做也要洗刷他们的冤屈!” 王逸听罢嘴唇动了动,却还是不愿多说一句。 “王逸,我今日来就是想帮你查明真相,我与当今圣上相识,只要你肯出面,伯父的死一定会真相大白!”陶陶依旧不死心,他不相信之前那个阳光乐观的王逸会一味躲藏下去。 “那又能怎么样?自古官官相护,皇亲贵胄岂是我等惹得起的?”王逸转过头无力的望着陶陶,“我知道陶爷你重义气,可我王逸天生就是胆小鬼,否则也不会一直躲在父亲的羽翼之下,坐享其成。” “既然如此!你难道还要一直躲闪下去吗?你难道就不想替伯父讨回公道?”陶陶从未见过如此丧气的人,堂堂七尺男儿竟会说出这种话! “对!我不想!”王逸心如死灰的说出这句话。 “可是王逸!狗子他是无辜的啊,你难道要置他人性命于不顾吗?” “无辜?人得为自己的贪婪付出代价,不管他也有苦衷的还是没苦衷。从他拿走我父亲的那枚扳指开始,他就一点也不无辜!” 陶陶难以抑制自己的激动,她在王逸的眼中看不出一丝的怜悯,眼前的他就像是从地狱归来的恶鬼,对这个世界充满了不满和怨恨。别人的生命在他看来已经一文不值了! “我明白了,是我看错了你!” 陶陶挫败的离开了王家的宅院,似乎呆的再久一点只怕自己也会变得冷血起来。她挫败的走在汴梁的街道,就像当年章家遇难时那样痛苦,只是这一次她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别人。 陶陶走后,王逸的双眸之中更是失去了生机,他呆跪在父亲的灵柩之前,一遍一遍的给自己洗脑: “人要为自己的欲望付出代价,那个乞丐是这样,父亲也是这样!” 他太累了,累的只想随父亲而去,可他没有勇气。从小到大与其说父亲把他当成儿子倒不如说是追逐名利的工具。他说他不爱仕途,只想继承家业,做一个活的潇洒的商人,可父亲还是为了他的仕途四处奔波,贿赂朝中官员! 他不止一次的劝告父亲,可他从来都不听,看着他结识的官员越来越多,官位越来越高,他便越发的担心!刘美是什么人,皇亲国戚,当今圣上的亲舅舅,太后的同胞哥哥!父亲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商人,有什么能力与虎谋皮! 他不想再这样下去,选择了离家出走!可即便如此,父亲追名逐利的脚步依旧没有停止,终于他把自己的性命亲手葬送了。作为他的工具,他的儿子,自己要为他洗刷冤屈吗?能够为他洗刷冤屈吗?或者说他的父亲真的有冤屈吗?牛家村一案是他亲自操办的啊!说到底,人要为自己的欲望付出代价! 陶陶拖着疲倦的身体走了许久,眼看到了中午,滴水未进的她突然很想回家?可是回哪里呢?穆府吗,太冷漠了!她埋头走着,不知不觉来到了竹屋,远远的就看见有炊烟升起。 她朝着竹屋的方向走近了一些,萩姑姑隔着窗户大老远看见她高兴的从屋里跑了出来! 望着眼前温馨的竹屋,奔跑着向自己靠近的萩姑姑,陶陶突然很想哭。然后有些眼泪只适合流进心里,她笑着朝萩姑姑走过去,最终还是没有忍住伸手抱住了她。 “怎么了?”萩姑姑不明真相的拍了拍她的背,“是不是和姑爷吵架了?” 陶陶摇了摇头,抱着这个一直以来对自己疼爱有加的不是亲人的亲人,“没什么,想你了。” “你这孩子,吃饭了吗?赶紧进屋等着!” “哦,知道啦!萩姑姑!对了蔺大叔呢?” “在后院弄篱笆呢,想着以后养几只鸡……” “那我去看看,等会来吃饭。” 这样的生活真好,简单朴实,虽不能大富大贵,去也逍遥自在,人这一生到底该追求些什么才算是不负此生?看着萩姑姑脸上满足的笑容,望着在屋后忙着摆弄篱笆的蔺大叔,陶陶第一次开始审视自己心中的那份执念。 若人要为自己的欲望付出代价,若是这代价是牺牲眼前的宁静,自己,是否还要继续下去? 第一百三十四章 决定劫狱 飞鸟从竹屋后面飞向远处的林中,美好的不沾染一点污浊,陶陶看的有些出神,什么时候开始,这里变得如此让人难以放下。 “想什么呢?” 陶陶想的有些着迷,竟连蔺大叔走到她身边都没有察觉。陶陶放松的笑了笑,转头问道:“如果你想放走笼子里的飞鸟,但是没有钥匙,你会怎么做?” 蔺大叔指着刚刚建好的篱笆,“那我会把笼子破坏掉!”他观察到陶陶的神色有几分不对劲,心中有几分担忧:“但是你要记住,破坏笼子的前提是不要伤了自己!” “我明白了。”陶陶心想,就算是如蝼蚁一般活着也有他活下去的意义,所以狗子的命她一定要救!如果不能通过正当手段释放他,那就去劫狱好了!她陶爷这辈子什么事不敢做呢! 想到这里她突然有些轻松,就算欲望要付出代价又会怎样,她这一生付出的代价太多了,为什么不能多些欲望呢! 在竹屋吃了顿温暖的饭,陶陶脸上的笑容也恢复了,因为心里的计划她没有继续在竹屋逗留,而是赶回穆府取了一些银两! 萩姑姑看着陶陶离去的身影,有些欣慰,也有些心疼:“小姐她,好像有心事呢?” 蔺大叔安慰的冲她笑了笑:“放心吧,那孩子比以前沉稳了许多!” 萩姑姑点了点头,却还是放不下那个与她相依为命如今独自离去的背影。 回到穆府的陶陶没有与任何人打招呼,而是径直回了自己的房间,墨之在门外也不敢多说话,只能着急的来回走动。 没藏蕙兰听说陶陶从狱中回来,急忙来这边看她,见墨之在门口手足无措,她直接推门进去! “陶陶!你干嘛呢?” “江湖救急,今天没时间陪你胡闹!”陶陶一边将银两塞到怀里,一面就要往外走! 没藏蕙兰一把揽住她的去路:“我在你眼里就只会胡闹吗!你知不知道这一天一夜大家有多担心你!” “我知道!我很感谢你们!麻烦你让开一下,我真的有急事!”陶陶不想与她纠缠,她要先去牢中与狗子商量好对策,以便夜里方便行动! “你总是这样独来独往,从来不告诉我们你到底在干什么要去哪里!你今天如果不说清楚,我是不会让你走的!”没藏蕙兰铁了心要拦下陶陶,一方面是不想陶陶再出什么事,另一方面她不希望自己的穆哥哥为了陶陶闷闷不乐。 “没藏蕙兰,你觉得如果我陶爷想走,你能拦得住吗?”陶陶的双眸之中透着寒气,没藏蕙兰虽知道自己武功不如对方,却也好不怯懦! 墨之在一旁只能干着急,也不知道该向着谁好!于私她自然是要向着自家少夫人的,可是这一次经历了牢狱之灾,她断然不敢让少夫人再贸然出府。 黎青突然出现在陶陶门前,他面无表情却异常坚定:“她拦不住你,再上一个黎青怎么样?” “你们——!” “陶爷,除了你是我们的少夫人之外,我黎青早已把你当成朋友,你刚出狱不久,在场的所有人无论对你是否不敬,都是不想你再有任何危险!不说清楚你要做什么,我断然不会让你离开!” 眼看着时间被一分一秒的耽误,陶陶越来越着急,她心一横任性起来:“好!既然你们那么想知道,我就告诉你们!我要去劫狱!劫狱明白吗!” 相比较于没藏蕙兰的吃惊,黎青却显得颇为淡定,不仅如此,当他听到陶陶说劫狱的时候,目光中流露出钦佩的表情。 “若少夫人信得过黎青,此事就交给我来办吧!” “这世上我只信我自己!你如果想帮忙尽管跟着,如果不想我也不强求!只是再想拦着,休怪我不顾往日情面!” “好!我陪你去!” 陶陶说罢就做好了硬闯的准备,可令她意想不到的是黎青居然答应帮她! “黎青!你疯了吗?”没藏蕙兰怎么也不会理解刚从牢里出来的陶陶竟然发神经一样的要再回去劫狱,更让她想不到的是黎青居然也会跟着一起发神经! 可黎青除了冲她报以微笑,却是一句话也不肯多说!没藏蕙兰生性急躁,见他们二人如此坚定的去做一件事且还不告诉自己来龙去脉,好奇心与好胜心使她往前迈了一步:“劫狱是吧!那我也去!” “你——!”黎青刚想开口阻拦,没藏蕙兰抢先一步说道:“少废话!救人要紧!还不赶紧出发!” 黎青看着眼前自己喜欢的这个女子,即便不知道真相却还是愿意为了朋友豁出性命,这大概就是没藏蕙兰的可爱之处吧! 陶陶让墨之在家好生等消息,毫无武功的她跟着也帮不上什么忙,如果他们不幸被捕,也好有个人告诉穆望舒! 只是有一件事黎青没有告诉陶陶,当时接她回府的马车里坐着的正是少爷,而回去的路上,从来不会怀疑自己的决断的少爷竟然问自己: “黎青,你是否也觉得我应该救那个乞丐?” “少爷,我只知道商场之上不可把事情做得太绝,若让何知府放了那个乞丐,他必定不能结案!到时只会有两种可能,一是他再找个替死鬼,二是狗急跳墙从此对和风山庄心存怨言!这样说来为救一个偷窃的乞丐,实在是不划算!”黎青知道自己家的少夫人总是满脑子的正义和公平,可有些时候这个世界就是如此的残酷。 穆望舒有些头疼的闭上双眼,可一想到陶陶信誓旦旦的要去救人,他便隐隐觉得不安。沉思了片刻,这才缓缓说道:“或许牵扯到人命便再无划算可言……黎青,今夜戌时狱卒会交班,你安排人去劫狱!另外,此事不要告诉陶陶!” 此时的黎青跟在陶陶身后,他没有想到的是他们的少夫人居然会和少爷想到了一起,到底是少爷影响了她,还是她影响了少爷,黎青不敢确定,他唯一知道的就是,——自从这个叫陶爷的女子出现之后,他们穆府的少爷就开始多了一些人情味。 第一百三十五章 分头行动 陶陶将银两塞给狱卒,自己独自进去见狗子,黎青与没藏蕙兰则去安排劫狱的路线。 刚进牢房一股血腥味便窜入鼻中,令人作呕!陶陶心中隐隐觉得不安,在狱卒的带领下终于找到了缩在一角的狗子。 “有什么话抓紧说!免得我等不好做!” “谢谢狱卒大哥!” 陶陶趴在老门外,那血腥味越发浓郁,她试着喊了几声!这才传来窸窸窣窣的移动声音! “狗子!发生什么事了?” “是你啊……没什么,我认罪了。”有气无力的声音在隔着牢门传来,就好像有什么把狗子的精神抽光了一样。 “是不是他们对你用刑了?”陶陶急切的拍打着牢门,试图通过一些声音来让狗子打起精神! “陶爷,像我这种如蝼蚁一般的人,打从进来的那一刻起就注定出不去了……” 借着窗外投来的一丝光线,陶陶看见头发凌乱的狗子身上有一道一道的鞭痕,触目惊心!身上褴褛的衣服更是被鞭子抽打的几乎衣不蔽体,明明昨晚还愿意为另一个人而努力的活下去,为何短短几个时辰便想要放弃! 陶陶望着狗子绝望而无助的样子,恨不能立刻打开牢门救他出去,她用余光打探了四周,冲着狗子小声说道:“你难道忘了小翠吗?或许她一直在等着你去救她!” “小翠……”一行热泪从狗子的带血的脸颊上流出,在昏暗的牢房里闪着晶莹的光,就像绝望中又重新有了希望。 “没错!”陶陶侧了一下身以确保自己即将说的话不被他人听去:“你听我说,今夜戌时我会来救你!到时你只需离开汴梁就好!” “离开汴梁?”狗子踉跄的从地上爬起来,颤颤巍巍的抓着牢门看着陶陶,在他的眼中重新有了一丝希望,只不过那丝希望随即又烟消云散了,他无力的说道:“不能救下小翠,我还是那个一无是处的乞丐……陶爷,就不要为我这种人涉险了!” “我既然答应帮你,必定会帮到底!狗子,为了心中惦念的那个人,你也一定要逃出去!”陶陶握住狗子那双血迹斑斑的手,信誓旦旦的点了点头,她陶爷要做的事,没有做不到的! “不许与犯人接触!好了时间到了!”狱卒从一旁走来,将陶陶拉到一边,大声呵斥! “多谢狱卒大哥了,我这就走,这就走!”陶陶冲狱卒赔着笑,却在转头的那刻递给狗子一个坚定的眼神。 狗子望着陶陶离去的身影,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也许可以试一试,想到这里他的双眸中又燃起了希望! 陶陶从牢房出来,迎面撞见了刘捕头,本想绕开对方,谁知他却先开了口。 “陶陶姑娘吉人天相,能安全脱身,刘某替你高兴。”刘捕头右手扶了扶腰间的刀,颔首之间脸上似乎带着一些歉意。 “我还以为刘捕头会大公无私的把我重新抓回去呢!”陶陶轻蔑的扫了她一眼,只想尽快离开。 “狱卒趁我不在,将他屈打成招了。是刘某无能,明知他是被冤枉的却还是救不了他!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陶陶姑娘何不出手相救?”刘捕头的刀柄被握的嘎达响,似乎说出这些话让他下了很大的决定! “呵!刘捕头这话是何用意,陶爷我听不懂!查明真相,追捕真凶不应该是你们捕头的职责所在吗?如今你与我说这些是想暗示什么!”陶陶义正言辞,在她看来,刘捕头与何知府乃一丘之貉,说这些话多半是试探! “若能以一己之力匡扶正义,有谁会甘愿沦为走狗,一朝为官便是要为这身衣服束缚终身!不瞒你说,你从王家宅院出来后,我也曾去劝过王逸,只可惜——!说这话我自己都臊得慌,为官不为百姓,我确实有愧!” 陶陶转过身审视着眼前之人,他说的异常诚恳,脸上是饱经风霜的严肃,仿佛被岁月无情的摧残了许久。 “你去找过王逸?”陶陶问道。 “这件案子我也算查出些眉目,只是幕后那人势力过于庞大,除非证据确凿,否则只会徒添冤屈!” 陶陶算是明白了,此人拦下自己的目的是想借助她的力量帮狗子逃脱,可就算这暗示有多明显,她也不能将底牌透露给他:“刘捕头高看了,我陶爷不过是俗人一个,这世间冤屈多了去了,就算我想管也无能为力!告辞!” 陶陶没有继续与他纠缠,而是快步离开了此处。不管刘捕头那些言语是真是假,自己救狗子的决心都不会改变!只是此事要格外慎重,以免中了他人的奸计! 出了衙门,陶陶将黎青与没藏蕙兰约到一间相对隐蔽的茶馆!三人的脑袋凑在一起,开始商量救人的路线! “我轻功最好,救人的事情就交给我!黎青你和蕙兰先去找一个叫小翠的人,不管是赎身也好还是抢人也好,务必把她带到城外的汇合点!” “劫狱归劫狱,怎么还多出来一个小翠?”没藏蕙兰听得云里雾里。 “如果不把小翠带着,就算把他救出来他也活不了多久了!”就当好事做到底吧,就像自己一样如果失去了寻找瓷器的动力,或许也很难活下去吧,说到底,人还是需要有些欲望的。 “可是少夫人!就算你武功再好,牢房那种地方岂能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不如这样,你和蕙兰去找小翠,我去劫狱!”本来就打算自己去劫狱的黎青已经违背了少爷的吩咐,如今让她一人冒险岂不是更加无法向少爷交代! “劫狱算什么,陶爷我最擅长的就是溜门撬锁,找人的事对我来说太难了,还是你们去吧!对了!先去找一个叫龅牙的乞丐,他应该知道小翠的下落!” “我也不同意!陶陶,衙门里都是些什么人想必你比我清楚,这样!我去找人,你和黎青去劫狱!” “你们懂什么,人越多反倒越难办!你们只需要把人带到汇合地点就行,其他的!交给我!” 第一百三十六章 路遇阻碍 却说陶陶走后,刘捕头去外面买了两大坛酒去了牢房!他相信自己不会看错陶陶,一个刚刚出狱的人能够奔走去找受害者家属,更是在很短的时间里重新回到牢中见狱友,如果说她没有想法,那他这个捕头当得真的是一无是处了! 他从一个小小的捕快走到现在这个位置,心里想的是如何拼尽全力去维护法律的公正!可是自从这个何知府上任以来,他无能无力的事情太多了,矛盾与愧疚早已把他折磨的痛苦不堪,他想尽力无维持那份公正,可到头来总是妥协! 厌倦了官场的昏暗,本想辞官隐退可夫人告诉他在这个位置上总还能有机会去帮助他人,若是离开只怕受冤屈的人会更多。倒不如蛰伏起来暗地里收集证据,终有一天会有清明之士来匡扶正义! “来来来!这几天大家破案有功!我请大家喝酒!”刘捕头直了直腰杆,大步流星的朝牢房走去,心里格外明朗! “哟!难得刘捕头大方一回,这眼看就要交班了,快快快!哥几个喝了再走!”一个狱卒闻到酒香就迈不开腿,忙从刘捕头手中接过来给大家满上! “酒是好酒,可惜差了几个菜!”一个满脸胡须的狱卒惋惜到。 正在这时,负责交班的三个人从外面进来,其中一个高个子拍着身边的瘦小男子吆喝道:“算你们运气好!这小子新来的,说是给大家带了好酒好菜!来来来,先摆上吃着!” 高个子张罗着揽着瘦小男子往人堆里凑,把提篮里的菜一一摆上桌:“瞧瞧!都是些好家伙!红烧鹅掌!清炖鲫鱼!还有这个烧鸡!花生!够哥几个吃的了!” 瘦小的男子即便留着八字胡还是难以掩盖他脸上的稚气,畏畏缩缩的点头哈腰递过酒碗:“各位大哥,小弟初来乍到,往后多多指教!多多指教!” “你这小子!愣头愣脑,没看见咱们刘捕头在吗!敬酒自然要先敬他!”一个狱卒一巴掌拍在他的脑袋上,众人哄笑起来。 刘捕头伸手扶住瘦小男子手中的酒碗,不动声色的打量片刻,意有所指:“都是自家兄弟,就不必客套了!” “刘捕头,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一碗酒而已,怎么也是新来的小弟一番心意!再说了,你不喝,我等怎么好意思贪杯呢!”高个子出头替那小子说着好话,只因为来之前此人给了他不少好处。 “刘捕头,请!”瘦小的男子将手中的酒碗往刘捕头手中递了递,刘捕头推迟不过,却见那人纤细白皙的双手,不由笑了:“好!这酒,我喝!” 只见刘捕头一饮而尽,将那碗倒扣给众人看,随即把碗放在桌子上,一扬手用袖子抹了把嘴! “刘捕头海量!” 众人一片叫好,可瘦小的男子却盯着刘捕头似乎看穿了他的动作,刚才的一扬手只怕是把口中的酒尽数吐了出来吧!即便如此,他还是镇定自若的给其他人满上:“来来来!大家再喝点!” 不消片刻,在一片狼藉之中众人昏倒在地,唯有刘捕头满脸笑意的看着那个瘦小的男子:“陶陶姑娘,我早料到你会来!” 陶陶也不掩饰,大大方方的承认:“果然姜还是老的辣!不过,你拦也好不拦也罢,这狱我是劫定了!” 说着陶陶就已经做好了与他过招的准备,可刘捕头却伸手从狱卒的腰间取下一串钥匙递到陶陶手中:“出了衙门往东,我会带人往西追!” 陶陶接过钥匙径直往狗子的牢房跑去,她虽不清楚刘捕头这么做究竟是因为什么,可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当陶陶架着狗子从牢中走出来后,她看到刘捕头拿起一把刀砍伤了自己的右臂,他一面捂着伤口一面冲陶陶喊:“快走!”说着就往陶陶相反的方向跑去。 跑出衙门之后,陶陶扶着狗子进了事先准备好的马车,然后大喝一声往东疾驰!身后传来刘捕头的喊声:“来人呢!有人劫狱!” 陶陶一路往东打算趁城门关闭前出城到约好的地点汇合,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拐过一条街之后碰巧遇到一家新开业的酒楼搭了个戏台,人围的水泄不通! “吁!”陶陶奋力拉住奔驰的马,前方的路已经围得水泄不通,若往回走只怕城门就要关了! 陶陶试图通过呼喊让人群散开,可戏台上的声音比她更响亮,没办法她只好打算掉头! 正在这时,身后竟然有烟火升起,耀眼的光芒照亮了整个夜空,所有人目光被吸引了过去!陶陶回头望去,见一黑衣男子站在身后的屋檐上,烟花在他头顶耀眼的闪过,犹如降临在人世间的神明。只见他手里拎着一个半大不小的麻袋,随手抓了一把从楼上洒了下来!紧接着便听到有人高喊:“有人撒银子啦!” “真的是银子啊!” 轰轰隆隆,原本还在前面挡着去路的人群,哄的一下往陶陶身后跑去!陶陶的目光追随着那群人,直到看见屋顶上的人将手里的麻袋一股脑的顺着屋檐稀里哗啦落了一地! 而陶陶只顾看屋顶上的那人,并没有注意到哄乱的人群和烟火已经使马儿受到了惊吓,只听得一声嘶鸣,马不受控制的朝着前方奔去! “不好!”陶陶大叫一声,赶紧拉住缰绳,可马怎会听她指挥,越发疯狂的跑了起来! 一个身影从屋顶飞身而下,不偏不倚的落在陶陶受惊的马背上,只见那人一边拉着缰绳,一边伸手轻抚马鬃,就像对待一个婴儿那般温柔。果不其然,马很快安定了下来,按照正常是速度往城门奔去。 那人从马背上一跃而起落在陶陶旁边,从袖中取出一片方巾帮陶陶遮住了脸,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在此刻竟是如此让人心安。 “救人的前提是要保护好自己,你这样就不怕被人认出来!”虽然是指责的话,可陶陶听了却傻傻的笑了。 “知道了,穆大少爷。” 马儿还在疾驰,身后是数不清的烟花在空中绽放,回忆刚才穆望舒为自己遮住面颊的场景,陶陶突然觉得就这样一直呆在马车上不停的走下去该有多好。 那一刻她笑了,就像是受惊的马儿被安抚下来,笑得比烟花还要灿烂:穆望舒,你最终还是来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生而为人 身后的烟花已经消失,但却刻在了陶陶的心中,那个站在烟花下的黑衣男子对她说过:你可以试着相信我。而今天,他不仅出手从狱中救出了自己,更是愿意陪着自己一起胡闹、劫狱。 陶陶转头望着穆望舒的侧脸,即便是被夜行衣遮住了容颜,可他那坚毅而透着几分冷峻的双眸依然是带给了自己安心。他出现的那一刻,陶陶就知道她和狗子一定能成功的走出城门! 出了城门后,陶陶突然想到这个穆大少爷可是连区区十两都与自己计较的人,怎么会在屋顶撒钱呢。 “穆望舒,撒了那么多钱,一定很心痛吧?”出了城门,心情也不似刚才那般紧张了,所以陶陶开起了他的玩笑,谁让他一开始不肯帮自己的! “不过是一些石子而已,你若想要回去的时候我送你一袋。” “石子?”陶陶不敢相信的问道,可她明明听到有人喊捡到的是银子啊! “没错!石子!有什么问题吗?”穆望舒一脸从容的驾着马车,微微转头看着陶陶,这件事很难理解吗? 他不过是事先买通了几个小厮,靠烟火吸引群众的注意力,然后命那几个小厮造一下势,除了第一把撒下去的是碎银,其他的都不过是石头而已。人性的盲目贪婪,总是那么容易上当受骗! “穆望舒!你果然是天下第一大奸商!”陶陶哭笑不得的大声喊道,恨不能攥起拳头狠狠捶他几拳。 “陶爷谬赞了!我不过是利用了一下人的贪念而已。” “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种无赖!”陶陶辩他不过,只好不软不硬的说了这么一句。 马车驶进一片树林,一切都安排妥当!陶陶搀扶着狗子从马车上下来,却发现黎青与没藏蕙兰已在此等候却唯独不见小翠。 “怎么回事?你们没有接到人吗?” 黎青低下头不说话,没藏蕙兰也是支支吾吾,而他们旁边站着的另一个人正是狗子口中所说的龅牙。只见他犹豫半天朝狗子走了过来,握住他的手咬紧了自己的下唇,最终还是将心中的话说了出来: “狗子,小翠她——被一大富人家看上,买去做侧房了……” “不可能,小翠她不是这种人!你骗我!”狗子一把甩开龅牙的手,踉跄的扶着旁边的一棵松树,颤抖着从胸前取出一块已经褪色的粗布手帕,两行泪从他眼中流出。 “龅牙,你实话告诉我,小翠她是不是已经——已经去了”狗子的心中已经有了答案,所以问这话的时候他并没有看向龅牙。 他是明白小翠的,以她刚烈的性子怎么可能屈服,若是被卖到青楼只怕凶多吉少!至于龅牙所说的青楼头牌,只怕也是骗自己的吧!毕竟就算小翠长相清秀,可烟花之地最不缺少的就是貌美的女子,小翠她一普通人家的女儿,怎么可能一进去就能当上头牌! “狗子!小翠怎么样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既然已经逃出来就好好活下去!” “不重要?遇到她之前我整天活的像狗一样,摇尾乞怜,为半个馒头任人欺凌!是!我是个乞丐,活该这样活着,也应该这样活着!活在暗无天日的地方,与蛇鼠相伴!”狗子拿着手中手帕抬头看着龅牙:“可是你知道吗?当你见到了阳光就不可能再受得了黑暗!因为小翠,我想像人一样活下去,和她一起活下去!否则我做的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狗子……你不要那么傻好不好!你知不知道大伙儿有多担心你,自从小翠走了之后你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你不要和我说那么多!你只要告诉我!她是不是还活着!如果她还活着,我拼了命也要把她带走!偷东西又怎样!杀人又怎么样!你告诉我啊!”狗子激动的扑到龅牙身上,小翠的消息是龅牙告诉他的,可是每次问龅牙小翠在什么地方他总是不说,这在狗子心中早就起了疑心! “她死了!小翠死了!你满意了!”龅牙一把将狗子推在地上,“是!我骗了你!可是你当初半死不活的样子,我除了骗你还能怎么样!她被带走的第一天就从楼上跳下来死了,就像你说的小翠宁愿死也不会在青楼呆着!那又能怎么样!我们这群猪狗不如的人又能怎么样!” 龅牙咆哮着说出埋在心里许久的谎言,痛苦与自责使他抱头痛哭!是,小翠对他们来说就像漫无边际的黑暗中投来的一丝光亮,当她被追债者带走的那一刻,不止狗子,他们所有人又都跌到了那个冰冷暗无天日的角落里,自生自灭。 “哈哈哈!啊——!”龅牙的话彻底击溃了狗子的防线,他狰狞的大笑起来,仰着头大叫着,惊奇了整片树林的飞鸟,他一动不动的跪坐在地上就像一个雕塑,可脸上的泪水却是干涸了又重新流出。 远处传来刘捕头带人追捕的声音,陶陶忙伸手去拉狗子:“马车都准备好了,你快上去!离开汴梁,这是给你准备的银两!” 龅牙也来帮忙与陶陶一起将狗子架上了为他准备好的马车,穆望舒刚想安排黎青将他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可狗子自己却拉起了缰绳,脸上是凄凉的微笑。 冷风吹起他凌乱的头发,破烂不堪的衣衫显得颇为悲壮,他向众人说了声谢谢,转头却又哭着笑了:“陶爷!生而为人,实在是太痛苦了……” 只听到马儿的一声嘶鸣,狗子驾着马车竟朝着刘捕头的方向驶去!当马车被包围的那一刻,在刘捕头惊讶的神情中狗子缓缓的从车上走下来,他手里攥着小翠送她的那件手帕,像疯了一样朝他们扑了过去:“来啊!杀了我!来啊!” 一个绝望的人从内心中发出的咆哮声让人觉得恐慌,看着不要命似扑过来的狗子,年轻的捕快条件反射的拔出了腰间的刀,刀刃毫不怜惜的刺穿了狗子的胸膛! 嘴角的鲜血染红了他凄楚的笑容,无力捏住的手帕随着晚风在林间飞了很久……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小翠,你呢?” “狗子!” “那我就叫你狗子哥吧!” …… “狗子哥!以后,我想跟着你一起乞讨……” 第一百三十八章 城外酒馆 林中的风仿佛突然停了,就连夜晚的虫鸣也变得格外安静,没藏蕙兰转过头匍匐在黎青的肩头轻轻抽泣,她不明白费了那么多力气逃出牢狱的一个人为何会突然选择死亡。龅牙更是哭着要追上去,却白陶陶一把拦住,她红着双眼强忍住泪水:“我们救不了他了,趁捕快还没追上来,赶快离开这里!” 为避免人多逃起来目标过大,穆望舒与陶陶负责骑马引开追兵,黎青等三人选择从另一条小道逃走! 果不其然,马蹄声引起了远处官兵的注意,刘捕头马上带领一部分人朝着陶陶追了上来!黎青与没藏蕙兰虽然担心他们二人却也只能按照计划行事! “驾——!”黑夜之中传来传来陶陶悲痛的声音,随着马儿的奔驰逐渐消失在这片树林之中。 穆望舒紧紧跟在陶陶的身后,以防那群官兵在背后放冷箭!他望着陶陶的背影,单薄的仿佛风一吹就能消失不见,只是此时此刻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陪着她一起在这夜色中策马奔腾! 刘捕头带人追到一半突然制止了手下,他目光笃定的望着离去的陶陶,有些事做了总比没做要好:“犯人既已畏罪自杀,我等也没必要继续追下去,不如早点回去交差,也好了结此案!” 这群官兵在何知府的领导下早已麻木不仁,但凡能够圆过去的案子,他们才懒得动脑子去查明真相!上头说什么就是什么,不用拿自己的性命冒险还能了结此案,何乐而不为! 摆脱掉身后的追兵,陶陶望着夜空中的那轮明月对穆望舒说:“无论这个世上有多少人离去,月亮依旧会升起,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那是因为它要为活着的人照亮前行的路。”穆望舒伸手握住陶陶的手,他知道此时此刻陶陶的心情格外沉重。 掌心传来的温度让陶陶觉得心安,心底埋藏的痛苦像是被淡化了一样。她问自己为什么非要去救一个萍水相逢的人?是想拯救他于黑暗之中,还是因为被他说的话感动? 也许都有吧,但其实最重要的一点是想平反这世间的冤屈吧。如果自己连一个小小的偷窃案都无法让它真相大白,那她这一生中所要努力的章家命案又该怎么平反! 还是说到最后会像狗子一样,即便逃出了牢房依旧逃不出内心的束缚? 陶陶望着陪在自己身边的穆望舒,她突然想到若是有一天自己不在了,这个人会怎样活下去?许多事,好像突然变得复杂了起来,不再像以往的自己,只一心纯粹的想调查爹娘被害的隐情,从来不会思考太多,也不会有太多的顾虑! “陪我去喝酒吧……”有时候想得太多反而更累,倒不如今宵有酒今宵醉!反正城门已经关了,现在也是回不去的。 “好。” 穆望舒带着陶陶来到城外的一家小酒馆,说是小酒馆其实就是一对年轻夫妻搭了个简易棚子,供夜行的路人歇歇脚。 “店家!来两壶你自家酿的酒!”穆望舒扶着陶陶下马,帮她摘下了蒙在脸上的面纱,随后将两匹马栓在一旁的一个歪脖子树上,满脸笑意的冲店家喊道。 “看样子穆大少爷对这里很熟啊?”为掩盖不太习惯穆望舒的温柔,陶陶故意问道。 穆望舒没有回答陶陶的问题,而是拉着她走到棚子下面找了个位置坐下。 深夜中能找到这样一个喝酒的地方,避开繁杂的汴梁,似乎可以变得轻松。 很快,两壶酒、一盘牛肉被端上了桌,男子说了句:“客官请慢用,便和妻子又忙活起来。” 穆望舒打开酒坛倒了两碗,一碗给陶陶,一碗给自己。陶陶浅浅的喝了一口,这酒入口甘甜后味中带点辛辣,确实上等的好酒。 “这么好的酒,为何不去汴梁城中卖?”陶陶似随口的一问,却令店家紧张起来。 “客官有所不知,我夫妻二人家境贫寒,又无田地,只能在此安居,卖点酒水给过路的客人。”男子皮肤黝黑却显得格外精神,粗布麻衣也难遮住他健硕的身材。 陶陶不由追问:“我看这夜行的客人少之又少,你这样做生意岂不是要赔本?” “客官说笑了,我夫妻二人当然不能只靠卖酒水赚钱,碰到生意不好就去旁边的树林打打猎拿去城里卖。”男子虽然紧张却不是因为陶陶的询问,反倒是目光不自主扫过穆望舒,生怕说错什么一样。 穆望舒风轻云淡的吃了片牛肉,对于陶陶的询问他似乎并不在意。而陶陶再次端起桌上的酒碗,对着月光细细观察了一番,又朝穆望舒看了看,当下心中猜出个大概来。 “我是觉得这酒不错,在这么偏远的地方卖,可惜了。”陶陶把玩着手中的碗,又抿了一口酒。 “酒香不怕巷子深嘛,重要的是能给过路的客官解解乏。您先慢用,我去帮帮自家婆娘。”男子冲陶陶点了点头,可他的紧张依旧挂在脸上。 陶陶端起酒碗伸出手碰了碰穆望舒的,却兀自的笑了:“穆大少爷与这人是旧识吧?” “不愧是陶爷,可否说说是从哪看出来的?”穆望舒端起酒碗一饮而尽,他非常欣赏陶陶的敏锐。 “首先,从你下马摘掉面罩的那刻起,我就看到这个店家想上前迎接,但迈了一步却停住了,想来是你制止了他;你要了两坛酒,他却送了一份牛肉,这是其一。还有这酒,不是陈年佳酿不会是这个味道,若是拿此酒招待路人,未免太过奢侈,这是其二;最重要的就是这个酒碗,看似做工粗糙施釉随意,但它们却是用了上等的瓷土,平常百姓怎么会用的了这个,这是其三。” “想不到我的夫人除了懂瓷器,对酒也懂得不少。” “既然我已经猜到,穆大少爷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陶陶虽对这家店心存疑虑,可穆望舒把她带到这来,还故意露出那么多破绽,想来并不打算对自己隐瞒。 可穆望舒究竟是做什么生意的,把这两人安排在此,莫非是为了方便打探消息? 第一百三十九章 对饮畅谈 “如你所料,这个人我确实认识!”穆望舒端起酒坛子给陶陶又添了一些,“他原本跟着黎青四处奔波,后因娶妻我便让他回到汴梁,本想让他在城中过上安定的日子,可他却主动提出来这里。” “此处恐怕是进汴梁城的唯一路径,看来此人心思颇细。”陶陶不由朝那男子的方向看去,他的妻子正拿着手绢为他擦汗。 “我是做瓷器生意的,商场风雨变幻莫测,他在这确实帮了我不少忙。”穆望舒顺着陶陶的方向望去,惊扰了他们二人,男子脸红的冲他们点了点头,似乎有些不太好意思。 “这人做事一根筋,总觉得自己这么早成家耽误了我的事,所以每次见到我总觉得有愧。所以我就经常过来多喝他些好酒,也算是遂了他对我的愧疚之心。” 穆望舒笑着说出这样的话让陶陶颇为吃惊,以他的作风所有的一切都应该握在手中,此人因娶妻耽误了他的计划,按道理穆望舒不会给他机会才对,怎么如今这两人竟像朋友一样了。 “那时的我应该是动了恻隐之心吧,想着我这一生怕是要为了父亲的遗愿孤独终老,断然不能再让追随自己的人同样如此。”穆望舒又喝了一碗酒,不知道为什么当他看着他们夫妻二人平静而忙碌的生活,他那颗不安定的心会觉得格外平静,这也是他为什么特地带陶陶来这里的原因。 陶陶陪着穆望舒喝了几杯,又想起刚刚去世的狗子,她问穆望舒:“你说,人这一辈子到底追寻什么才不会辜负此生?狗子的一生都在为了小翠,而我似乎一直在追寻那几件瓷器,至于你——又在追寻什么?” “父亲曾经说过,在历史的洪流之中权势、金钱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一文不值,唯有瓷器历经千年万年之后却成了无价之物。这些精美绝伦的物件,若是只供皇族使用,便是大大折损了他的价值。我所追求的,不过是父亲未完成的遗愿而已。”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喝着酒,不自居话就聊多了。酒过三巡,陶陶眯着一双丹凤眼,坐到了穆望舒的旁边,伸手半靠在他的身上:“其实人活着总得有点追求,不然实在是太无趣了,你说是不是?”说着又要与穆望舒碰杯。 穆望舒见她喝的差不多了,从她手里取下酒碗。陶陶倒好,松开了碗整个人挂在穆望舒的脖子上,半醉半醒的嘟囔着: “狗子说生而为人实在是太痛苦了,其实这些年我过的又何尝不痛苦……本以为救他出狱是件好事,可到头来却是害了他……穆望舒——你说我连一个这么小的一件事都办不好,拿什么去对抗那些权贵……呵呵呵!那么久了……我还是毫无进展……” 穆望舒伸出手将陶陶揽住,沉默了许久才缓缓说出那样一句话,像是在回答陶陶的疑问,却更像是说给自己听:“我们无法留住那些执意要离开的人,唯一能做的就是靠自己活下去。” 碗中的酒倒映出月光的皎洁,在他的脑海中永远记得那个让他痛苦不堪的画面: 一个男孩刚刚失去父亲不久,他的母亲却弃他而去选择了避世。当年的月色就像现在这般明亮,他从梦中哭喊着醒来,却看到母亲离开穆府的身影。 “母亲!连你也要抛下孩儿吗?” 那人的身形颤抖得如同风雨中凋零的一片树叶,可她终究是没有回头:“舒儿,我无法接受你父亲的病死,也无法面对你与他极其相像的脸……就当是母亲自私吧,我这一生唯一珍爱的人便是你的父亲,如今他不在了,我便再无任何牵挂!” 那晚的月光洒了一地,却碎的很彻底!母亲的话像刀子一样刻在他的心口,年少的他坐在寂静的院中,就像被全世界抛弃了一般。从那一刻起,他立志要做得比父亲还好,要完成父亲无法做到的事,因为有朝一日他想亲自站在那人面前告诉她:“她的儿子做到了她一声珍爱之人做不到的事!”他要让她后悔,后悔在他年幼丧父时背叛他离他而去。 就像陶陶所问,人这一生到底追求什么才不会辜负此生,他虽不知道答案,却已经在寻找答案的路上,他,穆望舒的一生,将要竭尽全力的证明自己! 入冬的风吹着有些冷,穆望舒脱下自己的长衫搭在陶陶的身上,他依旧会朝着父亲的遗愿前行,只是在路上他遇到了自己想要珍爱的人,不管未来发生什么,他都想守着眼前的这个人,给她自己所有的温柔。 许久之后,东方的天空露出了鱼肚白,阳光一如既往的撒在这片饱经风霜的人世间,带给人们无比珍贵的温暖。 穆望舒抱着陶陶上马,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揽住她,与店家嘱咐了几句,便策马朝汴梁城中驶去。 醉酒的陶陶感受到阳光落在额前,或许是有些刺眼,皱着眉头往穆望舒怀里缩了又缩,却还是不愿醒来。 想起第一次把她丢在马背上的场景,她又喊又闹自己不得已点了她的穴道,现如今与陶陶再次同乘一匹马,只觉眼前熟睡的她少了以前的古灵精怪,像个听话的孩子一样。 回到穆府,他将陶陶抱回屋,立刻把黎青叫道了书房:“昨天的事处理的怎么样了?” “狗子的死正好遂了何知府的意,只不过我打听到王员外死之前曾见过刘美。”劫狱这件事未免过于顺利,黎青左思右想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么说此事又和国舅爷有关?听说今天是他过寿的日子,我倒想亲自去会会他。”难怪此案如此草率的结案,想来除了穆府还有其他人向何知府施压。 “少爷,此事您不能冒险,不如让我去吧!” “无妨!等会少夫人醒了,不要告诉她我去了哪里,此事由沈白陪我去。” 穆望舒的话不容拒绝,只是对于自家少爷的亲力亲为黎青多少不太理解,以前的少爷从不愿暴露自己的身份,如今又是劫狱又是去见刘美,不知道这样做是好还是不好…… 第一百四十章 独自行动 陶陶于巳时醒来,揉了揉有些发昏的太阳穴,眯着眼睛打算下床。 “少夫人您醒了?可有哪里不舒服?” 墨之端着一盆水从房外进来,见陶陶走动慌忙放下手里的东西一路小跑到陶陶面前。 “我昨晚——什么时候回来的?”兴许是昨天的酒太浓郁,刚醒来的陶陶走起路来还有些发飘。 “是今天早上,一大早少爷把您带回来的。” 墨之将陶陶拉着坐在梳妆台,这才折回去把盆端来,“少夫人,往后可千万别做昨晚那种事了,墨之担心的很。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墨之怎么办呢!” “傻丫头,这不完好无损的回来了吗!对了!怎么不见你家少爷?”印象中穆望舒应该是与自己乘坐同一匹马回来的才是,怎得也不见人。 “少爷一大早就又出去了,想来是有什么事要做。”墨之帮陶陶擦了擦脸,又挽起了发髻。昨晚她虽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可就连少爷都出面了,想来不是什么小事,更何况今早黎青与蕙兰小姐回来时风尘仆仆,两人看着非常疲倦,就连拌嘴的力气都没有了,想必少爷和少夫人也累坏了。 “你可知是去了哪里?”奇怪,这几日光想着杀人案的事情,总觉得有件更重要的事情没做?到底是什么呢? “墨之不知,兴许是与瓷商谈生意去了。”墨之的一句无心之谈,却让陶陶灵光一闪。 “瓷器……”陶陶赶紧从椅子上站起来,头发还没扎好就要往外冲,“今天是刘美的寿辰!” “少夫人!”墨之一把拉住陶陶的衣袖:“您这是去哪?” “当然是去找你家少爷!” “少夫人有所不知,少爷临走前特地交代要您在家好好休息。”墨之有些无奈,这刚刚消停一会少夫人又要出去了? “不就是昨晚喝了点酒,陶爷我需要休息吗?”陶陶软磨硬泡,墨之硬是拉着她不放! “少夫人!”墨之突然提高嗓音,一双黑亮的眼睛有眼泪在打转,眼看就要哭了出来“或许少夫人只是把墨之当成一个普通的丫鬟,可在墨之心中早已把您当成了亲人。昨日您去劫狱,墨之整整一天都在惶惶不安,恨不能替您去做那件事,如今您刚刚回来便是又要出去做什么吗?” “墨之……”陶陶动了动嘴唇还想说什么,果不其然墨之哭的梨花带雨。 “我知道拦不住您,但既然少爷交代过,墨之绝不会让您出去!” 陶陶缩回迈出去的脚,往椅子上一坐,顺从而乖巧的抬头逗着墨之:“好啦好啦,不去就不去嘛。” “真的?”陶陶的转变未免太快,墨之不敢相信,依旧抓着她的衣衫。 “陶爷我说话一言九鼎,说那么多我都饿了,好墨之!快去给我拿些吃的来!”陶陶把腿一伸瘫坐在椅子上,佯装疲惫。 “这个好办!我马上去拿!”墨之扬手抹了抹眼泪,笑呵呵的松开手就要去给陶陶拿饭,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看看生怕陶陶反悔一般。 见墨之已经离开,陶陶迅速把房门关上,换了身男装就往外走!谁知刚一出门便碰上了黎青。 “少夫人这是要去哪?” “不去哪,随便逛逛!”陶陶皮笑肉不笑的打着马虎眼,她倒不是怕黎青识破自己,而是觉得这样拖下去等会墨之回来又哭的稀里哗啦,不好脱身。 “您穿成这样在恐怕不是在府里逛吧?”黎青往前一步挡住了陶陶的去路。 “穿成这样怎么了?陶爷我就算不穿衣服在府里逛也没什么关系吧?”陶陶眯着眼往前一步挑衅的说道。 “咳——!当然没有,少夫人开心就好,开心就好。”陶陶的靠近让黎青多少有些不自在,脸红的往后退了退,毕竟之前不小心看到她换衣服的事情还历历在目。 “哟~!蕙兰怎么来了?” 原本就在紧张和尴尬的黎青听到这句话,慌忙闪到一边往身后看去,哪里有什么没藏蕙兰的身影,还没来得及反应便听到衣角被风刮动的声音!暗叫一声“不好!”再回头果然没了陶陶的踪影! 却说穆望舒与沈白来到刘美府前,大红灯笼挂在门的两旁,一派喜庆之色,来往高官络绎不绝更是令他的管家应接不暇。 “原来是沈大庄主啊!稀客稀客!您请!”俗话说什么样的主子带出什么样的奴才,这刘美的管家长着一副见风使舵阿谀奉承的脸。 “今日国舅爷的寿辰,我沈白不得不来啊!哈哈哈!对了!这位是沈某的侄儿,小舒!趁此机会带他来见见世面!” “沈大庄主哪里的话,您能来已经是给足了面子了!” “区区薄礼不成敬意,待我向你家老爷问好!”沈白笑意盈盈的将手中的锦盒递给管家,一双媚眼却是偷偷打量对方。 那管家也算识货,偷偷打开盒子看了一眼,当即又惊又喜:“沈大庄主实在是太客气了!您请!” 果不其然,沈白前脚刚走,管家边找人代替他来迎接客人,自己却是捧着那礼盒进府寻找刘美! 身后传来一些人的笑声议论: “刚进去的那人是谁?竟有如此派头!” “看样子不像是朝中之人……” “这都不认识,此人是汴梁最大的收藏家,和风山庄的主人——沈白!” “沈白?莫不是那个富可敌国,随手一件物品就能价值万两的沈白?” “不是他还有谁!想不到此人竟和国舅爷认识!” 沈白将众人的话全部听得清清楚楚,他脚步轻盈颇为享受,反观穆望舒黑着一张脸,略有不快! “不过是权宜之计,总不能这么早就暴露你的身份吧,再说了!以我与你父母的交情,你喊我一声叔也不为过。是吧?少爷!”话虽如此,可沈白心里也暗暗自喜,能借此机会占一下穆望舒的便宜他可是求之不得,毕竟他的和风山庄隶属于他穆大少爷。 “送的可是我说的那件?”比起沈白的自喜,穆望舒更关注下一步的计划。 “您安排的事我什么时候没照办过,只不过这么好的东西便宜了刘美那狗贼!”提起自己的心头爱,沈白差点没心疼的哭出来! 穆望舒无心去管沈白的疼惜和不舍,深邃的眸子如鹰眼一般锁定了刚才的那位管家,只有价值连城的东西才能引出另一件珍品——青釉鱼耳炉! 第一百四十一章 引蛇出洞 穆望舒与沈白正在谈话,远远的看着刘美向这边走来,满脸笑意想必是对那份礼物十分满意。 沈白见状倒也不慌不忙,朝着对方颔首示意了一下,如同一只狡黠的狐狸。 “沈大庄主出手如此阔绰,刘某在此谢过了!” “素闻国舅爷喜欢些小玩意,区区一盏砚台不成敬意!”沈白虽嘴上这么说,可心里却是难过的狠!那盏砚台岂是一般的砚台,是出自隋朝的青釉十足砚,当今世上恐再难找出第二件! “哈哈哈!不愧是富可敌国的沈庄主,只是不知何时有幸见一见您身后那位,刘某实在是好奇的狠呢!”刘美捋了捋短小的胡须,眉眼之中透着获得稀宝的喜悦,如果说沈庄主都有如此能耐,那他背后的人只怕更不一般。 “不瞒您说,这物件便是受了我家主子所托,有机会定当引荐您二位相识!”沈白偷偷看了眼一边的穆望舒,笑得越发狷狂。 “如此甚好!甚好啊!”听说是沈庄主背后那人送来的寿礼,刘美心中更是喜悦,能搭上这样一位,往后在钱财方面怕是不用愁了! 而此时他一双狡猾的眼睛落在穆望舒的身上,从方才走过来时就觉得此人器宇轩昂,周身透着贵族之气,当下便问:“不知这位是?” “这位是沈某的侄儿,小舒!还不快见过国舅爷。”沈白抢下话头,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冲穆望舒假意严肃了一把。 穆望舒哪里肯理他们,往胸前一拱手竟是一句话也不说! “这孩子!国舅爷莫要见怪,我家侄儿没经历过什么大场面,让您见笑了!” “哪里哪里!我看令侄双目澄明将来定有一番作为啊!”被一个小辈如此冷落,刘美只觉脸上有些挂不住,好在沈庄主是个明白人倒也不与他计较了。 “二位先在府中随便转转,我去去就来!”刘美见再谈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便找了个借口离开了。 “我说大少爷,说好的配合呢?一点默契也没有!”刘美前脚刚走沈白就开始嘀咕,只不过他话没说完,穆望舒早已悄悄跟上了刘美! 沈白摇了摇头,只希望自己的砚台不要白白搭了进去才好! 果然不出穆望舒所料,刘美拿到那价值连城的砚台之后,偷偷摸摸便回了书房!穆望舒躲在一个隐蔽之处,戳开窗户上的纸往里面窥探。 只见刘美打开书桌左下方的第二个抽屉,轻轻按了一个神秘东西,靠在墙上的书架便转动起来,没想到这小小的书房里竟藏了间密室! 穆望舒心下沉思,打算在筵席开始后趁机潜入此处,若所料不假章家的青釉鱼耳炉也应该就在里面! 正在此时,背后传来浅浅的脚步声,穆望舒一个劈手挥过去,却在看清那人的容貌之后,迅速停住! “你怎么在这?” “怎么?你穆大少爷能来,陶爷我就不能来了?” “胡闹!”穆望舒拉着陶陶的手腕就往回走,谁知对方却挣脱着逃脱。 “别拉拉扯扯的,你现在是贵族家的少爷,我就一小厮,让人看到不好!”陶陶一身粗布麻衣,就连脸上也抹了把灰,这身接地气的装扮确实比穆望舒方便多了。 “知道不好就赶紧回去!答应你的事,我必然会办到!” “你说回去就回去,那陶爷我岂不是很没面子!再说了,这种事,我比你擅长!等会你就瞧好吧!” 第一百四十二章 陶陶撒谎 眼瞧着刘美就要从密室里出来,穆望舒与陶陶躲到一座假山后。待刘美离开,陶陶刚想行动便被穆望舒一把抓住! “陶陶!” 穆望舒略带生气的口吻让陶陶身形一怔,这是入嫁穆府以来穆望舒第一次用这种声音对自己说话。 “别闹好吗,这次就交给我来办。” 掌心的温热依然存在,穆望舒严厉的嗓音却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极尽的温柔。不知道为何,这一次陶陶竟鬼使神差的微微点头应允。 “好,但是我要在外面守着!”陶陶转过身目光迎上穆望舒的双眸,四目相视的柔情让人心甘情愿为之沉迷。 面对穆望舒一改往常的温柔与严厉,陶陶虽喜悦于对方的在意,却隐隐有种不安浮于心中,他这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真的能进到密室把青釉鱼耳炉带出了吗? 穆望舒松开握着陶陶的手转而抬起来捏了捏她的右脸颊,就像看透了陶陶的心思,“区区一个密室难不倒你夫君,你在这等可以,但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被穆望舒指尖碰过的脸颊开始火辣辣的燃烧起来,即便如此依旧乖巧的点头答应! 冬天里遗留的几片树叶在这座假山上空轻轻飘荡,沙沙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穆望舒与陶陶就这样站在彼此的对面,安静而美好。 或许是受不了这种静谧的气氛,陶陶缩了缩脑袋答应筵席一开始就行动,然后心脏扑通扑通的跑开了! 穆望舒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嘴角扬起一丝浅笑,这样的陶陶是他所没见过的,不再张牙舞爪,不再假装坚强,只是一个愿意接受自己保护的普通女子。 再次望了一眼刘美的书房,穆望舒嘴角的笑意慢慢变得凝重,据他所知这间密室由宫中擅长机关之人打造而成,其中凶险难以预料,这也是他为什么非要亲自来一趟的原因。 却说陶陶扮作小厮混迹在府中,只等筵席开始便去与穆望舒汇合,可偏偏不巧的是即便她打扮成这样还是被坐在高堂之上的的赵祯认了出来。 寿宴开始后,陶陶赶紧溜到一边,她脚步轻快既紧张又开心!紧张的是青釉鱼耳炉,开心的是去见穆望舒。 而此时借故离开的赵祯已经追上了陶陶的步伐。 “陶爷!” 一把折扇搭在陶陶肩上,让她猛地一惊。 “你怎么在这?” “我——我是来找小安子的!”陶陶脑筋一转扯出一句谎话来。 “哦?那为何装扮成这样?” “为了给他惊喜啊!所以小宋你快离我远一点,别被他发现了!”陶陶一边摆手,一边往后退,与赵祯拉开距离。 “哈哈,这么神秘!只不过小安子好像不在那边吧?”明明小安子就坐在筵席之中,可陶陶却离开那热闹之地往后院走去。 “是不在,人那么多,我这不是不好向前打扰嘛!” “这好办,陶爷跟着我去不就好了?”宋益拿着一把折扇轻轻指了指筵席的方向,示意陶陶可与自己一同前去。 “你现在可是皇上,和你一起去陶爷我岂不是成了众矢之的。再说了!我之所以——跑到这边,是因为!人有三急,人有三急……”陶陶扭过脸皱了皱眉头,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这种烂借口也亏自己说的出。 “陶爷请,请!”赵祯并不认为说出这话有多不妥,反倒觉得陶陶足够真诚,只是一个女子在自己面前说起这事,多少让他有些尴尬。 “好!我先去了!”陶陶话都没来得及说完,便一溜烟的跑开了! 赵祯不由苦笑竟是如此着急吗?可方才陶陶眼中闪烁的隐隐不安和焦躁,仿佛不是去茅房那么简单吧!思虑再三,宋益一合折扇决定跟上去! 第一百四十三章 刘府取物 刘美的书房外格外宁静,几只寒鸦停落在院中的海棠树上,静谧而沉寂。 陶陶看着那寒鸦只觉得心中窒闷难耐,从地上捡起一颗小石子弹手赶走了它们。大约过了半炷香的时间,陶陶见书房中还是没有动静,犹豫再三,终于还是忍不住走了进去。 刘美的书房看似简单朴素,可暗藏的密室之中却是珍宝无数。陶陶拉开抽屉刚想转动机关,却见密室的门被打开了,当即警惕的往里望去。只见穆望舒怀揣两个锦盒从密室中走出。 陶陶忙迎上去,欣喜之余更多的是关怀:“你没事吧?” 穆望舒报以微笑,微微皱起的眉头像是在努力隐藏着什么,他示意陶陶将手中的物件接过去,警惕的朝书房外望了望,见四下无人,打算带着陶陶从后门离开国舅府。 穆望舒走在前面,陶陶紧跟其后,手中怀抱的东西像是有千金之重,可当她抬头望向走在自己面前的男子,一颗心却显得格外安静。 而此时一直躲在暗处的赵祯出现在二人面前,一把折扇透着明了:“穆兄什么时候做起了梁上君子?” 穆望舒不予理会,只是一手揽住陶陶的肩膀继续往前走,赵祯迈出一步拦住他的去路。 “穆兄,先别忙着走啊,筵席才刚刚开始。” 陶陶在一旁打量着赵祯,看他的意思只怕不说清楚是不会让他们走的,毕竟手中之物是刚刚从皇帝的国舅书房里盗出。 “皇上,东西是我要偷的,与他无关。”陶陶往前走了一步想解释清楚,可随即又被穆望舒拉了回来。 “朕一双眼睛看的清楚,陶爷何必呢?”赵祯的视线从未离开过陶陶,他才不在乎穆望舒偷了什么,他在乎的是陶陶为何在穆望舒面前假装疏远自己。 “小宋,我——!”听到赵祯还唤自己陶爷,陶陶心想不如与他说说情,说不定赵祯会念在往日情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皇上不要忘了——当年后宫一案!”穆望舒抢过陶陶的话头,扬手将她抱着的一个锦盒打开,里面放着的确实是章家的青釉鱼耳炉。 赵祯一惊,当下明白穆望舒的意思,传言当年宸妃与章家夫人交情匪浅,若能找到章家的瓷器,说不定能从中得到些只言片语。 而此时前院隐约传来一路人的声音,大抵说的是皇上离席许久,众人不敢怠慢,慌忙来寻。 “小宋!”陶陶不明白他们二人打的哑谜,可她听得清清楚楚一群人正朝这边走来,若再不走,只怕要被发现了! 赵祯望着陶陶那双充满焦急和担忧的眼睛,缓缓的出了口气,收回拦着他们的折扇言道:“你们走吧。” 有些话说出来简单,可当他看见穆望舒与陶陶二人一同离开的时候,心中的孤寂感就越发浓烈。什么时候起,他从陶陶的眼中再也找不到自己的身影,君王,注定了孤家寡人吗? 却说穆望舒与陶陶离开国舅府后骑得一匹快马驰骋而去,可陶陶却总觉得此时的穆望舒有些奇怪,尤其是他的额头处冒着的细汗以及嘴唇略显刺眼的苍白! 第一百四十四章 针上淬毒 冷风从脸上刮过伴随着冬日的寒冷,陶陶双手怀抱着两个锦盒,穆望舒一手环住她的腰一手拉着缰绳,额头的细汗凝结在一起从轮廓鲜明的下颚静静滚下,消失在衣衫之中。 陶陶越发觉得不对头,转头想看个清楚,却听到那人的声音从自己肩头传来:“去玉青楼!” 下一刻穆望舒沉沉的将下巴搁在陶陶的肩头,就连眼神也开始涣散! “穆望舒!”陶陶接连喊了几声依旧不见那人回应,当下心中慌乱不已,环在自己腰间的手臂不见松懈,可靠在自己肩上的脸却越发滚烫起来! “穆望舒你不能有事!我现在就带你去玉青楼!穆望舒!”陶陶双腿夹了一下马肚,那匹马便快速的往前奔驰,风越来越大,天空中忽然飘起雪来,落在陶陶的鼻尖,冷的如同章府的那个夜晚。 从国舅府到玉青楼的路程并不遥远,穿过一条街道便是,可不知为何今日的这条路竟会那么冗长。陶陶不知穆望舒在那密室中经历了什么,他到底伤在了哪里,为何刚才自己一点都没有察觉!难怪他一出密室就将东西交给自己,可见那时他已伤的不清! “穆望舒,你醒醒!千万不能睡!玉青楼马上就到了!”是落在脸上的雪化了吗?为何脸颊上一片冰凉,心居然会如此的痛! 马在风雪中飞奔,两人被风席卷而起的衣摆簌簌的响着,似乎再也听不到其他的声音! “玉青楼到了!穆望舒!你醒一醒啊!”陶陶一拉缰绳骏马嘶鸣着停了下来,她来不及下马便大声呼喊:“莫掌柜!救人!莫掌柜!” 陶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的马,只记得莫娘将穆望舒扶下马后她一个人在房门外呆愣了很久,双腿像是生了根一样不敢向前! “陶爷!烦请陶爷去端盆热水!” 莫娘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陶陶如大梦初醒机械的重复着:“热水!热水!我这就去,这就去!” 刚转身走了没几步陶陶又慌忙折回,“莫掌柜!你一定要救他!一定要救他!” “陶爷放心!莫娘定会竭尽全力!” 热水送来之后,陶陶从莫娘口中得知穆望舒掌心中针,针上淬毒,已经喂了解药,虽无性命之忧,只怕一两天之内不会醒来。 “这几日就请陶爷屈身玉青楼,等穆少爷身体恢复之后再回穆府。”帮穆望舒解了毒,交代了陶陶一些事情,莫娘这才离开。 屋内寂静的让人恐惧,可那人却安详的躺在床上,陶陶移步到床前望着这个不再飞扬跋扈的男子,天不怕地不怕的她却是颤抖着握住了他的手。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密室中会有危险所以才不让我进去……穆望舒,我又不是你什么人,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青釉鱼耳炉就放在桌案上,可此时的陶陶却不愿从穆望舒的脸上移开视线,这个自称商人的男子连区区十两都会计较,为何这次却甘愿以身涉险,这样不划算的买卖越来越不像他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莫娘试探 风雪停后,地面上积起厚厚的一层雪,在夜色之中莹莹发着微光,却也冷的通透。 陶陶伸手抚了抚穆望舒紧皱的眉头,这些日子她虽没有开口去问对方的真实身份,可以他在汴梁的身份以及手下的人,其实根本不用亲自去涉险,再怎么说他穆望舒也是堂堂穆府的少爷。 自责与愧疚虽纠缠于心,可平静之后陶陶还是望向了青釉鱼耳炉,不管怎么样她都不能放弃自己想做的事,更何况瓷器的秘密也是穆望舒想知道的。 房门外传来莫娘的敲门声,陶陶起身开门便坐在了青釉鱼耳炉的旁边。能让穆望舒在危机时刻想起的人,这个莫娘只怕也不简单。 莫娘将饭菜置于桌子上,面对陶陶端视的青釉鱼耳炉她显得尤其镇定:“少夫人忙了一天了,吃点东西吧。” 一个是未曾苏醒的穆望舒,一个是刚刚到手的第二件瓷器,这两件事没有一件能让陶陶可以安心的吃上几口饭。 “有劳莫掌柜了……”陶陶将视线从瓷器上移开,转而打量着莫娘,这个身形玲珑,巧言令色的女子想必与穆望舒关系匪浅,心下也不知为何多出几分疑虑:“敢问莫掌柜与他是如何相识的?” 莫娘虽对穆望舒心有仰慕,可面对陶陶的质问脸上却依然坦荡:“我与少爷不过萍水相逢,少夫人不必挂怀,不如等少爷醒了让他回答这个问题。” “也好。”陶陶不由笑了,穆望舒身边的几个人不管是黎青也好,沈白也罢,就连这玉青楼的掌柜虽性格各异,可这波澜不惊的模样倒与穆望舒如出一辙。 “莫掌柜可认得眼前这件瓷器?”陶陶忽然想起自己曾在玉青楼顺走她一件章家的瓷器,想来此人对青釉鱼耳炉并不陌生。 “略知一二。传闻章家夫人离世前曾烧制了三件瓷器,并把章家上等瓷土的秘密藏于其中,若没猜错,眼前的这件便是其中之一的——青釉鱼耳炉。”莫娘一双桃花眼妖娆而妩媚的望向那件瓷器,语气之中依然波澜不惊。 “上等瓷土的秘密,莫掌柜竟也信这市井之言吗?” “莫娘信不信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少爷相信。不过我更好奇的是陶爷为何对这瓷器颇为上心?” 简单的一句话将二人的交谈推向了风口浪尖,对方那深不见底的双眸让陶陶觉得自己要被看穿一般。她避开对方的锋芒,伸手拿碗给自己盛了点稀饭,将真实的情感隐藏于心:“陶爷我不过是个嗜瓷如痴的人,但凡是上等的瓷器,必定要窥探一番。” “只是这天下瓷器种类繁多,上等之瓷更是数不胜数,章家瓷器也不过尔尔。”莫娘不动声色的将桌上的饭菜往陶陶的方向推了推,语气中的挑衅之意非常明显。 不过尔尔四个字却在陶陶听来分外刺耳,母亲所烧制的瓷器怎可与他人相比!她端着碗的手暗暗用力,察觉到莫娘留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后颇为吃惊的松开了手,想来对方是故意说这话试探自己。 “莫掌柜见多识广,自然看不上这章家的瓷!陶爷我到是期待莫掌柜能将章家瓷器的秘密早日破解出来。”一脸纯真的微笑,仿佛没有因为对方的话而感到不快。 莫娘碰了个软钉子也不好发作,她明知道此人乃穆府的少夫人,可如今少爷因她受伤昏迷不醒,方才所言除了试探确实也有挑衅的意思,毕竟陶陶的种种行径难免不让人怀疑。 第一百四十六章 剑拔弩张 “莫娘才疏学浅,自然无法破解这瓷器的秘密。”一句才疏学浅却是说的不卑不亢,“更何况瓷器本是一门匠艺,世世相传方得精湛,只怕这破解之人非章家后人莫属。” 陶陶心下一沉面上依旧淡定,她慢条斯理的用勺子搅了搅碗里的粥,“众所周知,章家一门早已灭族!如此说来,这个秘密怕是无人能解了。” “众所周知的事情并非都是真的,其中道理想必陶爷比我清楚。” 莫娘看似无意的几句话却字字针对陶陶,三番两次的试探,莫非是知道了些什么?陶陶捏住手中的勺子,目光警觉的望着眼前的人,有那么一瞬间她竟对这个叫莫娘的女子起了杀意。 “好了,时间也不早了。莫娘先告退,少夫人若是有什么事尽管吩咐便是。”神情坦然的笑容透着机敏,这个妖娆多魅的女子察言观色的本事倒是比陶陶更胜一筹。 陶陶松开手中的勺子起身离开座椅,送莫娘出去:“瓷器与瓷器之间的共鸣正如匠人与匠人之间的心意相通。陶爷我虽不是匠人,却也略懂匠人之心,方才莫掌柜所言恐不能赞同。” “如此说来倒是莫娘小家子气了,还望少夫人不要见怪。”莫娘深知陶陶对瓷器的鉴赏能力颇高,却不曾想到其眼界竟如此之大,以她所言这天下的瓷器皆有共性,不可以出处划分界限。 “哪里,是我与夫君叨扰才是,先替他谢过莫掌柜。”陶陶虽不清楚莫娘与穆望舒的关系,可穆望舒遇难来此,莫娘又如此关心,只怕二人关系匪浅。却不知为何心中有些醋意,便要将这关系摆明了再说。 “少夫人言重了。”没能在陶陶这里讨到好处,莫娘心中已然不是滋味,如今又听她一句夫君,更是加深了她心中的苦涩。是啊,陶陶究竟是何身份少爷自然会定夺,终究是他夫妻二人的事情,自己这般试探倒是多此一举了。 回到房中陶陶也无心用餐,方才莫娘意有所指,只怕是对自己的身份有所怀疑。那么穆望舒呢?他是否又知道些什么? 重新坐到床前,她再次端详着眼前熟睡不醒的男子,剑眉星目,五官立体,细细看来竟与这大宋男子的柔和不同,哪怕眼睛紧闭也能在他的五官上察觉出凌冽傲气的本色。 “穆望舒,你到底是何人?你与这玉青楼又是什么关系?”陶陶再次执起穆望舒的手,有时候她觉得自己离眼前的这个男人很近,可有时候又觉得格外遥远。 他一次次与自己谈交易,却又一次次的救自己。可是对于自己的真实身份他却从不过问,就像他从不提起他的过往一般。他不提,她便不问,就像他不问,她便不说,如此境况与其说是心照不宣,倒不如说是小心试探。 陶陶低下头拨弄着穆望舒的手指,微微皱起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她笑得看似轻松,可心中却压着石头:“遭人厌的穆大少爷,等你醒了陶爷我定要将这些事情问个清楚!” 第一百四十七章 初生误解 街上的一群孩童三三两两的堆着雪人打着雪仗,已经整整两日未睡的陶陶趴在床边,哪怕外面声音有些吵杂依旧难抵她的困意。 陶陶枕着自己的胳膊疲倦的进入梦乡,均匀的呼吸声犹如这寒冷冬日里优美的乐曲。 苏醒的穆望舒第一眼便看到了身边的陶陶,望着她姣好的容颜、微微轻颤的睫毛,他居然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安心。 自从父亲去世,母亲离开穆府之后,一心投入瓷器生意的他习惯了尔虞我诈、相互利用,那种只有在竞争中得到归属的感觉,如今在这个叫陶陶的女子面前慢慢被淡化了。 当他被银针击中的意识到自己中毒的那一刻起,他首先想到的居然是:还好受伤的不是陶陶。可当看到那人为自己担忧恐惧的模样,他突然觉得将陶陶劫入穆府是这么久以来做过的最好的决定。 窗外已经放晴,穆望舒小心翼翼的下床将陶陶抱上去,这么冷的天就这样趴着睡着,这个陶陶还真是免不了让人担心。帮她掖好被子温柔的的视线落在陶陶的脸上,穆望舒竟欣慰的笑了。 然而想起在刘美书房中见到的一件黑瓷,穆望舒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变得异常凝重起来。若他没记错,那件黑瓷应该是没藏讹庞所有,如今出现在刘美府中,只怕这二人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想到这里,穆望舒不顾伤势便出了房门! 熟睡中的陶陶做了一个梦,在一个大雪飞舞的夜里章府消失在一片血色之中,而陪在她身边的穆望舒却在一转脸的功夫不见了踪影,一阵恐惧袭上心头,陶陶在惊呼中从梦里醒来! “穆望舒!”虽是凛冬却是一身冷汗,陶陶腾的从床上坐起来,却未曾寻到穆望舒的身影。 她惊慌失措的从床上跑下来,连鞋也顾不得穿就往房外寻去!玉青楼来来往往的客人无不小声议论,这女子花容失色鞋子都没穿不知的出了什么事。 找了一圈没有结果,陶陶这才想起应该去找莫娘,于是顾不得脚上的寒冷,踏着木质的楼梯腾腾的上了楼! “莫掌柜!莫掌柜!”梦中的情节越发清晰,陶陶顾不得礼节心急如焚的推开了莫掌柜的房门,却被屋内的二人冷了心。 门被推开的那一瞬间,她看到向来淡定的莫娘露出慌张的神情,而坐在桌前的穆望舒却只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一句话也没说。 陶陶苦笑,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笨了,遇见宋益和穆望舒的时候就是在这个地方,况且在他最危机的时刻说的是玉青楼,想必是为了见到她这个人吧?难怪莫掌柜对自己百般试探与挑衅,如今刚一醒来就迫不及待的来找她了吗? 罢了,他穆望舒不是早就说清楚了吗,与她成亲,留她在穆府是因为看中她的能力,归根结底她与他不过是相互交易罢了! 有些话不必去问出口,因为心里早就有了答案,再去多言受伤的不过是自己而已,倒不如潇洒一些也好让自己不那么狼狈。 陶陶光着脚转身离开,莫娘想追上去解释清楚却被穆望舒喊住:“玉青楼的事你可与她说过?” “莫娘以为此事应该由少爷亲自告诉少夫人,所以不曾多言。” “好,我交代你的事即刻命人去查,陶陶的事你不必再插手了。” 穆望舒岂能没有看到陶陶光着的脚和脸上的失望,只是他早就说过,他穆望舒的事以后会一一说给她听。 难道她只看到自己来见莫娘,不曾发现对她早已与别人不同了吗? 第一百四十八章 独自回府 脚底传来的寒冷侵入心脾,回房的路上依然有客人窃窃私语,陶陶神色空洞的望着那些人,陌生的犹如当年与萩姑姑走在寒冷的街道上。 人这一生要做多少事才能不负此生,陶陶无法回答,若是让她来选首要的是为章家平冤昭雪!所以儿女情长对她来说不过是一种负担,既然如此又何必奢求有人可以真心待自己。如此去想,反而更加懒得追究心里那份莫名的疼痛。 回到房间,她笑着望向自己冻得通红的双脚,这是第一次为一个男人让自己如此愚蠢,也是最后一次!陶陶取来毛巾擦了擦脚,套上袜子穿上鞋,就像从未受过伤一样。 她出了玉青楼,街上嬉闹玩耍的孩子相互丢着雪球,一个不小心打在她的肩上。她转过头瞧见雪球在肩膀散落开来,突然间玩心大起,肆无忌惮的笑着蹲下身团起一个雪球砸在一个孩童的脚边! 一群孩子见她不怒反笑竟有来有往的与她打起了雪仗! “哈哈哈!好啊你们!以多欺少胜之不武,看陶爷我不好好教训你们!”嬉笑的声音掩盖心底的忧伤,陶陶从雪地里捧起一捧雪,来不及捏成雪球奔跑着朝孩子们身上撒去,谁知脚底一滑仰面摔在地上。 手中的雪在空中飞扬冰冷的落在她的脸上,身旁几个小孩跑过来拉她,陶陶懒懒的坐在地上双手捧住一个小孩的脸蛋:“被我逮到了吧!” “耍赖皮!”小孩用衣袖抹了抹脸上的雪,冲着陶陶吐了吐舌头与其他小伙伴嬉笑着抛开。 陶陶拍了拍身上的雪,充满笑意的脸上,目光却逐渐黯淡。青釉鱼耳炉她没有带走,因为她很确定就算自己不拿穆望舒也会将那瓷器给自己,而她就等着他来找自己! 在街上兜兜转转了许久,陶陶还是决心回到穆府!刚踏进大门就听到没藏蕙兰吵吵闹闹的声音: “臭陶陶你还敢回来!这两天你和穆哥哥去哪了?” 陶陶朝她瞧了一眼,瞥见黎青对自己使得眼色便知道这个没藏小姐对他们的行动一概不知,有时候她反倒羡慕起没藏蕙兰起来,虽骄纵跋扈却被保护的很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忧愁。 “没藏大小姐关心起人来也是如此霸气,陶爷我佩服!” “少阿谀奉承打马虎眼,说!这几天去哪了?”没藏蕙兰向前一步拦住她的去路,方才穆哥哥来她没敢去问,这两天要不是黎青拦着她早就把汴梁城翻个底朝天了! “我说大小姐,有些事就不必说的那么明白了吧。”陶陶顾左言他偏偏不告诉没藏蕙兰。 “什么明不明白,我就要听个明白!”没藏蕙兰冲着陶陶扯了扯皮鞭,趾高气昂。 “好好好!怕了你了,我和你穆哥哥孤男寡女外出两天,你说还能做什么?”冲没藏蕙兰挑了挑眉,挤开一点缝隙往院中走去,谁知一抬头竟看到穆望舒站在院中。 “你还没说清楚!别想走!”没藏蕙兰还想拦住陶陶,见穆望舒阴着一张脸,当即收了长鞭一句话不敢多言。 但见他们二人四目相对,一句话也不说,周围的空气冷的让人颤抖,黎青抱着双臂心想大事不妙,赶紧拉着没藏蕙兰闪到别处去了! 第一百是四十九章 陶爷冷战 “既然回府,东西为何不带着?” “穆大少爷以命相换的东西,陶爷我岂敢妄动?” “以命相换的东西,就这么随意丢弃!陶爷将你我的约定置于何处?又将我置于何处?” 凌冽的双眸带着怒气,当穆望舒回到屋内只见瓷器不见她时,心中是难以抑制的恼火! “穆大少爷说这话岂不是严重了?”陶陶毫不畏惧的迎上对方的目光,心底无限凄凉,可依旧倔强!她以为已经将心情调解的很好,却在见到穆望舒的那一刻又彻底瓦解! “丢弃?那东西放在玉青楼只怕更让你放心吧!” 争吵不过是最苍白无力的发泄,毫无用处!陶陶不想再继续纠缠下去,迈开步子打算离开! 穆望舒伸手抓住她的手腕,一字一顿的说道:“我没说结束之前,这场约定容不得你放手!” “你放心!没找齐那三件瓷器,我也不会放弃!” 明明陶陶只想要他一句解释,可对方却偏偏态度强硬。她挣扎着甩开对方,头也不回的朝后院走去。 什么时候这院中的寒梅开了?雪地里那几片红如滴血的花瓣又是何时凋落的?陶陶已无心去问,拗着一颗心不愿回头。 穆望舒紧握拳头,心中的窒闷感让他无处发泄!明明只要她开口问一句,他便会一一说给她听,可偏偏陶陶选择了最消极的方式! 青釉鱼耳炉对她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随便丢在玉青楼里在街上与一群孩童嬉闹,全然忘了她曾答应自己总有一日要将章家瓷器的秘密破解出来。 什么时候开始,他与她的关系,已经不再是单纯的约定了? 午饭已经备好,却迟迟不见穆望舒和陶陶入座,黎青和墨之分头去喊,却得到两种不同的答案。 一个不吃,一个不在屋内! “少夫人不在房里?”黎青见墨之如此慌张,急匆匆的问。 “屋里屋外都找遍了,就是没有见到少夫人啊!”眼看墨之就要急的落下泪来,这少夫人与少爷失踪连三日刚回府怎么又不见了! “着什么急,她陶陶不是经常出去吗?少见多怪!”没藏蕙兰敲了敲饭桌冲黎青喊:“还有你!跟着瞎操什么心!墨之,去再准备一份饭来,我给穆哥哥送去。” “是……小姐。”墨之一时慌乱,抹了抹眼泪觉得没藏小姐说的也是,少夫人最爱贪玩说不定出去散心去了。 说到散心还真是被墨之猜到了,想到穆望舒方才与自己争执的模样可见他的伤也不打紧,与其呆在穆府望着他的那张冷脸,不如出来走走舒坦。 一路闲逛竟来到了天下第一瓷,看见胖子李忙里忙外的招呼着客人,陶陶反倒羡慕起他来! “我说胖子!最近可好啊!” “哟,陶爷!什么风儿把你吹来了。”胖子李扔下手里的活慌忙迎上前去,往她身后望了又望。 “看什么看!墨之没来!”陶陶抬手在他眼前挥了挥手,心里腹议这个见色忘友的胖子。 “那陶爷来做什么?”胖子悻悻的转身就走,态度那是转了一百八十度的弯。 “没什么,看看你新进的瓷器!” “打住!您可千万别乱动!”一听要看自己的瓷器,胖子李赶紧用肥胖的身躯挡住陶陶的去路,余光所到之处见到一人分外熟悉,手足无措的指着马路对面的人结结巴巴的说道:“皇——皇上!” “我说胖子,不就是几个瓷器吗,还至于搬出皇上吓唬我!再说了,陶爷我能是被皇上吓到的人吗!”陶陶眼皮也不翻,一副我就看你继续演的表情。 “哈哈哈!小宋当然是吓不到陶爷!” 第一百五十章 亭心饮酒 清脆的和扇之声在背后响起,一句小宋当然吓不到陶爷惹得陶陶忍俊不禁。 胖子见赵祯走近慌忙打算下跪行礼,赵祯快他一步一把折扇抬起他的胳膊:“免了那些繁文缛节,胖子以后就跟着陶爷叫朕小宋吧。” “哎呦皇上!您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呢!既然是微服出巡,我还是叫您宋爷好了!”胖子一听惊吓过度,眼前这人可是大宋九五之尊,他可没也陶陶那不怕死的气魄。 “哈哈哈!宋爷——陶爷!好,那你就这么称呼朕吧!”赵祯拿着折扇敲了敲胖子的肩膀,转而又问陶陶:“不知陶爷今日可有空小酌几杯。” “有何不可?就麻烦小宋找个僻静之所了。”陶陶深知赵祯所说的小酌几杯不过是支开胖子李的借口,想来是问为何偷取国舅爷府中的瓷器。 一听说有酒喝,胖子李也按捺不住想要跟着去的心情,嬉皮笑脸打算也跟着去。 陶陶自然清楚胖子李的秉性,一抬手拦住了他的去路:“你就不要去了,保不准墨之什么时候就来找你了!” “陶爷这话当真?那好!我不去,我胖子不去了!”一听说墨之要来,胖子可比喝上二两酒要得意的很,忙拱了拱手:“宋爷陶爷,您二位请便吧!” 陶陶见状无奈的摇了摇头,这胖子平日里也算精明,怎得一碰到女人就直冒傻气。 赵祯虽久居深宫可找起素雅之地倒是擅长,备了三坛好酒几个小菜与陶陶来到城外的一座湖中心的亭子里。此时已然凛冬,满目萧瑟之景显得有些肃杀,湖面吹着的冷风透着凄冷,赵祯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斗篷为陶陶披在身上。 “这斗篷是前些日子朕托人给陶爷做的,眼看天也冷了,正好用的上。”赵祯在亭中生了炉子温起了酒。 “这斗篷上绣的几朵寒梅倒是映眼前的景。”陶陶将斗篷往胸前扯了扯,风从面上吹过竟未曾觉得寒冷,想来这件斗篷是上等貂皮所制。 酒还未热,陶陶在亭中四处转了转,抬头看到一块木匾上面写着“亭心”二字。一时觉得这修亭之人倒也不拘小节,起个名字竟是如此随意。可环视一周却又觉得这名字颇为贴切,四面环水,亭在中央,可不就是亭心吗? “这亭心二字倒是有趣。”品味再三竟越发觉得这二字用的极好,不由开口赞赏。 “正所谓游人入亭心停船也停心,今日陶爷就陪小宋停停这朝野之心!天下之心!”赵祯将温好的一酒倒入杯中递给了陶陶,眼前的平静的湖面虽不如春色优美,有种蓄势待发的韵味。 “亭心……停心,好!今日我也停停心,喝喝酒,潇洒一回!”陶陶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亭心也好,停心也罢,此时此刻就放任自己一回,不去想章家的冤屈、穆望舒的心思! “陶爷如此豪迈!这杯酒,小宋陪了!”赵祯将见了底的杯子递到陶陶眼前,满眼的笑意。 他没告诉陶陶这座亭子是他登基那年偷偷出宫时命人所建,当时他被朝政、太后专政压得透不过气来,只想找个地方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呆着。 “亭心”不过是他逃避朝堂的一个地方罢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吐露心事 酒过三巡赵祯的话慢慢多了起来,想必是酒逢知己千杯少,这是他第一次在宫外喝了这么多酒。 “陶爷可在民间听过一些传闻?关于朕!朕生身母亲的传闻?”有时候压抑在心里的话总是会借着几杯酒与自己信任的人说上几句。 “小宋怎么会想起来问这个?”陶陶在市井混了这么多年,宫中的一些传言她不是没有听说过,可涉及皇帝的家事她又如何敢多言。 “父皇在世之时,太后对朕就尤其严厉,她常批评朕缺少帝王之气,优柔寡断、妇人之仁!朕记得那日有一只麻雀受了伤从窗外跌落到朕的书房,朕命宫人将它好生照料,谁知就在那麻雀伤势大好的时候被太后看到,她说朕玩物丧志只会葬送这大好江山!朕反驳父皇宅心仁厚,为何儿臣就不行?太后大怒处罚了朕的宫人,还呵斥说麻雀是卑劣之鸟,只配流于民间若贪心不足飞入皇宫内院便只有死路一条!当即就命人将那麻雀溺死……”提及过往,有些伤痛虽然随着岁月慢慢淡去,可那些记忆却从来都是印象深刻。 “不过是一只麻雀,太后为何如此生气?”陶陶将搭在栏杆上的手收回,转而望向赵祯有些疑惑。 “朕当时也不明白,直到后来听一位老嬷嬷说起李宸妃一事,才知道太后那番话原来是意有所指!”提起李宸妃三个字,赵祯每每都会心惊肉跳,宫中那些传言,太后这些年对自己的苛责让他不能不去怀疑。 “李宸妃的事我倒是知道一些,这女子原是太后身边的宫女,后被先帝宠爱身怀六甲,可偏偏在生产时诞下一只狸猫,此事在民间传的沸沸扬扬!”对陶陶而言李宸妃三个字并不陌生,此人身份虽微却待人和善,曾与娘亲有过私交,想来太后那句麻雀是卑劣之鸟只怕指的就是李宸妃。 “人怎能诞下狸猫,此事简直是荒唐!可不管是父皇还是太后乃至朝中百官对此事深信不疑,李宸妃更是被打入冷宫郁郁而终!”赵祯愤愤的攥紧了手中的折扇,脸上竟露出悲怆之情。 “父皇死后,因朕当时年幼太后便垂帘听政,直到今日朝中大小事宜皆要经她之手。朕这个皇帝,不过是她老人家的提线木偶而已,就连朕的婚姻也由她一手操办!”赵祯自酌自饮的喝了三杯继续说道: “朕的皇后乃当今国舅的义女,更是她安排在朕身边的一颗棋子……太后对朕如此设防,莫非真如那位老嬷嬷所言,朕!并非太后亲生而是李宸妃之子!”赵祯说出这句话时他的目光露出一丝凶狠,就如同陶陶发誓要为爹娘平冤时一样。 湖面上传来的风吹起赵祯的衣袖,他脸上的绝决让陶陶觉得熟悉却也陌生,熟悉的是那样的神情她曾在自己脸上见到过,陌生的是这个一直以来如此温柔的男子竟也有凌冽悲绝的一面。 陶陶放下手中的酒杯走上前去轻轻拍了拍赵祯的肩头,望着眼前一望无际的湖面:“总有一天,那些被掩盖的真相都会一一露出水面。是黑是白,是真是假,总会有个公断!” 第一百五十二章 半醉未醉 “朕这番话换做任何一个人听,都只会惊骇的以为朕是喝多了胡言乱语,唯独陶爷处变不惊。”赵祯对陶陶更是另眼相看,这个女子从相识之日起就一直出乎他的意料。 “普天之下颠倒黑白的事情多了去了,皇上不沉浸这世间的假象而是敢于质疑,倒让陶陶心生敬佩!” 不管赵祯是太后的亲生儿子也好,不是也好!当年李宸妃诞下狸猫一案由先帝亲判!赵祯他能在今日太后的权威之下质疑当年先皇判下的案子,是否说明若他日证据确凿,同样为先帝所判的章家疑案,可以得到皇上的支持? 陶陶一双明目打量着赵祯,见对方面色沉重陷入沉思,想来这朝中之事他也略显吃力,虽贵为皇帝可天下冤屈也非一时半刻能解决的! “罢了!不说这些煞风景的话。来!喝酒!”陶陶见气氛太过压抑,端起酒壶给他满上。 “好!今日就喝个痛快!”赵祯虽脸上带笑,可心中已暗暗决定,这天下始终姓赵不姓刘,也绝不可能让它姓刘! 却说已经过了两三个时辰还是不见陶陶回府,墨之急得团团转,在穆府门前望了不下百遍!实在是没有办法,只好去敲穆望舒的房门! 而此时,陶陶有些微醉的靠在亭内的栏杆上,她双颊粉红的望着湖的对岸似在自言自语,又似在问赵祯:“怎么样才算爱一个人呢?” 赵祯望着陶陶慵懒的身姿,双目之中柔情似水:“爱一个就像拥有一只鸟,把她攥在手心怕她会窒息而死,可若是松开又担心她离自己而去……” 陶陶盯着酒杯中的半杯酒,脑海中却浮现出出穆望舒的影子,“爱一个人……大概是想要靠近他,却又害怕靠近他,因为靠得太近便会给了伤害彼此的机会。” “若真心爱一人,又岂会忍心伤她……”赵祯的目光从陶陶身上移开,那些求而不得的爱总是令人无能为力!“时辰也不早了,陶爷,咱回吧!免得穆兄担心。” “他担心?”陶陶兀自的笑了,“来,小宋!再喝最后一杯,多谢你国舅府中不拆穿之恩!” 提到穆望舒,她便又想到那盏青釉鱼耳炉,当时若不是赵祯替他们二人断后,只怕也没那么容易走出国舅府。 “好!那就再陪你喝这一杯!” “对了小宋!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偷你舅舅的东西?” 陶陶披在身上的斗篷滑落到肩下,走起路来也晃晃悠悠。赵祯忙扶住她将斗篷扯好,温婉如玉:“陶爷若是想说当时便说了,不过无妨!等哪天陶爷想说了,小宋再来听!” “小宋——!懂——事!” 陶陶半醉未醉的伸出食指胡乱晃着,而后毫不避嫌的将胳膊搭在赵祯肩上! 赵祯忍俊不禁,扶着她登上了船,心想这陶爷夸起人来竟是这般简单明了,倒也有趣! 而此时,岸上有一个人将他们二人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风吹起他身后的树叶,萧瑟之中竟让人感觉到一阵寒气! 定睛一看,果真是穆望舒! 第一百五十三章 借酒言情 船内烧着的炉火暖得陶陶双颊\/绯\/红,方才在亭中因冷风吹着还算清醒,可这会回到船内晃晃悠悠竟有些头发昏,陶陶扶额而坐,神情略显疲惫。 赵祯见陶陶摇摇晃晃险些摔倒忙移步到她身边坐下,给她依靠。眼前的炉火将她的面容照的格外明亮,如此近的距离他甚至可以清晰的看到陶陶修长的睫毛微微颤抖,一双红\/唇微微张开尤其诱\/人。 酒不醉人人自醉,赵祯只觉得心中有一股热浪在冲击着,满脑子全是陶陶的身影,他慢慢靠近想要一\/亲\/芳\/泽,整颗心被热浪冲击剧烈的跳动起来。 “公子!到岸了!” 船夫的声音将赵祯拉回现实,他平复了一下心情应了句有劳船家。但见陶陶毫不设防的靠在自己的肩上,又想到她已嫁给穆望舒,深觉方才的举动有违君子之道,朋友之道! 赵祯轻轻推了推陶陶的肩:“陶爷,该下船了。” 陶陶呓语一般嗯了一声眯着眼伸了个懒腰:“一不小心竟睡着了,走吧小宋!” 然而刚一走出船舱就觉得一股视线看得自己发冷,陶陶抬头寻视却见穆望舒冷着一张脸望着她被赵祯扶着的胳膊,她与小宋光明磊落,只当看不见那人的目光,依旧任由赵祯扶着自己下船。 “宋公子好雅兴!这么冷的天还带着我夫人游湖看景。”穆望舒以一己之身拦住他们二人的去路,鹰鹫一般的双眼盯在陶陶身上,对于赵祯多少显得视若无睹。 “穆兄误会了!朕与陶爷只不过是在街上偶遇,出来喝几杯——” “皇上既然想喝酒,不如到府上我陪你喝个痛快!” 赵祯的话还没说完,穆望舒便强行打断,语气之中毫无恭敬更多的竟是挑衅! “不早了,小宋他还得回去!” “怎么?莫非皇上的酒量只能与女人喝?”面对陶陶的劝说穆望舒冷着一双眸子不去理会,而是继续激将赵祯。 “穆兄想喝,朕奉陪到底!” “那好,请!” 黎青的马车就停在不远的地方,穆望舒见陶陶走路摇晃,一句话不说反将她抱了起来! “你干嘛!放我下来!穆望舒!” “怎么!他抱得我抱不得吗!” “你——,我自己能走!” “你能不能走我说了算!” 陶陶争执不过只能任由穆望舒横抱着,只是觉得被赵祯看到略显尴尬,忙扭过头冲赵祯笑了笑。 赵祯回以微笑表示理解,心中却百般滋味,不管怎么说陶陶已嫁给穆望舒,他们二人再怎么闹也是夫妻,而自己与她相见终究名不正言不顺。 穆望舒察觉到二人的眼神交流,稍稍转了一下身挡住了二人的视线,带着几分孩子气! 回到穆府穆望舒叫来墨之侍奉陶陶回房休息,而他却命人端来四坛好酒扬言要与赵祯喝个痛快! 陶陶试图要阻止这场幼稚的闹剧,可赵祯竟一改往日温润异常严肃的劝陶陶回房休息,想来这场拼酒是在所难免! “我先喝一坛!免得等会说我胜之不武!”不等赵祯答话,穆望舒就拎起一坛酒喝了起来! “穆兄如此豪爽,朕怎能不奉陪!”赵祯虽从未如此饮酒,可见穆望舒已经喝了大半,当下也得硬着头皮喝下去! 一个时辰过后,陶陶放心不下,不顾墨之阻拦前往前厅,却见四坛酒喝得一干二净,赵祯酩酊大醉的趴在桌子上,而穆望舒却显得分外清醒! “小宋!小宋你醒醒!” “小宋!醒醒!皇上!皇上!” 陶陶忙走过去唤了几声,只得到咿咿呀呀的回应,却是一句也听不清楚。 “怎么!心疼了?” “你到底想做什么?我不过是路上遇见他喝几杯而已,穆望舒你何故如此!” “我想做什么!别忘了!你现在是我穆望舒的夫人!整整一下午不进家门跑出去与他人相会,还问我想做什么!”兴许是喝了酒的缘故,那些有违冷静的话不吐不快! “呵!我看是你穆大少爷忘了吧!你我夫妻!不过是有名无实,何必装作情深意浓!”一想到今日穆望舒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莫娘,而如今竟要求自己坚守妇道,他穆望舒把自己当什么人了,一件任人摆布的玩偶吗? 穆望舒一把抓住陶陶的手腕,声音似一只洪水猛兽在低吼:“黎青!送皇上回宫!”他一面拉着陶陶往后院内室走去,一面又回头嘱咐黎青一句:“走宫中正门!” “黎青且慢!皇上喝醉一事不可声张,更不能被他人所知!听到没!”陶陶当然明白穆望舒那句走宫中正门的意思!她挣扎着朝黎青喊,奈何穆望舒力气又岂是她能挣得开的,而黎青又怎会不听穆望舒的命令! 到了内室,屋里的烛光因关门时席卷的冷风吹动而剧烈的摇晃起来,亦如陶陶受到惊吓的身躯微微颤抖! “你放开我!穆望舒!你放手!”第一次,陶陶从他的身上嗅到了危险的气息,是酒气夹杂愤怒的味道! “你不是说有名无实吗!我今晚就让你知道,什么叫有名有实!”不给对方逃走的机会,穆望舒一手挑起陶陶的下巴\/欺\/身\/吻\/上\/了\/她的唇。 “唔……”一声嘤咛,似有烟火在陶陶脑中炸开,只觉得轰的一声便丧失了思考,就连反抗也显得如此无力。 吸\/吮,轻\/咬,挑开\/唇\/瓣,舌\/尖\/滑\/入,带着几分侵占与掠夺,松开陶陶的手转而将她拉入怀中,一扭身便抵\/在\/了\/墙\/上,而吻却慢慢变得温柔。 “你……唔……放……放开我……嗯……” 陶陶的话被掩盖在一阵热\/吻之中,舌\/尖\/被\/轻\/吮\/得一阵\/酥\/麻,带着她整个身体\/瘫\/软起来。 酒香的味道、穆望舒身上特有的气息,竟让陶陶开始迷醉,兴许是酒喝得多了她竟一丝力气也没有,轻启的朱\/唇微\/微\/喘\/息,却又给了对方入侵的机会。 穆望舒的唇\/舌\/轻\/轻\/碾\/压\/着、纠\/缠\/着,陶陶越是后退他便越是追逐,直到最后相濡以沫…… 眼瞧着陶陶的脸越涨越红,穆望舒轻\/移\/唇\/瓣\/温柔的咬\/住\/了\/她的耳朵,“你,是我,穆望舒的女人……” 温热的气息传遍陶陶的每一个骨头缝,伴随着对方的低语陶陶在他的眼中看到了从未有过的欲\/望,那双深邃而炙\/热的双眸竟让她一时失了神。 第一百五十四章 穆望舒的舌尖在陶陶的耳\/垂\/处\/画\/着\/圈,竟沿着姣好的颈\/线\/吻\/上\/了\/她\/的\/脖颈,轻\/咬、啃\/噬、吸\/吮……空气的温度越发热烈起来。 细\/小\/的\/汗\/水\/从\/穆\/望\/舒\/额\/间\/渗\/出,他开始不满足这种亲\/\/吻,移动着步伐,一个转身竟将陶陶\/\/压\/在\/了\/身\/下。 惊呼之声还未来得及发出陶陶的\/唇\/再\/次\/被\/他\/封\/住,舌\/尖\/灵\/活\/的\/探\/入\/她\/的\/口\/中,铺天盖地的\/吻\/便\/再\/次\/袭\/来。 陶陶只觉\/羞\/se\/难\/耐,摇曳的烛光中似有热浪袭来,她\/双\/手\/无\/力\/的\/抵\/在\/穆望舒的胸\/膛,不知何时那人上身的衣\/物\/竟\/全\/部\/褪去,掌\/心\/之\/中\/感\/受\/到\/的\/是\/他\/矫\/健\/的\/身\/躯\/所\/传\/来\/的\/炙\/热,陶陶大惊奋力的扭过头唤着他的名字,谁知发出的声音\/娇\/柔\/的连自己都觉得陌生。 穆望舒也不恼,修长的手指轻轻捏住陶陶的下巴让她转过头看着自己,轻轻抵着她的鼻尖魅惑的说道:“我怕陶爷害羞,先把自己tuo了。” 陶陶从未听过如此厚颜无耻的话,她双手微微颤\/抖\/脸\/越\/发\/\/通\/红,被\/亲\/吻\/的\/唇\/瓣\/有\/些\/红\/肿,可更多的是亲\/吻所带来的眩晕,她咬咬唇努力让自己清醒,谁知对方竟\/扯\/开\/她的衣领不\/安\/分\/的亲\/吻\/\/她的\/锁\/骨,不仅如此,那人竟很是享受的说了句:“到你了,夫人……” “穆——望舒!”当穆望舒的wen快要落到陶陶的xiong\/口时,她紧紧的闭着双眼拼尽最后一丝理智,用力的推了他一把! 只听扑通一声,随即传来一声口申口今:“撕……!你这是——呃……谋杀亲夫!” 陶陶哪里知道她这么用力一推竟把穆望舒推下了床!她慌乱的睁开眼从床\/\/上\/坐起来,什么时候这个穆大少爷变得这么娇弱了? “你,没事吧?”陶陶往前倾了倾身子想看看他怎么样,却觉得xiong前一凉,这才发现上衣已经被扯开大半,当即拉过被子裹了个严实! “要不你试试!还不快拉我起来!”穆望舒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发现已经起了个大包,不由心中腹议:这个笨女人,也不想想自己中毒初愈,竟然用了这么大的力气! “喔……”陶陶扭扭捏捏的从床上下来,一手抓着自己凌乱的衣领,一手去拉穆望舒。 “靠近一点,亏你还自诩陶爷,怎得像个小女人一样。”穆望舒假装动弹不得,实则内心正在憋笑,对于陶陶这种羞涩的模样,他倒是很满意。 “陶爷我本来就是小女人,倒是你!堂堂穆大少爷一推就倒!”陶陶又往前凑了凑,扭过头不去看他。 “你只知道关心那赵祯皇帝,连自家夫君中毒初愈的事情给忘了!再说我又喝了那么多酒,对你也不曾设防!” 陶陶一听软下心来,她只顾着自己生气,当真是忘了问穆望舒身体的毒素是否已清除干净!说到底他还是因为自己受的伤,想到这陶陶慌忙起身去找穆望舒的衣服! “你不拉我起来,在找什么?” “衣服啊!赶紧穿上我带你去见莫掌柜,等伤全好了你再回府!”陶陶拿起穆望舒的衣服就要给他穿上,急急忙忙的神情将内心对那人的关心透露的一览无余。 穆望舒从地上坐起来,一把拥住了她,紧紧的就像怀抱最珍爱之物,“傻瓜,不生气了?” 温暖的怀抱,对方坚实的胸膛,一语说中自己的心事,陶陶趴在他的肩上,眼泪不停的落下。穆望舒说的对,什么时候她陶爷竟变得这么小女人了。 察觉到肩头的湿润,穆望舒捧着陶陶的脸为她擦了擦眼泪:“我没事,过几天就好了。还有,我与莫娘不过是主仆身份,以后不许因为别人惹自己不高兴!” “我守了你两天两夜,是你一醒来就去她房里,反倒说我。”陶陶垂下头,似撒娇一般抱怨道。 “那你就没想过是\/谁\/把\/你\/抱\/上\/床的?”穆望舒伸手捏了捏陶陶的鼻子,语气中全是宠溺的味道。 “我怎么知道,说不定是我太累了自己爬上去的。”陶陶心虚的嘀咕,心里却像开满了鲜花一般笑得灿烂。 “夫人可要看清楚,为夫就再抱你一次!”穆望舒说着就把陶陶横抱起来。 “你不是身体还没恢复吗,怎么——” “抱自己的女人,还管恢不恢复!” “好了,你快放我下来——唔……” 谁知穆望舒刚把陶陶抱上床,又\/欺\/身\/吻\/了\/上\/来,他顺手将床幔拉下,极尽诱\/惑的说道:“夫人……我们,继续吧!” 陶陶回应着吻\/了\/吻穆望舒的唇,轻轻缩在他的怀里:“唔……好困,一起睡好不好?” 穆望舒将她揽在怀里,揉了揉陶陶的头发,下巴搁在她的头顶宠溺的应了句:“好……” 他当然明白陶陶这么做是为自己考虑,饮酒是受伤之大忌,可一想到陶陶跑出穆府去见赵祯他便顾不得那么多了,想来这伤一两日便能痊愈,如今这一折腾,只怕三五天是好不了了,看来这有名无实的夫妻还得再当上几日。 却说黎青驾着马车将喝醉的赵祯来到宫门外,守门的侍卫横着一把刀将他拦住。 “何人胆敢擅闯皇宫!” 黎青忙从马车上跳下来一本正经的说道:“小人就是有一百个脑袋也不敢擅闯皇宫,只不过皇上他喝醉了,小人就送到这里,其他的就有劳各位大哥了!” 众侍卫见那少年说完就飞身离去,满脸疑惑却也不敢去马车内看个清楚! “他说那马车里坐的是皇上?” “我听着是这么说的!” “你,去看看!” “头儿!属下没——没见过皇上啊!只怕看了也是白看……” “行了行了!一边呆着去!”带头的侍卫理了理侍卫服挺直腰板,屏住呼吸往往马车靠了靠,回头看一众人站在自己身后,便给自己打了打气掀起帘子的一角,借着皎洁的月光看清了马车里那人的面容! “皇——皇上!” 噗通一声,宫门外的守卫跪倒一片!无不高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许久之后见车里毫无动静,众人也不敢起身,约莫跪了半柱香的时间,带头的侍卫跪在地上往前爬了爬小声喊道:“皇上?皇上您醒醒?皇上!” 第一百五十五章 宫中争执 “你!说你呢!赶紧去通知周公公,就说皇上在宫门外,务必请他来一趟!”带头的侍卫随便指了一个人,声音压得很低,生怕惊了圣驾。 “属下,属下不认识周公公啊!” “你他娘的怎么当差的!怎么谁都没见过!” “头儿,他新来的!” “那你去!” “属下也没见过周公公。” “都他娘的一群废物!这等小事还得我亲自去!都给我睁大眼睛看好了,惊了圣驾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却说周怀政得知皇上大醉于宫门外的消息,当即大惊!忙塞了银子给那侍卫头子生怕走漏半点风声,可此时发生在正门处,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又岂能人人守口如瓶! 到了皇上寝宫,周怀政将熬好的醒酒汤给皇上喂下,心里如万只蚂蚁在火上爬,此时若是被太后所知,只怕会怪罪于皇上! “皇上您快醒醒呢!皇上!”周怀政试着推了推赵祯,急的是满头大汗! “陶爷……朕,没事!还能喝!来,穆兄!”赵祯在龙床上翻了个身手舞足蹈的喊。 “都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再去端醒酒汤来!”周怀政用湿水的毛巾为皇上擦着汗:“这醒酒汤都喝了两碗了,怎得还不见醒!皇上,您这是喝了多少酒啊!” “太后驾到——!” 这四个字差点没把周怀政的魂给吓丢了!他捡起掉在地上的手帕,哆哆嗦嗦的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 “奴才给太后请安!” 进门而来的是一位雍荣华贵的中年女子,皮肤紧致,身形较好,想来是保养得当竟让她看起来不像是生过孩子的女人!此人面容之中透着威严,不怒自威的样子竟和赵祯温润善良的秉性如此不同! “太后!此事全在奴才照顾不周,还请太后恕罪!”周怀政匍匐在地,手心里的汗湿了袖子,如今皇上喝得不省人事,首要问罪的就是自己,只怕这脑袋要不保了! “你的事哀家稍后再找你算账!都给我滚出去!”一声怒喝,吓得身边所有宫人纷纷跪地往外退去,想来这太后的杀伐决断无不令人闻风丧胆! “郭槐!把皇上给哀家泼醒!” “太后息怒!这大冷的天儿一盆水泼下去只怕会泼出病来。打在儿身疼在娘心,若皇上真有个好歹心疼的还是太后您呢!要不让老奴来试试?” 郭槐,太后身边的掌事太监,长相随和透着邪气,处事圆滑为人精明,二十多年来深得太后信任。 郭槐弓着身躯表示恭敬,见太后坐在九龙椅上也不言语,当下明白是应允之意,忙去赵祯床前伸手摇了摇他的胳膊: “皇上!醒醒!” 郭槐连唤三声不得回应,太后怒意更盛:“哀家瞧着他是醒不了了!” 眼瞧着太后这火爆脾气怕是再叫不醒皇上,只怕她要亲自来泼了,郭槐说了句:“皇上,老奴得罪了!”说着一手执起赵祯的右手,掐住了他的虎口! 疼痛刺激着赵祯的感官,他皱着眉头努力睁了睁眼,屋内的烛光刺得他双眼发疼,虎口处的疼痛更是未能全部散去。 郭槐快速的退到太后身边,一手拿着浮尘,弓着腰一句话也不说静观其变。 赵祯揉了揉疼痛欲裂的太阳穴,瞧见太后正坐在他房内,当即大惊,酒也醒了大半! “母后!”赵祯从床上下来,给太后请安。 “皇上!你做的好事!哀家入宫这么久还从未见过哪个皇帝像你这样!” “儿臣,不知母后所言何事?”赵祯只记得在穆府喝了许多酒,半醉半醒时听到陶陶与穆望舒争吵,说他们不过是有名无实的夫妻罢了!难道他偷偷出宫的事情被太后知道了?赵祯偷偷用余光瞄了瞄别处,想从周怀政那得到一些暗示,谁知却寻不到那人的踪影。 “啪——!”的一声,太后一掌拍在案上!“深更半夜你不在宫中歇息!反倒跑到宫外喝得酩酊大醉!这整个皇宫都传遍了!这皇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母后,朕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不过是出宫喝个酒怎么就丢尽皇家脸面了!再说了,就算丢尽皇家脸面不还有您吗!”赵祯算是听明白了,他出宫一事只怕已经败露,而这些天太后正愁抓不到他的把柄,自然会把此事闹得人尽皆知,好让满朝文武笑话他这个皇帝是多么的不称职! “你——你瞧瞧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给哀家跪下!”太后一怒之下将桌上的茶杯扔在赵祯脚下。 “恕朕不能!”脚下的的茶杯碎了一地,赵祯一动不动的站在太后对面,却是怎么也不肯跪下。 “好啊你!好啊!长大了,翅膀硬了!连哀家的话也不听了!啊?你瞧瞧你现在这个样子,成何体统!”太后气得从椅子上站起来,用手指着赵祯,怒不可遏。 “朕成何体统?朕身为一国之君却不能执政!大事小事都要请示太后!朕敢问太后,您身为后宫之主擅自干涉朝政,如何对得起父皇!又成何体统!”有些话憋在心里久了早晚都会爆发出来,而现在他这个傀儡皇帝再也不想忍了! “皇上,太后她也是爱子心切,您就少说两句吧。”郭槐见状,生怕太后气出个好歹,忙出言劝阻。 “你让他说!哀家倒要听听,他还有什么不满!”太后心灰意冷的跌坐在椅子上,可面容之上依旧透着从容。 “从小到大,骑马、射箭、狩猎哪怕朕做的再好,您从未夸过一句,反倒是一点小错就揪着不放!您说朕年幼威慑不住朝中的那些老臣要垂帘听政,朕不曾有异议,也对这皇位不恋不贪!可您呢,得到权势还不罢休,就连朕的婚姻也一手操办,朕的皇后都是您亲自册封!敢问母后,儿臣就如此不济吗?”赵祯的声音清晰而响亮,仿佛此刻他清醒的狠! “这就是皇上你要说的?在哀家看来,皇上这副模样倒像个孩子一通抱怨!近几日你就在寝宫好生歇着吧,酒,皇上想喝多少喝多少,哀家绝不过问!” 第一百五十六章 权势之欲 太后处变不惊犹如一滩湖水宁静的毫无波动,她抬了抬右手,郭槐便来搀扶着她起来,喊了句:“太后回宫——!” 赵祯所有的咆哮在这一刻瓦解,他摇晃着身体向前追了几步,却最终还是停了下来望着已经走到门口的,高高在上的太后,几乎用尽了所有力气喊出那句: “太后!朕,当真不是您所生吗?” 然而从太后的背影望去,她只是微微停住了身子便彻底离开了皇帝的寝宫,只留下赵祯一人望着房门外久久不曾移动。 这一次,他又败了!败给了这个二十年来他称为母后的女人! “父皇!若您还活着,儿臣是否不至于此?” 然而没有人能够回答,夜空的月色依旧皎洁,似乎从来不会被人间的离别所动。 太后回到寝宫后久久不能平静,她接过郭槐递来的安神汤,只喝了一口便冷着一双眸子命令道:“即刻命人去查,务必将嚼舌根之人清理掉!” 她说完扶了扶自己的额头露出疲惫之色,益儿这孩子什么都好,可就是心肠太软,像极了他的父亲!可身为君王又岂能心慈手软、妇人之仁! “传周怀政进来!”处理完皇上疑惑之事,太后已身心疲惫,可即便如此她仍没有忘记周怀政侍奉不周的罪责。 周怀政一路爬到太后脚下,却是大气也不敢出。 “你自幼跟在皇上身边,哀家若严惩于你只怕与皇上心生嫌隙。可你身为内官不好好跟在皇上身边,乃是失职之罪。哀家就罚你五十大板,扣三个月的俸禄!下去吧!” “谢太后不杀之恩!谢太后不杀之恩!”周怀政连连磕了几个响头,心里的一颗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慢着!”太后冲周怀政招了招手让他过来,“皇上近日频繁出宫可是去宫外见了什么人?听了什么事?” “这……这,奴才不知!奴才不知!” “下去吧!” 屏退左右,太后起身从梳妆台的一处暗格中取出一个锦盒,她端详着看了很久,似在感伤,又似在怀念:“不知为何,哀家竟有些盼着那天到来。如今皇上敢质疑哀家,只怕用不了多久,稍稍攻于心计便可与哀家抗衡。” 她又想起赵祯冲她喊的那句话,没叫一声母后喊得确是: “太后!朕,当真不是您所生吗?” 夜更深了,月儿挂在柳梢之头,不知是谁的叹息在这黑夜中传了很远,很远…… 次日,赵祯从醉酒中醒来,连喊了几声怀政也不见人影,下了床刚要问其他宫人,却见他一瘸一拐慢慢悠悠的朝自己走来! “挨打了?” 周怀政命人给皇上梳洗:“皇上,奴才挨顿打没什么,倒是你可别再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子,昨日喝那么多酒可把奴才给吓坏了!” “是朕连累了你……”赵祯伸手拍了拍周怀政的肩,这件事到现在的处理状况来看,很符合太后的作风,赏罚分明,杀伐决断,从不拖泥带水。 可她这么做无非是拿周怀政开刀向自己示威!母子一场做到这份上,竟是如此令人心寒。 “皇上,太后有令您昨日饮酒过多,这几日在宫中歇息吧。” 赵祯推门刚想出去,却被侍卫拦了下来,而周怀政更是劝他这几日太后正在气头上,皇上可千万别再惹怒于她了。 “想来此刻她老人家正在朝堂之上借题发挥说朕纵酒无度,疏于国家社稷,如此手段她倒是不觉得厌烦。”赵祯望向朝堂的方向,心底愤恨不已,正要硬闯便听宫人报:“曹贵人到——!” 赵祯敛去怒意,回了屋。 “臣妾听闻昨夜皇上宿醉,特让人熬了些清淡的粥送来。”曹贵人欠了欠身,示意随身的宫女将粥端过来。 “消息传得倒是够快,连你在琼桑阁都知道了。”赵祯结果粥却是毫无胃口,看来这次真把事情闹大了。 “皇上不必担忧,太后已妥善处理了此事,之所以不让您出宫,对外称的是皇上主动要求面壁思过,故而臣妾才得以出入此处。”曹贵人本不想过问此事,毕竟还有半年之余的时间她与皇上的约定将到期,倒时她便可离了这深宫出去。 只是一大早太后身边的郭公公前往琼桑阁特地将此事告知于她,虽未明说,可她是个聪明人,想来是太后的意思让她前来此处宽慰皇上。 “你是不是也认为,比起朕她更适合当这一国之君?”赵祯毫不避讳的问出这么一句。 惊得曹贵人忙欠下身不敢抬头,赵祯扶她起身坐在自己身边:“罢了,不为难你了。天这么冷,你还专门跑一趟,想必不只是给朕送粥吧?” “皇上明鉴,只是有些话不知臣妾当讲不当讲?” “你我之间也算半个知己,有什么话,直说便是。”若说这宫中有谁能让赵祯毫不避讳的说些心里话,那她一定是眼前的这个柔弱女子。 “臣妾听闻这世间有一种鸟,它们喜欢把巢建在高高的悬崖之上,雏鸟孵化之前母鸟便一直将它护在身下,当它破壳而出便又四处觅食喂养它,直到雏鸟羽翼渐丰母鸟便会用翅膀将它们驱逐出巢,而下面的万丈深渊迫使雏鸟不得的不振翅高飞。” “这种鸟叫做兀鹫,母鸟看似凶残实际是为了磨练雏鸟,如果学不会飞翔,死亡于它不过是早晚的事。”赵祯见曹贵人双手冻得通红,将自己怀里的暖炉递了过去,接着她的话说完了那个故事。 “是啊,母鸟明知道推下悬崖的雏鸟有可能会摔死,却还是不得不这么做。然而这历朝历代的皇位之争疆土之战,哪一个不是万丈深渊,皇上您也难逃被推下悬崖的宿命。”曹贵人接过暖炉朝赵祯颔了颔首。 “你是说太后于朕是兀鹫推子?她是为了朕好?”赵祯饶有兴趣的望着眼前的女子,这番话倒是与别人不同。 “从古至今夺嫡之战,弑父夺位的事屡见不鲜,权势之欲恕臣妾不能看透也不敢妄加揣测,只是臣妾认为若想逃离悬崖不如学会飞翔!” 第一百五十七章 穆府逢春 “都说曹彬的孙女饱读诗书、聪慧过人,朕今日才算得见。”此番谈话赵祯对曹贵人又多了几份赞赏。 “臣妾不过是一个弱女子,顺着皇上的话多说了几句而已。”曹贵妃本不打算卷入宫中争斗,只是赵祯为人心善一年多来对她以礼相待,她自然也不愿看到他深陷落入悬崖的险境。 “朕倒是希望能有个人时常与朕多说几句。”一声叹息,赵祯的目光落在曹贵人的脸上,此人虽出身名门世家却生性简朴,是这后宫之中难得一见的性情中人。 曹贵妃察觉到对方的目光,忙还了暖炉借故告辞,竟是连挽留的机会也不给对方。 赵祯望着她慌乱而逃的身影不由想起那宫外之人,总有一天他会从这宫墙之中飞出去,就像那只飞在空中的纸鸢一般。 却说陶陶早早的便从睡梦中醒来,一抬头瞧见穆望舒放大的脸,当即惊的往后躲闪,谁知对方一把将她搂在怀里,慵懒的说道:“才几时,着什么急。” 陶陶红着脸任由对方抱着,想起昨晚的情景,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喝酒误事!喝酒误事啊! 房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少夫人,早饭准备好了,起床吃饭吧?” 墨之那丫头还真是每每都能挑到好时候,陶陶刚要回答就听到穆望舒冲着门外喊了句:“让人把饭热着,端房里来!” 门外寂静了好一会,才听到墨之那榆木脑袋转过弯来:“是——是!少爷!” “你干嘛让墨之把饭端进来?”墨之走后陶陶不解的问。 “没什么!我想和你单独吃。” 这是什么破烂的理由,陶陶掰开他圈在自己腰间的胳膊,这才惊觉自己的衣服什么时候不见了! “穆望舒!你昨晚做了什么?”陶陶掀开被子往里看了看,又露出头看看穆望舒,惊的花容失色。 “没什么,衣服碍事!” “你——!你!” “我?我什么我,我又没做什么!好了好了,快点起床!”穆望舒转过头偷偷扬起嘴角,他倒是想做些什么,只可惜这几日怕是有心无力了。 饭菜端进来的时候,墨之涨红了脸竟是连看都不敢看陶陶与穆望舒,放下碗筷嗖的一声就跑了出去,迎面就撞上了黎青! “我说墨之姐姐,你慌里慌张的做什么呢?” “那个——!少夫人,不对,少爷他!”墨之双手捂住脸憋了许久这才喊道:“少爷在少夫人房里睡的!” “什么?!!”黎青还想再问些细节,谁知墨之早就跑的无影无踪。 而此时他察觉到一丝异样,一回头竟看到没藏蕙兰站在不远处的梅花下面,想来墨之那句话被她全部听去。 “我看今日这天气挺好哈?”黎青尴尬的指了指天空,谁知没藏蕙兰冷冷的从他身边走过: “好不好和你有什么关系,吃你的饭去吧!” 见没藏蕙兰失魂落魄的样子,黎青突然想起陶陶说过的话,她说追女人一要脸皮厚,二要不怕死! 黎青挺了挺胸脯快步跟上前去,一伸手捉住了没藏蕙兰的手腕,转而眼睛望向别处像是与自己无关一般。 到了饭桌前,黎青赶紧帮没藏蕙兰拉开椅子,笑得那叫一个谄媚! “能不能先把我松开啊?”没藏蕙兰扬起黎青牵着的手,脸上平静的有些陌生。 “能——!当然能!牵着手怎么吃饭,你说是不是?”收回了自己的手,黎青起身给没藏蕙兰又是盛汤又是添菜的。 看得管家与墨之面面相觑不敢相信,什么时候蕙兰小姐的脾气这么好了,还有这两个人怎么一见面也不掐了?还有还有!少爷和少夫人,也不冷战了? “奇怪!这春天还没来,怎么桃花这么泛滥?墨之,你该不会是也?”一向操持稳重的管家似懂非懂的问了句,逗的墨之双脸通红,这一大早可算是要把一张脸烧起来了。 “吃完陪我出去走走吧。”碗里的饭菜堆成了小山,可没藏蕙兰却只是简单的吃了两口放下筷子转身离了席。 “好!好啊!”见对方不吃,黎青怎么会继续吃下去,忙咬了口馒头跟在没藏蕙兰身后出了穆府。 “奇怪,这饭菜不好吃吗?还是我说错了?”管家拿起筷子尝了一口:“不会啊!挺好吃的!墨之啊,既然他们不吃,你就陪我这个糟老头子一起吃吧!” “我——,有人约我出去,我先走了!” “今年的桃花开得有点早啊,这大冬天的可别蔫了。”管家摇了摇头一个人享受这满桌的饭菜。 却说墨之一路小跑的出了穆府,在拐角处见到胖子李正搓着手等她。 “墨之!这里!”胖子眼睛虽然小,可是聚光,这不墨之一出门他就看到了。 “哝!这是我给买的包子!听说这家天津狗不理包子特别好吃!我特地给你买的,快趁热尝尝!”说着从怀里掏了出来,“天冷,我怕它凉了,你要是介意我再去买!” 墨之不说话,接过胖子手里的包子幸福满满的啃了一口:“不介意,我还要谢谢你呢!” “嘿嘿!嘿嘿!好吃么?”胖子李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姑娘像墨之这样单纯,他经商那么多年,摸爬滚打了这么久,能遇见这样一个人简直是他三生有幸! “嗯,好吃!你也吃一个吧!” “不用不用!你若觉得好吃,我天天给你买!天天都来送!”胖子不好意思的挥着自己的小胖手,心里高兴坏了! “天天吃包子,我不得成包子了!”墨之说完自己却先乐了。 “不会不会,你比包子好看多了!不不,包子怎么能和墨之比呢!除了包子我还可以给你送别的!你想吃什么尽管告诉就是!”胖子李说起话来越发词不达意,平日里能言善辩的他居然也会有不会说话的时候。 “对了,天越来越冷了,你天天还得搬弄瓷器,我——我给你缝了一个手套。”墨之不知从什么地方变戏法一般的拿出一副棉制的手套,上面还缝了一圈黑色的兔毛,“平日里我也不会做什么女红,想来想去也就会缝个手套了。” “这手套好!极好的!胖子我喜欢!”胖子李接过手套满心欢喜的就往自己手上戴,奇怪的是大小居然刚刚好! 第一百五十八章 冰糖葫芦 “墨之,谢谢你!”胖子异常激动,他双手伸出去想要拥住墨之,最终还是缩了回来将带着手套的双手在墨之面前挥舞,模样憨态可掬,一点也不像他在天下第一次卖瓷器时那种市侩的模样。 墨之被他逗乐了,两人一起在这冬日的早晨啃着包子,笑得格外开心! 黎青跟着没藏蕙兰出府后一路上无言,二人在街上绕了许久没藏蕙兰停下脚步冲着跟在自己身后的黎青喊道:“你知道哪里有卖糖葫芦的吗?” “糖葫芦?我不知道,但是我可以和你一起找!” “那好!你陪我找!” 没藏蕙兰来到大宋这么久,从来没有单独出来走动过,一颗心总算拴在穆望舒的身上完全失去了自我。 有时候她很羡慕陶陶,羡慕她总是能任性的到处跑到处闹,就像从来不会为了某一个停下脚步一样!然而她以为这样的陶陶会失去一切,可她并没有,那些属于她的东西还是会停在原处等她回来,甚至有些人竟会追随她的脚步寻她回来。 这些,都是没藏蕙兰从未有过的东西!就像她之前所说,糖葫芦酸酸甜甜的味道像极了爱情,可是在她的世界里,爱情的味道从来都是求之不得的酸苦味道,至于陶陶所说的甜到底是什么样子呢? “大娘!您知道哪里有卖冰糖葫芦的吗?”黎青在街上找了一圈也没找到,拉着一个过路的大娘张口就问。 “你这小伙子,年纪轻轻就傻了?这一大清早的谁会来卖冰糖葫芦!”大娘一脸嫌弃。 “哎大娘你别走啊!这早上没有卖的!什么时候有啊?”黎青向前一步又拦住那人的去路。 “当然是中午或者晚上啦!再说了,这么冷的天也不一定有卖!” “大娘!到底哪里有卖啊?” “我哪知道,我又不卖糖葫芦!” 大娘左闪右闪绕过黎青,心想遇到这样一个傻乎乎的年轻人还真是让人着急,毕竟她还要赶着去买包子! 好不容易没藏蕙兰与自己出来,黎青不想这么放弃。他又接连问了许多人,依旧没能找到卖糖葫芦的。 “算了,有些人是模仿不来的。”没藏蕙兰的一句话,深深的刺痛了黎青,他便不信这个邪!一定要陪她买到糖葫芦! “跟我走!”说着一把牵住没藏蕙兰的手,一身黑衣的他手腕处一抹红色手链与没藏蕙兰那身红衣竟是如此相配。 “小伙子!小伙子!你来,你来!”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伯在人群中朝着黎青他们二人招手。 “老伯,你知道哪里有卖?” 那老伯也不急着回答,只是笑着说道:“你们两啊,跟我走就是了!” 黎青还在犹豫,可没藏蕙兰却拉着他跟了上去。老伯虽年纪很大,可走起路来健步如飞,黎青二人跟在他身后出了城又在一座山头上绕了很久,这才在一个小茅草屋旁停了下来。 “砰砰砰——!”三长两短的敲了敲门,只听到屋里传来一个老婆婆老态龙钟的声音:“老头子回来了?冰糖可买了啦?” “老婆子买来啦!买来啦!还在路上捡了两个和你一样贪吃的人,哈哈哈!” 应门声过了很久,才见到一个佝偻着身体的老婆婆出来开门,那老人见两个陌生的年轻人跟在老头子身后,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可还是热情的邀请了他们:“快请进!快请进!” “老伯,我们是为了买糖葫芦的,你带我们到这来做什么?”黎青的性子多少还是有些急躁,这荒山野岭的等会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去。 “小伙子,你比我老太婆还心急!”说着从无力的端来一个小簸箕,“你看,这是什么?” “山楂?”没藏蕙兰凑过去看了看问道。 “没错,就是山楂!老头子去熬糖浆了,你们两个就帮我把它们串起来吧。”老婆婆笑得满脸皱纹,像是在期待一份完美的礼物。 “好!”没藏蕙兰爽快的答应,许久未见的笑容竟浮现在她的脸上。 “所以老伯和您是卖冰糖葫芦的?”黎青有些狐疑的继续追问。 “不是卖的就不能吃啦?”老伯的声音从伙房传来,“我家老婆子最爱吃糖葫芦,尤其爱吃我做的!” “是啊!这天越来越冷,糖浆还没熬出来就被冷掉了,所以很多商贩就不出来摆摊了。幸亏你们遇到了我家老头子,他可是做冰糖葫芦的能手!”老婆婆用颤巍巍的手一个个将山楂去核串了起来。 没藏蕙兰学着她的样子串好了一串拿给黎青看,黎青也举起自己串好的与她的放在一起,没一会小小一簸箕里的冰糖葫芦串成了七八串。 老婆婆将这七八串的山楂放在一个铁板上面,老伯从伙房拎着一口小锅边吆喝边往这走:“糖来了!糖来了!” 糖浆淋在山楂上会发出嗞嗞的声音,不一会便有浓浓的香味甜甜的进入口鼻之中。待糖浆彻底冷却,再从铁板上将它们一一铲下,冰糖葫芦就这样做成了! “来!小姑娘,先给你一串!”老伯咧着嘴笑开露出稀疏的牙齿,递给了老婆婆一串:“还有我家老婆子的!” “至于你!小伙子,你也尝一串吧!” 黎青从老伯手中接过糖葫芦,他看着晶莹透亮的糖衣将山楂包裹的严严实实,咬下一粒嚼了起来,酸酸甜甜的味道便在口中化开。 四个人依偎在草庐中的炭火旁,竟是格外的温暖。 没藏蕙兰细细的品味着手中的那串冰糖葫芦,真的如陶陶说的那样,非常非常的好吃。她望着黎青被酸的皱巴巴的脸,笑得更浓了。 吃到了找了大半天的冰糖葫芦,黎青与没藏蕙兰在老伯家吃了顿午饭这才回去。他们沿着山路往回走,心中从此多了一份温柔。 年迈的老伯为了心爱之人翻过半个山头一大早买冰糖回来,有些爱总是随着时间越久变得越浓厚。 四周是高耸入云的树木,黎青突然觉得心情格外舒畅,他朝着空中大声高喊:“蕙兰!以后你的冰糖葫芦,我承包了!” 回应他的是林中惊起的飞鸟和没藏蕙兰释怀的笑容! 第一百五十九章 话说别离 黎青望着没藏蕙兰的笑脸,这些年来他总是看着这个骄傲执着的女子追随着少爷的身影,其实有很多次他都想告诉她不管你什么时候回头,我都会陪在你的身边。 林中的冷风席卷树丫上紧存的树叶,打着旋儿便落在他们的脚下,仿佛岁月就这样从他们身边悄悄溜走。 “黎青……”许久,没藏蕙兰轻轻仰起头望着林中的孤叶,“其实我知道,穆哥哥从来都只是把我当成一个小孩,就像我知道他与陶陶起初并不是真的相爱。只是现在,一切都已经晚了……” 脚下踩着的树叶破碎的发出清脆的声音就像黎青的内心泛着酸楚的疼痛,他努力的笑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没藏蕙兰回过头看了看黎青手腕上绑着的红绳,其实她一直都知道它的意义,只是当一个人的内心装满了另一个人,哪怕对方不爱自己,也已经没有办法住进别人了。 “我想回家了,回西夏……”似自言自语,又似在说给黎青听,总觉得不辞而别对眼前的这个男子来说太过残忍。 黎青不知道说出这句话对没藏蕙兰意味着什么,他只知道如果这次放眼前的这个人走了,以她的脾气只怕再也不会来中原了。 “已经决定了?” “嗯,决定了……” “所以才让我陪你出来走走!陪你一起找冰糖葫芦!没藏蕙兰你有没有把我黎青当朋友?”这世上唯一能伤害你的人便是你所爱之人,对黎青来说哪怕那个人不爱自己,只要知道她还在穆府还在中原,她便还有机会与她相见!而一旦她回了西夏,少爷是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去西夏找她的! “正因为把你当朋友才只告诉了你一个人,我只是……想家了。”以往的黎青总是嬉皮笑脸的惹自己生气,可这一次没藏蕙兰没有意料到他竟会如此悲痛。 “想家?这是我听过最烂的借口!西夏是什么地方,你的父亲又是一个怎样的人想必你比我清楚!没藏蕙兰!你就是一个胆小鬼!一个遇到挫折只会逃避的胆小鬼!”声音在林间回荡一扫方才仅有的温存! “是!我没你那么勇敢!我爱的人不爱我,以后也不会爱我!我退出!我放手!我只是想败得体面一些有什么错?”她知道自己不够温柔,也不懂体贴,可是她为了穆望舒已经很努力去收敛自己,可是结果呢!他爱上了一个比自己还爽朗的女子,一个街头混混,无父无母的女子! “只要你愿意我帮你把少爷抢回来!你不试试怎么会知道!”有些话说出来连自己都不敢相信,只是为了留住眼前的这个人黎青愿意去做任何事! “你明不明白……这件事已经与穆哥哥无关了,是我累了。我与他相识这么多年都无法走到一起,而他却为了只认识短短几个月的陶陶不断破例。带她去磁州,将书房里他最看中的瓷器送给她,为了她与别人大动干戈,爱上别人的穆哥哥陌生得让我觉得很疏远……”眼泪从没藏蕙兰的脸颊滑落,她仰了仰头高贵的犹如一个美丽的公主。 她还记得很小的时候父亲对她说穆望舒是西夏长公主唯一的儿子,也是族亲中最年长的子嗣,将来更有可能是这西夏的王。那时候她就在想总有一天她要成为这个男孩的王后,这西夏的王后! 那时的她向神明祈祷,祈祷有一天她会永远陪在穆望舒的身边,陪他接下西夏王朝。可当他来自大宋的父亲去世的时候,这个注定成为王的男子却抛弃了一切去了中原! 没有人知道追随他离开西夏时她下了多大的决心,爱一个人需要在乎他的身份地位吗?爱一个人需要与权势妥协吗?对她来说只要陪在穆哥哥身边就好了,其他的,她真的可以不在乎!不在乎父亲说她愚蠢,不在乎族人将她看做异类! 可是如今他找到了自己的幸福,就连脸上的笑容也逐渐变得多了,这一切与自己毫无关系,全部是因为那个叫陶陶的女子!在这场爱情的角逐之中,她输了,输的很彻底,彻底到她再也不愿爬起来一次次的去追赶。 “黎青,是我累了……”那句你一定会遇到比我更好的女孩子,没藏蕙兰始终没有说出口。因为她知道这句话对黎青有着多大的杀伤力,同样的求而不得让她已不忍伤害他。 “你累了,我可以扶着你,背着你,一直陪在你身边!哪怕有有一天你像少爷一样找到了那个对的人,我黎青都不会放手!”黎青情急之下抓住了没藏蕙兰的手,“蕙兰!给我一次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不要回西夏,好不好?” 没藏蕙兰没有挣开对方的手,却也没有应允他的要求!她不知道黎青之所以这么执着的留她除了私情还有一件事他不希望没藏蕙兰的知道。 如果少爷没有猜错,她的父亲没藏庞讹已将欲望之手伸到了大宋王朝的官员当中,只怕一场阴谋正在暗处偷偷酝酿,如果她在这种时候回去,只怕会被没藏庞讹利用! 一直以来,哪怕少爷从未对她有过男女之情,可在少爷看来早已把她当成了自己的亲妹妹,无论是少爷也好,自己也罢,这么多年他们一直希望的是没藏蕙兰可以在大家的宠爱下远离权势的争斗,自由自在的活在她所希望的世界里。 没藏蕙兰从黎青手中抽回自己的手,沉沉的舒了口气转而笑道:“西夏是我的家,黎青怎么能不让我回家呢!好了,天色也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再多的劝阻在她心意已决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心中的窒闷感越发浓重,仿佛压的黎青喘不过气来! 不知为何,此时的他竟想起少夫人来,或许能留住没藏蕙兰的只有她这个陶爷了! 对!赶快回府,夫人那么古灵精怪一定会有办法让没藏蕙兰留下!想到这里,黎青的心中又燃起一丝希望。 第一百六十章 求助陶爷 却说黎青与没藏蕙兰回到穆府,众人已准备好晚饭,陶陶忙招呼他们二人:“好啊你们两个,快说背着我们去了什么好地方?” 黎青心事重重不愿搭话,却是没藏蕙兰拉着个椅子坐在陶陶旁边,喜形于色:“去了你没去过的地方,吃了你说的美味食物!” 一句卖关子的话让陶陶大乐:“这汴梁还有我陶爷没去过的地方?美味食物,有咱们穆府的饭菜好吃?” “反正我们今天去的地方,陶爷肯定没去过!”没藏蕙兰子自信满满的说道,伸手取了碗筷自己盛了起来:“不说了,跑了一圈实在是饿坏了!” 墨之忙抢过没藏蕙兰的碗筷帮她盛饭:“小姐,您不知道中午少爷和少夫人可是一顿好找!少爷还说要是晚上再不回来,他定要打断黎青的腿!” 墨之一句无心的话却让没藏蕙兰听了红了眼眶,原来她的穆哥哥也有担心她的时候。她夹了一口菜放入嘴中,直夸好吃,可目光依旧还是会流连在穆望舒的身上。 黎青依旧是一句话也不说,陶陶只觉得二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奇怪,便开口言道:“是啊黎青!你若是敢把我们家大小姐拐走,陶爷我也不会轻饶了你!要拐也是要拐到咱穆府来!” 陶陶的话换作往日只当是一句玩笑,而今日这个场合却让人觉得她在以穆府少夫人的身份宣誓主权。 没藏蕙兰起身斟了一杯茶双手递给陶陶:“我呢以前真的不喜欢你,但是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我觉得有些时候我俩还是有点像的!今日蕙兰以茶代酒敬你一杯,往后我该称呼你嫂子了!请!” 一声嫂子喊的陶陶面红耳赤,想来她与穆望舒同屋而睡的事情已经被墨之那小丫头宣扬的人尽皆知了!只是观察没藏蕙兰与黎青的神色,想来这丫头心中定是不好受! 陶陶从没藏蕙兰手中接过杯子,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大小姐,我还是习惯你喊我瘦女人!哈哈哈哈!不管怎样,你永远是这穆府中的大小姐,我们大家的蕙兰小姐!” 没藏蕙兰释然的笑了,有时候她在想如果陶陶能够恶毒一点,心机一点,或许她就会与她一直争下去!只是这个叫陶爷的女人总是那么的讲江湖义气,不管是落水那日救了自己,还是从未背地里说些自己不好,这个人虽然嘴巴臭了点,但确实是一个好人! 没藏蕙兰不怎么喜欢好人,因为好人让她于心不忍,而于心不忍便注定了她会失败。 一席饭吃的倒也是愉快,圆圆的月亮挂在枝头将整个穆府照的通透。 而回到屋内的陶陶正准备歇息,穆望舒便抱着被子走了进来,兀自的往陶陶床上一躺,显得颇为赖皮。 “穆望舒!你来我房里做什么?” “整个穆府都是我的,你房里?”穆望舒睨着眼睛瞧了瞧陶陶,一副挑衅的模样。 “好好好!你房里行了吧!既然你想在这睡,那我去隔壁房间!”陶陶摇了摇头拿起一个枕头就要走,却被穆望舒一把拉进怀里。 “夫人这是上哪啊?为夫的房里不就是你房里吗……”说着便要吻向陶陶的唇。 咚咚咚,门外传来了敲门声,陶陶赶紧把穆望舒推开,一溜烟跑去开门,留下穆望舒幽怨的望着陶陶。 “黎青,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黎青踌躇再三,终于开了口:“少夫人,黎青有事求您!” 陶陶见黎青面露严肃,又想到饭间他一直都是默不作声,当即明白是与没藏蕙兰有关,“你去前厅等我,我马上就来。” 陶陶回屋披了件衣裳,穆望舒又伸手将她拉住:“这么晚了你去哪儿,黎青那小子有什么事不能明天再说。” “若是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与没藏蕙兰有关。有些事,你们男人不懂!” 提到没藏蕙兰四个字,穆望舒心思一沉,这几日他已经派人暗中调查,如果那黑瓷真是她父亲送给刘美,只怕这西夏与大宋从此不得安宁了。 “有劳夫人了,有些话,我确实不好出面去说。”对于没藏蕙兰他的心里多少都有些愧疚,这个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小女孩如今已经长大成人,可即便如此他依然希望她能够像以前一样无拘无束。 到了前厅,陶陶还未开口问,黎青便手足无措的说道:“她要走了,她要回西夏!” “其实你不说我也猜到大半,只不过令我惊讶的是她性格那么烈竟会把这件事告诉你。”听到这些陶陶并不觉得意外,她反倒有些欣慰的笑了。 “少夫人,您就别取笑我了!她决定的是就算十匹马也拉不回来,你倒是说说我该怎么办?” “我问你,若是她真的回了西夏,你会不会也跟着去?” 陶陶越是高深莫测,黎青就越是着急!他当然想跟着去,哪怕天涯海角他都愿跟随,只是少爷对他有知遇之恩,如今正是用人之际,他又岂能只顾儿女私情! 见黎青左右为难的模样,陶陶用力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啦,不逗你了!你!信不信得过陶爷?” “少夫人!我连少爷都没去说直接找了您,您说我信不信得过你!有什么办法你快说,只要是我黎青能办得到的,上刀山下火海我都心甘情愿!” “还真让你给蒙对了,要想留住没藏蕙兰,你还真得上一上刀山!”陶陶神神秘秘的说着,拉着黎青附耳过来! “这——这能行吗?你若是说少爷我倒还信,我的话,只怕不行啊!”他倒不是怕受罪,只是万一没藏蕙兰不为所动,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那你到底要不要留没藏蕙兰?”陶陶给了他一记白眼,以她这几日对没藏蕙兰的了解,这一招绝对能让她走不了! “我当然想留她!我是怕万一——!” “万一!万一你个头啊!赶紧给我滚!陶爷我还得回去歇息呢!没什么事别来打扰我!”啪的一巴掌陶陶打在黎青脑门上,这恋爱中的人怎么都这么笨! 第一百六十一章 施计挽留 次日清晨,众人皆来吃早饭却迟迟不见黎青的身影。没藏蕙兰偷偷寻视几次想开口询问终究是没有言语。 陶陶转过头给穆望舒夹了点菜,装作无心的问道:“奇怪,黎青那个臭小子去哪了?” 穆望舒面色沉重,拿在手中的碗筷稍稍停顿了一会,这才说道:“腿断了,在屋里躺着呢!” 陶陶用余光扫视了一眼没藏蕙兰但见对方虽低着头吃饭,可神色之中是掩盖不了的担忧。陶陶对此很满意,故作惊讶的接着问:“昨晚还好好的!怎么就腿断了?” “昨晚我交给他一件差事,结果他非但没办好还去酒楼买醉,路上遇见几个凶徒竟然也不去还手,结果被打断了腿。”穆望舒扒了一口饭很是气愤:“这个黎青越来越每个分寸!若不是他受了伤定不会轻饶他!” “好了好了,你也别太生气了。”陶陶假意相劝,却暗暗给穆望舒递了个眼色,见好就收。转而对墨之说:“墨之,等会把饭送到黎青房里,也不知道那腿还能不能好!” “是,少夫人!”墨之只觉得奇怪以黎青的武功怎么会被几个凶徒把腿打断,但见少爷和少夫人如此担心的样子也便没有多问。 没藏蕙兰听到这个消息碗里的饭却是怎么也吃不下去!回想昨日黎青说过的话,是否他买醉是因为自己,愧疚如巨浪向她袭来,一想到穆哥哥说黎青的腿断了,她便觉得天旋地转难以安稳的坐着。 当墨之端着饭菜去给黎青送去的时候,她分明看到没藏蕙兰很想起身一同前去的样子。陶陶扯了扯穆望舒的衣袖,佯装已经吃饱:“你陪我去看看黎青。” 说着二人便一同离了席,只剩下没藏蕙兰一人在此犹豫踌躇。 避开旁人后,穆望舒凑近陶陶说道:“戏我陪你演了,打算怎么报答我?” “穆大少爷,我这是再帮你解决桃花债,要说报答也应该是你报答我吧!再说了,蕙兰还没有跟来,这件事就不算成功!” “陶爷想让我报答还不简单,今晚便以身相许!如何?” 陶陶推攘了一下穆望舒,放心不下黎青的演技,决心还是再去交代一番。 墨之送去饭菜之后便离开了黎青的房间,等陶陶去的时候那家伙正狼吞虎咽的吃着东西! 陶陶见状,赶紧走过去一巴掌拍在他手上:“吃什么吃!赶紧给我躺着!蕙兰马上就来了!” “我这都躺了一个多时辰了,也没见蕙兰来,少夫人你这招能行吗!”黎青心不甘情不愿的放下手里的食物,有些失落。 “不行我就真的把你的腿打断,我就不信她没藏蕙兰不心疼!倒是你!赶紧给我睡下,等会就算她来了也不能说一句话,只管睡觉听到没?”果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臭小子,难怪这么多年他与没藏蕙兰的关系一直毫无进展。 “黎青,能不能留住蕙兰就看你了,你也知道回到西夏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不同于陶陶的恨铁不成钢,穆望舒的简单一句话却让黎青不敢儿戏。 “是!少爷夫人,我一定不会让她走的!”黎青郑重其事的说道,老老实实的躺在床上继续装睡。 陶陶与穆望舒离开时,经过没藏蕙兰的房间,陶陶故意说道:“这小子到现在都没醒,看来伤的不轻啊。” “我已经给他找了汴梁最好的大夫,能否痊愈就看他的造化了。”穆望舒跟着附和,他与陶陶心里都非常清楚这番对话定会让没藏蕙兰听得一清二楚。 二人很有默契的递了个眼神,不慌不忙的从没藏蕙兰房门口走过,陶陶更是连连叹了几口气。 没藏蕙兰在房中忐忑不安,直到陶陶与穆望舒走了很远这才站起身来犹豫不决。 冬日里的冷风吹开了她的窗户,使得她不由颤栗,然而在这么冷的天里黎青受了重伤,念在同住穆府之情也该前去看看。 这样想着,没藏蕙兰才算迈开了步子! 来到黎青的房门外,她扬起手想要敲门,可又迟疑了起来。 黎青透过门缝看到她的身影,真的如少夫人所说没藏蕙兰会来看他,可是她犹豫不决的样子却又让他心疼。自己假装受伤一定会使她很愧疚吧?就算往日里她有多么刁蛮任性,终究不过是像个孩子那样善良而纯真。 “只要你不回西夏,哪怕以后知道真相怨我也好,恨我也好,我黎青都甘之若饴……”暗暗的攥紧了拳头,他收回目光继续装睡,其实心中倍感煎熬。 门开了,没藏蕙兰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极其缓慢的来到黎青的床前,她一言不发的看着沉睡中的黎青,不由红了眼眶。 那个跟在穆哥哥身后的少年总是那么的惹人讨厌,故意偷走她的长鞭,当着众人的面给自己难堪,可就算他再怎么不招人喜欢,哪怕出去三天、十天、一年两年,总是能安然无恙的回来,以至于让她觉得越是令人讨厌的人越是从不会遇到危险。 可如今这个人就这样安静的躺在床上,不吵也不恼,竟让她觉得如此陌生。她看着他腕上的红绳,想起他第一次戴的情景: “一个汉子戴条红绳是几个意思?” 明明是嘲讽的话,可他居然会那么开心,从来只会模仿穆哥哥的他竟然笑得像个孩子,他晃着手腕说道:“怎么样!想要吗?你求我啊!” “嘁!毫无男子气概!我才啊不要呢!” 可是他不知道,那条红绳在她眼中看来真的很好看,只是因为是他戴着,所以打死也不会承认。 “对不起,黎青……”眼眶中的泪水终究是落了下来,凉薄的如同这冬日里的晨风。 对不起,从来没有给过你好脸色;对不起,以为你从不会受伤;对不起,总是把坏情绪丢给你…… 窗外的风停了,屋内的女子早已走出门去,可躺在床上的黎青依旧一动没动,只是他闭着的双眼却流下了眼泪。 “没关系,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 第一百六十二章 书房观瓷 到了中午,墨之又准备给黎青送饭,谁知没藏蕙兰竟主动要求以后黎青由她来照顾。 陶陶大为吃惊,可穆望舒对此却显得尤为淡定。 “事情要比我料想的顺利很多啊!” “那是因为蕙兰并非不明事理,她的刁蛮任性不过是为了自我保护。” 陶陶吃味的撇了撇嘴,“看来你很了解嘛!” “其实你也感觉到了不是吗?否则以陶爷的智勇双全,岂是她能招架的。” 虽然这话听着怎么都不像是在夸自己,可智勇双全这四个字,陶陶倒是听着乐意。 她当然察觉到了,成亲那天如此大张旗鼓的绕路,想来就是要她死心。况且大闹洞房一事,穆望舒也没有表现出过于生气的样子,早在那时陶陶就知道,那个女子在他的心中有着很重要的地位。 不过好在那感情只是胜似兄妹,否则陶陶又岂会对她如此客气。说到底她还要谢谢没藏蕙兰,若不是她的一番胡闹,自己与穆望舒想来也不会走到一起。 穆望舒执起陶陶的手轻轻握紧,“她自小叫我穆哥哥,我又岂能真的伤害与她。” 陶陶笑着反手捏了捏穆望舒的手指,她明白这个一向奸诈又冷漠的男子其实并没有那么不通情达理。 二人牵着手走在穆府的院中,就好像他们二人已经认识了很久很久,原来遇到一个真心相爱的人竟是这般舒心,哪怕什么都不做,就这样安安静静的走着也好! 而说起没藏蕙兰,穆望舒自然了解。 年幼的她为了向父亲证明女子毫不输于男子与恶狼厮斗,身材娇小的她无法将自己的战利品带回给父亲看,竟一刀砍下狼头抱着回府。 当年就连叱咤风云的没藏讹庞也为之一惊,更是在文武百官面前送她一把短剑!如此举动在西夏传开,更有人说此女子将来必有一番作为。 可是没有人知道,那匹被断头的狼是她亲手所埋。那晚她在草原上盯着夜空看了很久,刺穿狼喉的那一瞬间,鲜血温热的喷在她的脸上,就连她自己都觉得可怕。可是比起杀戮,她更害怕被自己的父亲看不起!与男子相争真的是她想要的吗?她这一生不过是想有个疼爱自己的父亲,寻常人家一样享受天伦之乐。 只可惜他的父亲是个野心家,为了能让自己的父亲多看几眼,她不断的逼迫自己,只是心中的真正的渴求从来都没被忘记。 这也是穆望舒为什么对她总是难以狠得下心,说到底他与没藏蕙兰都不过是被父母所遗弃的人。 往日的记忆历历在目,父亲病逝后母亲离开时的绝决每每都在自己梦中再现,而这种无助的感觉或许只有穆望舒自己清楚。 所以他也要证明自己,不断追随父亲的脚步,有朝一日他可以站在母亲面前告诉她,父亲能做到的他也可以! 就像是心里感应一般,在院中走走停停的二人竟来到了书房前。 “这几日被太多事情牵绊,都还没来得及好好研究一下那两件瓷器!这样,你先回房歇息一会,我先看看。” “你看,我就在这陪着你。”说着穆望舒拉来一个椅子坐在陶陶跟前,安安静静的像个孩子。 陶陶劝他不过,从锦盒之中将两件瓷器取了出来:一盏葵花洗、一件青釉鱼耳炉。 母亲临终之前烧制的瓷器,哪怕隔了这么多年,再次捧在手中依旧能感受得到她的温度。 瓷心,瓷心。瓷器上的金丝铁线一根一根犹如这十几年来对母亲的想念缠绕在陶陶心尖,更像那份藏在心里的不甘越久越浓厚。 釉色纯正透着浅浅的色彩,仿佛在那微弱的光亮中再次看见了母亲的容颜和身姿。那个时常与龙窑相伴的女子,温婉动人,贤良淑德,却又一身傲气,颇显清高。 陶陶将两件瓷器对照着看了看,粗细不一的线透着金色,却也毫无章法,她将瓷器里里外外、上上下下看了很多遍,更是从瓷器的色泽与瓷土分析了许久,依旧毫无所获。 她的眉头皱成川字,穆望舒在一旁伸出刮了一下她的鼻尖安慰道:“章夫人玲珑之心,岂是随随便便就能窥探到的。不急于这一时,待我找到第三件瓷器,定会有所发现。” 穆望舒说的没错,她的娘亲绝顶聪明!绝不会简简单单的在瓷器的底部或者内里刻上字,当年章家瓷器多数被毁,唯独这三件极富盛名被人暗地里倒手转让,保存极好! 她临终前让人四处扬言说这三件瓷器中藏有上等瓷土的秘密,世人皆知章家瓷器珍贵是因为瓷土和烧制手法,而这最后三件皆是用上等瓷土烧制而出,且个个都有裂片,也就是传闻中的“金丝铁线”。 章家灭门之后,瓷土与烧制手法销声匿迹,唯一的线索就在那三件瓷器当中!人的欲望是无穷无尽的,为了利益就算是冒天下之不韪也会有人铤而走险!所以即便太后当年下令将章家瓷器尽数毁坏,仍有人偷偷将其买下私藏起来。 陶陶心神乏累的靠在穆望舒的肩头,幽幽的说道:“只可惜纵然章夫人如此聪慧,终究没能逃过一劫。” 穆望舒揽住陶陶的肩头,虽是惋惜却不消极:“章夫人不慕名利替夫烧瓷让人钦佩,我相信上天也不会让她的作品就此埋没!若是能研究出“金丝铁线”的烧制办法,章夫人的瓷器定能重见天日!” 陶陶舒展眉头留恋的抚摸着眼前的两件瓷器:娘亲……您所留下的那些最珍贵的东西,总有一天女儿会让它重新出现在世人面前! 瓷器上的金丝铁线纵横交错、纷乱无章,一根一根,一片一片就像迷雾笼罩在陶陶的眼前,不管她怎么努力的想要靠近,仿佛都难追随上母亲的步伐。有时候她甚至怀疑,这么多年她一直苦苦寻找和探寻的东西,是否是娘亲在考验她,考验她是否有这方面的天分,是否能担下这份大任! 第一百六十三章 刘安来府 天气越来越冷,黎青在床上躺了三日,而没藏蕙兰每日都来看他。只是他们二人一个不说一个不问,黎青没说他如何受的伤是因为担心谎言说多了会出现漏洞,没藏蕙兰不问是因为她内心之中深深的愧疚,而如今她只能祈祷黎青能早日康复! “这是专门给你熬的猪脚汤,你多吃些才能好的快。”没藏蕙兰双手将碗递给黎青,自始至终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躺着被喜欢的人照顾固然好,只是欺瞒对方的负罪感却让黎青无所适从,他慌忙接过碗筷故作轻松的说道:“其实我只是腿受伤而已,你不用每天都来……” 此话一出口黎青便后悔了,他说这话并非不是不想让对方来,而是想告诉她不用太担心。为了掩饰自己的口不择言语黎青赶紧喝了一大口猪脚汤。 “你好好养伤,其他的不要用管!”没藏蕙兰丢下这样一句话便出了黎青的房门。 望着对方离去的身影带着几分自责和愧疚,黎青的心里便更难受了。他不知道这样做到底是对是错,他只是想留住对方而已。 碗里的猪脚汤就只喝了一口,看着这几日为了照顾自己而日渐消瘦的没藏蕙兰,黎青是怎么也吃不下这顿饭。 穆望舒派人调查黑瓷一事已有了些眉目,加上这几日在府中调养,他身上的伤已经基本痊愈,决定亲自我一趟和风山庄。 而陶陶想尽快在瓷器调查上有些突破便没和穆望舒一同前去,然而对方前脚刚走,管家便传话说有一位叫刘安的少年特来求见。 陶陶将瓷器放入隐秘的地方,便让管家将刘安带来见她。 “小安子,今日怎么有空来找我玩啊?” “陶爷姐姐也不去找我,我只好来穆府找你了。” 小安子撅着嘴似乎有些情绪,这孩子不清楚缘由陶陶心里可是明白!前几日刚从他家盗走一件瓷器,这几日怎么好再去拜访,躲还来不及呢! “怎么?不高兴了!改日!改日姐姐一定约小安子出去玩!”陶陶拍了拍他的脑袋拉着他坐下。 “陶爷姐姐,其实我今天来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刘安垂头丧气的坐在椅子上,眉头皱在一起。 陶陶心虚,莫非国舅府瓷器失窃的事他也知道了?还是说他察觉到了什么?陶陶故作淡定的问道: “哦?是什么事?” “我昨日跟父亲进宫拜见姑母,本想顺便去见赵家哥哥,谁知姑母说赵家哥哥最近不听话,姑母罚他面壁思过。”刘安咬了咬唇有些气愤和委屈,“陶爷姐姐知道赵家哥哥犯了什么错吗?姑母为什么要罚他?还有!小安子去他寝宫为何不让进去?” 赵祯被太后软禁了?陶陶大为吃惊,这几日只顾在府中陪穆望舒竟忘了问黎青那日赵祯回去之后可有事情发生! “小安子别担心,用不了几日你赵家哥哥就能出来找你玩了!”话虽这么说,可这个消息难免骇人听闻,堂堂一国之君竟被太后软禁,这大宋究竟是谁的天下! “陶爷姐姐不知道,姑母对赵家哥哥可严厉了!好多事情都不让他做,有时候我都觉得赵家哥哥虽然是皇帝却还没有小安子活的开心,他好可怜……” “小安子你还小,有些事情不懂。你赵家哥哥是一国之君,身上肩负重任岂能像小安子一样可以到处玩呢。” 刘安的几句话虽说的不甚清楚,可在陶陶看来一向温文尔雅的赵祯想必在宫中并非事事顺心,只怕这朝中实权皆在太后手中。 “皇位和金钱真的有那么重要吗?当了皇帝的赵家哥哥好像一点也不开心,还有父亲也不再像以前那样陪在小安子身边了,就连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少,反而变得很严厉很陌生。小安子不喜欢他们这样,就像小安子不喜欢姑母一样。”刘安真诚的双眸如黑曜石般闪亮,那些话从他口中说出竟是那么的简单和纯粹。 “你这孩子,这些话和姐姐说说也就算了,千万不可在外人面前说!” “我知道……君臣有别,我这是以下犯上。”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透着刘安心中的无奈,或许在他的心里这世上没有什么比生活的开心更重要! 可是,这世上又能有几人像他一样,就拿她身边的人来说,穆望舒有他对瓷器的追求,自己有对章家冤案的执着,而赵祯有他对王权的难以割舍……似乎每一个人都被自己的欲望拉扯着往前走,事到如今已有太多的不得已。 陶陶无限感慨的望着刘安,有时候永远长不大并非一件坏事! “好啦好啦!既然来了就不要想那些不开心的事情了,姐姐这里有好吃的糕点,你来尝尝!” “谢谢陶爷姐姐!这些天父亲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根本没时间管小安子!家里的点心我也不想吃,所以就来找你了!”说着脸上的阴霾一扫耳光,似乎只要有好吃的好玩的他就能永远的开心下去。 刘安从碟子里拿了一块咬了一大口连连点头说好吃!陶陶满脸微笑的看着他,心中却对赵祯软禁一事心存疑惑,想来等会要去找黎青确定一番。 “陶爷姐姐,我看你这房中瓷器挺多的!你也喜欢瓷器吗?”正吃着点心的刘安指着书房的瓷器问陶陶。 “嗯,喜欢……”喜欢吗?想来应该是喜欢的吧!至少娘亲在世的时候她觉得瓷器是这世上唯一将柔与力结合的最为完美的物品。只不过娘亲去世后,那份内心的宁静便再也不复存在了。 “我之前在父亲房中见过一种瓷器,上面有好多好多纹络,就像摔碎的瓷器被重新粘合在一起,特别有趣!甚至看起来像是胡乱画的画。”刘安又咬了口点心,他擦了擦嘴目光从那批瓷器上移开,满脸炫耀的对陶陶说。 “小安子喜欢那种瓷器吗?” “嗯!喜欢!” 陶陶忍不住揉了揉他的头发,金丝铁线在他的眼中竟是这么理解的吗?摔碎的瓷器重新粘合、胡乱作的画?只是为何这种形容却让自己找回了久违的熟悉感! 第一百六十四章 质问黎青 陶陶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娘亲烧制的瓷器时也是这般惊奇!她挥着肉肉的小手有些嫌弃的说:“父亲!父亲你快看!娘亲烧制了一个坏瓷器!” “哦?我们家之颖为何说是坏瓷器呢?” “都裂开了!好丑啊!” “哈哈哈!” 那时父亲与娘亲的笑声在章府萦绕,仿佛能够永远这般祥和下去。 “来小之颖,娘亲告诉你!”那时的章夫人将陶陶抱在怀里,刮了一下她的小鼻子说道:“这个叫做金丝铁线,是特地烧制出来的纹络,不是坏掉。每一件瓷器的纹络都是不一样的,因为龙窑的温度、瓷土的质地都会影响裂片的排列,这也就造成了每一件瓷器都是那么的与众不同!” “可是娘亲,之颖还是觉得它丑。” “等你娘亲找到控制裂片的方法,你就不会觉得丑了!”章老爷从章夫人手中抱过陶陶,他对自己的夫人永远都是那么的信任。 章夫人摇摇头,嗔怪到:“你们父女两啊!我就算找到办法也不告诉你们,刻意为之的东西岂有随性而来的美丽。” 直到今日陶陶都无法明白娘亲那句话的涵义,所谓上等的瓷器不就是经过反复加工和制作力求完美吗?怎么会说刻意的东西反而不美了呢? 送走刘安之后,陶陶便去了黎青的房里,而此时没藏蕙兰刚好来给他的房里添些木炭。 “少夫人,您怎么来了?” 陶陶见没藏蕙兰也在,到嘴的话却不好说出来,只得佯装前来探望:“我看看你小子死了没?都这么多天了也不见好,陶爷我就不能来看看?” “少夫人哪里的话,您快请坐!这刚烧的炉火暖和的很!” “是啊,暖和的很!有蕙兰照顾你我就放心了!”给了黎青一个白眼,陶陶转而对没藏蕙兰说:“这些天有劳你了,堂堂一个大小姐亲自来照顾,真是便宜他了。” “我在府中也没什么事,你们闲聊,我这就回去了。”没藏蕙兰本就没打算多留,见陶陶来她就更想走了。 陶陶笑着送没藏蕙兰出屋,转过头就变了脸色,目光中露出凶巴巴的模样。 “你瞪我干嘛?是你让我装受伤的,怎么刚才说话阴阳怪气的!”黎青这几日也是憋的难受,本以为陶陶来能宽慰他几句,谁知竟没有一点好脸色。 “你还好意思说!陶爷我为了你的事操碎了心,可你呢!你摸着良心说,我交代你办的事情可是真的去办了?” “陶爷交代的事我黎青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怎么会有不照办的道理!”黎青拍着胸脯信誓旦旦的说。 “那好!我问你,前几日送赵祯回宫走的是哪个门?”陶陶一改往日的嬉闹,异常严肃的问道,那模样竟让黎青有些犯怵。 “还能是哪个门,当然是——皇宫的门了!”黎青深知这事没那么好糊弄,却也只能硬着头皮打马虎眼。一边是少爷,一边是少夫人,他可是都不敢得罪呀! “你送他走的是正门,是与不是?”陶陶无视黎青的嬉皮笑脸,向前一拳砸在他的腿上要挟到:“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告诉没藏蕙兰你的腿伤是假的!” 黎青真是欲哭无泪,明明假装受伤的她出的主意!这下倒好,竟被倒打一耙,思量再三他一咬牙说到:“是!” 见陶陶怒气冲冲的走路带风的从自己房里出去,黎青只好喊道:“走!走哪个门有那么重要吗?陶爷!不是!走都走了,有些话你可千万别乱说啊!” 却说穆望舒到了和风山庄,沈白一身花衣摇摇摆摆的前来迎接:“哟!少爷,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说吧,这次又想从我这拿走什么呀?” 穆望舒没有理他,而是将手中的锦盒递过去,径直朝书房走去。 “呀!”沈白惊的大叫一声,当即乐的像花一样,若是黎青在肯定又要骂他一句老狐狸。 只见沈白宝贝似的将锦盒抱在怀里,一脸谄媚的跟上穆望舒:“不愧是少爷,从不做亏本的买卖,这瓷器怎么又回来了?不是要便宜刘美那个老家伙吗?” “拿青釉鱼耳炉的时候,顺便把你的也带来了。更何况你的这个东西本就是为了抛砖引玉。”当时拿沈白的这件珍藏是想引出刘美的密室所在地,既然青釉鱼耳炉已经到手,这件瓷器就没有留在国舅府的必要。 “少爷说话还是那么不招人待见,抛砖引玉这句话亏您能说的出口!这可是难得一见的珍品,不知要比你那章家的瓷好上多少!”沈白也不避讳,抛了个白眼给穆望舒。 “这件瓷除了比章家瓷器年代久远,我看不出有什么地方好。”穆望舒睨着一双眼竟是连看也没看一眼。 “是是是,我这瓷器没什么秘密,就好在年代久远!”沈白一副你不喜欢我喜欢的傲娇模样,转而问道:“您这特地跑一趟只怕不是为了给我送瓷器吧?少爷。” “我查到刘美与西夏有来往,只怕这安定祥和的日子怕是维持不了多久了?”想他当年离开西夏,却不曾想被没藏讹庞独揽了权势。 “乱世之中首毁农商,少爷要尽早作打算呢。”沈白听闻此言,面色沉重,很多时候这天下局势是说变就变,唯一能做的就是防范未然。 “穆府的生意我到不担心,一年前就已经转战海上。只是大宋的商业繁荣才刚刚有些起色,若是发生战乱不知要多少年才能恢复。” “少爷,有时候这人就得活的自私一点,你既已放弃西夏大王之位不如就安安心心做个商人,朝堂之事岂是你我能左右的了的。”沈白叹了叹气,这个少爷他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他自小不爱朝堂之争,倒是和他父亲一样有着更广阔的追求,他们的目光从来都不只是在哪一个朝代,而是在几十年甚至几百年之后。 只是这样广阔的追求难免为人所不理解,高处不胜寒的滋味想来也只有他们自己能体会。 第一百六十五章 险起争执 穆望舒回到府上本想与陶陶一同用晚膳,却听墨之说少夫人已吃完回房,而没藏蕙兰为了照顾黎青也已早早的吃完了饭。 穆望舒挥挥手让墨之先行下去,自己一人在前厅面对一整桌菜,自斟自饮。 直到夜风吹得厅前有些寒冷穆望舒这才回房,然而一进房门便看到陶陶坐在床前面无表情。 “你可知赵祯被软禁了?” “那又如何?”穆望舒早就会猜到陶陶因为此事与自己闹别扭,只是他没有想到一见面竟会说起这个。 “你和他明明是朋友,为什么要设计他?”陶陶不喜欢他总是这么风轻云淡的样子,如此冷静就好像什么都不在乎。 “他身为大宋天子,回自己的寝宫为何不能走正门?”穆望舒也不恼,一双眸子透着清冷,反问陶陶。 “他虽贵为天子,可政权并非在他手上!那些难处你应该比我清楚!”陶陶心里明白,穆望舒那晚的专门嘱托无非是因为自己与赵祯出外饮酒。 “这世间难处太多,不去面对那便永远都难。”穆望舒不打算继续说下去,而是脱了外袍打算休息。 “想必他被软禁,是你所希望的吧?”见穆望舒坐到床前,陶陶依旧不依不饶。 穆望舒不怒反笑:“陶爷聪明一世,怎会连这么浅显的道理也不明白,在你心里我竟是如此卑劣之人吗?” 陶陶一时哑口无言,想来他忙了一天一回来还被自己兴师问罪,着实有些不妥,却又碍于面子不想多说。 穆望舒执起她的手轻轻握住,言语之中透着几分伤情:“你若对我的关心能有对他的三分,也不至于如此想我。” “可很多事情你从来都不曾与我说起,我又如何能够了解。”陶陶没有抽回被握住的手,因为她知道一旦抽回那便是真的伤了他。 “赵祯年幼继位每每出宫却都是偷偷摸摸,如此行径虽说是谨慎小心却也不乏畏惧之意。身为天子岂能如此怕事?” “毫无实权只能隐忍,难道要以卵击石鱼死网破?”以赵祯的心性,想来也是不忍与太后正面冲突。 “若说登基之初如此隐忍也就罢了,这么多年过去了,难道要一直隐忍下去?况且太后只有他这么一个儿子,难不成会废黜另立他人?说到底是他对皇权没有欲望罢了!”人的软弱往往会习以为常,其实真正要去反抗起来便没有做不到的事。 “这朝中还有一位八贤王,在文武百官之中颇有威望,若无十成把握岂能意气用事,倒不如蛰伏起来等待时机。”陶陶没有想到穆望舒对朝中之事竟然也那么了解。 “机遇都是自己创造的,岂有等来的道理!他与太后正面交锋是迟早的事我不过是在背后推了他一把。况且居于高位之人总是一边防范着被推下高台,一边期待着有人能一决高下,想来太后也是如此。”穆望舒温柔的解释一番,希望陶陶能够明白。 “你的意思是说太后想早日还政于他?”陶陶大为所惊,据坊间相传太后自从先帝去世后野心十足,颇有几分夺政之意。 “这也只是我的猜测,若她想夺权又岂会等到现在!就算如此,赵家那帮宗亲又岂会轻易让她得逞。”穆望舒稍稍愣了一会继续说道:“若赵祯无力与太后抗衡,就算有朝一日查清李宸妃一事,也不过是流于坊间的闲话,毫无作用。” “李宸妃……”陶陶在脑中回想着这个名字,总觉得有些熟悉,可冥冥之中又想不起在何处听过。 “好了,天色也不早了。你只顾关心那姓赵的,有没有想过你家夫君。”穆望舒一把将陶陶拉进怀里,蹭着她的鼻尖就要吻下去。 “嗯……是我错怪你了,我只当你是个乱吃飞醋的大奸商,却不知你想得如此深远。”陶陶非但没躲反而是抬头亲了亲穆望舒的脸,紧紧的拥住了他。 穆望舒捧起陶陶的脸异常诚恳的说道:“我当然是吃醋,你若再敢与他单独外出,我指不定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陶陶嘟着嘴连连点头:“好好好,我的穆大少爷!您大人有大量不可与我这个小女子一般见识,只是此刻赵祯还在被软件,不知少爷有何妙计?不妨说来听听!” 穆望舒一听还是赵祯的事,无力的往床上一躺,四仰八叉的懒得接话。 陶陶嗔笑道:“小气鬼!”转而匍匐在他胸前揪着穆望舒的衣袖说道:“你既然那么聪明,肯定有办法帮他,否则还怎么做奸商啊。” “你真想知道?”穆望舒饶有兴趣的问她,一伸手却拦住了陶陶的腰肢。 “那是当然!”陶陶抬起头回答的异常爽快。 “那好!你先答应我一件事,我就告诉你!” 陶陶一听不由羞红了脸,想来这几日穆望舒也恢复的差不多了,难不成是要尽那夫妻之责?陶陶轻轻蹙起眉头,却又满心忐忑与欢喜,一向大大咧咧的她此刻竟娇羞的无地自容。 穆望舒继续追问:“夫人……答不答应?” 陶陶微微点了点头,附耳与穆望舒说道:“一切任凭夫君处置。” 耳边传来心爱之人的软言细语,穆望舒翻身将她压在身下,满脸笑意:“想不到夫人如此着急,为夫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好你个奸商!到底是什么事嘛?”知道自己被对方骗了,陶陶气呼呼的捶着穆望舒的胸口,连连躲开他的吻。 “明日……陪我一同去趟五台山吧。”穆望舒敛去笑容,却是有些沉重。 “去五台山做什么?”陶陶不明所以,可从穆望舒的神情之中又觉得此事与以往外出不同,他的脸上有一丝抗拒也有一丝期许,竟不知所谓何事。 “丑媳妇总是要见公婆的。”见陶陶满脸疑惑,穆望舒捏了捏她的小鼻子,皱着鼻头与她说道。 “公婆?你是说要带我拜见公公婆婆?”陶陶惊的瞪大了眼,腾的就坐了起来!“你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你父母尚且安在?我——见了面该如何是好?” 第一百六十六章 赴五台山 “就像你现在这样就好!”穆望舒瞧着她紧张的模样不由笑了,可嘴角浅浅的笑容却又透着哀愁,他垂下眼睑没有说话,拉着陶陶一同就寝。 次日清晨陶陶陪着穆望舒踏上了去五台山的道路,一路上透着冬日里的肃杀和寒冷,陶陶坐在马车里往穆望舒的怀里蹭了蹭。 其实她很想开口去问为什么婆婆会在五台山落发为尼,甚至连他大婚之日都不曾出现。只是看着穆望舒这一路无言,她便不知如何开口,可心中的疑虑又难以消除。 穆望舒将陶陶的手握在手掌之中,轻轻揉了揉问道:“可是冷了?” 陶陶慵懒的靠在他怀里,摇了摇头,“你有多久没去探望婆婆了?” 穆望舒用下巴蹭了蹭她的头发,就像不愿提起那段过往:“很久了,自从父亲去世后,我与她便再没有见过。” “想必婆婆她很想念你吧?”陶陶抬起头,一双明亮的眼睛透着光彩。 穆望舒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无意之中叹了口气,转而笑道:“也许吧。好了,你不必想太多,一切交给我便好。” 话虽如此,可陶陶总觉得穆望舒有事瞒着自己,她来穆府这么久从来没有听过穆望舒提起自己的父母亲,就连黎青与墨之也从未提起过此事。 一路颠簸了许久,这才到了五台山脚下。此时已入凛冬,这山林之中更是清冷,一节节石阶延绵不绝仿佛永远走不到尽头。 穆望舒拉着陶陶的手,尽管他一脸平静,可心中却犹豫不决。这些年每一次父亲的忌日他便一人来到五台山,拾阶而上到达山顶的庵院之中,可每一次她的生身母亲从不愿见他。 陶陶隐隐觉得穆望舒有些不安,可每次望向他的时候他总是风轻云淡像往常一样看着她笑,而方才他握住自己的手时,陶陶虽不知为何,却很想告诉他没关系,一切都有我在。 只是千言万语最终还是化作一个眼神,一抹微笑。哪怕只是这样,今年今日对穆望舒来说心情已然不同,或许那人还是不肯见他,但这次他比以往更加从容了。 到了庵院门外,穆望舒向前扣起了门,出来迎接的是一位年迈的师太,当她见到穆望舒的时候双手合十,神情中流露出怜悯之情:“阿弥陀佛!穆公子,慧静她……还是不愿见你。” “那便有劳师太给我夫妻二人安置一间禅房,明日我们便回去。”穆望舒微微颔首以示对佛门的恭敬,仿佛这个答案他早已经预料到了。 “阿弥陀佛……”师太惋惜的叹了口气,双目微闭念了句:“我佛慈悲。”便引他二人进了禅房。 陶陶不由握紧了穆望舒的手,她大概是明白了来时穆望舒的心情,想来这么多年他来此处从未见过自己的母亲,可每一年的这个时候他都会在此留宿一晚,次日便会回去。 晚上在院中吃了些清淡的斋饭,穆望舒与陶陶一同坐在床前。山中夜景在靡靡梵音之中透着禅意和宁静,似乎隔绝了世外的一切。 陶陶靠在穆望舒的怀中轻轻搂住他的腰,穆望舒环抱着她终于吐露了心声:“我母亲年轻时生的极美,王孙公子皇权贵族她都看不上,却偏偏喜欢上父亲这个文弱书生。她说你父虽手无缚鸡之力,但所做之事定会流芳百世,是真正的义士和英雄。” “于是她离开了自己的家乡与父亲一同来到汴梁,只可惜父亲想要让瓷器名扬天下夙愿还未完成,便积劳成疾含恨离世,母亲终日恍惚郁郁寡欢,最终来了这五台山落发为尼。她说这世上再没有能让她牵挂之人,凡尘俗世与她再无关系。”穆望舒望着窗外的一间房,心中却无限凄凉。 天忽然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犹如女子在哭泣,穆望舒抱紧了陶陶,悠悠的说道:“这些年我早已习惯她不相见,只是心有不甘,为何会如此狠心?” 陶陶直起身伸出有些微凉的手捧住穆望舒的脸:“傻瓜,她不是狠心,是因为太爱你的父亲,也太爱你,才会再此日夜诵经祈福,这世上有一种情叫相见不如相思。” “只求你我日日相见,夜夜相思。天色也不早了,早点休息。”穆望舒抱起陶陶,吻了吻她的额头便与她一同进了内室。 窗外的雨依旧在下,雨点打在禅房的屋檐上嘀嗒几声又落了下来,仿佛过了千年万年。耳边传来穆望舒均匀的呼吸声,陶陶便踮手踮脚的穿上外衣走出了禅房。 若她猜错的话,穆望舒方才所望的方向便是他母亲的禅房,拿起门后的一把伞陶陶便走进了夜雨之中。 她轻轻扣起了禅房的门,压着嗓音喊道:“请问慧静师父可在?” “慧静师父——!可否开门一见?” 大约敲了半柱香的时间,依旧不见有人回应。陶陶不由握紧了自己的手,她咬住下唇决定冒失一次! “慧静师父,得罪了!” 她是陶陶,是穆望舒的夫人,也是陶爷,是这汴梁数一数二的梁上君子,区区一间禅房又岂能拦得住她!果不其然,一眨眼的功夫便成功的打开门走了进来。 “慧静师父?”陶陶试着唤了几声,依旧没人回应,四周静悄悄一片,因外面下着雨屋里更是看不清任何人和物。 “奇怪,怎么不像有人在这住过的样子。”陶陶摸索着来到桌前,刚想点灯便察觉有一人影站在自己身后! “什么人!”陶陶伸手就是一掌!却听到一声“阿弥陀佛!”赶紧收住了掌风! “原来是师太啊,失敬失敬。”陶陶掏出火折子借着微弱的光看清了来人,刚想点着桌上的蜡烛,却被师太制止。 “姑娘,切勿点灯!请随我来。”师太神态自若的邀请陶陶与她一同出去,这一切却让陶陶摸不着头脑。 “敢问师太!难道此处不是慧静师父的住处?”陶陶可以肯定,方才那屋内绝无第三个人! “你随我来,一看便知。”师太双手合十不再多言,依旧带着陶陶往东厢房走。 第一百六十七章 故人之托 陶陶随师太来到一间禅房内,在昏黄的烛光中她从一个檀木盒子中取出一块手帕。陶陶从她的手中接过来,借着微弱的光亮看到几行字,凄凉婉转让人痛心。 她微微扶住旁边的桌子这才稳住身形:“这么说——他母亲已经?” “正如姑娘所见,穆公子的母亲早在他父亲病逝后便随夫而去,阿弥陀佛……” “可是师太!您身为出家人却骗了他这么久,您怎能这么做!”陶陶难以抑制自己内心的激动,十几年了,穆望舒被骗了十几年!他们怎么能这么做! “贫尼深知愧对佛祖,实在是罪过!可那孩子当年年幼,我与她母亲又是知己好友,贫尼实在不忍心看他受苦!阿弥陀佛,我佛慈悲!”师太愧疚难当,终是落下泪来。 “可永不相见的谎言又岂能不算伤害。”事已至此陶陶又怎能去谴责眼前之人,更何况此事又是穆望舒的娘亲所托。 “姑娘,这手怕贫尼今日便交予你,你身为慕公子的夫人自然有权决定如何处置,阿弥陀佛……”师太双手合十,眼中带泪,想来故友所托之事这么多年在她心中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雨下得越来越大模糊了回去的路,陶陶带着那只手帕心中犹如千斤重石所压。 她将手帕收好,脱掉试衣服便上榻休息。穆望舒熟睡的脸庞就在眼前,她伸手轻轻抚摸对方的脸,纵有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声深深的叹息。 穆望舒辗转翻了个身将她拥入怀中,像个没有安全感的孩子。陶陶伸手的手臂环绕住他,心中已然决定:这一生一世我都会陪在你身边。 次日清晨天色放晴,虽是冬日萧瑟可阳光却好的出奇。慧静师父发房门依旧紧闭,其中原因只有陶陶与师太知晓。穆望舒来到慧静师父的房前凝视了许久,仿佛这么多年他与房内之人早已约定成俗,一句话不说,一言不语,只是神情凝重的行了个礼,便头也不回的下了山。 “阿弥陀佛……”师太站在山门之前目送他们夫妻二人,故人之托她总算不辱使命,“长公主,贫尼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怎么了?从昨晚开始就心不在焉的?”山路走了一半,穆望舒停下脚步伸手捏了捏陶陶的脸。 陶陶摇了摇头只是笑着,可她的心里一直都在煎熬着,自己该怎么样选择才会对他的伤害小一些?是继续欺骗还是告诉他真相! 穆望舒转而拉住陶陶的手话语之中带着几分无奈,但更多的却是习以为常:“本以为带着你她便会见我,可如今看来,这世上真的只有慧静师父了,凡尘俗世于她再无牵扯。” “穆望舒……” “倒是你,婆婆没见到还与我一起吃了闭门羹,可是心中不舒服?” “穆望舒……”陶陶再次喊了他的名字,她伸出手将袖中的手帕缓缓拿出递给他,一双眸子忐忑又心疼的望着眼前之人。 这山林之中竟是安静的让人惶恐,就像时光就此停住,周遭的一切都不复存在! 穆望舒将手帕中的字迹一一看得很清楚,原本停留在嘴角安慰陶陶的笑容满面停滞,双目之中更是悲戚异常! 他愣了许久,转而看着陶陶,微微张开的唇有些颤抖,不肯相信的抓住陶陶的肩膀:语气透着凄凉:“这手帕从何而来?!” “是师太——!穆望舒!”陶陶的话还未曾说完,穆望舒转头便向山上跑去! 那一回头奔跑的身影透着凄绝与悲凉,陶陶伸出去的手还是未能拉住他的一丝衣角!风,不知从何时起吹了起来,冷得人瑟瑟发抖,竟连心底也一片寒冷! “舒儿!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想必已找到心爱之人,如此你就会明白娘这么做的原因。黄泉路上多有坎坷,你爹一介书生娘岂能放心的下,如此便随他去了……我儿自幼懂事,娘只求你一生平安无恙切勿卷入西夏王权之争,娘地下有知也心安了。” 穆望舒重返庵院,不顾师太阻拦直奔慧静师父的禅房!只是推开房门的那一瞬间他便彻底陷入冰窟。 屋内桌椅摆放整齐,却没有一丝住过的痕迹,而堂中两个牌位赫然醒目。穆望舒狠狠的将手帕攥在自己的手中,悲戚恸容,却毫无言语之词,跪于地上三叩首而起。 陶陶一路上不敢怠慢,来到禅院时穆望舒刚好从慧静师父发房里走出来。而这短短的分别却让陶陶忽然觉得他很陌生,隔在他二人之间的仿佛是这整座山的距离。 “穆公子若心中有怨可怪贫尼一人,切勿牵连他人,阿弥陀佛。” “这些年师太将我爹娘的牌位供奉于此,望舒感激不尽,怎敢心生怨恨。待我完成父亲遗愿,再来接回他们二人。”穆望舒面无表情的向师太拱手以示谢意,可陶陶的他的眼中却看到了拒人千里之外的神情,就像当初他骑马撞到自己时一样。 “穆望舒……”不知为何,这样的穆望舒让她有些害怕,从始自终他都显得太过平静,平静的让人以为他没有任何感情。 穆望舒同师太说了声告辞,便再也没有回头去看那禅房一眼。他走到陶陶面前,一如既往的伸出右手,只是脸上的笑容不复存在。 陶陶握住他的手不安的紧紧攥着,望向穆望舒的侧脸,柔声说道:“如果难受,不妨哭出来吧。” 穆望舒没有转过头来看她,只是一味的往山下走,“我没事,与我一起回府吧,还有更多事需要去做!” 上山容易下山难,可这下山之路于陶陶而言竟是如此之难!每走一步就好像离穆望舒越远!而他母亲信中所说的西夏王权之争究竟是指何事?穆望舒所言的父亲的遗愿又是什么? 为何她与此人同床共枕数日,却像是从来都没有认识过他一样!那样凄绝的神情、令人畏惧的从容,她与他,真的能够一同走完这一生吗? 第一百六十八章 生死不忘 回到马车里两人相顾无言,哪怕陶陶与他坐的多么近,哪怕自己的手一直被他握着,可那种疏离的感觉为何如此强烈? 陶陶的心中藏了太多疑惑,可每每话到嘴边却又生生咽下!她知道此刻不是问他这些事的时候,就像现在不该去问他调查章家瓷土位置是否与西夏有关!然而有些话越是不问,便越是不利。 路上颠簸了一天左右,终于回到了穆府,一颗心刚刚安定下来,却传来穆望舒毫无波动的声音:“你先回府用膳,我出去一趟。” “去哪?” “去办一些事。” 陶陶自己下了马车,她站在穆府门前望着马车带着穆望舒越走越远,空荡的街道只留她一人形单影只。那一刻她突然有一种预感,那些她不问他亦不说的事,总有一日会让他们如今日这般分开。 墨之还是一如既往的扑了过来,大声嚷嚷着:“少夫人回来啦!快去备些好吃的!” “这几日我和少爷不在,府中一切可好?”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大事发生,只是不知黎青与蕙兰现下如何。 “一切都好,黎青恢复的差不多了,蕙兰小姐一直照料着。”墨之边说边拉着陶陶进屋,附耳说道:“另外宋益公子派人传话,他已获自由,一切安好!” 陶陶听罢会心一笑,墨之这丫头是越来越聪明伶俐了。如此说来赵祯软禁一事已经得到解决,看来穆望舒说的不错此事如何解决还是要看赵祯自己,摆在他面前最得力之人便是后宫曹贵人!以她祖父在朝中的势力,稍稍牵制一下太后还是可行的。 虽然事情朝着所希望的方向发展,可陶陶心中总是有些不安,西夏王权,大宋王朝,穆望舒究竟还有什么事情是她所不知道的? 房门外传来敲门之声,循声望去见没藏蕙兰扶着黎青而来。 “听说你回来了,他非要过来看看!没办法,我只好带他来了。”没藏蕙兰虽话语中带着嫌弃,可脸上却是难以掩饰的笑容。 黎青伸手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陶陶打趣他说道:“我还以为你这辈子废了呢!不错!还算争气,也难为蕙兰天天这么照顾你!” “少夫人,我瘸着腿来看你,不以礼相待就算了好歹积点口德。”碍于没藏蕙兰在,否则他与陶陶必定一场恶战!以前他总觉得能在床上休息简直是天大的美梦,如今倒好天天装残废一躺就是一整天!对一个习武之人来说这可不是什么好事,说不准哪天真成了废人! “那好吧,我就祝你早日康复,活蹦乱跳可以了吧?”陶陶向前帮着没藏蕙兰搀扶着黎青,看似来帮忙实则狠狠掐了一把他的胳膊,疼得黎青呲牙咧嘴却也只能硬撑着赔笑! “大夫说这几日应该多多走动,想来用不了多久便能恢复。”没藏蕙兰扶着黎青坐下,将他的伤情说与陶陶听。 “对了,怎么只见少夫人回来,少爷怎么没回府?”黎青这句话问完就后悔了!可说出去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无法收回,只见没藏蕙兰的神情略显不自然,而陶陶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儿去,一时间屋内竟一片冷寂。 “他有事要办,晚些时候回来!”陶陶神色一滞转而岔开了话题:“怎么!你家少爷不在,你就不能为我接风洗尘了?” “这话说的!你就算不是穆府的少夫人也是我们的陶爷!接风洗尘不在话下!墨之,你吩咐厨房都做了什么好吃的,赶紧摆上!” “我看你不是腿断了,是脑子坏了!瞧你说的都是些什么话!少夫人怎么能不是我们的少夫人!”墨之听不惯黎青的那些话,嗔怪道:“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懒得和你说!我去看看饭菜好了没!” 黎青冲墨之做了个鬼脸:“这丫头,脾气见长啊!” 陶陶摇了摇头:“不是墨之脾气见长,是你言多必失!蕙兰啊!回头把他的嘴给堵上算了,落个清净!” 黎青一听赶紧求饶,可怜兮兮的望着没藏蕙兰,谁知对方也不理他,反而跟着墨之出去:“我也去看看吃的什么好吃的。” 陶陶见黎青一脸苦闷,噗嗤一声笑开:“好小子!不错啊这进展!” “哎……少夫人就别取笑我了。她对我不过是愧疚而已,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找机会我便告诉她好了。”黎青蜷了蜷自己的“断腿”,神情之中流露出伤感。 “一切随缘吧,有些事强求不得。她若真心想回去只怕连你少爷也拦不住!” 感情这种事,谁又能说得清楚,终究不过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和风山庄之内,对于穆望舒的突然造访沈白已见怪不怪,只是今日的穆望舒要比以往更生寒意,莫非这次去五台山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事情。 “少爷?”沈白见穆望舒站在庄园内的一处凉亭里背对着他,身形之中竟是如此落寞,他试着唤了一句,终究不见他回头。 许久,那清冷的声音便从亭中传来:“我娘自缢一事,你早就知道?” “少爷——” “我就问你,知道还是不知道!” 沈白虽年长穆望舒很多,可他身上的贵族只气直逼的他不敢直视,这孩子从小便与他那书生的父亲不同,是一个真正能做大事之人,可这样的人注定要背负旁人所不能背负的痛。 沈白自知此事再瞒不下去,他无奈的闭上双眼,只回了一句:“是。” “没想到自始至终只有我一人不知!”穆望舒回过头逼近沈白,他一脸悲痛与失望:“沈白!枉这些年我当你是唯一亲人,没想到连你也骗我!” “我与你父亲是生死之交!你母亲临终前将你托付于我,你当时那么小,我又该如何告诉你真相!”这些年沈白看着穆望舒一次一次的去五台山,他明知道穆望舒见不到他母亲,也深知他与师太一同说下的谎言,可是——他什么都做不了。 “这些年我看着你为了你爹的遗愿越来越冷静,越来越孤独……我不想你变成这个样子,可我又不知道该把你变成什么样!如今知道了也好,你想怎么做,或者做些什么!我沈白生死与共!” 同样的话,沈白说了两次,一次是对穆望舒的父亲,一次是对穆望舒! 第一百六十九章 无法回头 “一直以来我所有的努力不过是想向我娘证明,父亲做不到的事我可以做到!我甚至想若有一天完成宏图大志便能将她接回来,如今看来不管我做什么她都不会留下来!”穆望舒清冷的身姿过于孤独,他望着亭前已落尽树叶的梧桐,就好像又回到了母亲离他而去的那一天。 他恨过她,也怨过她,父亲的去世对他来说是一种巨大的疼痛,而在这场漫无边际的疼痛中她的母亲并没有留下给他温暖,而是选择独自离开把一切痛苦抛给了他!她说这俗世之中再没有她留恋的东西,所以她离开了穆府落发为尼。 穆望舒一直以为哪怕她从不愿见她,至少她还活着,只要她活着这世上便会有一人能明白他内心的痛苦,所以每年父亲的忌日他都会去五台山站在她的禅房前,哪怕一句话也不说也会有些许安慰! 而如今,她不在了!很久之前就不在了!那么这些年他所做的一切,所有寄望都已成为泡影!她在母亲的背叛中俨然活成了一个笑话! 沈白明白穆望舒心中的苦楚,当一个孩子失去父亲之后,唯一能带给他温暖的人也离他而去,那种绝望的心情不管经历多少年都只是会历久弥新。 “若少爷累了,不如放下这一切回到西夏。” “西夏……”当年他舅父封他为西夏王子都没能将他留住,不管自己愿不愿意承认,他的身体里终究流着父亲和母亲的鲜血,毕竟他们一个是不为仕途,一个不为权势,这一点他实在是像极了他们。 穆望舒回过头,目光中流露出的狼性比以往任何一个时候都要浓厚:“活在父亲夙愿里的我,早就无法回头了!” “少爷!以你在西夏的势力,若想回头又有何不可?哪怕不去争权夺势力,做个逍遥自在的王子也是好的!”沈白言语之中带着激动,若是能劝他早日收手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新烧制的瓷器即刻运往海外,至于章家瓷土的下落不久便会有结果!”穆望舒似没有听到沈白的话一般,吩咐了近日的行程便头也不回的出了和风山庄。 “少爷……”沈白望着他绝决的身影,心中不免内疚。若是他早日告诉少爷他母亲的真相,或者他便不会回到中原,也不会深陷商战。 只是如今他不在是为了向谁证明自己,而是早已将他父亲的夙愿融进了自己的骨血,哪怕回头之路就在眼前他也绝不会踏上去半步!这个孩子,或许从一开始就注定一生孤寂!也或许只有他才能完结这一切! 回到穆府后已然天黑,陶陶吩咐墨之将饭菜热热端进屋里。穆望舒邀她一起坐下,脸上的清冷一如既往。 陶陶伸手将掌心覆在他的手背,抿嘴而笑,想要开口却又欲言又止。 “怎么了?你好像有心事?”穆望舒反手握住陶陶的手,其实他很想告诉她许多事情,可那些事情太多太杂,连他自己都梳理不清又怎么能让她一起跟着担忧。 “你放心,我会帮你找到章家的上等瓷土。”不知为什么眼前这个男子隐忍的模样让她觉得心疼,哪怕她不确定是否能够一同走下去,但是他们二人的约定,陶陶从没有忘记过。 “陪我再吃点吧。”穆望舒揉了揉陶陶的掌心,却是不愿接着陶陶的话继续说下去,许多事他习惯了一个人扛着,时间久了便不知道该怎么去倾诉,唯一想做的就是与她在一起,安安静静的吃顿饭。 “好……”可在陶陶看来穆望舒言辞不过是借故岔开话题罢了。 晚饭过后,二人一如既往同床共枕,只是躺在穆望舒怀中的陶陶总是患得患失,她说过要偷走他的心,可是就算偷得到却看不清楚又有什么意义呢? 黑夜之中借着窗外微弱的光亮,陶陶抬头看着眼前的男子。他还是和以前一样,哪怕是睡着紧锁的眉头从未舒展过,仿佛在他的心里永远存在着梦魇。 “我会陪着你……我会一直陪着你。”陶陶呢喃着轻吻了穆望舒的眉心,往他怀中缩了缩沉沉的睡去。 次日清晨在片争吵声中陶陶猛然惊醒,听声音应该是黎青与没藏蕙兰!陶陶心下着急,随便拿了件外衣披上就想往外跑,穆望舒伸手将她捞回床上,一头埋进她的颈窝慵懒的说道: “天这么冷,你就这样出去?” 穆望舒故意贴在她颈窝的肌肤上说话,温热的发痒,陶陶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声音有些颤抖:“他们二人好像在吵架,我不放心!” “你这个少夫人当得还真是称职,算了。你再睡会,我去看看!”穆望舒说着就松开了环抱着陶陶的手,起了身不慌不忙的穿着衣服。 “可是,你不是说外面冷吗?”陶陶声音如蝇,见穆望舒转头看她,不由羞红了脸:“那你,那你多穿点!”说着便蒙上头不再说话。 “是,夫人。”穆望舒轻轻拉扯被子让陶陶露出脑袋,不知为何每天早上起床看到她的样子,即便是一句话不说他也觉得安心。 陶陶眨着眼睛目送他出去,仿佛昨天的隔阂已经烟消云散。只是,那些隐藏在内心深处的东西,真的能够就此安定?她不知道,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只听得屋外的声音渐渐小了,或许对于穆望舒来说这些事情他都能处理的很好。 陶陶翻了个身却是怎么也睡不着,让黎青假装受伤的主意是她出的,如今二人争吵只怕是为了此事!犹豫再三,陶陶还是起了床,她不想做一个躲在穆望舒背后留恋温暖的女人,那不是她,更不是陶爷的作风。 当她穿好衣服推门出去的时候,原本安静下来的没藏蕙兰见到她后立刻苦笑起来! “好啊!很好!枉我还把你当成朋友,没想到你心机竟如此重!你不就是怕我抢走穆哥哥吗?我都已经放手了,你何故还要多此一举撮合我与黎青!陶陶!你真的是个阴险的女人!” 第一百七十章 识破谎言 “蕙兰,此事与少夫人无关!你要怪就怪我一个人好了!”黎青伸出手想拉住对方,可终究还是攥起拳头缩了回来。 穆望舒之所以不让陶陶出来便是怕没藏蕙兰将一切怪在她的身上,他走到陶陶身边伸手将她揽在怀里,对蕙兰说:“此事我也知晓!” “所以穆哥哥也是厌倦我了吗?”在没藏蕙兰看来他将陶陶搂进怀中的动作太过刺眼,她失望的望着眼前的三个人,声音里透着鼻音:“既然如此任由我回西夏岂不是更好,何苦惺惺作态的留我,觉得我可怜?还是想让我知道在这穆府之中我没藏蕙兰有多么的多余!” “蕙兰!穆府永远是你的家,不管是过去也好,现在也罢,哪怕是以后!这都是你的家!我们不愿让你回西夏,是因为把你当成最真挚的朋友——” “朋友!哈哈哈!我没藏蕙兰不需要你这种朋友!”她倔强的仰起头,可眼泪还是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她本以为她可以高傲的离开这里,潇洒的挥挥手不至于如此落魄,可到头来这一切不过是个谎言,就连黎青也对自己说谎! “穆哥哥,你放心!我不会再粘着你!” “蕙兰!” “不要跟来!” 没藏蕙兰转身跑出了穆府,那一抹红色在这寒冷的冬日里竟是那么的形单影只! 黎青望着她离去的背影,那一刻他什么也顾不上了,哪怕少爷会因此怪罪与他,他也要把她追回来! 陶陶深知黎青心急如焚,若是换做往日她定会支持黎青将蕙兰追回来!可这些日子穆望舒的身边发生了太多的事,眼下正是用人之际,“黎青!你若信我,便由我将她带回来吧!” “少夫人!” “我与她都是女子,有些话说起来更方便些!” “可是少夫人——!” “怎么?黎青是不相信我吗?” 黎青叹了口气,他心里清楚就算自己追上没藏蕙兰也无济于事,“那就拜托少夫人了。” “蕙兰生性高傲,断然不会轻易回头,你去追她回来,只怕有些难啊。”穆望舒早已料到她知道真相后会是这个样子,只是本想着等黎青与她二人感情深厚些再说不迟,看来有些事是瞒不住的。 “相处这么久,我对她多少还是了解一些,你们两就放心吧!”陶陶说完便出了穆府。 以她的轻功想要追上没藏蕙兰并不难,只是人在动怒之时难免会缺乏理智,说再多劝导的话想必都是无用的!所以陶陶只是跟在她的身后,并没有拦住她的去路。 大约走了一个时辰之久,行至一个胡同,四下无人没藏蕙兰转过身来就是一鞭!陶陶眼疾手快伸手将那火蛇一般的鞭子握住:“你要是打我一鞭能消消气,我就不挡了!” “少在那装好人!我知道自己技不如人,打也打不过你,跑也跑不过你!就连抢男人都抢不过你!你跟来,不就是想看我笑话吗!” “我知道感情一事强求不得,让黎青骗你是我不对,我道歉!可是大小姐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哪些人是真心待你,想必你心里清楚!” “我不清楚!” 没藏蕙兰最看不惯陶陶总是一副老好人的样子,她气急之下将握在手里的鞭尾用力的砸了过去,而这一次陶陶没有躲,硬生生砸在的左肩位置! 没藏蕙兰见状也不去理她,但心里多少有些过意不去,可碍于面子只能趾高气昂的问道:“你不是武功好吗!怎么不躲了!” “我不是说了吗,你要是打我一鞭能消消气,我就不挡了!”陶陶知道没藏蕙兰一向刀子嘴豆腐心,她虽骄纵跋扈却不代表她是非不分。 “我是不会跟你回去的!你走吧!” 陶陶也不答话,反而不慌不忙的将没藏蕙兰的长鞭收好拿在手中。 “你看着我干嘛!长鞭还不还我!”没藏蕙兰伸出右手索要长鞭! “这长鞭是你扔了不要的,要不这样,我还你,你随我回府!”陶陶挑了挑眉,以现在的情形来看,没藏蕙兰还不至于与她大打出手,想来方才穆府的一通谩骂一是因为面子,二是无处撒气! “我说了!不会跟你回去!” “那好!这长鞭我就收着了,你去哪我就跟到哪!我陶爷想跟的人,还没有跟丢过的!”陶陶也不恼,反而将她的长鞭别在腰间! “陶陶!你这人怎么这么无赖!先前要走的短剑,今日是想连长鞭也抢去吗!” “大小姐还真是猜对了!我陶陶生来就喜欢抢别人的东西,你越喜欢,我就越抢!不服气的话就跟我回府啊!” “所以你才会把穆哥哥抢走对吗……”原本略带嬉笑的吵闹因没藏蕙兰的这句话而变得沉重,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就像一个失去珍爱玩具的小女孩那般委屈。 “蕙兰,喜欢一个人是不需要抢的,就像黎青对你一般。” 没藏蕙兰没有说话,她抬头望着四周高高的屋檐如同被囚禁的内心一般,或许永远也走不出去了! 不知何时,空中飘起了冷雨,细小的落在她们身上,就像解不开的愁思与哀伤。慢慢的雨越下越大,淋在身上竟是那般的寒冷! 没藏蕙兰一动不动的淋着这场雨,她忽然想起小时候娘亲说过的话,人活着就应该像这原上的野草一般,哪怕已经干枯,只要淋上一场雨便又能存活下来! “我想家了……想我去世的母亲,想那草原上奔跑的马儿……”眼泪簌簌的流了下来,混合着脸上的雨水落在嘴角,蔓延开来的全是苦涩的味道。 陶陶一把抓住没藏蕙兰的手腕,奔跑着躲进一家废旧的宅院!没藏蕙兰坐在一堆稻草旁,盯着屋檐上落下的雨:“我好像从来没有听你说过你的母亲。” 正在收集干树枝的陶陶停住了手中的动作,抱着一堆柴火坐在没藏蕙兰的对面,生了火同她说道:“我娘亲去世的早,我自幼便跟着萩姑姑生活,若说想家,只怕没有人比我更更想回家了。” “这么说,你也是一个没有人疼的人。”因为没有人会疼爱自己,所以要飞扬跋扈一些,这样才能不被欺负!这些年来,没藏蕙兰一直这么告诉自己。 第一百七十一章 绝不回府 “萩姑姑对我很好,这世上除了爹娘也只有她对我如此疼爱了。”只是再多的爱,也终究无法弥补失去父母的痛楚。 “你说的萩姑姑就是那个拿着杀猪刀来穆府的妇人吧?”想起那日在穆府的场景,其实她有些羡慕陶陶“你比我幸运多了,至少还有个人愿意为了你的幸福而去拼命,而我即便有位父亲却很少见他对我笑过。” 陶陶往火堆里又添了些柴,悠悠的说着:“萩姑姑那人什么都好,就是护短。哪怕是我做的不对她也容不得别人说上一句,日后你若与她熟稔些,她也会这般护着你的。” 说着,陶陶将腰间的长鞭取下来递给没藏蕙兰:“其实我知道不该拦你回去,只是有些事情终归是要面对的,一味逃避并非长久之计。” “这些道理我都懂,可是对于黎青我总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以前我很讨厌他,巴不得他常年在外闯荡不要回穆府!可是每次穆哥哥一个人回来的时候我又忍不住想问,可是我从来没有问过,我喜欢的人是穆哥哥怎么能关心别的男子……”没藏蕙兰拨弄着眼前的火堆,那些埋在心底的话直到今日才与他人说起。 “可是这些天以来我对他又多了几分愧疚与同情,我喜欢穆哥哥心甘情愿逃离西夏来寻他,就像黎青喜欢我傻傻的什么也不说!可是,你们越是这样撮合,我便越不想接受,为什么你们都可以劝我回头,可穆哥哥他却从来没有为我回过头?” “这世上爱分为很多种,除了男女之情还有情兄妹之意,我相信在穆望舒的心中有着你的一席之位,那是任何人都无法替代的,包括我!”陶陶的这番话透着真诚,这也是她入穆府以来的切身感受。 “我只当他早已厌烦了我的纠缠,所以才早早与你成婚,甚至都没有派人通知我杯喜酒。”没藏蕙兰垂下眼帘苦笑的说道。 “他若对你心生厌烦岂会让穆府上下唤你一声蕙兰小姐?他若对你心生厌烦岂会容你将穆府的花坛打得稀巴烂?他若真对你心生厌烦又岂会与我们一同骗你留下来?” 接连几个问句让没藏蕙兰如醍醐灌顶,有些时候人总是容易钻牛角尖,自己走不来,别人也进不去。 “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穆哥哥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喜欢上你。”已经释怀的没藏蕙兰冲着陶陶笑了。 “哦?为什么?” “因为这个什么都不说的闷葫芦,也只有你能看得透!” 陶陶跟着笑了,只是那笑凝结在脸上,她是否真的能够看透,或者只有陶陶她自己心里清楚了。 “瞧,雨停了!” “是啊,雨停了……该回家了!”身上被雨水淋湿的衣物已经被火烤的差不多干了,陶陶起身拉起了没藏蕙兰:“走吧!大小姐!” 没藏蕙兰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突然歪着闹嗲望着陶陶:“我暂时不会回西夏,但我也不想回穆府。” 陶陶怎么也没想到,这聊了大半天的心里话竟然还是没能把这位大小姐给劝回去! “你不回穆府还能去哪?” “哪里都好啊!我以前总是围着穆府和穆哥哥转,现在我想活的潇洒一点!”没藏蕙兰满脸憧憬,仿佛一场雨将她淋了个清醒:“要不这样,你帮我找个住处!” “我?”陶陶惊的下巴差点没掉下来,她能去哪给她找住处,难道这位大小姐想去胖子李家住住? “我说大小姐!您就跟我回府吧,免得家里那两位担心,你说是不是!” “那你就自己回去!给他们报个平安!但是住处你要先给我找好!我,没藏蕙兰!要体验一把居无定所、自由自在的生活!” 见没藏蕙兰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陶陶忍不住扶了扶额,她这哪里是想体验民间疾苦,这简直是在给她找难题呀! “这样吧!你若不嫌弃,我带你去萩姑姑那小住几日!” “此话当真?” “当真!”只不过要苦了蔺大叔和萩姑姑了。 “那好,你先陪我在那住两天!” “什么!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我怕你那护犊子的萩姑姑半夜拿把杀猪刀把我跟砍了!” “哈哈哈哈!我说大小姐,你还真把萩姑姑当成屠夫了!” “反正我不管,你就得陪我一起住!人生地不熟的,万一——!” “好好好!你先找个地方吃点东西,我回府报个平安!如此可还满意?” 没藏蕙兰睨着眼打量着陶陶,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满意!兰爷我非常满意!” “噗!什么兰爷?” “兰爷就是我!我就是兰爷!”没藏蕙兰拍了拍胸脯,既然陶陶都能自称为爷,她为何不可! 陶陶摇了摇头,她有些后悔答应没藏蕙兰了,毕竟一个陶爷就够萩姑姑头疼的了,这又来了个兰爷! 安排好没藏蕙兰在一家酒馆吃了些饭,陶陶便赶紧回了穆府! 黎青大老远见她进了门,赶紧跑了过来,那样子怕是蕙兰走后就一直守着门口! “怎么样?追上她了吗?她现在在哪?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陶陶摆了摆手,喘了口气:“你能不能一次性别问那么多问题,还有!先让我喝口水!” 黎青也不好发作,只好转身回屋倒水!倒是穆望舒见陶陶这般模样,已经猜的差不多了。 接过黎青递来的水,陶陶慢条斯理的抿了几口:“咳咳!那个——!没藏蕙兰啊!已经追到了!不过嘛……” “不过什么?少夫人您倒是说呀!”黎青急得额头冒汗却也不好对少夫人发作! “不过她暂时不想回穆府。”陶陶又喝了口水,“好在她也不会回西夏!” “那她现在在哪?我去找他!” “我说黎青!你能不能冷静一点,你要是逼得紧了,指不定她哪会就跑回西夏了!” “可现在我连她住哪都不知道,要是她真走了,想拦就晚了!” “实话和你们说,大小姐她要在萩姑姑家住几天!”陶陶将喝光的茶递给黎青,对于他吃惊的表情很是满意! 第一百七十二章 草庐借宿 “大小姐还说了,要我也陪她在那住两天!” 此言一出惊到的就不止黎青了,穆望舒微微蹙起眉头跟着陶陶一起回了屋。 “蕙兰胡闹就算了,你怎么也跟着胡闹?” 陶陶忙着整理衣物也不抬头:“我不觉得她在胡闹,而且我也想回萩姑姑那住两天。” 话虽这么说,其实陶陶也想趁此机会去想清楚一些事,一些她自己的事,穆望舒的事。虽然她知道或许这个时候离开并不是最好的选择,可是即便呆在他的身边她依旧什么也做不了。 那些深藏在穆望舒心底的秘密,那些他不愿告知的身份,对陶陶来说时间越久越会成为负担! “也好,我送你过去。”穆望舒伸手想帮陶陶拿行李,却被对方闪开了。 她俏皮的吐了吐舌头说道:“我自己去就可以,再说蕙兰看到你难免又耍脾气。好啦,我去帮她收拾一下衣物,这几天你在府中好好休息。” 她并非有意如此,只是觉得应该给彼此一些时间和空间。就像穆望舒需要空间来慢慢纾解他母亲去世的痛楚,那些陶陶无法触及的伤口总该给他时间痊愈。 穆望舒怔怔的望着陶陶离去的背影,指尖的落空仿佛有一道闪电击中心底,可他并没有追上去强求,这样也好,与沈白商定的事情这两天只怕会越来越忙,如此也好。 他这样安慰着自己,实则心里还是空落落的,只是他不明白那份空落落的感觉到底是因为什么?又从何而来。 没藏蕙兰见陶陶出现,忙走过去拉着她的衣袖问道:“没人跟着你来吧?” “怎么!大小姐还怕见人吗?” “那道不是!我只是不想见到他们,走吧!去见萩姑姑!”说着便挽起陶陶的手臂,亲如姐妹! 当她们来到草庐前的时候,萩姑姑正拿着一瓢谷子给鸡鸭喂食。见到陶陶慌忙放下手里的东西出门迎接,谁知一扫眼发现一位不速之客。 “哟!我当是谁呢?” “萩姑姑好!”没藏蕙兰没有理会萩姑姑的酸言酸语,而是非常有礼貌的打了声招呼:“陶陶,你的房间在哪?我先去把东西放下!” 陶陶给她指了指自己房间的位置,本想与她一起去,谁知被萩姑姑拉到一旁:“这个臭丫头怎么来了?” 陶陶深知萩姑姑的脾气秉性,附耳说道:“在穆府受了气,无处可去,想来也是可怜,从小没了母亲!哎……” 果不其然,萩姑姑一听立刻动了恻隐之心,“想来她也怪可怜的,说到底这穆府也不是她的家,寄人篱下的滋味儿,不好受哦!” “这位大小姐脾气高傲的很,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也不会说出来,要不是觉得她没地方去,我才懒得管她呢!”陶陶见刚才的一番言语颇为有效,又加了一剂猛药。 “话怎么能这么说呢,你和她也算同病相怜,虽然这丫头不招人待见,可好歹也和你一起住了这么久。来就来吧,反正我这里有地方住。”萩姑姑扯了扯陶陶的手臂,她虽不喜欢没藏蕙兰,甚至之前还与她大打出手,可一想到这孩子从小没了娘亲,顿时想到自家小姐,那过去的不愉快也就涣然冰释了。 陶陶见计谋得逞,搂着萩姑姑的肩膀嬉笑道:“这天下哪个男人娶了你啊,那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你这孩子,净说些口无遮拦的话!我方才饭做得也差不多了,你去喊蔺大叔一起来吃吧。”萩姑姑伸出食指点了点陶陶的额头,嗔怪到,但脸上的笑容却透着欢喜! 自从陶陶嫁入穆府便很少回来这里,如今不仅回来还小住几日,叫她如何不开心! 没藏蕙兰从未住过茅草屋,刚来此处她满心好奇的看看这瞅瞅那,从外面看如此小的一方天地,屋里竟样样具备,还真是应了中原那句老话: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到了吃饭的时候,四个人围在一张小小的木方桌前,一碟小葱拌豆腐,一碗地锅炖兔肉,吃起来竟别有一番风味! “这兔子是你蔺大叔今日一早打的,你们两个还真是有口福啊!”萩姑姑不偏不倚给她们二人一人夹了一块兔肉,蔺大叔在一旁端着碗等着她给自己也夹一块! “怎么?你这么大的人了,还要我帮忙吗?” 萩姑姑的一句话惹的大伙笑开了花,没藏蕙兰更是想起来往日在西夏烤兔肉的场景! 那时候她的母亲是西夏数一数二的美人,她做的菜是没藏蕙兰吃过的最美味的食物,尤其是母亲烤的兔肉味美多汁,外焦里嫩。只可惜,如今再也吃不到了。 没藏蕙兰感慨万千的拿着筷子愣了许久,陶陶用胳膊肘碰了碰她:“怎么了大小姐,不合胃口啊?” “没,很好吃!我很喜欢!”说着一边扒饭,一边低头掩饰。 萩姑姑见状大底是明白了没藏蕙兰的想法,她记得陶陶小的时候,每当想起老爷和夫人总是这样闷着头也不说话,因为她知道就算说再多,那些离去的人也不能回来。而她总是压抑着自己,在外人面前表现的欢快洒脱! “你若是喜欢,改天让你蔺大叔带你一起抓去!”萩姑姑一脸慈爱的笑容。 “好啊!我也刚好想练练手!”没藏蕙兰满心欢喜,在西夏的时候,当别人的父亲都将自己的子女抱在马背上外出打猎的时候,没藏蕙兰总是见不着他的踪影,所以很小很小的时候她就一直羡慕别人。 “哎呦,当真是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这大小姐一来,我就坐了冷板凳了,啧啧!”陶陶当然也喜欢没藏蕙兰能在这个地方开心一些,但她还是故作酸味儿的说上几句。 “有冷板凳就不错了,没让你蹲着吃就算好的!”萩姑姑夹起一块兔肉又塞到陶陶碗里,递了个安慰的眼神,打趣的说道。 四个人一餐饭倒是吃的相当愉快,很快没藏蕙兰便和萩姑姑、蔺大叔打成了一片。 第一百七十三章 林中捕雉 林中的树叶落了满地,光秃秃的枝桠透着冬日的冷峻。枯黄的杂草堆后面躲着三个人,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的盯着不远处的一只野雉,神色紧张! 只见那只野雉悠哉悠哉的踱着步子,就像这片树林中唯一的霸主。兜兜转转寻找着食物,忽的瞧见前方有一堆稻谷,它警觉的望了望四周,又绕着撑起的竹篓看了又看,小心翼翼的伸着脖子啄了起来。 “蔺大叔,它怎么不进去呀?”没藏蕙兰用手遮住嘴声音小的就连呆在她旁边的陶陶都听不清楚。 瞧着那只野雉就在全套外吃点谷子,陶陶也跟着着急,反而是蔺大叔一脸胸有成竹的笑道:“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话虽如此,可那野雉在全套外吃了半天转头竟走了!陶陶脖子一歪叹了口气,方才忍了半天没说的话终于忍不住了:“我说蔺大叔!人都吃饱拍拍屁股走了,你还稍安勿躁呢!你说你放那么多谷子干嘛,少放点,放正中间多好!” “嘘——!你们看!”蔺大叔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伸手指了指圈套的方向! 惊得陶陶和没藏蕙兰差点没掉了下巴,只见那只野雉去了又返,身后又跟着两只,只见它们一边吃一边往圈套中间移动,看样子还是相当警觉。 先前的那只野雉甚至还用嘴巴啄了啄撑着竹篓的小木棍,陶陶的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只可惜蔺大叔做的圈套太牢固了,那野雉用嘴巴啄都啄不倒! 这下子是没戏了!陶陶心想,可看蔺大叔一脸的镇定!直到三只野雉都已成功的进入圈套中间,只听嗖的一声,有什么东西从眼前飞过去,嘭!一声,竹篓应声而下,将三只野雉全部捕获! “蔺大叔好身手啊!”没藏蕙兰拍手叫好!她可是看得很清楚,蔺大叔一颗小石子丢过去触动了机关! “哈哈哈!还不去收战利品!”蔺大叔拍了拍陶陶的肩膀,满意的笑了。 “可是我不明白,蔺大叔身手这么好,为什么不直接用石子捕获它们?或者用箭也行!” 陶陶一溜烟跑去拿战利品,没藏蕙兰倒是不急,追着蔺大叔问原因。 “石子打在野雉的身上,容易产生淤青影响口味。” 陶陶将三只野雉捆绑好,递给了蔺大叔:“我现在是明白了,合着刚才您是欲擒故纵啊!这下倒好,一家三口都给逮着了!” “野雉生性胆小又多疑,我若不这么做,只怕是一只都逮不到咯!”伸手接过三只猎物,笑容满面的拎着回草庐。 没藏蕙兰跟在身后偷偷拉住陶陶:“看样子蔺大叔武功了得啊?” “那是当然,不然你以为我这身功夫是跟谁学的!”陶陶一脸得意,有人夸她师父身手好,她这个做徒弟的岂不是很有面子。 “这么说的话,改天我也要他教教我!” “我说大小姐!你怎么什么都插一杠子呢!”陶陶甩了甩没藏蕙兰拉住的衣袖,这感觉可不好,明明萩姑姑和蔺大叔都是她的人,怎么能便宜了没藏蕙兰。 “反正由不得你。”没藏蕙兰冲陶陶做了个鬼脸,一蹦一跳的追了上去:“蔺大叔!要不我帮你拿一会吧!” “不用不用!这野雉凶得很,免得啄到你!” “这么说蔺大叔右手背上的伤是被这野雉啄的?” 没藏蕙兰这一句话让原本满脸喜悦的蔺大叔顷刻间露出防备之色。听到没藏蕙兰问这个问题,一直心存疑惑的陶陶迈大了几个步子忙跟上去,却见到蔺大叔尴尬的掩饰到:“当然不是。” “那这伤是怎么来的?”没藏蕙兰一向不懂察言观色,自然也就没有发现蔺大叔的躲闪。 “都是些陈年往事,不提也罢,不提也罢。走吧,天色不早了。”蔺大叔不由自主的加快了步伐,竟是将陶陶与没藏蕙兰甩在了身后! “奇怪,刚才还好好的。”没藏蕙兰回头看看陶陶,眨着一双大眼睛仿佛在问我说错什么了吗? “蔺大叔手上的伤他从来没提起过,以前我也问过同样的问题,不过没得到什么答案。”每次看到蔺大叔因为这个问题躲闪的模样,陶陶总觉得他的过往并没有像他所说那般简单。 “那他没有什么家人吗?”没藏蕙兰望着已经把他们甩了好远的蔺大叔,继续问道。 “只听他简单的说起过一些,妻子与女儿死于一场天灾,后来便一蹶不振!”陶陶叹了口气,她与蔺大叔倒有几分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想来他对自己那么好,也是因为他离去的女儿吧。 “看来蔺大叔也是个有故事的人,早知道刚才就不多嘴了!”没藏蕙兰有些自责的垂下头,觉得自己扫了大家的兴。 “不过是一些小事,你又何必放在心上,回去吧!”陶陶安慰的拍了拍没藏蕙兰的肩膀,但她的心里总觉得蔺大叔有什么事瞒着她和萩姑姑,在他的过去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口中所说的天灾还有他手背上的伤,只怕没有那么简单! 回到草庐,蔺大叔依然有些尴尬:“今日这野雉便不炖了,我先放笼子里。” “野味不应该趁新鲜吃吗?”陶陶疑问到。 “野味是该趁新鲜吃!可你们倒好一次逮那么多,我才不要动手杀它们一家子!”萩姑姑的一句无心之言,却勾起了在场两位人的过往! “杀它们一家子”这六个字未免太过刺耳!仿佛思绪又回到了那年满是鲜血的冬日! 陶陶脸色煞白的扶着椅子坐下,萩姑姑忙着将熬好的粥端上来,并没有发觉陶陶的异样。而坐在她对面的蔺大叔似乎也有什么心事! “怎么了?一个个闷闷不乐的!赶紧吃饭!”萩姑姑摆好饭菜,只觉得氛围有些不对! “对对对!吃饭!吃饭!”蔺大叔干笑着端起一个碗,菜也没夹就闷头吃了起来。 陶陶回过神来,先是给没藏蕙兰递过一碗粥,招呼着她先吃,这才陪着笑一起吃!只是那眸中闪烁的悲痛与隐忍依旧无法挥之而去。 第一百七十四章 陶陶被赶 晚饭之后,陶陶陪着没藏蕙兰在院中坐了一会!而蔺大叔早早的回了自己家! 冬日里虽然寒冷,可坐在院中竟能将天空中的繁星看得清清楚楚!清朗的夜空里,仿佛一抬手便能够到星光! “以前在西夏,我常一个人坐在草原上数星星!有时候数着数着就能忘掉所有的烦恼!”没藏蕙兰一手撑着脸仰望着头顶的繁星。 “大小姐有很多烦恼吗?”陶陶问。 “嗯……有一些吧,不过好在都过去了!你呢陶爷?”没藏蕙兰转过头看着陶陶,就像是与她认识了许久的知己好友。 “有一些,还在心里。”陶陶顺着她的话,半开玩笑的说道。 没藏蕙兰伸手将胳膊搭在陶陶的肩上:“以兰爷我的经验之谈,所有的不开心有一天都会成为过去!” 陶陶也不甘示弱,伸手同样揽住了没藏蕙兰的肩膀:“多谢兰爷的经验!陶爷我知道了!” “哈哈哈!” 两人笑作一团,竟是半点女子家的娇柔也没有,那样子倒还真像江湖上的两位英俊少侠! “说真的,有时候我还蛮羡慕你的!”没藏蕙兰一本正经的说道:“羡慕你孤身一人还那么仗义,羡慕你什么都没有却有这林中的小草庐,羡慕你有这么疼爱你的两个人。” “你也不赖啊!左有黎青右有你的穆哥哥,哪怕离开西夏,还有一个穆府等着你!反倒羡慕起我来了!” “小时候我想的最多的就是在父亲面前证明自己,可是越长大越明白,那些都不是我想要的!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像你们这样守着一个小草庐过上一辈子!” “得了吧大小姐!就你这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真要是呆在这里不知道哪会就饿死了!” “你不要小瞧人嘛!”没藏蕙兰说的起劲儿,站起身来挥舞着手臂:“但凡我兰爷想做的事情,还没有做不成的!” “好啊!以后咱俩就当邻居相互照料,无聊时还能吵吵架拌拌嘴!” 二人聊至深夜,到了第二天早上陶陶还在睡梦中打滚,便听到屋外愉悦的交谈声。 出了门见萩姑姑与没藏蕙兰正熟络的择菜! “陶陶这个孩子吧,做事毛毛躁躁,以前在家从来不干这些活!还是蕙兰你懂事!”萩姑姑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就像捡了个亲闺女。 “萩姑姑谬赞了,您只要不再拿刀砍我就行,哈哈!” “误会误会!以往都是误会!你呀,就在这住下,住多久都没问题!” 萩姑姑那热情好客的性子还真是让人头痛,陶陶作势干咳了两声:“咳咳!聊什么呢,一大早那么高兴?” “哟,醒啦?怎么不再多睡会!”萩姑姑扫了陶陶一眼,继而又笑着与没藏蕙兰说话。 “不是,萩姑姑!我怎么觉得你这话说的酸溜溜的,我是该回去睡呢还是回去睡呢?” “你看人家蕙兰,一大早就起来帮我做饭,你倒好!” 陶陶就纳闷了,没藏蕙兰她在穆府的时候也没见那么勤快过啊!怎么一来到这就变得乖巧懂事了?阴谋!绝对有阴谋! “其实也不是,主要是陶陶睡觉太不老实,一晚上对我毛手毛脚的,实在是睡不着。”没藏蕙兰掩面偷笑,看来这个陶爷以往与穆哥哥同睡时没少耍流氓! “没藏蕙兰!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我陶爷什么时候对你毛手毛脚了!”陶陶双脸羞的通红,难不成昨晚把她当成穆望舒了? 不对啊!就算当成穆望舒她又能做什么?肯定是这个蕙兰再故意气她! “你若不承认,我也没办法!不过今天你就回穆府吧,免得我晚上又吃亏!” “我觉得可以有!反正蕙兰在这,你呢就回穆府该做什么做什么去!”萩姑姑也跟着附和,看来这两日是串通好的! “这可是我家,凭什么赶我走!” “好好好,你家你家!麻烦您让一让我的大小姐,萩姑姑我去做饭!”萩姑姑端着一筐青菜用胳膊肘捅了捅陶陶,故意从她身旁走过去。 陶陶一脸郁闷,不过一晚上时间她就睡了一觉,怎么感觉这天儿都变了? “蕙兰,你给她下了什么迷糊药了!” “没有啊!萩姑姑她喜欢我而已!” 陶陶无奈的摇了摇,往一旁的椅子上一坐,感叹到:“这女人呢就是善变,以前她还说最喜欢我呢!哎……世态炎凉,世态炎凉啊!” “所以啊!你吃完这顿饭就早点走吧!” 这么快就下逐客令了?这个没藏蕙兰该不会早有企图吧!“我说大小姐,你这么不地道的撵我走,算哪门子的朋友?” 没藏蕙兰拉过一个椅子坐在陶陶旁边,敛去了方才的嬉闹,说起话来仿佛一夜之间长大许多:“倒不是存心想撵你走,只是有一个人想来比我更需要你。” “其实你也可以跟我一起回去,逃避总归不是办法。”陶陶自然知道她说的是穆望舒,然而这句话一出口仿佛成了劝自己,她又何尝不是在逃避! “我没有在逃避,我只是想要给自己一些时间想清楚。可你不同,我希望你能陪在穆哥哥的身边。从很小的时候,他都是习惯了一个人,每次看到他孤独的背影我多想能为他做些什么,直到你出现我才知道,当他遇见一个对的人,哪怕对方什么也不做都会觉得很美好。” “可我从来没有觉得被他需要过……”一个把心门紧闭的人,任凭她使出浑身解数也终难走进。 “可那不代表他就不需要你,或许正因为你在,他才扛住了一切。陶陶,我可是做了很大的努力才说服自己把穆哥哥让给你,你可不能让我失望。”没藏蕙兰那抹释怀而有些凄婉的笑容,在陶陶看来似乎她看得要比自己通透。 “好!我答应你……”陶陶回馈她一个微笑,其实她自己心里也很清楚,一味的逃避并不能解决问题。 也许在五台山的那一天,她就应该义无反顾的抱住他,给他温暖!可她当时却是害怕的,害怕穆望舒会拒绝,害怕他根本就不需要自己…… 第一百七十五章 回府送别 有些事情一旦想明白了便不成问题,所以陶陶安顿好没藏蕙兰便决心回穆府。 只是她没想到当她说回去的时候,其他三个人没有半点不舍,反而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实在令她费解! “我说陶陶啊,既已嫁为人妇,就该早些回去。”萩姑姑如是说! “蔺大叔,你怎么看?就不想多留我几日一起小酌几杯?” “我老了,还是少喝点酒为好!” 奇了怪了,以前她嫁人的时候是谁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又是谁怕往后没人陪他喝酒比武的!这才短短一天不到这么快就倒戈相向了? 陶陶看了看没藏蕙兰想知道她到底用了什么手段买通了这两个人。 “诶?你不要看我,我巴不得你早点回穆府去!萩姑姑烧菜那么好吃,你走了全都是我的!还有蔺大叔,我还得请教他武功呢!赶紧走,赶紧走吧!我的穆大夫人!” 太阳还真是打西边出来了!陶陶一副生无可恋的收拾着自己的行李。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萩姑姑早就从没藏蕙兰那将她与穆望舒的事情问了个遍,得知他们二人早已深爱对方而不自知,她自然不愿留陶陶在这里。所以对没藏蕙兰好是为了让陶陶心爱,撵她走已然为她着想,毕竟有些事拖着拖着就耽误了! 回去的路一个人走,也给了陶陶重新思考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她已决定无论发生什么都会陪在对方的身边。 穆府的大门还是一如既往的庄严,就如同它的主人一样透着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陶陶笑着将门推开,这一次我不会再退缩! “少夫人!您回来啦!” 来迎她的是墨之那小丫头,陶陶四下寻找:“你家少爷呢?” “少爷他刚刚出府,说是有什么事情要去处理!” “什么事情?”陶陶眨着一双大眼睛问道,脸上的笑容逐渐被惊讶代替,这一大清早的他出去干嘛? “墨之不知,想来是什么要紧的事。” “他朝哪个方向走的?”许是心里着急,陶陶说话的嗓音也变大了些,吓得墨之伸手指了指东面的方向! 陶陶丢下行李直接奔出了门外,留下墨之在身后呆愣着想,莫非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少夫人如此着急要见少爷吗? 心中有一个念头在叫嚣着,说不清到底是因为什么,只是想尽快见到他,见到那个叫穆望舒的男人! 东面!顺着这条路走的话,应该是玉青楼的方向!提起玉青楼便会想到莫掌柜,他一大早去找莫掌柜是因为生意上的事,还是——? 陶陶甩了甩头,有什么事可以当面问他个清楚,这样胡思乱想只会让彼此疏离! 追到玉青楼刚好看到穆望舒的马车停在门外,陶陶正准备过去却看到莫掌柜先她一步上了车。顿时陶陶的脚底像生了根一样,同坐一辆马车他们这是要去哪?还是说自己不在的这一天半时间这两人便一直在一起? 她深深的吸了口气,往前走也不是,回头也不是!直到马车内传出穆望舒的声音:“走吧!”她才突然如惊醒一般冲了上去! “穆望舒!”陶陶双手张开拦在马车前面! 车里的人显然对她的出现表示惊讶,只是他们隐藏的很好而已!莫掌柜招牌式的微笑颔首,穆望舒则从马车里下来,淡淡的说了句:“回来了。” “我若不回来,你是不是就跟人跑了?”陶陶说这话自然是带着几分怨气。 “夫人说的哪里话,回来就好。”穆望舒被她孩子气的口吻逗笑。 陶陶气得白了她一眼,这个穆望舒怎么就能笑得那么自然,她可是将他们俩逮了个现形啊!没好气的问道:“你,你们这是要去哪?”陶陶指着穆望舒又指了指马车里的莫掌柜。 穆望舒按下陶陶的手握在手心,神色之中是一如既往的让人捉摸不透:“有件事要去办,七日后便回。” “七日?”那也就是说他们孤男寡女要共处七日!“什么事?” “小事!是一件小事,夫人。”穆望舒总是能在陶陶追问的时候避重就轻的回答。 “好,平安回来!”陶陶行走市井所造就的性子大概就是见好就收,不该问的不问,只是不问却不代表她能放得下心。 掌心中那人的温度在一点点散去,再抬头发现穆望舒已经上了马车,他掀开帘子冲她安慰一笑,便又恢复到冷清的面孔对车夫说道:“走吧!” 空气中的冷风吹得陶陶抱紧了自己的双臂,七日的离别就在穆望舒那句云淡风轻的“走吧”中开始,只是对陶陶而言,那种疏离感似乎有增无减! 马车内穆望舒的脸色凝重,他本以为陶陶在萩姑姑那能多住几日,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回来了!看她方才的神情怕是一路追到玉青楼,看来是很想早点见到自己。只是这次的事情过于棘手,若不亲自去,怕是那一船瓷器会被沉了个干净!但愿陶陶不会因为这件事与他心生嫌隙才好! “少爷方才为何不告诉她此番出门的目的?”莫娘认识穆望舒那么久,还从未在他脸上见过为谁担忧的神情。 “告诉她不过是多一个人担心,况且她在府中还有其他事要做!”以他对陶陶的了解,若是知道了这件事定会与他一起去,此番去海上的风险连他自己都难预料,倒不如像现在这样先把她劝说下来。 “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她……”莫娘转过头幽幽的说道,哪怕她知道这句话说出来只会终止两人之间的谈话。 莫娘羡慕陶陶什么呢?羡慕她能够被穆望舒如此呵护,羡慕她能在这个人面前飞扬跋扈使小性子,这是她陪着他身边这么久从来不敢去想去做的事情。 “若你知道她以往经历过什么便会说出这种话。”穆望舒冷冷的扫了一眼,伸手将马车内的帘子掀开。 他望着清晨还在薄雾中的汴梁,好像还没出城就已经开始想她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 幕后庄主 “少夫人,您回来了!见到少爷了吗?” 一进穆府,墨之赶紧迎了上来,瞧着陶陶脸色不太好,小声问了句。 “见到了。”陶陶心神疲惫的往屋里走,怏怏不乐。 “少夫人可是哪里不舒服?” “没什么,你去把黎青叫来!”陶陶坐在桌子前一手托着腮,她不明白穆望舒出门为何带着莫娘而不是黎青,听闻莫娘一点武功不会,带着她去岂不是奇怪。 黎青进来时,陶陶正眯着眼睛思考问题,瞧见黎青后双眼立刻变得犀利:“墨之,你先去忙吧,我和黎青有话要说!” “是,少夫人。”墨之一副祝你好运的模样看了黎青一眼,便退了出去。 “知道我叫你过来做什么吗?”陶陶也不让他坐下,端着一副架子趾高气昂。 “少夫人不就是想问少爷去哪了吗。”黎青一脸生无可恋,但凡碰见陶陶准没什么好事。 “知道就好,老实交代吧!”陶陶食指点了点桌面,示意他开始讲! “少夫人!陶爷!有些事少爷他不让说!”黎青装作为难的样子,可陶陶眼皮也没有翻一下,就静静的盯着他一动不动。 “您这不是有意为难我吗!”黎青往前走了几步想找个地方坐下来,谁知陶陶一个眼神又把他吓退了。 “不是我为难你,是你和你家少爷在为难我!陶爷我现在很不高兴!你要是不说,指不定我就把这个穆府给掀了!”陶陶看得出这件事黎青多少知道一些。 “您要是能高兴,那您就掀,反正等少爷回来也是您解释。” “行啊!你要是不说我现在就离家出走!等你家少爷回来看谁去交代!”陶陶高傲的抬着下巴看黎青,她是铁了心要问出点什么东西来! “陶爷,别冲动!别冲动!有话好好说!”少爷临走前可是万般嘱托黎青要看好陶陶,少一根寒毛为他是问! “我一点也不冲动,就看你表现了!”陶陶用脚踢过去一个椅子给他,摆明了不说清楚别想好过。 “我说好不行吗!”黎青拉过椅子坐了上去,“前些日子往海上运的一批瓷器被海盗给劫了,对方点名要少爷亲自去取!事态紧急,所以少爷没来得及告诉你!” “有危险吗?”原本还在生闷气的陶陶听到黎青的这番话,首先想到的便是穆望舒的安危。 “这——!以少爷的聪明才智定能逢凶化吉!少夫人放心!”危险肯定是有的,但是黎青还是相信少爷的能力! “既然有危险你为什么不跟着去,让莫掌柜去做什么?”果然问来问去还是问到了最想知道的缘由! “这我就不清楚了,可能是莫掌柜广结天下各路英雄,说不定认识些人能帮忙。”黎青也纳闷,当少爷听说海盗头子叫龙爷的时候,第一时间想到的竟然会是莫掌柜,真是奇怪! “那我们现在能为他们做些什么?”陶陶最不喜的就是等待,七天的漫长等待对她而言无疑是煎熬的! “少爷让您留在穆府自然有他的理由,就拿那两件瓷器来说,若是少夫人能早些破解其中秘密,也算是给少爷帮了大忙了!” “此话怎讲?”陶陶不明白自家的瓷器与穆望舒有什么关系,难道他还真的相信流落在外的三件瓷器藏有上等瓷土的位置? “少爷他是做大事的人,目光自然不会只放在大宋汴梁这个地方,他要的是瓷器名满天下,远销海外!而这一宏图伟愿自然要有上等的瓷土才能完成,只是自章家灭门之后,随之消失的还有章家丰富的瓷土资源。这也是少爷为何一直寻找章家那三件瓷器的原因。” 黎青知道这些话少爷从来没有对陶陶说过,只是他觉得那些重担压在少爷一个人身上太久了,说不定少夫人就是那个能帮他的人! “难怪他要找章家瓷土的位置……”黎青的一番话陶陶算是听明白了,穆望舒所做的生意是瓷土的筛选、烧制、运输到销往各地。难怪他会对制瓷匠人如此重视,原来他要做的并非只是一个瓷商而已,他是为瓷器本身以及匠人的灵魂而奔波的人,是一位真正眼界高于众生的人。 “这么说,和风山庄也属于穆府名下?甚至玉青楼?磁州钱老板?” “是,少夫人,从瓷土的筛选到往外运输少爷都参与其中,玉青楼属于情报中心,供社会各界人士各抒己见。而和风山庄则属于名流之士、达官显贵交易的地方,用来疏通官府甚至朝中大臣……”这些话是穆望舒临走前交代给黎青的,若是陶陶追问下去便可将此事一一告知,以免徒生误会! “而磁州的钱老板则属于制造的环节?”陶陶大为惊奇,难怪上次去国舅府跟着沈白便轻易混了进去。 “不止是钱老板,大宋各地都有窑厂全部都是手艺精湛的制瓷师傅!” “这么说,你家少爷是整个瓷器界的幕后庄家?” “可以这么说,不过少爷很少出面,许多事情一般由我、莫娘和沈白处理!” “除了海上可还有其他渠道往外运输?”陶陶越往下问,便越发觉得穆望舒深不可测。瓷器在大宋主要仍然以官窑为主,而他竟能在这种大局势下开展如此大规模的制造,其中势力不容小觑! “自然是有的,陆路、水路、海路三条线缺一不可!” 黎青说的有条有理,就像与往日闲聊一般,可在陶陶听来这太骇人听闻!瓷土与瓷器甚至与瓷商之间竟能如此紧密相连,且各有组织负责,如此庞大的幕后组织,若是被心怀不轨之人利用,岂不是要天下大乱! “你家少爷,究竟是何人?”许久之后,陶陶的声音透着几分颤栗。 “此事还是等少爷回来,您亲自问他更为稳妥。”关于穆望舒的身份黎青并未得到授意,所以他不确定是否可以告诉陶陶! 但黎青的神情还是让陶陶心中有了定数,只怕穆望舒与西夏王朝脱不了干系! 第一百七十七章 岭山寻土 “你先回去吧!”陶陶揉了揉太阳穴,只觉得自己像是陷入了一片沼泽之中,越是挣扎陷得便越深。 “少夫人,少爷让我带句话给您!”黎青走到门前忽然停下脚步:“他说不管是瓷心也好匠心也罢,若生不逢时不能流传于世间便是毫无价值,而他要做的是它们的守护人!” 黎青走后,夕阳的余晖从门外洒进来,金灿灿的亮了满地!陶陶望着那抹金色的余晖,释然的笑了。 穆望舒的势力让她心生畏惧,可他要对自己说的话却又让她格外钦佩!常言说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穆望舒所说的守护人,却是比伯乐更能难能可贵! 这些年她一直在苦苦寻找章家灭门的证据,却忽视了瓷器的本身甚至是娘亲内心所求!而穆望舒似乎用更大的格局更深远的目光做着一件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事,与他一比自己的那点私仇竟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她将书房里的那两件瓷器取回,爱惜珍视的看了许久,若是娘亲还活着,是否会对穆望舒的这一壮举给予支持?会的!不管是娘亲还是父亲都会这么做! 陶陶暗暗的攥紧了拳头,娘亲去世后瓷土的下落便无人知晓,而自己除了对瓷器的鉴赏略懂一些,其余的均是一知半解!那些上等瓷土就算留在自己的手中只怕也是暴殄天物,倒不如找出来交给真正手艺精湛的师傅! 这样想着陶陶便打算次日再去趟岭山! 那晚她睡得很安稳,一觉天亮。醒来便急匆匆出了府来到天下第一瓷的铺子前。 “胖子李!今日闭店休息,随我一起去个地方!” “陶爷,你当我开店是闹着玩呢!说闭就闭!”胖子李挥着肉呼呼的手喊道:“不去不去,哪也不去!” “少给我啰嗦!”陶陶边说边把他揪出来关上了店门:“锁呢!赶紧上锁!” “你这哪是陶爷,分明就是土匪头子!”胖子李虽不情愿,但还是拿出锁来将店门锁上!“说吧,这是要去哪?” 陶陶招呼他附耳过来压低了嗓音说道:“我听说岭山有上等瓷土,所以让你陪我去看看!” “我是个贩卖瓷器的商人,又不是捯饬泥巴的匠人,你带我去找瓷土有什么用?” “你这脑袋是不是被猪油拱了!我看你是白长了这身肥肉!撇开瓷土的价格不说,单是烧制出的瓷器也能把你美死!”陶陶敲了敲胖子李的脑袋,真想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你不早说!走走走,赶紧走啊!”说着胖子李就拉着陶陶往城外去。 岭山道路险峻、沟壑颇多,一个不小心就能像上次那样跌下某个山窟。所以陶陶才将胖子李喊来一同前去,相互也有个照料! “这岭山那么大,陶爷你可知道具体方位!”刚一到岭山胖子李站在山脚下便问。 陶陶没理他,随手指了指东南方向! “知道就好,知道就好!这么大一山,死在里面都没人发现!” “我说胖子,你就不能想点好的!” “哦,这么大一山要都是瓷土,岂不是发大财了!” 胖子李一想也对,总不能咒自己早死吧!还是说些吉利的话,只不过他说的这句吉利话,未免也太不切实际! 陶陶无力的翻了个白眼走在了他前面!冬日里的树木已全部凋谢,整座山充斥着荒凉的气氛,几只寒鸦呱呱的叫着,还真是死在这都没人能发现! 约莫走了两个多时辰,胖子李一屁股坐在地上!怎么拽也拽不走! “陶爷,您到底知不知道方位啊!这都走老半天了,怎么还不到?”明明是冬日里的天气,胖子李却是热的满身大汗! “实话告诉你,我还真不知道!”兜兜转转走了大半天,陶陶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娘亲带她去过的墓室! “我就说吧!每次碰到你准没好事!我是不走了,要走你自己走!”胖子李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找了块石头又坐了下来。 “胖子!不是我吓唬你,这荒郊野岭的你又长那么肥,说不定有狼群出现!”陶陶伸出手张牙舞爪的吓唬了他两句。 胖子李脸都白了,嘴唇颤颤巍巍的说道:“你,你休要唬人!”然而他心里明白若是真有狼群,以陶陶的身手肯定不成问题,关键是自己压根儿就跑不动啊! “所以说!你得跟紧我,否则我也不能确保你的安全!”陶陶睨了他一脸,抬着头继续往前走! 果不其然,胖子李赶紧从石头上起来,二话不说的跟着陶陶! 此处山路崎岖,小道繁多,竟是不知选择哪个为好!根据陶陶模糊不清的记忆来看,章家瓷土的方位就在这附近,可每次来到这总觉得她与那片墓室被什么东西阻隔开来! 她隐约记得当年与娘亲曾经过一条白色的小河,可她这两次来都不曾找到! “胖子!你可曾听说岭山哪里有条白色的河?” “白色的河?陶爷你这是在说笑呢吧!” “难道是自己记错了……” 那些记忆早已残破不堪,时间那么久了甚至已经分不清到底梦境还是真的与娘亲一起来过! “别说白色的河,就这大冬天的什么河都得断流!”胖子李累的发蒙,随口嘟囔了一句! 对了!当年是春日里与娘亲同来的,春夏两季雨水充足,这山林之中多有溪流,如今是冬日自然鲜有水声! “胖子!叫你来果然没错!”陶陶激动的双手拍在他的肩上,脸上露出了许久未见的笑容! 胖子那里明白陶陶在想什么,眼下他已饿的心发慌,只想赶紧回去吃点好的! 陶陶却是越发的有兴致!她记得当时与娘亲同来时,阳光洒在岭山之上,绿色的山林美得晃眼!而那条白色的河在阳光下更是发出耀眼的白光,水面上的雾气就如同在瓷器上施了一层白釉! 她问娘亲为何这水是白色的?娘亲说水本无色,是河底的石头均为白色,所以远远的看起来像是一条白色的河流。 这么说!只需要找到白色的石头便离那片墓地不远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白色河流 在岭山兜兜转转了许久,经过一条陡峭的山路,陶陶走在前面,胖子李紧随其后!只听得呼喇一声胖子李脚底踩滑整个身体迅速下坠!陶陶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袖! “陶爷!陶爷你可千万别松手啊!” 胖子李吓得嗓音都变了,可陶陶那瘦弱的小身板怎么能拉得住他,况且还只是拉了衣袖! “别废话!把手给我!”陶陶咬紧牙关,一手扶着崖壁,另一只手死死的抓住胖子的衣服! “陶爷……我怕,我要是一动肯定就掉下去了!我不能死,我还没娶墨之进门呢!陶爷!”胖子李本就胆小,余光瞄着深不见底的悬崖,吓得魂飞魄散! 只听得刺啦一声,胖子的袖子被撕裂开来!陶陶见状也顾不得许多,松开扶着峭壁的手伸手去捞胖子!可下坠的力度如此之大,以她瘦小的身躯实在难以抗衡! 只听得一声救命啊的嘶吼声!二人双双跌落山谷!好在陶陶轻功了得,足尖落在崖壁上被胖子李一路拖到了谷底竟毫发无伤! 快到谷底陶陶将胖子李一丢,对方圆滚滚的在地上翻了三圈,仰面躺着脸色煞白:“快告诉我,我是不是死了?” “你再不给我从地上爬起来,就让你如愿以偿!”若不是他太胖,陶陶何故被拖拉到此处! “陶爷你快看身后!”胖子李伸出满是泥巴的右手往陶陶身后指去:“石头!石头啊!白色的石头!” 陶陶扭头望去,果然十米开外有一堆白石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她惊喜万分,原来娘亲当时带她来的地方是一个被群山环绕,树林覆盖的峡谷! “胖子!快跟上!”若是没有记错,只需要沿着白石走上半柱香的时间就能发现一片墓地! “陶爷您慢点!我可是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胖子边跑边追,顺便抬头望了望刚才掉下来的上方,真是有惊无险,老天爷保佑! “到了!到了!胖子就是这!就是这里!”陶陶一路奔跑果然见到一片墓地!而其中一座最大的墓碑上赫然刻着“葬瓷”两个字! 葬瓷,瓷土所葬之地! “这附近肯定有机关!赶快找找!”陶陶命胖子李与她分头行事,在各个墓碑墓地里摸索了许久。 “奇怪!应当有机关才是啊!” “陶爷,都找遍了,什么也没有!” 陶陶不相信,继续在那块最大的墓碑上寻找,她明明记得当时母亲很轻易就把墓室的大门打开了,不可能找不到啊! “陶爷!再过两个时辰太阳就要落山了!若是摸黑回去,只怕会很危险!”胖子李见陶陶对这瓷土如此着迷,他有些担心。 陶陶抬头看了看头顶的天,看来今日是找不到机关所在了!只怕再耽误下去,她与胖子李天黑之前很难出山! “今日就先回去,这件事你知我知,决不能让其他人知道!”陶陶的神情突然变得犀利,一双黑色的眸子盯得胖子李心里发慌,她补充道:“包括墨之!” 若此地真如陶陶所言藏有大量上等瓷土,他胖子自然不敢多言!只是长期以来他对陶陶的判断力和鉴赏力佩服的五体投地! 关于章家瓷器的传言他听过很多,只是不知陶爷与那章家有何关系,竟能连这种隐蔽的地方都能打听到! 白色的河流,如此精确的细节,她是如何得知?又是谁告诉她的! 回去的山路伴随着落日的余晖,整座山一半明一半暗,倒是在这肃杀的季节里别有一番滋味! 回到穆府,陶陶命墨之准备一桌好菜招待胖子李,毕竟跟着自己在山里转悠了一整天! 胖子当然不会客气,能进穆府还能见到墨之,这简直是他一直梦寐以求的事! “陶爷!下次再有什么差遣尽管说!只需要请我来府上吃顿饭就可!”胖子李一如既然虽然是对陶陶说话,可眼睛却没有离开墨之半步! 陶陶草草吃了些饭,被他们二人之间的氛围搞得有些起鸡皮疙瘩! “你们两也不要在我眼前眉来眼去了,我吃好了!墨之啊,你就在这陪胖子随便吃点,我先回房!” 走了约莫十步远,陶陶又想起什么似的回头与他们二人说道:“胖子,等会走的时候我就不送了!” 陶陶说这话一是确实不打算送胖子,二是提醒胖子李甭管吃多久,穆府概不留宿! 到了屋里,她又取出那两盏瓷器!烛光中的釉色如同月光洒在湖面上那般纯净!苍劲有力、错综复杂的金丝铁线像是一张神秘的大网交织在一起等待有人将它解开! 陶陶用手指沿着瓷器上的线条描绘着,她突发奇想若是将这些冰裂的纹络描绘在纸上会是什么效果? 说做就做!陶陶赶紧取来一张白纸,蘸了点墨水便开始描绘起来! 每一条裂纹似乎都有它的规律,看似杂乱却又相互关联,看似连在一起,却又像是断裂开一般。 大约用了一个时辰,陶陶将两件瓷器上的纹络一一描绘在纸上!其中较深的几根线条用笔加重了颜色,其余的皆细弱丝线! 她望着眼前的这两幅纸张,那些均匀的线条和空隙让陶陶不由联想起民间的传言,莫非这两幅图上画的是瓷土的地图? 可如果是地图娘亲为何要烧制三个瓷器?甚至还故意放出风说瓷土的秘密在它们上面!难道娘亲希望这天下有欲望的人找到瓷土,还是说她希望章家的瓷土被他人瓜分? 最后的一间八方碗依然不知去向,而手中的这两盏瓷终究看不出任何端倪!如果说这瓷器上的金丝铁线不过是一种装饰,那么以娘亲对瓷器的了解和造诣,没必要将三件瓷器全部烧制成同一风格? 白瓷、红瓷,这些娘亲都很擅长,可她却偏偏选择“金丝铁线”,以娘亲对瓷器的专研程度,是否她早已发现了控制裂片的方法! 若真是如此,眼前的这些方方框框只怕是由某些字体或者是图案演变而来的!陶陶左左右右前前后后反反复复看了数十遍,依旧一无所获,直到身体疲惫的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 瓷中秘密 熟睡之中仿佛看到娘亲在一片烛光中朝自己走来,她说瓷本无心,情之所系!陶陶想开口唤她,可不只为何伸出去的手却触碰不到她,就连嗓音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心里十分着急,面上带着痛苦,她想要拉住自己的娘亲,求不要走,不要将她一个人留在这世上!可是娘亲始终带着笑望向她,之后便转过身去,一步一步的远离自己! 烛光摇曳着,连人影也开始变得模糊,陶陶心中痛苦万分,而那烛光慢慢黯淡下去,就连娘亲的身影也逐渐消失不见! “少夫人!” “少夫人,少夫人您醒醒!” 陶陶从冷颤中醒来,大冷的天额头上全是汗,她皱着眉头捂住胸口,似乎那梦魇依旧没有消退! 抬头瞧见墨之的身影,试图想起些什么:“我怎么在这睡着了。” 墨之递过一杯热茶,关切的说道:“少夫人定是累了,不如早些休息。这桌子上的东西我来收拾!” 说着将桌上的两张纸垒在一起,竖着抖了抖排整齐。 陶陶被对面的烛光照的晃眼,她扬手挡了挡视线落在墨之手里的纸张上。是了,方才她将这瓷器上的线条临摹下来,想从中找到些什么,可刚才的梦境太过真实,以至于过了许久依然觉得胸闷! 陶陶喝了几口水,面色才恢复了红润。 “少夫人,您这画的是什么?怎么乱糟糟的全是线。”墨之一边说一边打算把纸张放在一边! 烛光透过薄而轻的纸张,将两层纸上的线条照的分外清楚,那些线条交汇融合,在陶陶的眼前不断晃动,像是一层迷雾逐渐散开! “墨之别动!”陶陶伸手扶住墨之手里的纸,眯着眼睛看了又看!另一只手招呼墨之:“快!快把烛台拿来!” 墨之用手挡着风生怕烛光熄灭,她将烛台端到陶陶面前。陶陶屏气凝神拿着手中的纸在烛台前不断调整,挪动……她脸上的表情由沉重变为喜悦,甚至是兴奋! “你看!这些粗一点的线条像不像少了笔画的字?”陶陶用手指点了点纸张上的线条,透过烛光望去,两张纸交汇的地方果真很像某些字! “是有些像!但是残缺不全,实在猜不出是什么。”墨之看了半天指着其中两个字说道:“就像这个文字右边有一小竖线,还有这个口字上方有一横,实在看不出是什么……” “那是因为还有另一部分没有找到!” 陶陶可以断定,失踪的另一件瓷器——八方碗,必定也是金丝铁线!她几乎欣喜若狂!一切似乎都明了了!那些深色的冰裂实际是某些字体的笔画! 娘亲她果然找到了控制冰裂的办法!甚至已经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若她猜的没错,这三件瓷器上的裂纹和在一起记录的就是章家灭门的真相! 而方才墨之所说的两个字,只怕是如今垂帘听政的大宋太后——“刘后”! “墨之!快去把我的风筝拿来!”吩咐了墨之,陶陶赶紧将两幅纸收了起来! “少夫人,这大半夜的您要纸鸢做什么?”墨之心下担忧,少夫人不过是睡了一觉,怎么醒来后古古怪怪的!这可如何是好! “你拿来便是!明日一早我要去见一个人!” 陶陶要见的自然是赵祯,她要问他一些事情,关于太后与章府的事情! 次日清晨,陶陶起了个大早!黎青却早已在她房门前等候! “少夫人这是要去哪?”黎青盯着陶陶手中的纸鸢,心中已有了个大概! “你倒是起的很早啊,我去哪是你能问的吗?”陶陶白了他一眼没有理会。 黎青伸手拦住她的去路,神情一改往常:“少夫人,您昨日去了岭山可有收获?” “你跟踪我?”陶陶大惊,首先想到的就是黎青莫非是穆望舒故意留下来监视自己的? “少夫人何出此言,少爷让我务必保护好您的安全。以我的轻功想跟踪您只怕早就被发现了,否则我也不必一大早来问你此事。”黎青迎上陶陶的目光,眼中带着笑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听她话的臭小子! 陶陶防备的笑了笑,心里却也是明白。如果黎青跟踪自己,必定已经知道墓地的位置,也就没必要多此一举! “少夫人,少爷他这个人很少吐露自己的难处!若是此次与海盗交涉失败,就算人能平安回来,生意也会大大折损!而当务之急最需要的便是这上等的瓷土,而您是唯一能够帮助他的人!”黎青深知对陶陶来硬的只会适得其反,倒不如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他的难处我希望他自己能告诉我,而不是每一次有关于他的事我只能从别人口中得知!黎青,那种感觉你是不会明白的!”陶陶无力的笑了,那种若即若离、捉摸不透的无助感,她是再清楚不过。 “少爷如此,您何尝不是!难道少夫人就没有任何秘密吗?您对章家瓷器的痴迷,对遗留的三件瓷器那种渴望,甚至对它们的摸索,这些您又何尝与少爷谈过!这一点你们两真不愧是夫妻!” 黎青放开拦住陶陶的手,他之所以那么着急是因为想在少爷回来之前给他一个定心丸!甚至说如果可以,他希望立刻告诉少爷少夫人已经知道了瓷土的方位,如此便也有了与海盗谈判的底气! 那一船的瓷器若是真的要不回来,最坏的打算就重新烧制!而重新烧制所需要的大量瓷土又岂是容易买到或者挖掘到的! 陶陶望着面色沉重的黎青,她虽不知穆望舒的具体去向和所遇到的事情,但是黎青脸上的表情告诉她这一次是真的遇到难题了,否则黎青刚才也不会如此胆大妄为的阻拦自己! “我只能告诉你瓷土埋在岭山东南处的山谷下,那里有一片墓地,可惜的是,我没能找到机关。”陶陶拿着纸鸢从黎青身边走出去,她低下头笑了:“你说的对,每个人都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我希望当他回来的时候,我与他可以不必再隐藏自己!” 第一百八十章 有事相求 城外的草地已经枯黄,寒冷的冬日里想要放飞纸鸢并非易事,然而陶陶还是将它送上了天空! 赵祯说过,若有事找他便可放飞这只纸鸢,只要他看到就一定会来找她! 陶陶搓着通红的双手在城外等了足足两个时辰,然而还是没有见到赵祯的身影。 “看来,他以后出宫难了……” 陶陶对着纸鸢失落的说道,回想起赵祯因醉酒被软禁一事心中颇有几分愧疚,她叹了口气便收了风筝的线! 一圈、两圈……缠到一半的时候,眼前落下一个人的身影,一回头竟是他温润如玉的笑容。 “宫中有些事,耽误了!陶爷可是等得着急了?”赵祯将自己身上的斗篷取下来给陶陶披上,接过她手里的纸鸢问道:“就这样出来不冷吗?” “冷,但是小宋来了就不冷了!”说着裹紧了身上的斗篷望着眼前的人。 几日不见似乎沉稳了许多,多了几份隐忍与成熟,只是那笑还是那么的熟悉! “陶爷叫小宋来可是有急事?” “我想让你帮我一个忙!” 纸鸢又被放了起来,高高的飘在天空之中,是赵祯不敢奢求的自由! “陶爷直说无妨。” “我想让你帮我查一件瓷器,章家的——八方碗!” “章家?可是那个被父皇灭了族的章家?”赵祯手中的风筝线已经放到了头,他停住手上的动作心中充满疑虑! 当年章家夫人与李宸妃关系匪浅,灭族一案与李宸妃失踪一事似乎存在某种关联,如果说穆望舒调查章家瓷器是为利益驱使,那么陶陶是为了什么呢? “是,那件瓷器至今下落不明,我希望皇上能在宫中帮我留意。” “那案子是父皇亲判,是一种禁忌,所以章家的瓷器定是不可能留在宫里的。” “我也只是猜测,当然也会在民间展开调查!”陶陶见纸鸢快要被乱风吹落,伸手拉了拉赵祯手里的线。 “陶爷能否告诉小宋为何要查章家的瓷器?” “为了查清一些事情,一些因为时间久了而逐渐被人遗忘的事情。你愿意帮我吗?”陶陶觉得自己像是在进行一场赌博,一场几乎没有胜算的赌博!她没有把握赵祯是否会答应自己,也没有把握确定那毫无根据的猜测是否正确,但她想试一试,想试一试这世上能否奇迹出现! “好!朕答应你!” 赵祯还记得陶陶说过离开线的纸鸢是飞不起来的,线与纸鸢的关系,看似是一种束缚,其实是一种较量! 他与太后的关系便像极了线和纸鸢,他知道若此刻离开太后,朝中必定会大乱,如今能做的便是东风压倒西风,是线与纸鸢的较量! 章家的秘密、李宸妃的失踪,看来这世上想查清真相的,不止他一个人而已! “若陶爷愿意,小宋可以将你安排到宫中,不知陶爷可愿意?”赵祯的提议一方面是为了陶陶能够方便调查,一方面也是为了私心!这些日子他每日忙于朝政,为的是能让朝中大臣对他信服,如此以来便不能常常出宫见她,若她愿意随自己入宫小住,那便是再好不过了。 越是危险的地方越是安全,越是离危险近的地方便越接近真相!赵祯的提议陶陶是心动的,瓷器上刘后两个字让她明白章家一案与当今太后脱不了干系! 可一想到穆望舒还未平安归来,一颗心总是悬着无处安放:“你给我五天时间考虑,五日后我给你答案!”五日,穆望舒应该会回来了吧? “好!五日之后朕等陶爷的好消息!” 与赵祯告别之后,陶陶将纸鸢送回穆府便又出了门,买了些桂花糕便去探望萩姑姑! 刚到草庐便听到没藏蕙兰爽朗的笑声,可见这个大小姐还挺喜欢这个地方! 没藏蕙兰捧着一瓢谷子在后院给鸡喂食,陶陶径直去了屋里:“这真是有了新欢忘了旧爱啊,萩姑姑!不知这份薄礼可能换回你对陶陶的爱?” “你这孩子,竟会说些哄人的话!”萩姑姑被陶陶逗乐了,从屋里出来接过桂花糕也没忘了数落陶陶一番。 “哎呦,是什么东西这么香?我大老远都闻到味儿了!”说话间没藏蕙兰从后院进来,吸着鼻子往萩姑姑身边蹭。 “是桂花糕,可香了呢!来蕙兰,你尝一块!”说着萩姑姑便打开抱着桂花糕的油纸,取出一块塞到蕙兰嘴里。 陶陶在一旁看傻了眼,这些年连她都没享受过这种待遇! “你那是什么眼神?” “失宠的眼神,我怎么没见你喂过我啊!” “小没良心的!你小的时候我可是喂过你很多次,谁知你长大后就不爱吃甜了。”萩姑姑委屈的撇了撇嘴,转而又问蕙兰:“是不是很好吃?” “嗯嗯!好吃,太好吃了!” 陶陶无言,不过说的也是,桂花糕虽香,可她就是不爱吃甜,想来是小时候被萩姑姑喂多了!这样安慰自己,心里多少是平衡了些。 “对了陶陶,我有件事想问你!” “什么啊!大小姐?” 没藏蕙兰将陶陶拉到一边,“你随我来!” “你们两个,可千万别因为一块桂花糕打起来!”萩姑姑不放心的冲她们喊了一句,毕竟这两人以往可是吵闹习惯的人。 二人一同喊了句知道了!便回了陶陶的小屋! “说吧,什么事?” 陶陶满脸带笑,看来萩姑姑与没藏蕙兰相处的十分融洽,如此也好,总算有人能替自己陪陪她。 只是当没藏蕙兰掀开被子将床板掀开的时候,陶陶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些瓷器你是从何而来?” 面对没藏蕙兰的质问,陶陶为自己的疏忽感到后悔!她光顾着让没藏蕙兰住进来,却忘了以习武之人的敏锐必定会发现床底下的秘密! “你告诉萩姑姑了?”陶陶心虚的问道,她并不是害怕萩姑姑知道,她是怕她知道自己对章家的事念念不忘而担惊受怕! “我还没说,但你若不说实话,我就只能去问萩姑姑了!” 第一百八十一章 府往事 看得出没藏蕙兰对此事很在意,想必她认为自己嫁入穆府是为了盗取瓷器,更严重的话如果她告诉了穆望舒或者是黎青,只怕自己的身份怕是要暴露了。 陶陶从床下的箱子里拿出一只白瓷,嘴角带笑如视珍宝:“这样吧,我与你讲一个故事。” 有一名女子叫何锦昕,十九岁那年嫁入章府,随夫君一同烧制瓷器!后来因她天资聪慧、眼光独到,很快在瓷器的造诣上超过了自己的夫君。 然而夫妻二人恩爱非常,并不在意谁胜谁负,何锦昕更是将自己的瓷器冠以夫君之名。久而久之章家的瓷器便越发精湛绝美,直到有一天何锦昕因失误没能控制好龙窑中的火候,瓷器出窑后出现很多裂痕,可奇怪的是那裂痕就像金丝铁线一般布满瓷器周身,表面的釉色却均匀毫无裂痕! 何锦昕只觉得一次无心之失竟意外造就如此美丽的瓷器,很快就潜心钻研。而那时,章家的瓷器已经在汴梁享有盛名,皇上更是看中章老爷的为人,决心招他为官,掌管朝廷名下的官窑! 只是派去的使者一个接一个,得到的回答却是唯一:“但做一名制瓷人,此生不负不悔。” 后来皇后派人调查,得知章老爷是个一心为家庭的人,于是在宫中设宴,单独邀请章老爷和章夫人入宫! 当时一共有五人,皇上、皇后、章老爷和何锦昕,酒席之间只谈家事不谈国事,可临别之时,皇后婉言说道自己一个人在宫中实在乏闷,想留下章夫人(何锦昕)在宫中小住几日! 然而明眼人都明白这句话的意思,看似留下章夫人小住,实则是拿她当人质要挟章老爷早日做抉择! 也就是在宫中的这段时间,何锦昕和皇后斗智斗勇,更结识了当时即将分娩的李宸妃! 何锦昕欣赏皇后的谋略和远见,也愿与她交流瓷器的一些制瓷技巧,而李宸妃生性温柔善解人意,何锦昕只觉得深宫之中仍能保持住自己的本心,实在令人钦佩,所以后来与李宸妃走得颇近。 然而李宸妃生产当日,宫中传言说她诞下一只狸猫,被皇上下令打入冷宫!那时宫中上下都沉浸在恐惧和不安之中,章老爷担心其夫人会因此受到牵连,遂连夜进宫答应入朝为官! 而何锦昕更是借病请求出宫,皇后念及旧情放她回府,可是没多久皇上便派人传来圣旨,说何锦昕代夫烧瓷,罪犯欺君,其罪当诛! 然而旨意刚刚下达没多久,当天傍晚便有杀手潜入杀了章府满门!何锦昕与章老爷也没能幸免于难! 相传那日下着鹅毛大雪,天地之间一片纯净,唯有章府殷红一片,那是数十条人命流出的鲜血!而那之后,章家的瓷器便从市面上消失再见不到天日,金丝铁线的烧制办法便在无人知晓。 “所以这些瓷器全部来自章府?可你又是从何处得到的?”何锦昕的故事让没藏蕙兰深感惋惜,就因为对方是一个女人便遭到如此对待,上天实在是不公! “我从小无父无母,身为一个女子混迹于各种场合,当我听到她的传言时,只觉得这一生要像何锦昕那样才算不负此生! 然而那些瓷器的秘密却随着她的逝去而消失不见,我只觉太过可惜。”陶陶双手将瓷器放回,小心翼翼的盖上盒子:“于我而言,何锦昕是我这辈子最钦佩之人,是真正的大师!所以我从各处收集她的瓷器,只为能像她一样……” “看着这些瓷器散落在外,或在黑市,或在一些不懂瓷器的人手中,每每想到心痛不已!”陶陶暗暗攥紧拳头,“不瞒你说,这里的多数瓷器是我偷来的,我只希盼着有一天这些瓷器能够名正言顺的出现在世人面前。” “我想我大概是明白你的那种心情。”没藏蕙兰听完陶陶的一席话,大概是懂了她的意思,就如同穆望舒所做的一切,是为了让那些精美绝伦的瓷器名言天下,而非只是供皇宫使用。 “是啊,生而为女子,应当相夫教子,无才无德,否则便只能香消玉殒。”陶陶感叹这世间命运的不公,却又对自己的无能无力感到愤恨。 没藏蕙兰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抚到:“这世间一切真相终有水落石出的一天,那些埋藏在暗处被污泥掩盖的珍贵之物,总有一天会重见光明!” 当时发现床下的瓷器时,没藏蕙兰是怀疑陶陶的!怀疑她不为人知的秘密,甚至怀疑她进穆府的目的!而如今听她所言,不过是一个孤独的灵魂找到了寄托罢了。 就像因母亲早逝,父亲过于严厉而失去自我的她一样,当遇见一个能让自己的世界熠熠发光的那个人时,心底才算有了安稳。 想必何锦昕这样一个女子,便是陶陶心中的光明吧。 “这件事萩姑姑她并不知情,我也不想让其他人知道,你可愿意帮我守住这个秘密?”陶陶抬起眼帘望着没藏蕙兰,谎言说得再完美终究难以打动人心,倒不如换种方式将真相说出来,或许更容易洗脱嫌疑。 “嗯……”没藏蕙兰站起来转了一圈故作沉思,看陶陶有些担忧的看着她,得意的说道:“原来陶爷也有害怕的时候!这样吧,你答应我一件事,我便对这件事只字不提!如何?” 陶陶一脸防备的看着她:“是什么事?” 没藏蕙兰扬了扬眉头,假装严肃:“告诉我!桂花糕在哪家买的?” 陶陶已经做好准备任由没藏蕙兰刁难,听到她的要求那么简单,双眼睁大简直不敢相信:“说了半天你就想问这个?” “是啊!你不是说了吗,萩姑姑喜欢吃!我若能讨萩姑姑的喜欢,往后便也制得住你,更能要求蔺大叔教我武功,再说了,那桂花糕兰爷我也喜欢吃!”往日里没藏蕙兰常常被陶陶说的哑口无言,今日看她紧张害怕甚至被自己捉弄的样子,心里高兴的不得了! 第一百八十二章 陶穆决裂 距离陶陶答应没藏蕙兰的要求已经过去四天,这日她出府找胖子李想再去一趟岭山。 路过玉青楼的时候见到马车上走下一人,身姿妖娆,风情万种,却是莫掌柜无疑! 陶陶慌忙穿过马路与莫掌柜打招呼:“莫掌柜,怎么这么巧啊!” “原来是少夫人。” 陶陶自然知道自己在莫娘那不受待见,只不过这短短数日也不知穆望舒到底如何,于是问道:“为何之间莫掌柜一人回来?” “玉青楼是莫娘的家,莫娘不回家难不成还能去别的地方?少夫人若是想问少爷身在何处,不如先回穆府等候。”舟车劳顿已是疲惫,加上龙爷一事让她深感头痛。 但看在穆望舒的面子上,莫娘对陶陶虽不似黎青那般恭敬,却也做到以礼相待。 “这么说他已经回府了!多谢莫掌柜!”陶陶心中欢喜,想着一定要亲口告诉穆望舒章家的瓷土她已经找到位置了! 原本打算邀胖子再去一次岭山探探究竟,如今穆望舒回来了她便不必再去麻烦他人!想到这陶陶掉转头加快了回府的步伐! 满心欢喜的推开穆府的大门,见墨之正在打扫院子,陶陶急冲冲的问道:“他呢?他在哪?” 陶陶一边问,一边四处张望,可里里外外找了个遍,还是没能见到那人的踪影。 迎面看到黎青,陶陶忙上前喊道:“你家少爷可是回来了?” “回来了,只不过——” “不过什么!他在哪?可有受伤?事情办得怎么样?”陶陶满肚子的话想要见到那人问个清楚,可现在却也只能对着黎青大呼小叫! “少爷,见您不在府上,便去了和风山庄……”黎青第一次见到陶陶如此迫切的想见到自家少爷,他知道自己这句话说出来只怕要被陶陶虐打一顿。 “和风山庄?”难不成又有急事?不行,这次决不能再轻易放他离开! “黎青!快给我备马!” 一旁扫地的墨之见到自家少夫人如此豪迈,心中不由暗暗钦佩,少夫人不愧人称陶爷,做事情就是干脆利索! 陶陶一跃而上骑着黎青牵来的骏马扬尘而去!剩下黎青一脸错愕的说道:“这才分开几日,少夫人竟到了如狼似虎的地步,女人呢,还真可怕。” 当她得知穆望舒平安归来的那一刻,思念犹如洪水决堤而出,前几日的苦苦等待,终于让她在这一刻失去理智! 要见他!要见他!现在就要见到他!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吼叫着,仿佛她已经不再是那个背负仇恨封闭内心的陶陶,现在的她只是一个女人,一个穆府的少夫人! 马儿哒哒的奔跑着,在这寒冷的冬日里,跨过街道、穿过竹林与溪流,终于终于,来到了沈白的和风山庄! 因陶陶之前与穆望舒一同来过,庄园里的下人也便知道她是位贵客,又听她提起庄主的名讳,便赶紧带她来到沈白的书房前。 “姑娘,庄主和穆少爷就在里面,小的先告退了。” 陶陶的脸上是难以抑制的笑容,一步一步朝着书房的门前走去,心跳便越发凌乱起来! 几日不见他瘦了还是胖了?见到自己的第一句话他会说什么?自己这样冒冒失失的来找他是不是太不懂事?还是说他觉得惊喜? 陶陶的心中一片混乱,就好像已经不会思考一般!她用手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低头又将衣服理了理,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伸出手去打算敲门。 手背还未触及房门的那一刻,习武之人的敏感让她将屋里的谈话听得一清二楚! “少爷可知少夫人已经找到了章家瓷土的位置?” “我已派人将墓地秘密看守起来,就算没有墓室的机关图挖也要把瓷土挖出来!” “以少夫人对瓷器的熟悉,若能找到最后的八方碗必定能找到机关图!少爷不如再等一等!” “不等了!八方碗可以以后找,瓷土必须尽快运出来!” 八方碗可以以后找,瓷土必须运出来……穆望舒,你与我的约定又该如何? 那一刻,她所有的血液似乎被冰封在体内,唯一能感受到的便是这个冬天实在太冷! 她以为他与旁人不同,她以为他不会觊觎章家的瓷土,她甚至以为这一生与他或许可以像爹娘那般心意相通,以瓷为乐!可她错了,这个与她一门之隔的男人自始至终想要的只有他的雄心抱负!他要让瓷器名满天下,远销海外,哪怕违背约定,放弃他们的感情。 陶陶的身体如同被抽干一般,她心灰意冷的离开和风山庄,风吹的她每一寸肌肤都在痛,可所有的痛加在一起也比不上穆望舒带给自己的伤害。 她是一个小偷,往日的她从不相信任何人,一心只想查明章家灭门的冤案,可终究她偷过那么多东西却偷不到他的心,甚至还把自己的心弄丢了……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你从来不愿谈起你的过往。”因为从始自终他只不过是把自己当成一枚棋子而已! 因为是一枚棋子,用完了便可随处丢掉!他的幕后组织、和风山庄、各地的窑厂、玉青楼的作用,从来都没有与她说的必要。 陶陶痛苦的捂住自己的胸口,她觉得自己可笑又可悲,因为直到现在她都不清楚自己倾心托付的这个人究竟是谁?他与西夏、大宋到底是何种关系? “少夫人您怎么先回来了?少爷呢?” 墨之见陶陶面色惨白,忙上前想扶她一把,却被她躲闪开来。 只见陶陶苦笑的看着墨之,又一脸痛苦的摇了摇头,这个陪在自己身边的傻丫头,只怕也是穆望舒特地安排的吧? “少夫人您怎么了?” 陶陶稳住身形努力让自己笑的不那么难看:“我没事,你家少爷等会就来,我先把书房给他收拾出来。” 那两件瓷器都是他送给自己的,她不想带走怕睹物思人!陶陶换回以前的男装,唯独拿走了桌上两张临摹冰裂纹络的张!她早该有这种觉悟,没有人能帮的了她,也不会有人帮她,唯一能信任的,从来只有自己而已! 第一百八十三章 雪中寻找 “少夫人打算出门吗?” 见陶陶换了一身男装,那模样就像当初第一次来穆府时一样。墨之觉得有些奇怪,这些日子少夫人早已习惯了女装,今日这身行头不知所为何事。 “嗯,出门。”简单的三个字看似很平静,可此时她的心里却是万般滋味,就像被这寒冷的冬日侵蚀,又一次陷入了冰窟。 陶陶出了穆府随便找了一家客栈住下,从穆府带来的只有自己临摹的两张纸而已。 没去穆府之前,她还有一个小家,一个和萩姑姑、蔺大叔一起的小家,如今却连那个小家也回不去了!这样也好,不如明日随赵祯入宫,一心投入案件调查中。 而穆望舒与沈白谈完话之后,沈白将他送出门外,一旁的小厮说道:“穆少爷,方才陶陶姑娘来找过您。” “什么时候?”沈白警觉的问道! “就在刚才——。” 小厮的话还没说完,穆望舒沉着一张脸眉头紧锁:“看来她都听到了。” “少爷!这样!我去向少夫人解释!”方才所说的话若是被陶陶听去,只怕会心生误会,沈白当即要求自己可陪穆望舒一同解释清楚! “不必了!”解释吗?这件事本就是如此,又什么好解释!穆望舒冷声制止了沈白,自己则踏上马绝尘而去! 七日的分别难道换来的便是这种相聚?穆望舒心有不甘,他有太多话要与她说,太多事要同她讲述!为什么她只听到那几句便可以负气而去,难道这些日子以来的相处依然不能让她信任自己吗? 马声嘶鸣划破穆府的平静,穆望舒从马背上一跃而下,顺手把缰绳甩给管家! “少夫人呢!少夫人现在何处?”穆府上下从未见过穆望舒如此失色,在他们的心中穆望舒一直都是处变不惊遇事淡定的穆府少爷,而近日却为何会如此。 “回少爷的话,少夫人她刚刚出去了。” “去哪了?” 一旁的墨之被这一声吼吓得颤颤巍巍:“墨之不知,估摸着不会走远,少夫人只是换了身男装。” 没等墨之把话说完,穆望舒便飞快的冲进书房!而抽屉里的两件章家瓷器完好无损的放在里面,他当即松了口气,只要这两件瓷器在,她就一定会回来。 “墨之,她可带走什么东西?”不对,事情不对。以陶陶的性格若是听到自己与沈白的对话,断然不会把瓷器留在穆府,一定还带走了其他东西。 “昨夜给少夫人整理的两张纸不见了。”墨之检查了一遍桌案,发现昨日在烛光前看的那两张纸不见了踪影! “什么纸?” 墨之将昨晚与陶陶一同研究的两张纸详详细细的告诉了穆望舒,后者听完愣了许久,所以她不拿走瓷器是因为瓷器对她早已毫无用处,他苦笑着回到陶陶房间,除了她来时穿的那件衣服,所有的一切整整齐齐的摆放着就如同她最初来时的模样。 她走了,什么也没有拿走,什么也没有留下。 窗外的天暗了下来,零星的雪花随着风落入屋里,转而消失不见。就像陶陶大张旗鼓的进了穆府的门,却在今日没了踪影! “少爷出什么事了?”墨之心里着急,顾不得以下犯上开口问道。 “没事!熬些姜茶,我去把少夫人接回来!”穆望舒嘱托了墨之一句,转身批了件斗篷便朝雪中走去。 冰冷的雪花落在脸上转瞬即逝,穆望舒独身一人在雪中寻找陶陶的踪影。 从胖子李的家到城外的废旧破庙,然而始终是一无所获。 一路尾随他追来的黎青见穆望舒的身上堆满了落雪,他紧随其后:“少爷,少夫人定是误会了。她可能以为我是你安排在她身边用来监视她的人。” “我会找到她的!”若今日找不回陶陶,他便一个客栈一个客栈的搜! 雪还在下,无情的落在穆望舒的身上,可他依旧不愿回府。陶陶的绝决让他吃惊,他一直以为很多事她不问便是不在乎,于是他也就没有说,没有坦白! 是!他需要瓷土,迫切的需要大量瓷土去打通海上运输的道路,可那不代表他忘了答应陶陶的话,不代表他与她的约定从此不再算数! 街上的行人纷纷躲闪,两旁的住户早已紧闭门窗!这场雪来的太突然,就像老天故意给他开了一个玩笑! 穆望舒下了马推开一家客栈的房门,店小二笑脸相迎的问道:“客官是打尖儿呀还是住店呢?” 穆望舒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塞到对方手里:“有没有见过这样一个人,身高到我肩膀位置,一身男装生得很是俊俏!自称陶爷!” 店小二感恩戴德的接下银两:“这位爷,这大雪的天儿来本店住店的人很多,生得俊俏的也不少,但是自称陶爷的却是实在没有。” 店小二点头哈腰,看此人多金多银本想趁机再捞一把,可话刚刚说完那人便扭头就走!而他手里的银子还没来得及捂热,便被跟随在那人身后的少爷一扬手夺了去! “不知道还敢收钱!你知道他是谁吗?” 店小二一脸发蒙,到手的鸭子给飞了,这事搁谁身上都会恼火:“我管他是谁你是谁,给钱的都是大爷!快把钱还给我!” 黎青冷哼一声,跟随在穆望舒身后离开了这家客栈!身后谩骂声无数,可他却毫不理会! 少爷说过每一文钱都应该花在刀刃上,若是图一时之快大手笔的挥霍,必须要亲自挣回来!所以这就是他为何要从那个小二手里把金钱追回来! 汴梁城中一共有一百多家客栈,若是每一个一个的找,只怕是找到明天也不一定找到!穆望舒虽不知陶陶会去什么地方,只是那些误会若是不早些说清楚,只怕他们二人会越行越远! “黎青!这段时间少夫人可有去见什么人?”与其大海捞针,倒不如有针对性的寻找! “回少爷!前几日少夫人拿纸鸢出去了,其他的黎青不知。” “纸鸢……” 如今这种天气出去放纸鸢只有一个可能! 那就是——约见赵祯! 第一百八十四章 放我走吧 “黎青!去找辆马车来!” 与其漫无目的的寻找,不如将目标锁定在赵祯身上,如果说连胖子李都不知道陶陶在哪,那她唯一可以找的一定是赵祯! 黎青牵来马车,穆望舒便弃马登了上去! “少爷,我们这是要去哪?” “大同路!”从皇宫出来后一定会经过的一段路!而他要做的就是在马车里等待赵祯的出现! 雪越下越大,鹅毛般的大雪落在马车顶上,足足有十尺厚。穆望舒坐在马车内,目光一直锁定在这条路上。 “少爷!您在外奔波了那么久不如回去休息,这里交给我来看着!”黎青大概是知道穆望舒的意图。 “不必了,你先回府,其他的我自会处理!” “可是少爷这么冷的天,在这守着也不一定能等到少夫人。” 穆望舒靠马车的在一个角落里将斗篷取下来盖在了身上,语气中带着命令的口吻:“回去!” 黎青不敢忤逆,满怀担心的出了马车。 冰天雪地之中坐在这样一个小小的空间里,很多事情在这宁静之中变得清晰! 短短七日,他与莫娘在海上与龙爷交涉,那时候他想的最多的便是早早谈妥早早回府见她!好在一切还算顺利,回到陆上的第一件事便是策马回到府中,他原以为陶陶会在家里等他,可她并没有。 原来这几日她一直在研究章家瓷土埋藏的位置并有所突破,从黎青口中得知这一消息之后,穆望舒心情大好!恨不能马上见到陶陶! 然而左等右等依旧不见人影,而他与沈白之间更有一件重要的事要说!无奈之下他只好先去和风山庄,可就是在这里,陶陶听到了那些让她心灰意冷的话! 可是有谁知道做出那种决定与他而言是经历了多少争斗。墓地里的机关错综复杂若是强行盗取,只会伤及无辜,况且章家金丝铁线的秘密还没有被发觉,那些由制瓷师父烧制的瓷器,虽美轮美奂却美的大致相同! 可龙爷说过,一个月后他要见到瓷器的船只驶过他的地盘,这一趟瓷器所赚的钱,其中有三分利润属于他。若答应以后便可称为朋友,且海域之中畅通无阻,若是不答应便修怪他龙爷不念莫娘对他的救命之恩! 人世间的事总是变幻莫测难以捉摸透,他本以为以他的实力可以给陶陶换来更多的时间去研究钻研,而如今看来也只能兵行险招了。 整整一夜穆望舒没有合眼,大雪停后他依旧守在路上等待赵祯的出现。 果不其然,大约早朝过后,穆望舒见宫中出来一人,虽穿着普通,可他还是一眼看出那人便是赵祯穿的普通华服。 果然不出自己所料,赵祯定是会见陶陶,只需要跟着他走即可! 穆望舒见赵祯的马车从自己身边驶过,一双精明的眼睛却是透着胸有成足:陶陶,我一定会找到你。 果不其然,跟着赵祯的马车很快来到一家客栈。约莫半个时辰的时间,陶陶随着赵祯一同走出客栈! 穆望舒见状忙从马车里下来,身上斗篷滑落在地他也毫不在意! 原本与赵祯有说有笑的陶陶,在见到穆望舒的那一刻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在陶陶眼中穆望舒的淡定让人生厌,可如今他竟慌乱的连斗篷掉落都没有察觉,那一刻在陶陶看来他要比以往更具有人情味。 “陶陶!”穆望舒无视赵祯直接走到陶陶的面前,笑容一如往常那般:“我回来了……” “我知道,穆大少爷若是没什么事,请让一让。”陶陶冷若冰霜,可心里也不好受! 昨天夜里她想来很久,可偏偏对穆望舒她又太多的想不通。 “你与我的约定,可还作数?”穆望舒一把抓住陶陶的手腕,力道之大连他自己都觉得意外。 “呵呵!”陶陶冷笑了几声,转过身来目光直逼对方:“是你忘了,是你违背了,如今反倒来问我!敢问穆大少爷,你到底想要什么?” 母亲的爱,家人,上等瓷土,金丝铁线的秘密?所有的一切,你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穆望舒沉默了,他想要的从一开始便已经注定,是与瓷器共消亡的决心!那时的他不懂儿女之情,也不屑拥有!可自从认识了陶陶一切的一切都在改变! 他想要什么?完成父亲的遗愿,与心爱之人厮守终生!可越来越多的时间证明,后面的那个愿望在逐渐变得强烈,他不是没有想过放弃,可追逐了那么久的东西,又岂能轻易割舍。 父亲去世后他便扛下了所有的重担,十几岁开始一心一意想将瓷器销往海外,如今初露苗头他真的能否放下? 不!他放不下!那些宏大的志向早已深深的扎根在他心里,若是放下,顾望舒便再也不是穆望舒了。 “陶陶!我想要的是你能够试着相信我!” “相信你?将黎青留在穆府的原因只怕不是为了保护我吧?你前脚刚进府黎青就将这期间的一切全部告诉你。于是你按耐不住跑去和沈白商讨,你说的话我听得清清楚楚!” 即便在这种时候,陶陶的一些话仍在刻意模糊一些关键,因为她知道有些东西不适合呆在一旁的赵祯听。 “这些事我稍后会向你解释,你现在就跟我回去!”穆望舒急了,他是想告诉她一切,可不是在赵祯面前! 陶陶从他手中抽出手腕,笑得有些凄冷:“不必了,穆少爷。你若真念及往日情分,可还记得三个月之前答应我的事?” 陶陶没有等他说话,而是走到他的身后将斗篷捡起交到他的手上,一点一点将斗篷的褶皱捋平:“你说三月之后会答应我一件事,如今算来三个月的期限早就满了。” “陶陶……”穆望舒留恋的想要握住她的手,却被对方躲开了。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今年的冬天还真是格外的冷,当心底的伤痛到一定程度便会开始清醒,而清醒能让人平静! 陶陶抿嘴而笑,目光中再不是往日那个横冲乱撞的女子,她的平静让人感到陌生,却也无法抗拒。 “放我走吧……你答应过的。” 第一百八十五章 陶陶进宫 起风了…… 冬日里的风吹遍大街小巷,在人心深处掀起风浪。穆望舒伸出去的手没有得到回应,空荡荡的暴露在冷风中。而陶陶只留下一句话——“放我走吧,你答应过的。” 雪地里的脚印渐行渐远,直到化作马车轱辘的痕迹消失在视野之中。穆望舒多想像以前那样,什么也不顾扛起她打包回家,只是这次在她的眼里只剩下冷漠和绝决。 又是一个大雪天,就像当年遇到的那个女孩一样,陶陶与她都只是给自己留下一个背影…… 章之颖、陶陶、甚至是自己的母亲,那些在他生命中尤其重要的人,总是留下背影离他而去。 冰冷的空气像是把他冰封住一样,穆望舒久久的站在雪地里,一动不动…… 而坐在赵祯马车里的陶陶早已泪流满面,穆望舒,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才好!既然是一个商人就该只顾交易便好,为什么还要流露出悲伤的表情? 明明是你忘了我们的约定,明明是你一心想找到章家的瓷土,也是你派黎青监视我,到头来却摆出受害者的样子,到底是因为什么? 赵祯掏出手帕递给陶陶,他本以为陶陶答应他入宫应该是一件高兴的事情,可是当穆望舒出现的那一刻,他终于知道自己与眼前这个女子已经错过太多了。 “我知道你答应入宫是想躲开他,虽然我不赞同你逃避的做法,但我还是希望你能随我走。” 陶陶不知道,自从那日吃栗子,赵祯便养成了随身带手帕的习惯,因为他相信有一天当他和陶爷在一起的时候,总会用得到。只是没想到今日为她擦去是因为别人而留下的眼泪。 皇宫宫苑深许许,没经过一道宫门陶陶的心情便多几分沉重,她离真相越来越近了,相信用不了多久便能找出幕后真凶! 应赵祯的安排,此次陶陶入宫是以曹贵妃义妹的身份,而她的住所更是安排在了琼桑阁旁边的落月轩。 落月轩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它的后院有一汪湖水,月色当空影子落在湖面上,美妙绝伦,故而叫做落月轩。 原本给陶陶安排了两个贴身侍女,可陶陶习惯了独身一人,在加上穆府中的被监视,索性婉言拒绝了皇上的安排。 “曹贵妃到——!” 小太监的声音传入耳中,陶陶有些不明白的望着赵祯。赵祯拉着陶陶的手腕前去相迎。 “臣妾参见皇上!” “快快请起,请起!”赵祯见曹贵妃欠身行礼,慌忙伸手扶她起来,只是却被对方借故闪开。 “臣妾谢过皇上!想必这位便是皇上时常提起的陶陶姑娘吧?“曹贵妃双目弯弯的笑着,宛若清风徐来。 “民女陶陶!参见曹贵妃!”陶陶见这女子如此温柔大方,心中颇为敬佩。 “妹妹不必行此大礼,我在这宫中闲散惯了,往后见面便不必如此。”曹贵妃见陶陶一身男装,便猜到她就是赵祯心中常常念叨的人,当下只觉得时间竟有如此奇女子不受纲常束缚,实在难能可贵。 “婉儿她一向不喜繁文缛节,你以后与她便姐妹相称,对外就说是她的义妹。朕将你二人的住所安排在一墙之隔,为的就是相互照料。陶爷来到这无须客气,就像往常一样。”赵祯心情愉悦,他知道此事求助于曹贵妃没错!当下只觉得经历过此事,他与曹贵妃之间朝着朋友的方向又近了许多。 “我听皇上说陶陶妹妹喜欢穿男装,只是在这宫中男装多有不便,前几日便给妹妹置办了几身衣服。”曹贵妃一挥手,从她身后走来两个宫女,手中的托盘里竟是两件真丝小袄。 曹贵妃也不避讳,从中取下一件递给陶陶看:“这颜色偏素雅了些,不知道妹妹是否喜欢?” 陶陶接过小袄轻抚着它的布料,柔和的就像母亲的双手:“敢问姐姐,这是你亲手缝制的吗?” “我在这皇宫之中没什么事做,便养殖了些蚕,做了些丝线,这衣服做的不好,还望妹妹不要嫌弃。”曹贵妃命宫女将另一件送回内屋,脸上的笑容比以往多了些。 她来宫中已经一年半了,这段时间在琼桑阁中与世无争,也不愿相争,每天对着蚕和桑叶,只觉得这人间四季过的是如此之快。可有些时候,竟是连个喝酒饮茶的人都找不到,如今陶陶入宫,想来二人定能成为朋友! 不知为何,第一次见曹贵妃,陶陶便被她身上温婉的气质所折服,仿佛在她身上看到了娘亲的影子。一样不争不抢,一心做好自己。这样的女子看似柔弱,实则内心能够经得起大风大浪! 安顿好陶陶,赵祯与曹贵妃便一同离开。留下陶陶一个人对着偌大的房间发呆! 站在雪地里的穆望舒有没有回府?现在的他又在何处?还是说已经派人着手挖掘瓷土? 陶陶托着腮望着眼前的一切,仿佛是在梦中。前一天她还是穆府里的少夫人,如今却来了皇宫成了曹贵妃的义妹,人生的变幻无常想来就是说的她吧。 赵祯将曹贵妃送回琼桑阁,来到门前他叫住了径直进屋的曹贵妃:“婉儿!朕谢谢你!” 曹贵妃停下脚步,回过头浅浅的微笑,却是什么也没有多说。 可赵祯在宫外经历的一切有些理不清说不明,然而即便如此他还是想与眼前的人分享!此人来了一年半,他从未唤过她的名字,两个人虽是夫妻却像陌生人一般。 “不知道为什么,她没来的时候朕总希望她能来,可今天她终于答应随朕入宫,可一路上却是哭着的。朕,想要的不是这样……” “皇上何必纠结当下之事,既然陶陶妹妹答应了你,不如倾心对她,珍惜眼前,总好过从未靠近过要好。” “有时候你这副超然脱俗的模样到让朕自愧不如,倘若你是个男子,定会在庙堂之中有所作为!” 以前的赵祯不知道,只觉得曹彬的孙女和普通人家的女子没有什么两样,如今看来倒是他把对方想得简单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 入落月轩 “皇上莫不是担心臣妾会为难陶陶?”瘦弱的身体却将话说的分外犀利。 赵祯兀自的笑了,“你这人什么都好,却有时候把事情想得复杂。你若想难为陶陶,又何必多此一举答应帮朕的忙。” 曹贵妃哑然笑了,她并非思虑过多,只是以她与赵祯的关系,二人之间并没有到达如此相互信任的地步,所以那句话说出来,不过是情理之中。 “自那日皇上与臣妾说起陶陶时,臣妾便对她很是好奇。如今得以一见,果然非平常女子所能匹及,看得出她有些心事,但身上的那股韧劲儿和豁达,倒真是让臣妾自愧不如。”字字圆润清晰,如同曹贵妃身上的气息。 “是啊!你我都被这皇宫束缚了太久,就像是困在牢笼里的猛兽,迟早连利爪与牙齿也会脱落的。这个皇宫,也该需要有个人来颠覆一二了。” 话题止于此处,赵祯环视了一周,见天色已然不早,便与曹贵妃告了辞,一个人慢慢踱着步子回到了自己的寝宫。 曹贵妃坐在院中的亭子里,望着已经落尽树叶的桑树,还有半年时间,半年一过,她就可以摆脱这里了! 只是今日赵祯竟唤她婉儿,让她大为吃惊!往日她身居宫中,对外界俗世一概不问,就连郭皇后如此跋扈之人也拿她没有办法,可如今却因这一声婉儿,使得她心惊肉跳! 她之所以能在这宫中安安稳稳的做着自己的事,一是赵祯的容忍,二是她祖父在朝中的地位,更重要的是她与皇上从不亲昵,倒也让郭皇后放松了警惕! 可如今他却唤自己婉儿,还亲自送她回宫,若是被郭皇后身边的人瞧了去,只怕她往后的日子便再无安宁。 说到底还是因为她的心软,每每看到赵祯一个人在御花园散步,神情落寞且孤寂的样子,她总是在想半年之后若是她离开皇宫,从此怕是再无人站在阁楼上望向他散步的影子。 那时候的赵祯面对太后、皇后的施压,究竟会是什么样子? 所以她动了恻隐之心,不管赵祯喜欢的是什么样的女子也好,她愿意帮他,帮他把那女子带入宫中,也算是报了他还她自由的恩情! 又或者是因为她在赵祯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同样是深爱着一个人,愿意为了他苦苦等待,哪怕明知道机会渺茫却始终不肯放弃! 既然如此,那边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成全他吧,哪怕自己出宫那日爱她的人已经不再等她,至少他——这个深宫中的皇帝,还有一个人能陪在他的身边! 曹贵妃的心胸大概是无人能及的,可郭皇后的小肚鸡肠更是无人能及! “什么!落月轩住进去一个女子?”一声尖锐的嗓音吓得宫女纷纷跪倒在地。 “是,皇后娘娘。那女子随皇上所来,听说是曹贵妃的义妹。”一个宫女低着头一直发抖,对于郭皇后狠辣的手段她是再清楚不过。 “曹贵妃?那个病秧子什么时候对后宫争风吃醋的事情上心了?我还以为她这辈子要和她的蚕一直到老死呢!”郭皇后一直便不喜欢曹贵妃,只觉得这女人柔柔弱弱却有着一种韧劲儿和执着,那是在这宫中女子身上所见不到的。; “回皇后娘娘的话,曹贵妃这次莫不是想通过自己的义妹巩固自己在后宫的地位?”一个小宫女低着头不敢抬起,却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就凭她?就算她的祖父是曹彬,可就凭她那吃不消的病秧子身体,想要跟本宫争抢,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能耐!”郭皇后冷笑着踢开趴在她脚下的宫女,声音中透着不屑与自负。 “都跪着做什么!还不随我去见见那个所谓的义妹!”郭皇后理了理自己的妆容,趾高气昂的出了自己的宫殿! 却说陶陶在屋里呆着乏闷,听到院中有人在打扫积雪,本着既来之则安之的想法,拿起扫帚与宫中的太监宫女一起打扫了起来。 几个胆小的太监和宫女忙跪在地上连连喊道:“陶陶姑娘使不得!使不得啊!” 陶陶纳闷:“不过是扫些雪,有什么使不得!” “您金枝玉叶岂能做如此粗活,若是被皇上知道,只怕奴才的小命儿都没了!”一个太监颤颤巍巍的趴在地上。 陶陶看不过去,走到他们身边一个个拉起来:“瞧你们小心的!隔壁曹姐姐不也自己一个人养蚕种树吗?怎么我就不能扫个雪了,再说了!你们若是觉得我不能帮忙干活,那就当我是为了堆雪人!”说着从一个宫女手中抢过铁锹一铲一铲的铲着雪往院中的一角运去! “这……这!”太监宫女门慌做一团,忙跟在她后面生怕出些差错! 更有宫女小声议论:“听说陶陶姑娘是隔壁琼桑阁曹贵妃的义妹。” “是啊是啊!我听说曹贵妃待人随和从不打骂她宫中的人,看来这位曹贵人的义妹也是如此心善的人。” “只是这世上能有几个曹贵妃,来这宫里的娘娘哪一个不是被郭皇后给——!” “嘘!此话万万不可说!当心咱们的脑袋!” 其中一个宫女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提到那个心狠手辣的郭皇后,这群小宫女吓得不敢多言半句。 陶陶越干越起劲儿,在她的带领下落月轩的一众太监宫女们全部都加入了铲雪的行列。众人在劳作中笑作一团,竟是没有人发现一个身着华丽服装的女子已经走近。 陶陶一铲子雪只顾着往前推,犹豫奔跑的速度过快,又没能注意到前方出现的人,眼看就要撞上去的时候,一个闪身将铁锹扔到一边,扬起的雪花漫天飞舞! 而陶陶明明没有碰到那女子,可她却作势脚底一滑眼看就要跌倒在地!陶陶眼疾手快,左脚足尖移动,滑了半步一手搂住了她的腰! “好细的腰啊!” 几乎是下意识的说出了这句话,但瞧着这女子眉宇间带点戾气,却是长得颇为艳丽! 第一百八十七章 皇后闹事 “混账!你是什么东西,胆敢如此戏谑本宫!” 来人正是前来挑衅的郭皇后,只见她被陶陶一把搂住腰身体往后仰着,另一只脚更是因为不稳而翘了起来,可即便如此她还是扬起手就要掌掴陶陶的脸! 陶陶可是练家子,伸手横在面前挡住了对方的手,只是另一只手却难以支撑对方的体重,没坚持多久手里一滑把对方摔在地上! 众宫女太监慌乱成一团,更有甚者扑倒在地连连喊着:“娘娘!皇后娘娘您没事吧?” 陶陶惊得眼珠差点没掉下来,环顾了一周希望有人能告诉她这是一个玩笑,可吓得跪倒一片的太监和宫女,陶陶知道这次算是惨了。 但见皇后娘娘被一众人围着拉起来,头上的凤冠歪的那叫一悲惨,只见她一手扶着凤冠朝着陶陶走来,花容失色的脸上沾满了雪和泥土。 陶陶见状只好先赔不是,“民女陶陶给皇后娘娘请安了,方才不知是您驾到有失远迎!” “哼!你说的倒是轻松!”皇后冷哼一声伸手又往陶陶脸上扇去! 陶陶不慌不忙,拉着她的手顺势往后一拽,牵着她竟在雪地里转起了圈! 一旁宫女太监都为陶陶捏了把汗,却又强行忍着笑,低头憋的脸通红! 大约转了五六圈,陶陶稳住身形扶着郭皇后的肩膀,笑脸盈盈的又伸手把她的凤冠整理整理,“皇后娘娘恕罪,我看你生得花容月貌想来是个心地善良的人,我方才脚滑失礼了。” 郭皇后娇贵无比哪里受过这种待见,几圈下来愣是转的她晕头转向,迷迷糊糊挪动着脚步,最终却是背对着陶陶指着前方骂道:“如此不懂礼数!我倒要好好教训你!” 陶陶举双手投降,围着她绕了一圈来到她面前:“皇后娘娘何必第一次见面就打动干戈,传出去岂不是要说您以大欺小。” “本宫替皇上管理后宫,岂容你在此撒野!来人!把她——!把她给我绑了!”皇后气急败坏,哆哆嗦嗦的大声嘶吼! 几个太监听到皇后一声令下便要上前来抓住陶陶,然而只听扑通一声有人高喊:“不好了!皇后娘娘昏倒了!” 原本想要抓住陶陶太监见状赶紧回去拉皇后,更有甚者慌慌张张派人去叫太医! 陶陶一把拉开碍事的太监,走上前去一探鼻息,“没什么大碍,不过是被转晕了而已,先扶皇后娘娘回宫,一炷香的时间就能醒!” 谁知她这句话说完皇后身边的人个个愁眉苦脸,陶陶不明原因:“怎么?还不走啊!你们若是真绑了我,回头皇上来了有你们好看,赶紧走吧,走吧走吧!” 为首的一个太监跪倒在地,险些要哭了出来:“姑娘有所不知,若是皇后醒来,定要我等好看!” “是啊是啊!指不定小命都没了!”一群宫女更是哭哭啼啼,弄陶陶很是无语。 “我看你家娘娘生得如此好看,怎么还有这等虐待人的嗜好?” “姑娘刚入宫有所不知!若是皇上在还好,就怕皇上不在,娘娘她是想着法惩罚奴才啊!”一个小太监抹了抹眼泪。 陶陶听他们一番话,只觉得这皇宫果真如民间所传,是个勾心斗角的地方。 “行了行了!你们先回去,我来想办法!”陶陶皱着眉头,她来这里可是为了调查八方碗,不可太过招摇,只是今天这件事情一出,想来也不能好过了。 “姑娘所说可是真的?”众人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脸上终于不再哭丧着。 “这有何难,我可是江湖人称无所不能无所不知的陶爷是也!放心吧,有我在!你们的脑袋都丢不了!” “多谢姑娘!多谢姑娘!” 众人好一顿千恩万谢!陶陶挥了挥手:“赶紧走吧,再不走你家娘娘可就醒了!” 送走皇后宫里的人,陶陶喊来一小宫女:“你可知此时皇上在什么地方?” “只怕是在御书房批改奏折,从这出门往左再往右经过御花园再往前走就是了。” 陶陶当然是要去找赵祯,方才宫女所言,这个皇后也只有在他面前变得听话一些!想来今日过来我示威的,谁知示威不曾还摔了一脸泥,这口气不出,只怕她是不会让手下的人好过! 陶陶分析一二,赶紧就出了落月轩!什么往左又往右,大不了找不到再问别人! 只是陶陶小瞧了宫里的建筑也高估了自己的判断力,兜兜转转好一会,竟是连御花园的影子也没找到! 正着急,见一四十岁左右的公公打不远处走过,忙一路小跑过去将那人拦住。 “这位公公请留步!我是落月轩来的新人要去御书房给皇上送件小物品,初来咋到竟迷了路,不知公公可否告知?”陶陶见那人走起路来不急不躁,倒像是个比较大的宦官头头。 “洒家倒是谁呢,原来是落月轩那位,陶陶姑娘莫不是遇到什么难处要找皇上?”此人嗓音极细,说起话来阴腔怪调,让人有些不舒服。 陶陶惊讶于对方竟然知道自己的名字?而且他那双如狐狸一般的眼睛盯得自己心里直发毛! “不知公公怎么称呼?如何知道民女的名字?” “洒家姓郭名槐,是太后身边的人。我呀,知道的可多了呢,又何止是你的名字。” 自始至终这个叫郭槐的公公一直都在笑,只是那弯弯的眼睛却让人心生寒意。陶陶只觉得与此人说话颇有压力,但一想到他背后是太后,当下更是觉得有压力! “久仰公公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只是这御书房在上面地方还请公公如实相告。” “罢了罢了,我刚好要去那边办点事,就顺道儿带你过去吧。”郭槐一甩浮尘搭在左手臂上,径直走在陶陶前面,柔软的身姿如同一个女子。 “那就有劳郭公公了!”陶陶跟在郭槐身后,心中却是异常忐忑,在她没入宫之前只觉得这宫里的人个个死板又严肃,看着就令人恐惧。 可眼前这位从头到尾都挂着笑容,只是那笑容却比严肃更是让人刺眼。 第一百八十八章 路遇郭槐 陶陶小心翼翼的跟在身后,生怕被发现什么端倪。然而前面走着的郭槐却忽然问了一句:“不知陶陶姑娘姓什么?家住何处?” 陶陶一听心中未免大惊,然而却还是假装淡定!想来此人是想套些话出来,若是遮遮掩掩反倒惹人怀疑,倒不如大大方方走上前去。 陶陶快步跟上与郭槐并肩而走,说话的语气就像在和一个自己信任的长辈吐露心声一般:“我就是一无父无母的孤儿,爹娘是谁早就不记得了。要是公公能帮陶陶找到生身父母,陶陶必当感恩戴德!” “哈哈哈!”郭槐挑了下眉愣了愣,大笑之后语重心长的说:“有些事儿不记得也好,免得惹祸上身。你的生身父母洒家可帮不上忙,洒家瞧着皇上对你颇为上心,说不定以后洒家还得仰仗陶陶姑娘呢。” “公公真会说笑,这天下什么事都能忘,唯独亲生父母不能忘,否则岂不成了忘恩负义的东西!” 郭槐也不争辩,只是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些:“哝,这前面就是御书房了,洒家还有事儿,就不送陶陶姑娘过去了。倒是有句话希望陶陶姑娘能放在心上:这宫中不是谁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一甩拂尘转身离开,陶陶盯着他那不紧不慢的姿态,总觉得这人话里有话。想他在太后身边跟着那么多年,有些事肯定会很清楚。 在侍卫的带领下陶陶总算见到了赵祯,将方才之事一一说了清楚,并特地嘱咐说:“皇后来我那是没讨到好处,你若是不去哄哄,只怕遭殃的就不是我陶爷一个人了。” “陶爷倒是看得清楚,也罢!朕安排你入宫好歹也得知会她一声,毕竟她是朕的皇后。”赵祯早就料到皇后回去刁难陶陶,只是不曾想到竟然没有捞到半点好处。 这后宫之中,除了不争不抢的曹贵妃,还真没人敢如此对她,只怕早就气的七窍生烟了! “得了,我就不跟着凑热闹去了,免得这皇后娘娘看到我心烦。” “也罢!你且在此等我,累了歇歇,朕去去就来!”批了大半天的奏折,赵祯早已有些乏累,但是此事他若不出面,只怕这皇后是消停不了了! 赵祯一路走去,还没进皇后的寝宫便听到一众宫女哭喊。推门而入,果真见到皇后又在拿宫女出气! “都给朕下去!”皇上一挥衣袖遣散了众人,“什么事把朕的皇后气成这样?” 对于赵祯的明知故问,郭皇后也不打算拆穿,对她来说只要皇上能来宫中看她一眼也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皇上!您可要为臣妾做主啊!”一副柔若无骨的样子朝着赵祯扑来,赵祯一闪身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皇后见状,只好移着脚步跟着半扶在赵祯的肩上:“臣妾听说落月轩来了位女子,作为后宫之主定要前去问候一番,谁知那女子羞辱臣妾!还故意让臣妾摔跤!” “哎呦!皇后摔着了?可还严重?这要是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堂堂一国之母怎么能摔跟头呢!”前一句还透着几分关怀,可话到了后面便是给皇后带了个高帽! 赵祯深知皇后的脾气秉性,心高气傲,尤其爱面子!故意这么说,便是想让她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那什么——!臣妾,这还不都是那陶陶给害的!也不知她哪来的那么大力气,一下子就把臣妾给绊倒了!”皇后故意将脸凑过去给皇上看:“皇上您快看,臣妾这脸都要摔花了!” “皇后天生丽质,朕看着挺好啊!”赵祯作势瞧了两眼,却还是别别扭扭的把视线移到一边:“这事儿我也听说了,当时陶陶在铲雪,没注意到面前有人,可她不也把你拉住了吗?倒是你扬手就要给人家一巴掌!诶哟!朕都替你捏了一把汗呢!” “皇上这话怎讲?臣妾身为一国之母,岂能容忍她的戏谑!”皇后被绕的有些晕,听着皇上这话不像是向着自己啊。 “皇后有所不知啊!”赵祯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故意与皇后拉开些距离,卖着关子说道:“你别看陶陶她是个女子,可在这民间都是被称为陶爷的人,她的武功连朕都望尘莫及!听说她只要稍稍动下手指,就能将十几个大汉给撂倒!” 赵祯见皇后听的颇为认真,继续说道:“上次朕与她交手若不是她手下留情故意让朕,只怕你今日都见不着朕了!你说你伸手打她,练武之人随手一挥就能把你震出去数十米远,朕能不为你捏把汗吗?” 皇后半信半疑:“她竟如此厉害?”若说不信,可当时自己伸手打她确实被拦下了,更何况就交了交手自己就能晕倒在地,难不成此人真的是武功了得? “怎么?你连朕的话都不信了?” “皇上~,臣妾岂有不信你的道理。”皇后拉住赵祯的胳膊晃了晃说道:“这件事儿就算过去了!皇上好不容易来一次,你我夫妻二人就不要再提别人了,今晚不如就在此歇息了吧?” 赵祯一听浑身起鸡皮疙瘩,忙拂开她的手说道:“朕也想留下来,只是方才担心你的身体,奏折都没来得及批赶紧来看看了!皇后身为一国之母,应该多多体谅朕,体谅朕啊!” “皇上……!” 面对皇后的嗲声嗲语,赵祯实在招架不住,只得陪笑道:“听话,若是被母后知道朕荒废朝政,只怕会怪罪你我。” 自上次被软禁之后,在曹彬等人的劝谏下,太后终于将部分奏折交予赵祯审批,此事皇后更是知晓。以往总是千方百计的想借口敷衍皇后,如今只需搬出太后,她自然不敢说什么。 “那皇上您批完要记得回来。” “好好好,朕尽快批完,尽快啊!”半哄半就的把皇后安抚好,赵祯这才回到御书房。 一进门瞧见陶陶正盯着那只被雨水淋坏的纸鸢看得颇为入神,赵祯屏退左右朝陶陶走去,那是那个雨天里他没能去做的事。 第一百八十九章 半夜讨饭 “这纸鸢都已经破了为何不换新的?”察觉到身后来人,陶陶没有转过身,而是望着纸鸢问道。 “东西破了可以换,人还是念旧一些好。”赵祯站在陶陶身边,就好像又回到第一次放风筝的时候。 “所以皇上你是一个念旧的人咯?”陶陶回头认真的问他。 赵祯没有回答,而是笑着回到书案子前继续批改还未完成奏折。 “不过作为一国之君,念旧或许并不是件好事。”陶陶知道此话不该与赵祯讲,可她却无法不对小宋讲。 “人岂能尽善尽美,朕也不过是个普通人。对了,皇后那边我已安抚下来,往后你要多加小心才是。”赵祯将一本奏折批完放在另一边叮嘱陶陶。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倒不担心皇后能作出什么事情,反倒是那些我看不透的人……”回想起郭槐那几近虚假的笑容,陶陶只觉得脊背发凉。 “哦?竟还有陶爷看不透的人,不如说来听听!”赵祯一听来了兴致,这陶爷第一天就惹上了皇后,难不成还遇到了什么人? “小宋可与郭槐郭公公熟识?” 赵祯一听停下了手里沾墨的笔,这还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耐着性子问陶陶:“难不成陶爷又招惹了郭公公?” “招惹到没有,我只觉得此人深不可测!皇上对他了解吗?”陶陶皱着小眉头,合着在他小宋看来自己就是个爱找人别人的人。 “此人自幼便来了宫中,因做事稳重被母后收到身边,为人一向低调,对宫里的太监宫女也多是以笑待之,陶爷莫不是见着他了?” “何止见着,还一起走了一段路,而且他还知道我的名字。” “这宫中的老人哪个不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更何况他是太后身边的人,后宫但凡有一点动静也难逃他的耳目。”赵祯对此见怪不怪,太后的手段他是深刻知晓的,身为她最信任的人,郭槐自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陶陶见赵祯说的如此轻松,想来是自己少见多怪了,只是郭槐的那几句话总在她心中萦绕,多少有些觉得不安。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正在批改奏折的赵祯突然肚子咕咕叫了起来,惹得陶陶在一旁笑他,果然帝王也是普通人,都有饿的时候。 “不瞒你说,朕这会特别想吃羊肉汤!”赵祯搁下笔,站起来舒展舒展身子骨。 陶陶就更加纳闷了:“你是皇帝,想吃什么还不是张口就来,现在只需要喊一声,就能让御膳房的人给端来。” 赵祯很认真地说:“朕吃一碗羊肉汤不要紧,就怕厨房会因此夜夜宰杀羊儿。既浪费,又伤生害物,实在于心不忍。” 陶陶看着眼前这个温暖的男子,难怪他的笑容总是那么体贴,却原来哪怕身为皇帝他也不愿因为自己的一己私欲而劳师动众! “这样吧,你告诉我御膳房在哪?我去给小宋做点吃的。”陶陶拍了拍胸脯,一副包在我身上的样子。 赵祯不由笑了,“你若在御膳房做菜,用不了明天整个后宫都能传开。” 陶陶揉了揉自己的肚子,好像一提吃的她也有点饿了,“那你有什么好办法?要不我俩出宫去吃?” 陶陶对自己的轻功很是自信,再加上赵祯的令牌,想出宫简直易如反掌。 赵祯面露难色,这些日子皇后与大臣们看得很紧,贸然出宫只怕又会招人话柄:“朕倒有个主意!” “快说快说!” “不如今日去琼桑阁一坐,朕听说曹贵妃经常命御膳房给她送些新鲜的菜自己做。”赵祯忽然想到以往这个时辰曹贵妃都是未曾休息,与其带着陶陶去御膳房,倒不如去曹贵妃那来的方便。 “要是能去曹姐姐那就更好了!赶紧收拾收拾,走吧!”一说有吃的陶陶就来劲,拉着赵祯就往御书房外走。 刚下过雪的夜晚,月色美的醉人,当月光洒在宫中的小径上,幽静的犹如一幅画。 赵祯与陶陶二人来到琼桑阁,门外的小太监连忙下跪却被赵祯亲自搀扶起来:“无须行礼,你且去禀报曹贵妃,就说朕与陶陶来此讨饭。” “这——!”小太监一时摸不着头脑,竟是愣着不知如何是好。 “还不快去!”赵祯轻轻在他额上敲了一下,笑得很是放松。 “小宋,我发现你对曹姐姐很是尊敬啊。”按道理来说,一个皇帝要去见自己的妃子还需要让人通报吗? “朕与她乃君子之约,自然要以礼待之;朕与陶爷乃混混之约,便无须拘泥小节。” “皇上不愧是皇上,这话被你说成这样,陶爷我佩服!”装模作样的向赵祯拱了拱手,兀自的笑了。 而门开的一瞬间,曹贵妃倒是被深夜到访的两个人吓了一跳:“臣妾有失远迎,还望皇上恕罪!” “婉儿无需多礼,朕与陶陶可是来讨饭吃的!哈哈哈!”说着便迈开步子往里走,陶陶跟在后面冲曹贵妃吐了吐舌头。 “深夜到访,倒是朕不体恤于你了。” “皇上哪里话,您与陶陶妹妹能来,臣妾万分荣幸。” 陶陶向前一把挽住曹贵妃的胳膊:“曹姐姐这里可还有吃的,我都快要饿死了。” 曹贵妃落落大方的笑了,见陶陶如此率真倒也放松了许多:“方才的饭菜已分给宫女们吃了,我这便安排人去做。还请皇上和陶陶妹妹在此稍候!” 曹贵妃怎么也没有想到这深更半夜的会有两个人来,虽是吃惊却也明白二人的来意,只怕是不想惊动御膳房才来的此处。所以她小声嘱咐了身边的宫女在琼桑阁做些简单的饭菜就好。 安排好之后,曹贵妃这才与他们二人坐在了一起,却发现赵祯与陶陶竟拿着桌上的点心吃了起来。 “这点心是臣妾中午所做,皇上和陶陶妹妹还是不要吃了,不如等饭菜做好再——” “不碍事!朕觉得比那御书房做的还好吃,陶陶尝着呢?”赵祯笑着夸赞。旁边的陶陶把嘴塞的满满的,却不忘连连点头! 第一百九十章 月下试探 琼桑阁的饭菜简单不乏美味,陶陶和赵祯吃着吃着不由来了兴致,赵祯提议:“今日朕实在高兴,可否请婉儿弹一曲?” 曹贵妃觉得天色已晚不便留赵祯在此,可又觉得陶陶姑娘与他一同前来,想来也只是一时兴起。怕扫了他二人的兴,终是让人取来古琴。 琴声悠扬,声声如珠,竟是美得连那月亮都显得逊色。听着那琴声陶陶只觉得眼前是一望无际的花海,花瓣随风而舞,花香扑面而来,沁人心脾。 忽而曲调变得清丽,就如同夏日里躲在树下乘凉,一片片绿油油的叶子飞舞在头顶,随着风在身边缠绕,清新而美好。 只是那琴声背后透着丝丝点点的忧愁,藏在那份美好之后,若不细细聆听,只怕难以发现。 陶陶望着眼前的曹贵妃,她不明白这个安静闲适的女子究竟在心里藏了些什么事或者什么人?只觉得她温婉的面容下有种淡淡的忧桑和愁思。 赵祯沉浸在这曲子中,他神色向往的看着陶陶,若以后都能与她在宫中相伴,那该是多美美好的事情。然而目光落在曹贵妃的身上,赵祯面露喜色的脸慢慢转为沉重,他与她的约定只有半年时间了。 八年后,不管她有没有爱上自己,他都会放她出宫。 一曲而终曹贵妃微微颔首:“夜已深了,皇上明日还需早朝,恕臣妾不远送了。” 原本温婉的女子在一曲之后面容变得清冷,那温柔却不乏力度的逐客令,竟让人不忍拂了她的意。 陶陶见气氛颇有些尴尬,忙起身做了个请的动作:“皇上请慢走!” “怎么?陶爷不与朕一起吗?”对于曹贵妃的逐客令赵祯并未有什么不快,反倒陶陶的这句话让他很是吃惊。 “那点心实在好吃,我想请教曹姐姐如何做的。”陶陶趁赵祯一个不注意冲曹贵妃挤了挤眼睛。 ”哈哈哈!你二人寝宫离得如此之近不走也罢,如此陶爷更像极了婉儿的义妹。”赵祯对此心知肚明,想来这二人并无留自己的意思,故而要了一盏灯让人送自己回去。 月色变得有些清冷,陶陶见赵祯离去的身影逐渐消失在月色之中,转而问曹贵妃:“方才曹姐姐所弹之曲,看似轻快明朗,实则心中有挂念之人吧?” “曲的情调因人而定,依我看是陶陶妹妹心中有挂念之人。”曹贵妃温婉一笑,四两拨千斤。 陶陶也不闪躲,抬头望着那轮明月缓缓说道:“也许吧……” “我常听皇上说起陶陶妹妹,一直以为你待他如同她待你那般,如今看来倒是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心恋落花。”曹贵妃悠悠的叹了一口气,她自然感谢陶陶方才的帮衬,可又觉得赵祯那独自离去的身影显得颇为孤独。 她的祖父一生忠心报国,让她入宫便是想协助皇上夺回政权,可是祖父算错了一件事。当一个女子爱上别人的时候,心里再装不下其他了。而她能给赵祯的,想来也只有一琴一曲一聆听。 而如今陶陶的到来本以为能给给他带些安慰,却不曾想她与自己一样,心系的不是皇宫而是外面。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她自己都难以做到,又怎能强求于陶陶。 “他是一个很温暖的人,温暖的让人不忍心伤害他。只是我的心已经被另一个人占据了,小宋对我来说是最好的朋友和兄弟!”陶陶只觉得自己很傻很天真,穆望舒如此对她,可她却还是放不下他。 “心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感情这种事又岂是你我所能控制的。” 陶陶看得出,就算曹贵妃没有承认,可她语气之中带着些许的无奈和深情,早已将她暴露了。 “曹姐姐既然不愿说,陶陶就不问。只是有朝一日我希望你不要伤害小宋。”不知为何,这个连半夜想喝羊肉汤都不愿吩咐御膳房的皇帝总让她觉得心疼。 曹贵妃点头默允,可她心里明白能伤到赵祯的人一定是他所深爱之人,而那个人断然不会是自己。 两人谈了好一会,只觉得夜风吹得有些寒冷。曹贵妃邀请陶陶今夜不如留在琼桑阁,陶陶婉言相拒,一个人朝着那片月色走去。 在宫中大概呆了十日之久,整日面对皇后的刁难和突袭,陶陶也只得见招拆招。 那日晚上陶陶回到落月轩,正打算宽衣解带,突然一个人影闪了过来,陶陶立刻将衣服理好迅速拦住那人的去路! “少夫人别打!是我!是我啊!” 陶陶刚想动手便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伸手扯下那人脸上的面纱,看清模样后冷言说道:“你来做什么?” “少夫人,以我黎青和你的交情,你离家那么久也不许我来看看吗?”黎青倒也不客气,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絮絮叨叨的说着。 “我早已不是你们的少夫人了。” “那好吧,今日我也不是来看少夫人的,我是来看陶爷的!”黎青知道她与少爷闹了矛盾,见她难以释怀便决定不再多言。 “你还真会挑时候,上一次我刚换好衣服,这一次我刚打算换衣服!黎青,你该不会是爱上我了吧?”陶陶一挑眉冲黎青抛了个媚眼。 “噗!陶爷你就别闹了!我若是喜欢你,说不定早就被某人虐的连渣都不剩了!”黎青差点没被陶陶的玩笑话给呛死。 “少贫嘴!有什么事直说吧!皇宫戒备如此森严,你大晚上来难不曾是给我解闷儿来了?” “陶爷果然聪慧过人!实话给您说,我是被胖子李缠的不行才来的!”黎青头疼的摇了摇头。 “胖子,这事和他有什么关系?”陶陶有些纳闷,却见黎青冲自己招招手,示意她靠近点。 见陶陶并不理睬,黎青只好站起来自己朝陶陶走过去凑在她耳边:“还不是他求我来告诉你……章家的八方碗,就在宫中。” “此事胖子从何而知?”陶陶虽知道此言不假,可胖子李什么时候开始对自己的事那么上心了? 第一百九十一章 主动出击 “这我就不知道了。”黎青从桌子上抓起一个苹果,咬了一口说道:“倒是陶爷,莫不是早就料到那件瓷器在宫里了?” “怎么?你家少爷又让你打听事情来了?”陶陶不着痕迹的从黎青手里夺下苹果放在桌子上,疏离之意颇为明显。 “陶爷,我冤枉啊!我这次真是受胖子所托来找你的。”说着便又伸手去拿苹果,可陶陶却连盘子一起推的老远。 “你要是没什么事就请回吧!”不管黎青是受谁的意来宫里,陶陶已经不想再去纠缠,她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找到平反的证据。 “哎……这宫里的苹果就是甜,难怪少夫人宁愿住在这等偏远的宫里也不回穆府。”面对陶陶的逐客令,黎青的话语中带着嘲讽之意。 陶陶听罢心中泛起苦涩之感,却还是强装微笑:“比起虚情假意,我倒乐意这宫中的明争暗斗,至少在这里我不会轻信他人!” 黎青年少气盛,被陶陶如此说自然咽不下这口气,向前跨了两步,一把从桌上将水果全部端走,拿起刚才咬过的那个苹果继续啃了一口:“我只想告诉陶爷,不管是苹果也好,你也好,但凡少爷看上的就没有得不到的!告辞!” 黎青孩子气的把一盘水果端走,飞身上了屋檐如同鬼魅一般躲过宫中的巡逻,消失在一片月色之中。 陶陶回头看了看空荡荡的桌子,回想黎青方才所说的话,心中竟有说不出的酸楚。穆望舒看上的,那他看上的究竟是她还是她的鉴赏能力,又或许从始至终只是想利用她找到章家的瓷器。 月色正明,陶陶在宫中竟一夜未眠,而此时一夜未眠的又岂是她一人。 黎青回到穆府时,穆望舒还在书房规划海上运输一事,见黎青出现在房里,便放下东西问道:“可是见到她了?” “见到了,正如少爷所料,陶爷怕是早就知道最后一件瓷器藏在宫里。”黎青的脸色一改往常,似乎有些气愤,气愤陶陶能够如此的绝情。 “黎青莫不是忘了,如今陶陶还是我穆府的少夫人。” 犀利的目光如同刀剑朝着黎青射来,他只觉得周围的空气都在凝固,但见少爷双眸幽深而冷峻,语气中透着苛责。 “是少爷!黎青知错!” 似乎从陶陶走后少爷脸上的笑容就越来越少了,章家墓地里的瓷土虽已知晓位置,可强行从外面挖掘只会损坏内部结构,从而使一切付之东流,所以少爷断然放弃了原来的计划,而是高价从外地购买瓷土,远销海外。 但是黎青不明白,明明陶陶对此事也已无计可施,更何况她已经背弃少爷去了宫里。可偏偏少爷对她依然关心不减,似乎还让沈白动用人脉私下调查章家灭门一案! 这些都是黎青看不透的,可他却是为自家少爷抱不平,就拿今晚来说,最后一件瓷器藏在宫中,其实是少爷派人查出来,可他偏偏却便宜了那个胖子李! 黎青离开穆望舒的书房,心中的不解和憋屈让他觉得烦闷,索性便一个人出了府。 次日一早,赵祯下了早朝便去陶陶宫中送了些点心。他瞧着陶陶满眼的黑眼圈不由问道:“怎么?在这宫里住不惯?” “我陶爷哪都住的惯,只不过昨晚做了一个梦,觉得奇怪罢了。”陶陶面容憔悴,却是心中打算与赵祯坦白。 “不知是什么梦?” “我也不清楚,想来是接触的瓷器多了,竟做了个不相干的梦。”陶陶用手指摆弄着点心盘子,余光却看向赵祯,因为她将要说的那些话,对赵祯来说恐怕会震惊不少:“我梦到章家夫人何锦昕,虽看不清楚面容,却瞧见她烧制瓷器的模样,闲适、严谨,尤其是给瓷器施釉的时候,一身素衣美的让人不敢直视!只是不知为何,突然下起了大雪,雪花如棉絮一般飘满整个穆府,很快就将所有的一切淹没,而这时却出现一个黑衣人,也不知拿的是什么刀,明晃晃的透着寒光,刷刷几刀下去,血就洒了一地,红的可怕!” 赵祯见陶陶满脸恐惧,抬手为她倒了些茶水安慰道:“想来你是对瓷器着了迷净做些奇怪的梦!等会朕陪你出去走走,散散心。” 陶陶却没有接过赵祯递来的水,而是望着他的眼睛问异常安定的问:“皇上难道没有听说过章家灭门一事吗?” 赵祯放下手中茶碗略加思索了一会说道:“章家一案为父皇所判,那时朕才出生没几天,具体情况便不得而知了。” “若民间传言不假,当时皇宫里也应该发生了一件案子!皇上您出生不久,李宸妃娘娘就被打入了冷宫!巧合的是,章家上下也在此时被灭了门!”陶陶当然知道,章家灭门时赵祯才不过出生数日!可当她得知瓷器上写的刘后二字时,就不敢不去联想!毕竟当年娘亲与刘后和李宸妃私交甚好! 陶陶的一句话震惊了赵祯,提到李宸妃他总有难以名状的感觉,可他又说不出到底是因为什么! “陶爷的意思是?”赵祯已猜出大概,可他还想听一听的陶陶的想法。 “我在民间听说章夫人与李宸妃私交甚好,只是不知这两起案件有何关联?”陶陶黝黑的眼圈像是投射出犀利的光,显得有些阴森可怖。 “一个是皇家后宫之事,一个是民间瓷商一案,这两件事能有什么牵扯?”赵祯还是不愿将此事联系在一起。 “我还听说当年皇上亲自招安章老爷,甚至还请章夫人来宫中住了许久。可就在李宸妃产子之后,皇上下了一道圣旨,说是何锦昕代夫制瓷,罪犯欺君,诛杀九族!”陶陶越说月激动,双目圆瞪,眉宇之中透着愤恨! “可令人奇怪的是,圣旨送达之时,有一黑衣人潜入章府,将府中老小杀的一干二净!实在令人匪夷所思!”这些日子在宫中陶陶毫无进展,很多事情更是无从查起,她不能再这么被动下去,唯一可以指望的便是眼前之人! 第一百九十二章 往日冤案 陶陶说的语气高亢恨不能将所有的一切告知赵祯,可她知道此事不能操之过急,以免引起怀疑! “陶陶你!这些事你是从何而知?”赵祯一脸惊恐的看着眼前的女子,关于李宸妃一案宫中早已无人敢提,可陶陶居然知道的如此清楚! “皇上!天理昭昭,有些事能掩盖一时却难以堵住悠悠众口!你在宫中未曾听到的不代表宫外无人去说!”陶陶看的出赵祯对此事颇为震惊,可她已经不能再给他更多是时间去消化! “朕——!”赵祯踉跄着从椅子上站起来,紧紧握紧了拳头:“朕何尝不想查明当年的真相,只是宫中但凡知道一点消息的人全被灭了口,如今过去那么多年,想查又谈何容易!” “从宫中查起自然不易,可若从宫外调查,想来也并不难!”陶陶见赵祯有被说动之意,当下不给他喘息的机会。 “你的意思是说要想查李宸妃一案可以从章家灭门案为突破口?” 其实在陶陶所说之前,赵祯不是没有想过章家与李宸妃的关系,只是李宸妃早已郁郁而终,章家更是被灭了满门,知情人士大都已不知所踪,想要查清简直登天还难! “我正是此意!不瞒皇上!就算当年先帝严令禁止章家瓷器的流通,可在民间依然能够找到章家瓷器的踪迹!我自幼研究各式各样的瓷,对章家的瓷器颇为了解!若我所猜没错,以章夫人的聪颖必定留下了线索!”陶陶仔细窥探着赵祯的脸色,她在堵,堵赵祯是否能够拿起勇气去调查当年的真相,也在赌娘亲那三件瓷器是否真的记录了李宸妃被害的经过。 “这便是你寻找那三件瓷器的缘由?那么你,你又是谁?”赵祯心中纷繁乱杂,他疑虑的望向陶陶,为什么当年的事情她会知道那么多,那么细致?就好像她亲身经历了一般! “我不过是个嗜瓷如命的小人物,当时被穆望舒看中,寻找章家上等瓷土的秘密!上次在国舅府便是如此,青釉鱼耳炉便是章夫人烧制的三件瓷器之一!”不管怎么说赵祯都是先帝的皇子,过早坦白自己的身份只怕会陷入危险!伴君如伴虎的教训她是知道的,就像当年她的父母那般。 “我自然知道穆兄也在调查章家瓷器的事情,只不过他想要的是章家的瓷土,莫非陶爷你在瓷器中发现了什么?” 陶陶攥紧的双手渗出汗来,她生怕自己一句话说错便引得赵祯怀疑,可是事到如今她只能一堵,堵他与太后之间的嫌隙,堵他与自己的旧情! 踌躇许久,陶陶终于将从穆府带出来的那两张纸拿出。她关上门窗,拉着赵祯与自己一同看。 借着窗户上投来的日光,便可清楚的看到两张纸重合部分的字体,虽残破不堪,但依旧能猜出大概:“你瞧这两个字!” 陶陶用手指给赵祯看,而后者满目惊恐却是不敢念出那两个字! “这东西从何而来?”赵祯一把将纸按在桌子上,陶陶见状慌忙收拾起来折好! “这便是我无意中从章家瓷器中发现的!皇上!若是章家灭门与太后有关,那么很有可能是章夫人发现了什么秘密,甚至是——李宸妃的秘密!” 陶陶从未觉得如此恐惧,她并不惧怕死亡,她怕的是眼前的男子并不能承受住她所说的话,她更怕此人没有勇气去调查! 赵祯的每一刻迟疑对陶陶来说就如同被凌迟一般,时间一点点流逝,可赵祯却一动不动,可见陶陶的话对他有多大的冲击力! 只是陶陶不知赵祯之所以认识穆望舒,是因为他清楚的知道穆望舒的实力和底细!那日玉青楼初见,他便是委托或者说是要挟穆望舒在民间调查李宸妃一案!但是随着穆望舒的逐步调查,线索慢慢指向的却是后宫主宰,那时他是惧怕的,是惶恐的! 可如今章家一案线索指向的依旧是她,身为后宫之主难道她在先帝时就已经干涉朝政?还是说为了隐藏某件事陷害的不止李宸妃一人? 赵祯不敢往下继续想,他头痛欲裂却又深感无力!李宸妃的传言,他自己的身世,到底牵扯了多少人!谋害了多少人! 他又想起那晚醉酒时问太后的话:“朕,当真不是您所生吗?”可回应他的只有冷漠和一个背影!为何初次听到风声时他是那么迫切的想要知道真相,可如今似乎离真相近了许多,可他却突然想要放弃,难道真的是他的无能吗? “皇上……”陶陶明白此事对赵祯的冲击力很大,可是那些不堪的过往总要去面对,否则活在一个被谎言围绕的宫里,又有何意义? “你还记得我曾说过纸鸢与线的关系吗?你若想飞的更高就得去面对线的束缚,正视它才能利用它飞翔!”陶陶走近赵祯轻拍他的背:“不管真相是什么?我想我们都该去弄清楚,哪怕最后是我们错了。小宋,你难道要看着这大宋江山永远握在别人手里吗?” 窒息之感朝赵祯袭来,陶陶的话他听得很清楚,也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可就算太后有万般不是那都是他的母后!更何况如今她已经开始还政于自己,若是调查下去,岂不是对她不敬? 可是李宸妃一事就如同卡在喉咙里的一根刺,不把它取出来就永远痛苦,寝食难安! “陶爷……容朕再想想吧。”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陶陶无助的跌坐在地上,仿佛刚才的一番谈话,不过是她的一场梦!阳光从门外落在她的身上竟丝毫不觉得温暖,这个皇宫还真是冷的可怕! 而此时皇后的宫中跑来一宫女,畏畏缩缩的跪在皇后面前,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启禀……皇后娘娘!皇上他……在落月轩呆了很久,才走。而且……而且——!” “你倒是快说!” “而且!那个陶陶她,她还关上了门窗!” “好个狐媚惑主的东西!青天白日里竟然——竟然!”只听得哗啦一声,满桌的茶具被打的稀巴烂!而郭皇后的的眼中更是闪过一丝阴冷! 第一百九十三章 撕碎纸鸢 “皇后娘娘息怒啊!”一旁的小宫女跪在地上往前爬去,伸手一个个将破碎的茶具捡起来! 郭皇后怒不可遏,一双美目透着狠毒:“好你个曹贵妃!知道自己身子骨不好,就派自己的义妹来勾引皇上!也太小瞧本宫了!” 郭皇后一脚踢开趴在地上的小宫女,对方来不及躲闪食指被碎片划伤,鲜血直流!几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始终不敢让它掉下来! “行啦!尽是些没用的东西!还不随本宫去参见皇上!” “是,皇后娘娘!” 郭皇后怒气冲冲的一甩衣袖,小宫女强忍疼痛不敢多言,紧紧跟在身后大气也不敢出。 赵祯从陶陶那出来后心情复杂,头痛欲裂的他一个人躲在御书房命周怀政在宫外守着谁也不见! 可偏偏郭皇后这时出现,怒气冲冲的带着一帮宫女,对周怀政也是毫不客气! “哟,周公公啊,本宫特来皇上请安的。”皇后一双美目透着不屑,却依旧拿捏着强调与周怀政答话。 “启禀皇后娘娘,皇上有些乏累,今日谁都不见。还请皇后娘娘不要为难奴才。”周怀政知道郭皇后乃国舅爷的义女,也知道太后待她颇为宠爱,可皇上交代的话自己也是不敢违背。 郭皇后一听更为恼怒,乏累?莫不是真如宫女所报,皇上与那陶陶方才在宫中颠鸾倒凤! “你也知道自己是个奴才,仗着皇上自幼与你一同长大,胆敢如此对本宫说话!本宫今日就要见到皇上,你敢阻拦?”郭皇后一步逼到周怀政面前,气势咄咄逼人! “奴才不太敢!奴才不敢!”周怀政连连作揖,可面对想要闯入门中的郭皇后他还是伸出手去拦截“只是皇上交代,奴才不敢违背!皇后娘娘请见谅!” “我看谁敢拦我!”郭皇后不顾周怀政的劝说,一把推开他把御膳房的门打开!身后太监宫女却没有一个人敢跟着她进去! 那郭皇后一进御膳房立刻变了张脸,声音柔和的喊道:“皇上~!这几日你都不曾来臣妾宫里,今日更是不愿见臣妾,臣妾心里难受的紧!” 赵祯以手扶额,颇为头痛,并没有去理会眼前的女子,而是喊道:“周怀政!朕不是说过谁都不见吗!” “奴才该死!皇后娘娘她——!” “行了!你下去吧!” 赵祯自然不是真的去苛责周怀政,而是指桑骂槐的作势给郭皇后看。 果不其然,郭皇后有些心虚的说道:“是臣妾要进来的,这个周怀政就知道欺负臣妾!皇上~!” “皇后,朕要为母后分担忧愁,若这奏折不批,上对不起天地,下对不起百姓,不能为母后分忧,朕岂不是不忠不孝!”赵祯眉头紧锁的应付到。 “皇上,臣妾不说话,就想陪着你批改奏折!”郭皇后满脸娇柔的靠近赵祯。 后者板着脸说道:“荒唐,这后宫有了一个太后,莫非皇后也想参谋这朝政之事!” “这,这!臣妾不敢,臣妾不敢!”郭皇后自然明白赵祯说这句话的涵义!自古以来后宫不得干政,就是太后也只是垂帘听政,暂时代替皇上而已。 “知道就好,没什么事你就回去吧。”赵祯连眼皮也没有抬,挥了挥手透着疲倦。 “皇上!臣妾今日特地穿的这身新衣裳,您竟没有看出来吗?”郭皇后嘟着嘴一脸不高兴,为何在落月轩就能和颜悦色,对自己却没有半点温柔。 “皇后穿什么都好看,回去吧!”应付性的看了一眼郭皇后,赵祯又低下头假装看奏折。 “臣妾不想回去!您昨日陪着那个叫陶陶的到很晚,今日一早又去找她!臣妾入宫那么久,从来都是臣妾粘着皇上!皇上何曾来过臣妾宫中?”郭皇后原本气冲冲的心变得酸楚起来,她知道皇上仁爱有加,可偏偏对自己尤其的冷淡! “皇后,你身为一国之母理应助朕管理后宫,可你看看你现在!只顾着斤斤计较,何来皇后之风范?”陶陶说的事赵祯还没下定决心,可眼前的郭皇后又来添乱。 “朕今日不与你多说,回去吧!” 郭皇后冷哼一声却仍旧不愿意离开,而是望着挂在墙上的那只破烂不堪的纸鸢充满嫉妒的问: “皇上与臣妾说的最多的便是你回去吧,你回去吧……只是不知在那落月轩中皇上是否也这么与陶陶说过?”郭皇后伸手取下那只纸鸢,赵祯见状忙放下手中的笔朝她走来。 “皇后,把东西放下!” “不过是一只烂掉的纸鸢,皇上竟如此紧张。”修长的食指在纸鸢的骨架上来回摩挲,“想必这是她送的吧?” “谁送的不重要,把它放回去,你该回宫了!” 赵祯的话郭皇后并没有听进去,而是嘴角扬起一抹笑直直的看着皇上,将那纸鸢一撕两半! 时间就像在一瞬间静止了一样,郭皇后只觉得这一撕心情顿时舒畅了许多!皇上是她一个人的,凭什么要与其他女子一同分享!她与皇上成亲那么久,皇上从未正眼看过她,如今陶陶来了,他竟恨不得整天整夜的与她呆在一起!她不甘心! 赵祯没有意识到郭皇后会如此做,他赶紧从她手中夺过两半的纸鸢,可为时已晚骨架早已散落在地上! “你——!”赵祯气得额头青筋暴起,扬起的手掌停在皇后的脸庞,硬生生忍了下来! “出去!你给朕出去!”掌化而为拳,紧紧的攥在手里!悲痛的就像失去了心爱的女子! “皇上您是要打臣妾吗?皇上!”郭皇后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不过是一时气不过撕了他的纸鸢,他竟能如此生气! “滚!滚出去!”赵祯愤恨的指着御膳房的门让郭皇后滚! 或许在郭皇后和其他人看来,这只纸鸢是陶陶所送,但赵祯真正留下它挂在墙上的原因是因为陶陶说过:线看似束缚这纸鸢的飞行,可若说没有她纸鸢必定会迷失方向从高空中跌落! 他要做的是通过纸鸢来提醒自己,要想挣脱线的束缚便要有与她抗衡的力量! 第一百九十四章 殿上争执 “皇后娘娘,您请回吧!”周怀政听到赵祯的吼声忙进来劝阻皇后! 郭皇后双眼通红恨恨的指着周怀政:“好,很好!”她踉跄着走出了御书房,望着落月轩的方向发下重誓:“本宫今日与你势不两立!只要在这宫中一天,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身后的小宫女低着头不敢说话,只听得郭皇后说道:“去!派人把义父请来!” 郭皇后虽骄纵泼辣可有时她的心思却考虑周全。这些日子太后有意将一些政务交予赵祯处理,若此时她私下找太后诉苦只会让太后觉得她只顾后宫争宠丝毫不考虑朝政,所以与其自己去说不如让义父代劳! 一个时辰不到刘美便出现在郭皇后宫中,一听说后宫来了个女子还如此受宠,刘美当时便怂恿郭皇后对她下手。 郭皇后沉思片刻摇了摇头,这女子是曹彬之孙女的义妹,若是计划不周定会迁怒许多人。更何况听赵祯所说此人武功极高,想来不是个人影对付的主儿。 “皇后娘娘可有高见?”刘美此人生性胆小贪财,论权谋与狠毒却比不上郭皇后,否则失手杀人案也不会找她来处理。 “我听说这个陶陶是曹贵妃的义妹,且还会武功。义父你想!曹贵妃是个大家闺秀,怎么可能有个会武功的义妹,况且这个陶陶入宫以来从未提起过她的家人!” “皇后娘娘的意思是——这个陶陶身份可疑?” 这宫里谁都知道曹贵妃身体不好,皇上与她疏远的很,从未在琼桑阁留宿!可偏偏这两人却统一口径,说这陶陶是曹贵妃的义妹。 “我当然觉得她可疑,来宫中才短短半月就能把皇上迷得神魂颠倒,简直是狐媚在世!”提起陶陶她心中又妒又恨,可更多的是赵祯方才因为一只破烂纸鸢对她大吼大叫! 她身为一国之母岂能丢了这个颜面,往后还怎么管理后宫! “这宫里是查不出什么东西来,就烦请义父在宫外帮本宫查查她的底细。还有,本宫还希望义父能在早朝时给这件事扇扇风,点点火!”郭皇后笑得一脸阴险,心中更是有了计谋! 果不其然,次日上朝,刘美便率领其党羽对陶陶入宫一事进行质疑! “皇上,老臣听说近日宫中来了一位叫陶陶的女子,只是不知这陶陶姑娘姓甚名谁?”刘美站在百官前方,意有所指的望了望曹彬。 “陶陶姑娘乃是曹贵妃的义妹,二人关系甚好,近日来宫中陪她小住几日,朕不觉得有何不妥。”该来的总是会来,可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 “可臣等听说此女性格乖张不识礼数,可不要辱没了皇家颜面!” 一位大臣跟着附和刘美,却不曾这一句简单的话却惹怒了在场的曹彬! 那人虽头发花白可精气神儿十足,一句一字竟是直击人心,那便是久战沙场的军人气魄:“怎么!张大人的意思是我曹彬的孙女交友不慎,辱没皇家名声?” “下官不敢!下官不敢!下官只是怕那女子心怀不轨对曹贵妃不利呀!曹老莫怪,莫怪!”这张大人长得斯斯文文却是个毫无底气之人,本想符合刘美求个庇佑,谁知词不达意,竟惹恼了曹彬。 “我曹彬的孙女儿断然不会错信他人,倒是张大人可别轻信了他人!”曹彬之语犹如猛虎咆哮,他是这大宋百官中出了名的护短,也正因为如此,就算曹贵妃久居偏殿依然没人敢拿她怎么样。 百官志中不免有站队之人,以刘美和曹彬为中心展开了激烈的言辞讨论! “够了!”赵祯一怒之下重重的拍打龙椅:“放着国家大事不管,黎明百姓不顾!朝堂之上公然谈论一女子身世,是我大宋之不幸!朕之不幸!” “皇上息怒!臣等愧对皇恩!”众人一片山呼,帘子后面的太后竟是一言不发的做旁观者。 “曹贵妃的身体一向不好,朕瞧着天气越来越冷,特批准其义妹来宫中作伴!不过是为了方便安排到琼桑阁旁边的落月轩,此乃我与曹贵妃夫妻二人之事,难不成还要与诸位商榷?” “臣等不敢!”见朝堂之下重臣跪了一片,而刘美更是因为涉及到曹彬而不敢继续挑拨。 赵祯愤愤难平,却还是强壮淡定,他知道此时处理的有些欠妥,更何况太后一直就在背后!许久之后,百官不敢有人多言,太后便示意身边的郭槐郭公公喊道:“退朝——!” 早朝过后,曹彬尾随皇上来到御书房。之间他双膝跪地行君臣跪拜之礼! “曹老您这是何故?快快请起!”赵祯见曹彬如此下跪,忙向前去把他搀扶起来! “臣就不避讳,有话直说了!” “曹老请讲!”赵祯扶起他后,又命人赐了座。 “皇上想做什么,臣清楚的很!婉儿想做什么,臣也清楚的很!这天下早晚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臣能做的便是尽量配合你们!只是有一点,臣最宠爱我这个孙女,希望皇上能够善待于她!”曹彬与赵祯促膝而谈,就像是在聊家常! “朕还没来得及感谢曹老在殿上没有拆穿的恩情!”赵祯为这件事也是捏了一把汗,没想到他的亲舅舅竟然能带头挑事,想让他下不来台! “臣了解皇上的为人!若不是得到臣孙女的答应,想必您也不会放出风来!见你二人开始合作,臣心里深感欣慰!”曹彬对于太后听政早有异议,故而将自己的孙女嫁给皇上以便能给他一些帮助! 对于曹彬的帮助赵祯心中满是愉悦,若说他之前还在犹豫,经历过这件事他便下定了决心! 刘美是何许人也?是当今太后的亲哥哥!不维护皇家颜面就罢了,竟怂恿他人进行刁难!赵祯本以为能给相安无事的走完他的皇帝一生,可如今看来有些事你越逃避反而越是痛苦! 就连带自己喜欢的人来宫中都要被群臣腹议,若他不尽快夺取政权,只怕他这个大宋皇帝就真的成了他人的提线木偶! 第一百九十五章 穆府冷寂 陶陶走后的许多天里,穆府便又回到了以前的清冷,不管是管家也好,墨之也好每每望向陶陶以往的房间,总是怀着一种期待和怀念。在他们的心里一直认为有朝一日少夫人还会回到这个地方,给安静的穆府带来欢声笑语。 这日午饭,墨之多准备了一副碗筷,饭盛到一半的时候才意识到少夫人已经离开穆府好多天了。 黎青对陶陶仍有误解,所以看到墨之毫无生气的脸以及多准备的碗筷,心中颇有不悦:“墨之,什么时候连府上有几个人都数不清了。” “我若说是给蕙兰小姐准备的,你便不会是这种态度了吧?”跟随陶陶那么久,墨之自然不会给沥青好脸色,说完白了他一眼把碗筷撤了下去。 “瞧瞧这个墨之,倒是一句也说不得了!”黎青没捞着好,自然生气。 一旁的管家慈眉善目,摇了摇笑着说道:“不是墨之说不得,是你这话说的不对!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好歹少夫人在这府中住了这么久。倒是你,少夫人平日里待你不薄,如今却也是人走茶凉。” “诶!我说老头!你不要胳膊肘往外拐,是她嫌贫爱富跟着当今皇帝进了宫,我黎青爱憎分明有什么不对?”想她陶陶在宫中过得甚好,自家少爷还好心好意变着法的透露消息给她,可她呢,把这个穆府当成自己家了吗?又把这几个人当成朋友了吗? “少爷都没说什么,你倒气得不轻。这夫妻间的事你又懂得多少。”比起黎青的不理智,管家倒是眼明心静,少夫人待少爷如何他不知道,但少爷愿意如此倾心待一个女子这是他头一次见。 “那也不能让人随便欺负咱家少爷!”在黎青看来少爷自小没有爹娘的陪伴,一个人走到如今这个份上,只盼着有一个女子能待他好,而不是一味的让他操心。 “好了,少爷的事岂容你我在此议论,我去叫少爷吃饭。” 黎青不明白,这么明显的事情为何这府中上下都要维护陶陶!就连少爷也是如此,容不得自己说她半点不是!刚认识陶陶的时候他确实敬佩她,从没有一个女子像她那样,为人仗义做事有分寸,可如今在少爷最困难的时候她作为穆府的少夫人非但没有与少爷共同进退,反而跟着皇帝去了宫里,这口气怎么能咽的下! 却说穆望舒到了饭桌前刚一坐下,黎青便找了个借口离开。管家见穆望舒眉头紧锁忙出面打圆场:“少爷,黎青年少气盛,你不要与他一般见识。” “不知什么时候起,这穆府里的人个个都学会了耍脾气,唯独我还像往常一样。”穆望舒苦笑了一声继续吃饭,旁边的管家心情沉重的站在他身边。 “这饭菜都是花了心思做的,既然他们不愿意吃,不妨坐下陪我吃点。”穆望舒的脸色依旧平静,但只有他自己明白陶陶走后这穆府变得比以往更荒凉了。 午饭过后穆望舒骑上一匹马出了门,方向是和风山庄! “少爷,这次出货龙爷果然没有再阻拦,货物不日便可到达目的地!”沈白出门迎接,邀穆望舒进了书房。 “龙岩虽是海盗,倒也讲信用。”章家的此图虽然没能挖掘出来,好在已经找到方法缓解燃眉之急。 “有件事不知该不该问,当日谈判少爷为何只带来莫娘一人前去?”按照以往来说少爷每次出门都是带着黎青前去,而那次瓷器被劫却单单带了莫娘。 “我之所以亲自前去,是因为此事黎青解决不了,而你又走不开。带莫娘是因为自己赌了一把。” 沈白只是心中有疑问却没有想到穆望舒愿意与他说,“难道那个龙爷认识莫娘?” “你猜的不错,两年前莫娘曾机缘巧合救过他一命,我知道此人最重义气,不杀女人和孩子,所以带上莫娘是最好的选择。只是我没有想到此人开出的条件竟然是让莫娘下嫁与他!”回想起当时的情况,穆望舒心中对莫娘依然心存愧疚。 “少爷断然不会答应此事,只是不知最终如何处理?”沈白跟在穆望舒身边最久,对莫娘也比较了解,看得出那女子对少爷死心塌地,若执意要她嫁给别人,只怕她会宁死不从。 “我是一个商人,莫娘的价值可不止那一船瓷器,她的价值在玉青楼在商业情报!我与龙岩约定但凡从他那片海域出去的瓷器,所赚的钱与他三七分!”出乎意料的是此人想了一晚上竟然答应了。 “如此就又增加了开支……” “比起这些能将瓷器远销出去才是最重要的事。” 沈白当然希望此事就如少爷所说的那么简单,可他心里总是放心不下。三七分成,龙岩竟如此好说话的吗? “近日刘美可有什么动静?”处理完穆府的事情,便要关注西夏与大宋的局势。 “刘美近日并没有与西夏联系,只是有一点很奇怪,且与少夫人有关。”此事沈白本不打算说,可既然他问道,便试探的说上一句。 “是什么事?”听到少夫人三个字,穆望舒立刻变得紧张起来了! “据探子回报,这几日刘美在暗中调查少夫人的身世,只怕这事与后宫有关。” 穆望舒心下一惊十分清楚陶陶的处境,刘美是当今国舅爷,又是皇后的义父!他来调查陶陶不外乎两种原因:一是受皇后所托,那就意味着陶陶卷入后宫之争,二是受太后所托,那意味着对方已经起了疑心!而不管是哪一种对陶陶来说都是危险的! “这几天我要你查一个人,要快!” 沈白第一次在穆望舒的脸上看到焦急的模样,他紧接着问道:“不知少爷要查的是什么人?” “二十多年前太后身边的侍卫——李曜!” “少爷,您之前不是说过绝不参与宫中之事吗?”沈白心有余悸,更是为穆望舒担忧,他做的事本就有危险,如今竟还要牵扯到宫里,岂不是自掘坟墓! 第一百九十六章 达成共识 “你只需去查,其他的我自有分寸!”穆望舒之所以调查李曜是因为他得到消息,此人在章家灭门之后便从宫中消失,这难免不让人怀疑! 沈白没有继续多言,他知道但凡穆望舒决定的事情没有人能左右的了他,就像以往他迎娶陶陶时一样!可他好不容易从西夏脱离出来,如今又要卷入大宋王朝的争斗之中吗? 穆望舒回府的路上,看着满林子里的树叶已经落尽,荒凉的就像他的内心。他想起那日带陶陶来这里的场景,眼角扬起了笑意,只是那笑意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他意识到陶陶在宫中已然成了众矢之的! 以她的个性如果不在宫中查出些什么,断然不会罢休!想到这里他掉转马头,快马加鞭的向宫中的方向赶去! 却说陶陶没能得到赵祯的明确答复,心中一直惴惴不安!她整日缩在这皇宫之中就如同被禁锢在一个木桶中找不到出口,这种感觉让她觉得窒息! 又是一个夜晚的到来,陶陶百无聊赖的坐在院中,任由冬风吹的刺骨却还是一动不动!明明已经离真相越来越近,可是却怎么也无法再往前一步! 焦虑的感觉向她袭来,若今晚赵祯再不给她一个答复,她将亲自夜探寝宫!她在院中坐了好一会,正打算起身却突然察觉到风的方向有所改变,警觉得喊了一句:“谁在那?” 只见一把飞刀从暗中袭来,越过陶陶径直插在门框上!陶陶急匆匆瞥了一眼正打算追上那人,却听到有人朝自己走来!慌忙将那把刀取下来!但见刀上有一纸条,上面赫然写到:“章家灭门需从李曜查起!” 陶陶大惊将纸条团起来藏在袖子里,这才转身迎接来人! “皇上你怎么来了?” “陶爷还是叫我小宋吧!” 说着伸手握住陶陶的手:“天这么冷,怎么还在外面待着?” 陶陶将手从赵祯手中抽离出来,垂着眼睛说道:“正因为天冷才想在外面清醒清醒,不止小宋来此有何事?” 失落的感觉油然而生,可赵祯还是耐着性子邀她一同回屋:“朕好不容易批完奏折来见你,陶爷莫不是如此待客?” 陶陶笑了,与他一同进了屋!命人煮了些热茶给赵祯斟上! “朕翻阅了章家一案的卷宗,上面只提到章夫人代夫制瓷罪获欺君,其余的却是处理的非常干净。”赵祯喝了一口茶同陶陶说道。 “检举人是谁?或者证人是谁?”陶陶非常激动。 “朕初步查了一下,那些人不是已经离世,便是销声匿迹,想来是有人想故意掩盖什么事情。”对于陶陶原先所说,赵祯心中多少还是有些疑虑,如今拿起卷宗一看倒真是错漏百出,章家的案情必然是另有原因! 陶陶捏了捏自己袖子里的字条,犹豫再三还是说了出来:“小宋可知道二十多年前有一侍卫叫李曜?” “未曾听说,但宫中侍卫皆有记录在册由崇文院保管,朕明日可带你去查看!” “不可!能够将证据处理的那么干净,且又是先帝下的圣旨,幕后主谋只怕还在这宫中!所以不可贸然去查,以免打草惊蛇!”陶陶心里清楚,以赵祯现在的情景一举一动只怕早已被太后监视,若是他去查阅二十年前的资料定然会被怀疑。 “陶爷可有良策?还有你是从何而知这个名字的?”明明是毫无头绪的事情,可陶陶却能在这种时候提出一人的名字,这不免让赵祯怀疑。 陶陶从袖口中拿出那张纸条递给赵祯,“就在你来之前已经有人拜访了落月轩,还留下了这个!” “可有看清是什么人?” 陶陶摇了摇头,“那人武功极好,恐怕连我也难敌其手!” “不知是宫里还是宫外的人,若是宫中之人还好,宫外之人若能随意进出朕的后宫,想想都让人惶恐!” “皇上不必担忧!我在那人身上并没有发现敌意。”陶陶思虑了片刻,她可以肯定的是那人绝不是黎青,以黎青的轻功陶陶想追上他错错有余! “不管那人是谁,你我都应该留心,切勿入了他人的圈套!”赵祯将手中的字条摊开,放在取暖的炭火中烧的一干二净。 “崇文院一事,我倒是有个想法,不知小宋意下如何?” “陶冶请讲!” 陶陶脸上的笑容带着自信,“皇上只需给我提供一套太监的衣服,我混进其中便可进去查阅!” “陶爷的胆子还真是比一般女子大得多,知识这崇文院里资料繁多,就连朕都不知道那东西放在哪,你又从何查起?”习惯了陶陶的不按常理出牌,赵祯却是对此事表示难办。 “那就不劳烦小宋操心了,你只需要给我提供一套衣服!”其实让赵祯提供衣服只不过是想让他也参与进来,毕竟陶陶的落月轩中有不少小太监,她陶爷闯太后寝宫有些难,偷件衣服可是轻而易举。 “好!不过朕要和你一起去!” “皇上,这不好吧!人多不好行事。再说了,皇上走哪都是焦点,带着你岂不是增加我的风险!”陶陶听完练练摆手拒绝!她一个人弱势碰上危险,打不过就跑,带着赵祯岂不是自找麻烦! “陶爷莫不是忘了!朕除了是皇帝还是小宋,既然陶爷能扮成太监的模样,为何朕就不可以?”陶陶的建议让赵祯来了兴致,若他跟在身边,就算事情暴露也能掩护陶陶! “可是皇上!”陶陶还想劝阻,可赵祯已经起了身打算离开! 陶陶跟着他来到门外,只听赵祯说道:“明日,朕与你一起!若再有异议便是抗旨不遵!好了,时候不早了,你早些休息吧!” 夜还是那么冷,只是赵祯的到来却让陶陶感受到了温暖。他最终还是答应了自己,更是因为担心自己的安危而坚决要求一起行动,这对于一个九五之尊的朋友来说,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只是,哪怕她已经离开了穆府,拒绝了穆望舒伸向自己的手,也不意味着她能够忘记一切任由另一个人牵起自己! 第一百九十七章 线索断了 次日陶陶与赵祯换上了太监的衣服,陶陶本是女子换上这身服装倒像极了新来的小太监,而赵祯生得温润,这身打扮到让人真假难辨,陶陶打趣到: “来,小宋公公,前面带路!” 赵祯也不恼跟着陶陶一起开玩笑:“那就劳烦小陶子公公跟紧啦!” 说完两人相视一笑,在这寒冷的冬日里竟察觉到一丝温暖。沿着高高的宫墙,走在冷寂肃杀的皇宫之中,也只有相互给予温暖才能走过这漫长的宫闱之路。 陶陶随着赵祯来到崇文院前,因院中官员皆认识赵祯,陶陶便走在前面做掩饰。 门前一个侍卫将他们二人拦住,威严肃穆的喊道:“干什么的?” 赵祯见状忙想走上前去被陶陶伸手阻拦,低头欠身陪着笑说道:“奴才奉郭公公之命,前来此处找王尧臣王大人,还望行个方便。” 陶陶听赵祯说今日在崇文院整理藏书的是王尧臣,所以这才假借郭公公之名混进去! “郭公公难道不知道此处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进的吗!”一个侍卫高声喊道,而旁边微胖的一位却凑到他耳边嘀咕了几句什么话,这才放行! 陶陶武功颇高,自然是听得一清二楚!无外乎是这郭公公是太后身边的红人,得罪谁也不能得罪太后啊! 陶陶与赵祯前脚刚进去,方才阻拦他们的那个侍卫呸的骂道:“女子专政,连阉人也摆起了威风!” “兄弟你可休要乱说话!当心脑袋啊!” 二人的对话尽数被赵祯听去,他面色沉重暗暗握紧了拳头,陶陶见状忙伸手拉他的衣袖:“找东西要紧。” 赵祯回过神恢复了平静,他并非生那个侍卫的气,相反倒觉得宫中能有如此耿直之人实数不易。他气的是自己没能早些做决定,没有将政权从太后手中夺回来!否则这宫中的风气何故于此! 陶陶与赵祯在崇文院找了许久,可这里藏书过万又岂是那么容易找到的!正翻找期间,忽然见一人过来,陶陶忙拉着赵祯躲在书架后面! “是王尧臣。”赵祯低声说道。 “你说他负责整理藏书,那他一定清楚二十年前的名册放在上面地方!”陶陶问了一句,得到赵祯的肯定眼神后,心中有了计策! 但见王尧臣正扶着梯子想将手中的一摞书放在高处,陶陶赶紧从书架后面走出来,伸手扶住了他的梯子! “大人当心!冬日里天气潮湿,想必这梯子是极滑的!” 王尧臣长得剑眉星目,留着八字胡,对陶陶的这一举动很是满意:“有劳小公公了!”说着将那一摞书放好,这才从梯子上下来。 “小公公是新来的吧?本官瞧着很是眼生!”王尧臣笑着问道,带着书生气。 “大人好眼力!奴才奉郭公公之命来这里找一本二十年前的册子,听说太后她老人家想看,叫什么……”陶陶一拍脑袋懊恼的说道:“奴才这记性实在太差,倒是记不太清了。不过要是能见到说不定能想起来!” “你沿着这个书架往里走,左手边第四个角落的书架就是,上面可都是二十年前的东西,不知道有没有太后想找的东西!”王尧臣对此事到没有太多疑心,只觉得是个新来的小太监办事毛糙。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陶陶连连作揖,冲着书架后面的赵祯递了个眼色,便往前走! “慢着!” 陶陶心里一慌!莫不是自己露出了破绽?而书架后的赵祯更是为她捏了把汗! “你可识字?需不需要本官帮忙?” 陶陶一听松了口气,忙回过头笑道:“多谢大人,奴才识得几个字,就不劳烦大人了!” “那好!你且去吧!”王尧臣只觉得这个小太监生得过于清秀,瘦小的身板到让人忍不住想帮他一把。 陶陶呼了一口气,在书架拐角处与赵祯汇合:“都说文人迂腐墨迹,今日一见当真如此啊!” “我看是陶爷生得俊俏,那王大人想多看你几眼!”赵祯知道有惊无险,索性打趣陶陶。 “那你可要小心了!若你的朝臣有断袖之癖,最危险的还是小宋你!哈哈哈!”陶陶掩面而笑,说话的声音只有他们二人能听的清楚。 “陶爷伶牙俐齿,小宋佩服!佩服!赶紧找吧!”赵祯冲陶陶拱了拱手,佩服她方才的胆大和智谋。 两人在一堆文件里找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二十年前的东西很少有人翻阅,所以陶陶弄得满手灰尘,就连脸上也挂了彩! “找到了!”赵祯从一堆书简中抽出一本! “快查查有没有李曜的记录!”陶陶慌忙凑过来与赵祯一同翻阅! 一张两张三张,当那份名册在赵祯手中快速翻阅的时候,陶陶的内心紧张而激动的跳跃着!只要能查到他的一点消息陶陶势必会继续追踪下去,哪怕那个人在藏在天涯海角! 一本名册翻到三分之二的时候,赵祯手中的动作停止了,陶陶不敢相信的从他手中夺过名册!上面只有李曜的名字和生辰八字,其他的皆被人撕走! “怎么会这样!”陶陶将名册摊在手中,从头到尾又翻阅了两遍,除了李曜的那张被撕掉之外,其他的皆保存完整! “看来幕后之人做了万全的准备。”赵祯从陶陶手中拿过名册放回到原来的位置,心情不免沉重起来。 陶陶瞬间失去了战斗力,身体像是被掏空一样!是啊!这幕后之人是什么人,岂能这么轻易的让她查到把柄,只怕所有的一切早就被销毁的一干二净了! 陶陶垂着头往崇文院门的方向走,忽然闪过一个人挡住了她的去路。 “怎么?没找到?” “是大人啊!我还是想不起叫什么名字,回去问问郭公公再来找!”陶陶努力陪着笑,用瘦小的身体挡住他身后的赵祯。 “下次可不能这么稀里糊涂的了,否则太后责怪下来你是要吃苦头的!”王尧臣好心相劝道。 “多谢大人!不知大人可认识一个叫李曜的侍卫!”陶陶不愿无功而返,索性铤而走险! 第一百九十八章 另寻明路 ”小公公问此人作甚?” “不瞒大人!此人曾在我幼年时救过奴才一命,这次进宫希望能见恩公一面!” 一旁的赵祯不由佩服陶陶这随机应变的能力,可见她这些年在民间不是白混的,陶爷这个名字也非浪得虚名! “难为小公公知恩图报,只是据本官所知,此人早在二十年前便不在宫里了。”王尧臣摸了摸他的八字胡,摇摇头略觉可惜。 “大人可知他家住何处?去了哪里?”陶陶慌忙追问! “这……本官就不得而知了。” “此生若不能报答恩公的救命之恩,奴才就是到了黄泉也难安心!”陶陶面容露出悲痛之情,让人看得于心不忍。 “本官虽不知,但可以向小公公指条明路!” “大人请讲!”陶陶一听,恨不能抓住王尧臣的手连喊几声大哥! “若说这宫里二十年前的事情有谁知道,那一定是当今曹彬曹大人了!小公公若是敢去,倒不如去问问曹大人!毕竟当年的一些侍卫可是曹大人奉皇命挑选的!”王尧臣也不知今日为何自己对这个小公公心生怜惜,想必是他那张俊俏的脸让人于心不忍。 “大人今日之恩,奴才没齿难忘!”陶陶面露喜色,她在宫中这几日当然知道曹彬是何许人也,自然也明白曹姐姐与他的关系! 告别了王尧臣陶陶与赵祯连忙出了崇文院!待回到寝宫之中,陶陶按耐不住自己的心情:“本以为线索又断了,却不曾想贵人就在你我身边!” 相比较陶陶的兴奋,赵祯却一脸的冷静:“曹老一生戎马却深谙明哲保身的道理,想从他那套出一些信息,只怕没那么简单!” “不是还有曹姐姐吗?难道曹姐姐去问也问不出?” “此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赵祯给自己斟了一杯茶,喝了一口便陷入沉寂。 “难道小宋信不过曹姐姐?”陶陶不明白。 “此事还是不要让她知道为好,李曜的事我会亲自去问曹老!”赵祯沉思了片刻便要离开陶陶的住所。 陶陶也不拦他,只是觉得方才的赵祯有些奇怪,不过既然他说他亲自去问,想来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赵祯离开落月轩却没有回自己的寝宫,而是走向了旁边的琼桑阁。 以往的他不喜欢这里,觉得此处与这宫中格格不入,觉得曹贵妃过于冷漠,也觉得他与她不过是一场没有结果的联姻。 对于赵祯的不请自来,曹贵妃虽然吃惊倒也开始习惯!不管怎么样她在这宫里也呆了一年半多,还有不到半年的时间就可以离开此地,对于赵祯她自己也有一些难以名状的感情。 “皇上今日怎得这身打扮?”见赵祯穿着太监的衣服,曹贵妃不由问道。 赵祯张开手臂看了看自己的这身衣服,沉重的脸上不由露出了笑容:“朕想着不以皇帝的身份来这里看看。” 琼桑阁院中的桑树早已落尽叶子,干枯的枝桠在这肃杀的冬日里显得过于冷寂,就像这院中的主人一般。 赵祯又坐在曹贵妃院中的石阶上,就像第一次听到琴声来时那般,许久没有说一句话。 方才陶陶说的话他没有同意,那时的决定连他自己都觉得吃惊!是不信任她?还是不想牵连于她? 当一个人所期望的自由无法实现时,他便开始羡慕自由之人,比如陶陶!可当他意识到自己无法像对方那样时便开始希望有一个人可以代替他走出这牢笼,而那个人就是曹贵妃! 自从答应陶陶调查二十年前的案件时,赵祯便已经意识到无论成败他都不可能在走出这个皇宫了!如果失败他将被永远囚禁在这里,若是成功他便永远的留在宫中做一个好皇帝! 所以他倍感珍惜陶陶在宫中的这段日子,这段一起揭露黑暗的日子,可是越是如此他便越希望有一个人能够飞出宫去,过着他这辈子所不能过的生活! 他记得自己与曹贵妃大婚那日,她说她的心里早已有一个人,若皇上逼迫与她只好以死保全清白!那时候的他是羡慕她的,至少在她的心中对宫外还有一丝牵挂,直到他遇到陶陶才明白那种求而不得的感受。 所以他会让她走,让她毫无负担的离开这个明争暗斗的牢笼,这便是他为什么不愿曹贵妃牵扯进来的原因。 “皇上……”曹贵人见他在石阶上坐了许久,心里有些不忍,想让他进屋暖暖,却不知道如何去说。 赵祯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转过头对她笑道:“朕就想来你这地方坐坐,也没什么事,先回去了!” 有些事情想明白了,就会觉得心情舒畅,而如今赵祯要做的便是查明真相,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曹贵妃见他离去的背影慢慢消失在宫墙转角之处,又瞧着他方才坐过的地方,心中颇是感激!他是一个皇帝,也是一个正人君子,或许她与他早日相识会是不一样的场景,只是……这世间没有或许一说。 起风了,风从汴梁的宫中吹起,朝着城外的茅草屋吹去。树叶在土地的怀里跳跃,枝桠依旧随着风儿摇摆不停。 没藏蕙兰在萩姑姑那住了许久,越发喜欢这种生活。她与蔺大叔在旁边的小河里垂钓,这些日子二人相处的颇好! “蔺大叔,我来这里这么久也没有听说你提起过自己的家人。蔺大叔有家人吗?”没藏蕙兰坐在岸上见鱼儿总是不上钩,觉得有些无聊。 蔺大叔平静的盯着水面,可眼中却闪过一丝悲伤:“我曾有一妻一女。二十年前她们染了天花,不治而亡……” “所以蔺大叔才会对萩姑姑和陶陶这般好吗?”没藏蕙兰深表痛惜。 “她们过世后,我就开始酗酒整天醉生梦死,是陶陶救了我。” “蔺大叔手背上的伤也是那时喝多了留下的?”对于那种伤口没藏蕙兰总觉得好奇! 蔺大叔眼神空洞没有回答没藏蕙兰的话,鱼儿已经咬住了鱼饵,水面上漾起水花,可他却也没有拉起鱼竿,反而是用另一只手遮住了那道疤痕。 第一百九十九章 阴暗过往 “鱼!蔺大叔有鱼!”没藏蕙兰惊喜的大声喊着,仿佛忘了自己方才所问的问题! 蔺大叔似从梦中惊醒,慌忙收起鱼竿快而准的将鱼从鱼钩上取下来!没藏蕙兰满心欢喜的拿起竹篓让蔺大叔放进去,似乎方才的话题已经随着冬日的冷风逐渐远去。 回到草庐萩姑姑满脸喜悦的将竹篓接过来,没藏蕙兰想帮忙被萩姑姑婉言拒绝了。 冬日的傍晚总是那么短暂,好像一眨眼就变成了黑夜。天上的繁星忽闪忽闪在清朗的夜空中看得格外清晰!蔺大叔与没藏蕙兰坐在一个小土丘上望着遥远的星空,就像沉浸在早已模糊不清的记忆里。 蔺大叔还记得那年冬日,也是像今晚这样满天繁星。半个月没有回家的他推门而入时闻到一股呛鼻的汤药味儿,本应该到门前迎接自己的妻子女儿却有气无力的卧在床上! “出什么事了?家里的下人都去哪了?”他奔赴到床前,见妻子惨白的脸上起了很多脓包,再去看自己的女儿同样如此! “是天花……你快,离我们远一些,快走。” 妻子有气无力的声音击中他的心脏,他颤抖的抱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又将自己的女儿拉进怀里。 “爹,我难受,好难受。”五六岁的孩子伸手抓自己的脸,痛苦难耐! “女儿乖!不能抓!爹这就去请大夫,没事的,一定没事的!”他一把抓住女儿的手,却再也没能忍住眼中的泪水。 妻子虚弱的试图推开他,两行泪顺着脸颊流下:“没用的,大夫不敢来,我希望你能救救我们的女儿!” “好!我现在就去抓药,你们等我回来!等我回来!”……记忆在脑海中翻滚,犹如炭火灼烧着心胸。 一颗流星从天际划过,没藏蕙兰推了推蔺大叔让他赶快许愿!可看着紧闭双眼默默许愿的没藏蕙兰,他却神色悲凉的望着天边,一言不发。 许愿吗?自从妻子女儿去世,他便再也没有值得留恋期盼的东西,像是一个行尸走肉。 那些他做过的错事,执行过的命令,妻子女儿临终前的痛苦,每每在夜里让他难以入眠!他以为自己可以忘记,以为能够过上普通人的生活。可当别人问起他的过去,那些记忆却能够在一瞬间涌向自己,淹没自己。 “蔺大叔你知道吗?我听老一辈的人说人死之后会化作天上的一颗繁星,所以很多时候我在西夏喜欢一个人望着夜空,希望能找到属于我母亲的那颗。” 没藏蕙兰脸上洋溢着笑容,在蔺大叔看来如果自己的女儿还活着,想必已经和她一般大了吧?这也是他为什么愿意对陶陶那么好的原因,当他第一次见到陶陶和萩姑姑的时候,他仿佛得到了某种救赎,那些年因为公差而疏于陪伴家人的缺陷,终于可以在另外两个人的身上找到慰藉。 蔺大叔学着没藏蕙兰的样子望着天空,星光微小的在夜空闪现,在朦胧之中仿佛交织成两张模糊的人影,他的目光中带着柔情可下一刻却眼含泪水的转向别处。 他知道自己所做过的事就连妻子女儿也不会原谅他,可是那时的他不过是一个绝望的丈夫和父亲,但凡有一线希望,哪怕下十八层地狱也要救活她们!可是老天偏偏戏弄于他,不仅带走了他的妻子女儿,还让他永远的活在地狱之中。 “你们两个!坐在那小土丘上干嘛呢?也不觉得冷!”萩姑姑从草庐里出来,朝着他们招了招手:“饭菜做好了!快来!” 蔺大叔的目光由方才的空洞慢慢开始聚焦,草庐的灯火昏暗的看不太清,有那么一瞬间仿佛又回到了二十多年前妻子喊他回家吃饭的时候。 他忙应了一句:“来了!”伸手拉起身旁的没藏蕙兰,其实这些年他一直在想,若老天怜悯就让他忘记所有的罪恶,在这草庐之中与眼前的女子共赴此生!这些年,他一直都是这么卑微的祈求着,奢望着。 屋里烧着炭火很是暖和,没藏蕙兰跟着萩姑姑和蔺大叔越发与他们亲近,就好像重拾了许久不曾拥有的亲情! 夜色已深,寒冷让周围陷入一片宁静。蔺大叔嘱咐好她们二人关好门窗,这才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然而当他伸手开门的那一瞬间,一颗石子以极快的速度朝他背后袭来!蔺大叔身手敏捷轻轻移动了一小步,单单是用食指和中指便接住了敌人的石子! “什么人!” 可那人蒙着面一句话不说反倒朝着林中的方向飞身而去!蔺大叔快速看了一眼旁边萩姑姑的住所,见那边没有埋伏这才去追黑衣人! 大约走了半柱香的时间,那人停在一棵柳树下,仿佛在故意等蔺大叔! “阁下何人?不如报上名来!”蔺大叔是见识过大场面的人,自然不会感到畏惧! 黑衣人倒也沉着冷静,不回答却是反问到:“你问我是谁?倒不如先问问你自己是谁?”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阁下若再不以真实面目示人,休怪我不客气了!”蔺大叔听那人话中有话,不详的预感传遍全身! “想必你是隐姓埋名了太久,连自己叫什么都忘了!不如我来提醒你一句——二十年前,章家那场血案!” 那人冷静的声音透着寒冷,蔺大叔像是被一道闪电击中,全身动弹不得!他双唇微微颤抖,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如同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黑衣人见蔺大叔如此神情竟没有在继续说下去,他沉寂了许久,仿佛连他也对蔺大叔的反应而吃惊!只见他一步一步的走近蔺大叔的身边,直到与他仅有半步之遥。 “罪恶也许会被遗忘,但却永远无法消失!” 黑衣人的话犹如鬼魅一般萦绕在蔺大叔的耳边,风吹起林中的枝桠,沙沙作响!当他回过神来时那人早已不见了踪影,一切仿佛就像是做了一场梦! 然而蔺大叔明白,那些隐藏在岁月的阴暗终于还是要被阳光照到。他抬头望着森林上方的繁星,绝望却平静的说道: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第二百章 出宫寻人 次日早朝过后,赵祯命周怀政悄悄传了句话交给曹彬曹大人!曹彬是何许人也,拿到信之后便知是何用意,遂找了个借口避开朝中文武百官。 行至一处偏殿便见到皇上已在此等候,曹彬忙向前行礼:“老臣参见皇上!” “曹老何须多礼!快快请起!快快请起!”赵祯一如既往的双手扶他起来,打心里对他尊敬! “不知皇上叫老臣前来所谓何事?”他是看着赵祯长大的,自然知道他心性善良,为人正直。 “朕想向曹老打听一人。” “皇上但说无妨!”曹彬见赵祯面露难色,想来此事使他烦恼,但凡能解君王忧愁,他自当知无不言。 “曹老可还记得二十年前宫中侍卫——李曜!”赵祯凝神望着眼前头发花白的老人,不想错过他脸上的任何一个细微表情。 只见曹彬深深吐了口气,深沉的说道:“此人当年是老臣亲自从五百壮士之中挑选而出,武功极高,有情有义!只是——” 曹彬说道此处,一脸惋惜:“他在宫中本能有一番大作为,只可惜后来遇到一些事,从宫里销声匿迹了。” “曹老可知是何事?”赵祯慌忙追问! “当年我奉皇命戍守边关,有些事也只是道听途书。有人说他偷了宫中的名贵药材被太后下令处死,也有人说他酗酒斗殴失手杀了人从此逃离宫外。可惜了他一身好武艺……”兴许都是习武之人,对于李曜的遭遇,曹老总是深表同情,毕竟那日挑选侍卫时他是最出色的一个。 “曹老可知这李曜家住何处?”总算有一丝希望,赵祯自然不肯放弃! “这……若老臣没记错的话,此人大概是住在陈桥驿附近。不过老臣如今年事已高,很多事都忘得差不多了。”曹彬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思考了许久。 “曹老身子骨如此硬朗,倒是看不出一点老的痕迹!朕往日还要仰仗您的辅助!” 赵祯朝他行了个礼,曹彬慌忙阻止,“皇上这是要折煞老臣呢!只是不知皇上为何突然问起李曜一事?毕竟都是二十年前的往事了。” “不瞒曹老!朕前些日子在崇文院翻阅以往资料,见这名册之中唯有李曜的事迹缺了几页,一时好奇,这才找曹老问问。” “这缺张少页倒是崇文院的作风,往后皇上可要好好整治一番才是。”曹彬自幼带兵行军,自然看不上朝中那帮舞文弄墨的文人。 “曹老所言甚是,朕自当谨记于心!曹老请!” 赵祯送曹彬出了偏殿,便径直往落月轩赶!此事果然如王尧臣所言,这宫中除了曹老只怕无人能够知道二十年前的事了! “你是说陈桥驿?” 陶陶听到赵祯带来的消息,心情大悦!这么说李曜住的地方离汴梁并不远,骑上快马大概只需半天路程! “明日一早我随你一同前去!” “不用!我现在就出发!你只需给我一张出宫的令牌即可!”一听到那人的住处,陶陶全身充满力量,若是可以她恨不能插上翅膀立刻飞到陈桥驿! “你再怎么说也是个女子,此去路程虽短可难免会有凶险!” “你若是出宫一两个时辰还行,这来去就是一整天,我可不敢让你作陪!”陶陶说着便伸手给他要令牌,赵祯不愿意劝她明日一早出发,傍晚便可回到宫中。 “时间不等人,若想打听事情倒不如在那住一晚,正合我意!” 几番辩驳,终究是争执不过,赵祯将令牌交到陶陶手上再三叮嘱他一定要小心! 陶陶拍了拍赵祯的肩膀,信心满满的说道:“放心吧小宋!陶爷我是什么人,行走江湖不在话下!” 赵祯为陶陶准备了一批快马,出宫理由是:陶陶来宫近一个月之久,思念其家人,特准出宫两日! 陶陶牵着马来到宫门外,正打算出去却见到皇后从一旁经过。本想惹不起躲还不行吗?谁知人家偏偏不让你躲! “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曹贵妃的义妹陶陶吗?怎么!这来了没几日就要逃了吗?”郭皇后左拥右簇身旁跟着一群太监宫女,语气之中透着讥讽! “民女给皇后娘娘请安了!”陶陶稍稍曲了一下膝盖,毫不客气的回道:“皇后娘娘哪里话,民女不过是想家了,回去看看!” “是吗?我看你是想男人了还差不多!”郭皇后往前走了几步凑到陶陶耳边,一字一顿的说道:“穆——少——夫——人!” 听到这个称谓,陶陶心中纵然百般滋味却依然装作一副淡然的模样,“我看皇后娘娘是羡慕民女能随时出宫,要不这样!姐姐你说声好听的——!” 陶陶故意停顿,凑到她面前以其人之道还自其人之身:“我就大发慈悲,带你出宫!” “大胆陶陶!本宫乃一国之母,岂容你如此放肆!来人!把这妖女给本宫拦下!”但凡这宫中下到婢女上到妃嫔还没有谁敢挑衅于她,就连她曹贵妃也不敢如此放肆!她一个区区民间女子,胆敢三番五次在众人面前让自己难堪!实在忍无可忍! “不好意思!陶爷我有皇上御赐金牌在手!见牌如见皇上亲临!” 众人朝着陶陶簇拥而来,她不慌不忙的从腰间取出金牌,往前面这么一晃,当即跪倒一片“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郭皇后见状气得七窍生烟,当即骂道:“一群没用的东西!看清楚再跪!” “皇后莫不是以为我在说笑?来来来!你靠近点,我给你看清楚些!”陶陶不明白长得如此好看之人,为何整日里想着害人!她朝皇后招了招手,刷的一声将金牌举在离她眼睛不到一指的距离,吓得皇后紧闭双眼往后退了几步! “皇后娘娘可要站稳了!别回头又说是我推的你!”陶陶佯装关心的伸出手,却又半路缩了回来,摇了摇头一脸委屈! “你——!你!”皇后气得脸色通红,你你你了半天一句话也说不出! “我看这天色也不早了,就不陪你们玩儿了!后会有期!”陶陶一跃上了马,因金牌在手自然无人阻拦! 第二百零一章 陈桥驿处 陶陶绝尘而去,身后一片尘土飞扬!那架势犹如脱缰的野马儿,欢脱的难以驯服! “咳咳咳!”郭皇后连续咳了好多声,因为离她离陶陶最近自然少不了吃土! 她将手帕遮住口鼻,虽不能言语,但心中却有了盘算:瞧她上马如此利索,想必真如皇上所言,此女武功颇高!自己与她硬碰硬自然是要吃亏,不过她倒是想要看看这个陶陶武功再高,能挡得住多少人的暗杀! 郭皇后恶狠狠的对着身边的一个随身小太监说道:“去!通知义父,麻雀飞出宫去,让猎手做好准备!” “是!皇后娘娘!”那小太监唯唯诺诺的答应,不一会便从侧门溜出宫去。 郭皇后的眼中闪过一丝阴冷!谁敢与她作对谁就得死!这皇宫之内除了皇上和太后,还没有谁能挑战她的权威! 陶陶出了皇宫,只觉得心情越发愉悦,也许是因为重新找到了线索,也许是重新感受到了宫外的世界! 她骑马从街上经过,因怕误伤到百姓没敢骑得太快!忽然听到有人在背后喊着:“陶爷!陶爷留步!” 一回头发现胖子李气喘吁吁的跟在马屁股后面跑,陶陶拉住缰绳:“吁——!”停稳后下了马! “胖子,好久不见!” “陶爷!您这些天都去哪了?”胖子李气喘吁吁的扶着自己的膝盖,马的尾巴甩动了一下,吓得他慌忙往前移了移。 “没什么,倒是你最近怎么样?”陶陶用手抚着马的鬃毛与胖子攀谈。 “我倒是没什么!只是墨之每次来都在我跟前念叨你,也不知你给那丫头下了什么迷魂药!”胖子李嘴上虽这么说,可这么久不见陶陶去他那转悠,心里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说明墨之那丫头比你有良心!等我忙完这阵,请你们吃肉喝酒!”陶陶冲胖子里眨了下眼睛。 “陶爷。”胖子李压低嗓音往陶陶的方向靠近了些:“我听说你最近住进了宫里,可有此事?” 陶陶本以为他要说什么重要的事情,歪着头却听到这句,当即白了他一眼:“是又怎么样?” “那我还真是看错陶爷你了,您不像是那种趋炎附势之人呢?”胖子李无奈的摇了摇头,对陶陶侧目而视! “趋你个头趋!我那是有事要办!也不知道是谁见着皇上点头哈腰,就差趴地上给人舔鞋了!”陶陶一巴掌拍在胖子李那肥胖的脑袋上,气他白长这么大一脑袋! “我就说陶爷做事有苦衷的吧!我胖子什么时候看错过人,是吧!”胖子虽被打了一巴掌,可心里却乐呵呵的,说明陶陶她并没有因为权势才去的宫里! “对了!我上次带你去的那块墓地你后来又去了吗?”陶陶敛去方才的乖张,一本正经的问道。 “陶爷不在我一个去岂不是找罪受!”胖子李虽贪钱,可让他劳累的事情他还真是不愿干! “那你可知有什么人去了哪里?”陶陶临进宫之前听到穆望舒的话,对章家瓷土已经不抱希望了。 “没有吧!要是有,这小道消息早就传开了!”胖子李一脸懵,想来是真的不知道。 “不与你说了!我得去趟陈桥驿打听些事!”陶陶拉住缰绳,一脚蹬在马镫上,似想到什么一样又停住问道:“胖子!你知不知道第三件瓷器在哪?” “什么第三件瓷器,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胖子云里雾里里的嘟囔:“赶紧走吧!等你到了陈桥驿恐怕天都要黑了!一个人在外,要当心!” 胖子李见陶陶已经登上马背坐稳,这才用胖乎乎的右手轻拍了一下马屁股! 陶陶坐在马背上一路颠簸,一路思考!看来黎青说了谎,胖子李根本不知道此事!难道是他自己要调查的?不可能,以黎青的脾气,知道自己离开穆府还不得气得半死,怎么可能会这么关心自己!那一定是穆望舒了,也只有他能使唤得动黎青! 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明明他想要的不过是章家的上等瓷土,既然已经知道位置又何必讨好自己?不对!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他们没办法进入到那片墓地! 是了!当年娘亲可是找了汴梁最优秀的机关大师进行设计安装的,若是没有墓室的机关图,只怕强行挖掘只会劳民伤财,得不偿失! 穆望舒是一个商人,自然会算得清这笔账!他知道自己对他已经毫无好感,所以借胖子李来将信息告诉自己,希望能在宫中找到那第三件瓷器! 陶陶的脸上带着沉寂,风吹起她耳边的碎发,凌乱的在风中飞舞!有些事一旦想的明白便觉得身心通透,只是心底的某个地方依然还是会隐隐作痛! 付出了时间和精力,哪怕那段感情到最后无疾而终,心里的忧桑都是掩盖不过去的!只是时间还在继续往前走,就像骑在马背上往前迈进,不管曾经发生过什么,失去过什么,总有一份执念支撑着自己! 而陶陶的执念就是证明章家灭门的冤屈! “驾!”清凉的嗓音在城外的路上响起,马儿飞快的奔跑着,带着那个执着不放弃的女子! 来到陈桥驿已经傍晚时分,附近炊烟袅袅,走不了几步便看到一座小镇在落日的余晖中显得寂静而美好!若人这一生无冤无仇,能在这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未尝不是一件乐事! 陶陶敲开了一家住户的门,笑着颔首说道:“老大爷打扰了!我叫陶陶奉母亲之命前来此处寻亲,不知您可知道一位叫李曜的人?” 白发苍苍的老翁耳朵有一些背,他往前凑了凑伸着脖子问道:“姑娘!你说谁?” “李曜!二十年前进宫做侍卫的李曜!”陶陶凑到他耳边大声说了两三遍! “哦……!李曜啊!那孩子命苦着哩!”老翁嘴角下垂摇了摇头感叹道。 “老大爷!这么说您认识他?”陶陶激动的几乎要喜极而泣! “认识!当然认识!” “那您能否带我去他家?”陶陶生怕对方听不清楚,不由加大了嗓音,那声音在她自己听来都觉得喜悦! 第二百零二章 陶陶遇难 陶陶跟着老翁在村庄里左绕右拐,大概走了半柱香不到的时间,终于在一家破败不堪的庭院前停住了脚步。 “这便是了……当年啊!他们家可是这镇子上第一个住上这么好房子的人家!” 老翁指着夕阳下那已经烧得发黑,正随着冬风摇摇欲坠的房子! “这?这里就是李曜家?”陶陶的心有如一堆火焰被冷水浇熄,落差感使她有些口齿不清。 “是啊!他家住的最好!”老翁没有听懂陶陶的话,伸着脖子声音嘹亮。 “老大爷可知道李曜人在哪?”陶陶没有心情去看那破旧的房子,耐着性子继续询问老翁! “死啦——!一家三口,全都死了!”老翁说完叹了口气。 “怎么死的?”陶陶大失所望,一股力气竟是消耗殆尽。 “你说什——么?”老翁又朝陶陶凑了凑,努力想要听的清楚。 “我说——!他们!是怎么死的?”陶陶用手窝成半圆,冲着老翁喊! “天花!是天花!”提起天花,老翁的浑浊的眼睛里闪过泪光,二十多年前的冬天这里一共有三家孩子染上了天花,李曜家便是其中之一。 却原来李曜是这镇上土生土长的人,为人豪迈武艺高强,从不恃强凌弱,甚至还免费教镇上的年轻人习武!因他为人善良又有正义,这镇上最美的女子便嫁给了他,两人大婚一年后便生下一个女儿,名叫蝉儿! 后来李曜选中在宫中当差,家中的日子慢慢过的好一点,他们家也最先住上了好房子,他的妻子人美心善每每有结余便接济一下镇上的人。只是李曜官越做越大,到后来每隔半年才能回家一次。 那一年,他的女儿五岁!他满心欢喜的从宫中回来,却发现妻子和女儿已经染上了天花!堂堂七尺男儿哭得像个女人。 所有人都劝他天花一旦得了便是要死人的,可李曜偏偏不信邪,兴许他宫中有人找来了许多名贵的药材!甚至到了后来妻子和女儿的病逐渐开始好转,可是没有想到的是蝉儿在一个下霜雪的夜里再也没有醒过来! 妻子受不了这个打击,身体是一日不如一日!李曜为了给妻子医病求过很多人,做过很多事,可是到最后还是没能救活自己心爱的人! 后来他镇上的人说他府上有天花的疫病,一群人互相怂恿着把这里给烧了!有人说他看见李曜在这府里没有出来,也有人说李曜疯疯癫癫死在了某个大雪天里,尸体被野狗啃食,什么也没有剩下! 陶陶寻了一家小客栈,她躺在床上辗转难眠。老翁所讲的李曜用情至深,最终却落得被人焚烧房子的下场……但是想起他妻子女儿去世是在冬天,是否可以大胆猜测! 如果章家灭门与他有关,而他又是宫中之人,难保当年有人利用或者要挟他去做一些丧尽天良的事,也未尝没有可能! “什么人!” 突然门外有人影闪过,紧接着窗户纸上有一个破洞冒起了烟,陶陶暗叫一声不好!赶紧将桌上的茶水倒在自己衣袖上,捂住了口鼻! 陶陶迅速吹熄屋里的灯,紧贴着房门伺机而动!根据脚步声来看,埋伏她的不下于十五人!若是硬拼只怕会有凶险,眼下之际只好发挥自己所长,以轻功自保! 可这个房间偏偏连窗户也在走廊,想逃只怕要费些功夫!好在她刚才留了一手,将枕头盖在被子下面,昏暗的房间里看着就像有人在熟睡一般! 果不其然,有人悄悄打开了房门,陆陆续续大概进来了五六个人!陶陶见他们走到床前一顿乱砍,明晃晃的刀闪着寒光,让人心里发毛!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不好!她要逃走!” 屋里的人这才反应过来,有人一手掀开了被子却发现除了一个枕头什么也没有! “追!” 却说陶陶溜出门外一掌劈在离她最近的黑衣人后颈,对方应声倒下,趁此慌乱之际一跃飞上屋顶!然而那群人就像是野狗一样紧咬着不放,纵然轻功不如陶陶,可各种阴招还是有的! 果不其然背后便有人放了冷箭,箭羽嗖的一声滑过陶陶的脸颊,留下一道殷红的血迹! 陶陶心里恼火,一边逃还一边骂道:“好你个卑鄙小人!胆敢伤陶爷我的脸!”接着毫无形象的掀起屋顶的瓦片朝着那人扔去!不偏不倚砸在那人的脑门上!咕咕噜噜的从屋顶上摔下去,不死也是瘫痪! “姑娘!怪就怪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东家说了,要是真杀不了你,也要把你的脸蛋给毁了!”带头之人一把利剑拿在手中在陶陶不远处的屋顶上站着喊话。 “敢问这位大哥,你东家哪位啊?是男是女?嫉妒陶爷的美貌也不至于这么狠吧!”陶陶见距离拉开的够远,正愁李曜的线索断了,此人既然想要她的命还想毁她容,难道跟幕后之人有关!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道上有道上的规矩!您呢!碰上我们算是倒了霉了!”带头之人一抬下巴,他手底下的几个人迅速散开,消失在一片夜色之中。 陶陶心中觉得不安,只好强装淡定:“陶爷有事!就不陪你们玩了!”刚想从这个屋顶一跃而起跳到对面的树林之中,却不曾想头顶上竟然洒下一张大网将她紧紧的包围住! “东家说了,你武功不赖!依我看也就一般般吧。”带头人飞身来到陶陶身边,利剑穿过渔网贴在陶陶的脸上。 陶陶咬着牙恨不能将此人大卸八块,可脸上清晰的感觉到那把剑的寒冷。都说杀手的剑是嗜血的,冷到刺骨,陶陶这算是见识过了。 “啧啧啧!可惜了这张脸,若是我这么轻轻——一划!你就破了相了!” 陶陶知道此时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去也只能鼓足勇气:“那人给了你多少钱,我出双倍!” “哈哈哈!要是为了钱杀人,那就没意思了!”那人大笑几声,随即眼中露出阴狠,如同黑夜之中盯着猎物的恶狼! 第二百零三章 杀手执念 利剑闪着寒光,陶陶被束缚在渔网之中,剑就抵在她的右脸颊处,她往后仰着头不敢乱动,当月光落在剑锋处刺骨的寒冷在周身蔓延。 陶陶绝望的闭上了双眼,想来这次是在劫难逃了! 可就在此时兵器与兵器碰撞的声音在陶陶耳边响起,她猛地睁开眼睛,见渔网已被利剑划开,而那个带头人正与一个青衣男子打斗! 陶陶被这突如其来的阵势惊得一楞,这真是老天有眼,她不用毁容或者被杀了! “别让她跑了!”带头人冲着陶陶旁边的黑衣人大声喊道,可青衣男子每一剑都恰到好处,那人抽不开身艰难的应对! 陶陶一听这才想起逃跑一事,忙伸手从旁边一名黑衣人手里夺下一把长剑,半蹲着身体旋转一圈,随即周围的人便捂着膝盖嗷嗷叫疼! “大哥!这女人太狠了!”被陶陶划伤膝盖的黑衣人跌倒在地痛苦的叫嚣着! 而带头人与青衣男子过了上百招后明显力不从心!又回头见自己损兵折将那么严重,若是完不成任务往后还怎么在江湖上混! 一咬牙喊道:“不惜一切代价把她给杀了!” 青衣男子一听手上的招数变得凶狠起来,长剑在他手中舞得眼花缭乱,带头人一个不留意手腕中剑,剑柄从手中滑落,下一刻另一把剑便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大哥!”众黑衣人见状无不捏了一把汗! “都他妈愣着干嘛!赶紧杀呀!”带头人虽在剑下气势依旧不减,竟有种视死如归的气魄。 青衣男子也不说话,将手里的剑又逼近了一分,当即看到那人脖子上有一道血痕! 陶陶见状,只觉得救她的人格外伟岸,趁此慌乱之际偷偷溜到青衣男子的身后,挺直了腰板喊道:“警告你们啊!敢往前一步你们大哥的脑袋就不保啦!” 见众黑衣人面面相觑不敢乱动,陶陶突然玩性大发起来!她故意翘着兰花指捏住架在带头人脖子上的剑,威胁的问道:“说!谁派你们来的?” 带头人也是够硬,这种情况下一句话也不肯说!陶陶哟了一声说了句:“这会手有点抖!你说,要是我轻轻这么——一划,你这小命儿可就没了!” 带头人脖子上的青筋暴起,虽然一直在强壮镇定,可看得出这剑锋贴在肉上的滋味并不好受! 陶陶是看出来了,这人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她也不急,从自己腰间掏出没藏蕙兰送她的短剑,唏嘘到:“这把刀削肉如泥,我方才没忍心用!不过看你这么重情重义,我决定成全你!” 说着陶陶一把扯下带头男子脸上的面罩,用短剑拍了拍他的脸:“哟,长得还行!你说我要是割掉你的鼻子或者耳朵会怎么样?”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什么都不会说的!”带头人也不躲闪,他咬紧牙关等待陶陶动手! “啧啧啧!那我可要动手啦!”说着便作势扯着他的右耳,做着割的动作! “女侠饶命!饶命啊!我说我说!” 陶陶一听乐了,果真是兄弟情深,终于有个忍不住的! “那好!你说来听听!要是说的好,陶爷我有赏!” “混账!你若敢说一句,我做鬼都不会原谅你!”带头人怒不可遏的骂道! 陶陶在一旁煽风点火:“你放心!有陶爷我在只会让你生不如死!做鬼?你想得美!” “我说!我全说!是一个女人!是一个女人要杀你!”那黑衣人膝盖受伤,弯着腰喊道! “你他妈给我闭嘴!”带头人怒吼着,也不管自己现在的处境! “大哥!这么多年了你还要为她做多少事才算够!如今她都当上皇后了!早就不是当年跟在咱们身后的小不点了!”黑衣人说完懊恼的将手里的剑丢在地上,身旁的几个兄弟垂下头一言不发! 带头人疯了一样往前扑,青衣男子见状慌忙收了自己手里的剑! “你会害了她的!你会害了她的!”带头人狠狠的拽着方才坦白之人的衣衫,痛哭的像个孩子! “大哥!” 众人跪倒成一片,齐声喊了句大哥,却个个面容悲痛说不出话来! 带头人失魂落魄的站起身来,自言自语到:“就算沦为她的爪牙我也心甘情愿,你们又懂得多少……”说着便化掌为拳的朝着陶陶扑过来! 谁都没有料到那人会出此一招,陶陶更是傻站着不知如何是好,却下意识的送出了自己手里的短剑!然而她的短剑还未触及到带头人分毫,青衣男子便一剑刺中了那人的胸膛! 鲜血顺着利剑汩汩流出,在月色之下红的刺眼,只见他嘴角带血却笑得格外凄美:“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还会做她的走狗……” 风清冷的吹过屋顶,吹拂着众人的衣角,只可惜任凭衣衫如何舞动也唤不醒那沉睡的一人。 “大哥——!” 青衣男子收了剑,众人前仆后继的去扶住他!他们是一群无父无母的孤儿,从小到大相依为命,他们逃过了瘟疫,躲过了饥寒,却始终跳不出儿女情长的深渊。 陶陶望着倒在自己眼前的那个人,当鲜血涌出的那一瞬间特仿佛看到了那年大雪章府的情景!恐惧、不安一瞬间击中了她,她一动不动的站在这屋顶上,任由风将她的内心吹得混乱! 她望着那些扑倒在地上痛苦的黑衣人,就像看到了当年在大雪中绝望的自己,眼泪就这样顺着眼眶不停的流下,就像心里的江河决堤而出。 青衣男子将手掌放在她的肩膀,他虽然一句话没说,可眼里却流露出温柔。也许温暖是可以相互传递的,青衣男子的温暖传递给了陶陶,使她原本该恨这些人的,却怎么也恨不起来! 她蹲下身去,将身上仅剩的一些银两交给了方才“告密”之人,可那人却拒绝了她:“我说出来是想让大哥放下,可没想到他陷得太深,是我害了他。” “害死他的不是你,是他心里的执念。我想,在他赤手空拳扑过来的那一刻,就已经做好结束自己生命的准备。”陶陶安慰的将手搭在那人的后背,失去亲人的痛苦没有人比她更了解了。 第二百零四章 承蒙搭救 “这些钱你们拿着吧,往后做点小生意!”陶陶再次将钱塞给他们,可那些人依旧不要。 “这些年她给我们最多的就是钱,可她永远也不会明白我们这些人自小贫苦,可能够收买我们的从来都不钱!” 陶陶的眼眶再次湿润了,可是她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等会好好安葬大哥,以后也不会再与她有任何牵扯。劳烦姑娘给她带句话,就说要是死在当年的大雪里,也许会比现在好一些。” 屋檐上的血迹还没有彻底干涸,那群黑衣人却消失在一片朝霞之中,陶陶无法去猜测他们的往后,却只盼着他们能忘记过去重新开始生活。 那个男子的死对陶陶来说未免过于沉重,却原来一个人的执着可以使他变得如此疯狂,那么自己呢?有一天会不会也像他那样,一旦任务失败便觉得自己没有了任何的价值? 未来的事情她无法去想,可那份执着她也无从放下,更无从释怀! 朝霞映在她的脸上,使那道被箭羽划伤的血痕更加清晰!她伸手想要抹去,却被青衣男子拦下。 只见那人不知从哪里变戏法一样掏出一个小瓶子,倒了些药水在他的食指上,想要帮陶陶擦药! “还是我自己来吧!”陶陶从他手中拿过药瓶,转身躲开了! 她很感激此人在危难之际救了自己,也很感激他在自己的刀出手之前刺中了带头人,毕竟对她来说平日里偷些东西就算了,论起杀人是万万无法做到的,这也是为什么在遇刺时没有把短剑拿出来的原因。 “多谢公子相救!不知公子怎么称呼?”陶陶往自己的脸颊上抹了点药,清清凉凉的舒服了许多。 那人也不说话,却是飞身下了屋顶帮陶陶把马牵了过来。陶陶木木的看着那人的背影,有些熟悉却不会是他,莫非此人是个哑巴?罢了!行走江湖讲得是一种缘分,姓甚名谁也没那么重要。 陶陶上了马打算回汴梁,时隔二十多年,李曜的家中又发生了一场大火,只怕是什么也查不到了。 陶陶的马在前面走,青衣男子的马便跟在她的身后,陶陶拉了拉缰绳等那人与她并排而走。 “莫非公子与我同路?” 青衣男子点了点头,被遮住的面容看不出任何的表情。 “也好,这一路上也算是有个伴儿!” 大概走了一炷香的时间,陶陶又问道:“公子可是第一次杀人?” 青衣男子又点了点头,还是什么都没有说。陶陶自顾自的哦了一句,不知该再说些什么。 可这一路上几个时辰,一句话不说难免有些尴尬,也说不出为何陶陶总觉得这个“哑巴”带给了自己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尤其是昨夜他与黑衣人打斗的模样,一招一式只在降服那人而不是为了杀戮,想来这样一个人定是位正人君子。 陶陶清了清嗓子,觉得还是应该说点什么,毕竟此人救了她的命:“其实你这样也挺好,不会说话也就不会泄露秘密。” “其实我是罪人之女,这么说并不是因为赞同这种说法,而是所有人如果知道了我的身世一定会这么叫我!我爹娘为人谦逊,心地善良,是烧制瓷器的匠人,不慕名利只研究制瓷,在当时享受美誉,可惜被人构陷含冤而死!” 这些话陶陶从来没有对另一个人说过,哪怕是胖子李,哪怕是穆望舒。 “爹娘死的那天下午我刚好出去玩耍,也正因为如此才躲过一劫!然而肉体躲过的那场杀戮却在心里刻下了伤痕,这么多年每每在梦中惊醒!我在爹娘墓前发誓,此生一定找出幕后凶手,所以这么多年来我练就了一身轻功,游走于富商官员的府中,为的是寻找娘亲遗留下来的瓷器,希望能从中发现蛛丝马迹……”陶陶说说停停,看那人只是安静的听着一句话不说,突然觉得也挺有意思! “我虽然不知道你叫什么,但这不妨碍你我做朋友!我呢叫陶陶,人称陶爷!在汴梁也算是个有些名气的小混混!” 青衣男子见她说的如此起劲儿,偶尔跟着点头应和,偶尔对她笑着,虽然蒙着面罩,但多少还是能通过他的眼睛看出他的情绪! “看在你那么喜欢听我讲话的份上,我决定把自己的真是名字告诉你!呐!你听好了!我——叫,章——之——颖!”陶陶说完,连自己都吃了一惊! 她的真实姓名从章家灭门那日起便再也没有与人提起过,就算是萩姑姑也从不这样喊她,而如今她却对着一个刚认识不到一晚的陌生男子说起自己的名字!这种感觉,既紧张又刺激,二十年了,当章之颖三个字从自己口中发出的时候已然是那么的熟悉,那是纪念了自己爹娘相爱的名字! 章之于颖,非死不弃!她的娘亲乳名之中含有一个颖字,故而父亲给她取名章之颖,意思就是他与夫人白头偕老,生死相随! 青衣男子听到这个名字身形一震,就连瞳孔也放大了几倍!他愣愣的看着陶陶,虽看不清他的表情,但眼神之中却流露出欣喜与惊奇!许久,他终于按耐不住自己的心情,探身握住了陶陶的手! 陶陶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一惊,险些将手中的缰绳丢掉,她抽回手稳了稳身形,突然之间很想看清此人的容貌:“前面就要进城了,你能不能给我看看你的脸?” 青衣男子缩回手躲开了陶陶的目光,摇了摇头再无其他动作。一直到皇宫的宫门前,他与陶陶再没有说一句话。 “好了!我该走了,你既然不给我看,我就不强人所难了,后会有期!”陶陶冲他抱拳告辞,双腿夹了一下马肚子朝着宫门里走去。 青衣男子站在宫门外望着她远去的背影,久久不曾离去,他的目光深邃而浓情,就好像在目送一位故人,一位很多年前便已认识的故人,而这位故人他早已不是第一次这样肚子一人望着她离去的背影…… 第二百零五章 大胆猜测 陶陶刚一进宫赵祯就得到了消息,慌慌张张去了落月轩。不仅如此身后还带着几个宫女端了一大堆好吃的!什么烧鹅、红烧猪蹄、清蒸鸭掌、红烧鲤鱼等等等等! 陶陶瞧着一桌子的饭菜,笑得合不拢嘴,拍了拍小宋的肩膀说道:“还是小宋懂事!我这一天不到饥肠辘辘,还差点丢了性命!”陶陶边说边拿起一个猪蹄啃了起来,那模样就像三天没捞着吃饭一样! “你脸上的伤是怎么来的?丢了性命又是怎么回事!”赵祯遣退了宫女太监,亲自给陶陶盛了一碗汤递过去,看她吃的那么欢,又耐着性子劝道:“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喝点汤,别噎着!” 陶陶一手抓过汤碗喝了两大口,咽了咽嘴里的肉说道:“就是路上遇到几个小毛贼,想来是陶爷我姿色过人!哈哈哈!” 陶陶一时嘴快差点说出了真相,还好及时发现嘻嘻哈哈半开玩笑的糊弄过去。毕竟那带头人已死无凭无据,她若说是皇后派人所为就算赵祯信她,朝中大臣也不相信!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若是皇后看她不顺眼早晚还会对她动手,到时候抓个现行也省得浪费口舌! “我看你脸上的伤一时半会也难好,更何况天这么冷,难以愈合,可别留下伤疤才是!”赵祯把守在宫外的周怀政叫来,让他立刻去请太医! “陶陶撇了撇嘴,怎么小宋怕我破相吗?”说着往赵祯身边一凑:“要是破相没人敢娶,我可就赖在这宫里了!” 陶陶的这一靠近不打紧,赵祯的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他明知道陶陶那句话是开玩笑,可心里却格外高兴!至少说明在陶陶的心里,他是一个值得信任和托付的人。 “你放心,朕一定让太医医好你!”但是你若能留在宫中那最好不过,可惜赵祯没有将这半句话说给陶陶听,因为他知道那些话一旦说出口只怕再不能像现在这样有说有笑了。更何况她与穆望舒已然成亲,他不想给陶陶造成困扰! 然而那次醉酒后迷迷糊糊听到的话,却依旧在他心中生根、发芽,她说她与穆望舒有名无实,她说他们的成亲并不作数! 想到这里,赵祯的心里不由又乱作一团,他恨不能一把抓住陶陶的手向她问个清楚,可话到嘴边却成了别的话语:“这次调查可有发现?” 陶陶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摇了摇头:“李曜的家都烧光了,我听一老翁说他的妻子女儿染上天花不治身亡!” “可有那李曜的消息?”赵祯给陶陶递过一个手帕。 陶陶接过来抹了抹嘴,眉头紧锁:“传闻说他死了,不过我觉得他没死!” “从哪可以看出?” “小宋我问你!这宫中的药材侍卫可能随便拿到?”陶陶像是想到什么一样。 “当然不能!宫中的一切归皇家所有,就算是侍卫取药也得通过重重手续!”赵祯不知陶陶为何有此疑问。 “可据我所知,李曜当年曾拿不少名贵药材去救治自己的妻女,以他一个侍卫的身份,如何获得?”陶陶将问题抛给赵祯,她一双眸子明亮洁净,清澈的如同一汪湖水。 “想必是偷的,也正因为这个原因或许被宫里的人发现,已将他秘密处死!”赵祯顺着陶陶的话往下假设,可越发觉得不对。 “若是盗取药材,怎么可能会一而再再而三的不被发现?更何况就算是偷窃罪也不必秘密处死,更不会连文案都查不到!”陶陶用筷子夹了块鱼腹便吃边说。 “陶爷的意思是这宫中有人协助他?” “而且此人绝对不是一般人!”陶陶吐了吐鱼刺继续分析。 “可就算如此,你怎么能料定他没死?莫非你发现了什么?”赵祯觉得陶陶这一次出行并不简单。 “邻居老翁说他家被烧的一干二净,而且有人看见李曜在府里。我问他时候可找到尸体,那人说都烧成灰了,怎么还会有尸体!依我所见,那大火虽烧掉不少东西,可那屋梁的大柱子还好好的,这就意味着那场火并没有烧的太久!” 陶陶拿起一个鸭掌指指点点继续说道:“梁顶都没烧透何况是人呢,所以我断定大火那日李曜进府是为了偷走自己妻女的尸首,他肯定是秘密的将她们埋在了某个地方,而至于他绝对没有丧命于那场大火!” “可过去那么久了,就算他当年没死,也不代表现在还活着!”赵祯惋惜道。 “你放心!他肯定活着,二十年过去了,那片废墟还保留着原来的模样,没有被拆掉重建,这说明有人秘密的将那块地买了下来!” “据朕了解,李曜生前并没有其他亲人,那么说买下那块地的人很有可能就是李曜本人?”赵祯激动的一掌拍在桌子上! 陶陶见状塞了一个鸭掌到他嘴里:“皇上圣明!陶爷我,就是这个意思!” 赵祯用手抓住那油腻的鸭掌,笑着摇摇头说道:“不愧是陶爷,这一趟没白走!” “只可惜那买地之人用的是假名字无从查起!不过我倒觉得能顺着那药材的事情在宫里接着查下去!”陶陶在那镇上没有得到半点买地人的信息,那人越是难查就越代表李曜还活着! “陶爷果然聪明!待会张大人过来,朕便探他个虚实!”说曹操曹操到,赵祯话音刚落,宫外就传来周怀政的声音。 “张太医到——!” “臣参见皇上,陶陶姑娘!” “张大人免礼平身!” 赵祯邀他一同就坐,可张太医却拘谨的很。陶陶见状打趣到:“张太医放心,这次就是一点小伤,还是那句话!不留疤就行!哈哈哈!” 张太医不敢怠慢,忙走上前去看陶陶面颊处的伤痕,这宫中的其他女子若是面上受了点伤那不得哭天喊地嚷嚷着不要活了!可陶陶姑娘倒好,像个没事人似的。 “这伤可严重?”比起陶陶的没心没肺,赵祯倒是紧张的很! “好在不是利器所伤,就是擦破点皮。我看陶陶姑娘也上了药,再配上臣调制的药膏,不日便可安好!” 第二百零六章 针锋相对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赵祯松了一口气,低声念叨着。 “陶爷我福大命大,一点小伤不足挂齿,张太医别紧张哈!”陶陶见他大冷的天额头上冒着细汗,不由享乐。 “对了张大人,朕有一事想要请教。” “皇上请讲,臣定当知无不言!”张太医慌忙行礼,紧张之情流露在脸上。 “朕听闻太医院中但凡取药皆有记录,不知此事可是属实?”赵祯自然不能直接去问,索性旁敲侧击! “回皇上的话,自然是如此!药房有专人管理,进出皆有记录,不敢疏忽!” 赵祯点点头夸赞,却又抛下一个诱饵:“如此甚好!有依有据方为医者,不过这记录是一回事,保存又又是另一回事了。” “皇上大可放心!这药房记录上可追查到三十年前的记录,且都在太医院中,保存良好!”张太医自然不知道皇上的真正用意,只以为是敲打自己切勿疏于管理。 “张大人不愧是在这宫中当了十年的太医,朕很欣慰啊!来啊,有赏!”赵祯朝周怀政招了招手,命他将自己宫中的一对瓷碗赏给张大人! “谢皇上恩典!谢皇上恩典!”张大人跪倒在地,连连叩首! “感谢就不必了!你医治陶陶有功,朕赏你是应该的!起来吧!”赵祯让他免礼平身,却在他刚刚站起来时又说了一句:“陶陶毕竟是姑娘家,这面上受伤一事切勿对外宣扬,你且下去吧!” “明白,臣明白!臣告退!”张大人弓着身子退出宫外,一出门直起腰来长长的嘘了口气,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倒了什么霉,每次都是他来给陶陶诊治。也不知这陶陶究竟是何人,能让皇上待她这般要好。 周怀政尖着嗓音喊道:“走吧,张大人。” “是是是,多谢公公!多谢公公!” 张大人走后,赵祯与陶陶相视一笑,异口同声的说道:“还是用老办法!哈哈哈!” “不过,此事交给朕来办,你且好生养伤!” “皇上,你不能卸磨杀驴啊!我这刚帮你分析一通,你倒好,直接不让我参与了!”陶陶佯装不快,嘴巴撅的老高。 “不是朕不让你参与,你这伤见不得风,这几日就在宫里歇着吧!否则真是毁了容朕可不收留你!”本想与陶陶一同出宫也好有个照料,让她只身犯险还受了伤,赵祯心里过意不去,自然不忍她再跟着冒险! “好好好,不去就不去!皇上人中之龙,想必这点小事难不倒你,陶爷我就不跟着了!”陶陶一脸的惋惜,但也知道自己就算去了也不认识那些药材的名称,想来也是没什么用处。 过了一会儿,赵祯命人将吃剩的饭菜撤掉,再三叮嘱了陶陶几句这才从她这出去。 陶陶百无聊赖,懒洋洋的斜靠在榻上眯着眼打盹儿,可偏偏就在这时听到一声:“皇后娘娘驾到——!” 陶陶一听不由惊喜,她正想着等这几日脸上的伤好了就去会会那皇后,没想到此人竟然主动送上门来了!也好!省的她陶爷天天念叨这事。 伸了个懒腰慢慢悠悠的往门外走,还没走几步就见那人已经来到了屋里,陶陶假模假样的往前迎了两步,稍稍欠了一下身便自己起来了。 “给皇后娘娘请安了!” “哼,你这安请的也未免太随意了些!”郭皇后向来看不惯她,如今在宫外都没能杀了她,心下恨得牙痒痒! “皇上说了,民女有伤在身,不便行礼!我只当皇后姐姐是亲姐姐,这才下床行的礼,姐姐莫怪啊!”陶陶也不恼,嬉皮笑脸的往前凑。 “这没爹没娘的孩子就是不懂礼数,本宫也就不说什么了!”郭皇后见陶陶凑过来的脸上有一道红印,想来是昨晚他们下的手。恶狠狠的脸上总算是露出了点笑容,她只巴不得陶陶好不了呢! “是啊!民女自幼没爹没娘,更没有义父撑腰,自然比上皇后姐姐你!再加上这脸又受了伤,只怕这辈子都别想翻身了。”陶陶故意将伤势说的严重,但话里却透着对皇后的讥讽!若说没爹没娘眼前的皇后只怕比陶陶好不了哪去。 郭皇后皮笑肉不笑的呵呵了两声,寻了个地方坐下假意说道:“皇上她素来喜欢面容干净的女子,妹妹如今这般模样还真是让人心疼!本宫听说这太医院中有一种药膏,不如你求求本宫,说不定本宫能帮你取点过来!” 郭皇后见她那张脸,一道红血丝一般的印记像个跳梁小丑,就算不能将她杀了,至少毁了她的容貌,看她以后还怎么敢在自己面前张牙舞爪! “不牢皇后姐姐操心!我这脸啊糙的很,一点小伤不算什么。我还嫌这伤口太浅,掩盖不了这貌美如花的脸蛋儿!”陶陶怎么也不会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说出这么令人作呕的话,若是放在以前才懒得与她将那么多,早就一个旋风腿把她踢得远远的了! 郭皇后哪里见过这等不知羞耻的女子,只当被气得面色沉重,一句话也懒得与她说!经过昨日的事情,她算是明白这个眼前的女子武功绝非常人,断然不能与她来硬的。 陶陶见自己说的话很奏效,看着郭皇后的脸色由红到白,由白又到青,心里别提有多痛快了!毕竟这人长得虽美,可偏偏生了副蛇蝎心肠,要是能有曹姐姐半点,也不至于这么让人烦!索性又添油加醋的说道起来。 “哦对了!皇上说了,这面上受了伤不打紧,心灵则美。说来也巧,民女这一颗心呢!还真是灵的狠呢!” 陶陶的这一激将果然让郭皇后中了招,她不由嘀咕道:“真后悔没多派些人!” “怎么?皇后姐姐认识那些伤我的山贼?”陶陶耳聪目明,自然将那句话听得清楚,她巴不得郭皇后能露出破绽! “不认识!本宫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郭皇后脸色苍白,却还在强装淡定! “可惜呀!可惜!那个带头的大哥临死前说的一句话我到现在都没搞明白!”陶陶啧啧了几声,惋惜的说道。 第二百零七章 皇后败走 “他,说了什么?”临死之前四个字对郭皇后来说犹如晴天霹雳,她努力调整自己的情绪假装毫不在意的去问。 陶陶敛去嬉笑之意,沉重的表情带着感伤,她郑重的将那句话说出:“要是死在当年的大雪里,也许会比现在好一些。” 郭皇后听陶陶的这句话悲痛的几乎要昏倒,可她还是强忍着直直的站在陶陶面前,咬紧牙关说道:“一群山贼而已,死不足惜!” 郭皇后的话犹如一把冷箭刺透陶陶的心脏,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深居皇宫的女子竟能如此铁石心肠! 虽然陶陶不知道她与那些黑衣人的关系,也不知他们经历了什么,但从那些人的表现和言语中不难看出,郭皇后与他们一定有着不为人知的过往,可以肯定的是当年的郭皇后绝对不会是现在这样! “姐姐贵为皇后自然瞧不上那些荒野刁民,怪只怪他们太傻放不下过去被人利用。”陶陶心中颇为愤怒,恨不能立刻揭穿她! “本宫看你很担心那群人,莫不是你买通山贼演了一场苦肉计?本宫就不明白了,为何山贼没有将你掳去却只伤了你这么一点点!”郭皇后的话尖酸刻薄,让人难以接受!黑白颠倒竟能说的如此有底气! “皇后姐姐连这种话都能想的出,莫非这是你常用的伎俩!”气愤早已积满胸腔,若那人再多说一句,陶陶定然会讲黑衣人的事全盘托出! “无凭无据休要血口喷人!”郭皇后不想与她继续纠缠,一甩凤袍走出了落月轩! 陶陶对着她远去的背影气得破口大骂:“陶爷我从来没见过这么狠毒的女人!狠毒!简直毫无人性!” 可骂了又能怎么样,事已至此死去的人无法重生,活着的人依旧高高在上,这便是她所身处的世界! “娘娘!”出了落月轩的一个拐角,郭皇后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身旁的宫女慌忙把她扶住,却见她双眼露出凄绝之色,让人不寒而栗! 郭皇后稳了稳身形,一把推开了扶着自己的宫女,一路摇摇晃晃的回到了自己的宫中!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您怎么了?”身后宫女岂敢怠慢,忙跟在后面追赶! 只听得宫内哗啦一声,是桌案上茶具摔碎的声音!有一个胆大的宫女战战兢兢的从门外往里探了探脑袋,却发现郭皇后一脸狼狈的跌倒在地上,就连凤冠也有些倾斜! “娘娘,她不过是一民间女子,娘娘何必与她动气。”宫女跪在地上将碎片一片片捡起来,刚捡到第二个却看到郭皇后红着眼眶如同鬼魅一样的盯着她! 宫女吓得不敢再多言,却见皇后目光空洞的就像透过她却看另一个人:“滚!我让你滚呢!” “娘娘——” “滚呢!都给我滚!滚!”咆哮的声音歇斯底里,犹如一头困兽苦苦挣扎! 当所有人扯出宫外,郭皇后一个人跌坐在这偌大的寝宫内,四周冷风袭来,吹得她骨头缝都在痛! 她愤恨的将头上的凤冠扯下来想狠狠的摔在墙上,可看着那耀眼的珠宝和金色以及那身份地位的象征,她又紧紧的抓在手里痛哭流涕! 走到这一步,她再也回不了头,再也不是当年的小不点了! 十三年前,她还是一个任人买卖的小奴婢,瘦瘦小小满脸污泥!那时的她跟着一个员外搬家,老爷小姐全部坐在马车里抱着暖炉,而她却只能穿着单薄的衣服跟在马车后面,在雪地里举步维艰! 那时的她就像是着了魔一样,有一个念头在她心中叫嚣着越来越不安分!于是在经过一座小山丘的时候,她竟然从山坡上跳下去,一路朝山底下滚去! 所有人都觉得她是失足跌落,老管家甚至还骂了句:“没用的赔钱货,地方还没到就先丧命了!” 可是只有她清楚那一刻她想的是生死有命!若是她能侥幸活下来绝不要再过这种生活,若是不幸死了,那边也她的宿命! 或许是苍天不忍,她竟被半山腰的一棵槐树接住!身上的伤痕在冷风中疼痛欲裂,脸上被刮伤的血痕痛的她几乎失去知觉,可当她望向山顶的天空,却感受到了无比的自由! 她躺在那棵槐树上放声大笑,直到最后笑得流出了眼泪!她发誓这一生绝不再像以往那般过活!她高声呼救,声音在大雪中传了很远很远,直到一群流浪儿经过将她救起! 为首的男孩叫郭楚,只见他让其余的孩子将腰带解下来绑在一起甩到她的面前。他说:“你别怕,我们肯定能把你救上来!” 只见他将裤子塞紧,双手拉住绳子,在其他小伙伴的帮助下将她一点点拉回到地面!那时众人围在一起高兴的拍手叫好!而郭楚因为开心更是忘了裤子没系腰带,结果一跳裤子掉了! 她羞红了脸捂住双眼,众小伙伴笑他羞羞羞!他佯装生气,提着裤子追着他们在山丘上跑! “大哥!大哥饶命啊!” 等那群小伙伴跑远了,他却折回来问她:“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会掉下去的?” 她想了想既然决定要从新生活,以往的名字就随风而去吧,所以回答说:“我没有名字。” “那好!以后你就跟我姓!我姓郭叫郭楚,你呢以后就叫郭……郭爱,就是我们这群人最爱的妹妹!”郭楚黝黑的脸透着真诚,他伸出小指与她拉钩。 后来她得知这群孩子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靠短工偷盗为生,在山上用砍下的竹子搭了一个小屋用来遮风挡雨!因她是唯一的女孩儿,所以但凡有什么好吃的首先会想到她! 就像那天他们从山下偷来两个烤红薯,一路上揣在怀里生怕来到竹屋就凉了。郭楚将红薯塞到她的手中说赶紧吃,不够还有!可是看得出,他们几个人在一旁急的咽口水却还是嘴硬的说不饿,我们一点也不饿! 她笑着将红薯掰开,又郭楚手里抢下另一个分给大伙:“东西要分着吃才香!” 第二百零八章 往昔何夕 他们中的几个人,有人接过红薯一口吞掉,也有人一小口一小口的吃着,生怕吃完就没有了!那时候的他们日子虽然很苦,但是体会到了人世间最美好的感情! 可是有一天,郭楚偷东西的时候被人打伤,冬日里伤口感染高烧不止,郭爱怕再拖下去会有生命危险就独自去山下药房买药! 可她毫无分文在药房前求了整整一个时辰,那人连眼睛都不抬一下!后来有一个小男孩拉着他父亲的手喊道:“父亲,帮帮小姐姐!帮帮小姐姐吧!” 那个男孩叫刘安,他的父亲就是当今国舅爷刘美!兴许是他夫人早逝,儿子又心智不全,一直想要一个女儿!所以当他看到郭爱的时候首先想到的便是收养她! “谢谢老爷施舍药!谢谢老爷!”郭爱连连磕了几个响头,刘美扶她起来,满脸慈爱:“我一直想要个女儿,你若愿意以后可与安儿作伴。” 郭爱抬头看着小少爷与他的一身华服,她的心动摇了。小竹屋哪怕再温暖也终究难以抵挡大的风霜雪雨,她需要的是一个靠山,一个再也不会让人看不起的靠山! 她点点头,答应三日之后便下山随他入府!刘美又给了她一些银两让她带着,并答应三日后去山下等她! 她带着酒馆买的烧鸡回到小竹屋,把药煎好端给郭楚,所有人都啃着烧鸡满脸笑容,唯有郭楚吃了药闷闷不乐! 晚上,当其他人都睡着的时候,郭楚问她:“等我痊愈了,就能继续照顾你了。” 郭爱缩在屋里的一角将事情的经过说与他听:“三日之后,我就会离开这里了……” 往后的两天郭爱都在悉心照顾郭楚,可郭楚除了喝些汤药吃些家里剩下的硬馒头也不肯吃她带来的美味佳肴。 “等我痊愈了,就能继续照顾你!” 那三天他说过最多的话就是这句,可郭爱心里明白什么才是她想要追求的生活! 三天后下着大雪,郭爱早早的起了床将身上剩下的碎银塞到郭楚的枕头下面,她狠狠的抹了一把眼泪,头也不回的出了竹屋! 然而快要到山下的时候,郭楚带着其他的几个人追着她喊:“郭爱——!能不能别走——?” 声音夹杂着风雪在山丘上空瞬间被刮的支离破碎,就像离别的心情,让人痛心! 郭楚和其他几个人将她团团围住,每个人的脸上挂满了泪水! “你放心,以后我会努力赚钱!我保证每天都有肉吃!” “对!你要相信大哥,他一定会对你好的!” “我以后少吃点还不行嘛,别走好不好?”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全部都是要挽留她的话,她几近咆哮的喊道:“我不想在这样活着了!因为不想这样活着所以才跳下山,因为不想要这样活着才选择离开!我要成为这世上最有权势的女子,我再不要饥一顿饱一顿,再也不要在夜里冻醒!你说我虚荣也好,趋炎附势也好,我就是不要再这样活下去!” 她受够了郭楚总是一副对她好的样子,总是为了满足她的需要而拼命的样子!所以她一把推开了他,将他狠狠的推在了山崖上的积雪上! 可是她没有想到,这一推却让原本凝结在一起的积雪哗的一下全部砸了下来!几乎在那一瞬间郭楚奋力把她推了出去! 她吓得浑身颤抖,哭的声音快要撕裂开来:“救命啊!来人呢!救命!救救他们!”她一面在雪里扒着他们的身体,一面哭喊着,就连她滚下山时都不曾哭过! 她一直觉得竹屋里太冷,可那一刻她才明白那场风雪让她冷到骨血里!她就像一个冰块一样脸色惨白,眼泪冰冷的刺痛她的脸颊,双手不敢松懈的疯狂刨着雪! 也许是苍天怜悯,刘美竟沿着山路往这边走来,他以一个成年男子的力量将他们一个个从雪堆里救出来!大雪肆虐的刮在脸上,连心都快要结了冰! 好在刘府够大够暖,又请了城中最好的大夫给他们医治,休养了十天半个月总算全无大碍! 郭楚说:“经历了生死才知道什么东西才最珍贵!你留在这里吧,我和兄弟们还是会回竹屋去!” “义父说了,你们可以留下来!反正刘府够大够宽啊!”她好不容易求义父同意他们留下来,所以当听说他们要走的时候觉得一切努力都是白费! “这里是你家,我们的家在竹屋!” 郭楚走了,那一别便是七年。他回来的那一天正好是她嫁入皇宫的日子!那时的他已经历练成武艺高强的男子,他说她是来带她走的,他说她终于能够有能力给她所想要的一切。 可是他不明白,人心的欲望是填不满的!七年,能改变的太多了,比如她的名字,比如她的野心! 当她在刘府第一次见到皇上的时候,她就知道她这一生势必要追逐他的身影!哪怕她明明知道皇上不爱她,哪怕她知道义父是为了巩固自己在朝中的位置,甚至哪怕知道太后不过是利用她来监视皇上的一举一动! 然而只有她自己明白,经历过黑暗的人才会被阳光一样温暖的人吸引,皇上于她就是黑夜中的那一丝光亮和温暖! 这些年大雪的寒冷不断出现在她的梦中,为了逃避那场雪她做了很多事,很多坏事,也求着郭楚他们帮了自己不少的忙!她只求坐稳皇后的位置,倚仗这世间令人惶恐的权势,于是她变得越来越狠毒,越来越孤独! 可午夜梦回一个人在寝宫惊醒的时候,也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有那么一刻她突然很怀念小竹屋的日子,就算做了噩梦还有郭楚,还有他们。 “不怕,哥在!哥会保护你!” “对啊郭爱!有大哥在,什么都不要怕!” 往日的情景历历在目,竟然记得那么清晰,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不是应该早就忘记了吗?不是发誓要坐稳这个位置的吗? 她浑浑噩噩的把脸贴在冰冷的地面上,似梦似醒,屋外的天暗了,冷得刺骨!郭皇后紧紧的抱住自己,蜷缩的像是一个孩子,眼里的泪水倔强的打旋,终于还是顺着脸颊滑落在地上,漾出苦涩、凄绝的花朵。 她紧紧的闭上了双眼,在这冰冷空旷的寝宫里,就像那年大雪埋的是自己,许久她自言自语的说道: “郭楚,我做恶梦了……” 第二百零九章 漏网之鱼 三日后陶陶脸上的伤已经结痂,张太医说十天左右便能消除。而赵祯潜入太医院查了二十年前的领药记录,有一段时间郭槐曾频繁出入领取药材,且都是名贵的药! 赵祯私下问过张大人,果不其然郭槐领取的那些药全是治疗天花的药!看来陶陶所猜不假,当年宫中却是有人帮助李曜。 “郭槐郭公公……”陶陶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脑海中又想起他那张笑意满满的脸。 “二十年前他还不过是一个小太监,定然不会有那么大的权力,这么说幕后之人很有可能是他侍奉之人。”赵祯从看到药房记录的那一刻就已经想到那人是太后,只是他不明白太后、李曜和章家到底有什么过节。 陶陶当然明白郭槐侍奉之人是谁,这样说事情和她猜想的一样!瓷器上类似“刘后”的字眼想来已确定无误! “小宋!你可有什么办法能让我进到太后宫中?”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如今所有的线索都是指向当今太后,陶陶决心要亲自去探他一探! “太后心思缜密且生性多疑,旁人若想进去比登天还难!”赵祯当然明白陶陶的意思,可一向杀伐决断绝不心慈手软的太后岂能是她一个人应付的了的! “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吗?”陶陶当然知道太后寝宫守卫森严,否则她也不会求助于赵祯。这些日子她每每想趁机潜入,却都失败了。 “没有,这件事你就不要再想了。其他的朕会亲自调查!”赵祯不忍陶陶冒险,也不愿她与太后有过多的接触,毕竟让她进宫已经是触犯了太后的底线,这些天她毫无动作只怕是在等陶陶出错! “小宋……” “朕心意已决,此事你就交给朕来处理!” 陶陶自然明白赵祯是为她考虑,可自从她踏入皇宫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做好了准备,不查明真相她是不会罢手的! 柔情蜜语温柔乡不过是繁华之世的一抹浮云,她本以为能够仰仗穆望舒拿到三件瓷器,可没想到对方不过是在利用自己!既然如此,她所能依靠的就只有她自己了,哪怕前方是龙潭虎穴也要闯一闯! “小宋!我希望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你都能像现在这样,做一个仁义的好皇帝!”陶陶知道此时与赵祯说,他一定不会同意,所以也只好先听他安排,以后再伺机而动! “朕答应你!” 窗外又下起了雪,大片大片的落在这座皇宫覆盖了一切。太后正靠在榻上品尝点心,郭槐从门外弹掉肩头的落雪这才进来。 “老奴给太后请安!” “起来吧,御膳房送来的点心,你要不要也尝尝?”说着拿起一块小方糕。 郭槐弓着身双手去接,一言一行透着忠诚与敬畏:“老奴谢太后!” “你我主仆近三十年,在哀家面前你又何需多礼!”太后虽轻轻瞥了他一眼,可语气之中却没有半点责怪的意思。 “君是君,臣是臣。您贵为太后,老奴岂敢有不恭。”郭槐的脸上一如既往的带着笑,似乎经历过太多的事,已经把一切看淡了。 “行啦,你这张嘴出了名的会说!赶紧吃吧!”太后眼角的笑容更深,她转头望向屋外的大雪,眼底闪过一丝愁绪。 “太后可是在想事情?”郭槐吃完点心忙走上前去给太后斟了杯茶。 “哀家在想二十年前也是今天这么大的雪,可惜啊……”太后尝尝的舒了口气没有再说下去。 “太后不必挂怀,人各有命,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郭槐眉头轻蹙,转而舒展开来,往日的禁忌却是一句也不愿提起。 “哀家听说这几日皇后又不消停了?”提起这个皇后她也是头痛不已,毕竟是哥哥的义女,还是自己一手安排进的宫。 “只因皇上从民间接一女子进宫,说是曹贵妃的义妹。您也知道皇后的脾气秉性,这眼里定然是容不得沙子。” “哦?莫不是那个叫陶陶的女子。”太后慢悠悠的问道,先前皇上与她提起过要接一女子进宫,毕竟他登基这么久还没有个子嗣。 那日皇上来请安说爱上了民间一个女子,要接她入宫,太后知道皇上年轻血气方刚,不如顺水推舟卖个人情,前提是那女子入宫后,皇帝便不能再随意出宫去! “回太后的话,正是那女子。老奴曾有幸见过她一面,长得颇为清秀,性格直爽,倒不像是会攻心斗角的人。”郭槐小心回答道。 “你呆在这宫中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话从你口中说出哀家倒是奇怪。但入了这宫里的女子有几个是无心无肺之人,有的话也早就死了。能让皇帝把她接进宫里的,想来有些手段,只怕这次皇后是遇到对手了!”太后睨着眼看着郭槐,心里却清楚的如同明镜一般。 “老奴近日听到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郭槐垂下头试探的问道。 “你若想说就直说,何苦卖这关子。”太后只觉得这个郭槐越老越是小心,让人觉得好笑。 “老奴听说皇上这些日子在查二十年前的事,甚至……”郭槐想了想还是将此话说个清楚:“甚至还查到了李曜的事。” 太后闻言从榻上正襟危坐起来,满脸严肃的盯着郭槐看了很久,这才问道:“此事可与那个叫陶陶的女子有关?” “老奴不知,听说皇上曾去太医院查阅当年的药房记录。不过皇上当时穿着太监的衣服,掌事的医官差点没认出来。” 郭槐每说一句,太后的脸色便沉重一分,直到最后她竟嘴角扬起一抹处变不惊的笑容:“若真是皇上自己开窍了,哀家倒也欣慰,可别被人当枪使!” “太后的意思是说此事很有可能与那个叫陶陶的女子有关?”郭槐心中一惊。 “有没有关系哀家不知道,只是当年那只漏网之鱼不知如今游到了哪里。”太后望着宫门外的大雪,眸中闪过一丝犀利:“哀家倒要看看,一条鱼儿能掀起多大风浪!” 第二百一十章 太后召见 郭槐心下一沉不再多言,他只觉得第一眼看到陶陶的时候便觉得有些熟悉,那模样颇有几分当年章夫人的神韵,若真是如此,只怕这宫中再无安宁了! 门外一小太监进来跪倒在地说是皇后娘娘有事求见,太后理了理自己的衣冠由郭槐搀扶着下了榻:“这么快就有人坐不住了,陪哀家去瞧瞧今儿又是唱的哪一出。” 皇后衣着单薄的出现在太后寝宫,见太后出现慌忙跪倒在地:“儿臣给姑母请安!” “行啦,起来吧!说吧,又怎么了?”太后瞧着她满身是雪多少有些不忍,毕竟她是自己哥哥的义女,多少还是有些感情的。 “姑母您可要给儿臣做主啊!”郭皇后也不起来,哭哭啼啼的说道:“自从那个陶陶来了之后,皇上更加不入儿臣的寝宫,甚至有一日还要打儿臣!儿臣心有不甘呢!” 太后也不言语,一挥手让郭槐拉她起来。郭槐跟在太后身边这么久,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忙从屋内取来一个厚披风给郭皇后披上:“娘娘,天寒地冻的您可别伤了身子,太后她老人家心疼你。” “姑母……”郭皇后这才起身继续说道:“儿臣也不知那女子用了什么媚术把皇上迷得团团转,几乎是一下早朝就往她那赶,儿臣还听出此女武功极高,甚至在宫外早已与他人成亲,皇上这么做实在有违君王之道啊!” “你说什么!”太后不怒自威,一声呵斥吓得太后闭了嘴!“哀家问你,这些都是从什么地方听来的!” “儿臣,儿臣……”皇后吞吞吐吐却不知如何解释。 “你身为一国之母,不好好管理后宫就罢了!一有风吹草动就坐不住,这些胡言乱语也敢在哀家面前说!” 且先不管这个陶陶到底是什么人,也不管她有无嫁人!既然皇上将她带入宫中,那些风言风语就不该在后宫传开!如此有损皇家颜面的事怎能从一个皇后口中说出!更何况那女子只是暂居宫中皇上并未封她个嫔妃称号,如此自乱阵脚如何令人不恼! “太后息怒!儿臣知错了,儿臣知错了!”皇后闻言扑通跪倒,她本想让太后替自己出气,没想到这个太后把皇家颜面看得如此之重! “哀家说过,抓不住男人的心是你没本事!如今一点小事就来哀家这里哭诉!若不是看在你义父的份上,哀家定要好好责罚与你!”太后面带怒意,说出的话也颇让人难堪。 “儿臣当然想与皇上分担,维护皇家颜面,可皇上他从来不给儿臣机会呀!太后——!” “行啦,此事也不全怨你,当年若不是哀家执意让你入宫,也不至于让皇上如此反感,说来也怪哀家心急,起来吧。”太后叹了口气,这入了宫的女子就像是没了自我,一辈子心心念念的就只有那一个男人,可那个男人除了心怀天下还装着后宫三千佳丽,这便是宫中女子的悲哀! “儿臣谢过太后!儿臣从不后悔入了宫,这些年虽不得皇上待见,但儿臣无怨无悔!姑母能让儿臣进宫儿臣已是感激不尽!”郭皇后抽泣着抹了抹眼泪,她心里明白太后虽平日里严厉,可对亲人多少还是有些温存,毕竟这皇宫之中冷冷清清又有几个能够信任的人。 “你如今都是皇后了,行事说话要有分寸,就算不能得皇上真心,至少也要成为他离不开的人。此事哀家知晓了,天冷,回去的时候小心些。”太后有些困倦挥了挥手下的逐客令。 “皇后娘娘,请吧!”郭槐上前引领皇后出门。 “儿臣谢太后,儿臣告退!” 郭槐将皇后送至门外,这才折回,见太后正揉着太阳穴面露愁色,“也到了该见见那女子的时候了,你去把她喊来。” 郭槐自然明白太后说的是何人,眼瞧着这雪越下越大,看来今日怕是难以消停了。 陶陶随着郭公公走出落月轩的时候,恰巧曹贵妃在琼桑阁的阁楼上将这一切看得清楚!她慌忙喊来一个宫女命她赶紧去找皇上,就说陶陶被太后宫里的人带走了! “民女陶陶参见太后!”对于太后的召见陶陶又惊又喜,可来到此处却还是被庄严的气魄压得不敢抬头。 “你就是陶陶,哀家听说你来了有些日子了。也不见你来给哀家请安,没办法只好让郭公公去请你来了。” “民女身份卑微,不敢叨扰太后。”陶陶以脸贴面不敢造次。 “你这张嘴啊倒是会说!抬起头来让哀家瞧瞧!”太后饶有兴趣的与陶陶谈话,却就是不说让她起来。 陶陶的整颗心扑通扑通的跳着,她终于知道赵祯不让她来这里的原因,比起皇后眼前的这个妇人才是真的让人心生畏惧。她缓缓的抬起头,来之前郭槐嘱咐过她,尽量不要直视太后的眼睛。 当太后看到陶陶的容颜,惊得瞳孔骤然变大!若不是郭槐向前扶住她,只怕她会踉跄一步。 过了一会,太后稳了稳情绪敛去了方才的威严,就像一个普通人家的姨母那般:“你这张脸倒是长得很像哀家的一个故人……” 太后坐在一把交椅上,命郭槐给陶陶赐座。她接着问道:“你家中父母可还安好?” 提起自己的爹娘陶陶这才有了勇气,愤恨之情让她变得勇敢,她抬起头来看着太后:“死了,他们都死了。” 太后脸上闪过一丝惋惜,就像当年章家被灭门时一样她也是这般觉得难过:“哀家的那位故人也去了,从此哀家就成了孤家寡人。” 陶陶不明白为何会在她的脸上看到伤心之色,如果她真的是幕后主谋又怎么会这般模样,可是所有的一切都是指向了她,指向了这里。 “逝者已矣,我们能做的,就是好好替她们活下去!”陶陶毫无畏惧之色看着太后的双眼,那是一种挑衅,也是一种宣战! “你这孩子倒是有趣,不如这样!这几日你就留在这里,就当是陪陪哀家这个老人家!” 第二百一十一章 暗涌窜动 太后的话音刚刚落下,门外便传来赵祯硬闯太后寝宫的声音。 “皇上!皇上您现在不能进去!”门外的小太监战战兢兢,却还是要拦下赵祯。 “儿子面见母亲,为何不能进?”曹贵妃派去的人刚把讯息传给赵祯,便火急火燎的往这边赶,生怕太后为难陶陶! “太后有令,任何人不见!” “放肆!你胆敢阻拦圣驾!” “奴才不敢,奴才只是奉命行事。” 门外的争执声传入太后耳中,她似乎并不着急听陶陶对于刚才问题的回答,而是面带慈爱的笑容平静的说道:“让他进来吧。” 郭公公将赵祯迎到宫内,太后一副唠家常的样子:“皇上既然来了就坐吧,哀家方才还和陶陶商量让她在这小住几日,皇上意下如何?” 赵祯一听并没有急着回答太后,而是用眼神询问陶陶没有答应她吧,可陶陶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的眼神:“回太后,陶陶对这宫中礼节尚不熟悉,朕怕她会给您老人家添乱。” “哀家这个年纪什么乱没见过,老年人的日子过于安静了,不碍事!”太后的笑的一脸慈爱,就好像真的不在意一样。 “太后若是喜欢陶陶,从落月轩到太后宫里也不远,朕时常带她来便是。”赵祯心中越发不安,可陶陶却不知神游到了哪里。 “这样吧,哀家听听陶陶的意见。”太后不与赵祯辩驳,倒是旁观一样的等着陶陶回答。 太后那句留她在宫中的话刚好随了陶陶的心意,只是这么轻而易举的获得太后的信任难免不让人怀疑是请君入瓮的把戏。尽管赵祯一直在给陶陶使眼色,可她还是下了决心! “能得太后的厚爱是陶陶的福分,况且我觉得太后她老人家和蔼可亲,也想与她亲近亲近。” 陶陶的眼神波澜不惊,可这样的回答并非是赵祯想要的,他明明才许诺陶陶一切交给他来处理,可一转眼的功夫陶陶就把自己的忠告抛之脑后! 太后她老人家是什么样的人,经历过什么事,有什么样的手腕,又岂是陶陶能应对的了的!赵祯冲她摇了摇头希望她能拒绝,可陶陶最终还是说出了那句话。 “所以,请皇上恩准陶陶来这里小住几日!” “既然陶陶也愿意,依哀家之见今日便搬来吧。”太后慈爱的双眸之中透着一丝侵略,似乎在她与赵祯面前有着一场看不见的决斗,而这一次显然是她略胜一筹。 陶陶回落月轩收拾行李,一路上大雪纷纷,冰冷的天气连她与赵祯之见的气氛也变得冷清。直到回到落月轩,陶陶准备进屋整理衣物。 “小宋,我知道你不能理解,但是调查那三件瓷器的秘密是我这一声要做的事,没有人能帮的了我!”陶陶的眼底闪过绝决,不管这个选择带来什么后果,她都欣然接受! “可你说过,那三件瓷器也许与朕的身世有关!还是说你根本不信任朕?”赵祯明白哪怕陶陶跟他入了宫依然放不下那个人,否则又怎会如此疏远。 “我拿你当最好的朋友,只是这件事我调查了很多年,唯一能够相信的,只有我自己!”陶陶继续整理衣物,身上从屋外带来的雪还没有融化,她便已经准备好了行李。 赵祯一把抓住她拿行李的手,“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会有多危险?如果她真的是幕后主谋,很有可能你的下场会和章家一样!” 陶陶苦笑着紧紧闭上了双眼,章家,若是当年她与章家一起消失在这世上,说不定一切就不会那么复杂了! “你若拿我也当朋友,就放手吧。” “朕现在就送你出宫,剩下的朕会给你个交代!”陶陶的绝决让赵祯格外不安,他不知道陶陶与章家到底是什么关系,但是隐隐约约也猜到了一些,若真如他所料,那陶陶的生命更加危险! “皇上!逃避不是办法,你我逃避的时间还短吗?是时候该与束缚命运的线斗争一番,哪怕失败了也不枉此生!” 终于赵祯还是松开了陶陶的手,他与陶陶的心情是一样的,只是让她去冒险于心不忍!然而他心里又是格外的清楚,事情走到这一步只有离太后最近的地方才能看到当年所发生的一切! “你放心!我可是陶爷,要是真有危险,大不了就逃跑呗!”陶陶故作轻松的拍了拍赵祯的肩膀,而后义无反顾的走向那场风雪之中! 没有陶陶的落月轩冷寂的让人陌生,赵祯在屋里兜兜转转看了很久,他知道此时只有继续自己的调查才能保全陶陶,他查出真相的时间越短,陶陶就越安全! 风雪之中有一单薄身影从外面进来,声音温婉动人:“皇上,陶陶妹妹可是回来了?” 不知为何,每次在自己失魂落魄的时候曹贵妃总会出现,就好像是认识了许久的故人:“回来了……又走了。太后将她留在了那。” “这……”曹贵妃沉思了片刻却怎么也想不明白太后这么做的用意,却也只能安慰赵祯:“想来太后她老人家也喜欢热闹,这才让陶陶过去,皇上不必过于忧虑,不如趁此机会常去太后宫中坐坐,以享天伦之乐。” “你总能把事情想得乐观,但是这次只怕难以遂人愿了。”赵祯扶着椅子坐下,他既然已经决定与太后抗衡就得拿出策略,否则只会永远处在下风。 “臣妾只知道人定胜天,皇上只需竭尽全力去做便可。”曹贵妃心思玲珑,对于赵祯所担心的事情早已猜测的差不多。 “朕心中有一猛虎,不知如何才能降服?”曹贵妃如此柔弱的身躯能说出人定胜天这样的话,倒也不愧是曹彬的孙女。 “猛虎骇人,一靠尖牙,二靠利爪,若是能除去这两件,想来降服不在话下。”曹贵妃一脸谦卑之色,但说出的话却令人惊叹不以。 “朕之前就听人说曹彬的孙女非一般女子所能及,如今看来当真足智多谋!”赵祯好不吝啬对她的夸奖,除尖牙,斩利爪,与他想到了一处! 第二百一十二章 刘美遭殃 太后的尖牙在后宫之中,是一国之母郭皇后;而她的利爪在朝堂之中,以刘氏宗亲为主导,为首的便是国舅爷刘美!若不把这些人除去,就算查明了当年的真相,只怕也是枉然! 若是少了国舅刘美,郭皇后必然失势不足为惧,所以如今看来最先开始着手调查的应该是刘美! “婉儿可愿助朕一臂之力?”想到这里豁然开朗,赵祯决定从牛家村霸占田地开始。 “臣妾自然愿与皇上同心同德,只是请皇上切勿忘了两年之约。”曹贵妃欠身行礼不卑不亢,那一刻赵祯对她颇为敬佩。 想来这卧薪尝胆等待时机的人不止他自己,眼前的这个女子在宫中种桑养蚕只怕等得也是这个机会吧。 “朕一诺千金,自然不能忘记!”得到曹贵妃的许诺,赵祯心中仿佛见到了希望! 曹氏向来低调不参与朝廷争锋,以至于刘氏宗亲越发放肆,但放眼望去朝中能与刘氏宗亲抗衡的也只有曹家! 七日之后在早朝上收到曹彬的一封奏折!上面言到:当今国舅欺民霸田,买卖官职,甚至杀人灭口! 此封奏折一出,震惊朝堂,就连坐在帘子后面的太后都难以置信! “皇上!臣冤枉啊!牛家村一案由皇上亲自调查早已结案,如今曹彬这般污蔑老臣,老臣冤枉呢!”刘美怎么也不会想到,本以为事情已经过去,谁知时隔几个月竟然被曹彬这个老小儿提起!还讲得如此有理有据,就像他亲眼所见一般! “是非曲直朕自然会有公断!舅舅何需行此大礼!”见刘美吓得跪倒在地,额头上的汗一直不停的流! “皇上!国舅爷心系朝中社稷,绝不是能作出此事之人,请皇上圣裁!” “请——皇上圣裁——!” 哗啦一声跪倒一片,无需细看就知道是刘氏宗亲与刘美的党羽!而此时曹彬也不闲着,人证物证皆以准备齐全,一一呈到皇上面前! 赵祯拿起供词细细看过,又交给周怀政传给太后过目,他对那证词可谓倒背如流,因为整件事皆是他让曹彬私下调查的! 赵祯之所以不当众公布,是因为他要把这件难题交给太后。他想知道,一向杀伐决断、大公无私的太后会如何处置她的亲哥哥! 朝堂之上一片肃穆!太后面色难看,几乎难以压制心中的怒火,然而她追随先帝数十年肃穆大风大浪没有经历过,再加上这些年垂帘听政,自然不会被眼前的局势所胁迫! 太后的声音沉淀了她这些年历经的风雨,威严而富有震慑之力:“因此案涉及哀家的亲哥哥,故而哀家不便表态!哀家提议曹彬曹大人主审,皇上与哀家旁听,三日之必查明真相给诸位爱卿一个交代!” “既然如此,就按太后的意思去办吧!”对于太后将此案交给曹彬,赵祯颇为吃惊!他本以为太后会讲此案全权交给刘氏宗亲去办理,如今看来她倒是什么都能舍弃! “皇上英明!太后圣德!”群臣山呼,赵祯一抬手制止了他们。 “因此案牵连国舅,未查明真相之前理应将国舅收监,念其年事已高,暂且让其留在国舅府!由专人看守!” “谢皇上恩典!谢皇上恩典!”刘美在高呼声中被押回国舅府!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早朝在周怀政的声音中结束,而太后却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径直回了自己的寝宫! 赵祯与曹彬在御书房商讨接下来的事宜,他没有想到此事会进展的如此顺利! 听曹彬所言,牛家庄的受害者以及王逸本人一听说此案是受皇上之命前来细查,这才愿意将冤屈说出!若非皇上一直将此事记在心里,只怕那些人这一辈子都要带着那份冤屈活着! “此事若能挫一挫刘氏宗亲的威风固然为好,朕只怕太后那边会有所行动!”今日早朝太后一反往常的平静到让赵祯有些不踏实! “老臣虽不赞同太后垂帘听政,但以臣对太后的了解,想来她会以国家社稷为重。” 曹彬为人刚正不阿,可这句话从他口中说出,多少让赵祯有些吃惊,以至于连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的母后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是夜,太后在郭槐的陪同下去了一间偏殿,而其中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人便是刘美!却原来太后早已命人偷偷将刘美押入宫中,有些事她亲自去问心中才有数! “太后!你一定要救救为兄!”刘美见她还肯见自己,顿时觉得有了希望。 然而比起刘美的激动,太后显得颇为清冷!只听她沉着嗓音只问了一句话:“曹彬所言,可有此事?” “太后!我是冤枉的!我真的是冤枉的!” “事到如今你还敢欺瞒哀家!哀家最后问你一句,可有此事?“ 刘美伸手想去抓太后的衣袖却被她冷冷的甩开,那一刻刘美心灰意冷,他的这个妹妹什么都好,可一旦触碰到她的逆鳞,她便再也不心慈手软!无疑,大宋安危,江山社稷是她的逆鳞!所以对刘美来说只要他们没有查到自己与西夏的往来,那他就还有得救! “是!我一时贪念想霸占牛家村建栋避暑庄园,可没想到皇上出宫碰巧遇到此事!无奈我只好与王员外决裂,可那人不死心非要缠着我给他儿子一官半职,我失手推他撞在石头上……我绝不是有意杀他的!你要相信我!太后!” “不管你是否失手错杀,你身为哀家的兄长!这大宋的国舅爷,不以身作则也就罢了,竟为一己私欲做出如此勾当!当真是伤了哀家的心!”太后本以为上次牛家庄一事算是给了他一个警醒,可没想到欺民霸田不过是他所犯的最小的一个案件! “妹妹!为兄知错了!为兄这次真的是知错了!你也知道曹彬是什么人,我若落在他手中,只怕在劫难逃了!念在一母同胞的份上,就绕过为兄这一次吧!”太后眼中对他的失望让他感到害怕,这个女子要比先帝狠的太多! 第二百一十三章 回忆往事 太后转过身不去看刘美狼狈的模样,一字一句说的却异常清楚:“你既犯下如此罪恶,就应该知道是什么结果。” “太后!太后你不能啊!我可是你亲哥哥!太后!”刘美吓得双腿一软跪在地上! 太后依旧没有回头,身形冷峻的仿佛跪在地上的人与她毫无血缘关系! “太后!”刘美跪在地上去抓太后的衣角,他苦苦哀求到:“太后!你现在还需要我,你不能放弃我!她回来了!章家的女儿回来了!而且皇上他,皇上他这次是想借此机会削弱你的势力啊太后!” 太后的眼中闪过一丝犀利,她回过身居高临下的望着她的哥哥:“你说什么?”皇上的动机她当然清楚,但是章家的女儿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事已至此,我就不瞒你了!当年章家灭门后,最后的三件瓷器里有一件被我买去!当时我心生贪念,想着如此好的东西流落在外实在可惜,所以就从地下瓷商那买来放进府中!可谁曾想前些日子被人给偷了去!”提起自己丢失的瓷器,刘美心中怨念深重! “章家瓷器传言说藏着章家上等瓷土的秘密,就算被偷也有可能是其他人,你又如何断定此人就是当年章家的女儿?”比起刘美的不淡定,太后倒是一脸冷静! “汴梁城中失窃的瓷器不止这一件,我曾命人暗自调查,被偷的瓷器十之八九全是章家当年流散在外的瓷器,而且那人是个女子,且年龄二十出头!”刘美本不打算竟此事说出来,想查明之后一举将其歼灭,可如今这种局势不管那个人是不是章家的女儿,他都要说成是! “种种巧合难免不让人往章家猜测!我甚至怀疑此人就是那个现如今在宫中住着的陶陶!”如此大胆的猜测连刘美自己都吓了一跳,可他不得不强装淡定! “这么说皇上拿你开刀,想必是听了什么风言风语,而那风言风语很有可能就是那个叫陶陶的告诉他的。”太后蓦地笑了起来,这事情倒是越来越有趣了! “太后!您如今左右受敌,千万不要上了皇上的当啊!为兄纵然有万般不是,你我可都是一母同胞,血浓于水啊!太后!”刘美如此背水一战,连连向太后磕头! “你先起来吧,此事哀家自有主张!”说着便朝旁边的郭槐使了个眼色,下一刻国舅爷就被一掌击晕带出了皇宫! “太后,如今国舅爷的事情只怕难以洗脱嫌疑,该如何处置?”郭槐瞧着晕倒的国舅爷问道。 “先送他回国舅府,一切稍后再议!再过几日就是何锦昕的忌日,哀家倒要看看这个陶陶究竟是何方神圣!”眼底的威严让人生寒,处变不惊的气魄令人心生畏惧! 回到寝宫,太后依旧对陶陶笑脸相向,慈爱的就像是自家姨母! “你来这里也有数日,可还住的习惯?”太后问道。 “承蒙太后厚爱,民女住的很好。”陶陶行礼回答,却越发捉摸不透此人。 “来,往哀家这边坐坐,这里离炉火近。”太后一边烤手一边招呼陶陶过来。 陶陶倒也不惧怕,反倒大大方方的往太后身边坐了坐。 “你方才朝哀家这边坐过来,让哀家想起一故友,她当年也像你这般大方得体,对哀家毫不惧怕。”太后望着陶陶的容颜,就好像透过她在看另一个人。 “不知太后的故人叫什么名字?”提起过往,陶陶心里隐隐觉得她的娘亲在宫中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她啊,她叫何锦昕,是个倔强又有魄力的女子。”提起这名字,太后的脸上露出笑容,就好像真的是想起闺中密友那般。 “不知道太后与她是如何认识的?”陶陶迫切的想要知道关于娘亲的一切,可她又担心自己过于着急的询问反倒容易引起太后的怀疑,所以要一点点逐步问起。 “当年,她的夫君是汴梁制瓷大师,手艺精湛在整个大宋鲜有对手!当时先帝想请他入朝为官,管理大宋官窑!可此人生性淡泊,派人请了很多次都没有结果!哀家为了解决先帝的困惑,便私下派人去查……”太后稍稍停顿了一会。 “然后呢?”陶陶小心的问道。 “然后哀家发现此人不进宫的主要原因是因为他的夫人,章夫人为人聪慧,眼界极高。她认为官窑为了服务帝王之家所成立,很难创造出上等的瓷器,毕竟刻意为之的美永远比不上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说道这,太后笑意更浓了。 “想来章夫人是个有远见的人。”第一次从别人的口中知道自己的娘亲,陶陶心中百感交集! 一直以来她总觉得娘亲的一生都是为了绕着父亲而转,为了完成父亲的心愿,为了帮助父亲扬名立万。却原来她竟是那么一个有主见的女子。 “是啊,所以哀家就向先帝提议,既然章老爷尊重妻子的意见,说明他是一个重视家庭之人。与其官方派人多次去请倒不如在宫中设宴,宴请章氏夫妇,就当是交一个民间朋友!先帝以为哀家的主意甚好,当日便命人准备了一桌酒席!而请了多次未曾进宫的章氏夫妇,这一次果真来了宫里!那时先帝龙颜大悦,以礼待之!” 那时候的先帝和太后都还年轻,就好像如今的陶陶和赵祯那般,可尽管如此他们在酒席之上谈论的非常愉快,也正是因为如此,太后才发现了别人所不知道的秘密! “饭吃到一半,哀家也是这样邀请何锦昕坐过来,当时她不卑不亢的说了声谢皇后娘娘,便朝着哀家走过来。可章老爷却满眼担忧,生怕此举冒犯了哀家!那时候哀家就已经猜出,烧制出上等瓷器的人不是章老爷,而是何锦昕……”太后朝着陶陶看了一眼,靠在火边轻轻搓着自己的手。 陶陶有些不明白,一双美目透着疑惑:“太后说章家的瓷器不是章老爷烧制,而是他的夫人,这是从何看出的?” 第二百一十四章 步步为营 太后笑意更浓,却对陶陶显得格外有耐心:“一个能超指出金丝铁线的人,定然不拘小节,不畏皇权,若是循规蹈矩,克己复礼,只怕在瓷器中追求完美而不是创新!章家的瓷器的冰裂毫无规则,难以捉摸,是无意之中创作而成,自然也就是不是章老爷所能做的到。” “可那也不一定就是章夫人所制,民女还是不懂……”对于太后的明察秋毫陶陶只觉得令人畏惧,可即便如此她还是想要听下去,想知道自己的娘亲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也想知道当年是何处露出了破绽。 “哈哈!你这孩子倒是有趣的很,不过你考虑的也在理!章家窑厂工人无数,就算不是章老爷也很有可能是其他工人,可哀家看的非常清楚,当年何锦昕的手上磨出的老茧是烧制瓷器的匠人身上的特征。而她堂堂一个章家夫人若非对瓷器精通,又怎会参与其中!更何况,言行之中让哀家觉得那些瓷器与她浑然一体,就像是她整个人的气质与灵魂的寄托,难分彼此!”太后望向陶陶的眼神充满挑衅,仿佛在说这种种迹象加在一起可是能证明了哀家的观点。 陶陶一时汗颜,她从来不知道娘亲的瓷器与她个人的品质甚至精神是浑然一体的,她只是单纯的以为娘亲是因为父亲才走上烧制瓷器的道路,也是因为父亲才对瓷器如此着迷和深爱,却原来瓷器于她是一种情怀寄托,精神寄宿! “当时哀家并没有将此事说透,而是借故将她留在宫中。当哀家说要留何锦昕小住数月,章老爷的错愕之情,惊讶和慌张的模样更加让哀家肯定了自己的推测!”太后想起何锦昕当年安慰章老爷的神情,就好像自己想为先帝排忧解难的心情是一样的。尽管她们都是弱女子,可在男人露出软弱一面的时候,她们毅然决然的露出了柔中带刚的一面! 所以那时候开始,太后对何锦昕便高看一眼,与她亦敌亦友。 “那后来呢?章老爷和章夫人是如何死的?”听太后的一席言语,陶陶隐约觉得她对自己的母亲多少有些不同,可她为何又要杀了她。 “这人世间的事变幻无常,有些事情连哀家也无能为力!”原本愉悦的谈话因为陶陶的这个问题而陷入沉重之中,而太后面色凝重仿佛也不愿提起此事。 “所以当先帝知道何锦昕代替夫君烧制瓷器的时候,龙颜大怒,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这才下令杀了他们一家?”陶陶当然看得出太后不愿意再提,可她做不到话说一半就停止。 “这只是其一,若说导致章家灭门的真正原因,那就是何锦昕这个女子过于聪明!聪明且有主张,让人难以控制!而作为一个君王,一个统治者,不能被自己控制的人,只能将她杀死……”提起何锦昕的死,太后露出惋惜之情。 “太后您说她是您的一位故友,当时连您也无法阻止吗?”陶陶深知这个问题问的过于愚蠢,瓷器上写的很清楚,幕后之人就是太后,可她还是想问她一句,当年的太后可有替自己父母求情,还是说她脸上的惋惜不过是作秀? “哀家,阻止不了,谁也阻止不了……”太后有些乏累的靠在榻上,这些记忆仿佛给她带来了无比的压力,她想将一切卸下,却又不知从何处开始丢弃。 谈话就此变得沉默,安静的寝宫里只剩下偶尔啪嗒一声蹦出的小火星,太后看着陶陶年轻漂亮的脸,不由又想起了何锦昕,她缓缓问道:“陶陶好像对章家的事很关心?据哀家所知当年章家上下无一生还,你与他们可有关系?” 如此直白的问话倒像是对陶陶的审讯,她直了直身子说道:“回太后!陶陶自幼对瓷器着迷,整个汴梁都在传拿到章家三件瓷器的人就能找到上等瓷土,而上等瓷土的价值又是何其珍贵,陶陶也只是俗人一个,免不了想知道些什么。” “哦?这么说你对瓷器是很了解了?”太后的视线停留在陶陶的身上,让人猜不透她的想法。 “比起太后您的故人,陶陶怎敢班门弄斧自称自己对瓷器了解!”陶陶心中早已有了对策,不管对方是试探也好,还是只是单纯的聊聊家常,对她来说一切只要自然而然的去说去做就行,不可过于刻意反而引起她的怀疑! “自从她去世,哀家对瓷器便再提不起兴趣,总觉得这宫里烧制的瓷器少了点什么!” “太后所说的,大概是少了些人情味吧。宫里的瓷烧制时考虑的东西太多,官位、晋升、皇上的喜好,大臣的意见,长期以为的下去,只怕烧制的瓷器多数都一般无二,毫无新意。” 对于陶陶的一针见血,太后虽惊愕却也欢喜的很:“你这丫头倒是说得不无道理,这宫中的制瓷匠人除了要考虑你说的那些,还要考虑他自己的脑袋。倒不像何锦昕那般,烧制瓷器是遵循自己的内心,追求平静,追求民间之乐,纯真之乐。” “看来太后也是一个懂瓷之人,陶陶今日受教了。”陶陶从榻上下来,向太后行了礼。 而此时太后却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她,说了一句这样的话,也不知道是何用意? “哀家手里倒是有一盏好瓷,如今已有二十余年,不知陶陶姑娘可有兴趣看看?” 不知为何太后越是不说明,陶陶就越发肯定!她坚信第三件瓷器八方碗就在太后的手中,而她方才说了那么多,只怕是为了引出这八方碗试探自己的真实身份! 而她方才所说章家无一生还恐怕也是为了使自己放松警戒,陶陶的心跳得越发快了。看与不看对她来说都是一种煎熬!可如今已经来到这里,她不想轻易放弃,所以她的神情严肃且坚定! “太后若是能让陶陶看一眼您收藏的瓷器,对民女来说是莫大的恩赐!” 第二百一十五章 击溃防线 太后进了内室,不知从何处取来一个原木色盒子。但陶陶分明听到了暗格启动的声音,她装作什么都没有察觉,见太后回来,忙起身迎接。 原木色的盒子素雅而简单,若没猜错应该是上等的沉香木所制,令人奇怪的是上面一丝文案也没有,洁净的就像刚刚被抛光的新木。 “打开瞧瞧。”太后将木盒交到陶陶手中,示意她打开看看。 陶陶不知该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似乎这一切来得过于容易,不管是娘亲的过往也好,手中的木盒也好,她本以为需要费很多力气才能调查得到,而如今却被此人亲手交到自己手上。 她的内心越发觉得不安和激动,一颗心就像要从胸腔中跳出来一般!陶陶小心翼翼满怀虔诚的打开那个木盒,盒中的瓷器险些让她流出泪来!这是她所见到的章家瓷器中保存最完美、存放最细心的一件! 只是她依旧不明白,身为自己仇人的太后为何如此珍视这件瓷器? “陶陶可知这瓷器叫什么?”此时的太后敛去以往的威严,她看向陶陶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久别重逢的故友。 “这件瓷器的外观看来,倒像是传闻中章家的八方碗。”陶陶的声音有些颤抖,整件瓷器没有一丝的灰尘,想来是有人时常擦拭和保养! “你说的没错,此碗呈八方形,碗口微微外撇,弧壁瘦底,以八方形圈足,足底外撇,浑然天成。”太后用手指着陶陶手中的碗继续说道:“碗内外施釉,外壁施釉较厚,开片较大,是何锦昕最擅长的冰裂纹;内壁施釉较薄,开片细小而密集,形成一种无规则的蜘蛛网线,叫百圾碎。碗口边沿的釉色下垂呈现出紫色,足边无釉呈铁黑色,俗称“紫口铁足”……” 陶陶听着太后详尽的解说眼前的瓷器,那一刻她的内心是惊恐的!难怪当年她能如此轻易的构陷章府,却原来她比谁都懂得瓷器!眼前这样一个满脸慈爱,却不怒自威的女人给陶陶带来无形的压力!她将娘亲的瓷器剖析的如此透彻,就好像看透了娘亲的一切甚至是陶陶的一切! “此碗造型新颖雅致,折角棱线分明,而线条却宛转自然,普天之下能烧制出这种瓷器的人,只有当年的何锦昕!她是哀家一生的朋友,却也是哀家一时的敌人……”太后言至于此深深叹了口气,“哀家虽不懂烧制瓷器,但也略懂赏析,何锦昕的瓷器就像她本人一样,而这一件更是精品中的精品,这也是哀家为何偷偷留住这件瓷器的原因。” 陶陶迷惑了,明明所有的证据都在指向眼前的女人,可为何她的脸上总是流露出悲戚之情!难道说当年的案件另有隐情,还是说她也是受制于人? 不,不会的!娘亲不会怪错人,既然娘亲已经在瓷器中透露她的性命,那便不可能有错!这样看来她是多么的可怕,看透一个人,然后再杀死她,想来这就是她身为太后的手段! “没想到太后您竟如此懂得瓷器,陶陶惭愧!”比起被打败,更令人痛苦的是对方战胜了你最引以为傲的长处。 陶陶现在才明白,难怪太后今日会和她说这么多,原来是为了在精神上打败自己,更是给了陶陶一个下马威和警示! “若想与匠人成为知己,势必要有与之可以媲美的能力。” 太后的笑容意味深长,比起她的波澜不惊,陶陶觉得自己像个横冲直撞的孩子,傻的可怜! 却原来这世上最懂娘亲的人不是父亲也不是她自己,而是那个灭她一族的女人…… 心中哽咽的难受却依旧不敢哭出声,更不敢让眼泪流出来!陶陶不记得她与太后的谈话是如何结束的,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被对方发现破绽,她只觉得自己败了,而且败的很彻底! 这个女人太过聪明,聪明又善于攻心!无力的感觉从身体的四面八方袭来,陶陶心情沉重的趴在床上,脑中一片空白。 她甚至忘了自己来宫中的目的,只觉得对手太过聪明,她只要稍稍一动就会被对方看得通透!这些年来她引以为傲的鉴赏力,甚至是对娘亲的盲目崇拜,在今天被她碾压的所剩无几。 夜沉了,慢慢进入梦乡的陶陶并不知道此时的太后端详着眼前的瓷器自言自语道:“哀家老了,很多往事都记不清了!若这孩子能及时收手,哀家便也就不再追究,就当是念及你我往日的情分。” 却说刘美被带出宫后送回了国舅府,他从昏迷中醒来不敢相信太后竟又把他送了回来! “看来她是铁了心不管我!太后,你若如此待我,休怪做兄长的对不住你!” 此时案情还未明确,刘美也只是被暂时关押在自己府中,除了不能随意出府,其他的倒也没有什么。 而曹彬一向耿直公正,既然太后已将此事交予他全权负责,名正言顺办起案来倒也轻松! 两日之后曹彬将证词全部交给皇上太后过目,事先已知晓一切的太后只是随便看了两眼便交给皇上赵祯,席间只说了一句:“祯儿,你既是大宋皇帝就该由你下旨处置,甭管他是你亲舅舅还是哀家的亲哥哥。” 赵祯早已做好了与她争辩的准备,可没想到太后竟丝毫没有阻拦。可她话语之中不谈朝政谈的却是亲人之情,一句祯儿一句亲舅舅,倒让赵祯心有不忍! “皇上!刘美案件已十分清晰,不可念及私情啊!”曹彬生怕皇上心慈手软慌忙提醒,太后这招欲擒故纵倒是用的极好,到底是知儿莫若母,竟然利用皇上的仁慈之心! 可此时太后面色悲戚虽是一句话不说,却让赵祯觉得她比往日任何时候都像一位母亲,却原来她也有不从容的时候。 “曹大人所言甚是,朕自然明白!但刘美怎么说也是朕的舅舅,往日为大宋也是立过汗马功劳,你且按朕说的拟旨吧!” 第二百一十七章 初心未变 次日早朝,刘美被押上大殿!由曹彬曹大人宣读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国舅刘美,欺压百姓,买卖官职,更是失手错杀他人性命!理应判处死刑,但念其年事已高且往日有功,查封其名下财产,革去所有官职!又念其与太后兄妹情深,特赦刘美留在汴梁府院,已成全其兄妹情分!” “谢皇上!谢太后!罪臣刘美领旨!谢恩!”刘美跪倒在地双手接下圣旨! 曹彬对这件案子的最终判决颇有微词,曾劝阻过皇上,然而赵祯告诉他:“朕的目的是打压赵氏宗亲,出去太后爪牙,如今已然做到,何须伤及他人性命!况且,刘美爱财如命,查封他的财产对他来说想必比死还痛苦。” “可是皇上!您这样做无疑是养虎为患呢!”曹彬对于皇上的妇人之仁无可奈何,只是摇摇头。 “曹老的心思朕懂,只是刘氏宗亲非一朝一夕就能拔除,若动刀太深,反而容易激起他们的愤恨。”赵祯知道他的举动缺乏皇帝的威严,可他就是下不了手! 回忆昨夜与曹彬的交谈,皇上在大殿之上望着刘美,他在心中默默祈祷:“舅舅,你可千万不要辜负了朕的一片苦心。” 退朝之后刘美落魄的走出皇宫,而太后却是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赵祯,一句话也没有同他讲,更没有送刘美出宫! 难道太后对他的处理并不满意,还是说连她也觉得自己妇人之仁!不,不会!那人可是她的亲哥哥,太后绝不会这么轻易的放弃他!更何况刘安还需要人照顾! 赵祯只觉得头痛不已,明明昨日太后还一副痛心的样子,如今却像是冷漠的旁观者,更像是在看他的笑话! 下了朝便听到有人吵吵嚷嚷的往他这边走来,直到近了才发现那人就是皇后! “皇上!义父他是无辜的!你一定要相信义父啊!”刚刚得到消息的皇后痛哭不已的跪倒在赵祯面前。 赵祯看着她,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这个女子要比这宫中大多数的人真实的多。 “证据确凿,朕已下了旨就不可能再收回!” “可是皇上——” “事已至此,你无须多言!来人,送皇后回宫!” 赵祯打发了皇后独自一人往落月轩走去,可他忘了陶陶如今还在太后宫中。当他转身要走的时候,曹贵妃从琼桑阁中出来。 “既然陶陶妹妹不在,皇上不如到臣妾宫中稍作停留。”曹贵妃的温婉总是能纾解他人的疲惫,赵祯没有推辞进了琼桑阁。 两人进了屋谁也没有说话,曹贵妃给他斟了一杯茶,安安静静的坐在一旁。 倒是赵祯先开了口:“刘美一案想必你应该听说了,此事你怎么看?” 曹贵妃垂下眼帘并没有直接去谈此事,反而说了一句:“若是一只苍鹰被束缚太久就很有可能会忘了如何飞翔,但只要给他一些时间让他多试几次,就一定能重回云端。” “这么说,你也不赞同朕的做法?”赵祯自然明白曹贵妃的言外之意,这些年太后垂帘听政,很多政事皆由她亲自处理,如今没了太后的决断,自己自然做起事来有些担忧。 “臣妾赞不赞同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您想要什么!一个贤明的君王,还是一个孝顺的儿子?”曹贵妃毫不畏惧的迎上赵祯的目光,犀利的言语竟让他无地自容。 “朕自然想当一个好皇帝……” “那么臣妾敢问皇上,您所说的好是对百姓而言还是对太后而言?”此时的曹贵妃竟有几分咄咄逼人,那气势竟然比她的祖父曹彬有过之而无不及! “朕自然是指百姓!”赵祯的音调提高了许多,像是在给自己打气一般。 “既然如此,皇上又何须问臣妾怎么看,您心里既然有了答案,想实现不过是要经历一些过程,只要最终方向是对的,过程多些曲折又有何不妥?”曹贵妃几乎是笑着对赵祯说完这些话。 而赵祯听完大声笑了!第一次太后将权力交予他,那时的他就像刚刚长满羽翼的鹰,他害怕飞行,却又渴望飞行,正因为如此才会畏手畏脚想全部兼顾!然而你越是想什么都兼顾,反而越是什么都不能保全! 但那又能怎么样,这就是羽翼丰满学着飞翔的过程,也只有这样的过程才会给他的皇帝生涯带来意义非凡的经历!只要他内心的方向是对的,为百姓做主的心是坚定的,就无需在乎他人的看法! “有时候朕真想与你喝上几杯!你若是个男子,定是一位谋臣!”一番话如醍醐灌顶,赵祯心中舒坦多了。 “谋士遇明主方可成事,臣妾不过是胡乱说些话,是皇上您心似明镜,心中早有答案。” 赵祯提起茶壶为曹贵妃斟了一杯:“谋士也好,明主也罢,这杯茶,朕敬婉儿!此次若非你和曹老帮忙,恐怕难以如此顺利!” 曹贵妃慌忙起身行礼:“皇上这是要折煞臣妾了!” 赵祯本以为能与她像朋友一般相处,区区一杯茶竟让她如此受宠若惊!是了,她与陶陶不同,自小受到的教育便是君臣有别,也难怪会这样。 “婉儿请起!”赵祯伸手想去扶她起来,却被曹贵妃不着痕迹的躲开了。 “臣妾只是想在为数不多2的时间里为皇上尽绵薄之力,也算报答皇上的恩情。” 一句话将赵祯的心沉入谷底,这些天相处的过于愉快,他竟然忘了用不了多久眼前的女子便要出宫了! “婉儿当真已经决定了?”这句话看似在问曹贵妃,其实也是在问自己。赵祯不明白自己对她究竟是何种感情,不像对陶陶那般着迷与热烈,却又觉得她淡的像一碗水,虽不甘甜却也不可缺少。 “臣妾的初心从未变过。” 初心未变这几个字到让赵祯有些惭愧了,这个女子从来都不曾眷恋过皇宫,就如同这院子里的桑树一般,从她来宫中那日起,这些树便生长的异常好! 想必,比起这宫里的花花草草,她更向往的是农家之乐吧…… 第二百一十七章 欲擒故纵 赵祯心情好了许多却又因即将到来的离别而有些感伤,他望着院中等待明年春日复苏的桑树,不由惋惜:“明年这个时候,院中的桑树怕是没人打理了。” “树有荣枯,时有定数,皇上又何须感怀呢。”曹贵妃平静异常,似乎心如止水。 “婉儿倒是比朕看得明白,罢了。朕也该走了,你身子不好,照顾好自己。” 人世间有一种感情叫相敬如宾,有一种释怀叫相忘于江湖。赵祯与曹贵妃想必就是如此吧。 太后回到寝宫时陶陶正帮着宫女给炉子生火,红彤彤的的炭火就像一颗颗跳动的心脏,不安分的迸出几粒小火星,刚一接触到空气就化为灰烬。 太后望着陶陶又看了看炉中的火星,缓缓说道:“人这一生就像是这炉中的炭火,安分的呆着也好,跳出来也罢,终究会化作一粒灰烬。” 陶陶行礼问道:“太后,可是遇见了心烦之事?”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像太后这样的女子一生高高在上早已看透了人情冷淡。 “哀家并无心烦之事,倒是有些人不明白这个道理。”太后往炉火旁凑了凑,伸手取着暖,转而与陶陶说道:“你来哀家宫中已有数日,今日就回落月轩吧。免得皇上以为哀家苛责你。” 突如其来的逐客令让陶陶措手不及,昨日一番谈话击溃了她的自信,如今却又赶她走,太后的葫芦里到底是卖的什么药? “民女与太后一见如故,若是太后愿意,民女愿继续陪在太后身边。”陶陶这句话真假参半,她是有些想留下来,但留下来是想摸清对方的底细! “回去吧……”太后有些慵懒的往内室走去,就好像很多心事埋藏在心里。 “陶陶姑娘,请回吧。”郭槐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让她早些收拾东西回落月轩。 陶陶不知真正缘由,却也从太监宫女口中知道了些消息,想来是赵祯严惩了刘美惹得太后心烦,可越是这样她不是更应该把自己留在身边以作为要挟赵祯的把柄吗?为何却忽然让自己回去! 陶陶左思右想也不明白,请了安,行了礼,这才去收拾行李! 郭槐送走陶陶后回到太后身边,见她闭目养神神情有些乏累。遣退了一众太监宫女,最后自己才小心翼翼的退下。 “郭槐啊……” “老奴在!” 太后叫住郭槐,揉了揉太阳穴问道:“哀家这次没有插手,他可懂的哀家的用心?” 郭槐忙迎上前去搀扶着太后,“国舅爷乃您一母同胞,自然明白您的苦心。太后又何须自责呢……” 太后轻蹙了一下眉头将手搭在郭槐抬起的手腕上,似嗔怪,似孤独:“你跟随哀家那么久,却还是不知哀家说的是谁,罢了。” 太后沉下眸子有些伤怀,若说这世上还有谁能懂得她的用心,只怕就是当年章府的夫人何锦昕了。可如今,却是在没有人能懂,她说的不是刘美,而是大宋皇帝赵祯! “老奴愚笨不能为太后分忧,就拿让陶陶回落月轩一事,老奴也是猜测不透。”对于太后的逐客令,郭槐心中也有疑虑,若陶陶真是当年何锦昕的女儿,那她来宫中的目的只有一个,太后不可能猜测不到! 但若说太后有意放她走,又是因为什么呢?正如太后所说,哪怕他跟着太后三十余年却还是不懂她的用意。 “就当是哀家年纪大了心软吧。”太后一脸轻松的笑了,其中情绪依然捉摸不到。 陶陶回到落月轩见宫门紧闭,抬手敲了敲门还是没有动静。心中郁闷有些心烦,不由加重了敲门的声音! 厚重的大门吱呀一声开了,太监宫女喜出望外:“陶陶姑娘回来了!” “我不在的这些天,皇后没来为难你们吧?”哪怕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哪怕内心的骄傲已经被打压,可她还是忘不了去关心别人。 “回陶陶姑娘的话,您不在的这些天除了皇上和曹贵妃来过,其他人也懒得管咱们这些人。再说了您不在,皇后她来了也没意思。” “你倒是会说,行了!赶紧给我准备些好吃的,庆祝庆祝!” 被夸的那个小太监笑得一脸天真,他抱着陶陶扔过来的行礼应了声得嘞,赶紧吩咐别人去准备好吃的! 而此时赵祯刚出琼桑阁,听着落月轩如此热闹,便知道是陶陶回来了!他的脸上终于露出心安的笑容,长长的舒了口气朝他们走来。 回到自己的住处陶陶心情难得放松起来,吆吆喝喝的喊着:“这些天我不在,你们是不是疏于打扫了!瞧瞧这窗台的灰,都够熬粥了!都别歇着了,赶紧动起来!打扫啊!” 太监宫女几日不见陶陶甚是想念,更何况她身上的那种活力和不按套路出牌,让他们所有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陶陶姑娘说的对!这大冷的天儿就该活动活动!”一个小宫女应和着,“你们先等会,我去烧些热水来!” “懂事!今个儿就彻彻底底的打扫一遍,干干净净的看着也舒坦!”陶陶兴致高亢,仿佛在太后那里受到的压迫瞬间涣然冰释! “不愧是陶爷!这刚一回来就张罗起来,你倒是闲不住!”赵祯见众人个个笑盈盈的,不由也想加入。 “皇上!奴才给皇上请安!” “都起来吧!免礼平身,难得大家这么高兴!” 奴才们见皇上驾到,个个都心照不宣的给他们二人腾出空。陶陶邀请赵祯屋里坐,一个眼神便清楚对方的意图,二人交谈了一会,很多事情便豁然开朗。 “你是说太后手中有章家的瓷器?”赵祯对此颇为吃惊,看来果然如陶陶所言,太后与章家的案子确实有关! “我亲眼所见,只是……”对于太后如此轻易的将瓷器拿给自己看,陶陶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太后可有说什么?”赵祯自然明白陶陶的担忧,就像此时此刻对于太后的放权他也喜忧参半一般。 第二百一十八章 再生事端 “倒不是说了些什么,我总觉得太后在下一盘棋,一盘很大的棋,你、我、刘美恐怕都是她的棋子!” “可如今她已经贵为太后,难不成她要想成为第二个武则天?” 赵祯的这句话连他自己都觉得恐慌,若她真是想这么做,舍掉一个刘美自然不算什么!比起天下、江山来说,同胞兄长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还有一点我不明白!你既已将刘美罢黜官职,按理说太后应该在这个时候进行反击,可她偏偏放我回来,这实在是说不通!”陶陶心中的疑虑越来越多,仿佛深陷一个漩涡之中难以自救! “恐怕太后是想欲擒故纵,留你在她宫中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但倘若此时你与朕稍稍犯个错误,定然会成为她的把柄!”赵祯当然明白太后的用意,陶陶在她宫中这几日只怕被多加试探,想来也已经派人去宫外调查了陶陶的身世,如今只怕是想对症下药,将讯息故意透露出来,等待他们露出马脚! “你的意思是,瓷器是太后投下的鱼饵,等待我上钩?可这对她又有什么好处?如果她将瓷器毁掉或者秘密藏起来,你和我绝不可能一时半会找得到!” “精明的猎人不会被动等待,而是设计好陷阱让猎物自投罗网,看来刘美一事确实激怒了她,想必她已经等不及了!” 赵祯与陶陶分析此事,有种难以名状的感觉。他与太后二十年的母子之情,却在皇权面前消耗的所剩无几!走到这一步,究竟是因为什么? 陶陶听得脊背发凉,她终于知道赵祯为何会阻拦自己参与此事,因为他们面对的不是普通人也不是朝廷官员,而是踩着他人鲜血走到如今位置的太后!一个陪着先帝历经风雨站在权力顶端的女人! “所以陶陶!这几日你千万不可轻举妄动!哪怕你已经明确知道瓷器的位置也决不能把它拿走!”赵祯细思极恐,风筝与线的较量想必早已开始,这场争斗,谁都不能掉以轻心! “我明白!” 赵祯伸手将陶陶的手抓住,这一次他再也没有退缩:“你放心!朕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做到!瓷器也好,章家的案子也好,朕,绝不放弃!” 陶陶的眼睛有些湿润,当她的心在一个人那里受到了伤害就会选择封闭自己,可只要有一丝温暖透过来就能瓦解她的不安和倔强! 也许她还是没有办法对穆望舒释怀,更没有办法忘记对他的感情,可是赵祯却让她愿意重新去信任另一人。 “皇上,陶陶姑娘!饭菜已经做好了!” 门外传来小太监不合时宜的声音,陶陶狠狠的吸了口气抽回自己的手笑着喊道:“走吧小宋!该用膳了!” 对于陶陶的举动赵祯早已见怪不怪,若是她任由自己牵着手,只怕他也会觉得奇怪!可是陶陶对他来说依然是不同寻常的存在,哪怕只是远远的看着她就能被她身上的洒脱所感染! 就像今日,哪怕心中的对刘美一案仍然存在忧虑,可只要见到她回来,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变得没那么重要了! 七日之后,国舅府家中值钱的物品全被查封上缴朝廷,金银珠宝、瓷器古玩加在一起竟价值十几万两。由于皇上已经对他从宽处理,所以此等丑闻被悄悄掩盖掉了,而收缴的的钱财皆用于民间工程建设,也算是功德一件。 享尽了荣华富贵的刘美,如今只剩下这偌大的一个国舅府,他每每早上起来都觉得自己像是活在梦中。 他还是太后的兄长,只是不在是当今国舅,更是没了官职,再也不能呼风唤雨。往日来这里的宾客络绎不绝,可在他落马后竟没有一人再来,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丧家之犬,人人厌之烦之! 府里的下人走的也差不多了,唯独一个管家还算衷心。这日刘美在院中发愣,管家走过来宽慰他道: “老爷,常言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您虽不在朝为官,可还是太后的兄长。千万不能自暴自弃啊!” “兄长?若不是因为她,我又何苦走到这一步!哪怕她替我说句话求个情,我今日也不至于此!兄长!在她眼里狗屁都不是!”对于太后的无情,刘美心有不甘可却无处发泄! “老爷,有句话小的不知当讲不当讲?” “都这步田地了,还有什么当讲不当讲的!有什么话,直说吧!”都说哀莫大于心死,这件事之后想来刘美对太后的也算是死了心。 “就算太后不把您当兄长,可您不还有皇后这个女儿吗?据小的所知皇后对您一直很尊敬,更是把您当作亲生父亲!”管家脸上闪过一丝狡黠,尖嘴猴腮的模样令人隐隐厌烦。 “那孩子倒是有情有义,听说她拦下圣驾为我求情,可惜的是她在皇上眼中并不受宠!”提起皇后刘美心中多少有些慰藉,也算这些年没白培养她。 “不瞒您说老爷!小的是西夏人,曾是没藏大人的部下,后潜入汴梁入了此处!没藏大人一直欣赏老爷您,更是有意与您合作!”管家的脸上流露出试探之意,步步引诱,只等刘美上钩! “你是没藏讹庞的人?”刘美大惊!难怪之前他会收到西夏的礼物和书信,却原来自己身边早已养了一个细作! “老爷何出此言!那是曾经往事,如今小的还是您,国舅爷的人!没藏说了,你只需要盗取汴梁的布兵图,他就能恢复您的荣誉、财富和地位!甚至——还可以让您坐这大宋的皇帝!” “荒唐!我乃当今太后兄长,皇上的亲舅舅!怎能作出通敌卖国之事!你休要再提!”刘美惊恐万分,说话的音量不由大了许多,可底气却是不足! “老爷,您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得想想少爷吧!您若富贵他还能少吃点苦,如今你一无所有他该何去何从!到时你的太后妹妹,皇帝外甥可愿给他安身之所?” 管家的话犹如鬼魅之言在刘美耳边萦绕,他犯了错是他活该,可刘安那孩子天性善良不该受此苦难!可是,布兵图不同其他,若是被没藏讹庞拿去,只怕整个大宋终将陷入危机! 第二百一十九章 防患未然 “老爷,您还犹豫什么呢?您为赵家做了那么多事,那赵祯在定您罪的时候可有犹豫过,只怕我因为太后的缘故才没对您施以极刑!可如今的太后大不如前,不管是她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到最后都是要还政于赵祯的!到那时,您便是真的失去了靠山,一无所有了!”管家见说不动刘美,转而从刘安与太后为突破口。以他这些年对刘美的了解,此人虽贪生怕死、痴迷财物,但对待家人却是尤其的好! 刘美听了这些话,内心的想法开始倾斜!他是罪有应得,可刘安是无辜的!就算他一无所有也不该便宜了赵祯那小子!更何况如今的太后确实有些被动,还政是迟早的事!到那时,这大宋再无刘氏宗亲的立足之地,而他再想翻身就更难了! 刘美眼底闪过一丝阴狠,终究是下定了决心!“你们想如何处置赵祯我不管,但是太后和皇后务必要保证她们的安全!” “老爷放心!此事小的谨记在心!” 越是暗无天日的地方越容易滋生阴谋,而整日缩在国舅府的刘美早已离黑暗越来越近! 穆府的书房中,黎青从外面进来,将他近些日子潜伏在国舅府的见闻一一告诉了穆望舒。 “果然不出少爷所料,那个管家真的是西夏派来的细作!”郁离愤慨的说道,若不是有任务在身定要给那个管家一些颜色看看。 “刘美那边怎么样?”相比较黎青的激动,穆望舒一向平静,不管是西夏人也好,细作也罢,人生在世,多少都有些不得已。 “刘美现在如丧家之犬,如今能抱住上没藏讹庞的大腿,自然欢喜的不得了!”黎青一向对刘美没有好感,就像他对皇宫里的人一样不喜欢。 穆望舒稍稍沉思了片刻,担忧之情流露出来:“这样,明日你就把蕙兰接回来!若她不肯,就说我近日出了个难题,穆府上下无人能解。” “黎青懂了!”他明白穆望舒担忧的事情,蕙兰是没藏讹庞的亲生女儿,如果被刘美或者其他人知晓,他日一旦发生动荡必定会让她陷入危险。 而此时穆望舒的心情更加复杂,他的母亲是西夏长公主,父亲是大宋人,若真的发生战争,他该如何抉择? 更何况海上的事业已逐步有了起色,一旦发生动荡他将满盘皆输!思虑再三,他还是决定约赵祯出来一趟! 眼看着凛冬将至,一场风雪在酝酿之中,王朝兴衰、山河易主对穆望舒来说早已没了意义,他要做的是在这场风暴中求得一处安定,追求心中所向! 次日黎青来到城外的草庐中,见没藏蕙兰正熟练的喂着院中的公鸡,他突然很想陪着她一起在这样宁静简朴的地方过完一生。 “你怎么来了?”对于黎青的出现,没藏蕙兰还是有些惊讶,毕竟之前的事还历历在目。 “我来接你回去。”黎青知道蕙兰也许还在对自己欺骗她的事情耿耿于怀,可现在的情景也只得厚着脸皮完成少爷交办的事。 没藏蕙兰将手中盛着稻谷的瓢塞到黎青手中:“快!帮忙喂食!你看这里的小动物那么可爱,我为什么要回去。” 黎青愣了愣,这才意识到没藏蕙兰或许并没有他想的那么小肚鸡肠,好像之前的事一点也不影响他们的感情,不过他们之间似乎一直也没什么感情。 “少爷他遇到了一个难题,穆府上下无人能解——”谁知黎青的话还没说完,没藏蕙兰便插话问道: “连陶爷也解不了?” “嗯。”提起陶陶,黎青不想多言,所以只是简单的嗯了一声。 “你嗯什么?以前你俩关系不是挺好的吗!”没藏蕙兰察觉出黎青的情绪,有些不明所以。 黎青扫视了一周并没有回答没藏蕙兰,反而问:“萩姑姑和蔺大叔呢?” “上街买菜去了。你还没说呢,你与陶陶怎么了?”比起黎青,没藏蕙兰倒是对陶陶没有太多怨言,唯一有的话也是她窜通黎青欺骗自己。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她在陶陶的房里住了那么久,就当是往事一笔勾销。 “她,入宫了!”黎青得知萩姑姑他们不在,这才告诉了没藏蕙兰! “你说什么?”没藏蕙兰惊讶的嗓音吓跑了围在身边吃食的公鸡! “那天回来她就跟着那个化名为宋益的皇帝进宫了。” 没藏蕙兰看着黎青不像是在开玩笑,当即眯着眼睛动起脑子来:“这么说陶陶抛弃了穆哥哥!还让我再这傻乎乎的帮她喂鸡喂鹅!岂有此理!” 黎青虽对陶陶入宫心存芥蒂,可没藏蕙兰的这句话他不敢苟同,明明就是她自己非要住在这里不肯走,如今怎么说成是帮陶爷干活了。 “你等着!我现在就收拾东西回去,这个陶陶实在是太可恶了!还有!穆哥哥的难题,我一定帮他解决!”没藏蕙兰说的信誓旦旦,一股江湖义气油然而生!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转变,黎青不由打心底佩服自己家少爷!早知道这么容易就能让她回去,也不至于自己心心念念的纠结了这么多天。 没藏蕙兰收拾好行李的时候,萩姑姑他们刚好回来,一进屋见她抱着一包东西打算走,慌忙问道:“怎么了?想家了吗?” “萩姑姑,我来这住了那么多天,也该回穆府看看了。”说着便一手拿着行李,一手挽住萩姑姑的胳膊:“你放心!等一有时间我再回来看您!还有蔺大叔!” “你呀!往后就把这当成自己的家,什么时候想来就直接过来!可千万别不要见怪!”萩姑姑拍了拍没藏蕙兰手背,满满的不舍! 毕竟陶陶嫁入穆府之后,这草庐便清净了太多,好不容易没藏蕙兰住了进来,如今也要回去了! “您放心好了!我早就把您和蔺大叔当成亲人了,在这汴梁之中,除了穆府就属你们对我最好!”没藏蕙兰撒娇一般的挽着萩姑姑的胳膊晃了晃,又与蔺大叔相约:“改天再与你一起钓鱼!” 第二百二十章 皇后心事 自从刘美答应盗取布兵图那日起已经过去三日,他命人做了些家乡的点心亲自送到太后宫中。 “都说无官一身轻,如今我在府中过的倒也清闲。” 对于刘美的到来,太后并没有显得吃惊,她尝着刘美带来的点心,细细品味了一番:“想来这点心花费了兄长不少功夫,当真有几分儿时的味道。” “事到如今为兄才明白,金钱也好,权贵也罢,终究是不及亲情分毫。我今日来,就是想看看你和爱儿,如今我在朝中已没了身份地位,皇上对她也不甚喜欢,为兄担心……” “兄长不必过忧,这后宫有哀家在,自然不会让她受委屈!更何况,你我往日对她颇有溺爱,倒是让她长了不少小性子,哀家倒还担心她欺负别人呢。”太后放下点心,让郭槐拿手帕来擦擦手,似乎对刘美的话装作听不懂。 “那孩子一生命苦,对自己喜欢的人和事又那么执拗……说到底,是为兄没把她教育好!”短短几日,刘美双鬓之间滋长了不少白发,加上他满脸自责显得苍老了许多。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就算她不是你亲生女儿,这么多年的感情还是在的!哀家也一直把她当做亲侄女看待,否则也不会纵容她这么多年!罢了,你若是想见她就去吧,好歹也是父女一场。”太后对于刘美的事一直心有愧疚,对于她的这个亲哥哥一直以来都过于苛刻了些,如今他走到这步田地,想来她该承担一大半的责任。 “谢太后成全!”刘美本以为太后会拒绝他的要求,不同意他与皇后相见,如今这么轻易得到准许,倒让他心中百感交集,或许这就是血浓于水的羁绊吧。 当刘美出现在皇后的宫中,太监宫女很自觉地纷纷退下。皇后望着几日不见甚是憔悴的刘美,眼眶不由红了。 “义父,孩儿无能,没有帮你洗脱冤屈!” “傻孩子!这些事本就与你无关,是为父罪有应得。”说着刘美给皇后递了个眼神示意她往屋里去。 “这些日子我一直没办法出宫,义父近日可好?”面对皇后的关怀,刘美露出久违的笑容: “义父就知道这些年没有白疼你!我这次来,是希望你能帮义父一个忙!”刘美往四下看了看,确定无人后这才小声说道:“为父要你去御书房把布兵图偷来。” 皇后一听满脸惊恐,她虽不过问朝政,可这布兵图的重要她也是知道的:“义父这是为何?” “你只管帮义父这个忙,其余的无须多问!”对刘美来说他并不想拖皇后下水,只是如今的他很难再接近御书房,唯一能指望的也就只有皇后了! “义父,这可是杀头的大罪!更何况,皇上他一向不喜欢本宫,又如何能去御书房偷来?”郭皇后心有疑虑,却又不好直言,只能借故推辞! “你只需按照为父说的去做,自然能将布兵图拿到手!”说着刘美便附耳对郭皇后说了一些话。 “可是义父——!”皇后听完刘美的计策,却还是有些迟疑。 “当年为父带你回府,一是想让你往后照顾安儿,二是希望自己老了能有一双儿女陪在身边,可如今你成了皇后,义父却成了丧家犬……世事难料啊!”刘美佯装伤怀,他知道皇后一心想得到赵祯的真情,落空后便开始对权势有着极大的欲望。尽管如此,她多少还是会记得自己往日对她的恩情,毕竟当年她是在自己的帮助下才进了宫。 “义父,本宫答应便是!”想起当年刘美极力促成自己与皇上的婚事,郭皇后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 刘美走后,郭皇后命人熬了些莲子羹亲自端着给赵祯送去,御书房的太监依旧向往常一样:“皇后娘娘,皇上说了,不便相见。” 这一次,她并没有大喊大闹,而是温婉的笑着说道:“不碍事,麻烦这位小公公把这碗粥替哀家送进去,什么时候皇上忙完了,本宫就回去了。” “这……”小太监有些为难,却还是结果皇后手中的粥端了进去。 赵祯听说皇后这次没有闹腾,反而在门外受着寒冷等候,只觉得此事稀奇,不知道她今日又卖的什么药。 约莫过了一柱香的时间,赵祯唤来一个小太监:“皇后还没走?” “回皇上的话,没有。” 赵祯的手指在桌案上敲了敲,想了想还是决定让她进来:“天这么冷她一皇后在外面站着颇有不妥,请她进来吧。” “是,皇上!” 不一会儿郭皇后从门外走了进来,只见她嘴唇发白身体不由的颤抖,想来是这冬日里的冷风太不懂得怜香惜玉。 “皇上,终于肯见臣妾了。” “说吧,找朕何事?”面对皇后的凄婉之情,赵祯却显得颇为冷峻。 “臣妾就是想给您送碗粥,这些年来一直都是在给皇上添乱,如今想学的乖巧一些,不知是否还来得及?”郭皇后一脸真诚,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不就是一碗粥吗,朕喝就是了。倒是你,今天这个样子让朕有些不太习惯。”赵祯端起桌子上的那碗粥喝了一大口,好在屋里烧着炉火,以至于没有凉透! “臣妾也想成为温婉体贴的女子,只可惜这皇宫太大,妃嫔太多,臣妾若是变得安静些,只怕皇上更加不爱搭理了。”郭皇后说着便自己笑了:“皇上可曾记得在义父府中第一次相见时的情景,那时我与安儿一同写字作画,您刚好进来……” “朕当然记得,那时你待刘安如亲弟弟一般,兴许是爱屋及乌的缘故,那时的朕对你也没有这么冷漠。只是不知为何,你进宫之后,一切都变了。”提起往事赵祯颇有伤感之情,他一直想不通是什么能让一个女子变得如此暴戾。 “一个女子在没有爱上别人之前向来都是优雅、温婉的,而当她真正去爱一个人就会变得疯狂、不可理喻。臣妾不过是爱上了一个不爱自己的人,笨拙的想要对方注意到自己而已。” 第二百二十一章 收监候审 皇后的话让赵祯平静的内心惊起层层涟漪,是了,在她没有入宫之前她曾经也是那么善解人意、落落大方。 他知道她身世凄凉所以对她与小安子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只当是自己多了一个表妹,可是当这种感情牵扯到政治、权谋,一切都化为泡影。 他厌倦了她在宫中横行霸道、厌倦了她对奴婢非打即骂、更厌倦了看她与后宫妃嫔尔虞我诈,可是他不明白,造成这种结果的原因是他的冷淡与躲避。 往日的记忆逐渐变得模糊不清,就连眼前的人影也开始摇曳,赵祯迷迷糊糊只觉得困倦之意朝自己袭来,他摇了摇头试图摆脱这种感觉,最终却是说了这样一句话呼呼大睡起来。 他说:“如果朕不是皇帝,你也不是皇后,也许我们就不会走到如今这一步。” 赵祯昏倒前说的这句话被皇后一字不漏的听到,她还记得第一次与他在国舅府相见,那时他笑得很温柔,就像微风拂面春日的阳光洒在脸上一般,她还记得他高兴的说:“如此说来,朕以后就多了一个妹妹!舅父!真是太好了!” 皇后温柔的抚摸赵祯的脸颊,她多希望有朝一日能够盼回他曾经对自己的笑容,可惜她已经没有回头路了!犹豫再三她还是将御膳房的文件翻了一遍,终于在抽屉里发现了汴梁的布兵图! 她将布兵图塞进自己的衣袖,回头望向赵祯的时候心却听到他睡梦之中的呓语:“皇后,对不起……” 心里的某个地方隐约疼了起来,哪怕她与他从未真正爱过对方,可至少在这宫中相伴了五六年。皇后紧紧的咬住自己的下唇,最终还是返回到书案上,将布兵图的内容进行了修改! 御书房内,女子的身影已经远去,赵祯的眼睛紧闭,眼睑处却有微微的颤动,许久,只听到一声叹息在屋内回荡。 皇后拿着布兵图来到一座假山后面,一个披着斗篷的男子早已等候多时。她颤颤巍巍的将手里的物件递过去,思量再三才松开了手:“义父,你拿着这东西快走,宫中再也不是你能呆的地方了!” 原来刘美央求过皇后之后并没有立刻离开皇宫,而是躲避起来等待她将东西偷到手!果真是到了穷途末路与虎谋皮的地步,他竟再一次铤而走险挑衅皇权! “我知道,以后你要多保重!此事切记不可与他人提起!”刘美紧张而激动的将布兵图揣进怀里,这一次他要进行一场豪赌! “女儿知道。”对于皇后来说,失去了刘美这个靠山,往后在宫中只好靠自己了。然而她也深刻的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尽管如此,她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这一生能风光而死也算是无憾了! 尽管父女之情难舍难分,可终有离别的时候,只是刘美还没有来得及离开此地,就被一群侍卫围住了! 而站在包围圈外的正是赵祯,只见他脸上悲愤而痛惜!一个是他的舅舅,一个是他的皇后,到最后却合谋背叛于他! 刘美见状忙张开双手护住皇后,他惊恐万分却还是努力保持镇定:“皇上!此事是我一人所为,与她无关!她是被逼迫的!” “将皇后和刘美收监候审!”恼怒的声音让人惶恐,这是皇后第一次在赵祯脸上看到杀意! 他说的对,若他不是皇帝,自己也不是皇后,也许就不会走到今日这个地步…… 第二百二十二章 如何抉择 “太后!太后大事不好了!” 郭槐一路疾步跑到太后寝宫,脸上的表情再没有往日的平静!他几乎颤颤巍巍的来到太后面前。 “何事如此惊慌?”郭槐是太后身边的老人了,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如今竟如此慌张。 “国舅爷他——”郭槐痛惜不已,却又犹豫要不要告知此事,终于还是一咬牙说出了事情的经过:“国舅爷刘美——通敌叛国!” “你说什么!”太后一个踉跄往后退了几步险些跌倒,郭槐慌慌张张的扶住她。只见太后痛心疾首的喊道:“糊涂!糊涂啊!” “太后,您千万要保重身体!”郭槐深知此事会让太后心忧,可眼下之际若不及时告知她,只怕国舅爷会凶多吉少! “他现在何处?”太后一把抓住郭槐的胳膊,稳了稳身形问道。 “已被皇上押入天牢,同谋的……还有皇后。”郭槐心系太后安危,可如今出那么大是事他只好硬着头皮一一告诉她。 “好啊!这父女两竟背着哀家作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真是让哀家大开眼界!”太后怒不可遏,气得浑身发抖! “太后,眼下该如何是好?” 太后闭目沉思,胸腔之中似有烈火在燃烧,可即便如此她还是硬生生的忍下来,只说了一句:“不闻,不问!” “太后——!”郭槐心有余悸,若此事太后不管,只怕国舅与皇后在劫难逃! “你无须多言!此案既然由皇帝亲审,哀家理应避嫌!”一时间郭槐仿佛又看到了二十年前那个杀伐决断做事果敢的女子!当年的她也是如此绝决,做了先帝不敢做的事,背了先帝无法承受的骂名! “太后……”郭槐的眼睛噙满泪水,也许这世上永远也不会有人明白太后心中的苦楚,可她依旧是这样一个人承受着,就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天牢之内,赵祯接过周怀政递过来的布兵图,看也没看放在桌案上,痛心疾首:“朕得知消息时还不相信,朕的舅舅、皇后居然会真的背叛朕!背叛大宋!” 沦为阶下囚的刘美倒也没有往常那般懦弱,冷哼了一声苦笑道:“你又何必惺惺作态的呢皇上!在你眼里什么时候把我当成舅舅!成王败寇,一人做事一人当!这件事与皇后无关,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你这么做可有想过刘安?”赵祯紧紧握住自己的拳头,他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会受到他们的背叛! 提起刘安,刘美的眼眶红了起来,却还是强忍着喊道:“你少给我提他!我就是因为想到了他才会这么做!你口口声声说会待他如亲弟弟一般,可结果呢!你抄了我们的家,没收了所有财产!这就是你待亲弟弟的方式?皇上!” “你贵为皇亲国戚,杀人卖官、霸占田地!朕一次次的容忍和宽恕,若非顾及亲情真早已将你秉公处置,现如今你还不悔改!” “哈哈哈!赵祯小儿!你比先帝狠多了!顾及亲情?你若顾忌亲情便不会对太后如此,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筹划什么!”刘美似被惹怒一般,抓住牢房的门妄图把头伸出来冲赵祯吼叫着。 “朕所作所为无愧于天地,无愧于子民!此案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皇后她是无辜的!这么多年你对不起她,如今还要她在牢里过一辈子吗?赵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或许对刘美来说连累子女是他最不想看到的。 “你让她偷布兵图的时候就该知道,有些路一旦开始就再也回不了头了!”赵祯将布兵图攥在手中转而去了另一个牢房,身后传来刘美叫嚣的声音,大意是要在临死之前见太后一面! 牢房里的皇后比往日憔悴了许多,脸上飞扬跋扈的妆容也变淡了,一时间又仿佛见到了初次相识的样子。 “你知道吗?打从皇上喝下那碗粥时臣妾就已经后悔了……如今说什么都晚了!但求一死,还望皇上能够饶恕义父!他这么做一定是有苦衷的!” “朕看过了,布兵图是修改过的。只是朕不明白,你既然知道偷布兵图是死罪,为何还要帮他?”赵祯喝下那碗粥之前早已吃过解药,他亲眼看到皇后拿起书房的笔将布兵图上的标记做了更改,只是既然知道是错,为何还要去做。 “义父待我恩重如山,他收留我,还把我送进宫,这一生无以为报!臣妾不敢奢求皇上原谅,只求念在义父年事已高的份上,饶他一命!更何况刘安又是如此状况,他不能没有父亲啊!”皇后的头发因激动而变得散乱,她虽不是刘美的亲生女儿,却对他心存感激,更何况她一直把刘安当成自己的亲弟弟。 “你们都在劝朕网开一面,可朕的母后当今太后却从小教育朕不可有妇人之仁。朕,该听谁的?” 最痛心的事情莫过于亲人的背叛,即便是生在皇家早该司空见惯,可对赵祯来说若有一线选择他都愿意息事宁人,可如今谁来告诉他该怎么做? 落寞额身影沉重的离开天牢,仿佛这座牢关住的不是刘美与皇后,而是他自己…… 他派人将刘安接入宫中,有时候他真的很羡慕这个孩子,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有何不可? 刘安问他:“赵家哥哥,父亲去哪了?这些日子怎么也没见他。” 赵祯揉了揉他的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说道:“这宫里太寂寞了,小安子以后能不能陪在朕的身边,就当是照顾朕……” “嗯……宫里是有些无聊,但是只要父亲同意,小安子愿意陪赵家哥哥!”兴许是察觉到了赵祯的疲惫,刘安很懂事的没有再问,或许对他来说有些事情很快就能忘记。 赵祯哑然而笑,只觉得这宫中的凄冷又多了几分。他安排周怀政找来宫中最好的画师教刘安作画,这孩子只要是做自己感兴趣的事,便能将一切抛之脑后,这样也好…… 赵祯这样想着,又朝太后的寝宫望去,三天过去了,似乎太后依然还是那么的从容淡定,仿佛被关的那个人真的与她无关一般。 第二百二十三章 母子博弈 “皇上驾到——!” 赵祯的到来打破了太后寝宫的宁静,郭槐搀扶着太后移步到外室,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儿臣给母后请安!” 赵祯还未来得及行完礼,太后便让他起来了,只见她面容和蔼的招呼着: “起来吧,哀家新泡的茶,来!尝尝。” “谢太后!”赵祯本以为此次前来会针锋相对,却没有料到太后竟然还有如此闲情逸致。 相较于赵祯此次来的焦灼,太后倒是一脸平静,这种置身事外的超然倒让赵祯尤其的不习惯。 赵祯接过太后递来的茶并没有喝上一口,而是选择了主动出击:“太后就没有什么事要问朕吗?” “不知皇上指的是什么事?”太后闲适的品着茶竟没有看赵祯一眼。 “自然是朕的舅舅刘美叛国一事!”与其打着哑谜倒不如开门见山,赵祯依旧不能相信太后会毫不关心,还是说她早已想好计策,就看自己如何处理了。 “你是皇上,该怎么做还需要哀家教吗?”一双深藏不露的眸子望向赵祯,嘴角的笑意却是更浓:“哀家是刘美的同胞妹妹自然希望皇上能网开一面!哀家这么说皇上会答应吗?” 赵祯怎么也不会想到刚才还在打哑谜的太后,此刻竟毫不避讳的替刘美求情!一句会答应吗难到了赵祯。 “可哀家又是这大宋的太后,可能近些年来有些老糊涂了,可太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道理哀家还是懂的!所以皇上是想听哀家作为犯人家属的建议还是作为大宋太后的建议?”最后一句话说完,太后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只留下严肃和庄重,这种压迫感让人不敢直视。 “难道这世上就没有两全之策吗?”王法重要,可亲情也很重要,若真是判了刘美死刑,小安子该怎么办?太后又该怎么办? “这世上当然有两全之策,可皇位上能走的却只有一条,否则又怎么称得上孤家寡人呢?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就意味你的每一句言语和每一个决断,都将牵连的很多人……皇上还是和年幼时一样,仁慈之心过盛,君王之气欠缺!”太后早就料到赵祯会来,一个一直受她扶持的帝王,哪怕你把权力交给他,他还是会来听听你的意见。 “太后所言恕朕不能赞同!人只有顾忌和仁慈才会在做决定时把握分寸,三思而行!朕!定能想出万全之策!”赵祯的话信誓旦旦,可在太后看来不过是小孩子的不服气而已。 “那哀家就拭目以待。” 无形之中这对母子之间又在暗暗较劲,与其说是一个想要挣脱,一个想要掌控,倒不如说是相互之间的较量与博弈! 赵祯临走前将那碗茶喝得干净,他沉稳的说道:“太后如若愿意,就以亲人的身份去看看吧,毕竟他还是朕的舅舅!” 杯中的茶凉了,哪怕这屋里的炉火烧的再旺还是会觉得冷!赵祯走后,太后独自一人坐了很久,喃喃的说道:“到底是哀家老了……郭槐!你就随哀家走一趟吧。” 第二百二十四章 兄妹之情 天牢里的冬日冷的刺骨,阴暗潮湿的角落里透着腐朽的味道,即便点着一盏灯也难以看清这里的一切。有人吼叫,有人哭泣,有人挣扎,有人低靡,但不管是何种状态都只不过是欲望破灭的丑陋面目。 刘美蜷缩在牢房的一角,不知为何呆在这个地方竟让他的内心平静许多,似乎这些年来贪赃枉法从未睡过好觉,如今在这肮脏不堪的地方倒莫名心安。只是在他的心里依旧有很多的不甘心,不为自己,不为刘氏宗亲,只为那样一个人。 脚步声近了,他知道,该来的终究会来,说到底她还是难以割舍兄妹之情。 太后在郭槐的搀扶下来到牢门外,她挥了挥手遣退周遭的人,就这样,整个牢房之中就剩下她与刘美。往日的同胞兄妹,如今却隔着一扇牢门,而太后似乎并不介意这样与他交谈,就好像她真的把对方当成了一名囚犯而不是自己的亲哥哥。 太后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哀家以为罢了你的官,收了你的财产,你就会有所收敛。想来是哀家看错了你,也看轻了人的欲望,只是你为何还要搭上皇后那孩子?” 刘美并没有直接回答对方的问题,而是不慌不忙起身朝太后行了礼,或许在他的心里,眼前的这个女子不光是他的妹妹,更是一个让他甘愿折服的人。 “太后可还记得当年我们家住的地方并不比这牢房好太多……”刘美摊开手绕着牢房指了一圈:“我从没有想过有一天会成为这大宋的国舅,可你却总说此生若嫁便要嫁这人中之龙,你可还记得?” “当时年少无知,说过太多浑话,你又何必记那么清楚。”太后当然记得,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所爱的人早已不在人世,提起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可你做到了!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我这个做哥哥的从小就占你的光。我走到这一步,内心深处的贪念,皆由你而起!若不是你,我大概还活在那个小黑屋里,自我满足的活一辈子。”刘美直直的看着太后,眼睛里闪着光芒。 “你莫不是在怪哀家?”是啊,人的贪念是无穷的,一旦被启动就如同洪水猛兽难以收回。 “不!我从不怪你,是你让我看到了光,也是你给了我这一切!正因为如此,我才要为你开辟道路!太后,你当真以为我是为了自己吗!”刘美一把抓住牢门上的木柱子,他双目有些凹陷,说起话来显得有些癫狂。 “钱财,权势,你若不是为了自己又怎会走到这一步?”面对刘美的逼近,太后竟一脸从容,她的步伐从未移动过,云淡风轻的样子透着她身份的威严。 “连你也这么觉得……”刘美眼中含泪,神情之中透着无人理解的悲凉,他的身形尽显落寞,下一刻却又奋力的将攥起的拳头砸在木柱子上,几乎是在吼叫:“我是替你不值!替你不值!” 一直面色凝重的太后突然笑了,她微微蹙起眉头语气中透着失望与讥讽:“替哀家不值?可笑!替哀家不值就能贪赃枉法、草菅人命?替哀家不值就能盗取机密背叛国门?刘美!你当真以为哀家什么都不知道?” “是!我贪财,还失手杀了人!可是太后!赵祯那小子已经越来越不把你放在眼里了!你若再不行动,这大宋迟早要落在他手里!” “他是皇上!理应如此!”太后的嗓音透着威严,像是一只在扞卫自己儿女的母狮,让人难以直视。 “哈哈哈!皇上?你是忘了还是装傻?若不是因为你他赵祯能有今日?你还真把他当亲生儿子了!”刘美越说越激动,更加口无遮拦。 “够了!”太后怒不可遏,气得浑身发抖,那些她本以为掩盖的很好的事情,没想到竟被她的亲哥哥说出口。 “我这一生懦弱无能,偏偏这些话我要说个痛快!他们赵家有什么好!先帝妇人之仁毫无君王气魄,如今赵祯更是如此,当年若不是你操持此事,他赵家早就无后了!什么大宋!什么皇帝!全都是狗屁!” “你给哀家住口!”太后一把揪住刘美的衣领,扬起的左手硬生生攥成拳头始终没有落下,“不要再说了……哥!” 刘美跌坐在地上,任由眼泪流下来。他不明白如今赵祯狼子野心分明是想将太后赶下台,可她却听之任之什么也不肯做!她当年所受的委屈和误解难道都忘了吗?还是说她根本就不在乎? “哥是替你不值……他们赵家欠你太多了!你就算是效仿那武则天也无人敢说一个不字,又何必把大宋江山交给一个不相干的人……”二十年前的事别人不知,他可是一清二楚,这些年他一直在替她不值,也正因为如此他始终觉得拿一些赵家的钱财势力有何不可,比起他妹妹所做的一切,这些有何不可? “你错了……自我嫁入这宫中起便是赵家的儿媳,大宋的皇后!哀家这一辈子只能是皇后、太后!绝不会再有其他身份!当年之事,是哀家下的密令,凡知道真相者、论真相者,一律格杀勿论!”太后将手从牢房中收回,冷静的脸上闪过阴狠,神情如同二十年前下令处决章家满门一般。 “你我兄妹一场,到最后竟要手足相残吗?”刘美心下一凉,他知道太后这些话的意思,也明白她并非心慈手软之人,否则当年先帝下不了决心的事又岂会交给她处理。 “是你忘了,哀家首先是这大宋的太后,然后才是你的妹妹!哀家给过你两次机会,是你本末倒置枉负了哀家的苦心。”太后没有再去看刘美的样子,而是绝决的转过身。 许久,她悲痛的闭上了双眼,一行清泪流了下来,哀家这个称呼向来都不是白叫的。稳了稳身形,留下这样一句话,消失在黑暗的牢房之中。 “哥……,你安心去吧。” 第二百二十五章 狱中自裁 太后离开的那一刻,整个监牢陷入一片死寂,许久之后刘美在阴暗的角落里独自念叨着: “二十年前,你在友情与大宋之间选择了后者,二十年后,你在亲情与大宋之间还是选择了后者……我早该料到,只是不愿死心。” 这句话刘美念叨了许久,直到最后半颠半狂的笑着说道:“只有我知道这些年你过的有多痛苦,因为我是你哥……哪怕你成了太后,哪怕你宁愿孤身一人,我还是你哥……” 当赐予刘美的毒酒被送到天牢的时候,郭槐公公试着唤了他很多声,见没人回应,这才让人开了牢门。 “启禀郭公公,国舅爷他……咬舌自尽了。” “好生看着!洒家这就去禀报太后!”郭槐的双手因震惊而颤抖,端着的酒杯险些洒了出来。 郭槐是奉太后之命赐给刘美毒酒,他知道这个决定对太后来说有多困难,也大概知道太后这么做的原因,只是他没有想到是一向胆小弱懦的刘美竟然会咬舌自尽。 太后背对着房门伫立了许久,她的目光落在一处暗格中,一句话也没有说,似乎已经站了很久很久。 郭槐急匆匆赶来,望着太后孤独而寂寞的身影那句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直到太后开口问他: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郭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里带着颤抖:“启禀太后!国舅爷……去了。” 许久,偌大的宫殿传来一声叹息:“可是喝了哀家赐的酒?” “老奴赶过去的时候,国舅爷他……就已经……咬舌自尽了。”郭槐匍匐在地不敢抬头,连连磕了几个响头似在赔罪:“是老奴办事不利,愧对太后所托!” “你,你说什么?哀家听不清楚……”太后缓慢的转过身朝着郭槐走近了几步,“哀家问你,你说什么?” “太后!国舅爷去了……” 时间像是在她的身上定格,她动作缓慢的转过头去,不愿去听这让人悲戚的结局。咬舌自尽,这其中用意想必非常明显了,她的亲哥哥,带着二十年前的秘密下了黄泉,再也不会给她添乱了。 “太后!您可千万要保重身体!”郭槐颤颤巍巍的往她面前爬了爬,却还是不敢站起来,因为他知道方才所端的酒并非是真正的毒药,而是一种假死药! 无论如何,哪怕太后早已权倾朝野,可她依旧是个念及手足之情的人! 宫中的空气冷到极点让人不寒而栗,而此时宫外传来一声通报,说是皇上求见! 郭槐起也不是,站也不是,只是跪在地上垂着头不敢说话。太后努力直了直腰板,理了理衣衫神色平静的说道:“起来吧,哀家还有好多事情要做。” 赵祯进门的时候太后与郭槐表现的一如往常,这些在赵祯看来显得颇为讽刺! “太后可知朕的舅舅在牢中去世了?” “皇上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太后,你当真是铁石心肠吗?”刘美的罪状早已如同板上钉钉,只是赵祯没有想到的是太后真的忍心见死不救。 “自古皇家无情意,皇上是第一天生活在这宫里吗?刘美获罪证据确凿,哀家不过去看望一下,莫非也有错?还是说你觉得他的死与哀家有关?”面对赵祯的咄咄逼人,太后依然显得从容。 “刘美乃太后的亲哥哥,朕的亲舅舅,最终落得咬舌自尽的下场,这样的结果难道不是有人在幕后推波助澜?还是说他这么做是想守住什么秘密?”赵祯步步紧逼,从刘美入狱那一刻起他一直都在等着太后出手,可她却按兵不动,似乎与她没有半点关系。 “皇上与其在这里妄加猜测倒不如多关心关心朝政,你若真觉得刘美想守住什么大可去查,何故在哀家面前大放厥词!”话说到此,太后脸上有些愠色。 “朕当然会查个清楚!朕只是想知道太后难道就真的无动于衷吗?还是说除了权势您什么都可以不顾!” “幼稚!”太后一掌拍在案子上,“你在位这么久,如今还是优柔寡断看不清局势!” “是!论起心狠手辣六亲不认,朕自然不及太后分毫!可朕说过定能想到万全之策,太后又何必急于展示您的大义凛然!太后究竟是为了天下公允,还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想必只有您自己心里清楚!”赵祯如何也没有想到,眼前的他的母后竟会如此绝决,这么轻易就能割舍掉亲情,于赵祯来说只怕永远也学不会! “哀家所作所为无须向你解释,若皇上此番是为了说这些话而来,那就请回吧。”太后的语气里透着疲倦,失去亲人的痛苦还在折磨着她,而赵祯的这一席话更是像刀子搅在心口。 赵祯没有说话,他缓缓的从座椅上起身,临走之前对太后说道:“朕会依照国礼安葬刘美……皇后虽是同谋却修改了布兵图,朕决定暂留其后位,遣她来此照顾您!” 赵祯这么安排自然有他自己的用意,如今刘美已死,皇后失去靠山,只怕这宫中能让她有所依靠的就只有太后了。至于太后如何处置她的侄女,就看她老人家的心情!对于刘氏的这些人,赵祯算是仁至义尽了。 赵祯走后,宫中又恢复了冷寂,太后怔怔的出神,就像一座雕塑一动不动。 许久,她从座椅上站起来冷冷的笑了:“皇上他这是在向哀家示威,你真以为他是心疼他的舅舅。” 然而提起刘美她的心里疼痛难当,她这个哥哥虽然懦弱却也是最疼她的人,想来他已知晓自己的处境,也明白了妹妹的选择,以这种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一是不想让她为难,二是告诉她,那些她不愿提起的秘密将会随着他一同奔赴黄泉,从此再也没有人会知道。 “郭槐,哀家……再没有亲人了。”太后的声音从深处带着些许悲凉,那嗓音透着颤栗和孤独。 “太后,您还有皇上,还有皇后和刘安,您还有老奴……” 郭槐的话也不知有没有传入太后的耳中,她踉跄的走向内室,嘴角带着一丝苦笑,声音再也不似过去那么威严: “哀家累了,想歇歇……” 第二百二十六章 暗流涌动 太后走了没两步似又想起什么,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回身对郭槐说道:“既然皇上有心放皇后回来,你且替哀家将她接来,其他的事无须多提。” “是,太后!” 郭槐领了命便朝天牢走去,他跟着太后那么多年有时候觉得她很心善,有时候又觉得她手腕强硬,呆在她身边越久,越觉得她与这皇宫似乎融为了一体,庄严、冷漠、精通算计,只是不知这次把皇后接到身边究竟是因为皇上的安排还是她念及情份? 可若说念及情份,面对国舅爷的死,她表现的未免太过理智,人一旦到达了权力的顶峰仿佛真的会冷酷无情。 思虑至此,郭槐只觉得身在宫中为求自保很多事看得太明会招来杀身之祸,看得不明又会惹主子嫌烦,到底是由不得自己半点。 去监牢的路上,郭槐走过长长的宫墙,他越发觉得在这个地方不管换了几代帝王与皇后,阴冷之气只增不减。这宫中从未有过片刻安宁! 他慌忙的走着,一抬头瞧见一女子迎面走来,偷偷打量了一眼,原来是去找皇上的陶陶。 陶陶见郭槐没了以往的笑容,想必是刘美的死已经传到了太后宫中,向前行了礼问候的喊了一声郭公公。 “陶陶姑娘这是打哪儿来呀?”郭槐本不该多言,可这偌大的皇宫,似乎也只有这个女子显得格格不入,而这种格格不入竟让人有一丝亲切之感。 “皇上近日心情不好,我去看看,可惜没有见到他。不知太后近日可好?”没能见到赵祯,陶陶心中有几分忧虑,毕竟宫中出了这么大的事,想来也让他焦头烂额了。 “太后她老人家无碍,有劳陶陶姑娘挂念。”郭槐笑着打量着陶陶,像是在她的身上看到了二十年前的某个人,某个和太后曾是知己的女子。 “郭公公哪里的话,我在太后宫中叨扰多日,想来也该时常去请安才是。”刘美的死发生的有些突然,与西夏的牵扯还未查清他便畏罪自杀,这对赵祯来说是潜在的一个祸患! “陶陶姑娘善解人意上深得皇上喜爱,有句话洒家不知当讲不当讲?” “郭公公但说无妨!” 瞧着郭槐凝重的神情,陶陶心中不免疑问,这几日宫中大事小事不断,连她自己也察觉到不安,只是来宫中的目的还没有达到,这个时候只能先按兵不动。 “洒家在这宫中也呆了许多年头,经历过太多事,见过兴衰,看过荣辱。有些人生来就是属于这个地方,而有些人则属于宫外,陶陶姑娘属于哪里想必比洒家清楚。这宫中暗流四起姑娘还是少参与为好,你我皆是凡人,只不过是这历史洪流中的蜉蝣,朝生暮死任人摆布。”郭槐的这些话与其是说与陶陶听,倒不如是在说自己,或许真是如太后所言,人老了,明争暗斗的心思也就没有以往那么强烈了。 “郭公公的话陶陶记下了,只是蜉蝣也好,人也罢,有些事会纠缠一生难以挣脱,与其这样不如将一切看个明白,也不枉人活一世!”郭槐的言外之意陶陶听得明白,只是如今的她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就不可能再回头,不管结局是什么,不管付出多少代价她都要继续走下去,直到真相大白! “洒家言尽于此,姑娘好自为之吧。”郭槐沉重的摆了摆手不再说话,有些人就像是为了权谋而生,而有些人则是为了一些纯粹的东西,二十年前的何锦昕便是后者,只不过她卷入的阴谋已经超出她的所能,最终付出了代价。 陶陶瞧着郭槐远去的背影,这个人就像一棵历经风雨的老槐树,在他的心里藏着许多秘密,人的秘密,这个皇宫的秘密…… 监牢之中,赵祯命人把牢房打开,被关数日的皇后有些憔悴,可今日却将头发梳的一丝不乱,连人也变得沉寂起来,想来刘美的死她也已经知晓了。 “太后已经失去一个亲人了,朕于心不忍,你日后便陪在她身边吧。” 赵祯的话并没有引起皇后的太多反应,只见她朝着皇上叩了叩头,从地上起来。 赵祯瞧着她一言不发的从自己身边走过,他神情悲痛的问了一句:“你可怨恨朕?” 身后的人停下了脚步,再没有往日的乖张和跋扈:“臣妾感谢皇上还来不及,又怎会怨恨与你。” 面前的牢房空了,就像赵祯的心里空落落的,他知道自己对皇后过于冷漠,可从她入宫那日起他就不知该如何安置于她。如今留其后位让她呆在太后身边也算是对她往日的补偿。 皇后走出牢房,郭槐已在外面等候多时。对于今日的皇后郭槐多少有些吃惊,以她以往的脾气秉性若是知道刘美已死,只怕早已闹翻了天,可如今的样子竟是格外平静,倒令人心生寒意。 “老奴奉太后之命前来接您,皇后娘娘,请!” “你不说我都忘了,本宫还是这大宋的皇后!”皇后冷哼一声,回头看了眼关她数日的监牢。 她知道自己盗取布兵图是死罪,也早已放弃了生的希望,一个得不到自己心爱之人的女人,活在这个世上是可悲的!她愿承担所有的罪责,只求赵祯念在往日情份放过她的义父,也算她还了刘美的收养之恩! 她甚至想过,若赵祯对她以罪论处,事后发现布兵图被修改,或许在他心里多少会留下一席之地!可她错了,赵祯从未爱过她,也不会觉得愧疚于她,更不会念及旧情网开一面! 这世上最讽刺的事情就是一心求死之人活了下来,想救的人却离开了人世,如今孤独无依的她或许是赵祯对她最狠的惩罚! 也好!既然你我不可能再有情份,那就让我彻底成为追逐权势的女人,就像当年在小破屋希望的那样,再也不会被一时心动蒙蔽双眼!只有权力才是这世上最不会背叛的东西! 既然她还是大宋的皇后,那就坐稳这皇后地位,哪怕这后位没有一丝怜爱与柔情! 第二百二十七章 政见不同 刘美一事已尘埃落定,但西夏对大宋依旧是虎视眈眈,赵祯对外宣称国舅刘美因病去世,太后丧兄悲痛,由皇后亲自照料,事情的真相除了几个近臣和侍卫,再无人知晓。 朝堂之上,赵祯与群臣商定,西夏数年来蠢蠢欲动,对此我大宋该如何应对? 以曹彬为首的武将主张开战,而其余等人主张议和。 曹彬言道:“只要皇上一声令下,老臣愿带兵出战!” “曹大人莫不是年纪大了糊涂,这西夏野蛮之人,骁勇善战,我大宋切不可与其有正面冲突!” 曹彬恼怒:“尔等文人岂可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大宋将军岂能怕他区区一个西夏!” “如今天下安定,百姓安居乐业,切不能轻易起兵陷百姓于水火,皇上三思啊!” “皇上!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斩草除根!西夏乃我大宋心腹之患,千万不可姑息养奸!”曹彬虽年事已高,可说起来话来气势恢宏,依他之见对付西夏蛮狠之徒,只能以暴制暴! 赵祯坐于高堂之上,他当然知道领土之争寸土不让,可一旦发生战乱受苦受难的还是百姓,他沉思片刻说道:“百姓安居乐业,国家方可富强,朕将派使臣前往西夏,一来谈和,二来探虚实!” 此言一发,众臣一片唏嘘,而帘子后面的太后却声如洪钟的问道:“君王仁慈乃民之大幸,哀家只问一句!若到了非战不可的地步,皇上该如何选择?” 太后的一句话让群臣感同身受,众人跪拜高呼:“臣等请皇上明示!” 赵祯当然明白太后的意思,这是要逼着他在群臣面前表决心!他起身而立,面露威严,一改往日的温润: “以礼待之,以兵备之!泱泱大宋,寸土不让!即刻起,大宋将士勤加操练,如有需要朕当御驾亲征,护我国民!” “皇上英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群臣的高喊久久回荡在大殿之上,气势恢宏,亦如赵祯不畏虎狼的气魄! 下了朝赵祯唤来曹彬吩咐他对士兵严格训练,以备不时之需!同时又将自己的真实想法告诉他,也算是安了这位老臣的心。 曹彬欣然领命,“臣纵是粉身碎骨,也绝不会让那西夏靠近我大宋半步!” “有曹老在,朕自然放心!此次出使朕已安排瓷器百件希望能够议和。” “皇上仁慈,可人心难测,区区百件瓷器,恐难填虎狼之口。”曹彬乃一介武将,保家卫国对他来说是这一生夙愿,战死沙场更是一种荣耀。 赵祯叹了口气,颇有几分无奈:“朕身为一代帝王,理应为百姓考虑。自古以来,天下安定时君王大兴建设,劳民伤财,百姓苦不堪言;发生战乱时,国家陷入危难,受苦的还是百姓。所以朕平日里勤俭节约,不敢奢靡铺张,哪怕有一线希望,也不愿战祸发生。但这并不代表朕毫无底线,议和不成,朕定会御驾亲征,与大宋将士共生死!” “皇上!”听完赵祯一席话,曹彬双膝跪下行臣礼,他一直觉得皇帝在太后的庇护下少了气魄与威严,如今看来此人确实有帝王之相:“保家卫国,臣万死不辞!” “有曹老这句话朕就安心了!”扶起曹彬,君臣二人便商讨练兵一事! 赵祯回到自己宫中时便有太监通报说太后已在宫中等候多时,他心下明白太后此番而来定是为了西夏一事! 太后见赵祯进门,扬了扬手让郭怀退下,示意赵祯于她身旁就坐:“西夏一事,哀家本不想多问,只是关乎大宋安危江山社稷,哀家不得不问。” “朕已决定派苏大人前往西夏,另带百件瓷器。” “百件瓷器?国家大事岂可儿戏,你当这是在过家家!”太后一脸质疑,敌人的魔爪已经深入到朝中重臣,他竟然如此草率! “太后莫不是不信朕?”赵祯知道她是来兴师问罪的,也明白刘美的死让她颇为记恨。 “先帝在时没藏讹庞就对大宋虎视眈眈,此人阴险狡诈善于权谋,他派人盗取布兵图只怕早已部署好一切!此时应当主战而非议和!” “一旦发生战乱定当民不聊生,不到万不得已朕绝不会这么做!” “懦弱!自古皇权就是建立在累累白骨之上,你身为皇帝连这点都不明白吗!”太后气得对赵祯怒目相视,她只觉得赵祯生性善良,却没想到竟然如此糊涂! “朕带去的百件瓷器不单单是一堆死物,而是我大宋子民的心血,国泰民安的产物!若西夏一意孤行执意发生战争,朕为守住这份心血也绝不退让!”赵祯据理力争,他不认为自己这么做有什么不对。 “别人都打到家门口了,你还拿着东西与人言和!哀家怎么会有你这种儿子!”太后怒不可遏,恨不能将他骂醒。 这些话在赵祯看来是一种不信任,是一种失望,是一种讽刺!然而举兵容易,收兵难,哪怕有一线希望他也会去试一试!只是心里觉得痛苦,这么年来她终于说出了这句话! “可能朕不是您的孩子吧!”赵祯也从座椅上站起来,神情悲戚,他朝太后行了礼,决然的朝着宫外喊到:“来人!送太后回宫!” “不劳烦皇上,哀家自己会走!” 郭槐应声而来接太后回宫,一直在门外等候的陶陶刚想行礼却被郭槐用眼神制止。陶陶点了点头,这才去见赵祯。 “朕,不认为议和有什么不妥!”见陶陶进来,赵祯长长的舒了口气,像是与陶陶说话,又像在自言自语。 陶陶在门外听得模模糊糊,大概是要派人出使西夏,还要带些瓷器。她一直觉得自己对赵祯亏欠太多,如今在宫中调查的事也毫无进展,不如此次前往西夏也算还他一个恩情! 于是当即说道:“陶陶恳求皇上与苏大人同去西夏!” 赵祯见陶陶要下跪,忙伸手扶起她:“陶爷,你这是做什么?” 第二百二十八章 请命出使 “方才我在门外听到皇上要派人带瓷器出使西夏,论起对瓷器的了解,只怕那位苏大人不及于我,更何况我与没藏蕙兰相识,想来西夏也不会为难我!”陶陶试图劝说赵祯。 “朕不同意!此番去西夏并非是去游山玩水,你一介女流岂能涉险。”赵祯当然不肯,就算这天下只剩陶陶一人懂瓷器,他也不会让她去。 “皇上,正因为知道去西夏关乎重大我才请命前去!难道你不想在太后面前证明和谈是可行的!”陶陶知道此事要让赵祯同意异常困难,可以往受他关照太多,就算是为了朋友她也愿这么做。 “朕再怎么要证明,也不能让一个女子去冒险!你休要再提,朕是不会答应的!”赵祯从来没有想过要让陶陶涉险,在他看来所有承受的压力与危机都是他做皇帝应该做的。 “小宋,你是知道我的!但凡我想做的事,谁也拦不住!你同意,我便正大光明的与苏大人一起去,你不同意,我也会以自己的方式去参与!”陶陶面对赵祯的拒绝不卑不亢,她铁了心要做的事,只怕谁也拦不了! “你这是抗旨不尊!”无奈之下,赵祯只好以皇命震慑。 “我只是想帮你分担一些,二十年前的事还没有调查清楚,大宋不可以出现动荡,否则所做的一切将再无意义!”陶陶满脸诚恳,在章家冤屈还没洗刷之前,大宋绝不可以陷入危险之中!更何况她是中原人,在汴梁有太多她在乎和关心的人,为促成和谈,她心甘情愿去冒这个险! 听了陶陶的一席话,赵祯陷入沉思。他知道以陶陶对瓷器的了解定能为这次和谈增加一份力量,可前路凶险,没有人能确保她的人身安全!除非-- “好,朕答应你!” “谢谢你,小宋!” 陶陶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另赵祯改变了主意,但不管怎样她的目的达到了! “明日一早你与苏大人从东门出发,朕会派宫里的几位高手保护你们的安全!切记!若和谈不成,一定要把保住性命放在第一位!”赵祯一再叮嘱,生怕陶陶意气用事。 “你放心,陶爷我最擅长的就是逃跑!小宋你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陶陶满脸轻松的拍了拍赵祯的肩膀,当下便回住处收拾东西。 赵祯见陶陶走后,连忙换了身便装出宫!他一路疾驰来到玉青楼,差人给穆望舒送了口信便在二楼的一个房间里等候。 果不其然,一听说是陶陶的事情,穆望舒很快就出现了! “说吧,什么事?”穆望舒一如既往冷言冷语。 “近日西夏蠢蠢欲动,想必你也听到些风声。朕知道你早已不问西夏之事,可此次和谈陶陶执意要去,朕拦她不过,希望你能出手相助!”赵祯双目注意着穆望舒的表情,生怕错过任何一丝变化。 “你既然知道我不过问西夏的事,又何必说这些。我说过,我是一个商人,无利可图的事,我是不会去做的!”穆望舒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似乎陶陶这个名字对他来说早已变得陌生。 “明日一早她就出发,朕只希望陶爷没看错你这个朋友!告辞!”自打认识穆望舒并与他做交易那日起,赵祯就知道此人外表阴冷捉摸不透,可陶陶这次出使西夏能不能平安回来只怕要看穆望舒了! 赵祯走后,穆望舒坐在椅子上双眸之中闪过一丝恼怒。先不管陶陶去西夏是否自愿,就凭赵祯来这里找他就足以断定,这个大宋皇帝可谓是走了一步好棋! 和谈一事本就微乎其微,可他依然派使臣出使西夏,如此一来就算他日西夏与大宋交战,他依然能够落下个仁君的称呼! 而让陶陶参与进去,只怕是想拉自己下水!一旦自己插手西夏政事,势必会掀起一场内斗,到时他便可坐山观虎斗,趁机整顿军队,化被动为主动! 从得知赵祯秘密调查二十年前后宫秘事起,穆望舒就知道这个大宋皇帝绝非旁人想得那么简单! 穆望舒嘴角一丝挑衅,想起陶陶那张天不怕地不怕的脸,不由气道:“这个笨女人还真是什么事都敢往自己身上揽!” 第二百二十九章 陶陶离宫 次日清晨,陶陶一身男装打扮随苏大人出宫。一行十二人,走在冬日的汴梁城中。 已然深冬,寒风吹着马车上的布帘仿佛要把它扯碎。三十出头的苏大人剑眉星目,谈吐不俗,虽是一介书生却颇有气势,说起话来伶牙俐齿,想来这便是赵祯派他出使的原因。 “苏某在这里要向陶陶姑娘道声谢!”苏大人拱手行礼,陶陶不明所以。 “苏大人这是为何?” “一是敬佩姑娘不拘小节,二是托您的福这一路有高手相伴!” 苏大人这么说是因为陶陶本想与男子一般骑马而行,赵祯念及她不善马术这才安排了马车,执拗不过便邀请苏大人一同乘车。也正因为陶陶的同行,赵祯才会从自己身边调数名高手轻装随行。 “苏大人临危受命,就算民女不同行,皇上也会派人保护。”陶陶只当他挖苦自己,也生怕造成他与赵祯之见的君臣嫌隙。 苏大人闻言点头赞许:“听闻姑娘对瓷器了解颇深,没想到对事对人也是如此通透,不枉皇上对你如此看重!苏某虽无缚鸡之力,唯有一腔热血报答皇上的仁慈之心。” “请苏大人放心!你我此行,志在必得!”话虽如此,可陶陶心里却没有底气,之所以这么说是为了给对方和自己打气。 “借陶陶姑娘吉言!”比起陶陶的忐忑,苏大人倒是显得平静,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可他却愿用微薄之力尽职尽忠! 马车内陷入一阵寂静,提起西夏这个地方陶陶的脑海中闪现出一个人影——穆望舒。这次去西夏真的是因为赵祯?因为大宋黎明?还是说冥冥之中想要去了解那个人成长的地方? 太后晨起洗漱之时,皇后前来侍奉,见门外进来的郭槐似乎有话要说,便找了个借口支开皇后。 “陶陶当真随苏大人去了西夏?” “回太后,正是!” 却原来一大早郭槐奉太后之命前去打探陶陶的消息,果真如多嘴的宫女所言,陶陶竟然真的去了西夏。 “倒是令哀家刮目相看,无名无份敢随官出使,胆识与心思不知哪个重些?”太后拢了拢自己的发,让郭槐把她的凤冠拿来。她提起陶陶的语气,就像茶余饭后说的一些无关紧要的话,可这些在郭槐听来却别有深意。 “老奴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郭槐将凤冠与她戴上,毕恭毕敬的问道。 “讲。”简短的一个字透着属于她的威严。 “陶陶入宫之日起,老奴曾派人查过她的底细,如今倒是有了些眉目,似乎……”郭槐话说了一半又打起楞来。 “什么时候你也学会卖关子了?”太后不怒自威的问了一句,骨子里透着风轻云淡。 “老奴不敢,只是——似乎陶陶在宫外时就卷入过国舅爷的案子,甚至还因此事入了狱。”提起太后的伤心事,郭槐心里异常忐忑,可这事若是不告诉太后,只怕他会更忐忑。 “你是说她与国舅结了梁子?” “老奴不敢妄加猜测,只是这一路查下来越发离奇!她一介普通人家的女子,除了上次入狱,一切和她有关的消息被处理的一干二净!” “如此看来,哀家倒是小瞧她了!连宫中派去的人都查不到,只怕她身后有股势力!甚至连国舅入狱一事与她也脱不了关系!皇上久居宫中,若不是宫外之人通风报信,他又如何得知国舅叛国……” 而这一切的对话和猜测皆被佯装退下的皇后听得一清二楚!想起义父的死,她心中的怨恨无处宣泄,如今又听说她出使西夏,当即一股恨意涌上心头!心里不由盘算起来! 第二百三十章 初入西夏 初入西夏边界便见到一望无际的枯黄草原,凌冽的风卷起马车上的帘子,呼啦呼啦直响,似一种警示,又似一种抵触。 苏大人不由感慨道:“这西夏的风倒是脾气不小,透着一股游牧民族的烈气。” “再烈的风也有停的时候,就算是匹烈马也有被降服的一日。”陶陶一旁笑着说道,仿佛这风吹在她的脸上并未在心中掠过一般。 “哈哈!陶陶姑娘所言甚是!”苏大人微微颔首以示赞同,几日相处他越发觉得陶陶这位女子身上有种巾帼不让须眉的傲气。 约莫又走了半日,终于到达西夏王宫,其奢华程度是赵祯皇宫所不能比的。内壁之上雕梁画栋,栩栩如生的壁画以金粉为主透着贵气与庄严。 陶陶与苏大人一同行了礼,抬头却看到一个年近十岁的孩子坐于高堂之上,而他的身旁站着一位满脸络腮胡的中年男子。男孩频频转头望向那位男子似乎在听他指使。 只见中年男子微微点了点头,男孩这才说道:“免礼平身!二位远道而来且先行到住处歇息!” “为天下百姓奔波乃我等职责所在,此番前来特奉皇帝之命带来些许薄礼,以求大宋西夏永结为好!”苏大人自然知道李谅祚这些话不过是权宜之计拖延他们二人,当下毫无惧色直言不讳! 李谅祚哪里想到苏大人会如此说,当下有些不知所措的望向一旁的男子,还未来得及说话,便又听到苏大人说道:“想必阁下便是名震西夏的没藏大人吧!久仰久仰!” “苏大人好眼力!先帝过世的早,我身为国舅自然要为自己的外甥考虑,岂能让他们孤儿寡母受人欺凌!”即便是被识破,没藏讹庞依旧对他们满脸不屑。 “大人此言差矣!我等此次前来便是为希望两国交好,岂有欺凌之意!”说着不卑不亢双手击掌,随从便将所携带的瓷器呈了上来:“苏某受皇上之命赠百件瓷器以昭心意,此为其中十件,请过目!” 西夏崇尚白色,以白为尊,所以苏大人命人展示的十件瓷器皆为白瓷,其中最出名的便是白瓷双系凤首壶与白瓷龙耳双边瓶。 “舅舅,朕看这些小玩意儿甚是有趣!”李谅祚满脸欢喜,刚想说下一句却瞧见没藏讹庞的脸色,当即不在言语。 “听闻大宋瓷器精妙绝伦,然我西夏乃游牧民族,天性自由,欣赏不来这瓷器。如今二位赠送此物,莫非是取笑之意!”没藏讹庞唯恐天下不乱,故意挑衅说道。 陶陶见状向前一步拱手言道:“大人此言差矣,瓷器从泥土中来在火中淬炼形成,与佛家以业火焚尽尘世罪恶异曲同工,又岂能说是取笑之意。” “若真如你所说老夫倒想听上一二。”陶陶的一席话让没藏讹庞动了心思,他深知大宋瓷器的精妙,也对中原瓷器往外输送一事有所耳闻。这些年穆望舒放弃西夏帝位跑去中原从商,其财力自然富可敌国,常言道三军未动粮草先行,如今他倒想知道这些由泥土烧制的东西,究竟有何妙处! 往后是否能够为自己所用,为西夏敛些财力,以备他日疆土扩张之需! 第二百三十一章 唇枪舌战 陶陶来时听苏大人说西夏崇尚佛道,故而她执起一盏白瓷双系凤首壶,神情淡然的解说到: “此壶颈部细长,且有凸起的弦纹缠绕两周,肩部向前伸出一凤首,高冠圆目,作啼鸣状,颈上有印痕修饰羽毛。施白色透明釉,迎光而看有细小的冰裂纹,栩栩如生宛若活物。” 陶陶将瓷器展示与众人看,更是向前走了两步请没藏讹庞与李谅祚。兴许是小孩心性,李谅祚露出格外惊叹的神情。 对于这个年幼皇帝的表情陶陶甚是满意,故而继续说道:“传闻凤凰浴火重生,而瓷器由瓷土在火中焚烧而成,将瓷器做成凤凰的形状,在龙窑之中浴火而生,是吉祥的象征。” 没藏讹庞从陶陶身边绕过,径直走到龙耳双边瓶旁,饶有趣味的摩挲着一对龙头说道:“只是不知这双龙为何意?” 苏大人见没藏讹庞眼底闪过一丝阴冷,想来这双龙的瓷器让他以为是暗示他与李谅祚的境况,不由为陶陶捏了把汗。 “没藏大人好眼力!此瓶名为龙耳双边瓶,龙形手柄从肩部到瓶口,两边对称。龙口衔瓶口,犹如双龙饮水,寓意风调雨顺。”陶陶自然明白他所问何事,一国不可二君,此次前来意在求和,岂能借瓷器暗讽西夏朝事! 没藏讹庞冷哼一声,语气之中透着轻蔑,惺惺作态的说道:“大宋的瓷器果然精妙,想来你们中原人素来清闲,净想些讨好君王的事,我西夏百姓整日游牧,奈何就缺少闲情雅致!” 苏大人一旁听着觉得这话异常刺耳,没藏讹庞明显是嘲讽赵祯不问朝政,只顾玩乐!当即不卑不亢的言道:“没藏大人此言差矣!我大宋子民生活安定,衣食无忧,巧工名匠钻研制瓷之术,精益求精乃当今圣上仁德执政的功效!君之乐不如民之乐,民之乐不如天下乐!皇上圣德,百姓安居乐业,自然能将瓷器烧制的如此精妙!” “民之乐不如天下乐……”听闻此言,没藏讹庞不由笑了:“苏大人年纪轻轻竟有如此见地,到让老夫受教了。” “下官不过是追逐圣上的步伐,所言所行比起圣上,微乎其微,今日前来便是奉我大宋皇帝之命愿以瓷器换取两国友好。” “以瓷器换取两国友好?哈哈哈!苏大人莫不是在说笑?”没藏讹庞仰头大笑:“我西夏王朝若是真想要这瓷器,与其接受恩惠,倒不如金戈铁马踏入中原来的爽快!” “瓷器精妙的源头来自平静的人心,若大人执意挑起战事,只怕还未到达大宋疆土瓷器便已消失!甚至您心之所向的东西也会随之毁灭……”陶陶不懂政事权谋,她只知道百姓安乐才有心从商从工,若天下战事已起,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过眼云烟! 没藏讹庞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他望向陶陶的一双眼睛如同苍鹰般犀利,区区一个年纪的愣头小子竟敢如此大言不惭,到底是勇气可嘉还是莽撞行事! “如此说来,你们大宋皇帝打算每年送些瓷器过来?” 面对如此挑衅的话语,苏大人挺直腰身意气风发:“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区区瓷器又岂能代表我大宋和谈之心。下官临来时,皇上特地交代,若此次和谈成功,将派十名能工巧匠前来西夏传道授业!” “舅舅,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啊!”许久未曾言语的李谅祚拍手叫好,没藏讹庞老奸巨猾不由在心中盘算! 十名工匠来西夏,名义上是传道授业,实际恐怕是刺探与监视西夏的一举一动,他倒是小瞧了赵祯的手段! 而就在此时,一名内官战战兢兢绕过众人来到没藏讹庞身边,附耳嘀咕了几句! 没藏讹庞脸色大变,当即对陶陶他们言道:“二位远道而来,今日就先谈到这。来人!送二位先去休息!” 陶陶不明白方才还盛气临人的没藏讹庞为何此刻竟如临大敌!不知那位内官与他说了什么! 苏大人早已料到此次和谈非寻常易事,稍作休息也未尝不可,拱手行礼,便示意陶陶一同离开! 第二百三十二章 不速之客 见陶陶与苏大人已经走远,没藏讹庞面露焦虑又问了一遍内官:“你可是看清楚了?” “回大人的话,看清楚了,确实是王爷!”内官无比确定的语气,让没藏讹庞眉头紧锁,脸上的阴霾犹如天空中散之不去的乌云。 没藏讹庞挥了挥手遣退内官,转而与李谅祚说道:“皇上请放心,老臣定会护您周全!” 比起没藏讹庞的不安,李谅祚倒是流露出欣喜之色,起身就要出门:“你是说大哥回来啦?朕与他已有三年没见了!快!快带朕去瞧瞧!” “皇上!”没藏讹庞一声疾呼,面露犀利:“您如今贵为天子,岂能随随便便去见一个叛国之人!” 李谅祚悻悻的坐回龙椅上,满脸委屈:“可是舅舅,如果不是大哥,我又怎么能坐上西夏王位。如今竟连见也见不得了吗?” “皇上若是想见,大可派人宣他来,岂有登门拜访之理!”没藏讹庞的眉头不由跳动,此人如今到访,不知是何居心? “大哥一路舟车劳顿,想来很是疲惫。不如这样,今日就由舅舅代朕前去问候,明日一早再宣他觐见,如何?”李谅祚赔着笑,像是一个等着大人夸奖的孩子。 “既然皇上这样安排,老臣遵旨。”没藏讹庞眼底闪过一丝阴冷,哪怕李谅祚不说他也会去。先不管他来的目的,单凭他重回西夏这件事,便不能不防! 月色清冷,肃穆而压印,没藏讹庞在王府中等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这才见到那人的踪影。三年不见他的脸上越发坚毅,本以为他会如同他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父亲一般,却不曾料到此人越发深不可测起来。 “没藏大人果然消息灵通,本王刚进西夏你就过来了。”冰冷的语气让人难以捉摸,略有戏谑的表情却是对那人的不屑。 “王爷此番回来不知所谓何事?”没藏讹庞怎么说也是一代老臣,经历过许多场面,如今面对这个年轻的男子倒也不藏着掖着! “怎么?莫非这西夏易主,不欢迎我这个王爷?”年轻的男子冷笑一声,不阴不阳的继续说道:“没藏大人未免太小瞧本王,送出去的东西岂有要回来的道理。” “可王爷不要忘了,这西夏本就属于皇上!”此人的言语让没藏讹庞心有恼怒,照他这么说西夏王位仿佛是他不要丢弃的东西! “没错,没藏大人可要好生记住才是!这西夏姓李,不姓没藏!切勿忘了自己的身份!”男子迎上没藏讹庞的双眼,犀利的犹如一把利剑刺向对方。 “老臣一生忠心耿耿,上对得起先帝,下对得起西夏子民!倒是王爷你,如今人在西夏,一颗心又向着谁!”没藏讹庞知道此人离开西夏去中原从商,这几年风生水起没少给大宋带来好处,如今这般回来,只怕另有图谋! “没藏大人这话问的实在好笑!本王乃一介商人,自然是向着钱了!哪里有钱可赚,本王就去哪里。如今西夏这般没落,难道不是因为没藏大人不重农、不从商,一心唯战所致?” “你——!你不要忘了你的母亲也是西夏子民!”没藏讹庞气得直发抖。 “正因为如此,本王才好生相劝!不妨实话告诉你,以本王的财力,养活西夏十万大军不在话下!” 没藏讹庞知道他财力雄厚,却不曾想他竟如此自信,十万大军,好大的口气!可见他胸有成竹,却又不像是在夸海口。 “你到底想做什么?” “没藏大人想借战争发点财,这点你我心里清楚!本王只想奉劝你一句,发横财这种事还轮不到你!” “你果然背叛了西夏!”没藏讹庞只觉得此人充满邪魅,就像是一个信奉金钱的恶魔。 “谁阻碍本王发财,本王就毁了谁!”犀利的眸中射出亿万冷箭,直逼得人睁不开眼。 没藏讹庞终于明白此人来这的目的,没错!他是一个商人,是比他父亲还要阴狠的商人!他此番前来不为皇位更不为黎民,为的只是他个人的利益! 瓷器乃易碎之物,更是要花费大量时间烧制,一旦发生战争,便会毁了他的一切!听他的口气,谁先挑起战争,他便死磕到底! 如此言语倒和方才那位叫陶陶的不谋而合,战争确实是发财的捷径,可这条捷径也意味着很大牺牲!如今大宋派人和谈,此人又在这时横插一刀,如此腹部受敌,只怕显得被动! “老臣自然相信王爷的实力,只是已经入冬,西夏子民频频受苦,令人心忧!”思考再三,没藏讹庞想用一招缓兵之计拖延。 “没藏大人的顾虑不如说给大宋的使者听,想来那赵祯皇帝比本王更乐意帮你。慢走,不送!” 没藏讹庞走后,院中阴暗处走来一人,冲着没藏讹庞的背影翻了个白眼,嘟囔道:“没藏讹庞这只老狐狸竟然敢打少爷您的主意!” “此人野心极大,李谅祚如今年幼难免受制于他,是我对他不住。”沉沉的叹了口气,也不知方才那些故意之言能否震慑住此人,只盼着陶陶能安然回到中原。 “安排人去把少夫人请来!动静越大越好!”年轻男子嘴角扬起狡黠的笑容,气定山河:“不对,是陶陶使臣!” 第二百三十三章 久别重逢 夜色渐浓,西夏的风撕扯着大帐哗啦作响,原本就无睡意的陶陶这下子就更睡不着了。 想起白天与西夏所谈之事,愁绪更浓。西夏之王年幼,话语权皆在没藏讹庞,只是不知此人图钱还是图权,一番交涉竟不露半点破绽。 正思索间,忽然听到帐外传来一阵喧嚣,“来人啊!王爷帐内丢了珍贵之物,速速全面搜查,不得放过任何可疑之人!” 话音刚落,帐外又传来一道声音:“陶陶使者,打扰了,我等受王爷之命搜寻失窃之物,可否入帐,搜查一二。” 王爷?来西夏之前并未听说过什么西夏王爷啊。再说了丢了东西与她陶陶何干,她堂堂大宋使者,还能偷窃不成? 偷窃。心里这样想着,不由笑了,她在大宋常年偷盗也没被人怀疑过,怎么刚到西夏就被盯上了!她陶陶是喜欢偷东西,可以不是什么都偷吧!这西夏荒草遍地,人文缺乏,她就是想偷,也得有能入得了眼的啊! “陶陶使者?” 帐外之人还在催促,陶陶还没来得及回应,又听见一声:“得罪了!”只见四个个西夏装束的男子冲入帐中。 “诸位好大的阵仗啊!本使者今日刚到此处,这便是西夏的待客之道?”陶陶只觉莫名其妙,不知道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至于那个王爷,莫非是没藏讹庞设的局? “找到了!找到了!”为首的一名男子瞧见陶陶的第一眼就在那大声呼喊!“是她!就是她!来人!带走!” 陶陶还未反应过来,只见四个男子将自己团团围住,不仅如此,还手拉手将自己围在了包围圈,一步一步向帐外移动。 “诸位,这唱的是哪出啊!” “陶陶使者莫怕,随我们走一趟。”那四人也不回答,只是亦步亦趋的带着陶陶移动,那模样好像比陶陶还紧张,直到上了马车,也不见四人松手。 马车一路行驶,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就瞧见远处有一华丽的大帐,灯火通明,气派非常。直到走近了,陶陶才见到一身形俊朗的背影,那一身青衫似乎在哪里见过。 下了车,陶陶在那四人的示意下,走入帐中,试探的问道:“这位兄台,想必有什么误会,在下乃大宋使者,断然不可能行偷盗之事。” 那人并未转身,却也不作答。陶陶更加狐疑,难道这西夏王爷是个哑巴? 哑巴?是了,当初救自己的人也是个哑巴来着! “是你啊!我想起来了!当初你救过我!”陶陶欣喜,正要向前,却见那人悠然的转过身来。 “夫人,好久不见。”清冷的声音,俊朗的模样,一边笑着边走来,“或许,我该叫你一声,章——之——颖。” “穆望舒!”瞧着眼前的人,陶陶的心脏砰砰直跳,救自己的是穆望舒!而他还是西夏王爷!自己已经全然暴露在他面前了,而这个人,还有多少身份是自己不知道的。 “是,是我。”穆望舒瞧着她惊讶的模样,向前一把抱住了她,柔声说道:“章之颖,你可知,你偷了本王最重要的东西!” 陶陶一动不动,身体僵硬的处在那,大脑也停止了转动,结结巴巴说道:“我,我没有。那两件瓷器,我并没有带走。” “本王说的是,你偷走了我的夫人,我的心。”穆望舒紧了紧拥抱着陶陶的双手,贪恋的感受着对方的温度,“你宁愿把藏在心里的秘密讲给一个陌生人听,也不愿告诉你的夫君吗?” “那你呢?你的事,不也没告诉过我吗。”似有万般委屈在心头,在如此温暖的怀抱里,终于如撒娇一般问了出口。 “夫人想知道什么,本王一一告知,如有隐瞒,天诛地灭!” 陶陶伸手捂住穆望舒的嘴巴,心里终究不忍:“你又何必说这种话。” “那我慢慢说与你听,西夏的夜,很漫长。夫人不要觉得为夫啰嗦才好。” “好,那你能不能先放开我。” “不能。” “无赖。我站累了,下坐会。” “那我们床上说。” “穆望舒!你简直无耻!” 一番嬉闹,二人在久别重逢后,终于能好好的聊上一聊。却原来穆望舒的母亲乃西夏长公主,机缘巧合之下,救下了来西夏行商的父亲,二人情投意合,结为夫妻。穆父一生致力于打通西夏与大宋的商业往来,可奈何西夏政权不稳,各部落之间偶有摩擦,行商一事屡屡受挫。 而后西夏王室开始内乱,长公主联合其弟李元昊一举平了战乱,建立西夏王朝。然而登上皇位的李元昊日渐暴露出其凶残好色的一面,长公主心灰意冷,带着自己的儿子随丈夫回到了大宋,从此再也没有回到西夏。三年前,李元昊因欺辱儿媳,被其长子所杀,而后长子服毒自尽,西夏再一次陷入危机。穆望舒回到西夏主持大局,与没藏讹庞达成共识,扶次子李谅祚上位,以振朝纲。 至于穆望舒,本就无心朝堂之事,讨了个王爷的封号,回到大宋,继承父亲的遗愿,以行商之路,换取两国和平。奈何近几年西夏偶遇天灾,百姓疾苦,没藏讹庞又是一位负有抱负、不甘人后的野心家,故而屡屡侵犯大宋边境。 “这么说来,你从商是因为你的父亲?” “我幼时在西夏长大,见多了族人之间的相互算计与争斗,父亲时常教导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从政也好,从商也罢,为的都是若有余力,造福一方百姓。” “原来你并不是一个奸商。”陶陶感慨,只觉眼前的男子瞬间高大了起来。 “不是奸商,却也不做赔本的买卖。我前些日子出海,就是为了谈一笔生意,如此我大宋瓷器便可销往海外。如今道路已经打通,唯一缺的便是瓷土。” 听到瓷土二字,陶陶心下一惊,“瓷土一事,不是我不愿帮忙,而是我确实没有破解开启墓室的办法。但我想,以我母亲的聪明才智,破解之法必定在那三件瓷器之中。” “我知道,既然是你母亲留下的,那便是你的东西,没有你的允许,我断然不会动手,更何况,那时我并不知道你就是章之颖,本以为是无主之物,一时心急,才说了让你误解的话。” “就算不是我的,就算是无主之物,你也不能觊觎。” “是是是,夫人所言极是,都是为夫的错,不该利益熏心,急于求成。” 陶陶见他态度坦诚倒也不好继续问责,听着他所作所为,竟是一番宏图大业,志存高远。若是瓷器能远销海外,不管对大宋而言,还是瓷匠而言,都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如此国富民安,岂不更利于国家太平。 “我忽然有一个想法,想听听你的意见?” “夫人但说无妨。” “听你所言,没藏讹庞所图之事并非只有战争这一条路可以走。你也说了西夏时有天灾,百姓疾苦,加上皇帝又年幼,若非情不得已,不会有人愿意远离家乡四处征伐。”陶陶认认真真的思索着,脑海中的一个念头正越发清晰起来。 “若是能够教会西夏百姓烧纸瓷器,转而通过你的渠道销往大宋或者海外,岂不是利民利国的好事?”说到此处,陶陶眼中熠熠生辉,如此一来,出使西夏之事也就迎刃而解了。 “烧制瓷器不难,难的是瓷土从何而来?其颜色、透明度皆有要求,若是从大宋购入,只怕徒增成本,缺少说服力。” 瓷土的重要性,不亚于建筑房屋的地基,若地基不牢,再好的匠人,恐难有所成就,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西夏境内可有山河相拥,山川夹廊之地?”陶陶忽然想起,幼时母亲说过,山河相拥之地盛产瓷土,若是能在西夏境内有所斩获,一切问题便可迎刃而解。 “是有这么一处,贺兰山!”穆望舒大喜过望,他苦苦寻觅瓷土这么多年,竟然从未想过要在西夏之地寻找,当真是疏忽了! 第二百三十四章 迎刃而解 次日,陶陶与穆望舒各骑一匹马,前往贺兰山,约莫走了两个时辰,来到贺兰山下,远远的瞧见一户人家。 二人下了马,只见木屋门前蛛丝缠绕,院内杂草丛生,一片破败之象。正想向前一股刺鼻的味道直冲鼻腔,味道难闻至极,令人作呕。 “是腐尸!”穆望舒拦在陶陶身前,以袖口掩住鼻子,朝屋里望了望。 只瞧见木床上躺着一个人,瞧着身形应该是一位男子,他身上的棉被稳妥的盖在身上,若非不是腐臭味刺鼻,此人彷佛是睡着了一般。 陶陶正欲向前,只听见门外马儿嘶鸣,循声望去,就看见一个小孩伸着黝黑的手在偷包袱里的东西。陶陶反应迅速,一个飞身落在小孩面前,那小孩还想跑,被陶陶一把抓住后衣领,没费多少力气就给提了起来。 “放我下去!放我下去!”小孩挣扎着乱抓乱挠,瘦骨嶙峋的手臂,血管清晰可见,莫不是遭到了虐待。 “放你下来可以,先说说为什么偷东西?” 提起偷东西三个字,小孩像霜打的茄子一般低下了头,安静了好一会这才说到:“霜儿不想偷东西,可是爹爹饿了,爹爹得吃饭。” “爹爹?”陶陶顺着小孩手指的方向,刚好穆望舒从木屋里走出来。 “你说的爹爹,可是床上躺的那位?”穆望舒柔声问道,眼底流露出悲伤之情。 “嗯!大哥哥行行好!给霜儿一块饼吧!爹爹他……爹爹他好疼啊。”正说着,小孩的眼泪哗哗流了下来,几道泪痕之下,陶陶这才看清,这孩子原来是个女孩儿。 “好了好了,不哭,你想要饼,给你就是了嘛。”陶陶放下她,从行囊里拿出两个大饼,塞到她手里。 小女孩接过饼,咽了咽口水,又还回一个:“一个就够了,多谢恩人。”说完就奔向木屋,边跑边喊:“爹爹,有饼吃了!有饼吃了!” “人走了差不多四五天了,腿上有野兽撕咬的伤口,想来是伤口感染而死。” 陶陶闻言追了上去,也不顾不得屋里刺鼻的味道,径直走到小女孩身边,试图安抚她。 “爹爹,你快起来!有饼了!吃了饼就不疼了!爹爹你醒醒,你快醒醒……”女孩一手握着饼,一手轻轻摇晃男子的肩膀,见得不到回应,就将自己的小脸贴在父亲脸颊:“爹爹,你醒来啊……醒来啊。” 陶陶看着眼前的孩子,尘封的记忆重重的袭来,那日大雪,她也是这样一遍一遍的摇晃着父母的身体,试图唤醒他们。眼泪就这样无声的落下来,怎么也控制不住。她伸出双手,将那个孩子紧紧抱进怀里,声音颤抖而轻柔:“霜儿乖,你爹爹他睡着了,我们不要打扰他好不好……好不好。” 小女孩抽噎着不停颤抖,犹如一只刚出生的小鹿。陶陶一遍一遍的安抚她,直到她力竭昏睡过去。 穆望舒查看了一番,确定这孩子除了饿了很久,身上也并无其他伤痕,从马背上取下一壶羊奶,喂了一些给她。至于那孩子的父亲,他与陶陶找了块清净之地,让他入土为安。 原本陶陶想把木屋打扫一遍,可这周围一户人家也没有,单留她一个小孩在此处,只怕也难以生存,所以心里暗暗做了一个决定。 待霜儿清醒之后,二人与她说明了真相,将她领到墓碑前,希望她能和父亲好好道别。 不曾想,霜儿对着墓碑磕了三个头之后,转而向陶陶与穆望舒行跪拜之礼,二人忙将她拉了起来。 “霜儿年幼,两位的恩情,无以为报……爹爹说,受人恩惠,不可不还。” “我二人府上缺个书童,你若真想报答,不如跟我们走。” 霜儿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认认真真的思考了片刻,这才点头答应,但她回木屋取一样东西,收拾一下行囊。 穆望舒在门外等候,陶陶进去帮忙,除了一些衣物,皮草,还有两个个小小的泥捏的小人儿,一个皮肤黝黑,一个稍白一些。霜儿拿着那两个小人儿,眼泪又忍不住落下来:“这个黑黑的,是爹爹,这个是我。” 陶陶看着那两个泥人儿,轻轻摸了摸她的头顶,“只要你心里不忘记,爹爹他就会一直陪着你。来,我帮你收起来,一起放进包裹里好不好?” “嗯。”霜儿抹了抹眼泪,乖巧的把泥人交给陶陶。 陶陶接过泥人,只觉触感细腻,质地轻柔,虽然这两个泥人捏的一般,可这土绝非等闲之物! “霜儿,你可知这捏泥人的土从何而来?” “我记得爹爹好像说过,在河流那边……”霜儿不明所以,小声答道。 “河流,你可知是哪条河流?” 见霜儿摇了摇头,陶陶平复了心情,继续说道:“没关系,记不清没关系,你已经帮了好大好大一个忙了。” 出了木屋,陶陶把霜儿抱上自己的马,转而问穆望舒:“贺兰山附近可有河流经过?最好是在山脉附近。” “可是有什么发现?” “我在霜儿的一对小泥人里发现了白云母、石英和泥岩,这些都是瓷土的成分!没想到在西夏境内,竟能有与高岭土媲美之物,若是能找到……” “随我来!”穆望舒神色一明,想到一个去处。东麓,贺兰山东麓,西靠贺兰山脉,东临黄河上游,北接银川!乃是山河相拥,山川夹廊之地。 一路策马奔驰,又走了约莫十里路程,远远瞧见一片土地呈淡灰色,陶陶迅速下马,伸手抓了一把土,细细观察起来。“土质透气极佳,颜色虽不如高岭土,但质地不分上下!” 陶陶眼中闪着亮光,一时间兴奋的自言自语,她小心翼翼的放下瓷土,三步并作两步的去马背上取下布袋,不由分说的就往里装:“我先带回去一些,是否能用还得论证。刚好我与苏大人带了十名工匠,你我即刻返程,恳请他们尽快尝试烧制!” 穆望舒宠溺的看着陶陶,不多言,与她一起装土。 一旁的霜儿震惊不已,这两个大人怎么见到泥巴,比见到猎物还亲,实在是搞不懂。 二人装了四布袋,便上马返回西夏大帐。 远远的就瞧见苏大人招手迎接:“陶爷,您可出现了!整整一天不见踪影,你可知与西夏的谈判并未取得进展啊!” “苏大人莫急!莫急嘛!先把这些土拿下来!” 苏大人叹了口气,无奈的扫了一眼她马背上的布袋:“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有心情玩泥巴。” “苏大人,你说对了!陶爷我不光玩泥巴,还要带着工匠玩泥巴!若是这泥巴玩的好,我还要带着西夏百姓玩泥巴!”陶陶一脸得意的喊道,说着便将布袋递给苏大人,珍宝一般嘱咐道:“苏大人可要好生拿稳,这可关乎我大宋与西夏的子民的幸福。” 苏大人闻言,岂敢怠慢,双手紧紧抱住,干净的官服顷刻间布满泥土,陶陶与穆望舒相视一笑,这才放下心中的巨石。 安顿好霜儿,陶陶便加入了工匠行列,虽然没藏讹庞拒绝了大宋的瓷器,可有穆望舒这个王爷撑腰,临时搭建瓷窑,烧制一两个瓷器,终归是可以的,这大概应了那句,朝中有人,好办事。 第二百三十五章 是黑非白 一个月后,天气清朗,正是开窑取瓷的好时机。陶陶原想等瓷器验收无误后再拿去给西夏小皇帝看,谁曾想没藏讹庞早早带着小皇帝坐等开窑。 小皇帝满脸期待:“若是我西夏土地真能烧制出瓷器,真可谓百姓之福。” 没藏讹庞不动声色的说道:“宋人多狡诈,最擅巧言令色,皇上莫要被骗了。” 好一个阴阳怪气的老登,陶陶面带微笑,脑子里早已翻了无数白眼,比起这个老头,没藏惠兰可是有意思多了,还好不随她爹,稳了稳情绪,高声喊道:“开窑!” 一声令下,瓷窑被打开,借着外部的光线往瓷窑中看,只看到漆黑一片,当下一众人面露难色。陶陶心中也觉得不妥,但她还是故作淡定的走上前,亲手拉出窑车。 “好一个大宋使臣!口口声声为两国和平来!却如此羞辱我等!来人,把陶陶给我拿下!”没藏讹庞只瞧了一眼瓷器便怒火中烧,暴跳如雷! “怎么会这样……”众瓷匠一脸茫然,瓷土是好瓷土,烧制过程严格把关,怎么会烧出如墨一样黑的瓷器呢,这……这可如何是好。 “慢着!”一直没有说话的穆望舒从窑车中取出一件瓷器,细细观察起来。 这件瓷器虽然黑如煤炭,可质地细腻而均匀,釉面光滑如玉,表面呈现出一种特殊的润泽感,颜色虽重,却给人一种温润的触感。 “世人皆知,我西夏以白色为尊,此等羞辱,王爷莫不是下包庇?” 面对没藏讹庞的挑衅,穆望舒浅浅一笑:“没藏大人还是老了,守着这一方土地,固步自封,夜郎自大,真信了这世上非黑即白?” “你——!” “但凡对瓷器稍有了解就该知道,瓷器种类繁多,宋朝尚简,多喜白瓷与青瓷,然各地瓷土不同,烧制出的瓷器也千奇百怪,一个小小的黑瓷竟令大人如临猛虎,当真是少见多怪!”穆望舒将瓷器递给一旁的苏大人,又让在场所有人传阅一番,继续说道:“物以稀为贵,本王作为一个商人,愿出高价采购这一批黑瓷!不知这钱是给大宋使臣,还是西夏王朝啊?” “在我西夏产出,自然是归我西夏所有!”到底是年轻存不住气,小皇帝一听有钱赚,慌忙说道。 “皇上英明!”在陶陶的示意下,众人连连高呼,听的小皇帝好不得意。 “皇上!黑瓷一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有辱西夏啊皇上!”没藏讹庞仍做挣扎。 “那就罚陶陶使臣,一个月之内,烧制出纯白色的瓷器,将功折罪!至于这黑瓷的钱,有劳表哥早日结清。” 没藏讹庞当然知道,西夏天灾不断,百姓民不聊生,若是有一笔钱能及时填充国库,对西夏来说简直是久旱逢甘霖! 一群人还在那讨价还价,而陶陶的脑子里已经被小皇帝出的难题难住了。烧制瓷器她是没有经验的,好好的瓷土,怎么就搞出黑色的瓷器了呢。她百思不得其解,可又不能表现出来,只能硬着头皮答道:“多谢皇上,一个月内,若烧制不出白瓷,陶陶自当受罚,绝无怨言!” “好!那就一言为定!” 众人散去,陶陶继续端详瓷器,穆望舒说的没错,除了颜色,这批瓷器的质地堪称佳品。只是没藏讹庞说的对,西夏尚白,如果不能解决这个问题,想在西夏建立瓷窑,只怕举步维艰了。 “你真要收购这一批瓷器?就不怕是个赔本的买卖?”回大帐的路上,陶陶问起穆望舒。 “做生意就是要敢为人先,越是稀有,就越是贵重!再说了,夫人都要被抓进大牢了,为夫出点钱有什么关系?” “这么说,不管是为了西夏还是为了你,我都要尽快找到烧制白瓷的方法。最好是只有这一批黑瓷,才能让你大赚特赚。” “夫人聪慧!一点就通。” 话虽如此,可陶陶眉间的愁绪却没有散开,一个月,时间太紧了。穆望舒见状握住了她的手,安慰道:“此事急不得,你这些天太辛劳了,这两日先歇一歇,凡事有我。” 陶陶点了点头,挤出一个微笑,她知道可以相信穆望舒,只是关于瓷器的事,她更想亲力亲为。 正要进帐,一个小小的身影拦住了他们,却原来是霜儿。 “大哥哥……霜儿有一事相求。” “哦?霜儿不妨直说。” “我今日在草原同其他伙伴玩耍,他们说西夏人每人都要有一把短剑,我……” “是我疏忽了!”穆望舒自小就有属于自己的短剑,这么多年没回西夏,倒把这事儿给忘了。 “短剑?”陶陶摸了摸腰间,没藏惠兰给自己的那把短剑不就可以,正要取下来给霜儿,却被穆望舒拦下了。 “这样吧,明天一早,我带霜儿去挑选,如何?” 陶陶不明所以,见霜儿满心欢喜,便也没说什么。待霜儿走后,这才问起。 “你为什么不让我给她?” “西夏人的短剑,轻易不送人的,你既然拿了她的短剑,断不可再送给别人人。更何况,霜儿有权选择自己喜欢的。” “真是这样?” “真是这样。” 自从被穆望舒派人绑来,陶陶就没再回自己的大帐,众人皆知这个大宋使臣与西夏王爷关系不一样般,至于多不一般?据传言二人乃知己好友,同吃同睡,不分你我。 入夜,床上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穆望舒一个转身环抱住陶陶:“夫人,你既然这么喜欢孩子,要不咱俩生个亲生的?” “你好不知羞!这种事,怎么好问出口。”陶陶一下子羞红了脸。 “你我夫妻,有什么不能问出口的。” 穆望舒作势要亲上来,陶陶转过身去,压着嗓子说道:“困了,困了。忙了一个多月,差点为国捐躯。” “好好好,困了就歇息,不闹你。”穆望舒总算消停下来,抱着陶陶,再无其他动作。 半响过后,不知为何,陶陶脑海中突然想起初见时,穆望舒为她要十两的事情,脑中一个念头闪过: “穆望舒,你不让我送短剑,该不会是因为那把短剑价值连城,你不舍得吧?” 差点睡着的穆望舒被陶陶这一问题逗合不拢嘴:“嗯,是……夫人说的是……” “你果然是个奸商!” “那你愿不愿意为奸商生孩子?“继续逗她。 “困了困了,睡着了,我睡着了。” 陶陶闭上眼睛再不说话,这些天,她确实太累了,这么多年,她追查母亲的瓷器从未觉得累,可在西夏短短一个月已经精疲力竭,不同的风土人情,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算计,一步一步都有难关要过,说服一群人,团结一群人,可比自己这么多年来,单打独斗辛苦多了。 穆望舒当然知道她的辛苦,买下这批黑瓷,一是为陶陶解围,二是他真心希望西夏与大宋能够打破隔阂,和平共处。至于那批黑瓷,他已安排人不日送往海上,交由龙爷在市场上试探一二。 第二百三十六章 原来是铁 次日清晨,穆望舒便带着陶陶和霜儿是铁铺挑选短剑。小孩选东西倒也快,一眼相中的也就不会再换了倒也纯粹。 可陶陶在铁匠铺却不愿挪动脚步,火红的玄铁在冷水的浇灌下,瞬间变成黑色,而铁匠的反复敲打,又让它逐渐恢复自己的本色。 而反复燃烧、捶打、冷却,又让玄铁的颜色不断变化,此情此景,陶陶似乎想起来一段遗忘的记忆。 母亲说过,若想烧制出上等的瓷器,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瓷土并没有优劣之分,匠人的所有技艺,不过是把瓷土中对塑造有利的物质留下来,至于那些所谓的杂质,不过是人的一己之判,如果能妥善利用,自然能烧制出非凡之物。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是铁!我们当时是在表层挖的瓷土!是铁!”陶陶茅塞顿开,大笑着冲穆望舒喊道!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我找到解决的办法了!霜儿!你真是我的小福星!”陶陶揉了揉霜儿的脸,笑呵呵的就想赶回瓷窑。 穆望舒见她如此欢乐,心中也松了口气,佯装吃味的说道:“只是谢谢霜儿嘛?” 陶陶只顾着高兴,听闻这话,顿时羞红了脸,本着陶爷本色不可改的宗旨,故作淡定的说道:“自然也要谢谢王爷!谢谢王爷给霜儿买剑。”说完一溜烟上了马,高声喊道:“我先回了,多谢王爷!” 一溜烟,陶陶骑马溜了个干净,留下穆望舒和霜儿面面相觑。穆望舒完全有理由怀疑,她走这么急,是不想付买剑的五十两。 “霜儿,以后若是有人问起这剑是谁送你的,你怎么说?” “陶爷送的。” “怎么会是陶爷送的呢?明明是望舒哥哥我付的钱。” “是望舒哥哥付的钱……” “没错,所以?” “所以是陶爷送的,陶爷让望舒哥哥付的钱。” “你这孩子……” 得,花了钱也没捞着好,这生意是真的亏了。 却说陶陶快马加鞭来到瓷窑,几位瓷匠也没敢放松,一个个捧着瓷土面露难色,工序都是按照正常的工序走的,每一步都严格把关,怎么就烧制成黑色了呢。 “可有磁铁?速速找一块磁铁给我!”一下马,陶陶就直奔大伙儿来,待拿到磁铁,汗都没擦一下,就在众人面前演示。 果不其然,被磁铁滚过的瓷土,吸附着几乎肉眼不可看的细微之物,为首的以为瓷匠狠狠拍了一下大腿! “是铁!原来是铁!我等只顾筛选提纯,却忘了肉眼未见之物也可影响瓷器烧制!”众人闻言,纷纷如释重负的笑了起来。 知道是何物作祟,自然就好办了起来,怎么的着这几位瓷匠也是大宋数一数二的人物,纷纷提出有效的办法。有人建议开采地下瓷土,往深处挖,越深的土往往约纯,含铁量也就越少。也有人建议减少运输和加工过程的铁污染,如“土不落地”、“鞋不踩泥”等,或者用古法将瓷土在水流中淘洗,通过水流的作用将泥土中的含铁杂质冲洗出去。或者采取过筛之法,确保瓷土的纯净度…… 种种方法,燃气了大家的斗志,每个人都充满了对成功的期待,大家热火朝天的忙活起来,竟然比初次烧制更加投入,几乎是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整整十五日,没有一刻松懈! 第一批实验品出窑的时候,每个人都摒住了呼吸,开窑的一瞬间,风都乖巧的静止了。 半响过后,一个声音哽咽着喊道:“成了!成了!陶陶大人!咱们成了!” 众人将瓷器捧在手中,如获至宝!没有人知道这些洁白如雪的瓷器对他们来说意味着什么! 那是保住性命的希望!是回家的希望!是两国友好的希望!更是开辟西夏瓷窑的希望! 有人小声啜泣,太好了,真是太好了,皇恩浩荡,功夫不负有心人啊! 此时此刻,陶陶的眼圈也红了,恍惚间,她彷佛看到了自己的母亲,在一座瓷窑前,面带微笑的看着自己,目光中满是欣慰。 原来,这就是瓷器所承载的力量。 十日之后,另一批瓷器也已出窑,陶陶带着数十件雪白的瓷器面见西夏小皇帝,没藏讹庞目光中流露出惊讶之色,却仍不肯松口。 “皇上,您也看到了,西夏的瓷土是可以烧制出白瓷的!只要您同意,烧制之法大宋将毫无保留倾囊相授。以瓷器换取和平,胜过万千将士厮杀丧命。” “陶陶使臣说的轻松,我西夏人个个骁勇善战,一个小小的瓷器就想麻痹我们,卸下我们的利爪,成为养在大宋牢笼的家禽,真是好算计!” “没藏大人这话真是可笑!我大宋只是提供一种解决办法,何时说过要束缚西夏,有人从武,有人从商,从工,有何不可?” “大宋从文从匠,所以才软弱可欺,你想西夏成为第二个大宋。” “你!” “舅舅!如今陶陶使臣烧制出白瓷,也算是圆满完成任务,朕觉得,建瓷窑一事——” “皇上!烧制瓷器,说的好听,他大宋自己的瓷器都销不出去,如何会购买我西夏的!到时瓷窑建了,地也荒了,只留下一堆破烂玩意儿,有何用处!”小皇帝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难怪惠兰不愿回西夏!”陶陶被气得差点骂出一句,好你个有眼无珠的老登,可念在没藏惠兰的份上,终是没说出难听的话来。 没藏讹庞气得脸色一白,训斥到:“两国和谈,不谈国事谈私情,陶陶使臣好手段!” “我大宋有句话,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若是连自己的子女都不疼爱,又怎会真心疼爱百姓!没藏大人为一己之私,执迷不悟,非要挑拨两国关系,究竟是何居心!我等不远万里,一片赤诚,带人待物前来相授,却屡屡受尽羞辱,说什么西夏大国,我看也不过如此!” “好一个伶牙俐齿!我没藏家忠心耿耿,若有私心,天诛地灭!别说我没藏家的女儿,为了西夏,就是老夫这条命,也敢豁出去!” “好了好了!朕累了,今日就先说到这。”小皇帝用手揉了揉太阳穴,实在不知如何决策。 “皇上!” 没藏讹庞还想出言阻止,却被小皇帝打断:“舅舅,朕真的累了。” 大殿内一片寂静,陶陶行礼恭送皇上,见没藏讹庞从自己身边经过,语气沉稳的说到:“大人所求乃建功立业,可普通百姓所求不过是一时三餐,家人相伴罢了,还请大人三思。” 没藏讹庞并不接话,而是朝陶陶腰间的短剑望去,那是没藏惠兰的短剑,他的小女儿已经很久没有回家了。 第二百三十七章 年少无畏 小皇帝走出大帐,只觉得心中压着一块石头,烦闷不已。他的兄长杀了父亲,而年仅九岁的自己在舅舅的扶持下登上皇位,从此失去了无忧无虑的孩童时光。 家事、国事、百姓事,每一件都在试图击溃他内心的防线,他知道舅舅钢铁手腕,他当然也知道舅舅的盘算,可那种盘算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一旦失利,整个西夏百姓将陷入更加万劫不复的境遇,如此,真的对吗? 帝王之术,两国权衡,就真的没有互惠互利的办法吗? 正烦恼间,不由走的远了些,在一片草地上瞧见一个女孩正有模有样的练习短剑。 嚯!哈! 一招一式练的是相当吃力,看得小皇帝不由眉头一皱,下意识说道:“腰身要直,出剑要快,不可有半点犹豫。” 女孩按照他说的又练习了几次,果然比之前好多了。 “多谢皇上!” 小皇帝一惊:“你见过朕?” “没见过。” “那你怎么知道朕是谁?” “这有什么难的,皇上这身衣服,整个西夏,有谁能有这般待遇。” “那你呢,你叫什么?” “霜儿。” 霜儿,莫非她就是大哥和陶陶使臣从贺兰山带回的女孩,一个远离京都,远离繁华的人,竟能如此处变不惊。 “你既然是大哥救回来的,怎么一个人在此练剑?” “因为我想保护自己。” 小皇帝笑了,她应该不知道大哥穆望舒是什么人吧,能够有缘得他得救之人,只要他愿意,这世上只怕无人敢欺负, “你笑什么?”女孩一脸认真,她不明白自己的这份真心话,有什么可笑的。 “我笑你杞人忧天,救你的人可是手眼通天,你若以后跟着他,什么事都不用发愁了。” “我为什么要跟着他?”这下轮到女孩搞不懂了。 “他在大宋有诸多产业,富可敌国……” “与我有什么关系。我爹爹说过,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所以我要练习剑法,只有这样,才能靠自己的本事活下去。”霜儿的眼睛里流露出光芒,她的眼神笃定而坚毅,让人见之不忘。 小皇帝有一时间的恍惚,靠自己活下去?自登基以来,他做的任何决定都要询问一下舅舅的意见,靠自己这件事,对他来说实在是太难了。 “朕也想靠自己,可是,朕如今也只是个孩子啊。”小皇帝神色暗淡的说道。 “谁还不是个孩子了。”霜儿白了他一眼,在霜儿看来,这个年纪轻轻当上君王的男孩,简直像是温室里开出的花朵,娇嫩且顾影自怜。 “那你说,如果有一件事,朕认为是一件好事,可如果救你的那个人不这么认为,换做是你,你会怎么做?”小皇帝的内心一直在摇摆不定,他需要哪怕一点点的支持。 “既然你认为是件好事,那就去做啊,至于救你性命的人,他同不同意关你何事,他是救了你的命,但也不能管控你一生吧。”霜儿收了剑,席地而坐。若是她认准的事情,十头牛也拉不回来。救命恩人是救命恩人,他的恩情总有别的办法可以还,但自己未来的生活,只有自己才能把控。 小皇帝怔怔的看着霜儿,只觉得脑海里叮的一下,许多事情忽然迎刃而解了。他激动的握住霜儿的手,连连说道:“谢谢你!谢谢你!” 次日,小皇帝召集众人,宣布了一项决定:在贺兰山东麓一带建立瓷窑,由大宋瓷匠指导西夏人民,半年内学会制作瓷器的办法。至于大宋使臣带来的瓷器,西夏接下了,以示两国邦交。 “皇上英明!贺兰山东麓邻近水源,且瓷土丰富,是建立瓷窑的好地方!”陶陶率先激动起来,恨不得立马跪下歌功颂德。 老谋深算的没藏讹庞见回天乏术,恭维到:“皇上为国为民,实乃西夏之福。只是……这瓷器烧制一事好解决,该销往何地?” 小皇帝似乎早已预料到,他把目光投向穆望舒,语气平和的问道:“不知大哥可愿帮西夏这个忙?” 穆望舒并没有立刻回答,但他心中早已有了盘算,前些日子让人送去的一批黑瓷,在海上收获一众人的喜爱,这条路已然被打开,销往何处,又岂是只有大宋,只是这其中利益,他一介商人,有些话,自然也是要说出来的。 “臣是宋人,也是西夏人,但臣也是个商人。皇上既然问起,臣也就实话实说了。”穆望舒拱手行礼,毕恭毕敬,继续说道:“臣现下有两个办法,一,西夏的瓷器,有多少,臣买多少,但价格是大宋瓷器的一半。二、西夏的瓷器,有多少,臣销多少,抽成三成。” “王爷好算计!”没藏讹庞一旁阴阳道。 “大人说笑了,西夏制瓷刚刚起步,成色、数量、品质,一切都是未知,本王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全部包揽,还望皇上体恤。” “这……”小皇帝闻言,犯了难,烧制瓷器讲究的是工匠的技艺,半年时间,确实不敢夸大。 “王爷口口声声说自己是西夏人,却是一点也不体恤西夏同胞,王爷家财万贯,可曾想过西夏子民仍旧水深火热。”没藏讹庞趁机打起了感情牌。 “没藏大人,恕在下不敢苟同。王爷的钱再多,那是他自己赚的,而且是在大宋赚的。西夏王室也好,百姓也好,何曾助力过一分一毫?此时谈及同胞之情,只怕不妥吧。”陶陶虽然知道自己的身份不宜讲这些话,但她实在忍不了这个老登一步步捞钱的样子。 “这是我西夏之事,与陶陶使臣何干!”没藏讹庞脸上挂不住,气得一甩衣袖,冷哼一声。 穆望舒见状,心中不由来的高兴。他这个夫人总算懂得心疼自己赚钱不易了,有她这句话,花点钱也是值得的,于是他笑着问道:“不知没藏大人有何高见?” “先付一千万两!至于瓷器,王爷销多少,便可按约定抽成。”没藏讹庞伸出一根手指,惊得众人面面相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穆望舒闻言,不由大笑起来。 小皇帝不安的望着没藏讹庞,又看看穆望舒,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正开口下缓解一下气氛,就听到穆望舒说到: “五百万两,抽两成。”穆望舒嘴角带笑,直勾勾的盯着没藏讹庞。 小皇帝闻言,忙招手答应:“那便依大哥之言。” “皇上英明,但臣还有一个要求,这五百万两,有两百万是给建造瓷窑用的,其余三百万两皇上您随意就好。”穆望舒毕恭毕敬的说道,末了又加了一句:“皇上若是信臣,臣定不会让您失望。” 没藏讹庞还想说什么,小皇帝早已上头,“准!就依大哥所言!” 一场谈判,尘埃落定,有了财力、人力的支持,瓷窑的建造进展的如火如荼。加上有苏大人在跟进,一切还算顺利,不日陶陶就准备回京复命。 第二百三十八章 索要赏赐 却说陶陶回了大宋,并没有跟随穆望舒回穆府,而是选择继续回到宫中下趁机拿到八方碗。陶陶与皇帝赵祯、曹贵妃对桌而谈,说了这一路以来的见闻,以及目前西夏的瓷窑的进展。 “陶爷此行大义之举,朕代表天下百姓,谢过陶爷。”赵祯起身拱手,坦诚而大方。 陶陶连忙摆手,“哪里哪里,这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多亏了苏大人和一众瓷匠的辛苦,当然,还要穆望舒从中斡旋。” “自然是要谢的,改日一定登门谢过穆兄!” 一旁的曹贵妃见二人你来我往毫不客套,也不说话,只是笑着瞧二位,时不时为他们添一些茶水。 陶陶见她如此,不由打趣:“曹姐姐光顾着笑,就不夸夸我吗?” “陶陶妹妹侠义之风,姐姐我钦佩不已,能平安回来,实在是替妹妹高兴。” “能再次吃到曹姐姐做的点心,我才是真的高兴呢!”正说着挪了挪椅子挽上了曹贵妃的胳膊,好不亲昵。 旁人不知,一向顽皮的陶陶有多希望能有个温婉贤惠的大姐姐,撒撒娇,说说心里话。 曹贵人也不拘谨,任由陶陶挽着自己,三人有说有笑,似乎好久没这么轻松了。 此时,一位太监传话:“传太后口谕,宣陶陶姑娘面见。” “啊呀,是我疏忽了,回宫后该主动面见太后的,还请公公带路,陶陶这就去!”陶陶不知太后召见所谓何事,但念着前些日子在她宫中住过,也该去请安的。 还没进门,就瞧见郭公公早已等候多时。 “陶陶姑娘,巾帼不让须眉啊。”郭槐笑盈盈的说道。 “公公这么说,陶陶实在不敢当。”陶陶连忙作揖,婉拒,随后跟着郭槐一起面见太后。 “民女陶陶,给太后请安。”陶陶边说边要下跪。 太后扬了扬手,不紧不慢的说道:“起来吧。” “谢太后!” “西夏的事儿,哀家都听说了,你做的很好。”太后招呼陶陶过来,让她往自己身边靠近些。 陶陶顺着太后的意思,往前走了几步,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但见太后一如往常,就壮着胆子说道:“托太后洪福,此去西夏还算顺利。这都要感谢咱们大宋瓷匠技艺精湛,这才说服了西夏。” “你一向能说会道。”太后示意陶陶坐下说话,而后言道:“此事之所以能促成,全仰仗你在西夏找到了瓷土,否则……此事恐难齐全。” “太后谬赞了,陶陶不过是尽了微薄之力,不敢居功。” 太后浅浅一笑,目光落在陶陶的眉眼之上,打从第一次见她,就觉得此人面貌甚是眼熟,而如今这份从容不迫反倒让她觉得更像了。太后依然面带笑容,可言语间却多了试探:“本宫听说你已嫁人,既如此,为何还答应皇帝入宫?” “太后,民女若是说因为喜欢瓷器,想进宫看看,您信是不信?”陶陶心中一惊,但假装淡定的反客为主。 “你觉得哀家信是不信?” “民女觉得太后是信的,就拿您珍藏那件八方碗一般,证明您也喜欢瓷器,所以太后肯定能明白民女的这份心情。”不知为何,上次看过之后,那盏八方碗就不见了,陶陶只好兵行险着,试探一番。 “这世上确实有嗜瓷如命之人,只可惜哀家已多年未见过了。”太后垂下眼帘,神情有些恍惚,而后她又看向陶陶,目光中流露出更深的试探:“你既然这么爱瓷器,这样吧,本宫念你出使西夏有功,这宫里的瓷器,你可随意挑选一件。” “太后此言当真?”明明第六感告诉自己,此次面见太后,不同以往,可她仍想试一试。在得到太后肯定后,陶陶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而后紧紧握住自己的手,用几乎颤抖的声音说道:“那就恳请太后,将那盏八方碗送给民女吧!” 说罢,陶陶起身朝太后深深磕了个头。 整座宫殿,寂静如夜,有那么一瞬间,陶陶似乎在太后脸上瞥见了一闪而过的狠辣。可说出去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难以收回,她只好安静的等待太后发落。 “你似乎对那盏八方碗格外有兴趣?”笑意已彻底消失,太后脸上只留下冰冷的攻击。 “太后圣明,这世间有个传言,章家的三件瓷器,蕴藏着上等高岭土的秘密。民女爱瓷如命,找到上等瓷土,是民女毕生所愿!” 陶陶言之凿凿,一双纯良无辜的大眼睛迎上太后的目光,不卑不亢,甚至故意流露出一点贪财的模样。见太后不为所动,陶陶继续说道:“不瞒太后,民女已经找到了其他两件瓷器,就差您手中这一件了!若真能找到那高岭土,民女愿分六成给我朝。” “六成,你倒是会算计。”太后脸上的神色越发难看,她一步步走向陶陶,并不急着让她起身,居高临下的说道:“哀家并不在乎什么高岭土,八方碗可以给你,破译三件瓷器,必须在哀家面前完成,不可有第三人在场。” 第一次,陶陶感受到来自上位者的强大压力,当她凑近自己的时候,陶陶分明能听到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以及周身对危险的感知,可是,离真相就差一步的陶陶,又怎会轻易被吓退,她抬起头迎上那寒冷的目光,忽而一笑:“太后……民女是为高岭土,您是为了什么呢?” 太后一手按在陶陶肩上不由加大了力道:“你会知道的……回去吧,给你一日时间,去把另外两件瓷器拿给哀家,陶陶,哀家等你好消息。” 陶陶并未急着起身,反而问道:“在那之前,太后手中的八方碗,可否能再让民女看一眼?” “怎么。你不相信哀家?” “那倒不是,马上就要解开谜团了,民女实在是兴奋的不敢相信,好怕这一切都是做梦,想再确认一二!” 太后应允,取来递给陶陶,而陶陶仔仔细细端详一遍,两遍,三遍,每一根裂纹都仔仔细细的记下,这才还给太后,请辞出宫。 陶陶前脚刚走,太后就命人一路跟踪,若此人有任何不对劲,即刻诛杀,不得有误! “或许许多年前不忍下手,就是个错误……何锦昕,你的女儿还当真和你一样,一样聪慧,一样执着……” 第二百三十九章 往事初现 陶陶从宫中出来,直奔穆府,一路上她的心情忐忑而又兴奋! 此时已经入冬,空气中充满肃杀的味道,几片落叶在街上飘荡,犹如无家可归的孤魂,一个声音在陶陶脑海中叫嚣着,快了,就快了,她离真相仅有一步之遥了! “驾!” 快马急驰,纵横长街,一颗急于查明真相的心,在冷风中热烈而炙热的跳动,直到奔赴穆府。双手双耳已经通红的陶陶竟然感觉不到一丝寒冷,而当她见到穆望舒,第一句话便是: “八方碗,我找到了。” 穆望舒释然一笑,将她拥入怀中,“不管发生什么,你只需记得,我会陪着你。” 陶陶伸手搂了搂他的腰,继续说道:“但是有一个条件,我需要带另外两件瓷器入宫。” “非如此不可?”穆望舒听罢,心中有一丝不详的预感,他与陶陶走到如今,高岭土对他来说,早已不重要了。 “非如此不可。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陶陶望着穆望舒的眼睛斩钉截铁的说道。 二人一同进了书房,穆望舒将葵花洗与青釉鱼耳炉收拾妥帖,而陶陶取出一张白纸飞快的勾勒起来,一气呵成、行云流水。来不及说上更多的话,她将那张纸,与之前自己描绘的另外两张交给穆望舒,嘱咐道:“戌时我如果还没有回来,你一定要入宫找到宋益,将这三张纸交给他。” 穆望舒取来一件斗篷披在陶陶身上,内心虽然沉重,却依然故作轻松;“夫人就放心吧。” 陶陶莞尔一笑:“那就有劳你这个木头了。” 院中灌入了冷风,穆望舒手中拿着那三张纸,只觉得沉重异常,而陶陶该以怎样的心情去面对太后,面对皇上,这样的结果,尘封在瓷器中的真相,对他们二人来说太过沉重,沉重到只怕难以招架。 晚饭前,陶陶来到太后宫中,一桌丰盛的宴席摆在面前。太后就这样慈祥的坐在桌前等待陶陶,不知道为何,恍惚中,眼前这位年迈的女人,似乎已经等了很久了。 陶陶拿出瓷器,放在旁边的案子上,太后只轻轻扫了一眼,淡淡的笑道:“先用膳吧。” 郭槐忙上前帮忙整理碗筷,指着眼前那份糖醋鲤鱼说道:“这道菜,是太后一位故人最爱吃的,陶陶姑娘不妨尝尝。” 陶陶用力的捏住自己手中的筷子,眼底是隐藏不住的怀念,这道菜,是她母亲最爱吃的,她常说,吃鱼可以名目,一名瓷匠最重要的就是眼睛和手了。 “说起哀家这位故人,我俩也算自幼相识,哀家入宫之前便与她情同姐妹。她从小就喜欢瓷器,好在她父亲就这一个人女儿,百般宠爱,所以烧制瓷器的技艺,也就偷偷传给她了。”见陶陶并没有吃鱼,太后并不理会,自顾自的说道: “后来哀家入了宫,她嫁给了一位老实人,姐妹二人也就鲜少见面了。她这个人啊,从小到大习惯了不受拘束,也正因如此,她烧制出来的瓷器不同凡响,一时间轰动朝野,闻名远扬。我与先帝看中她的能力,想赐她夫君一官半职,为朝廷效力,可她不愿……” “后来呢?”陶陶抬眸望向太后,硬生生挤出三个字来。 太后帮她夹了块鱼腹放在碗中,轻飘飘的说道:“后来……她就死了。” “怎么死的?”陶陶极力的克制自己的心情,这个人一面说着与母亲情谊深厚,一面又如此轻慢。 “哀家杀的。” 对于这四个字,陶陶并没有表现出很意外,她冷笑一声,“太后真是好手段。” “哀家既然入了宫,便不能有妇人之仁,不能为朝廷所用之人,别说幼时玩伴,就连哀家自己的亲哥哥,该杀也要杀。” 陶陶心中一腔怨恨熊熊燃烧,不知为何,太后越是波澜不惊,陶陶心中的怒火就更盛,那三件瓷器的秘密,她已经知道了,为什么这个人能如此轻描淡写的说出来,彷佛她杀的不是一群人,而是一只蝼蚁。 “那李宸妃呢?” 这句话一问出口,太后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去,她像一头被触碰逆鳞的母狮,恶狠狠的盯着陶陶问道:“你怎么会知道李宸妃?何锦昕那三件瓷器,到底藏了什么秘密?” “太后,别着急啊。”陶陶站起身来,走到那三件瓷器面前,伸出手一笔一划的在上面勾勒,“何锦昕嗜瓷如命,凭一己之力找到了金丝铁线的烧制之法。您说,她是因为不愿为朝廷所用,才被杀害,可这些瓷器告诉民女,何锦昕之所以会死,不是因为瓷器,而是因为李宸妃!因为当今皇上!” “一派胡言!”太后一巴掌拍在桌上,怒目而视。 “太后若是不信,可让郭公公将这三件瓷器上的纹路描绘下来,再透着光,好好看一看,这尘封已久的真相!”陶陶的目光坚定而隐忍。 “郭槐!郭槐!” 太后起身,厉声高喊,这是第一次,陶陶在她身上看到了慌乱,她边喊边指着那三件瓷器,她的衣袖甚至在微微颤抖:“你,你给哀家好好看看,何锦昕,何锦昕她到底在上面说了什么!” “太后若是想听,民女知无不言。” “好,你说,你速速说来!” 陶陶深深吸了口气,平复心情:“太后之所以把我叫到这里,其实是这件事,您并不想让皇上知道,因为他的亲生母亲,不是您,而是李宸妃!” “你!”太后指着陶陶,半响说不出话来。 “当年,您与李宸妃一同怀上龙种,巧合的是,就连生产的时间都在同一天……” 一旁的郭槐还在迅速誊抄,额头的汗却止不住的流,他瞧见太后身形不稳,想放下笔去搀扶,却被太后呵斥住:“你只管誊抄!” “何锦昕也就是在那之前被你请进宫,说是姐妹叙旧,实则也算是一种要挟。太后临近生产那几日,他本想离宫回家的,但见你身体不佳,念及旧情,自愿留在宫中,谁曾想,太后您唱了好大一出戏。荒诞、可怖,却偏偏骗过了先帝和宫内的所有人!” 陶陶冷哼一声,继续说道:“如今想来,是何等荒谬!李宸妃竟诞下一只如同狸猫的死胎!而您!当时的皇后娘娘则顺利产下一名皇子,从此后位稳固,举家得宠!” 太后的呼吸已经紊乱,她伸手扶在椅子上,一边听着陶陶讲述,一边盯着郭槐的抄录,太久了,事情过去的太久了,久到她甚至已经忘了,当今圣上赵祯,并非自己的亲生儿子。 “太后……奴才,抄好了。” 不等郭槐把话说完,太后疾步上前,一把从他手中将三张纸夺过来,就着最近的一盏灯,慌乱的叠在一起,重新组合,影影绰绰的线条,在不断对齐,调整下,终于变成了能够辨别的字样。 “大中祥符三年,刘后以剥皮后的狸猫勾陷李宸妃,夺其子,置其疯癫,我与两名宫人实在不忍,将李宸妃以假死之名带出皇宫。然刘后生性多疑,我虽瞒骗,却仍让她起了疑心,一个月后两名宫人被捕,处以极刑李宸妃得知后,癔症发作,自缢而亡……”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太后读完,不怒反笑:“是,这些都是哀家做的!何锦昕是哀家杀的!李宸妃也是哀家害的,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哀家一手操办!哀家不过是想要荣华富贵,独享圣恩罢了!有什么不对?” “她何锦昕纵然有这么大能耐,又有何用!区区三件瓷器,妄想颠覆朝纲,撼动哀家的地位?”太后一把将纸张撕的粉碎,高声喊道:“来人!把这三件瓷器给哀家砸了!还有这个陶陶!拖出去,沉湖!” 第二百四十章 如何处置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冷风直直的吹进来,有那么一瞬间,仿佛又回到了十八年前的那个雪天。太后瞧着冲进来的人,微笑中带着凄苦和决绝。 “母后,这一切可是真的?” 先说话的是赵祯,当穆望舒带着陶陶留下的纸张找进宫里时,他依然不敢相信,在他的印象中太后虽然严厉,但待自己是极好的,怎么可能会逼死自己生母,欺骗父皇的恶毒妇人。 “是,你的亲生母亲是李宸妃。” “太后……”郭槐的声音开始颤抖,心有不忍,上前搀扶住太后,整整十八年,她还要为先帝瞒多久。 太后在郭槐的搀扶下,缓缓坐在她的御椅上,面对众人的“逼宫”,她似乎在一瞬间冷静了下来,目光扫视了一圈,最后落在赵祯的身上,语气沉稳的问道:“皇上决定怎么处置哀家?” 赵祯定定的站在那,如同被雷电击中,从小到大这个威严而又慈爱的“母亲”,在教自己料理国事的时候,不知有多少次也是这么问,皇上觉得此事该如何定夺? 仅仅凭着三件瓷器遗留的证据,但凡太后否认,任何人将拿她没有办法,毕竟当事人李宸妃早已去世,天底下又有什么人可以证明自己不是她的亲生儿子,可她偏偏承认,没有一丝犹豫,如同一名殉道者,如此坦然、如此平静的问自己要如何处置她。 “儿臣……朕……”赵祯脑中一片混乱,他不知道该如何处置眼前之人,更不知道一旦下了旨意,将会带来什么样的影响。 “皇上。”陶陶轻轻唤了一声,此时此刻她虽不能说感同身受,但内心的震撼绝不亚于赵祯。 “给朕一些时间,朕一定会给你一个交待,朕只是……只是……”十八年养育之恩,让他如何下得了手。 太后带着审视的目光看着赵祯,她一句话也不愿说,但似乎眼神中又有着千言万语。 “来人!先送陶陶姑娘回落月轩!”赵祯紧紧握住自己的手,试图给自己一点微弱的力量,他知道下不了决心的自己,根本无法心安理得的面对陶陶。 这一切等得太久,久到真相出现的时候,陶陶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那个温润如玉的小宋说让自己再等等,可自己已经等了21年了,章家三十余口的性命究竟还能不能等到昭雪的一日。她沉沉的的叹了口气,再不多言,跟随宫人朝着下雪的殿外走去。 雪纷纷扬扬的下着,锥心的寒冷刺穿了她的身体,每走一步异常痛苦。家人遇害的画面,久到她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可在今日,一切都是那么清晰,清晰的一直在她脑海中放映。 她的母亲,耗尽心血烧制的三件瓷器,哪怕证据就在眼前,都没能让皇上在第一时间做出决断!她的母亲是何等聪明,竟能想到金丝铁线藏文字的办法!她的母亲又是何等高明,竟能这般准确的控制瓷器的裂变!她的母亲又是何等自信,人可以消失,嘴巴可以闭上,但是瓷器,她烧制的瓷器,永远都不会被掩埋……可是自己呢,自己只不过是一个小偷罢了,但凡有母亲一半的智慧,想必都不会像现在这样被动。 陶陶陷入深深的自责当中,行走的步伐越发无力起来,彷佛成了一具行尸走肉,一步一步,漫无目的。直到一个身影出现在她面前,坚定的望着她。 “好冷,真的好冷啊穆望舒……”眼泪无声的落下来,是委屈,也是不甘心。 “皇上,有他自己的难处。” 穆望舒虽没能跟着皇帝去见太后,可从陶陶现在的样子来看,只怕今夜不会有什么结果了。他很清楚,得知真相的陶陶和赵祯,都需要一些时间来好好消化。 “我明白,可是我……”她当然知道赵祯的难处,所以她才什么都没说,可是不说不代表不失望,不难过。 “要不今日先回穆府吧,免得你在宫中触景生情。” “不,在没有结论之前,我不会出宫的。”陶陶的态度很坚决,如果赵祯有了决断,她要宫中等消息,第一时间的消息!如过他下不了决断,那她就更应该留在这里,时刻提醒他章家灭门一案。 “我怕你在宫中会有危险。”如今赵祯态度不明,若他下掩盖皇室丑闻,陶陶留在这里只怕不再安全。 “我已经什么都不怕了,我还要什么可怕的呢?”通红的眼睛泛着泪光,但那股倔强依然清晰可见。“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倘若我有什么意外,你一定要找到一个叫李曜的人,如果说我娘亲的瓷器是物证,那么李曜,就算当年参与此事的重要人证!” 穆望舒当然知道李曜是什么人,因为那日给陶陶传递信息的人,不是胖子李,而是他自己。面对陶陶留在宫中的坚持,穆望舒知道,唯一能帮助到她的,就是动用一切关系,尽快找到此人的下落,可此人像是蒸发了一样,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好,我即刻去办。” 却说清仁宫的母子二人还在对质当中,屋内的氛围冷的让人发抖。终于,赵祯还是先开了口,“如今这里只剩下你我母子二人,孩儿有些话,想与母后说一说。” 赵祯并不等太后回答,继续说道:“儿臣自幼得母后教诲,一言一行,不敢出错,母后告诫儿臣要做明君,要杀伐果断,不可妇人之仁……可儿臣,总也做不好,有时候儿臣也在想,自己究竟是不是您和父皇的孩子,倘若是,为何如此愚钝,难以教化……” “你当然是先帝的儿子!”久不答话的太后,终于说了一句。 “可朕却不是您的儿子,从小到大,宫中有人私下传言,儿臣不是没有听到过。可是母后,儿臣不信,也不愿相信!先帝去世的早,您待儿臣严厉,儿臣心里都清楚,旁人说您苛待儿臣,儿臣也从未觉得,只是认为自己做的还不够好。一直以来,儿臣只是希望你我母子,偶尔可以抛开太后与皇帝的身份,像寻常百姓一样,母慈子笑,共享天伦。” “皇上,生在帝王之家,我们得到了很多,这也就就意味着失去更多。哀家不止是一个母亲,更是大宋的太后,就像你不能只是谁的儿子,而是要做一个和皇帝,大宋的皇帝!你可知哀家最希望的是什么?”一改刚才的冷漠,太后的目光变得柔和起来。 “儿臣洗耳恭听。” “哀家希望的是,在你小时候,哀家是你的扶手,帮你站立,帮你行走。但当你大一些,哀家希望自己是你面前的一堵墙,一道坎,一个你必须战胜且要打败人。你要从哀家的羽翼中挣脱出来,好好的干一番事业,哪怕你要推倒那面墙,毁了那个从小陪伴你的扶手……这就是哀家心中所想所愿,皇上不必有任何愧疚。” 太后顿了顿,释然的说道:“至于你生母一事,哀家寻了她十八年,这十八年,哀家既怕你发现,又希望你能发现。可私心又觉得,你若永远不知道真相,倒也不失是一件好事。哀家是真的羡慕,李宸妃能有你这样一个好孩子。” “母后!——”赵祯双膝跪地,行了个大礼。 母子二人久违的聊了许久,赵祯离开时,屋外的雪下了有一尺厚。对章家一案、对太后一事,赵祯始终没有想好改如何处置,但他已不在恐惧了。 第二百四十一章 大白天下 他忽然很想见一个人,此时此刻一个能让他安定、安心的人,他这样想着心中有些惊讶,也许他只是下找一方安静的地方,好好休息休息。 赵祯屏退左右,孤身一人走在雪地里,经过落月轩的时候,他悄悄绕了过去,本该同病相怜的两个人,此时他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陶陶。 到了琼桑阁,当值的宫人见了他想要行礼、传召,他伸出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谁都不用打扰,他只是想来这个简单的院子里走走。 曹贵妃种的桑树早已凋零成光秃秃的树枝,往昔的热闹,在雪落了之后,竟是如此安静。一年四季,曹贵妃就如同她养的蚕一般,自由自在的生活在自己的一方天底里,这样的心境是何等的强大。 “皇上。” 声音响起的时候,赵祯觉得温暖又愧疚,每一次来琼桑阁,都是自己遍体鳞伤的时候,而她其实并没有这个义务来宽慰自己。 “下雪了,朕来看看你。”这话说出来,自己都不信,又何况眼前这位聪慧的人。 “这么冷的天,皇上来看臣妾,暖炉都不带一个。”曹贵妃笑着示意宫人给皇上递一个暖炉,在保持距离这方面,她一向做得很好。 赵祯苦笑着握紧暖炉,仰头望着满天的飞雪,声音小的如自言自语:“你说,优柔寡断是不是当不好一个皇帝?” “臣妾不知,依臣妾愚见,有时候优柔寡断是太想把事情做好了。”曹贵妃裹了裹身上的披风,声音温和的说道。 “天冷,回房吧,朕……能在你这坐会吗?” 曹贵妃微微颔首,算是答应了皇上的请求。 “今日发生了太多事,朕原本以为可以做到秉公持法,可是当真相摆到朕的面前,朕却犹豫了,朕承认自己有私心……母后在逼着朕做决定,陶陶也是,她们都在逼着朕做决定……可是婉儿,就在今日,就在方才,朕才得知,太后不是朕的生母,为了掩盖这个事实,她逼疯了朕的生母李宸妃,派人杀了章家满门,而太后对此,供认不讳。”赵祯一口气将这些全部讲出,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与谁说这些。 “皇上,这些事是您的家事,却也是大宋的国事,若事实如此,如何决断,理应同朝廷大臣商量。若这些事真如皇上所言,明日早朝该做的,一是为章家平反,还其清白;二是找回您的生母,毕竟她才是大宋的太后。臣妾斗胆,妄议国事,还请皇上恕罪。”曹贵妃说完,便朝赵祯跪了下去。 赵祯连忙伸手去扶她起来,“只当家事,只当你我朋友谈心,婉儿不必如此。” “皇上,这些事本不难,难的是人心、人情。事情已经发生,无法更改,眼下能做的,不外乎拨乱反正,宽慰未亡人。”曹贵妃之所以敢把这些话说给赵祯听,一是近两年的相处,她深知赵祯的性情;二是过了这个冬天,她与赵祯的约定,一个快要出宫的人,作为朋友,有些话说了便说了。 抛开彼此的身份,赵祯与曹贵妃又谈了很多,包括那位李宸妃。 曹贵妃入宫之前,家里的老人便将皇室的情况大致与她说了一些,李宸妃原本是刘太后身边的一个宫女,主仆二人关系亲密,而那时先皇对刘太后宠爱有嘉,想立刘太后为皇后。可刘太后出身不好,当时的大臣们纷纷反对,先皇提了几次都无果。许是想让刘太后诞下皇子,先皇时常留宿,不曾想一次醉酒误把李宸妃当成了刘太后,这才有了她怀孕一事。 原本宫女被临幸,诞下龙子,草草打发了便是,是刘太后恳请皇上封她为妃。按理说依照旧制,身为宫女的李宸妃,所生的孩子,一般都会交给正妃抚养,若刘太后真想夺子,本不该多此一举。 聊至深夜,赵祯心中已有了解决的办法,他向曹贵妃告别,回到自己的寝殿,君子之约不可违背,何况他尊重曹贵妃,视她为良师益友。 次日早朝,朝堂上多了一道人影,一袭素衣的陶陶,她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民女章之颖,状告当朝太后!” 顷刻间,朝堂一片哗然!文武百官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无一不为眼前的女子捏了汗,谁人不知,朝堂上坐着的是皇帝赵祯,可那帘子后面真正掌权的可是当今太后! “肃静~!”掌事公公尖而刺耳的声音响起,朝廷一片寂静,皇上紧接着问道:“既是状告,可有人证物证?” “有!人证就是民女,至于物证,请皇上命人呈上来!”陶陶跪倒在地上,每一个字都铿锵有力! “这……区区三件瓷器,如何证明?” 当那三件瓷器被呈上来之后,众臣又开始窃窃私语。 陶陶高呼:“当然能证明!此件瓷器,乃家母生前烧制,所有的证据就藏在这金丝铁线当中,恳请皇上赐笔墨纸砚!有劳哪位大人帮民女把这瓷器上的纹路誊抄一份。” 朝堂上一片寂静,无人言语。 “此事关乎皇室声誉,兹事体大,就有劳曹大人代朕执笔。” “老臣领旨。” 不到半炷香的时间,曹大人就已完成了誊抄。赵祯请他将纸张交给陶陶,满朝文武无不疑惑,纵横交错,线条紊乱的三张纸,究竟有何高深之处。 陶陶结果纸,命人将大殿的门窗关上,只留了一条正对着太阳的门缝,一束光照在大殿之上,恍如神明降世,而当陶陶将那三张纸对着那束光亮时,密密麻麻的线条,居然组成了字句,一笔一划,如泣如诉。 “章之颖,念!”哪怕已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件物证,可那种震撼与冲击仍然使赵祯的心剧烈跳动。 这封书信,前半部分讲述了狸猫换太子的经过,后半部分讲了李宸妃葬在何处,却原来李宸妃去世之后,陶陶的父母便将其葬在了瓷冢。找到章家的瓷冢,打开墓室,就能找到李宸妃的遗体。 “太后,可还有什么想说的?”赵祯双手死死握住龙椅的扶手,给自己支撑的力量。 帘子后面那人依然冷静,声音平静的听不出任何波澜:“这么说,遗体找到了……” “是,朕今日一早便派人去了章家瓷冢,墓室已被打开,李宸妃……朕生身母亲的遗体就在其中。” 太后笑了一声,如释重负:“难为她了……皇帝若是还感念你我母子之情,还请皇上答应哀家一件事。” “太后请讲。” “你若真想为李宸妃做些事,就在安阳县李家村好生找一处依山傍水的地方,将她安葬了吧,其他的,哀家没什么可说的。何锦昕瓷器中所言非虚,狸猫换太子、章家灭门,皆是哀家一人所为,也自当由哀家一力承担。” 太后静静的坐在帘后,不再多言,她瞧着朝堂上的文武百官,对如何处置她这个太后,争得面红耳赤!而她一手养大的“皇帝”,是如何忠孝仁义,力挽狂澜,做到情法兼顾。这个孩子,或许真是老天垂怜,送给她最好的礼物了。 章家一案真相大白,由何锦昕烧制的瓷器平冤昭雪,日后可自由在市场买卖,至于章家的瓷窑被封为“天下第一民窑”,由章之颖接管。 至于太后,虽犯下大罪,念及养育之恩,从此禁足清仁宫,不得外出,至于杀人者李曜查无踪迹,恐已随妻女而去,一旦发现,百姓可立即报官,赏黄金万两,此召五十年内有效。 李宸妃追封为庄懿皇太后,依其生前所愿,厚葬在她的老家安阳县李家村。 第二百四十二章 大结局啦 没能手刃仇人的陶陶,自然不愿在宫中久住,她与赵祯只怕也难回到初识。 临别之时,她对赵祯说:“你是一个好人,也是一个好皇帝,我不能要求你弑母,可我也无法面对自己的仇人。如今我母亲的瓷器能够重新回到市面上,我心存感激,以后你出宫,我自当以好友相待,小宋。” 赵祯的眼睛有些湿润,他挣脱了太后的束缚,却仍旧挣脱不了皇宫,他对平民生活的向往和喜爱或许只能留在心里,从此立志做一位仁爱的皇帝。 恢复姓名的陶陶回到草庐,远远的瞧见萩姑姑在那不停抹眼泪,她走向前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一切都结束了,章家的声誉恢复了,母亲的瓷器也被认可了,世间再也没有人能抹去章家瓷器的痕迹……” “嗯……老爷和夫人泉下有知,终于可以瞑目了,小姐。”萩姑姑不停的点头,抽抽噎噎的抱着陶陶。 “又叫我小姐?我是陶陶,是你一手带大的陶陶,不许再叫小姐。” “是是是,是我一手带大的陶陶,相依为命的陶陶……真好,真好啊。” 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看得旁边的没藏惠兰也在悄悄抹眼泪,当她了解到陶陶的过往,也终于理解了这个人的行事作风,自然也由衷的替她高兴,于是她也冲上前,拥抱住她们二人:“要抱,一起抱嘛。” 众人被她逗乐了,沉浸在过去的悲伤也烟消云散,只是人群外的蔺大叔彷佛有什么心事,眉头紧锁着,露出迎合大家的笑。 到了晚上,大家决定在草庐不醉不归,尤其是陶陶,喝的好不痛快,自此以后,她终于可以正大光明的用章之颖的身份,痛苦的活一场,而她多年来偷盗的瓷器,也终于可以面向世人,一展风采。 没藏惠兰和萩姑姑被陶陶的情绪所感染,二人也喝的不亦乐乎,唯有穆望舒和蔺大叔还保持着理智,陶陶嚷着还要喝酒,蔺大叔阻止说:“酒没了,改日再喝。” “不!就要喝,蔺大叔你怎么这么小气,我知道你屋里还有好多好多酒呢!是不是不舍得拿出来啊?” 陶陶摇摇晃晃起身,指着蔺大叔撒起娇来:“萩姑姑,你管管他,若是进了章家大门,可不能这么小气!走,咱俩去拿酒。” 蔺大叔脸色一沉,不再说话,一旁的穆望舒拦下陶陶,安抚她先坐好:“我去陪蔺大叔拿好不好?” “好!多拿几坛。”陶陶满意的笑了,顺手钩住没藏惠兰的肩,吆喝着先吃菜。 从萩姑姑的草庐到蔺大叔那里,仅有半盏茶的功夫,可一路上两人安静的让人很不自在,终于还是蔺大叔忍不住开口:“姑爷,我可以这么称呼吧。有一件事我压在心里很久了,想听听姑爷你的意见。” “若是推断的不错,你应该是想说章家灭门一事。”穆望舒似乎并没有很惊讶。 “是,不瞒你说,我手上这道疤,不是刀伤,而是被陶陶的母亲用瓷片所伤……” “所有章家三十余口,是你所杀?” “是,姑爷既然不吃惊,说明您早就查清我的底细了,陶陶她……知道吗?”蔺大叔小心翼翼的问。 “不知道,她和萩姑姑都不知道。” “我所犯的罪孽,以死谢罪尚不足惜,可是我,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妻女去世之后,我一心寻死,是陶陶和萩姑娘救了我,我们三人相依为命,如同家人一般,我把她们的性命看得比自己还要重要!没想到造化弄人,这是老天爷对我的惩罚!惩罚我为救妻女性命,与虎谋皮,杀害无辜三十余人!”回忆起与陶陶相处的点点滴滴,蔺大叔沧桑的脸上总算有了一丝笑意,可一想到那个雪天,他面如死灰,眼睛里再没了生机。 穆望舒不敢说可以替陶陶做决定,以自己对她的了解,这么多年,她早已把蔺大叔当成了自己的家人,如果真相带来的只有痛苦,那就让这个真相继续埋藏起来吧,“我无法替她原谅,可如果没有你教她武功,照顾她们主仆二人,或许陶陶至今也无法替母伸冤。你与她们二人的命运,早已分割不开了。” “我已经做好了以死谢罪的准备,我无颜面对她们,明日我就去官衙自首,陶陶与萩姑娘,就拜托给姑爷了。” 据穆望舒调查,当年的李曜为人正直讲义气,若不是妻女得病急需珍贵的药材,断然不会接受刘太后的条件,于是他问:“这么多年,你可安睡得安稳?” “从来没有……如果不是陶陶,我或许早就死了,遇到她们之前,这世上再没有我珍惜之人。” “如此,你不必去投案自首,因为对你的惩罚早就开始了,直到今日也没有结束。依我之见,与其投案自首,以死抵罪,不如把这个秘密永远藏在你心里,好好的珍视她们,陪伴她们,用余生来消解罪孽。毕竟,只要你活着,你内心的惩罚就不消失。”穆望舒搬了一坛酒,冲蔺大叔继续说道:“现下她们已经喝多了,明日酒醒少不了头疼难受,你若真心想弥补,就呆在萩姑姑身边,好好照顾她一辈子,因为她是陶陶现在唯一的亲人了。” “姑爷……”蔺大叔拱手行礼,眼角有泪滑出。 “我不认识什么李曜李侍卫,我只知道蔺大叔是能帮我一起搬酒,一起为她们遮风挡雨的人,走吧,再不送酒,只怕她们要自己搬了。”穆望舒一边催促,一边抱着酒往外走,蔺大叔沉默半响,选择跟了上去。 众人真的是喝多了,觥筹交错,喝得尽兴,有种一切释然,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感觉。直到月亮爬上柳树的梢头,小小的草庐才安静下来,没藏惠兰被黎青扛上了马,穆望舒把陶陶抱上了马车,四人打道回府,留下蔺大叔照顾喝的七荤八素的萩姑姑。 回去路上,陶陶忽然想起一件事来:“我对烧制瓷器,并不精通,一点皮毛而已。我忽然想起两个人,磁涧村的两兄弟或许可以帮我,他们叫章生一和章生二……你派人把他们请来好不好?毕竟与我还是本家嘞。” “好,明日我便差人去请。”穆望舒揽着陶陶的肩,想让她躺得更舒服些。 “木头,你和蔺大叔去拿酒,都聊了什么,去那么久。”陶陶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我来猜猜,是不是他想娶我家萩姑姑?你有没有告诉他,想娶可以,得八抬大轿,排成要比我成亲还要大!” “陶陶,若是一个人犯了很重很重的罪,而他有情非得已的苦衷,你觉得,他该被原谅吗?”穆望舒柔声问道。 “管他什么罪,什么苦衷,我只想知道,现在这个人,悔改了没有?知错了没有?” “若是悔改了呢,也知错了呢?若是他想以死谢罪,不敢奢求原谅呢?” 陶陶噌的一下坐直了身板,醉醺醺的望着穆望舒:“死,何其容易,活着最重要。以死谢罪又能改变什么呢,还是要好好活着,活着才能好好赎罪,是不是?嗯?” “是,夫人说得对!夫人说什么都对!”穆望舒一把将她拉入怀中,忽然有些喜极而泣,“我们都要好好活着。” 而黎青与没藏惠兰共骑一匹马,没藏惠兰将头靠在黎青的胸膛,醉醺醺的骂道:“你个臭没良心的男人,我从穆府出来那么久,你到现在才来接我。” 黎青心里苦啊,他明明常常消极怠工,偷偷来草庐看她的,明明是她乐不思蜀,反倒怨起自己来了,但又能怎么着呢,喝成这样,只能哄着了:“是是是,大小姐说的是,我没良心,我是臭男人,我罪该万死……” “死……不至于……你还得,还得陪我回西夏,面见父亲呢。”说完,没藏惠兰倒头就睡着了。 黎青那小子反反复复回忆这句话的含义,开心得像个二傻子,不敢相信的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惠兰!你这话当真?惠兰??” 黎青一遍一遍的喊,一遍一遍的确认,终于没藏惠兰忍无可忍,一记重拳揣在他脸上:“吵死了!还让不让姥娘睡觉啊!” 一声怒吼,惊得林间的飞鸟嘎嘎飞起,就连马车里的陶陶也在睡梦中颤抖了一下。西夏女子果真不同反响。 第二百四十三章 番外一(帝妃之约) 次年春日,到了赵祯与曹贵妃约定的日子。两年相伴的情分,赵祯决心亲自驾马车送她出宫见她想见的人。 “皇上真的想好了,若臣妾一去不回,皇上该如何向朝廷和天下人交代?” “无妨,对外就称你染了重疾,薨了。”赵祯随口一说觉得不妥,连忙解释:“朕不是要咒你,朕的意思是,大不了就继续称病嘛,反正琼桑阁也没几个人去,到时就封了它,外人不得入内。” “如此,臣妾便谢过皇上了。”曹贵妃深深行了个礼,平心而论,新婚当天立下两年之约,而今这个人真的要把自己送出宫,这是她自己都不敢想的事。 “婉儿客气了,你在宫中帮过朕不少忙,在朕最孤独无助的时候,陪伴朕。朕心中感激不尽,若是说谢,是朕该谢谢你才是。”赵祯拱手还礼,情真意切。 “皇上!”曹贵妃大惊失色,忙伸手去扶,却在接触到对方衣袖的瞬间,羞红了脸。 “时候不早了,咱们出宫吧。” “嗯。” 一路上,赵祯赶着马车,曹贵妃坐在马车里,初春的好风景在眼前一览无余,赵祯让曹贵妃掀开车帘看一看,这些风景可比宫中人工雕刻的好看太多了。 两人有说有笑,像是相识了很久的知己好友,又像是一对出游踏青的夫妻。他们从诗词歌赋谈到柴米油盐,从惠民措施又谈到西夏外交……不知何时,他们二人竟也有说不完的话。 走了许久,终于来到曹贵妃口中所说的黄粱巷何家村的一户人家。 赵祯先下马车去敲门,半响一位身穿素衣的男子从屋里走出来,仪表堂堂,文人风骨,也难怪曹贵妃会喜欢这样一位男子,赵祯还未开口,随后下了马车的曹贵妃,盈盈一笑,喊了声:“陈平,是我……” 赵祯望着曹贵妃的模样,一时间失了神,原来在喜欢的人面前,女子会这般模样。 “婉——贵妃娘娘!草民陈平,拜见贵妃娘娘!” 那名男子先是一惊,不敢相信,随即扑通跪倒在地,一口一个贵妃娘娘,再不敢抬起头来。原本欣喜的曹贵妃,笑容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苦笑和物是人非的凄凉。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男子,说要会一直等着自己的男子,如今竟跪在自己面前,甚至不敢多看一眼。 “你……起来吧。”失望如同洪水猛兽,击垮了曹贵妃。 “多谢贵妃娘娘。” “不邀请我进去坐坐吗?” 失望之后的平静是不着痕迹的,如同赵祯见过的很多次一样,她淡淡语气,一副生人莫近的样子。 “草民……草民家中唤堵萧然,只怕……只怕脏了贵妃娘娘的眼……”陈平虽已起身,但目光却一直盯着脚尖,不敢抬头。 “你知道,我不在乎这些。” “贵——” 正说话间,一个小小孩儿跑出来,一把抱住陈平的腿,奶声奶气的喊道:“爹爹,娘亲让你帮她去喂鸡。” “就来,爹爹就来。”好不容易把孩子哄回家,陈平伸手示意曹贵妃借一步说话。 他犹犹豫豫,终于还是说出了真相:“婉儿,我……你也看到了,我成亲了……我……我以为,入了宫的女子,断然不可能再回来了。你……你祖父看不上我,我……我以为……” “可你当初为何答应,会一直等我?”比起陈平的畏畏缩缩,曹贵妃依然平静,平静的可怕。 “是……是我对不起你,是我配不上你!”说着陈平就往自己脸上啪啪抽了几巴掌。 曹贵妃心中彻底失望了,这不是她当年喜欢的人,不是那个一腔抱负,满腹经纶的人,也不是那个气宇轩昂,想靠自己出人头地的人,她等了两年,却换来这么一个已为人夫,口口声声唤她贵妃的人……原来,有些人,是会变的。 一向温和的赵祯见状,气不可耐,一个箭步横在陈平面前,气愤的骂道:“你当然配不上她!懦夫!”随即拉住曹贵妃的手腕,安慰道:“婉儿,我们走!” 回去的马车识趣的悄悄走着,马车内的曹贵妃脸颊带泪,她问赵祯:“臣妾是不是很好可笑?” “婉儿!可笑的是那个负心人,不是你。你不要难过,你还朕,朕带你回宫,回琼桑阁!只要你喜欢,你爱种什么就种什么,喜欢养什么东西就养什么东西,你若愿意,朕会陪一起种,一起养,好不好?”方才种种,赵祯只觉得心好疼,婉儿这般美好的女子,不该如此,他想保护她,呵护她,为她遮风挡雨。 马车内没有回答,赵祯停下马车,扭头望向车内,他不敢伸手去拉开帘子,不想这般冒昧,可是方才所言句句皆真,“婉儿……朕知道,你不喜欢朕,但是没关系,你不用喜欢,你只需做你自己就好,你只要住在琼桑阁,偶尔弹弹琴与朕说说话,朕就已经很开心了……” 车内依旧寂静,赵祯不知该如何是好,“你不说话,是不是还在生气,你是不是在哭?你等着,朕这就回去把那个什么陈平狠狠教训一顿!对!朕要赏他五十大板!一百大板!五马分尸!诛他九族!……” 赵祯越说越离谱,曹贵妃在马车里忍不住笑了一声:“皇上不是说要做爱民如子的仁君吗,今日怎么如此暴躁。” “朕——,朕是替你生气。陶爷说过,若是生气不能憋着,要骂出来,发泄出来,要不,咱回去把他揍一顿吧!” 曹贵妃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眼角的泪水也已干涸,既不相逢,何不相忘,一别两宽,各自欢喜,她淡淡的说了句: “皇上……回吧。” “好!朕马上掉头!”赵祯一听,来了斗志,刚想掉转马头,杀他个回马枪,就听见马车里的声音。 “臣妾说的是……回宫吧。” 风儿轻柔,马儿欢快,春日里的风景当真是美得醉人,就连赶车的人心情都愉悦了起来。 赵祯脸上的笑容久久不散,回宫好,回宫好啊!恨不得八百里加急立刻回到皇宫,把曹贵妃藏起来,好好的藏起来,再也不让别的什么酸腐书生,阿猫阿狗的惦记。 半年后,曹贵妃有喜,陶陶入宫看望曹姐姐,却被另一个人请到偏殿,那人便是太后身边的郭槐,郭公公。 第二百四十四章 番外二(往事如烟) “许久未见了章姑娘。” 再见郭槐,他整个人老了许多,腰也有些弯了,但宫中老人身上的那股精明劲儿依然存在。 “公公客气了,还是像以前叫我陶陶吧。” “哎!陶陶姑娘。”听到这句话,郭槐明显松了口气,转而神色有些暗淡:“有些话本不该老奴多言的,只是太多事,老奴看在眼里,替主子难过。” 陶陶没有接话,他的主子不就是太后嘛,一个手握重权,随随便便就能决定人生死的太后,有什么可难过的。 “姑娘,你可知那盏八方碗,太后为何一直留着?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更何况太后与你的母亲自幼相识。”说起这些,郭槐脸上流露出难言之隐。 “可她杀了我全家也是事实,人都死了,再多的怀念又有何用,公公此番言语莫不是想让我原谅她?”陶陶不明白,郭槐究竟是何用意。 “老奴纵然再糊涂,也不敢由此奢求。只是陶陶姑娘,太后她真的有不得已的苦衷。十八年前事发头一天,太后曾出宫见过你的母亲,也曾好言相劝,让她远离京都是非之地,可章夫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而那时,先帝就已经有了除掉章家的心思。” “先帝?李曜不是太后安排的?”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章夫人如此,太后亦如此。章夫人遭难,一是她夫妻二人不愿为朝廷效力,二是她太过于聪慧,发现了皇室不为人知的秘密……” “你是说狸猫换太子的事吧。”过去的事难以挽回,说再多又有什么用。 郭槐摇了摇头,那句话彷佛耗尽了他毕生的力气:“是先帝的隐疾。” “什么?“ “章夫人烧制瓷器的技艺一流,同时也略懂岐黄之术,那天她与太后争执之时,为了验证心中所想,切了太后的脉象,无产子之脉,亦无不孕之症,也正因如此,无论如何太后也再难保她……” “你为何要告诉我这些?”陶陶心中泛起苦涩,不是因为瓷器,也不是因为夺子,而是因为娘亲知道了不该知道的秘密,一个秘密,葬送三十余口,何其可笑。 “就当是老奴的私心吧,哪怕有一个人也好,知晓太后的情非得已。” “好一个情非得已,我母亲为人光明磊落,一定会守口如瓶,既是好友,为何忍心杀她满门?你如今把这些告诉我,就不怕我说出去吗?”陶陶红着眼质问郭槐。 “你不会,当年的章夫人同样不会,只是我们明白的太晚了……陶陶姑娘!”郭槐双膝跪地颤颤巍巍的把头磕了下去,久久不愿起来。 门外突然传来劈里啪啦的声音,伴随着浓浓的白烟,陶陶脑海中闪过一个不好的念头,慌忙伸手去开门,却被一股热浪逼退!只听见有人在外面喊:“来人呐!走水啦!来人呐!” 陶陶折回,跑到窗户边,却发现窗户也被人从外面挡住!她不可置信的望着郭槐,对方却也是一脸茫然。 “不是老奴,不是老奴。”郭槐连连摆手,他只是心疼自家主子背负太多,可从未想过要伤害陶陶啊。 “既然不是公公,就请快些起来,一同寻找生路吧!” 火舌从门缝里窜进来,席卷着周围的一切,沿着门窗,殿内的帘子,不断的燃烧,顺着柱子越发烧的旺盛。陶陶的脑子在飞速的转动,她一边试探能否从哪里突破,一边问郭槐,除了他,可还有人知道他们来了此处。 郭槐四下打量出口,想了想,忽然一怔:“郭皇后!” “哈,还真是冤家路窄!” 火越少越大,越少越近,陶陶赶紧从旁边抄来一把椅子,狠狠的砸向窗户,只可惜除了咣啷咣啷的声音,那扇窗纹丝不动。 “陶陶姑娘,门是从外面锁上的,你会轻功,就别管老奴了!” “少废话!” 陶陶不是没有想过走房顶,可若让她对一个老迈的人见死不救,她往后还怎么在道上混! “可恶!可恶!”陶陶一遍一遍的砸着窗户,好不容易砸出一个洞,她忙回过头喊郭槐:“公公!有人来了,有人来救咱们了!” 到底是年迈无力,郭公公捂在口鼻上的手,已经没了力气,虚弱的靠在墙角,微微点头。 陶陶丢开椅子跑到他面前,扯住自己的a衣摆,刺啦一声撕出一块长布帮郭槐缠住了口鼻:“公公!撑住!太后还在清仁宫等着呢!” 郭槐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呼吸也越发困难,他拉着陶陶的衣袖一字一顿的说道:“老奴追随太后三十余年,她,不是,一个,无情之人……当年,她,真的想放过,你母亲。也,也是她,对外宣称,章,章家无一人,生……还。” “郭公公!”陶陶一面摇晃,一面呼喊外面的人。 直到大门被砰的一声撞开!浓浓的烟雾中,冲进一群人,陶陶这才脱力晕倒。 待陶陶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中午,她醒来第一句话便是:“郭公公如何?” 曹贵妃安抚着她的肩膀,劝她先吃点东西,郭公公的事稍后再说也不迟。陶陶心下明了,眼睛有些湿润了,她想起郭公公临走前说的话,“我违背了誓言,背叛了太后,说了不该说的话,不忠不义,老天爷罚我,是我罪有应得。” 如陶陶所料,那把火是郭皇后所为。如今曹贵妃有喜,若是生下皇子,必当会被立为储君,而她堂堂一个皇后,义父被杀,姑母被囚禁,自己喜欢的男子瞧都不瞧自己一眼,在这宫里,她还有什么可盼的,既然如此,那就拉一个人陪葬吧,那个让她一无所有的人,活该被烧死! 那日,郭皇后被废,同年腊月,她在冷宫中以头撞柱,含恨而终。 也是在那日,陶陶带着母亲生前最喜欢的莲花碗去见了太后一面,这件瓷器质地清透,颜色素雅,美在收敛、含蓄,给人一种简白之美。 “小时候,你娘最爱说的一句话,一餐一饭,四季平安。所以她当年烧制的第一件瓷器,就是这盏莲花碗。”此时的太后敛去了往日的荣光,若不是在这清仁宫里相见,她的模样看着与宫外那些慈祥朴素的妇人并无二样。 “我娘的死因,我都知道了。” 太后身形恍惚了一下,她愣了好久才慢慢望向门外:“郭槐啊郭槐……其实哀家当年,是劝你母亲走的……”一行清泪缓缓落下,“可那时候,哀家是这大宋的皇后,哀家没有选择。哪怕哀家心里清楚,以她的为人……” “您后悔过吗?” “杀了自己最好的朋友,哀家当然后悔!可哀家也为大宋选了一个宅心仁厚的皇帝……一切罪孽哀家愿意承担。” 面对眼前这个可怜的妇人,陶陶对她的恨似乎已经没有那么强烈了,她的一生被牢牢捆绑在皇宫里,永远也无法走出去,她是这大宋的太后,也是这皇宫里最孤独的女人,这份孤独将伴随她的整个余生。 “这是我最后一次进宫了……您,多保重。” 太后双手捧着莲花碗,泪水模糊了双眼,她自言自语的说道:“人老了老了,还变得爱哭了……锦昕啊,你有一个好女儿。” 一餐一饭,四季平安……清透的瓷器上映衬出何锦昕当年的模样,若是能回到过去就好了,若是不入宫……罢了,往事如烟,落子无悔,哀家,无怨亦无悔。 此生欠下的,下辈子再还给你吧。 明道十二年,清仁宫太后刘娥,薨。 宋仁宗率群臣将刘娥下葬,陪葬宋真宗永定陵,谥号章献明肃皇后。 第二百四十五章 番外三(赔你梅瓶) 自从章生一和章生二成了陶陶的左膀右臂,章家的瓷器越发精湛起来,加上穆望舒的海陆渠道,一时间风头无两,闻名内外。而陶陶在闲暇时间,终于在一个天气清朗的日子,烧制出了一件非常完美的梅瓶! 此瓶天晴颜色,瓶如美人,身姿挺拔,俏丽动人。 时隔两年,欠胖子李的梅瓶总算是还给人家了,但毕竟是自己亲手烧制的,所以陶陶在交给胖子李的时候,那是一顿夸赞! “得了吧,就你这手艺,还不如从西夏黑瓷中随便给我一件!你是不知道,现在西夏黑瓷有多抢手!天青色的青瓷,早就不流行了!”胖子李显然没把这件瓷器看在眼里,这两年他跟着穆望舒,什么瓷器没见过,一个梅瓶有什么好稀奇的。 “你这胖子,说你胖还喘上了!陶爷我亲手烧制,绝无仅有!只此一件!你懂不懂欣赏啊!”说着就要上手拧他耳朵,瞥见墨之挺着大肚子走过来,这才收了手。 “哎呀呀,娘子,你怎么出来了。”胖子李圆滚滚的身形,轻盈而圆润的跑到墨之跟前,鞍前马后,不敢怠慢,“陶爷,我现在可是有妇之夫,遵守夫道,你可不要动手动脚,有辱斯文。” “欸你!——” “少夫人。”墨之微微颔首,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陶爷,我听说默娘跟着出海,在海上做起了生意。惠兰和黎青也出海游玩去了,整个穆府也就你和穆大老板,你两什么时候生个小木头,也好继承这万贯家产啊!” “胖子!别以为有墨之在,我就不敢削你!”陶陶的脸颊微微发烫,故作凶狠的骂道。 “得,当我没说。”胖子李作为好友,自然是为陶陶着急,宫里那事儿过去那么久,这两人不是在忙章家瓷窑,就是在忙海上运输,还要西夏那边隔三岔五的糟心事儿,“话说回来,没藏讹庞拿小老儿,当真同意放没藏惠兰自由了?” “嗯,同意了。” “那西夏小皇帝也愿意?我可是听说这糟老头子是想让惠兰嫁给那个小屁孩的!” 陶陶翻了个白眼:“你人在大宋,管的还挺多!” “那可不,咱好歹也是天下第一瓷的老板,小道消息可灵通着呢!”胖子李得意的朝墨之扬了扬下巴,一副你家相公厉不厉害的模样,看得陶陶恨不能一巴掌扇过去。 “梅瓶我是给你了!好生给姑奶奶珍藏着!” 真是一刻也呆不下去了,这满心满眼只有娘子的胖子李,看得让人直起鸡皮疙瘩。至于他说的那件事,到底是父女情深,没藏讹庞就算再冷血,面对女儿的以死相逼又能怎么办,当然是成全他们。 不过好在霜儿那小丫头古怪精灵的,当初她与穆望舒回大宋,她一个小小女孩家,自信满满的说要留在西夏,谁曾想她所说的留在西夏,竟然是留在了小皇帝的身边。 没藏讹庞那个老狐狸,见这孩子无父无母又没个依靠的,索性将她收为义女,赐名没藏明霜。 回到穆府,穆望舒面色沉重的坐在桌前,似乎已经等了很久了。 “听说你今日烧制了第一件正儿八经的瓷器?” “嗯。” “哪了?给为夫瞧瞧。” “给胖子了呀。当年我摔碎了他一个梅瓶,这不就还给他了嘛。说起这个,还是因为你才摔的呢!” “要回来。” “啥?” “要回来,偷回来也成!” 陶陶见他不像是在说笑,不明所以的问“不是吧穆老板,一个梅瓶而已啊,这么小气?不能给吗?” “不能给!” “为什么不能给。” “那可是你烧制的,第一个瓷器!我得传给我的子孙后代!这可是传家宝!” “你哪来的子孙后代,咱俩孩子都没有呢!”陶陶真的是有被气笑,这人也太有意思了吧。 “夫人若是想要,今日便可有。”说着就把陶陶抱了起来。 “你……你放我下来,还没用晚膳呢……唔……穆……望……舒……嗯……” 良辰美景,长夜漫漫,有爱的人做有爱的事儿。直到夜深人静,四下无人,穆府里窜出一个人影儿,沿着长街的屋檐嗖嗖嗖如箭一般,直奔天下第一瓷——胖子李家。 夜黑风高,伸手不见五指,一个火折子燃起微弱的光亮,只见这盗贼翻箱倒柜,搜寻了半天,终于抱着那盏天青色的梅瓶,兴奋而压抑的低声念叨:“传家宝啊传家宝,我穆家的传家宝!终于找到了!” 次日清晨,胖子李打开铺门,昨日的梅瓶不翼而飞,而它原本的位置上,赫然出现了当下炙手可热的黑瓷,一件上等的兔毫束口盏,惊的胖子李高声叫喊: “陶爷~~~~!当真是大好人呐~~~~!” “阿嚏~!谁啊,一大早念叨我!” 一夜熟睡的陶陶,刚一睁眼就打了个喷嚏!再瞧旁边还在熟睡的穆望舒,双眼略微泛着黑色,这都大早上了,睡得如此香甜,怎么?该不会是昨天晚上累着了吧?? 陶陶瞬间瞪大了双眼,正当年的穆望舒,莫非……正在她的小脑瓜还在飞速运转的时候,穆望舒一伸胳膊将她搂入怀中: “时间还早,夫人,再睡会……” 》》》全文完《《《 作者的话: 时隔多年,《盗行天下:夫君别太坏》这本书,今日算是正式完结咯。 七年前因为身体和工作的原因,一直没来更新,但是这个坑一直在我心里。 我想给笔下的人物一个完整的结局,虽然那些结局写着写着逐渐脱离了我的掌控。 我不想郭皇后写成一个片面的坏人,也不愿刘太后只是为了权势,杀人夺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衷,每个人也都有自己的追求,可以是为了爱情,为了大义,为了权势,也可以单纯是为了自己。 其中文章中我很喜欢曹皇后的角色,但奈何自己文笔有限,难以写出她的温柔强大,包容有魄力,我喜欢她与赵祯的相敬如宾,举止得体……我偏爱这样的人,也偏爱我这个故事里的每一个女性。 今日收官,如有衔接不当,写的不好的地方,希望大家轻点骂,以后我会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