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你不珍惜,我嫁权臣你哭什么?》 第1章 成全你们 西塘知府,府门大敞。 前院的工匠们正忙里忙外的搭着戏台子,极尽奢华,丫鬟小厮来去匆匆,各司其职。 后院却静若无人。 “你爹逼你入赘沈家,我爹逼我回京嫁人,父命难为,可是富贵荣华在我眼里不过浮云!此生不能与你长相厮守,我不如死了算了!” “天若有情天亦老,他们迂腐市侩,都见不得有情人成眷属。趁着今晚府里忙乱,咱们逃吧,等木已成舟之时再回来,就不会有人逼我们了!” 知府千金夜会情郎,情真意切,泪眼婆娑,真是好一对苦命鸳鸯。 躲在暗处的沈多芙站着听了许久,很是乏累,索性蹲下来。 谁知,一眨眼的功夫,那对苦命鸳鸯竟忘情的吻在一处,唇齿交缠的声音很小,像蚊子一样细。 猛然间,沈多芙想起前世,她走投无路,抛弃尊严,求孟景程给她一个孩子,他作恶一般,带着屈辱的吻她,轻蔑的笑说:“你知道吗?我第一次亲吻她时的感觉有多美好吗?像在亲吻一朵小花,而你呢?寡淡无趣,像一堵陈年土墙,令人恶心。你永远也比不上她!” 如今沈多芙终于理解孟景程,她确实开始犯恶心了。 前世劳碌半生,落了个自尽狱中的下场,再睁眼,重生了。 父亲在行商途中丧命,消息传回来,被她暗中压下,母亲还如前世一般,强势逼迫孟家让孟景程入赘,而他此刻正与知府千金私会。 一个苦读数载前途无量的举子,一个名满江南的大家闺秀,谁也没想到他们竟会如此离经叛道,夜会私奔。 前世,沈多芙爱慕孟景程多年,亲手拆散了这对苦命鸳鸯,为此,孟景程恨她入骨。 她以为时间会淡忘一切,只要她毫无保留的待他好,终有一日,他会回头看到她,终有一日,他会爱她。 可她等啊等,等到他科考及第,做京官,平步青云,手握重权,也不曾多看她一眼。 他一边轻视她商人的身份,斥她唯利是图,满身铜臭,一边为了博名声,散去她辛苦挣来的家财去赈济灾民流民。 这也就罢了,可他忙着和皇帝抢女人,和权臣抢女人,惹来权贵忌惮,被陷害入狱。 她散了半个沈家,四处求爷爷告奶奶,真是好不容易才将他救出来,他却以为他那个高风亮节的心上人为了救他,不得已嫁入皇宫为后,就地发疯,借酒消愁,全无半点往日温文尔雅的样子。 笑死。 那可是中宫皇后啊!哪个女人不想当皇后?后位还用得着谁逼迫吗? 他恨她,怨怪她以恩要挟,逼他入赘,害他永失挚爱。 训人时,他满口仁义道德,仿若圣洁的佛子,让人自惭形秽。 然而他身为臣子,却夜夜唤着皇后名讳入睡,没有一天不在悔恨中度过,煎熬着身边所有人。 王朝更替之夜,他护着皇后逃出皇城,死在了城门的剑阵之下。 他一死百了,连累整个沈家,为他陪葬。 她勤勤恳恳,无怨无悔的为他,只换来一生错付。 夜风袭来,钻入暗巷,盛夏的风竟带上薄薄的凉意,沈多芙打了个寒颤。 曾经浓烈的爱意,纠缠了半生,不过瞬息,烟消云散。 那些深夜抓心挠肝的执念,爱而不得的痛苦,不知何时被烧了个干净,再也回不到从前。 她还记得死前那夜的雨下了好久,稀疏的雨声隔绝在牢房外,掩盖新帝亲卫身上的铁甲碰撞声。 他们有十八般酷刑,据说样样痛不欲生,万幸,她早些自我了断,免受皮肉之苦。 既然有此缘法,重活一世,她定要好好珍惜,这次她不要孟景程了,她想换个活法。 “孟郎,你不会负我吧?”知府千金问。 “若有负你,我天打……” 孟景程一板一眼的发誓被打断,她说:“我信你!我们逃吧!” 脚步声渐渐远去,沈多芙从暗处走出来,悄悄跟上去,前世有她这个拦路虎,他们没私奔成功。 孟景程那个书呆子,私奔也不知道打点,这一世,她替他们扫清一切障碍,连城门都打点好了,还让孟家的小厮抱着金银细软在城门口等着他们。 只求他们此次私奔能万无一失,逃到天涯海角去,永生永世不要再回来。 两人出了城门,一路往北行。 夜深,回到沈府,沈多芙去看了母亲,自从丧父的消息传来,母亲伤心过度,卧床不起。 仅仅一日,母亲像是一下子苍老了十年。 “芙儿?这么晚了还没睡?”沈母孟氏转过身,轻声问。 沈多芙嗯了一声,见孟氏坐起来,便起身过去:“明日萧府宴客,商行事多,我刚回来,娘您好些了吗?” “好多了……” 沈多芙难过的拭了拭泪,母亲总说好多了,没事了…… 可是母亲即将不久于人世。 前世,她忙着争权,忙着舔孟景程,忽略了母亲,没多久,一直病殃殃的母亲突然撒手人寰,母女二人连最后一面都没能见上。 一年之内,连失双亲,从此世上再无人爱她。 孟氏伸手揉着沈多芙的发顶,宽慰:“这天底下的夫妻哪有几个一开始就心意相通的?都是日久生情!至少你心里有他,我看得出来,景程心中未必没有你,男人嘛,只要你一心待他,能助他,他迟早能看到你的好!芙儿别怕!” 沈多芙张了张嘴,终究没有说什么,前世她就是这么被母亲洗脑,一步一步走入深渊,摔得粉身碎骨。 其实她懂,母亲就是想肥水不流外人田。 孟景程是母亲远方的侄儿,有一年家乡遭了蝗灾,千里迢迢举家来投奔。 母亲不仅给孟家置了宅子,还让孟景程自由出入沈府,当做半子,悉心栽培。 孟景程也十分争气,十五岁中了秀才,今年又中了举,媒人都快要把孟家的门槛给踏破了。 母亲总说,青梅竹马,自幼一起长大,两小无猜的情谊,哪是旁人能比的? 母亲死后,沈多芙常常在想,她对孟景程的感情,似乎有一大半源于母亲对他的喜爱。 孟氏拉过沈多芙的手,继续说:“我问过了,今年没有什么好日子,咱们急着办,就择日不如撞日了,明日办喜事,后日你和景程便启程,去把你爹的尸骨接回来安葬,这样族叔们便挑不出什么错来。” 话音未落,孟氏的泪水便落了下来,衣袖早已湿透。 “好!一切听从母亲安排!”沈多芙再多的话也没敢出口,替母亲掖了被角,便回屋睡觉。 父母只生养了她一个,老来得女,前世没能好好尽孝,重生而来,父死已成定局,没有转圜的余地,母亲还在世,她已心存感激,不愿再忤逆母亲。 反正孟景程已经私奔出逃,断断不可能回来成亲。 第2章 那人 天刚刚亮,沈府大门被人敲开,瞬时人声嘈杂。 “出事了!出事了!” “快去请姑娘!” 下人的呼声天南地北的传过来,沈多芙猛地被惊醒。 要抄家了? “姑娘,不好了,出大事了!”院里的小丫鬟在门外嚷嚷。 沈多芙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起身,脸色白如纸,她真是不禁吓。 都怪她前世太失败,活得如惊弓之鸟一般。 房门打开。 婢女青寻打听到消息,凑近了说:“孟公子不知道拐了谁家姑娘,竟敢私奔,不过姑娘放心,已经抓回来了,眼下被打了个半死,知府大人请姑娘去一趟!夫人说了,能抓回来就好,就算被打瘸了也没事,只要能生孩子就行!” “???”沈多芙一脸震惊。 果然百无一用是书生! 她亲眼看着他们两个都逃出去了,怎么还能被抓回来? 沈多芙随意敛了件外衣出门,出院门前,皱着眉头大声说:“都交代下去,让府里的人以后都别大惊小怪,只要不是抄家,都出不了大事!” “是。” 一路行至知府府衙,正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新晋举子与年轻女子私奔的消息,已经传得人尽皆知,街头巷尾都在议论此事。 孟景程可算是颜面扫地,只是没有人提及女方,问就是不知底细,想必是知府大人压住了场面。 府衙内,知府大人坐于高堂,开堂审理,堂内站着许多人,围观看热闹的百姓,将府衙围得水泄不通。 孟景程被打得背上满是血,趴在地上,奄奄一息。 沈多芙走近,大家主动让出道来,她忽地心头一沉。 竟然闹到了公堂审理,看来知府大人是打算要孟景程身败名裂。 巳时,日头毒辣。 这么热的天,叫她来干什么?真是烦死了! 堂内有一男子,背对着众人,身量高挑,清清瘦瘦的随意套了一件青色麻布长衫,朝着知府大人微一颔首,转身离开。 乍然瞥见那青衣男子的脸,人群中吱哇乱叫,仿佛春风拂面,沈多芙浑身的血液却瞬间冻住,微微发着抖。 难道是阳光太过刺人,她看花眼了? 伸手揉了揉眼睛,再睁眼,那人已从她身旁掠过,她强装镇定,才堪堪定住身形,没有像老鼠见到猫一样闪身避开。 那人擦身而过时,侧眸睨了沈多芙一眼,眸底漆黑如墨,并未置一词,疾步离开。 “这位就是水云楼的张生啊?听说连太后对他的戏曲都赞不绝口!” “今日一见,果真是俊朗非凡,气质绝尘哪!还是京师的人会玩!” “昨夜就是水云楼戏班连夜入城,看这对狗男女形迹可疑,怀疑是私奔出逃,就顺手抓回来了,要不然整个西塘的民风都要被这伪君子给败坏了!” “听说,今日张生是带了太后口谕来的,闹这一出,连太后口谕都搁置到现在才听宣!真是大不敬!” 百姓议论纷纷,姑娘们盯着离去的张生瞧,紧张的都快咬破手帕,沈多芙只觉天门盖上嗡嗡作响。 太后口谕向来有专人送达,怎会托一个戏子传达?孟景程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私奔也能碰上命定的情敌! 他这个人,无事不登三宝殿,此番扮作戏子来西塘,必是另有目的。 前世这个时候,她和孟景程完婚,急着去接父亲的尸首,等她回到西塘,忙着办丧事,和族叔周旋,心力交瘁,根本无心去在意一个上京来的戏子。 等她回过神来,水云楼早就不知去向,连孟景程都已入京中了进士。 “多芙,多芙你快说句话啊!私奔之事定然是个误会!”孟父比沈多芙来的早,慌里慌张的解释着孟景程要入赘沈家之事,绝不可能与人私奔巴拉巴拉一大堆。 知府大人面沉如水,看向沈多芙:“沈多芙,孟家人说昨夜私奔之人是你,可有此事?” 此番不要脸的话,把沈多芙从回忆中一下子拉出来,她大声否认:“不是!大人,民女昨夜一直在自家府内,并未出府,沈府的下人皆可作证!” 孟父一听,立刻跪下了:“大人,多芙是顾及名声,不敢承认!我儿已遵从父母之命,今日要入赘沈府!昨夜他们二人只是相邀出府游玩!” “一派胡言!” 沈多芙刚想再说两句,被孟父打断:“城门守将已经招了,是你沈府的小厮送了银两给他,他一时财迷心窍,才给开的城门,我府上的小厮也招了,是你给的包袱,里头全是值钱的东西!不是你,还能是谁?你有这么好心,会成全景程与旁人吗?” 沈多芙一时间哑口无言,钱确实她送的,但她这一世真的有心成全啊! 这都能忍,跟吃屎有什么分别? 不止名声的问题,这个黑锅她绝不能背。 沈多芙勾唇一笑:“方才那位张生公子不是将这私奔的二人抓回来了吗?如果私奔之人是我,为何他不认识我呢?抓奸要抓双,怎会放我独自离开?张生一行刚刚入城,一入城直奔府衙,而我从沈府一路而来,大街上的人都盯着我瞧呢!孟景程与我有婚约,却与他人私奔,我沈家虽出身商贾,但也知廉耻,断然容不下如此德行败坏之人。” 众人恍然大悟,纷纷称是,他们更愿意相信不熟悉的人。 “多芙,我知道你心里有气,家事关起门来再说!现在人命关天啊!你懂点事,别再惺惺作态了!今日可是你们大婚之日啊!” “我惺惺作态?孟景程,你自己说,与你私会之人是谁?是我吗?”沈多芙一肚子火,恨不得往孟景程的伤口上再踩两脚。 孟景程早已昏死过去,无法回话。 人群议论纷纷,有的认为私奔的另有其人,有的认定是沈多芙诡计多端,故作姿态。 说什么的都有。 “啪!”公堂木一震,知府一声厉喝:“肃静!” 随后,知府黑沉着脸,起身离开,走之前,给了沈多芙一个眼神。 沈多芙无奈,跟着入了后堂。 “多芙啊,你早就知道对不对?都是我教女无方,我真想直接将这丢人现眼的东西直接打死算了!”知府萧河一入后堂,变了脸色,满面愁容,全无半点威严。 西塘就这么大,萧沈两家常有来往,沈多芙费劲吧啦的结识知府千金,本是为了官商好勾结,谁知倒成了孟景程的鹊桥。 见沈多芙不接话,萧河不得不再次叹息:“我是真想打死这个逆女,你别不信!太后此次口谕,说是十多年未吃过西塘的橘子了,不知道什么味道,让我冬季来临前给送进京里去!” 沈多芙抬眼,有些微惊,难怪萧河不生疑,果然很无关紧要的一句口谕,但仔细想来,又觉得不对劲。 第3章 听戏 “太后哪是要橘子啊,她是想让若晴早点进京!”萧河及时解惑,一脸苦相,“不瞒你说,传言并非空穴来风,太后一直有意让若晴进宫选秀,你也知道,我一直把若晴当成皇后来培养,若是这事传出去,我们全完了!” “萧大人,这事若是我顶了,我也完了!我家里的叔伯会以败坏门风为由,将我赶出家门的!”沈多芙建议道,“您不如随便拉个府里的丫鬟,顶了就是!” “使不得使不得!这事只能是你来顶,才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萧河懊恼不已,要不是张生直接将人扭送到官衙,也不至于闹到无法收场的地步。 这么大的丑闻,不能和萧家扯上一丁点的关系。 孟景程那厮,简直无法无天,都闹到公堂,也不知道遮掩,吵着闹着要和若晴长相守,不成全他们,就一起殉情。 真想打死! 萧河又道:“你就当帮我一个忙,我欠你一个人情,将来无论什么事,只要你开口我都竭尽全力帮你!” “倒还真有一件事情,需要大人帮忙!”沈多芙不客气的说完,见萧河瞬间变脸,故意低头,装作看不见,补充道,“温家商行近来与曹公公来往甚密,我急得是焦头烂额,往年宫中采买都在我这,可不能让人抢了去!” 想到前世,因为沈家内斗,痛失宫中内务府的供应,温家趁势大起,自此沈家逐渐没落,她花了好大的劲才重新夺回,却为此陷入了更大的漩涡。 想到这里,沈多芙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萧河没应声,沈多芙继续说:“太后是您亲姐姐,这前朝后宫,谁不得给您几分薄面?您只需修书一封让我带去给曹公公,就问候几声,问候家常就行!后面就看我的本事了,最后成与不成都与您无关!” 都说到这份上了,萧河仍然犹豫不决。 沈多芙加一把火:“这点小事,大人都不愿意,那我也爱莫能助!” 说完,转身就走。 “行!我立刻就写!”萧河拉住沈多芙,转身去写信,一边写,一边念念有词,“你要知道,我为官多年,从不拿太后的名头办事,为了你,这是第一次。” “多谢大人。” 拿了信,沈多芙出面保下孟景程,二人有婚约在身,便算不得私奔,顶多算私会游玩,让外来人看了笑话。 商家女本就时常抛头露脸,众人容忍度很高,人们见无瓜可吃,很快便散了。 孟府。 孟景程上了药清醒过来,背对着沈多芙说:“沈多芙,我对你无意,你走吧!这一次我绝不会入赘!” “我知道了。” 孟景程只会闹脾气,一点用都没有,沈多芙不以为意,转身就走。 “你知道了也好,我与若晴心意相通,早就私定终身,我心中除她之外再容不下旁人,你就当我是个忘恩负义之人吧!找个好人家嫁了,一个女人要撑起偌大的家业很艰难,不如主动交出掌家之权,你叔伯不会为难你!” 听着孟景程的诛心之言,沈多芙竟意外不觉得生气,她笑叹一声:“管好你自己吧,我就不劳你费心了!放心,我不会与你成婚!” 说完,沈多芙转身就走,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因为孟景程伤重,顾及着沈母的身体,沈多芙只是将婚期延迟。 白日,沈多芙顶着烈日,奔走于各家商行,入夜,进萧府听水云楼唱戏。 张生连唱几夜,整个西塘的男女老少,都被张生迷得神魂颠倒。 萧府的院墙之外,都摆了好几张桌子,供人隔墙听戏。 一片叫好声中,沈多芙坐在不起眼的角落,汗珠浸湿后背,晚风一吹,浑身发凉。 实在难以接受,前世位高权重,杀人不眨眼的许太傅,如今这般唱戏取悦他人的样子。 许羡,这个名字,在整个北霁朝早已家喻户晓,当年他未及弱冠便连中三元,成为炙手可热的新科状元,在翰林院潜心编书三年,出来便步步高升,如今任职正三品,深受太后和小皇帝器重,成为朝廷的肱骨之臣。 沈多芙少时听孟景程谈论过许羡,孟景程满目艳羡之色,可以说许羡的成就,是所有读书人心中的向往。 而今他扮作戏子,唱腔丝滑悠扬,风扬起他的衣袖,勾勒出他清瘦的身姿,风华绝代。 沈多芙眉头不禁皱起。 真是得上天眷顾的男人,到底还有什么是他不会的? 今日上京飞鸽传书来,许羡任钦差大臣,奉皇命南下治水,此刻钦差一行已入湘北边界。而许钦差却悄悄出现在了千里之外的西塘,唱戏取悦官家女眷。 果然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一曲终,张生在掌声中,缓步下台。 他一日只登台一次,无论萧夫人如何央求,无论多少银子,他一个字都不会多唱。 沈多芙暗忖,如此做作,八成是怕露馅。 “沈姑娘,请随我来。” 沈多芙打算起身离开时,被萧府的丫鬟叫住,她认出来是萧若晴身边的丫鬟。 在丫鬟的带领下,沈多芙在后院的水榭游廊中,见到了萧若晴。 这几日,萧若晴被关在房中严加看管,据说是绝食抗议,今日才被放出来,仅限府内后院行走。 萧若晴看起来很憔悴,瘦了很多,弱不禁风的坐着。 “孟郎……”萧若晴拉住沈多芙的手,一出口便觉不妥,改口问:“他怎么样了?” “放心,死不了。”沈多芙抽回手,眉眼淡淡的。 萧若晴眼泪一下就掉出来,哭道:“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不知道会变成这样!我们只是一时鬼迷心窍,才做下这等丑事!但我发誓,我们真的什么都没有!” 沈多芙嘴角一抽,是是是,什么都没有,只是摸了屁股,亲了嘴。 要不是亲眼所见他们抱着亲吻,她当真会信了萧若晴这番鬼话。 真不能高估她们这些自诩端方的名门闺秀,底线低到可怕。 “你帮我带句话给他!”萧若晴拉住沈多芙的手,泪眼涟涟的说,“和他在一起的这段时日,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我会把他永远的藏在心里。他就是我人生当中最大的遗憾!” 沈多芙略感惊讶,这话的意思是萧若晴要和孟景程说再见了? 第4章 勾引 前世这两人婚后一直藕断丝连,萧若晴都当上皇后了,还总对孟景程眉眼含情,把遗憾错过挂嘴边。 后面几年,沈多芙一直在反省,她以为是她害得他们有情人不能成眷属,到死都在怪自己不该为了一己私欲,强逼孟景程入赘。 如今她成全他们,为什么还是同样的结局? 沈多芙突然笑了起来:“原来他只是你闲来逗闷的玩物罢了,何必装得如此情深义重呢?” “我与孟郎是真的两情相悦,只是奈何门不当户不对!”萧若晴冷了脸,有一种被戳破谎言的难堪。 沈多芙大笑不止,笑孟景程不自量力,更笑自己的愚蠢。 “沈多芙?!”萧若晴第一次在沈多芙眼里看到鄙视,她羞愤的起身,因为起得太急,有些晕眩,她扶柱而立,嘴里念念有词。 “你笑什么?我姑母是皇太后,我父亲是西塘知府,我出身名门,你凭什么跟我争?西塘第一美人,你也配?不过就是你抛头露脸多了,见的男人多了而已!” 沈多芙敛笑:“所以,你看出我对孟景程有意,将他抢去,好证明你比我强?” “我本来就比你强,样样都比你强!傻子都知道选我!我看他对你那么好,嘘寒问暖的,我很羡慕,你看我只要勾勾手指头,他就不对你好了,他心里只有我!现在是我让给你。你信不信,就算你们成了亲,只要我想要,随时都可以要回来,你别高兴太早了!” “你说得对!” 面对沈多芙的冷静,萧若晴哑然失语,突然崩溃大哭:“可我现在真的很喜欢他!为什么所有人都要来拆散我们?我可以为了他,放弃富贵与他私奔,你能吗?你虽然喜欢孟郎,但你根本不懂他!你最重利益,你们根本不是一类人!你逼他入赘,跟杀了他有什么分别?你爹死了,你为了守住家财,就逼迫孟郎,会不会太残忍了?” 萧若晴边说边抓着沈多芙,身体看着很虚弱,手劲却不小。 沈多芙脸色一沉,该死的孟景程,竟然敢把父亲之死告诉萧若晴,这事越来越多人知道,还能瞒得住几时? “无媒苟合,无视礼法,恕我不能认同,我与你们确实不是同类人!”沈多芙生气的甩开萧若晴,打算离开。 “我说了,我们没有苟合!我与孟郎清清白白!你再这么说,我就去死给你看!” 萧若晴正鬼哭狼嚎着,突然一阵风卷过来,扑通一声,萧若晴倏地从眼前消失,掉入水中,上下扑腾。 沈多芙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猝不及防的看了看水中荡出来的涟漪,又低头看了看萧若晴消失的地方,突然多出来的石子,眉心一皱。 这场景......莫名觉得眼熟。 “啊!你推我家姑娘入水?”丫鬟闻声过来,指着沈多芙大声质问。 “我没有。”沈多芙无辜的摊了摊手,她甚至怀疑萧若晴自导自演。 “啊!救命啊!快来人啊!”丫鬟根本不听沈多芙解释,尖叫着四处去喊人。 萧若晴还在水里扑腾,看样子难受极了。 沈多芙心底生出一丝快感,萧若晴真是一个气运好到让人嫉妒的女子,那么多人宠她爱她,就连太后都对她宠爱有加,萧家那么多姑娘,非要萧若晴为后。 而沈多芙,唯一可以依靠的父亲都死得那么突然,分明是一样的年纪,萧若晴为爱要生要死,而她却要早早的当家,独当一面。 萧若晴渐渐沉下去,沈多芙脸上神色略微变了些,萧若晴还不能死,至少不能死在她眼前。 沈多芙抬脚,朝河边走过去,身侧一道黑影掠过,入水一气呵成。 很快,男人抱着萧若晴走回岸上。 萧若晴昏昏沉沉,撩眼看向救了自己的男人。 微敞的胸襟,因为萧若晴看过来的那两眼,沈多芙觉得男人本就细长的脖子更长了,俊美的脸庞棱角更加分明。 这个男人,此刻看起来,多么像一只开屏的公孔雀。 沈多芙惊到下巴差点掉在地上。 他……莫非在以色相勾引萧若晴? 她怎么会忘了,萧若晴极爱听戏,太后投其所好,特派水云楼来西塘唱给萧若晴听。 许羡扮作戏子,是得佳人芳心的最佳捷径。 前世,许羡和萧若晴就谱写了一段旷世虐恋,爱而不得,相爱相杀。 据说许羡怒发冲冠为红颜,造反杀入上京也都是为了将萧若晴占为己有,可惜最后便宜了孟景程。 萧若晴被孟景程护在身下,两人一起被射成刺猬。 许羡疯了,屠了半个上京城。 天牢中,她隔壁牢房的女子就因为一直陷害萧若晴,被挖眼割舌,挑断手筋脚筋,丢弃在流民营,留着一口气,被凌虐致死。 愣神间,许羡已经放下昏死过去的萧若晴,走到沈多芙的跟前,她整个人被黑影笼罩,下意识往后退。 “沈姑娘,见死不救?”许羡说话的声音很轻,与他唱曲时很不一样。 沈多芙连听了几日,有些不习惯,总觉得他说的跟唱的一样好听。 “我若救了,公子岂不是没了这个英雄救美的机会?”沈多芙前世和许羡斗了大半辈子,她自认为有点了解他。 他先是从暗处投掷小石头,害萧若晴落水,再假惺惺的救她起来,如此明显的算计,她想看不出来都难。 许羡到底羽翼未丰,还不如前世那般老谋深算。 许羡还在不断靠近,她绝不会承认他此刻极具张力的湿身,让她心底很慌。 一定是许羡前世威严太甚,说到底还是怵他。 “人快来了,公子还不走吗?”沈多芙闭眼斥他,她很清楚,许羡勾搭萧若晴,也是为了利用她,只能偷偷摸摸,他绝不想被外人知晓。 否则也不会大费周章的扮作戏子。 周遭压力缓缓消失,沈多芙睁开眼,人已经走了。 杂乱的脚步声铺天盖地的涌来,沈多芙迅速跪坐在萧若晴的身旁,左右开弓,狠狠扇着萧若晴的脸。 “若晴你别吓我,你快醒来!”沈多芙大声喊叫。 对,她就是在泄私愤。 接下来,必有一场硬仗。 第5章 解围 很快,萧府的人围过来,丫鬟们手忙脚乱的替萧若晴遮掩湿身,搀着萧若晴回房。 “啪!” 沈多芙刚起身,就被匆匆赶来的萧夫人一巴掌扇到一旁去,力道之大,让她瞬间眼冒金星。 “来人!把这行凶者给我抓起来!若晴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要你的命!”萧夫人被丫鬟念了一路,说是沈多芙推了萧若晴,因为孟景程喜欢萧若晴,沈多芙疯了,要把萧若晴害死。 萧夫人怒不可遏的指着沈多芙,那模样像是要将人就地杖毙。 家丁一拥而上,沈多芙被束住手臂,膝盖狠狠跪到地上,她忍着疼,大声解释:“若晴多日未进食不小心跌入水中,是我救了若晴,夫人怎么能不分青红皂白就冤枉人呢?”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沈多芙现在还不能与萧家撕破脸。 “你有这么好心?”萧夫人怒目而视。 “夫人这话何意?我与若晴自幼相识,交情匪浅,都传她要入宫选秀,我护她都来不及,怎会害她?”沈多芙语带敲打。 这几日萧府贵客多,这边出了事,没人听戏了,看热闹的人越聚越多,希望不要把事情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可惜,萧夫人听不懂。 原来不是所有人都深明大义。 “因为孟景程,你嫉妒她,恨不得她去死……” “夫人慎言!”沈多芙沉着脸打断萧夫人,一字一句重复道,“我与若晴交情匪浅,是我救了她!” 围观的人群,窃窃私语。 萧夫人后知后觉,方才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眼下见围观的人群神色各异,一下子慌了手脚,她感觉好多人在嘲笑她,知府夫人的脸面不能丢,知府夫人怎能认错? “此女心肠歹毒,快捂住她的嘴,给我打,打到招为止!” “慢着!” 有人从人群中走出来,身着华服,走到沈多芙面前,轻轻挥了下手,家丁顺从的退下。 那人搀了一把沈多芙,她揉着乌青的膝盖,缓缓站起来。 这是两江总督家的嫡长女季怀瑜,与萧家沾亲带故,常来西塘,在萧府做客。 沈多芙与萧若晴打交道多了,自然也与季怀瑜熟识,只是她们这些官家小姐,出身显贵,打心眼里,到底是瞧不起商贾家的女儿。 尤其季怀瑜,她父亲在江南一带,几乎横着走。 两人情分是有的,但不多。 “我亲眼所见,若晴不小心落水,沈多芙不仅没推,还救了她!”季怀瑜目光轻飘飘的落在萧夫人身上,语带蔑视的说,“知府乃一方父母官,随意攀污好人,滥用私刑,传出去,败坏了萧家的名声,你负得了责吗?” “季......季姑娘所言极是。” 在季怀瑜面前,萧夫人气势全无,缩着脖子,避着人。 以前,沈多芙不懂,堂堂知府夫人,为何是这般市井小民的做派,后来去了上京城,她才懂了,萧河明媒正娶的正经夫人养在上京,眼前的这个就是个鸠占鹊巢的妾。 萧若晴也不过是个庶出的身份。 “怀瑜言之有理!”萧河赶来,黑沉着脸,对萧夫人低声斥道,“丢人现眼的东西,大夫来了,还不回去看若晴!” “多谢沈姑娘相救!”萧河意味不明的向沈多芙道了声谢,转身离开。 一行人浩浩荡荡回了萧若晴的小院。 “你冒名顶替,别以为没人知道!”季怀瑜移步到沈多芙身侧,悄声说了一句。 语气中,有些小得意。 “既然季姑娘知道,又为何帮我?”沈多芙微微蹙眉。 从季怀瑜替她出头的那一刻起,她便知道季怀瑜全程目睹了。 季怀瑜直言:“我不是帮你,我是帮张生!” “原来如此……还是要多谢季姑娘!” “方才我与张生一道,他救人心切,顾不得那许多!真没想到,他还是个如此有担当的男子!一会要是若晴问起来,你咬死了,就是你救的她!与张生无关!”季怀瑜少女怀春,提起张生,满眼都是星星。 沈多芙敛眉,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悲凉之色。 其实她想说的是,原来如此早…… 肃州之变后,昏庸的北霁国君死在魏国,萧氏太后携幼帝登基,垂帘听政十五载,俨然女帝一般。 引得女子争相效仿,北霁女子地位水涨船高,尤其是家世显赫的贵女,夫君都是可以自己挑选的。 前世,沈多芙只知道季怀瑜对许羡一见钟情,纠缠许久,直到季家被许羡抄家,这才因爱生恨,为复仇,委身于人。 可是,手眼通天的许太傅,又岂会是季怀瑜能对付得了的? 许羡逼宫称帝之后,季怀瑜被关在她隔壁的牢房,季怀瑜本就不是个会藏事的人,一股脑儿同她说了许多往事。 奇怪的是,唯独没有提起过许羡扮作张生,潜入西塘的这段往事。 同是天涯沦落人,她与季怀瑜倒是生了些许惺惺相惜之情。 天牢里,每天都在行刑,每天都在死人,夜夜都是哭嚎声,咒骂声,她们会隔着牢房,相拥在一起,互相安慰。 “你好歹替他做过事,他放过你那么多次,说明他根本没把你放在眼里!我了解他,要杀你早就杀了,不会拖到现在!”季怀瑜安慰沈多芙。 “你也帮过他很多,至少真心待他,男人不至于对喜欢自己的女人那般狠心!”这样的话说出口,沈多芙自己都不信,但在那种时候,再说丧气话,真的活不下去。 “他能给我个痛快,就不枉我爱他一场!如果我真能活着出去,我一定想办法替你求情!经历了这么多,我看开了,不想复仇了!咱们一起回西塘卖豆腐,凭你的姿色,肯定不愁吃喝!到时候整个西塘的男人,都随你挑!” “好!” 她看得出来,季怀瑜爱许羡真是爱到了骨子里。 可惜事实证明,她们根本不了解这个男人。 许羡没有心,比孟景程还不是个东西,他的眼里只有权势,对心爱的萧若晴都能狠下心杀了,更何况如蝼蚁的她们。 那夜,她亲眼看着季怀瑜行刑,尖利的声音嘶吼着,随着舌头被割,血液漫进喉咙中,呜咽的声音令人心生惧意。 仿佛夜风都染上了血腥气。 听说季怀瑜被丢在流民营,供人随意凌虐,死相极惨。 “许羡你不得好死,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季怀瑜最后绝望的喊声,不断萦绕在沈多芙耳边,她忍不住干呕起来。 第6章 戏子无义 “你照我说的做,我可以在我父兄面前替你沈家商行美言几句!要知道温家商行可给我送了不少礼……”季怀瑜正滔滔不绝,见沈多芙狂吐不止,季怀瑜脸色一滞,“你干什么?我有这么让人恶心吗?” 沈多芙急着来萧府听戏,晚上没来得及进食,吐无可吐,胃疼得厉害。 在季怀瑜发火之前,沈多芙抹了把嘴角,扯出一抹笑:“季姑娘的意思我懂了!区区戏子,哪配得上季姑娘?禹州好儿郎多得很。” “这有什么,我不在意出身,只要两人心意相通就行!”季怀瑜被夸得喜笑颜开,三句不离张生。 “没想到张生这么有风骨,我邀他好几次,他都拒绝了,说明他不畏权势!今夜一见,我觉得我非要他不可了,我要去跟我爹说,我就要嫁这样的男子!” 沈多芙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季怀瑜,收起助人情节,尊重他人命运。 季怀瑜被看得有些恼火,皱眉斥道:“你不会要跟我抢张生吧?” “怎么可能?那种男人,白送我都不要!”沈多芙恨不得再吐两口口水,去去晦气。 “沈姑娘,我家姑娘醒了,要见你!”萧府的丫鬟语气不善的喊了一声。 沈多芙快步走入房内。 “我的脸好痛,怎么这么肿,疼得我话都不能说了,怎么回事?真的是被水泡的吗?”萧若晴受惊受凉,脸颊又红又肿,见沈多芙走进来,就屏退左右,轻声细语的问,“听说是你救我?你怎么身上没有湿水呢?” 沈多芙大脑高速运转,她在思考如何回答,于她最有利。 “我记得是张生救了我,他还抱着我,浑身湿透了,胸口很烫很结实,救我的一定是个男人,你是为了我的名声,才顶替救命之恩的,对吗?”萧若晴急道。 萧若晴一开口,那副美男出浴图便浮现在沈多芙眼前,挥之不去。 萧若晴能见到的她亲眼瞧见,萧若晴没见到的,她也瞧见了,真的没必要再描述得如此详细。 “若晴,真的是我救了你,你方才同我说的那些,不过是你受惊后的臆想,与我说说也就罢了,不可再对外人说!那个张生确实很俊俏,倘若你真的移情别恋,也应该跟孟景程说清楚,早做了断才是!”沈多芙露出鄙夷之色。 “胡说八道!我未曾注意过什么张生!在我眼里,自然是孟郎更胜一筹!”萧若晴别开眼,脸依旧很红。 沈多芙胃疼得微弯了腰,萧若晴既然醒来,便不会有人再来为难她,她告辞离开。 “多芙,我不会再见他了,你日后待他好些,替我照顾好他!” 萧若晴及时开口,说了一句微带恳求的话,语气像是对家里的奴婢,托付了一只养了很久的阿猫阿狗。 沈多芙未曾停留,只当萧若晴放了个屁,快步离开。 一路行至停在边门的马车,沈多芙一上车便闭目,黑夜之下,她甚至没有注意到车厢内有人。 空气中弥漫着灼热的气息,沈多芙后知后觉的睁开眼。 “沈姑娘,你脸色很差。” 许羡一如既往的轻声细语,却把沈多芙吓得想尖叫出声,硬生生被她忍下去,她揉着痉挛的胃。 “你上错马车了!这是沈府的马车,天色已晚,我该回府去了,还请公子下车!”沈多芙语气不善的赶人下车。 那表情,仿佛许羡是什么洪水猛兽,祸乱天下的大瘟神。 许羡微微蹙眉,耐心道:“我特地在此等你,是为向你道谢,谢谢你没有将我供出去,吓到你,是在下冒昧了!” “确实很冒昧!你赶紧下车!” “……”许羡静默片刻。 看着缩在角落,又惊又怒的女人,他有些费解,从怀中掏出一块糕点,递过去:“折腾一夜,姑娘想必是饿了?” 沈多芙低垂的视野里,许羡修长的手指上一块喷香的糕点,被油纸妥帖的包裹着,边边角角都那么的齐整。 像一块被珍藏的金条。 突然,沈多芙怒从心中起。 这个反贼无利不起早,前世今生都改不了的臭德行! 他对人好时,必是有所图,前世他为了钱财,为了让沈家沦为他敛财的工具,也曾这样对她关怀备至。 那时候她被孟景程伤得体无完肤,哪经得住他这样细致入微的体贴? 夜里无人之时,她也曾幻想过他这般,是否对她有意? 她自知两人身份悬殊,不敢妄想,可还没怎么样呢,他突然翻脸无情。 那时,她才知道,原来她想见他一面,竟那般的难如登天。 若非有人及时提醒,她还在甘当他的走狗。 只可惜入了局,便抽不了身,最后丢了沈家在上京的掌家权,害她处处受制于人,最终硬着头皮跟他斗,走上不归路。 这个男人有毒,碰都不能碰! 沈多芙一把扫落许羡掌心的糕点,轻斥道:“婊子无情,戏子无义!我向来最是厌恶你们这种为钱以色侍人的男子,何必费劲吧啦的来讨我欢心?不如你去把季怀瑜陪好了,她一高兴,赏你个几两黄金,也是有的!” 沈多芙的语速极快,说爽了,感觉把上一辈子的憋屈都骂回来了,可迎上许羡沉如寒潭的眸子,平静之下暗流涌动,她一下子就乱了气息。 转念一想,怕什么? 萧太后当权,摄政王还在,他现在不过就是个处处仰人鼻息的小卡拉米,不是那个手眼通天的许太傅。 反正她已经决定这一辈子,绝不会再踏入上京。 “沈姑娘心悦孟景程,婚期将近,西塘人尽皆知,在下自然不敢高攀!”许羡面无表情的说完,起身下车。 马车毫不留恋的驶离,像迫不及待展翅高飞,一去不返的大鹏。 许羡脸上,难得的露出了一丝困惑之色。 暗处走出两个身着萧家家丁服的护卫,皮肤一黑一白,黑护卫低声对许羡说:“老沈意外身亡,实在太突然了,我们毫无头绪!沈姑娘显然不知情,看样子也是油盐不进,她那般爱慕孟景程,定是个无用之人,实在不好掌控,沈家家主何不换个人当?” “闭嘴!”许羡斥道。 第7章 砸铺子 白护卫说:“回吧大人,再待下去,季怀瑜晚上该爬你房间去了!到时候我是救呢,还是眼睁睁看着?” 没等许羡回话,白护卫继续说:“要我说,大人您要不然直接娶了吧,两江总督的女儿,不比沈多芙好用吗?沈家一介商贾,若不是大人多年来倾力相助,能有今日风光?如今人走茶凉了!” 许羡没有理会,转身走回去,进入前院客房,锁上门。 两个护卫蹲在门外角落,捧出一把瓜子,自顾自的又聊上了天。 黑护卫:“大人的背影,看起来有些落寞。” “我看是生气了,真是费力不讨好!要换作是我,被骂成这样,老子非得杀了她不可!”白护卫叹息一声,“老沈总说自己老眼昏花了,想回家看女儿嫁人生子,老早就想金盆洗手,我原以为他说说而已,没想到他当真是没跟自己女儿提过大人一句!他心底是真想跟我们断个干净!” “……刀口舔血,祸不及妻女,可以理解。”黑护卫。 “这个沈老头,老来得女,还是太过溺爱了,估计不愿意她牵扯进来!可是沈家易主,兹事体大,多容易暴露啊,大人能让他带着那么多秘密,活着离开?” 黑白两护卫对视一眼,黑护卫脸色越发的黑,白护卫心直口快:“你说会不会被……”大人灭口了? “你迟早会死在你这张贱嘴上!”黑护卫一巴掌扇在白护卫嘴上,硬生生将那后半句话给扇回去。 * 乌云压顶,整座城闷热潮湿,宣示着即将到来的一场暴雨。 街头巷尾,三两成群,聊得火热。 “听说那天和孟景程私奔的女子是知府千金!他们真心相爱,却被棒打鸳鸯!” “萧姑娘绝食,投湖,为爱不要命了,孟举子被打得只剩半条命,这世间问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沈多芙为了孟景程,真是什么屎都吃得下,她那么缺男人吗?到底是出身不好,不知廉耻!” “想要男人,很多人愿意代劳啊,毕竟是沈多芙啊,那容貌那身段,还有那几辈子花不完的金银财宝……” 谣言就像疫病一样,迅速扩散。 沈多芙坐在库房内,热得满头大汗,她不知道到底哪里出了错。 萧若晴和孟景程被扒出来私奔,却被传成了一段佳话,而她又被骂成狗,快烂在别人的嘴里去了。 前世今生,她都是被骂的那一个。 商行的掌柜,愁容满面道:“先前有传言萧姑娘要入宫为后,您让布坊大量生产萧姑娘最爱的颜色和纹饰,本来都卖得挺好!眼下到处都在传萧姑娘当不成皇后了,都嫌晦气,库房里积压了一大堆,还有许多要退货!都穿烂了也来退,若是开了这个口子,生意还怎么做?” “不退的话,只要咱们商行一开张,他们就来闹,也做不成生意,眼下最重要的是声誉。”沈多芙万万没想到这件事闹大了,受伤最深的竟然是沈家商行。 “老爷不在家,姑娘你也丑闻缠身,不如让二老爷和三老爷出面处理吧?” 掌柜自小看着沈多芙长大,这话虽然出于好意,但却刺激到了沈多芙脆弱的神经。 沈多芙凝眉:“这事必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二叔三叔年纪大了,要被气出个好歹,你能负责?” “不敢不敢!一切听姑娘的吩咐。” “嗯!”沈多芙叹息一声,这背后无外乎温家商行趁机落井下石。 “掌柜的,姑娘!”小伙计冲进库房,惊声道,“那些人疯了,他们打人砸铺子!” “坏了!” 掌柜率先冲出去,沈多芙紧随其后。 铺子里围了乌泱泱的一群人,众人齐声高喝:“退钱!沈家关门!退钱!沈家关门!” 沈多芙一出来,就被当头丢了一块穿过的外衣,汗臭味直冲鼻尖,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一推,摔在地上。 情急之下,掌柜为保护沈多芙,将推人的男子狠狠推开。 场面瞬间失控,双方互相殴打起来。 混乱中,沈多芙的脚踝不知被谁踩了一脚,嘎嘣一声,她痛得蜷缩起来,她扯下罩在头上的外衣,顺手拉住身旁被打得鼻青脸肿的伙计,想叫他赶紧去报官时,外头传来冷兵器的声音。 “再不停手,一律按暴乱处置!” 领头的声如洪钟,一下子镇住场面,所有人都停了下来。 沈多芙循声望去,领头的男人身着墨色锦袍,快步走进来,将她扶起。 “沈姑娘,你受伤了?” “季将军,我没有大碍,幸好你来了!”沈多芙眼眶一热,如果说这世上还有人待她好,那便是季怀书了,无数次孤立无援的时候,都是季怀书朝她搭了把手。 真是一个人品顶顶好的男人。 “光谢我哥可不行,是我说要来你这逛逛的!要不然你可吃不了兜着走了!”季怀瑜和许羡并肩走进来。 短暂的眼神交汇,许羡的目光落在了季怀书搭在沈多芙臂膀上的手。 “去请个大夫!”季怀书吩咐身旁的小厮,不是他不知礼数,实在是他放不开沈多芙,她伤了脚踝,难以独自站立,想扶她去一旁坐下,却被她拒绝。 “季将军,你来的正好!还请帮我个忙,将这些闹事之人扭送官府!”沈多芙双眸透亮,仿若见到救星一般的望向季怀书。 “这……”季怀书有些为难的看向闹事的人群,“这里少说也有十几二十人,全送进官府,只怕牢房都塞不下!” “今日之事,我绝不能善了!闹得越大越好,放心吧,你只管帮我送过去,萧大人定会为我主持公道,帮我揪出背后真正闹事之人。”沈多芙与季怀书打过交道,心想以他的为人,不会拒绝这种小事。 谁知,季怀书竟然没有立刻答应,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我们不退了!不退了!方才是掌柜的打人在先,不是我们!”说着,那些人就要离开铺子。 “站住!都不许走!去衙门里论个清楚!是不是姓温的指使你们?”沈多芙急得想将人拦住,扯到脚踝的伤处,痛得龇牙咧嘴。 “沈姑娘,你先坐下吧!”季怀书揽住沈多芙,两人几乎抱在一起。 第8章 把玩 这时,许羡开口了:“不然这样吧,季将军反正也带了一队府兵,既然是季将军镇住了乱子,合该由季将军来审!这样沈姑娘可放心了?” 一听这话,沈多芙目露戒备之色的看着许羡,脑子里猜测他葫芦里卖什么药,但季怀书,她是信的。 大夫被请进来,季怀书连忙道:“对!我可以马上去审!你先坐下,让大夫看看伤。” “好!” 沈多芙走入内室,大夫替她处理伤口,季怀书领着闹事的人离开,掌柜和几个伙计忙着收拾一地狼藉。 铺子里一下静下来。 “张生,东街有卖烤鸭的,陪我去买一个吧!” “你不想唱就不要唱了!跟我回禹州,唱给我一个人听!我可是两江总督季九舟的女儿,我哥刚从肃州回来,好几次突袭魏国兵营,打得敌国落花流水!这次奉旨回京,要升官啦,很有可能要掌管京郊十万兵马,威风八面!我想保你一世荣华富贵是没问题的,你还犹豫什么?” “你这一辈子,恐怕都碰不上像我这样待你好的姑娘了!张生!你在想什么?究竟是你不爱说话,还是不爱理我?” “不想吃烤鸭,那就白灼羊肉吧,一点都不膻,真的,我好饿啊!你吃过,也陪我吃一点吧?” 季怀瑜娇俏的声音,细细碎碎的从门帘外传进来,越来越远,直至完全听不到。 “就是扭伤了,幸好骨头没什么大碍,多揉一揉,把瘀血揉开,好得快!”大夫说完,开了方子离开。 沈多芙轻轻揉着红肿的脚踝。 门帘被撩动,沈多芙背对着门,没看见人,以为是青寻来了。 “死哪去了?疼死我了,快过来给我揉脚!要轻点啊!” 沈多芙话音一落,一双修长好看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她的脚踝,她抬头见到来人,倒吸一口凉气,变了脸色。 要死! 不是青寻。 “好!给你揉!” “啊!痛!!!” 许羡下了死力去揉,痛得沈多芙死去活来,眼泪哗哗的流,她用力捶打推开他,仍无济于事。 “张生,你放开!那是脚啊,我的脚!”沈多芙觉得自己语无伦次了,到底要怎么样才能阻止他? “你的脚怎么了?” 沈多芙痛麻了,感受到许羡左手的力道不如右手,甚至可以说左手几乎没有使力,她卯足了劲,抬起另一条腿,狠狠踹向他的左肩。 将他整条的左臂踹开,沈多芙轻而易举的把脚收回来,用裙摆遮了个严严实实,以保证不露出一点点才安心。 “姑娘家的脚,岂是你们男子可以随意把玩的?你该不会连这最基本的礼节,都不懂吧?” 沈多芙真的生气了,脸颊烧得通红,却又拿许羡没有办法,只能怒瞪着一双大眼睛,眼底的戒备,难以掩藏。 女子的脚除了夫君,旁的男子看都不能看,前世身为丈夫的孟景程,都没看过。 方才大夫看伤,连季怀书这种武夫都懂得避开,许羡饱读诗书还如此下流。 人品可见一斑。 许羡侧着脸,沈多芙没能看清他的脸色,回想着刚才那湿濡的掌心握着她的脚心,她只觉呼吸不畅,浑身的毛孔都张开了,汗水直流。 真是要命,她怎么就脱口而出“把玩”二字了呢? 短暂的沉默过后,许羡笑了。 “沈姑娘强逼孟景程入赘,爱慕孟景程到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地步,竟还在意脚吗?”许羡转过头看着沈多芙,轻描淡写的说。 “我爱慕谁与你何干?又没爱慕你!脚自然不能给你看!”沈多芙后背僵直,他看也看了,摸也摸了,还能将魔头扭送官府不成? 急怒过后,反应过来,便不敢与许羡对视,话倒是回得又急又快。 许羡脸上笑意不减,眸色很深:“你就不好奇,是谁要寻你的麻烦吗?” “好奇啊!当然好奇了!一会季将军审完了,我就知道了!我不急!” “他若是什么也审不出来呢?” 沈多芙心头咯噔一声,反问:“什么意思?” “季怀书什么都审不出来,你是会怀疑他与此事有关,还是会觉得他蠢呢?” “是你提议的让季将军审!他若审不出来,也必是与你有关!” “为什么怀疑我呢?我不过一个无权无势的戏子,沈姑娘为何总要拒我于千里之外?这么怕我吗?” “……”沈多芙呆住。 这男人又在套话,真是防不胜防。 “沈姑娘认得我?”许羡意味不明,敛去笑意。 “认得啊,水云楼的张生嘛,我听过你的戏,唱得极好,惊为天人!”沈多芙胡乱恭维两句,冷汗涔涔。 “是吗?” 许羡显然没有这么好糊弄,面无表情的坐着,沈多芙心头一沉,汗如雨下。 “来西塘第一日,你就把私奔的狗男女抓回来了,这么大的事情,满城皆知,你都成名人了!谁不认识你啊!” 沈多芙心虚的解释,殊不知说多错多,越描越黑。 许羡不怒不喜,探究的目光,像强光一样,能把人晒脱一层皮,就在沈多芙受不住要赶人时,他开口了。 “并非在下多管闲事!那夜在城外茶寮稍作休整,出发后,才发现萧姑娘悄悄躲在我马车里,七倒八歪的很是虚弱,说是有人将她用药拐骗出城,求我救她!” 许羡的话,让沈多芙一下来了兴致,一脸幸灾乐祸的问:“此话当真?不是你抓他们回来的?而是她后悔了?” “是私奔还是被拐骗,与我何干?只是萧姑娘既然这么说了,我岂能袖手旁观?当下我就让人回头,把孟景程抓了,扭送官府。没想到竟把萧姑娘吓病了,躲着不见人。” 沈多芙险些笑出声,捂着嘴,忍得很辛苦。 原来孟景程和萧若晴惊天动地的爱情,也不过是个笑话。 可怜可叹,孟景程居然为了她,命都不要。 “孟景程没私奔成,怎么把沈姑娘高兴成这样?你不会以为,把我跟你说的这些话,都告诉孟景程,你就可以趁虚而入了?你觉得除了你,这些话,有谁会信呢?” “……”沈多芙笑不出来了。 第9章 赎身 沈多芙心想。 这个魔头说话阴阳怪气,虚虚实实,真假难辨。 保不齐就是故意讲个笑话来涮着她玩。 沈多芙挥着手,赶苍蝇一样的赶他:“张公子,这里好热啊,你不热吗?我外头有冰镇西瓜,你离开的时候带一个去吃!我要休息了,大夫叫我要好好静养!” 言外之意,是有他在,她无法静养。 “西瓜就不必了,只是萧姑娘的事情我只和你说过,从没跟别人说!希望沈姑娘不要宣扬出去!”许羡蓦然勾唇一笑,“在下有一计,可解姑娘当前困局。” 沈多芙咽了咽干涸的喉咙,汗水浸湿了衣襟,许羡心领神会的倒了两盏茶水,一杯递给她。 沈多芙接过饮下。 “姑娘有空多饮些清心败火的茶吧,看着有些体虚多汗。”许羡饮下茶,补充道,“虽然与姑娘一见如故,但是我帮了姑娘,也希望姑娘能帮我一个忙。” 看吧,无福消受! “爱莫能助!”沈多芙直接拒绝,她知道许羡足智多谋,但是想得他相助,自己估摸着得扒层皮。 “放心,只是姑娘的举手之劳而已。” “我的举手之劳就是给你银子,可以不?”沈多芙微微一笑。 “可以。”许羡答得干脆。 “……”沈多芙笑容瞬间消失。 “还请姑娘,替在下赎身。”许羡拱手作揖。 “只要你点头,季怀瑜一定抢着为你赎身!为何来求我?”不是沈多芙多疑,实在是这个男人鬼话连篇,太难搞了,他的每一步都是算计。 亏她活了两世,仍然窥不破他的心计。 不过既然许羡要装戏子,她自然没有戳破的道理。 “不瞒姑娘,季姑娘夜夜入我房中不肯走,在下寄人篱下,实在不堪其扰!叫她替我赎身,不如叫我去死!我只盼着有个品行高洁,心地善良的女子替我赎身,放我尽早离开西塘。”许羡皱眉,说起谎来,脸不红气不喘。 真诚的眼神,让人不自觉想倾力相助,送关怀送温暖。 什么品行高洁,不就是怕被贪了色嘛? “好!”沈多芙猜测许羡是打算借此脱身,他可是钦差,身负皇命,怎么可能一直窝在这里唱戏。 既然如此,那她就给他行个方便吧! 下一秒,许羡倾身过来,附耳轻语。 目光所及之处,是男子细长的脖颈,男子的气息灼热,近在咫尺,仿佛搅混了周遭的空气。 她忘了躲开。 “听清了?”许羡回身坐好。 他说话虽刻意压低音量,但说得很清楚,她听见了,但又好像没听清。 “就看姑娘舍不舍得了?只要退了这个亲,便能掌握主动权!若是执迷不悟,将来一定悔不当初!”许羡又多说了一句,语气有些怪,后半句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沈多芙点头,她知道怎么选。 “其余的事我会给你办好,稍后记得将赎身的银子送来,不多,五百两就够了!”许羡嘱咐。 沈多芙嗯了一声:“真便宜。” “……”许羡。 一时没了话题,二人干坐着,没有言语。 沈多芙正想再次赶人的时候,季怀瑜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张生!张生!” 许羡迅速闪身躲入角落的布堆之中,季怀瑜闯进来,小小的休息室不见许羡。 “真是的,一个不注意,跑哪去了?”季怀瑜满脸疑惑,见沈多芙闭眼假寐,轻手轻脚的走进去,将新买来的烤鸭和白灼牛肉,都留了一份给沈多芙。 季怀瑜离开后,许羡走出来,苦恼道:“我从未见过如此缠人的女子,沈姑娘与季姑娘有交情,可否规劝她一二?在下对她实在无意!” “劝过了,没用!解铃还须系铃人!”沈多芙看着手边,季怀瑜买来的吃食,语带怒气,“你若当真不堪其扰,可以做些事让她知难而退,何必吊着她?” “我……”许羡想解释,又觉得没必要,默了一下,才道,“愿闻其详。” “比如……随地吐口水,说话口沫横飞,当着她的面抠鼻屎,让她在茅房外面等你,有屁放到她脸上去!” 沈多芙一本正经的说着话,许羡脸都绿了。 “要怎么样才能把屁放到别人脸上去?” “那就……”沈多芙认真思索片刻,开口道,“早日成亲吧!” “够了……” 两人同时开口,突然都怔住,许羡以为沈多芙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沈多芙好心却反被训一句,来了脾气。 “你整日打扮的像只开屏的孔雀,游神一样的四处晃,能不撩拨人吗?你看着年纪也不小了,早日成个亲,光继室和妾室两个名头,就足以让众多姑娘死心。我看你被姑娘追着,挺乐在其中的,哪里就烦了?” 前世沈多芙到死,都没见许羡安个家,那时候他都三十多了,唯一爱过的女人萧若晴,也给弄死。 上京多少贵女,为了许羡误终生。 姑娘们熬老了一波,小的一波又来,都觉得自己是个幸运儿,能收了这个男人。 殊不知,铁石心肠的男人,注定孤独终老。 “就算得到了全天下,无人与你共享,有何意义?”沈多芙自言自语的念叨一句。 只听得门帘翻动的声音,再抬眼,屋内已没有人,也不知许羡听没听见。 沈多芙思索着许羡的话。 当规则对自己有利,就谈规则,当礼法对自己有利,就谈礼法,当什么都没有利时,就把水搅浑。 这些,他前世就教过她了。 他的法子,无非就是造势,水越浑越好,对于制造流言蜚语,许羡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而她要做的就是趁这个机会,彻底与孟景程退婚。 “表姑……” 没多久,外头又有人大喊大叫的跑进来,沈多芙头疼不已。 听这鲁莽的声音,就知道是那个不成器的姑表侄史彦玉,生得五大三粗,年龄比她还大几岁。 门帘翻飞,史彦玉大声嚷嚷:“谁?究竟是谁?竟敢砸我家铺子,伤我表姑?” “别嚷嚷了,吵的我头疼!季将军正审着呢,你出去问,别在这问!”沈多芙眼神示意史彦玉出去。 第10章 退亲 因为父亲老来得女,沈多芙在族中辈分很高。因为沈家有钱,家中男子,除了父亲之外,个顶个的风流成性,底下的侄子外甥很多,有的刚出生,有的都已成婚。 “啊?人在哪里?我非暴揍他们不可!”史彦玉撸起袖子,就打算去揍人。 “不必了,都被官府的人带走了。”季怀书走进来,见沈多芙眼眸清亮的望过来,他轻咳一声,懊恼道,“没审出来什么,毕竟是西塘地界,我不能插手太多。” 沈多芙失望的垂眼。 史彦玉扯着嗓门嚷嚷:“还能是谁?就是温家搞的鬼,我明日也让人去砸他们的铺子。” “温家没这个本事。”沈多芙本想着派人去找萧河处理此事,但季怀书横插一杠,出了变故,现在再去肯定来不及,更何况,萧河现在必定是一个头两个大。 萧河此人为官无功无过,小事不管,大事管不了,别人送银子求他办事,他也从不贪,向来只图自己轻松摸鱼。 整个西塘府非常消极怠工,事情没有堆到府衙跟前,敲锣打鼓的要求主持公道,是没有人管的。 所以,府衙如此积极的抓人,必有猫腻。 “算了,我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沈多芙起身,睨了一眼史彦玉。 这个姑表侄,文不成武不就,连拨算珠子都不行,他要只是个废物也还好办,偏偏又是个做事冲动的惹祸精,总爱粘着她,她去上京,他也跟着去,前世不知道替他收拾了多少烂摊子。 孟景程为此没少给她脸色瞧,捞人的忙不帮,难听的话一句没落下。 见史彦玉好像要气炸了,沈多芙生怕他去闹事,心力交瘁的嘱咐道:“彦玉,你现在回我府上,看着我娘一些,从现在开始,无论发生任何事,都不要传到我娘的耳朵里,能做到吗?” 史彦玉本想拒绝,但沈多芙沉着脸,很是凝重的样子,犹豫再三才道:“小事一桩,包在我身上……那表姑你小心着些。” 史彦玉走后,沈多芙和季怀书客套两句,见他还没有离开的打算,便催促道:“季将军今日刚入西塘,想必还没有去萧府拜会吧?” 季怀书嗯了一声:“水云楼要回京,今晚最后唱一晚,怀瑜非要我来,让我接上她,一起去上京。” “那就不打扰季将军了,有机会再亲自去您府上拜会。”沈多芙双眼一亮,那个瘟神果然要走了! 水云楼回京,他要去湘北治水,此行隐秘,必不能为外人知晓,所以需要有人替他赎身,他才能正大光明的和水云楼分道扬镳。 真是好大一个人情。 沈多芙开开心心的,让青寻取了五百两送去萧府。 坐着轿子,沈多芙直奔二叔府上。 季怀书跟在轿子旁,陪走了一条街,一句话也不说。 身后跟了一队季家府兵,一个个凶神恶煞的,街道两旁的行人纷纷避让,自觉的让出一条大道,供轿子前行。 这架势,若是让外地人见了,不得感叹一句,谁家公主出门了? 沈多芙坐立难安,她以为季怀书只是与她顺路,可直到错过了去萧府的巷口,他依然跟着,她忍不住探出头去问:“季将军,你还有事?” “确实有事想同你说,但见你有急事,便也不急在一时,以后再说吧!”季怀瑜轻扯嘴角。 “……”既然如此,你为何不离开呢? 沈多芙有些纳闷,想到季怀瑜和许羡说的话,双眸一闪,急问道:“你刚从肃州回来,可有见过我爹?” 季怀书微微愣了一下,似乎在思考什么,片刻后,才看着沈多芙,笑道:“我并非刚回来,在禹州已经待了几天,路上未曾见过沈老爷。” 沈多芙略感失望。 “怎么了吗?出什么事了?” 听到季怀书这么问,沈多芙立刻绽出笑意:“没没……随口一问。” 少女明眸皓齿,唇色粉嫩,哪怕假笑起来也十分惹人眼。 天气炎热,衣着单薄,衣襟处微露着的雪白肌,沁出薄薄的一层汗。 季怀书站着,沈多芙坐着,居高临下的视角,属实有些惑人。 季怀书别开眼:“孟景程不识好歹,沈姑娘不必为他难过,你应当值得更好的!” 沈多芙嗯了一声:“我正要去同他退婚。” 闻言,季怀书眼中闪过一抹欣喜之色,连连点头道:“退了好!婚姻大事不可草率,着急不得!你与怀瑜交好,若是以后遇到了什么困难,可以尽管来找我帮忙!” “好!”沈多芙笑着朝季怀书挥手,说再见。 傍晚的霞光,晕染整片天空。 沈二叔年逾六旬,稀疏的白发梳的齐整,手里拎着鸟笼,坐在廊庑下,哼着小曲,远远见一顶轿子被抬进来,眯着眼去瞅。 “老爷,芙姑娘来了。”门房的走到跟前提醒。 “哎哟!”沈二叔立刻放下鸟笼,满脸堆笑的迎上去,见沈多芙下轿,被丫鬟搀着坐下。 “芙儿,这是怎么了?怎么伤着了?”沈二叔关切的问。 有机灵的下人上前,将沈家商行午后发生的斗殴事件详细的解释了一遍。 “岂有此理!还有没有王法了?”沈二叔猛拍桌沿,“我大哥还没死呢,他们就敢这样在我们头上拉屎拉尿?等大哥回来,叫他们好看!” 闻言,沈多芙脸色发白,手指紧紧攥着太师椅的手把。 是啊! 前世就没有发生打砸铺子的事情。 父亲白手起家,挣下这份家业,多么不容易,父亲几十年走南闯北的行商,不是白走的,结交的朋友,黑白两道都有,漕运官衙都能说上话。 如今父亲的死讯没有公开,怎么有人敢? 背后闹事的,必是知道父亲已死之人。 沈多芙脑子里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许羡。 他跟前世太不一样了,这个变数兴许就是他? 随即她又摇头,许羡向她示好,想利用她有可能,搞臭沈家,于他无利,他没这么蠢。 何况,他都要走了。 那就只剩下孟景程和萧若晴了。 “芙儿!芙儿!”沈二叔唤了好几声,沈多芙才回过神来。 “二叔,你说什么?” 第11章 退亲下 “芙儿定是受惊了,看你脸色差的!”沈二叔目露关切之色,“我说,你一个姑娘家,到了年纪,就该嫁人成亲,相夫教子才是你该做的事!商行的事你分担一些给你的堂兄们,他们是男子,还能不如你?” “你看这回出的这个事,不就是外面看我们沈家是个女儿当家,人家才敢欺负,要是你堂兄坐镇,一定没人敢作乱!” “大哥挣下的家财够你几辈子都花不完了,你看我长孙女都准备议亲了,大哥大嫂年纪那么大,就你一个女儿,唯一的愿望就是看你成亲生子,让他们早些能抱上小孙子,才顶顶重要的大事!” “大哥大嫂那么宠爱你,把你捧在手心里疼啊!像公主一样!你也该孝顺一些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沈二叔嘴皮子一张一合,说个不停,老人家,嘴格外的碎。 沈多芙左耳进右耳出,直到沈二叔说得口干舌燥,准备喝口水继续的时候,沈多芙开口了。 “父亲不在家,母亲卧病在床,我今日来,特请二叔替我去孟家退亲!” 沈二叔饮了一口水,长叹一声:“我说话,你怎么都听不进去呢?大哥大嫂真是把你宠坏了!” “我父亲宠女,您不宠?两个嫡出的儿子,一个常年流连青楼,一个苦读诗书连个秀才都中不了,你告诉我,哪个堂兄能顶事?”沈多芙轻声细语的说着话,若是前世的她,早就拍桌子跟二叔叫骂。 然后就会换来一句,“你怎么跟长辈说话?没教养的东西!” 有理也变无理。 年龄资历,都是一座座大山,不服不行。 不是嗓门大,人家就会怕,温柔的刀子,才会让人胆寒。 这都是她在许羡那里学来的。 “这些年来,我爹常年奔波,满身病痛,你与三叔享受富贵,人参鹿茸应有尽有,每年你们两房分走的银两,可有少一分?我爹回来要是知道,你连这点小事都不能替我撑腰,你猜他会不会寒心?”沈多芙故作落寞的拭泪。 “芙儿言重了!”沈二叔一脑门子的汗,连忙起身走到沈多芙跟前,“你与孟景程的婚事是你娘定下的,当时定得很急,我们也是刚刚才知道。因为是你娘定的,没敢说什么!现在要退亲,我可以帮忙,但也得知会你娘一声,是不是?” 沈二叔也不是个傻的,沈多芙亲自来求,必是沈母不同意退亲,这事办了,他两头都不讨好。 沈多芙深吸一口气,不接茬,反倒幽幽道:“据我所知,温家送了个女儿给江南织造局的曹公公,今年秋季采买会,温家气势大涨,我们商行恐怕讨不到什么好处,既然二叔一心想叫小辈为商行做事,不如您看看,也送个孙女过去,争一争,反正都要议亲了!” 沈二叔脸色大变:“这可使不得!那温家尽会使些肮脏手段,实打实的怎么比得过我们?” “话虽如此,可是人家卑鄙啊!如今脏水都泼在我身上,看似毁的是我的名声,但损失惨重的却是商行!为今之计,只有及时跟孟家退亲,才能挽回损失!你可知道,我为了商行,连孟景程都舍了!” 沈多芙言辞恳切,眸子水汪汪的,像是马上就要哭出来,沈二叔瞧着都生出些许心疼来。 沈多芙有多喜欢孟景程,大家都看在眼里,为了商行,能做到这份上,属实不易。 “芙儿辛苦了。”沈二叔一咬牙,“好吧,明日一早我就替你去孟家退亲。” “刻不容缓,今晚就去!”沈多芙不容拒绝的口吻。 “可是今晚水云楼最后一晚了,错过的话,我这一生恐怕再也听不到了,先前萧府的门我都没进去过,砸了好多银子,终于轮到我入府了……” 在沈多芙阴恻恻的目光下,沈二叔越说越小声。 “退亲又不急在一时,这天眼看就要暗了,退的又不是冥婚,谁家半夜出门退亲?我都说明日一早就去了,你何必要咄咄逼人?现在正值盛夏,秋季采买还远着呢!”沈二叔拿出了身为长辈的脾气,弹了下袍子,态度很坚决。 沈多芙沉默半晌,心底深感委屈,身为女子的难处,连退亲都不能自己亲自去。 沈二叔爱戏如命,没有重利,恐怕不会顺她的意。 她闭了闭眼,妥协道:“这样吧,我家里实在冷清,我娘缠绵病榻,总也不好,不如二叔过继一个孩子给我,也好给我娘冲冲喜!” “你终于肯过继了?”沈二叔细小的眸子,一下就亮起来,随即垂眼思索片刻,又笑道,“只是,你毕竟年轻,以后要嫁人生子的,过继之事不着急!倒是你娘比较急,不如把我家的小子过继给你娘当儿子,今年才五岁,懂事得很!你们大房风水好,人杰地灵,也让我那小子沾沾福气,日后必定能替姐姐分担!” “……”沈多芙嘴角抽搐。 谁说沈二叔不善经营,这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沈二叔喜笑颜开的,让家丁去把小儿子叫出来,小男孩吃得胖墩墩的,笑憨憨的叫沈多芙姐姐。 沈多芙长叹一声,揉着小男孩脑袋上的头发,轻声应道:“乖!” 男人都是狼心狗肺的废物。 她不需要赘婿,只要给母亲过继个孩子,有了弟弟,如此一来,退完亲,她就能安心去接父亲的尸首回来安葬。 在二叔家用过晚饭,沈多芙紧赶慢赶的催着沈二叔出门,沈二叔年纪大了,一入夜,两眼昏花,走路慢慢悠悠,跟散步消食似的。 “芙儿别着急,别着急啊!”沈二叔被家丁架着走,气喘如牛。 孟府。 孟父和孟母坐于上首,孟景程没有出来迎客。 沈多芙和沈二叔坐在右边的客椅上。 奉了茶。 沈二叔慢悠悠的开口:“怎么不见孟举子?是伤还没好吗?” 这话,无异于伤口上撒盐。 孟母冷哼一声:“我家景程是要进京赶考的,他日日挑灯苦读,谁知入夜还会有客造访!不知二老爷前来,所为何事啊?” 第12章 恩情 孟景程中进士是迟早的事,沈家再有钱,也是门不当户不对,就算是叫孟景程娶沈多芙,孟母都不乐意,更何况入赘? 孟母打心底里,就瞧不上商贾出身的沈多芙。 只是沈母亲自登门,给足了金银,孟母几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的金银。 并且沈母承诺了的,入赘只是对沈家人的说辞,对外他们两个是明媒正娶的成亲,日后等孟景程高中,照样可以纳妾生子。 这……实在让人拒绝不了。 沈母身子病弱,哪天两腿一蹬,以沈多芙对孟景程掏心掏肺的样子,沈家的一切不就都是孟景程的了? 想到这,孟母才勉强点头,同意让儿子入赘沈家。 “还是把孟举子也叫出来,有个事要当面同他说!”沈二叔捏着小胡子说。 “想必你们是为了外头的那些传言来的吧?”孟父轻叹一声,“放心吧!我们家好歹书香门第,极是重诺,景程又是举子,声名在外,既然答应了你们,便不会反悔!” 孟母笑出声,对沈多芙说:“看把你急的!我儿的确想悔婚,但都让我给劝住了!到底是念着你们当年那点子恩情!等他伤好了,就同你成婚!” 那语气,活像是沈多芙占了多大的便宜。 “那么重的恩情叫那点子?你们现在是神气了,都忘了当年是怎么一路南下乞讨到西塘了?” 沈二叔吹胡子瞪眼,继续道:“当年我大嫂对你们,不仅给银子给宅子,听说上京的许阁老收学生,我大哥千方百计的把孟景程送到许府上听了一年的课!我们沈家的孩子都没这个待遇!” 一说起这个,沈二叔就气得牙痒痒:“如果没有我大哥大嫂的倾力相助,你们早就饿死了!还能在这里气我们?” “沈二爷,你这话说的可不中听!哪有人天天将小恩小惠挂在嘴上的?”孟母反唇相讥,对孟父笑说一句,“你看!书读得好就是容易招人嫉恨!” 生怕沈二叔年老耳聋听不见似的,孟母扬声道:“我儿是块读书的料,能被许阁老看中,那是我儿自己的本事!你们不过就是牵个线搭个桥而已,要是沈家的孩子去,白白浪费了一个入许府的机会!自己没有出息,怪得了谁?” 自孟景程从上京许府回来,中了举后,就成了全西塘最值得嫁的青年才俊。 孟母走到路上,都能被夸一句生了个金蛋的举人娘,因此姿态摆得格外高,早就没有了当年上门打秋风的卑微。 别说现在这副势利的嘴脸,更过分更可怕的面目,沈多芙上辈子都见得够够的了,心中毫无波澜。 沈二叔被气到心口疼,手捂着胸口,几近昏厥,沈多芙见状,赶紧起身轻拍着沈二叔的背,替他顺气,劝道:“二叔,别同他们一般见识,说正事!” 沈二叔点头:“人老了不中用了,先容我缓缓。” “你们如果觉得配不上我们,就别搞入赘那套了,多芙直接嫁进来,沈家商行改成孟家商行,一下子感觉都脱离了铜臭,商行就交给我家老爷全权管着,必定会更上一层楼!” 孟母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把沈二叔气到两眼翻白。 沈二叔双拳紧握,轻声道:“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臭不要脸的!” 孟母嗤笑:“你们都嫉妒我,能生出这么厉害的儿子!他玉树临风,才高八斗,就连知府千金都娶得,你们自己说,萧家和沈家,傻子都知道怎么选!你娘那日为了这门亲,差点跪下求我儿啊,你要认不清自己的身份,我看这婚事不如作罢!” “那就作罢!”沈多芙冷着脸,忍无可忍的大声呵斥。 前世,孟景程不仅负她辱她,孟母更是把她拿捏的死死的,花着她的钱,过着比皇太后还要奢侈的生活,却不把她当人看。 就因为她成婚多年无所出,变着花样的往孟景程的房里塞人,不管是青楼妓院,还是清白人家的姑娘,只要见到有一处像萧若晴的,孟母都会想尽办法弄进家里来。 那些美妾多到孟景程一天睡一个,都睡不过来。 “你说……什么?”孟母一时没反应过来,瞪着眼,恶狠狠的说,“沈多芙,你可别后悔!” “我们今日前来,就是为了退亲!什么孟家商行,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什么玩意?!”沈二叔终于缓过来了,眼神示意沈多芙。 退!这个亲必须退! 沈多芙从随身的布兜里掏出一封庚贴,用力丢到孟母的脚边:“这是孟景程的庚贴,现在还你们,你们也把我的庚贴还回来!这个亲,就算是退了!之后各自婚配,互不相干!” 孟母脸色一变:“到底是商贾人家的女儿,粗俗不知礼数!” 许久未言语的孟父,目光黑沉:“亲事是我堂姐定下的,退亲也该她来退!你们还做不了主!” “对对对!你们说定亲就定亲,说退亲就退亲?当我们软柿子吗?”孟母冷哼一声,弯腰捡起孟景程的庚贴,用衣袖擦了擦上面的灰痕。 对于孟家这种既要又嫌的传统,沈多芙厌恶至极,她起身走到堂中央,冷声道:“我娘来定亲时,送了十箱珠宝到你府上,一开始就言明,孟景程是入赘,这亲我想退就退,孟景程我想不要就不要!还由不得你们说不!” 沈多芙越说越大声。 “说得好!” 身后有脚步声靠近,沈多芙转身看去。 “沈家嫁女是大事,沈家退亲更是大事!岂能容你们拿捏?”说话的是沈三叔,走在最前面,后面跟着史彦玉几个沈家儿郎。 沈三叔到底年轻几岁,比沈二叔瞧着有精神多了。 带着人大步往里走,气势如虹。 史彦玉一个健步,挡在沈多芙面前,凶神恶煞的说:“快点,把我表姑的庚贴交出来!不然叫你们好看!我的拳头可不是吃素的!” 沈多芙心下微惊,拉了拉史彦玉的衣袖:“不是叫你看着我娘吗?” “舅奶奶睡下了,我一个大老粗杵在后院里盯着,也不方便啊!表姑你来退亲,好歹知会我们一声,我们来给你撑场面!不能让人欺负了!”史彦玉又瞪了一眼孟母。 第13章 仗势欺人 孟母起身,躲到孟父的身后,沈家人多势众,来势汹汹,那架势,大有要将房顶掀了的意思。 “你们仗势欺人,都等着吧!退就退吧,我叫人拿庚贴给你!”孟母偷偷挥手,让下人去寻孟景程。 “芙儿,你定亲我不知情,退亲我也不知情,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三叔!”沈三叔皱眉训斥。 “……” 沈多芙低着头不说话,她当然知道三叔来更好,但是三叔比二叔精明,母亲先前与孟家透露了父亲的死讯,怕被他看出什么端倪。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沈二叔不高兴的瞪沈三叔。 “你当真要退亲?”孟景程从后堂走出来,脸色苍白,身后跟着一个娇小白皙的小厮。 屋内灯光昏暗,但沈多芙还是认出来了,萧若晴女扮男装又来孟家,与孟景程私会了。 真是情到深处,恨不得绑在一起。 “是!”沈多芙冷笑。 “你在闹什么?以为这样先发制人,我会回心转意?”孟景程皱眉,看着沈多芙的眼底满是探究之色。 “你当你是什么香饽饽吗?你看这阵仗,哪里像在开玩笑?我表姑现在就是想后悔,也都不成了!”史彦玉搓着手腕,想揍人了。 “好,这样我也省事了!沈多芙,你到时候别再来求我!”孟景程从下人手中接过庚贴,递到沈多芙的手上。 沈多芙接过,打开看了一眼,随即把目光落在扮成小厮的萧若晴身上。 原本打算拿了庚贴就走,但是大晚上的,沈家这么兴师动众,不让孟家出点血,怎么请大家吃宵夜? “亲既然退了,那我娘送来的十箱珠宝也该还回来!”沈多芙从布兜掏出一张纸,上面详细记载了十箱珠宝的名目。 沈三叔接过纸,展开,边看边嘱咐道:“都去搬吧!一个子都不能少,动静越大越好,最好把西塘的人都吵醒,出来瞧着,省得还得通知别人,咱们家姑娘退亲了!” 沈多芙奇奇怪怪的看了一眼沈三叔,她有理由怀疑三叔这么做,是不打算让她嫁人了。 “不许搬!进了我家门,就是我的东西!”孟母说着就要去阻止,被史彦玉拦住。 “你不说我都忘了,这个宅子也是我娘给你的,地契还在我家里呢!”沈多芙弯眼笑起来,随后又止住,满眼同情的看着孟母,“这宅子我要收回来,好好修缮一下,给狗住!所以你们也搬吧!” “这宅子我都住了十几年了,我不搬!你说了不算,我明日就去找你娘,你这个忤逆不孝的东西!”孟母手指着沈多芙,咬牙切齿。 “限你们三日,搬不空,我就让官衙的人来赶人!”沈多芙注意到,孟景程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她淡淡的回看过去。 孟家乱作一团,孟母嚎天嚎地,孟父急得直跺脚,孟景程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无悲无喜像老僧入定一般,只是眼神很怪,烛火在眸中跳动,仿佛有一团火在烧。 沈多芙看了看孟景程,又看了看萧若晴,笑得很真诚:“孟景程,你一定要娶萧若晴为妻,然后有情人终成眷属!” “慢着!” 身后一道声音传来,沈多芙大惊失色,回身看去。 孟家人一下子松弛下来,就连孟景程都勾唇浅笑。 沈母孟氏在下人的搀扶下走进来,一脸凝重的说:“我不同意退亲!二爷三爷,这是我们大房的家事,希望你们不要插手!” “娘!” 沈多芙上前搀扶孟氏,被孟氏推开。 孟氏斥道:“你每日早晚都来看我,我以为你变孝顺了,没想到你竟然这么不懂事,永远任性妄为!你还当我是你娘吗?” “我们回去说!”沈多芙以不容拒绝的姿势,架住孟氏。 “都停下!不许搬!”孟氏摇头,让搬珠宝的沈家人停下。 “不许停!这个家,从现在开始,由我说了算!”沈多芙大声下令。 说完,强拉着孟氏离开。 沈二叔和沈三叔齐齐看向沈多芙,沈三叔说:“小姑娘气势还挺足,大哥真把女儿当家主培养?” 沈二叔:“都是大房的事,轮得着你管?” 沈家的马车停在孟宅大门前的巷口处,许羡倚在马车旁边,看着沈多芙一瘸一拐的拉着不情愿的孟氏,走出来。 “你脚怎么了?”孟氏注意到沈多芙不太方便的脚。 “扭到了,没有大碍,就是疼。娘,真的好疼啊,我们先回去!”沈多芙苦着脸,轻而易举的就勾起孟氏的怜惜。 准备上马车,沈多芙终于注意到马车旁有人。 “你怎么在这里?”沈多芙满眼诧异,看着白衣胜雪的许羡,眼神像见到了鬼一样,“今晚水云楼不是最后一次登台吗?你没去唱戏?” “碰巧路过……” 许羡刚开口回答,孟氏便挣开了沈多芙,低声道:“这么热的天,你爹在那义庄摆着,该发臭了!你不如把我也送过去吧,让我们夫妻二人一块,客死异乡算了!” “我明日就去接爹回来!”沈多芙眼眶一热,她也想让父亲早日入土为安,都是形势所逼,活人总比死人重要。 “那你会被你的那些叔侄们生吞活剥了!”孟氏拉着沈多芙,在她耳边,咬牙低语,“你当你那两个叔叔吃素的?你以为他们会这么好心帮你退亲?他们巴不得你一辈子不要成婚生子,巴不得我们大房绝后,家产就都是他们的了!你爹死了,我们娘俩也活不成了!” “娘,叔叔们不是豺狼虎豹,到底是沈家人,打断骨头还连着筋!”沈多芙知道二叔一直想把孩子过继给大房,也知道三叔精明,反对女人掌家,如果不是父亲压制,他早就掀桌,与大房闹翻了。 她受母亲影响很深,对族叔很是防范,但说到底无论谁掌家,都是姓沈,总不至于被孟家牵着鼻子走。 让孟景程入赘,来防族叔,无异于驱狼引虎,简直愚蠢透顶。 “我等着,被扫地出门的那天,你还会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我已经同意二叔的小儿子过继给您做儿子,我有弟弟了,他们不会为难我,我明日就去接爹回来!” 第14章 我叫阿羡 “啪!” 孟氏扇了沈多芙一巴掌,两眼猩红的痛斥:“你在剐我的心哪!” “我跟你说过,你前头本来有两个哥哥,都夭折了,养不活,我和你爹注定命中无子,否则也不会要你!你这是想要我老了老了,手里再沾血?” 孟氏话说得很重,打人倒是没什么力气,沈多芙微微偏着头,视线正好落在许羡身上,他垂着头,站在一旁,双手环胸,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他为何还待在这?! “可是孟景程不是良配!”沈多芙轻声叹息。 “那也是你自己选,你喜欢的,你自己哭着吵着要的!” “我现在不要了。” “你……”孟氏气急攻心,本就该卧床静养,身体倏地瘫软下去。 “娘,您别急……”沈多芙伸手想扶住,却被孟氏拂开。 许羡及时过来搀住孟氏,孟氏睨他一眼,没有拒绝,惨白着脸,眼神又飘到沈多芙脸上:“你是我唯一的女儿,我会害你吗?景程是举子,等我也走了,他无论如何都能护着你一点!” 说着,孟氏吐了口血。 “娘!”沈多芙吓得慌了手脚,一边擦着母亲唇边的血,一边急道,“我都听你的,明日……明日我就抛绣球招亲,马上成亲!” 听到这话,知道沈多芙宁愿随便找个陌生男人,也不要孟景程,这回是真铁了心了,孟氏一时无法接受变故,闭着眼不想说话。 “你可真是能把人气死!当务之急,先送到医馆去吧!” 许羡话还没说完,就见沈多芙飞奔而去:“好!我去叫人!” 那模样,瞧着好像扭伤的脚,瞬间好了? 许羡眸子微冷,转身将孟氏挂到背上,往医馆走去。 “哪来的如此俊俏的儿郎?你叫什么名字?”孟氏靠在许羡的背上,昏昏沉沉的,话也说的含糊不清。 许羡回道:“夫人,我叫阿羡。” “你是阿羡?”孟氏眼皮睁了睁,想要努力将许羡的脸看清楚,却是徒劳,眼前一黑,脑子里浑浑噩噩。 分不清今夕何夕,也分不清身处何处,不知孟氏是想起了谁,嘴里不断呢喃细语:“你说你没有家,无父无母,天可怜见的,不如给我家芙儿做赘婿吧!你瞧啊,芙儿待你多好!她将来必定是个有了夫君,就忘了娘的坏姑娘!” “……” 风吹乱了气息,许羡像是叹应了声,又像是什么反应都没有。 那一头的沈多芙狂奔进孟宅,二话不说抓着史彦玉就往外跑,可是马车旁早已不见许羡和孟氏的踪影。 “这个反贼!抓我娘干什么?”沈多芙急得原地打转,许羡难道想要赎金? 不不不! 一个病恹恹的老太太,不至于让他亲自动手,他方才说要送医馆? 沈多芙悬着的心慢慢平静下来。 “表姑你说什么呢?我们珠宝都整完了,可以游街了!”史彦玉一脸兴奋之色。 沈多芙看着,无语了。 退亲,游街,沈家人真是巴不得她臊死。 要不是她活了两世,脸皮磨得比城墙还厚,她现在真想一头撞死。 反正脸都没了,就索性玩大一点,沈多芙说:“游街的时候,顺便敲锣打鼓,就说明日沈家独女在商行抛绣球招亲,让大家都来,把你的朋友们也叫来,让我好好挑挑。” “……你这变得也太快了吧?”史彦玉一脸震惊,“不是……你瞧上我哪个朋友了?我去宰了他!” “废话少说,快去!” 沈多芙推了一把史彦玉,转身打算去医馆时,被萧若晴拦住。 “抛绣球招亲?你也不怕被乞丐流民捡走?”萧若晴大为震惊,“你真的不要孟景程了?” “对!只要是个男的就行,无论是谁,都比孟景程好!”沈多芙得逞的笑,“我还得谢谢你,帮我把不要的垃圾,捡走了!” “……”萧若晴脸色微变。 沈多芙撩眼,看着宅子里无助哭泣的孟母,孟景程孤身站在大门口,整张脸都藏进阴影里,远远瞧着就像个混迹市井的刁民。 突然很解气。 上辈子,她怎么会觉得自己能嫁给孟景程,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 幸好,重生在婚前,她誓要不计代价远离孟景程。 “我之所以对孟景程有情,是因为他也曾对我山盟海誓过。住着我的房子,花着我的钱,当着我父母的面待我温柔多情,后面勾搭上了你,就说是我误会了,他对我只是兄妹之情!” 这两天,沈多芙想了很多,那点子情爱真的不知从何而起,若不是孟景程有意,她如何会陷得那样深? 她继续说:“去他妈的兄妹之情,我不稀罕!商人重利,从不做亏本买卖!若晴,你那天对我说的话,我还给你!要好好照顾他哦,以后孟家,就靠你接济了!” 一番话,把萧若晴砸得犹如被雷劈了一般。 萧河此人没有太大的本事,但又有文人风骨,不贪财不好色,除去不为民做实事之外,算得上是个清廉的好官。 若不是太后时不时的送东西过来,单靠着萧河那点俸禄,萧若晴可过不上如今这般纸醉金迷的生活,更别提接济孟家了。 医馆内,孟氏已然昏睡,大夫正在诊治。 沈多芙赶到的时候,大夫刚好在开方子煎药。 “夫人的情况不太乐观,马车颠簸,眼下不宜移动!今晚就在此处安歇,待醒了再回家去吧!”大夫嘱咐。 “好!”沈多芙坐到椅子上守着孟氏,眼角瞥见许羡不言不语的坐在一旁,右手轻轻揉捏着左手臂。 “今天谢谢你!”沈多芙道谢,她倒是真的没想到这个魔头,竟然会救人? “嗯。”许羡轻声应道。 沉默,尴尬在空气中流动。 “你不是要离开西塘吗?”沈多芙只想催促他赶紧离开。 “又不是私奔,总不能连夜出城。” “……”沈多芙呼吸一滞,分明私奔的人不是她,为何她会觉得被许羡嘲讽了呢? “你的男人跟别的女人私奔,你就大街上随便抓个男人成亲,你们西塘人都这么随便,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什么我的男人?我……” 许羡说完就走,沈多芙甚至都没有狡辩的机会,说的话无人在意。 第15章 喝杯喜酒 沈多芙一口气咽不下去,堵在胸口,闷得慌。 夜色下的西塘,沈家人敲锣打鼓的声音,响彻天际,热闹非凡。 天刚亮的时候,静得针落可闻。 沈多芙被噩梦惊醒,迎上孟氏的眼,紧张道:“娘你怎么样?” “好多了。”孟氏坐在床沿,眉眼带笑的看着沈多芙,“走吧,回府!今日你绣球招亲,得好好打扮打扮,我女儿红妆一抹,必是靓绝江南!” “娘,你同意了?”沈多芙略感诧异。 怎么一觉醒来,母亲的态度发生如此大的转变。 “你长大了,我不同意能怎么样?你再朝三暮四,水性杨花也是我女儿!自己的赘婿总归要自己喜欢才行!”孟氏下了地,甚至不用人搀扶,抬脚往外走。 “我女儿好着呢,又美又能干,不比那知府千金差,没必要求着别人要!”孟氏大抵也是受够了孟母的气,想通之后,一点也不待见孟景程。 沈多芙跟上去,不断观察着孟氏的神色,脸色红润,但凡气顺了,病气都少了些许。 大夫打着哈欠,开了医馆的门。 孟氏走出去,沈多芙拉了下大夫,惊问道:“我娘怎么一下子就好了?是我梦没醒,还是我娘回光返照了?” “就不能是我医术高明吗?”大夫不以为然的瞪沈多芙,再度嘱咐,“沈夫人忧心过甚,若不是及时服了救命良药,恐怕回天乏术,夫人年纪大了,切忌不可动怒!心宽则延年益寿!” “我记住了!” 孟氏走上马车,许羡牵着一匹马走过来,肩上挂着简单的包袱,沈多芙瞥了一眼,眸子霎时亮起来。 “张公子,要离开了?” “我离开,你这么高兴吗?”许羡微微挑眉,嘴角边噙着意味不明的浅笑。 清晨,灰蓝的天,衬得他脸色发青。 那抹浅笑,落在沈多芙眼里,多少有些……阴森。 大清早的见瘟神,感觉有点触霉头。 “哪里哪里……” 但是瘟神要走了,沈多芙立刻又心情舒畅。 前世他们斗得你死我活。 不!应该说她被害得要死要活,而他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 既然窥破天机,她很明白,像许羡这种造反称帝的人,都是有真龙气运在身的,不是她这种人能破得开。 反正不可能与他为敌,一辈子都不可能同他作对。 他在上京为王,她在西塘老死。 上京与西塘近千里,经此一别,此生不会再见。 出于对陌生人的礼数,沈多芙习惯性的,顺嘴说了一句:“今夜我成婚,公子不急的话,也可喝杯喜酒再走!” 许羡目露惊讶之色:“沈姑娘盛情难却,在下却之不恭了!” “……?”沈多芙咋舌。 她很盛情吗? 她只是……客套一下啊! 一大清早的背着行囊,难道不是急着离开?她以为他过来只是礼貌的打个招呼,然后决然离去。 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好了!事既然出了,就要做得漂亮!你赶紧去准备吧!我还要回府,大喜的日子,临时备席面,时间不多了!”孟氏撩开车帘,嘱咐。 车帘遮下,车轱辘转起来。 许羡翻身上马,跟在沈家马车后面,眉眼冷淡的目视前方,缓缓离开。 沈多芙看着他们渐行渐远,感觉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 盛夏的日头升得很快,沈多芙坐在沈家商行的二楼回廊,晃进来的热浪让人避无可避。 楼下沈家的掌柜,正指使着年轻的伙计把空地收拾出来,用竹节围成一个大圈。 婢女青寻看了看天,眼看午时马上就要到了,心里忧心忡忡,却开口安慰沈多芙道:“定是天太热了,人还没来齐。” 何止是没来齐啊。 竹圈外看热闹的人很多,里三层外三层,人群还在不断从四面八方涌来,但竹圈内却空无一人。 沈多芙轻笑:“看热闹都不嫌热。” “姑娘再等等吧!”青寻见沈多芙拿着绣球起身,赶紧劝道。 底下一个正经人都没有,竹圈外倒是有一个一身褴褛的老乞丐不自量力,不断想走进去,被掌柜拿银子打发了。 紧接着,又一个地痞要进来,身后跟着无数的乞丐和地痞进来,掌柜的拦都来不及。 “不是绣球招亲吗?你们又没规定乞丐不能来!” “这么挑挑拣拣的,还招什么亲?想要青年才俊,怎么不去书院里去抛绣球?” “乞丐不配吗?我祖上本是良农,出身不比你差!” 地痞一个比一个力气大,哈哈大笑着,沈家掌柜被推搡得毫无还手之力。 “哈哈哈……”对面温家商行的大当家,大笑着走出来,一把推开一个乞丐,走入竹圈,“沈姑娘,时辰已到,你怎么还不丢绣球?这群乞丐和我,知道怎么选吧?” “你都成婚多年了,家中嫡子庶子生了一窝,人家沈家招亲,你来捣什么乱?”人群中有人愤慨的表示,“要是沈姑娘肯做小,我也可以!” 说着,有人从竹圈外直接翻身进入。 “我愿意为了沈姑娘休妻再娶!” “我抛妻弃子也没有问题!” 越来越多凑热闹的人,蜂拥而入。 “这……不是成了一场闹剧?”青寻急得满头汗。 沈多芙淡定道:“无妨,再等!” “你可真沉得住气!要是我,都气得想杀人了!”季怀瑜从楼梯走上来,拉住沈多芙,“你真要抛绣球招亲?!” 沈多芙嗯了一声:“抛绣球招亲,本就是下下策。” “这些乞丐摆明了拿钱办事,还有这么多人来捣乱,哪里还有好儿郎肯来?一定是有人故意如此,想让你丢尽脸面!” 沈多芙却笑了:“不怕。” 都是为了给沈家商行造势,闹得越大越好,婚事早就无所谓了。用一场婚事,让沈家商行名扬天下,让她沈多芙的名号传遍大江南北,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要了名,就失了利,怎么选,她心里很清楚,不能什么都要。 突然,楼下一阵骚乱,闹事的乞丐被季怀书带来的府兵全部拿下,场面瞬间乱了。 第16章 绣球招亲 “还得是我哥!看谁还敢来捣乱!”季怀瑜看着楼下的动静,激动的撑在木栅栏上,对沈多芙说,“人都没来呢,你再等等!我看就是孟景程和萧若晴那对狗男女搞得鬼,他们就见不得你风光!” 沈多芙诧异道:“你也知道他们的事了?” 季怀瑜和萧若晴本也算是远方的表姐妹,两人因为离得近常有来往,她知道她们感情不怎么样,但也不至于到如此恶言相向的地步。 “昨夜水云楼唱的那一出,整个西塘还有谁不知道?都传到上京去了!”季怀瑜冷哼一声。 水云楼昨晚唱的戏,沈多芙也是背后推波助澜的人,自然一清二楚,只是她没想到的是许羡没有亲自去唱。 想来也是,许羡这个人从来不会平白无故的帮人,他让萧若晴和孟景程的私情曝光于天下,真正目的只怕是为断萧若晴入宫为后的路。 他们两个不过各取所需,互惠互利。 许羡能亲笔写戏文,已是给她天大的面子了。 在萧府里,揭萧家的短,也就他敢干,真不怕惹怒皇太后。 其实无非就是孟家得沈家资助多年,恩将仇报,与知府千金私通,珠胎暗结,还想侵占沈家家产的事,虽然没指名道姓,但明眼人一看都知道是谁。 事情都是那么个事,但绝的是水云楼以沈多芙的视角,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添油加醋的唱了一遍,孟景程成了忘恩负义的小人,萧若晴成了恬不知耻的贱人。 那点子被称颂的爱情,在绝大多数得不到爱情的世俗人面前,显得那么的罪孽深重,各府的正房夫人们,都狠狠带入了沈多芙的委屈。 季怀瑜指甲钳进木栅栏里,咬牙道:“我最讨厌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萧若晴一边和孟景程私会,一边整日约张生看星星看月亮,把他都吓跑了!” “……啊?”你确定张生是被萧若晴吓跑的?而不是被你? 这话,沈多芙不知该不该说。 “刚刚是谁说抛妻弃子的?按律当处杖刑一百!已婚男子不得参与绣球招亲,违者收监!” 季怀书带来的府兵大声喊完,竹圈内的人一哄而散。 温大当家杵着,眼看要被抓起来,大声说:“我今日替我长子来的,我来替他接儿媳妇的绣球!” “绣球都要爹来接,还想娶亲?有本事,叫你儿子自己来嘛!”有人讥讽道。 温大当家笑眯眯的说:“咱们温沈两家若是能结亲,也不失为一段佳话!” 听到这话,沈多芙竟然有些被说动了,与温家结亲,她还能慢慢将温家蚕食。 “滚你妈的!欺我沈家无人?你等着!”史彦玉及时赶到,正打算走进竹圈揍人,眼看着二楼的沈多芙开始扔绣球,急得飞奔上去,将绣球抢下。 “温家长子才八岁,这你也愿意?”史彦玉哇哇大叫。 “别闹了!时候不早了,我还赶着成亲!”沈多芙伸手要绣球,史彦玉赌气不给,她目露微怒,“一点小事都办不好,尽会捣乱!我让你把你朋友都叫来,你一个都没叫!” 平日里,狐朋狗友上刀山下火海的去,关键时刻一个都没有,都是史彦玉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否则,她也不会如此被动。 “你到底看上我哪个朋友了?都是吃喝嫖赌样样行的,你哪能嫁给那些人?”史彦玉一路跑得急,脸红到现在还没退。 “我就是谁都可以,快给我!”沈多芙不想浪费时间,伸手抢过绣球。 “你等等,你再等等!”史彦玉急得喊出声,飞奔下楼,跑进竹圈里,“表姑,肥水不流外人田!我很听话的!” 沈多芙:“……” “哈哈哈……”季怀瑜笑得前仰后合,“好一个肥水不流外人田!” 不过,很快季怀瑜就笑不出来了。 竹圈内,除了温大当家和史彦玉之外,默默的又站了一个人,定睛一瞧,可不是那个刚抓了几个乞丐,打算扭送官府的季怀书吗? 季怀瑜沉着脸,一本正经的说:“沈多芙,不是我瞧不上你,只是我必须得提醒你一句,我家中父母极重门第,绣球若是被我哥接了,只怕这亲也未必能成!到时候害你白忙一场。” “我知道,季将军能帮我撑场面,我已心存感激,怎敢祸害他?”沈多芙内心并无波澜,季怀书待她有意,但也只是极为浅薄的喜欢罢了。 以她的出身,想嫁给季怀书都是痴心妄想,更何况是入赘。 沈多芙看着站在底下的三个人,心里略微计较一番,便做好了决定,绣球轻轻抛出去,朝着温大当家的方向砸去。 温大当家喜出望外,伸出手去接。 “沈姑娘瞧上了温大当家的?” “温沈两家结亲,这下可热闹了!” “沈姑娘竟然连季将军都瞧不上?” 人群中的呼声,一声高过一声。 谁也没想到,半路竟然还能杀出来了个陈咬金,大家都在认真盯着绣球瞧,不知从什么地方飞出来一个人,身姿极为矫健,硬生生把绣球从温大当家手中抢走。 那人一副俊俏小生的打扮,却满脸娇俏的笑,俨然是个女子。 电光火石间,季怀书伸手抢绣球,两人一人抓住半个绣球,僵持不下。 “你是谁?你一个女子,怎么也来抢绣球?这轮不算!叫沈姑娘再扔一次!”温大当家气急败坏的抓过沈家掌柜的衣领,命令的口吻,俨然把自己当做了沈家的主人。 “是水云楼的花瑶。”季怀瑜认出那接绣球的女子,“昨夜就是她扮的你,简直惟妙惟肖,我都以为是不是你失散多年的姐妹。” “你别开这种玩笑,我可是独女!”沈多芙尴尬的笑了两声,心头却突突跳个不停。 “你能替自己儿子接绣球,我怎么就不能替我师哥接绣球?” 花瑶长得好看,声音好听,话一出口,便引来附和。 “是啊!你替儿子,人家替师哥接绣球,没毛病!” “你师哥是谁啊?接了绣球就赶紧出来露个脸,让大家伙瞧瞧!” 史彦玉黑着脸,走到花瑶面前,质问:“你师哥谁啊?” 第17章 喜宴 花瑶不答,只顾暗自跟抢她绣球的季怀书较劲。 两人互不相让,最后“刺啦”一声,绣球被撕成两半。 “绣球都毁了!不算不算!重新抛!”温大当家当机立断的说。 “怎么不算?自然是算我的!我师哥年轻俊俏,未曾婚配,且愿意入赘!”花瑶挑衅的看向季怀书,“季将军总不会入赘吧?来凑这个热闹,莫非想让沈姐姐做妾?” “自然不会!”季怀书眸子微暗,抓着绣球的手指发了白。 “那你会入赘吗?” “……” 见季怀书无法当众回应花瑶,陷入尴尬境地,沈多芙扬声说了一句:“季将军,你今日能来捧场,我十分感激!你不必为难,就此离去便是!” 闻言,花瑶看向站在二楼回廊上的沈多芙,收了笑意:“沈姑娘,你既出了银子,替我师哥赎身,我师哥便是你的人,他已入赘沈家,你怎还当众抛绣球招亲?如此欺负我师哥,我可不依!” 这话,让沈多芙脸色大变,急道:“你别乱说!他怎么可能入赘?” 莫非花瑶嘴里的师哥,是许羡? 这不是乱点鸳鸯谱吗? “你替水云楼的戏子赎身?什么时候的事?哪个戏子?”季怀瑜急不可待,要知道,水云楼名震大江南北,里头的戏子都是悉心培养多年,给足了银两都未必能买得到。 “他胡说八道!我真买了戏子,还用这般招亲吗?”沈多芙心虚到满头大汗,眼神飘忽不定。 一会儿觉得许羡不可能入赘,不要自己吓自己,一会儿又觉得许羡这人底线极低,没有什么事是他做不出来的。 “是不是胡说,去沈府一看便知!”花瑶朝众人拱手作揖,大声说道,“相逢即是缘分,今日是我师哥入赘沈家之日,诸位在场的见证者都是朋友!我们水云楼急着回京,实在不巧,喝不成他的喜酒!还请西塘的兄弟姐妹,都去沈府,替我凑个热闹,跟他说一声恭喜!花瑶在此谢过了!” “好!没问题!”有人爽快应允,毕竟哪有人会拒绝小美人的请求。 顺水的人情,还有喜宴可吃。 沈家是西塘首富,独女招婿,就算再匆忙,那席面也差不到哪里去,搞不好还能打包一些回家,明日不必做饭。 一时间,看热闹的人一哄而散,生怕去晚了没有位置。 “原来早花钱买俊俏的戏子回家了,还当众搞这一套,你这不是戏耍人嘛?闹剧一场!玩不起!”温大当家恼怒的甩袖离去。 季怀瑜的目光紧跟着花瑶,见她与水云楼的车队汇合,然后离开。 瞬间爆发尖锐的爆鸣声:“沈多芙!!!你买了张生?” 急怒之下,季怀瑜险些掉下楼去,一转头,哪里还有沈多芙和青寻的身影。 沈多芙一路狂奔回府,像是背后有什么凶狠吃人的猛兽在追一般,跑得头上的珠钗掉了一地。 沈府红绸绕梁,府门大开,来往都是宾客。 “张生呢?”沈多芙气喘吁吁,随手抓了一个下人问。 “姑爷在新房呢!” “……?” 姑爷?! 沈多芙倒吸一口凉气,撑着一口气跑进自己的院子,推开被装饰得恍然一新的新房,看清门后的情形后,瞬间瘫软在地。 许羡一身红衣,被五花大绑在太师椅上,嘴里塞着布条,浑身像只无助的毛毛虫,可他的眼神冰冷的可怕,好似要屠光整座西塘。 沈多芙喘匀了气,站起身,颤巍巍的拿掉许羡嘴里的布条,小心翼翼的道歉:“对不起啊!底下人不懂事!冤有头债有主,谁绑的你,你就找谁去!我绝不求情,绝不插手!” “沈夫人绑的我,说你替我赎身,便是瞧上了我,逼我入赘!我自然抵死不从,不论我怎么解释,她都不听,还叫人把我给绑了!” 听到许羡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沈多芙暗自咬碎了牙,解释道:“家母年事已高,脑子有点不清楚,昨夜你也见到了,她都吐血了,实在是关心则乱,还请公子不要同她一般见识!我这就放你离开!” 松了绑,许羡扭了扭被绑疼的左手腕,不以为然的点头,走出去。 “夫人说了,姑爷是入赘,不必出去宴客,老实待在房中即可!待到行礼之时,会有人来请!”门口看守的家丁,伸手拦住打算离开的许羡。 他无奈的回身看向沈多芙。 那两个家丁是府里专门请来看家护院的,非常健壮,会些拳脚功夫,许羡站在他们面前,像条细长的排骨,立在两只黑熊面前。 很显然,许羡不可能硬闯出去。 “稍安勿躁,我这就去找我娘!”沈多芙避开许羡吃人的眼神,侧身走出院门,直奔孟氏的住处。 孟氏一见沈多芙蓬头垢面的样子,斥了一句:“大喜之日,你跟鬼一样,像什么样子?” “娘,你闯大祸了,你知不知道?”沈多芙急得直跺脚,“你怎么能绑他呢?你知道他是谁吗?你就绑?” “他是谁啊?”孟氏挑眉。 “他……他……”沈多芙语塞,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不就是个戏子吗?花钱买来的男人!大惊小怪什么?怎么?你的新欢我绑不得了?这样就心疼了?” 孟氏不屑一顾的冷哼一声,继续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为了他,才不要孟景程的!男色误人!事情闹开了,你现在想后悔,也没有别的办法了,不过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戏子,任他也翻不出什么浪来!好歹长得俊,日后生的孩子也俊!” 这么一想,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事,孟氏开心的笑了,多吃了一碗米饭。 “娘啊!你误会了!放他走吧!我求你了!”沈多芙想给孟氏跪下了,“我真的怕被报复!” “我知道如今这西塘许多姑娘都喜欢他!听说在上京就很受欢迎,就连两江总督的女儿也想替他赎身,被你捷足先登了,你怕得罪那个季姑娘!但是姻缘这事,讲究缘分,强求不得!” “娘……”沈多芙还想说什么,孟氏烦躁的给了下人一个眼神。 第18章 成亲 下人们涌进来,将沈多芙架起来,直接拿绳子绑在椅子上,嘴里也塞了布条。 “我好不容易身子爽利些,这家就是我说了算!也不知道还能舒服几日,趁着我还能动,把事给你办了,等到了下面,也好跟你爹有个交代!”孟氏挥挥手。 红娘和丫鬟们开始给沈多芙梳妆打扮。 “……那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啊,怎么能把亲生女儿推入火坑?娘啊,你是一点也不顾及母女情分了!”沈多芙哭了,嘴里呜呜咽咽的说话,也无人听得懂。 这么无助,这么愤怒,许羡一定不会放过她们。 前世今生,她做了那么多努力,怎么还是逃不脱被许羡报复的命运? “你看你绣球招亲又是一个幌子,又想骗我!和孟家退亲,我听你的了,但这事得听我的,我等不及了!”孟氏叹息一声,“一会拜了天地,直接送入洞房锁起来!等下行礼之时,有很多人观礼,你要乖一点,胆敢出什么乱子,夜里我就给你们下催情药,成亲生子一气呵成,一步到位!” 不要!!! 沈多芙眼泪哗哗的流,孟氏替她擦去,柔声道:“芙儿,娘也不想这样逼你,但是娘真的不能让你爹孤单单的在那种地方待着!你就当尽孝了!” 入夜,沈多芙被束住双手,头上戴着红盖头,什么也瞧不见,只看得到一双男人的红色靴子,跟在她的裙摆旁,一进一退。 想必许羡也是这么被绑着,强压着行礼。 这奇耻大辱,太难堪了。 沈多芙感觉天都要塌了,母亲真是比孟景程还要蠢的猪队友。 为了不让沈多芙反抗,孟氏不让她吃饭,饿了一天,她浑浑噩噩的被押着行礼,像个木偶一般任人摆布。 礼毕。 沈多芙和许羡被丢进新房,什么掀红盖头,共饮合卺酒全都省了。 房门上了锁,她用力将头上的红盖头甩飞,直奔到许羡面前。 “张生,你看我都是被绑着的……”沈多芙将被绑住的手递到许羡的眼前,迎上许羡冰冷如刀的眸子,她这才意识到,他没有被绑住。 “我娘都没绑你,对你真好!”沈多芙尴尬的笑了两声。 “我识时务,不做无用功,不像你,只会闹!”许羡后退半步,挥开沈多芙被绑得跟粽子一样的蹄子,气定神闲的走到暖阁的榻旁,盘腿坐下。 矮桌上放着酒食。 天气炎热,门窗禁闭,许羡倒了一杯酒,就想饮一口解解暑气,谁知刚举杯,便被沈多芙一把打落。 “别喝!” “为何?” 沈多芙不敢明说酒里有药,坐到许羡的身旁,一脸诚恳的说:“你已经想到法子,准备逃出去了吧!” 语气笃定。 许羡费解的睨了沈多芙一眼:“现在满城都知道我被你买了,我不过区区戏子,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哪有那么大的本事能逃出去?” “我家家丁个顶个的好吃懒做,护卫并不严,有很多漏洞!你不试试,怎么知道?” “说得如此轻巧,你为何不跑?” 说着,许羡便动筷子吃菜,见他毫不设防,不急不躁,想必他现在也不急,于是沈多芙决定晓之以理,她劝道:“事已至此,你当帮我一个忙,我给你很多很多银子,好吃好喝的供着你,等我将我爹接回来,就跟你和离!” “我家中门规森严,从未有过和离的人!我不想被逐出家门!” “唉……”沈多芙重叹一口气。 看来是哄不好了! 想到许阁老家确实家规甚严,沈多芙愁断肠,但转念一想,不对呀,入赘的是张生,又不是许羡。 许羡被绑这么久,也不见有人来救他,兴许他这次真是独自行动? 既然说不通,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先下手为强,杀了这个反贼,埋到荒山野岭去,谁也不知道。 想到多年后,炼狱般的上京城,也算替天行道! 沈多芙脸上的神情变换极快,狗腿子一下子便杀意波动,浑身都热起来,只是许羡接踵而来的一句话,又让她霎时如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 “不过我向来热心助人!姑娘和夫人必是穷途末路了,才会出此下策,沈姑娘古道热肠,替我赎身如此大的恩情,我正愁无以为报!既然沈姑娘有求,我便留下,帮一帮你吧!” “好勒!合作愉快!” 虽然许羡的话不太中听,但沈多芙还是笑嘻嘻的拿筷子撞了撞许羡的筷子。 信他个鬼! 许羡必定是还没勾搭到萧若晴,任务没有完成,他怎会轻易离开?兴许他就在悄悄等待时机,然后趁虚而入,送温暖送关怀,最后俘获佳人心。 许羡愣了一下,恍然间,眼前闪过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梳着双丫髻,最喜欢拿筷子敲来敲去,饭桌上总是被训斥,却还笑得天真烂漫。 耳边尽是那小姑娘唤他的声音。 “阿哥~快吃呀~” “阿哥,这是我最喜欢吃的糕点,今天全给你!” 许羡徐徐抬眼,目光淡淡的落在沈多芙身上,她一身红衣,妆容艳丽,将她衬得肤白貌美。 只是她到底出身商贾,家中父母又太过溺爱,不曾以规矩约束她,所以行为举止略显粗俗了些,小嘴噼里啪啦,边说边吃。 白白浪费了一副好皮囊。 “沈多芙!” 听到许羡唤她,沈多芙侧眸:“干嘛?你不会突然要反悔吧?是你自己心甘情愿要帮我的!我没逼你!” “闭嘴!”许羡放下筷子,眸子泛冷。 “哦。”沈多芙立刻放下碗筷,她也不知道许羡是要她不准吃饭,还是不准说话。 可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听话? 一个戏子,一个赘婿而已,真把自己当许太傅了?哪来的狗胆?他又不敢表明身份,怕他作甚? “张生,你……” 沈多芙刚一出口,屋外头突然一阵骚动,她起身走到门边,扒着门缝问:“外头出什么事了?” 青寻答道:“姑娘,您专心跟姑爷生孩子,外头就是天塌了也与你无关!” “我还不能问了吗?”沈多芙咬牙切齿。 “能能能!”青寻组织了下措辞,开口,“听说孟景程空着手去萧府提亲,被打了出来,萧姑娘也不见他,回家又被我们府里的人赶出来,现在无处可去,就来我们府里闹事!” 第19章 闹剧 许羡双手环胸,倚在门边,嗤笑一声:“这个孟景程真有意思,人家不要他了,他才想起找你!当你是什么捡垃圾的吗?一点读书人的风骨都没有,你怎么瞧上这种人?” “我现在最瞧不上的就是读书人了,你一个外地人,什么都不懂,就别乱说话!”沈多芙横了他一眼,刚才清冷的像个死人,现在倒像在村口聊八卦的老太太一样多嘴多舌。 “姑爷说得对啊!姑娘,你知道吗?他现在跟过街的老鼠一样,臭不可闻,竟然还敢说自己将来一定位极人臣,他的妻子一定会是北霁最尊贵的女子!他疯了吧?他受什么刺激了?”青寻生怕沈多芙看孟景程来了,就上赶着去舔,拼命的给孟景程上眼药。 “哈哈……”许羡大笑出声,笑得张扬,“位极人臣?你怎么瞧得上这种傻子?” “快放我出去!”沈多芙被许羡左一句你怎么瞧得上这种人,右一句你怎么瞧得上这种傻子?砸得脑门突突的疼。 “放心吧!夫人和二老爷,三老爷应付得来!” 沈多芙脸色大变,用力摇着门栓:“我娘心软,肯定要息事宁人,到时候又送银子送房子!不得气死我?快放我出去!” “不好了不好了,夫人又气晕过去了!” 外院的小厮进来传话,青寻大吃一惊,在沈多芙发怒之前,迅速打开门锁。 沈多芙整个人如同离弦的箭飞奔而出。 前院的宴席已经散了大半,宾客都被管家以各种理由请离,沈家二叔和三叔坐在一旁,冷着脸。 孟景程独自一人,大摇大摆的坐在桌上吃着菜,浑然不在意旁人的目光。沈母瘫坐在椅子上,大口的喘气。 孟母在府外撒泼打滚:“大家伙来看啊,沈家仗势欺人!我夫君在沈家商行也任劳任怨多年,分了一个二进的小院子,说好的是送给我们!她沈多芙看上了我儿,可是我儿中了举人,她一个商贾女怎么配得上?婚事不成,就强收宅子,害我们全家无家可归!” “得不到就毁掉!世上哪有这么恶毒的妇人?我儿是马上要进京科考的举人,她联合那个水云楼的戏子,让我儿身败名裂!原来他们早就勾搭在一起了!今日竟还敢成婚宴客!世风日下啊!” “我儿瞧不上她,她便花钱买戏子,商女配戏子,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如此着急的成婚,莫非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丑事?其实真正珠胎暗结的人是他们两个!” “娘,你感觉怎么样?”沈多芙没有理会孟母的恶意中伤,忙去查看沈母的身体,转头询问下人:“去请大夫了吗?” “大夫来了!”下人拉着大夫快步进门,沈母被扶回房。 “你还是如此啊,一听说我来了,连新郎官都不要了?”孟景程终于吃饱了,起身看向沈多芙,“芙妹心里还是有我的!” 多少年没听到“芙妹”这个称呼了? 这会子,沈多芙快被这个称呼恶心死了,强忍着没有发火,对沈二叔和三叔说:“二叔,三叔,我娘都是老毛病了,没有什么大碍,天色已晚,你们也早些回去吧!” “别走啊!怕我们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孟母阴笑着走进门,许是天太黑,孟母喊得嗓子都哑了,也没多少人来听。 “都不想知道,沈多芙为何如此着急成婚吗?” “你是个什么东西?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沈多芙疾言厉色的打断孟母,声音极大,她有把握让沈二叔和沈三叔听不清孟母的后半句话。 “你能应付得了?”沈三叔问。 “放心吧!”沈多芙急不可待的将两人请走。 “芙妹,你怎么跟我娘说话呢?我要是存心要说,刚才当着你二叔三叔的面我就说了!怎会傻傻的坐这里等你出来?”孟景程目露怜惜之色,“我到底还是念着旧日的情谊!” “我真是谢谢你旧日的情谊!”沈多芙目送着沈二叔和沈三叔的身影消失在眼前,这才笑出声来,“说吧,你今晚来干什么?” “自然是要宅子和银子了!”孟母两眼一瞪,“不然你以为还来娶你吗?你这么不知礼数的女人,谁家敢要?” “娘,你先出去!让我跟芙妹单独说!”孟景程说完,孟母阴恻恻的看了沈多芙一眼,才缓缓离开。 这一眼,让沈多芙浑身的寒毛都竖起来了,她别开眼。 前世的那些痛,像是刻进了骨髓里,见不得一点孟母那丑陋的嘴脸。 在母亲死后,孟母以照顾她为由搬进沈家,俨然一副当家主母的姿态。 刚开始还相敬如宾,可慢慢的,就变了样子。 孟母明知孟景程从不与她圆房,还四处宣扬她是个不会下蛋的母鸡,说她无福,帮不了孟景程,只会阻碍他的仕途,让她受尽冷眼嘲笑。 孟景程一心挂在皇后身上,多年无所出,为了侵吞沈家家产,孟父和孟母努力造人,誓要再生一子,让沈多芙当儿子来养。 沈多芙不愿意,去外头领养了一个三岁的小孩,让他们自己生的孩子自己养。 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啊,每夜都会窝在她怀中,糯糯的唤她娘亲,她喜欢得不得了,给取了个名字叫小星星,填补了她孤寂已久的心。 她想,这就是她的女儿,她要一辈子疼爱的女儿。 可是就一个没看住,小星星被孟母用吃食引诱,溺死在湖里。 那小小的身体飘在水面上,她感觉她也活不了了。 她从未像那样哭到不能呼吸,她忍了那么多年,怎么就换了这样一个结果? 她突然发疯一般,把孟母也推入水中,孟母落了胎,再不能生育,大怒之下,将她以不孝公婆之罪扭送官府。 孟景程忙着追皇后,对此视若无睹,毫不在意。 不孝是十恶不赦的大罪,若不是有人在背后搭了把手,她会被判斩刑。 死罪难免,活罪难逃。 杖刑五十,也要了她半条命。 从此以后,孟母像是找到了什么乐趣,一个不顺心一个不如意,就闹到官府。 有时杖十,有时杖二十。 一年到头,她都有两三个月的时间在卧床养伤。 她真是怕了。 第20章 瘟神上门 “怎么哭了?” 孟景程伸手要抚去沈多芙脸上的泪痕,她瞬间回过神,像是受了什么惊吓一般,抽身躲过,手指抹了把脸颊,泪水沾湿指尖。 “芙妹,我知道是我负了你!让你伤心难过是我不对,你哭起来,怎么总是这么惹人怜惜?” 听到孟景程这话,沈多芙满眼警惕地看向他,就差破口大骂他神经病了。 其实她不是那种死缠烂打的贱人,孟景程没勾搭上萧若晴时,待她是极好的,会替她出头,会夸她是个好姑娘,会在人山人海的地方小心翼翼的护着她。 若不是他时不时流露出对她微末的情意,她怎么会误以为青梅竹马可以白头携老? 后面那几年,她与孟景程早已相看两相厌,她一心想和离,他却非要休妻。 因为只有休妻,他才能正大光明的霸占她沈家的家财,她如何能如他所愿? 他抱着别的女人赴死,一死百了,却为此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她都已经认输,甘愿放弃一切,独自回西塘了,还要被掘地三尺,运回上京,接受许羡疯狂的报复。 “孟景程,你的光鲜亮丽都是我给的,没了我,你竟然如此落魄。”沈多芙勾唇浅笑,目光落在孟景程穿得黑污的外衫上。 “这只是暂时的,我马上就要进京科考,这一次我有信心,一定能中个状元,然后迅速升官,位极人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孟景程满目放光,仿佛从一片漆黑的夜幕之中,望见了锦绣前程。 “祝你早日美梦成真!这些你同萧若晴说去,与我说有何用?莫非是想讨要上京盘缠?”沈多芙目露不屑之色。 “等我高中,必会迎娶若晴为妻!”孟景程扭头,看向沈多芙,红衣极为衬她的肤色,明艳得像一朵娇艳的玫瑰,美而不妖。 孟景程心念一动:“昨夜是我母亲话说的话有些重,但你也不该那么冲动,我知道今夜是你娘强逼你和那个戏子成亲!我不怪你!如果知错了,我可以考虑纳你为妾!我可以答应你们,从此以后,一妻一妾,不会再有别的女子!” “你疯了啊?”沈多芙震惊! 无数的雷在天灵盖上咣咣的砸。 她曾经一度以为,孟景程变成那样面目可憎的模样是从入赘沈家开始,因怨恨她而开始,她曾深深自责过,是她毁了他。 她一手毁掉了她心目中,灿烂明亮的景程哥哥。 原来人真的不是突然间烂掉的,而是一开始就是烂的。 “芙妹,别说气话!”孟景程上前,伸手想搂住沈多芙,被她狠狠推开。 “你别过来!别碰我!”沈多芙忍无可忍的怒斥,边斥边后退,远离孟景程。 奈何孟景程像是吃错了药一般,步步紧逼,将她逼至墙角,想要强行搂住她。 沈多芙万万想不到,前世碰都不愿意碰她一下的孟景程,竟然会主动来搂她,她惊恐的大声喊叫:“来人!” 倏地,一条蛇形的长鞭,破空而来,从身后绕过沈多芙的腰,须臾间,她整个人被长鞭带飞出去。 愣神间,她瞥见许羡身着红衣,立在厅门中央,身量修长,夜风卷着火红的衣袍,不断翻飞。 面若冠玉,眼神却像嗜血的魔头,淌在满是风雨的旋涡之中。 他右手执长鞭,正快速往回收,她眼看着他伸出左手,似乎是打算揽住她,她未及细想,正准备投入他的怀抱,可是下一秒她眼睁睁的看见他的左手又收回去。 “啊!”沈多芙惨叫一声,摔了个狗吃屎,跌在门槛处。 尼玛! 会甩鞭了不起啊?有种甩飞孟景程啊! “许羡?!” 沈多芙正想痛骂两句,解解疼,却听见孟景程惊呼出声,她头疼不已,立刻闭眼装死。 许阁老是许羡的祖父,孟景程在许家听了一年的课,那时许羡在翰林院任职,估摸着闲暇之余,也给学子们授过几堂课,所以孟景程认识许羡不稀奇。 只是这样一来,许羡的身份就瞒不住了啊! 奇怪的是,以孟景程今日举子的身份,作为后生,见了许羡要么唤一声许大人,要么唤一声先生,直呼其名,多有不敬啊! 孟景程也不是个傻子,三两下想通了什么,神情紧张的喃喃自语:“你扮作戏子入萧府,这么多日了?难道是为了若晴而来?难怪若晴近日来对我忽冷忽热,原来是这样!” “……”沈多芙心头冷笑一声,萧若晴可真是把孟景程吃的死死的,忽冷忽热,若即若离,可不是人家拿手绝活吗? “既然知道了,还不滚?”许羡不客气的训斥,倒是一点也不怕身份被戳破。 孟景程神色凝重,暂时还没有把握能对付许羡,一脚跨过横在门槛处看似昏死过去的沈多芙,快步离开。 夜一下子静下来,沈多芙浑身都僵硬了,这地上是真凉啊! 只听得耳边有脚步声在靠近,似乎就停在她面前不远处,她不敢睁开眼睛,只能继续装死。 闭着眼,也能感觉到一道逼人的目光正落在她的身上,很烫。 不知过了多久,脚步声远去,直至听不到。 沈多芙缓慢睁开眼,见无人便坐起身,一股暖流从鼻腔而出。 “姑娘,你没事吧?”青寻紧张的看着沈多芙肿成包子一样的额头,以及正往下淌的两行鼻血。 想到昨日沈多芙刚扭伤还未好全的脚,旧伤未愈又添新伤,青寻忧心的说:“姑娘,你近日有些霉运在身!要不先去庙里拜拜吧?我怕你明天去肃州不顺利!” “少乌鸦嘴了!瘟神上门,能不倒霉吗?”沈多芙面目狰狞的捂着额上的伤,牵一发而动全身,扯动鼻子的伤处,疼得眼泪冒出来。 许久,痛感过去,她轻声问:“我娘醒了吗?大夫可说了什么?” “没醒!大夫说幸好服用了救命良药,多休息就好了!” “上次也这么说,到底什么救命良药这么有效?我要买他两箱回来!”沈多芙在青寻的搀扶下起身,往孟氏的住所走去。 “姑爷给的药啊!” 第21章 名分而已 “天哪!真是胆大包了天,他给的药也敢吃?”沈多芙大惊失色,一瘸一拐的快步走。 直到孟氏的卧房,青寻拿出一个锦盒,一打开,里面装满了乌黑的药丸,奇异的药香扑鼻。 沈多芙愣住,她捏了一颗药丸在手中反复查看。 这是......九里香? 此药对活血化瘀有奇效,长期服用可以让人延年益寿,乃是宫中御医特制,药材稀有珍贵,据说是萧太后独享,拿来当饭吃。 话虽如此,但若寻得到门路,又肯一掷千金,九里香也并非买不到。 她曾为了讨孟母的欢心,砸重金千方百计购得此药三粒。 因此认得。 许羡哪来的这药?还整整一盒,足足有三月的量。 难不成是萧太后的赏赐? “姑娘,姑爷送的药,能吃吗?”青寻问。 “能吃!务必让我娘按时按量服用!”沈多芙珍而重之的将锦盒盖上,交回到青寻的手中。 夜很深,冷月如钩,衬得大喜的院落清冷至极。 新房的灯火未熄,房门打开,许羡走出来,看了一眼周遭,轻唤一声:“无忧无虑。” 暗处走出两名身着沈家家丁服饰的护卫,生得一黑一白。 黑的叫无忧,白的叫无虑。 “找到了吗?” 两人齐齐摇头,无虑回道:“沈府被我们翻了个底朝天,家主印信是找到了,可是关键的东西没找到,老沈藏得够深的。” “沈府确定没有。”无忧简短的下了结论。 “这种东西,一旦被人发现就是杀身之祸,以他爱护女儿的样子,想也知道不会放在家里,只能去肃州找找线索。” “都想到了,还以身入局,不亏得慌?” 许羡转身回房时,听见无虑嘟囔一句,他皱眉回眸问:“你再说一遍!” 无虑立刻改口:“大人,新娘子没回来?洞房花烛夜,让您独守空房?太过分!” 许羡咄咄逼人的问无虑:“不回来不正好吗?两个人又不熟,待在一起不尴尬吗?” “我觉得沈姑娘好像有些怕大人。”无忧说。 “什么怕啊,就是不喜欢!我亲耳听见她跟她的丫鬟说,因为孟景程这个伪君子,她再也不喜欢薄情寡义的读书人。你看,大人全中!” “......”许羡沉眸不语。 “啪!”无忧赏了无虑一嘴巴,“闭上你的狗嘴!我们大人是有要事在身,是干大事的人,干嘛贱嗖嗖的讨姑娘的喜欢?成亲只是权宜之计,掩人耳目懂不懂?” “......” “我是怕大人为了大事委曲求全,待她太好,万一身份暴露后,沈姑娘动心,会缠上大人!” 无虑的担心不无道理,无忧点头附和。 许羡认真思索半晌,才道:“待此间事了,若她安分守己,亦可带她回京,不过名分而已,给得起!也算对得起老沈的嘱托。” “……”无忧无虑惊得下巴掉下来。 次日。 沈多芙在孟氏榻前醒来,她身上披着外衫,床上已无母亲的身影。 外头传来孟父的低语。 “堂姐,事情变成这样,也是我始料未及!做不成亲家,好歹也是亲戚,不能成仇人啊!说句不好听的,若我们真的忘恩负义,那沈老爷的事,我们早就宣扬出去了!闹得这么难堪,我们还替你们瞒着呢!” “景程马上要进京科考,到时候若是真中了状元,您脸上也有光不是?那宅子破旧不堪,您收回去每月租给人,也租不了几个钱,不如做个顺水人情,送给我吧!景程日后做了朝廷命官,我一定叫他多看护多芙一些!” “闹成现在这样,全让外人看了笑话!您看沈家的叔侄们,昨夜可都在旁边看着呢,谁顾你们娘俩的死活?都等着你们大房出事,想吃绝户!” “够了!”沈多芙走出去,厉声呵斥。 孟氏回头看她一眼,对孟父说:“你先回去,地契和景程上京的盘缠,我一会让人送去!” “娘!”沈多芙生气的跺脚,却又无可奈何。 孟父喜上眉梢:“好好好,我就知道堂姐最是心善,必会长命百岁!” 等人走了之后,孟氏叹息一声:“你爹平日怎么教你的?为人处事留一线,别把人逼上绝路!你父亲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自有他的道理!孟家如今拿着我们的死穴,你将人逼急了,趁你去肃州期间,反咬你一口,可就真是腹背受敌了!” “那孟家根本就是吃人不吐骨头,您心善,十几年了,他们可曾感恩过?”沈多芙怎会不记得父亲的教诲,前世她就是太依着父亲的话,任人欺凌多年。 “银子嘛,又不是给了什么紧要的东西,我们家有的是!就算是路遇乞儿,一直讨要,也会给几个子,别那么小气!日后不与他们来往就是了!”孟氏起身,慈爱的看着沈多芙,轻抚她垂下来的一绺乱发,“好了,收拾一下,出来吃早饭。” “知道了。” 沈多芙脱下大红嫁衣,换了一身干净清爽的衣裙,熟练的将长发盘起妇人发髻,走到院门口,便见孟父和孟景程站在廊下,管家将手中的地契和银两交给孟父。 沈多芙瞥了一眼,心里生着闷气,只当没看见,擦身而过时,被孟景程抓住手臂。 “他不叫张生,你应该听过他。都察院左都御使,许羡许大人!” 听到孟景程多此一举的提醒,沈多芙猛地一闭眼,用力甩开他的钳制,瞪他:“那又怎么样呢?” “你知道?你只知道他名扬天下,他这个人有多阴险狡诈,你又知道吗?不过是沽名钓誉之徒!你招他入赘?他那样的家世权势,怎么可能愿意入赘?他必是别有居心!他入你沈府,没两日,你家里耗子生了几窝崽,估计都能被他摸得一清二楚!”孟景程发怒了,沈多芙一向对他言听计从,怎么突然就变了? “那也比你强!”沈多芙却眉眼淡然的笑了。 孟景程瞠目:“原来如此!我怎么忘了,你向来就是一个见利忘义的女子!你知道他是正三品的京官,这才上赶着投入他的怀抱!” “真可笑,我投入谁的怀抱,与你有什么关系?”沈多芙嗤笑一声,抬脚出门。 “我一定会让你后悔,我不会输给他!” 听到孟景程这么说,沈多芙脚下生风,走得飞快。 第22章 黑白无常 正厅内,长桌上摆满了精致的吃食,孟氏坐在上首,沈多芙和许羡分坐两边。 三人低头吃饭,并无交流。 “吃得还习惯吗?”孟氏见许羡吃得慢,举止文雅,赏心悦目,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忍不住夹了一块小排骨放进他的碗里。 许羡微怔,将排骨吃了后,才开口回话:“还好,我口味向来清淡。倒是第一回做赘婿,不知道西塘这边的风俗,原来是洞房花烛之夜,新娘不回房。传出去,不知道外人是笑我,还是笑娘子?” 闻言,沈多芙差点让饭粒卡住气管,重咳两声,咳得面红耳赤,才活过来。 这许魔头杀人不眨眼,嘴上功夫更是了得。 谁家赘婿一大清早的说洞房的事?有没有一点做赘婿的自觉? “让你见笑了。”孟氏低头笑起来,“芙儿年纪还小,我本不愿意让她这么早成婚!” “……”许羡睨了沈多芙一眼,十九了,还小?十五岁的姑娘就该议亲了,她家姑娘都留到了十九,还舍不得嫁。 真是够宠。 想到了骤然离世的丈夫,孟氏心头一痛,顿了一下才道:“只是家里出了事,不得不早做打算!这些时日她特别粘我,想必也是心里难受,昨夜她守了我一夜,故而没有同你圆房,今夜你们自便。” “咳咳……”沈多芙咳嗽停不下来,在桌下踢着母亲的脚,示意母亲快些住嘴,再说下去,她要臊死了。 “此事倒也不急,可以先培养一下感情。”许羡回以一笑。 “说急也急的,我这身体不知还有几日活头,想早点见到小孙子。” “岳母是有福之人,一定可以儿孙满堂。” “那还得托你的福,芙儿到底是个姑娘家,脸皮薄,这事,你得加把劲。” 许羡和孟氏你一言我一语,相谈甚欢,语气平静如水,好似他们谈的不是那些男欢女爱之事,而是青菜萝卜哪个更好吃一般。 “我先下去收拾东西。”沈多芙起身,实在听不下去了。 孟氏拉住沈多芙的手,再三交代:“东西都让人替你收拾好了,今日启程去肃州,那边常年动乱,路上一定要小心!就算急,也要好好吃饭,好好休息,接了你爹立刻回来,别总惦记我,我身子好多了!” “有我看着,岳母大可放心。”许羡面无表情的说。 他说的是看着,不是陪着,沈多芙冷笑一声:“多谢。” 下人们在装点马车,此行路途遥远,孟氏让人备足了干粮和盘缠。 无忧无虑驾车,见沈多芙出来,纷纷下车朝她行了一礼,她猛地一瑟缩,身子贴到了墙边。 这两人她当然认得,许羡身边形影不离的死忠护卫,两人武功深不可测,极好杀生。 什么无忧无虑,根本就是黑白无常。 上京后面那几年,风光无限的某位大人夜里睡着觉,突然头就没了,某个位高权重的公公突然就成了吊死鬼。 血淋淋的暗杀,那都是这两人干的。 夜里见他俩,跟见鬼没两样。 完蛋了! 许羡的爪牙寻来了。 沈多芙绝望的想着,此行就他们四人,会不会半路挖个坑就将她给埋了? 这么一想,沈多芙怎么也不敢上马车,都是哪个混账东西安排的车队? 不知道临时换人,母亲同不同意? 许羡撩开车帘,眉眼淡淡的对沈多芙说:“你还要拖到什么时候?” 语气颇为不耐。 沈多芙还在挣扎犹豫,许羡再次开口,眸子泛起愠怒之色:“在想什么?孟景程吗?” “嗯。”沈多芙如惊弓之鸟,也没听清许羡说什么,疯狂的点头,爬上马车。 车厢很大,两人坐着,仿佛隔着天南地北。 晨起阳光稀薄,此刻乌云蔽日,车厢又闷又湿,许羡像冰雕一样,浑身散着生人勿近的冷气,沈多芙呼吸都困难了。 “娘子,我不过区区戏子,被你买回家中,招为赘婿,合该我对你言听计从,事事顺你心意。可为何你看起来十分怕我?难道娘子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 许羡轻轻浅浅的说着话,顺手倒了一杯茶水递给沈多芙。 一口一个娘子,叫得沈多芙心慌气短,整个人都麻了。 他也知道他是个赘婿啊?他哪里像个赘婿?话里话外满满的都是威胁之意。 方才在饭桌上跟母亲聊天,他都十分温良恭俭,看着就像书没白读的样子。 无忧无虑一来,他连脾气都变不好了! “表姑!” 车外传来一道天籁之音,沈多芙脸上霎时雨过天晴,她从未发现史彦玉如此惹人喜爱。 她撩开车帘,和骑马追来的史彦玉对上眼,激动的问:“彦玉,你是要跟我一块去肃州吗?” 史彦玉尴尬的举着手中抱着的一袋子烧饼,没敢说自己只是来送个烧饼的,想着也无事,便笑道:“表姑想我去,我就去。” “我想啊!”沈多芙开心的拍了拍史彦玉的肩。 许羡出声道:“娘子,大表侄子只是来送个烧饼,你将他拐去做苦力,也没知会家里一声,多有不便,会惹来不必要的闲话!” “无事!我家里无人管我!”史彦玉再傻也听得出许羡话里轻视的意味,本就看这个戏子出身的小白脸不爽,看这一行三男一女,更坚定了他要跟着去的念头。 “多备一匹马来,这马车颠得我难受,我想骑马!”沈多芙反正是不想跟许羡独处,她不知道他为何不往萧府跑,更想不通他为什么要同她一道去肃州收尸。 总之他做他的事,她收她的尸,互不干扰。 “好!表姑你且先行一步,我随后追上!”史彦玉将怀中的烧饼递给沈多芙,“城南的大郎烧饼,你最喜欢吃的,趁热吃!” 许羡看着沈多芙抱着烧饼,回身坐好,忍不住笑出声:“我们从南城门出,大郎烧饼就在南城门口,你这表侄子特地绕了一大圈子去买,尽做些无用功,实在愚蠢!” 沈多芙低头扭了一块烧饼塞进嘴里,含糊道:“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聪明!心意,本就是最无用的东西!” 第23章 舒坦 许羡默然不语,盯着沈多芙看出了神,她今日梳成妇人发髻,仿若一夜间褪去了少女的青涩,眸光娴静。 若是外人瞧了,说她昨夜没有圆房,恐怕无人相信。 这感觉,第一眼有点像被硬塞了什么东西过来,再一眼,又好像浑身燥热的人,和凉风抱了个满怀。 舒坦。 许羡轻咳一声,别开眼,不去看她。 转眼间,马车停在了南城门口,等待守军查验放行。 “沈多芙,你给我下来!” 季怀瑜的声音传过来时,车帘子已经被撩开,季怀瑜手提大刀,一下就砍在了马车上,无忧和无虑早已下车,站得远远的,看热闹。 沈多芙自知难逃此劫,下了车后就拉着季怀瑜往无人的角落走去。 季怀瑜生气的甩开:“你这个两面三刀的小人!我真是看错你了!说好的不跟我抢张生,结果你直接把他强绑入府,招为赘婿?我恨死你了,我要杀了你!” “你听我解释!”沈多芙长叹一声,垂眼片刻,再抬眸时,已红了眼眶,“你有所不知,我此去肃州是为了替父收尸!” 季怀瑜愣住,将信将疑道:“你别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原谅你!我不吃苦肉计!” “我再不孝,也不会拿我父亲的死讯开玩笑!”沈多芙拿衣袖拭着眼角的泪渍,凄楚道,“我娘闻此噩耗,一病不起!你也知道,我是家中独女,叔侄们觊觎我大房家财多年!一旦我爹死讯传开,若我又还未婚配,是会被赶出家门的!” 季怀瑜听得入了神,目露心疼之色,但到底还留有一丝怒意,质问:“你要招婿便招,为何非要张生?” “你听我把话说完!”沈多芙脑子高速运转,长叹一声,继续道,“先前我被始乱终弃,又有人暗中作乱,要搞臭我的名声,只怕短时间内难以招到赘婿,他们就希望我被赶出家门,任人欺凌。” “岂有此理!你放心,若你被赶出家门,就来找我,一口饭我还是给得起的!”季怀瑜爽快的许下诺言。 “可是我不想被赶出家门啊!所以我央求张生帮我谱写戏文,帮我正名,我便帮他赎身!此事被我娘知道了,她什么都不知道,以为我瞧上了张生,所以强绑着我们两个拜了天地,实际上我们就是假成亲,等我这边事一了,立刻就放他离开!” 季怀瑜听完,信了沈多芙八分,上前握住她的手,激动道:“那你发誓,你对他无意,只有利用!” 沈多芙满脸坦荡的举手发誓:“我发誓,我若对张生生了不该有的心思,便叫我倾家荡产!” 这誓言,在沈多芙眼里,已是最重的惩罚。 无所谓了,谁会对大魔头生情?又不是自虐狂。 季怀瑜满意了,笑道:“我知道你不容易,没想到你这么不容易!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说!我能帮就帮!” “好的,先谢过季姑娘了!”沈多芙抿唇浅笑。 “我同你们一道出城,我回禹州,咱们顺路!” 沈多芙挑眉:“你不去上京了?” “他都不去,我去干嘛?”季怀瑜含羞带怯的看了马车一眼,笑道,“既然你们是假的,我便不怪你了!但你必须得答应我,不许放他离开!你替他赎身,花了多少银两?” “五百两。” “真便宜!我出得起!等你的事了了,就把他卖给我!就这么说定了!”季怀瑜揽过沈多芙的肩,“此行,你要帮我拿下他!到了禹州,我请你吃香的喝辣的!” “......”沈多芙无语了,非要往那火坑里跳干嘛?究竟要拿什么拯救你,我的狱友? 两人达成共识,开开心心的挽着手走回去。 “沈姑娘,舍妹顽皮,突然又闹着要回禹州,路上还请姑娘照拂一二!”季怀书要赴京任职,与他们不顺路,特意留了两个府兵给季怀瑜。 礼节周到,只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没有换称呼。 沈多芙怎么会拒绝这白送的人情,笑回一句:“季将军放心,我一定将季姑娘安全送回家!” “咱俩如今这情分,你还叫我季姑娘,生分了啊!”季怀瑜看了一眼季怀书,又看了一眼沈多芙,极有眼力的让开,让他们单独聊聊。 “以前我一直以为你与孟景程之间,外人很难插进去,可是现在你们没有结果,却也改变不了什么!说到底还是我自己的问题!” 听到季怀书这么说,沈多芙显然吃了一惊,她与季家兄妹虽然相识,但并不深交,前世他也没有对她说过这种含有隐喻的话。 因为季家门第森严,季怀书很清楚自己要什么,他会帮她会助她,但永远不会娶她。 父母见多了大宅后院的各种争斗,从未想过让她高嫁,去受婆家磋磨,甚至不许她出嫁,只能招婿上门。 所以这些高门大户的公子,与她都是不可相交的两条线。 “季将军,商人重利,我本就是一个为了利益,什么都可以舍弃的女子。你不需要为此烦忧!不值当!” “多芙,你别这么说!我知道你从来都不是!”季怀书略感诧异,见她宁愿贬低自己来划清界限,他情绪很是低落。 第一次见到沈多芙,是在季怀瑜办的春日宴上,她混在一群贵女之中,打扮得很普通,甚至有些风尘仆仆,却仍然很亮眼,很容易就吸走他的目光。 贵女们怎会瞧得上商贾出身的她,都说她世故圆滑,不愿与她接触,可她到哪里都要受尽冷眼与讽刺,只有圆滑一些,才能少些针对与为难。 她就那样笑容明媚的站着,宠辱不惊,出身低微,瞧着却贵不可攀。 第二次见到她,是他带兵去抄家,那家的姑娘是她私交甚好的小姐妹,她闻讯,连夜入城,砸钱送礼,不惜代价,一路打通到他面前,在青楼妓院里头,笑意盈盈的请他高抬贵手。 短短几个时辰,事情已经被她安排得妥妥帖帖,他只需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行了。 他受够了任性妄为,只知道哭闹的季怀瑜,第一次见到可以同他坐在桌子上,让他在公事上无法拒绝的女子。 那年,她才十六岁,美得不可方物,与旁的女子那般的不一样。 鬼知道,那夜他的心跳得有多快,甚至想到成婚后,将她关在家中,不许她如此抛头露脸,再生个同她一样聪慧的女儿。 第24章 三个男人 “季将军,保重!”沈多芙福了一礼,打算离开。 “多芙,若是……若是……”季怀书欲言又止,满心满眼都在挣扎,显得有些痛苦。 不远处的无虑,歪着脖子瞧了老半天了,越瞧越生气,倚在马车旁,啧啧道:“季将军这眼神,不清白啊!咱们这位少夫人不得了,一早上,三个男人,爱恨纠葛,缠缠绵绵!怎么那么招人惦记?” “怎么才三个?你把咱们大人放哪了?大人才是正儿八经的夫,只能眼巴巴看着!这成的哪门子亲?搞得头上的绿帽越来越多!”无忧气愤的双手插腰,一副只要许羡一声令下,就过去扁人的架势。 “为了大事,权宜之计,别当真!”无虑笑呵呵的劝无忧消消气。 “季姑娘要上马车了!”无忧提醒无虑,别看再沈多芙那边了,多关注一下自家大人吧! 话音刚落,许羡撩开车帘,黑沉着脸跳下去,在无忧和无虑关切的目光中,大步朝沈多芙走过去。 “沈多芙!”许羡站在两米开外,大喊一声。 沈多芙后背一凉,转头朝许羡看去,不仅她,城门口众多百姓排队出城,被他这么一喊,齐齐望过来。 “赘婿不是人吗?北霁律法不管赘婿的死活了吗?你既然替我赎身,招我入府为婿,就该好好待我!怎能这样当街与人调笑,丝毫不管我高不高兴?!”许羡满脸委屈,看起来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你胡说八道什么?!”沈多芙迅速走到许羡面前,敢怒不敢言,拉着他就想躲起来。 许羡生怕事情不够大,甩开她,继续大声嚷嚷:“我无父无母,孤苦半生,你昨夜还温言款语的哄我说会一辈子待我好,还说要同我生孩子,今日就同别的男子腻腻歪歪,将我抛到九霄云外!你眼里是没我这个夫君了!” “哦吼……” 无虑忍不住抱住无忧的臂膀,两脸震惊! 大人这是唱戏唱上了瘾? 人群一下子炸开了锅! 一个美艳动人的少妇和权贵将军相谈甚欢,一个弱小破碎的俊俏赘婿,充满无力的控诉,一下子调动起了群众的愤慨。 “就算嫁的是赘婿,也要守妇道啊!要好好对人家!真是命苦,这是受了多少委屈啊!” “沈多芙你知足一点行不行?别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不爱请放过,这样俊俏的后生,多的是人要,你别耽误人家!” “请你适可而止!”沈多芙两手紧抓住许羡的手臂,迎上他眼角扬起的狡黠的笑意,她气得差点咬碎后槽牙。 眼看着许羡神色又变得委屈,张嘴又想妖言惑众,沈多芙眼疾手快捂住他的嘴。 他身量很高,为了捂他的嘴,她整个人都挂到了他身上。 “夫君,你误会了。”沈多芙不得不绽出一抹娇笑,顺势将脑袋靠在他怀中。 许羡黑沉的眸子,在不经意间快速划过一抹微光,任由她揽着他走到季怀书面前,听她大声的解释:“季将军要去上京任职,特意托我们送怀瑜回禹州,所以才多说了两句!” “是吗?”许羡垂眼睨向怀中的女人,完全无视季怀书冷冽的目光,右手搭上她的细腰,“既然是误会,那你昨夜说的话,还算数吗?” “算!”沈多芙脸上在笑,心里默默将许羡痛扁千万遍,感觉腰上有无数蚂蚁在爬。 “我要听你亲口再说一遍!”许羡抬眸,目光挑衅的看向季怀书。 四目相对之际,周遭仿若一片死伤惨重的战场。 季怀书下颌紧绷,敛去眸间狠戾,看向沈多芙,等着她开口,去打许羡的脸。 “一个赘婿而已!” 沈多芙陷入进退两难之地,倒不是选不来,而是那些话她实在难以启齿,许羡的右手放肆的掐了她一把,吓得她双腿发软,脸上保持着微笑,略微抽搐。 这还是那个生杀予夺的许太傅吗?撒起娇来,杀伤力这么大? 他是不是被什么贱人夺舍了? “我会一辈子待你好,还要同你生孩子。”沈多芙说完,脸红透了,咬着牙躲进他的胸前,咬牙低语,“够了吧?” “好!我估且再信你一次吧!娘子!”许羡声音微哑,音量不小,却足够季怀书听见。 季怀书神情忽地变得难堪,几许懊悔与遗憾从眸中泄露出来,终是一言不发,转身离开。 直至再也看不到季怀书一行人的身影,许羡才放开沈多芙,收起嬉皮笑脸,脸色变得冷肃。 “无论真假,名义上你是我的妻,当一日夫妻,你便守一日妇道!若是让我知道你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许羡语气冷厉生硬的威胁,倒让沈多芙松了一口气。 终于正常了,这才是许太傅应有的样子。 “知道了。” “你应当做好娘子的本份,替为夫挡住季怀瑜,别让她来烦我!”许羡像是上位者对下属下达指令一般。 “是。”沈多芙答应的很痛快,态度谦卑。 两人也未觉不妥,转身齐齐走向马车,沈多芙后知后觉的顿了顿。 不是! 他是赘婿啊!这么拽?是不打算装了吗? 史彦玉牵了两匹马过来,背上挂着一个简单的包袱,笑嘻嘻的走过来,却见几人都是阴沉着脸,老大不高兴的样子。 “娘子,再不出发,该误事了!”许羡接过缰绳,翻身上马,策马出城。 沈多芙轻叹一声,认命的爬上马车。 一行人出了城门,狂奔而去。 季怀瑜冷着脸质问:“沈多芙,我还能信你吗?” “他不做戏子,真是可惜!”沈多芙还在回味刚才许羡当街撒泼打滚的模样,不得不感叹,能屈能伸,他不成大业,谁能成? “还不是拜你所赐!你又想说刚才也是假的不成?”季怀瑜气得不断磨牙,恨不得扑上去咬沈多芙一口。 “是啊!演给你哥看的,你是不是又欠我一个人情了?”沈多芙不悦的瞥向季怀瑜,她已经够烦了,还要应付这个找死的花痴。 第25章 水性杨花 季怀瑜怔愣了下,变了态度:“哦,原来是这样啊!” 说通之后,季怀瑜拉着沈多芙吃吃喝喝,嘴里张生长张生短,沈多芙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再救一救季怀瑜。 “怀瑜,你想过没有?张生他长着那样一张脸,气质那般出众,为何一把年纪了还未婚配?” “他多大年纪了?”季怀瑜倒没了解到这一层。 “二十有五了。”沈多芙记得很清楚,“你看!别的男子二十五都当爹了!他还未婚配!指定是有什么毛病!” 二十五岁,真的好老了,她二十五岁都死了。 前世他身边清一色的都是杀手,位高权重,却连个通房都没有,这不奇怪吗? 他与皇后纠葛多年,也没听说怎么与皇后行苟且之事,倒是孟景程一心想夜入宫闱,可惜没那个实力。 莫非他那方面不行?所以才那么变态! 沈多芙像是偶然窥破了什么天机一样,噤了声。 “他身世坎坷嘛!从小被卖入戏楼,要赚钱啊,怎么会有人给他说亲?”季怀瑜满眼心疼,坚定的说,“我以后真的会一辈子待他好的!” 想到前世听说过季怀瑜下药把自己送上门,都没能把许羡拿下,反被他借花献佛送给别的男人,毁了清白,沈多芙脱口而出:“他不会喜欢你的。” 这话实在伤人,眼看着季怀瑜暴怒,沈多芙马上改口:“是他的问题,绝不可能是你的问题!是他不喜欢女人。” 除了萧若晴。 “我不信。”季怀瑜生气的嘟囔一句。 “他这一看就是负心薄情的面相,跟他沾边都会变得不幸!你看我就知道了,最近就是瘟神附体!你是个好姑娘,值得更好的,别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季怀瑜沉默不语,她算是看出来了,沈多芙根本不会撮和她与张生。 “他真的配不上你!不止出身!你不知道,他真的一无是处!那张脸勉强能看吧,还整日端着一副要死不活的死人脸,看上去就是身体不好,生不了孩子的样子!他小时候一定受过什么苛待,内心是极其阴暗的,跟这种人过日子,会短寿!” 沈多芙说嗨了,是完全不顾忌了,就想骂许羡,什么难听捡什么来说,她自以为压低了音量说话,就不会有人听得见。 马车外驾车的无虑实在憋不住了,痛苦的捂着嘴,也压不住那扬起的嘴角。 许羡冷冷的投来一记飞刀,无虑索性不管了,仰天大笑,连带着无忧也勾唇笑起来,手指敲了下车门,提醒沈多芙快闭嘴吧! 闻声,沈多芙倏地顿住,后知后觉撩开车帘子,撞见许羡阴郁的眸子,心下一凉。 她艰难的咽了下喉咙,反复在脑中质问自己,方才说了什么? 午时,一行人路过官道上的茶寮,停下歇息。 趁着无人,沈多芙摸到许羡跟前,小声解释:“你不是让我帮你挡住季怀瑜吗?” 许羡冷着脸转过身,不理她。 “虽然我的话会引起别人不适,但是我要让我的话像一颗种子一样,种到她的心里去,这样以后她一见到你,就会想到你的冷脸和......你的年纪大。” “结果呢?”许羡咬牙瞪她。 “她不理我了。”沈多芙自嘲的笑了一下,“不过也没来缠着你呀!说明还是有效果的!” “沈多芙,你别装傻,你分明有更好的法子。你就是想骂我,故意骂给所有人听!” “我干嘛故意骂你啊!”沈多芙心虚,辩解的语气十分无力。 “因为我打搅了你的好事!断了季怀书对你的念想!”许羡眸光中一抹厉色一闪而过,一把抓住沈多芙的手腕,质问,“看他伤心离去,你不高兴了?你心里也有他?” “你胡说什么?!” 沈多芙扭开他,语带驳斥,脸却不受控的烧红了。 这样子,显得她像是被戳中了心事,当真是对季怀书有过非分之想一般。 “水性杨花!” 许羡神色不明的睨着她说完,便不再理她,转身走开,远离她八丈远。 茶寮后方有一片芦苇丛,史彦玉正避着人放水,表情舒爽畅意,完事后,拉紧裤头。转身的一瞬见后方站了一个女人,吓得当场尖叫,背过身,着急忙慌的整理腰带。 “季怀瑜,你有病啊?偷看我尿尿?!”史彦玉气得上头了。 “谁爱偷看你尿尿?”季怀瑜不走,只在史彦玉尖叫的一瞬间背过身,她急着来找史彦玉,谁能想到他偷偷摸摸的避着人,竟然是来解手的。 两个人红着脸,背对背。 “那你干什么?也要尿尿?”史彦玉实在想不通,季怀瑜鬼鬼祟祟的跟他过来干什么? 一个大姑娘,偷看男人尿尿,传出去,哪怕是季总督女儿,也没人敢要了。 “有事跟你说,你好了没?”季怀瑜侧眸。 “什么事,你快说。”史彦玉低头,不断整理腰带,感觉怎么整都不对。 季怀瑜看了眼茶寮内的几人,确认无人在附近,才开口:“我知道你对沈多芙有意,我对张生有意,这样!咱俩合作,把他们拆开,一举两得!” “怎么拆?”史彦玉脸上霎时来了兴致。 “我让我家的府兵先行回去报信,然后派一支府兵装作山匪,在城外小树林假装袭击我们,你拉着沈多芙往山上跑,我不小心摔一跤,走不动路,张生一定不敢撇下我不管!我带他回禹州,你带沈多芙绕道去肃州,之后孤男寡女,各凭本事了!” 季怀瑜自认为安排得天衣无缝,史彦玉凝眉琢磨片刻,点头答应。 “好,听着不错,就这么干!我早看那个小白脸不爽了!你配他正好!” “......”季怀瑜气得想捶人,碍于有求于人,这口气咬牙忍下,气鼓鼓的走回茶寮。 见许羡独自一人坐一张桌子,沈多芙也独自坐一张,两张桌子一个在最南,一个在最北,根本不像新婚夫妻,好似是完全陌生的两个人。 气氛不太妙。 季怀瑜心中暗爽,朝许羡那桌走去。 “姑娘,这边!” 季府的府兵招呼着季怀瑜,季怀瑜想了想便转了脚尖,走过去坐下,两个府兵殷勤地端茶倒水,她让两人也坐下,附耳悄声说话。 第26章 醉酒 史彦玉去后厨拿吃食,碰见无忧无虑两人正端着一盘牛肉出去,无忧无虑敛目,向史彦玉颔首行礼。 看着礼是行了,却极其敷衍,史彦玉感觉自己被这个颔首礼鄙视了。 他正疑惑着沈府什么时候招了这么健壮,这么目中无人的两个家丁时,眼角瞥见无忧无虑左手背上皆有一道醒目的疤痕,他眉眼一滞,陷入沉思。 “想什么呢?”沈多芙拍了下史彦玉的肩膀。 史彦玉回过神,拉着沈多芙走到无人的角落,神神叨叨的说:“表姑,这两个车夫有点怪!” “哪里怪?”沈多芙撇了撇嘴,不以为意。 前世,打头攻入上京的两大杀神,手上沾着无数亡魂,现在来当车夫,能不怪吗? “我好像见过他们!在很小的时候,我还跟他们一起玩过!那时他们手背上是一枚刺青!” 之所以印象深刻,是因为那枚刺青太独特了,小时候史彦玉非常羡慕他们手背上的刺青,看起来那么与众不同,那么的帅气,像大侠,也像杀手。 总之就是让人心向往之。 他甚至回家学着用针也刺一个上去,疼得吱哇乱叫,还讨来一顿毒打。 “你在说什么胡话?”沈多芙一头雾水,完全听不懂史彦玉的话。 “真的!有一年,大舅公带了三个孩子回来,藏在府里后院,不让人见,我娘还以为是大舅公新收养的孩子,我怕你受委屈,就偷偷去看,结果被大舅公狠狠了教训一顿,我记得特别清楚,大舅公出了名的脾气温和,从来没有那样骂过我!只是他们好像只待了一月,就消失了,好像从未出现过!” 史彦玉说得认真,沈多芙听得入了神,时间久远到好像听了一个鬼故事。 沈多芙眯着眼,拼命的去回忆史彦玉说的事。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但记忆太过模糊,她想不起来太多。 府上人多嘴杂,每年宴客无数,谁还记得谁来住过几日? 何况她还过了两世。 但史彦玉这么一说,沈多芙突然想起,有一人确实令她印象深刻。 很多年前,曾有一个少年住过她府上,个子高高的,因为废了一条胳膊,整日都关在房中不出门,听说是父亲新带回来的养子,她以为她终于有哥哥了,终日喜欢找他玩。 后来,突然有一天,哥哥消失了,她还为此哭闹了好久。 “你那会太小,可能不记得了!因为是成化元年,肃州之变不久,幼帝刚刚登基,那一年到处都是死人,到处都是没人要的孤儿,我记得非常清楚!方才一路上我都在观察他们,我有八成把握,是他们!”史彦玉言之凿凿。 出了城门,史彦玉就盯着无忧无虑看,只觉得眼熟,就是想不起来哪里见过。 他这个人就是一根筋,想不起来就压在心里,一直不停的想。 路上因为驾车,无忧无虑手背上都缠着布条,方才净手端菜,将布条扯下,那块刺青的位置,虽然变成了一道丑陋的疤痕,但是史彦玉却一下就想起来了。 因为那一年那三个孩子入沈府时,已经十二三岁,与他年龄相仿,面容长相变化都不大。 特别是那三人的眼神,出奇的一致,漠然冰冷,好像是从死人堆里捡回来的孩子一样,眼里完全没有一点光亮。 他喜欢那块刺青,可那两人却厌恶至极,他亲眼看他们用刀尖将刺青划得血肉模糊,也不曾喊过一声疼。 遇事不纠结! 史彦玉像是他乡遇故知一般,笑呵呵的说:“出去问问他们不就好了,好歹幼时相识一场!小爷能让他们当车夫吗?回去就带他们吃香的喝辣的去!” “别去!别惹祸上身!这件事你从今天起就忘掉,别跟任何人提起,就当不曾发生过!”沈多芙拦住史彦玉,神色冷凝。 “为什么?”不能确认心中疑问,史彦玉开始难受了。 沈多芙不以为意的笑道:“都那么多年了,你那时也小,一定是认错人了。” “表姑......” 史彦玉还想说什么,沈多芙抬手打断,“吃饱了就启程,这天看着要下雨,不快点,恐怕夜里入不了城!” 几人汇合后,季怀瑜说:“这里离禹州大概还有五十里,天黑前估摸着到不了,我让我家府兵骑快马,先行一步回去跟我爹报信,这样就算晚了,我们也能进禹州城!” 许羡上马,沈多芙上马车,无人应答,史彦玉还在盯着无忧无虑瞧,在接收到季怀瑜凶狠的目光之后,后知后觉的附和道:“哎呀,季姑娘你安排得太合理了!就有劳季姑娘了!” 车厢内,沈多芙三番五次找话题聊,都被季怀瑜无视。 长途跋涉,两人不说话,大眼瞪小眼,沈多芙无聊至极,弯腰从箱子里找了一坛果酒,小口小口喝起来。 带着湿意的微风,从窗外灌入,舒服得让人昏昏欲睡。 沈多芙不搭理人,自顾自的饮酒,轮到季怀瑜难受了。 季怀瑜总忍不住瞥向车窗外的许羡,他骑在马上,风吹着衣袖飘扬起来,清清瘦瘦的,透着一种遗世独立的感觉。 人比人真能气死人,同样是骑马,史彦玉被风吹得,看起来粗壮得像只猪,多看一眼,季怀瑜都觉得辣眼睛。 许羡神情懒懒的,略带疲倦感,偶尔也会顺着风扬起的一角看进来。 季怀瑜知道他在看沈多芙。 醉酒佳人桃红面,不忘嫣语娇态羞温柔。 新嫁娘将长发梳起,比起姑娘时的装扮更添婉约秀美,透着别样的感觉。 季怀瑜心生羡慕。 “给我来一杯。”季怀瑜语气生硬的向沈多芙讨要。 “好!”沈多芙并未觉不妥,大方的和季怀瑜分享。 前世她们俩关在一起,夜夜都跟狱卒讨酒喝,那狱卒兴许瞧她们可怜,对她们无有不应。 夜夜喝到毫无知觉,才能散去些惧意,总想着就这样醉死吧,也好过被许羡送到可怕的地方凌辱。 可令沈多芙没想到的是,这一世她们两个还不曾饮过酒,酒量根本不值一提,几杯下肚,季怀瑜边哭边嚎,醉得丑态百出。 第27章 生病 “我母亲早逝,我父亲贪财好色,家中庶弟庶妹一大堆,我继母三天两头的闹,全是些腌臜事!我爹从不管,就算闹出人命了他都不管!” “有一回,我爹新纳了个妾,还是外头抢来的,他那么喜爱她,终日在她房中,金银首饰流水的送,不久就怀了,他有了新欢就把她遗忘了,过得狗都不如,被我继母害得难产,她临死前割开肚皮,将孩子剖出来,是个儿子!” “那个妾死了,他又开始怀念,说她为了生儿子那般刚烈,是个奇女子,又宠着纵着那小儿!他嘴上说的好听,谁也越不过我和我哥去,可我哥从肃州带着军功归家来,都比不过那养尊处优的五岁小儿,背的一句三字经更让他高兴!” “我哥大抵是可怜我没有母亲,自幼便疼我,我知道他喜欢你,可他不会娶你,他要娶高门贵女,他要向我爹证明,他这个嫡长子的地位不可动摇,这样家中便无人敢轻待我!” “你想多了,醉了就歇吧!”沈多芙这下是真后悔,忙着将酒坛子封起来,不让季怀瑜碰。 季怀瑜脸颊通红,怒视着沈多芙:“你除了长得好看一些,有钱一些,温柔懂事一些,你还有什么?为什么他们都喜欢你?” “并没有。” “对!除了孟景程那个傻子!”季怀瑜冷笑,疑惑的问,“为什么张生愿意上你家入赘?” “可能是看中了我的万贯家财。”沈多芙只知道许羡做事必有目的,除了家财,她没有别的东西值得他这般去图。 “你有的我也有,你没有的我也有!”季怀瑜冷嗤一声,扑到车窗旁,大声质问,“张生,你究竟为什么不喜欢我?我哪里比不过沈多芙?” 下一秒,季怀瑜呕地一声,对着车窗外疯狂呕吐。 “啊!表姑你管管她!”要不是史彦玉察觉不对劲,及时避开,恐怕那些秽物要落他一脸,他身下的马就没那么好运,被吐了一马头,难闻的气味直灌入他的鼻尖,恶心的他连连作呕。 一阵阵大风袭来,官道两旁的树枝被压弯了腰,沙沙作响。 不过申时,天暗得极快。 许羡不知何时换到了马车的另一头,对沈多芙说:“眼看要下大雨了,我记得前面有个草棚,先避雨吧!” “好!”沈多芙忙着照顾吐完就睡的季怀瑜,又是擦脸,又是垫软枕。 只是还没看到草棚,瓢泼的大雨便倾盆而下,又急又密,车顶被砸得叮咚作响。 “爹,我一定要寻个自己喜欢的嫁,寻不到情愿不嫁了.....”季怀瑜梦中呓语。 沈多芙轻叹一声,心底生了些许心疼来。 前世,大约就是一年后,许羡抄了季家,逐渐爬到权力顶峰。 季家男丁流放三千里,女眷充入军营为妓,季怀书在上京任职,迅速娶了高门贵女,开府另住躲过一劫,季怀瑜就没这么幸运了,为许羡耽误了婚事。 季怀书帮她数次,为了季怀瑜求到她跟前,她拒绝不了。 她四处砸银子,最后还是卡在了许羡这里,她那时不懂,一个男人怎么能对曾经掏心掏肺喜欢过自己的女人那般无情。 最后据说是萧若晴出面,许羡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了季怀瑜。 借着雨声遮掩,沈多芙附在季怀瑜耳边轻声说:“你都知道你爹贪财好色,小皇帝要亲政,与太后斗法,第一个拿你季家开刀,此事势在必行,非我们可改变,你别喜欢他了,赶紧嫁出去,才能保全自己。” 话未说完,马车缓缓停下,车帘撩开,许羡浑身湿透的走进来,一言不发,坐到沈多芙的身侧,紧挨着她。 沈多芙神情慌乱的像个贼。 隔着薄薄的布料,她能感觉到他温热的体温,不断上升。 他依靠着车厢,季怀瑜睡在另一头,他的长腿伸不直,只能微微曲着。 本来宽敞的车厢,瞬间变得逼仄。 “小白脸就是小白脸,淋点雨有什么的?还进去跟女人们挤在一起!”史彦玉策马走回来,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 许羡闭眼没有理会,脸色略显苍白,沈多芙心想这男人着实娇气。 众所周知,许太傅身娇体弱,冬天总是裹得厚厚的,暖炉从不离手,下雨天不爱出门,就算天塌了,必须出门,他撑的伞也比旁人的大两圈,小皇帝出巡的御伞都没他的大。 无忧无虑坐在车门处,撑着伞,以身挡住外头的风雨。 “怎么不走了?这雨一时半会停不了,总不能为了这个没用的男人,在这过夜吧?”史彦玉还在外面吱哇乱叫。 沈多芙沉声斥道:“你少说两句!你自去前头草棚避雨!” “……”史彦玉苦着脸,雨珠像一颗颗不间断的小石头,砸在身上很疼。 方才骂人家小白脸,史彦玉现在不敢说也想上马车,只能朝无忧无虑发脾气:“你们两个没眼力劲的,没看到小爷我淋着雨吗?快把伞给我!” “我们都是小白脸,不想淋雨,像史公子这样的真汉子,淋点雨没什么的!”无虑反唇相讥,眼神泛冷,大有一种再敢叫嚣,要你命的感觉。 史彦玉怔了怔,心底无比确定,无忧无虑就是当年那两个手背刺青的孩子。 他们小时候就这么拿眼神来刀过他。 因为被揍过,有些心理阴影,史彦玉面对着这两人很怂。 沈多芙到底还是心疼史彦玉,从马车上找了一把伞,从车窗递出去:“彦玉,别生病了!要不然你也上马车来吧?” “表姑就是心疼我!”史彦玉笑呵呵的接过伞。 车厢里,季怀瑜和许羡两个人都半死不活的躺着,沈多芙只占了很小的一个位置,让人看着都难受。 史彦玉冷哼:“有伞就够了,我不进去了,我年轻力壮,不像某些人,那么容易生病!” 话还没说完,沈多芙放下了帘子,隔绝外头的一切。 许羡头靠在沈多芙的肩上,右手抚在左手臂上,眉头微皱,额上的汗珠一颗一颗的往外冒。 沈多芙看着,暗道一声糟了! 真让史彦玉说中了,许羡好像在生病。 第28章 摸一下 “你还好吧?有药吗?”沈多芙急了,这么拖拉磨蹭,要多久才能到肃州啊? 出了西塘地界,其实就可以分开了。 上一世,她也是一个人,独自去肃州将父亲接回来。 “没了,都给你娘了。”许羡轻声搭话。 沈多芙愕然,原来那一盒九里香是他自己吃的药? “那个药哪里买的?我买几盒还你。” “不必,我不爱吃!本想丢了,看你娘正好对症,就给她了!” “……”沈多芙暗自咋舌。 豪啊! 是真豪啊! “放心,耽误不了正事,我休息一会就好!”许羡呢喃细语,朝着她的颈窝蹭了蹭,寻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沉沉睡去。 这么大的雨,沈多芙也没有别的法子,只能原地等。 周遭很静,只听得见雨哗哗下的声音,雨声像催眠曲一样,酒意上头。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天越来越黑,直至伸手不见五指。 “天黑了,这是在哪?我们还没进城?”季怀瑜悠然转醒。 沈多芙打了个盹,被季怀瑜吵醒,猛地一睁眼,却发现自己浑身动弹不得。 许羡将她当成枕头一样抱着,睡得昏天暗地,她也不知道这么难受的姿势,他怎么睡得着? 不怕落枕? “小心!” 突然无忧大喊一声,马车震了一下,外头传来打斗的声音。 许羡瞬间清醒,漆黑的眸子透着亮光。 如此危机时刻,他还不忘给怀里的沈多芙道歉:“娘子别见怪,为夫睡着了不太老实。” “……”沈多芙。 季怀瑜看着两人搂搂抱抱,气得牙痒痒,上前一步,撩开车帘,得赶紧叫自家府兵杀进来,好把这两人分开! 刚探出一个脑袋,不知被什么液体贱了一脸,温温热热的,季怀瑜以为是雨水,下意识抹了一把,发现是血,吓得尖叫出声。 下一秒被人拽下马车,摔在地上爬不起来。 “你不是说假装袭击我们吗?怎么来真的啊?刚才要不是无忧无虑反应快,我就被砍死了!”史彦玉一脸受惊,举着自己受伤的手臂,劈头盖脸一顿骂。 夜色下,成片的雨幕之中,什么也看不清,只听得见刀剑相交,与时不时的惨叫声。 “一定不是我的人!” 季怀瑜颤声说完,一人被踹飞过来,脖子被划开一刀,往外喷着血。 “姑娘......”杀手艰难的唤了一声,当场死在季怀瑜脚边。 季怀瑜认出来,是她家的府兵。 满地都是混着血的雨水,季怀瑜想出声阻止,但她被吓傻了,喉咙像被扼住,发不出声来。 “人太多,你们先走!”随着无忧的一声喊,前头的马身上拉车的绳索被挑断,车厢斜着掉落。 许羡拽着沈多芙翻身上马,两人改道,不往大路走,而是朝着山坡而上,迅速离去。 史彦玉本想骑马跟上,却被惊慌失措的季怀瑜死死抓住手臂,伤口被她挠得血肉模糊,疼得他拼命甩手臂,怎么也甩不开,反倒被她越拉越紧。 他也不知道一个小姑娘,哪来这么大的力气。 过了好一会,雨慢慢的停了,打斗声也终于结束,随着马儿嘶鸣,无忧无虑招呼都不打,朝着许羡和沈多芙消失的方向追去。 史彦玉急了,想跟上去,却见季怀瑜浑身颤抖的缩着,泣不成声,像一只受了惊的小猫,精神都崩溃了。 他犹豫了。 就是再粗糙,再不懂怜香惜玉,他也知道将两江总督的女儿独自丢在山林里,一定会被扒皮抽筋,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史彦玉心里怒骂季怀瑜愚蠢,赔了夫人又折兵,嘴上倒知道轻轻的哄着:“别怕别怕,他们没义气,我绝对不会丢下你!” 山林之中,夏夜的雨照旧冻得人发抖,风雨从面上呼啸而过。 不知马儿跑了多久,许羡终于拉紧缰绳,勒停马儿。 雨停了,两人下马,许羡拍了下马腹,任由马儿哒哒的往前跑离,而去的正是禹州的方向。 刚才在马车外,史彦玉喊那么大声,想听不见都难,沈多芙深深替史彦玉和季怀瑜捏了一把汗,上马的一瞬,她瞥了季怀瑜那边一眼,判断应当是季府的府兵,只是假戏真做了。 许羡带她骑马离去时,那些人分明不顾一切要追上来,俨然是冲着他来的。 这一路,沈多芙想了很多。 两江总督是个大肥差,谁都知道季家其实就是萧太后的钱袋子,这并不是什么秘密。 一年以后,许羡会亲自带兵抄了季家,从季家搜刮出了无数奇珍异宝,贪腐的证据摆满御台,满朝文武叹为观止,萧太后想保都保不下。 而许羡这时恰好任职都察院,恐怕他此行也为暗查季家。 只是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错,许羡暴露了,季家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先下手为强。 “翻过这两座山,就可以绕过禹州,去往肃州。”许羡开口了,嗓音有些沙哑,脸上带着些许病态的苍白。 沈多芙能想到,许羡怎么可能想不到,他这一生经历过的腥风血雨,比这还要凶险万分的数都数不过来,他自有他的过墙梯,沈多芙点头道:“好的,我知道了,我可以自己一个人去肃州,你多保重!。” “你一个人,确定可以?” 沈多芙嗯了一声:“就此别过!” 语气干脆利落,脸上每一个毛孔都透露着开心,活像是丢了一个什么大麻烦一般。 转身的一瞬,被许羡抓住手腕,他皱眉斥道:“你在开什么玩笑?你一个人可以,你很厉害,就觉得我一个人也可以?” “......?”沈多芙瞠目。 “娘子,我再无用,两个人在一起,好歹有个照应。”许羡垂眸,抓着沈多芙的手不松开。 “我要去肃州,不去禹州。” “正好,我也是。” “......”沈多芙怔住,她怎么就是死活都猜不到许羡的心思? 许羡拉着沈多芙往山林深处走,走得又快又急。 “你这瞧着,可不像是生病的人!”沈多芙语带调侃,看着许羡受苦受难,她心里别提多高兴。 “你要不要过来摸一下?” 第29章 别演了 “摸……哪?”沈多芙愕然,深山老林,四下无人,叫她摸他,这个变态是想干嘛? “额头。你想摸哪?” 说罢,许羡举起沈多芙的两只手,覆在脸上额头上,她的手冰冰凉凉的很舒服,浑身湿淋淋的,她此刻看起来就像一个人形大冰块,好想抱在怀里,一定可以给他降温。 许羡暗自忍耐了一会,左肩传来钻心的疼痛,左手臂麻麻的垂着,他强忍着别开眼,朝幽深可怖的山上看去。 或许是夜色太浓,沈多芙觉得他眸中阴暗晦涩,也或许是因为生病吧,他此时没有了不可一世的锋芒,显得很脆弱。 他说:“前后都是黑,越怕越要走,因为只有前面才会有光,否则留在原地,只会被黑夜蚕食殆尽。” 许羡很执拗,浑身烫得像刚熟透的烤红薯,拉着沈多芙一路往上,在暗无天光的山林里,不停的走。 沈多芙感受到许羡掌心的炙热,提醒道:“你在发烧。” “嗯。” 许羡仍然不停的往上走,气息紊乱。 “如果不舒服,可以停下来休息一下。”沈多芙怕许羡就这么烧死了。 她拉了拉许羡,想让他停下来,谁知一拉,他就像绷紧的皮绳,一扯就断。 许羡整个人瘫软下去。 沈多芙傻眼,立刻蹲身去查看,他晕过去了。 这荒郊野外……多适合死人啊! 丢还是不丢? 杀还是不杀? 沈多芙陷入天人混战。 一会儿眼前浮现许大魔头死了,普天同庆,烟花爆竹响彻云霄。 一会儿又被无忧无虑追杀到天涯海角。 沈多芙脸上表情变换极快,她缓缓起身,居高临下的睨着他,拳头攥得死紧。 不知是不是夜色太暗的缘故,男人闭着眼,看起来人畜无害,面容很是模糊。 沈多芙抬脚离开,过了许久,又走回来,怀中抱着一堆捡来的柴火,腰上系着鼓鼓的囊袋。 因为刚下过雨,地上很湿,沈多芙掏出布兜里的火折子,捡来的柴火也很难点燃。 “我以为你会丢下我,独自离开!” 身后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沈多芙手一抖,刚起了火星子的柴火掉在地上,又灭了。 “吓死我了!”沈多芙侧身瞪了许羡一眼,兴许是眼睛对着光亮久了,再看向暗处的人,适应不了,漆黑一片,如同无人。 像在同鬼说话。 “为何这么怕我?”许羡从地上坐起来,背靠大树,冷眸漆黑如墨,盯着沈多芙,轻笑一声,“我只是你的赘婿。” 沈多芙回过身,继续点火,能不怕吗? 他的目光比眼前这火把还要烫人。 她现在严重怀疑,他根本没有晕,故作姿态,就等着她犯错,然后以此为由,狠狠报复她。 “赘婿也是夫,夫就是天!我又不是畜生,怎会弃夫于不顾呢?” 恭维人的漂亮话,沈多芙信手拈来,此时她若是转过身,必能望见许羡眼底得逞的笑意,清晰如画。 “天快亮了!” 生了火,沈多芙坐到许羡身侧,将水囊递给他,语气尽量温柔可人一些,尽量让自己看起来非常关心他一般,笑道:“我方才发现山涧处有猎户的小屋子,你如今病着,实在走不动的话,可以去那里歇一会,无忧无虑应该马上就找来了!” 许羡饮下半袋水,面带微笑的看着沈多芙,两人离得近,他刻意倾过上身,四目相对,更近了。 他脸上在笑,但那眼神,都在骂人,骂她畜生。 她下意识往后缩了缩,避开与他对视。 “娘子待我真好,竟然如此为我着想。不过去肃州,此等大事耽误不得半点!为夫能撑下去!” “……”沈多芙臊红了脸,上辈子怎么没发现他的嘴这么欠。 当着旁人的面做戏还听的过去,眼下就他们二人独处,他说话还这么骚气,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沈多芙非常识时务的看开了,不再坚持让他就地休息,他就是病死,痛死,与她何干? 看他疼得满脸痛苦,她还能看个乐子。 天光微亮,二人决定启程赶路,许羡扶树而立,良久不曾抬脚。 沈多芙不解,眼底的嫌弃藏都藏不住,这男人又出什么幺蛾子? “娘子,不必扶我,为夫可以撑住!” 许羡一开口,语气虚弱无力,沈多芙秒懂,戏子做上瘾了是吧?爱演是吧?奉陪到底! 沈多芙上前一步,架起他的手臂往肩上扛,娇媚一笑:“夫君见外了,照顾生病的丈夫,是做娘子的本分!” 许羡笑意加深,眸底深处似有细碎的光。 一如此刻想破开云层的晨光,分明藏得那么深,却仍然要泄露下来。 沈多芙暗道一声,糟了! 这只公孔雀又开屏了,可是她已经不是前世单纯好骗的沈多芙,她是重生归来的沈多芙。 这温柔一笑,她上辈子就上过当,现在她不会了。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娘子,谁先说和离谁是狗!” “……”沈多芙愕然,笑容僵住。 要不要玩这么大? “娘子?”许羡笑意微敛,轻唤一声,大有一副她不回应就不走的架势。 沈多芙笑回:“夫君说的是。” 两人相互搀扶着,艰难的走在山林间,不知走了多久,沈多芙只觉得许羡越来越重,心里早已将他骂了千百回。 上辈子真是瞎了狗眼,会对这种书卷气重的男子情有独钟,说好听叫文弱,说难听就是没用! 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心眼还贼多。 “你是不是在心里骂我?”许羡笑问一句。 “还有力气说话,我怀疑你故作柔弱的搞我。”沈多芙喘得像头犁田的牛。 “为夫这身子,着实羸弱,委屈娘子了,等回到家中去,一定好好吃药,调理好身体,不让娘子失望。” 上山的路又陡又滑,沈多芙走得很是辛苦,偏许羡还油腔滑调的说个没完,她心生烦燥,语气难免过激:“这没外人,我们只是假夫妻,别演了,挺累的。” 许羡脸上笑意微滞。 此后两人一路再无话,直走到山涧处的小木屋。 “你先休息片刻,我去找些吃的!” 沈多芙扶着许羡坐下,便出门去取水。 第30章 撕破脸 许羡从腰间小口袋里掏出一枚小药丸,吞服下去,没有水,喉咙很干,药的苦涩充斥齿间,他暗自皱了下眉。 身子很快退了热,精神一下就回来了。 独自等了许久,不见沈多芙回来,他脸色越来越难看,这个女人看来是想同他撕破脸了! 实在不耐烦了,正打算出门去寻人时,外头传来脚步声。 “两位大哥一晚上就打了这么多,真是厉害,不如卖两只给我?价钱好说!”沈多芙的笑语,如黄鹂出谷,轻俏好听。 对陌生人如此娇俏,对他这个夫君就是满脸厌弃,恨不得像丢垃圾一样丢掉。 许羡冷着脸,开门走出去。 沈多芙和两个山里的猎户并肩走过来,她脸上的笑意在见到许羡的那一刻,瞬间收住,指着许羡介绍道:“这就是我夫君,身子弱,昨夜淋了雨便病了,所以在此地歇息,多有打扰,还请两位大哥不要见怪!” 许羡黑着脸,不说话。 “不会不会,我这屋子本就是供人歇息的。你要兔子还是野鸡?我这就替你杀了,你再煮来吃?”两个猎户打量了眼许羡,随后对视了一眼,目露窃喜之色。 “都要一只吧!那我先去生火。”沈多芙走到前院空地,将烧水的锅支起来。 “山里简陋,只能将肉焯水吃掉,可能乏味了些,但能填饱肚子,也能让你的病快些好!一会我再去问问那两个大哥,弄点草药给你吃!”沈多芙一边忙,一边说,见无人应声,回头看去。 身后已空无一人。 许羡悄悄跟着两个猎户绕到木屋的后头,手里转着两个黑色暗镖,刀尖锋利无比。 “今日总督府搜山,说是跑了什么江洋大盗,是这两人吗?看着不像啊!” “碰碰运气吧,只要见到外来人就往总督府送,能得五两赏金,这不比打猎挣得多?” “哥,这女人,那模样身段当真是极好,我光瞧着都受不住了,一会不如先拿来让我败败火,再送去!我好久没碰女人了。” “五两赏金到手,什么女人没有?你别惹事!” “怕什么?她那个夫君,看着就是个不中用的绣花枕头!刚才我就想一不做二不休将人摁着办了......” 只听“咻”地一声,一枚黑镖从暗处飞出,划开猎户的脖子,那男人上一秒还在说话,下一秒伸手抹了一把脖子,满手的血。 两人正在杀鸡,周遭全是血,另一个猎户还没反应过来,身旁的弟弟便倒地不起,眼看着黑镖从后面再度射来,猎户有了防范及时避开。 “我杀了你!”猎户看着还未死透的弟弟,怒不可遏,举着手里的刀朝许羡冲去。 许羡淡定的掏出长鞭,狠狠甩在猎户的脸上,再甩一鞭缠住猎户的脖子拽紧,随后用短刃直直插入猎户胸口。 一套动作,快且狠,不给对方留下一丁点活命的机会。 这就是许羡。 看起来软弱无害,实则嗜杀成性。 沈多芙站在不远处看着,面带惧意,双脚像被灌了铅,动弹不得。 许羡低头,表情嫌弃的看着沾上血迹的长鞭,背对着沈多芙,眸光百转,最后淡定的转身,看向她,眼神冰冷绝情。 这一刻,沈多芙开始怀念那个娘子长娘子短,无比聒噪的张生。 “你确实应该怕我。”许羡一边拿猎户身上的衣裳擦着长鞭,一边开口问沈多芙。 “张生......” “我不是张生!”许羡打断沈多芙,勾唇笑得轻浮,“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在我到西塘的第一天,你就知道,我是都察院左都御史,许羡。” 他的话,说得很轻,语气也很温柔,甚至表情也十分无害,可偏偏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一般。 轰隆一声! 沈多芙脑子炸开,感觉自己凉透了。 有一瞬,她甚至想捂住耳朵,装作没有听到就好了。 “干嘛这个表情?不是你说演得累吗?那就挑明了说!”许羡抬脚朝沈多芙逼近。 沈多芙步步后退,双脚一软,跌坐在地。 “许大人,我是说演假夫妻累,没说你演得累......” “够了!”许羡目露不耐之色,蹲下身,勾起沈多芙的下颌,指尖摩挲着她娇嫩的皮肤,哑声问道,“同张生是假夫妻?同许羡呢?” “误会!一切都是误会!我可以处理好!”沈多芙看着近在眼前的男人,身子止不住的抖。 “怎么处理?说来听听?” “谁也不知道你真实的身份,从现在开始,大人自去做大事,我接了父亲就回西塘,对外就说张生死了,反正我们也是假夫妻,没人会去深究的!” “天地拜了,高堂拜了,夫妻也对拜了,除了没有圆房,我们究竟有哪里是假的?值得你一而再,再而三的以此来挑衅我?” 突如其来被许羡吼了一声,沈多芙感觉灵魂都出窍了! 她咽了下喉,委屈的说:“我没有挑衅你,你是三品京官,我只是商贾之女,给你做妾都是委屈了你,岂能招你为婿?” 美人眼眶泛红,美眸起了一层薄薄的水雾,我见犹怜的模样,像极了犯错的小奶猫,在祈求主人原谅。 许羡心念一动,视线落在被她自己咬破的双唇上,有一瞬失神。 “大人!” 远处马蹄声渐近,像是有什么东西突然碎了。 许羡抬眸,眼底闪过一抹难言之色,起身看向急忙下马奔过来的无忧无虑。 “季九舟铁定是知晓了什么......”无虑边走边说,猛地被无忧从身后踹一脚,险些跌个狗吃屎,正想转头骂人,却发现许羡正拿死人脸瞪着他们,那眼神让人实在熟悉,仿佛在说,油烹还是活剐,你俩选一个? 虽然沈多芙侧过身,背着人,但那样子,明显是在拭眼泪。 什么情况? 大人欺负小姑娘干什么? “她知道了。”许羡冷声说完,快步走回木屋。 无忧无虑大感意外的同时,又有一种终于解脱了,不必再装孙子的喜悦。 很快,几人吃饱喝足便启程。 有无忧无虑在,沈多芙清闲许多,吃着无虑打的野味,坐着不知道无忧从哪里顺来的驴车,几人一路朝着肃州的方向而去。 第31章 梦回木屋 在禹州的地界,偶尔也碰上几个季府府兵拦路,都被无忧无虑轻易的解决了。 一路走,一路杀。 沈多芙从恐慌到麻木,也不过区区两日的时间。 各地官员向来闻都察院变色,御史一来不是挑刺就是找麻烦,一点也不受人欢迎。 越往下走,离肃州越近,许羡的处境越危险,两江总督都敢如此大肆劫杀朝廷命官,更别说肃州这种天高皇帝远的边境小城。 连着几日,他们一行都没进城,在山林就地休整。 许羡都表明身份了,沈多芙自然不敢怠慢,一路上跟个贴身丫鬟似的伺候着他,身心俱疲。 她不愿意跟他们说话,夜里总是倒头就睡。 前世一出西塘,孟景程便弃她而去,任她怎么哀求,他都走得头也不回,一路上她几乎是哭着到肃州,她以为那够苦的了,没成想,这一世更艰难。 还不如一个人呢。 梦里,她又回到了那个猎户的小木屋。 身影清瘦的男子,蹲身捏着她的下颌,眼神轻浮浪荡,游走在她脸上。 他眉宇间透着一股冷厉,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欲念。 “夫君?”她试图轻声唤他,却怎么也瞧不清他的面容。 “娘子。”他微微一笑,目光落在她的唇上,逐渐靠近,轻轻吻住她,辗转反侧,唇齿溢出轻语,“圆房吗?” 她心里知道不应该,可是梦里不受控,可越想去感受那唇瓣的滋味,就越感受不到。 突然,他抽身离开,笑得放肆:“我就知道你是跟季怀瑜一样的货色,这么想要男人,那就挑断手筋脚筋,割掉舌头,送到军营里去吧!” “不要!我不敢了!” 沈多芙瞬间被吓醒,一睁眼,许羡放大的脸近在眼前,她从梦中抽身,大口的喘着气,骇然的眼在他尚算温柔的目光下,逐渐冷静下来。 “许大人。”沈多芙默默地往后挪了些。 许羡笑着解释:“你方才说梦话了,我好奇,所以凑过来听。” “大人说笑,我从不说梦话。”沈多芙坐起来,斩钉截铁的说,拿过水囊喝水,以此来掩饰心虚。 “你说了......”许羡又凑近了几分,低语道,“你说,夫君,圆房吧!” 听到这话,沈多芙被水呛得狂咳不止,脸烧得通红,有一种被脱光了游街的羞耻感,一时竟忘了辩解,只想着遮掩,胡乱编了个谎。 “我梦到的是孟景程,不是你!” 许羡眼尾的笑意迅速消失,逐渐面无表情,幽深的眸子起了些许波澜,像是在思考着什么,良久才哦了一声,垂眸不语。 “我去装水。”沈多芙晃了晃手中空了的水囊,迫不及待的起身离开。 走得又快又急。 疯了吧?做这种梦?还被许魔头当场抓包,这太可怕了! 都怪许羡,在小木屋时看她的眼神太污秽! 沈多芙恨不得狂扇自己两巴掌,好清醒清醒。 一到水边,她心神不宁,埋头只顾装水,浑然不觉水中有人,只觉视线中有两个锃光瓦亮的什么东西立在河中。 河面起了涟漪,水声哗哗作响,像有两只庞然大物突然钻入水中。 沈多芙后知后觉,抬眸去看,只望见无忧无虑身子缩在水中,水面浮着两颗大脑袋,神情一模一样的惊慌失措。 “对不起!对不起!我什么都没看见!”沈多芙连水囊都不要了,慌不择路的往回走,转身的一瞬撞入一个温热的怀抱。 “有女眷在此,还如此不知礼数,都滚远点!”许羡厉声呵斥。 她知道是许羡,但此刻也无计可施,接连暴击,她已经六神无主,闭着眼,紧紧攥着他的衣领,像缩头乌龟一样,将整张脸埋首在他胸前,任由他搂着她离开。 “沈多芙,你的夫君是我,可不是孟景程,梦到和我圆房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实话实说就好,我又不会笑你!你方才欲盖弥彰了,反倒会惹我不快。”许羡说完,放开沈多芙,嘴角的笑意张扬得像个恶劣的登徒子。 “原来你是这样的女子。” 许羡大笑着负手离去,独留沈多芙一人,闹了个大红脸,在原地羞愤欲死,她失魂落魄的躲在树底下,暗自咬碎了牙。 许羡这人,真是烦透了! 她必须远离他,没有理由再与他同行下去,要尽早分开才是。 她悄悄收拾包袱,打算找准时机就走。 反正前世她也是一个人去肃州,有钱能使鬼推磨,她一个人就可以把爹带回去。 天快亮了。 沈多芙睡得迷迷糊糊,听到无虑压着声音说话,语气很是委屈。 “大人,咱们三个大男人带一个姑娘,行事太不方便了!我们特地等她睡死了才去洗澡,谁知她半夜会醒来。反正都说开了,还带着她干什么?难不成您还真去沈家当上门女婿,这怎么可能?” “大人,肃州不过五十里了,我们行踪已经暴露,不需要她来掩人耳目,带着她,反倒将她陷入危险的境地,何不就此分开?我们先行一步!也好早些回京复命!”无忧附和。 许羡没有立刻接话,良久才淡淡地回了一句:“行踪为何会暴露?” 无忧无虑凝眸不语。 “季九舟反应太快了,甚至不惜代价,连亲生女儿的性命都不在乎,可见是急了,只怕老沈的死与季家脱不了干系!” 听到许羡这么说,沈多芙装不了了,迅速睁开眼,从地上坐起来,走到他面前。 无忧无虑对视一眼,识时务的退下。 “什么意思?你是在说我爹的死吗?”沈多芙难以相信,一脸震惊的又问了一句,“你与我爹是旧相识?” “是。”许羡直言不讳,“我在查季九舟,刚开始是你爹搜集来的证据,只是还不足以扳倒季家,所以他一直暗地里,在替我做事!” “不可能!”沈多芙本能的不信,一定是许羡又在设局骗她,仔细想来,又觉得有些端倪可寻。 如果是这么回事,那么前世很多她想不通的事,便说的通了。 她喃喃道:“你觉得是季九舟杀了我爹?” 许羡摇头:“我只是猜测,并无实质证据。你想想看,谁刚从肃州回去?如此巧合吗?” 季怀书? “不可能!他亲口跟我说没有见过我爹!”沈多芙再度否认,语气比前一次更加坚决。 第32章 立场相同 许羡刚开始还耐心解释,见她如此态度,一下变了脸色,倏地伸出右手捏住她的肩,抵在树干上,厉声道:“因为他心里有你,你就觉得他不会杀你爹?你真是愚蠢的让我失望!脑子里都是情情爱爱,你还怎么做家主?” 沈多芙目露骇然之色,她永远也适应不了这个魂淡的喜怒无常。 方才还同她打情骂俏,下一秒就翻脸无情的骂她蠢。 “你爹在查季家,我若是季怀书,别说杀你爹,就是你全家,我都杀了,然后将你挑断手筋脚筋,关在府里,做个暖床丫头!连个妾室的名分都不可能给你!”许羡神色狠厉。 字字句句都是诛心之言。 “我知道了,你先放开我!”沈多芙吓白了脸,她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他真的会这么做。 幸亏他不是季怀书,幸亏被他瞧上的女人不是她。 此时此刻,她甚至有些同情萧若晴了,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会被他喜欢上? 或许意识到自己过激了,许羡垂眸,缓和神色,右手松开她,负在身后,指尖僵硬。 她如惊弓之鸟一般,对他退避三舍。 “你记住,立场不同,在对方出手前,便要先置对方于死地,无论这个人帮你多少,待你多好!” 此刻,许羡说这话,是真心想帮沈多芙,因为他觉得他们立场相同。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在不久的将来,这句话会成为一把带着倒刺的利刃,狠狠插进他的心间。 肃州城。 城门残壁断垣,破烂不堪。 天色已晚,街上开着零星的几家铺子,巷子里躺着的都是无家可归的流民。 一名小乞儿,约摸三四岁,黑黝黝的,两只大眼盛满渴望,端着一块破碗,直冲到沈多芙面前乞讨。 沈多芙侧了下身,躲到许羡身后,避开孩子殷切的目光。 上一次来,因为可怜这个孩子,给了一粒碎银子,引来全城的乞儿上来讨要哄抢,一窝蜂的孩子全涌在她身边,像是捅了马蜂窝。 要不是商行的人及时来接,她会被扒光。 这一世她不会再做这么愚蠢的事了。 只是这个瘦小的孩子,许羡一脚就能踹死,她正想拽着那孩子的手臂,狠心丢到一旁去时。 “叮叮当当~” 一大把铜板落在破碗里的声音好听极了。 “拿去跟你的兄弟们分了!”许羡嗓音低沉道,隐约带着疲倦。 “谢谢,谢谢贵人。” 小乞儿开心的捧着装满铜板的破碗,跑进巷子里,消失不见。 驴车继续前行。 沈多芙心下诧异,许羡从来不是一个良善之人,血洗上京时,老弱妇孺,平民百姓,一车一车的死,也未见他眨眼过。 肃州的黄昏,不似西塘的黄昏喧闹温和,显得冷清宁静,处处透露着肃杀之气,弱肉强食。 她抬眸看向许羡,眉眼如画,却暗藏杀机,这个人和这座城真配。 一入城,沈多芙就感觉许羡很奇怪,不爱说话,浑身都散发着低压。 不过话说回来,肃州这座城,充斥着悲伤与绝望,谁来谁都开心不起来。 当年,北霁公主和亲魏国,换来十几年边境太平,两国通婚通商,肃州是必经之地。 那时的肃州繁华兴旺,景色与众不同,充满异域风情,引无数文人墨客来此游山玩水。 据说北霁最后一位异性王楚王便长居此地,都说楚王一族仁义,深受边境百姓爱戴。 先帝刚愎自用,单方面毁约,亲征率二十万大军压境,与魏国开战。 魏国以楚王世子为质,逼先帝退兵,先帝不顾楚王哀求,一箭射杀楚王世子。 此战败了,先帝恼羞成怒,将罪责怪在楚王身上,阵前杀将,楚王府就此落幕,引得肃州人心惶惶,军心大乱。 先帝连连败退,在肃州被魏国俘虏,最后死在魏国。 史称肃州之变。 上京城内,萧氏贵妃先发制人,联合摄政王废了病弱的太子,辅幼帝登基,自此开启萧氏太后垂帘听政的北霁朝。 摄政王亲自挂帅抗敌,收复肃州后,萧氏太后连下九道御令,命摄政王斩杀楚王满门,以安民心。 两国交恶,这一战打了十几年,未曾真正停过。 肃州再不复当年风光。 沈家商行,在肃州中街最中心的地段,铺门紧闭。 沈多芙从驴车下来,敲开了商行的门。 来开门的是一个老掌柜。 “姑娘,你终于来了!”老掌柜两眼湿润,径直在前头带路,边走边喊,“老爷,姑娘来带你回家了!” 沈家商行在肃州,距今已经有三十多年的历史。 这些年,连年亏损,沈父也没有将这家商行关闭。 沈父的尸首被收敛到棺椁中,放在商行的后堂。 老掌柜自掏腰包每日购冰,化了再买,从不间断,将沈父的尸首保存得很好。 “老爷,你可以安息了!”老掌柜呜咽的低泣声很感染人。 沈多芙还未走到棺椁旁,眼泪就先掉下来。 父亲的面容,她已经有些模糊,时隔两世,再见到父亲的脸庞,她眼泪止不住的流。 前世她哭得昏天暗地,哭父亲去的突然,世上再无人替她遮风避雨。 哭到街头巷尾都能听得见。 “爹,芙儿来晚了……”这一次沈多芙扒在棺椁旁,哭的无声无息,哭自己既然能够重生,为何不早几日,她一定拉住父亲的手,不让他远行。 泪眼朦胧中,沈多芙见一只手臂伸过来,在碰触到沈父前,她及时抓住,转头看向许羡。 “你干什么?” “不验尸,怎么知道你爹怎么死的?” “……”沈多芙怔住。 前世她一直以为父亲是突发急症,毕竟年纪那般大了。 但是许羡的话,像一根刺一样扎进她心中。 她也想知道父亲究竟怎么死的。 “好!”沈多芙抹了泪,退开一步,把位置让出来。 眼看着无忧无虑解开寿衣,老掌柜斥责道:“你们这是对老爷大不敬!寿衣是我换的,老爷身上没有伤痕!” 许羡目光幽深的盯着老掌柜看,轻声道:“谁说一定有伤痕了?” 老掌柜神色一滞,对沈多芙说:“那天,我就见老爷迟迟不出门,我担心出什么事,敲开门,老爷已经没了,突发心疾,是我没有照顾好老爷。” 第33章 儿时回忆 “我们先出去等着。”许羡拉着沈多芙离开,并不理会老掌柜说了什么。 老掌柜被无虑赶出来,一脸焦急,嘴里念念有词,“大不敬,大不敬啊!” 许羡意味深长的打量着老掌柜,老掌柜转身离开。 “他自小就跟着我爹,同我爹感情很深,我爹的死,他一定也很难过!”沈多芙叹息一声,前世在她离开肃州不久之后,老掌柜因为伤心过度,也去了。 许羡哦了一声,没有说什么。 许久,无忧无虑从后堂走出来。 “怎么样?”沈多芙上前一步,焦急的问。 无忧无虑看了许羡一眼,才道:“中毒身亡。背上手臂上有轻微的淤痕,因为被冰冻着,不明显,我们也是看了很久,才发现。” “什么毒?伤是怎么造成的?” “尚不能确定。” 无忧无虑看一眼许羡,才答一句话。 显然是看许羡脸色回话。 沈多芙明白了,许羡需要时间。 商行二楼,备有厢房,沈多芙回房沐浴更衣,晚上要守灵。 许羡快步走出商行,无忧无虑跟在身后。 “什么毒?” “南星子。”无忧皱眉,南星子不是普通意义的毒药,是一种可以在短时间内造成心疾的毒药。 全北霁没有几粒,许羡手上也只有一粒,早年就给了老沈,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免于皮肉之苦,死守秘密。 “死前受审,趁人不注意,服药自尽了。”许羡下了结论,心头升起滔天怒火,面上却波澜不惊。 “这么说来,老沈是为了保护大人而死的啊?”无虑脱口而出,“沈多芙知道了,还得了?” “不会闭嘴,就把嘴缝上!”许羡瞪无虑一眼。 无虑吓得抿紧双唇。 “审讯之人,必定是季怀书。”许羡眯眼,视线冷如粹冰。 无忧无虑对视一眼,齐声道:“对对对!” “找到账本的线索了吗?”许羡又问。 无忧无虑摇头。 许羡略一思忖,对无虑说,“有件事情你先去办。” “是。” 夜半,肃州城静如鬼城。 沈多芙身着素服,在后堂烧纸,盆子里的火星子时起时灭。 烧烬的纸灰,飘的到处都是。 无虑走进来,对沈多芙说:“少夫人,很晚了,连日旅途劳累,您先去歇息吧,灵堂我来守着!” “好!”沈多芙并不推辞,她跪得腿都麻了,在无虑的搀扶下起身,随口问道,“这么晚了,许大人还没回来?” “他有公务在身。”无虑客套的回道。 沈多芙没再多问,起身离开。 无虑跪着,垂头烧纸,突然一阵风卷进来,将盆子里的纸吹飞,无虑起身去捡,棺椁旁飞来一只灰色飞蛾,扑棱着翅膀,绕着棺椁在飞。 “老沈,是你回来了吗?”无虑苦笑一声,“你在这都停了七日了,还识得回来的路吗?” 说着,无虑索性坐到棺椁前,伸手抚着棺椁,双眼通红:“你说你怎么这么倒霉?碰上了季怀书?账本人家要,你就给嘛,账本能有你的命重要吗?好歹要保住一条命啊!你何必如此刚烈?” “老沈,在我心里,我一直认你做半个爹,要不是你将我捡回来,给口饭吃,我早死了。今夜来送你一程,也算是来给你尽孝了。” “一路走好吧!季家的仇,我们会给你报!你放心,绝不会牵连你的宝贝女儿!只要她不跟大人对着干,大人看在你的面子上,也会多关照她。” 后堂转角,沈多芙悄悄立在廊下,浑身的血液都凉透了。 史彦玉提过的那三个孩子,莫非真是他们? 因为拼命回忆着那三个孩子,沈多芙夜里入了梦,借着梦境,将回忆逐渐拼凑完整。 那年她不过五岁,印象当中,后院只住进了一个少年,约摸十一二岁,长得眉清目秀,唇红齿白,像观音座前的童子一般,极是好看。 他从不出院子,总是黯然地坐在池边,看着水中游着鱼发呆。 娘说他被废了左手,天可怜见的。 她每日不厌其烦,抱着好吃的,好玩的,去到他的院子里找他玩,跟在他屁股后面,唤着他“阿哥,阿哥。” 他凶狠的将她推倒在地,叫她滚,疾言厉色地不许她叫他阿哥。 她会哭着跑开,但好了伤疤忘了疼,没两天又会死皮赖脸,来找他热脸贴冷屁股。 他一次比一次过份,他会恶劣的将她踹进水池里,也会偷偷带她出府去无人的山林过夜,狼嚎了一整夜,她也哭了一夜。 即便如此,她还以为他是在跟她玩。 他突然消失,她找遍了整座沈府也找不见阿哥,哭了三天三夜。 直到孟景程出现,孟景程将她当成亲妹妹一样对待,她才明白那个长得好看的阿哥,原来从未喜欢过她,甚至一度想让她死。 他多么像许羡啊! 有些人,真的从小就爱作恶。 “醒了?” 突如其来的声音,将半睡半醒的沈多芙拉回现实,她坐起来,循声望去。 许羡不知何时出现在她房中,正在梳洗穿衣。 她鬼祟的目光直盯着许羡的左手臂瞧,她很确定,小时候的阿哥左手残废,无力的垂着,动也不能动,他没有受伤的右手连筷子都拿不来,吃饭穿衣都要依靠下人。 而许羡看起来是个很正常的人,他的左手应付生活琐事没有问题,似乎没有残疾。 右手能写一手好字,甚至甩鞭子都出神入化。 许羡穿戴整齐,见沈多芙的目光专注的盯着他的左手瞧,脸色微变,侧了侧身。 “你怎么在这?”沈多芙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才刚刚亮。 “新婚夫妻,总不能分房睡!你放心,我昨夜睡在竹椅上的!”许羡解释了一句。 沈多芙不以为意的撇嘴,管他睡哪里,她走到他面前,问道,“我们何时启程回西塘?” “怎么?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你不打算报仇?”许羡不悦的皱眉。 “我难不成冲到上京把季怀书杀了吗?” 话一出口,沈多芙自己都惊了,她已经信了许羡的说辞。 “事有轻重缓急,当务之急是先安葬我爹。季怀书,我还对付得来!” 信归信,如此大事,岂能听许羡一面之词,她总得找个时机将这些事,同季怀书当面问个清楚。 第34章 救命恩人 “堂堂将军,身强力壮的,你要如何对付?上门做他的妾室,到床上,再来个暗杀吗?”许羡拧眉质问。 “?” 沈多芙简直要气吐血,这个狗男人嘴里没一句好听的话。 他自己倒知道要筹谋设局,到她这,就得身体力行真刀真枪? 是将她想得有多蠢? 无耻之人,只会说无耻之言。 “明日出发。”许羡垂眼,掠过沈多芙,往外走。 “为何要明日?” “能扳倒季家的账本没有找到,再给我一日时间!” 许羡来去匆匆,眼下带着乌青,看着那竹椅上落下的毯子,沈多芙还能说什么,只能等。 老掌柜起得很早,在灵堂里边哭边念,他的牙掉了很多颗,说话含含糊糊的,要很认真才听得清说了些什么。 年纪大的人,总爱把年轻时候的事,翻来覆去的说。 无非就是和沈父走南闯北的那些年,很艰苦,遇到多少风浪,得多少贵人相助,又被什么小人陷害。 紧接着就是哭,说对不起老爷,没有照顾好老爷。 这些,沈多芙上辈子都听腻了。 只是让她感觉到奇怪的是,老掌柜一身灰扑扑的,长衫打着零星的补丁,显得很潦倒。 她从未见过哪家商行的掌柜,如老掌柜这般穷困。 出于商人爱查账的本性,闲着无事,沈多芙走到前面的铺子里,把前两年的账本翻找出来,仔细看起来。 账目做得很乱,难以入目。 肃州商行连年亏损,但再怎么亏损,沈家也从未亏待过铺子里的掌柜和伙计,工钱是照发的,年底也有分红利,只是可能没有很多罢了。 老掌柜这么老了,理应花不了什么钱。 铺子里只雇着一个十来岁的小伙计,叫小平,沈多芙将人招呼到跟前,询问道:“小平,老掌柜有妻室吗?” “有啊!他儿子也在铺子里干活,只是老爷灵堂设在这,这几日铺子没开门,便不来了。”小平想必是早就心存芥蒂,附耳过去悄声说,“我知道他是去赌坊了,他一日不赌都不行!” 沈多芙心下微惊,但无关自己的事,便不多打听,开口又问:“据我所知,我爹几乎每年夏季都要来肃州一趟,你知道是为了什么事吗?” 小平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但老掌柜肯定知道,你可以问他,老爷来的时候,他都陪着的!” 话音刚落,小平便神色拘谨的对着后堂的方向,微微颔首,“老掌柜。” 沈多芙侧眸看去,老掌柜佝偻着腰站在阴凉处,看不清脸上的神情,却有种阴森森的感觉。 “姑娘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老掌柜将账本收起来,“这些灰太大了,脏了姑娘的手。” 沈多芙任由老掌柜去收,想了想,并未开口询问什么。 这时,铺门被人拍得砰砰作响。 “爹,爹!” 小平赶紧开门,外面有个中年人连滚带爬的跑进来,跪到老掌柜的跟前。 “爹,再帮我最后一次!不然,他们真的会砍死我的!”中年人被打得鼻青脸肿,声泪俱下的哭诉,“本来都说好了宽限几日,我也不知道怎么就突然要我命了!” 小平躲到沈多芙背后,悄声道:“姑娘,这个就是老掌柜的儿子,沈方。” “沈方?”沈多芙确定自己没见过,上一辈子她来去匆匆,生怕赶不上出殡的日子,并未在肃州逗留。 一转眼,沈方瞥见立在老掌柜的身后的沈多芙,一下咧嘴笑起来,跪行至沈多芙跟前。 “这位就是咱们家的姑娘吧?生得可真好!借我些银子吧?我日后会还你的!” “我不认识你!”沈多芙想后退避开,却被那中年人拉住衣裙。 “借我点银子吧,求求姑娘了。相信我,真的是最后一次了,我发誓!” “银子嘛,我有的是,你先松手!”沈多芙攥着自己的衣裙。 沈方喜出望外的起身,摊开掌心,示意沈多芙拿银两。 “姑娘别理他。”老掌柜捶打着沈方,却被沈方一推,跌到地上。 “死老头,有银子买冰去冻尸体,没钱救我的命!你还是我爹吗?” 眼看着沈方要揍老掌柜,沈多芙及时制止:“你还没吃饭吧?正巧我饿了,肃州哪家酒馆,饭菜比较好吃?” “这你问我,算是问对人了!”沈方一秒变脸,对着沈多芙谄媚的笑,领着人往外走。 小酒馆里。 几杯酒下肚,沈方吃饱喝足,又向沈多芙讨要银两。 沈多芙放下筷子,从布兜里掏出一张五百两的银票。 沈方瞬间两眼放光,直往她布兜里瞧,好大一叠,果然不愧是沈家独女,富得流油。 “多谢姑娘。”沈方正要伸手接银票,沈多芙却收了回去,搁在桌上离他最远的位置。 “这银子不用你还,但你必须对我有问必答!” “我一定知无不言!” “我爹每年夏季都来肃州,你可知所为何事?”沈多芙一开口,沈方便犹豫起来。 见沈多芙冷笑一声,拿着银票就打算离开,沈方一咬牙,附耳过去,悄声道:“老爷是来给楚王爷烧纸的,这事换任何人来问,我死都不会说,但姑娘是自己人,无妨的。” 沈多芙震惊,瞳孔骤缩,暗自调息,面上不动声色,继续问:“我爹跟楚王府怎会有关联?” “老楚王爷是老爷的救命恩人,老爷的生意做得这么大,也多亏早年楚王爷的帮衬,老爷是受了两任楚王爷的恩情!楚王府还在时,与老爷多有走动,楚王府没了,老爷念旧,常来看故人。” “仅仅只是这样?”沈多芙有些费解,父亲从无到有,帮过他的恩人很多,他也是很多人的恩人,但值得他这般对待的恩人并不多。 况且,既然如此重要,为何从未跟她提过? 转念又想到,楚王府人都死光了,提了干什么,让她一块来烧纸磕头吗? “只是这样。”沈方语气笃定,“我爹老了,这几年都是我帮老爷准备贡品,楚王府太邪门了,我每回都嫌晦气,不愿意进去。老爷大方,每回还给我丰厚的赏银。” 说着,沈方就起身要拿银票,沈多芙再次避开。 她又问:“季怀书季将军,他之前在肃州任职,你可认识?” 第35章 火海初吻 “那等大人物,我怎会认得?”沈方烦燥的挠着头,想了一会,才道,“只是我之前有一回被人搞了,关在牢里,听说是季将军出面将我放出来!” “你既不认识他,他为何帮你?” 沈多芙的问题没完没了,沈方被逼急了,上前就要硬抢。 “我怎么知道?你答应给我银票就痛快点给,老问东问西的,烦不烦?我还着急去赢钱呢!” 沈多芙没有防备,下意识将银票藏于身后,但男女之间力量太过悬殊,她眼看着要被推倒在地。 突然有人凌空一脚踹过来,中年人被踹离沈多芙的身边。 “拖出去!” 许羡拉起沈多芙,藏于身后,冷声下令后,无忧无虑便拖着沈方出门。 “姑娘,姑娘,对不起,我一时心急,我真的该说的都说了,你把银票给我吧!” 无忧无虑将沈方捂住嘴拖出去。 “这种烂人,你也敢单独相见?”许羡目露不快之色,兴许是太过疲倦,显得威力不是很大。 “烂人见多了,这还不是最烂的!” 沈多芙那脸上的表情,就差没说,最烂的就是你,许羡! 许羡错愕,薄唇紧抿,没有说什么。 两人回到商行时,已至黄昏时分。 许羡一脸疲态,抬阶上了二楼,脱了外衫便躺到香软的床榻上,裹着薄被,像毛毛虫一样闭目休息。 沈多芙立在床边,看了一眼竹椅,默默的走过去,坐到竹椅上。 “账本找到了吗?”沈多芙问。 “没有。”许羡默了一下,继续道,“明日启程回西塘。” “哦。”沈多芙有一肚子的疑问,但对着许羡问不出口。 良久,许羡往床内移了移,迷迷糊糊的呢喃一句:“娘子,竹椅很硬,我昨夜都没睡好,你可以过来睡,放心,我没精力同你圆房。” 沈多芙:“......” 没多久,许羡呼吸平稳,沉沉睡去。 沈多芙一直坐在竹椅上,直到窗外的天黑沉下来,她起身,拉开房门走出去。 商行很安静,楼下灵堂没有人。 沈多芙去铺子里取出今年的账本,盘腿坐在灵堂前翻看,凡是父亲标记过的字,她都拿纸笔记下来。 因为太过认真,没有注意到拐角暗处有人紧紧盯着她。 直到账本翻完,纸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标注,沈多芙没看懂,只觉得思绪很乱。 正打算起身再换一本账本看时,只觉一股热浪袭来,她转头一看,瞪大了眼。 前面的铺子陷入一片火海,起势非常快,浓烟滚滚,直冲后堂飘来。 刹那间,后堂被黑烟笼罩,辨不清方向。 “走水了,快来人!” “救火!” 外头人声鼎沸。 “爹!”沈多芙丢下账本,第一个念头就是想把父亲的尸首移出去,但光靠她一个人不行。 想到许羡还在楼上睡觉,她急忙上楼,将他叫醒。 “着火了!快走!”沈多芙也顾不得去看许羡被惊醒后的表情,拉了人就往下跑。 仅这一会儿的功夫,火已经从前院蔓延到后堂来,沈多芙捂着口鼻,一路摸到棺椁旁,思索片刻,还是决定弃了棺椁,将父亲尸首背出去便好了。 她将父亲从棺椁中搬出来,因为用力吸入浓烟,呛得晕头转向,尸身极重,压得她喘不过气,身后的许羡迟迟不来帮忙。 这个魂淡。 沈多芙扭头,怒斥:“你愣什么?过来帮忙啊!” 只见许羡立在廊下,背对着她,大火在他面前卷着火舌,他也不知道躲。 身体倏地栽倒下去,像离了水的鱼无法呼吸,乌黑的眸子被火染红。 沈多芙不得已爬到许羡身侧,双手捧着他的脸。 “许大人?!”沈多芙竟然在他的眼里看到了惧意,意外道,“你怕火?” 许羡在努力克制,对上沈多芙的眼,那双娇润的唇一张一合的唤着他。 顷刻间,他像是溺久的人抓到了浮木,长臂一捞,将她狠狠揽进怀中。 “娘子?”许羡埋首在她颈间,眸子逐渐褪去浑浊,变得清亮。 “我在。”沈多芙任由他抱着,没有反抗,他浑身僵硬如铁,微微抖着,仿佛一碰就会碎。 她骇然不已,竟然在这种时候,感受他手臂的力量,右手臂有力,左手臂无力。 确实有问题。 沈多芙快被他勒死了,轻拍他的后背安抚道:“别怕,火没那么快烧到这里来。我们必须赶紧出去!” 她嗓音柔润,很能安抚人心。 许羡松开她,右手撑地艰难的起身,左手垂着,使不上力。 沈多芙冷眼看着,没有伸手扶他。 “我可能没办法帮你。”许羡眸子微垂,目光落在棺椁旁。 沈多芙回头看了一眼父亲,泪从眼角滑落,她抬手抹掉,抓过许羡的右手臂,架在肩上。 “走吧!” “不管你爹了?”许羡诧异的问。 “活人比死人重要。”沈多芙坚定的说完,扛着许羡往外走,步子迈的很快,仿佛生怕自己后悔一般。 走近前院。 熊熊大火从四面八方升起,仿佛一片片云团在燃烧。 许羡目不转睛的盯着沈多芙瞧,未曾移开眼,嘴角噙着微末的笑意。 她原本白皙的皮肤,被浓烟熏得像锅底一样黑,只露出两颗闪着星光的大眼睛,脸上的表情因为用力撑着他的身体,而略显狰狞。 周遭宛若猛虎一般可怖的火舌,瞬间如同无物一般。 许羡一时没忍住,凑过去,轻吻了下她灰黑的脸颊。 蜻蜓点水的一个轻吻,在沈多芙心里,却像是庞然大物自水中跃起,又落下,激起滔天水花。 沈多芙汗流浃背,强忍着没有将他丢进火里,咬牙切齿道:“什么时候了?你还闹?不怕火了?” 她累得跟狗一样,他还在调戏她。 “水火无情,谁都怕,娘子这么厉害,为夫很是欣慰!” 沈多芙:“……” “砰!” 紧锁的铺门被人踹开,火势一下子更加迅猛,无忧无虑吓白了脸,一路狂奔进来。 “大人?!没事吧?” 沈多芙第一次发现,无忧无虑这两黑白无常,是多么让人安心的存在。 第36章 新婚妻子 “你们来的正好……”沈多芙一把丢开许羡,打算将他交给无忧无虑,再冲进后堂把父亲拉出来。 岂料,半死不活的许羡,右手还挺有劲,又将她揽回怀中,对无忧无虑说:“老沈还在里面,小心点!” 看着无忧无虑跑进火场,沈多芙悬着的心放下了。 外面有人在泼水灭火。 走出铺门,呼吸到新鲜空气的那一刻,两人身上都被泼湿。 她扶着许羡坐到角落。 很快,无忧无虑扛着老沈出来,沈多芙焦急的迎上去。 除了脸和外衣被烟熏黑了些,万幸没有别的受损,沈多芙跪在地上,拿着湿布轻轻替父亲擦着脸。 心里又惊又怒,眼泪忍不住滑落。 无忧无虑神色紧张的蹲在许羡身侧,他的眼珠子像是粘在了沈多芙的身上,嘴角一直含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像有病一样,但看起来很松弛,没有出什么大问题。 无忧无虑对视一眼,默默把刚倒出来的药丸,又装回去。 “火太大了,灭不了,里面还有人没出来吗?”有人大声询问。 小平环顾了一眼四周,尖叫出声:“老掌柜还没出来!” 无忧无虑眉来眼去,显然两人互相推诿,都不愿意进去再救个无关紧要的人,小平不得已浸湿自己,冲进火场。 不远处,有一队人马快速靠近,众人让道,为首的男子打马走到许羡面前。 见许羡浑身乌黑,瘫靠在路边,那人哈哈大笑。 “这不是许大人吗?险些认不出来,怎么将自己搞得这般狼狈?这还是去年在朝堂之上,将我骂得狗血淋头的许大人吗?” 说话的正是小皇帝新封的勇毅大将军卫东,肃州之变后,边境连年战乱,权贵世家子弟不愿意来,卫东出身贫寒,一路摸爬滚打,靠着军功得以入京受赏。 小皇帝为培养自己的势力,力排众议,让卫东捡了个大便宜,摇身一变成了炙手可热的大将军。 沈多芙抬眸打量了卫东一眼,别看他现在和许羡好像有仇一样,互看不顺眼。多年后,许羡在肃州举兵造反,剑指京师,势如破竹,这卫东可是功不可没。 仅这一眼,便被许羡抓了个正着,他的眼神忽地变冷。 沈多芙有些费解,方才她分明救了他,他不思感恩就算了,怎么又拿眼神刀她? 她发现,就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去看待许羡。 他就不是个正常人,是疯子。 “卫将军,既然知错为何不改?岂不是又要我参你一本?”许羡脸色苍白的笑了一下。 “许羡,你在我的地界还敢如此放肆?”卫东气得拿马鞭指着许羡,身下的马都焦虑地原地打转。 “本官身负皇命,来这一路不太平,今日更是险些丧命!朝堂之上,我骂的人多了,都是为皇上和太后尽忠,为国为民死而后已,我对将军并无私怨,但将军很明显,对我心怀怨恨,这场火莫非是将军给我的下马威?” 许羡道貌岸然的一通输出,沈多芙听着,止不住的嫌弃。 他脸皮真厚。 卫东被怼得哑口无言,想了想才道:“你少唬我!我今日才知你来!你奉皇命去的是湘北,为何会在此?你玩忽职守,我才要参你一本!” 许羡叹息一声,起身拉住沈多芙的手,介绍道:“这是我的新婚妻子,地上躺着的是亡故的岳父大人,此行是为敛尸,此事我已飞鸽传书回京去了,皇上重孝,已恩准!” 闻言,卫东倒还没怎么样,沈多芙急得跳脚,斥道:“你说得是真的吗?” “娘子,尚在孝期,不可如此喜出望外。”许羡背对着卫东,白了沈多芙一眼。 “......”沈多芙愕然,他哪里看出她喜了?她分明是愁好吗?! “许大人,既然是奉皇命前来守孝,理应提前告知一声,看我这什么也没准备,让许大人和夫人受委屈了,是我的疏忽!”卫东愣了一下,立刻下马,态度转变。 许羡再胆大妄为,不可能假传旨意,成婚这么大的事,更没理由诓骗人。 都说御史的嘴,骗人的鬼,武将在战场上再命大,都活不过文官的巧嘴。 刚成婚,岳丈就死了,可见许羡这人多么晦气。 沾不了一丁点。 “把驿站包了,闲杂人等赶出去......”卫东想把人请到驿站去,但见许羡老大不愿意的样子,索性大手一挥,好人做到底,“这样吧!反正我府中无人,今夜就住我家去,给许大人的岳丈设灵堂!” 那副孝子贤孙的模样,仿佛当夜叫卫东守灵都没问题。 “这不妥!”沈多芙瞳孔地震,不敢置信许羡的威名已经到了如此地步? 堂堂守城将军,手握雄兵,竟为了许羡如此委屈求全? 勇毅大将军的府邸还是小皇帝新赐下的,他自己都没有娶亲,倒先拿来给不相干的人设灵堂? 许羡握了下沈多芙的手,侧身,在她耳边低语一句:“肃州人向来仁义豪爽,没有那么多规矩,他既做了决定,你再推辞,惹他不快更不好!” 许羡面对卫东,笑说:“文官武将亲如一家,传回京师,不失为一段佳话!卫将军此举,我记下了!” “回京去,别参我就行!” 许羡和卫东一笑泯恩仇,卫东似乎觉得还不够,又对沈多芙说:“棺椁肯定也烧了,我家中正巧有一副,本是为自己备着的,你们急用就先拿去,日后我再让人打一副!” “将军大义,令本官佩服!”许羡颔首致谢。 “……”沈多芙叹为观止,这个卫东莫非是个傻子,被许羡哄得团团转? 勇毅将军府,下人正忙着临时开设灵堂。 夜深,烛火袅袅。 沈多芙在婢女的引领下,走进客房,婢女正在打水准备让她沐浴,她想先洗把脸,双手掬起一捧水,水中映出自己乌青的脸,眼下泪痕几道,横七竖八的滩在脸颊上。 有几撮被烧焦的发丝,凌乱的立在头顶。 活脱脱一个鬼样。 沈多芙无语,这张丑脸,许羡刚才是怎么亲得下嘴的? 他果然很变态,从小就变态。 第37章 亲手来报 沐浴完,沈多芙才想起来父亲留在账本里的那些奇怪的字,都在那张纸上,火势起来时,她顺手将纸塞在腰间的暗扣里。 可旧衣已经被婢女取走,她着急忙慌的出门去寻。 万幸,婢女未走远,旧衣并未被丢弃,她找出纸条,正打算回屋时,意外瞥见许羡的身影,从垂花门那头,一闪而过。 无虑跟在身后,押着一个人。 看起来,好像是沈方。 沈多芙未及深思,便悄悄跟了上去,许羡等人走入一间屋子,房门紧锁。 她悄无声息的靠过去。 “大人受惊了,这药,趁热喝,调理身子的!”无忧端了一碗乌漆麻黑的药,放到许羡的手边。 许羡端起来闻了下,皱着眉头饮下半碗。 见状,无忧无虑很是兴奋,心满意足的扭着手腕,将沈方逼到角落里,一顿拳打脚踢,沈方被打得满脸是血,奄奄一息倒在地上。 “别打了,别打了,大人,冤有头债有主,火是我放的,你把我杀了吧!跟我儿没关系!”老掌柜跪在地上,老泪纵横。 “为何放火?”许羡饮下最后一口药汁,抽着眉头,满脸厌恶的扔了手中的药碗。 “沈方在赌坊输了很多钱,我卖房也抵不了,所以只能在商行里偷偷的拿钱,账本上很多错漏之处,老爷也是知情的,但他没有怪我,一次次的放过我。我没想害死你们,我放火只是想把那些账本给烧了,然后跟着老爷一起去!”老掌柜捂着脸,泣不成声。 许羡咧着嘴笑了:“我平生最讨厌虚伪的人。沈老爷向来宽厚,待你父子那般好,你却联合外人要他性命?” “我没有!老爷真的是突发心疾,我只是想问他,当年他从魏国带回来的那几个孩子的下落,季将军说,那可是魏国奸细啊,若是找出来,于朝廷有功,会有封赏的。” 老掌柜本就口齿不清,大抵是刚从火场被救下来,没吃晚饭,语气有气无力的,屋外的沈多芙听得很吃力,什么孩子,什么魏国,直觉会有什么大事。 她实在忍不住,拿手指在窗纸上戳了个小洞,把耳朵凑过去听。 就是这一小小的举动,被屋内的无忧发现,无忧挡住沈多芙的视线,给许羡挑了挑眼。 多年的默契,无需多言,许羡侧眸瞥了窗纸上的影子一眼。 “够了!”许羡怒斥老掌柜一声,起身走过去,一字一句清晰无比的问,“你是沈家的人,吃着沈家的饭,为何要联合季怀书,害死我岳丈?” 老掌柜抖着手,看了一眼沈方:“沈方被人陷害,关在大牢里,季将军说可以帮我将他捞出来,只要我帮忙向老爷问几个问题,谁知老爷会因此而丧命。” 说到此处,许羡已经完全明白了,老沈不是因为要保住季家受贿的账本而死,是为了护住那个秘密,自尽而死。 让季怀书再无任何线索可寻。 “所以,我岳丈是死在季怀书面前?”许羡冷眸灼灼,目光骇人,满身杀意。 老掌柜轻轻点头。 “开口说!”许羡大声呵斥。 “是!季将军当时在场,老爷突发心疾,他也手忙脚乱,只是无力回天了......” 老掌柜开口说第一句话时,许羡已经起身,快步开门,走出去,后面说的那些都不重要。 他看向立在屋外神色怔忡的沈多芙,冷声命令道:“听明白了就过来!” 沈多芙慢慢走过去,许羡拽她进屋,朝她手心塞了把匕首,在她耳边,压低嗓音温柔地说:“至亲的血仇,必须自己亲手来报!” 见状,无忧无虑架起老掌柜,方便沈多芙动手。 “姑娘,你动手吧!我也想下去陪老爷了,求姑娘放过沈方,他与老爷的死没有关系。都是我,是我的错!”老掌柜闭上眼,一副想要解脱的表情。 沈多芙脑子嗡嗡的,想起父亲的笑,父亲的谆谆教诲。 他总说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他说做生意亏了不怕,就怕亏了心。 他待人宽厚仁慈,却遭最信任的人背刺。 “我爹走的时候,痛苦吗?”沈多芙垂着手,指尖摩挲着匕首,说话的语气很轻。 “发作很快,不痛苦的,我们都没反应过来,老爷就咽气了。” 老掌柜说这话时,仿佛在邀功一般。 沈多芙猛地一闭眼,眼角深处有泪光闪动,嘴角抽搐着笑道:“可我和我娘的天塌了,痛苦一生!” 老掌柜愕然。 “你这种吃里扒外的东西,害死我爹,怎么还有脸叫我放过你的儿子?”沈多芙抬手抹了抹泪,在老掌柜惊恐的目光下,走向沈方。 “这种人,活着还不如死了!”她抬起匕首,狠狠插入沈方的胸口,再拔出来,血喷涌而出,溅到她的脸上。 刚洗的身子,又脏了。 真晦气! “不要!我的儿啊!”老掌柜的叫声凄惨至极。 “看吧,很痛苦吧,怎么会不痛苦呢?”沈多芙将刀尖对准老掌柜的心口处插入,搅了一下,老掌柜呜咽一声,便倒地不起。 沈多芙仿佛灵魂都抽离了,她没去注意许羡和无忧无虑看她的眼神,转身就走。 “劳烦你们处理一下,多谢!” “不......不客气!”无忧结巴的应声。 无虑好一会儿,才惊道:“我刚刚以为她不敢,看着娇娇弱弱,原来心也这般狠。” 许羡看了眼满屋的血,再抬眼看向沈多芙离去的身影,勾唇笑起来,眸光百转。 “季怀书为何会知晓当年之事?”无忧心生疑惑,眼底浮起忧虑。 关键之处,沈多芙没听清,但他们屋里的人可是听得一清二楚,除了许羡,无一不是脸色大变。 许羡思忖片刻,回道:“卫东最不喜欢世家子弟,季怀书在肃州这两年,卫东可不会给他好果子吃,常派他去夜袭魏国军营,九死一生,想必是他在魏国,听到了什么风声。” 有些秘密,在魏国不见得是秘密,只是两国交战多年,消息闭塞罢了。 “有些人和事,终究要见天日,不必太过忧虑。”许羡不甚在意的笑笑,转身离开。 第38章 入楚王府 回到屋内,沈多芙泡进浴桶里,疯狂的擦着身上的血。 她捂住脸,浑身止不住颤抖。 总说许羡杀人不眨眼,可方才她杀人时眨眼了吗? 潜移默化中,她受许羡影响很深,她内心深处总会不自觉相信他,认为他是对的,他不会犯错。 再这样下去,她迟早会被许羡同化,变成一个令她自己都厌恶的恶魔。 她不想重生一回,再过那种鸡零狗碎的日子。 只想安稳度日。 “娘子,水里泡太久会生病。” 许羡的声音在屏风外响起,沈多芙微惊,克制住自己的情绪,轻声回道:“我今晚想一个人睡。” 许羡没有应声,踌躇了一会儿,抬脚离开。 房门开了又关,沈多芙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勇毅将军大得要命,管他去哪里睡。 * 翌日,天气晴朗,是个出行的好日子。 卫东起了个大早,让人从库房里取了肃州特产,准备塞进车队的行囊中。 回头一见,许羡和沈多芙身着素服走出来,卫东满脸堆笑的迎上去,那表情活像要请瘟神离家。 “许大人,此行可有何感悟啊?” 许羡叹道:“肃州连年战乱,比不得十几年前了。” “是啊!没来的都不知道,打战就得花银子,有点家底的都搬走了,剩下的都是老弱妇孺。肃州实在穷啊,还望许大人回京后,骂我没关系,多多替肃州美言几句!”卫东说着,才将手中的特产,递到了许羡和沈多芙的面前。 但凡许羡说的话有一句不如意,这特产都不可能给他吃。 沈多芙接过,打开一看,两小包牛肉干。 许羡伸手就拿了一块牛肉干扔进嘴里,表情很是满意。 可见味道不错。 “夫人出自江南大富沈家,自然瞧不上这种东西,但这是我府上最好吃的东西了!”卫东羞赧一笑。 “将军说笑了,我与夫君这一路上,可从没吃过这种好东西!路上当干粮正好,将军真是心细!”沈多芙回以一笑,立刻也吃了一根牛肉干。 手心攥着的纸条,被汗水浸湿。 许羡睨她,开口问道:“怎么?有心事?” 卫东见状,识相的借口离去。 沈多芙环顾一眼四周,将手中的纸递给许羡,解释道:“我爹从小教我看账,我非常熟悉他的做账手法,但是肃州的账本很乱,我爹的标注也很奇怪,与他教的那些大相径亭,我昨夜都抄录下来,可是看不懂什么意思。” 闻言,许羡展开纸条,快速的扫了一眼,约莫片息间,他嘟囔了一声:“我知道了。” “?” 沈多芙一挑眉,未及细问,便被许羡拉着骑上马。 “你们原地等,我们去去就来。”许羡对无忧无虑下了命令,便带着沈多芙打马离去。 肃州以北,人迹罕至,整条街道空旷平坦,街两边皆是二三层的铺面,雕花精细,却荒芜破败。 一路骑行过来,沈多芙匆匆瞥了几眼,也能想到当年此地的繁华。 与江南和上京的繁华,截然不同。 在街的尽头,许羡逼停马,拉着沈多芙下马。 立在眼前的是一座巨大的废墟,匾额被摔得破烂不堪,废弃在角落。 在一堆厚厚的灰痕中,隐约能瞧得出来,匾额上写的是——楚王府。 青天白日的,街上一个人影都没有,太阳晒在身上,沈多芙忽觉后背发凉。 “据说楚王府的火烧了三天三夜不灭,冤魂化煞,是个不祥之地,这里闹鬼!”沈多芙靠近许羡,拉了拉他的衣袖,因为自己重生的,格外相信这个世上有鬼。 “满门忠烈,哪怕含冤受屈,化作厉鬼,也自会去找那害他之人,不会祸害无辜。”许羡收回仰望府门的目光,敛去一抹不合时宜的眸光,牵住沈多芙的手,勾唇笑道,“怕就跟紧,要入府了。” “来这干嘛?”沈多芙不解。 “你爹叫你来的。”许羡将纸展开,随意从地上拾起一块烧焦的木炭,在纸上圈了几个地方,耐心解释道,“有用的只有这几个字,其他都是障眼法。” 沈多芙看着,嘴里念出:“楚王府,正北,伍陆。什么意思?” 楚王府正北方向,她懂了,伍陆什么意思? 沈多芙抬眼看许羡,一脸求知的模样像个憨傻的痴儿,他笑着伸手捏了下她的脸颊:“怎么好像我是你爹亲生的,你是捡来的一样?” 这一捏,在她白皙的脸颊留下两道污痕,许羡忽地没了笑意,牵着她往北向走去。 北向的院落被烧得焦黑,房梁倒塌,满地都是碎瓦,踩下去嘎嘣嘎嘣的脆响。 屋子里散落着无人供奉的牌位,俨然是楚王府的祠堂。 院前一棵石榴树,绿意盎然,生机勃勃,与这片景象仿若生死交界。 “这树倒是长得挺好!”沈多芙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才把目光落在许羡的身上。 他立在石榴树下,一手抚着树干,头微垂着,阳光稀疏的从叶间落下,洒在他身上,光影斑驳,明明灭灭。 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背影很是黯然。 许久,他才开口。 “你都说大火烧了三天,什么都烧没了,这棵石榴树死了十几年,今年才活过来。” 沈多芙惊讶于许羡的无所不知,但想起许家与楚王府的渊缘,又觉得没什么大不了。 当时的楚王妃也是出自许家,算起来应该是许羡的姑母,保不齐他幼时还曾来此地玩过。 如今这块地方如此破败,她这个陌生人见了都不免唏嘘,更何况是他。 “院子里的地砖,伍行陆列,自己去数。” 许羡双腿交叠背靠大树,闭眼悠闲的乘凉,突然开口。 沈多芙哦了一声,低头去数地上的青砖,等她找到那块伍陆的青砖,又听许羡说:“面朝北面看去,看到了什么?” 沈多芙照做,北面便是那座破落的祠堂,桌上立着一块牌位,她脱口道:“一块牌位。” “就是那个了,去拿吧!” “啊?”沈多芙震惊,一脸拒绝,“我爹让我来拿个牌位干嘛?我不要,又不是我祖宗!” 但心底想的却是以父亲对楚王重视的程度,还真有可能让她把楚王的牌位领回家去供奉。 不照做,怕父亲夜里入梦骂她不孝。 第39章 绝笔信 “实在害怕就跪下。” 许羡走过去,拉着沈多芙直挺挺地跪下,在她疑惑不解的表情下,一本正经的解释道:“要打扰亡灵,就要虔诚的先求人家祖宗的原谅,省得人家晚上来找你!” “言之有理!”沈多芙恍然大悟,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楚王家的列祖列宗在上,打扰了打扰了,实非我所愿,一会儿我一定轻手轻脚。” 说完,沈多芙又觉得不对劲,看向同样跪在地上,一脸虔诚的许羡,她问道:“你干嘛跪?你也怕?” “怕怎么了?我不能害怕吗?”许羡说着,伸手按住按住她的后脑,“跪下不够,还得磕个头。” “咚!”两人齐齐磕了一个响头。 沈多芙率先起身,走进去,伸手就要拿牌位,却被许羡制止。 “你还真要拿牌位?”许羡哭笑不得,将沈多芙拉至身后,伸出手探到供桌下方。 片刻间,从供桌下掏出了一个包裹十分严实的布袋。 “你竟还真按着提示找到东西了?”沈多芙瞪大双眼,此刻心中对许羡的聪明才智,有了最直观的感受,忍不住给他竖起大拇指。 拆开布袋,里头只有一本账薄和一封信。 随便翻了两页,沈多芙便将账薄递给许羡:“你要的账本,足以扳倒季家。” 许羡接过账薄却不急着查看,反倒直勾勾的盯着沈多芙,以及她手中的信。 她拆开信封,上面是老沈的字迹。 「芙儿,爹也不知道你能不能看到这封信,明知道不该写,但有些话还是忍不住想说给你!希望你永远看不到这封信,又想着你看到了也无妨吧!」 「爹年事已高,死是早晚的事,你总要面对,这辈子有你就无憾了,你一声爹爹,温暖了爹的一生!爹见不得你哭,所以千万别哭!人要往前看,不要回头!你娘亲必定难过,你须多陪伴着她,开解她,别让她想不开!」 「孟景程此人我是不喜欢,但只要你喜欢,你就招为赘婿,切记不要对他太好,不喜欢了和离便是,不要与他多做纠缠!我掌心里的宝贝女儿就要开开心心的,不能受一丁点委屈!」 「最后再啰嗦一句,上京危机重重,一个不小心万劫不复,所以你不要去,千万不要去!」 字里行间,都是不舍的嘱托。 许羡脸黑如铁,这个沈老头,真是连绝笔信,都不曾提过他一个字。 “爹!”沈多芙捧着信,眼泪无声的滑落,害怕泪水沾湿信纸,慌忙抬手擦去。 出了肃州,沈多芙坐在马车里,双眼红肿,手上那封信,她不舍的看了又看,完全不理人。 惹来许羡几个白眼。 突然,沈多芙好似想到了什么,眼睛滴溜溜的看向许羡:“这信怎么越看越像在交待遗言呢?难道我爹早就知道自己马上要死了吗?” 许羡微愣:“这不是一目了然的事吗?你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 “既然他知道会死,为什么不跑?还要将这两样东西藏起来,然后去赴死?”沈多芙越想越不对劲,“季家受贿的账薄,藏到肃州的楚王府里,这合理吗?” 她质疑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大,活像坐在对面的许羡,就是害死她父亲之人。 许羡深吸一口气,看向沈多芙,尽量耐心的解释道:“季怀书好歹是个将军,你爹年纪大了,腿脚不便,季怀书有心要拿他,他怎么躲得过呢?” “既然躲不过,又怎么有机会留下这两样东西?”沈多芙瞪向许羡。 无忧一番话,让她相信父亲与许羡早有渊源。 但绝笔信中,却不曾提及许羡半个字,他这几日都在肃州找账薄,东西藏得那样深,他不带着去,打死她都找不到。 前世,她就没有找到这封信。 一切太过巧合。 她开始怀疑他又在布局,引她跳进去。 不是她多疑,可他图什么呢? “他一定是从沈方父子那里看出端倪,提早做防范。季家的账薄不能落入季怀书手中,他走不出肃州了,只有藏起来,楚王府只是他觉得比较合适的地方,他每年去祭拜,所以不会引起沈方他们的怀疑。” 话落,许羡十分不悦的皱眉,多嘴问了一句:“我怎么觉得你这人不识好歹?是在怀疑我吗?我一路都跟你在一块,哪有机会做什么?” 许羡做过不少缺德事,甩得一手好锅,第一次这么冤,堪比六月飞雪。 如果他要仿造老沈的信,孟景程他提都不会提,全篇就交代一件事,去上京找许羡! 许羡的解释很合理,并无漏洞,沈多芙很快被说服,她垂眸犹豫了片刻,又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抄季家?” 许羡挑眉,目露讶色,没去探究她为什么知道他要抄季家,反倒笑起来:“干嘛?想去围观?” “也不是不可以。”沈多芙将信纸妥贴的收起来。 许羡啧啧称道:“女人心可真狠,前几日季将军季将军的喊,眉目含情,知道人家心里有你,待人有情有义,死活不信我,如今事实摆在眼前,你就要人家全族一起遭殃。” 许羡这嘴,说话属实是难听。 “你……”沈多芙气得牙痒痒,侧过身,不愿意再同他说话。 许羡薄唇紧抿,想了想才叹道:“不知道哪里走漏了风声,手里拿着账薄,想顺利回京,可不容易!” “你不是把账本交给卫东了?”沈多芙心底对许羡破口大骂。 别以为她没看到,从楚王府出来,他就把账本给卫东看了。 卫东这个人,生在肃州,长在肃州,从小吃百家饭长大,亲眼看着肃州由盛转衰,他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杀入魏国王庭,让肃州重回巅峰。 肃州每年的赋税不足以支撑繁重的军需,每年朝廷拨款下来,层层克扣,到肃州就剩不了多少。 一个人穷久了,就容易仇富。 他过着苦行僧的日子,就见不得纸醉金迷的生活,就希望别人也跟他一样把苦难当磨难。 那账本里头记着白花花的金银珠宝,是卫东此生都不敢妄想的数字,彻底颠覆了他的认知。 “他奶奶的!老子就说女人不能当家!这个太后当自己是只金母鸡吗?吃这么多民脂民膏,能拉金子不成?为什么她活了这么久,还不死?”卫东目露凶光,若不是许羡安抚妥当,恐怕他真会一怒之下,调转枪头,杀入帝京。 第40章 形影不离 卫东本就极恨贪官,看着弱鸡一样的许羡,护送账本这种事,甚至都不需要许羡开口,卫东非常乐意效劳。 如此一来,揭发季家就成了卫东的功劳,得罪太后的也成了卫东。 许羡又一次完美的置身事外。 小皇帝为了亲政,暗自与太后斗法,极力扶持没有背景的卫东执掌边境兵权,没成想养虎为患。 看这情况,卫东极为乐意当许羡手里的刀,他俩迟早狼狈为奸。 “守城大将,不得诏,不得归京,卫东也只能悄悄让亲信送回去。为了掩护他们,我们得四处宣扬,账本就在我们手上!” “那我们不成活靶子了?”沈多芙骇然不已。 季九舟贪污案牵扯的官员数不胜数,估摸着回去的这一路,每座城都有那么几个想他们死的。 许羡淡定的点头,拉过沈多芙的手,她惊得想抽回手,见他用左手握着,力度很轻,她犹豫了。 “我们大张旗鼓的回,没有人敢明目张胆的截杀,娘子大可放心,但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娘子一定要时刻与我形影不离,万一离了我,被人抓住,可就不好说了!” “……” “毕竟我手里没有真的账本,说出来他们也不信,到时候还以为我冷血无情,不顾娘子安危,反连累了你的性命就不妙了。” “……嗯!”沈多芙冷汗涔涔的点头。 许羡又在威胁她,赤裸裸的。 她心想自从成婚后,他们已经形影不离,她就点个头,能有何不同? 可她忘了,许羡是个变态啊! 他身体力行的照着做。 吃饭同一桌,骑马同一匹,睡觉同一床,真正做到了形影不离。 她想不通,每晚入睡前分明做好了楚河汉界,但每日清晨睁开眼,她都趴在他怀中,哈喇子流出来,滴落在他衣襟处,留下她独特的味道。 天一亮,许羡明里暗里,总要嘲讽她一句,什么手被压麻了,被子被她卷走他着凉了。 反正都是她非要往他怀里靠,他没有主动抱她,绝对没有! 他是天下第一睡觉老实的,一动不动的那种。 沈多芙呵呵冷笑一声,无言以对。 最最让人不能接受的是,连半夜上茅房,他都要跟着。 她拉屎,他在外面守着,她连放屁都要小心翼翼,不敢太大声。 拜他所赐,她便秘了。 要疯! 于是在禹州城外,看到季九舟率众多地方官员,出城迎接时,沈多芙一时间竟仿佛有了一丝要解脱的感觉。 对上许羡冷冷的目光,她心知不可如此,她低着头不说话。 季九舟的府兵拦停了车队,许羡和沈多芙被请出马车。 与其说请,不如说逼。 “许大人舟车劳顿,实在辛苦,我等已备下薄酒,还请许大人赏光!”季九舟面带笑意,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许羡回以一笑:“季总督客气了!实在不巧,我与娘子重孝在身,不得饮酒,怕要辜负总督一番好意。” 语速很快,很是敷衍。 “许大人,一顿饭而已,不是这点面子都不给吧?”季九舟敛去笑,眼底精光一闪。 霎时,季九舟身后的禹州府兵迅速散开,将许羡和沈多芙团团围住。 沈多芙大惊失色。 太明目张胆了! 这是一顿饭吗?这活脱脱的鸿门宴啊! 何况,父亲出殡的日子就定在明日,时辰都定好了,西塘那边早都做好准备,就等着他们回去。 死者为大,岂能随意更改? 沈多芙坚决不能去:“总督大人……” 刚一开口,便被季九舟呵斥:“这里还没有女人说话的份!真把自己当许夫人了?你这种出身入得了许家的门第?到了府衙告你一个羞辱朝廷命官之罪,吃不了兜着走,不如现在识相点,自请休弃!” 沈多芙啥话都没出口,白白被训一顿,脸色微僵。 许羡轻轻握了下她的手,眸色染着森冷的怒意,看向季九舟。 “季总督好大的官威!我虽品级不如你,也轮不到你对我的家事指手画脚!若是对下官有意见,只管冲着我来,我自受着便是!你对我娘子发火,惹她哭,我绝不会善罢甘休!” 语气听着客气,但字字句句都透着丝丝威压。 大有掀桌,撕破脸的架势。 二人对峙片刻。 季九舟败下阵来,忍着怒火,憋屈的对沈多芙说:“是本官鲁莽了,还望许夫人不要介意。” 许羡心知季九舟递了个台阶过来,他不能不下,侧身揽着沈多芙入怀,以刚好周围人都能听得到的音量,对她说:“季总督盛情难却,我也不好拂他的意!只能委屈娘子,先行带着棺椁回西塘,我与季总督谈完事就去找你!” 沈多芙没有理由拒绝,轻声应了声,好。 当着众人的面,许羡在她额上落下一记轻吻。 沈多芙顿感额头火烧火燎起来。 “对对对!夫人先回嘛!何必黏在一起?这样孝义就两全了!”季九舟哈哈一笑,给了身旁的随从一眼,嘱咐道,“好好送许夫人一程!务必安全送回沈府!” 话说的好听,但沈多芙和许羡分开后,整个车队连同她自己都被搜了身。 棺椁被打开查看,哪怕是一根蹊跷的头发丝都逃不出禹州去。 没有搜到账本,季家府兵以护送名义,实则看管,一直跟在车队后面,不曾离去。 沈多芙偷偷从车窗外,去看凶神恶煞的季家府兵,心有些慌了。 许羡故意当着众人,为她正名,一副对她情深义重的样子,原来都是做给季九舟看的。 她现在成了威胁许羡的棋子。 可许羡哪会顾她的死活? 禹州和西塘离得很近,天黑前,沈多芙一行入城门。 她叫停车队,下马车,对季家府兵说:“多谢兵官大人相送,我等已入西塘,尔等可放心回去复命!” “夫人言重,总督大人有令,要护送夫人回沈府,夫人不必管我们,还是继续前行吧!”兵头面色冷硬的说。 沈多芙无可奈何的叹息一声,正打算回马车时,史彦玉跟只泼猴一样,不知道从哪里突然窜出来,吓她一跳。 “表姑,有事找你,跟我来!”史彦玉看了眼季家的府兵,拉着沈多芙往一旁走去。 府兵们不远不近的跟着,确保沈多芙不会离开他们的视野。 第41章 他重生了? 走到一辆马车前,沈多芙问史彦玉:“什么事不能回家说?” 这时,马车里传出一道女人的声音:“多芙。” 季怀瑜避着人,偷偷掀起一角车帘子看向沈多芙:“我偷跑出来的,你先别惊慌!” “……好!”沈多芙心想,你偷跑出来,我惊慌个啥? “张生不是张生,他原来是都察院左都御史,许羡!”季怀瑜想压低声音说话,又因为太过激动,实在收不住音。 沈多芙故作惊讶,捂着嘴反问:“什么?怎么可能?” “千真万确!”季怀瑜忧虑的叹息,“我爹想把我嫁给他!” “这不是正合你意?”沈多芙纳闷了,怎么季怀瑜的表情,看着一点也不高兴。 “话虽如此!一来对不起你,二来……”季怀瑜犹豫了下,还是决定直言相告,“我爹只是权宜之计!倘若他不应,便要叫他出不了禹州!” “哦……”沈多芙垂下眸子,原来季九舟是打算先礼后兵。 毕竟这一路上,许羡可是不遗余力的造势,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怀揣着重要证物。 季九舟就是再胆大妄为,也不敢轻易取他性命。 既然万事可商量,以许羡那个言而无信又能屈能伸的德行,多半会先应下,稳住对方,再徐徐图之。 出不了大事。 季怀瑜以为沈多芙听不明白,又详细地解释道:“是孟景程!他告诉我爹,许羡在收集我爹贪腐的证据,他一年后就要来抄我家了!” 闻言,沈多芙脸色大变,眼底满是震惊之色。 “如果他不愿意娶我,我爹不会让他活着离开禹州,他会死的!”季怀瑜紧张的抓紧车门框,“怎么办?我偷偷跑出来,却发现我无处可去,我救不了他!” 说着,季怀瑜难过的哭起来。 “他都要来抄你家了,你还关心他死不死?还一心想着去救他?”沈多芙又被季怀瑜震惊了一次。 “他怎么可能抄得了我家!他跟我爹斗,无异于以卵击石,你看嘛,他现在成瓮中之鳖了!他那么有风骨的人,肯定宁死不会屈服!他真的会死的!”季怀瑜哭的稀里哗啦,斥责沈多芙,“你快想想办法,你怎么一点也不担心他?” “你可真是对他误解甚深!”沈多芙自顾自的嘀咕一声。 操心许羡的死活,沈多芙又不是吃饱了撑的? 此刻,她更在意的是,孟景程怎么知道许羡要抄季家? 连时间都说得那么笃定。 突然,有一个念头在她脑中,疯狂滋生。 难道……孟景程也重生了? 如此说来,便能解释孟景程的奇怪之处,她真是愚钝。 现在的孟景程,不过脸庞年轻了些,脾气秉性多像那个光有运气,没有脑子的孟尚书。 “沈多芙!”季怀瑜气急败坏的喊了一声。 “你都救不了,我能有什么办法?”沈多芙瞥了眼后面不远处的季家府兵,眉眼微挑,对季怀瑜说,“天色晚了,你无处可去,便去我府上暂住吧!我们回去好好想想,该怎么去救人!” “也只能如此了!”季怀瑜忧心忡忡的叹息。 沈多芙爬上季怀瑜的马车,跟着车队一起回沈府。 许羡那边什么状况她管不着,但她这边可能要比许羡更为凶险。 那一队府兵一定会守在沈府外,只要禹州出点问题,他们会立刻进府来拿她。 她正愁不知如何脱身。 季怀瑜这个护身符自己送上门,她岂有拒绝之理? 夜幕之下,沈府灯火通明。 府门口一众老小统一着素服,迎着棺椁入灵堂,哭嚎声响彻长街。 孟氏扶棺痛哭,沈多芙扶住母亲摇摇欲坠的身子,孟氏安抚的轻拍她的手,低声问道:“你赘婿呢?” “在禹州,被季总督拖住了,应该不会再回来了!” 孟氏闻言,拿异样的目光看了她一眼,终究没有说什么,专心哭丧。 兴许是听到风声了吧,孟氏并没有惊讶之色,沈多芙是这么想的。 她环顾一眼周遭,沈家人来得很齐,不仅二房三房的人在,就连姑母和一些远方的亲戚都赶来了。 一波哭晕了,换一波来哭。 哭声嘈杂,沈多芙心里藏着事,只跪在一旁发着呆。 “芙儿!芙儿!”姑母叫了她好几声,她才反应过来,抬眸看过去。 姑母拭泪说:“棺怎么盖死了?难道都不让我们看大哥最后一眼吗?” “天气炎热,不得已为之。”沈多芙叹息一声,父亲去世已大半月,在肃州尚能重金购冰冻着,用以维持面容,可路上颠簸,将棺椁运回来已是耗费巨大的人力物力,天气炎热,离了冰的尸身,腐坏的速度非常快,此时大抵已面目全非。 让人见了,心生不忍。 怕孟氏见了受不住,她让人将棺椁提前钉死。 “你真是不孝啊!不开棺,我们怎么知道里面躺着的是不是大哥?” 闻言,沈多芙撩眼,怒看向沈家众人,看来是哭累了,要开始发难了。 开棺就是为了确认父亲死了几日,好以此来责难她。 照西塘风俗,棺椁钉死了,若贸然打开,是对亡灵的大不敬。 没有人敢触这种霉头。 前世想着让众人见父亲最后一面,没有提前盖棺。 结果却惹来众怒,斥她有私心,责她不孝,怪她唯利是图,为了家财,隐瞒死讯,置父亲于不顾! 笑死。 整个沈家,哪个不是唯利是图? 孟氏昏过去,孟景程袖手旁观,她像一株刚露头的小草,独自面对狂风暴雨,身旁无一人。 “姑母......”沈多芙起身,走过去,冷着脸大声地说,“我比任何人都希望我爹能活着,难道我会假传亲生父亲的死讯吗?” 灵堂内,瞬间静了片刻。 沈二叔出来说:“芙儿,没有人怀疑你什么,只是你悄悄瞒着死讯就是不对!我们难道不是一家人吗?” 沈三叔附和道:“是啊,芙儿能干,向来不把叔兄放在眼里,大哥一走,只怕她此后便会与我们断了来往!” 此言一出,沈家人皆是一脸惊慌,生怕沈家商行被沈多芙一人掌控,到时候鸡飞蛋打,他们家底厚,这一辈不愁,往后几辈只怕再也过不上富贵的日子。 第42章 爱与不爱 “二叔三叔。”孟氏有气无力的唤了一声,“老爷今夜才回,还未下葬,你们未免太过心急了吧!” 边说边咳,沈多芙急忙上前轻拍孟氏的后背,轻声安抚:“娘别担心,身子为重,这里我能应付。” 孟氏抬眼看了沈多芙一眼,不安的叹息:“要是阿羡在就好了。” “?”沈多芙怔了一下,没容她深思,孟氏摇摇晃晃的起身。 沈多芙招呼下人来,将孟氏扶回房休息,转身的一瞬间,便瞧见外头有人大步走入。 定睛一看,竟是孟景程从外面走进来,沈多芙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顿感晦气。 孟景程深深的看了一眼沈多芙,像个主持公道的大人物一般,双手负后,大声说道:“沈老爷尸骨未寒,诸位如此逼迫孤女寡母,传出去损的可是整个沈家商行的声誉,各位沈家的叔伯长辈,听我一句劝,先行归家去吧!” “你算个什么东西,敢在沈家指手划脚?”史彦玉真是瞧不了一点,孟景程那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说着,就想冲上去揍人,被沈多芙暗自劝下,她冷眸微黯,孟景程如此说话,难道他还当他是前世的沈家女婿不成? 他还以为沈家的一切,都是他的? 可笑至极。 “沈多芙身后有我为她撑腰,任何人休想欺她一分一毫!”孟景程看着沈多芙,眉目熠熠生辉。 那眼神,仿若觉得此刻的自己,成为了沈多芙的神,降临到她的身边,替她排除万难,她应该对他感恩戴德一般。 沈多芙眼神木然,心中无感,甚至有点……想吐。 再仔细一瞧,她又发现今夜的孟景程格外不同,穿着色泽艳丽的锦袍,看似精心打扮过的样子,在一众素服的沈家人群中,极其显眼。 配上孟尚书独有的自傲和优越,落在沈多芙的眼里,辣眼得很,像极了一只妄想四处配种的种猪。 原来爱与不爱真的如此明显。 爱他时,他就是套了一件青麻长衫,坐在山沟里读书,她也觉得他超凡脱俗,不爱他时,他穿得花枝招展,字字句句维护她,她也觉得丑。 孟尚书也算是手握重权过一年,养出来的那股子威严与傲慢,吓一吓沈家叔侄们,倒不在话下。 沈二叔和沈三叔对视一眼,借口身体不适先行告退。 长辈一走,底下的小辈更没理由待着了,陆陆续续的人,紧跟着离开。 灵堂内一下少了一大半的人,孟景程难掩得意之色:“这家里没个男人,怎么行啊?” 孟景程唇角勾笑,走向沈多芙:“芙妹,聊聊?” “好!”沈多芙回以一笑,她也想知道孟景程大半夜,如此大费周章的出来发疯,究竟想干什么。 沈多芙跟管事嘱咐了相关事宜,便打算去见孟景程。 坐在一旁的季怀瑜,从头看到尾,她生怕沈多芙太过痴迷孟景程,又要被蛊惑,便亦步亦趋的跟着,劝道:“沈多芙,你别去见他,在灵堂里,他还穿成那样,根本就是对你不尊重!” “我知道。” “你知道,你还去见他?他一定心怀不轨!你别忘了你已经成婚了!你这样深夜去见旧情人,要是被许羡知道了,很不好!”季怀瑜心里很矛盾。 一方面她总觉得沈多芙对孟景程余情未了,要吃亏,另一方面又担心沈多芙真的喜欢上许羡,成为她的头号情敌。 “他回得来再说吧!还有,你先歇下吧!好好想想你自己的事,别管我了!” 眼看着沈多芙不听劝,季怀瑜悄悄的跟上去。 前院垂花门旁的石桌旁,孟景程坐着饮茶,见沈多芙走过来,笑着请她入座。 仿佛他才是这座府邸的主人。 沈多芙心下了然,孟景程的底牌她知道了,以他目前得瑟的样子,他还并不知道她也是重生。 她得藏好了。 她笑了,走过去,轻声道:“今夜多谢景程哥哥,替我解围!” “客气,反正迟早都是一家人。”孟景程眉笑带着得意的笑,放下茶盏,眼里仿佛提前看遍了盛世繁华。 俱是不可一世的自负。 “哥哥喝茶也会醉吗?你忘了,我已招了赘婿,与你再无可能成为一家人。”沈多芙收着火,尽量心平气和的说话。 “你说许羡?”孟景程哈哈大笑起来,“他会死在禹州,回不来了!” 闻言,沈多芙不以为意的勾唇一笑。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不会输,你选他,输定了!”孟景程畅快极了,他承认许太傅很强,前世被许太傅压得喘不过气,这一世许羡还只是个三品的小御史,在太后和小皇帝之间左右摇摆,艰难求生。 而他窥破天意,早早设局将这个反贼杀了,世上再无许太傅。 有,也只会是孟太傅了! 这个念头一出,孟景程觉得比中了新科状元,还要让人高兴。 “多芙!”孟景程猛地抓住沈多芙的手,激动的说,“我做了一个梦,梦到你嫁与我为妻,你一心一意为我,我不懂珍惜,有负于你,我醒过来,发现不能没有你,我心里也是有你的!” “所以?”沈多芙用力抽回被他握着的手,担忧道,“你不打算娶萧若晴了?” 因为震惊,声量都拔高了几度。 虽然说浪子回头金不换,但她更信奉迟来的深情比草贱。 “怎么可能?”孟景程摇头笑道,“你怎么这么傻?我不是说过了吗?若晴为妻,你为妾,你毕竟嫁过人,自然不能同若晴相提并论!若晴心地善良,只要你收敛着些脾气,她不会亏待你!此生有你们二人伺候,我此生无憾了!” 沈多芙木了,听孟景程说话,简直比死还难受。 她感觉自己吞了一万只苍蝇! 她甚至都想到应该怎么拒绝孟景程迟来的深情,却万万没有想到他今天来,是想左拥右抱! 尼玛! 来个雷,劈死孟景程这个贱人吧! 她忍着胃里翻涌的恶心,冷着脸,一字一句道:“我宁愿此生不嫁,也绝不为妾,你死了这条心!何况,我已成婚,许羡若死了,我便为他守寡,不会再嫁!” 第43章 一妻一妾 “你当真如此冥顽不灵?”孟景程变了脸色,抬手扫落石桌上的茶盏,拍案而起,怒指沈多芙,“沈多芙,你别给脸不要脸,你现在应了,皆大欢喜,你若不应,明日有你苦头吃!到时候别说做妾了,通房的名分都未必会给你!” “有病去找大夫!来人,送客!”沈多芙大喊一声,门房的下人听到喊声,跑过来请孟景程离开。 孟景程怒极:“好好好!不识好歹!有你后悔的日子,走着瞧!” 说完,拂袖离去。 沈多芙目露嫌恶之色,就地拿茶水洗手,她真是高看了孟景程,白白过来被他恶心一遍。 季怀瑜从暗处跳出来,生气的看着沈多芙:“我就知道,有了许羡,谁还瞧得上孟景程啊?我白担心了!” “你说得好有道理哦!”沈多芙冲季怀瑜假笑两声。 “没想到你这么有情有义!你还能为他守寡,我只能为他哭一哭了!”季怀瑜说着又哭上了。 沈多芙语带烦躁的说:“怀瑜,我很累了,你也回房休息好吗?” “我能跟你一起睡吗?我一个人在陌生的地方睡不着!”季怀瑜紧紧攥着沈多芙的衣袖,根本不容人拒绝。 夜色阑珊,映照在季怀瑜满是娇气的脸庞上,眼底的天真烂漫毫不掩饰。 恍惚间,沈多芙想起前世牢狱之中的季怀瑜,就算是经历过那些多伤害,她依然天真的相信许羡会放她一条生路。 “好吧!” 二人洗漱完,齐齐躺在新房的大床上。 大红色的龙凤喜床,雕花精细,美轮美奂。 季怀瑜真没想到沈多芙这么大方,竟舍得让她睡喜床,她兴奋的滚来滚去。 “哇,你的床好美好软啊!果然不愧是大富户,真让人羡慕!” “你如果马上成婚,我也送你一床!”沈多芙声音懒懒的,整个人裹在被子里,背对着外面,眸子幽深幽深的,没有焦距。 她想不通,季怀书如果是为了账薄逼迫父亲,那他岂不是早就知道许羡要对付季家? 关乎整个家族的生死存亡,如此大事,季怀瑜单纯懵懂可以不知后果,但季怀书不应该。 为何在西塘时,季怀书没有任何作为? 就算季怀书没有认出许羡,那他从肃州归家时,理应将此事跟季九舟说一声。 季九舟任两江总督多年,若是从季怀书口中得知此等大事,他必能先发制人,不顾后果将许羡拦住。 显然没有。 等到孟景程上门告密,许羡已经暗自安排好一切,季家落了下风。 “我的心上人另娶他人,我这辈子都不想成婚了!”季怀瑜趴在枕头上,难过的嘟囔。 无论如何,父亲的死都与季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沈多芙大抵是怨恨上了整个季家,连带着不爱搭理季怀瑜,可她总是想起前世,在牢中与季怀瑜为伴的日子。 因为这段患难与共的日子的牵绊,想着季家被诛之后,季怀瑜的处境,她心头堵得很。 季怀瑜能快乐的日子,不多了。 更何况季怀书逼死父亲,其目的不一定是账薄,或许有其他的原因,与季怀瑜有什么关系呢? “他不是良配!你这样的人啊,该找个真心疼你爱你之人。”沈多芙转过身看向季怀瑜,“怎么?你现在不担心许羡了?” “我想通了!他非要与我爹作对,我也没有办法救他!你都不急我急什么?”季怀瑜翻了个身,平躺在床上,双眼盯着大红的床顶发呆。 眼前浮现许羡和沈多芙在这张喜床上颠鸾倒凤,她忽觉浑身难受,但却深刻的明白了一件事,他大抵是不会喜欢她的。 沈多芙必是清楚,哪怕她如此觊觎许羡,沈多芙也不曾将她当作情敌。 “急有什么用?民不与官斗。” “我看到我爹手底下的兵,在你府门外徘徊,我就知道我爹这回是布下了天罗地网,你也是泥菩萨,自身难保!” 季怀瑜侧过脸,与沈多芙对视,片息后,季怀瑜认真的说:“要是他们敢对你不利,你就挟持我,他们顾忌着我,肯定不敢拿你怎么样!” 沈多芙怔住,静默片刻,才道:“你待我真好。” “若晴她不让我跟你玩,说你出身不好,说你攻于心计,可我其实还挺喜欢你的,要不然我也不会每回家里有宴,都会邀请你!”季怀瑜有些羞赧的说。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爹斗不过许羡,怎么办?你的家就没了。”沈多芙还想努力一把,趁着季怀瑜没有见过上京威风凛凛的许太傅,趁着情根还未深种,及时阻止或许还来得及。 “不可能!我爹背后是太后,太后对我爹都客客气气的,我哥哥马上就任职京畿守备营的总兵,谁敢抄我家?”季怀瑜反应极大的训斥一声,眼睛瞪得大大的。 沈多芙明白了,季怀瑜根本不能接受季家被抄。 她还没想好该怎么开解,就听季怀瑜岔开话题道:“你不要相信孟景程,他就是个小人。” “怎么说?”沈多芙下意识反问。 “其实我今天先去了萧府,可不知道该跟谁求助!就去找若晴,我听到她和孟景程说,她觉得很对不起你,没想到他们相爱会伤害到你,害你自甘堕落到要招一个戏子为婿,她内心非常痛苦,只有孟景程纳你为妾,若晴才会愿意嫁给他!” “什么?!”沈多芙气得脸都涨红了,光是听季怀瑜复述,她都气得想杀人。 她甚至能想到萧若晴扑在孟景程怀里,泪眼涟涟说话的模样。 怪不得孟景程今天跟吃错药了一样。 “千真万确,我可是一个字都没念错!”季怀瑜也相当气愤,萧若晴就是这样一个两面三刀的女人。 “小时候,分明是她邀我一块去爬树摘果子,我摔断了手,她就蹭破点皮,她哭得比我还大声,楚楚可怜的看着我哥,说是我非拉着她去的。那可是我哥啊,当然向着我啦,可是我哥还是信了她的鬼话!”季怀瑜想起一些往事,气得猛捶枕头。 “萧若晴不可能会嫁给孟景程,她只是不想我好过!” “对啊!你知道就行!她就觉得全天下的男人都该围着她转!”季怀瑜冷嗤一声,“孟景程而已,又不是许羡,不知道你们争什么?” “......” 第44章 丧礼上 次日,天光未亮。 沈家闯腾腾的,沈多芙披麻戴孝站在前院正堂里,一脸麻木,看着沈二叔和沈三叔为谁执孝杖吵得面红耳赤。 叔叔们各自都有各自的小心思,孝杖是为亡者指路,必须家中男子才有资格。 沈二叔想让他五岁的小儿子执杖,沈三叔家的儿子皆已成婚,暂无孙子,想让刚成婚的儿子执杖。 执孝杖者,便视为子,谁执孝杖,日后便可顺理成章过继到大房。 可是已成婚的男子不合适,送葬到山上,路途遥远难走,五岁的小儿也不合适。 前世孟景程死活不肯执孝杖,他打心底不承认自己是沈家人,正合二叔和三叔的意。 这一世许羡缺席,并无不同。 青寻过来提醒:“姑娘,吉时马上就到了!拖不得了!” 沈多芙被吵得头皮发麻,她用力的想,前世是谁在这个时候突然冒出头来,接过孝杖的? 廊下,季怀瑜手中捏着一只竹蜻蜓,史彦玉侧身笑睨着季怀瑜,两人有说有笑。 竹蜻蜓通体碧绿,很显然,是史彦玉新做的,沈多芙屋里有很多只发了黄的竹蜻蜓。 沈多芙大声喊了一句:“彦玉!你来接孝杖吧!” 话落,正堂一下子静下来,众人抬眼朝史彦玉看去。 史彦玉一脸懵逼,见沈二叔和沈三叔盯着他看的眼神,像是要杀人,他赶忙走到沈多芙面前,为难道:“表姑,这不妥吧?” “???”沈多芙震惊,她没记错的话,前世史彦玉对孟景程极为不满,不仅揍了孟景程一拳,还拉着姑母加入到沈二叔和沈三叔争孝杖的骂战中,最后胜出。 “我到底是个外姓人,这么重要的事,还是让二叔和三叔他们决定吧!”史彦玉挠挠头,不好意思的笑了下,又走到廊下,与季怀瑜谈天说地。 许久,沈多芙才反应过来,史彦玉变心了。 男人啊! “还是我来吧!”沈多芙对两个叔叔说。 叔叔们像是听到了,又好像并不在意,回头看了她一眼,继续口沫横飞的争论。 “我说孝杖我来拿!”沈多芙加大了音量,重复一遍。 “自古以来,没女人拿这个的!你不懂就退下!晦气的很!”沈二叔冷着脸说。 “为什么女人执孝杖就晦气了?”季怀瑜气不过,走上前理论,“沈老爷无子,只有独女一个,理应由女儿执孝杖!” “独女已成婚,照理说该由赘婿来!可是这赘婿去哪了呢?”沈三叔捏着小胡子。 沈多芙和季怀瑜对视一眼,无言以对。 “赘婿回不来了!”孟景程身着素服,拾阶而上,“今早禹州传来消息,昨夜许大人住的驿站走水,这会子火还没被扑灭!大抵是烧成灰烬了!” 沈多芙大吃一惊,手脚的血液像是瞬间冻住。 那人最是怕火。 “不可能!”季怀瑜大声呵斥,“不可能这么快!” 孟景程走近沈多芙,低声道:“你不愿做妾,我能理解,我同若晴商量了,她同意让你做平妻!她真是太好了,你应该知足!” 说完,孟景程笑得肆意张扬,张开了双手,像是笃定了沈多芙会因为他的退让,而欣喜万分,从而投入他的怀抱。 “啪!” 想象中的美人投怀送抱没等到,却等来一记耳光。 “孟景程,今日是我父丧礼,你若来送行跟在后面即可,你若来捣乱,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沈多芙说完,便大声喊来人。 孟景程脸色大变,攥住沈多芙的手腕,斥道:“丧父又丧夫,沈多芙你这命真够硬的,这以后,谁还敢要你啊?” “没人要也不会便宜你!”沈多芙冷笑。 这时,门房的小厮快步跑进来,一脸喜色,喘着粗气。 “少夫人,姑……姑爷回来了!” 众人一怔,朝门外看去。 “娘子!” 堂外,人未至声先至。 是他。 沈多芙甩开孟景程,脸上不禁流露出欣喜之色,盯向敞开的大门。 一袂素色衣角飘入,许羡左手负后,大步迈入,素色的外衫染了些灰黑,发丝略显凌乱,看着风尘仆仆,脸上照旧清雅端方。 身后跟着两块黑炭一样的人,仔细辨认,勉强能看得出来是无忧无虑。 许羡径直走过来,用力拍掉孟景程抓着沈多芙的手,皱眉道:“官家女眷,也是你能随意欺辱的?今日家中有丧,便不与你计较了!再有下回,送官衙严办!还不快滚?” “你......没死?”孟景程有一瞬惊慌。 “你都没死,我怎么能死?” 许羡轻声细语的说话,语气略带敷衍,面无表情,站在沈多芙身旁。 沈多芙注意到他眼睑下方,难以遮掩的乌青,料想他定是一夜未睡。 这么短的时间内,从禹州脱身,想必是用了险招。 有孟景程这颗老鼠屎在,许羡的真实身份,早就被宣扬出去,沈三叔也略有耳闻,只是没有明说,只当不知。 如今许羡自己亲口承认,便不能不当回事。 沈三叔开口询问:“既然许大人来了,那孝杖便由许大人代劳了?” 许羡嗯了一声:“当然。” “青寻,给姑爷换服!”沈多芙拉着许羡走入偏厅。 青寻手脚麻利的端着孝服跟进去,打算伺候许羡更衣。 晨光熹微,偏厅未点灯,那人清瘦的身躯立在暗处,眼神冰冷阴郁,青寻一惊,赶忙退下,顺手把门带上。 许羡眉眼下敛,自顾自脱衣,动作很轻很慢。 外面准备得差不多了,催促的喧哗声一阵一阵的,沈多芙怕误了吉时,伸手帮他更衣。 见他没有拒绝,便低头替他将里衣也脱掉,尽量撇开眼不去看他,让自己看起来显得清心寡欲。 “你怎么脱身的?” “禹州又不是铜墙铁壁,我从不打无把握的仗,脱身不是轻而易举吗?” 许羡的嗓音就响在她的头顶,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丝丝缕缕的气息,钻入她的发丝间。 死鸭子嘴硬的自大狂! 真想给他拿块镜子来,让他自己好好看看,这副样子,回来得有多狼狈。 第45章 丧礼下 “轻而易举到一夜没睡?” “嗯。” “身子吃得消吗?要不……?”沈多芙收了脏衣,从桌上取出干净的丧服,抖落了下。 更衣时,她望见他左肩上有一道陈年旧伤,从前胸贯穿到后背。 惊得她忘了嘴里即将出口的话。 许羡是饱读诗书的文人,那道疤与他瘦弱的身体,格格不入。 在灰暗的室内,给人带来一种极致的视觉冲击。 一个文人,怎会受这么重的伤? 更何况是世家公子。 兴许是她的目光流露出太多惊骇,惹来许羡的不满,他沉着脸,侧开身,背对着她,将丧服穿好,系上腰带。 沈多芙暗自咬牙,强忍着想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欲望,忍得快要内伤了。 这该死的好奇心。 就在她以为许羡会拂袖离去时,他开口了。 “小时候受过伤,左手差点废了,后来治好了,就是使不上劲儿,左手提不得重物!”许羡慢悠悠的说着话,回头挑眉睨她,“你不会介意吧?” 他脸上一片风轻云淡,好似闲话家常一般,如果他眼神不那么森冷的话,沈多芙可能会好好考虑一下到底介不介意。 眼下,她只是顿了一下,没有及时回应,许羡就变了脸色。 “不介意,一点也不介意!”沈多芙近乎是下意识的摇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快把自己摇吐了。 许羡才心满意足的笑了:“娘子真好!” 收拾妥当,一出门,就见季怀瑜和史彦玉蹲在门口等候。 “我爹竟然会放你离开?”季怀瑜难以置信,心头莫名很慌。 许羡死,她难过,许羡活,她慌了。 许羡和父亲,她会毫不犹豫的选父亲。如果真如沈多芙所说,父亲斗不过许羡,那她会恨死许羡。 此念头一出,季怀瑜顿时觉得许羡也没有那么英俊潇洒,惹人心动。 许羡没有理会,抬脚就打算走。 “堂堂三品京官扮作戏子,鬼鬼祟祟的入沈府为婿,一定别有用心,你还是跟他和离吧!”季怀瑜满眼戒备的拉过沈多芙,离许羡远远的。 保不齐就是看上了沈多芙的家财。 许羡瞠目,女人心海底针,前段时间还对他痴迷不已,这段时间就翻脸不认人。 虽然是个好消息,但季怀瑜要沈多芙同他和离,这就不妥当了。 许羡沉脸,回头解释:“季姑娘,我与你父兄同为朝廷命官,他要找什么账簿,我身上又没有,调查清楚后,他自然就放我离开了!” “当真?” “扮作戏子纯属闲来爱玩,律法也没规定为官者不能唱戏!我成婚后,便飞鸽传书,跟皇上告了丧假!如今我赋闲在家,巴不得趁此机会好好休息,怎会再管朝堂之事!” 许羡说的一脸诚恳,季怀瑜听得信以为真,大松了一口气。 “原来是这样!” “我就说你爹不点头,他怎么可能活着离开!”史彦玉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可我还觉得有些奇怪。” 史彦玉附耳低语一句:“你爹在江南地界,可是土皇帝,谁惹谁死!” 季怀瑜佯装生气,捶了一下史彦玉。 “那就是误会一场?” “对!放心吧!就是误会!” 季怀瑜和史彦玉你一言我一语,相视而笑。 沈多芙冷眼睨着这两个大傻子,无语了。 一把纸钱撒向天空,沈家人领着棺椁,从沈府东门出,走大道。 许羡手执孝杖,走在棺椁前,当街跪拜,一步一叩首。 沈多芙和孟氏等人,跟在棺椁后,她一直盯着许羡瞧,生怕他一个不小心栽倒在地,不省人事。 前世,史彦玉那牛马一样的体格,当完孝子后,回来也大病一场。 史彦玉自告奋勇的去扶孝子,却全程都在神游,对许羡爱搭不理。 沈多芙严重怀疑史彦玉在公报私仇,虽然看着挺爽的,但是耽误了正事,可不妙。 “青寻,你去扶姑爷。”沈多芙推了下青寻。 青寻疯狂摇头:“我不敢。” “……” 沈多芙正想出言斥责,又听青寻说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啊!姑娘自己都怕姑爷怕得要死,怎能叫我去扶?” “你……”沈多芙无言以对,青寻自幼跟着她,整日无事可做就揣摩她的心思,可算是把她的心思摸得透透的。 算了,无忧无虑总不可能不管主子,何况她早有先见之名,让人备下了两顶小轿。 上一回,孟氏晕在半路,被沈三叔好一顿训,晦气骂了一路。 街道两旁,有人自发头戴素缟早早的候在路边,棺椁路过时,哭喊着“沈老爷,一路走好!” 送葬队越来越长,百姓们不断加入到队伍中去,一路哭行,没有喧哗和嘈杂,目送队伍出城门,这才依依不舍的离去。 沈多芙眼含热泪,前世她觉得天塌了,整个人恍恍惚惚的,只觉得父亲一生与人为善,受人尊重,她应该女承父志,像父亲一样。 可没成想,人与人是不同的。 扶着棺椁,沈多芙不免烦忧,前世她恐怕都落不了一个全尸。 她自尽狱中后,许羡愤怒加倍,可能会将她的尸身拿去喂狗,又或者挂在城门口鞭尸? 想想都觉得可怕。 只是身前哪管身后事? 沈多芙命令自己不要再多想。 刚出城门,忽然山风一吹,纸钱被卷得四处乱飞。 沈多芙眼睁睁看着,许羡如同轻飘飘的纸钱一样,被那股急风吹倒在地。 晕得比孟氏还早。 “许大人晕过去了!” “许大人,你撑住啊!” “许大人,你可不能有事啊!” 沈家众人蜂蛹而上,配合着将许羡拖到大树底下,掐人中,喂水,扇风,极尽所能之事。 自古文人都体弱,做孝子如此辛苦,累晕过去实在稀疏平常,但凡换个人,沈家众人都不以为意。 可是许羡好歹三品京官,皇上太后跟前的大红人,出点差错,如何担待得起? 许羡像块稀世珍宝一样,被沈家人围在中间,里三层外三层,沈多芙被排挤在外,根本挤不进去。 连许羡的一根毛都瞧不见。 第46章 这般娇弱 无忧迅速扔了一颗药丸进许羡嘴里,和着水服下。 “怎么这般娇弱?难怪年纪一大把,还未成婚!原来是个药罐子,体弱多病!多芙你说的没错,他看着就像子嗣很艰难的样子!”季怀瑜凑到沈多芙身旁,低声耳语一句。 沈多芙难以置信的望向季怀瑜,在季怀瑜的眼里,她得到了满满的同情。 这一世,季怀瑜对许羡的爱,这么浅薄吗? 季怀瑜没再说什么,轻轻拍了下沈多芙的肩,以示宽慰。 “娘子……”许羡虚弱的轻喊。 无忧无虑左右推搡几下,给开了条道出来。 空气一下变得清新,许羡深吸一口气,睁开眼。 “你还能走吗?”沈多芙已到跟前,看着脸白如鬼的许羡,知道他已经撑到极致,可路才走了一半。 “走不动了。”许羡实话实说,眸子浮着一层浅浅的,难以察觉的悲凉,好久没有因为身体的缘故,而再生出怨恨。 很久很久没有走过如此长的路,久到他都忘了那种感觉,无穷无尽,好像永远到不了头。 令人绝望到窒息。 “走不动就歇歇吧!我来替你!”沈多芙伸手要接过孝杖。 许羡愣了下,拄着孝杖起身,对沈多芙说:“不是替我,是替你自己,你才是沈家独女。” 说完,许羡松了手。 沈三叔见状,立刻出声反对:“不可!女子不行!” “有何不可?已出长街,这荒郊野岭的都是自家人,谁执孝杖不都一样?”许羡反唇相讥,脸色苍白,说话倒是利索得很。 “自古就没有这个先例!女子办男子的事,将我们置于何地?就怕祖宗夜里入梦,说晦气!” 官威压死人,沈三叔到底还是有些惧怕,气势落了下乘。 “没有先例就开创先例,更何况先例早就有了!十三年前,许骁将军战死在肃州城外,尸骨无存,当时他膝下只有一个三岁的幼女,出殡那天,棺椁里摆的只是衣冠冢,三岁的小女儿独自一人替灵柩引路,当时的皇上年仅五岁,还未登基,被太监抱着,亲自扶棺!” 许羡语气寡淡无味,却惊到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这件事本身众所周知,让人吃惊的是,许骁名义上是许羡的父亲,别人藏都来不及,他竟然毫不避讳的谈及此事。 许阁老育有两女一子,幼子许骁顽劣从武不从文,当年先帝亲征,许骁为先锋,楚王世子被射杀后,那一战北霁惨败。 先帝撤回肃州,许骁为迎敌,来不及撤退,侥幸突围,夜扣城门却无人应答,最后战死在城外,尸骨无存,年仅二十七。 或许是许家人丁太过稀薄,又或许害怕唯一的小孙女太过孤单,许阁老在许骁过世之后,从族中挑选了许羡过继到许骁名下。 “三叔是觉得为国捐躯的许骁将军晦气,还是太后和皇上晦气?”许羡得理不饶人,眼底一片冰凉。 沈多芙暗忖,许羡这个人,不愧是能造反称帝的人,不墨守成规,不尊礼法,不信鬼神。 什么人都敢拉出来骂。 “你不要胡说,我何曾说过这话?”沈三叔吓白了脸,急得左顾右盼,生怕被外人听了去。 许骁将军威名远扬,深受百姓爱戴,就连小皇帝都要亲自扶棺后,才被文臣武将承认,才能顺利登基,坐上皇位。 许羡看着要死不活的,那张嘴真真能把人说死。 “哎哟,哎哟……这日头晒得我两眼发昏哪!我是管不了了!快来人,把轿子抬来给我!”沈三叔一不做二不休,索性装晕过去。 “……三叔!”沈多芙眼睁睁看着,自己给孟氏和许羡准备的两顶小轿,被沈三叔霸占了一顶。 沈多芙要把最后一顶小轿留给母亲,所以她恶狠狠的对史彦玉说:“都是你的错!好好扶着,能有这些事吗?你背上他,走!” “啊?”史彦玉大惊失色。 许羡两手搭在史彦玉的肩上,皮笑肉不笑道:“辛苦了,大表侄子!” “……”史彦玉欲哭无泪。 上山的路崎岖难行,沈多芙在前头,却越走越有劲儿。 爹,你看,这回芙儿没哭,芙儿一定能把家撑住,把娘照顾好。 待棺椁入土,一切结束,众人回府,已精疲力尽。 前院开了席,管家忙里忙外的招呼。 孟氏回到屋内,无力地躺在床榻上,泪早已流干,却仍旧哭声不止。 “娘,尘埃落定了,我们该向前看了。”沈多芙出声宽慰。 “芙儿,你不懂!你向前看是应该的,但我向前看,能看得到哪去?你别管我了,去看看你的夫君吧!” 孟氏的话,让沈多芙心里像针扎一样疼。 “大嫂,就当是为了芙儿,也当仔细着身子!”姑母上前安抚的轻拍了下沈多芙的肩,“芙儿,许大人瞧着不大好,你先回去,这里有我看着!放心吧!” 许羡在上山的半路,就一直由史彦玉背着,下山时已经不省人事,府里给请了大夫,无忧无虑拦着不让看。 新房外,史彦玉破口大骂:“老子背得命都快没了,现在请了大夫,你们不让进,什么意思?他出了问题,你们负得了责吗?” 无忧无虑两人抱胸而立,凶神恶煞的横在新房门口,无虑回了一句:“我们大人就是身子虚,没什么大问题,他不爱看大夫,大夫还是请回吧!” “身子虚,开些药吃吃,不好得更快?” “不必,有宫中御医特制的良药傍身,不敢乱吃旁人开的药!” 此话一出,大夫气得吹胡子瞪眼的走了。 “我不管了。”史彦玉气鼓鼓的离开。 下一秒,沈多芙走进来,只望见史彦玉疾步离开的身影,边走边骂,“上京来的就是矫情!三品官了不起啊?我见过一品二品,王公贵族,也没像他这样!” “夫人,您总算来了!”无忧无虑立刻让开,将门推开。 无忧将怀中的一瓶药,弯腰递给沈多芙,恭顺的嘱咐道:“早中晚各一粒,饭后服,还请夫人一会盯着大人服药!” “这种事,交给青寻就可以了!” 第47章 体贴安慰 沈多芙看了一眼缩在角落的青寻,青寻又委屈又气愤的告状:“他们非但不让大夫进,连我都不能进!” 真是离了个大谱,从未听说过贴身婢女不能进主子屋。 青寻真想如史彦玉一般,骂骂咧咧的转身就走。 可惜,她只是个……丫头。 沈多芙思忖片刻,说:“青寻若是不合意,我再找个合意的?” 无虑摇头:“婢女用不惯。” “那平日里,他什么都亲力亲为?”沈多芙想到许羡那弱不禁风的样子,没人在旁伺侯,想必是不可能。 “以前都是我俩近身服侍呢!”无虑尴尬一笑,解释一句,“不是我们躲懒,大人有令,说是他成婚了,新房是夫人和大人的起居室,我们不便入内。所以就有劳夫人了。” “你们不能进,婢女不能进,我上哪去找那种不男不女的?不如我同他分房而居?”沈多芙吃惊道。 “这......您同大人去说吧!” “......” 沈多芙无奈,只能暂且接下药瓶子,走进屋内。 新房内空无一人,许羡躺在喜床上,俊俏的脸庞因为痛苦而挤在一起,丧服已被换下,轻薄的里衣被汗水浸湿。 似在梦魇,口中呓语不断,很是含糊。 沈多芙拧了条湿帕,坐在榻旁,替他拭去汗渍,一时忍不住凑近去听他的呢喃细语。 “......岂有脸面……苟活于世?” 沈多芙很认真的在听,只听了这么一句不上不下的话,她心痒极了,不禁又把耳朵更加凑近到他嘴边,企图听个清楚明白。 耳边细小的软发,被他杂乱的呼吸,吹拂起来,如羽毛一般,毫无规律,轻轻的挠着他的鼻尖。 她浑然不觉。 这时,四周突然安静下来,除了气息不断升温之外,他再无呓语。 “娘子,你在干什么?” 这一句,他说得无比清晰,说话时,火热的唇瓣轻轻触碰她的耳垂,她整个人都麻了。 沈多芙下意识就想起身,可作贼心虚的人,越是慌张,就越是容易出错,她用力想起身,但撑在他脑袋两边的手一滑,整个人失去重力,砸在许羡的身上。 只听他闷哼一声,脸皱成一团。 沈多芙快哭了,都怪自己太有钱,喜床铺得都是上等的冰丝玉锦,睡在上面如淌在水中,就是太滑了。 “娘子真好,知道我做噩梦,会如此体贴的安慰我!”许羡说着,双手揽紧了她的腰背。 这下,沈多芙想起都起不来了,“体贴”二字,他的咬字很是微妙,似乎带着轻笑。 沈多芙总不能说她想窥探他的梦,她只能硬着头皮说:“梦而已,醒来就好了。” 说着,她用力想撑起身。 “轰隆”一声雷响,她没有防备,惊得她浑身一瑟缩,他倏地用力搂紧她。 原本晴空万里的天气,突然遮天蔽日,乌云密布。 新房内,潮湿昏暗,低压。 江南的雨说来就来,雨声哗哗作响。 沈多芙趴在许羡的身上已经很久了,他迟迟不松手,她被抱得有些昏昏欲睡,直到肩颈处,变得濡湿,她才反应过来,他皱眉,在强忍着什么。 她想着起身去拿药,刚一动弹,身子便被旋了个方向,仰躺着,她浑身僵硬,手指甲死死扣住金丝楠木的床架。 窗外狂风骤雨不停,就如同她此刻的心境一般。 偏许羡还嫌不够,埋首在她颈间,轻轻喊着:“痛......” 沈多芙活了两世,没跟男人这么亲密过。她以为她早就跟老尼姑一样,清心寡欲。 “哪……哪里痛?”沈多芙紧张到结巴。 其实,她根本没有心思管他哪里痛,她更关注于两人这般亲密的抚触。 倒不是说不喜欢,就是前世硬着头皮求欢,被孟景程拒绝过太多次,实在太难堪,产生了自我怀疑。 她觉得自己身上真有铜臭味,男人都喜欢品行高洁的女子,不喜欢她这样的。 久而久之,她便也开始排斥与男人的接触。 如今长时间被这么亲密的抱着,她感觉浑身一阵酥麻。 这大抵是身体对于异性的自然反应。 感觉很陌生,还有点……新鲜。 不讨厌。 “头很痛。”许羡已经很久没有做噩梦了,大抵是今日提起了故人。 故人入梦,这许多年了,还未安息吗? “吃药!” 沈多芙猛地起身,她觉得自己要被割裂开了。 他像极了前世她收养的女儿小星星一样,爱蹭着她的颈子。 可带来的感觉完全不同。 他是许太傅,也是个成年男子啊! ……不该是这样的人啊! 他就该是那种站在高处,挥一挥衣袖,死一片人的许太傅。 许太傅无坚不摧,没有弱点。 沈多芙倒水的功夫,许羡从床上坐起来。 她把水和药一起送到他嘴边,他不张嘴,直勾勾的盯着她瞧。 不知是因为头痛的缘故,还是刚睡醒病着的缘故,他的眼眶泛着微微的红,眼神有些凄楚。 许久,许羡含住她指尖的药,合着水吞服下去。 “你父母恩爱,自幼受宠,你可知我是过继的,我幼时比不得你过得好,常受欺凌,故而……身子弱一些。” “……呃?”沈多芙心想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要不是童年受了苛待,怎会那般心狠手辣。 只是……跟她说这些干嘛? 让人心头毛毛的,不就是想要她替他敛财吗?她哪里表现得不乐意了? 为何要使出杀伤力如此强的大招? 思来想去,沈多芙还是决定开口了。 “都过去了!其实我小时候也受人欺负过,有个阿哥把我踹进水里,还将我拐出府,和狼群一起过夜!恶行太多,我只记得这两件,就不说了!后来孟景程来了,我才知道,阿哥是真的想要我的命!” 这话,看似是在安慰人,但落在两个人的耳里,都别具深意。 果然,许羡撩眼看向她,先是冷眸,而后迅速敛去,扬起轻浅的笑意,桃花眼尾染上森冷的寒意。 沈多芙却一下舒坦了,许羡就该这样。 骨子里是虎狼,装什么小白兔,让人瘆得慌。 所以在她面前,不要装,尽情释放真面目吧! 第48章 情爱陷阱 “错了,你能活到现在,就说明他不是真的想要你的命。”许羡伸手扣住沈多芙的后脑,将她拉到眼前,意味深长的说,“只是喜欢跟你玩,年少不知分寸罢了。” 这话,无异于承认了。 二人鼻尖时触时分,近在咫尺。 他极具侵略性的目光垂着,沈多芙咽了咽喉,话都不敢说了。 两人近得只要她一张唇,都能碰到他的唇瓣。 突然,沈多芙心底生出一丝委屈来。 天下的乌鸦一般黑,男人都一样坏。 上辈子他为了萧若晴造反,这辈子难道就不会爱上萧若晴了吗? 只是想要她为他所用而已,何必要如此虚情假意的来撩拨人? 他的虚伪与心计,她上辈子领教过了,绝对不会再上当。 但是…… 转念一想,如果抱了亲了她,以后他再爱上别人,就是他不对,不能怪她咯。 如此想来,沈多芙脑中“叮”地一声,突然心生一计,不如假装掉入他的情爱陷阱吧? 他以情诱人,她年少不更事为情所困,很合理啊!想干就干,沈多芙先发制人的凑上前,小鸡啄米一样的啄了下他的唇,他反应极大的松开她,脑袋往后仰,眼底一抹惊诧一闪而过,他收得很快,瞬息便调整回来。 沈多芙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暗爽不已。 果然人要脸树要皮,不要脸则天下无敌。 她索性敞开了玩,伸手抓住他的肩头,将他压倒在床上:“夫君不喜欢?” “沈多芙,我昨夜在你房中睡觉时,是不是把蜻蜓落你这了,你可看见......?” 还没来得及细看许羡脸上的表情,外头传来季怀瑜的声音,越来越近,最后戛然而止。 季怀瑜张大嘴,吃惊不已的看着滚在床上的两人。 很好,和她昨夜想的一样,沈多芙在上,许羡在下。 “没看见啊!”沈多芙脸色倏地涨红,许羡眼尾漫出的笑意根本止不住。 沈多芙缓缓转身,抬眼一瞧,萧若晴跟在季怀瑜背后走进来,两人皆一脸震惊,眼睁睁的看着她从许羡身上滑下来。 “没看见就算了!”季怀瑜故作淡定,转身迅速离开。 许羡从床上坐起来,里衣松松垮垮的,胸膛似露非露。 萧若晴红着脸侧身避开,轻斥:“许大人,多芙丧期未过,你们如此行径若传出去,恐给多芙惹来非议。” 沈多芙睨萧若晴一眼,心下暗忖,来了来了,萧若晴又开始散发魅力了。 这端的真是好一个江南大家闺秀的风范。 她乐得看热闹,并不插话,侧眸睨向许羡,想听他怎么说。 男人大抵都喜欢萧若晴这款,家世好端庄贵气,私下又有些勾人的小举动。 惹得人心怦怦乱跳,很有情趣。 自萧若晴进门起,许羡眼里那笑就没停过,眸子亮闪闪的,活像见了肉包子的狗,头也不痛了,心情相当不错的样子。 沈多芙看傻眼了,两世了,她没见他这样笑过。 兴许,他只对萧若晴这样笑,她自然没瞧过。 “你们不说,谁能传出去?岳父母向来疼爱娘子,他生前最大的愿望就是看着娘子生儿育女,想必不会介意!” 沈多芙笑着附和:“夫君说的是。” 你看你看,许羡话都变多了。 不过,说的都是什么呀? 难不成,想借她来刺激萧若晴? 这两人在情爱方面,简直势均力敌,是真会玩啊! 加上小皇帝,三男抢一女,那可真是精彩了,沈多芙这回一定要隔岸观火。 “多芙!难道你往日对孟举子的深情,都是装出来的吗?你才认识他几天啊?你们就这样?他们都说你是贪慕权势之人,我原是不信,没成想你竟为了一个区区三品京官,就把你的青梅竹马抛弃了!真真是水性杨花!”萧若晴越说越气愤,眼眶都气红了。 “若晴,我和他成亲了。”沈多芙秒懂了,萧若晴这是借机踩她一下,从而突显出自己品行高洁。 一下把目光又落在许羡身上,只见他瞬间冷下脸色,不言不语的盯着萧若晴。 美人的泪,是最能打动人心的。 这就......心疼了? “成亲怎么了?你们这亲成得一点也不磊落!我们三个不是最好的朋友吗?你们从那么好,到现在闹翻了脸,我看着很难过!你真的误会了,我跟他什么都没有,他都说会娶你了,是你为了攀附权贵而舍了他!”萧若晴说得快哭了。 或许是沈多芙八卦的眼神太露骨了,许羡转头睨她,冷笑道:“孟景程什么时候跟你说,要娶你了?当我死的?” “嗯!”沈多芙用力点头,唯恐天下不乱的说,“昨天呀,孟景程专程来跟我说,你会死在禹州,然后他要娶萧若晴为妻,纳我为妾,我自然抵死不从,我说我会为你守寡!” 这么一番忠心之言,她听了都感动不已,她就不信许羡还能对她下得了狠手? 萧若晴惊了,许羡黑了脸,两人同时开口。 “你胡说什么?我怎可能嫁给孟景程?那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为我守寡?就分开一日,你就想着我死?” “......”沈多芙瞠目,怎么许羡看起来不太喜欢这种忠心? 好难伺候啊! 那就换一种,沈多芙岔开话题:“后来,见我不愿意做妾,孟景程说可以将我抬成平妻,臭不要脸的,我当场就拒绝了他!我生是你的妻,死是你的鬼!” 沈多芙疯狂给孟景程上眼药,满脸都是邀功,字字句句都在跟许羡暗示自己为了他,拒绝了多大的诱惑。 “好好好!”许羡咬牙笑起来,起身走出去,“无忧无虑,死哪去了?” 雨幕似一块块布帘,悬在院外,水汽扑面而来,许羡左肩难受的瑟缩了下。 喊人的声音都被雨声遮盖,迟迟不见无忧无虑的鬼影,许羡更气了,想抬脚去寻,一时气急攻心,头晕目眩起来。 “夫君你怎么了?快回屋!”沈多芙跟着出来,狗腿的扶着许羡进屋躺下。 “把无忧无虑叫来!”许羡捂着疼到快要爆开的脑袋,语气生硬的下命令。 “好!” 沈多芙轻快的应了声,转身离开前,拉了一把萧若晴。 第49章 江南的雨 出门后,萧若晴甩开沈多芙,斥道:“我真没想到,你如此不知羞耻!” 这副咄咄逼人的嘴脸,与方才在许羡面前,品行端方,明理善良的大家闺秀,简直判若两人。 沈多芙知道萧若晴说的是,她跟许羡叠在床上那件事,她故意想恶心一下萧若晴,便勾唇笑道:“我与我夫君有婚书为证,夫妻做夫妻的事,怎么就不知羞耻了?照你这么说,你爹娘合欢生下你,也是不知羞耻?” “你……”萧若晴心知不能被沈多芙牵着鼻子走,厉声斥道,“婚书上写的可是张生,他叫许羡!不是你夫君!你就是不知羞耻,贪慕权势,我真是看错你了!” “可与我拜天地的人,是许羡呀!婚书日后改了名字就行!”沈多芙转开眼,不想让人瞧见她眼底的心虚。 “我爹说了,许家百年世家,许羡作为家中独子,娶亲绝不会如此草率,你们连明媒正娶都算不上,他更不可能给你当赘婿,以你的身份,根本就进不了许家的门!劝你知难而退!”萧若晴被彻底激怒,近乎是吼出来的。 “……”谁说不是呢? 沈多芙默然不语,萧若晴突然又软了语气说:“多芙,我知你心里有怨,你说你不愿做妾,那就做平妻,我都是为了你好,看你落入如今这般田地,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沈多芙怔住,扭头往身后看去。 果然,无忧无虑有说有笑的走过来,手上还端着吃食。 怎么?萧若晴连在无忧无虑面前,都端起来了? “不是说新房谁都不能进吗?你们去哪了?”沈多芙生气的训斥。 无忧端着香喷喷的肉糜粥,解释:“大人一日未进食,去做了点开胃的稀粥。” “那你呢?”沈多芙瞪向无虑。 “我也有些饿了,去吃了会席。”无虑心虚的说。 “一天到晚的就知道吃!什么阿猫阿狗都放进来,把你们大人都气晕过去了!”沈多芙意有所指的瞟了一眼萧若晴。 当着不熟悉的无忧无虑面前,萧若晴没有发脾气,反而楚楚可怜道:“你说谁阿猫阿狗?我们这么多年的手帕交,难道是假的吗?你……” 可无忧无虑哪会去听萧若晴解释什么,脸色微变,急匆匆的去见许羡。 沈多芙挑衅的望着萧若晴,跟着无忧无虑离开,萧若晴一秒冷下脸。 沈多芙刚一进屋,就听见许羡沉声下令:“把孟景程处理了!” “是!” 无忧无虑简直就是无脑随从,没有多说一个字,两人脸色凝重的抬脚离开。 沈多芙看着搁在桌上的热粥,想了想还是端起走过去,笑脸相迎的询问:“夫君,好香的粥啊,要不要来一口?” 许羡冷冷的睨她一眼,偏过头,无声的拒绝。 “不饿?正好我有点饿了呢!那我就不客气了!”沈多芙说着,就舀一勺放进嘴里,唇齿留香,她忍不住赞道,“无忧的手艺真是不错!” 许羡肚子大闹空城计,咕噜一声,沈多芙忍着笑,舀了一勺递到他嘴边:“无忧去抓人,一时半会,可没人能做的出这种手艺!” 许羡被说服,吃了一口,现在他没有理由跟身体过不去。 吃了小半碗,他才叹息:“我让人去抓孟景程,你这么开心?你不是喜欢他吗?落在我手里,可没什么好下场!” “是喜欢过而已!现在我有夫君你了,自然就不喜欢他了!”沈多芙搅着热粥,忍不住又吃了一口。 “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他?又是什么时候不喜欢他的?”许羡接过热粥,垂眸专心吃粥,语气轻浅的问话,像只是随口一问。 沈多芙想了想,许羡这种人太精明,在他面前不能撒谎,宁愿愚钝真诚一点,也好过遮遮掩掩。 那年她尚年幼,许多事记不清,可许羡当时已经十一岁了,早该记事。 对于当年的事,他心里定是清清楚楚。 斟酌片刻,她说:“我爹以前领回一个男孩,我以为是我爹给我找的阿哥,我很喜欢他,可他不喜欢我!后来他突然消失,我哭闹了许久!后来,孟景程全家投奔我娘来了,他待我很好,情窦初开的年纪,身旁也没别人,就喜欢上了!” 许羡喝完粥,啪的一声,将碗重重放到床边的矮几上。 “叫你婢女过来,把床单换一下!” 说着,许羡已经起身走到暖阁里,连喜床都可以分给别人睡。 这女人,底线极低。 “把被褥也全部换掉!”许羡吃完东西,中气十足的补了一句。 沈多芙忙将青寻喊进来。 青寻手脚麻利的干活,眼角瞥见沈多芙凑到许羡跟前,露出虚情假意的笑,暗自摇头。 “夫君,我略通按捏之术,要不要试试?”沈多芙见许羡自己揉按着左肩,便自告奋勇。 不是她自夸,前世被孟母逼着捏肩捶背,倒练了一门手艺。 许羡目光落在窗外,叹息一声:“江南的雨,真厉害,还是这般下个不停!” 沈多芙捏肩的手一顿,难道他当年离开沈家,是因为身子受不了西塘的湿气? “算算时日,卫东该到上京了,好戏要开场了!” 许羡自言自语了一句,沈多芙心头忽地一沉。 这就意味着季家要完了,可是前世季家并没有这么快,至少还能风光一年,难道前世的许羡没有拿到父亲留下的账簿? 这一世因为她的缘故,误打误撞拿到了足以扳倒季家的证据。 莫非……许羡来西塘就是因为父亲的死?他实际是为账簿而来? 目的就是为了借她掌控沈家。 意识到这一点,沈多芙大惊,她还是把许羡想得太简单了,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为情所困? 完蛋了,她又不知不觉落入他的圈套。 “啊!” 窗外传来拳打脚踢的声音,混杂着雨声和男人的惨叫声,声声刺耳。 青寻刚一出门就见院子里,孟景程被无忧无虑扔着打,毫无还手之力。 青寻赶紧回屋,满脸慌张的和同样慌张的沈多芙对视一眼,沈多芙悄悄冲着青寻摇头,青寻吓得一声不敢吭,轻轻颔首退出去。 第50章 杀鸡儆猴 许羡侧眸睨向沈多芙,语气稍冷:“不是你想让他死吗?怎么现在又这副表情?到底心里还是舍不得吗?” 冷静下来,他便意识到自己被她耍了,自己竟然轻而易举的被这小丫头片子激怒。 “夫君说笑了,不必为我如此动怒!”沈多芙知道许羡是在对她杀鸡儆猴,他最喜欢的就是看人绝望的样子。 就像上辈子,他让人当着她的面,虐杀季怀瑜一样。 “也不是全为了你,他去禹州做了什么,说了什么,那么高调,真当没人知道吗?” 许羡试探的目光,让沈多芙难受极了,孟景程死不死的,谁在乎? 她难过的是,她现在成了那只猴,骑虎难下了。 他在用孟景程试探她,他自己心狠手辣,就见不得身旁的人薄情寡义,但若替孟景程求情,更容易被误会私下有勾结。 “夫君别打了,我怕!我院子里老鼠都没死过,怎么能死人呢?”沈多芙灵机一动,学着萧若晴那楚楚可怜的样子,一下投入许羡的怀中。 兴许是没有经验,扑过去时用力过猛,许羡一下被她扑倒,重重的摔在榻上,他闷哼一声。 万幸,他没有发火,反而伸手揽紧了她。 她惊了一下,身子微微僵硬,若是前世的许羡,怕是会一脚将她踹死过去。 这一世的许羡,好温柔,脾气真好。 “……”孟景程还是拖出去打吧,眼不见为净。 沈多芙后半句话,也忘了说。 “看你如此害怕,我便饶他一命!”许羡抬手轻抚她的发。 他身上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药香味,她的视线正巧落在他微敞的衣襟里,若隐若现的胸膛,她直勾勾的盯着移不开眼。 难怪萧若晴在男人堆里那么吃得开,学她个一招半式,都够对付许羡了。 许羡说的饶他一命,不过就是留了一口气。 孟景程在沈家断了一条腿,浑身是血,被拖进府衙大牢,罪名是以下犯上。 当天夜里,府衙大牢。 狱卒领着萧若晴和孟母快步走入。 狱卒开了牢门,萧若晴塞了一锭银子过去:“多谢!” “萧姑娘,您真是心善!”狱卒看了一眼抱着孟景程嚎啕大哭的孟母,“小点声,上头有令不让探视的!” “娘跟你说过,那个女人心肠歹毒,你为何还要去招惹啊?如今举人的名头都被撤销了!儿啊,你这辈子可怎么办?”孟母捂着嘴,哭到停不下来。 孟景程难受的眨了眨肿成包子的眼,见萧若晴站在门口不进来,他安慰道:“若晴,是不是我的样子把你吓到了?没事,过几天就好了!” “好不了了!都是我的错,我不知道沈多芙那般恶毒!她故意激怒许羡,就是要置你于死地!她怎么会变得这般心狠?都是我害了你!”萧若晴以帕遮眼,哭得伤心欲绝。 “你没错!是你太善良了,不知人心险恶,你别怕,你过来好吗?”孟景程忍着疼,朝萧若晴的方向爬过去。 萧若晴连连后退:“孟景程,我不会看着你死的!这是我最后一次来见你了!” 孟景程猩红着眼,痛斥:“听话,你别做傻事!” “我去求我爹了,他答应我,会等着风声过去,等许羡回京,悄悄把你放出来!只要你能活着,我愿意去上京入宫选秀,从此再无自由!你一定好好的活下去,就当是我负了你吧!”萧若晴委屈巴巴的哭着跑开。 “若晴,不要!”孟景程声嘶力竭的喊叫,却留不住心上人决然离去的脚步。 出了牢门,萧若晴一秒变脸,身旁的婢女凑近了询问:“姑娘,当真要为了他去求老爷?” “骗他的,你怎么也当真了?”萧若晴冷笑,“早就腻了,沈多芙都不要的男人,我会看得上吗?他如今废人一个,还能翻出什么浪来?不如就在这牢里自生自灭,也好过继续去纠缠我!烦透了!” “若晴,不要!”孟景程埋首在湿臭的地上,声音沙哑的痛哭。 又是许羡! 他好恨! 前世今生,都是一样的结局! 唯一不同的是,时间提前了。 孟景程蓦然抬头,这一世的变数是沈多芙。 都说许羡为了萧若晴造反,可他当时的权势,想夜夜入宫闱与萧若晴共赴云雨,都是轻而易举的事,等有了子嗣,废立傀儡皇帝,另立幼帝,天下不尽在他手中? 何必舍近求远,从肃州起兵,杀得上京血流成河,背负弑君篡位的骂名。 而这一世,许羡竟然愿意给沈多芙当赘婿? 难不成许羡喜欢沈多芙? 孟景程迅速否定这个念头,他们毫无交集,才认识几天啊?绝无此种可能。 许羡不是贪恋女色之人。 再说了哪个男人会不喜欢萧若晴?沈多芙美则美矣,庸俗乏味,掉进钱眼去了。 对! 就是为了钱! 许羡要权,要造反,哪哪不要钱? 一番思量,孟景程已经被孟母扶起来,孟母小心翼翼的替他擦拭血迹,将食盒打开。 孟母将饭菜端出来,喂给孟景程吃,宽慰道:“儿啊,别怕,有知府大人保你,你定能无恙,只是你和萧姑娘还是断了吧!要怨就怨沈多芙那个毒妇,把你害得这么惨!” “娘,我要去上京!” “你这腿都断了,怎么去啊?你爹已经去请大夫了,一会就进来给你治腿!等治好了腿,咱们就回乡去,凭你的才能,定能再次高中!” “等下一轮科考,我就来不及了,我修书一封,你让我爹送去禹州给季总督。” “季总督?他与你有交情?” “我能救他全家的命。”孟景程算算时间,还有一年的时间,季家就要被抄家了,许羡来西塘必是借沈多芙掩人耳目,行调查季家之责。 怎么能让他们如愿? “沈多芙,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孟景程喃喃自语,倏地攥住孟母的手,嘱咐道,“娘,还有一件事,你悄悄散布出去,务必人尽皆知,我倒要看看许羡还要不要她?” “什么事?” “一件足以让她当不上沈家家主的事。”孟景程憋了两世了,以前到底念着些夫妻情谊,没有与她翻脸。 现在没有替她遮掩的必要了。 第51章 悠悠众口 一场暴雨连下三天不停,西塘城中水位暴涨,街头巷尾皆被水淹没。 这种天气,如果不是要饿死了,根本没人愿意出门,可奇怪的是大街小巷到处有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神神秘秘的,似乎说着什么惊世骇俗的事。 沈府大门紧闭,门上的挽联被雨水溅湿。 许羡窝在新房里,哪也不去,一日三餐,他吃八顿药。 无虑手上端着刚煎的草药汤,还散着热气,不知何时,在阴暗的角落摆放着一个精致的小药柜,里面收着各种五颜六色的小药瓶子。 全屋满是药香,起初沈多芙还觉得他身上的药香奇特,与旁人都不同,如今快闻吐了。 她以为那些小药瓶子可能是药效不一样,许羡身子弱,出门在外,多备一些药防身无可厚非,可他竟然每瓶药都缺一不可,顿顿吃。 见他将一把黑的白的红的药丢嘴里,配合着热草药汤艰难的服下,沈多芙看得目瞪口呆。 “你把药当饭吃,专门来西塘养病的吗?”她脱口问。 他前世今生如此不一样,莫非是药吃多了,后面性情大变了? 许羡睨她一眼,没说话,走回书案。 无虑开心的解释:“少夫人有所不知,大人从不遵医嘱,吃药全看心情!近来心情不错,吃得就多了些。” 沈多芙提醒道:“......那也不能这样吃吧?吃坏了,怎么办?” “都是宫中御医调配的大补药,少夫人放心吧,全吃了,对身子好!”无虑也纳闷着,向来讳疾忌医的许羡怎么就开窍了,以前是死谏都不听,总骂人是庸医。 无忧从外面走进来,一身的水汽,将手中的纸条递上去。 许羡正在作画,示意一旁磨墨的沈多芙去接,她展开,递到许羡跟前,他迅速扫了眼,便不在意的继续作画。 小纸条上的字,沈多芙都认得,各种数字叠成一摞一摞,但凑在一起,她就不知道什么意思了。 想到之前父亲在肃州账薄中留下的线索,她猜测,许羡的情报必定是有什么作为参照的密文。 这几日,许羡收鸽子,传递消息从不会刻意避讳她,因为他知道她……看不懂。 “你跟我爹是怎么认识的?”沈多芙百思不得其解,当年父亲把许羡领回家,不该是许羡的恩人吗?怎么父亲反倒成了替他做事的人? “说来话长!”许羡回得敷衍了事,认真作画到连眼皮都未抬。 等了半天,沈多芙也没听他再多说一句话,她又问:“你与我爹是约定过什么吗?怎么他留的线索就你看得懂呢?” “你脑子不够,话倒挺多。”许羡冷睨她一眼,“有空管无聊的事,你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 “我应付得来!”沈多芙知道许羡说的是沈家掌家权。 前世,父亲刚刚入土,在席上,叔叔们就有意无意的要她交出沈家家主掌印,这一世,不过是因天气不好,拖延了几日。 前世嫁给孟景程那个无用之人,她都能斗赢,如今老路重走,又有何惧? “还挺自信,那我可以袖手旁观了?”许羡收了笔,书案上一副烟雨江南,赫然纸上。 “我自幼跟着我爹算账,商行里的掌柜都看着我长大的,去肃州前,我都交待好了,他们也知道,二叔老眼昏花,三叔抠门斤斤计较,我随了我爹,从不苛待他们,他们选得来!”沈多芙前世就是得到了一众商行掌柜的认可,才让二叔和三叔铩羽而归。 到底是大房的产业,再加上太后听政多年,给了女子当家作主的底气,母亲总担心父亲死后,她们会被赶出家门,其实二叔和三叔没那么坏。 还是明事理的。 说曹操,曹操就到! “少夫人,二老爷,三老爷,还有姑奶奶急匆匆的去到老夫人的院里了。”青寻在门外通传。 沈多芙微惊:“他们去找我娘做什么?” 说着,她抬脚走出去。 人走后,无虑快步进门,垂首禀报:“大人,查到了。” “嗯,夜里去一趟,做得干净点。”许羡左手拿起笔,在纸上勾勾画画,下笔不稳,怎么都不满意,最后随意丢了笔,墨渍污了新作的画。 “可是悠悠众口,已经堵不住了。” “既定事实,再痛,也总要自己面对。”许羡眸色复杂晦涩,喃喃自语,“不然怎么与我并肩作战?” 无虑古怪的看了许羡一眼,两手交握在腹前,低声道:“我看人家更想当狗腿子,没想和你并肩作战。” “你嘀咕什么?”许羡眉宇蕴沉,似乎是没听清,但也知道无虑这欠扁的表情,嘴里能吐出什么好话。 “他刚刚说大人英明!”无忧瞪了无虑一眼。 许羡冷哼一声,药效上头,上床去睡觉。 “天塌了,都别来吵我!” “是!” 穿过风雨连廊,沈多芙就到了孟氏所居住的院子,因为走得很快很急,裙摆被打湿。 史彦玉和季怀瑜站在外头,二人一脸凝重的吵得不可开交。 “不能说!能瞒几时瞒几时!” “这么大的事,能瞒得住吗?好歹让她有点准备!” “是真是假还不知道,就算是真,那也不是我们去说!也该由长辈来说!” “我发现你这人真轴,就你家那些长辈?抓着这么大的把柄,不得把她生吞活剥了?我不管,我得帮她!” 见沈多芙走来,史彦玉急忙上前拦住她。 “表姑,长辈们在里边谈事,你不方便进去。” “有什么不方便?不过就是逼我交权,来找我就是,何必寻我娘?”沈多芙没给史彦玉好脸色,沉声道,“真没想到,姑母也想来分一杯羹?” “不是!”史彦玉急得满头汗,又解释不清楚,反正就是挡在沈多芙面前,不让进。 “你反了?让开!”沈多芙怒了。 “你滚蛋!再也不是我朋友了!”季怀瑜瞪了一眼史彦玉,拉着沈多芙的手往一侧走,悄声说,“有件事,我要告诉你,但你一定要冷静!” “什么事?”沈多芙一头雾水。 季怀瑜几番欲言又止,不知该怎么把话说得尽量好听一点时,史彦玉插嘴进来:“算了算了,我来说吧!” “你们俩要急死我吗?”沈多芙要被这两人气死。 第52章 八婆上门 “少夫人!少夫人!不好了!”门房小厮快步跑来,气喘吁吁的说,“外面不知道哪里来了一堆人,朝我们府正门泼粪呢!” “什么?!”沈多芙大惊,就算她去当街裸奔,都不至于让人在门口泼粪。 “出什么事了?”沈多芙随着门房小厮快步朝正门走去。 季怀瑜和史彦玉对视一眼,狠狠捶了下他,史彦玉叹了口气,快跑追上沈多芙,劝道:“表姑,我去处理,你别去了!” 沈多芙没理会,脚下的步子越迈越快。 季怀瑜大声道:“沈多芙,他们说你不是你爹生的!” “胡说八道!”沈多芙下意识反驳。 她五官浓颜,没有江南女子的婉约柔美,因为长相问题,从小到大,她的身世被质疑过无数次。 可是父亲母亲斩钉截铁的对她说,她就是沈家的孩子。 “已经传得满城风雨了!这两天雨这么大,都浇不熄全城人谈论你的是非!”季怀瑜目露同情之色,本来她要回禹州,这场雨将她困在了沈府。 “谣言而已,岂能当真!” 说话间,沈多芙已走到门房,铺天盖地的屎尿味,直冲鼻尖,令人几欲作呕,她打算从偏门而出。 管家拉住她,劝道:“少夫人别去,外头那些人凶得很,我已经派人去请衙役来了!” “衙役会来,早来了!别人都把粪泼我大门上了,这我还能忍?”沈多芙冷着脸斥责,用手指点了几个身强力壮的家丁,下令道,“操起家伙跟我走,打死人算我的!” “是,少夫人!” 偏门一开,沈多芙带着一众家丁走出去,迎面而来就是一桶奇丑无比的粪便泼过来。 季怀瑜反应极快,拉着沈多芙往角落躲开,史彦玉首当其冲,毅然决然拿背去挡住泼天屎尿。 季怀瑜一脸震惊的看着史彦玉,他张着双臂,脸上表情被臭味熏得扭曲,像一只护崽的老母鸡。 “为我挡刀挡剑的人很多,但是挡屎尿的,你是第一个!”季怀瑜由衷的感叹一句。 雨哗哗的下,不过片息,史彦玉浑身湿透,季怀瑜突然感觉,屎尿也没有那么臭了。 “别人都欺到大门口了,我们也不怕把事闹大!都给我上,先打一顿,再摁住,摁一个赏五两!”沈多芙怒极。 大门一片狼藉,门柱上刚贴的挽联,是许羡亲手所写,眼下被屎尿浸透,破烂不堪。 门前大街,入目的是成片的油纸伞,雨水滴滴答答的落下,伞下大多数是妇人,真是好大的阵仗。 整个西塘赫赫有名的长舌妇,和恶婆婆们全集齐了,孟母站在最前面,那一群尖酸刻薄的嘴脸,让人恨不得当场过去撕碎。 “是!”沈家家丁听到有赏,各个都兴奋了。 很快,双方殴打在一块。 “他摸我,他耍流氓!” “快去报官!将这群无赖子收监判刑!” 有人扯着尖细的嗓子大声喊,都是出了名的毒妇,大街上碰一下都要被追着骂几条街,家丁们不敢下太重的手,畏手畏脚。 一时间,混乱不堪,沈家家丁手持棍棒,也没讨着好。 孟母大声谩骂:“快看!这个奸生女发怒了!我儿不要她,她就心存怨恨,毁了我儿啊!这世上怎么能有如此恶毒的妇人,老天不长眼,上京来的许大人受她蒙蔽,被她们母女二人强绑为婿,这都是什么人家?我要去上京告御状,让这个奸生女不得好死!” 奸生女?! 沈多芙觉得脑子里有根弦,突然就崩了,耳朵嗡嗡的,什么都听不到了,双眼紧紧盯着孟母。 雨倾盆而下,隔着老远,孟母那恶毒的嘴脸,分明面目不清,沈多芙却那般清晰的印在脑海,挥之不去。 恨意霎时翻涌。 “你这个死八婆!我撕烂你的臭嘴!”季怀瑜率先反应过来,冲过去,狠狠甩了孟母一巴掌。 有点解气了! 可季怀瑜自幼娇生惯养,哪是这些干惯了农活的老妇人的对手,很快就被推倒在地。 “住手!你们打的是谁,你们知不知道?”史彦玉见状,立刻上前帮忙。 “管她是谁?沈家臭名昭着,滚出西塘!滚出去!”孟母大喊一声,将几片烂菜叶朝史彦玉和季怀瑜身上扔。 “这些都是疯子,有理难辩!先回去!”史彦玉无法,只能拉着季怀瑜想退回沈府。 新仇旧恨加在一起,让沈多芙发了狠,大步朝孟母走过去,一把拽过孟母的头发,毫无章法的对着孟母拳打脚踢起来。 “老八婆!我忍你很久了!今日做个了断吧!”沈多芙和孟母扭打在一起。 上一次,因为孟母是她的婆母,她打不得骂不得,委屈怨恨只能往肚里咽,惹不起也躲不过,那种无能为力的怨恨历经两世,都难以消散。 沈多芙年轻力大,孟母这几年好吃懒做,根本不是沈多芙的对手。 “快来看啊!奸生女要杀人了!” 孟母不敌,厉声大喊一声,那些妇人闻声,齐齐围住沈多芙。 沈多芙毫无知觉,只任由着心中的恨意,拼了命的压制着孟母打,一会儿感觉头发被扯住,一会儿感觉有拳脚往她身上脸上招呼。 她不在意,甚至感觉不到疼。 “别打了!多芙,再打要死人了!”季怀瑜抱着沈多芙,强行拉开。 “你这个奸生女!”孟母从地上抽搐了下,在别人的搀扶下,从地上爬起来,恶狠狠的骂道,“你爹老弱无力,你娘红杏出墙,与人通奸,老蚌生野种,就是你啊,沈多芙!” “你说什么?!”沈多芙怒海翻腾,心中生出杀意,她方才真应该再用力一点,直接将孟母打死。 她被季怀瑜死死抱住,扭头对季怀瑜发了火:“放开我!我就是要杀了那个毒妇!” “奸生女!滚出西塘!” “奸生女!滚出西塘!” 老妇人们众口一词,堆到一处,齐齐的冲着沈多芙一遍一遍的喊。 那些难听的谩骂,像海浪一样,一波一波的卷过来,将沈多芙瞬间淹没,雨珠颗颗砸在身上,她好像突然间不会呼吸了。 她难受的后退两步。 第53章 油尽灯枯 “芙儿!快回来!” 身后传来轻微的喊声,在那些谩骂的海浪声中,显得轻微而细弱。 沈多芙僵硬地转过头,只见母亲立在偏门口,对她不断的招手,让她先回去。 “多芙,你先回去,这里交给彦玉处理吧!”季怀瑜揽着沈多芙,将她送到偏门处。 “娘?!”沈多芙声音哽咽,眼泪滚下来,“她们说的不是真的!” “当然不是真的......”孟氏气到胸口发闷,话未出口,便站立不住,沈多芙想伸手去扶,可自己浑身湿透,生怕给孟氏过了水气。 “风口浪尖,先避风头.......”孟氏艰难的说完话,重咳了一声,咳出一大口血,昏死过去前,看着沈多芙嘱咐一句,“当心身子,别着凉了。” “娘!” 沈府一半的人在府外与与对峙,府里的丫鬟们要抬孟氏回屋,门房小厮急忙去请大夫,管家迅速带着下人清洗大门,门柱换上全新的挽联。 又是一团忙乱。 雨淋得久了,谁都受不住,史彦玉带着沈府的家门,退到正门的屋檐下避雨。 史彦玉交代道:“只要有一个人没走,我们就在这守着!” “是!” 老妇人喊了一会,喊累了,各个瑟缩着,孟母受了伤,更是受不住,悄悄退出去,走到暗巷。 里头停着一辆华丽的马车。 孟母上前轻声道:“萧姑娘,我已经照你说的做了,那些人年纪都大了,说一两银子不够拿药吃的,要再加点银钱!” 车窗内,扔出一袋碎银,“咣”的一声掉在地上,泡在脏污的雨水里。 “拿去!” 马车内的人,脸都未露,孟母弯腰捡钱的间隙,车轮子滚动起来,在即将离去时,孟母一下子扒住了车窗。 “萧姑娘,景程只说沈多芙是沈家的养女,可没说是与人通奸所生,我如此造谣生事,只怕会被报复!若是当真闹到了官衙,知府大人知道了原委,会保我的吧?”孟母担忧的说。 这话,多少有点威胁的意思。 萧若晴撩开帘子,露出温柔的笑:“放心吧,景程跟我说过这事,沈多芙就是奸生子,你不是造谣生事!沈多芙把景程害得这么惨,他却还是心软了!” 沈家养女? 有什么杀伤力? 不过是让沈多芙拿不到掌家权罢了,若是如此,反倒正巧让沈多芙脱了商贾之女的帽子,跟许羡回京,当起正正经经的官家夫人? 到时候,她们都在上京,萧若晴在西塘玩的这些荒唐事,还能瞒得住谁,岂不是让她妖言惑众的笑话她? 前些时日,和孟景程的私奔谣言,让太后姑母发了好大一顿脾气,险些被夺了入宫选秀的名额,萧若晴费了好大的劲,才将太后姑母劝好。 不能再犯错了! “不过你说的对,就算是事实,沈多芙肯定会报复你的!”萧若晴又掏几颗金豆子,这回珍而重之的放到孟母的手心,嘱咐道,“你连夜逃出城去,避避风头吧!” 孟母点头:“好好好!那景程就拜托萧姑娘照料了!” “您就是不说,我也会多加照拂一二!沈多芙现在是奸生女了,许羡若再要她,岂不自毁前程?他一怒之下休妻回京,景程也能早点出来啊!”萧若晴舒心畅意了,笑着宽慰孟母,“您真是爱子,这回都是您救了您的儿子。” 孟母被哄开心了,捧着一手的金银,连声道谢。 大雨滂沱,风呼啸着,雨丝无处不落。 整座西塘,又湿又阴。 大夫来了一个又一个,无一例外的对着沈多芙摇头。 “油尽灯枯了,该吃吃该喝喝,尽量过好剩下的日子吧!” 结论出其的一致,开的药方不是安神,就是止痛。 沈多芙跪在床榻前,哭成泪人。 怎么会呢? 上一世,母亲都还有大半年的日子呀,这一世,她做了那么多努力,怎么反而提前了? 姑母难受的抹了把泪,上前劝道:“芙儿,你快去换身衣裳,别再让你娘担心了!” “姑母,我不可能是奸生女,我爹与我娘是这世上最好的夫妻,我娘就是被气病的!”沈多芙猩红着眼,委屈和恨意无所循行,声音带上了浓重的鼻音。 “姑母知道,我们都相信你娘!”姑母拉了一把沈多芙,“你娘会听到,别在这说,你二叔和三叔,在外头等着你了,你去换身干净的衣裳,他们会告诉你!” 沈多芙收了泪,眸子一下清亮起来,胡乱拿过帕子擦了把脸,披上一件外衫便走出去。 二叔和三叔一脸凝重的坐在厅堂内,不知等了许久,茶喝了一盏又一盏,三叔连连唉声叹气。 二叔皱眉道:“小弟,你再叹下去,我都要再老个几岁!” 三叔叹息:“孤女寡母就容易受人欺负,你看这,都欺负到头上来了!许大人也不说出来主持下公道!” “还主持公道?跟人家什么关系?是救了他的命,还是给他生了子嗣?门不当户不对,也无三媒六聘,这亲事本就是个误会!现下芙儿被传得那般不堪,许大人这门亲,怕是不成了!” “我就说女人不能当家!不能抛头露脸!你看,随便一盆脏水,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沈二叔瞧见有道身影,从窗纸上快速掠过,肘击了下沈三叔,示意他快闭嘴吧。 沈多芙走入厅堂,除了沈三叔清嗓子的声音,静若无物。 “二叔三叔,请直言相告!”沈多芙走到二人面前,开门见山,小脸肃着,等不了一分一秒。 “说来话长,你先坐下!”沈二叔客气的拉着沈多芙,坐到上首的座椅上,宽慰道,“奸生女是不可能的,但你的确不是沈家的孩子。” 沈多芙听后,喉中呜咽一声,抿着唇,委屈的垂头拭泪。 沈二叔坐回去,饮了口茶,才娓娓道来。 “我们小时候家里很穷,父亲病死了,家里没了顶梁柱,你姑母刚会走路,你三叔还在母亲的肚子里,我刚会烧火做饭,家里就靠大哥一个人出门做小工,挣点小钱,大哥也才八九岁,就算能挣得到钱也会被更大的孩子抢走,我们就快饿死了。” 第54章 不如不成 “突然有一天,大哥说有了门路,可以到大户人家去做工,能拿很多钱,我也跟着去了,谁知,那大户人家竟是王府,入府要净身。” “大哥发现后,就要带着我逃,我们两个差点被打死,幸好遇到心善的恩人搭救,才捡回两条命,自此以后,大哥伤了子孙根,不能人道。恩人瞧我们可怜,给了很多银两,后面也常与那恩人来往走动,恩人仁义,教了大哥很多,大哥因此攒下了一点家业,给我和三弟都娶亲生子!” “大哥本没想着成婚,后来遇到了同样不能生养的你娘,便决定成个亲,过继个孩子,也能老有所依。” 沈二叔说着,想起了儿时的苦难,不禁红了眼:“可事与愿违,你也知道,过继了两个男孩都夭折了,庙里的给批了命,说你爹和你娘命里无子,你娘连失两子,失了神智,大哥带着她去静养,我们都以为他们不会再养孩子了,没想到后面再回来时,又抱了一个你,才刚出生不久。” 沈二叔情绪难以自控,声音哽咽嘶哑,默默垂泪。 沈三叔接着话茬说:“大哥刚把你抱回来时,就非常严厉的跟我们都交待了,你就是沈家的孩子,关于你的身世绝不能泄露半点!还让我们都发了重誓!我从未见过他那般郑重,想必是真的看重你!” 看着沈多芙没应声,浑身僵硬的坐着,泪水横流,沈二叔擦了泪,长叹一声:“芙儿,你爹和你娘待你如何,大家都看在眼里,那真真是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嘴里怕化了!比前头我和三弟过继的两个儿子可好得多了,生恩哪及养恩大?” “不管往日怎么争抢,起什么冲突,咱们说到底还都是一家人,这种时候,我们不会眼睁睁,看着别人这么欺负你们的!”沈三叔面色沉重,眼底俱是怒意。 “我知道了,多谢二叔和三叔。” 沈多芙像个无神的娃娃,干坐着。 二叔和三叔还想说点什么,最终只是对视一眼,起身离开。 外面还有好多事情,等着去处理。 青寻拿着干净的衣裳匆匆赶来,见沈多芙呆呆的坐着,身子在轻轻的发着抖,她赶忙上前,轻声道:“少夫人,换身衣裳吧?您再熬病了,可怎么办?” 沈多芙仿佛没听见,看了一眼搭在青寻手臂上的新衣,她突然想起了什么,抓住青寻的手,情绪激动的问:“姑爷醒了吗?” “姑爷每日午休都要一个时辰,还没到呢!”青寻从未见过哪个男人那么能睡。 只要许羡一上床,无忧无虑就跟门神一样杵在门口,一只蚂蚁都别想爬进新房去,刚才这套新衣还是临时去商行里头取的成衣。 沈多芙起身往外走。 外头动静闹得大,新房这边倒是静,除了雨滴落在瓦上的声音之外,就只有无忧无虑时不时拍打蚊子的声音。 远远瞧见沈多芙在风雨连廊下,正往这边走过来,发钗全取了,发髻凌乱的扒在头皮上,眼睛又红又肿,脸色却苍白得吓人。 这样子,像是被人摁进水池里泡过一般。 无忧无虑就算是两个傻子,也知道出事了,一下郑重起来。 “少夫人,大人快醒了。” 无忧的言外之意,就是让沈多芙再等等。 “我知道,我在门口等他醒。”沈多芙背微弯,立在廊下。 下过雨的西塘很冷,风吹过来,钻进轻薄的袍子里,沈多芙里头的湿衣紧贴着身子,冷得像块冰。 饶是平日里多嘴多舌的无虑,也没敢乱开口,只尴尬的解释:“少夫人,不是不让你进去,而是方御医交代了,用了药后,一定要睡足一个时辰,否则不仅药效减半,大人还会头疾复发。” “知道了!你家大人睡觉,就是天大的事!往日便罢了,今日府里出了大事,你们也不闻不问!少夫人淋了雨,回屋换件衣服,不吵他,就在屋里等,也不成吗?”青寻气不过,难得硬气的瞪着无忧无虑,“别忘了,这本来是我们少夫人的屋子!” 说着,青寻觉得委屈,竟也红了眼眶。 史彦玉都知道出门挡一桶屎,许羡三品京官的身份摆在那,跟花瓶一样,有没有用不知道,反正没用过。 “少夫人,这亲还不如不成呢!老了去山上做姑子都比找个京官强!您从小到大何曾受过这些委屈?”青寻这些时日看在眼里,是真心疼沈多芙。 “青寻姑娘,你这话过了啊!”无虑皱眉轻斥。 “我说错了吗?我家姑娘本来是要招个无权无势,长相俊俏的男子,能生孩子就行。谁知道你家大人送上门来,要是早些自报家门,说是朝廷命官,还体弱多病,不能生,我家姑娘还不要呢!” 西塘到底山高皇帝远,全城最大的官就是知府,在西塘,有钱就可以过得很快乐,青寻压根不觉得三品京官有多了不起。 青寻每日清晨去新房伺候,都会瞄一眼喜床,沈多芙和许羡根本没有圆房。她觉得像沈多芙这种美貌和身段,在夜深人静,孤男寡女睡一起,没有男人能忍得住的,能忍的都是有病的。 “闭嘴!”无忧凶相毕露,低声呵斥。 “你小点声!”无虑急得变脸,差点要将青寻捂了嘴拖走。 屋里头传来动静。 “让他们进来。” 许羡的声音,又轻又缓,带着浓重的鼻音。 闻言,沈多芙率先反应过来,推开门,大步走进去。 “没到时辰。”无忧无虑脸色大变,看着青寻,都想杀人了。 那模样,真真是恶煞临门。 青寻被吓得转身就跑。 许羡斜靠在床头,眼神有些恍惚,聚不了光,他揉了揉太阳穴,再睁眼,沈多芙已经走到床边,蹲下身,一脸委屈的望着他。 像一只刚出生,向主人祈求吃食的小奶狗。 因为两人离得近,大氅下,湿衣紧贴着身子,她仿佛不对他设防,遮一半露一半,让人想入非非。 许羡愣了下,沉声斥道:“不是说自己能应付吗?怎么搞成这样子?” 第55章 讨她欢心 “不是!是我娘。”沈多芙以为自己不会再哭,可一提起母亲,又忍不住哽咽,低着头说,“大夫说她油尽灯枯,没多少时间了。” “别哭了!”许羡头晕得很,便闭上眼,等她继续说。 “我刚送我爹走,我不能再没有娘!你有办法救她吗?只要能延长一些时日也好?”沈多芙双手捂脸,尽量抑住哭声。 “你真是急了,我杀人倒在行,又不是大夫,怎么会救人?”许羡伸手揉了下沈多芙的发,弄了一手湿,脑子里不受控的闪出许多画面,他叹道,“因果天定,终其一生,能陪你到最后的只有你自己,生死有命,你当看开!” 许羡的话,沈多芙听着绝望,她是病急乱投医,但在她眼里,许羡就是无所不能,无所不知。 九里香他都能随便送人,她真希望他能有办法。 她长叹一声,收了泪,不愿再搭话,起身离开。 下一秒,手腕被许羡抓住,他手心滚烫,她浑身冰凉,像是火遇到了冰,强烈刺激到双方的感官。 “也不是全无法子。”许羡为了拦住沈多芙,起得太急,一时间浑身血液倒流一般,头疼欲裂。 “什么法子?”沈多芙激动的询问。 “你先去收拾一下,出来再说!你这副样子,让我头疼!”许羡松了沈多芙,坐在床边,以手撑着额,闭眼休整。 “好!”沈多芙信以为真,迅速移步至屏内,让青寻端来热水清洗湿发和身体。 良久,天色已经昏暗下来,无忧无虑进屋点灯。 矮几上一壶茶在小火炉上沸腾着,许羡盘腿坐在左侧,侧眸望着窗外出神。 风停了,这雨终于是小了一些。 “夫君。”沈多芙怯生生的喊了一声,不远不近的距离,生怕惊扰了他似的。 求人的姿态放得极低。 许羡循声望去,她着一身素净的宽衣,绫罗绸缎质地飘逸,行走间,微风勾勒出玲珑的身段。 一头湿发未干,她就随意散在身后,白皙的小脸素着,杏眼肿得像金鱼一眼,同往日相比,小了一圈。 可见哭得狠了。 只一眼,他便瞥开眼,盯着小火炉上叫个不停的水壶,双唇紧抿,搁在膝盖上的手微微蜷起。 瞧着略显烦燥。 沈多芙心领神会,上前将小水壶拎起,冲泡了一杯热茶,双手端着,极其郑重的端到许羡面前。 未料到,许羡眼底的燥意不减,反增。 “怎么了?”沈多芙不解,许羡是个情绪极其内敛的人,一般喜怒不形于色,但凡能看得出来的,都是他想让人看到的。 许羡不答,将置于矮几上的小锦盒推到沈多芙的面前,提醒道:“这里面的药,据说是救命仙丹,死人吃了都能撑出一口气,我也只有两颗。” “据说?”沈多芙连忙打开锦盒,里面只有一颗药。 “我没吃过,不知药效如何,只能死马当活马医。”许羡的话说得漫不经心,目光总有意无意的扫过她捧着锦盒的手指,正巧搁在胸口的位置。 “死马当活马医,就是你说的法子?”沈多芙瞪大眼,惊声问道。 她很失望,却又有些犹豫。 捧着药盒迟疑不决,手臂挤着胸前的位置,加之情绪有些激动,胸口上下起伏,看起来更大了,衣襟宽松,材质丝滑,跟着呼吸一起一落。 许羡自比圣人,六根清静,以前同僚们总说美人关,如何如何难过,他从无感觉,不能理解。 这几夜算是懂了。 漫漫长夜,她什么也没做,就躺在那里睡觉,一呼一吸都能牵动他的神经,翻个身都在磨人。 他浑身热得夜夜无眠,睁眼到天亮,属实难捱。 “夫君?夫君?”沈多芙唤了好几声,只觉许羡盯着锦盒瞧得入了神,有些猫腻,对于他内心真正的想法,浑然不觉。 许羡猛地闭眼,轻轻的说:“上京专门替太后调理身体的方御医,妙医圣手,对医理颇为精通,救过很多濒死之人。与我交情不错,岳母最好还是去上京,当面求医问药,也好对症!” 听此,沈多芙忍不住又落下泪,有了希望又瞬间落空的感觉,更加绝望。 许羡怔住,饶是有三寸不烂之舌也不知该说什么了。 他说生死有命让她看开,她不愿意听要走,他把可以救命的药送给她,她质疑,他说带她回上京找御医调理,她哭? 女人心,海底针。 他又不是大罗神仙,已经尽其所能了,仍旧讨不得她欢心。 他什么时候需要讨女人欢心了? 许羡有些生气,转头看向窗外,半开的窗,无忧无虑鬼鬼祟祟的躲在窗缝外偷听。 眼角瞥见沈多芙放下药盒,起身打算走,许羡眼睁睁看着她起身,心里急,却抿着唇不知道说什么,只能拿无忧无虑撒气,随手抓过一个软枕朝窗外的无忧无虑丢去。 无虑接过软枕,面上嬉皮笑脸,语气却故作急燥,大惊小怪的说:“大人!那是你自己吃的药,方御医说了,关键时刻,能救命的!千叮咛万嘱咐,极其珍贵,要妥善保管,你就这么送人了?” “事有轻重缓急,人命关天!”许羡微挑眉头,故作深沉。 “你什么时候关心过他人性命?”无虑实在忍不住了,笑讽了一句,惹来许羡一个白眼。 “是啊!”无忧及时附和,“上次沈夫人昏过去,医馆的大夫也说油尽灯枯了,您那时叫我们送药过去,沈夫人第二天就生龙活虎,不得不说,此药药效果真显着!两颗全送给沈夫人,不妥吧?” 此时此刻,许羡豁然开朗,对无忧无虑竟有些刮目相看起来。 果然,沈多芙快步走回来,将药盒珍而重之的捧在胸前,一脸真挚的对许羡说:“谢谢!这么珍贵的药,需要我做什么报答你?” 她知道无忧无虑是故意说给她听的,她更知道许羡无利不起早,他不会无缘无故待人好。 许羡神色稍霁,淡定道:“你应该换个方式说话,就说,你可以为我做任何事!” “好!”沈多芙做了一辈子生意,她比谁都懂,这世上任何事,都有代价。 第56章 救命良药 夜幕完全笼罩下来。 孟氏在昏迷之中服了药,沈多芙一直坐在床前候着,神情紧张,目光不曾离开过母亲。 不稍多时,孟氏果真醒了。 “芙儿?”孟氏冲沈多芙笑了一下,脸色肉眼可见的红润起来,说着就要自己起身坐起来。 如同上回一般,瞧着精神不错。 “娘,您感觉怎么样?”沈多芙急忙上前搀扶。 “好多了!”孟氏拉住沈多芙的手,苦笑道,“一脚踏进鬼门关,我好像看见你爹来接我了!又是阿羡给的药吧?上京来的人就是有奇珍异宝,一下子突然感觉身子都轻松了,只是给我吃了两次,真是浪费了!” 提到阿羡,孟氏眼神悠远,似乎想起了什么遥远的回忆。 “娘!我听不得你这样说,怎会浪费只要你好好的,什么都值得!”沈多芙哽咽着说,“你怎么舍得丢下我?” 孟氏定定的看着这个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千娇万宠着长大,养得这么好,怎么舍得呢? 可是自己身体如何,自己最是清楚。 “你爹走了,我这心也空了。”孟氏攥着沈多芙的手,捏了又捏,垂眼道,“你应当知道了,你并非我与你爹所生的孩子。” “嗯,二叔和三叔同我说了,我是你们抱养回来的。”沈多芙眨了下眼,泪水滑下,“那又如何!什么都不会改变!” “那你想不想知道,我是从哪里将你抱回来的?” 沈多芙抬眸,摇头道:“未曾想过。” “你长得这般明艳好看,与我与你爹都不像,也亏得你这孩子生性纯良,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身世!” “爹说我长得跟祖母一模一样!整个家族就我遗传到了祖母的美貌!”沈多芙哭笑不得,被父亲骗得团团转。 “你祖母早已过世,整个沈家见过你祖母,还活着的人都没几个。你爹这么说,为的就是不让你的身世曝光!我本想等你及笄后就告诉你的,但你爹死活不同意,便一直拖着!如今,再不说,怕没机会了!” 见沈多芙开口想说什么,孟氏用力握了下沈多芙的手,示意她听自己说。 “你大哥死后第二年,你二哥又病了,我与你爹放下西塘的一切,带着他四处求医问药,在上京治了两年。你爹的生意是越做越大,但你二哥却越来越瘦,最后还是走了,我一时伤心过度,失了神智。” “你爹带着我在上京城外二十里的大兴寺,为你大哥和二哥诵经超度,要九九八十一天,每日诚心焚烧沐浴,登山祈福,我和你爹就住在山脚下的农庄里。” “恩人带着儿子正巧要去上京,路过大兴寺,听闻我丧子痛不欲生,便来看一下我们,我们与恩人在屋里攀谈,那孩子就在外面河边玩耍,突然河里漂来一个木盆,男孩贪玩,竟下河将木盆捞上来,高声嚷着他捡了个孩子,要叫恩人带回家养。我一听孩子,就冲出去,你躺在木盆里,小小的,刚出生,不知哭了多久,声音都哑了!” “哪位恩人?”沈多芙反倒对这位恩人感兴趣,“他救我一命,无论如何我也要登门道谢才是!” “我当时神智不清,浑浑噩噩的,不记得是哪位恩人,你爹后面也不再提!” 孟氏用力的回想,觉得没有遗漏,这才点头道:“那河的上游便是上京,想来你的生身父母,应当是上京人。” “他们弃我于河中,便就此断了亲缘,我何必管他们是哪里人?”沈多芙眸色清冷。 “兴许是有什么难言的苦衷呢?”孟氏将心比心的说,“谁会舍得自己亲生的骨肉啊?芙儿,你夫君必定是要回上京的,你随他一同去,正好也可以打听一下你亲生父母的下落!” “我不要,谁家也比不过我爹娘,我可是唯一的掌上明珠,有你们疼我就够了!”沈多芙轻轻靠在孟氏的肩头,眼泪无声的滑落。 “随你吧!”孟氏轻抚沈多芙的脸。 “少夫人,姑爷在外头候着了。”下人进屋通报。 “快回去吧,新婚燕尔,把人都等急了!”孟氏低笑,“哪有姑娘成了亲,不回新房,总在娘的屋里待着?” “我们没有。”沈多芙羞赧的解释,“他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强行待着,多尴尬啊!” “慢慢的就喜欢了,日子长着呢!”孟氏不以为意的笑说。 “他不是一般的男子,我该敬重敬畏他,唯独不能喜欢他,总之,我同他不可能生情。”沈多芙一想到要与许羡互相喜欢,就浑身发毛,也不愿意同母亲撒谎,索性直言相告。 至于他们之间的婚事,萧若晴说得对,纯属闹着玩罢了,到了上京,规矩繁杂,许家高门大户,谁会承认她是许羡拜过天地的妻? 到时候休妻,或者贬妻为妾,一辈子锁在后院之中,那还不如叫她去死?! 但话虽如此,她还是起身出门去见许羡。 门打开。 许羡着一身玄色袍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装扮精致得体,俨然要深夜出门,脸却臭得像多看一眼,都狠狠被刀一遍。 整个人看起来,犹如恶煞临门。 “夫君……” 沈多芙刚一开口,迎面就被丢了一件外衫。 “换上!出门!” 话落,许羡转身走开。 “去哪?这么晚了?雨还没停呢!什么事急着非要晚上出去?” 任由沈多芙在身后不断朝他说话,他头也不回。 很快,沈多芙换上外衫,走到角门处。 马车上,许羡端坐着,沈多芙上车时,瞥了他一眼,他转开眼,不与她对视。 沈多芙笑脸相迎:“夫君给的药果真药效极好,不知何处能买到?我买两颗还给你?” 许羡下颚又紧绷了几分,没有搭腔。 沈多芙等不到回应,又笑说道:“夫君这几日瞧着气色好多了,雨天都敢出门了!定是那位方御医医术高明,不知方御医可有休沐之日?上京离西塘快马两日便能到,我可以重金请方御医前来。” “……” 还是不说话。 沈多芙敛了笑,不知道许羡犯什么浑,反正是变态,正常人根本没办法猜透他的心思。 眼下不是一个求他办事的好时机。 第57章 那便杖刑 “夫君,我们这要去哪?一会儿我给你撑伞,淋到我没事,千万不能淋到你!” 刚说完,夜风带着雨丝透进车厢,沈多芙“啊嘁~”连打了几个喷嚏。 鼻子不通气,沈多芙用力吸了吸,拿着帕子醒鼻涕,再抬眸,和许羡对上眼。 他眸子清冷依旧,布上一层厉色:“你若敢生病,我就敢杀人。” “啊?”杀……谁? 因为她可能要生病,就要被杀掉? 果然很变态。 沈多芙心有余悸的想,幸好方才在母亲屋里,饮过草药汤去了湿气。 病气退散! 直到马车停在孟府,沈多芙才恍然惊觉,许羡说要杀的人,难道是孟景程? 车帘撩开,沈多芙见无忧无虑两人各撑着一把大伞立在马车两旁,两人严丝合缝的搭配,竟一丝雨气也漏不下来。 沈多芙和许羡走下车,无忧猛踹一脚,孟家的门便被踹开。 一个二进的院子,一丁点的动静便让住在屋子里的人,闻声而动。 孟景程被下了大牢后,孟家本就不多的下人也全跑了。 眼下只有孟母一人在家。 “谁啊?”孟母踉跄的走出来,午后淋的一场雨,夜里人都烧得糊里糊涂。 大伞下,沈多芙和许羡正拾阶而上,男俊女美,实在养眼。 宛若什么金童玉女下凡来布恩一般。 再定睛一看,孟母立刻吓得魂飞魄散,第一时间扭头跑回屋,打算锁门不出,可惜晚了一步,被无忧快一步擒到。 “你们干什么?究竟想干什么?”孟母跪坐在地,目光游移。 被踢坏的大门,就那样开着,淋过雨的地,与夜色融为一体,陷入无边暗色,像地狱之门。 “受了欺负,不要觉得委屈,要让别人难过!”许羡的话是对沈多芙说的,语气轻且浅,目光烦躁的落在院外的雨幕之中,皱眉斥道,“如此蝼蚁,累得我亲自出门,真该死!” 话落,沈多芙还未有反应,无忧熟门熟路的给她递了一片白绫。 她看着眼前轻飘飘的白绫,吃惊道:“你让我用这个杀人?” “污你名者,不能死得太血淋淋,只有畏罪自尽,留下悔过书,昭告整个西塘,方能将你洗白。” 大抵许羡还在生气,双手交握藏于衣袖之中,说话的时候不看人,尤其不看沈多芙。 语气不屑一顾。 沈多芙接过白绫,想了想,垂眸说:“身正不怕影子斜,我从小到大没少被人议论,早就习惯了。西塘人很八卦,忘性也大,谣言过阵子就会过去,不必在意!所以相比将她吊死,给我洗刷污名,我更喜欢杖刑,让她慢慢痛死。” 让这个恶人,也尝尝她前世受过的刑。 慢慢的,让那种疼痛煎熬着,死不了又起不来,在绝望中,生出无用的怨恨。 这话,许羡抬眸看了沈多芙一眼,眼尾有一丝冷意,片息后,他才开口:“那便杖刑。” 两人闲话家常一般的聊着天,却把孟母吓昏了过去。 再醒来时,孟母已经被架在长凳上,置于院中,漫天的雨落下,数不起的棍棒击打在臀部,痛得孟母哀哀痛叫。 沈多芙笑了,真解气啊! “沈多芙,你不得好死!”孟母起初还能骂骂咧咧两句,骂到最后没有力气,开始哀求,“许大人,多芙,对不起,我错了,求你们放过我!我马上就离开西塘!我再也不敢与你们作对了!” 孟母的喊叫声,在深夜引来了街坊邻居的围观,有些胆子大的,甚至半夜撑伞来到大门外观刑。 许羡到底还是在意着些名声,轻轻一抬手,无忧无虑便停了刑,他扫了一眼外头看热闹的人,大声发问:“我妻是沈家养女不假,但你当众污她名声,污我岳母名声,聚众在沈府门口作乱,可知按律例,你该当何罪?” 许羡官拜三品,多年官威攒于一身,他身量笔直,负手立于正堂檐下。 二进的小院子,顷刻间像是摇身一变,成了公堂之上。 孟母被打得皮开肉绽,迷迷糊糊的只知道再打下去她要死的,她不得不求饶:“大人,我也是受人蒙蔽!是萧姑娘,萧姑娘说沈多芙是奸生女,我这才一时犯了糊涂!” 萧若晴当时说的是,许羡知道了沈多芙是奸生女,嫌弃都来不及,怎会管真假? 搬出萧若晴,也好让许羡掂量一下,不要因小失大。 “萧若晴?”沈多芙万万没想到,此事会与萧若晴牵扯上,她一直以为她的身世是因为孟父与母亲是堂姐弟,因此不曾设防。 未料,竟是出自萧若晴之口? 前世,她强拆了孟景程和萧若晴,萧若晴不仅没有对她怀恨在心,在上京常常照顾商行的生意,还总劝孟景程珍惜眼前人,她一度以为萧若晴只是花心滥情,爱勾搭男人了一些,心地还算善良的。 这一世,她成全他们,怎么反倒错了呢? 竟会惹来萧若晴如此陷害? “为什么?”沈多芙不解的问孟母。 “什么为什么?你害得景程前途尽毁,她对景程情意那般深,自然是对你心存怨恨,冤有头债有主,去你家门口把事闹大,也是萧姑娘的主意,钱也是她付的!她还说如果能把你娘气死,就能彻底坐实你奸生女的名声,所以你们应该去找始作俑者啊!”孟母心底觉得许羡不敢为了沈多芙而得罪萧家,竟然忘乎所以的笑出声。 “走!去对质!”沈多芙要去知府衙门击鼓,她突然明白一件事,光是自己退让成全根本不够,应该将他们牢牢锁死! 让萧若晴嫁给孟景程,受孟母蹉跎,尝尝她上一世的痛苦,才是真的大快人心。 这个念头,光是想想,沈多芙都感觉浑身热起来。 “沈多芙,你冷静点!”许羡拉住沈多芙,制止她去给孟母松绑,给无忧无虑递了一个眼神,“处理了。” “不行!她不能死!她必须活着!”沈多芙下意识想到许羡要杀人灭口。 为了萧若晴。 她想挣脱,但许羡抓得很紧,他眸色狠辣,大约是怒火到达顶峰,沈多芙也不怕他了,扭着被他抓疼的手腕,质问他:“你拦我着干什么?你说的,受欺负,要让别人难过!” 第58章 失控撩拨 “你这是莽撞!事情闹大,于你无益!”许羡怒斥。 “于萧若晴更无益!我娘都快被她们逼死了,两败俱伤,我也甘愿!至少断了萧若晴入宫为后的路!”沈多芙反唇相讥。 “无知!愚蠢!”许羡惊讶于沈多芙的自不量力。 皇权之下,权贵世家也顷刻覆巢,更何况缈小的沈家。 “西塘管不了,我就告到禹州去,闹到上京去!我娘要是走了,留我一个人孤零零的,我也过不了什么好日子了!我就跟她斗到底,我要叫太后看清楚,这样一个恶毒的女子,如何能做皇后?”沈多芙痛哭出声。 兴许她哭,是因为也知道自己说的是傻话吧,许羡无奈的上前将她揽入怀中,两人快步离去。 无忧无虑在身后一脸懵逼,你们还没说好,孟母怎么处理呢?怎么就走了呢? 杀呢?还是继续打呢?或者留一口气? 无忧无虑对视一眼,第一次这么茫然不知所措,这么无语。 见许羡淋着雨,无忧无虑赶忙撑伞追上。 回去的路上,两人无话,与来时不一样了,换作沈多芙全程冷着脸不看人,许羡时不时瞥她一眼。 恨意一旦被激起,沈多芙根本装不下去了。 脑子里不断回响着一句话,他护着萧若晴! 他又护着萧若晴! 都跟她成亲了,他还护着萧若晴! 那么喜欢护着萧若晴,怎么不娶萧若晴?来娶她干什么? 以他的权势,想让萧若晴当不成皇后,绝非难事,可他不会,他骂她愚蠢。 他根本不会为了她这么做。 沈多芙抬手扶额,天哪,她在痴心妄想些什么? 下了马车,两人快步走在风雨连廊之下。 在拐角处,沈多芙想去孟氏的院里,很自然的要与许羡分道扬镳,却被他提前一步攥住手,强势的拉着往新房的方向而去。 “我要去照顾我娘。”沈多芙心底生了气,因为萧若晴,她现在一点也不想面对许羡。 她怎么会忘了,许羡是为了萧若晴造反的男人,他对萧若晴的爱不比孟景程少,即便现在情爱不浓,但那有意无意的护佑,就足以让人心生不悦。 有他在,她休想动萧若晴。 因为救命良药,而生出的那些感激之情,瞬间烟消云散。 “你娘院里无人吗?用得着你照顾?何况这么晚了,你去了,反倒打扰老人家休息!”许羡同样憋着气,语气不善。 “我睡偏厅......” “沈多芙!” 沈多芙刚一开口,便被许羡厉声打断,他回过身,掐住她的肩,抵在廊下的红柱上。 雨丝如密网,时不时的倾漏进廊下,淋在两人身上。 许羡盯住沈多芙,满是冰寒之意。 “我的妻,心软是大忌!”许羡一字一句,说得狠了,犹如命令一般。 许羡气的是沈多芙一开始,便存了放孟母一条生路的念头,若是早早的绞死,便没这么多事。 “那便是我不配了!”沈多芙神情决然的回看向他,谁稀罕当他的妻。 她不想走前世的老路,可如今不过是换了一个男人罢了。 而这个男人,比之孟景程,也好不到哪去。 许羡眸光骤然瑟缩了下,有些诧异,她为何可以如此清白坦荡的说着气死人的话? “究竟谁给你的胆子,一次次挑衅我,激怒我,惹我生气?你是在欲情故纵吗?”许羡气得用力掐了下她的肩头,轻轻一扭,那细白的脖子就断了,却迟迟下不了手。 心头久违的无力感席卷而来,有一股情绪在体内爆胀,难以自控。 耳边炸开的是纷乱嘈杂的声音——杀杀杀! 仿佛千军万马在他耳边嘶吼。 全杀了,全死了。 这种无法掌控的感觉,他厌恶透顶,他的手朝着她脖颈缓缓靠近,拇指抵在她的锁骨处。 这个女人,若是换做旁人,早就是一具尸首了。 他的感官丧失,只望得见她娇艳小巧的红唇,一张一合,诱敌深入。 “我没有,我又不喜欢你,怎么可能对你欲情故纵......” 她浑然不觉他痛苦的挣扎。 那些话,他根本听不进去,喃喃道:“是你先撩拨我的,我本清心寡欲,是你......” 话未落,他失控,吻住她的唇。 四唇相接的那一刻,那柔软的触感,让他瞬间清醒了。 恼人的嘈杂声消失不见,廊下雨滴清脆悦耳,不多时,便浸湿他左肩处的衣裳。 醒归醒,他不可能傻到白白浪费这一亲芳泽的机会,亲都亲了,要疯就疯得彻底。 想通之后,他便专注于亲吻,手也终于落在了想了很久的位置上。 原来,是这么个销魂的滋味。 因为过于震惊,沈多芙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开始反抗,可许羡即便瘦弱,也是个高大的男子,并且是个心狠的男人。 他一手掐着她的下颌,强迫着她仰头承受他的亲吻,上下其手,将她摸了个遍。 起初,他的吻略显生涩,但很快便能找到要领,变得得心应手。 这种事,对于男人而言,仿佛天生就是无师自通。 沈多芙并非无动于衷,相反,她觉得任谁都受不了这般凶猛的攻势,她逐渐屈从,情不自禁开始回应。 雨再大,浇不熄烧得正旺的干柴烈火。 可令人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沈多芙做好了脱衣,与之共度良宵的准备,许羡却突然停了! 他抽身离去之时,眸光凌厉幽深,冰冷无情,似乎藏着让人一眼望不到的深渊。 转身就走,没有交代一个字。 沈多芙独自一个人待在廊下,夜风吹拂着她额前散落的碎发,表情无法言说。 她觉得自己此刻就像一块被烧红的烙铁,瞬间浸入冰水之中。 好像要碎了。 新房的烛火亮起,窗纸上印出那人的身影,时隐时现。 这个狗贼,比孟景程还不是个东西。 沈多芙咬牙切齿,真想活剐了他! 她气得狠狠踢了一脚廊下的红柱,想离开,但转念一想,该难受的是许羡,而不是她! 强吻的是他,做错事的也是他! 凭什么她要灰溜溜的逃走? 她偏要去他跟前晃! 第59章 大军压境 为了表示自己的怒火,沈多芙用力踹开房门。 屋里只点了一盏小灯,偌大的房,显得很暗。 成婚以后,她把床让给他睡,自己窝在暖阁的榻上,每夜都睡不好,她越想越气。 没良心的东西,待他那么好,她还如此护着萧若晴,护着她最不喜欢的女人。 凭什么他可以舒舒服服的鸠占鹊巢? 他换下来的玄色长袍,被随意的丢在暖阁的榻上,沈多芙拿起来,衣袍湿漉漉的,还留有一些他微弱的体温,她心下咯噔一声。 他淋雨了? 许羡更衣完,从屏风绕出来,见到沈多芙拿着他的外衣立在房中,显然很意外,微微一愣。 下一秒,沈多芙反应迅速,闪身跳上大床,躺下,闭眼道:“今晚我睡床。” 许羡熄了灯,走至床边,睨着她横在最外面的身体,眸光一暗,冷声道:“往里挪。” 沈多芙不理会,想着许羡会知难而退,一个大男人,总不至于要和她抢床睡? 可惜她想错了,许羡不是大男人,是卑鄙无耻的小男人。 他手脚并用,将她用力踹到床里面去,他躺下背对她,右手环住左手臂,闭上眼。 沈多芙气鼓鼓的看着许羡的后背,这个男人真是要多无情有多无情,她不禁暗自揣测,他莫非是不行? 所以才那么变态。 他曾说过,他小时候常受欺凌,他从小就是美男子,沈多芙从商,与一般闺阁女子不同,她见多识广。 有一些老男人,尤其喜欢虐待漂亮的小男孩。 难不成,小时候让人玩坏了? 这么想来,沈多芙浑身发毛,气消了一大半。 见他呼吸紊乱,后背微微的颤抖,她想问他是不是淋了雨,伤口疼? 但犹豫了一会,她又觉得痛死他算了,关她屁事。 困意袭来,便沉沉睡过去。 黑夜无边浸染。 许羡转身睨着沈多芙的睡容,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疼痛,忧郁甚至还有一些无能为力的心慌,各种反常的情绪杂糅在一处,极易生出梦魇。 大军压境,从城楼向下望去,黑云密布。 如死神降临人界。 两军交战,先斩质子。 利箭从远处飞来,射入瘦小的身躯,他像一只在空中飞翔的小鸟一样,被利箭击中,重重的砸在后方。 “杀!” “杀!” “杀!” 大敌当前,没人在意一个中箭倒地的孩子。 他们以为他死了,他也以为他活不了了。 他倒在角落里,身上淌着血,他的死就像是一个开关,开启一场毁天灭地的战争。 到处都是死人,都是血腥。 漫天的沙尘被卷起,无数的刀剑被抛向半空中。 他知道它来了,龙吸水如东海蛟龙,向城楼逼近,大雨滂沱,惨叫声不绝于耳。 ... “箭射偏了一分,没抢到要害,命是保住了,只可惜左手废了。” “北霁欺人太甚,拿个赝品来搪塞!岂有此理!本王的儿子半路服毒自尽,这废子一个,活着何用?还拿如此珍贵的药材去救他?” “阿泽,他们弃了你,你忘了吧,别回去了!” … “数十万大军尽赴国难,国君被掳,实乃国之大耻,可杀不可辱,一国之君,岂有脸面苟活于世?” “阿泽,你要回去,你要活下去!要雪耻!” ... “不要!” 许羡猛地睁开眼,眼底难得显露出惊慌失措,梦里出现太多人,一桢一桢快速闪过,眼花了乱到他作不出任何反应,浑身无力,指尖颤抖。 沈多芙躺在他身侧,两人面对面,仅分寸之隔,她杏眼圆睁,有些幸灾乐祸的笑说:“夫君,又做噩梦了?”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晨光熹微,鸟儿吱呀乱叫。 床榻之上,她笑得娇俏如花,见他并无反应,只是怔怔的盯着她瞧,她略感无趣,敛了笑,打算起身,从他身上跨下床去。 刚一动,便被他用力扯进怀中,她栽倒在他颈窝之中,滚烫的体温源源不断的朝她散发出来。 “你又发烧了。”沈多芙轻叹一声,昨日她淋的雨可比许羡多多了,她都没发烧,他竟然烧起来? 她不禁想着,以后若是同他翻脸,直接迎头给他浇一盘冷水,保准他丢半条命,病死算了。 许羡轻轻嗯了一声。 “我给你拿条湿帕子吧!” “不必。” 其实,沈多芙是想从许羡身上起来的,被他无情的拒绝,就连呼进肺里的空气。都是他高热的体温。 “你身子实在太烫了,大夏天的,你这样抱着,我不太舒服。”沈多芙忍无可忍的抱怨一句。 话音未落,许羡松开了她。 不对,是他丢开她,用力的丢开她。 他起身,修长的手指捏着眉心,坐在床榻旁,留出空间,让沈多芙可以下床,她一溜烟跑进屏风内。 换完衣服出来,见许羡仍然维持刚才那个姿势,闭着眼不看人。 她本想就这样离开,但胸口堵着一口气,死活咽不下,走到房门口,又返回去,对许羡说:“你什么意思?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许羡不回应。 “昨夜无缘无故把我嘴都亲肿了,今早又抱着我不松手......” “夫妻之间,做这些事有什么问题?你想说什么?” 许羡皱着眉头打断沈多芙,站起身,他本来就高,眼下站在床踏板上,显得更高了,气势十足的睨着她,嘴角勾着一抹玩味的笑:“你在怪我昨夜没有做到底?” “当然不是!我是想同你......”约法三章。 “你想要,现在可以继续!来啊,满足你!” 沈多芙再次被许羡打断,他说完便朝她靠近,她吓得连连后退,被他的无耻惊到了! “神经病啊!”沈多芙转身,迅速离开。 她像避着什么不祥之物,走得匆忙,未见到身后的许羡,落寞的站着,眼底闪过一抹悲凉之色。 与此同时,一骑快马敲开西塘城门,直奔西塘府衙。 “禹州堤坝塌方,死伤惨重,有暴民犯上作乱,禹州府兵不敌,速报知府大人!” 萧河闻声急忙跑出屋子,因为着急,在门口跌了一跤,看完邸报,脸色大变,声音颤抖着命令道:“快!关闭城门!不许任何人进出!西塘所有府兵严阵以待,准备随时抗敌!” 第60章 禹州暴乱 暴雨连下几日,好不容易停下,城门却关了,府兵各个身披盔甲,做好了随时迎战的准备,严守城门,时不时登高眺望禹州的方向。 听闻禹州暴乱,西塘人心惶惶。 “咱们西塘距离禹州不过三十多里,那边一乱,我们西塘第一个遭殃,流民往这跑,没东西吃过来抢,伤者也往这边送!” “是啊!知府大人贪生怕死,我亲弟弟好不容易逃出禹州,想投奔于我,现下在城外,不让进!我都愁死了,我就这一个弟弟!” “两城离得这么近,谁家还没有几个亲戚在禹州,如果开了城门,有暴民混在其中,我们西塘也要跟着乱!谁负得了这个责?” “听说萧姑娘带着城中的大家闺秀,一大早就起来做吃食,准备在城楼之上,向流民投掷干粮。” “真是心善的姑娘,简直就是菩萨心肠!难怪太后想让她当皇后!” 季怀瑜坐在马车里,本打算出城回禹州,听着街道两旁的议论,几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每晚做着抄家的噩梦,担心的夜不能寐,没敢跟任何人说。 没料到,禹州城竟然先乱了。 “改道!去萧府!”季怀瑜撩车帘,对车夫吩咐道。 很快,马车停在萧府角门,季怀瑜一路狂奔。 主院内,萧河一脸愁容歪在太妃椅上,嘴里念念有词:“怎么会出这种事?禹州暴乱,八百里快马回京也要一日一夜,眼下上京恐怕还未收到消息,万一暴民打过来,禹州都镇不住暴乱,我西塘何德何能啊?快些去叫师爷多写几封信,散出去,让周边的总兵都前来支援!” “京师派兵来,我西塘也必定沦为与暴民对峙的军营重地,那么多军需我上哪去找钱?快些去叫师爷来,查查粮仓,查查账上有无纰漏,万万不能让人趁乱拿住了错处!” “哎呦,这如何是好啊?愁死我了!禹州怎么就乱起来了?” 说着说着,萧河就干嚎起来,过一会又想起什么来,踢了一脚身旁的下人,命令道:“赶紧去准备一下,让若晴做船,从水路回京!” “姑娘正在做馒头呢!” “还做什么馒头?真是拎不清,现在这种时候还顾忌什么名声?快些去唤她来!” “舅舅!”季怀瑜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禹州暴乱,此事当真?” “我比你还希望此事是假的!”萧河烦躁的斥道。 “那我爹呢?我爹手底下那么多兵,也管不了吗?”季怀瑜难以置信。 “你爹?”萧河一个头两个大,大声斥责,“你爹贪得无厌!那贪污受贿的账册已经上达天听,皇上龙颜大怒!恰好这几日暴雨下个不停,堤坝塌方,天下皆知,此祸是你爹贪财之过,本就民怨沸腾,你爹还带兵暴力镇压,滥杀无辜,暴民反了!他若是死了倒也就罢了,万一活着,朝堂之上,哪个能饶得了他!” 听此,季怀瑜只觉天塌了,站立不住,跌落在地。 “怀瑜,你这几日都住在沈家?许大人可还在?”萧河突然想起来许羡好像是向京师告假,仍借住在西塘。 “舅舅,你打开城门让我回去吧!无论如何,我得回去看看!”季怀瑜哭着求萧河。 萧河长叹一声,劝道:“你一个姑娘家,回去能改变什么?城外好危险的,老老实实在这待着吧!” 萧河走到门口,大声喊来下人:“快去,快派人去沈府把许大人请来,就说我有要事同他相商!” 话落,萧河又觉不妥,改口道:“算了,我亲自去一趟!” 在随从的搀扶下,萧河匆忙出府。 沈府。 沈多芙正在陪孟氏吃早饭,闻此消息,震惊得连筷子都握不住。 此次暴雨,造成禹州堤坝塌方,祸延千里,前世也有这件事发生。 因为水患久治不好,每年逢暴雨都要塌一两个地方,只是塌得轻或者重罢了。 前世,这次塌方并未造成很大的伤亡,朝廷如往年一样,派人发粮发银子,很快就安抚过去,但这一世却引起了禹州暴乱? 此事,必定加速季家灭亡。 “忙去吧!不用陪着我了。”孟氏见沈多芙心事重重,便挥手让她走。 商行虽说有二叔和三叔暂管,但很多事也要提前安排,此种紧要关头,禹州商行那边还不知是个什么境况,沈多芙心底多少有点担心,想飞鸽传书去禹州。 想到飞鸽传书,沈多芙就惦记上许羡的鸽子。她养的鸽子,白白胖胖,光会吃,出去飞一圈,信还在腿上,不靠谱。 沈多芙举棋不定,刚与许羡闹僵,不到半个时辰,又去寻他,岂非脸上无光? “女人呢,性子和软着些,招人疼。”孟氏轻拍了下沈多芙的手,先行一步起身离开。 孟氏一走,沈多芙坐不住了。 刚一出门,就碰见史彦玉急匆匆的跑进来,开口就问:“季姑娘呢?” “不知道啊,一早上没见她人影。” “糟了!她说过,雨一停,她就回禹州。”史彦玉转身就要走,忽地想到什么,又扭头对沈多芙说,“孟景程的娘,今早发现,死在家中。” “???”沈多芙瞠目。 第一个念头,就是许羡还是将人灭口了。 过后,她拉住准备离开的史彦玉,急问道:“可有留下什么自白书,认罪书,承认自己畏罪自杀什么的?” 史彦玉疑惑的摇头:“没听说。出了这么大的乱子,谁还有闲心去管这么一个糟老婆子?死了才好!” 沈多芙瞬间将许羡排除,他从来不做无用功,孟母的死,他不得搅得西塘人尽皆知,他就不是许羡!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昨夜许羡高调夜审孟母,把那人惹急了,连夜去灭了口。 走过风雨连廊,在新房门口,沈多芙和许羡迎面碰上,见他着一身青蓝锦袍,端得一副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京官模样,俨然就像要出门招蜂引蝶。 哦……不!是出门主持大局。 与之前不爱出门,在家里就套一件宽松的麻布衣,随时要去睡觉的模样,简直天壤之别。 她狐疑的问:“你要去哪?” “有事。”许羡简短的回答,大步朝外走,无忧无虑紧随其后。 第61章 一己私欲 “什么事?”沈多芙跟在身侧追问。 像是要将她甩开似的,许羡故意走得飞快,她稍一不留神,就被甩下几步之遥。 许羡突然变冷淡的态度,让沈多芙多少有些退缩,追着男人跑,她觉得很没意思,她倏地止住脚步,轻声问:“你这么急,难道禹州暴乱,与你有关?” 闻言,许羡猛然刹住脚,无忧无虑满目震惊的回头看沈多芙。 “少夫人,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无虑轻斥。 “大人是朝廷命官,如今借居西塘,禹州暴乱,大人自然揽责于身,不能不管!”无忧说得冠冕堂皇。 许羡转过身,脸上不见怒意,显得稀松平常,朝沈多芙靠近。 直到人到了跟前一步之遥,沈多芙目光平视,落在许羡的胸口处。 她以极低的音量,把她的猜想,轻说出口:“卫东的账簿已送到皇上跟前,皇上必是迫不及待要处置季九舟,有太后力保,季九舟可活!无非就是隔靴搔痒,没有什么大的作用!” 前世许羡搜集了那么多证据,季九舟也不过被判了流放。 她继续道:“账簿只是一个导火索,你算到这几日有暴雨,那些偷工减料的堤坝被冲毁,是再平常不过的事,只要有人从中煽动,贪污加杀戮,便可轻而易举的激起民变,让季九舟毫无翻身之地。” 许羡抬手扣住沈多芙的肩,轻轻往怀里带,嗓音冰冷:“你说这些……与我有什么关系?” “你被困禹州,在季九舟的眼皮子底下,想走就走,可见禹州有你的人。如此天赐良机,你岂会错过?”沈多芙被他揽得很紧,踮起脚尖,将下颚搭在他的肩头,才能勉强呼吸。 “在你眼里,我是什么样的人?” “为一己私欲,枉顾他人性命之人。”在她眼里,许羡就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无所不会的瘟神,他若不造反,必能替那懦弱的小皇帝开创盛世,结束十几年的边境战乱。 不惜一切代价,坐上龙椅,看着分崩离析,民不聊生的国家,他会开心吗? 百姓活不下去,落败为寇,山匪海盗横行,害她生意都不好做。 他当帝王,治理国家怎么样,她是没机会看到,只看到因他而生灵涂炭的北霁朝,满目疮痍。 沈多芙的回答,让许羡咧嘴笑起来,笑得胸腔剧烈起伏,他在她耳边,轻声问:“娘子,你怕死吗?” “怕。” “我看你一点都不怕。”许羡忽地变脸,声音很沉。 “……” 沈多芙感觉许羡扣住她的手臂,仍在不断收紧,似要将她勒成两半,她想挣脱他的怀抱。 “许大人,许大人……” 萧河捏着前袍,匆匆忙忙从大门口拾阶而上,刚过影壁,就见光天化日,许羡和沈多芙搂抱在一处。 “哎哟……”萧河当即刹住脚,转过身,“非礼勿视。” 许羡松开沈多芙,他的手仍然扣在她的腰侧上,不让她离开他身侧半分。 “萧大人,我正要去找你,没成想你先来了!”许羡对沈多芙展颜一笑,温柔的说,“娘子,煮一壶好茶,我与萧大人有要事相商。” “好!”沈多芙心有余悸的迎上他的眸子,方才在他怀里,她真的感觉到了窒息,他定是对她起了杀意,眼下又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 少顷,沈多芙端着茶水进茶厅,萧河正口若悬河的说着禹州的情况,许羡沉默不语,细心听着。 茶盏轻轻放置在他手边,他第一时间抬眸朝她看去,目光定定的,越发的深沉。 细腰如柳,不盈一握,如娇花照水,妩媚多情。 “许大人?你在听吗?”萧河愁得汗水直冒,连连抬手擦汗。 许羡回神,嗯了一声:“在听。” 沈多芙意味不明的瞥了许羡一眼,萧河知道的他都知道,萧河不知道的他也知道,这些老旧的消息,听的他昏昏欲睡。 许羡的目光随着沈多芙移动,直到她走到他身后站立,他才开口说道:“萧大人不必如此惊慌,暴民生乱,一群乌合之众罢了,连累不到西塘!” “许大人,不可轻敌啊!季总督都没镇住的乱子,我们西塘,满打满算也才六百的兵力啊!” “六百已足够迎敌!季总督没镇住,是季总督的问题!想必是他们内部出现了分歧。何况京中闻讯,必定迅速出兵镇压,我们守城即可。” 许羡说得笃定,且语带轻松,显得萧河格外的扛不住事,萧河拿帕子擦汗,末了又问:“那依许大人之见,城外流民叩门,我们只当不知?一切等京师的旨意来了,再行事?” 沈多芙嫌恶的瞥向萧河,正经事干不了一件,甩锅倒是一把好手。 “大人不好了,萧姑娘那边出事了!”萧府下人慌慌张张的跑进门。 萧河一听,刚冷下去的汗又疯狂冒出来,猛地起身,神情紧张道:“她能出什么事?” “姑娘去城楼布施馒头,不小心坠楼了!” “啊?!”萧河热血冲脑,一下直挺挺的昏过去。 “萧大人!”沈多芙冲过去,死命掐人中,拍打着萧河的脸,大声喊叫,“来人!快点!” 身侧一阵疾风卷过,沈多芙再抬眼时,偏厅内已不见许羡的身影。 萧若晴坠楼? 城楼那般高,若是当真坠楼,哪还有命活? 沈多芙可不信,萧若晴会死得这么轻巧。 “若晴……扶我去找若晴!”萧河迷迷糊糊的没有醒来,嘴里哎呀哎呀的呻吟着。 “青寻,你赶紧去找辆马车,把萧大人送医馆去!”沈多芙安抚的拍了下萧河,“萧大人,别着急,马上就送你去找若晴。” 马车自沈府东角门而出,停在了离城楼最近的医馆门口,沈多芙瞥了一眼高耸巍峨的城楼,隐约见到几个人影聚在上面。 安顿好萧河,沈多芙朝城楼走去。 城中百姓齐聚在城楼之下,围得水泄不通,议论声不绝。 “出了这么大的事,知府大人怎么还不来?那些人都杀红眼了,城门绝对不能开!” “这也不是你我能说了算的!外头死了那么多人!那些惨叫声你没听见吗?” 第62章 以夫为重 “现在就看许大人怎么决断了,幸亏还有个许大人能扛事!这么年轻,这么俊俏,怎么就便宜了沈多芙那个死丫头了?” “是啊,要配也该配人美心善的萧姑娘啊!你看她为了非亲非故的流民,哭得多惨。” 听着身旁两个大婶的交谈,沈多芙忍不住开口问道:“萧姑娘不是坠楼了吗?” 因为城楼很高,她高仰着头也只能看到几个人头,根本看不清城楼上的人在干什么。 那两大婶瞥了沈多芙一眼,轻啐道:“沈多芙,说你配不上许大人,你还不高兴!你不高兴就不高兴,你咒人家萧姑娘干什么?” “我是听说萧姑娘坠楼了。”沈多芙挤不到更前面去了,只能求助身旁的人,“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有人回道:“坠楼的不是萧姑娘,是萧姑娘身边的丫鬟!萧姑娘让丫鬟把馒头装在竹篮里,用绳子吊下去,谁知那些流民居然想顺着绳子往上爬,一个不注意,丫鬟就被扯下城楼,当场就摔死了!” “你说这事闹的,萧姑娘也是好心,都被这般对待,那丫鬟自幼跟着萧姑娘,情同姐妹,如果萧姑娘入宫为后,那丫鬟搞不好就是个后妃的命,可惜了!” “这些人太过分了,城门今日敢开,明日西塘就是下一个禹州!” 见身边的人言之凿凿,沈多芙意外道:“不至于吧?” “谁也没料到这次会如此严重!季总督都来避祸了,城外叩门,守将领了知府之令,不肯开,季总督就开始杀人,扬言将流民杀光,就不怕有暴民混在其中,现在城外尸横遍野,只剩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了!” “萧姑娘哭成泪人了,甚至跪求许大人下令开城门,放妇孺进城。现在许大人与季总督城楼上对峙,要是我是许大人,萧姑娘这么求我,我什么都听她的!哪个男人受得了?” 太阳悬于高空,沈多芙听完,只觉浑身冰凉。 季九舟比许羡还要杀人如麻。 “快看快看!许大人和萧姑娘下城楼了!” 有人高喊一声,人群霎时躁动起来,各个都伸直了脖子去看。 只见城楼之上,许羡走在最前面,快步下楼,萧若晴紧跟在他身侧,似乎是拽着他的衣袖,泪眼涟涟的仍在哀求着什么。 许羡下楼的速度很快,不稍多时便瞧不见人影。 “哎呀,萧姑娘是不是累晕过去了!” “晕哪了?许大人接没接住萧姑娘?” “什么?萧姑娘晕在许大人怀里了?赶紧叫大夫先过来!” “许大人下令开城门!” 开城门放流民进城,竟然不及萧姑娘和许大人搂在一起,更让人情绪激动。 谁都想冲到前面去看热闹,人群像海浪一样推着人往前。 唯独沈多芙一人,蓦然转身,退出拥挤的人群。 城楼下的沈家商行,就在医馆旁,因为就开在城门口,往日与禹州互通消息也都在这家商行。 商行里面空无一人,伙计们本是聚在门口,伸着头张望城楼的方向,见沈多芙走来,立刻回铺子。 沈多芙和掌柜交代:“禹州乱了,你立刻飞鸽传书到禹州,布庄绣坊关门闭店,无事不出门……” 旁边有个妇人,嗤笑一声,沈多芙顿了一下,扭头看向那妇人,妇人身着桃色长衣。 是这家商行掌柜丧妻后,新娶的继室,据说是沈三叔家里某个妾室的表姐妹。 那桃衣妇人瞧着年轻貌美,把掌柜迷得五迷三道,日日带在身边,一刻不离,在这家商行里头,俨然一副老板娘的做派。 “少夫人,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桃衣妇人起身,朝沈多芙走过去。 “既然知道不当讲,就别讲了!”沈多芙往日不愿与不相干的人计较,今日却格外容易动怒。 桃衣妇人不以为意,掩嘴笑道:“你不是大老爷亲生的,不过就是个抱养的孩子,这事全西塘都知道了,这世上真是挑不出来比你命更好的人了,你看老爷夫人待你如珠如宝,现今又做了官夫人,别人求都求不来的!要我说呀,做人呢,要知恩图报,不是沈家人,就别觊觎沈家的钱财!不是你的别要!” “你当自己是个什么货色?一个逼死原配上位的贱人,也敢在我面前叫嚣?”沈多芙疾言厉色。 “我夸你呢,怎么不识好歹?”桃衣妇人生气的嘟囔。 “我也夸你呢,你怎么听不出来?”沈多芙反唇相讥。 “你......” “姑奶奶,快别说了!”掌柜的护妻,赶忙将桃衣妇人请出铺子,转头对沈多芙道歉,“少夫人宰相肚里能撑船,不与她一般见识。” “你是不是不想干了?不想干就滚!”沈多芙余气未消。 掌柜的脸上笑意僵了僵,低声道:“我滚是可以,只是少不了得提醒一句少夫人,您如今身份实在尴尬,咱们西塘的几家商行掌柜都是本家人,您让我滚了,只怕挑起争端和恐慌,更难服众了。西塘尚且如此,外地的商行您还管得住吗?” “这自古以来,商行大当家的都是男子,若不是咱们故去的大老爷爱女如命,宠着您,谁愿意听命一个女子?我也是自幼看着少夫人长大的,如果您听得进劝,就听听我说的,许大人前程似锦,妻子从商,反倒会碍了他的前程,您不如权当享福了!女人出嫁,当以夫为重!” “够了。” 掌柜的还想再说,被沈多芙抬手打断。 这些话,她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好像全天下一夕间都在劝她放下重担,好好的相夫教子,可是她家的那个夫,不是良夫。 上一辈子,她就知道不能依附男子,只有攥在自己手里的东西,才是可靠的。 “少夫人!萧大人醒了!”医馆的药童过来,提醒沈多芙。 沈多芙嗯了一声,走出铺子,回头依依不舍的看了一眼沈家商行的匾额。 医馆内,沈多芙替萧河交了诊金,顺便给母亲要了几帖安神的药,趁着药童去抓药的空当,她走进诊室,本想跟萧河打个招呼再离开,可是找了几圈,都没瞧见人。 细问之下,才知道萧河一醒来,便闹着要去寻萧若晴,想必是离开了。 第63章 不如死了 外头突然闹哄哄的,有剧烈的争执声,听着像是季九舟的大嗓门。 沈多芙坐在诊室里,闻声正打算出门去看个究竟,门外便有人被抬着冲进诊室,她不得已侧身避过。 两个药童如临大敌的将伤者抬进,迅速离开去煎药,伤者脑袋上绑着绷带,即使一身脏污,也能瞧得出来衣料的华丽。 见无人在旁伺候,沈多芙便拧了条水帕,替那伤者擦掉脸上的污渍。 五官精致,轮廓分明。 沈多芙定盯一看,暗吃一惊。 这是萧星朝? 萧家最尊贵最有出息的嫡长子,据说无论人品才情,皆是上品。 上辈子早早的英年早逝,死因不详,沈多芙对此人仅有一面之缘,她曾暗暗猜测过,搞不好萧星朝也是被许羡搞死的。 毕竟许羡要搞垮萧家,萧星朝就是最大的一只拦路虎。 “暴雨连下几日,堤坝哪年不塌?出兵将几个带头闹事的杀了就是,每年都是如此,每年都无过错!偏偏今年,你让萧星朝来治水,他会治个屁啊!” 门外传来季九舟的怒喝声,萧星朝被惊醒,迷迷糊糊睁开眼,看着沈多芙,她却浑然不觉。 她放下帕子,躲到门后去听。 “许羡,萧星朝与你多年同窗,素来兄弟相称,他是什么性子,你比我清楚得多!坝上砸死人了,他非得亲自去安抚,他以为他是萧青天,其实就是个大傻冒!暴乱发生时,全军被下了泄药,溃不成军,竟被一群乱民杀了个片甲不留!要不是我去的及时,萧星朝连命都没了!” “说我贪污之过,都说是我的罪过,你许羡好得很,你连卫东都收买了,那账薄就是你让他送到皇上面前的吧?你为了扳倒我,真是煞费苦心了!” “你狼子野心,孟景程跟我说的时候我还不信你有这么大的能耐!你说此次暴乱,是不是你暗中谋划,其罪等同谋逆!我要去上京面圣,你可敢与我一同去对质?你可敢当着皇上和太后的面,说你此次欺君之行,绝无私心?绝无错漏?” 季九舟疯了,举着大刀,对许羡大放厥词,许羡全程冷着脸,一言不回,任由季九舟骂个够。 “季总督,消消气,一切等星朝醒来再说!星朝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咱们谁都难辞其咎!”萧河充当和事佬,横在季九舟和许羡之间,季九舟说的什么啊,胡言乱语的乱扣帽子,萧河光听着,吓都吓死了,得亏许羡宽宏大量,不与之计较。 这种剑拔驽张的气氛,沈多芙神色紧张的又将自己往后藏了藏,不敢出去。 仅退了一步,后背便撞上一堵温热的墙,她怔了一下。 身后倏地伸出一双手,紧紧抱住她,她吓得花容失色。 “啊!”她尖叫一声,拍掉那双手,扭头对着身后的登徒子,抬手就是狠狠的一巴掌扇过去。 身后那人没有防备,被扇倒在地,惨叫一声,便晕了过去。 是……萧星朝? 外头的人闻声闯入,见此情境,神色各异。 季九舟率先发难,举刀对着沈多芙:“你对星朝做了什么?” 许羡快步上前,将沈多芙拉至身侧,低声问她:“你怎么在这?出什么事了?” “我来给娘拿药,谁知这人突然从背后抱我。”后半句,沈多芙凑到许羡耳边极轻的说了一句,说完脸烧红了。 “???”许羡瞠目,表情相当震惊。 萧星朝是出了名的正人君子,言行举止简直照着圣人书去做的一般,京中同僚常笑话萧星朝,说这人娶亲之后,洞房夜恐怕都要娘子来教。 怎么会去抱一个陌生女子?这话若是换作任何一个女人说出口,许羡都会以为这女子心怀不轨。 但眼下她低垂的两眼微红,紧攥着他衣袖的手在轻轻颤抖,像只受惊的小栗鼠,躲着不见人。 许羡登时怒火中烧。 “来人啊!大夫快来!看看星朝!不能让他死了啊!”萧河手脚慌乱的,跪坐在地,拿手探了探萧星朝的鼻息。 大夫进来,先掐人中,再含一口水,对着萧星朝喷出去。 很快,萧星朝醒了,缓缓坐起来,搓了搓眼,目光漾漾的环顾四周,在万众瞩目之下,瘪着嘴,哇的一声哭出来。 “娘亲,我娘亲呢?刚刚还在这,怎么不见了?星朝头好痛,要娘亲抱抱!娘亲!!!” “……” “……” “……” 众人皆惊。 沈多芙再不了解萧星朝,也知道这不正常,一下释怀了,没有人会和一个有病的人计较。 她越过许羡的肩头,探出去看萧星朝。 就一眼,被萧星朝抓了个正着,他止了哭,嘿嘿一笑,从地上爬过去,抱住沈多芙的大腿。 “娘亲,你藏在这?你要跟星朝玩躲猫猫吗?” “你年纪比我都大,我怎么生得了你?”沈多芙大惊,甩着腿,想把萧星朝甩掉。 许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一脚就将萧星朝踹开,厉声呵斥:“你发什么疯?给我清醒一点!” “娘亲,他踹我,他坏坏!娘亲别不要星朝!”萧星朝被踹坐在地,又大哭起来,两条长腿死命蹬。 “星朝痴傻了?这……还不如死了呢!”萧河跌坐在地,也想哭了。 待众人都回过神来,派人找了全城的大夫都来看诊,给出的结论,大差不差。 脑部遭到重物击打,失忆了,如今约摸像个三岁小童的样子,时间长了,可能会好,也可能永远也好不了。 至于为何会认沈多芙为娘亲,萧河解释道:“星朝三岁没了亲娘,在他心中,大抵最想的就是娘亲,她娘亲去世时也就多芙这般年纪,睁开眼见的第一个女子就是多芙,妇人梳的发髻都差不多,应该是认错了!” 萧星朝的生母死了二十多年了,萧星朝哪里还记得母亲长什么样子,醒来见到谁,谁就是娘。 萧河觉得这就跟刚出生的小鸭子,睁开眼第一眼看到谁,就把谁当母亲,是一个道理。 萧河能理解并且接受,但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接受。 “什么叫应该认错了?本来就是认错了!”许羡气愤的纠正,这么说来,萧星朝真的抱了沈多芙。 他想宰人的心都有了。 第64章 洗劫富户 “是是是!本来就是认错了!许大人别跟个孩子计较!”萧河在许羡黑沉的脸色下,岔开话题,“我回去就给星朝找个奶妈,绝不会再让他认错人了!” 孩子?! 许羡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了什么叫无语! 他没再说什么,拉着沈多芙转身离开,道路两旁的人都走空了,两人走上马车。 “娘亲!” 萧星朝冲出来,手脚并用的想上马车,许羡被吓一跳,眼疾手快的把沈多芙狠狠一推,推进马车里。 沈多芙被推得跌了一跤,惨叫一声。 无忧无虑见状,当机立断扬起马鞭,马车倏地飞驰出去。 “娘亲!别走!娘亲!” 萧星朝跟着马车跑,一边跑一边拍打着车门,表情惊恐,哭声震天。 萧河急得险些再一次晕过去,忙踹了两脚身旁傻站着的随从:“愣着干什么?能让他这么当街发疯吗?还不快拦住他!” 随从得了令,将萧星朝压制住。 “娘亲!救我!”萧星朝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响彻整条长街,将街道两旁的人全都吸引出来看热闹,窃窃私语。 沈多芙心慌成狗,她揉着摔疼的腰,坐到许羡身侧。 她不懂,到底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这辈子究竟要丢多少脸才行? 许羡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很快,马车从角门进入沈府,沈多芙心里想着事,并未去注意许羡,一心想去母亲那商量事情,下了马车,便径直往孟氏的院子走。 许羡从身后攥住她的手腕,她止住步伐,视线恰巧落在许羡的左肩头,青蓝的蜀锦锻子,依稀可见青竹纹饰,左肩上有一块不明显的污渍,仔细辨认,看得出来是女人印上去的口脂。 沈多芙立刻想起来,许羡在城楼下搂抱过萧若晴,虽未亲眼所见,但这枚口脂印却让她生了嫌厌之心,顿时觉得许羡身上全是萧若晴的味道。 烦人的臭男人。 “有事?”沈多芙语气不善,对着许羡摆不出半分好脸色。 许羡微怔,眸子里翻涌着怒火,想说的话一时哽住,力气全花在压制火气上。 见他无言以对,沈多芙疑惑的看向跟在身后的无忧无虑。 无忧无虑更是一脸茫然,猜不准许羡的心思。 无忧提醒道:“大人,事出紧急,您身上带着御令,可直接调令各府府兵,我们先将季九舟拿下,万一让他跑了,就不妙了!” 无虑瞧了眼许羡,又瞧了眼沈多芙,大人怕沈多芙被萧星朝抱走,可以理解,眼下送回府了,总该放心了吧? 怎么还在这里纠缠? “滚!” 许羡轻斥一声,沈多芙识趣的滚了,刚抬脚离开,便被许羡拽回来,抵在墙上,他双手撑着墙,将她困在方寸之地。 见状,无忧无虑才知要滚的人是他们两个,立刻马不停蹄的转身,逃也似的跑了。 “季九舟逃来西塘,禹州那些反贼必定杀过来,快就今夜,迟则明早!能让季九舟落荒而逃,不是泛泛之辈!西塘一旦沦陷,反贼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洗劫当地富户!你收拾东西,带上岳母立刻去上京。” 许羡说得好认真,好似天真的要塌了似的,未料到沈多芙听后竟然一丝紧张也无。 “那夫君呢?”沈多芙淡淡的反问。 “我暂时走不了,要死守西塘。” 听到许羡这么说,沈多芙险些忍不住,要冷笑出声,她暗自揣测抱都抱了,他开始对萧若晴动心了吧? 萧若晴装良善,许羡装忠臣,真是好般配的一对壁人。 “我娘身子不好,根本撑不住去上京这一路颠簸。”沈多芙哪里能如许羡的意,她勾唇笑道,“我相信有夫君在,西塘出不了乱子。” 许羡眸子微冷:“你以为我在诓你?” “不!我相信你,我比任何人都相信你!如果真如你所说,暴民冲杀沈府,那夫君也大可放心,我必第一时间自尽,绝不受辱,绝不让你蒙羞!” 闻言,许羡神色微僵,难以自控的一手掌住沈多芙的腰侧,想将她纳入怀中,没料到她反抗激烈,他不悦的轻斥:“怎么?别人抱得?我抱不得?” 话是脱口而出的,说完,他自己都被酸到牙疼。 他极其厌恶这种不受控的感觉。 沈多芙挑眉。 她才反应过来,许羡是介意萧星朝刚才抱了她一下,她微微红了脸,拿手指戳着他的肩头,冷声道:“这里脏了,夫君还是回屋,换件衣裳吧!” 许羡垂眸,瞥向她食指指向的位置,他才发现,有一枚口脂印,落在左肩头的衣裳上,连唇纹都清晰可见,引人浮想连篇。 这口脂印,越看越明显,越看越觉得印在他脑门上一般。 他竟然顶着这么一枚口脂印出门,招遥过市,当着全城百姓的面上城楼,下令开城门? 难怪方才萧若晴总有意无意的盯着他左肩瞧,瞧得他一肚子火。 “沈多芙,你故意的?”许羡眉眼一跳,再一抬头,哪里还有沈多芙的影子。 他气极,又无奈,抬脚狠踹了一下廊下的柱子,转身离开。 孟氏的屋子。 “怎么样了?听说城门外死了很多人,这个季总督真真是造孽!”孟氏刚睡醒,正在吃燕窝,见沈多芙进来,便让下人再去盛一碗。 怕孟氏担心,沈多芙只淡淡嗯了一声,宽慰道:“放心吧!已经传信回京师了,全城戒严,乱不到西塘来!” “那就好!”孟氏长叹一声。 沈多芙吃了几口燕窝,心不在焉的说:“娘,你觉得我把掌家权交给二叔三叔,怎么样?” 孟氏愣了一下,抬头看了沈多芙许久,未曾言语,沈多芙心惊胆战的说:“娘别在意,我就是随口一说,您若是不同意就当我没说!” “商行里很多老资历的掌柜和账房都是本家人,芙儿,你的身世被揭开,想必日后想要掌家会很难,不能服众!我以往最担心的就是这个,怕你接受不了,今日你自己提出来,我也算了却了一件心事!沈家的东西留给沈家人吧!我们就不争了!” 孟氏心里明白,女子成婚后以夫为重,沈多芙将来定要跟着许羡回京,沈家商行对于她来说,没那么重要了。 何况,她不愿意女儿那么辛苦。 第65章 无心情爱 孟氏放下燕窝,起身到一旁的妆匣里取出一张地契,放到沈多芙的手里,继续说:“你爹在的时候,你一直闹着你爹,想开家酒楼,你爹给你买了,本想给你当嫁妆,只是还没弄好,人就走了。” 沈多芙垂眼看着地契:“我都忘了,我以前最想做的事,就是开一家酒楼,请个说书先生,天天有八卦故事听。” 孟氏没有听出来沈多芙话语中的落寞,叹息道:“掌家权交出去,你就闲了,开家酒楼找点事做,别让自己闲着!” 别总盯着夫君的后院。 最后一句话,孟氏犹豫了下,没有说出口。 沈多芙爱孟景程时,醋意可大得很,孟景程上街买个东西,跟铺子里的小姑娘多说两句,她都要气上好几天。 早些年,孟景程被她闹的,身边除了她,连只母蚊子都见不着。 孟景程他们都拿捏不了,更何况是许羡,为人妻,总有一日,要学会大度,否则苦的是自己。 入夜。 新房内亮着灯,沈多芙意外的发现许羡竟然没有出门,他换了宽松的里衣,斜卧在床侧,正低头看着书。 “不是怕夜里会起乱子吗?你怎么没去府衙?”沈多芙走近了才发现,他手中握着的书名叫《我爱你,你却爱着一条狗》。 沈多芙暗自咋舌。 这都是上哪里买的书? 他饱读诗书到了这种地步吗? “这都几点了,要我晚上不睡觉,不如叫我直接去死!”许羡头也没抬,冷哼一声,“反正在你眼里,我本就是为了一已私欲,枉顾他人性命之人!” “那多少得跟之前一样,装一下!你这样有点过份了!” 沈多芙的话回的很快,许羡压了一下午的火气,噌的一下又烧起来,他重重的将书扔到床头的矮几上,侧躺下背对着她,不说话。 沈多芙熄了灯,独自躺在暖阁的榻上,思来想去睡不着。 抱了一下,就让许羡心动了? 男人心动,都这么快的吗? 和书名对号入座,许羡爱萧若晴,萧若晴却爱着孟景程那条狗? “回床上睡!” 突然,黑暗之中,有人站在她身侧,低低下了一道命令。 沈多芙心尖一跳,默默把薄被拉过来遮盖住身子,她知道这是无用功,可是她就是忍不住要这样做。 “我今晚想在这睡。” “我的床,不是你想睡就睡,想不睡就不睡的!”许羡本来是打算好好跟沈多芙说话,但她一副将他当成流氓一样防备的样子,登时火大,收都收不住。 这个女人,就是有本事三言两语让他情绪起伏不定。 “那是我的床。”沈多芙纠正道。 许羡忍无可忍,当下决定不要与她啰嗦,弯腰想将她抱回床上去。 “许羡!”沈多芙轻声喊叫,双手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她主要怕他左手使不上力,把她抱摔了。 月光皎洁,透过轻薄的窗纸,铺洒在暖阁的榻上。 两人咫尺之遥,四目相对之际,因她主动搂他,像是一场不言而喻的邀约。 深夜,总有一股躁动很磨人,他再一次吻住了她。 与她亲吻,就像一片布满迷障的沼泽,明知危险却仍然引人不断沦陷,难以自拔。 “我不喜欢……” “我不喜欢这样!” 她低低的说话声,让他立刻从意乱情迷中抽身,他俯视身下的女人。 衣裳半褪,眼底没有一丝情意,甚至有些厌恶。 她没有实际性的反抗,但浑身上下僵硬,甚至每一个毛孔都在抗拒他的亲近。 “为什么?”他觉得难堪,但还是耐心的问,“因为你觉得我并非善类?不是良人?” “我无心情爱。” “……” 无心情爱?谁有心情爱? 这个理由,真是让许羡大受打击。 同孟景程就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全城都知道她喜欢孟景程,同他就是无心情爱? 真是好的很! “男欢女爱,各取所需!爱不爱的,谁稀罕?你说到底,还是因为心里有孟景程!” “随便你怎么想!”沈多芙无意与他多做争辩。 前世她一无反顾的冲劲,为爱拼到一败涂地,最终还是灰溜溜逃回西塘,她以为她可以将沈家做大做强,只可惜父亲白手起家辛苦一生攒下来的家财,最后全毁在了她手中。 毁在了许太傅手中。 她恨孟景程,同样也不喜欢许羡。 “我与你并非同路人。”沈多芙不由自主的红了眼,愤恨的又补了一句。 见许羡与萧若晴从城楼走下时,当真是般配极了,都是同一路货色。 那时,她便扪心自问,这些时日朝夕相处,她对许羡究竟有没有爱意? 答案是没有。 谁会对上辈子的死对头生情? 无情亦无利,只因他一时兴起的欲望,因为他施舍的一颗救命良药,她便要委身于他。 她不愿意,但又抗拒不得,心里觉得委屈。 “不得不说,你看人很准!我就是你口中所说的那种人!所以沈多芙,你现在还能活着,是因为你是我的妻!你认命吧!我不可能让你活着离开我!我们是夫妻,你说我在自己妻子面前,还要装什么圣人?即便不同路,你也得跟我走!” 说完,他埋首在她颈窝处狠狠嘬了一口,亲吻像雨点一般落在她的肩头,胸口,一路往下,急切且凶狠。 吻得人又痛又麻。 沈多芙心想,男人都一样,她真是高看了许羡,他连她都吃得这么猴急,怎么抵挡得了萧若晴的美人计? 她原以为是他勾搭了萧若晴,现在看来,萧若晴主动勾搭许羡的可能更大。 勾勾手指头,就是裙下之臣了。 随着一记尖锐的哨声响起,西塘霎时闹腾起来。 许羡立时僵住。 沈多芙提醒道:“是城楼的哨兵,城外有军情!” 话未说完,许羡已经起身更衣,随意套了一件降紫色外衫。 “速去更衣,随我一同去。” “为什么?”沈多芙不能理解,这么危险的时候,带着她做什么? “没有那么多为什么,我想你去你就要去!”三言两语间,许羡已经穿戴好,回身见沈多芙衣襟凌乱的坐着不动,他眸光一黯,伸手抚摸着她的耳垂,哑声问,“拖拖拉拉的,难道想为夫替你更衣?” 第65章 馒头银子 “不必!”沈多芙哧溜一下,掠过他,往内室走去。 许羡深吸一口气,大步踏出屋子,深夜的风拂来,散去一些燥热。 “孟景程还活着吧?”许羡压低声音问。 无忧无虑对视一眼,恍然道:“这就去处理。” “不!去悄悄放了。” “???”无忧无虑瞪大了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 “再放出消息,孟景程的母亲死于我之手。” “!!!”无忧无虑傻眼,许羡深谙借刀杀人之法,能撇多干净就撇多干净,从不往自己身上揽责。 “不是大人,我们没干那事!你现在怎么什么屎,都往自己身上擦?” 无虑嘴比脑子快,惹来许羡一个眼神飞刀,立刻住了嘴。 屋内脚步声靠近,无忧无虑不理解却忠诚听话,颔首退下。 房门打开,沈多芙走出来,只瞧见无忧无虑匆忙离去的身影,她疑惑的问:“这么晚了,他们不同我们一起出门?” 许羡不答,目光幽幽的落在她脖颈处,一枚鲜红的吻痕印在雪白的肌肤上,引人遐想。 “怎么了?”沈多芙后知后觉,因为出门急,没有来得及照镜子,难不成自己哪里没弄好? 顺着他的目光,伸手抚上,打算再整一整衣襟。 “没什么!”许羡抓住她的手,快步往外走,嘴角微扬,眼底闪着异样的光芒。 西塘府衙内,灯火通明,衙役匆匆忙忙的进进出出,每人手中端着一笼一笼刚出炉的白面馒头。 “萧若晴还在做馒头?”沈多芙忍不住惊叹出声。 路过的衙役端着馒头,苦不堪言道:“是啊!那些人跟饿死鬼一样,根本喂不饱!也就萧姑娘心善,好像不把流民喂得白白胖胖,她心里都过意不去似的?” “当真是心善啊!”沈多芙冷笑,看向许羡。 许羡被她盯看的莫名其妙,回她一眼,却被她脖子上的红痕取悦了,笑回:“心善过头就是沽名钓誉!娘子若是想做善事,扔点银子就可以!他们没饿多久,馒头可比不过银子。” 沈多芙:“……” 转眼间走到府衙议事堂。 “我如今还是两江总督,有权调令两江境内各府兵权!现在听我号令,即刻杀了城外的反贼!” 季九舟拍桌子怒吼声,传到几重门外。 “稍安勿躁啊!季总督!两边人马悬殊太大了,没有胜算!我已经派人去请许大人过来相商!” “许羡算个屁!萧河,你他妈就是个怂蛋!你以为我失势了是不是?现在敢不遵我号令了?我告诉你,什么大风大浪我没见过?你姓萧,这么多年了,还是个知府,一直在我手底下跟狗一样,归根结底还不就是因为你怂!” 萧河无端被骂了个狗血喷头,冷着脸不说话,频频看向门外。 这许大人怎么还不来?他快要被骂死了! 季怀瑜惴惴不安的躲在门外,见场面僵持住,生怕季九舟的暴脾气将人得罪光了,赶忙走到季九舟身侧,小声劝道:“爹你先消消气,舅舅也是想等许大人来了再做决断!” “姑娘家,来这干什么?滚回去把你弟弟照顾好!”季九舟火气上头,猛推了一把季怀瑜。 季怀瑜重重的摔到门上,两眼含泪,季九舟脸色微变,侧着脸,同女儿生硬的解释道:“怀瑜,咱们府被流民洗劫一空,全府上下凶多吉少,我只来得及救下保儿,你也该懂点事!这里你帮不上忙,回去照顾保儿!” “不是你只来得及救下保儿,而是你的眼里只有季怀保!”季怀瑜在想,如果这几日她也在禹州,只怕她的父亲也会毫不犹豫的舍弃她。 季怀瑜转身离开,远远的见许羡牵着沈多芙走进来,二人十指紧扣,犹如闲庭散步一般。 她撇开眼,眼底不由自主闪过一抹暗色。 擦身而过时,沈多芙和季怀瑜对视一眼,季怀瑜吃惊的看着沈多芙脖子上的吻痕,想提醒她遮掩,却不知该怎么提醒,只能在门槛处将沈多芙拉住。 “怎么了?”沈多芙猜疑的问。 “许大人,府衙议事堂乃官衙重地,女人怎么能随意进入?”季九舟觑了一眼沈多芙,不悦的轻斥。 话音刚落,萧若晴领着丫鬟们从后厨的方向走来,肉包子的香味扑鼻而来。 “大敌当前,也该吃饱喝足才有精力应付!刚出炉的肉包子,各位大人趁热吃!”萧若晴指使着丫鬟们将一大笼包子,放到长桌上。 季九舟大抵是饿了,抓起一只包子就塞进嘴里。 “萧姑娘和季姑娘能来?我娘子为何来不得?”许羡用力拉了下沈多芙,奈何季怀瑜下了死力,牢牢的把住了沈多芙的手臂,不让她走进议事堂。 议事堂内灯火明亮,堂外略微暗一些,不至于被那么多人瞧见。 “她们是为民做事!难不成许夫人也是来做馒头的?”季九舟边吃边说。 “是啊!”萧若晴赶忙打圆场,上前几步,拉住沈多芙的手,如此一来,沈多芙松开了与许羡交握的手。 “多芙也是我叫来的!为民做事,怎么能少了她?” 说话间,萧若晴注意到沈多芙脖子上的红痕,一时间没控制住,手指甲掐入沈多芙的手臂。 沈多芙吃痛,轻轻抽气一声。 “萧姑娘误会!我娘子可做不了那些粗活!”许羡拂开萧若晴的手,再次牵住沈多芙,扬声解释道,“全因我体弱,熬夜容易犯头疾,我娘子擅按压之术,我夜里真离不了她!” 这一语双关,直接把沈多芙闹了个大红脸,季怀瑜和萧若晴的反应太反常,她皱眉,低声问季怀瑜:“到底怎么了?” “你的脖子上,好大一个......红印!”季怀瑜凑到沈多芙的耳边,低语一句。 沈多芙倒吸一口凉气,她立刻甩开许羡,拿手捂住脖子,看着许羡的眼神,想杀人的心都有了,她转身就走。 “娘子......” “若晴,你照顾好许夫人!”萧河拦住想追出去的许羡,头疼不已。 一个季九舟脾气暴燥,自己一身骚还老喊打喊杀,一个许羡新婚燕尔,娘子长娘子短,活像全天下就他许羡有家室似的。 西塘没他这个知府得完! 第66章 我娘子呢 女人都离开后,萧河这才开口。 “好了好了,许大人,谈正事要紧!是禹州总兵带兵在城楼下喊话,说是禹州之乱已被他平定,让我们打开城门,他有事要同我们商议!可季总督二话不说,就下令放箭,对方死了两个喊话的小兵,现在他们以反贼潜入西塘为由,准备攻城了!禹州的府兵有八千多精兵,西塘才六百老弱残兵,真打起来,毫无胜算!” 京师皇城今晚必定能收到消息,就算全派骑兵过来,也要两日之后。 萧河最担心的是惹怒了禹州总兵,今夜直接攻城,将他们这几个来个杀人灭口,到时候回了上京,还不是禹州总兵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两条路,死守城门,只防不攻,扛到京师派兵增援......” 许羡一开口,惹来季九舟一记发笑,惹得许羡朝季九舟看去。 季九舟啐了一句:“又来一个怂蛋,你们读书人有一个算一个的贪生怕死。” 许羡不怒反笑:“那就另一条路,将季总督直接绑了,挂在城楼之上,以示诚意,约禹州总兵入城谈判。” “你敢!”季九舟暴怒,拍案而起,“许羡!我品级比你高,你无权拿我!我看这里谁敢以下犯上!” “谁说本官无权?”许羡冷笑,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在季九舟眼前晃了晃。 萧河和西塘兵头见状,立刻跪下:“见御令,如见圣上!” 季九舟不甘愿的跪下去:“你既然带了御令,为何不早点拿出来!” “都起吧!”许羡给西塘兵头递了一个眼神,慢悠悠的说,“还不将人拿下,挂城楼去,要本官请你不成?” “是!”西塘兵头吓白了脸,没想到许羡这人说话慢条斯理,像在开玩笑,却没一句是玩笑。 几个府兵齐齐冲进门,迅速将季九舟押下。 “许羡,你给我等着!”季九舟怒视着许羡,“等我回上京,必定要告你一个结党谋逆,滥用私刑之罪!” “等你能活着回上京再说!”许羡抬手同季九舟告别,等人被押走后,才侧头对萧河说,“备好酒水,迎客。” “是。” “萧大人!” 许羡叫住正欲离开的萧河,萧河顿时心慌成狗,双腿一软,下石阶时险些摔下去。 许羡身上藏着御令,此行扮作戏子,必是奉皇命行暗查之责,鬼鬼祟祟在萧府住了那么多日,萧府里的耗子生几窝崽,八成都被摸透了。 “何......何事啊?”萧河狂擦汗,眼珠子咕噜咕噜转着,把自己十来年做过的亏心事全想了一遍。 乏善可陈,全都乏善可陈,不足以让他死。 “无事!我只是想问下,我娘子呢?” “......”萧河不知。 许羡思量半晌,抬脚离去。 后厨。 几个丫鬟偷着懒,揉着酸痛的肩背。 “活全都我们干,她就坐在一边吃果子嗑瓜子,为民做好事的名声,全都是她的!” “算了,那样的名声给你也无用!我们本就是下人,说这些干什么?还是巴结着点,万一去上京时带上我们了呢?” “唉,府里还有一大堆事,一会还得回去做,要不然又要被罚月例,累死我了!萧家的下人,比狗都累!” 沈多芙急匆匆的走入,神经兮兮的捂着脖子不与人说话,几个丫鬟对视一眼,生怕刚才嚼的舌根让人听了去,迅速离开。 沈多芙打了一盆清水,水中倒影模糊不清,却仍能瞧见脖子上一抹殷红,她气红了眼,只能用指尖沾上些许面粉,勉强遮盖。 这个男人,真真是好恶毒。 萧若晴和季怀瑜站在门口看着,萧若晴笑道:“你这不是欲盖弥彰吗?做得出来丑事,还怕被人瞧见啊?” “若晴!”季怀瑜拉了下萧若晴,小声道,“人家已经成婚,实属正常,算不得丑事!” “正常?怀瑜,你的心可真大!怎么还有心情在这看热闹?”萧若晴笑睨一眼季怀瑜。 季怀瑜登时白了脸,恰巧这时,季九舟怒骂许羡的声音,细细碎碎的传过来,季怀瑜立刻转身,跑出去查看情况。 “生怕别人不知道,你的男人很是迷恋你的身子?”萧若晴凑到沈多芙跟前,伸手打翻了那盆水,“你信不信,你的男人,只要我想要,都能得到?” 水浸湿沈多芙的衣襟,勾勒出傲人的曲线,萧若晴看得怒火中烧。 老天真是不公,怎么什么好东西都给沈多芙? 父母宠爱的独女,享用不尽的金银珠宝,从小到大沈多芙永远都有最时兴的头面和衣衫,分明只是个商贾出身,凭什么被当作公主一般宠爱? 长着一张勾人的脸就罢了,就连裹得严严实实的衣衫之下,都有着一副女人看了都嫉忌的身体。 究竟凭什么? 萧若晴发了狠,手指用力捏住沈多芙腰侧上的肉。 “你有病啊?”沈多芙吃痛,用力将萧若晴推开。 萧若晴被推倒在地,眼角瞥见一片降紫色衣角从不远处朝这边而来,她立刻哽咽的哭道:“多芙你误会了,我跟许大人真的没什么!你之前误会我与孟景程也就算了,现在又误会我与许大人,我只是单纯仰慕许大人,绝无与你争抢之心,你这么善妒可怎么办?” “我善妒?!为了……”沈多芙揉着被掐的腰侧,萧若晴的手劲真大,痛到无法言说。 为了许羡善妒?不如为条狗,这狗男人你要就赶紧捡走,我谢谢你! 她差点脱口而出,但冷静下来,以她对萧若晴的了解,这样很不对劲。 再抬眼时,望见门口处有一道人影晃动。 “你说的没错!我眼里就是容不得沙子!”沈多芙重新装了一盆水,狠狠泼到萧若晴身上,在萧若晴震惊的目光之下,她勾唇笑道,“众目睽睽之下,也敢对我夫君投怀送抱?你若是胆敢再犯贱,我就敲锣打鼓,替夫纳你为妾,到时候看你还怎么进宫选秀?” “沈多芙,你在说什么呢?你太过分了!”萧若晴大惊失色,湿了身子,露出平淡无奇的曲线,她蜷成团,缩在角落,小声的哭泣。 楚楚可怜的样子,衬得沈多芙像个恶人。 第67章 你吃醋了 沈多芙走出去,果然对上许羡的目光。 过道没有点灯,他藏身于暗处,脸上神色不明,倒是眸子微微泛着光,似藏有一抹极淡的笑意。 沈多芙心里有气,对着他扯出一抹僵硬的笑容,便抬脚离开。 许羡紧随其后,柔声道:“娘子冲动了,为了我,娘子真是辛苦,得妻如此,真是为夫的福气。” 许羡连夸三句,沈多芙怎么听,都觉得他在对她冷嘲热讽。 “娘子走这么快?打算去哪?”许羡伸手拦住沈多芙。 “回家。”沈多芙拂开他伸出来的手,她决定吻痕一日不消,一日不出房门。 “不可,事情还未完,娘子还需再等上一等!”许羡拦住沈多芙的腰,带入怀中。 “我一刻也等不了了!许羡你就是故意的!故意把我咬成这样,故意让我出来见人,故意让我丢脸,你真变态!”沈多芙气恼的捶打着许羡,用力反抗。 府衙内,人多嘴杂,许羡环顾四周一眼,揽着沈多芙推开一扇门。 门内是府衙的案牍库,一排排书架上摆放着无数的账册书籍。 月色下,两道人影交叠,男人束住女人双手,困于身后,唇齿交缠。 书架上的账本被外力碰撞,纷纷滑落下来。 “丢脸吗?哪里丢脸?等你好了,再给你弄一个!这就是我的印记,你这一辈子都摆脱不掉!这也是和你学的!”许羡恶劣的笑说。 “许羡你讲点道理好不好?什么叫和我学的?”我什么时候这么不要脸? 沈多芙被全面压制,毫无反抗之力。 密闭的空间,四处本应该都是陈旧书籍散发的霉味,可在他沉重灼热的气息笼罩之下,她什么都闻不到了,只闻得到他身上与她一样的皂胰子香味。 是她最喜欢的苍兰香,她真的要疯了,回去就给他换一个别的味道的皂胰子。 洗澡都不要跟他同一个味道! “今早出门,你就是故意激怒我,趁机在我肩头的衣裳上留下口脂印,我带着你的口脂,在全城人的面前招摇过市,我却浑然不知。” 许羡的话,让沈多芙瞪大了眼:“你少胡说八道!那口脂印分明是萧若晴故意印上去的!” 许羡冷笑三声:“我根本没让萧若晴近身!只抱了你一人,除了你没别人!” “不可能!你抱了!城楼下,她晕倒,你抱她了!全城人都看见了!”沈多芙好胜心作祟,言之凿凿。 许羡长长的哦了一声:“你今日这般反常,不让碰不让亲,原来是以为我抱了萧若晴,吃醋了?” “吃你个头!我又不喜欢你,怎么会吃你的醋?” 未经大脑的话一出口,沈多芙就后悔了。 “这么说,你刚才在后厨,是明知我在,所以故意演给我看的?长本事了,沈多芙?开始学会耍我了?” 许羡掐了一把沈多芙的腰,痛得她微微皱眉,说不出话,她就是永远也学不会萧若晴对付男人的那些招数。 “夫君,我疼。”沈多芙轻呼出声。 许羡神色微怔:“别装!我下手分明很轻。” 说着,他松了手,改为轻轻抚摸。 “娘子,在城楼上,那萧姑娘确实不对劲,一会扭脚,一会踩空,路都走不好,笨得要死,她靠过来时,我反应特别快,一下就给她推开了!是无忧抱住了她,我没抱!我可是有家室的人,外头的女子,我看都不会多看一眼!” 许羡说得认真,如有半句虚假要天打五雷轰的那种认真,无论真假,光他叙述的那个画面,沈多芙想想就觉得好笑,忍不住笑出声。 许羡跟着笑,低头尝试着再次亲吻她的唇瓣,感觉到她不再如之前那般僵硬,那般抗拒,心下了然。 心情松快了几分。 “你知道她在勾搭你?”沈多芙轻声问。 许羡摇头:“她不是勾搭我,她是想抢你的东西。” “你是我的东西?” 许羡嗯了一声,更正道:“是你的男人。” “……” “许大人!许大人去哪了?又出岔子了!”萧河慌慌张张的跑进来,随手逮住一个衙役就问,许大人在哪? 许羡目露燥意,松开沈多芙,伸手替她整了整衣衫,胸前的湿衣已干了大半,皱皱巴巴的,很是不雅观,一看就像是被蹂躏过的样子。 沈多芙死瞪着他,用力拍掉他的手,背过身整理。 “你别出去,先在这里等着!” 许羡打开门出去,片息后又走进,萧河像只狗皮膏药一样粘在身后,许大人长许大人短的,想跟进来,被许羡呵斥:“站住!” “砰”的一声,房门落了锁。 黑色的披风落在沈多芙的肩头,许羡轻柔的嗓音也随之落下:“府衙里头没有女子的衣衫,先凑合着,一会你就在马车里等我,我会很快!” “知道了。” “许大人!季总督一挂上城楼,孙总兵便答应入城相谈,谁知季总督在城楼上高喊,说你诡计多端,说孙总兵无脑子,入城就是一个死!现在孙总兵死活不肯入城了!”萧河在门外等疯了,急得如油锅上的蚂蚁,他想不通为何许羡还能如此淡定? 眼看着,对方就要攻城了! 许羡拉开门走出去,睨了萧河一眼,斥道:“任由他喊?把嘴堵了,抽两鞭子不会?” “是是是!下官这就去!”萧河才反应过来,赶忙又去城楼。 “......”许羡无语。 城楼之上,长鞭划破夜空,抽打在季九舟的身上,季九舟的嘴被堵住,呜呜咽咽的鬼叫着:“许羡,你给我等着!我要你死!” 城内城外,众人仰头观刑。 马车停在城楼下,许羡下车,正打算上城楼与孙总兵喊话,城外突然传来阵阵呼唤声。 “请许夫人出城!请许夫人出城!” 城外的精兵齐声呐喊,声如海浪,排山倒海而来,足以震慑城内众多百姓。 百姓们家家点灯,他们不知道发生何事,只知道这场面眼看着是要打战了,各个皆是面露惊恐之色。 西塘并不是关口要塞,城内非但府兵不多,城门也是薄薄一块。 若是强攻,根本挡不了多久。 第68章 出城为质 许羡微惊,倏地看向身侧的萧河。 萧河搓着手解释:“下官来时,季总督已经跟孙总兵出了主意,说您新婚燕尔,正是蜜里调油之时,若以许夫人为质,您必定不敢陷害孙总兵!全城都听到了,我堵嘴堵晚了!” “萧河,你可真是无用!”许羡立刻回身跑回马车。 马车被众多百姓围住。 城外呐喊声不断,城内也乱了。 “许夫人,你也是西塘人,西塘向来安宁,从不出乱子,你愿见西塘今日因你,而血流成河吗?” “你嫁给了许大人,这就是你该做的事!只是让你出城,许大人必不会弃你于不顾的!” “你挣了我们祖孙三代几辈人的血汗钱啊!就算是为了你家那么多铺子着想,也该有大义之心!眼看着要打起来了,你怎么忍心躲着不出来?” 众人将恐惧与怒火都发泄在沈多芙身上,觉得只要沈多芙出城为质,这战便打不起来。 有的跪地恳求,有的想强行将人拖出来。 马车被推得剧烈摇晃,无忧无虑双拳难敌四手,只堪堪守住了车门,没让人进去。 “住手!”许羡急了,拨开拥挤的人群,艰难的走近马车。 这时,沈多芙坐不住,从马车下来,许羡顺势将她揽入怀中。 无忧无虑拦在两人面前,发了狠踹飞两个青壮男子,暂无人敢靠近。 “我分明招你为赘婿,全城皆知此事,怎么今日倒成了我嫁你为妻?”沈多芙气愤不已,之前都喊她沈少夫人,现在要人出城为质,就成许夫人了。 善变的西塘人。 许羡垂眼睨她一眼,发笑道:“有什么区别?这种时候还计较这个,真小气!” “这种时候还有心思谈情说爱,我真是服了你们了!”无虑忍不住侧眸,吐槽一句。 人群中,有人爬上高处,大声喊道:“许夫人不愿去,我去吧!为了西塘安宁,就是刀山火海,我也愿意去!” 众人回首望去,只见萧若晴衣袂飘飘,满脸决然赴死之色。 在群众心中,本就高尚的形象,更加高尚了。 “萧姑娘大义,我们铭记于心!但城外要的是许夫人!你就别添乱了!” “萧姑娘,你还未出阁,外头全是男人,你出去名声就毁了,还是让沈多芙去吧!” 听到这些话,沈多芙气得脑袋疼,不由气愤的道:“这臭不要脸的搅屎棍!我敢打赌,她绝对不会去!” “但她这么一闹,你不去也得去,危险是你的,风光却是她的!”许羡眸子微黯。 “让我去吧!”季怀瑜悄悄凑到沈多芙身侧,在二人朝她看过来时,补了一句,“他们又没有见过许夫人,我可以扮作许夫人出城为质!” “谁都能扮,就你不行!”许羡冷声道。 这话听着故意针对的意味十足,季怀瑜吃惊道:“你如此对待我爹,你觉得我还会对你心存什么情意吗?我并非想当什么许夫人,我只是想替我爹将功折罪而已!” “怀瑜你误会了,城外都是禹州的兵,不认识我,却认识你!你自然是假扮不了,反而会惹怒孙总兵,到时候你就真是羊入虎口了!” 沈多芙的话,让季怀瑜彻底绝望,无论今夜结果如何,季家都完了。 “出城为质,你怕吗?”许羡问沈多芙。 “怕。” 可……民心所向,非人力可改。 她知道的。 现在她已经被架在火上烤,不去不行了,她当然怕,怕得要死。 “做你夫人,真倒霉!”沈多芙不由愤恨的瞪着许羡,推开他,孤身走出去,爬上萧若晴踩着的高处,转身时,屁股一顶,将萧若晴顶下去。 萧若晴哎哟一声,跌下去,恶狠狠的瞪着沈多芙。 “大家放心!我沈多芙生在西塘,长在西塘,西塘是我家,很多街坊邻居,都是看着我长大的!今日西塘有难,需要我出城为质,沈多芙义不容辞!”沈多芙岂能落后于萧若晴? 漂亮话谁不会说? 她不要以许夫人的身份,她要所有人都知道,出城为质的是沈多芙。 众人见状,纷纷让出一条道,一改方才的凶狠,纷纷出言安慰。 “多芙啊,没事的,别怕啊!” “就是出去走一圈,很快就回来了!” “你才是大好人,我以后再也不骂你了!” 城门打开,城外霎时收了声,城内的喧哗声也止了,巨大的木门被打开,吱呀的声音刺耳且悠远。 城外漆黑一片,不远处的火把似整片星光,密密麻麻布满城郊。 沈多芙头也不回的往城外走去,走出护城河,官道上异常安静,肃杀的气氛弥漫四周,就连夏日蝉虫都不敢轻易出声。 绣花鞋踩在官道的沙石路上,声音沉闷,越紧张她走得越快,一如她过快的心跳。 还未走入对方阵营,便有人策马出来迎接,骑兵翻身下马,拱手道:“许大人,请随我来!” “???”沈多芙一怔。 许大人? 把许夫人认成许大人,这人什么眼神? “嗯!” 身后有人慵懒随性的轻应一声,沈多芙惊讶的扭头看去。 迎上许羡的眸子,火苗跳跃在瞳孔之中,反射出熠熠光芒,嘴角染着轻浅的笑意,伸手扣住她的手。 “娘子走得也太快了些,也不等等为夫!” “你出城做什么?不是邀孙总兵进城相谈吗?”沈多芙直觉自己白走这一遭了,急道,“我现在跑回去,可以吗?” “出城谈,一样。”许羡顺着沈多芙回头看的目光,提醒道,“城门关了,你回不去!前方凶险万分,你可千万抓紧我的手,别走散了!” “……”沈多芙紧紧回握住许羡的手,生怕被分开,另一只手也搭上。 “嫁给我真倒霉?嗯?!”许羡冷哼一声,对这话还是耿耿于怀。 “我没说,我说的是做你的夫人,真倒霉!” “在我眼里没有差别,反正你是第一个这么说的!” “除了我,还有别人嫁过你?”沈多芙不屑的睨他一眼,前世孤独终老的人也敢说这种话! “……”许羡语塞。 第69章 城外谈判 两人跟着禹州府兵,从列队整齐的府兵阵中穿过,到达后方营地。 临时搭的草棚子,极为简陋。 一张破旧的方桌,两把长凳,方桌上摆着火炉,几盆还未煮的生食,孙总兵坐在凳子上,看炉里水烧开了,筷子不停的夹着肉菜往炉里丢。 见许羡和沈多芙走进来,神色微滞了一下,嘿嘿笑道:“郎才女貌,果真是一对壁人!远远一瞧,还以为是哪位仙子下凡了!” 最后一句,是对着沈多芙说的,她随父行商多年,因美貌被人盯着瞧也不是第一回,她泰然处之,倒是许羡生了些许不悦,往她跟前移了半步,挡住孙总兵打量的目光。 “许大人大驾光临,令末将这里蓬荜生辉啊!”孙总兵笑哈哈的招呼着许羡入座。 许羡携沈多芙坐于长凳,刚一落座,又听孙总兵说:“许大人既然前来相谈军政大事,女人就不方便上桌了吧?” 许羡勾唇一笑,往沈多芙碗里夹了一块烫熟了的牛肉薄片,敛眉淡声道:“那是你的规矩,男人坐着吃,女人站着端茶倒水,本官这里没有这样的规矩!请孙总兵见谅!” 孙总兵愣了一下,看向气定神闲正在吃牛肉薄片的许羡,正了神色道:“许大人胆识过人。” “孙总兵平定暴乱有功,带兵驻扎在西塘城外护佑西塘百姓,都是为朝廷做事,咱们是自己人,出城见自己人,何谈胆识?” 一句话,便让孙总兵神色由阴转晴,笑道:“许大人言之有理!” 孙总兵将一份空白的折子递到许羡面前,说:“许大人文采斐然!末将是个大老粗,还请大人写一封折子上京,向皇上太后言明禹州之乱的真相,多多替在下美言几句。” 许羡默不作声,轻轻将空折子推回去。 “许大人这是何意?”孙总兵摊手,环顾一圈围得铁桶一般的府兵,“你以为是我在求你吗?大人新婚燕尔,蜜里调油,就没想过红颜祸水?” “你不求我,难不成指望我求你?”许羡觉得荒唐,把自己说笑了,垂着眼笑了两声后,才慢悠悠的说,“杀了季九舟,顺应时势,事做漂亮了,你还能捞点功劳,若是杀我,你就是暴乱的反贼!你如此愚蠢,我同你便没什么可谈的了!” 说罢,许羡意欲起身离席,围在草棚外的府兵,整齐划一的掏出刀剑,气氛瞬间凝滞。 沈多芙吓了一跳,令她没想到的是,孙总兵显然也是没想到底下人出手如此之快,那脸上的表情比她还震惊。 “干什么?我给你们下令了吗?把刀都收起来!凶巴巴的吓到贵客,我唯你们是问!”孙总兵讨好的笑,西塘全城都看着许羡出城与他相谈,许羡就是掉一根头发,那都是他的罪过。 两国交战,还不砍使者,更何况是皇上太后跟前的大红人。 孙总兵深谙此理,本想吓唬一下,没成想是块硬骨头。 许羡弹袍坐下,外围一圈府兵也收了刀,气氛一下变得温和。 孙总兵这才叹息:“大人有所不知啊!季总督贪污的数目太过惊人,民怨沸腾!正巧堤坝塌方,村民们被不怀好意的人煽动起来,居然有暴民在军营里下泻药!暴乱发生,大半个禹州府兵都上吐下泻,这才出了这么大的乱子!” “等我反应过来,立刻就将那些暴徒全部斩杀!我来这本是想向季总督请罪,谁知道季总督根本不听,上来就是成片的箭雨,我以为有漏网的暴民逃到西塘,身为禹州总兵,自然有平乱之责!” “原来如此。与我想得差不多,你就这么写吧!”许羡瞟了一眼空折子,态度敷衍了事。 “这么写,我难以脱罪啊!”孙总兵苦笑两声。 “本官冒着以下犯上的罪名将季总督吊在城楼上,就是给孙总兵看的呀,如此大的诚意,怎么孙总兵瞧不出来吗?竟还不知怎么选?”许羡冷着脸,浑身散发着极强的威压,手里筷子夹着一片绿叶不动,眸光凌厉的盯着孙总兵瞧。 “末将愚钝,请大人示下!”孙总兵汗水直流,炉子里的水咕咚咕咚的滚着,就犹如他此刻的心境一般,煎熬至极。 “那我再说明白一点,季九舟贪污帐册已上达天听,此事绝不会像前几回那般不了了之,本官此番本就是奉皇命前来暗查季九舟,不知孙总兵忠的是谁?皇上?太后?还是摄政王?” 许羡面无表情的说话,音量不大,可字字句句都振聋发聩,沈多芙心惊胆战的瞥了许羡一眼。 这人简直自负过了头,他到底有没有搞清楚,他们两个现在是孤立无援,深入敌营。 小命攥在别人手上。 说得这么直白,让人怎么敢回答? 小皇帝即将弱冠,势必要亲政,太后干政,摄政王把持朝政,三方看似平和的表面,内里早已斗得炮火连天。 “自然是忠于皇上。” “这不就结了!咱们是一条船上的人,本官此次暗查,发现季九舟的罪行简直罄竹难书,最令人愤怒的就是强占他人之妻!夺妻之恨,都能忍,妄为人!” “大人连这都查到了?”孙总兵红了眼,双拳紧握。 “那年我刚刚被调到季府,在季九舟跟前伺候!与青梅竹马的邻家小妹私定了终身,有一回她来季府看我,就被醉酒的季九舟糟蹋了,还非说是她勾引的季九舟!为了我,她息事宁人,入季府为妾,没过两年就惨死在季府后院!” “孙总兵的遭遇,本官感同身受,本官亦知你是个有血性的男儿,报仇可以迟到,但绝不能缺席!若是死无对证,那么多大的罪名都安得下!这都是季总督惯用的手法,孙总兵在总督身边那么多年,应该比我清楚才是啊!” 话锋一转,许羡又道:“我还查到那季怀保,似乎不是季九舟的儿子!” “我早就怀疑了!”孙总兵大惊失色,立刻起身,弯腰恭声道,“谢大人指了条明路!末将今后必定为大人肝脑涂地!” 第70章 奉命办事 “谈不上谢!都是奉皇命行事!” “末将这就去安排一下,随大人入城!”孙总兵明白了,是皇上要杀季九舟,不能再让季九舟活着回京。 许羡挥了挥手,孙总兵便面露笑意的退下。 见沈多芙垂着脑袋,两颊鼓着,许羡笑意盈盈的伸手捏了下她的脸,调侃道:“就算火锅不合口味,也没必要气成蛤蟆吧?” “小人不敢啊,许大人!” 打死沈多芙都不信,方才这一通谈话,许羡会当着萧河的面跟孙总兵谈? “我带你出城,也是想让你看清楚,不是所有坏事都是我做的!不要什么屎盆子都往我头上扣!”许羡正了神色。 “贪污的账册入京,只是一个引子,他们积怨已久,你只需要将水搅浑,散布一些挑拨离间的消息,他们就敢自相残杀给你看!”沈多芙不信。 这几天雨那么大,许羡天天有收不完的鸽子,消息满天飞,他会不参与禹州之祸? 最轻,也是他任由祸乱闹大,而选择不作为,袖手旁观。 因为周遭府兵很多,离得很近,沈多芙凑到许羡跟前,声音压得很低。 “这样不好吗?”许羡有些生气,眉宇轻蹙,“季九舟背后是太后,前几回禹州爆出贪腐,太后次次力保,季九舟随便寻个替死鬼就翻篇了!所以越来越胆大,越来越过分,两江这地界,季九舟都快成土皇帝了!” “可是季九舟没料到,自己一手扶起来的下一个替死鬼是个狠角色,不愿意替他去死!他们如今已然到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境地,否则孙总兵也不会不顾一切,把事闹得这么大,追杀到西塘来!” 许羡越说越大声,丝毫不顾周遭府兵冷凝的神色。 “事情已然闹大,就得把罪定死,季九舟不能死在禹州,却可以死在西塘。所以孙总兵本就是为了杀季九舟而来。我不过递了个梯子。” 沈多芙脸都白了,想捂住他的嘴,让他别说,他不肯,仿佛非要说给所有人听似的。 孙总兵也懵了,在不远处踌躇着,不知该不该过去。 “夜深了,折腾一夜我很累,该回去睡觉了!”许羡拉着沈多芙,起身离开。 草棚旁的府兵见状,迫不及待的跟上,哗啦啦的一队人马,孙总兵反倒跟在最后。 “够了!你们哪个营的?都别入城,就在城外守着!”孙总兵带了一队亲兵赶上,拍了下走在最前头的兵头。 那兵头生得俊秀,侧眸桀骜不驯的看了孙总兵一眼,抖掉孙总兵的手。 “放肆!” 被底下的兵头吼了一声,孙总兵算是人生第一回,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 随即觉得有必要在许羡面前表现一下,自己在禹州府兵中,有着说一不二的地位。 “哪来的新兵蛋子?跟个二愣子一样,懂不懂规矩?你叫什么名字?报上来?回去领军棍!”孙总兵凶狠的说,抬手拍向兵头的帽子,被对方格挡住。 那兵头抬起腿,一脚就将孙总兵踹飞。 孙总兵的亲兵见状,立刻反击,双方打斗起来,许羡带着沈多芙后退几步,以免被殃及无辜。 双方实力太过悬殊,孙总兵很快被打得鼻青脸肿,押着跪在地上,面朝着许羡。 “许大人,饶命!”孙总兵眼睛被打得睁不开,血淋淋的张着嘴。 沈多芙略感不适,别过头,却听见许羡冷冷的说:“忘了介绍了,这位是忠勇侯世子周庭深,在你手底下待了一个多月,晒黑了不少,不太高兴,你怎么还惹他呢?!他本来人称玉面将军,俊得很,现在太丑了,看一眼都倒胃口。” 周庭深:“……?” “忠勇侯世子?神策军都尉?”孙总兵腿软了,原来方才许羡起身要走,这群神策军举刀相向,听的是许羡号令,刀锋指得是他。 但凡有一字错,人头落地。 沈多芙瞠目。 神策军一个月前,就已经悄悄潜入禹州? 先威逼,让对方感受他的威压,再共情,让对方感受到他的诚意,最后武力震慑,在心理身体上全方面压制对手。 让对方知道是他放了一条生路出来,只有听他的,才有活路可走。 他的底牌还没亮,孙总兵已经臣服。 所以他一开始就打算出城谈,竟然把她也算计进去了! 亏她……亏她方才见他跟着她出城,还小小感动了一下。 城外的夜风,吹得人好冷,沈多芙浑身发颤。 许羡,你这个王八蛋! * 城门已开,酒楼就建在城楼前百米处,迎来客往,进城的人比出城的多了好几倍,街市极其热闹,仿佛那夜剑拔弩张的气氛不曾存在过一般。 沈多芙正在酒楼内,盯着伙计修缮房梁。 “许夫人?” 门外有人轻唤一声,沈多芙回身看去,见是萧河,不由喜上眉梢,迎上前去,一脚刚踏出门槛,便见门边突然窜出一个高大的人影。 “娘亲!想我了没?” 萧星朝猝不及防的跳出来,头发梳成两个羊角,像长大的哪吒做着鬼脸,吓得沈多芙一个激灵,险些栽倒在地,她惊魂未定的看向萧河。 “不必惊慌不必惊慌!”萧河尴尬的笑笑,领着萧星朝走进去,“你这位置挺好的,新买的酒楼?许大人马上要回京了,你怎么还有心思在这捣鼓这些呢?” “萧大人,我这还在修缮,连杯像样的茶水都没有!”沈多芙见萧星朝马上要缠上她,她赶忙借口去倒茶。 “不必忙不必忙!”萧河制止,拉着沈多芙坐下,转头对不断骚扰沈多芙的萧星朝说,“星朝啊,我同你娘亲说点事,你先出去玩会?” “???”什么? 谁娘亲? 沈多芙不解的看向萧河。 她还是黄花大闺女。 “我不!我要同娘亲在一块,永远不分开!”萧星朝老老实实的坐到了沈多芙的身侧。 “多芙啊,你说我以往待你好不好呢?”萧河问。 此刻的萧河看起来多像狼外婆啊,直听得沈多芙心头发虚:“自然是好的,萧大人有话不妨直说!” 第71章 一个孩子 “那我就直说了啊!”萧河无奈的叹息一声,“星朝在西塘是没救了,夜夜哭嚎,要找娘亲,哭得狠了就抱着头喊疼,昨日又昏了一天一夜,快把我逼疯了,吓死了!他谁也不要,就要你啊!” “可我不是他娘亲啊!他更需要大夫,送上京去治,不更为妥当吗?”沈多芙也急了,听萧河这语气,很有托孤的意思。 “不是所有人都如你爹娘一般爱护孩子,星朝这个样子回京去,只会惹来萧家人的怒火,会瞬间沦为弃子,等他病愈,回想起这段遭人唾弃的日子,他这样的人还如何肯活?”萧河愁白了头,萧星朝受重伤这事,还没敢让家里知道。 犹豫再三,萧河还是开口道:“大夫说星朝不能总这么激动的哭闹,如果能开开心心的,与熟悉的人在一起,兴许过段时日恢复了记忆,就可完好如初!我有个不情之请,许大人马上要回京,你可否暂缓归京?” 闻言,沈多芙怔住。 随许羡回京,她是从未想过的,这几日他虽没有开口明说,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话,他是一句没落下。 她也正愁不知以什么理由拒绝同他回京,才不会惹怒他。 见沈多芙沉默,似在考虑,萧河又道:“多芙,我从小看你长大,你是个什么样的姑娘我很清楚,上京不适合你,许家虽然人丁不旺,但门第清贵,你以正室的名份进门,恐怕要遭受诸多非议,你的一言一行都会受指摘,倘若出一丁点错,皇上太后出面,要许大人贬妻为妾,你到时如何是好啊?” 沈多芙如何能不知? 听着萧河以长辈的口吻,说着这些话,她红了眼,低头拭泪。 “娘亲,怎么了?发生何事?娘亲,别哭!”萧星朝瘪着嘴,跟着哭。 这副丑样子,将沈多芙逗笑了,恍惚间她想起了她的小星星,忍不住抬手揉了揉萧星朝的发,萧星朝双眼立刻亮起来。 “娘亲!” 脸是老的,但眼神澄澈,与三岁稚儿无异,与许羡阴冷的眸子截然不同。 萧星朝只是一个有着三岁魂的成年男子。 “我不去上京。”沈多芙轻轻的说。 “太好了!”萧河一改颓丧,兴高采烈的像是丢下了一块大包袱,迫不及待的想走了,起身让下人将萧星朝的东西全部搬到沈多芙的马车上,走之前,又嘱咐道,“多芙啊,这事可千万别让许大人知道,是我的主意!” “萧大人,你不能这样!你可以每天带他来找我,但你不能让他住我府上吧?”沈多芙看着那整车的行李,惊呆了。 “他只是一个孩子,别在意。” 萧河逃似的走得飞快,沈多芙叫都叫不住,被萧星朝缠着,根本追不上决然离去的萧河。 “娘亲,叔叔帮我找了好多个女的,都说是我娘亲,他们都把我当傻子,谁会认不得自己的娘亲啊?我好生气!还有那个萧若晴最可恶了,她分明是我妹妹,硬说是我娘亲,占我便宜,我好想打她!”萧星朝嘟囔着嘴,小拳拳捶打着桌子。 青寻在一旁看着,实在忍不住了,哈哈大笑起来。 沈多芙无奈的笑问道:“萧可晴连这都要抢?” 这时,史彦玉匆匆跑进酒楼。 “表姑,快回去!” 见史彦玉一脸凝重,沈多芙笑意僵住:“怎么了?” 史彦玉二话不说,拉上沈多芙就走,萧星朝赶忙追上去,拍打着史彦玉:“你放开我娘亲!你是哪来的黑熊?” 史彦玉烦不胜烦,抬手一挥,萧星朝便摔了个四脚朝天,眼看着他又要张嘴大哭,沈多芙甩开史彦玉,过去将萧星朝扶起来。 “这是我儿子,你表弟!”沈多芙说完,自己都憋不住笑,和青寻两个人捂嘴笑个不停。 “......”史彦玉瞠目,“你别开玩笑了!要出人命了!” 说罢,拉过沈多芙,愣了一下,又将萧星朝也拉上,几人坐上马车,往沈府赶去。 沈府各个门口,皆有神策军戍卫。 烈日当头,一人跪在沈府大门前的青石板上,娇弱的身子很快就经受不住,摇摇欲坠。 沈府周边几条巷子的阴凉处,聚满了看热闹的人。 “季总督和孙总兵都被下了府衙的大牢,许大人真是有本事,不费一兵一卒就解了两城危机!” “没点本事,能在上京那种地方,半年内连升三级?” “听说要三司会审,罪名不小,这季姑娘惨咯!若是充入官妓,岂不是生不如死?还不如自己吊死以保清白!” 沈多芙从马车下来,见季怀瑜跪在家门口,震惊的上前,将季怀瑜挽起来。 “你跪这干嘛?” 话一出口,沈多芙就想到了,周庭深和许羡这两尊大佛都住在沈府,季怀瑜跪的是这两人。 “求大人网开一面!”季怀瑜说着,又要跪下去。 沈多芙搀不住,给了史彦玉一个眼神,史彦玉这才上前,将季怀瑜扛起来。 “你在这里就是跪死了,也没有用!”沈多芙空出手来,拿帕子替季怀瑜擦了擦额上的汗。 一行人走入沈府,神策军伸手拦住。 “闲杂人等,未得传令,不得进入!”神策营口中的闲人,指的是史彦玉和季怀瑜。 沈多芙一听,立刻就怒了,大发脾气:“你们才是闲杂人等!这是我家,不是府衙!不是你们神策营!再啰嗦,让周世子来见我!” 她真是受够了! 周庭深说借住沈家时,话说的那叫一个客气,一搬进来,当晚神策军就将全府的下人召集起来,登记造册。 除了长居沈府的人之外,其余人全都不许随意进出。 就为了周庭深泡花瓣牛奶澡,不受人打扰。 日泡夜泡,也不怕泡脱一层皮。 “不敢不敢!”神策军不敢造次,躬身退下,让他们进入。 周庭深是外男,借住在前院,许羡在后院霸占着沈多芙的屋子,这些天,沈多芙又另外给自己辟了个干净的院落出来,本来是打算自己住,眼下只能先借给萧星朝和季怀瑜住。 第72章 贵客很多 青寻上了茶,沈多芙牛饮了一杯解了暑气,这才问季怀瑜:“怎么想的呢?谁教你的?去跪那两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史彦玉一听,差点将茶水喷出去。 “狼心狗肺的东西!”萧星朝像是刚学会了这个词,重复的念叨着。 “我没有办法了!我想救我爹!”季怀瑜感受到了深深的绝望,她空洞的双眼,满是泪水。 “你爹没救了!刀悬在脖子上了!他之所以还活着,是因为太后在犹豫!你爹要是真有血性,现在就应该修书一封给太后,说他愿意自尽,以保家人周全!” 听到沈多芙这么说,季怀瑜掩面痛哭。 “你哥都管不了,你怎么管?他在上京要成亲了,只有成亲另府而居,才能躲过此次抄家之罪!你别想你爹了,想想你自己吧!你怎么办?”沈多芙出言极快,目光森然,语气是毫不客气的训斥。 季怀瑜哭到不能自已,史彦玉走到她面前,蹲下身,建议道:“怀瑜,你也成亲吧!在朝廷还没有降罪之前,出嫁,起码先把命保住!再晚了就来不及了!” “谁会要我?”季怀瑜泪眼婆娑的看向沈多芙。 这巴巴的眼神,让沈多芙心头突突直跳,怎么这么看着她?她就是想要,也不成啊! 律法不支持女女成婚啊!到时候该砍头还是得砍。 “我……我要,我可以娶你!”史彦玉抓住季怀瑜的手,神色坚定且执着。 季怀瑜愣了一下,用力将史彦玉推开,痛斥道:“前几日你还说配不上我,现在见我落魄了,就说可以娶我了?你自己看看自己什么样子?终日游手好闲,你是可以娶亲的样子吗?” 史彦玉脸涨得通红,什么话都没说,转身大步离去。 “走!都走!你们都走!别管我!我不活了!”季怀瑜哭着将沈多芙和萧星朝赶出门。 “娘亲,这个女人好可怕!”萧星朝无辜的睁着大眼,“咱们不管她!” 恰巧这时,孟氏闻讯而来,季怀瑜关在屋里哭得声嘶力竭,孟氏看了下沈多芙,又看了下萧星朝。 “最近贵客很多,咱们家好久没这么热闹了!”孟氏心里头是喜欢热闹的,但季怀瑜哭的那么惨,也不好在这时候笑出声。 “娘,你怎么出来了?”沈多芙生怕这些糟心的事,影响了母亲的静养。 “再待下去,快闷发霉了!贵客来了,得出门迎客,不能失了礼数!”孟氏对上萧星朝神采奕奕的眸子。 “娘亲的娘亲,你就是姥姥!”萧星朝开心的挽上孟氏的手臂,孟氏被他这么一亲热,老脸一红。 “哪里来的大胖外孙子?” “萧知府的侄儿,也是个京官,脑子被打坏了,把我认成他早逝的娘了,非得跟我走!”沈多芙解释道。 “我看挺好!可怜的孩子,这就是他跟咱们母女的缘分!咱家别的没有,屋子多,住的下,就添一双筷子的事!”孟氏笑得合不拢嘴,手轻拍着萧星朝的肩,“安心住在姥姥这!想吃啥跟姥姥说?” “姥姥是这世上最好的姥姥!”萧星朝缠着孟氏,一蹦一跳的。 孟氏哄了一会萧星朝,让萧星朝跟下人去一旁玩,这才拉着沈多芙说:“阿羡来找我了,说你惦记我,让我跟你们一起去上京!” “您怎么说?”沈多芙神色紧张。 “我当然不去了,我住不惯上京!然后阿羡就说替我请太医过来诊脉!反正他挺固执的,话里话外都是要你跟他回京,没的商量的那种!” “我去上京也住不惯!娘你怎么不跟他说呢?”沈多芙忍不住埋怨孟氏一句。 “这我怎么敢说?你毕竟和他成婚了,就是他的人了!都是泼出去的水了,我哪好意思再要回来?”孟氏懊恼的叹气,“我养你这么大,就没指望过你能嫁进什么高门大户里头去,所以从小到大都纵着你,凡事都由着你开心就好,日后去婆家可不能再这样了!” “我不去上京!”沈多芙快哭了,“我舍不得娘啊!” 孟氏难过的拭着泪:“我何曾舍得你?不过我替你打听过了,许家虽然门第高,但是胜在家里人丁不旺,许阁老年纪大了,德高望重,下面就一个许夫人和未出阁的许姑娘,他又是个过继的,年纪轻轻便官拜三品,想必家里人不敢为难你,满京再寻不到这么清闲自在的婆家了!” “……” 听这话,沈多芙就知道母亲不会帮她了。 在世人眼中,以她这样的家世,嫁给许羡做正室,那真是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 母亲想必也是这么认为。 可是于她而言,同许羡一起,无异于一块鲜肉掉进深山狼窝。 重活一世,不是为了换个男人,再提心吊胆的过一辈子。 她想舒舒服服,自由自在的远离纷争。 用晚饭时,除了季怀瑜,主客俱在。 小饭桌坐的满满当当,萧星朝坐在孟氏和沈多芙中间,左边一口一个姥姥,右边一口一个娘亲。 又是撒娇又是卖萌,还能抽空对着许羡和周庭深做鬼脸。 周庭深看得心发慌,一口饭都吃不下,对许羡说:“这是萧星朝?他被什么邪物夺舍了吧?我出钱,找个道士来驱驱邪吧!” 许羡沉着脸,不说话。 他情愿自己瞎了。 沈多芙居然敢把萧星朝捡回来?! “我们三人一同出京,你成婚,他傻了,我黑了,全都没个人样!这把亏大了!”周庭深不敢置信,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把自己扇醒。 “……”沈多芙居然敢把萧星朝捡回来?! 许羡下颚紧绷,根本听不进周庭深说了什么,眼里只看得见沈家母女二人围着萧星朝转,像两颗星星围着月亮,那叫一个嘘寒问暖,细心周到。 萧星朝吃了一口红烧肉,汁水溅在嘴角,沈多芙帕子不离手,顺手就替他擦了! 擦了? 沈多芙替萧星朝擦嘴?! 那洁白的帕子,脏了! 孟氏开心的好似病去如抽丝,沈多芙那慈爱的眼神,仿佛真把萧星朝当儿子了? 这畸形的祖孙三代……令人发指。 许羡胸口堵着一口陈年老血,快看吐了! 第73章 只是孩子 “来人!送萧公子回萧府!”许羡沉声吩咐。 一声令下,所有人都朝许羡看了过去,唯独萧星朝泫然欲泣,挽上沈多芙的手臂。 “娘亲,我不要回萧府!要回让这个坏蛋回萧府!天黑了,我要和娘亲一起睡觉!” 话还没说完,许羡“啪!”的一声,将碗筷掷到桌上,怒气冲冲的上前将两人分开,还嫌不够,抬起一脚就把萧星朝踹开。 “你干什么,他还只是个孩子!” “你干什么,他还只是个孩子!” 孟氏和沈多芙异口同声,两人满脸都是对许羡的不满,不愧是母女,眼底的微怒,如出一辙。 萧星朝坐在地上,委屈吧嗒的求安慰,许羡气得好像全身都在冒烟。 周庭深悻悻的起身,手足无措的站立一旁,叹为观止。 长这么大没见过这种场面。 在上京,都是许羡气人,哪有别人能惹他生气? “大夫说了,他要静养,要和熟悉的人住一起,心情好了,兴许过段时间自己就好了!萧大人也是希望他早点好,这才求到我面前来!”沈多芙搀起萧星朝,冷眼斥完许羡,又柔声去哄萧星朝。 萧星朝虽然傻了,但傻子也会得了便宜还卖乖,冲着许羡又是吐舌头,又是白眼。 再啐许羡一句:“狼心狗肺的东西。” 疯狂挑衅,完全不知死字怎么写。 许羡气炸了! “熟悉的人?你跟他都不认识!怎么就熟悉了?你真把自己当他娘了?” 压抑的嗓音里,透露着显而易见的愤懑与不平。 “萧大人也想过别的办法,他还是只认我嘛!西塘知府亲自来求,抬头不见低头见,力所能及的事,能帮就帮,这个面子不能不给!怎好拒绝?”沈多芙瞥了周庭深一眼,又道,“家里如今住了这么多外人,也不差他一个!” 这个外人,指的肯定是周庭深,但是这么多外人,那就必然包括许羡在内,都是外人。 周庭深觉得许羡实在太惨了,比萧星朝还惨! 在沈家,活的还不如一个傻子。 许羡果真是入赘沈家了不成? “好!”许羡怒极反笑,上前拽过沈多芙,强行将她带离。 “你今天很反常!冲我发什么脾气?你们不是私交很好吗?”沈多芙想甩开,但许羡越抓越紧,她挣脱不开。 “私交再好,也不能把你分给他!” “没有分啊!只是帮忙照顾一个生病的人!你对待朋友这么无情无义吗?”沈多芙用力甩开许羡,皱眉道,“你要发疯找别人,我一会还有事!” 真是受够了这个阴晴不定的男人,她冷着脸转身就要离开。 下一秒,眼前一暗,她被许羡狠狠推进了离得最近的一间屋子里,若不是她及时撑住门框,指定要把屁股摔成八半。 屋里没有点灯,黑漆漆的,也分不清是装什么的屋子。 “沈多芙,我让你看看什么叫发疯!” 话落,沈多芙来不及反应,便落入许羡的怀中,他勒得人很紧,完全不留空隙。 湿润的唇吻住她,极其强势的夺走她所有气息。 她大脑缺氧,身子软下去,被他抱到桌案上。 这个吻很长很长,长到她以为他想要憋死她,让她窒息而亡。 她快要呼吸不上,抬手轻轻拍打着他的肩,他这才缓缓的松开她。 两人皆是气息不稳,她坐着,他站在她两腿之间,他的鼻尖贴着她的脸颊,黑暗中她依稀能瞧得见他眸中有欲念在闪动,他的手轻轻搭在她的腰间,指腹缓缓打着圈。 她心下骇然,一下都不敢动。 这些举动在告诉她,就在这里,他真敢做! “不愿意同我归京?”许羡哑着嗓子问。 一提起回京,她就跑,躲了他好几天了,整夜整夜的不回房,他就是个傻子也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沈多芙嗯了一声,算作回答。 既然他主动提,她自然不可能昧着良心说愿意。 心里却想着,要做就做吧,如果做一次能不必去上京,她倒是愿意。 “为什么?”许羡气得在沈多芙的脖颈处咬了一口。 沈多芙瑟缩了下,急道:“我去上京住不惯。” “可我在西塘住不惯!”许羡出言极快,不悦的咕哝道,“我少时左肩受过重伤,在湿气重的地方待不得,一到雨季疼得厉害!娘子对完全陌生的萧星朝都那么推心置腹,就不能心疼心疼我?” 沈多芙怔住,心跳如擂,反驳道:“我没让你待西塘,你回上京啊!” 许羡暂未回话,眼底的浓潮褪去,神色冷硬如冰的死盯着她。 这感觉,沈多芙如芒在背,她咽了咽喉:“我不同你说了,我真有事!” 许羡不让,困着她不让走:“沈多芙,从始至终,只有你觉得我们两个是假成亲!我从不这么觉得!” 语气平和,却让沈多芙瞬间噤了声。 “拜了堂,你就永远都是我的妻,死了牌位都得摆在我身旁!你愿意去皆大欢喜,你不愿意去也得去,我有一万种方法逼你就范!容不得你说不!” 最后一句话,许羡几乎是低吼出声,满满的威压扑面而来,像一座牢笼,将人死死困住。 他离开时,带走了所有的温度。 沈多芙独自坐了很久,想着他最后说的话,浑身发寒。 他如今需要她,就千方百计逼迫她,日后不需要了,她可以死,变成一块牌位。 她在想,前世许羡突然翻脸,一改往日温和的模样,对她冷漠无情,究竟是因为什么? 那时,她正想和孟景程和离,后来没谈拢,一直拖着,还收养了小星星。 他说过他从不做无用功,他接近她,释放善意,必定是为了通过她掌控沈家,为他所用。 他翻脸无情,是因为沈忠被他策反了,他便不再需要她了。 沈忠是父亲一手带大的,幼时便跟着沈父走南闯北,成年后一直在上京管理商行,在上京的沈家商行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沈忠只听命于沈父,对她表面敬重,实际阳奉阴违。 所以……这次许羡非要她随他回京,就是为了掌控沈家? 想通了其中关键,沈多芙立刻跳下桌,跑出去,在父亲的书房里翻箱倒柜。 第74章 闲事少管 找了一晚上,书房被弄得乱七八糟,就连暗格里头,父亲藏的白月光小像都被她翻找出来。 “芙儿,你干嘛呢?”孟氏站在门口问,身边跟着萧星朝。 “娘亲,你在玩打战的游戏吗?星朝也想玩!” 说着,萧星朝就跳进书房,一通乱砸。 “你停下!”沈多芙倒吸一口凉气,皱眉轻斥,“我在找东西!你别闹!” “哦!对不起!” 见萧星朝没有再打砸,沈多芙没有理会他,走到孟氏面前,询问:“娘,你知道爹的家主印信去哪了吗?我记得好像是收在书房里啊!” “你不是不想当家主了吗?还要那干什么?” “我不当,总要有人当,得把东西给人家。” “你都不知道,我更不知道!”孟氏想到这事,还是有些不甘心,好端端的家财拱手相让。 孟氏生着闷气,回屋睡觉。 沈多芙无法,只得继续回去找一遍。 萧星朝蹲到沈多芙身旁,问道:“娘亲,你在找什么?找傻子吗?” 沈多芙不由发笑:“这家里,还有比你更傻的人吗?” 萧星朝生气的说:“星朝才不傻!季怀瑜最傻!她分不清好人坏人,我分得清!” “那你说说看,谁好人谁坏人?”沈多芙不以为意的随口问道。 “娘亲肯定是好人,许羡最坏,萧若晴也坏!”萧星朝见沈多芙仍然忙着找东西,对他说的话根本不在意,他低头想了会,才低声说,“是萧若晴叫季怀瑜来跪坏人的!她说跪了娘亲一定会管,等入了沈府想办法下药,要嫁就嫁给最有权势的男人,哪怕是做妾,也好过嫁给平庸的男人为妻!” 萧星朝脑子被打傻了,但记性却惊人的好,竟然把萧若晴的原话复述出来。 沈多芙倏地顿住,错愕的看向萧星朝,随后意识到什么,神色大变,猛然起身,往处跑,一股作气跑回自己院落。 无忧无虑没有守在房门口,新房灯熄了,满院的红绸和红灯笼,不知什么时候被拆除,青瓦白墙在夜里,乍然一看,显得有些萧瑟。 从小住到大的地方,沈多芙竟觉得陌生。 推开门,径直走到床榻旁,床上无人,四下无人。 沈多芙不由自主的松了一口气。 这时,院外传来动静,沈多芙立刻转身走出去。 许羡身上套着宽大的长衫,身如青竹,正往屋里走,在门口处跟沈多芙迎面碰上。 “回来了?想通了?”许羡挑眉,眸底幽幽的泛着细碎的光。 “季怀瑜没来找你?”沈多芙凑近他嗅了嗅,没什么特别的味道。 许羡僵直站着,任她嗅个够,唇角凝着浅笑:“她找我干什么?我向来不管闲事!” “那就奇怪了!难道不是今晚?”沈多芙决定还是先去找季怀瑜问个清楚。 掠过许羡往外走时,被他抓着手臂,往屋里带。 “天色已晚,我们再聊聊。” “......你先放开,我要去找季怀瑜。” “闲事少管!”许羡说着,想低头去吻她,突然什么味道直冲鼻尖,他皱眉问道,“你干嘛去了?一身霉味,好像刚出土的陪葬品一样!” “我去找季怀瑜也是为了你好!”沈多芙心里着急,懒得同许羡周旋,推开他就往外走,却被许羡接下来的一句话,震在了当场。 “她在周庭深那里,你别去扫兴!” 沈多芙愕然道:“她们说的最有权势的人,是周庭深?” “当然!”许羡淡笑道,“忠勇侯掌京畿卫戍营的兵权,在上京地位超然,皇上跟他说话都得客客气气,周庭深是忠勇侯世子,统领神策军,即便品级不如我,但论权势威望都比我强,你怎么会觉得是我?” “何况他最是怜香惜玉,周季两家也有些情分,他出面想保季家妇孺,也不是什么难事!”许羡补了一句,伸手抚上沈多芙的侧脸,哑声道,“其实我办也不难,只是我知道你不会为了季怀瑜来求我!如果你们两个对调,她一定会为了你来求我。” “我求你,你会帮?”沈多芙眼底一片涩然。 许羡三言两言就让她无地自容。 她从小随父亲行商,早就看清人情冷暖,她只知道君子之交淡如水,活了两世,她更加谨慎,轻易不与人交心。 季怀瑜怎么会一样呢?她从小被捧在最高处,天真无邪,一旦待人好就是掏心掏肺。 季怀瑜到死都不懂人心险恶。 前世,她为季怀瑜求到许太傅面前,他可不是现在这番说辞。 “你是谁?与本官有何交情?就敢来求?” “原来是孟夫人,领你进来的人是谁?拖下去打死!” “孟夫人如此深情厚谊,为何不求孟景程?倒要来求我这个不相干的人?不是说年少情深,青梅竹马吗?怎么?满心爱意,错付了?” “就这样巴巴的送上门,以为本官是什么贪财好色之人?你这点美人计,还妄想迷住本官不成?” 她满心欢喜的上门,却被羞辱一番,再狠狠被拒绝,他不救就不救,把她赶出去就好,非得见她,再把她说一顿。 最后看在萧若晴的面上,还是把季怀瑜放了。 “你不求,怎么知道呢?” 许羡说这话时,沈多芙觉得他实在面目可憎,那些羞辱,言犹在耳,她撇嘴道:“今晚过后,季怀瑜会怎么样?” “那要看周世子心情如何了,好一点就带回京做个妾,差一点就是露水姻缘,一夜欢好换一家性命,也值了。” 许羡分明没什么轻佻的语气,平淡无奇的语调,阐述着最寻常不过的事实。 沈多芙却感到生理不适,厌恶至极! “我讨厌你们!讨厌你们这样高高在上,玩弄他人的姿态!”她狠狠推开他,拉开门往前院跑去。 很快到了周庭深的住处,沈多芙却倏然慢下脚步。 “傻站着干嘛?再不进去,衣服脱光了不好看!”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在身后响起,沈多芙微惊,侧眸看向许羡。 “你想清楚,进去搅了周世子的雅兴,再想叫他帮忙,可不成了!到时候季怀瑜只能去伺候无数的男人。” 第75章 跟别人不一样 “让我再想想。”沈多芙深吸一口气,从未觉得许羡如此聒噪。 此情此景,让她想到前世,为了想要一个孩子傍身,她求孟景程圆房,一次就好。 一开始孟景程没有拒绝,只是嘴角含笑的让她脱,一件一件脱,脱到最后,只剩一件肚兜蔽体,她流了一脸的泪。 那时,她分明是爱他的,在最爱的人面前脱衣,为何会哭呢? 后来她才知道,那是孟景程的报复,他就是要让她绝望,让她知道她就算是脱光了,他也没兴趣。 他的目的达到了,后劲好大,过了一世,她仍然觉得自己乏味无趣,满身铜臭。 但那又如何? 讨不了臭男人的欢心,她便不要。 做自己就好。 “娘子何苦呢?”许羡笑意盎然的说,“你说你讨厌高高在上的人,那是因为你没有权势!娘子,等到了上京……” 话没说完,沈多芙便大步朝周庭深的屋子里去,他笑意僵住。 话都不让人说完,这女人越发胆大妄为! 屋子里,烛火只留了一盏,微弱的烛光在风中摇曳,更加昏暗。 床榻之上,周庭深光着膀子斜卧着。 季怀瑜站在榻前,衣裳落了一地,泪流了一脸。 “我说季姑娘,现在你在求我啊,你这么哭,搞得好像我强你一样,我一点兴致都没有了,还不如西塘窑里的姑娘……” “砰!” 房门被踹开! 周庭深吓了一大跳,慌忙坐起来,见沈多芙冲进来,身后跟着闲庭信步的许羡,他忙不迭扯过外衫遮盖住自己裸露的上身。 “许羡,你能不能管好你夫人!半夜三更的闯我房里来?干什么啊?扮土匪啊?”周庭深神色惊慌。 “管不了。”许羡面无表情,他还憋了一肚子火。 沈多芙弯腰捡起外衫,套在季怀瑜身上,拉了人就走,多看周庭深一眼,都觉得脏了眼。 眼睁睁看着两人离开,周庭深错愕的对许羡说:“她……你夫人,她竟然鄙视我!” 许羡没理他,转身跟着出了门。 “多芙,你别管了,我心甘情愿的!”季怀瑜抹了眼泪,扭开沈多芙的手,笑道,“我不能只顾自己,我还要救年幼的弟弟妹妹!你说我爹没救了,可他交代给我的嘱托,我得办到呀!我没关系的,我哭一哭就好了!” “你别听萧若晴的,你听我的,我真的想到法子了!你跟我走,我说给你听,好不好?”沈多芙拉住季怀瑜,语气轻柔。 “你自己都一身麻烦,你能帮我多久?我家破人亡了,我的天塌了!我自己都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我还要养弟弟妹妹!虽然我很讨厌他们,可是他们那么小要去死,我真的于心不忍!”季怀瑜掩面痛哭,今早妹妹从禹州逃难来寻她,浑身破破烂烂,不知道吃了多少苦。 家里的庶弟庶妹在暴乱中,都死了,只有最小的季怀保和妹妹活了下来,她变卖了随身的首饰,才勉强找地方安置他们。 她买了米回去,却连口像样的饭,都没能让他们吃上一口。 “所以你更应该坚强!给他们撑起一片天啊!男人都不是好东西,算个屁啊!不值得!我知道你会做豆腐,做得很好吃!我们自己就可以过得很好,不要依附男人而活,不要困于后宅,不要看他们的脸色!” 沈多芙替季怀瑜擦掉了泪,宽慰道:“我会帮你的,别怕!” “真的?多芙,你待我真好!我哥没有喜欢错人!”季怀瑜有了主心骨,很快就被哄好了,脸上露出笑意。 “……呃!”这和季怀书没有关系。 “你说你想到了什么法子?”季怀瑜迫不及待想知道。 “在西塘,除了这两人,还有一个人可以救你!” “谁?” “萧若晴。” “我求了,她不会帮。”季怀瑜很失望。 “你方法没用对!求她没用!得这样……” 说着,两人相携离去。 余下许羡一人站在廊下,风吹乱他的衣袍,吹灭了高悬于屋檐下的灯笼,火光暗去,月夜下,他脸色阴森冷肃。 “在外行商的女子,那脑子就是与后宅闺秀不同,我看她父母也纵着她,一点规矩都没有,无法无天了!”周庭深穿戴好,走出来。 “我妻,还轮不到你来说!”许羡厉声呵斥。 “我替你报不平,你还冲我发火?”周庭深冷哼一声,干巴巴的说,“你要带她回京,你瞧着吧,上京的唾沫能把她给淹死!她倒也有自知之明,不敢去!” 许羡沉默不答,眸色灰暗无光。 周庭深心里发虚,生怕得罪了许羡被穿小鞋,立马宽慰道:“不过规矩学学就会了,哪有天生就懂规矩的?她也不是个傻的,你多看顾着些,出不了大错!” “进了上京,这些都不是问题!” “那是什么问题?” 许羡懒得和周庭深再多费唇舌,抬脚就想离开。 “我说许大人哪,你智计无双无用武之地,你不懂女人啊!”周庭深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问题,扬声说了一句。 见许羡顿住脚,转过身来看他,这才自豪的说:“女人我懂啊,一看你家夫人就是个心软之人,那就不能来硬的,得示弱。” “她不吃这一套。”许羡眼底的鄙夷难以掩藏。 “不会吧?我觉得她挺吃这一套啊!你看萧星朝惨吧,越惨在沈家过得越好,跟祖宗一样!季怀瑜哭成那样,她都不管不顾了,也不怕得罪我!我前两天见这府里的下人,犯了错,在她面前诉个苦,什么家里老娘病了,儿子要上学堂,她表面训斥,其实都轻轻放过了!” 许羡闻言,白了周庭深一眼:“我真是疯了,在这听你疯言疯语!” 周庭深急道:“可能是只有你的苦肉计,她不吃!在她眼里,你就是全天下最厉害的,永远不会惨!这是不是也说明你在她心里,跟别人不一样?” “……” 许羡神色稍霁,往外走的步伐比来时轻快许多。 谁能想到,有朝一日竟会被周庭深的马屁,拍得心花怒放。 第76章 辞什么行 翌日,午后。 萧府。 “去检查看看,还有什么缺了,少了?快补上!姑娘爱吃的糕点,果子每日都得备着,就怕沈府那边突然说要动身,我们来不及准备!”萧夫人指使着丫鬟忙东忙西。 见萧若晴坐在院内的梨树下发呆,萧夫人走过去,轻叹一声:“此行,你跟随许大人和周世子去上京,娘不能同你一块回去!” “嗯!”萧若晴单手支颔,没应声,脑子里反倒一直琢磨着奇怪的事情。 “究竟什么时候去上京啊?怎么拖了这么多天,一点消息都没有?”萧夫人坐到萧若晴的身侧,忧心道,“若晴,你在想什么?可千万别再想孟景程了!” 萧若晴不悦的睨了萧夫人一眼:“除了你,现在没有人再提起这个人了!沈多芙都不要,我怎么可能要?” “那就好,那就好!” “都要去上京了,沈多芙怎么还整日忙着开什么酒楼?许羡难不成是想等她的酒楼开业了,再去上京?就是沈多芙这个小贱人,居然要我枯等他们这么多天,岂有此理!” 萧若晴觉得很奇怪。 今早,她上街置办回京物品,偶然碰见季怀瑜和沈多芙。 季怀瑜就是个傻子,家里出了这么大的变故,还乐呵呵的跟沈多芙玩闹。 不知死活的东西。 最可笑的是许羡和周庭深,带着神策军,跟在她们身后,招摇过市,正事不干。 季就舟和孙耀都在牢里关着,不去审,不去拿就知道谈情说爱,也不怕人说闲话。 说到闲话,西塘人就是趋炎附势! 沈多芙就买包牛肉干,都能被夸成一朵花,什么去了上京做了官夫人,命好呀,发达了别忘了我们这些老乡。 沈多芙居然含笑全应了,什么都来都来,一定请上京最好的席面来招待老乡。 也不怕请到倾家荡产! 萧若晴越想越气,不过就是个三品的小京官,得意什么? 何况要是没了许羡,沈多芙什么都不是! 上京是沈多芙那种女人能去的地方吗? 兴许是脑子里想沈多芙太过,萧若晴感觉耳朵出了幻听,竟然听到了沈多芙的声音。 这时,丫鬟近前来说:“姑娘,许夫人和季姑娘来了!” “她来干什么?”萧夫人神色紧张,她以前没少仗势欺人,去故意为难沈多芙,为此萧河对她发过很多脾气,她更加不喜沈多芙,如今沈多芙摇身一变成了三品官夫人。 以后,再想欺负沈多芙,是不能够了! “让她们进来吧!” 听到萧若晴下令,萧夫人起身离开:“日后到了上京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你们还是好好相处吧!毕竟是自幼相识的情谊,自是与旁人不同!她那人不坏,只要你低个头,她兴许会助你的!” 闻言,萧若晴错愕的看向萧夫人,终是一言未语。 沈多芙不坏,那坏的就只有她! 从小到大,萧河总夸沈多芙,沈多芙这也好,那也好,要她多向沈多芙学习,沈多芙永远没有错,错的永远是她! 萧河待沈多芙就是格外不同! 如今,怎么连母亲也这样? 脚步声渐近,萧若晴闭眼,敛去眸底的愤恨。 “怎么?不忙着陪许大人上街,居然有空来我这?”萧若晴脸上绽着春日般的笑意,迎上前去,往沈多芙和季怀瑜身后看了眼,没人。 心里再不爽,面上也得装得一派祥和,萧若晴将二人到偏厅落座。 下人上了茶。 季怀瑜借着饮茶的间隙,与沈多芙对视一眼,这才开口:“若晴,今日来,是我们要同你辞行了!” “你们?辞行?”萧若晴微变了脸色,一头雾水。 季怀瑜嗯了一声,目光凄楚道:“家中突遭变故,我亦看透人情冷暖,幸好身边还有你,还有多芙,不像有些人,捧高踩底,见我家失势,便恨不得与我不相往来!此次去上京有多芙作伴,我也没那么害怕了!” “去上京?你来辞什么行?我也去上京啊!”萧若晴懵了,眼皮直跳,直觉有什么不好的事。 沈多芙啊了一声,故作惊讶道:“萧大人没跟你说吗?我夫君和周世子商议了一下,觉得我们此行是押着犯人进京受审,怕路上不安全,便决定不带你了!” 闻言,萧若晴呆住,满眼都是不能接受。 “不可能!太后早就要我进京陪伴她,许羡和周世子带着神策军来,难道不是为了接我进京?” “若晴,你在白日做什么美梦呢?”季怀瑜抹了抹泪,道,“许大人扮作戏子来西塘,就是奉了皇命来暗查我爹,如今我爹下了大狱,太后正愁得焦头烂额,生怕被牵连上,怎么还顾得上你呢?” 沈多芙:“若晴,你从小在西塘长大,太后都没见过你,你们萧家养在京中的姑娘,终日都在太后跟前陪着,若太后真的那般看重你,早就找人接你进京了,怎会等到现在?” “多芙,你别这样说!”季怀瑜侧身,与沈多芙双手交握在一起,“其实太后待若晴真的很好,只是萧家姑娘多,难免会有些疏忽,她当然不如你日子过得舒坦!说来说去,还是你好,替我向许大人求情,他许诺会帮我保住季家妇孺,我真的不知如何回报才好!” “对于如今的我而言,这只是举手之劳,你别太放心上!等到了上京,你再多劝劝你爹,让他将功补过,到皇上面前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清楚,兴许还能落个轻判。” 沈多芙的话,让萧若晴心中警铃大作。 皇上要亲政,太后面上同意,但始终不肯放权,太后指定萧家的姑娘入宫为后,皇上必是满心不愿意,尤其素未谋面的她。 皇上身边美人如云,绝对不像孟景程那般好唬弄。 前路本就坎坷,按沈多芙的意思,是想让季九舟上京投靠皇上,对付太后。 如果季九舟反水,矛头指向太后,那萧家和太后肯定脱不了干系,届时正中皇上下怀,只怕皇后除了姓萧的,谁都能当。 她当皇后的胜算,真是越来越缈茫了。 第77章 冷嘲热讽 “多芙,你真好!你真是这世上最好的女子,许大人眼光真毒,一来就将我们西塘的第一善良,第一美的姑娘给娶走了!真让人羡慕!”季怀瑜是绞尽脑汁的想好词来夸沈多芙,夸得她自己都有些上头了。 “你还有心情调笑?”萧若晴若不是手劲不够,此刻手心捏着的茶杯都得碎成渣。 “他还说到了上京,以此次功劳向皇上给我请个诰命,便可择府另住,让我当家做主,还让我不必为他纳妾,以后府里只我一人,再没旁人!若是有人闲话,便对外说他身子弱,经不起折腾!”沈多芙羞涩的垂眼,捂脸笑。 这话说的,她自己都觉得不要脸,臊得慌。 “你这是驭夫有术啊!咱们这样的情谊,自是旁人比不得的,我日后可全依仗你了......” “够了!”萧若晴听够了,起身怒喝一声。 沈多芙和季怀瑜齐齐回头去看她,两人神色略带疑惑,尤其沈多芙,眼角似有嘲意。 真真是气煞人! 萧若晴才明白,原来沈多芙今天来她这,是为了耀武扬威的! “沈多芙,你少得意!我虽未去过上京,但是太后姑母最喜爱我,与我互通书信,教我许多道理,这十几年,从未间断!不怕告诉你,我就是太后姑母指定的皇后人选!你就算得诰命又如何?许羡不过三品小御史,你得意什么?你们见了我,照样要磕头跪拜!” 萧若晴以为这番话可以震慑住两人,可没成想,沈多芙与季怀瑜相视一笑,完全没把她放在眼里。 “若晴,这种话在这说说也就罢了,去了上京如此妄言,恐怕会惹来杀身之祸!”沈多芙说着,突然又啊了一声,“我又忘记了,你这次不与我们一块回京呢!要不然这样,我回去求求我夫君,让你跟着我们一起去上京?” “不要!我不稀罕!”萧若晴气得大声喊叫,她感觉自己此刻看起来,一定像是一只烧开的水壶,壶盖快被沸腾的气顶到天上去。 “既然如此……那就算啦!”沈多芙拉着季怀瑜起身,准备走了。 “怀瑜,你看若晴都开始妄想了!你还说要来求她,岂非白求?她怎么帮得了你啊?你可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绝对不会袖手旁观的!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走之前,沈多芙还要暗讽萧若晴一句,萧若晴实在忍无可忍,以往沈多芙在她面前,犹如蝼蚁般卑微,如今一朝得势就跟那疯狂蹦哒的蚂蚱,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就看不惯沈多芙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萧若晴一把拉住季怀瑜另一边手,不让季怀瑜离开。 “怀瑜,现在还没开始三司会审,一切都未定!保你季家妇孺而已,并不是难事!你别被她给骗了,还以为她给你施了多大的恩!我只需要修书一封给太后姑母,替你求求情,兴许你爹的命都能保住!” “真的吗?”季怀瑜满怀希冀的看向萧若晴。 那眼神,像在看救世主一样。 萧若晴心情立刻畅快了几分,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沈多芙接踵而来的一句话,刺激得热血冲脑。 “我夫君说了,出了这事,皇上同太后生了嫌疑,你不过就是个庶出,太后怎会再为你与皇上置气?劝你别白费力气!大话谁不会说,到时候办不成事,耽误了怀瑜的大事,可不好!” 庶出二字,几乎是萧若晴的死穴,她根本不知道沈多芙什么时候知晓这件事,她顿时像只被踩到了尾巴的猴子,跳起来,发了疯一样,去推搡沈多芙。 “闭嘴!你懂个屁!这里不欢迎你,你给我滚!” 沈多芙顺势退出偏厅,抬脚先一步离开。 看着沈多芙渐行渐远的背影,萧若晴双拳紧握,额上青筋暴起。 这么些年之所以从不去上京,就是因为庶出的身份拿不出手,她在西塘,享受着知府独女的尊容,但在上京,渺小的像个小透明。 上有大伯家风光无限的嫡女,下有父亲正儿八经的嫡女,完全没有她的一席之地。 没了太后的爱重,她才真的什么都没有。 “若晴别为难了!多芙……” 季怀瑜一开口就被萧若晴打断,她现在听不得沈多芙的名字:“你就在这等着!我现在就写信给太后姑母!要叫你知道,你的命,你弟弟妹妹的命是我保住的!不是她沈多芙!你一定给我瞧清楚了,我才是太后姑母最喜爱的侄女!” “若晴,你待我真好!比多芙待我还要好!”季怀瑜勾唇一笑,恭维的说。 萧府门外的巷角,停着一辆马车。 烈日炎炎,马车停在枝繁叶茂的大树下,遮盖了大部分的阳光,微风徐徐,车厢内并不炎热。 沈多芙撩开帘子,上车。 许羡睨了他一眼,倒了一杯茶水递过去。 坐在这里面等了许久,他也没觉得多热,沈多芙不知道是不是一路跑出来的,汗湿衣襟,像掉进水池里刚捞上来一般。 “真的不需要我帮忙?”许羡问。 “你不是帮了吗?”沈多芙低头饮茶,没有看许羡。 “……”许羡愣了一下,随后立刻想到,她口中的忙就是陪她逛街买东西,口口声声说是给婆家人带见面礼。 亏他还以为是她细心体贴,原来是为了刺激萧若晴。 难怪逛街不像在逛街,倒像是在逛人。 略一思忖,许羡便想通了沈多芙的意图,垂眼低笑:“你怎么想出来这种损招?” “跟你学的啊!”沈多芙漫不经心的回道。 “……”许羡一时无言,嘴角轻轻扬起,睨着她,眸色越来越深。 她的脸颊被太阳晒得红彤彤的,正拿着帕子自顾自的擦汗,浑然不知,那帕子擦到哪,他的目光就跟到哪。 许羡伸手扯了一把,沈多芙没有防备,掉入他怀中,她微怔,他手指捏着她的脸颊。 “口口声声说不喜欢我,却整日悄咪咪的琢磨我的心思,无论什么事,都往我头上扣,你心里又崇拜我又惧怕我,那句话怎么说的?又爱又恨!女人果真都是口是心非。”许羡脸上笑意泛滥。 第78章 虎狼之药 沈多芙被捏着脸,无法开口说话,想反驳都反驳不了,说完他就垂首正欲吻下来。 “多芙,我亲眼看着若晴写完信……” 车帘子被人翻开,又迅速落下。 季怀瑜无助的站在马车旁,恨不得自己瞎了。 沈多芙恼火的推开许羡,扬声喊道:“怀瑜,你说什么?” 季怀瑜踌躇着:“你们好了没?” “……”沈多芙的脸由内而外红透了,瞪了一眼丝毫没有任何影响的许羡,这才伸手撩开车帘。 季怀瑜是不敢上车了,就站在马车旁,悄声说:“我亲眼看着萧若晴写了求情信,托人快马送出城了!这样真的有用吗?” 季怀瑜内心忐忑,明知沈多芙贬低萧若晴那些话,是故意说出来气萧若晴,但她就是忍不住觉得沈多芙说的有道理。 太后疼爱萧若晴不假,但怎么会为了萧若晴,做到如此地步? “放心吧!萧若晴求情,对太后来说,绝对有用!” 沈多芙语气笃定,季怀瑜脱口问:“为什么?我想不通!” 沈多芙默了片刻,想到前世,那会她和许羡还在一条船上,谁也想不到太后会对萧若晴那般纵容,简直到了无有不应的地步,她心中不免疑惑。 那时许羡解释说:“想不通就是有不为人知的秘密,既然是秘密,我们怎么能知道呢?至少我们知道萧若晴对太后很有用就够了,可以加以利用!” 不知不觉,她已将这句话复述出口。 “你为何如此确定?”许羡开口了。 清凉的语调,藏着不容忽视的疑心,猝不及防自背后传来,沈多芙登时后背一麻。 这个时候,萧若晴还没有入京,根本没有人知道萧若晴对太后有多重要。 一不小心,透露了天机。 沈多芙垂眼,极力解释:“我自幼跟萧若晴交好!从很小的时候,太后就派专人送信给萧若晴,直至今日,从不间断,据说萧若晴与太后年轻的时候非常像,兴许就是因为这样,太后才对萧若晴格外偏爱!” “这倒也是。”季怀瑜轻易被说服。 许羡一言不发,双眼微眯,探究的目光盯着沈多芙瞧。 半晌,许羡才道:“方御医差不多要到了,出城迎一下吧!” “好!” 方草是太医院里唯一的女医官,祖上三代都行医,有一回,她爹在偏远的荒山之中,不知是尝了什么药,突然就绝了后。 自此天下诞生了一颗名为绝子丸的神药,治男不治女,不过这药虽有奇效,却没有男人需要,渐渐被人淡忘。 万幸还有个方草活着,继承了祖传的衣钵,并且发扬光大,入宫做了御医。 方草抱着药箱,局促的坐在马车里,想多打量两眼沈多芙,又不太敢。 沈多芙为人处世是挑不出错,不像上京的贵女看人总像在看狗,她脸上一直挂着得体的笑容,嘘寒问暖,第一次见面,就给人很舒服的感觉。 奈何方草并不是一个擅于交谈的人,尤其是完全陌生的人,她缩在许羡身侧,全程嗯嗯啊啊的回应。 一到沈府,就被请去孟氏的院子里。 许羡等人守在屋外,没有进屋,方草在认真把脉,身侧只沈多芙一人站着。 良久,方草收了手,宽慰孟氏:“沈夫人无大碍,不过体虚而已,放宽心,开些方子吃吃,就能药到病除!” “谢大夫!药我真是吃怕了!”孟氏笑说。 “不吃药,病怎么会好?”方草收拾完药箱,便示意沈多芙出来,“夫人先歇着,我下去开方。” 沈多芙心头一沉,跟着出了门。 方草走到偏厅,拿起笔写方子,边写边说:“已是油尽灯枯之兆,夫人一定要静养,受不得任何刺激!” 好半晌,都没有听到沈多芙回应,方草后知后觉的抬头看去,沈多芙一双泪眼朦胧,泫然欲泣的模样,真真是我见犹怜。 方草心下感叹,为何她们同为女人,姿色怎么能相差这么多? “许夫人,生死本就是命数里定好了的,你母亲年事已高,我们能做的就是尽人事,听天命!”方草安慰道。 “嗯。”沈多芙轻轻点头,泪水如珠玉滚落。 “如果能够静养,配上我的药,细心养着,多撑个几年,也未必不可能!” “当真?”沈多芙重燃起希望,忙不迭走到方草身边,抓着方草的衣袖。 “做不到的,我从不妄语!只是我也只能勉力一试,配的药都是些虎狼之药。”方草抽出衣袖,呵呵一笑,将方子写完,递过去:“药方里头珍贵稀有的药材比较多,寻常药铺可没有,不过这些都难不住许大人。” 沈多芙接过药方看了一眼,有几味药材名,她甚至没听说过。 虽不懂医理,但沈多芙坚信,草药而已,又不是许羡拉出来的屎,能有多难买到? 凭什么非他不可? 许羡能买到,她就也能买到,无非就是多花些银子。 这么想着,沈多芙便拿着药方出门去打听。 许羡倚在门边看着沈多芙离开,自始至终她都没发现他一直在她身边。 被无视到如此地步,他心底无端又生了火。 待方草出门,许羡冷声说:“你的药有些上火。” 方草被他惊了一下,瞪着眼说:“不应该啊!你是虚火旺还是实火旺?” “都旺。”许羡语气很冲。 方草上下打量了许羡几眼,恍然笑道:“恐怕不是我药的问题,是你情难自控,情不自禁?要不你会愿意成亲?皇上太后听后,都惊着了,你娶亲,简直无异于和尚娶亲。” “他都愿意巴巴的入赘,人家还不待见他。”周庭深凑过来,笑着八卦一句。 许羡黑沉着脸,转身就走。 方草惊得张大了嘴:“我一直觉得这世上有报应这种事!他往日如何对姑娘们狠心绝情不屑一顾,世上总会有人来治他,这就是报应!” 话落,又对一脸奸笑的周庭深说:“周世子,你笑那么猥琐干什么?你花心滥情,和他不一样,但结局是一样,会有报应的!” “……”周庭深瞬间敛去笑意。 “太后的旨意来了,我还没来得及说呢,这人就走了!”方草突然想起了正事,急忙又去追许羡。 第79章 不该执着 入夜,一道人影,翻入萧府后院,避开往来的丫鬟小厮,熟门熟路的潜入。 午后萧若晴将所有装好的行李全部翻出来,砸在地上,再踩上几脚,狼藉一地,并且不许丫鬟收拾。 气得晚饭都没有吃,将自己锁在屋子里,难过的哭了一下午。 “姑娘,您吃一口吧,好吗?饿坏了身体不值当啊!”丫鬟端着食盘,在门外劝个不停。 萧若晴根本不理会,反正床榻离门边很远,丫鬟的声音传进来并不明显,好一会儿,便没了那丫鬟的声音。 房门被打开,萧若晴以为是丫鬟进门,生气的怒斥:“贱婢!谁允许你们进来?!滚出去!” “为什么不吃饭?” 男人低沉的嗓音,让萧若晴吓白了脸,她倏地转身,唇角颤抖:“孟郎……”你出来了? 刚一开口,孟景程便扑过去,将萧若晴抱住,两人滚进床榻。 深吻结束。 孟景程深情的对萧若晴说:“若晴,我知道是你救我出来!我知道你不愿意去上京,不愿意入宫为后,我都知道!” 萧若晴怔住,一时无言以对,她分明什么都没有做啊! 孟景程埋首在萧若晴的颈间,红着眼低语:“若晴,我什么都没有了!我真的没想到沈多芙心会那么狠!她和许羡杀了我娘!我爹也死在禹州暴乱之中,我没有亲人了!我要报仇!” 说着,温热的泪水滴入萧若晴的锁骨上,她一下回了神,伸手揽住孟景程的脖子,娇声道:“孟郎,你还有我!” “可我现在这样一无所有,怎么配得上你?”孟景程嘴上说着卑微的话,但身体却不老实。 萧若晴忍耐着,她知道孟景程最多也就这样摸一摸,亲一亲,再下去他不敢,于是她便也胆子大起来,回应着他的亲吻。 “你不要这么说!你知道我不是沈多芙那种唯利是图的女人,我爱慕的从来都是你这个人啊!孟郎,如果可以,我真的想跟你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一辈子长相厮守!” “我知道你的心意!你这样好,我怎么配得上你?”孟景程啃着萧若晴的肩头,目光闪着异样的光。 想到前世,许羡攻破城门,萧若晴为逃出宫门求生,不惜委身于他,她为后多年,竟然还是个处子。 他太惊喜了! 原来他最爱的女人,哪怕嫁给了全天下最有权势的男人,也会为他守身如玉。 他如今一无所有,想娶萧若晴简直就是痴心妄想!许羡让他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权势在手,什么都有! 叫他带着萧若晴隐姓埋名,过一辈子窝囊的日子,他情愿将她送上皇后宝座,享受这世上最尊贵的荣耀。 他不应该执着于娶萧若晴为妻。 他要替她夺回应该属于她的一切! 但他现在家破人亡,心里太难过了,他极度需要她。 他现在就要她。 反正他们心意相通,前世他也是她的第一个男人,这一世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我会一直爱你,在你身边守护你,陪你看尽天下繁华!你相信我,我会把天下都捧到你面前来!” 直到衣裳褪尽,萧若晴才反应过来,孟景程与平日那般不一样,她推拒着,尖叫道:“孟郎,不要!我还要入宫选秀,没有清白之身,会被当场杖毙!” “不会!你相信我!太后无论如何都会让你做皇后的!我太爱你了,我真的不能没有你!”孟景程捧住萧若晴的脸,疯狂的亲吻,腰一沉,在她瞪大的双眸下,悄声道,“别叫,会把人引来!到时候你就真的做不成皇后了!” 床幔落下,遮住浮动的人影。 事毕。 萧若晴背对着孟景程,低低的哭泣,泪眼深处满是绝望。 谁能想到孟景程那般清风朗月的男子,竟会夜入闺房,不顾她的意愿,强要欢好。 太后姑母说的没错,男人都是卑鄙无耻之徒,可利用可玩弄,绝不能动真心。 泪流尽后,萧若晴眸中逐渐冰冷下来。 “别哭了!有那么疼吗?”孟景程轻轻摩挲着萧若晴光滑的肩背,引得她一阵颤栗。 萧若晴厌恶的抖开孟景程的抚触。 孟景程怔了一瞬,便不以为意的笑道:“若晴,我接下来要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呀!你放心,我一定让你当上皇后!” 闻言,萧若晴诧异的转身看向孟景程,方才情意绵绵之时,他没头没脑的几句话,她没认真听,眼下听起来,仿佛他今晚此举,并非是为毁了她?而是为了成就她? 这太荒唐了! “不过前提是,你要帮我写信给太后娘娘,向她举荐我!”孟景程捧起萧若晴的柔夷,亲吻一口,笑着承诺,“相信我,我绝不会让你失望的,我会把许羡踩在脚下!我一定可以让你成为这世上最尊贵的女子!” 萧若晴内心的恨意被孟景程挑起,她恨死许羡和沈多芙了! 都怪沈多芙! 如果不是沈多芙突然移情别恋,孟景程怎么会缠着她不放? “可我今日已经写信替怀瑜求情了,信使午时已经出城,这会子肯定是追不上了!” 孟景程笑意倏地消失,过后,猛地起身坐起,惊道:“所以下午沈多芙他们来找你,是为了让你向太后求情?” “是啊!对我好一番冷嘲热讽,气死我了!你都没见沈多芙那副讨人厌的嘴脸,夫君长夫君短的,我真想扇她两巴掌!”萧若晴一提起沈多芙,就气得脑袋疼,连装纯良都忘了。 孟景程迅速下榻,穿衣的同时,捡起萧若晴的衣衫丢进床榻内:“快点穿上,要出门办事!” 这口吻,好像在命令人。 萧若晴微惊,果然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上了床就变了脸。 孟景程大概也意识到了方才语气有些不妥,穿戴完后,这才坐过去哄道:“傻若晴,你中计了!” 萧若晴皱眉:“什么意思?” “许羡为什么迟迟不回京?你真当他为情所困?他就是个奸诈的小人,他明面上对太后唯命是从,实际上效忠的是皇上!他两头讨好!他其实是在等太后的旨意!” 第80章 同我一样 孟景程敛眉,继续道:“季九舟绝不能活着回京,这就是太后的旨意,谁杀了季九舟,谁就能得太后青眼!而你在这种时候,专门为季家求情,不是在触太后的霉头,惹太后生厌吗?” 听此,萧若晴坐不住了,迅速穿衣,惊声道:“沈多芙,好阴险的小人,那我现在怎么办?我再去追信使也来不及了呀!” “信使去便去了,事已至此,你要将功补过!要让太后知道,我们可以为她分忧!”孟景程握住萧若晴的手,“若晴,脏事我来做,但你要帮我!” “好!孟郎,幸亏你来了!要不然我就被沈多芙这个贱人给害了!”萧若晴扑入孟景程怀中,眸子越发的红,这世上所有人都欺她,辱她,她怎么能让他们好过?! “我说过,我会守护你的!” * 夜已深。 西塘各地来往商人众多,从不宵禁,时至亥时,大街上的铺子零星的点着烛火,仍在接客。 内河两旁,在夜里乘凉的百姓,才堪堪拎着小木凳往家走。 沈多芙从药铺走出来,一脸的惆怅,她已经跑完了西塘所有的药铺,跑得两腿发软。 果然如方草所说,寻常药铺没有这几味药,那药方老大夫看了都直摇头,听都没听过,劝她是药三分毒,让她慎用! 沈多芙失望的往回走,独自一人,顺着内河岸前行,内心纠结不已,方草既然能开出药方来,为何不告诉她哪里能买到药呢? 哪怕是在茫茫的海外,哪怕是在高高的雪山之上,她也能派人去寻呀! 难道只能回去求许羡了吗? 前方两名神策军押着孙总兵,从石桥上快速掠过。 沈多芙瞥了一眼,心念一动,看来许羡要对季九舟动手了! 踌躇了一会儿,沈多芙脚尖一转,往府衙大牢的方向走去。 府衙大牢关押着季九舟和孙总兵,自从周庭深来了之后,便命神策军轮班把守,今夜,府衙大牢门前,不见神策军踪迹。 沈多芙猜测许羡应当是进去了,她并不想进到牢里去看许羡杀人,那太血腥了! 于是她打算蹲在牢外等着他出来,再问他那几味药材究竟从哪里能买到?就算跪下来求他也可以。 一辆马车在沈多芙跟前停下来,她抬眸看去。 对上了孟景程的眼,沈多芙吃惊到以为自己见鬼了,孟景程不应该被关在牢里吗?怎么出来了? 下一秒萧若晴拎着食盒下马车,二话不说抬手就给了沈多芙一巴掌。 沈多芙一下没反应过来,被打懵了。 “你这个贱人!竟敢算计我!” 萧若晴想打第二个耳光时,被孟景程制止。 “干嘛?你还心疼她吗?”萧若晴发疯一般甩开孟景程,目眦欲裂。 “正事要紧!”孟景程沉眸说。 “正事我来办!”萧若晴死盯着孟景程,恨意泛滥,只想自己受的苦难让沈多芙也受一遍,“你不是口口声声说爱我吗?说可以为我做任何事吗?你现在也去把她睡了!让她身败名裂!” 闻言,孟景程和沈多芙皆是一脸震惊。 “做不到,就不要再来见我!”萧若晴说完就走,被孟景程拉住。 沈多芙见势不妙,转身就跑,腰身被人从后面揽住,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她被抛到了马车里。 孟景程倾身压下。 “你别动,我现在兴致不大,只是若晴所求,我怎能不应呢?”孟景程本想做做样子,但沈多芙力气实在大。 他费劲巴拉才压住她疯狂反抗的双手,恶狠狠的说:“反应这么大干嘛?上辈子你可是求着我同你睡觉,现在同许羡睡过,就敢拒绝我了?” “你果然也回来了!”沈多芙逐渐冷静下来,声音颤抖,没有再反抗。 男女力量悬殊,此时四下无人,她喊破喉咙也无人来救她,只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她试图用惊世骇俗的话,来制止他的暴行。 “我也猜到了!”孟景程瞬间被激怒,掐着沈多芙的脖子,发狠道,“你既然同我是一样的!既然如此,你怎么敢另嫁他人?我都说了我会纳你为妾,你为何不愿?若晴什么身份,你什么身份,她为妻你为妾,那是你的尊荣!” 沈多芙想破口大骂无耻,但孟景程这疯样,她再硬气只怕讨不着好处,她尽量软着声音说:“我只是想成全你们!” “成全我们?你不要把自己说得这么高尚,你不过是看许羡最后造反称帝,你想攀更高的枝头罢了!你简直人尽可夫,你上辈子是我的妻,这辈子就休想嫁给别人!”孟景程说完,就打算去解她的衣扣。 沈多芙腾出手,利落的拔下发髻上的金簪,抵住孟景程的下颚,用力戳进去。 金簪见了血。 孟景程吃痛,退后一步,松开沈多芙:“芙妹,你可真是心狠,往日情谊,你是半点不顾了!” “我与你哪还有什么情谊?”沈多芙坐起来,手中握紧金簪,冷笑,“杀母之仇你也不管了?萧若晴杀了你娘,你还如此听她的?亏你活了两世,还如此愚蠢,被她耍得团团转!” 孟景程手捂着脖子,靠在车厢,无奈的笑:“你不说我都忘了,我娘就是死于你与许羡之手!杀母之仇不共戴天,我竟然差点原谅你了!” “我是想杀你母亲,但不是我,也不是许羡!”沈多芙之所以解释,是不想趁了萧若晴的意。 “许大人,我不骗你!真的,你随我出来看看就知道了!” 马车外传来萧若晴的声音,同时车帘被撩开。 火把照亮黑暗的车厢。 沈多芙抬手遮了遮眼,恍然间对上许羡阴冷的眸子,下一刻,孟景程被摔出马车,发出惨叫声。 许羡衣袍翻飞,掏出身侧神策军的佩刀,满脸肃杀之气,举刀朝孟景程砍去,萧若晴及时以身挡在孟景程身前。 “许大人,不分青红皂白,就想动用私刑?发生这种事,你莫非还想护妻不成?” 许羡刀锋顿住。 沈多芙坐在马车里,瞧不见许羡的神色,只望得见萧若晴脸上的得意之色。 第81章 太后刺杀 沈多芙在许羡身后说:“夫君,是萧若晴逼迫孟景程,欲毁我清白!你今日不杀了他们,你还算个男人吗?” 她知道许羡会犹豫,她更知道许羡不会伤害萧若晴,她就想恶心一下他们。 许羡扭头,瞥她一眼,眸底的阴狠像一束冰锥,正中眉心,沈多芙怂了,闭紧嘴巴。 孟景程在她开口时,准备起身逃离。 这时,一群黑衣人忽地从天而降,见人就砍,马车被砍成两半,沈多芙吓得赶紧跳下马车。 许羡眉心一蹙,后退几步,将沈多芙护在身后。 萧若晴也惊得花容失色,跑到许羡身后,求护佑。 衙役和黑衣人打斗激烈,黑衣人不知是什么来历,分工明确,两三个突围,朝大牢而去,剩余的在牢门外周旋,招式狠辣,衙役根本不是对手,很快便死伤惨重。 许羡挡在前面,专注的盯着前方,对无忧无虑下令:“去吧,不能做得太过。” “是!”无忧无虑领命,上前加入战局,很快黑衣人便步步败退。 沈多芙看得认真。 这些杀手应当就是太后派来的凤翔卫,是来暗杀季九舟。 凤翔卫不会节外生枝,至少不会反过来杀许羡和她。 他们会专注去杀季九舟。 这么一想,她无意识往牢门口瞥了一眼。 这一眼让她浑身僵住。 季九舟浑身是血,像刚刚经历过一场恶战胜出,杀红了眼,手中高举刀剑,双眼紧盯着许羡,已近在眼前。 季九舟要偷袭许羡! 萧若晴比沈多芙更快发现,反应极快的拉扯了沈多芙一把,从后背将许羡撞开。 电光火石间,沈多芙反手推了一把,万幸她比萧若晴高,她比萧若晴力气大。 刀尖落下的同时,萧若晴被沈多芙拎小鸡一样,拎到了跟前,刀插入萧若晴的左肩。 萧若晴惨叫一声。 许羡被撞开的一瞬,回转过身,接住萧若晴的同时,手中的刀插进了季九舟的心口。 季九舟中刀倒地,黑衣人见状,便如潮水般,尽数退去。 “许大人,你没事就好!没关系的,多芙怕疼而已,她推我,也是想救你,我不怪她!你这样的人,本就不该死!” 萧若晴瘫在许羡的怀中,娇弱的说着话,他淡淡的瞥了一眼,再望向沈多芙时,眉眼一片冰凉。 无忧无虑收了刀走过来,看着沈多芙也是一脸的唾弃。 这回,沈多芙感觉自己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她推萧若晴的手,僵在半空中还未来得及收回来。 可是……方才分明是萧若晴要拉她去喂季九舟的刀,只是拉不动她,萧若晴反受其害,中了刀,又迅速反咬一口。 真是好阴险的贱人啊! “把萧姑娘送回府,速去找方御医,嘱咐她,萧姑娘绝不能有事!”许羡将萧若晴交给无忧无虑。 无忧无虑将昏过去的萧若晴带离。 回府的路上,许羡一句话也无,漆黑的眸子不见一丝波澜。 不问不怪不发脾气,俨然许太傅附体。 沈多芙心头惴惴不安,她想解释来着,但许羡这样的人,安静的时候便是在思考,他自有判断,别人的辩解在他眼里不值一提。 只会显得聒噪。 更何况最后,她确实故意推萧若晴出去挡刀,若不如此,中刀的就是她。 这事真说不清了! 沈府。 青寻见两人一前一后的进屋,没有任何交流,心想必是出了什么事,急忙将烛火点起。 “备热水。”沈多芙脱去外衫,准备洗澡,浑身都是孟景程和萧若晴的味道,她快忍吐了。 许羡侧眸,注意到她脖子上的掐痕,白皙的脖颈上横着一条红痕,极其醒目,令人望之生怒。 方才萧若晴说沈多芙与孟景程在马车内私会,他不信,却顷刻间被怒火裹挟。 没成想,花了这么久的时间才冷静下来,一下子火气又上头了! “你那么恨萧若晴吗?恨到要她死?即便如此恨,你也不能让她死在为我挡刀上!” 许羡站在沈多芙身后质问,语气很是收敛,能听得出来他在克制,想要同她好好说话。 她却瞬间怒了,一把扫落矮几上摆放的茶具,上好的青花瓷瓶碎了一地,她回身,冲他吼道:“你吼我干什么?” “我没吼你!”许羡目露错愕。 “她先推我!我不推她,不是你死就是我死!”沈多芙回的很快,“那还是她死吧!” 许羡无语。 沈多芙长叹一口气,再没有任何想解释什么的欲望。 她知道。 他认定的事情,不会因为她的解释而被推翻。 “季九舟要杀的是你,萧若晴是替你挡刀,又不是替我!这件事,你应该负最大责!你现在无非就是想把责任推到我身上,然后再高高在上的来指责我!你们男人就是这么恶心!”沈多芙心里窝火,嘴上便不饶人,反正她现在说什么都无用,索性发一通脾气,至少这样自己还能好受一些。 “我没有。”许羡沉声驳斥,她与旁的男子把脖子都亲红了,他跟只绿毛龟一样,忍着没有因此事对她发火,反倒被训一顿。 这女人,果真是反了天了! “你敢说,你不想杀她?”许羡被彻底激怒,眼中厉色一闪,抓住沈多芙的手腕。 “对!你说的没错,我就是想她死!但她又死不了!能得你怜惜,她就赚了!她一直都是这样的女人,我看你也挺享受的!”沈多芙甩开。 她冷笑道:“我告诉你,你背后又没有眼睛,看不到,只能听别人说!信萧若晴,还是信我,随你咯!我无所谓!” “那我也告诉你,萧若晴现在不能动,否则谁也救不了你!” 许羡声音洪亮,气势汹汹,像只被侵犯领地的猛虎,暴戾凶狠。 他没说他会信谁,但他出言警告她了,萧若晴不能动。 如果沈多芙能冷静下来,细心的剥开云雾,看进更深处,兴许她能发现面前的男人,不过一只嫉妒到发狂的纸老虎,他对她根本做不了什么。 可惜沈多芙被唬住了,须臾间,她像是被困在了上京皇城之中。 第82章 想和离了 那一年除夕,她作为孟尚书的女眷入宫赴宴。 萧若晴已是中宫皇后,满身荣光,贵不可言,让人不敢直视。 宫宴之上,孟景程竟然胆敢与皇后私会,互诉衷肠,翻来覆去都是没能娶到心上人的悔恨,都是对萧若晴为他牺牲自己,入宫为后的怜惜。 被她撞破,她主动息事宁人,萧若晴却不愿放过她。 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以莫须有的罪名,让太后对她当众实施惩戒。 鞋拔子掌嘴。 孟景程自然不会管,她祈求得看向许太傅,而他只是垂首饮酒,并不置一词。 他分明已经大权在握,只要开个尊口,便可免去她的刑罚,可他没有,因为他已经成功收服了沈忠为他所用,不再需要她了。 当她想不管不顾说出孟景程和萧若晴私会之事时,他倒开口了。 “拖出去跪着,别脏了皇后娘娘的眼。” 她被罚跪在宫宴门口,来往之人皆要看她一眼,闲话两句。 她以为她对那些冷眼与嘲讽早已习惯。可是羞辱,又怎么会习惯呢? 跟着许太傅作威作福过一段时日,人被捧到一定的高度,脸皮也变薄了,根本不需要怎么样肉体上的折磨,只要冷待,轻视便足以让人心理防线崩塌。 大雪纷飞,皇城红墙绿瓦,美如丹青,却透着刺骨的寒冷,一想起来,她仍觉得膝盖疼。 她亲眼见过许羡维护萧若晴的样子,亲眼见过季怀瑜的下场,还有别的女子,拖家带口下场都很凄惨。 感情这回事,没有道理可言。 是啊,他说的没错,谁也救不了她,包括许羡。 “好!知道了,有许大人护着,谁敢动她?” “你……” 沈多芙瞬间偃旗息鼓,笑容轻佻,毫不在意,许羡一口恶气堵在胸口,心头一阵钝痛,浑身都不舒服。 火是她挑起来的,架是她要吵的,她闹起来,把别人逼得快疯了,她就认输。 这女人,是会气死人的。 许羡甩袖离开。 外头的青寻提着两桶热水,见两人吵的不可开交,一时不敢进屋,直到许羡离开,才悻悻的进屋倒水。 见沈多芙泡在浴桶里,低头狠狠的搓着自己的脖子,青寻想了想,开口询问:“少夫人,无虑刚刚回来,急匆匆的把方御医请走了,许大人又对您发这么大的火,发生什么事了?” 沈多芙瞥了青寻一眼,叹了一口气,将见到孟景程之后发生的事,全部事无巨细跟青寻说了一遍,就像是找到了一个树洞,什么能说的,不能说的都说了。 青寻听完,气炸了! “孟景程这个无耻之徒!不行,我咽不下这口气,我要去孟家,一把火烧了这个忘恩负义的狗东西!” “萧若晴这个贱人,一定要死了才好!怎么可以这么阴险这么恶毒?” “三品京官算个屁啊!让自己的夫人受尽委屈,什么东西?还不如巷口卖猪肉的王屠夫会疼媳妇!” 青寻叉腰骂人,气得在内室走来走去,突然听到浴桶中传来稀碎的抽泣声,青寻忙蹲下。 沈多芙整个身体都浸在水中,只露出一颗脑袋,双眼通红,像只迷路的小白兔,她说:“青寻,我想和离了。” “那就和离啊!”青寻心疼死了,柔声道,“姑娘,老爷夫人如珠如宝的将你养大,不是为了让你嫁人受委屈!不高兴就踹了他!” “嗯!”沈多芙展颜一笑。 沈多芙歪在软塌上,待长发烤干,天也破了晓,她一夜未眠。 窗外丫鬟们打水洒扫的声音,时不时的传进来。 她坐起来,朝床榻上看了一眼,整齐如昨。 许羡一夜未归。 他这个人又宅又爱睡觉,几天不出门不奇怪,整夜不归家,必是歇在了别处。 沈多芙熬了一夜,脸色略显苍白,双眼无神的愣了好一会,下榻没换外衣,直接出门,去了孟氏的院子。 孟氏还未醒,沈多芙脱了鞋子,爬进床,躺在孟氏的身侧,闭眼睡觉。 “芙儿?这么大了,还钻娘的被窝,羞不羞?”孟氏闭眼含笑道。 “娘,我一夜没睡!你再陪我睡会!”沈多芙闭着眼,困意无边无际的袭来。 “出什么事了?” “我想和离了。” “为什么?”孟氏睁开眼,表情微讶。 “我不喜欢他。” 孟氏恍然大悟,哦了一声,笑道:“吵架了?夫妻哪有不争吵的?不能一有不高兴就要和离,把事情摊开来说,就没有过不去的坎!” 这些话早都听腻了,沈多芙叹息一声,没有回话。 “造就一段姻缘,两个不想干的人能成为夫妻,多么不容易啊,万一这段姻缘,是上辈子磕破头才来的呢?” “上辈子我没磕。”沈多芙理直气壮的回一句,磕头求老死不相往来还差不多,磕破头求一段和许羡的姻缘? 她莫非有病? “那就是他磕了。” 这话属实太荒唐了,沈多芙愣了一下,笑出声:“娘,你是不是梦还没醒,说胡话了都!” “我清醒得很,是你在说气话!”孟氏轻叹一声,“你以前多喜欢他啊!他老欺负你,好几次过分了,把你伤着,我都生气了,你还没皮没脸的爱缠着他!骂也不听打也不听,就非要缠着他!” “都那么久的事了,您还拿来说!我也长大了,总不可能不会变?”沈多芙习惯性的嘟囔一句,过后才反应过来,睁开眼惊讶道,“娘,你记得他?” “怎么会不记得?”孟氏幽幽道,“第一次见他,他说他叫阿羡,我就认出来了!他来我们家时,已经十一岁了,长相没多大变化,跟小时候一样俊!只是长大后威风许多!”孟氏打心底是喜欢许羡的,说话时嘴角含着笑。 “长得好看有啥用啊?性子古怪,喜怒无常,不好相处!” “那时候他见不得生人,院子里守得严,吃喝拉撒,都是我和你爹亲自照顾,浑身都是伤,夜夜疼得满地打滚,不知道吃了多少苦,那么小就受尽苦楚!” “在我们家那短短时日,过了一段安稳的日子,身子养好便离开了!这样可怜的孩子,性子有些古怪,也是难免的!你若爱他敬他,他岂会不知好歹给你脸色瞧?你就是被宠坏了!” 至今想起来,一个少年稚嫩的身体上遍布伤痕,孟氏仍觉得心悸不已。 第83章 魏国捡的 “娘一早就知道,竟然和外人合起伙来骗我?”沈多芙生气的嗔道。 “你自己没认出来还怪旁人?”孟氏不吃她这一套,斜睨她一眼,“他说他是奉皇命,扮作戏子行暗查之责,让我替他保密,朝廷大事,我岂敢不依着他?他还说老爷走得突然,我们孤女寡母,必定艰难,他要报恩,问我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我心想三品京官,现成的大官,不比孟景程威风?又说是来报恩的,我便大着胆子跟他说就缺个赘婿,谁知他竟一口答应了!真是个知恩图报的好孩子!”孟氏越讲,越高兴。 孟家吃里扒外,忘恩负义给孟氏打击不少,许羡知恩图报便显得格外的讨人喜欢。 “……”沈多芙冷着眸子。 报恩?他许羡会报恩?报复还差不多! “娘,我真的不喜欢他!我就想找个我能拿捏得住的,爱我敬我的男子,无论如何,我一定要和离!我跟他没法过!” “你长大了,娘也不能看顾你一辈子,你自己想清楚就好,日后不要后悔!”孟氏无奈的摇头,起身准备下榻。 “绝不会后悔!”沈多芙抱着软枕继续睡,听着孟氏细细碎碎的更衣声,她又了无睡意,随口问道,“娘,爹当时是从哪里将他捡回来的?” “先帝还在位时,我们和魏国有通商,你爹常年都在魏国行商,肃州之变后,两国断交,不能再去魏国,阿羡好像就是那会子,你爹从魏国捡回来的孩子。” 闻言,沈多芙猛然睁开眼,满眼震惊之色,难道许羡是魏国人? 难怪他要造反! 不过魏国人,怎么可能轻易在北霁存活下去? “可为何他又能过继到许家?那种门第,他怎么说过继就过继了?”沈多芙知道事情绝没有这么简单。 她心底隐隐有些担心。 “这……问你爹可能还知道一些,我一个妇道人家,如何能知?” * 这一日,黄道吉日。 城楼前的二层小楼前,两只红狮子舞个不停,锣鼓齐鸣。 沈多芙一袭酒红色衫裙立在石阶上,身段窈窕,面容精致,脸上绚烂的笑容未曾停过,如清晨盛放的一朵娇艳的花朵,清新又娇媚。 周遭围满了人,不知是在看舞狮,还是在看人。 随着红绸落地,酒楼牌匾醒目的悬于二层小楼之上。 “今日芙蓉醉酒楼开张,高朋满座聚财气,诚邀八方来客,莅临指点!” 沈多芙清亮的嗓音笑说完,人群中叫好声不绝。 酒楼大门打开,沈多芙面带微笑,在门口亲自迎客,西塘大半的富贵人家全被请了来,迎来客往,她忙得不可开交。 一只红狮子停下,摘了狮子头,史彦玉甩了甩满头的汗水,眼前递来一方绣帕,他侧眸看去。 是季怀瑜。 她没有着精致的锦袍,一袭素色衫裙,素面朝天,脸色很白,显得很是纤弱。 绣帕却仍然用的上等料子。 “不用了!我一个粗人用不惯季姑娘如此精致的东西!”史彦玉面无表情的说完,与季怀瑜擦身而过。 沈多芙恰巧瞥了一眼,见季怀瑜低垂脑袋背对人立着,上前拉住史彦玉,轻斥道:“她爹刚走,尸身不能收敛,丧礼不能办,一家子还等着上京那边的旨意,她心里够难受了,我好说歹说,才让她出来散散心,你犯什么浑,给人脸色瞧?” “表姑......”史彦玉无言以对,眼角瞥见季怀瑜这个可恨又可怜的女人,抬脚要离开,他倏地扔了怀中抱着的狮子头,转身追上去。 追上了,又不知该说什么,跟在季怀瑜身侧走了一路,史彦玉身上还穿着舞狮的衣服,很厚,热得浑身是汗。 他瞥了几眼季怀瑜手中抓紧的那方绣帕,她眼下不给了,他也不敢开口要。 “方才是我浑,表姑已经骂了我了,你那帕子是有多值钱?我给钱不成吗?” 听到这话,季怀瑜目露诧异之色,看了一眼除了脑袋是人,浑身都是狮子毛的史彦玉,气得将绣帕丢到他脸上,“五两银子。” “我还以为要五百两呢!抓那么紧!”史彦玉接住绣帕擦了汗,整个人都清爽了,笑呵呵的从兜里掏出一粒碎银递过去。 “......”季怀瑜看着那粒碎银,脸红透了,犹豫片刻,这才抓了银子,转身快步离开。 她现在最缺银子,没必要跟银子过不去。 “走那么快干什么?你有什么急事吗?”史彦玉紧跟在侧。 “你别跟着我了!”季怀瑜目视前方,当下作了决定,“等我爹的事了了,我就带着保儿他们回禹州了。” 史彦玉大惊:“不行!禹州人会把你们吃了的!你就算能保住性命,也会被抄没家产,你现在什么都没有了,还带着弟妹,肯定要受欺负的!” “与你无关。” “是与我无关,但你留在西塘嘛,表姑可以帮你啊!你别担心,我不娶你了!” 史彦玉每句话都在戳着季怀瑜的肺管子,她无语了,步子越走越快。 “沈家商行主要就是绣坊和布行,我家就是做金银玉器,我都不喜欢,每天过一天算一天。表姑开了家酒楼,倒是挺合我心意的,我跟表姑说了,我就跟着她干,一定要混出个人样来!” “你也来啊!你就来管管账,还能照顾好弟妹,伤心难过有什么用啊,肚子要吃饱,天冷了要添衣,就算是高高在上的季姑娘,也得想法子活下去啊!” 史彦玉跟在身边啰里八嗦的,却把季怀瑜给说哭了,她忍不住当街落泪,史彦玉刹时手足无措,想拿擦汗的绣帕给她擦泪,又觉不妥,最后小心翼翼的用指腹替她拭了泪,咧嘴一笑。 “就在西塘,有我在,无人敢欺负你!” 季怀瑜流着泪笑道:“我不会管账。” “我教你啊!” “你教我管账?沈多芙会杀了我们的!”季怀瑜想了想,把眼泪抹去,笑道,“我会做豆腐。” “那就给你开家豆腐铺子,你挣了钱再把本金还我。” “听着不错。” 两人相视而笑。 第84章 叫我什么 街边一辆马车缓缓驶过,车帘子被风吹起,露出许羡冷峻的面庞,马车朝着酒楼的方向而去。 待许羡从马车上下来时,酒楼早已座无虚席。 沈多芙一袭红衣,像只花蝴蝶,在宾客间翩然起舞,宾客多是男子,一个个看着沈多芙,就像狼盯着肉。 许羡冷着脸走入,沈多芙倏地抬头朝他看去,四目相对时,她撑了一整天的笑容,刹时僵住。 不止她,酒楼内所有宾客都停了喧哗,将目光投放到许羡身上。 沈多芙放下手中的酒壶,朝他走过去,绽出笑意打趣道:“多日未见,夫君瞧着气色更好了呢!” 许羡阴沉着脸,生硬的回道:“这几日有要事,故而没有回家,还请娘子不要见怪!” “夫君自当以朝廷大事为重,今日抽空能来捧场,我已十分高兴!怎敢怪罪?”沈多芙伸手搭上许羡的手,将他拉进去,“来,夫君跟我上楼去。” 看着这两人皮笑肉不笑的客套,无忧无虑和青寻三脸懵逼,脸上神情仿若见鬼一般。 上楼前,沈多芙松开拉着许羡的手,轻捏裙摆,走在前头引路。 今日这身衣裙她是花了心思的,极为衬她,行走间,那腰身如水蛇一般,摇曳生姿。 许羡走在她身后,上楼时,她的腰臀就在他跟前晃,想忽视都难,后来他索性就盯着瞧,越瞧越生气。 做什么营生不好,非得开酒楼? 这个女人,就是想气死他! 上了二楼,拐角处,他出其不意长手一揽,将她抱了个满怀。 “这么多人呢?你疯啦?”沈多芙愕然,捶了下许羡的胸口。 “我以为你叫我上楼,是这个意思。” “没有这个意思!”沈多芙咬牙低斥,“众目睽睽,你还要不要脸了?楼下人都看着我们呢,你先放开我!” 许羡侧眸,阴冷的眼神扫视过去。 路过端菜的小二,吓得险些把菜盘砸了,赶忙低头转身,逃一般的迅速离开。 “不放!让他们看!”许羡觉得自己已经很克制了。 话说得坦荡,他却寻了个不容易被窥视的死角,躲进去。 冷她这几日,他心头跟猫抓一样的难受,纵有天大的气,眼下美人在怀,也都消了。 “岳母的药,我已派人寻来,娘子不必为此烦忧。”许羡背靠墙,将脑袋埋在她的颈间,闷闷的说了一句。 他从不知道,自己如此犯贱,她不来找他,他便上门求着想要帮她。 “有何代价?”沈多芙心中五味杂陈,忧喜交加。 这……她拒绝不了。 “你知道,我所求不过是你同我一起。” “我若不愿呢?” “你会愿意的,你如此孝顺,怎么会愿意看着岳母因你而早逝呢?” “……”沈多芙倒吸一口凉气,一天的好心情消失殆尽。 他在威胁她。 言外之意,就是她随他回京,他给药,她不随他回京,他不给药。 “莫说我母亲我祖父,就是皇上太后都是要召见你的!你不同我回去,怠慢了贵人,一怒之下被定个欺君之罪,岂不冤枉?所以你还是看开一些吧,就是绑,我也会将你绑走!” “……”沈多芙下巴搁在许羡的肩头,眼底冷意森森。 这般蛮横,真跟他回京,她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娘子今日有喜,我便不计较了,日后商行和酒楼都交给下人打理,不许如此在外抛头露脸,你在家专心做我的夫人,我保证你会忙不过来。” “夫君不饿吗?再不落座,菜都吃完了!”沈多芙伸手握住许羡的掌心,从她腰上扒开,抽身出来,松手的一瞬被他回握住。 无奈之下,只能任由他牵着,两人走入二楼最大的雅间。 孟氏和萧星朝坐在主位,整座满满当当坐着的都是沈家人。 沈多芙领着许羡进来的一刹那,原本沸腾热闹的雅间,瞬间安静下来。 “许大人,来坐这!”沈二叔作为长者,缓缓起身,伸手招呼许羡坐到唯一空着的位置上。 萧星朝站起来,指着许羡,毫不客气的大声说:“那是我娘亲的位置!你不许坐!” 许羡侧眸睨着沈多芙:“所以今天又是我冒昧了?你压根没打算请我?” “怎么会?阿羡快过来!”孟氏尴尬的捶打了一下萧星朝,给坐在最外头的沈家小辈使了个眼色,“怎么办事的?快去加把椅子!” “是!” 一桌子人整了整,塞了一把椅子进来,许羡和沈多芙落座,手肘碰手肘,显得很是拥挤。 一盘剥好的虾肉递到沈多芙的面前。 “娘亲,这个虾好新鲜,好好吃,我专门剥给你吃的!” 萧星朝笑起来,脸颊的酒窝显现出来,两只手因为剥虾脏兮兮的举着。 “谢谢星朝!”沈多芙回以一笑,正想动筷子时,虾肉整盘被许羡端走。 许羡一边吃,还一边朝萧星朝挑衅的笑。 萧星朝笑容尽失:“你脸皮真厚,我剥给娘亲吃的,你怎么抢娘亲的?要吃自己剥!” “你叫她娘亲,叫我什么?”许羡垂首吃菜,说话的语气并无情绪,好似只是很随口的一个问题。 全桌静谧无声,无人敢与他同吃。 听说许羡这几天把两江等地全逛了个遍,凡是与季九舟有关的官员,全部羁押,他揣着御令,整支神策军和两江地界的府兵全部听命于他。 各地死了很多人。 说是有反抗者,就地斩杀,可季九舟都死了,哪还有人敢反抗? 人头落地,不过就是他一句话的事。 眼下的许羡,再温润再和善,在沈家人眼里,都跟阎罗王没什么区别。 沈二叔和沈三叔对视一眼,想走了,沈三叔摇摇头,示意他不要触霉头。 萧星朝紧抿双唇,一言不发,死死的瞪着许羡。 “大夫说你现在有三岁了!会背三字经了吧?父母篇背一遍!”许羡扫了一眼,对众人说,“怎么不吃?不合两位叔叔的胃口?” “不不不!合的合的合的!”沈二叔和沈三叔带头举筷,埋头吃菜。 许羡满意了,目光重新落回萧星朝身上:“叫一声,我听听!” 第85章 掌家权 “你休想占我便宜!”萧星朝自然知道许羡想当他爹。 许羡轻笑一声:“看来没傻透!马上回京了,劝你收敛一些,要不然等你哪天清醒了,会想死!” “我不跟你回京!娘亲说了,我可以跟她一起在西塘!” 闻言,许羡眸子泛起冷意,侧眸看向沈多芙。 她不知饮了几杯酒,笑意盈盈,抹了胭脂的皮肤,气色红润,白里透红。 在许羡看过来时,她双手撑桌起身,用的力气有些大,倒像是拍桌子要与人叫板一样。 众人抬眸,朝她看去。 “今日,趁着大家都在!我要宣布一件事!”沈多芙朗声笑说,“我决定交出掌家权!” 众人哗然。 尤其沈二叔吓白了脸:“哎呀,芙儿,你是不是误会了?咱们沈家的掌家权必须是你的,我可管不了!” 话是看着许羡说的。 紧接着沈三叔也开口了:“这么大的家业,除了芙儿你,无人能接得住啊!我也管不了!” “我也不行!” “我更不行,我不喜欢做生意!” 往日在商行里,争权争得六亲不认的沈家小辈,纷纷表态。 “之前你们不是都抢着要掌家权吗?二叔三叔?几位堂兄?我记得你们私底下都说,我又不是沈家的人,我是捡来的,我没有资格再管理沈家商行。” “这是谁嚼的舌根?冤死我了!我绝无此意!”沈二叔急得从椅子上跳起来,“芙儿,家里除了大哥,就是我最疼你!无论如何,你永远是我的亲侄女!” “二哥,你这话说的,难道我不疼芙儿,我没把芙儿当亲侄女吗?”沈三叔蓦然起身,大声呵斥。 “芙儿非亲生这件事,大哥三声五令,我发过毒誓不能说的!究竟怎么泄露出去的?我就怀疑是你!你就爱喝点小酒,为了掌家权,胡言乱语的,让孟家那忘恩负义的小人给听了去!” “不可能!绝不可能!我跟孟家又不熟,从未跟孟家人喝过酒!倒是你,整日嘴碎的,自己家的鸟两天没拉屎,都恨不得街头巷尾的人都知道!一定是你说出去的!” “我当年跟大哥死里逃生,你还在肚子里享福呢!我跟大哥什么情义,你根本不懂!这事关乎大哥声誉,我死都不会说!”沈二叔目眦欲裂,脸都争红了。 “不是你,凭什么是我?你就有情有义,我就卑鄙无耻下流?你为整个家做过什么?” 两人互相揪着衣领,为了这件事,互相怀疑多日,眼看着要打起来。 沈多芙面无表情的看着,难怪前世沈二叔和沈三叔无论闹得再凶,都没有拿她不是沈家血脉这件事来攻击她。 这一世,若不是孟家捅出来,恐怕他们会将这个秘密带进棺材里。 “好了!”孟氏出声制止,“一把年纪了,闹成这样,让小辈见了像什么样子?” “大嫂,真的不是我说出去的!” “更不可能是我!” 沈二叔和沈三叔互看不顺眼,异口同声的解释。 “今日论的不是谁把这件事说出去!今日要说的是掌家权!接下来谁要撑起整个沈家?”孟氏拄着拐杖起身。 沈二叔:“我管不了。” 沈三叔:“我也管不了。” “我并非在同你们说笑!”沈多芙走到孟氏身侧,看向两位叔叔,一脸认真的说,“这个事情我想了很久!我爹走了,我现在就想把娘照顾好!旁的事情我管不上了,我们大房人丁凋零,偌大的家业,终归要回落到二位叔叔的肩上。” 上一辈子,整个沈家都毁在了她的手里,她原本想着重活一世,她一定远离纷争,有把握将沈家做大做强,可惜如今看来想脱身,怕是不能够了。 至少交给叔叔们,能够保全沈家。 两位叔叔沉默了,他们并非真的不想要掌家权,只是碍于许羡的威严,怕得罪了许羡。 孟氏深谙此理,转头对许羡说:“阿羡,你怎么看?” 闻言,沈多芙心头一紧,方才就见他埋头吃菜,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实在拿捏不准他的心思。 “沈家的事,问我做什么?”许羡撩眼看向孟氏,最后落在沈多芙的身上,勾唇笑道,“自然岳母和娘子说了算。” 话音落地,沈二叔和沈三叔脸色一下就变了,如冰雪消融,春风满面,二人齐齐坐下。 “说的也是啊,芙儿如今都是命妇了,我们这点家业,在许大人眼里,都成累赘了!” “芙儿,你放放心交给三叔!年底分红只多不少,你只管享福就行了!脏活累活都让三叔去做!” “什么都给你?你行不行?”沈二叔看向沈多芙,“芙儿,这么大的事,白字黑纸得写清楚,万一以后出了什么事,也与你无关,对不对?” 孟氏冷哼一声:“二老爷真是会精打细算!” 看着沈二叔和沈三叔争来争去,孟氏心底憋屈,眼不见为净,抬脚就走。 “说的有理!”沈多芙走到二位叔叔之间,举杯又与叔叔喝了一杯,“爹在世时,就不让分家业,一山不容二虎,二位叔叔必须得做个决断!” 沈二叔和沈三叔争吵不休,旁人插不进嘴,沈多芙仿佛有酒瘾,笑颜如花的和堂兄们饮酒,一杯又一杯喝了许多。 许羡眯眼看了许久,就连萧星朝都感觉不太好,走到沈多芙蓉身旁,劝她少喝一些。 他立刻起身走过去,将沈多芙揽进怀里:“我娘子醉了,二位叔叔慢慢商量,我们先回了!文书等叔叔们有了决断再写吧!” “我没醉!”沈多芙大声反驳,却无人在意,被许羡强势带离。 除了萧星朝。 他飞奔出去,大声喊着:“娘亲,等我!” “你放开我!宾客俱在,我怎么能回去?”沈多芙低声斥道。 “沈多芙,我才出门几天,你就这样不顾我的脸面,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你要时刻记住你是我许羡之妻,否则我立刻给你把这酒楼拆了!”许羡自认为从来不是一个小肚鸡肠之人,但他扪心自问,看她如此风情万种的周游在各种男人中间,他受不了。 他已经忍耐很久了。 沈多芙红着眼瞪他,不得不屈服。 第86章 没有为难 “娘亲,我来救你!” 两人刚走到门口,听到身后的喊声,转过身去,许羡只见一颗脑袋直冲过来,速度之快,冲劲之大,他只来得及将沈多芙推开。 萧星朝的脑袋狠狠撞向许羡,许羡被撞飞,倒在马车上。 “萧星朝!你有病啊?”许羡怒不可遏,起身便见沈多芙将萧星朝藏在身后。 “他确实有病,你不要同他计较!”沈多芙一脸戒备的盯着许羡。 “大人,没事吧?”无忧无虑实在没想到萧星朝这么虎,拿脑袋撞人。 真是防不胜防。 “谁让你欺负我娘亲?”萧星朝并不觉得自己有错,反而觉得能把许羡撞飞,是件很厉害的事。 “她是我娘子!”许羡腹部被撞疼了,说话有气无力。 说完又觉得自己也是有毛病,跟个傻子争什么? “我不为难他!你过来!”许羡眉心紧蹙,对沈多芙说。 沈多芙犹豫了下,刚迈出一步,就被萧星朝拉回去。 “娘亲,这个人很坏,我梦到他在杀人!你不要听他的,不要给当他娘子,好不好?” 听到这话,许羡快气吐血了,指着萧星朝的手都在抖,命令无忧无虑:“马上送到方御医那里去,没治好,别给我放出来!” 说完,他还不忘对沈多芙解释一句:“这是为他好,不是为难他!” 一句话直接把沈多芙即将出口的话,给堵回去,眼睁睁看着无忧无虑把哭闹不止的萧星朝拉走。 午后阳光仍旧火辣,不知不觉到了夏末。 蝉鸣声声。 两人一路无话。 回到房内,沈多芙终于觉得酒意上头,看到床榻就想睡。 这几日,许羡不在,她一个人睡一张床,不知道多舒坦,这个时辰正好午憩,她一头栽倒在床,闭眼就睡。 “还在生气?”许羡坐到床榻旁,看着沈多芙的后背,眸色黯了黯,“如你所愿,太后替季家求情了,皇上的旨意是抄没家产,季家妇孺逐出季府。太后很看重萧若晴,暂时还需要忍耐着她一些!” “……”忍耐萧若晴?不能够!爱忍,你忍去吧! 老娘退出,不陪你们玩了! 沈多芙后槽牙紧咬,暗自生闷气,不想理他。 一只大手探进酒红色衣衫内,许羡附耳低语:“娘子,我知道你是因为我,才交出掌家权的!” 沈多芙猛然睁眼,酒一下就醒了,狠狠拍掉那只放肆的大手,翻身坐起来。 “对,你说的没错,就是因为你!我已经决定交出掌家权,你不能再通过我掌控沈家。”沈多芙真想大吼一声,你翻脸吧,你快点翻脸吧! 许羡听后,却有些哭笑不得:“原来你以为我娶你,是为了你沈家的家财?在你眼里,我一直是个贪财之人?” “你不贪财,你贪权!但是权势需要钱财做为基础!”沈多芙是不愿意再忍受了,她已经退无可退了。 “我有必要跟你讲清楚,我根本不会盯着你沈家这点东西!”许羡冷笑一声,正了正坐姿,与她面对面盘腿坐着,神色冷去。 沈多芙觉得许羡是被戳破了意图,恼羞成怒了,她软着语气说:“许大人,我与你并不合适!你的野心,我帮不了,我只想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在西塘养老!” “说来说去,你还是不愿意同我回京!”许羡真的烦了。 哄也不行,逼也不行,他几次三番低三下四的求她,她还是不愿意。 不愿意就不愿意吧,由不得她。 许羡暗自盘算着,不要同她说这么多,直接捆了,丢马车里带回京去。 “我们和离吧!” 沈多芙一字一句说的很慢,慢条斯理的,语气决绝,脸上丝毫没有一丝笑意。 许羡瞳孔骤然一缩,心口先是一空,随即铺天盖地的愤怒冒出来,他强行压下去,他习惯性的想斥一句,你再说一遍。 但他知道她一定会重复一遍,而他不想听。 “等你酒醒了再说!”许羡转身下榻,不愿再同她谈下去。 “阿哥!”沈多芙冲他大喊。 许羡顿住脚步,冷凝的脸色有些松动,藏在大衣袖里的手指僵硬的蜷成拳。 “我很清醒!我没有醉!”沈多芙紧跟着下榻,走到许羡身边,拉着他又走回暖阁,让他坐在矮桌旁。 “我们没有明媒正娶,没有爱情,全因误会而结合,如今到了分别的时候,应该结束了!阿哥你值得更好的姑娘,我并非你的良配。”沈多芙转身从抽屉里拿出准备好的和离书,放在矮桌上,递到他的跟前。 许羡垂首看着和离书,耳边嗡嗡的,全是那个小姑娘的声音。 “你问我是谁?我是阿哥的芙妹呀!” “芙妹喜欢阿哥,要长到多大岁数才能与阿哥定亲呀!” 谁不知童言无忌? 她早把他忘了,连芙妹这个称呼也给了旁人。 既然如此,又为何要唤他阿哥? “你以前是喜欢我的。”许羡声音闷闷的。 细听之下,语调低沉而忧郁,给人一种很可怜的感觉。 沈多芙觉得自己疯了,竟然觉得他可怜? 人最不能接受别人揭开自己悲惨的日子,尤其是权势在手的男人,更加不能面对儿时受过的苦楚。 她有些后悔,但开弓没有回头箭。 “才五岁!人都是会变的,做不得数!我现在已经……不喜欢你了!”沈多芙硬着头皮说。 许羡自嘲的笑了两声,拿过和离书,三两下便撕碎了。 “谁跟你谈喜欢?我家中门第森严,绝无可能和离。” 说完,他便打算起身离开,身子微微前倾,听见她说:“那就谈别的!你是我爹从魏国带回来的,对吗?和无忧无虑一起,肃州之变,魏国……” “哗啦!” 许羡忍无可忍,用力掀翻矮桌,他蓦然倾身压过去,手掌掐住她细长的脖颈。 “沈多芙,你当真以为我不会杀你?” 他神色暴戾,像一只被彻底激怒的雄狮,她从内而外的感到惧怕。 她被重重推到雕花木栏上,精细的木雕磕着她的后背,很疼,他面目可怖,但掐住她脖子的手却收着力,她可以轻易的说话。 第87章 同他和离 “阿哥,我只想要自由,求你放过我!”沈多芙双眼含泪,企图用恩情换来他可能并不存在的良知。 “你不是跟我娘说是来报恩的吗?就当报恩了行吗?我们两清了!我知道你跟孟景程是不一样的人,你应该找个爱你……” 最后一句话,被吞没在他的唇齿间,他发了狠的吻她,带着惩戒的吮吸,让人毫无招架之力。 沈多芙觉得自己像只溺水的鱼,无法呼吸,她脑子是乱的,身子是软的,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在火海沉沦。 她绝望的想,他是不会放过她了。 “我不是死缠烂打之人,你弃我如敝履,我必怀恨在心,他日再相见,惟愿你不要后悔!” 许羡抽身离开时,低低呢喃了一句:“如你所愿吧!” 无忧无虑刚回来,就见许羡怒火冲天的往外走。 “大人,又去哪?”无忧无虑转身,习惯性的跟上,语气欢快。 “回京。” “这么突然?什么都没准备!不收拾收拾吗?”无忧无虑脸色大变。 “传令下去,所有囚犯全部羁押回京,我们先行一步,周庭深和方草留下,护送萧若晴回京。”许羡面无表情,脚下生风,行李不收拾,招呼不打,直往府外冲,一副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去上京一般。 无忧无虑直觉是京中出了什么大事,神色郑重道:“那少夫人……” “不准提她!什么少夫人,没有了!谁再提她,就跟她一起滚蛋!”许羡回身痛斥,表情像是被炸了毛的小犬,谁敢在他面前提沈多芙,谁死的那种。 无忧无虑一哂,明白了。 京师无事,大人后院出事了。 许羡情绪难以自控,伸手说:“药!” 无忧无虑对视一眼,不得不从袖袋里掏出一颗黑色药丸递过去。 不等人倒水,许羡将药塞进嘴里,转身离开。 许羡策马出城,周庭深还沉浸在某位姑娘的温柔乡里,闻讯赶回沈家时,天都黑了。 见沈多芙淡定的在吃晚饭,周庭深以为收到了假消息,松了一大口气。 “许大人已先一步回京,神策军押着犯人紧随其后,许大人有令,让您护送萧姑娘入京。”被留下的两名神策军跟在周庭深身边。 “怎么可能?他娘子还在这呢,他怎么可能撇下他娘子,独自回京?”周庭深冷哼一声,从善如流的坐到饭桌上,因为在红楼里吃过了,见沈多芙倒酒,便要了一杯酒。 “我同他和离了。”沈多芙一边倒酒一边说。 “什么?!”周庭深倒吸一口凉气,差点被一口就给呛死。 这个消息,比许羡独自回京,还要让周庭深觉得炸裂,他整个人都木了。 “不是,你们闪婚闪离啊?”周庭深暗忖,许羡一心想带沈多芙回京,根本没有和离的打算,眼下被气回京,多半是沈多芙要和离。 沈多芙抬眼看了一下周庭深,淡淡的嗯了一声,对周庭深说:“周世子,许大人走之前吩咐下来,让您即刻搬离沈府。” “我都住惯了,这么晚了能搬哪里去?”周庭深想到了这个结局,但不能接受。 没见过谁家主人下逐客令,这么直白且急切,一点规矩都不懂。 “驿站,萧府都可以,东西已经帮您收拾好了,您人走就行!”沈多芙面无表情的说。 周庭深腹诽不已,许羡和沈多芙这两个小肚鸡肠的玩意,起身对沈多芙说:“沈多芙,我现在真是对你刮目相看!你是把许羡得罪透了,你呀,还是自求多福吧!” 周庭深带着两个神策军走出沈府,“砰”的一声,沈府的大门关得又快又响。 看着被堆在门口的几包行李,周庭深无语了。 连夜被扫地出门,他活了半辈子,都没遇到过这种事。 “周世子,我们今晚?”神策军轻声询问。 “把东西先搬驿站去!”周庭深恼火的说,“许羡都走了,我怎么待得住?你去萧府说一声,明日一早启程回京。” “是。” 想着明日回京,周庭深闲来无事,便想去逛逛西塘夜色,江南风光,自然是京师没有的。 内城河,走势迥异,河流贯通整座城,民居就建在河两岸,走在岸边的青石板上,微风徐来,浑身舒畅。 周庭深一路走来,锦衣华服,极为扎眼,引得路过的姑娘们纷纷回头瞩目,他极为享受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 迈上石桥,站在最高处,负手在身后,让人看个够。 桥下,有人在河边浣衣,黑灯瞎火的,谁会半夜出来洗衣裳? 周庭深不免多看了几眼。 那姑娘显然不怎么会洗衣裳,捣衣杵很新,像是刚买来的,敲敲打打,衣裳干不干净不清楚,但是洞倒是敲了两个出来。 一会捣衣杵掉水里,一会衣裳漂水里,姑娘手忙脚乱,滑了一跤掉下水,索性淌水去捞,边捞边哭。 这么笨手笨脚的姑娘,真是又惨又好笑,周庭深忍不住笑出声,那姑娘闻声抬头看过来。 周庭深霎时敛了笑,哎呀,尴尬了,竟然是熟人。 季怀瑜一身粗布麻衣也难掩娇养之气,浑身湿透站在水中,小脸冷凝,衣裳漂向下游,她也不去捡。 季怀瑜走回岸上,收拾了东西往家走,身后有脚步声尾随,她顿住脚步,侧了侧眸,那人也停下。 季怀瑜脸色微变,加快脚步,那人紧追不舍,她闪身拐入暗巷,手举捣衣杵,趁着身后那人拐进来的一瞬间,重重敲下去。 捣衣杵在半空中被握住,周庭深眉眼带笑:“就这?防得住谁?” “你鬼鬼祟祟跟着我干什么?”季怀瑜用力抽回倒衣杵。 “我哪里鬼鬼祟祟?我不是跟的正大光明吗?”周庭深笑得浪荡,凑近了低声道,“京里的旨意下来了,太后出面保了你,小爷我也出了不少力,所以跟你说一声!” “你真不要脸。”季怀瑜转身就走。 “我明日回京了,你要不要跟我一块去上京?”周庭深扬声说。 季怀瑜诧异的转身,斥道:“我跟你去上京?你在做什么春秋大美梦?” 第88章 什么眼光 周庭深微愣,随即发笑道:“你以为我想带你回京是瞧上你了?做春秋大美梦的是你吧?好歹咱俩也算沾亲带故,你哥又在上京,就算混得再差,也不至于让自家亲妹子,半夜偷摸出来洗衣服吧?” 季怀瑜呵呵怪笑两声,是了,她差点忘了,她的亲姨母是周庭深的继母。 按理,她该唤周庭深一声表哥。 当年,忠勇侯夫人死得蹊跷,忠勇侯本就耿耿于怀。 太后为笼络忠勇侯,设计让姨母爬了忠勇侯的床,太后强逼二人成婚。 这些年来,姨母表面风光,其实在忠勇侯府受尽冷落,多年无嗣,这一切,她都看在眼里,如今季家倒台,姨母处境只会更加艰难。 十五岁那年,父亲正风光时,她初入京,太后想亲上加亲,有意指婚她与周庭深,被她一口回绝。 周庭深不知情,还特意找她虚情假意一番,说他红颜知己太多,配不上她,她值得更好的。 不想被指婚,又不敢去太后面前说,倒知道来为难她,这种胆小懦弱的男人,一副被女人掏空身子的模样,她怎么瞧得上? 她直接让他滚了。 “季姑娘?我的季姑娘呢?衣裳飘走了,是不是又躲起来哭了?” 暗巷外头传来史彦玉的呼唤声,季怀瑜神色一下亮起来,朝周庭深敷衍一句:“多谢,但是不必了!这里有我很好的朋友,你一路珍重!” 说着,她便掠过周庭深,朝史彦玉跑去。 “谁哭了?我没哭!”季怀瑜娇嗔道。 “没哭算了,本来还想拿这个来哄你!”史彦玉献宝一样掏出新扎的小兔子。 “你好厉害!可以开铺子卖小玩意了!”季怀瑜一脸惊喜地伸手捧过。 史彦玉见季怀瑜浑身湿透,便脱了外衫罩在她身上,调笑道:“现在天气凉了,也不怕病着,万一做不了豆腐,挣不到钱,还不起本金,难道打算以身相许?” 季怀瑜垂眼笑得羞赧,外衫上全是史彦玉的体温,她双手揪紧了外衫,出其不意在史彦玉脸颊上落下一吻,便匆忙跑开。 “什么意思?你跑什么?你说清楚!” 两人的身影消失在河岸边,周庭深才走出暗巷,眸子微冷,轻斥一句:“蠢货,这西塘水都把人喝傻了,一个个都什么眼光?” 次日。 夏末的清晨,微微凉。 周庭深走出驿站,看着雾蒙蒙的西塘,竟生出些许不舍。 昨夜睡在驿站,床板硬,被褥潮湿,蚊子还特么多,更没有沈家的牛奶花瓣澡,现在浑身都难受。 有没有一种可能,许羡是真的瞧上了沈家的万贯家财,才愿意娶沈多芙。 “萧姑娘那边准备好了没?”周庭深问跟在身侧的神策军。 “方御医派人来说,可以准备出发了。” “好!”周庭深要绕两个巷口,去驿站后院牵马。 “卖豆腐啦!大家快来买豆腐啊!新鲜现做的豆腐!” 路过巷角,听见一道小心翼翼的叫卖声,怯怯的,这……颇为熟悉。 周庭深脚步一顿,情不自禁朝那巷子走去。 最里头有间铺子,摆着一张小长桌,上面放着一盒豆腐,寒碜的要命。 “哎呀,怎么办呀?都没人,一早上了,就卖了一块!是我卖得太贵了吗?怎么生意这么难做?我看多芙做生意,怎么就那么容易?” 还未走近,便听见季怀瑜娇嗔的声音,周庭深颇为不适的皱了皱眉,这么深的巷子,这样的铺子能有人买? 鬼影都没瞧见一个。 “卖不掉就卖不掉,一会我全包了。” 说话的是史彦玉。 “你老这样,我要怎么才能还你钱?” “还不上就以身相许了!你自己答应的!” “我什么时候答应了?” “昨晚啊,一吻定情!” 两人面对面站着,话越说越小声,人却越凑越近,史彦玉已经将季怀瑜纳入怀中,大清早的眼看就要亲上。 昨晚没亲够? 周庭深重咳一声,那两人被打搅了好事,像被什么东西炸了一般,迅速分开,很是尴尬的红着脸。 “要买豆腐吗……”季怀瑜惊魂未定,抬眼看去,见是周庭深,神色一下就冷了,“你来干什么?” “买豆腐不行?”周庭深黑着脸斥了一句,走过去,皱眉问,“多少钱?” “三文钱一块。” 正掏银子的周庭深倏地顿了一下,愕然的看着季怀瑜,“三文?我都没这么碎的钱!季怀瑜,你真过得了这样的日子?” “与你无关!” 好不容易来客,季怀瑜可不能错过,哪怕是周庭深来买,她立刻切了两块豆腐,放到他手里。 “不包一下吗?”周庭深垂眼看了下,兴许是第一次买豆腐,竟不知这软绵绵的豆腐,就这么搁在手心里? 好像用力晃动一下,都会碎。 三文一块,六文两块,怕摔了塌了,还得小心翼翼捧在手心里带回家? “今日第一天卖,没准备好,你就凑合拿着路上吃吧!”季怀瑜微笑道,“一共六文。” “就这么生吃啊?不给个蘸料?”周庭深看季怀瑜久了,竟觉得这个女人和这豆腐真像。 清汤寡水的素脸,朴素的衣裙,细皮嫩肉的手指全是大大小小的伤痕,分明娇弱,却又偏执。 季怀瑜摇头:“没有。” 周庭深暗叹一声,放下一锭银子,转身快步走开。 路上,他张嘴啃了一口豆腐,寡淡无味,难吃死了,他呸了一口吐了,手心的豆腐随手就丢到角落去。 从高空跌落,摔成豆腐渣,也就是这样了吧,她倒安之若素。 “周世子。” 季怀瑜追出来,瞥了一眼角落里摔成烂泥的豆腐,没有特别的表情,将那锭银子塞回周庭深手中。 “豆腐我请你吃了,你不必付钱!劳烦世子回京后,见到我哥,替我给他带句话,就说我挺好的,会把弟弟妹妹养大,叫他不必担忧!” 季怀瑜说完,冲周庭深笑着道一声谢,便转身离去。 周庭深看着季怀瑜的身影消失,手指摩挲着那枚银锭,冷笑一声:“蠢货!” 第89章 路上好好玩 城门口,一行人整装待发。 沈多芙前来送行,扫了一眼,就见萧若晴坐在马车内,与骑马的周庭深攀谈。 男的善聊,女的娇羞,二人相谈甚欢。 萧若晴瞥见沈多芙来了,笑得一脸得意,扬声说:“我真没想到被留下的人是你,许大人定是太忙了,一时没顾上你,你也别太难过了,待我回京,替你好好说他一顿!” “好的,若晴,你真是我的至交好友。”沈多芙皮笑肉不笑。 萧若晴脸色微滞,随后再次展开笑颜:“等到了上京,我会帮你问候许大人的。” 周庭深再不知内情,也感受到了这两个女人的虚情假意,听得人鸡皮疙瘩竖起来,他想悄悄退出。 “不过可能没那么快到上京,周世子体谅我伤未痊愈,说路上慢慢走,就当游山玩水了!” 萧若晴突然提到周庭深,他尴尬笑了两声:“应当的!” “周世子向来怜香惜玉,为人很好相处!”沈多芙意味不明的瞥了一眼周庭深,再看向萧若晴,勾唇笑道,“若晴,你路上好好玩!” 这话,落在周庭深的耳朵里,很是奇怪,怎么感觉沈多芙把他当玩物了? 这……绝不可能! 从来只有他玩女人,哪有女人玩他的?! 他正想开口多问两句,沈多芙已经转身离开去寻方草。 “方御医,借一步说话?” 沈多芙的来意太明显了,方草心领神会,跟着沈多芙去到一旁无人的角落。 未等沈多芙开口,便先发制人:“药材我没有,即便我知道哪里有,告知于你,你再派人去寻来,时间也来不及了!有现成的你为何不求呢?既然表现得如此孝顺,又为何要将许大人气走?为了母亲,难道不值得你牺牲一些自我?” 方草难得多言。 沈多芙不怒反笑,弯着眼笑起来,温柔道:“前段时间,冰城的古墓中出土了一块寒玉,不巧,我在黑市高价抢购来了,打造成一张寒玉床,可以镇静,缓解疼痛,配合针灸效果极佳,听说方御医一心钻研开颅开胸之术,若是有了这张寒玉床,岂不是可以完成心中所想?” 方草大惊,此事只是一念起,她还未与任何人说起过,沈多芙怎么知道? “寒玉床给我就是睡觉用,但是方御医既然有更大的用处,我便想着,将这张寒玉床赠予方御医。”沈多芙又补充了一句。 方草一直替许羡调养身子,前世她与方草也有过交道,这张寒玉床本是她无意中买来,想放着夏天消暑睡觉用,后来在她同许羡狼狈为奸的那段日子,被他花言巧语要了去,送给方草。 反正都是送,不如自己主动点亲自送,怎能便宜了许羡? 方草咽了咽喉,实难拒绝,想起昨日许羡出城前的嘱托,她没有立刻回答好或是不好,而是愣愣的看着沈多芙,感慨道:“一床被子,果真睡不出两种人。” “?”沈多芙笑意微僵。 “许夫人,你如此诚意,我无法拒绝,回京后我会替你去求药,你且安心吧!”方草眸子微敛,说完打算转身离开。 走之前,不忘嘱咐一句:“寒玉床让人给我送来,送我家里去,悄悄的,别太大动静,怕人偷!” “好!”沈多芙淡然一笑。 “出发!” 神策军一声令下,周庭深策马上前,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倏地回首望了一眼西塘城楼,人来人往,却无熟悉的身影。 陌生又让人带着一点莫名的牵挂。 只除了沈多芙,她面带微笑立在城楼前,礼节周到,目送一行马车缓缓而去。 日子一晃而过。 讨人嫌的人都离开了,沈多芙眼里的西塘,重归安宁。 每日早出晚归,路上逢人喊她许夫人,她就微笑耐心的同人解释一遍,自己同许羡已经和离的事。 本来一切都那么顺心如意,可是她忽略了西塘人十年如一日的碎嘴。 这一日,沈多芙坐着轿子回府,街头巷尾的长舌妇聊麻了。 “看吧,那个沈娘子,又又又被始乱终弃了!” “怎么回事啊?人品啊,长相啊,身段啊,看着都挺不错的,怎么就是晦气得很!孟景程不要她,许大人也不要她!” 轿子里的沈多芙一下子就挺直了背脊,要不是听到了孟景程和许羡的名字,她都不知道近日活在西塘人嘴里的沈娘子,原来是她自己。 “孟景程就算了,许大人可是上京来的权贵大臣,是她能配得上的人吗?人家来这边是为朝廷办事,事了了,自然就回去了,这露水姻缘就断了呀!” “被人这般玩弄,那沈娘子每日还笑呵呵的,我瞧着像有病一样!她每日从城楼回家前,都要眺望一下上京城的方向,好像在等什么人!你说她终日强颜欢笑,真是到死都要体面!我真怕她受不了刺激,要疯了!” “说的是呀,正常人遇到这种事,恨不得吊死,怎么还笑得出来?我看她近来长胖了些,会不会是怀上了?想母凭子贵?” 沈多芙忍无可忍,撩开轿帘,冲那些碎嘴的大婶们,狂吼一声:“我没怀孕!我还是完璧!” 闻声,站在街头的几个妇人,齐齐一脸同情的看着轿子里,不断咆哮的沈多芙。 “成了亲的女子,完璧还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吗?说得那么大声,整条街都听到了,天哪,她真的疯了!祝她到死都是完璧吧!” “许大人当真是正人君子,坐怀不乱啊!我原先还骂他来着,原来是真没瞧上她!” “你忘啦?当时是沈娘子先瞧上了他,强招为婿!如今算起来,此次西塘之行,真真是许大人一生的污点!恐怕他这辈子再也不想来了!” 沈多芙:“……” 轿夫没敢停,一路狂奔回沈府。 沈多芙大概是被说习惯了,觉得无所谓了,沉默是她体面的控诉。 一进府门,母亲院里的婆子便迎上来说:“少夫人,张媒婆来了。” “张媒婆?”沈多芙眉眼一跳,加快步子。 第90章 不可反悔 正堂内。 “老夫人,多芙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我能害她吗?我带来的都是精挑细选过的!” “当时姑娘十三四岁,跟花朵一样,我就来同你说过了,那时候好挑,你不愿意姑娘早嫁!现在姑娘年纪也大了,不好说了,要我说呀,就别挑了!” 孟氏垂眼看了两张人像小纸,便弃于一旁,脸色黑沉下来,一言不发。 全程都是张媒婆一人在说。 “哟,什么风把媒人吹来了?”沈多芙走进来,言笑晏晏对孟氏道:“娘,药煎好了,您先回房喝药,这里我来招呼就好!” 孟氏看了沈多芙一眼,没有反对,确实气得头晕目眩,在婆子的搀扶下起身离开。 孟氏一走,沈多芙就变了脸色,拿过那几张媒人带来的小像,看一张丢一张。 “年过半百还未娶妻的老秀才,续六任弦的员外,装神弄鬼的鳏夫老神棍……” 沈多芙实在看不下去了,将小像全部甩到张媒婆的脸上去,斥道:“上门来找茬的?谁给你的胆子?” “瞧你说的,人家都说媒婆上门,是喜鹊喳喳叫!女人最重要的就是能有个归宿,有个知冷知热的男人可以照顾你,也免得百年后,成了无主孤魂!”张媒婆眸光一闪,自然是有人使了银子,但这事怎么能明说? “你自己看,你带来的这些老男人,到底谁照顾谁啊?”沈多芙走过去,拎起张神婆的衣领,丢到门口去,嘱咐管事,“以后这种喳喳叫的喜鹊,不必通知我们,打出去就是了!一个都不要放进来!” “现在西塘谁不知道,沈家商行是二老爷和三老爷当家,你整日抛头露脸,又总被男人始乱终弃,有人家肯要你就该偷笑了!” 张媒婆话说到一半,就见沈多芙不知从哪里顺了把大扫帚,追出来,眼看就要赶人。 张媒婆吓得屁滚尿流,边跑边说:“没见过这样凶的女子,和离了就不顾脸面了是不是?你嫌弃他们年纪大,他们还嫌弃你名声臭,挑三拣四的,活该是弃妇!” 出府前,一男子打马而来,那人风尘仆仆,熟门熟路的踏入沈府,与那张媒婆擦身而过,听着张媒婆的闲言碎语,皱了眉。 门房见了,立刻快跑去沈多芙面前禀报:“少夫人,无忧公子来了。” “无忧?” 听到这名字,沈多芙相当震惊,抬眼望出去,无忧大步踏入堂内,她手中端着的茶杯不小心摔落。 无忧将包袱中的瓷瓶,恭敬的放在桌上,对沈多芙说:“少夫人,大人让我给您送药来。” 药? 沈多芙立刻反应过来,是什么药。 算算时日,寒玉床才刚刚送入上京,药竟也送到了西塘。 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怎么是你?药怎么才这么一点?够吃两年吗?”沈多芙打开瓷瓶,一粒粒的小药丸散发着难闻的气味。 “够吃一月的量,此药不易得,只能下月再送!”无忧面无表情的继续说,“大人说了,他既然应了你,便会做到,您白白贴了一张寒玉床!” “他什么时候应我了?你们少在这马后炮!”沈多芙气得冒烟,这个无忧是懂得怎么气人的,这些话大可不必说! “不敢,少夫人,您想想,方御医这会子刚到上京,还没见着大人,药就已经到您手中了。大人还说,这是他与你之间的事,除了大人自已愿意,没别人的原因。” 无忧说完,转身就走,却被沈多芙叫住。 “无忧,那你回京替我跟他说一声谢谢!我同他已经和离了,你日后不必再唤我少夫人。” 闻言,无忧顿住脚步,回头一脸茫然的对沈多芙说:“从京到西塘,不分昼夜的赶路,风沙迷了耳,聋了。没听见少夫人说了什么,告辞!” “......”沈多芙呆住。 过了一会,她又追出去,对着无忧大骂道:“聋了,你回话回得这么毒?你回去告诉他,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不可反悔!” 无忧策马,扬起一地尘土,马跑得飞快,未再有回应。 又过了几日。 西塘下了场小雨,稀稀落落,空气中带着丝丝凉意。 一下雨,又降温,人便不爱出门,酒楼生意不佳。 沈多芙拔完算盘,将近几日的账都理顺了,这才起身,准备回家。 这时,萧河拎着酒壶走进来,笑眯眯的对沈多芙说:“许夫人,你也准备回了?” “大人,今日这么晚?”沈多芙抬头看向萧河,回以一笑。 自打酒楼开了,萧河每日都来打酒,有时是随从来,有时他亲自来,用他的话说,她的酒好,上了瘾,一日不喝睡不香。 在沈多芙的不懈努力之下,整个西塘都知晓她与许羡和离之事。 只除了萧河,他仍旧一口一个许夫人的叫,她提了几次,他仍然不改,也不说缘由,她便随他去了。 “衙门里鸡毛蒜皮的事,弄到现在!头疼死了!”萧河笑眯眯的将酒壶递给小二去打酒。 又寻了张角落里的桌子坐下,要了一盘酱牛肉,一盘凉拌花生,一碗海带热汤。 见状,沈多芙心知萧河有话要说,便走过去,坐到萧河的对面,等着他开口说话。 “若晴去了上京,我这心里空落落的,总是担忧,你说上京有什么好?”萧河饮了一杯酒,愁容满面道,“上京血雨腥风啊!神仙打架,那死得都是虾兵蟹将!我们就在西塘待着,远离争斗,多舒坦!你说对不对?” “对!”沈多芙深有所感,举杯与萧河共饮一杯,“我发现萧大人,你才是真正有大智慧的人啊!” 萧河是萧家嫡出,当朝太后和萧太师都只是庶出,照理说只要萧河有点上进心,都不可能在西塘窝囊一辈子。 “我觉得你这孩子才是有大智慧!若晴能有你一半聪慧,我就放心了!”萧河嘿嘿一笑,“你会留在西塘,我是真高兴!” “是高兴能日日喝到我酿的美酒吧?”沈多芙垂眼,笑得苦涩,眸子里渐渐熄了光。 第91章 府衙文书 前世,她受尽情伤,极爱饮酒,那时许羡有求于她,投她之好,带她去拜访了当时极富盛名的酿酒师。 她以为是去买酒,没想到许羡亲自教她酿酒。 他挽起衣袖,手指骨节修长,轻轻握着她的手教导。 那样温柔,克己复礼的许羡,扪心自问,她当时满脑子情爱,真的心动过一瞬,只要他勾勾手指头,她恨不得立刻投入他怀中,无名无分都行。 根本抵抗不了。 她想要男人的爱,疯狂的想要。 可惜,都是假的,许羡没有真心,即便有,也是黑的。 不过想来还得感谢许羡,如果不是他的介入,她兴许还自困于孟景程给的情网中,不得抽身。 他好歹将她从情爱泥潭之中拉出来了。 “我今天来呢,就是提醒你一句,许大人在上京发疯了啊,兵行险招,天天不是杀人就是行刑,得罪了不少人,你呀,最好不要出西塘!” 萧河慢悠悠的说着话,沈多芙蓦然回神,不解问道:“为何?” 虽然沈家商行的事她现在不管了,但内务府秋季采买不能不管,沈三叔前段时日来提过,曹公公现已到了淮州,只认她,根本不见任何沈家人。 她还想着过两天,亲自去见一面。 “西塘有我罩着,无人敢做乱,但出了西塘就不好说了!” “不是,我是问我为何不能出西塘?”沈多芙深感不妙。 “你这孩子,方才还夸你聪慧呢!”萧河白了沈多芙一眼,解释道,“你夫君处置了很多人,上京城内盘根错节,他们会不想着救自己的家人吗?斩首还是流放,那不是你夫君一句话的事吗?你现在形单隐只的,我是怕他们把主意打到你头上来!小心点,总没错!” “我同他和离了,这事我跟您说八百遍了!”沈多芙无奈的苦笑。 “那是你一厢情愿,可有文书作证?”萧河斜眼睨她。 “......”沈多芙怔住。 那日他亲口允诺和离,但和离书却被他撕毁,他一怒之下回京,她料想他如此心高气傲之人,怎么可能出耳反尔? 因此,便没强逼着他签了和离书。 真是大意了。 转念一想,沈多芙眉眼一挑,笑道:“他当时扮作张生,婚书上写的也是张生,只是他为朝廷办事的权宜之计,如今事了,我们的婚事无效了,和离自然也不需要什么文书?” 她语气,不算太肯定,极度渴望萧河能给她一个肯定的眼神。 “不对啊,知道许羡扮张生时,我特地去看过了,你们在衙门里备的婚书公文,那末尾落的就是许羡的名!”萧河皱眉回忆,“我当时还骂了管事,这么大的事,也不跟我说一声。” “?” 沈多芙震惊,下意识驳斥:“绝无可能。” “文书就在衙门里,可有空随我去一观?”萧河挑眉,自信满满。 “走!” 两人起身,快步朝府衙走去。 进了仪门,过了二堂,迈入存放卷宗和文书的案牍库。 因为西塘空气偏潮湿,案牍库里常年有一股霉味,有时遇上大太阳的好天气,府衙里的书吏若有空闲,便会把一些陈年卷宗拿出来晒。 今日下着雨,案牍库里窗门禁闭,霉味很重。 沈多芙瞥了一眼离门口最近的书架,老脸一红,脑子里自动浮现那晚,许羡将她压在这里亲吻的一幕。 走过几个书架,到了书案前,一年轻男子没有着衙役服饰,旁若无人,端坐在案前办公。 这背影瞧着很是眼熟,沈多芙不免多打量了两眼。 萧河叫来一个书吏去取文书,瞥见沈多芙盯着萧星朝看,便出声解释道:“这是星朝啊,不认识啦?经过方御医的诊治,好了很多,他天生就是读书的料,整理起文书,很有一套,在这里他很安静,便每日让他来!” “那很好啊!希望他能早日痊愈!”沈多芙很久没有见到萧星朝,还以为他被送回京了。 闻声,萧星朝顿了一下,倏地转过身,和沈多芙对视一眼,咧嘴笑起来:“娘亲,你终于来接我回家了吗?” “?”沈多芙脸上笑意僵住。 下一秒,萧星朝兴奋的冲过来,将沈多芙抱住,旋转跳跃。 “娘亲,我好想你,我今晚要跟你睡!”萧星朝开心的说。 沈多芙被扔得晕头转向,萧河捶打了萧星朝好几下,才把沈多芙从萧星朝怀里解救出来。 “不是说……好了很多吗?”沈多芙无语的看着黏在她手臂上的萧星朝。 “是好了很多啊!方御医说他现在六岁了,他亲娘在他三岁就没了,他那天一醒来没找娘亲,我以为把你忘了呢,谁知道还这么粘你,造孽呀!”萧河头疼了。 “……”沈多芙。 书吏走过来,薄如蝉翼的一张纸,书吏双手捧着,端到沈多芙面前,让她用眼睛看。 沈多芙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落款处的的确确是沈多芙和许羡,她心头一沉。 情急之下,她就想撕毁,刚一伸手,那书吏眼疾手快的将文书妥帖的收走,沈多芙扑了个空。 书吏表情略显骄傲得意,好像在说你这种想私毁文书的恶人,他见多了,都防着呢! 沈多芙气得牙痒痒。 “许夫人,和离需双方亲笔签订的和离书,或者双方到场,方可撤销!若是许大人要休你,那递来休书一封亦可!您是女子,独自前来,可不成!”书吏讽笑一声。 近日,沈多芙和许羡和离的事,在西塘传得沸沸扬扬,就是街边的狗都听了一耳朵。 衙门书吏可没外头那些人云亦云的妇人好骗。 萧河补充道:“和离可不是你俩口头说说就行了,得衙门里的公文正式撤销才行!你们头一回和离,不熟悉流程也是正常的事,这次给你讲明白,下次再同人和离,不会再出差错了!” 沈多芙:“......” 府衙门口,萧星朝坐在地上,抱着沈多芙的大腿,死活要跟她走,倒是不像之前一样作天作地的嚎啕大哭。 沈多芙自嘲一笑:“确实好了一些。” 当街耍无赖,实在是太难看了! 第92章 你爹呢? 萧河弯着腰去拉扯萧星朝,非但拉不动,一不小心“嘎嘣”一声,他觉得老腰回不去了,皱着眉,气若游丝道:“许少夫人,我腰扭了,这样吧,你带回去先玩两天,他现在乖很多了,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说罢,也不等沈多芙回应,萧河自顾自揉着腰,转身离开。 “我……玩?怎么玩?萧大人!” 无论沈多芙怎么呼唤,萧河走得头也不回。 “娘亲,我带你去玩,去吃好吃的!”萧星朝开心的跳起来,拉上沈多芙的手,就往街市走。 萧星朝熟门熟路的走到摊贩前,要了一根拉丝麦芽糖,小心翼翼的从布兜中掏出两文钱,熟练的递给摊主。 “我这几日在府衙当值,领了工钱,我请娘亲吃糖,娘亲不要生气了!” 那摊主似乎是认识萧星朝,眉眼带笑,看着俨然不可能是母子的两人,语带调侃道:“这位小公子日日都来买糖,整日念叨着要给娘亲尝尝,没想到他口中的娘亲是沈娘子啊!” “你就要一根?你不吃吗?”沈多芙接过摊主递来的麦芽糖人,颇为好笑的看着快流出口水的萧星朝。 萧星朝眼睛盯着糖人,摇头道:“小叔就给了我买一份糖人的钱,我每日都吃,今日娘亲吃!” “萧大人可真是抠门。”沈多芙又要了一份糖人,“娘亲钱多到花不完,糖人还是请得起的!” “娘亲,真是世上最好的娘亲!”萧星朝接过糖人,伸长舌头,舔了一口。 两人漫步于街市。 萧星朝看什么都很惊喜,双眼亮亮的,显得有些害羞,比三岁时的吱哇乱叫,确实沉稳许多。 路过一家铺子,萧星朝快走几步,踏进去。 沈多芙抬头看了一眼,史家珠宝。 史彦玉家的铺子。 “求求你别来了,你又不买,穿得人模狗样的,你老要来看!一看看一天,我还要专门看着你,防止你偷东西,真是耽误我做生意!” 铺子里的伙计推搡着萧星朝,萧星朝身材高大,却有些笨拙,被推得连连后退。 沈多芙见状,立刻走上前去。 “哟,这不是表小姐吗?”伙计殷勤的笑。 沈多芙没有理会,拉着萧星朝走进去,轻声说:“喜欢什么,买回去!” 萧星朝摇摇头,孩童心性,并不同人计较,只专注的盯着货架上的金锁看。 内室有人闻讯走出来。 “哎呀,表妹来啦?我在里头还以为听错了!” 说话的是史彦玉的母亲钱氏,热情的上前拉着沈多芙的手,瞥了一眼萧星朝:“你朋友?他日日都来看这金锁,又不买,瞧着傻傻的。” “我给他买了!表嫂,你让人取下来给他!”沈多芙给一旁的伙计使了个眼色,又对钱氏说,“我今日出门没带很多银两,一会让人给你把银子送来!” “表妹谈这个?你,我还信不过吗?”钱氏瞥了眼萧星朝,一脸暧昧的对沈多芙笑道,“你这丫头,吃了两回亏了,还学不乖,就是喜欢脸俊的!” “不是你想的那样!”沈多芙暗吃一惊。 “我懂我懂!”钱氏招来铺子里的伙计,瞥了一眼将金锁看成宝贝一样的萧星朝,“把公子招呼好了,我同表小姐说两句话!” 钱氏拉着沈多芙进入内室。 “表妹啊,你去劝劝彦玉吧!我们家天天吃豆腐,快吃吐了!” 钱氏估计是连豆腐这两字都说不得,话一说完,就涌上一股恶心的感觉,几欲作呕。 一想到季怀瑜和史彦玉,沈多芙头疼了。 两个不会做生意的人,借着开豆腐铺,一天到晚的不干正经事,光谈情说爱了。 她去看季怀瑜时,都不小心撞见好多次了,在那小小的豆腐铺里,两个人干柴烈火的,真怕哪天扛不住就擦枪走火。 季怀瑜遭逢大难,能有个男人宠她疼她,陪她闹,以排解心中苦闷,倒也不是坏事。 “彦玉如果实在喜欢,要不就娶了吧?”钱氏试探的问沈多芙。 沈多芙瞥了一眼钱氏,略一思忖,才道:“表嫂,这事恐怕没那么简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钱氏一听,变了脸色,冷笑道:“表妹怎么涨他人志气呢?你意思是,我们家彦玉还配不上那个罪臣之女?” “……”沈多芙没有马上回话,眸子深幽。 “配不上就配不上吧!省得让人说我们家儿子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钱氏冷哼一声,“我给彦玉说了一门亲,季姑娘我们配不上,那就让他们断吧!不能耽误了我儿子!” “不是配不配的问题,而是这事我做不了主啊!她上头还有个亲哥哥在上京呢!我同意,人家能同意吗?” 沈多芙一开口,钱氏便风风火火的转身离去,根本不听她说了什么,她追出去。 “娘亲!”萧星朝迎上来。 沈多芙暗叹一声,看向萧星朝。 金锁已经被他挂在胸前,他爱不释手的抚摸着,开心了就舔一口麦芽糖。 “这个真的送给我了吗?娘亲真好!娘亲是全天下最温柔,最美丽的女子!” 得到沈多芙点头回应后,萧星朝疯狂的拍马屁,沈多芙哑然失语。 回去的路上,又买了一些萧星朝喜欢吃的糕点甜食。 萧星朝三岁没了亲娘,为何现在六岁了,没有恢复娘亲已死的这个记忆呢? 还有...... “星朝,你爹呢?”沈多芙从未见萧星朝提起过萧太师,他倒也知道死都不喊许羡爹,可见不是全傻的。 闻言,萧星朝得到金锁的快乐一下子消散,面露恐惧道:“娘亲,这里好多人,不能在这里打星朝,回家再打,好不好?” “?”沈多芙愕然。 “我为什么要打你?”她问。 萧星朝眼眶红红的,眼神闪躲的看着人来人往的街市,无助的哀求道:“娘亲,今日星朝没有表现好,爹爹没有夸我,你不要生气,不要哭,星朝会努力的!” 沈多芙嘴角抽搐。 萧星朝又犯病了。 眼看着引来越来越多的注目,萧星朝怯怯的躲在她身侧,快要碎了,她拉着他快步离开。 第93章 说好不哭的 回府,沈多芙本想好好询问一番,岂料萧星朝轻轻的将房门关上,一脸平静的开始脱上衣,沈多芙大吃一惊,转身背对着他。 “你干什么?快把衣服穿起来!” 萧星朝没有回话,过了一会,光着膀子走过来,不知道从哪里顺来一根藤条,塞到沈多芙手中。 在她诧异的目光下,“扑通”一声,转身跪下。 眼前是男子一整片光洁的脊背。 “娘亲,你打吧!我不疼,也绝不会哭!” 沈多芙一脸懵,这情形,属实有些手足无措,她慌手慌脚的弯腰拾起萧星朝的衣裳,想着先让他穿起来时,房门被人撞开。 “星朝来啦?星朝?”孟氏在婆子的搀扶下,欢天喜地的走进来。 身后跟着好几个婆子,鱼贯而入。 一进门,就瞧见萧星朝光着上身跪着,闻声他恰如其分的把脸转过来。 说好不哭的。 可一见到孟氏,他眼眶刹时就红了,委屈万分的喊了一声:“姥姥,我在这。” 孟氏一秒变脸,怒瞪向沈多芙:“你在造什么孽?” “?” 沈多芙看着自己一手萧星朝的衣裳,一手藤条,她也很无助。 “你是变态吗?”孟氏生气的瞪了沈多芙一眼,抖开婆子搀扶的手,上前将萧星朝扶起来,接过沈多芙递来的衣裳,帮萧星朝穿好衣裳。 “姥姥别生气,是星朝惹娘亲生气了!犯了错就要打,星朝不疼!” 萧星朝一番话,险些把孟氏给说哭了,她怒斥:“星朝还是个孩子,能犯多大错?你小时候调皮捣蛋,我何时打过你?再说了,他又不是真的孩子,身体已经成年了,你怎么能这样占他便宜呢?传出去,咱娘俩不要活了!” “我没有!他突然就这样了,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沈多芙百口莫辩,甚至不知从何说起。 “我还是赶紧让人把张媒婆请回来,你啊,还是找个男人的好,省得单着单着就变态了!什么便宜都占!”孟氏满眼嫌弃的拂开挡路的沈多芙。 “娘!” 沈多芙眼睁睁看着孟氏将萧星朝带离,一大堆的婆子都用异样的眼神看着她。 要疯! 急忙追上去,奈何孟氏根本不听,把门关着,不让她进。 很快,孟氏派去请张媒婆的人,回来了,在门外禀报:“老夫人,张媒婆说,不来了,咱们家姑娘的亲事,她办不了!” 沈多芙怔住,大惊道:“这事传得这么快了吗?已经人尽皆知了吗?” 若真是如此,她八成是在西塘待不下去了。 “不是!张媒婆不知是得罪了什么人,前几日,被歹人套着麻袋,打成猪头了,眼下就吊着一口气,卧床不起了!” 闻此,沈多芙松了一口气。 孟氏气得晚饭都没让沈多芙上桌。 亥时,沈多芙辗转反侧,难以入睡,趁着夜深人静,她悄悄潜入萧星朝的屋子,蹲在床榻前,轻轻唤道:“星朝,星朝?” 密不透风的床缦之中,萧星朝的脑袋突然钻出来。 “娘亲!” 萧星朝太过欣喜,脸险些贴到沈多芙的脸上来,她一时没有防备,身子不自觉往后倾,跌坐在地。 “娘亲,你来陪我睡觉吗?”萧星朝下床,就要拉着沈多芙上床。 “不是!不是!”沈多芙感觉自己像只小鸡仔一样,眼看着就要被萧星朝拎着丢到床上,她大叫一声,“你再这样无礼,我生气了!” 不上床,这是底线! 萧星朝怔了下,松开沈多芙,摆出一副做错事的面孔:“娘亲,对不起!” “星朝,你饱读诗书,应当知道男女七岁不同席!”沈多芙柔着声音,去点了灯,坐在矮桌旁,示意萧星朝坐。 “可我才六岁。”萧星朝提醒沈多芙。 “......” 沈多芙嘴角微抽,心中默念不能同傻子计较,她笑了下,对萧星朝说:“星朝,娘亲已经不是以前的娘亲了,娘亲不爱打人,更不爱打你!今天你脱衣裳让我打,让我很难过,以后不要再这样了好不好?” 萧星朝看着沈多芙,眼神空洞,脸色刹时白如纸,喃喃道:“你不打我,你会死。是星朝无用,叫不来爹爹,是星朝无用!” 说着,萧星朝已泪流满面,不同于以往他的嚎啕大哭。 他哭得很是压抑。 无声无息的眼泪,在漆黑的夜晚,格外的扯动人心。 沈多芙活了两世,第一次见一个男人在她面前,哭成泪人。 “星朝,那些都过去了,都过去了!”沈多芙用衣袖替萧星朝拭着泪,对上他的眼,安慰道,“人长两只眼睛,是为了向前看的,不能被回忆困住!爹爹和娘亲之间的事,与你无关,不该你承受那么多!你长大了,相信我,以后不会再发生那样的事了,把那些不开心的都忘掉,好吗?” 萧星朝哭得有些晕,眨巴着眼看着沈多芙,大抵是孩子心性,一下就被哄好了,他觉得娘亲的声音好听极了,他抿了抿唇,许久才道:“娘亲说什么,我就做什么!娘亲好久没有抱我了,可以抱抱我吗?” 沈多芙犹豫了一下,便起身,轻轻揽了一下萧星朝,却感受到了他滚烫的体温。 “娘亲,你想和离,就同爹爹和离吧,我没关系的!”萧星朝拘谨的缩着身子,闭着眼,嘴角轻扬。 “星朝,你发烧了!”沈多芙扶着萧星朝回床上,他一沾枕头,便昏睡过去。 梦里纷乱。 他四处跑,四处找,四处喊着娘亲。 一扇沉重的屋门打开,娘亲和爹爹又吵架了,他脑子嗡嗡的,听不到他们在吵什么,三魂七魄都吓没了。 “啪!” 娘亲打了爹爹一巴掌,大骂一句:“畜牲!” 爹爹果然雷霆大怒,抬起手就要打娘亲,他吓坏了,不顾一切的冲上去,抱住爹爹的大腿,哀求的叫了一声爹爹,却被爹爹一脚踹开,他摔到墙上,吐了一口血。 他眼睁睁看着娘亲被爹爹压着打,耳边都是娘亲的惨叫声,他太痛了! 他爬都爬不过去。 爹爹走了,他爬到娘亲的身侧躺着,娘亲不理他。 可他肚子好痛,头也好痛,浑身都痛,他知道娘亲也疼,他不敢喊疼,迷迷糊糊睡去前,只听见娘亲喃喃自语:“星朝,我真是后悔生了你。” 后悔生了他,就把他杀了啊!为何要杀死自己呢? 娘亲的尸首悬在床榻前的梁上,满脸青紫的伤痕,吐着的舌头,可怖至极! 第94章 光吃不生 萧星朝猛地睁眼,他下意识去看床榻旁的房梁,空无一物,他这才逐渐恢复呼吸。 “星朝,你醒了?”沈多芙趴在床榻边,揉着惺忪的眼,伸手去探萧星朝的体温,却被他往后躲开。 沈多芙怔住,见他脸上不见喜色,眼神沉稳了许多,感觉与之前很是不一样,正纳闷着是不是病好了,却听他轻唤了一声:“娘亲?” 沈多芙悬着的心,死了。 萧星朝一溜烟下榻,慌乱穿衣后,规规矩矩的立在跟前。 沈多芙挑眉,问他:“你几岁了?” “回娘亲,星朝九岁了。” “......”沈多芙哭笑不得。 很好,又进步了三岁! 萧星朝一反常态,头发束冠,从头到脚干净整洁到一丝不苟。 吃饭时,把食不言寝不语发挥到了极致,礼貌仪态无可挑剔。 往那一坐,就是妥妥的世家公子模样。 “就这么瞧着,好似病好了?”孟氏和几个婆子丫鬟都看直了眼。 “没呢,才九岁。”沈多芙说。 孟氏无语了,过了一会,才宽慰道:“说明在慢慢好转,兴许再过段时日就全都想起来了,到时候就该把我们忘了!” “不可能!我永远不会忘记娘亲和姥姥的!”萧星朝眼神的坚定的看向沈多芙,嘴角微微上扬,笑得腼腆。 “我吃完了!”萧星朝放下碗筷,礼貌的对孟氏和沈多芙说,“星朝去衙门了,姥姥和娘亲,慢慢吃!” “去吧!”孟氏笑着点头,看着萧星朝走出偏厅,挺直的背脊,忍不住夸道,“这孩子怎么这么招人疼,比阿羡还招人疼!要真是我外孙子就好了!” 提到外孙子,孟氏脸一垮,瞪了沈多芙一眼:“你这个不孝女,我是没那个抱外孙子的命了!阿羡那般俊,生的孩子能差吗?好歹把他种给留下,再和离!我还真希望外面传的那些是真的!你现在就怀上了!” “……”沈多芙缩着脑袋,敢怒不敢言。 “你跟我说实话,你当真还是完璧?”孟氏压低音量问。 沈多芙嗯了一声,轻轻点头,两世了,都没有过男人。 这么想来,确实有些遗憾。 “真是白瞎了这一副好皮囊!”孟氏无奈扶额,用力丢了碗筷,斥道,“吃吃吃,你慢慢吃吧!光吃不生!” 孟氏起身离席,气得都不要人扶了。 沈多芙愕然,近来母亲骂人时中气十足,看来方草的药,确实有效,就是很上火,脾气见涨。 想了想,沈多芙起身去书房,想写封信给方草,问问母亲最近这般容易生气,正不正常? 送走了信,沈多芙单手支颚,盯着院外的枣树看出了神。 树顶的绿叶繁茂,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有零星的叶子枯黄掉落,零落成泥碾作尘。 她就盯着那落叶缓缓飘落,仿佛看完了自己此后的一生。 就这样,毫无意义的凋零。 “青寻,咱们西塘有男倌馆吗?”沈多芙随口一问。 闻声,青寻从门外狂奔而入,惊声道:“少夫人,你真疯啦?去男倌馆?你会被唾沫淹死的!” “我是看开了,自己过得开心就好,管别人说什么?他们都嫉妒我,才总爱说我!”沈多芙冷哼一声。 “去男倌馆,你会开心吗?”青寻呆愣的问。 沈多芙没有回答青寻,反倒碎碎念叨:“去西塘找男倌,确实是不太妥当!娘知道了,肯定要打死我,还是要点脸面的好!” “就是的呀!那就不是正经女人该去的地方,要被戳脊梁骨的,我可不敢去!”青寻本来想着,沈多芙去那种地方能开心的话,她愿意舍命陪君子,可是若不是真的想不开,还是别去那种地方的好。 沈多芙苦恼的犹豫了一下,霎时眉眼亮如星:“咱们去纸醉金迷的淮州吧!那里的男倌一定比西塘的好,还没人知道!到时候借个种回来,我沈家大房也有后了!” “……”青寻。 “收拾收拾,明天就去!”沈多芙高兴的跳起来。 一整天,沈多芙都在屋里收拾东西。 晚饭时,她提了一嘴:“娘,明日我去淮州了。” “这么早?”孟氏顿了一下又道,“内务府秋季采买,确实是大事耽误不得,早些去早做准备,也好!” “是呀!”沈多芙笑颜如花。 青寻在背后看着,内心无比鄙视沈多芙,哪是为了什么内务府秋季采买,分明是为了去男倌馆寻开心。 萧星朝犹豫半晌,才放下碗筷,抬眸看向沈多芙,怯怯的问:“娘亲,我也可以去吗?” 沈多芙愣了一下。 青寻勾唇笑笑,心中腹诽不已,她要去找男人借种,带着你怎么方便呢? 孟氏:“带去吧!别把他关坏了!多带些人去照顾就行了!” 萧星朝咧着嘴,笑得像个二百五。 沈多芙犹豫不决,正在想怎么拒绝才好时,外头有人飞奔而入。 “多芙,多芙!” 是季怀瑜,声音急切又慌张。 沈多芙立刻起身,迎出去:“怎么了?” “怀柔,怀柔不见了!”季怀瑜跑得满头大汗,一见沈多芙,就像见到了主心骨,双腿就软下去,哀求道,“你帮我找找她,好不好?” “怎么回事?你先说清楚。”沈多芙搀住季怀瑜,让季怀瑜坐下。 又朝季怀瑜身后看了一眼,史彦玉整日粘着季怀瑜,怎么出事,就瞧不见人影了? 兴许两人分头找人? “她一直做不好,她什么都做不好!保儿照顾不好,家务做不好,一点也吃不了苦。下午我心情不好,实在忍无可忍了,就骂了她两句,她哭着跑出去,到现在都没回家,会不会出事了?”季怀瑜哭得断断续续,想到季怀柔可能出事,她心慌成狗。 “别担心别担心!只要人在西塘,就出不了什么事!”孟氏走过来,关切的询问,“她有说去哪里吗?” “我找过了,大街小巷我都找过了!”季怀瑜摇摇头,擦掉眼泪,努力想了想,又道,“她这几天老哭闹,叫我一块去上京找哥哥和姨母。” “那很可能出城去了!”沈多芙往外看了一眼,天黑了,城门已关。 “娘亲,我这就去找小叔,拿出城令牌!”萧星朝说着,就自顾自跑出去。 “星朝!”沈多芙追了两步,发现根本追不上萧星朝的大长腿,索性不追了。 “怀瑜,保儿还在家,你先回家等,怀柔一个人绝对不敢去上京!兴许她就是躲在哪里,再晚点就回家了!我出城去找找看!”沈多芙交代完,便叫下人去后院拉一匹马出来。 “好!”季怀瑜六神无主的答应着。 第95章 谁都没错 沈多芙策马过长街,在城门口停下。 不多时,萧星朝拿着知府令牌赶到,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城门守军看过令牌后,打开城门放行,萧星朝本想跟去,但沈多芙压根没有停顿。 马儿如浮光掠影一般,极速出城。 像一束光,冲进了城外的茫茫夜色中,漆黑的天幕霎时繁星点点。 萧星朝看得痴了,城门缓缓关上,像是将那光隔绝,他忍不住上前一步。 马儿啼叫一声,沈多芙勒停了马,调转马头,朝回奔来,萧星朝想着她必定是将他想起来了,要将他也带上。 他大声对守军喊:“别关门,别关!” 萧星朝开心极了,蹦蹦跳跳的快跑出去。 “娘亲!” “哒哒”的马蹄声,朝城楼跺步而去。 萧星朝眉眼失落,朝城楼外墙看去。 一个小姑娘蜷缩着,倚在城楼的角落里,不仔细看,根本瞧不出来是个什么东西,好像一条无家可归的狗。 “怀柔。”沈多芙下马,走向季怀柔。 季怀柔抬起头,见是沈多芙,泪水再次决堤,恳求道:“芙姐姐,求你了,你帮我跟姐姐说一声,让她带我去上京吧!大哥哥也好,姨母也好,我会很乖的,我发誓。” 无论是季怀书,还是忠勇侯府,那都是季怀瑜的至亲,季怀柔只是继室嫡女,独自去上京,只怕大门都进不去。 “怀柔,去上京那么好吗?”沈多芙蹲下身,轻轻替季怀柔擦去眼泪。 季怀柔点头道:“我不敢奢求像以前一样,我就想日子能过得好一点,至少不用洗衣裳,不用为生计发愁!” “你可知,上京大宅院中,不受宠的庶子庶女,过得不如狗。”沈多芙叹息,“万事开头难,身为女子,只有自己强大起来,才能不受人欺负,你现在只是身体累一点,但去了上京,寄人篱下,仰人鼻息,会更累的。” 季怀柔抹了泪,眼神坚定的说:“芙姐姐,我知道你一直在帮我们,非是我不知好歹,而是人各有志!这不是我想过的日子,姐姐现在只是迫切的需要有人能在她身边陪她,她不爱彦玉哥哥,他们根本不可能会有结果,她迟早要后悔的!” 沈多芙垂眼笑起来,是啊,人各有志。 若是上辈子,有人劝她让她放弃掌家权,放弃孟景程,像现在这样窝在西塘守着母亲,她大概会将那人破口大骂一顿吧! “姐姐当时在西塘,她根本不知道,那些暴民冲进家里,烧杀抢掠有多恐怖,我母亲不堪受辱,自尽而死,那些讨人厌的姨娘和庶妹们无一幸免,只有我......只有我,母亲以尸身作挡,将我藏起来,我才躲过一劫,我一路乞讨到姐姐面前,不是为了来要一口饭吃!” 这些话季怀柔从未向任何人提过,包括季怀瑜。 “你想报仇?”沈多芙心头微惊,轻声问。 “找谁报仇?那些带头做乱的暴民都死了,姐姐说爹爹贪得无厌,死有余辜!许大人奉皇命搜集爹的罪证,为朝廷办事而已,芙姐姐又待我们如此好!” 季怀柔埋首膝盖弯中,带着哭腔,闷闷的说:“谁都没错,可我们做错了什么?我只是不想再为鱼肉,我母亲为护我而死,我不能如此窝囊的活着!” 沈多芙无言以对,思忖片刻,拉着季怀柔起身,说:“你想走的路更难走,你决定好了,就跟我说,我来劝你姐姐,我再修书一封,你带着信去上京找你哥哥,他会帮你!” “谢谢芙姐姐。”季怀柔眼泪倏地收住,欢喜的抱了沈多芙一下,“芙姐姐真好,是天下第一美!” 沈多芙轻扯嘴角笑了下,脑子里晃过前世季怀柔的面容,她那时受季怀书之托,去天牢见季怀瑜,季怀柔和其母亲跪地磕头,声声哀求。 她冷着脸拒绝,心里难受至极,她救季怀瑜已经付出了很多代价,甚至还不一定能救成,根本无法再救一个季怀柔。 最后母女俩充入军营,下场可想而知。 “先回家吧,你姐姐担心坏了!” 沈多芙扶着季怀柔上马,萧星朝上前搭了一把手,季怀柔轻松坐上马,见是萧星朝,脸上一惊,稍后红着脸,对萧星朝说:“谢谢星朝哥哥。” 季怀柔小时候随父入京,是见过萧星朝的,清风朗月般的世家贵公子,萧家寄予厚望的嫡长子,从不近女色,如今却来扶她上马。 “你瞧着有十五六岁了吧,我才九岁,你不该唤我哥哥。”萧星朝面无表情的回了一句,眼底微露着鄙夷之色。 “......”季怀柔脸色微僵,她倒是忘了,萧星朝把脑子摔傻了。 沈多芙忍不住笑弯了腰,萧星朝见了,也笑起来,走到她身侧,拉了拉她的衣袖:“走呀,娘亲!” 回到季怀瑜租住的小屋,三人还未进门,便听见里头有打斗的声音。 季怀瑜哭求声传出来:“别打了,你把保儿抱走吧,求你们,别打他了!” 沈多芙脸色大变,率先闯进去。 孙总兵坐在屋内,喝着凉茶,季怀瑜被府兵压跪在他脚边。 院子的空地上,史彦玉被撂翻在地,口鼻俱是血,想爬起来,却头晕目眩的又跌到地上,惹来更多的拳打脚踢。 “孙耀!你好大的胆子!这里是西塘!不是你的禹州城!”沈多芙目眦欲裂,下意识反应过来,就上前将打人的府兵狠狠推开。 那打人的几个府兵各个年轻力盛,是禹州城新招来的兵,根本不认识沈多芙,被推搡了几下,拳头收不住,转头就往沈多芙身上招呼而去。 沈多芙只觉身子往侧边倒去,近在眼前的拳头没有落在她身上,萧星朝替她挡了,两人被那股拳风打倒在地。 见状,孙耀吓得茶杯掉地,大喊一声:“住手!” 沈多芙推开萧星朝,坐起来,对愣在门外的季怀柔命令道:“去萧府,找知府大人来!” 却见萧星朝侧倒在地上,半天起不来,她紧张的轻唤一声:“星朝?” 第96章 有事问你 “娘亲......没事吧?”萧星朝抵受不住漫天而来的头晕,话落,便头一歪,倒地不起。 摔下去时,不知是不是磕到了脑袋,沈多芙连忙去查看萧星朝后脑是否有伤。 孙耀神色紧张,急跑过去查看沈多芙和萧星朝,略一思索,招了招手,底下的府兵跟随着孙耀匆匆离去。 季怀瑜眼睁睁看着季怀保被孙耀抱走,哭着喊着:“姐姐,救我,姐姐!” 季怀瑜无能为力,哭着朝史彦玉爬去。 “多芙,你快来看看彦玉!”季怀瑜哭喊着抱着史彦玉。 史彦玉吐了一口血,意识迷离,嘴里念念有词:“别哭,我没事,我没事!休息一下就好!” 沈多芙倏地起身朝外走,脑子里不断想着,离这儿最近的一家医馆在哪? 刚出门口,便见两人骑马而来,恰巧下马。 沈多芙定睛一看,竟然是季怀书。 想到父亲之死,她眸子刹时冷去。 “多芙?”季怀书瞥了一眼沈多芙,奇怪的问,“发生什么事了?” “你进去看看就知道了!”沈多芙没给季怀书什么好脸色,转身就去寻大夫。 季怀书神色冷凝,大步踏入,扫视一眼,反倒缓了神色,走到季怀瑜面前,蹲下身。 “怀瑜,哥哥来了!”季怀书伸手拭去季怀瑜脸颊的泪。 “哥,你怎么才来?”季怀瑜无法放下已经昏过去的史彦玉,哭得停不下来,“保儿,保儿被孙耀抢走了!他为什么要抢保儿?” “抢走就抢走吧,你别管了!多芙去请大夫了,你先起来!”季怀书叹息一声,给了身后的随从一眼,揽着季怀瑜坐到里屋里。 随从将两个昏过去的男人,搬到里屋的床上。 “怎么能不管?那是我们的弟弟啊!爹临终前再三交待,要我照顾好弟弟!”季怀瑜抓着季怀书的手臂,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眼底透着几分欣喜。 哥哥来了,有人给她撑腰了。 “他不是。”季怀书轻拍了下季怀瑜的手,忽略掉季怀瑜眼底的震惊之色,转身倒了一杯茶水,递给季怀瑜,垂眼道,“季怀保的生母原本是孙耀的未婚妻,这事我早就同父亲说过了,他不信,现在无论他是不是季家血脉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们还活着的人。” 震惊过后,就是失望。 季怀瑜一时没法接受,连季怀书递来的茶,她都不能接受。 她不接,季怀书无奈,只能将茶杯放到桌上,轻声说:“这次来,我是来接你去上京的。” “我不去。”季怀瑜瞪了季怀书一眼。 “你懂点事,可以吗?”季怀书脸色沉下,低斥道,“你当你还是两江总督家的嫡长女?爹死了,你什么都不是了!包括我!” “你不是娶了冷家的小姐?她爱慕你多年,但是善妒,你心里喜欢多芙,却最多只能纳她做妾,怕她不会善待多芙,你不愿意娶她,又不肯当面说,吊着她,如今总算是派上用场了,有冷家这个岳家在,你在上京不照样能如鱼得水?” “你!” 季怀书被激怒,抬手就想给季怀瑜一个耳光,季怀瑜仰着脸,愤恨的看着季怀书。 “你打死我好了!爹爹被关押,你却只想着你自己,在上京火速成亲,我没你这个哥哥!”季怀瑜流着眼泪,痛斥。 季怀书终究没有下得去手,颓然的坐着,叹息道:“怀瑜,我若不成婚,你现在就没有哥哥了!太后翻脸无情,受父亲影响,我被革职查办,唯有与冷家联姻,才能自保!” “你以为我好过吗?我如今只能领个闲职,再也不能领兵打仗!一辈子仰仗岳丈脸色过日子,你觉得我愿意吗?你就在这破屋子里,找个无权无势的男人,你看,孙耀都能把你家给砸了!我带你回京,大富大贵不敢说,至少能让你衣食无忧!何况,哥哥需要你!” 季怀瑜默然不语,她心里有怨,但又怎么会真心去责怪哥哥。 “哥!”她投入他的怀中,痛快哭了一场。 “哥哥,我愿意跟你去上京,我可以帮你!你让我干什么都可以!” 季怀柔不知道在门外听了多久,飞奔而入,跪在季怀书的脚边,小心的拉扯着季怀书的衣摆。 季怀书垂眼打量了下季怀柔,半晌,才吐出:“好!去收拾东西,现在就走!” “好!”季怀柔大喜过望,起身回屋。 “哥,我不能走!我不能走!”季怀瑜摇头,眼神不断瞟向门口,大夫怎么还没来? “你真是冥顽不灵!”季怀书耐心尽失,厉声呵斥,“父亲为官多年,得罪的人数不胜数,你找个无权无势的男人,根本护不住你!你这是在害人!” “容我再想想!”季怀瑜红着眼,看向瘫在床上,没有反应的史彦玉。 “哥哥,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收拾的,我可以走了!”季怀柔只拿了一件换洗的衣裳,怯生生的看着季怀书。 “我们走!”季怀书盯着季怀瑜看了许久,最后无奈的转身。 “怀瑜你什么时候想通了,就来上京找我!” “大夫,你快点!”沈多芙一进门,就和打算回京的季怀书打了个照面,她迅速伸手拦下他,“你等会,我有事问你!” 季怀书犹豫了下,才轻点了下头,见沈多芙带着大夫入里屋,他转身出门,安顿好季怀柔,便漫步至河边。 清风徐来,河水潺潺。 在这地方站着,让浮躁的心,一下安静下来,弦月如刀,只是显得颇为清冷了一些。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季怀书轻易认出来,是沈多芙,他回转过身去,对上她阴沉的眸子,他心头一凉。 该来的终究要来。 “我知道是你帮了怀瑜,多亏了你照顾她,算我欠你一个人情!”季怀书敛目,低声说。 “那是我与怀瑜的事,要欠也是她来欠,与你无关。”沈多芙开门见山问,“你在肃州真的没有见过我爹?” 季怀书犹豫不决,没有回话。 “我只想听实话!”沈多芙双拳紧握,冷声问,“你是不是为了账簿杀了我爹?” 第97章 原来是他 季怀书蓦然抬眸,震惊道:“这话从哪说起?季家贪污的账簿上达天听,我才知道有账簿的存在!我怎么会为了账簿去杀你爹?” 话落,季怀书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恍然大悟道:“原来是你爹!” 沈多芙心头咯噔一声,当下反应过来,被许羡骗了! “不是账簿,那又是为什么要置我爹于死地?”沈多芙被许羡骗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季怀书究竟为什么要对父亲下手。 “我根本不想你爹死!那是个意外!”季怀书意识到有些话,不得不说了,他抬眼看向河对岸,娓娓道来。 “有一次,我埋伏在魏国营地旁,准备夜袭时,听到他们聊天,原来当年肃州之变,楚王世子并没有死,被救活了!先帝被俘也没有死,是楚王府被满门抄斩后,才死于楚王世子之手!” “楚王世子当年不过十来岁,心机便如此缜密,不仅弑君,还能全身而退,从魏国消失了!听说是悄悄跟随商队回北霁朝!而当时你爹就那么巧,从魏国带了三个孩子回来!” “你爹与楚王府渊源很深,肃州人尽皆知!楚王世子替太子赴魏国为质五年,沈家商行在魏国就开了五年!以你爹的为人,楚王世子要回北霁,他一定会倾力相助!” “我只想从你爹那里,问出楚王世子的下落,可是我没想到,我刚一见到你爹,还没开口问话,他突发心疾,一下就去了。对不起!你应当知道我对你的心意,不可能会对你爹用刑的!” 季怀书说完了,久久都没听见沈多芙有回应,他扭头看过去,她愣愣的发着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眼底的神色复杂多变,像是知道了什么。 季怀书双眼微亮,上前拉住她的手臂,却惹得她一惊,退后一步。 他叹息,松手说:“多芙,此事,我已上报给摄政王,就算不是我,也会有别人来查!楚王一族仁义,当年楚王爷被诛,全天下无数能人异士为其披麻戴孝,树大根深啊!楚王世子身负血海深仇,先帝都敢杀,他必将危及社稷安危!你若是知道他的下落,可以告知于我吗?” 沈多芙眨了下眼,垂眸,冷静的说:“肃州之变发生时,我才五岁,我能知道什么?” “说的也是!”季怀书没有为难沈多芙,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劲,“这事你商行里的老掌柜一清二楚!一问便知,许羡为何要误导你,往账簿上去引?” 沈多芙脸色白如纸,低着头,下意识的撒了谎:“可能……他一直觉得我与你有旧情,嫉妒你,想让我恨你!” 季怀书听后,脸色微僵,轻咳一声:“哦,原来这样,真没想到许羡是这样的人!他……比我勇敢!” 话落,季怀书深情的看着沈多芙:“你……” 沈多芙生怕被季怀书看出破绽,直觉不能再谈下去,她僵着后背,转身就走。 “好了,你们赶紧回上京吧!” 关上门,沈多芙靠在门上,脸色逐渐崩裂。 一进的小院里,只点了一盏微弱的光,沈多芙整个人都隐在暗处。 在昏暗的灯光下,沈多芙眼前浮现一道颀长的身影,立在楚王府的石榴树下。 他身量很高,束起的发顶,刚好够到垂下来的枝叶。 素来挺直的脊梁微微弯着,如今看来,他何其悲伤。 许羡……莫非真是楚王世子? 所以他要从肃州起兵,他要血洗上京,萧氏太后诛他满门,他就反了北霁的天下。 所以,他造反是为了复仇,根本不是为了什么狗屁萧若晴。 只是他称帝后,为何没有恢复真实身份,为何没有为楚王正名呢? 还有如果被许羡知道,这么大的秘密被她发现了,他会不会杀她灭口? “多芙!” 季怀瑜突如其来的在门外喊了一声,吓得沈多芙浑身一抖,她回过神来,将门打开。 “大夫说星朝没有大碍,有点发烧,可是彦玉内伤很重!”季怀瑜抱着两包药走进来,苦着脸问,“怎么办?” “吃药咯,能怎么办?他身强体壮着呢,总不能被打几下就死了吧?”沈多芙接过两包药,自顾自的去煎药。 她也烦着呢。 过了一会,沈多芙端着滚烫的药汤,走进史彦玉住的房间。 一进去,就发现气氛不对。 史彦玉醒了,斜躺着,季怀瑜侧身坐在床边,两人无话,无眼神交流,脸色俱是冷着,像是刚吵完架。 “醒了,就趁热把药喝了!”沈多芙将药放下,正打算出去照顾萧星朝。 倏地,一个软枕飞过来,砸到她的侧腰,最后掉在她脚边,她吃惊的回头看过去。 史彦玉又急又怒的骂道:“都是你!就是你从来都瞧不起我!” “你又犯什么浑?!”沈多芙回身吼了一句。 “我娘本来都同意了我和怀瑜的亲事,就是你说我配不上怀瑜,我娘就不同意了!现在怀瑜又不肯,她要跟她哥回京了!”史彦玉痛斥。 “这话我没说!”沈多芙愕然,解释道,“我是说这事不容易……” 刚一张嘴,就被史彦玉打断:“反正就是你,你打心眼里瞧不起我!我小时候对你那么好,你从来没正眼瞧过我!你为什么要阻止我和怀瑜在一起?我和她多不容易,你知道吗?你太过分了!” “我没有……我……” “你没有心,你根本不懂爱。”史彦玉冷哼一声,躺下去,背对着不理人。 “……” 沈多芙被一口气堵得难受,冷着脸,转身就走。 老大不小的人了,谁还惯着他? 走回萧星朝的屋子,萧星朝还没醒,脸烧得通红。 沈多芙心力交瘁,拧条湿帕子用力擦拭萧星朝的脸,嘴里念念有词,“昨晚烧,今晚烧,夜夜烧,你真是个发烧公子,到底什么毛病?累死我了。” 最后,啪的一下,将湿帕子歪歪的扔在萧星朝的额头上。 她怒火冲天,没有注意到萧星朝微微翕动的眼皮。 第98章 得回京了 “多芙,你别跟彦玉一般见识,有时候跟他就是说不通!”季怀瑜走进来,坐到沈多芙的身边。 “男人都是这样,烦人的很!”沈多芙轻斥一句,转过身,对季怀瑜说,“虽然他是我表侄子,但是帮理不帮亲,还冲我发脾气,简直蛮不讲理嘛!” “我哥说得对,今天孙耀,明天可能就是别人,我爹得罪的人太多,我恐怕难以独善其身,我是怕连累了彦玉,你说我该怎么办?”季怀瑜没了主意,满眼期望的看着沈多芙,希望她能给自己一个建议。 沈多芙轻叹一声:“我给不了你答案,你只能问你自己。” “如果是你呢?你怎么选?”季怀瑜坚持不懈的问。 沈多芙想都没想就说:“我会为情所困?我又不是蠢笨如猪!我就不嫁人,我自己能过好这一生就好了,爱值几个钱?男人今天爱你,明天就能爱别人,三妻四妾的也是他们!他们嘴里的爱,是世上最靠不住的东西!” “多芙,你说得好有道理!”季怀瑜低垂着脑袋,半晌,又抬眸问,“多芙,你当真不喜欢许羡?” 沈多芙愣了一下,只能说:“没有男女之情。” 季怀瑜瞥了一眼萧星朝,又问:“那星朝呢?” 沈多芙很是吃惊于季怀瑜竟然会问这种问题,她讪笑道:“我认识星朝的时候,他就是个三岁的孩子,你对一个三岁的脑子能喜欢得起来?” 季怀瑜哑然失笑。 沈多芙:“明天我去淮州,不如跟我一块去?散散心可能会有决定?” “……”季怀瑜犹豫不决。 “听说淮州的男倌馆,美男无数,兴许你见了,就把许羡啊,史彦玉啊,都给抛到脑后了!反正我是要去的,成亲后还是完璧总让人耻笑,我要去找个善解人意的男倌,好好的伺侯我!运气好的话,还能借到种,生个孩儿……” 床上的萧星朝尴尬的轻咳两声,睁开眼。 季怀瑜还未有任何回应,脸红着迅速离开。 “醒了?那就赶紧起来把药喝了!”沈多芙倒是无所谓,一脸淡定的去端药。 呵,一个九岁的孩子能听懂什么? 萧星朝缓缓的从床上坐起来,没有直接接过药碗,而是先抬手扶额,好似头还有点晕的样子。 “怎么了?”沈多芙紧张的弯腰去看他,见他脸色潮红,便想伸手去探他额头上的温度。 萧星朝下意识躲了一下。 沈多芙坐到他身旁,将药碗递到他嘴边:“大夫开的退热药,你喝了就舒服了!” 萧星朝倏地起身,双手接过药碗,轻声说:“我自己来吧!” 话落,便仰头将药饮尽,随后便走出内室,将药碗放到外堂的桌上。 “大夫说你没什么大碍,你再休息一会,我们便回家去吧!”沈多芙紧随其后,揉着酸痛的肩,连熬两夜,就是铁人,都受不住。 “我得回京去了。” “?” 萧星朝说话很轻很淡,却令沈多芙瞬间僵住,她以为自己听错了,他转过身来,面对着她,她这才发现他的眼神清澈透亮,整个人气场都不一样了,褪去幼稚,变得成熟睿智。 只除了胸前挂着的那枚不合时宜的金锁。 “你......几岁了?”沈多芙生硬的问。 “全想起来了,这段时日多亏姑娘照料,大恩铭记于心!”萧星朝拱手作揖朝沈多芙行了一礼。 礼节周到,但又总含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 沈多芙似乎听到了什么碎裂的声音,她感觉自己一片片的碎了,脑子里不断回想着方才当着萧星朝的面,同季怀瑜都胡说八道了些什么? 萧星朝等了片息,未见沈多芙有什么话要说,敛目轻声说:“告辞。” 说完,就……走了。 沈多芙双手捂脸,蹲下身,她怎么就没想过他在逐渐好转,终有一日要恢复记忆的,应当早些送回萧府,如今这样好尴尬。 倏地脚步声靠近,她循声望去。 只见萧星朝立在院里,清冷的月光洒在他身上,兴许烧还未退吧,脸上仍旧很红,显得他有些局促。 他说:“依着我对许羡的了解,他既然娶你,便不会轻易和离,姑娘还应早做打算!若有需要,我愿意相助!” “......” 说完,他再一次转身走了,这一次沈多芙盯着他离开,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的背影看起来,像在仓慌逃窜。 沈多芙咬牙表示,合该逃离的,他估摸着一辈子不想再见到她了。 “多芙?星朝走了?”季怀瑜在里屋伸长着脖子。 沈多芙瞪过去一眼:“你刚才是不是就是看到他醒了,才故意那么问的?” 季怀瑜:“我哪知道你这么没把我们当外人,完璧这种事都拿出来说!到底是成了亲的,与我们这种未出阁就是不一样!” “好你个季怀瑜,你取笑我,我不理你了!”沈多芙臊得慌,怒而起身离开。 夜深,巷口有人暗暗守着,见沈多芙离开,这才悄悄离去,一路急走,钻入驿站。 驿站内,季怀保哭了一晚上,刚刚才睡下,孙耀被吵得满头包,烦透了,就算此刻孩他亲娘爬上来告诉他,这是他亲儿子,他都不喜欢。 “头,都走了。”随从进来禀报。 孙耀眉眼一挑:“上头交待的事,趁早去办吧,正巧这小子又吵着要姐姐,到时候,我顺手收了算了!” 话落,想起季怀瑜那娇滴滴的样子,又心情甚好。 翌日,清晨。 沈多芙还在睡梦中,就被街道外的敲锣声吵醒。 青寻推开门,慌慌张张的走入:“少夫人,糟了!史家带人去了季姑娘的院子,说是表少爷一夜未归,他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无媒苟合,现在被抓了个正着,事情闹大了,正押着人进史家祠堂呢!” “什么?”沈多芙瞠目,史彦玉都伤成那样了,怎么苟合? 钱氏到底想干什么? 这种事,全是一群妇孺打着正民风的名头闹事,只要不伤及人命,衙门根本不管。 沈多芙思忖片刻,便迅速下榻,边换衣衫,边嘱咐青寻:“你现在,马上去绣坊,把姑娘婆子们都找来,告诉她们,工钱照算,越泼辣的赏钱越高!” “是!”青寻急忙退下。 第100章 这般辱没 沈多芙驾马出门,紧赶慢赶,还是迟了些,她到的时候,季怀瑜已经被押跪在史家祠堂的地上。 史彦玉伤重,被抬在轿子里,就停在祠堂外。 “你一个罪臣之女有人要就不错了,我家愿明媒正娶,是你拒绝了,却又私下与我儿子勾搭不清,你这样的女子哪家都不敢要,那就只能给我儿子做妾了!”钱氏的大嗓门在祠堂里传出来。 沈多芙下马走过去,目光震惊的看着无动于衷的史彦玉,不可思议道:“你任由你母亲这般辱没怀瑜?” “我会爱她一辈子。”史彦玉惨白着脸,“她不愿意嫁我,怎么都不愿意,我不能没有她,如果这样能留住她,我可以接受。” “啪!”沈多芙朝史彦玉五彩斑斓的脸,扇了一巴掌,“昨晚真该让你被打死算了!” “少夫人!”青寻带着绣坊的姑娘们浩浩荡荡的走来。 “来得正好!” 沈多芙正了正神色,率先一步踏入祠堂,一进门就对钱氏笑了一下,扬声道:“表嫂,这是做什么呀?这么粗鲁,把我吓坏了!” 说话间,青寻等人已经推开祠堂前围着的妇孺,让出了一条道。 季怀瑜孤身跪着,衣襟被扯破,头发散乱,小脸格外的憔悴,回头看了沈多芙一眼,眼眶刹时就红了。 “表妹,这事与你无关。”钱氏仰着脸说。 沈多芙接过青寻手里的大氅,拾阶而上,将大氅披在季怀瑜的身上,将人搀起来,藏到身后去。 季怀瑜浑身都在颤抖。 沈多芙面对钱氏,冷声道:“人是我带来的,自然与我有关,表嫂可否卖个面子?” 钱氏瞥了一眼沈多芙带来的姑娘们,冷笑道:“今日谁来都无用,纳妾礼行了,季怀瑜就是我史家的妾室!你带不走!” “那你便看我带不带得走了!”沈多芙不愿多做纠缠,带着季怀瑜先离开为上。 “都是绣坊里的姑娘们吧?你们是不知道吗?我婆母,可是真真正正的沈家长女,沈多芙只是沈家捡来的孩子,掌家权也交出去了,你们今天听她的,放着工活不做,跑来这作威作服,都不怕被辞退吗?” 钱氏大声嚷嚷,绣坊的姑娘们慌了,一下没了主心骨。 关于沈多芙的身世,西塘早就传麻了,谁都知道沈多芙是捡来的,但具体内情谁又知道,姑娘们只知道,这段时日沈多芙确实没怎么来商行,做决定的都是沈家二爷和三爷。 有两三个站得远的姑娘,甚至直接调头离开。 “都不准走!”沈多芙厉喝一声,扬声道,“商行的事,是我不想管,不是我不能管!今日为我而来的姑娘,皆可去我府上领赏,若是因为今日之事被辞退,来找我,我必为你撑腰!” 钱氏大笑两声:“表妹,落了毛的凤凰不如鸡呀!你真当你是沈家家主?这般财大气粗,你那点家业,够你败的吗?” “你现在是要跟我撕破脸?你大可试试看!”沈多芙冷了脸,沈二叔和沈三叔至今仍对她毕恭毕敬,与从前无二致,倒叫她忘了,底下的小辈可不这么认为。 “是你吃里扒外!彦玉是你表侄子,从小就同你交好,你呢?怎么对他的?他不过喜欢一个罪臣之女罢了,说难听点,上京那边若是严判,她会是奴籍,军妓!你不帮着自家人,反倒嫌弃他!你才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你好大的胆子。” 钱氏怒气上头,骂得口无遮拦,谁料沈多芙还未出声反驳,外头闯入一队府兵,人未到声先至,为首的正是孙耀。 府兵训练有素,散开,将祠堂包围住。 无论是凶狠泼辣的妇人,还是绣坊的姑娘,在绝对的武力面前,全吓尿了。 就连钱氏都后退两步,躲到沈多芙的后方去。 孙耀烦躁的挥了挥手,祠堂内的女人们争相往外走,瞬间全部走空。 “孙耀,你还敢来?”沈多芙给了身旁的青寻一个眼风,示意她赶紧去找萧河来。 青寻为难的附耳对沈多芙说:“刚刚出门时,萧大人让我跟您说一声,孙总兵从上京回来,官复原职,如今总督位空悬,孙总兵现在正风光着,让您避其锋芒,莫要与他正面起冲突!” “……”沈多芙震惊,这个萧河,真是需要他时一点用都没有。 “听说史家纳妾?我特来看看!”孙耀的目光,放肆的打量着藏在沈多芙身后的季怀瑜。 孙耀的眼神属实太猥琐了,在场众人秒懂他是什么意思。 季怀瑜吓白了脸,对沈多芙说:“我情愿去死。” 史彦玉一瘸一拐的从外面走进来,挡在女人们面前,对孙耀斥道:“有什么冲我来!这里是西塘,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孙耀哈哈笑了两声,伸手指着史彦玉:“把他先给我拿下!回去慢慢磨!” 来了两个府兵,上去押了史彦玉就往外走,钱氏慌了,着急忙慌的追出去。 “你凭什么抓他?”钱氏厉声质问孙耀。 “怀疑他勾结暴民逆党!”孙耀笑得很是嚣张。 暴民逆党的帽子一扣下来,只怕也是抄家的大罪。 众人皆惊。 “那边还有一个,逆党!”孙耀挑眉看向季怀瑜。 眼看着府兵就要上来拿人,沈多芙厉声呵斥:“孙耀!太后懿旨,季家妇孺免罪,你如此行事,是不把太后放眼里了!” 沈多芙一开口,孙耀就抬手,让府兵停手,他眯着眼盯看沈多芙好半晌。 沈多芙站在祠堂里,孙耀在院外面,太阳晒在身上,瞧不清屋檐里的人,他抬手挡了挡眉,弯下腰。 那盯人的模样,很是奇怪,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沈多芙甚至要以为孙耀瞧上自己时,孙耀开口了。 “这位是……是许少夫人?” 沈多芙一怔,骂孙耀一句:“你是瞎了吗?” “哎呀,有眼不识泰山了!许少夫人怎么还在西塘啊?”孙耀好似真的才认出沈多芙一般,恍然道,“难不成真如外头传言的那样,您与许大人和离了?” 第101章 长得真好 见沈多芙半天不应声,孙耀又补了一句:“许大人对少夫人痴心一片,我从上京回来,没听说他要和离啊!我受许大人恩惠,可容不得旁人如此诋毁他,少夫人您说呢?”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旁人可能听不懂,沈多芙哪还有什么不懂的。 许羡这个言而无信的王八蛋! 孙耀是许羡保下的,早被许羡吓破胆了,若是没有许羡授意,孙耀绝对不敢来西塘寻她的麻烦。 沈多芙垂眼笑了下:“孙耀,你少拿着鸡毛当令箭!你刚死里逃生,我奉劝你一句,安生一些,在西塘,你还不能只手遮天!” “少夫人言重!我只是奉皇命办事,倘若许少夫人愿意作保,那许大人的颜面,我自然是要给的!” 孙耀话音一落地,钱氏率先反应过来,大声嚷道:“没有和离,她又不是个傻子,怎么可能与许大人和离!” 钱氏跪到沈多芙的脚边,哭道:“表妹,我错了!都是我的错!你别跟我一般见识!求你救救彦玉吧,他已经被打得只剩半条命了,再进牢里,还能有命吗?” 边说边狠狠扇着自己的脸。 钱氏下了狠力,脸被扇得红肿,转头又对季怀瑜,恨恨的说:“季姑娘,我们平头老百姓是真惹不起你!纳妾之事就此作罢!从今往后我一定看好彦玉,不会再让他痴心妄想了!” 沈多芙客套的说:“孙总兵有心,今日之事,我必会修书一封,告知于我夫君!” “有劳许少夫人,还请少夫人多多在大人面前替我美言几句!”孙耀站在阳光下,笑得很欠扁。 转身,带着人浩浩荡荡的离去。 沈多芙冷着脸,耳里仿佛听见了许羡戏谑的声音,“娘子,看吧,这就是权势。” 他甚至不用亲自来,不用开口,底下自有人揣摩他的心思,争着抢着讨他欢心。 府兵都走光了,钱氏忙追出去问:“我儿子呢?快放了我儿子!许大人是我儿子的表姑父,我儿子绝不可能勾结暴民逆党!” 声音渐渐消失,季怀瑜忙不迭问沈多芙:“彦玉不会有事吧?” “放心,冲着我们两个来的,我们都没事,彦玉能有什么事?”沈多芙看向季怀瑜,“他这么对你,你还担心他?你怎么这么傻?” 季怀瑜垂眼说:“好歹好过一场,还是不希望他出事。” 闻言,沈多芙怔了一下,才道:“决定去上京了?” 季怀瑜嗯了一声,点头道:“哥哥在上京举步维艰,他需要我,我不能弃他于不顾!” “你哥需要你?你一个弱女子,能为他做什么?”沈多芙心头堵得难受,她低声道,“除了联姻,用你去笼络朝臣,他还能需要你做什么?” “那又怎么样呢?他是我唯一的亲人了,他疼我半生,该换我疼他了。”季怀瑜泪眼朦胧,上前搂抱住沈多芙,哽咽道,“谢谢你,对不起!” 沈多芙僵住,浑身的力气都霎时消散,就好像努力叠了好久的房子,一下就塌了。 或许注定的宿命,无法更改吧? 季怀瑜走下石阶,外头有一人匆忙跑入,两人打了个照面,在门口险些撞在一起。 “星朝?”季怀瑜大吃一惊,端方持重的萧大公子,竟然会当街跑步? 萧星朝擦了擦汗,瞥了一眼季怀瑜,又看向沈多芙:“你们没事吧?” 季怀瑜嗯了一声,反问:“你几时回京?” 萧星朝敛眉道:“打算启程了,路上听说这边出事,怕你们应付不来,过来看看,没成想还是来晚了!” 季怀瑜略微有些着急,抢话道:“我也去上京,你可否等我下?我回去换件衣裳,便与你结伴同行?” 萧星朝想了想,才道:“可以。” 两人交谈间,沈多芙走下来,递了一块帕子给萧星朝,他微滞一下。 季怀瑜先行离开。 萧星朝接过帕子擦汗,道了声:“谢谢,你没事就好!” 兴许是今日阳光太刺眼,萧星朝垂着眼没有看人。 “你身体看起来还没好全,何必急着回京?”沈多芙看萧星朝脸颊发红,似乎还在发烧。 “好了,已经大好了,京中诸事繁多,拖不得了。” “嗯。”沈多芙不置可否,等着萧星朝离去。 他半天不走,她便以为他有话要说,静静的等着。 好半晌他也不说话,就那么直挺挺的站着。 太阳晒在身上,开始发烫,皮肤晒得有些疼,沈多芙忍不住问:“你不是回京吗?怎么不走?” 萧星朝轻声回答:“季姑娘让我等她。” “傻子,那也不是让你在大太阳底下等啊!”沈多芙大抵是习惯了照顾萧星朝,扯着他的手臂,就往没太阳的地方带,建议道,“要不然去芙蓉醉酒楼等吧,还能喝几杯凉茶,解解暑气。” 萧星朝任由她牵着走,垂眼睨着她搭在衣袖上皙白的手指,好一会,才回了句:“好。” 沈多芙松了手,在前边带路,边走边说:“西塘大中午的太阳,能把人晒脱皮,你们这时候赶路,路上要多喝水。” “好。” 此次一别,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再见,相识便是缘分。 沈多芙努力回忆前世的细节,他英年早逝,萧家对外只说是突发急病,丧礼办得极为简便。 身为萧家嫡长子,太后最看重的亲外甥,饮食起居皆有专人照顾,这么年轻,怎么可能突发急病? 只怕是遭人下毒杀害了。 在上京,想在萧家悄无声息的毒杀嫡长子,不漏一点风声,只怕是许羡都未必能做到,所以他很可能是死在萧家人手中。 被灭口的可能性极大。 意识到这一点,沈多芙心头一沉。 忽而间,沈多芙想起前世同萧星朝的一面之缘,是他主动来找她喝茶,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却不说话,眼底藏着万千心绪。 就在她觉得莫名其妙,想走的时候,他轻声说出一句:“你长得真好,幸好你还活着!” 她顿感毛骨悚然。 没过几日,便传出萧星朝的死讯。 也是在这之后,她才发现许羡同她翻脸了。 第102章 就要尽兴 到了酒楼,沈多芙让小二沏一壶凉茶上来,坐到萧星朝的对面,轻声说:“星朝,我总觉得你这次出事,很是蹊跷,这次回去,你好好查查自己身边的人!还有入口的东西一定要小心!让别人先吃,你再吃!” 沈多芙说得很认真,萧星朝听得啼笑皆非。 “我不是三岁孩子了。”萧星朝看着沈多芙,展颜一笑。 “我跟你说认真的,你这孩子……” 沈多芙回话很快,倏地意识到不对,又住了嘴。 萧星朝敛笑,表情严肃的说:“在西塘发生的事,希望姑娘忘掉。” 沈多芙点头,垂下眼嗯了一声。 很快,季怀瑜赶到,萧星朝起身,再次朝沈多芙行了一礼,二人坐上马车,出城离去。 沈多芙目送马车消失在视野之中,忽觉心头空落落的,正打算走回酒楼时,见史彦玉从不远处飞奔而来。 “她走了?”史彦玉苍白着脸问沈多芙。 “嗯。”沈多芙点头。 史彦玉眼神空了,想追出城门,又觉得不过徒劳,片息间,像绷紧的皮筋一下子突然断掉,整个人瘫软下去,先是跪在地上,支撑不住,昏倒在地。 “彦玉!快来人!找大夫!”沈多芙急呼人来。 钱氏带着史家人赶到,将人抬回去。 史彦玉昏了一天一夜,药流水的送,再原封不动的全倒掉,他不吃不喝,就那么要死不活的熬着。 钱氏哭得快瞎了,又不敢骂沈多芙。 大夫日日来把脉,年轻力壮的身子,不吃药,照样会好转,家人看得紧,想死都不能。 到底还是一家人,沈多芙去看了几次,好话说尽,史彦玉仍旧闭门不见。 沈多芙觉得自己真是里外不是人,一气之下,和青寻一块,收拾了简单的行李,便去淮州散心。 淮州城比西塘大了三倍,原是前朝国都,热闹繁华,淮州河畔,秦楼楚馆里的姑娘,一个塞一个的美。 夜里,灯红酒绿,沈多芙趴在泛舟上,感受着河风吹拂过脸颊,畅快极了。 “我让你打听的事,你打听了没?”沈多芙推了下坐在一旁的青寻。 青寻知道沈多芙说的是男倌馆,天哪,她怎么还敢问? “少夫人,您现在还是许大人之妻,人尽皆知,别痴心妄想了!真去那种地方,不等许大人怎么样,老夫人会先打死你!” “我就想看看!没打算来真的!看看也犯天条吗?”沈多芙瞪了一眼青寻,“再说了,你不说,谁知道?” “少夫人,您来是办正事,您都玩了三天了!也不去见曹公公!” “我递帖子了,是曹公公不见我。”沈多芙觉得奇怪,曹公公从来不会这样怠慢她,更何况先前已经用萧河的亲笔信,跟曹公公搭上线了。 “去堵他呀!你现在变得不思进取,好吃懒做了!”青寻真想撬开沈多芙的脑袋看看,里面装了什么。 怎么成个亲,整个人都犯懒了,啥也不管,天天的跟个散财童子一般,就知道吃喝玩乐。 以前沈多芙浑身的精明劲,在商行里头指点江山,一心一意做大做强,多威风哪! “人活着就要尽兴啊!到死的那一天,都是后悔自己这个没吃够,那个地方没去玩,谁会后悔没去见曹公公,没把生意谈好呀?”沈多芙嘿嘿一笑,伸长了手浸到冰凉的河水中。 青寻:“……” “瞧这脸臭的,还没到死的那一天,所以我听青寻的,去堵曹公公吧!”沈多芙挑眉一笑,让船夫把小舟停靠河岸边。 “现在?”青寻看了看天,“不妥吧!这都到吃晚饭的点了!” “曹公公虽是个阉人,但却极好女色,他就爱看美人,今夜天气凉爽,他还能窝着不出门?”沈多芙一路朝着淮州河畔最富盛名的青云楼而去。 话虽如此,但午后沈多芙就得到消息,今夜曹公公会在这家青楼宴客。 请的还是贵客。 她不是第一回同曹公公打交道了,这个曹公公老奸巨滑,这几日分明是在躲她,今日能放出这种消息,摆明了要引她前去,她若不接招,倒显得不懂事了。 青云楼占地很广,前庭门面是座两层小楼,中庭是花园,后庭还有一处三层的大楼。 灯笼红闪,却无歌声,无姑娘在门口揽客。 门口有官兵把守,不让人出入,显然今夜已有人包下了这里。 如此大手笔,必定非富即贵。 “看来又要在门口守一晚了!”青寻遗憾的说,“少夫人饿不饿?我去买些吃食?” “未必!”沈多芙打量了一眼青云楼门前,惊讶的发现,温家以及其他几家死对头商行竟无一人在此等侯,这不正常。 内务府采买,逢天子大婚,此事事关重大,温家年初就把小女儿送到曹公公的家里,怎么可能如此不上心? 思忖片刻,沈多芙便大摇大摆的朝青云楼走去,对门前守着的官兵笑道:“都察院左都御史许羡之妻沈氏,求见内务府曹公公,劳烦通禀一声。” 两个守门的官兵脸色微惊,对视一眼,一人转身入内,一人拱手恭声道:“许少夫人稍侯。” 青寻都惊呆了,对沈多芙耳语一句:“少夫人,你怎么敢打着许大人的名头?” “不用白不用,再见不着曹公公,今年我们沈家商行就真的拿不下内务府的采买了!” 很快,曹公公从楼里急急忙忙的走出来,对着沈多芙躬身笑道:“哎呀,许少夫人,你怎么才来呀?” “我来了好几日了,总见不上曹公公的面。” 沈多芙被曹公公请入。 曹公公脸色尴尬,含糊其词道:“这其中必定有什么误会,腊月底皇上大婚,这里里外外出不了一丝差错,我这几日也是忙得晕头转向。上京又来了贵客,怠慢不得,我人微言轻,实在说不上什么话!” 这话,让沈多芙心头咯噔一声。 内务府采买这件事上,就是曹公公一句话的事,他人微言轻?岂不是在说笑? 要么是婉拒,要么就是有人监管,他做不了主了。 第103章 见过王爷 “哪位贵客呀?”沈多芙笑问。 曹公公没有明说,反倒一挑眉,摸着小胡须,神秘兮兮道:“许夫人,要不见见?您见了就懂了。” “好!请曹公公带路。” 过了中庭,进入后庭,拾阶上二楼,丝竹声越发清晰。 曹公公轻手轻脚,沈多芙便也轻手轻脚,直走到门前,曹公公弯腰在门口轻声说:“王爷,许少夫人求见。” 王爷? 哦豁。 沈多芙怔了一下。 当朝能有如此排面的王爷,非摄政王莫属。 “让她进来。” 里间传来一道微扬的女声。 要见大人物了,沈多芙心头有些兴奋,料想里间出声的,必是摄政王某位红颜知已。 摄政王,封号厉王,是当朝非常传奇的传在,当年本是厉王挂帅出征,没成想先帝脑子一热,非要亲征,便临时将厉王撤下,命其在京监国。 肃州之变后,厉王本可以堂而皇之取兄代之,成为九五至尊,但他没有。 据说他爱慕萧氏太后,情愿舍弃江山赠美人,扶持幼帝登基,然后苦哈哈的率军出征肃州,力挽狂澜,收复山河。 这十来年,厉王更是呕心沥血栽培幼帝,当成亲儿子一样。孩子年幼事事顺从,孩子大了就开始叛逆,看厉王不爽,看太后不顺眼。 厉王一生未成婚,未育有子嗣,一心为社稷,一心为天子。 最后被太后截杀于宫帏之内。 厉王死的那夜,从不饮酒的许羡,饮了整整一坛,任由自己四处胡乱发酒疯。 要问她如何知道? 因为那夜,她正收拾细软准备偷回西塘,许羡莫名其妙翻墙进她院中,将她酿的酒喝的喝,砸的砸,院里的花草全部被拔掉,树砍掉,连她养的狗都没能幸免,被他摔来摔去的玩。 第二日,狗都自闭了。 她也自闭了,没想到他竟厌恶她至此。 原本她一直以为,许羡与厉王之间的关系很微妙,亦敌亦友,他如果出手,厉王不必死,但他没有,他起初应当是没想过要造反,厉王死后,便不一样了。 如今,她不这么认为了。 诛楚王满门,旨意是太后下的,举刀的是厉王,在楚王世子眼里,都该死。 门被推开,沈多芙思绪收回。 曹公公没进去,伸长了手,请沈多芙入内。 踏入门槛,入目的是紫色纱帐,弹琴唱曲的姑娘们在纱帐这一头,另一头隐约坐着两人。 沈多芙垂首绕过去,对着上首的两人行礼:“见过王爷。” “许少夫人免礼,坐吧!”厉王略微瞥了一眼,便把目光投向身侧的年轻姑娘身上,“阿唯,还不见过你的嫂嫂?” “见过安澜郡主。”沈多芙微一颔首。 许骁独女,许羡之妹,安澜郡主,许唯。 如果说这世上非要选一个命好的女人,那非许唯莫属了。 幼时,靠着祖父和亡父在上京横着走,长大后靠着哥哥,照样不可一世,出入皇宫,跟出入自家后院一样。 “嫂嫂,我是许唯,哥哥一定在你面前提过我吧?你买的见面礼我非常喜欢!”许唯双眸亮闪闪的,盯着沈多芙瞧个不停。 全上京都传疯了,这个沈多芙究竟长什么样子? 能让许羡不顾礼法,匆忙成婚。 许唯这次来,就是想去西塘会会这个素未谋面的嫂嫂,可偏偏厉王非得将她留在淮州,说嫂嫂自己会找来。 果真如此。 “本来应该亲自送到上京去,实在失礼,郡主不怪罪就好!”沈多芙绽出得体的笑。 “哥哥说你要守孝,不便回京,祖父还赞你是重孝之人!不过母亲说,你们成婚太过仓促,回京得补办婚宴,哥哥不愿意,就搁下了,你回头好好说他,就想着省事!娶妻怎么能如此简便?外人还以为他不看重你!” 许唯在打量沈多芙,厉王也在打量,她说完话,看向厉王时,他盯着沈多芙看的目光还没有收回来,似乎还有些发愣。 时间过于久了。 许唯有些失望。 本以为沈多芙会是什么与众不同的奇女子,如今一见,也不过就是一个空有美貌的市侩女子。 而上京最不缺貌美的女子。 眼下厉王瞧得都神魂出窍了,许唯这才发现,沈多芙的美貌与上京的贵女不大相同,沈多芙五官明艳,身段玲珑有致,自幼在江南娇养出来,又多了一份温婉。 在上京属实找不到同款。 “王爷!”许唯生气的推了一下厉王。 厉王敛眸,与许唯对视,察觉到她眼底的醋意,不由发笑:“我原以为,你哥哥恐怕是要遁入空门,没成想突然就成婚了,石破天惊!他那人心机深沉,怕是早有预谋了吧?” “不是!哥哥说了是阴差阳错,只是都拜了天地,便是夫妻。祖父也说了,婚姻大事岂能儿戏?若是因为嫂嫂出身不好,用完就舍弃,那便是枉读圣贤书,非君子所为!” 许唯刻意说得很大声,意图让大家都清楚许羡是个正人君子,不是为色所迷之人。 “阿唯,不可无礼!”厉王板着脸,轻斥。 “我自己的嫂嫂,说话随意些,怎么了?”许唯冷哼一声,看向沈多芙,“嫂嫂,我说话直接,你不会介意吧?” “自然不会!郡主真性情,比那些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小人,不知道好了多少倍!”沈多芙的目光在许唯和厉王之间转来转去。 “许夫人瞧着不像江南人。今年十九?听说不是沈家二老亲生的孩子,父母可有告诉你,在哪里捡到的你?” 因为楚王世子与沈家有些渊源,厉王早就将沈家调查了个遍,得知沈多芙非沈家亲生,他本无甚感觉。 但如今一见,他习惯性的问了些不合时宜的问题。 许唯冷着脸,怅然道:“哎呀,这曲子我听烦了,你自己听吧,嫂嫂,我们一起出去逛逛?” “好!”沈多芙起身,跟着许唯离开。 许唯在前头走,许唯的两个双胞胎婢女和沈多芙在后头跟着。 一路上看什么都新鲜,这买一点那买一点,许唯的双胞胎婢女不知是什么出身,眼高于顶,只专注跟着许唯,买的东西一个不拿。 无奈之下,沈多芙瞬间沦为拎东西的婢女。 第104章 私生子 只要把摄政王和许唯陪好了,不怕曹公公不见风使舵,届时不必她言语,曹公公都得巴巴地来找她。 这么一想,沈多芙浑身都有劲了。 “萧若晴,你知道吧?她一到京,就抢尽了风头,太后喜欢她,王爷也喜欢她,连哥哥都敬她三分!可我不喜欢她!”许唯直言不讳,眼睛却盯着摊上的小玩意瞧得认真。 “我也不喜欢她。”沈多芙实话实说。 “她顺利入主中宫,好像皇后就是为她量身定做的一般,何德何能啊?现在上京贵女们讨论的最多不是你就是她,都是西塘出来的女子,有何过人之处?莫非西塘水养人?”许唯侧眸睨向沈多芙,不悦的嘟囔了一句,“你同她倒是不太一样,她若是被王爷这么瞧着,早就飘飘然了!” 沈多芙其实也挺意外,前世与厉王并无私下接触,只远远的在大街上见过他乘坐轿子出行。 印象中,厉王为人清冷,尤其女子从不正眼瞧,只对许唯和萧若晴另眼相看。 有传闻厉王对太后爱而不得,也有传厉王有断袖之僻,总之说什么的都有,听听就好,可据她方才判断,厉王瞧她的眼神,没有惊艳,没有男女之情,只有探究与疑惑。 沈多芙想了想,才道:“王爷方才看我,像是在看犯人,我如何飘得起来?郡主与王爷相熟,可否告知于我,王爷是何意啊?” 许唯勾唇浅笑:“你现在是我嫂嫂,再叫我郡主,让人听了像什么话?日后到了上京,可要收收你的小家子气!” “好的,阿唯!往日便听说安澜郡主人美心善,今日一见果真如此!”沈多芙笑容满面,姿态放得极低。 许唯的大腿可比许羡的好抱多了。 许唯被哄得很开心,见沈多芙身上挂着大包小包,拧眉不悦的对身旁的两个婢女斥道:“你们这两个好吃懒做的,怎么让我嫂嫂拿东西?” “是!”两个婢女这才接过沈多芙身上的东西。 许唯挽住沈多芙的手,仿若一下子成了至交好友,连逛了几间铺子后,有些累了,便调头往回走。 回去的路上,兴致不高。 许唯叹息一声:“本来这次两江总督的案子了结,哥哥要升一品太傅,都是那个萧若晴,举荐了一个叫孟景程的,这个人听说与你有旧情,他天天盯着我哥,寻我哥的错处,没办法,哥哥为官多年,得罪的人也不少,这次升官无望,你要负很大的责任!” 这事,沈多芙简直是门儿清,萧河日日来酒楼痛骂萧若晴不知死活。 萧若晴将孟景程藏在萧府,又引荐到太后面前,孟景程在太后跟前得了脸,破格升为五品通政司参议。 两人之间有旧情,上京人不知,但在西塘早就不是秘密,纸终究包不住火,若有一日,东窗事发,恐央及整个萧家。 许唯继续说:“不过你也不必太过忧心,皇上太后还是很看重我哥哥,为表安抚,各赐了美妾给哥哥。我母亲还被太后宣进宫里说了一顿,说我们家对哥哥不上心,母亲回来就往他屋里塞了一群貌美的婢女!现在他院里可热闹了,天天的争风吃醋,等你这个正主守丧回来,他估摸着都抱上庶子了!” 沈多芙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想笑又不敢笑,忍着憋着好半晌,才道:“真是委屈了母亲!毕竟是过继来的,母亲做得已经很好了!” “谁说不是呢?”许唯下意识回了一嘴,又感觉不对,低头犹豫了会,才拉住沈多芙,解释道,“其实我哥不算过继,他是我父亲早年在肃州生的私生子。” “?”沈多芙大脑中轰地一声炸开了,不敢置信。 许唯:“我父亲与我母亲从小便定了亲,我父亲顽劣,他少时喜欢去肃州,待在我姑母家,也就是当年的楚王府。他年少荒唐,未成婚便与肃州的卫娘子好上了,但我父亲不能娶她,便早早的断了,卫娘子悄悄生下我哥,过得很是辛苦,我父亲知道后,不敢同我母亲说,便只能悄悄安置在楚王府!” “后来我父亲战败,楚王府被诛,卫娘子带着我哥上门认亲,祖父怕对父亲的名声有损,便建议以过继的方式让我哥回家。”许唯眼眶泛红,看向沈多芙,“你如今嫁给了我哥,这些事你理应知晓,所以我才告诉给你听!” 沈多芙听后,震惊到无以复加。 她刚刚才确认许羡是楚王世子,眼下又被全面推翻,她懵了! “你这是什么表情?”许唯以为沈多芙许久不言语,是嫌弃许羡私生子的身份,那她可就生气了。 “不是!他说是私生子就是私生子?可有何凭证?”沈多芙慢慢的理清思路,她幼时的记忆不会有错,许羡确实是父亲从魏国带回来的孩子,怎么又会变成许骁的私生子? 许唯言之凿凿,许骁在肃州有私生子的事不会有假。 那就只能是许羡李代桃僵了,以他的为人,极有可能会做这种事。 “凭证自然是有的,我那会子还小,记不清了!但我祖父见过卫娘子,我母亲也都一一验证过了,他就是我父亲在肃州的私生子,怎会有假?”许唯被沈多芙激出了好胜心,言语间,就要跟沈多芙争个高下。 “那你哥哥的生母呢?”沈多芙不依不饶。 “你说卫娘子?自然是养在府里,只是她思乡太过,回京不到一年便去了。”许唯对答如流,冷哼一声,“你还有何问题?尽管问!” 沈多芙眸子微黯,默然不语。 许羡做事滴水不漏,这么多年过去了,更是无迹可寻。 “哥哥后院的女人你不关心,却在关心哥哥的身份是否有假?他是我哥,一辈子都是!容不得外人说三道四!”许唯双手插腰,愤怒的说。 话落,许唯推开沈多芙,快步朝青云楼走去。 此时,夜已深,路上行人无两。 拐过巷角,远远的便瞧见青云楼前的两个官兵,倒地不起。 许唯警觉的跑近一看,两名守门的官兵已被杀身亡,楼里啷当作响,显然是打斗声。 第105章 逆党行刺 “王爷!”许唯大惊失色,抬脚就要闯进去,被身后赶来的沈多芙扯住。 “你进去无用!反而惹王爷分心!” 沈多芙话音刚落,身后便落了几个蒙面黑衣人,举刀就朝两人砍来,幸好许唯身旁的两个婢女不是吃素的,迅速将大包小包的东西砸过去,从腰上掏出利刃上前,暂时将黑衣人挡住了。 前有狼后有虎,外头不知道还有多少刺客要杀过来,无奈之下,沈多芙和许唯只能硬着头皮往青云楼里躲。 青云楼里,黑衣人成山成海,厉王的人以一敌多,看起来很是吃力。 “这都是什么人?”许唯焦急的问,“我要去找王爷!” “我哪知道?王爷上过战场,想必没这么容易死,我们应该做的是藏好了,不要成为累赘!” “?”许唯诧异的看着沈多芙。 什么叫上过战场,不容易死? 沈多芙猫着腰,四处找寻可以藏身的地方,一路贴着墙根,爬到中庭。 中庭宽阔,厮杀得更加惨烈。 沈多芙寻到了一处堆放杂物的角落,拉着许唯躲过去。 “你放开,我要去找王爷……” 许唯闹个不停,大喊大叫的,沈多芙拉不住,生怕许唯哭闹的声音将刺客引来,一个手刀重重的劈在许唯的后颈。 “我要去找王爷!我……” 许唯的声音戛然而止。 沈多芙拖死猪一样,将许唯拖到阴暗的角落里。 角落里一个破箩筐瑟瑟发抖,沈多芙定睛一看,将破箩筐举起,一个衣衫不整的男人躲在里面。 “曹公公?”沈多芙将昏过去的许唯蜷起来,用破箩筐罩住。 曹公公露了半个身子在外头,看了一眼被抢走的破箩筐,捏着嗓子说:“许少夫人,你这样不地道!” “那破箩筐根本挡不住刀剑!我是为了公公你好呀!”沈多芙搬了一块废弃的门板挡在前面,以防暗箭伤人。 “有劳许少夫人了,我明日必定在王爷面前,替你沈家商行美言两句!” “多谢公公提携!”沈多芙藏身到曹公公的身侧,看着外头的战况,悄声问,“曹公公可知这伙刺客是何人?” “我方才听他们喊了一声,说是为楚王复仇!”曹公公神色紧张的回道。 为楚王复仇,刺杀厉王,没啥毛病。 只是……背后策划之人是谁? 莫非许羡这么早就要杀厉王? 沈多芙一怔,思索片刻,便宽慰道:“那便是冲厉王殿下来的,我们藏好了,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大不了一会认个亲,她好歹是许羡之妻,这些楚王后人不至于对她赶尽杀绝吧? “希望如此吧!” 曹公公话音刚落,就见一伙人从后庭杀到了中庭,厉王被一群黑衣人团团围住,以一挡十,浑身都挂了彩,身上的锦衣华服被划得乱七八糟。 招招都是杀意,触目惊心。 “双拳难敌四手啊!厉王这次大意了,怎么才带这么些人?若是没有援军,恐怕厉王就要挡不住了!”沈多芙专注着前方焦灼的战况。 杀不完的刺客,她都替厉王感到累得慌。 “厉王和郡主此行隐秘,没有声张,因此并没有多少人知道行踪!”曹公公吓得胸口疼,脸白如鬼。 沈多芙暗忖,没有多少人知道,但许羡肯定知道。 一走神,厉王那边杀出一条血路,逃到了三人藏身的角落前,俨然想踩着底下的杂物,飞上屋檐逃走,可惜又被缠住。 兵器相交的声音近在眼前,沈多芙心口砰砰作响,只见厉王抬腿狠狠踹飞一个刺客。 那刺客跌在沈多芙挡在身前的破门板上,似乎是被踹疼了,躺在破门板上歇了一会,一回头猛地撞见曹公公鬼一样的脸,吓得立刻跳起来。 刺客冷静下来,瞥了一眼曹公公和沈多芙,毫不犹豫举刀刺向沈多芙。 沈多芙倏地起身,就势用门板推开那刺客,待那刺客腾出手推开门板,沈多芙手中握着的木棍狠狠敲过去,木棍准确无误的砸在刺客的太阳穴。 顷刻间,刺客倒地不起。 没等她喘口气,有脚步声靠近,她抬眸看去,另一个刺客举着一把利剑,直朝她咽喉而来。 距离之近,速度之快,让人猝不及防,她甚至没来得及开口认亲。 这下死定了! 就在剑锋即将刺破她颈子时,腰上一紧,受外力影响,她整个人歪向一旁,刺客的剑堪堪从她侧脸刺过去,扑了个空。 下一秒她落入一个温热的怀抱,刺客反应极快,回身划拉一下。 沈多芙被压在怀里,双眼看不见什么,却听得见衣帛皮肉被割开的声音。 而她没有痛感。 她心头一抽,这个怀抱似曾相识。 血腥味扑鼻,她没机会胡思乱想,被带着四处躲避,刺客招招致命,毫不留情。 “许羡你来得太晚了!不先来救我,还玩英雄救美那一套!” 大抵是援军来了,厉王抽出空来看这边,右手举剑,浑身浴血,气得大声喊叫。 许羡没有应声,他手中没有兵器,唯一的长鞭在近身搏斗中讨不到好,他只能以防守为主,还要带着沈多芙。 好在他们两人很灵活,反应很快,倒都叫他们躲了过去,没有伤及要害。 沈多芙建议道:“你不如放开我?兴许可以放手一搏。” 许羡更加揽紧了:“不行!要死一起死!” “……”沈多芙愕然。 这话,能从许羡嘴里听到,当真是惊天动地。 源源不断的神策军从楼外涌入,加入厮杀,刺客首领见状,大喊一声:“撤!” 一窝蜂的刺客如潮水般,想跳出高墙逃离。 夜空中,一张巨大的铁制渔网从天而降,是无忧无虑,一人牵一头,从屋檐上方落下,瞬间将刺客们尽数困在渔网之内。 “留活口!”许羡大声命令。 沈多芙一脸震惊,想伸手捂许羡的嘴,又觉不妥当。 大哥,这是楚王逆党哪,是你的亲人啊,留活口审出个什么来,你有把握全身而退? “中计了!” 带头的刺客喊了一声,随即全部咬碎牙中的毒药。 离得近的神策军急忙上前,卸了最外围刺客的下巴,血水淌了一手。 顷刻间,渔网中的刺客尽数倒地而亡。 第106章 外面有人 厉王一身伤,瘫坐在一旁的石阶上,喘着粗气:“都是有备而来的死士,别费劲了!” 随即看向沈多芙:“阿唯呢?” “在这呢!”沈多芙抖开许羡,把破箩筐里头还昏着的许唯,死命摇醒。 许唯一睁眼,四处都是尸体,惊慌失措的尖叫着,厉王起身赶过来,她立刻投入厉王的怀里,哭道:“王爷你怎么伤成这样了?幸好哥哥来了!” “以我为饵,许羡,你好大的胆子!”厉王似乎是想通了什么,怒瞪了许羡一眼。 “王爷身经百战,岂是这些宵小之徒能伤着的?” 许羡走过去,看着一堆刺客尸体,眉头皱得死紧,瞥向角落里缓缓走出来的曹公公。 有机灵的神策军,已经上前一步将曹公公押下。 “王爷来淮州,行踪隐秘,只有你知道今夜王爷在青云楼,刺客来得如此多如此迅猛,你怎么都脱不了干系,拖下去审!” 许羡话音一落,曹公公张了张嘴,像是想说话,却双眼一瞪,一手捂住胸口,直挺挺的栽倒下去。 神策军上前探了鼻息,大声禀报:“王爷,大人,逆贼服毒自尽了!” “此人在淮州多年,一查到底!务必趁此机会,将逆党据点,全部拔除!”厉王抱起许唯,先一步离开。 “是!”众人应道。 青云楼外漆黑一片,火把在院中燃烧,楼里的姑娘被请出来,接受盘查,另一队带兵去抄曹公公的家。 沈多芙目送厉王和许唯离开,迟迟没有收回目光。 她和曹公公打交道多年,曹公公此人贪财好色,卑鄙无耻了些,却谨小慎微,曹公公怎么会是楚王逆党? 为何楚王逆党会对许羡下杀手? 她真的糊涂了! 耳畔传来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很羡慕吗?” 沈多芙侧头,瞥了一眼,许羡手臂和后背都有清浅不一的血痕,还在不断往下淌着血,轻声道:“夫君,你受伤了。” “嗯。” 许羡笑眸轻扬,在她看过来的那一刻,似乎有一阵夜风轻轻的吹拂而过,眼波缭乱。 仿佛他身后不是尸山,而是整片姹紫嫣红的花海。 沈家商行后院。 青寻从街市逛回来,手中拎着打包的小吃食,远远的瞧见两道人影迅速闪身进入商行后院的小门,瞧着有些熟悉,青寻慌忙跟上去。 一路跟到沈多芙的屋子,只听见“砰”一声响,房门锁上。 黑灯瞎火的,像是有两道人影在屋里面。 沈多芙服了。 说好的回来上药,谁知灯都来不及点,她便被压在房门上亲吻,许羡那不要钱的样子,仿佛是一万年没碰过女人了。 她双手撑哪都不对,蹭了一身的血。 “许羡!”沈多芙低斥,想用力将他推开。 “外面有人。”许羡在她耳边低语,“配合一点。” “?”沈多芙侧眸朝门缝瞥了一眼,确实看到月色倒映下一道人影。 她瞬间秒懂许羡的意思,要做戏给人看。 尽管羞涩,她还是伸长双手揽上他的脖颈,迎合向他,在她的配合下,他收敛许多,变得温柔多情。 一记深吻结束,她被抱到榻上。 “走了。”许羡松开沈多芙,坐在榻旁,暗自调息几回,才低声道,“是厉王派来监视我的人。” “厉王会派人监视你?”沈多芙本能的不信,厉王位高权重,根本不屑于偷看朝臣的隐私,更何况,厉王对许家兄妹好的不是一星半点。 厉王没有子嗣,简直把许羡当半个儿来看。 “以前自然不会,但今时不同往日了!”许羡叹息一声,“孟景程在太后面前说我结党营私,说我是首鼠两端的小人,对朝廷有反心,就差没明说我会造反了!我也确实被他抓住了一些把柄!” 沈多芙倒吸一口凉气,从床惊坐起来:“太后信了?” “太后当然不信!但说多了,便生了疑心,与从前自是不同了。”许羡眉眼黯然,解开腰带,将破衣脱下。 见状,沈多芙略微整了整凌乱的衣襟,起身去点灯,走回来时,许羡已将上身脱光,直勾勾的盯着她瞧。 说实话,许羡素来风一吹就倒,没想到脱了衣服,精瘦精瘦的。 伤挂在身上,微微皱着眉头,显得很可怜。 她呼吸一滞,接过许羡递来的药瓶,坐在他身后,轻轻涂抹在伤处,心无旁骛的上药。 好在伤口都不深,不过是些皮外伤。 “我同你新婚,分别许久,不做那些事,会惹人生疑。”许羡出声解释。 “嗯!”沈多芙上完药,拿来里衣替许羡穿上。 两人半晌无语。 系完腰带,许羡抓住沈多芙的手:“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你答应同我和离,又怕人生疑做什么?”沈多芙今夜脑子很乱,理不清头绪来,她感觉自己掉进了一张蜘蛛织的网里,想不通逃不掉。 “我什么时候答应同你和离?”许羡瞠目,表情严肃。 “你又开始出尔反尔了是不是?”沈多芙气不打一处来,厉声提醒,“你回上京前,你说如我所愿!” “我不是如你所愿了吗?” 沈多芙刚想质问他,衙门里的婚书还摆在那呢,如哪门子的愿? 就听见许羡抢先补了一句:“难道娘子所愿不是岳母多活几年?药没吃吗?” “......”沈多芙傻眼。 怪自己嘴笨,说话不利索,话没出口,反被怼得哑口无言。 “这也是我所愿,但我当时,同你谈的是咱俩和离这件事。”沈多芙耐心的说。 许羡更加耐心的回:“此事,我已明说了不同意,和离书都让我撕了!根据北霁律法,夫君不愿意,便和离不了!娘子,我朝还不能休夫,你一厢情愿恐怕要落空了。” 沈多芙双眸一沉,堵气坐着,不愿再同他说话了,径直去里间洗漱。 两人又没有感情,她现在已失了沈家的掌家权,他为何死活不愿意和离? 莫非他瞧上她了? 不可能不可能 他只是忍受不了被拒绝,他在试图全方位的让她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他想让她向高高在上的他求饶。 呵!男人啊,一如既往的爱犯贱。 第107章 断子绝孙 喜欢他时,他不要,现在要同他和离时,他又不肯了。 他脆弱的自尊心不允许自己被抛弃,强留她在身边,最后再像丢垃圾一样将她丢掉,能极大的满足男人变态的占有欲。 只能认命了,等他腻,等他丢。 幸好她不讨厌他的亲密接触,毕竟以他的姿色,在男倌馆里不得挂个头牌?如果自己真去了那地方,若是遇上个不解风情的,死活不从的,不也得她去哄,岂不是花钱找罪受! 许羡还不需要花钱,就当自己找了个脾气不好的男宠了。 换个想法,沈多芙瞬间豁然开朗。 许羡跟过来,同她共用一盆水,擦完脸,嘴里啐啐念着:“娘子幸好没有去上京,如今我在上京如履薄冰哪,一朝不慎便会跌入万丈深渊!恐怕护不住娘子,让娘子受委屈就不好了!所以你还是在西塘待着吧!” 话落,还可怜兮兮的望了她一眼,那眼神,和上辈子她养的那只被他摔自闭的狗,如出一辙。 “你别把自己说得这么可怜!我不信一个孟景程,你对付不了!”沈多芙冷哼一声,走回榻上,躺下。 许羡躺在外侧,幽幽地道:“如今孟景程一跃成为太后跟前的大红人,将我取而代之了!萧若晴即将为后,前途无量哪,如今上京无人敢与他争锋!” “你只是暂避他的锋芒,让他爬得高摔得狠!他在上京毫无根基,能掀起多大风浪?你捏死他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只看你愿不愿意了!”沈多芙对许羡这副嘴脸嗤之以鼻。 这般油盐不进,许羡有些心累,叹息一声,耐着性子继续道:“上京的人啊,最会捧高踩低,何况他似乎确实有些能耐,对朝廷大事了如指掌,我甘拜下风!所以我暂时不能接你去上京。” 沈多芙听得一肚子火。 孟景程和萧若晴在上京过得风光无限,她真的难受死了。 “你少唬我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后院里头美妾无数,你自然不希望我去上京坏你的好事!”沈多芙怒斥一句。 一个月前强逼她去上京,眼下天还没凉,她先凉了。 他一口一个叫她不要去上京,却又不同她和离,就这么耗着,说他心里没鬼,鬼都不信。 许羡侧身,睨向她:“那些美妾都是太后皇上借机送来的眼线,我又不是色迷心窍,去睡眼线?没成婚前,我可以拒绝,如今成婚,妻子守孝不在身边,他们堂而皇之的送来,我推托不掉,还得供着,别提多闹心了!娘子,这事还得你来做主!” 许羡把玩着沈多芙的手,置于唇边吻了吻。 “随便弄个污名,赶出去就好了,这不会都要我教你吧?” “那么损阴德的事,我不做!” “......”损阴德的事,你做得还少吗? 沈多芙挑眉。 “娘子大可放心!方草说了,她的药需要我禁欲,保持童子身,药效才能达到最大,身子好得才快!”许羡叹息一声,笑道,“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在耍我。” 兴许是两人许久未见了,今夜一见,他心情颇好,想同她多说会话。 哪怕她总臭着一张脸,话里话外满是嫌弃,他也不恼。 沈多芙吃惊的瞥他一眼,“童子身?他们方家祖传的药方怎么都稀奇古怪的?全是断子绝孙的药?” 自从知道寒玉床白送了以后,沈多芙便厚着脸皮写信给方草,想要回寒玉床,毕竟夏天睡在上面,真的很舒服。 方草很快回了一封信,字里行间都透着两个字“没门!” 但是随信而来的有方草送的两瓶祖传药,一个绝子丸,一个大力丸。 顾名思义,一个男人吃了断子绝孙,一个吃了如有神助,力气很大。 于她而言,半点用都没有! 许羡嗯了一声:“所以没有男人找她看病。” “……那你还找她看?岂不是奔着断子绝孙去的?”沈多芙心情跌到谷底。 “原本是有这个打算。”许羡深深看了沈多芙一眼,“如今自是不同了。” “……”沈多芙倒吸一口凉气,她只听了上半句,后半句已经听不进去。 这不就跟那方面不行,是一个意思吗? 若是这般,她岂不是跟上辈子一样守活寡? 这......不是耽误人吗? 她不想到死都是完璧。 夜半。 里屋静如止水,屋外有轻微的动静。 许羡蓦然睁开眼,沈多芙已然睡熟,他轻轻将她移出怀抱,轻手轻脚的下榻。 屋外,无忧无虑垂首静立。 许羡拢了拢身上披的大氅,朝外走去,无忧无虑紧随其后。 “曹家抄了,有个女人匆忙跑了,留了一些证据,够定罪了!”无忧低声说。 许羡顿住脚,抬眼看向禁闭的屋门,才低声问:“查到跑的是何人了吗?” “府里姬妾众多,问了许多人,都不知来历!但是可以肯定,绝对不是我们的人!”无忧继续说,“已经留了小像,抓到也只是早晚的问题,跑不掉的!” “嗯!”许羡垂眼,不说话。 无虑忍不住道:“大人,这么做真的可以了吗?季怀书去了西塘,以他与少夫人的交情,万一少夫人对他知无不言,那可太危险了!” “你觉得她跟季怀书有情,还是跟我有情?”许羡瞟了无虑一眼,觉得碍眼。 无虑一时语塞,以往出现这样不受控的情况,都是杀人灭口,一点点失误与不确定都不被允许的。 可是现在,因为沈多芙,一而再,再而三的破例。 将自己陷于危险之中。 “她就算是个傻的,也会怀疑咱们的身份!”无虑说。 “许唯跟她解释过,就不会怀疑了!况且我是她的夫,她没那么蠢,不会贸然去做对我不利的事。”许羡语气笃定,“我们是一体的!她的心迟早会偏向我这边。” 其实他在赌,赌沈多芙心里有他。 无忧同样担忧,只是许羡的决定,没人能左右,他叹息一声:“淮州这里盯了这么久,本可以顺藤摸瓜抓住幕后之人,现在就这么端了,没能发挥最大的作用,有点可惜了。” “不可惜。”许羡勾唇,“幕后之人现在抓住,恐怕也是块烫手山芋,倒惹了不该惹的人。” 第108章 补补身子 次日,天未亮透。 沈多芙早早的醒了,身侧的许羡还在熟睡,她轻轻拿开搭在她腰上的大手,起身的一瞬,许羡翻了个身。 衣襟松垮,左肩处露出一角狰狞的伤疤。 沈多芙沉眸看了半晌,缓缓溜到床尾,蹑手蹑脚的下榻。 偏厅。 青寻正在准备早餐,身后熟悉的脚步声传来,她立刻备好碗筷,将一碗刚煮熟的红枣粥端到桌上。 “少夫人,趁热吃!” 沈多芙坐下,热粥有些烫嘴,她吃了一口,便放到一旁。 青寻急道:“少夫人,枣生贵子啊!图个好彩头!你多吃点,折腾一夜也得补补身子。” “……”沈多芙僵硬的转过头,看向青寻,一时间也不知该不该解释。 两人自幼一块长大,沈家又没有高门大户那么多规矩,青寻跟她情同姐妹,说话向来没大没小。 沈多芙默然不语,青寻直言道:“昨夜你们……哎呀我不是故意要偷看的!” 沈多芙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大声质问:“昨晚是你在外面?” 青寻嗯了一声,脸红道:“被你发现啦?我什么也没看见,就知道你们抱着一起亲!谁知道你们那么急呀?我以为贼来了呢!不过久别胜新婚,也能理解!” “……”沈多芙气得想杀人。 这个狗贼,又骗她! 这种事,竟然也要骗?! 害她昨晚那般卖力的回吻他! 见沈多芙不吃饭,咬牙切齿的左顾右盼,青寻纳闷的问:“少夫人,你找什么呢?” “刀呢?”沈多芙想找把刀来,冲进去把这个狗贼砍死算完! 青寻叹息一声,坐下轻声道,“我知道你现在肯定很着急!但是献身这种事,以后还是别做了!” “你在说什么?”沈多芙发现自己,一夜之间不了解青寻了。 “今早听说曹公公昨晚突然死了,曹家被抄了,这紧要关头出这种事,咱们估计悬了,但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的人,又不是只有我们!大家都一样,重新来过呗!”青寻自以为是的安慰。 “你刚才说的是献身?”沈多芙眯着眼,再次询问,“和曹公公有什么关系?” “哎呀!你就别瞒我了,在我面前也别难为情了!你跟姑爷成亲这么些时日了,昨晚突然就圆房,难道不是为了色诱姑爷,好借着姑爷的权势,拿到内务府的采买?” “我在你眼里,是这种人?”沈多芙不敢置信,重复一遍道,“还是这种出卖色相的人?” “原本自然不是!但你近来沉迷男色不可自拔了,姑爷又那般俊俏,我觉得你可能抵挡不住!”青寻呵呵一笑,“一石二鸟啦!我懂的!” “我什么时候沉迷男色……还不可自拔了?”沈多芙声音不由拔高,气得抬手盖了青寻的脑袋一下。 青寻哎哟一声,皱眉道:“你不是跟我说,要逛遍淮州的男倌馆吗?这不是沉迷男色是什么?你以前很洁身自好的,自从被孟景程……” “咳咳!” 侧门那头传来一道刻意的清嗓声,主仆二人止了声音,齐齐转头看过去。 许羡面无表情,站在最前面,身后的无忧无虑摸鼻子的摸鼻子,抿嘴唇的抿嘴唇,都在憋笑。 幸灾乐祸的憋笑。 许羡抬脚走过来,沈多芙顿感不妙,起身就撤。 “我吃过了,夫君慢吃!外头还有事,我先走一步!”沈多芙逃也似的飞奔出门。 青寻跟在身后追,被她骂了个狗血喷头。 曹府门前,神策军搜了一晚上,还没搜完,一箱一箱家财在官吏登记造册完,才能封箱搬走。 这些年,曹公公包办了内务府在江南的采买之责,那捞的油水也不是一般的多。 温大当家在门口痛哭流涕,远远见沈多芙来了,哭得更厉害了。 “如何是好呀?沈多芙,你送的银两也不少吧?这个节骨眼出这档子事,我们上哪去找下一任主管啊?”温大掌柜走到沈多芙面前,打探消息。 沈多芙瞥了一眼曹府,叹息一声:“据我所知,温大当家的女儿也在受审之列,还在牢里,没放出来呢,据说跟逆党扯上了关系,你不想法子捞女儿,还想着生意呢?” 温大当家脸色发白,嘟囔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能做的就是替她收个尸了!” “……”沈多芙沉了脸。 把女儿送给阉人,如今生死不知,也不想着去救,倒想着怎么收尸? 亲生的,不过如此。 温大当家一抹泪,循循善诱道:“您向来能干,如今又攀了高枝,我自然是不敢与你沈家商行去争,我把女儿送给曹公公,也是想着能把上好的茶叶送进宫,咱们没有冲突啊!可以一起使力嘛!” 沈多芙冷哼一声:“我对你这种卖女求荣的人,没有任何想要合作的意思!” 温大当家不恼,反笑道:“你真是菩萨心肠,那我去捞女儿,你也帮帮忙?一起捞出来,我好好培养着,让她跟你一样,能做生意,能嫁高官!” 沈多芙一言不发,转身就走,温大当家在背后继续喊:“我与你二叔交情颇深,还望许少夫人给指条明路?” 晚饭时分,沈多芙风尘仆仆的回到商行,跑了一天,织造局里各个讳莫如深。 曹公公这事发生得太突然了,今日见的那些人还没她知道得多。 她坐到饭桌上,猛地饮了一杯凉茶。 见许羡神色冷凝的坐着,边吃边看供词,他身上还穿着早上的里衣,俨然一天都没出门。 外头都翻天了,他这个始作俑者还窝在家里。 沈多芙伸头瞥了一眼那供词,许羡便啪地一声,将几份供词全部倒放,不让她看。 随即,冷冷瞪她一眼。 兴许是同床共枕过了,许羡如今再凶狠,她都没有一开始那般害怕。 沈多芙自讨没趣,倒了一杯酒,正打算饮下,却听见许羡说:“先吃饭!” 沈多芙只能将酒杯放下,随意扒拉几口,便开口问许羡:“楚王逆党一案,你不用去审问吗?” 第109章 玩个游戏 “有厉王亲审,何需我担忧?”许羡冷笑一声,“你不如跟我交代一下,趁我回京这段时日,叫过几个男倌?” “没有,一个都没有!根本没有的事!”沈多芙转头又横青寻一眼,“你这丫头,我真是太纵着你了,下回再胡言乱语,我就把你给发卖了!” “姑爷,都是我的错!我听岔了!少夫人说的是南瓜棺,说是一种南方木头做的棺材,她要买!”青寻早就被调教过,睁着眼睛说瞎话。 双手交握在前,生怕被看出撒谎,头低到了胸口上。 “……”无忧无虑撇开眼,忍笑好辛苦。 “棺材?买给谁?”许羡挑眉,嘴角挂着嘲弄的笑意。 沈多芙嘴角抽搐,让青寻想了一天,就想出这么个蹩脚的解释? “夫君,别问了,发卖了!赶紧发卖!”沈多芙抬手扶额。 “自然是一人备一个呀!老夫人一个,姑爷一个,少夫人一个……” 青寻再次开口,许羡脸都绿了,无忧无虑实在听不下去,一个揪住青寻的后颈,一个捂住青寻的大嘴巴,丢出偏厅。 “你先给你自己买一个南瓜棺吧!”无虑讽笑道。 身子弱的人,格外听不得死。 “你说过的,生死之事,有因果定数,要看开!有备无患!”沈多芙尴尬的笑了一下。 许羡轻扯嘴角,敷衍的笑了一下,一把拉住沈多芙就走。 “我看你吃饱了,回屋,我跟你玩个游戏!” “什么游戏?”还需要吃饱饭? 沈多芙见多识广,立刻就想到曹公公有在床上虐待侍妾的游戏。 听说曹公公让侍妾脱光了,在私处放置糕点,一口一口的吃。 或者用狗链锁住喉,让女人像狗一样趴在地上,拿鞭子抽打全裸的身子,就为听女人的惨叫。 鞭子? 许羡随身带着的那条,有倒刺,看着就感觉皮肉被扯着疼。 他又不行,等同许公公,是比曹公公还要变态的人,什么干不出来? 这么一想,沈多芙吓都吓死了,疯狂的反抗起来,许羡哪会再像早上一般任由她跑,回身紧抱住她,拖走。 “哥,嫂嫂。” 不远处传来一声轻喊声。 许羡和沈多芙皆是一怔,扭头一看,许唯带着两个婢女,婢女带着行李,一路从商行入内,眼看着就到跟前了。 “你妹来了,先放开!”沈多芙轻斥。 许羡犹豫下,松手,但防着她跑,牵着她的手十指紧扣,藏在宽大的衣袖内。 “我有没有打搅你们?”许唯会心一笑,她自然是瞧见了二人天没黑,便在屋外抱在一处。 “没有!” “有!” 沈多芙和许羡异口同声,许羡抢先补了一句:“我有事要同她回屋细说!” “只是有话要说吗?不是说玩游戏吗?”沈多芙故意在许唯面前提了一句。 果然,许羡眸子微沉不言语了,许唯倒是很开心,插话道:“什么游戏,我能一起玩吗?” “不能!”许羡断然拒绝。 沈多芙几可断定就是那些变态的游戏,她绝不跟他回屋。 “你不是跟厉王在一起吗?” 许羡一提到厉王,许唯脸就垮了。 这可新鲜啊! 许羡和许唯这两兄妹,一个喜怒不形于色,一个什么都放在脸上,生怕她一点的不开心,别人瞧不出来似的。 “别提他!听说跑了一个重要的贼首,淮州城翻了大半也找不到,他伤那么重,非说有问题,要去牢里亲审,审了一下午,就带了个娇滴滴的女囚回来!” 许唯说着都快哭了,眼眶红着,吸着鼻子,哼哼道:“我再也不理他了!” “兴许是什么重要的人物?”沈多芙安慰。 “根本就不是!他们说那个女囚是个尤物,像个妖精一样,男人看一眼,魂就丢一半!她求王爷救她,王爷就真的救她了!王爷从来不是这样对女人心软的人,他一定是瞧上那个女囚了,才会这般反常!” 听许唯说完,沈多芙下意识的看向许羡,建议道:“还有这般人物?夫君,你也去见见吧?看看喜欢不?等王爷玩完了,他肯定不带回京,我想办法给你弄来!” 许羡:“......” “嫂嫂!”许唯震惊。 “你不好奇究竟什么样的尤物,能吸引到王爷?”沈多芙神色激动。 这种天生尤物,把厉王的魂都能勾走,许羡绝对也不在话下,他还能不为之所动?还能继续守他的童子身? 等尤物勾搭得差不多了,她再收个尾,就不必守活寡了。 也就不必受许公公的游戏之苦。 “不想!那种女子,我看一眼都嫌辣眼睛!”许唯看向沈多芙,“我要同你们一起住!你不会介意吧?” “阿唯你说哪里话,你一来,我这屋子一下子生出光辉来!你不嫌弃我这小院子简陋,人多嘈杂就好!”沈多芙呵呵一笑。 许唯:“我哥住得,我便住得!” 沈多芙开心的拉了下许唯:“那太好了,阿唯来我屋里,说说话!” 许唯刚想应好,侧眸瞥了一眼许羡,他不置可否,默默松了手,沈多芙如脱缰的野马,拉着许唯快步走回屋。 “你饭吃了吗?” “没!” “正好,我也没吃饱!”沈多芙回头喊了一声,“青寻,备点酒食,可不能饿着郡主!要丰盛,要大鱼大肉!红枣粥就算了!” 青寻应了一声:“是!” 三人前后脚进屋,围坐在圆桌上。 许羡坐在绣墩上,就着一盏油灯,继续看府衙送来的犯人供词,时不时的拿眼去瞅沈多芙。 沈多芙很是健谈,一晚上把许唯哄得心花怒放,两人喝完酒,脸红红的,笑得很夸张。 姑嫂二人好得像是马上要义结金兰了一般。 许唯大抵是有些醉了,笑完哭,哭完又笑,最后一头栽倒在桌上。 “快快,慢慢!”许羡冲门外扬声喊了一句。 反应极快,似乎是等了很久,就等这一刻。 很快,那对双胞抬婢女便走进来,朝许羡行了礼,一人抬一边,将许唯抬走。 许羡淡定将房门关上,回头对她露出一抹阴森的笑。 沈多芙眼睁睁看着,心想完蛋了,她要不要也跟着一头栽倒? 第110章 不能骗人 夜深了,里屋静如死水。 “好了,来玩游戏吧!”许羡合上供词,眼底的执拗,烧成一团团火焰。 像是忍了许久,不发不行的那种。 “不玩行不行?”沈多芙喝了许多酒,还感到浑身发凉,她故作醉态,笑得有些异于寻常。 “你不问问是什么游戏?”许羡唇角勾笑,伸手擒住沈多芙的下颌,“我以为你会很想玩。” 沈多芙咽了咽喉,眼风瞟向床榻:“夫君,游戏我不想玩,倒是可以同你正正经经的生个孩子。” 许羡愣住,眸色加深,温柔的笑意碎在最深处,随即反应过来她醉了,垂眼自嘲的笑道:“然后再同我和离,去父留子,躲在西塘,小两个小倌,过逍遥快活的日子,娘子真是好计策!” 沈多芙抿了下唇,不敢撒谎说自己没这么想过,她思索片刻,想规劝他一句,正妻不能拿来玩时,他先开口了。 “玩一个真心话的游戏吧!你问一句,我答一句,我问一句,你答一句,不能骗人。” 沈多芙惊喜的抬眸看向许羡:“你说玩游戏是这个游戏?” “不然你以为是什么?”许羡嘴角噙着一抹得逞的笑,“脑子里想得都是乱七八糟的东西,你忘了吗?我可是要禁欲的。” “......”好吧,是我龌蹉了。 沈多芙弯眼笑起来,兴奋的应了一声:“好!玩吧!” “前提是绝不能骗人,但如果实在不想说的话,就脱一件衣裳。” “......”沈多芙愕然,真是对他刚一改观,他就敢脱裤子给你看。 不过现在,这都不是重点! 许羡说的没错,她非常想玩这个游戏! 沈多芙先发制人,在许羡开口前,先开口问:“曹公公真的是逆党吗?” “是。” 许羡回答很快,沈多芙满眼失望:“你不说实话,我不跟你玩了!” 说罢,她打算起身,被许羡拽下。 他低声说:“好吧,他不是,逆党之首是他府上的一个姬妾,抄家时闻风跑了,罪名总要有人顶,他正好死无对证!所以他只能是逆党!恰巧你一直打内务府采买的主意,不是一箭双雕吗?” 不知是不是酒喝多了,脑子很迟钝,沈多芙让许羡给说懵了,曹公公死了,怎么一箭双雕? 她损失惨重了,好吗? 过了一会,她反应过来,欣喜道:“你是说……让我负责置办内务府此次采买?” “这算第二个问题?”许羡握着沈多芙的手不松开,没说不可以。 “算。”沈多芙应道。 她如此大方,他自然不能小气。 许羡点头,慷慨道:“这事我若替你去办,跟自荐枕席没什么差别,对你名声不好,让厉王点头是个好法子,这个面子,他会卖给我。” 沈多芙大喜过望,恨不得扑过去,抱住许羡亲一口,却听他开口问:“为何厌恶我?” 他难得说话很难很轻,却透着难以名状的低压,气氛一下子冷却。 沈多芙额上汗滴下来,愣愣的摇头道:“我没有厌恶你啊!” “不要把别人当傻子!”许羡用力一扯,沈多芙被他抱坐在腿上,手指挑开她的外衣,嘴里冰冷的说,“你一开始就认出我了,居然敢拿婊子无情戏子无义来骂我!你可以不说,但是不能骗我!” 沈多芙僵直着身子,任由他将她外衣褪去,这个狗贼当真是记仇! 她总不能说她活了两世,上辈子让他吓死了,对他不是厌恶,而是惧怕。 外衫落地。 许羡问了第二个问题:“我和你娘同时掉进水里,你救谁?” “首先你与我娘都不可能掉进水里,更何况是掉水里!绝无此种可能!”沈多芙心中警铃大作。 这都什么问题?!能不能切合一点实际? 母亲病痛缠身,许羡怕湿气,这两人连河边都不可能靠近,怎么会掉进水里? “答非所问,脱衣服!”许羡速度极快,解开沈多芙的腰带,衣衫坠地。 夏季贪凉,沈多芙穿得不多,这一件脱完,只剩一件兜子。 她后背一凉,缩着肩,脸却烧红了。 因为许羡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过于久了,越来越热,像两束火源源不断的燃过来。 她抬手想遮着点,可无论怎么遮都是徒劳,还显得很做作。 突然,他揽紧了她,轻轻的,细碎的吻。 好痒。 “你只说脱衣服,可没说可以这样!”沈多芙叫苦不迭,哪个女人能受得了他这般撩拨? “娘子说的是,是我犯规,再送你一个问题。” 微哑的嗓音一出,他便更加明目张胆起来。 沈多芙咬牙切齿,她瞟了一眼许羡的衣襟,他只穿了一件长衫。 好好好,这么玩是吧? 那她就不客气了! 沈多芙伸手揽住许羡的脖子,轻声在他耳边:“夫君,第三个问题,你是楚王世子吗?” 许羡顿了一下,就这片息间,沈多芙后悔了,她瞬间意识到自己这么问,无异于在玩火。 方才只想着让他答不出来,却没有想到他若答不是,岂非让他知道她在怀疑他? 若答是,她会不会被灭口? “楚王世子早就死了。” 霎时,许羡眼里少了许多旖旎柔情。 周身的温度骤然下降。 “答非所问!脱衣服!”沈多芙想着反正问都问了,也收不回来,她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先把他衣服脱了,后果再说! 她眼疾手快的去扒拉许羡的衣衫,露出肩头的伤口,他眉眼森然的望着她,如死神凝视。 沈多芙怂了,缓缓松了手。 好吧,他凶他狠,他玩不起! “季怀书跟你说的世子没死,对吗?你若信我,我把我知道的,跟你说道说道,你若信他,我便不说了。” 许羡嘴上说的好听,他的大掌扯着沈多芙后背绑着的抹胸带上,眉眼带笑,静静地等她回答。 仿佛只要她敢说个他不喜欢听的字,顷刻间她就会连最后一块遮羞布都失去。 “我不信他!我自然信夫君!”沈多芙很认真的表了一回忠心。 许羡没再说什么,淡定的吹熄蜡烛,抱着沈多芙上榻。 床幔垂下,将最后一丝月光也遮去,彻底被黑夜吞噬。 第111章 说道说道 榻上,两人相互依偎,他抱得她很紧,她的脑袋被他压在他的胸膛上,动也不让动。 夜这样静,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世人皆知魏人野蛮,先帝到了魏国都活不下来,世子当时不过十来岁的孩子,岂能活下来?季怀书一点证据都没有,全部靠猜和道听途说,一张嘴四处散布谣言!他如今家道中落,靠着岳家艰难求生,他是想以此事来向厉王投诚!” 许羡的语气,出乎意料的很平静。 双眼适应了黑暗,沈多芙推了推他,想抬眼去看他脸上的表情,却被他重新压回去。 和季怀书的谈话,既然被他知道了,她便不能什么都不说,她解释道:“我什么都没跟他说。” 对此,许羡没有作出回应,也许她说不说,他都不在意吧。 他并没有回应他,而是继续说。 “我一出生便寄养在楚王府,因为我娘没有名分,私生子的地位比庶子还不如,等同奴仆,只是不用干活罢了,我爹回京成亲,我娘在王府里就住不下了,她素来做惯农活,本想带我离开,一来我爹不允,二来我也到了上学的年纪,所以她走了,我独自留下!没娘的孩子没人疼,世子常常为此欺负我,我其实很讨厌他!” “后来,世子受诏去上京,我还高兴了许久,王府里终于没人再敢欺负我了!可没过多久,便传来消息,世子代替太子出使魏国为质,楚王妃被软禁上京,楚王爷不愿为妻子妥协,坚持留守肃州。从此以后,我便再也没见过世子!” 许羡声音轻浅悠扬,娓娓动听,沈多芙听得入了神,让人深深代入,她心底已经认同了他受尽欺辱的童年。 沈多芙伸出食指,轻轻抚在许羡左肩的伤疤上,轻声问:“那你这的伤是怎么回事?” “这又是另外一个问题!” “......” 好煞风景的男人! 沈多芙瞬间翻了个白眼,用力推开他,谁料他手指正贱馊馊的勾着她背后的带子。 两人这一分开,她忽然觉得凉风拂来,她惊呼一声。 应声而落。 “许羡!你无不无耻?!” “......” 这情况,许羡也是始料未及,即使没有点灯,亦是大饱眼福。 尽收眼底。 她要躲。 他近乎出于本能,吻住她的唇。 都到这份上了...... “娘子......” 沈多芙制止不了许羡上下其手,她挡了上面,挡不住下面。 平日里那般文雅的人,此刻像只野兽,呼吸间全是欲望。 “你不是要禁欲吗?不是要童子身吗?”沈多芙颤抖着声音说。 许羡倏地停住,兀自忍耐了下,伸手将薄被拉过来盖住她的身子。 算了,她没有准备好。 “放过你了。” “……” 沈多芙裹紧被子,暗自腹诽,分明就是他自己要遵医嘱,还冠冕堂皇,说什么放过她了? 许羡撩开床幔,解开衣带,袒胸露腹,侧身面朝外,大口的深呼吸,好像看起来挺难受的。 沈多芙暗自窃喜。 让他难受,是她现在最大的乐趣。 “夫君,我让人倒杯凉茶给你喝?”沈多芙伸手拉了拉许羡的后领,语气中很是幸灾乐祸。 “不必。”许羡抖开她的手,不与她计较。 “那我帮你扇风?”沈多芙从枕头底下掏出一把扇子,对着许羡呼呼的扇。 扇子一会打到他屁股,一会打到他的束发。 分明就是故意。 许羡忍无可忍,转身一把夺过扇子,恶狠狠的说:“扇什么风?你煽风点火还差不多!我自己来!” 沈多芙嘿嘿一笑:“你方才又脱了一件,还没回答我问题呢?” 许羡躺平,扇子带来的风,混合着他尚未完全平息的呼吸,朝沈多芙拂面而来,一阵燥热。 许久,以为他不会再开口了,她昏昏欲睡。 迷迷糊糊间,好似听他说道:“楚王府被诛,凤翔卫见人就砍,老的不放过,小的也不放过,我虽然逃出来,却受了重伤,险些废了左手。” “你爹当时正巧从魏国刚回来,收养了无家可归的无忧无虑,你爹常来楚王府,自然与我娘也是旧识,那段时期肃州城外战火纷飞,城内四处搜捕楚王府余孽,我娘苦苦哀求,你爹不得已才将我们三个先带回江南养伤。” 醉意朦胧,沈多芙仅留一条眼缝,只觉得他说话的声音很好听,尤其是在夜里,似情人呓语呢喃。 很是催眠。 至于他说了什么,于她而言,好像都不太重要。 “原来如此。”她轻喃出声,放心入梦。 次日。 沈多芙一起床,便亲手写了封拜贴,邀请厉王吃个晚饭,落款的位置,她犹豫了许久。 以什么名义? 许羡之妻沈氏,固然会让厉王卖许羡一个面子,但身为人妻,去邀请丈夫以外的男子吃饭,只能丈夫去请,没有妻子去请的道理。 又不是寡妇,这样给人印象不好。 若是以许羡名义去请也不妥,他分明说了,这跟自荐枕席一样难看。 最后斟酌再三,沈多芙写下落款,派人送去厉王住的驿站。 许羡站她身后许久了,见她最终写下——沈家商行沈多芙,敬邀。 他阴阳怪气道:“你这个不安于室的女人。” “谁让你娶的是商人女儿呢?上京那么多高门大户的千金小姐都心悦于你,何必巴巴的跑西塘去与我成亲?你挑个从小便不下床,不出门的姑娘,那就安于室了!”沈多芙起身,反怼了一句。 许羡伸出食指勾了下她挺翘的鼻梁,心情很好的笑道:“成亲不是儿戏,你既然知道我当初为了帮你摆脱困境,放弃了什么,日后倘若再同我说和离,我可要罚你了!” 还说大话,骗她呢?上辈子他就是个老光棍。 沈多芙礼貌的回以一笑:“你应该感谢我,让你娶到媳妇!要不然你得孤独终老!” “谢娘子!” 许羡揽住她的腰,眸中柔情似水,笑似阳春白雪。 晨光像是一瞬间从窗外漏进来,周遭亮起来,连带着他的眉眼也变得明亮。 往日,她总觉得他阴暗,哪怕生了一张俊俏的脸,也显得灰扑扑的,让人喜欢不起来。 兴许他昨晚的推心置腹,让她动了恻隐之心,她原以为他不会这样笑,至少不会在她面前。 少时受了那么多苦难,那样重的伤定是九死一生,她见过他最痛苦的日子。 第112章 宴请厉王 沈多芙情不自禁伸手揽住他,轻声说:“夫君,我以后会待你很好的!” “嗯!”许羡眉眼灼灼,轻回一句,“幸亏你悬崖勒马选了我,要不然我要杀人了!” “……”沈多芙愣住。 真是一如既往的煞风景。 她很困惑,如今的许羡根本不像要造反的样子,他不是楚王世子,便没有了复仇这个动机,难不成后来又发生了什么,让他一怒之下,造反称帝? “哥,嫂嫂!你们抱了一早上了!这里人来人往的,能不能注意一点分寸?”许唯趴在窗台上笑。 两人尴尬的分开,一时无言以对。 “都说女人是祸水,果真如此啊!这么大一个案子,让厉王一个人跑前跑后,我哥居然在这里花前月下的躲清闲!”许唯悠闲的步入书房,戏谑的笑说。 “你昨晚不是叫我不要帮他吗?让他跑断腿!让他再被那个女人插一刀!”许羡面无表情的回道。 “……” 许唯断片了,愣了一下,随即见沈多芙疯狂的点头,表示她说过这么一句话,她不淡定了。 “那是我喝醉了!哥哥讨厌!”许唯气得想转身就走。 恰巧这时,门房送完拜贴回来,站在门口禀报:“少夫人,王爷那边有消息了!” 许唯一听王爷,便挪不动腿,在一旁静静的等着。 “说什么了?”沈多芙着急的问。 “王爷就说了一个字,可。” 门房说完,沈多芙高兴的差点跳起来,如果许羡没有那么阴沉的看着她的话。 “王爷说可什么?什么可?”许唯拉住沈多芙问。 “就是晚上想请王爷吃个饭!王爷同意了!” “王爷同意了,也是看在我哥的面子上,你高兴什么?”许唯不解。 “错了!是我请王爷吃饭!”沈多芙喜上眉梢,她请过不少人吃饭,还没有请过像摄政王这种级别的大人物,要好好安排一下。 她急着出门,将许羡抛到了脑后,反正他的脸白天都是黑沉沉的,到了晚上就好了。 不必在意。 “怎么可能?我哥不去吗?你都嫁人了,不能独自和王爷吃饭,我也要去!”许唯紧跟其后。 “行!”沈多芙答应的干脆,“但是时间不多了,我现在赶紧要去安排了!千万要让王爷尽兴才好!” “请我帮忙啊!我跟你一起安排,王爷的口味喜好我最清楚了!” “有道理。” “还有歌舞消遣,我包了!” 沈多芙和许唯渐行渐远。 无忧无虑倚在墙边,笑得没心没肺。 “大人的美男计,果真从无败绩!”无虑心情甚好。 “就你,一听说季怀书去了西塘,吵吵着要去杀人灭口!都说了,大人自有对策,瞎担心!”无忧。 “你们说够没有?”许羡走出门,冷着脸质问:“被王爷带走的是温桃?” “是,她一到牢里,急着想脱身,就勾得几个王爷的府兵为她大打出手,王爷将她带走了。” 许羡说:“王爷不是贪色之人,他应当是怀疑温桃与逆党有关,温家这次失算了!京师那位怕是要急死了!” 那位辛苦多年,偷偷摸摸的才搞了这么点规模出来,眼看着要功亏一篑,万一被打击得斗志全无,可就不好玩了。 想了一会,许羡低声说:“卖他一个人情!帮着遮掩些,温家可不能这么快就倒了!” “是!”无忧无虑应道。 见许羡凝眸不语,又没有让他们退下,必是还有事情没有交代。 无虑笑道:“抄了一个曹家,惊了两窝人,一石二鸟,真有意思!” 无忧犹豫了下,才道:“少夫人不是说可以帮您把温桃要来?兴许她可以帮忙?” 许羡来回踱步,闻言,抬眸冷冷扫了无忧一眼:“你这脑子,什么时候也跟无虑一样,拿去装水了?” 无忧无虑:“……” 无虑感觉有被冒犯到。 许羡缓缓道:“我昨日看了供词,这个跑掉的女人兴许根本不存在,或者已经被灭口,真正的贼首还藏在看不见的地方!” “那我们就不必再找这个跑掉的女人了?”无忧问。 “还是要做做样子吧!”许羡垂首整了整宽大的衣袖,“虽不是我们的人,但于我们而言,暂时是友非敌,没必要赶尽杀绝!水要越浑越好!至于温桃,没有实质证据,厉王不会滥杀无辜!” “是!”无忧无虑应声退下。 申时,余晖如金沙般洒落,整座淮州城披上了一层灿烂的纱衣,柔和而清凉,逐渐被暮色吞噬。 沈多芙盛装,坐于铜镜前,铜镜内,倒映出她身后一道身影,面目模糊不清。 许羡坐于她不远处的绣墩上,看她搽脂抹粉已经许久了,脸好不容易抹好了,她对镜换了一根又一根的步摇与金钗,接着又是首饰。 没完没了。 “够美了,你成亲那日都没这般打扮!”许羡拳头握了又松,越发的不耐烦,心想着再打扮下去,他就过去撕了她的衣服,都别出门。 沈多芙回头笑睨他一眼,见他束发齐整,一袭月白长衫,华丽儒雅,她挑眉问道:“夫君,晚上要同我一块赴宴?” “你去吃好喝好,将我丢在这,说得过去吗?”许羡沉眸轻斥,等了一天,她都没开口邀请他一同去,也罢,夫妻一体,他可以随她去,不必请。 “哦。”沈多芙起身,走过去,笑道,“走吧!” 笑颜如花,妆容精致,满头的钗环,将她衬得像只飞舞在花丛的蝴蝶一般,让人捕捉不得。 一身收腰的碧玉红襦裙将她的肌肤衬得更加瓷白,胸前要露不露,她兴许是常常请男人吃饭,她很懂得怎么打扮,可以看起来勾人,却又贵不可言。 今天她已经笑了一整天,从早笑到晚,见狗都笑着摸两下,心情看似非常愉悦。 许羡看在眼里,很不是滋味,不就跟厉王吃顿饭吗?至于乐成这样? 他缓缓起身,在她转身离去的一瞬,将她拽回,不由分说的吻住,就势压在了矮桌上。 “许羡!你疯了!”她抹着厚厚的口脂,自然不肯让他亲,奋力反抗。 可惜她不知道,她越不肯,他便越要。 “让你这样出门,我才是疯了!” “我真的花了很久的时间,你不要这样!” “你这么说,我更兴奋了!” “......” 第113章 见过王爷 两人像是打了一架。 最后,沈多芙嘴上的口指全部被吃了个干净,泛着别样的红肿,满头的钗环被卸下,只余下一枝黄铃花簪子,身上的衣服亦被他脱下,他亲手替她换了一件与他同色的宽大衫裙,将身子遮了个严严实实。 “你不喜欢,为何在后头看了许久,也不说?等我弄完了,再毁掉?”沈多芙气极,看了看天,都快黑了。 “你看,都要迟到了!像什么样子?”她心急如焚,打开房门,脚步匆匆。 许羡满面笑意:“娘子美艳不可方物,为夫一时情难自禁,哪有不喜欢一说?只是我一人看可以,可不能让别人瞧了去!” 沈多芙瞪了许羡一眼,不想同他再说话。 * 淮州河,流入内海。 入夜,河畔两旁灯火靡靡,似人间仙境。 河畔停着一艘巨大的花舫,乃是淮州城最大的船,沈多芙刚来淮州那几日,可没闲着,考察了许久,打算买几艘船,在淮州把芙蓉醉酒楼也开起来。 沈多芙脚尖一点,便轻松登船,回身一看,许羡还站在岸边,皱眉而立,迟迟不上船,她立刻想到,他好像从不坐船。 肃州常年缺水,他自幼在肃州长大,怕是连船都没见过。 “夫君!”沈多芙朝他伸长了手。 许羡抬眸看向她,她身后的夜幕漆黑如墨,她眸光明亮,笑得温柔可人,他伸手握住她的手。 上船的一刹,船身轻微晃动,他身子一僵。 偏巧她存心耍他,拽着他的手虚推一把,在船上,他难以控制,两腿发软,身子往后顷倒,身后是冰凉的河水,黑幽幽的,望不见底,可怖至极。 他吓白了脸,眼底难得一片慌乱。 沈多芙用力将他拽回,虚惊一场。 “哈哈......”沈多芙笑得前仰后合。 “沈多芙!”许羡紧紧抓住沈多芙,脸黑如铁,咬牙切齿,但见她笑得如此高兴,他却怎么也生不出气。 从未坐过船的人,在船上几乎无法行走,感觉一举一动都随波晃动,像喝醉了一样。 “娘子这般吓我,我没法子了,头晕得要命!”许羡没法离开沈多芙,索性将她当做柱子一样抱住。 “那你要不下船?” 许羡摇头:“不必,娘子亲一口,就好了!” “?” 沈多芙愕然。 船下,厉王一行逐渐靠近,许唯坐在船屋里头,透过窗户看向他们,捂着嘴笑得欢。 “你别发疯!这里好多人!”沈多芙推了下许羡,谁能想到他会变得这么不要脸,在屋里就算了,在外面也这样? “不管。”许羡头晕耳鸣,难受得厉害。 唇上轻轻落了一吻。 “可以了吗?” 她声音焦急,他低头笑笑,松开她。 这时,厉王抬脚踏上船,身后跟着两个护卫,还有……一个女人。 “见过王爷。” 沈多芙回身,笑着行礼。 许唯从船屋跑出来,看了一眼跟在厉王身后的女人,见厉王又在打量沈多芙,她小脸冷着,不说话。 “许少夫人多礼!”厉王瞥了一眼许羡和许唯,笑道,“往日想请阿羡吃饭比登天还难,连宫宴他都称病推了!真想不到,有朝一日会在船舫上见到他,许少夫人的面子真是比天大。” “王爷说笑,向来只有你请别人的份,何时让人请过?”许羡笑回,眸色却冷。 厉王这话的意思,是厉王以为许羡不会来他才赴约,厉王那么忙,对沈多芙的拜贴秒回本来就蹊跷,居然还想要单独见沈多芙? 这可有意思了。 二人心思各异,心照不宣的相视而笑,很客套。 “许少夫人,不介意我多带一个人吧?”厉王伸手,身后立着的女人便上前来行礼。 “温桃见过许大人,许少夫人,郡主!” “王爷带来的自然也是贵客!”沈多芙暗自揪了下许羡的手,示意他快看这个叫温桃的尤物。 许羡没理她,笑着对厉王说:“王爷请上座!” 许唯率先步入船屋,厉王不以为意的摇摇头,跟着进去,最后是温桃。 沈多芙的目光,紧紧盯着温桃窈窕的身影,温桃似有所觉,回眸一笑百媚生。 沈多芙不禁感叹一句:“这就是温家那个女儿?曹公公吃得这么好?看起来跟他爹一点都不像,像捡来的一样!听说特意请了年满出宫的宫女教规矩,一心想送入高门为妾!怎么教得如此风情万种?” 她觉得满淮州的头牌花魁,都比不上这个温桃妩媚娇艳。 “这你都知道?你可真八卦!”许羡拉扯着沈多芙,一起朝里走。 “知己知彼嘛!温家使阴招,我不得查个清楚?” “那宫女哪年出宫的?”许羡问。 “这我怎么知道?”沈多芙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他这人关注的地方过于怪异了,低声问道,“你这人好奇怪,重点是宫女吗?” “随口问问,以为你无所不知。”许羡挑眉一笑。 众人落座。 温桃主动起身倒酒,举手投足间尽显妩媚柔婉,当真是尤物。 男人喜不喜欢,沈多芙不知道,但她挺喜欢的,她的目光一直落在温桃倒酒时弯低下的胸脯,属实是勾魂夺魄。 “桃儿,许大人从不饮酒!”厉王提醒一句。 温桃刚走到许羡身侧,闻声顿了一下,随即娇媚的望了许羡一眼,没敢往许羡的杯中倒酒,颔首退下。 许唯一听这个称呼,就炸了毛,待温桃过来倒酒时,她故意推了一把,温桃不小心把酒壶里的酒洒了些出来。 许唯顿时大发脾气:“你什么货色,你也想上桌?还不退下!” 厉王伸手扶了一把温桃,柔情似水的让温桃坐在他身侧,对许唯冷声道:“阿唯,今日谈的都是要紧事,要不你先下船吧?” “王爷?”许唯怔住。 厉王抬眸看向一旁的随从,以不容拒绝的口吻,命令道:“送郡主下船,如今多事之秋,淮州不安生,务必多派些人手跟着郡主!” 厉王发话,无人敢不遵从,随从走到许唯跟前:“郡主,请吧!” “好!我懂你的意思了!”许唯红着眼瞪视厉王。 半晌,才起身离席,走得十分决绝。 第114章 再遇刺杀 许唯下船后,船便在水面上缓缓行驶,河面的夜风凉凉的,却吹不散夏末的燥意。 厉王和许羡都拉着脸,场面一度僵持。 看来气氛没到位。 身为东道主的沈多芙主动笑着同厉王寒暄,连敬了几杯酒,厉王倒是不落她的脸面,杯杯饮尽,笑着回了几句客套话。 温桃坐在许羡对面,眉眼间的秋水不知送了几波,这太赤裸裸了。 安的什么心? 沈多芙略微不安的同许羡对视一眼,他抬手覆在她手上,没说什么。 温桃这时却开口了:“许大人,当年上京一别,多年未见,没成想大人竟成婚了。” 娇俏的笑容下,藏着几许落寞。 让人一听,就觉得仿佛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故事。 沈多芙心下微惊,很显然厉王也没想到,他抬眼看了下温桃,又看了眼许羡。 “看来二位还是旧相识?多年来,从无联系吗?”厉王笑问。 “回王爷的话,从无联系。”温桃说。 厉王看向许羡:“阿羡,你说呢?如此美人,你竟也肯放了?” 许羡垂眼答道:“王爷,这位姑娘,我当真无甚印象了,要说美人,这世间可无人美得过我娘子。” “夫君,你很难受吗?”沈多芙瞥了他一眼,自从船开了之后,他就处于一种神魂离体的状态,脸色惨白,一副即将要昏倒的样子。 “温桃,许大人好像晕船了,你扶他下去休息吧!我与许少夫人有正事要谈。”厉王下令,垂眼给自己又倒了一杯酒。 语气听不出喜怒。 温桃应了声是,便起身挽扶许羡,他还挽着沈多芙的手,不愿离开。 厉王给了身旁的随从一眼,随从上前,架着许羡离开。 待人都走光了,厉王撩眼看向沈多芙,开门见山道:“今夜这顿饭,你想必是为了内务府采买的事吧?” “王爷英明!”沈多芙双手敬上酒杯,再次敬了一杯。 厉王干脆的饮下,说:“曹府与逆党扯上关系,整个江南织造局都要接受调查,暂无可信之人,若临时再从上京调人来,怕耽误了帝后大婚!” 沈多芙附和:“确实如此,帝后大婚定在腊月,算算时间不到五个月的时间,现在下定,都显得有些仓促!” “内务府往年的账册我都翻看了,这几年内务府都是在你们沈家商行采买布料和丝线,从未出过差错!你与萧姑娘又是自幼一起长大的手帕交,对她的喜好自是比较了解,所以我想此次内务府采买和帝后大婚一应供品,交给你来办最是合适不过!不知你意下如何?” 听此,沈多芙嘴角的笑,想收都收不住,真是因祸得福,早知道就把曹公公搞倒了,何必巴结那么多银子,反倒一场空。 “王爷重托,自然义不容辞!若此事办不好,我愿提头来见!”沈多芙这点自信还是有的。 “许少夫人言重,只是......务必尽快!”厉王首次举杯敬了沈多芙一杯,看着她饮下,他放下空了酒杯,垂眼思量着什么。 见生意谈成了,就两个人干喝酒,沈多芙觉得她很快就会被干倒,于是给了屋外的管事一个眼神,让他把许唯安排的歌舞叫上来。 很快,一群俊俏的少年如鱼贯而入,有吹拉弹唱的,有翩翩起舞的。 沈多芙叹为观止,纵然她见多识广,也没瞧见过一群男人露着上半身跳舞。 许唯说厉王的喜好,她一清二楚,难道厉王喜欢男倌跳舞? “夫人不是沈家亲生的孩子,有没有想过,去找亲生的父母?”厉王的注意力却不在男倌身上,似乎只有闲来无事,随口一问。 这不是厉王第一次提起她的身世,沈多芙不知他为何如此关心这个问题。 她想了想,才说:“我父母如珠如宝的待我,不是亲生胜似亲生!弃我不顾者,有苦衷也好,有无奈也罢,我心中并无怨恨,反而感谢他们的不养之恩,让我遇到了这世上最好的爹娘,只能说亲缘缘尽,还是不要相见的好!也省了双方的麻烦!” 连刚出生的亲生孩子,都舍得抛进河里的父母,那般狠心,如果养在身边,只怕过得猪狗不如。 厉王哦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沈多芙看了一会歌舞,才想起了重要的事,问厉王:“王爷,内务府的事您自然做得了主,但我若去,他们不一定认我。” “这个简单!我明日便会让人一个个通知下去,听你安排行事!” 话落,厉王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放到沈多芙手中:“这是本王的令牌,你持此令牌,可随意出入厉王府,更别说区区织造局了!” 沈多芙垂眼看了一眼,令牌上的烫金“厉”字,犹如有千金重。 “王爷为何待我这般......好?”沈多芙心中不由生疑。 厉王叹息一声,笑道:“你不必有负担,就当我是看在阿羡的面上吧!他真是一把年纪,终于肯成亲了!本王心里高兴!” 末了,厉王又补了一句:“我与许骁自幼就是异姓兄弟,有过命的交情,他的一双儿女,我当亲生儿女来看待的。” “多谢王爷!” 沈多芙心中窃喜,对厉王令牌爱不释手,兴许是乐极生悲,船身剧烈摇晃了一下,她倏地脸色大变。 淮州河畔水流并不急,正常如此大的船不会晃动得这么怪异。 除非,船底漏水,搁浅了! “怎么了?”厉王警觉的问。 “王爷......” 沈多芙刚一开口,那头的男倌们不唱曲不跳舞了,纷纷掏出不知从哪来的刀剑,朝厉王刺来,厉王反应迅速,掀了酒桌,挡住一波进攻,他护着沈多芙,后退至墙边。 “又是冲我来的!你去找阿羡,你们先走!”厉王和随从们掏出刀剑迎敌。 沈多芙看了一眼厉王,将手中的厉王令牌谨慎的放入腰间的布兜。 “王爷保重!”沈多芙真心希望厉王别出事,她转头出了船屋,穿过过道,一路寻过去。 在船尾的小屋子里找到了许羡和温桃。 第115章 沉船逃生 许羡歪在榻上,温桃跪坐在他身侧,靠他极近,沈多芙踹开房门,兴许是惊到了温桃,却惊不醒许羡,他半死不活的昏着。 “许少夫人?”温桃惊慌失措的下榻,船身倾斜,她一下没站住,跌坐在地。 “走!船要沉了!”沈多芙可管不了他们方才在干什么,走进去,一把拽起许羡,扛在肩上,就匆匆往外走。 走至甲板,才发现船已经驶出淮州最热闹的河畔,这边的河道变得很宽,风浪很急,再外面便是内海。 沈多芙回头看了看灯火靡靡的淮州河畔,目测不远,跳至水中,游过去,应当可逃生。 “你会游泳吗?”沈多芙问温桃。 温桃绝望的摇头,她会琴棋书画,她会跳舞唱曲,她知道怎么让男人心猿意马,独独不会游泳。 许羡这时候开口说:“让我从这里跳下去,不如直接让我去死!” 沈多芙愤恨的朝他的脸咬了一口:“你少骗鬼了,你当时怎么救的萧若晴?” “后悔了,救她一次,落你一顿骂,生生痛了一夜,你不知道而已!”许羡闭着眼,回话倒是很快。 唇边噙着笑意,她咬他,跟亲他一个意思。 沈多芙灵机一动,忽然想起大船舱中都存放着救生用的小竹筏,她把许羡丢给温桃,嘱咐道:“你们在这等着!” “娘子?”许羡不悦的皱眉,想伸手抓她,却连一片衣角也握不紧。 生死存亡时刻,沈多芙可管不了他高不高兴,转身就跑入船舱。 船舱里进了大量的水,竹筏被绳索拉着浮在早上面,她游过去,解开绳子,拉着竹筏出船舱,再拖到甲板上,用力抛到河上。 做完这些,沈多芙已筋疲力尽。 首舷的厮杀声还在持续,不知厉王是否还活着,此次不会再有援军了。 她不能再拖下去,她拿过绳子,颤着手,将自己和许羡绑在一起。 大抵是甲板上的风大,许羡被吹醒了,他垂眼看着沈多芙,海上的风吹乱她的发,她浑身湿透,脸上的妆花得不成样子,他眸底浮着一层悲凉之色。 “夫君别怕,我水性非常好!”沈多芙冲许羡灿烂一笑。 下一秒,沈多芙便抱着许羡,一同朝船下跳下去,头栽下去的一瞬,许羡捧住她的脸,吻住。 顷刻间,两人掉在竹筏上,竹筏承受不住突如其来的重力,被狠狠砸到水下,两人浸入冰冷的河水之中,唇齿相撞。 沈多芙吃痛,再睁眼,两人已身处浮起来的竹筏之上,她刚一抬头,温桃倒是机灵,紧随着他们跳下来。 竹筏又沉了下去,许羡紧紧抱住沈多芙,唇角勾着笑。 沈多芙解开绑住两人的绳子,拿起木浆,迅速划到船头的位置。 “王爷!王爷!”沈多芙大声喊叫,生怕厉王听不到似的,用木浆狠狠打击着船身。 首舷沉得最快,厉王听到喊声,跑出来探头一看,竹筏近在眼前不远处,未及深思,回身砍了最近的刺客一刀,便纵身跃入竹筏。 沈多芙站在船头,使出了吃奶的劲,奋力的搅动木浆,厉王站在船尾抵挡刺客,许羡和温桃坐在船中间,显得很娇弱无用。 时间过去了许久,竹筏飘得越来越慢,路线越来越歪。 厉王收了剑,含笑道:“许少夫人,要不然我来吧?” “王爷千金之躯,且坐着吧!”沈多芙喘着粗气,实在使不上力了,四肢抖得不成样子,索性坐下来,看了一眼沉了大半的船,叹道,“你们实在太重了!先歇一会!反正现在没有危险了!” 厉王笑着朝沈多芙走过去,没想到他一动,竹筏便失去平衡,厉王站得高,第一个掉下水。 温桃吓得惊叫连连,伸手就想抱住离她最近的许羡。 许羡反应更快,扑过去抱住沈多芙。 竹筏翻了。 四人全泡在水里。 除了温桃,三人都会水性,眼睁睁看着温桃在水中浮浮沉沉,厉王和许羡都冷眼不管,沈多芙看不过去,游过去,拽了一把,将温桃拖到竹筏边上。 众人合力将竹筏翻过来,再爬上去,坐在上面歇息。 温桃被呛了好几口水,楚楚可怜的趴在竹筏上,低声哭泣,对着沈多芙不断说:“谢谢许少夫人!” “不客气!”沈多芙回道,目光却移不开温桃的身体。 尤物之所以是尤物,因为她全身都是完美。 温桃衣着大胆暴露,落水后,轻薄的衣衫变重,往下垮去,原本半露的胸脯,浑圆瞧了大半,细白的腿更是一览无余。 沈多芙不禁垂眼看了一眼自己的衣衫,真是不得不佩服许羡的先见之明,让她换了一件如此保守宽大的衣衫,落水后一点变化也无。 谁料,她低头审视自己的间隙,厉王上前一步,将温桃的脑袋狠狠浸入水中。 “王爷?”沈多芙惊呼一声。 许羡将她往后拉,冷眼旁观。 竹筏因为温桃的狰扎而晃动,半晌,厉王松手,给温桃喘息的机会,片息后,又摁入水中,几次反复之后,厉王才松开温桃。 “你受何人指使?方才刺杀也是你所为?”厉王质问。 声音如海风一般清凉。 温桃痛苦不堪的咳嗽,许久才回了一句:“不是我。” “机会只有一次,不说实话,就去死吧!”厉王漠然的掐住温桃的喉,想将她直接丢进海里。 “许大人,救我!”温桃泪眼朦胧的看向许羡,“你知道的,我不是!” 沈多芙先是被厉王的变脸和狠辣惊到了,又被温桃的求救吓白了脸。 位高权重的男人,无一例外喜怒无常,视人命如草芥。 她就是个傻子,也能猜出个大概。 厉王带走温桃,并非贪图美色,而是怀疑温桃与逆党刺杀有关! 青云楼那种规模的刺杀,完全是奔着将厉王杀死的目的,淮州逆党被查了个底朝天,今日竟然还敢来刺杀! 而这一场饭局,是她安排的,但男倌歌舞却是许唯叫来的。 许唯无论如何不会刺杀厉王,但架不住单纯的她受人蒙蔽。 温桃又在此时挑拨离间,无论之前温桃与许羡有何瓜葛,只怕都要受厉王猜忌。 这真真是有理说不清了! 第116章 没有旧情 “你说!你同她究竟什么关系?”沈多芙猛地推了下许羡。 “你闹什么?”许羡被推得险些掉下水去,他落了两次水,眼下坐在竹筏上,周身都是水,他感觉浑身骨节疼得要命。 说话时,因为暗自忍耐疼痛已久,心生烦躁,难免大声了点。 “你又吼我?”沈多芙红着眼,怒斥,“你为了这个女人吼我?你们还有旧情难忘?” “没有!”许羡明知她疯狂的给他使眼色,是想要他配合她演戏给厉王看,却无论如何也压制不住心慌,他坦言道,“我与谁都没有旧情!” 沈多芙怔了一下,他声音这般温柔,这让她怎么接呢?这架还怎么吵呢? “啪!”的一声,一个耳光扇过去,许羡整个人都懵了。 另一头的厉王和温桃怔住,厉王索性松了手,坐在一侧,一边缓缓划着水浆,一边看那小两口吵架,还挺有意思。 还从未见过许羡如此憋屈。 “我不信!”沈多芙索性耍赖到底,“你扮戏子时,说的比唱的还好听!结果呢,刚成婚一月,你在上京养了一窝美妾,这边又来了个老相好,你真是好得很!” “沈多芙,你找死!”许羡怒了。 “阿羡!”厉王赶紧出声劝阻,“男人不能打女人,尤其是妻子,万一打坏了你就没有嫡子了!” 许羡:“......?” 沈多芙挤出两滴泪来:“纳吧,全纳了吧!反正我出身不显,嫁到你们这种高门大户,就是有受不完的委屈!” 许羡一肚子火,发泄不出来,沉眸闭嘴,像个锯嘴闷葫芦。 “你不要妄自菲薄!你能当上正妻已经很厉害了,上京多少女子都比不过你!你要知道,心意相通的两人能结成姻缘,多不容易啊!”厉王当上了和事佬,忍不住笑出声。 当时听说是沈家强绑许羡为婿,许多人猜测许羡是不得已成婚,可厉王不这么认为,以许羡的为人,真是这般受尽委屈的话,一旦事过后,恢复了身份,第一个不把沈家屠了,都难以消弥他的怒火。 但他不仅认了这门亲,还巴巴的跟着新婚妻子,跑去肃州接老丈人的棺椁。 这么多离奇反常的决定,唯有一个解释,那便是动心了。 “他心里有你,你就赢麻了,妾算得了什么?不高兴赶出府去就是了!他要敢说一句,你来找我,我给你撑腰!”厉王继续劝道,“出身这种东西算什么?上京那么多世家贵女,还不是入不他的眼,姻缘的事,讲不来的!” “王爷,你说他心里有我?他跟你说的?”沈多芙一下子都忘了要流泪,挪了两步,坐到离厉王更近的位置。 没想到厉王这么平易近人,真是个绝佳的巴结机会。 厉王笑道:“他怎么会跟人说这些?我猜的!” 沈多芙哦了一声,忽地抓住重点,她笑问厉王:“王爷说会给我撑腰,什么都会帮我撑腰吗?若是他日后贬妻为妾,或者宠妾灭妻,我想和离,王爷可会帮我?” 许羡听不下去了,沉声斥道:“沈多芙,你别太过份!” “阿羡!”厉王伸手示意许羡少说两句,他劝半天才让沈多芙笑起来,他对许羡笑道,“你别这样凶巴巴的,哪有女人会喜欢?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王爷?”许羡彻底无语。 “我以前就觉得他这性子,其实更适合当个武夫,可惜啊,体弱多病,只能上庙堂混口饭吃!” 接下去,厉王就前世几百次的回眸换来今生一次相爱,夫妻一世多么多么难得,夫妻和离女子多么多么不容易等等话题,和沈多芙进行了深层的探讨。 两人旁若无人的聊得热火朝天。 竹筏停靠,岸边的侍卫已闻讯赶来,在他们上岸后,一片跪地请罪声,紧接着有人送毯子送大氅,还有送酒温身体的。 温桃最后一个上岸,厉王没发话,无人敢理会她,但她衣衫破烂,瑟瑟的立在河畔,却引得众多男子连连侧目。 沈多芙将无忧递给自己的大氅,悄悄披到温桃身上:“天凉了,多穿些衣衫,别着凉了!” 厉王瞥了一眼,没说什么,反倒拉着许羡说:“阿唯的婚事拖不得了!瞧你如今有了家室,与往日不同了些,我便觉得,让她早日成亲,是件好事!不可再由着她任性!” “是!回京就同母亲说!”许羡回头瞥了沈多芙一眼,只望得见她的后背,不知她同温桃说了什么,温桃泫然欲泣。 厉王率兵先行离开。 坐上马车,许羡脸色从始至终就没缓和过,一言不发的瞪着沈多芙。 “夫君,只是权宜之计,你看王爷已经不怀疑你了!”沈多芙自然知道许羡会秋后算账,她尽量笑得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像别有具心的样子。 许羡冷哼:“我看你纯粹是在泄愤!胆子肥了!敢打我脸了?” “谁让你不接话呢?吵不起来,我只能孤注一掷啊!”沈多芙心想许羡多聪明一人啊,她看得出来,他怎么会看不出来? 想必是他们没有默契,配合不了一点。 “我再跟你说一遍!我跟任何人都没有旧情!” 许羡郑重的重复了一遍,沈多芙哦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兴许是他沾了湿气,身体不适,整个人显得冷若冰霜,语气轻浅,像仍然浮在竹筏上面一般,虚得很。 “温桃姑娘?”无忧的声音在外头惊道。 “大人,王爷说刺杀与我无关,又道我与你是旧相识,夫人也同意了,便让我跟着您,说我是您的人了!”温桃跟在马车旁,边跑边说。 沈多芙和许羡对视一眼,两人皆是暗吃一惊,却是心思各异。 无忧立刻勒停马车,看了眼温桃光着的脚丫,已经磨出了血泡,当下他就让了位置出来,想将温桃请上马车。 “下去!”许羡低声呵斥。 温桃刚抬的脚,只得放下来,冲无忧笑道:“没事的,我走回去吧!” “你坐吧!我走!”无忧把自己驾马的位置让出来。 一旁的无虑瞠目,继续坐也不是,下车也不是,如坐针毡。 车厢里的气氛更是怪异,许羡比之方才更加愤怒。 第117章 烫手山芋 一路无话,回到商行住处。 关上房门。 “都是你,演过了!”许羡低声斥责。 “你若真心不喜欢,送人或者杀了都可以!”沈多芙懒得同他争辩,走入内室,伸手试了下浴桶的水温,劳累一夜,现在只想先舒服的泡个澡。 再不洗,水就要凉了! “杀不得!送人也不该由我来送!” 这话,沈多芙不理解,她叹息一声:“那就收了呗,一个弱女子而已,你养不起我养也成!你又不是没妾!” 许羡愕然,威胁道:“你最好想办法解决,否则后患无穷!” 沈多芙敷衍的嗯了一声,脱衣入水前,许羡转身离开。 没泡多久,外头传来喧闹声。 “你这个贱人怎么在这?你勾引完王爷,又勾引我哥?你好大的胆子!你什么货色?” 是许唯。 似乎是醉酒的状态。 沈多芙叹息一声,起身跨出浴桶,套了件长衫走出去,许羡正闭目倚在床头,像是睡着了。 房门打开。 温桃趴在地上,被许唯压着打,见沈多芙走出来,急呼道:“夫人救我!救救我!” “阿唯,你醉了!”沈多芙上前去将两人分开。 许唯却哭了,抱着沈多芙:“嫂嫂,为何男人都喜欢这样的女子?我母亲从小告诉我循规蹈矩,为何讨不得王爷喜欢?” “王爷大你好多啊!当你爹都够了!”沈多芙觉得许唯真是想不开,怎么喜欢老男人? 何况厉王并非不喜欢许唯,待她也是极好的,只是没有男女之情。 这边哄着许唯,那边还要安慰温桃:“你快去洗洗!让青寻给你拿身干净的衣裳,你会按捏之术吗?今夜夫君定然浑身疼痛,你去替他按按!” “是!”温桃匆忙起身逃离。 送走了一个,沈多芙看着怀中哭闹不止的许唯,头疼不已。 “阿唯啊,这世上有趣的事,不是只有男人啊,更何况是老男人,更加要不得啊!以你这条件,找个合心意的男子玩,任你打骂,他还不敢吭声,腻了就换一个,今日找一个吟诗作对,明日去找一个骑马看雪,各有各的好,多有意思啊……” 沈多芙搂着许唯回房,柔声劝解。 子时已过,整座城像是掉进了漩涡之中,静得连狗吠声都没了。 许羡睡得昏沉,梦境里尽是厮杀声,惨叫声。 浑身像被什么锁住,动弹不得。 “数十万大军尽赴国难,都死了,都死了!肃州城外的尸首堆积成山,雪山上的狼群都喂饱了!君王守国门,可以死,但绝不可以被俘!弑君之罪,我来!” “舅舅!” “你要活着!一定要活着!” …… “大人……” 女人的气息萦绕在耳边,许羡意识回笼,忍着浑身疼痛,近乎下意识就将身旁的女人,用力拽下榻。 “滚出去!” “是夫人叫我来的!”温桃跪在地上,哀求,“大人,我只是想缓解您的疼痛!” “你少挑拨离间!温桃,你变了!”许羡眼眸深幽。 “温桃从未变过,是大人变了。”温桃伏跪在地,语气笃定,褪去娇俏,变得清冷。 “回温家去,另谋出路!我这里不会庇护你!”许羡扫了一眼,屋里黑暗无灯,他起身朝外走去。 “温家也是狼窝,他们没有能力送我入京!只要大人应允,为我筹划,我此生便是大人的人,永不背叛!” 温桃的高声承诺,没有换来许羡的回应,留给她们是大开的房门,满地的凄凉。 书房,灯火通明。 沈多芙坐在书案前,提笔画花样,地上散落了无数被揉成一团的废纸。 脚步声靠近,她太过认真,未有所觉。 夜风从敞开的窗台吹进来,卷着书案上的图纸乱飞,沈多芙微惊,抬眸一看,书案前站了一个人。 衣袍翻飞,勾勒出清瘦的身躯,再往上,便是许羡那种帅得颠倒众生,却惨白如鬼的一张脸。 讲真,须臾间,她被吓了一跳,他走路没声的?何时站在那里的? “过来吻我,快点!不然我要疯了!”许羡面无表情的说,眸底阴森,没有焦距。 话里满是威胁。 沈多芙愕然,但直觉告诉她,这样的许羡很危险,她立刻起身,走至他跟前,捧住他的脸,大方的凑上去,吻了吻。 亲吻而已,有第一次就会有无数次,感觉也不赖,她不排斥,他要她就给。 一记轻吻,许羡可不满意,揽住她的腰,狠狠的回吻,直到她被吻得双唇红肿,娇喘连连,他才松开。 “我不是让温桃去伺候你了?不合你意?”沈多芙本想着,许羡要童子身,他也就亲亲摸摸,做不了什么,温桃那样的女子不比她好亲好摸? “别哪壶不开提哪壶!”许羡眼底余怒未消,在她肩颈处轻咬一口。 “你泡了水,身上不痛吗?”沈多芙倒吸一口凉气,他搂抱着她,极为有力,除非他自己想松手,她别想挣脱。 但她还有好多事没做完。 “痛。”许羡呢喃一句,“好像抱着你会好一点,没有那么痛!” 只是身上的痛楚,不及心口的疼。 无所谓了,至少她是他的妻了,永远也逃不掉。 沈多芙叫苦不迭:“可我还有好多事。” “你继续做事,我不吵你!”许羡松手,拉着她重新坐回书案,他躺倒在长椅上,脑袋靠在她腿上,双手轻轻环住她的腰。 许羡已经退了一大步,但脑袋靠在她腿上,又重又尴尬,沈多芙仍旧没法好好画图。 “萧若晴大婚,你尽心尽力,你人还怪好的嘞!”许羡声音闷闷的从腹部位置传出来。 沈多芙麻了,她咬牙道:“是帝后大婚!关乎朝廷脸面,届时不仅我朝,他国使者也会来观礼,我与萧若晴只是私人恩怨,怎可累及朝廷大事!” 帝后大小朝服,礼服,多达上百件,不抓紧时间真的来不及。 沈多芙只能硬着头皮去画。 “温桃五年前来上京寻亲,因为貌美,被萧星辰看上,我那时与萧星朝同在翰林院,他常邀我去他家。温桃将萧星辰砸破脑袋,慌不择路的逃跑,躲在我马车里,逃出萧府,后来我便给她送出上京。” 第118章 归心似箭 “哦!”沈多芙忙着画图,随口应了一句,“英雄救美,她必定对你心存感激。” 但她这时忙着,没有细想,完全忽略了,许羡无利不起早的这个属性,他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去救人? “即便刺杀与她无关,但王爷必定知道她别有用心,之所以丢给我,是疑心我!我若带她回京,日后她闹出任何事,都与我脱不了干系!” 听到许羡这么说,沈多芙怔了一下,放下笔,垂眸,他闭着眼,好似很累的样子。 “那……明日让温家人来接回去?”沈多芙询问。 许羡没有异议,只是埋怨了一句:“娘子真是大度,新婚燕尔,便张罗着给我纳妾,说到底还是不在意我!” “你以后不可能只有我一个,世上女子那般多,这个可爱,那个妩媚,今日爱这个,明日爱那个,各有千秋,各有各的好,每个都想尝一尝鲜。我若在意,岂不是跟自己过不去?” 话落,沈多芙等了许久,也未见许羡回话,她以为他睡着了,没成想,他又似梦中呓语一句。 沈多芙似乎听清了,又似乎没听清,僵直着身子。 接下去几日,沈多芙都泡在布坊,染坊,事事亲力亲为,夜不归宿。 心无旁骛的准备着接下来的大盛事。 待她反应过来,厉王早已回京。 许唯走之前,特地来布坊跟她打了个招呼。 “嫂嫂,我先回上京了!等你来!” 沈多芙一身脏污,看着许唯上马车,无忧无虑坐在前头驾车,她心想许羡应当也在车内。 她等了他一会。 马车内,许唯问:“哥哥你不下马车,跟嫂嫂道别吗?” “不了。” 话音落地,马儿奔跑起来,扬起漫天尘土。 沈多芙愣愣的看着马车驶离,双手略微局促的擦了擦,不知为何就想起那晚,许羡靠睡在她腿上,半睡半醒中嘟囔的那句话。 “世上无人爱我,惟愿娘子爱我,便无憾……” 应当是听错了吧? * 入秋,终于将一应供品送入上京,沈多芙归心似箭。 住了一个多月,行李膨胀了一倍,商行里的伙计忙里忙外的帮忙搬运,其中还有一道娇俏的身影。 “哎呀,温姑娘,我来我来!” “温姑娘坐着歇息吧,这种事我们来做!” 温桃无论拿什么,都会引来一窝蜂红着脸的年轻伙计,抢着来帮忙。 “人跟人比,气死人。”青寻站在檐下,叹息一声,对身侧的沈多芙说,“你说她现在穿得这么严实,脸上一点妆也没有,也没做什么,好像站在那里,就勾人!” 沈多芙思索下,回道:“应该是媚吧!天生媚态,这碗饭不是谁都能吃!” “少夫人你不知道,她晚上都跟我睡一张床,她身上那皮肤,真真是又白又滑溜,跟大白猪一样!我瞧了都忍不住想摸,更何况男人了!”青寻都想问问温桃怎么养的? 沈多芙想了一月了,对温桃一点印象都没有,只怕上辈子温桃没能走出曹府,被曹公公虐死了。 许羡回京后,温桃在她这里,倒像是扎了根,生怕被撵走似的,抢着干青寻的活,青寻这死丫头素来爱躲懒,乐得清闲自在。 温家似乎是不打算认这个女儿了,叫人来接,连个鬼影都不见。 她想差人将温桃送回温家,温桃便跪地哀求。 温桃说她不是温家的女儿,十三岁的时候被温家捡回去,温家不仅没好好待她,还将她送给曹公公,现在又被厉王送给许羡,许羡不要她。 哭得那叫一个凄惨。 旁人都瞧不下去,纷纷劝沈多芙善良,说是一个弱女子吃不了多少饭,别赶尽杀绝。 沈多芙执意要送回温家,温桃死活不走,商行里的掌柜伙计,为了温桃,争得头破血流。 掌柜回去非要和离,掌柜妻子寻上门来,不由分说又将温桃打了一顿。 险些误了大事。 温桃好惨! 这些时日,沈多芙看在眼里,温桃确实很安分,没有勾搭任何人,可架不住别人对温桃有非分之想。 没办法,只能暂时养着。 行李装得差不多了,温桃背上自己的小包袱,怯生生的跟在沈多芙的身后,端茶倒水格外殷勤。 “少夫人,皮囊是父母给的,我总不能去毁容!我也不想以色侍人,我也想像夫人这般可以独当一面!只要夫人愿意收留我,我可以牵身契,以后做妾做丫头都随少夫人说了算!” 温桃态度谦卑,沈多芙竟然意外的在温桃身上,看见了自己小心翼翼对许羡的样子。 这种被人仰望,可以随意拿捏人的感觉真的很爽。 “大人说了不要妾!”青寻插话。 “青寻姑娘断章取义了!大人那日说的是,我不要妾,她纳的妾找她去!”温桃学着复述许羡的话,“所以,我做少夫人的妾也成。” “?” “从来只有男子纳妾,少夫人是女子,怎么纳妾?”青寻哇哇大叫,温桃的话超出了她的认知。 温桃垂眼说:“我服侍女子,也可以的!” “……” 见青寻还要说什么,沈多芙抬手制止,让青寻先下去,待屋里只有两人时,她才道:“我没有理由收留你,你应该也知道自己是个烫手山芋,两场刺杀都与你有关,王爷想治你的罪轻而易举!你说实话,否则我只能送你回温家!” 沈多芙把话说明确,但温桃知道,如果没有吐出点什么,沈多芙绝不会留她。 温桃犹豫了下,便低声道:“温家背后真正的主子,是皇城里的那位。” 闻言,沈多芙微惊,后宫目前没有后妃,皇城中的主子,无非就两个。 一个太后,一个皇上。 太后自不必说,大权在握,季九舟明目张胆的替她敛财,季家倒了,短时间内没有那么快找到下一家。 温家偷偷摸摸的,行事畏首畏尾,背后的主子怕就是那位傀儡皇帝了。 上辈子和温家斗了那么久,岂不是都在跟皇帝作对?皇帝不可能永远窝囊,必定是恨不得将她除之而后快。 难怪皇后寻她麻烦时,那小皇帝总是冷冷的笑。 她没死,还真是多亏了许羡的照拂。 上辈子沈家消亡,并不冤枉,是她深陷泥潭,看不清时局。 第119章 你娘痴了 “温家一直想要替代沈家商行,拿到内务府的供应,一来壮大温家的声望,二来与主子联络方便得多!我的任务就是让曹公公点头,让温家替代你们!别的我也就不太知道了!”温桃继续说。 “温家的如意算盘落空,定然不会善罢甘休!”沈多芙说。 “是,如今我牵扯上刺杀,在温家我已沦为弃子,还望少夫人垂怜!” 沈多芙笑出声:“怎么会?你可是温家费尽心机培养出来的尤物,怎会轻易抛弃?可以送给别人啊!” 温桃脸色煞白,无言以对。 “回家去吧!好歹养你这么多年!”沈多芙起身离开。 “噗通”一声,温桃跪下,拉住沈多芙的裙摆,眼含热泪道:“少夫人,我娘身怀六甲被萧家人祸害,过得生不如死!我十三岁入京寻亲,又被萧家公子看上,强绑入府,被他糟蹋了!” 温桃许久未提及这些事,出口时已泪流满面:“幸得许大人相救!大人爱重之人,必定心地纯良!我此生是想对萧家复仇,奈何能力不足!” 温桃擦了泪,惶恐道:“我一介女流之辈,我不为难自己,所以不复仇也行,只想能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不必再被人送来送去,求少夫人垂怜!” 沈多芙垂眼睨着温桃的倾世容颜,心知温桃赖定她了。 她默了片刻,面无表情的应了一声:“好!” 回到西塘,一进家门,姑母和二婶便迎上前来。 “芙儿回来啦?淮州的事办完啦?” “还是芙儿厉害,这么大的事都办成了!” 话虽如此,但姑母和二婶却显得不是很高兴,沈多芙在淮州为商行的事忙碌,托了姑母和二婶来照看母亲。 “姑母,二婶,这段日子辛苦了!”沈多芙笑容满面,往姑母和二婶怀中各塞了个礼盒。 “应该的,不辛苦!”姑母和二婶对视一眼。 正犹豫着怎么开口时,沈多芙风风火火的大步迈开。 “算了算了,等她来问吧!” 孟氏的院子。 “娘!我回来啦!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孟氏坐在床头,愣愣的发呆,听到喊声,茫然的循声望去,只见沈多芙从门外飞奔而入,脸上俱是笑意。 “芙儿?”孟氏不确定的轻唤一声。 “娘,淮州好好玩,下回我带你去玩好不好?你看,我带了好多东西回来,有好吃的,好玩的,你看看喜不喜欢?”沈多芙献宝似的从青寻手中,拿过各式各样的盒子打开,堆到孟氏的床榻上。 许久,孟氏才喃喃道:“你是芙儿?不对!这才是芙儿!” 沈多芙顿了一下,这才察觉到不对劲,撩眼看向孟氏:“娘,你怎么了?” 只见孟氏怀中抱着一个枕头,轻轻摇着哄着,俨然把那块枕头当成了芙儿。 沈多芙猛地抽出孟氏怀中的枕头,却见孟氏发疯一般抢回来,嘶吼着:“别来抢我的孩子!别抢!” “娘,我是芙儿啊!你到底怎么了?”沈多芙震惊到无以复加,连日来的喜悦都一扫而空。 沈多芙还想上前跟孟氏说话,姑母进来拉住她,走到屋外。 “芙儿,大夫说了,你娘痴了!”姑母说。 二婶继续说:“这病症,时好时坏,年纪大的人没法避免,也没有对症的药!” “怎么会突然这样?”沈多芙不能接受。 “人老了就是这样,我家老爷好像也快痴呆了,有时候吃没吃过饭都不记得!你娘当年因丧子之痛,心智失常过,如今与当年状况相似,大抵旧疾复发了!”姑母安慰道。 “芙儿回来了?是不是芙儿回来了?” 屋里的孟氏轻轻呼唤,姑母赶紧道:“你娘估摸着又好了,快去!别让她瞧见你的眼泪!” 沈多芙嗯了一声,抬起衣袖擦泪,扯出一抹笑,走进去。 “淮州的事办得怎么样了?”孟氏温柔的笑问。 “挺好的,正巧夫君也在,他帮了我许多!我不同他和离了,娘一定要好好的,你还没看到我孩子出世呢?”沈多芙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脸上僵硬的笑着,本能的觉得孟氏会喜欢听这些。 “芙儿有孩子了吗?抱来我看看!”孟氏眉眼一亮。 “还没有......” 沈多芙刚启唇,孟氏眸底一暗,重新又抱起那个枕头,喃喃道:“在这呢!这怎么会是芙儿的孩子呢?我真是糊涂了!芙儿自己还是个孩子呢!” 沈多芙泪如雨下,转身离开。 回到书房,想写信给方草,刚提笔,她又顿住,扬声叫了声:“青寻!” 进来的却是温桃,温桃轻声道:“青寻姑娘一回府就去忙了,少夫人有什么事可以交待给我!” 沈多芙搁下笔,淡声道:“收拾一下,明日去上京。” “是!这就去准备!”温桃脸上有惊喜一闪而过。 沈多芙坐在书案前,眉头微蹙,许久未动,初秋的烈阳仍旧炽烈,日暮后,天暗得很快,凉风沁人。 青寻快步从外步入,惊声道:“少夫人?听说你明日要去上京?” 沈多芙嗯了一声。 “明日不是史家的表公子成亲的日子吗?你特意赶着回来的?” 青寻的话,让沈多芙才想起,明日史彦玉成婚,她一急,竟把这事忘记了。 她叹息:“那就后日出发吧!” “这么急?”青寻抿了抿唇,才道,“少夫人,算算时日,夫人的药应当还剩大半,可我方去看了,那药瓶里一颗药都没了!” 沈多芙暗吃一惊,起身去孟氏的院子。 果然,一颗药都没了! 此时,正值晚饭时分,孟氏坐在偏厅吃晚饭,旁边伺候着的是跟了孟氏十几年的李婆子。 沈多芙不动声色的走入偏厅,坐下,李婆子立刻笑着端了碗筷过来。 “李婆子,我不在家的期间,都是你看着我娘吃药?”沈多芙拿起筷子吃了一口菜,味同嚼腊。 “是!”李婆子神色略显慌张。 “可有按时按量?”沈多芙又问。 “......有。”李婆子搓着手,轻声答。 “那为何瓶子里的药没了?”沈多芙将空药瓶放到桌上,冷冷的看向李婆子。 李婆子当场吓白了脸,跪到地上:“夫人,是夫人自己,一个没看住,她全给吃了!” 第120章 来得正好 “哎呀,这是干什么?好端端的吃个饭都不成?”孟氏放下筷子,略微动怒。 沈多芙拿过帕子替孟氏擦了擦嘴,笑道:“娘吃饱了?” “嗯。” “那就回房歇息吧!”沈多芙给青寻一个眼神。 “夫人。”青寻挽着孟氏起身离开,孟氏走之前还不忘叮嘱道:“芙儿,慢慢吃,别积食了!” 孟氏一走,沈多芙笑意尽敛。 “来人!将这婆子拿下,狠狠打,打到说为止!”沈多芙沉声下令。 “是!”温桃勾唇,出门将早已准备好的人和刑具全到外院空地上。 “少夫人,我跟着夫人十几年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就是没看住夫人,我有错,但不至于到此地步吧?”李婆子惊慌失措的大喊。 眼看着壮实的家丁走进来,李婆子大喊大叫起来:“我儿子是府衙里的衙役,我身契不在你这里,你这是滥用私刑!你不能打我!” 沈多芙根本不理会,继续低头吃饭。 “儿啊,快来救我!我快痛死了!我快死了!”李婆子被押在长凳上,棍棒之下,鬼哭狼嚎。 沈多芙吃饱了,擦了擦嘴,缓缓起身走出去,抬手,家丁停。 李婆子以为结束了,大汗淋漓。 “我再问你一遍,药去哪了?” 沈多芙的声音,轻凌细细。 “药都被夫人吃完了,兴许是药太烈,才把夫人吃傻了!”李婆子仍旧死咬这一口。 “让府里得空的下人都来看着!这就是背主的下场!”沈多芙轻笑出声,寻了把椅子,随着她坐下,棍棒再次挥舞。 李婆子的惨叫声,响彻整个夜空。 疼昏过去,让人泼一盆冷水,清醒了,继续打。 不知过了多久,李婆子终于受不住了,有气无力的说:“别打了,我招!” 家丁停下。 沈多芙走上前去,垂眼睨着李婆子,面无表情道:“说!” “夫人日渐好了,精神头越来越好,来诊脉的大夫无不感叹此药神奇!都想寻一颗回去研究看看,求了我好久!” “所以你就将药卖了?”沈多芙气得想杀人。 “没有!起初没有!我怎么敢?”李婆子否认,继续道,“我瞧着夫人病大好了,她又不喜欢吃药,每日都要哄,有时候她还故意趁我不注意的时候吐到地上,白白浪费一颗!我便一时财迷心窍,将那颗药卖了!” “撒谎!掉在地上的卖了?难道我娘日日都把药吐到地上?”沈多芙怒斥。 “没有撒谎!真的没有!我发现夫人少吃一颗,也没有什么影响,于是卖了一颗就有第二颗,不知不觉间,药全卖完了!”李婆子现在知道后怕了,哭道,“少夫人饶命,我知道错了!我把银钱都给你!一颗才卖了一两!” 卖的时候,一两都觉得好贵,现在却觉得一两一颗,简直就是没脑子,才干出这么愚蠢的事。 沈多芙气得整个人都在发抖,为了求这个药,她花了多少心思,许羡去寻这个药,又耗费了多少人力财力? 他不说,不代表她不懂。 “打死!”沈多芙咬牙切齿。 “不可以!我已经招了!你怎么能这样?你这是草菅人命,我儿在衙门当差,你若将我打死,他绝不会轻易罢休!”李婆子痛苦的大喊。 “不过就是银子的事,我赔你就是了!” “你真可笑。”沈多芙被气笑了。 “少夫人,求求你了,饶我一命吧!我真的知错了,大夫说那药是虎狼之药,有毒的,不能随便给人吃,大夫还说,夫人就是吃这个吃傻的!” “你放屁!” 外头匆匆有人走入,厉声打断李婆子的话。 闻言,沈多芙惊喜抬眸,蓦然起身迎上去。 果真! 无忧走在前头,方草跟在后面,三两步便到跟前。 “方御医你来得正好!”沈多芙险些喜极而泣。 方草嗯了一声,看了一眼被架在长凳上打的李婆子,解释道:“我的药确实是虎狼之药,有毒性,但都被中和了,对人没有伤害,更不会痴傻!” “我信。”沈多芙指着李婆子,让家丁接着打,“这婆子嘴里没一句实话,定是还有什么没说!方御医你先去瞧瞧我娘!” “好!” 一行人去往后院。 无忧说:“上回来送药,见夫人有些异常,回去便禀报给了大人,大人说少夫人忙着正事,家中事必定看顾不上,便让我带着方御医连夜前来。” 沈多芙听后,深深看了无忧一眼,沉吟片刻,才道:“多谢!” 很快方草诊完脉,走出来,直朝书房而去,沈多芙紧跟上去。 “怎么样?”沈多芙问。 “有些棘手……”方草见沈多芙脸色都变了,立刻改口道,“断药不是最严重的,看身体情况还可以,主要是夫人还误食了别的药!” “什么别的药?”沈多芙惊声反问。 “具体我不清楚,是一种致人痴傻的毒药,药量很轻,所以会时好时坏,若不是我来得及时,恐怕也诊不出来,若不控制,最后神不知鬼不觉的,就让夫人跟普通的痴呆老儿没有分别!” 听此,沈多芙险些站立不住,胸口涌上怒火,烧红了眼眶。 李婆子偷药卖药有可能,给主子下毒这种事,李婆子可做不出来。 究竟是谁? 她竟然一点头绪都没有! “可有法子治愈?”沈多芙询问。 “损伤不可逆,无药可治。”方草摇头,叹息一声,继续说,“不过下药之人很谨慎,应当没有想要夫人性命!” “这么说,我还要谢谢他不成?!”沈多芙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不要随便对无关之人发火。 此事要好好查个清楚。 方草垂头,细心的铺纸,提笔写药方,边写边说:“断药半月,病情恐反复,需小心调理,我来这一趟不容易,不吃不睡快马也要两日,属实很辛苦!我的建议是少夫人带夫人移居上京,有什么问题,我也可以随时问诊!” 写完,一抬头,屋里哪还有沈多芙的影子? 呃……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两口子都不喜欢听大夫把话说完。 第121章 夜审 沈多芙一路快走,李婆子已经被打得奄奄一息,冷水泼了几盆还没醒,她瞥了一眼,说:“先歇一会吧!” 转头又对青寻说:“去把二婶和姑母都请来!” 青寻怔住:“现在?” 天都黑了,那两位年纪也不小,这会子恐怕早就上床歇息。 “对!”沈多芙大声斥道。 温桃上前一步:“我去吧!” “这么晚了,温姑娘人生地不熟,怕是请不动,我也跟着去吧!起码请不来,能绑来!”无忧建议。 “好!你们两个一起去!” 很快,人便被请了来,温桃一出马,一家子男人心口怦怦跳,根本拒绝不了,都恨不得把人打包给送过来。 姑母和二婶一脸黑沉,走进正堂。 “这么晚了,什么事不能明天说?”姑母皱眉道。 “不是我说呀,芙儿,你也是心大,身边养着这么个妖艳货色,也不怕把家里爷们的魂给勾走?”二婶冷哼一声,瞥了温桃好几眼。 温桃乖巧的立在沈多芙身后,并不说话。 沈多芙招了下手,被打得满身血的李婆子被家丁抬上来,丢在地上。 姑母和二婶一看,吓得尖叫连连。 “天爷呀,这大半夜,你是要干什么?我经不得你这么吓!”姑母转身就想离开,无忧挡在门口,她无法只能捂着眼,手脚发软的坐到离门最近的椅子上。 “你去淮州,我们替你照看你母亲,还照看错了?你这样叫杀鸡儆猴,是要做给谁看?”二婶胆子大,为人泼辣一些,冲沈多芙大声嚷嚷着,“我们好歹是你长辈,你简直目无尊长!” “当时你被人污蔑是奸生女的时候,我跑前跑后为你正名,我发动了所有亲朋好友,替你去骂那些人,你现在过河拆桥?”二婶越想越气,桌子被拍得砰砰作响。 “芙儿,有什么事好好说,没必要搞得这么血淋淋的,我这今晚要做噩梦了!”姑母连连叹息,“明日我长孙成婚啊!你这是在触我霉头吗?” “姑母和二婶稍安勿躁!”沈多芙慢条斯理的说,“今夜请你们来,就是问点事!这个奴才背主,自然该死,二位是长辈,我不会如此对你们的!别担心!” 虽然沈多芙的表情不善,但好歹说话还算温和,二婶略微安了心,劝道:“这个李婆子不是你家的奴才,她儿子在衙门当差,你罚就罚了,赔些银子撵出去就可以了,死在外头没事,真要死在你这,她家人可以到公堂去告你!” 话落,二婶坐到了姑母身侧,语气轻柔的问:“究竟什么事这么急?” 坐下后,暴躁的情绪回落,二婶后怕到手都在抖。 “上京来的方御医诊出,我娘的痴症不是旧疾复发,而是有人蓄意下毒!”沈多芙百思不得其解,下毒之人究竟动机为何? 一个身体不好的老太太,能危害到谁?有什么可图的? “竟有这事?” “与我们无关哪!” 姑母和二婶异口同声,吓白了脸。 二婶解释道:“说是来照看,我们来这也是唠嗑,生活起居,并不是我们贴身照料!” 姑母附和:“是啊,我们怎么也不会去加害大嫂啊!她都病得那么可怜了!往日待我们也很是亲厚,我们可干不出来这种害人的事!” “没说是你们!自家人我自然信得过!请你们二位来,就是叫你们好好想想,我娘发病前都见过谁,吃过什么东西?事无巨细,一五一十的说来!” 姑母和二婶一听,立刻叽里呱啦的说个没完。 孟氏大多数时候不出府,见过的人不多,都是相熟之人。 孟氏吃不下多少,姑母和二婶都与她同吃,每日吃剩的,院子里的下人也会继续吃。 不可能只毒孟氏一个人,所以饮食当中下毒的机会很渺茫。 除了许羡给的药,也没吃什么特别的东西。 一番争论之下,竟没有一个可疑的人。 “也就是说府里没有机会下毒。”沈多芙被吵得头疼,“我娘身子爽利了,会吵着要出府去逛逛,出府的时候有没有见过什么人?” 姑母凝神,回忆道:“倒是只出去了一回,就是芙蓉醉酒楼有人闹事,你娘怕底下人处理不好,就亲自过去,正巧碰上萧大人来打酒,他家姑娘被选上皇后了,他升官了,要去上京,就同大嫂叙了会旧,一块喝了一壶茶!” “就这样?”沈多芙挑眉。 二婶继续说:“然后回府的时候,碰上了一个以前在你娘身边服侍的老婆子,她们避着我们说了些悄悄话,神神秘秘的,我们没听清,倒是没有吃她拿来的东西!” 姑母:“那老婆子很老了,当年大嫂神智不清,身边就让她一个人侍候,很忠心,没有问题的!” “这么算起来,就是那日过后,大嫂就有痴呆的症状了!”二婶惊声道。 “那老婆子住哪?问问就知道了!”沈多芙起身,就要出门去,被姑母叫住。 “就住在城郊的庄子上养老,无儿无女的,她跑不了,别着急!眼下这么晚了,城门都关了,明日彦玉成婚,我府上事太多了,实在抽不开身,过两天再陪你去吧!” “是啊,我们明天都要去帮忙!抓凶手也不急在一时,御医来了,还是诊治你娘更为重要!” 姑母和二婶安抚的拍了拍沈多芙的肩膀,打着哈欠转身离开。 沈多芙站了一会,身后的李婆子有了动静,她走回去。 “我儿在衙门当差,你滥用私刑,若真将我打死,他一定会为我讨回公道的!”李婆子眼神混沌,声音颤抖。 沈多芙笑了:“你这么以儿子为荣,我便送你回家吧!” “真的?”李婆子难以置信,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将这婆子送回她儿子家去!把这婆子偷盗主子救命药的事宣扬出去,让他们一月内凑够一百两还给我,否则公堂上见!再告诉她儿媳,若是一月内人走了,这债……就算随死人消了吧!” “是!”温桃领命退下,无忧见状跟上。 第122章 暗查身世 “少夫人……少夫人你不能这样,我知错了,但我罪不至死啊!”李婆子慌了,这不是逼儿媳杀她吗? 一个月的时间,就是不给吃喝,饿也给饿死了。 李婆子朝着沈多芙的方向爬过去,伸手抓住沈多芙的绣花鞋。 沈多芙猛地后推一步,绣花鞋上沾上血迹,她用力踢掉。 “你不是口口声声喊着,你儿子会为你主持公道吗?你往日待你儿媳非打即骂,我倒要看看他们会不会为了区区一百两,留你一条命?” “少夫人,我错了……” 沈多芙没再理会,独自回房。 李婆子被拖走,从后院嚎哭到前院,满府的下人瑟瑟发抖。 “青寻,少夫人怎么了?怎么性情大变了?” “是不是许大人移情别恋了?” 几个相好的丫鬟小厮围着青寻询问。 “所以要小心伺候着啊!有人下毒要害夫人,你们竟然一点苗头都不知道,没罚你们都算主家仁慈了!”青寻板着脸,斥道,“赶紧想想,这段时日,府里有没有来什么陌生人?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不招人,倒是没有生人进门,但是近来送菜送米,还有商行来的伙计都是生面孔!”老管家道。 “还都特别八卦,爱打听!都是些十几年前的旧事,我们都是这几年才来的,哪里知道?” “老爷夫人从来没提过,我们也是前段时期人家闹到家门口了,才知道少夫人不是亲生的,更别提从哪抱来的!”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青寻听了满耳,回屋就将这些全复述给沈多芙听。 “有人在调查我的身世?”沈多芙很意外。 当年许羡和无忧无虑住在府上时,本就刻意瞒着人,后来他们三人走后,父亲为消除痕迹,以各种理由将全府的下人都换了。 包括父母身边贴身伺候的人。 就连现在府上资历最老的老管家,也不过来了十年不到的时间。 想从沈府问她的身世,属实是没有任何头绪。 “会不会是您亲生的父母?”青寻两眼一亮。 沈多芙瞥了青寻一眼,淡淡道:“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爹娘也不知道,外人怎么可能那么笃定的来查我?” 又不是送到家门口的弃儿,河里飘来的,亲生父母怎么会知道她在沈家? 青寻一时无言以对。 “同一时间,这么多事凑在一起,不会是巧合,也不可能只是单纯查我,只怕还是冲我来的!”沈多芙凝眉。 次日,城门一开。 沈多芙便驾马出城。 城郊庄子,大多住的都是沈家的农奴,守着几亩地,日日起早贪黑。 沈多芙到的时候,庄子里农奴都出去干活,没有看见什么人。 “有人吗?” 她推门进去,扬声询问,无人作答,她正打算去农田里寻人时,屋里头传来细微的动静。 沈多芙快步走进去。 屋里只有一个老婆子,身上被收拾得还算干净,漫无目的的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嘴里念念有词。 “婆婆?”沈多芙没什么印象,实在认不出来,绽出温和的笑。 “不知道,不知道,别问我,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老婆子也认不得沈多芙,瑟缩着避开。 见这老婆子痴呆的模样,沈多芙心头咯噔一声。 “什么人?” 外头有人喊了一声,随即冲进来,见是沈多芙,愣了一下。 “是……是少夫人?” 进来的是个庄稼汉,腿上都是黄泥,说着就要跪下,被沈多芙制止了。 “婆婆这是怎么了?”沈多芙问。 “唉,痴呆了呗,老人病了,也治不好,就只能这么糊里糊涂的!”庄稼汉呵呵一笑,“我是她的养子,现在是我在照顾她!” “从什么时候开始痴呆的?”沈多芙又问。 “我也纳闷呢!之前还挺正常的,就是那次去城里赶集,采买日用,大概是意识到自己快死了,匆匆忙忙吵着要去见夫人,回来后就开始忘事!” 沈多芙暗吃一惊,这痴呆莫非是疫病,会传染不成? 她又问:“你可知是为什么要去见我娘?” 庄稼汉摇头:“这我不知,倒是前几日也有陌生人来问七问八,都是些陈年旧事,人都痴呆了,问不出来什么了!” “婆婆没有好的时候吗?” “全傻了!就等死了!” 沈多芙怔住,想着五岁前都是这个婆婆将她带大,她最后留了一袋银子给庄稼汉,嘱咐他要给婆婆一个安稳的余生,有什么事来沈家找。 庄稼汉见了银子,喜上眉梢,千恩万谢的送沈多芙出门。 离开庄子,沈多芙策马回城。 初秋的晨风,像粗粝的沙石,刮得人脸颊生疼。 她心头一头乱麻。 只知道必定有两拨人,一拨暗查,一拨暗中阻挠。 可究竟是谁?她还一点头绪都没有。 史家长子成婚,全府张灯结彩,迎娶的是史家金器铺对面,杂货铺家的女儿。 两家算得上真正的门当户对。 据说那家杂货铺的女儿,一早就瞧上了史彦玉,看着他与季怀瑜从情浓到情散,也不恼,静静等着,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 沈多芙下了马,风尘仆仆的从角门进入史府。 府里人满为患,和姑母打过招呼后,她便环视四周。 史彦玉一身大红喜服,静静地坐在偏厅一角,低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背影略显落寞,身边的热闹仿佛与他无关。 “彦玉!”沈多芙轻喊一声,在史彦玉转过头来时,她望见了他手上捏着一只发了黄的竹蜻蜓。 “我要不成婚,你怕是还回不来!”史彦玉展颜一笑。 “你这小子,突然成婚,莫非是想我回来了?”沈多芙打趣道。 两人相视而笑,过后又敛去。 “瞧着瘦了些!没好好吃饭吗?”沈多芙轻声道。 “你以前总说我吃得多,壮得跟牛马一样,很丑!瘦了有没有变俊俏一点?”史彦玉挑眉笑。 “俊!”沈多芙笑着点头。 “跟许羡那小白脸比呢?”史彦玉又问。 脸上依旧在笑,却仿佛浮着一层虚无。 沈多芙一时尬住了。 这时,外头有人喊:“新郎官呢?吉时到了,要接新娘子去了!” 史彦玉应了声,笑着拍了拍沈多芙的肩头,起身离开。 “一会多喝两杯!” 话落,手中那只发黄的竹蜻蜓,顺手被丢进火盆里。 第123章 后宫禁药 沈多芙暗叹一声,瞧着那只竹蜻蜓被火吞噬,分明是死物,却感觉到在火里轻微的挣扎,不稍多时,化为灰烬。 她以为史彦玉会一蹶不振,她以为史彦玉会要死要活。 可是,不过一个月时间,他就可以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另娶她人为妻。 “表姑!”史彦玉又跑回来,拉着沈多芙往角落走去。 表情很是凝重。 “怎么了?”沈多芙心下微惊,甚至以为史彦玉突然要逃婚,她连劝解的话都想好了。 “前段日子,有人四处打听当年大舅公带回来三个孩子的事!”史彦玉附耳悄悄低语,“他们以调查魏国奸细为由,暗暗抓了不少人。” 沈多芙倏地一把拽住史彦玉的红衣,紧张道:“你没事吧?” “我当年才多大?何况我不住你家!他们还想不到我!别人就难说了!”史彦玉想了想,才道,“我记得你说过祸从口出,我不会说任何一个字!” “很好!你做得很好!”沈多芙澄清,“放心,他们不是魏国奸细!” “我当然知道啊!大舅公的为人,他救的人,怎么会是奸细?而且我记得,他们非常恨魏国。” 外头喊声不断,史彦玉不能再说下去,他频频回头,最后留下一句,便转身跑出去。 “你小心一点!尤其当年的知情人,那些被抓走的人,都曾是你们家的下人,到现在还没有下落!” 锣鼓喧天,鞭炮齐鸣,迎亲的队伍,徐徐前行。 周遭热闹的像一锅煮沸的粥,沈多芙就像这粥里唯一一颗的红枣,浮在上面,许久都热不起来,仿佛置身事外。 有人查她身世,有人查许羡的来历,有人要瞒。 鞭炮燃完,热闹落尽,满屋蒙着一层白烟,她感觉要窒息了。 许羡在,就好了。 她问问他,她可以问问他。 兴许他就能帮她剥开云雾,找出背后瞧不清的人。 可是……如果许羡也不无辜呢? “少夫人,方御医要回京了!”温桃走上前,轻声说。 沈多芙回神,屋里的烟雾顷刻间消失无踪,她愣愣的看了温桃,点点头,让温桃带路。 城门口,无忧牵了一匹马,方草身上背着小小的包袱,在阴凉处候着。 “你就牵一匹马?不会是想要我与你同乘一匹吧?”方草古怪的看了无忧一眼,轻斥道,“男女有别,你这样安排,属实有些不妥当!” “方御医多虑了!”无忧面无表情的说。 方草伸手抚了下被吹乱的发,别扭道:“那两人一马怎么回?你跑步去吗?” 远远的见沈多芙和温桃走过来,两人一路疾行,仿若城楼下一道靓丽的风景,引无数人侧目。 无忧没有再搭话,正了脸色。 “方御医不多住两天?”沈多芙微笑说。 方草推拒道:“此行还是受许大人所托,特意跟宫里告了假,实在是不能久留!” 方草想了想,还是捡了更要紧的先说。 “少夫人,我昨夜想了一晚,终于想到夫人的病症与宫中一味禁药很是相似!” 沈多芙呆住,宫中禁药怎么会出现在西塘? 方草补充道:“那药是多年前一位心善的御医调配的,专给宫妃和宫人吃的,可以一夜间让人变得痴呆,为的就是既可以死守秘密,又能留下一命。但是后宫中人,大多心狠手辣,出了事都是杀人灭口更省事,所以这药没多少人用!故而我一时没想起来!” “你是说,我娘是被后宫中人下毒?”沈多芙难以理解,她除了嫁给许羡之外,和上京扯不上任何关系,更何况是后宫。 “只是猜测,不能确定,你自行判断吧!”方草言尽于此,准备告辞。 见无忧不走,方草又顿住,想了想,继续问:“你就真不怕家被偷吗?” “已经被偷了!我娘都让人下毒了!我一点头绪都没有!”沈多芙无奈的看了方草一眼,本来想得有点头绪了,又给方草说懵了。 “不是这个家,是你上京的婆家!”方草更是难以理解,没见过沈多芙这样的女子,成亲还赖在娘家不走,真当许羡是上门女婿? 沈多芙愕然:“许羡被偷?被谁?” 究竟是哪路英雄好汉,如此神勇? 简直就是替天行道,真想给那位英雄送两面锦旗。 “暂时还没有!”方草瞧着沈多芙怎么有些失望? “就是之前许大人拒绝太后赐婚,理由是他一心修道,六根清净,娶妻进门也是守活寡,不愿祸害人家姑娘,但他现在自己打脸,闷声不吭的成婚,那些被他拒绝过的女人愤怒了,后果很严重!” “有多严重?”沈多芙挑眉。 “她们都说只要杀了你,许大人丧妻就能另娶了!” “?”沈多芙倒吸一口凉气。 无忧疯狂的咳嗽,揪着方草的衣领丢上马:“方御医赶紧走吧,迟了就走不了了!” “啪”的一声,拍下马屁股,马儿载着方草,一下就没了踪影。 送走方草,无忧走回来,沈多芙纳闷的问道:“你一向送完药就走,今日怎么没跟方御医一道回京?” 无忧垂首说:“大人有令,少夫人这若有事,我可以留下助少夫人一臂之力。” “助我一臂之力?”沈多芙别具深意的睨了无忧一眼,许羡留无忧下来,什么意思? 莫非……监视她? 她脑门上警铃大作。 “那你告诉我,是谁给我娘下毒?” “方御医方才也说了,夫人中的毒跟后宫禁药有异曲同工之妙,目前后宫之中只有一位主子。” “你是说……”沈多芙左右扫了眼,低声道,“太后?” “我没说。”无忧冷静道。 “……”沈多芙。 “其实不难猜,若真是此药,发作很快,下毒之人就在夫人发病前,见过的人里面。”无忧叹息一声,“少夫人只是不相信而已。” “我娘发病前,除了府里的人,就只有二婶姑母,萧大人,老婆子……”沈多芙蓦然睁大眼,道,“萧大人……为何?” “如果是大人处理此事,他不会去想为什么!证据指向谁,谁就是下毒之人!萧大人说白了也是萧家人,太后是他的亲姐姐,也许只是听命行事?也许他也是迫不得已!” “说到底,还是太后!”沈多芙发笑,“我连太后都没见过,她为何要给我娘下毒?” 无忧:“太后杀人,需要理由吗?百年世家,不也说灭族就灭族了!” 沈多芙无言以对,无忧的意思她懂了。 第124章 又痴一个 既然走到城楼前,没有道理过自家酒楼门前而不入,沈多芙抬脚往酒楼走去。 还未走进去,便听见里头拍桌子,摔杯打碗的声音。 “怕老子没钱不成?老子坐这喝一壶酒了,菜还没上?后厨人都死绝了?” “上菜这么慢,开什么酒楼,早日倒闭算了!” “走走走!去别家!” 今日史彦玉的婚宴,定的芙蓉醉酒楼的席面,后厨必定忙得不可开交。 沈多芙正欲上去安抚酒客,未料温桃抢先一步,款款上前。 “哎呀,这位大哥,怎地生如此大的气?我陪您喝一杯,给您陪个不是,可好?” 温桃媚眼一笑,哪有男人撑得住,拉着温桃,连声说好。 温桃劝完这桌,劝那桌,一杯接一杯,喝了大半壶,美人醉态,笑得更加妩媚动人。 温桃分身乏术,索性唱着小曲,跳起了舞,在酒客间,如鱼得水。 没多会,一楼座无虚席,就连门外,窗外,都围满了人,叫好声不绝于耳。 沈多芙和青寻站在门口,叹为观止,被不断进入酒楼的人推来推去,反倒被挤出了酒楼。 “这是人才啊!少夫人,你捡到宝了!”青寻有些激动,这火爆程度,比开业那天还要多人。 沈多芙认同的点头:“比你好用多了!” “……”青寻这才反应过来,登时如临大敌。 好个温桃,口口声声来做妾,原来冲着她大丫鬟的位置来的! “这里交给温桃,我们回史府看新娘子,吃酒去!”沈多芙转身就走。 走了几步,发现不对劲,回头又看了看,她纳闷道:“无忧呢?怎么没出来吗?” 青寻冷笑一声:“估摸着在里面守着温桃呢吧?” 方才温桃魅力四射,她偷偷观察了无忧一眼,他好像要气爆炸了,却又无能为力。 那模样,好像恨不得自己也上桌叫一壶酒来喝。 “哦?”沈多芙眉眼一跳,不是说许羡让他留下助她一臂之力吗? 怎么……原来是助温桃一臂之力吗? “我跟你说啊!少夫人你有所不知!”青寻神秘兮兮的拉着沈多芙躲到巷角里去,悄声道,“昨晚他们两个鬼鬼祟祟的,不知道温桃说了什么,无忧很激动,说什么只想护佑姑娘一些,旁的不敢妄想!” “这不就是无忧单相思温桃吗?”青寻冲着沈多芙挑了挑眉。 “哇,青寻你真是好八卦,你平日里正事不干,偷听别人隐私倒是一把好手!”沈多芙嗤笑一声。 就温桃那个样子,有几个男人会不喜欢? “少夫人!”青寻生气的嘟囔一声。 “好了,无忧待不了几天,就会回上京了,不管他!”沈多芙笑道。 “嘿嘿!嘿嘿!”身后有人拉了一把青寻的裙角,不小心蹭到了她的屁股,她吓得尖叫出声。 沈多芙被青寻吓到,只见眼前闪出一个蹲着的人,蓬头垢面的,她下意识抬脚,踹了一脚过去。 那人被踹倒,仰躺在地,又哭又闹。 沈多芙鬼使神差的走上前去,蹲下身,将那人遮盖在脸上,乱七八糟的头发拨到一旁。 “萧夫人?” 沈多芙这才认出来,这人竟然是萧夫人。 堂堂知府夫人,怎么搞成这样子? 对方没有回应她,她伸手将萧夫人搀扶起来,看着萧夫人闪躲又懵懂的眼神,她如坠冰窖。 “萧夫人,你还记得我吗?”沈多芙抓着萧夫人问。 萧夫人抖着不说话。 “那你总该记得若晴吧?”沈多芙大声质问。 “若晴,若晴……我家若晴要当皇后了!”萧夫人咧嘴一笑,“我要回家!若晴是我生的,我怀胎十月生的!” “我生的孩子要当皇后了,为什么我不能回去?”萧夫人说着又哭起来,“我要若晴!若晴……你快回来接娘呀!” 萧夫人疯疯癫癫的跑出去。 沈多芙怔住。 “又痴一个!”青寻心有余悸,建议道,“咱们西塘是不是中邪了?” “分明是人祸!”沈多芙神色凝重。 帝后大婚,萧夫人身为皇后亲生母亲,从小那般溺爱萧若晴,萧夫人不去上京本就很于理不通,如今又痴呆疯癫,症状比孟氏和老婆子还要严重的多。 沈多芙心中疑窦渐深,她朝府衙走去。 府衙里头一问三不知,倒是萧府的几个下人,塞了几两银子,把什么都说了。 “本来行李都收拾好了,夫人是要一起回去的,但就启程回京前一晚,夫人突然就发疯了,这个疯样,大人若是带她回京,岂不是要把姑娘的脸面丢尽了?” “说白了,这个也就是个姨娘,真正的萧夫人在上京呢,她在西塘耀武扬威的,把自己当正室,真以为上京那位嫡夫人不知情?都忍着呢!” “咱们这位老嚷嚷着晴姑娘是她生的!是她生的又如何?姑娘一出生,就寄养在上京嫡夫人的名下,那就是嫡母生的,从姨娘的肚子里出来而已,不知道争什么?” “有人说,是上京的嫡夫人发怒了,下毒把她给毒傻了!” 沈多芙打听了一下午,听了满耳。 不知不觉,夜幕黑沉,秋风萧瑟,往日热闹的西塘大街,倏地变得冷清。 史府酒宴正酣。 沈家商行拿下了内务府采买,包揽了帝后婚礼上一应布料和丝线等供应。 名声大噪。 帝后大婚,一年以后便是各地秀女选秀,在沈家商行刻意的造势下,姑娘们为了能一朝鱼跃龙门,俨然将沈家商行,当成了秀女入选必备。 全国订单,雪片般飞来,数钱数到手软。 沈二叔和沈三叔心情很好,多喝了几杯,两人双颊红润,勾肩搭背的哥俩好,说着悄悄话。 “二哥啊,大哥说过了,咱们靠布行起家,别的就小打小闹,当不得正经行当去做!” “你不懂!大哥都走了!还听大哥的,你没断奶吗?要不是他迂腐陈旧,我们沈家早就是全国首富了!” “你少听姓温的放屁!那就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这次败了,才像狗一样粘着你呢!” “三弟啊!你且瞧着吧!我马上就能将商行带飞一个高度!” 第125章 自不量力 沈二叔得意的笑,抬眸见沈多芙姗姗来迟,立刻起身,倒了一杯酒,大声说:“来!敬我们的大功臣!” 话落,沈二叔饮下酒,跌跌撞撞的朝沈多芙走过去。 “芙儿,以后啊,你就负责去上京开疆扩土,背后的事全部交给二叔!二叔人老了,但是不差!慧眼如炬,能让咱们沈家商行更上一层楼!” “二叔,你吃醉了!”沈多芙只当沈二叔在吹牛放屁,饿了一天,她胃难受极了,坐下就吃菜。 沈二叔不依不饶,拍着沈多芙的肩头,道:“二叔没醉!我跟你说,你现在是大权在握啊,厉王殿下都给你撑腰!内务府里头一提你沈多芙的名号,那不管多大的官,都得点头哈腰的招呼着我们!” 沈多芙无奈发笑:“别吹了!搞得好像你去过内务府一样!” “真的!我真去了,那些公公一听沈家商行,便点头哈腰的,我带了些茶叶进去,听说皇上喝了,都赞不绝口!只要能成为皇室御用的茶叶,这茶叶,必定风靡大江南北!” “啪”的一声,沈多芙重重的放下筷子,抬眼看向沈二叔,凝眉道:“你哪来的什么茶叶,能送进内务府?” “这就要多亏了温兆阳,不枉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他有货源,我们沈家商行有皇商的路子!现在我和他包下一整片茶山,准备扩展茶叶生意,那茶叶挣的可比布坊多多了!” 闻言,桌上众人一惊,沈三叔赶忙上前询问:“温兆阳那厮能有这么好心?” “我同他十几年的交情了,若不是此次芙儿在厉王面前得了脸,有了门路,他也不会把这么好的生意分给我做!还是他求着我嘞!”沈二叔得意的道。 “隔行如隔山,你贸然做这些,可有问过我?问过三叔?”沈多芙神色冷凝。 温家此次没能拿下内务府采买,必定是要另想法子将宫外的东西和消息送入宫,温家有皇帝撑腰,恐怕出不了什么乱子。 只是她不愿意沈家商行卷入这场纷争。 沈二叔敛了笑,坐回自己的位置,又饮了一杯酒,才笑道:“大哥走了,现在我是这家里辈分最高的人,芙儿,是你自己主动将权利交出来,二叔可没逼你!” 沈多芙垂眸思虑再三,倒了一杯酒,敬向沈二叔:“二叔,父亲行商向来有规矩,除了布行有关的其他生意,不轻易去做!您别拿辈分来说事,如今家主之人未定,就是家主,也没有权利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像包下茶山这么大的事,是一定要经过我们三房一致同意才行!” “是啊!如今布行蒸蒸日上,自己的生意都顾不过来,哪还有精力去管什么茶叶?这其中的门道,我们也不懂!”沈三叔附和。 “我懂啊!我都茶叶的行情都摸透了!温兆阳靠着倒卖茶叶,挣了多少你们根本不知道!”沈二叔冷了脸,一意孤行的嚷嚷道,“反正我订金都交了!这事没有回旋的余地!” “二叔是铁了心要做茶叶了?”沈多芙。 “是!内务府的路子都搭好了,绝对稳赚不赔,不做的是傻子!是你们不懂!”沈二叔气呼呼的说,大有一种再反对,他就掀桌的气势。 沈多芙和沈三叔对视一眼,短暂的眼神交流后,她开口道:“既然二叔坚信稳赚不赔,那便做吧!” “芙儿?!”沈三叔瞠目。 沈二叔喜笑颜开,还未开口,便又听沈多芙补充道:“只是二叔必须以自己的名义去做,商行接下去会非常繁忙,原料成品人工,哪哪都要银子,实在挪不出那么多的银子,额外再做茶叶!” 这话的意思就是沈家商行不参与。 “我同意。”沈三叔点头,“二哥,反正你也是和温兆阳合作,估摸着花不了几个钱,你以自己的名义,和温家合开一家茶行,岂不是更好?” 沈二叔冷笑:“好!我自己做,你们都等着!到时我挣得盆满钵满,你们别眼红!” 话落,沈二叔拂袖离去。 沈三叔心神不宁的坐了一会,还是决定回商行去查账,别让沈二叔私自挪用钱款。 两个长辈一走,桌上坐着的人陆陆续续的也走了。 只余沈多芙一人独自饮酒。 “大喜的日子,怎么吵起来了?”史彦玉拎着酒壶过来,坐到沈多芙身侧。 “没什么,商行里的事!”沈多芙笑着,拿酒杯碰了碰史彦玉,“洞房花烛,快些回房,别让新娘子久等!” 史彦玉淡笑不语。 连饮几杯,史彦玉的脸越喝越白,转着手中的酒杯,喃喃道:“我去了上京。” “……”沈多芙顿住,扭头惊讶的睨着他。 “你知道她现在在干什么吗?”史彦玉回望向她,两眼猩红。 “今天你成婚......别说这些了!” 史彦玉垂眼笑。 沈多芙觉得,那笑很苦,她笑不出来。 “她住进了忠勇侯府,满上京的人都知道她要爬周庭深的床,周庭深吓得连家都不敢回!”史彦玉起身,笑得合不拢嘴,讽刺道,“表姑,你帮错了她!你当初就不该去帮她,你应该让她上周庭深的床!这样她就得偿所愿了!” 最后一句话,史彦玉近乎吼出声,犹不解气,狠狠掀了桌子,菜肴倒了满地,引来无数人的注目。 沈多芙独自坐着,叹息一声:“忘了吧!每个人选择不一样。” 这桌,终究还是被掀了,可惜了,她还没吃饱。 “宁愿做侯爵妾,不做平民妻。哪怕她家道中落,也是我配不上的女人!”史彦玉笑意尽收,喃喃道,“你说的没错,是我不自量力!” “我没说过这话!你别什么帽子都往我头上扣!”沈多芙起身。 她一开口,史彦玉转身就走,风风火火的,像头莽撞的牛。 她扬声问:“你干嘛去?” “洞房!” “......” 接下去几日,沈多芙常常能在大街上见到史彦玉和他的新婚妻子,小两口形影不离,恩爱非常。 仿佛那晚是史彦玉对季怀瑜最后的怀念,他或许真的一夜间就将季怀瑜忘了个干净,又或许是将季怀瑜放到心底最深处。 这些,她不得而知。 但她明白了一件事,男人的喜爱原来如此浅薄,可以同时爱两个女人,甚至更多,也可以说忘就忘了。 第126章 风头正盛 沈二叔去淮州管茶山,沈三叔常年在外地行商,商行里的事很多,沈多芙照旧很忙。 温桃接管芙蓉醉酒楼后,生意火爆,沈多芙想让温桃去淮州开家分店,温桃有些不开心,轻声问道:“少夫人,您不打算去上京了吗?” 这个问题,沈多芙没有立刻回答。 孟氏常年不出屋子,整日抱着枕头,有时认得人,有时认不得人。 沈多芙想带孟氏去上京找方御医,但孟氏偶尔清醒时,总嚷嚷着:“我哪也不去,我不要死在他乡,我要同老爷葬在一处!” 不清醒时,孟氏也嚷着:“我不去!芙儿是我的孩子了,不能还回去!” 一方面,她不愿意忤逆母亲,另一方面,眼看着要入冬了,上京的冬天好冷。 她好怕冷,尤其不喜欢融冬时节,上京鹅毛般的大雪,透着刺骨的寒意。 她没有看温桃,垂眼淡声道:“你若想去上京,可以去上京开家酒楼,必定生意红火。” 温桃眉眼一亮,立刻又熄灭:“少夫人,我是要跟着你的!” 听此,沈多芙抬眼看向温桃,笑道:“没不让你跟着,我是个商人,不是幽居后宅的妇人,不需要人贴身跟着,我身边的丫鬟都会看账做生意,你有如此才能,不趁着年轻多挣一点?有银子傍身,可比男人靠谱得多!” “可我从小学的,就是怎么取悦男人……”温桃落寞道。 沈多芙撇开眼,忙着看手头上的花样纸,淡声道:“色衰而爱驰,这个道理不用人教,你应该也要懂!你不会永远这么年轻貌美!” 温桃眉眼低垂,幽幽道:“青寻跟我说,有一年,她跟着您囤了一些蚕丝,蚕丝大涨,她狠赚了一笔,在外头置了田地宅子,身契也赎了,她现在不愿嫁人,她说伺候男人,不如伺候少夫人,她整日悠闲度日,我瞧着真羡慕!” “所以你现在学,也不晚!我们女人,活在这世间,不管从哪里来,不管旁人怎么亏待我们,我们自己总要爱惜自己,为自己而活!”沈多芙手里忙着记账,说话语气稀松平常,并没有刻意的教育,仿佛温桃听也好,不听也罢。 她只是随口说说而已。 温桃思索片刻,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抬眼看向沈多芙,脸上绽出笑意:“好!我听少夫人的,去淮州开酒楼!” 沈多芙抬眼,冲温桃莞尔一笑。 沈家商行风头正盛,布坊和绣坊忙得不可开交,订单排到了次年以后。 淮州酒楼一开业,亦是宾朋满座。 一切都往好的方向发展。 沈多芙的心却空落落的。 转眼间,院子里枯黄的落叶铺了一地。 一场寒雨,一夜入冬。 深夜。 “芙儿,你快去看看!快去看看你二叔!”二婶慌慌张张的疾步而入。 沈多芙被惊醒,一睁眼,二婶已经伸手将她从床榻上拉起来,冷风灌入,她冷得一哆嗦。 “什么事,这么急?”沈多芙接过温桃递来的外衣披上。 “我也说不来,你快去看看吧!”二婶急得直哭。 沈多芙心知定是出了什么大事,手脚麻利的穿衣,紧跟着二婶出门。 沈二叔刚从淮州回家,到家第一件事就是吐一口血,昏过去。 “二叔?”沈多芙赶到的时候,大夫刚刚诊治完,沈二叔翻着白眼,嘴眼歪斜,人瞧着清醒了,又仿佛没有醒透。 短短几日未见,沈二叔一下子白了头发。 沈二叔看见沈多芙很激动,拉着她的手,呜呜咽咽的说不出来话,眼泪直流。 堂兄见状,赶忙上前说:“爹包了座茶山,茶行也开了,本来一切都很顺利,结果就在前日,上京传来消息,内务府突然就不肯了!说是某位贵人喝了我们的茶叶上吐下泻,现在茶行被封了,温兆阳被抓!” “血本无归了?”沈多芙顿了一下,又补了一句,“做生意有赚有亏,亏些银子没什么,怕就怕是被人下套了!” “我们茶叶没有问题!我们自己都喝的!”堂兄立刻反驳。 “茶叶有没有问题已经不重要,温兆阳被抓,他必定会把所有的事,都甩到二叔头上,到时候一查到底,还会累及沈家商行!”沈多芙沉眸,一脸凝重。 一屋子的人一听,登时脸色大变,一时慌了手脚。 “重则抄家灭族,轻则流放!”沈多芙声音很轻,像是再大声一些,都怕将人吓昏倒一般。 “芙儿,你可得帮帮你二叔啊!”二婶拉住沈多芙的手,哭着说。 沈多芙:“所以说啊,我爹在时就不让我们碰入口的东西,尤其是进内务府的东西,要更加小心谨慎!” “知道了,我们现在知道错了,芙妹,你有法子的对吗?你夫君可是正三品的左都御史!”堂兄大声道。 “朝臣哪里管得了内务府的事?”沈多芙惆怅道,“而且他往日得罪了不少人,都是别人求他,哪有他求别人?他又素来不管我的事!” “这可如何是好?”二婶伤心的趴在二叔的床边痛哭。 “二叔中风了,肯定是去不了上京!”沈多芙看向堂兄们,“只能几位堂兄商量一下,看看选一位去上京,将罪责顶了,兴许能落个宽大处理!” “这岂不是去送死?” “我不能去,我娘子就快生了,我不能让我的孩子一出生就没有爹!” “大哥,你好歹留了个种!我还没成婚!茶行这事,本来都是你陪着爹去办的,自然是你去扛!” “脏活累活我干了,你们在家享福,不用风吹日晒,现在出了事就要我去扛,这世上有你们这样做兄弟的吗?” 堂兄们炸了,围在屋子里,互相指责,互相推诿。 女眷哭哭啼啼,喧闹。 “唔唔……”沈二叔讲不出话,只能拼命捶打着床架,以示悔过。 沈多芙悄悄退至角落,隔岸观火。 这边还没吵出个什么结果来,屋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 沈三叔带着儿子们上门,一走进来,整个屋子挤得水泄不通。 气氛肃穆,沈三叔高声道:“出大事了!内务府来拿人,要我们沈家商行家主入京受审!否则全家不分男女老少,全部押入大牢,等待上京宣判!” 众人俱惊。 第127章 沈家家主 沈多芙脸色一变:“是何罪名?总不会只因为茶叶?” 沈三叔解释道:“茶叶是一个开端,温兆阳那卑鄙无耻的小人,他在内务府打着我们商行的名号行贿,为了自保,将罪责全部推到我们头上!眼下内务府拿住了一些人,正严刑拷打!” “行贿也不至于如此严重。”沈多芙皱眉默了片刻,叹道,“一开始就是冲我们沈家商行来的!” 说茶叶好的是那个小皇帝,说不好的也是他,她一个小小的沈家,累得九五之尊如此费尽心思的加害,他也真是可怜。 “是!我们全都货款被扣押,罪名是以次充好,中饱私囊!” “就是嫌我们东西太贵了,堂堂皇室竟然也想空手套白狼!”沈多芙冷笑,她可是照着上辈子温家商行的报价去做的。 “芙儿,你怎么看?”沈三叔一脸殷切的看向沈多芙。 “二叔如今中风了,瞧着怕是要偏瘫,家里这么重的担子,只能交到三叔的身上了!”沈多芙一脸真诚的说。 “我不成!你别看我还能四处跑商,就以为我身体好,我特别经不住吓!上京那种地方,我有命去没命回啊!”沈三叔语调中,满是难以掩饰的惊惶。 “别怕啊,三叔,我们没有以次充好,没有中饱私囊,行贿那些更是无中生有,三叔去上京说清楚就好!我相信皇上太后会还我们沈家清白的!”沈多芙语气平静,脸上扯出一抹抚慰人心的笑。 却安抚不到任何人。 “芙儿,你别吓我!”沈三叔不由跌足哼哼,猛拍大腿。 “三叔不经吓,那堂兄们呢?总该得有个能顶事的?”沈多芙一开口,视线扫过去,堂兄们一个个躲得远远的,不与她眼神交汇。 “那就只能大家一起,住大牢里去了!相信上京的大官们,会给我们一个公道!”沈多芙轻轻叹息。 “芙儿,别开玩笑了!当时你虽然嘴上说交出掌家权,但家主印信并未交给我们,文书也没签,照理说,该你去!”沈三叔厚着脸皮说。 青寻怒了,当面斥道:“你们当时逼我家少夫人交权时,可不是这么说的!这段日子商行里头,哪个不是冷嘲热讽?哪还有人听我们少夫人的?” “此一时彼一时!是我不自量力,如今大难当前,芙儿若是能转危为安,这家主之位便是你的!谁敢不认你,我第一个饶不了他!”沈三叔大声道。 闻言,歪在床榻上的沈二叔很是激动,一边点着头,一边拼命的拍着床架子,手掌拍红了也不肯听。 “芙儿,你二叔也是这个意思!还是你受累吧!”二婶赶忙上前表态。 怯生生的模样,与之前拍桌子的泼辣样,判若两人。 “对对对!我也赞成!” 众口铄金,异口同声的附和。 沈多芙被逼得没办法了,为难道:“家主不是我说是就是呀!我一介女流之辈,就算去了上京,也怕内务府不认,到时候再落个欺君之罪,估摸着得满门抄斩了!” “开祠堂!”沈二叔急得低吼一声。 万幸沈三叔听懂了,点头道:“事出从急,我们连夜开祠堂,就做个简单的家主上任仪式,芙儿,你看如何?” 沈多芙垂首,轻声道:“有劳三叔安排了!” 沈三叔神色稍霁,先行一步离开。 夜色渐渐淡去,天快亮了,庄严的祠堂,灯火明明。 门外,沈多芙除去钗环,着简单的发髻,一袭素衣站在祠堂匾额之下,突然笑了。 “不破不立,果真如此!”沈多芙眼尾微扬,散发着灼人的光芒。 天空半明不明,周遭灰扑扑的,显得沈多芙脸上的笑容,很是诡异。 温桃心头惴惴不安,安慰道:“少夫人不必担心!许大人一定不会不管你的!” “他若有心帮我,便不会有今日之祸了!”沈多芙笑意依旧,只是唇角落了些涩然。 温桃怔住。 “少夫人,你从未真的想过要放弃家主之位吧?”青寻问。 沈多芙但笑不语。 上辈子,哪怕她用尽手段当上家主,一心一意想壮大沈家,却仍然有众多人阳奉阴违,不遵她令,肆意妄为,把她累了个半死。 到死她都没能进祠堂,受这家主上任仪式。 这一辈子,把沈家这口锅砸了,他们才知道除了她,没人能当家主。 锣鼓声起。 沈多芙挺直了脊梁,轻捏起裙摆,迈入祠堂大门。 简单的仪式过后,天大亮起来。 内务府的管事公公领着两名禁军驾马入城,闻讯而来,领着一辆囚车,在沈家祠堂门口大喊。 “内务府办差,还请沈家家主出来,随咱家走一趟!” 沈多芙走出来,见过礼后,便从善如流的坐进囚车里。 这时,她才后知后觉,这囚车怎么和上辈子许羡造反后,她被运回上京时坐的囚车一模一样? 温桃抱了一床被褥,跟着进来,将被褥盖在沈多芙的身上。 “少夫人也知道我一直想去上京,无论如何我都要跟着你的!” 温桃固执的坐在囚车里不走,本就不大的囚车,坐了两个人,变得有些拥挤。 沈多芙和囚车外的青寻对视一眼,在青寻焦灼的目光下,她扯出一抹不以为意的笑。 所幸时辰还早,街道两旁的人并不多,零星的一两个。 沈多芙坐在囚车里,缓缓出城,她把脸埋进大氅的毛领里,眉眼低垂,不与任何人交流。 出城后,她回头瞥了一眼西塘城楼,仅仅一眼而已。 囚车并不好坐,上辈子一路从西塘到上京,颠得她浑身骨头都散了。 城外的官道凹凸不平,坐在囚车里,简直比死还难受。 时至酉时,囚车停下,未入下一座城。 管事公公下马,解了囚车的锁,轻声道:“沈家主,累了吧?下车歇一晚吧?” “谢公公!”沈多芙和温桃互相搀扶着下车。 两人身上没有任何刑具。 沈多芙站了一会,心头渐生疑惑。 两名禁卫军去打水烧火,忙前忙后的准备晚上的吃食,管事公公非但从不为难她们,反倒客气有礼,要什么给什么。 出城后,还塞了一把小匕首给她削果子皮用,果子吃完了,她不还匕首,管事公公也不过来要。 第128章 太后截杀 “他们不怕我们跑吗?”温桃也察觉出了异常。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整个沈家压在那呢,我能跑去哪?再说了,咱们俩跑得过禁卫军?” 沈多芙撇撇嘴,上辈子就没这种待遇了,手脚都被戴着镣铐,身后跟着一整队新帝亲兵,还是无忧领队,全程黑着脸。 吃喝方面,更是只求不饿死不渴死就算好的。 没进上京,她魂已经吓没一半。 想到这里,她又想把许羡挖出来骂一顿。 越往北,越是天寒地冻,山林更甚。 饭汤还在锅里煮着,几人围着火堆,沈多芙双手捧着一碗热水,冻得鼻尖通红。 寒夜很静,风从干枯的树林间穿过,刮在脸上像刀子在割一样的疼,火堆被风吹灭了些许,猛然间风停了,又烧起来。 同一时间,两个禁卫军忽然察觉到了什么一般,瞬间警觉起来,起身的间隙,黑衣人从四面八方空降下来。 厮杀一触即发。 沈多芙和温桃忙起身,管事公公神色冷凝,掏出刀剑,护卫在两人跟前。 “沈家主放心,此次来的都是禁卫军中一等一的精锐,应付肖小,绝没有问题!” 管事公公话音刚落,那边的禁卫军就被踹飞了一个,另一个腹部被划拉一刀,再被踹飞。 而黑衣人倒了两个,另三个还齐齐整整,并无伤亡。 眼看着,黑衣人冲着这边过来,沈多芙倒吸一口凉气:“不是说绝没有问题吗?” “看来并非肖小之徒,而是大有来头!不过沈家主放心,还有我呢!”管事公公哆哆嗦嗦的对黑衣人斥道,“内务府办差,来者何人?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黑衣人并不啰嗦,一巴掌就将管事公公拍走,剑锋直指沈多芙。 温桃挡在沈多芙面前,楚楚可怜道:“各位大哥,我们与你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我们两个弱女子已沦为阶下囚,为何赶尽杀绝?” “奉命行事而已!”黑衣人的目光灼灼的落在温桃绝美的面容上,到底还是对美人有些怜惜之情,“上面只说要沈多芙的命,你想活,你现在让开,倒是可以放过你。” “真的吗?”温桃伸手攀住黑衣人举剑的手,看了身后另两个黑衣人一眼,娇嗔道,“你能做主吗?他们听你的吗?还是我要每位大哥都陪一下?也不是不行,你们谁先来呀?” “这......” 美人投怀送抱,拒绝不得,又从不得,就一个美人,三个人怎么分? 后面两个黑衣人面面相觑,为首的黑衣人已经先扛不住了,伸手揽住温桃的腰,低声道:“我能做主,陪我就够了!” “这不妥吧!” “你他娘的想什么呢?我想的是咱仨一块!” 后面两个黑衣人怒了! 就在这时,沈多芙看到后面两个禁卫军,已经悄无声息的出现在黑衣人后方,电光火石间,两个禁卫军同时偷袭了那两个黑衣人。 温桃脸上娇笑着,眼疾手快掏出削果皮的小匕首,朝最后一个黑衣人刺去。 方才还抱着温桃的黑衣人瞪着眼,不敢置信,胸口被刺了一刀,但习武之人,身强体壮,并未伤到要害。 黑衣人拔掉匕首,伤口溅出热血,喷在温桃的脸上,污了她的双眼,他伸手扼住温桃的脖子。 温桃被举高,离地。 “这般美人,可惜了,有活路你不走,非要自己找死!” “温桃!”沈多芙迅速捡起地上烧得正旺的火柴,朝黑衣人丢过去。 黑衣人用剑挑开,冷冷的瞥了沈多芙一眼,长剑射向沈多芙。 下一秒,一支利箭飞射而来,将长剑打掉。 沈多芙再抬眼,温桃已经落地,她爬过去。 只听得“扑通”一声,黑衣人咽喉中箭倒地抽搐。 温桃抱着沈多芙不松手,浑身颤抖着,眼底的惊惧难消,方才离死真的只有一瞬了。 战马嘶鸣,一队骑兵身着盔甲,很快就将几人团团围住,满是肃杀森冷之意。 “许少夫人,许久未见,别来无恙?” 骑兵让出一个口子,卫东打马走近,停在了沈多芙的跟前,笑得憨直。 “卫将军?你怎么会在这里?”沈多芙悬着的心终于落地。 “得了诏令,要我回上京!”卫东下马,扫了一眼满脸血的温桃,以及沈多芙身后,身残志坚的两个禁卫军,啧啧道,“这是怎么了?你得罪了谁?” 话落,又改口道:“是你夫君又得罪了谁,连累到你了?” 沈多芙嗯了一声:“不知卫将军回京所为何事?” “还不是那个太后,三催四请的,说我年纪不小了,非要我回京相看个姑娘成婚!”卫东揶揄道,“她说怕我哪天死在战场上,连个后都没能留下!是不是在咒我?” “卫将军圣眷正浓,真是皇恩浩荡!”沈多芙暗忖,卫东怕是将太后得罪死了,这次回京有他好受的。 黑衣人全部被击杀,在卫东和沈多芙叙旧的间隙,管事公公已经去查看了行刺之人,低声道:“麻烦了,是凤翔卫。” 凤翔卫,太后亲卫,只听命于太后。 太后要杀沈多芙? “不麻烦!”卫东笑着摆了手,“管他什么凤翔还是龙翔,鬼鬼祟祟的,皆可杀!埋了就好!” 话音落地,骑兵下马,挖坑的挖坑,抬尸首的抬尸首,三两下就处理好了。 卫东双手抱胸,抬眸看向那两个伤重的禁卫军,以及管事公公,问:“我没见过什么凤翔卫,你们见过了吗?” 语气森寒,与方才同沈多芙笑眯眯闲话家常的样子,差了十万八千里。 “没见过!我们也没见过!” 管事公公和两个禁卫军把头都快要摇断了,卫东这才笑起来。 看着被洒了一地的饭汤,卫东便下令就地休整,骑兵们分工明确,迅速扎营,烧火做饭。 “反正顺路,许少夫人不介意的话,不如同我一路?”卫东向沈多芙建议。 “我还得坐囚车,不知会否耽误了卫将军的大事?”沈多芙自是求之不得,凤翔卫能来杀一次,指不定还会有第二次,攻势只会一次比一次强。 “我哪有什么大事?回京随便找个女的成亲就算完事了!”卫东瞟了一眼囚车,皱眉道,“这许羡怎么搞的?自己的女人都护不住?文人真是除了一张嘴,其他都无用!” 第129章 这个畜生 “谁说不是呢?”沈多芙自嘲的笑道。 “少夫人,我先去洗洗!”温桃缓缓从沈多芙的怀里起身,独自朝水边走去。 因为人多,温桃走到稍远的地方,避着人用帕子洗着脸上的血渍,河水很冰,她的脸和手都被冻麻了。 身旁有细碎的声响传来,还有一股怪味。 温桃侧眸看了一眼,见是一匹通体乌黑的高头大马,在她下游,正低头舔着她洗下的血水。 在她看向它时,它嗤着牙,不悦的朝她嘶吼一声。 黑夜下,那战马眼神凌厉,面目丑陋。 仿佛能张嘴吃人一般。 “啊!”温桃吓得跌坐在地。 “天蓬!回来!!”卫东吹了一记口哨。 那名唤天蓬的战马许是不乐意回去,又不得不听主人号令,先是往水下一个蹦跶,甩了甩身上的水,转身才上岸,跑回去。 霎时,河岸边水花四溅。 余下温桃一人坐在河边,从头到脚被水淋湿透透的。 “不好意思啊,姑娘,这畜生在肃州野惯了,闻着血腥味就贸然过来,不懂规矩!”卫东上前,笑着道歉。 温桃吐了一口水,回眸轻笑:“卫将军,我没事。” 卫东愣了一下,方才温桃一脸血,藏在沈多芙怀中,没瞧出什么来。 眼下洗干净了,这一回眸,翦水秋瞳,容颜绝丽。 真是美极了,可与夜空中的圆月争辉。 大抵是他的目光太放肆,冒犯到了她,温桃低着头,快步逃开。 这一下,那边干活的骑兵全愣住了,锅里的粥糊味都飘出来,也未有人察觉。 “你去洗脸还是洗澡?”沈多芙见温桃一身湿,不由皱眉问。 “……”温桃抿唇不语,总不能当众说被一头畜生欺负了。 沈多芙只能拉着温桃,走入刚刚才搭起来的营帐之中。 “粥!就这么点米粮,敢给老子浪费,你他娘的想死是不是?”卫东一掌拍在了那煮粥的骑兵脑门上。 “将军,糊的我吃,不浪费!”骑兵赶忙搅着粥,一边还嘿嘿笑道,“我原以为许少夫人已经够美了,没成想她身边的丫鬟也这般美!” “江南女子都长这般吗?我也想去江南娶媳妇!” “水灵灵的,跟仙女一样。” 几个骑兵凑在一起聊上天,话里话外不是沈多芙,就是温桃,还品头论足上了? 卫东横眉冷对,厉声呵斥:“都不想活了?离上京越来越近,再不懂规矩,保不齐有命来,就没命回去了!” “是!将军!” 众人噤了声。 少顷,卫东走至营帐前,轻声唤道:“许少夫人,温姑娘,我们熬了粥,给你们送来了!” 沈多芙掀起一间门帘,往外看了一眼,就卫东一人端着两碗粥,她客气的笑道:“怎敢劳烦卫将军做这种事?” “这有什么?”卫东不以为意的笑道,将两碗粥递到沈多芙的面前。 “多谢将军!” 沈多芙伸手接过两碗粥,刚想离开,又听卫东说:“我在营帐旁搭了个火,方才温姑娘受我所累,将衣裳弄湿了,劳烦许少夫人让她把衣服拿出来烤烤,省得感冒了!” “受你所累?”沈多芙惊到了,这温桃胆子也太大了,怎么能因为被弄湿了身子,就骂卫东是畜生呢? 她脑子里立刻脑补了一出,卫东趁着温桃在河边洗脸,拿水将人全身泼湿? 这卫东……未免太色迷心窍了? “差不多吧!少夫人,你把温姑娘叫出来吧!”卫东伸了伸手,示意沈多芙走出来看一眼他堆的烤衣服的火堆。 “将军有所不知,我们如今的身份是钦犯,没有带备用的衣裳,她身上衣裳都湿透了,要烤就得脱下来,如何出得来呀?”沈多芙尴尬的笑。 卫东愣住,随即就抬手脱盔甲:“我脱下来给她穿,我不怕冷!” 沈多芙大惊,立刻制止:“卫将军,大可不必如此大义凛然啊!我帮她把衣服拿出来就可以了!” 话落,她赶忙把热粥端回去,温桃已经将外衣脱下来,蜷在被子里。 “本来应当我来照顾少夫人……” “这种话就别说了!你先喝粥吧!”沈多芙瞥了眼温桃冻僵的脸,微微泛着红,她轻斥一句,“都怪卫东这个畜生。” “?”温桃。 沈多芙捧着衣裳出去,卫东还候在外头,索性盔甲衣裳又穿齐整了。 他下意识就想伸手帮忙,过后又觉不妥,缩了回去。 营帐外生了一小堆火,四周用新砍的青竹搭了个简易的架子。 沈多芙将衣裳铺到竹竿上就行,竹架子搭的实在是好,稳稳当当的,她忍不住念叨一句:“没想到将军还是个如此心细之人!” “都是我的错,一时没管住,惊扰了温姑娘!” 说到此处,卫东又气得想冲过去把天蓬抽两鞭子。 是发情期了吗? 还学会去闹小姑娘了? 卫东看起来像恼羞成怒了一般,沈多芙暗自思索片刻,到底也是个无家可归之人,在肃州野惯了,没什么规矩。 她开口道:“这次便算了,只是在肃州时,我受将军照拂,少不得要啰嗦你一句。” “你说,我听着。”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我能理解,但是色字头上一把刀啊,姑娘们也不喜欢粗鲁低俗的行径,尤其是上京的贵女!” 沈多芙拐弯抹角的说话,卫东一时没听明白,满脑子都是粗鲁低俗。 马爱下水玩,在上京人眼中,都是粗鲁低俗了? 那啥是不粗鲁,不低俗啊? 卫东急道:“我那头畜生,哎呀,就是一头畜生!你同温姑娘说说,别和畜生计较!” “……”沈多芙呆住,卫东如此这般痛骂自己,她还怎么接得下去话? “温姑娘不会为了这点事,去寻死觅活吧?”卫东想到有些姑娘动不动就上吊投湖,他郑重道,“我把我的马拉来,就当着你们的面,抽它几鞭子,给温姑娘出气可好?” 沈多芙眨了眨眼:“你说的畜生……是你的马?” “是啊!我的马贪玩,下水把温姑娘弄湿了!”卫东懊恼的叹息,“就抽两鞭子,别的也不成了,它自幼跟着我,将伤重的我驼回营地,我不能宰了它!” 说完,卫东本想去牵马,刚走两步,又反应过来,回头朗声问道:“许少夫人,你方才以为我畜生骂的谁啊?” 第130章 囚车入京 沈多芙尴了个大尬,正欲转身回营帐,又被叫住,她回身。 卫东大步走过来,疑惑道:“你方才不会以为我在骂我自己?” 沈多芙神色自若,岔开话题道:“卫将军此次入京相看,不知喜欢什么样的姑娘?我帮你参谋参谋?” 卫东叹息:“要我选,我就不娶!娶妻还不如跟我的马过一辈子!” “上京好姑娘也多呢,倒也不必一棍子打死!” “不是我瞧不上!而是我指不定哪天就死在战场上了,娶个好妻子还得让她守寡,我也不安心!”卫东眸子微黯,谁不想有个家呢,但有了家,就怕死了! 沈多芙一时语塞,心里对卫东生出些敬佩之情。 武将比文臣好相处多了。 她还在伤感,卫东冷哼一声:“再说,太后可没有这么关心我,她巴不得我早点死!突然非要搞什么赐婚,定是胡乱塞一个歪瓜裂枣给我,绝不会是什么好姑娘,她定是想逼我抗旨,然后降罪于我!我不傻,我这次全由她说了算吧!哪怕是头猪,我都娶,无所谓!” “将军英明!”沈多芙暗忖,倒是不傻。 回营帐,温桃愣愣的坐着,沈多芙瞪了一眼过去,轻斥:“话不说清楚,害我出糗!” “我只说是畜生弄的,无论如何也不敢说卫将军是畜生?”温桃小声道,“是少夫人自己会错意!” 沈多芙急眼了:“那马弄的而已,你脸红什么?” “总归是有些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温桃,你是会不好意思的人吗?”沈多芙惊声道。 初见时,温桃衣着暴露,谈笑风生,在竹筏上,更是当着厉王和许羡的面,跟没穿没啥区别了。 那时都没见温桃脸红,不好意思。 “如果可以选,谁想做贱人!”温桃低垂着脑袋,脸烧得通红。 “对不起!”沈多芙自觉失言。 温桃笑着摇摇头:“少夫人待我已经很好了!” 西塘到上京快马两日,但坐着卫东特意进城买来的马车,沈多芙差不多三日后才到。 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非要与她作对,到上京的这一日,恰巧下起了雪。 今年第一场雪,越下越大。 上京城,一夜间被白雪覆盖,天寒地冻。 城门外。 管事公公走到马车旁,小声道:“沈家主,马上到上京了,您还是换囚车进城吧?” 有卫东护着,沈多芙和温桃在马车里,舒舒服服的躺了一路,进了上京,卫东有心无力了。 沈多芙下马车,朝坐在马上的卫东,福了一礼,便头也不回的走入囚车。 卫东策马走到囚车旁,皱眉看着沈多芙和温桃,实在过意不去,他说:“我一会入宫面圣,会替你求情的!” “千万不要!将军好意我心领了!”沈多芙叮嘱道,“将军此行也不算安生!就当不知,别惹祸上身!” 卫东没再说什么,停留在原地,目送囚车入城。 城门人头攒动,上京城的热闹与繁华,并不会因大雪而停滞。 凡囚车经过之地,众人无不自觉让出一条路来。 与西塘不同的是,上京城没有那么多议论与喧哗声,但万众瞩目并不为过。 沈多芙老老实实坐着,半张脸都藏在毛领里头,只露出两只大眼睛,一进城便观察着四周。 上一世坐囚车入城,满城都是战后的断壁残垣,百姓流离失所,到处都是死人,根本没有人会在意坐在囚车里的她。 而这一世,车水马龙,繁华热闹,孩童在街头巷尾随意打闹。 所有人无不盯着囚车瞧,却没有盯着她,而是盯着……温桃。 沈多芙有些疑惑,瞥了温桃一眼。 这一看,不得了! 温桃整个人犹如被什么邪物附体,脸上绽着魅惑人心的笑容,大放异彩,媚眼瞟到哪,哪就有男人被勾的三魂没了七魄。 那副样子,仿佛温桃此刻坐得不是囚车,而是游神的花车。 这么一对比,沈多芙登时觉得自己落了下风。 温桃多像下凡落地时,不小心摔了一跤的仙女,而她呢?泯然众人,就是一个长得还可以……的女囚。 街道两旁,不仅路上人多,二层小楼上,也是人满为患。 囚车刚过,有人还没瞧够,手撑在二楼的木栏上,探出头去。 “嘿!哪来的大美人?许羡你真是艳福不浅!”周庭深捶胸顿足的砸了下木栏,恨不得跟许羡交换一下人生。 许羡就坐在周庭深对面,在瞧不见囚车的那一刻,便收回了目光,眸色很深,隐隐有亮光在闪烁。 周庭深看向许羡,笑道:“女人多不知好歹啊!你看,你让她风光回京不愿意,现在好了,坐囚车入京,更风光了!” 话没说完,周庭深似乎是看见许羡勾唇浅笑了下,他惊道:“你娘子落得这般田地,我怎么瞧着你好像心情挺好的?这祸事,不会就是你撺掇的吧?” “别胡说!”许羡冷下脸,斥道,“万一让她听到了,又要误会我!” “紧张什么?怎么跟个毛头小子一样!”周庭深忍不住嘲讽一番,见许羡黑着脸起身,急忙又提醒道,“我怎么觉得最近,星朝好像在针对你?” “不是好像!他自打回京之后,就一直在针对我!”许羡站着说,眉宇蕴沉。 连周庭深都瞧出来了,看来萧星朝是一点情谊都不顾及了。 “为什么?他不是这样的人。”周庭深百思不得其解。 “谁知道?”许羡朝外看了一眼,“看我先成亲,不顺眼吧!” 话落,他抬脚离开。 “哟哟哟,急着去天牢看娘子啦?记得帮我打听打听那大美人什么来头?”周庭深在背后笑道。 夜幕笼罩。 天牢阴凉寒冷,尤其外头在下着雪,牢房内更是冷得像个冰窖一样。 沈多芙和温桃缩在角落,身上盖着从西塘带来的一条薄被,两人互相取暖。 一进天牢,温桃就感觉沈多芙变得不爱说话,眼神很空洞,像是跌入了什么难以解脱的回忆之中。 沈多芙的身子一直在微微的颤抖,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别的? 第131章 有迹可循 “少夫人,我们要不要托人去请许大人?”温桃建议。 “不要!”沈多芙眉眼执拗,“他想来会来,不想来,谁求他都没用!” “不一定啊!”温桃劝道,“也许他也在等你开口求他呢?” 在这座天牢里,沈多芙有很多不愉快,甚至是痛苦的记忆,引起身体极度不适,她怕再提许羡,她会破口大骂。 索性闭上眼假寐,不回话。 有脚步声靠近。 温桃觉得是许羡来了,立刻抬眼去瞧。 一男子快步走入,手中提着食盒。 “少夫人?” 听到喊声,沈多芙睁开眼,朝牢门外看去。 “忠叔?” “是,是我!”沈忠蹲下来,将食盒打开,“天冷,您先喝点酒暖暖身子,身子要紧!外头有我呢!” 沈多芙也不客气,起身坐过去,拿起酒壶就往嘴里灌,喝完递给温桃,举筷吃菜,问道:“上京的商行都被封了?” 沈忠点头。 “什么时候审我?”沈多芙巴不得明日就开审,这鬼地方她一刻也不想待。 “本来内务府就能决断,但是皇上插了一脚,现在要三司会审,恐怕没那么快!” “你大爷的!”沈多芙想爆粗口了。 三司会审? 大理寺,刑部,都察院三司会审?! 她真是有天大的脸面啊! 太后要杀她,皇上要灭她,她究竟犯什么天条了? 让人怎么活? “现在比较麻烦的是大理寺卿朱威,许大人两月前刚抄了朱威老丈人的家,一家子都流放了,朱夫人日日以泪洗面,他现在铁面无私,扬言要秉公办理!” “许羡这个害人精!”沈多芙咬牙吐槽。 “这位朱大人一会就要来天牢了,不知会不会对少夫人上刑!” 闻言,沈多芙诧异的瞥了沈忠一眼,她怎么觉得沈忠有些在吓她的感觉呢? “这好办,一会让我来,我可以勾搭这位朱大人,让他夫人无心再为娘家的事去烦扰朱大人!朱大人一定就网开一面了!” 温桃话落,沈忠都震惊了,坦言道:“那只怕朱夫人哭的更惨了!” “那我可管不着了!”温桃说。 沈忠瞥了眼沈多芙,又道:“许大人在都察院任职,照理说,他是不能参与审理,但他应当说得上话!” “没事!三司会审,一个大理寺卿翻不出多大的浪!” 话虽如此,沈多芙自动忽略许羡,从怀里逃出捂得热乎的厉王令牌,交到沈忠手上,道:“你跑一趟厉王府。” “厉王?”沈忠捧着厉王令牌,犹如捧着烫手山芋,“少夫人,你何必舍近求远呢?” “现在还有比厉王更有用的?”沈多芙瞪大了眼,这令牌她跟揣宝贝一样的揣着,“厉王让我替他办事,现在出事了,我与他是一条船上的人,他必定要来见我!” “多芙!” 沈忠还想说什么,外头又传来脚步声,像是一个女子,沈忠垂首,默然退下。 出了天牢,大雪纷飞。 一辆精致的马车停在天牢门外,沈忠上了马车,凉气钻入,许羡不适的咳嗽一声。 “怎么样?”许羡问。 入夜,许羡束冠,身着朝服,端坐于马车正位。 这几乎是从未有过的事。 沈忠扫了一眼,欲言又止,最后掏出了厉王令牌。 许羡脸色一僵,冷眸扫了沈忠一眼:“你没把情况跟她说清楚吗?” “说了。” “她没提我?”许羡不敢置信,以至于声音都提了几度。 淮州一别,他知道她认命了,不会再要求和离,可数月未见,西塘出了那么多事,她一封书信也无。 他冷着她,她倒泰然处之。 两个人名义上是夫妻,却各过各的。 “提倒是提了……”骂你是害人精,也不知算不算提? 沈忠低着头,反正是不敢讲。 许羡等得不耐烦,沉声问:“提我什么了?” “最近雪大,让您别出门,当心身子。”沈忠随口胡诌。 “真的?”许羡神色稍霁,又本能的不信。 “您信就是真的。” “……”许羡。 下一秒,沈忠被踹飞出马车。 “就让她关着!吃点苦头!”许羡呵斥一声,“回府!” 无忧无虑慢悠悠的驾马车,准备离开。 一旁的沈忠拍了拍身上的雪,念叨了一句:“好冷啊!没想到天牢里比这外头还冷!少夫人属实是要吃不少苦头!” 无忧无虑刻意放慢的动作,直接停了。 无忧问沈忠:“沈忠,你说西塘冷还是上京冷?” “西塘哪有这么冷哪!我当初刚来上京的时候,水土不服,病了一个月!姑娘真是可怜,老爷在的话,哪舍得?” 这句话,几乎算是踢到许羡逆鳞。 都成婚了,谁还敢当着许羡的面,称呼沈多芙姑娘?! 无忧无虑瞪向沈忠,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万幸,许羡并没有什么动静。 沈忠心里到底还是有些气不顺。 根本没想到许羡去一趟西塘,居然就把沈多芙给娶了! 这不是趁人之危?! 那可是老爷捧在手心里的明珠。 沈忠常年在上京,不算从小看着沈多芙长大,但常常听老爷谈及女儿趣事。 无论外头怎么评判,自家的女儿,那都是好的,根本没有配不上的男人。 许羡伪装得极好,谁都以为他要当三世的和尚,好羽化成仙。 如今看来,一切有迹可循。 当年许羡初入官场,在翰林院任职,一向两耳不闻窗外事,却在听到老爷说起要回去给女儿办及笄礼时,状似无意问了句:“十五了,该定亲了?” “没呢!我和她娘舍不得,再多留两年!”老爷回。 许羡但笑不语。 沈忠现在才恍然惊觉,许羡当时那个笑就很耐人寻味。 许羡这样无情无欲的一个人,无缘无故,怎会关心一个素未谋面的姑娘定没定亲? 事已至此,嫁都嫁了,还能如何。 娶了就要好好待人家呀! 满上京去问问,谁家媳妇被关在大牢里,丈夫不急吼吼的想法子去救人,反倒等着媳妇开口来求再救? 以许羡今时今日的地位,就是冲进天牢里将人捞出来,也不会有什么承受不了的后果。 “入宫。”许羡轻叹一声。 无忧无虑得了令,这回,马车驾得飞快。 第132章 你也算靠山? 天牢内,酒杯碰得咣咣响。 几杯下肚,季怀瑜喝高了,她蹲在牢房外,眯着眼说:“怀柔入宫了,她志向高远,她想做人上人!而我就不同了,我哥心疼我,所以把我安排给周庭深,我姨母说了,只要他碰了我,她就有办法逼周庭深娶我!” “那岂不是很容易?”沈多芙坐在牢房内,话回得很快。 “起初我也觉得很容易,所有人都这么觉得!可是我勾引他半年了,连他屋都没能进去!听说他在外头玩得花,却从不碰府里的丫鬟,你说我是不是该搬出去?”季怀瑜嚎哭。 “……”沈多芙打了个酒嗝,浑身热起来了,看着隔在牢房外的季怀瑜的哭脸,愣住。 此情此景,真有些分不清前世今生。 “太难了,实在是太难了!他躲我跟躲瘟疫一样!我是不是真的不讨人喜欢!” “你刚刚说你在勾引周庭深?确定不是许羡?”沈多芙被季怀瑜哭糊涂了。 季怀瑜止了哭,眉眼黯然道:“你放心,我不喜欢许羡了,男人多得是,你们都成婚了,我找谁都不会找他。” “那就好,不是许羡就好!”沈多芙笑了,不要迷恋许羡,会被挖眼割舌,凌辱致死。 季怀瑜:“……” 沈多芙望向湿寒的天牢,长叹一声,并未说话。 “不说这些烦心事了,你现在福祸难料,生死未卜。”季怀瑜垂首,低声道,“你帮我良多,如今你落难,我什么也帮不了你!忠勇侯府我只是寄居,我哥......” 顿了一下,她才叹道:“我那个嫂子醋意大得很,今夜我哥托人将我送进来见你,她得知后都同他大吵了一架,真是极难相处!” “谁说你帮不上忙?”沈多芙眉眼流转,笑道,“西城门前,永定街头那家三层酒楼,好像贴着告示要卖铺子,你帮我去问问,他要卖多少?” 季怀瑜愕然:“你怎么对上京这么熟悉呢?” 上京城实在大,季怀瑜到现在出门还会迷路,还没能认清回忠勇侯府的路。 “我一进城,便注意到了,那家酒楼位置不错,我打算盘下来。”沈多芙一下酒醒了,方才没想起来,这事要是让沈忠去办更稳妥。 “这事,你恐怕一个人做不来......” “果然不愧是沈家主啊,沦落到这种地步,还想着生意?” 沈多芙刚启唇,便被从外走入牢内的人打断。 话落,萧若晴和孟景程已走至牢房外。 “这么晚了,外面那么大的雪,还能来这看我,你们还真是将我放在心上!”沈多芙盘腿坐在地上,抬眸朝牢房外的两人笑了一下。 “芙妹,咱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自是与旁人不同!”孟景程说话时,看了一眼沈多芙,随即便被温桃吸走目光。 频频看向温桃,话都忘记说到哪了,眼底俱是惊艳之色。 萧若晴冷冷的睨了孟景程一眼,最后目光落在温桃那张绝美的脸上,讽笑道:“一入京就引得全城臊动,外头不知道的人,都以为这个婢女才是许羡之妻!” 这么低级的挑拨离间,沈多芙心底冷笑,面无表情道:“你们若是来看我笑话,那看完就可以走了!” 太后与她并不相识,无仇无怨的,为何突然要杀她? 她想来想去,就只有萧若晴在太后面前搬弄是非,太后觉得烦了,就对她起了杀意。 一想到这,沈多芙也摆不出什么好脸色。 “芙妹,你现在这事很严重,一个不慎,便会抄家罚没家产!到时候你就什么都没有了!现在一切还来得及!你跟若晴服个软,之前的不愉快就一笔勾销!”孟景程苦口婆心的劝道。 “给你们服软?然后呢?”沈多芙挑眉。 “我会到太后面前替你求情,你要知道现在只有太后能救你了!”萧若晴眼高于顶的笑道,“以后你就为我做事,我不会亏待你的!” 孟景程附和:“你要弃暗投明!我们可以为你引见太后,有太后做你的靠山,你才可以摆脱许羡!” “我与我夫君恩爱非常,我为什么要摆脱他?”沈多芙瞠目。 这两人早干嘛去了?她真是好不容易才决定,以后跟许羡好好过日子,他们又来唯恐天下不乱。 烦死了! “恩爱就不会任由你入狱,而不闻不问!”孟景程反应极大,厉声质问,“你莫非真移情别恋,爱上许羡了?” “吼什么?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爱上许羡很难吗?总比爱上你好!”季怀瑜实在听不下去了,轻啐一句。 萧若晴感觉被冒犯到了,嗤笑一声:“怀瑜,你如今自身难保,竟还看不清时局,活该你苟延残喘的寄人篱下!周庭深你都拿不下,可见你多不讨男人喜欢,不如剔了头发做姑子去吧,别丢人现眼了!” 季怀瑜被气红了眼,愤恨的瞪着萧若晴,却又无可奈何。 “你说的时局是什么?”沈多芙笑出声,“还没登上后位呢,就急着拉帮结派?怎么?难不成你也觉得一切顺利得过于奇怪?怀疑那是个火坑?要早做安排?” “你胡说什么?!”孟景程脸色大变,他不清楚重生而来的沈多芙究竟知不知情。 “你口口声声说要娶若晴为妻,却眼睁睁亲手送她入宫为后!你真的爱她吗?还是只想踩着她,逃避科考,轻而易举的入仕为官?” 沈多芙的话,像一根刺扎进萧若晴的心,太奇怪了,一切都太奇怪了。 萧若晴不是感觉不到,只是不愿意去深思。 萧若晴摒弃掉杂念,冷声道:“沈多芙,你别挑拨离间,我现在最后问你一遍,你要不要求我做你的靠山?” “当然不要了!” 身后有人爽快的替沈多芙拒绝,语速飞快,话落,人已经走到牢房门口。 众人见状,立刻跪地。 “参见厉王殿下!” 厉王一脸黑沉,指着牢房上的锁,对身后小心翼翼跟着的狱卒,不耐烦道:“打开!” 狱卒不敢怠慢,立刻上前将锁打开。 “走!”厉王对沈多芙挑了下眼,转身就走。 刚迈开两步,厉王又想到了什么,紧皱着眉头,对跪在地上的萧若晴说:“你……也算靠山?下次让太后亲自来,也好让人有考虑一下的可能!” 沈多芙迫不及待的走出牢房,拉起季怀瑜,跟在厉王的身后,兴高采烈的离开。 第133章 强攻王府 厉王府。 “趁着本王去巡视边防,就搞事情?你放心,有本王在,没人敢对你怎么样!” 厉王风风火火的踏入王府大门,一身行军装束,眼下乌青,显然是快马加鞭,刚从城外赶回来。 “多谢王爷!”沈多芙微惊,难怪厉王来得这么快,她还以为是沈忠去递了令牌。 有了厉王这座靠山,沈多芙的心大安了,脸上扬起笑意。 “王爷临危受命,我自然问心无愧,必定是某些人眼红了,拿我当靶子用!”沈多芙试图让厉王也认为,他们现在在一条船上。 “看来是冲我来的!你就住这,本王倒要看看,谁敢来拿人!”厉王气得怒目圆睁。 “这……不妥吧?”沈多芙为难道。 再怎么在一条船上,也是孤男寡女,非亲非故的,不好同住一个屋檐下。 “本王说妥当就妥当!”厉王回头,半垂着眸子睨她一眼。 白皙的小脸脏兮兮,都看不出往日那漂亮女娃的模样了。 “你方才吃过了?”厉王问。 “嗯。” “再陪本王吃点!”厉王走入偏厅,桌上摆着酒菜,往炭盆里添了块银丝炭。 “好!”沈多芙坐下,冻僵的双手置于炭盆上烤了烤,舒服的直哼哼。 厉王笑道:“上京冷,你从小在南方长大,身体会不适应,若再在那天牢里待着,怕是明日就要生病!” “王爷这就小看我了,我十岁随父亲行商,极寒极热之地,天南地北都去过!身强体壮着呢!”沈多芙提起父亲,下垂的眸子里,满是笑意。 “天南地北都去过,这么厉害……”厉王倏地敛去笑意,淡声道,“你父亲唯独没带你来过上京?” “……”沈多芙怔住,是啊,为什么呢? 哪怕路过,也不曾有过,父亲情愿绕路游山玩水避开上京城。 想了想,她才道:“我兄长在上京离世,这个地方对于爹娘而言是伤心地,不愿意故地重游!” “好吧!”厉王垂眼吃菜,没再追问下去。 厉王好似饿过了头,大口吃东西,沈多芙装模作样的吃了几口。 见厉王吃得差不多了,才开口问:“王爷放心,我绝没有以次充好,只是我想不通,说我挣了点银子而已,又没有杀人放火,何至于要到三司会审的地步呢?” “多赚点钱怎么了?开门做生意,又不是善堂!堂堂皇室扣扣搜搜的,这大婚要是办不起就别办,丢尽脸面的东西!”厉王放下筷子,余怒未消的倒酒饮尽。 “明日朝堂之上,看本王怎么力挽狂澜!” 沈多芙笑道:“我不怕三司会审,我就怕拖!多拖一日,我就少赚一日钱,我希望能尽早了结此事,商行能早点开门!巴不得明日就开审!” “你倒是有意思!我懂了!”厉王眉眼带笑的看着沈多芙,“就是这个许羡太不地道了,听说就是他大义灭亲,提出把沈家家主押入京受审……” 话到一半,厉王伸手挠了挠额头,欲盖弥彰的解释道:“兴许他不知道你会临危受命,成了家主吧?” “王爷,您说这话,您自己信吗?”沈多芙自嘲的笑道,“没办法,命不好,嫁了个混蛋。” 说混蛋,混蛋就到。 “王爷,许大人来了,在外院等着了!”王府管事在门外说。 “你看,你在天牢待一天了,这混蛋没出现,现在倒来这么早?我一顿饭都没吃完!”厉王啼笑皆非,对管事说,“不见!让他回去!” “是!”管事应声退下。 沈多芙神色略微紧张,犹豫不决,终究还是没有开口叫住离去的管事。 许羡来,厉王都不让她走,难道是打算将她软禁在王府? 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她想到厉王曾经把温桃的脑袋摁进水里去,心知他必不是为女色所迷之人。 思虑再三,沈多芙小心翼翼的开口问:“王爷,你待我这般好,不会是瞧上我了吧?” 听到这话,厉王一口酒没吞下去,差点没被呛死,咳个不停,话也说不出口。 这时,管事又急匆匆的跑回来,脸色大变道:“王爷,许大人他……他杀进来了!” “他疯了?!”厉王瞠目,边咳边起身,快步走出去。 无忧无虑已经杀到了偏厅前,一路上躺着的王府府兵,死伤不计。 许羡面无表情的站着,等无忧无虑处理完,他才抬脚往前走。 “强攻王府,许羡你要造反?”厉王怒火冲天,一激动又咳嗽两声。 沈多芙跟在厉王身后,一出门就瞥见不远处,许羡站在雪地里。 她惊呆了。 院里雪落了厚厚一层,白茫茫的,他就站在那里,没有撑伞,没有大氅,薄薄的紫色官袍被雪水淋湿,乌黑的冠顶落满了碎雪。 透过漫天纷飞的大雪,他盯着她看的眼神,比这雪夜还要冷。 许羡走近,颔首行礼道:“王爷,沈多芙乃下官之妻,你无故扣押,于理不合!下官已请了圣旨,接她回家!还望王爷行个方便!” 厉王被气笑了:“你这是要我行方便的样子吗?你这是强逼本王放人!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王爷息怒!”沈多芙轻喊了一声,往前一步,急道,“夫君关心则乱,既然夫君来了,我便随他回家去吧!” 就无忧无虑两个,许羡就敢强攻王府,他真是疯了! 生怕厉王为此降罪,两人闹僵,她就成了罪魁祸首。 说完也不等厉王点个头,她径直走到许羡身侧,扯着他的衣袖,轻声道:“夫君,天色已晚,先回家吧?明日再登门给王爷赔礼道歉!” 许羡嗯了一声,拽住沈多芙,转身就走。 目中无人的态度,将厉王气得够呛,活像被叛逆儿子气到吐血的老父亲。 “小兔崽子,你眼里还有本王吗?你就吃定了本王不会罚你是不是?敢在我府里撒野?早干嘛去了?” 厉王破口大骂的声音,逐渐在身后消失,直至听不见。 一行步履匆匆。 二人坐上马车,温桃紧跟在后,刚想钻进车厢,一直沉默的许羡吐出两字:“出去!” 温桃立刻回身坐好,无忧无虑见状,别无他法,只能分坐两边,驾车上路。 第134章 上京沈府 无忧对无虑说:“你再坐出去一些!” “大哥,我只有半个屁股在车上,你坐过去一点!”无虑为难道。 “我也是。” 温桃尴尬道:“不好意思,都是因为我。” 三人挤在马车外,很不自在,同样坐立难安的还有马车内的沈多芙。 许羡冷眉冷眼,冷若冰霜的坐在那,不说话不看人。 她今日走进天牢,都没现在这么忐忑过。 造孽呀,怎么找了这么难相处的男人? 沈多芙强忍着想骂人的冲动,对他笑道:“夫君为我奔走到半夜,属实是辛苦了!我瞧着你冠帽都湿了,一会该犯头疾了,我帮你取下来?” 许羡没有应声,侧眸睨她,大抵是冻着了,眼眶红红,鼻尖红红,瞧着有些可怜。 沈多芙尝试朝他伸出手,他没有避开,她便继续替他取下冠帽,搁在一旁。 一靠近,他身体冷得像冰一样,浑身僵硬。 “夫君,你很冷吗?”沈多芙握了下他搁在膝盖上的手,就像在握着一个死人的手。 “嗯。”许羡轻轻应道。 “我方才在屋里烤了火,我热呀!我给你取暖!”沈多芙伸手抱住许羡。 许羡微愣,伸手揽紧她的腰,她身子暖暖的,软软的,像有一股暖流,从他心尖,迅速往外扩散。 不多时,他浑身热起来。 他有很多话要说,但抱着她,全都无法付诸于口,无意识的呢喃一句:“想我了吗?” “想!想你这个混蛋怎么还不来救我!”沈多芙咬牙切齿。 许羡低低笑出声,眸子却越发阴狠:“娘子人见人爱,上京城中,为你奔走的人,可不止我一个!” 这话,属实是酸了。 他不救,还不允许别人救吗? 沈多芙以为许羡在意的是厉王,她坦言道:“我方才也问王爷了,待我这般好,是不是瞧上我了?” 许羡愣了一下,随即松开她,大笑出声。 听到这笑声,马车外的无忧无虑对视一眼,震惊的松了一口气。 今夜发了这么大的火,这么短时间内就被哄好了? 还能笑成这个鬼样子? 马车停下。 许羡都没能停了笑。 “知道了,是我自作多情!”沈多芙冷着脸,没理他,先一步下车。 望着廊下挂着的沈字灯笼,沈多芙有些惊讶。 马车进的不是许府的小门,而是沈府。 “今日太晚了,你浑身脏兮兮的,先沐浴更衣,明日我再同你一同归家!”许羡走过来,牵上她的手往前走。 上京的沈府,沈多芙没来过,府内的建筑风水,与西塘的沈府是同一风格,乍然一看,很是熟悉,并不陌生。 许羡熟门熟路的领着沈多芙主院主屋。 屋里的陈设,与西塘的新房有异曲同工之妙,就连新房内的龙凤喜床都是同一款。 沈多芙原本以为是父亲买的,但父亲出门在外,向来都住沈家商行,尤其上京,他从不让她来,更不会特意买个宅子。 所以…… “这些都是你置办的?”沈多芙抬眼问许羡。 许羡嗯了一声:“怕你住不惯,到时候又吵着闹着要回西塘!” 在她观察屋子的同时,他已经脱了湿透的朝服,换上松垮的里衣走出来。 屋内烧着炭,窗门禁闭,并不冷,她身上的狐裘大氅还披在身上,也不怕热。 看起来很拘谨的样子。 “净室备了热水,去洗洗。”他伸手解开她大氅带子打着的死结。 “好!”沈多芙心砰砰跳个不停,一个死结而已,他解了老半天才解开。 大氅褪下,她垂眸,抬脚快步走入净室。 “我自己洗。” 生怕他跟进来似的,她多此一举的叮嘱。 许羡垂眸笑,净室内传来细微的水声,他在内室无意识的来回踱步,纵然心头有万千的火,也在这点滴的沐浴声中被浇了个干净。 净室内的热气,袅袅升腾。 这屋子一早便建好了,他之前来时,总觉得这也不对,那也不对,如今再看,分明什么都没变动,却又什么都对了,顺眼极了。 终究,她还是来了。 “娘子......” “啊!” 许羡轻唤出声,净室里传来一道细弱的惊呼,他脸色倏地一变,抬脚就要走入,却在门外被叫住。 “你别进来!叫婢女来!快点!”沈多芙声音很是急躁。 “没有婢女。”许羡犹豫再三,还是没有迈进去,“你出什么事了?” “你......府里怎么可以没有婢女?”沈多芙头疼的靠在浴桶上,进退两难,眼下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她改口道,“让温桃来一下!” “温桃现在肯定也在洗漱!”许羡硬着头皮走入,“有什么事跟我说,我帮你!” 净室内,未点灯。 仅靠内室的光线照亮。 热气腾腾的浴桶,沈多芙坐在里面,见他走进来,吓得手足无措,下意识拿浴桶旁挂着的帕子盖在身上。 遮了上面,遮不住下面。 全是枉然。 “我月事来了,你帮不了我!叫个婢女来,求你了!”沈多芙快哭了。 一激动,似有一鲜红的花朵,从清水底下冒出来,随即混入水中,消失不见。 许羡站在浴桶旁,看直了眼,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半晌,耳廓染着绯红,转身离开前叮嘱道:“你先出来!” 他走后,沈多芙便赶快站起来,一动,腹下暖意汩汩而流,她真是服了! 动作迅速套好衫衣。 这血量,除了蹲在恭桶上,她哪也去不了。 净室没有炭盆,不如内室热,沈多芙等了许久,等得浑身都冷去,许羡才姗姗而来。 “你怎么不去床上?不冷吗?”许羡从外步入,手里捏着一条月事带。 沈多芙没有力气说话,接过月事带,斥他:“你出去!” “......”许羡退出去。 没一会,沈多芙一脸憔悴的走出来,没有同许羡说话,径直上床躺下,拉过锦被盖住身体,蜷着不动。 “娘子......”许羡熄灯,跟着上床,大手刚一抚上她的腰腹,便被嫌弃的丢开。 “你的手好冰!”沈多芙皱眉斥了一句,见他眉眼黯然,坐在床边烤着手,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发了脾气。 第135章 可以不要 “这月事带哪来的?你去街上现买的不成?居然要这么久?府里怎么能没有婢女呢?这宅子,就不是给我住的!” “街上哪有这东西买!我去库房里,扯了布条,现做的!” “你做的?”沈多芙错愕。 “这有何难?”许羡烤热了手,钻入被窝,掌心抚上她的下腹,笑道,“不冰了!娘子若觉得好用,明月再给你多做几条!” “......”沈多芙。 被他轻揽入怀,靠在他的胸口,闻着熟悉的味道,她忽然眼眶有些热。 什么时候开始,许羡身上的味道,会让她觉得熟悉,感到安心了? “今夜若是还在天牢里,我真的要哭死了!” 也不知道沈多芙是不是故意的,许羡被她的哭腔刺了一下,内心十分愧疚,他解释道:“不是谁都可以像厉王一样,贸然去天牢捞人,尤其是我!” 话虽如此,王府都攻了,还怕个天牢吗? 漫漫长夜,让她在天牢里受苦,他也很是煎熬,一颗心像被剥了皮,放在滚水里煮。 他就想让她服个软,求一求他,甚至不必开口求,唤一声夫君,哪怕刀山火海,他也是要去见她的。 可她宁愿求厉王,也不求他。 “我知道。”沈多芙当然明白,许羡如今还没到支手遮天的地步,他真正独揽大权,是在厉王死后。 谁能想到厉王悉心培养许羡,却养出了一头会反噬的猛虎。 “深夜入宫,本就不易,耽误了些时间,但事要做得漂亮,让你不至于初入上京,就受人诟病,我求了皇上的旨意,还要求太后的。” 许羡去的时候,萧星朝还跪在太后宫中。 为了谁,不言而喻。 “上京路上,太后派凤翔卫杀我,幸好卫将军路过救了我!”沈多芙仰着头,试图对上他的眼。 “别怕。”许羡轻吻她的额头,嗓音低沉道,“进了上京,在我身边,她就不敢了!” “太后啊,有什么不敢的?” “如果是前几年,太后的凤翔卫自然可以横行霸道,但是今时不同往日了,厉王对太后越发不满,皇上羽翼渐丰,他们早已势同水火。若是无故对你反难,我不会坐视不理,太后没这么蠢!” 话音未落,他轻轻吻住她的唇瓣。 许羡终究是忍不住,分开太久,都忘了她是个什么味道。 沈多芙被他吻得晕头转向,转头避开,不死心的继续问:“我不懂,我远在西塘,从未来过上京,究竟怎么惹到太后?” “皇上日日喝你二叔送进来的茶,太后生疑,喝过以后平平无奇,萧若晴一听这茶与你沈家商行有关,便开始上吐下泻。太后趁机要求彻查,一查就查到温家行贿内务府,拿住了温兆阳,就拿住了皇上的命脉,他急了,不管不顾的胡闹,索性就将沈家商行先拉出来查……” 后面的事,不必说,也懂了。 这段时日,沈家商行在造势,铺子卖的东西,卖价却比供给皇室的低了几倍。 皇家就算缺钱,为了天家脸面,也不会怎么样,偏偏一查又跟厉王挂上了关系,这一下,几方运作,事就闹大了。 许羡埋首在她颈肩,大掌在她身上游走,满心满眼都在想着要怎么样才能水到渠成,才不会让她抗拒,哪还管得了什么太后皇上? 沈多芙控住他的手,不让摸。 许羡顿了一下:“我不喜欢被拒绝。” “我本来就很难受,你别一直闹我!”沈多芙每回月事倒是不难过,只是量多,不宜多动,静坐休息为好。 但这月不知怎么回事,下腹隐隐作痛,越来越疼,浑身都不舒服,后背开始冒冷汗。 偏偏许羡还精力旺盛,叨叨个没完,她脑壳绷着疼。 “成婚半年有余,无论如何也该适应了!你要知道你进了上京,日日同我在一起,以后非但要同我亲热,还要同我生儿育女,你总这般抗拒,究竟要我如何?” “我哪般抗拒了?”沈多芙闭眼忍耐着,轻声道,“你不是要保持童子身?” 许羡默了一下,一字一句道:“可以不要!” “这么……随便的吗?”沈多芙掀了掀眼皮,侧眸睨他,“你方才不是都淋了雪,怎么不见你难受?” 许羡愣住,方才在马车里浑身疼痛,像千万只蚂蚁在啃咬,痛得久了,人就变得麻木,何时没了痛感,也无知觉。 “方草说我的伤早就好了,是大脑觉得自己还没好,一遇雨天,便会觉得身子骨疼痛难忍,所以并不是伤没好,或者身体没好,而是心理作用!兴许是娘子来了,我心里高兴,便不觉得疼……” 话说到一半,怀中女子轻微的鼾声乍起,许羡心中五味杂陈。 这些事从未同人说过,可未料想同人说时,她根本不愿听。 鹅毛般的飞雪,簌簌而下。 屋里的炭火烧了整夜,火光慢慢变得暗淡,轻轻一记爆鸣声,惊得榻上沉睡的人皱起了眉头,却醒不来。 她又被困在了阴寒潮湿的天牢里,不断地下沉下沉,天旋地转。 她身后是一个又一个的牢房,关着成片成片的人,耳边俱是哀嚎惨叫声。 季怀瑜的哭脸晃到眼前,眉目清秀的眼,下一秒变得血肉模糊,张了张被拔掉舌头的嘴,咿咿呀呀的说着什么。 很奇怪,她听懂了。 季怀瑜说:“谁爱许羡,谁倒霉!这次许羡让给你了,轮到你被挖眼割舌了!谢谢你!” 她惊慌失措的要逃,却被束住双手,再回首,她已经跌入许羡怀中,他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要逃到哪里去?你可是我娘子!不过……你不会以为与我成婚,就能困住我了吧?” 没有……绝没有这么觉得! 她疯狂的想解释,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哈哈哈,我是天选之女,你永远也比不上我!”萧若晴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朝她而来,她想捂住耳朵,却仍是徒劳,“所有人都爱我!前有孟景程,后有许羡,他们都会为我倾倒,沈多芙,别挣扎心,认输吧!” “娘子……” “娘子……” 沈多芙身子猛地一抽,蓦然睁开眼。 第136章 称病告假 天未亮,床幔之内,灰蒙蒙的一片,一男子身着朝服,头戴冠帽,坐于床边,搂抱着她。 他脸上神色瞧不清,却与梦里的许羡完全重叠。 此刻,犹如死神降临一般。 沈多芙用力推开他,缩至床角,用被子将自己盖了个严严实实,连一根头发丝都露不出来。 在望见他时,她脸上的惊恐与嫌恶没有逃过许羡的眼睛,他面色沉郁,一言不发。 气氛僵持,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屋外无忧无虑等得急了,轻声催促道:“大人,时辰不早了!” “称病,告假!”许羡沉声回应,随后便将刚穿好的朝服和冠帽全部脱了,用力砸到地上。 “?”无忧无虑对视一眼,没敢说什么,转身离开。 “沈多芙!”许羡再度上榻,硬生生将沈多芙掰过来面对他,他恶狠狠的问,“梦到谁了?” 沈多芙有些着凉感冒,身子不爽利,鼻子不通气,只能用嘴巴呼吸。 意识彻底回笼,便也没那么怕他。 懒得理他,索性闭着眼不说话。 许羡被无视,更加愤怒了,扑过去,从耳后开始啃咬,一路向下。 痒痒麻麻的。 沈多芙受不了,轻斥道:“我生病了,你还这样,谁会喜欢你?” 浓重的鼻音,让许羡动作一滞,撑住手,垂首看她皱眉闭眼,看似十分难受的样子。 他眼神落寞,顿时觉得自己像个禽兽。 “去买两个丫鬟回来吧!我睡两天就好!”沈多芙迷迷糊糊的说完,推开他继续睡。 温桃端了热水进来,许羡难得礼貌起身让了位置,他弯腰捡起地上的朝服,走进内室,换了一身常服。 出来时,温桃已经替沈多芙洗漱完。 “你去商行找沈忠要钱,今天之内,务必替我把永定那家酒楼买下,不要在小钱上面浪费时间,争取七日后开业!后厨的人可以全部留下!” 沈多芙累极了,闭着眼交代,温桃应了声是,起身离开。 “娘子别费神了,想做什么跟我说,我帮你好不好?”许羡坐在床边,揽她入怀,指腹摩挲着她白嫩的脸颊,看她生病难受,他心一抽一抽的疼。 “你先送两个丫鬟给我!”沈多芙拍掉他的手,他不吵她睡觉,就是帮大忙了。 “好!”许羡答应的很爽快,“还有什么事吗?” 沈多芙用力吸了吸鼻子,斜卧在他怀里,鼻子倒是通了,她问:“你能让商行先解封,今日就开业吗?” “没问题!一句话的事!” 听此,沈多芙微微仰起头,对上他的眼,她冷笑道:“一句话的事?你这么有本事,那我为何会坐囚车入京?” 许羡脸色微僵。 此时晨光乍泄,他脸上的表情一览无余。 沈多芙惊觉,原来许羡也并非什么心事都掩藏得极好,至少此时,她瞧出了他的心虚。 想到厉王说的话,就是许羡这个王八蛋提议要她坐囚车入京受审。 沈多芙怒从心中起,挣扎着要离开许羡怀抱。 “对不起,娘子,对不起!”许羡紧紧揽着不松手,她病着没什么力气,他轻而易举的就将她困在方寸之地,动弹不得。 “我发誓这事不是我干的!但我确实没有制止,只是小小的推波助澜了一下……” “还推波助澜?你出去问问,谁家夫君像你这样,联合外人,欺负娘子的?”沈多芙气恼的捶他,因为被放倒在床,她鼻子又堵了,难受极了。 “我自然是有把握护着你!” “我上京路上,差点被凤翔卫杀了!” “卫东不是及时赶到了?他一路护着,你坐马车,不是挺舒服的?” “……”沈多芙愕然,莫非不是巧合? 卫东这么快就听命于他了? 许羡轻哄道:“好了,过去了,以后不提!我就是太想你来上京,才这样的!” 就是想疯了,才无所不用其极。 “不提也可以,那你唱个小曲给我听?” 本是被他闹得烦了,沈多芙随口一说,结果他没声了,她便嗤笑一声:“为了萧若晴,扮作戏子,当着那么多人上台都唱过小曲,怎么单独给我唱就不成了?” “与萧若晴有何关系?”许羡叹息一声,只当她故意拿萧若晴激他,也便不多做解释,“唱了,这事就过了!” 见沈多芙轻点了下头,许羡这才开了嗓。 “哎哟小情郎你莫愁,此生只为你挽红袖,三巡酒过,月上枝头……” “许大人!昨日那么大的雪,听说你半夜还入宫,我就料到了,你今日必定是起不来了!” 歌声戛然而止。 有人影从窗纸那头一闪而过,话落,人已经推开半掩的房门。 榻上的两人反应过来,坐起身,便见方草拎着药箱,吃惊的站在房门口。 许羡和沈多芙尴尬的想钻地洞去。 “昨夜入宫,原来是为了去天牢捞人啊?”方草觑了一眼虚弱不堪的沈多芙,心想昨夜许羡疼成那样,还能折腾? “你来得正好,我娘子生病了。”许羡示意方草过来诊脉。 方草坐在床榻旁的矮凳上,手指搭在沈多芙的脉上,目光却一直落在许羡脸上。 很明显,他没有任何不适,只是略显紧张焦虑。 方草诊完脉,许羡开口问道:“怎么样?” 那紧张的模样,活像备孕多年无嗣,等喜脉的丈夫。 “放心,这点小病,死不了人的。”方草笑言。 许羡冷了脸。 “她身体底子好,特殊时期,身子弱了些,受惊受凉,有些水土不服,在天牢那种地方待过,染个风寒而已!没大碍!” 方草顿了一下,又道:“倒是你,不是称病告假吗?脉拿来,我诊诊看!” “不用了,方御医妙手回春,多亏了你的药,最近身体大好,昨夜那般大雪都未有任何问题,想来以后再也不必吃药了!”许羡见沈多芙昏昏沉沉的又睡去,轻轻的将她放下,盖上被子。 “哟哟哟,恐怕不是我的药,是别的什么灵丹妙药吧?”方草眼神暧昧的看了沈多芙一眼。 下一秒,许羡起身,将床幔放下,推着方草出屋,催促道:“去煎药!让她快些好!” 第137章 乱点鸳鸯 辰时刚过,雪便停了。 温桃怀揣着刚签的地契,往回走,前方一个人影闪身进入沈府小门,她瞥了一眼,快步跟上去。 那人身披大氅,鬼鬼祟祟的,入府后,走得飞快,温桃紧跟着,一个拐角,人便跟丢了,她略微顿了下,便往主院的方向追去。 绕过垂花门,一只大掌掐住她的脖摁在墙上,她瞥见那人的脸。 是卫东。 “温姑娘?”卫东松了手,皱眉道,“你跟着我干什么?” “我没有跟着你!我去见少夫人!”温桃撇开眼,“倒是将军,偷偷摸摸的进沈府,所为何事?” 卫东微愣,闪烁其词的解释道:“没有偷偷摸摸,有事找许大人!” 这神色,一看就是有私下勾结。 温桃眉眼微亮,并不戳破。 “卫东!”许羡在不远处喊了一声,冷冷的瞥了温桃一眼,转身离开。 卫东跟上去,许羡轻斥:“以后来找我大大方方的从正门进!没事也被你整得跟有猫腻一样!” 温桃目送他们离开,很想跟上去,但想了想还是算了,脚尖一转,去了沈多芙的屋子。 许羡临时从许府调了两个年长的婆子,过来照顾沈多芙。 她喝完药,斜卧在床头,满意的看着地契,对温桃说:“去忙吧!收拾收拾,旧的都拆了,拆不掉的拿绫罗绸缎包起来,不能跟西塘一样小打小闹,我要开一家全上京最贵的酒楼!” 她记得这家酒楼的饭菜非常可口,据说当年也是名噪一时,转卖全因掌柜经营不善,里面陈设破旧,那种地段穷人吃不起,环境太差,达官贵人不会去。 温桃愣愣的,没怎么认真听,沈多芙又喊了几声,她才回神。 “你怎么了?有心事?”沈多芙问。 “卫将军居然突然来找许大人。”温桃小声道,“外头不是都传,他们二人不合吗?” 沈多芙默然不语,之前就觉得奇怪,一般人谁会把府邸借给她摆灵堂? 以许羡那个德行,恐怕这二人早就狼狈为奸,所谓不合就是纯做戏给别人看的。 他的棋局早就铺开了。 “不是你该关心的事,就别瞎打听!把自己的事情做好!”沈多芙叮嘱道。 “是!”温桃准备退下,起身时与刚进门的许唯打了个照面。 “你这个贱人,怎么还在这?”许唯大惊,手指着温桃,就要冲上去打。 “阿唯!”沈多芙制止住了许唯,“她现在是我的得力助手,打坏了可要你赔!” 话落,给了温桃一个眼神,温桃福身离开。 “嫂嫂,你怎么找这种人做事?”许唯气愤的坐在床前的矮凳上,“听说你病了?可好些了?” “好多了,一点小病而已!”沈多芙微笑,“你今日怎么来得这么早?” “还不是王爷闹的,太过分了,救你就算了,三更半夜还将你带回他的府里去,这什么意思呀?岂不是让你被人戳着脊梁骨骂?又让我哥怎么自处?” 许唯气得吹胡子瞪眼:“要是我,不得掀了他王府的门!我哥还说要给他赔礼道歉!哼,我起了个大早,专门去王府替兄道歉啦!我本想闹得他鸡飞狗跳,谁知他躲着不见人,也不知道真忙假忙!” “王爷也是一片好心!”沈多芙咋舌,许羡可真是会颠倒是非黑白,分明他强攻王府,属实不妥,才要赔礼道歉。 怎么到了许唯这,成了厉王别有用心? “好心也要顾及别人需不需要啊!他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本来我哥英雄救美,美事一桩,全让他给破坏了!”许唯越说越气。 到了午饭时间。 沈多芙和许唯先入座,随后外头一阵脚步声。 “会不会是哪里走漏了消息……” 卫东的声音很轻,说到一半,突然就断了,像是被人用眼神刀了一遍。 下一秒,许羡步入,卫东跟在身后。 “阿唯,你怎么来了?家里没饭给你吃?”许羡看了许唯一眼,坐到沈多芙身侧,握了下她的手,轻声问,“好多了?” “嗯!”沈多芙回以一笑。 许唯答:“我本来去王府替你道歉,没碰见王爷人,听说嫂嫂病了,就顺道来看看嫂嫂!” “我看是母亲逼你相看世家公子,你没处躲了,才跑我这来吧?”许羡笑道。 “郡主年纪还小呢,这么快也在相看吗?”卫东插话问道。 沈多芙注意到卫东一进门,目光有意无意的,总落在许唯身上,她立刻笑道:“卫将军此行回京,不也是为了相看,不如你们二位……” “不行!” “不行!” 话还没说完,许羡和卫东异口同声,反应极大。 沈多芙感觉到有两道利刃般的眼神,直朝她狠插过来。 许唯也愣住了,第一次被人拒绝得这么干脆利落,不带一点犹豫的,她脸色难看,讪讪道:“嫂嫂别乱点鸳鸯谱了!” 卫东摸着头解释:“郡主活泼可爱,并非是我瞧不上郡主,而是我一个粗人,实在配不上!” 沈多芙觉得这卫东夸人,不如不夸的好! 都不是三岁小孩了,谁家大姑娘喜欢被人夸活泼可爱? 许羡板着脸解释:“阿唯自幼娇生惯养,你这个当嫂嫂的,也舍得让她去肃州那种地方吃苦?” “对对对!肃州清贫,郡主必然吃不了苦!”卫东立即附和。 “谁说我吃不了苦?!”许唯气恼道,但话一出口,又觉得不对劲,好像她上赶着要嫁人一样,她又道,“算了算了,不说这个了,吃饭吧!” 除了杯碗筷子的声音,再无人说话,沉默在爆发。 许羡和卫东像有什么急事一样,吃饭速度很快。 沈多芙看了看许羡,又看了看卫东,觉得这两个人今天很奇怪。 这时,许唯突然开口了:“哥,我听说今日朝堂上出了大事。” “什么大事?”沈多芙直觉不是她的事,她那点事,真的不值一提。 “我也是听说!孟景程在朝堂上提出重新建造火炮车,引起轩然大波!” “!!!”沈多芙大骇,手里的筷子一时没有握住,掉到地上。 闻声,许羡疑惑的瞧了她一眼,紧接着卫东眼神凌冽的睨她。 第138章 并未有孕 “娘子,怎么了?”许羡眯眼问。 沈多芙摇摇头,脸白如鬼。 随即脑子里浮现出上一世,她坐囚车入京时的画面,胃里一阵翻涌,她暗自忍耐,倏地起身离席。 冲到院外头,“呕”的一声,吐了。 “嫂嫂……是不是有了?”许唯惊喜的追出去。 “没有,我先失陪!”沈多芙捏着帕子捂住嘴,快步离开。 孟景程真是疯了! 火炮车,当年是许骁最先造出来,用于前线作战,据说威力无穷,可以一抵百,攻城事半功倍。 但那时根本没有人见过,只当是与火球车差不多的攻城车。 先帝亲征,恐怕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亲眼看看火炮车的威力,看看敌人如何哀嚎。 但不知何故,耗费巨大的人力财力造出来的火炮车,在战场上没有发挥出半点作用,直接导致我军惨败。 十几年来,无人再敢提火炮车。 但沈多芙知道,孟景程也知道。 就在几年之后,许羡用火炮车轰开了上京城的城门。 谁也没有想到,传说中的火炮车威力竟然那般惊人,投掷一颗,便可致方圆几里全部炸成废墟。 那时的上京,到处都是被炸断的人体手脚头骨,甚至内脏。 是毁天灭地之物。 回到屋子,沈多芙坐在榻沿,兴许是生着病,她身子微微的发着抖,怎么也止不住。 许羡站在门口,眸色复杂的盯着她,她也浑然不觉。 待她发觉,抬眸看去时,他嘴角扬起笑,抬脚步入。 “看来病还没好!还得好好歇着!”许羡坐在沈多芙身侧,伸手揽她入怀,感受到她微微的颤抖,低声道,“屋里烧着这么多炭,你还冷吗?还是在怕什么?” “嗯,我冷!不是怕!病来如山倒,头晕恶心呕吐,很难受!”沈多芙任由他搂着,没敢动,她当然听得出来许羡语调里,似有如无的威压。 这感觉,好像被抓到了黑熊精的窝里。 他突然变了态度,没有昨日的柔情蜜意,必是因为孟景程提出的火炮车,触到他的底线。 火炮车不会横空出世,兴许他现在已经在不为人知的地方,偷偷摸摸的造。 “公子,夫人在家里等候多时了。”屋外许家的婆子轻声提醒。 许羡没有理会,轻声对沈多芙说:“本来想领你回家见长辈,你身体不适就算了,过几日再去吧!” 沈多芙摇摇头,从他怀中起身,笑道:“还是要尽早去的,本来就不光彩,门不当户不对,我不想再让人说我不知礼数!” “好!” 气温骤降,雪停了,主街道路上的积雪被清理,残雪被堆到角落,结成厚厚的冰块。 阳光照下,反射出刺人的光线。 沈多芙眼前一花,难受的闭了闭眼,还是宁愿趴在车窗上闭眼吹冷风,也不愿意同许羡说话。 太累了。 “在屋里冷得发抖,这会子倒不怕冷了?”许羡的目光一直落在沈多芙身上,一把就将车帘子放下,隔绝她往外看的视线。 “上京果真繁华,迷人眼!”沈多芙一笑而过。 “过几日带你上街逛逛,想看什么想玩什么都可以,现在还是将身子养好,最为重要!” “是,夫君教训的是!”沈多芙敛眉道。 许羡瞧着,觉得她的表情很好笑,分明敷衍客套,却又藏着一股不愿被驯服的桀骜,半是欢喜半是厌恶。 想必她内心极其纠结。 他笑道:“你每顿能吃两碗米饭,一次能扛两袋大米,雄鹰一般的女人,怎么到了上京,倒变得娇气了?” “……”这叫什么话? 许府离得并不远,街头街尾的距离,很快马车驶入许府小门。 许羡一路牵着沈多芙走,即将进正堂,沈多芙扭了扭手腕,想与他分开,他不肯,抓得死紧。 “见长辈,还是庄重一些的好!”沈多芙顿住脚,不愿再走,她坚持与他保持点距离为好。 “我觉得恩爱一些,更好!” 许羡猛地用力拉了一把,沈多芙没有防备,朝他怀里跌去。 兴许是正堂内的主人已等候多时,门口处一点轻微的动静,都能引得人朝外看。 她就这样当着许阁老和许夫人邱氏的面,和许羡抱了个满怀。 这……真的很让人无地自容。 许阁老头发花白,以为自己眼花了,起身揉了揉眼,瞪大了眼:“阿羡,什么时辰了,怎么还闹,快先进来!” 邱氏端坐着,短暂的惊诧过后,便收住心神,垂眼不看他们。 沈多芙脸红透了,跟着许羡进门,垂首向长辈见礼。 许阁老和邱氏一人送了一盒珠宝。 “谢祖父,谢母亲!”沈多芙谢过后,便落座。 许家世代簪缨,极重礼节,从未有过这种情况,成婚半年了,才第一次见到新妇,自然是要细细打量一番。 沈多芙脸上笑僵了。 “多芙,阿唯回来说你有孕了?”邱氏开口打破沉默。 “刚到上京,水土不服,肠胃不适,并未有身孕。”沈多芙脸上刚褪去的绯红,倏地又烧起来,这回耳朵都烧红了。 “不必在意,你们这么年轻,迟早会有的!”许阁老看着沈多芙笑了,“我瞧你有些眼缘,我记得当年你父亲,还送了个学生到我府上听课,没成想结成了亲家!” “孟景程,如今是太后跟前的红人,虽然只是通政司参议,不过应该很快就会进入工部!”许羡面无表情的说话,说到最后,侧眸睨向沈多芙。 沈多芙倏地脸色一变,应道:“是我表哥。” “就是他啊,今早在朝堂上提出要重造火炮车!”许阁老神色凝住,默了片刻,便起身对许羡和沈多芙道,“阿羡你随我来,多芙你与你母亲多说会话!晚上一块用饭!” 许羡盯着沈多芙看,眸色越来越深,直到她受不住,与他对视时笑了一下,他才缓了神色,起身走到许阁老身后。 两人离开。 邱氏饮了一口茶,才微笑道:“你们的亲事匆忙,也没经过我们同意,虽说事急从权,但我们家人少,阿羡本就是过继来延续香火,断断是不可能入你沈家做赘婿,这一点你要知道!” “我明白。”沈多芙点头。 第139章 过不了门 “有些事你还不明白,上京城与小地方自然是不同的,很多规矩你不懂,在上京没有姑娘敢如你那般,强绑男子为婿......”邱氏一出口,又觉失言,倏地顿住,改口道,“不过阿羡说,既拜了天地,便是命定的缘份,便也就认下了这门亲!” “是!感谢夫君认可,感谢母亲体谅!”沈多芙异常乖巧。 “一般远嫁的姑娘家,在娘家行了礼,到婆家也要行过礼才能过门!你们前头怎么样,已经覆水难收,但到了上京,我免不了还是要为你们操心一二!” 邱氏说多了,又饮了一口热茶,才继续道:“其实我跟阿羡提过在上京再办一次婚礼,可他素来怕麻烦,不愿意再办,我也同他说了,这般敷衍,让外头人以为他不在意你呢,不是平白又让你遭人笑话吗?” “这......还是听夫君的意思吧!”沈多芙心想,再办就办和离宴了,谁还办婚宴。 邱氏睨向沈多芙,唇边勾着一抹淡笑:“放心!不大操大办,就选个好日子,等行完礼,你再进门,如何?” “?”沈多芙笑意微僵,邱氏这语气看来并非征询她的意见,只是告知一声。 兴许是怕沈多芙听不明白,邱氏打算说得更明白一些:“如今你戴罪之身,只能委屈你先在外头住着,年底诸事繁多,帝后大婚在即,开春了我就去操办你们的婚事。” “夫君也是这个意思?”沈多芙敛笑,反问。 “婚姻大事,由父母做主,他听我的,没有意见!”邱氏冷冷回道。 “既如此,便由母亲安排便是!”沈多芙心里生了气,这个许羡搞什么?家门不让进,也不肯同她和离,这么拖着她,究竟想干什么? 方才初见邱氏,还觉得慈祥和善,想来大家出身的妇人会与孟母有所不同,如今再看。 哇,真是天下婆母一般恶。 “让她们都进来,先见过少夫人!” 大抵是打完巴掌,要喂个枣,邱氏扬声朝外喊了一声,又对沈多芙解释道:“阿羡院里的几房妾室,你先见见!” 很快,三位美人被请进来。 沈多芙一一扫视过去。 “阿羡以前一心修道,亲事一推再推,宫里送来人,他也不要,因为一向如此,便就没人怪罪。”邱氏起身,拉起沈多芙,介绍起前面两位美人,“但他突然成婚,又与你分居两地,太后和皇后很是关切他,便送了几个美人过来,我是一推再推,实在没法了,便自做主张,留了这两个下来!” “多谢母亲!”沈多芙让温桃将备好的小金豆,给两位美人一人赏了一袋。 两位美人一见,两眼放光,连声道谢。 沈多芙抬眼看向最后一位美人:“那这位是?” 邱氏轻轻叹息:“这是我娘家弟弟的女儿,她自幼便养在我身边,我当亲女儿一样养着的,本不愿她做妾,但她对阿羡一往情深,这一等就耽误了亲事,那日太后得知阿羡成婚,连夜宣我入宫,将我骂了一顿,说我对阿羡不上心,真是冤死我了!我可是把亲侄女都留给他做妾了!” 话落,那美人便朝着沈多芙跪下去:“晓荟见过表嫂。” “也就是说,这位姑娘还不是夫君的妾室?”沈多芙默默收回了,手中差点就要给出去的一袋金豆子,对着邱晓荟为难的说,“真对不住,是我误会了!” “没误会!”邱氏轻拍了下沈多芙的手背,“就等你点头了!” “我这还没过门呢,自然是点不了头呀!”沈多芙客套的笑道。 邱氏脸色微僵,另两个得了金豆子的美人掩唇笑起来,倒是那跪在地上的邱晓荟跪行至沈多芙跟前,抓着她的下摆,哭道:“求少夫人垂爱!晓荟自知配不上羡表哥,绝不敢有非分之想!只愿长伴姑母,绝不会逾矩!” “多芙,这后宅里的事,都是女人做主,爷们不管!这家里日后我也是要交到你手上的!晓荟自幼跟着我,她既有这份心,我也舍不得她嫁出去,不如就给她个名分,全当是陪着我了!”邱氏苦口婆心的劝说。 说是劝说,但那语气俨然就是你不同意,就休想进门的意思。 沈多芙被架在了火上烤,是谁说许家清贵世家,人丁不旺,不会有人为难她的? 她后退一步,拂开邱晓荟抓着她衣袍的手,笑道:“母亲,女大不中留,再不值得,也终究是要嫁出去的!晓荟妹妹这般容貌,做妾属实是可惜了,寻个青年才俊,做正头娘子多好!我这边替夫君婉拒了!” 闻言,邱晓荟羞愤欲死,垂泪捂着脸,快跑出去。 “晓荟!”邱氏脸色难看,留了一个你给我等着的眼神给沈多芙,抬脚追出去。 一出门,便见厉王带着一群府兵疾步闯进来,邱氏怔了下。 “王爷,这是后院,你如此带人闯进来是何意?”邱氏打量了几眼跟在厉王身侧的年轻男子,认出来这是正是太后跟前的红人,孟景程。 联想到方才许阁老说的火炮车,邱氏心慌了。 厉王道:“夫人不必惊慌,来找一些东西,多带了些人而已,没什么问题!阿羡在哪?” 邱氏指了一下书房,厉王带人过去,孟景程原本要跟上去,无意瞥了一眼,见沈多芙和温桃从正堂侧边,朝另一边走去,他顿了一下,寻过去。 申时,阳光渐弱。 “这个许夫人,笑眯眯的,话里话外都是瞧不上我!”沈多芙到底还病着,在烧炭的屋子里待久了,有些头晕目眩,寻了处能晒得到太阳的地方,坐着歇息。 她抬手捏着眉心,心里把许羡骂了个狗血淋头。 见状,温桃站至沈多芙身后,指腹轻轻揉摁沈多芙的太阳穴,本想说这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吗?越是世家出身,越是狗眼看人低,话在嘴里滚了几下,改口道:“你何必为个不相干的人,得罪夫人?” “我情愿得罪许夫人,也不愿意得罪许羡!”沈多芙知道的,邱氏这么上赶着逼她,是因为逼不了许羡。 逼着她点头,必然惹怒许羡。 哪怕她明日就进许家的门,也不会有好日子过。 第140章 皆有造化 “听夫人的意思,是不让你进门了!”温桃担心,这岂不就是变着法的贬妻为妾,让全上京的人看沈多芙的笑话? “不让我进门是不会,但她应该会找借口拖,拖到许羡厌了我,或者拖到我自己受不了流言匪语,然后与许羡离心!” “那你现在岂不是成了大人的外室?”温桃忧心忡忡。 “你形容得还挺贴切!”沈多芙勾唇一笑,咬着后槽牙道,“难怪他要在外头置宅子给我住……” “因为许羡也知道你进不了许家的门!” 身后有人出声打断,沈多芙本就皱着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她拂开温桃的手,微睁开眼,那人已至跟前。 “怎么样?后悔了吗?你当初若是应了我,做了平妻,现在风光无限,也不至于沦落到做外室的地步!”孟景程满眼,俱是志得意满的笑。 “温桃,我渴了,你帮我沏壶热茶来!” 沈多芙支开温桃后,撩眼看向孟景程,质问道:“你为何要重造火炮车,你亲眼见过,那个杀伤力有多强!” “正是因为我见过!我才要造!”孟景程坐到沈多芙身侧,激动道,“你知道的,这个是可以被造出来的,绝不是天方夜谭!许羡能,我也能!他造的炮口是对着上京,而我造的炮口必定对准外邦,我能建立不世功勋!” “你上辈子为萧若晴而活,这辈子为不世功勋,口口声声要击垮许羡,真不知道该说你有野心你进步了,还是该骂你人渣,得到了就不知道珍惜!” 沈多芙心知,孟景程已经与萧若晴已经发生了什么不可言喻的关系。 天哪,她真的不敢置信,他们为什么敢如此胆大妄为? 她真的很想看帝后圆房没有落红,那精彩的一幕,她想亲眼去看看孟景程和萧若晴该怎么死? “我人渣?”孟景程笑了,“我今天可都是为了你,要不然今天朝堂之上争论的就是你的罪责了!我横插一杠,哪里还有人记得你那点虚无的罪?反正你也出天牢,这事不了了之,没有人敢再提,就是对你最好的结局!” 沈多芙哈哈大笑两声:“大可不必!滚远点,老死不相往来,我谢谢你了,行不行?” “你真是油盐不进!”孟景程冷笑,“我见过你爱我的样子,你现在是不爱我,但我知道你也不爱许羡,你只是权衡利弊,你以为他还会赢,所以你才会愿意待在他身边!” “是又怎么样?”沈多芙低声驳斥,“人都是趋利避害的!” 孟景程:“你错了!我已经不是我了,我会趁他羽翼未丰的时候,让他狠狠跌入泥潭!到时候你只会像甩掉包袱一样,甩掉他!” “你的确不是你了,你是更加无耻的人渣!”沈多芙翻了个白眼,孟景程哪来的自信?真是让人头疼。 太阳晒得她好累,眼皮都睁不开。 “好,情爱我们不谈了,谈生意吧!”孟景程深深看了沈多芙一眼,郑重道,“我给你指条明路,你告诉我你知道的事,我便算你向我投诚,你继续待在他身边,谁赢你就跟谁,反正无论如何,你都能保荣华一世!” “……”呃……听着不错。 沈多芙睨向孟景程,对上那透着一股自信且愚蠢的眸子,她猛地摇了下头。 算了,孟景程就算重生,也根本斗不过许羡。 许羡估摸着正逗着他玩呢! “芙妹,你我皆有造化,本就是命定的缘分!我们夫妻一场,应该齐心合力!”孟景程把沈多芙的沉默当成默认,笑了一下,才问道:“火药是重中之重,我记得炮弹外面是一层铁皮包着,里头必定是浇筑硝石等物,炮膛很长,车架极为精细,可以上下左右调节,图纸我改天画给你看,你帮我想想还有什么错漏之处?” “我在西塘,日日醉生梦死,根本不懂这些,你问错人了!”沈多芙声音慵懒。 “好!你还是选他!” 孟景程气恼的起身离开。 “不送!” 微风轻轻拂来,沈多芙唇边勾起一抹笑,头疼都减轻了不少。 真是怀念最后回西塘的那段日子,什么都不管,日日醉酒后,拿着银钱,在村口等路过西塘,进京赶考的书生。 年长的书生,年少的书生,各有千秋,但凡俊一点的,都会被她拦下来,闲话两句,遇到穷书生就给银子,不穷的书生给酒给吃食,聊些风花雪月。 好不惬意。 还曾有两个书生为她滞留西塘多日,不愿进京赶考,非要争着娶她,当街打起来。 骂归骂,嫌归嫌,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喜欢俊俏的穷书生。 一想到那两个为她打架的书生,沈多芙不由开心的笑出声。 她单手支着脑袋,忽而身后忽然一声轻唤,将她吓得不轻。 “许大人,你怎么躲在此处?”温桃端着一壶热茶走过来。 闻声,沈多芙惊慌失措的回身看去。 身后不远处,一方假山遮掩之下,一片织金暗纹衣袍飞出一角。 这……是许羡? 有没有搞错? 他怎么鬼鬼祟祟,躲在那里? 莫非,偷听她与孟景程谈话? 许羡接过温桃手中的热茶,挥手让温桃下去,独自走过去。 “不是渴了吗?”他敛眉,倒了一杯茶递过去。 看似神色如常,但掩藏在眸底深处,有一抹暴怒,在极速扩散,难以自控。 他垂在桌下的左手,轻轻打着颤。 “嗯!”沈多芙脸色发白,他在告诉她,一开始他便在听了。 她满脑子都在想着,方才与孟景程可有说了什么不妥当的话? 端过茶杯,双手不受控的抖,茶水他倒得很满,一个端不稳,洒得满桌都是水。 “你同孟景程说的是这个吗?”许羡依旧没有看她,只是从袖口中掏出一张小纸,放到沈多芙的面前去。 那纸薄如蝉翼,一碰到桌子,被茶水浸湿,那纸上的墨渍瞬间晕开,花得不成样子。 最后,成了一坨黑团,瞧不出本来的面目。 只一眼,沈多芙眼底的惊慌根本藏不住。 是火炮车的图纸,与前世轰开上京城门的一模一样。 第141章 她见过 许羡造反时,她在西塘也就听到禹州城几声炮响,还没反应过来,他就攻上京去了。 说白了,谁做皇帝,与她何干哪?她才不关心,她更关心今日拦下的这个穷书生,要花多少银子才肯为她与人打一架? 之所以见过这炮车,是在孟景程死后,许羡为了报复她,将她押入上京城,她才见过这硕大的铁东西。 配合着满地血水残骸,触目惊心。 原来他这么早就已经构思好了,甚至他早就造好了? 可是这么秘密的东西,为什么拿出来给她看? 他在试探? 可她方才分明什么都没说,再者,她也就是见过这东西,怎么造的,她根本一窍不通啊! “我……” 沈多芙一抬头,只望见许羡决然离去的背影。 她重重叹息一声。 他还是这样,从不听人解释。 许羡一路快走,无忧无虑紧张的跟在背后。 “大人,是少夫人走漏的消息吗?” 许羡不答,脚下步子飞快,无忧无虑险些追不上,一路直达屋子。 “砰!” 房门在无忧无虑面前关上,“哗啦!”屋里不断传来书架瓷瓶倒地的声音。 无忧无虑如临大敌。 一直等到没有动静,他们才踹门而入,屋子里一片狼藉,许羡蜷着躺倒在地,双眼猩红,因为痛苦,青筋暴起,汗如雨下。 “药!快点!”无忧果断呵斥。 无虑慌慌张张去寻药,因为太久没吃了,一时竟有些忘了镇静药放在哪只瓷瓶里,四处翻找到后,才倒了一颗出来,走过去。 许羡被无忧搀到床榻上,无虑将药塞入许羡紧咬的牙关,甚至没等无忧将水倒来,他已经咽下去,闭眼忍耐。 无忧无虑不敢松气。 无忧沉脸道:“这个孟景程,在西塘早就该杀了!” “他当真能掐会算不成?禹州的桐山铁矿,我们整整寻了三年啊,花了那么多的代价,好不容易才找到的铁矿,刚刚才动一点,他地图上随便一指就找到了!”无虑愁得一头包,“皇上太后如今那么信他,现在连厉王爷也信他,万一真的举兵去桐山,我们就暴露了!” 两三句话的间隙,药效缓缓上头,许羡意识逐渐回笼,他的世界仍在天旋地转,闭着眼,简短的吩咐道:“让桐山的人先撤退,尾巴扫干净,一切暂停!叫下面都自查一下,有没有奸细,走漏了消息?” “是!” 无忧无虑退至一旁,无忧在书桌前写小纸,无虑走至窗台,吹了一声口哨,没过多久,一只纯白色的鸽子飞来,停要窗台上,脚上绑上小纸筒,再放飞。 “大人,将铁矿拱手让人,岂不是功亏一匮?” “不破不立,事已至此,我们也挪不走那山,便由着他们去吧!”许羡微睁开眼,巨痛过后,眸底凝着虚弱的狠戾之色,“孟景程蠢才一个,,他懂的,不如工部里头的小工匠,根本不足为惧!” “不足为惧,您气成这样!”无忧无虑异口同声,真不知该放心,还是该担心。 “她见过。”许羡答非所问,脸色惨白,唇色一丝也无,侧头,敛去眸底显而易见的失落之色。 这个她,指的是谁,无忧无虑心知肚明。 “她怎么会见过呢?”无虑不解。 无忧:“大人从来没有防着她,在西塘也曾胡乱画过草纸,她要是偷偷去翻垃圾,就有可能见过!” “......翻垃圾?她这心机也太深了吧?” 无忧瞪了无虑一眼,无虑后知后觉,许羡无声无息躺倒在榻上,侧过身,背对着他们,瞧着像是要睡觉的样子。 他们闭了嘴,悄悄退出去。 日暮西山,丫鬟们忙着点灯。 沈多芙无事,早早的就到偏厅等着吃晚饭,她倒也不是饿,就是想着早些吃完,早些回家去睡觉。 “少夫人。”邱晓荟领着一群丫鬟走入,规规矩矩的朝沈多芙行礼。 很快,色香味俱全的饭菜摆了一桌,勾引着沈多芙的味蕾。 西湖醋鱼? 那酸溜溜的味道,简直让人十指大动。 方才不觉得饿,这会子饿得不行了。 沈多芙情不自禁的走过去,看一眼,哇的一声,笑道:“你们府上的厨子,还会做江南菜系?” “少夫人,表姑娘听说少夫人水土不服,这两日肠胃不适,亲自下厨做了这一桌的江南菜!”端菜的下人回了一句。 邱晓荟补充道:“我外祖家也在江南,所以会做一些,希望少夫人喜欢。” “我喜欢!”沈多芙舔了舔唇,天知道在上京想吃一口正宗的江南菜多不容易! 下人们都退出去,就剩邱晓荟一人待着,沈多芙环顾四周一眼,对邱晓荟说:“你转过去一下!” 邱晓荟不明白,但听话的转过了身,随即身后传来嘘嘘的声音,她一时好奇,悄悄侧眸。 沈多芙正弯着腰,用手指捏起一块小醋鱼,塞进嘴里,被烫得小嘴不断往外呼气。 表情既滑稽又享受。 四目相对,邱晓荟震惊,从未见过哪家闺秀,在长辈未来之时先吃菜,尤其还直接用手抓? “我不怕你说出去,因为我不会承认的!”沈多芙不以为意的又捏了一块放进嘴里,这才心满意足的坐到一旁去等。 邱晓荟垂眼低笑,并不言语。 沈多芙吃了还想吃,觉得更饿了,她频频的往外看,黄天不负有心人,邱氏来了,紧接着许唯也来了。 “坐吧!”邱氏招呼着两人坐下,又问邱晓荟,“老爷和阿羡呢?怎么还没来?” “王爷带着人刚走,搬了一堆爹以前的旧东西,祖父也跟着去工部看了!说不吃了!”许唯道。 “表哥身体不适,也说不吃了。”邱晓荟老实作答,见沈多芙不断的抿唇,没敢动筷,又上前替沈多芙倒了一杯茶。 沈多芙饮了口茶,对邱晓荟道了声谢。 “身子不适?”邱氏侧头,斥沈多芙,“你身为妻子,怎还有脸坐在这吃饭?” “人是铁饭是刚,总不能他不吃,我也不吃吧?”沈多芙太惊讶了,一下子反应不过来是在婆家,下意识就反驳道,“我又不是大夫,他身子不适,我去能干什么?让他打一顿出出气吗?” 第142章 入宫觐见 邱氏瞪大了眼:“我说一句,你回我十句?你这还有点做儿媳妇的样吗?” “我还没过门呢!暂时摆不了儿媳妇的样!”沈多芙冷着脸说,她反正是哄不了婆母高兴,索性不哄了,天生的敌人,就这样吧! “......”邱氏被沈多芙噎了一下,一时无言以对。 许唯先是“扑嗤”一声笑出来,随即拉了沈多芙起来,劝道:“不许惹娘生气!快去瞧瞧哥,你一去,指不定他就好了!” “晓荟,你领她去!”邱氏生气的命令,筷子砸得啪啪作响。 “是!” 沈多芙看着一桌没动的菜,等她去了许羡那,再回来,醋鱼都凉了,莼菜汤也坨了。 她眼泪差点掉下来! 但想到许羡那个冷脸,沈多芙只觉夜真冷,浑身都在颤。 还是穷书生好啊,区区十两,就能让穷书生对她感恩戴德,将她夸成一朵花,还会为她打架。 不像许羡,倾家荡产的讨他欢心,仍然只是徒劳。 院子里,没有点灯,屋里漆黑一片,无忧无虑跟两午夜煞神一般,抱剑立在门口。 见邱晓荟领着沈多芙来,也没个好脸色,不通报不让开。 邱晓荟心里害怕,对沈多芙小声道:“少夫人,表哥的屋子我不能进去,我只能送你到这了,你自已进去吧!” “这么黑,他肯定睡着了,我进去干嘛呢?我还没过门,晚上不能在这过夜!”沈多芙比邱晓荟更怕,紧拉着邱晓荟的衣袖不放。 “这就是你的事了,你可是少夫人......” “让她走!” 邱晓荟的话说到一半,屋内倏地传来许羡一声低呵声,邱晓荟果断转身就走,只是令她没想到,沈多芙比她走得还早。 “少夫人,表哥是让我走!”邱晓荟惊叹道。 “不!他是让我走呢!大门在哪?我得走快一些,省得又惹他生气!”沈多芙自顾自的说话,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闯。 邱晓荟没法子,只能再度充当引路人,一路被沈多芙推着,走得飞快。 出了府门,沈多芙笑着对邱晓荟说:“谢了谢了,不必送!” 邱晓荟福礼,目送沈多芙离去,正欲回府时,听见一阵马蹄声,她有些诧异。 入夜京师宵禁,谁人敢当街策马? 定睛一看,竟然是凤翔卫。 沈多芙被团团包围住。 “奉太后娘娘之令,传沈家主入宫觐见!” 一声令下,沈多芙被请上了马车,沈多芙甚至没有回头来看一眼。 邱晓荟吓白了脸,腿软的扶着墙走不动路,转眼间,凤翔卫领着一辆马车消失在街头。 当年凤翔卫也是这么突然出现,将她带入宫中,过了整整两年暗无天日的日子。 邱晓荟回身,一路不停的跑进许羡的院子。 “表哥,表哥,出事了!” 邱晓荟想闯进去,但无忧无虑拦在外头,不断将她往外推,根本不让她近前。 都怪她当年行事太过放纵,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让我进去,我说一句话就走!” “真的出事了!” 无论邱晓荟说什么,无忧无虑寸步不让。 邱晓荟冷静了下,就站在院外,不再要求进去,喘了口气,才认真道:“我不进去也行,你们快去跟表哥说一声,就说少夫人被凤翔卫带进宫了!” 无忧无虑对视一眼,眸底有些迟疑。 “如有一句虚言,我不得好死!若是晚了,少夫人出了什么事,你们担得起责任?”邱晓荟冷声补了一句,她太清楚太后的手段,她知道沈多芙此次独自入宫,会被剥层皮! 太后就是想趁着夜深,沈多芙落单的时候先下手为强,届时一个无权无势的女子,没了就没了,谁会在意呢? 太后到时候找个替死鬼,再赐个如花美眷来安抚一下,许羡再愤怒,又能如何? 无忧立刻回身进屋。 很快,屋门被打开。 “备马!”许羡一脸戾色,急匆匆的走出来。 从邱晓荟身侧掠过时,没有停留过一瞬,她略微瞥了一眼,却望见他的衣摆有些皱,束发微歪。 许羡向来端方雅致,如此凌乱的出门,想必是心急了。 夜色浓重。 绿瓦上的落霜,结了薄薄的一层。 沈多芙将冻得僵硬的手探进衣袖之中,垂首,快步走在狭长深幽的宫道之内。 前头引路的是太后身边的苏嬷嬷,她认得的。 “夜里走这条路,别的姑娘吓都吓死了,你倒淡定,是不知道怕还是真不怕?”苏嬷嬷轻声说。 “怕得要死呀!嬷嬷能送我回去吗?”沈多芙笑回道。 “不行。”苏嬷嬷侧眸睨她一眼,微勾唇。 “那嬷嬷就是想看我笑话,倒叫您失望了!”沈多芙心头一沉,许羡病着八成是管不了她了,厉王忙着火炮车的事,无暇顾忌。 一会问起来,就往温兆阳身上推,引皇上前来,反倒更快一些。 苏嬷嬷默了一会,见慈宁宫已在眼前,便小声提醒道:“今夜其实是萧大姑娘要见你,一会无论说什么,要你做什么,你都先应下,便无性命之尤!” “.....萧大姑娘?”沈多芙愣了一下,反问道,“大姑娘不是早就嫁了吗?” 嫁的好像是山西巡抚。 “要和离了。” “?”沈多芙愕然,上辈子没这事啊,她尬笑道,“一和离,就见我?她和离,总不会与我有关吧?” “正是!” “......” 沈多芙还想再多了解些什么,苏嬷嬷突然垂下头,静默无言。 前头有人从慈宁宫走出来。 “你心疼了?她现在瞧不上你,你倒瞧上她了是不是?孟景程,你真是犯贱!”萧若晴拽着孟景程在宫门口,不让走。 孟景程神色不自然的瞥了墙角一眼,萧若晴顺着望过去,这才发现,苏嬷嬷淡定的贴墙而立,沈多芙有样学样,跟在苏嬷嬷身侧。 萧若晴立刻挽上孟景程的臂弯,倒在孟景程的怀里,眉眼挑衅,对沈多芙说:“进了这道宫门,就只有我能救你了,你要是现在跪下来求我,我会看在昔日的情分上,救一救你!” 沈多芙抬眸,却不是看眼前的两人,而是一脸震惊的看向他们身后,大喊一声:“皇上!” 这一声,把萧若晴和孟景程都吓坏了,两人猛地将对方推开,回身正欲跪下,却见空荡荡的一个鬼影也无。 方知,被耍了! “沈多芙!”萧若晴气愤的跺脚。 第143章 先验个身 “要想人不知,除非已莫为咯!”沈多芙微微一笑,跟着孙嬷嬷步入慈宁宫。 孟景程顿了一下,想跟着走进去,却被萧若晴强行拖走。 “孟郎,夜深了,回去同我说会话!你好几日都不曾来我屋里了!” “对不起,真是太忙了。” 孟景程到底拗不过萧若晴,与她相携离去。 鎏金香炉飘出袅袅云烟,地龙烧得正旺,正殿内温暖如春。 太妃椅上,斜卧着一位金尊玉贵的美妇人,微阖着眼,任由宫人轻轻捶着腿,身侧站着一个容貌与她有几分相似的年轻女子。 苏嬷嬷领着沈多芙进门,跪下行礼,请安。 “抬起头来。” 太后声线慵懒,沈多芙觉得这调调,跟她平日里不愿起床时有些相似,但再怎么困倦惫懒,也是太后懿旨啊,不得不听,她微微抬起头。 大抵是抬得不够吧,太后坐起来了,眼睛睁得大了一些。 那年轻女子,也就是萧大姑娘萧若雪,不耐烦的上前,捏起沈多芙的下巴,逼迫她仰起脸。 半晌,太后笑着又躺下了:“确有些姿色,瞧着是比雪儿你可人灵动一些,难怪许羡喜欢,哀家瞧着也喜欢!” 这话,让萧若雪冷了脸色,用力甩开沈多芙的下巴,犹不解气,抬手就要甩下一巴掌。 沈多芙眼疾手快,顺着那掌风侧脸避过,萧若雪的掌堪堪只轻轻够到她的脸。 因为被沈多芙躲过,萧若雪更加愤怒,抓着沈多芙,誓要打一个狠巴掌来出气。 沈多芙索性使出巧劲,一把就将萧若雪推倒在地:“哎呀,萧大姑娘,对不住,我成日里干惯了粗活,一身牛劲呢!你别挨我这般近,当心伤着!” “一介商户,当真是放肆!”萧若雪从地上爬起来,嚷嚷道,“都愣着干什么?给我把她压住了!” “太后娘娘!”沈多芙高声道,“臣妇出身低微,昨日入京,今夜入宫,心中惶恐至极,不知是哪里得罪了娘娘,就算是死罪,也该容臣妇辩解一二吧!” 目如朗星,声如洪钟。 哪里像惶恐的模样? 太后瞥了一眼,没有说话,萧若雪替太后作答:“好!让你死个明白!” “你辱没朝廷命官,强绑许羡为婿,此一罪。帝后大婚婚服以次充好,中饱私囊,此二罪。贿赂内务府,进宫劣质茶叶,此三罪。桩桩件件都是死罪!” “关于内务府此次采买的纰漏,据我所知,此案已交由三司会审,前朝大人们都还未定罪,萧大姑娘倒先要罚我了?”沈多芙嗤笑一声,继续道,“至于我的婚事,我可是花了五百两替戏子赎身,招为赘婿,一介戏子,我万贯家财,你情我愿,怎算辱没了他?” “什么戏子?”萧若雪反问。 沈多芙哦了一声,笑道:“萧大姑娘大抵是不知道,这戏子正是许羡扮的,他为朝廷办事,阴差阳错成了我的赘婿,谁知朝夕相处,同睡一个被窝,日久生情,这便将错就错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萧若雪惊声道。 “太后娘娘,就为了这些欲加之罪要杀我吗?”沈多芙把目光投向太后,她指的是凤翔卫在上京路上截杀她一事。 太后微掀眼皮,眉眼淡然,看着沈多芙,像看着蝼蚁一般,却有些怔忡。 这眼神,让沈多芙感受到了高位者的鄙视,但并没有觉察出特别怨恨的杀意。 她始终想不通,太后身居高位,这般眼高于顶,都不愿同她多费唇舌,无端端的怎么会突然要杀她?甚至费尽心思下毒害她娘亲? 就像见到墙角一只蟑螂路过,即便心中厌烦,但也不至于亲手去抓来捶死。 “我不信!先验个身吧!”萧若雪恨声道,“他一心向道,绝不可能近女色,娶妻是权宜之计,是你强逼他所致。若是完壁,你自请离去,便不追究你欺君之罪!倘若再敢纠缠,我今夜就要了你的命!” 沈多芙一听,心漏了一拍。 还有这等好事? 看着萧若雪,眼神中都带出几分同情来。 这才是真正爱惨了许羡的女人哪,季怀瑜的爱,实在太拿不出手了! 沈多芙起身,跟着苏嬷嬷去往偏殿。 下一秒,宫人快步进门通报:“禀太后娘娘……” 话一出口,便被身后赶来的许羡推开,他环顾四周,不见沈多芙,一时连行礼都忘了,质问道:“我娘子呢?” “你来得这样早……”太后坐起来,上下打量了下许羡,笑道,“瞧把你急的?哀家能把她吃了吗?” 见许羡脸色被冻得通红,身似青松,衣着单薄。 萧若雪不由柔和了脸色:“今日不是听说你称病告假?身子不适,这夜里冷,竟就这样进宫来了?” 急得连披件大氅的时间都没有了? 许羡缓了下神色,对着太后行礼问安,过后又沉声道:“内子初入京师,不知礼数,恐冲撞了太后,下回还请太后娘娘切勿单独宣她入宫,否则臣不安心!” “哀家就是想见见人,没见过,很是稀罕,成不成?”太后不以为意的恍然道,“她倒不似以往哀家见过的那些江南女子,有点意思。” “阿羡,两年未见,没成想,你待太后娘娘竟敢如此无礼?”萧若雪难以置信,许羡态度如此蛮横,太后竟也忍气吞声? 她嫁出去的这两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想当年,许羡就算有厉王做依仗,就算连中三元,风光无限,在太后和她面前,依然谨小慎微,为人处世周到有礼。 现如今,是完全变了! 或者,只有为了沈多芙,他才这般不管不顾? “雪儿!”太后轻唤一声,想先顺一顺萧若雪的脾气,未料外头又有人闯入。 乌泱泱的来了一波人。 厉王走在最前头,身后跟着大理寺少卿朱威,内务府总管徐公公,还有几个宫人,手里抱着几份卷宗。 “多芙人呢?把她怎么样了?”厉王语气很冲,像是刚刚从哪里被突然叫过来处理事情,显得极其不耐烦。 “王爷怎么也来了?”太后脸色微变,冷笑道,“许羡为妻也就罢了,你如此动怒又是为什么呀?” 第144章 已非完璧 “多芙受本王所托,为内务府做事,你们说她利欲熏心,斥她中饱私囊,行!本王今儿个就来亲自审审,看她到底赚了多少银子!”厉王让人抬了两把椅子,招呼着许羡一块坐下,“很晚了,别耽误时间,快点把多芙叫出来,今晚不审完都别回!” 此时厉王是觉得沈多芙正在哪个阴暗角落里,被针扎,被夹手指头,被欺负得惨叫连连,因此格外恼火,脾气很差。 这不就是做给他看的? 这群后宫女人,向来如此,奈何不了他,就会捡弱小的欺负。 “厉王爷,这里可是慈宁宫,您就算可以呼风唤雨,也不能够在这颐指气使吧?”萧若雪出嫁前,厉王与太后不算多友好,但还算是和睦相处,互相谦让,互相给脸的那种。 如今一看,竟快成了水火之势。 出嫁离京,她刻意不去打听上京的消息,家里也从不与她说,她竟不知,季九舟死后,太后已经失势,到了任人宰割的地步吗? “早都撕破脸了,根本没必要讲这些虚的东西!”厉王不理会萧若雪,“啪”的一声,猛拍了下几桌,“本王最后说一遍,把沈多芙交出来!” 众人皆噤声,有宫人退下去请人。 “在叫我吗?” 一记娇俏的声音自殿外传入,朱威等人立刻散开,沈多芙跟着苏嬷嬷走入。 一一见礼之后,沈多芙和许羡对视一眼,他鼻尖红红,眼眶微红,显然是冻着了,脸颊却白如纸。 眼神依然很冷,但专注的盯着她,就给人一种他在叫她过去的感觉。 她自觉走到许羡身侧,将身上的大氅脱下来,很自然的盖在他肩上。 粉色的氅衣,上好的雪狐毛领,衬得许羡的脸更加白皙俊美。 许羡神色自若握住她的手,当着众人的面亲吻了下她的手背。 “你干嘛去了?”厉王也在盯着沈多芙瞧,却没见她像照顾许羡一般,照顾旁人。 “验身啊!”沈多芙坦言。 “验什么身?”许羡皱眉。 “萧大姑娘说,若我是完璧,肯自请离去,便可免了我的欺君之罪!” 见沈多芙面带笑意,不曾受委屈的模样,厉王狐疑的问:“莫非还赏赐你黄金万两,良田百顷?” 沈多芙信以为真,惊声道:“还有这等好事?哪里领赏?内务府吗?” “既没有……”厉王冷了脸色,“那你高兴个什么?” 许羡神色不变,只是抓着沈多芙的手不曾放开,她挣扎了两下,也就放弃了,由着他握去。 苏嬷嬷走到太后跟前,道:“已非完璧。” 虽然苏嬷嬷声音很轻,但离得近的都听得见,厉王怔住,许羡神色有一瞬间凝滞。 “苏嬷嬷……”沈多芙僵硬的转头,看向苏嬷嬷,怎么跟刚才说的不一样呢? 萧若雪尖声惊呼:“不可能!绝不可能!换一个人重新验!” “你闹够了没有?哀家真是太纵着你了!”太后厉声呵斥。 厉王惊讶的看向许羡,低声问道:“你……破身了?” 许羡嗯了一声,松开沈多芙的手,敛眉道:“王爷,内子今日身子不适,何况她来得匆忙,什么都没带,不如改日再审吧!” 厉王点头默认,本来也是为了来救沈多芙的,审不审不重要。 忙得要死。 早知道许羡来了,他就不来了。 许羡拉着沈多芙朝太后行礼告辞,太后没拦着,给了苏嬷嬷一个眼神,倒是将想追出去的萧若雪拦住了。 厉王敷衍的拱了下手,也跟着许羡出门,嚷嚷着:“许家香火断不了了,该摆两天流水席,庆贺庆贺!本王出钱!” 厉王带来的人,自然跟着走。 一下子,慈宁宫由热闹到冷清,不过瞬息。 太后挥手让所有宫人下去,缓缓下地,走到萧若雪面前,弯腰擦去萧若雪的泪,轻声道:“今时不同往日了,你可看清了?早该死心了!” “我不甘心。”萧若雪咬牙流泪,“他若一辈子不娶妻就罢了,他凭什么可以随意糟蹋别人的真心?又这么随意的接纳那样的女子!我究竟哪里比不上沈多芙?” “感情的事解释不来!秦尚修待你一片痴心,不过就是在你有孕时,纳了个妾,你就要死要活!你同他和离,把沈多芙弄死,你以为许羡会娶你不成?”太后耐心的劝道。 萧若雪命凤翔卫路上截杀沈多芙,太后是知道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到底是自幼带在身边的孩子,情分自然与旁人不同。 力所能及,她也愿意宠一辈子。 “他待我痴心?”萧若雪苦笑出声,“我小产全是因他宠妾之故!他娶我只是瞧我母家势盛,想借着我们步步高升!姑母,我选错了!我当时就该趁着姑母你大权在握时,强逼许羡娶我!终日待在一起,有了夫妻之实,也能日久生情!起码他除了我,不会再有别的女子!是我错了!” 沈多芙一句日久生情,真真是像一根刺一样,狠狠扎进萧若雪的心间,她悔不当初。 “事已至此,莫说那些无用的!往前看吧!秦尚修到底还是山西巡抚,日后也大有可为!”太后叹息一声,“我再怎么样,也不会落魄到护不住你,你爹多筹谋一些,秦尚修不敢对你不好,他将来未必赶不上许羡,你清醒一点吧!和离是万万不可的!” 萧若雪听不进去,只喃喃低语:“我选错了!我不应该那般在意名声脸面,我应该强逼他娶我!” “油盐不进,有你的苦吃!” 太后劝烦了,起身,长叹一声:“许羡此人不好拿捏,若不是孟景程,我都不知道,他原来不是过继的,而是许骁在肃州的私生子,一直养在楚王府里,枉我之前那般提携他!” 许羡在翰林院三年,看似无所事事,实则满朝文武都被他摸透了!皇帝非常依赖他,在都察院两年,大半个北霁他都跑遍了,地方上的官吏也被他笼络。 面上看起来淡泊名利,实际上早就在暗地里结党营私,满朝文武有多少都听他号令,她命孟景程去查,一个个查,查都查不完。 他背后有厉王撑腰,若不是他突然成婚,瞧上了个没有根基的商户之女,这会子怕已经升至一品太傅! 会成为心腹大患。 第145章 帮你破身? “姑母你这话的意思是说,他不娶我,不是因为我不够好,而是因为我们两家有世仇?”萧若雪拭了泪,想到当年太后下令灭楚王府,许羡又怎会不心生怨恨? “正是!”太后将萧若雪搀起来,苦口婆心的劝道,“我们能有今日实属不易,都是一刀一枪拼杀出来的,如今已危如累卵,你实在不该再为儿女情长,如此伤神!和秦尚修重归于好,才是你该做的事!” 萧若雪没再说话,太后也不知劝没劝动,夜深了,太后叫了苏嬷嬷进来,回屋歇息。 独留萧若雪一人站在殿中失神。 冬夜孤绝惆怅,几许繁星伴着冷月。 沈府廊下小道,风呼呼的吹,吹熄了灯笼中的烛火,全面被黑夜覆灭。 许羡强拽着沈多芙往屋里走,身上披着的粉色大氅,早就不知被他胡乱掷到哪里去。 房门一开一关,就连微弱的月光都不见了。 黑暗之中,沈多芙都能感觉到许羡的怒火,犹如狂卷而来的海浪,将人吞没。 “已非完璧?”许羡反身将沈多芙压在墙上,恨声道,“我忍得那般辛苦,不舍得碰你一下,原本想等着两情相悦,水到渠成,你竟然不是完璧?” 许羡疯了! 沈多芙被掐着脖子,离了地,她想解释也没法出声,连呼吸都是奢望。 她以为以许羡的聪明才智,必定是想得到今夜太后诏她入宫,闹这一出,实际就是为了让萧若雪死心,不要同秦尚修和离。 谁知这人,当真了? 她呼不上气,十分痛苦,疯狂的抓着他的脸,踹着他,仍然无济于事。 就在她以为她会死在他手上,他松了劲,却不愿意放开她。 她大口的喘气,咳个不停,不断的想推开他。 “说!究竟是谁?哪个男人?”许羡束住她乱舞的手,厉声质问道,“是孟景程吗?” “不……”沈多芙摇头,她喉中涩涩,艰难的解释,“是萧星朝……” 一进偏殿,苏嬷嬷便屏退左右,装模装样的解了她的衣裙,不曾查看什么,又重新帮她穿回去。 “夫人是完璧,我瞧出来了,不必验!”苏嬷嬷低语解释,“是星朝公子说你曾对他有恩,让我多照顾你一些。” 既然是萧星朝有了安排,她自然不会有所怀疑,只是苏嬷嬷出门前,又叮嘱了一句,让她心中有些困惑。 “成婚当夜本就应该圆房,夫人如今成婚半年有余,仍是完璧确不是什么好事!为免节外生枝,要尽早圆房才是啊!” 苏嬷嬷大抵也是无语了,向来验身都是怕非完璧,这次竟然怕是完璧。 直到太后跟前,苏嬷嬷换了一番说辞,她才想通其中深意。 只是她话没说完,许羡就听了个名字,便风风火火的出门。 “去萧府。”许羡掏出利剑,对无忧无虑说。 “为何?”无忧无虑都傻眼了,怎么吃过药,都镇不住疯病了吗? “杀了萧星朝。”许羡大步往外走,丝毫没有在说笑。 “大人!”无忧无虑大惊失色,但又不敢劝,只能紧紧跟上。 两人跟在身后,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 他们没见过这种情况! 往日再怎么样,一颗药下去,许羡最多就是昏昏沉沉,能管好几天,怎么午后刚吃的药,这会子又发病了? “还能再喂一颗吗?”无虑问。 “不能!”无忧呵斥,“大人要杀谁,谁就该死!” “可是……这分明乱来,不理智啊!” 两人迟疑不决,身侧有人快步跑来。 沈多芙拦在许羡跟前,用力推了他一把,急道:“是萧星期帮了我!” “帮你什么?帮你破身?”许羡手持利剑,满脸阴翳之色,浑身肃杀腾腾。 “不是!”沈多芙急得跺脚,“这么简单的事,你为什么看不明白!你故意找茬是不是!” 她也要疯了,她才明白跟蠢人说话,是这么痛苦的一件事。 “让开!我要将他剁碎了,喂狗!”许羡呵斥。 “你清醒一点!”沈多芙没法子了,抬手狠狠甩了他一耳光,斥他:“是萧星朝帮了我,我同他没有发生任何事情!苏嬷嬷骗人的!” 无忧见状的想冲上去护许羡,被无虑拦住,两人互相使劲,互相瞪眼。 最后无虑胜出,两人退后几步,静观其变。 许羡显然听不进去了,这一巴掌将他的怒火扇到了极致,他用力将沈多芙推开,沈多芙被推得摔到一旁,他也不理,大步朝外走。 剑锋刮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沈多芙慌了,许羡像是变了一个人,眉宇间染着一层阴霾,显得有些恍恍惚惚。 这极其不正常。 联想到他常年用药,莫非调理的不是身子,而是嗜血杀人的疯症? 无论如何,她不能放任许羡这么出去发疯,她蓦然起身追出去,在大门口再度将他拦下。 “夫君,你别这样,我害怕!”沈多芙咽了下喉,软下语气,试图伸手去搂他的腰,见他未拒绝,便死命抱住他。 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这招再拦不住,就真的要出大事了。 “放开!”许羡声音很沉。 沈多芙透过他的肩头,向后望去,企图把无忧无虑唤来,一棍子将许羡敲晕了,拖回去。 可放眼望去,哪里还有无忧无虑的影子? 这两个无脑死忠护卫,八成去牵马了! “放开!”许羡又加重了语气,开始挣扎。 “这外面好冷,回房,回房听我解释好不好?”沈多芙两手死死扣住不放。 两人互相使劲,沈多芙根本困不住许羡,情急之下,她松了手,抬脚往门槛上一踩,借力将许羡扑倒。 许羡的后背狠狠摔到地上,耳旁嗡的一声乍响,痛感席卷而来,唇上传来温热柔软的触感,他望进那双近在眼前,急红了的眼眶。 沈多芙发誓她是故意扑倒他,但绝不是故意要吻他,真的是意外。 她双手撑地,委屈的轻声道:“这种事,我骗得了别人,骗得了你吗?你若不信,等我月信好了,你圆房一次就知道了!” 第146章 在做戏吗? 说完,沈多芙从地上爬起来,许羡以剑撑地,起身时看见沈多芙的脖子上印着清晰的指痕,触目惊心。 他伸手抚上她的脖颈,她瑟缩一下躲开,他瞳孔骤缩,喉中哽得难受,嗓音沙哑的问:“我伤着你了?” 沈多芙嗯了一声:“差点掐死我。” 因为光线不明,她瞧不清他的神色,只望见他双眼染着绯红,不敢确定他是否被劝下了。 手里突然被塞了一把剑,他说:“你砍我吧!” 沈多芙怔了一下,剑柄凉得像冰一样,她用力将那把剑扔开,忍无可忍道:“到底我要怎么做,你才能清醒过来?” “娘子别怕!我只是一时被迷了心智,吃药就会好,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了!”许羡捧住沈多芙的脸,指尖僵硬。 顿了一下,他轻轻吻了吻她的唇:“以后如果我再控制不了,你就……你就吻我!我会醒的!倘若你以此为由要离开我,我不准!” 语境中带出急躁与不安,还隐有威胁在其中。 这样的许羡,让沈多芙感到很陌生,她下意识觉得他在做戏,她不确定的道:“那现在可以回房了吗?” “好!回房!”许羡牵住沈多芙的手大步往回走,走到廊下,寒风刺骨,衣袍被吹得翻飞,他有些晕头转向,身子晃了下,便直挺挺倒下去。 “夫君?”沈多芙搀住许羡,他无意识的俯在她肩上,额头滚烫。 无忧无虑这时候才跳出来,扶住已经昏厥过去的许羡,但他的手死死牵住沈多芙的手,不松开。 “他到底怎么回事?”沈多芙没法子,只能任由许羡抓着手,跟无忧无虑一起将他送回房。 无忧无虑对视一眼,低着头,不敢回话。 回屋,将许羡安置好,沈多芙坐在榻旁,冷声质问:“你们在做戏吗?” 无虑被激怒,反驳道:“少夫人,你有没有良心,谁会这样做戏?大人分明是病了!” 话落,被无忧瞪了一眼,无虑才明白是中了沈多芙的激将法。 “他发病,你们没让他吃药吗?”沈多芙接过无忧递来的帕子,盖在许羡的额头上。 无忧回:“午时吃了一颗。” “那为何晚上又发病?” 无虑:“我们也没有见过这种情况,往日一颗就能管好久,方御医说这药有毒,很损身体,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吃,尤其不能过量。” 无忧补充:“每回用完药,大人都会发高烧,昏睡几日,从来没有这么短时间内,发病两次!恐怕要去问问方御医!” “除了药,你们就没有别的办法吗?任由他这么发疯?到处杀人?”沈多芙建议道,“可以一棍子给他敲晕了!” “少夫人,我们宁愿陪着大人去杀人,也永远不会在背后袭击大人。”无忧严肃的说。 “对!死都不会!”无虑郑重的道。 夜色淡去,天快亮了。 一抹暗光,从窗棂打下来,沈多芙趴在榻沿,眼皮动了下,揉了揉眼睛,坐起来。 许羡还在昏睡,不知道什么时候松开了她的手,她怔怔的望着他的睡颜。 高挺的鼻梁,眼眸禁闭,面容依旧俊美,只是莫名觉得他没了往日的盛气凌人,越发瞧着脆弱易碎。 她起身去换衣,叫了无忧无虑进来守着,她披上厚厚的大氅,出门。 方府,药库。 到处堆满了各种各样的奇珍药材。 厚厚的门帘被掀开,寒风灌入,睡在药材堆中的方草裹了裹被子,脚步声渐近,她睁开惺忪的睡眼。 来人一袭纯白狐皮大氅,灰色的毛领连帽解下,露出一张白皙的小脸,明艳照人。 用大夫夸人的话说,就是气血顺畅,看起来很好生养的样子。 “许少夫人?”方草裹着被子起身,在这般美人面前,有些无地自容,她抬手顺了顺自己乱七八糟的头发,“这么早?可是身子有什么不适?” “许羡他到底什么毛病?”沈多芙开门见山。 “头疾。”方草敛眉,简短作答。 “只是头疾?”沈多芙气恼道,“他昨晚发病,差点掐死我!” “那你没死啊!真是奇迹!”方草啧啧称道。 “……”沈多芙。 “他还说近来大好了,看来又是不想吃药!你回去要劝他,还是要好好吃药的,放心吧,会好的!”方草宽慰道。 “无忧无虑说你的药没有用了!他昨日午后吃了一粒,晚上又犯……”沈多芙卡了一下,立刻改口道,“又犯头疾。” “怎会?”方草大惊,狐疑道,“那后来怎么控制住的?” 沈多芙脸色微红,想了想,才低声道:“好像是亲了一下,就好了!” 方草挑眉,显然没想到会是这么个原因,愣了好一会,才围着沈多芙转圈,打量道,“你该不会是什么仙女下凡吧?要不然也亲我一口,让我看看有什么功效?” “……”沈多芙眼神戒备,伸手捂住了嘴。 方草噗嗤笑出声:“跟你开玩笑的!你们有情人的事我是不懂了,既然你的亲亲比我的药还管用,以后就扑过去亲,还吃什么药?” “你确定?”沈多芙瞠目。 方草认真的点点头,敛先道:“他吃的那药,都是毒啊!麻痹他的大脑,毁掉他的精气神,吃久了,会减寿,吃过量,会死的!有别的办法,就别吃了!” 沈多芙呆呆的没有回话,神色有些恍惚,不知道在想什么。 方草建议道:“要不你劝劝他,来我这,往那寒玉床上一趟,我给他开个脑看看!” 沈多芙瞥一眼寒玉床上的几只兔子尸体,有的开膛,有的开脑,各有各的死状,各有各的惨。 让人一阵恶寒。 “谢谢,我替夫君婉拒了。” 正打算告辞离开,又听方草嘱咐:“调理身子的药,还是要吃的!只是那个黑色小药瓶的药不要吃了!” “知道了。”沈多芙转身欲走。 “你对他好一点吧,他心里不知道藏了多少苦,才憋出这种病,毕竟要不是为了保你的小命,他现在早都是一品太傅了。” 方草猝不及防的一句话,让沈多芙猛地顿住脚,回身诧异的问:“这话从何说起?” 第147章 闲话两句 “不过也不能全怪你!也怪他自己之前把话说太满,没给自己留后路,当年太后要给他赐婚,他以自己一心向道,七情六欲尽绝为由,抗旨了。” 沈多芙接话道:“太后赐婚?他和谁?萧若雪吗?” 方草嗯了一声:“还能有谁?满上京谁能抢的过萧大姑娘?她也是清高自傲之人,许羡抗旨后,一怒之下,嫁别人了,听说也过得不好!” “本来秦尚修爱她如命,成亲的时候笑成傻子了,谁知萧若雪怀了孩子后,头壳坏掉了,张罗着给秦尚修纳妾,那秦尚修一纳妾就变了一个人,天天往妾室屋里跑,她气到小产,现在在闹和离!” 方草越说越离谱,凑到沈多芙跟前,彻底聊起了萧若雪的八卦:“据说她当年和许羡有过一段情,许羡身边但凡靠得近的一些女子都被她害过!就连我,也被她警告过!你说她嫁人后就能把许羡忘了?” 方草挑眉:“我看不见得,她心里藏着别的男人,秦尚修能受得了?整日对着萧若雪那张冷脸,去小妾那里也实属人之常情!” “要是萧若雪真和离了,你可得小心些!出门多带点护卫,那个女人恶毒着呢!”方草轻拍了下沈多芙的肩,“自求多福。” 沈多芙脸色难看:“你先告诉我,什么叫许羡为了我当不上太傅?” 方草撇撇嘴:“俗话说升官发财死老婆,你强绑他为婿,这事谁还不知道?太后听后,那叫一个生气啊,他如果把事都推你身上,就可以高枕无忧,而你人头落地。” “然后呢?”沈多芙心下一沉。 “后来,他一通狡辩,什么黄天厚土见证了,什么拜了天地那就是结了姻缘,反正他就是认了这门亲,你是没事了,他一个欺君之罪跑不掉了,用功都抵不了过,受了二十杖刑,在床上躺了一月,刚好一点,又去淮州见你了。” 沈多芙怀中抱着暖手的小炉子,烫得指尖泛红,浑身热起来,耳根都红了。 “谁都看得出来,他这是动了凡心了。”方草斜睨着沈多芙,心想着许羡啊许羡,只能帮你到这了! “方御医!” 门帘被掀开,一年轻妇人步入,沈多芙瞥了一眼,认出是季怀书的夫人冷月杉,对方似乎也认得她,目光不善的打量着她。 前世,这个冷月杉就与她不对付,处处与她作对。 沈多芙不愿与冷月杉打交道,同方草颔首告辞,便撩帘走出去。 廊下,季怀书垂首而立。 沈多芙本不欲惊动他,快步朝外走,在踏上马车前,被季怀书叫住。 “多芙!” “季大人。” 季怀书到京不久,季九舟便出事,受父连累,被革职,后由岳父吏部尚书作保,在工部谋了个闲职。 “我查到当年那三个孩子从你府上消失,而同年同月,许羡被过继到许府,同行也是三人,年岁也相当,世上有这么巧合的事吗?”季怀书凑近道,“他审了老掌柜,必定是明知我在查魏国回来的这三人,为什么要瞒着你?为什么要让你误以为我在查账薄?” 沈多芙听得心烦,斥道:“你够了!你有证据你就去厉王那告发,没有证据就别怀疑这个,怀疑那个!” “如果他真是楚王世子,他非常危险!一旦东窗事发,你会受他连累!”季怀书情急之下,一把抓住沈多芙的手臂。 “他不是!他是许骁在肃州的私生子!楚王世子早就死了,你再怎么查,也无法靠这个翻身的,你把精力放在别的地方吧!”沈多芙扭不开季怀书,怒视着他,“放手吧,你夫人在看着了!” 闻言,季怀书倏地松手,回身望去,冷月杉正在不远处冷冷的看着他,这样的距离她听不见他们说了什么,却能看见两人在拉扯。 身后马车渐行渐远。 季怀书走过去,轻声问:“这么快看完了?方御医怎么说?” “你一月同房不了一次,怎会有子嗣?”冷月杉冷笑道,“你与我说亲时,你曾同我说过,你有心仪已久之人,想纳她作妾,试探我是否能接受,那个人就是沈多芙吧?” 季怀书默然不语。 “听闻她绣球招亲,你还抢了半个绣球,若不是家里出事,其实你是想娶她为妻的对吗?”冷月杉苦笑道。 “都过去了。”季怀书轻笑出声。 “希望如此吧!她如今是许羡之妻,你若胆敢对她再有半点非分之想,你就真的仕途尽毁,谁也救不了你!自己好生惦量着些吧!” 沈府。 马车驶入小门。 沈多芙从雕花镂空的车窗望见,小门外有个人提着食盒默默立着,她叫停马车,打开车窗,惊讶的道:“晓荟?你怎么不进门?不冷吗?” 邱晓荟长呼一口气,一团白气升起,笑着解释道:“姑母说表哥病了,便让我做了一些肉蛋粥送过来,听说表嫂一早便出门了,我便刻意在这等着!” 见沈多芙准备下马车,邱晓荟立刻又补了一句:“我刚来,没等多久。” 沈多芙下车后,握了下邱晓荟的手:“手冰成这样,还说没等多久?一点吃食竟要你亲自送来,那你同我一块进去,你做的自然要你亲自去送!” 想必是许夫人叫邱晓荟来许羡跟前献殷勤。 “不了,不了!”邱晓荟慌忙将食盒交给沈多芙,“我还有事,劳烦表嫂送去吧!” 说完,慌不择路的逃了。 沈多芙眨了眨眼,垂首看着食盒不明所以。 从小门入府,走去主院,刚转过垂花门,就见一道人影匆匆走来,眨眼间,已到她跟前。 天冷极了,她身上穿很多,手里还抱着暖炉,仍觉得冷。 眼前的许羡衣着单薄,仿似一起床就跑出门,眼神略微有些闪烁。 “你醒了?急着去哪?” “你去哪了?” 沈多芙和许羡异口同声。 “先回房吧!冻死人了!”沈多芙将暖炉塞到他手上,拉着他快步回屋。 “一大早的不见人,你去哪了?”许羡寸步不离的跟着她。 “去了方御医那!”沈多芙放下食盒,将肉蛋粥端出来,还温着。 再一抬眸,却见许羡眼尾绯红,表情冷肃,沉吟片刻,才问:“她跟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就闲话两句。”沈多芙垂眼答。 第148章 先安个家 “闲话两句也值得你一大早,巴巴的去听?”许羡不依不饶,攥住她的手,威胁道,“沈多芙,你若敢跑,我就毁了你的一切,将你关在屋子里,铁链锁住……” “吃粥吧!”沈多芙舀了一勺,塞进许羡巴拉巴拉说话的嘴里,轻啐一句,“这么好吃的粥都堵不上你的嘴?” 沈多芙一勺一勺喂得很快,许羡一口一口囫囵吞,吃了大半碗,他才狐疑的问:“这总不会是你做的吧?” “我哪有这手艺!这可是你的荟表妹做的呢!”沈多芙笑睨着他,将小半碗粥递到他手里,不喂了。 “你也不怕有毒!”许羡将粥轻掷到桌上。 “怎么?她给你下毒过?”沈多芙下意识回话,过后,又更正道,“下毒不可能,下春药倒有可能!” 许羡面色不郁,却没有出言反驳。 见状,沈多芙惊声道:“真有啊?可她现在瞧着,怎么避你如蛇蝎?但又想做你的妾,好矛盾!究竟是不是在做戏?” “别为这些外人分神,我们聊聊正经事!”许羡揽住她的腰,带进怀里。 “什么正经事?” 许羡笑而不答,搂着她,走到书架前,拿了一本择日通书,坐在榻旁,认真看起来。 沈多芙的脑袋被他用手压在他胸前,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她并无兴趣。 想了想,她开口问:“听说你办了季九舟,本可以升至一品太傅,就是因为娶了我,才没了这个升官发财的机会,还挨了二十杖?” 许羡淡淡嗯了一声,坦言道:“升官发财和你,我还是知道怎么选的!” “哦!” 沈多芙的回答,很敷衍,许羡垂眼睨她,生怕她会错意,补充道:“别说升官发财,就是让我当皇帝,我都不换。” 沈多芙愕然,抬眸看他。 四目相对时,他眉眼灼灼,轻声道:“我孤苦半生,身后已无至亲,你说的没错,纵然得到了全天下,无人共享,有何意义?我现在就想先安个家。” “可我进不了你许家的门。”沈多芙下巴点在他胸膛,垂下眼帘。 “进不了就不进,我与你开府另住,不好吗?”许羡撩开眼,不以为意的继续看择日通书。 “这样不好,要被人说不孝的。”沈多芙皱眉,许羡名义上是到许家继承香火,他的正妻本就应该由许夫人挑选。 而许夫人属意的是邱晓荟,为了迁就许羡,都愿意做妾了。 如今她非但不同意,还将许羡拐出府,留下一家子老弱病残。 这事传出去,她要被人一口一个唾沫淹死。 许羡轻笑出声:“他们拿世俗礼教来谴责我们,我们自然理亏,你不进许家门,我便也不进,不孝骂的是我,又不是你,你怕什么?” “这你就不懂了,他们不会骂你,只会说是我蛊惑你不孝!”沈多芙太清楚这世道对男子有多宽容,对女子有多苛刻。 “不行!”沈多芙自他怀中惊坐起,一脸认真道,“不能这样名不正言不顺,我得想法子进你家的门!” 许羡心情大好,伸手捏了捏她的脸:“母亲你也看到了,她不曾亏待我,却也并不真心相待,倘若你进了家门,她拿捏不了我,必定是要磨你的,留你在家受气,我怕是会更不孝。” “奇怪!她又没有儿子,既然过继了,为何不真心相待?你若是我的儿子,我必定十分疼爱你!”沈多芙一直都想要个孩子,若是能生个像许羡这样的儿子,她真的做梦都会笑醒。 许羡笑意骤停,冷声道:“我是你夫君,先疼爱夫君,才会有儿子。” 沈多芙温顺的点头。 “你试想一下!”许羡垂眸看择日通书,嘴里轻声道,“你与我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你满心欢喜在家缝制嫁衣,等着嫁给我,一切都很顺利,婚后夫妻恩爱,情比金坚,我宠你疼你,从不提纳妾之事,很快你便生了个女儿,乖巧可爱!” “在女儿四岁时,我战死了,尸骨无存,你伤心欲绝,甚至想殉情之时,有人上门告诉你,我早年在肃州与人生下私生子,寄养在楚王府里,已经十多岁,一直瞒着你,原来我在肃州早就安了家,私生子要认祖归宗,成为嫡子,你说你会对这个私生子好吗?” 沈多芙摇头:“恨都要恨死了!” 话一出口,自觉失言,她抿了抿唇。 “所以一切都情有可原。”许羡从容的笑了,伸手再度将她揽入怀中,指腹揉捏着她的耳垂。 她觉得痒,缩着肩,将他的手拂开,没一会他又来揉,她烦了,由着他去,没一会儿,困意上头,趴在他胸前,昏昏欲睡。 “真晦气!” 突然许羡嘟囔了一句,带出几丝怒意,沈多芙掀了掀眼皮,见他扔了择日通书,气愤不已的道:“除了帝后大婚那日,近一两月都没有什么好日子。” “你挑好日子干嘛?”沈多芙困得没法思考,回了他一句,便转身,自己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打算好好补个觉。 一只大掌在腰腹处游走,闹得她无法入睡。 “娘子说要圆房,为夫自然是要好好准备一番。” 细碎湿润的吻,密密麻麻的落下,沈多芙彻底被闹醒了,她伸手揽过他的脖子,承受他的吻。 既然制止不了就放任吧! 一记深吻结束,他眸色沉溺,哑着嗓问:“月信还要几日?” “三五日吧!” “你可知我忍得有多辛苦?”许羡皱眉,竟然还要三五日?真难挨! “不知道,但我倒知道,你和萧若雪有过一段情?”沈多芙挑眉问。 “我发誓没有,你要知道,萧家的女子,我看都不会看一眼!”许羡暗啐一声,“方草这个大嘴巴!真应该缝起来!” “想来也是,什么雪啊雨啊,你一听头疾都要犯了,怎会喜欢?”沈多芙笑颜如花。 许羡弯眼笑起来:“娘子说的是,我只喜欢……多子多福。” “......”沈多芙微愣。 许久,沈多芙才道:“要进你家的门,首先我不能是戴罪之身,我的案子,要尽快开审,已经拖很久了。” 许羡嗯了一声:“我来安排。” “这是不是就是有靠山的感觉?”沈多芙笑意盈盈道。 “当然!夫君不能靠,还要夫君干嘛?” 第149章 三司会审 大理寺。 大理寺少卿朱威作为主审官,坐于审判桌正中的位置,刑部侍郎坐在右侧。 很快,沈多芙和许羡从外步入,沈多芙与沈忠到一旁的偏厅去准备呈堂证物。 许羡则大摇大摆坐到审判桌左侧的位置。 因为许羡品级最高,朱威等人起身行礼,许羡面无表情的挥挥手,众人惶惶落座。 朱威想了想,还是开口道:“许大人之前不是说要避嫌吗?” 许羡勾唇笑道:“今日是沈家主受审,我只是旁听,该怎么样,还听朱大人的,虽是我妻,但我绝不徇私。” 这话说的,他是不用徇私,这语气不是妥妥威胁别人,帮他徇私吗? “倒是朱大人,听说对待本案格外上心,能加的罪名都加上了,莫非与我有私怨?” “哪里的话?绝没有的事!下官必定秉公办理!” 朱威话音刚落,厉王大步走入。 “参见厉王爷。” 厉王爷不耐烦的挥手:“不必多礼,本王今日只是旁听,好好审!看看本王有何罪责!” 听此,朱威冷汗直流。 紧接着,不断有人走入,一人一句旁听,没多会,整个审厅都坐满了旁听的人。 朱威和刑部侍郎两人不断进进出出的行礼,最后索性站在审判桌前,来一个人鞠个躬,活像两个迎客的门童。 “还不开审?还等谁?”厉王怒目圆睁,脾气很不好。 朱威吓一大跳,朗声道:“带……带沈多芙上来!” 一进门,沈多芙扫了一眼,微微吃了一惊。 满堂的人,万众瞩目。 萧若晴和萧若雪都只配站在角落。 她寻思着,自己没有杀人放火啊,怎么这么多人要来看她笑话? 沈多芙颔首行礼。 朱威站起身,轻了下嗓子,拿着供状开始念。 从布料到冠帽,细致到一颗金珠扣子都要罗列出来,和沈家商行的价格进行对比。 三百多件朝服,总价二十万两,属实是天价。 说出来都要吓死人。 朱威越念越兴奋,浑身热血沸腾,放下供词,大声斥道:“沈多芙,你可认罪!” “欲加之罪,自然不认!”沈多芙淡声道,“大人到底是个外行,你只比对了布匹,却没有比价到重点之处!布匹能值几个钱啊?这些其实我都跟曹公公罗列过,可惜曹公公死无对证了,我只能当众再来展示一下!” 她往身后瞥一眼,沈忠捧着托盘上前,放到桌上。 “这是横渡西洋,从遥远的南方大陆带回来的南洋白珠,颗颗饱满,精挑细选,呈冷极光泽!”沈多芙捏起一颗南洋白珠,当众晃了一圈,最后落到厉王爷手中,示意众人传看。 “像这么大的南洋白珠,许多当地的采珠女一生都未必采得到一颗。在我们北霁,目前来看,没有任何一家商行在售,包括沈家商行,是个稀罕物,皇后婚服与冕服袖口各绣了一百颗!价值连城!”沈多芙又拿了一颗普通东珠用以比较。 “你方才比价的是,商行里头卖的普通东珠,不可同日而语。”沈多芙笑看向朱威。 两种珍珠放在一处,那南洋白珠泛着盈盈珠泽,将普通东珠衬得如同一粒白米饭般不入眼。 哪怕是自幼在宫中长大,见惯了好东西的萧若雪也没见过这般色泽的珍珠,不禁发出感叹:“当真是极美!” 沈忠再次捧着托盘上前。 因众人目光都盯着书案上的宝物瞧,沈多芙上前拿了一颗红宝石,走到堂外廊下,声音清晰可闻。 “披帛拖尾上面缝制了上百颗波斯红宝石,在屋里看只是普通的红宝石,但在阳光下,折射出流光溢彩的光芒!” 说话间,她摊开掌心,将红宝石置于阳光之下,顷刻间,她的掌心犹如被五彩的光影覆盖,轻轻晃动,不同的角度,折射出不同颜色的光芒,打在她的脸上。 本就精致明艳的五官,像铺了一层柔和的色泽,五光十色。 “真美啊!”周庭深忍不住发出赞叹。 也不知是赞宝石,还是赞人。 许羡看得微眯起眼,身后这把椅子像有针扎似的,实在是有些坐不住了。 “大婚那日,皇后着这一身服饰,迈上奉天门,将整片阳光披在身,定是流光溢彩,似真神下凡,百姓见了,必会称此乃是上天赐予的祥瑞!” 萧若晴震惊之余,冷嗤道:“你有这么好心?” 这话一出,惹得萧若雪白过去一眼,暗骂一声蠢货。 萧若雪立刻补充道:“这些都是你从海外购来之物,市面上没有,多少钱,还不是凭你说了算!” “物以稀为贵。”沈多芙笑道,“帝后大婚乃国之大事,并非一人之事!届时万邦来朝贺,沈家商行既受王爷之命,自然要搜罗出至尊至贵之物,才能彰显我北霁泱泱大国,海纳百川的风范!” 沈忠捧着账簿上来。 沈多芙解释说:“我不可能凭空变出这些东西来,也是花钱买来的,这里是购置这些宝石的账簿,上面记得清清楚楚!” 朱威着人开始比对,嘴里却道:“那你一颗金扣都算一两金,比市面价贵得离谱了!这个你如何解释?” “大人只说金扣贵,但金扣上镶嵌的玉髓是半句不提啊,那金扣雕花精细,拆下来,拼接起来,都可以做一只精美的步摇!玉髓那么小个,极其难切,一不小心玉髓就碎了,损耗极大,大人只算金子的成本,这如此精细的工活可不会天然形成,光这一粒金扣,我们商行请了二十个切工雕工日夜不休,才赶制出来的!眼睛都雕瞎了!” 周庭深啧啧称道:“沈家主真是有心了,心思巧妙!” “那皇上的冕服呢?总没有那么多宝石!为何比皇后的价更高?”朱威急道。 “大人这说的什么话?帝王威仪,自然不能比皇后便宜啊!”沈多芙震惊。 “我……我只问你为何价更高,没说那话!”朱威急了。 “所以啊!我是绞尽脑汁才想到,在冕服婚服中缝一层金丝软甲,等闲刀剑刺不穿,商行里头最贵的也不过是金丝绣线。腰带上镶嵌的是可是锡兰国的蓝宝石。你拿这些来比,自然是没得比的!” “金丝软甲?岂非很重?大婚本就辛苦,你是要累死皇上啊?”朱威总算是逮着了一个由头。 第150章 接风洗尘 “大人此言差矣!大婚那日,百官朝拜,外邦朝贺,闲杂人等实在太多,万一有个不轨之人混在其中,这冕服是能保命的!也不重,就比寻常的袍服重了五两而已。”沈多芙诧异道,“难道大人觉得皇上不值这千金之服?” “你别血口喷人!”朱威正想敲个惊堂木,谁知手刚一碰到,就被左侧的许羡一道冷冷的眼神吓住。 “大人,这沈家此次供品,挣了……”一旁的小吏十分紧张,一时没敢说。 “挣了多少?”朱威心知今日是定不了沈多芙的罪了,虚得满头是汗。 “挣了一两。”小吏低声道。 “怎么可能?”朱威大惊,指着沈多芙道,“商人逐利,你怎么可能只挣一两!” “商人逐利是不假!”沈多芙眨了眨眼,无辜道,“家父在世时,常告诫我们,不是什么钱都一定要挣的,皇上大婚一生仅有一次,马虎不得,我不过忙活些事,为国为君,还能落个好名声,我挣得可多了!” “沈家主大仁大义,真乃义商!佩服佩服!”周庭深神情夸张的附和,“名声这事就交给我了,我定将今日之事宣扬出去,让你们沈家商行名动大江南北!” “那就多谢周世子了。”沈多芙道谢。 “不可能不可能,你这账簿定然造假!”朱威慌了。 “朱大人不信,这也简单!”许羡起身,沉声道,“宫中内务府此次采买了金银玉器,乃是大婚支出的大头,拿来比对便知高低,你不能不信证据,只凭感觉办案子吧?” 厉王听得满意,起身大声道:“既然布匹查了,也不缺金银玉器那一帮人,朱威,你办事还算谨慎,限你三日内查清,看看此次采买,他们都挣了多少!” “这些年与魏国连年征战,国库空虚,但凡比沈家商行挣得多的,都让他们坐着囚车来京,三司会审,好好交代!”许羡搅起屎来,不嫌事大。 此话一出,朱威和萧家人脸色全变了。 谁不知道,金银玉器是上京城最大的玉器铺采买,是萧大夫人名下的。 沈家商行挣一两,这是逼着所有的商行都只挣一两? 萧若雪瞪着沈多芙的眼神,淬着毒。 厉王笑看向沈多芙:“办得漂亮!今晚本王摆席,给你正式接风洗尘!” “王爷,这不妥当!我娘子的接风宴,还是我来请!”许羡走上前,当众牵起沈多芙的手。 厉王瞥了许羡一眼,撇嘴道:“好!等你来请!” 众人散了,唏嘘不已。 坐到马车上,许羡语气笃定的问沈多芙:“你一开始就是故意出纰漏,故意引他们来查你!” 说着,便倒了一杯热茶递给她。 沈多芙嗯了一声,方才说了许多话,确实渴了,她将茶水饮尽,才回道:“树大招风,从厉王让我做这个事开始我就知道,无论我做得多么完美,都会被人挑出毛病。与其让人打个措手不及,不如我自露马脚,也好早做防备!” 沈多芙心情很好,笑颜如花的盯看着车窗外的街巷,街头的沈家商行已经开门营业,人头攒动,伙计忙得飞起。 “你不可能只挣一两吧?”许羡轻笑,打死他也不信她那番为国为民,为皇帝一生仅一次的大婚,不挣都值的说辞。 沈多芙捂嘴笑出声,凑到许羡耳边,低声道:“挣得盆满钵满!宝石在北霁贵得要死,但我拿的这些,都是早年我爹出海行商搜罗来的,几匹布就换了一整盒!堆在库房里发霉了,我给拿出来洗洗卖了!” 许羡揽住她的腰,垂眸睨她,又忍不住吻了下她的唇:“那些珍珠宝石确实上乘,你还真舍得全给了萧若晴,就没留一点做嫁妆?” “都是死物,没什么舍不舍得!整个沈家都是我的嫁妆,你娶我真是娶到宝了!” “谁说不是呢?”许羡眉眼笑意不止。 “如果有遭一日,我也能出海行商就好了,真羡慕我爹啊,去过那么多地方!” 沈多芙伏在许羡胸前,喃喃自语,他敛了笑意,没再回话。 夜里,芙蓉醉酒楼。 牌匾盖着红布,酒楼内外早已焕然一新,还未开业。 后厨内,沈多芙和温桃忙进忙出。 “嫂嫂,你的接风宴,怎么自已忙起来了?” 许唯和邱晓荟走入。 “夫君说宴客,我觉得自家有酒楼,马上要开业,正巧让大家来试试菜!”沈多芙正勺着酒,酒香四溢。 见状,邱晓荟立刻挽袖帮忙:“这是要做西湖醋鱼的吗?” “是啊!西湖醋鱼交给你了,你上回做得当真是地道得很!”沈多芙挤眉弄眼道。 许唯问:“有没有我能帮忙的?” “没有,你出去和季怀瑜聊天就好!”沈多芙是怕死了,方才季怀瑜也嚷着要帮忙,菜都端不好,烫着手了。 许唯只怕比季怀瑜好不到哪去。 接风宴办了两桌,男人一桌,女人一桌,分两个厢房安置,中间隔着过道,但透过竹帘能瞧见对方厢房中影影绰绰的人影。 许唯的目光一直落在对面厢房,厉王没吃菜,酒倒是喝了许多,待菜上齐后,沈多芙等人入座后,她不解的问:“也没请多少人,一桌坐得下,为何非要分两桌?” “我不想跟他们一起吃,很拘谨!我们说说体已话,多好!”沈多芙冲着坐在季怀瑜身边的方草笑了一下,招呼着端菜进门的温桃和邱晓荟也坐下。 其实是沈多芙见厉王一来,就拉着许羡聊火炮车的事,她听得觉得烦,男人有男人该谈的事,她不想管,更不想听。 “听说你今日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大理寺的朱威准备了那么久,惨败收场!”方草的消息可是相当灵通,虽然没有亲自去到现场,但光听着就觉得很精彩。 “只是将萧家牵扯进去,你算是将萧家得罪死了!”季怀瑜饮了不少酒,除了沈多芙,她和谁都不熟悉,只能喝酒。 “不怕他们!”沈多芙抢过季怀瑜的酒杯,夹了两口菜进她碗里,嘱咐道,“你这样没多会就醉了,先吃些菜!” 第151章 这回一定听你的 “是啊,明日太后办的赏梅宴,你也得去呢,喝多了明日会头疼!”许唯也劝。 “我就是充个数的,没人瞧得上!无所谓!”季怀瑜压根没放在心上。 方草一进门就狂吃,直白道:“这相亲宴,我能去吗?” 太后办赏梅宴,说白了就是相亲宴。 皇后人选是定了,后妃也定了一个,一来想再给皇上选两个后妃,二来也给未婚的男女看对眼的机会。 比如远道而来的卫东,就是此次宴会最要紧的宾客,他得挑一个定亲,或者说太后会给他塞一个,要么笼络,要么制衡。 “说的是五品以上官眷,适龄未婚的年轻姑娘,都得去!你是吗?”许唯看向方草。 “哦,我不年轻了。”方草撇嘴道。 方草为了给许羡治病,四处搜罗药材,耽误了亲事,如今二十有四,无人问津,后面也是一直单着。 沈多芙想宽慰两句,方草却不以为然,举杯和众人笑道,“祝愿你们明日顺利,都能钓得一心人,免得老相亲。” “……”沈多芙安慰的话梗在喉中,难以出口。 “我上茅房!”季怀瑜喝多了,坐不住,拉着沈多芙轻声道,“你同我一起去吧!” 沈多芙点头,起身和季怀瑜推门走出去。 二人相携下楼。 季怀瑜眉眼消沉,早没了当时季家如日中天时的傲气,整个人很瘦,死气沉沉。 沈多芙瞧着,心头一沉,皱眉道:“我瞧你总是闷闷不乐,这又是何苦呢?你又不喜欢,为何要逼着自己去强求?惹来流言蜚语,我都替你难受!” 季怀瑜知道,沈多芙说的是周庭深。 “我只是想帮我哥,但也努力了大半年了,我实在是讨不了周庭深喜欢,是我没用!我还不如青楼里的妓子!”季怀瑜红了眼。 “你别这么说!”沈多芙一时也不知如何安慰。 季怀瑜是娇养的花,护她的人倒了,此后的路,要么靠自己,要么靠男人。 但季怀瑜哪条路都走不好,就只能浑浑噩噩,整日消沉。 想到此处,季怀瑜没忍住,落了泪,侧身拭泪。 她其实早就想放弃了。 那夜,她去给周庭深送吃食,正巧他在家中宴请友人,有人问他:“季怀瑜夜夜投怀送抱,世子当真坐怀不乱?她又不丑,送到嘴边的肉不吃,这不像你啊,周世子!” 周庭深笑说:“我在西塘亲眼所见,季怀瑜和别的男人拥吻,兴许早都不是完璧之身,做妾倒是勉强可以,正妻就算了。” “直接收入房中,那便是妾了,哪能当正妻来娶?” “谁说不是呢,可她有我后母撑腰,太后也默许,我现在要是碰了她,那就是自己找屎!”周庭深叹息,“若不是沈多芙多管闲事,季怀瑜我都睡了,哪还有这等麻烦事!” 那夜,他并未醉酒,谈笑间,都是对她的轻视。 季怀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她将自己关在房中,不吃不喝,想了一天一夜,终于想通了,周庭深这个人,她是一辈子不想再见了,为谁都不行! “其实你若真想帮你哥,倒也不是非周庭深莫属!”沈多芙开口。 其实,季怀瑜像救命浮木一般,不顾一切抱住忠勇侯府,无非就是因为忠勇侯夫人是季怀瑜的姨母。 “多芙,你有什么高见?”季怀瑜迫不及待的道,“你最后帮我一次,我真的不想再和周庭深牵扯下去了,这回我一定听你的!” 沈多芙转了下眸子:“你追了他半年,满上京人尽皆知,明日赏梅宴,你必定也是无人问津,想嫁入高门大户做正妻实在是难!” “我不奢求做正妻,只要能帮哥哥,我怎么样都可以!”季怀瑜敛眉,心里很难过。 “周庭深能有他老子好用吗?他日夜流连花丛,保不齐什么时候染上花柳病就病死了,而忠勇侯如今也不过四十多,身强力壮,大权在握,反正你也不喜欢周庭深,不如想法子做忠勇侯的妾,还能当上周庭深的小娘,若是能生下一子,你必定母凭子贵,周庭深一死,有你姨母帮衬,你儿子就能当世子!” “砰!” 沈多芙的话没说完,茅房像被什么炸开一样,木门被人下了死力从里头踹开,当场散架。 两人惊得浑身一瑟缩,侧眸看去。 只见周庭深从茅房内走出来,脸色极其难看。 “沈多芙,你可真是恶毒啊!枉我还想着让你名扬四海!你背地里这么搞我?”周庭深火冒三丈的大步冲过来。 这模样,属实可怖。 沈多芙和季怀瑜吓得花容失色,连连后退。 周庭深怒不可遏的继续吼:“你们思想真龌鹾!我去青楼就是听曲聊天,没干那些事……” “周世子!”萧星朝从里屋快步走出来,拉了周庭深一把,“你把她们吓到了!” 周庭深怒火冲天,瞪着沈多芙,最后狠狠瞪了一眼季怀瑜,大步离开,刚走没两步,又回头,拉扯着季怀瑜,一道离开。 “周庭深,你放开我!”季怀瑜被强行带离,她怎么反抗也无用。 “沈多芙说的那些话,你赶紧给老子忘掉,你不许听她的!你个蠢货!”周庭深恶狠狠的怒斥,“你若胆敢勾搭我父亲,我真的会杀了你!” 季怀瑜被唬住,眼泪止不住的流,默默的点头。 在拐角处碰见下楼来寻沈多芙的许羡,季怀瑜扭开周庭深的手,闪身躲到许羡身后。 周庭深愣了一下,目光死死盯住季怀瑜,她整个人都埋在许羡身后,避开他的视线。 许羡有些不明所以,侧头问道:“季姑娘,我娘子呢?” 季怀瑜仰头看向许羡。 昏暗的过道之内,她看许羡的眼神有些微妙,仿佛仍有些绵绵情意在里头,周庭深瞧着,火更盛了,冲许羡吼了一声:“不知道!” 吼完,周庭深伸手将季怀瑜蛮横的拉出来。 许羡皱眉,觉得莫名其妙,目送周庭深与季怀瑜离开。 后堂。 “星朝,你怎么才来?我方才没见到你!”沈多芙微笑问。 “许羡没请我,我还是悄悄的来!”萧星朝将手中握着的一卷字画,递给沈多芙,“家中近来事多,我来给你送个礼就走。” 第152章 防不胜防 “怎么会?你们不是以前私交很好吗?”沈多芙接过来,展开一看,客似云来四个字跃然纸上,笔锋刚劲。 落款是九临居士。 她就算不爱读书,但也知道九临居士的墨宝,价值连城。 他的墨宝一般都是各种诗书古籍,等闲不会写字赠人,更不可能写客似云来,这种辱没风骨的字。 沈多芙反应过来,惊问道:“九临居士是你?” 萧星朝笑着点头。 “谢谢,我太喜欢了!”沈多芙忍不住夸赞,小心翼翼的卷起来道,“我挂在酒楼大堂,可以吗?” “你挂在脑门上都可以。”萧星朝打趣道。 “你礼都送了,怎么能马上就走?你不是爱吃虾吗?今天正好有,可新鲜了!走啊!”沈多芙示意萧星朝跟她上楼。 萧星朝却不动,脸上笑意全无,望向她身后。 沈多芙愣了一下,后知后觉回身望去,只见许羡双手交握,立在廊下暗处,神色不明。 “多芙,我还有事,先行一步,下回你单独请我吧!”萧星朝说完抬脚离开,与许羡擦身而过,连一个眼神交流都没有。 沈多芙瞠目:“你们怎么了?吵架了?” 许羡不答,走向沈多芙,目光落在她手中的字画,命令道:“把那个丢了,你要字,我给你写!” 沈多芙当然不愿意了,顾左右而言他:“我大堂空得很,你也写,写了我全挂上!” 生怕许羡来抢,沈多芙抬脚往里走,眼疾手快将字画藏在身后,躲入最近的屋里。 “我的字不会比他差!”许羡追上去,双手撑在桌沿,将她困在怀里,轻轻松松从她身后将卷轴抽出。 “他是九临居士,你是什么?”沈多芙怒视许羡。 “我从不在意这些虚名!” 说着,许羡就想撕了那啥也不是的客似云来,却听沈多芙冷笑一声:“撕吧!撕了我找星朝再写一张!” “你!”许羡怒了,他将字画重重拍回桌上,揽住她的腰,压向自己,“你该守好妇道,旁的男子能不见就不要见!” “你们不是很好的朋友吗?他是不是气你在西塘没有好好照顾他?” “我还要怎么照顾他?我娘子都让他抱了,我没杀他,已经是很照顾他了!”许羡提起这件事,就生气。 沈多芙羞红脸,嗔道:“他那时心智不全,现在肯定不会了。” 许羡默然不语。 萧星朝这个人人品贵重,绝不会觊觎他人之妻。 只要他不放手,萧星朝永远没有机会。 他原本都是这么以为的,可是现在他不这么想了。 萧星朝不爱虚名,他从不以九临居士自居,满上京没几个人知道九临居士就是萧星朝。 今夜,萧星朝偷偷摸摸的来送字画,真是让人不爽到了极点。 如此反常。 说萧星朝心里对沈多芙没有心思,鬼都不信。 真是防不胜防。 许羡忍了又忍,软着语气说:“娘子,我的字真的不比他差!我跟他同期进士,我是状元,他只是探花!” 沈多芙哦了一声:“殿试的时候,不是看谁长得最俊,谁就是探花吗?” “……”许羡脸色阴沉至极,只觉得胸口被人狠插了一刀,血淋淋的。 “因为我策论写得比他好!”许羡咬牙切齿,气得快吐血了,过后又恍然惊觉,在沈多芙面前,争这些干什么? 他松开她,落寞的坐到一旁的椅子上,眼眸微垂,怅然若失道:“若不是我左手被废,我随便写写都比他好,这虚名都轮不到他!” “可你写字用右手啊!”沈多芙猛然想起,幼时,许羡的右手别说写字了,连筷子都拿不来。 他小时候是左撇子? 左手废了以后,才开始用右手练习。 “娘子这是嫌弃我了?”许羡抬眸,哀怨的看向沈多芙,“嫌弃我字不如萧星朝,长得没他俊?” 许羡这深闺怨妇的模样,看得沈多芙心头发慌,她急道:“你这说的哪里话?我哪里敢嫌弃你?” 许羡敛下眼,撇开头不说话。 沈多芙心想楼上还有两桌人,他们两个做东的在这闹脾气,实在失礼。 她把心一横,坐到许羡的腿上,搂住他脖子,娇笑道:“我自然觉得夫君是最俊的,别说跟萧星朝比了,跟全天下比,也是最俊的!” “你这女人惯会没皮没脸的哄人,我不信,你走开。”许羡撇开眼,仍旧不看她,但手却从她身后绕过,搭在了她腰上。 沈多芙啼笑皆非,将他脸摆正,凑上去吻了吻他的唇:“这样信了吗?” 许羡脸色稍霁:“不够。” 沈多芙无奈,只得覆上一记深吻。 直到两人呼吸微喘,他才罢休。 许羡抬脚欲走上楼,被沈多芙拉住,她拿帕子替他擦了擦唇,低声道:“沾上口脂了。” 许羡垂眸,笑睨着她,伸手捏了捏她泛红的脸颊:“幸好男女分席,你这被亲过的样子,哪个男人见了受得了?” “?”沈多芙皱眉瞪他。 两人分开入席,推开门,里头正巧有人要出门,因为里头的人很急,差点撞到一起。 沈多芙定睛一看,轻声道:“晓荟,你要走了吗?” “嗯!”邱晓荟脸色苍白,惊慌失措要往外走。 屋内传来萧若雪轻笑声:“你俩倒是合得来,正好可以聊一聊,与我抢男人是什么下场!” 沈多芙微惊,邱晓荟很显然极其惧怕萧若雪,躲在沈多芙身后提醒道:“表哥请了秦尚修,她随秦尚修来的。” 沈多芙安抚性的揉了揉邱晓荟的臂膀,对萧若雪笑道:“秦夫人,这一桌子,可没人跟你抢秦大人,秦大人永远是你的,尽管放心!” 萧若雪神色微僵。 沈多芙拉着不情不愿的邱晓荟再度坐下。 “接风宴,我还以为在许府,白跑了一趟,来晚了!”萧若雪看向沈多芙,嗤笑,“原来你还未能进得去许家的门!” 许唯解释道:“母亲重规矩,想等着帝后大婚后,让哥哥再办一回婚礼,正式迎娶嫂嫂。” 萧若雪笑得肆意:“人有旦夕祸福,谁知道她等不等到进门的那一日,要是死在进门前,她的牌位都不能进许家呢!” 第153章 话不投机 “若雪姐姐……”许唯不悦的蹙眉。 “阿唯!”萧若雪打断许唯,“方才我见厉王爷又喝多了,吵着要去看小倌跳舞,你不过去看看?” 许唯闻言,急得不行,瞥了一眼沈多芙,起身离开。 “你这菜都凉了,这么老这么硬怎么吃啊?”萧若雪丢了筷子,闻了下酒壶,嫌恶道,“酒里一股馊味,到底是小地方出来的,不懂事,就拿这些招待贵客?” 方草状似无意回了一句:“我觉得还好啊!可能只是不合秦夫人的口味吧!” 萧若雪如今格外不爱听秦夫人这三个字,她冷着脸看向方草,轻斥:“你天天吃草药,嘴里没味,连脑子都吃傻了,就是吃屎也觉得美味!” “你!”方草嘴笨,骂不过萧若雪,再加上心里也有些怵,本来打算甩手走人,但环视一圈,一个吓得花容失色的邱晓荟,沈多芙和温桃都是外地来的。 温桃好像还是个下人。 萧若雪摆明来寻麻烦,感觉这一桌,都不是对手。 看在寒玉床的份上,方草不能任由沈多芙初来乍到,就被人欺负,她好歹能去对面把许羡喊来。 “秦夫人不喜欢,就别吃了!话不投机的话,坐一起也没意思,不如就散了吧?”沈多芙微笑,眸子里却俱是疏离。 “沈多芙,我今日来,是给你面子。”萧若雪吃了逐客令,不悦的冷脸。 “多谢,我心领了!”沈多芙起身,打开门,“秦夫人,慢走!” 萧若雪冷笑起身,走到沈多芙面前:“你说他扮作戏子,你们就此结缘,你可知,当年他是为了谁,特意去学的?” “你想说,他是为了你?”沈多芙挑眉,颇觉好笑。 “正是!”萧若雪是想拿她与许羡的旧日情谊,来刺激沈多芙,谁知沈多芙一点也不介意,依旧笑比春风。 “那真是要多谢秦夫人,无意间成了我与夫君的红娘!今日没有准备,改日有机会一定给你一个大大的媒人红包!” 萧若雪气得想掐死沈多芙,她忍了又忍,才出声低斥:“他绝非对我无意,只是因为我姓萧,他才抗旨拒婚!我与他多年情谊,岂是你能比得了的?” 沈多芙并不反驳,只淡笑道:“那些都过去了,谁还没个往事呢?我夫君如今心中只有我这就够了,秦夫人还是向前看吧,别总困在过去!” “沈多芙!”萧若雪气炸了,大吼一声,抬手就要打人。 “夫君!”沈多芙及时跑开。 不知何时,对面的厢房已经开门,里面的人缓缓走出来。 厉王和许唯先一步离去,眼下厢房内大多数都是许羡的同僚好友。 许羡走在最前头,沈多芙当众投入许羡怀抱,挑衅的瞥了萧若雪一眼,一改方才笑颜得体的模样,娇滴滴的捏着江南女子独有的嗓音。 “秦夫人好可怕!我好心请她吃酒,她突然就冲我发火,还想要打我呢!” 温桃急忙上前,弱柳扶风的盈盈一拜,对许羡说:“大人,少夫人初到京师,行事谨小慎微,处处忍让,可秦夫人咄咄逼人,实在让人费解!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秦大人对您有所不满!” “这绝没有的事!” “哪来的贱人!” 秦尚修刚出声,萧若雪便一巴掌甩在了温桃脸上,温桃没躲,硬生生让萧若雪甩得歪到一旁去。 就那么巧,歪倒进秦尚修的怀里。 秦尚修下意识搭了把手,整个人都僵了,那胸脯,那细腰软得不成样子,如此美人见都未见过。 好像抱一下,都能升天。 方才温桃一上前,开口说话时,所有男人的目光都落在她的身上。 除了许羡,他只低头看自家娘子。 “秦夫人哪,你说你火气这么大干什么?”方草赶忙跳出来,趁乱骂道,“今日是许少夫人的接风宴,你好歹看看场合,挑三拣四的,还打人,这小美人忙活一整天,得你一巴掌,你说你是不是不得体!” 闻言,温桃适时哭出声来。 秦尚修心都被哭化了,埋怨萧若雪:“你这是干什么?” “秦尚修!你还抱着!不知廉耻!”萧若雪怒目而视,也不知是骂秦尚修,还是骂沈多芙。 说着,萧若雪就要上前去拉扯温桃,有人拦,有人拉,众人挤在狭小的过道。 场面一时间混乱至极。 “够了!”许羡护着沈多芙退后几步,朗声道,“秦尚修!今日之事,你务必给我一个交代!夜深了,诸位都散了吧!” 话音落地,无忧无虑上前将人分开,一个一个请下楼。 温桃等到最后,目送众人下楼,她唇角勾笑,抹去脸上的泪。 身侧还有脚步声,温桃侧了侧眸。 卫东从厢房内走出来。 “卫将军,您今夜也在?”温桃一愣,立刻垂下头去。 卫东嗯了一声:“方才人太多,就没出来挤!” 注意到温桃脸上的巴掌印,卫东本想说两句,好端端一个姑娘,何必要挤到人前去挨打呢? 沈多芙的事,自有许羡撑腰,本来与她无关。 但想了想还是算了,他自认粗人一个,与这些娇滴滴的姑娘说不到一起,遂抬脚离开。 许羡和同僚在前门口客套,沈多芙在一旁,看着邱晓荟上马车,嘱咐路上小心。 马车走后,方草拉着沈多芙一脸八卦道:“这邱姑娘,居然能被你请出来?你莫非真要收她做妾?” “怎么说?”沈多芙反问。 “一言难尽啊!这姑娘真是好可怜!”方草浑身痒痒的,心里的八卦不吐不快,瞟了一眼正与卫东话别的许羡,“那我长话短说!” 两人当街头碰着头,热聊起来。 方草侃侃而谈,毫不保留。 “邱姑娘幼年丧母,常来许府居住,本来也是出身世家,配许羡正好!许夫人一开始就有意撮合。但许羡这人你也知道,他看着冷冷清清的,招蜂引蝶却是把好手,总之就是把邱姑娘,萧大姑娘,各家姑娘都被迷得团团转!” “尤其中了新科状元,红袍官花,跨马游街,满京都沸腾了!那哇塞声是此起彼伏啊!邱姑娘近水楼台先得月,那几年索性都住在许府不回去,俨然把自己当女主人了!” 第154章 陈年旧事 “她现在看起来,不像是这么不客气的人。”沈多芙甚至觉得,邱晓荟实际上根本不愿意与许羡接触。 “我还没说完呢!”方草轻叹,“拖了好几年,许羡就那么拖着不定亲,一直拖到姑娘们年岁长了,还没个信!萧大姑娘先急了,毕竟男人就一个,先到先得!萧大姑娘先去求太后赐婚,许羡拒绝了,理由很奇葩,大家议论纷纷,有人说是许羡与邱姑娘心意相通,反正就是可能邱姑娘信以为真了,等急了,一时糊涂就给许羡下了药……” 沈多芙吃惊的捂住嘴,急问道:“然后呢?事成了?” “成你个头啊!我是那种会被下药的人吗?”许羡冰冷的声音传到两人之间。 沈多芙和方草皆是虎躯一震,方草立马想开溜,被拎着衣领回来。 “说!当我面,跟她说个够!我倒要看看你整日怎么编排我?”许羡冷眉冷眼的呵斥方草。 “没编排,都实话实说!”方草呵呵一笑,对沈多芙说,“没成!自然是没成!但是这事瞒不住人,传出去邱姑娘名声毁了,邱家放出话来,除非许羡娶她,要不然就不认她,许夫人就强逼呀,逼得许羡发了火,就寻了个由头,把人送到慎刑司去了!” “我是发火了,但人不是我送去的!”许羡更正。 “萧大姑娘送去的呗!有什么区别,还不都是因为你!整整一年,不知道在慎刑司里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反正出来后就完全变了个人!” 方草想起来,邱晓荟从慎刑司里出来,请她去看诊,眼神空洞,浑身是伤,真是惨不忍睹。 “他父亲获罪流放了,继母也寄人篱下,她出来后连家都没了,只能待在许府里,一直不出门,想嫁个好人家,只怕是不太可能了!你说这姑娘,是不是被许羡毁了?” 说完最后一句话,方草往沈多芙手里塞了一瓶药,丢下一句话,马不停蹄的逃了。 “送你的礼物,有备无患!” 沈多芙一打开那药瓶,一股难闻的气味直冲鼻尖。 她和许羡呕的一声,分开吐了。 “这什么?一股牛屎猪粪的味道。”沈多芙赶紧将药瓶塞住,想扔了。 “清热解毒,各种毒各种药都能缓解,拿着吧,可以防身用的。”许羡解释。 回去的路上。 沈多芙再没了在萧若雪面前,那般娇弱得像小猫的模样,独立自主的靠坐在车壁上,好似下一秒,就要飞走。 下了马车,沈多芙走得飞快。 许羡追上去,忍无可忍道:“你总不能为了这些陈年旧事,同我生气吧?错的是她们,我又没错!” “我也不知道今晚是给谁接风,该请的不请,不该请的请来,还不如让厉王爷来安排,倒不至于吃一肚子火!”沈多芙反唇相讥。 这个该请的人是谁,不该请的人又是谁,各人有各人的看法。 许羡冷笑一声:“你在怪我,没请萧星朝?” “没请就没请,你请萧若雪干什么!你明知她不会给我好脸色!你若同她有什么旧情难了,大可私下去见,不必当着我的面!”沈多芙承认自己有些口无遮拦了。 顿了一下,又补道:“以后别再给我唱曲!难听死了!” “……”许羡瞠目。 “砰!” 房门在他面前关上,门栓噔的一声落锁。 速度极快。 “沈多芙?!你这是……不让我进屋了?你胆大包天啊!”许羡疯狂捶着门。 屋里没声,他又跑到窗台上,下一秒,窗也被关上,推都推不开。 “娘子!”许羡心知大事不妙,软下语气,“有话好好说!” “秦尚修与我同期,翰林院多年同僚,两年未见了,他突然造访,我不能赶他出去,我根本不知道他在闹和离,还带萧若雪来!我明日上朝,定然臭骂他一顿!” “娘子!” “娘子!” 许羡趴在窗缝上,唤了许久,沈多芙都不理。 夜色越发深,他脾气也越发暴躁,沉眸思虑片刻,转身去书房歇息。 宠她几日,上天了,晾她两日,她总要来寻他的。 * 赏梅宴,在梅山行宫。 从上京西城门出发,马车要走半个时辰。 行宫前马车如龙,各家女眷等待禁卫军检查入内。 “一会你一定要跟紧母亲,殷勤着些,这样你就算暂未进门,也不会再落人口舌了!”许唯望车窗外看一眼,她们坐的马车已经快要到达行宫口,再次嘱咐道,“荟表姐同母亲求了许久,母亲才同意,带你赴宴!母亲既然点了头,就不会当众落你脸面!” “知道了。”沈多芙点头,这种宴会姑娘们去相看,她跟邱氏则是来去露脸的。 “听说昨夜萧若雪大闹秦府,今早已经正式和离,秦萧两家都闹翻了。”许唯叹息一声,“你小心一些。” 下了马车,许唯和沈多芙走向邱氏。 “走吧!”邱氏睨了一眼沈多芙,衣着妆容还算得体,本就长得好,略微妆扮一下,不比娇养的世家贵女差,倒是瞧不出出身不好。 邱氏领着沈多芙往里走,又低声嘱咐一遍:“萧若雪和离了,你要小心一些!” “谢母亲提醒。”沈多芙垂眼笑,和萧若雪比起来,她还是好相处许多,邱氏绝不会傻到在这种时候,与她作对。 赏梅宴已经来了许多人,在正殿内谈笑。 邱氏领着沈多芙入内,一时殿内议论声忽止,纷纷朝她们看去,直到落座。 邱氏与吏部尚书家的冷夫人交好,冷夫人连看了沈多芙好几眼,又把目光落在立在沈多芙身旁,一身丫鬟打扮的温桃,礼貌的夸赞几句。 “太后娘娘驾到!” 小太监声音尖细。 众人起身行礼。 太后缓缓步入,身后跟着萧若晴,落坐于上座。 “免礼。” 闻声,众人再度落座。 “今日在行宫设宴,就想热闹热闹,没有那么多规矩,姑娘们怎么都如此拘谨的在这坐着?”太后扫视一圈,“都出去玩吧!” 太后下令,各家适龄的姑娘,被领着到外头去看男子们吟诗作对,骑马射箭。 沈多芙注意到上座一道凌厉的眼风,她未敢抬眼。 那是太后的凝视。 第155章 入宫赴宴 冷月杉立在冷夫人身侧,看着沈多芙,勾唇笑道:“这江南来的姑娘就是水灵,瞧着就是与众不同,得夸是嫁了,要不然上京的姑娘们,还真不一定比得过。” 这话看似夸人,却暗底里得罪了一大片的人,也不知是不是故意如此,好给沈多芙树敌。 果不其然,殿内一下炸开了锅。 “小地方来的,小门小户,也值得季夫人这般夸?以色侍人,如何能长久?” “上京的姑娘们都是极重规矩,随便一个出来都是可以掌家的当家主母,这许大人也真是,挑来挑去,挑了个最不入流的,什么眼光?” “听说许大人是被强迫的,有了夫妻之实,将错就错了!到底是没有教养的人家,舍得下脸面,我们可不敢如此!” 一石激起千层浪,众说纷纭。 当年许羡连中三元,家里的门槛被踏破了,没一个入得了眼。 这些被拒绝过的世家夫人,全卯着劲来贬低沈多芙。 冷月杉正暗笑,突然就被沈多芙拉住手。 “季夫人这话可不敢当!各花入各眼,今日这宴自然是一个萝卜一个坑的好,我们不过是来看个热闹,这般比较,会坏了规矩,闹出笑话!” 沈多芙轻柔的嗓音说着话,似一股江南的春风轻拂而来,让人心头舒爽。 冷月杉正要发火,被冷夫人及时制止道:“许少夫人说的是啊!” 这时,苏嬷嬷近前来。 “太后娘娘传许少夫人,近前问话。” 邱氏睨了沈多芙一眼,没有说什么。 “是!”沈多芙出席,在众人的目光之下盈盈上前。 “上次行事匆忙,想必是将你吓着了?”太后一改那日的冷漠,变得慈祥温和。 沈多芙心头咯噔一声,可并不觉得太后此举,是对她另眼相待,反倒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信号。 萧氏太后当年不过是个小地方来的县丞之女,和萧太师一母同胞,都是庶出。 萧家在上京毫无根基。 入宫选秀后,成了宫女,在宫中一直待到二十五岁,即将年满出宫之时,爬上了当时还是太子的先帝的床。 彼时,先帝和许皇后少年夫妻恩爱非常,却因萧氏太后生了嫌隙。 先帝登基称帝,她成了贵妃。 许皇后因太子病重,郁郁寡欢,与先帝越发的情淡,萧贵妃趁机生下一子,自此开启了萧家一步登天的青云之路。 出身微末的女子,在后宫之中以一己之力,扶持儿子登上帝位,将整个母家推到至高无上的权利之巅。 这样的女人,不可轻视。 “得见太后娘娘,是臣妇之幸,高兴还来不来,怎会吓到?”沈多芙轻声回话。 “听说你与若晴同岁,自幼一起长大,以后要常常入宫陪伴她才是!” 突然被提及的萧若晴,一脸尴尬,她从未在太后跟前提过沈多芙。 “是。” 沈多芙和萧若晴对视一眼,两个人都很难受,不约而同露出姐妹情深的模样,手拉着手,互相嘘寒问暖。 萧若晴当然知道,太后暂时不愿与许羡撕破脸,如今萧若雪已和离,萧若雪什么心思,人尽皆知。 太后没表态,谁也不知道太后心里是怎么想的。 但是萧若晴只要一想到萧若雪能将沈多芙踢走,就觉得解气。 外头有小太监疾步走入,高声道:“文墨堂里,孟景程孟大人一首踏雪寻梅,拿了榜首。” 闻言,萧若晴两眼发亮,沈多芙饮了一口茶,提醒道:“孟景程也来了?不会是你叫他来的吧?这相亲宴,是你不知,还是他不知?” “他待我,可跟待你不同!你少挑拨离间!”萧若晴笑容逐渐消失,话虽如此,却暗自挥手让丫鬟赶忙出去打听。 又一太监走入,高声道:“行武场上,卫东卫将军数箭齐发,正中靶心,拔得头筹!” “好!”太后笑眯眯的道,“赏!” “太后娘娘,时辰差不多了,该开席了。”苏嬷嬷提醒。 太后抬眸撩向沈多芙:“听萧河说,你很会酿酒?” “回娘娘的话,略通一些。”沈多芙答。 “谦虚了!”太后盯着沈多芙,视线没移开,“我这个弟弟,等闲不夸人!” 何止是夸,简直是特意到跟前来,说了好一番美言。 “都是萧大人抬爱。”沈多芙提起萧河,笑意依旧,眼神微冷。 “那你便替哀家去后院,挑几坛美酒给卫东送去。卫东喜爱烈酒,一会儿席上务必让他尽兴!” 话音落地,便有宫人上前,请沈多芙起身离席。 在旁人眼里,这是太后看重,太后厚爱,但沈多芙却如芒在背。 此次内务府采买牵连甚广,她估摸着,这回萧家要吐出七八十万两银才行。 太后刚失了季九舟这棵摇钱树,再拿出这么多银两补上,定然捉襟见肘。 这些事,太后只怕会全算在她头上。 这时,萧若晴的丫鬟走入,在萧若晴耳边说了一句话,她脸色大变,起身跟太后说:“娘娘,多芙初来乍到,我同她一块去吧!” “去吧!”太后笑意全无,淡声道。 两人前后脚出门。 “我闻不得酒味,就此别过!” 一出门,萧若晴就将沈多芙甩了。 别人听不见,但方才沈多芙坐得近,她方才听到那丫鬟对萧若晴说:“孟大人去见了工部尚书之女,瞧着好像有意求娶。” 沈多芙喜不自胜,真是恨不得追上去看热闹,想想还是算了,给卫东挑酒去了。 夜色降临。 沈多芙挑了几坛酒封口,领着宫人送去前殿宴席。 羊肠小道上,树木遮蔽,宫人提着灯笼在前引路,忽然草木丛那头,有两道人影,拉拉扯扯。 沈多芙怔了怔,这两道人影就算化成灰,她也认得。 “温桃,你把酒送去!”沈多芙拍了拍温桃的肩,便抬脚往那草木林间走去。 成片的假山矗立,月色靡靡。 众人在前殿酒宴正酣,此间黑灯瞎火,已无人赏景。 沈多芙轻手轻脚的,在绕过一片假山群,在最深处她听到了一些动静,她止住脚。 第156章 原来如此 “我每天吃不好睡不好,你却想着娶亲?你有没有良心?” “你都是要当皇后的人了,我自然也要娶一门能助我的妻室,只是联姻,并无感情!” 是萧若晴和孟景程,沈多芙兴高采烈的趴在假山上偷听。 “你如果敢娶,我就到太后姑母面前去,将我们两个的事告诉她,反正我也不喜欢皇上,这个皇后我不做了!” “你以为你不说,太后不知道我们的事吗?我们在慈宁宫都上过床,你以为太后不知道吗?尽管去说吧,根本没人在意的!” 孟景程说着,就转身离开,被萧若晴从身后死死保住,哭求道:“孟郎,我不能接受!你别娶妻!我会嫉妒得发狂!” 沈多芙惊讶的捂住嘴,几日不见,孟景程很行啊,居然将萧若晴睡服了? “我娶亲也都是为了你啊!为了让你做这世上最尊贵的女人!工部那群老头,没一个听我的,我必须要用这种法子才能迅速打入工部,只要我的火炮车造出来,我就会是北霁最大的功臣!”孟景程到底还是舍不得萧若晴的眼泪,回身搂住她,吻去她的泪。 “孟郎,可我有了你的孩子!”萧若晴声音颤抖,“皇上如果发现我与你有了苟且,会杀了我们的!” 孟景程并不惊讶,仿佛一切都在意料之中,一边吻着萧若晴,一边淡定的说:“不会的,谁都不敢杀你!皇上两年前被厉王下了绝子丸,根本不能人道!你我的孩子会是将来的帝王!” “这岂不是混淆皇室血脉?”萧若晴说话很正经,脱衣却很快。 “傻子,你就是皇室血脉啊!皇上不过就是个冒牌货!” “你在胡说什么?” “你已有了身孕,这些我也不必瞒着你了!”孟景程暗叹一声,“当年太后生下的其实是个女孩,太后为了争权,偷偷调换了男婴进宫,真正的公主交给了萧河抚养,也就是你。” “你说太后姑母是我亲娘?这怎么可能?”萧若晴吃惊的大声说出来,被孟景程捂住嘴。 “小心隔墙有耳!你信我,此事千真万确!不仅太后知道,厉王知道,许羡恐怕也知道,否则他不会千里迢迢去西塘见你,起初他一定是为了讨你欢心,再利用你,没成想被沈多芙抢先一步!” 沈多芙满脸骇然之色,接下去是一些不堪入耳的声音。 “若晴我爱你啊!我娶妻也是为了让你能拿回属于你的一切!别怀疑我,你看,我这么用力爱你,你感受到了吗?你还怕什么?” 沈多芙迅速转身离去。 原来……原来如此! 若是这样,一切便说得通了。 但事关重大,她脑子里就想找许羡,验证此事真假。 但莽莽撞撞的一路往外跑,她却不知许羡在哪里,一早他便去上朝,她出门时他还未下值,也未曾听说他今日有来赴宴。 “许少夫人,原来您在这,叫老奴好找!是不是迷路啦?” 前方小道,有个老太监,身后跟了两个老婆子,走过来。 “是!宴席往哪个方向走?”沈多芙瞥了眼,认出是方才殿内太后身边的宫人。 慈宁宫的总管太监,薛公公。 “您别去宴席啦,许大人要见您呢,快跟老奴来吧!别让大人久等了!”薛公公笑呵呵的说,便朝前引路,示意沈多芙跟上。 沈多芙跟着走了几步,方才好像还没听见宴席传过来微弱的丝竹声,不知是女宾席还是男宾席。 但往这边走,却一点也听不见了。 薛公公在前引路,时不时的回头看她,后头两个老婆子紧紧跟着。 越发不对劲。 有个宫女提着灯笼擦身而过,沈多芙瞟了一眼,惊喜的发现竟然是季怀柔。 季怀柔只瞟过来一眼,却不与她说话,面无表情的掠过。 “哎哟!”沈多芙立刻捂着肚子,大叫,“好疼!好疼!我要喷出来了!茅房在哪?快带我先去!” “许少夫人?”薛公公狐疑的看着沈多芙。 沈多芙疼得走不动路,悄悄在袖袋里打开方草送的清热解毒药,霎时一股难闻的味道四散。 “你真喷了??”薛公公难以置信道。 沈多芙疯狂点头。 “你,快去取套新衣来!你,带许少夫人去茅房!”薛公公指着两个老婆子吩咐。 沈多芙捂着肚子走入茅房,角落里有一道人影浮动,她不动声色,将茅房门关上。 “芙姐姐!”季怀柔从角落里探出头来,冲沈多芙温柔一笑。 季怀柔入宫半年,在季怀书的帮衬下,如今已进入乾清宫,在御前伺候。 茅房狭小,两人头碰头说悄悄话。 “你方才看我一眼,我就知道你有话要说!”沈多芙揉了揉季怀柔的脑袋。 因为揣着药瓶,沈多芙身上很臭,季怀柔捏着鼻子,附耳道:“你不能再往前走了,前面是皇上歇息的地方!” 沈多芙微惊:“看来,他们是想将我推到皇上屋里去,一石二鸟。” 毁了她,同时让皇上和许羡生嫌隙。 不过她刚得知了天大的秘密,倒也不怕了。 “许少夫人,您好了吗?新衣来了,你赶紧换上,许大人该等急了!”老婆子敲了敲门。 “好!”沈多芙应了一声,让季怀柔躲到角落去,她打开一角门缝,接过衣裳。 季怀柔一把抢过:“芙姐姐,前面只有皇上,许大人根本不在!” “我知道,不怕!”沈多芙伸手要拿衣裳,被季怀柔躲过。 “我替你去。” 季怀柔利落脱去身上的宫女服饰,换上新衣裳,头发稍微弄了弄,挽成妇人发髻。 沈多芙愣住。 季怀瑜伸手去解沈多芙的氅衣,被沈多芙制止住:“你知道这一去,意味着什么吗?” “我知道,我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季怀柔眼底隐有兴奋。 “你可知,皇上他……” “不能人道嘛,我知道,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季怀瑜解开沈多芙的氅衣披到自己身上。 “你知道的,家破之后,我不想再过任人宰割的日子,我要一步一步走到最高!”季怀柔将氅衣的大帽子盖到头上,小脸完全遮住。 第157章 夺妻之恨 “芙姐姐,你就再成全我一次吧!咱们是双赢呀!”季怀瑜说着推了沈多芙一把,拉开门,走出去,娇柔的说,“臭死了,快带我去找我夫君。” 都是江南口音,身影相似,季怀柔刻意用帕子捂住口鼻。 两个老婆子不疑有他,领着人离开。 一路行至灯火通明的承恩殿前。 门前有一队凤翔卫守着。 “许少夫人,许大人在里面等着了!你快些吧!”薛公公笑说。 房门打开,季怀柔被推入门中,身后的门立时关上,落下锁。 “谁啊?”屋里有男子的声音,很是烦躁,“母后到底什么意思?将朕关在这干什么?” 季怀柔脱下氅衣,步入。 屋里的成化帝,坐在榻旁,外衣已被脱去。 “怀柔?你来得正好,速去将朕的衣裳拿来!” “皇上,门锁了,咱们谁也出不去了!”季怀柔跪下,伏地痛哭,“求皇上救奴婢一命!” “你在说什么?”成化帝下榻走出去,拉了拉门,发现真的锁上了,他立刻意识到不对,返回去,质问季怀柔,“把话说清楚!” “本来被骗来的是许少夫人,我正巧遇见,立马觉察到不对劲!许少夫人于我有救命之恩,我不能见死不救!何况她若真出现在这里,皇上您也有嘴说不清了呀!” 听到此处,成化帝哪还有什么想不通的?无非就是太后要除掉沈多芙,拿他当刀子了。 夺妻之恨,真狠啊! 这两年,他之所以能跟太后叫板,全是因为有许羡做依仗。 许羡若要与他反目,成化帝不敢想象那个后果。 季怀柔继续道:“皇上,一会太后若带人闯进来,见事情败露,一定会要了奴婢的命!求皇上给奴婢一条生路!” “怀柔,你与沈多芙相熟?”成化帝弯腰扶起季怀柔。 季怀柔嗯了一声:“有过命的交情。” “好怀柔,你真是忠心耿耿,只要你一心为朕,朕绝不会委屈了你的!”成化帝搂着季怀柔,往榻上走去。 床幔放下。 夜凉如水,屋外头传来喧哗。 成化帝目光沉寂冰冷。 幼时,母后待他冷漠,他以为是寄予厚望所致,他发奋读书,誓要当个好帝王,以讨好母后。 可母后却撕掉他的书,打掉他的脊梁,斥他野心勃勃,将厉王请来教导他的帝师,以莫须有的罪名遣出宫门。 母后只要他听话,只要他玩物丧志。 他活得窝囊,毫无尊严。 他不能理解,他想不通为什么? 直到一直悉心培养他的厉王,突然翻脸无情,强逼他吃下绝子丸,他才恍然大悟。 原来他不是皇家血脉,萧若晴才是真正遗落在外的皇室公主! 只有许羡,只有许羡会帮他,帮他对付母后,对付厉王,让他像个人,有尊严的活。 “皇上!” 房门被人踹开。 床幔外人头攒动。 “怎么这般急呀?许大人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不想事情闹大,还是先下手为强吧?”薛公公上前说话,伸手撩开明黄的床幔。 “狗奴才!”成化帝一脚就将薛公公踹开,从床幔内坐起来,整了一下已经敞开的明黄色里衣,“来就来了,朕都快弱冠了,连个女人还宠幸不得吗?” “皇上宠幸,那自然都是福分!”薛公公从地上爬起来,嘿嘿一笑,“可能天太黑,您不认识许少夫人,一时抱错了人!” “是吗?”成化帝冷笑,“事已至此,你打算如何?” “老奴可是为皇上着想啊!”薛公公笑得阴险,“直接杀了,丢入河中,谁会知道?这样许大人也就不会生您的气了!” “你方才不是说许大人马上就来了?” “见不着人,许大人来了,我们矢口否认就行了!” 听此,成化帝笑了,母后真是老了,竟然还把他当成三岁小孩去哄骗。 真要照薛公公去做,以许羡的聪明才智,会想不到其中内情吗? “不必了!这女子好歹跟了朕,直接杀了多可惜,许卿来了,朕便同他解释一番,相信他会割爱的!” 薛公公脸色微变:“皇上,老奴奉劝您一句,许大人恐怕不会善罢甘休!再拖下去,可就真来不及了!” 话落,薛公公朝前一步,大有不管不顾,想直接将人拖出来杀了的意思。 “动手!”薛公公下令,身后的老婆子一拥而上。 成化帝一巴掌直接将薛公公扇倒在地,怒斥:“谁敢再近前一步,都给朕死!” 一下镇住了一群婆子。 帝王再无用,终究还是帝王,如此动怒,一群奴才怎么敢造次。 僵持不下。 很快,许羡一脚冷凝的闯进来,一把拂开挡在龙榻前的成化帝,掀被一看。 “许大人……” 季怀柔刚一开口,许羡便退出床榻,神色稍霁,他看了一眼神色轻松的成化帝,又看了一眼肿脸的薛公公。 明白了。 “皇上宠幸婢女,被这些奴才扰了兴致,实在罪该万死!”许羡神色冷淡的问,“皇上,觉得该如此处置?” “全部处死?”成化帝笑着反问。 许羡点头,朝外走,大声对门外的神策军道:“没听到吗?皇上说全部处死!” “是!谨遵皇上诏令!” 神策军齐声应道,屋里哭嚎饶命一片。 成化帝自己都吓了一跳,这句谨遵皇上诏令,还得许羡点头才行。 行宫后殿,乃是女宾宴席。 太后坐于高处,远远见沈多芙和萧若晴有说有笑的走进来,神色不变。 “你方才去哪了?”太后没等沈多芙入座,便开口问道。 “回太后娘娘,臣妇方才挑了酒送去前殿,后来与若晴回来时被景色迷住了眼,便流连忘返,多看了一会,耽误了时辰!臣妇与若晴一直在一起!”沈多芙侧眸看向萧若晴,“你说是吧,若晴?” 萧若晴白着脸点头。 要命啊! 在假山那里和孟景程幽会完,一出来就见沈多芙等在暗处,沈多芙暗戳戳的说太后找了她们很久,说是前殿那边出了事,太后十分动怒。 不如两人互相作证,糊弄过去,能省去不少麻烦。 她和孟景程的事,太后心知肚明是一回事,但摊开到桌面上来谈,又是另外一回事。 第158章 太后为难 萧若晴心里有鬼,不得不答应。 “卫将军吃了一口你送去的酒,便身子不适,你挑的究竟是什么酒?”太后厉声质问。 沈多芙微惊,今夜怎么还有卫东的一份? 糟了! 八成是借她的手给卫东下药,再硬塞一个姑娘给卫东。 管不了了,卫东,你自求多福吧! “太后娘娘,此事,臣妇不知啊!那些酒臣妇只是挑选,并不是酿酒之人啊!臣妇一直和若晴在一起,若晴可以为臣妇作证!”沈多芙赶忙跪下请罪。 萧若晴连忙撇清关系:“我都说我闻不了酒味了,你挑酒的时候,我可没在,不知道你有没有动什么手脚!” “若晴,可你一直在门口等我啊,你帮我作证好吗?我真的什么都没做!”沈多芙紧张道。 “我只是在门口等你,你挑完酒出来,我们一直在一块,那段时间可以给你作证!但你在酒窖里挑酒的时候,我没在,所以不能给你作证呢!”萧若晴把心放进肚子里,开开心心的坐回位置。 却惹来太后冷冷的瞪眼。 萧若晴并不知道,沈多芙等的就是她这句话。 “太后娘娘,臣妇愿意与卫将军对质!”沈多芙垂首,朗声道。 “好!那便出去跪着,等卫将军来!”太后脸色很沉。 “是!”沈多芙起身走到殿外,直挺挺的跪下去。 月色沉沦,暗淡无光。 殿内无人敢言语,邱氏神色紧张,频频往外去看。 “母亲,我去找王爷!”许唯低语,正准备起身,被邱氏拉住。 “王爷在上京,这一来一回,哪来得及?”邱氏沉眸道,“太后有意为难,跪一跪没什么大不了的,静观其变吧,你哥哥总不至于什么风声都收不到!” 季怀瑜悄无声息的退出殿内,蹲在沈多芙身侧,将怀里藏着的糕点和一壶酒,塞过去。 “饿坏了吧?不知道要跪到什么时候,先吃点吧!” 见有人过来,季怀瑜赶忙躲到一旁的草丛里。 沈多芙旁若无人的塞了一块糕点进嘴里,瞥向季怀瑜手中的仕女小扇。 她惊喜的道:“你今日和谁看对眼了?” 今日相亲宴,每个适婚男子都备有一把小扇,送给哪位姑娘,就是对哪位姑娘有意。 “陈家四郎。”季怀瑜满脸羞赧,她人微言轻,救不了沈多芙,只能来和沈多芙聊天解解闷。 “京畿守备营的总兵陈长令之子?”沈多芙问。 季怀瑜点头。 “倒是不错的门第,你怎么想?”沈多芙又问。 “我嫂嫂说我寻不到更好的了,有就赶紧加把劲拿下!我明日再去问问我哥哥。” “不要周庭深了?” 一听到周庭深这个名字,季怀瑜就一身恶寒。 他不知道抽什么疯,生怕她真去勾引他父亲,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日日守在她房门口。 “我现在就恨不得赶紧搬出忠勇侯府,嫁谁都好!” 话音落地,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季怀瑜赶忙又躲进草丛。 许羡大步踏来,瞥了一眼跪在角落的沈多芙,她嘴边全是糕点渣,还有人陪聊,想来没受什么罪。 他只当没看见,直接走入殿内,身后有人快步走到太后身边,将承恩殿发生的事告知。 太后倏地起身,当众质问:“许羡你好大的胆子,哀家的人,你说处死就处死了?” “回娘娘的话,那都是皇上的旨意,臣只是奉命行事,绝非对太后不敬!”许羡双手交叠站在殿中,态度傲慢。 “既然是皇上的旨意,那就算了,奴才嘛,办事不利,赐死就赐死吧!”太后心知许羡此人,惯会甩锅,承恩殿事败,必然惹怒他,只能安抚。 “娘娘大度!”他沉眸,面无表情继续道,“今日有人进京告御状,说是萧星辰在徽州强抢民女,凌虐致死,臣审了许久,连夜将萧星辰收押,故而来迟了一些,不知内子又犯了什么错,惹太后如此动怒?” “哀家的人办事不利,你说处死就处死了,沈多芙办事不利,哀家只是让她跪着,还没杀呢!”太后脸色很难看,她就是听到了这个消息,不惜丢出萧太师的嫡次子,引许羡去查,她好趁机对付沈多芙。 没成想,赔了夫人又折兵。 “太后说笑,内子并非奴才!”许羡脸上一丝笑意也无,质问道,“不知办的何事?” 萧若晴插话道:“卫将军饮了她送去的酒,身子不适!” “去请卫东!”许羡侧头命令。 有人转身跑出门去请人。 “不必请了!” 卫东大步走入,脸上潮红未褪,看起来像喝醉了,又像是中了什么不知道的药,但好在人还算精神。 身后跟着工部尚书之女赵苹乐,手中转着一把仕女小扇。 “娘娘,今夜臣并未饮酒!身子不适,是因为吃了一口萧四姑娘送来的红枣燕窝羹,想来是臣这粗人吃不得如此好物,仅一口便浑身发热,提早离席,是臣扫兴了!” 卫东又看向赵苹乐,继续道:“臣初来乍到,万幸赵姑娘在身旁照料,才没有闹出笑话!” 满殿哗然。 都是人精,见惯了宫里的手段,仅从这字里行间便能判断出了什么事。 无非就是太后欲借沈多芙的手,下药卫东,想将萧四姑娘塞给卫东,笼络卫东,却被赵苹乐截胡。 “不可能!若雨绝不可能做这种事!卫东你含血喷人!”太后怒斥。 “娘娘,臣只说臣今晚吃了什么,没说萧四姑娘做了什么!”卫东回头看了一眼殿外,“只是许少夫人必定是无辜受累了!” “娘娘,既然已真相大白,内子可以起来了吗?”许羡大声呵斥,耐心用尽,脾气很差。 太后坐下,撇着头,挥了挥手。 苏嬷嬷赶忙出殿去扶沈多芙起身。 “嬷嬷,嬷嬷,不好了,出事了!”小宫女慌慌张张的跑来。 “什么事?”苏嬷嬷冷着脸呵斥。 小宫女左看右看,凑近了对苏嬷嬷说:“萧四姑娘跟一个侍卫私会,被……被好多人看见了!” 小宫女说好多人,还是保守了。 萧若雨与侍卫偷情的地方,是前殿通往茅房的耳房内,今日来宴席的都是适龄未婚的男子,年轻气盛,一传十十传百的,几乎所有来宴席的男子都去看了。 第159章 早就相识 外头一股脑儿飞奔进来许多下人,到各自的夫人身旁附耳说话。 殿内一下炸了! 工部尚书赵夫人紧张极了,起身结结巴巴的问赵苹乐:“你没……没出什么事吧?” 赵苹乐没有回话,只是娇羞的低下头。 赵夫人两眼一黑,晕过去。 没人坐得住了,纷纷起身与太后告退。 太后闻讯,漠然看向许羡,他风雨不动的立着,等到殿中人都散得差不多了,他才抬眸与太后对视一眼,勾唇浅笑。 转身离去。 这是许羡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太后难受的闭了闭眼,纵观整个萧家,无一人可与许羡争锋。 他势弱时,擅于伪装,他与萧星朝交好,与萧若晴眉来眼去,让人误以为他会成为萧家的乘龙快婿,不惜一切代价去栽培。 谁知,他一旦势起,便迅速翻脸不认人。 许羡走出殿外,环视一周,不见沈多芙,他便知这女人,定然是跟着人潮去看热闹了。 果不其然! 前殿那屋前,密密麻麻都是人。 大多数是男子,没有女子敢明目张胆的前来窥视,就沈多芙和季怀瑜掩耳盗铃的藏在一棵大树后,伸头伸脑的看。 极为醒目。 不知道她们藏个什么鬼? 沈多芙和季怀瑜赶来时,苏嬷嬷已经带了一众老嬷嬷闯进屋里去,方草连夜被提溜来给萧若雨看诊。 侍卫裸露上半身,被架出来,绑在长凳上。 当庭杖毙。 “好可怕,我腿软了!”季怀瑜紧张的揪住沈多芙的手臂。 “怎么还在叫?这看起来像是被下药了,到底下了多少药啊?”沈多芙被惊到了。 “我知道啊,你要不要试试?” 耳边一道凉凉的嗓音飘来,沈多芙吓得浑身一激灵,侧眸对上许羡的眼,臂弯被他用力一扯,往外带走。 “很晚了,该回了。” 冬夜寂寥,零星的雪花从夜空飘落。 他们十指紧扣。 沈多芙望着许羡的侧颜,忽觉一阵寒意袭上心头。 萧若雨,她见过的。 去年刚及笄,因为庶女出身,平常很安静,只因家族需要女孩去笼络边疆大将,便只能铤而走险,失败后遭受报复。 太后和许羡的博弈,让一个小女孩独自承受了恶果。 每个人都可以是棋子,都可以被牺牲。 行宫外,许家马车旁。 许唯和邱氏已先一步回家。 沈多芙被许羡拉着,一路绕出影壁,远远便瞧见温桃立在马车旁,头低低的,卫东站在她面前,背对着行宫门口。 两人好似并没有说话,只是那么面对面,干站着等待。 “卫东,你怎么还没走?”许羡狐疑的问。 闻声,卫东转头,轻笑一声:“想搭你的马车回城。” “你的马呢?” “天蓬自己会回城,我身子不适,想搭你的马车!”卫东重复了一遍,语气中带出几丝怪异的执拗。 “……”许羡心头疑窦较深,却没有拒绝,轻应了一声,“上来吧!” 卫东跟在沈多芙和许羡身后,坐上马车,冲外头喊了一声:“温姑娘,这么冷,你不上马车吗?” 沈多芙哦了一声,才反应过来,急道:“温桃赶紧上来,我有话跟你说!” “是。” 温桃上马车后,马车里瞬间变得拥挤,气氛也极其诡异。 许羡别有深意的目光盯着卫东瞧,卫东意味不明的盯着温桃瞧。 温桃一改往日风情万种的坐姿,整个人无精打采的窝在角落里,浑身微微颤抖,好像很冷一般。 只有沈多芙毫无知觉,在东翻西找。 因为氅衣被季怀柔穿走,她也冷得直抖,从座位底下挖了一件薄被出来,分了一角给温桃。 马车里人多,不好与许羡谈话,沈多芙便问起温桃酒楼的事。 “明日酒楼开业了,要早些回去,早些起来,确保不出状况才行!” “许少夫人,温姑娘好像身子不适,你没有别人可用了吗?”卫东插了一嘴。 沈多芙微愣,脱口道:“来时还好好的,你怎么突然也身子不适了?” “没事的,我没事!”温桃连忙说,“少夫人,我准备了好几日,明日会早些再去确认!” “你今日为何还会中招?不是已经提醒过你了?”许羡眯眼问卫东。 “防不胜防!”卫东老脸一红:“萧家姑娘送来的东西我没敢吃,就喝了一口温姑娘送来的酒……” 话说到这,便止住了。 “我发誓没有下药!”沈多芙高声道。 “没人怀疑你!”许羡淡淡瞥沈多芙一眼,目光如炬的望向温桃。 沈多芙心知许羡怀疑温桃,嗤笑一声:“更不可能是温桃!她这模样,需要下药吗?你别侮辱她好吗?” “那就还是太后!”许羡下了结论,不想再在这事上争论,对卫东说,“亲事可以定了,明日你去请旨赐婚,后日就回肃州!” 卫东敛眉,没有言语。 “为什么又是工部尚书之女?将军喜欢她吗?”沈多芙想到孟景程也想娶赵苹乐。 莫非……建造火炮车,工部尚书是关键? 卫东跟嘴被缝起来一样,沉着脸,不言不语。 “联姻而已,各取所需!谈何喜欢不喜欢?”许羡话里有话的看着卫东说。 语境中,似有敲打之意。 未料,卫东蓦然抬头,直视许羡,质问道:“你为何不联姻?你娶沈多芙,难道不是因为喜欢?” “你!”许羡脸色微变。 “你一直都是这样!自己可以,别人不行!一直都是这样……讨人厌!”卫东赌气说完最后一句,撩开车帘,推开无忧无虑,跳下马车。 “卫东,你疯啦?”许羡怒斥,他气卫东,竟然当着沈多芙和温桃的面,耍上脾气了! 卫东没理会,口哨一吹,天蓬不知从哪里飞奔而来,他翻身上马,迅速离去。 “你们……”联想到卫东和许羡两人都是生在肃州,沈多芙大胆问,“是不是很早以前就认识?” “不是!”许羡冷着脸低斥。 却没有半点可信度。 马车入城。 上京城,房顶上的瓦片积了一层薄薄的雪,整座府邸湿漉漉的。 许羡一下马车,夜风一吹,便晃了下身子。 “夫君?”沈多芙伸手搀住他。 “无妨!先回屋吧!”许羡揽住沈多芙,身子半倚在她身上。 第160章 城外迎母 屋内,银丝炭烧得正旺。 一身风雪,进门后,热得浑身发痒。 沈多芙脱下厚重的外袍,走到榻旁坐下。 许羡斜靠在床上,微皱着眉,眉眼有些恍惚,在她坐下时,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轻声道:“娘子,帮我拿一颗药。” “方草说了,你吃的那个药是毒,吃多了减寿,吃过量了会死的!有别的办法就别吃了!” 沈多芙话音刚落,许羡撩眼,盯着她,低声道:“那你还在等什么?” “……”这男人。 沈多芙倾身,蜻蜓点水般吻了吻他的唇:“好点了吗?” 她始终不能理解他这个到底是什么毛病,他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很奇怪的,并不正常的男人。 “不够!记住,必须要深吻才行!”许羡一脸认真的说。 皱着的眉头,昭示着他的痛苦与挣扎。 好似他此刻在同她谈着什么朝廷大事,而并不是在索吻。 沈多芙无奈,只能捧着他的脸,狠狠的去吻。 这一吻,十分焦灼。 雪轻落窗棂,衣衫坠地,床幔遮下。 在漫漫夜色之下,欲望被激发到极致。 她意识到时,再想逃离,已经不能够了,她根本不知道他什么清醒过来,开始反守为攻。 她疼得浑身颤抖,心跳得快要蹦出来,脑子有些糊涂,反反复复的滚着一句话,实在难以忍受时,脱口而出:“许羡,你喜欢我吗?” “废话……”许羡嗓子哑哑的,“不喜欢,我娶你干什么?” 事毕。 沈多芙出了一身汗,黏腻的难受,她缓了下神,才想起有些话要同他说。 “我今夜听到一些事,关于皇上的……” 刚一开口,他的吻又袭来:“榻上不许想别的男人。” “没有想……” “榻上不谈别人,只有你我。” 本来怜惜她初次,他并不打算太过放纵。 奈何突然想起在西塘,这女人连脚都不愿意给他瞧,还故意踹他痛处,着实可恶。 如今困在他的臂弯之内,别说脚了,什么都是他的了,怎么要都不够。 分明是怜惜她的,为何她越是娇弱的哭求,他越兴奋? 屋外白茫茫一片,雪下了一夜未停。 “你累了就先睡一会,晚些时候再出城迎一下岳母和青寻吧!” 一整晚,许羡只眯了一会,闭着眼,轻吻沈多芙的额。 “你将我娘接来了?”沈多芙喜上眉梢,身体的酸痛感一时全部消散无踪。 许羡嗯了一声:“昨夜在三十里外的大兴寺歇息,岳母体弱,路上耗费了些时日。” 他就怕岳母不来,她心心念念,没几日又吵着要回西塘,让人如何能受得了? “那我现在出发去大兴寺迎她们吧!”沈多芙兴奋的越过许羡,还未下榻又被扯回去。 “有了娘,就不要夫君?”许羡不悦的嘟囔。 “还在下雪!”沈多芙瞥了一眼窗外,“你不要出门,在家等着吧!” “不!下雪天,我可离不开你了!” 大兴寺不大,年久失修,很是破旧,因为距离上京城遥远,香火并不旺盛。 沈多芙到的时候,已经将近午时。 路上她已将季怀书怀疑许羡是楚王世子,以及萧河下毒孟氏,全盘同许羡说了。 其实她不说,这些事他也会知道,只是她希望他得知结果后,能同她说说。 许羡面色如常,只叫她不要再费神,不要贸然打草惊蛇,只当什么也没有发生,他会去查清萧河此举,究竟是为何。 “娘!” 孟氏正在用膳,闻声抬眸看出去,见沈多芙飞奔进屋,脸上毫无表情,手里怀抱着枕头,又低下头去。 沈多芙眼底一片黯然,接过青寻手里的碗:“我来喂吧!” “岳母。”许羡后脚进屋,轻唤一声。 孟氏连眼皮都没抬,甚至还抱着枕头,转了个身,避开许羡的视线。 “娘,路上辛不辛苦?身子有哪里不舒服吗?”沈多芙一边喂孟氏吃粥,一边问。 孟氏不答,青寻笑回:“少夫人你一走,大人就派人来接,一路上走得慢,夫人走走玩玩,还挺高兴。” “那就好!清醒的时间多吗?” “还是老样子,没什么不同。” 沈多芙和青寻聊起家常,许羡默默退出去,走到寺外。 大兴寺建在河边,河水上游连接上京城,下游流向徽州。 他撑着油纸伞,走到岸边,低头看着那湍急的水流,皱眉,陷入沉思。 兴许是水流太急,让人看花了眼,他眼花缭乱,耳边俱是恼人的杂音,纷至沓来。 他晃了晃身子,油纸伞掉在地上,伸手撑在一旁的树干上,勉强站立。 和尚敲着木鱼,念着经文。 女人抽泣的哭声,劝慰的声音。 烦! 真的很烦人! 他用力甩了下脑袋,想将那些恼人的声音甩掉,却是徒劳。 突然,他从虚弱的视线中,望见水里隐约飘着一个木盆,藏在杂草堆中,他脚尖一动,欲下水去捞。 河水没过膝盖。 “夫君!” 身后一声高喊,他被人强行拉上岸,跌坐在草地上。 沈多芙满脸震惊,她双手捧着他的脸,不确定的问:“你怎么了?好端端下水干什么?” “水里有个盆!”许羡捂着发疼的脑袋,喃喃道,“我去捞盆。” 沈多芙往水里去看,神色骇然。 哪有什么盆? 昨晚都亲成那样了,怎么还犯病? 沈多芙也顾不得许多,凑上去吻他的唇。 身后一众人看呆了眼。 无虑正搬着行李,因为吃惊,行李掉在地上,好巧不巧,砸到了正搀着孟氏的青寻的脚。 青寻惨叫一声,破口大骂:“你能不能干?不能干给我滚!” 闻声,沈多芙推开,轻声问:“好了吗?还捞盆吗?” “不捞了,是我看错了!”许羡嘴角含笑,解释道,“兴许昨夜操劳过度,休息不够所致!” “……”沈多芙瞪他一眼。 两人相携起身。 孟氏恍恍惚惚的走上前去,手里紧紧抱着枕头,朝许羡跪下去。 “娘,你干什么?”沈多芙上前去拉扯孟氏,却被孟氏接踵而来的一句话,震在了当场。 “世子,这孩子就送给我吧!我保证养得好好的,不让她受一点委屈!” 第161章 早该想到 沈多芙吃惊的朝许羡看过去,他亦是满脸震惊之色。 浑身僵硬,孤身而立。 孟氏自顾自的又说:“王妃还年轻,你想要妹妹,王妃再给你生一个多好,这水里飘来的孩子,必是上天怜我丧子,特意给我送来!” 青寻赶忙上前,将孟氏搀起来,不好意思的道:“夫人近来总这样,说一些让人听不懂的话,人老了都这样,大人别介意!” “是啊!是啊!夫人糊涂着呢!都认不清少夫人和大人了!”无虑急忙附和。 众人各自忙去,只余下沈多芙和许羡两人,面色冷凝,不言不语。 雪落在肩上,发丝上,顷刻间,湿透了。 回程。 因为担心许羡再度犯病,沈多芙和他同坐一辆马车。 见他浑身湿透,她开口问:“你还好吗?” 许羡没有回话,只是眉眼低垂的坐着,双拳紧握。 她叹息一声,想来刚亲过,应当没这么快犯病,他可能需要时间去调整身体吧? 车轱辘转着,碾过官道上的积雪。 过去了许久,沈多芙实在忍不住了,她开口问许羡。 “你小时候在楚王府住过,你还记得当年楚王妃和楚王世子是哪年入京的吗?” “十九年前,当今皇上出生的那年!”许羡话回得很快,像是刻在骨髓里的记忆,根本不需要去思考。 他眉眼闪了闪,继续道:“当时还是太子的勇王病重,许皇后与先帝闹得不可开交,郁郁寡欢,先帝传诏,让楚王妃携楚王世子入京,陪伴许皇后。” 他没有说的是…… 那一年,正巧魏国来使,提出两国交换皇子为质,以保边境太平。 太子病重去不得,刚出生的皇子去不得,先帝又无别的孩子,便把主意打到了楚王世子的头上。 楚王世子与太子同岁,先帝一道旨意下来,楚王世子便代替太子出使魏国为质。 随后,噩梦便开启了。 “我记得我娘跟我说过,是恩人的孩子从水里将我捞起来,这么说来,这个恩人极有可能就是楚王妃和楚王世子。”沈多芙骇然不已。 许羡此刻想的却不是这个问题,他眼尾泛红:“你的生辰是你爹娘按捡到你的那一日算的!” 沈多芙嗯了一声,不疑有他道:“我早该想到,我爹与楚王府纠葛那般深,我娘总说恩人恩人,必定指的就是楚王府。” “是啊!早该想到!”许羡声音不高,却隐隐有些气愤难言。 皇上与沈多芙同年同月,皇上早一日,而捡到沈多芙的那一日是天刚破晓的早晨,她应当是与皇上同日出生才是! 许羡只觉脑袋嗡的一声,刺痛传来,他难受的伸手扶住额头。 “夫君,你怎么了?” 沈多芙的指尖碰触到许羡的脸时,蓦然被他反应极大的拂开,他看向她,一时没有收住,眼神冰冷凶狠,仿佛在看着什么血海深仇的仇人一般。 沈多芙怔住。 马车入城停下,接受守城在盘查。 许羡一语不发,撩开车帘下车,大步离去。 回到沈府,孟氏旅途劳顿,略微洗漱过后,便昏昏欲睡。 沈多芙心神不宁的回想着许羡,最后那怪异的模样,好像有些似曾相识。 她安慰自己,雪越下越大了,他骤然停掉服用多年的药物,大抵是有些不适应,他需要时间调整。 昨夜荒唐了一整夜,现下一闲下来,她只觉得浑身难受,想好好睡一觉。 这一觉,睡得很沉。 梦里全是许羡的面容,有温柔的,有无理取闹的,有凶狠的,还有翻脸无情后绝情的。 各式各样,好似不是同一个人。 让人辨不清哪个是真实的人。 再醒来时,天有些暗沉沉的,想到酒楼开业,沈多芙强撑着起身。 芙蓉醉酒楼,门前的积雪不断有人清扫,店内宾朋满座。 正中的房梁上,悬挂着九临居士的客似云来四个大字,酒楼都衬得颇为文雅。 温桃巧笑倩兮,周旋在各个宾客之间,逢人就说她自幼无父无母,十三岁入京寻亲,被恶棍欺负,又得贵人相助,逃出生天。 这些年,日子过得如何如何不如意,如何如何坎坷,又是如何如何的苦尽甘来。 跟说书一样,直教人心生怜惜,恨不得倾家荡产的送银子送温暖。 但温桃什么都不要,只让诸位吃好喝好,开业第一日送酒送菜。 仅半日,温桃便成了大半个上京世家纨绔的红颜知己。 只除了昨晚刚收押,午后刚被放出来的萧星辰。 几杯酒下肚,萧星辰一把拽过温桃,搂进怀里,笑得张扬:“我怎么听着,你这嘴里说的恶棍就是小爷我呢?” 萧星辰做了在场男人都想做,却不敢做的事,一旦开了这个头,以后就没完没了了。 温桃一下变了脸色:“萧公子,请自重!我可是许羡许大人的人。” “许羡?怕什么?你就算是他的妾室,小爷只要开口跟他要你,他还能不给?”萧星辰哈哈一笑。 可惜,笑不过三秒,身侧一记拳风袭来,速度实在快,萧星辰反应过来时,已经被干翻出去。 “卫东?”萧星辰捂着脸,他从小到大嚣张惯了,整个上京没人敢这样当街打他,他大呵一声,“你们愣着干什么?他就一个人,都给我上!” 话音一落,坐在旁边几桌的家丁随从一拥而上。 卫东侧眸对温桃说:“先躲起来!” 温桃转身就走,躲到楼梯口去。 夜色已浓,灯火被踢熄了好几盏。 卫东人高马大,又常年在战场摸爬滚打,赤手空拳都能将萧府几个瘦弱的家丁当场打死。 几番较量下,萧家随从全部倒在地上,哀嚎不止,而卫东不过眼角挂了些青紫。 沈多芙到的时候,这场战役刚好结束。 大堂内的桌椅被砸烂一大半,好好的酒楼徒然间成了一片狼藉。 “你给我等着!”萧星辰见势不妙,怒指着卫东,落荒而逃。 能跑的都跟着跑了,跑不动的,慢慢的断了气。 “卫东!”沈多芙大怒,指着卫东,气得手指都在颤抖,“我开门做生意,你捣什么乱?” “这种酒楼,不如关了的好!”卫东神色冷肃。 “算了,我认栽!”沈多芙气得要死,深呼吸了好几下,大声吩咐伙计小二,“都来收拾一下,早点打烊了!” 第162章 你情我愿 温桃低垂着头和一群小二一起收拾,卫东想了想将那具被他打死的随从拖出门。 过了一会,他又回来,店里已经被收拾得差不多。 沈多芙叹息一声:“你反正赐婚圣旨也拿到了,明日就出发去肃州,我不跟你一般计较!早点回去休息吧!” 一回府,沈多芙就听说了今日发生的几件大事。 一是季怀柔封了柔嫔。 二是卫东入宫请旨赐婚,皇上应了,他跟赵苹乐的婚事可谓是板上钉钉。 昨日卫东嘴很硬,今日不照样老老实实去求旨。 都是大喜事,来她这发什么火? 男人都是有病。 沈多芙最后还是白了卫东好几眼才走。 温桃坐在柜台内,点着一盏灯,记录账本。 伙计陆陆续续的离开,最后一个伙计走前,看了一眼还在角落独自饮酒的卫东,没敢上前驱赶,只能到温桃面前说:“温姑娘,那卫将军还没走呢!” 温桃头也没抬:“知道了,你先走吧!” 酒楼里静得针落可闻。 温桃起身,走到门口,将店门关上,缓缓走到卫东桌前。 “卫将军,打烊了,明日请早吧!” 温桃轻线的说话,声线是极为好听,拨得人心弦乱颤。 卫东又想起昨夜她的娇喘,整个人一下都不好了。 “坐下,陪我喝两杯,有话同你说!”他放下酒杯,手心汗湿,搓着衣摆。 “好!”温桃从容坐下,自顾自的倒了两杯酒饮下,“将军要说什么?” 语气颇有催促之意。 卫东不免有些生气,他今日在酒楼坐了一天,他见她游刃有余的穿梭在男人之间。 她待别的男人总是千娇百媚,但在他面前,仿佛就多了一层疏离感。 礼节规矩的像个大家闺秀。 若是实在不喜他这样的粗人,昨晚又为何愿意? 卫东说:“温姑娘,我与赵姑娘是联姻,并非看对了眼,我们并无情意。” “将军切勿再说这种话,若是让赵姑娘听到了,要伤心的!”温桃提醒道。 卫东脸色微滞,顿了一下又问:“许少夫人待你可好?” “很好。” “昨夜的事,你同她说了吗?” “未曾。” “我明日启程去肃州,你可愿与我同去?”卫东出言很快,双眼灼灼的看向温桃。 昨夜一口酒饮下,他便觉察到不对劲,温桃正在给他倒酒,只对视了一眼,她便立刻心领神会的扶他离席。 一直将他送到后院无人的柴房,他仅存的理智推开她,让她走。 她这般乖顺,她以为她走了,谁知她去关了个门,脱了全身的衣裳,柔情似水的吻着他。 他能感觉到自己像关久了,突然冲破牢笼的猛兽,他控制不了,真的控制不了。 等药效稍微过去,他清醒之后,看着温桃躺在草堆中像个破败娃娃,全身青紫,没有一块好肉。 她穿衣服的手都在颤抖。 他简直想杀了自己。 这不是畜牲吗? 温桃默了许久,才抬眼,冲他莞尔一笑:“将军既然得遇良缘,就把昨晚忘了吧!” 卫东轻笑:“若忘不了呢?” 他知道的,对女人而言,去肃州并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而且短时间内,他能给的也只有妾室的名分。 但是今天见她这般经营酒楼,他心里很不舒服。 想带她走的这个念头一出,他感觉要疯了。 温桃轻柔的笑说:“温桃本就是吃这碗饭的,亦是你情我愿,将军不必介怀,你不是我伺候的第一个男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将军上京路上救我一命,昨晚当是还你的恩!” 卫东愣了一下,心头堵得难受,将一整壶酒饮尽,才笑道:“温姑娘如此大度,不如再陪我一晚?” “好!”温桃起身,“将军随我来。” 后院的休息室,狭小且昏暗。 没有点灯。 温桃褪下外衣,后背的青紫淤痕清晰可见。 卫东又想骂自己畜牲了,他止住她脱衣的举动,只是轻轻从背后搂了她一下。 “不必了,我同你说笑的。” 温桃却娇俏的笑出声:“将军何必口是心非?昨晚匆忙,我知道将军并未尽兴,本想着今晚让将军尽兴!温桃只是一个没有依仗的弱女子,你不要,也会有别人要!伺侯将军,温桃是心甘情愿的!” 一番话,说得卫东险些猛男落泪,他内心动容不已,弯腰将她抱上软榻。 直到天亮。 狭小的屋内刹时亮堂了些,高悬的小窗透下来的一丝晨光,打在卫东刚刚穿戴好的银色盔甲上,反射出微弱的光,照进站在他面前的温桃眼中,眸色温和。 她细心替他整理盔甲,并无言话,素净的小脸在晨光下,白皙娇嫩,连小绒毛都一清二楚。 卫东垂眼盯看了许久,握了一下她的手,转身离开。 “将军保重。”温桃在身后轻声说。 卫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笑道:“有姑娘等着,我会再回来的!” 城门口,卫东从肃州带来的一队骑兵列队等侯许久,见卫东策马而来,立刻整齐划一准备上马出发。 谁知,领头刚喊一声,不远处的卫东调了个马头,又飞奔回城。 众将士一脸懵。 都察院。 都事厅内,窗门紧闭,炭盆里的炭火加了又加,满满的一大盆。 许羡正坐于主位,以手撑额,紧蹙的眉头,像是有什么难以释怀的烦心事。 忽地,房门被撞开,风雪被裹挟着进屋,他不适的瑟缩了一下,不悦的抬眸看去。 卫东跑得一身汗,见状,赶忙转身,迅速关上门,急问道:“你昨夜怎么没回府?身子又难受了?” 害他大清早,白白跑了一趟沈府,没见着人。 许羡不答,仅瞟了一眼,又低下头去,反问:“都这个时辰了,你怎么还不出发去肃州?总不可能是舍不得我吧?” “准备出发了!”卫东思虑再三,还是开了口,“我......求你个事!” 许羡闭着眼,淡淡嗯了一声,以示卫东继续说。 “让沈多芙把酒楼关了,你把温桃纳为妾室,好好养着!” 听此,许羡再度抬眸,眼底厉色一闪:“这是两件事!而且都很难办到!” 卫东震惊,他想不通,那么多难如登天的事许羡都办成了,这两件事有何难办? 无非就是许羡不愿替他去办! 第163章 不与你争 卫东气愤的大声嚷嚷:“温桃已经是我的女人了,我不能忍受她再去对别的男人卖笑!” “你的女人?”许羡震惊之余,又有些意料之中,他缓缓起身,像看白痴一样看着卫东。 卫东仍然滔滔不绝,抒发怒火:“我要为你卖命,你却连我的女人都不愿护着!” “那是你的女人吗?就是她下药,是她把你给睡了!你中了她的美人计!瞧你那个不要钱的蠢样!你什么都跟她说了?”许羡脑门崩着疼,气得几欲昏过去。 “我只说我与赵姑娘没有情意!”卫东怒怼一句,“你的事,我跟谁都不会说!” 许羡略微安了心,复又坐下,耐心劝道:“温桃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她有她的目的,她待你并非真心!” “我不管!她就是千好万好!你知道的,我从小到大从来没有求过你,你有你的事要做,我几乎为你而活!就这一件事,我求你,帮我护住她!”卫东语气弱了些许。 说到最后,眼眶湿润。 “如果以后你移情别恋,你爱上她了,我成全你们,我不与你争,但是别人不行!” 卫东特说越离谱,许羡实在受不了了,语带烦躁的斥道:“绝无此种可能,你大可放心,不是谁都跟你一样蠢!” “好,那我就放心了!” 许羡侧了身,不愿再与卫东说话,只是挥了下手,叫他赶紧走。 午后。 芙蓉醉酒楼,大堂空荡荡。 “刚开业第二天就歇业,真是晦气!”沈多芙叹了又叹,“真该让卫东赔钱!” 但想到他那个穷样,估摸着也没有银子赔。 见温桃不做声,斜倚着柜台,沈多芙皱眉问:“你怎么无精打采的?昨夜没回府,去哪了?” “没没没……”温桃立刻站直了,吞吞吐吐道,“只是有些累着了!” “你这么紧张干什么?”沈多芙心生疑惑,沉吟片刻,才道,“反正这两天也开不了,你真累了就回去好好歇着吧!” “是!”温桃先行离去。 “少夫人,我方才见她脖子上都是吻痕,昨晚肯定跟什么人厮混去了!”青寻很是羡慕温桃水嫩白皙的皮肤,她每次都要多瞧上几眼,温桃衣领子里的红痕实在明显,太臊人了。 “别瞎说!”沈多芙轻斥。 “大人昨晚也没回府,她也没回,这不蹊跷吗?这外头这么冷的天,她人生地不熟的,不回府,能去哪?”青寻长叹一声,“少夫人你可长点心吧!哪有人留着这般美貌的妾在自家夫君身边?” “她并不算是妾,你别刚来,就妖言惑众!”沈多芙横了青寻一眼,她本来一点也没有往这方面去想,被青寻挑拨得心里很不舒服。 青寻气鼓鼓的说:“我亲耳听到她当众说自己是许大人的妾室!要说她对大人没有非分之想,我是不信的!也就你大度!她那样的人,存了心去勾搭,大人扛得住?” “……”沈多芙无言以对。 若是以前,沈多芙肯定要怼回去,许羡什么女人没见过,根本不为女色所动。 但那夜同房过后,想到许羡在床事上毫无节制的模样,她不敢肯定。 毕竟榻上的事,除了承受的人,别人是不知道的。 “掌柜的,有人吗?”酒楼门口有人探头探脑的问。 沈多芙闻声而出。 门外一个大约二十出头的清瘦书生,衣着单薄简陋,灰色外袍洗得发白。 “今日不开张。”青寻开口道。 灰衣书生咧嘴笑起来:“不知可否定个席面?” “你?定席面?定得起吗?”青寻诧异道。 “青寻!”沈多芙轻斥,又笑着对灰衣书生说,“可以的,你家在何处?何时?” “永柳巷,走到底那一家。” 沈多芙怔住。 “永柳巷?”青寻大笑起来,“那不是出了名的贫民窟吗?一般都是租住在那里的,你要什么席面?” “我娘子生了,我做饭不行,委屈她好几日了,今日想定个席面,让她吃顿好的!我有银子!”灰衣书生犹豫了一下,才道,“听说你们开业有试吃,最普通的一两银子就行?” “这生意我接了!” 今日酒楼不开业,后厨没有人,沈多芙便让青寻去后厨带上食材和调料,跟着灰衣书生前往永柳巷。 永柳巷鱼龙混杂,多是街痞流氓聚集之地。 沈多芙的马车华贵精致,一看便知道非富即贵。 狭小的巷子,有人观望,却无人敢靠近。 下了车,沈多芙抬头看了看,心头一阵惊喜。 是了,就是这家。 上一世,她就是在这家领养了小星星,当时的小星星已经两岁多,走路一颠一颠的,为了捡掉在地上的半个馒头吃,差点死在她的车轮底下。 算了算时间,她的小星星也该出生了。 一进的院子,简陋的四五个房间,各自租住着外乡人。 灰衣书生领着沈多芙走进最左侧的屋子。 屋里味道并不好闻,妇人正坐着月子,瞧着比前世的模样要胖一些,但沈多芙还是一眼就认出来。 书生姓高,是赴京参加明年春闱科考的举子,家境贫寒,落榜后没有回乡,在京中以抄书为生,以准备下一次科考,高妇人平日里以帮人浆洗衣物贴补家用。 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养两个孩子很是艰难。 她用十两银子,从这对夫妇手中买下小星星。 不过这都是后话。 眼下的高举子虽穷,却极有志气,又因妻子生了儿子,满脸喜气,坚信是个好兆头,此次春闱必定会高中进士。 屋里只有一个男婴,并无别的婴儿。 沈多芙猜测小星星并非二人亲生,不动声色的与这夫妻二人闲谈,套近乎。 很快,青寻从后厨将色香味俱全的一桌席面摆上。 “夫君,这些要一两银子,实在太贵了!”高夫人惊呼。 青寻忙了一下午,听到这话,火气蹭的就上来,冷笑道:“酒楼昨日开业,才有一两一席面,今日本没有了,这一桌,在芙蓉醉里头,没有十两下不来!” “是啊是啊!”高举子憨憨的笑道,“等我高中了,就苦尽甘来了!娘子你如今这般辛苦,吃点好的是应该的!大不了我多抄几本书!” “夫君,你待我真好!”高夫人感动不已。 第164章 偶遇女儿 高举人喂了妻子几口汤,犹豫了下,才道:“娘子,昨夜隔壁屋的林娘子好像也生了,她男人不知道得罪了谁,昨日突然就被抓走了,着实可怜,要不我们分一点给她娘俩吃吧?” “好啊!我生孩子半月了,还想着你怎么会有如此好心给我定席面,原来都是为了隔壁那屋的女人!”高夫人一下变脸。 “你这说的哪里话?”高举人急得跳起来,“你自己整日念叨着,说人家可怜!你如此猜疑,我便不管了!” “她确实很可怜啊!大着肚子,进京告御状,男人被打得就剩一口气,昨日还让人抓走了,听说她告的那人,毫发无损的被放出来了!她昨夜边哭边生,还是我过去给她剪的脐带!” 高夫人一脸讪讪的:“算了,夫君,还是给她送一碗吧,别让那娘俩饿死了!” “产房重地,高举子恐怕不好入内,不如我去送吧!”沈多芙站在门口,提议道。 高夫人疑惑的道:“你怎么还没走?” “银钱没结呢!”沈多芙淡笑。 高举子哦了一声,慌慌张张的去拿银子:“那就有劳掌柜的了!” “还望高举子高中之后,常来芙蓉醉定席面!”沈多芙接过银子,客套的说。 “借您吉言了!” 沈多芙退出屋子,让青寻去后厨端了一碗热热的肉汤。 敲了敲门,无人回应。 沈多芙轻推房门而入,高夫人的屋子虽然小,好在烧着炭,温温热热的,现下进来的这个屋子冷得跟冰窖一样。 天已入黄昏,屋里没有灯,暗沉的没有生气。 破旧的木板床上,林娘子双眼无神的躺着,近前一看,长得眉清目秀,是个美人胚子。 小婴儿躺在一旁,闭眼睡觉。 大抵是进来了人,林娘子被吵醒,她睁开眼,警觉的问:“谁?” 这一喊,将小婴儿吵醒,张着嘴用力的哭。 “我是隔壁屋的高举子请来做席面的,他说你昨夜刚生,托我送些东西过来给你吃!”沈多芙将肉汤递过去,眼睛却一直落在那小婴儿身上。 林娘子饿极了,抢过肉汤,三两口便吃完了,她不好意思道:“还有吗?” 沈多芙瞥了青寻一眼,青寻又去后厨端来一大碗饭和菜。 小婴儿哭得声嘶力竭,沈多芙心疼不已,强忍着问:“孩子饿了,你不喂奶吗?” “我没有奶水。”林娘子只顾埋头吃饭,根本不管啼哭的孩子。 沈多芙上前将小婴儿抱起,对青寻道:“去买些牛乳来!” “这个时候,哪来的牛乳?”青寻是越发猜不透沈多芙的心思了。 “不会动脑子吗?买头奶牛,找个奶妈!” 沈多芙一瞪眼,青寻只得出门去寻。 “这孩子不会从昨夜出生,就饿到现在吧?”沈多芙抱着孩子,从窗外零落的黄昏下,认出来这就是她的小星星。 又喜又怒。 “嗯!我没有奶水喂她!”林娘子说的理直气壮。 沈多芙无语了,抱着孩子出门,去了高举子的屋,那小两口吃饱了,正你侬我侬的娇笑耳语。 门被踢开,高夫人吓了一跳,正欲发火,怀里的儿子被抽出来,丢到一旁,塞了另外一个冷冰冰的孩子进来。 “喂饱她。”沈多芙冷声道。 “不是,凭什么……” “够吗?”沈多芙丢了一袋碎银到高夫人的身侧,脸上一丝笑意也无。 “够!够!”高夫人瞥了一眼那钱袋,给的实在太多了,立刻撩开外衣喂奶,笑容满面,“奶水管够!” 小星星饿极了,用力吸奶,呛了好几口,呛得呼吸不了,顺过了气,又继续喝,继续呛。 “你能让你的奶水慢一点吗?她呛到了!”沈多芙心被揪着疼,急得斥道。 “我的天!你会不会喂奶!你能不能别让她这么难受!”沈多芙哇哇大叫。 “哎呀,夫人你没生养过,不知道!孩子都这样,你不给她喝,她哭的更惨了!”高夫人受不了沈多芙的大惊小怪,侧过身避开沈多芙的视线。 这时,外头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就是这了,把人给拖出来!” 随后,隔壁屋林娘子连连发出惨叫声。 沈多芙脸色一变,立刻出门去看。 林娘子倒在院子的地上,几个老婆子围着她,有人用力踩着她的肚子,有人揪着她的头发,让她仰着头。 “你男人已经死了!你的肚子呢?不是说怀了孩子?还敢告御状?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那个能耐!”婆子用力扇着林娘子耳光,说话透露着阴狠。 “你们什么人?!”沈多芙大呵一声,上前一步,被两个婆子拦住。 来人可能还不认识沈多芙,却见沈多芙衣着华贵,不敢轻易得罪,便道:“我等奉萧夫人之命,清理门户!还请这位夫人先行离去,免得脏了眼!” 萧夫人? 沈多芙微愣。 莫非御状告的是萧星辰? 据说萧星辰在徽州无恶不作,当街抢了个十三岁的小姑娘,凌虐致死,那小姑娘的父母告到府衙,不仅没个结果,出了府衙就被萧星辰活活打死。 就这样,萧星辰还不解气,带着随从闯入受害者家中,将那小姑娘的嫂嫂也奸污了,哥哥上山采药躲过一劫。 家破人亡后,夫妻俩躲躲藏藏,偷摸着上京告御状。 那老婆子见沈多芙愣着,以为是被萧家的名号唬住了,便继续说。 “公子是何等人?你伺候了公子,若是怀了,兴许还能让你入府享受荣华富贵,非要闹!现在只能当野种处置!孩子找到了吗?夫人有令,立刻摔死!” 闻言,沈多芙露出骇然之色。 难道……小星星是萧星辰的孩子? “不是!我没有怀孕!我没有!我骗人的!”林娘子被打得满嘴是血,哀嚎不已。 如此暴行,沈多芙气愤难言,回头从角落里操起一把洗衣杵,二话不说,朝着几个婆子狠狠捶下去,一手将林娘子拉起来,护在身后。 “这天还没黑,你们萧家就敢如此草菅人命!”沈多芙手持棍棒,直视对面的几个婆子,盘算自己独自对付,能有几成胜算? 恐怕一成都没有。 第165章 收养女儿 “奉劝夫人少管闲事!我等今儿个必须将人带回去处置!” 闻言,沈多芙笑了:“尽管带走!但我好歹朝廷命妇,今夜碰上了,就不能装看不见,明日势必要去京兆府,将今夜之事说个明白!到时候,就不知道萧太师会处置谁了?” 几个婆子一听,立马觉得不对劲,想到停在外头那辆华贵的沈家马车,语气客套的问:“敢问夫人是哪位大人家的?” “你们干什么?!”青寻及时赶回来,手里牵着一头羊,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见这情形,青寻立刻跑到沈多芙面前,拉了拉衣袖,叉着腰打算干架了。 “谁让你们来的?” 门口传来一声呵斥,众人回身望去,婆子们慌张的行礼。 “大公子。” “都滚!”萧星朝冷着脸说。 婆子们一哄而散。 萧星朝走过去,林娘子一把夺过沈多芙手中的洗衣杵,砸在萧星朝身上。 “你们萧家都是一丘之貉!你也滚!”林娘子有气无力的说话,但一字一句,能听得出来她极度愤怒。 沈多芙和萧星朝对视一眼,她轻轻摇摇头,示意他离开。 萧星朝无奈,转身离开。 沈多芙搀扶林娘子回屋,一进去,林娘子便朝着沈多芙跪下去。 “夫人心善,可否救救我的女儿?” “你先起来说话!”沈多芙搀着林娘子坐于榻上。 “夫人今夜也看到了,我已无活路可走,孩子跟着我只有死路一条!” “我可以送你们回乡,别告了!告不赢的!”沈多芙愧疚的敛下眉眼。 方才萧府的婆子问她夫姓,她没敢报许羡名讳。 林家夫妇告御状,许羡亲自审理,但萧星辰只关了一晚就出来了。 没有许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萧星辰没这么容易出天牢。 只能说明,许羡暂时还没有打算和萧家完全撕破脸。 林家一门惨案,对萧星辰来说,就跟一场毛毛雨一样,无关痛痒。 “老家若有活路,我夫君怎会带我来京告御状,他现在死了,我也不想活了!”林娘子掩面痛哭。 “这孩子是萧星辰的?” “我不知道!”林娘子脸上的泪痕混着嘴角边的血水,直往下掉,她茫然道,“我与夫君素来都有行房,身孕确实是那个畜牲强了我之后一月诊出的!” “她在哪呢?给我看看!我看看长得像不像那个畜牲!如果当真是那畜牲的孩子,不用他们处置,我先将她摔死在萧府门前!”林娘子说着,就要出门去寻孩子。 “你冷静点!”沈多芙赶忙将林娘子拉回,林娘子身体虚弱,又遭了一顿打,情绪激动之下,昏过去。 沈多芙将林娘子放回榻上,走到隔壁高夫人的屋子里去。 高举人夫妇俩已经被吓白了脸,高夫人抱着儿子缩在墙角。 小星星被丢在榻旁一角,可能是被喂饱了,乖巧的没有哭闹。 “劳烦高举人给林娘子请个大夫!”沈多芙抱起小星星离开。 萧星朝等在门口,见沈多芙抱着小婴儿出来,径直上了马车,他眉眼一蹙,没顾得上什么,跟着钻进沈家的马车。 “星朝?你还没走吗?”沈多芙愕然看着突然闯入的萧星朝。 萧星朝的目光从沈多芙脸上,落到了她怀里的小婴儿脸上,几欲开口,最后只是轻声道:“你今夜怎会在此?” “有人定了席面,酒楼正巧没有厨子,我便亲自来了!”沈多芙看着怀中的婴儿,嘴角上扬。 萧星朝沉眸睨她,不语。 沉默片刻,沈多芙抬眸问萧星朝:“你呢?” “我本就是去见林娘子,路上碰见青寻,便知你也在。” “想必你是想来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沈多芙暗忖,前有灭口的婆子,后有萧星朝。 大约萧星朝与那萧大夫人不是一路的。 “那些罪名星辰不认,许羡太狡猾了,他审的我不信,我想亲口来问!”萧星朝提起许羡时,望着沈多芙的眸光深了又深,“许羡毁了我妹妹,此人绝非善类,你当看清他的为人!” 许羡是不是善类,沈多芙可太清楚了,他和萧星朝本就立场不同,迟早有一天要厮杀一场的。 她没兴趣卷入许羡和萧家的恩怨,只是瓮声问道:“若罪名是真的呢?” “我必大义灭亲!”萧星朝眼神极为坚定。 沈多芙轻叹一声,一时无言以对。 过了一会,她劝道:“星朝,你想大义灭亲,有没有可能,你家里人不愿意被你灭呢?届时你要跟你全家斗吗?” 萧星朝微愣。 “萧家是一个染缸,只有你是纯白的,你不愿意同流合污,这很好,但你也改变不了什么!真要斗起来,你内心会比任何人都痛苦,我觉得你如果外放为官,会是一个比较好的选择!”沈多芙苦口婆心的建议道。 “如果事情是错的,就该有人去拨乱反正!缩头缩脑的躲出去,并非君子所为!我做不到!”萧星朝眉宇间凝着一股执拗。 沈多芙怔怔的望着他,心想为了保萧星辰这个纨绔,杀掉萧星朝,她相信萧太师不可能会这么做,太后也不会同意。 想到他这般黑白分明,大义凛然,只怕今后发现皇上和萧若晴调换的真相,更会崩溃到三观尽毁。 马车停在沈家门口,青寻一边手车,一手抱着一头羊,那羊膻味让人几欲作呕,早就已经临近崩溃边缘。 青寻先行跳下马车进府。 门房见了,立刻往主院去通报:“少夫人回来了!” 马车内,萧星朝仍旧不下车,沈多芙不由催促道:“星朝,我到家了,天色已晚,你也该回去了!” 萧星朝目光灼灼的,落在沈多芙怀中的孩子身上,许久才道:“这孩子让我带走吧!我给她寻一个好人家!” “还有比我更好的人家吗?”沈多芙十分戒备,侧着身,抱着小星星的手又紧了些。 “你今夜忽然出现在永柳巷,这事瞒不住人,无论如何孩子都是无辜的,不应该卷入纷争!” 萧星朝这句话,让沈多芙不能理解,她大惊道:“你以为我会用这个孩子来拿捏你们萧家?” “我没有这个意思!”萧星朝急于否认,意识到自己态度太过强硬,又软了语气说道,“这孩子是……星辰的?” 第166章 爱不释手 “当然不是!”沈多芙果断否认,坐到萧星朝身旁,将怀中孩子的脸露出来给他看。 “你看嘛,这么可爱,跟你们萧家人一点也不像!” 萧星朝凑过去看,婴儿熟睡的容颜安静可人,他轻笑道:“皱皱巴巴的,哪瞧得出来像谁?” “瞧得出来啊!我觉得一点不像萧星辰,绝对不是他的孩子!他生不出这样的孩子!”沈多芙神色极其笃定。 车帘被撩开。 许羡立在马车外,入目的是逼仄的车厢内,两人凑得极近,围着孩子笑闹的一幕。 他怒火中烧,按下不发。 “夫君?”沈多芙抱着孩子下车,萧星朝紧随其后。 “你先回去!”许羡冷冷盯着萧星朝,话却是对沈多芙说的。 沈多芙不放心的瞥了萧星朝一眼,终究没有说什么,抬脚入府。 她走后,许羡衣袖下握紧的拳头,百般忍耐才没有往萧星朝脸上招呼去。 “朋友妻,不可戏!萧星朝,不是连这点道理,都要我提点你吧?” “你做事总是快人一步,但你素来耐心不足,你最好一辈子待她好,否则我就会出现在她身边!” 话音未落,许羡的拳头已狠狠打在了萧星朝脸上。 萧星朝往旁侧跌了两步。 许羡将萧星朝推到马车壁上,低嗓很沉:“伪君子!若不是我娶了沈多芙,你连看到她的机会都没有!你根本不是为她,你是想跟我争!” “论虚伪,谁比得过你?你居心叵测,利用戏耍我,玩弄若雪的感情,你将多芙像个外室一样安放在府外,你对她又能有多少真心?”萧星朝一把拂开许羡的手,神色冷厉,“还是说,你根本不是许羡!” 话落,萧星朝转身离去。 许羡凝眉,静立片刻,对无忧低声下令:“太烦了,传令下去,提前动手!” “是!”无忧骇然不已。 许羡大步回府,绕过长廊,主院入眼帘。 “这小鼻子小眼的,怎么这么好看?以后指定是个小美人。” “娘睡下了,要不然抱去给她瞧瞧,她必定爱不释手!” 许羡推门而入,沈多芙坐在榻沿,眉眼俱是温柔的笑意,和青寻低声说话,生怕吵醒了怀里的小婴儿。 “我看爱不释手的是你吧?” 许羡说话的音量并不高,但很沉很冷,又突如其来。 小星星被惊醒,哇哇大哭。 “不会又饿了吧?你牵回来的羊呢?挤点羊奶来!明日天一亮,就赶紧去找个奶妈!” 沈多芙手忙脚乱的起身,轻哄孩子,推着青寻出去挤奶,完全不理会许羡。 许羡忍了又忍,问她:“哪来的孩子?” “路边捡来的!”沈多芙轻声回,仍不看他。 许羡不愿为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与沈多芙起争执,但见她一门心思都在别的地方,自始至终都没抬眼瞧他一下,他心里针扎一样的难受。 许羡将孩子从沈多芙怀中抱走,丢到门外的无虑手中。 “抱出去,当下人养就是了!”许羡沉声道。 “大人,我哪会带孩子?”无虑一脸懵。 房门在眼前毫不留情的关上。 “青寻!青寻!”无虑苦着脸狂奔去后院,找挤羊奶的青寻。 “叫魂哪?”青寻鼻孔塞着布条,正怨气冲天的母羊斗智斗勇。 无虑两手捧着孩子,像捧着一陀猪肉,青寻吓得两眼一瞪。 “你要是把这宝贝疙瘩摔了,少夫人得打死你!”青寻赶忙接过孩子,怒斥道,“你去挤奶!” 无虑敢怒不敢言,冷着脸将母羊一拳干倒,压在地上挤奶,母羊疯狂的挣扎尖叫,挤出来的奶洒了一地都是。 青寻目眦欲裂,伸手一巴掌就扇在了无虑的后脑门上:“你说你,孩子,孩子你抱不好,挤奶你也挤不好!你跟个废物一样,能干啥?” 无虑气得想杀人。 “哈哈……”温桃笑得花枝招展走过来,拍了拍无虑掐羊的手,“要是外人见了,还以为你们俩是小两口呢!” “谁要啊?” “她也配?” 青寻和无虑异口同声,互相瞪眼。 温桃顺了会母羊的毛,趁其不备,挤了一碗奶,递过去,笑道:“好了,先把孩子喂了吧!” “这羊是母的呀!怎么也吃你的美人计?”青寻不甘心,分明是她花钱买来的羊,不让她挤奶就算了,还瞪她。 方才温桃挤奶,那母羊贱贱的,恨不得咧嘴笑两声。 “你还是快些吧!你刚来不知道,大人一回来,灶上要备着热水,主屋里随时要的!” “……”青寻瞠目,“你是说他们……” 温桃笑着点头,转身去后厨烧水。 夜已过半。 沈多芙精疲力尽,迷迷糊糊的想着,都说许羡身子弱,到底弱在哪? 在榻上,她真是好话说尽,哭着求饶不成,怎么都不成。 没完没了的要。 她快被折腾死了! 这男人,只顾自己快活。 她能感受他今夜有些怒意掺杂在里头,比上一次更加凶狠,他不说,她也知道是因为萧星朝。 一晚上他都只顾做,不怎么与她说话,在她即将昏睡过去时,他伏在她耳边,轻声呢喃:“娘子,我不想查了,我想这一切都是巧合!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我们就这样好好过日子,好不好?” “活的太明白也不好,难得糊涂!”沈多芙随口回应。 “是,就是难得糊涂!”许羡吻了吻她汗湿的发,眸光深处各种情绪纠缠在一起,时亮时暗。 晨起,阴霾了好几日,天终于放了晴。 沈多芙起晚了,浑身像要散架一般,她挣扎着爬起来。 青寻端水进来洗漱,满脸喜色:“少夫人没把我当自己人,这么大的事,居然不同我说!” 沈多芙穿衣下榻,红着脸问:“小星星呢?” 青寻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小星星是谁,笑回道:“少夫人还说她不闹,一晚上要了五次奶,尿了十八次!折腾我一夜没睡!早上老夫人听到她哭,就自己寻过来,现在抱着不放手了!” “奶娘找了吗?” “无虑去找了!”青寻没说的是昨晚真是人仰马翻,大的不知节制,小的嗷嗷待哺。 都跟饿死鬼一样。 无虑跟那头母羊干上了,最后惨败,天没亮就风风火火的出去找奶娘了。 “夫君下朝回来了吗?”沈多芙洗漱完,看了一眼天色。 第167章 不宜有子 “朝是散了,但是没回来!”青寻默了会,想起什么,又低声道,“听说今早朝堂上,萧大人参了我们大人一本,罗列的罪名可多了!萧太师当堂斥责我们大人,那些没骨气的官吏都来落井下石!大人现在肯定烦着呢!” “他自有考量!” 许羡做事不留余地,萧家开始反扑。 看来这场斗争,提前被摆到明面上。 沈多芙到孟氏院里用早饭,饭桌上,孟氏抱着小星星不松手,比抱着枕头开心多了。 “我跟你说,这孩子我们偷偷抱回家养!如果让那个凶巴巴的小世子抱走,要受欺负的!” 听到孟氏这么说,沈多芙哭笑不得:“娘,哪来什么小世子?” “那个小世子小小年纪就好凶,盛气凌人的样子!”孟氏抱着小星星回屋时,正巧碰见许羡出门上朝,他那脸冷得跟冰一样,跟谁都没有好脸色,她叹道,“他哪会养孩子啊,我看他是想抱回去当狗养着玩!” “……”沈多芙不知所云,只能低头无奈的笑。 用完饭,许府派过来的王婆子端了一碗药汁进来,草药味道很冲。 草药被放到沈多芙面前,她皱眉问道:“这是什么?我又没病!” “大人吩咐的。”见沈多芙一脸疑惑,迟迟不喝,王婆子垂下头,轻声提醒道,“避子汤。” 沈多芙脸色骤然一变。 “你有没搞错?”青寻直接发飙,“你给我说清楚,到大人面前去说清楚,你到底是受谁指使?” 王婆子连忙摆手道:“我真是听大人的吩咐行事!哪敢自作主张?我也纳闷着呢!” “我问他去!”沈多芙肃着脸,起身出门。 一路到都察院,门口有守兵,不让进,但听闻是许少夫人,便连忙说可以通报一声。 等了一会,守兵出门,拱手道:“大人有要事未完,让少夫人回府等着,他晚些时候会回去!” “好!”沈多芙牙根紧咬,愤愤的看了一眼都察院深幽的大门,转身离开。 马车驶出街道。 这条街紧临的都是各种府衙,来往行人不多。 忽地,有人惊慌的高声喊道:“死人了!京兆府门前死人了!” 沈多芙闻声,从车内探出头去,清冷的街道上,一阵风吹过,满地的纸被吹飞,四散而去。 她叫停马车,下车从地上捡起一张纸,低头一看,震惊不已。 她快步朝京兆府而去。 满街都是飞纸,纸上简短的描述了整个林家惨案,林娘子以死复告萧星辰。 京兆府门前,围满了人。 林娘子倒在台阶上,脑门上血流如注,沈多芙拨开人群,近前去。 血泊之中,林娘子眼神涣散,已经认不得人了,张了张嘴,落下两行清泪,再无一丝气息。 天蓝得像一块没有瑕疵的镜子,阳光普照,却照不到林娘子满是血污的脸上。 很快,京兆府的衙役将林娘子抬进衙内。 “都走都走!没什么可看的!”衙役四下驱散围观的人群。 沈多芙不知道站了多久,街道上飘飞的状纸已被清理,府门前的血水被洗得干干净净。 好像从未发生过一样。 沈多芙回府,看着小星星熟睡的容颜,不禁后背发凉。 林家一门死绝,在上京半点涟漪也无,酒楼内,萧星辰依旧饮酒谈笑,身边美人环伺。 夜色浓稠。 许羡回府时,已入亥时。 周遭静得仿佛全府都睡了,推开屋门,沈多芙坐在榻沿,他心知她等候已久。 申时过后,每过一个时辰,她便让人一遍一遍的请他回府。 “昨晚那个孩子是永柳巷抱回来的,身世存疑,趁早送走!”许羡顿了下,语气不容拒绝道,“我不能容忍一个有可能是萧家血脉的孩子。” 奉行斩草除根,到一个可疑的稚子都容不下,这便是许羡。 沈多芙心头翻涌着怒火,却不置可否,忍了忍,质问道:“避子汤什么意思?” 许羡脱下大氅,随意丢在一旁,状似漫不经心道:“如今时局动荡,暂时不宜有子,缓缓吧!放心,那药不伤身。” “好一个时局动荡!”沈多芙笑了几声,起身走到许羡面前,她一字一句无比清晰道,“许羡,我告诉你,这种东西我不会吃!你不想要孩子,就别碰我,日后别回我屋,找别人去吧!” 话落,她推开许羡,大步离开。 房门大开,冷风灌入,许羡背对着屋门立着,兴许是寒风太过刺骨,他背微弯,许久都未曾动过。 过了小半月,酒楼终于再次重新开业。 伙计们忙里忙外,见沈多芙立在柜台内对账,有个伙计上前,笑问道:“少夫人,温姑娘今日怎么还没来?” 沈多芙一怔。 一旁擦桌子的青寻搭话道:“还温姑娘?应该叫温小娘了!她今日要搬入许府,飞上枝头变凤凰,再也不用做下人了!” 伙计们一听讪讪的,纷纷低头干活,瞬间没了方才的一团喜气。 沈多芙轻叹一声,起身去后厨。 往日这个时候早已宾朋满座,但今日却一个人也没有,很是冷清。 后院小门处,有一条小奶狗趴着,见沈多芙走来,便急忙起身疯狂的摇着尾巴。 酒楼常有吃不下的剩菜残羹,她曾授意伙计将吃食倒在碗里,放在后院小门处,引来不少流浪狗。 那小奶狗刚出生没几天,四条腿短短的,尾巴摇得狠了,重心不稳,跌了一跤,又爬起来摇。 沈多芙被逗笑了,从后厨端了一碗肉汤和碎肉,放到地上。 小奶狗饿极了,闻了闻就低头舔起来。沈多芙蹲在地上,伸手揉着小奶狗的头,直到小奶狗吃完了,她才起身离开。 小奶狗在门口愣了一会,大着胆子,跳过门槛,溜进后院,屁颠屁颠的跟在沈多芙的身后。 大堂内,零零散散的来了几桌人。 沈多芙走入柜台,发现小奶狗跟在脚边,她用脚尖撩了一下,示意狗走,狗不走,尾巴摇得更欢了。 “饿了几天?竟然还没吃饱?”她笑着拿了一根牛肉条,蹲下去,一点点撕给小奶狗吃。 第168章 身世疑云 “帝后大婚在即,听说萧姑娘验身时出了纰漏。” “你管那叫纰漏?当时在场的太监宫女全部被太后下令处死!” 大堂外有低低的交谈声传来,沈多芙嘴角的笑一下僵住。 “验个身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如今还有谁不知萧姑娘并非完璧。皇上气得早朝时一句话都没有!” “非完璧,还能继续当皇后,这萧姑娘到底有何过人之处?” “听说皇上出生时,除了太后身边的苏嬷嬷,一干人等全部处死了!你说这......没有猫腻吗?” “这事我也听说过,太后当年怀孕的时候,太医就测出来是个公主,先帝就是打算拿这个公主跟魏国使臣交换质子,可生出来却成了皇子,同年萧若晴毫无征兆就出生了,这世上有这么巧的事吗?” “萧姑娘一直藏在江南养大,从不踏足上京,一来就封后,这段时日,宗人府里几个老王爷早就怀疑了!” “怀疑什么?” “怀疑太后狸猫换太子,混淆皇室血脉!” 那几人起初还压低音量,聊起劲了,便高谈阔论起来,忽地有人拍案而起。 “狸猫换太子都敢说出来?你们真是胆子不小啊!来人,给小爷全绑了!” 闻声,沈多芙立刻起身,见是萧星辰带着一众随从,大摇大摆的走进来,又是抡长凳,又是摔桌子,俨然要大闹一场。 “萧公子,生这么大气干什么?”沈多芙笑意盈盈走出柜台,“今日几位客位说话,确实有些不妥当,赶紧付了银钱,快些走吧!” 一早出门,满街都在对萧家口诛笔伐。 一切从林娘子京兆府前撞柱复告萧星辰而亡,萧星辰毫发无损开始,到萧若雪和离,还要生剖秦尚修妾室五个月的肚子,今日正巧谈论萧若晴非完璧之身,又引出这一系列的谣言。 这几日,萧家已经臭名昭着。 上京城中,人心惶惶,谁也不知道谁会是下一个林家。 那桌客人吓得脸都白了,慌忙丢下银锭,逃出门。 萧星辰居高临下的睨着沈多芙:“温桃呢?我来找她的!” “她今日搬入许府,恐怕是来不了了!”沈多芙微敛笑意,眼睛垂着,宁肯去看藏在柜台边的小奶狗,也不愿意去看萧星辰。 “那明日总会来吧?”萧星辰又问。 “大概是以后都不来了!” 沈多芙声音很轻,萧星辰愣了一下,冷笑道:“你故意在跟我做对?你可知,她十三岁便是我的人了,奉劝你一句,将她送到我府上,否则我会砸了你这个酒楼!” “温桃可不是你的人,他被厉王赐给我夫君,便是我夫君的妾了,只怕没法送呢!”沈多芙回以一笑。 听此,萧星辰这才上下打量起沈多芙来,恍然道:“原来你就是那个沈多芙!你跟我姐姐抢男人,现在还跟我抢女人,你胆子可真大!” “萧公子冤枉我了!”沈多芙抿唇笑道,“许羡,温桃,那都是我的人,硬要说抢,是你们姐弟二人爱抢别人的东西!” “你......还挺有意思!”萧星辰勾唇,不怒反笑,“你说的对,我就爱抢别人东西,尤其是人妻!我瞧你也不比温桃差!” 说着,一把扯住沈多芙的手,要往酒桌拉去。 “走!美人都一样,温桃不在,就你陪了!” “萧公子,我是朝廷三品命妇,你当真要我陪?”沈多芙扭了一下手腕,神色微冷。 萧星辰犹豫了一下,喃喃道:“让人见着,确实有些麻烦!” 话虽如此,抓着沈多芙的手却不肯松开。 柜台旁的小奶狗见状,冲过来,对着萧星辰狂吠不止,惹得他厌烦不已,一脚就将小奶狗喘飞,撞到墙上再跌下来,昏过去。 沈多芙瞪红了眼。 “去,把人都赶出去,再把门锁上,没人瞧见不就行了!”萧星辰狂笑着,踹了一脚随从。 随从便去赶人。 青寻赶忙想出门去找许羡,却不料被萧星辰的随从拦下。 “小美人往哪去?你的主子陪我的主子,你就陪我们了!” “这江南来的小姑娘,就是水灵!” 两个随从对着青寻上下其手,青寻火大,抬手左右开弓,各扇了一巴掌过去。 没成想,那两个随从又淫笑起来:“够辣!” “青寻!先过来!”沈多芙生怕青寻被欺负,着急的喊了一声。 青寻快步走回沈多芙的身侧,两人对视一眼。 “我开门做生意,来者皆是客,萧公子英俊潇洒,风流倜傥,这般遭女人喜欢,真的不必如此!”沈多芙温柔的笑了下,心里犯恶心,扭开萧星辰的手,转头对青寻说,“请萧公子上座,你去打酒,要最上好的酒!” “是!”青寻即刻会意,主仆二人常年在外行商,遇到的地痞流氓不记其数,只是京师之地,贵人太多,不敢贸然开罪。 眼下,也没法子了,一会在酒里多下点药,不怕这些臭男人不昏死过去。 反正到时候,烂摊子扔给许羡,这是他该干的事。 “你是我见过最上道的娘子,难怪许羡愿意娶你呢!”萧星辰开心的坐下。 沈多芙坐在他对面,笑容可掬道:“这个时候正是生意好的时候,萧公子要我关门,得加钱才行!” “跟我谈钱,你是第一个!那我就好好跟你算个账!”萧星辰一下变了脸色,咬牙道,“你沈家三司会审,害我娘损失了二十万两白银,这事怎么说?” “哇,萧大夫人可真是会做生意!二十万两白银?我想都不敢想呢!”沈多芙感叹不已,还是官商勾结好啊,萧家靠着倒卖,就能赚得盆满钵满。 萧家说是亏了二十万两,可萧大夫人哪会真亏,无非是底下的供应商被坑惨了。 “我才挣了一两,同你们真是没法比!我也是没法子,上头发话,我这人微言轻的,哪敢说什么?!日后在上京,还望萧公子多多照拂!”沈多芙皮笑肉不笑,恭维的话几乎不用过脑子。 青寻端着酒壶上来,给萧星辰和沈多芙各倒了一杯。 沈多芙又道:“芙蓉醉是我自己酿的酒,镇店之宝,外头有钱也买不到!萧公子要不然与我打个赌,这一壶下去,要是醉了的话,今日就按包场算给我,也不多,就万两白银而已!” 第169章 酒楼爆炸 萧星辰咋舌,这女人还真是唯利是图,他讽笑道:“我若没醉呢?” “就当我做东,请萧公子吃酒了。”沈多芙说完,自己先饮了一杯。 “好!”萧星辰爽快的陪了一杯。 沈多芙连敬三杯不停,萧星辰甩了下头,暗道这酒确实厉害,他眯着眼,对沈多芙笑道:“我这么快就上头,沈多芙,你不会往酒里下药了吧?” 沈多芙笑回:“你喝我也喝,我还没上头呢!萧公子若是不胜酒力,不能耍赖哦!可以让你的下人来替你喝,我不介意!” “不必!”萧星辰来了脾气。 又饮了两杯,他大着舌头说:“你这酒着实厉害!我并非不胜酒力!我休息一下再饮!” 说罢,萧星辰一头栽倒。 沈多芙笑容尽失,冷眼瞧着萧星辰,真想去后院直接挖个坑活埋了他。 青寻那边把两个随从也灌醉了,青寻嫌恶的擦着手:“妈的,被摸了一下,差点没给我恶心吐了!” “先绑了!”沈多芙起身,走到墙边,那小狗还没死,在地上挣扎着起身,她蹲下抱起,忍了又忍才道,“套个麻袋,丢到城外去,花点钱找人打一顿。” “这……”青寻有些为难,不怕萧星辰报复吗? “哎呀,许少夫人,这时候怎么又关着门啊?”大门外有人敲门。 沈多芙怔了一下,示意青寻去开门。 萧河拎着酒壶走入,一眼便看见倒在桌上的萧星辰,愣了一瞬,没有说什么,将酒壶递给青寻。 “许少夫人,多日未见,我们聊聊?”萧河笑道。 “好!”沈多芙欣然应允,眸色略微暗沉下来。 进了二楼雅间。 桌上摆了些下酒菜,萧河一杯接着一杯,倒酒的声音,清脆响亮。 连平日里最爱的花生米都不吃了。 沈多芙怀抱着小狗,轻轻顺着狗毛,垂眼不语,等着萧河开口。 “多芙,你老实跟我说,你爹与许羡是不是早就相识?”萧河语气很沉。 “是。”沈多芙眉眼未抬。 萧河倒酒的手一抖,酒水撒了一些出来,他放下酒壶,长叹一声:“早就听说你爹与楚王府交情很深,他当真是楚王世子吗?” 沈多芙瞠目,抬眸轻斥:“当然不是!楚王世子早就死了,他是许骁将军的私生子。萧大人何出此言?” 萧河眉头紧皱:“星朝最近一直在查这个事!我也以为楚王世子应当是早就死了,怎么可能活着回来呢?” “大人与楚王世子并无渊源,为何会如此在意他的死活呢?”沈多芙双眼如炬,盯着萧河。 “谁在意啊?只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啊!多芙,我总觉得许羡娶你,是别有居心!”萧河惆怅道,眸中俱是化不开的愁。 一壶酒饮尽,萧河笑了起来:“再拿一壶来!” “好!”沈多芙毫不迟疑的起身,出门的一瞬,却没有马上离开,透过门缝望进去。 萧河正往她酒杯里洒着不明的药粉。 因为太过气愤,沈多芙抚摸着小狗的手差点收不住力,掐它一把。 小奶狗轻哼一声,她才抬脚离开。 再回到雅间时,沈多芙已经恢复了笑容。 “大人今日兴致很高!” 萧河嗯了一声:“你从小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你说,我待你好不好?” 沈多芙低头笑起来:“大人为官多年,凡事秉公处理,独独待我很是偏袒,我以为是我爹与你之间的交情,莫非不是?” 萧河又叹了一口气,低声道:“自然是看在你爹的份上,来吧!同我饮一杯酒。” 沈多芙未动,眼尾泛红,轻声道:“大人就是这样骗我娘喝下毒药?” 闻言,萧河怔怔的看着沈多芙,并不出言反驳。 沈多芙伸手轻轻一碰,酒杯倒下,酒水洒在冰冷的桌面,霎时腐蚀桌面,变作一滩黑污,冒着白烟。 沈多芙不敢置信道:“大人想我死?” “你不该来京……” 萧河话刚出口,一支利箭从雕花木窗外射入,插进柱子里。 沈多芙和萧河被惊了一下,抬眼去看。 “吱吱吱~” 那箭上绑着一颗极小的圆球,红红的像一颗糖果一样,很漂亮。 引线在燃烧。 沈多芙神色大变,大喊一声:“趴下!” 她抱着小奶狗速度极快的躲入桌下。 “砰!” 下一秒,二楼雅间被炸开。 整条街道的人听到爆炸声,皆是一脸震惊,围着酒楼看,却无人敢靠近。 芙蓉醉酒楼上下一片狼藉。 二楼雅间受损最严重,外墙和门窗被炸没了,沈多芙倒在地上,头晕目眩。 模糊的视线中,望见几人蒙面从外跳入,从一堆木屑残骸中将昏死过去的萧河挖出来,随即原路飞出离开。 她想喊,却无力。 任由自己陷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沈多芙先是闻到了药味,紧接着是方草的声音。 “别动!头痛吧?好好躺着!这回伤势可大可小,一定要躺床上,静养两日!” “其他人呢?也在你这吗?”沈多芙难受的闭上眼。 “没有!”方草摇头道,“别人都没事情,就你伤最重!连你怀里的狗都毫发无损。到底得罪谁了?居然拿火药炸你?” “我哪知道?”沈多芙甚至有些记忆缺失,想到脑袋疼,终于想起萧河,她脱口问道,“萧大人呢?” 方草哦了一声:“他去煎药了!” “煎药?”沈多芙震惊,她伤成这样,萧河还能煎药? “是啊,他抱你来找我的!”方草凑过来,低声道,“他当街抱着你一路狂奔来的,天哪,跟许羡娶妻一样石破天惊啊!” “?” 沈多芙瞠目,她怀疑自己是不是伤到脑子了,一时理解不了方草话里的意思。 “虽然事急从权,人命关天,但他可是圣人的表率啊!他怎么能当街抱着朋友妻呢?就没有别的法子了吗?你的酒楼到我家,三条长街呢,不知道有多少人都看在眼里了!” 方草话里话外都是担忧,但眼底那神色俨然就是幸灾乐祸。 第170章 认输吧 方草一脸八卦的笑道:“萧家近来是非这么多,就他一个人能撑门面,他还带你来凑这一脚!我都能想到今夜各府该多热闹!” “你说的萧大人是?”沈多芙皱眉问。 “萧星朝啊!” 方草话音落地,房门被推开,萧星朝端着药走进来。 “你醒了?”萧星朝面露担忧之色。 沈多芙嗯了一声,直觉自己这么继续躺着实在不太好,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萧星朝赶紧放下药,弯腰去扶。 方草尴尬的杵着,为了许羡,她不能走,但她在这,显得很碍眼。 几番思量,方草还是离开了。 “这次应当是有人要杀星辰,连累你了!”萧星朝坐在榻旁的小椅子上。 沈多芙瞥了他一眼,几日不见,他看起来有些憔悴,她垂眼道:“不是,发生爆炸时,我与萧河萧大人正在闲谈,后来就有人冲进来,将他抬走了!” “小叔也在?”萧星朝大惊,“他跟你说什么了?” “这不重要!他伤势一定比我重!”沈多芙轻声道,多说了两句话,脑袋又闷闷疼,她端起药,一饮而尽。 “多芙,你先休息,我得去寻我小叔了!” 屋外头传来脚步声,萧星朝起身时侧了侧眸,补充道:“晚了,怕要被许羡灭口了!” 沈多芙放下药碗,闭着眼斜倚在床头,难受的想吐,她耳边都是爆炸时的巨响,仿佛耳膜要被刺穿。 那么小的一颗小圆球,威力都这般大,许羡的火炮车只怕已成气候,届时与他作对之人,必是没有一个有好下场。 她忍着难受,挣扎着说:“星朝,你天生就是做学问的人,不要掺和进这些权谋斗争之中,你斗不过他的!” “不斗怎么知道?你究竟知不知道他是谁?”萧星朝觉得自己真是糊涂,从西塘回来之后,他原以为已看清许羡的真面目。 原来只是冰山一角。 沈多芙摇头:“别斗了!认输吧!” “你这么信他?”萧星朝生气的质问。 “他同你不一样!你一直在阳光底下,他一直在阴暗之中!他所能做到的事,他的心狠手辣,远超乎你想象!你不如他心狠,这一点你就输了!”沈多芙的声音细小如蝇。 萧星朝的声音却很大:“那你还要跟这样的人过一辈子?” “我没得选。” 沈多芙往下挪了挪,昏昏欲睡,话已至此,她不想再说了。 萧星朝转身,见许羡站在门外,二人对视片刻,没有言语交流。 萧星朝离开,许羡踏入。 许羡站在床榻旁,垂眼看着沈多芙,心像针扎一样难受。 她呼吸平稳,已然再次陷入昏睡,浑身脏兮兮的,好像从一片灰烬中刚挖出来一样,小脸却被擦得很干净,包括裸露在外的脖颈。 方草摸了摸鼻子,走到许羡身侧,轻声宽慰:“没有大碍,休息两日就好!” “她脸是谁擦的?”许羡寒意森森的问。 “呃……”方草吞吞吐吐的没敢说话,她也想不到许羡张口问的是这么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一时没有准备好措辞。 许羡侧眸睨过来,那凉凉的眼神,好像在看着死人一样,方草登时抿紧了唇。 不言而喻了,是萧星朝给沈多芙擦的脸。 许羡拂袖离开。 夜深。 上京最大的钱庄,大昌钱庄后院。 许羡独坐于高位,眉眼冷淡,手中把玩着匕首。 陆陆续续的人走进来,无忧上前轻声道:“大人,来齐了。” “是谁?擅自行动?站出来!”许羡收了匕首,抬眸冷冷扫一眼过去。 堂内众人脸色一变,纷纷摇头不敢言语。 “世子,您才与我们相认,就要为了这等小事,对我们施以惩戒吗?”有人勇敢的站出来说话,“您叫我们盯着萧河,见他要毒杀少夫人,情急之下,才出此下策!” “看来就是你了?”许羡起身,走下台阶,勾唇笑起来,眸子阴冷,一手搭在那人的肩上,“你伤着我娘子了,怎么敢说是小事呢?” 锋利的匕首狠狠插入那人的胸口中。 许羡轻轻一推,那人便倒在地上,不停的抽搐。 众人皆惊。 见许羡仍然余怒未消,无忧赶忙道:“一群蠢货!如果不是大人在淮州放了你们一马,你们早就被厉王顺藤摸瓜,一网打尽了!” 无虑附和:“是啊!连自己跟错了主子都不知道,还敢打着光复楚王府的名号!如果不是大人提点,你们还跟着小昭寺那个假的!被人当刀子使!” “你们要知道,大人表明身份,是看在你们衷心耿耿的份上,不是大人需要你们!若不是大人念旧,这会子你们全死了!”无忧大声呵斥。 “世子饶命!”众人纷纷跪地求饶,“日后定唯世子命是从!” “我把话放在这,我最讨厌擅做主张之人!坏我大事者,就去死!”许羡一句一顿的说,看向无忧,“既然把人抓了,就去审吧!你亲自去问,不可屈打成招,慢慢来,时间多的是,总要有个结果!” “是!”无忧眉头微皱。 次日。 沈多芙被饿醒了。 昏睡了一整夜,她身子好了很多,头没有那么疼了,只是饿极了,没什么力气。 睁开眼就见邱晓荟坐在小凳上,捣腾着食盒。 那食盒像什么魔盒一般,一碗一碗色香味俱全的菜,全端出来。 又有西湖醋鱼。 “方御医,我不知道表嫂伤得如此重,做多了,您看看什么她能吃的留着,不能吃的您受累吃了吧?” 邱晓荟话还未说完,就听见沈多芙急吼吼的说:“方御医神医妙手,我伤好了,我可以吃!我什么都可以吃!不忌口!” 边说边起身洗漱。 “至于吗?沈多芙?我神医妙手,你分我一点怎么了?”方草冷哼一声。 邱晓荟捂唇笑。 很快,沈多芙坐下,大口的吃着饭菜,邱晓荟瞧得出了神,眉眼微黯。 吃到半饱,一块西湖醋鱼的菜汁滴到裙摆上,沈多芙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被换了一套干净的衣裳,她抬眼问方草:“我衣服你帮我换的?” “我这小胳膊小腿的,可搬不动你!是你夫君给你换的!”方草正喝着莼菜汤,目光不断瞟向心事重重的邱晓荟。 第171章 嫡长子 “他什么时候来了?”沈多芙微讶,印象中,只见过萧星朝,没见过许羡啊? “昨夜啊!挺晚了,他一来就坐你床边,看了你一夜!”方草顿了一下,敛眉道,“许羡居然都不睡觉了,你说奇不奇怪?” “......”沈多芙凝眉不语。 “你们也很奇怪。”方草突然想到了什么,看向邱晓荟问道,“听说许羡又纳了个妾室进许府了?这正室都还没进门,他已经抬了三个妾室进门了,这吃相多难看啊!” “你消息可真灵通!”沈多芙讪笑两声。 “温姨娘今早用膳时犯恶心,姑母遣了大夫来诊脉,因为月份还小,喜脉并不明显,大夫只是怀疑,可能是有孕了!”邱晓荟小心翼翼的说话,目光直盯着沈多芙瞧。 沈多芙垂着眼,神色淡漠,只是没了胃口。 许久,她才道了一声:“好事,看来得去打枚长命锁了。” 方草反倒气坏了,拍桌子怒道:“我的天哪,这个许羡假惺惺的装什么情圣啊?我真以为他心里只有你了呢!原来之前只是没有开窍!这庶子眼看着就有了,还让你吃避子汤,这个混蛋,真真气死我了!” 沈多芙原本觉得自己没什么感觉,但是被方草这么一说,心里顿感委屈极了。 “表哥让你吃避子汤?”邱晓荟震惊不已,“怎么可能?” “避子药都是我配的,他一再叮嘱,要温和一点,不能伤身!”方草还以为许羡只是觉得时机不对,或者是沈多芙不想要,他不得已为之。 “你今日闷闷不乐,是不是因为你姑母刻意要让你来告诉我这件事的?”沈多芙问邱晓荟。 邱晓荟目露羞赧之色:“一半一半,还有一件事想要告诉你。” “什么?”沈多芙顺着邱晓荟的目光望向方草。 方草才知自己成了不能听秘密的人,心里格外的难受,但她素来脸皮薄,被人如此排斥,也不好再坐下去,便哼哼的起身离开。 一出门,邱晓荟便关上了房门。 方草心痒难耐,强迫自己离开。 出了院子,便见许羡大步流星的走入,他似乎是刚下朝,身上降紫色朝袍未换。 “你又来干什么?”方草一见他就来气,她平生最恨骗财骗色的负心汉。 许羡全占。 “我找我娘子。”许羡脚步未停,神色冷凝。 “哎呦,你还知道是你娘子啊?过几日搞不好就不是了!” 听此,许羡顿住脚步,面对方草,沉声道:“你再说一遍!” 方草整个人被阴影覆盖,迎上许羡漠然的眸子,默默闭上了嘴。 “她是不是又跟你说,想同我和离了?”许羡知道的,这个女人从来没有喜欢过他,只要一逮着机会,一定会同他和离。 “没有啊!”方草生怕给沈多芙招去什么祸事,她斟酌着道,“她什么都没说,她特别好,真的,你马上就要有庶子了,她还准备去打只长命锁送礼呢!” 谁知,许羡的脸色越来越吓人,方草也不知道哪里说错了话,轻轻拍了下自己的嘴,懊悔道:“是我多嘴了。” 许羡没再说话,大步朝里走。 房门闭紧,许羡在门口踌躇不前,里头传来女子谈话声,方才似乎在谈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音量压得很低,外面听不清。 这会,似乎是谈完了,开始闲聊,没有控制音量。 邱晓荟说:“我还是觉得不对劲,要么温姨娘根本没怀或者怀的是别人的孩子,要么就是表哥真的不想要孩子!” “温桃若怀了别人的孩子,他为何眼巴巴的收入府中?给自己找绿帽戴也就算了,还给别人养孩子,他有病啊?” “说的也是,我就是随便瞎猜,表哥的心思旁人怎会懂?但我知道,他不可能不喜欢你的!” “我很想同他生个孩子,但原来他不想要,也可能只是不想同我生,他不要我便也不要了!我还怕生孩子疼呢!”沈多芙心中其实早就觉出不对劲了。 近来,许羡很忙,常常夜不归宿,偶尔夜里有回,也是在她睡着以后,她醒来之前他便走了,她只能从下人嘴里听到他的行踪。 即便见了面也只是冷冷的寒暄两句,仿佛刻意要与她保持距离。 前世就是这般,毫无征兆。 突然,他单方面斩断一切与她有关的事,迅速冷淡。 这感觉,像突然被剥了一层皮,实在太难受了。 好在她经历过一次,便没那般难以接受。 只是心空了一些罢了。 他要如何,便如何吧! 她不想再为他费神了。 “以后小星星就是我唯一的女儿!再把这只狗儿子养大,我就算儿女双全,是个有福之人!”沈多芙抱起小奶狗,思索着该取什么名字好? “小星星?”邱晓荟疑惑的问。 “我捡来的孩子……” 房门被推开。 两人一怔,抬眸看去,许羡缓步而入,邱晓荟紧张的起身,匆匆离去。 “小星星?你给那孩子取这么晦气的名字?”许羡走到沈多芙面前,气得五官挤在一起。 “随便取的。”沈多芙轻飘飘的瞥他一眼,便低头去瞧狗。 “是不是因为萧星朝?” 话一出口,许羡自己都惊到了,他都能想到自己这争风吃醋的模样有多愚蠢。 果然,沈多芙像看傻子一样的看着他,嘟囔道:“没有因为任何人,你若在意,我给这狗取名叫小羡羡?” 许羡瞠目结舌,低斥一句:“你敢?” “为什么不敢?就叫小羡羡!”沈多芙双手抱起小奶狗,跟许羡打了个招呼,“来,小羡羡,见过你爹!” “……” “这以后就是咱们的嫡长子了!” “?” 许羡盯着那只狗的眼神,能滴出血来。 半晌,他才道:“你在故意气我!” 沈多芙并不否认,她难过的摸了摸怀里的狗头,垂首道:“我知道你在故意冷落我,我也在慢慢适应你的变化,既然已经冷了,就不要再时不时的来看我,也不要管我的事,我也不会管你的事!” 闻言,许羡心口猛地一抽,这几日他满腹心事无处发泄,纠结彷徨不知拿她怎么办,她全都看在眼里,倒安之若素。 果然如戏文里说的一样,谁爱得多谁伤得深。 他自嘲的笑道:“我冷着你,倒趁了你的意,你心里从始至终都没有过我!一丝一毫都没有!” 最后一句话,许羡咬牙低吼出声。 第172章 同仇敌忾 沈多芙愕然,反驳道:“我人嫁给你了,身子也给你了,你还要说这些?” “不够!我还要你的心!”许羡继续吼。 是全无风度了。 “那你的心呢?你跟温桃又是什么时候的事?”沈多芙气得胸口起伏不定,她一直劝自己不要去跟许羡提这个事。 她一直劝自己要大度啊! 可是,原来她心里在意的不得了,一提起来就想狠狠扇他两耳光。 “你别管旁人!只管我与你!”许羡双手攥住沈多芙的双臂,纳入怀里,“无论从前,现在,还是将来,我敢说我心中只有你,你敢吗?” 沈多芙怔住,心怦怦的跳,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他因说话,而上下滚动的喉结上。 她咽了咽喉。 方草说的没错,是开窍了,但不是许羡,而是她。 素了几日,她竟有些渴望与他的床笫之欢。 两人距离如此近,气息交缠,按以往的经验,他下一秒就会吻她。 “夫妻之间,说这么多有什么用?”先来个深吻。 沈多芙莫名有些心急,情不自禁的闭上眼。 “沈多芙,你这个三心二意的女人,我真该杀了你!” “?” 许羡推了沈多芙一把,转身大步离开。 沈多芙脸色红了又白,白眼翻到天上去,追出去朝着他离去的背影大声喊道:“许羡,你这个王八蛋!你怎么可以这样倒打一耙?你在颠倒什么是非黑白!” 许府的马车行至半路,被人拦下,坐在马车里的邱晓荟,心头咯噔一声。 车帘被掀开,萧若雪的脸映入眼帘时,邱晓荟脸色忽地变得惨白。 下一秒,邱晓荟被拉扯下马车,后脖子被人掐着往无人的小巷子里带。 “给她点教训!竟然敢耍我?”萧若雪一声令下。 邱晓荟被围住,一阵拳打脚踢。 半晌,邱晓荟倒在地上,浑身疼得蜷缩成一团。 一双不染纤尘的绣花鞋走近,鞋跟踩着邱晓荟的手指。 “你是不记得了吗?你被送入慎刑司,备受欺凌,是我把你偷偷救出来!只是叫你做事而已,竟敢躲着我!” 萧若雪提起那一段血淋淋的往事,邱晓荟微垂着的眼里恨意翻涌,心底的疼远超身体的疼。 “你现在巴结上沈多芙了?你这么脏,难道还妄想做许羡的妾吗?”萧若雪蹲下身,手掌狠狠的拍着邱晓荟的脸,“其实我跟你都被许羡给耍了,你应该跟我同仇敌忾才是!认清主子,你才有活命的机会!” 邱晓荟咬紧牙关,不说话。 萧若雪挪开脚,邱晓荟的手指青紫一片,无法动弹。 “那一年你不在慎刑司,到底在哪里?只有我知道!你若是不听我的,那么明日大街小巷都会传遍,你那一年如何成为徽州城名妓的事!” 听到萧若雪如此说,邱晓荟猛地一闭眼,止不住浑身颤抖,声音断断续续的。 “你究竟要我做什么?” 一小包药粉从空中飘落,掉在邱晓荟的脸上,随之而来的还有萧若雪的声音。 “帝后大婚是个好日子,出门前把这药让沈多芙吃了,后面就不用你管了!”萧若雪笑着转身,“别想耍花样,否则我会让你继续回地狱里去!” 转眼到了帝后大婚这一日。 天朗气清,万里无云。 百官跪迎帝后携手步上奉天门。 一早,许羡和许阁老便进宫观礼,邱氏和许唯入后宫伴太后和新妇左右。 按理说,沈多芙也要去的,但一来她出身不好,和许羡没有三媒六聘,在这种大好的日子里,她略显晦气。 二来许羡官职止步不前,一直待在三品,未曾挪过。 三品以上的命妇和勋贵世家女眷多如牛毛,根本轮不到她。 屋内都是小星星的哭闹声,孟氏哄不好就跟着哭。 “是不是病啦?哪里不舒服?快叫大夫来!”孟氏推搡着青寻出门寻大夫。 “娘,你该去吃饭了!我来吧!”沈多芙伸手。 青寻在门口叮嘱道:“少夫人,你今日这一身名贵得很,要去宫宴的,要是抱了孩子一会蹭到口水奶渍,可麻烦了!让奶娘抱吧!” 说完,就去请大夫了。 “我来吧!我衣衫不贵!”邱晓荟午后就来了,不言不语的坐着,眼巴巴的看了一下午,也不烦。 沈多芙点了下头,邱晓荟伸手抱住小星星,神色异常惊喜,笑叹道:“好小好轻,好可爱!” “刚抱来时安静得像个哑巴,现在可闹腾了!这孩子还没出月子,就知道自己有人疼,可劲闹!”沈多芙无奈的笑道。 “说明她聪明啊!以后必定是个又聪明又漂亮的姑娘!”邱晓荟眼底的亮光,稍纵即逝。 一直等到天色渐晚,温桃匆匆从屋外走入,和沈多芙对视一眼,轻点了下头,没有说话。 沈多芙这才起身出府,上了马车,邱晓荟紧随其后。 邱晓荟端着一杯茶水递给沈多芙,手抖得止不住。 “你很冷吗?”沈多芙接过茶杯,不以为意的饮下,手轻轻握了一下邱晓荟的手,淡笑道,“你本不用随我出门!” “我在家里坐不住。”邱晓荟紧张的搓着手,忧心忡忡。 “等此事了了,我便同夫君去说,纳你入府为妾,你也好有个安身之处!”沈多芙是看开了,要么一个妾室也没有,要么就是妻妾成群。 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无所谓了。 还能就此正式进许家的门,一箭双雕。 “表嫂如此心善,我更想向你讨要另外一样东西。”邱晓荟羞赧道。 沈多芙愕然:“别太贪心。” “比起给表哥做妾,我更想有个孩,今日见了小星星,我真是喜欢得不行,表嫂让我认个干亲也成,日后将乳母辞了,我做她乳母也成!”邱晓荟一脸期待的说。 “你有奶吗?”沈多芙皱眉。 “我可以挤羊奶。” “……” 交谈声戛然而止,马车从繁华大道突然驶入暗巷。 鸿胪寺后院小门,萧若雪等候已久,撩开车帘,见到沈多芙靠在邱晓荟的怀里,已然昏死过去。 “算你识相!”萧若雪笑得张扬尽兴。 很快,沈多芙被扛下马车,丢进鸿胪寺的后院。 第173章 宫宴风云 院中立着一个巨大的笼子,用红布遮盖,瞧不清笼子里关着什么东西,但未靠近,便能闻到腥臭的异味。 听说此次外邦来朝,带来了一只神秘的兽人进献给北霁国君。 红布蒙着,谁也没有见过兽人的长相。 只是一到半夜,鸿胪寺便传出阵阵狼嚎声,惹得周边鸡犬不宁。 “你打算如何?”邱晓荟目露惊恐之色。 萧若雪盯着那红布罩着的大笼子,轻声道:“宫宴之上,满朝文武,万众瞩目,若她与这兽人当众交欢,该多刺激啊!” 说完,萧若雪狂笑不止。 邱晓荟双腿发软,跌坐在地,悔不当初道:“我以为你会将她丢进青楼里!” “那是对你!对沈多芙自然不行!我要一击毙命,让她无法翻身!” “你疯了!”邱晓荟目露骇然之色。 “许羡负我在先,我怎能容许他过得如此舒心畅意?成不了夫妻,就只能做仇人了!不死不休!”萧若雪眼神阴狠。 “表哥从未对你有意,是你自己误会了!” “啪!” 萧若雪狠狠扇了邱晓荟一巴掌,对一旁的两个婆子斥道:“天都黑了,兽人要进宫了,你们还等什么?把她拖进笼子里去!” “表嫂!不要!不可以这样!”邱晓荟疯狂的大叫起来。 “吵死了!给她把嘴捂了拖出去!”萧若雪亲眼看着两个婆子将沈多芙扔进笼子里,这才放心离开。 灯笼初上,宫宴即将开席。 许羡一身降紫官袍,长身玉立在宫门口等了许久,也未见沈多芙的马车驶来。 远远见一辆马车快速驶来,许羡正了正神色,却见是萧府的马车。 他微微蹙眉。 萧若雪从马车走下来,心情极好,走上前去笑道:“阿羡,在等我吗?” “我等我娘子。”许羡目不斜视,冷声道。 “这一路上只有我了呢!她可能来不了了吧!”萧若雪巧笑倩兮的掠过许羡,走入宫门。 他又等了片刻,城墙旁许久都无马蹄声,他叹息一声,转身走入宫门。 走到半路,碰见周庭深鬼鬼祟祟的躲在暗处看什么,许羡走过去拍了下周庭深的肩。 那厮反应极大,回身就是一拳冲过来,若不是许羡闪得快,脸上指定得挂彩。 两人对视一眼,都没有说话。 许羡瞟了一眼,不远处的大树下,季怀瑜和陈四郎郎情妾意的站着,不知道在说着什么,大抵是情话吧? 季怀瑜红着脸,投入陈四郎的怀里。 “你真无聊!”许羡不感兴趣,转身就走。 周庭深追上去,跟在身侧。 沉默在这一刻爆发。 二人快步入席,如两尊黑脸门神,不言不语的挨着坐。 周庭深几杯酒下肚,便开始端详起许羡来,半晌,他才自嘲的笑道:“我曾在窑子里遇见一姑娘,她说女人这一辈子啊,用尽全力爱过一个男人,若是嫁不了这个男人,那往后她嫁谁都无所谓了!” 听此,许羡眉眼一滞。 原来如此。 沈多芙曾那般爱过孟景程,连抛绣球嫁温家八岁的儿子都愿意,大约就是嫁不成孟景程,嫁谁都可以了。 所以无论他做什么都无用。 “我觉得季怀瑜就是这样!”周庭深撇开眼,又望见季怀瑜和陈四郎一前一后走进来,她脸上的红晕还未退。 周庭深握拳捶了下桌子,愤恨的对许羡说:“她心里最爱的还是你,之后是个男人勾下手指头就能将她顺走,见一个爱一个!谁都可以,撩完就走,简直令人发指!” 许羡收敛着脾气,轻斥:“你有病?” “你才有病!”周庭深气得连灌了几杯酒,想到近日许羡那为情所困,要死不活的样子,他就气不打一处来,“这么多女人爱你,还整日说无人爱你,你要不要脸?敢情只要沈多芙爱你呗?” “你再说一遍?!”许羡阴沉沉的盯着周庭深。 “说就说!”周庭深酒意上头,才不管那么多,就想骂许羡,“季怀瑜看你那眼神,跟看别的男人就是不一样!他妈的,你当时扮个戏子都能将她迷成那样?我究竟差你哪了?我好歹文武双全,身体强壮!” 想来想去,能完胜许羡的也就身体强壮。 许羡算是听明白了,他勾唇冷笑:“周庭深,别怪我没提醒你,但凡有一点喜欢,都别松手,否则等她成了别人的,后悔莫及!余生那么长,管她心里有谁,都得给我忘!” 周庭深怔神的片刻,皇上和太后入席。 莺歌燕舞,觥筹交错。 许羡眉眼冷峻,全程垂首不语,桌上的热茶添了一壶又一壶。 外邦使臣领着一只红布罩着的大笼子,上前朝着皇帝施礼一拜,高声祝贺皇帝大婚之喜,要献上异兽。 “什么兽人,不过就是长得像狼一样的野人,全身黑乎乎的,不穿衣服,说白了还是人。”周庭深冷嗤一声。 这兽人进京第一天,他当晚就摸黑去鸿胪寺偷看了一眼,红布掀开一角,那兽人呲着一口白牙,生扑过来,那副未被驯化的野性,着实将他吓一跳。 许羡抬眸看过去,那笼子微微颤动着,他眉目一沉。 “快打开让朕看看!”皇帝极是高兴。 随着红布落下。 笼中的兽人被惊吓到,像狼一样四脚着地,在笼子四周蹦跳,从头黑到脚,不着寸缕,眼神凶狠,呲着一口异常白的牙,时不时的朝天狼嚎两声。 显得很是燥动不安。 众人哗然。 有人转开脸不敢看,有人站起身,皆是一脸震惊。 笼子里除了兽人之外,还有一个衣衫褴褛的女子,以发覆面,显然已经昏过去。 “方才宫人来报,说这头兽人不小心跑出来,劫了个命妇回笼合欢,在场的诸位大人赶紧看看自己的夫人还在不在场吧?”萧若雪看向许羡,语气轻轻淡淡的说话。 “不会是许少夫人吧?方才就没见过她呢!”坐在萧若雪下首的冷月杉及时提醒。 周庭深大变脸色,望向仍在淡定饮茶的许羡,询问道:“对啊,你娘子呢?一晚上我都没瞧见过她!” 第174章 奇耻大辱 许羡放下茶盏,抬眸看向萧若雪,勾唇轻浅一笑。 萧若雪怔住。 “我娘子......” “夫君!” 许羡刚开口,沈多芙拎着裙摆自身后小跑而来,满头的汗,笑盈盈的和周遭的人打招呼,随即坐到了他身侧。 意识到他投注过来的目光,沈多芙低声道:“半路马车轮子坏了,所以来晚了。” 许羡笑着哦了一声:“无妨,来了就好!” 说着,他伸手握住她的手。 沈多芙冲他温柔一笑,遂放眼看向场中的大笼。 只一眼,她脸上笑意滞住。 笼子里怎么会是女子? 那日在方府,邱晓荟主动说起萧若雪威胁她之事,沈多芙便想着将计就计。 偏那么巧,她花了点银子,便听到萧若雪的亲信将萧若雪的计划全盘托出。 当日,兽人被提前下了药昏睡,她又让温桃去色诱萧星辰,一棍子敲晕了藏马车里,她分明同温桃一起,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萧星辰丢进了大笼里。 怎么不到一个时辰,便换了个女子? 沈多芙抬眸看向萧若雪,萧若雪正在听身旁人的耳语,随即脸色大变。 同时,有大着胆子的宫人上前,用拂尘将那女子覆面的长发挑开,露出面容。 “是萧大夫人!”宫人认出来,吓得慌忙跪地。 太后不敢置信的起身。 萧太师连忙上前查看,怒不可遏的大声尖叫:“啊!简直奇耻大辱!” 转身去寻了个侍卫,掏出一把刀剑,朝那兽人劈去,兽人反应极快,萧太师年老体衰,劈了几次没劈中,便气喘吁吁。 剑还被兽人夺了去,兽人手持利剑,却不懂得用,胡乱的砍着,笼子被砍得咣咣作响。 “给我放箭射杀!”萧太师目眦欲裂。 “太师!一个畜牲而已,何必如此动怒?”皇上难以抑制上扬的嘴角,“这兽人是使臣送给朕的,为了两国邦交,可不能说杀就杀了!” 兽人不会耍剑,但力气大得很,利剑挥舞时,不小心在萧大夫人的肚子上划拉一刀,萧大夫人徒然惊醒,瞪大了眼,惊叫连连。 兽人更加惊慌,一刀一刀胡乱劈在萧大夫人的身上。 很快,血溅湿一地,萧大夫人便没了生息。 见状,太后两眼一黑,昏过去。 “太后娘娘!” “母后!” 众人忙作一团,太后推开皇帝伸过来的手,气若游丝的嘱咐道:“皇儿,今日是你大婚之日,这等异兽,造下如此恶障,毫无人性,实非好兆头,万万不可留!” “是!儿臣知道了。”皇帝垂首低声应着。 太后被人搀着离席,一出门,对着萧若雪就是狠甩了一巴掌。 “哀家一再告诫你,不可在今日闹事,你不听就算了,你居然失败了!还被人这么狠的反将一军!现在好了,你娘死了!你这个蠢货,还跟着哀家干什么?快去收尸吧!”太后压低音量,却句句沉入寒潭。 萧若雪捂着脸,泣不成声,眼底满是不甘的愤恨。 太后昏倒是假,萧太师昏倒是真,被四个宫人抬着离开。 皇上走下御座,绕着笼子转了几圈,嘴边的笑意止也止不住。 “是你?” 沈多芙怔了几许,侧眸看向许羡,他眉眼微亮,却镇定非常。 “我怎么可能明知有人要伤害你,却什么都不做呢?”许羡 沈多芙愕然,原先她就觉得奇怪,萧若晴的婢女为何如此轻易就将主子出卖? 她一度怀疑这消息可信度,几番打听下才确认此消息为真。 没成想,原来是许羡早就洞悉一切,故意放出消息给她。 “萧星辰呢?”她又问。 “他往后有用,暂时不动,放心!萧家的人没一个跑得掉!”许羡像是在许什么承诺一般。 沈多芙心底却一阵后怕。 “许大人,静音夫人有请。”宫人上前来拱手道。 许羡默了一下,抬眸看向对面不远处席上,坐在一起的静音夫人和勇王,静音夫人对他微微一笑,便起身离席。 他侧眸对宫人说:“你下去等!” “是!”宫人退下。 “我去去就来!”许羡轻捏了下沈多芙的手。 他走后,沈多芙看向席上的勇王,不知为何,心头极是不安。 勇王是许皇后之子,因为病重,被太医断定将不久于人世,先帝出征前,将太子贬为勇王,改立当今圣上为太子,肃州之变后,由厉王作主送到封地养病,没成想竟还养大成人了,只是瞧着仍然是体虚之相。 就她看过去这一小会,勇王已经偏头,咳嗽了好几声。 当年,许皇后和楚王妃是上京出了名的双生子,许皇后嫁给先帝之后,因为二人长相一模一样,楚王妃便不能再在上京,只能远嫁肃州楚王府。 楚王府被诛后,满府就只剩一个楚王妃,在上京保下一命,皇上登基后,楚王妃请旨前去小昭寺与青灯为伴,化为静音夫人。 “静音夫人是许羡姑母,他们姑侄难得见面叙旧,实属正常!”周庭深宽慰道,因为饮酒过量,他嘟囔了一句,“你跟季怀瑜说说,那个陈四郎是个病秧子,又蠢又无用,并非良配!给不了她想要的日子!” “那谁是良配?你吗?”沈多芙冷嗤一声,“她可不想得花柳病!” “我没有!也不会!”周庭深驳斥。 沈多芙懒得跟一个醉鬼多费唇舌,起身离开。 去完茅房,回来的路上,一只长臂伸出来,将沈多芙拽入暗处。 “孟景程?”沈多芙定睛一看,立刻拍掉孟景程的手,“有事说事,别拉拉扯扯的!” 孟景程左右看了下,才道:“你告诉我,萧河究竟是不是许羡抓走的?” 萧河到现在仍然失踪,未被寻回。 整个萧家,只有萧星朝在尽心尽力的找人,就连今日宴席都没能来参加。 “我不知道,应该不是吧?他总不能连我一起炸?”沈多芙实话实说。 “我去你的酒楼看过,这个火药威力非常大,市面上根本没有!除了许羡,我想不出来还有谁能私自造出威力如此之大的火药!你心里一点怀疑都没有?”孟景程愤愤道。 “……”沈多芙呆住。 第175章 发酒疯 “我还听说季怀书一直在找楚王世子,他去了西塘很多次,他怀疑许羡就是楚王世子,究竟是不是?你跟我说实话!”孟景程急切道。 “他不是!楚王世子早就死了!你们一个个的都盼着他死无葬身之地!都盼着我嫁错人!”沈多芙不由气愤的瞪了孟景程一眼。 她抬脚就走。 “万一是呢?”孟景程将沈多芙拽回来,因为她反抗激烈,他用力束住她的双手,抵在墙上,“如果他仅仅是许骁之子,他为什么要造反?如果他是死而复生的楚王世子,那他之后种种行为才解释的通!你别又被感情冲昏了头!” “……”沈多芙脸色徒然变白。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只有我们两个有这种机缘?” “没有!”沈多芙死活推不开孟景程,憋得难受,撇开头,便见远处有一道人影杵立在垂花门外,可以瞧见他们靠得极近,低声耳语。 那身形……好像许羡。 “我时常后悔,当初不该一意孤行,不该因为执念而错失与你的姻缘,让你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我应该和你成婚,然后科举,一步一步稳扎稳打,我可以靠这个机缘杀了许羡,阻止生灵涂炭!这才是我该做的事!” 孟景程还在滔滔不绝,垂花门外的那人转身离去,沈多芙大斥一声:“你快闭嘴吧!” “对于我而言,不管楚王世子还是许骁之子,我嫁的就是许羡这个人,与他是谁的儿子没有关系!他不会是我的深渊!”沈多芙一把扣住孟景程的脸,狠狠推开,迅速转身离开。 回到席上,并未见许羡的影子,沈多芙暗松一口气,兴许方才只是眼花,看错了。 她坐下等。 等到醉酒的周庭深被下人搀着离开,等到席上的宾客陆续离开,等到空无一人。 宫人上前委婉的提醒:“许少夫人,宫门要落钥了!” “许大人呢?”沈多芙神色怅然若失。 “好像早就离宫了!” “……” 夜已深,繁华落尽。 沈多芙洗漱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总浮现孟景程那句“不要被感情冲昏头!” 以及垂花门外那道人影,越看越像许羡。 想着想着,便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 也不知道做了个什么梦,零零散散的凑不完整。 忽然胸口一凉,她想翻个身,结果没翻动,她难受的睁开眼,迷迷糊糊的迎上许羡的视线。 “吵醒你了?”许羡弯眼一笑。 他一开口,酒气四散。 “你饮酒了?”沈多芙一下清醒了。 众所周知,许羡因为常年服药,不能饮酒,前世也是同他翻脸后,才偶然见过他醉酒,仅一次,就将她的院子搅得天翻地覆。 这男人,发起酒疯来,是一点不顾及情面的。 她挣扎着想坐起来,这时才发现,她双手被绑住,束于床头,双脚分别被绑在床脚两边。 以一种极为屈辱的姿势,动弹不得。 “你绑我做什么?”沈多芙大惊失色。 “听说你爱孟景程时,用尽全力了?以后再也不能爱别人了?”许羡坐在榻旁,满眼都是醉后的放纵。 “你听谁说的?”沈多芙想把那碎嘴的死八婆,拉出来暴打一顿。 许羡不答反道:“他们都说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他们还说,想让夫妻早点和好,可以吃点药,增加一点闺房情趣!” 说着,他从床头矮桌上,将酒壶拎过来,当着沈多芙的面,将一包不明的药粉,洒进酒里。 因为醉酒,他眯着眼,药粉洒得到处都是。 一整包啊,他全加进酒里去了。 就算是头牛,也顶不住这么吃药! 沈多芙瞧得心肝颤,连声道:“我没有同你吵架!分明是你单方面的不理我!是你的问题,不是我的问题,要吃你吃!我不吃!” 许羡笑眯眯的摇着酒壶,他仿佛听不见沈多芙说什么,嘴里碎碎念着:“你知道吗?你就是为我而生的,你的存在就是为了弥补我!你只能做我的妻!你心里不能有别人!” “我现在知道了!”沈多芙姿态放得极低。 这种性命垂危的关头,没必要和一个醉鬼硬碰硬,兴许明早一起来,他什么都想不起来。 “娘子,你爱我好吗?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 “好!没问题!”沈多芙努力顺毛。 许羡一直在笑,脸红红的,眼眸亮亮的。 屋内的灯很暗,轻纱床幔之内,衬得他脸上那笑,好看极了。 像意气风发的少年不知愁,像清风拂过高高的山岗,遍地春花香。 沈多芙看呆了,就这愣神的片息,他附身下来,往她嘴里喂了一口酒。 她下意识咽下去,眼看他要来喂第二口,她赶忙道:“夫君,你听我说!我爱你!我今天才发现我真的爱死你了!你先松开我好不好?” 她语速极快,生怕说晚了,会被他药死。 许羡将嘴里的酒咽下,敛去笑意,认真道:“你说的太快了,实在难以让人信服!” “我!爱!你!”沈多芙一字一顿又重复一遍。 “太慢了。”许羡摇头,不满意。 “……” 沈多芙像待宰的羔羊,再度被强喂了两口酒,只觉得浑身火烧火燎。 听说今夜宴席上,那兽人就是被下了药,不知道跟许羡现在用的是不是同一种? 许羡的药,向来厉害。 “许羡!”沈多芙要哭了,低斥道,“你再喂我药,我要生气了!” 许羡不做声,眉眼带笑的盯着她瞧,那眼神直勾勾的,像会点火一般,落在哪,哪就烧起来。 药效上来,沈多芙浑身轻颤,连脚拇指都红了。 “前面两次你总喊疼,要我早早结束,不够尽兴!”许羡眉眼倦怠,“我是心疼你的,不想你疼!” “我不疼了!你不是说今日黄道吉日吗?帝后肯定不会同房,那便不晦气。子时还未过,我们应当抓紧时间才是!” 沈多芙望着许羡,像望着什么救命稻草一般,声音带出难以抑制的娇媚。 “好!” 第176章 入宫侍疾 烛火熄了。 轻纱幔帘翻卷,春色撩人。 天光破晓,夜里荒唐逐渐褪去。 黏黏腻腻,湿漉漉的。 沈多芙觉得难受,但抵不住漫天的困意,她筋疲力尽的闭着眼,想好好睡一觉。 “娘子,我以为我娘是不愿意独活,可原来她竟然是被太后灭口的!我全都想通了!” 许羡附在她耳边,没了昨晚的玩世不恭,声音又低又沉,满是悲伤之意。 “你说卫娘子?”沈多芙撩眼看他,紧闭的双眸,眼尾有湿意。 她心下一惊。 看来他酒还没醒。 许羡揉着她额角的湿发,并不回应她,反倒喃喃细语:“你说得没错,我天生就活该在阴暗里,你跟萧星朝都在阳光下……晒死!” “你下次能不能别偷听人说话?”沈多芙撇开眼不理他。 “不能!因为我在……”许羡顿了一下,继续说,“阴暗的角落。” “……”沈多芙无语,他还没完了? “我父母并不恩爱,他们各自心里都有人,我只是一个意外,从小我就是不被期待出生的孩子,爹不疼娘不爱,没事想不起我,有事就推我出去扛!”许羡深吸一口气,怅然若失道,“为什么我还会想他们!” “过去了,都过去了!”沈多芙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心口一抽一抽的疼,“夫君,你现在有我了!我会待你很好的!” “会永远在我身边,永远待我好?” “嗯!”沈多芙想了一下,又补充道,“除非你腻了,那我就回西塘,也不会纠缠你!” “我不会腻!”许羡下意识反驳,过后又想到什么,不悦道,“我腻了,你就不能将我哄回来?” 回应他的是怀中女人轻轻的鼾声,他垂眸看一眼,无奈的叹息。 这一觉,沈多芙睡到日上三竿。 午膳后,宫里的苏嬷嬷来了。 “萧府办丧,太后娘娘伤心过度,凤体不适,皇上传您入宫侍疾!” “只有我吗?”沈多芙心下暗道不妙,面上却不显。 “是的,太后娘娘怕吵,不喜太多人在跟前,她说您与皇后娘娘自幼一起长大,想必情谊深厚,您和皇后娘娘在身边就可以。此事已告知许大人,许大人点头了,老奴才来的!” “既如此,嬷嬷容我收拾一二!”沈多芙笑着起身,心里猜测许羡究竟知不知情? 苏嬷嬷的话能不能信? 苏嬷嬷轻声道:“入宫要严查,宫里什么都有,少夫人还是别收拾了,本来一早就要宣您进宫,许大人说您一夜未睡,让老奴午后再来,娘娘此刻已经等急了!” 闻言,沈多芙心如死灰。 这个男人心,真是可怕! 他难道不知道现在的皇宫是火坑吗?还点头? 昨夜她那般辛苦,还没将他哄好吗? 慈宁宫。 太后卧床不起,萧若晴神情恹恹,坐在榻旁的矮凳上。 “昨夜大婚,皇帝都没在你屋里,连做做样子都不愿意了!起居注上没有记录,你这肚子便是野种,生不下来的!”太后懒洋洋的说。 “那怎么办?”萧若晴不急不躁的问。 “要么你想法子把皇帝留住,要么先拿了吧!”太后幽幽的叹息。 萧若晴想了一下,凑近太后道:“母后,这两个选择我都不要!” 太后撩眼看向萧若晴,眼底寒光一闪。 “我肚子里的孩子是您的亲孙子,您怎忍心?”萧若晴抚摸平坦的腹部,笑道,“我生的便是皇嗣,跟他是谁的种无关哪!您说对吗?以您的能耐,想让这孩子名正言顺,不是手到擒来吗?” 自从萧若晴得知自己是太后调换出宫的公主,便彻底看开了,藏着掖着也没用,不如直接说透了,把难题丢给别人。 太后气得浑身发抖:“那你就去下点功夫,让皇帝在你宫里歇一晚,这孩子便可留!” “我身怀有孕,难道不是应该受保护的人吗?你怎么还能让我自己想法子,去讨好那个来历不明的野种呢?” “你!”太后难受的闭了闭眼,“罢了!你下去吧!” “臣妾退下了!”萧若晴福了个身,离开。 刚一出宫门,便见沈多芙在门口等候。 苏嬷嬷入殿禀报。 萧若晴抚着下腹在廊下等了一会,也没见人出来通传。 沈多芙立在空地上,宫门外的过堂风对着她直吹,看着都觉得冷。 萧若晴小心迈下台阶,喜笑颜开对沈多芙说:“可不是我叫你进宫来的!我现在没空为难你!” 说完,施施然离去。 沈多芙一直等到月上枝头,苏嬷嬷才走出来。 “许少夫人久等了,娘娘方才睡着了,眼下刚醒,宣您进殿!” “是!” 沈多芙挪了挪僵硬的腿,心里把许羡骂了八百遍。 若不是昨夜那般荒唐,她也不至于站几个时辰都难以忍受。 殿内烧着地龙。 一冷一热,沈多芙忽觉脑袋绷着疼。 行礼时,苏嬷嬷提醒道:“侍疾要跪。” “是!”沈多芙跪下。 “近前来。”太后躺在床上,轻声道。 沈多芙正欲起身,苏嬷嬷再次提醒:“侍疾,要跪行近前。” 沈多芙叹为观止,侧眸对身侧的苏嬷嬷悄声念叨一句:“进了这皇城,人都不是人了!” “……”苏嬷嬷怔住。 沈多芙跪行至榻前,宫人用托盘将燕窝羹端上来。 “双手端着。”苏嬷嬷说。 燕窝羹刚从热锅中端出来,汤羹不烫人,盛羹的碗却十分烫人。 沈多芙双手端起燕窝羹,起初一下不觉得,离了托盘,她的手指头被烫得难以忍受。 太后斜卧在床,吃得很慢,老半天,才吃了小半碗。 沈多芙手指被烫麻木了,膝盖跪得僵直。 好不容易太后吃完了,苏嬷嬷再度开口:“娘娘久卧,气血不畅,要像这样揉按。” 说着,苏嬷嬷便上手示范。 沈多芙照做,太后两条腿,除了她还有另外一个粉衣宫女在揉按。 殿内很安静,太后不说话,没人敢出声。 “嘶!” 太后轻唤了一声,苏嬷嬷一巴掌就甩在了粉衣宫女的脸上。 “贱婢!会不会按?不会按就拖下去杖毙!” “太后娘娘饶命!奴婢知错了!”粉衣宫女跪地求饶。 “算了!”太后懒懒的挥了下手,“沈多芙按的还不如她!” 第177章 杀鸡儆猴 沈多芙愕然,敢情当她面,杀鸡儆猴呢? “乏了,都出去吧!”太后轻叹。 众人鱼贯而出,苏嬷嬷搀着沈多芙起身。 一出门,沈多芙便笑问苏嬷嬷:“苏嬷嬷,太后方才不是刚睡醒吗?这么快又乏了?” 苏嬷嬷笑回:“后宫之中,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不能说!” 沈多芙冷笑两声。 “看来少夫人要学的规矩还很多呢!进宫侍疾,夜里要守夜,以便太后娘娘随时传唤。” “太后娘娘喜爱晨露泡茶,少夫人记得要去采晨露。还有太后娘娘粉尘过敏,这殿内殿外都要擦得纤尘不染!” 苏嬷嬷两片嘴皮子一张一合间,话又密又急,像一颗颗陨石从天而降,沈多芙脑子嗡嗡的,她从未发现有人说话能够如此难听! 她伸手打断:“嬷嬷,我入宫侍疾不假,但我不是来做下人的!” 苏嬷嬷笑得铁石心肠:“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少夫人,太后娘娘为国听政数十载,如今担子骤然卸下,身子一下就垮了,身为臣妇,替夫尽忠该是本分之事!” 沈多芙哑然失笑。 原来如此。 太后多年垂帘听政,因为萧家丑事频出,许羡联合满朝文武联名让太后还政于帝。 这不,太后不得已退居后宫,气愤难消,拿捏不了许羡,便拿她来出气。 “莲心!”苏嬷嬷看向粉衣宫女,冷声道,“少夫人就交代给你了,好好教着,她若做不好,你便要受皮肉之苦了!” “是!”莲心低头应道。 殿门关上。 冷清的宫墙根本挡不住凌冽的寒风。 沈多芙冷得直哆嗦。 夜已过半,殿内一片寂静。 莲心悄声道:“少夫人撑不住,就去耳房歇一歇吧!寅时起来即可!” “寅时?我这辈子就我爹出殡那天,寅时起过!”沈多芙没有反对,她是真撑不住了,抬脚就躲入耳房。 一沾枕头就睡。 沈多芙心里想着寅时起来,等真到了寅时,她人是醒了,但身子太沉,根本动弹不了。 屋外啪啪两记耳光,莲心跪地求饶的声音传来,沈多芙不得不挣扎着起来。 推开房门,莲心捧着水袋走到面前。 “少夫人,该采晨露了,随我来!” “不是寅时吗?”沈多芙看着莲心脸上的巴掌印,内疚不已。 “苏嬷嬷从未寅时醒过,今日提前出来了,想必就是为了责难我!”莲心在前头引路。 “她们这是针对我,还是针对你?”沈多芙不解。 “都是做给许大人看的。”莲心轻叹一声,“奴婢原先给许大人送过两回消息,太后便认定奴婢是许大人的人,如今许大人与太后彻底翻脸,奴婢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了!” “你都这么惨了,他不想法子给你调到别宫去?” “后宫不比前朝,太后在后宫可谓一手遮天,皇上说话都无用,更别说外臣了!”莲心眉眼黯然。 “眼下年关将至,朝中各位大人都忙,少夫人还需多多忍耐,等忙过了这阵子,大人会想法子接您离宫的!”莲心宽慰道。 御花园里,冰天雪地,枝叶上俱是白色的霜雪,哪来什么晨露。 沈多芙看着莲心一点一点的收集,手冻得通红,她抢过水囊,随意在角落里抓了一把浮雪塞进去。 “不可!要被罚的!”莲心忧心道。 “鸡蛋里挑骨头,怎么样都要被罚,不如轻松一点吧!”沈多芙笑着摇了摇水囊,示意莲心跟她走。 满宫都未醒,小厨房里整夜都温着火。 沈多芙添了些柴,和莲心蹲在灶旁取暖,慢慢的火烧起来,火光照得两人脸红通通的。 沈多芙闲不住,将昨夜的冷饭冷菜放到灶上热,同莲心闲谈起来。 莲心本也是小官之女,主家犯了事,男丁流放,女眷充入慎刑司,后面一步步爬高,托了关系被选进慈宁宫当差。 莲心瞧着年纪不大,后宫之路走得如此顺,要么心智高于常人,要么有贵人相助。 几番旁敲侧击,莲心矢口否认自己是许羡的人,只说替他传过两回消息,遭到太后猜疑。 很快,天亮了些。 “该去拖地了。”莲心提醒道。 沈多芙放下吃到一半的馒头,心如死狗的跟着莲心走出小厨房。 拖地拖到巳时,腰都直不起来。 沈多芙拎着抹布,双眼无神的倚在门边休息。 远远便见几个嫔妃领着一群宫人走入。 为首的是萧若晴,后面跟着柔嫔,还有同萧若晴同一日嫁进来的佟妃。 “大胆,见了皇后娘娘也不行礼!”萧若晴身旁的宫女指着沈多芙厉声呵斥。 沈多芙略微整了整衣袖,福礼道:“见过皇后娘娘,佟妃娘娘,柔嫔娘娘。” 萧若晴笑得很是得意,在宫人的搀扶下走入,路过沈多芙身侧时,轻声道:“我说过的吧,你见了我要下跪行礼的!” 后宫只有三位娘娘,每日都要来慈宁宫晨昏定省。 柔嫔走在最后面,轻轻瞟了沈多芙一眼,没有说什么,迈入殿内。 “沈多芙,这桌子还没擦干净呢,太后娘娘一会来了,可要罚你的!”萧若晴指尖点了点桌几。 “是!皇后娘娘!”沈多芙告诫自己要能屈能伸,殷勤地上前擦拭桌几。 刚擦完,萧若晴又哎哟一声,伸了伸腿:“瞧这鞋子,脏得呀,本宫见了就不舒服!” 沈多芙愣了一下,迎上萧若晴作妖的目光,忽地一耳光就甩在了萧若晴身侧的宫人脸上,斥道:“贱婢!还不快些将皇后娘娘的鞋子脱了,拿去洗!能不能伺侯?不能伺侯多的是人伺侯!” “沈多芙!”萧若晴气坏了。 那宫人恨恨的瞪着沈多芙,不敢怠慢,上前一步就要去脱萧若晴的鞋子,被萧若晴一脚踹倒在地。 “我是进宫侍疾的,皇后娘娘方才说不舒服,难道也病了?赶紧请御医来瞧瞧呀!新婚燕尔,皇上闻讯必定要急着来瞧娘娘的!”沈多芙一脸无辜道。 柔嫔赶忙附和道:“是啊,皇上说一会就过来!” 见有宫人要出门去请御医,萧若晴脸色微变,赶紧将人叫住:“不必了,我没有不舒服!” “一大早的喧哗什么?”太后在苏嬷嬷的搀扶下,缓缓步入,坐于上首。 第178章 太后惩罚 “沈多芙,晨露煮茶呢?”太后瞟了一眼空荡荡的桌面,正要发火,莲心端着茶杯垂首走入。 莲心一一奉茶。 太后见了,脸上不喜反怒。 “大胆莲心,拖下去掌手!”苏嬷嬷呵斥莲心。 有宫人要上来拖莲心,沈多芙没法忍了,走到殿中,大声质道:“敢问太后娘娘,莲心何错之有?” “不是她当职,擅作主张,做了不该做的事,在后宫之中是大忌!”苏嬷嬷朗声道。 “不该做的事?”沈多芙露出难以理解的神色,“娘娘要饮茶,莲心将茶及时上了,就因为煮茶的人不是臣妇,莲心就要受罚?恕臣妇不能接受!” “许少夫人初入后宫,不太懂规矩,不能接受实属人之常情,慢慢就能接受了!”苏嬷嬷冷漠的说,表情很是不耐,挥手让人要将莲心拖下去。 沈多芙再度出声:“入宫当差的都是人,不是牛马,不是畜牲,是人就有意识,是人就会犯错!太后娘娘如此苛待宫人,传出去怕是有损声名吧?” “许少夫人!”柔嫔起身,冲沈多芙暗自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太后娘娘,若觉得臣妇做错了,罚臣妇便是,莲心没有做错,不应受罚!”沈多芙十分固执。 她不知道要在这慈宁宫待多久,太后摆明了要为难她,但想来不敢真刀真枪的对她做什么,只能这般寻着各种由头惩罚宫人,让所有的宫人引以为诫,孤立她,冷落她。 那么,这之后的日子,沈多芙将痛不欲生。 太后不罚,多的是见风使舵的宫人自做主张的来害她,好去太后面前邀功。 届时,她就是死了,残了,也与太后无关,毕竟她犯错,太后都不曾罚过她呢! “没规矩!滚出去蹲着!”太后怒拍桌案。 “是!”沈多芙暗笑一声,转身出门就跪下。 苏嬷嬷跟出来,笑着提醒道:“许少夫人,娘娘说的是蹲着!” 沈多芙愕然,只能从跪姿换成蹲姿,紧接着苏嬷嬷从宫人手里接过一碗水,示意沈多芙高举双手端着那碗水。 “柔嫔!你狐媚惑主,也出去蹲着!”太后没把柔嫔忘了。 柔嫔走到沈多芙身侧,和她一起高举着一碗水蹲着。 “这么看起来,你们两个好像两只蟾蜍!”萧若晴刻意走出来,笑着调侃一句,哈哈大笑起来。 “娘娘好福气,有幸能见到如此美的蟾蜍!” 沈多芙说完,柔嫔忍不住抿唇笑起来。 “沈多芙,你脸皮可真厚!嘴上永远不饶人!”萧若晴冷哼一声,转身回殿内。 沈多芙暗道一声失策了,这么蹲着比跪着难受百倍。 就这说两句放的功夫,她的双腿抖得不成样子了,柔嫔倒是安稳如泰山。 “你看来没少被罚吧?”沈多芙轻声问柔嫔,不与人闲聊两句,她恐怕真蹲不了多久。 “嗯,总共三个妃嫔,两个是太后选的,只有我是意外,我比她们都入宫早,她不罚我罚谁?”柔嫔不以为意的笑笑。 “后悔了吗?” 柔嫔摇头道:“我在这受的苦越多,皇上便越心疼我。” “不怕押错宝吗?” “怎么会?除非北霁亡国!” 柔嫔话音刚落,便听身侧咚的一声响,她侧眸望去,沈多芙昏倒在一侧。 “许少夫人?” 殿门口脚步声加快,皇上已快步至跟前。 “快来人,将许少夫人扶回房歇息!”皇上急躁的吩咐宫人,随即快步入殿。 沈多芙被搀起来时,微睁开眼,对着柔嫔使眼色,柔嫔笑着摇摇头,继续蹲着。 “母后,许少夫人到底是朝廷命妇,入宫侍疾,一片忠心,若是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遣出宫去就好了!这般将人罚得昏过去,传出去,寒了忠臣的心!” 皇上的语气又急又迫切。 “昏了?”太后冷笑两声,“皇上要是没来,想必她还能再撑一会!只怪皇上来得太早了,她出去还没蹲一盏茶的时间!” 皇上略微缓了神色:“母后,许爱卿忠君爱国,要他夫人入宫侍疾,他本就百般不愿,这事传到他耳里,他定心神不宁,还如何为朕分忧,母后病着,这些个奴才也不懂得照顾着些忠臣之妻!” 总之,皇上护定了。 “好了!这里是慈宁宫,哀家自有分寸!”太后发了脾气,不悦的盯着皇上,斥道,“昨夜大婚,你连坤宁宫都不去,跑到柔嫔的宫里去!昨日成婚,今日亲政,这么急着要打哀家的脸?” “主要是大舅母出了那种事,朕心里有些膈应,因此便没去皇后的宫里!” 皇上张口就来,脸上还带着笑意,太后气得大声呵斥:“你膈应什么?” “一见皇后便想起舅母死时的惨状,属实没敢去坤宁宫!”皇上佯装露出几许惊恐之色。 “皇儿!”太后也属实没想到,素来唯唯喏喏,对她言听计从的儿子,一朝亲政变得如此胆大妄为,毫不顾念多年母子之情了。 想必都是许羡给撺掇的。 “皇上一时有些顾忌,也是人之常情,不如晚上来臣妾宫里?”佟妃羞涩的补充道。 “也好!”太后瞥了佟妃一眼,语气很慢。 皇上没有反对,只是侧身看了一眼蹲在殿外的柔嫔,低声道:“还望母后看在柔嫔尽心侍侯朕的份上,饶了她吧!” “皇上都发话了,就让她起来吧!”太后慢悠悠的起身,“乏了,都走吧,明日都别来了!” 这话,太后每日都要说,但柔嫔和佟妃不敢不来,只除了萧若晴没来。 宫中的消息,传得很快。 昨夜皇上去了佟妃那,很快便歇了,结果次日传出的,却是萧若晴在佟妃宫中意外侍寝的消息。 皇上一早黑沉个脸去上朝。 两个后妃来时,沈多芙还在拖地,她瞥了一眼。 柔嫔神色淡然,佟妃哭红了眼眶。 太后卧床不出,没多会,两人便被请离。 宫门口,沈多芙走出来,柔嫔立在红墙下等候已久。 “皇上是什么情况,你应当知道了!”沈多芙悄声问。 柔嫔嗯了一声,红着脸低语:“本来是正常的,两年前厉王亲自灌了绝子丸,便不能生了!其实那方面我努努力,还是行的!” 沈多芙转了下眼珠,思索着柔嫔这话里深层的意思,一时没接话。 第179章 妾室有孕 “外头传言太后当年生的是公主,为了不让公主前去魏国为质,这才偷了个男孩进宫。”沈多芙左右看了看,补充道,“这个公主就是萧若晴。” “此言非虚!我哥哥多番求证过了。” “那你?”沈多芙暗惊,怎么大家都知道了? 柔嫔知道沈多芙的担忧,她笑道:“孩子小能瞒得住,孩子大了,不像爹也不像娘,加之太后自幼待皇上便不上心,实在很难让人不怀疑!两年前厉王必定是知道此事,他既然决定将错就错,皇上的地位便不会动摇,只是不会有什么实权罢了!” “你倒看得通透,但这太冒险了!” “富贵险中求!”柔嫔叹息,“有安稳的路,谁又愿意铤而走险呢?芙姐姐,你若是有什么难处就让人来寻我,我好歹能替你递个消息出去!” * 转眼到了除夕。 清早,雨夹雪密密麻麻的下了一地。 宫里不打算大操大办,便没有与众臣同宴,只是各自赏了些东西,回府守岁。 沈多芙看着这许久未见的寒雨,心头很是不安。 从未想过有一日,她会这般挂念许羡。 这么多日消息全无,今日除夕又逢雨,他忙完了会来接她回家吧? 萧若晴领着两个后妃到慈宁宫。 近日萧若晴穿着宽松厚实的袍子,打扮得精致高贵,一进门,就喊沈多芙奉茶。 沈多芙只顾着看窗外的雨,没有理会。 “沈多芙?!”萧若晴又喊了两声,还是没人理会,她好几天的好心情消失殆尽,走过去,一脚就将沈多芙拖地的水桶踢翻。 脏水流了一地。 沈多芙这才回神,愣愣的看着脏水蔓延至脚边。 突然,她好烦! 这鬼地方,她一秒都不想再待了! 不是拖地就是洗衣,干不完的活,稍有不慎,莲心便被非打即骂,她反抗,便要罚蹲,一蹲蹲一晚。 腿都蹲粗了! 她不知道柔嫔是怎么适应的,反正她是永远也没法适应! “你踢的你去拖!”沈多芙用力将拖布丢下。 “你在说什么?本宫是皇后!”萧若晴大声呵斥。 “那就让你身边的侍女去拖!”沈多芙目光往下移,落在萧若晴的下腹上,衣裳穿得厚,并瞧不出来什么。 “你敢如此跟我说话?这是以下犯上!”萧若晴怒指着沈多芙,问身旁的宫人,“后宫的规矩,以下犯上要怎么罚?” “掌嘴。” “对!”萧若晴咧着嘴笑道,“那你们还不掌嘴!” “娘娘!”柔嫔及时插话道,“后宫的规矩是约束后宫之人的,许少夫人不是呢,不能按后宫的规矩来……” 话未说完,萧若晴回身,抬手就给了柔嫔一巴掌:“那你是后宫之人了吧?对你有用吧?这么会逞能,你替她受吧!” “娘娘还是别太动怒为好,这一地水,要是滑了就不好了!”沈多芙用力踩了两下拖布,脏水四溅,用脚踩着拖布,满地都是水渍。 萧若晴下意识后退躲避,果真一个不慎,滑了一跤,幸亏身后宫人接得快,她脸都吓白了。 “我不同你一般见识!”萧若晴心有余悸,抚着下腹,在宫人的搀扶下坐到椅子上。 很快,太后被搀扶出来。 沈多芙净手奉茶,立在太后跟前,面无表情的捏腿。 太后瞥了沈多芙一眼,笑道:“你如今倒是得体娴熟了许多,看来这趟慈宁宫你没白来!回去以后,要同你夫君好好说说,哀家待你的一番苦心!” “是!”沈多芙捏腿捏得更加起劲了,看吧,太后都默认许羡要来接她了。 萧若晴看在眼里,嗤笑一声:“母后还不知道吧?今早,许阁老家有喜了!” “哦?什么喜?”太后故作惊讶。 “就是许羡的妾室温姨娘,诊出孕一月了!听闻多日未归家的许大人,急匆匆的赶回去了呢!这许大人得多高兴啊?”萧若晴眉眼俱是畅快的笑意。 “正室未有孕,妾室先有孕,确实不妥!但是许阁老家人丁凋零,无论如何,添丁都是大喜事!”太后意识到沈多芙捏腿的手顿住,又笑道,“多芙啊,一会你去替哀家挑些礼,给温姨娘送去!” 沈多芙愣着没应声。 萧若晴继续道:“你未来京前,说夫君会为你开府另住,原来是进不了许家的门!说夫君身子弱,纳不了妾,结果妾有孕了,你还没动静呢!多芙啊,我与你多年姐妹情深,你过得这般凄惨,又何必在我面前打肿脸充胖子呢?” “还是因为出身不好,这是娘胎里带着的,实难改变!也怨不得许少夫人!要怨就怨男人喜新厌旧太快了,新鲜感没了,便遭厌弃了!”佟妃笑着附和。 “京中哪位大人家不是妻妾成群,正室岂是妾室能越得过去的?许大人可不是三心二意的人!”柔嫔实在不知道该怎么为许羡辩解,毕竟萧若晴说的都是事实。 许羡家的美妾有孕,这消息一早就在上京城炸开了锅,主要那美妾属实美艳不可方物,道心已死的许羡抵挡不住也是情有可原。 有人羡慕,有人嫉妒,有人冷嘲热讽。 “你别忘了你也是个妾,这些话,望你日后谨记在心!”萧若晴瞪过去一眼。 沈多芙早已听不进这些女人的交谈,耳朵嗡嗡的,只觉十分聒噪。 待人散了后,沈多芙拉住柔嫔,低声说:“帮我传个话,我要见许羡。” 她等不了了,心头堵得慌,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好!”柔嫔一口应下。 这一等,等到了夜幕降临。 众后妃陪着皇帝太后守岁。 沈多芙悄悄溜到约定好的宫门口,远远瞧见宫门甬道内,有一人大步而来。 “夫君?”沈多芙提着灯笼,上前两步。 直到那人近前,她心头咯噔一声,脸色一下垮了。 是季怀书。 “许羡的孕妾让人害了,胎像不稳,他在府中守着,我的人见不到他!不好意思!”季怀书有些愧疚的说。 闻言,沈多芙心里倒不觉得有什么,眼泪却先掉了下来,她抬手擦掉,笑道:“我怎么听着,不像他会做的事!” 第180章 那场战争 “你可以信我!”季怀书略显急躁道,“我不可能连递个话,都不愿为你做!” “我不是不信你!我只是有点不敢相信。”不敢相信一个给正室端避子汤的男人,会这般紧张妾室腹中的孩子。 沈多芙神色怅然。 “人之常情。”季怀书叹息,“到底是自己第一个孩子,没有男人会不在意的!不过也就是个庶出,同你生的怎会一样!” 这话,一点也没有安慰到沈多芙。 她道了一声谢,转身离开,心里想着事,伞也忘了拿。 雨水打湿她的发,灯笼里的烛火也被淋灭。 宫道冷清悠长,远处的小宫门,像张着嘴的猛兽,能吞噬人的灵魂。 沈多芙顿住脚,望了一眼高高的宫墙,清醒得意识到,不会有人来接她离宫了。 她该如何飞出这高耸的宫墙? “多芙?沈多芙?!” 身后有人快步跑过来,拽了她一下,她愣愣的回身,见到来人,喃喃出声:“厉王爷?” 沈多芙眼眶红红的,浑身湿透,也不知那湿漉漉的脸上,是泪还是雨。 厉王愕然,将伞偏向沈多芙,皱眉道:“怎么在这淋雨?” “我想离宫回家。”沈多芙哽咽了一下,敛下眉眼。 “多大的事,明日一早,我送你回去!”厉王轻笑出声,“先随我去换身干净的衣裳,别冻病了!” “好!” 景云殿,毗邻东宫。 厉王留宿宫中时的居所,本是为了就近教导年幼的皇帝。 沈多芙泡了个澡,换了身衣服走出来。 厉王倒了杯温酒递过去,笑道:“喝点酒暖暖身子,要是病了,阿羡不得跳脚?” 沈多芙接过酒饮下,掩去眸底的黯然之色。 这段时日,厉王不是在城郊的火炮营里,就是在禹州的桐山铁矿。 除夕夜才回来,刚一入宫门就见沈多芙像个游魂一样,整个人丧丧的。 厉王疑惑道:“怎么了?” “王爷有所不知,我已有小半月未见过夫君了!”沈多芙垂首回。 “他可是被什么事绊住了?”厉王又问。 沈多芙点头道:“他的妾有孕了。” “这怎么可能?”厉王大惊,连饮几杯酒后,笃定的说,“不可能!此事必有古怪!” 沈多芙没回话,心里堵得慌,闷头饮酒。 “多芙,你相信我,别人我不敢保证,但许羡绝对喜欢你的!你又没什么东西可让他去图,他何必如此大费周章的欺骗你的感情呢?” 厉王为了不让许家绝后,许羡弱冠之后,就变着花样的给他塞女人。 许羡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 坐怀不乱到令人发指,并且从不曾怜香惜玉。 厉王甚至怀疑许羡是弯的,俊俏的小倌也试过,结局可想而知,许羡盛怒之下,那小倌死得很惨。 都说许羡欺骗萧若雪的感情,他那也是淡淡的跟人多聊了两句,萧若雪便误会了。 对沈多芙,许羡是能给的不能给的全给了。 沈多芙将一壶酒都喝光了,等宫人添酒的间隙,她想着厉王的话,笑问道:“王爷,你对我这么好,是不是瞧上我了?” 厉王怔了怔,许久才道:“当然不是!我心尖上的人早就战死沙场,我不会再爱旁人了。” “对不起!”沈多芙努力想着,北霁哪有什么战死沙场的女将军啊? 厉王摇头笑道:“我第一眼见你,就觉得你这姑娘长得特别顺眼,有眼缘吧!” “王爷是性情中人。不像太后,整日以折磨人为乐!”沈多芙打了个酒嗝,双手撑着下巴,气叹了又叹。 “其实太后以前不是这样的!我初见她时,她还只是个谨小慎微的小宫女,她那时毫无攀龙附凤之意,一心等着年满出宫,与心上人成婚!” 厉王顿了下,半晌才道:“可是她的那个心上人,却迷上了扬州名妓,不惜与父母反目,也要娶个妓子回家做正妻。” “所以她就变态啦?”沈多芙挑眉问。 “她得知此事自然悲愤交加,正逢后宫争宠,误打误撞的,她承了宠,被先帝收入后宫为妃,断了出宫的路,从此以后就变了!肃州之变后,她当上太后,更是将那扬州名妓毁容驱逐出京,那负心人被永久困在这皇城之内。” 对于这件皇室密辛,前世沈多芙听许羡略微提起过,那负心人便是禁军统领方少华,一生未娶,替太后守着宫门,对太后忠心耿耿。 沈多芙唏嘘不已,她暗暗给厉王添了酒,心想着这样的宫廷秘闻都坦言相告了,可见厉王看她是真的顺眼。 她趁热打铁,追问出盘亘在心中许久的疑问:“你如此看重许羡,当年你从肃州回京时,为什么不亲自将他带回来?” “那也得我能见得到他,才能带他回来!我到楚王府时,楚王府已经付之一炬,我早年就听许骁说过,他在肃州有个儿子,取名许羡,卫娘子亲自送回许府,他的身份不会有假!” 想到近来传得沸沸扬扬的谣言,厉王解释道:“但是楚王世子还活着,这事也是真的!所以有两个人!我派人掘地三尺也没找到这个小世子,藏得这样深,是个厉害的人物!” 话落,厉王将酒一饮而尽,沈多芙再度添酒。 厉王补充道:“楚王世子是左撇子,许羡右手写得一手好字,甩鞭也不在话下!我试探过,他从不用左手,显然不是!” 沈多芙倒酒的手一顿,连酒杯满了也没有察觉,厉王手指敲了敲桌子,她才回神。 “怎么了?想什么这么入神?”厉王皱眉问。 沈多芙脸色发白,立刻摇头:“王爷能跟我讲讲,肃州之变那场战争吗?” 厉王低头看着杯中酒,脸上的神色静如一潭死水。 他沉默得太久了,久到沈多芙点着脑袋,昏昏欲睡时,他开口了。 “许骁的火炮营万无一失的,本该万无一失!谁知碰巧遇上了百年不遇的龙吸水,天降暴雨,肃州那地方一年下不来两回雨,那场雨下了一天一夜,火炮根本点不着,全部沦为无用之物!” 厉王看向殿外细密的雨幕,眼神中流露着痛悔之色,皱眉道:“魏国人对这种天象有经验,都自发躲着,我军根本不知道那是个什么东西,呆愣在原地,瞬间被风刮到天上去,再砸下来,魏国不费一兵一卒,我军伤亡惨重!” 第181章 大错特错 “原来如此!”沈多芙光听着,都觉得气愤难当。 “那场战,虽不是我亲眼所见,却是我一生之痛,此生我若能率北霁铁骑,踏平魏国王庭,便是死也无憾了!”厉王拿起酒杯碰了碰沈多芙的,先干为敬。 “王爷雄心壮志,令人钦佩!”沈多芙连饮三杯,以示敬意。 如今她算是懂了,为什么厉王宁愿悉心教导幼帝,而不愿取而代之。 原来他根本不想为王,他只想当个征战沙场的将军。 厉王手指轻转着酒杯,遗憾道:“可惜京中事务繁多,多方争权夺势,人人都揣着私心,根本无人一心为民为国,无人能稳住这社稷天下,我无法放手一搏!” “这倒是。”沈多芙最清楚了,厉王一死,天下大乱,北霁都亡国了,该怎么踏平魏国王庭? “王爷!火炮营出了状况!”侍卫匆忙步入。 “什么状况?”厉王沉脸问。 “火药库着火了!” 听此,厉王怒不可遏,拍案而起:“今日雨下了一整日,怎会着火?必是人祸!岂有此理!” 说着,厉王便大步离去,叮嘱沈多芙:“多芙你先回慈宁宫!记得打伞!” 慈宁宫。 沈多芙撑着伞踏入宫门,醉眼朦胧中,望见廊下立着一人。 她走到那人跟前,眯眼瞅了瞅,笑着打招呼:“萧大姑娘,这么晚了还入宫来?丧事办完了?” “我专程在这等你!”萧若晴嗤笑出声,“一身酒气,你进宫来侍疾,却私自外出饮酒作乐,宫中规矩你是全然不顾了?” “宫中规矩?”沈多芙自嘲的笑。 酒壮怂人胆。 她大笑道:“我丈夫还没死呢,宫中规矩是留命妇在宫中过除夕?” “你真是疯了!”萧若晴冷声道,“这是太后恩典!你不跪地谢恩还心存怨愤?” 沈多芙敛笑,一字一句道:“谢娘娘隆恩!” 说完,她就准备回屋睡觉,刚一转身,便见游廊尽头,两个嬷嬷拖着一个宫女走过来。 到了跟前,将那宫女扔到地上。 那宫女浑身颤抖,十根手指头被夹得根根青紫,一动不动的耷拉在地上,赤着脚,满是血污。 是莲心。 “你是命妇哪,你犯错,自有人替你受罚!高兴吧?不必受这皮肉之苦!”萧若晴看向沈多芙,却问嬷嬷,“好像还有杖刑吧?” 闻声,莲心挣扎着抬起头,脸颊被扇了不知道多少下,肿得不成人样,眼泪哗哗的流。 沈多芙心下骇然不已。 “继续啊!等什么呢?” 萧若晴一开口,便被沈多芙狠狠推了一把,怒斥道:“萧若晴,你还是人吗?” “这是宫中规矩!你犯了规矩就要受罚!”萧若晴疾言厉色?。 “那就罚我吧!”沈多芙上前推开拖着莲心的两个嬷嬷。 “这可是你说的!”萧若晴好像就在等沈多芙这句话似的,一把拽过沈多芙甩到院中。 沈多芙摔在地上,雨水打在身上,冰冷刺骨,她的酒意一下就醒了。 “给我打!” 萧若晴一声令下,却无人敢上前,苏嬷嬷从殿内走出来。劝道:“不可,身上若有伤痕,许大人那里交代不过去!” “都撕破脸了,还怕他不成?”萧若晴怒不可遏,指着沈多芙,“就是将她打死了,许羡又能如何?许羡若真在乎她,怎会这么多天了,都对她不闻不问?” 苏嬷嬷沉眸叹息:“也许皇上和许大人就在等一个理由,你若是将人打死了,不正好将小尾巴递到人家手里了吗?略施小惩就行了,这是太后娘娘的意思!” “我娘死了!”萧若晴哽咽道,“都是因为这个贱人!害死我娘!我今晚一定要她的命!” 苏嬷嬷见劝说不得,给了身旁两个嬷嬷一记眼神,嬷嬷便上前将萧若晴拖下去,送出慈宁宫。 “许少夫人,跪着反思吧,明早还要侍疾!” 苏嬷嬷说完,便转身离开。 沈多芙迅速从地上爬起来,看了眼四周。 天色已晚,附近都没有人守着,她躲到廊下避雨,脱掉身上湿掉的外衫,藏身在红柱后面,挡住寒风。 跪一夜?不存在的! 在慈宁宫没有一日不受罚,都罚出经验来了,天天都罚蹲,凭什么今天就跪? 她就不跪。 沈多芙蜷缩着,没多时便睡了过去。 天将将亮的时候,宫门被敲开,一阵疾风吹过,迎面带来森森冷意。 沈多芙迷迷糊糊挑开眼皮,只望见一片青蓝衣角,步入殿内。 殿内宫人鱼贯而出。 沈多芙藏得严实,根本没有人注意到她。 她揉了揉眼,看向快破晓的天,头昏脑涨的从地上爬起来,伸了个懒腰。 “姑母,你错了!大错特错了!” 殿内传来男人压低的声音,急切且愤怒。 是萧星朝。 沈多芙怔了一下,在离去和留下偷听之间犹豫不决。 “萧若晴的生辰八字全部造假!她晚了半年出生,根本不是您当年偷换出去的公主!” 萧星朝情绪很激动,声音压得很低,但却一字不漏的传入沈多芙的耳里。 她一脸震惊,轻手轻脚的附耳在雕花门缝上。 “生辰八字造假,也是为了掩人耳目,说明不了什么!”太后生气的反驳。 “我此次去寻小叔,去了西塘,萧若晴的生母疯了,但是当年的产婆我找到了,她们我都带来了,你要见随时都可以!萧若晴是小叔的亲生女儿,为了不被你责罚,才李代桃僵,骗了你这么多年!” 萧星朝的话,让沈多芙惊出一身冷汗。 “不可能!”太后跌坐在榻上,喃喃道,“你父亲心狠,萧河心软,我怕你父亲会偷偷处理掉,不愿留下这个祸端,所以我才找了萧河来办这个事!他一向胆小懦弱,怎么敢?我不信!” “小叔确实心软不假!但请您相信我!那年我亲耳听到,小叔与祖母说,他以为你要他将那孩子弄死,他一时不忍,将那个孩子装在盆里,顺水流出上京城了!祖母让他去寻时已经寻不回了!我当时年幼,尚听不懂,如今想来,那个被丢掉的孩子,就是您的亲生女儿啊!” 沈多芙正听得津津有味,仔细琢磨后,却恍然惊觉出不对劲,神色一下变了。 第182章 亲生女儿 “那我的亲生女儿去哪了?”太后又急又慌,声音带出哭腔。 “十九年了,物是人非,现在再去找只是怕大海捞针!但我相信只要找到小叔,就什么都知道了!孩子是他丢的,他也去寻过,当年只要顺着河下游去找,问问谁家捡了孩子便能知道,那孩子养在了哪里,是死是活?” 沈多芙瞬间毛骨悚然,因为太过震惊,弄出了一点声音。 “谁?”萧星朝警觉的走出来,见是沈多芙,肃穆的脸色缓和了一些。 “多芙,你在这多久了?” 沈多芙浑身发寒,垂着头不说话。 那河里到底丢了多少人家的孩子? 莫非前世萧星朝是因她而死?许羡真正翻脸的原因,是因为她是太后的亲生女儿? 她身上流着萧氏的血。 她是他抄家灭族的仇人女儿? 所以……才不愿意同她孕育子嗣。 沈多芙越想越难受,眼泪止不住的流,她被萧星朝抓着手臂,抬起头,他关切的喊她的名字。 她什么都听不进去,气血上涌,两眼一黑昏过去。 身体不听使唤,但脑子却没有陷入昏厥。 梦里不断闪现出各种画面。 父亲千叮咛万嘱咐,不要来上京。 萧河笑眯眯的同她饮酒,想将她留在西塘却又无能为力的挣扎。 许羡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他那般聪明,只怕在重回大兴寺时,便将一切都想通了。 所以才会对她忽冷忽热,若即若离。 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并非密不透风。 许羡翻脸无情的那张脸,骤然变成一滩水。 沈多芙是被泼醒的。 她睁开眼,发现自己被关在密闭的地牢里,四周没有窗户,她不知道现在是几时。 墙壁上燃着一盏灯,很昏暗。 她双手被绑着挂在十字架上,头痛到爆,缓了很久,才将模糊的视野看清。 太后坐在椅子上,泼水的是苏嬷嬷。 “娘娘这是何意啊!”沈多芙极度缺水,声音很哑。 “星朝说的话,你在外头都听到了?”太后眼底厉色一闪,起身走到沈多芙面前。 “没有啊!我跪了一夜,病得糊里糊涂的,我什么都没听见!”沈多芙虽然病着,但也不傻,这如何能承认? “嘴硬!”太后转身行至一旁,苏嬷嬷便上前,挥鞭打在沈多芙的身上。 “啊!”沈多芙疼得哭出来,她原以为这世上最疼的就是杖刑,没想到鞭刑才是她难以承受之痛。 “娘娘,你觉得我听到就听到了吧!”沈多芙识趣的说,“要杀要剐,痛快一些!我怕疼!” 太后抬手,让苏嬷嬷收了鞭子,上前捏着沈多芙的下巴,仔细端详。 “美人垂泪,当真是我见犹怜!天生的狐媚子,竟敢招惹星朝,害他对你念念不忘,百般维护!” “我没有!”沈多芙否认,“是他追在我后面喊我娘!我照顾了他一段时日而已!在娘娘眼里,除了男女之情,就没别的了吗?他把我当成亲人一般维护,有何过错?” 太后:“……” “牙尖嘴利!”太后沉脸走到一旁。 眼看着苏嬷嬷又要掏出鞭子,沈多芙大叫道:“您再打我,将来一定会后悔的!” “你说许羡?”太后挑眉,“那倒真是个麻烦。” 沈多芙眉眼微垂,他不麻烦,只怕将她打死,倒正趁了他的意。 “他以为我不知道萧河是他抓走的吗?他想以我女儿来威胁我?简直做梦!”太后烦躁道,“他到底忠于谁?他抓萧河,到底想干什么?” “你想威胁许羡,抓我干什么?去抓他有孕的美妾啊!”沈多芙觉得委屈。 闻言,太后笑起来:“许羡对你不闻不问,都以为他喜新厌旧,厌弃你了!可你知道吗?我将你藏起来,他就急疯了!慈宁宫的一举一动哪逃得过他的眼?” “他有病。”沈多芙痛斥。 “是啊,他的心思太难猜了!分明在意你,又看戏一般的任由你在慈宁宫里受欺负,现在得不到你的消息,又急吼吼的找我要人!你说男人贱不贱?”太后一脸嫌弃。 “贱!贱死了!”沈多芙若不是没有力气,真恨不得破口大骂。 听此,太后哈哈大笑起来:“我把若晴当亲女儿,从小教导她,男人都是玩物,不可动真心,偏偏她满脑子情爱,一无是处,我正疑惑呢,原来她不是我女儿!” 沈多芙疲倦的闭眼,默然不语。 这事,她不能说什么。 “倒是你,挺知情识趣的!今日便不折磨你了!”太后说完,瞥了沈多芙一眼,转身就走。 “把我放下来啊!这样一直挂着,明天我就死了!”沈多芙有气无力的大声喊道。 太后走得头也不回。 沈多芙绝望的耷拉着脑袋,过了一会,苏嬷嬷走回来,解开绳子,扶着沈多芙坐到一旁简易的板床上。 苏嬷嬷打算离开时,沈多芙抓住苏嬷嬷的手,低声道:“嬷嬷,你是个好人。” 苏嬷嬷:“?” “帮我一个忙。”沈多芙昏沉沉的说。 “我只对娘娘忠心,恕我无能为力!” “嬷嬷,我所求不过一包退热药,太后也不希望没威胁到许羡,我先死了吧?” 苏嬷嬷伸手探向沈多芙的额头,微惊了下。 滚烫如烙铁。 “真是娇气,吃不得一点苦。” 苏嬷嬷匆忙离开。 不知过去了多久,大抵是苏嬷嬷回来了,给她灌药的时候,紧紧的抱着她。 苏嬷嬷看起来胖胖的,胸膛却很瘦很结实,靠在苏嬷嬷怀里,沈多芙有些不舒服。 太硬了。 她挣扎着想躺到木板床上去。 苏嬷嬷竟然不让,抱着她,还吻着她的额。 沈多芙觉得自己可能是烧糊涂了,出现了幻觉。 她怎么感觉这怀里的气息,很像许羡。 她想睁开眼去瞧来人是谁,谁知这一动,下腹一股热流涌出,她大惊失色。 这个月月信本就迟了数日,一直在慈宁宫当牛做马,也没人提醒她。 这会子,下腹疼得像肉绞在一起。 “嬷嬷,我还要月事带。”沈多芙抓着那人的手,殷切的说,“星朝不是让你关照我吗?给别人活路,就是给自己后路啊!我会报答你跟星朝的!” “你想如何报答?” 第183章 带你回家 熟悉的男人声音,又轻又缓,似毒蛇一般缠绕心间,沈多芙可以确定来的不是苏嬷嬷,而是许羡。 她怔了怔,闭着的双眼湿润了,因为愤怒,气息很乱,抿着唇不说话。 “怎么不说话?”许羡继续问。 沈多芙暗骂一句烦人,一点也不想理他。 “生气了?”许羡垂眸凝着沈多芙因为疼痛而皱着的小脸,心头沉甸甸的,浑身血液逆流。 真不知道这段日子,被折磨的到底是谁? “我带你回家。”许羡思量片刻,终是下了决心。 话落,沈多芙只觉自己身体悬空,被打横抱了起来,她倒吸一口凉气,双手下意识揽住他的脖子。 “你行不行?我其实可以自己走!”沈多芙尽管再难受,也不愿意让许羡抱着离宫。 他的左手根本撑不住的。 “你继续当哑巴会好一点!”许羡将氅衣盖住她的脑袋,抱起来,往外走时,还轻轻癫了下。 “娘子瘦了。” 沈多芙冷哼一声,不回话,让他抱吧,总要让他也受点皮肉之苦。 许羡走得很快,宫道深幽,走得时间久了,他气息略显粗沉,已是强弩之末。 沈多芙心中百感交集。 酉时,宫门口。 忽地一队禁军自身后,追上来,将许羡和沈多芙包围住。 “大胆许羡,擅闯禁宫,即刻束手就擒,到皇上和太后面前去请罪吧!” 说话的是禁军统领方少华。 “内子进宫侍疾,尽心尽力,今夜身子不适,怕给太后娘娘过了病气,实在无法再侍奉太后娘娘,本官不得已进宫来接,何来擅闯一说?你不信,自去慈宁宫请示,再敢拦我,别怪我翻脸无情!”许羡语速极快,脸色很沉,一点也不想浪费时间在这里,与人多费唇舌。 边说边往外走。 方少华快走至许羡跟前,伸手悄声道:“我正是奉了太后之令来拦你,你也别让我难做!你夫人现在不能走!” 沈多芙心下微惊,原来并不是太后和许羡暂时和解,是他提前找到了她被关的地方,擅自将她带离。 “方统领那日问我之事,我可以回答你了,不知方统领可有兴趣听?”许羡脚步不停,径直往宫外而去。 方少华神色微变,不再拦人,跟在许羡身后。 沈多芙被放到马车上,许羡先轻甩下僵硬的左手,从怀中掏出一只翠玉金簪,从车窗递出去。 “见此物,方统领忧心之事,想必已有答案了!”许羡说完,便放下车帘。 马车驶离。 马车外的方少华抓着那金簪,猩红着眼,脸上时喜时怒,快哭了的模样,一闪而过。 沈多芙觉得自己真是病得不轻。 一路昏昏沉沉的睡到沈府主院,方草已经候在一旁。 “青寻,先给我拿条月事带!”沈多芙吩咐立在床边的青寻。 奇怪,往日月事第一日,那血流得跟不要钱似的。 今日只是腹痛,倒不怎么见血。 可能是高烧,把血都烤干了。 方草把脉的时间有些久了,眉头越皱越紧。 许羡不耐烦的催促:“你到底还要诊多久?” 方草敢怒不敢言,收了手,坐立难安,在许羡越来越沉的目光之下,支支吾吾的低声说:“非是月信,而是小产了。” “……” “……” 屋内安静了一瞬。 沈多芙从床上坐起来,拧眉问道:“你说什么?!” “多芙,你小产了。”方草头低低的又重复了一遍。 沈多芙气血翻涌,几欲昏厥,她强撑着朝许羡看过去,双眼红红的,眼泪止不住的流。 “你现在满意了?一切是否都在你算计之内?”沈多芙难受的捂着胸口,像离了水的鱼,哭到难以呼吸。 “娘子……”许羡上前一步,手还未碰到沈多芙,便被她用力推开。 “你还接我回来干什么?你不如让我也死在慈宁宫算了!好让你称心如意!”沈多芙趴在床榻旁,没有什么力气说话,眼泪一颗颗的滴落在脚踏板上。 颤抖的声线,昭示着她悲痛至极的心境。 “娘子,你听我解释!”许羡心慌了,将沈多芙搂抱住,却引来她剧烈的反抗。 “我恨死你了,你走吧!我要回西塘,我这辈子都不想来上京了!我们就不应该在一块!”沈多芙挣脱不开许羡的怀抱,只能狂哭不止。 “许羡你放开我!你活该孤独终老,你不配有子嗣!”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这么罚我?你放过我吧!” 沈多芙语无伦次的边哭边吼。 “许大人!要静养,静养啊!”方草赶忙上前帮忙,将许羡扒开,劝道,“她情绪太激动,于病情无益,你先出去吧!” 许羡立在床榻旁,迎上沈多芙愤恨的眸子,心如刀绞,他缓了下神色,柔声哄道:“好,我走!只要你能消气,怎么样都行!” “多芙……” “你也走,你们都走!” 方草一开口,就被打断,沈多芙泪眼涟涟的躺下去,哭道:“我想一个人静静。” 方草无奈,快步离开。 青寻一手拿着月事带,气得牙痒痒,瞪向立在廊下的许羡,也管不了许羡是多大的官,怒火冲天的斥道:“见你走呢!你还在这干什么?我家姑娘这辈子做的最错的一件事,就是嫁给你了!你还不如永柳巷里那个穷举人疼娘子呢!” “你再说一遍!”许羡大怒,呵斥青寻。 “说就说!你们读书人最是薄情寡义,我早就看透透的了!大过年的将我家姑娘丢在宫里,她人生地不熟的,规矩又多!我想想都觉得她可怜!她本来日子过得很顺遂,就是因为嫁给了你,才受这么多的罪!”青寻气红了眼,沈多芙有多喜欢孩子,有多紧张小星星,这府上谁看不出来? 无忧无虑在一旁吓白了脸,无虑赶忙上前将青寻拉开。 “少说两句吧!你真是不要命了!”无虑劝道。 青寻推开无虑,无礼的指着许羡,怒斥:“死就死!就算死我也要骂他!他连自己的孩子都舍得杀掉,还差我一个丫鬟?” “是我杀的吗?我孩子没了,你以为我不难过吗?”许羡气势减弱,语带苦涩。 “你难过什么?你现在心里指不定怎么高兴呢!让我家姑娘喝避子汤,你自己屋里的妾却怀得好好的……” 青寻被无虑捂了嘴,直接抱着拖走。 许久,许羡才愣愣的问无忧:“她这么伤心难过,是因为温桃吗?” 第184章 只要你走 “应当有这一层原因吧?”无忧不确定的说。 “让温桃来,自己去解释!” “现在?”无忧愕然。 “难道还等得到明日吗?”许羡回身,不悦的斥道。 “是!”无忧垂首离去。 屋里的哭声渐歇,她似乎是哭累,睡下了。 许羡在门口踌躇半天,没敢推门进去,也不愿意走,孤身立在门外。 他抬眸望向夜幕中,冷月寂寥,如他一般形单影只。 月光铺洒而下,在他脸上淡出一层薄薄的悲凉之色,遮去他眸底深处的悔恨之意。 枉他自负,算无遗策,万万没算到会是如今这般糟糕的境况。 若是……若是她当真不想再见他了,如何是好? 许羡忽觉心慌气短,浑身难受,他是断断不能接受没有她的日子。 想到孩子,许羡大步流星往外走,没多会手里怀抱着小星星再度回来。 远处的方草端着药缓缓走来,在拐角处,两人险些撞在一起。 小星星的哭声很惊人,方草早有预感,提前刹住脚步,才没将药汤给洒了。 “我来!” “别!” 方草侧身避开许羡伸出来的手,在他凶狠的目光之下,心虚的说,“她一会见了你又要生气,气大伤身,现在还是以她身子为重,对吧?” 许羡失落的抱着孩子,没有反驳。 “你看你,第一次抱这孩子吧?这孩子闹成这样,可见你抱得她多不舒服!”方草斜睨着许羡怀中哭到撕心裂肺的婴儿,他那抱娃的姿势十分生疏,只能保证孩子不摔着,不能保证孩子不受伤。 方草嫌弃道:“赶紧抱走吧!她刚失了孩子,你再抱个孩子在她跟前晃,她不更烦你了?” 许羡恍然大悟:“言之有理!” “你怎么变蠢了?还是让她静养几日吧,你去忙你的事,忙完了再来找她,兴许她的气就消了!”方草眉眼闪烁,避开许羡的视线。 “那你好好劝劝她,我保证以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 “好的!”方草轻声应着,心里想的却是最近发生这么多事,你保证的又是那件事? “许大人,你脸色也不好,天色已晚,你去歇歇吧,这边我来看顾!保证她明日就生龙活虎!” “真的?”许羡惊喜道。 方草点头:“只要你走!” 许羡脸色一变:“好!我姑且信你一回。明日再来!” 方草目送许羡抱着孩子离开后,这才推门走入。 沈多芙背对着人,侧躺在榻上,方草放下药,走过去,轻拍了下沈多芙的肩。 “起来喝药,梳洗一下,换身衣裳再睡!” “……” 沈多芙没应声。 方草坐在榻旁,端起药,勾唇笑道:“保胎药,真不喝?那我倒啦?” 果然,沈多芙倏地转过身,红肿的双眼,露出震惊之色:“都小产了,还能保胎?” 方草凑过去,悄声道:“是有小产之兆,但悉心调养,未必保不住!” 沈多芙大喜过望,毫不犹豫的接过方草手里的药,对嘴就干了下去。 “我之所以那么说,是怕万一许羡这个混蛋不想要,到时候麻烦!”方草长叹一声,“这再聪明的男人啊,有时候也容易犯浑!他明明心里有你,却不愿意同你生孩子!他迟早要后悔的,我也是不想被殃及池鱼!” “你做得太对了!他肯定不要的!”沈多芙紧张的拉住方草的手,“方草,你真是一个好人!我寒玉床真是送对人了!等我孩子出生了,我一定让他给你养老送终!” “我怎么觉得你这话跟骂我似的呢?”方草瞥向沈多芙,解释道,“我是想着前期不显怀,能瞒得住!等三个月以后,胎坐稳了,再告诉他,他想不要也不成了!好歹一条生命啊!你再使点美人计,他还能不从了?” 沈多芙点头:“不告诉他!绝不能告诉他!” 方草嘱咐道:“不过也别高兴太早,你有小产之兆,一定要小心静养!不可动怒,不可激动,不可下床,不可同房!” “好!”沈多芙满口应着。 房门被敲响,方草和沈多芙对视一眼,立刻噤了声。 “少夫人,我能进来吗?” 是温桃。 “她来干什么?”方草有些吃惊,起身去开门。 温桃走到榻前,瞥了跟在身后的方草一眼,笑道:“天色已晚,方御医还有事吗?” “行!这就走!”方草才反应过来,温大美人在赶她走呢! 方草走后,温桃打量了沈多芙一眼,开口道:“少夫人瞧着瘦了些,是否最近忧心所致?” “温桃,我很累了,想睡觉,有话你就直说,如果来嘘寒问暖的话,就明日请早吧!”沈多芙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斜躺下,一动不动。 温桃脸色未变,垂眼笑道:“许大人生怕您误会,特派我来解释!” “有什么好解释的!我不在意!”沈多芙冷哼一声,许羡丢给方少华的那枚翠玉金簪,她见温桃戴过。 而温桃正是扬州人氏,十三岁来上京寻父。 许羡总说这世上没有那么多巧合,但他却是最喜欢设局,将一切安排成机缘巧合,让人不会疑心他另有所图。 如今想来,当时在淮州城,温家不肯领回温桃这件事就很奇怪,只怕早就是许羡授意,让温桃随她入京。 他撇得一干二净。 温桃会是冲破皇城最后一道保护屏障的关键性人物。 就看许羡怎么利用温桃,挑拨方少华与太后的关系了。 “是我威胁了许大人!”温桃继续道。 “你能威胁得了他?拿什么?肚子里的孩子吗?”沈多芙大感意外。 “对!” “……” 沈多芙想骂脏话了,她顺了顺气,告诫自己不要生气,如今养胎最重要。 她苦笑:“温桃,我真是没想到你今晚来,竟然是耀武扬威的?” “并不是!”温桃笑起来,“许大人对少夫人痴心一片,旁的女子可近不了他身。” “这么说,难道你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他的?”沈多芙挑眉讽笑。 “孩子是卫东卫将军的。” “你用卫东的孩子威胁许羡?能成功吗?编谎话能不能有点可信度?” 沈多芙笑着说完,瞬间僵住。 不对! 如果许羡是楚王世子,那真正的许骁之子在哪里? 许骁之子就算是私生子,就算寄养在楚王府,就算王府被抄家,又怎么会满身伤痕的来到沈家? 第185章 知道什么不重要 “许大人和卫将军交情匪浅,我也是赌了一把!当时想着,哪怕就是赌输了,我也没什么损失,我不后悔。” “没什么损失?失身,揣个崽,这叫没损失?”沈多芙不可置信的嗤笑道,“你承认吧,你就是看上卫东了吧?” 温桃抿唇,笑而不语。 “一见钟情!在上京的路上,你就瞧上他了吧?”沈多芙当时就觉得奇怪,温桃在男人堆里滚大的,当众勾搭男人都从容不迫,怎么面对卫东时总是含羞带怯的? “少夫人慧眼如炬。”温桃默认。 “你最是清楚自己要什么,你才是真的聪慧!” “少夫人,不生大人的气了吧?”温桃尝试着问。 “我同他没这么简单!本就与你没多大关系!” 一提起许羡,沈多芙态度冷漠。 温桃暗道不妙,不好交差了。 “大人煞费苦心,趁着您在慈宁宫侍疾,以护我的名义,设局将府里另外两个妾室处理了!现在后院无人,您还不用担善妒的名声!” 闻言,沈多芙瞥了温桃一眼:“好了,天晚了,你大着肚子,也别赶来赶去,下去歇息吧,明日再回许府去!” “是!” 次日清晨,沈多芙睡得迷糊,醒来时发现榻前站了一个人,幔帘遮着,瞧不清。 她下意识呢喃出声:“青寻,倒杯水。” 很快,一只修长的手指握着水杯,从幔帘中间递进来,沈多芙接过饮下,润了喉。 她缓缓坐起来。 帘子被撩开,许羡身上官袍未换,摘了乌纱帽随意丢开,坐于榻旁,笑着想拉她的手,被她躲开。 他脸上笑意逐渐消失,轻声道:“娘子,温桃都跟你说了吧?怎么还在生气呢?” 一见许羡,沈多芙就来气,下腹一阵阵疼,她暗自顺气,撇开眼不看他,想到他之前那些奇怪的言行,她存了心以牙还牙。 她冷笑一声:“许羡你不必再这么虚情假意!我什么都想通了!” “你想通什么了?”许羡凝眸盯着她。 “你心里比谁都清楚!我不是傻子!”沈多芙怒瞪向许羡。 许羡脸上无一丝波动,只是沉默了一会,便以不容拒绝的力道,将沈多芙扯入怀中。 “娘子当然不是傻子!我才是傻子!我真后悔没早点将你接回来!娘子在慈宁宫受的苦,我会百倍千倍替你要回来!” 沈多芙任由他抱着,讽笑道:“你送我入宫,出于什么样恶劣的私心,我已经知道了!我不想当你与萧家争斗的牺牲品!如果你介意,可以同我分开!一面与我纠缠不清,一面嫌弃我,才叫人看不起!” “看不起就看不起!被自己娘子看不起,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许羡轻笑出声,“我第一次做这么愚蠢的事!你要怎么闹,怎么罚我都行!但是老老实实给我待着,别想那些不可能的事!” “你这个疯子!”沈多芙不由气愤的去推他,想挣脱出他的怀抱。 许羡顺势将她按进被褥之中,唇舌交缠,她发了狠去咬他,他也不松口。 “多芙,你醒了吗?我来看你!” 是季怀瑜。 许羡顿了下,撑起上半身,拿指腹擦了擦沈多芙被吻肿的唇,笑道:“她倒懂规矩了,不像之前那样莽莽撞撞的闯进来!要不然让人看见了,还以为我欺负你呢!” 沈多芙冷哼一声,撇开头,不理他。 “娘子,你知道了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永远永远都不会分开!否则你就会知道,什么叫真的疯子!” 许羡丢下最后一句话,匆匆离开。 许羡走后好半晌,季怀瑜才轻手轻脚的走入,青寻端着吃食跟在背后。 床幔被撩起来,沈多芙双眼无神,靠卧在床头。 早膳很丰盛,摆了满满一桌,沈多芙没吃两口,就吃不下了。 青寻急道:“少夫人,以前这些你都能吃光光的!可别为了那个男人,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季怀瑜瞥向青寻:“那个男人?许羡吗?” “除了他,还能有谁?”青寻咬牙切齿的。 “别提他了!烦人得很!”沈多芙再度躺回榻上,刚起来就觉得累。 “你们主仆二人,真是我辈楷模啊!”季怀瑜忍不住竖起大拇指,话落又叹息,“不像我!没出息的!” “你不是要跟陈四郎定亲了?” “那是我与他的一厢情愿,陈家至今还没有要来提亲的意思!”季怀瑜垂眼,黯然神伤道,“我就知道,哪有那么容易!” “可你现在还借住在忠勇侯府,陈家就算想提亲,也不知道去哪里提啊?”沈多芙没说的是,之前季怀瑜追着周庭深后面跑,满上京谁不知道,陈家不介意才怪。 她补道:“首先你要先搬出忠勇侯府!” 季怀瑜点头道:“我哥和嫂嫂住的房子,是嫂嫂陪嫁的院子,我哪好意思要搬过去住?嫂嫂也说了,如果跟陈家定亲,可以从她家里出嫁!” “可你不搬离侯府,陈家心里多膈应啊,怎么去提亲?你一个姑娘家总不好自己去操心婚事?她不帮忙张罗着,你哥也不管?”沈多芙光想想就觉得生气。 “我哥忙着公务,后院的事哪顾及得了?我嫂嫂看我就像看累赘一样,根本不愿意管我的!” “那你搬我这来!”沈多芙大气道,“正好跟我作伴!让陈家找你哥嫂去提亲!” “这不好吧?许大人能同意?” “放心!这是沈府,不是许府!他还管不着!我屋子多的是,去搬吧!” “好!” 季怀瑜兴高采烈的离开,刚出门就撞见温桃缓步走入。 温桃笑说:“少夫人,酒楼已经修缮好了,只是接连出事,多少有些晦气!” “你说现在卖掉,有没有人要?”沈多芙揉着发疼的脑袋,一想起这家酒楼就头疼。 钱没赚到一点,光修缮就两回! 流年不利! 温桃笑而不语。 “好吧!没人要!”沈多芙故作淡定道,“做生意嘛,有赚有亏很正常!你请人做场法事,驱驱邪,再捡个黄道吉日再开业!” “是!”温桃犹豫了下,又问道,“少夫人需要人作伴,我可否也搬回来?” 沈多芙挑眼看过去,温桃尴尬的笑道:“许府我住不惯!” “许唯为难你了吧?”沈多芙见温桃点头不语,她轻叹一声,“行吧,你想搬回来就搬吧!” “多谢少夫人!” 第186章 高兴就好 夜里,许羡回来,大老远就听到自己屋里一片欢声笑语。 他立在窗外瞥了一眼,除了温桃和季怀瑜,还多个邱晓荟。 沈多芙脸上难得露出畅快的笑意,他便也不拘着她,心想着总要散场的,他晚点再回屋。 他在书房里一等再等,等到夜半子时,没人来通知他可以回屋。 做什么都没有心思,遣人去问,回来支支吾吾的,他心底的火一下就喷出来了。 火急火燎的回主院,一踏入房门,酒气熏天,季怀瑜抱着沈多芙又哭又闹。 “青寻?快来把这醉鬼给我叉出去!”许羡怒道。 青寻只当听不到,提前回屋睡觉。 “反了,真是反了!”许羡气得肝疼,只能大声朝外喊,“无忧无虑!” “她已经很可怜了!让她在这睡吧!”沈多芙将季怀瑜扶去暖阁的软榻躺下。 “那我睡哪?”许羡瞠目。 “你睡书房吧!” “……” 许羡心知沈多芙是故意如此,他虽然生气却也无可奈何,低头笑道:“好!你高兴就好!” “只要不见到你,就很高兴!”沈多芙挑衅的笑道。 “好!好的很!” 许羡忍了,转身就走,他心想谁不可能天天在别人家主院,和他抢女人睡。 可他没想到,季怀瑜的脸皮,简直厚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夜夜醉酒,夜夜睡主屋。 没给男主人留活路。 都察院。 许羡将周庭深骂了个狗血喷头。 周庭深一脸懵逼,在无忧无虑的提点下,才恍然惊觉:“原来季怀瑜搬你家去了?” “说是住侯府,陈家心里膈应,不愿意去提亲!”无虑再度提醒。 “笑死!”周庭深目瞪口呆,大声斥道,“住我家就膈应?她心里的人是你,住你屋,陈家就不膈应了?” 许羡凉凉的瞥过去一眼,周庭深立刻又改口道:“这个蠢货!她真以为陈家不提亲,是因为她住哪吗?陈家根本不可能向她提亲!” “你要不管,我就逼陈家去提亲!”许羡的忍耐力已经到极点了。 “亲者痛仇者快啊!”周庭深瞪圆了眼,急道,“你让我怎么管!我冲进你屋里,将她扛走吗?” “也不是不行!” “……?”周庭深。 于是入了夜。 周庭深跟着许羡回了沈府,两人鬼鬼祟祟的蹲在墙根边守株待兔。 “这才刚开始喝呢?要不我们去别的屋……等?”周庭深建议道。 “不要!就在这等!”许羡固执的说。 这一等,等到了月上枝头。 “我觉得咱俩现在像两只癞蛤蟆!很可笑!”周庭深打着哈欠,无比佩服许羡的毅力。 许羡居然一动不动的蹲了这么久。 “你是癞蛤蟆,我不是!我已经抱得美人归!”许羡面无表情的说。 “……”周庭深。 这时,屋里的季怀瑜长叹一声:“多芙,我真喝不下了!我现在一闻酒味就想吐!夫妻哪有隔夜仇?再大的气也该消了!你看都这么多天了,你家许大人无怨无悔的,我可是提心吊胆,生怕他哪天要提刀来砍我!” 闻言,周庭深捂着嘴偷笑:“你是抱得美人归了,可是美人不让你回房!” “……”许羡。 “原来我是来救你命的!”周庭深喜不自胜。 “是啊,孩子的事,大人也不知情!我瞧着,他已经知道错了!”温桃附和。 “你最没资格说这话!”季怀瑜瞪温桃一眼。 大约是里怀瑜的语气有些重,邱晓荟怀里的小星星被惊了一下,哭闹起来。 几人脸色微变,季怀瑜满脸歉意的对小星星说:“对不起,对不起!” 邱晓荟笑着摇头说没事,抱起小星星走来走去,轻哼小曲哄着。 “你唱得这样好听,以后你不在,我该如何哄呢?”沈多芙 “你可以让表哥唱啊!他唱的更好听!” “他不会哄的!他是断子绝孙之相!” 沈多芙一句话,成功让屋内屋外一片寂寥,无人敢应声,连小星星都止了哭。 “你这……骂得挺脏的,把自己也诅咒进去了!”季怀瑜讪笑两声。 沈多芙冷哼一声,问温桃:“春闱将近了吧?各地举子陆陆续续都来上京了?” 温桃嗯了一声:“是来了一些,看着街上生人多了!元宵灯会很是热闹,少夫人可想要出门凑个热闹?” 沈多芙语带兴奋道:“元宵灯会算什么?我要在酒楼里开赌局,日日斗诗,让举子们高谈阔论,第一名不仅喝酒吃肉全部我请客,我还送银子!让全城的举子都来!我要下注,看谁能当上状元!” “这怕是要亏。”温桃为难道。 “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赚钱就是为了更好的花钱!亏就亏,开心就行!”沈多芙大手一挥。 “敢情你开酒楼的目的在这呢?”季怀瑜两眼发光。 沈多芙没有否认,挑眉道:“到时候我们就坐在二楼雅间里,看他们为了我的小恩小惠,争得面红耳赤,头破血流!那才叫热闹,那才叫开心!哈哈哈……” 这笑声,简直可以用放浪形骸来形容。 屋外的许羡气得七窍生烟,眼看就要不管不顾冲进屋里去,周庭深眼疾手快的将人拦住。 “淡定!不忍则乱大谋,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周庭深边说边笑。 “我当年连中三元,何等风光!她没瞧见!她都有我了,竟还想看别的举子?”许羡恨不得再考一回科举。 应该早点将她绑到上京,好好看着他如何登科折桂。 “是是是!”周庭深暗爽不已,许羡从不将连中三元这件事当成什么可以宣扬的事,跨马游街时,也是一脸倦怠。 有大姑娘朝他扔花,他那眼神不见丝毫愉悦,反倒恨不得杀人全家似的。 好不容易将许羡劝下了,沈多芙接踵而来的一句话,直接让许羡跳脚,甩开周庭深。 沈多芙说:“这个世上,什么都不好找,唯独两条腿的男人多得是!” 房门被踹开。屋里的女人们脸色俱是一变。 许羡黑沉着脸:“天色已晚,诸位都走吧!” 语气不容拒绝。 女人们纷纷起身,福身打算离去。 只有沈多芙仍然坐着,不知死活的笑。 第187章 就不起来 许羡大步走过去,愤怒,急躁,还有点心慌杂糅在一起,显得他有些手忙脚乱。 在几步之遥,一时不察,被地上卷边的地毯跘了一脚,直挺挺的朝着沈多芙跪了下去。 众人大惊。 周庭深躲在门外,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 “玩这么大?这谁受得了?”季怀瑜快步走到门外,和周庭深一起探头探脑。 温桃走在最后,体贴的关上了房门,笑道:“周世子,夜深了呢!” 这就是在下逐客令了。 季怀瑜看向周庭深,两人对视一眼,季怀瑜皱眉道:“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 周庭深总不能说他来扛人的,眼下似乎也不需要他扛,他轻咳一声:“你们歇息吧,我走了!” 话落,周庭深三步一回头的离开。 “他脸红什么?像有病似的!”季怀瑜微惊,对温桃说,“你完蛋了,他定是瞧上你了!” 温桃:“……?” 屋内。 沈多芙等了许久,许羡也不起来,就那么背脊挺立的跪着,她深感不妙,默默侧了个身,准备离开时,被他紧紧抱住。 “许羡,你干什么?”沈多芙被他抱得动弹不得。 “娘子原谅我吧!我错了,我真的知错了!你别这样气我,我受不了了!”许羡跪下是意外,但跪都跪了,再起来显得很难为情,不如跪下去吧! “你先起来!”沈多芙轻斥。 “我不!你不原谅我,我就不起来!” “……” 沈多芙对许羡的厚脸皮有了新的认知,她冷声道:“那你跪着吧!我要睡了!” 说完,她拍掉他的手,径直上床。 床幔之外,他还跪在地上,许久,传来细微的声音,她挑眉去看时,他倏地跪到床前踏板上。 高大的身姿跪立在床榻旁,在幔帘上映出一道身影,颇有些瘆人。 沈多芙侧卧着,目光凝住他落在帘子上的倒影,心中忐忑煎熬,气得浑身抽抽。 上辈子造反称帝的人,这么跪着,她不得折寿? 何况她肚里还踹个崽,哪受得了亲爹这么跪? 简直倒反天罡! 她就不信他真能跪一整晚。 沈多芙放心睡过去。 床榻旁跪着的那人,小动作很多,一会捏肩捶背,一会儿揉腿叹气,那踏板被他跪得吱吱呀呀的响。 沈多芙时而昏睡,时而被吵醒,很是不安稳,实在受不了了,她撩开帘子,探出头去,轻斥一句:“你有完没完?” 许羡眉眼清亮,笑问道:“娘子,你原谅我了吗?” “没有!”沈多芙瞪了一眼,“你吵着我了,出去跪!” 许羡脸色一垮,轻叹一声:“好!” 果真起身,走到门外继续跪。 这下终于安静了。 但沈多芙却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了。 睁眼到天亮,她眼皮重得抬不起来。 “娘子,我先去上朝了!回来再跪!” 许羡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再次将沈多芙惊醒,她难受的卷起被子,将头耳捂住。 一直睡到申时才起,去了孟氏的屋里。 孟氏和小星星住一个院,邱晓荟每日都来看小星星,一待就是一整天。 邱晓荟见沈多芙无精打采的,脸色很苍白,建议道:“嫂嫂,今日元宵佳节,宫中设宴,表哥大抵要很晚才回,你要不要去街上逛逛,看看灯会?” 沈多芙嗯了一声:“要去的,一会要去酒楼看看!” 方草这几日已经不来了,嘱咐她可以适当走动。 “芙儿,听说昨夜阿羡在你屋外跪了一夜?你怎地如此荒唐?从小我是这么教你的吗?”孟氏浑浑噩噩的,时而清醒时而糊涂。 今早全府上下都传遍了,府外也传遍了。 许羡一跪成名,孟氏被唠叨的多了,便记在了心里。 孟氏又道:“他们都说他惧内!” “他哪里惧内?他分明就是在威胁我!”沈多芙恶狠狠的啐一声,“阴险小人!我真想踹了他!” “这样不好!不好!孩子光有娘不够,还是得有爹爹啊!”孟氏摇了摇头,目光又茫然起来,忘了自己方才说了什么。 沈多芙怔住。 暮色之下,街道两旁行人如织。 季怀瑜和沈多芙一块出门,走到半路,被陈四郎叫走,沈多芙一人逛着无趣,便抬脚走入沈家商行。 街上很热闹,商行里却没有什么人,伙计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有人进来看了看,喊了两声,无人理会,便又走了,去了对面温家商行。 沈多芙心下疑惑,往里走去后堂。 后堂一片漆黑,却有打斗的声音,她倒吸一口凉气,脚边便飞过来一个人。 她定睛一看,惊声道:“忠叔?” “快走!”沈忠满身刀伤,狠推了沈多芙一把。 沈多芙转身就跑,刚出门就见萧星朝带着几个萧府护卫,大步走入。 两人打了个照面,皆是一愣。 “快去救命!”沈多芙拉着萧星朝走回后堂。 后堂的黑衣人显然并不打算要沈忠的命,招招留情,在萧星朝进入后堂的一瞬间,黑衣人默契的打了个配合,将重伤的沈忠架着,飞檐走壁,跳出围墙逃离。 “追!”萧星朝神色大变,指使着护卫去追。 “他们是何人,抓我忠叔干什么?你为何正好在这?”沈多芙跟在萧星朝身侧,突然想到了什么,大惊道,“莫非……是凤翔卫?” 萧星朝一下没法解释清楚,她又抓着他不放,只能低声道:“你想知道什么,就跟我来!” 话落,萧星朝拽住沈多芙的手,穿街走巷。 元宵节的热闹,逐渐被他们抛在身后。 沈多芙抚着小腹,她必须要小跑着才能跟得上,以前体力好自然是不在话下,但今日不同往日,她怕身子吃不消。 “星朝,我们分两路,你继续追,我去找我夫君......” “你以为沈忠的主子是谁?” 萧星朝打断沈多芙的话,她愣了一下,他继续道:“是许羡,大昌钱庄知道吗?有沈家商行的地方,就有大昌钱庄,他们都说背后的主子是你爹!” 沈多芙反驳:“我爹还没有这么庞大的资金,能够开那么多家钱庄!” “是!我最近才发现,其实都是许羡借着沈家的名义在行事!大昌钱庄的票号汇兑牵涉极广,这几年,他以放债的形式,控制各地富商与军政。” 第188章 乱臣贼子 “所以你来抓沈忠?”沈多芙骇然不已,“要扳倒他?” 萧星朝看向沈多芙:“我没想那么多,起初只是找小叔,结果越查越心惊,现在已经全面失控!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他默了一下,补道:“如果可以,我更想劝他回头是岸!” 沈多芙心下微惊,眼神略微有些躲闪,两个人走到了大昌钱庄。 门口两个红灯笼高高挂着,铺门日落时分便关了。 “我猜我小叔就被关在这里面!”萧星朝笃定的说。 “我们不是去救沈忠吗?”沈多芙反问。 “调虎离山而已!”萧星朝安慰道,“凤翔卫是我派去的,目的就是闹出动静,引许羡去救,没事的!” 沈多芙嗯了一声,哭闹道:“钱庄向来戒备森严,我们要如何进去?” 萧星朝轻笑道:“敲门进啊!” 说着,走上去敲了敲门,未有人应。 他再度用力拍打门扉,对着门缝大声喊道:“有人吗?有大笔存银收不收?” 沈多芙站累了,蹲在墙角,笑侃道:“你真是个呆子,这样敲门,人家怎么可能会开?这可是钱庄” 未料到,门栓动了。 沈多芙吃惊的瞥了一眼,只见门开一缝,萧星朝一脚就将人踹倒,顺手捡了块石头,入门就将那开门之人敲晕。 沈多芙连忙跟进去,萧星朝已大步朝里走,根本没有等她的意思。 大昌钱庄,沈多芙并不陌生,四面高墙,没有窗户。 就连天井都用钢丝覆盖,钢丝下系着铃铛,铺门大开,风吹得叮当作响。 她疑惑的看向那倒在地上的小厮,这钱庄建得跟铁桶一样,怎么护卫如此薄弱? 里里外外竟然就一个小厮看门? 不对劲! 她小心翼翼往里走。 直走到钱庄地下金库门口,金库的门都开着! 暗道下面传来声音,听不清,突然有几个人从暗道走上来,沈多芙闪身躲进一旁的暗角里。 “太师让我们都去门口守着,别让任何人进来!” 几个凤翔卫走出暗道。 沈多芙犹豫了下,悄悄走入金库暗道。 暗道十八弯,地下几个金库并不集中,十分分散。 有声音传出,听不清。 她循声而去。 “父亲你杀了小叔?你们是兄弟啊!”萧星朝的喊声,带出几丝难以掩饰的哭腔。 地下金库灯光昏暗,沈多芙躲在暗处,只瞧见萧星朝跪在地上,前面横着一具尸体。 她心头一紧,莫非萧河真的死了? “兄弟?”萧太师擦了擦手上的血,冷笑道,“他宁死也不肯把秘密告诉我!死咬萧若晴是公主!你瞧他好端端的,一点伤痕也无,只怕早就跟别人说了,我留他何用?” 萧星朝垂眼,看着逐渐断气的萧河,心中悲痛欲绝。 “龙椅那小子,不过就是个冒牌货!一个流民难民的儿子,平庸愚蠢,扶不起的阿斗!真正的公主早就不知道流落到哪里去了!是生是死无人知!如此贱民,竟要我日日跪拜他?” 萧太师慢条斯理的说着话,丝毫不见任何情绪。 “我原想着让若雪入宫为后,她说若雪年纪大不行,若雨年纪小也不行!到了萧若晴,就什么都行了!我就觉得奇怪,原来如此啊!她根本没有把我当自己人!” 萧太师眉目寒光一闪,话里话外都是对太后的不满。 “你发现了这么大的事,应该第一时间跟我说!怎么敢私自入宫跟太后去说?太后也是,明明我才是她一母同胞的兄弟,偷龙转凤这么大的事,竟然敢瞒着我将近二十年!害我错失了先机!” “父亲想如何?”萧星朝终是有了反应。 “只要杀了厉王,这天下就是我囊中之物了!”萧太师蹲下身,郑重的拍了拍萧星朝的肩,“星朝,你是我的嫡长子,我最优秀的儿子!我若夺了这天下,你就是太子!” “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萧星朝眼中隐有湿意,露出心酸苦楚之色,“父亲!值此危难时刻,君臣一心,稳住社稷朝纲,方是为臣之道,而不是取而代之!外邦虎视眈眈,若大厦将倾,各地诸侯作乱,必将生灵涂炭,民不聊生啊!” “君臣一心?你我父子都不能同心,还指望与那贱民同心?”萧太师大怒,狠狠煽了萧星朝一巴掌,“星朝,你若执迷不悟,我便留你不得了!” 萧星朝大声呵斥:“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父亲妄想改朝换代,简直痴心妄想!” 萧太师怔了下,挑眉笑道:“你知道吗?我最讨厌你这顽固不化的德行!跟你那上吊去死的母亲,一模一样!” 话落,萧太师双手捏住萧星朝的脖子,恨声道:“儿子多的是!你既不能与我一道,那便去寻你母亲吧!” 萧星朝被掐得满脸通红,双眼猩红着,表情痛苦,却没有任何反抗。 “砰!” 萧太师后脑被重重一击,身体倒下去。 “萧星朝,你这个呆子!他要杀你啊!你就这么等死吗?”沈多芙手持一柄金如意,站在萧太师身后。 萧星朝恢复了呼吸,仿佛濒死之时,被人猛拉了一把,回来了。 他立刻起身,拉着沈多芙往外跑:“快走!” “凤翔卫在门口守着,我们出不去!”沈多芙顿住脚,瞥了萧太师一眼,“挟持他。” “不!”萧星朝摇头,递了一把刀子到沈多芙手中,“你挟持我!” “……”沈多芙。 “一会别管我,往有人的地方跑,知道了吗?” “那你呢?”沈多芙烦忧的问。 “凤翔卫不会为难我。”萧星朝冲着沈多芙温柔一笑。 沈多芙忽觉心口一滞,傻子,你会死的啊! 两人走出金库暗道。 “让开!”沈多芙把刀子架在萧星朝的脖子上,因为他很高,她踮着脚,有些吃力。 守门的凤翔卫一个个严阵以待,互换了个眼神,便有人先行朝金库而去。 “许少夫人怎么在这?” 凤翔卫想拖延时间。 “还不让开!都想我死吗?”萧星朝冲着凤翔卫大声呵斥,“你们听命于太后!应当知道如今的太后娘娘有多重视我,我若出了事,你们一个都跑不掉!” 第189章 如何信你 凤翔卫不敢怠慢,纷纷让出一条路。 沈多芙挟持着萧星朝走出去。 “我拖住他们,你先走。”萧星朝小声嘱托。 “不!要走一起走!”沈多芙继续挟持着萧星朝。 两人脚步加快。 “太师有令!格杀勿论!”里头传来凤翔卫的喊声,刀剑出鞘。 脚步声仓促。 萧星朝反手拉住沈多芙,走街串巷的逃离。 凤翔卫袖箭发出,无数只的银针朝两人射去。 小巷之中,萧星朝回头瞥了一眼,拉了一把沈多芙,以身做挡,将她抱住。 只听得几声噗噗声,萧星朝便被冲击力波及到地上。 “星朝?”沈多芙心惊不已,被他护在怀中。 萧星朝后背被几根银针射中,疼得浑身动不了,冷汗直流。 下一秒,凤想卫追上来,见萧星朝受伤纷纷变了脸色,不敢再耽搁,举刀就要杀沈多芙。 “太后叫你们寻人,你们却听萧太师来杀人!你们可知要寻的人是谁?若将我杀了,你们九族都不够被诛!” 情急之下,沈多芙一番话让凤翔卫犹豫起来,萧星朝撩了撩眼,虚弱无力的轻喃一声:“果然是你,沈多芙。” “如今太师与太后的指令相左,实在不知道该听谁的!沈多芙还是许羡之妻!” “听说许羡宠妻惧内,若是动了沈多芙,怕要被报复!” “不如先关起来,这样我们也有退路可走!” 凤翔卫商量起对策来,屋檐上飞来两道黑影,落地瞬间与凤翔卫厮杀起来。 招招致命。 是无忧无虑。 沈多芙还未及高兴,一道低沉的嗓音自巷外传入。 “全杀了!” 很快,几个凤翔卫被轻易解决。 许羡走进来,脚下踏着血水,目光沉郁的盯着萧星朝,抬脚踹了一下萧星朝。 萧星朝更加使力保住沈多芙,踢不开。 许羡瞬间勃然大怒,上手将萧星朝的手扒开,捞出沈多芙搂抱在怀里。 “你来得可真是时候!看来有备而来!”萧星朝仍然趴着,说话轻声细语。 “星朝受伤了。当务之急,先将星朝送到方草那去吧!”沈多芙说话很急,掩盖了萧星朝的声音。 许羡一脸不高兴,瞥了无忧无虑一眼,无忧无虑便架着萧星朝离开。 沈多芙要跟去,被许羡拉回,死活不让她离开。 许羡搂着她的腰,轻斥:“今晚有多危险,你知道吗?你跟他在一起,你整日卧床不出,一出门竟然跟他在一起!” 沈多芙急道:“你别闹!星朝会死的!” “我才要死了!” “你死不了。” “……”许羡无语。 沈多芙拽开许羡的手,没有理会他脸上黯然神伤的神色,转身离开。 方府。 在屋外等到了子时。 方草一头汗的从屋内走出来,轻叹一声:“银针都取了,有两根扎入肺腑,万幸没有毒!保不保得住命,还得看今晚能不能熬得过去!” 沈多芙怔了怔,没有说话。 方草看向许羡,他一直垂眼盯着沈多芙瞧,听到萧星朝如此重的受伤情况,也无甚反应。 当真是绝情。 方草收回视线:“多芙,你身子不宜劳累,进屋里我给你诊个脉?看是否受惊了?” “好!” 两人相携离去,许羡跟上,却在进门前被推了一把,房门在他面前,无情的关上。 他郁闷至极,在门口待了会,又去看了萧星朝。 萧星朝趴在寒玉床上,昏迷不醒,脸色惨白如鬼。 “命真好啊!这么多人关心你!”许羡垂眼,喃喃自语,“众叛亲离,被父亲背刺,君不是君,国不将国,你心中必然痛苦至极,明明都这么惨了,我怎么还羡慕你呢?” 很快,隔壁屋门被打开,方草走出来,许羡迎上去。 “怎么样?” “有些受惊,倒是没什么大碍!”方草白了许羡一眼。 她不懂,分明在意的要命,为何不要沈多芙的孩子? 方草想了想,又补道:“要不,在我这休息几日吧!” “不可能!”许羡断然拒绝,进屋打横将沈多芙抱起。 沈多芙无奈的和方草对视一眼,任由他抱着离开。 回到沈府。 沈多芙被许羡按在床上亲吻,她平静的承受,不吵不闹,直到他觉得无趣,她略显烦躁的撇开头不看他。 “究竟要我怎么做,你才能原谅我?你再这样对我,我要疯了!”许羡声音暗哑,语调中还含着难以掩饰的惊惶。 “我累了。”沈多芙面无表情的说。 眼前浮现的是金库里,萧河躺在地上,咽气前望向她的眼神。 绝望,悔恨。 许羡眸光暗下来,解开她外衫的带子:“我们是不是太久没睡一起了?” 她想要孩子嘛,睡一下就有了。 “我不要!”沈多芙神色大变,用力推开他。 “你忘了,上一次是怎么缠着我,不肯我离开?”许羡发了狠,扣住她胡乱挥舞的双手,吻细密的落在她胸前。 “那是你卑鄙无耻的给我下药!”沈多芙大声驳斥。 “你再拒绝我,我不介意再喂你吃药!” “你敢!”沈多芙大惊,“我真的会杀了你!” 话落,许羡抽身离开,没等她松一口气,她的掌心被塞了一把凉凉的匕首。 “杀吧!随便捅!我不躲!只要你解气!”许羡脱了外衫,继续下去。 沈多芙倒吸一口凉气,与他对抗之时,手中的匕首不小心划开了他左肩的皮肉。 他果真没躲。 温热的血滴在她身上,瞬间泛凉。 一滴两滴…… 她哭出声,扔掉匕首,轻声道:“我原谅你了。” 许羡顿了一下,语气笃定道:“没有,你只是不想同我在一起。” 沈多芙没有否认:“你从来没想过要我死吗?” 许羡没有立刻回答,想了会才道:“没有。” “我们立场不同,你能一直这样爱我吗?人生那么漫长,漫漫余生,你要我如何信你?” 萧河被关在大昌钱庄,这事就和许羡脱不了干系,他分明有更好的地方,为什么非得关在自己的地盘? 萧星朝已经先发制人,萧太师又为何会提前出现在金库里? 这世上没有人比许羡更加了解萧家。 他抛砖引玉,特意设局,让萧星朝死于萧太师之手。 第190章 酒楼又封 沈多芙心底发寒。 他与萧星朝同期进士,年少时一起读书,称兄道弟,萧星朝待他掏心掏肺,因立场问题,他便要置萧星朝于死地。 这样冷心冷情的一个人,日后若没了爱,她该有多惨? “是我活该!”许羡缓缓坐起身,自嘲的笑。 他赤着上身,伤口像一道小河,血淋淋的,衬得他格外的凄楚可怜。沈多芙看不过眼,起身下榻,寻了药和绷带过来。 上完药,许羡握住她的手。 她轻轻抽出,叹息道:“夫妻一场,你有你的苦衷,有你的大事要做,我并不怨你,更不会阻你!但事实如此,你不能接受,我同样不能!不如分开一段时日,各自好好想清楚,接下去的路该怎么走?” 屋里静得可怕。 半晌。 “好!”许羡穿上外衣,大步离开。 春寒料峭。 寒风呼呼的吹打着门扉。 沈多芙一个人站了许久,直到小腹微疼,她才后知后觉,走出去关门上,却瞧见外头两人快步而入。 季怀瑜率先跑过来,一脸凝重道:“出大事了!” 沈多芙眉眼微挑,还有什么事,比她这边的事还大? “萧星辰被周庭深失手打死了!” “?”沈多芙瞳孔骤缩。 她以为这已经是个坏消息了,没想到还有更坏的消息。 温桃快步走过来,拧眉道:“两人在芙蓉醉酒楼里起了争执,打起来了,人刚刚咽气,尸首在酒楼里被京兆府衙役拉走,酒楼又被封了。” 酒楼又被封了? 封了?! 沈多芙气得一口气上不了。 季怀瑜埋怨温桃:“都是为了你!你说你大着肚子,你去酒楼干嘛?那两人为了你争风吃醋,现在闹出这么大的事!萧家和太后绝不会善了!” “不是啊!”温桃震惊的看向季怀瑜,“分明是陈四郎与你在酒楼相会,趁你去茅房时,萧星辰寻过来说你是残花败柳,陈四郎没吭声,倒被隔壁房的周世子听到了,他冲过来就打了萧星辰一拳,谁知道萧星辰那么不扛揍,一下就倒地不起了!” “你这么说是在怪我了?”季怀瑜震惊到发笑,“周庭深会为了我打人,你这话去外头说说,看有几个人信?” “真的,我当时就在场!”温桃承认萧星辰是为她而来,但周庭深帮了她,那时两人并未起冲突。 她正与周庭深在雅间闲谈,便听见萧星辰在隔壁说季怀瑜,周庭深当时就怒了。 “那就是为了你啊!有你这个大美人在,别的女子全部黯然失色!连那个不近女色的方统领,都躲在暗处偷偷的看你!”季怀瑜言之凿凿,方少华整晚都在角落里看着温桃,她去茅房时,碰巧遇见方少华偷偷摸摸的从后院离开。 温桃怔了一下,眉眼黯然,没有回话。 沈多芙已经听不清她们两个在争什么,两眼一抹黑,昏倒了。 * 几阵春雷过后,迎来了第一场春雨,一条条细弱的雨丝,遮住了东升的太阳。 萧大夫人的素缟还没拆下去,又出了新的讣告。 萧家门口一片宁静,萧条。 “现在是萧若雪当家。街头巷尾谈论的人多,叫好的人也有,奇怪的是朝堂之上一片死寂,没有任何人提这件事。”季怀瑜坐在窗台边。 “萧太师告病在家,一声不吭。”温桃补道,“太奇怪!” 沈多芙又卧床了,她愁眉不展的看向窗外的雨幕,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一下雨,她就会想起许羡。 他果真信守承诺,好几日不回家。 “我听侯爷的随从说,萧星辰是被人下了毒,周庭深只是倒霉,一拳下去,萧星辰毒发身亡!今日上朝,侯爷面圣禀明了此事!”季怀瑜特意过来告知此事。 季怀瑜烦忧道:“若是侯爷施压,让京兆府以此定案,周庭深是没事,但你们酒楼可就遭殃了!” “无妨。” 话虽如此,但沈多芙眉头却蹙得更紧了,疑惑的看向温桃。 温桃眉眼低垂,专心的绣着手中的虎头鞋,并不言语。 好似根本不在意。 温桃十三岁上京寻父,被萧星辰诱骗,破了身子,又遭人利用,心中自然是恨萧星辰的。 毒杀萧星辰,想必若无人从旁协助,温桃还没这个胆子。 她不由想起许羡。 元宵节那晚,他难道想一口气灭掉三个萧家男人? 这一世,他这么快就要对萧家下手了? “是啊!你有许大人撑腰嘛!全上京谁不知道,许大人宠妻惧内!为了你不惜同太后翻脸!被贬去调查城郊的火炮营!”季怀瑜羡慕道,“你这御男术能不能教教我?” “……”沈多芙无话可说。 若真有无敌御男术,她也想学习一下呢。 温桃笑着岔开话题:“你去天牢里看过周世子了吗?他受没受刑?” 自从周庭深被收押进天牢之后,忠勇侯夫人病了,季怀瑜又搬回忠勇侯府。 今日得空才过来闲聊几句。 “自然是随姨母去看了!忠勇侯就这一个儿子,看得跟眼珠子一样,怎么可能让他在牢里受苦。”季怀瑜叹了一口气,姨母很固执,还是希望她能嫁给周庭深,总是撮合她同周庭深。 “他都被关进天牢了,还要我每日去天牢送饭。说他现在落难了,正是我趁虚而入的时候!”季怀瑜烦躁的吐槽一句,“陈四郎都同我生气了!” “陈四郎生气,可不是生你雪中送饭的气!你每日都去天牢,那你没问他,这架究竟为谁而打的?”温桃勾唇笑问道。 “我问这个干嘛?”季怀瑜冷哼一声,不以为然道,“我不关心。” 温桃挑眉,不再言语。 又过了几日,萧星辰头七过完,出殡以后,萧太师马不停蹄,入宫面见皇上。 紧接着,周庭深就被放出天牢。 一时众说纷纭。 这一日,沈忠突然来求见。 偏厅内。 “忠叔,你伤好了?”沈多芙挑眉轻笑。 “托少夫人的福!许大人及时来救小人。”沈忠低眉顺眼的说。 “都是应该的!坐吧!”沈多芙心底冷笑,差点破口大骂,演得真好,害她白担心一场。 第191章 三开三关 沈忠撩袍在下首坐下。 “今日特地来一趟,是想同少夫人商量件事!” “什么事?” “近日萧星辰的死闹得沸沸扬扬,您的酒楼三开三关,这回死了人,实在是晦气得很!”沈忠不客气的道,“周庭深被放出来,说明萧太师已经接受了忠勇侯的说辞,这件事恐怕就会冲着少夫人来了!” “那你觉得应该如何呢?”沈多芙双手禁揪着帕子,气实在不顺。 第一次关是卫东同萧星辰打架,第二次萧星辰也在场,许羡直接点炮轰了酒楼。 第三次萧星辰直接死在酒楼里。 不是,这晦气的分明是萧星辰吧? “如果少夫人信得过我,就交给我吧!酒楼是开不得了!等我修缮一番,再开个钱庄!那块地方正好!” “……”沈多芙沉眸不语。 “大人说了,少夫人若觉得无事可做,钱庄的事可以交给您来打理!算上全国的大昌钱庄,有九十八家,放心,您绝对闲不了!酒楼起早贪黑累死累活,哪有钱庄赚得多……” “沈忠,我真想把你赶出去!” 沈多芙打断沈忠的喋喋不休,咬牙切齿道:“你现在是装都不想装了吗?” “少夫人如此聪慧,想必早就猜到了!”沈忠眉眼平和道,“我自幼跟着沈老爷行商,可是我出生在楚王府,是楚王府的家生子,我父母兄弟皆死于那一场大火之中!” 沈多芙大吃一惊,手紧紧扣住扶手,四下看了看。 幸好,无人。 “大人自幼便是天之骄子,文韬武略,从不弱于人,小小年纪,一柄红缨枪便使得出神入化,在肃州,可是出了名的混世小魔王。”沈忠比许羡虚长几岁,说起往昔,眼里含着笑。 “知道了知道了,酒楼你要就拿去吧!我不开了!”沈多芙惊出一身冷汗,恨不得大吼一声,说这些干什么,快闭嘴吧! 沈忠笑意逐渐消失:“他聪慧,也上进努力,但却总得不到父母疼爱!父亲常年在军营,母亲终日礼佛,不问世事,宁愿怜惜路边的小狗,也不问他一声吃过饭没有?” “沈忠,你要不然先回去吧?这些不必与我说!”沈多芙头疼了。 这活脱脱说的就是楚王世子啊! “可惜后来替太子出使魏国为质,毁了左手,再不能习武了!” 沈忠刚一开口,沈多芙便气得跳脚,大斥一声:“你快别说了!” 随后,立刻起身去关了门窗,回身怒视着沈忠,声音却压得很低。 “你疯了吗?你跟我说这些?许羡知道吗?” 沈忠面色如常,沈多芙顿觉自己方才那句话有多可笑,若没有许羡授意,沈忠怎会这般发癫一样,来跟她说这些? 不是,许羡到底想干什么? 沈忠长叹一声,起身走过去,低声道:“少夫人,大人在魏国过得猪狗不如,简直就是人间炼狱,好几次死里逃生!常人难以想象,具体我就不说了,这些本不该他受着的,你说呢?” 沈多芙像是被雷劈了,有些站立不住,往后退了退,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 她知道的。 沈忠的意思。 如果太后当年没有偷龙转凤,那么出使魏国为质的便是她了,楚王世子是代她受过。 血液瞬间逆流,她脸红得发紫,心口像是生吞了一万根针,扎得浑身都疼。 “因缘际会,造化弄人。”沈忠自从得知了沈多芙的身世后,已经无法再像从前那般看待沈多芙。 语气中,甚至带出几丝怨恨之意。 “大人他怎么做都不过分!既然缘分到此,少夫人理应珍惜!” 丢下最后一句,沈忠大步离开。 沈多芙背靠着房门,缓缓跌坐在地,眩晕感漫天袭来。 她漫无目的走了很久,又似乎仍在原地,她四下张望,一片虚无。 “娘子?” 有人唤她。 突然身子变轻了,渐渐化开,陷入梦里的幻境之中。 一团白雾透着朦胧的绯色,像鲜血染透云层。 白光乍下,迷人眼,她抬手遮了遮,恍然间,那棵石榴树映入眼帘,长得过分茂密,青葱翠绿,生机勃勃。 他立在树下,身量很高,一手撑着树干背对着人。 她瞧不清他的脸,却想出声唤他,夫君? 是夫君吗? 许久,她也没能喊出声。 他等得不耐烦了,有火在他背上烧。 忽然他的周身风云变色,大树周遭陷入火海,就连石榴树的枝叶都染上了血色。 他缓缓转过身,身上的长衫瞬间被血染红,浑身伤痕累累,满脸是血,却仍然在笑。 “夫君!” 沈多芙从梦中惊醒,尖叫出声。 刚一睁眼,就见自己紧紧攥着方草的手。 方草冷笑一声:“你这孩子究竟还想不想要?” “当然要啊!”沈多芙闷闷的回答,从床上坐起来。 “胎象还是不稳啊!最近就算反胃恶心吃不下,也要吃,吐了再吃!”方草一脸无情的交代。 沈多芙气恼道:“怎么怀个孩子这么费劲呢?快折磨死我了!” 近来她整个人都无精打采的,胃口不佳,一点荤腥便吐得要生要死,万幸许羡不在家,要不然还解释不来了。 “你以为怀孩子多容易呢?有人吐到生呢!”方草目光移到沈多芙一点不显怀的肚子上,“许羡的孩子能有多老实?” “我都已经整日卧床不起了!”沈多芙说着,又嗳了一口气出来,痛苦不已。 “你是卧床了,你的心神呢?你知不知道,多少人忧思成疾就死掉了!”方草叹息一声,沈多芙怀个孩子肉眼可见的憔悴了,眼底都是焦虑。 “……” “我初见你时,你美得跟天仙似的!现在……” 方草顿了一下,沈多芙抬眸看去,温声温气的问:“现在不美了?” 方草冷笑:“现在跟怨妇一样。” “……”沈多芙变了脸色,“我每天都很难受!心也很痛!我调节不好!我做什么都提不起劲!” 听此,方草深知无能为力,夫妻和睦,女人孕期就好过,夫妻不和睦,女人孕期多数难过。 重要的,还得是那个男人。 方草柔声劝道:“都是这样过来的,等过了三个月就好了!你要是实在闷坏了,就出门走动走动,开心最重要!” “也许孩子是想爹了,你带他去见见,他兴许就不磨你了!” 说完最后一句话,方草收拾药箱,便离开了。 沈多芙独自一人坐着,愣愣的没有回神。 第192章 炸营了 忠勇侯府。 最北边有座石屋,大门紧锁,门下留有一道小门,仅一个饭碗大小。 季怀瑜拎着食盒,穿过一条条小道,走至石屋前。 听到这熟悉的脚步声,周庭深嚷嚷道:“季怀瑜,你去跟我爹说,把我丢回天牢吧!这鬼地方还不如天牢呢!老子宁死也不想待了!” 周庭深在里头喊了几天几夜,嗓子都喊哑了。 “侯爷说了,萧太师嘴上说得好听,但他一定不会放过你的!指不定正在哪里招募杀手暗杀你呢!”季怀瑜透过小门,瞅了关在里头的周庭深一眼,开心的笑了。 周庭深郁闷道:“小爷会怕这个?你以为小爷是这么容易被杀的人吗?” 季怀瑜不以为然的笑笑:“我只管送饭!你不吃我就走了!” “谁说我不吃了?人是铁饭是钢,你哪回来送饭,我有说不吃的?”周庭深咋咋呼呼的哼道,“你就是想饿死我!报复我!” 季怀瑜蹲下身,将饭碗一一从小门递进去,正欲起身离开。 周庭深大呵一声:”回来!” “还有何事?”季怀瑜下意识顿住脚。 “陪我待一会!”周庭深声小如蝇。 “?” 周庭深解释:“你有所不知,这地方不知道关死过多少人!又臭又冷,我小时候就常常被关在这里!” “那你岂不是适应得很好?” “童年阴影你懂不懂?不怕你笑话,这地方我远远看一眼心头都一紧,平常绕道走的!” 周庭深说完,大口扒了一口饭,见门外并无动静,他紧张的喊了一声:“季怀瑜?” “嗯?” 听到这轻微的应声,周庭深心尖一软,他犹豫着问:“你搬回来了?” “姨母病了,我搬过来只是为了照顾她!你别误会!”季怀瑜急道。 虽然姨母有这个趁虚而入的意思,但她是没有的,她不愿意没人能强迫她。 周庭深暗自笑得开心:“那不是又耽搁了你的婚事?陈四郎心眼这么小,你也受得了?” “我同你又没什么,四郎不会介意!” “四郎?”周庭深沉了沉眸,吃味道,“你去年缠我时,还没这么喊过我呢!” 闻言,季怀瑜便想起那段追着他跑的日子,心里不免有些难过,本打算起身离开,但想了想,笑问道:“你是独子啊,难不成喊你大郎?周大郎?” “禹州城西有个卖烧饼的也叫周大郎!” 话落,季怀瑜哈哈大笑起来。 周庭深刚开始是生气的,但光听着她的笑声,又觉没那么生气了。 “季怀瑜,你既然搬回来了,要不你晚上抱床被子来陪我吧?” 季怀瑜大惊:“你想啥呢?” 声音不乏嘲笑。 周庭深被她的态度刺激到,恼羞成怒道:“你这女人,就是笨!就是没有眼力见!你现在殷勤着些,等我爹放我出去了,我一感动,兴许就愿意娶你了呢!我不比那陈四郎好?” “你还真不如陈四郎!”季怀瑜反怼一句。 “轰!” 忽然,一阵巨大的爆炸声,城郊外亮如白昼,照亮天际。 “怎么了?怎么了?“周庭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石屋被波及的摇摇欲坠,乱石纷纷掉落。 他吓得脸都白了。 “不知道,好像是哪里爆炸了!”季怀瑜的声音颤抖不已。 “糟了!一定是火炮营出事了!你快放我出去!”周庭深神色凝重,“火炮营远在城郊,城内震感如此强烈,必是死伤惨重!” “许羡在火炮营!”季怀瑜倒抽一口凉气。 周庭深暗啐一声,这女人果然还是喜欢许羡,第一反应就是关心许羡,他咬牙道:“何止许羡,厉王爷也在!萧太师这是放手一搏了!” 周庭深略一思量,便急道:“快去拿钥匙!” “你去能干什么?”季怀瑜深表怀疑。 这嫌弃的语气,让周庭深炸毛,怒斥:“我去替他收个尸,行不?” “……” 周庭深自觉失言,缓了神色,又道:“你知道钥匙在哪吗?” “知道!”季怀瑜飞奔离开。 周庭深火蹭的一下就上来,愤恨的踢了下门:“知道钥匙在哪,不早点来解救我!笨女人,你懂不懂怎么勾引男人?” 城外的火炮营炸了! 北城门口聚集着数不清的百姓,人心惶惶。 “这是天遣啊!” “这是千年的妖兽出世了!炮火哪有这般大的威力?” “听说帝星衰弱,北霁国运艰难,是天下大乱之兆啊!” 北城门戒严,陆续有官兵拿着御令和各部门的令牌出城门。 周庭深策马近前,他被革职在家,守城的将士都认得他,并不放行。 他气得跳下马,打算跟城门的守军打上一架。 这时,身后一骑快马奔袭而来。 “奉厉王爷之令,速开城门!” 周庭深回眸。 只见沈多芙骑在马上,手持厉王令牌,小脸略微苍白,眉头紧锁。 周庭深知道沈多芙自慈宁宫被接回后,便整日躲在府里不出门,眼下出了大事,许羡生死未卜,她心急也在情理之中。 城门守将开城门放沈多芙出城,周庭深大喊一声:“许少夫人!等等!我们一起的!” 周庭深翻身上马,紧跟着沈多芙的马出城。 夜风呼啸而过,两人骑马的速度却丝毫不减,并驾齐驱。 “许少夫人如此心急,看来与许大人感情甚笃!着实令人羡慕!” 闻言,沈多芙瞥了周庭深一眼,并不回话。 “这么大的爆炸声,恐怕渣都不剩了,现在就算去收尸,也是这捡一块,那捡一块!” 周庭深吊儿郎当的说着话。 未料,沈多芙默然不语,再度加快骑马的速度,周庭深追上去,瞅了一眼。 尽管夜色朦胧,还是瞧见了她脸上的泪痕,他暗吃一惊,忙劝道:“许大人鬼精着呢,吉人自有天相,定不会有事的!” 沈多芙不理。 周庭深继续道:“火炮营本就是危重之地,那营地都设有防爆土楼,爆炸不会是瞬间发生的,必有逃生的时间!许大人那般精明,别人走一步,他都想十步了!出不了什么大事!” “但愿如此吧!”沈多芙吸了吸鼻子,难掩担忧之色。 第193章 是人是鬼 “此次必是萧太师出手!许羡是撞枪口上了,他近来行事急功近利,跟萧家俨然是仇人一般!萧太师不对付他,对付谁?” 沈多芙忍无可忍轻斥:“你能不能闭嘴?!” 周庭深:“……” 城郊火炮营,大火烧得正旺,火焰像蘑菇一样冲天而去。 京里来了人,京郊营地也来了人。 全都围在外面。 抬伤者,泼水灭火,众将士急匆匆的往返于京郊河畔。 有幸存的火炮兵坐在地上哭得像个孩子。 周庭深抓了一个火炮兵问:“许羡和厉王爷呢?” 火炮兵吓得直往后躲,颤巍巍的伸长手,指向烧得面目全非的营地。 周庭深大骇,望向沈多芙。 她直视大火,喃喃出声:“你不是说有防爆土楼吗?” 周庭深点头,又问火炮兵:“防爆楼在哪?” 火炮兵疯狂的摇头:“来不及!根本来不及!” “今夜试放火炮,厉王爷和许大人还有孟大人都在场,火炮当场炸膛!王爷大发雷霆,正在问责,杀了很多人,火药库便突然发生了爆炸!全死了!” 闻言,沈多芙浑身发凉,站在大火前无法动弹。 “不可能!” 周庭深不信,又去找了几个火炮兵询问,得到的结果都是一样的,许羡和厉王被当场炸死! 他没敢去跟沈多芙说。 沈多芙也不问,只是目不转睛的站着,站累了就坐。 直到天亮,火才被扑灭。 上京来的人越来越多。 初升的太阳,耀眼夺目,整片山头被烧得乌黑,白烟袅袅。 放眼望去,仿若人间炼狱。 等到炙热的温度降下来,陆续有胆子大的人往里走。 片刻,将士抬着一具具尸体出来,在最外面的尚算完整,越往里越破碎。 大多血肉模糊,难以辩认。 人群中哭声阵阵。 沈多芙跟着周庭深走入,顺着火炮兵指引的方向去寻,四处翻找。 这地方被炸得面目全非,到处都是死人,但却凑不出一块完整的尸块。 “许少夫人,快来看!这是厉王爷!” 一直给沈多芙引路的火炮兵,翻开一块烧成炭的房梁,大声尖叫着。 周庭深先一步上前一看。 地上一具,不,是半具尸首,皮肉炸烂了,但仅剩的一些布料,以及衣饰上不受火烧的宝石挂坠,即可辨认,确是厉王无疑。 周庭深眼尾猩红,难以置信道:“不可能!这绝不可能!厉王爷怎么可能会死?” 火炮兵彷徨无助的哭道:“厉王爷在这,那许大人必然也在这!” 沈多芙脸色一白。 “许大人!许大人!”火炮兵嘶吼着,四处翻找。 沈多芙整个人都慌了,但还没到难过的时候,她蹲在地上,一块块的翻找,越翻越心惊,胃里翻涌着恶心,她干呕不止。 吐完继续找。 直到这一块地,全被翻了个底朝天,她才绝望的潸然泪下。 “夫君?你在哪?”沈多芙找不动了,泪眼模糊的望着四周。 午后的太阳逼人,晒在身上,出了一身的汗,她却浑身发颤。 “许少夫人,快看!许大人在这!” 火炮兵捧着一块碎了的玉冠过来,沈多芙目光涩然的接过那碎得不成样子的玉冠,勉强能辨认出来,确是许羡平日里常戴的那枚。 这下,她哭得更惨了! “我不信!你怎么可能死得这么快?死得这么容易?”沈多芙双手颤抖,捧不住那碎玉。 “许大人也只是血肉之躯,又不是神仙,这般大的爆炸能活下来,就不是人了!”火炮兵扼腕长叹。 见沈多芙只顾捧着碎玉哭,火炮兵又道:“我原先在营地里伺侯许大人起居,许大人常常念叨您,说您生他的气,不愿意原谅他!少夫人,您同大人说说吧,要不然他不能去投胎,这太阳晒着,要魂飞魄散了!” “你胡说什么!”沈多芙哭着嘶吼出声,瞪着那火炮兵。 “真的啊!少夫人,我们家乡老人常说,亡者生前若有心事未了,那灵魂是不愿走的!可能许大人就在这附近看着你呢,你可以同他说话,他听得到的!” 这……沈多芙当然信,哭声无助绝望:“我不是说我原谅你了吗?不是我先死,就是你先死,终归有缘无分!你还是踏踏实实走吧!” 火炮兵:“……?” 周庭深突然开口插话道:“没到灵堂呢,说这个干什么?你要说夫君我爱死你了,你不许死,你回来,我要跟你生孩子!你死了我怎么活?我也死了算了!他兴许一着急,就活过来了!” 语气仍旧玩世不恭。 沈多芙转头,怒斥:“这种时候,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周庭深抱胸冷笑:“反正你也不爱他,他死了不正好?” “谁说我不爱他?”沈多芙驳斥,不想再同周庭深这个白痴说下去,转身就走。 阳光刺眼,模糊了视线,门口一棵烧得光秃秃的大树下,有一人伫立着,那身影格外眼熟。 她擦了泪,定睛一看,可不就是那个死而复生的许羡吗? 他还藏身在那阴凉之处,脸上斑驳着伤痕,像她梦中一样对她笑。 “周庭深,我眼花了!你看,真的有鬼魂!”沈多芙大惊,回身揪着周庭深的衣袖。 周庭深似乎看不到,不以为然道:“你不是爱他吗?过去抱住他喊一喊魂,兴许就魂魄归体,变成活人了!” 话落,待沈多芙回眸看向许羡时,周庭深抿住唇,险些憋不住笑。 沈多芙果真朝那棵光秃秃的大树走去。 “你是人是鬼?”沈多芙轻声问。 “有你爱我,我怎舍得死?”许羡伸手扣住她的后脑,在她唇上落下一吻。 熟悉的触感和气息,扑面而来。 沈多芙推开许羡,转头一看,周庭深和那个火炮兵秉持着非礼勿视,转过头,却齐齐耸肩偷笑。 “你又骗我?!”沈多芙恍然大怒,用力捶打了一下许羡。 许羡顺势握住她的手,见她要走,急忙搂抱住她的腰,解释道:“谁会拿这种事骗你?孟景程逃了,我若不是为了去追他,恐怕也难逃此劫!” 第194章 厉王之丧 沈多芙还是觉得奇怪,她暂时按下,急问道:“那厉王爷呢?没事吧?” 许羡眼眶忽地一红,轻摇了下头。 沈多芙心头一沉。 这便是,厉王真的死了。 事关重大。 许羡和沈多芙回府,洗漱更衣,一刻不停的连夜进宫。 皇上的议政殿,一夜未熄灯。 直到天光大亮,许羡才两眼乌青的回来。 沈多芙正慢条斯理的用早膳。 他一进来便坐下,要了一双筷子,却倏地顿住。 曾经无肉不欢的女人,如今一桌没有半点荤食,不是豆腐就是白菜。 实在难以下筷。 “厨子哪请的?拖出去打死!”许羡目光横向青寻。 他当然知道沈多芙喜欢吃江南菜,大多数都是让青寻下厨。 前段时日,沈多芙生他的气,他因此受了青寻不少白眼和怒骂,敢怒不敢言,如今不得趁机扳回来。 “少夫人……”青寻委屈道,“是你说要清淡饮食,一闻荤腥就吐……” “懂不懂规矩?大人叫拖下去打,就拖下去打!”沈多芙生怕青寻说漏嘴,赶忙打断。 青寻白了脸色。 无忧无虑也极为配合,进来道了声是,便装模作样的将青寻拖下去。 许羡探究的目光散落在沈多芙的身上,她很是难受,放下碗筷就走。 许羡吃不下,起身跟着她进屋,从身后抱住她,吻着她的脖颈。 意识到他要从后面进,她大惊,转身推开他。 “很久了……”许羡乌幽幽的眸子染上情欲之色,搂着她的腰,语带恳求道,“就算小产,调养这么久了,身子早该好了!你别这样冷着我。” “还不行!要再等等!”沈多芙瑟缩着肩。 难受的不止他一个。 “为什么?”许羡目露痛苦之色,“你说各自冷静几天,我听你的了,哪怕我想你想疯了,也忍着不来找你!我想得够够的了,我很清楚我就要你,只要你,别的都可以不要!” “不要什么?”沈多芙心中一团乱麻,“孩子也不要吗?” “你想要就要,不做哪来的孩子?”许羡说着,就吻下去。 “已经有了。” 沈多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气氛一下降至冰点。 “上次没小产,偷偷保住了。”沈多芙低着头说。 许羡松开她,转身给自己倒水喝,好半晌,才轻叹一声:“你骗我?” 他真以为她失了孩子,百般由着她,容忍她,结果只是个笑话。 “你骗我的还少吗?”沈多芙反驳道,“那个火炮兵一步步的诓我,害我当众哭得那么难看!你敢说你没授意?” 许羡抿唇不语,确实是他故意安排,挑了个机灵的演技好的,蹲在门口专门等着沈多芙来。 但他不能承认。 他轻轻放下茶杯,转身抱着沈多芙落入榻中,呢喃出声:“累了,不能碰,陪我睡总行吧?” 他的手轻抚在她的小腹上。 沈多芙抬眼看他,眼下乌青,双眸微闭,唇边上扬一个很小的弧度。 “夫君,昨夜你入宫与皇上商讨了什么?厉王真的就这样死了?” 想到厉王,沈多芙喉中哽咽,心中酸涩难当。 “你安心在家养胎,最近朝局动荡,你尽量别出门!”许羡似乎是睡了一半,声音沉闷,“想生就多生,一年生一个,生个十七八个,反正家底厚,养得起!” “……” * 厉王的丧事,由内务府操办,办得很是低调。 出殡这一日,皇帝出宫,扶棺痛哭。 萧太师跟在身侧,悲痛的规劝着。 周庭深负责皇帝出巡的安全事宜,着软甲领神策军静立在门外,冷眼看着,心中疑云渐生。 远远见季怀瑜扶着忠勇侯夫人进来拜祭,他悄悄寻过去。 “你看萧太师像不像黄鼠狼?” 听到这话,季怀瑜本能的被吓一跳,周庭深躲在她身后低语,气息凉凉的,像鬼一样神出鬼没。 她嘴角一抽,放眼望去,低声问道:“许羡没来?” 周庭深脸色微变,冷声道:“我哪知道?他府门紧闭,人人都说他与厉王交情太深,他一时接受不了,病倒了!” 季怀瑜摇头:“多芙有孕了。” “坤宫那位也被诊出有孕,是不是春天来了,都开始扎堆下崽了?”周庭深斜睨着季怀瑜,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满上京最不可能生子的两个男人,都有子嗣了,他却连个女人还没。 季怀瑜白了周庭深一眼,想走时,被周庭深拉住:“一会这边事结束,一块去沈府看看!外头都闹成什么样了,他许羡一点动静都没有,就知道称病告假躲家里,这哪成啊?” 厉王一死,意味着权利更替。 皇帝要趁机收回皇权,萧太师拼了命的结党营私,亲儿子被打死这么大的仇都能轻轻揭过,就为了与忠勇侯握手言和。 整个上京忙得不可开交,只除了许羡置身事外,连厉王的丧礼都不来。 这不奇怪吗? 午后。 周庭深和季怀瑜从偏门而入,刚踏入后院,便听到后厨一阵争吵声。 “君子远疱厨懂不懂?你好歹三品京官,能不能别来抢丫鬟的活干!真瞧我不顺眼,就将我发卖算了!” 青寻嗓门极大,话语中怨气冲天。 “你做的饭菜不合她口味!你做得不好吃,还不让旁人来做?你一个丫头怎么忌妒心这么强?”许羡语气平和,并不见怒意。 “少夫人是害喜!害喜懂不懂?她从小吃我做的饭菜,我做的最合她口味了!你捧两本书,就以为能做菜了?这已经是这个月第十八次,你把我的小厨房给点着了!”青寻气得跳脚,跟泼妇骂街一样。 周庭深听不下去了,冲出去,怒斥道:“丫头训主子,真是人生第一回见,你这丫头胆子真是肥了!没规没矩的!不杀你都不知道天高地厚!” 许羡不以为然的白了周庭深一眼:“别这么说!青寻是我娘子自幼就带在身边的丫头,情同姐妹!她情性如此,都是为了我娘子好,我不会同她计较的!” 周庭深大跌眼镜,还未见过如此能屈能伸的许羡。 爱屋及乌啊? 第195章 阶下囚 “青寻!以后不许这么没有规矩!叫贵客看了笑话!” 沈多芙从廊下走过来,板着脸训斥,青寻气得转身坐下,暗自生闷气。 许羡笑眯眯的上前,劝道:“没关系的,周世子和季姑娘不是外人,不会笑话我的!” 沈多芙笑得很牵强:“夫君,想必周世子来寻你有急事,你先去待客吧!” “好!”许羡老大不乐意瞥了周庭深一眼,招了下手,两人一块离开。 “你没病啊!要躲到什么时候?”周庭深问。 “大概春闱吧!”许羡的声音渐行渐远。 “这还是许羡吗?”季怀瑜讪讪的说。 “何止啊!他将我赶出屋里,现在连小厨房都容不下我了!他一个京官,一天到晚不干正事,就知道钻娘子被窝,他好意思吗?”青寻说哭了,委屈的擦着眼泪。 他欺负人,还担着好名。 “青寻!”沈多芙皱眉轻斥。 青寻哭诉道:“你看你看!你如今受大人影响,越发瞧我不好,我反正是斗不过他了!他就想着你厌了我,好将我嫁出去!” 季怀瑜难以置信道:“最近外头这么乱,他整日在家就跟丫鬟斗法,传出去真的要笑死人!” 青寻哭得沈多芙有些心烦,挥手让青寻下去,她忧心道:“厉王一死,大厦将顷,各地诸侯蠢蠢欲动,皇上起初还下令宣他入宫商讨,他都称病推了,后来就不了了之!” “这种时候,他还将你有孕之事宣扬出去,他岂是这等坐以待毙之人?”季怀瑜有些担心,有了一次就有二次,怕许羡以沈多芙为饵。 “嗯!”沈多芙何尝没有担心过,只是既然选择相信他,就不愿再去恶意揣测。 兴许他只是在等,等朝局失去控制,等鹬蚌相争。 季怀瑜想了想,又道:“孟景程被关在天牢里,听说皇上和萧太师的人轮番对他用刑,就剩一口气了!” “可是还是什么都没招!”沈多芙心想,孟景程大约是想用自己最后的利用价值,换萧若晴腹中子嗣平安。 “把坤宁宫那位急坏了,她连夜去跪慈宁宫,太后没见她,还让她禁足坤宁宫,之后就传出有孕,太后仍是无动于衷!好像突然之间,萧若晴就失宠了!皇上不理她,太后不见她!”季怀瑜扼腕叹息。 “因为她只是一颗棋子,没用了。” * 这一日,沈多芙收到了天牢中的孟景程求见。 她有些愕然,犹豫了下,还是决定去见见。 孟景程浑身是伤,靠在牢房壁上,眼神无望,他睨了一眼沈多芙,一袭水绿春衫,下腹微微隆起,气色很好,照旧美艳。 他笑出声:“春闱在即,我想不通为何我会沦落至此!” “因为你不自量力!”沈多芙毫不客气的说。 “在你心里,我就是不如许羡!” “对!” “那是因为你活到了最后!你尊重命运,顺势而为!而我妄想逆天改命!上辈子我离权力巅峰只差一步之遥!”孟景程满眼不甘。 沈多芙愣了下,看着这座熟悉的天牢,她也在想她上辈子是不是白死了?哪怕许羡上辈子对她没有情意,也许豁出脸面去勾搭一下就成了呢? 当时连死都想到了,怎么就没想过要去色诱一下呢? 想到这,沈多芙难免心烦,消失了好久的吐意在这天牢里又涌出来,她不悦道:“死到临头了,我以为你要见的应该是萧若晴,而不是我!” 如果不是知道孟景程大势已去,沦为弃子,必死无疑,她根本不想来见他。 原以为他会求她保一保萧若晴腹中子嗣,没成想他提都不提。 “春闱在即,上一世我本是探花郎,风光无限,枉我重活一世,努力上进,却成了阶下囚!”孟景程狂笑不止。 “你以为你上辈子有多成功?你的前程都是我用银子堆出来的!如果不是我跟在你身后擦屁股,你能当上尚书?你能跟你的萧若晴偷情?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孟景程,你就是愚蠢的窝囊废!”沈多芙愤怒不已。 谁愿意相信自己曾经爱过这样一个混蛋? 她嘲讽道:“你真是世上最自私的人!得不到你疯狂的想要,得到了你就只顾自己了!” “她是太后亲生的女儿,她是公主,她怀了我的孩子,为什么我还会在这里?她为什么不肯救我?”孟景程泪如雨下。 “因为她是个假的,根本不是公主!”沈多芙轻笑道。 “怎么可能?上辈子她亲口告诉我的,太后如此看重她,怎会有错?”孟景程大惊。 “因为萧河,他也偷换了,其实萧若晴只要认真想一想就知道,她根本不是太后所出!她比皇上晚出生了大半年,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她自己的生辰?” 孟景程骇然不已:“生辰就是最大的漏洞,我怎么想不到?原来如此!” 喃喃自语完,又哭又笑,状若疯癫。 言尽于此,沈多芙转身离开。 刚走出天牢,正要上马车,便见许羡策马而来,黑沉着脸,跟着她一起钻入马车。 “你来见他干嘛?” “好歹相识一场,给他解解惑,怕他太蠢,死不瞑目!”到时候又因执念重生,真是烦不胜烦。 沈多芙勾唇一笑。 这话,让许羡猜不透她的心思,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 见他凶着脸,半天不言语,沈多芙怕他又醋了,突然灵光一闪,“哎呀!”轻喊一声。 许羡变了脸色:“怎么了?” “孩踢我了......”沈多芙见许羡神色紧张,急忙又加了一句,“好像!” “这么快?”许羡心知她故作姿态,又忍不住上手去抚她的腹,眉眼柔和道,“不许闹娘亲,要不然出来打你屁股!” 闻言,沈多芙捂嘴笑。 许羡轻叹一声,再次嘱咐:“近来我比较忙,殿试之后便是琼林宴,太后也会在宫中设宴,到时候小心些!” “知道了,你说八百遍了!绝不独处,绝不落单,不出风头,紧紧的跟一群命妇在一起,遇事装可怜,哭就行了!” “放心,有什么事我第一个到!”许羡莞尔。 沈多芙凝住许羡的笑脸,往日总觉得他冷清无情,眼底满是戾气,见了都觉得晦气,如今慢慢的越发觉得他眉眼温和,笑起来星眸点点。 光芒万丈。 第196章 畏罪自尽 沈多芙投入许羡怀里,轻声道:“我们本无缘,如果当时不是阴差阳错,我就嫁给别人了,如果不得已,使出美人计来勾搭你,你说能不能成?” 从她开口第一句,许羡就在忍,忍着没有打断她,等她终于说完了,他不高兴道:“你还想嫁给别人?可能吗?” “我是说如果!” “没有这个如果!你见了孟景程就想七想八,你是不是旧情难忘?见他受苦心疼了?” 许羡越说越大声,越说越生气。 沈多芙的火蹭的一下就起,她推开他,冷声道:“真没意趣,早知道不同你说了!” 许羡环抱住她,柔声笑道:“你的美人计什么时候都有用!大不了就让人再念叨一两句,娶了个二婚的,没什么!” 沈多芙脸上发白,并无一丝一毫的笑意。 夜里传来消息。 孟景程在牢中畏罪自尽,供词直指萧太师暗中派人炸了火药库。 沈多芙的心情一下沉了。 许羡忙得脚不沾地,火炮营要查,春闱要操办。 满上京到处都是外地来的举子,盛事之下,将剑拔弩张的朝堂之争,弱化了不少氛围。 琼林宴当夜。 沈多芙跟着邱氏一道入宫。 马车上静悄悄。 邱氏几番欲言又止,直到入了宫门,邱氏实在忍不住了,才开口道:“你如今怀着身孕,再办喜宴也不妥当了!你不如直接搬回家中,向我敬个茶就成了!” 沈多芙看了邱氏一眼,眼底有些意外,却犹疑着没有应声。 “你拐了男人,总在外头住着,名声多不好听!你就算不顾自己,也得顾顾肚子里的孩子吧?” “阿羡一心在你身上,晓荟也碍不住你什么,你要实在嫌她,不纳也成!” 邱氏苦口婆心的劝说。 沈多芙沉默不语,并非因为邱晓荟,而是他本不是许羡,妻子孩子入不入许家的门,他根本不在意。 “晓荟命苦,外头都传言她当年不在慎刑司,而是被萧若雪偷偷塞进了徽州的青楼里,整整一年啊,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她从不说!” 邱氏说着红了眼眶。 “你孕期害喜严重,她也是尽心尽力做了你爱吃的菜,天天的送你面前去,你就当养条狗,成不成?” 沈多芙听不下去了,皱眉道:“母亲,你别这么说!晓荟待我好,我是看在眼里的,让她做妾属实是委屈!” “那还有谁肯要她?”邱氏反问。 “为何非要男人要才能活下去呢?我相信会有人真心爱她,不介意她的过去,如果没有,她那样好,绣活好,厨艺好,待人真诚和善,她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沈多芙与邱晓荟接触时间长了,她觉得邱晓荟根本不愿意做许羡的妾室。 这纯粹就是邱氏的一厢情愿。 说到底,邱氏自己心里也是瞧不上邱晓荟的。 邱氏愕然,瞥向沈多芙,没有反驳。 “她很喜欢听我说以前行商的事,我近日正教她看账呢!母亲放心,我将她当成亲妹子看待的!”沈多芙宽慰道。 邱氏点了点头,沉吟片刻,又道:“你搬回来,也好劝劝阿唯,王爷死后,她感觉也活不成了,整日关在房中,不与人说话!” “好!” 宴席设在华光殿,由皇后操持。 见过太后皇后,沈多芙便乖巧的跟着邱氏坐到位置上。 萧若晴仇恨的目光,像无数针扎一样落在沈多芙的身上,她难以忽视。 命妇们陆陆续续入座。 “许少夫人,太后娘娘说许久没喝到您煮的茶了,劳驾您去煮一壶吧!” 苏嬷嬷走到沈多芙身侧,低声说话。 沈多芙瞥了一眼苏嬷嬷,把目光落在苏嬷嬷身后两个壮实的嬷嬷身上,心领神会,应了一声好,却被邱氏暗自拉了一下。 迎上邱氏担忧的目光,沈多芙回以一笑,起身跟着苏嬷嬷离开。 茶室内,莲心等候已久。 苏嬷嬷将沈多芙领进门,便离开,沈多芙与莲心寒暄几句,莲心垂首干活,并不爱搭理人。 沈多芙便没再自讨没趣,正净手打算煮茶,身后飘来凉凉的一句话。 “他跟你说什么了?他死前竟然见的是你,而不是我?” 说到最后,声音中隐含着哽咽之意。 沈多芙转头看了一眼,茶室已无人,萧若晴站在她身后红着双眼。 她继续手中的活,嘴里轻声道:“你在后宫,他倒是想见,见得到吗?” “他究竟是谁杀的?” “我说的,你会信?” 萧若晴郑重的点头。 沈多芙错愕的瞥了萧若晴一眼,叹息:“他是自尽的,留下的血书是向皇上投诚,恳求皇上能保你腹中胎儿一命!” 闻言,萧若晴泣不成声,嘴里不断喃喃着:“孟景程,你这个傻子!” 沈多芙耐心烧火煮茶,并不言语,仿佛当萧若晴不存在一般。 直到一壶茶煮好,萧若晴也哭累了。 “多芙!我们自幼一起长大,若不是孟景程爱上我,我们不会闹到现在这种地步!我发誓,我从未想过要你的性命!” 萧若晴突然攥住沈多芙的衣袖,说着莫名其妙的话。 沈多芙苦笑:“这话你自己信吗?” “无论你信不信,但现在我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他们要借你的手,害我的孩子!”萧若晴郑重道。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之间就变天了。 皇帝的宠爱从来都没有,太后的疼爱一夕间说收回就收回。 爹也死了。 宫里各个都是人精,一点风吹草动便能嗅到风向。捧高踩低,落井下石,这几日,她尝得够够的了。 她急需盟友。 “你的孩子生不下来!”沈多芙毫不留情道,语气冷漠至极。 萧若晴怔了怔,怒斥道:“你还有没有人性?这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你自己也怀着孩子,你却咒我的孩子吗?” “那又如何?”沈多芙不以为然道。 “凭什么你的孩子能生,我的不能?你也不怕报应?”萧若晴因为接受不了,逼问的声音略显尖细。 “我的孩子是我夫君的,名正言顺,你的孩子是吗?” 被萧若晴的无耻震惊了,沈多芙讽笑道:“你的孩子是偷情之后的野种!除非你愿意抛掉皇后的身份,兴许还能给孟景程留下一条血脉!但你既要尊荣又要孩子,还要来指责我没人性?你当我是傻子吗?” “我们以前不是最好的朋友吗?”萧若晴眨了眨眼,可怜兮兮的问。 沈多芙根本不吃这一套。 第197章 大开杀戒 “早都不是了!萧若晴,你自求多福吧!” “沈多芙,我来这,是看在往日的情份上,既然你无情,就别怪我无义了!” 萧若晴心知沈多芙不会帮她,冷冷的睨了沈多芙一眼,大步离开。 少顷。 莲心双手捧着茶托跟在沈多芙的身后,两人轻手轻脚的行至太后身侧。 太后侧眸瞥了沈多芙一眼,轻声道:“听说你侍疾回去后,便大病一场,一直躲在府里不出门,才将孩子保住,不会对哀家心生怨恨吧?” 沈多芙垂首作答:“怎么会?臣妇只怪自己身子太弱,不能伺侯太后娘娘更久一点!心中愧疚难当!” 太后勾唇轻笑:“先给皇后倒一杯茶吧!” 沈多芙应了声是,绕到皇后身侧,从托盘上拎起茶壶,垂眼看了下皇后御座下的小石阶,眉眼一转,抬脚上石阶时,一个不小心绊了一跤。 “砰”的一声响,茶壶摔到地上。 沈多芙轻轻跪倒在地,慌忙请罪:“娘娘恕罪!” 这一摔,属实太水了。 萧若晴冷眼睨着,嗤笑一声,此时不发难,更待何时? 萧若晴想都没想,朝着沈多芙脸上甩了一巴掌。 “笨手笨脚的,连伺侯人都不会!还不滚下去!” “……”沈多芙愣住。 萧若晴这不叫为难,这叫救人! 沈多芙差点以为萧若晴当真对她有些旧日情谊在,她迫不及待的起身想离开。 “慢着!”太后缓缓开口,“皇后身怀六甲,你如此莽撞,惊着了皇嗣,该当何罪?” “回太后娘娘的话,若是宫中女子惊了皇嗣,当杖毙!”萧若雪回道。 “可沈氏不是宫中人。”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太后和萧若雪一人一句,沈多芙听得眉头越皱越紧。 太后和萧若雪对视一眼,眼底有些疑惑。 “到底是朝廷命妇,如此重罚,多有不妥吧?”太后看向萧若晴,“皇后又没出什么大事,你说呢?” 萧若晴突然闷哼一声,抚着下腹,疼得满头大汗,她突然似有所觉,用力攥住沈多芙的手,轻声哀求:“救救我的孩子......” 沈多芙疑惑的望向萧若晴,见萧若晴的神色不似作假,心头一惊,轻摇头道:“我自身难保了。” 话落,沈多芙便见萧若晴的裙摆涸出血色,她心头猛地一沉。 绝情的话说得容易,眼睁睁看着胎儿被流,又是另外一回事。 “啊!叫太医!快点叫太医!”萧若晴哭嚎出声。 “来人!沈氏谋害皇嗣,将她拿下!”萧若雪朝外喊人。 凤翔卫来得极快,凶神恶煞的冲入殿中。 沈多芙大声解释:“我未曾碰到过皇后娘娘,当务之急,是请个太医来,保住皇嗣!” “是啊!皇后娘娘方才打许少夫人时,力道那般大,根本没有一点受惊的样子!” “皇后一直坐着,没有外力撞击,滑胎只会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许少夫人又不是皇后娘娘宫里伺候的人,只是不小心摔了一跤,并无大错啊!” 殿内的命妇们,纷纷仗义执言。 “请太后娘娘宣太医前来!” 太后冷冷的瞥了一眼快昏过去的萧若晴,半晌,才应了一声:“去请太医。” “多谢太后娘娘!” 话音未落,沈多芙只觉眼角寒光一闪,一道人影从她身后冲出去。 在满殿惊惶声中,沈多芙亲眼看着莲心举着匕首,狠狠插入太后的心口处。 凤翔卫迅速拿下了行刺的莲心,顺便拿住了啥也没干的沈多芙。 萧若雪走到殿中央,大声宣布:“太后遇刺,所有人都不准走!” 满殿的命妇骤然脸色大变,再无一人敢开口说话。 萧若雪转过身,看着倒在御座上难以置信的太后,和昏过去的萧若晴,勾唇笑起来。 “太医马上就来!请娘娘们稍等片刻!” 莲心被拖到殿外,当着所有人的面杖打审问,莲心的惨叫声不断传入殿内,引得人心惶惶。 太后和皇后分别被扶至偏殿。 萧若雪上前搀扶,被太后拂开。 “我只交待你把萧若晴腹中的野种流掉,没成想你不仅嫁祸沈多芙,竟还敢行刺我!怎么?想造反不成?” “姑母说对了!就是要造反!”萧若雪笑得癫狂。 “简直痴心妄想!”太后怒不可遏,扯动胸口的伤,痛不欲生。 “厉王一死,满上京还有谁能与我爹抗衡?京畿守备营,禁卫军,京畿戍卫营皆在我爹掌控之中!所谓皇帝也是你偷龙转凤来的野种,这天下,一个野种都能做主,我爹为何不能?”萧若雪摊开手,仿佛胜利就在眼前。 太后眯眼道:“皇上在琼林宴,你们以为控制了后宫,就能改朝换代了?” “怎么可能只控制住后宫呢?琼林宴那边已经大开杀戒了!” “我自幼将你当成亲生女儿一般养在身边!若没有我,何来你们今日,你们竟然要杀我?”太后满眼痛悔之色。 “姑母说哪里话,凤翔卫还是忠于您的,我岂敢杀您?皇帝的退位诏书,日后我爹登基称帝可都需要您点头呢!况且杀你的刺客是楚王府的旧人!是沈多芙派来的!” “一派胡言!”太后呵斥。 萧若雪凑近了太后,将匕首拔出来,微笑着看太后疼到扭曲的脸,一边上药一边说:“姑母,你将我当成亲生,但终究不是亲生!您一心记挂着您那个素未谋面的亲生女儿!” 太后并不否认,闭眼忍疼:“那你应该知道,这后宫还轮不到你只手遮天,只要我一声令下,你人头落地!” “我自然知道姑母还是疼惜我的!但你若是能为我将沈多芙杀了,我便告知于你,你的亲生女儿在哪,可好?”萧若雪笑着建议。 太后大怒,她一直极为信任萧若雪,自从知道萧若晴不是自己女儿之后,便将事情交代给萧若雪去调查。 谁知竟然被萧若雪以此威胁。 “你现在想杀谁,不都轻而易举?何必我动手?” “因为我不仅要沈多芙死,我还要毁掉许羡,让他跪在我脚边哭着求我!”萧若雪笑得很开心,“这些都必须姑母你来做呀!” “我若不应呢?”太后咬牙切齿。 第198章 滴血验亲 “您若应了,您依旧是高高在上的太后娘娘,您若不应,就只能死在刺客的刀下了!并且这一生都别想知道您亲生的女儿是死是活!” 太后闭了闭眼,过了许久再睁开时,轻轻笑起来。 殿内的命妇被请至角落,统一看守,众人皆是目露惧色,不敢轻举妄动。 沈多芙仍然跪在一旁,殿外春风微凉,吹拂着她鬓角的发。 很快,太后在萧若雪的搀扶之下走出来,坐在太师椅上。 “将刺客带上来!”萧若雪高声说完,莲心被拖着进殿,早已没了气息。 凤翔卫将准备好的供词,装模作样的盖上莲心带血的手指印,双手呈上。 “大胆沈多芙!竟敢勾结楚王府余孽,行刺哀家!”太后轻斥。 “回娘娘,臣妇没有!臣妇冤枉!”沈多芙神色淡漠。 “还绞辩?要叫你死个明白!”萧若雪挑了下眉,殿外侍卫拖着一个被用过刑的男人进来,沈多芙瞥了一眼,脸色大变。 “彦玉?” “表姑,我没撑住,将许羡他们招了!” 史彦玉衣衫褴褛,满脸是血,说完就晕过去。 凤翔卫将供词呈上。 太后看了一眼,冷声道:“你是说许羡是楚王世子?当年就是沈家将楚王世子从魏国带回来,藏在家中?一路扶持,成了朝廷栋梁!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难怪许羡非你不娶了!” 沈多芙立刻反驳:“不是!许羡是许骁的儿子。” 萧若雪指着沈多芙,呵斥:“还嘴硬!你父亲与楚王府交情匪浅,乃是当年楚王府的漏网之鱼!本就在被诛灭之列!” 沈多芙微愣,这是要祸及整个沈家。 思量一二,沈多芙开口道:“沈家多年行商,布匹丝线销往全国,魏国以及番邦都曾有过通商。家父去年亡故,楚王府被诛时,臣妇年方五岁,尚未记事!如果说仅凭供了几匹布,便算作有勾结,那臣妇百口莫辩。” 闻言,太后瞳孔骤缩,望着沈多芙移不开眼。 脑子里全是楚王府被诛时,臣妇年方五岁…… 五岁? 和皇帝同岁。 “然罪名太大,臣妇不敢认,敢问太后娘娘……”沈多芙抬眸,迎向太后的视线,一字一句掷地有声道,“楚王府因何罪名被诛?” 太后未能及时作答,她皱了皱眉,为何诛楚王府呢?她自己都不记得了。 “是因为楚王世子替太子出使魏国为质五年,却惨死在魏国城楼?还是楚王爷未能劝阻先帝兵临魏国,而阵前被杀?又或者是仅仅只为了斩草除根?” “放肆!”萧若雪大呵一声,打断沈多芙,转头看向太后,“姑母,您还在等什么?你难道不想早点知道……” 太后打断萧若雪:“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太后娘娘!”殿外传来一道微沉的嗓音。 沈多芙倏地转头循声望去,许羡从殿外踏步而来,步子迈得很大。 两人对视一眼。 许羡注意到沈多芙微红的眼眶,心生不悦,难免冷下脸,直走到她身侧,直言道:“既然怀疑臣的身份,为何不宣臣前来?为难臣的孕妻是何道理?” “……”沈多芙脸色一僵,之前嚷着内子,现在嚷着孕妻,真是有什么老底,都要给她翻出来。 “你不是在琼林宴?”萧若雪微惊。 “听说臣服孕妻又惹事,臣马不停蹄的就来了!”许羡脸不红心不跳的说谎。 “琼林宴在行宫,距此有十多里,你能来得这么快?”萧若雪下意识反驳。 “怎么?太后娘娘不希望臣来吗?”许羡看向太后。 邱氏急忙道:“太后娘娘!许羡确实是许骁之子,这毋庸置疑啊!若娘娘不信,趁着今夜静音夫人也在场,是不是楚王世子,两人滴血验一验,不就知道了!” 此言一出,沈多芙吓出来一身冷汗,静音夫人就是楚王妃,这一验岂不是暴露了? 她侧了侧眸,见许羡神色淡定,并未见惊慌之色,心下略安了几分。 太后瞥了一眼静音夫人,暗啐一声,没有开口说什么。 “好啊!许羡,你敢不敢验?”萧若雪边说边让人去端水,大有许羡愿不愿意都得滴两滴血那意思。 “臣行得端坐得正,愿意一试!”许羡面无表情的说。 静音夫人被请出来,和许羡站在一处。 怀疑的种子种下,命妇们窃窃私语。 “往日没往这上头去想,今日这么一瞧,静音夫人和许大人确有些母子之相。” “静音夫人常年礼佛,不谙世事,见着亲儿子也这般淡然自若,仿佛生人一般?” “我瞧着未必吧!静音夫人是许大人的姑母,二人眉眼有些相似属实正常!” 萧若雪接过清水,亲自端到二人面前,将小刀递上。 “阿羡,你先来吧?” 萧若雪这一声轻唤,许羡略微皱了眉头,瞥了一眼沈多芙,她垂眼没看人,只是紧抿的嘴,嘟起来了。 许羡接过小刀,随意划拉了下指头,将血滴进碗里,眉眼未抬,嘴里低声说道:“萧大姑娘,你我皆已成婚,日后还是全名全姓的称呼较为妥当!” “死到临头了,你当真不怕吗?”萧若雪勾唇笑道,“你今夜根本没去琼林宴吧?” 今夜起事,是父亲突然决定下来的,说干就干了。 晾他许羡有通天的本事,也没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出反击。 “又不是没去过,有什么可稀奇的?这边的戏更精彩!”许羡将刀子递给静音夫人。 “你错了!琼林宴才真的是有好戏看!你看你,为了个女人,连脑子都变蠢了!”萧若雪忍不住掩唇笑。 静音夫人接过刀子,对萧若雪说:“你如此笃定,可有想过血不相融,该当如何呢?” 萧若雪哈哈大笑起来,楚王余孽在上京的据点已经被她摸透了,她好几次看见静音夫人和许羡避着人偷偷潜入。 “我有万全的把握!”萧若雪能想到许羡如此镇定,无非就想拿姑侄血亲溶血那一套来辩解。 到时候,她就将那几个楚王余孽抓上来,当众揭穿他的真面目,这么大的把柄,不怕他不跪地求饶。 静音夫人微愣了一下,随后挑眉笑得极浅,刀子割破手指。 第199章 宫变前夕 血滴入碗中。 沈多芙神色紧张的盯着那碗,可惜她跪着,瞧不到。 萧若雪脸上的笑意慢慢淡去,瞳孔震惊的盯着水中的两滴血。 “怎么可能?!”萧若雪用手搅了搅,血混入水中消失不见。 “一定是你搞鬼!重新滴!我亲自去端水!”萧若雪摔了碗,慌忙跑出门。 太后疲倦极了,翻了个白眼。 “太后遇刺,如此大事应交由大理寺严加审问!既然臣已自证清白,之前那些指控便是子虚乌有!”许羡伸手搀扶起沈多芙,对太后说,“容臣先行告退!” 话落,许羡半搂着沈多芙转身就走。 “不准走!” 萧若雪伸手拦住他们。 “让他们走!”太后沉声道,凤翔卫齐齐让出来一条道。 太后实在支撑不住,吼完这一句,便昏过去。 萧若雪瞠目结舌,看着临时反悔的太后,也不知真晕假晕。 许羡和沈多芙能走,其余的命妇更加留不住,纷纷提出要告退回家,却被萧若雪勒令凤翔卫拦住。 萧若雪原本是想趁乱,做实许羡逆党身份,杀了沈多芙,但眼下事败,太后可能也瞧出了什么端倪,那便只能暂时先稳住今夜的大事。 殿内一时闹哄哄的。 出了殿门,许羡拉着沈多芙狂奔,却不是往宫门的方向。 宫道内的禁卫军形色匆匆。 许羡拉着沈多芙躲入暗处,避开禁卫军。 “不出宫,要去哪?”沈多芙的脑袋被按进他怀中。 等那一队禁卫军过去,许羡拉着沈多芙再度狂奔。 直跑到皇帝的寝宫,乾清宫内无人值守,许羡熟门熟路的潜入宫殿。 推开角落的柜子,地板上浮现出一个小门,许羡打开,一条细长的甬道赫然出现。 沈多芙惊道:“出宫的暗道吗?” 许羡笑而不答,让沈多芙先一步下暗道,再紧随而入。 从暗道一直走,是一方密闭的地下室,最上方有一排极窄极长的雕花镂空窗,因为很高,从外面瞧不到下面来。 许羡点了微亮的灯,沈多芙这才看得清,地下室里有水有干粮,似乎是早有准备。 “你究竟想干什么?”沈多芙心惊不已,莫非要自己将自己困在这里不成? “宫变了。萧太师举兵造反!行宫已经被控制,马上就要杀到皇城来了!”许羡拉着沈多芙坐下,倒了杯水递给她。 “那我们不反抗,不逃,躲在这等着被杀吗?”沈多芙眉眼略沉,厉王一死,上京就乱了。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萧太师作乱不过就是小打小闹,成不了气候!”许羡轻笑道,“但你身怀有孕,我担心就这一两天,萧若雪会不管不顾要你的命,还是避开的好!” “既然你都算到了,就这么由着他乱起来,什么都不做?或者说根本就是你挑起来的纷争?”沈多芙深吸一口气,一脸认真的问,“你到底是谁?”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许羡伸手抚上她的脸,被她一把拂开。 “我不想猜,我要你明明白白告诉我!”沈多芙快要被许羡的身份折磨疯了。 一会是,一会不是,云里雾里的。 许羡眸色一暗,轻声道:“你这般在意吗?” “你是谁,于我而言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知道你是谁!”沈多芙郑重其事道。 许羡暗叹一声,解释道:“静音夫人并不是我母妃,自然不会溶血!当年我入京时,就去看过她,虽然是双生姐妹,但是差别还是很大,我一眼就知道她是许皇后扮的!我母妃早就死了。” “……”沈多芙呆愣住。 “不仅我知道,太后应当也知道!”许羡抬眼看向沈多芙,“孩子小看不出来,长大了就明显了,我母妃猜到了偷龙转凤的秘密,将你的身世告知于你父亲,但她却因暗自调查当年的真相,被太后灭口了!” 听此,沈多芙后背一凉。 “许皇后为了离宫陪伴勇王,偷偷以我母妃的身份活下去!现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我全都可以告诉你!绝无一丝隐瞒。” 沈多芙摇了摇头,没什么想知道的了。 两人沉默了一会。 夜色茫茫,似乎有喧哗声隐隐约约的传过来,大抵是萧太师带着私兵杀进宫来了。 她问:“你准备怎么报仇?” 许羡忽然大笑起来,眼底淬满星辰。 “我原本想这北霁朝廷这般腐朽,亡了也好!” 说话时,许羡一直注视着沈多芙,她脸上微末的表情透露着丝丝惧意。 他敛笑道:“谁当皇帝,其实没人在乎!是不是皇室血统也没人在意!大多数人都像你一样,更愿意安稳度日!” “是的。” “娘子,你看这皇城高墙耸立,像一座巨大的牢笼,你会喜欢这儿吗?” “不喜欢!”沈多芙生怕许羡造反,头死命的摇。 许羡笑了:“持续内斗,纷争不休,却都忘了我们共同的敌人,不是彼此,而是魏国。” “夫君,你这样想是对的!”沈多芙揽住许羡的胳膊,劝说道,“你看我与二叔三叔也是互相伤害,但如果受了外人欺负,都是一致对外!自家人欺负可以,外人欺负就不行!” “所以……我以前常常在想,我为什么要受这样的罪?我总叹上天待我不公!如今我终于有了答案!”许羡看向沈多芙,高窗投下的月光,了胜于无。 他的眸光却很亮很亮。 沈多芙讷讷的问:“什么?” “不是你就是我,我情愿我去吧!苦难我都受了,你不得死心踏地爱我一辈子?”许羡脸上邀功一般的笑。 把沈多芙的心都笑疼了,她轻啐道:“你在瞎说什么?” “我说过,我所求不过就是一个你,其他的我都不要了!” “夫君。”沈多芙投入他怀中,喉中涌起涩意,她咽了咽,柔声道,“你不离我不弃。” 时值深夜,暗道中有仓促的脚步声。 沈多芙一怔,一脸凝重的坐直了身子,许羡倒不见慌乱之色,依旧笑如春风,一点没有逃难的样子。 “许爱卿,你果真在这!你有办法救朕的吧?” 皇帝下台阶时太过慌张,跌了一跤,连滚带爬到许羡跟前。 第200章 两全之法 “兵临城下,臣不过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自身难保,如何救得下陛下呢?”许羡忧心道。 “许爱卿,你别再开玩笑了!朕知道你忠心耿耿!萧太师逼宫篡位!忠勇侯和陈大都听他的,他们全反了!乾清宫被包围了,他们现在要朕写退位诏书,否则就杀入乾清宫取我项上人头,你再这样藏着掖着,这天下就要易主了!” “皇上的身世一旦揭开,这是迟早的事!今日是萧太师,明日是各地藩王上京勤王,一波打完另一波又来,谁又服谁呢?到时候天下大乱,最苦的都是平头老百姓!” 许羡这话,让沈多芙刮目相看,这男人的嘴,真是骗人的鬼。 皇帝被吓得泫然欲泣:“这是朕的错吗?朕自懂事以来就是皇帝!厉王严厉,对朕寄予厚望,恨铁不成钢,母后动辄打骂,从不正眼瞧我!你以为朕的日子好过吗?多小到大没有半点权利在手,活得像个笑话!” “现在萧太师要取朕性命,你要将天下大乱要安在朕的头上!朕起早贪黑,一年到头连生病都在上朝,是我不想好好治理国家吗?”皇帝越说越大声,近乎嘶吼出来。 “原来皇上也如此不容易!” 许羡低叹一声,惹来沈多芙一记轻笑。 这笑,在这种氛围中格外突兀。 “你的戏,越来越好了!”她附耳低语。 许羡轻飘飘的瞪了她一眼,索性皇帝正悲愤欲绝,四处踱步,并未注意到。 “皇上您先拖一拖吧!容臣好好细想一番,看看有没有什么万全之策!”许羡眉头紧皱,一副思虑极深的模样。 皇帝连声称好:“爱卿好好想,朕明早再来!” “你早有对策了吧!”沈多芙见许羡气定神闲,忍不住啐一句。 “得让他怕,让他急!才会乖乖听我的!要不然他还真当自己是真龙天子!” “所以,你来这是专门等这位爷的,什么怕我丢命,根本就是你自己一个人躲着无聊,才拉我一块来!”沈多芙冷哼一声。 “夫妻之间,怎么能说这种话?我一个人躲着,把你扔外边,我心能安吗?这种紧要关头,自然是夫唱妇随了!”许羡说着,凑过去亲吻着她的唇。 一连两日,许羡都以没想到法子,将皇帝随意打发了。 第三日,皇帝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猛地跪到许羡脚边。 “许羡,算朕求你了!朕真是走投无路了!今日再不写诏书,他们就要杀进来了!朕所求不多,不过是留下一命,苟且偷生!” “皇上!怎可如此?真真是折煞微臣!” 许羡蹲跪下去,将皇帝扶起来,欲言又止道:“倒是想到了一个法子!” “爱卿快说!”皇帝面露喜色。 “萧太师逼宫名不正言不顺,倒不足为惧!外地的藩王起事才是大麻烦!一旦合力围攻,届时国家分崩离析,皇上就成千古罪人了!” “这些,朕都知道!朕要的是抗敌之策!” “皇上的血脉存疑,这事始终是个祸患!不如在宗亲当中选一幼子立为新帝,您退居太上皇!”许羡苦口婆心的劝说。 皇帝愣住,片息后才道:“你也要我退位?” “不过是换个称谓!幼帝尚小,离不开太上皇的教导!”许羡轻笑。 “许羡!你......别有居心!”皇帝彻底绝望,眼喊热泪,气愤不已的甩袖离去。 “他怎么可能乖乖听你的!”沈多芙讽笑一声。 “需要时间好好想清楚!他但凡有点脑子,都会知道,这是唯一两全的法子。” 入夜。 刀剑相交,乾清宫外厮杀惨烈。 “是时候了。”许羡拉着沈多芙缓步走上暗道。 暗道的门被打开,皇帝立在光亮处,神色不明,在许羡走上来时,开口道:“朕写好了,你要看看吗?” 皇帝神色冷凝,不甘不愿,却无可奈何。 “砰!”宫门被踹开,禁卫军的尸体被抛进殿。 随即萧太师领着一队亲兵闯进来,后面跟着忠勇侯,文武百官因女眷被困于宫中,不得不被胁持着入宫,眼下跪在乾清宫外的空地上,高呼“请皇上退位!” 血腥气四散,让人心头不由一紧。 “皇上,臣等得太久了!”萧太师大摇大摆的走进门。 紧随其后而入的萧若雪,见到角落里的许羡和沈多芙,嘴角勾起一抹讽笑:“我说你们躲哪去了,原来躲在这!” 控制住皇城后,萧若雪第一时间杀去沈府,却扑了个空,府内外早已人去楼空。 她差点以为许羡携家眷趁乱逃出上京了。 “你可知,我原本是想保你一命的!现在没机会了!”萧若雪恨声道。 “那真是多谢了!大可不必!”许羡看向萧太师,伸手指了指御案上笔墨未干的圣旨,笑道,“萧太师也太无礼了些!圣旨已写好,可要与我同去一观?” 萧太师冷哼一声,看着许羡像看着将死之人一般,走到御案前,瞟了一眼,便大怒,举刀就要劈了那道圣旨。 许羡眼疾手快朝萧太师踹了一脚,手下迅速将圣旨卷起来,收入袖中。 “许羡!死到临头了!我一会定要将你五马分尸!” “萧太师如此暴戾,可把下官吓坏了!你要皇上退位,皇上也退了,只是没退给你,你就恼羞成怒,这未免太过不要脸了吧?”许羡弯着眼笑道。 “整个上京城已尽在我们掌握之中!京城内外兵营唯我爹命是从,许羡你插翅难逃了!”萧若雪目露惋惜的说。 许羡哦了一声:“当真有如此厉害?” 萧太师怒目圆睁,指着沈多芙说:“许羡你杀了这个女人和假皇帝,对我俯首称臣!看在我女儿的份上,我可以留你一条命!” 闻言,许羡忍不住大笑起来。 “大逆不道的乱臣贼子!竟敢蛊惑忠臣弑君?许爱卿忠君爱国,绝不会听你的!”皇帝藏身的许羡身后,破口大骂。 听此,沈多芙都忍不住笑了。 “你这个皇上得位不正!皇位你坐得,我也坐得!” “是啊!萧太师所言极是!”许羡看向忠勇侯,朗声道,“忠勇侯爷也坐得,外头的任何一个人都坐得!看坐不坐得稳了,大家厮杀一局,看谁能坐到最后!” “你少挑拔离剑!”萧太师怒指许羡,对忠勇侯命令道,“不能归顺便是敌人,将他先杀了!” 第201章 宫变 忠勇侯却不动,萧太师疑惑的看过去,忠勇侯面无表情的说:“我觉得许大人言之有理!你坐得,我凭什么坐不得?你说呢?陈将军?你也坐得!” 忠勇侯看向京畿守备营的陈将军,此次萧太师最得利的先锋军队。 陈将军神色一滞。 “怎么,你不想吗?”忠勇侯难以置信的反问。 萧太师脸色一变:“你是不是疯了?你别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 “我儿杀了你儿,大快人心!我需要答应你什么?你大概是忘了当年为了让我归顺你们,设局我与你表妹通奸,害我妻孕八个月难产而亡!” 说到最后,忠勇侯情绪激动,目眦欲裂的恨不得拔刀杀人。 “你妻难产与我何干?”萧太师声音很大的驳斥。 “她难产是你们下药所致!若不是许大人告知,我还被蒙在鼓里!枉我同你们这群杀人凶手共事那么多年!”忠勇侯忍不住拔出刀,指向萧太师。 陈将军见状,上前一步挡到了萧太师面前。 “许羡的话,你也信?” “证据确凿!”许羡神色淡漠的插了一句,拍了拍忠勇侯的肩,又将忠勇侯的刀推回刀鞘,“这里是乾清宫,有话好好说!知你近日委屈求全辛苦了!” 这话无异于告知众人,忠勇侯是个首鼠两端的奸细,靠不住。 “别废话了!都杀了吧!”萧若雪走到陈将军身侧,“表哥,我答应你的一定做得到,只要杀了他们,我与你共享天下!不好吗?” 陈将军满眼深情的看向萧若雪:“表妹,有你这句话,我死也无憾了!” 沈多芙叹为观止,忍不住嗤笑一声:“真是痴情种,拼死拼活,命都不要,就为了一个心里有别人的女人!” “给我杀了她!”萧若雪怒吼一声。 陈将军举剑直朝许羡而去。忠勇侯以刀格挡住,低声对许羡说:“你护住皇上,先行离开!” “好!”许羡毫不客气,拉着沈多芙,皇帝跟在身后,在神策营的护卫下,逃出殿外。 空地上跪了一地的文臣。 许羡高喊一声:“萧太师弑君篡位,觉得他能成的,继续跪,觉得他成不了事的,就跟着皇上走!” 众臣闻言,瞠目结舌。 许羡一行匆忙朝乾清宫外逃去,可没有给他们考虑的时间,一路逃一路杀。 不断有人站起身跟上。 “皇上等等臣啊!” “皇上,臣是被逼的呀!” “皇上,臣忠心耿耿,为皇上死而后已!” 口号喊得一个比一个响,明枪暗箭射来时,躲得比谁都快。 “许爱卿,这反贼根本杀不完!我们光逃有什么用?”皇帝倒是机灵,躲在沈多芙身后。 “闭嘴!”许羡的鞭子也没闲着,要抗敌,还要护着沈多芙,不多时,肩背上负了伤。 “许羡!降了吧!为这么个君主,不值当!”萧太师追过来,大声喊道。 陈将军和萧若雪紧随其后,不见忠勇侯。 前后腹背受敌。 “我来了!”周庭深一声怒喝,从屋顶上飞落而下,无忧无虑随后。 周庭深击退许羡身前的敌人,站在提前,目光落在前方的陈四郎身上。 “这个交给我了。”周庭深冷笑一声。 沈多芙注意到周庭深后脖子上几道抓痕,目光一滞,许羡也注意到了,板着脸斥道:“你迟到了!” “没办法,帮了别人一个小忙!”周庭深尴尬的笑了笑。 “帮到床上去了?”许羡目光如刀,想戳死周庭深。 “嗯!”周庭深脸上露出得意洋洋之色。 皇帝看向许羡:“真行!你们能不能看看场合!是聊女人的时候吗?” “这不是没什么事吗?”周庭深呵呵一笑。 “我们是暂时没事,你爹死没死不知道!”许羡说。 “……” 周庭深神色一变,飞身冲过去,与前头的陈四郎拼杀。 战局胶着。 许羡目光专注,紧盯着前后的厮杀,沈多芙盯着他瞧。 宫道之内,火把的光照亮了整片夜空。 她忍不住紧了紧握着他臂膀的手,他回头睨她一眼,勾唇笑道:“别担心,跟着我,不会让你输!” “我知道。”沈多芙回以一笑。 “朕瞧着情况不妙啊!”皇帝凑到二人中间,插话道,“这外头还不知道有多少人!不知道守备营调了多少兵过来!许爱卿你有何后招,快点使出来吧!” “没有!”许羡对皇帝爱搭不理的说,“皇上何时给过我兵权?如今只能背水一战,等援军?” “哪来的援军?”皇帝脸色一白。 这时,外头有人高声呼喊。 “有军情!有军情!各大城楼下都有兵马囤积,准备攻城了!上京被围困了!” “不可能!守备营兵力充足,不可能各路兵马集结,他们毫无所觉!”陈将军脸色大变,下意识驳斥。 话音未落,又有人从外高声呼喊。 “北城门攻破,杀向皇城来了!” “南城门攻破,杀向皇城来了!” “西北城门攻破,杀向皇城来了!” …… 不断有人狂奔而来汇报。 萧太师脸色大变:“哪来的兵马?” “当然是为勤王,来诛灭叛贼的兵马了!”许羡高声笑道,“萧太师,束手就擒吧!” “怎么可能?”萧太师满脸难以置信。 马蹄声雷动,聚在宫墙之外,号角,喊声,在深夜犹如打开了地狱之门。 “你怎么可能轻而易举调来这么多兵?”萧太师瞪大双目,不能接受。 “他不行!本王可以啊!为了请你入瓮,本王可算是煞费苦心!” 远处有人高声而来,众人皆惊,纷纷抬眼去看。 厉王爷一身戎装,阔步而来,怀中抱着一个小小的婴儿。 “厉王爷没死?你又骗我?”沈多芙生气的捏了一下许羡的胳膊。 许羡轻呼一声疼,反怼道:“怎么你希望王爷死吗?” “当然不是!”沈多芙瞪他,“到底怎么回事?” 许羡本想解释,却见皇帝竖着耳朵在光明正大的偷听,许羡低声道:“回去跟你解释。” 厉王爷一路走过来,无人敢拦,直走到沈多芙面前,将怀中婴儿递到她手中,交代道:“抱好了!这可是纯正的小皇帝!” “……”沈多芙。 “?”皇帝。 第202章 厉王归来 厉王扭了扭肩膀,对着萧太师说:“来吧!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了!让本王瞧瞧哪个人,配坐这把龙椅!” 厉喝声如洪钟。 大战一触即发,萧家的兵在看到死而复生的厉王时,气势落了一大截,很快便节节败退。 厉王带兵追杀过去。 “还得是厉王爷!”沈多芙忍不住夸赞一句,转头迎上许羡黑沉不悦的眸子,不得不再夸一句,“多亏了夫君智计无双!” 许羡冷哼一声。 “这哪来的?”沈多芙转移话题,询问起怀中的孩子。 “勇王的孩子。”许羡答道。 “勇王病成那样,还能生孩子?”皇帝大感意外。 “用了很多名贵的药,才得了这么一个!”许羡直言不讳。 “什么药?”皇帝十分感兴趣。 许羡冷声道:“与你没有关系!” “……”皇帝。 “折腾一夜,累了,我们先回乾清宫歇歇!”许羡说着揽上沈多芙的腰。 听到这话,皇帝心里百般不舒服。 什么叫回乾清宫歇歇? 乾清宫只有皇帝才能歇歇! 许羡这样的人太可怕了,他一步步的引诱萧家谋反,连厉王都配合他诈死,连早该死的勇王都被他搞到有子嗣了。 他还有什么做不到的? 有许羡在,这个太上皇也只是个傀儡太上皇。 皇帝心里一扭曲,趁着眼下许羡身旁无人,捡起一把刀,推开许羡,架在了沈多芙的脖子上。 “许羡,你自尽吧!”皇帝眉眼闪烁,举刀的手有些颤抖。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硬闯?” 许羡满脸难掩暴戾之色,怒吼一声,皇帝手上那刀更哆嗦了。 “你别抖了,行不行?”沈多芙感受到那不断抖着的刀锋,不小心刺破她的皮肉,血一点一滴的流下来。 皇帝不敢直视许羡的目光,一直垂眼避开,刀锋那头有人攥住,倒是不抖了。 皇帝抬眼望了望,便见许羡手抓着刀,一点一点的从沈多芙的脖子上移开,刀割破许羡的手。 许羡好似不知道痛,眼神冰冷的瞪视着皇帝。 “朕跟你开玩笑的!真的!”皇帝吓的丢了刀。 下一秒,被许羡一脚踹飞,摔得四脚朝天。 “我叫你开玩笑!我叫你自尽!”许羡一脚一脚踹着泄愤。 “啊!”皇帝杀猪一般的惨叫声,响彻宫内外。 见状,许羡身后那些文臣纷纷转开身子,当没看到。 平叛后,整个上京陷入愁云惨雾。 皇城内外人人都在洗地,血水顺着护城河流向城外。 慈宁宫。 太后卸去钗环,独坐于高座。 禁闭多日的房门,被打开,静音夫人走入。 “走吧!这慈宁宫你不能住了!”静音夫人开口道。 “你来干什么?”太后垂眼淡淡的问。 “留了你一命,让你随我一同去小昭寺礼佛!” “我同你?”太后觉得可笑,声音颤抖,“用斗了大半辈子,老了老了还要一同死?” “嗯!”静音夫人也是老大不乐意。 “这谁的主意?” “许羡。” 太后愣了一下:“让他来见我!” “你当你还是太后?”静音夫人嗤笑道。 “否则我不走!他既然留我一命,便不会轻易杀我!我等他来!”太后笑道。 静音夫人无法,只能先行离开。 过来一会,方少华走进来,褪去禁卫军的轻甲,着寻常服饰。 “走吧!日后我伴你左右!”方少华说。 太后只是抬眸看了方少华一眼,并未言语,也不动弹。 “许大人答应在城门口送您一程!” 闻言,太后长叹一声,在苏嬷嬷的搀扶下,缓缓起身。 城门口,挂着几具尸首,衣不蔽体,长发覆面,分不清谁是谁,仅能判断几男几女。 太后没有抬眼看,成者为王败者为寇,萧家谋反必不会有好下场。 看了也只是徒增伤悲。 许羡等在一侧,一如既往的眉眼冷淡。 太后走到他跟前,轻声问道:“沈多芙……” “是。”许羡没等太后说完,便简短的作答,太后霎时红了眼。 “我想见见她。”太后语带恳求。 “她若肯见你,早就来了,我来见你,亦是我愿意来,她并未提及你!” 许羡的话,让太后痛到心疾又犯了,痛斥道:“你故意把她送到我面前来,让我欺辱她,责罚她,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让我如此痛不欲生吧?” “是。”许羡没有否认。 太后一口气险些上不来,指着许羡,怒道:“你真是人面兽心!她是我亲生的女儿!你拿她来报复我?你就是这么爱她的?” “我不会拿她去报复任何人!因为她是我一个人的,我只是不希望有朝一日她会去认你!”许羡嘴角轻扬。 太后怔住,喃喃自语道:“是我自作孽!” 言尽于此,许羡微一颔首,打算离去。 转身的一瞬间,却听太后大笑起来:“许羡啊许羡,枉你聪明一世,也输在了情字上!不论她认不认,她身上都流着萧家的血!” 许羡顿住脚。 “你痛恨萧家,却费尽心机,非要借他人之手除掉萧家,无非就是怕她心里膈应你!你巴不得我死,却要委屈自己,为了她留我一命,往后漫长的余生,你能确保始终如一吗?” “那您可得长长久久的活着,看我能不能始终如一?” 太后边说边笑着走到马车上,对许羡说:“挺好的,你到底还是做了我的女婿。联姻原来真的可以化解仇恨。” 许羡目送着马车远行,眸子越发沉郁。 回到沈府,厉王爷刚从门内走出来,两人打了个照面。 “王爷?您趁着我出城去送太后,来我府上干什么?”许羡皱眉问。 “这不是沈府吗?我来找多芙,跟你有什么关系?”厉王满脸不高兴,沈多芙可是他唯一的亲侄女,难怪他觉得眼熟。 许羡这个大醋坛,害他来见侄女,还得偷偷摸摸。 说完,厉王骂骂咧咧的离开了。 许羡回屋,沈多芙独自坐在织布机前织布。 “肚子这么大了,还做这个干嘛?!”许羡拧眉盯着沈多芙的肚子,她这肚子比别人的都大。 温桃早她一个月,她都跟温桃差不多大了,如今三月已过,能吃能睡能干活,就是不爱搭理他。 “我要亲自织布给孩儿!用沈家的少东家穿得衣裳那自然是独家定制!”沈多芙神气十足的说。 第203章 偷着乐 “是男是女都不知!”许羡暗道不妙,在肚里就这么受宠,以后生出来,哪还有他的活路? “王爷来干什么?”许羡又问。 沈多芙随口应道:“让你速度快一些!别整日赖在家里不干事!他秋收时,要去巡视边防,年底就要亲自去肃州,攻打魏国了!” “我跟牛马一样,连轴转!他整日来跟你闲聊?他好意思?”许羡郁闷了,他最近正在考虑将太上皇丢出上京,这是不是个错误? 小皇帝嗷嗷待哺,他跟个代理皇帝一样,福没享到,全是活! 沈多芙凉凉的瞥许羡一眼:“那也是你答应他的。” “我……”许羡无言以对。 想到火炮营爆炸那夜,他与厉王的交易。 他揭穿萧若晴的冒牌身份,将沈多芙的身世和盘托出,意料之外,厉王拍案而起。 “立刻将多芙送入宫中为后!日后她腹中子嗣便是继承大统的皇嗣,许羡,你偷着乐吧!” 还偷着乐? 许羡当场掀桌:“那大家都别活!北霁亡吧!天下都毁灭吧!我要造反了!” 厉王被镇住了,阴测测的眸子盯着许羡,一言不发。 许羡调整情绪,耐心的说:“多芙生性洒脱,将她困于宫中,她会不开心!我也不想造反!” “那该如何?要将我困于宫中不成?”厉王老大不乐意,他要愿意,早八百年就当上皇帝了。 “勇王前段日子刚生一子,可立为储君!只是朝廷不安生,是太后与您,当年为制衡朝臣,留下的祸患!一山不容二虎,若辅佐幼帝登基,正是肃清朝堂的好时机!”许羡弯着腰,把掀了的桌子又扶回来。 “你想把朝廷变成你的一言堂?”厉王挑眉。 “谁稀罕哪?你可以做这个一言堂!我带多芙落叶归根,回肃州去!打仗我也不怕!”许羡耸肩轻笑。 精准拿捏住厉王,他摇头:“不不不!民政苛捐杂税乱得呀,我搞不了,一想到就头疼。整日被那些鬼精的贪官污吏忽悠的晕头转向,还找不到他们的错处!” “那听我的?”许羡建议。 “听你的!”厉王补充道,“必须答应我,安心辅助幼帝,让我无后顾之忧的出征魏国!” “行啊!你先死一回吧!” “……”厉王瞠目。 “不破不立。” …… 阳光遍撒,夏日蝉鸣四起。 许羡回了神,看向沈多芙,夏衫轻薄,勾勒出玲珑曲线,他咽了咽喉,暗哑的嗓子低声道:“大夫说了,娘子,如今胎相已稳,可以适当!” “哪个大夫?方草没说可以。” 沈多芙转头,唇被吻住,他抓着她的手往下探去,她推不开。 三两下,便被扯掉衣襟。 他慌得跟第一次一样。 “这种事哪有问女大夫的,方草还是个未婚的女大夫?她不懂!我问了好几个男大夫!放心吧!我有分寸!” “许羡!你以前童子身怎么保持的?你怎么这么急?” “娘子见谅,实在是饿久了。” “……” 从这一日起,红烛夜夜摇。 兴许是太过荒唐,沈多芙早产了。 提前了两月,毫无征兆的就要生,许羡远在禹州桐山看铁矿。 沈多芙生了一晚上,痛得死去活来,也没能生出个蛋来,方草针也扎了药也灌了,肚子摸来摸去,摸不到婴儿的头。 急得都翻出来当场看起来。 沈多芙抽泣一声,泪眼涟涟的问:“我会不会死?” “别瞎说!双生子,大多数都早产!没事的,你省着点劲!就是有些胎位不正,我应付得来!”方草满头大汗,埋头看医书。 “实在不行,你就把我肚子剖开,我死了,你跟许羡带句话,让他把孩儿养大!”沈多芙难过极了。 “姑奶奶,你死了我也活不了!”方草也想哭了。 “哎呀哎呀!芙儿!你生孩子怎么不叫娘来呀?”孟氏拍着大腿闯进来。 “娘!我怕是生不出来了!”沈多芙忍不住嗷嗷哭,伸手想拉孟氏的手,却被一把拂开。 “哪有生不出来的孩子?”孟氏摸了摸沈多芙高耸的肚子,上下又看了看,对方草低声说,“双生子,一个一个来!得两个人配合着来,再晚了就真不行了!” 方草点头,顺从的配合着孟氏。 “我自己生不了,但我接生过不少孩子!嫁给你爹以前,我就是乡里有名的接生婆!你爹娶了我,就不让我干以前的活!”孟氏为缓解沈多芙的疼痛,不断说话。 “娘啊!”沈多芙痛到翻白眼,也听不进什么,恳求道,“求爹保佑,娘别接生到一半,又把我忘了!” “忘不了!”孟氏暗啐一句,“方御医医术高明,接生还没什么经验!” “理论上讲,瓜熟蒂落,她这还没熟透呢,有些手忙脚乱了!”方草不好意思的笑笑。 天破晓之时,第一声啼哭响起。 产房内外皆是大松一口气。 紧接着,第二个孩子也被拉出来。 沈多芙精疲力尽,很想看看孩子,但是意识浮沉,只听得周围许多欢声笑语,说是恭喜喜获公子……两个! 她迷迷糊糊的想,完了。 他爹该不高兴了。 这一觉,她睡得很沉。 身子变得很轻,像灵魂剥离肉体,飘在半空中。 恍惚迷离间,猛地置身于阴冷黑暗的天牢,地上躺着一个女人,倒在血泊之中。 脖子上插着一根削尖的竹筷,血流了一地。 刚刚死透,气绝身亡。 她难以置信。 这不是她自己吗? 她急了,四处拍打着想离开,却都被撞回来。 分明在产房顺利产子,为何又死了? 重活一世,莫非大梦一场? 这时,牢门外有人大步而来,她循声望去。 许羡面色冷沉的快跑进来,推开牢门,在门槛处绊了一下,跌跪下去,双手撑在地,满手的血,早已凉透。 “啪嗒啪嗒!” 清泪滴落,混入血水。 “怎么会这样?”许羡声音很轻,很涩。 他想伸手去抚摸她毫无血色的脸,到半路又颤抖着收回,弯着背,哭得无声无息。 哭完又大笑不止。 “你宁死,宁愿死!” “在西塘随便一个男人都可以,却宁愿死都不愿来见我!你真狠!” 第204章 大结局 许羡以手撑地,缓缓起身,面无表情的看着她的尸首。 许久,他走了。 “埋了。” 她看傻眼了,但她发现她的魂体随着他离开,跟着他入主皇城,但他没有登基称帝。 他辅佐勇王的幼子登基,除了手段更加暴戾无情,除了心肠更加残忍狠毒之外,与从前并无二致。 他生性凉薄,并不疼爱幼帝,像个冰冷无情的管家,待谁都十分冷漠。 上京人送外号,玉面阎罗。 没有女人喜欢他,更没有男人喜欢他,就连无忧无虑都不敢跟得太近。 他一个人独来独往过了三年,一日三餐都吃的清粥小菜配豆腐,常年茹素,人很瘦很瘦。 她常常坐在他身边劝他多吃一点,等像她这样死掉了想吃都吃不到。 可他听不到,依旧我行我素。 道心极其坚定。 卫东带着火炮营灭了魏国,捷报传回京时,他常年如一日的死人脸,终于有了一丝松动。 似隐有一抹笑意。 卫东回京这一日,上京城内外欢呼雀跃,呼声雷动。 许羡着一袭玄色长袍,站在人群之外,远离喧闹,慢慢往城外移去。 沿着城外的河,往下游走,不知道走了多久,走到了大兴寺。 他抬眼看看,便淌下河,要去河对岸。 “你疯啦?”她日夜跟着他,很清楚他的病越来越重,他的药量越加越大,已到极限。 他极怕湿气。 果然,从河水中爬上岸,他疼得浑身颤抖,脚下步子却不停,跌跌撞撞的往山上走。 直走到山崖头,山风凛冽。 她一抹魂,仿佛会被这股风吹得魂飞魄散。 大兴寺前的河,蜿蜒在山崖脚下,她没敢靠近,怕被山风刮没了。 “许羡,你想干什么?”她知道问了也是白问,但没法憋着不说话。 这时,站在崖边的许羡却突然开口,像是自言无语。 “我半生都这么一个人过,我原以为有你没你,不会有什么不同!可只有我自己知道,行尸走肉,没有意义。” “怎么会没有意义?你要把国家治理好啊!小皇帝那么小,卫东刚打了胜仗,你要做的事太多了!”她快疯了,她也想回家去,却找不到方法,还要在这里看他发疯。 “我想你了。” “?”她愣住。 “我很想你,沈多芙!”许羡忽然转过身,看向她飘着的位置。 这专注的眼神,她差点要以为他能看到她。 “下辈子吧,我不报仇了,就抓住你!”许羡眼尾轻扬,笑得很得意。 “我欠你一条命,还你了!下次别这么傻!” 下一秒,他整个人往山崖倒去,顷刻间没了影。 “夫君!” 沈多芙哭喊出声,声音撕裂尖利。 “怎么了?” 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 沈多芙睁开眼。 许羡坐在榻旁,怀抱着她,胡子拉渣,双眼熬得通红,一身的尘土来不及换下,神色有些怔然。 “夫君!”她哭着投入他的怀中,紧紧的抱着他。 “做噩梦了?”许羡眉头紧锁,“听说你睡了两天一夜!” 沈多芙光顾着哭,不说话,眼睁睁看着许羡跳崖,这后劲太大了,她还得再哭一会。 “是为夫的不是!没有算到你提前生产,收到消息,我紧赶慢赶,回来你都生完了!”许羡很是惆怅自责。 “你去看过孩子了吗?”沈多芙抽泣着问。 许羡摇头,吻了吻沈多芙的额,认真的说:“娘子辛苦了!要是男子可以生子,我真想替你生!” “……”沈多芙无语。 “告诉我,做什么噩梦了?叫得那么惨?”许羡一脸郑重的问。 “梦见你死了!”沈多芙嗅到许羡身上的汗味,嫌弃的推开他。 许羡噗嗤一声笑起来,宽衣解带准备沐浴,边说道:“只要你没死,我才不死!爬也要从地府里爬出来!” “我就是早死了,都死了三年了。”沈多芙拢了拢被子,端起床头上的热汤,喝起来。 “你这梦太不真实了!你死了,我立马就跟着去!哪能等三年?”许羡只当是玩笑话,不以为意一笑而过。 大步走入净室。 少顷。 许羡着轻薄的里衣,上榻抱着她,疲倦的闭眼准备好好睡觉。 “大哥,我刚睡醒啊!”沈多芙一丝睡意也无,仰着头去看他的脸。 “你做月子,反正一天躺到晚,多睡会,身体好得快!” 许羡捧着她的脸,眼微抬,吻了吻她的唇,笑道:“我倒是也做过一个梦!梦到你在皇城长大,正儿八经的长公主,我从肃州来京尚公主,你嫌我年长,嫌我肃州贫苦,不愿意嫁我!” “然后呢?”沈多芙兴致勃勃的问。 “那自然是没见我之前,被别人挑唆的!”许羡笑得阴险,“你见了我便走不动路了!设局献身于我,最后自然奉子成婚,我父凭子贵!” “许羡!”沈多芙笑着捶打了下他,“你脸皮可真厚!” “做梦还不让人做点好梦吗?” 两人相拥而眠。 许羡平稳的呼吸,吹拂在她周围,她双眼含泪,一眼不错凝视着他的睡颜。 指尖轻点在他高挺的鼻梁。 她的梦是她的上一世,谁又知道他的梦是不是他的上一世呢? 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次轮回,才结了这一世的姻缘。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