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进权谋文成了香饽饽》 第1页 [穿越重生] 《穿成太监养崽搞/穿进文成了香饽饽》作者:晴川泪相思【完结】 文案: 杨清宁了,穿到了权谋文《南凌国》中,成了冷宫里侍候废太子的小太监,开启了他艰难的生活。为了养娃,他『两面三刀』,玩起了『无间道』,被逼开启宫斗模式。 「皇后娘娘,奴才对您忠心耿耿,日月可鑑!」 「贵妃娘娘,您让奴才做什么,奴才就做什么。」 「奴才愿为皇上效死,绝无怨言!」 他每日勾心斗角,担惊受怕,唯一的安慰就是白嫩嫩又软萌萌的小太子,对他言听计从,百依百顺。每当听他绵绵软软地叫他名字,看他甜甜的笑脸,心里的怨气顿时烟消云散,心想:我养的娃儿可是未来的皇帝! 日子一天天的过,杨清宁突然发现,那些欺负过他们的人,要么死了,要么被贬,没一个好下场。 杨清宁:难道是他们坏事做多了,报应来了? 反派:麻烦你睁开那双卡姿兰大眼睛,好好看看身边的人! 多年后,小太子顺利登基,杨清宁依旧守在他身边,看着他一点点长大,从水嫩嫩的奶娃娃,到英俊挺拔的少年,再到运筹帷幄的帝王,杨清宁颇有种养子终成的老父亲的自豪感。 突然有一日,杨清宁被自己亲手养大的娃壁咚了。 凌南玉视线下移,「小宁子,朕知道你的秘密。」 杨清宁身子一僵,「皇上,有事好商量。」 气氛逐渐变得暧昧,杨清宁勐然回神,「我把你当儿子,你把我当老攻?」 精明强干假太监攻vs白切黑真皇帝受 内容标籤:穿书 朝堂 正剧 搜索关键字:主角:杨清宁,凌南玉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我把你当儿子,你把我当老攻 立意:莫以恶小而为之,莫以善小而不为 第1章 「哎呀,别,疼!」 杨清宁在御花园里鬼鬼祟祟地走着,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本就心虚的他忙躲到了一棵花树后面,小心翼翼地探头朝着梅林看去,方才那声音就是从那儿传来的,可因月光不甚明亮,又在梅林中,只见一片影影绰绰,什么都看不真切。他正犹豫着要不要靠近一些瞧瞧,又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啊……」 女人压抑的呻/吟响起,伴随着男人的粗/喘,以及皮/肉碰撞的声音。 虽然看不清,但听得真切,就算杨清宁至今还是个雏儿,也明白梅林里在发生什么,不自觉地面红耳赤,忍不住在心里吐槽:「深宫内院那么多房子不去,偏偏选在这儿,这是唯恐别人听不见?要不要弄出点动静,把他们惊走?这要是被人发现了,不死也得褪层皮。」 「杨清宁,这里是古代,皇权至上的时代,又是在皇宫内院,随便一句话就能要人命的地方,你自身都难保,还想多管闲事?」 「那就等着他们出来,看看是谁,说不准以后还能保命。」 「『好奇心害死猫』,尤其是这藏污纳垢的皇宫,保不齐最后死的就是你自己。」 在一番心理挣扎后,杨清宁决定悄悄离开,可刚走出两步,便看到远处有人走来,手里提着灯笼。他看看梅林的方向,又看看迎面而来的人,脚步一转,藏进了旁边的花丛里。 来人果然听到了声音,也随之顿住了脚步,提着灯笼往梅林里走。应是想抓个现行,他故意放轻了步子,还用袍袖遮住了灯笼,一步一步地靠近。 杨清宁偷偷探出头看去,这人的打扮和他差不多,只是服侍的质地稍微好些,应该是某个宫里的管事,年纪看上去二十多岁,长相有些刻薄,一看就是不好想与的主儿。 梅林里的男女应是陷入情/欲当中,并未察觉有人靠近,那羞人的声音还在继续,且越发激烈,女子的声音有些压抑不住,比方才大了许多。 秦流来到近前,勐地拿开袍袖,灯笼散发出的光没了遮挡,照在两人身上,让他看清了他们的脸,细长的眼睛浮现惊讶之色,「丽妃娘娘、陈统领,怎么是你们?」 「啊……」沉浸在情/欲中的徐珍儿勐然回了神,刚想尖叫就被人从身后捂住了嘴巴。 「你们竟如此不知廉耻,可知是秽乱后宫的大罪!」秦流刻意压低了声音,明显是不想让人听到,声音里掩藏着几分兴奋。 「把灯笼灭了。」陈钰利落地抽身,衣摆随着他的动作落了下来,弯腰将地上的衣服捡起来,遮住了徐珍儿的身子。 见陈钰脸上没有丝毫惧怕,秦流心生恼怒,冷声说道:「只要我现在大喊一声,你们的丑事就将公之于众。」 「到时候我们会死,可你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陈钰平静地瞥了他一眼,「这种事有损皇家颜面,就算皇上知道,也势必会选择掩藏,你在宫中多年,应该清楚皇上会怎么做。」 自古以来,一旦有妃子不忠,皇帝为了保住皇家颜面,都会选择清洗,知道此事的人一个都不会放过,尤其是他们这种无足轻重的奴才。秦流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主动权本在他手上,却被陈钰三言两语夺了回去,让他很是恼怒。 见他变了脸色,陈钰慢条斯理地提上裤子,继续说道:「若你答应保守秘密,我可以给你一千两银子,丽妃娘娘还可以助你爬得更高。这样你既有钱,还有了权,一举两得,多好的事,你说呢?」 第2页 秦流本就没想过要告发两人,只是想捏住他们的把柄用以要挟,所以仅仅挣扎片刻后,便出声说道:「我要五千两。」 「好说,区区五千两,我们还不放在眼里。」陈钰看向他手里的灯笼,「你把灯笼灭了。」 秦流低头看了看,警惕地往后退了两步,拉开与两人的距离,这才低下头吹灭了灯笼。 而就在灯笼熄灭的一瞬间,一把匕首朝着秦流射来,在月光的照射下反射出森冷的光。『噗』的一声,轻微的皮肉撕裂的声音响起,匕首刺穿了他的喉咙。秦流只觉得脖颈一凉,窒息感随之而来,他本能地伸手去拔匕首,鲜血随之喷溅而出。他大张着嘴巴,却无法唿吸,捂住喉咙,又无法阻止鲜血流出,倒在地上后,抽搐了几下后,便没了生息。 虽然灯笼熄灭,杨清宁看不到发生了什么,却清晰地听到了倒抽气以及重物倒地的声音,他的心勐地提起,下意识地屏住了唿吸。 陈钰整理好衣衫,掏出火摺子吹燃,走向倒在地上的秦流。 火光亮起,徐珍儿看到了死不瞑目的秦流,惊恐地说道:「你……你杀了他?」 听着徐珍儿的话,杨清宁心里『咯噔』一声,他果然没猜错,那个太监死了,被男人灭了口。虽然早有预料,但真正确定后,他还是有些难以接受,这就是封建社会与现代社会的不同,在这里命如草芥。 「他不死,死的就是我们。」陈钰摸了摸秦流的鼻息,确定他死后,又将火摺子吹熄,走回徐珍儿身边,温柔地帮她整理衣衫,道:「珍儿,快回去吧,这儿交给我便可。」 「钰哥哥,珍儿怕。」徐珍儿深陷温柔乡,依偎在他怀里。 「珍儿不怕,我会永远保护你。」陈钰轻抚着她的长髮,「只要珍儿怀了身孕,我们便能永远在一起了。」 「真的不会被发现吗?」徐珍儿语气中满是不安。 「放心,有我在,不会让人阻了我们的路。」陈钰眼中闪过杀意,随即转换语气,问声说道:「珍儿,这里不易久留,你快回去吧,我来处理尸体。」 怀孕?难道他们是想混淆皇嗣,谋朝篡位?杨清宁听着他们的对话,忍不住胡思乱想着。 徐珍儿没再耽搁,转身离开了梅林。 陈钰见徐珍儿走远,随即将太监的尸体往里拖了拖,紧接着转身离开。他是禁卫军统领,清楚禁卫军巡逻的路线和时间,常常借用职权,与徐珍儿偷情,从未被发现,这就让他们大胆了起来,不曾想竟被一个没了种的太监撞上。 见陈钰离开,杨清宁不禁长出一口气,擦了擦额角的冷汗,幸好方才他没多管闲事,否则死的那个就是自己。想到这儿,他又有些自责,好歹是一条人命,况且他还是个警察,虽然不是正式的…… 杨清宁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他原本生活在现代社会,是公安大学刑事侦查专业大四的学生,因其品学兼优,被学校推荐到市公安局实习。 谁知实习第一天,就碰到了抢劫,他想都没想就追了出去。虽然最后他制服了歹徒,却也被捅了一刀,很快便因失血过多,失去了意识,再醒来就来到了这个陌生的世界。 穿越他并不陌生,只是没想到会落在自己头上,在这个崭新的世界,他的身份是个小太监,值得庆幸的是他的好兄弟还在,不用考虑太监该怎么尿尿这个复杂的问题,还拥有熟知剧情这样的金手指。 不幸的是,这个与他同名同姓的太监,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堪比歷史上的刘谨、魏忠贤之流,绝对是遗臭万年的货色。当然,他的结局也是十分悲惨,被凌迟处死,活剐了三千多刀。 看完剧情后,杨清宁心里只有两句话,『这种人就该千刀万剐』,『幸好一切才刚刚开始』。 他今晚之所以会路过御花园,是为了口吃的。无聊时,他也看过一些宫廷剧,知道冷宫的生活不容易,却从未想过竟然这么悲惨。生活环境潮湿阴冷,房间内都能长出杂草,生出青苔,可见一斑。这要是在这里住上几年,非得得风湿病不可。 住的差也就算了,只要手脚勤快点,总能改善。最考验他的是吃饭问题,他来这里三天,只吃了半个比石头还硬的饼子,饿的他两眼冒金星,看到地上的虫子都想往嘴里塞。 想到这儿,他摸了摸藏在胸口鸡腿和点心,不禁一阵苦笑,这是从御膳房偷来的。他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知法犯法,仅是为了口吃的。不过在这样一个世界,他若不想办法,真的会死。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响起,打断了杨清宁的思绪,他下意识地看过去,清冷的月光下走来一个人,是刚刚离开的陈钰,又折返了回来。他脚步放得很轻,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好似知道这附近还有人一样。 随着他慢慢靠近,杨清宁被吓得唿吸都停了下来,以他现在营养不良,走两步就喘的身子,绝对不是一个侍卫统领的对手,若是被发现,那他的下场会和方才的太监一样。 杨清宁伸手在地上摸索着,希望能摸到一个能防身的东西,只可惜这里除了花枝,就是花叶。眼看着陈钰已经来到近前,杨清宁的冷汗一层层地往外冒,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忍不住在想:我死了,是不是就回到原来的世界了? 第2章 「谁在那儿?」 第3页 突如其来的声音,成功止住了陈钰的脚步,与杨清宁来说犹如天籁。 陈钰转头看去,只见数名禁卫军走了过来,原来是到了巡视的时间。他若无其事地迎了过去,道:「是我。」 待他们走进,看清陈钰的脸,急忙行礼道:「参见统领。」 「辛苦了。」陈钰温和地笑笑,道:「这边我刚巡视过,没有异常,你们去别处看看吧。」 「是,统领。」禁卫军不疑有他,相继走了出去。 陈钰看着他们走远,又四下看了看,随即走向梅林,用他的佩刀快速地挖着。 梅林里传来挖土的『沙沙』声,杨清宁明白陈钰这是要将秦流的尸体埋在梅林。尽管此时陈钰正在忙着,他也不敢动弹分毫,唯恐一不小心被发现,成为下一个受害者。 约莫一炷香后,梅林里传来拖拽的声音,紧接着一声闷响。杨清宁虽然看不见,却能根据传来的声音想像,脑海中也随之浮现画面。坑已经挖好,陈钰正将秦流扔进去,随后便开始填土。『沙沙』声再次响起,在这深更半夜,格外地阴森恐怖。 杨清宁一动不动地蹲在花丛,等着陈钰出来,又看着他走远。他刚想起身,眼皮突然一阵急跳,在怔忪片刻后,又改了主意,依旧蹲在花丛一动不动。 而在不远处的阴影中,一双眼睛正在看着梅林的方向,就好似猎人在耐心地等着猎物。可等了许久,直到天微微亮,也不见有人走动。他微微皱眉,心中暗道:「难道是我多心了?」 思量了好一会儿,陈钰才转身离开。 杨清宁看着走出去的人影,不禁长出一口气,他的直觉向来很准,这次也不例外,再一次救了他的命。他僵硬地伸展了一下四肢,趁着四下无人,急急忙忙地走出御花园,径直来到了冷宫墙外。他拨开墙根底下的杂草,露出一个狗洞,屈膝爬了进去。 杨清宁虚脱地靠在墙边,大口地喘着粗气,这一夜惊心动魄,冷汗一直没停过,直到现在衣服还是湿的。虽然他不怕死,却不想死得这么没有价值。现代的他如果真死了,那也是见义勇为。可昨晚要是死了,怕是尸体烂了,也没人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歇了好一会儿,杨清宁才站起身,穿过满是杂草的院子,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向门口。当他看清门口那个小小的身影时,不禁顿住了脚步,随即心疼地走上前,坐到了他的身边。 面前这个面黄肌肉又脏兮兮的小男孩,本是这个皇宫中身份尊贵的皇子,且是目前唯一活下来的皇子,也曾做过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可如今和他一样,是被人抛弃的。 杨清宁忍不住嘆了口气,伸手将凌南玉小小的身子抱进怀里。 凌南玉被惊醒,漂亮的大眼睛勐地睁开,惊恐地看向杨清宁,在看清他的脸后,惊恐变成了委屈,眼泪在眼眶内迅速积聚。 眼看着他就要哭出来,杨清宁连忙将怀里的东西拿了出来,道:「殿下别哭,你看奴才带了什么回来,有鸡腿,有点心……」 凌南玉看都未看那些东西一眼,只是用瘦弱的小胳膊紧紧搂住杨清宁的脖子,犹如小兽一般,趴在他的肩头呜咽着。 杨清宁愣了愣,随即将手里的东西放下,伸手轻抚着凌南玉的小脑袋。他明白凌南玉的不安,虽然在世人眼中原剧中的杨清宁做了许多恶事,可以说是罪无可恕,被千刀万剐也是活该。可对凌南玉而言,是杨清宁在冷宫中陪他忍飢挨饿受欺负,尽心尽力侍候他,可以说若是没有杨清宁,他凌南玉早就没了性命,所以凌南玉对杨清宁十分信赖,甚至说是依赖。 杨清宁看着他,就好似看到儿时的自己,他从小被父母遗弃,是孤儿院的院长奶奶将尚在襁褓中的他捡了回去。虽然他乖巧听话,却因为脸上有块胎记,始终未被领养,还经常被其他小朋友欺负,为了不让院长奶奶操心,他从未说过。 在他八岁的时候,投资孤儿院的老闆破了产,孤儿院没了经济来源,院长奶奶四处奔波,却没人肯伸出援手,她只能卖了房子,来支撑孤儿院的开销。 杨清宁将这件事告诉了孤儿院的孩子们,孩子们在惶恐过后,便在杨清宁的提议下,四处捡垃圾卖钱,希望能用这种方式,帮院长奶奶减轻负担,他们怕的不是忍飢挨饿,而是再次被遗弃。 「殿下不哭,奴才这不是没事嘛,殿下放心,只要殿下需要奴才,奴才定会出现。」 杨清宁学着电视剧里的太监说话,尽管十分别扭,却还是要强迫自己尽快习惯。这里是皇宫,阶级鲜明,等级森严,他这种生活在最底层的人,总要小心小心再小心,才能保全性命。 凌南玉稍稍松了松力道,泪眼朦胧地看着他,「小……宁子,要……说话算……话。」 许是哭得狠了,凌南玉说话时直打嗝。 杨清宁见状有些心疼,伸手为他擦了擦眼泪,「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这是……什么意思?」凌南玉眨了眨眼睛,困惑地看着他。 杨清宁一怔,随即说道:「殿下,这是说话算话的意思。」 凌南玉虽做过太子,可那时太小,并未启蒙,后来又被关进冷宫,更是无人问津,可以说他现在大字不识一个,更别提成语。更可怜的是,即便后来凌南玉做了皇帝,也未曾受过正统的教育,因他登基时只有十岁,又是皇后张明华助他登基,朝政一直由以张明华为首的外戚把持,为了避免凌南玉长大后跟他们争权,张明华把凌南玉养成了傻子,只知道吃喝玩乐,直到他三十五岁驾崩,都未曾读完过一本书。 第4页 凌南玉懵懂地点点头,道:「小宁子要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看着面前的凌南玉,杨清宁做了一个决定,他不止要将凌南玉养大,还要好好教育培养,就算不能做秦皇汉武那样的明主,至少要做一个合格的帝王。 『咕咕、咕咕』,怪异的声音响起,打断了杨清宁的雄心壮志,他不禁有些尴尬,心道:在那之前,还是得先填饱肚子。 杨清宁将装有点心的油纸包递给凌南玉,道:「殿下先吃些点心垫垫肚子,奴才去生火烧点热水,顺便热一热这鸡腿。」 来这三天,喝了三天的生水,幸好这身子抗造,不然没饭吃,再拉拉肚子,不用别人动手,自己就要升天了。昨个偷跑出去,他在垃圾房捡了个铁锅回来,至少能烧点热水喝。 凌南玉拿出一块点心,送到杨清宁嘴边,「小宁子也吃。」 杨清宁也不矫情,接过点心塞进嘴里,不爱甜食的他竟觉得如此美味,果然人一旦饿了,吃什么都是香的。一块点心下肚,飢饿感减轻了许多,那种没着没落的感觉也渐渐消失。 杨清宁捡了一些还算干燥的枯树枝,用从御膳房顺来的火石点燃,又将他捡来的铁锅支上,倒上水就烧了起来。 湿透的衣服在火焰的烘烤下,渐渐变得干爽,杨清宁的身子总算舒服了些许,只是他的脑海中总会想起那毛骨悚然的『沙沙』声。 水烧开,杨清宁将水一点一点舀进断了半截壶嘴的水壶里,将剩下的水舀了一勺,吹凉后餵给凌南玉喝。 凌南玉喝了几口,将杨清宁递过来的勺子推了回去,软软地说道:「我喝饱了,小宁子喝。」 杨清宁喝了几口水,见凌南玉盯着鸡腿,不住地吞咽着口水,便将鸡腿递了过去,「殿下,鸡腿烤好了,快吃吧。」 凌南玉接过鸡腿小小地咬了两口,又递给杨清宁,道:「小宁子也吃。」 杨清宁撕下一小块肉,塞进嘴里嚼了嚼,道:「奴才吃好了,殿下快吃吧。」 凌南玉看着鸡腿,眼底满是渴望,嘴上却说道:「那就留着晚上再吃。」 看着他这副模样,杨清宁心里发酸,却也清楚他们现在的情况,又从鸡腿上撕下一块肉,递给凌南玉,道:「殿下再吃点,剩下的我们留着晚上吃。」 凌南玉迟疑地伸出小手,将杨清宁手里的肉撕去一半,眉眼弯弯地说道:「我一半,小宁子一半。」 杨清宁心里感动,这孩子懂事的让人心疼,一点也不像被娇养着长大的孩子。他没有拒绝,将肉塞进嘴里吃了下去,也坚定了要将凌南玉好好养大的决心。 杨清宁将剩下的点心和鸡腿用油纸包好藏了起来,随后又回来用剩下的温水,给凌南玉好好地洗了洗脸和头髮。虽然他们什么都没有,只是用清水搓了搓,总强过不去打理。 收拾完以后,杨清宁又将铁锅藏了起来,还有从御膳房偷来的火石,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 「呦,我们的太子殿下去哪儿了?」 听着院外不男不女的声音,杨清宁不禁翻了个白眼,外面那几个狗东西,便是他藏东西的理由。看看手臂上的淤青,虽然很不情愿,他却不得不出去。 第3章 院子里站着四个太监,领头的是坤和宫的管事太监马力,其他三个是他的狗腿子,隔三差五地过来找茬。杨清宁仅来了三日,便被打了两回,身上的伤还疼着呢。他明白他们这么做是张明华的默许,就是想折磨凌南玉,就算折磨不死,也要让他变成废人。 杨清宁深吸一口气,嘴角勾起谄媚的微笑,抬脚迎了出去,行礼道:「今儿早上一起来,奴才就听那喜鹊叫个不停,心想定有喜事临门,原来是诸位公公要来。奴才给诸位公公请安。」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可这句话对这几个人渣没什么用,该打还是打,从不手下留情。只是若他没有笑脸,会被打得更狠。 马力在张明华面前很是得脸,仅次于大太监福禄,好东西没少吃,肥头大耳,满肚子肥油,小眼睛总是眯着,就好似睁不开一样。他伸出肥猪手,在杨清宁的脸上拍了两下,道:「小宁子这嘴还真是甜,让咱家有些下不去手,你们说怎生是好?」 说着不好动手,可死肥猪拍得这两下又响又疼,杨清宁也只能强忍着,脸上还得挂着笑。 身后的人闻言忙讨好地说道:「公公不好动手,咱们来啊,能为公公效劳,可是咱们的福分。」 「公公平日里事务繁忙,劳苦功高,咱们也想替您出出力。」 杨清宁脸上带笑,心里却在吐槽:一个死太监,还『事务繁忙,劳苦功高』,这么说话也不怕天打雷噼。 见他们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杨清宁出声说道:「这位公公说的是,公公您是办大事的人,奴才哪能劳动公公,要不就让奴才自己来?」 「呦,还是小宁子懂事,那就你自己来,咱家瞧个新鲜。」 杨清宁知道躲不过,与其让他们动手,还不如自己打,好歹有个轻重。他一咬牙,巴掌狠狠甩在脸上,『啪』的一声脆响,脸上顿时火辣辣的。他明白力道小了不成,所以第一巴掌根本不敢留手,嘴角都被打流血了,可这还不能停,继续一巴掌一巴掌打着。 马力满意地点点头,刚想说话,就见凌南玉跑了出来,用他小小的身子挡在杨清宁身前,用力地瞪着马力,大声喊道:「你们不许打小宁子!」 第5页 「呦,好大的气势!」马力脸上讥讽地笑着,「咱家道是谁,原来是咱们的太子殿下。」 「公公,您错了,他是前太子,如今被打入冷宫。」 马力似笑非笑地盯着凌南玉,道:「你不说,咱家还以为这前太子又復起了,竟敢在咱家面前吆五喝六。」 杨清宁见状忙将凌南玉拉到身后,赔笑道:「公公,您息怒。您宰相肚子里能撑船,别跟小孩子一般见识。」 马力冷眼看向杨清宁,道:「咱家让你停了吗?」 杨清宁一怔,急忙抬手要打,却被凌南玉抱住了手臂。 「你们不许打小宁子!」凌南玉大眼睛里满是害怕,却努力地睁大眼睛,瞪着马力。 「既然殿下捨不得你自己动手,那咱家便让人帮帮你。」 收到马力的眼神,身旁的太监相继上前,一人拉走凌南玉,其他人便对杨清宁动起了手。 拳打脚踢如雨点般落下,杨清宁只能死死地抱着脑袋,将自己的身体蜷缩起来,这样能尽量减少对身体的伤害,伤不伤的先不说,保住命最重要。 凌南玉见杨清宁被打,拼命地想要挣脱,可以他的力气怎么可能敌得过成年人。心急之下,他张嘴朝着太监的手臂,狠狠地咬了下去。 「啊!」 太监一声惨叫,下意识地松了手,凌南玉挣脱束缚,沖了过去,又咬住了另外一个太监的手臂。太监吃痛,用力将凌南玉甩了出去。 凌南玉小小地身子重重地摔在地上,大眼睛茫然地看了看天空,又缓慢地看向杨清宁,伸出小手努力地想要去抓,可什么都没抓到,大眼睛缓缓闭上,小手也无力地落了下来。 「血!」被咬得太监反应过来,转头看向凌南玉,却发现凌南玉的脑袋下面流出了鲜血,惊慌地叫出了声。 围殴的人停了手,纷纷看了过去,也随之变了脸色。 杨清宁见状慌忙跑了过去,将凌南玉小小的身子抱进怀里,血腥味窜入鼻子,他伸手摸了摸凌南玉的后脑,入手的是温热的鲜红的血。 「殿下,殿下,你醒醒,别吓我……」杨清宁的眼眶红了,慌张地拍着他的小脸,试图把他叫醒。 马力眉头皱紧,冷眼看着生死不明的凌南玉,「真是晦气!」 见马力转身就走,杨清宁急忙出声阻止,「公公,殿下现在可是皇上唯一的皇子,就算再不受宠,也是皇上的亲生骨肉。若殿下因为公公死了,公公也难逃罪责。求公公开开恩,给殿下请个太医吧。」 马力小眼睛眯起,危险地看着杨清宁,道:「殿下分明是自己摔倒所致,与咱家有何关系,你可别胡言乱语。」 「公公来此并非无人知晓,一旦殿下出了事,定与公公脱不了关系。况且,皇上现在就只有殿下这一个皇子,就算殿下要死,也绝不是现在。公公在宫中侍候多年,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凌南玉伤得很重,若没有大夫救治,怕是撑不过去。 马力沉默地看着杨清宁,小眼睛闪烁不定,在思考是否要管。 小六子走上前,在马力耳边小声说道:「公公,奴才觉得这小子说的有理,就算……也不是现在,否则娘娘又怎会留着他?」 马力回头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杨清宁见状抱起凌南玉,眼前却突然一黑,一阵头晕目眩后,跪在了地上,待他恢復正常,院子里已经没了马力等人的踪影。 杨清宁看着昏迷不醒的凌南玉,忍不住红了眼眶,踉跄地将他抱了起来,轻轻地放在床上,查看他后脑的伤势。鲜血还在不停地往外流,浸湿了他半干的头髮,杨清宁轻轻分开他的髮丝,露出了成三角状的伤口。 这里连块干净的布都没有,更别说其他的,深切的无力感席捲而来,让杨清宁不知该如何是好,脑袋一阵阵晕眩,胸口也觉得憋闷得慌,就好似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他闭上眼睛调整唿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床上的凌南玉还需要他来救,他不能自乱方寸。大脑在快速运转,他努力想着有什么办法可以救凌南玉。 后宫在张明华的掌控之下,而凌南玉又是伤在她的奴才手里,难保他们不是故意。现在只有凌璋能救凌南玉,而他一个冷宫里的小太监,根本见不到凌璋。 「皇上……」杨清宁小声地呢喃着,一个身影突然在脑海中浮现,道:「禁卫军统领,他能见到皇上,只是他昨夜值守,今早应已出了宫,怕是一时半会找不到他,那就只剩下丽妃了。」 杨清宁明白一旦他这么做了,虽然多半能达成目的,却也因此成了陈钰和徐珍儿的眼中钉,被灭口也只是早晚的事。只是他现在没了办法,也就顾不得其他,先将凌南玉救回来再说。 杨清宁轻抚他苍白的脸颊,在他耳边轻声说道:「殿下别怕,我定会救你!」 杨清宁没再耽搁,脚步飞快地离开房间,来到狗洞前钻了出去。剧情中有描写,徐珍儿在安华宫,可安华宫具体在哪个位置,杨清宁根本没有概念,只得先离开冷宫的范围,找个面善的宫女或者小太监问问路。 杨清宁焦急地在宫道的阴影处等着,可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有人来,便想着去御花园碰碰运气。也不知是否是巧合,他刚到御花园,便看到了在御花园散步的徐珍儿。 第6页 徐珍儿眉头微蹙,神情看上去有些憔悴,虽然站在花丛旁边,眼睛却时不时地看向梅林的方向。 侍女红棠有些担忧地问道:「娘娘,您脸色不好,可是累了?」 徐珍儿转头看了她一眼,道:「确实有些累,去那边的亭子坐会儿吧。」 「是,娘娘。」 一行人朝着凉亭走去,突然一道人影窜了出来,挡住了她们的去路,吓了她们一跳。 「丽妃娘娘。」杨清宁重重地跪在了地上。 「放肆!」红棠俏脸含霜,厉声说道:「你可知惊扰娘娘是死罪!」 「求娘娘救救三皇子殿下,殿下受了重伤,若不及时救治,怕是会没命。娘娘心善,救救殿下吧。」 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可在这样的时代,再加上他这样的身份,为了活命也只能暂时捨弃尊严。 「三皇子?」徐珍儿打量着杨清宁,他两颊红肿,嘴角还有干了的血渍,很明显是被人狠狠打过,「你是三皇子身边的内侍?」 「是。」杨清宁哀求道:「娘娘,您人美心善,求娘娘发发善心,救救殿下。」 「三皇子怎么了?」 「殿下伤了头,情况很不好,必须请太医诊治。娘娘,时间来不及了,求娘娘开恩!」 见徐珍儿眉头微蹙,似在思考是否出手帮忙,红棠忙小声说道:「娘娘,咱们还是不要多管闲事为好。」 徐珍儿看看红棠,又看看杨清宁,眉头越蹙越紧。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杨清宁心急如焚,不打算在等,道:「娘娘……」 第4章 「娘娘……」 「红棠。」 杨清宁和徐珍儿几乎同时开了口。 杨清宁怔了怔,下意识地闭了嘴,期待地看着徐珍儿。 红棠应声道:「奴婢在。」 徐珍儿吩咐道:「你去一趟太医院,请吴太医去一趟冷宫。」 红棠看了看杨清宁,小声提醒道:「娘娘,看他这模样,便知此事没那么简单,您要三思啊。」 「三皇子是皇上如今唯一的骨血,他不能出事。」徐珍儿眉头皱紧,道:「无需多说,去请太医。」 红棠见状只能无奈应声,瞪了一眼杨清宁,转身走了出去。 杨清宁闻言松了口气,感激道:「多谢娘娘出手相助,您的大恩,奴才永生不忘!」 徐珍儿笑了笑,道:「走吧,本宫随你过去瞧瞧。」 「是,娘娘。」 杨清宁从地上爬了起来,学着徐珍儿身边的内侍,微微躬下身子,走在前面带路。 徐珍儿出声问道:「你这脸上的伤是谁打的?」 「回娘娘,是奴才自己打的。」杨清宁下意识地摸了摸受伤的脸,道:「奴才做错了事,被罚掌嘴……」 后宫掌控在张明华手中,他一个奴才是死是活,不过是她一句话的事。杨清宁不傻,自然不会公然说她的不是。 徐珍儿瞥了一眼杨清宁手腕上的淤青,接着问道:「那三皇子受伤又是怎么回事?」 杨清宁伸手拉了拉衣袖,象徵性地藏了藏手腕上的伤,他清楚徐珍儿不会相信他的说辞,也并不关心他一个奴才是否受了欺负,这么问或许是随口一问,也或许是另有所图。不管她的目的如何,只要能救凌南玉就好。 「殿下一不小心滑倒,头磕在了石头上,流了好多的血。」 杨清宁看着手指上已经干了的血渍,本能地搓了搓。 徐珍儿仔细看着杨清宁,沉默了片刻,问道:「你为何会来求本宫?」 杨清宁自然不能说实话,只能信口胡诌,「这宫里谁不知娘娘心善,奴才能在此时碰到娘娘,是殿下洪福齐天。待殿下醒来,奴才定会如实禀告,让殿下铭记娘娘的这份恩情。」 徐珍儿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不再多问,跟着杨清宁来到了冷宫门外。 冷宫的大门上着锁,门外有两名内侍把守,见徐珍儿远远地走过来,忙躬身迎了过去,行礼道:「奴才见过丽妃娘娘,给娘娘请安。」 「把门打开,本宫要进去瞧瞧。」 两名内侍对视一眼,为难地说道:「娘娘,冷宫的规矩,没有皇上和皇后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入内。」 徐珍儿看了一眼侍女绿萼,绿萼会意,从袖中拿了张银票,递了过去。 内侍瞟了一眼,眼底闪过喜色,伸手将银票接了过来,道:「也就是娘娘您来,奴才便斗胆让娘娘进去,若换成别人,那是绝对不行!」 徐珍儿笑了笑,道:「开门吧。」 内侍掏出钥匙开了门,躬身候在门边,看着徐珍儿一行人进去。 当内侍看到杨清宁时,不禁微微一怔,随即将他拦了下来,面色难看地说道:「小宁子?你是怎么出去的?」 「我……」杨清宁一着急,忘了他不能出冷宫这茬。 「绿萼。」徐珍儿叫了她一声,随后又看了看守门的内侍。 绿萼会意,又掏出一张银票,道:「此时就此作罢。」 内侍一看又有银票收,顿时喜笑颜开,道:「我们就看在丽妃娘娘的情份上,不跟你计较,若再有下次,绝不轻饶!」 杨清宁急忙应声:「是,多谢公公。」 徐珍儿第一次踏足冷宫,看着这里破败的模样,眼中闪过惊讶和不可思议。院子不算大,被两棵高大的树木遮住,只有星星点点的阳光透进来。院子里杂草丛生,有的甚至已经到了腰间。草丛里时不时地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配合着杂草的晃动,让人感觉在那看不见的地方,有无数未知的东西存在。 第7页 好在铺着石板的路上,杂草不是很多,徐珍儿抬脚踩了上去。 门窗上的油纸烂出一个个孔洞,有的甚至整扇窗户都掉了下来,只留下一个窗框。 住在这样的屋子里,他们是怎么熬过冬天的?徐珍儿忍不住在想,若有朝一日…… 见她在发呆,杨清宁出声提醒道:「娘娘,这边请。」 徐珍儿回了神,跟着杨清宁进了房门,紧接着一股呛人的霉味扑鼻而来。她掏出帕子捂住了口鼻,看了看空荡荡的房间,角落里布满蜘蛛网,墙上到处是蓝白色的霉,根本不是住人的地方。 房间里放着一张少了一角的矮桌,漆面斑驳得不成样子,一条腿还用石头垫着。桌前放了一个蒲团,蒲团上缝着块破布。桌上放着一个断了半截壶嘴的水壶,两个豁了边的茶碗。 杨清宁跑到床边,查看凌南玉的状况,鲜血已经染红了枕头,散发着一股浓重的腥味,干的湿的晕染成不同的颜色。他小心地伸出手,探了探凌南玉的鼻息,虽然微弱,却还是能感觉得到,不禁长出一口气,试着地叫道:「殿下,殿下,您醒醒,奴才请人来救您了。」 凌南玉没有反应,应该是陷入了深度昏迷中,杨清宁不禁有些心焦,若再耽搁下去,怕是会没命。 徐珍儿进了卧房,说是卧房,也就只有一张床而已,床上的被褥看不出什么颜色,薄得就像纸一样,看上去还湿哒哒的,这盖在身上怕是御不了寒,反而会吸走身上的热气。 凌南玉身上穿着一件灰色的单衣,衣服上打着几个补丁,不仅用的是白线,针脚还歪歪扭扭,缝补的人明显不会针线活。袖子和裤腿明显短了,胳膊和小腿露出半截,应是很久以前的衣服。 恍惚间她还记得,凌南玉还是太子时的粉雕玉琢,就好似画中菩萨身边的小童子。如今却面黄肌瘦,邋里邋遢,实在无法想像他们是同一个人。 「娘娘,您能否派个人去瞧瞧,太医到了何处,奴才怕殿下撑不了多久。」 杨清宁的话打断了徐珍儿的思绪,她转头看向绿萼,道:「你去瞧瞧。」 绿萼犹豫了一瞬,却还是领命而去。她刚到门口,就碰到了太医院的王秀春,他背着药箱,身旁还跟着个内侍,看模样有些眼熟,只是一时想不起是哪个宫的。 小六子看到绿萼也是一愣,随即质问道:「你是哪个宫的?怎会来冷宫?」 绿萼见他不认识自己,也是微微一愣,反问道:「你是哪个宫的,为何会来冷宫?」 小六子见状皱紧了眉头,转头看向门口的看守,道:「你们说这怎么回事?」 「公公息怒,方才丽妃娘娘来了,她是丽妃娘娘身边的侍女。」看守苦笑着说道:「都是主子,奴才也是没办法。」 「丽妃?」小六子一愣,随即想到了重伤的凌南玉,不由变了脸色,抬脚进了冷宫,急匆匆地朝里走去。 王秀春见状也背着药箱,追了上去。 绿萼站在门口犹豫了一瞬,抬脚出了冷宫。 听到脚步声,房内的众人相继转头看向门口,在看到来人时微微一怔。 小六子扫了一眼床上的凌南玉,以及床边的杨清宁,走到徐珍儿近前,行礼道:「奴才见过丽妃娘娘,给娘娘请安。」 徐珍儿淡淡地看向他,刚想说话,又见门口进来一人,身上背着药箱,穿着太医院的常服,一看便知他的身份。 「王太医?」徐珍儿愣了愣,随即看向小六子,问道:「你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内侍?」 小六子点点头,笑着说道:「丽妃娘娘睿智,奴才正是坤和宫的奴才。」 徐珍儿的眼睛闪了闪,看向床边的杨清宁,道:「这是怎么回事?」 杨清宁没想到马力将他的话听了进去,让人给凌南玉请了太医,不然也不会多此一举。 「回娘娘,殿下不慎受伤,奴才六神无主,在出去求救时,碰上了小六子公公,便将此事告知。小六子公公让奴才回去等着,说他会想办法找太医给殿下诊治。可奴才不放心,又正巧碰到娘娘,便想着求娘娘帮忙,没想到小六子公公竟真的寻了太医来。」 杨清宁只能想办法圆场,否则他今后的日子恐怕更难捱。 小六子听他这么说,顿时心领神会,道:「娘娘莫要动气,小宁子也是护主心切,这才劳娘娘跑一趟。」 徐珍儿点点头,道:「既然太医来了,便赶紧为殿下诊治吧,千万别给耽误了。」 王秀春瞥了小六子一眼,随即应声上前,为凌南玉治伤。 小六子出声说道:「娘娘,您身娇肉贵,这里着实不成样子,怕是会慢待了娘娘,要不您移驾回宫?这里交给奴才便是。」 「三皇子虽在冷宫,却是皇上的亲生骨肉,也是目前皇上唯一的血脉,他如今命悬一线,本宫怎能坐视不理?」 「娘娘说的是。」小六子脸上依旧带着笑,道:「只是这冷宫的规矩……」 「规矩,本宫懂。待从这里出去,本宫会亲自去干坤宫,向皇上请罪。」 第5章 「规矩,本宫懂。待从这里出去,本宫会亲自去干坤宫,向皇上请罪。」 听徐珍儿这么说,小六子心中一紧,忙赔笑道:「娘娘莫要误会,奴才不是那个意思,奴才只是担心娘娘的身子,并无他意。」 第8页 徐珍儿笑了笑,道:「皇后娘娘向来宽以待人,娘娘身边的人自然也不例外,本宫明白。」 杨清宁看着两人你来我往,虽然他们脸上含笑,说出的话却另有深意,让他忍不住感慨:不愧是宫里人,勾心斗角都是家常便饭。 小六子见徐珍儿不肯走,索性闭了嘴。徐珍儿虽然只是妃位,却深受皇上宠爱,加之其家世显赫,便是皇后当面也要让她几分,更何况他这个小小的奴才。 房间内安静了下来,只能听到彼此的唿吸声,气氛有些微妙,直到王秀春为凌南玉诊完脉。 见王秀春收回手,徐珍儿出声问道:「王太医,三皇子的情况如何?」 王秀春眉头紧锁,忍不住嘆了口气,道:「三皇子气息微弱,脉搏也是时有时无,怕是……微臣只能尽全力医治,能否保住性命,就只能看天意了。」 「怎会如此严重?」徐珍儿也随之皱起了眉头。 「殿下伤得是后脑,且十分严重,微臣也只能说尽力救治。」 杨清宁的心跌进谷底,看着床上的凌南玉忍不住红了眼眶,多好的孩子啊,为了护着他,竟要丢了性命…… 就在此时,红棠和绿萼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太医吴恩德。 红棠看了一眼王秀春,躬身说道:「娘娘,吴太医到了。」 徐珍儿换头看向吴恩德,「吴太医,你也去给三皇子诊诊脉,务必要保住三皇子的性命。」 「是,娘娘。」吴恩德瞥了一眼王秀春,朝着床边走去。 王秀春见状微微蹙眉,眼中闪过不满,却并未多说什么,让开了床边的位置。 徐珍儿将他的表情看在眼里,明白他心中所想,道:「王太医莫要误会,本宫不是不相信你的医术,只是三皇子是皇上目前唯一的血脉,他不能出事。」 王秀春闻言忙说道:「娘娘言重了,微臣并无此意。」 吴恩德诊完脉后,其说词和王秀春相差不大,也是说凌南玉命悬一线,怕是救不回来了。 徐珍儿听后嘆了口气,道:「你们要尽全力救治,需要什么药材尽管开口,皇后娘娘与本宫定然会全力支持。」 小六子闻言脸色有些不自然,却还是笑着说道:「娘娘放心,奴才定如实禀告皇后娘娘。」 「那就有劳公公了。」徐珍儿转头看向红棠,道:「你留下,帮忙照看三皇子,若有什么情况,即刻回来禀告。」 红棠虽有些不情愿,却并未多说,应声道:「是,娘娘。」 「本宫会将此事禀告皇上,两位太医还需多多上心。」 想想凌南玉的身份,两人相互对视一眼,道:「是,娘娘。」 徐珍儿没再多说,扫了一眼凌南玉和杨清宁,转身离开了冷宫。这种地方,无论如何她都不想住进来。 待徐珍儿离开后,小六子转头看向杨清宁,给他使了个眼神,随即转身离开卧房。 杨清宁犹豫片刻,也起身跟着来到了院子里,道:「公公,您有何吩咐?」 「你少跟咱家装蒜。」小六子冷眼看着杨清宁,小声说道:「咱家问你,丽妃娘娘为何会来冷宫?」 「殿下伤重,若有个万一,奴才也得死。奴才不想死,便翻墙出去,想求宫里的贵人给殿下请太医,正巧撞上了丽妃娘娘。娘娘心善,便随奴才回来查看情况,还给殿下请了太医。」 杨清宁表现出一副贪生怕死的模样,来混淆小六子的视听。 「丽妃可有问殿下如何伤的,你又是如何说的?」 杨清宁说的没错,若凌南玉死了,他也活不了,这理由说得过去,小六子轻易便接受了这样的说词,因为他就是这样的人,做得出这样的事。 「奴才说殿下是不小心跌倒,头磕到了石头上。」杨清宁压低声音,道:「公公放心,不该说的,奴才一个字也没说。」 「那你脸上的伤?」 「是奴才犯了错,被罚掌嘴所致,奴才自己打的。」 小六子长出一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小子有前途。」 杨清宁谄媚地笑了笑,道:「奴才也是逼不得已才进了冷宫,以后还得仰仗公公多提携。」 小六子瞧了瞧房门的方向,「只要你听话,咱家会在马公公面前美言几句,就算不能让你出冷宫,以后的日子也会好过得多。」 「多谢公公!您的大恩,奴才铭记于心,甘愿为公公鞍前马后,当牛做马。」杨清宁竖起手指,一副要赌咒发誓的模样。 小六子满意地笑了笑,将他的手按下,道:「这里你盯着点,咱家还得回去禀告。」 杨清宁心领神会,道:「是,公公放心,奴才一定办好。」 小六子转身离开,杨清宁目送他走出宫门,刚转身就看到了门口站着的红棠,吓了他一跳,慌忙打招唿道:「红棠姑娘。」 红棠步下台阶,走到杨清宁身边,眼中带着几分鄙夷的神色,道:「看样子你与坤和宫的人相谈甚欢啊。」 「奴才如今身在冷宫,谁都不敢得罪。」杨清宁故意摸了摸自己红肿不堪的脸。 红棠见状眉头微蹙,眼中的鄙夷收敛了些许,道:「你脸上的伤是谁打的?」 「是奴才自己打的。」杨清宁的眼神有些躲闪,「红棠姑娘,奴才要去侍候殿下,失陪。」 第9页 红棠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的背影,又转头看向宫门的方向,停顿了一会儿,也跟着走了进去。 吴恩德和王秀春联手为凌南玉包扎伤口,又商量着如何用药,态度明显重视了许多。 「太医,殿下的伤怎么样了?」 吴恩德出声答道:「外伤我们已经处理妥当,只是内里……」 见他停下,王秀春接话道:「还是那句话,我们尽心救治,至于殿下能否活下来,还要看天意了。」 吴恩德嘆了口气,道:「这里环境太差,不利养伤。」 「殿下能得两位大人诊治,已是不易,我们这情况……」杨清宁重新振作精神,道:「有什么地方需要注意,大人直说便可,奴才尽力去做,无论如何也要保住殿下的命。」 吴恩德点点头,叮嘱了杨清宁几句,便和王秀春离开了。红棠也没逗留,紧随着两人离开。 方才还热闹的冷宫,又只剩下他们两人。杨清宁一边守着凌南玉,一边打扫卧房,找不到抹布,就用烂掉的衣衫,端盆水来仔细地擦着。他清楚只有干净的环境,才能有益养伤,若是伤口感染,在这个时代多半会死。 之前因为太过慌乱,杨清宁一时忘了剧情的事,后来冷静下来才想起,原剧中凌南玉活到了三十五岁,应该不会死。不过这么重的伤,需要好好养上一段时日。其实杨清宁心里是忐忑的,只是对于这种情况他束手无策,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打扫完房间,杨清宁的目光又放在了床上的被褥上,他们只有一床被褥,虽然现在正值春夏交替,可夜里依旧很冷,尤其凌南玉现在还这么虚弱,就更动不得。可这被褥实在太脏,不知道有多少细菌在上面安家,很有可能会造成伤口感染。思来想去,他决定先将外面的大树处理一下,至少能让阳光照进来。只是他没有趁手的工具,这些粗壮的树枝,他也没办法弄断。 正当他盯着粗壮的树干发愁时,宫门被打开,进来一名内侍,手里还提着个食盒。 杨清宁走上前,忙问道:「敢问这位公公,食盒里可是殿下要用的药。」 小明子上下打量着杨清宁,眼底是毫不掩饰的嫌弃,将手里的食盒递了过去,道:「是,赶紧拿走吧。」 杨清宁也不在意,伸手接过了食盒,道:「多谢公公。」 杨清宁很清楚他们现在的处境,不止是地位低下,小命还摇摇欲坠,只能先苟着保命。等他们从冷宫出去,凌南玉顺利坐上龙椅,他们的日子才能好过些。 不就是忍嘛,大丈夫能屈能伸,只是暂时避其锋芒,终有站起来的时候。 内侍明显不想多呆,转身出了冷宫。 杨清宁拎着药碗走进卧房,将凌南玉扶了起来,让他半靠在自己身上,轻轻捏住他的下巴,一点一点地餵着药。 一碗药餵进去多半碗,已然算是不错,杨清宁又将凌南玉小心地放了回去,看着他苍白的小脸,忍不住出声叫道:「殿下,殿下……」 叫了几声,凌南玉依旧没有反应,杨清宁担忧地嘆了口气,端起药碗去清洗。 忙碌了一上午,杨清宁又累又饿,将藏起来的铁锅拿了出来,支上锅倒上水,这才小心翼翼地取出油纸包,犹豫着抓了一小把偷来的米,撒进锅里一些,手里留了一些又放了回去,重新包好。 看着锅里寥寥无几的米,杨清宁忍不住嘆了口气,还不知要在这里呆多久,总要省着点才行。突然想到床上躺着的凌南玉,他将那半只鸡腿拿了出来,撕成小块放进锅里,和大米一起熬煮,这样的话还能多给他补充点营养。 第6章 这粥熬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大米便已经熟了,只是那米汤稀得能当镜子照人。不过以现在的条件,能喝到这样的汤已是不易,杨清宁拿勺子小心地盛了一碗汤,尽量避开了米和肉,就着一块点心,喝了整整两碗下去,灌了个水饱。 他并没有熄火,而是继续熬着,直到米汤变得粘稠,肉变成了肉糜,这才熄了火,拿着碗盛了出来。米的香味,混合着肉的香味,直往鼻子里钻,让他不自觉地吞了吞口水,小声嘀咕道:「仿佛回到了童年。」 待粥凉了些许,杨清宁便小心地给凌南玉餵了下去,一段饭餵了小半个时辰,直坐的他腰酸背痛腿抽筋。不过看着凌南玉吃完小半碗粥,他还是很有成就感的。不是杨清宁不想给他多吃点,那些米熬出来,也就只有小半碗。 「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杨清宁正要收拾锅碗,宫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见喊,他顾不得收拾,慌忙来到了宫门口。 只见宫门被打开,数名内侍率先走了进来,紧随其后的是一身龙袍的凌璋,然后是身穿凤袍的张明华,徐珍儿落在两人身后。 杨清宁慌忙跪倒在地,扬声说道:「奴才参见皇上、皇后,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凌璋淡淡扫了一眼杨清宁,随后便移开了视线,四下打量着。最后目光放在了杨清宁还未来得及收拾的锅碗上。锅上锈迹斑斑,锅沿儿被腐蚀出数个孔洞,但凡水多放点,就得往外漏;碗不仅豁了口,还有几条裂痕;勺子表面不仅凹凸不平,还是没了把的。这些都是没人要的东西,却成了他们的必需品。 大概是没想到冷宫的条件如此恶劣,皇帝陛下皱起了眉头,转头看向徐珍儿。 第10页 凌璋虽然没说话,徐珍儿却很快便领会了他的意思,道:「皇上,殿下在卧房,臣妾来引路。」 徐珍儿上前一步,径直穿过满是杂草的石板路,步上了台阶。凌璋看了张明华一眼,随即跟了上去。凌璋下意识地动作取悦了张明华,她满意地笑了笑,也跟了上去。 徐珍儿将两人的互动看在眼里,面上一派平静,还体贴地提醒道:「皇上、皇后娘娘,这台阶上有苔藓,你们小心点。」 凌璋点点头,小心地步上了台阶,张明华紧随其后。 马力路过杨清宁时,停下了脚步,低头看着他,却并未说话。 杨清宁抬头看了一眼,很快便读懂了马力小眼睛里的威胁,他佯装害怕地垂下头,不安地揪着衣服。 马力见状轻蔑地一笑,迈开步子走了出去。 杨清宁这才站起身子,朝着房门走去,却在门前被人拦住。杨清宁愣了愣,并未多问,识趣地回到了院子里。他站在榕树下,看向房门的方向,心里乱得像是一团乱麻。当时只想着救凌南玉的命,从未想过竟会惊动凌璋和张明华,现在想想,这是必然的结果。 出手打人的是马力,马力是谁,张明华的狗腿子,但凡这个宫里的人,没几个不知道。凌南玉被打成重伤,性命垂危,这么严重的事,马力不敢不禀告,张明华插手便是理所当然。 至于凌璋,徐珍儿出现在冷宫,即便没有碰到小六子,门口的内侍也会禀告张明华。徐珍儿进冷宫之前,便心知肚明,却还是进来了,因为她也有所依仗,而她的依仗就是凌璋。 想到这儿,杨清宁心里沉甸甸的,直觉告诉他,今天的事不能善了,就算能保住命,也定少不了皮肉之苦。 「宣小宁子觐见。」 又是那个刺耳的声音,听得杨清宁生生打了个寒颤。顾不得多想,他慌忙走到门前,深吸一口气,躬身走了进去。 这一天不是站着弓着腰,就是跪着弓着腰,再这样下去,嵴椎非得变形不可。杨清宁自嘲地想着,想用这种方式,化解心中的紧张与忐忑。 杨清宁进了门,随即跪在了地上,「奴才小宁子参见皇上,参见皇后娘娘,参见丽妃娘娘。」 唯恐被人抓住错处,杨清宁没有遗漏一个人。 「好一个狗奴才!」率先开口的是个陌生的女声,即便杨清宁没抬头,也知道说话的是皇后张明华。 杨清宁匍匐在地,请罪道:「奴才看护不力,致殿下受伤,自知罪责难逃,任凭皇上、皇后娘娘发落。」 「看护不力?」张明华冷哼一声,转头看向凌璋,道:「皇上,这狗奴才惯会巧言令色,若他能尽心尽责,玉儿怎会伤得如此重?定是他见玉儿年幼,又被罚到这冷宫当中,他心中不忿,便生了欺主的心思。」 凌璋眉头微蹙,道:「皇后的意思……」 「定是他犯了错,玉儿教训了他,他心生怨恨,动手伤了玉儿。」张明华看向杨清宁的眼神中满是杀意。 杨清宁闻言一阵怔忪,不过很快便反应了过来,张明华这是要杀人灭口,毕竟当时在场的除了他和凌南玉,其他人都是张明华的人,包括门口的两名守卫。现在凌南玉昏迷不醒,事实究竟如何,还不是张明华怎么说怎么是,他一个奴才的话没人会听。 「皇后娘娘,奴才冤枉!」杨清宁看向凌璋,为自己争辩道:「皇上,奴才若当真欺主,又怎会冒险去求丽妃娘娘给殿下请太医?殿下受伤,确是奴才看护不利,这罪名奴才认,认打认罚,奴才绝无怨言。但若说奴才欺主,奴才万万不敢认。」 凌璋闻言转头看向徐珍儿,道:「丽妃以为呢?」 徐珍儿看了看杨清宁,道:「回皇上,确是他央求本宫请的太医,当时他那副心焦的模样,臣妾瞧着不像假的。只是……」 听徐珍儿这么说,杨清宁心里顿觉有了那么点希望,可后面的『只是』,又让他的心悬了起来。 凌璋见她欲言又止,接着问道:「只是什么,直说便可。」 「只是三皇子重伤一事,是否为意外,臣妾不敢断言。」徐珍儿看向杨清宁,道:「这个奴才身上有伤,不止脸上的掌掴,臣妾怀疑是有人蓄意谋害三皇子,他畏于权势,不敢说实话。」 张明华听到这儿,脸色沉了下来,道:「丽妃这话是何意?可是在说本宫大费周章地冤枉一个奴才?」 「皇后娘娘息怒,臣妾只是就事论事,没有质疑您的意思。三皇子是皇上的亲生骨肉,如今命悬一线,实在让人心疼。臣妾也是想弄清楚真相,还三皇子一个公道。」 相较于张明华的恼怒,徐珍儿脸上只有对凌南玉的担忧,两相比较下来,谁更胜一筹,显而易见。 「丽妃这话说的,难道本宫就不心疼三皇子?不想还他一个公道?正是如此,本宫才屈尊来揭穿这个奴才的巧言令色,他就是欺主的奴才,绝不能轻饶!」 徐珍儿看着杨清宁,眉头微微蹙着,好似有股轻愁缠绕着,道:「小宁子,事到如今,你还不准备说实话吗?」 听着徐珍儿的话,杨清宁恍然大悟,之前还奇怪,徐珍儿为何那么痛快便答应要帮他,要知道能自由出入冷宫的,只有张明华的人,致使凌南玉重伤的人是谁不言而喻,而她依旧冒着得罪张明华的风险,答应帮凌南玉请太医,原来是在这里等着他呢。 第11页 与徐珍儿而言,并不在乎凌南玉的死活,请太医和虚情假意的关心,都不过是做给别人看的。她就是想藉此事,攻讦张明华,他和凌南玉只是凑巧成了她的棋子。毕竟只要她斗倒了张明华,以她现在受宠的程度,皇后之位早晚都是她的。可惜徐珍儿高估了自己,低估了张明华,也错估了他,註定不会成功。 「丽妃娘娘,您能为奴才说话,奴才感激不尽!只是奴才身上的淤青,都是因为奴才心急出宫求救,翻墙时不小心弄伤的,并非受了欺负。皇上,殿下重伤确实是意外,并无其他隐情。」 杨清宁的话让徐珍儿变了脸色,明显是出乎她的意料,事实如何虽然她并未亲眼所见,却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她以为只要张明华动了要杀人灭口的心思,杨清宁便会按照她的设想,说出实情来保命,没想到他竟死咬着是意外。 意外的不止是徐珍儿,还有张明华,她也以为杨清宁会在关键时刻反咬一口,为此做足了准备,没想到杨清宁竟没有那么做,这让张明华对杨清宁多了几分兴趣。 好不容易有了攻讦张明华的机会,徐珍儿怎能甘心失败,道:「小宁子,事到如今,只有说出实情,才能保住你的命。」 张明华见徐珍儿变了脸色,阴郁的心情变得舒畅,道:「丽妃,你如此说可是有威胁的嫌疑,皇上和本宫可都还在呢。」 「皇后娘娘莫要误会,臣妾并无此意。」徐珍儿苦笑着嘆了口气,道:「本是好心,想救他一命,没想到竟被反咬一口。」 第7章 「都说好人难做,臣妾本来不信,如今算是信了。」 徐珍儿这话直接将自己摆在了受害者的位置上,而杨清宁就是那个不知好歹的白眼狼。 红棠不愧是徐珍儿的心腹,气愤地说道:「小宁子,没想到你竟是这种人,亏我家娘娘还出手帮你,真是餵不熟的白眼狼!」 杨清宁依旧匍匐在地,为自己争辩道:「奴才感激丽妃娘娘出手相助,若丽妃娘娘有任何需要奴才做的,奴才定义无反顾,但奴才方才说得都是实话,奴才实在不知到底做错了什么,还请娘娘明示。」 「你啊,错就错在太死心眼,若你方才顺着丽妃娘娘的话说,就不会被说成『白眼狼』。」张明华嘴角的笑意渐浓,看杨清宁也顺眼了许多,「看来本宫是看走了眼,你这奴才长了一副油嘴滑舌的模样,没想到倒是个实诚人。」 「皇后娘娘恕罪,奴才实在愚钝,有些没听明白。不过……」杨清宁说着红了眼眶,现在正是拼演技的时候,可不能掉链子,「确实是奴才看护不力,才致使殿下受了伤,奴才心中甚是愧疚,甘愿领罚!」 知道真相的张明华饶有兴趣地看着表演的杨清宁,心中暗道:「够聪明,识时务,倒是个可造之材。」 「护主不力确实该罚,但这里就属你最了解玉儿,他现在重伤在床,身边离不了人,那这罚就先记着,待玉儿的身子好些了,再行处置。」 见张明华改了口风,徐珍儿的脸色更加难看,不死心地说道:「皇后娘娘,您方才不是还说是他欺主,谋害三皇子吗?为何这短短的功夫,便改了主意?这般做,是否太草率了些?」 徐珍儿急了,张明华却平静了下来,她们并未发现,自己的情绪转换,都在一个不起眼的奴才的掌控之下。 「本宫方才只是试探,想瞧瞧这奴才的人品如何,经此一试,本宫发现他品行不错,玉儿身边有他侍候,本宫也就放心了,故而改了主意。」 若方才张明华只是惜才,暂时放过杨清宁,那现在她就是打定主意要提拔杨清宁。 徐珍儿不肯就此罢休,转头看向凌璋,道:「皇上,这奴才身上的伤明显不是什么摔伤,皇上若不信,可让太医过来验证。」 「皇上,丽妃这么不依不饶,分明是冲着臣妾来的,怪只怪臣妾这身份太过显眼,底下那些人都眼巴巴地盯着。」张明华直把讲话挑明。 「皇后娘娘这话,臣妾不敢接,臣妾只是就事论事。」徐珍儿担忧地看了一眼凌南玉,道:「皇上,臣妾只是不想三皇子平白被人害了,怎么说他也是您的亲生骨肉。」 见徐珍儿再次将话题引到凌南玉身上,张明华索性顺着她的话说道:「皇上,谋害皇嗣都是淑妃所为,与玉儿并无关系。如今他重伤在身,实在不易在冷宫养伤,不如让玉儿搬去坤和宫,这样本宫也能帮忙照看。」 徐珍儿闻言微微一怔,随即反应了过来,唯恐凌璋同意,急忙说道:「皇上,皇后娘娘既要操心后宫诸事,又要照顾三皇子,实在太累!不如让三皇子搬去安华宫,反正臣妾左右无事,既可全心全意照顾三皇子,也能为皇后娘娘分忧,这样便是一举两得。皇上,您说呢?」 张明华绝不能让凌南玉落入徐珍儿手中,「丽妃此言差矣,本宫是一国之母,皇上的子嗣便是本宫的子嗣,由本宫来抚养三皇子,那是名正言顺。」 杨清宁见状悄悄松了口气,他果然赌对了,不仅这条小命保住了,还有可能让他们离开冷宫。幸福有时候就是来得这么突然,让人措手不及,不过他喜欢。 「皇上,您说呢?」张明华将问题又抛给了凌璋,她要看看他会如何选择。 凌璋看看张明华,又看看徐珍儿,眉头紧锁,似有些苦恼,不过他很快便做了决定,「那就搬去东宫吧。」 第12页 一句话成功让在场众人目瞪口呆,东宫是什么地方,众所周知,这样的结局谁也没想不到,包括杨清宁。 这就是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吗?从冷宫到东宫,这可是质的飞跃啊!杨清宁忍不住在心里嘀咕道。 「皇上,这是否有些不妥?」 虽然主张放凌南玉出去,可当凌璋说让他去东宫时,张明华下意识反应还是反对。 「是啊,皇上,淑妃谋害皇嗣,虽说三皇子不知情,可说到底淑妃也是为了他,若皇上如此做,恐怕难以服众。」 对于这个问题,徐珍儿的态度和张明华一致。 凌璋再次开了口,「他没有母妃,只有母后。」 张明华闻言微微一怔,随即说道:「皇上的意思是……」 「以后他便交由皇后教养,与淑妃再无关系。」 张明华心中一喜,连忙起身说道:「皇上圣明,臣妾代玉儿谢皇上恩典。」 张明华原本有过一子,且是嫡长子,不过在其三岁时夭折,如今只剩下一女,也就是安平公主凌丹阳。张明华也想再生个皇子,只可惜生下凌丹阳时损了身子,再难有孕。如今凌璋将凌南玉送到她膝下教养,她也就有了儿子支撑,地位也更加稳固,与她来说有利无害,自然是满心欢喜。 「皇上,这……」 徐珍儿还想再说,被凌璋打断,「此事便这么定了,无需多说。皇后,接下来的事便交给你了,朕还有政务要忙。」 张明华见状笑着说道:「皇上放心,臣妾定将此事办好。」 凌璋没再多说,抬脚走向门口,身旁的太监连忙跟上,唱道:「皇上起驾!」 众人纷纷行礼道:「恭送皇上。」 待凌璋离开,张明华转头看向徐珍儿,眼中难掩得意,道:「丽妃这次是费尽心机,只可惜最后的结果有些不尽如人意。」 徐珍儿冷眼扫过杨清宁,似笑非笑地说道:「皇后娘娘这话,臣妾不甚明白。不过臣妾要提醒娘娘一句,当初淑妃被打入冷宫,始作俑者可是娘娘,那时三皇子已满三岁,并非人事不知,只是不知这杀母之仇,他是否记在心里。」 张明华闻言脸色变了变,随即说道:「丽妃还真是不死心啊,这挑拨离间用的实在是拙劣得很。」 「是吗?」徐珍儿嘴角噙着意味深长的笑,随即福了福身,转身离开了卧房。她就是要在张明华心里埋下怀疑的种子,相信早晚有一日这种子会生根发芽,成为她与凌南玉之间永不可消除的屏障。 张明华看着她走出去的背影,眼神闪烁不定,转头看向杨清宁,问道:「自三皇子出生,你便跟在他身边,对三皇子的性情最为了解,你说他是否会记恨本宫?」 杨清宁大脑快速运转,以最快的速度组织语言,应对张明华的质问,因为他的这番话很有可能决定凌南玉的未来。 「皇后娘娘,奴才今年十五,莫说三岁的记忆,就是自己的爹娘长什么样都给忘了,只记得是皇后娘娘救奴才出的冷宫,给奴才重生的机会。既是重生,那过去经歷过什么,已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将来会经歷什么。皇后娘娘的这份大恩,奴才永不敢忘。奴才相信殿下亦是。」 张明华沉默地看了杨清宁良久,方才说道:「福禄,你亲自送三皇子回东宫,好生照看着,若有任何闪失,本宫决不轻饶!」 「是,皇后娘娘。」 福禄是张明华身边的大太监,身份更在马力之上。 「『重生』这个词用得极好,以后你就是东宫的管事太监。」 杨清宁忙谢恩道:「多谢皇后娘娘提携,奴才愿为皇后娘娘效犬马之劳!」 「很好,你的话,本宫记下了。」 张明华没有逗留,带着人离开了冷宫。 福禄转头看向杨清宁,笑着说道:「你小子不错,起来吧。」 杨清宁站起身,谄媚地笑着说道:「以后还得靠公公多提携。」 「嗯,是个懂事的。」 福禄没再多说,吩咐人将凌南玉送去东宫,又留下了几名内侍,这才回宫復命。 马力见福禄离开,拖着肥胖的身子走了过来。 杨清宁见状忙谄媚地笑了笑,道:「公公可有吩咐?」 马力上下打量着杨清宁,阴阳怪气地说道:「你小子行啊,竟能得皇后娘娘的青眼,还真是祖坟冒青烟了。」 「这都多亏了公公提携。」杨清宁嘴上这么说着,心里早就将他祖宗十八代翻出来鞭尸了。 「你小子给咱家记着,想要在宫中立足,就给咱家缩起脑袋,否则咱家照样要你的命!」马力边说,边用肥大的手掌拍着杨清宁的脸。 杨清宁脸上本就有伤,马力下手又没控制力道,疼得他攥紧了拳头,却还要笑着说道:「公公放心,奴才明白该怎么做。」 「算你识相。」马力收回手,掏出帕子擦了擦,便随手扔在地上,轻蔑地看了杨清宁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杨清宁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心中暗道:「等着吧,早晚有一日,我会加倍还回去。」 第8章 杨清宁让人关上宫门,便直接进了凌南玉的寝殿,扫了一眼殿中侍候的内侍,随即挥挥手,将所有人打发出去。最后利落地关门上闩,隔绝了所有人的视线,杨清宁这才松了口气,来到床边一屁股坐了下来。 第13页 只差一点儿,他就死了,现在想想依旧心有余悸。经此一事,他算是彻底看清了皇宫争权的本质,人人都有两副面孔,说不准对你笑脸相迎的人,就是要你命的人。 早知道会来这种鬼地方,就该多看几部宫斗剧,这才刚刚开始,就耗死了成万上亿的脑细胞,这要是继续下去,就算不被人害死,也得内耗而死。果然做皇帝的多数都是短命鬼,不是没有原因。杨清宁忍不住在心里吐槽着。 这一日经歷了太多事,几乎耗光了杨清宁的精神,再加上昨晚又一夜未睡,这紧绷的弦儿一松,便觉得十分睏倦,靠在床边打起了瞌睡。许是睡得不舒服,他迷迷瞪瞪地爬上了床,躺在床边睡得更沉了。 床上本在昏睡的凌南玉睁开了眼睛,因为后脑有伤的缘故,将他放上床的时候是侧着放的,一睁眼看到的便是杨清宁的脸。他眉头微蹙,眼窝青黑,两颊红肿不堪,嘴角破皮,嘴唇干裂,原本清秀的脸已看不出本来模样。他的唿吸有些重,轻轻的鼾声却并不扰人,脖颈处有块明显的淤青,包括他裸露在外的手腕和小臂,青紫的痕迹是那般醒目。 凌南玉伸出小手,轻抚杨清宁的眉头,似是要将那里的褶皱抚平。许是觉得有些痒,杨清宁无意识地伸手,握住了凌南玉的小手,含煳地说了一句『别闹』。看看被握紧的手,凌南玉缓缓闭上眼睛,安心地也睡了过去。 『咚咚咚』,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吵醒了床上的杨清宁,他睁开眼睛看着头顶的床帐,又转头看了看旁边的凌南玉,宕机的脑袋终于恢復运转,小声嘀咕道:「我怎么睡到床上去了?」 「小宁子公公,殿下的药熬好了,您看是否送进来?」门外传来陌生的男声。 「等会儿。」杨清宁坐起身,伸了个懒腰,又伸手摸了摸凌南玉的脑袋,这才起身去开门。 门口站着一名内侍,手里端着个托盘,上面放着冒着热气的药碗,他是坤和宫的人,杨清宁记得好像叫小顺子。 「我说声音怎么有些熟悉,原来是小顺子公公。」杨清宁接过药碗,并未因为升了管事就摆架子,笑着说道:「辛苦公公了。」 小顺子也并未因为自己是坤和宫的奴才,便高人一等,道:「奴才可当不得这一声『公公』,您这可是折煞奴才了。以后奴才便要在公公手下做事,公公有事尽管吩咐便可。」 杨清宁四下瞧了瞧,靠近他小声说道:「咱们都是为皇后娘娘效命,哪分什么你我,以后咱家要有什么好事,定少不了你那一份儿。当然,若是咱家哪里做的不对,你还得多担待着点。」 小顺子心领神会地笑了,道:「公公放心,奴才明白。」 「那你先忙着,咱家去给殿下餵药。」 小顺子见状急忙叫住了他,提醒道:「公公,您这身衣服实在……奴才给您领了两件新的,就放在您的卧房,您去换身衣服,再梳洗一番,这里交给奴才便可。」 杨清宁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脏就不说了,还打了不少补丁,确实与这座豪华的宫殿不搭。他犹豫片刻,道:「殿下这两年没少受苦,现在只认咱家,若他醒来看不到咱家,定会哭闹,还是咱家来吧,待咱家餵完药,再去梳洗不迟。」 「公公说的是,是奴才考虑不周。」小顺子也不勉强,毕竟给昏迷不醒的人餵药,可是个辛苦活,他也不想干。 「你能有这份心,咱家心领,都记着呢,放心。」杨清宁边说,边朝他眨了眨眼,接着说道:「你帮咱家关下门,莫让殿下受了风。」 杨清宁的懂事,让小顺子心情愉悦,「是,奴才明白。」 随着房门被关上,杨清宁脸上的假笑也收了起来,小顺子看似是个不起眼的内侍,其实是张明华派过来监视他们的细作,这是摆在明面上的事,他们只是心照不宣罢了。他们要想安枕无忧,还得好生应对才行。 杨清宁将托盘放在床前的桌上,随后将凌南玉扶起,让他靠在自己身上,耐心地餵着药。这次餵得比较顺利,几乎没怎么洒,也是因为他在孤儿院呆久了,平日里没少照顾小伙伴,所以动作才会这般熟练。 杨清宁餵完药,又帮凌南玉擦干净嘴,这才小心地将他放回床上。 杨清宁替他拢了拢散下来的髮丝,小声说道:「殿下啊殿下,我已经尽全力保全你了,你可不能掉链子,得赶紧醒来才行。」 杨清宁看着凌南玉发了会儿呆,这才起身收拾药碗走了出去。方才躺在床上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他现在的精神好了许多,于是吩咐人准备了热水,他要好好泡个澡,这身子也不知多久没洗澡了,即便是他自己都能闻到味道,更别说别人了。 浴桶和热水备好,杨清宁将所有人支了出去,随后关门上闩。废话,若被人发现他没净身,不论他是谁的人,都只有死路一条。 杨清宁咬牙忍着疼,小心翼翼地脱掉身上的衣服,入眼的是满身的青紫,一片连着一片,没有一块好皮,看上去吓人得很。尤其是胸口的位置,一吸气就觉得疼,也不知道是否伤到了肋骨。还有膝盖,已经变成了青黑色,还肿了起来。看着这满身伤,杨清宁都佩服自己的忍耐力,可当热水浸湿皮肤,他还是没出息地叫了出来。 杨清宁好好地泡了个澡,虽然刚开始入水时十分煎熬,可当皮肤慢慢适应后,便感觉舒服了许多。拿着帕子仔细搓了搓,身上的泥密密麻麻,看得杨清宁一阵汗颜,待他洗完出来时,洗澡水直接变了个颜色,可见这身子到底有多脏。 第14页 洗完澡,又换了身新衣服,杨清宁感觉神清气爽,身上的伤似乎也没那么疼了。 小顺子见他走过来,奉承道:「公公这换身衣服,就好似换了个人似的,越发玉树临风了。」 就他现在这张猪头一样的脸,压根跟玉树临风扯不上半点关系,小顺子这纯属睁眼说瞎话。不过在这宫里,就得和小顺子一样,把自己当成个瞎子、聋子,甚至是哑巴,这样才能活得长久。 尽管心知肚明,杨清宁还是配合地笑了起来,道:「这就叫『人靠衣裳马靠鞍』。咱家能有今日,多亏了皇后娘娘,这份恩情咱家绝不敢忘!」 小顺子从怀中掏出几张银票,递给杨清宁,道:「公公,这是方才皇后娘娘差人送来的,说是给您的打赏,整整五百两银子。」 杨清宁一怔,伸手接过银票,抽出一张给小顺子,道:「咱家说过,有咱家的,就少不了你的。」 小顺子顿时眉开眼笑,「公公太客气,奴才受之有愧。」 杨清宁眉头一皱,道:「诶,你我是兄弟,给你就拿着,可是嫌少?」 小顺子忙说道:「奴才不是那个意思,公公莫要误会。」 「那就拿着。」杨清宁将银票塞进他手里。 「那奴才便收着,多谢公公赏赐。」虽然他在坤和宫侍候,却是个无权无势的小小内侍,平日里的打赏不多,杨青林二话不说给他一百两,于他而言也不是个小数目。 杨清宁将银票收好,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以后有钱大家一起赚。」 「是,以后奴才就跟着公公了。」 有钱好办事,小顺子对他的态度,明显又好了几分。 「你去厨房瞧瞧,让他们送些饭食过来,咱家这一日还没用过饭。」他就喝了两碗米汤,就光是出汗也消耗干净了。 「公公想吃什么,奴才让他们去做。」 「荤素都来点,一定要快,饿得很。」杨清宁摸摸瘪下去的肚子,道:「对了,让厨房熬着米粥,咱家餵殿下喝点。」 「成,奴才这就去办。」 杨清宁看着他走远,转身去了凌南玉的卧房。来到床前,他照例伸手摸了摸凌南玉的额头,感觉有些烫,他眉头微蹙,弯腰与凌南玉抵了抵额头,不由松了口气,嘀咕道:「还好没发烧。」 看着他身上不合身的衣服,杨清宁重新来到门前,吩咐道:「去给殿下拿身干净的中衣来。」 门外的内侍忙应声,转身走了出去,没一会儿的功夫,便又迴转,将干净的中衣拿给了杨清宁。杨清宁关好门窗,小心翼翼地给凌南玉换了衣服,又用温水给他擦了擦手脚,尽量让他保持干净的状态。 忙活了一会儿,小顺子便送来了吃食,三菜一汤,有荤有素,还有一碗白米粥。 将小顺子打发走,杨清宁便在凌南玉的卧房吃起了饭。他吃饭的状态,完全可以用狼吞虎咽来形容。没办法,饿得很了,就算圣人来了也是一样。 第9章 吃饱喝足,粥的温度也降了下来,杨清宁又餵着凌南玉喝了一碗粥。 「殿下,快醒醒吧,醒了就有肉吃,你最爱吃的鸡腿。一次让你吃个够,不用省着下一顿再吃。」杨清宁照例在凌南玉床前唠叨了几句。 见凌南玉依旧没有反应,他不禁嘆了口气,打开房门让人收拾碗筷,正巧王秀春过来看诊。 「奴才见过王太医。」 王秀春客气地笑了笑,道:「恭喜公公脱离苦海。」 杨清宁见状有些受宠若惊,道:「这还多亏了皇后娘娘,这份大恩奴才没齿难忘。」 王秀春没有多说,来到床前给凌南玉诊脉,随后又瞧了瞧伤口。 杨清宁忍不住问道:「王太医,殿下的病情如何?」 「真是奇蹟啊,之前看殿下的脉象,那是……」王秀春说着似是意识到了什么,突然住了口,随后又说道:「殿下的脉象虽然依旧虚弱,却已趋于平稳,只要不出意外,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 杨清宁脑海中灵光一现,想通了其中关窍,又装作什么都没听懂,故意不顾规矩地握住王秀春的手,道:「太好了!殿下没事,那奴才这条命也就保住了!多谢王太医!」 王秀春眉头微蹙,嫌弃地挣开了杨清宁的手,道:「这都是皇后娘娘的吩咐,公公要谢就谢皇后娘娘吧。」 杨清宁在卧房走了一圈,突然跪在了地上,纳头便拜,「奴婢叩谢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王秀春被他这举动弄得一愣,随即明白了过来,脸上闪过鄙夷之色。 杨清宁要的就是这种效果,鄙夷就鄙夷吧,保住命才有其他可能。古有越王勾践卧薪尝胆,大将韩信忍胯下之辱,更何况他这个受尽冷眼的孤儿,只要能活着,这点屈辱不算什么。 方才王秀春的停顿,应是以为凌南玉多半会死,所以张明华才会毫无顾忌地将他当成替罪羊。至于将他们接出冷宫,不过是做做样子,彰显她一国之母的胸怀。还有和徐珍儿争抢凌南玉,只是单纯的不想输给徐珍儿,这都是她强势的性格所致。凌南玉若是死了,她赢了声誉,凌南玉若是没死就更好,她完全可以将凌南玉养成想要的模样。无论怎样,她都是百利而无一害。 王秀春没有逗留,开了药方后,直接离开了东宫。 第15页 安安稳稳过了一日,杨清宁悬着的心稍稍放了下来,以为在凌南玉伤好之前,至少能安稳地过上一段日子,谁曾想那几个人渣还是不想放过他。 马力轻而易举地敲开了东宫的宫门,和他的几个狗腿子相继走了进来。 杨清宁得了信儿,连忙将小顺子叫了过来,道:「小顺子,你去一趟坤和宫,和福禄公公说马力来了东宫。」 小顺子为难地说道:「公公,这马公公不好惹,奴才不敢。」 杨清宁从怀里掏出一百两银票,道:「你若肯去,这一百两就是你的。」 小顺子看看银票,又看看杨清宁,犹豫片刻,伸手接过银票,道:「这次奴才就冒险帮公公一回。」 「切记要悄悄过去,别让他们发现,咱家不想牵累你。」 「公公放心,奴才知道该怎么做。」 「这才搬进来一日,便这般目中无人,连面儿都不肯露了。」院外传来马力的声音。 杨清宁深吸一口气,脸上挂上谄媚的笑,拉开殿门小跑了出去,待来到近前,奉承道:「公公,您来了,怎么也不差人通知一声,奴才好出去迎接。」 马力阴阳怪气地说道:「您如今可是东宫的管事,咱家怎能让您迎接,这不是让您掉面子吗?」 「公公,您这可是折煞奴才了,在您面前,奴才就是奴才,只要您一句话,您让奴才做什么,奴才便做什么。」 马力想要弯腰,却因他巨大的肚子弯不下去,于是伸手捏住了杨清宁的下巴,迫使他直视自己,道:「你这话说的有几分真?」 「千真万确!」杨清宁看着马力,乞求道:「奴才只想活下去,只要公公能高抬贵手,公公让奴才做什么,奴才就做什么。」 「既然这样……」马力松了手,转头看向小六子,笑着说道:「那就把给小宁子公公的贺礼拿出来吧。」 小六子嬉笑着拿出一个盒子,道:「小宁子公公,您是不知,为了准备这份贺礼,可是废了我不少功夫,您可一定笑纳。」 杨清宁看向他手里的盒子,盒子不算大,也就十公分见方,漆黑的颜色,上面没有花纹,看上去就是个普通的盒子,只是他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让公公费心了,奴才感激不尽。」杨清宁伸手去拿,被小六子躲了过去。 「公公别急,我来给您打开。」 小六子慢慢拉开盒子上面的挡板,刚露出一条缝,便有一只虫子爬了出来,仔细一看,竟然是只蜈蚣。 小六子见状连忙推上挡板,道:「这好东西可不能跑了,为了抓它,我可是废了好大的功夫。当然,这里面还有几只小可爱,比如说蜘蛛、小蛇,蟾蜍、壁虎。」 杨清宁的脸一下子变得惨白,嘴上却说道:「辛苦公公了。」 小六子见状笑得不怀好意,道:「不辛苦,不辛苦,公公满意就成,这些东西可都是大补之物!公公这一身伤,只要吃下去,我保证不出几日便能好。」 杨清宁的脸色又白了几分,道:「公公说笑了,这些可是剧毒之物,若奴才吃下去,哪还有命在。」 小六子转头看向马力,道:「公公,看来小宁子公公是不打算领您的情了。」 马力小眼睛眯了起来,道:「你方才不是还说咱家让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吗?这才多大会儿功夫,就改了主意?」 杨清宁慌忙跪倒在地,道:「公公,这些东西吃下去,奴才的命可就没了,求公公开恩,饶奴才一命!奴才愿意为公公当牛做马,报答公公的恩情。」 马力无视杨清宁的哀求,「只要你把这里面的东西吃下去,咱家就放过你,从此以后再不找你的麻烦。」 杨清宁不自觉地看向那个木盒,忍不住害怕地吞了吞口水,他有个不为人知的秘密,那就是对蜘蛛和蜈蚣极度恐惧,只要在他身周一米处出现,他都会手脚发软、唿吸急促。之所以有这种反应,是因为在他五岁时,曾掉进一处荒井,不仅摔断了腿,还在荒井中呆了三天三夜。那荒井中到处都是蜘蛛网,爬满了大大小小的蜘蛛,还有蜈蚣,它们就好似看到猎物般,不停地往他身上爬,尤其是他身上的伤口,极端的恐惧给他造成了严重的心理障碍,事后许久他还记得蜘蛛和蜈蚣爬在身上的感觉。就因为这个,尽管冷宫里到处都是蜘蛛网,他也不敢打扫。 「公公饶命!公公饶命!」 杨清宁的表情取悦了马力,『嘿嘿』笑了两声,道:「既然他不肯,那你们就当一次奴才,也侍候他一回。」 马力一声令下,其他几名内侍纷纷上前,将杨清宁压住在地上,小六子则戴上了一个特制的手套,拿着木盒走了过来。 杨清宁看他拿着木盒一步一步走过来,他的每一次落脚,就发出『咚』的一声巨响,好似在他耳膜上敲打一样。声音被无限放大,尤其是他慢慢拉开挡板的声音,几乎刺穿他的耳膜。 恐惧,杨清宁陷入极端的恐惧当中,他仿佛又回到了那处荒井之中,只感觉全身的血液都沉在了双腿上,让他动弹不得,根本不用他们费力压制。 看着小六子拿出一只蜈蚣,恐惧的杨清宁只能用力的吸气,却无法唿出,大脑因为缺氧,慢慢变得混沌,浑身的力气也好似被抽走了一样,一下子瘫在了地上。 「哈哈哈,公公,您瞧他这副怂样,不过几只小小的虫子,就被吓成这样。」 第16页 「哈哈,他还以为在娘娘面前得了脸,就能骑在公公头上,真是白日做梦!」 「咱们公公可是娘娘的得力心腹,就凭他也敢对公公不敬,简直是找死!」 众人肆无忌惮地笑着说着,就好似面前的不是活生生的人,只是一只他们可以随意处置的虫子。对,就是虫子,那木盒子里的虫子。 马力冷眼看着,嘴角勾起残忍的笑,道:「侍候他上路。」 「是,公公。」 小六子领命,一手拿着蜈蚣,一手捏住杨清宁的下巴,强行往他嘴里塞。 「住手!」一声怒喝打断了他的动作。 众人不禁转头看去,只见福禄正快步走了过来。 小六子心里一惊,慌忙站了起来,手里的蜈蚣掉在地上,被他踩了个稀巴烂。 杨清宁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地上的蜈蚣,两眼一闭昏了过去。 马力见福禄过来,一扫之前的嚣张,弓下了他肥胖的身子,道:「公公,您怎么来了」 看着地上面无人色、双眼紧闭的杨清宁,福禄恼怒地扬起手,一巴掌扇在马力脸上,『啪』的一声分外响亮。 马力被打得有些蒙,耳朵嗡嗡作响,好一会儿才缓过来,随即跪在地上,道:「奴才该死,公公息怒!」 「你借着皇后娘娘的名头,在外胡作非为,娘娘心善不怪罪,今日咱家便代娘娘管教与你。来人。」 跟随福禄过来的内侍上前一步,道:「奴才在。」 「拉去刑房,杖责五十。」 第10章 「奴才知错,公公饶命,五十板子会要了奴才的命。」 方才趾高气昂的人,如今也跪在地上,像个乞丐一样乞求着。 福禄无视他的乞求,扫了一眼身旁的人,道:「愣着作甚,没听到咱家的命令?」 「是,公公。」几名内侍上前,合力将马力架了起来。 「公公,皇后娘娘还需要奴才侍候,求您饶了奴才吧。更何况,他就是个无所依仗的小太监,就算奴才玩死了,也没人会追究,您何必为了他大动干戈?」 福禄抬脚踹了过去,直接踹在他的心口上,道:「愚不可及!在场所有人,每人杖责五十,打入浣衣局!」 其他人也跪在了地上,纷纷求饶道:「公公饶命,公公饶命啊!奴才不敢了,奴才再也不敢了!」 福禄不耐烦地挥挥手,那些人便被拖了下去。他走到杨清宁身边,吩咐道:「把他扶进卧房,找王太医过来诊治。」 「是,公公。」 内侍弯腰将杨清宁抱了起来,小顺子见状急忙上前帮忙,抱着他进了卧房,安置在床上。 王秀春本就要来东宫给凌南玉看诊,听福禄让自己给杨清宁看诊,虽有些不情愿,却还是照做了。 「公公,他身上唿吸粗重,应是肺腑出了问题。」王秀春指了指杨清宁胸口的伤,道:「下官推断,应该是肋骨出现错位,或者是击打导致的肺部损伤。」 「若当真是肋骨错位,那会是剧痛无比,他怎能忍的下来?」 「公公说的是,那就是第二个原因。」 福禄警告地瞥了他一眼,道:「好好给他医治,咱家要他活。」 王秀春心里一紧,忙说道:「是,公公,下官遵命。」 福禄转头看向小顺子,道:「这次你做的不错,若再有类似的事发生,立即向咱家禀告。」 「是,公公,奴才明白。」 福禄又叮嘱了几句,便转身离开了东宫。 王秀春开了药方,交给小顺子,随后也离开了东宫。小顺子拿着药方,到御药房拿了药,让内侍在小厨房熬药。看福禄对杨清宁的态度,底下的人虽然不清楚这是为何,却都不敢怠慢,对杨清宁更加尽心了。 下午时分,杨清宁便从昏睡中醒了过来,看着头顶的床帐,他愣了回神,之前发生的事在脑海中过了一遍,最后定格在那只被踩死的蜈蚣身上。 『呕』,胃部翻腾的厉害,他勐地起身干呕了起来。 门外守着的小顺子听到动静,连忙推门走了进来,关切地问道:「公公,您没事吧?」 杨清宁摆摆手,道:「去给我倒杯水。」 小顺子应声,来到桌前倒了杯温水,又回到床前递给杨清宁。 杨清宁喝了一整杯水,胃里这才舒服了些许,随后无力地靠在软榻上,问道:「是福禄公公救的我?」 小顺子点点头,道:「奴才幸不辱命,及时请来了福禄公公。福禄公公不仅救了公公,还发落了马公公那一伙儿人,每人五十大板,还被赶去了浣衣局。由此看来,皇后娘娘十分看重公公,就连马公公想对公公不利,都被发落了。」 杨清宁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道:「这次多亏了你,这份情我记下了。」 「不敢当,奴才收了公公的银子,实在是惭愧。」 「若不是你,就算我有银子,也请不来福禄公公,我都明白。」 听杨清宁这么说,小顺子心里舒坦,笑着说道:「公公,太医说您伤了肺腑,要卧床静养,奴才给您熬了药,这就去端来。」 「好,辛苦了。」 杨清宁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胸口,一阵剧痛传来,疼得他龇牙咧嘴,随后喉咙发痒,咳了几声,每咳一下,胸口就疼一下,真是恶性循环。 第17页 杨清宁咳了好一会儿才停了下来,喘息着说道:「我还真是手贱!」 杨清宁虽然让小顺子去请福禄,却并未在他身上寄予多大希望,却没想到福禄竟为了他,发落了马力那一伙儿人。要知道马力等人重伤了凌南玉,都没受到什么惩罚,而如今却因为他一个小太监被发落,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拉拢、收买?想想昏睡中的凌南玉,杨清宁顿时茅塞顿开,既然把凌南玉从弄了冷宫出来,而他又没了生命危险,自然要将他的作用利用到最大化。而以凌南玉对他的依赖,只要掌控了他,也就相当于掌控了凌南玉,所以与他们而言,他已经不是那个可有可无的小太监。 想到这儿,杨清宁不禁长出一口气,自己对他们有用就好,至少性命得到了部分保障。 杨清宁喝了药,又吃了些东西,便下床去了凌南玉的寝殿,查看他的情况。他们两人现在是一体两命,任何人都不能出事。 转眼三天过去,马力等人没再来找麻烦,杨清宁悬着的心总算放下,心情放松了下来,身子也轻快了许多。他偷偷拿了本书,来到了凌南玉的卧房。虽然他上了大学,可这里是古代,这个时代的文字,他也不一定能看得懂。 杨清宁翻开书本大体浏览了一页,果然书上所写都是繁体字,不过这些字他基本都认识,不认识的也能通过上下文,推断出它的意思。 「唔……」 杨清宁看得正入神,突然听到一声轻吟,他下意识地抬头看去,只见床上的凌南玉睁开了眼睛。他愣了愣,随即放下手里的书,三两步来到床前,高兴地说道:「殿下,您醒了!」 凌南玉眨了眨眼睛,有些茫然地看着杨清宁,虚弱地叫道:「小宁子?」 「奴才在。」杨清宁这时才真正松了口气,眼眶竟有些发酸,道:「殿下,您伤得很重,千万别动,奴才给您去倒点水喝。」 凌南玉乖乖地点头,视线一直追随着杨清宁。 杨清宁端着水走过来,伸手将他扶起,让他靠在自己怀里,就好似他昏迷时一样,将水递到他嘴边,不忘叮嘱道:「殿下慢慢喝,不着急。」 「好。」凌南玉软软地应了一声,张嘴小口小口地喝着。 餵完水,杨清宁轻轻扶起凌南玉,在他身后垫了两个软枕,让他靠坐在床头,道:「殿下想吃什么,奴才让他们去准备吃食。」 凌南玉小脸煞白,眼睛却异常明亮,期待地问道:「吃什么都行吗?」 杨清宁听得一阵心酸,道:「殿下重伤在身,不能吃太过油腻的吃食。」 见他明亮的眼睛暗淡下来,杨清宁下意识地说道:「奴才保证,待殿下伤好了,想吃什么,便吃什么。」 「真的?」凌南玉的眼睛又被点亮。 杨清宁点点头,道:「真的,奴才何时骗过殿下。」 「好。」凌南玉笑弯了眉眼。 杨清宁见状也跟着扬起嘴角,凌南玉笑起来有两个小酒窝,再加上他犹如黑珍珠般纯净的眼睛,真的格外可爱! 凌南玉茫然地四下看了看,道:「小宁子,这是哪儿?」 「这是东宫。殿下以前住的地方,以后也住在这儿。」 「东宫?」凌南玉困惑地眨了眨眼睛,「我们以前住在这儿吗?为何我不记得了?」 杨清宁闻言一怔,随即问道:「那殿下还记得自己是如何受的伤吗?」 凌南玉想要摇头,却扯动了伤口,疼得他小眉头皱了起来,大眼睛里也漫上了水雾。 杨清宁见状紧张地说道:「殿下别动。」 「小宁子,我头疼。」大颗的泪珠夺眶而出,凌南玉委屈地看着杨清宁。 杨清宁看得一阵心疼,急忙上前抱住了凌南玉小小的身子,轻柔地哄道:「殿下不哭,越是哭,殿下的头就越疼。」 哄孩子的技能,杨清宁还是有的,就是孤儿院那群孩子,就没有他哄不好的。 凌南玉趴在杨清宁怀里,仰头看着他,天真地问道:「那怎样才能不疼?」 「殿下乖乖喝药,好好吃饭,伤会好得很快,等伤好了,自然不会疼了。」 杨清宁伸出小手轻轻碰了碰他的脸,泪眼朦胧地问道:「小宁子的脸疼吗?」 杨清宁愣了愣,笑着说道:「不疼了。奴才乖乖涂药,好好吃饭,现在已经不疼了。」 「小宁子的脸是谁打的?」 被摸得有些痒,杨清宁躲了躲,道:「殿下不记得了?」 「不记得。」凌南玉明亮的大眼睛里尽是不安。 「许是殿下伤了头,所以不记得之前发生的事。没关系,奴才来说给殿下听。」杨清宁调整了个姿势,让自己坐的更舒服些,道:「无论殿下以后是否会恢復记忆,都要记住奴才今日说的话。」 见杨清宁停了下来,凌南玉一脸懵懂的与他对视。 「奴才脸上的伤是自己打的,因为奴才做错了事,殿下的伤是意外摔倒所致,跟别人没有关系。殿下可听明白了?」 凌南玉乖乖地点点头,「明白。」 坤和宫内,张明华正坐在软塌上看着帐本,福禄则站在一旁回禀东宫的情况。 张明华抬头看过去,「你是说凌南玉忘了之前发生的事?」 第11章 「以你看,凌南玉失忆一事可为真?」 第18页 「得知消息后,奴才专门去了趟东宫,看三皇子的反应应该不会错。后来,奴才又去了太医院,王太医说三皇子伤了脑袋,且伤得极重,极有可能会失忆。」 「失忆好,最好把他那死鬼娘给忘了。」张明华将手里的帐本合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许是茶的味道不好,她微微蹙眉,随手放下了茶杯,「对了,他可有问起自己是怎么受伤的?」 「问过。」福禄将茶杯端了起来,转头看向侍候在一旁的珍珠。珍珠会意,忙将茶杯接了过来,随即退出了大殿。 「小宁子告诉三皇子,他是意外摔倒所致,三皇子对小宁子深信不疑,也认定了这件事只是场意外。」 「这个小宁子是个聪明的。」张明华拿起帐本,笑着说道:「若是他能好生在玉儿身边侍候,不妨多提拔提拔。」 「娘娘慧眼,这小子不止聪明,还颇识时务,是个可造之材。」 这段时间杨清宁的一举一动,都在小顺子的监视一眼,隔日便会汇报一次,福禄自认对杨清宁瞭若指掌,对他的聪明和识时务很是欣赏。 张明华垂下视线,将注意力放在帐本上,「待本宫得了空,再去东宫瞧瞧,近段时日你多跑跑。」 「娘娘放心,奴才明白。」 福禄退出大殿,等在门前,见珍珠过来,直截了当地问道:「方才那茶是怎么回事?」 珍珠的心瞬间提了起来,连忙答道:「回公公,方才那茶是尚膳监前几日刚送来的,说是今年的春茶。」 「放在何处?」 「多数在库房,奴婢为娘娘泡茶取出来一些,就在茶房内。」 「你去吧。」 「是,公公。」珍珠悄悄松了口气,端着茶盘走了出去。 福禄径直来到茶房,找到珍珠所说的茶叶,仔细瞧了瞧,又捏了一下,放进嘴里尝了尝,不禁皱起了眉头,道:「来人。」 门外候着的内侍走了进来,躬身说道:「奴才在。」 福禄指了指手边的茶叶,道:「把这些茶给尚膳监送回去。」 「是,公公。」内侍应声,将茶叶重新包好,转身走了出去。 东宫内,凌南玉醒过来以后,喝药、吃饭都能自己来,杨清宁便了许多,每日守在凌南玉床边看书,顺便教凌南玉识字。 凌南玉看着杨清宁手中的书,好奇地问道:「这些字小宁子都认识?」 「多半都认识。」杨清宁抬头看向凌南玉,趁机说道:「殿下,若想以后都过好日子,就得多读书,读书能学到很多很多东西。」 凌南玉点了点小脑袋,「我会好好学,和小宁子过好日子。」 杨清宁很喜欢乖巧的凌南玉,这孩子若是好好教,以后就算不能做明君,也绝不会是昏君,「殿下要好好读书,却不能让人知晓你爱读书,可懂?」 凌南玉疑惑地眨了眨眼睛,问道:「为何?」 「因为殿下住进了东宫,东宫是太子才能住的地方。」杨清宁耐心地解释道:「殿下不是皇后娘娘的亲子,皇后娘娘又对权势十分热衷,殿下若是太优秀,会让皇后娘娘觉得危险,到时便会想办法除掉殿下,所以殿下明面上要迎合皇后娘娘,做出一副不爱读书的假象。背地里殿下要努力读书,快快长大,把权势掌握在自己手中,这样才能高枕无忧,永远过好日子。」 凌南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那谁来教我读书?小宁子吗?」 「奴才不才,可以教殿下识字,只是关于政事,奴才也是一知半解,只能靠殿下多听多看,自己去慢慢悟。」 杨清宁只是个普通人,从未接触过政界,对于这种争权夺势十分陌生,可不敢大言不惭地去教别人,那是误人子弟。 凌南玉小眉头皱了起来,不安地说道:「小宁子,我有些怕。」 「殿下怕什么?」 凌南玉紧紧抓着杨清宁的手,大眼睛里尽是忐忑,「我怕我做不好,怕会连累小宁子。」 杨清宁任由他抓着,安抚地说道:「殿下不怕,无论遇到什么事,奴才都会陪着殿下。况且在奴才心中,殿下很聪明,比任何人都聪明,定能做好这些事。」 「小宁子说的是真的?」 看着凌南玉过分明亮的眼睛,杨清宁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可要说哪里奇怪,又说不上来。他犹豫片刻,点头说道:「真的。」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凌南玉抬起手,伸出小拇指。 杨清宁越发感觉有些奇怪,仔细回想方才的话,并未察觉哪里不妥,便也伸出手指勾住他的小拇指,「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凌南玉闻言勾起嘴角,开心地笑了起来,指着书上的一个字,软软地问道:「小宁子,这个字怎么念?」 杨清宁一见他笑,也忍不住扬起嘴角,那种怪异的感觉消失,看向他所指的字,解释道:「这个字是壹,是数字……」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转眼又过去了一个月,凌南玉头上的伤口已经癒合,并结了痂,身子也调养得不错,原本蜡黄的小脸如今变得白嫩,还有些婴儿肥,真是越发得漂亮、可爱。 杨清宁正在房间里教凌南玉识字,门外突然传来小顺子的通禀声,「殿下,皇后娘娘来了,已经进了宫门,您快出来迎接。」 杨清宁一听,连忙将书本藏了起来,快速地帮凌南玉整理好衣服,拉着他出了房门。 第19页 「殿下,奴才先去迎接,您身子未愈,慢点走便可。」 杨清宁跟着小顺子一路小跑地去迎接,见张明华走进来,急忙跪下行礼道:「奴才参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张明华顿住脚步,看向杨清宁,道:「平身吧。」 「谢皇后娘娘。」杨清宁站了起来,却依旧弓着身子。 「玉儿头上的伤恢復的如何?」 「托娘娘的洪福,殿下的外伤已无大碍,只是身子还有些虚弱,这才没去坤和宫向娘娘请安。」 杨清宁正回话,凌南玉小跑了过来,脸色有些涨红,唇色却有些泛白,神色间满是惶恐,在看了一眼杨清宁后,『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道:「玉……玉儿参见母后。」 张明华见状微微蹙眉,随即走上前,弯腰将凌南玉扶了起来,担忧道:「玉儿重伤未愈,怎么下床来了?」 凌南玉又抬头看了一眼杨清宁,支支吾吾地说道:「小宁子说……说是母后救的玉儿,玉儿应该铭记于心,要孝顺母后,敬畏母后……」 张明华听他这么说,满意地笑了笑,道:「玉儿既是皇子,那就是本宫的孩子,本宫救玉儿是应该的。」 「可玉儿在冷宫住了那么久,只有母后愿意救玉儿,玉儿才能吃饱穿暖。」凌南玉伸出小手,小心翼翼地去抓张明华的手,大眼睛里有期待,还有紧张。 张明华听得一愣,主动握住了凌南玉伸过来的小手,道:「玉儿放心,以后有母后在,玉儿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有母后给你撑腰,若谁再敢欺负你,母后亲自收拾他。」 凌南玉看看被握住的小手,随后仰头看向张明华,满怀期待地问道:「母后说的是真的吗?」 「本宫可是一国之母,自然是一言九鼎。」 「玉儿谢母后!」凌南玉腼腆地笑了起来。 张明华心情不错,牵着凌南玉走进了正殿,还为了迁就他,故意放慢了脚步。她无子傍身,若不是母家势大,怕是早就被夺去皇后的位置。如今有了凌南玉,那她的后位便无人可以撼动,尤其这个孩子还如此年幼,养成一个孩子不易,但养废一个孩子简单,只要宠着就好。 杨清宁看着张明华和凌南玉的背影,心里悄悄松了口气,天知道为了这次的会面,他教了凌南玉多少次,今日验收成果,凌南玉做得出乎意料得好。 杨清宁转头吩咐小顺子,道:「咱家手艺不好,也不知娘娘的喜好,你去给娘娘泡杯茶。」 小顺子应声道:「是,奴才这就去。」 张明华在上位落了座,凌南玉就坐在她身边,杨清宁躬身走了进来,站在一旁侍候着。 张明华关切地问道:「玉儿感觉如何,头可还疼?」 「多谢母后关心,玉儿的头不疼了。」 「玉儿这段日子受苦了,以后有母后在,定给玉儿补回来,以后若是想要什么,玉儿可直接来坤和宫跟母后说。」 凌南玉的大眼睛亮了亮,随后重重地点了点头,「母后的话,玉儿记住了,多谢母后!」 张明华试探地问道:「玉儿可还记得淑妃?」 「淑妃?」凌南玉困惑地皱了皱小眉头,「母后,淑妃是谁?」 「玉儿不记得了?」张明华紧盯着他的眼睛。 「母后恕罪,玉儿的头受了伤,好些事都不记得了。淑妃是谁,母后为何提起她?」凌南玉不安地看着张明华,无意识地尅着手指。 第12章 杨清宁垂首站在一旁,听着两人的对话,他清楚张明华在试探,不过凌南玉确实失去了受伤前的记忆,应该是重大变故后的应激反应,他本能地将那段痛苦的记忆封存,至于是否能恢復,这个还真不好说。 张明华打量了许久,也未看出异常,「淑妃是玉儿的母妃,因为犯了错,被打入冷宫,没多久便病逝了。」 「母妃?」凌南玉神情怔了怔,小眉头越皱越紧,痛苦地说道:「我……我的头好疼……」 张明华见他泪眼汪汪,安抚地握紧他的手,道:「想不起来就算了,以后玉儿就是母后的亲生儿子。」 凌南玉起身下了软塌,来到张明华面前,试探地抱住她的腰,软软地叫道:「母后。」 张明华被抱得一愣,恍惚间想起凌南锦向他撒娇的画面,他就是这般抱住她的身子。张明华不自觉地伸出手,环住了凌南玉小小的身子,眼眶竟有些发酸。 福禄见她脸色不对,连忙问道:「娘娘,您的脸色不好,可是哪里不适?」 张明华还未说话,便见凌南玉扬起了头,仔仔细细地看着她,道:「母后,您是累了吗?」 张明华摇摇头,道:「母后看到你,就想到了锦儿。」 凌南玉天真地说道:「玉儿虽不知锦儿是谁,他去了何处,但只要母后高兴,玉儿就做母后的锦儿。」 张明华看着他纯真的小脸,心里有些触动,眼眶也跟着红了起来,道:「好孩子,你有这份心,本宫很高兴。」 凌南玉扬起笑脸,道:「母后高兴,玉儿就高兴。」 「好,好!」 张明华又是一阵恍惚,面前凌南玉的小脸,变成了凌南锦的脸,不由让她热泪盈眶。 张明华在东宫呆了一个时辰,还陪着凌南玉用了午膳,看她神情应该是对凌南玉的表现很是满意,临走时甚至还有几分不舍。杨清宁不禁长出一口气,他清楚张明华之所以如此,并非因为她有多喜欢凌南玉,而是她将凌南玉当成了凌南锦。他不管张明华把凌南玉当成谁,只要能让她有所顾忌便好,凌南玉的小命至少能因此多几分保障。 第20页 待张明华离开,杨清宁以凌南玉要午睡为由,将小顺子支了出去。关上房门,房里只剩他们两个,杨清宁这才彻底放松下来。 凌南玉走上前,依偎在杨清宁身边,仰着头看他,期待地问道:「小宁子,我方才表现如何?」 在无人时,凌南玉总喜欢靠着杨清宁,好似没有对自己的身份清晰的认知。 杨清宁蹲下身与他平视,笑着说道:「殿下表现得很棒!」 听杨清宁这么说,凌南玉高兴地笑了起来,因为脸上长了肉,两个酒窝更加明显,让看到他笑的人心里好似喝了蜜一样甜。 杨清宁没忍住捏了捏他的小脸,感嘆道:「殿下还是胖点好看!」 小脸嫩嫩滑滑的,实在不要太好摸。 面对杨清宁的无礼,凌南玉也不恼,站在那儿任他摸。 过了手瘾的杨清宁突然反应过来,皱着眉头叮嘱道:「殿下,奴才方才放肆了。除了皇上和皇后,若有人敢这般对你,你要直接拒绝,明白吗?」 「为何?」凌南玉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因为殿下是皇子,除了皇上和皇后,没人比你的身份尊贵,方才奴才那般动作太过失礼,是绝对不被允许的,殿下明白吗?」他辛辛苦苦保全的小可爱,可不能被别人占了便宜去。 凌南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道:「我听小宁子的。」 杨清宁闻言松了口气,笑着说道:「以后奴才也会注意,不会再有这样失礼的举动。」 凌南玉一听,顿时皱起了小眉头,道:「小宁子可以,我喜欢小宁子这么做。」 杨清宁愣了愣,随即解释道:「殿下,奴才身份卑微,那么做便是犯了大不敬之罪,若是被别人看到,传到皇上和皇后的耳朵里,奴才是会被杀头的。」 凌南玉的大眼睛滴熘熘地转了转,道:「那就不让人知道,我保证不对旁人说。」 杨清宁听得一阵好笑,他明白凌南玉对原主的依赖,那是因为在冷宫中他们只有彼此,再加上凌南玉年幼,本就缺乏安全感,在他心里怕是无人能取代杨清宁的位置,至少现在是。 「奴才相信殿下。」杨清宁笑着点点头,「殿下该午休了。」 凌南玉跟着杨清宁来到床边,脱掉鞋子爬上床,乖乖在床上躺好,随即闭上了眼睛。 天气渐热,杨清宁拉过被角,只搭在他小肚子上,随后来到软塌前,脱鞋躺了上去。凌南玉乖巧懂事,很让人省心,他来到这个世界,拥有这样的身份,能遇到这样的主子,实在是莫大的福分。杨清宁乱七八糟地想着,很快便睡了过去。 凌南玉侧身看向杨清宁,安心地闭上眼睛,随之沉沉睡去。 这天,杨清宁去御膳房办点事,路过御花园,见围着一圈的人,也忍不住顿住了脚步,顺着他们的视线看了过去,他们所看的正是梅林的方向。 杨清宁心里一紧,忍不住想道:这几日连降大雨,难道那个太监的尸体被冲出来了? 他看了看身边的宫女,小声问道:「敢问这位姐姐,这里发生了何事?你们在看什么?」 宫女上下打量了打量,见他生的清秀,态度也不错,便轻声说道:「梅林里发现了一具尸体,刚被抬走,陈统领正在调查。」 『陈统领』,听到这三个字,杨清宁的心骤然紧缩,脑海中不禁浮现当晚的景象,这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主儿,前段时间他得罪了徐珍儿,说不准已经成了他们的眼中钉,还是不要凑热闹的好。 想到这儿,杨清宁和宫女道了谢后,便转身离开了。 杨清宁边走边琢磨,若此案交给陈钰来处理,只有两种结果,要么不了了之,要么藉机生事。若是不了了之,那就最好,若是藉机生事,怕又要掀起腥风血雨。 正如杨清宁所料,这件事并没有那么快了结,死的那个太监名叫秦流,是负责侍候干坤宫的一个小管事。杨清宁听那些内侍议论,这个小管事与凌璋的贴身内侍秦淮是老乡,秦淮的身份可不简单,他是司礼监掌印太监,也是东厂厂公,手中的权势极大。 以他们的关系不错,秦流说不准也是东厂的人,陈钰想不了了之,秦淮怎能善罢甘休,说陈钰办事不力,说服凌璋,让东厂顶替禁卫军,接手了这个案子,扬言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那这么说,宫里怕是要掀起不小的风浪。」杨清宁微微蹙起眉头,担忧地说道:「不会将咱们东宫卷进去吧?」 小顺子摇摇头,道:「公公放心,有皇后娘娘撑着,谁敢打我们的主意。」 「说的也是,倒是咱家杞人忧天了。」杨清宁虽嘴上这么说,眉头并未放松,反而皱得更紧了,「你说谁对秦流下手,还埋在梅林?那里可是御花园,人来人往的地方,埋在那儿,早晚被发现。」 小顺子也随之皱起了眉头,「公公说的是。兇手为何不找个偏僻点的地方抛尸?皇宫里那么多闲置的宫殿,往那儿一扔,保证变成干尸,也不一定会被发现。」 杨清宁端起酒杯抿了一口,若有所思地说道:「除非他是有恃无恐。」 小顺子听得一怔,随即问道:「奴才愚钝,公公这话是何意?」 「若他根本不必担忧尸体被发现,又何必费力去抛尸。毕竟就算扔到再偏僻的地方,也有可能被发现,」 第21页 「不必担忧尸体被发现……」小顺子重复着杨清宁的话,沉吟了一会儿,道:「公公的意思是兇手有恃无恐,清楚就算尸体被人发现,自己也不会有事。」 杨清宁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小子行啊,一点就透。」 小顺子得意地笑了笑,道:「那公公以为兇手是谁?」 「谁不想往下查,谁多半就是兇手。」杨清宁说完有些后悔,急忙压低了声音,叮嘱道:「这都是咱家的猜测,可做不得准,你也别往外说。」 小顺子心领神会地点点头,道:「公公放心,咱们只是喝酒闲聊,况且奴才的嘴巴紧得很。」 杨清宁笑了笑,看着小顺子举起了酒杯,「来,喝一个。」 小顺子见状连忙端起 举杯,与他碰了碰,一仰头喝干了杯中酒,只是看着酒杯的眼睛闪了闪。 杨清宁将一切看在眼中,不过权当自己没看见,「还是咱们东宫好,宫门一关,只管过咱们的日子,清净。」 小顺子给杨清宁续上了酒,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道:「可不是嘛,奴才能有今日,还多亏了公公。奴才再敬公公一杯。」 杨清宁端起举杯,「你这话说的不对,咱们该谢的是皇后娘娘,若非有皇后娘娘撑腰,咱们哪来这么舒服的日子,要敬也得敬皇后娘娘。」 「是,公公说的是,咱们敬皇后娘娘。」 两人会心地笑了笑,端起酒杯喝了下去。 第13章 他们一边东拉西扯,一边喝酒,一直喝到了三更半夜,杨清宁醉眼朦胧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咣当』一声,趴在了桌子上。 小顺子愣了愣,随即轻声叫道:「公公,公公,您醒醒。」 杨清宁两颊通红,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 「公公,公公……」小顺子又提高了声音,还推了他两下。 杨清宁依旧没有动静,甚至还打起了鼾。 小顺子脸上没了小心翼翼,来到门前看了看,见门外没人,随即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听着脚步声走远,杨清宁直起了身子,不禁冷笑了一声,别的不敢说,但喝酒他就没遇到过对手。况且这里的酒,都是低度酒,想让他喝醉,还真是不容易。 杨清宁今日请小顺子喝酒,有两个目的,一是打听秦流被害一案调查的进展;二是想借小顺子的口,将方才的话传到皇后张明华的耳朵里。 陈钰和徐珍儿是一条船上的,他得罪了徐珍儿,就相当于得罪了陈钰,在他们对他下手之前,他先给他们制造点麻烦。因为在他目睹两人偷情和杀人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已经站在了对立面。在这个权势倾轧的时代,想要保住命,就得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他无意害人,只求自保。 小顺子偷偷出了东宫,径直前往坤和宫,向福禄禀告这件事。 福禄瞥了他一眼,端起茶杯喝了口凉茶,道:「这么晚了过来,那边可是发生了何事?」 小顺子谄媚地笑了笑,「启禀公公,方才奴才与小宁子喝酒,聊到秦流被害一事,突然有个想法,或许能帮督公找出杀害秦流公公的兇手。」 福禄放下茶杯,感兴趣地说道:「什么想法,说来听听。」 小顺子沉吟片刻组织言语,主要是回想方才杨清宁说的话,「公公,秦流公公的尸体在梅林发现,也就是说兇手在杀了他以后,随手将尸体埋在了那里。那里可是御花园,人来人往的地方,您说他为何不找个偏僻的地方埋尸,而是敢埋在梅林?」 福禄平静地看着小顺子,配合地问道:「为何?」 「兇手这么做是有恃无恐。」 小顺子说话时,眼中是掩藏不住的得意,以为福禄被自己的思绪牵制。可等了半晌,也不见福禄继续发问,而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心里不禁有些发慌,眼中的得意也已消失不见,道:「若他根本不必担忧尸体被发现,又何必费力去抛尸。毕竟……毕竟就算扔到再偏僻的地方,也有可能被发现。」 福禄依旧是沉默地看着他,直看得他心里发毛。 「公公,兇手有恃无恐,清楚就算发现尸体,自己也不会有事,也就是说谁不想继续查,谁就是兇手。」小顺子害怕地吞了吞口水,以最快的语速把话说完。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福禄依旧面无表情地看着小顺子,期间没有一句言语。小顺子被看得心惊胆战,冷汗一层一层地往外冒,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流下,流入他的眼睛,他却不敢去擦。两条腿更是像灌了铅一样,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没有力气。 最后他顶不住这巨大的压力,『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求饶道:「公公,奴才错了,求公公饶恕奴才一次。」 福禄见状嘴角勾起冷笑,终是移开了视线,把玩着拇指上的扳指,道:「若你说实话,咱家便饶你一条狗命。」 小顺子闻言慌忙说道:「说实话,奴才说实话……」 小顺子吞了吞口水,缓解喉咙的干涩,随即一五一十地将之前他与杨清宁的对话说了一遍,「公公,奴才是猪油蒙了心,想着能在公公面前长长脸,没有其他心思,还请公公恕罪!」 「小宁子……」福禄轻声念着杨清宁的名字,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赞嘆道:「确实是个聪明人!」 小顺子见福禄笑了,以为自己没了事,不由松了口气,谁知这颗心还没落下,就听福禄说道:「去刑房领二十板子。若再有下次,自己掂量。」 第22页 小顺子心下一紧,忙说道:「奴才不敢,奴才再也不敢了!」 福禄挥挥手,小顺子连忙起身,躬身退了出去。 「来人。」 门口的内侍听到召唤,推门走了进来,躬身说道:「奴才在,公公有何吩咐?」 「去把马力叫来。」 马力上次为难杨清宁,被打了五十板子,不过张明华看在他时候多年的份上,并未将他打入浣衣局,还留在身边侍候。这一个月的调养,伤好的差不多了,也就回来继续侍候。 「是,公公。」内侍应声,转身走了出去。 等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马力便来了,行礼道:「奴才见过公公。」 福禄招了招手,道:「附耳过来。」 「是,公公。」马力应声,走上前弓下了身子。 福禄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你把咱家方才的话,如实转达给秦公公,可明白?」 「公公放心,奴才定把此事办好。」 福禄淡淡地看着他,警告道:「咱家不管之前你与小宁子如何,从今往后你不许再为难他,否则不说咱家,娘娘也绝不饶你!」 马力谄媚地保证道:「是,奴才明白,绝不敢再犯!」 福禄点点头,道:「去吧。」 「奴才告退。」马力没有逗留,躬身退了出去。 福禄再次将目光放在翠绿的扳指上,嘴角勾起一抹笑,似是嘆息地轻声说道:「小宁子……」 第二日清早,杨清宁从睡梦中醒来,坐起身伸了个懒腰,高床软枕,衣食无忧,怪不得人人挤破脑袋都想进宫,确实舒坦。当然,这也是少数人能过的日子,而这种日子能否长久,就要费尽心机去钻营。 见房门打开,杨清宁出现在门口,值守的内侍急忙行礼道:「公公,您起了。」 杨清宁点点头,吩咐道:「去打水。」 「是,公公稍候。」 内侍打了水过来,杨清宁洗漱完毕,又换上衣服,这才走向凌南玉的卧房。来到门口,他停住脚步,看向门口值守的内侍,问道:「小顺子呢,怎么不见他?」 内侍答道:「小顺子公公受伤了,现在正躺在床上养伤,让奴才跟您说一声。」 杨清宁闻言眉头一皱,关切地问道:「受伤了?伤哪儿了,可严重?」 「说是伤了腰,三五日的怕是下不了床。」 「在哪儿伤的,可请了太医诊治?」 「应该是去太医院瞧了瞧,说是需要卧床静养,这几日都不能在殿下面前侍候。」 杨清宁点点头,道:「你去他房里一趟,让他好好养伤,殿下这边有我,让他不必担忧。」 「是,公公。」 杨清宁看着他的背影,眼中闪过冷笑,小顺子为何受伤,他心里清楚,十有八九是想去邀功,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被福禄罚了。这人小聪明是有,遇到事脑子却不灵光,竟想在福禄那样的老狐狸面前耍心眼,这不是厕所里打灯笼-找死嘛。 杨清宁推开房门,见凌南玉就站在门口,微微愣了愣,随即走上前问道:「殿下醒了,为何不叫他们进来侍候?」 「昨日我起夜,小宁子不在。」凌南玉控诉地看着杨清宁,黑亮的大眼睛中尽是委屈。 自两人出了冷宫后,凌南玉越发粘着杨清宁,尤其是晚上,杨清宁没辙,便在软塌上安了家,昨晚他和小顺子喝酒,是在哄睡凌南玉之后,后来装醉便在自己房间睡下。 杨清宁转身将房门关上,来到凌南玉身前,解释道:「殿下,昨日奴才有事,不能返回,故而在自己的卧房睡下了。」 「小宁子说过,无论发生何事,都不会丢下我。」 凌南玉说话间便红了眼眶,眨眼间的功夫,便已蓄满了泪水。 杨清宁见状不由一阵无奈,这孩子说哭就哭,眼泪就好似有开关控制一样。他知道冷宫的经歷,让凌南玉很没有安全感,所以才会对他如此依赖。 杨清宁伸手为他擦了擦眼泪,道:「殿下可听说过一句话,叫『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意思就是说,你是男儿,是要撑起一个家的大丈夫,不能像女儿家一样说哭就哭。更何况殿下还是皇子,将来要撑起的是南凌国的千家万户,怎能这般脆弱?」 「小宁子在,我就不哭。」凌南玉撅起嘴吧。 杨清宁听得一阵好笑,忍不住伸手戳了戳他白嫩嫩的小脸蛋,道:「为了保护殿下,奴才总要各处打点,总有不在殿下身边的时候,殿下不能一看不见我,就哭鼻子吧?」 「若小宁子去办事,可以告诉我一声,我知道小宁子去哪儿,我就不哭,我不想找不到小宁子。」 杨清宁听得一愣,随即反应了过来,凌南玉是担心找不到他,而不是不让他离开半步,这孩子真是懂事的让人心疼。 「那下次奴才出去办事,定提前禀告殿下,不让殿下担忧。」 凌南玉听到他的保证,这才用小胖手抹了抹眼泪,扬起笑脸。 杨清宁见状也跟着扬起嘴角,心里却在吐槽道: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刚才还在哭,现在又笑了起来。 第14章 侍候凌南玉吃完早饭,杨清宁和他说了一声,便去了小顺子的卧房,人家为他办了事,还为此被打了一顿,他总要去探望探望,顺便让自己高兴高兴。 第23页 小顺子趴在床上,疼得直哼哼,突然听到房门前有动静,忙转头看了过去,只见房门被推开,杨清宁走了进来,下意识地想要侧身,却扯动了伤口,疼得他倒抽一口凉气。 杨清宁连忙上前,担忧地说道;「你都受了伤了,那就老实躺着,乱动什么。」 小顺子疼得出了一身汗,悄悄拉了拉被子,试图挡住他的伤口,道:「公公怎么有空过来?殿下那边……」 「殿下那边有人在,你就别操心了。」杨清宁弯腰将他的被子拉开,关心地说道:「你瞧你这一头汗,被子就别盖了。」 「奴才这汗是疼得,其实并不热。」小顺子心虚地笑了笑,又伸手将被子拉了过来。 看着他这副模样,杨清宁心里一阵偷笑,脸上却是无比担忧,「听说你伤了腰,怎么回事?昨晚我们喝酒时不还好好的吗?」 「昨日喝得有点多,奴才去如厕时,不小心摔了一跤,腰硌了一下,现在一动就疼,怕是三五日下不了床。」这是小顺子想了一晚上的理由,倒不是他不想睡,主要疼得睡不着。 这瞎话编的,真是不带打草稿的。杨清宁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怎么这么不小心。咱家会些推拿,来给你按一按,让你舒服些。」 见杨清宁撸起袖子,朝着自己的腰伸出手,小顺子连忙出声阻止,「公公,不用了,怎敢劳烦公公,方才太医帮奴才按过了。」 「咱家这手艺可是祖传的,别看他们是太医,也不一定有咱家这手法好,你趴着就成。」 「不不不,真的不用,真……啊!」 杨清宁一巴掌打在了小顺子屁股上,疼得小顺子惨叫出声。 看着他这副模样,杨清宁差点没憋住笑,努力了又努力,才佯装愣了愣,随即奇怪地问道:「你不是伤了腰吗?为何……」 小顺子疼得脸都扭曲了,哪还有功夫跟他说话。 杨清宁见状一伸手将他的裤子褪了下来,与裤子粘连的皮肉瞬间被撕开,那销魂的滋味让小顺子死去活来,疼得两颊暴起青筋,连叫都叫不出来了。 杨清宁开始了他的表演,先是惊讶,后是愤怒,「小顺子,你说实话,这伤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有人欺负你?若真是如此,咱家去给你报仇!」 小顺子歪头看他,恨不能爬起来锤他一顿,可这事他理亏,又是福禄下令打的他,他是一点怨言都不敢有。 小顺子好半天才缓过气来,「多谢公公关心。没人欺负奴才,是奴才做错了事,挨了板子。奴才本不想让公公担忧,没想到还是没瞒住。」 「受罚?」杨清宁愣了愣,随即坐到了床边,小声说道:「可是皇后娘娘下令打的?」 小顺子摇摇头,「不是,是福禄公公。」 「昨晚我们不是一起喝酒喝到很晚吗?」杨清宁佯装困惑地问道:「你怎会被福禄公公责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小顺子见他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模样,知道这事瞒不住了,索性将昨晚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公公,奴才也是被猪油蒙了心,才做了错事,您就看在奴才已被受罚的份上,饶奴才这一次。」 小顺子趴在床上,裤子被褪到了膝盖,杨清宁坐在床边,与他对视,气氛有些微妙。 小顺子被看得有些紧张,不自觉地吞了吞口水,伸手想去拉自己的裤子,可他一动就会扯动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他是皇后张明华的人,就算做了错事,杨清宁也不敢把他如何。不过他还得在东宫呆着,总要顾及一些,不想因此和杨清宁闹僵。 「公公,奴才知错,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饶奴才这一次吧。」 「小顺子啊小顺子!」杨清宁皱紧了眉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咱家本以为你是个聪明的,没曾想竟然这么蠢!」 小顺子被骂得一愣,也跟着皱起了眉头,他平日里伏低做小,都是因为自己有任务在身,并非对杨清宁真的惧怕,如今他当面骂人,他自然会心生不悦。 不等他说话,杨清宁接着说道:「你想在福禄公公面前长脸,就不该提咱家,就直接说自己灵光一闪,突然想到的破绽。」 小顺子愣了愣,明显没想到杨清宁会这么说。 「福禄公公是什么人,跟在皇后娘娘身边那么多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什么样的场面没经歷过,你在公公面前耍小聪明,这不是找打吗?」杨清宁瞥了一眼他血肉模煳的屁股,继续说道:「被打了也好,至少能让你长长记性,以后再遇到这种事,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杨清宁的唠叨没有一点埋怨,反而是满满的担忧和心疼,让小顺子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过了许久才说:「公公不怪奴才?」 「怪什么?咱家就没想过用这事去邀功,若你能从中得到好处,咱家高兴还来不及呢,为何要怪?」杨清宁自责道:「也怪咱家,若不是咱家不想多管闲事,索性让你去邀功,也不至于是这样的结果。」 小顺子看着他,突然感觉十分感动,自他进了宫,看多了为了一己私利撕破脸的人,没想到杨清宁不仅不怪他,还心疼他受了伤,让他切实地体会到被关心的感觉。 「公公当真这么想?」 杨清宁眉头微蹙,仿佛这么问,让他有些不悦,「那是自然!咱家说过,以后咱们就是兄弟,有咱家的,定然少不了你的。」 第24页 小顺子停顿了片刻,开口说道:「公公应该清楚奴才来东宫的目的吧。」 「你觉得咱家傻吗?」杨清宁笑了笑,道:「咱家心里明白,但咱家感激皇后娘娘是真的,想要跟随皇后娘娘也是真的,与你的任务不冲突。」 「不说这个。」杨清宁起了身,「你这伤又流血了,药在哪儿,咱家给你重新上药。」 小顺子指了指桌上的瓷瓶,「不劳烦公公了,奴才自己来便可。」 「你伤的这地方,自己够得着吗?」杨清宁拿起药瓶,又走到床边,道:「方才咱家不明就里,让你伤上加伤,给你上药是应该的,你心里不怨咱家就成。」 「不怨。」药粉落在伤口上,小顺子疼得『嘶』的一声,连忙安分地趴好。 「你啊,要吃一堑长一智,咱们是有些小聪明,却难逃那些大人物的眼睛,所以要想活得长久,就得该聪明的时候聪明,该蠢笨的时候蠢笨。」 听着杨清宁的唠叨,小顺子丝毫不觉得厌烦,反而听进了心里,「公公说的是,奴才受教了。」 「好了。现在的天儿热,你这伤口不能捂,就这么晾着吧。」 小顺子脸上一红,道:「这样实在不太雅观。」 「这是你的卧房,平时又没人来,什么雅不雅观的,伤好不好才重要。」 「好,那奴才听公公的。」 「你歇着吧,什么时候伤好了,什么时候再来侍候。」 「多谢公公。」 杨清宁没再多说,转身出了卧房。 小顺子看着他离开,心里暖洋洋的,对他的态度也在发生转变。 杨清宁出了卧房,回头看了一眼,小顺子躺在床上动不了,监视的眼睛便瞎了一只,那他和凌南玉就能稍稍喘口气,与他们来说是大好事。 杨清宁刚回来,正准备去找凌南玉,就见一名内侍脚步匆匆地走了进来,道:「公公,福禄公公来了。」 杨清宁微微一怔,随即快步迎了出去,有句话说的好,『阎王好骗,小鬼难缠』,尤其是阎王身边的小鬼,个顶个的穷凶极恶,身上能有八百个心眼子,没有一个好心眼,他可得好生应对。 杨清宁来到近前,行礼道:「奴才参见公公,给公公请安。」 福禄顿住脚步,淡淡地说道:「起吧。」 「谢公公。」杨清宁谄媚地笑着,道:「公公,您脚步匆匆,可是有急事寻殿下?」 「咱家今日寻得是你。」 杨清宁被他说的一愣,随即想起趴在床上的小顺子,心里泛起了嘀咕:「难道小顺子没说实话?还是说有事瞒了我?」 就算心里再不情愿,嘴上也不能表达分毫,杨清宁忙说道:「公公有事尽管吩咐,奴才定尽心竭力,为公公办事。」 福禄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道:「前几日在梅林挖出一具尸体,此事你可听说?」 「奴才听说了,好像是皇上身边侍候的秦流秦公公。」 福禄点点头,道:「小顺子的事,你可知晓?」 「知道。奴才刚从小顺子那儿回来,他向奴才如实说了昨晚发生的事。」 这事只要稍微一问,便能知道,杨清宁不会傻到撒谎。 福禄满意地笑了笑,道:「咱家将你的推测说给厂公听,他觉得你说得不无道理,便想着见见你。」 第15章 「厂公要见奴才?」 杨清宁惊讶地张大嘴巴,随即苦笑着说道:「公公,昨晚那都是奴才喝点马尿,说的胡话,当不了真,东厂就不必去了吧。」 「说胡话,都能说的这般在理,足以说明你够聪明。」福禄转身就走,不给杨清宁拒绝的机会,「跟咱家走吧。」 「公公,能否容奴才跟殿下禀告一声?」话说到这份上,他不去也得去,之前答应过凌南玉,去哪儿都要说上一声。 福禄用手帕擦了擦嘴,瞥了一眼正殿的方向,道:「去吧。」 「多谢公公。」 杨清宁快步走向正殿,和凌南玉说明去向,便又回了院子。 福禄见他过来,抬脚就往宫外走。杨清宁没敢耽搁,快步跟了上去。看着福禄的背影,杨清宁心里又开始嘀咕了起来,「难道他们查到了什么,还是怀疑我知道内情?」 众人一直往前走,竟径直出了宫,杨清宁见状忍不住出声问道:「公公,咱们这是去哪儿?」 福禄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道:「东厂。」 「东厂?」杨清宁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东厂』这个词,但凡了解歷史的都不会陌生,那可是与锦衣卫齐名的特务机构,其爪牙遍布全国,以收集情报为主,最喜欢的就是半夜趴房梁、蹲墙角,有点风吹草动,他们定是第一个知道。 『东厂』还是各种酷刑的代名词,但凡进去的,能活着出来的不多,能活着出来、身上还没少零件的更是凤毛麟角,所以百姓都说东厂的名头能止小儿夜啼。 福禄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怎么,怕了?」 杨清宁老实地点点头,道:「回公公,奴才确实有些怕,那可是东厂,进得去出不来的地方。」 「呵呵。」 福禄用手帕捂嘴,轻笑了两声,听得杨清宁心里一阵发毛,看着眼前的福禄,他的脑海中闪过之前看过的电影画面,其中的厂督这个角色给他留下过深刻印象,那阴沉的气质和福禄如出一辙,当真让人毛骨悚然。 第25页 「放心,只要你把事办好,咱家保证你怎么进去的,就怎么出来。」 杨清宁慌忙垂下视线,「公公吩咐的事,奴才定竭尽全力。」 东厂衙门与普通衙门并无区别,甚至还有些老旧,大门门漆脱落,门上的铜环变成了黑色,墙上的瓦片也有了缺损,门前人来人往,形形色色什么人都有,若不是牌匾上写着『东厂衙门』四个大字,谁也不会想到,与锦衣卫齐名,令人闻风丧胆的存在,竟是这样一副模样。 福禄带着杨清宁径直进了东厂衙门,这里的人都是一副行色匆匆的模样,身上穿的衣服也各种各样,破衣烂衫的有,锦衣华服的也有,男的、女的、老的、少的、美的、丑的、高的、矮的,应有尽有。 杨清宁看着一个丰腴的女子从身边走过,忍不住好奇地问道:「公公,这东厂还有女子?」 福禄反问道:「谁说东厂不能有女子?」 杨清宁被问得哑口无言,好吧,歷史没学好,若是能回去,定好好补一补歷史。 「他们都是外围人员,不止女子,什么人都有。」 「原来如此。」杨清宁恍然,「多谢公公赐教。」 「我冤枉!我可是朝廷命官,你们这群阉人,凭什么抓我?」 突然一阵叫嚷声响起,众人纷纷回头看了过去,只见一名身穿常服的官员,被拖着走了进来。 『啪』,一巴掌下去,那人闭了嘴,脸上多了个鲜红的巴掌印儿,看他两眼不聚焦,便知是被方才的一巴掌打蒙了。 「不知死活的东西,拖进去!」 打人的似乎是个头头,在看清他们之后,神情微微一怔,随即走了过来,笑着说道:「洪海给公公请安。」 福禄挥挥手,看着被拖走的官员,道:「怎么回事?」 洪海答道:「回公公,这人是都察院的巡查御史郭轩,今儿上午在酒楼与人饮宴,竟口出狂言,说皇后娘娘的不是,奴才一听,这还了得,便将人拿了。」 「都察院的人……」福禄神色淡淡地点了点头,「那就好好审审,看是否能拔出萝蔔带出泥。」 听着福禄的话,杨清宁不由心中一凛,看来这个郭轩的下场不会太好,甚至会牵连许多人。 「是,公公。」洪海躬身领命。 杨清宁跟着福禄穿过前院,往后院走去,这里来往的人少了许多,身上的衣服也多是东厂特有的常服,腰间还挎着兵刃,他们依旧神色匆匆,不过见到福禄都会驻足行礼。 进了后院,福禄并未停下,依旧往前走着,直到来到中厅,方才顿住脚步。 门口的守卫见福禄过来,慌忙行礼道:「奴才见过公公。」 「厂公可在?」 「在,正等着公公。」 福禄点点头,回头看了一眼杨清宁,示意他跟上,随即抬脚走了进去。杨清宁紧随其后,跟着福禄进了房间。 「公公来了。」秦淮正在处理公务,见福禄进来,放下手里的公文,起身来到窗前,做了个『请』的手势,道:「公公请坐。」 福禄笑了笑,在秦淮的对面坐了下来,道:「厂公,人,咱家给你带来了。」 秦淮抬头看向杨清宁,上下打量了一番,道:「以前倒是见过,就是没怎么留意,没想到模样长得确实不错。」 福禄闻言微微蹙眉,意味深长地说道:「能进宫的,哪个模样不好?就说干坤宫的那几个,哪个不比他模样好。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人要够聪明。」 秦淮转头看向福禄,惋惜地说道:「公公的意思,咱家明白。」 两人说话时,杨清宁也没闲着,在脑海中搜索有关秦淮的剧情,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个秦淮是个变态性/虐/狂,许是没了命根子的缘故,他的心理逐渐变态,身边但凡模样不错的,无论是太监,还是宫女,都被他玩弄过。只要被他叫去,绝对是竖着进去,横着出来,就算没当场要了命,也是出气多进气少,要养上许久才能恢復。 方才秦淮那一句『模样长得不错』,潜在的意思是看上了杨清宁,在询问福禄的意思,只是被福禄给回绝了,所以他才会觉得惋惜。 想到这儿,杨清宁不禁出了一身的冷汗,心有余悸地想道:好在有福禄拦着,否则他岂不是要成了这个死变态的玩物? 而被陈钰灭口的秦流,也并非秦淮的同乡那么简单,而是秦淮进宫前留下的私,阴差阳错之下竟也进宫做了太监。秦淮看他眼熟,便派人去调查,才得知秦流是他儿子的事实。本以为自己断了香火,勐然得知有个儿子,却和他一样进宫做了太监,其心情可想而知。秦淮怕被人知晓两人的关系,从未对外说过,所以秦流到死都不知自己的爹是全天下权势最大的太监。若他知晓此事,岂会因为区区五千两银子便丢了性命。 怪不得秦淮会死咬着不放,原来陈钰那一刀,直接要了他儿子的命。不过老变态就是老变态,儿子都死了,他还想着那种事。 杨清宁正胡思乱想,忽然听福禄说道:「小宁子,还不赶紧跟厂公行礼?」 杨清宁心下一紧,连忙停下胡思乱想,行礼道:「奴才参见厂公,给厂公请安。」 秦流能有今日的风光,是张明华一手扶持,除了张明华本人,他唯一忌惮的就是福禄,既然福禄让他歇了心思,那便索性说起正事,「在你看来,杀害秦流的人是谁?」 第26页 杨清宁没曾想他竟问得这么直接,道:「公公,奴才愚钝,不敢妄言,还请公公恕罪。」 秦淮端起茶碗,用碗盖颳了刮浮在上面的茶叶,随即喝了一口,又将茶碗放下,道:「你昨日与小顺子说的话,咱家听说了,确有几分道理。再加上福禄公公极力举荐,咱家便想着让你来调查此事,不知你意下如何?」 杨清宁惊讶地抬起头,在看到秦淮阴冷的眼神时,又慌忙垂下了头,「公公,奴才愚钝,恐难当大任,还请公公恕罪。」 秦淮『嘿嘿』笑了两声,瞥了一眼旁边的福禄,「你这般说岂非打了福禄公公的脸?」 杨清宁慌忙跪倒在地,「奴才不敢,奴才并无此意,还请公公明鑑。」 福禄脸上的神色淡淡,看不出表情,道:「既然并无此意,那便接着,莫要辜负咱家的抬举,否则……要知道在这宫中,没用的人可活不长久。」 杨清宁心里苦笑,明白这件事无论他愿不愿意,都必须接手,否则下场恐怕会沦为秦淮的玩物,那对他来说比死还难受。 「两位公公容禀,奴才只是东宫的一个小管事,就算奴才肯接手调查,恐怕也没人肯听奴才的。」话说到这个份上,杨清宁明白此事不接也得接,索性接下来,为自己争取最大的权利,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 第16章 杨清宁也没想到会因为自己的算计,将自己卷进了这场是非,不过事已至此,他也别无选择,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好过被被人牵着鼻子走。 「奴才身份卑微,即便想为厂公效命,恐怕也无人肯听。」 秦淮见福禄看了过来,出声说道:「这个简单,咱家便让你暂领个掌刑千户的官名,再放出话去,让你来调查此案,没人会不给咱家这个面子。」 杨清宁面上不显,心中却有些哭笑不得,没想到自己接到的第一个案子,竟然是在这个虚构的世界。不过这样也好,只要能查案,在哪里都一样。他深吸一口气,道:「奴才谢过厂公提拔,多谢福禄公公抬举。」 秦淮没想到他竟真的敢接,看向福禄的眼中闪过惊讶,道:「好,咱家给你一月,一月之后务必给咱家一个交代,否则……」 秦淮的言下之意,杨清宁听得清楚,「是,厂公,奴才遵命。」 秦淮让人给了他东厂的令牌,一面写着『东厂掌刑千户』六个古字,一面是兽头的图案,拿在手里沉甸甸的,是金属所制。 见杨清宁将令牌收好,福禄出声叮嘱道:「既然接下了,那就多用心。」 「是,奴才定不负公公期望。」 福禄看了一眼跟在身旁的内侍,道:「他叫小瓶子,身上有些功夫,暂时跟着你,保护你的安全。」 杨清宁也看向小瓶子,没曾想这个干瘦的小太监,竟然还是个会功夫的,「谢公公恩典。」 「去吧。」 「是,奴才告退。」杨清宁躬身退出门外,小瓶子紧随其后。 待两人离开,秦淮看向福禄,好奇地问道:「你这到底打得什么算盘?他一个刚从冷宫出来的小小内侍,就算有点小聪明,也不堪大用,让他查案,有何用途?」 「他可不止有点小聪明那般简单。」福禄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道:「冷宫那日,你不在场,若非他扭转局面,他会死,三皇子也活不成。而如今三皇子活得好好的,他也做上了东宫的管事,你说他只是有点小聪明?」 「说不定只是巧合罢了。」 秦淮那日不当值,也只是对当日的事有所耳闻,并不相信杨清宁有这种能力。 「是否巧合,这件事后,会告诉我们答案。」福禄将茶杯放下,道:「皇后娘娘也对他很是看重。」 「公公放心,咱家知道该怎么做。」秦淮明白福禄这是在警告他,不要打杨清宁的主意,「咱家只是担忧不能为流儿报仇。」 他唯一的血脉就这么死了,总要找出那个人,将他千刀万剐才行。他生性凉薄,要说他对秦流有多少父子之情,那倒并不见得,只是他居于高位日久,人人畏他惧他,如今竟有人对他的人下了杀手,就相当于当众打他耳光,他自然不会放过。 「你不信小宁子能查出真相,他们自然也不会信,如此一来,便会轻敌,那咱们便可趁虚而入。」福禄顿了顿,接着说道:「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秦淮勾唇一笑,垂下眼睑看向桌上的茶碗,眼底闪过忌惮之色,嘴上却说道:「福禄啊福禄,你还真是老奸巨猾!」 福禄把玩着手上的扳指,淡淡地笑了笑,「我们彼此彼此。」 杨清宁出了正厅,转头看向小瓶子,主动拉进两人的关系,道:「希望这段时日,我们能合作愉快。」 小瓶子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道:「是,公公。」 杨清宁见状讪讪地摸了摸鼻子,转开视线,看向门口的守卫,亮出了刚刚得到的令牌。 守卫看了看他的令牌,笑着问道:「这位大人看着眼生……」 「咱家是厂公刚刚任命,负责秦流被杀一案。」 「原来如此。」守卫点点头,道:「不知大人有何吩咐?」 「咱家就是想问一下,秦流公公的尸身现在何处?」 守卫答道:「回大人,尸首在停尸房。大人从这齣去,左转直走,就能找到。」 第27页 杨清宁道谢后,按照他说的方向,径直朝停尸房走去。虽然他目睹了陈钰杀人的全过程,却并无证据,就算他将实情说出,也未必有人信,还会将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所以那晚的事,在有足够证据之前,他不会告诉任何人,包括凌南玉。 杨清宁刚左转没走多远,便闻到了一股尸臭味,就算不问路,也能顺着这个味道,找到停尸房所在。他是警校的学生没错,可还没来得及实习,就穿越到这个世界,根本没有侦查的经验,更何况是面对高度腐败的尸体。这还没开始调查,就光是这沖天的尸臭味,就够他喝一壶的了。 杨清宁掏出帕子,强忍着想要吐的冲动,捂着鼻子走了进去。小瓶子也闻到了尸臭味,不过仅是微微皱了皱眉,便紧跟着走了进去。 停尸房里有个不修边幅的老者,手里拿着一个酒壶,不停地往嘴里灌着,眼睛看的方向是躺在正中的尸体,因为是背对着门,并为发现有人进来。 杨清宁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入眼的是青黑紫胀犹如发面馒头泡水似的尸体,尸体上蠕动着密密麻麻的蛆,有许多甚至团成了白色的蛆球,滚落在地上。 「呕!」杨清宁终于压不住生理反应,快步跑到院子里,弯腰吐了起来。 这味道配上这画面,冲击力十足,杨清宁吐得天昏地暗,差点把内脏都给吐出来。 小瓶子就站在一旁看着,虽然脸色也有些发白,却要比杨清宁好得多。不过即便是杨清宁吐成这样,他也没打算关心上一句,就只是站在一旁,就好似一根木头桩子。 胃里的东西吐光了,杨清宁终于停了下来,苍白着脸看向停尸房,只见那个老者正拎着酒壶看他,眼中是毫不掩饰的鄙夷。 杨清宁用帕子擦了擦嘴,转身又走了回去,从腰间掏出令牌,喘了口气道:「咱家奉命调查秦流被害一案,这是腰牌。」 老者瞥了一眼令牌,阴阳怪气地说道:「小小年纪就坐了掌刑千户的位置,看来这位大人能力非凡啊!」 虽然嘴上叫着『大人』,可语气里满是讽刺,再加上他这副不修边幅的模样,看来这个老者的身份不简单。 「这都是厂公抬举。」杨清宁不以为意,将令牌收了起来,看向老者的酒壶,笑着说道:「方才吐得狠了,嘴里不是滋味,能否借咱家喝上一口?」 老者一怔,抬起手扬了扬酒壶,似笑非笑地说道:「大人就不怕这酒壶里有那白白胖胖的蛆虫?」 画面太美,杨清宁实在不敢想,苦笑着说道:「怕啊,怎么不怕,但咱家既然接手了这个案子,就避免不了要接触尸体,怕又有何用。你放心,咱家不白喝,待会儿让人去给你打酒便是。」 老者看杨清宁的眼神多了几分兴趣,将手中的酒壶递了过去,道:「大人,我这嘴刁得很,只喝上好的女儿红。」 「成,女儿红,咱家记下了。」 杨清宁接过酒壶,小小地抿了一口,他现在的肠胃不易饮酒,只是想借着酒味,压一下尸体的腐臭味。杨清宁做足了心理准备,这才抬脚走进停尸房,径直来到停放秦流的尸体的床边。好在他并不怕这种软体类的小虫子,否则真不敢走进来。 小瓶子紧随其后,看着脸色煞白,却依旧坚持的杨清宁,冷淡的眼神多了几分情绪。 尸体的五官已经完全变了样,就好似吹起来的气球一样,皮和肉整个剥离开来,看脸根本看不出是谁。杨清宁之所以猜测是秦流,是因为尸体身上穿得这身衣服,那晚他亲眼看到过。 「这就是秦流公公的尸体?」因为嘴里含着酒,杨清宁说话有些不甚清楚。 「没错。」老者走了过来,道:「他就是前两天送过来的尸体,名字就叫秦流。」 杨清宁仔细看着尸体的咽喉处,自顾自地说道:「看样子应该是被利器刺穿喉咙,导致血液倒灌,而引起的窒息而死。」 听着他专业的用词,老者的眼睛亮了亮,道:「确实如此,没想到你竟还懂得验尸。」 杨清宁一愣,随即反应了过来,讪讪地笑了笑,「咱家只是看着尸体的死状瞎猜,没想竟瞎猫碰上死耗子,验尸可不会。」 老者眉头微蹙,显然是不信,却也没多说什么。 杨清宁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看向老者,问道:「对了,咱家还不知道您老怎么称唿?」 听到杨清宁的称唿,老者微微一怔,略微停顿了一瞬,这才答道:「他们都叫我老王。」 「老王。」 本是再普通不过的称唿,在现代却有别的含义,杨清宁苦中作乐地想着。 老王反问道:「那大人又该如何称唿?」 「咱家入宫前姓杨,入宫后主子便赐名『小宁子』。」杨清宁随口回了一句。 「原来是杨大人。」老王客气了一句。 杨清宁不在意地笑笑,「老王,你可能看出他死于何时?」 虽然他清楚地知道死亡时间,却还是例行公事般地问了一句。 第17章 「看尸体腐烂情况,约莫死了一月有余。」 杨清宁一边检查,一边问道:「尸体身上可有其他伤痕?」 「有,尸体的背部有伤。」老王戴上一副特制的皮手套,掀起秦流的尸体,给他看背部的伤势。 蛆虫顺着尸体,爬上了他的手套,一点一点地蠕动着。 第28页 杨清宁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忍着噁心仔细看向秦流的背部,回忆当晚发生的事,这背部的伤应该是他咽喉中刀后,身体后仰摔倒所致,石头的硌伤和…… 杨清宁的目光停留在其中一处伤口上,问道:「这应该是刺伤吧。」 「是。」老王点点头,将伤处的蛆虫扒拉开,露出伤口的全貌,道:「你可能看出是被什么所刺?」 杨清宁蹲下身,仔细看着伤口,发现肉里有些许黑色的小点,道:「可有镊子?」 老王愣了愣,从一旁的工具箱里拿出了镊子,随后递给他。 杨清宁用镊子将伤口处的蛆虫夹走,随后将伤口里嵌着的黑色东西夹了出来,仔细一看竟然是木刺。因为沾了血的缘故,时间一久变成了黑色。 兴奋之下,他不假思索地说道:「他摔倒的地方有被砍了的梅树,这伤口正是尸体砸在上面所致。」 老王满意地点点头,意味深长地说道:「嗯,不错!大人这瞎猜的功夫,倒是炉火纯青,不得不让人佩服,怪不得年纪轻轻,就能做到掌刑千户的位子。」 老王这话与先前说的相差不大,语气却天差地别,其含义更是,杨清宁素来敏锐,怎能听不懂,有些后悔方才说多了。 「误打误撞,误打误撞。」杨清宁『嘿嘿』笑了两声,偷偷瞥了一眼小瓶子,见他依旧如面瘫一样面无表情,随即转开视线,转移话题道:「老王可能看出这兇器是哪一种?」 老王利落地答道:「双刃匕首,长约七八寸,最宽处约一寸。」 一寸是3.33厘米,七八寸就是21到27厘米左右,杨清宁一边在心里算着,一边问道:「这种匕首常见吗?」 初来乍到,别说兵刃,杨清宁连这个世界的物价都不了解。 老王反问道:「大人想从兇器上找到兇手?」 「在宫里杀人,又是在人来人往的御花园,就算兇手再大胆,也应该是在夜深人静时。看这伤口,应是一刀毙命,足以证明兇手是武功高强之人,这种人往往有自己的专属兵刃。」 老王点点头,道:「大人说的有道理。只是这兇器很普通,几乎是到处都是,想从兇器上找兇手,怕是行不通。」 「这样啊。」杨清宁有些失望,起身说道:「成,那咱家从别处着手。当然,若你在尸体上有何发现,及时找人通知咱家。」 老王见他要走,上前拦了拦,道:「大人,您是否忘了点事?」 「忘了……点事?」在老王的提示下,杨清宁终于反映了过来,道:「咱家还真给忘了。放心,咱家这就让人出去给你打酒。」 老王这才让开了路,道:「大人可要记得,我只喝上好的女儿红。」 「记得记得。」 杨清宁拎着酒壶出了停尸房,来到院子里仔细地抖动着身上的衣衫,停尸房内到处都是蛆虫,难免会爬到身上来,他要检查清楚才是。虽然他不怕,心里却膈应。 果然经过抖动,有不少蛆虫掉了下来,落在草地上。杨清宁的胃又开始翻腾起来,果断地远离了几步,再一次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确保没有一只蛆虫被遗漏。 小瓶子见状也随之变了脸色,和杨清宁一样仔细检查身上,在尸体上的蛆虫他固然不怕,但爬在自己身上的,小瓶子不敢再深想,仔仔细细地检查着身上的衣服。 待两人确定身上干净以后,这才出了东厂衙门,杨清宁站在门口,看向街道的两头,问道:「小瓶子可曾出过宫?」 小瓶子点点头,道:「出过。」 杨清宁径直问道:「你可知这附近哪里有卖酒的?」 「大人随奴才来。」 杨清宁跟在小瓶子身后走了出去,一边走一边四下看着,真真正正地感受了一把在古代逛街的新鲜感。 「包子,香喷喷的包子,皮薄肉大的包子。」 「冰糖葫芦,又酸又甜的冰糖葫芦诶!」 「磨剪子戗菜刀,磨剪子来,戗菜刀……」 …… 吆喝声不绝于耳,带着各自的韵律,是如此的生动,这大概就是书中说的市井的声音,以及普通人的烟火气。 跟在小瓶子身后,杨清宁远远便看到一个写着『酒』字的幌子,被风吹得飘来盪去,那里应该就是他们的目的地。果然,小瓶子在酒铺前停下了脚步,转头看向杨清宁,却并未说话。 酒铺的伙计见有客上门,连忙过来招唿,道:「两位爷想喝什么酒?」 许是两人身上沾染了尸臭味,伙计刚靠近就皱起了鼻子,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仔细打量着两人。 杨清宁微微一怔,随即反应了过来,出声问道:「你们这儿可有上好的女儿红?」 杨清宁身上穿着内侍的服侍,虽然伙计没见过,却能从衣服的质地和做工,判断两人身份,再加上杨清宁张口就问『上好的女儿红』,很轻易便能判断他们不是缺钱的主儿。 伙计脸上的笑意浓了几分,道:「有,咱们酒铺什么酒都有。」 杨清宁将酒壶递了过去,道:「我们身上沾染了一些味道,不方便进去,你帮我把酒打满,要上好的女儿红。」 还从未见过如此善解人意的客人,伙计伸手接过了酒壶,道:「好嘞,您稍候,小的这就去。」 小瓶子看着面前的杨清宁,今日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初见时他对福禄和秦淮卑躬屈膝,他以为他和其他内侍一样,胆小怕事,是个趋炎附势、上不得台面的小人物。再看他和其他人相处,无论是对老王的冷嘲热讽,还是对店伙计的嫌弃,他都温和以待,丝毫没有小人得志的傲慢和嚣张。让他不禁质疑自己的判断。 第29页 杨清宁四下看着,眼睛里闪着好奇的光,好似看到什么都觉得新奇。 小瓶子见状出声问道:「大人多久没出宫了?」 突如其来的问话,吓了杨清宁一跳,他转头看了过去,道:「你方才在同我说话?」 小瓶子点点头,依旧是能不说便不说的状态。 「自从进宫以后,便没再出过宫,都忘了宫外是什么景象了。」杨清宁想着应该是自己方才的表现,引来了小瓶子的怀疑,连忙收敛表情,暗自告诫自己要做到喜怒不形于色。 小瓶子点点头,在皇宫久了,确实会忘却许多事,他也有过同样的经歷。 「客官,您的酒好了。」伙计将打好的酒递了过来。 小瓶子主动伸手接过了酒壶,杨清宁一怔,随即问道:「这酒多少银子?」 伙计答道:「二两银子。」 杨清宁解下钱袋子,拿出二两银子递了过去。 伙计见了银子,顿时眉开眼笑,「银子正好,二位下次再来。」 杨清宁径直走向一旁卖冰糖葫芦的老汉,道:「老丈,这冰糖葫芦怎么卖?」 老汉答道:「五文钱一串。」 「那给我四串。」 老汉拔了四串糖葫芦,熟练的用油纸包上,递给杨清宁,「这位爷,您的冰糖葫芦。」 杨清宁掏出一小块银子递了过去,道:「不用找了。」 老汉感激地说道:「多谢客官!愿客官长命百岁,大富大贵。」 杨清宁将拿出一串冰糖葫芦,递给小瓶子,道:「吃点。」 小瓶子一怔,随即问道:「给奴才的?」 「是啊,你一串,我一串,给殿下两串。」杨清宁顿了顿,接着说道:「那尸臭味实在太霸道,我这肠胃现在还在难受,吃点酸甜口的,能舒服点。」 小瓶子犹豫片刻,接过了冰糖葫芦,他已经不记得上次吃是什么时候,也从没想过再买,总觉得这种酸酸甜甜的东西吃多了,会让人变得柔软。 杨清宁咬了一口,『咔嚓』一声,包裹在外面的糖碎了,甜味率先被味蕾捕捉,随即便是山楂的酸,确实如叫卖的那般酸酸甜甜,很是爽口。 杨清宁吃完一串冰糖葫芦,顿时感觉胃里舒服许多,原路返回,让小瓶子将酒送去给老王,自己则等在衙门口,那腐臭味着实让人受不了,他怕自己刚吃的冰糖葫芦又被吐出来,那就太浪费了。 等小瓶子出来,他们便径直回了宫,他只有一个月的时间,若在期限内不能给秦淮一个满意的答覆,怕是福禄也不会再保他,正如他们说的,『在这宫里,没用的人活不长久』。 杨清宁回到东宫的第一件事,就是吩咐人准备洗澡水,这一身的味道实在难闻,无论如何也得好好洗洗才成。直到他钻进浴桶,才知道自己的决定有多英明。本来以为已经清理干净,谁知他刚进水,就有几只白白胖胖的蛆虫漂了起来。仔仔细细地清洗完毕,他又换了身衣服,这才拿着冰糖葫芦去见凌南玉,而小瓶子则被安置在偏殿等待。 第18章 凌南玉正在用午膳,见杨清宁进来,便停下了动作,大眼睛直直地看着他。 杨清宁看向一旁侍候的内侍,道:「出去吧,这里交给咱家。」 「是,公公。」内侍识趣地退了出去。 杨清宁走到近前,行礼道:「奴才参见殿下。」 凌南玉小眉头微蹙,软软地问道:「小宁子脸色不好,可是受了欺负?」 杨清宁一怔,下意识地摸了摸脸,笑着说道:「殿下不必担忧,奴才没受欺负,只是见了些噁心的东西,有些反胃。」 说到这儿,他的脑海中不自觉地回想起那具尸体的惨状。 凌南玉拿了个干净的小碗,夹了个鸡腿进去,推给杨清宁,道:「小宁子吃鸡腿。」 杨清宁看着油腻腻的鸡腿,胃里又开始翻腾,道:「奴才不想吃鸡腿,殿下能给奴才夹点笋吃吗?」 凌南玉将鸡腿放了回去,又去夹笋,只是他的筷子用的不熟练,夹得有些慢,还掉了不少。 杨清宁走到门前,将房门关上,随后坐在了凌南玉身边,拿起筷子就吃了起来,还将那个鸡腿夹给了凌南玉,道:「殿下吃。」 凌南玉眨了眨大眼睛,道:「我吃过了,这是给小宁子留的。」 杨清宁一怔,忍不住勾起嘴角,道:「奴才谢殿下惦记。」 「小宁子走了半日。」凌南玉委屈巴巴地看着他。 杨清宁见他这样,心里莫名有些罪恶感,无奈地说道:「殿下,奴才接了个差事,这一个月怕是都要在外面奔波。不过殿下不必担忧,晚上奴才会回来陪着殿下。」 「一月?」凌南玉大眼睛红了起来,眼泪快速在眼眶中蓄积,道:「小宁子说过,不会离开我。」 杨清宁见状连忙放下筷子,轻声哄道:「奴才没有要离开殿下,奴才只是白日出去,晚上就回来陪殿下。」 凌南玉两眼含泪地看着他,委委屈屈地问道:「小宁子接了什么差事?」 杨清宁从怀中掏出帕子,给他擦了擦眼泪,无奈地解释道:「前段时间梅林内挖出一具尸体,被认出是干坤宫的内侍,名叫秦流,他是秦淮公公的亲信,不知被谁给杀了,秦淮公公很是震怒,便命令奴才在一月内查出真相。」 第30页 凌南玉疑惑地眨了眨眼,「那他为何要找小宁子?」 杨清宁嘴角勾起一抹苦笑,道:「也是奴才没事找事,那日与小顺子一起喝酒,就对这事多说了几句,小顺子想邀功,便将奴才说的话,告诉了福禄公公,福禄公公与秦淮公公交好,觉得奴才说的有些道理,便向秦淮公公举荐了奴才,所以秦淮公公便将此案交给奴才去查,限期一个月。」 凌南玉眨了眨眼睛,「小宁子不能拒绝?」 「殿下,那可是司礼监的掌印,还是东厂厂公,若想杀奴才,那就是一句话的事,奴才哪敢拒绝。」 凌南玉明亮的大眼睛里满是担忧,「那小宁子会被欺负吗?」 「殿下放心,奴才会保护好自己,奴才答应过殿下,会看着殿下长大,不会食言。」 「小宁子答应我的,可不能反悔哦。」 杨清宁闻言长出一口气,举起手保证道:「绝不反悔!」 「每日晚上我都会等小宁子回来吃饭。」 看着凌南玉眼底的认真,杨清宁心里微颤,笑着说道:「好。」 「那小宁子今日都去了何处?」凌南玉看向桌上的油纸包,好奇地问道:「那个又是什么?」 杨清宁一怔,随即将油纸包拿了起来,取出里面的冰糖葫芦,道:「今日奴才去了东厂,顺便在街市上逛了逛,这是奴才给殿下买的冰糖葫芦。」 「冰糖葫芦?」凌南玉看着面前红艷艷,裹着糖的冰糖葫芦,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问道:「好吃吗?」 杨清宁点点头,「酸酸甜甜的,十分开胃,殿下可以尝尝。」 凌南玉接过一串,张开粉嫩嫩的小嘴啃了一口,嘴角还粘上了碎掉的糖块。酸酸甜甜的味道取悦了他,刚刚被水洗过的眼睛越发明亮,那两个甜甜的酒窝也挂在了脸上,可见他此时愉悦的心情。 「好吃!」凌南玉将另外一串冰糖葫芦递给杨清宁,「小宁子也吃。」 杨清宁伸手将他脸上的糖块拿了下来,「殿下吃吧,奴才已经吃过了。」 「这么多,我吃不下,能留着明日再吃吗?」凌南玉期待地看着杨清宁。 「天气热,就怕明日会坏。」见凌南玉小脸上浮现失望之色,杨清宁急忙说道:「奴才把他放进冰窖,这样就不怕坏了。」 「嗯嗯。」凌南玉忙不迭地点头,开心地笑弯了眉眼。 杨清宁看着他,只觉得一阵心酸,明明是一国皇子,却因为长时间挨饿,对吃的这般执着,总想着吃了这一顿,下一顿就没了,这样的心情怕只有挨过饿的人才能理解。 两人用完午膳,杨清宁又哄着他午睡,直到他睡着,这才轻手轻脚地出了寝殿。他径直去偏殿叫了小瓶子,前往干坤宫,询问有关秦流的事。 当然,以他的身份是进不去干坤宫的,好在秦流吩咐了下去,询问便在外面的宫道上进行。 杨清宁看着面前的小太监,模样很是清秀,个头也高挑,不过傲慢的神情生生破坏了他的好样貌。他挑剔地上下打量着杨清宁,率先开口问道:「你就是东宫的小宁子?」 杨清宁挑了挑眉,「你认得我?」 「听说过罢了。也不似传言中那般,真是让人失望。」 「传言?」杨清宁愣了愣,随即问道:「什么传言?为何会让人失望?」 小太监看着他的神情有些复杂,有不屑,有嫉妒,还有几分怜悯,「这模样也只算得上清秀罢了。」 杨清宁闻言眉头微蹙,「可是谁在公公面前提过我?」 「不然我怎会知道你。不过你无需问那人是谁,问我也不会回答。」小太监直接将杨清宁到嘴边的话堵了回去。 沉默片刻,杨清宁说道:「那我们言归正传。」 「你问吧。」 「你叫什么?」 「小敏子。」 「听闻你与秦流走得很近,可是真的?」 「自然不是,我只是与他一同当值,关系并不亲近。」小敏子提到秦流,神情中无意识地流露出厌恶之色。 「你最后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 「是上个月初八,那日本是我们一起值夜,三更时,他说肚子疼,要去御药房拿点药,然后就一去不回。」 「他一夜未归,你便没向厂公禀告?」 「他躲懒是常有的事,我都司空见惯了,那日我也没放在心上。与人交班后,便回房歇了。等我们再当值时,他没出现,我才将此事告知了厂公。」 「厂公派人寻找,找遍了整个皇宫也没找到,没曾想竟被人暗害了去。」小敏子的眼中闪过害怕,无意识地扯着缠在手上的纱布。 「你的手是怎么伤的?」 小敏子的身子一僵,眼神有些闪躲,「前几日下雨,地太滑,摔了一跤,伤了手。不是,你问这个作甚,该不会是怀疑是我杀了秦流吧?」 杨清宁摇摇头,「咱家只是随口一问,你不必如此紧张。」 小敏子闻言神色缓和了些许,「人不是我杀的,虽然我不待见他,但我想活。」 「我明白。」 「你明白?」小敏子讥诮地看着他,「你明白什么?」 「明白无论多艰难,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你都想活下去。」 小敏子怔怔地看着杨清宁,没想到仅第一次见面,他就看透了自己。 第31页 若他没猜错,小敏子身上的伤应该是秦淮弄的,为了活下去,他不得不委身于秦淮,一边怨恨着他,一边依附着他,这种痛苦和矛盾,若不是心中对生有着执念的人,怕是很难做到。 「我和你一样,也想活下去,无论多么艰难,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小敏子沉默地看了杨清宁良久,随后附在他耳边轻声说道:「若有可能,离他远点。」 杨清宁知道小敏子口中的『他』是谁,苦笑着说道:「咱们这些做奴才的都是身不由己。」 小敏子那双漂亮的眼睛闪过复杂的情绪,「若是问完了,那我就先回去了。」 「若有事,咱家会再找你。」 小敏子没吱声,转身回了干坤宫。 杨清宁看着面前干坤宫,高大气派,富丽堂皇,是外面的人所嚮往的地方。可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知道,这里有多么阴暗残忍,它就像一只巨大的怪兽,吞噬着人的良知,让这里的人变得冷血,忘却了自己最初的模样。 杨清宁转身,差点撞到小瓶子身上,这才想起身边跟着这么一位。他深吸一口气,道:「走,咱们去一趟御药房。」 小瓶子只是点了点头,并未说话。 杨清宁也没在意,径直朝着御药房的方向走去。他心里清楚,那夜秦流根本没去御药房,半道就被陈钰灭了口。但该查的,他还得按部就班地查,这些都是做给秦淮看的。 路上,杨清宁在御花园顿住了脚步,径直走向发现尸体的梅林,尽管杀人事件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但案发现场总是不能落下的。 第19章 案发后下过几场雨,且雨势较大,就算有线索也给沖没了,更何况是在这个科技落后的古代,想要找出什么蛛丝马迹,那是难上加难。 好在杨清宁目睹了整起事件的过程,径直走向当时三人所在的位置,弯下腰仔仔细细地查找着线索。果然在秦流可能落地的地方,找到了被砍断的梅树的树桩,这梅树很细,只有直径三厘米那般粗细,断茬儿有一半平整,一半带着尖利的木刺。这木刺应该就是造成秦流背部穿刺伤的原因。 杨清宁抬头看向小瓶子,道:「你身上可有匕首?」 小瓶子弯腰从袖子里抽出匕首,递给了杨清宁。 杨清宁接过匕首,在心里嘀咕道:这里的人难不成身上都带着刀?不对啊,进出宫门都会检查,严禁携带一切武器,若被发现,一律按犯上作乱处置,他身上怎会有匕首? 见杨清宁盯着匕首发呆,小瓶子出声问道:「可有不对?」 「没有。」杨清宁回神,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现在最重要的是保住小命,其他的事不是他能管的。 杨清宁拿着匕首去砍树桩,果然看到了渗透进去的鲜血,道:「虽然案发后下了几场雨,冲掉了许多线索,可渗透进去的鲜血沖不掉。这里就是兇手杀人的地方。」 小瓶子眉头微蹙,疑惑地问道:「这不是早就知晓的事么?」 「那只是猜测,有了这个,才能确定。」杨清宁想将那沾血的树桩砍断,可手上的力气有限,折腾半晌才砍掉了一半。 「奴才来吧。」小瓶子接过匕首,一下就将树桩砍了下来。 杨清宁…… 这差距也太悬殊了吧,杨清宁试探地问道:「你有内力?」 小瓶子迟疑了一瞬,随后点了点头。 「怪不得。」杨清宁心里平衡了,人家是高手,而他就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又没用过匕首,一时半会儿砍不断很正常。 杨清宁拿着树桩子看了看,解下身上的荷包,硬塞了进去。随后他又佯装漫无目的地在梅林搜索着,最后走到了陈钰和徐珍儿当时所在的位置,仔细搜索着,在一棵梅树的树干上,找到了几根长发。 「头髮?」看着杨清宁手里的长髮,小瓶子再次出了声,语气中满是疑问,「这里怎会出现头髮?」 古代人都是长发,这些头髮根本没办法锁定人的性别。但杨清宁知道这是谁的,应该是陈钰站在徐珍儿身后,徐珍儿扶着梅树以支撑身体,动作激烈时蹭到了粗糙的树皮,勾住了头髮。 脑海中自动生成画面,杨清宁顿觉脸上有些发烧,摇摇头甩去脑海中的胡思乱想。 小瓶子见状出声问道:「公公可是觉得这头髮有何不妥?」 看着小瓶子带着疑问的眼睛,杨清宁只觉得有些尴尬,只不过他在想的不能让人知道。就在这时,一股若有似无得香味传来,萦绕在鼻间,他转移话题道:「你有没有闻到一股香味?」 「这里是御花园,许是有风吹过传来的花香。」 杨清宁四下看了看,目光锁定在手里捏着的头髮上,凑到鼻间一闻,那香味竟真的是头髮上散发的味道,不由惊讶地说道:「这头髮上居然还有香味!」 小瓶子凑过去闻了闻,道:「这应该是抹了某种香料。」 杨清宁小声嘀咕道:「什么香料,竟能留香这么久?」 小瓶子犹豫片刻,道:「福禄公公应该能认出这是什么香料。」 杨清宁闻言心中一紧,没想到小瓶子的听力这般好,他说话的声音那么小,小瓶子居然都能听到,不过一想到他有内力在身,也就释然了,好在他并未起疑。 杨清宁在心里告诫自己:以后行事要更加小心谨慎才行。 第32页 「福禄公公能单凭味道便知用的什么香料?」 「福禄公公在这方面天赋异禀,也是因此被皇后娘娘看重,才一步一步走到今日。」这是小瓶子跟着杨清宁后,说过最长的一段话,可以看得出他对福禄的崇拜以及忠心。 「原来如此。」杨清宁点点头,随即将头髮递给小瓶子,道:「那此事便交由你去办了。」 小瓶子小心地接过头髮,问道:「这头髮有何特别之处?」 「这梅林只有在冬日才开花,其他季节罕有人来。就算有人来赏景,勾住了头髮,那也是花枝,哪有人贴着树干瞧的?这头髮的主人应该是贴着梅树在做什么事,例如这样。」杨清宁学着徐珍儿的姿势,几乎是贴在梅树上,虽然有些羞耻,但为了能让小瓶子看清,他也只能这么做了,「所以这里才会被勾住头髮,而这里正对着的正是秦流倒地的地方,你觉得这是巧合吗?」 小瓶子恍然大悟,道:「这头髮的主人就是兇手?」 「以这个高度来说,这头髮的主人十有八九是个女人,或者是身材瘦小的内侍,这两种人除非他们是和你一样的高手,否则几乎做不到让秦流一刀毙命。你别忘了,兇手行兇时是在夜晚,地点还在梅林,这样的距离普通人做不到。」 小瓶子的眉头皱了起来,「那这头髮……」 「咱家猜测当时这里有两个人,他们在密谋着什么,或者做着什么事,正好被路过的秦流撞上,于是他们便杀人灭口。」 小瓶子顺着他的思路想着,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有道理。」 「所以找到头髮的主人很重要。」杨清宁最后做了总结,引导小瓶子顺着他的思路思考,是他的最终目的,显然效果很好。 小瓶子掏出帕子,想将头髮包好,被杨清宁出声阻拦,道:「等等!你这帕子可有其他味道?别沾染上,福禄公公闻起来也麻烦。」 小瓶子闻了闻自己的帕子,有一股汗味,不禁微微蹙眉。 杨清宁见状提议道:「这样吧,你现在就去找福禄公公,御药房那边我自己去便可,其实去不去都成,秦流多半是去御药房的路上,碰到了这件事,然后被人灭了口。」 小瓶子思量了思量,「好,那大人小心些。」 杨清宁不在意地笑了笑,「这是在皇宫,青天白日众目睽睽之下,谁敢在这儿行兇。更何况咱家身上又有东厂的令牌,但凡不是遇到贵人,不会出什么事。」 小瓶子点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杨清宁看着他的背影,心中猜测道:「他到底是什么身份?福禄养的死士么?」 小瓶子仔细地拿着头髮,快步来到坤和宫。 福禄听到禀告后,便从正殿走了出来,看向小瓶子,直接问道:「何事?」 「公公,秦流被杀的案子有了进展,奴才过来向您禀告。」 「这么快?」福禄一听来了兴致,「你随咱家去偏殿。」 「是,公公。」小瓶子跟着福禄去了偏殿。 福禄在偏殿落了座,「说吧,都查到了什么。」 小瓶子将他们这半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给福禄听,最后将手里捏着的头髮呈上,「公公,这就是在梅林发现的头髮。」 福禄将头髮接了过来,仔细闻了闻,「这是合欢花的味道,其中还混杂着其他的味道,具体是什么,咱家也闻不出,但这种头髮上的香味,咱家闻到过。」 「这头髮的主人……公公心中可是已经有数?」 福禄看着这几根头髮,轻声笑了起来,「咱家果然没看错,小宁子确实有些手段。」 福禄这么说,那就是已然心中有数,只是不想告诉他,「那若他问起,奴才该如何回话?」 「就说这头髮上的味道是合欢花的味道,其他先别说。」 小瓶子应声,「是,公公,奴才告退。」 看着小瓶子离开的背影,福禄『嘿嘿』笑了两声,随即说道:「是个可用之才!」 福禄没有耽搁,起身朝着正殿走去。 殿内,张明华正靠在塌上闭目养神,福禄来到近前,行礼道:「娘娘,奴才有事禀告。」 张明华睁开眼睛看向他,「何事?」 福禄看向侍候在一旁的绿梅和红樱,「你们都下去。」 两人看向张明华,见她并未阻止,躬身退出大殿。 张明华见状坐起了身子,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漫不经心地问道:「出了什么大事,至于将她们也支出去?」 福禄将方才小瓶子的禀告,挑重点和张明华说了一遍。 张明华闻言顿时精神了起来,饶有兴趣地问道:「这头髮上的香味,你在何处闻到过?」 福禄笑着答道:「在冷宫,丽妃身上闻到过。」 「丽妃?」张明华怔了怔,随即顺着杨清宁的思路往下想,道:「这般说来,是丽妃与某人在梅林私会,被秦流撞上,于是被灭了口?」 福禄点点头,「娘娘英明,这可是除掉丽妃的最好时机!」 「呵呵。」张明华愉悦地笑了起来,「这个小宁子可堪大用!」 福禄奉承道:「娘娘看中的人自然错不了。」 张明华眉头蹙起,「只是单凭这两根头髮,很难定丽妃的罪。」 第20章 「娘娘,只要咱们确定丽妃与别人私会,只要盯得紧点,还怕找不到机会。」 第33页 「倒也是。」张明华长出一口气,「偷腥的猫儿有过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本宫有耐心得很,那就慢慢等着。」 「娘娘,这敢在宫中做这种事的人,身份定然不一般,说不定这次咱们能逮两条大鱼。」福禄的脸上挂着阴沉沉的笑,让人看了心里发毛。 「说的没错。」张明华脸上的笑意更浓,接着说道:「小宁子这事做得不错,再给他些打赏,让他知道只要跟着本宫,少不了他的好处。」 「是,娘娘,奴才这就去办。」福禄躬身退了出去。 张明华越想越高兴,越想越兴奋,徐珍儿仗着自己的家世,可没少跟她作对,而她又拿不住徐珍儿的错处,只能留她在身边碍眼。这次机会难得,若能抓个现行,不止徐珍儿,就是徐家也在劫难逃,她怎能不高兴。 小瓶子离开后,杨清宁径直去了御药房,问了问当值的内侍,算是走了个过场。当他从御药房出来时,天已经黑了,想了想凌南玉,便决定收工,径直回了东宫。 晚上,杨清宁陪凌南玉用了晚膳,又帮他洗了澡,换好了衣服,这才就着水也擦了擦上半身。为了不被人发现他并未净身的事实,即便是在凌南玉面前,他也时刻注意。自从他们从冷宫出来,一直是这种相处模式,反正关了门,其他人也看不见。 凌南玉坐在床上眼巴巴地看着,无论杨清宁去哪儿,他的视线总会追随过去,就好似一眼看不见,杨清宁就要消失一样。 杨清宁穿好衣服,让人把东西收拾下去,利落地关门上闩,准备上塌睡觉,顺便想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做。可他一转头,就看见凌南玉在盯着他看。 「殿下怎么还不睡?」 凌南玉伸出小手,拍了拍床边的位置,道:「小宁子过来。」 杨清宁走了过去,坐在了床边,问道:「殿下可是睡不着?」 凌南玉仰着头看他,大眼睛里满是期待,「小宁子,我想听故事。」 「听故事啊,这个简单,殿下想听什么故事?」 杨清宁为了能让孤儿院的小伙伴接纳他,可没少编故事,肚子里的那些存货,应付一个几岁的孩子足够了。 「就讲讲小宁子今日遇到的事?」 杨清宁愣了愣,随即说道:「奴才是去查案,遇到的事也只是案件有关,可能有些枯燥,殿下确定要听这个?」 凌南玉忙不迭地点头,「我想知道小宁子都做了什么。」 看着凌南玉期待的眼神,杨清宁爽快地答应下来,道:「成,那殿下躺好,奴才讲给你听。」 凌南玉听话地躺下,仰头看着他。 杨清宁靠坐在床头,略微思考了一下,便开始讲,「今日奴才先去了东厂衙门……」 除了停尸房那一段,杨清宁将今日发生的事娓娓道来,原以为凌南玉很快就能睡着,不曾想他越听越精神,明亮的大眼睛就那么全神贯注地看着他,每当他停下时,都会适时地发出疑问,好似真的将整件事都听进去了一样。 听杨清宁讲完,凌南玉翻了个身,用双臂撑着小小的身子,好奇地看着杨清宁说道:「所以小宁子已经知道兇手是谁了?」 杨清宁闻言神情一滞,随即问道:「殿下为何这般认为?」 凌南玉伸出小手指了指,道:「小宁子的眼睛告诉我的。」 「奴才的……眼睛?」 杨清宁下意识地眨了眨眼,心中不禁泛起了嘀咕,连小孩子都看了出来,那两个老狐狸怎能看不出? 想到这儿,杨清宁不禁有些心惊胆战,自己到底是现代人,有点小聪明,以为拥有金手指,便能凌驾于他们之上。可在这些整日勾心斗角的人眼中,他单纯得像个孩子,若不及时醒悟,无疑是在找死。 『咔嚓』,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紧接着便是轰隆隆的雷声,不知何时晴朗的夜空被乌云笼罩,黑沉沉的,压得很低。 杨清宁突然觉得胸口有些闷,就好似有块石头压在上面,连唿吸都有些困难。突然手被握住,柔软又温暖,他低头看去,一直白嫩嫩的小手正附在他的手上。 凌南玉小眉头皱紧,眼中分明有不安,却佯装坚定地看着他,软软地说道:「小宁子别怕,有我在。」 杨清宁怔怔地看着他,思绪被外面轰隆隆的雷声打断,随即回过神来,心想:这孩子应该是觉得他怕打雷吧,分明自己很怕,却在极力安抚他。 既然来到了这个世界,无论再兇险也得继续下去,就算不为了自己,也要为凌南玉争一条出路,毕竟在这个争权夺利的漩涡中,只有自己对凌南玉是真心相待。 杨清宁将他的小手握在手心,笑着说道:「殿下放心,奴才不怕。时间已然不早,殿下也该歇息了。」 凌南玉点了点小脑袋,犹豫片刻,道:「小宁子能陪我一起睡吗?」 杨清宁看看外面时不时划过的闪电,以及耳边轰隆隆的雷声,直接在床边躺了下去,道:「有奴才在,殿下安心睡。」 凌南玉见状扬起笑脸,安心地闭上眼睛,很快便睡了过去。 杨清宁本想思考以后该如何应对,却很快便睡了过去,也不知是这一日奔波太累,还是外面的雨声有助眠的功效。 一觉睡到天亮,杨清宁看着床帐愣了回神,这才起身下床。轻手轻脚地穿好衣服,又蹑手蹑脚地来到房门前,杨清宁的手刚摸到房门,就听身后传来凌南玉满含睡意的声音,「小宁子,你去哪儿?」 第34页 杨清宁转身看过去,哄道:「殿下,现在时辰还早,您再睡一会儿,奴才要出去查案了。」 凌南玉揉了揉眼睛,道:「这么早吗?」 「厂公只给了一月的时限,奴才总要抓进才成。」 凌南玉乖乖地点点头,道:「好,那小宁子早点回来,我等你回来用晚膳。」 「好。」杨清宁笑着应声,开门走了出去。他吩咐内侍拿了点吃的,三两口吃完,紧接着便出了东宫。 刚出宫门,他就看到了不知等了多久的小瓶子。 小瓶子三两步来到近前,行礼道:「奴才参见大人。」 杨清宁随口问道:「等了多久了?怎么不进去?」 「奴才刚到。大人总要出来。」 两个问题一起回答,杨清宁觉得有些好笑,无聊地数了数,发现他两个问题加起来四个字,而小瓶子的回答也正好十个字,还真是惜字如金啊! 杨清宁直接进入正题,「公公可曾闻出那几根头髮上的香味是有哪种香料制成?」 「是合欢花的香味。」小瓶子按照福禄吩咐的回答。 「合欢花?」杨清宁皱紧眉头,道:「若只是单纯的花香,怎会留香这么久?」 「制作技艺特殊。」依旧是简洁明了的回答。 「那用途呢?是洗头髮用的,还是薰香用的?」 「洗髮用的。」 「洗髮用的?」杨清宁忍不住在心里嘀咕:古代的洗髮水制作工艺这么牛吗?这时隔一个多月,居然还能留香?这要是能要来配方,等回到现代制作来卖,岂不是要发财了? 杨清宁收回飘远的思绪,接着问道:「那这种洗髮用的……东西,在宫里用的人多吗?」 小瓶子摇摇头,「奴才并未听说。」 杨清宁闻言一怔,垂下的眸子闪了闪,「这般说来若要找,很容易便能找到?」 「大人,这是皇宫。」 小瓶子这话说得没头没尾,杨清宁却明白了他的意思,这里是皇宫,到处都是身份贵重的人,他一个小小的太监,就算暂代东厂的官职,在那些人眼中也如蝼蚁一般的存在,若当真惹他们发怒,就算秦淮也保不住他。 杨清宁深吸一口气,又重重地吐出,让自己平静下来,道:「咱家明白。走吧,去禁卫军轮值的值房瞧瞧。」 小瓶子应声,跟着杨清宁走了出去。 禁卫军轮值的值房,在干坤宫前面,用以保护皇帝的安全,房屋并不高大,和现代军区的集体宿舍相差不多,区别在于这里都是平房。 门口的守卫见两人过来,出声说道:「来者止步。」 杨清宁拿出腰牌递了过去,直接说明来意,「咱家想求见陈统领,劳烦通禀一声。」 守卫瞥了一眼令牌,又抬头看向杨清宁,眼中浮现轻蔑之色,「陈统领今日休沐,不在值房。」 对于他们眼中的轻蔑,杨清宁并不在意,别说他现在的身份,就是在现代因为脸上的那块胎记,他也承受了太多的轻视和冷眼,这么多年过去,他早就习惯了。更何况他们都是陌生人。 杨清宁直言道:「我们奉命调查秦流被害一案,需要禁卫军配合,陈统领不在也无妨,我们只需看看轮值名单便可。」 「秦流被害与我们禁卫军何干?」守卫厌烦地挥着手,就好似赶苍蝇一般,「走走走,这里不是你们东厂的人能撒野的地方。」 第21章 禁卫军与其他皇帝身边的亲军一样,排斥甚至憎恶东厂的存在,再加上这案子原本是陈钰在查,还未查出个所以然,便被秦淮夺了去,禁卫军和东厂的矛盾因此更加尖锐,自然不会给他们好脸色看,更别提配合。 杨清宁闻言变了脸色,沉声说道:「秦流是皇上的近侍,如今被人谋害,十有八九是有人想行刺皇上,图谋不轨。我们奉皇命查案,你们却推三阻四,难不成是与那幕后之人有何牵扯?」 守卫一听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厉声喝道:「你休要胡说八道,我们与那兇手没有任何关系。」 「若无关系,为何要阻挠我等办案?」杨清宁冷眼看着两人,道:「如今兇手不知隐藏在何处伺机而动,若因你们阻碍办案,让其有机会对皇上不利,这罪名你们可承担得起?」 两名守卫的脸色越发难看,随即对视一眼,道:「你们等着,我们进去通禀。」 其中一名守卫进去通禀,另一名守卫继续值守,看向杨清宁的眼神十分不善,就好似想将他就地正法一样。 小瓶子眼神一冷,上前一步挡住了守卫的视线。 杨清宁瞥了一眼,靠近小瓶子,低声说道:「今日过后,陈统领的黑名单上必有咱家的名字。」 「黑名单?」小瓶子移开视线,疑惑地看着杨清宁。 杨清宁苦笑着解释道:「就是拒绝来往名单。」 小瓶子面无表情地说道:「大人无需在意。」 杨清宁笑了笑,并未多说。他这么说,只是想借小瓶子的口告诉福禄,为了查案他得罪了陈钰,若以后陈钰找麻烦,也定是因此,福禄不能袖手旁观。 等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守卫才慢悠悠地回来,看向两人说道:「你们进去吧,我们副统领在厅内等着呢。」 杨清宁和小瓶子对视一眼,抬脚走了进去。杨清宁一边走,一边小声问道:「禁卫军副统领是谁?」 第35页 小瓶子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杨清宁,答道:「吴干军。」 「咱家之前两年在冷宫,不了解现状。」杨清宁解释了一句,接着问道:「有什么特殊背景?」 「吴干军与陈钰不同,他没有家世支持,是武举人出身,能走到今日,全靠他自己。」 听小瓶子的语气,似乎对这个吴干军很是推崇,杨清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与陈钰的关系如何?」 小瓶子如实答道:「并未听闻有不合的传闻。」 杨清宁点点头,未再多问,来到正厅门口,抬脚走了进去。 厅内坐着一个身穿铠甲的年轻男人,身材魁梧,相貌方正,长得仪表堂堂,很有男儿气概,看年纪应该在三十岁左右。 杨清宁来到近前,行礼道:「咱家见过副统领。」 吴干军打量着杨清宁,眼中的轻蔑毫不掩饰,「我还在猜测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将黑锅扣在禁卫军头上,没想到竟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 杨清宁并未像在福禄、秦淮面前那样卑躬屈膝,而是不卑不亢地与他对视,「副统领误会了,咱家没那个意思,只是想尽快查清此案,以确保皇上的安全。难道……副统领不想消除这个隐患?」 吴干军双腿岔开,双手放在膝上,身子微微前倾,沉默地看着杨清宁,气势倾泻而出,想用这种方式威吓杨清宁。 小瓶子不动声色地看着,手指却悄悄按住了袖中的匕首,他要保证在吴干军动手之前,保住杨清宁。 杀伐之气迎面而来,好似带着血腥味,这是真正见过血的人。 杨清宁虽然心里有些发憷,面上却不显,这些年他的学费全靠自己赚,每天打好几份工,见识过形形色色的人,最擅长的便是察言观色,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在福禄和秦淮面前,他可以伏低做小,一副贪生怕死的做派,那是因为他们是他的直属上司,可以直接决定他的生死。 而吴干军不同,他是禁卫军,本就瞧不起太监,再加上他如今又是东厂的人,这瞧不起的基础上,又多了憎恶,若他再伏低做小,别说查案了,连进都进不来。 杨清宁平静地看着他,「副统领,难道不想尽快找到刺客,以确保皇上的安全?」 吴干军见威吓不起作用,不自觉地蹙起眉头,看向杨清宁的眼神也变了。 见他依旧不说话,杨清宁接着说道:「若刺客冲撞了皇上,或者宫里的客人,咱家逃脱不了罪责,有守卫宫廷职责的禁卫军,也脱不了关系,首当其冲的就是两位统领。」 吴干军心知杨清宁这话没错,只是一想到凌璋竟将此案交给东厂,便觉得十分不满,这是给东厂压制他们禁卫军的机会。 「你可有学识?」 杨清宁一怔,随即摇了摇头,道:「没有。」 「你可会武功?」 杨清宁明白了吴干军的意思,依旧是摇摇头,道:「不会。」 「你既文不成,又武不就,凭什么查案追兇?」吴干军一脸轻蔑,没有丝毫掩饰的打算。 「咱家虽文不成武不就,奈何有个聪明的脑子,否则怎会受厂公信赖,将案件教给咱家。」杨清宁寸步不让,直接怼回去,「说起来,这起案子初时是交给禁卫军调查,这文嘛,能成为禁卫军的大都是大家子弟,书自然是读过。武就更不用说,否则也不能承担得起保护皇上的重责。只是你们查了数日,不见丝毫进展。若非如此,厂公又怎会请求皇上,将案件交给东厂调查。」 「你!」吴干军横眉冷对,「别的本事不曾见,倒是嘴上了得,让本官长了见识。」 吴干军这话是在讽刺杨清宁只会嘴皮子功夫。 杨清宁不但丝毫不恼,还欣然接受,笑着说道:「副统领谬赞,咱家不敢当。」 吴干军见状心中气怒,却也知道论嘴皮子功夫,自己不如他,若再继续下去,只能给自己找气受,道:「你说我们没有进展,那你又查到了什么?」 杨清宁走到吴干军的对面,自顾自地坐了下来,丝毫没把自己当外人,「自然是查到了禁卫军头上。」 「你这话是何意?」吴干军眼睛微眯,眼神锐利,就好似一把利剑,「查不出真兇,便想栽赃到我们禁卫军的头上?」 杨清宁瞥了一眼房内的两名禁卫军,直截了当地说道:「副统领若想知道内情,便将这些人都打发出去。」 吴干军也随之看了一眼,道:「为何他们听不得?」 「若副统领不配合,咱家也不勉强,若皇上问起,咱家便如实上报,就说副统领刻意阻挠办案,咱家人轻言微,实在是无能为力。」杨清宁站起身,作势要走。 吴干军眉头皱紧,直到他走到门口,方才出声说道:「等等。」 杨清宁的嘴角微微勾了勾,这一轮交锋他又赢了,随即转身看向吴干军,明知故问道:「副统领还有何事?」 吴干军心中气恼,却又无可奈何,扫了一眼身旁的禁卫军,命令道:「你们先下去。」 「是,大人。」两人应声,退出正厅,不过在离开之前瞪了杨清宁一眼,丝毫不掩饰他们的不满。 杨清宁不以为意地笑笑,随即看向吴干军,「副统领这是愿意配合咱家办案?」 被人威胁的滋味不好受,吴干军的脸色自然不会好看,道:「拿着鸡毛当令箭,哼!少废话,快说你到底查到了什么。」 第36页 杨清宁迈着四方步,慢悠悠地来到方才的位置坐下,「昨日咱家去了东厂的停尸房,检查了秦流的尸体,发现除了咽喉处的致命伤外,背后还有硌伤和穿刺伤。」 吴干军也跟着陈钰检查过尸体,却并未在意这不紧要的伤口,「那又说明什么?」 「咱家从穿刺伤的伤口上找到了木刺,以此咱家判断,那处穿刺伤是秦流咽喉被刺穿后,身子仰倒,摔在了被砍断的梅树树桩上所致。后来咱家又去了梅林,找到了那棵刺穿秦流背部的梅树树桩。」杨清宁说着,将他砍断的树桩拿了出来。 吴干军瞥了一眼沾血的树桩,轻蔑地说道:「秦流的尸体本就在梅林发现,自然也是在梅林被杀,你查证这个又有何用处?我还以为你有何重大发现,竟如此大言不惭,哼!」 「谁说尸体在梅林发现,人就是在梅林被杀?副统领没听过『抛尸』一词,不知许多兇手为了摆脱嫌疑,会将尸体抛至别处?」杨清宁笑眯眯地怼回去,「若刑部听闻副统领这番话,不知会作何感想。」 讥讽不成反被嘲,吴干军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尤其看到杨清宁脸上的云淡风轻后,感觉自己就好似个小丑。 「查案,并非文成武就,就可以。」杨清宁继续补刀。 吴干军的脸色一会儿青一会红,就好似调色盘般,嘴硬道:「说了这么多,那兇案现场还不是在梅林,你不过是做了些无用功,却还在沾沾自喜,当真是可笑至极!」 第22章 「与外行人来说,这是无用功,与咱家来说这很重要。」 见吴干军有恼羞成怒的迹象,杨清宁见好就收,接着说道:「不过副统领从未参与过刑案,倒也有情可原,就好似咱家不会武功,对此也是外行人一样。」 即便杨清宁给了他一个台阶,吴干军也不打算领情,冷笑道:「确定梅林是兇案现场又如何,你可抓到了兇手?若找不到兇手,以东厂厂公的性子,你怕是也没什么好下场。」 杨清宁沉吟片刻,道:「在回答副统领前,希望副统领先回答咱家几个问题。」 吴干军看着平静的杨清宁,不禁心中一凛,自他进了这里,一直都是一副冷静自持的模样,倒是自己息怒皆在他的掌控之下,看来他并非表面那般简单。转念一想,若他是个蠢货,秦淮也不会让他来查案,倒是自己以貌取人,自以为是了。 吴干坤深吸一口气,调整自己的情绪,随即说道:「你问。」 见吴干军恢復了冷静,杨清宁笑了笑,之前他占有主动权,是因为吴干军的轻视。现在吴干军转变了态度,他也该更加慎重地对待,道:「以副统领之见,什么人敢在梅林杀人,且敢就地埋尸?」 吴干军闻言眼神微闪,「自然是杀手,他们对皇宫不甚熟悉,只能就地处理尸体。」 吴干军能坐到现在的位置,绝对不是傻子,心里清楚杨清宁的意思,只是不想那种猜测从自己口中说出。 杨清宁没指望他能这么容易进套,所以并不失望,「若是外来的杀手,杀了人何需埋尸?」 冷静下来的吴干军,思维也跟着活跃起来,「他的目标不是秦流,为了不暴露行迹,自然要埋尸。」 「既然选择隐藏,为何不将尸体抛至偏僻之处,而是埋在人来人往的御花园,这与放在外面又有何区别?」杨清宁步步紧逼。 吴干军直视杨清宁,「你到底想说什么?」 杨清宁勾唇一笑,道:「副统领是聪明人,咱家想说什么,副统领心中有数,只是副统领有所顾忌,装煳涂罢了。」 吴干军没说话,沉默地看着他。 冷静下来的吴干军,果然不好对付。杨清宁忍不住在心里嘆了口气,他们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敢在梅林杀人,又敢就地埋尸,兇手必是有所依仗,他不怕被人发现,因为他有恃无恐。秦流是被一刀毙命,连唿救的机会都没有,这说明兇手是个高手,且能在宫中持有兵刃。符合以上两点的人在这宫中不多,首当其冲的便是禁卫军。」杨清宁身子前倾,靠近吴干军,「以副统领之见,咱家这般怀疑可有不妥?」 吴干军下意识地往后靠了靠,「东厂的人也符合以上两点。」 「杀人、埋尸,不是一蹴而就,尤其没有趁手的工具,更是麻烦。若非了解禁卫军的巡视途径,或者就算禁卫军发现也不会被怀疑,没人敢这么做。况且秦流是秦淮公公看重的人,但凡能在宫中行走的东厂之人,无人不知,他们怎敢下手?」 吴干军质疑道:「你怎知兇手没有趁手工具?」 「咱家在这儿坐了半晌,也没上杯茶,这可不是待客之道。」 看着杨清宁泛着笑意的脸,吴干军很想动手,却按捺了下来,扬声说道:「来人,上茶!」 门外的人应声,很快便端上来一杯茶,放在了吴干军手边,随后又退了回去,压根没想过这杯茶是给杨清宁的。 吴干军五指成爪状,拿起茶杯放到杨清宁手边,「茶来了。」 杨清宁不以为意地端起茶杯,用茶盖颳了刮浮在上面的茶叶,随即喝了一口,「这茶还不错,多谢副统领款待。」 吴干军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里上涌的怒气,「现在可以说了?」 杨清宁低垂的眸子中闪过得逞的笑意,他就是要激怒吴干军,这样他才能重新掌控节奏,「埋尸地附近的杂草,有被刀剑砍过的痕迹,而非用的镐头,或者其他专门挖土的工具。」 第37页 吴干军神情一滞,没想到杨清宁竟勘察得如此仔细,不由又高看了他几分。 「咱家询问过与秦流一起值守的内侍,他说最后一次见秦流是上个月初八的亥时末,他说腹痛难忍,要去御药房拿些药,自那以后秦流便失踪了。咱家之后又去了御药房,御药房当日当值之人说并未见到秦流。也就是说,秦流是在路过御花园时被害,兇手埋尸的时间差不多就是亥时末到子时初。」杨清宁紧紧盯着吴干军,「敢问副统领这个时辰禁卫军是否要巡视御花园?」 吴干军的眼神闪了闪,张嘴想要说话,却被杨清宁打断,「副统领此事事关重大,请副统领谨慎回答。」 吴干军眉头微蹙,直直地看着杨清宁,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那个时辰巡逻的禁卫军确实会路过御花园。」 这种事随便一问,便能知晓,除非让禁卫军上下全部闭嘴,否则吴干军一旦撒谎,便会将嫌疑引到自己身上,他不蠢,不会将自己置身险处。 「很好。」杨清宁点点头,接着问道:「那么请副统领告知,那日都有何人值守,咱家想问问他们,在路过御花园时,都看到了什么,或者听到了什么。」 吴干军沉默地看着杨清宁,眼睛明灭不定。杨清宁也不着急,他清楚吴干军在权衡利弊,自己现在能做的只有等待,毕竟他只是空有名头,却无实权的空架子,方才的种种也不过是虚张声势,若吴干军当真不配合,他还真没什么办法。 「来人。」等了许久,吴干军终是开了口。 门外的守卫听到召唤,连忙走了进来,躬身说道:「属下在。」 吴干军吩咐道:「去把登记轮值的册子拿来。」 守卫听得一怔,随即说道:「副统领,您怎么……」 吴干军的眉头一拧,「怎么,连我的命令也不听了?」 「属下不敢。」守卫连忙垂下头。 「那还不快去?」 「是,属下遵命。」守卫瞥了一眼杨清宁,转身走了出去。 杨清宁见状不禁悄悄松了口气,低垂的凤眼中闪过笑意,看来吴干军和陈钰之间也存在着矛盾,至少不如外界看来那般和睦。不过想想也是,一个是正职,一个是副职,就这个朝代的官制来讲,若正职没有空缺,副职便永远是副职,当然外派或者调任除外。也就是说,吴干军若想要升职,只有陈钰升迁或者出意外这两种可能,所以陈钰和吴干军之间存在着利益矛盾。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利益啊,最是动人心。 杨清宁若无其事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心中想道:「只要不是铁板一块,我就有机可趁。」 小瓶子虽然一直未曾开口,却将一切都看在眼中,杨清宁与吴干军交锋,非但没有落入下风,还屡屡占据上风,这是出乎他意料的。聪明人多的是,但遇事冷静、从容应对的人不对,尤其是面对比自己强大的人时,可面前这个未成年的、刚刚从冷宫出来的小太监做到了。 杨清宁就像是一个谜,诱惑着人去探索,小瓶子也不例外。 等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出去拿登记册的禁卫军回返,将册子递给了吴干军,随即站在一旁等候命令。 吴干军接过册子,翻到六月初八那一日,仔细地看了看,指着册子上的名字,道:「你去把这几人给我叫来。」 禁卫军探头看了看,将那几人的名字记住,随即转身离开。不管这两个东厂的人用了什么法子让吴干军妥协的,都没有他这个小兵说话的份儿。 吴干军转头看向杨清宁,道:「除了这些,你还有何发现?」 杨清宁故意停顿了一会儿,道:「发现没有,倒是有几分猜测,不过咱家现下还不好说,要等确定了某些事后,再做打算。」 吴干军重新打量杨清宁,突然觉得看不透他,这种感觉很不好,却也让他对面前这个看上去还未成年的小太监,有了那么几分兴趣。 这次等待的时间有些长,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登记册上的禁卫军才算到齐,他们进门后,一直在打量杨清宁,眼中的不屑显而易见。这些大多都是权贵人家的子弟,瞧不起太监很正常。 见人已到齐,吴干军开口说道:「六月初八晚间,御花园附近可是你们值守?」 领头的王辉出声说道:「回副统领,六月初八距离现在已过去近两个月,咱们怎能记得清楚,那轮值的册子上都有记录,您看看便知。」 虽然用的敬语,语气中却还是能听出几分不满。 杨清宁听得出来,吴干军自然也听得出来,眉头皱了起来,「我看了,这才叫你们过来。」 王辉又说道:「那上面若是这般写的,那就是我们值守没错。」 吴干军耐着性子,接着问道:「六月初八晚亥时末到子时初,你们是否巡视至御花园梅林处?」 第23章 「六月初八晚亥时末到子时初,你们是否巡视至御花园梅林处?」 王辉再答道:「副统领,咱们巡逻都是定时定点,不敢有半分懈怠,不管是几月几日,但凡是咱们轮值到御花园附近,那个时辰定会巡逻至御花园。」 吴干军点点头,紧接着问道:「那你们当日在御花园中可遇到过什么人,或者听到过什么奇怪的声音?」 「遇到什么人,听到什么声音?」王辉重复了一句,皱着眉头想了想,随即回头扫了众人一眼,问道:「你们记得吗?」 第38页 众人相互对视一眼,随后摇了摇头,「不记得,太久了。」 王辉无可奈何地笑了笑,道:「回副统领,过去近两月之久,若非有特别之处,咱们当真记不住。」 「这般说来,你们都不记得了?」 在他们进来后,杨清宁便一直在观察众人的表情,领头的王辉表现得很平静,语气没有丝毫起伏,就好似在背诵一段熟记于心的课文。而其他人也没这么好的演技,尤其是后排那个年纪较轻的禁卫军,在吴干军问话时,他眉头不自觉地皱起,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只是在目光触及到王辉后,又恢復了平静。 很明显他们这些人已经被操控,杨清宁要不到想要的答案。 王辉直直地看向问话的杨清宁,「怎么,你不信?」 吴干军也转头看向杨清宁,想看看他会怎么应对,不过杨清宁的反应出乎他的意料。 杨清宁没有回答王辉的问题,而是看向吴干军,「上个月初八晚间,是陈统领当值,还是副统领当值?」 杨清宁的无视让王辉变了脸色,看向他的眼神又冷了几分。 吴干军瞥了一眼王辉,道:「方才看登记册是陈统领当值。」 杨清宁起身说道:「好,今日多谢副统领了,咱家告辞。」 吴干军闻言一怔,没想到杨清宁说走就走,下意识地阻止道:「你话还未说完。」 杨清宁熟络地笑着说道:「这次麻烦副统领了,改日咱家请副统领喝酒,咱们边吃边说,咱家还有事,不敢逗留,告辞。」 不给吴干军拒绝的机会,杨清宁微微欠身后,抬脚走了出去。一直在当背景板的小瓶子见状追了出去,吴干军这才留意厅内还有这样一个人,他眉头一皱,心中不由惊讶不已,这人的存在感竟如此低,看来他的修为绝不亚于自己。 吴干军扫了众人一眼,出声说道:「我知道你们心里在想什么,我这么做并非是怕了东厂,只是不想那个兇手再有可趁之机,若皇上当真因此有什么意外,首当其冲的便是我们禁卫军,不管你们身后撑腰的是谁,都承担不起帝王之怒。」 众人相互看了看,脸上的神色在发生着变化。 王辉见状出声说道:「副统领说的是,我们定积极配合调查。只是那是一个多月前的事,我们实在爱莫能助,还请统领见谅。」 吴干军沉默地看着他们,过了许久才说道:「若你们记起什么,即刻回报。此事干系重大,若隐瞒不报,必定会受到牵连。就算你们不怕死,也要想想家里人。」 「是,属下遵命。」王辉顿了顿,接着说道:「副统领若无其他事,那我们便先退下了。」 「你们好自为之,退下吧。」 听吴干军这么说,众人行礼后,陆续转身离开。 待两人走出值房大门,杨清宁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四下看了看,小声说道:「小瓶子,你上前,附耳过来。」 小瓶子照做,靠近杨清宁。杨清宁在他耳边轻声低语了几句。 小瓶子听后神情一怔,随即低声说道:「大人是怀疑陈钰?」 「确实有此怀疑。」杨清宁关心地问道:「此事你能否做到?若是不行,不要勉强,咱家去跟福禄公公要人。」 听他关心自己,小瓶子的神情柔和了些许,「若奴才离开,那公公的安全又该如何?」 「这掌刑千户的名头听着挺唬人,其实不过是没有实权的空架子,谁知道咱家是谁?」杨清宁自嘲地笑了笑,接着说道:「更何况,若咱家当真出了事,那就证明咱家的猜测都是对的,咱家巴不得他们会来。」 小瓶子皱着眉头思索了一会儿,「此事奴才会禀告福禄公公,再派人来保护大人。」 「不必麻烦,你给咱家一两件防身的东西便可。」 杨清宁这么做,是不想身边跟着个摄像头,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小瓶子犹豫片刻,解开手腕上的绑带,露出绑在其内的袖箭,随后又小心地解了下来,递给杨清宁,「这副袖箭是师傅送给奴才的防身之物,便交由大人暂时保管吧。」 杨清宁好奇地接了过来,这应该就是武侠小说里的暗器了,没想到他有一天能看到原装的,翻来覆去看了一遍,也没看出个所以然,「这东西怎么用?」 「奴才帮公公绑上。」小瓶子帮杨清宁绑住袖箭,又教了他如何使用,又让他操作了一番,这才放心下来。 杨清宁强制自己牢记使用方法,「这里面装了多少弩箭?」 小瓶子如实答道:「二十发。」 杨清宁数了数,确实是二十发,满意地将袖子放下来,盖住了那精巧的袖箭,「这东西好,十分适合咱家。你放心,咱家会妥善保存,待事情了解,便物归原主。」 从小瓶子方才的举动便可看出,这副袖箭对他的意义不同寻常,所以杨清宁才会这么说。 小瓶子闻言一怔,没想到杨清宁竟这般敏锐,「那奴才告退,公公小心。」 「你也小心。」杨清宁随口叮嘱了一句。 小瓶子没再多说,转身走了出去,很快便消失在人群当中。 杨清宁深吸一口气,也跟着出了宫。在街上打听了打听,虽然走了些弯路,却还是顺利地找到了陈钰的家。 在脑海中过了一遍陈钰的资料,杨清宁不禁一阵唏嘘,陈钰的生平简直是一部渣男修炼史,无论是喜欢他的女子,还是他喜欢的女子,都是建立在利益之上。不管之前有多喜欢,只要危及他的利益,他会毫不犹豫地抛弃。更可笑的是,这样的渣男,竟还成了京都有名的痴情公子。 第39页 第24章 陈钰出身十分高贵,陈家是京都四大家族之一,以武起家,祖孙三代都是武将,深受边关将士的推崇。其父陈诉因战功被封永寿侯,而他则是陈诉的嫡长子。 只是陈钰虽是嫡子,却因其母亲徐氏跋扈善妒,而不招他父亲陈诉的待见,地位还不如一个庶子。后来徐氏去世,陈钰的表现又过于优秀,陈诉才对他慢慢改了态度。 只是徐氏去世后,陈诉又续了弦,陈钰的好日子没过多久,那续弦便给陈诉生了个儿子,取名陈慧,因是老来得子,陈诉十分偏爱,一直当做家族继承人培养。不过陈慧的心性单纯,每日只知吃喝玩乐,才学亦不及陈钰,陈诉一直在两人之间犹豫。 陈诉十分看中华家的权势,而华家嫡女华萍儿又深受他喜爱,所以他一直将其视作儿媳妇的最佳人选。陈钰比陈慧聪明,早就看透了这一点,便千方百计地讨华萍儿欢心,表现出一副用情至深、非她不可的模样。 整个京都百姓都见证了他们的爱情,街头巷尾都能听到陈钰追求华萍儿的趣闻,什么华萍儿不慎落水,陈钰英雄救美;什么华萍儿想看湖绿牡丹,陈钰花了一年的时间精心培育;什么华萍儿想吃陈钰做的菜,陈钰便下厨为她洗手作羹汤等等。经过陈钰的刻意宣传,他们很快便成了闻名京都的一代佳话。 陈钰对华萍儿所做的种种,极大满足了怀春少女的虚荣心,让华萍儿深陷其中,甚至不顾廉耻,偷偷以身相许。华家得知消息后,不得不将华萍儿嫁于陈钰,从而奠定了陈钰成为陈家家主的基础。 只是陈钰喜欢的不是华萍儿,而是被选进宫的徐珍儿,甚至大胆到在宫中与其私会,想鱼目混珠,让他与徐珍儿的孩子坐上皇位。可惜的是,徐珍儿后来确实怀了孕,也确实是个儿子,不过只活了一个月,便被张明华出手害死。再后来凌璋突然驾崩,凌南玉被张明华扶上皇位,设计陷害徐家,被按了个谋朝篡位的罪名,许家上下几百口,一个没留。 可笑的是,当徐家被诬陷,那个口口声声爱她的男人,竟没有丝毫援手,眼睁睁地看着徐家上下被处死,他依旧是那个尊贵的陈家家主,享受着荣华富贵,左拥右抱的生活。 说到底陈钰就是个渣男,除了自己,谁都不爱,无论是徐珍儿,还是华萍儿,都不过是他争权夺利的棋子罢了。 收回思绪,杨清宁深吸一口气,走到了侯府的大门前。 门口的守卫将他拦住,道:「请问这位公子有何贵干?」 太监的衣服在宫里穿着也就罢了,毕竟随处可见,但在外面,杨清宁总觉得十分别扭,所以来之前他换了身普通的衣衫。他模样长得俊秀,再加上气势不俗,就算身上的衣服是普通衣料,也不会被人小瞧。 杨清宁亮出令牌,直接言明来意,道:「我要见陈钰陈统领,劳烦通报一声。」 守卫一看他手里的令牌,不禁变了脸色,看向的他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戒备,「不知千户此来所为何事?」 「秦流被杀一事。」 「千户稍候。」守卫转身进去禀告。 杨清宁等在门外,漫不经心地来回踱着步,脑海中回想着剧情,这个时间段陈钰和华萍儿已然成婚,陈诉也已将其视为继承人培养,再加上宫中还有个徐珍儿对他死心塌地,与陈钰来说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若是这时有麻烦找上门,怕是这股得意的春风会变成凛冽的寒风,让他尝尝从云端摔下来的滋味。 不过这也意味着,杨清宁现在的处境十分危险,以陈钰狠辣的性子,一个弄不好他的小命就没了。 『吱呀』,大门缓缓打开,去通报的守卫回返,做了个请的手势,道:「千户请。」 「多谢。」杨清宁微微笑了笑,暗中摸了摸衣服下的袖箭,他深吸一口气,抬脚便迈进了陈府,虽然心中有几分把握,还是难免会紧张,只能在心里祈祷,但愿此行一切顺利。 进了陈府,杨清宁四下观望着,不愧是京都四大家族,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几乎是一步一景,这宅邸的豪华程度,与王府也相差不多。 杨清宁在心里嘀咕道:「这侯府的规模不违制吗?」 杨清宁跟着带路的守卫一直往前走,在路过花园时,被一名年轻男子拦住了去路。他身上穿着一件大红色的圆领袍,上面用银线绣着几只活灵活现的白鹤,头髮用黄金髮冠束着,五官很精緻,脸上有一点点的婴儿肥,嘴角挂着玩世不恭的笑,就是小说中所写的那种养尊处优的大家公子模样。若是他没猜错,面前这个就是侯府五公子,陈钰的竞争对手陈慧。 带路的侍卫连忙行礼道:「小的给少爷请安。」 在杨清宁打量他的同时,陈慧也在打量着杨清宁,他本就生得俊秀,又养了一个多月,整个人的气色是白里透红,看上去越发水灵,若不是一身男装打扮,怕是会有不少人认错他的性别。 「这位不会是哪家小姐淘气,来陈府做客吧。」 杨清宁挑了挑眉,嘴角勾起微笑,「怕是要让五少爷扫兴了,我并非女子。」 杨清宁这具身体不过十五岁,在现代还是个初高中的孩子,而在古代的普通百姓家,已经要撑起一家老小的生计。 「不是女子?」陈慧脸上流露出失望之色,不过是转瞬即逝,紧接着便又问道:「那公子是哪个府上的,为何我不曾见过?」 第40页 杨清宁实话说道:「本官就任东厂衙门掌刑千户一职。」 「东厂的人?」陈慧眉头微蹙,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明显是对『东厂』这个称唿很是反感,就连语气都加重了几分,道:「东厂的人来陈府作甚?」 杨清宁见状忍不住在心里吐槽:这东厂的人就好似苍蝇一般,到哪儿都惹人嫌。 「这是公事,不便透露,还请五公子见谅。」杨清宁笑了笑,「本官还有公务,不便闲聊,告辞。」 杨清宁不再理会陈慧,而是看向带路的侍卫。 侍卫瞥了一眼陈慧,躬身说道:「小的告退。」 杨清宁跟着侍卫刚走出去两步,突然觉得膝盖一疼,身子一个踉跄便向前栽去,好在他的动作够敏捷,伸手扶了一把,虽然有些狼狈,去并未摔在地上。 第25章 杨清宁支开小瓶子, 独自到永寿侯府调查,谁知遇到第一个坎儿,竟是侯府的纨绔公子。一颗石头打在他的膝盖上, 差点让他栽个跟头。 陈慧见状『哈哈』笑了起来,轻蔑地说道:「还什么掌刑千户, 竟一点武功都没有, 东厂这是无人了吗?」 杨清宁四下看了看,找了块石头, 一瘸一拐地走过去,一屁股坐了下来, 随后捲起裤脚查看膝盖的伤处, 膝盖上一大片的淤青, 过一会儿应该就会肿起来。 期间杨清宁甚至连看都未曾看陈慧一眼。 陈慧看着杨清宁的动作, 不禁微微一怔,再看他脸上的神情,不恼不怒,很是平和, 就好似受伤和被嘲笑的不是他。不知为何心中有丝恼怒,很想亲手撕碎他平静的表象。 杨清宁平静地检查完伤势,抬头看向带路的侍卫,径直说道:「你去告诉陈统领, 就说本官在贵府被人所伤, 行动不便,让陈统领到这儿听本官说话。」 带路的侍卫见状隐隐觉得有些不妥,上前陪笑道:「千户, 让小的扶您过去吧。」 「今儿本官哪儿也不去,就在这儿坐下了。对了, 你要是有空,就再跑一趟应天府,替本官敲一下堂鼓,本官要状告侯府五公子殴打朝廷命官。」杨清宁依旧未看陈慧一眼,自顾自地说道:「你们要觉得本官人微言轻,不去也成,待会儿会有东厂衙门的人过来,让他们直接请厂公跟侯爷对话也可。」 杨清宁的无视本就让陈慧不爽,之后的威胁更是挑起他的怒气,眼神微微眯起,语气不善地说道:「你一个小小的掌刑千户,竟敢在侯府撒野,还真是找死!」 「本官就算官位再小,那也是朝廷命官,除了皇上应允,无人能对本官动手,否则就是触犯了国之律法。五公子也算读过书的人,这点道理都不懂?」 杨清宁终于抬头看向陈慧,眼神中带着几分轻视,笑得也是意味深长,「原本本官还有些怀疑,觉得是侦查出了差错。如今看来,以侯府这样的做派,还真保不齐能做得出来。」 虽然并未听懂杨清宁的话,却能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不妥,陈慧眉头一拧,问道:「你这话是何意?」 「本官是什么意思,五公子不懂,陈统领懂。」杨清宁再次看向带路的侍卫,面色一冷,道:「还不去通禀?」 侍卫一愣,随即反应了过来,急匆匆地走了出去。 杨清宁语气中赤裸裸的轻视,让陈慧心中的怒火升腾而起,抽出腰间长剑,直指杨清宁,冷声道:「你信不信,就算此刻杀了你,皇上也不会拿我如何。」 杨清宁瞥了一眼长剑,依旧面不改色,就好似剑尖指的不是他一样,道:「有一点本官很是奇怪,想让五公子帮本官解惑。」 陈慧闻言高涨的怒气一滞,下意识地问道:「你想说什么?」 「明明都是侯府的公子,为何五公子与陈统领相差这般大?简直是天壤之别!」杨清宁这话直指要害,仿佛嫌陈慧心中的怒火不够大,非要扇扇风、浇浇油。 侍立在陈慧身旁的侍从,忍不住替杨清宁擦了把冷汗,东厂的人在侯府竟还这般嚣张,这不是寿星公上吊—嫌命长嘛! 陈慧被气得脸色铁青,长剑往前送了送,直指杨清宁的咽喉,怒道:「你找死!」 杨清宁依旧面不改色,直视陈慧的眼睛,「五公子信不信,你这一剑会成为侯府的催命符。」 陈慧冷笑一声,「你以为你是谁!一个不男不女的下贱东西,也敢口出狂言,真是可笑!」 杨清宁的神色也冷了下来,「本官正在查秦流被害一案,其中就牵扯到陈统领,若今日本官死在这儿,那就是侯府杀人灭口,这图谋不轨、意图行刺皇上的罪名,恐怕侯府是逃脱不掉了。」 陈慧闻言脸色大变,「你这混帐竟敢诬陷侯府……」 「不是本官,是五公子。」杨清宁打断陈慧的话,接着说道:「任性跋扈,胡作非为,除了给自家带来灾祸,你还能做点什么?侯爷一世英名,迟早毁在五公子手中。不,不止是侯府,应该是整个陈家,都将毁在五公子手中。」 「你!」陈慧被气得哆嗦,手里的剑都拿不稳了。 「怎么,五公子这是恼羞成怒了?」杨清宁讥讽地看着他,「只有无能之人,才对手无缚鸡之力之人动刀动枪。也只有无能之人,才不顾家族兴衰,只图自己痛快。」 陈慧被陈诉宠得任性跋扈,心性却算不上坏,就好似没长大的孩子,就知道调皮捣蛋,若当真让他去干坏事,他不会去干,所以杨清宁才能废话到现在,若换成那些坏事做尽的人,早一剑把他了结了。 第41页 「好一张利嘴!」陈慧被气得咬牙切齿,手中的剑却并未再往前分毫。 杨清宁感到一阵好笑,但凡不是陈慧会武,他又伤了腿,早就将这个熊孩子按在地上,狠狠收拾一顿了,「五公子不服气?要不要比试比试?」 陈慧把唬人的长剑收了起来,「怎么比?」 「五公子可读过书?」杨清宁故意用轻佻的语气说话,让陈慧始终保持怒火中烧的状态,无法冷静地去思考,这样他就能一直掌握主动权。 「自然!」陈慧俯视着杨清宁,若非听进去他刚才那番话,怎会听他废话到现在。 「那本官便考考五公子,请仔细听题。」杨清宁之所以在这里跟陈慧浪费时间,一是摆脱现在的困境,二是为了等陈钰过来。 陈慧闻言顿时集中精神,支着耳朵听着。 「树上七只猴,地上一只猴,请问一共几只猴?」杨清宁的语速很快,这是这道题能难住人的关键。他记得这是2001年春晚小品《卖拐》中的情节,出题的是赵本山,答题的是范伟。 陈慧眨眨眼,以为自己听岔了,出声问道:「你再问一遍?」 陈慧的问话拉回了杨清宁飘远的思绪,又快速地重复道:「树上七只猴,地上一只猴,请问一共几只猴?」 陈慧这次听得很清楚,不禁被气得咬牙切齿,手指又按上了剑柄,「混帐东西,你敢羞辱我!」 「本官绝无此意!」眼看着长剑又要出窍,杨清宁急忙说道:「还是说五公子回答不出,故意装作气怒的模样?」 「答案是八只猴!」陈慧咬牙切齿地说道:「如此简单,你还敢说不是羞辱!」 「五公子答错了。」杨清宁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陈慧脸上的神情一滞,随即说道:「怎么可能!树上七只猴,地上一只猴,七只加一只,就算是三岁的孩童也能算得出来,怎会出错?」 「五公子,本官在出题之前便提醒过你,要仔细听题,本官方才是说树上骑只猴,骑马的骑,地上一只猴,这一只加一只,是两只才对。本官说五公子答错,可有什么不对?」 陈慧听得一阵张口结舌,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青,就好似调色盘一样,过了好一会儿才又说道:「是你没说清,不算!」 其实方才听陈慧说羞辱他时,杨清宁心里就开始后怕,无论是七加一,还是一加一,这都是三岁孩童都能答得出的问题,他却出给陈慧,而陈慧还没答出来,这还不是羞辱?好在陈慧被气得失了理智,又没接触过这样的题型,所以没有回过神来 ,否则单凭他手里的那把剑,杨清宁的小命就没了。 「好,那本官再出一题,请五公子仔细听题。」杨清宁抹了抹手心里的冷汗,再次强调了一遍。 陈慧全神贯注地看着杨清宁,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虽然……但是……杨清宁一看陈慧这副模样,就忍不住想笑,不过为了小命着想,他还是忍住了,「十三个人捉迷藏,捉到了十人,还剩下几人。」 陈慧看着杨清宁,用手比划道:「十三是十三,十是十,对吗?」 杨清宁憋笑憋得很辛苦,点头说道:「对。」 陈慧斩钉截铁地答道:「还剩三人!」 「答错。」上一题主打一个出其不意,可有了经验的陈慧依旧答错了,属实是杨清宁没想到的。 陈慧眉头拧成了麻花,「十三减去十,就是三,哪里错了?」 杨清宁本想让陈慧找回点面子,以免他恼羞成怒给他一剑,不曾想竟是这般结果,「十三人捉迷藏,其中一人要捉,另外十二人藏,捉到十个,应该还剩两人才对。」 陈慧听完,脸色涨得通红,没想到如此简单的题目,自己居然答错,心里开始自我怀疑,嘴上却说道:「你再出,我一定能答对!」 索性陈钰还没来,杨清宁便决定陪陈慧玩一会儿,想了想道:「青蛙为何跳的比树高?」 「青蛙……」陈慧抬起两只手比划了下,确认一下杨清宁说的和他想得是否为同一物种,得到肯定的答案后,又转头看了看旁边的大树,好看的眉毛越皱越紧,重复道:「青蛙为何跳的比树高?这怎么可能,树那么高,青蛙那么小……」 杨清宁见状憋笑憋得脸通红,方才被打伤的恼怒也消失不见,这个五公子蠢萌蠢萌的,较起真儿还真有点可爱。 陈钰今日不当值,正在书房里看书,突闻东厂掌刑千户上门找他,便知是杨清宁。就在不久前,宫中有人来给他通过气,说东厂的人找过吴干军,秘密交谈了许久,又找了六月初八当值的禁卫军查问过情况。如今杨清宁登门,在他的意料之内,他也想瞧瞧杨清宁都查到了什么,于是在下人通报后,便让人带他到院子里,不曾想竟出了意外。 听完侍卫的回报,陈钰皱紧了眉,道:「混帐!五弟年纪小,不懂事,你为何不拦着点?」 「小的哪能拦得住少爷。」侍卫苦笑着说道:「统领,您快去瞧瞧吧,若再不去,指不定那东厂的人就没了性命。」 「若真出了事,我绝饶不了你!」 陈钰没再多说,快步朝着花园走去,本以为就算看不到杨清宁的尸体,也定是被打得头破血流,不曾想杨清宁好端端地坐在石头上,陈慧则在一旁来回踱步,眉头紧锁,小声地念叨着什么。 第42页 想了半晌,也没想到答案的陈慧终于恼羞成怒,「这不可能,你在戏弄我!」 杨清宁挑了挑眉,道:「答案是树不会跳,无论青蛙跳多高,树都不会比青蛙跳得高。」 陈慧神情一滞,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方才回过神来。 「五公子觉得本官说的可有哪里不妥?」 陈慧的脸色变了又变,傲娇地说道:「今日算我输,改日我们再比。」 杨清宁好笑地点点头,道:「不过五公子伤了本官,是否要向本官赔礼道歉?」 陈慧看了一眼杨清宁红肿的膝盖,从怀里掏出几张银票,走上前塞进他手里,脸色涨红地说道:「这是赔礼,道歉不可能!」 说完就走,脚步飞快,就好似后面有人追他一样。 杨清宁看得一阵好笑,慢条斯理地将银票整理好,毫不客气地揣进怀里。他大致瞄了一眼,这都是一百两一张的银票,约莫有七八张的模样,这与他来说可不是一笔小数目,这伤受的还真是物超所值。 陈钰将两人的互动看在眼里,没曾想向来难缠的陈慧,竟被杨清宁轻易拿捏。回想前段时间,徐珍儿对他说的话,他不禁心生警惕,看来他是小瞧了这个嘴上无毛的小太监。 陈钰走了过去,略带歉意地说道:「五弟胡闹,伤了公公,实在抱歉,还请公公看在他年纪尚小的份上,不要放在心上。」 若他没记错,陈慧比他还大上两岁,陈钰这么说纯粹是没想过他会揪着不放,可见陈钰虽然脸上带笑,心里也是瞧不起他的。 杨清宁不在意地笑了笑,道:「陈统领言重了,五公子年纪小,不懂事,咱家怎会跟他一般见识,只是咱家有要务在身,如今却受了伤,若在期限内无法完成任务,咱家可不好交代。」 陈钰看了一眼杨清宁的膝盖,转头看向候在一旁的侍卫,道:「还不快去请大夫。」 侍卫回神,忙应声道:「是,统领。」 陈钰又转头看向郭顺,吩咐道:「去让人抬顶轿子过来。」 「是,统领。」 陈钰四下看了看,走到杨清宁近前,径直问道:「公公今日来找我,可是案子有了进展?」 杨清宁点点头,道:「确实找到些线索,所以才来寻统领请教一二。」 陈钰试探地问道:「公公查出了什么,可能说与我听听?」 「在回答统领之前,还得先请统领回答咱家几个问题。」杨清宁同样在试探。 「此案事关皇宫安全,身为禁卫军统领自然要全力配合,公公尽管问便可,我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杨清宁有些惊讶,没想到陈钰竟然这么好说话,一般遇到这种情况,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对方另有所图。 杨清宁直接问道:「来侯府之前,咱家去了趟禁卫军的值房,和吴副统领聊了几句,得知六月初八晚间值守的是统领,统领可有印象?」 「六月初八?」陈钰眉头微蹙,想了想道:「时间有些久,我记不太清。不过禁卫军的轮值在登记册中都有详细记录,若上面写着是我当值,那便是我当值。」 杨清宁接着问道:「六月初八的亥时末到子时初,统领在何处?」 「亥时末到子时初?」陈钰反问道:「公公为何特意问这个时间点?可是与秦流被害有关?」 「根据现有的线索,咱家推测秦流的死亡时间就是六月八日的亥时末到子时初,所以才这般发问。」杨清宁没有隐瞒的必要。 陈钰皱紧眉头,道:「公公问我在何处,是怀疑我是兇手?」 杨清宁正要说话,两名家丁抬着轿子走了过来。 陈钰见状出声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公公随我去流光院一叙。」 「也好。」杨清宁扶着石头,撑起了身子。 陈钰转头看向家丁,道:「还不过来扶公公上轿?」 家丁闻言连忙上前,一人一边,扶着杨清宁上了轿子。 家丁想放轿帘,被杨清宁阻拦,「难得来一次侯府,正好欣赏欣赏景致,这轿帘就别放了。」 家丁看向陈钰,见他并未阻止,这才应了声,两人合力抬起了轿子。 轿子很稳,可惜杨清宁不是个享福的命,在现代晕车也就算了,在古代竟然还晕轿子,这就让他很是无语。 这刚进流光院,杨清宁便叫停了轿子,强忍着胃部的不适,一瘸一拐地下了轿,都等不及让人扶。 见他脸色不好,陈钰的眼睛闪了闪,关切地问道:「公公脸色不好,可是哪里不适?」 杨清宁苦笑着说道:「咱家就是个卑贱的命,实在坐不得这轿子,只能劳烦统领扶咱家一把了。」 陈钰一怔,没想到杨清宁竟然这般要求,犹豫片刻后,走上前扶住了他的手臂,「公公的腿是五弟伤的,扶公公是应该的。」 杨清宁最擅察言观色,哪能看不出陈钰的虚情假意,不过他也不在意,反正他们都是一样,表面笑嘻嘻,心里骂唧唧。 「统领虽身居高位,却能做到体恤部下,怪不得如此得人心,咱家佩服!」 见他笑得意味深长,陈钰微微蹙眉,「公公此话怎讲?」 杨清宁故意靠着陈钰,将身体的重量全部交给陈钰,道:「咱家去班房问话,也就是六月初八晚间当值的禁卫军,在秦流遇害时,他们都在做什么?统领猜猜,他们是如何回答的?」 第43页 陈钰有一瞬间的皱眉,随即平静地问道:「如何回答?」 两人一边走一边交谈着。 「都说时间太久,记不清了,与统领的回答一模一样。」杨清宁笑着朝他眨眨眼,「统领说,你们这是否叫作『心有灵犀一点通』?」 陈钰的身体一僵,扶住他的手都加重了几分力道,「公公说笑了。『心有灵犀一点通』是指有情男女心意相通,用在此处不太合适。」 「这样啊,统领莫要见怪,咱家读的书不多,用词不当也是情有可原。」杨清宁又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陈钰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时隔两月之久,若非遇到非同寻常之事,记不清也是情有可原。公公,你说呢?」 「要说什么是非同寻常之事,那就见仁见智了,或许对统领来说是寻常事,而对旁人却是不寻常之事,就好比六月初八秦流遇害时。」 陈钰闻言眼神闪了闪,自觉地顿住脚步,「公公似乎是话中有话,能否直言?」 杨清宁朝正厅里面看了看,「说了这么多,还真有点口渴,统领能否赏口茶喝?」 「失礼,失礼,公公莫要见怪。」陈钰转头看向郭顺,吩咐道:「还不快去泡茶。」 「是,统领。」郭顺应声,转身走了出去。 陈钰扶着杨清宁进了会客厅,并相继落了座。 待茶送上来,陈钰笑着说道:「公公尝尝这茶的味道可喝的顺口,若喝着不顺口,我再让他们换。」 杨清宁端起茶碗,用茶盖颳了刮浮在上面的茶叶,小小地喝了一口,「侯府的茶果然是极品,咱家今日可算是有口福了。」 「公公若是喜欢,待回去时,让他们给公公包上一些便是。」 能让陈钰如此殷勤的情况不多见,杨清宁也不跟他客气,道:「那就多谢统领了。」 一点茶叶而已,与侯府而言实在不算什么,陈钰接着说道:「公公方才的话,可能明说?」 杨清宁身子靠在桌子上,探头靠近陈钰,小声说道:「据咱家所知,六月初八亥时末到子时初,也就是秦流遇害之时,统领在梅林附近出现过。」 陈钰闻言不禁变了脸色,不过只是转瞬即逝,随即困惑地说道:「当日是我值守,出现在皇宫何处都不为过,这有何不妥?况且我都不记得那日那时我在何处。」 「若放在平常,并无不妥,可当日那个时辰秦流在梅林遇害,而武功高强的禁卫军统领却毫无察觉,这就有些不妥了。」杨清宁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陈钰皱紧了眉头,「说看到我的人是谁,我要当面问问,为何污衊与我?」 杨清宁为难道:「咱家可是废了好大的功夫,赌咒发誓确保他安全,才让他说了实话。若告知统领,岂不是背信弃义?」 「诬陷我之人,必是图谋不轨,公公千万别被他骗了。」 杨清宁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再次靠近陈钰,小声说道:「那人还说,他还曾看到一名女子从梅林中出来。」 陈钰闻言心脏骤然紧缩,眼中闪过恐惧,急声说道:「到底是谁,竟存了如此歹毒的心思,他这是要将我们陈家置于死地啊!」 杨清宁并未回答,而是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赞嘆道:「好茶,真是好茶!」 突如其来的冲击,让陈钰有些乱了方寸,道:「公公,这是阴谋,他们这般栽赃陷害,定然所图甚大,公公切莫上了他们的当。」 杨清宁佯装为难地皱起了眉头,「咱家自然愿意相信统领,只是死的是秦流,厂公与之私交甚好,责令咱家限期破案,否则咱家这条小命不保,咱家也是情势所逼。」 「我明白。只是此事分明就是冲着我们陈家来的,我怎能任人污衊,还请公公指点一二。」 「咱家只是个小人物,说什么做什么,都是身不由己,统领这般问,咱家怎么好说。」 「公公自谦了。若公公没有话语权,厂公又怎会将此案交给公公?」陈钰没有发觉,自己一直在被杨清宁牵着鼻子走。 杨清宁浪费这么多时间,在这里跟他绕来绕去,就是想掌握主动权,因为只有掌握主动权,他才能达到自己的目的。 「这个嘛……」杨清宁手指轻轻敲着桌面。 陈钰见状扬声说道:「来人。」 郭顺听到召唤忙走了进来,躬身说道:「奴才在,统领有何吩咐?」 陈钰招招手,示意他附耳过去,郭顺会意,走上前躬下身子。陈钰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郭顺瞥了一眼杨清宁,随后便躬身走了出去。 杨清宁将两人的互动看在眼里,若无其事地端起茶杯品着茶。 脚步声响起,一名侍从走进来,通禀道:「统领,大夫到了。」 「让他进来。」 「是,统领。」侍从应声,到门口将大夫叫了进来。 张忠久背着药箱走了进来,行礼道:「草民见过大人。」 「起吧,去给公公看一下伤。」陈钰边说,边看了看杨清宁。 张忠久听到如此称唿,微微怔了怔,随即回过神来,转头看向杨清宁,随即走了过去,道:「不知公公伤在何处?」 杨清宁捲起裤腿,让他看清!伤处,道:「伤在膝盖。」 张忠久仔细看了看伤,刚想说没什么大碍,就听杨清宁说道:「大夫,咱家这伤是否很严重,为何咱家一动就疼得厉害?」 第44页 张忠久脸上有一瞬间的迟疑,瞥了一眼陈钰,随即说道:「确实有些严重,公公这是伤到了骨头,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公公还需卧床静养才行。」 张忠久是侯府常用的大夫,见过许多贵人,十分清楚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也对陈钰十分了解,方才见陈钰神色平静,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便顺着杨清宁的话说。 「伤到了骨头?」杨清宁很满意张忠久的配合,一看就是个聪明人,他皱紧眉头,道:「咱家还有要务要办,哪能卧床静养,这可怎生是好?大夫,你可有什么法子,能让咱家尽快好起来?」 张忠久劝道:「公公,您这是伤了骨头,若不好好养着,将来怕是会留下病根,重则不良于行,轻则一到阴天下雨就会疼痛难忍。」 陈钰哪能不明白杨清宁的意思,无非是借着腿上的伤敲诈他,不过没关系,只要是能用钱摆平的事,那都不是事。待这件事了结,再有仇报仇有怨报怨,让他有钱也没命花。 「都怪我没管教好五弟,让公公受了疼,公公放心,我们陈家定会给公公足够的补偿。」 杨清宁眉头微蹙,装模作样地说道:「统领这话说的,就好似咱家借伤讹钱一样,咱家虽然手头不富裕,却不是那种人。」 陈钰闻言额头青筋直跳,面上却不显,笑着说道:「是是是,公公的好人品众所周知,是我言之有误。」 他一个刚从冷宫出来的小太监,有几个人认识,陈钰这奉承的,让杨清宁听了都尴尬,「那什么,咱家这膝盖疼得厉害,该怎么治?」 张忠久听着两人的对话,正在心里吐槽杨清宁不要脸,没曾想杨清宁突然问话,吓了他一跳,慌忙说道:「先要冰敷,明日后再热敷,草民再给公公开服药,公公按时服药,卧床静养便可。」 「成,那快去准备吧,咱家这疼得厉害。」 陈钰吩咐人去拿冰块,让张忠久给杨清宁冰敷上,而就在这时,郭顺走了进来,手中捧着个托盘,被一张黑色的绒布盖着。 陈钰朝郭顺使了个眼色,郭顺会意,走向杨清宁,将托盘放在他手边的桌子上。 陈钰挥挥手,道:「都下去吧。」 郭顺和张忠久相继应声,转身退了出去。杨清宁不得不自己动手冰敷。 陈钰起身,将托盘上的绒布掀了起来,里面竟是满满一托盘金元宝,大小均匀,成色很好,金灿灿的,十分夺目。金元宝下面是一打银票,看那厚度应该几十张。 「这里是二百两黄金,是我代五弟给公公的赔礼。」陈钰将压在底下的银票抽了出来,道:「这是五千两银票,是我本人的一点小小心意,还请公公笑纳。」 「这太贵重了,咱家可收不得。」杨清宁虽是这么说,可眼睛始终盯在黄金身上,道:「再者说,银票还好说,这黄金有二百两,咱家现在行动不便,怎么拿得动?」 陈钰心中鄙夷,脸上却始终带笑,道:「公公所虑极是,是我考虑不周,待会儿我让人换成金票,这样公公带在身上也方便。」 「统领盛情难却,咱家若再推辞便显得矫情了,那咱家便收着。」杨清宁笑得那叫一个灿烂。 陈钰见状低声说道:「那公公可否指点一二,救我们陈家于水火?」 杨清宁看了看门口的方向,随后又示意陈钰俯下身,在他耳边小声说道:「统领好好想想,谁与您有利益冲突。」 「利益冲突?」陈钰转头看向杨清宁,道:「公公可能明言?」 「若统领出了事,谁能获得好处,谁就是那人。」杨清宁顿了顿,接着说道:「咱家也是奉命办事,上头怎么说,咱家就怎么做。秦流的死只是个引子。」 陈钰皱紧了眉头,道:「公公的这个上头指的是?」 杨清宁将令牌拿了出来,用手指轻轻点了点,嘆息一声道:「说起来咱家也只是被抛出来的棋子而已。」 陈钰看着杨清宁手中的令牌,明白了他的意思,道:「我们陈家与厂公并无过节,他为何要出手对付?」 「您可是禁卫军统领。」杨清宁在『禁卫军』三个字上加重了语气,接着说道:「换个听话的岂不更好。」 陈钰的眼神闪了闪,慢慢直起了身子。 「咱家也只能说这么多,还请统领见谅。」杨清宁站起身,道:「咱家行动不便,还得劳烦统领派人送咱家一程。」 陈钰心狠手辣,保不齐会在路上对他动手,他让陈钰派人护送,那陈钰便不能对他出手,否则就是明着告诉别人,他是被陈钰灭的口。 陈钰沉默片刻,扬声说道:「来人。」 郭顺再次走了进来,动身说道:「奴才在。」 陈钰直接吩咐道:「派人护送公公回宫。」 「是,统领。」郭顺走向杨清宁,伸手扶住了他的手臂。 杨清宁看向桌上的黄金,「这……」 「路过帐房时,去支领两百两金票,给公公拿着。」 「是,统领。」 杨清宁怀里揣着五千两银票和两百两金票,在郭顺的护送下回了宫。他从侯府出来,并未回东宫,而是去了坤和宫。为了查案他伤了腿,怎么着也得让他们知道知道。还有陈钰给他的那些银子,他可不敢私藏,否则定会引起福禄的不满,以后定没好日子过,他可不能因小失大。 第45页 福禄不当值,正在房中纳凉,听内侍禀告,说杨清宁求见,不禁挑了挑眉,道:「带他进来。」 「是,公公。」 等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福禄才听到脚步声,朝着房门的方向看去,只见杨清宁一瘸一拐地走进来,来到近前行礼道:「奴才参见公公。」 「免了。」福禄看向他的右腿,眉头微蹙,「你的腿怎么回事?」 杨清宁如实说道:「奴才方才去侯府查案,被五公子给打了。」 「陈慧?」福禄脸上有明显的不悦,「可让人看了伤?」 「多谢公公关心,奴才并无大碍,养上几日就能好。」杨清宁说着掏出一打银票和金票,呈到福禄面前,笑着说道:「公公,奴才没吃亏,这些都是奴才从侯府讹来的,孝敬给公公。」 福禄闻言挑了挑眉,将银票和金票都接了过来,打眼一看,不禁有些惊讶,「这侯府出手倒是大方,竟给了你这么多钱。」 「他们这是想收买奴才。」 福禄随后将东西放在桌上,感兴趣地说道:「哦?他们为何要收买你?」 「做贼心虚。」杨清宁单脚有些站不住,身子踉跄了一下。 福禄见状指了指下首的位置,「你腿上有伤,过来坐吧。」 「谢公公抬举。」杨清宁一瘸一拐地来到椅子前,坐了下来。 「说说吧,你口中的『做贼心虚』是怎么回事?」 「公公,经过奴才这两日的查证,发现……」 杨清宁将这两日查到的线索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他心里清楚,小瓶子就是福禄派去盯着他的眼线,他们经歷过的事,都在福禄的掌握之中,所以不能有丝毫隐瞒。 方才他只说去侯府查案,并未说去了哪个侯府,而福禄却认定是永寿侯府,就足以说明这一点。 「那些禁卫军明显是被人安排好了,不敢说实话,而能让他们说谎的,除了他们的顶头上司,奴才不做他想。再联繫之前的猜测,奴才认定杀害秦流的兇手就是禁卫军统领陈钰,于是奴才便去了侯府。」杨清宁本能地咽了咽口水,润了润干涩的嗓子。 福禄见状将手边的茶推了过去,「茶凉了,赏给你了。」 「多谢公公。」杨清宁也没矫情,端起茶杯『咕咚咕咚』灌了下去,随后接着说道:「谁知奴才刚被带进侯府,就撞上了五公子,他一听说奴才是东厂的人,二话不说便打伤了奴才。若奴才单单只是内侍的身份,伤也就伤了,奴才自认倒霉。可奴才是拿着东厂的牌子进的侯府,若要忍气吞声,岂非堕了东厂的名头,于是奴才就往地上一坐,说待会儿会有东厂的人来接奴才,还说奴才深受厂公信重,实在不行就只能请厂公与侯爷对话。奴才废了好一顿口舌,才让侯府之人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这才算保住了一条小命。」 福禄听他说完,不禁轻笑出声,道:「咱家今日才发现,你倒是有一副伶牙俐齿。」 「多谢公公夸赞。奴才也是怕小命不保,才出此下策。」 「那这些银票和金票又是怎么回事?」 钱是上交了,可多疑的福禄显然对他说的理由并不太相信,这可不是小数目,就算陈家再有钱,也不会因为这点小伤,给他这么多钱。好在杨清宁清楚他没那么好煳弄,在回来的路上已经想好了说词。 「公公英明。」杨清宁先是奉承了一句,随后得意地说道:「这些钱是奴才诈来的。」 「诈来的?」福禄颇有兴致地说道:「仔细说来听听。」 「奴才如愿见到了陈统领,不等奴才发问,陈统领便着急地套奴才的话,这越发让奴才觉得他有问题,便诈他说,禁卫军中有人说了实话,在秦流遇害的那个时辰,看到他从梅林出来。公公,您猜他是如何反应?」 此时杨清宁的模样和前几日的小顺子如出一辙,不同的是福禄愿意配合,「陈钰是个聪明人,应该不会轻信才是。」 第26章 「陈钰是个聪明人, 你的这番说词,他不会轻信才是。」 「他信了。」杨清宁将当时陈钰的反应,仔细地说给福禄听, 道:「自此,奴才已经确信杀害秦流的兇手一定是他!」 福禄眉头微蹙, 道:「他怎会轻信与你, 这明显是个陷阱?」 「这就叫做贼心虚。」杨清宁眼中尽是得意之色,「他之所以给奴才这么多钱, 就是要收买奴才,问出是谁透露的这个消息。」 福禄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会儿, 道:「那你是如何说的?」 杨清宁鬼鬼祟祟地朝门口的方向看了看, 随后小声说道:「奴才说『若您出了事, 谁能获得好处, 谁就是那人。』」 福禄诧异地问道:「你把祸水引到了吴干军头上,为何?」 「这叫引蛇出洞。若他信了,定会杀人灭口;若他出手,那便可证明秦流是他所杀。」 看着杨清宁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福禄也随之笑了起来,道:「确实有几分小聪明。」 杨清宁脸上的得意变成苦笑着,道:「奴才这也是没办法,厂公只给了奴才一月的时间, 自然是越早破案越好。」 福禄淡淡地看着杨清宁, 问道:「那你为何不去找秦淮禀告,而是来找咱家?」 杨清宁愣了愣,随即笑着说道:「奴才只想着来找公公禀告, 没想那么多。」 第46页 杨清宁自然的反应取悦了福禄,让他脸上的笑意真切了几分, 道:「所以你让小瓶子盯着吴干军,就是为了抓陈钰个现形?」 杨清宁连忙点头,道:「果然什么都逃不过公公的法眼!」 福禄随手拿起桌上的银票,递给杨清宁,「这金票咱家收了,这银票你就拿回去吧。」 杨清宁看着递过来的银票,眼中闪过惊讶,慌忙推据道:「公公,这是奴才孝敬您的,哪有再收回去的道理。」 福禄看看桌上的金票,「这金票是你孝敬咱家的,那银票是咱家赏给你的。」 杨清宁迟疑了一瞬,还是将银票接了过来,随后跪倒在地,道:「奴才谢公公赏,今后定为公公马首是瞻,肝脑涂体,五马分尸……」 「得!」福禄打断杨清宁的话,好笑地说道:「你听听你这都说的些什么,以后多读点书,不懂的成语不要用。」 「公公教训的是。」杨清宁讪讪地笑了笑,「不瞒公公,奴才在进宫前也读过书,只是从未收到过这么多银子,一时太过激动,自己说了什么都不清楚,还请公公莫要责怪。」 福禄不在意地笑了笑,爱钱好啊,只要有弱点,就好驾驭,「起吧,回去好生歇着,盯人的事,咱家找别人去做。」 「多谢公公体谅,奴才告退。」 杨清宁起身,将银票揣好,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 福禄看着他的背影,手指轻轻在金票上敲打着,随后起身去了正殿。张明华正拿着针线做着刺绣,见他进来,仅是瞥了一眼,注意力又放在了绣布上。 福禄挥手让人退下,这才将他与杨清宁的话复述了一遍。 「永寿侯府?」张明华将针别在绣布上,笑着说道:「这般说来,那与丽妃偷情的人就是陈钰?」 福禄点点头,「十有八九。」 「呵呵。」张明华忍不住笑了起来,随后说道:「看来是天助我也,若是运筹得当,能除掉两个眼中钉。」 「娘娘,这还多亏了小宁子。」福禄不忘提醒道。 张明华含笑地看着他,「你跟随本宫这么多年,罕见对谁如此上心,看来你倒是挺喜欢他。」 「奴才也是看他能为娘娘所用,这才另眼相待。」 也不知为何,福禄看到杨清宁就好似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所以才愿意给他机会。 「确实是个人才。」张明华点点头,道:「不过越是聪明之人,越是危险,不能亏待,也不能太过放任,这其中的度,你还得好好把握。」 「娘娘放心,奴才心中有数。」 「你去吧,好好安排,这次我们务必一网打尽。」 「是,娘娘,奴才告退。」福禄躬身退出大殿。 杨清宁从坤和宫出来,一瘸一拐地往东宫走,虽然没伤到骨头,膝盖依旧是一动就疼,正想着要怎么瞒着凌南玉,不曾想冤家路窄,撞上了徐珍儿的车架。 杨清宁跪在地上,低垂着脑袋,本想矇混过关,哪知被人一眼便认了出来。 「咦,这不是东宫的管事公公小宁子吗?」红棠出声说道,语气怎么听都有些阴阳怪气。 杨清宁在心里哀嘆一声,随即打招唿道:「红棠姑娘好久不见。」 红棠讥诮地撇撇嘴,「公公如今可是皇后娘娘面前的红人,您这声『姑娘』,红棠可担不起。」 杨清宁苦笑着告饶道:「红棠姑娘饶了奴才吧,咱们做奴才的都不容易。」 「谁跟你论『咱』……」 「红棠。」徐珍儿打断红棠的话,让绿萼掀开车帘,看向杨清宁,问道:「听说你最近在查秦流被害一案?」 杨清宁老老实实地点头,「回娘娘,奴才确实在调查此案。」 此事稍一打听就知道,杨清宁没必要隐瞒。 「秦流被害一事,闹得宫里人心惶惶,确实该好好查一查。只是宫中那么多人,为何单单挑中了你?」徐珍儿这话说的有几分意味深长。 杨清宁听得真切,「厂公看重,奴才理当尽心竭力。」 「那你最近可查到了什么?」 「这个……」杨清宁为难地说道:「厂公有令,有关案情不得向任何人透露,还请丽妃娘娘恕罪。」 红棠俏脸一寒,厉声喝道:「放肆!」 徐珍儿摆摆手,阻止红棠继续说,「这事没你想得那么简单,你不过是抛出来的弃子,好自为之吧。」 见车帘放下,杨清宁不禁松了口气,「多谢丽妃娘娘体谅。」 车架缓缓启动,红棠瞪了杨清宁一眼,抬脚跟了上去。 徐珍儿方才那番话,挑拨的意味十分明显,杨清宁不可能听不出来,他也有过怀疑,只是以他的身份地位,即便知道面前是个陷阱,他也得往下跳,否则连做弃子的资格都会丧失。 待车架走远,杨清宁忍着疼,从地上站了起来,心中不禁一阵苦笑,还是尽快回宫吧,这膝盖再这么跪下去,非得伤上加伤不可。 当杨清宁走进东宫宫门时,不禁长出一口气,紧绷的神经这才放松了下来,他这两日游走在各方势力中间,看似游刃有余,神情自若,其实心里十分紧张,每说一句话,每做一个动作,甚至是脸上所外放的表情,都是他精心设计,所以才会达到他理想的效果。 累,十分累,来自灵魂深处的疲倦,他真想趴在床上,好好睡一觉。他这么想的,便也这么做了,回到自己的卧房,倒头就睡,睡饱睡足了,才醒过来。 第47页 杨清宁睁开眼睛,看着床帐醒了会儿神,正要坐起身,感觉毯子被什么压着,他转头看过去,竟发现凌南玉蜷缩在他身边。 许是他动作有些大,惊醒了睡梦中的凌南玉,他睡眼朦胧地看向杨清宁,软软地问道:「小宁子,怎么了?」 「殿下,您怎么来奴才卧房了?」 「他们说小宁子回来了,还受了伤,我就过来了,然后就看见小宁子在睡,看着看着我也困了,就睡了。」凌南玉抬起小手揉了揉眼睛。 杨清宁转头看向窗外,发现外面是黑的,具体什么时辰不清楚,「殿下什么时候过来的?」 「午睡之后。」凌南玉说着,打了个哈欠,一双杏眼顿时亮晶晶的,有泪光闪烁。 杨清宁起身下床,却忘了膝盖有伤,疼得他『哎呦』一声,连忙又坐了回去。 凌南玉被吓了一跳,这下彻底醒了,担忧地问道:「小宁子,你怎么样,到底伤在何处?」 杨清宁捲起裤腿,露出了肿胀的膝盖,青紫色变成了黑色,看起来有些惨不忍睹。 凌南玉见状小脸顿时皱成了包子,眼眶也跟着红了起来,道:「是谁伤的小宁子?」 杨清宁见状连忙安慰道:「殿下可不许掉金豆子,奴才就是皮肉伤,没伤到骨头,刚才就是忘了这茬,起得勐了。」 凌南玉伸出小手想摸一摸,却有害怕弄疼杨清宁,两眼含泪地看着他,道:「小宁子疼吗?」 「不疼,这比起以前可轻得多了。」杨清宁从怀里掏出银票,炫耀道:「而且因为这伤,奴才还赚了五千两银子,能买好多好多鸡腿给殿下。」 凌南玉俯下身,凑近杨清宁的膝盖,『唿唿』地吹着气,下意识眨了眨眼,晶莹的泪珠夺眶而出,滴在了杨清宁的膝盖上。他愣了愣,随后伸出小手,小心翼翼地把泪水擦干,随后抬头看向杨清宁,道:「母妃说吹一吹就不疼了,小宁子还疼吗?」 杨清宁被凌南玉的动作感动,安抚摸了摸他的小脑袋,道:「殿下说的没错,吹一吹就不疼了。」 凌南玉看着杨清宁,认真地说道:「我以后不吃鸡腿了。」 杨清宁听得一愣,随即问道:「殿下为何这般说?」 「我不想小宁子受伤。」凌南玉的大眼睛看向他的膝盖。 杨清宁闻言怔了怔,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既感动又好笑,道:「奴才受伤不是因为赚钱,是因为查案,这些钱是他们给奴才的补偿。再者说,若殿下连鸡腿都不吃了,那奴才要这钱有何用?」 凌南玉大眼睛里满是挣扎,过了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小脑袋,问道:「那到底是谁伤了小宁子?我要给小宁子报仇!」 第27章 「那到底是谁伤的小宁子?」 见他这么执着于这个问题, 杨清宁便如实答道:「是永寿侯府的五公子。」 「永寿侯府五公子?」凌南玉重复了一句,接着问道:「他为何打小宁子?」 「因为他不喜东厂之人,便出手教训。」杨清宁捏了捏凌南玉的小脸, 道:「殿下笑起来最好看,这么皱巴巴的像个包子。」 「我会给小宁子报仇的。」 见他一副极其认真的模样, 杨清宁只觉得有些哭笑不得, 道:「倒也不必,我们得了五千两银子, 殿下就放他一马吧。」 凌南玉的小眉头皱得死紧,「他不缺银子, 小宁子却要受疼, 这不对等。」 杨清宁没想到凌南玉揪着这事不放, 耐心地说道:「殿下, 这个世界不对等的事太多,就算是神仙在世,也无法做到事事公平,更何况是凡人。」 「我不管旁人, 但小宁子不行。」凌南玉眼睛在灯下闪着光,道:「他伤了你一条腿,我便要他两条腿!」 慢慢地,杨清宁相信了他眼底的认真, 正视了他心灵深处的愤怒, 耐心地安抚道:「殿下,你关心奴才,在意奴才, 奴才很开心,只是奴才真的没事, 况且奴才已经与他和解,殿下不必再将此事放在心上。」 「小宁子,我饿了。」凌南玉眼底的认真变成了委屈。 杨清宁认真地看着他,见他恢復平时呆萌的模样,不由松了口气,以为他将自己的话听进了心里,「殿下等着,奴才让他们去拿吃的。」 「小宁子腿伤了,我去。」 凌南玉利落地爬下了床,迈开小短腿就跑到了门口。 杨清宁看着他,不禁扬起嘴角,心中暗道:「真是个好孩子!」 自杨清宁腿伤以后,就一直躲在东宫养伤,每日除了吃和睡,就是偷偷教凌南玉识字,小日子过得甭提多悠闲。 不过每日午后,凌南玉都会被叫去坤和宫,一去就是半日,每次回宫都会带来些吃的,或者一些精巧的小玩意儿。这让杨清宁十分惊奇,怎么感觉张明华十分宠爱凌南玉似的,这与书中的剧情十分不符。 杨清宁实在忍不住好奇,便问了凌南玉,张明华每日召见他都做些什么。凌南玉说张明华会给他点心吃,会带着他去花园散步,会和他一起做游戏,甚至会手把手地教他写字。 听到这样的回答,杨清宁更加惊奇,心中难免有些猜测,难道因为他的出现,让张明华对凌南玉出现了移情的状况。简单点说,就是张明华把凌南玉当成了凌南锦,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儿子来投注感情。若当真如此,这对凌南玉来说是大好事,那他们的处境将好上许多。 第48页 不过这种感情建立起来容易,却也十分脆弱,因为替代品永远成不了真的,看似深厚的感情一旦出现裂缝,那就是毁灭性的。 以他们现在的处境,即便是张明华暂时性的移情,也是好处多过坏处,至少能给他们喘息的时间,让他们慢慢武装自己,变得强大起来。 转眼又过去三日,宫内宫外都是风平浪静,但直觉告诉杨清宁,一场狂风暴雨正在酝酿当中,爆发也就在这一两日。 这日凌南玉并未去坤和宫,只因他病了,病情来势汹汹。 杨清宁看着躺在床上,神色恹恹的凌南玉,关切地问道:「殿下,您哪里不舒服?」 「有些头疼。」凌南玉倦怠地微眯着眼睛。 杨清宁摸了摸凌南玉的脑袋,又凑上前抵了抵额头,道:「头不烫,应该没发烧。殿下,你乖乖在床上躺着,奴才去请太医。」 见杨清宁要走,凌南玉伸出小手攥住了他的衣袖,撒娇道:「小宁子不走,让他们去请太医。」 杨清宁安抚地摸了摸他的小脑袋,温声说道;「好,奴才去吩咐一声,马上回来。」 凌南玉这才放心下来,乖乖地点了点小脑袋。 杨清宁来到门前,吩咐门外的侍从去请太医,便又回到床边守着凌南玉,小声嘀咕道:「这么热的天,怎么会感冒呢,难道是热着了?」 「小宁子,你在说什么?」凌南玉大眼睛里没了往日的神采。 杨清宁看得很是心疼,轻哄道:「没什么,殿下若是累,便睡会儿吧,奴才在这里陪着殿下。」 凌南玉大眼睛里闪过犹豫,最后还是点了点头,不忘叮嘱道:「小宁子不许离开哦。」 「好。」杨清宁轻抚着凌南玉略显苍白的脸颊。 凌南玉握住他的手,安心地闭上眼睛,没过多大会儿,便睡了过去。 等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太医还没来,福禄先来了。 杨清宁得信儿,连忙迎了出去,行礼道:「奴才见过公公,给公公请安。」 「免了。」福禄看了看他的腿,关心道:「伤养的如何?」 「多谢公公关心,奴才的膝盖已消肿,再过几日便能痊癒。」 福禄点点头,问道:「殿下呢?为何今日没去坤和宫?」 「回公公,殿下病了,正在床上躺着,奴才让人去请太医,到现在还没回,也不知遇到了何事。」杨清宁说着,看了一眼宫门的方向。 「殿下病了?」福禄的眉头皱了起来,「带咱家去瞧瞧。」 杨清宁带着福禄进了正殿,轻手轻脚地来到床前。福禄上前瞧了瞧,只见凌南玉小脸发白,嘴唇也不是之前粉嫩,又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随后转头看向杨清宁,示意他到外面说话。 「殿下可说他哪里不舒服?」福禄关切地问道。 「殿下说他头疼,偶尔还会咳上两声,和风寒很像。」 福禄点点头,道:「咱家差人去太医院瞧瞧,你守着殿下好生侍候着。」 「是,公公放心,奴才定好生侍候着。」 福禄没有停留,转身离开东宫。 很快,去请太医的小五子回来了,身旁跟着王秀春。杨清宁也没多说,直接带着人进了正殿,让王秀春给凌南玉诊治。 趁着这个时间,杨清宁将小五子拉到一边,问道:「到底怎么回事?让你去请太医,怎么半晌不见回来?」 听杨清宁问起,小五子一脸气愤,小声说道:「公公有所不知,太医院的人欺人太甚,奴才说殿下病了,需要请太医,他们东推西拖,就是没人动弹地方,奴才也是没办法。若不是福禄公公派人去,现在还来不了。」 杨清宁的眉头皱紧,没想到如今凌南玉搬进了东宫,那些人还这副带搭不理的态度,真是蠢得很! 「你也不用气,今日有他们受的。」 小五子愣了愣,随即问道:「公公这话是何意?」 杨清宁嘴角勾起冷笑,道:「皇后娘娘如今对殿下如此看重,他们居然敢慢待,这分明是自寻死路。」 小五子闻言眼睛亮了起来,「公公说的是。哈哈,奴才得好好瞧瞧他们都是什么下场。」 小五子兴奋之下,声音也大了许多,王秀春转头看了一眼,眼中有明显的不悦。 小五子见状缩了缩脑袋,求救地看向杨清宁。 杨清宁解围道:「水壶里没水了,你去打点水回来。」 「是,奴才这就去。」小五子连忙应声,转身走了出去。 王秀春瞥了杨清宁一眼,倒也没说什么,虽然杨清宁不在坤和宫,张明华却对他十分看重,这段时日赏赐不断,足以证明这一点。他没必要因为这点小事,与杨清宁交恶。况且太医院那群蠢货,是该好好收拾收拾了。 约莫一炷香后,王秀春收回了手,杨清宁急忙上前问道:「王太医,殿下得了什么病?」 王太医如实答道:「殿下是热邪入体。」 「热邪入体?」杨清宁皱紧了眉头,疑惑地说道:「热邪入体是什么病症?」 「热为阳邪,阳盛则热,侵袭人体致病,多表现为热证,可分为表热和里热……」见杨清宁依旧是一副懵懂的模样,王秀春打住了话头,他这是在对牛弹琴,再说下去,只能显得自己很蠢,道:「我这就给殿下开药,公公只需按时熬制汤药,给殿下服用便可。」 第49页 别说这是中医,语言本就晦涩难懂,就算是西医,他也不一定听得明白,王秀春不说正好,解放了他们两人。不过杨清宁觉得王秀春说的应该就是他熟知的热感冒,「那就劳烦太医了。」 王秀春刚要走,便见小五子神色匆匆地走了进来,回禀道:「皇后娘娘来了,公公快去接驾!」 杨清宁和王秀春对视一眼,慌忙走出寝殿,迎了出去。 刚来到院子里便见张明华快步走了进来,两人急忙行礼道:「奴才(微臣)参见皇后娘娘。」 张明华挥挥手,直截了当地问道:「玉儿的病情如何?」 「回娘娘,殿下是热邪入体,稍候会出现发热,要多加留意,若服药后退热,便无大碍;若高热不退,那就危险了。」 听王秀春这么说,张明华变了脸色,重复道:「热邪入体?」 痛苦的记忆在脑海中翻涌,张明华想起三年前那几日的煎熬,她的皇儿当初就是热邪入体,初时她并未在意,以为那么多太医在,一个小小的热邪入体,根本不会有什么大碍,结果却是他高烧不退,很快便离她而去。 惶恐犹如汹涌的潮水席捲而来,张明华不禁踉跄地后退了一步。 福禄连忙上前扶住了她,紧张道:「娘娘,您没事吧?」 张明华没有理会福禄,而是看向王秀春,面色阴沉地命令道:「你要什么,本宫给你什么,无论如何也要保住玉儿的性命,否则本宫让你去陪葬!」 这次一定不能再让他离她而去,一定不能!此时张明华心中只有这一个念头。 王秀春一怔,勐然想起凌南锦也是因热邪入体而死,不禁心里发苦,却不敢不应,「是,娘娘,微臣遵命!」 张明华没再多说,快步走进寝殿,看向床上的凌南玉,当时她的皇儿也是这般睡着,却一睡不起。 张明华不由红了眼眶,坐到了床边,伸手轻抚凌南玉的脸颊,轻声叫道:「玉儿,玉儿,快醒醒,母后来看你了。」 床上的凌南玉蹙起了眉头,眼睛也动了几下,似听到了张明华的声音,却无法清醒过来。 张明华见状再接再厉,继续叫道:「玉儿,玉儿,母后来了,快醒醒,醒醒!」 凌南玉努力地睁开眼睛,在看清张明华后,大眼睛亮了亮,随即伸出小手,虚弱地叫道:「母后。」 张明华顿时有些恍惚,凌南锦的脸与凌南玉的脸慢慢融合,本能地握住他的手,眼泪也随之落下,哽咽道:「玉儿,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母后,玉儿怕……」凌南玉惶恐地看着张明华,眼中含着泪水。 张明华见状心里一揪,伸手轻抚他的脸颊,安慰道:「玉儿不怕,母后就在这儿陪着你,只要玉儿乖乖喝药,病很快就会好。」 凌南玉抽出小手,去擦张明华的眼泪,道:「母后不哭。」 张明华的心更加难受,再次握住凌南玉的手,「母后不哭,只要玉儿好好的,母后就不哭。」 凌南玉眼中还有泪光闪烁,却勾起嘴角甜甜地笑了起来,「玉儿听母后的,玉儿乖乖喝药,玉儿好好的。」 张明华见状心里酸涩难忍,却也跟着勾起嘴角,「玉儿最乖!」 看着两人的相处状态,杨清宁更加确定他的推测,张明华果然是移情了,将对凌南锦的爱,倾注在了凌南玉身上。尤其两人遇到了同样的『劫难』,经歷如此相像,让本就心存愧疚的张明华,陷入其中无法自拔。 只是原剧中凌南玉并未出现过这种病症,可如今……若真是巧合,那还真是老天都在帮他们。 凌南玉醒了一会儿,便又睡了过去,正如王秀春所料,他很快便开始发烧,而且是高烧,一开始药还能餵得进去,后来随着他高烧不退,药便餵不下去了,餵多少便吐出来多少,到最后甚至连餵都餵不进去。 张明华也因此变得歇斯底里,发落了好几位太医,甚至连杨清宁也没逃得过,好在有福禄给他求情,给他争取了个延后发落。 杨清宁心里也是急得不行,若当真这么烧下去,就算不死,也会烧成傻子。犹豫再三,他出声说道:「娘娘,让奴才试试吧。」 张明华转头看向他,「你有办法?」 「您让奴才试试,若是不成,再想其他办法。」 张明华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让开了床边的位置。 杨清宁接过药碗,二话不说喝了一口,含在嘴里,随后捏住凌南玉的下巴,迫使他张开嘴巴,将药渡进他的嘴里。 张明华见状一愣,随即出声喝道:「你,放肆!」 杨清宁闻言急忙说道:「娘娘,待殿下病好,奴才任凭发落。」 福禄看看杨清宁,道:「娘娘,现在救殿下的命要紧。」 张明华看看床上昏睡不醒的凌南玉,终究没再多说什么,福禄说得没错,只要能救凌南玉就好,只要他活着就好。 张明华扫了一眼殿中众人,冷声说道:「今日之事谁敢说出去,本宫要了他的命。」 「是,娘娘。」众人连忙应声。 虽然不明白张明华为何这般在意,但听她松了口,杨清宁不禁长出一口气,接着给凌南玉餵药,一碗药餵下去,他不断在心中祈祷:千万不要吐,千万不要吐。 众人等了许久,也没见凌南玉有反应,不禁长出一口气。 第50页 「殿下没吐,殿下没吐,太好了!」杨清宁忍不住兴奋道。 站在一旁的王秀春也随之长出一口气,若非这些年为张明华做了许多事,他也和那些太医一样被发落了,如今有向好的迹象,他的心也能稍稍放下来些许,「能餵进去药,就还有希望。」 张明华闻言看向杨清宁的眼神也缓和了些许,「若以后再让本宫看到你欺主,本宫决不轻饶!」 虽然杨清宁不觉得自己哪里做错了,却还是跪了下来,「是,奴才谢娘娘宽宏。」 福禄适时地出声说道:「娘娘,您脸色不好,还是去歇歇吧,这里有奴才照看。」 赵明华犹豫了一瞬,道:「好,本宫在偏殿歇会儿,玉儿有任何不妥,马上过来禀告。」 「有奴才在,娘娘尽管放心。」 张明华又看了凌南玉一眼,随后便在侍女的侍候下,离开了寝殿。 杨清宁看向福禄,感激道:「奴才多谢公公出手相救。」 福禄看着他,「若当真感激,以后就好好为皇后娘娘办事。」 「奴才定为皇后娘娘效犬马之劳,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福禄点点头,道:「看来你今日不紧张。」 杨清宁心下凛然,赧然地说道:「让公公见笑了。」 福禄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并未多说什么。 杨清宁心里却泛起了嘀咕,看来以后自己行事,还得多留心,不能让这个老狐狸察觉出不妥。 半夜时分,杨清宁坐在床边打瞌睡,撑着的脑袋突然落空,他睡眼朦胧地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床上的凌南玉,习惯性地去摸他的额头,随后又摸了摸自己的,无意识地呢喃道:「不热了……」 说完,他又撑着脑袋闭上了眼睛,可下一秒他勐然睁开双眼,伸手去摸凌南玉的脑袋,随后又起身抵了抵额头,兴奋地叫道:「不热了,真的不热了!哈哈,殿下退烧了,殿下退烧了!」 福禄被他惊醒,待听清他的话,忙起身来到床前,摸了摸凌南玉的额头,不禁长出一口气,道:「果然不热了。」 王秀春也被惊动,过来给凌南玉把脉,随后大大地松了口气,道:「殿下的脉象趋于平和,不出意外,明日便能醒来。」 「太好了!」杨清宁是发自内心的高兴,高兴得红了眼眶,却不能让福禄看出他与凌南玉感情深厚,道:「公公,奴才的小命保住了!」 福禄勾起嘴角,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有咱家在,只要你不犯太大的错,定能保住你的性命。」 福禄跟随张明华多年,深知她内心的痛,而凌南玉的出现在慢慢抚平她内心的伤,让她重新做回母亲,却也为将来埋下隐患。他清楚就算阻止,张明华也不会听,索性便顺着她的意,只要他足够清醒,慢慢为将来谋划,他相信凌南玉翻不了天,而杨清宁便是他谋划的一个重要环节。 杨清宁本就是凌南玉的贴身内侍,还陪他冷宫中呆了近两年,两人相依为命,以至于凌南玉十分依赖杨清宁,对杨清宁的感情不同其他人,只要收买了杨清宁,那凌南玉便在他们的掌控之中。这也是他一再对杨清宁施恩的主要原因。 不过这个前提是杨清宁对凌南玉并无太深厚的感情,而杨清宁方才的表现正是他想要的。不得不说杨清宁真的十分敏锐。 「公公的大恩,奴才定铭记于心!」表忠心是十分有必要的。 而就在此时,京都的街道上,几道身影以极快的速度在黑夜中穿梭,避开巡城的守卫,径直来到一处宅院前,顿住了脚步。 为首的黑衣人一挥手,便有一名黑衣人纵身跳上墙头,随即跳进了院子里,紧接着其他黑衣人也接二连三地跳进去,随即分散开来,好似他们此行的目标不同。 为首的黑衣人小心地朝着正房靠近,隐在暗处打晕了几名家丁后,终于来到了正房门口。他伏在床前,仔细听着里面的声音,里面有两道唿吸声,一道唿吸稍重,一道唿吸稍浅,稍重的是普通人,稍浅的习武之人,正是他此次的目标。 黑衣人用口水慢慢浸透窗纸,随后屏住唿吸,将点燃的迷香伸了进去。白色的烟无声地在房间中散开,随着里面的人一唿一吸,被吸进他们的鼻腔,从而进入体内,发挥药效。 等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黑衣人将迷香收了回来,随后将面巾打湿,重新系在脑后,拉开窗户潜进了房间。他轻轻抽出短刀,小心翼翼地靠近,这样就算床上的人并未昏迷,他也能第一时间置人于死地。 他来到床前,看向床上并排躺着的两人,男在外女在内,唿吸都十分平稳,没有丝毫异样。只是他并不放心,扬起刀狠狠地刺向男人的胸口。眼看着刀尖就要刺破男人的皮肤,他却停了下来,随后收起刀,来到屏风前,拿起挂在上面的腰带,重新来到床前,一下便套住了男人的脖子。而就在他要用力勒死男人时,一把刀突然出现,轻易割断了腰带,而他因力的作用,身子往后踉跄了两步。 他警惕地看向床上的男人,此时男人已经坐了起来,手中握着一把匕首,在月光的照射下闪着寒光。他见事不妙,毫不犹豫地冲到窗前,打开窗子就跳了出去。 而就在这时,一阵破空声迎面而来,长箭锁定的方向,正是他的落点。他强行提气,在半空扭了一下身子,这才堪堪躲过了要害,却也被长箭射中了手臂。 第51页 『嘶』,长箭穿透他的手臂,一阵剧痛传来,鲜血很快便打湿衣襟,他强忍着剧痛,将箭尾折断,以便之后的对战。 「有埋伏!」大脑快速运转,他似是想明白了什么,露在外面的眼睛闪过寒光,「该死的狗奴才,竟敢算计我!」 破空声再次响起,他来不及多想,也不顾不上肩头的伤势,奔着一个方向沖了出去,今日若不能冲出去,不止他会死,他们全家都会死。 第28章 房中的男人也拎着刀追了出来, 朝着他的方向紧追而去。他在宅子里奔逃,身后是紧追不捨的追兵,偶尔还有长箭射来。那隐在暗处的弓箭手, 好似长了一双不惧黑暗的眼睛,无论他是否躲在阴影处, 只要在他想要跳出院墙时, 那箭定会朝着他的要害射来,逼得他不得不放弃, 而另外选择出路。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心中越发着急, 若不能逃出去, 被抓是迟早的事。而那些跟他一起来的人, 现在无声无息, 应该已经全军覆没,如今他能依靠的便只有自己。 他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左冲右突,却一直未能摆脱困境,随着时间的流逝, 他气力不支,逐渐感到绝望,不禁问自己:难道今日便是我的死期吗?我竟窝囊到死在那群阉人手里? 就在此时,数道黑影突然闯入, 与他身后的追兵交起手来, 他微微一怔,不敢耽搁,随即抽身而去。他不管那些人是谁, 也不管他们的目的为何,他只要自己活着, 其他人的生死与他无关。 隐藏暗中的弓箭手想要再次出手,却突然听到一阵破空声,他来不及思考,朝着一旁滚去,待拉开距离,利落地起身,看向方才躲藏的地方,那里赫然站着一个人。不给他喘息的机会,拎着手中的钢刀,朝他扑了过来。 弓箭手急忙后退,将弓箭背在身上,抽出腰间的软剑,随即止住脚步,和来人战在了一处。 第二日清早,张明华便得了凌南玉退烧的消息,悬着的心稍稍放下来些许,没过多久凌南玉清醒过来,她才算真正放了心。 「母后。」因为高烧的原因,凌南玉的嗓子有些哑。 「快给玉儿倒杯水。」张明华吩咐了一句,便又看向凌南玉,温柔地轻抚着他的脸颊,问道:「玉儿感觉如何?」 「头疼,嗓子也疼……」凌南玉泪眼汪汪地看着张明华。 张明华见状分外心疼,哄道:「玉儿乖,母后保证,只要你乖乖喝药,过几日就不疼了。」 凌南玉含泪点了点小脑袋,「玉儿还想吃母后做的山楂糕。」 凌南锦每次生病后,也会要她做山楂糕哄他,两人真是如出一辙,张明华看向凌南玉的眼神越发温柔,道:「好,玉儿想吃,母后就给你做,只要玉儿好好养病。」 凌南玉破涕为笑,「谢谢母后。」 张明华接过杨清宁端过来的水,扶起凌南玉小小的身子,一点点餵他喝了下去,「还喝吗?」 「嗓子痛,不想喝。」凌南玉小嘴一瘪,大眼睛顿时有泪光闪烁,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 杨清宁闻言出声说道:「殿下,越是嗓子痛,才要多喝些水,这样才能好得快。」 凌南玉看看杨清宁,又看看张明华,挣扎了一瞬,点头说道:「那我再喝点。」 杨清宁忙去倒水,张明华又餵他喝完,这才放他躺好,只是他身子太过虚弱,很快便又睡了过去。 寝殿外进来一名内侍,在福禄耳边轻声低语了几句,福禄点点头,内侍便退出寝殿。 「娘娘,坤和宫出了点事,需要您回去处理。」 凌南玉病了三日,张明华便在东宫呆了三日,如今见他没了生命危险,也就放下心来,转头看向一旁候着的杨清宁,叮嘱道:「玉儿就交给你了,若再有什么闪失,本宫便要了你的脑袋!」 杨清宁急忙应声道:「是,奴才遵命。」 张明华没再多说,在福禄等人的侍候下,离开了东宫。 杨清宁看着离开的众人,心里在猜测到底出了何事,可是陈钰对吴干军动了手,结果又是如何?可惜他不敢问,也没有问的资格。 坤和宫,张明华召见了小瓶子,小瓶子如实地将昨夜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张明华听后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那么多人埋伏在那儿,居然还能让人跑了,真是废物!」 小瓶子跪倒在地,请罪道:「奴才办事不力,甘愿领罚。」 福禄见状出声说道:「娘娘息怒,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多好的机会,就因为他们的无能而错过,本宫怎能不气?」这次行动失败,陈钰以后行事定会万分小心,若再想抓到他就难了,张明华怎能不气。 「娘娘,就在他们即将拿下陈钰时,突然闯进来一群高手,拦住了他们的去路,这才让人给逃了。虽说他们办事不力,可事已至此,再多说也无用,咱们还是从长计议为好。」福禄替他们解释道。 「若非他们无能,怎能让他等来援兵?」张明华正在气头上,根本听不进去,道:「去刑房领罚,每人杖责五十。」 「谢娘娘开恩。」小瓶子犹豫了一瞬,似是有话要说,却并未说出口,起身退了出去。 「废物!」张明华被气得不轻,一下将桌上的茶杯扫落在地。 福禄劝道:「娘娘,虽然这次没能抓到人,也并非一无所获,至少证明了小宁子的猜测,与丽妃通姦的就是陈钰,只要知道这一点,抓到他们就是迟早的事,娘娘无需心急。」 第52页 「丽妃在宫中一日,本宫就一日无法安寝,怎能不心急?」 福禄跟随张明华多年,明白她心里在意什么,道:「娘娘,就算这次抓到了陈钰,只要陈钰不开口,咱们也拿丽妃没办法,还不如抓他们个现行,让他们就算死,也背负着骂名。」 听福禄这么说,张明华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些许,「如今蛇惊了,要想再抓到难上加难。」 「娘娘,一个好的猎人总要多几分耐性,才能将猎物一举拿下,不给他们喘息的机会。」 这些年若没有福禄的谋划,以张明华急躁的性子,不会走到今日。 张明华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事到如今,本宫也就只能等了。」 就算她再不甘也没用,如今也只能从长计议。 福禄眉头微蹙,「娘娘,奴才有些担忧小宁子。」 「小宁子?」张明华也随之蹙起了眉。 福禄提醒道:「陈钰是个聪明人,定能猜到个中缘由,是小宁子算计了他,以他睚眦必报的性格,小宁子的处境怕是十分危险。」 「那就多派些好手去东宫,务必确保玉儿和小宁子的安全。」不说凌南玉如今在张明华心中地位,就是陈钰与徐珍儿的关系,张明华也绝不会让他们如了意。 「娘娘,小瓶子与小宁子相熟,明面上派他去东宫最合适,您看……」 张明华看了他一眼,道:「你这是在为他求情?」 「是,什么都逃不过娘娘的法眼。」福禄奉承了一句,接着说道:「娘娘,小瓶子的性子如何,奴才最为清楚,他对娘娘绝对忠心,有他在东宫,娘娘也能放心不是。」 张明华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松了口,「那就照你的意思办吧。」 「多谢娘娘,奴才这就去办。」福禄悄悄松了口气。 午时,凌南玉醒了过来,杨清宁忙吩咐人准备了吃食,餵他喝了一碗燕窝粥,又吃了些小菜,见他精神还不错,便让他靠坐在床上,陪着他聊天。 「殿下,感觉如何?」 「嗓子疼。」凌南玉伸出小手指了指,委屈巴巴地看着他。 杨清宁似是想起了什么,从袖袋里掏出一个纸包,打开后递给凌南玉,道:「奴才差点忘了,这是奴才跟王太医要的润喉糖,殿下含上一颗,嗓子会舒服许多。」 凌南玉伸手拿了一颗放进嘴里,清爽微凉的感觉,确实让嗓子舒服了许多,于是笑眯眯地说道:「好吃!」 杨清宁闻言急忙说道:「殿下这是含化的,不要嚼!」 「没嚼,你看。」凌南玉伸出粉嫩的舌头,让杨清宁看上面完整的糖。 杨清宁笑着夸奖道:「殿下真棒!」 两人正说话,小五子急匆匆地走了进来,躬身说道:「殿下,皇上来了。」 杨清宁闻言一怔,自从他们从冷宫搬进东宫,凌璋就没来过,就算前两日凌南玉命悬一线,也不见他露面,不知今日是吹了哪阵儿风,把这尊大佛给招来了。 吐槽归吐槽,杨清宁绝不敢怠慢,看向凌南玉,道:「殿下,奴才去接驾,您躺着就成。」 「好。」凌南玉顺从地躺好,看着杨清宁脚步匆匆地走出去。 杨清宁跪在地上,嘴上喊着『万岁万岁万万岁』,心里却想着幸好膝盖好得差不多了,否则就这个跪法,非得伤上加伤不可。 凌璋看了杨清宁一眼,径直走向了寝殿。 秦淮却在杨清宁面前停住了脚步,出声说道:「起吧。」 「是。」杨清宁起身跟了上去。 秦淮朝杨清宁使了个眼色,示意他靠近。 杨清宁迟疑了一瞬,还是靠了过去,低眉顺眼地小声问道:「公公有何吩咐?」 秦淮含笑地看着他,只是那笑怎么看怎么觉得猥琐,吊着嗓子说道:「秦流一案查的不错,咱家很是满意。」 杨清宁不禁一阵恶寒,不动声色地拉开两人的距离,「多谢公公夸赞,这是奴才该做的。」 秦淮在寝殿门口顿住脚步,拦在杨清宁面前,又靠了上去,笑得越发让人噁心,道:「说说看,想要什么奖励?」 杨清宁不着痕迹地退后了一步,再次拉开来两人的距离,道:「能为公公办事,是奴才的福气,怎敢邀功?」 「咱家就喜欢你这样的。」秦淮似未察觉,轻笑出声。 杨清宁在心里骂他是死变态,嘴上却说道:「公公,皇上已经进了寝殿,咱们是否也该进去?」 秦淮『嘿嘿』笑了两声,抬脚走了进去。 杨清宁左右看了看,见无人注意他,不禁抖了抖身子,暗骂道:「死太监!老变态!总有你不得好死的时候!」 凌璋站在床前,看向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的凌南玉,他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尽是害怕,没有半分儿子对父亲的孺慕之情。 秦淮见状连忙给凌璋搬了个凳子,放在他身后。 凌璋坐了下来,沉默地看着凌南玉,直看得他害怕地垂下头,这才开口说道:「感觉如何,可好些?」 「好……好多了,多谢父皇关心。」凌南玉支支吾吾地答道。 凌璋径直说道:「待你的病再好些,便让人给你启蒙。」 「启蒙?」凌南玉忍不住好奇地偷瞧了凌璋一眼。 看着他可爱的模样,凌璋平静的眼睛闪了闪,接着说道:「嗯,你今年已然五岁,是时候该读书了。」 第53页 凌南玉壮着胆子说道:「母后有教玉儿习字。」 「朕会让内阁首辅鸿吉专门教你读书、习字。」 「谢父皇。」凌南玉不安地尅着手指,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凌璋见状出声说道:「你想说什么,直说便可。」 凌南玉尅得越发用力,粉嫩的手指被指甲压得发白,好一会儿才鼓足勇气说道:「玉儿读书能让小宁子在一旁陪着吗?」 杨清宁闻言一怔,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凌南玉,却见凌璋看了过来,急忙垂下了头。 凌璋沉默地看着杨清宁,好半晌都不曾开口,直看得杨清宁心里发毛,可他身份卑微,这种场合没有他说话的份儿,也就只能受着。就在他以为凌璋会拿他开刀的时候,那令人胆寒的目光终于移开了,他这才悄悄松了口气。 「可以。」 听到凌璋的回答,不止杨清宁惊讶,在场的人都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没想到凌璋竟允了凌南玉这般任性的要求。 凌南玉大眼睛眨了眨,有些迟钝地看着凌璋,呆萌的表情甚是可爱。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随即扬起嘴角,甜甜地笑了起来,高兴地说道:「谢父皇!」 凌璋见他这副模样,抿着的嘴角微微勾了勾,随即起身说道:「好生养病,朕还有政务要忙。」 凌南玉软软地说道:「玉儿恭送父皇。」 杨清宁跪倒在地,扬声说道:「奴才恭送皇上。」 待凌璋出了寝殿,杨清宁才站了起来,来到门口往外瞧了瞧,随即关门上闩,这才长出一口气,忍不住在心里吐槽,道:「太监真他喵不是人该干的活!怪不得出了那么多祸国殃民的,这么压抑下去,说不准哪天我也变成变态了。」 想到变态,秦淮的脸瞬间出现在杨清宁脑海中,忍不住又是一阵恶寒,道:「不行,不能变态,我要坚持住!」 「小宁子。」 听到凌南玉的叫声,杨清宁重新振作精神走了过去,笑着说道:「殿下累了吗?要不要再睡会儿?」 凌南玉摇摇头,担忧地问道:「小宁子脸色不好,可是哪里不舒服?」 杨清宁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随口说道:「许是这两日没休息好,没什么大碍,殿下不必担忧。」 「方才我听小宁子说『变态』,那是什么?」凌南玉天真地看着杨清宁,一副好奇的模样。 杨清宁愣了愣,心中暗道:「难道方才我把话说出来了?」 看着凌南玉纯净的眼睛,杨清宁总觉得提起那两个字,都是对他的玷污,敷衍地说道:「就是坏人的意思。殿下,您身子还未好,还得好生歇着才行,再睡会儿吧。」 凌南玉小眉头皱起,接着问道:「是谁又欺负小宁子了吗?」 「没……」 「小宁子不能撒谎哦。」凌南玉打断杨清宁的话,大眼睛认真地看着他。 杨清宁犹豫片刻,方才出声说道:「殿下现在年纪尚小,待以后殿下长大了,奴才再告诉殿下。」 「父皇来之前,小宁子还没事,父皇来以后,小宁子就被欺负了,父皇先进的寝殿,并未和小宁子一起进来,那就是秦淮欺负了小宁子,我说的可对?」 杨清宁惊讶地看着凌南玉,没想到他不仅说得有理有据,还说对了。 「殿下,你……」到嘴边的谎话被吞了回去,杨清宁笑着说道:「殿下真聪明,就是秦淮那个死变态!不过,殿下不要对外说起,咱们现在的处境很艰难,还不是找他们算帐的时候。待殿下长大了,有能力报仇了,咱们再找他们算总帐。」 凌南玉极其认真地杨清宁,「小宁子,我会替你报仇的!」 「好。」又是这句话,又是这个表情,杨清宁在微微一怔后,便点了点头,「不过在那之前,殿下还需养好身子。」 凌南玉这次没再坚持,顺从地躺了下来,拍了拍身边的位置,道:「小宁子,你也睡会。」 「这两日宫里人多眼杂,奴才还是得顾忌一些,殿下睡吧,奴才待会儿去榻上睡。」 凌南玉没有纠缠,疲累地闭上眼睛,没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杨清宁这三天几乎没怎么合眼,如今殿内只有他们两人,紧绷的神经一松,睏倦便席捲而来。他脱掉鞋子,爬上软榻,倒头就睡。 也不知睡了多久,直到外面传来叫门声,他才迷迷煳煳醒了过来,就这么直愣愣地躺在榻上,醒了会儿神,这才不情不愿地起身去开门。 门外是小五子,旁边还站着几日未见的小瓶子,他的手缠着纱布,纱布上还有干了的血渍,很明显是受了伤。 杨清宁见状彻底醒了神,关切地问道:「你怎么这副模样?可是那边有了动静?」 小瓶子被杨清宁派去盯着吴干军,如今却来了东宫,还受了伤,若他猜得没错,定是陈钰行动了,他这伤定与陈钰有关,杨清宁这么问,不过是试探。 「公公能否借一步说话?」 杨清宁点点头,看向小五子,吩咐道:「你进殿守着,若殿下醒来,马上禀告。」 「是,公公。」小五子识趣地进了寝殿。 杨清宁将小瓶子带到自己的卧房,随手给他倒了杯水,道:「你这伤可严重?」 小瓶子看看递过来的水杯,神情微微一怔,随即伸手接了过来,道:「多谢公公关心,奴才的伤并无大碍。」 第54页 「你脸色发白,连嘴唇也没了血色,很明显是失血过多所致,你的手应该伤的不轻吧。」杨清宁戳破了他的谎言。 小瓶子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受伤的右手,伤口虽然止了血,却止不了痛,「还好,只是以后拿不了重物而已。」 杨清宁一怔,随即惊讶地说道:「伤了筋脉?」 小瓶子点点头,却并未多说。 「是与陈钰交手所致?」事已至此,他们也没必要兜兜转转。 「陈钰昨晚去了吴宅,想让吴干军做他的替死鬼,被我们埋伏个正着,可惜就在我们即将将他拿下时,突然出现了一群黑衣人,他们武功极高,成功拦住了我们,陈钰便趁乱逃了。」 「陈钰跑了!」 杨清宁心里『咯噔』一声,原本以为十拿九稳,没曾想竟被陈钰跑了,那他的处境岂不是更加危险了,陈钰不傻,定然想通了其中关节,现在应该已经恨他入骨,正想着怎么置他于死地呢。 「那可怎么办?」 小瓶子见他一脸苦涩,不禁宽慰道:「公公让奴才来东宫侍候,就是要保证公公的安全。」 杨清宁好笑地说道:「你的手都伤成这样了,还怎么保护别人?你还是先保护好自己吧。」 小瓶子抬起了左手,「奴才是左撇子。」 杨清宁愣了愣,随口问道:「那你的右手是怎么伤的?」 「格挡。」小瓶子仅用了两个字,就让杨清宁闭了嘴。 见杨清宁不说话,小瓶子误以为他不信自己的实力,补充道:「若非奴才是左撇子,福禄公公也不会派奴才过来,保护公公和殿下的安全。」 杨清宁摸了摸手腕上绑着的袖箭,好似当时这袖箭就是从他左手手腕上解下的。小瓶子说的没错,他也没必要再纠结这个问题,转移话题道:「你方才说在你们即将拿下陈钰时,突然窜出一群黑衣人,拦住了你们的去路,陈钰便趁机逃了出去,可对?」 小瓶子点点头,「没错。」 「那你以为这群黑衣人是陈钰的援兵,还是另外一伙人?」 小瓶子闻言神情一怔,没想到杨清宁竟然这般敏锐,这一点就连福禄都未察觉,他却点了出来。 见小瓶子难得的有这么大的表情变化,杨清宁便知这其中定有隐情,接着说道:「你也怀疑他们不是一伙人?」 小瓶子再次点点头,道:「确实有所怀疑。」 杨清宁眼睛一亮,急忙说道:「说说看,你为何这般怀疑?」 「看陈钰的表情。」小瓶子便回忆当时的情景,边说道:「就在我们即将拿下他时,他的表情是绝望,后来那些人出现,陈钰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疑惑,而且他们并无任何交流,陈钰也对那些人毫不关心。」 「福禄公公怎么说,对那些人的身份可有猜测?」 小瓶子实话说道:「公公并未察觉其中有异,奴才也没说。」 杨清宁听得一愣,这还真是出乎意料的回答,随即奇怪地问道:「你为何不告诉公公?」 小瓶子眉头微蹙,清明的眼睛闪过茫然之色,道:「这只是奴才的猜测,也想不出什么人会插手此事,做不得准。」 「咱家觉得你的推测没错,那些人与陈钰并非一伙人。」杨清宁若有所思地端起茶杯,小小地抿了一口,道:「若当真如此,定是有人将我们的计划透露了出去。」 算计陈钰这事,知道的人不多,都是张明华那边的人,若有第三伙人出现,定然是张明华身边出了叛徒或者是细作。 杨清宁瞥了一眼沉默的小瓶子,道:「这事还是要尽早禀告公公,找出那个走漏消息的人,否则没办法进行下一步计划。」 小瓶子点点头,依旧没有说话。 第29章 小瓶子奉命来保护杨清宁和凌南玉, 将吴宅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讲了一遍,将自己的推测和盘托出,只是杨清宁总觉得小瓶子的反应有些奇怪。 「小瓶子, 你是否已经知道这个泄露消息的人是谁?」 小瓶子下意识地抬头看向杨清宁,入眼的是他明亮又充满好奇的眼睛。 杨清宁与他对视, 突然发现小瓶子长得不错, 是那种第一眼不会让人惊艷,却越看越顺眼的长相, 也就是属于耐看型。 见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杨清宁突然回过神来, 指着自己的鼻子, 猜测道:「你该不会是怀疑我吧?这引蛇出洞的计策, 可是我一手促成的, 我怎会坏了自己的计划?」 一时太过惊讶,竟忘了改自称,不过用『我』也没什么不对。 小瓶子移开视线,道:「奴才并未怀疑过公公。」 杨清宁质疑道:「那你盯着咱家作甚?」 小瓶子下意识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奴才是想事出了神,并非盯着公公看。」 杨清宁仔细观察小瓶子的神情,他脸上并无表情,耳朵却有些发红, 不禁有些奇怪, 继续试探道:「那方才咱家问你时,你脑海中浮现的人是谁?」 小瓶子垂下视线,将茶杯放在了桌上, 「知晓此事的人不多,而且都是跟随娘娘多年的心腹, 奴才不好猜测。」 杨清宁闻言不禁撇了撇嘴,没好气地说道:「也就是说,知晓此事的人中,只有咱家是个外人。」 「奴才并无此意。」小瓶子下意识地解释道:「奴才的意思是若当真出了叛徒,那这人肯定是埋藏多年的细作。」 第55页 杨清宁贊同地点点头,「依你之见,谁会掺和进来,为何要救走陈钰?」 小瓶子摇摇头,「奴才不知。」 杨清宁不置可否地看了看他,移开视线道:「你回坤和宫吧,向福禄公公禀告此事,听听公公对此事有何见解。」 「是,奴才去去就回。」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杨清宁不禁在脑海中搜索有关剧情,可算计陈钰这事,原剧中根本没有,是他这个外来者一手主导,根本找不到什么线索。 「到底是谁呢?为何要救走陈钰?是东明党,还是以陈明威为首的武将?」杨清宁皱着眉头想着。 凌璋性格懦弱,又耽于女色,素来不理朝政,以致朝中势力分成三股,以皇后张明华为首的外戚,以内阁首辅鸿吉为首的东明党,以及以护国公陈明威为首的武将,因为三方人马相互制衡,朝中倒也算安稳。 「陈钰是武将,陈明威也是武将,陈钰姓陈,陈明威也姓陈,难不成两人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杨清宁想到这儿,再次搜索剧情,却并未发现两人有什么特殊关系。看着原剧情,杨清宁突然有种十分别扭的感觉,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可一时又想不出哪里不对。 「公公,殿下醒了。」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小五子的声音,打断了杨清宁的思绪,也吓了他一跳,他深吸一口气,抬手捂住『噗通』狂跳的胸口,回道:「知道了,马上来。」 傍晚时分,杨清宁刚要侍候凌南玉用晚饭,就听小五子过来禀告,说秦淮派人过来请,让他去东厂一趟。 杨清宁回想白日,他看自己那噁心的眼神,不禁泛起了嘀咕,急忙让人找来小瓶子,吩咐道:「你回坤和宫,和福禄公公禀告此事。」 小瓶子看他神色不对,道:「公公在担忧什么?」 「今日皇上来过,厂公瞧咱家的眼神不对,咱家怕……」 小瓶子明白了杨清宁的意思,脸色也跟着难看了起来,提议道:「让小五子去坤和宫,奴才陪公公去东厂。」 杨清宁一听有道理,又叫来小五子,让他去坤和宫禀告福禄。小五子应声,慌忙去了坤和宫。 杨清宁回到正厅,禀告道:「殿下,方才秦淮公公派人过来,说是让奴才去东厂一趟,奴才让小顺子侍候您用膳。」 凌南玉朝他招招手,「小宁子过来。」 杨清宁上前两步,问道:「殿下怎么了?」 凌南玉伸出小手,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道:「不去。」 杨清宁一怔,看看被他攥紧的手腕,再看看他眼中的担忧,心中涌现一股暖流,驱散了藏在心底的不安。 「殿下,他可是司礼监的掌印,又是东厂厂公,若得罪了他,怕是咱们以后的日子会很难过。」 「他再大,大得过父皇吗?大得过母后吗?」凌南玉握紧杨清宁的手,「只要小宁子在,我不怕过苦日子,可以不吃鸡腿,不住这个院子。」 杨清宁听得鼻头一酸,他一直以为是自己在不遗余力地面前这个孩子,事实却是他也在拯救茫然无措的自己。他想要挣开凌南玉的手,可被攥得很紧,一时竟没有挣开。 「他是坏人,小宁子不许去,我去和父皇、母后说。」 杨清宁见他急得红了眼眶,安抚道:「殿下放心,奴才已派小五子去了坤和宫,奴才对福禄公公还有用,公公不会坐视不理,奴才不会有事。」 眼泪在眼眶中蓄积,凌南玉依旧抓着他不放,「我还在生病,身边不能缺人,小宁子不许去!」 杨清宁见状连忙安抚道:「殿下别哭,奴才不去,奴才不去就是。」 「小宁子保证!」 杨清宁举起左手,道:「奴才保证。殿下能松手了吗?」 凌南玉迟疑了一瞬,终究还是听话地松了手,委屈巴巴地说道:「小宁子,我饿了。」 「殿下稍待,奴才去跟传话的人说一声,好让他回去禀告。」 凌南玉眨了眨眼,眼泪顿时流了出来,「小宁子答应我了,不能食言!」 杨清宁掏出帕子,温柔地为他擦拭眼泪,道:「殿下放心,奴才不会。」 听到杨清宁的保证,凌南玉这才不情不愿地松了口,「那小宁子去吧。」 杨清宁转身走出寝殿,看向小瓶子,直言道:「殿下有命,不让咱家离开东宫半步,殿下还在病中,咱家也确实不能离开。更何况皇后娘娘在走之前,曾特意叮嘱,要咱家好好照顾殿下。」 小瓶子点点头,「公公说的是。」 「你陪咱家出去一趟。」 在小瓶子的陪同下,两人一起来到宫门口。 王杨奉命带杨清宁回东厂,在宫门外等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也不见有人出来,脸色已然有些不好看,正思量着要不要进去时,宫门被打开,出来两名内侍。王杨的目光很快便锁定在杨清宁身上,一边打量着,一边说道:「你就是小宁子吧。」 「咱家正是。」杨清宁微微笑了笑,「有劳这位大人跑一趟,原本厂公召见,咱家理应飞奔而去。只是殿下大病未愈,皇后娘娘命咱家好生照看,咱家实在不敢抗命。加之殿下又对咱家十分依赖,一眼看不到便会哭闹,咱家也是无可奈何。还请大人回去禀告,待殿下大病痊癒,咱家定登门谢罪。」 第56页 杨清宁之所以称唿他『大人』,是因为他身上穿着东厂掌刑千户的常服。 王杨闻言眉头一拧,秦淮请人,还不曾有人敢拒绝,没想到面前这个小太监竟如此胆大。 「东宫内侍这么多,难道就没有能侍候殿下的人?」王杨的脸色沉了下来,道:「况且厂公召见公公,定是有要紧事吩咐,若是公公不去,耽误了正事,怕是不太妥当吧。」 王杨这话虽然客气,可在杨清宁听来,威胁的意味十分明显。 「大人有所不知,殿下之前在冷宫吃了不少苦头,对咱家本就十分依赖,如今又经歷一场大病,更是让咱家寸步难离,咱家实在抽不开身,还请大人见谅。」 杨清宁在赌,赌自己对张明华还有用,赌她会站在自己这边。 两人正说话,小柜子脚步匆匆地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地说道:「公公,殿下让您快回去,说身子不适。」 「殿下身子不适?」杨清宁一听顿时紧张起来,转身就要走,却又想起了门口的王杨,道:「大人,殿下的身子要紧,咱家就不相陪了,告辞。」 不待王杨说话,杨清宁便急匆匆地往回走。 王杨见状闪身上前,伸手去抓杨清宁,却被小瓶子攥住手腕。 王杨认得小瓶子,知晓他是福禄的心腹,「公公这是何意?」 「皇后娘娘说了,任何事都比不得殿下的安危。」 小瓶子虽然平时话很少,心思却十分通透,清楚怎么说对杨清宁最有利。 见王杨没有下一步动作,小瓶子退后一步迈进宫门,「关门。」 内侍见状二话不说,直接关上宫门,遮去了王杨的视线。 王杨看着紧闭的宫门,脸色变了又变,没再逗留,径直回了东厂。 秦淮半靠在软榻上,闭着眼睛哼着小曲,手指还敲着大腿打着节拍,耐心地等着小绵羊被送上门,初见杨清宁,他就心痒痒,只是碍于福禄在,他不好做什么。今日又见杨清宁,那清秀的小模样,再次勾的他心痒难耐,忍不住想狠狠蹂躏他一番。他向来是想什么就做什么,在得了空以后,便第一时间派人去找杨清宁。 脚步声响起,秦淮睁开眼睛看了过去,只见王杨从门外走了进来,他兴奋地坐起身子,问道:「人可带来了?」 王杨单膝跪地,请罪道:「奴才办事不利,人并未带来,还请厂公恕罪。」 秦淮的脸顿时晴转多云,道:「为何没来?」 王杨如实禀告道:「回厂公,小宁子说皇后娘娘吩咐他,好生照看三皇子殿下,无暇抽身。」 「好一个小宁子!」秦淮方才有多期待,如今就有多愤怒,脸色沉了下来,道:「你多带几个人过去,务必将他给咱家带来,咱家还就不信,皇后娘娘会因为一个小小的奴才来怪罪咱家。」 「是,厂公,奴才这就去办。」王杨眼中闪过兴奋之色,躬身退出房间,他要让杨清宁知道知道,让他吃闭门羹的下场。 秦淮越想越恼,抬手将桌上的茶杯扫在了地上,杯子被摔得粉碎,茶水也洒了一地。自打他做了东厂厂公,还从未有人敢拒绝他,杨清宁是第一个。 门外侍候的内侍听到动静,急忙走了进来,利落地将地上的碎片收拾好,又将地上的茶水连同茶叶清理干净。 脚步声再次响起,秦淮面色阴沉地看过去,见福禄从门外走了进来,不由神情一怔,随即便反应过来,笑着说道:「呦,今儿是刮的什么风,竟将公公给吹来了?」 福禄走到软塌前坐下,似笑非笑地看过去,「这颳得什么风,还得问厂公才是。」 秦淮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道:「公公这是话里有话啊。」 两人都是千年的狐狸,哪能不明白彼此的心思,福禄不打算跟他绕弯子,直言道:「皇后娘娘让咱家给厂公带句话,小宁子动不得。」 秦淮脸上的笑意消失,不悦道:「宫中最不缺的便是奴才,娘娘为何对他这般另眼相待」 「因为三皇子殿下。」福禄端起茶壶,为自己倒了杯茶,道:「殿下是皇上唯一的骨血,不出意外也会是将来的太子,殿下对小宁子的依赖,你我有目共睹。厂公若对他不利,殿下势必会记恨在心,若以后殿下得势,厂公以为会如何?」 冷静下来的秦淮回想起白日的一幕,凌璋让鸿吉给凌南玉启蒙,凌南玉却要求杨清宁陪同他一起上课,足以说明凌南玉对杨清宁的依赖。 「娘娘这是要扶植三皇子上位?」秦淮顿了顿,接着说道:「娘娘可是忘了那淑妃的死,可是娘娘一手促成,娘娘就不怕三皇子手握大权后,清算当年的事?」 虽然天下美人多的是,可若让秦淮放弃杨清宁,他还是觉得可惜,所以便撺掇福禄让张明华放弃凌南玉。于他而言,他是个没了命根子的太监,坐到他如今的位置已是极限,不可能再更进一步,所以及时行乐才是他现在最大的追求。至于以后,只要他把这个位置坐稳了,就没人敢动他。 「淑妃死时,三皇子不过三岁,三岁的孩童能记住什么,厂公可记得自己三岁时的事?」福禄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接着说道:「不过厂公所虑,也正是咱家所虑,所以咱家才要保住小宁子,让他为皇后娘娘所用。」 秦淮微微一怔,很快便明白了福禄的意思,道:「娘娘这是想让小宁子做她的细作,监视三皇子的一举一动?」 第57页 「娘娘想要掌控三皇子,就要先掌控小宁子,这就是他的重要性,厂公现在可明白了?」 秦淮点点头,不自觉地嘆了口气,道:「咱家明白了。」 「宫里那么多奴才,厂公想要谁,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就算宫中没有,宫外也多的是。厂公要切记一点,权势是一切之根本,只要有了权势,其他也就都有了。」 秦淮清楚福禄的意思,虽然心中还是有几分不甘愿,却不得不忍痛割爱,道:「公公放心,咱家知道该怎么做。来人。」 门外的内侍听到召唤,连忙走了进来,躬身说道:「奴才在。」 「去把王杨给咱家召回,以后任何人不许找小宁子的麻烦。」 「是,厂公。」内侍领命,躬身退出门外。 福禄眉头微皱,道:「厂公又派人去了东宫?」 「是。自咱家做了东厂厂公,还无人敢驳咱家的面子,咱家怎能咽的下这口气,便派人进宫,无论如何也要将人给咱家带来。」秦淮没有隐瞒,他就是有恃无恐。 福禄的眉头皱得越发紧了,「那是东宫,除了干坤宫和坤和宫,地位最尊贵的地方,厂公如此肆无忌惮,就不怕惊动皇上?」 「皇上?」秦淮轻蔑地『哼』了一声,道:「你我都清楚,这南凌国真生的掌权人是谁,只要皇后娘娘不在意,咱家有什么可怕的。」 「你别忘了,南凌国政权并非只在皇后娘娘手中,其他两方势力也在虎视眈眈,你如此肆无忌惮,就是在送把柄到他们手上。一旦他们利用此事攻讦娘娘,娘娘会如何?」 秦淮不以为意地笑笑,「咱家不是已派人去把人追回了吗?公公不必如此小题大做。」 福禄低垂的视线闪了闪,再抬起头来时,脸上又挂上了笑,道:「说的也是,确实是咱家小题大做了。既然事情已经说开,那咱家就先回去了,娘娘身边少不了人。」 秦淮随之起身,「那咱家送公公出去。」 「不劳烦厂公。」 「那公公慢走。」秦淮方才也只是客气客气,并没有真要送的打算。 福禄没有逗留,快步走了出去。 秦淮看着福禄的背影,眼中闪过寒光,随即坐回了原位,扬声说道:「来人。」 内侍躬身走了进来,道:「奴才在。」 「去把小敏子叫来。」没了杨清宁,总要有个替代品,否则他这满腔的怒意该怎么发泄。 「是,公公。」 皇宫,王杨带着数名东厂番子来到了宫门外,抬手挥了挥,便有一名番子上前,用力敲打着宫门。 守门的内侍闻听连忙打开宫门查看情况,不曾想竟有人敢硬闯,「你们什么人,竟敢闯宫,可知这是死罪!」 王杨不是傻子,也知道硬闯东宫的下场,不过有秦淮撑腰,他们底气壮,便随便找了个由头,厉声喝道:「我们是东厂的人,在执行公务,把小宁子交出来。」 「就算你们是东厂的人又如何?难道东厂还能大得过皇室?竟敢硬闯东宫,这是大不敬之罪,要株连九族!」 王杨见内侍竟敢跟他叫嚣,顿觉被下了面子,上前一步,扼住内侍的喉咙,威胁道:「你再胡说八道一句,信不信我现在就弄死你?」 内侍眼底闪过惧意,却并未屈服,这两个月他们与杨清宁相处下来,不知不觉被他所感染,将东宫当成了自己家,将彼此当成了家人,现在有恶贼闯进了家门,他们自当奋起反抗,更何况这本就是他们的使命。 内侍被掐得涨红了脸,费力地说道:「这里是皇宫,你杀了我,你也跑不掉。」 「不知死活!」王杨被他的眼神激起凶性,手中的力道加重。 窒息随之而来,内侍脸上的青筋暴起,眼中也慢慢出现血丝,他用尽力气想要掰开那只手,只可惜随着胸腔空气的稀薄,他的力气逐渐变小。就在他以为自己要死时,王杨突然松了手,他的身子没了支撑,一下子软倒在地上。他瘫在地上,脑袋一阵空白,只是本能的大口唿吸着。 王杨之所以松手,并非他突然间大彻大悟,决定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而是一把匕首朝着他的面门射了过来,让他不得不松手。 杨清宁没想到王杨竟胆大到硬闯东宫,即便他背后有秦淮撑着,可秦淮上面还有张明华和凌璋,朝中还有另外两股势力与之分庭抗礼,他这么做就是将把柄送到对方手中,秦淮怎会让他们做这么蠢的事。当然,若他能像魏忠贤那样只手遮天,朝中无人能与他抗衡,那就另当别论。 「敢在东宫撒野,真是胆大妄为!」 杨清宁冷眼看着众人,既然秦淮打算跟他来硬的,若他再退让,那后果就只有一个,就是被抓走,成为那个老变态的玩物。他宁愿死,也不会让自己落入这般境地。 王杨不在意地笑笑,道:「我们在执行公务,他们竟敢阻拦,这分明是妨碍公务,出手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执行公务?」杨清宁与之对视,「你们可有皇上的圣旨?」 「没有,我们奉的是厂公的命令。」 杨清宁脸色一寒,厉声说道:「何时东厂厂公的命令,竟能与圣旨相提并论,你们这是想造反吗?」 王杨闻言顿时变了脸色,威胁道:「我劝你不要胡说八道,乖乖跟我回去,免受皮肉之苦。」 第58页 「果真是胆大妄为,竟还想在东宫动刀动枪。」杨清宁冷笑一声,道:「来人!」 随着杨清宁一声令下,暗中飞出四名暗卫,将王杨等人围住。 王杨见状脸色更加难看,「竟有暗卫保护。」 「他们手持兵刃,硬闯东宫,意图不轨,把他们拿下!」 暗卫抽出兵刃,朝着王杨等人扑去,双方很快短兵相接。虽然王杨人多,可暗卫的武力值要高上许多,以一敌二不成问题,所以王杨等人很快便落入下风。 杨清宁转头看向小瓶子,方才就是他掷出的匕首,否则小连子怕是已经死了,道:「你不打算出声阻止?」 小瓶子与杨清宁对视,「奴才为何要阻止?」 杨清宁一怔,随即说道:「秦淮是皇后娘娘的人,若是今日的事传出去,怕是会让皇后娘娘难做。」 「公公也是皇后娘娘的人。」 「话是没错,可咱家只是三皇子身边的一个小小内侍,跟厂公没法比,皇后娘娘会站在哪边显而易见。那些暗卫并非听从咱家的命令,是因有你的叮嘱,若你出声阻止,将咱家交出去,此事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皇后娘娘定不会怪罪。」 「公公太小看自己了。」小瓶子直视杨清宁的眼睛,「奴才得到的命令是保护公公,他们既要对公公不利,那便是奴才的敌人。」 杨清宁沉默地看了小瓶子许久,忽而轻笑出声,道:「你啊,还真是个死脑筋!」 「啊!」一声惨叫,第一个伤者出现,是王杨手下的人,被暗卫一剑刺穿肩膀,踹飞了出去。 第30章 秦淮命令王杨带人前往东宫, 无论如何也要将杨清宁带回东厂。王杨仗着秦淮撑腰,为了出气竟带人硬闯东宫,杨清宁为了自保, 不得不反击,双方短兵相接, 战斗一触即发。 很快惨叫声响起, 东厂的人不敌暗卫一个个倒下。王杨见状心生惧意,转身就想跑, 却被暗卫拦住了去路。 「我可是厂公派来的,你们不能杀我!」 王杨眼看着只剩自己站着, 又逃无可逃, 色厉内荏地大喊道。 「以咱家看, 你是冒用厂公名义, 意图不轨。」杨清宁冷声说道:「咱家劝你束手就擒,否则若有什么闪失,后悔不及!」 以他们现在的处境,根本不可能对付得了秦淮, 若执意硬刚,结果只能是秦淮安然无恙,他们头破血流,所以杨清宁选择见好就收, 给秦淮搭一个台阶, 而王杨则是他们博弈的牺牲品。 原本杨清宁不想这么做,可王杨一再相逼,他不得不反抗。他这么做有两个目的, 一是让对方知道,他并非软柿子, 不会任人拿捏;二是告诉他们,他无意与他们为敌。 杨清宁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躺在地上的东厂番子,他们在无力地□□着,衣服被鲜血浸湿,脸上尽是痛苦之色,而他只是冷漠地站在一旁看着。 杨清宁心里十分难受,却不得不接受这样的事实,他变了,短短的两个月,让他冷了心肠,让他精于算计,让他忘了自己来自现代,甚至忘记自己实习警察的身份。 他要在这个时代生存下去,就要去剥离、粉碎和平形成的世界观,以适应这个时代的规则,这个过程无疑是痛苦的、残忍的,却也是无奈的,不得不去做的。因为和平年代的处事准则,在这个弱肉强食、等级分明的时代根本不适用。况且他还身处政治权利中心,在这里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所以他必须强迫自己去忘记。 也或许他原本就是这样的人,根本不适合做警察,所以才会这么快便接受了这个时代的规则,才会没有心理负担地审时度势。想到这儿,杨清宁心就好似被人捅了一刀般,疼得厉害,这大概就是老天给他的惩罚吧,让他来到这个世界认清自己的本性。 「住手!」 熟悉的声音打断了杨清宁的思绪,他抬头看去,只见福禄不知何时进了东宫。 受伤的王杨快步躲到福禄身旁,开始恶人先告状,「公公,小宁子胆大包天,竟敢伤东厂的人,您定要为奴才们做主啊。」 福禄二话不说一脚踹在他身上,愤怒地说道:「混帐东西,竟敢闯宫,简直该死!」 王杨被踹了一个跟头,刚想起身,一把剑突然伸出,直指他的咽喉。他慌忙停下动作,唯恐再近一些,就得去阎王那儿报导。他抬头看向福禄,道:「公公,您这是何意?」 福禄冷眼看过去,就好似在看一个死人,道:「东宫是一国储君之住所,你竟敢带人私闯,是想图谋造反?」 同样的话由福禄说出口,其分量便大不相同,王杨心里顿时有些发慌,辩解道:「公公,奴才只是奉命行事。」 「除了皇上的圣旨,谁都不能私闯东宫,否则便是图谋造反!圣旨在何处?」福禄伸出手。 「奴才没……没有圣旨。」王杨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心中越发忐忑,道:「奴才是奉……」 「厂公只是让你请小宁子去东厂议事,你却以公谋私,私闯东宫,意图不轨。」福禄根本不给王杨开口的机会,道:「该杀!」 『杀』字一出口,暗卫的长剑往前一送,直接刺穿了王杨的脖颈,随即在他惊骇的目光中拔除长剑,鲜血随之喷射而出。 王杨试图用手捂住伤口,阻止鲜血流出,可惜只是徒劳。他跪倒在地,随即栽在地上,仅仅抽搐了几下,便没了生息。 第59页 杨清宁看着王杨倒下,眼睛不自觉地睁大,鲜血染红了地面,也染红了他眼中的世界,一个鲜活的生命,就在他眼前死去。 明明已经做出选择,可当一切成为现实,心为何这般难受? 杨清宁,你可真是个伪善的人!福禄做的不是你所想的吗?难道人只要不死在你面前,你的心就不难受了吗?承认吧,你就是生性凉薄之人,老天便是看出这一点,才夺去了你的性命,免得你当警察去害人。 心中有个声音在不停地说着,杨清宁缓慢地伸出双手,那是一双沾了血的手,红得触目惊心。眼泪夺眶而出,他惶恐地搓着手,想要将这满手的鲜红搓掉,却根本无济于事。 福禄并未看向他,并不知他此时的模样,扫了一眼躺在地上的人,冷漠地说道:「清理干净。」 暗卫领命,拎着长剑上前,将那些已经没有反抗之力的人,一一斩于剑下,仿佛杀人在他们眼中,不过是杀猪宰羊一般。 待所有的人都灭了口,福禄这才转头看向杨清宁,却见他泪流满面,眼中尽是惊惧之色。福禄微微皱眉,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走上前说道:「不过几个死人而已,何必如此惊慌失措?」 杨清宁下意识地抬头看向他,仿佛在看一个择人而噬的怪兽,他害怕、畏惧,甚至是憎恶,只是面对危险的敏锐直觉,将他拉回了现实,让他看清了面前这人的面目。 杨清宁慌忙垂下了头,遮掩眼中的情绪,道:「奴才……奴才只是第一次见这么多死人,有些害怕,还请公公恕罪!」 福禄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道:「只要你乖乖听话,死的就不会是你。」 杨清宁只觉得肩上的那只手有千斤重,身子竟有些难以支撑,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多谢公公提点,奴才明白。」 「厂公那边,咱家已为你摆平,以后他不会再找你麻烦。」 「公公的大恩,奴才铭记于心,愿为公公赴汤蹈火,肝脑涂地。」这样的话,杨清宁已记不清说了多少次,一次比一次流利。 「好,你的话,咱家记下了。」福禄扫了一眼在场众人,「今日之事不得外传,若当真有人走漏消息,咱家绝不轻饶!」 众人齐齐应声,道:「奴才不敢!」 福禄吩咐暗卫暂时将尸体放到一处,待到夜间统一转移出去。 对于福禄的所作所为,杨清宁十分不解,既然已经将所有责任都推到王杨身上,为何不直接对外宣称,是王杨假借秦淮的名义意图不轨,擅闯东宫,而要他们装作无事发生,保守这个秘密?若这般做可行,为何又要杀王杨等人灭口,生命在他们面前到底算什么? 杨清宁犹豫片刻,将心中的疑问问了出来,「公公,既然让奴才们装作无事发生,为何又要杀他们灭口?」 福禄瞥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笑,却并没有回答杨清宁的问题,而是转身离开了东宫。 杨清宁看着地上的血迹出神,即便用水刷的再干净,也无法抹去有人在那里被夺去生命的事实。 杨清宁的心很乱,他原以为福禄的想法跟他一样,可如今看来,还是他自以为是了,他到底是个外来者,根本不是这些原住民的对手。惶恐汹涌而至,他就像被掐住了脖子,无论怎么拼命挣扎,都无济于事,强烈地窒息之感接踵而至,他下意识地张开嘴巴,大口的唿吸着。 「小宁子。」 软软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将杨清宁从梦魇中叫醒,他勐地转过头去,只见凌南玉小小的身子正站在寝殿门口。 杨清宁下意识地挡住了凌南玉的视线,快步走到近前,将凌南玉抱了起来,道:「殿下,您怎么下床了?快回去躺着。」 凌南玉自然地揽住了杨清宁的脖子,小眉头紧紧皱着,担忧地说道:「小宁子脸色不好,是不是又被人欺负了?」 听凌南玉这么问,杨清宁本能地长出一口气,这就证明方才发生的事,凌南玉并未看到。 杨清宁强打起精神,安抚道:「闹事的人被赶出去了,殿下无需担心。」 凌南玉伸出小手,轻抚杨清宁的眼睛,轻声问道:「那小宁子在害怕什么?」 被凌南玉这么看着,杨清宁突然有种被看透了的感觉,好似他看懂了自己藏在心底的恐惧与矛盾。他短暂地移开视线,遮掩道:「奴才不怕,殿下看错了。」 凌南玉抱紧杨清宁,轻声在他耳边说道:「我来保护小宁子,小宁子不怕。」 杨清宁听着他稚嫩的声音,突然鼻头有些酸,眼泪没出息地涌出眼眶。他吸了吸鼻子,偷偷擦去眼泪,道:「嗯,有殿下在,奴才不怕。」 凌南玉的小手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嘴里还不停地说着,「不怕,不怕……」 杨清宁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这些天来所受的委屈犹如潮水般涌来,让他再次有种窒息的感觉,好在凌南玉给了他一个宣洩口,他抱着凌南玉快步走进寝殿,将殿门关好,抱着他小小的身子哭了起来。 凌南玉也湿了眼眶,稚嫩的声音带上了哭腔,「小宁子不怕,我会保护你……」 杨清宁哭了许久,将这些时日来压在心里的负面情绪,全部发泄了出来。 凌南玉见他平静下来,伸出小手为他擦着眼泪,「等我长大,不会再让小宁子哭。」 第60页 杨清宁看着凌南玉哭红的眼睛,既感动又有些难为情,他竟然在个孩子面前哭得稀里哗啦,还真是没出息。 杨清宁掏出帕子,给凌南玉擦去泪痕,「殿下现在还小,最重要的是好好读书,其他事不必管,有奴才在,会护殿下周全。」 「可我不想让小宁子受委屈。」凌南玉小眉头皱了起来,粉嫩的小嘴微微撅着,一副很是苦恼的模样。 红红的小兔子般的眼睛,粉嫩嫩的果冻般的小嘴,小大人似的苦恼模样,真的能萌化人的心,杨清宁忍不住在他白嫩的小脸上亲了一口。 凌南玉被亲得一愣,明亮的大眼睛瞬间睁大,粉嫩的小嘴也随之张开,苦恼的模样瞬间变成了吃惊,好像一只呆萌的小猫咪,让人有种狠狠蹂/躏一番的冲动。 察觉到自己的想法,杨清宁微微一怔,心虚地撇开视线,抱着凌南玉来到床边,将他放在了床上,「殿下,您的身子虚,还得卧床静养。」 凌南玉天真地看着杨清宁,小手还摸了摸方才被亲的位置,「小宁子方才亲了我?」 在现代这么做真的不算什么,就是表达对小孩子的喜爱之情,可这里是古代,面前这个小孩还是个皇子,他一个小太监竟然去亲他,那就是以下犯上,罪名足够要了他的小命。 杨清宁慌忙解释道:「殿下,奴才方才只是想表达对殿下的喜爱之情,并没有冒犯的意思,还请殿下恕罪。」 「小宁子低下头。」凌南玉边说,边用小手比划了一下。 杨清宁下意识地弯下腰,凌南玉的小脑袋突然凑近,在他唇上亲了一口,随后拉开距离,笑眯眯地说道:「我也喜欢小宁子。」 杨清宁微微一怔,见他笑弯了眉眼,也忍不住扬起嘴角,不忘叮嘱道:「殿下,您是皇子,除了皇上和皇后,任何人都不能亲你,奴才方才那么做便不对,殿下千万不要对旁人提起。」 宫里的变态太多,他得好好教凌南玉,不能让别人占了便宜。 凌南玉点了点小脑袋,乖巧地说道:「嗯,只许小宁子亲。」 杨清宁听得一阵好笑,不过以凌南玉对他的依赖,有这种想法并不奇怪,「还有,嘴巴是不能乱亲的,只有心爱之人才能亲,这都是长大以后的事。殿下现在只要牢记,不要让别人亲自己,也不要去亲别人便可。」 「心爱之人?」凌南玉眨了眨大眼睛,眼底满是困惑。 杨清宁想了想,解释道:「就是倾慕之人,自己发自内心喜欢,想和她朝夕相伴,永远在一起的人,」 凌南玉眼睛一亮,笑着说道:「我的心爱之人是小宁子!」 杨清宁顿觉有些哭笑不得,「殿下的心爱之人应该是女子,就好似皇上和皇后,不能是男子。」 凌南玉困惑地看着杨清宁,「可我就想和小宁子朝夕相伴,永远在一起,为何不能是男子?」 「因为……」凌南玉现在还小,根本不懂什么是男女之情,就算他解释了,凌南玉也听不明白,道:「殿下现在还小,等殿下长大了就明白了。」 凌南玉大眼睛殷切地看着杨清宁,「那小宁子会与我朝夕相伴,永远在一起吗?」 「这个……」 其实杨清宁没打算一辈子待在宫里,毕竟不他是真太监,不管何时被发现,这都是被砍头的罪名,更何况他不喜欢皇宫的生活,若是有机会,他定会毫不犹豫地逃离这里。 「世事无常,谁也无法预料将来的事。奴才只能保证在殿下长大之前,尽可能地陪在殿下身边。」 「那等我长大了,小宁子就不陪我了?」 杨清宁没想到凌南玉竟如此敏感,只能含煳其辞地说道:「殿下,有些事不是我们能左右,你长大后就明白了。不说这个了,殿下快躺下,好好养病,等病好了,就能开始读书了。」 「小宁子还没回答我。」凌南玉大眼睛直直地看着杨清宁。 凌南玉眼中的不安,让杨清宁有些愧疚,「我会陪着殿下长大,直到殿下不再需要我。」 「小宁子保证,不能食言。」 杨清宁犹豫片刻,保证道:「我保证,绝不食言!」 在他想来,孩子长大后,便会有自己的生活,不会再如现在这般依赖他,到那时他若离开,便不算食言。 坤和宫,张明华听完福禄的禀告,顿时寒了脸色,道:「这个秦淮是越来越放肆了。」 对秦淮,福禄早已心生不满,杨清宁这件事是引子,也充分证明秦淮有脱离掌控的趋向,这样的人不能再用,「娘娘,他近几年做事越来越肆无忌惮,明知道杨清宁是娘娘看中的人,却还要强行带人,甚至因此硬闯东宫,这分明是没将娘娘放在眼里。」 福禄了解张明华,上眼药一上一个准儿,她冷哼一声,道:「若非有本宫捧着,他怎能做到如今的位置,他不仅不知感恩,还让本宫难做,看来这是权势大了,心也野了。」 福禄继续拱火,「这事若被他们知道,定是个攻讦娘娘的好由头,也有损娘娘与殿下的感情。」 「本宫既能捧他到天上,自然也能让他跌进尘埃里。」 「娘娘的意思是……」 「是时候敲打敲打他了,让他知道谁才是主子。」 「是,娘娘。」福禄的目的达到,领命而去。 第61页 东厂后院,秦淮的卧房内传来一阵阵似痛苦似欢愉的叫声,如此令人遐想的声音,守在外面的人却是面无表情,若是仔细看,必能从他们的眼神中看到一丝怜悯和同情。 小敏子浑身赤/裸地躺在桌子上,双腿弯曲被绑在桌子腿上,两条腿以最大程度地岔开着,双手也各自绑着一条绳子。 秦淮披着一件中衣,手中挥舞着皮鞭,贪婪地看着皮鞭落在小敏子身上时,他脸上的那种痛苦的表情,以及为了取悦自己发出的令人兴奋的叫声。 『无论怎样都要活下去。』小敏子在心里不停地重复这句话。他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只想活下去,拼命 地活下去,因为只有活下去,他才能再见到他想见的人。 秦淮气喘吁吁地走到软塌前坐下,满意地看着面前的艺术品,没错,小敏子身上的每一道伤痕,都是他亲手所绘,与他而言,没有任何艺术品能比得上。 小敏子见状不禁长出一口气,他又熬过去一日。 「来人。」秦淮扬声叫道。 门外的内侍躬身走了进来,眼睛始终看着地面,「奴才在。」 「帮他把绳子解了。」 「是,厂公。」 内侍目不斜视地来到近前,解开了小敏子手脚上的绳子。 小敏子强忍着疼痛从桌上下来,身上的痛真的不算什么,真正煎熬他的是塞在身体里的东西,每走一步都在考验的羞耻心,好在这已不是第一次,他的那点羞耻心也就没剩下多少,赤着脚来到秦淮身边,跪坐在地上,仰着头看向秦淮,佯装出崇拜之色,「奴才的表现,厂公可还满意?」 秦淮贪婪地看着他完美的身体曲线,伸手捏住他的下巴,道:「满意,咱家满意得很。」 「厂公今日也累了,那奴才改日再来侍候公公。」 秦淮拍了拍他的脸,笑着说道:「乖,去吧。」 「那玉柱?」 秦淮目光猥琐地看过去,「带着吧,待回去再取出来。」 「是,厂公。」 小敏子捡起地上散落的衣服,一件一件地穿着,他能感受到那噁心的目光一直在盯着自己,不仅不能有丝毫不满,还得表现得十分享受。他自己都觉得自己不知廉耻,可为了活着,他没有选择。 待他穿戴整齐,和秦淮行礼后,便躬身退出了房间,直到走出东厂,他才真正松了口气,强忍着羞耻感,快步走着。 秦淮半靠在榻上,头髮散在脑后,中衣只是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露出他松弛的胸膛,吩咐道:「去瞧瞧王杨可回来了。」 内侍应声,躬身走了出去。秦淮喝了口茶,便开始闭目养神。 等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那内侍迴转,躬身说道:「厂公,王千户还未回。」 「未回?」秦淮睁开眼睛,看了看窗外的天色,皱着眉说道:「这个时辰了还未回?你派人进宫去问问。」 「是,厂公。」内侍转身走了出去。 三更时分,秦淮睡得正香,突然听到几声巨响,将他从睡梦中惊醒,他伸手将枕头下面的匕首握在手中,随即坐起身,看向门口的方向。 「厂公,奴才有事禀告。」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 秦淮闻言不禁松了口气,道:「进来。」 内侍提着灯笼走了进来,在距离床边三米远的距离停下,道:「启禀厂公,方才有人往院子里扔了六具尸体。」 「尸体?」秦淮的脸色阴沉了下来,「谁扔的?人可抓到了?」 「来的人都是高手,扔完尸体不做逗留,飞掠而去。不过,咱们的人已经跟了上去。」 秦淮的脸色很难看,往东厂里扔尸体,这是赤裸裸的挑衅,「尸体在何处,都是什么人?」 「回厂公,人在院子里,奴才唯恐厂公受惊,便先行过来回禀,还未看过尸体。」 「随咱家去瞧瞧。」 内侍应声,从屏风上拿了件外衣,给秦淮披上,随后跟着秦淮出了房门。 孙驰正在查看尸体,见秦淮走了过来,急忙迎了过去,行礼道:「奴才参见厂公。」 「可查看过尸体?都是谁?」秦淮挥挥手,直截了当地问道。 孙驰神色有些不好看,如实答道:「回公公,是王杨他们。」 秦淮微微一怔,随即问道:「你说是谁?」 孙驰见状心中一紧,小心翼翼地说道:「王杨下午时分曾带人进宫,这些尸体便是王杨和他带去的那五人。」 秦淮快步走上前,弯腰看向地上的尸体,果然在其中找到了王杨,他面色惨白,嘴唇呈青色,咽喉处有伤口,应该是被人一剑封喉。 「是谁干的?!」秦淮说得咬牙切齿! 第31章 「厂公, 看王杨的尸体应该已经死去多时,奴才觉得他的死与他带人进宫有关。」 「小宁子?」秦淮眉头皱紧,随即否定了自己的猜测, 「仅凭他不可能杀得了王杨。敢动咱家的人,又敢在宫中杀人……」 说到这儿, 秦淮的脸色更加难看, 显然已经猜到下手的人是谁。『咻』,一阵破空声响起, 一只长箭擦着秦淮的脸飞了过去。 秦淮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冷汗顿时冒了出来, 随即便是滔天的怒火, 怒道:「愣着作甚, 还不赶紧去追!」 「是, 公公。」孙驰不敢耽搁,连忙带人追了出去。 第62页 内侍将插在墙上的箭拔了出来,随后来到秦淮身边,道:「公公, 这箭上绑着东西。」 秦淮转头看了过去,「解下来。」 内侍应声,将箭上绑着的纸条解了下来,随后呈给秦淮。 秦淮接过纸条, 打开一看, 脸色更加难看,道:「果然是他!」 秦淮将手里的纸条捏成一团,脸色阴沉地能滴出水来。王杨是他的心腹, 一直当成儿子来看,在他心里, 王杨与秦流的位置相当,没想到两人竟相继死于非命。秦流死在陈钰手中,王杨死在福禄手中,他们还真是没将他放在眼里,还以为他是那个可以任人操控的小太监。 「福禄、陈钰,这笔帐咱家记下了,早晚有一日,咱家会将你们碎尸万段!」 接下来的一个月,杨清宁一直缩在东宫,哪儿也没去,现在不止陈钰把他当成眼中钉,秦淮也在打他的主意,目前龟缩在东宫是最安全的选择。况且这里有吃有喝有人侍候,无聊时陪凌南玉读读书,在院子里做些小游戏,日子舒服得很,何必出去自找罪受。 凌南玉经过这段时日的调养,身子已经痊癒,还被养得白白胖胖,就好似画中的小金童,特别招人喜欢!尤其是他笑的时候,脸上酒窝又深了几分,再加上眉眼弯弯的模样,杨清宁每每看到都会忍不住手痒。不过他很小心,只有在凌南玉午睡时,才偷偷地捏一捏他的小脸蛋,摸一摸他软软的头髮。 这日午后,凌南玉一如既往地前往坤和宫,跟在他身边的不是杨清宁,而是小顺子。每次去坤和宫,凌南玉都不让杨清宁跟着。杨清宁曾忍不住好奇问过凌南玉这个问题,凌南玉说不想让杨清宁受委屈。杨清宁听后十分感动,对凌南玉也越发得好。 马力将凌南玉引到厅内,谄媚地笑着,「殿下,皇后娘娘和福禄公公有要事商议,让奴才引您在厅内稍事歇息。」 凌南玉点点头,乖巧地坐在软榻上。 这些时日马力一直都在迴避凌南玉,唯恐他找自己算帐,可提心弔胆了多日,凌南玉一日比一日受宠,却从未找自己麻烦,他提着的心也就放了下来。再加上凌南玉每次来,侍候在一旁的内侍和侍女都会得到不菲的赏赐,让他十分嫉妒,便也动了心思,所以顶替了过来侍候的内侍。 马力候在一旁偷瞄着凌南玉,犹豫半晌,出声说道:「殿下……」 「小顺子。」凌南玉在他开口的瞬间叫了小顺子的名字,似乎是没听到他说话。 小顺子听到召唤上前一步,道:「奴才在,殿下有何吩咐?」 「我给母后准备的礼物落在了寝宫,你回去拿一下。」 小顺子愣了愣,随即问道:「敢问殿下是何礼物?」 「是我为母后写的一幅字,就在寝殿桌上的纸筒里放着。」 「今日殿下身边只有奴才一人,若奴才也走了……」 小顺子有些不放心地瞥了马力一眼,他原本也是坤和宫的人,熟知马力的为人,以及他们当初是如何对待凌南玉和杨清宁的,所以才会忍不住担忧。 「这是在坤和宫,若有事,我使唤他们便是,你快去快回。」 马力闻言插话道:「殿下说的是,若殿下有事,尽管吩咐便可,奴才定当尽心尽力。」 小顺子犹豫片刻,还是应声道:「是,殿下,奴才快去快回。」 小顺子刚走,马力便来到凌南玉身边献殷勤,道:「殿下,您平日里喝什么茶,奴才这就让人去准备。」 凌南玉歪着脑袋想了想,道:「就龙井吧。」 马力见凌南玉看向他时,神情十分平静,好似当真忘了他是谁,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好,殿下稍候,奴才这就去让人准备。」 凌南玉百无聊赖地四下看了看,注意力被桌上的香炉吸引,伸出小手揭开了盖子,好奇地看着,还拿起旁边的夹子拨弄了两下,看着白色的烟缓缓上升,还用小手戳了戳。听到脚步声响起,他将盖子盖好,又把夹子放回原位。 马力走了进来,「殿下,奴才已经吩咐下去,待会儿茶便会送上来。」 凌南玉看向马力,大眼睛有些直勾勾的,奇怪地说道:「我怎么看着你有几分眼熟?我们是否在哪儿见过?」 马力心中一紧,脸上的笑意也僵了僵,不过很快便反应过来,「奴才是坤和宫的内侍,殿下又时常过来,看着眼熟并不奇怪。」 「是吗?」凌南玉的小眉头皱了起来,困惑地说道:「为何我总觉得在哪儿见过你,不是在坤和宫。」 马力的心提了起来,强笑着说道:「殿下许是在别处也见过奴才,也许是见过与奴才长相相似之人,这并不稀奇。」 凌南玉直勾勾地看着他,小眉头皱得越发紧了。 马力见状越发忐忑,紧张到浑身冒着冷汗,就连唿吸也不自觉地加重了几分,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脑袋突然觉得有些昏沉,心里升腾起说不清道不明的怒火,且这怒火越烧越旺。 「你是那个经常欺负我的坏人!」凌南玉的声音大了起来,愤怒的语气中还有一丝害怕。 凌南玉的话就好似往火上浇了一桶油,马力只觉得脑袋轰的一声炸开,愤怒让他失去理智,兇狠地看向凌南玉,道:「是我又如何?从前我能打你,现在一样能!」 凌南玉害怕地往后缩了缩,红着眼眶说道:「母后说会保护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我。」 第63页 马力面色狰狞地一步步靠近,「娘娘对你好就是在利用你,将来有一日,你没了利用价值,她就会像对待废物一样,毫不犹豫地把你捨弃。」 凌南玉两眼含泪,眼中尽是害怕和惶恐,他突然跳下软塌,大声叫道:「不会的,你胡说,母后对我最好,你骗我!」 凌南玉来到近前,抱住他的手臂,张口狠狠咬了下去。 「啊!」马力惨叫一声,下意识地一扬手将凌南玉甩了出去。 就在这时,隐在暗处的暗卫出现,险而又险地将凌南玉接了下来。若晚一会儿,凌南玉又要落得个头破血流的下场。 「怎么回事?」 张明华和福禄刚到门外,便听到了凌南玉的说话声,随后又 听到一阵惨叫,意识到情况不对,便快步走了进来。 「母后。」凌南玉满脸泪痕地看向张明华。 暗卫见状连忙将凌南玉放了下来,行礼道:「娘娘。」 一阵风吹过,马力有一瞬间的恍惚,不过很快便回过神来,看看被咬出血痕的手腕,又看看哭着的凌南玉,再想想方才他的所作所为,心顿时凉了半截,『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娘娘饶命,奴才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求娘娘饶命!」 张明华瞥了马力一眼,朝凌南玉招招手,道:「玉儿过来,到母后身边来。」 凌南玉并未向之前那样毫不犹豫地跑过去,而是迟疑了一瞬,才慢慢地走过去。 张明华见状眉头微蹙,上前两步,将凌南玉抱了起来,道:「玉儿,告诉母后,到底发生了何事?」 凌南玉并未回答,迟疑地伸出小手,抱住张明华的脖子,『呜呜』哭了起来。 张明华抱着他来到榻前坐下,安抚地轻轻拍着他的后背,看向殿中的暗卫,道:「你说,到底发生了何事?」 暗卫如实答道:「回娘娘,马力方才对殿下动了手。」 「马力?」张明华冷眼看向马力,怒道:「你好大的狗胆,竟敢对玉儿动手,你想死吗?」 「娘娘,奴才不是故意的,是……是殿下突然跑过来咬了奴才,奴才才下意识地一甩手,奴才没想伤殿下。」马力也不知道刚才到底怎么回事,自己怎么能做出那种蠢事。 张明华看向凌南玉,轻声哄道:「玉儿,告诉母后,到底发生了何事,母后给你做主。」 凌南玉哭得太过伤心,竟然打起了嗝,委屈又不安地看着张明华,「母……母后,他说……说母后并非……并非真心疼爱玉儿,只是……只是在利用玉儿,待……玉儿没了……利用价值,便……便会毫不犹豫地舍……弃玉儿。」 张明华闻言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狗奴才,谁给你的胆子,竟然离间我们的母子关系。」 「不是,奴才没有,奴才并未说过此等话,求娘娘明鑑!」殿内只有他们两人,马力只有死不承认,才有一线生机。 张明华看向暗卫,直截了当地问道:「你可听到了?」 「是,马力确实说过,殿下并未撒谎。」暗卫的内力深厚,即便是在殿外,也能听到他们的交谈。 马力一时慌乱竟忘了暗卫内力深厚,能听到他们的对话,他绞尽脑汁为自己开脱,突然想起方才自己的不妥,慌忙说道:「娘娘,奴才方才也不知是怎么了,就突然觉得心浮气躁,很想发怒,定是中了别人的算计,还请娘娘明查!」 见张明华看过来,福禄出声说道:「娘娘,既然他这么说,那便请王太医过来瞧一瞧,看看是他在撒谎,还是真有人算计到了坤和宫来。」 张明华看了一眼福禄,道:「好,就按你说的做。」 福禄应声,吩咐内侍去请太医。 张明华掏出帕子给凌南玉擦了擦眼泪,柔声问道:「玉儿,你的侍从呢,为何这殿中,不见他的身影?」 凌南玉依旧委屈地打着嗝,「我……我昨日给……给母后准备了礼……物,今日来时忘……了拿,便让他回去拿……了。」 「玉儿给母后准备了礼物?」张明华的神情又柔和了几分,「是什么礼物?」 「玉儿为母后写……写了一幅字,想……送给母后。」 正说话间,门外便传来内侍禀告,「启禀娘娘,小顺子在外求见。」 「让他进来。」 小顺子躬身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纸筒,见凌南玉两眼含泪,不禁微微一怔,随即行礼道:「奴才参见皇后娘娘。」 「起吧。」张明华看向他手里拿的东西,问道:「玉儿,他拿的可是你送母后的礼物?」 凌南玉点点头,「正……是。」 「呈上来吧。」 小顺子将东西双手呈上,随后又退到一旁。 张明华打开纸筒的盖,将今年的纸抽了出来,展开一看,上面写着『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八个字。字写的算不上工整,也谈不上好看,但张明华却一眼便认出这是凌南玉的笔迹,因为前段时间,他想学的就是这八个字。 张明华被凌南玉纯真的感情所感动,欣慰地摸摸他的小脑袋,笑着说道:「原来玉儿是为了送给母后,才特意学的这八个字。」 凌南玉有些赧然地垂下头,「玉儿写……的还不好,以后定……送给母后更好的!」 「很好,玉儿写得很好,这是母后收到过最好的礼物。」 第64页 听到张明华这么说,凌南玉终于破涕为笑,可当他的目光扫到马力时,脸上的笑意又消失不见,不安地垂下头,「玉儿……不是母后的孩子,母后会……永远疼爱玉儿吗?」 张明华冷冷地看了一眼马力,随即看向凌南玉,轻声哄道:「玉儿不要听别人胡说,他们在挑拨我们母子的关系,母后保证一定会永远疼爱玉儿!」 「母后!」凌南玉抱紧张明华的脖子,大眼睛里又有泪光闪烁。 张明华哄了好一会儿,凌南玉才平静下来,而此时王秀春也已经来了坤和宫。 「微臣参见皇后娘娘,参见三皇子殿下。」 张明华直截了当地命令道:「你去给他把把脉,瞧瞧他的身子可有不妥。」 王秀春转头看了一眼马力,「是,娘娘。」 王秀春来到马力身边,给他把脉。约莫过了半盏茶的功夫,他收回了手,思量片刻,道:「娘娘,公公的身子并无大碍,只是身体太过肥胖,导致五脏皆有些虚弱,公公还是稍微控制一下饮食为好。」 福禄出声问道:「他体内可有中药的迹象?」 王秀春怔了怔,随即摇了摇头,「微臣并未发现有此迹象。」 马力闻言心里『咯噔』一声,慌忙抱住王秀春的手臂,急切地说道:「王太医,您再好好瞧瞧,奴才是遭了算计,绝对是遭了算计!」 王秀春眉头微蹙,被人怀疑医术,这对于医者来说是莫大的羞辱。他甩开马力的拉扯,道:「娘娘,方才微臣把脉十分仔细,并未发现有中药的迹象。」 张明华刚要开口,就听福禄问道:「王太医可听说,有哪种药在人中药后,是发现不了的?」 王秀春思量了思量,道:「回公公,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下官不敢说没有,只是下官还未见到过。」 福禄点点头,「那劳烦王太医瞧瞧这殿里可有什么脏东西。」 「是,公公。」王秀春四下转了转,仔细查看殿内的物件,随后禀告道:「下官并未发现有不妥之处。」 福禄笑了笑,「有劳王太医了。」 张明华冷眼看向马力,「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马力哭着说道:「娘娘,您要相信奴才,当真是有人算计了奴才,只是他们用的药,王太医诊断不出,还请娘娘明鑑!」 福禄出声说道:「王太医去忙吧。」 王秀春明白福禄这是要支开他,识趣地说道:「那微臣告退。」 福禄随后又支走了张明华的侍女,以及小顺子,殿里只剩下张明华、凌南玉、福禄、马力和暗卫五人。 福禄看向站在殿中的暗卫,道:「详细说说你所听到的。」 暗卫应声,沉吟片刻说道:「殿下让小顺子去拿礼物后,殿中只剩下殿下和马力两人,马力问殿下喝什么茶,殿下说喝龙井,中间说了什么,因为声音太小,属下没听清,后来就听到殿下说『你欺负我,你是坏人』,马力又说『是又怎么样,以前我能打你,现在一样能』……」 之后两人对话的声音大了,暗卫听得清楚,便逐字逐句地说了出来。 张明华听后恼怒至极,这些时日她已将凌南玉完全当做了凌南锦的替身,这狗奴才竟想挑拨他们的关系,真是该死! 「来人,把他给本宫拖下去,杖责一百,扔去浣衣局。」 门外的内侍听到召唤,忙走了进来。 马力拖着肥胖的身子,跪爬到张明华身边,哭喊道:「娘娘饶命,奴才冤枉,奴才是被人算计!是三皇子,是他记恨之前奴才打过他,所以才设计陷害奴才。娘娘,奴才跟随您多年,对您忠心耿耿,您要相信奴才啊!」 张明华气极反笑,道:「玉儿如今方才五岁,你竟说他算计你,这是将本宫当成傻子来煳弄?来人,还等什么,赶紧把他拖出去,狠狠打!」 福禄与张明华不同,在听了马力的话后,看向坐在张明华怀里的凌南玉,仔细地观察着他的表情,直到察觉不出异常,才转开视线,道:「娘娘息怒,奴才还有话要问,可否稍候再行发落?」 张明华看了看福禄,挥挥手道:「你们先退下。」 进来的内侍应声,转身又退了出去。 福禄看向凌南玉,道:「殿下,您为何说他是坏人?」 「我……看他眼熟,就是……想不起在哪儿……见过,然后就想……起来了,他……就是经常打我的……坏人!」 福禄接着问道:「殿下记起冷宫里的事了?」 「我只记……起他打我,其他不记……得。」凌南玉紧紧攥着张明华的手,大眼睛里尽是不安和恐惧。 张明华见状顿时一阵心疼,道:「好了,你别再问了,你好好查查这狗奴才,是否就是那个泄露消息的细作。」 「是,娘娘。」福禄又看了一眼凌南玉,扬声说道:「来人。」 门外的内侍走了进来,「奴才在。」 福禄命令道:「把他拖出去,送去刑房。」 「是,公公。」 「公公救救奴才,奴才是被冤枉的!」马力哭喊道。 内侍抬头看了福禄一眼,见他没有更改注意的打算,便合力将马力拖了出去。 「公公,您救救奴才,奴才是被冤枉的。公公……」 福禄躬身说道:「娘娘,此事交给奴才便可,定能让他开口。」 第65页 张明华点点头,道:「去吧。」 「是,奴才告退。」福禄躬身退出门外。 张明华看向暗卫,「你也退下吧。」 「是,娘娘。」 殿中只剩下张明华和凌南玉两人,她看向凌南玉,问道:「玉儿可怨恨母后?」 凌南玉眨了眨眼睛,困惑地看着张明华,「母后对玉儿这么好,玉儿为何要怨恨母后?」 凌南玉的心情已经平復,打嗝也停了下来。 「那欺负你的狗奴才是坤和宫的人。」 凌南玉有些忐忑地问道:「那是母后让他欺负玉儿的吗?」 张明华毫不犹豫地摇摇头,「不是,他欺负玉儿,母后毫不知情。」 凌南玉闻言眼底的忐忑消失不见,「既然不是母后让他欺负玉儿,玉儿为何要怨恨母后?」 张明华看着凌南玉的眼睛,试探地问道:「那若旁人说是母后指使的呢?」 「玉儿不信,定是那人要挑拨玉儿和母后的关系。」 张明华满意地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对,玉儿要记住母后永远不会害玉儿,那些说三道四的人,都是嫉妒我们的母子感情。」 凌南玉点了点小脑袋,「嗯嗯,玉儿记下了。」 凌南玉在坤和宫呆了两个多时辰,直到陪张明华用完晚膳,才在福禄的护送下,回了东宫。 回到东宫后,凌南玉支开让所有人内侍,委屈巴巴地看着杨清宁,大眼睛也随之红了起来,「小宁子,我被欺负了!」 杨清宁一怔,随即上下打量凌南玉,道:「殿下被谁欺负了,可有哪里受伤?」 「是那个在冷宫里欺负我们的坏人,他又欺负我。」凌南玉委屈地撅起嘴巴。 杨清宁怔了怔,随即说道:「殿下说的可是那个肥得像猪一样的内侍?」 凌南玉肯定地点了点小脑袋,「就是他,他又欺负我,还挑拨母后和我的关系。」 杨清宁担忧地问道:「那殿下可有受伤?」 「我的手疼、胳膊也疼。」凌南玉眨巴着大眼睛,撒娇道:「小宁子帮我揉揉。」 「手疼、胳膊也疼?」杨清宁连忙撸起袖子查看,却并未看到有什么伤,长出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好笑,宠溺地说道:「好,那奴才就帮殿下好好揉一揉。」 凌南玉『嘿嘿』笑了两声,靠在了杨清宁的怀里。 「那殿下和奴才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个坏人怎么有胆在坤和宫欺负殿下的。」 凌南玉在宫中的地位已是今非昔比,就算马力在张明华面前再得宠,到底只是个奴才,他再蠢,也不敢在坤和宫欺负凌南玉,除非他想死。 「事情是这样的……」凌南玉将之前发生的事说给杨清宁听,虽然说话并不怎么连贯,但杨清宁听明白了。 「确实不太对劲。」杨清宁皱紧了眉头。 「哪里不对劲?」凌南玉好奇地看着杨清宁。 「一开始马力是谄媚,在殿下想起他是谁之后,他便露了兇相,这情绪转变得太快,有些不太对劲。」杨清宁顿了顿,接着说道:「要么是他被下了药,要么是他别有目的。殿下说王太医去了坤和宫?」 「嗯,母后还让王太医给坏人把了脉。」 「太医具体怎么说的?」 凌南玉皱着小眉头努力回想,想了许久后摇摇头,「我不记得了。」 杨清宁见状伸手轻抚他的眉头,道:「不记得就算了,殿下不用为难自己。」 凌南玉微微一怔,随即舒展开了眉头,「我只记得听母后说什么『细作』,然后坏人就被拖下去了。」 「细作?」杨清宁怔了怔,随即说道:「难道他就是埋伏在坤和宫的细作?」 「小宁子,你在说什么?」凌南玉困惑地看着他。 「没什么?那个坏人已经受了惩罚,殿下就把这件事就忘了吧。」杨清宁将凌南玉放下,「奴才让他们去备水,给殿下沐浴。」 「好。」凌南玉乖乖地应声。 杨清宁侍候凌南玉歇下,自己也躺在了软塌上,心里琢磨着坤和宫发生的事,总觉得这件事处处透着怪异。要说马力是细作,为何轻易暴露自己?若马力不是细作,那问题又出在何处?若当真是有人算计,为何独独马力中了招,凌南玉却没事?难道…… 「怎么可能?不可能!」杨清宁很快便否定了脑海中的念头,转头看向对面的凌南玉,他侧着身子躺着,明亮的大眼睛闭着,小嘴微微张开,睡起觉来也是一副可爱模样,看得杨清宁温柔了眉眼。 「算了算了,该头疼的是福禄,我跟着瞎掺和什么。」 半夜,一道身影从东宫飞掠而出,径直前往坤和宫。 第32章 福禄的卧房外, 黑影抬手敲了敲窗子,听到里面的应答后,拉开窗子跳了进去。 福禄披着外衫, 坐在床上,抬头看向房中的暗卫, 径直问道:「小宁子知道了?」 「是, 三皇子在回宫后,便将此事讲给他听了。」 「如何说的, 详细说来听听。」 暗卫详细地将他听到的对话,复述给福禄听。 「三皇子说不记得王太医所说?」 「是, 听两人的对话, 三皇子想了有一会儿, 却并未想起。」 福禄听后, 沉吟半晌,「你去吧,好好保护他们。」 第66页 「是,公公, 属下告退。」暗卫来到窗前翻了出去。 福禄呢喃道:「看来是我多心了,问题还是出在坤和宫。」 「启禀殿下,秦怀公公在外求见。」门外传来通禀声。 自从王杨硬闯东宫后,张明华便派人加强了东宫的防卫, 除了凌璋和张明华, 未经通传,任何人都不可入内,秦淮也不例外。 凌南玉一听, 顿时皱紧了眉头,不待杨清宁说话, 直接说道:「不见。」 杨清宁闻言急忙小声说道:「殿下,他可是皇上身边的人,这个时辰过来,说不定是皇上有事吩咐,怎可不见?」 凌南玉看着杨清宁,小眉头皱成了疙瘩,不甘不愿地说道:「去问问他有何事?」 稍等了一会儿,门外便传来了小顺子的回话,「启禀殿下,公公说是皇上召见殿下。」 凌南玉愣了愣,随即看向杨清宁。 杨清宁小声说道:「殿下问问皇上在何处召见?」 凌南玉乖乖问道:「在何处召见?」 又等了一会儿,方才听到小顺子的回答,「启禀殿下,公公说皇上在御书房召见殿下。」 「殿下说『知道了,我需换身衣服,让他等一会儿。』」 「知道了,我需换身衣服,让他等一会儿。」凌南玉重复了一遍。 「是,殿下。」 杨清宁帮凌南玉换了身衣服,又再三叮嘱后,这才一起出了寝殿。 秦淮在门外等着,见两人出来,上前一步道:「奴才见过殿下,给殿下请安。」 凌南玉板着小脸,一脸严肃地看了看他,道:「走吧。」 见凌南玉走了出去,杨清宁笑着和秦淮打了招唿,紧接着追了出去。 秦淮看着杨清宁,眼睛微微眯起,闪过晦暗不明的光,不过他很快便收敛表情,快步追了上去。 凌南玉上了辇车,站在车上说道:「小宁子进来侍候。」 秦淮闻言出声阻止,「殿下,小宁子是奴才,不能上辇车,这是规矩。」 「殿下,秦淮公公说的是,奴才就在车旁跟着,您有什么吩咐,直接叫一声便可。」 「那我也不坐车了。」凌南玉小眉头一皱,说着就要下车。 杨清宁见状连忙阻拦,「殿下,皇上还在等着,耽误不得,您快进去吧。」 凌南玉看看秦淮,又看看杨清宁,不甘不愿地进了辇车。 杨清宁松了口气,连忙招唿道:「走吧。」 辇车缓缓启动,杨清宁不想噁心自己,便躲到了车的另外一边,可秦淮没打算就此作罢,追着他也走了过来。 杨清宁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面上却依旧挂着笑,道:「公公,您可是有何吩咐?」 秦淮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如今可是皇后娘娘面前的红人,这一声『公公』,咱家还真有点不敢当。」 杨清宁奉承道:「公公,您这话说的,不是在折煞奴才嘛。奴才就算在皇后娘娘面前再得脸,也绝不敢与公公相提并论。」 「这可不一定。」秦淮不置可否地笑笑,随后又嘆了口气,意味深长地说道:「那可是几条人命吶,说没就没了。」 杨清宁脸色一白,那件事已经成了他的梦魇,如今听秦淮提起,心里还是说不出的难受。 见杨清宁变了脸色,秦淮眼神闪了闪,道:「秦流被害一事,你做得不错,咱家叫你去东厂衙门,本意是想让你正式任职掌刑千户一职。不曾想王杨会错了意,并未与你说清楚,之后便是一步错步步错。说起来这也怪咱家未将事情交代清楚,让他们平白丢了性命。」 秦淮的话,杨清宁是一个字也不信,他比较感兴趣的是秦淮的目的,「那确实是个误会。不过……奴才总觉得公公受了欺瞒。」 秦淮转头看向杨清宁,「哦?为何这般说?」 杨清宁四下看了看,随即忍着噁心靠近秦淮,小声说道:「公公,那日王杨带人硬闯东宫,身上还拿着兵刃,进宫后便喊打喊杀,直言是受公公之命,这就是赤裸裸的目无君上。公公你说,若此事被皇上知晓,会如何想?」 两人距离很近,杨清宁身上清爽的气息,直往秦淮鼻子里钻,让他有些把持不住,根本在意杨清宁说了什么。 杨清宁察觉有异,转头瞥了一眼,秦淮那噁心的眼神,着实让他一阵反胃,连忙拉开两人的距离。 秦淮眼睛一暗,很快又恢復了清明,道:「你方才说了什么?」 杨清宁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噁心,「王杨等人携带兵刃,私闯东宫,意图不轨,就是想拉公公下水。福禄公公便是看透了他的伎俩,才做了那般决定。」 「这般说来,是他们死有余辜?」秦淮的眼睛闪烁着晦暗不明的光。 「是。」杨清宁点点头,给了他肯定的答覆,「公公位居高位,又是皇上跟前最得力的人,难免会招人眼红,王杨定是他们用来算计公公的棋子,福禄公公那么做,是在为公公清理门户。」 若非了解王杨,秦淮便信了杨清宁的话,不得不说他真是巧舌如簧,不愧被福禄高看一眼。越是这样,秦淮对他越感兴趣,道:「听你张口『福禄公公』,闭口『福禄公公』,看来你对福禄还真是忠心耿耿啊。」 听秦淮的语气,酸不熘丢,就好似在吃醋。 想到这儿,杨清宁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连忙将脑海中的想法甩掉,胃里顿时难受了起来,今儿晚上的饭是不用吃了。 第67页 「若没有福禄公公,便没有奴才,奴才自然要为公公尽忠。」 虽然福禄也是心机深沉、心狠手辣的老狐狸,至少他不变态,就这一点就胜过秦淮太多。 秦淮冷笑了一声,「他惯会收买人心,让人对他死心塌地,就算他把人卖了,那人还在为他数钱。」 见他如此,杨清宁顿时灵光一闪,随即皱紧了眉头,道:「公公应是因王杨之事,对福禄公公有些误解吧,福禄公公那么做当真是以大局为重,是在为公公着想,公公切莫因此与福禄公公心生嫌隙。」 杨清宁越是为福禄辩解,秦淮心中怒火越盛,冷哼一声,道:「你懂什么,他这么做就是在杀鸡儆猴,警告咱家要听话。」 「杀鸡儆猴?」杨清宁微微一怔,随即说道:「公公此言差矣,王杨之所为可是大忌,是给敌人手里送把柄,福禄公公这么做也是逼不得已,想要保全公公。」 「你!」秦淮见杨清宁拼命为福禄说好话,气得脸色涨红,想要发火,一抬眼便看到了干坤宫的宫门,狠狠瞪了杨清宁一眼,抬脚走上前去,不想再搭理他。 杨清宁看着他走出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那两个都不是好东西,最好让他们窝里斗,说不定他还能坐收渔翁之利。 杨清宁步上辇车,掀开车帘,看向里面的凌南玉,「殿下,咱们到了,您下车吧。」 凌南玉起身,将小手放在杨清宁手里,一步一步地下了马车。 凌南玉四下看了看,出声问道:「那个坏东西呢?」 杨清宁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冷汗一下子就冒出来了,慌忙说道:「殿下,东西坏了,自然要扔掉,待回去奴才再给您弄一个好的。皇上还在等着,我们赶紧进去吧。」 凌南玉大眼睛眨了眨,疑惑地说道:「坏东西就是……」 「奴才知道。」若非场合不对,杨清宁真想捂上这个小祖宗的嘴,道:「殿下,快走吧,别让皇上等急了。」 「哦。」凌南玉虽然一脸懵懂,却还是跟着杨清宁走了出去。 杨清宁见状松了口气,悄悄擦了擦额角的冷汗,心中忍不住吐槽:一个个的,都是祖宗! 秦淮进殿通传,随即便听到他扬声唱道:「宣三皇子觐见。」 凌南玉抬头看向杨清宁,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衣角,大眼睛里尽是忐忑不安。 杨清宁为他整了整衣衫,鼓励地说道:「殿下,皇上问什么,您就答什么,奴才相信殿下定能做好。」 杨清宁的鼓励起了效果,凌南玉重重地点了点小脑袋,道:「小宁子说得对,我能做好!」 「殿下去吧,皇上正等着您呢。」 凌南玉深吸一口气,整个身子都鼓了起来,随即抬起小短腿,小心地迈进御书房,昂首挺胸地走了进去,只是一不小心走成了顺拐,暴露了他此时紧张的心情。 杨清宁站在殿外看着,既好笑又心疼,这孩子从小就没感受过父爱,三岁又没了母亲,除了照顾他的杨清宁,他从未在别人身上感受过半分善意,包括那个高高在上的父亲,所以他不知该如何面对,因为他对这个父亲除了惧怕,没有其他情感支撑。 处理完手上的奏摺,凌璋看向站在殿中的凌南玉,相较于之前的见面,他的气色好了许多。小脸红润润、水嫩嫩的,好像熟透的水蜜桃,让人看了想要咬上一口;还有那双怯生生的大眼睛,就好似沾了水的黑珍珠,璀璨有夺目,十分招人喜爱。 凌璋出声问道:「病可好全了?」 「多谢父皇关心,玉儿的病已然痊癒。」 凌南玉回答得一板一眼,光听他说话,倒是十分镇定,当然要忽略那双无处安放的小手。 凌璋眼底闪过笑意,道:「既然痊癒了,那明日开始便让鸿吉去东宫授课。」 「是,父皇,玉儿遵命。」 「鸿吉学识渊博,你好生跟着他读书,朕会每隔一段时日考教一次,若你不能让朕满意,朕便惩罚小宁子。」 凌南玉闻言睁大眼睛,显然是没想到凌璋会这么说,「父皇,玉儿没做好,为何要惩罚小宁子?」 「因为他是你的贴身内侍,不能好好辅佐主子,便要受到惩罚。」凌璋理所当然地说道。 凌南玉的小眉头皱成了疙瘩,好似在努力思考凌璋这句话该如何反驳,因为太认真,竟忘了紧张,「一人做事一人当,若玉儿不能让父皇满意,父皇便惩罚玉儿,跟小宁子没关系。」 「就按朕说的做,你若不想小宁子受罚,就好好读书,争取让朕满意。」凌璋根本不听凌南玉说了什么,直接拍了板。 见凌璋态度强硬,凌南玉鼓足的勇气顿时如泄了气的皮球,决定退而求其次,「那怎样才能让父皇满意?」 「尽你最大可能,做到最好,就有可能让朕满意。」 凌南玉还想再说,却被凌璋打断,「你退下吧,朕还要处理政务。」 凌南玉小脸上浮现挣扎之色,两只小手不自觉地揪着衣角,大眼睛瞥了一眼秦淮,道:「玉儿有悄悄话想对父皇说。」 凌璋听得一愣,随即看向秦淮,道:「你退下吧。」 秦淮看看凌南玉,躬身说道:「奴才告退。」 秦淮离开,殿中只剩下他们父子,凌璋的神情温和了许多,道:「你想说什么便说吧。」 第68页 凌南玉回头看了看殿门,小脸上尽是不放心,随后抬头看向凌璋,问道:「玉儿能到父皇身边说吗?」 凌璋也跟着看了一眼,随后起身绕出御案,来到软榻前坐下,朝着凌南玉招招手,道:「过来吧。」 凌南玉没有犹豫,迈开小短腿走了过去。 凌璋弯腰将凌南玉抱到腿上,随后低头看他,只见他呆呆地看着自己,似乎被他的动作吓呆了,小模样甚是可爱。 「有什么悄悄话,现在可以说了。」 凌南玉回了神,有些受宠若惊地偷瞧了他一眼,小脸红扑扑的,好似有几分害羞。 「是,父皇。」凌南玉的大眼睛滴熘熘地转着,似在思考该如何说,想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道:「父皇,秦淮是坏人。」 凌璋听得一愣,看着凌南玉小脸上的坚定表情,好奇地问道:「为何这么说?」 「他派人闯进东宫,想要抓走小宁子,还差点把小柜子给掐死,玉儿都看到了。」凌南玉小脸白了几分,大眼睛里也渐渐浮现恐惧之色,应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场景。 凌璋犹豫着伸出手,僵硬地摸了摸他小脑袋,安抚道:「别怕。告诉父皇,秦淮为何要抓小宁子?」 凌南玉神情怔了怔,随即摇摇头,说道:「玉儿问过小宁子,小宁子说玉儿还小,等玉儿长大了就懂了。」 「那后来呢?他们闯进东宫之后,又发生了何事?」 「母后专门派暗卫保护东宫,见人闯宫,就把那些人拦了下来。再后来,福禄来了,把那些闯宫的人都杀了。」凌南玉大眼睛里满是害怕,无意识地攥紧了凌璋的龙袍,接着说道:「东厂比父皇还大吗?为何小宁子提到父皇,他们都不害怕?」 凌璋闻言眼神一暗,帝王的气势倾泻而出,吓得凌南玉缩了缩身子,熟练地用小手护住了脑袋,下意识地说道:「别打我!」 凌璋连忙收敛气息,安抚地抱住了他的身子,道:「没事,不怕,以后无人再敢打你。」 凌南玉颤抖的身子慢慢停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向凌璋,问道:「真的吗?」 「除了朕,谁若再敢打你,朕就帮你打回去。」 「那父皇能不能不让别人再欺负小宁子?」凌南玉大眼睛红了起来,哽咽地说道:「若不是护着玉儿,小宁子不会挨打。」 凌璋嘆息一声,为他擦了擦眼泪,「朕保证,只要他不犯错,就不会挨打。」 凌南玉忙不迭地点着头,「嗯嗯,小宁子很好,真的很好,他不会犯错的,玉儿谢父皇!」 凌璋见状眼中闪过恋爱,犹豫片刻,问道:「你可恨父皇?」 凌南玉眨了眨眼睛,天真地问道:「玉儿为何要恨父皇?」 「是朕下旨将你关进冷宫,你才从高高在上的太子,变得人人可欺。你……恨朕吗?」凌璋看着凌南玉的眼睛。 凌南玉摇摇头,道:「小宁子说天降大任于……」 凌南玉皱着小眉头,想了半晌,也没想起来原话,不禁抬起小手拍了拍脑袋。 凌璋见状握住他的小手,道:「可是『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 凌南玉的大眼睛亮了起来,道:「对,就是这句,小宁子说父皇是为了锻鍊玉儿,才将玉儿打入冷宫,让玉儿知道什么是苦难,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体恤百姓的……艰辛。」 凌璋闻言不禁有些惊讶,道:「他当真如此说?」 凌南玉再次点了点小脑袋,道:「嗯嗯,小宁子说父皇将玉儿接回东宫就是证明,所以玉儿不恨父皇,父皇并非他们说的不要玉儿,而是在锻鍊玉儿,让玉儿变得更加坚强。」 「这般说来他倒是个可用之人。」凌璋对杨清宁的印象又好了几分。 「小宁子很好,真的很好!他说要玉儿好好读书,还要玉儿装的不爱读书,说……」说到这儿,凌南玉停了下来,小脸上闪过紧张和懊悔。 凌璋挑了挑眉,道:「他为何要你装作不爱读书的模样?」 凌南玉挣扎了好一会儿,小心翼翼地问道:「若玉儿说了,父皇能不能不要怪罪小宁子?」 「只要你说实话,朕便不怪罪。」 凌南玉松了口气,小身子顿时放松下来,道:「小宁子说玉儿这样做,能少许多麻烦,能好好长大。其实玉儿也不是很懂,但玉儿知道小宁子定是为玉儿好。」 虽然凌南玉说的不清不楚,可凌璋听明白了,轻抚着他的脸颊,「小宁子说得没错,不过那是以前,你现在只需好好读书,其他的不必多想,交给朕便可。」 「那玉儿能将父皇的话告诉小宁子吗?」 「若朕不让你说,你会说吗?」 「父皇不让,那玉儿便不说。」 「若小宁子问起,你也不说。」 凌南玉认真地点了点小脑袋,道:「不说。」 凌璋好奇地问道:「为何?你不是与小宁子最亲近吗?」 凌南玉偷瞧了凌璋一眼,又垂下了头,实话说道:「因为若玉儿说了,父皇定会怪罪小宁子。」 凌璋闻言心中有些不是滋味,皱眉看向门口,总有种儿子被人拐走了的感觉。 「那就依你,若你说了,朕便惩罚他。」 凌南玉一怔,随即伸手捂住了嘴巴,表示他绝不会说。 第69页 凌璋看得一阵好笑,将他放到了地上,「你去吧,朕还有政务要忙。」 「是,父皇,玉儿告退。」凌南玉规规矩矩地行礼,随后转身走出御书房。 看着他小小的背影,凌璋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随即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起身走向御案。 见凌南玉出来,杨清宁连忙上前,扶着他迈过门槛,不忙叮嘱道:「殿下小心点。」 凌南玉高兴地说道:「父皇说明日起,要让鸿吉去东宫授课,到时小宁子便和我一起听。」 「奴才谢皇上,谢殿下。」杨清宁转头看向秦淮,道:「公公,奴才便先告退了。」 方才秦淮又巴巴地上前缠着杨清宁,杨清宁仗着这是在御书房外,秦淮不敢将他如何,把秦淮气得脸色铁青,这会儿正在气头上。 秦淮深吸一口气,躬下身子,行礼道:「奴才恭送殿下。」 凌南玉见状蹙起了眉头,伸手握住杨清宁的手,拉着他就往外走,根本没有理会秦淮的打算。 秦淮一愣,不由怒火中烧,看着一大一小的背影,眼睛闪烁不定。 杨清宁扶着凌南玉上了辇车,随即吩咐道:「回宫。」 辇车缓缓启动,朝着东宫的方向驶去。 行至御花园时,遇到了巡逻的禁卫军,打头的正是禁卫军统领陈钰。 杨清宁见陈钰看向自己,不禁在心里吐槽:还真是冤家路窄! 陈钰率队停在路边,躬身行礼,等待辇车过去。 杨清宁摸了摸绑在手腕上的袖箭,从容不迫地从陈钰身边路过。 「小宁子公公。」陈钰出声叫道。 杨清宁闻言心里一紧,随之顿住了脚步,回头看向陈钰,笑着说道:「统领叫咱家可是有事?」 陈钰直截了当地说道:「确实有事,还往公公移步。」 杨清宁看看走出去的辇车,又看向停下来等自己的小瓶子,道:「对不住,奴才还得侍候殿下回宫,实在是抽不开身。若统领有事,不妨来东宫一趟,咱家定当奉陪。」 陈钰点点头,「好,那就这般说定了。」 杨清宁没想到陈钰竟答应得这么痛快,在微微愣神后,随即追着辇车而去。 小瓶子待杨清宁走出去后,这才重新跟了上去,就走在杨清宁和陈钰的中间,确保即便陈钰出手暗算,杨清宁也不会有事。 待众人回到东宫,杨清宁这才长出一口气,不禁在心里感嘆:还是这里最安全。 小瓶子见状走上前,小声说道:「有奴才在,公公不必担忧。」 杨清宁看向他的右手,道:「你的手可留下什么后遗症?」 小瓶子下意识地将右手藏到身后,道:「奴才说过,奴才是左撇子,右手伤得再重,也与奴才没什么妨碍。」 「怎会没有妨碍?难道你是左撇子,就能不要右手?」 「小宁子,车怎么停了,可是到了?」凌南玉打断了杨清宁的话。 「到了。」杨清宁回了一句,又在小瓶子耳边快速说道:「若有不妥,赶紧去找太医诊治,别不把自己的身子当回事。」 说完,杨清宁便抬脚上了辇车,招唿着凌南玉下马车。小瓶子看着他的背影,微微握了握右手,就连这最基本的动作都做不了,他的右手真的成了摆设。他以为自己伪装得很好,没想到杨清宁竟然注意到…… 待下了马车,凌南玉仰着头看杨清宁,道:「回来的路上,听小宁子好似跟谁在说话?」 「方才遇到了巡视的禁卫军,奴才跟禁卫军统领行礼来着。」杨清宁简单地回了一句。 凌南玉好奇地问道:「禁卫军统领是谁?我可曾见过?」 杨清宁提醒道:「殿下可是忘了,前段时间奴才查案时,还曾提起过他。」 凌南玉眨了眨眼,道:「我想起来了,他是永寿侯的儿子,小宁子还曾去侯府查过案。」 「殿下好记性,奴才方才遇到的就是他。」 听到杨清宁的夸奖,凌南玉顿时笑弯了眉眼,道:「嘿嘿,那当然,小宁子说过的话,我都记得很牢。」 杨清宁见他这副小模样,顿时有些手痒,道:「殿下,虽然已是秋日,这日头还是毒辣,咱们还是进屋说话吧。」 凌南玉应声,和杨清宁一起进了正殿。 午后,杨清宁刚把凌南玉哄睡,就听小顺子进来禀告,「公公,禁卫军的陈统领说要见您,现正在宫门外等着。」 杨清宁深吸一口气,又重重吐出,道:「小瓶子现在何处?」 「回公公,正在殿外值守。」 「你在这里守着殿下,咱家出去瞧瞧,很快便回来。」既然避无可避,那便直接面对。 「是,公公。」 杨清宁抬脚除了寝殿,来到门前看了小瓶子一眼,便径直走了出去。小瓶子会意,紧随其后。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宫门处,值守的小柜子见他们过来,行礼道:「小柜子见过两位公公。」 杨清宁点点头,道:「把门开开。」 小柜子应声,拿下门闩,拉开了宫门。 杨清宁走了出去,一眼便看到了门外的陈钰,脸上挂上笑,上前行礼道:「咱家见过陈统领,给陈统领请安。」 「公公不必多礼。」陈钰看向跟在杨清宁身后的小瓶子,道:「不知这位公公怎么称唿?」 第70页 杨清宁笑着答道:「他叫小瓶子,也是东宫的内侍,身上有些功夫,比咱家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强得多。」 「看眼神便知,这位公公的武功不弱。」陈钰脸上挂着笑,不过和杨清宁一样,那笑容都未达眼底,道:「有这样的高手在,东宫定然安然无恙,可见皇后娘娘对殿下的重视。」 「陈统领说得对,如今殿下深受皇后娘娘喜爱,这东宫也不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 杨清宁这话就是说给陈钰听的,暗示他如今的自己已不同以往,若他想做点什么,还得掂量掂量。 陈钰认同地点点头,意味深长地说道:「这还要恭喜公公,重获新生。」 「多谢陈统领。」杨清宁不想再跟他废话,直截了当地说道:「不知陈统领此来所为何事?」 陈钰瞥了一眼小瓶子,道:「公公能否借一步说话?」 「小瓶子是自己人,陈统领有话直说便可。」 「有些话除了公公,我不想被别人听到,无论这人是谁,公公能否行个方便?」 杨清宁看着陈钰,他含笑的眼中带着威胁,思量了一会儿,转头看向小瓶子,道:「你退下吧,咱家和陈统领聊两句。」 「公公,娘娘吩咐过,让奴才保护殿下和公公。」 「陈统领可是禁卫军统领,其责任就是保卫皇宫,咱家与陈统领在一起再安全不过,你不必担忧。」 这里是东宫宫门口,又是青天白日,众目睽睽之下,就算陈钰再大胆,也不可能在这里动手。 小瓶子听明白了杨清宁的意思,道:「是,公公。」 第33章 小瓶子虽然不放心, 却还是按照杨清宁的意思,退到了门后,只是并未离开, 他要保证在陈钰动手时,最大可能地保住杨清宁, 虽然陈钰动手的可能性不大。 杨清宁回头看了看, 随后又转头看向陈钰,道:「陈统领想说什么, 现下可以说了吧。」 陈钰看着杨清宁笑了起来,道:「我入十载, 从一个不入流的武职, 爬到如今的位置, 一直都顺风顺水, 不曾想竟栽在一个小太监手中。」 杨清宁装煳涂道:「陈统领这话,咱家不甚明白,是哪个内侍这么大的胆子,竟敢算计陈统领?」 杨清宁的反应在意料之内, 陈钰一点也不意外,若是他爽快地承认,反而会感觉有诈,道:「成王败寇, 是我犯了蠢, 后果如何我都认。但我思来想去,有件事一直没想明白,想请教公公。」 陈钰明知杀害秦流的兇手是谁, 在杨清宁这里已不是秘密,索性也不藏着掖着, 反正这里只有他们两人,说了什么,只有他们清楚,就算杨清宁告诉别人,他也可以矢口否认。 杨清宁哪能不明白陈钰的心思,继续装疯卖傻,道:「陈统领智计无双,您都想不明白的事,咱家又怎能明白,怕是要让统领失望了。」 陈钰闻言笑了笑,自顾自地说道:「既然吴干军只是个陷阱,那就说明他并未向公公说什么,公公为何能精准地说出我在何时杀了秦流,又怎会说梅林中有女子跑出?」 杨清宁心里一紧,脸上却不显,意味深长地说道:「陈统领好似对此事十分在意,难道那晚在梅林中……当真有女子出现?」 陈钰的眼睛闪了闪,没曾想他想要的答案没得到,反被杨清宁套了话,心中不禁有些恼怒。不过他很快便平静下来,反问道:「公公为何要挑唆我对付秦淮?公公不是东厂的掌刑千户吗?秦淮有何处得罪了公公?」 陈钰这话是在威胁杨清宁,若杨清宁将他杀人的事说出,他便将杨清宁算计秦淮的事捅出去,东厂厂公的报復,他一个小小的内侍承受不起。 「陈统领可曾有过垂钓的经歷?」杨清宁根本没期望陈钰能回答他的问题,也并未因为陈钰的威胁而有丝毫慌张,而是问了一个不明所以的问题,「要想钓到鱼儿,就要准备足够的饵料,若非如此,又怎会有鱼儿傻傻地咬钩?」 杨清宁确实存了让他们鹬蚌相争的心思,只是他不可能承认,也早就想好了应对之法。 陈钰盯着杨清宁的眼睛,道:「仅此而已?」 「咱家不像陈统领,出身高贵,身后有强大的家族作为依仗,咱家不过是这偌大的皇宫中一个小小的内侍,生死不在自己手中,所言所行都是身不由己。」杨清宁移开视线,嘴角勾起一抹苦笑,「咱家不过是你们这些大人物博弈的,一枚随时可以抛弃的棋子,所做的一切也不过是受制于人罢了。」 「你的意思是说,这些都是秦淮的授意?」 「不然呢?」杨清宁转头看向陈钰的眼睛,「秦流可是厂公的心腹,这是宫中人尽皆知的事,却有人胆敢杀了他。陈统领觉得厂公得知此事后,会如何想?他会以为是有人想对付自己,如此要紧之事,却交给咱家这个一无是处的小太监,陈统领就不觉得奇怪吗?」 杨清宁是福禄举荐给秦淮的,其中的缘由,陈钰不可能知道,在外人看来,杨清宁确实是个名不见经传的无名小卒,而秦淮却将这个案子交给他来查,明显是别有用心。 陈钰若有所思地看着杨清宁,「所以这就是秦淮演给我的一齣戏?他又怎么知道杀害秦流的人是我?」 见陈钰的思绪被自己引导,杨清宁心里稍稍松了口气,提醒道:「统领可是忘了他是东厂厂公?东厂和锦衣卫可是充当着皇上的耳目,这京都到处都是东厂番子和锦衣卫,哪里有个风吹草动,他们可是比谁都清楚。」 第71页 陈钰审视着杨清宁,径直问道:「公公为何告诉我这些?就不怕被秦淮知道?」 「统领是个聪明人,能从重重包围中从容脱身,足够证明这一点。统领只要仔细想想,便能想明白其中关窍,咱家说与不说,便无关紧要。」杨清宁适时地奉承一句,道:「咱家之所以选择说,是因为咱家怕死,以统领的能力,想要咱家的命,只是时间问题。」 陈钰瞥了一眼门口的小瓶子,似笑非笑地说道:「公公身边有这样的高手在,想要公公的命,属实不易。」 「他是皇后娘娘派来保护殿下的,咱家何种身份,哪能有这种待遇。这皇宫可是统领的地盘,想要咱家的命,有一万种方法。咱家怕死,只能用这种方式,求统领能网开一面。」 陈钰沉默地看着杨清宁,心中在思量他话中的真假。杨清宁清楚他在想什么,心中难免紧张,却强迫自己平静地与他对视。 过了许久,陈钰方才移开视线,问道:「我只问你一个问题,若你如实回答,我便留你性命。」 陈钰的称唿从『公公』变成了『你』,却让杨清宁松了口气。 他苦笑着说道:「统领见谅,能回答的,咱家定知无不言,不能回答的,咱家也没办法,咱家身份卑微,当真是谁都惹不起。」 陈钰眉头微蹙,问道:「秦流被杀到底有没有目击者?」 杨清宁迟疑了一瞬,方才回答道:「没有。」 陈钰又沉默了一会儿,客气道:「好,今日麻烦公公了。」 杨清宁微微一怔,随即谦卑地说道:「统领言重了,这是咱家该做的。」 陈钰没再多说,又看了一眼大门旁的小瓶子,随即转身离开。 杨清宁看着陈钰慢慢消失在视线中,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陈钰相信了他的话,至少暂时是。他转身走进宫门,吩咐道:「关门。」 「是,公公。」小柜子忙将宫门重新关上。 杨清宁看了一眼小瓶子,随后便走了出去。 小瓶子紧随其后,待来到无人处,出声问道:「公公,他都说了什么?」 「还能说什么,无非是质问咱家算计他,试图套话罢了。」 「套话?」小瓶子疑惑地看着杨清宁,「既然他知道是公公算计了他,为何还要套话?」 「他想知道到底有没有人目击他杀人。」说到这儿,杨清宁似是想到了什么,转头看向小瓶子,道:「那日与他在一起的是名女子,福禄公公是否已经知道那女子的身份?」 小瓶子的眼睛闪了闪,虽然并未说话,杨清宁却看明白了,道:「既然福禄公公不想咱家知道,那就当咱家没问。」 「除了质问公公,他可还说过别的?」 「没有。」杨清宁深吸一口气,他和陈钰的对话是绝密,不能让小瓶子知道,道:「他说他入官场十载有余,一直顺风顺水,没想到竟栽在咱家手上,他不会就此罢休。」 小瓶子闻言宽慰道:「公公放心,奴才定会保护您的安全。」 杨清宁不置可否地看了他一眼,道:「但愿如此吧。」 看着杨清宁进了凌南玉的寝殿,小瓶子脚步一转出了东宫。 没过一会儿,杨清宁打开殿门,看向小顺子,明知故问道:「小瓶子人呢?」 小顺子四下瞧了瞧,小声说道:「公公,他出去了。」 杨清宁会意,「你也累了,去歇着吧,这里有咱家。」 小顺子笑着说道:「谢公公体恤,奴才告退。」 坤和宫内,小瓶子将陈钰去见杨清宁的事,如实地禀告了福禄。 「你可听到他们都说了什么?」 「陈钰很谨慎,让小宁子支开了奴才,奴才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 福禄点点头,「事后,你可问过?」 「问了,小宁子说陈钰质问他算计自己的事,还有意无意地套他的话。」 「套话?陈钰想从小宁子嘴里知道什么?」 小瓶子如实答道:「小宁子说他虽然确定被算计,却不确定是否有目击者存在,套话的目的便在此。」 福禄若有所思地来回走了两步,出声问道:「你觉得小宁子的话是否可信?」 「奴才以为可信。」小瓶子顿了顿,接着说道:「奴才虽听不到他们说了什么,却可以看到他们的一举一动,从两人的神情中能推断他们说了什么。」 「咱家知道了。你回去吧,好好保护小宁子。」 小瓶子迟疑了一瞬,「公公,有件事奴才想不明白,还请公公赐教。」 「何事?直说便可。」 「既然知晓秦流是被陈钰所害,为何不对其发难,而是放任不管?」小瓶子问出心中疑惑。 福禄意味深长地说道:「放长线,钓大鱼。」 「公公可查到那个泄露消息的人是谁?」 「没有。」提起这事,福禄的眉头皱了起来。 「不是马力?」 福禄摇摇头,「你也了解他,最是怕疼,可咱家对他用了不少刑,他依旧不松口,咱家以为他应该不是那个细作。这人藏得很深吶。」 「公公不觉得奇怪?」 福禄一愣,随即问道:「哪里奇怪?」 「马力素来怕疼,却受了那么多刑,依旧死咬着不松口,这不奇怪吗?」 福禄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这么一说,确实有些反常。」 第72页 小瓶子提议道:「奴才以为公公可以先放了他,然后再派人盯着,看他是否有所行动。」 「这主意不错,那就找你说的办吧。」 细作的事说完,小瓶子又开始回报今日发生的事,「公公,今日皇上召见了三皇子,说从明日起,鸿吉便到东宫授课。」 「此事皇上徵询过娘娘的意见。殿下如今已经五岁,确实到了该启蒙的年纪,你好好留意着,鸿吉教了什么,殿下学的如何,都要及时回禀。」 「是。」小瓶子应声,接着说道:「在从东宫去往御书房的路上,厂公曾对小宁子多加纠缠,还说了不少公公的不是。」 「说咱家的不是?」福禄眉头皱起,道:「都说了什么?」 「说公公惯会收买人心之类的话。」小瓶子提醒道:「奴才以为应是王杨一事,让厂公与公公之间产生了嫌隙。」 福禄冷哼一声,道:「有些人坐的位置高了,就容易被权势迷了眼,自认为无所不能,而事实恰恰相反,不过是嫌日子太好过,自寻死路罢了。」 「公公,奴才担心厂公会因此改变立场。」 「这是早晚的事。」福禄那双深邃的眼睛,闪烁着危险的光,「这些事你无需过问,只要保护好殿下和小宁子便可。」 小瓶子没再多说,径直迴转东宫。福禄则将小瓶子所说,如实禀告了张明华。 张明华听后,眉头皱紧,道:「既如此,那便派人盯着点,若有什么异动,即刻禀告。」 福禄应声,「是,娘娘。」 第二日清早,鸿吉便来了东宫,为凌南玉正式授课,杨清宁就站在书房内旁听。杨清宁本来还有所期待,结果一节课下来,他听得哈欠连天,差点没站着睡着。 再去看凌南玉,精神头满满,大眼睛盯着鸿吉,一副求知若渴的模样,看得杨清宁一阵汗颜。 鸿吉见凌南玉如此,感到十分满意,根本不在意杨清宁在做什么,毕竟在他眼里杨清宁就是个侍候人的奴才,他要教的是凌南玉。只是凌南玉在冷宫里受了不少罪,对杨清宁有些依赖,才向凌璋请求,让杨清宁旁听。 「好,这堂课就到这儿,课后作业是背诵今日所学,明日为师会考教。」 凌南玉甜甜地应声道:「是,先生。」 见凌南玉这般好学,鸿吉很是高兴,尤其他还长得瓷娃娃一般惹人怜爱,便更多了几分喜爱。 「殿下聪慧,若再能好学,相信将来定有所成就。」 「多谢先生提点,我定好好读书,不让先生失望。」 鸿吉没再多说,脚步轻快地离开了东宫。作为内阁首辅,他的官职已经到了头,又没有谋朝篡位的想法,唯一的挑战性便只剩下党派之争。这个问题歷朝歷代都有,且断绝不了,所以目光要放的长远,凌南玉便是他将来取胜的希望。 如今的问题是如何将凌南玉拉到他们的阵营,与张明华划清界限,这也是个需要时间来处理的问题,好在凌南玉还小,可塑性很强,可以慢慢地潜移默化地去改变。 待鸿吉离开,凌南玉神采奕奕的小脸顿时垮了下来,转头看向杨清宁,委屈巴巴地说道:「小宁子,我好睏!」 杨清宁见状一愣,随即轻笑出声,而且是越想越好笑,一时有些停不下来。 凌南玉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小宁子,你是在取笑我吗?」 「没有,不是,哈哈……」杨清宁嘴上这么说,却笑得停不下来,道:「奴才还以为只有奴才犯困,原来……原来殿下也是。」 凌南玉委屈地噘起嘴巴,「小宁子不是说要讨先生欢心嘛,为何这时却要笑我?」 看着凌南玉的包子脸,杨清宁顿时手痒起来,忙上前安抚道:「奴才错了,殿下莫怪。殿下做得很好,鸿大学士很是喜爱殿下。」 凌南玉听到杨清宁的夸奖,大眼睛亮了亮,却还是噘着嘴巴说道:「那小宁子还笑我。」 杨清宁实在忍不住伸手颳了一下他的小嘴巴,调侃道:「殿下这嘴噘的,都能挂油瓶了。」 亲昵的举动让凌南玉想笑,却又生生控制住上扬的嘴角,道:「我不管,小宁子不许笑我!」 杨清宁看得一阵好笑,不过这次他忍住了,哄道:「好好好,奴才不笑,奴才不笑了,殿下不气。」 「我想吃鸡腿。」凌南玉趁机索要好处。 「好,午膳让他们做鸡腿,多做几个,让殿下吃个够。」 「那我就原谅小宁子了。」凌南玉这才满意地扬起嘴角,笑得眉眼弯弯。 「殿下宽宏,奴才感激不尽。不过在开饭之前,殿下还需背一背课上学过的内容,明日鸿大学士要考教。」 「那小宁子陪我一起背。」 「好,奴才就跟殿下比一比,到底谁背的快,如何?」 「好啊,比就比,我一定不会输给小宁子。」 午后,杨清宁正打算午休,小顺子进来禀告,「公公,宫外有人找。」 「找我?」杨清宁好奇地问道:「谁啊?」 小顺子答道:「是一名禁卫军,说是叫陈慧。」 「陈慧?这名字怎么听着这么耳熟……」杨清宁脑海中浮现一张少年的脸,不禁有些惊讶地说道:「不会是他吧,他什么时候做了禁卫军了?」 「小宁子,谁找你?」凌南玉从床上爬起来,好奇地问道。 第73页 「奴才不知,殿下乖乖午睡,奴才出去瞧瞧,一会儿便回。」 杨清宁和凌南玉打了声招唿,便走出了寝殿,看向小顺子,叮嘱道:「你在这儿守着,咱家去去就来。」 「是,公公。」 小瓶子见状出声说道:「奴才与公公一起。」 杨清宁想了想,道:「也好。」 陈慧那傻小子虽然为人单纯,武力值却不弱,若要动起手来,小瓶子还能制得住他。 宫门打开,杨清宁看了出去,果然看到身穿禁卫军常服的男子,正背对着他站着,听到宫门开启的声音,转头看了过来。 「还真是你!」杨清宁惊讶地打量着陈慧,抬脚走出宫门。 陈慧自来熟地走了过来,在杨清宁身前转了一圈,笑着问道:「怎么样,我这身衣服神气吗?」 「神气。」杨清宁敷衍地回了一句,好奇地问道:「五公子,您何时进了禁卫军?」 「昨日刚刚报到。」陈慧英挺的眉毛微微上扬,上下打量杨清宁,道:「看你气色红润,身上也长了肉,若非知晓你的身份,定会以为你是哪家小姐淘气,在玩女扮男装的把戏。」 「多谢五公子夸赞。」杨清宁脸上的笑容一僵,若他没记错,上次见面陈慧说了同样的话,「不知五公子来此有何指教?」 「上次是我大意,让你给赢了,这次我又来挑战。」 杨清宁试探地问道:「五公子不会是为了这个,才进的禁卫军吧。」 「那是自然!」陈慧挺着胸脯,就好似骄傲的孔雀,道:「自出生以来,见到我的人都说我聪慧,学什么会什么,还从未被谁比下去,上次我竟然连输三阵,简直是奇耻大辱!那日之后,我便发誓一定要赢过你!」 杨清宁看着陈慧,额角的青筋抽了抽,也不知该说他单纯好,还是愚蠢好。 「五公子才华横溢,京都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之前咱家能赢你,纯属巧合,五公子无需放在心上。」 陈慧眉头一拧,道:「那不成,我要凭实力赢你,才不枉我一世英名!你出题,这次我一定答得上来。」 就他一根筋儿的思维方式,能答上来才怪。 「五公子,要不还是你出题,奴才来答吧。」 「我出题?」陈慧指着自己的鼻子一怔,随即拧紧了眉头,似在思考什么题目能难得倒杨清宁,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那我们对对子,我出上联,你对下联,如何?」 「好,五公子请。」 杨清宁才不在乎他出什么题,反正他的答案只有一个『答不出』,他可没时间陪这个大少爷玩游戏。 「上联是『画上荷花和尚画』。」 杨清宁听着有些耳熟,这个上联他好像在网上看到过,据说是唐伯虎去游歷时,在一座寺庙所留,下联他也有些印象,好像是清代李调元所对。陈慧怎会想出这个对联,难不成写原书的作者和他一样,也在网上看到过? 杨清宁忍不住在心里泛起了嘀咕,面上却学着陈慧的模样拧紧了眉,装模作样半晌道:「太难了,咱家不会,五公子赢了。」 陈慧一怔,看着杨清宁的眼神带着质疑,道:「你是真不会,还是假不会?」 杨清宁忍不住在心里吐槽:怎么这会儿又精明起来了? 「咱家读书少,不会也情有可原。」 「若你答不出,就给我一百两银子。」陈慧朝杨清宁伸出手。 杨清宁一怔,随即说道:「咱家为何要给五公子一百两?事前也没说答不出要输钱啊。」 「我不管,要么你就答,要么你给钱。」陈慧抱着手臂,一副小无赖的模样。 一百两啊,这可不是小数目,他还得存钱,等以后离开皇宫,过滋润的小日子。 给了,他心疼;不给,他头疼。 思量再三,杨清宁一咬牙,道:「好,咱家甘拜下风,待五公子拿到银子,就赶紧走吧。」 「那不成。」陈慧摇了摇手指,笑着说道:「上次我输了你三次,这次也得让你输三次。答不出一题,你给我一百两银子,答不出第二题,你再给二百两银子,答不出第三题,你还得再加三百两。」 「那我要是都答不上来,那岂不是要输六百两?」 陈慧点点头,「当然,你若是答上来,答对第一题,我就给你一百两;你答对第二题,我给你二百两;你答对第三题,我给你三百两。」 六百两银子与杨清宁来说,可是一个很大的诱惑。他看着陈慧,犹豫片刻,道:「成,咱家就试试,上联是什么来着?」 「画上荷花和尚画。」 「那咱家对『书临汉帖翰林书』。」杨清宁佯装冥思苦想,随后念出了李调元所对的下联。 「好对!」陈慧的眼睛一亮,兴致更加高昂,道:「我出上联,『攻千重关,心怀天下 』。」 杨清宁听得一怔,这个对子他也在网上看到过,这作者不会也是搜的百度吧? 杨清宁之所以会留意对联,是因为每年过年,院长奶奶都让他写春联贴,于是便在网上搜了搜,果然不懂就问度娘,在现代成了多数人的习惯。 杨清宁又做了一番冥思苦想,「那咱家对『读万卷书,志在四方』。」 陈慧紧接着说道:「经纶涵万物。」 杨清宁看着他,面色有些古怪,随后答道:「磊落冠群英。」 第74页 他现在确信他和作者看的是一个词条。 「好,很好!」 陈慧忍不住鼓掌,看向杨清宁的眼神越发炙热。 杨清宁被看得一阵不自在,能赢不是靠他的能力,而是记性。他尴尬地笑笑,将手伸了过去,道:「六百两。」 陈慧利落地掏钱,将银票递了过去。 杨清宁接过银票仔细数了数,奇怪地问道:「怎么多了?」 陈慧笑笑,道:「方才是我出题,现在轮到你了。」 杨清宁将多余的银票递了回去,道:「咱家还得侍候殿下,没什么闲暇,今儿就到这儿吧。」 本是一句客气话,谁知陈慧回了一句,「那明日我再来。」 杨清宁闻言一怔,随即直截了当地拒绝,「最近咱家都很忙,实在没有闲暇招待五公子,还请见谅。」 陈慧挑了挑眉,道:「我来给你送银子,你还不要?」 不得不说,陈慧有时候还是挺聪明的,虽然思考问题一根筋,却并未是真的蠢笨,很快便抓到了杨清宁的软肋。 「那就今日吧。」杨清宁犹豫了一瞬,便答应了下来。 方才他脑子一热,就答应了陈慧较量,完全没考虑自己的身份,一个读书不多的小太监竟能这般对对子,定会惹人怀疑,看来又得想办法圆了,人果然是不能贪啊。不过事已至此,再遮掩也是徒劳,不如将错就错,给旁人制造一个贪财的印象。因为人只要有弱点,就会让人降低防备心,他应对起来也能稍稍轻松些。 杨清宁将银票又收了回来,道:「也是三道题,你可听好了。」 陈慧爽快地答道:「成,你出题。」 第34章 杨清宁给陈慧出了三个脑筋急转弯, 他一个也没答上来,就这样又轻松地赢了六百两银子。 「五公子,此事就到此为止, 您以后不要再来,咱家既要侍候殿下, 还要伴着殿下读书, 实在无暇分身。」 「小宁子,你说你一个小太监, 又口口声声说自己读书不多,为何能对上我出的对联?」 不止陈慧奇怪, 一旁的小瓶子也是十分好奇。 我能说我和创造你的人是一个时代的吗?我们用的还是同一个浏览器, 就连看的词条都是一样。这不是做贼的遇到劫路的-赶巧了嘛。 杨清宁在心里吐槽, 嘴上却说道:「咱家是读书不多, 却并非没读过书。况且小太监就不能对对子了?五公子的眼界窄了。」 陈慧不置可否地点点头,道:「今儿就到这儿,明儿我再来。」 陈慧说完转身就走,完全将杨清宁的话当成了耳旁风。 杨清宁见状忙喊道:「五公子, 你听没听清咱家说的话?」 陈慧头也不回地挥挥手,「我耳背,没听清。」 杨清宁一阵无语,果然是纨绔败家子, 不用为吃喝发愁, 每日就想着怎么玩乐。 杨清宁转头看向小瓶子,皱着眉头说道:「这永寿侯也不管?就由着他这么胡闹?」 「五公子是侯爷老来子,向来宠溺得很, 只要不出什么大事,基本都由着他。」 「咱家每日忙得很, 哪有功夫陪他玩。」杨清宁若有所思地说道:「禁卫军可是陈钰的地盘,陈慧过来,他不可能不知情,却并未拦着,难道他们在打什么主意?」 小瓶子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提醒道:「确有可能,公公还是小心点为妙。」 杨清宁将银票拿出来瞧了瞧,「这银票上不会下了毒吧。」 小瓶子摇摇头,「应该不会,方才五公子也是徒手拿的银票。」 杨清宁看了半晌,并未发现不妥,便将银票重新收了起来,转头看向小瓶子,道:「你可是也好奇,咱家为何能对的出对子?」 小瓶子诚实地点点头,「确实有几分好奇。」 杨清宁解释道:「咱家祖上也是书香门第,只可惜家道中落,不得已才入了宫。咱家儿时也时常被人夸赞,说咱家将来定是三甲之才,只可惜……」 杨清宁虽然有些夸大,却并未说谎,原主家确实是书香门第,往上数三代,还出过进士。只可惜家道中落,子嗣凋零,他父亲又因怀才不遇,染上了赌瘾,家里能卖的都卖了,包括原主和他母亲。 「原来如此。」小瓶子看向杨清宁的眼神有些许变化,「若非不得已,公公能走科举一途。」 「这就是天命,人力不可为。」杨清宁装模作样地嘆了口气,「不说了,我们回去吧。」 小瓶子见他神情失落,想要出声安慰,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正犹豫的功夫,杨清宁已经走了出去,他索性闭了嘴,紧跟着追了上去。 见杨清宁回来,小顺子往前迎了两步,道:「公公回来了。」 「辛苦你了,去歇着吧,这里交给咱家便可。」 「谢公公体恤,奴才告退。」 杨清宁转头看向小瓶子,道:「你也去歇会儿吧。」 「好。」小瓶子来这儿有段时间了,对杨清宁和凌南玉的相处模式有了更深的了解,有关凌南玉的事,杨清宁几乎不假人手,凌南玉也不想让别人侍候,可见他们对彼此的依赖。 杨清宁轻轻推开殿门,蹑手蹑脚地往里走,却发现凌南玉并没有睡,正侧着身子眼巴巴地看着他。 「殿下怎么没睡?」 凌南玉一骨碌坐了起来,道:「担心小宁子。」 第75页 杨清宁来到床边坐了下来,「殿下,虽然我们如今的处境依旧艰难,却不再如从前那般举步维艰,所以殿下不必过多担忧。」 凌南玉自然而然地钻进杨清宁怀里,「来找小宁子的是谁?」 杨清宁也不拒绝,香香软软的抱枕,谁不喜欢,「是永寿侯家的五公子。」 凌南玉的小眉头顿时皱了起来,「可是那个打伤小宁子的坏蛋?」 杨清宁愣了愣,没想到凌南玉竟还记得此事,「是他。」 「他是不是又来欺负小宁子了?小宁子受伤了吗?」凌南玉伸出小手,在杨清宁身上胡乱的摸着。 杨清宁无奈地捉住他的小手,「殿下不必担忧,奴才没受伤,他并未欺负奴才。」 凌南玉重新坐了回去,「那他来找小宁子所为何事?」 「上次他输给奴才,有些不甘心,这次过来想赢回去。」 凌南玉好奇地眨了眨眼睛,「那你们上次比的什么?这次又比的什么?」 「就是我出题,他来答,答不出,就是输。」杨清宁摩挲着他软嫩嫩的小手,「殿下若再不午休,可就到了上课时间了。」 「那小宁子陪我一起。」 「成,那殿下躺好。」 凌南玉见杨清宁爽快地答应,大眼睛瞬间被点亮,乖乖起身,在床的内侧躺下,眼巴巴地看着杨清宁。 杨清宁将他的头髮弄好,脱掉鞋子,侧躺在床边上,轻声说道:「殿下快睡吧。」 凌南玉也侧过身子,与杨清宁面对面,乖乖地闭上了眼睛。 杨清宁伸手将他脸上的碎发挽至脑后,也随之闭上眼睛,不过短短几个月,他也形成了这个习惯,若哪日不睡,一下午都没精神,这就是人常说的入奢易,入俭难。 睡了约莫半个时辰,杨清宁便醒了过来,没有闹钟,守门的又被他打发了,他若是睡得太沉,难免会睡过,误了凌南玉上课的时间。 杨清宁醒了会儿神,这才坐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衫,轻手轻脚地出了寝殿。他找来了内侍,吩咐去打水,这才又回到寝殿,将凌南玉叫醒。 凌南玉睡眼惺忪地坐起身,伸出小手揉了揉眼睛,软软地问道:「小宁子,到时间了吗?」 「嗯,殿下起来洗把脸。」 凌南玉摇摇晃晃地起身,光着小脚丫就想下床。 杨清宁见状连忙阻止,给他穿上了鞋子,顺便捏了捏胖乎乎的小脚丫,随后用浸湿的帕子给他擦了擦脸。 「殿下可醒了?」 凌南玉点了点小脑袋,道:「醒了。」 杨清宁又递过去一杯水,道:「殿下喝点水。」 凌南玉又乖乖地将水喝完,温顺地好似一个可爱的小人偶,任由杨清宁来操纵。 收拾妥当后,杨清宁便陪着凌南玉一起去了书房。 上午是鸿吉授课,下午是邱礼授课,邱礼也是翰林院大学士,与鸿吉一样同属于东明党。 杨清宁依旧站在一旁听课,他虽然猜到邱礼和鸿吉的授课内容不同,却也没有料到邱礼讲的竟然是《周易》,这本书他的书柜里有一本,不过只是翻了一回,便放起来了,主要原因是他看不懂,也没那个功夫去深入学习,没想到穿越到这个世界,竟然有老师专门教授,这还真是意外之喜。 相较于鸿吉的授课,邱礼的授课就通俗易懂了许多,杨清宁也听得津津有味,一个时辰的课很快便结束,他甚至还有种意犹未尽的感觉。 「殿下,今日的课就上到这儿,你可有不懂之处?」 凌南玉大眼睛眨了眨,歪着小脑袋想了想,道:「先生讲的,我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懂。」 邱礼似是已被他可爱的模样征服,温声说道:「没关系,待明日为师再深入的讲一讲,殿下也就明白了。」 「先生,那今日有课业要做吗?」凌南玉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期待地看着邱礼。 邱礼见状笑呵呵地说道:「今日没有课业。」 凌南玉顿时笑弯了眉眼,道:「多谢先生。」 邱礼没有多说,拿起书便离开了书房。 杨清宁出声问道:「殿下可是又困了?」 「没有。」凌南玉摇了摇头,反问道:「小宁子呢?」 杨清宁被这么一问,顿感有些发窘,「没有,许是邱大学士讲的有趣,奴才并未犯困,还听进了心里。」 「那小宁子给五公子出的什么题?」 话题转移的有些快,杨清宁不禁一怔,没想到他还想着这事,好奇地问道:「殿下为何对这个感兴趣?」 凌南玉认真地答道:「有关小宁子的事,我都想知道。」 「那奴才便说给殿下听听,看看殿下是否能答出来。」 凌南玉忙不迭地点头,等着杨清宁出题。 「殿下见过青蛙吗?」 「在冷宫见过,有点黑,有点绿,还会跳的小东西,叫起来很是吵人,还是小宁子告诉我那是青蛙,小宁子忘了吗?」 「确实忘了,不过这不重要,只要殿下见过就成。」杨清宁有些心虚,敷衍地回了两句,接着说道:「那殿下觉得青蛙和大树相比,谁跳得高,为什么?」 「大树?」凌南玉转头看向窗外,指着外面的银杏树,道:「小宁子说的是那个大树吗?」 「是。」杨清宁给了肯定的答案。 第76页 「大树和青蛙……」凌南玉皱着小眉头思考着,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小宁子这个问题不对。」 杨清宁闻言挑了挑眉,忙问道:「哪里不对?」 凌南玉认真地说道:「大树是土里长出来的,又怎么会跳?」 杨清宁眼睛一亮,笑着问道:「既然大树不会跳,那它和青蛙相比,谁跳得高?」 「自然是青蛙。」 杨清宁揉了揉凌南玉的小脑袋,夸赞道:「殿下真聪明!」 「我答对了?」凌南玉期待地看着他。 「答对了。永寿侯家的五公子答错了,殿下却答对了,足见殿下比他可聪明多了。」不愧是他养的崽儿。 「那是自然!」凌南玉小脸上满是得意,「小宁子再出一题,我定能答得出。」 杨清宁看得一阵好笑,提醒道:「殿下可是忘了今日鸿大学士留的课业?」 凌南玉一听,顿时垮下了小脸,「那么多要背的,仅给我一日,怎么背的出。」 「殿下可是忘了我们之间的比试?殿下不会这么快就认输了吧。」 「不认输!我定要赢了小宁子!」 = 凌南玉有了干劲,一脸严肃地拿起书本,逐字逐句地背了起来。杨清宁见状满意地点点头。 转眼三日过去,说明日再来的陈慧并未出现,杨清宁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好奇是什么原因绊住了他的脚步,不过他很快便将这事忘至脑后。 这日,杨清宁正陪凌南玉上课,见小顺子在门口徘徊,便知有事禀告,于是放轻手脚地出了书房。 小顺子见他出来,道:「公公,永寿侯家的五公子又来了。」 「他又来了?」杨清宁微微一怔,转头看了看神情专注的凌南玉,小声说道:「你在这儿守着,咱家去瞧瞧。」 「公公放心便是。」 杨清宁来到宫门口,一眼便看到了站在门外百无聊赖的陈慧。 陈慧见他出来,笑着走了过去,道:「今日出来得快些,小宁子可是想我了?」 杨清宁脸上的笑容一僵,他算是发现了,这个大少爷总有办法让他维持不住脸上的假笑,「五公子玩笑了。」 陈慧不在意地笑了笑,道:「那日我之所以没来,是因为我爹病了,身为儿子的我自然要在床边侍候。」 「侯爷病了?」杨清宁客气地问道:「可严重?」 「不算严重,是在边疆征战时留下的旧伤復发了。」 杨清宁点点头,道:「五公子今日来所为何事?」 「你就不请我进去坐坐?」陈慧边说边往宫门里面瞧了瞧。 杨清宁见状不禁有些好笑,他还真是没把自己当外人,道:「咱家这个奴才,若没有主子的吩咐,怎敢放外人进去。」 「在这宫中谁不知小宁子是三皇子的心腹,况且三皇子年幼,东宫的事多数是你说了算。况且咱俩这关系,也算不上外人吧。」 「五公子是侯府嫡子,身份尊贵,咱家就是个侍候人的奴才,不敢高攀。」 陈慧挥挥手,「无妨,我不嫌弃就成。」 杨清宁额角的青筋抽了抽,都说世家公子极爱面子,怎么面前这位脸皮这么厚。他虽说的含蓄,但以陈慧的智商不可能听不懂,这般死缠烂打到底有什么目的。 「五公子,咱家还有事……」 「不进去就不进去,在门口坐会儿也成。」陈慧打断杨清宁的话,径直在门口的台阶上坐了下来,将拿在手上的酒壶往上扬了扬,道:「来,坐下陪我喝一杯。」 「咱家还要侍候殿下,不能饮酒。」杨清宁果断拒绝。 「那就陪我坐会儿。」陈慧仰着头看他,明亮的眼睛里竟有丝轻愁。 杨清宁犹豫片刻,挨着他坐了下来,道:「五公子似有心事?」 陈慧转开视线,眯起眼睛看向对面的宫墙,道:「不愧是宫里的人,惯会察言观色。」 杨清宁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五公子这是夸奖,还是挖苦?」 「自然是夸奖。」陈慧打开壶盖,仰头喝了一口,随后递给杨清宁,「真的不喝点?这可是醉香楼的招牌百花酿,这么一壶一百两银子。」 「一百两?」杨清宁惊讶地睁大眼睛,这要是兑换下来,相当于几万块买这一瓶酒。而他在现代与朋友喝酒,最多喝几块钱一罐的啤酒,果然不愧是官二代,还真是够奢侈的。 「怎么样,要不要尝一尝?」陈慧再次将酒壶往杨清宁面前送了送。 杨清宁犹豫片刻,还是接过了酒壶,他还从未喝过这么贵的酒,想尝尝到底什么味道。小小地喝了一口含在嘴里,首先是辛辣的味道,和普通白酒没什么区别,当他咽下去后,嘴里有回甘,还有淡淡的花香,味道确实比普通白酒多了几分味道。 「怎么样,味道如何?」陈慧期待地看着杨清宁。 「味道还不错,只是一百两太贵了,若是咱家,绝不会买。」 陈慧听得一阵好笑,道:「你光是从我这儿赚的银子,就一千多两了,还在乎这点钱?」 「五公子可是忘了,咱家刚从冷宫出来没多久,身边能傍身的也就只有五公子输给咱家的那一千多两,咱家自然要省着点。」 「不对吧。」陈慧转头看向杨清宁,「我大哥可说了,为了给你赔罪,他可是花了二百两黄金和五千两白银,你怎会没钱?」 第77页 杨清宁神情一滞,有些尴尬地笑笑,「陈统领是这么说的?」 陈慧凉凉地看了他一眼,道:「为此我在书房跪了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 杨清宁吃了一惊,不自觉地往旁边挪了挪。甭说两个时辰了,让他跪半个时辰都吃不消。更何况是陈慧,他从小娇生惯养,哪受过这种罪,难怪会缠着他,这是想着怎么报仇呢。 将他的小动作看在眼里,陈慧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现在知道怕了?晚了!」 「五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杨清宁看向他手里的酒壶,「难道你在酒里下了毒?」 「你可是害我跪了两个时辰,我的双腿差点跪废了,从小到大我就没受过这种罪,自然要找你报仇。」陈慧将酒壶往上抬了抬,「这酒里我下了药,不会让你死,却能让你生不如死!」 杨清宁心里一紧,刚想伸手去扣喉咙,却看到陈慧眼中有笑意一闪而过,瞬间明白了怎么回事,不禁有些恼,「戏耍咱家有趣吗?」 「哈哈,有趣,有趣,自然有趣。」陈慧大笑着说道:「刚才你的脸都吓白了。」 杨清宁实在没忍住,翻了个白眼,面前这个大少爷分明就是处于叛逆期的熊孩子,真是欠收拾。 「既然五公子没事,那咱家就失陪了。」 见杨清宁恼羞成怒作势要走,陈慧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道:「你可是害我跪了两个时辰,这膝盖养了许久才好,我捉弄你一番,应该不过分吧,何必这般小气。」 「五公子被罚跪,是因你无缘无故打伤咱家,咱家的膝盖也养了许久才好,咱们之间互不亏欠。你方才又捉弄调侃,怎生说咱家小气?」 「不对吧。我打伤你,已经做了赔偿,那时便已一笔勾销,后来我又被罚跪,还不是你害的?」 「罚你的是你爹,跟咱家有何关系,五公子这是强词夺理!」 「成,就算我方才做错了事,我跟你道歉,对不住,我错了,这样总成了吧。」 杨清宁闻言又坐了回去,挣开了他的拉扯,「五公子来找咱家,到底是所为何事,还请直言。」 「就是想找人说说话。」 「不是,您可是侯府五公子,亲朋好友多的是,为何要找咱家?」杨清宁十分不解。 「你与他们不同。」陈慧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 杨清宁挑了挑眉,他可不觉得自己有这么大的个人魅力,「有何不同?」 「就像你说的,我从小锦衣华服,被娇宠着长大,身边围绕着许多人,他们哄着我、捧着我,对我百依百顺。但我知道,他们如此对我,不是对我这个人有什么感情,而是因为我永寿侯府五公子的身份。」 这不是废话吗?就你那任性跋扈的性子,若不是身份摆在那儿,谁能跟你称兄道弟,那不是找罪受嘛。 想归这么想,但话却不能这么说,杨清宁嘴角勾起假笑,道:「五公子至情至性,总有那么几个真心以待的朋友。」 陈慧闻言轻笑出声,「你说这话自己信吗?」 「瞧五公子这话说的,咱家说的话,咱家怎能不信。」一片落叶飘了下来,落在了杨清宁的衣服上,他拿在手里,抓住叶柄随意地撵着,让它在眼前转动,「咱家也不过是个俗人,还是个贪财的俗人,跟五公子身边的人一样,五公子怕是找错人了。」 「你确实贪财。不过,你并不怕我,也不会刻意讨好,这正是我想要的。」 杨清宁停下动作,转头看向陈慧,道:「咱家是宫里的奴才,一生都将在这一亩三分地里转悠,而你是侯府的公子,想进皇宫也得挑时候,若非意外,咱们之间根本不可能有所交集,咱家为何要怕你?再说,咱家讨好你,又能有何好处?」 「你说的没错。」陈慧看着杨清宁的眼睛,「你知道你的五官中哪里最好看吗?」 杨清宁被他看得一怔,下意识地坐直了身子,慢慢拉开两人的距离,「五公子,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的眼睛最好看,清澈透亮。」陈慧自问自答,就好似没听到杨清宁的话一样。 好在他说完便移开了视线,杨清宁这才松了口气,「五公子,你到底想说什么,咱家被你绕得头晕脑胀。」 「父亲让我娶乔家的三小姐。」 陈慧的思绪太过跳跃,杨清宁有些跟不上,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八卦地问道:「这是喜事,五公子为何满脸不高兴?是五公子不满意乔家小姐,还是已心有所属?」 八卦是人的天性,在哪儿都一样,对于这种送上门的八卦,杨清宁自然不会放过。 「乔欣儿任性跋扈,长得又不好看,我自然是不愿。」 「任性跋扈……」杨清宁瞥了陈慧一眼,心中暗道:这不正好配对吗? 「你这般看着我作甚?」陈慧不满地皱起了眉,「我那日对你出手,是因你是东厂的人,世人皆知东厂的人没一个好东西,我打你算是轻的。」 「咱家是否还得谢谢五公子手下留情?」 「不必客气。」 杨清宁被他这厚脸皮的行径气笑了,道:「侯爷那么宠爱五公子,给五公子挑的婚配人选,就算不是倾国倾城,也应该是貌美如花,绝对跟不好看搭不上边。五公子何必在此无病呻吟?」 「她的模样还比不上你,你说好看吗?」 第78页 杨清宁神情一滞,张了张嘴,却不知该怎么说。拿他一个大男人和一个女子比漂亮,这对他来说应该算是诋毁吧。可站在乔欣儿的立场,让她和一个小太监比相貌,还比输了,这对她的侮辱性更强吧。这熊孩子一句话得罪两个人,果然是欠收拾! 「咱家还有事,实在没有闲暇陪五公子谈心,告退!」 「哎,别走啊!」陈慧想故技重施,被杨清宁躲了过去,不得不站起身说道:「我这可有事关东厂的重大消息,你想不想听?」 杨清宁的脚步一顿,转头看了过去,「什么消息?」 陈慧看了看方才他们坐下的位置,道:「你帮我想办法,推掉这门婚事,我就告诉你。」 「五公子怎么就确定咱家有办法帮你呢?」杨清宁很好奇他的脑迴路是什么样的,怎么想法如此清奇。 「直觉。」陈慧自信地勾起嘴角。 第35章 风云起 陈慧脑迴路之清奇, 让杨清宁表示惊嘆,一时间竟有些无言以对。 「你这般看我作甚?」陈慧白皙的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不自在地挪了挪身子。 杨清宁见状微微一怔, 随即调侃道:「没想到五公子竟也会害羞。」 「害羞?」陈慧勐地站了起来,脸色越发红了, 恼羞成怒道:「你在说什么笑话!京都那些花街柳巷, 本少爷都去过,那可是『万花丛中过, 片叶不沾身』,说我害羞, 怎么可能!」 杨清宁看得一阵好笑, 突然觉得陈慧其实也挺可爱的, 虽然任性了点, 却也没什么坏心思,「行行行,是咱家说错了话。」 「就是你说错了话!」陈慧不依不饶地说道:「就算我要那什么,那也得对貌美的女子吧, 怎么可能对你。」 「是是是,五公子说得对。」 杨清宁忍不住在心里嘆了口气,他这张脸实在太麻烦,绝对的男生女相, 若是换身衣裙, 妥妥的清秀少女,根本不会有人怀疑。 「认错的态度方可,我就大人大量原谅你了。」陈慧给自己找了个台阶, 重新坐了回来,只是和杨清宁拉开了些许距离。 杨清宁好笑地看着他, 「那咱家谢五公子宽恕。」 「咱们回归正题,你快给我出个主意,怎样才能毁了这桩婚事?」 杨清宁方才搜索了一下乔欣儿的名字,发现这个乔欣儿的身世不简单,是四大世家乔家的嫡女,其祖父乔恩怀时任吏部尚书,是妥妥的大家闺秀。甭管她的性情如何,单单她的身世,求娶她的人都能绕京都一圈。 「乔尚书的嫡孙女,那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姻缘,你为何要拒绝?」 「你知道乔欣儿?」陈慧惊讶地看着杨清宁。 「虽然咱家在深宫中极少出去,却也对朝中的大臣有些耳闻,能与侯府联姻的姓乔的人家,也就只有吏部尚书乔恩怀乔大人。以乔大人现在的年龄,他的女儿早已出嫁,那就只剩下孙女,所以咱家便有此推断。」 「你果然够聪明!」陈慧欣喜地说道:「我没找错人!」 「五公子让咱家帮忙,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五公子得与咱家说实话。」杨清宁收起脸上的笑意,认真地问道:「五公子到底为何不想娶乔家小姐?」 陈慧的眼神有些躲闪,「我与乔欣儿只见过一次,还是在七八岁的年纪,她现在长什么样,我都不清楚,怎么和她成亲?」 杨清宁知道他没说实话,起身说道:「既然五公子不能坦诚相待,那咱家便不多留了,告退。」 陈慧见状急忙拉住了他的衣服,「哎,你别走啊,我给你银子,五百两怎么样?实在不行,那就一千两。」 「不成。」杨清宁扯了扯被攥紧的衣角,愣是没扯动,没好气地说道:「五公子快松手,两个大男人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陈慧看着他,眉头皱得死紧,挣扎片刻后,说道:「成,我说实话。」 杨清宁再次扯了扯衣角,「松手。」 「那你不能说走就走。」见杨清宁点头,陈慧这才松了手。 杨清宁重新坐了回去,「说吧。」 陈慧看了看门旁的内侍,「让他们两个离远点。」 杨清宁转头看了过去,吩咐道:「你们走远点。」 「是,公公。」 待两人离开,陈慧这才开口道:「我不想娶乔欣儿,是因为我不想做陈家家主,也不想继承侯爵。」 杨清宁闻言一怔,随即惊讶地问道:「你的意思是侯爷想让你做陈家家主,继承侯爵?」 「你怎么这副表情?」陈慧见状顿时有些不服气,英挺的眉毛皱了起来,道:「你是不是觉得我没能力做陈家家主,担不起这个侯爷的爵位?」 杨清宁挑了挑眉,「五公子是想听实话,还是假话?」 「自然是真话!」 杨清宁实话说道:「以目前五公子的能力,确实担不起这个责任。」 「你!」看着杨清宁清透明亮的眼睛,陈慧突然像泄了气的气球,幽怨道:「让你说真话,你就说真话,何时变得这般听话了?」 杨清宁见状有些哭笑不得,「你自己也这么觉得,所以才想逃避责任,不是吗?」 陈慧沉默地看着杨清宁,过了好一会儿,才移开视线,苦笑着说道:「真怀疑你的眼睛能看透人心。」 「五公子可不能乱说,咱家可没那种能力。」杨清宁顿了顿,状似随意地问道:「侯爷之前定的接任家主的人选,应该是陈统领吧,为何突然改了主意?」 第79页 「这不得问你。」陈慧不满地瞪了杨清宁一眼,道:「自从上次你去侯府,父亲对大哥的态度就变了,还积极为我张罗婚事,大哥最近一段时间过得十分煎熬,整个人消沉了许多。」 看着陈慧担忧的神情,杨清宁试探地问道:「五公子与陈统领的关系很好?」 「那当然!我年幼时,父亲公务繁忙,母亲又有许多应酬,都是大哥陪着我,我们的感情一直很好。」 杨清宁看着天真的陈慧,突然有些怜悯,因为从小被保护得太好,完全不懂人世之兇险,竟把豺狼当成了信赖的亲人。 「所以五公子不想娶乔欣儿,也是为了陈统领。那五公子来找咱家,陈统领可知情?」 陈慧迟疑了一瞬,「应该知道吧,你问这个作甚?」 杨清宁并未回答,继续问道:「五公子来找咱家出主意,是否为陈统领暗示?」 「我未向大哥提过此事,你到底想说什么?」听杨清宁句句不离陈钰,陈慧不禁起了疑心。 杨清宁摇摇头,道:「没什么。」 陈慧虽然不信,却也没再多问,「那你到底有没有主意?我该怎么做才能毁掉这门婚事?」 见陈慧起了疑心,杨清宁转移话题,「五公子对乔家小姐可了解?」 「我都说了,我只见过她一次,还是在2十有八九前。」陈慧有些烦躁地仰头喝了口酒。 「五公子出身在武将世家,应该听过一句话,叫『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要想打对方的主意,还得对她有足够的了解,这样才能一击必中。」 陈慧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的有点道理。」 杨清宁见状有些好笑,这陈慧聪明是聪明,就是太天真了,跟个孩子似的,「所以待五公子对乔家小姐有所了解后,再来找咱家吧。」 陈慧仔细想了想,觉得十分在理,起身说道:「成,就按你说的做,那我就先走一步。」 见他要走,杨清宁出声阻止,「五公子留步。」 陈慧迈出的脚又收了回来,转头看向他,道:「怎么了?」 杨清宁皮笑肉不笑地提醒:「五公子是否忘了点什么事?」 「忘了什么事?」陈慧重复了一句,随即恍然道:「你是说东厂的事。」 杨清宁脸上含笑,看着他并未出声。 「我确实是忘了,并非有意。」陈慧解释了一句,重新坐了回去,靠近杨清宁,小声说道:「你们家厂公被参了,督察院、各科给事中齐上阵,参奏秦淮罪状十二条,条条都是死罪。看这形势,朝中那些大人物是打算拿他开刀啊。你是东厂的掌刑千户,说不准也会被牵涉其中。」 杨清宁听得一愣,随即问道:「这是何时发生的事,为何宫中没有传闻?」 陈慧不答反问道:「你可知道督察院有个巡查御史叫郭轩?」 「郭轩?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好似在哪里听过。」杨清宁皱着眉头仔细想着,「对了,是在东厂衙门,咱家在东厂衙门见过。五公子为何提起他,难道此事因他而起?」 福禄带他去东厂时曾见过郭轩,当时郭轩刚被东厂的人带回衙门,福禄还曾问过他因何被抓,后又叮嘱要好好调查。 「你如此聪明,做个太监真是可惜了!」陈慧看着他忍不住感嘆道。 「到底是怎么回事,劳烦五公子详细告知。」 见杨清宁如此关注,陈慧脸上难掩得意,「前几日这个郭轩死在了东厂衙门,其家眷便到应天府告状,甚至还敲了登闻鼓。」 杨清宁有些惊讶,「敲了登闻鼓就是要告御状,秦淮可是东厂厂公,怎会允许他们这么做?」 陈慧意味深长地说道:「所以说是有人从中助力。」 杨清宁点点头,「这般说来郭轩的事只是个引子,后来的参奏才是幕后之人真正的目的所在。」 「秦淮那个死太监,早就该被千刀万剐。」不知想到了什么,陈慧转头看向杨清宁,眼中的神色变了味道,眉头也不自觉地皱起来。 杨清宁被他看得一怔,随即问道:「五公子这么看着咱家作甚?」 陈慧犹豫片刻,小声问道:「你长得这般好看,又年纪轻轻做了东厂的掌刑千户,不会是因那死太监也对你……」 杨清宁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想到秦淮那噁心的模样,眉头越皱越紧,不满地说道:「咱家与五公子无冤无仇,五公子就不能盼咱家点好?」 陈慧见状不由长出一口气,奇怪地问道:「虽然我进宫的次数不多,却也见过不少内侍,他们都比不上你的模样,那死太监怎么没对你下手?」 「听五公子这语气,是为厂公感到惋惜?」杨清宁狠狠白了他一眼,起身迈进了宫内,扬声说道:「关门送客!」 候在一旁的内侍忙应声,不管不顾地关上了宫门,还好陈慧身手不错,否则非要被撞个跟头不可。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陈慧看着紧闭的宫门,扬声喊道:「你别误会啊!」 杨清宁并未走远,自然听到了他的喊声,却并没打算回应,心里想着之前两人的交谈。 「公公。」 小瓶子的声音打断了杨清宁的思绪,他抬头看了过去,随口问道:「何时回来的?」 「半个时辰前。」小瓶子答道,随即看了看紧闭的宫门,「方才那声音是侯府的五公子?」 第80页 杨清宁也回头看了一眼,随口应了一声,「最近宫里是否有什么变故?」 「公公听说了?」小瓶子说话时,又看了看宫门的方向,很明显是有所猜测。 杨清宁将他的动作看在眼中,点头说道:「方才与五公子闲聊,他说了些最近朝中发生的事。」 「最近朝中不少人针对厂公,且来势汹汹,怕是不能善了。」 连小瓶子都这么说,可见此事是真的,杨清宁好奇地问道:「皇后娘娘打算怎么应对?」 「能保就保,不能保,那就只能弃卒保车。」 这是意料之内的答案,无论之前秦淮为张明华做了多少事,当真正面临取捨的时候,她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捨弃。不过秦淮不比那些小喽啰,知道太多内幕,在确定无能为力之前,张明华还是会尽量保全他。秦淮也一定会留有保命的东西,不会这么轻易便被拿下。这两方的博弈,谁输谁赢,还真有待商榷。 杨清宁接着问道:「娘娘可知此事幕后推手是谁?」 「内阁东明党。」小瓶子没有隐瞒,「郭轩便是东明党成员。」 「那这般说来,东明党是要与皇后娘娘开战?」想到之后要发生的事,杨清宁热不住深吸一口气,「那三股势力相互制衡的局面便会被打破,朝堂之上怕是会掀起腥风血雨。」 后面还有一句话,杨清宁没有说,那就是东明党敢与张明华开战,十有八九已与陈明威为首的武将集团联手。若当真如他猜测那般,那张明华可就要头疼了。 小瓶子沉吟片刻,问道:「公公与侯府五公子走的似乎有些近。」 永寿侯府是陈明威阵营的主要成员,小瓶子作为张明华的人,自然要过问,杨清宁心里清楚,「咱家去见他,就是想知道他刻意接近咱家,到底有何目的,顺便套套话。咱家这条小命,就好似那漂泊在那汪洋大海上的小舟,倾覆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总要掌握先机,才能保住性命。」 小瓶子点点头,「那公公可问出什么?」 杨清宁推测道:「自上次咱家去侯府后,永寿侯便对陈钰改了态度,甚至积极为陈慧张罗婚事,咱家以为永寿侯应该已经知晓此事,在为以后做打算。」 「自陈钰暗杀吴干军失败后,行事便低调了许多,表面上与吴干军也是和睦相处,就好似无事发生,暗中却在查找所谓的目击者。」小瓶子看向杨清宁,似是有所怀疑。 杨清宁解释道:「那日他问咱家是否有目击者,咱家回答时故意迟疑了一瞬,就是想引他怀疑,让他再有所行动,因为只有这样,咱们才有机会抓到他。」 小瓶子恍然道:「原来如此,公公英明。」 杨清宁苦笑着说道:「咱家也只是想保住命罢了。」 「小宁子。」 杨清宁转身看过去,只见凌南玉正站在书房门口,他急忙走了过去,道:「殿下怎么出来了?」 「已经下课了,先生正在收拾东西。」 「这么快?」杨清宁往里看了一眼,果然见鸿吉正在收拾东西,道:「殿下,今日先生可曾布置课业?」 凌南玉点了点小脑袋,「今日所学皆要背诵,明日先生会检查。」 两人正说话,鸿吉从里面走了出来,扫了一眼杨清宁,随即看向凌南玉,叮嘱道:「殿下好生完成课业,老臣明日再来。」 「先生放心,学生明白。」 鸿吉满意地点了点,没再多说,转身离开了东宫。 凌南玉抬头看着杨清宁,小眉头皱着,一副气鼓鼓的模样,道:「小宁子方才去了何处,为何去了那么久?」 杨清宁在凌南玉蹲了下来,解释道:「方才侯府的五公子来找奴才,奴才便出去了一趟,一时没注意时间,殿下莫怪。」 「他怎么又来了?」凌南玉的小脸皱成了包子,随即问道:「这次又输给小宁子多少银子?」 「这次他寻奴才有事,并非来与奴才比试的。」 「他寻小宁子能有何事?」 「殿下,外面太阳大,我们进去说吧。」 凌南玉点点头,和杨清宁一起进了书房,刚坐下便迫不及待地问道:「小宁子快说,他寻你到底何事?」 「这几日永寿侯在为 他张罗婚事,他不想这么早成婚,便让奴才给他出出主意,看怎样能毁了这桩婚事。」虽然凌南玉还小,但杨清宁不会什么事都瞒他,也不会让他成为不知世事的贵公子,会适当地让他了解这个世界的黑暗面,他的身份註定要面临这些。 「他的婚事与小宁子有何关系,为何要小宁子出主意?」凌南玉十分不解。 杨清宁也弄不明白陈慧的脑迴路,「大概是因为他觉得奴才够聪明吧,所以才会向奴才讨主意。」 凌南玉跳下软塌,来到杨清宁身边,摇晃着他的手臂,撒娇道:「小宁子,若以后他再来,你不要搭理他好不好?」 杨清宁愣了愣,奇怪地问道:「殿下为何对他这般不喜?」 凌南玉的大眼睛滴熘熘地转了转,道:「他几次三番纠缠小宁子,定是心怀不轨,小宁子不要搭理他。」 杨清宁一看便知他在撒谎,毫不掩饰眼底的失望,道:「殿下,奴才一直以为我们是两体一心,殿下有什么事都会告知奴才,没想到竟是奴才一厢情愿。」 第81页 凌南玉闻言急忙说道:「小宁子,我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那殿下告诉奴才实话。」 凌南玉撅起嘴巴,委屈巴巴地说道:「他一来,小宁子便去见他,都没时间陪我了,我讨厌他!」 杨清宁一怔,心里顿觉有些好笑,凌南玉太过依赖他,竟吃起了陈慧的醋。 杨清宁蹲下身与他平视,耐心地解释道:「殿下,奴才做事之前都会三思,因为咱们的处境看似安稳,实际危险重重,奴才要保证凡事占据先机,才能从容应对。陈慧是侯府的五公子,又是禁卫军统领陈钰的弟弟,从他那里奴才可以套取情报,用以应对突如其来的变故,所以若是他来,奴才还是会见。」 凌南玉看着杨清宁的眼睛,极其认真地问道:「那是否我变得足够强大,小宁子便不用抛下我,去应付其他人?」 杨清宁想了想,「若殿下足够强大,那奴才确实不用再费心去谋划,所以殿下要好好读书,好好学本领,快快长大。」 快点长大吧,他也能尽早离开这个金碧辉煌的鸟笼子,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过世外桃源般的生活。 「好,那我们拉钩。」凌南玉抬起右手,伸出小拇指。 杨清宁也没多想,伸手勾住了他的手指。 凌南玉一脸认真地说道:「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见杨清宁没说话,凌南玉提醒道:「小宁子也说。」 杨清宁有些无奈,「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盖章。」凌南玉执着的和杨清宁走完程序。 杨清宁无奈地照做,随后说道:「好了,殿下快点背书吧,明日鸿大学士可是要检查的。」 「那小宁子与我一起,我们还和往日一样,比一比谁背的快。」 「好。」 坤和宫内,张明华坐在软榻上,身体前倾,手上拿着奏摺,外眼角微微上扬,一双柳叶眉轻轻蹙着,眼角的细纹被紧绷的表情拉得平整。种种迹象表明,她此时的心情并不愉悦。 福禄躬身站在一旁,眼睛看着地面,静等着张明华的指示。 『啪』,奏摺被扔在地上,张明华恼怒地开口:「混帐东西!真是该死!」 福禄上前将奏摺捡了起来,平静地说道:「娘娘息怒,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张明华被气得脸色铁青,怒道:「这个混帐东西,竟瞒着本宫做了这么多事,甚至暗中与蛮人勾结走私盐和茶叶,真是死不足惜!」 福禄接话道:「其他事都好说,找几个替死鬼,给他们点好处,也就能将他摘出去。可与蛮人勾结一事,实在不好办,说的难听点,那可是通敌卖国,是要株连九族的,谁敢出来顶罪。」 张明华的脸色更加难看,「此事还有何人知晓?」 「暂时无人知晓,但纸终究包不住火,咱们能查到的,他们早晚也能查到。娘娘,咱们还是早做打算为妙。」 自上次他因杨清宁的事去找秦淮后,福禄便派人去调查秦淮,查到了他勾结蛮人走私一事。他本不打算那么早便将此事告知张明华,谁知朝中诸臣竟对秦淮群起而攻之,他才不得不将此事说出来。 张明华深以为然地点点头,道:「确实要早做决断。」 福禄提醒道:「娘娘,从此事便可看出,秦淮已对娘娘有了二心,而他又跟随娘娘多年,对我们的底细了解甚多,恐怕会为了保命出卖娘娘,不得不防啊。」 「他敢!」张明华眼神凌厉,眼中闪过杀意,道:「你去一趟干坤宫,让他夜间过来一趟。」 「是,娘娘,奴才这就去。」 看着福禄离开的背影,张明华越想越生气,秦淮和福禄是她的左膀右臂,谁出了事,于她来说都是巨大的打击。不过为了保全自身,就算自断双臂,她也会毫无不犹豫。 御书房内,凌璋坐在御案之后,平静地看着跪在地上的秦淮,沉默许久也未开口,气氛就在这种沉默中慢慢紧绷,让向来恣意狂妄的秦淮,第一次感受到来自君王的压力,犹如一双无形的大手,按住了他的身子,让他的嵴椎一弯再弯,几乎匍匐在地上。 第36章 风云起(2)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秦淮匍匐在地,一层接一层的冷汗出着,面前的地面被打湿, 厚重的衣衫也已全部湿透,黏腻腻地贴在身上, 他甚至能闻到自己身上传来的汗味。 凌璋移开视线, 将手中的奏摺放在一旁,语气淡淡地说道:「你是朕身边的近侍, 这些年朕对你多有倚重,不曾想你竟瞒着朕做了这么多事。」 相较于方才那种诡异的沉默, 现在凌璋开了口, 那股无形的势压便散了, 秦淮悄悄松了口气, 慌忙辩解道:「皇上,奴才冤枉!奴才虽然兼任东厂厂公,却因每日在皇上身边侍候,无暇顾及衙门里的事, 许多事奴才都交给手底下的人去做。奏摺上所说,奴才全不知情,还请皇上明鑑。」 凌璋闻言轻笑一声,只是笑意未达眼底, 道:「一句话便将所有事都推了个干净。据朕所知, 你不当值时,都是在东厂衙门过夜,在宫中多久, 就在东厂衙门多久,事事亲力亲为, 怎么到朕这儿,却说什么都不知情?」 「皇上,奴才在您身边侍候多年,奴才什么性情,您最清楚不过……」 凌璋一巴掌拍在御案上,打断秦淮的话,怒道:「朕是多年不问事,却并非不知世事的傻子,一人参奏你,朕可以当做是有人无事生非,这么多人参奏你,且言之凿凿,你一句不知便能了结?」 第82页 「皇上,奴才是做了些错事,不过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奴才心中有数,绝不会让皇上为难。那些攻讦奴才的奏摺,如潮水般蜂拥而至,这明显是有人心怀不轨,想除掉奴才,断了皇上的臂膀,以达到他不可告人的秘密。」 秦淮也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几日都察院和各科给事中,轮番地参奏他,还搞了什么十二大罪状,条条要人命。事情的导火索是洪海抓进东厂的巡察御史郭轩。 东厂行刑的都是老手,若非下令处死,不可能出现用刑致死的情况。他们要从郭轩口中套话,虽对他用刑,却不可能让他死,可事实却是他死了,死在了东厂衙门。 死了也就死了,不过是个巡察御史,死在他手里的,比郭轩官职高的大有人在,他根本没放在心上。可就因为这个不起眼的巡查御史,让他陷入了阴谋的漩涡。 不过他坐在这个位置上多年,早就给自己留好了后路,那些参奏他的人,都有把柄在他手上,他会一一还回去。更何况他的身后还有张明华,这些年他可没少为她做事,若是他出了事,张明华就相当于断了一臂,无论如何她也会保全他。 「皇上,您好好想想,为何突然那么多人针对奴才,这分明是阴谋。奴才掌管东厂,为皇上四处收集情报,就相当于皇上的耳目,他们对付奴才,就是要遮住皇上的耳目,不让皇上了解朝堂之外的事,他们居心叵测,皇上千万不要中计啊!」 秦淮虽然因近两年权势在握,而变得嚣张跋扈,却并非没了脑子,他知道如何为自己开脱。 「这般说来,这幕后之人真正要对付的是朕?」 「是啊,皇上,东厂和锦衣卫是皇上手里的两把刀,我们为此得罪了不少人,他们逮住机会,自然死咬着不放,因为我们的存在与他们来说是巨大的威胁。」 跟随凌璋身边多年,秦淮很了解凌璋的脾性,他几乎不问政事,在御书房里坐着,也只是做做样子,若非参他的奏摺太多,凌璋也不会管。 只是这次他猜错了,凌璋沉吟片刻,道:「既如此,东厂厂公的位置,你就不要坐了。」 秦淮傻了眼,竟不顾规矩地抬头看向凌璋,道:「皇上,您……您这是信了那些人的话?」 「怎么,你是在质疑朕的命令?」 凌璋的语气依旧没有起伏,却让秦淮听出了危险的意味,他连忙垂下了头,「奴才不敢。」 「你方才说的没错,东厂和锦衣卫是朕的耳目,也是朕手中的一把刀,身上的担子确实重了。你既是司礼监掌印,还是不要再兼任东厂厂公了。」 凌璋这话听着是为秦淮着想,可事实却是在夺他的权。秦淮不懂凌璋为何突然如此,他平日里分明很是倚重自己。 「是,奴才谢皇上恩典。」 即便南凌国被三股势力瓜分,可南凌国的皇帝还是凌璋,他说的话就是圣旨,就算是秦淮也不能不听。 「回去好好反省,今日你就不必侍候了。」 「是,奴才告退。」 若东厂厂公的位置能换来平安,没了也就没了,他还是司礼监的掌印太监,这宫中没人敢小瞧了他。说不准皇上是为了让他躲过这次灾祸,故意而为之,待过段时间,他再和皇后谋划谋划,东厂厂公的位置还是他的。秦淮这样安慰着自己。 秦淮刚回来,就听内侍回报,说福禄来见他,他清楚福禄的来意,便让人带他来了自己的卧房。 福禄看着褪下外衫的秦淮,道:「若咱家没记错,今日应该是公公当值吧。」 秦淮苦笑着说道:「公公何必明知故问。」 福禄闻言微微一怔,随即问道:「皇上对公公可有为难?」 秦淮实话说道:「皇上方才罢免了咱家东厂厂公一职。」 现如今他得和张明华那边信息共享,尽可能将对他的不利局面扭转过来,这样才能将损失降到最低。 「免职?」福禄的眉头皱了起来,「皇上对公公有了不满?」 「咱家觉得皇上是在为咱家善后。」 虽然要信息共享,但秦淮不傻,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他心里门清,尤其在这种危机时刻,不能让张明华觉得他没了利用价值,否则等待他的只有被捨弃。 「否则除去的不止是东厂厂公的职位,还有咱家这条命。」 「那司礼监的职位……」 秦淮笑笑,道:「公公放心,咱家依旧是司礼监掌印太监。」 福禄点点头,道:「皇后娘娘说让公公晚上去坤和宫一趟,娘娘有事要与公公商议。」 「好,咱家记下了。」 话已带到,福禄也不逗留,转身离开了干坤宫。 御书房内,凌璋正翻阅奏摺,内侍高勤走了进来,躬身说道:「皇上,方才坤和宫的福禄来了,在秦淮的住处呆了片刻,便又走了。」 凌璋的注意力依旧在奏摺上,头也不抬地说道:「派人盯着点,他去了何处,做了什么,和什么人有过接触,朕都要知道。」 「是,皇上。」 「东厂厂公的位置,便由你来坐吧。」 凌璋这话说得有些漫不经心,让高勤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怔忪了好一会儿,才跪在了地上,道:「奴才谢皇上恩典。」 凌璋这才抬头看向高勤,「位置,朕给你了,至于能否将东厂变成你的,就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第83页 「奴才定不负皇上所望,但……」高勤停顿了停顿,接着说道:「东厂不是奴才的,是皇上您的。」 凌璋看着他,嘴角勾起一抹笑,「希望你能一直铭记这句话。」 「是,奴才定铭记于心。」 凌璋不置可否地笑笑,「退下吧。」 「奴才告退。」高勤领命,躬身退出御书房。 高勤是个聪明人,比秦淮聪明得多,只是秦淮身后有张明华的支持,所以这些年虽然同为凌璋的内侍,他却一直是被压制的那个,也是最没存在感的那个。 正因如此,他看到了凌璋的变化,以前的凌璋不问世事,每日待在后宫厮混,如今的凌璋虽然也极少问政,却每日都会来御书房翻阅奏摺,朝中事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高勤觉得凌璋就好似一个猎人,饶有兴致地看着猎物在他的地盘活动,只待他觉得玩得腻了,便将这些不听话的猎物一网打尽。高勤明白自己也是猎物中的一个,要想不被猎杀,就做一个听话的猎犬。事实不出他所料,凌璋终于开始动手,而第一个猎物便是秦淮。 很快,秦淮被免去东厂厂公的消息便传了出去,各方势力都有各自的猜测,多数人和秦淮一个想法,以为凌璋打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免去秦淮东厂厂公的职位,就是给外界一个信号,秦淮已经被他惩处,识趣的就不要再揪着不放。 自陈慧带来秦淮被参奏的消息,杨清宁便刻意留意这方面的消息,自然也得知了秦淮被免职的事,与其他人的想法恰恰相反,他隐隐觉得此事不会这般轻易揭过,这只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奏,之后的形势会越发严峻。 三更时分,秦淮悄悄从干坤宫出来,塞给守门的一张银票,威胁他嘴巴闭紧了,随后才拎着灯笼朝着坤和宫的方向走去。 在路过御花园时,他鬼使神差地朝梅林的方向看了看,梅林里影影绰绰地好似有个人影闪过,他被吓了一跳,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可他想起秦流被杀一事,就是因为撞到了陈钰和徐珍儿偷情,才惨遭灭口,便又上前了几步。 若是能抓他们个现行,那便可以威胁陈钰和徐珍儿为他所用,陈钰是永寿侯陈诉的儿子,禁卫军统领,徐珍儿是刑部尚书徐振羽的女儿,凌璋的宠妃,有了他们以及他们身后的势力相助,那这场风波就会无疾而终,他也能全身而退。 秦淮思量了思量,将手中的灯笼熄灭,悄悄地靠近梅林。随着他的靠近,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伴随着女子压抑地□□声,听得秦淮心痒痒的,更加确信这里面定然有一对偷情的男女。可当他双脚踏入梅林,那声音便消失了,他顿住脚步,支着耳朵仔细听,除了风吹树叶的『哗啦』声,并没有其他声音。 就在他思考着到底怎么回事的时候,一阵风吹过,他闻到了一股特殊的香气,说不出的好闻,却又说不上来是什么的香味。突然,他感觉脖颈一阵发凉,就好似有人在他身后吹气,想想死在这里的秦流,恐惧如潮水般席捲而来,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肩膀一沉,不知是什么东西,搭在了他的肩膀上,隔着厚重的衣衫,都能感觉到丝丝凉气钻进来,让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理智告诉他不要去看,可身子却不停使唤,哆哆嗦嗦地转头,只见肩膀上搭着一只惨白的手,指尖呈青色,指甲很长,又尖又利,只要它轻轻往前一送,就能轻易穿透他的脖颈。 「鬼!」 一声惊叫后,他双腿一软倒在了地上,也因此看清了身后那人的模样。那人身上穿着一身内侍的常服,衣服上沾满了泥土,胸前的位置是大片的血迹,头髮乱糟糟地散着,根本看不清他的脸,却能感受到他盯在自己身上,那令人毛骨悚然的视线。 「你是谁?」秦淮手脚并用地往后退,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唿哧、唿哧』的声音传来,就好似破风箱被抽拉时的声音,那人慢慢抬起手,伸向自己的喉咙,随着他的动作,那『唿哧、唿哧』的声音越来越急促,那人佝偻着腰,痛苦地抽动着,随后竟将尖利的指甲刺进喉咙,鲜血顿时喷涌而出,他蹒跚地朝秦淮走来。 「不……别过来,别过来……」 过度的恐惧让秦淮的大脑陷入空白,手脚更是软得无法支撑自己的身体,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人慢慢靠近。而一阵风吹过,那人乱糟糟的头髮被吹气,秦淮终于看清了他的脸,惨白的脸,只有眼白的眼睛,以及青紫的嘴唇。 他是秦流,是早已死去的秦流! 「鬼……鬼!」 极端的恐惧之下,秦淮的眼睛最大程度的睁着,一道道血丝在眼中出现,一眨不眨地看着那只滴着鲜血的手伸过来,在即将刺进自己喉咙时,他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坤和宫内,张明华侧躺在软榻上,单手撑着脑袋假寐,等着秦淮过来,可等到了后半夜,依旧没见他的人影。 福禄看了看时辰,出声说道:「娘娘,您去歇着吧,都这个时辰了,他大概是不会来了。」 张明华睁开眼睛,方才竟不知不觉睡着了,「现在什么时辰了?」 「回娘娘,已过了子时。」 张明华气极反笑,「这个狗奴才,好大的架子,竟让本宫等他!」 福禄沉吟片刻,道:「娘娘,奴才觉得这件事有些蹊跷。」 第84页 张明华闻言神情一滞,道:「哪里蹊跷?」 「秦淮如今被群起而攻之,理应最是紧张,娘娘叫他过来,便是要商议今后如何应对,这是在帮他脱身,他不会不过来才是,可……」说到这儿,福禄停了下来,皱着眉头想了想,道:「难道他出了事,或者被什么重要的事绊住了脚步。」 张明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派人去干坤宫一趟,看看他在做什么。」 「是,娘娘。」福禄应声,躬身退出寝殿。 张明华坐起身子,道:「得了,不等了,侍候本宫歇息吧。」 「是,娘娘。」一旁的侍女忙应声。 福禄派人悄悄去了干坤宫,找了一圈,也没找到秦淮,又仔细找了一遍,眼看着天色见亮,无奈之下只能回去禀告。 「没在干坤宫?」听到禀告,福禄的眉头皱了起来,道:「你再去东厂一趟,看看他是否在那儿。」 「是,公公。」 清早,杨清宁准点起床,在院子里跟小瓶子学拳。在大学里有专门的体能训练,比如擒拿格斗等,为了应对犯罪分子的暴力行为,杨清宁这方面的成绩还不错,只是相较于这个时代的功夫,还有一段遥远的距离,就比如说内功。为了多一项保命手段,杨清宁决定和小瓶子学功夫,早上学拳,晚上打坐。 练了一个时辰的拳,杨清宁早上的功课算是完成,随后便让人打了盆水,简单的擦洗一番,又换了身衣服,这才去寝殿叫凌南玉起床。 上午有课,杨清宁依旧站在一旁陪着,可能是习惯了的原因,竟然全程没有犯困,第一次精神奕奕地听鸿吉的课。 课上到一半,见小顺子在门外张望,杨清宁悄悄地退出书房。 「公公,宫中出大事了!」小顺子脸色有些涨红,气息也有些不稳,似乎是刚刚奔跑过。 杨清宁好奇地问道:「出了何事?让你如此大惊小怪。」 小顺子吞了吞口水,润了润干涩的嗓子,「秦公公自尽了。」 杨清宁听得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你说谁自尽了?」 「司礼监掌印,原东厂厂公,秦淮秦公公!」 杨清宁惊讶地看着他,有些不敢置信,那个老变态就算刀悬在脑袋上,他也不可能自尽,这其中定有隐情,「他怎会自尽,你这是听谁说的?」 「奴才方才去御膳房,路过御花园时,见梅林外面围满了人,好奇之下便挤进去看了看,竟看到秦淮公公吊死在树上,那模样……太吓人了!」小顺子边说边伸了伸舌头,脸色也随之白了几分,看上去确实受到了惊吓。 「你可看得出他是自尽,还是被谋害?」 「这奴才哪看得出?」小顺子苦着脸,突然停顿了停顿,道:「不过奴才好像看到吊死他的是他的腰带。」 「他的腰带?」 杨清宁正要再问,守门的小柜子脚步匆匆地小跑了过来,道:「公公,福禄公公来了。」 杨清宁闻言连忙朝着宫门口走去,却见福禄已带人走了进来,身旁跟着的正是小瓶子。 杨清宁行礼道:「奴才见过公公,给公公请安。」 「不必多礼,随咱家去一趟御花园。」福禄语速很快,可见他此时的心情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般平静。 杨清宁一怔,随即明白了怎么回事,转头看向小顺子,叮嘱道:「小顺子,咱家随公公去躺御花园,可能要晚些时候回来,待会儿若殿下问起,你便如此说,可明白?」 「是,奴才明白。」 福禄见他吩咐完,转身就往回走,杨清宁和小瓶子对视一眼,紧随其后。 「你可听说了?」 福禄突然开了口,却并未回头,问得问题也是没头没尾。 不过杨清宁很快便明白了他的意思,道:「是,奴才方才听小顺子说,在御花园的梅林内,发现了秦淮公公的尸体。」 「没错,确实如此,是发现了秦淮的尸体。」福禄重复了一句无意义的话。 在别人听来或许会这么觉得,可停在杨清宁耳中,却觉得有些意味深长,试探地问道:「公公是怀疑秦淮公公是被人谋害?」 福禄顿住脚步,转头看了杨清宁一眼,不过很快又转过头,继续往前走,「你果然够聪明!」 「多谢公公夸赞!」 「以咱家对他的了解,他绝不可能自尽,定是有人谋害。」福禄停顿片刻,接着说道:「他死的那个地方,也十分蹊跷。」 杨清宁微微一怔,随即说道:「难道是在秦流埋尸之处?」 「呵。」福禄轻笑出声,再次赞嘆道:「不愧是咱家看中的人。」 杨清宁知道表忠心的时候到了,「公公对奴才有再造之恩,奴才愿为公公效犬马之劳。」 福禄笑了笑,没再多说,三人径直走向御花园的方向。 他们刚来到御花园的入口处,便听到一阵吵嚷声传来,「福禄公公说了,在他过来之前,任何人不得进入梅林!」 「宫中发生命案,自然由我们禁卫军接手,就算福禄公公是御马监掌印,也不能坏了规矩。」说话的声音很熟悉,正是禁卫军统领陈钰。 福禄除了是张明华的贴身内侍外,还是御马监的掌印。 「这个咱家不管,咱家只是奉命行事,还请陈统领见谅。」这个声音有些陌生,杨清宁应该没听过他说话。 第85页 「这是干什么呢?」又一个陌生的声音加入其中。 「奴才参见高公公,恭喜高公公升任东厂厂公一职。」 「听闻秦公公在梅林畏罪自尽,咱家奉命过来查问,让开。」 「这……」 「怎么,皇上的命令都比不过御马监掌印的命令?」 「高公公这般说,是想将咱家置于死地啊。」福禄扬声说道。 众人听到声音,纷纷转头,看向走过来的三人。 杨清宁偷眼打量着陈钰身边的太监,他曾见过一次,就是在冷宫中站在凌璋身边的内侍,只是他存在感低,不那么引人注意。 「福禄公公,咱家奉命过来查看情况,不想竟被人拦在外面,气愤之下说的话不那么中听,还请公公见谅。」 「高公公现在可是东厂厂公,说话的底气有了,不中听也是应该的,咱家能理解。」福禄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咱家之所以派人在这里守着,就是不想被居心叵测之人动了现场。既然该到的都到了,那便都进去吧。」 见福禄发了话,拦在众人前面的内侍闪开了通路,道:「请。」 看着这么多人要进案发现场,还一点防护措施都没有,杨清宁下意识地皱紧了眉,本能地出声说道:「等等。」 众人脚步一顿,纷纷转头看了过去。 福禄见状出声说道:「怎么了?」 杨清宁话一出口便后悔了,这里的人哪个不是大佬级别的,哪轮得到他一个小喽啰说话,不过事已至此,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公公,这么多人进去,有破坏现场的风险,还是精简一下人选为好。」 「说的在理。」福禄点点头,看了众人一眼,道:「那就由你、咱家、高公公、陈统领,我们四人进去,其他人都在外面等着。」 高勤打量着杨清宁,道:「他是谁,看着倒有几分面善。」 不待福禄说话,陈钰接话道:「他是三皇子的贴身内侍小宁子。」 「小宁子。」高勤点点头,「怪不得咱家有些面善,之前在冷宫有过一面之缘,只是如今大变了样,咱家一时竟没认出。」 杨清宁慌忙行礼道:「奴才见过高公公,见过陈统领。」 「既然都认识了,那便赶紧进去吧。」 高勤没有理会福禄,转头看向陈钰,道:「陈统领以为如何?」 高勤想将陈钰拉到自己的阵营,让他站在福禄的对立面。 陈钰一听便知,自然不会被人当枪使,道:「我没意见,两位公公商量着便是。」 高勤瞥了杨清宁一眼,直接问道:「咱家想知道福禄公公为何要带着他?」 「这是皇后娘娘的意思,若公公想知道,便走一趟坤和宫。」福禄懒得和他废话,直接用张明华的身份堵他。 高勤闻言神情一滞,随即笑着说道:「原来是皇后娘娘的懿旨。既如此,那便依福禄公公的意思吧。」 福禄转头看向杨清宁,道:「仔细着点。」 「公公放心,奴才定尽心竭力。」 福禄率先进了梅林,高勤和陈钰分别看了杨清宁一眼,也跟着走了进去。 杨清宁落在了最后,他深吸一口气,踏进梅林,仔细地查看着周围的蛛丝马迹。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来到尸体旁边。 高勤开口说道:「看这模样是畏罪自尽无疑了。」 福禄没有接话,眼睛追随着杨清宁,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问道:「如何?」 杨清宁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根本没听清福禄的话,转头看向陈钰,「劳烦陈统领将尸体放下来,尽量不要破坏那条腰带。」 福禄微微蹙眉,却并未多说。陈钰转头看了他一眼,来到了尸体前,抱住尸体的双腿,让腰带松脱,将尸体放在了地上。 尸体已经出现尸僵,且遍布全身,脖颈处有明显的勒痕,呈八字形,未封闭,着力部分颜色最深,向两侧蔓延颜色逐渐变浅。除了有勒痕外,脖颈处还有抓伤。杨清宁看向尸体的双手,果然在他指甲里发现了皮肤组织,是想要挣脱挣扎所致。除此之外,尸体的手掌上还有轻微的擦伤,以及刺伤,伤口处还有木刺。 尸体的衣襟不太平整,似乎放着什么东西,杨清宁伸手去掏,掏出一块帕子和一张摺叠好的纸,打开一看是一封遗书。他大体看了看,便将遗书呈给了福禄,随后继续查看着尸体。尸体的膝盖上有淤青,看情况应该是长时间跪在地上所致。除此之外,未在发现其他伤痕。 高勤上前两步,看向福禄拿着的遗书,笑着说道:「这字迹就是秦淮本人的,看来果然是畏罪自尽!」 福禄转头看了他一眼,将遗书收了起来,低头看向杨清宁,问道:「小宁子,你有何发现?」 杨清宁这次听到了福禄的话,抬头看了过去,道:「回公公,奴才以为秦公公并非自尽,而是被人所害。」 第37章 风云起(3) 「奴才以为秦公公并非自缢, 而是被人谋害。」 「被人谋害?」高勤眉头蹙起,道:「遗书在此,是秦公公的笔迹无疑, 这分明是畏罪自尽,怎会是被人谋害?」 福禄转头看向高勤, 神情中带着点审视, 「高公公为何一口咬定是秦淮自杀,不容旁人提出半点疑议?」 高勤闻言皱紧了眉头, 毫无畏惧地与福禄对视,若放在以往, 他会有所顾忌, 如今他的身份不同, 有了与福禄对峙的资本。 第86页 「这白纸黑字在这儿写着, 咱家这般认定有何不可?论奇怪,咱家可比不过福禄公公,居然相信这小小内侍的信口胡诌,说什么秦淮是被人谋害, 这可有唯恐天下不乱之嫌。」 「公公在皇上身边服侍多年,应该见多识广才是,难道从未听过什么是临摹?」福禄将遗书重新展开,「别说这区区几行字, 就算是长篇大论, 也给模仿得惟妙惟肖。单凭公公方才看了几眼,便认定这遗书是真的,是否太过草率?还是说公公就想将秦淮之死认定为畏罪自尽?」 高勤被怼得变了脸色, 转头看向陈钰,道:「就算要查, 也该是禁卫军,或者三法司来查,哪轮到他一个小小内侍来插手。陈统领,你说呢?」 陈钰看着两只老狐狸相斗,本看得满心欢喜,可他们却并不想他置身事外。不过这事他本就在局中,毕竟秦淮上吊的地方,是秦流埋尸之地,这分明是有栽赃之嫌,为此他也不能置身事外。 「高公公有所不知,你可别小瞧了他,这个小内侍可是颇有才干,公公不妨先听听他怎么说。」 陈钰自然不是要帮杨清宁,主要是看中杨清宁的推理能力,想借杨清宁的手查出幕后之人,他想知道到底是谁想要栽赃与他。 「怎么连陈统领也这般看中与他?」高勤本想拉陈钰站他这边,不曾想陈钰对杨清宁也是赞赏有加,不禁审视地看向杨清宁,道:「既然如此,那你便说说,到底为何说秦淮是被人谋害。」 杨清宁看向福禄,用眼神请示是否要继续说下去。 福禄很是满意他的表现,道:「有何发现直说便可,有咱家给你做主。」 「多谢公公。」杨清宁转头看向陈钰,不客气地说道:「还得劳烦统领去梅树上瞧一瞧。那吊人的树杈上可有擦痕,擦痕在何处,大约多大范围。」 陈钰闻言眉头微蹙,不悦道:「你这大胆的奴才,是将我当成奴才使了。」 杨清宁见状连忙说道:「统领就算给奴才十个胆子,奴才也不敢这般想,实在是咱们四人中,唯有统领武功高强。」 福禄开口说道:「那就劳烦陈统领了。」 福禄开了口,纵使陈钰再不悦,也要给几分薄面,更何况他方才只是做做表面功夫,想给杨清宁一个警告,让他明白他只是个小小的奴才,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要仔细掂量。 「那就看在公公的面子上,依你这一次。」 陈钰来到树下,终身一跃跳了上去,站在了吊住尸体的那个树杈上,道:「上面确有擦痕,不过并不明显。」 杨清宁一愣,随即看向吊在树上的那个腰带上,腰带并非绳子,受力面积宽,即便秦淮挣扎,也不会造成太重的擦痕,道:「劳烦统领将那腰带解下来。」 陈钰依言将腰带解了下来,问道:「还需做些什么?」 杨清宁摇摇头,道:「不需再做什么,辛苦陈统领了。」 陈钰从树上跳了下来,杨清宁上前两步,接过他手中的腰带。 「不要再故弄玄虚,浪费大家的时间,赶紧说你的理由。」高勤不耐烦地催促道。 杨清宁蹲下身子,指了指尸体的脖颈,道:「这个勒痕没有闭合,颜色中间最深,向两侧逐渐变浅,这是自缢的典型特徵。」 杨清宁的话音刚落,高勤便接话道:「看吧,秦淮就是畏罪自尽。」 福禄没有理会高勤,看向杨清宁道:「继续说。」 杨清宁点点头,道:「问题出在他的手上。」 三人相继看向尸体的手,陈钰率先出声问道:「他手指染血,应该是想要挣脱腰带所致,自缢之人在感觉窒息后,本能地感到恐惧,想要挣扎也在情理之中,有何不妥?」 「统领说的没错,这是人的正常反应,并未不妥。奴才说的并非手指,而是掌心。」杨清宁先肯定了陈钰的说法,后有提出疑问,这样既不会让陈钰丢了面子,还能达到目的,不得不说他真的很会做人。 「掌心?」三人再次看去,目光锁定在尸体掌心的伤处。 杨清宁仔细分析道:「这些是擦伤,还有一些刺伤,伤口里还有细小的木刺,说明秦公公生前曾摔倒过。」 高勤再次出声,「深更半夜在这梅林当中,绊一脚很正常,又能证明什么?」 「若是绊倒,身子会朝前栽,双手率先着地,承受整个身体的力量,擦伤会更重一些。而这伤口显然并不严重,应该是屁股先着地,然后用手撑了一下。」杨清宁边说,边做着动作,让他们看得更直观。 福禄很快便领会了他的意思,猜测道:「你的意思是他摔倒是因为害怕?」 「没错。」杨清宁指着秦淮的鞋,接着说道:「他的鞋后跟之所以沾了泥土,就是因为他坐在地上,不停后退所致。」 杨清宁说着,又做了示范,然后站起身,抬起脚给三人看。 高勤见状眼中流露出惊讶之色,看向杨清宁的眼神也发生了变化。陈钰同样惊讶地看着杨清宁,虽然知道他有些小聪明,却从未想过他有这么敏锐的洞察力。 福禄若有所思地说道:「能让他感到害怕的,大概只有生命受到威胁。」 高勤见另外两人被杨清宁说服,再次提出质疑,道:「若不是想自缢,那他为何大半夜来梅林?」 「公公恕罪,这个奴才回答不了。但奴才有个疑问,想问问公公,不知可否?」 第87页 高勤微微一怔,瞥了一眼福禄,见他正看着自己,「你想问什么?」 杨清宁直截了当地问道:「公公因何得知秦公公是昨晚死的,而且是死在深更半夜?」 高勤神情一滞,眉头随之皱了起来,道:「昨日白天他还好好的,不是死在昨晚,还能死在何时,你这么问是何意?」 杨清宁躬了躬身子,「公公见谅,奴才也只是随口一问。」 高勤看向身旁的两人,见他们看向自己的眼神变得微妙,顿时心生恼怒,道:「你们这么看着咱家作甚?难道怀疑是咱家杀了他?」 陈钰出声说道:「高公公言重了。」 福禄并未说话,只是意味深长地勾了勾嘴角,看向杨清宁道:「继续说,还有何发现?」 两人的表现让高勤变了脸色,这分明是对他产生了怀疑。 「公公,您看这个灯笼。」杨清宁将树下的灯笼提了起来,道:「里面的蜡烛才刚燃烧了一小节,可见是在他死前便熄灭了蜡烛。以灯笼放置的位置,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他被吊起之前,蜡烛便已被熄灭,二是他被吊起之后,有人熄灭了蜡烛。」 高勤接话道:「那不是还有一半的可能,是他自缢之前吹熄了蜡烛。」 杨清宁直接怼了回去,「敢问公公,他为何要在死之前吹熄蜡烛?怕浪费?还是怕被人发现他死了?」 高勤神情一滞,随即说道:「这只是有些可疑,谁能清楚他死之前在想些什么。你要有切实的证据,证明他是被人谋害,而不是光靠推测。」 「公公说的是。」杨清宁笑了笑,将那条被当做兇器的腰带拿了起来,「证据在这儿。」 高勤看了过去,「这腰带能证明什么?」 「一般人自缢,都是将绳索绕过物体,然后打结。」杨清宁边说,边比划着名,「可这跟腰带被系成了上下两个圈,一个圈套在树上,一个圈套在秦公公脖子上。这是为何?」 高勤答道:「许是这腰带不够长。」 杨清宁没再皆是,而是直接来到树底下,一扬手将腰带抛了出去,搭在那根吊尸的树杈上,踩上一旁的石头,不仅能够到绳子的另一端,还绰绰有余。 杨清宁用实际行动打脸了高勤,让他变了脸色,「或许他就是想这么系,又不是不能达到目的。」 福禄瞥了他一眼,道:「若是这么系的话,就要上树,秦淮不会武功,难道要爬上去?」 高勤闻言不由一阵语塞,没有哪个心存死志的人放着简单的过程不做,要这么折腾自己。 杨清宁抛起腰带的一端,让它绕过树枝,重新回到自己手中,从石头上跳了下来,接着说道:「你们看这条腰带。这里到这里是系在树上的那个圈,而这里到这里是套在秦公公脖子上的圈。若这个圈是秦公公系的,就算他挣扎,摩擦的也只是这个圈的位置,可你们看这个圈外的位置,也都是摩擦的痕迹,一直延伸到下面这个圈。」 福禄看着那条腰带,顺着他的思路,推测道:「你的意思是有人将腰带套在他的脖子上,然后将他吊上了这棵树?」 「公公英明。」杨清宁适时地奉承了一句,道:「这腰带就是秦公公被人谋害的证据。」 福禄认同点点头,「方才在看到这条腰带之前,你便认定秦淮是被人谋害,可还有其他发现?」 杨清宁点点头,「公公随奴才来。」 福禄跟在杨清宁身后走了出去,高勤和陈钰对视一眼,紧随其后。 杨清宁顿住脚步,蹲下身指了指面前的脚印,「公公请看。」 「这是……脚印,又能说明什么?」 杨清宁提醒道:「公公看一下自己踩过的脚印。」 福禄回头看了看,他的脚印浅,而杨清宁面前的脚印深得多。 「奴才方才看了秦公公的鞋,与这个鞋印的花纹基本吻合,但这个鞋印的深度十分奇怪,这不是一个人的重量能踩出来的。奴才便推测,是有人扛了重物,才能踩出这样的脚印。」杨清宁顿了顿,接着说道:「奴才推测应该是兇手弄晕了秦公公,然后换上他的鞋子,来到了那棵梅树下,将秦公公吊了起来,伪装成自缢。这样即便秦公公醒来,脖颈处的勒痕与自缢的人也并无二致。待秦公公死后,他再将鞋子换下,给秦公公穿上。」 陈钰接话道:「掩藏足迹,制造梅林中只有秦淮一人的假象。」 「没错。」杨清宁点点头,随即又嘆了口气,道:「不过他这样做是多此一举,你们瞧瞧这周围杂乱的足迹。」 围观的人没有保护现场的自觉,无论在哪个时代都是一样,他们只想满足自己的好奇心,根本不在乎是否破坏了现场。 「不过这也说明兇手是个武功极高的人,至少轻功十分好,所以不担心自己踩在地面上会留下清晰的脚印。」 福禄眉头微蹙,道:「你说秦淮为何会来梅林?」 「这个奴才确实不知。」杨清宁思量了思量,推测道:「不过奴才有些猜测,应该是秦公公有事去办,路过御花园时,梅林里有异动,吸引他过去。在进入梅林后,他受到了极度惊吓,身体不受控制,无法逃出梅林,这应该就是他身上没有其他外伤,却不能逃出梅林的原因。依次推断,奴才以为秦公公被吓晕的可能性较大,所以他能在感到窒息后,及时醒来,拼命想要挣脱,才有了脖颈处和手指的挣扎伤。」 第88页 听完他的讲述,所有人沉默了,看向他的眼神都在发生着变化,包括福禄在内。 杨清宁被看得心里一阵发毛,今日似乎表现得太好,引来了他们的忌惮。杨清宁在心里自我检讨了一番,随即弱弱地笑了笑,「这都是奴才的猜测,做不得数,嘿嘿,做不得数。」 「那你以为兇手是谁?」 杨清宁摇摇头,「现场的线索太少,奴才也只能判断秦公公不是自缢,还是被谋杀,其他的便无能为力了,还请公公恕罪。」 福禄沉默片刻,「你回去吧,接下来的事不必再参与。」 杨清宁一怔,随即清楚了福禄的用意,躬身说道:「是,奴才告退。」 陈钰见状出声阻拦道:「公公,小宁子擅侦查,理应让他协助办案才是。」 「殿下身边离不开他。况且东厂、锦衣卫、禁卫军,以及三法司,朝中那么多人,难道还没有一个能查案的,需要他一个小小内侍来协助?」 那你为何还要把他找来?陈钰忍不住在心里吐槽,到底没再多说什么。 杨清宁躬身退出两步,随即转身离开梅林。由此看来,福禄叫他来,只是判断秦淮是自缢,还是被人谋害。不想他深查下去,是因为秦淮是他们的人,与他们交集甚深,若是查下去只会对他们不利。 但若他推测不错,将秦淮之死判定为畏罪自杀不是更好吗?为何要深究他是被谋杀,还是自缢?难道秦淮手中有什么东西让他们畏惧,唯恐旁人将那东西拿走? 根据尸体的尸僵情况来判断,秦淮应该死于昨日子时前后,深更半夜出来,定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而此事十有八九与张明华有关。至于他为何会进梅林,应该是听到了什么动静,吸引了他,让他不顾原本的计划,义无反顾地走了进去,比如……秦流曾经听到的。 杨清宁在梅树上找到的那两根头髮,时隔一个多月,依旧附着着香气,制作方法定然十分特别,使用之人也不会多,想要找并不难,更何况福禄还有着异于常人的嗅觉,他定然已经确定其主人是谁,也将此事告知了秦淮,秦淮进梅林的目的是想抓他们个现行,以此为要挟,让他们帮自己摆脱困境。只是没想到,这本就是为他设置的陷阱,他一脚踏进去,了断了自己的性命。 至于兇手,定是对秦淮瞭若指掌的人,清楚他今晚会去哪儿,这才能提前在梅林埋伏。嫌疑人嘛…… 高勤的脸出现在杨清宁的脑海中,凌璋已经让他接任了东厂厂公的职位,现在要做的是整顿东厂,收买人心,实在没有冒着风险杀他的必要。只是高勤今日的行为有些古怪,似乎很想将秦淮之死认定为畏罪自杀。 脑袋超负荷运转,让杨清宁有些头痛,伸手捏了捏眉心。 「公公可是身体不适?」 身边突然传来说话声,吓了杨清宁一跳,转头看过去才发现小瓶子就跟在身旁。他平復了一下心情,道:「无碍,就是用脑过度,有些头疼,休息一下便好。」 小瓶子点点头,「公公可有什么发现?」 「已经确定秦公公并非畏罪自尽,而是被人谋害。」 小瓶子怔了怔,随即问道:「那兇手……」 「不知。」杨清宁笑了笑,「接下来的调查,咱家不参与。」 小瓶子沉吟片刻,问道:「公公就不好奇吗?」 「好奇?」杨清宁顿住脚步,直视小瓶子,「你跟在福禄公公身边多年,难道不知你口中的『好奇』是催命符?公公让咱家做什么,咱家就做什么,咱家只想好好活着,没那么多好奇心。」 小瓶子与杨清宁对视,过了好一会儿,才移开视线,「公公教训的是,奴才定当谨记。」 杨清宁没再多说,径直回了东宫,不过心中还在琢磨秦淮被杀一事。兇手将秦淮的尸体挂在秦流的埋尸现场,分明有栽赃陷害的意思,那这兇手就基本可以排除陈钰。就方才福禄的表现来说,也可以排除张明华杀人灭口的嫌疑。 既不是武将那边的人,又不是张明华那边的人,难道是东明党那群文官?先是利用手中的权利群起而攻之,再收买杀手暗杀,伪装成畏罪自杀的假象。杀掉秦淮,就相当于斩断张明华一条手臂,这对于他们的争斗来说是一大胜利。 就算被人揭穿是谋杀,而不是自缢,那陈钰的嫌疑是最大,毕竟因为秦流之死,两人的关系十分紧张,谁对谁动手,都说得过去。这样张明华与武官集团的僵持就会被打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那他们联手对付张明华的可能性增大。 这样一想,确实有这种可能,只是杨清宁总觉得哪里不对,只是又说不清哪里不对。 不知不觉间,杨清宁已来到东宫门口,他深吸一口气,叫开了宫门,径直走了进去。 「小宁子,你回来了。」 见凌南玉脚步飞快地跑了过来,杨清宁一边蹲下身,一边叮嘱道:「殿下跑慢点,小心别摔了。」 凌南玉一口气冲到杨清宁怀里,小脸因为跑动泛上了红晕,粉嫩嫩的小嘴张开,微微有些喘息,问道:「小宁子又去哪儿了?」 「福禄公公叫奴才去办点事,这不刚办完,奴才就回来了。」杨清宁起身,道:「殿下,有话去房内说吧,院子里还是有些热。」 凌南玉没有意见,拉着杨清宁的手,相继进了正殿。 第89页 杨清宁转头看向小瓶子,「门口守着便可。」 「是,公公。」 殿中只有他们两人,凌南玉往下拉了拉杨清宁的手,示意他蹲下。 杨清宁会意,蹲下身问道:「怎么了?」 「听小顺子说那个坏蛋死了?」凌南玉期待地看着杨清宁,小声说道。 杨清宁自然知道凌南玉口中的坏蛋是谁,无奈地点点头,道:「嗯,确实是死了。」 「太好了!」凌南玉扬起笑脸,兴奋地说道:「以后他就不能欺负小宁子了。」 看着凌南玉对死人没有丝毫敬畏,杨清宁不禁微微皱眉,道:「殿下,他确实不是好人,但他的生死不应该由某个人来决定。」 凌南玉困惑地眨了眨眼睛,「那该由什么决定?」 「律法。」杨清宁耐心地说道:「殿下,家有家规,国有国法,若人人都崇尚用武力解决问题,那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该何去何从,这岂不是要天下大乱?」 凌南玉的小眉头皱了起来,「可他是坏人,他想欺负小宁子,而且他官做得很大,许多人都怕他,律法能把他杀死吗?」 不得不说,凌南玉问到点子上了,这个时代的法律体系并不完善,而且是皇权□□制度,在这样的前提条件下,很难做到事事依从律法。 「殿下可还记得奴才曾提过,最近一段时日,朝中有不少人参奏秦淮,皇上对此事也十分重视,已罢免了他东厂厂公的职位。奴才相信这只是个开始,皇上会对他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做出处置。而就在此时,他被人所杀,那他做的那些事极有可能被埋没,那些与他联繫密切的人就会因此隐藏起来,不能被连根拔起,这就是祸患。」 凌南玉一脸懵懂地看着杨清宁,很显然并没有听懂。杨清宁见状自嘲地笑了笑,他竟然对一个五岁的幼童说这种大道理,也是脑袋进水了。 「殿下年纪小,还不懂这些,但殿下要记住一点,生命是可贵的,不能滥杀,即便他有罪,也要证据确凿后,依法判罪。」 凌南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我听小宁子的。」 杨清宁松了口气,道:「殿下,今日的课业是什么?」 「背诵,还有练习书写今日所学的字。」 「好,奴才陪殿下一起练。」 确定了秦淮的是因,尸体很快被拉走,暂时放置在偏僻的宫殿中,只待凌璋决定此案由谁来调查,谁再将尸体带走。 御书房内,凌璋听完高勤的回报,平静的眼中皆是惊讶,「这个小宁子竟有这般敏锐的洞察力?」 高勤眉头蹙起,「皇上,奴才怀疑小宁子的身份,他是三皇子殿下的贴身内侍,还是彻查一下为好。」 凌璋沉吟片刻,道:「那就让东厂的人查一查。」 「是,皇上。」高勤顿了顿,接着问道:「那秦淮被害一案,要交给谁来调查?」 凌璋思索良久,出声说道:「你去把于荣叫来。」 于荣是锦衣卫指挥使,与东厂同属于情报组织,两方属于竞争关系,素来不怎么和睦。 高勤虽然想接手案件,却不敢违逆凌璋的意思,领命道:「是,奴才这就去。」 坤和宫内,福禄也将梅林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向张明华复述了一遍。 张明华皱紧了眉头,「这般说来,昨晚秦淮没来,是在半路被人截杀了?」 「是,娘娘。」 张明华沉默了一会儿,「死了也好,省的本宫动手。」 「娘娘,奴才以为秦淮被杀没那么简单。」 张明华看向福禄,道:「怎么说?」 第38章 风云起(4) 秦淮被害轰动朝野, 各方势力都在猜测,到底是谁动的手,首当其冲的便是以皇后张明华为首的外戚。坤和宫内, 张明华正与福禄商议此事,张明华以为秦淮死了利大于弊, 而福禄显然不这么认为。 「他死了也就死了, 可他手中掌握了我们太多的秘密,难保他为了保命留了后手, 一旦他出现意外……奴才总觉得他死了比活着还要麻烦。」 福禄说得很是隐晦,张明华却听懂了, 道:「命人盯着秦淮的那些心腹, 若有异动, 直接灭口, 无需请示。」 「是,娘娘。」 永寿侯府书房内,陈钰在离开皇宫后,径直回了侯府, 向永寿侯陈诉禀告了秦淮被害一事。 「又是这个小宁子?」陈诉的眉头微蹙,缓步来到窗前,道:「一个小太监竟有如此可怕的洞察力、推理力,实在令人惊讶, 只可惜他是皇后的人。」 「父亲, 儿子以为他的立场并不坚定,否则也不会向儿臣透露消息。」陈钰停顿片刻,接着说道:「自三皇子从冷宫出来后, 便住进了东宫,如今皇上还让鸿吉和邱礼两位大学士教导, 可见对他的重视,怕是再过些时日,便会让其重坐太子之位。而小宁子与三皇子的感情非比寻常,若能将其拉拢,与我们来说将是莫大的助力。」 陈诉看着窗外的圆月,几朵薄薄的云彩遮了上去,只是让其光芒暗淡了些许,并无其他作用。这样的情形让他联想到凌南玉,他就像空中那轮明月,那些试图遮盖它的云彩,就是迫害他的人们,无论他们怎么努力,不过是暂时遮住他的光芒,不能真正让他消失,只要风吹云散,他还会如之前那般散发光芒。 沉默片刻,陈诉再次开了口,道:「你知道的事,别人怎会不知,别忘了东宫现在都是皇后的人,东明党的两位首脑又在东宫授课,近水楼台先得月,轮也轮不到我们。」 第90页 陈钰坚持道:「不试过怎能知晓他不会倒向我们?」 「别忘了,你现在自身难保。」陈诉冷漠地瞥了他一眼,道:「你现在要做的是,查出那件事是否有目击者,尽快除掉这个隐患。否则别怪我不念父子之情,大义灭亲。」 「是儿子的错,让父亲为难了。」陈钰垂下了头,遮住眼中复杂的情绪。 那日杨清宁来侯府调查,被陈诉得知后,便亲自询问此事,他最初并未说实话,只说杨清宁是例行调查,那些银子是因陈慧伤了杨清宁的赔偿。陈诉狠狠地教训了陈慧,让他在祠堂罚跪了两个时辰。 后来,他带人去暗杀吴干军,不料中了埋伏,侥倖逃出生天,却也重伤昏迷,这件事也就瞒不住了,他不得不说是他杀了秦流。但他并未说他与徐珍儿的私情,而是说除夕宴时他醉酒,失手打死了一名内侍,被秦流抓住了把柄,秦流时常用以威胁,他忍无可忍才杀了秦流。这是他几经斟酌之下想好的理由,陈诉并未怀疑,却对他很是失望,对他的态度也越发冷淡。 若他说出与徐珍儿私通被人撞见,那陈诉的态度就不止是冷漠,陈诉会毫不犹豫地捨弃他,将他交给凌璋,以求保住陈家。他这个父亲就是如此的铁石心肠,早就被他看得透了。 陈诉冷哼一声,道:「此事明显有人想栽赃与你,你自己要小心应对,千万不要给陈家招来麻烦。」 「父亲放心,儿子清楚怎么做。」陈钰抬头看向陈诉,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陈诉见状眉头微蹙,「有话便说,没话就退下。」 「有件事儿子要向父亲禀告。」 「说。」 「五弟求儿子在禁卫军中为他谋了个差事,最近他日日进宫,倒也算安分。只是……」 听他停了下来,陈诉转头看了过去,「只是什么?」 陈慧进禁卫军的事,陈诉一清二楚,不过并未阻拦,想要藉此锻鍊锻鍊他。 陈钰答道:「只是他时常会去东宫,找小宁子。」 陈诉眉头皱紧,道:「慧儿为何去找他?难不成这个混帐又生了什么事?」 话虽这么说,语气中却满满都是担忧,与对他的冷漠形成鲜明对比。本以为见多了这种情形,他不会再有所触动,可心里还是会难受。 陈钰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翻涌的情绪,「父亲误会了,五弟并未生事,且与小宁子相谈甚欢,两人的关系不错。」 「相谈甚欢、关系不错?」陈诉闻言稍稍松了口气,疑惑地问道:「为何会如此?上次他们见面,不是还喊打喊杀的吗?」 「这个儿子也不知。不过这与咱们来说是好事,可以让五弟试着拉拢小宁子,就算拉拢不成,最好也能保持良好的关系,这样与咱们有利无害。」 陈诉并未像陈钰想像得那般接话,而是淡淡地看向他,道:「你一直在监视慧儿?」 陈钰心中一紧,急忙解释道:「父亲也了解五弟的性情,儿子派人看着他,是怕他惹出祸端,那里毕竟是皇宫,不同于其他地方。」 陈诉意味深长地说道:「你能力出众,即便没有陈家,在朝堂上也拼出一席之地。而慧儿不同,他性情纯真,秉性善良,不适合在官场,只有这陈家家主之位,方能保他一世平安。你是兄长,应该明白为父的良苦用心。」 虽然直到陈诉想将陈家家主之位传给陈慧,但亲口听他这么说,心里还是难以言喻的委屈和愤怒,只是他现在什么都不能说,「父亲说的是。」 陈诉见他如此,满意地点点头,道:「你去把慧儿叫来。」 「是,父亲,儿子告退。」陈钰转身离开了书房。 他之所以说出这件事,就是看透了杨清宁的重要性,想利用陈慧接近、拉拢杨清宁,这样能方便他以后行事,这也是目前陈慧唯一的利用价值。虽然他现在已经看不上陈家家主之位,却也不能便宜旁人。 文渊阁,鸿吉脚步匆匆地走了进来,看了看正在翻阅奏摺的邱礼,便径直走进了隔间。邱礼会意,合上奏摺,径直走了过去,随手关上了房门。 邱礼走到近前,小声问道:「秦淮之死,阁老有何见解,可是皇后杀人灭口?」 鸿吉给自己倒了杯茶,『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光,没了人前的儒雅,道:「方才我与殿下授课,福禄曾来过东宫,叫走了小宁子,直到我离开,他也未回。」 邱礼不解地问道:「这个节骨眼上,他不去处理秦淮的事,为何去东宫叫小宁子?」 鸿吉提醒道:「你可别忘了,当初秦流之死也是由小宁子调查,不过之后便不了了之罢了。」 「阁老的意思是福禄去东宫叫小宁子,是为调查秦淮之死?」邱礼沉吟片刻,接着说道:「那这般说来杀死秦淮的就不是皇后。」 「这几日参奏秦淮的奏摺铺天盖地,皇上也只不过是免除了他东厂厂公的职位,就是想保住秦淮,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形势与秦淮来说,并未逼其至绝路,皇后又怎会在此时对他动手,这可是相当于断了她一条臂膀。」 邱礼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阁老以为会是谁动的手?」 「秦淮是皇后的人,此事众所周知,想要对他动手的,要么是我们,要么是他们。」 「阁老是说……他们?」 第91页 鸿吉点点头,「这也就是那群武夫能做出来的事。」 邱礼眉头皱紧,「他们这么做,就不怕触怒皇上吗?」 虽然他们也要对付秦淮,却是通过参奏的正常手段,就算凌璋明白他们的意思,也不会多加责怪。但暗杀的性质就变了,而且还是在皇宫中,这会让凌璋感受到严重的威胁,即便他不问政事,也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鸿吉脸色变得难看,道:「这群蠢货,虽然断了皇后的臂膀,却也将我们置于风口浪尖,一个弄不好,咱们的损失会更大。」 邱礼见状也是一脸担忧,「那我们如今该如何是好?」 鸿吉思量了思量,道:「继续参奏秦淮。」 「继续参奏秦淮?」邱礼愣了愣,随即说道:「那岂不是火上浇油?」 「越是这样,越证明此事与我们无关。若因为秦淮之死,而停下动作,才会惹人怀疑。」 「是,阁老放心,下官知道该怎么做了。」 朝中风起云涌,各方势力忙着争权夺势,而杨清宁躲在东宫中冷眼相看,全然不知他已经成了各方势力想要拉拢的对象。 「公公,那个侯府的五公子又来了,现正在宫门外等着。」 距离秦淮被害,已经过去三日,杨清宁就躲在东宫,未曾踏出一步,就怕麻烦找上自己。如今听小顺子回禀,陈慧又来缠他,想也未想直接拒绝:「就说咱家忙着侍候殿下,没空见他。」 小顺子应声,转身去回话。 今日凌南玉不上课,杨清宁在书房陪他练字。见他进来,凌南玉抬头看了过去,出声问道:「小顺子有何事禀告?」 杨清宁如实说道:「侯府五公子又来寻奴才,奴才让他回话,就说奴才要侍候殿下,没空见他。」 凌南玉一听陈慧又来了,小眉头顿时皱了起来,又听杨清宁拒绝见他,小眉头又随之舒展,忍不住扬起嘴角,得意道:「小宁子要陪我,才没空陪他。」 杨清宁也跟着扬起嘴角,笑着说道:「是,奴才要陪殿下,没空陪别人。」 凌南玉闻言笑弯了眉眼,「小宁子,你过来看看,我写的这个字是不是很好看?」 杨清宁走了过去,看向宣纸上的字,说实话当真算不上好看,但对于一个刚刚学写字的孩童来说,已经算是不错,笑着夸赞道:「殿下这次写的比方才写的确实好了许多,相信殿下再多勤加练习,定能成为了不起的书法家。」 「嘿嘿。」凌南玉听到杨清宁的夸奖,脸上的笑意更浓,小酒窝都深了几分。 杨清宁见状不由一阵手痒,很想伸手戳一戳他的小脸蛋,手伸出去又缩回来,天知道要多大的努力才能克制下来。 凌南玉主动伸出小手,拉住了杨清宁缩回去的手,在他掌心里蹭了蹭,笑着说道:「我喜欢小宁子摸我的脸。」 凌南玉这话说的杨清宁老脸一红,好似自己有什么特殊癖好一样,不过嫩嫩滑滑的触感,确实让人爱不释手,他终于能理解人在撸猫时的感受。 「公公,奴才有事禀告。」小顺子的声音打断了两人亲昵的互动。 杨清宁心虚似的收回了手,有些尴尬地说道:「殿下,奴才出去瞧瞧,您接着练字。」 「我有些累了,想休息一下,便和小宁子一起出去吧。」凌南玉说着将手中的毛笔放下。 杨清宁看了看桌上写完的纸张,道:「也好,那便歇会儿。」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书房,小顺子见状连忙行礼道:「奴才参见殿下,给殿下请安。」 「免礼。」凌南玉径直问道:「有何事禀告?」 小顺子看了杨清宁一眼,随即答道:「回殿下,侯府五公子要见宁公公,奴才特来禀告。」 凌南玉小眉头一皱,语气不善地说道:「小宁子不是说不见吗?你为何还要替他禀告,可是收了他什么好处?」 小顺子闻言心里一慌,忙跪倒在地,道:「殿下,奴才并未收取任何好处,实在是那五公子态度坚决,说今日见不到公公,就赖在咱们宫门口不走了,奴才这才回来禀告。」 杨清宁看着凌南玉,这一脸严肃的小人儿,还真有几分气势,不禁有些欣慰,道:「殿下,是那五公子耍无赖,跟小顺子无关,殿下莫要迁怒。」 「那你起来吧。」 「谢殿下,谢公公。」 小顺子站了起来,向杨清宁投去感激的眼神。 杨清宁笑了笑,表示不用在意。 「这侯府五公子实在不可理喻,他若要等,那就让他在外面等着,我就看他能等多久。」 听凌南玉这么说,杨清宁不禁有些奇怪,他对陈慧似乎抱有很大的敌意,不过他并没有忤逆凌南玉的打算,「殿下说的没错,他乐意等,就让他等着,不必理会。」 凌南玉这才喜笑颜开,「小宁子,我饿了,想吃蛋羹。」 自吃过杨清宁做过的蛋羹后,凌南玉便喜欢上了,每日都要吃上一次。索性做起来很简单,他喜欢吃,杨清宁就做给他吃,养娃嘛,该教育的时候教育,该宠的时候就得宠着。 「好,奴才去做,殿下在院子里玩会儿。」 「我想陪小宁子一起。」 「小厨房里油烟大,也危险,殿下万一伤到哪儿就不好了,还是在院子里玩吧。」 凌南玉大眼睛转了转,爽快地答应下来,「好,那我在这儿等着。」 第92页 杨清宁见状挑了挑眉,心里琢磨着凌南玉在打什么鬼主意,不过他并未拆穿,转身去了小厨房。 凌南玉看向小顺子,道:「那五公子还在宫门外?」 小顺子被问得一愣,忙答道:「是,殿下。」 凌南玉看了一眼小厨房的方向,迈开小短腿朝着门口走去。 小顺子见状连忙跟上,道:「殿下,您这是要去哪儿?」 凌南玉冷着小脸看向他,「我去哪儿还需向你禀告?」 「奴才不敢,殿下息怒。」小顺子慌忙闭了嘴。 门口的小柜子一看凌南玉走了过来,慌忙上前迎了两步,行礼道:「奴才参见殿下,给殿下请安。」 凌南玉命令道:「把宫门打开。」 两人对视一眼,随即将宫门打开。 小顺子朝小柜子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去禀告杨清宁。小柜子会意,悄悄转身走了出去。 陈慧见宫门被打开,眼中难掩喜色,连忙上前两步,只是从门后走出来的不是他要找的人,而是个五六岁的小娃娃。这个年纪,又是这身打扮的,不用猜也知道是谁,陈慧行礼道:「陈慧参见三皇子殿下。」 凌南玉虽然目前还是个小豆丁,却是一副睥睨的姿态,道:「你就是永寿侯府的那个笨蛋五公子?」 陈慧见状微微皱眉,从小到大他还没被人如此看轻过,不过他不是蠢人,明白两人身份的差距,道:「是,属下是陈慧没错,却不知『笨蛋』二字如何说起?」 「小宁子出的题,我都能答得出,你却不能,还不是笨蛋?」凌南玉看向他的大眼睛满是得意与嫌弃。 陈慧闻言不禁涨红了脸,张了张嘴却不知如何反驳。 「小宁子不想见你,你还死缠烂打,是何道理,真是不知羞!」 见他不说话,凌南玉又开了口,语气算得上恶劣,可说出的话却奶声奶气,再加上他说完话,还朝陈慧吐了吐小舌头,这孩子气的表现一点也不会让人讨厌,反而觉得很可爱。 「殿下,属下找小宁子有事,他可是与我有过承诺,不能言而无信。」 「小宁子与你有过什么承诺?」凌南玉嚣张的语气收敛了些许,小眉头却皱了起来。 「他承诺过要帮我一个忙,如今却避而不见,殿下你说到底是谁不对?」 听陈慧这么说,凌南玉的气势又弱了几分,却护犊子似的说道:「自然是你不对!小宁子是我的贴身内侍,你找他帮忙,经过我允许了吗?」 说到这儿,凌南玉的气势又壮了几分,小胸脯都挺了起来。 「这……」陈慧一阵语塞,凌南玉是主子,杨清宁是奴才,未经主子允许,便私下找奴才帮忙,好像确实有些不对。 凌南玉见状越发觉得自己在理,小模样也神气了起来,道:「我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计较,赶紧走吧,小宁子是不会见你的!」 陈慧见状眉头微蹙,争辩道:「殿下,虽说属下未经允许,私自找小宁子不对,但他应下我的事是事实,不能言而无信。」 「怎么,你敢质疑本皇子的命令?」凌南玉的小脸寒了下来。 陈慧神情一滞,没想到方才还奶声奶气的小娃娃,突然间气势十足,好似发怒的小老虎,「属下不敢,殿下息怒。」 「还不赶紧走?」 「是,属下告退。」陈慧不再纠缠,转身离开。 「等等。」似是想到了什么,凌南玉又叫住了他。 陈慧不解地回头,「殿下还有何吩咐?」 凌南玉朝着他招招手,「你过来。」 陈慧虽是不解,却还是依言走了过去。 凌南玉仰头看他,小表情十分不满,「你蹲下。」 陈慧又听话的蹲下,正要开口发问,凌南玉突然抬起小脚,踢在他的膝盖上,而且是一边膝盖踢了一下。第二下,还因为身子不稳,差点坐倒在地,幸好小顺子扶了他一把。 凌南玉窘迫地红了小脸,恼怒道:「我又不是站不稳,哪用你扶。」 小顺子一怔,连忙低下头,认错道:「是,殿下教训的是。」 陈慧不解地问道:「殿下这是何意?」 「你打伤了小宁子,我就要打你!你走吧,以后不许再来了!」 陈慧顿时明白了怎么回事,嘴角忍不住上扬,废了好大力气才压了下去,「是,属下告退。」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凌南玉明亮的大眼睛里尽是得意,嘴角也忍不住上扬,小声嘀咕道:「长得一点也不可爱,小宁子才不喜欢,哼!」 杨清宁在门口看着,不禁有些哭笑不得,在凌南玉转身时,悄悄躲到门后,随后沿着墙根离开了。 解决了陈慧这个粘人精,凌南玉心情甚好,一蹦一跳地走向厨房,刚靠近就闻到了诱人的香气,他不禁吞了吞口水,加快步子走了过去,「小宁子,蛋羹做好了吗?」 未免他受伤,杨清宁将他拦在了门口,「殿下,您怎么来了,奴才不是让您在花园玩吗?」 「我饿了,来看看小宁子做好没。」凌南玉垫着脚朝里看去。 「方才奴才路过花园,没看到殿下,殿下去哪儿了?」杨清宁明知故问道。 凌南玉有些心虚地眨了眨眼睛,挣扎了片刻,还是决定老实交代,「我说实话,但小宁子不许生气。」 第93页 杨清宁蹲下身与其平视,「那要看殿下都做了什么。」 凌南玉低下头,两只小手揪着衣服,小心翼翼地说道:「我去了宫门口,将陈慧赶走了。」 「殿下没对奴才撒谎,奴才很高兴。」杨清宁心疼地握紧他的小手,叮嘱道:「不过下次殿下再去做什么事,一定要先知会奴才一声,殿下还小,需要奴才保护。」 「好。」凌南玉忙不迭地点头,「那小宁子不生气吗?」 「殿下为奴才解决了麻烦,奴才怎会生气?况且您才是主子,奴才哪有资格生殿下的气。」虽然杨清宁很排斥这种阶级观念,可现在的社会便是这样的体质,他没能力去改变,只能去适应。况且凌南玉是将来的皇帝,不能让他形成软弱的性子,否则会被那群大臣欺负死。 「小宁子和他们不一样。」听杨清宁这么说,凌南玉的小脸皱了起来,强调道:「小宁子才不是奴才!」 杨清宁闻言很是欣慰,小声说道:「那只有殿下与奴才时,便如殿下所说,有外人在时,还是要做做样子,行吗?」 「好。」凌南玉这才喜笑颜开。 杨清宁起身,走到炉子前,打开锅盖看了看,「再闷一会儿就好了,殿下再等等。」 闻着蛋羹的香气,凌南玉吞了吞口水,忙不低地点着小脑袋。 下午时分,杨清宁本想随着凌南玉一起午睡,不曾想小顺子禀告,尚衣监为凌南玉做的冠服已经做好,需要他去领收。 杨清宁无奈出了东宫,径直朝着尚衣监走去。一路上有不少内侍、侍女跟他打招唿,杨清宁频频微笑点头,心里忍不住泛起了嘀咕,他整日缩在东宫,几乎没怎么出过门,他们是怎么认识他的? 杨清宁来到尚衣监,这本是给皇帝专门制衣的衙门,也不知凌璋怎么想的,竟让尚衣监给凌南玉做了冠服,难道是为了弥补凌南玉缺失的父爱? 尚衣监与东宫的距离不算近,杨清宁走了一炷香的功夫才到。 衙门口守门的小太监拦住了他的去路,一边打量着他,一边问道:「你是哪个宫的,怎么看着有些眼生?」 杨清宁掏出身份牌,笑着说道:「咱家是东宫的管事太监,来尚衣监拿殿下的冠服。」 守门的小太监看了看他的身份牌,「这事掌印倒是吩咐过,你进去吧。」 杨清宁道了谢,将身份牌收好,径直进了衙门。这地方来来往往不少人,每个人都行色匆匆的模样,就好似有十万火急的事,杨清宁这是第一次来,有些摸不着头脑,想要拦人问问路,可见他们这副模样,心里又有些犯嘀咕。 就在他寻找问路的人选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怒斥,「你是哪里的奴才?怎么在这儿游荡?」 杨清宁转头看了过去,只见一个穿着管事服侍的内侍,正不悦地打量着他,忙解释道:「这位公公,咱家是东宫的管事太监,过来拿三皇子殿下的冠服,只是第一次来,不知该去往何处。」 内侍闻言缓了神色,问道:「你是东宫的小宁子?」 「是,正是咱家。」 「随咱家来吧,咱家带你必去。」 「多谢公公。」杨清宁跟着内侍走了出去,客气地问道:「敢问公公怎么称唿?」 「咱家是尚衣监的掌司,你直接唤咱家刘公公便可。」 「原来是刘公公,咱家有礼。」 「听闻皇后娘娘对你很是信重,且又在三殿下身边当差,以后前途无量啊。」 「托皇后娘娘和殿下的福,给咱家赏口饭吃。」 得了势还能如此谦卑,没有丝毫浮躁,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很快便来到了库房门口。 刘奇上前说明情况,让杨清宁顺利地领到了冠服。 杨清宁客气地说道:「这次多亏了刘公公,若有机会咱家请公公喝酒。」 「好,咱家可是记下了,你可不许反悔。」 「是,只要刘公公肯赏脸,咱家高兴还来不及。」 杨清宁没再多说,和刘奇告别后,抱着冠服往东宫走。在路过一处宫道时,远远就听到一阵唿和声,他放眼看去,是两名内侍在围殴一个小太监。 「你以为你的靠山还在?敢给咱家甩脸子,咱家打不死你!」 「被人玩烂的贱货,今日看谁还能救得了你!」 杨清宁挣扎了一瞬,还是走了上去,「住手!」 第39章 风云起(5) 「住手!」 杨清宁本不想多管闲事, 可接受了二十多年的现代思想,又是公安大学的学生,他做不到袖手旁观, 忍不住在心里嘆息一声,「在自己能力范围内, 能帮人一次, 便帮人一次吧。」 两名内侍听到杨清宁的怒斥,不约而同地停下手, 转身看了过去,没想到竟还认识。这两人是干坤宫的内侍, 杨清宁调查秦流被杀一案时, 曾找他们问过话。 两人对视一眼, 敷衍地行礼道:「奴才见过宁公公。」 杨清宁看向被打的小太监, 不曾想也是个熟人,正是那个态度傲慢的小敏子,如今却被打得鼻青脸肿。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让公公见笑了,方才我们正走着, 这小子不长眼,直直地往我们身上撞,我们这才小小地教训他一顿,让他长长记性。」 这么敷衍的理由, 明显是随口编的, 不过不是一个宫里的,杨清宁也不好深问,道:「同在干坤宫当差, 也该有几分共事的情分,不过是撞了一下, 教训几句便是,何必动手打人。」 第94页 杨清宁手里抱着东西,实在不方便去扶,低头看向小敏子,「能自己起来吗?」 小敏子抬头看了他一眼,踉跄地站起了身子,「多谢公公,奴才还有差事,就先告退了。」 小敏子微微躬了躬身,转身走了出去。 杨清宁没说什么,那两名内侍却很气愤,道:「公公,您瞧他这态度,分明是未将您放在眼里。只要公公说句话,奴才们定饶不了他。」 杨清宁看着小敏子蹒跚地走在宫道上,回想之前两人的交谈,心中不禁升起几分怜悯,转头看向两人,道:「咱家还是那句话,同在干坤宫当差,也该有几分共事的情分在,何必彼此为难。」 两人对视一眼,虽心中不满,却没有反驳,「公公教训的是。」 杨清宁没再多说,转身走了出去。 两人看着他走远,脸上尽是忿忿之色。 「瞧给他威风的,不过是仗着皇后娘娘的势,如今这形势,我看他能得意几日。」 「他现在可是皇后娘娘身边的红人,你少得罪他,咱们跟他没什么恩怨,要收拾的是小敏子。」 「你说得对,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也该咱们骑在他头上了,待出了宫,再好好收拾他。」 杨清宁回到东宫,正巧凌南玉也醒了,便让他试了试冠服,随后便交给小顺子放好。他想起小敏子,始终有些不放心,于是便叫来了小瓶子,道:「你随咱家去一趟坤和宫。」 凌南玉闻言好奇地问道:「小宁子去坤和宫作甚?」 「奴才有事求见福禄公公。」 「有何事?能说于我听吗?」凌南玉一副好奇宝宝的模样。 「东宫人手不够,奴才想让福禄公公要个人过来。」 「要谁?」凌南玉这是打算打破砂锅问到底。 杨清宁无奈地笑了笑,「干坤宫的小敏子。」 凌南玉看着杨清宁的眼睛,「为何要他?」 杨清宁解释道:「奴才方才回来的路上,碰到小敏子被干坤宫的内侍欺负,想帮他一把。」 「小宁子为何帮他?」 「因为他也帮过奴才。」 「好,这事交给我便可。」凌南玉边说边拍了拍小胸脯。 杨清宁怔了怔,随即说道:「殿下是想……」 「不必麻烦幕后,我直接去拜见父皇,父皇疼我,一个奴才而已,定能要过来。」 看着凌南玉如今自信的模样,杨清宁很是欣慰,笑着说道:「好,那便听殿下的。」 左右今日也没课,两人一商量,便直接去了干坤宫。走在长长的宫道上,看着两边的高墙,杨清宁总有种很是压抑的感觉,这里虽然金碧辉煌,却困住了不知道多少人,直到死也出不去。 御花园因为接连发生命案,也变得空荡荡的,除了那些负责维护的内侍,几乎看不到其他人,让这竞相盛放的花朵也失了几分光彩。 凌南玉像是听到下课铃的小学生,从东宫出来后,就表现出极大的活力,东看看西瞧瞧,充满好奇心地打量着周围的事物。 「小宁子,这是什么花,为何是绿色的?」 杨清宁走了过去,笑着答道:「殿下,这是菊花,旁边的都是菊花。菊花种类颇多,颜色各异,形态也因此有所不同。」 「这么多都是菊花吗?」凌南玉的大眼睛里闪着好奇的光。 「嗯,这个是大丽菊,这个是雏菊,这个是金菊……」杨清宁将认识的品种,一一指给凌南玉看。 凌南玉笑眯眯地说道:「小宁子懂得真多!」 「只要殿下好好读书,懂得一定比奴才多,到时说不定就是奴才请教殿下了。」 「好,到时我来教小宁子!」 一行人说说笑笑,走走停停,走了小半个时辰,才来到干坤宫外。 门口的内侍见凌南玉过来,慌忙上前迎了两步,行礼道:「奴才参见三皇子殿下,给殿下请安。」 凌南玉板起小脸,「你去通禀一声,就说我有事求见父皇。」 「是,殿下稍候,奴才这就去。」 等了没一会儿,去通禀的内侍便回来了,恭敬地做了个『请』的手势,道:「殿下请。」 凌南玉抬脚进了宫门,杨清宁紧随其后,直到来到御书房门前,两人才停下脚步。 门口的守卫推开殿门,随后候在一旁。凌南玉有些紧张,抬头看了一眼杨清宁,收到他鼓励的眼神,这才深吸一口气,小心地迈过门槛,走了进去。 御书房内不止凌璋一人,还有现任东厂厂公高勤,以及一个身穿朝服的中年男人,他们似乎在商议着什么,凌璋的脸色不太好看。 凌南玉大眼睛滴熘熘乱转,偷眼瞧着在场的三人,慢悠悠地来到殿中,行礼道:「玉儿参见父皇,给父皇请安。」 凌璋将他可爱的小模样看在眼里,心中的怒气稍缓,「起吧。」 「谢父皇。」凌南玉起了身,又偷偷瞄了凌璋一眼。 凌璋见状出声问道:「玉儿过来所为何事?」 凌南玉有些忐忑地说道:「玉儿是否打扰了父皇处理国政?」 「无妨,玉儿有话直说便可。」 凌南玉眨了眨大眼睛,脸上尽是为难之色,道:「那玉儿能偷偷告诉父皇吗?」 凌璋闻言不禁有些好笑,朝着凌南玉招了招手,道:「那你过来吧。」 第95页 凌南玉大眼睛一亮,迈开小短腿走了过去。 待他来到近前,凌璋微微弯了弯腰,靠近凌南玉,「说吧。」 尽管如此,凌南玉还是翘着脚尖,才能够得着凌璋的耳朵。他小小的身子晃了晃,本能地抓住了凌璋的手臂。 凌璋见状将他抱了起来,坐在自己膝上,「现下可以说了。」 「父皇,东宫的人手不够,玉儿想跟您要个人。」 「你想要谁?」凌璋平静地问道。 「干坤宫的小敏子。」凌璋问得直接,凌南玉也回答得干脆。 干坤宫的内侍众多,小敏子是谁,凌璋完全没有印象,很是好奇凌南玉为何张口要他,「玉儿为何要他?」 凌南玉老老实实地答道:「今日午后,小宁子去尚衣监取玉儿的冠服,回来的路上遇到了两名内侍在欺负小敏子,因为之前小敏子帮过小宁子,小宁子便也想帮帮小敏子,于是便求了玉儿,玉儿便过来求父皇。」 凌南玉说话条理分明,比刚出冷宫时强上许多,凌璋很是欣慰,只是他对杨清宁的依赖一如既往,这让凌璋有些许不满,道:「小宁子求玉儿,玉儿便答应?」 「小宁子也是想帮别人,玉儿这么做有何不对吗?」凌南玉有些不安地看着凌璋。 凌璋接着问道:「若小宁子让玉儿做坏事,玉儿做吗?」 「不做。」凌南玉摇摇头,眼巴巴地看着凌璋,道:「父皇,小宁子从未求过玉儿,这是第一次,玉儿想帮他,可以吗?」 凌璋见他这副模样,不禁有些心软,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好,朕允了。」 「谢父皇。」凌南玉兴奋之下,『吧唧』一声,在凌璋脸上亲了一口。凌璋被亲得一愣,这还是凌南玉第一次对他做这种亲昵的动作,这种感觉很奇妙,让他有种说不出的喜悦之情。 见凌璋不说话,凌南玉期待地眼神变得忐忑,小声认错道:「对不起父皇,是玉儿失礼了。」 「没有。」凌璋摇摇头,扫了一眼殿中的另外两人,提醒道:「不过在外人面前还是要顾及礼仪。」 凌南玉怔了怔,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忙不迭地点着小脑袋,「嗯,玉儿记下了。」 凌璋将凌南玉放了下来,转头看向高勤,「你随玉儿走一趟。」 「是,皇上。」高勤连忙应声,看向凌南玉的眼神,也因方才两父子的互动而发生变化。 凌南玉规规矩矩地行礼道:「玉儿告退。」 高勤小心地跟在凌南玉身边,一起出了御书房。 凌南玉进御书房后,杨清宁上前一步,询问道:「敢问这位公公,小敏子现在何处?」 杨连认得杨清宁,清楚他现在是张明华和凌南玉身边的红人,不敢怠慢,直言道:「不知公公找小敏子所为何事?」 杨清宁笑着说道:「小敏子与咱家相熟,咱家想去看看他,不知他今日是否值守,又住在何处?」 杨连眼中的神情有些意味深长,脸上却始终挂着笑,「今日他不当值,应该在直房休息,公公去那儿一问便知。」 杨连的眼神让杨清宁十分不喜,却没有多说,道谢道:「好,多谢公公告知。」 一开始杨清宁还以为所有太监都住在宫里,直到搬进东宫,他才知道原来只有各宫主子的贴身太监,才被允许住在宫中,其他太监,除了当值的人,都会在宫门落锁前离开皇宫。不过他们住的也不远,就在皇宫外边的直房内,那里是太监们的集体宿舍。 杨清宁之所以那么问,是因为之前秦淮在时,小敏子是住在宫里的,没想到竟搬去了直房,看来秦淮的死对他的影响甚大。杨清宁突然想起,午后遇到他时,他走去的方向正是出宫的方向。 殿门被打开,凌南玉出现在眼前,身旁跟着高勤。 杨清宁上前两步,扶着他迈过门槛,「殿下小心。」 「小宁子,父皇答应了。」凌南玉邀功似的看着杨清宁。 杨清宁瞥了高勤一眼,谢恩道:「奴才谢皇上恩典,谢殿下恩典。」 高勤将凌南玉的表情看在眼里,对杨清宁又重视了几分,随即看向杨连,问道:「小敏子在何处?」 刘连闻言瞥了杨清宁一眼,答道:「回公公,小敏子今日不当值,应该在直房。」 高勤点点头,看向凌南玉,笑着说道:「殿下可先行回宫,奴才亲自去一趟直房,让小敏子尽快去东宫见殿下。」 凌南玉抬头看了看杨清宁,「好,那我就回宫等着。」 事已办妥,凌南玉和杨清宁没再逗留,一起离开了干坤宫。 杨清宁询问道:「殿下累不累,可要做辇车回去?」 「不要,我想和小宁子一起走回去。」凌南玉大眼睛一亮,「小宁子,我想去坐鞦韆,御花园里的那个鞦韆应该十分好玩。」 「好,听殿下的。」 这些时日,杨清宁不曾出过东宫,凌南玉也一样,就算宫殿再大,数月下来也玩腻了,更何况他正是贪玩的时候,能憋那么久已是不易。今日既然出了宫,那便索性让他玩个痛快。 两人正在御花园玩得开心,不巧碰到了一群不速之客。杨清宁在心里嘆了口气,急忙停下鞦韆,拉着凌南玉走了过去,行礼道:「奴才参见丽妃娘娘,参见惠嫔娘娘。」 第96页 凌南玉也象徵性地点了点头,「丽妃娘娘。」 在这里除了皇上和皇后,没人可凌驾于皇子之上,凌南玉不必跟两人行礼,不过徐珍儿的身份有些特殊,这才率先打了招唿。 柳惠儿上前一步,打招唿道:「殿下。」 徐珍儿看着凌南玉,笑意吟吟地说道:「多日不见,殿下好似变了个人,又恢復从前的粉雕玉琢,实在是让人欣慰!」 「这还多亏了母后。」凌南玉拿腔拿调地模仿着大人说话,「若非母后请求父皇将我带出冷宫,我此时怕是已经死于非命,不过听母后说,丽妃娘娘也出了力,我还未曾谢过,真是失礼。」 听凌南玉这般说,徐珍儿的脸上的笑险些挂不住,若非凌南玉现在只有五岁,徐珍儿会以为他在挖苦自己。不过听凌南玉的语气,对张明华很是敬重和感恩,让她听着十分不舒服。 若当初杨清宁能顺着她的计划走,张明华即便不会被夺了后位,凌璋也定不会将凌南玉交给她抚养,而自己便是最好的人选,那结果就会截然相反,只可惜一切都会在这个该死的小太监身上。 徐珍儿不自觉地看了杨清宁一眼,眼神中的厌恶甚至来不及遮掩,不过她很快便反应了过来,收敛情绪,笑着说道:「殿下是皇上如今唯一的血脉,保护殿下是本宫该做的,殿下不必放在心上。」 杨清宁低垂着头,并未看到徐珍儿的表情,可凌南玉看得一清二楚,小眉头皱了起来,「丽妃娘娘说的是。我还需温习功课,便不陪丽妃娘娘了。」 见凌南玉眉头紧锁,徐珍儿有些奇怪,回想方才说的话,并未感觉不妥,「好,殿下若是有空,不妨来东华宫坐一坐。」 凌南玉没有理会徐珍儿,而是看向杨清宁,「小宁子,我们走吧。」 「是,殿下。」杨清宁上前一步,行礼道:「奴才告退。」 看着两人走远,柳惠儿靠近徐珍儿,小声说道:「姐姐,三皇子好似对你有些敌意。」 柳惠儿是武陵侯的嫡孙女,也是徐珍儿的表妹,在这宫里,徐珍儿最相信的便是柳惠儿。 徐珍儿嘲讽地笑了笑,道:「他早就忘了淑妃,现在皇后才是他的母亲,有皇后的教唆,他自然对本宫充满敌意。也不知淑妃泉下有知,会是怎样的心情。」 「那自然是气急败坏。」柳惠儿顿了顿,接着说道:「不过,皇后娘娘棋高一着,竟将三皇子收在膝下,有三皇子在,皇后的位置怕是更难撼动。」 徐珍儿被戳到痛处,看向柳惠儿的眼神冷了下来,「你可是在嘲笑本宫?」 柳惠儿见状心中一紧,随即解释道:「姐姐莫要误会,妹妹没有那个意思,妹妹只是心疼姐姐。」 徐珍儿闻言缓了神色,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还是好好谋划谋划,接下来该如何应对吧。」 凌南玉转头看看身后,拉了拉杨清宁的袖子,小声说道:「小宁子,那个丽妃看你的眼神不对。」 杨清宁听得一怔,随即苦笑着说道:「上次在冷宫,奴才得罪了她,她不待见奴才很正常。」 凌南玉仰着头眼巴巴地看着他,「是因为我吗?」 杨清宁蹲下身与他平视,笑着说道:「奴才跟殿下是一体的,不分你我。」 听到杨清宁的回答,凌南玉顿时眉开眼笑,「小宁子说的对,她讨厌小宁子,就是讨厌我,哼,长得那么丑,我还不喜欢她呢!」 杨清宁被他孩子气的话逗笑,伸手想要摸摸他的小脑袋,突然想起这是在外面,生生给止住了,道:「殿下走吧,咱们回宫。」 「嗯,赶明儿让他们在宫里做个鞦韆,就不用出来了,省得碰到讨厌的人。」 「好,听殿下的。」 小瓶子跟在两人身后,看着两人的互动很是羡慕,杨清宁事事为凌南玉着想,凌南玉对杨清宁也是十分信赖,他们之间的感情很是深厚,轻易不会被撼动。 众人走在路上,远远便看到一队禁卫军走来,杨清宁本没在意,可当他看到人群中的某人后,不禁有些哭笑不得,这还真是不想什么来什么。 正规矩巡逻的陈慧,一眼便看了杨清宁,和领队说了一声,便走了过来,行礼道:「属下参见三皇子殿下。」 凌南玉一看到是他,小眉头便皱了起来,「怎么又是你!」 「属下方才在巡逻,见殿下过来,特地过来见礼。」陈慧虽是这么说,眼睛看得却是杨清宁。 「你既然当值,何故擅离?这是重罪!」凌南玉小大人般板着小脸,「我要告诉父皇,打你板子!」 「殿下恕罪,属下实在是情非得已。」 杨清宁见状出声说道:「殿下,您先回去吧,奴才和五公子说会儿话。」 凌南玉抬头看了看杨清宁,虽然很不情愿,却并未阻止,「我去那边等着,小宁子快点。」 杨清宁欣慰一笑,「多谢殿□□谅。」 凌南玉一步三回头地往前走了一段距离,随后便顿住了脚步,转身看向杨清宁。 杨清宁直截了当地开口,「五公子几次三番地上门,到底有何意图?」 听他这么问,陈慧皱紧了眉头,道:「小宁子,我本以为你是个可交之人,没想到你竟言而无信,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您是侯府的公子,与咱家是云与泥的区别,咱家万万不敢高攀。」 第97页 杨清宁之所以与陈慧有所交集,是为了搞明白他接近自己的目的,这本是为了避免麻烦,而如今陈慧的纠缠已经成了麻烦,他便果断斩断两人之间的牵扯。 陈慧闻言眉头皱得越发紧了,「我从未在意过身份,否则也不会大费周章地进禁卫军。」 「五公子有个做禁卫军统领的兄长,想要进禁卫军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即便是当值,也可以随时离开巡逻的队伍,这皇宫你想去哪儿便去哪儿。不要将这些对于你来说轻而易举的事,说的好似付出了多大代价似的。」 说到底陈慧是陈钰的兄弟,他们之间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而杨清宁与陈钰註定会成为敌人,便不可能和陈慧做朋友。若陈慧接近他是另有目的还好,他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利用陈慧。可如今看来,陈慧只是单纯地想和他做朋友,若他再利用,便是辜负人家一片真心,他自己都会鄙视自己。 「你竟如此看我?」陈慧眼底难掩失望之色。 「五公子自小锦衣玉食,被家人捧在手心里长大,不必为衣食住行操心,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不想做什么便不做什么,可曾想过像我们这种生活在底层之人的无奈?我们为了活着,已经拼尽全力,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再陪你们这些贵公子玩乐。」 「我并非……」 「五公子。」杨清宁打断他的话,冷淡地说道:「人生无常,说不准以后会发生什么事,你如今已是成人,也该收起玩乐之心,好好做一份差事。若以后当真遇到什么变故,你至少还有承担责任的底气,否则你一辈子只能是个无用之人。」 「小宁子你……」 「咱家该说的都说了,还要劳烦五公子以后不要再来纠缠咱家,咱家感激不尽。」杨清宁微微躬了躬身子,「殿下还在等着,咱家告退!」 杨清宁没再多说,躬身后退两步,随即转身走向凌南玉。 凌南玉看着他走过来,上前迎了两步,软软叫道:「小宁子。」 「殿下,事情已经解决,他以后不会再来,咱们走吧。」 凌南玉一听顿时眉开眼笑,「还是小宁子有办法。」 小瓶子看了看陈慧,他眼中有怒意,嘴唇紧紧抿着,明显心情不甚明朗,他有些好奇他们之间到底说了些什么。 陈慧看着众人离去的背影,心中很是恼怒,最初见杨清宁时,虽然打伤了他,最后却因他的冷静和机智,让他不仅陪了银子,还被罚跪了两个时辰,这让从未吃过亏的他很是在意。 后来,他曾去过东厂找杨清宁,却被告知根本没这个人,问过陈钰才知,原来杨清宁是东宫的人,并非东厂的人,只是挂名而已。这让他对杨清宁更感兴趣,不过杨清宁住在东宫,他根本接触不到,所以才会央求陈钰,进了禁卫军。 再后来的那次见面,杨清宁的才华让他刮目相看,对杨清宁的兴趣也越发浓厚。他能感觉得出杨清宁虽然一口一个『奴才』自称,却从未看清过自己,也就是说杨清宁心里并不怕他。 杨清宁的出现让他无聊的生活多了几分乐趣,他很喜欢与杨清宁肩并肩坐在宫门口聊天的感觉,他以为经过那天,他们之间已经成了朋友,没曾想原来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敢瞧不起小爷!小宁子,小爷就让你瞧瞧,我到底能不能成事!」 第40章 风云起(6) 禁卫军值房内, 陈钰刚巡逻回来,正准备喝杯茶休息一下,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紧接着陈慧从外面走了进来。 陈钰转身看过去,见他神色不对, 出声问道:「怎么了这是?谁惹五弟了?」 「还不是……」说到这儿, 陈慧突然住了口,掩饰性地转开视线, 「没什么,就是有点累。哥, 轮值时间马上就到了, 我就先走了。」 陈钰见他一副躲闪的模样, 便知他有事瞒着, 「若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就说出来,兄长看能否为你解忧。」 「真没事,我先走了。」陈慧有些不耐烦地走了出去。 看着陈慧快步离开, 陈钰的眉头皱了起来,刚想叫人来问问发生了什么事,谁知他竟然又回来了。 陈慧走出门口,突然想起杨清宁的话, 他说他只知道吃喝玩乐, 游手好闲,从未做成过一件事。若他此时负气走了,岂不是印证了杨清宁的话。想到这儿, 他又走了回去。 陈钰见状开口问道:「你怎么又回来了,是落了什么东西, 还是想和为兄说说心里话?」 「都不是。」陈慧有些别扭地站在厅内,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烫,深吸一口气,小声说道:「还未到轮值的时间,我不能走。」 自陈慧进禁卫军后,平日里的轮值都只是走个过场,他想何时来,就何时来,想何时走,便何时走,反正有自己这个禁卫军统领的兄长撑着,只要他不惹事,一切都不是问题。可如今他竟然因为还没到轮值时间,而打消离开的念头,这与他来说,简直是破天荒的事。 陈钰很是好奇其中的原因,拎起茶壶给他倒了杯茶,道:「那就坐下喝杯茶,好好歇会儿。」 「哥,从明日起,我会跟其他人一样轮值,不再如之前那般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陈慧皱起了眉头,神色坚定地说道:「哥,你来监督我。」 「不是,五弟,你是什么意思?」陈慧方才的话有些匪夷所思,陈钰还以为自己幻听了。 第98页 看着陈钰脸上的表情,陈慧微微怔了怔,不禁开始自我反省,他以前到底是有多不正经,才能让陈钰听到自己的话后,露出这副表情。由此,他更加坚定心中的想法,「既然我已经进了禁卫军,就要做好分内事,以后轮值、操练,我都和他们一样,不要再搞特殊化。」 陈钰沉默了一瞬,随即问道:「五弟,你告诉我实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没发生什么事。」陈慧摇摇头,「我只是突然觉得自己长大了,也该好好找个事做,而且要做出名堂来,这样以后你们若是遇到什么难事,我也能做你们的靠山。」 陈钰对陈慧的反常心生警惕,面上却是一副欣慰的表情,伸手拍了拍陈慧的肩膀,道:「五弟长大了,为兄十分高兴。」 前几日,陈诉见过陈慧,旁敲侧击地打听有关杨清宁的消息,陈慧不清楚陈诉到底要做什么,却不自觉地生出牴触情绪,便半真半假地应付着。这是他第一次真心想与人相交,自然不希望其中掺杂利益关系,也不想家里人掺和进来。所以当陈钰问起今日发生的事,他下意识地迴避,并未将他和杨清宁争吵的事说出来。 想到这儿,陈慧怔了怔,脑海中突然出现一个念头,杨清宁突然改变对他的态度,莫非与陈诉之前的反常问话有关?这中间是否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多谢兄长。」陈慧犹豫了片刻,出声问道:「哥,上次小宁子去侯府,是为了秦流被害一事,这和你有何关系?」 之前他也曾问过同样的问题,陈钰的回答只是配合调查,当时他并未多想,可现在想想显然没那么简单,否则陈诉不会突然改变对陈钰的态度。 陈钰闻言心里一紧,佯装若无其事地说道:「配合调查啊。你上次不是问过了么?为何今日又突然想起这事?」 依旧是同样的回答,让陈慧有些失望,随口说道:「秦淮不是也死在梅林嘛,我就在想杀害秦淮的兇手,是否就是杀害秦流的兇手。」 「有这种可能,不过最有可能得是有人栽赃陷害。」 陈慧好奇地问道:「哥为何这般说?」 「兇手将尸体挂在秦流被埋尸的现场,栽赃的目的十分明显。」陈钰几乎没有思考的随口说道。 陈慧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接着问道:「那哥是否知晓杀害秦流的兇手是谁?他杀害秦流的目的又是什么?」 「不知。」陈钰试探地说道:「这事你得去问小宁子,这起案子是由他负责。」 「这段日子他一直躲在东宫,能知道才怪。」提到杨清宁,陈慧的语气就变了。 陈钰奖状大概明白了他反常的原因,「五弟今日去了东宫?」 陈慧神情一滞,犹豫了一瞬,还是点了点头,「不说这个。哥,秦淮的事交给了锦衣卫,你这边有没有收到什么消息?」 「没有。」陈钰苦笑着说道:「锦衣卫和东厂一样,与我们禁卫军不对付,他们怎么会透露消息给我们。五弟为何对这件事如此感兴趣?」 「无聊啊,所以就想找点事做。」陈慧敷衍地解释了两句,随即又问道:「听说发现秦淮尸体当天,福禄曾封锁了现场,还带着小宁子去了现场,是真的吗?」 陈钰十分了解陈慧,他说的哪句是真话,哪句是假话,他能猜到七八成,之前那句『无聊』显然是在撒谎。 陈钰点点头,「还是小宁子找到证据,证明秦淮是被人所害,而非畏罪自尽。」 「他找到的证据?」陈慧怀疑地说道:「他就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太监,能有这种本事?」 「五弟,你可千万别小看他,如今他可是各方势力争相拉拢的香饽饽。」 「为何?」陈慧眉头微蹙,「难道就因为他是三皇子的贴身内侍?」 陈钰点点头,「就因为他是三皇子的贴身内侍。」 陈慧不傻,相反还很聪明,只是被保护的太好,没经歷过社会的阴暗面,想事情过于表面。现在经过陈钰的提醒,他便想明白了个中缘由,「如今三皇子是皇上唯一的子嗣,还住在东宫内,被封太子只是早晚的事,而作为贴身内侍的小宁子便水涨船高,成了各方势力拉拢的香饽饽?」 「五弟所言不错。在冷宫时,是小宁子陪在三皇子身边,熬过了最难熬的两年,也可以说没有小宁子,三皇子活不到今日,所以他们之前的情分非同一般。若将来三皇子被封太子,甚至是……谁拉拢了小宁子,就意味着与三皇子打好了关系。」 「原来如此。」陈慧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杨清宁大概也将他当成了别有居心的人,所以才会一反常态。 「我是那样的人嘛?真是的!」陈慧小声嘀咕道。 「五弟在说什么?」陈钰听得有些不明所以。 想明白各种缘由,陈慧的心情好了许多,道:「没什么。哥,你忙着,我先出去了。」 见他要走,陈钰忙出声阻止,「等等。」 陈慧顿住脚步,转头看向陈钰,「哥有事?」 方才分析了一通,陈钰以为陈慧明白了他的意思,没曾想他竟什么表示都没有。陈钰有些拿不准他的心思,索性直截了当地问道:「听说你最近与小宁子走得很近,可有此事?」 「没有。」陈慧果断否认,「我只是去找他比试过两次」 「甭管你去找他是为了什么,总要与他打好关系,这对我们陈家很有好处。当然,若是能把他拉拢过来,那就更好了。」 第99页 陈慧下意识地皱紧了眉头,「那些政事我不太懂,也不感兴趣,还是留给爹和哥操心吧。」 「五弟方才还说自己长大了,要为陈家出点力,这转眼间的功夫就忘了?」 陈慧不禁一阵语塞。 陈钰伸手抓住他的肩膀,道:「这也是爹的意思。」 陈慧张了张嘴,到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道:「若无法拉拢,你们打算如何?」 陈钰靠近陈慧,小声说道:「不能为我所用,自然是要除掉。」 陈慧闻言心中一惊,不敢置信地看着陈钰,仿佛是第一日认识他一样。 陈钰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五弟,以前你年纪还小,我和爹都不想你太早踏足官场,涉及这些腌臜事。可如今形势微妙,朝堂势力很有可能会重新洗牌,无论哪方势力分崩离析,都会落得悽惨下场,陈家也不例外,所以才会出此下策。不过这样也好,早点让你接触这些,对你今后接手陈家事务有所帮助。」 「哥,我从未想过接手陈家事务。」陈慧下意识地拒绝。 陈钰眉头微蹙,脸上一副为难之色,「为兄也不想你接触这些,也想护着你一辈子,只是……你也知道父亲不待见我,他心中的陈家家主人选是你,所以从现在起,你要担负其陈家未来家主的责任。」 陈钰努力了多年,也无法改变陈诉的想法,就只能想方设法地从陈慧这儿下手,怂恿、唆使他与陈诉作对,让陈诉对陈慧失望。只可惜心头肉毕竟是心头肉,陈慧做错再多事,陈诉也能轻易原谅,所以他才另闢蹊径。 「哥,我会去和爹说,你才是最合适的家主人选。」 在陈慧看来,陈钰一直都是个称职的兄长,他尊敬爱戴陈钰,不少次从中调和陈诉和陈钰的关系。再加上他本就无心争权夺势,所以对接任陈家家主一事十分排斥。 陈钰装模作样地阻拦道:「五弟,你别冲动。爹为官多年,又将陈家经营到如今这番规模,他看人的眼光自然不会错,他说你能继任陈家家主,就一定能。五弟放心,为兄定全心辅佐于你。」 「哥,我有几斤几两,自己心里清楚,若让我做陈家家主,陈家迟早要败落在我手里,我不想做陈家的罪人。哥,在陈家,你是嫡长子,在朝廷,你是禁卫军统领,无论从哪方面看,你都是陈家家主的最佳人选。」 陈慧想要挣开陈钰的手,却被他紧紧握住,道:「就算如此,你也不能去说。爹为陈家,为咱们兄弟操劳了一辈子,我们身为人子,不能为其分忧也就罢了,又怎能忤逆爹的意思?」 「我这么做也是为爹、为陈家着想,我不想爹因为选错了人,毁了他操劳一辈子的家业。哥,你不必再劝我,我心意已决。」 陈钰于是这么说,陈慧越坚定心中的想法,他用力挣开陈钰的手,快步走了出去。 「五弟,你等等!」 陈钰走到门口,装腔作势地喊了一声。看着陈慧消失在视线中,他轻蔑地笑了笑,转身走了回去。 东宫内,他们回宫已经过了一个时辰,还不见高勤把人送来,杨清宁心里便有些不好的预感,正犹豫着要不要亲自去直房瞧瞧,便听小柜子回禀,高勤带着人来了。 杨清宁连忙迎了出去,只见高勤站在门口,身边还站在两名抬着担架的内侍,担架上躺着一个人,鼻青脸肿,很是悽惨。 「见过公公。」杨清宁朝高勤行了一礼,随即问道:「公公,这是怎么回事?」 「被几个不长眼的东西打的。」高勤脸色不好,这是他为凌南玉办的第一个差事,本想着藉此与他打好关系,不曾想弄成这样,心情自然不会好,「你放心,咱家已经狠狠发落了他们。」 「那他伤得如何,公公可曾找太医给他瞧瞧?」 「瞧过了,他的右腿被打断了,其他都是皮外伤,不碍事。」 「多谢公公。」杨清宁从怀里掏出几张银票塞给高勤,小声说道:「这点小小心意,还请公公不要嫌弃。」 高勤见状顿时眉开眼笑,嘴上却推拒道:「无功不受禄,这怎么好意思。」 「这是奴才孝敬公公的,公公千万别嫌弃。」 「成,那咱家就收着。」高勤将银票放进了袖子里,那动作干净利落,显然没少干这事。 「小柜子,小连子,你们俩过来接过担架。」 小柜子和小连子连忙应声,一人一头接过了担架。 杨清宁笑着说道:「公公可还要见一见殿下?」 「不必了,咱家还得回去復命,不敢耽搁。」 若这差事办的好了,自然是要见凌南玉,邀功请赏不说,至少能打好关系。可现在……见了不如不见。 「好,那还是奴才再请公公喝酒。」 「那就这么说定了。」高勤没再多说,转身离开了东宫。 杨清宁招唿着两人,将担架抬到了偏房,将他小心安置在床上。 许是挪动的原因,昏睡的小敏子睁开了眼睛。 杨清宁出声说道:「你醒了。」 「是你?」小敏子看清了杨清宁的脸,「这是在何处?」 「这是东宫,以后你就在这里当差。」 小敏子的神情怔了怔,随即说道:「我在这里当差?」 杨清宁点点头,道:「是,殿下向皇上要了你,你以后就是东宫的人了。」 第100页 「你为何要帮我?」 小敏子不傻,他一个干坤宫的小小内侍,跟凌南玉根本没有接触,他怎么可能因为自己去向凌璋要人,定是杨清宁求了凌南玉。 杨清宁明白这事瞒不过,索性大方承认了下来,「当初咱家查案,你也帮了咱家,就算是咱家投桃报李吧。」 「我帮了你?」小敏子回想当初两人见面的场景,脸上闪过复杂的神色。 「你安心养伤,其他的无需多想,殿下那边不能离人,咱家就先走了,你有什么事,直接和小柜子说,他负责照顾你。」 杨清宁神情温和,看过来的眼神没有鄙夷,亦没有怜悯,不会让他感觉丝毫不适。小敏子十分感激,真心说道:「谢谢。」 杨清宁笑了笑,转身离开了房间,叮嘱小柜子对他多加照看。 晚上,杨清宁正打算上榻睡觉,就听门外传来小柜子的声音,「公公,您睡了吗?奴才有事禀告。」 杨清宁看了一眼凌南玉,见他睁开了眼睛,扬声说道:「等等。」 凌南玉一翻身趴在了床上,两手撑着床榻,好奇地看向门口。 杨清宁见状笑了笑,拿起外衣披上,打开门走了出去。 小柜子见他出来,慌忙说道:「公公,小敏子发烧了,烧得很厉害,已经昏迷不醒了。」 杨清宁闻言心里一惊,「何时开始发烧的?」 小柜子懊悔道:「送来没多久就发烧了,奴才想禀告,他不让。」 杨清宁穿上衣服,直接吩咐道:「你去太医院请太医过来,就说是殿下的命令。」 「好,奴才这就去。」小柜子急急忙忙地跑出去,随后又跑了回来,「公公,若他们不来,怎么办?」 「上次殿下生病,他们推脱不来,已经受了教训,这次他们不敢不来。」 「公公说的是。」小柜子又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杨清宁返回寝殿,「殿下,小敏子病了,奴才得过去瞧瞧,您安心睡,奴才让小顺子过来陪着您。」 凌南玉关心地问道:「小敏子病了,严重吗?」 「小柜子说他发起了高烧,奴才已经让他以殿下的名义去请太医。殿下无需担忧,一切有奴才。」 凌南玉乖巧地点点头,「那小宁子去吧,我一个人可以。」 杨清宁捏了捏凌南玉的小脸,弯腰为他盖好被子,这才出了寝殿。他叫来小顺子守着凌南玉,紧接着便去了小敏子的卧房。 他刚进房间,就闻到了一股药味,还听到了小敏子粗重的喘气声。来到床前,他借着昏黄的灯光看去,只见床上的小敏子满面潮红,胸口大幅度的起伏 ,额间更有冷汗冒出,一看便知情况很不好。 杨清宁拿起旁边的帕子,给他擦了擦脸上的冷汗,出声叫道:「小敏子,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杨清宁接连叫了几声,也没见他有回应,可见他已经陷入深度昏迷当中。 「怎么会这样,难道身上的外伤感染了?」 杨清宁掀开被子,检查他身上的伤,他的腿虽然断了,却并没有外伤,应该不会造成感染,上半身也有些伤,不过都是淤青,也不存在伤口感染的可能。那他发烧,难道是因为受了内伤? 杨清宁不是医生,也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只能等待太医过来给他诊断,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先给他物理降温。 等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太医终于来了,是个没见过的生面孔,在看到他要诊治的是个小太监后,脸色有些难看。 杨清宁出声说道:「这位大人看着有些面生,不知如何称唿?」 「本官姓吴。」吴志伟打量着杨清宁,「这位公公是……」 「原来是吴太医,咱家是东宫管事,主子们都唤咱家小宁子。」杨清宁客气了一句,直言道:「殿下有命,让太医务必治好小敏子,还请吴太医尽心尽力。」 「原来是宁公公。」吴志伟脸上带了笑,不再是不甘不愿的模样,「公公放心,本官定会尽心竭力。」 「那就劳烦吴太医了。」杨清宁让开床边的位置。 吴志伟没再多说,来到床边给小敏子把脉,过了好一会儿才收回手,随后又和杨清宁一样,检查了他身上的伤势,只是他检查得比较细緻,包括小敏子的下半/身,终于找到了病根所在。 「他发高烧,是因□□受伤,没有好好医治,伤口感染所致。」看着小敏子的伤口,吴志伟脸上是掩藏不住的嫌弃,「必须先清理伤口,再敷药,只是本官眼神不好,又值深夜……」 杨清宁清楚他们对太监的轻视,更何况是这种情况,定是认为小敏子干了多么不堪的事。杨清宁不指望他能亲力亲为,只要能好生给小敏子诊治便可。 「清理伤口的事,咱家来便可,劳烦吴太医开个药方,咱家好吩咐人去药房拿药。」 吴志伟闻言一怔,眼神闪了闪,「好,本官这就去。」 「公公,还是奴才来吧。」小柜子上前一步。 「不用,你去打盆温水来,再拿几个干净的帕子。」 「好,奴才这就去。」 杨清宁在小柜子的帮助下,给小敏子仔细地清理了伤口,待完全清理完毕,才看出伤口到底有多惨烈。杨清宁心中有团怒火,又觉得有些无力,心里沉甸甸的,说不出的难受。在这样一个社会制度下,他们这些生活在最底层的人本就活得艰难,理应相互帮助,抱团取暖。可许多人却选择压榨和欺凌和他们一样的可怜人,人性能凉薄至此,真是可悲! 第101页 看着杨清宁不顾腌臜,亲手给小敏子清理,小柜子眼眶一阵发酸,入宫这么多年,他见多了欺凌和压榨,只有在杨清宁这里,体会到了什么是温暖。 杨清宁清理完伤口,又给他换了身干净的中衣,这才给伤口上药。熬药的事,杨清宁交给了小连子,随后又亲手把药餵下去,这一折腾就到了后半夜。 杨清宁站起身,伸展了一下僵硬的四肢。 小柜子出声说道:「公公,您去睡吧,明日还得侍候殿下。」 杨清宁看了一眼床上的小敏子,点头说道:「也好,你们两个别都守着,轮流照看,也能歇一歇。」 「奴才们知道,您快去睡吧。」 「那咱家就先回去了。」杨清宁叮嘱道:「若小敏子有任何事,记得来咱家卧房叫我。」 「是,奴才明白。」 杨清宁没再多留,转身回了自己的卧房,现在这个时辰凌南玉睡得正香,他若是过去,很容易吵醒他,更何况小敏子的情况不明,万一出点事,小柜子去禀告,也容易闹出动静。 回到自己房间,简单地擦了擦脸,杨清宁脱下外衣上了床,躺在床上,他的心情依旧很难平静,那种伤分明是有人拿着棍子,硬生生地捅进去,且不止一次所致。虽然他并未体会过,但能想像小敏子当时有多痛,痛的不止是身体,还有心。 虽然他们只见过几面,彼此并不熟悉,但小敏子眼底对生的渴望,他很熟悉,因为他曾在镜子里看到过,这也是他出手救他的主要原因。 曾经他也经歷过欺凌,明白那种痛苦的滋味,只是无论经歷多少苦难,他从未想过放弃生命,因为他的命是院长奶奶给的,他没有权利捨弃他。 杨清宁在胡思乱想中睡了过去,他罕见地做了个梦,梦到自己又回到了那个破旧的,却承载了他整个童年的孤儿院,梦见了慈爱的院长奶奶,她笑着轻抚他的脸颊,唱着那首熟悉的儿歌。 第41章 风云起(7) 坤和宫内, 福禄靠坐在软塌上,对面站着个身穿黑色衣衫的年轻男子,若杨清宁在场定能认出, 这是张明华派去保护凌南玉的暗卫,名叫卫风。 听完卫风的回禀, 福禄的眉头皱了起来, 「你是说小宁子鼓动三皇子,要了干坤宫的小敏子?」 「是, 今日午时,高勤亲自将人送至东宫。」 「他在这个节骨眼上, 要走了干坤宫的奴才, 还是秦淮的身边人……」福禄的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 若有所思地问道:「他可说过为何要走小敏子?」 卫风如实答道:「他说前段时间他查案时, 小敏子曾帮过他,他这么做算是投桃报李。」 「前段时间查案……说的应该是秦流被害一案,小宁子曾去干坤宫查问秦流被害当晚发生的事。」小瓶子曾向他禀告过,吩咐道:「你去把小瓶子叫来, 咱家有事问他。」 「是,公公。」 卫风转身要走,又被福禄叫住,「仔细盯着点, 尤其是小宁子和小敏子单独在一起时, 他们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咱家都要知道。」 「是, 属下明白。」见福禄没再吩咐,卫风躬身退了出去。 很快, 小瓶子便来到了坤和宫,行礼道:「见过公公。」 福禄挥挥手,直截了当地问道:「听说小宁子鼓动三皇子,要了小敏子去,你可知为何?」 「回公公,今早小宁子去尚衣监领衣服,路上碰到了被人欺凌的小敏子,因为之前调查秦流被害一案时,与他有过接触,便出手相助。小宁子不放心,怕小敏子再受欺负,便想过来求娘娘,调小敏子去东宫。后来殿下说他可以直接去求皇上,不必因这种小事劳烦娘娘,于是便带着小宁子去了干坤宫。」小瓶子将他知道的,一口气说完。 「这般说来,此事你全程都在。」 「除了去尚衣监,奴才不在,他们商议要小敏子和去干坤宫,都有奴才在场。」 福禄对小瓶子十分信任,既然他这么说,那事实便是如此,「你可知他为何那么在意小敏子?」 小瓶子想了想,道:「当初去干坤宫找小敏子问话,小宁子曾说他们是一类人,或许是因为这个才会那般在意。」 福禄挑了挑眉,「一类人?哪一类人?」 「无论遇到什么困境,都想努力活下去。」 秦淮身边有什么人,福禄心里清楚,知道小敏子是秦淮的玩物之一,他所谓的困境,应该就是秦淮对他的虐待。可没了秦淮这个靠山,他的日子只会比以前更惨,杨清宁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会出手相助吧。 福禄嘆了口气,意味深长地说道:「聪明是聪明,只是悟性还不够。想要在这深宫里活下去,就得学会铁石心肠,心肠越软的人,越活不长久。」 小瓶子垂下了头,「公公说的是。」 「去吧,好生看着他们。」 「是,公公。」小瓶子应声,躬身退出门外。 杨清宁很困,可形成的生物钟让他准时准点地醒了。他转头看了看窗外,已经有阳光照在窗上,昨夜没见小柜子过来,说明小敏子的情况应该有所好转,这绝对是个好消息。他起身下床,穿上外衣走了出去。 秋日的天空又高又蓝,只有寥寥几朵白云点缀,没有了夏日的酷热,空气也清新了不少,深深吸上一口气,真的会让人神清气爽。 第102页 「公公,您起了,奴才这就去给您打水梳洗。」小顺子路过,见杨清宁起了身,连忙说道。 杨清宁随口问道:「殿下可起了?」 「时辰还早,奴才想晚些再叫殿下。」 杨清宁点点头,道:「你昨夜值守,也累了,接下来的事交给咱家,你去歇着吧。」 「昨晚趁殿下睡着,奴才也打了会儿盹儿,这会儿精神着呢,倒是公公,眼下有些青黑,应是没休息好的缘故。」 自小顺子进宫以来,在东宫这段时日,是他过得最轻松的一段时日。凌南玉的一切几乎都由杨清宁一手操持,他们只需做些杂活。再加上,杨清宁虽然是管事,却没有管事的架子,对他们也十分关照,在他手底下做事,真的很舒心。 「无妨。」杨清宁沉吟片刻,道:「你若是不累,就再守一会儿,咱家去瞧瞧小敏子怎么样了。」 「公公放心便是。」 杨清宁径直去了小敏子的卧房,守在床边的是小连子,他进来时正靠在床边打瞌睡。 开门的动静惊醒了他,连忙站了起来,「公公,您来了。」 杨清宁没有责怪他,走到床前,问道:「他怎么样了?」 「服了药以后,没过多久烧就退了,奴才便没打扰您。」 杨清宁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道:「待会儿小柜子来替你,你叮嘱他,要时刻注意他的体温,他很有可能会反覆发烧。」 「是,奴才记下了。」 杨清宁拍了拍他的肩膀,「待会儿吃完早饭再去睡。」 小连子扬起嘴角,笑着说道:「多谢公公关心。」 正如杨清宁所料,午后小敏子又烧了起来,不过好在服下药后,很快便会退烧,就这么反反覆覆烧了三天,病情才算稳定下来。 转眼又过去一个月,秋去冬来,气温是一日冷过一日,尤其是冷风一吹,一整个透心凉,呆得久了,裸露在外的皮肤就好似被刀割一样。 杨清宁在现代也是北方人,却从未感受过这种寒冷,他真的很好奇以凌南玉和原身那点单薄的衣衫,和永远湿哒哒的薄被,在冷宫里是怎么扛过两年的严冬的。 杨清宁从厨房出来,缩着脑袋,一路小跑,径直来到正殿门口。门口的小柜子连忙掀开门帘,让杨清宁进去。 杨清宁看向他,见他两颊冻得通红,一边搓手,一边说道:「今儿太冷了,你也进去吧,在里面候着就成。」 小柜子笑着应声,跟着杨清宁一起进了殿门。 杨清宁与别的管事不同,不仅从不压榨他们,谁有点困难,还会出手相助,甚至关心到他们的情绪,能在他手底下做事是福气,所以东宫从上到下都很团结。 因为凌南玉正受宠,东宫的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还烧起了地笼,虽然比不上现代的暖气,却也比外面要暖和得多。这不,他一进门就感觉自己被一股暖流包裹。 「小宁子,你回来了,快过来暖暖手。」凌南玉将手炉拿了起来,作势要递给他。 小顺子见状出声说道:「殿下,这里还有手炉,让公公用这个吧。」 凌南玉皱了皱小眉头,「那个还要点着才暖和,这个是热的。」 杨清宁走上前,直接接过凌南玉递过来的手炉,笑着说道:「多谢殿□□恤。」 见杨清宁用了自己的手炉,凌南玉顿时眉开眼笑,问道:「小宁子,我的蛋羹做好了吗?」 小顺子将手炉点好,被杨清宁接了过去,塞进了凌南玉的小手里,「已经关火了,再闷上一会儿,他们就送来。」 「里面放虾仁了吗?」凌南玉期待地眨了眨明亮的眼睛。 「放了五个大虾仁。」 凌南玉高兴地笑弯了眉眼,「嘿嘿,还是小宁子对我最好!」 「殿下,今日的书背的如何,下午鸿大学士可是要考教的。」 凌南玉一听,小脸顿时垮了下来,「太多了,我还没背熟。」 「现在距离上课还有点时间,殿下先背一背,奴才听听。」 凌南玉刚要开口,殿门被打开,小厨房的小方子端着托盘走了进来,随着他进来的,除了凛冽的寒风外,还有浓郁的蛋香味。 「殿下,您的蛋羹好了。」 小顺子伸手接了过来,放在了凌南玉身边的桌子上。 杨清宁看向小方子,关心道:「现在一日冷过一日,下次再出门,记得戴上耳包和手套。」 小方子会心一笑,道:「多谢公公关心,奴才记下了。」 「去吧。」 「奴才告退。」 杨清宁用手试了试碗的温度,「还有些烫,还得晾上一会儿,殿下还是先背书吧。」 凌南玉看看面前冒着热气的蛋羹,又看看杨清宁,虽然有些不情愿,还是听话地背了起来,「柳下惠为士师,三黜。人曰:『子未可以去乎?』……」 前面的背的还算流利,杨清宁跟着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凌南玉现在学的是国学经典《论语》,背的是《微子篇》,他上学的时候也背过,虽然时间久了,忘得差不多了,但读上几遍,还是能背下来的。 「楚狂接舆歌而过孔子:『凤兮凤兮!何……』」凌南玉挠了挠小脑袋,嘴里念叨着「『凤兮凤兮!何……』何什么来着?」 见他小眉头越皱越紧,大眼睛里也有了几分急躁,杨清宁提醒道:「『何德之衰?』」 第103页 凌南玉大眼睛一亮,忙不迭地点了点小脑袋,「对,就是『何德之衰』,小宁子为何记得这么劳?」 「殿下若是能理解他的意思,记起来就不会那么难了。」 凌南玉耷拉着小脑袋,「先生讲的不如小宁子讲的有趣,对文中所讲,我总是一知半解。」 「殿下刚刚开始读书,是会有些困难,待殿下以后读的书多了,再回想之前所学,自然也就明白了。」杨清宁压低声音说道:「不过殿下以后莫再说先生讲的没奴才讲的有趣,这要是被鸿大学士听了去,奴才定又要吃挂落。」 「好,我以后说话定会注意。」 凌南玉见状也配合地放低了声音,还鬼鬼祟祟地四下看了看,做贼似的小模样格外可爱。 杨清宁见状轻笑出声,若不是殿中还有旁人在,他定要捏捏他的小脸,怎么就这么招人喜欢呢。 杨清宁又伸手试了试碗的温度,「差不多了,殿下可以吃了。」 凌南玉的大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终于可以吃了,光是口水,我都快吃饱了。」 杨清宁听得一阵好笑,看着他迫不及待地模样,好奇地问道:「殿下每日都吃,吃不腻吗?」 「小宁子做的,怎会腻?」 凌南玉嘴里含着蛋羹,说话有些含煳,杨清宁却听明白了。 「是不是只要奴才做的,殿下都喜欢?」 凌南玉点了点小脑袋,「小宁子做的,我都喜欢。」 「那明日奴才做点别的。」 「小宁子会吗?」凌南玉停下动作,好奇地看着他。 杨清宁好笑地与他对视,「殿下不会以为奴才只会做蛋羹吧。」 凌南玉诚实地点点头,还不忘吃下一大口蛋羹,小脸一鼓一鼓的,明亮的大眼睛天真的看着他,「不是吗?」 杨清宁终于明白凌南玉为何每日都要吃蛋羹,心里说不出的滋味,没想到这孩子对他的依赖,已经到了甘愿每天都吃同一种食物的地步。 杨清宁掏出帕子为凌南玉擦掉嘴角的鸡蛋,「奴才会做的很多,以后殿下想吃什么,直接告诉奴才便可。就算殿下想吃的,奴才不会做,也可以去学。」 「可我不想小宁子太累,蛋羹就很好,做起来简单,不辛苦。而且香香的,嫩嫩的,我很喜欢!」 这么懂事又可爱的孩子,谁能不爱。杨清宁忍不住在心里感慨道,幸好自己来了,虽然不能保证让他做个了不起的君主,至少自己能拼尽全力保护他,让他不至于早逝。 一碗蛋羹很快便下了肚,凌南玉满足地砸吧了砸吧嘴,笑眯眯地说道:「真好吃!」 看向他圆滚滚的小肚子,杨清宁笑着说道:「殿下有没有觉得自己最近圆润了许多。」 每日午膳过后,便躺下午睡,睡醒后,还要吃一碗蛋羹,凌南玉的小脸肉眼可见的圆了起来。 凌南玉伸出小手捏捏自己的小脸,又低下头摸摸圆滚滚的小肚子,自言自语道:「真的胖了!」 当他意识到这一点后,白嫩嫩的小脸顿时垮了下来,眼巴巴地看着杨清宁,「小宁子,我是不是不好看了?」 杨清宁见状不由一阵好笑,果然无论哪个世界,不管哪个年龄段的人都十分爱美。 「谁要说殿下不好看,奴才第一个不同意,殿下在奴才眼里最可爱!」 凌南玉委屈巴巴地问道:「为何不是最好看?」 「最可爱,也是最好看!」杨清宁哭笑不得地哄道。 「这还差不多。」 凌南玉笑弯了眉眼,胖嘟嘟的小脸上,酒窝好似又深了几分。 「殿下,马上要上课了,您背的还不熟练,趁还有点时间,还是再背一背吧。奴才去瞧瞧小敏子的伤养得如何。」 凌南玉点了点头,接过杨清宁递过来的书,摇头晃脑地背了起来。在读书上,凌南玉很用功,是杨清宁见过最用功的孩子,即便偶尔有些小牢骚,也会再之后,乖乖把课业做好,这是杨清宁最值得欣慰的地方。看了看凌南玉,他拿起一旁的耳包和手套,全部戴上后,这才出了门。 外面的天阴沉沉的,厚重的云层压得很低,北风唿唿地刮着,将树上仅剩的枯叶扫尽,院子里唯有两颗松树,还披着绿色,不过在这种天气下,那绿色也显得有些暗沉。 杨清宁拢紧身上的衣服,缩着脖子小跑着,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了小敏子的卧房门口,随即推开房门走了进去。门上挂上了厚重的帘子,这样能挡住外面肆虐的寒风。这房子里没有燃地笼,只是烧着炭火,不过也是有定量的,每日也就只有晚上才能用,小敏子断了腿,要长时间坐卧,杨清宁怕他受不住,便用自己的小金库,买了些炭火,让他白天也能点着。 小敏子正靠坐在床上,读着杨清宁给他淘来的话本,见他进来,连忙放下,「公公,您怎么来了?」 见他要起身,杨清宁挥挥手,「你身上有伤,别乱动。」 「奴才这腿好得差不多了,正想着何时能上工呢。」 对于杨清宁,小敏子是打心眼里感激的,不仅救了他的命,帮他脱离苦海,还对他十分关心,这拿来解闷的话本,以及房里点着的炭火,都是杨清宁的一片心意。 「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这才养了一个月,况且现在正值冬日,你这腿若是留下病根,以后有你受的。」杨清宁搬了个凳子,坐在床边,「东宫里不缺人手,你安心养着便是。」 第104页 「自打来了东宫,奴才已经养了一个月了,总是这样吃闲饭,奴才心里过意不去。」小敏子说的是实话,自打他进宫,还未曾受过这种照顾,包括在秦淮身边,他虽然受宠,秦淮给他的赏赐也不少,却从来不给他优待,就是不想让他忘了身为奴才的本分。 「在东宫里,只要殿下不说话,你就无需多想。」 「殿下怕是都认不得奴才,奴才能有今日,都是公公在照顾,奴才心里有数。」 「你这话说的不对。若没有殿下,咱家又算个什么?咱们这些人都是依附着殿下活着,你要感激,该感激的是殿下。」当主子的,最忌讳的就是功高盖主,他相信凌南玉不会说什么,怕的是凌南玉身后的张明华。 「公公说的是,奴才明白了。」话虽是这么说,但小敏子心里有数,真正在帮他的是杨清宁。 「你腿上的伤如何,可有不妥之处?」 「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两人聊了一会儿,杨清宁便起身离开了,马上到上课的时间,他还得陪着凌南玉上课。 课上的第一件事,就是背诵昨日所学,凌南玉停顿了停顿,便开始背了起来,这次他不再磕磕绊绊,很是流利地背了下来。 「不错,看来殿下没有懈怠。」鸿吉满意地点点头。 凌南玉得到夸奖,第一时间看向杨清宁。见杨清宁悄悄竖起大拇指,凌南玉顿时笑眯了眼。 鸿吉将一切看在眼中,这两个多月的相处,让鸿吉对杨清宁的好感备升。杨清宁在凌南玉读书上十分用心,并未像其他奴才一样,只知道迎合主子的喜好,不过只凭这一点,也只能让他觉得这个奴才还不错。真正让他对杨清宁改观的是,在一次偶然的情况下,他听到了杨清宁对凌南玉说的话。 那次凌南玉罕见地在课堂上打了瞌睡,鸿吉十分生气,便打了他手心,打得他泪眼汪汪,一整堂课都是蔫头耷脑的。鸿吉见他这样,也就没了再讲下去的兴致,便提前下了课。 当他来到宫门口时,突然想起忘了拿书,便又迴转,听到了两人的对话。 「殿下还疼吗?」 「疼,小宁子给我吹吹。」 「殿下可知错了?」 「小宁子,我都挨打了,你不心疼吗?」 「奴才心疼,但奴才觉得先生打得对。」 「小宁子……」 「殿下昨日缠着奴才讲故事,奴才不讲,殿下就不睡,可奴才讲了,殿下更精神,所以今日上课才会打瞌睡。殿下上课打瞌睡,先生见了自然生气,因为恨铁不成钢,所以才会打殿下手心。殿下说奴才说的可对?」 「对。」 「那殿下从中学到了什么?」 「不再任性,让先生失望。」 「奴才知道殿下已经很好很好,好得让奴才觉得这世上没人比得过殿下,奴才也明白这种好是殿下的枷锁,殿下不能如其他孩童般尽情玩乐,不能随心所欲想做什么便什么。奴才心疼殿下,却也知道这是殿下的宿命。殿下身在皇家,只能让自己变得强大,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而要做到这一点,首先要做的就是好好读书。殿下能明白吗?」 「明白,我以后再也不任性了。」 鸿吉听到这番话很受震动,也因此对杨清宁彻底改观。自那以后,每每上课,他都会有意无意地考教杨清宁,而他的回答从未让他失望过,总是那么出乎意料,却又发人深省。他偶尔也会觉得可惜,若杨清宁不是太监,走科考进入仕途,定会成为南凌国的肱股之臣。 一堂课很快结束,凌南玉听得很认真,偶尔还会发问,俨然一副好学生的模样,不过当鸿吉离开,他便会变成另外一副模样,蔫头耷脑地趴在桌子上,等着杨清宁上前安慰。 杨清宁好笑地走上前,「殿下晚膳想吃什么,奴才给您做。」 凌南玉的大眼睛滴熘熘地转了转,随即抬起了小脑袋,道:「小宁子陪我玩会儿小猫钓鱼吧。」 「好啊,殿下这次可不能耍赖哦。」 这一个月来,因为秦淮之死,无论是后宫,还是朝堂,可谓是暗潮汹涌,唯有东宫最为平静,所以杨清宁便和凌南玉缩在宫里哪都不去。 他一个大人还好,耐得住寂寞,可凌南玉正是好动的时候,他怕凌南玉太过无聊,便亲手做了一副扑克牌,还有一些其他桌面上能玩的小游戏,待凌南玉空闲的时候,陪他玩一玩。凌南玉最喜欢玩的就是飞行棋和小猫钓鱼。 主要是因为这两样最好上手,几乎不用学,只是每次玩小猫钓鱼的时候,他总会耍赖,杨清宁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是陪他玩,只要他高兴就好。 「我保证不耍赖!」 「每次殿下都这么说,可有哪次真正做到过?」 「嘿嘿,小宁子年纪比我大,自然要让着点嘛。」凌南玉撒娇地笑了起来。 杨清宁宠溺地笑了笑,道:「好,殿下稍等,奴才去拿牌。」 凌南玉应声,杨清宁穿戴好后,便出了门。没想到外面不知何时竟下起了雪,地面已被一层薄薄的白色掩盖。 「下雪了!」杨清宁脱掉手套,伸手去接飘落的雪花,一个幸运儿飞入他的手心,很快便化成了水。 天似乎更冷了,只是杨清宁此时的心情有些雀跃,并不似之前那般那么畏冷,而是仰着头看着,任由雪花落在自己脸上。 第105页 「公公。」 小瓶子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杨清宁转头看了过去,最近他总是神出鬼没,杨清宁也已经习以为常。 「回来了。」 「公公,有件事奴才想请教您。」 杨清宁挑了挑眉,道:「何事?」 「以公公之见,杀害秦淮的兇手是谁?」 杨清宁被问得一怔,随即说道:「此案是锦衣卫在查,你怎会来问咱家?咱家闭门不出许久,你应该清楚才是。」 「因为此事,锦衣卫四处抓人,诏狱的犯人都快放不下了。」小瓶子眉头紧锁,罕见的情绪外放。 杨清宁见状试探道:「这被抓的人中有皇后娘娘的人?」 「是,不过其他两大势力的人也有,相对于他们,皇后娘娘的损失要小得多。」 杨清宁脑海中灵光一闪,急忙问道:「那案件到底进展到哪一步了?」 第42章 风云起(8) 「那你是否知晓案件进展到哪一步了?」 「锦衣卫到处抓人, 皇上对此不闻不问,严刑逼供之下,不少人开始攀扯, 三方势力相互攻讦,朝堂之上人人自危, 京都百姓也是惴惴不安。」 小瓶子罕见地长篇大论, 却并未回答杨清宁的问题,他不得不重复地问道:「那案件到底有何进展?」 小瓶子眉头紧锁, 语气中难掩急躁,「锦衣卫根本不是在查案, 他们是在排除异己!」 杨清宁平静地小瓶子, 道:「既然如此, 到底是谁杀了秦淮, 还重要吗?」 小瓶子神情一滞,怔怔地看着杨清宁,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急切地说道:「你的意思是秦淮的死根本不重要, 重要的是谁接手了这个案子?」 杨清宁摇摇头,否认道:「咱家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不想管,只想守在殿下身边过安稳的日子。」 小瓶子沉默片刻, 「公公应该知道, 殿下本就在漩涡之中,根本无法独善其身。」 杨清宁耸了耸肩,道:「至少在新的皇子出世之前, 殿下是安全的,至于将来如何, 那就将来再考虑。」 「若娘娘知晓公公的态度……」 杨清宁直直地看着他,「你是在威胁我?」 「不是威胁。」小瓶子下意识地否认,随后说道:「是提醒。」 杨清宁转开视线,深吸了一口气,冰凉的甚至带着几分凛冽的气息被吸入体内,让他忍不住打了寒战,却感觉无比清醒。 「无论形势如何发展,娘娘都是殿下的母后,这一点不会变。若殿下也陷入其中,一旦娘娘出事,殿下自身难保,又如何帮得了娘娘?」 小瓶子闻言一怔,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道:「公公说的是,奴才受教了。」 「雪越下越大了!」杨清宁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停顿了一会儿,转头看向小瓶子,「殿下还在等咱家,你若无其他事,就去忙吧。」 「是,奴才告退。」小瓶子行礼后,转身走了出去。 看着他消失在视线中,杨清宁这才迈开步子走了出去,他拍了拍身上的落雪,这才多大会儿的功夫,身上几乎落满,刚才只想着该如何应对,未有所觉,如今精神放松下来,顿时觉得丝丝寒意直往衣服里钻,就好似有人拿着针在扎他一样。 他明白小瓶子的意思,也清楚方才说的话,很快便会传到张明华的耳朵里,不过这正是他想要的。他总要为自己和凌南玉找个好的理由,躲避这场风暴。 坤和宫内,张明华正在发脾气,桌上的茶盏被扫落在地,侍候在一旁的侍女和内侍,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唯恐殃及池鱼! 「岂有此理!这于荣是疯了吗?敢抓我张家的人!」张明华被气得脸色铁青。 福禄劝道:「娘娘息怒,张家可都指您撑着,若您被气出个好歹,岂不是顺了他们的意。」 「你让本宫怎能不气?就算他抓的只是我张家的一个旁□□也是我张家人,你说他怎么敢的?本宫何时受过这种气?」 「娘娘,他们也就只能抓个旁支来逞逞威风,说明他们已经黔驴技穷。」福禄转头看向一旁的侍女,道:「还不收拾干净?」 侍女连忙应声,手脚利落地将地上的碎片收拾干净,又重新泡了杯茶,放在桌子上。 福禄挥挥手,「行了,都退下吧。」 众人应声,相继退出殿门。 张明华的怒气一滞,转身来到榻前坐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压一压心里的火气。 福禄见状走上前,抬手为她捶着肩膀,小声说道:「娘娘,咱们只是被抓了个旁支,除了姓张外,根本是可有可无的存在。而他们那边可是损失了几个中流砥柱,若再攀扯下去,说不准他们会元气大伤,这不正是我们想要的吗?」 张明华将福禄的话听进了心里,脸色缓和了些许,道:「若真如你所说,对我们来说确实是个好消息。」 福禄手上的动作一顿,担忧道:「奴才真正担忧的是皇上的态度。」 张明华一怔,随即问道:「此话怎讲?」 福禄提醒道;「皇上素来不关心朝政,却对秦淮一死十分上心,不仅将此案交给了锦衣卫,态度还十分强硬,似有不抓到兇手不罢休的架势,这有些反常。」 「死的是秦淮,皇上身边最为信任倚重之人,还是被害死在皇宫之中,皇上震怒是人之常情。至于将此案交给锦衣卫,是因锦衣卫是皇帝亲军,是他最信任的人,这也无可厚非。若换成本宫,也定会这么做,有何反常之处?」 第106页 福禄一思量,确实是这么个道理,可他总感觉哪里不对。 「现在不是想皇上如何,是要考虑怎么能让那些人闭嘴,将损失降到最低。」说起这个,张明华就压不住心里的火气。 福禄为难道:「如今人在锦衣卫,人数又太多,咱们不好动手,一旦出了岔子,只怕会适得其反。」 张明华又开始急躁起来,「那你说该怎么办?」 「最好的办法就是尽快找到杀害秦淮的兇手,让这起案子结束,这样他们便没了由头。」 张明华没好气地说道:「你说得轻巧,案子交给了锦衣卫,要怎么查,查到什么时候,还不是他们说了算。」 福禄闻言一怔,随即问道:「娘娘,您方才说了什么?」 不待张明华说话,门外传来通禀,「公公,小瓶子有事求见。」 福禄眉头微蹙,出声说道:「让他等等。」 「是,公公。」 张明华接话道:「他这时候过来定是有事,你先去看看吧。」 福禄思量了思量,道:「那奴才便出去瞧瞧。」 福禄没再多说,躬身出了大殿。 小瓶子见他出来,行礼道:「奴才参见公公。」 福禄挥挥手,直截了当地问道:「发生了何事?」 「请公公借一步说话。」 福禄看了一眼旁边的内侍,道:「去偏殿说吧。」 小瓶子跟着福禄一路来到偏殿,随手关上了殿门。 「有何事,说吧。」福禄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公公,方才奴才回了东宫,问小宁子可知杀害秦淮的兇手是谁。」 福禄惊讶地看着小瓶子,「你为何问他?可是发现了什么?」 小瓶子摇摇头,「这段时日,锦衣卫对我们频频出手,奴才有些心焦,也不知为何就去问了小宁子,他说他不知兇手是谁。」 意料之内的回答,福禄笑了笑,道:「他每日待在东宫,两耳不闻窗外事,能知道什么,你还去问他?」 「虽然他不知兇手是谁,但他点中了重点所在。」 小瓶子将他们之间的对话,有选择性地说了一遍,下意识地隐去了对杨清宁不利的几句,这是他跟随福禄以来,唯一一次对他有所隐瞒。 福禄闻言顿时恍然大悟,忍不住感嘆道:「果然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啊!小宁子一语中的,这起事件看上去是在围绕着秦淮被杀,其实那不过是个引子,幕后之人要的不是杀害秦淮的兇手,而是我们。」 小瓶子的眼睛直直地看着福禄,道:「公公,您可猜到这幕后之人到底是谁?」 福禄深深吸了一口气,并未回答小瓶子,而是说道:「小宁子说得没错,他们置身事外才是上策。你回去,好好在东宫呆着,务必保证他们的安全。」 「是,公公。」小瓶子躬身退出殿外,站在门口,他回头看向偏殿,眼中闪过复杂之色。 福禄在偏殿呆了一会儿,将整件事的脉络理清,这才重新回到正殿。 张明华见他进来,径直问道:「东宫那边可是发生了何事?」 福禄将小瓶子说的话,一五一十地复述了一遍,「娘娘,真正操纵这一切的是皇上,是要继续,还是停止,主动权掌握在皇上手中。」 「皇上?」张明华狭长的凤眼中满是不可思议,「你的意思是说秦淮是被皇上所杀?这怎么可能!」 「秦淮之死是否为皇上所为,奴才不敢肯定,但后来的发展都在皇上的掌控之中。」福禄回答得很中肯。 张明华也想明白了其中关窍,气极反笑道: 「三方势力都被卷了进去,各自猜疑,死咬着对方不松口,恨不能置对方于死地,到头来竟是被人算计了去?」 张明华在凌璋还是太子时,便嫁给了他,两人有过一段甜蜜的生活,张明华很爱凌璋,只是凌璋喜新厌旧,很快便有了新欢,张明华很是伤心,每日以泪洗面,性情也变得急躁且强势。正因为如此,才将凌璋越推越远,甚至是每月的初一十五,她都见不到凌璋的人。后来,她在福禄的开导下,开始醉心权势,尤其是她坐上皇后之后,慢慢培植自己的势力,让张家的权势越发壮大。而凌璋只是看着,从未出手阻拦。 难道他任由她折腾,是不屑出手,将她当成跳樑小丑? 福禄清楚凌璋是张明华埋藏心中的痛,安抚道:「娘娘,奴才以为应该是秦流和秦淮接连在宫中被害,惹恼了皇上,所以才会大动干戈。」 不得不说还是福禄了解张明华,一句话就让她高涨的怒气一滞,甚至有下降的趋势。 「你说的也对,这些年他不理朝政,只知埋首于后宫,流连于那些贱女人的床榻,如今却突然动了手,定是宫中接连的命案,让他觉得性命受到了威胁,这才出手整治。」张明华顿了顿,依旧心有不忿,道:「只是这与本宫何干,他怎能不问青红皂白,对我们出手?」 「娘娘,正是因为皇上感受到了威胁,这才以此为藉口打压我们,皇上的用意就是要收回权势。」福禄一语击中要害。 「收回权势?」张明华皱紧眉头,「皇上是想以一己之力,对抗朝中三大势力,他就不怕我们……」 「娘娘慎言!」福禄急忙打断张明华的话,「小心隔墙有耳。」 张明华到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脸上依旧是愤愤之色。 第107页 福禄小声说道:「皇上是在宣誓主权,他可以容忍咱们在私底下斗,却不能容忍算计他头上,无论是谁做帝王,这都是禁忌。」 张明华恼怒道:「这个陈钰真是该死,若不是他杀了秦流,之后的事情就不会发生。」 「娘娘,为今之计咱们只能按兵不动。在这个时候,谁动了,谁就是皇上的靶子。」 张明华迟疑地说道:「若是不动,那损失……」 「咱们损失的都是虾兵蟹将,他们损失的可是中流砥柱,说到底是咱们占了便宜。若他们再掀起风浪,那只能是以损失惨重来收场,这就正中咱们的下怀。」 张明华担忧道:「那若皇上这次动真格的,当真想将咱们一网打尽呢?」 「这不可能。」福禄笃定地说道:「咱们三大势力占据整个朝堂,若皇上一网打尽,那谁来处理朝政,南凌国又如何运作?所以皇上只不过是想给咱们提个醒,不要将主意打到他的头上。」 张明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那就传令下去,让他们最近都消停点,别再给本宫惹麻烦。」 「是,奴才这就去办。」福禄松了口气,躬身退出大殿。 「等等。」张明华又叫住了福禄,道:「最近江南刚进贡了些丝绸,你让人送去东宫,给玉儿多做几身棉衣。」 「是,娘娘。」 转眼又过去三日,张明华这边突然偃旗息鼓,打了另外两方个措手不及,眼看着己方被抓进去的人越来越多,他们终于察觉到不对。 鸿吉心不在焉地结束上午的课程,正打算离开,杨清宁突然上前,塞给了他一张纸条,在他耳边小声说道:「出东宫后再看。」 鸿吉抬头看了看他,随即将纸条握紧,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殿下,今日的课业是背诵方才所学,练字二十张。」 「是,先生。」凌南玉乖巧地应声。 鸿吉看了杨清宁一眼,转身出了书房。他并未着急查看纸条上的内容,直到回到内阁,径直走进隔间,关上房门后,这才打开了纸条。 待看清纸条上的内容,鸿吉这才恍然大悟,懊恼地小声说道:「真是当局者迷!我竟蠢到如此程度!」 鸿吉再次看了看纸条,随后拿出火摺子,将其付之一炬。 他出了隔间,将邱礼叫了过来,急切地说道:「你去告诉他们,所有行动全部取消。」 邱礼疑惑地问道:「大人,咱们好不容易抓到了皇后娘娘的把柄,若此时取消,岂不前功尽弃?」 「既然抓到了把柄,就不怕她跑了,只是现在不能行动。」 「为何?还请大人明示。」邱礼越发不解。 「你不觉得奇怪吗?皇上为何放任锦衣卫到处抓人,让我们三方势力深陷其中,任由我们各自攻讦?」 邱礼闻言颇为不解,「皇上不是为了查清秦淮被杀一案?」 「秦淮被杀一案只是一个引子,皇上真正的目的是震慑!」鸿吉深吸一口气,「秦流只是个干坤宫的小管事,他死了,无关紧要。但秦淮可是皇上的左右手,他被人所害,死于非命,让皇上感受到了威胁,所以让锦衣卫调查此案,将我们的人抓了一波又一波,就是为了震慑,告诉我们,他才是掌握一国政权的帝王。」 邱礼若有所思地在房间里徘徊着,随后说道:「所以皇后是看透了这一点,所以才偃旗息鼓?」 「没错。」鸿吉的脸色很难看,道:「我们自以为学富五车,却没能看透其中关节,真是羞煞我也!」 邱礼的脸色也不好看,他们的人被抓进去不少,且都是关键人物,本以为抓住了张明华的把柄,能将她拖下水,没想到幕后之人竟是凌璋。 鸿吉来不及感慨,急忙吩咐道:「现在谁动,谁就是靶子,你快去通知他们,一切行动全部取消。」 「好,我这就传令下去。」邱礼应声,转身就走。 「等等。」鸿吉叫住了邱礼,意味深长地说道:「你说若我们将手中掌握的东西,透露给那边,他们是否会採取行动?」 「他们?」邱礼很快便领会了鸿吉的意思,「您的意思是陈……」 鸿吉给了邱礼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邱礼见状『嘿嘿』笑了两声,「大人高明,我现在就去办。」 「记得要办的不着痕迹,别让他们有所察觉。」 「大人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时光匆匆,转身即逝,三日后的奉天殿内,凌璋坐在龙椅上,俯视着殿下众臣,这几日以张明华为首的外戚,以及以鸿吉为首的文官集团,相继偃旗息鼓,唯有以陈明威为首的武将还在活跃。他正琢磨着该从哪个下手,人群中突然有人出列,打眼一瞧,是兵部郎中孙逊。他挑了挑眉,不由在心中感慨:「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那就他吧。」 「启禀皇上,臣有奏。」孙逊躬身说道。 「所奏何事?」凌璋淡淡地开口。 孙逊将奏摺呈于头顶,「臣参奏前司礼监掌印秦淮勾结蛮人,走私茶叶、丝绸,以谋取私利,图谋不轨。」 凌璋的脸色顿时变了,转头看了一眼高勤。高勤会意,连忙步下御阶,接过了孙逊手中的奏摺,呈给凌璋。 人群中的张瑞之闻言心中一紧,转头看向孙逊。张瑞之位居国公之位,是张明华的父亲,封号安国公。 第108页 凌璋打开奏摺一看,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你奏摺中所说可为真?」 「回皇上,此事千真万确,臣有他们的来往书信为证,还请皇上过目。」孙逊又掏出一个信封,呈过头顶。 高勤见状连忙步下御阶,转呈给凌璋。 凌璋仔细看过书信,不禁怒火中烧,一巴掌拍在龙椅上,「真是该死!」 殿中众臣慌忙跪倒在地,扬声说道:「皇上息怒,臣等惶恐。」 「高勤,这件事就交给你,务必彻查此事,不管其中牵连何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部严惩不贷!」 若是旁的事,凌璋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他们矇混过关,但此事事关蛮人,决不能姑息! 高勤再次步下御阶,领命道:「是,奴才定不负皇上所望。」 位列首位的鸿吉和邱礼对视一眼,眼中闪过得逞的笑意。 张瑞之则是心焦不已,若此事当真查下去,那他们将损失惨重,怕只怕再不能与其他两大势力抗衡。 退朝后,鸿吉和邱礼慢悠悠地走在人后,看着张瑞之脚步匆匆地离开人群,眼底均闪过笑意。 见陈明威从身边走过,鸿吉连忙出声叫道:「国公爷请留步。」 陈明威脚步一顿,转头看向鸿吉,嘴角勾起微笑,道:「首辅大人可是有事?」 鸿吉走上前,瞧了一眼张瑞之离开的方向,意味深长地说道:「国公爷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是一鸣惊人,您看有些人坐不住了。」 「首辅大人玩笑了,此事我是一无所知。」 鸿吉笑了笑,道:「国公爷谦虚了。说不知兵部都是您的人,如此大的动作,您怎么可能不知情?」 「此事我确实不知情。」陈明威眉头微蹙,接着说道:「我还有事,不便就留,告辞。」 「国公爷慢走。」鸿吉拱了拱手。 见陈明威走远,邱礼小声说道:「大人,看他神情,似真的不知情,难道是兵部的人擅自行动?」 「他就是只千年的老狐狸,你若是能从他的神情中看出真假,他又怎能在朝中屹立不倒?」 邱礼点点头,道:「大人说的是,是我着相了。」 「我待会儿还要去东宫,咱们也快走吧。」 两人没在多说,加快了脚步,径直回了内阁。 张瑞之快步离开人群,走向约定好的地点,一名内侍见他过来,急忙上前行礼道:「奴才参见国公爷。」 张瑞之示意内侍靠近,小声说道:「你赶紧回去禀告,就说秦淮勾结蛮人走私的事,被兵部郎中孙逊告发,皇上震怒,已将此事交给高勤彻查。」 「是,奴才这就回去禀告。」 内侍不敢耽搁,脚步飞快地跑了出去。 张瑞之等了一会儿,待内侍消失在视线中,这才走了出去。 内侍脚步不停,气喘吁吁地回了坤和宫,将张瑞之要求传的话,一五一十地传给福禄。 福禄闻言顿时变了脸色,慌忙去禀告张明华,「娘娘,不好了!」 张明华抬头看了过去,见他神色不对,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子,问道:「发生了何事,让你如此慌张?」 「娘娘,方才国公爷让人传来消息,说早朝时兵部郎中孙逊参奏秦淮勾结蛮人走私一事,皇上震怒,将此事交给了高勤彻查。」 张明华神色一怔,随即说道:「此事不是已经处理好善后了吗?为何他们会知道?」 「奴才在秦淮被杀之后,便已经将尾巴处理干净,也不知是哪里出了纰漏。」说到这儿,福禄微微一怔,紧接着说道:「细作!一定是细作透露了消息!」 「又是细作!」张明华脸色阴沉了下来,「本宫将他们交给你打理,竟接二连三地出现细作,你是干什么吃的!」 福禄闻言跪倒在地,请罪道:「是奴才无能,还请娘娘降罪。」 「本宫就算杀了你,又有何用?」张明华被气得一巴掌趴在桌子上,看着跪在地上的福禄,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的愤怒,「本宫再给你一次机会,不管你用什么手段,都不能让秦淮定罪。还有无论如何,也要把那个该死的细作,给本宫找出来!」 「是,奴才这就去办。」 护国公府,陈明威步下马车,看向管家陈忠,道:「去一趟兵部,把大少爷给我叫来。」 「是,奴才这就去。」 陈明威快步进了院子,径直走向书房,门口的侍从见他过来连忙掀开帘子,又推开了房门,随后退至一旁,躬身等候陈明威进门。 陈明威进了书房,将身上的大氅解下,递给侍从,随后便坐到了书桌前。 侍从将衣服挂好后,便躬身退了出去,准备茶水。 等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门口传来通禀声,「启禀国公爷,大少爷来了。」 「让他进来。」 侍从应声,抬手掀开了帘子。 陈志方深吸一口气,弯腰走了进去,来到近前行礼道:「儿子见过父亲。」 陈明威抬眼看向他,怒道:「你还知道我是你父亲?」 陈志方闻言心中一紧,连忙跪倒在地,道:「父亲息怒,儿子知错!」 「你错?你堂堂兵部侍郎能有错?错的是我,我就该早点致仕,把位置让出来给你!」 第43章 风云起(9) 早朝上, 兵部郎中胡林晖参奏秦淮勾结蛮人走私,引起轩然大波,打了众人一个措手不及, 其中就包括护国公陈明威。这么大的事,他竟然完全不知情, 让他怎能不怒。 第109页 「混帐东西, 这么大的事,你竟敢瞒着我?我看你是没把我这个父亲放在眼里!」 陈明威说着, 抄起桌上的砚台便砸了过去,『哐当』一声, 砚台砸在地上, 将地砖砸出一个坑。这砚台可是石头做的, 要是砸在人身上, 百分之百伤筋动骨,陈明威可不想大义灭亲,所以扔的时候稍稍偏了一些,砚台砸在了陈志方的旁边。 陈志方被吓了一跳, 看着被砸出来的坑,他心有余悸地吞了吞口水,幸好方才他没有躲,否则就算不死, 也得伤筋动骨。 「父亲息怒, 儿子绝无此意,只是此事事发突然,父亲昨日又不在国公府, 儿子不想错过时机,这才未经父亲允许, 便擅自做主,还请父亲原谅。」 陈明威昨日确实不在府上,他每个月十五都会去浮屠寺,与了缘主持参禅、下棋,第二日清晨才会回来。 陈明威质问道:「就算我昨日不在府上,今日清晨上朝之前,也完全有时间将此事告知,你为何不说?」 陈志方心虚地偷瞄了陈明威一眼,支支吾吾地说道:「父亲,儿子……儿子一时兴奋给忘了。」 「满口胡言!」陈明威从小看着他长大,哪能看不出他在撒谎,气得脸色铁青,指着他的手都抖了起来,「我在走之前,可曾叮嘱过你,凡是不要轻举妄动,你答应的倒是痛快,转眼就给我忘至脑后。」 陈志方据理力争道:「父亲,儿子确实答应过您,可当儿子得知秦淮做下的勾当后,便改了初衷,秦淮是皇后的左右手,这件事朝中无人不知,他做下的事,无论皇后知不知情,都得照单全收,这是重创他们的绝佳机会,若是错过,便不知何时再有。」 陈明威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愤怒,道:「你可有想过,为何秦淮一事迟迟没有结果?」 「那是锦衣卫无能,查不出兇手是谁,这才拖到现在。」 「真是个猪脑子!」陈明威恨铁不成钢地骂道,「就算之前你想不明白,在皇后和内阁双双偃旗息鼓后,你也该有所察觉吧。秦淮被害一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的性命受到了威胁,不是锦衣卫无能,查不到兇手,是皇上故意放任他们,就是要震慑,让咱们知道头顶上还坐着个皇帝。这时候谁出手,谁就是靶子!」 陈明威在内阁消停后,便意识到了不妥,所以在走之前千叮万嘱不要轻举妄动,可陈志方还是没忍住,抛出的还是这么一个重磅炸弹。 陈志方微微一怔,随即说道:「父亲,此事事关蛮人,非同小可,您也看了皇上的反应,咱们这番冒险收效很大,皇上下令彻查此案,皇后那边定会损失惨重。」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死灰亦可復燃,此举若不能将皇后彻底钉死,那她便与咱们结成死仇。你可知明知必死之人的反扑有多么可怕吗?」 陈志方眉头微蹙,显然不以为然,「父亲未免太看得起他们。只要将他们重创,便可持续压制,就算咱们不出手,内阁那边也定会落井下石,皇后那边便难有再復起的机会。」 陈明威一看他那副模样,便知他心中所想,「你是否觉得我老了,做事畏首畏尾,瞻前顾后?」 陈志方心中确实是这么想的,只是万万不能承认,否则一顿竹笋炒肉是少不了的,忙说道:「父亲明鑑,儿子绝无此意!」 陈明威看着跪在地上的陈志方,这是他最得意的儿子,年纪轻轻便坐到了兵部侍郎的位置,只是年轻人做事都有个毛病,就是太冲动,就好似饿了许久的猫儿,一闻到腥味就不管不顾地往上沖,所以还得靠他这个老东西拉着才成。 陈明威深唿吸,再深唿吸,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到底是自己的种,不能一棍子打死,「那密信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陈志方如实答道:「昨日陈钰当值,见一名内侍鬼鬼祟祟,便拦下查问,从他怀中搜出一些金银细软,一看就是价值不菲之物,原来那内侍是秦淮身边的亲信,偷了秦淮的东西,要趁出宫的时候拿去卖。那内侍唯恐被问罪,便将那封密信供了出来。」 「那内侍叫什么?」陈明威眉头微蹙。 「好像叫小允子,长得很是清秀,应该是秦淮的玩物。」陈志方说话时,神情中带着一丝厌恶,仿佛提到他们,就脏了自己似的。 陈明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听起来倒是没什么可疑之处,只是这内侍出现的时间点,为何这般巧? 半晌不见陈明威说话,陈志方小心翼翼地说道:「父亲,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我们还是想想接下来该如何应对吧。」 虽然陈志方说的是实话,可陈明威还没消气,「你去祠堂跪着,没我的命令,不许起。让你那发热的脑袋好好冷静冷静,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做,你自己惹的祸,你自己兜着。」 「父亲,儿子还得去衙门当值,否则会落人话柄,要不改日儿子休沐时再罚?」陈志方试图和陈明威打个商量。 「你都敢把天捅个窟窿,还怕落人话柄?」陈明威冷声说道:「今日你敢出这个门,我就打断你的狗腿!」 陈志方无奈地说道:「那容儿子交代一声,再去祠堂罚跪。」 「还不快滚,愣着作甚?」 「是,儿子告退。」陈志方不敢多说,连忙起身走了出去。 陈明威看着被放下的门帘,不禁嘆了口气,正如陈志方说的,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在张明华被重创之后,对她持续打压,让她绝无翻身的机会。 第110页 东宫内,鸿吉准时过来给凌南玉上课,许是心情不错,整节课的氛围都比较轻松,即便考教凌南玉背诵时,有一两处磕磕绊绊,也并未多说。上完课后,他略有深意地看了杨清宁一眼,随后便离开了书房。 「咦,先生的书忘记拿了。」凌南玉看着桌案上摊开的书说道。 杨清宁走上前,看向桌上的书,摊开的那页下面露出一角不同颜色的纸,他不着痕迹地将纸条握在手中,笑着说道:「没关系,待会儿奴才让人给先生送去。」 「小宁子,听他们说外面好像又下雪了,我们去堆雪人吧。」 「现在还不行,雪才刚开始下,要等到下午才成。」 「这样啊。」凌南玉有些失望,不过很快就又恢復活力,「那我们来玩飞行棋。」 「好啊,那奴才去拿,顺便让他们把书送去内阁。」 「那小宁子穿戴好,别受了风寒。」凌南玉小大人似的叮嘱着。 杨清宁戴上帽子和手套,拿着书就走了出去,径直走向隔间的茶房,这里点着炉子,比别处暖和得多,所以当值的人都在这里取暖。帘子被掀开,一股刺骨的冷风灌进来,隔间里的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纷纷朝着门口看去。 小顺子见杨清宁进来,连忙起身迎了过去,「公公可是有何吩咐?」 「鸿大学士走时忘了拿书,你去送一下。」 小顺子应声,将书接了过来,随后便穿戴好,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杨清宁又看向小柜子,道:「今儿又下雪了,明儿估计会更冷,你去瞧瞧咱们的碳还多不多?若是不多的话,再去领一些。」 小柜子为难地说道:「公公,咱们这个月的份例领完了。」 「这么快就领完了?」杨清宁闻言一怔,随即问道:「那剩下的碳可够咱们用的?」 小柜子想了想,道:「若是省着点用,应该差不多。」 杨清宁沉吟片刻,道:「该用的还是得用,碳的事,你们不必担忧,咱家来想办法。」 「是,奴才明白。」 杨清宁交代完,便转身离开了茶房,随后便又走向寝殿,因为凌南玉不在,杨清宁体谅他们,便让他们在门内守着。 殿门被推开,杨清宁掀开帘子走了进去,门口的两名内侍见状连忙行礼道:「见过公公。」 杨清宁点了点头,朝着里间走去,待进了里间,他打开手中的纸条,上面写着:公公大义,吾等领受,必当回报。 杨清宁看完,将纸团团成一团,直接扔进嘴里,吞了下去,随后若无其事地拉开抽屉,将里面的飞行棋拿了出来。 他清楚暗中有暗卫监视,所以对说话做事都格外注意,不给他们拿住把柄的机会。他之所以要帮内阁,就是想多条出路,至少不能因为张明华倒台,而连累到他们。 他也清楚这么做的风险性很高,但如今后宫和朝堂都暗潮汹涌,他总要多一手准备,为凌南玉的将来做好谋划。尤其是在得知操纵一切的是凌璋以后,他就隐隐觉得,距离张明华倒台的时日不远了。 俗话说的好,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俗话还说,多个朋友多条路,为了保住凌南玉和他自己,杨清宁不介意左右逢源,做棵墙头草。更何况若凌南玉登基后,要依靠的还是内阁那帮人,他这么做也是想为凌南玉铺路。 那些飞行棋回到书房,杨清宁便陪着凌南玉下棋。 「哈哈,是五。」凌南玉顿时笑弯了眉眼,道:「我走到这儿,然后直接走到二十五。」 「奴才记得殿下方才明明是在这一格,怎么突然变成了这一格?」杨清宁指了指飞行棋上的两个位置。 凌南玉心虚地眨了眨大眼睛,「小宁子记错了,我本来就是这一格。」 「我记错了,还是殿下耍赖?」 两人正玩着,门外传来急切地通禀声,「公公,皇上来了,快去接驾。」 杨清宁一怔,随即放下手里的东西,拉着凌南玉站了起来,利落地为他穿戴好,便拉着他走了出去。 「小宁子,你还没戴手套。」 「殿下不必担忧,奴才没事。待会儿皇上问话,殿下要小心回答,别惹皇上生气。」 「小宁子放心,我都知道。」凌南玉用带着手套的手拍了拍小胸脯,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还有那毛茸茸的围巾,衬得小脸更加水嫩,让人看了忍不住想捏上一捏,看是否能捏出水来。 一大一小刚来到宫门前,就瞧见凌璋进门,连忙跪倒在地,扬声说道:「玉儿(奴才)参见父皇(皇上)。」 「平身吧。」 「谢皇上。」 杨清宁扶着凌南玉站了起来,随后后退一步,躬身候在一旁。 「父皇。」 凌南玉抬头看向凌璋,一片雪花正好落在睫毛上,冰凉的触感让他本能地眨眨眼,随后便伸手去摸,却忘了手上带着手套。 凌璋见状走上前,弯下腰替他擦了擦,「外面还下着雪,有事进屋再说吧。」 「是,父皇。」 凌南玉乖巧地应声,脱掉手套,试探性地握住了凌璋的手指。 凌璋虽然并未看他,却勾了勾嘴角,握住了他有些凉的小手。 凌南玉见凌璋没有拒绝,顿时开心地笑了起来,脚步轻快地跟在凌璋的身边。 杨清宁跟在身后,看着手牵手的父子俩,不知为何心里竟有些发酸,就好似自己好不容易养大的儿子,被别人抢走了一样。可事实却是,人家才是亲父子,而他连后爸都算不上。 第111页 见他们进了大殿,杨清宁连忙吩咐下去,让底下的人都出来,该在哪儿守着的,就在哪儿守着,等凌璋走了,关上宫门,再恢復原样。 杨清宁见小顺子回来了,出声问道:「书可送到了?」 「公公放心,这点小事出不了岔子。」小顺子边说,便哈了哈手。 「皇上来了,刚进正殿,你去茶房泡杯茶,顺便暖和暖和。」 「好,奴才这就去。」小顺子一听,不敢耽搁,连忙去了茶房。 杨清宁掀开帘子走了进去,躬身来到凌南玉身旁侍候着。 凌璋瞥了他一眼,随即看向凌南玉,说道:「听鸿吉说,今日《论语》便讲完了。」 凌南玉点了点小脑袋,「是,今日讲得是最后一课。」 「你可还记得朕说过的话?」 凌南玉无辜地眨了眨大眼睛,「父皇说的是哪一句?」 「有关你的课业。」 凌南玉下意识地看了杨清宁一眼,「玉儿记得。」 「今日刚上完课,想必你也背不下来,那就背一背之前的吧。」凌璋也不啰嗦,直接说出今日来的目的。 凌南玉大眼睛里有些忐忑,粉嫩嫩的小嘴微微抿着,很明显是对自己没信心。他本能地转头看向杨清宁,杨清宁回以微笑,还竖起了大拇指,给予他鼓励。 凌南玉见状扬起嘴角,深吸一口气,开始背了起来,「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杨清宁唯恐他学了前面,忘了后面,所以每日背诵时,都会让他复习一遍前面所学,凌南玉很是听话,从未有过不耐烦,所以即便他背时可能有些磕绊,却能一字不差地背下来。 看着他从头背到尾,杨清宁颇有成就感,这可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娃儿。 凌璋满意地点点头,笑着说道:「不错,看来玉儿在课业上,确如鸿吉所说很是用功。玉儿想要什么奖赏?」 「什么都可以吗?」凌南玉大眼睛亮了起来。 「只要朕有的,便都可以。」 凌南玉期待地看着凌璋,道:「那父皇能陪玉儿堆雪人吗?」 凌璋闻言一怔,随即问道:「玉儿不想要点别的?」 凌南玉摇摇头,「玉儿还从未与父皇一同堆过雪人。」 听凌南玉这么说,凌璋心里泛起一丝愧疚,「好,朕答应了。」 「谢父皇!」凌南玉兴奋地差点跳起来,笑得见牙不见眼。 按理说,他们父子感情越深,自己与凌南玉越安全,杨清宁应该高兴才是,事实却是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眼看着时间临近午时,凌璋便留下陪凌南玉用了午膳,往常杨清宁都是和凌南玉一起吃,如今他只能站在一旁侍候着,这差距还真不是一般的大。 饭刚吃完,碗筷还没来得及收拾,高勤脚步匆匆地走了进来,禀告道:「皇上,方才东华宫来报,说丽妃娘娘昏倒了。」 凌璋眉头微蹙,道:「可请了太医?」 「已经请太医瞧过了,太医说丽妃娘娘有了身孕。」高勤殷勤地说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凌璋神情一怔,随即起身道:「走吧,过去瞧瞧。」 杨清宁瞧了一眼凌璋,心里忍不住吐槽:啧啧,又被绿了。 凌南玉见状出声说道:「父皇要走了吗?」 凌璋转头看向凌南玉,见他神色中有些不安,犹豫了犹豫,便又坐了回去,道:「你代朕过去瞧瞧,就说朕晚些时候再过去。」 高勤瞥了凌南玉一眼,应声道:「是,奴才这就去。」 凌南玉闻言顿时眉开眼笑,跳下椅子,来到凌璋身前,垫起脚尖,『啪叽』一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谢谢父皇。」 凌璋愣了愣,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走吧,去外面堆雪人。」 「好。」凌南玉笑眯眯地应声。 杨清宁连忙上前,帮凌南玉穿好外衣,又把手套、围巾、帽子全部戴好,随即再次退到一边,凌璋在场,他必须时刻惊醒自己,认清自己的身份,不要让别人拿住自己的把柄。 杨清宁跟着两父子出了门,又招唿外面的人拿来工具,一大一小两个铲子,呈到他们面前。凌南玉接过小铲子,这是杨清宁亲手给他做的。凌璋则看着大铲子愣了愣神,随后还是接了过来。 杨清宁见状忍不住在心里泛起了嘀咕:难道他的意思是让我们把雪铲好,他只站在一旁看着? 凌南玉拿着小铲子,蹲下身一点一点地铲着学,见凌璋站在原地迟迟不动,眨了眨大眼睛,无辜地问道:「父皇是不会堆雪人吗?」 凌璋看着凌南玉的小脸,心里莫名涌现一股不能说不行的虚荣感,道:「怎能不会?朕只是在看要从何处下手。」 「我就知道,父皇就是无所不能!」 凌南玉脸上的崇拜取悦了凌璋,大大地满足了他的虚荣心,拿着铲子走了过去,有了第一次铲雪的体验,随之而来地便是他的第一个作品,一个四不像的雪人。 虽然手和脸都冻得通红,可当他看到凌南玉脸上灿烂的笑时,又觉得什么都值得,再次充满了干劲儿,于是第二个雪人便又应运而生,有了第一次的经验,这个雪人有模有样。 雪人头上戴的是凌南玉的帽子,眼睛用两颗鹅卵石充当,鼻子是一根胡萝蔔,嘴巴是凌南玉用手画的,脖子上的围巾是杨清宁的。 第112页 「父皇,这个雪人好可爱,玉儿喜欢!」 看他笑得开心,凌璋心里也高兴,搓了搓冻得有些发疼的手,道:「玉儿喜欢便好。」 「可惜它过不了多久就没了。」凌南玉有些伤心地说道。 「没了就没了,待下次再下雪,朕再陪你堆便是。」 凌南玉闻言顿时笑弯了眉眼,「父皇可要说话算话!」 「朕金口玉言,自然算话。」 「嘿嘿。」凌南玉仰着头,傻笑地看着凌璋,眼中不再是畏惧,而是深深的孺慕之情。 东华宫,红棠在宫门外翘首以盼,远远地便见高勤走了过来,却不见凌璋的车辇。她不禁微微蹙眉,急忙迎了过去,行礼道:「奴婢参见高公公。」 「不必多礼。」高勤见她双颊通红,猜想应是等了许久,道:「皇上在东宫陪三殿下,并未过来。」 红棠脸上闪过失望之色,「娘娘刚醒过来,就期盼着皇上能过来,与皇上分享这个好消息。」 高勤哪能不明白她的言下之意,不过并没打算接她的话茬,道:「走吧,咱家还有话带给娘娘。」 「是。」红棠在前面带路,两人一起进了寝殿。 徐珍儿半靠在床上,看向门口的方向,见进来的是高勤,神情微微一怔,完全没想过凌璋会不来。 高勤来到床前,行礼道:「奴才参见丽妃娘娘。」 「高公公不必多礼。」徐珍儿微微笑了笑,「皇上可是在处理朝政,无暇过来?」 高勤如实说道:「回娘娘,皇上在东宫陪伴三殿下,说晚些时候再过来探望娘娘。」 就目前来看,凌璋对凌南玉十分宠爱,这点从凌璋方才的表现就能看出。再者说,徐珍儿刚刚怀孕,能否生下来还不好说,毕竟宫中太多妃嫔怀过孕,能生下来的寥寥无几,生下来能养活的更是没有,唯一的倖存者只有凌南玉,所以高怀很明确自己的该站在哪一边。 徐珍儿闻言神情一滞,脸上的笑意差点挂不住,「三殿下在冷宫吃了不少苦,皇上确实该多过去看一看。」 「娘娘说的是。」高勤将徐珍儿的表情看在眼里,「娘娘刚刚怀孕,还要多多保重身体,奴才就不打扰娘娘休息了。」 「红棠,替本宫送送高公公。」 「是,娘娘。」红棠应声。 高勤没有逗留,躬身退出寝殿,见红棠跟着他走了出去,道:「姑娘留步吧,咱家自己出去便可。」 红棠从袖中掏出几张银票,塞进高勤手里,笑着说道:「劳烦公公跑一趟,这是娘娘的一片心意。」 高勤并未推脱,直接将银票收了起来,「那就多谢娘娘了。」 红棠打探道:「公公,皇上近些时日可是常去东宫?」 「姑娘,这银子咱家怕是不能收。」听红棠这么问,高勤又将银票掏了出来,看向她的眼神带上了几分审视,「就算给咱家十个胆子,也不敢泄露皇上的行踪。」 红棠被看得心惊肉跳,想想最近宫中发生的命案,慌忙解释道:「公公莫要误会,奴婢没有别的意思,您就当奴婢没问过。」 高勤将银票递了回去,道:「咱家就看在丽妃娘娘的面子上,当没听过方才的问话,这银票姑娘收回去吧。」 红棠不敢再推让,将银票接了过来。 高勤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她,转身离开了东华宫。 因为堆雪人的缘故,凌南玉没有午睡,直接去书房上课。凌璋把杨清宁留了下来,并未让他跟着。 杨清宁躬身站在一旁,凌璋就那么看着他,只看得他心里一阵发毛,忍不住回想最近发生的事,可是哪里做的不妥,让凌璋发现了。 过了好半晌,凌璋才移开视线,「秦淮之死,你怎么看?」 第44章 风云起(10) 凌璋破天荒地来了东宫, 难得的和凌南玉进行了一场亲子活动,之后凌南玉去上课,却将杨清宁留了下来。 「秦淮之死, 你怎么看?」 正处于紧绷状态的杨清宁,蓦然听到这样的对话, 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凌璋, 见他把玩着手上的念珠,神情微微一怔, 随即又垂下了头。 杨清宁斟酌了斟酌,道:「皇上恕罪, 奴才愚钝, 不太明白皇上的意思。」 凌璋再次抬头看向他, 这次并未像之前那样, 而是很快便做出了回答,「听高勤说,那日发现秦淮的尸体后,福禄第一时间来东宫找你, 还将你带去了梅林。」 听凌璋停了下来,杨清宁连忙答道:「是,那日奴才确实去了梅林。」 「高勤还说是你推定,秦淮并非畏罪自尽, 而是被人谋害。」 「是, 奴才比较幸运,发现了兇手伪装的漏洞。」 听杨清宁这么说,凌璋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那依你之见,杀死秦淮的兇手是谁?」 虽然杨清宁这段时间一直缩在东宫, 却一直在思考,到底是谁杀了秦淮。在加上小瓶子带回来的消息,让杨清宁锁定了兇手,只是他不能说。 杨清宁跪倒在地,道:「皇上恕罪,奴才只是跟着勘察了现场,并未参与案件的调查,再加上最近奴才一直在陪着殿下读书,真正是练耳不闻窗外事,实在不知杀害秦公公的兇手是谁。」 「两耳不闻窗外事……」凌璋重复了一句,将手串重新戴好,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又随手放在了桌上,云淡风轻地说道:「你是不知,还是不想说?」 第113页 杨清宁心里一紧,冷汗顿时就下来了,说实话在他见过的这群人中,凌璋的压迫感最强,就连张明华和福禄都不如他,和原剧中写的懦弱无能、荒淫无度,完全是两码事。 「皇上,奴才只想守着殿下,看护着殿下长大,不做他想,还请皇上给奴才这个机会。」杨清宁匍匐在地,表明自己的态度,告诉凌璋不管他做了什么,都是建立在保住凌南玉的基础上。 「所以你知道是谁杀了秦淮。」 凌璋的语气依旧淡淡的,听不出什么起伏,却给杨清宁带来巨大的压力。这么冷的天,他却一层一层地出着冷汗,里面的衣服已经湿透,湿哒哒地黏在身上。他的大脑在快速运转,思考着该如何应对,因为出汗过多,喉咙一阵发干,本能地吞咽着口水。 「皇上,杀害秦公公的兇手是谁,奴才不知道,但皇上知道。」 「朕知道?」凌璋的语气微微上扬,显然没想到杨清宁会这般回答。 杨清宁闻言深吸一口气,让冰冷的空气充斥整个胸腔,喉咙好似被小刀划过,微微有些疼,「皇上是一国之君,南凌国治下百姓皆是您的子民,您说是谁杀的秦公公,就是谁杀的秦公公。」 凌璋沉默地看着杨清宁,面上看不出表情,唯有那双眼睛闪烁着晦暗不明的光,他听明白了杨清宁话中的含义。 杨清宁就那么趴在地上,不敢动弹分毫,他感觉自己头顶悬着一把刀,而那把刀的刀柄握在凌璋的手上,他是生是死就在凌璋的一念之间。 脚步声骤然响起,打破了房中紧绷的气氛,高勤掀开帘子走了进来,伴随而来的还有凛冽的寒风,让浑身湿透的杨清宁不自觉地打着寒颤。 高勤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杨清宁,回禀道:「皇上,丽妃娘娘没什么大碍,精神看上去还不错,就是您没去,有些失望。」 「起来吧。」凌璋起身,俯视着杨清宁,道:「好生侍候玉儿,若他有半分差池,朕便那你是问。」 杨清宁慌忙应声道:「奴才谢皇上成全!」 见凌璋起身,高勤拿起挂在屏风上大氅给他披上,扬声说道:「皇上起驾!」 「恭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帘子被掀开,又是一阵冷风灌了进来,紧接着传来鞋子踩在雪地上发出的『咯吱咯吱』声,杨清宁依旧不敢抬头,直到脚步声远去,他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虚脱地瘫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方才他真的有那么一瞬,以为自己就要死了,这种恐惧就好似把他放在盛满蜘蛛和蜈蚣的密闭内,连动弹都动弹不得。 凌璋绝对不似剧情中写的那般!杨清宁忍不住在心中大喊着。 之前他只是猜测,如今可以断定,杀害秦淮的兇手不是别人,就是身为皇帝的凌璋。秦淮是张明华的人,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凌璋自然也不例外。原剧中之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因为他根本无心朝政。而如今动手杀了秦淮,是因他想拿回朝政,至于为何会发生这种转变,杨清宁猜想十有八九是和皇嗣有关。 杨清宁的这种猜想,是基于他了解原剧情的基础之上,再加上最近发生的事,总结而来。 这还要从凌南玉的母妃向明兰说起,向明兰是永平侯向正辉的女儿,不仅生的貌美,还是京都有名的才女。自她进宫后,就备受凌璋喜爱,几乎夜夜留宿明兰宫,正因为如此她很快便有了身孕,九个月后顺利生下了凌南玉。 向明兰之所以能这般顺利生产,是因为她十分聪慧,一直隐瞒怀孕的事实,直到怀孕满了五个月,这才对外透露怀孕的消息。这时胎像已稳,再加之明兰宫守卫森严,张明华的人渗透不进去,这才让凌南玉有降生的机会。 在凌南玉八个月大时,凌南锦因病夭折,张明华十分伤心,一度缠绵病榻。后来身子稍好,又怀了身孕,也没心思与向明兰斗,凌南玉便好好地长到了三岁。 这时的张明华生下了女儿,又调养好了身体,在得知自己不能生产后,便决定素来与她不和的向明兰下手,设计诬陷她残害皇家子嗣,逼着凌璋将向明兰母子打入冷宫。 当时二皇子凌南绪和四皇子凌南夏都活得好好的,凌璋也不怕没人继承皇位,再加上证据确凿,便依了张明华的意思,将向明兰母子打入了冷宫。向明兰在冷宫中备受欺凌,承受不住这巨大的落差,便丢下年幼的凌南玉,在冷宫悬樑自尽了。 后来凌南绪和凌南夏相继夭折,除了凌南玉外,凌璋的膝下就只剩下几位公主,子嗣的问题成了迫在眉睫的事。只是偌大的后宫,无数的妃嫔,两年的时间愣是没有一个有孕,这让凌璋心焦不已。而就在这时,凌南玉的事闹了出来,让凌璋恍然想起,还有个儿子住在冷宫。 这件事的发生也让凌璋警觉,开始怀疑皇子接连夭折,是否与张明华有关,于是顺势而为将凌南玉送去了东宫。 杀了秦淮,应是他的猜测得到了印证,打算利用秦淮之死,打响夺回政权的第一枪。凌璋这一步无疑走得很漂亮,让朝中三大势力乱了阵脚,损失了不少人手。 只是三大势力盘根错节,经营多年,根本不是短时间内,能够拔除的,所以这场闹剧很快便会收场。 这是杨清宁的一种猜测,还有另外一种可能,是凌璋本人出了问题,要么是重生,要么是和他一样,里面换了芯子。 第114页 若是第二种可能,以凌璋对凌南玉的喜爱,重生的机率要大一些,因为父爱这东西,不是说演,就能演的出来的。 想想方才的感受,杨清宁心里不禁一阵苦笑,那些穿越剧的男主个个特立独行,却能受到上位者的赏识,无论在哪儿都活得如鱼得水。而他小心翼翼,紧守本分,依旧活得这般艰难,就好似在悬崖上走钢丝,一不留神就会粉身碎骨。也不知是自己太笨,还是小说中都是骗人的。 胡思乱想的杨清宁脑海中突然响起一首歌,「童话里都是骗人的……」 门帘被掀开,小顺子从门外走了进来,见杨清宁躺在地上,脸色苍白,一头的冷汗,不禁微微一怔,随即快步上前,关切地问道:「公公,您怎么了?可是身体不适?」 杨清宁朝他伸出手,道:「有些虚脱,扶咱家一把。」 小顺子伸手握住杨清宁的手,将他拉了起来,「公公,到底发生了何事?」 杨清宁擦了擦额角的冷汗,虽然站了起来,双腿却一个劲儿的打哆嗦,道:「有些事不能多问,在宫中那么多年,你该清楚才是。」 「若是公公不能说,那就当奴才没问过。」小顺子一摸他的袖口都是湿的,关心道:「公公等着,奴才去给您拿身干爽的衣服,给您换上,千万别着了风寒。」 「好。」杨清宁没有拒绝,外面又是风又是雪,他若是穿着这身湿衣服出去,保不齐就会感冒。 小顺子转身出了门,杨清宁走到软榻前坐了上去,摸了摸桌上的茶,感觉还热着,便『咕咚咕咚』喝了下去。他这会儿也顾不上茶是谁的了,只要能解渴、压惊就行。 杨清宁自嘲地笑了笑,「还真是没出息啊,人家什么都没做,就被吓成这样,若是被拍成电视剧,大概会被骂惨了吧。」 没等多大会儿,小顺子便拿着衣服进了门,径直来到杨清宁身边,道:「公公,奴才用衣服裹着手炉,这会儿还热着,您赶紧去换上。」 杨清宁见他如此细心,不禁有些感动,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多谢。」 「公公说得哪里话。自来到东宫,都是公公关照奴才,奴才虽然嘴上没提过,但心里都记着呢。」 日久见人心,一开始小顺子和杨清宁交好,是别有用心,可如今他是真的将自己当成了东宫的一份子。 「你说得对,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咱们都是兄弟,不必客气。」杨清宁伸手接过衣服,走到屏风后,换了起来。 被打湿的皮肤在接触到空气时,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的牙齿在不自觉地打颤,身子也跟着哆嗦着。尽管他换了干爽的衣服,又喝了小顺子给他熬的姜汤,可当晚还是发烧了。 凌南玉正处在半睡半醒的状态,突然听到一阵奇怪的声音,将他惊醒。他坐起身,仔细听着,发现是从软榻那边传来的,于是便喊道:「小宁子,你睡了吗?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杨清宁并没有回应,那奇怪的声音还在继续。 凌南玉又叫道:「小宁子,你醒醒,小宁子……」 见杨清宁依旧没有回应,凌南玉终于察觉出不对劲,披上外衣,趿拉着鞋,便走了过去。 杨清宁背对着他,唿吸有些粗重,身子在止不住地打颤,那奇怪的声音竟是他咬牙的声音。 凌南玉伸出小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不禁被吓了一跳,焦急地叫道:「来人,快来人!」 自两人搬进东宫,都是杨清宁守夜,其他人都被他打发回去休息,除非是到院子里大喊,否则他们根本听不清。 凌南玉喊了好几声,也不见有人应,焦急之下,大声说道:「暗卫出来!」 他仅喊了两声,便听窗子处传来动静,紧接着一身黑衣的男人出现在殿内,行礼道:「参见殿下。」 「小宁子发烧了,快去请太医!」 暗卫看向软榻上的杨清宁,道:「殿下,属下奉命保护您的安全,您在哪儿,属下便在哪儿,否则会受到极其严厉的惩罚,还请殿下见谅。」 在暗卫眼中,杨清宁只是个奴才,他是否病了,与他无关。 「你不能去请,那便让值守的人去,还是说你想我去请?」凌南玉寒下了小脸。 暗卫神情一怔,随即应声道:「是,属下这就去办。」 暗卫到下人房将人叫醒,让他们去请太医,自己则重新隐到暗处。 小柜子脚步匆匆地朝着太医院走去,虽然雪停了,主路上的雪也被清理了,可地面依旧湿滑,因为他走得太快,期间狠狠摔了两个跟头,手也给摔破了皮。 他跌跌撞撞来到太医院,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焦急地喊了起来,「有人吗?」 接连喊了好几声,里面才传来不耐烦地声音,「谁啊,大半夜的不睡觉,扰人清梦!」 「奴才是东宫的,奉三皇子之命,来请太医。」小柜子也不在意,反正他每次来都是这样的待遇,只要能请到太医就成。 一名内侍从里间走了出来,外衣在身上披着,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他瞥了一眼小柜子,道:「丽妃娘娘身子不适,值守的吴太医刚被叫去了东华宫。若你要请太医,就去东华宫守着吧。」 「怎么这么巧?」 小柜子一听,顾不得其他,急忙又赶去东华宫,在宫门口等了半晌,也不见吴恩德出来。小柜子一咬牙,敲响了宫门。 第115页 很快便听到了里面的应门声,「谁啊?」 小柜子急忙说道:「我是东宫的内侍,奉三皇子之命,去太医院请太医,听闻今日值守的吴太医来了东华宫,特意过来请。」 值守的内侍听后,随即说道:「你等着,我去给你通传。」 「多谢!」没想到东华宫的内侍这么好说话,小柜子连忙道谢。 内侍脚步匆匆地走向寝殿,将小柜子的话传达给寝殿门口的侍女香兰,香兰又进内殿,将话传给红棠。 红棠听闻是东宫要请太医,不禁微微蹙眉,小声说道:「娘娘身子不适,吴太医正在给娘娘诊治,没那个闲工夫,让他在外面等着,不必理会。」 香兰闻听觉得有些不妥,道:「姑娘,三皇子如今正受宠,若当真因为此事有个意外,咱们怕是不好交代。」 「娘娘肚子里也怀了龙种,那也是皇子殿下,比不过那位?」红棠冷冷地看着香兰。 香兰心中一紧,忙说道:「奴婢不是那个意思,姑娘莫要误会。」 「今儿下午皇上还陪着,也不见请太医,想必不是什么大病。让他等会吧,就算是普通人家,也该讲一个先来后到。」 「姑娘说的是。」香兰不敢再劝,转身去传话。 值守的内侍一听,也觉得不妥,小声说道:「姑娘,那可是皇子,若他因此出了事,娘娘不会怎样,但咱们这些做奴才的定没有好果子吃,说不准还会丢了小命,姑娘还是再去说一说吧。」 香兰深以为然,犹豫了一瞬,便又进了内殿。 红棠见她进来,眉头皱了起来,「又有何事?」 「姑娘,您还是禀告娘娘吧,若当真出了事,咱们可担不起。」 红棠不耐烦地说道:「吴太医正给娘娘诊治,难不成你想他现在就走?吃里扒外的东西,到底谁才是你的主子?」 「可……」 「没什么可是的。」红棠打断她的话。 「红棠,怎么回事?你们在门口嘀嘀咕咕什么?」红棠的声音不自觉地放大,让徐珍儿察觉异样,出声问道。 红棠瞪了香兰一眼,转身来到床边,回禀道:「娘娘,东宫的人去请太医,请到咱们东华宫来了。」 「东宫的人?」徐珍儿的眼睛闪了闪,「可知是谁病了?」 「这个没说,只知道是东宫的人。」 徐珍儿沉吟片刻,轻描淡写地说道:「就说本宫昏睡不醒,吴太医抽不开身,让他们去请别的太医。」 无论东宫里是谁病了,徐珍儿都打定主意不让吴恩德过去,若仅是个奴才,死了也就死了,他们也不敢说什么。若当真是凌南玉病了,死了更好,那她肚子里的孩子便是南凌国唯一的皇子,没人再跟他争抢皇位。就算事后,凌璋要追究,也不可能对怀有身孕的她下手,顶多是收拾几个奴才出出气。 「是,娘娘。」 红棠嘴角勾起一抹微笑,转身来到门边,将徐珍儿的话说了一遍。香兰无奈只能如实转达给守门的内侍。 徐珍儿抬头看向床边的吴恩德,「若皇上问起,吴太医可知该如何回话?」 吴恩德笑了笑,「娘娘放心,微臣明白。」 徐珍儿看向走过来的红棠,「让他们统一口径,嘴巴都闭紧了,若有半点差池,别怪本宫心狠手辣。」 「是,娘娘,奴婢这就传达下去。」 等了半晌,也不见内侍回来,小柜子心焦地上前叫门,门内却无人回应,他不得不加大了力气。 值守的内侍慌忙应声,「别敲了,别敲了。我家娘娘昏迷不醒,吴太医正在为娘娘诊治,一时半会怕是离不开,你赶紧回去,想别的办法吧。」 小柜子闻言动作一顿,「怎会如此?」 内侍心里很是担忧,却又无可奈何,「娘娘不小心动了胎气,如今正是危急时刻,你赶紧走吧,别误了事。」 小柜子没再多说,脚步一转,朝着东宫跑去。 巡逻的禁卫军,见远处有人奔跑,不禁握紧了手中的兵刃,厉声喝道:「谁在那儿!」 小柜子慌忙止住脚步,出声说道:「大人,奴才是东宫的内侍,奉命出来办事。」 「东宫?」人群中的吴干军微微蹙眉,道:「走上前来。」 小柜子小心地上前,「大人,事情紧急,奴才不敢耽搁。」 吴干军打量了他一番,「你的身份牌呢?」 小柜子忙掏出身份牌,递了过去。 吴干军借着灯光看了看,又将身份牌递了回去,「观你神色匆匆,可是出了何事?」 「回大人,小宁子公公发起了高烧,奴才奉命去请太医,谁知丽妃娘娘也病了,吴太医正在给丽妃娘娘诊治,怕是一时半会去不了,让奴才另想办法,奴才正要回东宫禀告。」 「小宁子病了?」吴干军皱紧了眉头。 「是。」小柜子心急地说道:「大人,奴才还得回去復命,是否可以走了?」 吴干军沉吟片刻,「我随你去瞧瞧。」 「大人……」小柜子颇为不解地看着吴干军。 「或许我能帮上忙。」 小柜子一想他的身份,便明白了他的意思,「那就劳烦大人随奴才走一趟。」 吴干军扫了一眼身后众人,「你们继续巡视,若有任何不妥,便来东宫寻我。」 第116页 「是,副统领。」 吴干军没再多话,跟着小柜子回了东宫。 自上次杨清宁去禁卫军值房寻他问话,他们便没再有过交集,但他给吴干军的印象十分深刻,尤其是在遭遇陈钰的暗杀后。 当夜他与陈钰交了手,多年的共事让他们对彼此都十分了解,他一眼便认出了对方,本以为可以抓到陈钰,那他便可以再进一步,不曾想竟出现援兵,让他们功亏一篑。 后来,陈钰为了不引人怀疑,带伤当值,面对吴干军一如往常,就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可吴干军清楚这只是暂时的,以陈钰睚眦必报的性子,定会想办法报復他,为了保住仕途,他不得不投向张明华,让张明华在禁卫军内,也有了自己人。 宫中的人都清楚杨清宁是张明华的人,吴干军自然也不例外,听闻杨清宁病了,又没有太医诊治,自然不能坐视不理。况且,他本身对杨清宁就十分感兴趣。 凌南玉在小顺子的侍候下,重新穿好衣服,守在杨清宁身边。其他人也都醒了,门里门外的守着,就连小敏子也拖着受伤的腿走了出来。可左等右等,等了半个时辰,也不见太医过来。 小连子心急地说道:「小柜子怎么回事,这都多久了,怎么还不回来?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小方子也是心急得不行,「早知道我就跟他一起了。」 「不行,我等不了了,你在这儿守着,我去迎一迎。」 小方子点点头,不放心地叮嘱道:「那你小心点。」 小连子应了一声,朝着黑暗处跑了出去。 床上的杨清宁面色潮红,额角不停出着汗,眉头紧紧锁着,脸上尽是痛苦之色。 凌南玉眼眶通红,眼中含着泪,转头看向殿中的人,问道:「去请太医的人怎么这么久还没回来?」 小瓶子看了一眼烧得人事不省的杨清宁,「这么久还没回来,定是出了变故,奴才回一趟坤和宫,找福禄公公帮忙。」 凌南玉忙不迭地点头,「对,找母后,母后定会救小宁子。」 小瓶子没再耽搁,转身走了出去。 凌南玉见状朝着小顺子招招手,示意他附耳过来。 小顺子上前两步,弯下了腰,小声说道:「殿下有何吩咐?」 「你去药房拿些退热的药,先让厨房的人熬上。」 小顺子怔了怔,随即说道:「殿下聪慧,奴才这就去。」 待小顺子离开,殿中便只剩下凌南玉和杨清宁,他握紧杨清宁的手,趴在他耳边,小声却坚定地说道:「小宁子别怕,我定会救你!但你答应我的,也不能食言。」 第45章 风云起(11) 小顺子奉命去拿药, 刚来到宫门口,就看到有两个人影走了过来,他的脚步一顿, 随即又往前迎了迎,一眼便认出了小柜子。 「小柜子, 你怎么才回来?后面的可是太医?」 小柜子见是小顺子, 连忙解释道:「我方才去太医院,被告知今日值守的是吴太医, 被东华宫叫了去。我又去了东华宫,在门口等了好半晌, 他们说丽妃娘娘昏迷不醒, 吴太医一时半会走不开, 让我不要等了。我身后的是禁卫军的吴副统领。」 小顺子闻言皱紧了眉头, 「这么巧?」 小柜子认同地点点头,「我也觉得未免太巧了些。」 小顺子看向吴干军,行礼道:「奴才见过大人。」 吴干军摆摆手,催促道:「赶紧走吧。」 小柜子闻言连忙应声道:「我得赶紧去復命, 不与你说了。」 小顺子也要赶紧去拿药,双方默契地各自离开。 小柜子来到寝殿门口,转头看向吴干军,「副统领, 奴才得先进去通禀, 还请您稍后片刻。」 吴干军点点头,等在门口。 小柜子掀开帘子走了进去,见凌南玉正用帕子给杨清宁擦汗, 急忙上前,道:「殿下, 还是让奴才来吧。」 凌南玉见是他,神情怔了怔,随即问道:「太医呢?」 「殿下,奴才无能,没能请来太医。」 小柜子将方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凌南玉听后,小脸寒了下来,问道:「你去太医院时,吴太医便去了东华宫?」 「是,奴才追去了东华宫,可他们说丽妃娘娘昏迷不醒,吴太医要为娘娘诊治,一时半会出不来,让奴才不要再等了。」小柜子顿了顿,接着说道:「殿下,奴才来时遇到了禁卫军,吴副统领跟奴才回了宫,说应该能帮上些忙。」 「禁卫军?」凌南玉呢喃了一句,随即问道:「他在何处?」 「正在殿外候着。」 「让他进来。」 小柜子应声,来到殿门口,掀开帘子看了出去,「副统领,殿下召见。」 吴干军抬脚迈过台阶,一弯腰便进了殿门,跟着小柜子径直走进里间,一眼便看到了躺在软塌上的杨清宁,不禁有些惊讶,没想到杨清宁竟住在凌南玉的寝殿。 他很快便回了神,躬身来到近前,行礼道:「参见殿下。」 凌南玉抬头看向他,期待地问道:「你能出宫吗?」 吴干军愣了愣,随即摇头说道:「未到宫门开放时间,除非有皇上的圣旨,否则任何人不能出入。」 凌南玉有些失望,「那你能从东华宫将吴太医叫来吗?」 第117页 「臣是外臣,即便能在后宫巡视,却不能进的宫门。」 凌南玉失望地移开视线,看上床上昏迷的杨清宁,反问道:「那你能帮什么忙?」 「回殿下,内人的娘家世代行医,也算精通医术,这些年臣也学了些皮毛,能否让臣给他把把脉?」 「你懂医术?」凌南玉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随即回过神来,让开了床边的位置,道:「那你快给小宁子看诊。」 吴干军也不啰嗦,走到床边坐了下来,为杨清宁把脉。 过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吴干军收回了手,又看了看杨清宁的眼睑,以及舌苔。 凌南玉见状急忙问道:「怎么样,小宁子得了什么病?」 吴干军略思量了思量,「若是臣未诊错,他应该是得了风寒。」 「只是风寒?那为何小宁子昏睡不醒?」 「应该是忧惧所致。」吴干军说完,自己先皱起了眉,解释道:「长期处于忧虑、惊惧的状态,平日里看不出,一旦身体出了状况,便能让病情来得又快又急又重。」 「忧虑、惊惧?」凌南玉怔怔地看向杨清宁,晶莹的泪珠夺眶而出,哽咽道:「是为了我吧。」 听着凌南玉的话,小柜子也不由红了眼眶,急忙问道:「吴副统领,那公公的病该如何治?」 「先开些治伤寒的药给他服用,待他醒来,再慢慢开解,毕竟心病还需心药医。」吴干军看着杨清宁,心中有些疑惑,上次他与自己对峙时,是那般镇定自若,比他这个久经官场的人还耐得住性子,难道他都是伪装的不成? 「那劳烦副统领开药方,奴才好去御药房拿药。」 吴干军回神,转头看向小柜子,问道:「纸笔在何处?」 小柜子擦了擦眼角,「副统领随奴才来。」 小柜子引着吴干军来到外间,指了指桌上的纸笔,道:「吴副统领请。」 吴干军拿起毛笔蘸了蘸墨,随后斟酌了一番,落笔开了药方。伤寒的药方,他还是会开的,若是再复杂点的病,他能看诊,却开不了药方,那些药材实在太难记。 「多谢副统领。」小柜子拿着药方,急急忙忙跑出寝殿。 吴干军再次来到内殿,见凌南玉在盆架前笨拙地洗着帕子,连忙走上前,道:「殿下,让臣来吧。」 「不用,我可以。」凌南玉的小手攥紧了帕子,用力拧了拧,但他的力气小,拧了几次才作罢,随后来到软塌前,踮着脚尖给杨清宁擦着额头的汗。 吴干军看得眉头紧蹙,堂堂皇子哪有这般侍候一个奴才的,道:「殿下,这些事交给旁人做便可,您身份尊贵……」 「我生病时,都是小宁子照顾。」凌南玉打断了吴干军的话,认真地擦着他脖颈处的冷汗,「包括在冷宫时,那时我不是尊贵的皇子,甚至连乞丐都不如,小宁子却一如既往地照顾我。如今他生病了,我为何不能照顾他?」 吴干军一阵语塞,他们母子被打进冷宫后没多久,向明兰就悬樑自尽了,只剩下三岁的稚童,在那样的环境下,若没有杨清宁,凌南玉活不到现在,外人虽然不知具体情景,却能轻易推定。 「小宁子待我好,我便待小宁子好,先生说这叫知恩图报。」擦完脖颈上的汗,凌南玉又帮杨清宁擦了擦手,动作虽然有些笨拙,却异常的仔细。 吴干军甚至看到了凌南玉额角的汗,转头看看杨清宁,终于明白为何外界的人都想拉拢他,这是他用真心换来的。 「殿下,臣还需值守,不能就留,便先告退了。」 凌南玉停下手上的动作,抬头看向吴干军,郑重其事地说道:「你的人情,我记下了,待来日定然还上。」 看着面前小小的人儿,吴干军微微一怔,没想到他竟说出这番话,不过很快他便回了神,「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是臣该做的,殿下不必放在心上。」 「这与你是举手之劳,与我不是。」凌南玉小脸上满是认真,「你回吧。」 「多谢殿下,臣告退。」吴干军没再多说,转身离开了东宫。 不出意外,凌南玉将来定是太子,南凌国未来的国君,有这样一份人情在,以后若是遇到什么难事,说不定能救自己一命,这也是他来这儿的主要目的。 半个多时辰后,药终于端来了,小顺子将杨清宁的身子扶起来,让他靠在自己身上,一勺一勺地餵着,只是他意识不清,餵进去的药洒了一半,好在他们熬得多,一碗不行就又餵了一碗。 派出去的人都回了宫,唯有小瓶子迟迟不回。凌南玉只一心扑在杨清宁身上,根本没有过问的心思。直到一个时辰后,小瓶子终于回来了,身后跟着的竟是王秀春。 王秀春走到近前,行礼道:「微臣见过殿下。」 「王太医平身,快过来给小宁子瞧瞧。」凌南玉眼眶红红的,很明显是哭过。 王秀春劝慰道:「殿下不必担忧,微臣定尽力为他诊治。」 「我就知道母后最疼我!」凌南玉说完,擦了擦眼角,哪还有半点方才的镇定。 王秀春没再耽搁,连忙上前为杨清宁诊脉,大约一盏茶后,他松了手,转头看向凌南玉,道:「殿下不必担忧,小宁子只是感染了风寒,没什么大碍。」 凌南玉闻言长出一口气,道:「方才吴副统领也是这么说的,我还不太相信,若你也这么说,那我就放心了。」 第118页 「吴副统领?」王秀春闻言微微一怔,疑惑地看着凌南玉。 凌南玉点了点小脑袋,道:「他说他夫人的娘家世代行医,他也跟着学了点皮毛,我找不到太医,便让他给小宁子把了脉,他还开了药。」 见凌南玉看过来,小柜子连忙将药方拿了出来,递给王秀春,「大人,这是吴副统领开的药方。」 王秀春接过药方仔细看了看,点头说道:「没错,这确实是治伤寒的药方,只是除了伤寒外,他的心脉还有些许损伤,需要多加几味药。」 「奴才这就去拿笔来。」小柜子急忙跑去了外间,拿来了毛笔,呈给王秀春。 王秀春接过毛笔,在药方上加了几味药,便又递给了小柜子,叮嘱道:「这药一日三次,饭后服用,连服三日后,我再另换一副药方,到时你到太医院来取便可。」 「是,奴才记下了。」 王秀春转头看向凌南玉,道:「殿下,小宁子的病没什么大碍,时辰不早了,您去歇着吧,这里交给他们。」 凌南玉看了一眼杨清宁,乖巧地点点头,「我待会儿就去睡,王太医也去歇着吧。」 「那微臣告退。」王秀春没有多留,转身离开了东宫。 小顺子见凌南玉依旧没有回去休息的打算,忍不住出声劝道:「殿下,有奴才守着公公,您去休息吧,明日还需上课,若是没了精神,鸿阁老又要说您了。」 「我不放心小宁子。」凌南玉紧紧握着杨清宁的手。 「这软榻与殿下的床榻相聚这么近,您一睁眼就能看到公公,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再者说,若是公公知晓殿下因为照顾他,而被鸿阁老斥责,定会自责的。」 凌南玉思量了思量,「那好吧。」 凌南玉在小顺子的服侍下脱掉了外衣,乖巧地钻紧被窝,侧身躺着看向杨清宁。虽然他很努力地睁大眼睛,可因年纪太小,身子扛不住,眼皮越来越重,终于支撑不住睡了过去。 当杨清宁从昏睡中醒来时,已经是第二日的晌午时分,他怔怔地看着房顶,任由记忆慢慢復甦。脑袋昏昏沉沉,嗓子也疼得厉害,一吞咽口水,就好似被刀片剌过一样。嘴唇很干,即便没用手去摸,他也能从嘴唇的紧绷程度感知到。 他转头看向凌南玉的床榻,床上没了那个小小的身影,被褥被收拾得整整齐齐,这个时辰,凌南玉应该是去上课了,他忍不住在心里想着。 就在这时,开门声响起,紧接着便是掀起帘子的声音,再然后便是一阵脚步声。杨清宁看向门口的方向,只见小瓶子端着个托盘走了进来,见他醒来,不由松了口气,道:「公公醒了。」 「我这是怎么了?」听着自己嘶哑的声音,杨清宁不禁微微一怔。 「公公感染了风寒,昨夜一直在发高烧。」小瓶子走到近前,将托盘端了过来,道:「这是刚熬好的粥,公公吃点吧。」 杨清宁撑起身子,感觉身体很是疲惫,有气无力的,忍不住自嘲道:「在冷宫咱家没病,回了东宫却病了,还真是受苦的命。」 小瓶子见状将托盘放在桌上,伸手去扶杨清宁,又拿了个靠枕给他垫在身后,出声问道:「公公,昨日到底发生了什么,您为何突然病倒了?」 杨清宁低垂的眼眸闪了闪,随即笑着说道:「你不是说感染了风寒吗?为何又这般问?」 「王太医说公公的心脉有所损伤,需好生调养。」 「心脉?」杨清宁有些惊讶地睁大眼睛,道:「我又没修习内功,也不曾挨打,怎会损了心脉?」 小瓶子答道:「忧惧所致。」 杨清宁不禁重复了一遍小瓶子的话,苦笑着说道:「果然太医的话总是那么深奥,咱家根本听不懂。」 小瓶子直视着杨清宁,「太医说是长期处于忧虑和恐惧当中,才会有损心脉。」 杨清宁心里一紧,突然有种被剥光了,暴露在人前的感觉。虽然他拼命告诉自己『不用怕』、『没关系的』、『他可以的』,说不准死了就能回到原来的世界,他也这么做了,而且伪装得很好,骗过了所有人,可他终究骗不过自己。 他是刑侦专业的学生,看到过许多案例,自认为看多了人性的黑暗。再加上他那些年的经歷,自认为无论以后遇到什么案子,内心都不会有太大的波动。可他错了,而且错得很离谱,他生活在和平的发达的现代社会,见过的也只是课本资料中那毫无生气的文字,从未真正经歷过死亡。 而他来到这里,不仅亲身经歷了秦流被杀、被埋尸的全过程,还亲眼看到了王杨和他手下被屠戮。生活在底层的人们,就好似地上的蝼蚁,随时面临着被灭亡的命运,他们拼命的挣扎,在高高在上的人眼中,只是打发无聊时间的乐子,只要他们觉得玩腻了,毁掉他们只是一句话的事。 这就是他现在所面临的社会的真谛,怎能不怕,怎能不恐惧? 「我没事,太医多虑了,不必担心。」杨清宁若无其事地笑了笑。 小瓶子移开视线,将碗端到他面前,「你的处境,我明白。」 小瓶子的声音很小,小到杨清宁也只能勉强听清,他不自觉地抬起头,看了过去,小瓶子素来没什么波动的眼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 「害怕没用,越是害怕,越容易出错。」 第119页 杨清宁能感受到他的担心,他是在用笨拙的方式安慰自己,他有心避开监视的耳目,对他效忠的人来说,说的好听点是隐瞒,说的难听点就是背叛,这说明杨清宁这段日子的用心,并不是毫无收穫,他体会到了他的真心。 「多谢。」杨清宁莞尔一笑。 小瓶子见状微微一怔,随即移开了视线,「粥凉了。」 看着他通红的耳朵,杨清宁脸上的笑意又浓了几分,忍不住在心里感嘆:明明是个性情冷淡的人,居然这么容易害羞。 一碗粥下肚,身子暖洋洋的,好似也有了力气,杨清宁随口问道:「殿下在上课吗?」 「是,殿下守着公公到后半夜,才肯上床睡觉。」 杨清宁闻言顿感欣慰,这娃儿没白养,「昨日是王太医给我看的诊?」 「是。」小瓶子犹豫了片刻,接着说道:「昨日太医院值守的是吴太医,只是他去了东华宫,殿下不得已,才让奴才去求福禄公公帮忙,出宫找来了王太医。」 「东华宫?」杨清宁眉头微蹙,不禁苦笑着说道:「看来丽妃娘娘对咱家的意见很大啊。」 张明华向来不待见徐珍儿,杨清宁这么说就是想挑拨两人的关系,提醒张明华,徐珍儿之所以不待见他,是因为在冷宫,他帮了张明华,而非徐珍儿。 「她并不知昨夜生病的是公公,只知是东宫的人病了。」事后,小瓶子曾自己问过小柜子,所以知道的比较清楚。 杨清宁闻言拧紧了眉头,「昨日去请太医的是谁?到太医院后是何种景象?」 「去请太医的是小柜子,他说到太医院后,被告知吴太医去了东华宫,随后他便追去了东华宫。东华宫的值守说丽妃娘娘昏迷不醒,吴太医脱不开身,让他不必再等。」 「你去把小柜子叫来,我有话问他。」杨清宁动了动身子,换了个姿势。 小瓶子点点头,端着托盘又走了出去。 没过多大会儿,小柜子便进了门,见杨清宁醒着,面带笑意,道:「公公,你感觉如何?可还有哪里不适?」 「好多了。」杨清宁笑了笑,径直问道:「昨日你去东华宫,是经通报后得知丽妃娘娘昏迷,还是值守当时便告诉你?」 「是经通报后。」小柜子顿了顿,接着说道:「当时奴才等了差不多一炷香,见值守迟迟没回来,便又开始敲门,又过了一会儿,那值守才回话。」 「他的原话是?」 小柜子仔细回想了一下,道:「他说『我家娘娘昏迷不醒,吴太医正在为娘娘诊治,一时半会怕是离不开,你赶紧回去,想别的办法吧。』公公,要奴才说,就是丽妃娘娘故意为难,根本没有昏迷不醒那么回事。」 杨清宁眉头蹙起,提醒道:「此话在咱家面前说说也就罢了,切莫出去乱说。」 小柜子忙不迭地点头,「公公放心,奴才知道分寸。好在吴副统领会医术,给公公看了诊,还开了药方,我们才松口气。」 「吴副统领?不是说王太医给我看的诊吗?」 小柜子解释道:「昨夜奴才未能请来太医,正要回宫禀告,在半路遇到了巡查的禁卫军,吴副统领听说公公生了病,便随奴才一起回了宫,是他先给公公看的诊,王太医是之后被请来的,在吴副统领开的药方上又添了几味药。」 「原来如此。」杨清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想到吴副统领竟然精通医术。」 「吴副统领说他岳丈家世代行医,他也跟着学了点皮毛。不过奴才觉得吴副统领是谦虚了,除了开的药方少了几味药外,与吴太医的诊断是一样的。」 「好,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小柜子犹豫片刻,道:「公公,小敏子想来看望您,您看……」 「外面冰天雪地的,他的腿脚又不方便,让他在屋里好生歇着吧。」 「昨夜得知公公病倒的消息,小敏子便担忧不已,还帮着奴才熬了药,一整夜没睡,您就让他过来瞧瞧吧,也让他放心。」小柜子替小敏子说着好话。 「好,那你扶着他点。」 「公公放心,奴才这就去。」小柜子脚步轻快地走了出去。 杨清宁看得会心一笑,又忍不住在想,吴干军为何要救他?他们仅见过一次,当时的会面说不上愉快,而且自己还利用了他,以致于现在他与陈钰的关系闹得很僵。按理来说吴干军应该不待见他才对,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反而出手相救…… 陈钰与吴干军的关系闹得很僵,其中又掺杂着利益冲突,吴干军想要保住现在的地位,就只能投靠张明华。而宫中人皆知他是张明华的人,吴干军听闻他出了事,出手相救便说的过去了。 想明白的杨清宁长出一口气,无论是哪个世界,人情债是最难还的,若吴干军真心实意地想救他,他就要铭 记这份救命之恩,若其中掺杂着利益,那就另当别论,他只需在适当的时机也帮吴干军一次便可。 帘子被掀开,小柜子扶着小敏子走了进来,杨清宁转头看了过去,笑着说道:「这天寒地冻的,若是留下了病根,以后可别怨咱家。」 「若没有公公,奴才这条命早就没了,何谈今日?」小敏子在小柜子的搀扶下来到床前,「奴才恢復得差不多了,自己也能走得稳稳的,可小柜子说是公公吩咐的,奴才只能由他扶着了。」 第120页 「只是风寒而已,没什么大碍,你们都不必担忧。」杨清宁看向小柜子,「去给他搬个凳子。」 小柜子应声,给小敏子搬了个圆凳,扶着他坐到了床边。 「公公,奴才有些话想单独跟您说。」 杨清宁一怔,随即看了一眼小柜子,小柜子会意,转身走了出去。 房间内只剩下他们两人,杨清宁突然伸出手,在他手心写道:「隔墙有耳,小心说话。」 小敏子沉默地点点头,「奴才想知道公公为何要救我。」 「因为你想活,因为咱家有能力救你。」杨清宁说得很直接。 「这个世上没人不想活,为何公公偏偏选择救奴才?」 「你说的对,这世上没人不想活,只是许多人在遇到绝境时,意志不够坚定,很轻易便放弃了。而你不同,咱家在你眼中看到了强烈的求生意志,咱家相信无论你遇到何种困境,都不会放弃自己的性命,咱家以为救你不会白救。而且,从某些方面而言,你与咱家很像,这就是理由。」 「公公可知奴才为何拼了命地想要活下去?」 「因为你心里有惦记的人。」 小敏子神情一滞,随即苦笑着说道:「公公真的是聪明绝顶,好似什么事都瞒不过您一样。」 杨清宁摇摇头,「咱家并不像你想的那样,之所以知道答案,是因为咱家与你一样,拼命地想要活下去,只因心里有着惦记的人,放不下才会生出执念。」 杨清宁心中那个放不下的人是凌南玉,凌南玉用自己的弱小和全身心的依赖,紧紧锁住了杨清宁,让他对这个世界有了惦记,生出了留下的念头,所以他才会拼命地挣扎着,只是这些话他不能说出口。 「奴才是沧县人,八年前闹了水灾,父母为了救我和年幼的妹妹,死在了洪水里。后来,我带着妹妹一路乞讨来到京都。我年幼,也没什么本事,要养活自己已经很难,更何况还有个妹妹。走投无路之下,我不得不把妹妹送给别人抚养,自己则进了宫。进宫这些年,我每年都会在她生辰那日去看她,只是她的养父母不想我见她,我只能躲在一旁偷偷地看看。 后来妹妹长大了,已经出落成大姑娘,我以为她不会记得我,没想到那日我去看她,她竟一眼便认出了我。」 小敏子的眼睛闪着光,嘴角噙着笑意,杨清宁能够清晰地感受到他的欣喜与感动。 「她就是我一定要活下去的理由。」小敏子抬眼看向杨清宁,「无论以后遇到何种困境,我们都要努力活下去,为了他们。」 杨清宁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不禁无奈地笑了笑,「我都懂。」 第46章 风云起(12) 秦淮勾结蛮人走私牟利一事, 掀起朝堂一阵风浪,高勤率领东厂与于荣的东厂一起,将三大势力裹挟其中, 闹得人心惶惶。与之前相反的是,这次受创最严重的是张明华率领的外戚集团, 陈明威与鸿吉高坐檯上, 隔岸观火,兴致勃勃。 张明华正为秦淮的事发火, 门外的内侍禀告道:「启禀娘娘,国公府俞雯小姐求见。」 张俞雯是张明华的侄女, 她大哥张烨的嫡长女, 今年十五岁, 因其长得与张明华有五六分的相似, 张明华对其十分喜欢,凌丹阳在时,时常叫她进宫陪伴。自凌丹阳因体弱,被送去庵堂调养身体后, 便很少进宫。 张明华缓了神色,「让她进来。」 「是,娘娘。」 没过多大会儿的功夫,帘子被掀开, 一个人影逆着阳光走了进来, 张明华微微眯了眯眼睛,只见张俞雯眉头紧蹙,眼中尽是焦急之色, 脚步飞快地走上前来。 「俞雯参见姑母。」 张明华见状直接问道:「发生了何事?」 张俞雯焦急地说道:「姑母,父亲被抓了, 您快想想办法吧。」 张明华听得一怔,随即问道:「大哥被抓了?何时的事,因何被抓?」 「昨晚东厂的人突然闯进国公府,不由分说地将父亲抓走了,祖父想要阻拦,可他们手中有圣旨,不得不眼睁睁地看着父亲被抓走。」张俞雯说着红了眼眶,「听说是与秦淮勾结蛮人一案有关。」 「有皇上的圣旨?」张明华皱紧了眉头,「父亲可进了宫?」 张俞雯点点头,用帕子擦了擦眼角,「祖父照常去上早朝,说是早朝后会去御书房求见皇上。」 听到东厂的人拿着圣旨去国公府抓人,张明华胸中便有怒火在升腾,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哥被抓时,可曾留下什么话?」 张俞雯摇了摇头,「东厂的人根本不给父亲开口的机会。」 张明华眉头越皱越紧,质疑道:「就算是东厂去国公府抓人,也不可能马上找到,大哥有充足的时间留话。」 张俞雯解释道:「昨夜父亲出去应酬,喝了许多酒,被抓时还在睡着,所以并未留下话来。」 「出去应酬,还是出去寻欢作乐?」 张俞雯的眼神有些躲闪,双手不自觉地揪着手里的帕子,「母亲说父亲是因最近发生的事烦心,这才找好友一起出去喝酒。」 张明华怎会看不出她在撒谎,「俞雯,你是姑母看着长大的,是个识大体、懂轻重的孩子,如今的形势与我们十分不利,你若再不跟姑母说实话,你让姑母如何收拾残局?」 张俞雯见瞒不过,不得不实话实说道:「姑母,父亲近日被一女子迷得神魂颠倒,母亲多次劝阻未果,昨夜更是半夜才回,正巧被前来抓人的东厂撞上,故而没有留话下来。」 第121页 「这个不成器的东西!」张明华气得脸色铁青,不再有所顾忌,直接骂出了声,「在这紧急关头,他竟还有心思寻欢作乐,死了也是活该!」 张俞雯闻言心中一紧,慌忙为其求情,道:「娘娘,父亲虽然有时会犯煳涂,却是真正维护您的人,您可不能不管啊。」 张烨与张明华是亲兄妹,两人的年纪相差十岁,可以说张明华是张烨看大的,他们兄妹的感情极好。不过张烨是个典型的纨绔子,无才也无德,仗着父亲是安国公,妹妹是皇后,才勉强混了个鸿胪寺少卿的职位。只是他不思进取,每日只知吃喝玩乐。 张明华不可能不管张烨,只是恨铁不成钢,「你先回去吧,此事本宫来想办法。」 张俞雯闻言松了口气,随即福了福身,道:「多谢姑母,俞雯告退。」 待张俞雯离开,张明华转头看向福禄,「你说大哥是否也参与其中?」 「有可能。若没有真凭实据,皇上不会亲下圣旨抓人。」 「这个混帐东西!」张明华不由怒火中烧,一巴掌拍在了桌上,「做就做了,还让人抓住把柄,真是蠢得可以!」 若是其他事,就算闹出人命,与张明华来说都是小事,可偏偏与蛮人扯上关系,事关国家安危,就算她是皇后,也不好处理。 福禄出声提醒道:「娘娘,奴才觉得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女子十分可疑。」 张明华转头看过去,明白了福禄的意思,「你是说那贱人是陷阱,他们能抓到大哥的把柄,就是因此?」 福禄点点头,道:「这仅是奴才的猜测,事实如何还需查证。」 「那就去查,最好查出是有人刻意栽赃陷害,说不定能让我们走出困局。」张明华意味深长地看着福禄。 福禄很快便领会了张明华的意思,躬身说道:「娘娘英明,奴才这就去办。」 福禄躬身退出大殿,抬头看了看天空,今日的阳光甚好,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不过不远处有几多白云,正缓慢的靠近,试图去掩盖太阳的光芒,只是它们有些不自量力,以他们的力量,又怎能遮盖住太阳。 福禄将手揣进袖子里,挡住偶尔吹来的冷风,嘴角勾起意味不明的笑,抬脚走了出去。 杨清宁接连喝了半个月的补药,今日终于解放了,心情很是不错,见小瓶子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忍不住好奇地问道:「又出了何事,让你这副表情?」 小瓶子犹豫片刻,如实说道:「秦淮勾结蛮人一案,东厂的人将矛头对准娘娘,昨夜将国公府大老爷抓了。」 「国公府大老爷?」杨清宁微微蹙眉,有些对不上号,正想搜索剧情,就听小瓶子说道:「皇后娘娘的兄长,鸿胪寺少卿。」 杨清宁有些惊讶,没想到东厂的人竟抓了张明华的大哥,问道:「张少卿与此事有所牵连?」 小瓶子摇摇头,「奴才不知,据说是皇上亲自下的圣旨。」 「若是皇上亲自下旨,那就是说东厂那边已经找到了证据。」 事关皇亲国戚,尤其事关张明华,若不是得到了切实的证据,凌璋不会下令抓人。 「皇后娘娘和国公爷为此想要求见皇上,都被拒之门外。」 杨清宁思量了思量,道:「若是证据确凿,即便是皇后娘娘也不好求情,毕竟事关蛮人,况且另外两方人马也不会坐视娘娘为其运作。」 小瓶子认同地点点头,眉头皱得越发紧了。 「不过也并非没有办法。」杨清宁沉吟片刻说道。 小瓶子愣了愣,随即问道:「有何办法?」 杨清宁意味深长地说道:「既然已经深陷其中,不让将水彻底搅浑,为咱们争取应对的时间。」 小瓶子忙问道:「如何将水搅浑?」 「追查秦流被杀一案时,发现的那两根头髮,你可还记得?」 杨清宁这次生病,让他彻底认清了现实,徐珍儿将他们视为眼中钉,恨不能除之而后快,他自然不能任其算计,必须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小瓶子点点头,「自然记得,公公这是何意,不妨明说。」 「上次在御花园偶遇丽妃娘娘,咱家闻到了熟悉的味道。」杨清宁并未继续说下去,而是点到为止。 小瓶子闻言不由一阵怔忪,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随即躬身说道:「奴才明白了,多谢公公指点。」 杨清宁将他扶起,笑着说道:「皇后娘娘与咱家有恩,咱家一直记在心里,能帮到皇后娘娘是咱家的荣幸。」 「奴才这就回坤和宫。」小瓶子没再多说,转身走了出去。 杨清宁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嘴角勾起微笑,既来之则安之,既然顺者生存逆者亡,那他就只能抛开杂念,护着凌南玉好好活下去。 小瓶子很快便来到了坤和宫,不过福禄出宫并未回来,张明华听到内侍回禀,便召见了他。 小瓶子行礼道:「奴才参见皇后娘娘。」 张明华看向他,直截了当地问道:「可是东宫又出了何事?」 如今所有人的矛头都指向了张明华,凌南玉便成了她最后的底牌,她绝对不容许凌南玉再出事。 「娘娘,小宁子让奴才给您传个话。」 「小宁子?」张明华微微蹙眉,「他既有事,为何不亲自来?」 「眼下的形势与娘娘不利,小宁子说只有先让殿下保存自身,才能在关键时刻出手相助,所以他才让奴才过来传话。」 第122页 张明华明白杨清宁的意思,道:「他有何话让你传达?」 「小宁子说『既然已经深陷其中,不让将水彻底搅浑,为咱们争取应对的时间。』」小瓶子重复了一遍杨清宁的话。 张明华眉头蹙紧,「此话何解?」 小瓶子提醒道:「娘娘可还记得前段时间奴才拿来的那两根头髮?」 张明华最近被秦淮一事闹得焦头烂额,还真把这事忘到了脑后,此时突然想起,便明白了杨清宁的意思,「听闻丽妃怀了身孕?」 小瓶子应声,道:「是,丽妃前不久刚刚被诊出怀了身孕。」 「小宁子是如何得知那两根头髮与丽妃有关?」 听张明华这么问,小瓶子便明白了,她早就知晓那两根头髮的主人是徐珍儿,解释道:「前不久小宁子陪同殿下在御花园游玩,曾在丽妃娘娘身上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张明华神色稍缓,点头说道:「果然洞察力惊人!他的意思,本宫明白了,回去告诉他,他的这份忠心,本宫收到。」 「是,娘娘,奴才告退。」目的达到,小瓶子躬身退出殿外。 傍晚时分,持续一天的课程结束,见邱礼离开,凌南玉坐得笔直的身子垮了下来,转头看向杨清宁,道:「小宁子,还有几日才放假啊。」 杨清宁好笑地看着他,「才刚进腊月,殿下就想着放假了?」 凌南玉诚实地点了点小脑袋,道:「自然想,放了假就不用再上课,想做什么便能做什么。」 「就算放假,也有假期作业,也不是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假期作业可是学生们的噩梦,每每都是玩得忘了时间,临近开学才拼命补作业,好像还有一个口号,叫什么『给我一支笔,一个晚上,我给你创造奇蹟。』 「都要过年了,还有假期作业?」杨清宁的一盆冷水浇下来,凌南玉的小脸再次垮了下来,忍不住哀嚎道:「那要到何时才能没课业要做啊。」 「殿下,人从降生到死去,每个阶段都有自己要完成的事,幼儿时,要学会爬、学会走,还要学会说话。儿童时,就要开始读书,让自己更有深度地了解这个世界。成年后,就要出去工作,开始承担起一个家的生计。一个人长大后会过怎样的生活,除了一些外在条件外,还取决于他读书时学到了什么。」 凌南玉认真地听着,越听小眉头皱得越紧,道:「为何我听着哪个阶段都好累?」 「相较于成年后的生活压力,殿下这个阶段是最轻松的,除了读书外,不用操心其他事,课业也不算太多。」 「轻松吗?」凌南玉看向桌上的摞着课本,愁眉苦脸地说道:「每日都要读书习字,玩得时间少之甚少,哪里轻松了。」 这是上学阶段,每个孩子心中的痛。杨清宁也经歷过,自然明白,不过他是个孤儿,只有努力读书,才能改变命运,所以即便再苦再累,他亦甘之如饴,因为这是他今后唯一的出路。 「以后殿下便能明白奴才的话。」见他无精打采,杨清宁提议道:「殿下,明日是休息日,奴才便陪你去御花园转转吧。」 虽然凌南玉贵为皇子,享受着荣华富贵,却也因为这身份,註定被困在皇宫之中,哪儿也不能去。 「好啊。」凌南玉的眼睛亮了起来,「听说御花园的湖面结了冰,许多人都喜欢在上面滑来滑去,我也想去。」 「可以是可以,不过要看明日的温度如何,湖面的冰结得厚不厚。若是湖面结的冰薄,不足以承受殿下的重量,很容易踩碎冰面掉下去,这寒冬腊月的,可不得大病一场。」 「嗯,听小宁子的。」凌南玉忙不迭地点头。 杨清宁看着他,心中忍不住感嘆:再懂事的孩子,也还是孩子,他们心里渴望的,还是痛痛快快地玩一场。 第二日不用上课,杨清宁没叫凌南玉,想让他多睡儿。可他刚准备打拳,就见凌南玉从门内探出小脑袋,看了看蔚蓝的天空,期待地说道:「小宁子,今日冷吗?」 「外面冷,殿下穿戴好再出来。」杨清宁出来之前,让小顺子守着,就是未免凌南玉醒后找不到人。 凌南玉应了一声,小脑袋又缩了回去。 杨清宁继续打拳,虽然内功还没摸出门道,拳脚功夫他却学得有模有样,毕竟是有些底子在的。 没过多大会儿,寝殿的帘子被掀开,凌南玉走了出来,身上穿了件大红色的绣花棉衣,袖口、领口都的上好的兔毛,不仅柔软暖和,还趁得他的小脸格外水嫩,活脱脱是从画里走出来的小童子。 他迈开小短腿,快步走到杨清宁身边,似模似样地模仿着他的动作,只是身体的平衡力不强,金鸡独立时,小身子晃晃悠悠,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小顺子被吓了一跳,连忙上前去扶。 凌南玉的小脸羞得通红,抬头看向小顺子,小声说道:「刚才只是意外!」 小顺子憋笑,连忙给他找了个台阶下,「殿下说得对,您刚才站的地方有冰,太滑了。」 凌南玉忍不住瞥了一眼杨清宁,见他在专心打拳,没注意到这边,不禁松了口气,又找了个平坦的地方重新开始。 这次小顺子学聪明了,就站在凌南玉身后,万一他站不稳,自己也能及时扶上一把。 有了之前的教训,凌南玉这次十分注意,虽然身子依旧歪歪扭扭,却没再摔倒。倒是在一旁看的小顺子,跟着提心弔胆的,出了一声的汗。 第123页 杨清宁收势,拿起帕子擦了擦额角的冷汗,转头看向凌南玉,「殿下可要学拳?」 凌南玉摇了摇小脑袋,「小宁子学就好,我有小宁子保护,嘿嘿。」 「学拳能强身健体,殿下可以适当地学一学。」 靠人不如靠己,万一他不在凌南玉身边,他也能有自保的能力。 「可读书已经很累了,若是再学拳,岂非更累?」 「多学点东西,对以后有好处,殿下就辛苦一些,万一哪日奴才也需要殿下保护呢。」杨清宁循循善诱。 凌南玉小眉头皱紧,纠结了一会儿,道:「我想让小宁子教。」 「若是奴才教的话,会十分严厉哦。」 「我不怕,严师出高徒,我不会给小宁子丢脸的!」凌南玉边说,边拍了拍小胸脯。 「那好,从明日开始,殿下就跟奴才一起学拳。」 两人一起吃了晚饭,稍稍歇了一会儿,便一起出了东宫。除了他们两人,还带上了小瓶子和小顺子。 今日的天气不错,难得大晴天,蔚蓝的天空中只有寥寥几朵白云,太阳照在身上很舒服,若是没有风就完美了。 这个时节,御花园里最美的地方莫过于梅林,别的花树都是光秃秃一片,唯有梅林花团锦簇,纯白、淡黄、淡绿、粉红、大红,颜色各异,竞相开放,十分漂亮。只可惜梅林中死了两人,劝退了不少人,在梅林赏梅的人寥寥无几。 「殿下,梅林的花都开了,我们去瞧瞧吧。」 凌南玉好奇地看向杨清宁,「小宁子不怕吗?」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奴才自是不怕,殿下怕吗?」 凌南玉摇摇头,「不怕,只要小宁子在,我就什么都不怕。」 「那我们走吧,如此美景无人欣赏,多可惜啊!」 一行四人朝着梅林走去,刚靠近就闻到了凛冽的香味,沁人心脾的味道,能让人的心情因此愉悦。 站在梅林中,看着面前花团锦簇的美景,杨清宁忍不住感慨道:「这花开得真好,一团团、一簇簇,美不胜收!」 「还很香呢。」凌南玉翘着脚尖,想要去抓低矮的花枝,只可惜个子太矮,根本够不到。 杨清宁弯腰将他抱了起来,带着他靠近盛放的花朵,用自己的五感感受生命的美好。 凌南玉摘下一朵红梅,插在杨清宁的头髮上,笑眯眯地说道:「小宁子真好看!」 「殿下,奴才是男子,怎能簪花,被人看了去,岂不笑话?」 凌南玉奇怪地看着他,「男子为何不能簪花?」 一旁的小瓶子开口说道:「公公,民间许多名人雅士都会簪花,这并无不妥。」 「男子也簪花?」这下轮到杨清宁惊讶了,在他的认知里,女人才簪花,没想到男人竟也戴。 小瓶子点点头,「嗯,许多名流出席宴会,都会簪花。」 「那是我孤陋寡闻了。」杨清宁尴尬地笑笑。 四人正在梅林赏景,突然传来一阵说话声,听声音有些熟悉,杨清宁不禁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待看清来人,不禁微微蹙眉,心中暗道:「怎么每次出门都能遇到,真晦气!」 来的不是旁人,是凌璋和徐珍儿,两人结伴而来,有说有笑,一副琴瑟和鸣的模样。 杨清宁连忙将凌南玉放了下来,「殿下,快去拜见皇上。」 凌南玉点点头,大声叫了一句『父皇』,便迈开小短腿朝着凌璋跑去。 杨清宁见状急忙跟上,忍不住叮嘱道:「殿下慢点,别摔了!」 凌璋见凌南玉跑了过来,下意识往前迎了两步,随即蹲下身,抱住他小小的身子。 「玉儿见过父皇。」凌南玉笑眯眯地搂住凌璋的脖子。 凌璋眼底噙着笑意,嘴上却说道:「跑这么快作甚?不怕摔着?」 「看到父皇,玉儿心里高兴,没想那么多,下次不会了。」 凌璋将他抱了起来,笑着说道:「今日怎么捨得出来了?」 「今日没课,我想出来转转,见梅林里的花都开了,便进来瞧瞧,没想到竟遇到了父皇。」凌南玉笑得眉眼弯弯。 徐珍儿看着两父子亲昵的模样,心中嫉恨,忍不住出声打断他们的对话,笑着说道:「也不知是否为臣妾的错觉,总觉着殿下长高了不少。」 凌南玉转头看过去,大眼睛浮现惊讶之色,「丽妃娘娘也在,玉儿方才只看到了父皇,实在失礼。」 徐珍儿脸上的笑意一僵,若非凌南玉年纪太小,她会认为他是故意的,「皇上与殿下的感情深厚,让人羡慕。」 徐珍儿说着,故意摸了摸自己的小腹,有意提醒凌璋,她肚子里的也是他的孩子,让他不要厚此薄彼。 凌南玉见状小眉头皱了起来,关切地问道:「丽妃娘娘可是肚子痛?前段时日听说丽妃娘娘昏迷不醒,小皇弟没事吧?」 「昏迷不醒?」凌璋眉头微蹙,「何时的事,为何朕不知?」 徐珍儿心中一紧,想要解释,却被凌南玉抢了先。 「就是父皇来看玉儿那日。晚上小宁子突然发高烧,玉儿忙命小柜子去请太医,却被告知值守的吴太医去了东华宫,小柜子便追去了东华宫,等了好久好久,又被告知丽妃娘娘昏迷不醒,让他不要在等。」凌南玉看向徐珍儿,再次问道:「丽妃娘娘那日是怎么回事?得了什么病,可严重?」 第124页 徐珍儿脸上虽然依旧带着笑,可眼底已经没了笑意,「皇上,那日臣妾动了胎气,再加上身子虚弱,便昏了过去。东宫请太医的事,臣妾还是醒来后才知。」 「父皇有所不知,幸好那日小柜子回宫时遇到了吴副统领,他会些医术,给小宁子看了诊,抓了药,否则小宁子就危险了。」 凌璋看向徐珍儿的眼神带上了几分审视,道:「玉儿口中的吴副统领是谁?」 「就是禁卫军的副统领。」凌南玉顿了顿,接着说道:「父皇,夜间太医院只有一人值守,未免少了些,再加一名太医吧。还好这次病的是小宁子,他身体底子好,若换成玉儿,岂非危险了。」 凌璋瞥了一眼杨清宁,又看了看徐珍儿,「好,就依玉儿。」 站在一旁听着的杨清宁,忍不住在心里叫好,感嘆他教出来的娃就是聪明,这状告的,光是听着就舒坦。 徐珍儿脸上的笑意也有些挂不住,「殿下这般说,让本宫有些无地自容,若本宫当时醒着,绝对会让太医先去东宫瞧瞧。」 「玉儿知道,丽妃娘娘向来心善,当初玉儿在冷宫,丽妃娘娘也曾帮过玉儿,玉儿虽然不说,却记在心上。」 杨清宁听着,差点憋不住笑,连忙垂下了头。 第47章 风云起(13) 御花园梅林内, 梅花开得甚好,十分赏心悦目,可站在林子里的众人却没了赏景的兴致, 尤其是站在凌家父子对面的徐珍儿,让她有种那父子才是一家人, 而她不过是个外人的错觉。 「皇上, 此事臣妾确实有错,没能管教好奴才, 以致殿下不满,臣妾认罚, 还请皇上降罪。」 徐珍儿作势要下跪, 被红棠拦了下来, 「娘娘, 您的身子骨弱,如今又怀着龙嗣,这冰天雪地的,怎么受得住。况且娘娘当时昏睡不醒, 对此事毫不知情,怎能怪得了您头上。」 红棠『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殿下,千错万错, 都是奴婢的错, 是奴婢护主心切,才让殿下不满,殿下要罚就罚奴婢吧。」 徐珍儿见状不忍地微微蹙起眉头, 「你也是为了本宫,还有本宫肚子里的孩子, 本宫怎忍心让你受责罚。皇上,是臣妾管教无方,您还是罚臣妾吧。」 主僕二人一顿表演,口口声声说自己有错,其实在暗指凌南玉小肚鸡肠,因为这点小事便记恨她们。 凌南玉看看他们,随后又看向凌璋,大眼睛里有几分不解,还有几分不安,「父皇,玉儿可是做错了什么事?」 凌璋朝他安抚地笑了笑,「玉儿唯一做错的,是遇到事没有第一时间来找朕。」 「宫里的人都是母后派来保护玉儿的,他们对坤和宫最为熟悉,玉儿自然而然便会想到母后。况且,父皇白日要处理国事,玉儿不能为父皇分担已是不孝,又怎能再让父皇操劳。」 杨清宁闻言微微一愣,忍不住抬头看了凌南玉一眼,心中升起几分疑惑,总觉得凌南玉这话意有所指。可看他一派天真的模样,又觉得自己多心了。 凌璋淡淡地扫了一眼小瓶子等人,随后转头看向凌南玉,道:「从今往后,无论大小事,玉儿皆可来干坤宫寻朕。」 「真的吗」杨清宁高兴地睁大眼睛。 「自然。」见他高兴,凌璋也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吧唧』一声,凌南玉重重地亲了凌璋一口,笑眉眼弯弯的模样像只得了玩具的猫儿。 这边两父子享受着天伦之乐,那边徐珍儿主僕还等着发落,一个跪在硬邦邦的地上,一个僵在了一旁,面上看不出什么,但心中的妒火在熊熊燃烧。 「父皇,听闻湖面结了很厚的冰,许多人在湖面上玩耍,玉儿也想去。」凌南玉完全无视徐珍儿,期待地看着凌璋。 凌璋也好似忘了徐珍儿主僕,微微蹙眉,道:「太危险了,还是换个去处吧。」 凌南玉的大眼睛滴熘熘地转了转,随即摇头晃脑地说道:「书上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若连结了冰的湖面都不敢去,以后怎能担起重任?」 凌璋被他这副小模样逗笑,捏了捏他滑嫩嫩的脸蛋,道:「说得这般义正词严,若朕再不让玉儿去,是否就成了千古罪人了?」 「嘿嘿,父皇英明!」凌南玉笑眯眯地奉承道。 凌璋见状妥协道:「那便过去瞧瞧。」 凌璋将凌南玉放了下来,握紧了他的小手,刚想往前走,蓦然想起一旁的主僕,出声说道:「丽妃怀着身孕,身子骨又弱,以后就在宫里好生调养吧。」 徐珍儿听着这话微微一怔,忍不住在心里想道:这是将她软禁的意思吗?凌璋没有说明,她也没蠢到直接问,就当自己没听明白,「是,皇上。」 凌璋随后看向红棠,「既然是错,就该罚,就打二十板子吧。广福留下监刑。」 站在一旁的广福连忙应声:「是,皇上。」 红棠闻言身子一僵,下意识地看向徐珍儿,在接触到她的目光后,随即垂下视线,谢恩道:「奴婢谢皇上开恩。」 凌璋没再多说,牵着凌南玉的手出了梅林,杨清宁等人紧随其后。 广福见状看向徐珍儿,笑着说道:「丽妃娘娘,您身子不好,还是先回宫吧,待会儿用起刑来,若惊扰了娘娘,奴才可吃罪不起。」 徐珍儿的脸色很难看,也不知从何时起,凌璋就好似变了个人似的,以往都是待在后宫,不问前朝事,可近段时日,他很少踏足后宫,整日里奉天殿、干坤殿两头跑。好不容易来了东华宫,陪着她出来赏花,谁知被凌南玉半路截胡,还告了黑状,简直气煞她也! 第125页 「娘娘……」见徐珍儿发呆,广福忍不住又叫了一声。 徐珍儿回神,没搭理广福,低头看向红棠,「皇上说的对,既然错了,就怪受罚,这是你该受的。」 红棠连忙应声,道:「是,娘娘,奴才明白。」 徐珍儿没再多说,转身离开了梅林。绿萼很是担忧红棠,却又不敢多话,转身追了出去。 广福看着徐珍儿离去的背影,眼神微微眯起,眼底闪过晦暗不明的光,不过很快便恢復正常,转头看向红棠,「姑娘,请吧。」 红棠身子一僵,有些害怕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动作缓慢地起了身。 广福招唿人搬来了长凳,摆在了梅林外的空地上。 见红棠磨磨蹭蹭,广福不满地皱起眉头,「姑娘可要帮忙?」 红棠闻言心里一紧,慌忙摇了摇头,「不敢劳烦公公。」 虽然梅林极少人来,可御花园里的人还是不少的,他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红棠总觉得他们在对自己指指点点,从未受过这种委屈的她,心里又气又恨,不禁红了眼眶。 「来人。」见红棠依旧不紧不慢,广福不耐烦地出了声,若非徐珍儿怀了孕,他多少要给些薄面,哪容她磨蹭到现在。 红棠急忙快走两步,强忍着羞耻,趴在了长凳上。 「皇上有命,杖责二十,行刑!」 广福给两名行刑内侍使了个颜色,内侍会意,随即举起板子,高高扬起,重重落下。 「啊!」尽管红棠有了心理准备,却还是忍不住惨叫出声,眼泪也随之夺眶而出。 在徐珍儿未进宫之前,红棠便是徐珍儿的贴身丫鬟,虽然不是主子,却也过着半个主子的日子,加上她很受徐珍儿器重,从未受过罚,更别提挨打。这二十板子结结实实地打在身上,已经足够她皮开肉绽。这寒冬腊月的天儿,愣是疼得她出了一声冷汗,脸色也苍白了起来。 行完刑,广福吩咐人将东西拿走,自己则急匆匆地往湖边走,完全无视趴在地上□□的红棠。方才徐珍儿对他的态度,让他十分不满,虽不能把徐珍儿怎么样,却能拿捏红棠,方才他使眼色,就是要让内侍重重地打。虽然看似只是皮外伤,可红棠真正伤的是内里,以后甭想再有身孕。 红棠忍着疼,抬头看向围观的人,强烈的羞耻感让她越发愤恨,心中暗暗发誓,无论如何一定要报仇。 香兰脚步匆匆地跑了过来,随即蹲下身扶住了红棠的身子,「姑娘,娘娘吩咐奴婢来接姑娘回宫。」 红棠在她的搀扶下,艰难地站起身,可一走动伤处便疼得厉害,让她迈不开腿。 「姑娘,你忍忍,待回了宫,奴婢给你上了药就好了。」 红棠强忍着疼痛,问道:「娘娘为何不多派个人过来?」 「娘娘说……」香兰为难地顿了顿,接着说道:「娘娘说姑娘犯了错,就得受着,这样才能记得住,便知道以后该如何做。」 红棠闻言一怔,随即重重地点点头,「娘娘说的没错,这疼是该受着,这样才能记得住这份羞辱。」 香兰看着她的脸,竟觉得有些狰狞,害怕地垂下了头,扶着她一点一点地往前走。 凌璋让内侍往冰上走,试一试冰的厚度能否承受人在上面行走的重量,经过反覆实验后证明,这冰足够厚,别说小孩子,就连成人上去也没问题。 凌南玉获得准许,高兴地笑弯了眉眼,撒开小短腿就往冰面上跑。 杨清宁见状被吓了一跳,连忙将他拦了下来,道:「殿下,这冰面虽然够厚,却也湿滑,您不能跑,小心摔着。」 凌南玉仰头看他,笑眯眯地说道:「那小宁子拉着我。」 杨清宁下意识地回头,瞧了凌璋一眼,随后拉住了凌南玉的手,道:「殿下跟着奴才,奴才带着您。」 「好。」凌南玉忙不迭地点头。 杨清宁拉着凌南玉小心地来到冰面上,先是试探着一点点往里走,待适应过后,便拉着凌南玉滑冰,凌南玉玩得开心不已,整个御花园都能听到他清脆的笑声。 「小宁子快点,再快点!咯咯,咯咯……」 看着凌南玉开心的模样,凌璋也跟着扬起嘴角,只是当他看向杨清宁时,总会有种奇怪的感觉,就是那种自己心爱的宝贝被窥视的感觉,他看得出杨清宁对凌南玉是真心实意得好,否则他也不会任由杨清宁待在凌南玉身边。可那种感觉又确确实实存在,他也不知说不清为何会有这种感觉。 「父皇,滑冰好好玩啊!」凌南玉高兴地大喊着。 凌璋不放心地提醒道:「小心点儿,别摔了。」 「好!」 凌南玉紧紧攥着杨清宁的手,大眼睛里除了兴奋外,没有丝毫害怕,因为在他面前的不是别人,是杨清宁,这世间他最信赖的人。 玩了许久,杨清宁已经累得气喘吁吁,慢慢停了下来,「殿下,歇会儿吧。」 「那今日就到这儿,我们回去吧。」 话虽这么说,但凌南玉的大眼睛里分明写着不想走。 「时间还早,殿下还可以再玩会儿。」 凌南玉纠结了一会儿,摇头说道:「不了,我的课业还未完成,明日先生检查,若是背不出,先生又要发火了。」 「好,那奴才改日再陪殿下来玩。」 第126页 「那我们一言为定!」凌南玉的大眼睛又亮了起来。 「一言为定驷马难追。」 凌南玉心满意足地站了起来,和杨清宁一起回到了岸上。 凌璋见凌南玉上来,朝他招了招手。凌南玉见状撒开小短腿跑了过去。 凌璋握着凌南玉的手,就好似握了冰块一样,忙转头看向身旁的内侍,道:「手炉呢?」 小顺子见状连忙上前,将手炉呈了过去,「皇上,殿下的手炉在这儿。」 凌璋伸手接了过来,塞到凌南玉手里,「快好好暖暖,别着了凉。」 「玉儿想让父皇暖手。」凌南玉撒娇地仰头看他。 凌璋一怔,非但不会觉得不悦,心里反而有些欢喜,将手炉又给了小顺子,而他也紧握住凌南玉的小手。 「皇上。」 突兀的声音,打断了眼前和谐的一幕,众人纷纷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身穿凤袍的张明华,在众人的簇拥下走了过来。 张明华虽然走得速度很快,可头上的步摇不动,只有下身的衣摆在动,就好似盛开的花朵。 张明华来到近前,行礼道:「臣妾参见皇上。」 凌璋淡淡地看过去,「皇后不必多礼。」 凌南玉乖巧地行礼道:「玉儿给母后请安。」 「玉儿不必多礼。」张明华看向凌南玉,温柔地笑着,道:「有段时日未见玉儿,怎么觉着玉儿长高了不少。」 凌南玉笑眯眯地说道:「母后没看错,玉儿确实长高了,母后给玉儿做的衣衫都有些小了。」 「小了就不穿了,母后再给你做。」 「玉儿谢母后。」 「玉儿去一边玩,母后和父皇有要事要商议。」 凌南玉看看凌璋,见他没有反对,规规矩矩地行礼道:「父皇,母后,玉儿告退。」 杨清宁跟在凌南玉身后走了出去,他清楚张明华要和凌璋说什么,帝后之间的战争已经拉开序幕,他们这些蝼蚁很容易变成牺牲品,还是离得越远越好。 「你们都退下。」张明华率先开了口。 福禄等人应声,广福却没有动弹,依旧躬身站在凌璋身旁。 张明华不悦地看了过去,开口说道:「本宫的话,你没听清?」 广福低垂着头,就当不知道张明华在说谁。他现在是凌璋的贴身内侍,也领了御马监掌印的职位,有了好处自然要为人办事,他清楚现在正是表忠心的时候,主子没开口,他自然不能任由人唿来喝去。 这还是第一次有奴才敢不听从她的命令,张明华的脸色可以预想的难看,「广福……」 「皇后有话直说便可。」凌璋打断张明华的话,淡淡地看过去。 张明华神情一滞,心中有怒火在升腾,凌璋竟然不顾她的颜面,去维护一个奴才。 「皇上,此事事关重大,还是不要有外人在为好。」 「皇后要说什么,朕心里一清二楚,张烨勾结蛮人走私一事,证据确凿,朕断不会放人。」 这几天张明华都会去干坤宫求见,只是凌璋一直避而不见,因为他心里清楚,她是为何事而来。今日他出宫,定是有人给她传了消息,这才急匆匆赶来。他不想与她纠缠,索性把话挑明。 「皇上,您说证据确凿,都有何证据?」 话已至此,张明华也顾不得其他,直接进入正题。 「人证物证聚在。未免有人破坏,朕不便直说。」凌璋顿了顿,接着说道:「不过待此事彻底查清,朕会将证据公告天下,到时皇后自然看得到。」 张明华闻言不禁怒火中烧,不过为了能达到目的,她不得不强压下心里的怒意,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缓下来,道:「皇上,他是臣妾的大哥,是堂堂国舅爷,要权有权,要钱有钱,何必去勾结蛮人,落得话柄?这分明是有人在栽赃陷害。」 「人之贪慾永无止境,有权的想要爬得更高,有钱的想要多多益善。朕也想知道,他勾结蛮人究竟是为何,到底是觉得钱不够多,还是权不够大。」 凌璋看过来的眼神,让张明华心里发寒,忍不住问自己,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懦弱又贪恋美色的男人吗? 「皇上,臣妾了解大哥的性子,他胸无大志,只贪图享乐,绝无可能与蛮人勾结,定然是有人捏造证据,构陷与他。」 「此事是真是假,朕自有判断,皇后不必多言。」 凌璋说完,抬脚就走了出去,不打算再与张明华纠缠。 张明华好不容易见了凌璋,哪那么容易放他走,快走两步拦住了他的去路,道:「皇上,您心里清楚,他们是冲着臣妾来的,诬陷大哥就是在攻讦臣妾,他们想要的是臣妾这个皇后的位置。」 「朕说了,此事朕自有决断,皇后可是忘了后宫不可干政的规矩?」凌璋看向张明华的眼神越发冷漠,「若皇后再纠缠不休,无需别人动手,朕便废了你。」 张明华眼中尽是不可置信,身子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凌璋冷哼一声,抬脚走了出去。 福禄见状连忙上前扶住了张明华,关切道:「娘娘,您没事吧?」 张明华死死捏住福禄的手臂,心中的情绪激烈碰撞,「他竟然……竟然拿废后来威胁我!」 福禄心里一惊,连忙安慰道:「娘娘不必担忧,皇上正在气头上,说的话也是气话,您不必放在心上。」 第127页 凌璋的话在耳边迴响,张明华心中怒火高涨,脸色也变得铁青。 福禄见状小声提醒道:「娘娘,这是在宫外,那么多双眼睛看着……」 张明华扫了一眼四周,努力平復心中激烈的情绪,她是皇后,要有皇后的气度,不能让人看了笑话。 「娘娘,奴才方才收到禀告,皇上发落了丽妃的贴身侍女红棠,当众打了二十板子。」福禄试图用这样的方式转移张明华的注意力。 张明华心中的怒火一滞,随即问道:「可知为何?」 「好似因为上次小宁子生病一事,不知怎的,被殿下说了出来,皇上虽然没有惩罚丽妃,却当众打了红棠。」 张明华深吸一口气,怒火被压了下来,「哼,这个贱人打什么主意,但凡有脑子的都猜的出来,更何况皇上。那日她就是故意不让吴恩德去东宫,想着若是玉儿死了,她肚子里的孽种就是唯一的皇位继承人,真是痴心妄想!」 「皇上现在十分宠爱殿下,得知丽妃竟敢打他的主意,定会心生芥蒂,这是咱们行动的最佳时机。」福禄忍不住嘆了口气,「殿下这次可是帮了大忙了。」 提到凌南玉,张明华脸上的神情缓和了下来,「玉儿乖巧懂事,皇上自然喜欢,岂是那个孽种能比的。好在当初本宫改了主意,将玉儿接出了冷宫。」 「娘娘有先见之明,奴才佩服。」福禄适时地奉承了一句。 说到这儿,张明华突然想起了马力,问道:「马力现在何处?」 「回娘娘,马力在浣衣局。」 「玉儿如今是咱们手里最大的筹码,本宫不想与他有产生隔阂的可能。」 福禄很快便明白了张明华的意思,「是,娘娘,奴才明白。」 傍晚时分,广福领着十几名小太监进了东宫。 凌南玉仰着小脸,好奇地打量着众人,「这是作甚?」 广福笑眯眯地说道:「殿下,皇上有命,让您挑几个奴才,留在东宫里使唤。」 「可宫里的人手够用啊,若是来了新人,我们的碳就更不够用了。」凌南玉皱起了小眉头,一副十分为难的模样。 杨清宁神情一怔,转头看向小顺子,退后两步,小声问道:「殿下如何知道宫中的碳不够用?」 小顺子苦笑着说道:「奴才说的。」 「你说这个作甚?」杨清宁疑惑地看着他。 小顺子拉着杨清宁走向一遍,小声解释道:「若日皇上不是考教殿下嘛,许了殿下一个奖励,殿下就问奴才,宫里可缺什么,奴才就实话实说了。」 杨清宁闻言不禁有些哭笑不得,再看向凌南玉时,眼神更加温柔,这孩子真是让人很难不爱。 广福愣了愣,随即说道:「皇上说自殿下入住东宫,都是借用坤和宫的奴才,这太不成体统,便让奴才挑了几个新入宫的,让殿下挑选,好让借调的人各回各的去处。」 小顺子一听,心里不禁有些发急,拉了拉杨清宁,「公公,皇上这是要把我们赶出东宫?」 杨清宁转头看了看小顺子,这些时日的相处,他能感觉得出,小顺子已把东宫当成了归属,对他也是真心实意。 「稍安勿躁。」与其用些生人,不如继续用知根知底的人,说不准这些都是谁的人,防起来太麻烦。况且真正要提防的,不是这些内侍,而是隐在暗处的暗卫,他们才是张明华的心腹。 「可我与他们都相熟了,他们也了解我的喜好,一旦换了人,我会不习惯。」小眉头越皱越紧,凌南玉努力表达着自己的为难。 「殿下若是怕不习惯,可以先留下他们,待适应一段时间,再将他们遣回原处。」 凌南玉转头看向杨清宁,发现他与自己拉开了距离,神情微微一怔,下意识地走了过去,道:「小宁子,你怎么走那么远?」 「奴才有事与小顺子说,不便打扰殿下,故而走远了些。」 凌南玉没有追问,只是点了点小脑袋,表示他知道了,然后苦恼地询问道:「小宁子,你说我该怎么办?」 「殿下,您才是一宫之主,大事上还得您做主。」外人当前,他可不能擅自做主,否则传到凌璋的耳朵里,那罪名可就大了。 「这样啊。」凌南玉虽然很是为难,却并没有再询问杨清宁,皱着小眉头打量着众人,吩咐道:「都抬起头来。」 一众内侍纷纷抬起了头,不过他们并未直视凌南玉。 杨清宁也在打量着他们,看模样应该都是十五六岁的年纪,模样长得都不错,高矮胖瘦也很匀称。不过想想也是,他们可是精挑细选过的,自然不会差。 凌南玉打量了一番,转头看向广福,问道:「我要选几个?」 「殿下想选几个就选几个,都留下也成,若觉得用的不顺手,殿下可直接退回,由咱家处理。」 凌南玉点点头,背着小手在众人面前熘达,经过一番像模像样地沉思后,伸出小手点了五个人。 「那就留他们几个吧。」 广福点点头,转头看向被点到的五人,「还不跟殿下行礼。」 「奴才见过殿下,给殿下请安。」 凌南玉拉着杨清宁走了过来,板着小脸说道:「他是小宁子,东宫的管事太监,以后你们就听小宁子调遣,小宁子要你们做什么,你们就做什么,不得不从,听明白没?」 第128页 杨清宁看向小大人模样的凌南玉,心中既感动又得意,不愧是我养的娃儿,就是向着我。 第48章 风云起(14) 坤和宫, 福禄刚得了消息,便急匆匆地来向张明华禀告。 张明华正在看着帐本,见福禄脚步匆匆地走进来, 脸色也有些难看,不禁皱起了眉头, 「发生了何事?」 「娘娘, 方才东宫传来消息,皇上让广福带人去了东宫, 让殿下挑选内侍,说是要遣返之前咱们派去的内侍。」 张明华一听, 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 怒道:「皇上这是想干什么?」 福禄沉吟片刻, 道:「娘娘, 勾结蛮人一事,事关国家安危,皇上是动了真怒,若不能让张少卿摆脱嫌疑, 怕是不能善了了。」 「秦淮这个狗东西真是死有余辜!」张明华愤怒得一巴掌拍在桌上,恼恨道:「还有陈明威那个老东西,既然他们不让本宫好过,那本宫也不能放过他们, 告诉底下的人, 明日起正式与陈明威开战。」 「娘娘的意思是……」 张明华狭长的凤眼中闪烁着冷芒,「本宫要让陈明威那个老东西,也尝尝亲人被下狱, 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滋味。」 「是,奴才这就去传话。」 事到如今, 再躲着是不行了,只能将所有人都拖下水,彻底将水搅浑,才能浑水摸鱼,得一线生机。 不待福禄出门,就听门外通禀道:「启禀娘娘,高勤高公公求见。」 张明华和福禄对视一眼,扬声说道:「让他进来。」 帘子被掀开,高勤躬身走了进来,来到近前行礼道:「奴才参见皇后娘娘。」 张明华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出声说道:「高公公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赐教。」 「娘娘,您这可是折煞奴才了,奴才哪敢当啊。」 话虽这么说,高勤的眼底却没有丝毫害怕,就算张明华是皇后,也不能把他这个皇上身边的近侍如何。 「高公公如今可是皇上身边的红人,不仅做了司礼监的掌印,还接手了东厂,本宫在公公面前,都得伏低做小,客气上几分。」张明华冷眼看着高勤,怎么看怎么觉得不顺眼。 「娘娘,奴才这官做得再大,也只是奴才,只听命于主子,主子让奴才做什么,奴才便做什么。」 如今凌璋的所作所为,已经表明了要拿外戚开刀,作为凌璋的刽子手,他自然要挥起刀。 「这么说来是皇上让你抓的张烨?那所谓的证据确凿,只是藉口?」张明华用三言两语给高勤挖了个坑。 「自然不是。」高勤也是只千年的狐狸,难能听不出来,脸上依旧带着笑,道:「那证据是咱家辛苦所得。说起来,张少卿可是堂堂国舅爷,怎能做出勾结蛮人这种煳涂事,这不是给娘娘惹麻烦嘛。」 高勤也不是吃亏的主儿,立马还以颜色。 「高勤!」痛处被戳中,张明华怒不可遏,「你这是在找死!」 「娘娘息怒,奴才不敢。」高勤见好就收,不想再与她纠缠,「娘娘,奴才过来是奉了皇上的口谕,皇上说东宫的事就不劳娘娘操心了,娘娘尽快把暗卫撤回吧,若一个时辰后,还有暗卫藏在暗处,就当做图谋不轨处理。」 「当初是皇上让本宫看顾玉儿,如今这般做又是何意,难道想出尔反尔?」张明华的脸色愈发难看。 「皇上的意思,奴才不敢忖度,还请娘娘恕罪。奴才还有事,告退。」高勤没再多说,躬身退了出去。 张明华怒火中烧,一扬手将桌上的茶具扫落在地,茶水和茶具的碎片弄得满地都是,包括她象徵身份的凤袍,也沾染了些许。细长的眉尾上挑,眉头皱在了一起,就连眼角的细纹都崩的紧紧的,可见她此时的愤怒。 「混帐!该死的混帐!本宫定要杀了他!」 张明华一直将凌南玉当成她最后的底牌,没想到凌璋直接来了个釜底抽薪。再加上高勤方才得肆无忌惮,若非有凌璋在身后给他撑腰,他怎么敢如此对她说话。这两点加起来,足以说明凌璋对她的态度,让她怎能不怒。 福禄见状连忙劝道:「娘娘息怒,越是这种时候,您越要保持冷静。」 「你让本宫怎能不怒?」张明华心里明白,可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她不只愤怒,还有伤心和惶恐。 当她以为已经牢牢抓住了凌璋的心时,纳进门的妃子告诉她,一切只有她当了真。当她重新振作,以为权势就握在自己手中时,被抓进牢狱的张烨告诉她,她是多么自以为是。 「娘娘,只要殿下认您这个母后,只要小宁子是咱们的人,其他人是谁都无所谓。」福禄了解张明华,他知道该如何让她冷静下来。 想到凌南玉在自己面前的模样,想到杨清宁的传信儿,张明华的心稍稍放下了些许,「定要保证小宁子是咱们的人。」 「娘娘放心,奴才定办好此事。」 杨清宁如今是他们至关重要的一步棋,绝对不容有失。 待广福离开,杨清宁简单地了解了一下五人的情况,便给他们做了分工,随后便让人各就各位。 小顺子将杨清宁拉到一边,小声说道:「公公,奴才想留在东宫,奴才已经把这里当成了家,实在不想走,您帮奴才想想办法。」 「如今形势不稳,从朝堂蔓延到了后宫,皇上给东宫换人,就是不想让殿下与皇后扯上关系,你的身份……」杨清宁为难地看着他。 第129页 「奴才早就不是皇后娘娘的人了,从上次挨打,奴才便没向坤和宫那边传过消息,奴才发誓!」 小顺子这话说的不假,自从他邀功不成反被打以后,就与坤和宫离了心,再加上杨清宁对他很好,真把他当成兄弟来相处,他也慢慢地对杨清宁敞开了心扉,把他当成了兄弟。 「咱家还能信不过你?只是……」 两人正说话,门外传来通禀声,「公公,奴才有事禀告。」 杨清宁转头看了一眼正背书的凌南玉,叮嘱道:「你在这儿看着点儿,咱家出去瞧瞧。」 「好,公公放心去就是。」 杨清宁戴好帽子,拿了手套,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门口站着不少人,都是坤和宫派来的内侍。 「你们这是?」杨清宁已猜到他们的来意。 「公公,奴才们都不想走,想留在东宫,您帮我们想想办法吧。」 「是啊是啊,公公,您帮帮我们吧,我们不想离开东宫。」 人缘太好也是麻烦,杨清宁无奈地说道:「这是皇上的命令,咱家一个小小的管事能有什么办法?」 「公公,其实咱们去哪儿都成,想要留下来,主要是冲着您。」 「是啊,是啊,公公,咱们感念公公的好,这才想要留下来。」 「你们的心意,咱家领了。以后无论你们在哪儿,但凡遇到了难事,就来找咱家,能帮的,咱家绝不推辞。」杨清宁顿了顿,接着说道:「留下的事,咱家一个小小的奴才,实在做不了主,你们多体谅。」 众人相互看了看,眼中都有几分失望,却也知道杨清宁说的对,他也只是个看人脸色的奴才,哪能做得了主子的主。 「公公,您和殿下说说,皇上那么宠爱殿下,说不准殿下求求情,就让咱们留下了。」 杨清宁沉吟片刻,道:「成,那咱家便和殿下说说,至于成不成,还得看皇上的意思。」 「多谢公公。」 见他们喜笑颜开,杨清宁忍不住提醒道:「你们也别抱太大希望,以现在的形势,留下的希望不大。」 「奴才们明白,无论此事成与不成,咱们都感念公公的恩情。」 杨清宁闻言板起了脸,郑重其事地说道:「这事成与不成,你们要感念的都不是咱家,而是殿下。」 「是是是,公公说的是。」众人连忙应和。 「都去忙吧。」杨清宁挥挥手。 「奴才们告退。」 杨清宁看着众人离开,刚想回书房,眼角余光扫到了一个人影,就在廊下的阴影处。他转头看过去,见是小瓶子,不禁微微蹙眉,沉吟片刻便走了过去。 小瓶子看着他走过来,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待来到近前,行礼道:「见过公公。」 「你怎么站在这儿?这天寒地冻的,还怕太阳晒到你?」 「谢公公关心,奴才不冷。」 「差点忘了,你有内力护体。」杨清宁一边说,一边缩了缩脖子,这阴凉地儿底下还真是冷啊。 小瓶子见状出声说道:「公公,我们往那边走走,这里确实冷了点。」 杨清宁哼了哼鼻子,扭头就往太阳底下走。 小瓶子紧随其后,「公公找奴才可是有事?」 杨清宁转头看向他,笑着说道:「也没什么事,就是看你在那边站着,想找你聊聊天。」 杨清宁的话出乎他的意料,神情微微一愣,随即问道:「公公想聊什么?」 杨清宁把手套脱了,手往袖子里一塞,随口说道:「咱们共事也有好几个月了,还不知道你是怎么进宫的,就说说这个吧。」 等了一会儿,也不见小瓶子说话,杨清宁有点尴尬,道:「若是不能说,就当咱家没问。」 小瓶子摇了摇头,道:「不是,只是说来话长,奴才不知该从何说起。」 其实杨清宁很好奇小瓶子的身世,在这宫中会功夫的太监可不多,更何况他还有内功护体。这样的人在哪儿都能混口饭吃,为何非要进宫做太监。 「那就慢慢说。对了,你本名叫什么?」 「奴才本名叫郭长平,是吴县人。」这个名字已经许久未用,如今提起来他竟有些陌生,还有脑海中的记忆也早已变得模煳,「奴才的父亲是个镖师,全国各地的走镖,一年又多半年在外面跑,挣得都是辛苦钱。」 见小瓶子停了下来,杨清宁接话道:「怪不得你会武功,原来是武术世家啊。」 小瓶子点点头,「父亲从小就教我武功,对我要求十分严厉,只要达不到要求,就会受罚。每当这时,母亲都会出面,缠着父亲做这做那,就是不想让父亲罚我。」 小瓶子的眼睛闪着温暖的光,可见他的童年十分幸福。 「你母亲应该是个很温柔很温柔的人吧。」 「是啊,母亲十分爱笑,对谁都是客客气气,从不与人口角,街坊邻居都说她好。」母亲的脸在脑海中浮现,五官已变得模煳,唯有嘴角笑是那般清晰。 「既如此,那你为何会进宫?」 小瓶子眼底的光暗淡了下来,直至熄灭,才开口说道:「有一次父亲接了趟镖,说是送往徐州,押运的物品是绸缎。父亲检查完货物后,便招唿人装车,然后带着人前往徐州。」 郭连州带人日夜兼程,很快便来到济州,在走上两天便能到达目的地,便决定找家客栈休整一下。谁知睡到半夜,客栈突然闯进一批官兵,说税银被盗,要求搜查。 第130页 郭连州起身应对,却并未放在心上,在官兵要求检查镖车时,很痛快便答应了下来,只求他们能轻手轻脚,不要弄坏了货物。 一开始并未查出有何不妥,可一名官兵不小心绊了一跤,将镖车上的绸缎撞掉了一匹,竟甩出了一锭银子。原来那朝着绸缎的圆木是中空的,里面塞满了银锭。 郭连州连同其他镖师,都被抓了起来。 「你父亲就没发现布匹的重量有何不妥吗?」 圆木里塞了银子,重量比寻常的重上许多,郭连州常年走镖,不可能毫无察觉。 「当时父亲确实有所质疑,可货主说那圆木都是实木,本身重量就重。还拿了一根给父亲看,父亲拿在手里掂了掂,确实比普通的木头要沉,所以便打消了疑惑。」 杨清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后来呢?没找到那个货主吗?」 「没有。他们抓不到人,便想拿父亲顶罪,对父亲严刑逼供,父亲是个认死理的人,不是他拿的,就算打死他也不会认。那些人见父亲是个硬骨头,便拿母亲和我要挟父亲,父亲悲愤之下认了罪,被判了个秋后处斩的罪名。」 「那镖局其他人呢?」 「和父亲一样,都是秋后处斩,所有人都死了。」 「看来被要挟的不止你父亲一人。」见他面露悲伤之色,杨清宁忍不住嘆了口气,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的心情,咱家能理解,咱家也是孤儿。」 「父亲被处斩,平日里走动的亲戚,一下子没了来往,街坊邻里还对我们母子指指点点,母亲悲痛之下一病不起,很快也去了。而就在这时,那些所为的亲戚上了门,说什么只剩下我一个孩子太可怜,要抚养我长大,其实是看中了我家的房产。」小瓶子眼中出了悲伤之外,满是讥诮之色。 「世态炎凉,人情冷暖,唉。」 杨清宁虽然看多了这种事,可一听到还是会忍不住嘆气。 「我不想让他们如意,便点了把火,将宅子给烧了。」 说到这儿,小瓶子的眼睛异常明亮,杨清宁好似从中看到了火光,熊熊大火焚烧着他曾经的家,他这是不给自己留退路。 杨清宁忍不住朝他竖起大拇指,道:「有魄力,佩服,佩服!」 小瓶子见他如此,忍不住有些想笑,沖淡了心里的悲伤。他深吸一口气,接着说道:「后来我离开了吴县,四处漂泊,想着找到那个货主,为父亲申冤昭雪。可我那时只有八岁,身上又没有钱,只能先找活计,赚钱吃饭。」 「八岁能做什么?」 虽然古代没有僱佣童工违法这一说,但这么小的孩子应该没人要吧。 「找了许多地方,掌柜都嫌我年纪小,后来还是一个酒楼的掌柜见我可怜,勉强收留了我,让我在后厨帮着清洗碗筷。干了两个月,赚了点钱,我便又上了路,一路找到了京都。京都繁华,车水马龙,却没有我的一席之地,我被饿晕在大街上,是福禄公公路过,让人救下了我。」 「你不是要查货主吗?为何要进宫?难不成那货主在宫里?」说到后面,杨清宁警惕地压低了声音。 「不知道,但我知道那货主就在京都。」小瓶子深吸一口气,又重重地吐出,道:「公公听了我的事,便答应替我查案,条件是随他进宫,为他所用。」 「那这些年过去,可有进展?」杨清宁好奇地问道。 「我已知道那人是谁,只是他权势很大,现在还不便动手。」 听小瓶子这么说,杨清宁顿时掐灭了自己的好奇心,道:「善恶终有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相信你终有一日,会还你父亲清白。」 小瓶子明白杨清宁的意思,相处这么久,他对杨清宁多少有些了解,他有旺盛的好奇心,还有强大的自制力,只要他觉得好奇会带来麻烦,他那强大的自制力便会完全压制好奇心。 「借公公吉言。」 小瓶子看着他笑了笑,他的身世除了福禄,从未告诉过其他人,也不知为何,杨清宁一问,他便说了,没有丝毫犹豫。 杨清宁也跟着笑了笑,「很快你们就要离开东宫了,以后见面的机会应该不会多,希望再见面,我们依旧是朋友。 小瓶子与他相处的不错,加之他武功又高,杨清宁实在不想与他为敌。 「朋友?」小瓶子怔怔地看着杨清宁。 「是啊,咱家一直把你当朋友,你别跟咱家说,你感觉不出。」 小瓶子眼底的笑意渐浓,点头说道:「嗯,感觉的出。」 「俗话说得好,淹死的都是会水的,虽然你武功不弱,却也要谨慎小心,别再阴沟里翻船。」杨清宁边说,边看了看他的右手。 小瓶子闻言心中一暖,笑着说道:「好。」 「不说了,外面实在太冷,赶紧回屋吧。」杨清宁边说,边跺了跺脚,这才多大会儿的功夫,脚都快没知觉了。 「好。」 杨清宁没再多说,径直进了书房。 凌南玉见他进来,出声问道:「小宁子,你去哪儿了?」 「方才底下的人找奴才,说想要留在东宫,让奴才想想办法。」杨清宁没有隐瞒。 「那小宁子是怎么说的?」凌南玉好奇地眨了眨眼。 「那可是皇上下的命令,奴才能说什么?」杨清宁苦笑着说道:「不过他们还是想要殿下去求求皇上,看看能否留下来。」 第131页 杨清宁顿住话头,看向小顺子,道:「给咱家倒杯茶来,外面实在太冷了,咱家现在整个人都是僵的。」 小顺子应声,转身去了茶房。 杨清宁转头看了看,凑到凌南玉耳边,小声说道:「殿下只需保住小顺子便可,其他人就让他们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凌南玉鬼鬼祟祟地点了点小脑袋,小声说道:「好,我听小宁子的。」 杨清宁见状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小脸,忍不住感慨道:「殿下越来越可爱了!」 「嘿嘿,那小宁子是不是更喜欢我了?」凌南玉期待地看着杨清宁。 「是啊,奴才每过一日都会多喜欢殿下一点。」杨清宁笑着应声。 「若我说我已经完成了课业,是不是要多加一点?」凌南玉边说边用手比划着名。 「殿下真棒!那就加两点。」杨清宁竖起两根手指。 「耶。」凌南玉高兴地跳了起来。 俗话说几家欢喜几家愁,与坤和宫的愁云惨澹相比,陈志方的小院就显得有些轻快活泼。 悦耳的丝竹声乘着夜色,传出了院子,陈志方正坐在屋里,与几位同僚喝酒作乐。 「此次若非大人处事果断,怕是要错过最佳时机,如今皇后已然失去皇上的信任,咱们的计划就算是完成了大半。」 说话的正是参奏秦淮勾结蛮人走私的兵部郎中孙逊。 「孙大人说的是,大人睿智,我等自愧不如!以后定以大人马首是瞻!」 接话的是也是兵部郎中,与孙逊同在兵部共事,名叫冯青。 「此次能成事,陈钰的功劳最大。」陈志方端起酒杯,笑着说道:「这杯酒我敬你。」 陈钰瞥了孙逊和冯青一眼,伸手端起酒杯,「这都是钰应该做的,这杯酒,钰敬大人。」 「干。」 两人一碰杯,随即一仰头喝了下去。 孙逊幸灾乐祸地说道:「此次皇上动了真怒,怕是很难收场。」 冯青接话道:「自古外戚干政,便是祸国殃民,最好能将他们连根拔起,这才痛快!」 陈钰闻言低垂的眼眸中闪过轻蔑之色,拿起酒壶给自己又倒了杯酒。他之所以将密信给陈志方,无非就是想借他们的手,将秦淮勾结蛮人一事捅出来,让张明华无暇分神,去迫害徐珍儿肚子里的孩子,那他的计划就成功了大半。 「皇上纵容了皇后这么多年,终于是醒悟了。」陈志方嘆了口气,又举起酒杯,「为皇上干杯!」 「干杯!」众人再次一饮而尽。 陈明威得知消息后,忍不住冷哼一声,「到底是年轻,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管家陈忠出声说道:「老爷,如今形势一片大好,大爷喝酒庆祝也没什么不妥,况且是在家中。」 「你跟随我那么多年,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这几年以皇后为首外戚势力发展迅速,这点风浪根本无法动摇她的根基,只要她还是皇后,张家就垮不了。如今最该担心的是我们,若皇后发起疯,打算与我们鱼死网破……」陈明威忍不住深吸一口气,总觉着胸口有些闷。 「老爷的意思是皇后正在酝酿反击?」 「皇后什么性子,怎么可能忍气吞声,她这段时日不曾出手,是因为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待她回过神来,定会报復回来。」 「那我们该如何应对?」 「也不知她会从何处下手,除了严加防范外,我也不知该如何应对。」说到这儿,陈明威心里更闷了,道:「过去让他们散了,告诫他们最近几日行事低调些,别给我惹事!」 「是,奴才这就去。」 几人正喝的高兴,陈忠掀开帘子走了进来,躬身行礼道:「奴才见过各位大人。」 陈志方见状出声问道:「管家怎么来了,可是父亲找我?」 「国公爷说时辰不早了,诸位就散了吧,还说最近几日诸位行事要低调些,莫要惹事。」陈忠如实地转达了陈明威的话。 陈志方微微蹙眉,问道:「父亲可是收到了什么消息?」 陈忠斟酌片刻道:「大爷,国公爷说皇后此番应该在酝酿着如何反击,接下来的会有一场硬仗要打,实在不是放松警惕的时候。」 「皇后如今已是自顾不暇,哪有心思酝酿什么反击,国公爷怕是多虑了吧。」许是喝多了酒,冯青说话没了轻重。 孙逊伸手拉了拉冯青的衣服,示意他少说话,可他酒精上头,越是不让他说,他越说的起劲,「之前国公爷也说要咱们谨慎小心,还责怪侍郎大人冲动行事,事实证明是国公爷行事太过保守,若非侍郎大人果断出击,怎会有如今这番局面。」 不说陈忠的脸色变了,就是陈志方也不例外,陈明威是他老子,他这个当儿子的都不敢说半句不是,他冯青算哪根葱,喝了二两马尿,就敢说他老子的不是。 「来人。」 门外的侍从听到召唤,连忙走了进来,「奴才在。」 「冯大人醉了,拖出去,帮冯大人醒醒酒。」 「是,大爷。」 侍从上前,不由分说,一左一右,架起冯青就往门外走。屋里烧着炭火,温暖如春,他们都脱掉了外衫,冯青刚被拖出门口,就被冻得打了个寒颤,发热的脑子也清醒了过来,想想之前说的话,不由吓出了一身冷汗。 第132页 他挣开侍从跑了进去,连连赔礼道:「大人,下官喝多了酒,竟开始胡言乱语,下官该死,请大人恕罪。」 「以后冯大人还是少喝酒吧,若当真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陈志方没把话说完,但其中威胁的意味十分明显。 「是是是,大人说的是,从明日起,下官便戒酒,绝对滴酒不沾。」冯青点头哈腰地陪着不是。 「时辰不早了,今日的宴会就到这儿吧,我送诸位出去。」 陈钰起身,拱手说道:「外面天寒地冻,大人就不必远送了,告辞。」 「下次再请陈统领喝酒。来人,替我送送陈统领。」 陈钰没再多说,转身走了出去,对于孙逊和冯青,他是一万个瞧不上,之所以跟他们同桌喝酒,完全是看在陈志方的面子上。在他心里,这两人连杨清宁都比不上。 想到杨清宁,陈钰便觉得有些棘手,总有种对他无从下手的感觉。 第49章 皇后的反击 自从陈慧和杨清宁争执过后, 就好似变了个人,以往懒懒散散,干什么都三分钟热度的他, 竟然每天规规矩矩地去禁卫军上工,即便是大雪纷飞, 冻得瑟瑟发抖, 也没打过退堂鼓。 操练、对打更是不在话下,几个月下来, 由白白嫩嫩的小白脸,变成了皮肤黝黑的糙汉子。原本觉得他走后门进来, 对他很是看不上的禁卫军, 也因此对他刮目相看, 真真正正接纳了这个大少爷。 陈诉得知后, 既心疼又欣慰,对他更加关注,也因此对陈钰的态度缓和了几分,以为是陈慧的变化, 是陈钰的功劳。陈钰一边将功劳揽下,一边调查致使陈慧这种变化的根本原因,可试探了多次,陈慧就是不松口, 对他的态度好似也冷淡了些许, 这让他更多了几分危机感。 好在就在这时,徐珍儿送信儿出来,说她怀了身孕, 几番确认后,陈钰的心情异常激动, 只要孩子顺利降生,这孩子就有继承皇位的资格,他再为其好好谋划,将来他的孩子登上帝位,那他就是太上皇,到时哪还用仰人鼻息。 所以,无论如何拉拢杨清宁势在必行,只要杨清宁是他的人,那凌南玉就被他掌控在手中,到时让他生就生,让他死就死。即便徐珍儿肚子里的孩子无法降生,他也能获得最大利益。只是他与杨清宁的关系有些微妙,再加上杨清宁几乎不出宫门,让他一时间不知该从何处下手。 陈钰刚下马车,准备进侯府,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下意识地停下脚步,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很快,一道人影映入眼帘,因为光线太暗,对方的速度又太快,他一时没有看清,直到对方在侯府门口勒住缰绳,战马的前蹄高高扬起,他才看清对方的脸。 战马上的陈慧穿着禁卫军的常服,两颊被冻得通红,嘴唇也有些发干,起了一层白色的皮。模样虽然有些狼狈,那双眼睛却异常明亮,整个人看起来英气勃发。 「大哥。」陈慧翻身下马,和陈钰打着招唿。 陈钰温和地笑笑,关心地问道:「五弟怎么这个时辰才回来?可是去了别处?」 「和几个兄弟一起去吃酒,回来的晚了些。」陈慧将缰绳递给了一旁的侍从,「大哥,外面太冷,我们有话进去再说吧。」 陈钰点点头,和陈慧一起进了侯府。 「听闻前几日乔小姐过府看望母亲,五弟与乔小姐相谈甚欢,可有此事?」 乔欣儿是乔家家主最宠爱的孙女,也是陈诉属意的儿媳妇人选,她对陈慧很是上心,自从两家人有意将他们凑成一对,每到陈慧休沐,便会来侯府,以看望侯夫人为藉口,来找陈慧。 「我根本没见她。」 提起乔欣儿,陈慧便不自觉地皱起眉头,一个姑娘家这么不害臊,死缠着他不放。 「那怎会传出你们相谈甚欢的传言?」 「一定是乔欣儿让人在外散布谣言,真是可恶得很!」说到这儿,陈慧的眉头皱得越发紧了。 「乔家小姐长得貌美,性子也活泼开朗,家世也配得上五弟,五弟为何对乔家小姐这般不喜?可是有了心上人?」陈钰试探地问道。 陈慧闻言神情一滞,随即错开目光,道:「没有,我只是单纯不喜欢她。大哥,我累了,先回院子了。」 看着他走开的背影,陈钰微微蹙眉,他方才的反应很奇怪,明显是有事瞒着,难道他真有了心上人?那人是谁?为何自己没收到消息?若知道这人是谁,或许能从这里下手,让陈慧与陈述反目。 陈钰转头看向陈强,道:「查查五公子最近与哪家小姐走得近。」 陈强应声,「是,统领。」 见陈慧回到院子,旺财忙迎了上去,「少爷,您回来了。」 陈慧径直走进卧房,将身上的佩刀解下递给旺财,又脱下身上的铠甲递了过去,道:「让人备水,我要沐浴。」 「是,奴才这就去。」旺财将东西小心放好,转身走了出去。 陈慧坐到桌前,拎起水壶倒了杯水,『咕咚咕咚』喝了个干净,随后用袖子抹了抹嘴。看着手里的茶杯,再看看湿了一块衣袖,陈慧不禁有些出神,之前的他可不是这样的糙汉子,与其他公子哥一样,吃穿用度,衣食住行,样样讲究。可如今他只觉得以前的那些穷讲究,实在没必要,都是富贵人家的消遣罢了。 第133页 促使他变成这样的,不是他身为禁卫军统领的大哥,也不是一心望子成龙的父亲,而是东宫里那个不待见他的小太监。就算他将此事告诉别人,怕是也没人信。 「小宁子……」陈慧忍不住呢喃着他的名字。 自从上次他们不欢而散,他就没再去找杨清宁,卯着劲儿要干出个名堂,让瞧不起他的杨清宁刮目相看,这也是支撑他到现在的理由。所以就算他们没再见面,陈慧也总会想起他,有时路过东宫,他也会忍不住在门口驻足,心里隐隐期待两人不期而遇。可事实却是,他们明明都在宫里,竟没有一次偶遇。 方才陈钰问他可是有了心上人,他的脑海中竟浮现了杨清宁的脸,这让他有些惊愕,也有些不知所措,便逃也似的回了院子。 我为何会想起他?就算他男生女相,那也是个男…… 想到这儿,他停了下来,心里泛起了嘀咕:陈慧啊陈慧,你到底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陈慧又给自己倒了杯水,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自言自语道:「皇后现在自顾不暇,说不定哪天就倒了,到时我看他还能靠谁,一个小太监竟敢瞧不起我,真是狗胆包天!」 「少爷,您说什么?」旺财刚进来,就听陈慧在说话,只是声音太小,没有听清。 「没什么。」陈慧掩饰性地喝了口水,随口问道:「今日侯府可发生什么事?」 旺财摇头摇了一半,又点了点头,「听说大少夫人怀孕了。」 「大嫂怀孕了?」陈慧怔了怔,随即问道。 「奴才也只是听说,大夫人那边还没传信儿出来。」 陈慧点点头,「大哥成婚也三年多了,确实该有个孩子了,若是真的,那便是大好事。」 旺财笑着说道:「少爷,您过了年也十八了,也是时候成婚生子了。奴才觉着那乔家小姐就不错,您……」 「好啊,旺财,你竟敢背叛我!」陈慧打断旺财的话,一把揪住了他的耳朵,逼问道:「说,母亲给了你什么好处,竟让你生了二心。」 「少爷,疼疼疼!」旺财歪着头求饶道:「少爷轻点,轻点。奴才也没办法,那可是夫人,奴才怎敢不听命行事?况且那乔家小姐有什么不好的,少爷为何那般讨厌人家?」 「她长得一般,性子还刁蛮,哪里好了?你要是觉得好,你自己娶去。」陈慧没好气地松了手,一把将他推开。 「奴才倒是想,可人家看不上奴才啊。」旺财一边揉着耳朵,一边小声嘀咕道。 「旺财,我警告你,若以后再在我面前提起乔欣儿,我把你的耳朵揪下来。」 旺财苦着一张脸,道:「奴才不提,就被夫人打断腿;奴才提了,就被少爷揪掉耳朵。您说,奴才是不要腿,还是不要耳朵?」 陈慧见他这样,忍不住想笑,「这是你的事,你自己看着办。」 旺财哀嚎道:「奴才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 「行了行了,少跟我装模作样,去瞧瞧水备好了没有。」 旺财顿时收声,转身走了出去。 陈慧一边泡澡,一边胡思乱想,思量着是否去见一见杨清宁,又要找什么藉口去找他。当陈慧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的时候,不禁微微一怔,心道:「我为何要想他?人家都不待见我,我为何上赶着去见他?笑话,我可是侯府的五少爷,他不过就是个小太监,要见也得是他来见我。」 陈慧完全没意识到,他的脑子里想的都是杨清宁。 第二日清早,天还未亮,宫门就开了,等在外面的大臣陆陆续续地走了进去,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聊着最近发生的事,以及即将要发生的事。 邱礼拉着鸿吉走向一边,小声说道:「大人,您听说了吗?」 鸿吉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问道:「何事?」 「昨日宫中发生的事?」 鸿吉笑了笑,道:「昨日宫中十分热闹,你说的是哪一件?」 邱礼见状也随之扬起嘴角,「看来大人是知道了。」 「我知道的,并非你问的,想问什么,直接开口便好。」 「听说昨日皇后去御花园找皇上,最后两人不欢而散,可见皇上已对皇后失了信任,这对咱们来说,可是大好事。」 「你以为一个秦淮,就能搬到皇后?」 邱礼闻言一怔,随即说道:「那可是勾结蛮人的罪名,非同小可,只要咱们运作得当,搬到皇后也不无可能。」 「你以为皇后会任由咱们攻讦,而没有任何行动?你也太小瞧她了。」鸿吉深吸一口气,道:「一切才刚刚开始而已。」 邱礼困惑地看着鸿吉,道:「大人何出此言?」 鸿吉转头看了一眼陈志方,意味深长地说道:「皇后的反击还未开始呢。」 「大人的意思是皇后打算与他们鱼死网破?」 「鱼死网破还不到时候,至少要动动筋骨。」 奉天殿内,凌璋端坐在龙椅上,俯视着殿中众人,他心里清楚,这平和的场面不过是表象,事实是他们之间暗潮汹涌。有趣的是,他们都以为自己是猎人,享受着狩猎的乐趣,却不知他们也是砧板上的羔羊。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高勤的声音又尖又利,在大殿中迴荡。 殿中众人瞧了瞧身边的人,都想观观风向,再做打算。场中陷入了短暂的平静,一时间气氛有些僵持。 第134页 就在这时,人群中走出一人,正是户部给事中梁靖,他扬声说道:「启禀皇上,臣有奏。」 凌璋淡淡地看了过去,道:「讲。」 「皇上,臣参奏兵部侍郎陈志方、兵部郎中孙逊,收受贿赂,勾结地方官员吃空饷,虚报战功。」 梁靖的话犹如一颗深水炸弹,在人群中炸开,打响了张明华反击的第一枪。 凌璋眼底闪过笑意,道:「你可有证据?」 梁靖从袖中掏出一本帐册,呈于头顶,道:「皇上,臣这里有一本冀州卫指挥佥事于光照亲笔所写的帐册,上面清清楚楚地记录着冀州卫的所有兵丁,以及所需军饷。只要皇上与户部的册子一比对,便知这些年他们吃了多少空饷。」 殿中众人一片譁然,看着陈明威和陈志方窃窃私语。 陈志方的脸色十分难看,下意识地看向陈明威,见他眉头紧锁,看向自己的眼神带着不善,不禁心里一惊,连忙出列,跪倒在地,道:「皇上,臣冤枉!臣对冀州卫之事毫不知情,还请皇上明鑑。」 见陈志方出列,孙逊也急忙走了出来,跪在了陈志方身后,道:「皇上,臣冤枉!臣并不知此事,定是有人刻意栽赃陷害。」 凌璋没有理会两人,而是看向身旁的高勤。 高勤会意,步下御阶,接过梁靖手中的册子,随后呈给凌璋。 凌璋翻开看了看,随后便合了起来,道:「户部尚书何在?」 户部尚书乔木元出列,躬身说道:「臣在。」 「散朝后,将户部近三年有关冀州卫军饷的所有帐册整理好,送去御书房。」 「是,皇上。」 凌璋看向殿中的陈志方和孙逊,平静地说道:「先别急着喊冤,既然有人参奏,还拿出了证据,朕总要查一查。你们便先停下手里的事,听后传召吧。」 「是,皇上。」 凌璋这么说,陈志方根本没法反驳,只能听着。 他们的事暂时告一段落,三人各自回到自己的位置,早朝还得继续。 「还有谁有奏?」 督察院巡查御史王真出列,道:「皇上,臣有奏。」 「说来听听。」 「皇上,近来东厂和锦衣卫到处抓人,稍有反抗就会被打,因此有不少百姓被误伤,现在京都百姓人人自危,惶惶不可终日,甚至有流言传出。」 说到这儿,王真停了下来,想着凌璋能搭个话,谁知凌璋根本没有搭话的打算,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他干咳一声,接着说道:「坊间有流言传出,说东厂和锦衣卫藉机生事,公报私仇,皇上皆被蒙在鼓里,长此以往下去,怕是会引来滔天大祸。」 虽然锦衣卫和东厂重点关注以张明华为首的外戚,却也捎带了其他两股势力,他们这些人也跟着提心弔胆,尤其是身上不干净的,唯恐哪天锦衣卫和东厂上门,把他们也给抓了。 凌璋淡淡地问道:「伤的都是谁?何人传出的谣言?」 「伤的是小王庄的村民,只要皇上派人去查,一问便知。只是这流言是谁传出,微臣不知,还请皇上恕罪。」 「既然是你提出的,那这件事便交给你去调查,待查证后,再向朕禀告。」 锦衣卫和东厂是他派出去的,他们做了什么,抓了什么人,凌璋一清二楚。他也明白王真为何要参奏他们,无外乎他们的利益被触及,不过这不关他的事,他的目的还没达到,锦衣卫和东厂就不会撤回,有时候『拖』字诀,不只他们这下大臣会。 王真闻言顿时冒了冷汗,这说归说,跟做是两码事,他若当真去查,定会成为东厂和锦衣卫的特殊关照对象,那他做过什么事,说过什么话,生平干过那些坏事,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写成摺子,呈到凌璋的御案上。 「还有何事?」凌璋顿了顿,接着说道:「还是说你不愿意?」 王真心中一紧,慌忙说道:「不是,臣绝无此意,臣领命。」 「那就先退下吧。」 「是,皇上。」王真战战兢兢地回到了队列当中。 接下来的事情就较为平淡,凌璋一一听了,又一一给了回应。一个时辰后,殿中便没人在说话,凌璋扫了众人一眼,道:「既然没有其他事,那就退朝吧。」 「退朝。」高勤扬声唱道。 一众大臣相继跪倒在地,齐声说道:「恭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待凌璋走出奉天殿,他们这才起身。 陈志方走向陈明威,想要说话却被打断,「闭嘴!回去!」 陈志方被吓了一跳,闭上嘴巴跟在陈明威身后,走了出去。 孙逊见状也快步跟上,他这个小虾米是死是活,还得靠着陈明威。 张瑞之见陈明威父子走了过来,上前一步挡在了两人身前,「护国公可有空,我有几句话想说。」 陈明威看着张瑞之勾唇一笑,「既然安国公相邀,那我自然相陪。」 张瑞之做了个请的手势,陈明威迈开步子往前走,张瑞之便走在他身侧。 陈志方犹豫片刻,并未跟上,不远不近地跟在身后。 孙逊疑惑地问道:「大人为何不跟上去?」 「你不会看人眼色?」陈志方心情不好,说话也带上了情绪。 孙逊脸色一僵,讪讪地笑了笑,没再多说什么。 第135页 陈志方深吸一口气,平復了烦躁的情绪,道:「抱歉,方才失礼了。」 「大人言重了,方才确实是下官犯了蠢。」孙逊小心地观察陈志方的表情,道:「大人,我们接下来该如何应对?」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待回府后再行商议吧。」 「是,下官为大人马首是瞻。」 张瑞之瞥了一眼身后的陈志方,笑着说道:「陈侍郎不愧年纪轻轻就坐上了侍郎的位置,有点眼力见儿。」 对于张瑞之的嘲讽,陈明威笑了笑,道:「若没这点本事,哪能在朝堂立足,不过这方面他确有不足,还得跟安国公多学学才是。」 陈明威能做到如今的位置,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直接把话怼了回去。 张瑞之也随之笑了起来,道:「让护国公见笑了,我也就这点本事,不似安国公,一生戎马,不止是百姓心中的战神,还是深受边关诸多将士的爱戴,实在让人羡慕!」 张瑞之这话若是别人听来,那是对陈明威的夸赞,而在陈明威听来,这就是赤裸裸地威胁,若被凌璋听去,那就是行之有效的挑拨,试问有哪个君主不介意手底下有个功高盖主的武将。功高盖主、结党营私,但凡与这两个词沾边的人,往往都没有好下场。 「安国公抬举了,我回京都多年,边关的人早就把我忘了。哪像安国公,有个能干的女儿,这后宫朝堂都能说得上话,就连前任司礼监掌印都是你们的人,这份手段我是自愧不如。」 自古外戚干政、宦官干政,都是朝廷的大忌,而张家不仅是外戚,还勾结皇帝身边的大太监,这明显是意图不轨。 张瑞之的脸色寒了下来,不打算再拐弯抹角,道:「我这人向来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还之!陈明威,我儿子受过什么罪,我就让你的儿子十倍百倍地还回来。我那儿子不成器,是扶不上墙的阿斗,你的儿子却不同,年纪轻轻就做了兵部侍郎,若他们都死了,那也是我赚了。」 陈明威脸上也没了笑意,「安国公这是想鱼死网破?」 「不是我想,而是你!是你先挑起事端,那就别怪我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张瑞之说完,一甩衣袖走了出去。 陈明威看着他的背影,眉头拧紧,回头看了一眼陈志方,快步走了出去。陈志方见状连忙跟上。 落在后面的鸿吉和邱礼相视一笑,邱礼小声说道:「大人英明,下官佩服!」 鸿吉看着快步走出去的父子俩,意味深长地说道:「这才刚刚开始,好戏还在后头。」 「是,下官已经做好了看戏的准备。」 鸿吉的视线扫过王真,不禁微微蹙眉,「他是怎么回事?」 邱礼也随之看了过去,摇头说道:「下官也不知。」 「派个人查查,他都干了些什么亏心事。」 「是,下官明白。」 东宫内,杨清宁正陪着凌南玉习字,门外传来通禀声,「公公,奴才有事禀告。」 「等等。」杨清宁起身,转头看向凌南玉,道:「殿下,奴才出去一下,马上回来。」 凌南玉乖巧地点点头,「外面冷,小宁子穿戴好再出去。」 杨清宁应声,戴好帽子和手套,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小顺子见他出来,出声说道:「公公,咱们的碳快用完了。」 「这么快?」杨清宁沉吟片刻,道:「咱家知道了,这事咱家来想办法。」 「公公,还有一事,方才小柜子说,他发现有人在宫外盯着,行动有些鬼祟。」 杨清宁笑了笑,道:「这里是东宫,后宫朝堂多少双眼睛盯着,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倒也是。」小顺子点点头,随即又奇怪地说道:「那也是躲在暗处,还从未发现盯梢盯得这么明目张胆的。」 杨清宁被说得起了好奇心,问道:「人在何处?」 「小柜子说就在宫门外的拐角处,也不靠近,就在那里熘达。有好几次他都想出去,问问那人到底要干什么。」 「看得清模样吗?」 「看不清,离得有些远,不过穿的并不是内侍的衣服。」 「你的意思是盯梢的是个男人,还不是内侍?」 「是不是内侍,奴才不敢保证,但奴才确定是个男子。」 杨清宁沉吟片刻,道:「咱家去瞧瞧,你在这里守着,若一时半会没回来,殿下又问起,就说咱家出宫办点事。」 「是,公公。」 第50章 皇后的反击(2) 杨清宁听说有人在宫门外鬼鬼祟祟地徘徊, 便决定去瞧一瞧。他刚来到宫门口,就见小柜子和小连子趴在门前,透过门缝看着外面, 嘴里还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 「你们在看什么?」 突来的声音吓了他们一跳,下意识地回头, 蹲在了地上。 待看清是杨清宁, 不由松了口气,小柜子出声说道:「公公, 外面有个人鬼鬼祟祟的,在咱们宫门口徘徊了半个时辰了。」 「透过门缝能看到那人?」杨清宁指了指门缝。 「偶尔能看见。」小柜子顿了顿, 随即问道:「公公可是要出去瞧瞧?」 杨清宁点点头, 「正好咱家要出去办点事, 索性过去瞧瞧, 把门开开吧。」 小柜子应声,和小连子一起把宫门打开,道:「公公,可要奴才跟着?」 第136页 「不用, 咱家一个人足够了。」 光天化日,又是在皇宫之内,没人敢明目张胆地对东宫的人下手。更何况他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想要制服他, 还得废些功夫。 杨清宁迈过门槛, 走出了宫门,抬眼看向拐角处,果然看到了一个身影, 看上去竟还有几分眼熟。那人也看到了杨清宁,不再似方才那般走来走去, 而是现在原地直勾勾地看着他。杨清宁眉头微蹙,他好像认出了那人,又不太确定。正犹豫着要不要转身回去,只见那人朝他走了过来。 随着两人的距离拉进,杨清宁看清了他的脸,不禁有些怔忪,这人的变化很大,紧紧几个月未见,就好似变了个人似的,个头长高了,身体也壮了,整个人的气场都不同了。 越是靠近,陈慧越是紧张,却又忍不住靠近,明明说好的,不会来找他,可还是不自觉地早来了一个时辰,打算在宫门口碰碰运气,等了多半个时辰,也没见有人出来,他正想离开,宫门却开了,出来的还是他想见的人,双脚不受控制地走了过去。 陈慧怀着这种忐忑和矛盾的心情来到近前,「好久不见。」 杨清宁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唿,直截了当地问道:「五公子来此所为何事?」 见杨清宁问得这么直接,陈慧心里又紧张了几分,还有几分他未曾察觉的失望。他无措地挠了挠头,道:「我就是路过。」 「若五公子无事,那咱家便不奉陪了,告辞。」杨清宁微微点了点头,绕过陈慧便走了出去。 「等等。」陈慧下意识地开口挽留。 杨清宁转头看过去,「五公子有事不妨直说,咱家是真有事要办。」 陈慧嘴比脑子快,「上次你答应我的事还没办。」 「这都几个月过去了,你还没对那个……乔家小姐动心?」最近的事太多,杨清宁又没把这件事放心上,一时想不起来人名。 「乔欣儿。」陈慧提醒了一句,「我之前就说过,不会娶她,我来找你,就是想让你信守承诺,帮我解决这桩婚事。」 杨清宁沉默了一会儿,「你确定要毁了这桩婚事?」 「我确定!」陈慧斩钉截铁地说道。 「咱家知道有些话说了,你也不会信,但咱家今日就多管一次闲事,奉劝你一句话。」 陈慧一怔,下意识地问道:「什么话?」 「你不想要的,别人费尽心机想要争夺,你认为亲近的,心里想的却是如何算计你。正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画虎画皮难画骨』,咱家能说的便只有这些,告辞。」杨清宁转身要走,又顿住了脚步,道:「咱家今日的忠告,希望五公子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你的亲人,五公子可能做到?」 虽然杨清宁的话有些刺耳,陈慧还是点点头,道:「你放心,我向来说话算数,今日你我的对话,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告辞。」 见杨清宁要走,陈慧上前一步,拦住他的去路,道:「我确定不喜欢乔欣儿,别人若是要抢,那就让他抢去,我求之不得,我只想毁了这门亲事。」 陈慧明显是误解了杨清宁的意思,让他顿感哭笑不得,道:「五公子,这世上唯有父母对你真心实意,他们这么做是为你好。若你当真不喜乔欣儿,便直接和他们说,挑一个自己喜欢的,只要门当户对,相信你父母不会反对。」 在现代高门大户的婚姻都由不得自己,更何况是古代,陈慧的婚姻自然也不例外,只能在条件允许之下,找个自己喜欢的。 「这就是你出的主意?」陈慧不满地皱紧了眉头。 「怎么有何不妥?」杨清宁挑了挑眉,道:「若五公子不满意,你也可以说自己不举、不能生育,或者喜欢男子,只要公子不怕自己的声誉受损便可。」 「喜欢男子?」陈慧看着杨清宁呢喃道。 杨清宁以为他对这个理由不满意,接着说道:「权贵人家豢养男宠的不在少数,这个理由确实牵强了些,五公子还是说自己不举的成功率大些。」 「若我说不举,那永寿侯府的脸面岂非要被我丢光了?况且父亲定会给我请太医医治,到时候铁定穿帮,这个主意也不成。」陈慧心里很是介意这个提议。 「若五公子怕影响声誉,那就按照咱家说的,在门当户对的人家,挑选一个喜欢的姑娘,这样便可两全其美。」 见陈慧还想再说,杨清宁出声打断,「这是咱家所能想到的所有的办法,若五公子统统不满意,就另请高明,咱家还有事,不能奉陪,告辞。」 「你有什么事,也许我能帮上忙。」 「五公子虽然是侯府公子,却也无法插手内功的事。」杨清宁的眉头皱紧,道:「五公子,你一直纠缠于我,到底有何目的?」 「我没什么目的,就是单纯的想帮你。我听说前段时间你生了病,却无太医诊治,那日夜间不是我值守,若是定会帮你。」 看着他纯净的眼睛,杨清宁在心里嘆了口气,打算让他认清现实,道:「五公子打算如何帮?五公子在宫里,也不过是个小小的禁卫军,没有皇上和皇后的命令,根本无法出宫。五公子是会医术,还是能从东华宫把太医绑出来?」 「我……」陈慧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反驳,他既不能从东华宫绑人出来,也不会医术,根本帮不上杨清宁的忙。 第137页 见他眼睛里的光暗淡下来,杨清宁又有些不忍,他看得出陈慧是真心想要帮他,不过他们註定不可能成为朋友,于是狠心地说道:「五公子的好意,咱家心领了。今日咱家也算兑现了诺言,以后我们两不相欠,还希望五公子莫要再来纠缠咱家,告辞。」 杨清宁说完转身就走,对于真心待他的人,他做不到利用,那就把人赶得远远的,省得以后敌对时,两人都受煎熬。 听到杨清宁说『两不相欠』,陈慧的心突然痛了起来,本能地捂住了胸口,这种感觉很陌生,他从未体会过,看着杨清宁渐行渐远的背影,忍不住问自己,「我到底是……怎么了?」 禁卫军值房,陈钰有个单独的房间,此时他正准备换衣服,门外传来敲门声,「统领,属下有事禀告。」 陈钰放下了手里的衣服,扬声说道:「进来。」 房门被打开,王辉掀开厚重的帘子走了进来,行礼道:「属下参见统领。」 陈钰挥挥手,直接问道:「找我何事?」 「回统领,五公子去了东宫,见了东宫管事小宁子。」 「你是说陈慧去见了小宁子?」陈钰闻言挑了挑眉,道:「你可听见他们都说了什么?」 「他们是在东宫门口的宫道上讲话,属下不敢靠近,并未听到两人说了什么。不过看两人的模样,好似发生了不愉快,小宁子几次想走,都被五公子拦了下来。」王辉将他所看到的,如实禀告给陈钰。 陈钰眉头微皱,若有所思地说道:「五弟有段日子不曾去东宫,今日为何突然去找小宁子?」 王辉摇了摇头,「这个属下不知。」 「你继续盯着点,小心别被他发现了。」 「是,属下明白。」 陈钰换好了衣服,刚出房门,就碰到了回来的陈慧,他眉头紧锁,似是有什么难解的事在困扰着他。 「五弟。」陈钰叫了一声。 陈慧回神,看了过去,行礼道:「属下参见统领。」 陈慧决定在禁卫军里干出一番名堂时,便改了对陈钰的称唿,他不想别人说他是靠关系。 陈钰试探地问道:「看你眉头紧锁,可是发生了何事?」 陈慧下意识地放松眉头,道:「没事,就是想事情太投入。统领,当值的时间快到了,属下先去更换衣物。」 见陈慧不想说,陈钰也没追问,他了解陈慧的性格,若他不想说的,就算打死也不会说。心中的疑惑没有得到解答,陈钰越发的好奇,拉拢杨清宁可是他计划的重要一环,却一直找不到机会接近,若是能利用陈慧,说不定会有机会。 「去吧。」陈钰拍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若是有事想不通,可以来找我,我到底比你大些,说不定能帮你解惑。」 「谢谢统领。」 陈慧没再多说,走向自己所在的值房。他此时心里有些乱,没像往常一样给出反应,待他回过神来时,已经站在了值房内。 他懊恼地坐到床上,心中想道:「不来往就不来往,有什么了不起的,一个小太监而已,还是个势力眼的太监,不值得结交!」 「可他在宫中生存,若不多长个心眼,怕早就死了。他长得好看,又聪明又有文采,而且和他聊天很舒服……」 陈慧越想越觉得杨清宁那些所为的缺点,都不再是缺点,「男子汉大丈夫,心胸要宽广,大不了我不跟他一般见识。」 正胡思乱想间,房门被推开,于鑫掀开帘子走了进来,见陈慧躺在床上,不禁提醒道:「马上就要到时辰了,你怎么还不换衣服。」 「换,马上换。」陈慧连忙坐起来,脱掉外衫换上常服。他转头看向于鑫,思量了思量,问道:「于鑫,听说你有个未婚妻?」 于鑫点点头,笑着说道:「小时候家里给定的,打算明年开春就成婚,到时候请你喝喜酒。」 陈慧紧接着问道:「那你见过你未婚妻吗?」 「自然见过,我们是,一起长大的。」提起未婚妻,于鑫脸上尽是笑意,很明显很满意这门婚事。 「你爱慕她?」 听陈慧这么问,于鑫脸红了起来,一脸温柔地说道:「她美丽大方,温柔体贴,能娶她是我的福气。」 虽然他并未正面回答,但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显,陈慧好奇地问道:「那爱慕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于鑫想了想,道:「大概就是见不到就想,见到了就高兴,她欢喜,我也欢喜,她难过,我就伤心,她生气,我就紧张。」 听完于鑫的描述,陈慧有些疑惑地问道:「朋友不也是这样吗?」 于鑫不答反问道:「你会对朋友朝思暮想吗?你面对朋友,会不由自主地想要亲近吗?」 「朝思暮想……想要亲近……」陈慧小声重复着,随即忍不住问道:「若他不想见你,还想和你撇清关系,你会怎么样?」 「会心痛,会慌张,会害怕。」于鑫怀疑地看着陈慧,问道:「你问这个作甚?该不会是也有了心上人吧。」 杨清宁的脸再次出现在脑海,陈慧连忙摇头,甩掉这荒唐的想法,道:「没有,就是纯粹好奇。」 「听闻你与乔家小姐要订婚了,你的心上人是她吧。」于鑫显然是不相信陈慧的话。 「不是。她刁蛮任性,烦人得很,我怎么可能爱慕她。」陈慧下意识地皱紧眉头,道:「我郑重地告诉你,我没打算订婚,就算订婚,人选也绝对不是她。」 第138页 「那你爱慕的是谁?哪家的小姐?」于鑫八卦地撞了撞他的肩膀。 陈慧一怔,他方才那么说,好像承认了自己已有心上人。 「我没有心上人!」陈慧极力否认,没好气地警告道:「出去后可不许乱说,否则训练场见!」 「是是是,没有就没有,你放心,我嘴巴严得很,绝对不会告诉别人。」 「陈慧、于鑫,你们磨蹭什么呢,到时辰了!」 外面传来唿喊声,两人不再闲聊,拿上佩刀就跑了出去。 杨清宁去了惜薪司,因为来过一次,这次算是熟门熟路,直接找上惜薪司的管事刘德。 「刘管事,这次还得麻烦您。」杨清宁说着将一张银票塞给了刘德,「还是老样子。」 刘德四下瞧了瞧,将银票塞进衣袖,「宁管事,你们东宫的碳用得也太快了。」 宫里人都不清楚杨清宁的本名,所以才叫他宁管事。 「殿下年纪小,又怕冷,用的自然就多。不过熬过去这个月就好了。」杨清宁忍不住嘆了口气,随即笑着说道:「刘管事放心,您的这份情,殿下都记在心里,待以后定会偿还。」 刘德笑眯眯地说道:「有宁管事这句话,咱家就放心了,宁管事放心,明日派人来取便可。」 「多谢刘管事。宫中还有事,咱家不便久留,便先告辞了。」 「宁管事慢走,咱家就不送了。」 「留步,留步。」杨清宁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太阳被挡在了厚厚的云层之后,白云一层压着一层,变成了灰白色,虽然并非夏日的乌云那般,给人强烈压迫感,却也让人觉得有些发闷。 一阵冷风吹过,他不禁打了个寒战,连忙拉了拉帽子,盖住耳朵,两手揣在袖子里,脚步飞快地走了出去。 这马上就要过年了,宫里的内侍和侍女都忙碌了起来,以往清净的宫道上,竟也有了来来往往的人群。不过大多都是脚步匆匆,偶尔遇到熟人,也只是点个头、笑一下,算是打了个招唿。 杨清宁虽然经常宅在东宫不出来,却也有不少人认识他,这还归功于上次福禄带他去勘察现场。当时福禄让人围了现场,就连高勤都不让进,却亲自去东宫叫来了杨清宁,这不禁让许多人对他产生了好奇。 八卦的力量是强大的,很快杨清宁的过往就被人扒了出来,这才知道原来之前秦流被害一案也是他负责的,虽然不知为何不了了之,却能从福禄的行为看出,秦流的案子很有可能已经查出真相,只是并未公布出来,否则福禄也不会专门去叫杨清宁到案发现场。 再后来,又有人传出秦淮并非畏罪自尽,而是被人谋害,便是杨清宁一眼看出,并找出了证据。就这样,越传越神,人们对杨清宁也越来越好奇,只是他总是宅在东宫不出来,所以每每他出来,认识他的侍女、内侍都会唿朋唤友,让他们也见见传说中的人物,久而久之,认识杨清宁的人也就越来越多。 杨清宁走在宫道上,时不时地跟过往的人打着招唿,突然一名小宫女脚步匆匆地跑了过来,眼看着是奔着自己的方向来的,他下意识地向旁边走了一步,让开了前面的通路。 小宫女来到近前,顿住了脚步,抬头看向杨清宁。因为奔跑,她有些喘,脸颊也红扑扑的,从袖中掏出一方帕子,道:「宁公公,奴婢是漪澜宫的杏儿,这帕子是奴婢绣的,公公别嫌弃。」 「姑……」 杨清宁刚说了一个字,杏儿便将帕子塞到他手里,随后转身就跑了。 「不是,姑娘,你等等!」杨清宁想要叫住她,将帕子还回去,谁知他这么一喊,她跑得更快了。 看看跑远的身影,再看看手里的帕子,杨清宁一脸的茫然,若他没记错,自己现在的身份应该是太监吧;若他没记错,女子送男子帕子,应该是表白的意思吧。那现在是怎么回事?他一个太监被表白了? 就在杨清宁拿着帕子在风中凌乱时,这一幕正巧被刚刚接了班的陈慧看到。 「哎,方才那个不就是前段时间去值房查案的小宁子吗?」 「就是他,现如今人家可是宫里的红人。」 巡逻的禁卫军小声议论了起来。 「哼,再红又如何,还不是个太监。」 「嘿嘿,你这话说的,哪壶不开提哪壶,让人听见了多心酸。」 「那宫女模样长得不错,怎么就看上他这个中看不中用的。」 「这是在宫里,人家又是东宫的管事,这宫女可比你聪明。」 听着他们的对话,陈慧心中莫名升起一股怒火,小声说道:「你们少说两句!这是在宫里,不是在自家炕头,若是被听了去,又要招来麻烦。」 「子安,你也太小题大作了,这里都是咱们的人,除非有人外传,否则谁知道咱们都说了什么。」 子安是陈慧的字,禁卫军的人都这么称唿他。 「子安说得对。」一直未曾出声的王辉开了口,「这里是皇宫,不是你们家炕头,都给我少说废话,若因为你们嘴上没个把门的,给统领惹了麻烦,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王辉是禁卫军指挥佥事,陈钰的心腹,再加上在禁卫军多年,众人对他还是十分信服的,听他这么说,也都闭上了嘴巴。 杨清宁将帕子塞进袖子,继续往前走,见禁卫军迎面而来,权当自己没看见,反正他们也不待见他,他还不至于热脸贴个冷屁股。 第139页 两方人马相安无事地错开,各自走向自己的目的地,可杨清宁总觉得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其实不用看,他也知道是谁,只是想不明白这个大少爷为何对他纠缠不清。 「宁公公。」 杨清宁正埋头往前走,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心里忍不住吐槽:「以后出门前一定得看看黄历。」 杨清宁觉得自己成功地诠释了什么叫无巧不成书,每次他出门,一定会遇到冤家对头,让他十分无语。 杨清宁抬起头,嘴角勾起微笑,行礼道:「咱家见过陈统领。」 「不必多礼。」陈钰顿了顿,笑着说道:「公公如今可是这宫中的大红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 「统领说笑了。咱家就是个东宫的小管事,哪是什么红人。」 「公公靠一己之力,将三皇子从冷宫中救出来,如今殿下深受皇上宠爱,可是唯一的太子人选,公公将来的成就不可限量。」陈钰心照不宣地看着杨清宁。 杨清宁可不敢接他的话,道:「统领折煞咱家了,殿下能出皇宫,都是皇上和皇后的意思,跟咱家可没关系。况且咱家一个阉人,哪有什么前途,能平平安安地活着,就别无他求了。」 「公公,你我之间都是熟人,实在不必绕弯子。将来说不准我还得指望公公提携。」 陈钰虽然嘴上捧着他,心里却还是瞧不起他,杨清宁心里一清二楚,陈钰这种人表面高傲自负,其实内心极度自卑,这都是他小时候的经歷所致。 「咱家可是哪里得罪了统领,若当真有,那咱家给您赔不是,您千万别这么说,咱家可担不起。」 「我说的是实话,公公不妨考虑一下。」陈钰意味深长地看着杨清宁。 杨清宁很清楚陈钰的意思,无外乎想要拉拢他,可他不想与陈钰有所牵扯,虽然已经过去很久,但他初遇陈钰那晚的惊险景象,至今难以忘记。若说杨清宁在这个皇宫中最怕的是谁,答案肯定是凌璋,而他最厌恶的,则是陈钰和福禄。 福禄虽然帮了他许多,却都是建立在其利益之上,若有一日他没了利用价值,福禄会毫不犹豫地捨弃他,就像杀东厂那些人一样,举起屠刀眼睛都不眨一下。 是福禄让他认清了这个世界,让他看清了自己性子中的凉薄,所以他厌恶,甚至憎恨他。 「统领,还是那句话,咱家只是东宫的一个小管事,殿下的事,咱家做不了主,皇上也绝不允许咱家做主,否则第一个饶不了咱家的,就是皇上。」 杨清宁停顿了停顿,接着说道:「更何况,如今丽妃娘娘也怀了龙种,若当真生下皇子,以丽妃娘娘受宠的程度,那太子之位还不指定是谁的。总之,只要没定下名分,就一切皆有可能。」 「公公所言极是。」陈钰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道:「你说这偌大的皇宫装了多少人,几百?几千?这里就好似波涛汹涌的大河,而人就是投进去的石子,来得无声无息,走得也无声无息,就像秦淮、秦流,看似闹得阵仗够大,到最后还是不了了之。」 第51章 皇后的反击(3) 杨清宁清楚陈钰的意思, 无非是拉拢不成,又来威胁,这是他 们惯用的手法。 杨清宁沉吟片刻, 笑着说道:「前段时日咱家生了一场病,统领应该有所听闻吧。」 陈钰是禁卫军统领, 这宫中发生的事, 他怎能不知,更何况这事还牵扯到徐珍儿, 自然一清二楚。他明白徐珍儿为何会那么做,若换成是他也定会如此。 只是他不明白杨清宁为何突然提起此事, 这件事可与他没有任何牵扯, 难不成是有所猜测?想到这儿, 陈钰不禁有所警觉, 不动声色地说道:「确实有所听闻,公公的病可好全了?」 「托副统领的福,咱家才能度过难关。」杨清宁笑了笑,道:「统领可知咱家因何生病?」 「不是感染风寒吗?」听杨清宁这么问, 陈钰心中越发疑惑,「可是有什么内情?」 「那日皇上去了东宫,单独与咱家说了几句话,咱家惊惧之下才一病不起。」 虽然这事有些难以启齿, 但杨清宁不得不承认, 凌璋的警告是引爆他负面情绪的导火索。压抑许久,得不到发泄,怎能不生病。 那日凌璋去东宫, 陈钰虽然不当值,却也有所听闻, 「皇上对你说了些什么?」 杨清宁四下看了看,见不少人在看着这边,道:「统领,这里实在不是说话的地方,咱家也出来了许久,是时候该回去了。」 「你话还没说完。」陈钰也随之看了看四周,道:「你放心,这样的距离,他们听不到。」 「皇上问了咱家两个问题,一是秦流是谁杀的,二是秦淮是谁杀的。咱家只能说这么多,还请统领见谅,告退。」 杨清宁不再逗留,躬身退后两步,随之转身快步离开。 杨清宁的话将陈钰震在了原地,秦流是他杀的,知道这事的人,除了徐珍儿外,还有就是杨清宁。虽然这起案子至今未破,但杨清宁的算计,让他彻底暴露,虽然没有证据,但他是兇手的事在秦淮和杨清宁那里,已不是秘密。 凌璋为何会突然问起这起案子?为何断定杨清宁知道兇手是谁?难道秦淮将这件事告知了凌璋?那杨清宁是如何回答的?还有秦淮的死,杨清宁只是参与了最初的勘察,凌璋又为何会问杨清宁兇手是谁?杨清宁又是怎么说的? 第140页 种种的疑问在心头萦绕,让陈钰忍不住心生恐惧。威胁,这是赤裸裸的威胁!杨清宁看似唯唯诺诺,却敢威胁他,这威胁还正中要害,让他不得不正视这个威胁。 杨清宁走出去很远,依旧能感受到陈钰投射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就好似被蛇盯上,有些毛骨悚然。直到拐了个弯,那视线消失,他这才长出一口气。 没错,他方才说的话,就是在威胁陈钰,让他清楚地认识到,自己也有把柄在他手上,若他想来硬的,那他也不客气,谁死谁活,尚未可知。 之所以表现得唯唯诺诺,是演给周围的人看的,让他们有素材回去禀告各自的主子。自那场病后,他已不再是原来的杨清宁,不会再心慈手软,谁敢对他们动手,他就敢报復回去,让他们知道他也不是软柿子。 杨清宁一路疾走,径直回了东宫,直到踏进东宫的地界,他才算真正放松下来。 小柜子见他回来,一边开门,一边说道:「公公,您可算回来了,殿下都问了好几次了。」 杨清宁擦了擦额角的汗,方才走得太快,出了一身的汗,又拢了拢衣服,汗浸湿衣服,风一吹凉飕飕的,随后答道:「咱家方才去了趟惜薪司,明儿你和小连子走一趟,这马上就要过年了,碳火少不了。」 「又让公公破费了。」小柜子感动地说道。 杨清宁笑了笑,道:「咱家孤身一人,又在这宫中,留着银子也没什么用处,自然是要让大家的日子好过些。」 小柜子犹豫片刻,探头看了看四周,见四下无人,小声说道:「公公,最近宫里人心浮动,有不少人生了别的心思。」 杨清宁动作一顿,转头看了过去,「可是坤和宫的那些人?」 「是啊,他们说公公答应了他们,会让殿下去求情,可到今日也不见去,是不想留他们,往日的情分也是装出来的。」小柜子越说越觉得气愤,眉头皱成了疙瘩,「奴才看他们就是忘恩负义,公公对他们这么好,有点不趁他们的意,就开始埋怨公公。」 「这就是人情冷暖。」杨清宁不在意地笑了笑,「见得多了,不必放在心上。」 「可奴才替公公鸣不平。」小柜子一脸愤愤之色。 「原本我真在思量着要怎么留下他们,既然他们这么做人,那就不必费神了,挺好的。」 杨清宁安慰地拍了拍小柜子的肩膀,转身走了出去。 在前世他就见惯了人情冷暖,所以对这种事也是见怪不怪,他只是做了自己想做的事,别人领不领情,他并不怎么在意。 快步走到书房门前,守在门外的侍从见他过来,忙行礼道:「公公,您回来了。」 这人叫小六子,是广德上次送来的人,长得清秀,手脚也利落,便被杨清宁调到了门前侍候。 杨清宁随口问道:「殿下在上课?」 「是,今日鸿大学士来得晚了些,刚上课没多久。」 杨清宁点点头,转身去了茶房,因为出汗的原因,身上黏腻又冰凉,实在难受,想着烤烤火,让身子暖和些。 茶房里的小敏子见他进来,急忙起身行礼道:「见过公公。」 「给咱家倒杯热茶,外面实在太冷,这走了一圈,手脚都好似不是自己的了。」 杨清宁来到了炉子前坐下,伸出手烤火取暖。炉子上的水壶发生『呜呜』的声音,手刚靠近就感受到一股热气,显然这水的温度已经很高。 小敏子问道:「公公想喝什么茶?」 「无所谓,能暖身子就成。」 「那就红茶吧,若是体寒的话,喝这个有好处。」小敏子边说边准备泡茶。 「这天儿越来越冷了,你要注意保暖,尤其是那条伤腿,别落下病根。」 「奴才的伤已经全好了,劳公公挂心了。」 「好了就好。」杨清宁点点头,转头看向面前的水壶,脑子里想着方才发生的事。 茶房里安静下来,只剩下水壶发出的『呜呜』声,还有小敏子泡茶时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小敏子听杨清宁许久没说话,忍不住转头看了过去,只见他正盯着水壶发呆,眉头微微蹙起,就好似有什么心事解不开。 他犹豫片刻,还是收回了到嘴边的话,安安静静地泡着茶。如今他只是东宫的一个小太监,能有今日全靠杨清宁。而杨清宁却是各方势力拉拢的对象,若连他都解不开的麻烦,自己又能做什么呢。他泡好茶,端到杨清宁手边,「公公喝茶。」 杨清宁回神,接过了茶杯,看着橙红色的茶汤,稍稍吹了吹,便喝了一口,香味浓郁,还有回甘,是上好的红茶,「好茶!」 小敏子小声说道:「这茶是皇上赏的贡茶,自然是极好的。」 杨清宁闻言不禁看了看门口,小声说道:「咱家什么身份,怎能喝皇上赏的茶,此事若是传出去,咱家可没好果子吃。」 「公公放心,奴才明白该怎么做。」 「隔墙有耳!」杨清宁指了指房顶,「那些人有内力,能听清房间里的对话。」 「奴才知道,故而压低了声音。」 杨清宁认真地说道:「以后不要如此,容易惹来事端。」 「是。」小敏子见状点头应承。 杨清宁真的和别的宫的管事不一样,别的管事想方设法的捞油水,而杨清宁不禁恪守本分,只拿自己该拿的,甚至还往里搭进去不少。小敏子最初很是疑惑,相处久了便明白了,他是难得心善的人。 第141页 房间里再次陷入沉默,杨清宁一边喝茶,一边想着今后的打算。小敏子则是安静地陪在一旁,时不时地看他一眼。 『呜~』水壶大叫了起来,随即便是听到水『咕嘟咕嘟』地翻泡的声音。杨清宁被吓了一跳,连忙将水壶拎了下来。 「公公,给奴才就成。」 小敏子接过水壶,倒进了一旁的暖水瓶,没错,这里已经有了暖水瓶,虽然保温的效果不如现代的,却也实实在在可以保温。随后他又往壶里添了水,给炉子加了碳,重新坐了上去。 小敏子犹豫片刻,出声说道:「公公,坤和宫那些人都要回去吗?」 杨清宁点点头,「差不多吧。皇上的意思很明显,就算是殿下求情,十有八九也没结果。」 「走了也好,那些人不值得公公对他们好。」 听小敏子为他打抱不平,杨清宁笑了笑,道:「咱家只是做了自己想做的事,他们领不领情,咱家并不怎么在意,只要咱家自己问心无愧便好。」 小敏子眉头皱紧,「公公,你对人太好,早晚会吃亏的。尤其是在宫里,人心最是难测,还是多提防着点为好。」 「你放心,咱家心里有数。」 「公公可是觉得奴才心胸狭窄?」小敏子直视着杨清宁。 杨清宁被问得一怔,随即说道:「咱家并无此意。」 「不怕公公厌烦,奴才与公公正相反,奴才得势时,嚣张跋扈,自私自利,得罪了不少人,所以才会在靠山倒台后,被人挟私报復。但奴才从未后悔过,因为若奴才不这样,怕是熬不过去,也不能让厂……秦淮放心。」 小敏子说话时,眼中的情绪十分复杂,时而愤恨,时而自我厌弃,时而又坚定不移。 杨清宁多少能体会他的心情,人只有有了弱点,才容易被掌控,这是掌权者最希望看到的,秦淮自然也不会例外。小敏子那么做,就是想让秦淮放心,想在这个金碧辉煌的牢笼里,活得更加长久。 「咱家明白。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不必总是提醒自己受过什么样的苦,那样只会给自己套上枷锁,沉浸在过去的痛苦之中无法自拔。」 「公公,谢谢您。」小敏子说这话时有些哽咽,杨清宁的理解和包容轻易打碎了他为自己包裹的坚硬的外壳。 「喝口茶吧,平静一下心绪,忘掉过去,重新生活。」杨清宁起身给他也倒了杯茶,道:「只要你不背弃咱家,咱家就不抛弃你。」 小敏子接过茶杯,看着他的眼睛,郑重地点了点头,道:「好。」 半个时辰后,小顺子来到了茶房,看向杨清宁道:「公公,殿下叫您呢。」 杨清宁递了杯茶给他,「鸿大学士走了?」 「谢公公。」小顺子慌忙接了过来,道:「刚走,上课之前还问起了公公,奴才说您出宫办事去了。」 杨清宁点点头,起身出了茶房,径直朝着书房走去。 见他进来,凌南玉迈开小短腿迎了过去,「小宁子,你去哪儿了,怎么才回来?」 「宫里的碳不多了,奴才想办法弄了一些,路上又遇到点事,所以回来得晚些。」说起这个,杨清宁突然想起杏儿送给他的帕子,随即叫道:「小六子,你进来。」 小六子听到召唤,掀开帘子走了进来,躬身说道:「公公可是有什么吩咐?」 杨清宁将帕子递了过去,道:「这帕子是漪澜宫一个叫杏儿的侍女的,你去替咱家还了,就说帕子太好,咱家配不上。」 小六子怔了怔,随即明白了杨清宁的意思,伸手接过帕子,道:「是,奴才这就去。」 「等等。」凌南玉叫住了小六子,伸出小手,道:「给我看看。」 小六子顿住脚步,将手里的帕子递了过去。 凌南玉接过帕子仔细打量着,帕子的用料是上好的锦缎,应该是宫里的妃嫔做衣服剩下的边角料,赏给了宫女,制成的帕子。帕子的一角绣着几朵红梅,梅花的对角绣着一个『宁』字,无论是针脚、花样,还是配色,都是非常不错,可见其刺绣的功夫属实不错。 「这是有人送给小宁子的?」凌南玉的小眉头皱紧。 杨清宁点点头,「方才奴才回来时,遇到一个叫杏儿的宫女,是她给奴才的。」 凌南玉仰头看着杨清宁,道:「她为何要送帕子给小宁子,你们很熟吗?」 看着凌南玉严肃的小脸,杨清宁有些哭笑不得,道:「不熟,奴才今日之前从未见过她。」 凌南玉的小眉头越皱越紧,「那小宁子为何要收下她的帕子?」 杨清宁见状好笑地解释道:「并非奴才要收,是她硬塞给奴才,随后转身就跑。奴才想着回宫后,让人给她送回去,以免她多想。」 凌南玉将帕子递给小六子,道:「快去送,就说这帕子太丑,小宁子看不上。」 小六子忙接了过来,下意识地看向杨清宁,询问他到底该怎么回话。 「按咱家说的回。」 见凌南玉并未出声阻止,小六子应声道:「是,公公。」 小六子离开,凌南玉撅起嘴巴走了出去,背对着杨清宁坐了下来,双臂抱胸,小脑袋扭向一边,一副『我很生气,快过来哄我』的模样。 杨清宁有些无奈,这小孩占有欲还真不是一般的强。他走上前,在凌南玉身前蹲下身,「殿下生气了?」 第142页 凌南玉重重地『哼』了一声,小脑袋又往一旁扭了些许,从侧面看过去,撅起的小嘴都能挂个油瓶了。 「那殿下可否告知,奴才哪里惹殿下生气了?」 杨清宁等了半晌,也不见凌南玉说话,于是起身说道:「既然殿下现在不想说,那奴才稍候再过来。」 见杨清宁转身就走,凌南玉下意识地说道:「小宁子别走!」 杨清宁顿住脚步,转头看向凌南玉,道:「殿下有事吩咐?」 凌南玉不再一副气唿唿的模样,而是委屈巴巴地看着杨清宁,「我都生气了,小宁子都不哄我。」 杨清宁挑了挑眉,「奴才方才可曾问过殿下因何生气?」 凌南玉诚实地点了点小脑袋,「问过。」 「殿下可曾回答?」 凌南玉又摇了摇小脑袋,「小宁子只要再问一次,我就说了。」 杨清宁蹲下身,与他平视,「在从冷宫出来之后,奴才便跟殿下说过,咱们主僕之间有什么事便要直说,不要让对方去猜,这样才不会有隔阂,殿下说对吗?」 凌南玉再次点了点小脑袋,「小宁子说得对。」 「所以殿下在为何生气?」杨清宁如他所愿地又问了一次。 凌南玉委屈巴巴地说道:「那条帕子。」 「殿下是在意那条帕子,还是在意送帕子的人?」 「人。」凌南玉大眼睛红了起来,可怜兮兮地说道:「我怕小宁子喜欢上别人,不要我了。」 见他这副模样,杨清宁既心疼,又觉得好笑,道:「殿下,您是皇子,身份尊贵,除了皇上,谁敢不要您?再说那个宫女,奴才今日第一次见,连认识都不认识,又何谈喜欢?」 「可她喜欢小宁子啊,万一小宁子也喜欢她了,怎么办?」凌南玉大眼睛里闪烁着泪光,一副即将被遗弃的模样。 「殿下,奴才保证绝对不会喜欢她,这样可以吗?」杨清宁看得一阵哭笑不得,连忙保证道。 凌南玉这才满意地点点头,眼泪也因他的动作夺眶而出。 杨清宁掏出帕子,给他擦了擦眼泪,「殿下,男儿有泪不轻弹,你马上就六岁了,不能总哭鼻子,会让人笑话的。」 凌南玉吸了吸小鼻子,「小宁子会笑话我吗?」 杨清宁摇摇头,「自然不会。」 凌南玉上前一步抱住了杨清宁的脖子,撒娇地说道:「我就知道小宁子对我最好了。」 杨清宁抱住他小小的身子,轻轻拍着他的背,认真地说道:「殿下无需与别人比较,在奴才心中无人比得过殿下。」 凌南玉重重地点了点小脑袋,「我记下了!」 这里的冬天特别冷,杨清宁以为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后来一问才知,原来是今年冬天比往年冷得多,而且自入冬后,接连下了几场大雪,许多地方都受了灾,房屋被压塌,人畜被冻死,就连庄稼也被冻死了不少。 杨清宁站在门廊内,仰头看向天空,鹅毛般的大雪倾泻而下,遮盖了他的视线,只要从这儿走出去,过不了多久,就会变成货真价实的雪人。 杨清宁忍不住嘆了口气,道:「都说瑞雪兆丰年,可这雪下得多了,就成了灾。」 小顺子将手踹在袖子里,在门廊内来回地走着,这天实在太冷,只要一出屋,就好似掉进冰窟窿,冷的人忍不住直打哆嗦。 「这天太冷了!幸好公公多弄了些碳火,否则咱们的日子可就难熬了。」 「这个天气宫中的用碳量定然会增加,若再想用之前的方法加碳,怕是不行了,所以我们也要节省着用了。」杨清宁隐隐有些担忧。 「公公说的是,好在坤和宫的人都走了,咱们的用碳量也会减少不少。」 杨清宁摸了摸手腕上缠着的袖箭,小瓶子在走之前将珍爱的袖箭送给了他。他也想过要回礼,可是身边除了那些赏赐,好像没有真正属于他的东西,所以便说先欠着,待以后有了对他有意义的东西后,再送给小瓶子。 「进去吧,外面太冷了。」 杨清宁掀开帘子走了进去,小顺子紧随其后。 坤和宫内,一道人影正在疾走,因为积雪太厚,每走一步都比平时费许多力,可他身后的脚印并不深,可见他内功之深厚。 寝殿外的内侍见他过来,忙打招唿道:「公公,您回来了。」 「通禀一声,我有要事禀告。」 内侍不敢耽搁,连忙通禀,「启禀娘娘,小瓶子在外求见,说是有要事禀告。」 「让他进来。」寝殿内传来张明华的声音。 小瓶子掀开帘子走了进去,来到近前行礼道:「奴才参见皇后娘娘。」 张明华抬了抬手,直接问道:「让你办的事,办的如何?」 小瓶子答道:「回娘娘,奴才查到与张少卿纠缠不清的女子,真名叫刘红莲,是禁卫军统领陈钰的人。」 「陈钰的人?」张明华的眼神冷了下来。 「不止如此,揭发秦公公勾结蛮人走私的人也是陈钰,那封密信是陈钰从秦公公的亲信小允子手中得到。」小顺子顿了顿,接着说道:「小允子在秦公公被害后,便偷拿秦公公的物品变卖,被陈钰巡查时发现,小允子便以密信作为交换,让陈钰放他一条生路。事后,陈钰将密信给了陈志方,陈志方制定计划,由孙逊出面参奏。」 第143页 张明华面色阴沉地能滴出水来,冷声问道:「小允子现在何处?」 「不知所踪。」 「刘红莲又在何处?」 「在侯府城郊别院中。」 张明华冷声说道:「本宫命令你,无论如何也要把这个女人给本宫带来,本宫要活的!」 「是,奴才遵命。」小顺子躬身退出殿外。 张明华越想越气,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怒道:「好一个陈钰,原来这一切都是他在暗中搞鬼!」 「娘娘息怒,只要知道这幕后之人是谁,就好办。」 张明华的脸色稍缓,问道:「太医院那边怎么说?」 福禄思量了思量,「想要收买吴恩德没那么容易,怕是要从敬事房的人下手。」 「本宫不管你从何处下手,只看结果。」张明华瞥了他一眼,道:「马上就要过年了,本宫不想大哥在牢里过新年。」 「是,奴才会尽快将此事办妥。」 大雪纷飞,原本热闹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落下的一层又一层白雪,仿佛要将世间万物都变成白色一般。 突然,一阵马蹄声响起,茫茫白色间出现一抹红,以极快的速度在街道上驰骋,留下一个又一个深深的马蹄印。 「吁!」为首的人勐地勒住缰绳,马儿一声嘶鸣,高高扬起前蹄,停住了奔跑的脚步。 于荣看着面前高大威严的府门,抬起手轻轻挥了挥,便有人翻身下马,上前叫门。 「开门,快开门!」 门环敲得『噹噹』作响,门房的人听后,急忙走了过来,道:「何人敲门?」 「锦衣卫奉旨办案,快开门!」 「锦衣卫?」门房的守卫心里一惊,慌忙招唿同伴去禀告,「诸位大人稍候,奴才这就去禀告。」 锦衣卫转头看了于荣一眼,紧接着高声喊道:「锦衣卫奉旨办案,还不赶紧开门,可是要抗旨不尊!」 「劳烦大人…… 不待里面的人说完,于荣命令道:「砸门!」 第52章 皇后的反击(4) 「撞门!」 于荣一声令下, 身后的锦衣卫纷纷下马,来到门前,二话不说直接撞门。 『咚咚』的撞门声, 听得门房里的人胆战心惊,正犹豫着是否要开门时, 便见院里有人走了过来。 雪下得太大, 来人又带着兜帽,他没看清是谁, 也不顾不得来者是谁,三两步跑了过去, 待来到近前才发现是管家陈忠。 门房急忙说道:「管家, 锦衣卫的人声称奉旨查案, 奴才让他们稍待, 他们竟开始撞门。」 陈忠出声说道:「国公爷有令,开门。」 门房一听,松了口气,急忙跑回去, 却因为脚底粘了雪,脚下一滑,差点摔倒在地。 「来了来了,马上开门, 你们别撞了。」 未免误伤, 门房扯开嗓子喊了几声,门外似乎听到了动静,撞门的声音停了下来。他见状不禁长出一口气, 不敢耽搁,连忙拿下了门闩, 将大门打开。 于荣翻身下马,大步来到门廊内,看向穿着斗篷的陈忠,直截了当地开口:「兵部侍郎陈志方何在?」 「见过大人。」陈忠微微躬了躬身子,随即说道:「不知大人找我家大爷所为何事?」 于荣也不拐弯抹角,直言道:「兵部侍郎陈志方勾结地方,收受贿赂,吃空饷,有负皇恩,本官奉命将其捉拿归案。」 陈忠闻言心里一惊,忙说道:「大人,此事定是有所误会,我家大爷从未做过这等事……」 于荣一抬手,打断陈忠的话,「是我们去把陈侍郎请出来,还是他自己出来,你们自行斟酌。」 「我当是谁,原来是于指挥使大驾光临。」 于荣抬眼看去,大雪中走来两个人,虽然看不真切,但光听声音便知是陈明威。 待两人来到近前,于荣躬身行礼道:「于荣见过国公爷。」 「于指挥使不必多礼。」陈明威走进门廊,掀起了兜帽,短短的一段路,大雪几乎覆盖全身,可见这雪下得有多大,有多急。 于荣看向陈明威身边的陈志方,道:「陈侍郎来的正好,我等奉命将你带走查问,请吧。」 陈明威面不改色,出声问道:「于指挥使此行要捉拿吾儿,不知所为何事?」 陈明威这属于明知故问,于荣心里清楚,「陈侍郎勾结地方,收受贿赂,吃空饷,证据确凿,下官奉命过来缉拿,还请国公爷和陈侍郎配合。」 于荣之所以这般客气,是因为陈明威曾经的赫赫战功,他曾是南凌国的战神,南征北战,无一败绩,深受南凌国武将的拥戴,于荣随时锦衣卫,却也不例外,只是在忠诚面前,其他情感都要靠边站,这是作为一个武将最基本的要求。 「证据确凿?」陈明威的眉头皱了起来,接着说道:「指挥使可能告知是何证据?」 「事关案件的消息不能对外透露,这是规矩,还请国公爷见谅。」拥戴并不等于畏惧,虽然两人的官位和在朝中的影响力,都不在一个等级,但于荣并不怕他。 陈明威点点头,道:「我能理解,但志方的性子我了解,绝对不会与地方有何牵扯,这是有人在栽赃陷害。」 「国公爷,缉拿陈侍郎归案,是皇上的口谕,下官只是奉命办事。至于陈侍郎是否被冤枉,皇上自有决断,若陈侍郎当真没做过,国公爷便不必担忧。」不给陈明威再说话的机会,于荣扬声说道:「来人,带走。」 第144页 于荣一声令下,从他身后走出两名锦衣卫,三两步来到陈志方身旁,一左一右伸手架住陈志方的双臂。 「放手!」陈志方的脸色不好,挣扎道:「本官身正不怕影子斜,自会跟你们走,不必动手动脚。」 于荣见状挥了挥手,两名锦衣卫便松开了钳制,却依旧站在陈志方的身边,以防他逃跑。 「陈侍郎若能配合,那就再好不过,那就走吧。」于荣转头看向陈明威,拱手说道:「国公爷留步,下官告辞。」 陈志方看向陈明威,深深地躬下了身子,道:「儿子不孝,怕是不能陪父亲过年了,父亲保重!」 「你放心,皇上圣明,定会还你清白。」陈明威平静地看着他,就好似他只是出趟门,一会儿便要回似的,看不出一丝担忧。 陈志方没再多说,转身走出了大门。 任务已经完成,于荣也没有逗留,转身走了出去。 陈明威站在大门口,看着陈志方被带走,消失在视线中,平静的神色终于有了变化,随即转身走出了门廊。 陈忠急忙命人将门关上,快步追了上去,道:「国公爷,您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把大爷带走了?」 「若非皇上有命,锦衣卫便是再嚣张,也不敢来国公府抓人,不放人,那就是抗旨不遵,别说志方,就是我也得下狱。」陈明威没有带兜帽,不过两句话的功夫,花白的头髮上已落满了雪。 「那我们该怎么办?」 陈明威顿住脚步,抬头看向天空,大朵的雪花落在脸上,刺骨的凉,嘆息一声道:「现在我们只有两条路走,一是和皇后和解,二是证明志方是被人陷害。」 「那国公爷打算?」 陈明威瞥了他一眼,并未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继续往前走。 夜间,下了两日的大雪终于停了,天空却依旧阴沉沉的,刺骨的寒风发出『呜呜』的嚎叫,让人听了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四周白茫茫一片,大雪遮盖了大地上的所有物体,只留下不慎清晰的轮廓,不过这也让本就阴沉的黑夜,多了丝光亮,至少能看得清近处。 『咯吱咯吱』,轻微的踩雪的声音响起,掩盖在寒风的唿啸中,若不仔细听,根本发现不了。 数名白衣人疾走在雪地上,从头上的兜帽到脚上的鞋子,一水的白,几乎和周围的白雪融为一体,若非行走时留下的脚印,在这光线并不明亮的夜间,很难发现他们的存在。 他们一路疾行,来到郊外的一座大宅外,围着院墙走了一圈,随后翻身进入院内。 『咯吱咯吱』,响亮的踩雪的声音传来,紧接着响起说话声。 「虎子,这天太冷了,咱们回去吧,我都快冻僵了。」 「主子有严令,定要确保别院的安全,若有个万一,你我都无法交代。」 「这天寒地冻的,还是个大雪天,谁会出门?就算是那贼,也得挑个月黑风高的日子,这到处白茫茫一片,不打灯笼都能看清,谁会赶着这时候来。」 「好了好了,都已经起了,赶紧巡视完,回去暖被窝。」 两人正说话,突然被人从后面捂住了嘴巴,不等他们反应过来,只觉得脖颈一凉,紧接着便是一阵剧痛,鲜血随之喷涌而出,他们死死捂住伤口,却无法阻止鲜血从指缝中流出,仅仅是抽出了几下,便没了气息。 洁白的地面被鲜血染红,就好似冬日里盛开的红梅,是那么艷丽耀眼,如今却代表着两条人命的消逝。 「一个不留。」为首的蒙面人开了口,若是杨清宁听到,定能认出这人的身份,他此时心里还惦念着该送什么回礼。 一场屠杀悄然开始,有些人甚至还在睡梦中,便被剥夺了生命,床上、地上、墙上,甚至是门窗上,到处都是喷溅的鲜血,浓重的味道就算这寒冷也遮盖不住。 后院的一个厢房内,床上正躺着一名女子,女子相貌秀美,看年纪也就是十七八岁的模样。她眉头紧蹙,额上有汗珠闪烁,很明显被困在了梦魇当中。 突然,一阵冷风吹过,她睁开了双眼,看着头顶的床帐,眼中满是惊惧之色。她大口喘着粗气,缓了好一会儿,才从噩梦中抽离。她抬起手,用衣袖擦了擦额间的冷汗,许是出汗的缘故,喉咙有些干涩,挣扎了一瞬,便决定下床倒杯水喝。 离开温暖的被窝,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急忙将外衣披上,这才来到桌前拿起水壶倒水。丝毫没有察觉,身后有人在慢慢靠近,来人抬起手,一个手刀噼在了她的后颈处。她只觉得两眼一黑,便失去了意识,而拿起的水壶也掉在了地上,摔得粉碎。 来人接住女子的身子,一弯腰将她扛起,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院子里,所有人都已到齐,随后打开大门,扬长而去。 许是老天都在帮他们,后半夜又开始下雪,待到第二日清晨,大雪不仅覆盖了他们的脚印,还遮掩了院子里的血迹,让人看不出有人来过的痕迹。 三日后,陈钰才得到消息,快马赶到别院,只看到满地的尸体,以及喷溅在各处,已经变了色的血迹。 陈钰脸色极其难看,问道:「何时发现的尸体?」 身旁的陈松答道:「今早。李虎的婆娘来给他送衣服,敲了半晌的门也没人开,她察觉不对,便让他家小子翻墙进了院子,随后便发现这里的人全死了。」 第145页 「把这里处理干净,不要惊动任何人。」陈钰转头看了过去,道:「让他们闭紧嘴巴,若谁敢泄露消息出去,我杀他全家!」 「是,统领。」陈钰语气中杀意尽显,陈松连忙应声。 「派人盯着安国公府以及所有别院,我要知道红莲的去处。」 这事根本不用查,陈钰也能猜到是谁干的,当务之急是要找到刘红莲的下落,即便不能救出,也要先杀人灭口。 「是,统领。」 东宫内,鸿吉上完课,便起身离开,出门之前意味深长地看了杨清宁一眼。 杨清宁会意,急忙说道:「殿下,外面还在下雪,奴才去送送鸿大学士。」 凌南玉乖巧地点头,「好,那小宁子快去快回。」 杨清宁应了一声,拿起帽子和雨伞,就追了出去。 「大学士慢走,地面湿滑,又下着雪,奴才送送您吧。」 鸿吉点点头,放慢了脚步。杨清宁快步来到近前,为鸿吉撑起了伞。自从杨清宁塞纸条给鸿吉后,鸿吉便对他改了态度,常常用纸条与他传递消息,就某件事询问他的意见,久而久之便将他视为了自己人。这段时间杨清宁虽然未出东宫,对外界的消息却知道个七八成。 「殿下的课业完成得很好,你功不可没啊。」鸿吉笑着开口。 「大学士说笑了。殿下是您的学生,您教得好,殿下就学得好,课业自然不成问题,这都是您的功劳,跟奴才可没什么关系。」 自从鸿吉和杨清宁用纸条交流后,对他越发的欣赏,他的见解很独到,也很发人深省。让鸿吉认识到杨清宁不止聪明,还颇有才华,只可惜做了太监。 两人闲聊着离开了东宫,聊得都是凌南玉的课业。直到两人出了东宫,鸿吉这才小声说道:「三日前兵部侍郎陈志方被抓。」 杨清宁也随之压低了声音,「不瞒大人,这消息奴才听说了,据说是锦衣卫亲自登门抓的人。」 陈志方被抓不是小事,整个朝堂无人不知,而朝堂与后宫联繫紧密,杨清宁得到消息并不奇怪。 鸿吉接着说道:「你可知他因何被抓?」 杨清宁愣了愣,随即说道:「不就是户部给事中参奏他勾结地方,收受贿赂,吃空饷吗?大人这样问,难道是另有隐情?」 鸿吉点点头,道:「罪名是这个没错,你可知能让皇上下令抓人的理由为何?」 杨清宁微微躬了躬身子,道:「还请大学士不吝赐教。」 「辽东都指挥使司副指挥使杨东畏罪自尽了,在他房间内发现了遗书和一本帐册,就是这些年他贿赂陈志方的证据。」 「辽东副指挥使畏罪自尽?」杨清宁眉头皱紧,随即说道:「距离此事被揭发不过十数日,也就是说消息刚刚传到辽东,他就畏罪自杀了?这未免太快了些。」 「这不是马上就要过年了嘛,他们是想在过年前,把人捞出来,再送进去一个。」鸿吉讥讽地笑了笑,「确实急切了些。」 「咱们都看得出,皇上自然也看得出,却还是将陈志方送了进去,看来皇上是顺势而为,目的就是想趁机削弱两方势力。」 鸿吉赞赏地笑了笑,道:「你说的没错,皇上就是这个意思。好在你及时提醒,我们才能及时收手,否则如今陷进去的就是我们。」 杨清宁恭顺地说道:「奴才也是误打误撞,大学士折煞奴才了。」 除了有才外,鸿吉就欣赏杨清宁这一点,懂取捨,知进退,从不仗着有点功劳,就忘了自己几斤几两。 「皇后虽然有些操之过急,却行之有效,这下该护国公那只老狐狸烦恼了。」鸿吉的语气中怎么听怎么有种幸灾乐祸的味道。 杨清宁沉吟片刻,道:「奴才觉得只要张少卿一日不出来,皇后娘娘便一日不会罢休,这才只是刚刚开始。」 鸿吉转头看向杨清宁,笑着说道:「英雄所见略同啊。」 「奴才可不敢与大学士相提并论。」 鸿吉再次感慨道:「若你非太监之身,将来的成就不可限量。」 「大人不必为奴才觉得惋惜,奴才此生能服侍殿下已是满足,只希望殿下将来能有所成就,这还需大学士您的辅佐。」 鸿吉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放心,殿下是老夫的学生,老夫自然会好好辅佐。」 「有您这句话,奴才便放心了,多谢大人!」 「好了,你也不必送了,快回去吧。」 杨清宁将伞递给鸿吉,随后行了一礼,便转身原路返回。 「公公。」 刚来到宫门口,就听到熟悉的声音,杨清宁转身看了过去,只见小瓶子正站在不远处。他没有犹豫,抬脚走了过去。 「你怎么来了?」杨清宁拉了拉帽檐,又拢了拢衣服,这鬼天气实在太冷,按屋檐上除了落雪,就是冰熘熘。 「今日得了空闲,便过来看望公公。」小瓶子往杨清宁身边靠了靠,用雨伞遮住了下落的雪花。 「那为何不进去?外面怪冷的。」 「奴才刚到,就见公公出了门,索性便在这儿等等。」 杨清宁闻言心里一紧,若无其事地解释道:「鸿大学士忘了拿伞,咱家出来送了送。」 小瓶子应了一声,转移话题道:「听闻东宫煤炭用得很快?」 第146页 杨清宁微微一怔,四下看了看,小声问道:「煤炭的事都传到娘娘耳朵里了?」 小瓶子摇摇头,「这种小事,娘娘不会在意。」 杨清宁猜测道:「该不会是回去的那些人透漏的消息吧。」 「公公放心,奴才已经严令他们闭嘴,此事不会泄露出去。」 杨清宁闻言不禁长出一口气,伸手拍了拍小瓶子的肩膀,感慨道:「要不说日久见人心呢,他们那些人跟你真是没法比。」 「公公待奴才真心,奴才自然要以真心回报。」 杨清宁心里感动,小瓶子虽然话少,却是个真正重情义的人,「对了,咱家想了许久,也没想到送你什么回礼,你有什么想要的吗?只要咱家给得起,一定不会吝啬。」 「奴才记得上次出宫,公公给奴才买了冰糖葫芦。」小瓶子本想说不用,话到嘴边却临时改了口。 杨清宁微微一怔,也没问他为何想要这个,爽快地应声道:「成,那下次咱家出宫,保证给你带来。」 「多谢公公。」小瓶子将伞递给杨清宁,道:「时辰不早了,奴才也该回去了,改日再来看望公公。」 「等等。」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杨清宁微微蹙眉,忍不住出声叫住了他,「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解之事?」 小瓶子了解杨清宁的性情,但凡不是涉及到他,他不愿多管闲事,如今这般问,是真的把他当成了朋友。 小瓶子转身笑了笑,「劳公公挂心,奴才无事。天太冷了,公公回去吧。」 杨清宁沉吟片刻,终究还是忍不住开了口,「我可能帮不了你什么,却能听你说一说心里话,若哪一日想说了,直接来找我便可。」 「好,奴才记下了。」 小瓶子没再多说,抬脚走了出去。他是个双手占满鲜血的人,跟杨清宁在一起久了,竟也生了怜悯之心。那日的杀戮,让他又重新回到现实,内心却久久无法平静,所以他来找杨清宁,想寻求心灵上的片刻安宁,只是见到他又改了主意,他不想让手上的血,沾染他的纯净。 杨清宁没有逗留,转身回了东宫。 御书房,高勤端着托盘走了进去,将刚泡好的茶放到凌璋手边,「皇上,您喝杯茶歇息一会儿吧。」 凌璋瞥了一眼,放下手中的奏摺,捏了捏有些胀痛的眉心,这才端起茶杯喝了几口,「最近京都附近的州县都出现了雪灾,房屋被大雪压塌,人畜皆有冻死的现象,这个冬日,连同不久以后的春日,怕是都难熬了。」 「是啊,今年的冬日格外冷,又逢大雪封路,京中稍微有点钱的都在囤炭,别说寻常百姓家,就连宫中用碳都成了问题。」 凌璋闻言皱紧了眉头,道:「派人去查查都是谁在囤炭。」 「是,皇上。」 凌璋继续说道:「雪灾严重,百姓家都没了炭火,传令下去,各宫节约用碳,每月的定量削减两成。」 「是,奴才这就去办。」话是这么说,他却没有离开的打算。 凌璋抬头看过去,见他欲言又止,道:「有话直说。」 高勤不再犹豫,说道:「皇上,东宫那边传来消息,说小宁子几次去惜薪司买碳。」 「买碳?」凌璋眉头皱紧,道:「怎么回事?」 「回皇上,入冬以来东宫每月的用碳都超额,小宁子便花钱买通惜薪司的管事,去那儿买碳回宫使用。」 「东宫每月的用碳都不够?这是怎么回事?」 「皇上有所不知,那些碳不止殿下在用,那些奴才们也在用,故而东宫每月的用碳都超额。」 「他这个东宫管事做得倒是舒坦。」凌璋沉吟片刻,吩咐道:「你去把人叫来,朕要亲自问问。」 「是,皇上。」高勤躬身退出大殿。 按说杨清宁这事放在往年,并不算什么大事,许多宫里的主子都会用这种方式买碳,杨清宁也不过是效仿罢了。高勤之所以给杨清宁穿小鞋,是因为杨清宁的一时疏忽。 这马上就要过年了,各宫的管事都会给高勤备份年礼,以求来年能平平顺顺,毕竟高勤是宫中地位最高的太监。可杨清宁不晓得还有这个规矩,眼看着各宫的年礼都到了,唯独没有东宫的,高勤就觉得杨清宁未将他放在眼里,故而想给他个教训。 这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杨清宁正陪着凌南玉背书,门外传来通禀声,「公公,高公公来了,说要见您。」 杨清宁微微一怔,凌南玉也停了下来。 「殿下接着背,奴才出去瞧瞧。」 凌南玉出声问道:「小宁子,这个高公公可是父皇身边的内侍?」 杨清宁点点头,道:「正是。高公公亲自过来,定是有事,奴才出去瞧瞧,殿下乖乖背书。」 凌南玉看着他的背影,大眼睛里尽是担忧,犹豫片刻,便起身走向门口。 杨清宁走出房门,见高勤正站在廊下,急忙走了过去,行礼道:「奴才见过公公。」 「皇上召见你,随咱家走一趟吧。」 「皇上召见奴才?」杨清宁愣了愣,随即想起那日的可怕情景,道:「公公可知皇上召见奴才所为何事?」 「这个你去了便知。」高勤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走吧,皇上还在等着。」 杨清宁见他如此模样,心中不禁有些打鼓,「是,公公请。」 第147页 门内的凌南玉听到两人的对话,费力地掀开厚重的帘子,走了出来,「是父皇身边的高公公吗?是父皇要召见我吗?」 杨清宁见凌南玉没穿外衣就出来了,急忙跑了过去,一把将凌南玉抱进了怀里,「殿下,您怎么出来了!」 杨清宁看向高勤,道:「奴才先将殿下抱进去,公公稍候。」 不等高勤回话,杨清宁抱着凌南玉便回了书房。 「殿下,外面那么冷,您怎能不穿外衣便出去呢,万一感染了风寒怎么办?」杨清宁一边说,一边捧住他冰凉的小脸。 「小宁子,我想父皇了,想去拜见父皇。」 杨清宁看了看门口的方向,道:「殿下今日的课业较多,还是改日再去拜见皇上吧。高公公叫奴才有事,奴才得出去一趟,殿下乖乖背书,奴才回来后,可是要检查的。」 「可我想父皇了。」凌南玉委屈巴巴地瞧着杨清宁。 杨清宁见状不禁有些心软,「那奴才给殿下穿好衣服再去。」 「好。」 凌南玉任由杨清宁往他身上套着衣服,一层又一层,直接将他裹成了球,圆滚滚、毛茸茸的,模样格外喜人。 「好了,走吧。」 第53章 皇后的反击(5) 高勤在外面等着, 冷风直往衣服里钻,冻得他打着寒颤,可他身份摆在这儿, 要顾及脸面,还不能表现出来, 只能死撑着, 心中对杨清宁的怨念更深了。 帘子被掀开,圆滚滚的凌南玉从门里走了出来, 带着毛茸茸的帽子和护耳,穿着毛茸茸的坎肩, 还有毛茸茸的小手套, 一水儿的雪白毛色, 真的好似圆滚滚毛茸茸的小奶猫, 煞是可爱! 「我们走吧。」凌南玉仰着头看向高勤。 高勤微微躬下了身子,为难地说道:「殿下,皇上只召见了小宁子。」 「怎么,我不能去见父皇吗?」凌南玉板起了小脸。 「自然不是。」高勤看不惯杨清宁, 却不敢对凌南玉不敬,道:「殿下想见皇上,奴才哪敢拦着。」 「那就走吧。」凌南玉说完,迈开小短腿走了出去。 路面虽然经过了清扫, 却难免有结冰, 凌南玉走得小心翼翼,两只小手不自觉地微微抬起,小脑袋垂着, 紧张地看着地面,唯恐脚下一滑, 把自己给摔了,那模样又好似摇摇晃晃的小企鹅。如此可爱呆萌,让刚才的气势瞬间不见了踪影。 「殿下。」杨清宁只觉得自己的心被他的模样萌化了,连忙走上前,道:「殿下,路滑,还是奴才抱着您吧。」 凌南玉闻言停下了步子,转身向杨清宁伸出小手。 杨清宁一弯腰,将凌南玉抱了起来,虽然不能摸,至少能抱。他抱着凌南玉坐上了辇车,又给他塞了手炉,以确保他不会冷,这才转身下了车。 杨清宁跟在辇车旁边,刻意落在高勤身后,心里琢磨着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凌璋突然召见他?是否发现了什么? 高勤瞥了杨清宁一眼,见他低垂着头跟在身后,丝毫没有上前来示好的意思,不禁在心里冷笑一声。 众人来到干坤宫外,杨清宁抱凌南玉下了马车,一起走到御书房门外,才将他放了下来。 高勤躬身说道:「殿下稍候,容奴才进去禀告。」 凌南玉倒背着小手,似模似样地点了点小脑袋,「赶紧去吧,外面冷得很。」 高勤掀开帘子走了进去,凌璋听到动静,抬头看了他一眼,道:「人带来了?」 「皇上,三皇子殿下也来了。」 「玉儿来了?」凌璋眉头微蹙,问道:「可是小宁子让他来的?」 高勤有一瞬间的停顿,顺势说道:「许是他猜到了什么,唯恐皇上怪罪,便鼓动殿下过来求情。」 凌璋冷哼了一声,道:「让玉儿进来,让他在外面侯着。」 「是,皇上。」 高勤来到门口,看向凌南玉,笑着说道:「殿下,皇上让您进去。」 凌南玉点点头,来到门槛前,抬起小短腿想迈过去,可因为穿得太厚,第一下愣是没迈过去,还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杨清宁见状急忙搭了把手,凌南玉这才顺利迈过了门槛,走了进去。他摇摇晃晃地走到殿中,将手套摘了下来,规规矩矩地行礼道:「玉儿参见父皇。」 凌璋见他穿得跟个球一样,连行礼都费劲,微微愣了愣,随即眼中浮现笑意,道:「免礼。」 「谢父皇。」凌南玉摇摇晃晃起了身。 凌璋见状朝他招了招手,「玉儿过来。」 凌南玉应声,乖巧地走了过去。 凌璋替他摘掉帽子,又把外面的坎肩脱掉,放在了御案上,「这是谁给你穿的?」 「回父皇,是小宁子,他怕玉儿冻着,便多穿了几件。」 凌璋闻言蹙起了眉头,问道:「平日里也是这么穿?」 凌南玉点了点小脑袋,道:「只要出门都这么穿,小宁子说不想让玉儿的身上长冻疮。」 「冻疮?」凌璋神情微微一怔。 「嗯,之前在冷宫,玉儿身上长了许多冻疮。」凌南玉撸起袖子,粉嫩嫩的手臂上有几处呈现深色,道:「这些都是冻疮留下的。手脚上的冻疮都好了,不知道为何手臂上没好。」 凌璋突然想起冷宫时的场景,凌南玉身上的衣服单薄,且已经不合身,唯一的被子薄的跟纸一样,还又潮又湿,也不知是怎么熬过那两个冬天的。 第148页 沉默许久,凌璋终究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你们那两个冬日是怎么熬过来的?」 「小宁子说无论以前过得多苦,对玉儿来说都是磨鍊,过去了就忘了,无需去怀念。」 看着凌南玉纯净又明亮的眼睛,凌璋难免愧疚,伸手将他抱进怀里,道:「玉儿受苦了!」 凌南玉抱住凌璋的脖子,学着他拍自己的动作,轻轻拍着他的嵴背,道:「父皇别难过,玉儿不苦。」 凌璋闻言心中越发愧疚,对杨清宁的不满也消失殆尽,在冷宫里的那段期间,若没有杨清宁,凌南玉怕是活不到今日。而且凌南玉能有今日的乖巧懂事,也是他慢慢引导,相较于他的功劳,那点小小的错处,也就微不足道了。 「玉儿过来可是为了小宁子求情?」 「求情?」凌南玉疑惑地眨了眨眼睛,「小宁子犯了什么错吗?玉儿为何要求情?」 凌璋眉头微蹙,「玉儿过来不是小宁子央求的?」 凌南玉摇了摇小脑袋,道:「我过来是因为我想父皇了,跟小宁子没关系。父皇,小宁子犯错了吗?对了,高公公说找小宁子有事,到底有什么事?」 凌璋现在明白了,定是杨清宁哪里得罪了高勤,高勤这才给杨清宁穿小鞋。凌璋心里涌现怒意,面上却不显,道:「朕有些事要问他。」 凌南玉点了点小脑袋,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而是转移话题,和凌璋说起了最近的课业。 两父子聊了会儿天,又一起用了午膳,凌南玉这才离开了御书房。 杨清宁一直在外面侯着,原本天气就很冷,再加上他心中紧张又忐忑,时间更是难熬。等了近两个时辰,差点把他冻成冰棍,凌南玉终于出来了,和进去时一样,又被裹成了球。 杨清宁忙上前帮他迈过门槛,叮嘱道:「殿下小心点。」 凌南玉仰头看他,笑着说道:「小宁子,父皇说今日事忙,改天再找你问话。」 杨清宁愣了愣,随即反应了过来,「哦,那咱们回去吧。」 「小宁子,你的手怎么这么凉?还有你的脸也红彤彤的,可是又感染了风寒?」凌南玉担忧地看着他,小手还紧握着他的手。 杨清宁安抚道:「殿下不必担忧,奴才只是在外面呆得久了,不碍事。待回去,进屋暖一暖,就好了。」 「那我们快回去。」凌南玉两只小手一伸,撒娇道:「小宁子抱抱。」 杨清宁弯腰见他抱起,看向送出来的高勤,道:「公公,那奴才便先告退了。」 两父子说话时,高勤并不在场,也不知他们到底说了什么,让凌璋消了火气,不再过问此事。 高勤心里气闷,不搭理杨清宁,而是看向凌南玉,行礼道:「奴才恭送殿下。」 凌南玉也不搭理他,甚至看都懒得看他一眼。 杨清宁尴尬地笑笑,抱着凌南玉径直离开了干坤宫。 高勤目送他们离开,随后回到御书房内,偷偷瞄了凌璋一眼,心里琢磨着要怎么开口,这次没能让杨清宁受到教训,他总觉得自己的面子过不去。 凌璋看着面前的奏摺,一边拿笔做着批示,一边开口问道:「你可是有话要说?」 高勤斟酌片刻,道:「回皇上,奴才只是在想皇上为何突然改了主意。」 凌璋并未抬头,依旧在写着什么,「朕再问一次,你可是有话要说。」 凌璋的语气没有起伏,和平常说话并无不同,可高勤却听出了别样的意味,回想凌璋对杨清宁的态度,心中难免有些发慌,『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道:「奴才错了,求皇上饶恕。」 「说说,都错在何处?」凌璋的语气依旧没有起伏。 这也正是高勤最害怕的,他根本拿不准凌璋的心情,不知该做到怎样的程度,才能达到凌璋的预期。 高勤试探地说道:「皇上,殿下过来,并非小宁子央求,而是殿下想念皇上,这才与奴才们一同过来。」 凌璋停下书写,抬头看向高勤,道:「你可知欺君是死罪?」 高勤心头一颤,慌忙匍匐在地,求饶道:「皇上饶命,奴才知错!」 凌璋没说话,就那么淡淡地看着他。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高勤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的头顶好似悬了一把刀,那刀锋利无比,正慢慢下落。他害怕地不停吞咽口水,身上冒出一层又一层冷汗。 过了好半晌,凌璋才移开视线,「为何要为难小宁子?」 高勤正胡思乱想,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不轻,心脏骤然紧缩,不敢再打什么主意,如实说道:「回皇上,小宁子私自买碳是真,奴才并未冤枉与他,只是他买碳都是花的自己的银子。」 「为何要为难小宁子?」凌璋又重复了一遍。 「因……因为马上就要过年了,小宁子没有给奴才备年礼。奴才觉得他仗着殿下信任,便目中无人,便想给他个小小的教训。」高勤不敢再有所隐瞒。 「年礼?拿朕当枪使,就为了那所谓的年礼。」凌璋的语气依旧平静,「说说你都收了谁的年礼,都是什么物件。」 高勤听得胆战心惊,身体止不住地打颤,「皇上,奴才错了,奴才马上把东西退回去,还请皇上念在奴才侍候您多年的份上,饶奴才一次。」 「朕本以为你是个聪明人,未曾想竟与他们一样,为了那点蝇头小利竟干些蠢事。」凌璋的语气冷了下来。 第149页 高勤匍匐在地,「奴才再也不敢了,求皇上饶奴才一命。」 「朕如今正是用人之际,便暂且将你的脑袋,寄存在脖子上,若再有下次,别让朕动手,自己解决。」 高勤听得心中一阵发寒,「是,奴才谢皇上开恩!」 「滚吧,朕今日不想看到你。」 「是,奴才告退。」高勤慌忙爬了起来,躬身退出御书房。 待厚重的帘子放下,高勤这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就在方才他以为自己死定了。虽然凌璋自始至终都并未发怒,但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压迫感,足有千斤重,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冷静下来的高勤又不禁一阵懊恼,不就是那点东西嘛,他又不缺,怎么就脑袋一热跟杨清宁过不去?不出意外,凌南玉将来定是太子人选,而杨清宁又是凌南玉身边最信赖的人,众人交好都来不及,自己竟上赶着给他穿小鞋…… 高勤重重地一拍脑门,小声嘀咕道:「真是蠢!」 经此一事,高勤再不敢在凌璋面前耍心机,之后更是将那所谓的年礼,全部退了回去。 回到东宫后,杨清宁迫不及待地问道:「殿下,在御书房里,皇上都跟您说了什么?」 凌南玉歪着小脑袋想了想,道:「父皇问我为何去御书房?还说什么是否来给小宁子求情。」 「求情?」杨清宁微微一怔,随即问道:「皇上为何这般说?」 凌南玉摇了摇头,「这个我问了,可父皇没说。」 杨清宁接着问道:「那皇上可说为何要召见奴才?」 「父皇说想问小宁子一些事,具体什么事,父皇也没说。」 凌南玉的话信息量有限,杨清宁一时也猜不到凌璋召见他,到底所为何事,「那除此之外,皇上还跟殿下说了什么?」 「刚进殿时,父皇见我穿得很厚,便问我是谁帮我穿的,我说是小宁子,父皇又问我,是单单今日这么穿,还是平日里也这么穿,我说只要出门都这么穿。」凌南玉一边想一边说,语速并不快,「对了,我还给父皇看了我身上的冻疮。」 「穿衣,冻疮……」 杨清宁重复着凌南玉的话,再想想最近自己做过的事,好似猜到了凌璋叫他去的原因,大概是他私自买碳的事传到了凌璋的耳朵里,这才传他去问话,只是凌南玉和他一起去的,在听到凌南玉说起身上的冻疮后,便心生愧疚,决定不再追究这件事。 只是这件事是谁捅到凌璋面前的,杨清宁随即想到了高勤,高勤看他的眼神似乎有些不对,可他也没做过得罪高勤的事,他为何要这么做?若当真是他,又是谁透露的消息?是东宫的人,还是坤和宫的人? 想到这儿,杨清宁脑海中灵光一闪,好似想明白了一件事,他激动地站起身,坤和宫有凌璋的细作,当初救走陈钰的,是凌璋的人! 若坤和宫真有凌璋的细作,那他就应该知晓陈钰与徐珍儿的关系,那他为何还要救走陈钰?是不想让皇室丑闻传出去,还是另有图谋?还有秦淮,既不是张明华杀的,又不是陈钰杀的,那就只能是凌璋杀的。凌璋派人杀了秦淮,然后栽赃给陈钰,搅动三方势力,让他们鹬蚌相争,他好渔翁得利。 想到这儿的杨清宁,不禁有些心有余悸,经此一事,他更加肯定心中所想,凌璋太可怕了,他绝对不是书中所写的那个只贪图享乐、懦弱无能的皇帝。 「小宁子,你怎么了?」 耳边传来凌南玉担忧的声音,杨清宁收回思绪,摇头说道:「没事,这次多亏了殿下,否则奴才怕是要挨罚了。」 凌南玉困惑地问道:「小宁子又没做错事,为何会挨罚?」 杨清宁长出一口气,如实说道:「奴才错了,不该私下买碳,皇上应该是为此事,才召见奴才回话。」 凌南玉皱紧了小眉头,道:「可小宁子是花的自己的银子,买碳给小顺子他们取暖,这是体恤下属,为何要罚?」 「体恤下属是没错,错在奴才不守规矩。无规矩不成方圆,若人人都不守规矩,那天下岂非要大乱了?所以奴才错了,确实该受罚,只是皇上念及奴才照顾殿下有功,故而开恩放了奴才一次。」杨清宁耐心地解释道。 凌南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随后扬起小脸,「小宁子对我好,父皇又心疼我,自然不会责怪小宁子。」 「皇上仁慈,奴才感激。」 干坤宫内,一道人影落在寝殿门口,此人一身黑色劲装,脸上带着副面具,只露出一双冷厉的眼睛,他走到近前,出声说道:「皇上,属下有事禀告。」 「进来。」殿内传来凌璋的声音。 男人推开殿门走了进去,寝殿的温暖让他微微皱眉,在外面待得久了,他习惯了寒冷,对于这种温暖十分不适应。他来到近前,单膝跪地,行礼道:「属下白鹰参见皇上。」 凌璋坐在床边,身上披着外衫,明显是已经打算入睡,听到有事禀告,这才又起了身,「你过来,可是东宫那边出了事?」 「皇上,小宁子已经猜到您因何召见。」 「哦?他是如何猜到的?」 此事除了自己,知道的就只有高勤,凌璋很好奇杨清宁是怎么猜到的。 白鹰将他听到的杨清宁和凌南玉的对话,如实地复述了一遍。 「无规矩不成方圆……」凌璋勾唇一笑,道:「确实是个得用的人才。玉儿身边有他,朕便放心了。」 第150页 白鹰认同地点点头,「小宁子聪慧、机智,对殿下无微不至,就是心太软。」 「为君者要杀伐果断,确实不该妇人之仁,不过这是对敌人。对百姓,还是要有一颗仁爱之心。玉儿年纪小,要学的就是仁爱,至于之后的为君之道,待他年纪大些,便由朕来教。」 「是,皇上英明。」 「坤和宫这几日可有动静?」凌璋转移话题道。 「属下并未察觉暗中有人靠近东宫。」 凌璋闻言冷笑一声,接着说道:「看来皇后很是看中小宁子,笃定他效忠的就是她。」 「皇上,小宁子确实与坤和宫联繫密切,今日小瓶子还来找过他。」白鹰问出心中疑惑,「皇上为何不逼他表明立场?」 「小宁子与那些奴才不一样。」凌璋拢了拢身上的衣服,穿上鞋子下了床,「他看似唯唯诺诺,朕却从他眼中看不到敬畏,只是单纯的对危险的恐惧。」 见白鹰脸上尽是困惑,凌璋又解释了一句,「换句话说,他的眼中除了玉儿,看不到其他人。他是真心实意对玉儿好,谁对玉儿有利,他便应承谁,他真正效忠的从来只有玉儿。」 白鹰恍然地点点头,「所以这就是即便他与皇后走得近,甚至与内阁牵扯不清,皇上还放心地让他待在殿下身边的原因?」 「当初他站队皇后,是为了离开冷宫,给孤立无援的他们找个靠山。后来他与内阁牵扯不清,是因为皇后那边出了岔子,他明白将来只有内阁能够辅佐玉儿。他不仅是个极其聪明的人,还懂得审时度势,最重要的是他对玉儿绝对忠心,这就是朕留着他的原因。」 若杨清宁听到凌璋的这番话,定然会胆战心惊。 凌璋的话让白鹰醍醐灌顶,将一切疑问都解开,「皇上英明!」 「去吧,好好保护玉儿。」 「是,皇上。」白鹰躬身退了出去。 凌璋来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温热的茶水滋润了有些发干的喉咙,随之轻声呢喃道:「千万被让朕失望啊,否则……」 就在以张明华为首的外戚,和以陈明威为首的武将斗得水深火热时,内阁成员王冕在某天的晚上被抓,罪名是收受贿赂,泄露考题,结党营私。自此朝中局势变得扑朔迷离,京都大小官员人人自危。 这天是难得的晴天,众人揣着手站在廊下晒太阳,小顺子开口说道:「公公,您听说了吗?」 杨清宁转头看了他一眼,笑着说道:「咱们的东宫百事通,又打听到什么小道消息?」 小顺子得意地笑了笑,随即小声说道:「马力死了。」 「你说谁死了?」杨清宁有些没听清。 「马力,以前坤和宫的奴才,公公在冷宫时,他还经常欺负公公,后来因他失心疯,差点伤了殿下,被贬去了浣衣局。」小顺子以为杨清宁忘了马力,便提醒道。 「他死了?怎么死的,何时的事?」 马力可没少折腾杨清宁,他怎么可能忘,也想过报復回去。只是马力毕竟是张明华的人,他若是出手整治,张明华定会认为他记恨之前在冷宫的事,这对他和凌南玉大大的不利。 后来,马力被算计,差点伤了凌南玉,张明华大怒之下,让福禄好一顿收拾,还贬去了浣衣局,日子过得十分悽惨,原本胖的和猪一样的人,一下子瘦了几十斤,杨清宁见状也就歇了心思,没曾想他竟死了。 「说是被欺负得狠了,实在受不了了,投井自尽了。」小顺子冷哼一声,道:「他就是坏事做多了,得了报应,死了也活该。」 其实不用问,杨清宁也清楚马力的死是怎么回事,张明华所在的外戚势力接连受损,让他们意识到了危机,而凌南玉如今是他们最大的筹码,而欺辱过凌南玉的马力,便成了他们与凌南玉之间的隔阂。张明华自然不能容忍马力继续存在,所谓的投井自尽,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 杨清宁忍不住感慨:「在这宫里,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命。」 小顺子闻言微微一怔,随即转头看向杨清宁,小声说道:「公公的意思是马力并非投井自尽?」 杨清宁嘴角勾起一抹无奈的笑,道:「是与不是,重要吗?」 小顺子心里突然没了方才的幸灾乐祸,心里沉甸甸的,轻声说道:「不重要……」 第54章 皇后的反击(6) 而就在这种局势中, 南凌国百姓迎来了春节,大雪也停了有段日子,冷清的街道终于有了人气, 在百姓心中无论日子过得多么拮据,都要好好过个年, 这是对新一年的嚮往和憧憬。 「殿下, 今晚要举办除夕宴,您说话行事都要规矩些。」 杨清宁不厌其烦地叮嘱, 凌南玉不厌其烦地听着,还拍着胸脯保证道:「小宁子放心, 我保证乖乖的。」 杨清宁四下看了看, 见殿中只有他们两人, 忍不住在凌南玉的小脸上亲了一口, 夸赞道:「殿下真棒!」 凌南玉翘起小脚,也在杨清宁脸上『吧唧』了一口,笑得见牙不见眼。,「小宁子也很棒!」 杨清宁心里高兴, 伸手捏了捏他的小脸,「殿下自己玩一会儿,奴才去检查一下礼物,还有晚上殿下要穿的衣服。」 「好。」凌南玉乖巧地应声。 杨清宁亲自检查了礼物, 和凌南玉要穿的衣服, 随后让人拿到寝殿,确保万无一失后,这才长长地松了口气。 第151页 这是凌南玉自出冷宫后, 第一次正式地出现在文武百官面前,自然要留个好印象, 为此杨清宁专门请人教授凌南玉礼仪,又帮他精心挑选送给凌璋和张明华的年礼,可谓是操碎了心。 凌南玉吃过午饭后,睡了一个时辰的午觉,随后便被杨清宁叫了起来,又温习了一遍礼仪。眼看着距离宴会只剩下半个时辰,他又开始帮凌南玉更衣,整理头髮,忙得脚不沾地。 待一切准备就绪,广德来接人了,时间把握的刚刚好。 凌南玉坐上车辇,来到了干坤宫,与凌璋汇合,好一同前往奉天殿。按照规矩还要等张明华过来,可凌璋让人给坤和宫传信,让张明华率领各宫嫔妃,自行前往奉天殿。 凌璋这是在向外透露信息,他不再信任张明华,张明华的皇后之位岌岌可危。 杨清宁虽然看不到张明华听到这个消息后的表情,却完全能想像,向来强势的张明华定然会气得咬牙切齿。这些都不是他一个小太监要操心的,他只需恪守本分,紧跟着凌南玉便可。 当他们来到奉天殿时,参加宴会的人已全部到齐,包括皇后张明华。只是她的神情看上去并不如想像的那般,而是满脸笑意,如沐春风,这倒是让杨清宁有些意外,心中隐隐觉得这场除夕宴,怕是并不简单。 「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殿中跪满了人,不止有身着朝服的文武百官,还有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官员家眷,无论男的女的,首要条件便是长得俊俏。 凌璋牵着凌南玉的小手,与张明华并肩而行,其他嫔妃紧随其后,走过长长的大殿,来到御阶之下,随后拾阶而上。 凌南玉的座位在凌璋和张明华的下首,仅相隔几个台阶的距离,在一众嫔妃之上。可见凌璋对他的重视,也给殿中众人传递着一个信息,凌南玉将是南凌国的太子。 凌璋站在龙椅前俯视众人,手微微抬起,扬声说道:「诸位爱卿平身。」 「谢主隆恩。」殿中众人相继起身。 「今日过节,不必拘束,各自入座吧。」凌璋率先坐了下来。 众人见状各自寻找自己的位置,相继入了座。 杨清宁就站在凌南玉的身边侍候,因为是站在御阶之上,所以他一抬眼便能看到殿中的人,也体会了一把居高临下,俯视众臣的感觉。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先是被困在冷宫,后又宅在东宫,他认识的人并不多,尤其是朝中大臣,今日算是都到齐了。 在杨清宁打量众人时,殿中也有不少人在打量着他,他现在可是大红人,各势力拉拢的对象,许多人和他一样,都是第一次见,对他也十分好奇,其中就包括老熟人陈慧。 自从上次两人见面,已经过去大半个月,陈慧发现自己越是告诫自己那样是不对的,就越发想他,越是渴望再见他一面,只是他在东宫徘徊多日,一次都没等到杨清宁,他又不敢上前叫门,这种煎熬的心情,是他从未有过的。如今虽然只是远远的看着,他浮躁的心便能平静下来,让他不得不正视他对杨清宁的感情。 胡思乱想之际,陈慧不自觉地端起桌上的酒杯,却被一只手攥住了手腕。他低头看了看,疑惑地看了过去,道:「大哥?」 「皇上还未吩咐开宴,你在作甚?」陈钰小声提醒道。 陈慧回过神来,慌忙放下了酒杯,轻声说道:「我一时失神,幸亏大哥提醒。」 陈诉见状眉头微蹙,道:「这是在宫中,万事要小心谨慎。」 「是,父亲,儿子谨记。」 除夕宴在奉天殿举行,文武百官及其家眷从殿内坐到了殿外,尽管冻得瑟瑟发抖,却也争抢着要来,这是除朝臣外,其他人为数不多的面圣的机会,说不准能被皇帝看中,男子可得一官半职,女子可纳进宫做个妃子。 参宴众人各自落了座,纷纷仰头看向龙椅之上的凌璋,宴会的第一个环节,便是领导训话,无论是古代还是现代,都是一样的流程,这也算是传承至今的一种文化。 「今年冬日较往年冷上许多,周边各州县因连降大雪而受灾,不少百姓和牲畜被冻伤、冻死。朕本不想设宴,又想到春节与我南凌国百姓之意义,便又改了主意,宴会照常,一切从简。酒皆是薄酒,餐亦是素餐,诸位爱卿要体会朕之用心。」 殿下众人齐声说道:「是,皇上圣明。」 东西是其次,往日的宴会虽然也是美酒佳肴,却从未有人真正在意过,今日也不例外。 杨清宁站在殿内,算是最靠里的位置,都冷得直想打颤,那些坐在门外的大臣和穿着衣裙的小姐,当真能坐得住吗?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丝竹声突然响起,门外走来一群舞姬,身上穿着轻薄的舞裙,莲步轻移,身段摇曳,婀娜多姿,一抬手,一投足,都透着女性的柔美。 杨清宁这还是第一次看古人跳舞,时而俏皮,时而妩媚,虽然动作不算复杂,却将女性的美表现得淋漓尽致,与电视剧中那些女演员的敷衍,形成鲜明对比。 杨清宁惊讶地发现,这舞姬中竟有那日给她送帕子,那个叫杏儿的宫女,虽然她化了妆,但他还是一眼便认出了她。 她不是漪澜宫的吗?为何会出现在舞姬当中? 因为杏儿的原因,杨清宁还特意搜索了有关漪澜宫的剧情,住在漪澜宫的是宜嫔,名叫宋怡,说起来与凌南玉还有些关系,宋怡是凌南玉母妃向明兰的表妹,也就是凌南玉的表姨。 第152页 当初向明兰被打进冷宫,永平侯向正辉被削去侯爵,全家发配岭南。宋怡因与向明兰并不亲近,并未受到牵连。事后,宋家更是与向家划清界限,所以即便宋怡在宫中,也从未想过要照顾冷宫中的凌南玉。 漪澜宫的人却混在舞姬当中,这是想做什么?还是说那个杏儿说了谎,她并非漪澜宫的人?可那帕子他让人送去了漪澜宫,又到了谁的手里? 「那条帕子!」杨清宁心中一紧,那帕子上绣着『宁』字,若用它做点什么事,岂非要赖在他头上? 舞姬依旧在跳着,杨清宁的目光却死死盯在杏儿身上,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他要尽量避免这种事发生。 杏儿似也察觉到了,顺势看了过去,见杨清宁正盯着她,神情有一瞬间的错愕,虽然是极其短暂的反应,依旧没逃过杨清宁的眼睛。 果然是她! 杨清宁更加肯定这其中有隐情,说不准就是他猜想的那般。 杏儿收回目光,依旧随着丝竹声跳着舞,许是乱了心神,跳的明显不如之前好,甚至有些跟不上节奏。 杨清宁依旧死死地盯着,不敢有半分松懈,直到舞蹈到了高潮的部分,舞姬们不断地调整位置,甩着水袖,而杏儿也转到了靠近御阶的位置。 她突然一甩手,一只针状的物体,在灯光上闪了闪,以极快地速度朝着凌南玉的方向射来,杨清宁来不及多想,勐地上前,挡在了凌南玉的身前。 『噗』,皮肤被撕裂的声音竟如此响亮,杨清宁竟听得一清二楚。暗器刺进肩膀,他来不及理会,指着杏儿大声说道:「有刺客!她是刺客!」 凌璋率先回过神来,面色阴沉地看向殿中的杏儿,怒道:「愣着作甚,还不把她拿下!」 「来人,快来人!」高勤回过神来,大声叫来殿外的禁卫军。 而就在此时,陈钰已经一跃而起,同样行动起来的,还有锦衣卫指挥使于荣,两人几乎同时朝着杏儿扑去。 陈慧见状也想冲上去,却被陈诉拦了下来。 「父亲?」陈慧不解地看了过去。 「有你大哥和锦衣卫指挥使,还用不着你,好好坐下。」 陈慧担忧地看向杨清宁,到底还是坐了下来。 「皇上,人不能死。」杨清宁无暇他顾,转身看向凌璋。 凌璋明白杨清宁的意思,随即命令道:「抓活的。」 凌南玉回过神来,起身去拉杨清宁,大眼睛中尽是害怕,道:「小宁子,你受伤了吗?」 杨清宁刚想说话,喉头突然一热,一口鲜血吐了出来,他顿感头晕目眩,四肢发软,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地上倒去。 「小宁子,你怎么了?」 凌南玉大惊,想要拉住杨清宁,奈何他的力气太小,还差点被压在身下。好在杨清宁拼着最后的力气,用手撑了一下,才没伤到凌南玉。 见他红了眼眶,杨清宁扯出一抹笑,安慰道:「殿下别哭,奴才没事,只是累了,想睡一会儿,等奴才醒了,就好了……」 福禄离得最近,率先走了过来,看到杨清宁嘴角的血时,不禁面色大变,急忙拉开他的衣服查看伤势,随即禀告道:「皇上,娘娘,暗器上有毒!」 「快去传太医!」张明华的脸色也不好看,来到凌南玉身边,想要将他揽进怀里,可他却坚持守在杨清宁身边。 陈慧见状脸色大变,不由自主地站起身,却再次被陈诉阻拦,「你去哪儿?」 「父亲,我想上前帮忙。」 陈诉沉声说道:「不用你帮,你安生在这儿坐着就好。」 陈慧急切地说道:「您不是想拉拢小宁子吗?现在正是雪中送炭的时候。」 「这是行刺!」陈诉将声音压得很低,「那暗器上的定是剧毒,他十有八九是活不成了,一个死人还有什么利用价值,你别上前添乱了,好生在这儿坐着。」 「不可能!」陈慧的心就像被人捅了一刀,眼眶顿时红了,「父亲,宫中太医那么多,定能保住他的命!您别拦我!」 就在这时,身边突然传来一阵惊唿,陈慧抬头看去,只见殿中打斗的三人已经停了手,杏儿站在陈钰和于荣中间,眉心插着一根银色的针形暗器,鲜血随之流了出来,紧接着『砰』的一声,她倒在了地上。 于荣眉头紧皱,深深看了陈钰一眼,上前探了探她的鼻息,随即禀告道:「回皇上,人已死。」 凌璋冷眼看向陈钰,「朕说了要留活口!」 陈钰慌忙跪倒在地,辩解道:「皇上,方才她朝臣射来暗器,臣下意识格挡,没曾想竟射中了她的眉心。是臣无能,失了分寸,请皇上降罪。」 「你可是禁卫军统领,武功高强,怎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张明华适时地开了口,随即看向凌璋,道:「皇上,臣妾以为陈钰难免有杀人灭口之嫌。」 陈钰闻言急忙说道:「人有失手,马有失蹄,臣方才确实是无心之失。况且,臣与她素不相识,又谈何杀人灭口,皇后娘娘所言,臣实在不敢认,还请皇上明鑑。」 徐珍儿见凌璋不说话,心中有些发急,忍不住出声说道:「皇上,两人交手,瞬息万变,难免有错漏之处,况且是刺客先用暗器,陈统领只是格挡,误杀了刺客,这也算情有可原。」 徐珍儿跳出来为陈钰说话,正合了张明华的意,意味深长地说道:「咦,永寿侯都没开腔为陈钰说话,丽妃怎得如此紧张?难不成你们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第153页 徐珍儿一听顿时变了脸色,道:「皇后娘娘,您可是一国之母,所言所行,皆为表率,怎能无凭无据就说出这种话。」 徐珍儿随即看向凌璋,委屈地说道:「皇上,您可要为臣妾做主,否则臣妾哪还有脸活下去。」 「皇上,太医到了。」高勤的话打断了两个女人的交锋。 「让他进来。」凌璋走到凌南玉身边,揽住了他小小的身子,道:「玉儿,太医到了,让他给小宁子诊治。」 凌南玉转头看向凌璋,小手却紧紧抓着杨清宁,哭着说道:「父皇,我不要小宁子死,呜呜,求父皇救救他!」 凌璋心疼地摸了摸他的头,为他擦干脸上的泪痕,安抚道:「玉儿放心,朕定让人全力救他,你随父皇到一边去,让太医给他诊治,可好?」 「好。」凌南玉乖巧地点点头,随凌璋站到了一边。 王秀春见状连忙上前,为杨清宁查看伤势,见伤口周围的血变成了黑色,便从药箱里拿出一个瓷瓶,倒出一粒深褐色的药丸,给杨清宁餵了下去,随后又开始给他把脉。 过了好半晌,王秀春才收回手,凌南玉见状急忙问道:「太医,小宁子怎么样了?」 王秀春如实说道:「回殿下,小宁子所中乃是剧毒,微臣虽然给他餵了解毒丸,却仅能争取些许时间,并不能为其解毒。」 「那该怎么办?」凌南玉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 「若微臣没猜错,小宁子所中之毒,乃毒夫人所创的夺命散,唯有她有解药,所以要想解毒,只能去找毒夫人。」 凌南玉无助地看向凌璋,道:「父皇,求您救救小宁子!」 「白鹰,进来。」 凌璋的话音落下,殿外走进一个带着面具的男子,一身黑色劲装,手中拿着一柄剑,来到近前,行礼道:「白鹰参见皇上。」 凌璋命令道:「去找毒夫人拿解药,不惜一切代价。」 「是,属下遵命。」白鹰看看躺在地上的杨清宁,转身就走。 「等等。」王秀春见状急忙出声阻止,随即说道:「毒夫人本名柳三娘,家住歷城,她性情古怪,最擅用毒,这位大人小心点。还有,解毒丹只能保他七日,七日后便是拿了解药,也无用了。」 「多谢太医。」白鹰点了点头,随即转身离开。 凌璋吩咐道:「把人送回东宫。」 高勤应声,招唿人抬了担架,将杨清宁放了上去。 凌南玉抬头看向凌璋,道:「父皇,玉儿想陪着小宁子。」 凌璋看向殿中的于荣,直接命令道:「你护送玉儿回东宫,由锦衣卫接手东宫的防卫,若发现任何可疑人物,即刻拿下。」 今日的事明显是冲着凌南玉来的,为了以防对方还有后手,必须加强防卫。 「是,皇上。」于荣护送凌南玉和杨清宁出了奉天殿。 陈慧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杨清宁被抬走,却什么都做不了,甚至不能出这座冷冰冰的宫殿,强烈的无力感席捲而来,他好似明白了杨清宁之前说过的话。 凌璋重新坐回龙椅之上,冷冷地扫了殿中众人一眼,道:「谁来说说这个刺客是谁。」 殿中的舞姬惊慌对视,缩在一起瑟瑟发抖,也不知是冷的,还是被吓的。 见无人应声,凌璋看向缩成一团的舞姬,淡淡地说道:「你们整日一起练舞,竟也不认识?」 舞姬们纷纷跪倒在地,领舞的女子出声说道:「启禀皇上,我们只知她叫银珠,今年十六岁,家住沧县,其他的一概不知。」 「钟鼓司的掌印在何处?」 高勤出声说道:「皇上,奴才已命人去寻。」 「你们之中,谁与她要好?」 众舞姬相互看看,领舞再次出声:「回皇上,银翘、银穗、银莲,她们和银珠同住一处,关系较为亲密。」 「皇上明鑑,奴婢们只是与她同住,并不知她竟存了行刺的心思。」年纪稍大的银莲率先开了口,道:「皇上,银珠是掌印带进宫的,掌印一定知道她的来歷。」 「是啊是啊,掌印待银珠特别好,我们都猜测他们是对食。」银穗紧接着说道。 「启禀皇上,这个婢女微臣见过。」 突兀的男声响起,众人纷纷看了过去,说话的不是旁人,正是王辉。 凌璋看了过去,问道:「你在何处见的?」 王辉答道:「回皇上,微臣在宫中巡查时,曾见她与小宁子有过接触。」 陈慧方才也认了出来,只是他直觉不对,所以并未开口。 凌璋闻言微微一怔,随即说道:「你这话是何意?」 「那日微臣在宫中巡查,见这婢女跑向小宁子,还往他手上塞了一个物件,随即又跑开了。」王辉说的虽是实话,选在这个时候,便显得另有深意。 凌璋接着问道:「你可看清她给了小宁子什么东西?」 「皇上恕罪,微臣并未看清。不过微臣确定,那日这女子与小宁子有过接触。」于是这种似是而非的话,越会令人怀疑,明显王辉深谙此道。 凌璋淡淡地看着他,「你的意思是说小宁子与刺客是同党?」 「皇上,微臣并无如此猜测,只是觉得此事有些蹊跷。」 高勤出声提议道:「皇上,我们不妨搜一搜,看她身上是否还有东西。」 第154页 凌璋瞥了他一眼,点头说道:「去吧。」 高勤应声,走下御阶,来到杏儿身边,仔细在她身上搜了搜,除了那针状的暗器外,还有一方帕子。高勤展开一看,眼睛顿时亮了起来,起身说道:「皇上,在她身上找到一方帕子,而这帕子上绣着个『宁』字。」 「呈上来。」 高勤急忙步上御阶,将帕子呈到凌璋面前。 凌璋接过帕子一看,果然看到了用红色丝线绣的『宁』字。 徐珍儿见状出声说道:「皇上,方才王辉说见过刺客与小宁子接触,现在又在刺客身上绣着『宁』字的帕子……难道这场刺杀真的与小宁子有关?」 「荒谬!」张明华冷哼一声,道:「丝帕是女子绣来送给男子的定情之物,这丝帕明显是这贱婢绣的,却在刺杀时放在身上,栽赃陷害之意图显而易见,丽妃素来聪明,这会儿怎得这般蠢笨,难不成这场刺杀的幕后主使就是你?」 说着,张明华看向徐珍儿的肚子,接着说道:「这也难怪,丽妃如今怀有身孕,玉儿便成了你的绊脚石,只要除掉他,你的儿子就是皇上唯一的子嗣,太子之位便理所当然的落在他头上。只可惜啊,被小宁子坏了计划。」 在徐珍儿开口时,跪在一旁的陈钰便心道不好,果然被张明华找到了攻讦的藉口。他想让徐珍儿闭嘴,只是众目睽睽之下,他不能也不敢做什么。 见众人看向自己的目光变了,徐珍儿心里有些发慌,却强自镇定道:「本宫从未见过她,东华宫的人也从未与钟鼓司有过接触,刺杀一事,本宫毫不知情,皇后娘娘莫要血口喷人!」 徐珍儿顿了顿,似是想到了什么,接着说道:「哦,本宫明白了。皇上,这定是皇后娘娘的圈套,这刺客是皇后娘娘的人,他们假意刺杀,目的就是栽赃陷害臣妾,只要定了臣妾的罪,那臣妾腹中的骨肉就算生下来,也没了依仗,三皇子便能高枕无忧。皇上,您明察秋毫,定要还臣妾一个公道。」 第55章 皇后的反击(7) 张明华和徐珍儿的说辞都能说得过去, 殿内众人一时间不知该信谁的话。 「丽妃莫要忘了,灭口的可不是本宫。」张明华看向殿中的陈钰,「本宫可指使不动陈大统领。」 陈钰刚想开口辩解, 就听张明华继续说道:「说起这个,本宫有件事要问陈大统领。」 「方才臣确是无心之过, 臣愿意领罚, 还请娘娘饶过臣。」 陈钰这话一出,越发显得张明华咄咄逼人。 「是吗?」张明华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转头看向福禄,道:「把人带上来。」 福禄应声, 步下御阶, 径直走到了奉天殿的门口, 扬声说道:「把人带上来。」 众人纷纷探头看了过去, 等了一会儿,便见两名内侍押着一名女子走了进来,那女子虽然穿着新衣,脸色却惨白如纸, 走起路来也有气无力,看起来不是生病,就是受了伤。 在女子进来的剎那,陈钰的眼神变了, 不过只是一瞬, 很快便冷静了下来。再加上他这个角度,坐在御阶上的人看不见。 女子来到殿中,眼睛不自觉地看向陈钰, 见他低垂着视线,未曾看她一眼, 便收回了目光,双膝跪地,行礼道:「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参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张明华瞥了一眼凌璋,又看向女子,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答道:「民女名叫刘红莲。」 「说说你都做了什么事?因何被本宫带上大殿。」 刘红莲又忍不住瞧了陈钰一眼,低垂的眸子闪过复杂的情绪,道:「民女受人指使,诬陷鸿胪寺少卿张烨张大人,民女有罪。」 众人一听此话,便明白了张明华的用意,不禁小声议论起来。 张明华看向凌璋,见他并无说话的打算,不禁皱紧了眉头,「你是受何人指使,又是如何诬陷张烨张大人?」 刘红莲双手握紧,指甲恨不能掐进肉里,足见她此时的内心是多么挣扎。过了好一会儿,她终于还是狠下了心,出声说道:「是禁卫军统领陈钰。」 众人一听,满场譁然,纷纷看向殿中的陈钰,陈诉和陈慧亦不例外。 陈慧反应过来,转头看向陈诉,小声问道:「父亲,这是怎么回事?」 陈诉没说话,脸色十分难看,看向陈钰的眼神晦暗不明。他突然想起出事的别院,得知这件事之后,他也曾问过陈钰,只是陈钰守口如瓶,只说不知情,目前他的人还在调查之中,没想到竟是出了这般大的纰漏。 陈钰转头看向刘红莲,厉声喝道:「你是何人,与我有何冤雠,为何污衊与我?」 刘红莲抬头与他对视,眼中泪光闪烁,哽咽道:「对不起……」 「对不起?」陈钰愤怒地看着刘红莲,「你可知此时的信口雌黄,将给我带来怎样的灾祸?」 眼泪夺眶而出,刘红莲哭着说道:「我也是逼不得已,对不起……」 「你是被人逼迫,才不得已诬陷于我,对吗?」陈钰诱导道。 刘红莲看着他的眼睛,不禁有些心软,刚想开口,便听张明华说道:「说话前,你可要想清楚。」 刘红莲神情一滞,之前经歷的一幕幕出现在脑海,她的身子不自觉地打着颤,不再去看陈钰,道:「民女说的句句属实,是陈统领命民女接近张大人,将伪造的证据放进张大人的书房。」 第155页 「什么证据?」 刘红莲痛苦地闭上了眼睛,答道:「是密信和帐本。」 「信口雌黄!」陈钰抬头看向凌璋,争辩道:「皇上,臣不认识此女,也从未做过她所说之事,是皇后娘娘刻意栽赃,目的就是为张大人洗脱罪名,还请皇上明鑑。」 张明华同样看向凌璋,道:「皇上,这女子是从永寿侯府别院抓到,就是她勾引张烨,骗取他的信任,将伪造的密信和帐本,放进他的书房。若皇上不信,可以派人去别院调查,那晚死了许多人,总有蛛丝马迹可循。」 张明华说得轻描淡写,人命在她看来实在不算什么。 「那晚死了许多人?」一直旁观的凌璋终是开了口,「皇后,这话是何意?」 「本宫派人去抓人,他们抗旨不遵,发生了打斗,有死伤是在所难免的事,皇上不必在意这些小节,重要的是张烨是被人诬陷,而诬陷的人正是禁卫军统领陈钰。」 张明华直接将单方面的屠杀,说成了他们抗旨不遵,将责任全部推卸出去,反正当晚别院活下来的只有刘红莲,只要她不开口,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皇上,前几日郊外别院确实出了事,臣也曾去应天府报案,有贼人趁夜闯入别院,杀光了别院所有人,除了院子里的两名巡守死在院子里,其他人都是在自己的卧房被杀,根本没有反抗。皇上若不信,可问应天府尹马大人。」 陈钰本打算隐瞒此事,可转念一想,死了这么多人,想瞒很难,索性便让人将刘红莲的卧房清理干净,统一口径别院并无这个人存在,其他地方原封不动,随后便让人去应天府报案。 应天府府尹马天澜与陈诉的关系不错,陈钰便假借陈诉的名义,让马天澜对此案进行秘密调查,不对外宣扬。京都发生特大杀人案件,马天澜也是有些心虚,很怕会被问责,听陈钰这么说,也就顺理成章地答应了下来,不曾想竟在此处等着他呢。 凌璋扬声说道:「应天府府尹何在?」 马天澜急忙从人群中起身,走到近前,行礼道:「臣在。」 「陈钰说的可属实?」 马天澜看看陈钰,又瞄了一眼张天华,终于明白自己是被算计了进去,不禁有些恼恨,但事已至此该表态的还是得表态。 「回皇上,陈统领确实报了案,臣也去别院瞧过,正如陈统领所说,别院中大多数人都死在卧房当中,唯有两名巡守死在了院子里,基本没有反抗的痕迹,臣带去的捕快皆可证明。」 今日得罪张明华已成了定局,陈钰定也为此做了万全的准备,马天澜不得不实话实说,毕竟这事不只他一人知晓,他不能再对凌璋有所欺瞒,否则真的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张明华的脸色不好看,没想到陈钰联合马天澜摆了她一道,「皇上何必纠结于此,刘红莲所说的才是正事。」 凌璋没有搭理张明华,接着问道:「别院死了多少人?」 马天澜如实答道:「一共二十五人。」 「如此严重的命案,为何不禀告?」凌璋的语气冷了下来。 马天澜心中一颤,随即说道:「是陈统领说应是仇家寻仇,不想打草惊蛇,微臣这才命人秘密调查。」 「那你可查出兇手是谁?」 马天澜偷偷瞄了张明华一眼,心中暗道:兇手自己跳出来了,这还用问嘛。 只是这话他不敢说,「皇上恕罪,微臣无能,并未侦破此案。」 「皇后娘娘,您可是一国之母,治下百姓都是您的子民,您不知爱护,竟嗜杀成性。」徐珍儿适时出声,脸上尽是难以置信,「二十五条人命啊,在您心中到底算什么?」 张明华看看徐珍儿,又看看凌璋,既愤怒又伤心,道:「好,今日咱们就算总帐!」 凌璋一直是作壁上观的态度,可就在张明华让刘红莲说出栽赃张烨时,凌璋非但没有发落陈钰,却揪着杀人的事不放,让徐珍儿有了攻讦她的理由,这对张明华来说不能接受。 她转头看向凌璋,小声说道:「皇上,今日的宴会散了吧,接下来的是家事,毕竟家丑不可外扬。」 凌璋与张明华对视,不见丝毫情绪变化,好似他并不关心接下来她要说的事,又好似他早就洞悉了一切。 不待凌璋开口,门外走进来一名禁卫军,行礼道:「启禀皇上,钟鼓司掌印已找到。」 「宣他进来。」 「回皇上,属下找到他时,他已在房中自缢身亡。」 「自缢身亡?还真是忠心吶!」凌璋嘴角勾起微笑,「既如此,那就把他扔进兽园吧。」 「是,皇上。」禁卫军领命而去。 凌璋的话让在场众人心中升起一股寒意,忍不住激灵灵打了个寒战。 凌璋扫了一眼殿中众人,道:「于荣。」 「臣在。」于荣慌忙应声。 「刺杀一事交给你调查,不论兇手是谁,只要有证据就抓。」凌璋的语气很淡,几乎听不出起伏,却让在场众人听清了他查明此案的决心。 「是,皇上。」 凌璋扫视殿中众人,接着说道:「今日之事不得宣之于口,若民间有任何传言出现,所有人一同问罪。别说什么法不责众,在朕这儿,行不通!」 众人连忙应声,道:「是,臣等遵命。」 第156页 「今日的宴会到此为止,都散了吧。」 「臣等告退,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人行礼后,起身离开,好好的一个除夕宴,被一场刺杀搅了,他们除了喝了一肚子冷风外,好似什么都没吃。对于跟来的公子小姐来说,这些都不算什么,毕竟他们都是官宦之家,家里什么大鱼大肉没有,想什么时候吃都行。准备许久的才艺没用上,不能在众人面前大放光彩,才是他们最感到可惜和懊恼的事。 「除丽妃外,其他人都退下。」张明华开了口。 一众嫔妃相继起身,行礼道:「臣妾(嫔妾)告退。」 「陈钰留下。」见陈钰起身要走,张明华出声阻止。 陈钰闻言心脏骤然紧缩,却不敢拒绝,只能应声,「是。」 陈诉看向陈钰,脸色阴沉的能滴出水来,随即转头看向陈慧,道:「你先回去。」 陈慧看看陈钰,又看看陈诉,不明白事情为何会如此发展,担忧地说道:「父亲,我想留下。」 「回去!」陈诉小声呵斥,「这是命令!」 「永寿侯。」两父子的小动作被张明华看在眼中,再次出了声。 陈述心有一紧,急忙行礼道:「臣在。」 「既然五公子想留下,那便留下吧。」 陈述虽然不情愿,却不敢不从,「是。」 「徐尚书也留步。」 徐振羽就是徐珍儿的父亲,直觉告诉他今日的事不简单,正犹豫着要不要留下,张明华率先开了口,「是。」 张瑞之抬头看了看张明华,随即转身带人离开,一切已经准备就绪,这里已经不需要他们,他们只需在家中等待好消息便可。 鸿吉和邱礼随着人流走出奉天殿,两人将身边的小辈支开,邱礼出声问道:「大人,您说那场刺杀到底怎么回事?」 鸿吉回头看了一眼,小声说道:「是有人想对殿下下手。」 「您的意思是皇后说的是真的?」 「八九不离十。」鸿吉深吸一口气,担忧地说道:「这次多亏了小宁子,否则殿下危矣。也不知他的命能否保住。」 「吉人自有天相,下官看小宁子是个有福气的,应该不会早逝。」 「但愿吧。若当真……那就太可惜了。」鸿吉嘆了口气。 邱礼也跟着嘆了口气,随即问道:「依大人之见,皇后留下他们,到底是何意图?」 鸿吉意味深长地说道:「关起门来的处理的,定然是家事,皇上的家事,咱们可管不了,还是少问为妙。」 「家事?可陈……」邱礼说到这儿,突然停了下来,眼中尽是震惊之色,随即说道:「不管,不管!大人,时辰还早,能否赏脸,来寒舍喝上几杯?」 鸿吉摇摇头,「改日吧,今日除夕,还是阖家团圆的好。」 「大人说的是,那就改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他们只需看戏便可。 陈明威站在远处看着两人,眼底闪过意味不明的光。 陈志远见状出声问道:「父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明威转头看了他一眼,警告道:「管好自己的嘴,不该问的别问。」 陈志远被吓了一跳,连忙禁声,不敢多说。 相较于陈志方的优秀,陈志远就显得太过平庸,陈明威对他的关注便少了许多,以至于两父子的关系并不亲近,如今想来倒是有几分愧对。陈明威缓声说道:「你哥还在诏狱,在救出他之前,我不想节外生枝。」 陈志远忙应声道:「是,儿子明白。」 「走吧。」 待所有人都离开,张明华这才开口说道:「皇上,在这里的都不是外人,本宫也不藏着噎着。福禄,去把人带上来吧。」 福禄应声,转身走向门口,随后带着人上了殿。进殿的人分别是太医吴恩德、敬事房管事孙喜、东华宫侍女香兰,以及内侍德喜。他们来到殿中,相继跪倒在地,行礼道:「奴才(奴婢)参见皇上,参见皇后娘娘。」 徐珍儿看着殿中的四人,不禁变了脸色,不自觉地看向陈钰。 张明华一直在观察徐珍儿的反应,将方才的一幕看在眼里,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皇上可知这丽妃腹中的孩子不是您的。」张明华看着凌璋,心里有种报復的快意,可她期待中的反应却未曾在凌璋脸上看到。 凌璋依旧面无表情,就好似没听到她说了什么。 「皇后,你不要血口喷人!」 与凌璋相反的是,张明华的话一出口,徐珍儿的大脑就好似被炸开一样,她最大的最羞于启齿的秘密,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暴露人前,即便她曾无数次想过怎样面对,也不由慌了神。 张明华鄙夷地瞥了徐珍儿一眼,并未接话,而是看向凌璋,期待能从他脸上看到不一样的表情,来满足她内心报復的快感,道:「皇上,该到的人都到了,本宫所言是否属实,您一问便知。」 徐珍儿急得红了眼眶,道:「皇上,从方才皇后娘娘便一直针对臣妾,先说那场刺杀是臣妾谋划,如今又污衊臣妾与旁人有染,无非是嫉恨臣妾怀了身孕,想要除掉臣妾母子。皇上,臣妾侍候您多年,您最了解臣妾的秉性,臣妾岂是那种不知廉耻之人,还请皇上还臣妾一个公道。」 听到这儿,徐振羽也变了脸色,莫说是皇室,就是普通人家,女子私通且怀了身孕,也是不可饶恕的事,若当真被定了罪,那徐家就彻底完了。他不得不出声说道:「皇上,臣本不想多说,可皇后娘娘欺人太甚,一而再再而三地污衊、诽谤丽妃娘娘,老臣实在忍无可忍,请皇上替老臣做主,还丽妃娘娘一个清白。」 第157页 「清白?就她也配提『清白』二字?」张明华轻蔑地笑笑,转头看向香兰,道:「香兰,你先说。」 许是太紧张,当香兰听到自己的名字时,被吓了一激灵,随即慌张地看向张明华,道:「奴婢……奴婢……」 徐珍儿也随之看了过去,质问道:「香兰,本宫待你不薄,为何要联合他人,污衊本宫?你可知欺主是死罪。」 香兰闻言越发慌张,道:「奴婢……」 张明华见状眉头微蹙,安抚道:「无需听她危言耸听,你只需将你知道说出来便可,本宫保你无事。」 香兰吞了吞口水,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那、那天晚上不是奴婢值守,便想着早、早点歇下,可刚躺下没多久,肚子就开始不舒服。」 香兰似乎平静了下来,说话也流利了许多,「奴婢起身去如厕,正巧碰见有个人影往宫门的方向走,看身形有些像主子,可穿着的却是红棠的衣服,好奇之下奴婢便跟了上去。奴婢发现宫门处竟没人看守,那人影打开宫门便走了出去。奴婢犹豫了一瞬,便也跟了上去,一路跟到了御花园。」 见她停下来,张明华出声问道:「后来呢?你可看清那人是谁,她深更半夜去御花园做了什么?」 「后来奴婢看清了那人的脸,是……是主子。」香兰抬头看了徐珍儿一眼,道:「她竟与陈统领抱在了一起,还……」 「胡言乱语!」徐珍儿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忍不住出声制止,怒喝道:「香兰,你可是被皇后收买,编造这种事来诬陷本宫?」 香兰身子往一旁缩了缩,摇头说道:「皇上,奴婢没撒谎,真的没撒谎,奴婢亲眼看见陈统领抱着主子进了梅林。」 「皇上,这奴婢在撒谎!皇后娘娘以为是微臣在张大人的事情上做了手脚,便想报復微臣。而丽妃娘娘又怀了身孕,与皇后娘娘是莫大的威胁。此举不仅可以除掉微臣,还能除掉丽妃娘娘和她腹中的龙嗣,这是一箭三雕的计策,皇上千万不要上当!」 不得不说陈钰的反应真的很快,霎那间的功夫便将整件事的脉络扭转,把他和徐珍儿置于受害者的位置上。 陈诉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若这件事被定了性,那不止陈钰,他们整个陈家都在劫难逃,「皇上,老臣愿致仕回乡,从此再不问世事,只求皇后娘娘能给陈家一条生路。」 徐振羽也跪在了地上,道:「皇上,老臣也愿致仕还乡,从此不在过问世事,只求皇后娘娘能给徐家一条生路。」 徐家的子女以及陈慧也相继跪在了地上,「求皇后娘娘给我们一条生路。」 陈诉这是以退为进,控诉张明华只手遮天,肆意迫害朝廷肱股之臣。徐振羽听出他的用意,便跟着符合,想以此摆脱困境。 「怎么?你们这是威胁本宫?」张明华轻蔑地看着跪在殿中的人,如看蝼蚁般看着他们,「你们的儿女不知廉耻,勾搭成奸,竟试图混淆皇室血脉,还不惜暗杀玉儿,真可谓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如今眼看着事迹败露,便想着致仕回乡了,没那么容易!」 陈诉出声说道:「皇后娘娘如此咄咄逼人,可有真凭实据?」 徐振羽应和道:「是啊,单凭小小婢女的一面之词,怎能定他们的罪?」 以张明华强硬的态度,这件事怕是不能善了了,他们只能死咬着不松口。 「皇上,臣等为国效命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就算要死,也要让我们死个明白。」 一直未曾开口的凌璋出了声,「你们不必着急,听皇后把话说完。」 凌璋的语气极其平静,就好似戴绿帽子的不是他一样。众人实在猜不透凌璋的心思,却打心眼里感到恐惧,为何以前他们从未察觉,凌璋是这般深不可测。 张明华见凌璋这次站在她这一边,眼中多了丝笑意,看向殿中的德喜,道:「德喜,该你说了。」 德喜低垂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可紧握的双手暴露了他的紧张,「奴才是东华宫的内侍,负责守门,香兰说的那日,奴才被红棠姑娘支开,并未在宫门前守着。只是奴才手脚麻利,提前干完了活计,便重新回了宫门处,正巧瞧见了出门的香兰。奴才好奇之下跟了上去,便看到了香兰所说的一幕。」 张明华兴致高昂地说道:「你都看到了什么,具体说说。」 德喜转头看向陈钰,道:「奴才看到陈统领将丽妃娘娘抱进了梅园。」 「你胡说!」徐珍儿羞愤地瞪着德喜,还想再说,却被张明华打断,「丽妃还是等所有人都说完了,再来狡辩吧。」 「皇后,你……你休要欺人太甚!」徐珍儿红着双眼看向凌璋,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皇上不信臣妾?」 凌璋平静地与她对视,眼中没有半分怜惜,直接问道:「爱妃可做过对不起朕的事?」 第56章 皇后的反击(8) 「那你是否做过对不起朕的事?」 「没有, 臣妾未曾做过对不起皇上之事。」 徐珍儿斩钉截铁地说道,不敢有半分迟疑,因为这不光关乎着自己的性命, 还有徐家、陈家上百条人命。 凌璋不置可否地看着她,道:「俗话说『不做亏心事, 不怕鬼叫门』, 既然你没做过,那就安静地听着吧。」 第158页 「皇上……」徐珍儿还想再说, 却被凌璋一个眼神制止,那眼神很冷, 就好似在看一个死人, 吓得徐珍儿一时不敢再说话。 张明华嘴角勾起得意的笑, 继续问道:「吴恩德, 该你说了。」 吴恩德抬头看向徐珍儿,见她也在看着自己,不禁心虚地移开目光,他为徐珍儿效命, 是因为她拿住了他的把柄。两年前,他曾有过一次误诊,导致一名宫妃死亡。只是那宫妃不受宠,位份也只是比宫女高一点, 所以无人问津, 也就没人对他问责。也不知这事是怎么被徐珍儿知晓的,竟拿住了他的把柄,威胁他为她效命。徐珍儿出手大方, 又深受凌璋宠爱,吴恩德觉得这是只赚不亏的买卖, 于是便爽快地答应下来,不曾想徐珍儿竟与陈钰私通,还怀了身孕。他本不想管这件事,可这么多年来,自己早就跟徐珍儿绑在一起,若徐珍儿出事,定会将他也咬出来,不得已他只能照他们的吩咐做。只是这事被张明华知晓,拿着他的妻儿老小作为要挟,为了保住他们的命,他不得不出来作证。 「微臣死罪,求皇上宽恕。」吴恩德趴在了地上。 凌璋淡淡地看着他,「你犯了何罪?」 「微臣犯了欺君之罪,不过微臣是受丽妃和陈钰威胁,不得已才欺瞒皇上,求皇上从轻发落。」 「你何事欺瞒于朕?」 「皇上,丽妃并非怀孕五月,而是六月有余。皇上若不信,可另让太医为丽妃诊治,一诊便知。」 徐珍儿脸色巨变,这可是无可争辩的事实,她本能地看向陈钰,眼泪顿时夺眶而出。 凌璋瞥了一眼徐珍儿,又看向敬事房的孙喜,「六个月前,丽妃可有侍寝?」 孙喜答道:「回皇上,六月时丽妃身子不适,故而皇上并未翻丽妃的牌子。」 凌璋看向高勤,吩咐道:「去叫太医院院正过来。」 「是,皇上。」高勤听到这儿,算是彻底明白了,徐珍儿和陈钰当真有姦情,徐珍儿竟还怀了他的孩子。 高勤离开,大殿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当中,香兰和德喜的供词,他们可以说一面之词。而吴恩德说的话,才是定死徐珍儿罪名最有利的证据,让他们辨无可辨。就像他说的,只要再请个太医为徐珍儿诊治,就能清楚她到底怀孕多久,再对照敬事房的侍寝记录,便知她腹中的孩子是不是凌璋的。 一切已成定局,徐家的人面色惨白,他们将迎来的是帝王之怒,他们要付出的是血的代价。 与他们同样心情的还有陈述父子,他的脸色难看到极致,看向陈钰的眼神冷到冰点,他在思索着还有没有挽回的可能,是否能弃卒保车。 陈慧也是脸色惨白,无法相信他敬爱的大哥竟然做出这种事。就在这时,他的脑海中突然闪过杨清宁告诫他的话,不禁微微一怔,难道杨清宁早就知道了这一切? 等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高勤重新回了奉天殿,带来的并非太医院院正胡练,而是今日在太医院值守的于准于太医。 「启禀皇上,胡院正不在太医院,今日值守的是于太医。」 凌璋点点头,直接吩咐道:「过来给丽妃诊治,瞧瞧她到底怀了几个月的身孕。」 于准一怔,不过很快便回过了神,躬身领命,「是,皇上。」 于准上前想要为徐珍儿把脉,却被她一把甩开。 徐珍儿不再狡辩,起身跪在了地上,平静地说道:「皇上,不必多此一举,臣妾腹中确实不是皇上的骨肉,臣妾愿以死谢罪,只求皇上能饶过徐家其他人,他们对此事完全不知情。」 徐振羽的心顿时盪到了谷底,愤怒地骂道:「逆女,你怎能做出如此不知廉耻之事!」 「父亲,女儿与陈钰两情相悦,您却为了仕途,不顾女儿的意愿,将女儿送进了宫,女儿……」 「丽妃娘娘。」陈钰慌忙出声,打断了徐珍儿的话,狡辩道:「臣在娘娘入宫之前,确实对娘娘倾心不已。不过在娘娘入宫之后,臣便收了心思,还请娘娘自重。」 徐珍儿不敢置信地看向陈钰,「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陈钰并未理会徐珍儿,接着说道:「皇上,臣从未对娘娘有过越矩之事,是娘娘对臣纠缠不休,臣百般拒绝,娘娘皆置若罔闻,他们看到的情景,并非臣在纠缠娘娘,而是娘娘趁臣值守时纠缠臣。不过臣恪守本分,从未对娘娘行过苟且之事,娘娘腹中的孩子也与臣无关,还请皇上明鑑。」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更何况陈钰这种绝对利己主义者,只要能保住自己,他可以牺牲任何人。 「陈钰,你怎能说出这种话?」徐珍儿的眼泪夺眶而出。 「臣早就劝过娘娘要忠于皇上,可娘娘……还请娘娘放过臣,臣不想死后,还要背 上如此骂名。」陈钰始终低着头,不曾看徐珍儿一眼。 「你在骂我不知廉耻?」徐珍儿的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没想到自己深爱的男人,竟会说出这番话「当初是你时不时对我倾述衷肠,说没有我的日子生不如死,我才一时心软做了错事,如今你竟颠倒黑白,如此诋毁我?」 「皇上,臣从未做过这种事,也从未说过这些话,这些都是丽妃娘娘为了保护真正的姦夫,而刻意编造出的谎话。」 陈钰的话就像一把刀深深地刺进徐珍儿的心里,让她痛到了极致。 第159页 「哈哈,哈哈……」她哭着大笑了起来,笑得喘不过气来,就好似突然得了失心疯一般,笑了好久才气喘吁吁地停下来,「我竟为了你这种人不顾一切,真是太可笑了!太可笑了!」 陈钰恳求道:「丽妃娘娘,求您放过臣吧,臣的妻子刚刚怀了身孕,他需要父亲。」 「她怀了身孕,那我呢?我肚子里的孩子就不需要父亲了?陈钰啊陈钰,你口口声声说爱我,说只要我怀了身孕,你就有办法让他坐上皇帝,说到时候天下就是我们的,为何事到如今你又要我独自面对?」徐珍儿一口气把话说完,不给陈钰反驳的机会。 「娘娘,您腹中的孩子不是臣的,臣不能为了一个莫须有的罪名,搭进去整个陈家。」陈钰极力否认,他不在乎陈家会不会被毁,他只在乎自己的命能否保住。 「丽妃娘娘,当初我也想过同意你们的婚事,可造化弄人,徐尚书将你送进了宫,还被封了妃位,此事就只能作罢。只是没想到娘娘恨我棒打鸳鸯,想要报復我,甚至报復整个陈家,故而对我儿纠缠不休,还故意让人看到,就是为了必要时,让我儿替那个真正的姦夫顶罪。」陈诉也反应了过来,跟着陈钰的话风,将所有责任都推到徐珍儿身上,「娘娘真是好算计!」 徐珍儿两眼含泪地看着陈家两父子,眼中尽是鄙夷和憎恶,「你们陈家太可怕了!」 「永寿侯这话是认真的?」张明华虽然厌恶徐珍儿,但陈诉父子此时的表现更让她噁心,「为了保护姦夫,她故意让人看见?这可是秽乱后宫,灭门的大罪,徐珍儿得有多蠢,才能做出这种事?为了摆脱罪名,你们陈家的老小还真是不要脸,这种话都能说得出,本宫真被你们噁心到了。」 「皇后娘娘,臣……」 「闭嘴!」张明华不耐烦地打断陈钰的话,转头看向凌璋,道:「皇上,此事已经真相大白,您说该如何处置。」 事关生死,陈钰不可能真的闭嘴,「皇上,臣是被冤枉的,是丽妃娘娘冤枉臣,求皇上明鑑!」 「皇上,我们陈家为朝廷当牛做马这么多年,对皇上忠心耿耿,从未做过对不起皇上的事,还请皇上不要偏听偏信,还老臣一个公道。」 凌璋没有理会陈家两父子,而是看向徐珍儿,道:「朕最后问你一个问题,今日的这场刺杀可与你们有关?」 事到如今,徐珍儿已心如死灰,不再有所隐瞒,点头说道:「今日的刺杀就是陈钰所谋划,若能成功刺杀三皇子最好,若不能也定要除掉小宁子。」 凌璋继续问道:「他为何要除掉小宁子?」 「因为小宁子知晓秦流是被他所杀,还因为小宁子不肯被他拉拢。」 「皇上,臣冤枉!刺杀一事臣毫不知情,丽妃娘娘因爱生恨,刻意陷害臣。」 陈慧的脸色煞白,眼泪不自觉地涌出眼眶,这样的变故让他无法接受,明明是身边至亲的亲人,如今却变得面目可憎,他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因爱生恨?」凌璋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转头看向高勤,道:「丽妃与陈钰私通,秽乱后宫,意图混淆皇室血脉,罪大恶极,夺其封号,免其官职,押入死牢。永寿侯府、尚书府所有人亦是。」 「皇上,臣冤枉,臣冤枉啊!」陈钰闻言大惊,大声喊着。 凌璋冷眼看过去,「朕改主意了,其他人的判罚不变,陈钰改为凌迟处死,三日后行刑,让最有经验的人行刑,在最后一片肉剐下来之前,不能让他死了。」 即便是高勤听到这样的命令,也忍不住心里发寒,连忙领命道:「是,奴才遵命。」 凌璋的话在陈钰脑海中炸开,他惊骇地看过去,大脑中迴响着凌璋的话,不由瘫软在地,犹如一滩烂泥。 凌璋不再多说,起身就要离开。 陈钰突然醒了神,爬起来就向凌璋冲过去,被高勤挡住了去路。唯恐陈钰暴起弒君,他忙不迭地大喊道:「来人,快来人!」 门外的禁卫军听到召唤,连忙走了进来。 高勤指着陈钰,大声说道:「快把他抓起来!」 禁卫军看看陈钰,又看看高勤,脸上闪过犹豫。 高勤见状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道:「这是皇上的命令,难道你们想抗旨不遵?」 「属下不敢。」禁卫军抽出佩刀为了上去。 陈钰扫了一眼众人,殿中除了几名内侍外,根本无人会功夫,既然不反抗就是个死,那不如放手一搏。他眼中发狠,一脚踹在高勤身上,朝着凌璋就扑了过去。 凌璋就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眼中的波澜不惊,是对他最大的轻蔑。张明华想要上前,被福禄拉到了身后。 就在陈钰的手即将抓到凌璋时,寒光一闪,一把长剑从旁边刺了过来,陈钰见状心中一惊,急忙后撤,堪堪躲过致命一击。他落地后,再朝凌璋看去,只见他的身边站着两个戴面具的男子。 「抓活的。」凌璋淡淡地开口。 「是,皇上。」 凌璋吩咐完,转身离开了奉天殿。张明华心有余悸地喘了口气,冷眼扫过众人,紧接着追了出去。 陈钰武功是不错,架不住对方人多势众,很快便落入下风。陈慧想要上前帮忙,被陈诉拦了下来,「他想弒君!你若帮他,就和他一样的下场,陈家不能没有你!」 第160页 「父亲……」 陈慧怔怔地看着陈诉,感觉面前的人竟是如此陌生。 陈钰见走脱无望,想要自尽,却被挑断了手脚筋,还被拔掉了舌头,下场极其悽惨。 徐珍儿就跪在一旁看着,眼泪不曾断过,只是她已看清了这个男人,此时看着他心里只有憎恨和懊悔,「报应!这都是报应!」 「大哥……」陈慧看着痛苦哀嚎的陈钰,心里难受极了,只是如今的局面,他也只能束手无策地看着。 未免再出现意外,高勤借调了锦衣卫,将所有人押入死牢,又随之去了永寿侯府,以及尚书府,将府中所有人全部收押。 凌璋走出干坤殿,招来暗卫,命令他们即刻前往西南,在徐敏之收到消息前,将其控制,以免西南出现兵变。 徐敏之是徐珍儿的大哥,也是徐振羽的长子,任西南总兵,镇守西南边界,手中握有十万大军,若他不管不顾起兵造反,将是巨大的麻烦。这也是张明华身为皇后,却拿徐珍儿没有办法的原因。 凌璋略微思量了思量,又让人召陈明威进宫。 张明华脚步飞快地走过来,直言道:「皇上,如今已经证实张烨是被冤枉的,您是否也该放人了?」 凌璋转身看向张明华,淡淡地说道:「仅凭那女子的一面之词,怎能证实张烨是被陷害?」 「事到如今,皇上还看不明白?」张明华不满地皱起眉头,「一切都是陈钰在幕后操纵,目的就是为丽妃母子铺路,张烨只是他们对付臣妾的第一步。」 凌璋好似没听到张明华说了什么,道:「若皇后有真凭实据,证实张烨是被人陷害,朕便放人,皇后有吗?」 「皇上……」 「皇后只需回答有还是没有。」凌璋打断张明华的话。 张明华看着凌璋那毫无情绪波动的双眼,只在其中看到了淡漠、冷清,仿佛这世间没有什么事能让他放进眼里。不禁问自己,面前的这个男人,还是她认识的那个人吗? 「皇上是不打算放人了?」 凌璋与张明华对视,不答反问:「二十五条人命,皇后午夜梦回,可曾有过一丝畏惧?」 「他们都是陈家家僕,只要丽妃和陈钰的姦情败露,他们的下场也是死路一条,本宫只是提前送他们上路。况且,这些年死在皇上手里的人,可不止二十五,皇上何必小题大做。」 张明华眉头微皱,神情中带着不以为然,很明显她并不在意自己杀了多少人。 凌璋平静的眼中闪过一丝厌恶,道:「丽妃有句话说的没错,皇后是一国之母,是南凌国女子之表率,理应宽厚仁善,可你却心狠手辣,视人命为儿戏,实在难担皇后之责。」 「皇上,你这是何意?」张明华不可思议地看着凌璋,道:「你竟为了那二十五个罪民生了废后的心思?」 凌璋纠正道:「在没有判决之前,他们是平民,而非罪民。」 张明华红着眼眶,怒视着凌璋,道:「皇上,臣妾是先皇指定的皇后人选,就算要废后,也不是皇上一人说了算。」 「朕不废后。」凌璋转头看向广德,「传朕口谕,皇后无德,枉顾人命,自今日起,禁足坤和宫,后宫事务交由贤妃代理。」 广德应声道:「是,奴才遵命。」 张明华愤怒地质问道:「皇上,你竟要软禁本宫?」 「送皇后回宫,若有人胆敢反抗,一缕杀无赦!」凌璋面无表情,语气中却满含杀伐之气。 「是,皇上。」广德领命,转身看向张明华,「皇后娘娘请。」 张明华一巴掌甩在广德脸上,愤怒地说道:「一个狗奴才,敢对本宫指手画脚!」 广德被打得一个趔趄,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 凌璋扬声说道:「来人。」 话音落下,数道身影现身,一水的黑色劲装和黑色面具,将张明华和福禄围在中央。 「若皇后不想造反,最好照朕的话做,否则……」 张明华气急,刚想说话,就被福禄拦了下来,「娘娘息怒。」 张明华神情一滞,转头看向福禄,沉默片刻后,朝着凌璋福了福身,道:「臣妾遵命,告退。」 张明华转身就走,福禄在向凌璋行礼后,便追了上去。 凌璋看着福禄的背影,眼中闪过寒光,「把这宫里见不得光的人,都给朕料理了。」 「是,皇上。」 护国公府,陈明威刚吃完晚饭,就听到陈忠禀告,说是宫中来人,心中不禁有些忐忑,以为是又出了什么事,忙迎了出去。见来人并非东厂和锦衣卫的人,他的心才稍稍放了下来,听内侍说明来意后,来不及换衣服,便跟着一起进了宫。 御书房内,因为事态紧急,凌璋索性开门见山,「护国公,朕给你一个机会,若你肯前往西南,为朕稳住边关,朕便放了陈志方,让他官復原职。」 「前往西南?」陈明威愣了愣,随即问道:「敢问皇上,西南可是发生了何事?」 「丽妃和陈钰有染,她腹中的孩子不是朕的。」凌璋简单扼要地概括了刚才发生的事,语气平静的让人诧异。 陈明威在一阵惊讶之后,随即明白了凌璋的意思,躬身说道:「臣领旨。」 凌璋提醒道:「事态紧急,朕已让暗卫提前上路,你也要即刻启程前往西南。」 第161页 「皇上放心,老臣回家收拾收拾,即刻启程。」 凌璋转头看向广德,广德会意,将东西呈到陈明威面前。 「这是朕封你为西南总兵的圣旨、令牌以及任职西南的行文。」 陈明威将东西接了过来,道:「老臣定不辜负皇上之期望。」 「去吧。朕不日便将陈志方放出,你安心上路便可。」 「老臣谢皇上恩典。」陈明威跪在了地上,行礼后道:「老臣告退。」 陈明威是个聪明人,否则也不会做到国公的位置,虽然他与陈诉的关系不错,但陈钰竟胆大包天地与徐珍儿私通,这可是满门抄斩,甚至诛九族的罪过,他可不想牵扯其中。更何况他最爱的儿子还在诏狱当中,是死是活不过是凌璋一句话的事,若他不想白髮人送黑髮人,只能利落地领旨上路。 陈明威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也不敢耽搁,吩咐陈忠给他收拾了几件衣服,又叫来陈志远交代了几句,便和陈忠以及护卫乔装改扮上了路。 东宫内,凌南玉让人将杨清宁送到寝殿,安置在软榻上,随后便一直守在榻边。大眼睛又红又肿,困了也不睡,就那么眼巴巴地看着杨清宁。 小顺子看着榻上的杨清宁,心里也是焦急万分,奈何他不会医术,更不会解毒,只能干着急。 「殿下,夜深了,您该歇息了。」这话小顺子已经不知道说了多少遍。 「不睡,我要守着小宁子,我不能睡,若我醒了,小宁子不见了怎么办?」 小顺子听得一阵心酸,接着劝道:「殿下,公公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说不准殿下醒了,公公也醒了呢。」 「你哄我!」凌南玉握紧杨清宁的手,不再搭理小顺子。 站在一旁的小敏子开口说道:「殿下就在软榻上睡吧,只要殿下睁开眼,就能看到他。」 凌南玉抬头看了看他,主动脱掉鞋子,踩着椅子爬上软榻,小小的身子蜷缩进杨清宁怀里。 小敏子拿了个枕头给他,又拉开被子给他盖上,随后便招唿小顺子走了出去。 凌南玉抬起小脑袋,看向杨清宁,小声说道:「小宁子不要怕,父皇已经派人去找毒夫人,很快就能带解药回来,只要吃了解药,小宁子就能好。」 说着,凌南玉的大眼睛里又有泪光闪烁,道:「小宁子,你说过会一直陪着我,咱们还盖了章,你可不能食言,否则我会哭的,真的!」 凌南玉不停地说着,似乎只有这样,他心里的害怕才能少一点。他不敢睡,可他年纪太小,精力有限,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睡梦中他皱着眉头,小嘴一张一合,似乎在说着什么,两只手紧紧抱着杨清宁的身子。 第57章 皇后的反击(9) 大年初一, 凌南玉一早就被叫醒,因为今日要祭祖。 小顺子还以为要废一番口舌才能说动凌南玉,没想到他竟主动让他们侍候洗漱、更衣, 跟着他们去了干坤宫。 凌璋见凌南玉双眼红肿,眼下一片青黑, 不禁一阵心疼, 又有些不是滋味,他的儿子却与别人亲近, 让人很难不嫉妒。 「父皇。」凌南玉抱住他的脖子,像是受了伤的狗狗, 在寻求主人的安慰。 凌璋摸了摸他的小脑袋, 安慰道:「朕已派人去寻解药, 玉儿太过不必担心。」 「玉儿知道, 谢谢父皇。」凌南玉有气无力地趴在他的肩上,大眼睛没了往日的神采。 「玉儿昨日没睡好?」 凌南玉犹豫了一瞬,还是诚实地点点头,「父皇, 今日祭祖,明日还有事吗?」 「明日无事,好生在东宫歇着吧。」凌南玉越是懂事,凌璋心里越是不好受。 「谢父皇成全。」 皇室祭祖的程序想当复杂, 跪了又站, 站了又跪,若不是有人带着,以凌南玉的小身板, 根本撑不下来。即便如此,一整个下来, 凌南玉也累得不轻。 凌璋亲自送凌南玉回了东宫,顺便看了一眼昏睡的杨清宁,随后便回了干坤宫。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转眼过去三日,今日是陈钰行刑的日子。他如烂泥般躺在牢房里,并非是饿得有气无力,而是被人餵了软筋散。 这三天,狱卒好吃好喝地侍候着,伤口更是每日按时换药,就是为了他能有个好的状态,这样行刑的时候,才能保证他能扛得住。 狱卒带着行刑的刽子手来到牢房门前,打开看门走了进去。 刽子手叫牛志,家里的男人都是屠夫,练了一手的好刀法,凌迟这种技术活,也就只有他这样的人敢接。 狱卒笑着说道:「怎么样,白白胖胖,一点也没掉秤,这三日咱们可是给你精心照顾着。」 牛志打量着陈钰,就好似在打量一只待宰的畜生,满意地点点头,道:「照顾得不错,待完事,我请你们喝酒。」 陈钰被盯得毛骨悚然,想要说话却没了舌头,只能发出『呜呜』的叫声。 牛志看着他眼底的惧怕,心里说不出的得意,伸手拍了拍他的脸,道:「放心,我下刀的速度和力道绝对精准,在下最后一刀之前,你不会死。」 陈钰闻言惊惧地瞪大双眼,随即拼尽全力,想要逃离这个可怕的变态。只可惜即便他用尽全力,也只是让身体和蛆虫一样,蠕动了几下。 牛志一弯腰将他拎了起来,扛在了肩上,转身出了牢房,径直看到刑房,将他放到了一张特质的床上。 第162页 牛志不知从哪儿搬出来一个木箱,木箱里全是大小不一,形状不同的刀具,每一把都被擦得锃亮,在火光下闪烁着寒光。 他把要用的刀具从箱子中取出,一一向陈钰介绍着,「这是剔骨刀,这是片刀……」 陈钰被吓得脸色煞白,眼泪也夺眶而出,心中十分懊悔,若是他做事再周全些,若是徐珍儿不是那么蠢,若是陈诉没那么偏心,若是杨清宁答应与他合作……他就不会落到今日的下场。 「呦,竟吓尿了,啧啧。」狱卒嘲讽地砸吧着嘴。 「之前在任时,是多么威风凛凛,不曾想也是个怂蛋。」 牛志闻言讥讽地笑笑,「听说他之前可是个大官。」 狱卒答道:「禁卫军统领,正三品的官阶,还是侯府的大少爷,你说大不大。」 「怪不得身上的肉这般好,又结实又白嫩,这要剐起来,啧啧,光想想觉得带劲儿。」 「行了,时辰到了,赶紧开始吧,要不大人又该怪罪了。」 「大人不来监刑?」 「这种场面有几个人受得住,也就你他娘的是个人才,有这种变态的喜好。若不是逼不得已,我们也不在这儿看着,倒胃口。」 牛志点点头,在两名狱卒的帮助下,褪掉了陈钰全身的衣物。身下冰凉的触感,让他激灵灵打了个寒战,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把火盆放进点,别没剐死,先冻死了。」 狱卒照做,将火盆往陈钰身边靠了靠。 牛志没再耽搁,从桌上拿起一把刀子,朝着陈钰的右胸脯下了刀。陈钰惊恐地睁大眼睛,先是感觉一阵凉意,随后便是疼痛,他忍不住嚎叫出声,拼命地想要挣扎,却根本没有力气。 很快第一片肉就被片了下来,牛志拿到陈钰眼前,让他欣赏自己的作品。看着面前带着乳/头的,薄薄的一层肉,陈钰的惊恐达到极致,第一次感受到生不如死是何种滋味。 随着肉一片一片地从身上分离,陈钰再也叫不出声,巨大的痛苦让他感觉时间是那般漫长,让他对死亡生出那般强烈的期望,只可惜直到他的最后一片肉被片下,他还清醒地活着。 牛志独自欣赏着自己的杰作,看着那颗在肋骨里跳动的心脏,他得意极了。而那两名狱卒早就坚持不住,躲了出去。 「你们两个进来检查一下。」 过了好一会儿,那两名狱卒才磨磨蹭蹭地走了进来,一看陈钰的悽惨模样,他们又捂着嘴巴跑了出去,一阵干呕声随之传来。 其中一名狱卒强忍着胃里的翻腾,催促道:「行了行了,你赶紧动手吧。」 牛志不满地撇撇嘴,低下头在陈钰曾经耳朵的位置,小声说道:「你应该对我的手艺很是满意吧,嘿嘿,别着急,现在我就送你上路。」 牛志话落,拿起一旁的尖刀,利落地刺向陈钰的心脏,三天三夜的煎熬,三千多刀的剐刑,终于就此结束。 就在陈钰行刑当日,杨清宁的情况急剧恶化,脸色隐隐泛着青色,就连嘴唇也是,唿吸也逐渐微弱,很明显已是命悬一线。 小敏子见情况不对,急忙去了太医院,请来了太医王秀春。待他给杨清宁诊完脉,忍不住嘆了口气。 凌南玉见状急忙问道:「王太医,小宁子怎么样了?」 王秀春实话说道:「回殿下,这毒比臣预估的要霸道得多,臣之前给他服用的解毒丸,最多还能为他争取一日的时间,一日之内若还没有解药,怕是……」 「怕是怎么样?」凌南玉的大眼睛里已有泪光闪烁。 王秀春见他这副模样,不禁有些心酸,道:「怕是救不回来了。」 「一日?」凌南玉用袖子胡乱地擦了擦眼泪,站起身就往外跑。 小顺子急忙追了上去,道:「殿下等等,您还未穿外衣。」 小敏子见状拿上外衣便追了上去,道:「小顺子,你回去好生照顾公公,我随殿下过去。」 小顺子看看他手上的衣服,随即点了点头,转身回了寝殿。 小敏子快步上前,拦住凌南玉的去路,道:「殿下,公公最在意的就是您,您心里就算再急,也得顾及自己的身子,您可别忘了,是公公捨命救的您,您的命是公公的,您得为他好好看顾着。」 凌南玉两眼含泪地看着他,哽咽道:「我不想小宁子救我……」 小敏子的手一顿,也跟着红了眼眶,随即深吸一口气,动作利落地为他穿好外衣,又帮他擦了擦眼泪,道:「殿下走吧,您想去哪儿,奴才陪您去。」 凌南玉点了点小脑袋,和小敏子一起去了干坤宫。 御书房外,凌南玉被广德拦了下来,道:「殿下,皇上有命任何人不得打扰。」 「可我有要紧事,你去帮我通禀一声。」凌南玉眼眶红红的,大眼睛里盛满了泪水。 广德为难地说道:「奴才不敢抗命,还请殿下恕罪。」 凌南玉焦急地说道:「若父皇怪罪,我来承担,快帮我通禀。」 「殿下,不是奴才不帮您,实在是……」 凌南玉见他不肯通禀,大声喊道:「父皇,我是玉儿,我想见您,父皇……」 「殿下,您小点声!」广德想上前阻止,却又怕弄伤了凌南玉,只能小声哀求道。 御书房内,凌璋听到了凌南玉的声音,扫了一眼殿中众人,转头看向高勤,道:「去问问怎么回事。」 第163页 「是,皇上。」高勤应声,转身走了出去。 他来到门口,见广德在与凌南玉拉扯,忙出声阻止,道:「殿下,您怎么来了?皇上正在与大臣们商议国事,不能打扰。」 凌南玉见高勤出来,就知凌璋听到了他的话,道:「我有事要见父皇,你快去通禀,不然我还会大叫。」 「殿下,您有什么事,直接跟奴才说,奴才去帮您回话。」 「我不跟你说,我要跟父皇说。」凌南玉急得哭了出来,哭着喊道:「父皇,他们欺负我!呜呜,父皇,他们都欺负我!」 高勤一听,连忙上前阻拦,道:「殿下,您可不能这么说,就算给奴才十个胆子,奴才也不敢欺负您啊。」 「父皇,呜呜,父皇……」凌南玉哭着喊『父皇』,听得人一阵心疼。 没过一会儿,御书房的门被拉开,凌璋从里面走了出来,见凌南玉哭成了泪人,心里一揪一揪地疼。 凌南玉见他出来,推开面前的高勤,便朝凌璋跑了过去。 凌璋接住他小小的身子,心疼地说道:「怎么回事,谁欺负你了?」 「父皇,小宁子快死了,呜呜……」凌南玉哭着说道:「小宁子快死了……」 凌璋闻言皱紧了眉头,问道:「怎么回事,不是还有三日吗?」 「方才王太医说,小宁子中的毒很霸道,他的解毒丹只能撑一日了。若一日内,不能……不能拿到解药,小宁子就……就没命了。」凌南玉哭得太狠,打起了嗝。 「一日?」凌璋抬头看向高勤,吩咐道:「去问问,派出去的人回来没有,若没回来,便派人去迎,无论如何也要保住小宁子的性命。」 高勤应声道:「是,皇上。」 「等、一下。」见高勤要走,凌南玉出声阻止,「父……父皇,他欺负过小宁子,我……我不信他,父皇换……个人。」 凌璋一怔,随即反应过来,抬头看向广德,吩咐道:「你去。」 广德瞥了高勤一眼,随即领命而去。 高勤的脸色不好看,却不敢多说什么。就目前凌璋对凌南玉的宠爱程度,就算以后再有子嗣,太子之位也定是凌南玉的,他非常有必要扭转凌南玉对他的看法。 凌璋为凌南玉擦擦眼泪,安抚道:「别哭了,眼睛都哭肿了,朕定让人全力救治小宁子。」 「父皇,我怕……」凌南玉抱住凌璋的脖子,哭着说道:「我不想小宁……子死,我……我不要他死。我会很听话,很……听话,父皇能不……能救救小宁子?呜呜……我不……吃鸡腿,也不住东……宫,我只要小宁子……」 凌璋听得心里发酸,轻抚着他的嵴背,安抚道:「别怕,玉儿不怕,玉儿还有父皇,父皇以后会好好照顾玉儿,不会在让任何人欺负玉儿。」 「父皇,呜呜……」凌南玉趴在凌璋背上哭了一会儿,随后便用袖子抹了抹眼泪,「玉儿……乖,玉儿不耽误父皇处……处理国事,玉儿回去陪着小……宁子。」 凌南玉越是懂事,凌璋心里越是愧疚,轻轻为他擦了擦眼泪,「玉儿,父皇陪你吧。」 凌南玉摇了摇小脑袋,「方才是玉……儿不对,不该那么……没有礼数,若小……小宁子在,定会阻止玉儿。父皇处……处理国事,关乎万千百姓,玉儿不……该任性。玉儿不能帮父皇已是不……不孝,不能再给父皇添麻烦,玉儿……告退。」 凌南玉退后一步,规规矩矩地朝凌璋行了一礼,随后便转身走了出去。 「奴才告退。」小敏子连忙追了上去。 凌璋看着他小小的背影,不禁红了眼眶,多么好的孩子啊,却并非他这个做父亲的教出来的。 通过这几日凌南玉的表现,凌璋真正认识到了两人深厚的感情,若杨清宁当真死了,凌南玉该多么伤心,他虽然有些嫉妒他们的感情,却也不想凌南玉遭受这样沉重的打击,他还那么小…… 凌璋长长地嘆了口气,转头看向高勤,道:「你去传令,太医院所有太医全部去往东宫,为小宁子诊治,朕不管他们用什么办法,一定要在解药送来之前,保住小宁子的命!」 「是,奴才这就去。」 这是扭转凌南玉对他的印象的绝佳机会,高勤自然会好好表现。 凌璋转身回了御书房,春节已过,即将迎来春日,本是万物復甦的季节,却因去年冬日的雪灾冻死庄稼无数,他要提早应对接下来的救灾工作。 凌南玉回到东宫后不久,太医院的太医都赶了过去,包括太医院院正胡练。一众太医围在软塌前激烈的争论着,可笑的是他们并非为了救活杨清宁,而是为了保住自己的项上人头。 胡练一脸严肃地摇头,道:「不行,这样太危险了,若是有个万一,别说一日,他当即就得死。」 王秀春争辩道:「去歷城,即便快马加鞭,七日一个来回也已是极限,更何况他们还需寻人,一日的功夫他们根本回不来,若不这么做,咱们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死。」 胡练反驳道:「一旦採用以毒攻毒,毒性就会发生改变,到时候就算拿到解药,谁能保证就能解毒。」 「这确实是冒险之举,但我们时间不多了,若想不到其他方法,就只能冒险一试。」 如今张明华被禁足,坤和宫的奴才全被调走,只剩下一个福禄,可见凌璋是真得准备弃了张明华。王秀春为张明华做了那么多事,若是要清算,不说仕途,怕是连性命能否保住都难说,这是他争取活命的最后机会。 第164页 见两人争执不休,于准出声说道:「不妨这样,我们便再等一等,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解药又来不及送来时,再採用这个方法。」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能默认了这个说法。 凌南玉握紧杨清宁的手,吩咐道:「小顺子,再去拿床被子来,小宁子的手凉,应是冷了。」 小顺子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被小敏子制止,道:「奴才这就去。」 小顺子嘆了口气,他心里明白,杨清宁不是冷了,而是身上的生机在逐渐流逝所致。 一众太医纷纷看向凌南玉,脸上闪过复杂的神色,贵为皇子,却守在一个奴才身边,足见两人感情深厚。若杨清宁能挺过这个坎儿,将来定有滔天的富贵等着他。 时间转瞬即逝,眼看着一天就要过去,杨清宁也变得气若游丝,可派去的人依旧没有音讯。 王秀春见胡练把完脉,出声说道:「院正,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再不行动,怕是要来不及了。」 胡练转头看向凌南玉,询问道:「殿下,您意下如何?」 凌南玉抬头看了看他们,「不管你们怎么做,我只要小宁子活着,否则……」 他们谁也没把凌南玉的威胁放在心上,在他们想来,一个五六岁的娃娃不能将他们如何,真正决定他们生死的是凌璋。 王秀春焦急地说道:「院正,时间来不及了!」 胡练看看杨清宁泛着青色的脸,沉吟片刻,道:「好,就按你说的做。」 「那就劳烦院正用银针护住他的心脉。」 胡练点点头,取出银针,而其他太医则帮着将杨清宁的上衣扯开,露出胸膛。 胡练的针灸之术举世闻名,不说南凌国,就是四国之内也无人能出其右,很快他便用银针封住了杨清宁的心脉。 王秀春急忙走到桌前,打开自己的医药箱,从里面拿出一个通体雪白的瓷瓶,打开瓶塞,倒出一颗红色的药丸,捏住杨清宁的下巴,给他餵了下去。 众人目不转睛地看着杨清宁,等待接下来地反应。等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杨清宁突然抽搐了起来,眼睛随之睁开,一张嘴吐出一口鲜血,随即又闭上了眼睛。 「小宁子!」凌南玉怔怔地看着杨清宁,大眼睛中尽是惊恐之色。 胡练急忙上前为他把脉,过了许久他才收回手,道:「确实起作用了,至少能多撑一两日,希望他们能在及时拿来解药。」 众人闻言纷纷松了口气,不管最后的结果如何,至少能证明他们努力了,到时候就算凌璋问罪,也不至于太重。 小敏子回过神来,用帕子给凌南玉擦了擦溅到脸上的血,又给杨清宁清理干净,换了床干净的被子。 杨清宁做了个梦,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中他还在原来的世界,那天他中刀,被送进医院,昏迷了三天便醒了过来。 被抢钱包的女士给他付的医药费,还在床边照顾了他两天,后来公安局的同事得了消息,便来医院替了她。 他抓劫匪的时候正好被人拍到,那人随后便将视频放在了网上,引发了网友们的热议,甚至还上了热搜,一夜之间他涨粉了几十万。 有的人甚至根据发的视频,推断出在哪个城市,紧接着又推出他所在的医院,随后便有粉丝找了过来,医院顿时热闹了起来。为了不给别人造成困扰,他悄悄离开了医院,在家里养了一个月的伤,才算恢復如初,重新回到实习单位。 因为这件事,他成了小网红,局里趁着东风,调他去宣传科,做起了宣传员,他本就长得不错,穿上制服就更有种英姿飒爽的味道,吸粉的速度特别快,很快便由小网红,变成了大网红。 很多经纪公司想要找他,劝他离开公安局,从事影视行业,但他都拒绝了,也申请调去别的部门,慢慢在网上销声匿迹。 后来的生活很是平淡,按部就班地做着该做的事,合适的时间找了个合适的女朋友,随后置办家业,娶妻生子。随着儿子慢慢长大,他每每看着总觉得眼熟,可一时间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直到有一天,儿子突然开口叫他『小宁子』,他才勐然回神,梦中的他不是他,『凌南玉』这三个字在他脑海中慢慢成形,随即身体一阵扭曲,他陷入一片黑暗当中。 「王太医,小宁子怎么样了?」凌南玉紧张地问道。 王秀春看了一眼胡练,如实答道:「他体内的毒解了大半,余毒还需几日才能完全排除体外,性命是保住了,只是……」 「只是什么?」 王秀春嘆了口气,道:「只是解药拿到的时间晚了些,那毒损害了他的五脏六腑,就算是解了毒,那损伤也是不可逆的,以后他的身子会孱弱许多,怕是终生不能离药了。」 凌南玉不由红了眼眶,呢喃道:「不能离药?」 一旁的小敏子出声问道:「那是否有碍寿数?」 王秀春思量了思量,道:「若是养得好,不会有多大妨碍。」 小敏子点点头,接着问道:「那公公何时能醒?」 「约莫今日能醒。」 「多谢太医。」 「殿下,太医院还有事,我不能逗留太久,若有事,殿下只需派人叫一声便可。」 凌南玉擦擦眼泪,「这次多亏你,你放心,我已经记在心里。」 第165页 王秀春闻言松了口气,这几日忙前忙后,为的就是这句话,道:「多谢殿下,微臣告退。」 直到深夜,杨清宁才从昏睡中醒来,看着房顶愣了回神儿,昏沉的大脑这才恢復运转,想起了除夕宴上发生的事。 他低头看向缩在怀里的凌南玉,他的小手紧紧地揪着他的衣服,时不时地还会动两下,好似怕没抓紧一样。 杨清宁伸手替他拉了拉被子,随即小心地抽回手。他的喉咙干涩,还有些刺痛,想起身去倒杯水喝。 谁知他一动,凌南玉便被惊醒了,他睁着大大的眼睛,怔怔地看着杨清宁,有些不敢相信地伸出手,摸向他的眼睛。 杨清宁下意识地闭上眼,伸手握住了他的小手,开口说道:「殿下。」 「小宁子,你醒了?」话刚说完,凌南玉的眼眶就红了,晶莹的泪珠随即夺眶而出。 「殿下不哭,奴才回来了。」杨清宁许久没有说话,声音嘶哑难听,干涩、刺痛的感觉越发明显。 凌南玉抱住杨清宁的脖子『呜呜』地哭了起来,就好似被人遗弃的小兽,呜咽着让人心疼。 杨清宁忍着喉咙的不适,抱紧凌南玉的身子,轻抚着他的嵴背,道:「殿下不怕,奴才回来了。」 杨清宁不知自己昏睡了多久,让凌南玉看上去如此憔悴,往日水嫩又圆润的小脸瘦了一大圈,身子也不似之前那般胖乎乎的,这孩子应该是怕极了。 凌南玉哭着说道:「小宁子,呜呜呜……我以为……呜呜,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第58章 皇后的反击(10) 在一众太医的努力下, 命悬一线的杨清宁到底是被救了回来,凌南玉紧紧抱着他的身子,哭诉着这段时日的担惊受怕。 「我以为……我以为再也见不到小宁子了……」 杨清宁用手为他擦了擦眼泪, 道:「奴才答应过殿下,会看顾着殿下长大, 自然不会食言。倒是殿下, 这段日子是否没有好好吃饭,也没有好好睡觉?」 怀里的小身子一僵, 凌南玉激动的情绪也随之一滞,大眼睛迴避着杨清宁的视线, 很明显是心虚了。 「殿下?」杨清宁捏了捏凌南玉的小脸。 凌南玉委屈巴巴地看着他, 「我担心小宁子, 吃不下, 也睡不着。」 杨清宁捏捏他的小脸,心疼地说道:「那这次就算了,不许再有下次。」 凌南玉握住他的手蹭了蹭,「小宁子也是, 不许再有下次!」 就在这时,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紧接着便传来一阵脚步声,杨清宁和凌南玉相继看了过去, 只见小敏子从门外走了进来。 小敏子见杨清宁醒着, 神情微微一怔,随即松了口气,笑着说道:「公公, 你终于醒了!」 「让你们担心了。」杨清宁笑了笑。 小敏子听他嗓音嘶哑,来到桌前倒了杯水, 递了过去,道:「公公喝点水吧。」 杨清宁拍了拍凌南玉,凌南玉便乖乖地退出他的怀抱,他接过水杯,慢慢地把水喝完,将空杯子递了回去,「我昏睡了几日?」 「这已经是第九日了。」小敏子将水杯接了过来,「公公还喝吗?」 「待会儿再喝吧,我刚醒,一次不能喝太多。」杨清宁将枕头竖起,靠坐在榻上,将凌南玉小小的身子揽进怀里,接着问道:「我中的是什么毒?」 「王太医说公公中了毒夫人的夺命散。」 「你搬个凳子过来坐,我有许多话要问你。」 小敏子也没矫情,搬了个凳子过来,就坐在软榻旁,「公公想知道什么?」 待他坐好,杨清宁接着问道:「我体内的毒解了吗?」 「王太医说公公体内的毒解了大半,余毒全部清除还得等上几日。」 「中了这毒可会留下病根?」 小敏子清除杨清宁向来敏锐,定是察觉了身体的不对,所以才会这般刨根究底地问着。 「王太医原本说给公公服下的解毒丹能延缓七日毒发,谁知他错估了这种毒的毒性,结果只支撑了五日。而毒夫人家主歷城,就算快马加鞭,来回至少也要七日,五日根本来不及。于是王太医便用了以毒攻毒的法子,为公公多争取了两日,可到第三日了,解药才送来,导致的结果是毒素损伤了肺腑,公公的性命虽然救了过来,却也留下了病根,以后会体弱多病,需好生调养。」小敏子没有隐瞒。 杨清宁听后,心里苦笑,嘴上却说道:「能保住性命已是大幸,其他也不敢奢求,以后多注意些便是,你们无需担忧。」 凌南玉抱紧杨清宁的身子,自责地说道:「都是为了我,是我拖累了小宁子。」 杨清宁揉了揉凌南玉散下来的长髮,问道:「若殿下发现有人对奴才不利,可会捨身相救?」 凌南玉重重地点了点小脑袋,斩钉截铁地说道:「会!」 「所以这都是奴才心甘情愿的,殿下不必自责。」 「等我长大了,一定好好保护小宁子,再不让小宁子受伤!」 杨清宁宠溺地笑了笑,道:「好,奴才等着殿下长大。」 小敏子看着他们,不自觉地想起他的妹妹,若他们也这般相依为命地长大,现在也会和他们一样吧。 「你们可知那刺客的身份?」 「奴才只知那刺客叫银珠,是钟鼓司的舞姬,与钟鼓司的掌印关系不一般,其他的便不知了。」 第166页 「银珠?」杨清宁眉头微蹙,道:「那她现在在何处?」 「死了,是与陈钰交手时被杀,钟鼓司的掌印也死了,据说是事迹败露,上吊自尽。」 「那后来呢?可查到幕后是谁指使?」 「皇后娘娘怀疑陈钰杀人灭口,幕后主使就是他,丽妃娘娘说是皇后娘娘的阴谋,后来又引出张烨张大人被栽赃一事。再之后皇上便遣散了所有人,只留下皇后娘娘、丽妃娘娘、永寿侯府和徐尚书一家,至于发生了何事,只有在场的人知晓,其他人一概不知。但事后皇后娘娘被禁足,陈钰被判凌迟,永寿侯府和尚书府的人都被打进死牢。」小敏子将他知道的事如实地说了出来。 「皇后娘娘被禁足了?」 一听结果,杨清宁便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定是张明华找到了陈钰和徐珍儿通姦的证据,告发了这件事,凌璋盛怒之下判了陈钰凌迟,将陈家和徐家的人全部打入死牢。只是张明华会被禁足,这一点出乎他的意料。 至于那个叫银珠的宫女,十有八九就是陈钰的人,策划这一切大概有两个原因,一是因为上次陈钰拉拢他不成反被威胁的事,一是因为徐珍儿怀了身孕。这场刺杀的目标有两个,一个是凌南玉,另一个就是他,无论杀掉哪个,与陈钰而言,都是除掉了一大隐患。 若是除掉了凌南玉,便可用那张手帕,栽赃到他身上,宫中人皆知他是张明华的人,从而将张明华牵涉进来,用谋害皇嗣的罪名搬到张明华。若是除掉了他,陈钰就少了份威胁,凌南玉这边也少了几分阻力。 小敏子点点头,「是,现在后宫由贤妃代为掌权。」 「贤妃?」杨清宁不禁在脑海中搜索有关贤妃的剧情,贤妃名叫鸿飞燕,是鸿吉的嫡女,是个正经的大家闺秀,性子温婉贤淑,不争不抢,至今没有子嗣,这也是她能稳稳噹噹活在张明华眼皮子底下的理由。 鸿飞燕和张明华完全是两种性子的人,若非有不错的家世支撑,恐怕活不到现在,若让她来掌管后宫,有凌璋给她撑着,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那坤和宫的人之后就没来过东宫?」 「没有,自公公中毒,除了王太医,就没人来过。」 在这宫中,没人不知王秀春是张明华的人,小敏子也不例外。 「没人来过?」杨清宁眉头微蹙,对张明华来说,能帮她的只有凌南玉,她竟没派人过来,实在有点反常,「那王太医可才能够什么暗示性的话?」 小敏子摇摇头,随即说道:「对了,贤妃娘娘派人送了药材过来。」 杨清宁突然觉得喉咙有点痒,不自觉地咳了起来,谁知这一咳就停不下来了。 小敏子急忙起身去倒水,递给杨清宁,杨清宁接过水杯喝了几口,可咳嗽却没能停下来,直到咳出一口鲜血,才算慢慢缓了下来。 「血……」看着他手心的血,凌南玉大眼睛里尽是慌张之色,道:「快去请太医!」 小敏子应声,脚步匆匆地出了寝殿。 杨清宁调整了唿吸,用帕子擦了擦手,安抚道:「殿下不必担心,奴才这是体内余毒未清,咳出来的是毒血,是好事。」 「小宁子骗我,那血是红色的。」凌南玉两眼含泪地看着他。 杨清宁无奈地笑了笑,孩子大了,不好煳弄了,「殿下聪慧,竟一眼便看出奴才的小伎俩,奴才很是欣慰。」 凌南玉担忧地看着他,「小宁子,你不会有事的,对吗?」 「奴才没事,放心吧。」杨清宁伸手摸摸他的小脑袋,道:「就是有点累,想休息一会儿。」 虽然害怕他会一睡不醒,但凌南玉还是说道:「那我扶小宁子躺下。」 杨清宁撑起身子,凌南玉帮他将枕头放好,小手用力地扶着,就连小脸上也在使着劲儿。 杨清宁很是窝心,为自己的付出感到欣慰,谁有个这样的儿子,是谁的福气,凌璋把这份福气弄丢了,让他捡了回来,这就是命中注定。 凌南玉抱进杨清宁的手臂,仰着头看他,大眼睛一眨不眨,好似一闭眼,他就会消失了一样。 杨清宁明白他心里的害怕,轻声说道:「殿下,以往都是奴才给您讲故事,如今您给奴才也讲个故事听吧。」 「讲故事?」凌南玉微微蹙了蹙眉,大眼睛也从他的脸上移开,努力地思考着要给杨清宁讲个什么样的故事,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了口,声音很轻,却因就在耳边,杨清宁听得很清楚。 「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小皇子,他有个很严厉的母妃,有个不在乎他的父皇,别人都说他很幸福,可他自己却觉得一点也不幸福。」 凌南玉的语言有些稚嫩,可杨清宁却听出了包含在内的情绪,轻声问道:「小皇子为什么觉得不幸福?是他母妃太严厉了吗?」 凌南玉点点头,又摇了摇头,「母妃总是将他交给嬷嬷照看,只有父皇来的时候,才会将他叫到身边,若他表现得不够好,就会被母妃狠狠教训。小皇子已经很努力很努力了,只是父皇对他并不在乎,所以每次小皇子都会被母妃教训。」 看着凌南玉眼中的委屈,杨清宁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脑袋,道:「小皇子的努力一定会被人看到的。」 「后来,母妃死了,父皇也不要他了,还把他关在一个很糟糕的地方。小皇子很害怕很害怕,好在他身边一直有人陪着他。他冷了,他抱着他取暖;他饿了,他给他找吃的;他生病了,他守在他身边;每次挨打受欺负,他总是护在他身边。若没有他,小皇子早就死了……」说到这儿,凌南玉哽咽了起来,眼泪也随之夺眶而出,「小宁子,我不能没有你!」 第167页 「奴才知道,殿下放心,奴才答应过殿下,会看顾着殿下长大,就一定不会食言。」杨清宁被他说的心里发酸,也不由红了眼眶。他虽年纪不大,却并非懵懂无知,所经歷的一起他都记得,也深深地刻在他幼小的心里。 「嗯,小宁子答应过的!」凌南玉抱紧了杨清宁的手臂。 没过多大会儿的功夫,太医便被请来了,只是今日值守的并非王秀春,而是个生面孔。 于准走到近前,行礼道:「微臣参见殿下。」 「免了。」凌南玉坐起了身子,吩咐道:「赶紧给小宁子瞧瞧,方才他吐血了。」 「是,殿下。」 小敏子给于准搬了凳子,让他坐了下来。于准从药箱中拿出脉枕,仔细地给杨清宁把着脉。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于准收回了手,道:「殿下,公公体内的余毒未清,毒素损伤五脏六腑,尤其是肺部损伤最为严重,以后一段时日公公会时常咳嗽,咳血也是常事。不过若能好生调养,应能有所改善。」 「经常咳血?」凌南玉小眉头皱紧,眼中是浓浓的担忧,「那如何调养?」 「用药调理为主,配以恰当的膳食,再加上平日多注意休息,不要过度操劳。待调理上数月,应该便有明显改善。」 「那你快去开方子,把平日里该注意什么都写下来。」 「是,微臣这就去。」 小敏子见状出声说道:「请太医随奴才来。」 于准思量了思量,便落笔写下了方子,交给小敏子后,便自行离开了。小敏子派人去照方抓药,又亲自去厨房熬了,服侍杨清宁喝下,这一折腾便到了后半夜。 杨清宁看向眼底青黑的小敏子,道:「你去睡会儿吧。」 小敏子摇摇头,笑着说道:「奴才不累,待明日小顺子接了班,奴才再去睡。公公快休息吧,奴才就在外间守着,公公若有需要,直接叫一声就成。」 「也好。」杨清宁点点头,替睡着的凌南玉掖了掖被子,便闭上了眼睛。 小敏子见状吹熄了床边的烛火,又将远处的灯调暗,这才转身离开了寝殿。 因为杨清宁处于昏迷状态,凌南玉无心上课,凌璋也体谅他,便让鸿吉等人推迟几天再开课。如今杨清宁醒了过来,没了生命危险,凌南玉的课也就恢復了正常。 杨清宁醒来后的第二日,便坚持搬离了凌南玉的寝殿,他昏迷时,被安置在寝殿情有可原,若清醒后,再在寝殿修养,那就说不过去了。凌南玉是不在意,但凌璋定会放在心上,即便当时不会说什么,以后也定会从别的地方找补回来,杨清宁可不想给他抓住把柄的机会。 这几日杨清宁时常会想到陈慧,两人虽然交集不多,但杨清宁对他的印象还不错,他虽然骄横了些,却是个十分单纯的人,若因陈钰,而被处死,实在是可惜。只是他不过是个小太监,除了凌南玉,他说出的话也没人听,更左右不了凌璋的想法,便是想救,也是无能为力。 这日,鸿吉给凌南玉上完课,便找了个藉口,跟着凌南玉进了杨清宁的卧房。 杨清宁见他们进来,想要起身行礼,被凌南玉制止,「小宁子无需起身,先生不会在意。」 凌南玉说完才看向鸿吉,大眼睛眨啊眨,期待地看着他。 鸿吉被他可爱的模样逗笑,转头看向杨清宁,「殿下说的是,你伤重在身,就不必行礼了。」 「多谢殿□□谅,多谢大学士体谅。」 小顺子给两人搬了凳子,各自落了座。 鸿吉关切地问道:「身体恢復的如何?」 杨清宁无奈地笑笑,道:「多谢大学士关心,奴才体内的余毒未清,一时半会怕是难以下床。」 「你一心护主,实在让人感佩!」 「大学士言重了,这都是奴才该做的。若当时换成大学士,定也会奋不顾身。」 明面上是他们二人在说话,其实参与者还包括隐在暗处的凌璋派来的暗卫。没错,走了张明华的暗卫,来了凌璋的暗卫,他们说话行事依旧要小心翼翼,杨清宁清楚位高权重者都忌讳什么,自然要表明态度。 「殿下能有你这般的忠僕是福气!」鸿吉起身说道:「我还有公务要忙,明日来时,多带几本书过来,都是我读过的好书,你多看看,也能打发打发时间。」 「多谢大学士美意,奴才感激不尽。」杨清宁连忙道谢。 「我送先生。」凌南玉也随之起了身,一副小大人的姿态,仿佛杨清宁病了,他要撑起整个家一样。 「不敢劳烦殿下,老臣告退。」鸿吉行礼后,转身走了出去。 杨清宁见状忙说道:「小顺子,去送送大学士。」 小顺子应声,紧跟着追了出去。 凌南玉见他们出门,便收回了目光,转头看向杨清宁,学着他的语气问道:「小宁子可有乖乖喝药?」 杨清宁听得一阵好笑,配合地说道:「奴才喝了,一滴不剩,殿下可还满意?」 凌南玉笑眯眯地点点头,伸手拍拍杨清宁的发顶,「乖!」 杨清宁见状顿时有些哭笑不得,「殿下今日学了什么?」 「先生今日未讲新课,只是温习了以往所学。」 「那今日可布置课业?」 凌南玉如实说道:「布置了,练字二十张。」 第168页 「那殿下快去写吧,不然今日怕是又要晚睡。」 「嗯,我这就去写。」凌南玉说完,便跳下凳子跑了出去。 杨清宁一愣,没想到凌南玉竟这般痛快便答应了,谁知过了一会儿,小五子便把笔墨纸砚全部搬了过来,放在了杨清宁卧房的桌子上。 凌南玉笑眯眯地走进来,一屁股坐了下来,拿起笔写了起来。 杨清宁看得一阵好笑,终于明白凌南玉为何答应得这般干脆。他转头看向小五子,道:「再去添些碳火,让屋子里再暖和些。」 「是,奴才这就去。」 凌南玉小大人似的说道:「小宁子若是累了,直接睡就成,我在这儿看着呢。」 「殿下长大了,奴才很是欣慰。」 「嘿嘿,今日我量了身高,比之前长高了这些。」凌南玉说着拿手比划了比划。 「是吗?那以殿下长高的速度,很快就能赶上奴才了。」 凌南玉重重地点点头,「嗯嗯,等我长得和小宁子一样高,就能保护小宁子了。」 「其实殿下一直在护着奴才,若非有殿下,奴才怎敢违抗秦公公的命令;若非有殿下,那些贵人又怎会高看奴才。奴才有今日的好日子,都是因为殿下。」 凌南玉的眼睛亮了起来,「小宁子说的是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杨清宁温柔地笑着,「所以殿下已经很棒很棒,等殿下长大了,想必会更加厉害,奴才以后全指着殿下怜惜了。」 凌南玉被夸得笑弯了眉眼,浑身充满干劲,「今日我要练字三十张。」 杨清宁一愣,随即说道:「好啊,明日鸿大学士看了,定会夸赞殿下勤奋。」 凌南玉不再说话,拿起笔认认真真写了起来,三十张与他来说确实有些吃力,不过他还是在午夜之前,将字全部写完,而且每一张都写得极为认真。 待他写完,累得小手直哆嗦,杨清宁心疼得为他揉了许久,结果发现他竟躺在他身边睡着了。不想吵醒他,杨清宁便轻轻将他放好,由着他在卧房里歇了。 后面几日,日日都是如此,杨清宁终于意识到不对,心里既好笑又无奈,不由感嘆道:这孩子也太粘人了。 鸿吉信守承诺,第二日便拿了些书过来,杨清宁简略地看了看,不禁有些惊讶,他还以为鸿吉会给他带些四书五经之类的书,没想到他带来的不是手札,就是游记,写得生动有趣不说,还能从中悟出道理,确实是不错的书籍。 当然这书中还夹着纸条,上面写着最近一段时日朝廷的动向。陈钰被凌迟处死后,吴干军接替了他的位置,成了禁卫军统领。徐珍儿被押入死牢后,没多久便因伤心过度流产,只剩下半条命。 与之交好,有着利益牵扯的朝臣,不明所以者,纷纷上书求情,一律吃了挂落,甚至降职免官,自此后,便无人再敢替他们求情。 自除夕宴后,护国公陈明威一直告病在家,众人皆猜测是因他与陈述交好,唯恐被牵扯,这才躲在家中,以明哲保身。 张明华被禁足,安国公张瑞之多次求见凌璋被拒,联合朝臣上书,逼迫凌璋给个说法,凌璋在殿上直接让高勤,将一封奏摺给张瑞之,张瑞之看后面色大变,护国公府自此大门紧闭,谢绝外客! 这日,凌璋来东宫看凌南玉,顺便召见了杨清宁。 经过几日修养后,杨清宁的身子好了些许,至少能下床走动了。他走进大殿,想要行礼,被凌璋阻止道:「你身子不好,免了吧。」 「多谢皇上。」 凌璋打量着他,脸色比以往要白上许多,脸颊上的肉也没了,整个人瘦了一圈,他本就男生女相,如今又是一副柔弱的病态,便更像芊芊弱质的女子了,极易勾起人的保护欲。 「这次你捨身护主有功,想要什么奖赏?」 杨清宁深吸一口气,随即跪倒在地,「奴才想求皇上对陈徐两家家眷从轻发落。」 这些天杨清宁一直在被这个问题困扰,他本可以袖手旁观,有了捨身护主这个保护伞,只要不犯大错,他便能衣食无忧地过完这一生。只是他到底不是古代人,无法坐视株连这种残忍的罪刑,若什么都不做,他怕是这辈子都难心安。 凌璋没想到杨清宁会为张徐两家求情,淡淡地说道:「你可知为他们求情者,都是什么下场?」 杨清宁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奴才有所耳闻。」 「你不会以为救了玉儿,就可以肆无忌惮吧。」 第59章 皇后的反击(11) 东宫内, 杨清宁跪在地上,凌璋淡淡地看着他,这画面似曾相识, 凌璋的一句话依旧能让杨清宁胆战心惊,「你以为救了玉儿, 就能肆无忌惮?」 「奴才不敢!」杨清宁的身子又伏低了几分, 「奴才这么做是为了殿下。」 「哦,此话怎讲?」 「在外人看来, 此事是因殿下而起……」 「在外人看来……」凌璋打断杨清宁的话,轻飘飘地说道:「这般说来你知外人不知之事?」 杨清宁的身子一僵, 冷汗顿时冒了出来, 道:「不敢欺瞒皇上, 秦流被杀一案, 奴才曾奉命调查,并非不了了之,而是已猜到其中内情。」 「既然已猜到其中内情,为何不上报?」凌璋的语气没有起伏, 让人听不出情绪。 杨清宁越发紧张,手心里全是汗,他清楚若不能给凌璋一个满意的答案,被发落的便成了他。他斟酌片刻, 小心答道:「奴才与殿下虽住在东宫, 却是无根无基,似那水中的浮萍,奴才不敢牵涉其中, 只能选择明哲保身,还请皇上恕罪。」 第169页 「说说你都查到些什么, 又是如何猜到实情。」 杨清宁如实答道:「奴才在復勘现场时,在一棵梅树上发现了两根头髮,这两根头髮上留有余香,那香味奴才在丽妃娘娘身上闻到过。」 凌璋挑了挑眉,「仅凭这两根头髮,你便认定了事实?」 「奴才去侯府调查,曾试探过陈钰,说有人看到秦流被害当晚,有人看到一名女子走出梅林,陈钰当时的反应,让奴才肯定了自己的猜测。」这是杨清宁自认为最天衣无缝的答案。 「你既知实情,便应知道他们所犯何罪,如今却还要替他们求情,可是觉得自己有功,有玉儿护着你,朕便不能把你如何?」 来自凌璋的压力扑面而来,杨清宁的唿吸顿时有些不稳,他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绪,道:「奴才是殿下的僕从,依附殿下而生,若殿下出事,奴才也活不成,奴才救殿下,就是在自救,奴才从未觉得自己有功。」 凌璋听着杨清宁的话,不得不说他说的话,让人听了很舒服。 等了半晌,也不见凌璋说话,杨清宁接着说道:「之前为陈、徐两家求情的人,都是与他们有利益瓜葛之人,而奴才与陈、徐两家并无瓜葛,为他们求情,都是为殿下的以后谋划。」 「为玉儿谋划?」凌璋的语气中有了几分兴趣。 杨清宁再次调整唿吸,接着说道:「奴才是殿下的僕从,自然要为殿下着想,殿下是皇上唯一的子嗣,若没有意外,殿下定是太子人选。若殿下求情,陈、徐两家免于死罪,传到民间,便会有仁爱之名,为殿下以后的发展有巨大的好处。」 「朕还在此处,你便口口声声为你主子谋划,这是明目张胆地图谋造反,你还真是胆大包天!」凌璋的语气冷了下来。 杨清宁的身子又伏低了几分,额角的冷汗低落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听在耳里如此响亮,与凌璋对话但只能耗费心神,仅一会儿的功夫,他就觉得有些倦怠。 「奴才并无谋反之心,殿下亦是。若当真有,那便是避之不及,又怎会在皇上面前如此说,还请皇上明鑑。」 凌璋沉默地看着杨清宁,帝王的势压外放,直逼杨清宁。 杨清宁不自觉地吞了吞口水,本就苍白的脸色又白了几分,清明的脑袋渐渐有了混沌的趋势。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对话声。 「奴才见过殿下。」 「父皇在里面?」 「是,殿下。」 「你通禀一声,告诉父皇我下课了。」 门外随即传来广德的通禀声,「启禀皇上,三皇子殿下求见。」 凌璋收回视线,轻声说道:「起吧。」 「谢皇上。」 杨清宁不禁松了口气,撑着身子想要站起来,可跪的时间有些长,再加上身子本就虚弱,刚起来就眼前一黑,紧接着双腿一软,眼看着就要摔倒,手臂突然被拖住,替他撑住了身子。 杨清宁缓过神来,见凌璋的脸近在咫尺,急忙退后一步,拉开两人的距离,躬身说道:「奴才失仪,还请皇上恕罪。」 凌璋没有说话,径直走向门口,拉开了房门,面无表情的脸上勾起笑意,道:「玉儿下课了。」 「父皇,您这是要走吗?小宁子呢?」凌南玉边说,边伸着小脑袋往里看着。 凌璋伸手拖住了他往里探的脑袋,道:「他身子骨弱,在床上躺着呢。朕要走了,玉儿送送朕。」 刚想露面的杨清宁顿住了脚步,转身又走了回去,凌璋说他躺着呢,他就得躺着呢,若再敢忤逆,他铁定没什么好果子吃。 没看到杨清宁,凌南玉始终不放心,大眼睛瞄着房间里面,随后问道:「父皇不留下来用午膳吗?」 凌璋见状心里不是滋味,弯腰将凌南玉抱了起来,道:「既然玉儿这么想陪朕用膳,那朕便留下吧。」 凌南玉的大眼睛眨了眨,又眨了眨,他方才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有非要凌璋留下的意思。 「父皇想吃什么,玉儿让他们去做。」 「朕不忌口,玉儿吃什么,朕便吃什么。」凌璋抱着凌南玉径直去了饭厅。 凌南玉犹豫了犹豫,问道:「方才父皇和小宁子聊了什么?」 「没什么,就问问他的病情,以及玉儿最近是否用功读书。」 「父皇放心,玉儿定好好读书,快快长大。等玉儿长大以后,就能保护父皇和小宁子了。」 虽然凌南玉句句不离杨清宁,但听到自己在他保护名单之中,而且还是排在首位,心里就忍不住欢喜,「好,朕等着玉儿长大。」 「父皇,那个刺客的身份查清楚了吗?」 「玉儿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凌南玉握紧小拳头,板着小脸认真地说道:「玉儿想知道是谁要害玉儿,书上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玉儿要打败他,就必须先了解他。父皇,这句话是这个意思吗?」 凌璋点点头,笑着说道:「玉儿聪慧,就是这个意思。」 凌南玉听凌璋夸他,顿时眉开眼笑,再次问道:「那父皇查到兇手的身份了吗?」 「玉儿不用了解了,兇手已经死了。」 「死了?」凌南玉愣了愣,随即问道:「那父皇能告诉玉儿,那兇手是谁吗?」 「是陈钰。」凌璋思量了思量,决定将实情告诉凌南玉,「他想谋害玉儿,嫁祸给小宁子,没想到小宁子识破了他的计划,救下了玉儿。」 第170页 「陈钰?是永寿侯的儿子,那个禁卫军统领吗?」 凌璋有些惊讶,没想到凌南玉竟知道陈钰,「玉儿知道他?」 「之前小宁子被秦淮那个坏蛋叫去查案,曾跟玉儿提起过他,所以玉儿听过他的名字。只是他为何要害玉儿和小宁子?玉儿都没见过他,是因为小宁子查的那个案子吗?」凌南玉困惑地看着凌璋。 凌璋抱着他走近饭厅,随意地坐了下来,「玉儿身处这个位置,本身就招人嫉恨,所以在与人相处时,定要多几分防备之心。」 凌南玉天真地问道:「父皇说的是否就是『防人之心不可无』的意思?」 「是,玉儿能学以致用,父皇很是欣慰。」 「小宁子经常说这句话。」凌南玉脸上扬起得意的笑,道:「玉儿还知道这句话前面还有一句,叫『害人之心不可有』。」 凌璋闻言一怔,沉吟片刻,道:「玉儿身处这个位置,只需记住后面一句便可,前面一句不必理会。」 「为何?」凌南玉为难地皱起小眉头,「玉儿不想做坏蛋。」 凌璋被他可爱的模样逗笑,「父皇并非让玉儿做坏蛋,只是为政者,有些事明知不能做,也必须去做,这就是身处咱们这个位置的无奈。」 「玉儿不懂。」听完凌璋的解释,凌南玉反而更困惑了,小米头皱成了疙瘩。 凌璋闻言无奈地笑了笑,轻抚他皱紧的眉头,「玉儿还小,以后经歷的事多了,便会明白朕的意思。」 「父皇,您也做过什么不该做的事吗?」凌南玉好奇地睁大眼睛。 凌璋点点头,嘆息道:「做过。不该杀的人,父皇杀过,不该留的人,如今也活在世上,即便朕是帝王,也有许多无奈,这就是稳住江山要付出的代价。」 「原来父皇也有自己的苦恼。」凌南玉伸出小手,轻轻地拍了拍凌璋的发顶,小大人似的说道:「父皇不怕,等玉儿长大了,就能替父皇分担了。」 凌璋被他稚嫩的动作感动,心里暖洋洋的,握住他的小手,道:「好,那朕等着。」 两父子一起用了午膳,凌璋又哄着凌南玉睡了午觉,这才起身回了干坤宫。 一个月后,凌璋颁下圣旨,陈、徐两家意图刺杀三皇子,图谋不轨,本应满门抄斩,因有三皇子求情,特改判如下,家中十二岁以上男丁,发配辽东充军,其余人皆贬为奴籍。 朝中大臣皆对此事有所猜测,只是事关皇家丑闻,他们不敢宣之于口,本以为这两家必死无疑,没想到竟只是发配充军,和贬为奴籍。后来,他们仔细一琢磨便明白了,凌璋这是在为凌南玉造势,也就是说凌璋有意将太子之位传给凌南玉。 果然不出所料,就在凌南玉十岁生辰时,凌璋便下旨立凌南玉为太子。而原本应该暴毙的凌璋活得好好的,仅用四年的时间,便从朝中三大势力手中夺回政权。 过了四年张明华依旧被禁足,张瑞之也被凌璋找了个藉口,剥夺了国公的称号,张烨自被抓进锦衣卫,就没再被放出来,如今也算是诏狱的老人,只是精神有些失常。 后来,杨清宁才知道,并非张明华没派人来找凌南玉,只是被凌璋的人拦了下来,明着来的就赶走,暗着来的就杀了,东宫被凌璋保护的如铁通一般。 杨清宁打听过小瓶子的下落,可打听来打听去,也没他的音讯,杨清宁便以为他是被凌璋的人杀了,还因此伤心了许久。 还有小六子,自杨清宁醒来,他就失踪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他到底是陈钰的人,还是被捲入其中,与漪澜宫又到底是什么关系? 直到八年后,一个人的再次出现,给了杨清宁一个意外之喜。 「小瓶子?」八年的时间,小瓶子的模样变了许多,变得更加成熟,肤色也黑了许多,杨清宁差点不敢认。 「公公,许久未见。」 杨清宁在打量小瓶子时,小瓶子也在打量着他,八年的时间过去,杨清宁的相貌竟没什么变化,只是脸色略有些发白,身子也比以前单薄了些,若不开口,多数人会将他误认为是弱柳扶风的女子。 「八年!」杨清宁将枕头竖起,靠坐在床头,没好气地说道:「这八年你都去哪儿了,咱家以为你……还因此伤心了一阵子。」 小瓶子听说杨清宁为他伤心过,心里有种别样的滋味,耳朵突然有些发烫,他不自在地移开视线,道:「不辞而别是奴才的不是,还请公公见谅。」 「你快仔细说说,你不在坤和宫,都去了何处?」杨清宁指了指床边的圆凳,「坐下慢慢说。」 小瓶子依言坐了下来,答道:「奴才奉命去了西南。」 「去了西南?」杨清宁闻言皱起了眉头,下意识地小声说道:「皇后娘娘派你去的?」 说到这儿,杨清宁突然反应了过来,东宫内有凌璋的暗卫保护,小瓶子却能在深更半夜潜进他的卧房,还不曾惊动任何人,这难免有些奇怪。 见小瓶子没有回答,杨清宁接着说道:「徐家之前镇守西南,后因受丽妃连累,被收回了军权,不过收回军权并不顺利……」 暗卫先于徐府送信的人赶到西南,重伤了徐珍儿的大哥徐敏之,却因不熟悉地形,让他给逃了。之后,徐敏之联繫其亲信试图反叛,幸好护国公陈明威及时赶到,才稳住军心。只是徐敏之并不死心,带着其手下在西南占山为王,骚扰西南边境。 第171页 凌璋本已下旨放徐家一条生路,发配他们去辽东充军,谁知徐敏之竟要造反,凌璋气怒之下,直接改了主意,徐家人继续在诏狱看押。本已做好准备被发配的徐家人,还不等松口气,便听说了徐敏之要反叛的消息,一时间群情激奋,若不是他们被关在诏狱,恨不能拎着刀去把徐敏之宰了。 凌璋威胁徐振羽给徐敏之写了书信,劝其投降,否则便将徐家人斩杀殆尽。为了徐家一家老小,徐振羽不得不照做,只是徐敏之收到信后,依旧故我,好似诏狱里的徐家老小跟他毫无干系一般。 就这样闹腾了几年,凌璋忍无可忍,便下令陈明威不惜一切代价,除掉这个祸患。陈明威得了君令,便整装待发,征讨徐敏之。一开始并不顺利,徐敏之不跟他正面交锋,充分利用地形,跟他打起了游击战,一打就是一年有余。 陈明威屡屡受挫,虽然不痛不痒,却十分影响士气,而且持久下去,粮草也是问题。陈明威不愧是老将,决定从内部瓦解,使了个反间计,让徐敏之内部起了冲突,他趁机将其一举拿下。 这齣闹剧唱了五年,终于以徐敏之被杀,以及徐家满门抄斩为结局,画上句点。 「难道这些年你都在西南?」 小瓶子点点头,「最近刚刚回来。」 「你怎会去西南?」杨清宁隐隐有些猜测,只是不太确定,「若是不能说,也可以不说。」 「确实不太方便。不过以后公公便会知道,这次来是要告诉公公,奴才会以暗卫的身份留在东宫,保护太子殿下。」 「暗卫?」虽然小瓶子什么都没说,杨清宁却什么都明白了,原来福禄一直在找,却怎么也找不出的细作,就是他最信任的人。他应该是凌璋派去西南的暗卫之一,如今西南平定,陈明威又一直安分守己,他们也就没有留下的必要,便被凌璋召回。 怪不得凌璋好似什么都知情,有了小瓶子这个内应,张明华的一举一动皆在他的监视之下,不知情才怪。张瑞之的犯罪证据,应该也是小瓶子搜集的,还有坤和宫的暗卫布防,以及藏在各宫的细作,小瓶子也一清二楚,想要一个个拔除,简直不要太简单。 只是小瓶子为何会成为凌璋的人,他说的身世又有几分真几分假,是杨清宁无法推测的。 「奴才白日不方便现身,所以才选在晚上,没吓到公公吧。」 杨清宁摇摇头,随即长出了一口气,道:「惊吓倒没有,倒是有几分惊喜。能被咱家放在心里的人不多,你就是其中一个,看到你平安,咱家也就放心了。」 听他这么说,小瓶子心中欢喜,「能让公公挂心,奴才很荣幸。」 「你虽不能多说,咱家却能想像其中兇险,平安回来就好。」 「听闻公公当初中毒,情况十分兇险,还因此落下了病根?」 杨清宁自嘲地笑笑,忍不住嘆了口气,道:「是,咱家如今的身子娇贵得很,不能冷,亦不能热,三五逢时的病上一回,一年有多半年再喝药。若非有殿下,光是那药钱,咱家都出不起。」 小瓶子看着他嘴角的苦笑,心里有些发酸,「若非有公公,太子殿下不会有今日,这都是公公应得的。」 「咱家可不敢如此想,若让外人知道,又得攻讦咱家,仗着有那么点功劳,便肆无忌惮了。」 杨清宁虽然是东宫的管事,凌南玉却什么都不让他做,明明是个奴才的名分,却过着主子的日子,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因此遭了不少人的嫉妒,宫中流言四起,说什么的都有。 「他们是嫉恨,公公无需在意。」 杨清宁自是不在意这些,可凌南玉却听不得,因此发落了不少人。 「咱家极少出宫,他们爱说什么,便说什么,眼不见为净。」杨清宁突然想起答应过小瓶子的事,笑着说道:「说起来,你的回礼,咱家可是欠了八年了,好在你不算利息,否则八年的时间,还不知要欠多少。」 「奴才可没说不算利息。」小瓶子眼底噙着笑意。 杨清宁微微一怔,随即苦笑道:「倒是咱家自作聪明了。你说吧,这利息如何算,咱家应下便是。」 「那奴才得好好思量思量。」 小瓶子眼底的笑意渐浓,在外多年,他心里一直惦记着杨清宁,如今看到他,知道他心里也惦记着自己,心里说不出的欢喜,「公公身子不好,还得多歇着才成,奴才退下了。」 「好,以后日子长着呢,咱们有的是时间。」 「奴才扶公公躺下。」 「不必,若这点事都不能自理,那咱家岂不成了残废?你只需在走时把烛火熄掉便可。」 尽管杨清宁这么说,小瓶子还是在他坐起身时,帮他把枕头放好,又帮他掖了掖被子,这才走到桌前吹熄烛火,走了出去。 许是真的累了,杨清宁很快便睡了过去,临睡前还想着,今日凌南玉竟然没偷偷爬床,真是罕见。 自从杨清宁搬出寝殿后,就一直住在他的卧房,凌南玉放着寝殿不住,偏偏跟他挤一张床,这几年几乎日日如此,只有极少数时间住在寝殿。 凌南玉之所以没来,是因为凌璋让人给了他一打奏摺,让他在明早之前处理完,并在上朝之前给他。凌南玉处理完时已是半夜,未免打扰杨清宁休息,也就在寝殿歇下了,这也是小瓶子现身的原因。 第172页 第二日清早,杨清宁准时醒来,和以往一样,在院子里打了套太极拳,既能强身健体,还不会太累。 用完早膳后,杨清宁便想到了承诺给小瓶子的回礼,于是便叫来了小瓶子,打算出宫转转。 上次出宫还是调查秦流的案子,至今也已八年之久,索性他左右无事,便拿着令牌,带人出去逛街,好好欣赏一下繁华的京都,到底是何种面貌。 「公公……」 「出门在外,换个称唿吧。」杨清宁打断小敏子的话。 小敏子果断改了口,「公子,您出宫,和殿下说了吗?」 杨清宁摇摇头,「咱……我醒时,殿下去上朝了。放心,我已经叮嘱小顺子,待殿下下了朝,会告诉他我的去向。」 「若殿下知道您出了宫,定会追出来。」 凌南玉对杨清宁的依赖,东宫的人都看在眼里,但凡凌南玉在宫里,一定和杨清宁在一起,除了如厕,两人几乎寸步不离。 「这两日朝中事忙,每每殿下都到午膳时才回,匆匆用过午膳后,便又去御书房,想必今日也不例外,咱们只需在午膳时赶回便可。」 小敏子点点头,「公子为何突然想出宫了?」 「我欠小瓶子一份回礼,欠了八年之久,现在他回来了,也是时候该还了,否则光是利息,我都还不起。」杨清宁顿了顿,接着说道:「再过段时日,便是殿下的生辰,以往准备的礼物都潦草了些,今年想好好挑选。这么多理由可足够了?」 「奴才也就是随口一问,您怎么还较起真儿来了。」 「你也许久没出宫了,今日便放你一日假,去瞧瞧你妹妹。」 小敏子一怔,随即会心一笑,「谢公子体恤。」 「这些年都是你照顾我,该说谢的是我。」杨清宁从怀里取出几张银票,递给小敏子,「带你妹妹做几身新衣。」 小敏子看着他递过来的银票,心里说不出的感动,伸手接了过来,「既然是公子赏的,那奴才便收下。」 第60章 逛街风波(1) 待出了宫门, 小敏子便下了车,他虽住在东宫,每隔一段时日都会出宫一趟, 目的就是看望他的妹妹。 小瓶子看向杨清宁,问道:「公公想给殿下买什么礼物?」 「我也没想好, 就去最繁华的街道瞧瞧吧, 这些年我也存了些银子,应该能买得起不错的礼物。」 小瓶子点点头, 掀开车帘看向车夫,道:「去正阳街。」 车夫应了一声, 马车便在前面不远处的岔路口左拐, 径直朝着正阳街而去。 「正阳街是京都最热闹的街道吗?」 「正阳街和淮海街是京都最繁茂的街道, 两条街道相交, 到了地界,公子想去哪儿逛都成。」 「这些年没出宫,我都忘了街道长什么样了。」杨清宁说着掀开帘子往外瞧去。 小瓶子将帘子放下,「已是深秋, 天凉了许多,公子要多注意些,莫要着了凉。」 杨清宁见状无奈地说道:「出门时,小敏子让我穿了里三层外三层, 别说深秋, 就是初冬也不会着凉。」 「待咱们到了,公子想怎么看,便怎么看, 在车上就忍忍吧。」 「得,我以为送走了一个管家公, 就没人管东管西了,哪曾想又来了一个管家公。」杨清宁清楚小瓶子是为他好,却还是忍不住啰嗦两句。 车子平稳的走着,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终于停了下来。车帘被掀开,车夫回禀道:「公子,咱们到了。」 小瓶子率先起身走出车厢,从车夫手里接过帘子,招唿着杨清宁下车。杨清宁四下看了看,熙熙攘攘的人群,此起彼伏的叫卖声,熟悉又陌生的摊点,都让他眼前一亮。 小瓶子叮嘱车夫,「你在附近找个地儿停车,我们逛完会回到这里。」 「是,奴才明白。」 杨清宁扫了一眼附近的店铺,一家挨着一家,有些不知该从何下手。他转头看向小瓶子,问道:「你说我们该从哪家看起?」 「若说金银首饰,属琳琅阁的款式最多。若说玉石器物,属美玉楼的品质最佳。若说四季衣衫,属霓裳轩的做工最好。这里距离琳琅阁最近,约莫五十步的距离。」 「那便先去琳琅阁吧。」 琳琅阁是京都有名的首饰铺,无论是官家夫人,还是氏族小姐,做的头面几乎都是出自此处。只因这里的金银不仅纯度高,还做工精巧,款式新颖,可以说引领着整个京都的潮流。 两人来到琳琅阁门口,杨清宁抬头看看门上的招牌,笑着说道:「这还真是金字招牌。」 杨清宁之所以这么说,是因门上的招牌是金色的,『琳琅阁』三个大字,写得气势恢宏,应是书法大家所书。 「这三个字是用金粉书写,确实是『金字招牌』。」 杨清宁听得一愣,随即问道:「是金子磨成的粉?」 小瓶子点点头,「就是公子心中所想的那般。」 杨清宁看着招牌上的三个大字,不禁一阵咋舌,果然是京都最有名的首饰铺,出手就是豪气。他忍不住好奇地问道:「俗话说得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这铺子的掌柜就不怕贼把他的招牌给偷了?」 「这里不分昼夜,都有人值守,贼倒是来过不少,但招牌依旧在。」小瓶子走上前,小声说道:「这铺子的后台硬,没人敢惹。」 第173页 杨清宁的眼睛亮了亮,八卦地问道:「你知道这铺子幕后老闆是谁?」 「是肃亲王。」 「肃亲王?」杨清宁微微一怔,这个肃亲王叫凌鹏,是凌璋的亲叔叔,年轻时也曾领过兵打过仗,只因在战场上受了重伤,被召回京都修养,自此便留在了京都。 凌鹏有三个儿子,都各自去了封地,只留凌鹏和他的妻妾在京中,他的儿子中有个叫凌岑的,还曾与凌南玉夺过皇位。 凌岑颇有才干,在外也有些声望,按说比凌南玉更适合做一国之君。奈何朝政在张明华手中把持,她需要的是一个傀儡皇帝,越是有才干的人,她越不可能扶持,所以才选了冷宫中年幼的凌南玉。 「肃王妃是把经营的好手,这京中有不少铺子都是她在经营,日进斗金,丝毫不夸张。」 杨清宁点点头,道:「懂经营,又有权势,确实适合做生意,至少没人敢使绊子。」 「进不进,不进就闪开,没听过好狗不挡道。」 两人正说话,身后突然有人大声嚷嚷,说出的话也极为刺耳。 杨清宁转头看了过去,只见一个穿着花里胡哨的年轻男人,正站在他们身后,男人怀里搂着个女子,身上穿着一件水红色的衣裙,嘴角勾着一抹妩媚的笑。男人身后还跟着数名家丁,手里都拿着棍棒。 待男人看清杨清宁的容貌,不禁微微一怔,随即松开了怀里的女人,走向杨清宁,猥琐地上下打量着,道:「这是谁家小姐这般淘气,女扮男装跑出来玩。」 杨清宁见状眉头微蹙,不想与他纠缠,拉着小瓶子就要走,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他可不想将时间浪费在这种人身上。谁知那男人抢先一步,挡住了他们去路。 男人一脸猥琐地笑着,道:「小姐想买首饰?这琳琅阁是京都最大的首饰铺,能进这里的非富即贵,看小姐这打扮,怕是买不起这里面的东西。不过无妨,我能买得起,只要小姐肯赏脸,与我共度良宵,我便许小姐一套头面,如何?」 别说出皇宫了,就是东宫,杨清宁都极少出去,所以除了太监的常服,他根本没有其他衣服。身上这件还是穿的小敏子的,布料做工都很普通,所以男人才会如此肆无忌惮。 一听赏一套头面,女人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三两步走上前,抱住了男人的手臂,撒娇道:「公子,奴家也想要。」 「你想要?」男人捏住女人的下巴,眼中没了之前的宠溺,只剩下冷漠,「就算把你卖了,也不值这里面的一支步摇。」 「公子,您就算是喜新厌旧,也不能如此轻贱奴家。」女人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感觉十分难堪。 杨清宁不想听他们废话,打算绕过两人,谁知那男人竟不知死活地上前拉扯,被小瓶子一把捏住了手腕。 「疼疼疼,快放手!你个贱民,可知我是谁?」男人惨叫出声,转头看向一旁的家丁,怒道:「你们这群废物,愣着作甚,还不快来救我。」 小瓶子的眼神冷了下来,杀伐之气倾泻而出,吓得男人闭了嘴。而那些家丁听到男人的命令,纷纷握紧手中的棍棒,将两人围了起来。 街上来往的行人见这阵势,连忙后退几步,与他们拉开距离。 小瓶子将杨清宁护在身后,警惕地看着围上来的人,手指用力,男人再次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若你还想要这只手,就让他们滚开,否则……」 小瓶子再次加重力道,男人疼得冷汗直冒,似乎能听到骨头不堪重负,即将断裂的声音。 他慌忙喊道:「滚开,你们快滚开!松手,我的手要断了!」 家丁见状相互看了看,拿着棍棒往后退了两步。 小瓶子用力将他甩开,冷声说道:「滚!」 男人踉跄了几步,随即站稳了身子,自觉方才丢了脸面,阴狠地扫过两人,道:「我爹可是大理寺少卿,你们敢对我动手,我看你们是活得不耐烦了!」 「大理寺少卿?」杨清宁转头看向小瓶子,问道:「是谁?」 「郭义。」小瓶子答道。 「你们竟直唿我爹的名讳,简直狗胆包天!」郭闯怒瞪着围在一旁的家丁,道:「你们这群狗东西,还不把他们拿下。」 家丁们听到命令,不再犹豫,一拥而上。 虽然他们人多,却都是三脚猫的功夫,与小瓶子根本没法比,若不是被保护得太好,杨清宁都能撂倒几个。转眼的功夫,那些家丁全都躺在了地上,唯有郭闯还站着。 郭闯脸色越发难看,色厉内荏地看着两人,「你们给我等着!」 撂下一句狠话,郭闯便狼狈地逃了,躺在地上的家丁也随即爬起身,追了上去。 那水红色衣衫的女子看看杨清宁,又看看逃跑的郭闯,脸上挣着了一瞬,道:「你们赶紧走吧,他确实是大理寺少卿的儿子,若是被他叫了人来,你们就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杨清宁微微一怔,随即行了一礼,道:「多谢姑娘提醒。」 女子没想到杨清宁会对她行礼,一时间有些怔忪,随即反应过来,仔细打量着他,道:「你是男子?」 「是,不知姑娘怎么称唿?」 「奴家桃红,是飘香院的姑娘。」女子说话神情自然,并未觉得自己的身份有何不妥。 「原来是桃红姑娘,在下还有事,不便多留,以后有缘再见。」 第174页 见杨清宁眼中并无轻视,桃红心里悄悄松了口气,对他多了几分好感,笑着说道:「奴家明白,奴家也得回去了。」 桃红福了福身,转身走进人群,很快便消失在视线中。 杨清宁转头看向小瓶子,眼中尽是无奈,道:「我们也走吧,这里确实不宜久留。」 「公子根本无需怕他。」若非怕扫了杨清宁的兴致,方才小瓶子便不会轻易放过郭闯。 杨清宁笑了笑,道:「不是怕,是不想麻烦,咱们去美玉楼瞧瞧吧,这些金银首饰我和殿下都不太热衷。」 小瓶子也没强求,虽然他的武功不错,可杨清宁的身子孱弱,若当真有点闪失,后悔都来不及。 两人脚步一转,朝着人群中走去,由小瓶子带路,径直来到美玉楼门口。这里与琳琅阁大不相同,同样是三层的铺子,美玉楼却显得素雅许多,门口的招牌是黑字红底,用行书书写的三个字,有种飘逸的美感,倒是与玉石的特质相得益彰。 这回两人并未在外逗留,径直进了铺子。进门后,首先看到的便是正对着房门的石山,是由一块块未开过的石头堆叠而成。石头上写着数字,有几个人正围在石山面前打量,看其打扮便知定是非富即贵。 伙计见有人进门,忙迎了过来,一边打量着两人,一边笑着招唿道:「欢迎光临本店,请问二位想买些什么?」 杨清宁指了指面前的石山,道:「这是……」 伙计很快反应过来,笑着说道:「二位是第一次来吧,这是未开过的石料,上面的数字是价格,里面有玉,却不知品质如何,需要赌一赌运气。看您二位红光满面,想来运气不错,要不要买一块试试?」 对于赌石,杨清宁倒是有几分兴趣,走到近前,仔细看着面前的石山,道:「你对这个有研究吗?」 小瓶子也凑了上去,护在杨清宁身边,「奴才不懂。」 杨清宁看向围在一边的人,想听听他们怎么说,谁知他们的目光全集中在自己身上,让他颇为不解,不禁打量打量自己,道:「我身上可是有何不妥?」 身穿灰色圆领衫的男人率先回过神来,解释道:「失礼,公子的容貌……让我们有些误会。」 杨清宁无奈地笑了笑,道:「下次出门,我蒙个面巾出来。」 「公子风趣。」众人笑了起来,气氛较为和谐。 「在下杨清宁,不知公子如何称唿。」杨清宁见对方谦和有礼,便主动做了自我介绍。 「我姓严,单字『方』。」严方指了指身边的男子,介绍道:「他叫陆粟。」 「原来是严兄、陆兄,在下有礼。」杨清宁客气地行了礼。 「杨兄有礼。」两人忙回了礼。 「在下第一次来,对这个不是很懂,两位兄台可能与我说说?」杨清宁径直开了口。 严方略带歉意地笑了笑,道:「怕是要让杨兄失望了,我们对这个也不甚了解,就是来凑个趣,赌赌运气。」 杨清宁闻言笑着说道:「都不懂更好,咱们就盲选,瞧瞧谁的运气最好。」 严方和陆粟的身边还站着三个人,两个年轻男子,约莫十七八岁,一脸的朝气蓬勃;一个年纪稍长的,三十多岁的模样,留着鬍鬚,长得不错,就是神情中带着一丝傲慢。就在杨清宁询问严方和陆粟时,他昂首挺胸,倒背着手,瞥了三人一眼,一副『快问我』的模样。杨清宁就当自己没看见,反正他对这个也只是一时兴趣,没打算动真格的。毕竟沾赌的,都容易上瘾,输了想赢,赢了想再赢,一旦陷进去很难停下。 严方应和道:「杨兄说的是,那咱们就各自挑选中意的,比比谁的运气好。」 他们两个显然也是玩票,只是一时兴致所致。 三人便各自埋头看着面前的石头,丝毫没有理会另外三人的打算。那年长的人脸色有些难看,转头看向身边的两个年轻人,道:「愣着作甚,就按照我方才教的挑选,保证你们只赚不亏。」 「谢二叔。」两人兴致勃勃地低下了头。 杨清宁瞧瞧这个,摸摸那个,围着石山转了一圈,也不知怎么,突然滚落一块石头,好在小瓶子反应快,一把抓住了它,否则还真得把脚砸了。 「公子,没事吧?」小瓶子急忙问道。 「幸好你手疾眼快,不然我这脚要遭殃了,这么高落下来非得伤筋动骨不可。」杨清宁心有余悸地说道。 「公子,实在抱歉,许是没放好,才滚下来一块。」伙计也被吓了一跳,见杨清宁没事这才松了口气。 见小瓶子要将石头放回去,杨清宁出声阻止,道:「等等。它如此迫不及待,也算是与我有缘,就它吧。」 小瓶子收回了手,瞧了一眼石头上的数字,上面写着个十字,转头看向伙计,「这石头可是十两?」 伙计点点头,道:「没错,就是十两。公子确定要这个?」 「就要它了。」杨清宁掏出一张银票递了过去,「我还会挑选其他的物件,这是一百两,便先存在你这儿,多退少补。」 「好嘞。」伙计笑着接过银票。 那三人中年纪较小的男子抬头看向杨清宁,忍不住提醒道:「公子,十两的料子基本都是石头,你还是再挑一挑吧。」 年长的男人见状踢了他一脚,「少管闲事,挑你的料子。」 第175页 「多谢公子提醒,我买这个就是一时的兴致,图个开心而已。它差点砸了我的脚,那也是一种缘分,我便买了它,就算开不出玉,回去也能垫垫桌角。」 听杨清宁这么说,男子明朗地笑了起来,「公子当真风趣!」 年长的男子闻言冷哼了一声,随后又将注意力放在面前的石头上。 「我也挑好了。」严方指向面前的石头,示意伙计帮他取出。 「好嘞,您往后站站,小的取石头,以免滚落误伤。」有了杨清宁的前车之鑑,伙计们也开始注意了起来,纷纷出言提醒。 杨清宁接过小瓶子手里的石头,看他拿的很轻松的模样,可入手的分量当真不轻,预估不足的杨清宁差点脱了手,自嘲地笑笑,「这石头有点分量。」 小瓶子伸手去接,「还是奴才拿着吧。」 杨清宁摇摇头,看向站在一旁的伙计,道:「现在能切吗?」 「能,咱们有手艺老道的师傅,只要您说切,咱就给您切。」 「那就切吧。」杨清宁将石料递了过去。 伙计接过石头,转到里间,叫来了专门切料子的师傅,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开始了工作。这老师傅看上去有五十岁左右的模样,头髮花白,鬍子也花白,身上穿着一身深蓝色的衣衫,外面套着个黑色的围裙,也不问手中的石料多少价钱,只管按照步骤,一点点开始打磨。 其他人都挑好了石头,包括那个年长的男人,见老师傅在打磨料子,不禁开了口,「这就是一块废料,根本无需浪费时间,直接一刀切便可。」 老师傅充耳不闻,认真地打磨着。 年长者见状脸色难看起来,一甩袖子道:「顽固不化!」 杨清宁瞥了他一眼,便不再理会,这种人自认有几分学识,便目中无人,或许有几分能耐,但绝无登峰造极的可能。 打磨了一盏茶的功夫,依旧不见绿,众人便开始有些急躁。 另外一名年轻男子出声说道:「直接切吧,这就是块废料。」 伙计为难地看向杨清宁,道:「公子,您说呢?」 杨清宁刚要说话,就听老师傅激动地说道:「出绿了!」 众人纷纷看去,果然出绿了,不由一阵怔忪。 严方看向杨清宁,笑着说道:「杨兄好运气啊,竟真的有绿,而且色还如此纯正,就算只带这点色,就绝对不止十两。」 「这就叫缘分。」杨清宁不在意地笑了笑。 老师傅继续打磨,绿色的范围越来越大,竟然有成人巴掌大小的范围。 未曾开过口的陆粟神情也激动了起来,道:「这么大一块,若是满绿,那杨兄可就赚大了!」 杨清宁瞥了一眼年长者,见他脸色黑沉,不禁有些好笑,不过他也由最初的不在意,变得隐隐有些激动,这或许就是赌博的魅力所在,引诱着意志不坚者,一点一点地陷进去。 年长者显然不想就此认输,道:「一层皮而已,有什么好得意的。」 脸色同样不大好的,还有一旁的伙计,这也难怪,谁能想到这看似不可能出玉的料子,竟然出了绿,而且面积这么大。 老师傅抬头看向杨清宁,「公子,可要切?」 「师傅觉得可以切了,那便切吧。」 就凭老师傅方才的表现,杨清宁就确信这是个实在人。 「等等。」伙计叫停了老师傅的动作,抬头看向杨清宁,道:「这位公子,现在还不知里面情况如何,您是否考虑要卖?」 「不卖。」杨清宁一口回绝,他虽然不是为了赚钱,却也不是冤大头,这明显是稳赚不亏的买卖,自然不能买。 伙计不死心地劝道:「公子不妨先听听价格,再做决定。现们给的价格绝对公道,公子不必承担风险。」 「不必,无论结果如何,我来承担。」杨清宁看向老师傅,道:「师傅,您切吧,是好是坏都没关系。」 老师傅没再犹豫,开始切石头,仔细挑选下刀的位置,是赔是赚,就看这一刀。 「满绿,居然是拳头大小的满绿!」 待石头一分两半,众人不禁大吃一惊,严方率先开了口。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看向杨清宁的眼神皆是羡慕,隐隐还有几分嫉妒,只是人性中的贪慾在作祟。 陆粟深吸一口气,道:「杨兄的运气真是逆天,这般大小的满绿能值几千上万两银子。」 年长者的脸色黑如锅底,这波打脸实在太重,脸都给打肿了。 杨清宁扫了一眼店中众人,直觉有些不妥,转头看向小瓶子,道:「把东西带着,我们该走了。」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他得了这么大的便宜,难保不被人惦记,还是早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才好。 小瓶子应声,上前将石料拿在手中。 杨清宁笑着说道:「诸位,今日就到这儿,在下还有事,就先走一步。」 在场的人都不是傻子,清楚杨清宁为何要走,严方和陆粟对视一眼,出声说道:「杨兄,咱们有缘再见。」 杨清宁转身就走,小瓶子紧随其后,伙计下意识上前,挡住了两人的去路。 杨清宁神情一冷,道:「你这是何意?」 伙计回了神,慌忙找了个藉口,道:「公子,您的银子……」 第61章 逛街风波(2) 第176页 「剩余的银子你和老师傅一人一半, 就当给你们的赏钱。」杨清宁紧盯着他的眼睛,道:「现在我可以走了吗?还是说你们见我开出了好东西,便想赖帐?你可想清楚了, 是你们美玉楼的声誉值钱,还是这块料子值钱。」 伙计下意识地看向切石料的老师傅, 随后便让开了通路, 道:「小人谢公子赏,公子慢走。」 杨清宁回头看了一眼老师傅, 眉头微蹙,顾不得多想, 抬脚出了美玉楼。 「重大消息, 方才一顾客用十两银子买的石料, 开出了拳头大小的满绿, 那可是上万两的料子,整整翻了一千倍,赶紧来试试手气啊?」 伙计待杨清宁出了门,大声吆喝了起来, 让路过的行人纷纷停住脚步,询问此事是真是假,得到肯定的答覆后,纷纷进店挑选石料, 而杨清宁中了头彩的事, 就成了他们店里吸引顾客的噱头。 杨清宁不由感嘆这伙计的聪明,难怪他们的生意会做这么大。 小瓶子出声问道:「公子,我们还逛吗?」 杨清宁思量了适量, 道:「咱们手里的东西有些烫手,还是回吧, 待明日咱们再出来。」 小瓶子认同地点点头,两人一起往回走。 「站住!」当他们路过一处偏僻的巷子时,突然跑出来一群身穿大理寺常服的差役。 杨清宁转头看去,果然看到了躲在人群后面的郭闯。他眉头皱紧,冷声问道:「你想作甚?」 郭闯得意地看着两人,「怕了吧,敢对老子动手,看老子怎么收拾你们。」 「光天化日之下,你便敢如此行事,看来平日里没少仗势欺人,郭大人难免一个假公济私的罪名。」杨清宁是怕麻烦,却不怕事,一个坑爹的纨绔子弟,他还不放在眼里。 「就凭你男不男女不女的东西,也配提我爹?」 小瓶子正要动手,一名家丁突然跑了过来,小声在郭闯耳边说了几句,眼睛看向小瓶子手中的石料。 「你们好大的狗胆,胆敢抢本公子的石料。」郭闯的眼睛闪烁着贪婪的光,大声喝道:「来人,把他们抓起来!」 眼看着大理寺众人围了上来,杨清宁面不改色,道:「若不想死,我劝你们不要动手。」 众人见状脚步一顿,这人气质不俗,见这么多人围上来,竟面不改色,怕是有所依仗。 「哼,虚张声势!就算你身边那个武功再高,也不过是一人,俗话说得好,双拳难敌四手,我就不信,这么多人还不能把你们拿下。上,事后重赏!」 杨清宁从怀中掏出随身令牌,「我看谁敢!」 大理寺的人一看令牌,顿时变了脸色,道:「东宫的令牌。」 「东宫?」有了前车之鑑,郭闯不敢上前,看向方才说话的人,「你确定?」 「是,属下确定。」 郭闯的脸色变了又变,转头看向杨清宁,问道:「你是太子殿下的人?」 「是,还不让人退下!」 郭闯看着杨清宁,眼中闪烁着晦暗不明的光,道:「不,你不是,那令牌是假的。也不对,我们从未看到过令牌,你们就是抢夺我石料的贼人。」 郭闯的表现完全出乎杨清宁的意料,不过他很快便明白了郭闯的意图,面色沉沉地看着众人,「你想杀了我们?你可知若此事被太子殿下知晓,你们会是什么下场?我劝你三思而行。」 大理寺的人不仅多,武功也是不弱,小瓶子武功虽然高,却有他这个拖油瓶,他们两人怕是很难走脱,所以能避免交手的,就尽量不交手。 大理寺的人相互看了看,脸上均是犹豫不决,他们可以陪着郭闯干点坏事,因为他是他们顶头上司的儿子,为了前程,他们不得不这么做。可如今牵涉到东宫,那就不是小打小闹了,一个弄不好就得掉脑袋,他们可不干这种蠢事。 大理寺差役劝道:「公子,他可是东宫的人,咱们惹不起。」 「今日之事他定不会善罢甘休,待他回去禀告太子,你以为你们有好果子吃?索性没人知道他们的身份,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他们当做贼人杀了,事实如何还不全凭咱们说。」 「既知我们是东宫的人,出宫定是奉命出来办差,若到时回不去,殿下定会派人追查,方才我们在街上起了冲突,许多人都看在眼中,第一个要查的就是你,你们觉得逃得掉吗?」 杨清宁刚说完,突然觉得喉咙有些痒,不禁咳了几声,随后扫了众人一眼,接着说道:「他之所以甘冒风险也要杀我们灭口,定是做了什么足以杀头的死罪,这才想拖着你们下水。你们好好想想,莫要被人当枪使而不自知。」 郭闯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很明显是被杨清宁戳中了心事,道:「你们别听他胡说八道。那小子怀中抱着的是价值上万两的石料,只要照我说的做,事后这石料归你们,每人再给一千两赏银。」 上万两的原石,他们能分到差不多一千两,再加上一千两赏银,那就是两千两,他们做一辈子差役也赚不到这么多,财帛动人心,本还在犹豫不决的人相互对视一眼,眼中的神情变得兇狠。 「有钱赚,没命花,还要连累家人,你们别被欲望蒙蔽双眼。」 杨清宁一看便知,这些人动了杀心,就算说再多也没用,伸手摸向藏在袖中的袖箭,与小瓶子靠在一起,小心防备着。 第177页 「只要咱们做得干净利落,就没人知道。况且有了那些银子,完全可以带着家里人远走高飞,到哪儿都能舒舒服服地过日子。」 大理寺的人被郭闯成功蛊惑,不再犹豫,纷纷抽出身上的兵刃,朝着两人扑了过去。 小瓶子抽出腰间的软剑,格挡开砍过来的钢刀,一脚踹在另一人的身上,借力腾空,长剑横扫,逼退正面的人,随即落在杨清宁身前,招架砍过来的刀剑。 杨清宁顺势转身,手臂微抬,『咻咻咻』三声,三只袖箭连发而出。距离太近,大理寺之人躲闪不及,有两人中箭,相继发出惨叫。只是并未击中要害,不能让他们失去战斗力,仅是停顿了停顿,又朝着两人扑了过来。 打斗声惊动了路过的行人,他们好奇地进来查看,就听一阵唿喝,「大理寺追捕兇徒,闲人迴避,擅入者,死伤不论。」 杨清宁同样高喊:「我等是太子殿下之侍从,大理寺少卿郭义穷凶极恶,欲杀人灭口!」 郭闯脸色骤变,大声说道:「不能让他们跑了!」 大理寺众人纷纷回过神来,分出两人拿着刀剑沖了过去,欲将来人全部斩杀。 杨清宁见状也不由变了脸色,连发袖箭射了出去,中了一人,另一人脚步不停地沖了过去。 来人大惊,慌忙跑了出去,边跑边喊道:「大理寺杀人啦!快来人啊,大理寺的人当街杀人啦!」 郭闯一听,脸色越发难看,见小瓶子游走在众人之间,虽然有杨清宁这个拖油瓶,却依旧在短时间内无法将他们拿下,不由生了退走的心思。 时间一长,惊动的人越多,他们就越难掩人耳目,趁现在还有时间,他若是回去,他们便还有逃走的时间。 想到这儿,郭闯悄悄后退,趁众人没注意,转身跑开。 杨清宁左躲右闪,累得气喘吁吁,额上已经见了汗,咳嗽紧随其后,动作随之变慢。大理寺的人见状纷纷朝他砍去,小瓶子被缠住,一时无法脱身,眼看着杨清宁就要命丧刀下,一把匕首无声而至,先一步穿透了举刀之人的喉咙。『噹啷』一声,刀掉落在地,那人不甘地瞪着杨清宁,随即倒在了地上。 杨清宁慌忙朝匕首飞来的方向看去,只见吴干军拎着刀纵身而来。有了吴干军的加入,小瓶子逼退大理寺众人,飞身来到杨清宁身边,关切地问道:「公子,你可受伤?」 「咳咳,没有,就是、咳咳、胸口有些憋闷。」杨清宁的脸色又白了几分。 小瓶子有些心急,忙问道:「公子可带着药?」 刀光闪烁,杨清宁慌忙出声警示,「小心!」 小瓶子并未回头,手腕翻转,手中的软剑以极其刁钻的角度,刺进了来人的咽喉,鲜血随之喷溅而出,尸体轰然倒下。 而此时,杨清宁留意到郭闯已没了踪影,扬声说道:「你们的主子跑了,若不想死,就马上停手!」 众人四下看看,竟当真没了郭闯的踪影,心中的那股狠劲儿消失,被惶恐所取代。 「还不放下兵刃!」 吴干军一声厉喝,大理寺众人胆战心惊,纷纷放下兵刃,跪倒在地,求饶道:「大人饶命! 我等也是受人蛊惑,本不想如此,求大人饶我等一命!」 杨清宁没理会他们,而是抬头看向吴干军,道:「多谢吴统领出手相助。」 吴干军来到近前,疑惑地问道:「公公怎会在此,又因何被大理寺的人追杀?」 「咳咳……」杨清宁想要回答,却被咳嗽打断。 「公子,药在何处?」小瓶子紧张地问道。 杨清宁从荷包里掏出药瓶,倒出一粒药吃了下去,缓了好一会儿,才算平復下来。 吴干军见状关切地问道:「公公脸色很不好,可是哪里伤到了?」 「多谢吴统领关心,咱家并未伤到,只是这身子太不顶用。」杨清宁自嘲地笑了笑,道:「吴统领,方才那大理寺少卿的儿子要杀咱家,见事不可为,便逃了,这会儿应是去大理寺报讯了。」 「他为何要杀公公?」 杨清宁简单将之前的事说了一遍,分析道:「他们明知咱家是东宫的人,依旧选择当街杀人,身上定是背负着巨大的秘密,才足以支撑他铤而走险。」 吴干军认同地点点头,道:「公公所言极是。」 「咱家回宫禀告皇上,劳烦吴统领去大理寺少卿的府外盯着,要确保他的行踪在统领的掌握之中。」 「好。」吴干军转头看向跪在一旁的大理寺众人,道:「他们怎么办?」 「统领放心,他们的脸,咱家都记住了,不跑能活,跑就必死。」杨清宁虽然是在回答吴干军的问题,眼睛却盯着大理寺的人,眼中寒光闪烁,明明是这样一副风一吹就倒的样子,却让人忍不住心生寒意。 「那就依公公所说。」吴干军扫了众人一眼,快步离开。 杨清宁也在小瓶子的搀扶下起了身,「我们也走吧。」 「是。」小瓶子应声,捡起地上的石料,扶着杨清宁走出巷子,与马夫汇合,径直回了皇宫。 马车刚进宫门,就碰到了要出宫寻人的凌南玉。 马夫慌忙提醒道:「公公,太子殿下过来了。」 杨清宁咳嗽了两声,在小瓶子的搀扶下下了马车,随即便看到一名十四五岁的少年骑马而来。少年一身红衣,英俊挺拔,肆意张扬,已不在是当年软软嫩嫩的萌娃形象。 第178页 凌南玉翻身下马,快步走了过来,拉长的杏眼略带着委屈,道:「小宁子,你出宫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 「殿下,奴才有事禀告,咳咳……」 凌南玉这才发觉杨清宁的脸色比平日里又白了几分,精神似也有些萎靡,焦急地问道:「可是又犯病了?怎么脸色这般差?」 见杨清宁咳个不停,小瓶子出声说道:「殿下,方才公公被大理寺的人追杀。」 「被追杀?」凌南玉紧张地打量着杨清宁,「小宁子,你哪里受伤了?」 杨清宁也不挣扎,任凭他打量,「咳咳,没受伤,就是有点咳嗽,奴才方才已经吃过药了,殿下不必担忧。」 凌南玉听他说已服了药,稍稍松了口气,随即问道:「小宁子,大理寺的人为何要追杀你,他们可知你是东宫的人?」 「奴才就是在亮明身份后,他们才动了杀心。」杨清宁又咳了两声,道:「殿下,奴才以为此事要尽快禀告皇上,由皇上定夺。」 虽然并不知其中内情,凌南玉却相信杨清宁的判断,道:「走,我随你去见父皇,路上你再与我仔细说来。」 凌南玉扶着杨清宁上了马车,径直朝着干坤宫的方向驶去。按照规定,杨清宁身为奴才,是不能在宫中坐车的,是凌南玉央求凌璋,才得了这么一个特许。 来到干坤宫门口,杨清宁和凌南玉相继下了马车,经过通禀后,得到了凌璋的传召。 凌南玉在前,杨清宁在后,两人相继进了御书房,来到殿中行礼道:「儿臣(奴才)参见皇上。」 凌璋抬头看了一眼二人,道:「起吧。」 「谢皇上。」 凌南玉站起身,想去扶杨清宁,被他的眼神制止,想要伸出的手又停了下来。 两人的小动作被凌璋看在眼里,他不禁微微蹙眉,心里顿感不悦,道:「你不在东宫歇着,来御书房所为何事?」 「启禀皇上,今日奴才出宫办事,被大理寺的人追杀,险些丧命,察觉有异,特来禀告皇上。」杨清宁三两句概括了过来的目的。 「你被大理寺追杀?」凌璋闻言一怔,随即皱紧了眉头,「这是为何?」 「回皇上,再有不久便是殿下的生辰,奴才想着出宫转转,为殿下挑选生辰礼,谁知在路上遇到了一名男子,自称是大理寺少卿儿子,他以为奴才是女扮男装,便出言调戏,甚至想强抢奴才回府。」 说到这儿,杨清宁感觉有些尴尬,一个大男人遇到这种事,实在是难以启齿,略微停顿了停顿,接着说道:「小瓶子出手教训了他一番,他便撂下狠话离开了。再之后,奴才又去了美玉楼,花了十两银子买了一块石料,开出了拳头大 小的玉石,奴才明白身怀异宝,定会引来窥视,并未久留,很快便离开了美玉楼。在经过一处偏僻的巷子时,被一群大理寺差役挡住了去路。他们得知奴才身上的石料价值不菲,便生了抢夺的心思。 奴才不得已只能亮明身份,可那大理寺少卿的儿子在得知奴才的身份后,非但没有住手,反而蛊惑那些差役欲杀奴才灭口,甚至不打算放过路过的行人。奴才怀疑他此番作为,是其本身便有重大问题,一旦被调查,便会原形毕露,所以才打算铤而走险,杀奴才灭口。」 「后来呢?」见杨清宁停了下来,凌璋出声问道:「你是如何脱身?」 「咳咳……」许是方才说话太多,杨清宁一开口,便是一阵咳嗽。 凌南玉看得一阵心疼,抬头看向凌璋,恳求道:「父皇,小宁子犯了病,能否让人给他倒杯水?」 凌璋看向一旁的高勤,「去给他倒杯水。」 高勤应声,去给杨清宁倒了杯水。 杨清宁连忙接了过来,感激道:「谢皇上恩典。」 杨清宁喝了水,嗓子舒服了许多,接着说道:「幸好禁卫军吴统领路过,出手相助,奴才才安然无恙。只是奴才回过神来时,那自称是大理寺少卿之子的人已不见了踪影。奴才怀疑他是觉得事不可为,便回去通风报信。奴才请吴统领去大理寺少卿的府上盯着,以确保他们的行踪在掌控之中,奴才则回宫向皇上禀告。」 「这般说来确实可疑。」凌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凌南玉的脸色黑如锅底,气愤道:「父皇,这可是在京都,天子脚下,又是青天白日,他们居然敢当街杀人,实在是胆大包天!若此事不从严处置,会有损朝廷形象,造成极坏影响!」 一想到杨清宁居然被当街调戏,凌南玉就怒火中烧,恨不能现在就拎着刀,把人给砍了。 凌璋看向高勤,命令道:「这事交给你调查,朕要知道郭义背后到底有什么秘密。」 高勤领命,「是,奴才定查个水落石出。」 「父皇,儿臣也想参与其中。」 凌璋心里有些无奈,凌南玉那点小心思,他怎么可能猜不到,无非是想亲自为杨清宁报仇。不过这确实是锻鍊他的好机会,虽然有些不情愿,凌璋到底还是松了口,「好,那这事就交给你处理,东厂和锦衣卫由你调派。」 「多谢父皇!」凌南玉顿时兴奋了起来,脸上露出明朗的笑,「儿臣定不会让父皇失望!」 凌璋挥挥手,「都退下吧,该如何行事,你们自己决定便可。」 「多谢父皇信任,儿臣告退。」 第179页 「奴才告退。」 杨清宁停顿了停顿,让凌南玉走在前,他方才跟在身后走了出去。 一出了干坤宫,凌南玉便转身走向杨清宁,扶住了他的手臂。 杨清宁连忙躲了躲,小声说道:「殿下,您是主子,要时刻注意身份,莫要落下口实。」 「只要父皇不在意,我才不管他们如何想。」凌南玉又往杨清宁身边凑了凑。 「谁说皇上不在意,有哪个皇帝希望皇子事事听一个太监的?殿下若是想护着奴才,就该时刻注意,莫要越了皇上的底线。」杨清宁眉头微蹙,郑重地告诫道。 凌南玉悻悻地收回手,稍稍拉开了些距离,「我知道了,以后会注意的。」 杨清宁等在一旁,待凌南玉上了马车,才在小瓶子的搀扶下坐了上去。 凌南玉看了小瓶子一眼,出声问道:「对了,方才忘了问了,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你为何会与他一起出宫?」 杨清宁解释道:「他应是昨日回来的,以后便在东宫当差。八年前,奴才欠他一份回礼,这次出宫便将他带上了。」 「回礼?什么回礼?他不是母后身边的人吗?为何会在东宫当差,父皇知道此事吗?」凌南玉眉头蹙起,颇为不解地问道。 「八年前,小瓶子离开东宫前,将他的袖箭送给了奴才,让奴才以作防身之用。正所谓礼尚往来,奴才自然要回礼。至于他来东宫当差,皇上定是知晓的。」杨清宁并未多做解释,相信以凌南玉的聪慧能想清楚,道:「殿下,奴才自己回宫便可,事不宜迟,您还是去锦衣卫走一趟吧。」 凌南玉犹豫片刻,道:「好,那我先去办差,尽量早些回来。」 杨清宁忍不住叮嘱道:「凡事三思而行,以自身的安全为要。」 「小宁子放心,有你在等我,我定平安归来。」凌南玉叫停了马车,没再耽搁,径直走了出去。 杨清宁掀开车帘,看着他远去,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这才让马夫继续驾车,朝着东宫驶去。 说到底凌南玉才十四岁,若是在现代,这个年纪还在上初中,每日在写作业和玩游戏中纠结,最大的烦恼莫过于手机游戏的健康模式。而凌南玉不仅要学治国之道,还要直面那些骯脏、腌臜的事,这就是身处封建社会和现代社会的区别。 从小看着他长大,杨清宁此时就是纯粹的老父亲心态,既希望自己养的崽儿能出人头地,又担心他遭遇挫折。杨清宁自嘲地笑了笑,他还没结婚,就先体验了一把当爹的心情,还真是与众不同啊。 凌南玉前往锦衣卫,找到了指挥使于荣,调齐了人手,径直前往大理寺衙门。 就在杨清宁等人还在与大理寺的人交手时,郭闯已经跑回大理寺衙门,找到了他爹大理寺少卿郭义。 郭义正在处理公务,见他气喘吁吁地跑进来,不禁皱紧了眉头,不悦道:「何事如此慌张?可是又在外面惹了麻烦?」 郭闯喘了口气,道:「爹,不好了,咱们赶紧逃吧。」 第62章 逛街风波(3) 「逃?为何要逃?你到底又干了什么?」 郭义虽然沉下了脸色, 却并未放在心上,因为他已经为郭闯处理了无数烂摊子,若不是就他这么一个儿子, 早亲手宰了他了。 「爹,我……我得罪了太子, 他定会找咱们麻烦, 若让他们查出……」 「你给我闭嘴!」意识到郭闯要说什么,郭义急忙打断他的话, 看向门口的方向,小声说道:「你到底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太子殿下在宫里, 你怎么得罪他?」 「是得罪了太子身边的太监, 他定会回去告状, 若太子查出什么,咱们全家就完了。」郭闯上前去拉扯郭义,焦急地说道:「爹,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 咱们得赶紧回家收拾东西,尽快离开京都。」 郭义一听只是得罪了凌南玉身边的内侍,悬着的心便放下些许,道:「一个太监而已, 何必如此惊慌, 到时我进宫跟太子赔个不是便是。」 「不是,爹……」郭闯本想避重就轻地揭过去,谁知根本无法引起郭义的重视, 他清楚现在时间就是生命,不得已将之前发生的事, 仔细说了一遍。 听完郭闯的话,郭义的脸色漆黑一片,「你说你得罪的内侍男生女相,还一副病态?」 「是,身边还跟着武功高强的侍从,他在宫里的地位肯定不低。」郭闯又上前拉扯,道:「爹,他们这会儿应该已经脱身了,再耽搁下去,咱们就跑不了了!」 郭义一巴掌抽在郭闯脸上,怒道:「你个混帐东西!你是猪脑子?他都亮明身份了,你不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居然还想着杀人灭口!你若是嫌命长,就自己拿把刀抹脖子去,非要拉着全家人陪你一起去死?」 郭闯被打得脑袋一阵发蒙,随即争辩道:「爹,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若是他回去告状,太子殿下定不会善罢甘休,爹干的那些事又能瞒得了几时?到时候还不是死路一条,若能将他们灭口,只要做得干净利索,那咱们就少了麻烦,何乐而不为?」 「那人杀了吗?」郭义气得抬腿又给了他一脚,道:「明知他身边有个武功高强的侍从保护,居然还敢说什么杀人灭口?他身边的那人可是暗卫,就大理寺那些乌合之众,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做事之前丝毫不动脑子,我说你是猪脑子,你有什么好委屈的?」 第180页 郭闯被踹倒在地上,仰头看着他,「爹,现在说这些都晚了,若再不逃命,就真的晚了!」 郭义的脸色变了又变,看向郭闯眼睛闪过晦暗不明的光,看得他心里直发毛。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郭闯慌忙说道:「爹,我可是您唯一的儿子,您不能不管我!」 郭义移开视线,道:「你说逃,往哪里逃?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们能逃到哪里去?」 「可事已至此,不逃就只有死路一条。」 郭义缓了神色,道:「你不过是得罪了个内侍,就算当时你说要杀他,可结果并未得手,这属于杀人未遂。只要你俯首认罪,想必太子殿下也不会揪着不放。」 「俯首认罪?」郭闯忙摇头拒绝,「不行,我不能坐牢!爹,我们还是赶紧跑吧。」 郭义劝道:「我是大理寺少卿,刑部、都察院都有我的人,只要我打声招唿,他们不会为难你,在监狱里你照样可以好吃好喝,有人侍候,只是暂时出不了牢房而已。只要风声过了,我便把你弄出来,到时候你还是官家少爷,不比通缉犯要强吗?」 郭闯被说得有些心动,迟疑道:「若太子揪着此事不放怎么办?」 「只要我们处理干净首尾,就不怕他们查。不过你要管好自己的嘴,无论在哪里,都不要透露半个字,否则咱们就只有死路一条。」 郭闯皱着眉头说道:「爹,我怕疼,若是他们对我用刑,我担心……」 「若你还想过少爷的日子,吃香的喝辣的,想玩多少女人,就玩多少女人,就知道该怎么做。」郭义太了解他这个儿子,知道还从何处下手,才能让他乖乖听话。 郭闯的脸色变了又变,过了好半晌,终于下定了决心,道:「爹,我听你的!」 郭义闻言松了口气,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声说道:「你放心,有爹在,保你平安无事。」 「谢谢爹。」 郭义招来心腹,在他耳边叮嘱了几句,随后便和郭闯一起从后门坐车离开。 凌南玉来时,他们父子已经离开了好一会儿。 于荣躬身禀告道:「回太子殿下,郭义不在衙门,说是在不久前,他们从后门坐车离开了。」 凌南玉眉头微蹙,道:「去他府上。」 「是,殿下。」 郭府大门紧闭,锦衣卫上前敲门,门房的人问清来人,不敢耽搁慌忙打开了大门,迎着凌南玉进了府。 郭义的夫人孙淑慧得了信儿,慌忙带人来了前厅,行礼道:「民妇孙氏参见太子殿下。」 凌南玉也不与她废话,直接问道:「郭义在何处,郭闯又在何处?」 「回殿下,我家大人应该在大理寺,我儿没在府中,民妇也不知他去了何处。」孙淑慧顿了顿,小心翼翼地问道:「不知殿下大驾光临,所为何事?」 「郭闯当街杀人,罪大恶极,本宫奉皇命,过来拿人,你最好说的是实话。」 「当街杀人?」孙淑慧闻言面色大变,随即说道:「怎么可能?民妇的儿子乖巧懂事,怎能当街杀人,这其中定有什么误会,还请太子殿下明查。」 凌南玉不打算与她纠缠,直接下令道:「搜!」 「是。」于荣领命,带人出了前厅。 孙淑慧想拦,却又不敢,跪在了凌南玉面前,道:「殿下,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闯儿是民妇看着长大的,从小就孝顺知礼,绝不可能做出当街杀人这种事,还请殿下莫要听信小人谗言,还我家闯儿一个公道。」 凌南玉也不搭理她,坐在厅内等着消息。 孙淑慧朝门口的侍女使了个眼神,侍女会意,转身就要走,却被锦衣卫拦住了去路,并带到了正厅内。 凌南玉淡淡地看着她,「你想去通风报讯?」 侍女慌忙跪倒在地,「没有,奴婢只是去如厕。」 「来人,带她去如厕。」 凌南玉面如冠玉,少年英气,上位者气势倾泻而出,丝毫不亚于那坐在龙椅上的凌璋。 锦衣卫上前领命,「是,殿下。」 侍女被吓得瑟瑟发抖,求助地看向孙淑慧,孙淑慧眉头皱紧,不满地瞪了她一眼。 锦衣卫转身看向侍女,「走吧。」 侍女不敢反口,只能在锦衣卫的监控下,哆哆嗦嗦地走了出去。 孙淑慧心急如焚,可眼前有锦衣卫盯着,她一个妇道人家根本什么都做不了,只盼望着郭闯能机灵点,找个地方躲好,莫要被锦衣卫抓到。 等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去搜查的锦衣卫相继返回,于荣快步走进大厅,躬身说道:「启禀殿下,府中未发现郭家父子的踪影。臣方才问过门房,自早上出去后,他们便未曾回来。」 「不在大理寺,亦不在家中,那他们会去向何处?」凌南玉看向孙淑慧,径直问道:「孙氏,你可知?」 「民妇不知。大人日理万机,每日就大理寺和家两头跑,闯儿也很是听话孝顺,就算有事出门,也会在晚饭前回来。」 「听话孝顺?」凌南玉冷哼一声,「他一介白衣,却仗着郭义的势,调动大理寺差役,帮他欺男霸女,甚至当街杀人,在你口中却成了听话乖巧。你可知欺瞒本宫的下场?」 「民妇不敢!殿下,您定是受了那小人的蛊惑,我儿……」 「来人。」凌南玉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 第181页 「臣在。」于荣应声。 「封锁府邸,任何人不得进出,否则杀无赦!」凌南玉直接下了命令。 听闻凌南玉的命令,孙淑慧壮着胆子说道:「殿下,您说我儿当街杀人,可有证据?我家大人好歹是朝廷命官,不能您说什么,便是什么。」 「你儿子要杀的,是本宫的人,本宫没将你们统统押入大牢,已是格外开恩,若再多说一句,小心你的脑袋!」 对凌南玉来说,杨清宁比他的命还重要,他每日小心翼翼地守着、护着,生怕他有半点不好,没想到出一趟宫,竟差点没了命,这就是在揭他的逆鳞,不可饶恕! 孙淑慧被吓得闭了嘴,没想到郭闯竟胆大包天地要杀当朝太子的人,这无异于是在找死啊。 凌南玉起身,道:「于荣,随本宫去郭义的院子瞧瞧。」 「是,殿下。」 孙淑慧闻言又忍不住开了口,「殿下,您不是说是我儿的罪过么?为何又要搜查我家大人的书房,这是何道理?」 「本宫行事,还容不得你多嘴。把她带下去,好生看管,不准任何人与她接触。」 「是,殿下。」于荣看了一眼凌南玉,到底是稚嫩了些,若换个老道的人处理,哪容得她说那么多话,早就一顿收拾了。不过这也难怪,他如今不过十四岁,刚刚接手事务,能做到这种程度已然不错。 于荣转头看向心腹马强,「照殿下说的做,若她还这般吵吵闹闹,我就拿你是问。」 马强会意,道:「大人放心,属下明白。」 马强一挥手,招来两名锦衣卫,不顾孙淑慧的挣扎,拖着便出了前厅。府上的丫鬟、家丁见状都不敢吱声,只能胆战心惊地站在一旁瞧着。 凌南玉在于荣的带领下,来到了郭义的书房。锦衣卫上前推开房门,于荣率先走了进去,确定房中无人后,才让凌南玉进入。 书房的布置大差不差,无非是书架、书桌、博古架之类的家具,区别就在于书多书少,还有一些摆件。 根据书房的布置可以看出,郭义比较喜爱瓷器,尤其是青花瓷,书房里的摆件一水的青花瓷,大的小的,圆的方的,各式各样,摆得满满当当,一点美感都没有。 凌南玉来到书桌前,仔细查看上面摆放的公文,以及未写完的奏摺,并未发现有何不妥之处,随后又来到书架前,随意地抽出一本书,粗略地翻了翻。 凌南玉出声说道:「仔细搜一搜,看看是否有暗阁或者密室。」 「是,殿下。」 皇宫内,凌璋正在处理奏摺,广德从外面走了进来,躬身说道:「启禀皇上,大理寺少卿郭义郭大人携子求见皇上。」 凌璋手上的动作一顿,随即抬头看向广德,道:「你说谁?」 「回皇上,大理寺少卿郭义郭大人携子在殿外求见。」 「有点意思。」凌璋微微勾了勾嘴角,「让他们在外等着,顺便去东宫把小宁子叫来。」 「是,皇上。」广德领命,躬身退出御书房。 郭义见他出来,慌忙问道:「公公,皇上如何说?」 「皇上正在处理国事,让大人在外稍候。」 广德传完话,便低声在门外的内侍耳边说了几句,随后便脚步匆匆地离开了干坤宫。 杨清宁回到东宫后,便回了卧房休息,这身子实在是虚得很,若这样下去,能活到四十岁就不错。 「小瓶子,你把那块石料拿来,自切出来,咱家还没仔细瞧过。」 小瓶子应声,将有玉的那块递了过去。 杨清宁伸手接过,用手指仔细摩挲着玉石的切面,「原来这就是未经加工的玉,咱家还是第一次见。」 「这玉的品质很好,这个位置的颜色最艷,接近于帝王绿,而且大小有婴儿拳头这么大,光是这一块便值几万两。那伙计离得远,并未看清,才错估了价格。」 「这么值钱?」杨清宁的眼睛亮了亮。 小瓶子点点头,「是,奴才的外祖父就是经营这方面的营生,奴才自小便看这些,懂得也就多了些。」 杨清宁笑着说道:「那咱家就用这个给殿下做个配饰,当做生辰礼,也不算辱没了殿下的身份。」 「这般大小可以做个发冠,剩余的,公公可以做个玉佩。」 杨清宁摇摇头,道:「玉佩就算了,若有剩余,便做两个平安扣,送你当做回礼。」 「太贵重了……」 「听咱家的。」杨清宁打断小瓶子的话,「今日若非有你,咱家已经死了,再贵重的东西,你也收得。」 「那是奴才该做的,公公不必放在心上。」 「咱家送,你就收着,在咱家看来,它就是再贵重,也不及你送咱家的袖箭。况且这东西也是意外之财,咱家只花了十两银子。」想到这儿,杨清宁心里不禁一阵感慨,怪不得那么多人去赌石,赌对了那就是一辈子吃喝不愁。 小瓶子见杨清宁坚持,也就应了下来,道:「好,那奴才先谢过公公。」 两人正说话,小顺子进来禀告,「公公,广德公公来了,说是皇上召见您。」 杨清宁一怔,随即问道:「可说是为了何事?」 小顺子答道:「说是与您今日出宫有关。」 「此事由殿下负责调查,这会儿应该刚刚开始,皇上为何这时候召见?」 第182页 小瓶子摇摇头,「奴才也猜不到。」 杨清宁虽然有些疑惑,却还是起身下床,跟着广德一起来到了干坤宫。待他看到御书房外的郭闯时,便明白了凌璋要他来的用意。 「是他,就是他!」郭闯指着杨清宁大声喊着。 广德见他如此,不禁皱紧了眉头,道:「干坤宫内禁止喧譁,郭大人好生管教令郎,若皇上发怒,谁都没有好果子吃。」 「公公说的是。」郭义转头看向郭闯,小声警告道:「你给我闭嘴!」 郭闯依旧没有眼力见地指着杨清宁,说道:「爹,就是他,他就是之前与我发生冲突的太监……」 「我让你闭嘴!」郭义气得一脚踢在郭闯身上,打断了他的话。 杨清宁看向郭家两父子,这是他第一次见郭义,五官端正,留着八字鬍,年纪看上去不算大,最多四十岁,皮肤保养得很好,身材也并未发福,一看就是小日子过得不错。 郭义换了副笑脸,走到杨清宁身边,道:「想必这位就是东宫管事宁公公吧。」 郭义打量着杨清宁,他虽然对杨清宁素有耳闻,却从未见过,没想到他竟男生女相,长了张俊秀柔美的脸,还带着股病恹恹的味道,看上去格外惹人怜惜,难怪会被郭闯误认为是女子。 「没错,正是咱家。」杨清宁脸上也挂上了假笑,「您应该就是大名鼎鼎的大理寺少卿郭义郭大人吧。」 「公公说笑了,大名鼎鼎不敢当,都是为朝廷效力罢了。」 「咱家与郭大人素未谋面,没想到竟上了郭大人的黑名单,欲杀咱家而后快,咱家当真是荣幸之至啊!」杨清宁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公公言重了,这都是误会。」郭义一听他张口,便知不好对付,嘆息一声,道:「说来说去,都是本官平日里公务繁忙,疏忽了对子女的管教,才让他如此莽撞,竟得罪了公公。」 「哎,郭大人这话说的,他并非是得罪咱家,他是想要咱家的命,还口口声声说杀人灭口。咱家十分好奇,郭大人到底是做了什么事,非要杀咱家这个东宫的管事不可。东宫啊,那可是太子的居所,难道郭大人是对太子不满,在谋划着名什么?」 听杨清宁说完,郭义的冷汗顿时冒了出来,对太子不满,还谋划着名什么,这不就是在说他在图谋造反嘛,这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公公,误会,实在是误会。就算给郭某十个胆子,郭某也不敢对太子不满。都是这个混帐,从小被他娘宠到大,从未挨过一下打,今日与公公发生口角,他吃了些亏,故而记恨在心,这才带人去找公公麻烦,都是一时气话,当不得真,当不得真。」 照郭义这般说来,这事就直接被定性为因口角导致的打架斗殴事件,果然不愧是大理寺少卿,倒是知道怎么说对他们有力。 「郭大人作为父亲,维护包庇亲子,也是人之常情。只是令公子并非官身,却随意调遣大理寺差役,当街对咱家动手,甚至殃及路过的百姓,此等行径罪大恶极,岂能用区区一句『一时气话』,便想蒙蔽过去?」 杨清宁脸上已没了笑意,若他们只对他动手,只要有足够的利益,他可以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可若将其他无辜百姓也卷进其中,那绝对不行,必须追究到底。 「公公……」 「宣大理寺少卿郭义携子觐见,宣东宫管事小宁子觐见。」广德的声音打断了郭义的话,就在两人争论时,他已进殿回禀。 杨清宁捂着嘴巴咳了一声,抬脚要进御书房,却被郭义拉住了手臂。 「公公且慢。」郭义靠近杨清宁,小声说道:「若公公肯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郭某愿给公公足够的赔偿。」 「足够?」杨清宁平静地与他对视,「若非咱家身边的人身手不错,这会儿咱家已到阎罗殿报导,你打算如何赔偿?」 「只要公公开口,郭某必将竭尽全力满足公公。」郭义抓住杨清宁的手紧了紧,眼中的神色意味深长。 「咱家要的,无非是他的命,郭大人给吗?」杨清宁说着瞥了郭闯一眼。 「公公,有句话说得好,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若公公气不顺,无论是打是骂都随公公,只要公公留他一条命。郭某说的赔偿照旧。」先是威胁,再来利诱,郭义这一套做得驾轻就熟,可见平时没少给郭闯收拾烂摊子。 「郭大人,皇上可还在等着,你确定还要拦着咱家?」 「那公公的意思……」 杨清宁意味深长地笑笑,挣开郭义的拉扯,「郭大人以为以咱家在太子殿下心中的地位,还缺什么?况且,咱家心眼小。」 杨清宁不再理会郭义,抬脚进了御书房。 郭义看着杨清宁的背影,眼神闪了闪,转头看向郭闯,警告道:「记住我之前教你的话,若说错半句,就只有死路一条。」 「爹,我……我有点怕。」郭闯畏缩地躲在他身后。两人的对话,郭闯听在耳里,杨清宁看向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死人,让他毛骨悚然,难免心生畏惧。 「事到如今,怕也没用,今日是死是活,就看你一会儿的表现了。」郭义深吸一口气,也进了御书房。 郭闯见状不敢耽搁,随即跟了进去。 杨清宁来到殿中,行礼道:「奴才参见皇上。」 第183页 「起吧。」凌璋的目光落在面前的奏摺上,头也不抬地问道:「身子如何,可还撑得住?」 「奴才撑得住,多谢皇上关心。」 「给他搬个凳子坐下。」 广德应声,给杨清宁搬了个圆凳。 「谢皇上恩典,奴才感激不尽。」 杨清宁也没矫情,径直坐了下来,他现在的身子是能躺着,绝对不坐着,能坐着,绝对站着。 凌璋没再说话,拿起毛笔蘸了蘸墨,又掭了掭笔,随即在奏摺上书写着。 郭家父子进殿,瞥了杨清宁一眼,见他坐在殿中,神情俱是一怔,随即行礼道:「臣郭义(草民郭闯)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凌璋好似没听见,依旧看着奏摺,还时不时的在其上书写和勾画。 杨清宁暗自挑眉,终于明白凌璋让人给他准备凳子的原因,大抵是怕站得时间长了,他会撑不住。 第63章 逛街风波(4) 大殿安静下来, 除了凌璋偶尔翻动奏章的声音,听不到其他任何声音。杨清宁开始闭目养神,想着郭义父子觐见凌璋的原因, 想着接下来该如何应对。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不过一炷香的时间, 跪在地上的郭闯便撑不住了, 他的身子开始小幅度的晃动,见没人留意他, 动作便开始大了起来。 郭义见状伸手拉住他的手臂,用眼神警告他规矩点。一开始还管点事, 随着时间流逝, 别说郭闯, 就是他自己也受不住。膝盖最开始还只是疼, 后来渐渐变得麻木,就像是针扎一样,那种滋味比疼还折磨人。 「皇上。」眼看着郭闯跪不住了,郭义忍不住开了口。 杨清宁睁开眼睛看过去, 凌璋依旧在翻阅着奏摺,根本没有搭理他的打算。 时间越长,郭义心里越忐忑,隐隐觉得这件事怕是难了了, 从凌璋对他们的态度就可以看出, 现在这种预感越来越强烈。 「皇上,臣有罪。」郭义的声音又大了几分。 凌璋终于抬头看了过去,「你有何罪?」 「回皇上, 臣管教无方,以致小儿肆意妄为, 得罪了宁公公。臣此来面圣,便是为了此事,臣连小儿都教养不好,实在无颜在朝为官,臣愿致仕回乡,还请皇上恩准。」 看清形势的郭义改了主意,先不说官职不官职,先保住命再说其他。不过他这话中也摆了杨清宁一道,一个朝廷命官因为得罪太监,而不得已辞官致仕,可见这个太监有多嚣张跋扈。自古以来,帝王最忌讳的便是外戚和宦官干政,郭义这么说明显是想置杨清宁于死地。 「说得有道理。」凌璋认同地点点头,淡淡地说道:「既如此,那朕便准了。来人,收了他的牙牌,脱了他的官服。」 「是,皇上。」高勤应声,招唿殿内的内侍上前。 郭义一愣,显然没想到凌璋竟答应得这么痛快,他方才只是以退为进的试探,如今却骑虎难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内侍过来,脱掉了他的官服,收走了他的牙牌。 杨清宁看着面前这般戏剧性的一幕,不禁瞠目结舌,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凌璋见该收的东西,都收了回去,道:「你可还有话说?」 郭义怔了怔,以为凌璋的意思是这件事以他的罢官为结束,便扣头道:「臣谢皇上恩典。」 「既然你无话可说,那就听听苦主怎么说吧。」显然是郭义会错了意,凌璋没打算就这么算了。 事情进展得太快,杨清宁有些回不过神来,怔忪了一瞬,这才说道:「皇上,郭大人之子私自调动大理寺差役,还想杀奴才灭口,甚至连路过的行人都不放过,实在是穷凶极恶!奴才以为这种风气不可助长,还需从严从重处置。」 凌璋看向郭闯,「此事可为真?」 「皇上……」 「朕问的是他。」凌璋打断郭义的话,「没问你。」 郭义慌忙闭了嘴,转头看向郭闯,用眼神示意他好好回答。 郭闯看了看郭义,有些紧张地吞了吞口水,道:「皇上,草民……草民与宁公公因一些事发生了口角,宁公公的手下打伤了草民,草民气不过,这才私自调动了大理寺的差役,想找宁公公报仇。草民知错,还请皇上恕罪。」 凌璋将两父子的互动看在眼里,道:「你可在大理寺就职?」 郭闯转头看了看郭义,「不……不在。」 凌璋接着问道:「你可知小宁子的身份?」 郭闯迟疑了一瞬,点头说道:「草民知道。」 「你可指使大理寺差役当街杀人?」 「皇上,草民只是一时气愤说出的气话,并非真的要杀人。」就算郭闯再蠢,这事也不能认,只是知情人太多,他想瞒也瞒不住,只能在郭义的指示下,退而求其次,说是一时意气用事。 「你若不知咱家身份,与咱家发生过口角,一时气愤要杀咱家,说是意气用事,也算说得过去。可你知晓咱家的身份,还下令砍杀过往行人,口口声声说着杀人灭口,怎能说是意气用事。」 郭闯想要否认时,就听凌璋说道:「朕要听实话,若是谁敢撒谎,那就是欺君之罪。」 郭闯心中一紧,他这一紧张不要紧,把之前郭义交代的话都给忘了。 「说话!」一直情绪稳定的凌璋突然勐拍了一下御案,发出『砰』的一声。 第184页 不说郭闯,就连杨清宁都被吓了一跳,心脏『砰砰』直跳。 郭闯顿时慌了神,转头看向郭义,郭义示意他,照他们商量好的说。郭闯被吓得大脑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只能求饶道:「皇上饶命,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皇上饶命……」 「这般说来,当街杀人一事,你是认了。」 郭义听到这儿,不得不开口,「皇上,他虽然意气用事,好在并未伤到人,还请皇上念在他年幼无知的份上,饶他一命。」 「他今年几岁?」 郭义神情一滞,随即答道:「二十有五。」 「二十过五,你跟朕说他年幼无知?」 即便郭义脸皮再厚,也被问得脸上一热,急忙说道:「皇上恕罪,臣知错。」 「郭义,朕方才可曾问你话?」凌璋显然不想恕罪。 郭义身子一僵,随即匍匐在地,「臣知罪。」 「朕便看在你为国效力多年的份儿上,暂且饶你一次,若再有下次,别怪朕不讲情面。」 「谢皇上恩典。」 凌璋看向郭闯,重复道:「当街杀人一事,你可认了?」 有了方才郭义的打岔,郭闯脑袋恢復了运转,道:「皇上,草民是意气用事,并未伤到人,还请皇上看在爹为国效力多年的份上,饶草民一命。」 「皇上,若非吴统领出手帮忙,奴才已经死了。还有,大理寺是三法司之一,是国法伸张之重地,是为百姓鸣冤昭雪之所在,却在青天白日当街杀人,此事一出,势必在民间造成严重影响,有损朝廷声誉。奴才以为应当从严从重处罚。」 郭闯只觉得头上悬着一把刀,再一点一点往下落,他不想死,便转向了杨清宁,求饶道:「宁公公饶命,我错了,我错了,求宁公公饶命!」 郭闯贪生怕死,眼看着杨清宁揪着他不放,转头给杨清宁跪拜求饶,却让杨清宁变了脸色。 杨清宁是个宦官,虽然不怎么管事,但身份在这儿放着,如今一个官二代,被逼着朝他磕头求饶,这很容易引起当权人的警惕,就好似凌璋。 郭义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拿眼偷瞧凌璋的反应,果然见他变了脸色,心中不由一阵欣喜。只要凌璋厌恶了杨清宁,他们脱身可能就大了许多。 「咳咳……」杨清宁想要说话,喉咙突然有些痒,不禁咳了起来,且越咳越严重,一时竟收不住声。 见凌璋的眉头越皱越紧,郭义出声说道:「公公,您千万保重身体,当年您冒死救下太子,功在社稷,我等理应铭感五内。我儿有眼无珠,竟与公公起了冲突,实在是该死!」 郭义这话无异是火上浇油,自古功高盖主的人就每一个好下场,他就是想置杨清宁于死地。 凌璋没理会郭义,而是看向广德,吩咐道:「去给他倒杯水,吩咐人请太医。」 「是,皇上。」 广德去请太医,临走之前,看了郭义一眼,竟拿凌南玉说事,真是找死。 待广德走出大殿,凌璋再次开了口,「来人。」 门外的人听到召唤,急忙推开殿门走了进来,行礼道:「奴才在。」 凌璋看向郭家父子,道:「把他们拖出去,交给于荣。」 「是,皇上。」内侍应声,随即走了过去。 郭义一愣,剧情发展出乎他的意料,随即说道:「皇上,臣……」 「你已辞官,何来『臣』?」凌璋打断他的话,淡淡地说道:「你是他父亲,连你方才都说他该死,那他确实该死,朕便随了你们的愿。拖出去!」 内侍不再犹豫,直接上手,将他们父子二人拖了出去。 杨清宁就在一旁看着,虽然咳个不停,心里却莫名痛快,犹豫片刻,道:「皇上,郭闯当街杀人,咳咳,奴才及一众大理寺差役能够作证,咳咳,抓他无可厚非。咳咳,可郭义做下何事还在调查,咳咳,若把他也一併抓了,恐遭人非议,咳咳……」 「子不教,父之过,儿子都敢当街杀人了,朕抓他有何不可?」凌璋眉头微蹙,道:「得了,你别说话了,吵的朕脑仁儿疼。」 「奴才、咳咳……」杨清宁一开口,又是咳嗽,索性就如凌璋所说闭上了嘴巴。 高勤倒了杯水给他,小声说道:「喝点水压一压吧。」 这些年凌璋因为凌南玉,没少刁难杨清宁,不过都是嘴上嫌弃,从没打算真把杨清宁如何,相反还时常赏些药材给东宫,多数是杨清宁调养身体所需的药材。东西几乎都是从他手中过,高勤自然明白凌璋对杨清宁的重视,他也就顺着凌璋的意,与杨清宁交好。 杨清宁接过水杯喝了几口,咳嗽稍稍有些缓解,道:「谢皇上恩典。」 「没事少出宫,竟给朕惹麻烦。」 八年就出去一趟,谁知道就这么寸,让他碰上了这么一位坑爹的货。杨清宁在心里吐槽,嘴上却说道:「皇上教训的是,奴才谨记。」 「听说你花十两银子买了块石料,切出了拳头大小的满绿?」 这事之前禀告的时候,他只是提了一嘴,并未提及具体内容,而小瓶子又始终和他一起,没机会禀告此事,凌璋是怎么知道得这么具体?难道他身边还跟着暗卫? 「是,奴才也没想到运气这么好。」 凌璋一边翻着奏摺,一边问道:「打算怎么处理?」 第185页 杨清宁实话说道:「小瓶子说那原石有婴儿拳头大小,而且颜色接近于帝王绿,奴才打算给殿下做个发冠,剩下的料子再做几个平安扣,送给身边的人。」 凌璋随口说道:「送给身边人,你倒是捨得。」 「这是意外之财,用起来不心疼,若让奴才买,当真捨不得。」 凌璋听得一阵好笑,抬头看了过去,道:「这些年太子可没少给你赏赐,你的家底可算是丰厚,竟还说捨不得,看来你这贪财的名声是落到实处了。」 「奴才是典型的守财奴,不喜欢花钱,就喜欢钱握在手里的感觉。不过皇上放心,不属于奴才的,奴才一分也不要。」 两人正闲聊,门外传来通禀,「启禀皇上,太医在殿外求见。」 「让他进来。」 御书房的门被推开,于准从门外走了进来。王秀春是个聪明人,见张明华迟迟未被解开禁足,便知她大势已去,凌璋接下来会慢慢剪除她的爪牙,首到其沖的便是他,为了保命他主动致仕,在凌南玉的帮助下成功得到应允,现已不在太医院,杨清宁这个病号由于准接手,这些年几乎都是他在为杨清宁诊治。 于准来到近前,行礼道:「微臣参见皇上。」 「免礼吧,去给小宁子瞧瞧。」 「是,皇上。」 于准来到小宁子近前,坐在了药箱上,伸手给他把脉。杨清宁见他动作干脆利落,不禁挑了挑眉,心中暗自嘀咕:没想到药箱还有这种作用。 于准专心给他把脉,凌璋专心处理奏摺,高勤则垂手站在一旁,殿内再次陷入安静当中,杨清宁不自觉地想到凌南玉,也不知他是否得到吴家父子进宫的消息。 过了一会儿,于准收回了手,道:「启禀皇上,宁公公的病有加重的趋向,还需好生静养,按时服药才可。」 「那就回去养着吧。」 杨清宁起身,行礼道:「是,奴才告退。」 杨清宁看了于准一眼,两人相继离开了御书房。 凌璋听着房门被关上,问道:「太子那边可递了消息?」 「在郭家父子来时,奴才便让人给太子殿下传了信儿。」 「嗯。」凌璋点点头,「最近宫中闲言碎语不少。」 高勤一怔,随即说道:「皇上放心,奴才会尽快处理。」 「查查源头。」 高勤眉头微蹙,道:「皇上是怀疑有人故意散播流言,那她们的目的……是太子殿下?」 「是与不是,还得你去查。」 「是,奴才明白了。」 张明华被禁足,与后宫的嫔妃而言,是天大的好消息,至少她们不必担忧怀孕后,熬不到生产便一尸两命。这八年,凌璋虽甚少入后宫,却也临幸了几名妃子,其中就包括代为掌权的贤妃。 鸿飞燕与张明华前后脚进门,她性情温婉,不争不抢,入宫这些年甚少走出昭和宫,也几乎不怎么与人来往。不曾想就是这副不争不抢的性子,被凌璋看中,让她代掌后宫。凌璋也偶尔会去昭和宫留宿,一来二去,鸿飞燕便有了身孕,不久后平安生下一子,也就是五皇子凌南珏。 自凌南珏平安诞下后,后宫像是开了花一样,接二连三地有皇子公主出生,目前凌璋有三个皇子,五个公主。之前只有凌南玉一个皇子,现在多出来两个,选择也就多了,有些人的心思也就活泛了,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小瓶子见杨清宁出来,连忙迎了上去,关切地问道:「公公,你的身子如何?」 听御书房内传召御医,小瓶子便知道定是杨清宁的身子出了问题,所以才上前询问。 杨清宁不在意地说道:「无碍,老毛病,调养几日便可。」 于准闻言忍不住出声说道:「公公,您的身子已经损了根本,调养了数年才稍稍好转,今日却又有加重的迹象,公公若是再不重视,继续下去,怕是数年的调养便毁于一旦。」 杨清宁见他一脸严肃,赔笑道:「咱家知道,咱家绝对重视,这就回宫好生躺着,绝不让于太医有给咱家添药的机会。」 于准听他这么说,一本正经地说道:「公公不说,我差点忘了,确实需要调整药方,再加上几味药。」 杨清宁苦笑道:「得,咱家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于准见他如此,不禁笑了笑,「公公,我说的都是实话,没有危言耸听,若公公不想寿数有碍,还需好生静养才是。」 「是,咱家一定谨遵于太医的医嘱,保证卧床静养,还望于太医高抬贵手,少让咱家喝点苦汤子,多吃点饭菜。」 这八年杨清宁一日三顿,顿顿喝药,一顿不落,吃什么东西都觉得一股子药味,虽然他并未说什么,可时间久了,总觉得这样活着太累,偶尔还会有轻生的念头,只是他掩藏得很好,没人发觉罢了。 「若是公公的身子一日比一日好,我也不会让公公每日喝那苦汤子。」于准多少能体会杨清宁的痛苦,只是他的病实在棘手,若不喝药,怕是撑不了几年。 「咱家还是回去躺着吧,劳烦于太医了。」 杨清宁没再多说,在小瓶子的搀扶下上了马车,径直朝着东宫驶去。 看着杨清宁平静的脸,小瓶子明锐地察觉到了什么,出声问道:「公公,御书房中发生了何事,为何郭家父子一併被拿下?」 第186页 「郭义想要与咱家私了,被咱家拒绝后,便想以退为进,以致仕为藉口,挑拨咱家与皇上的关系,可惜皇上不按常理出牌,直接顺着他的话,准了他致仕。后来,郭义又拿咱家救殿下的事说嘴,说什么『我儿有眼无珠,竟与公公起了冲突,实在是该死!』皇上便又顺了他的意,将他们父子一同送进了诏狱。」 想到方才御书房发生的事,杨清宁就觉得不可思议,他实在是跟不上凌璋的节奏,忍不住在心里感慨:难怪人家能当皇帝。 见杨清宁脸上带了笑,小瓶子不禁松了口气,道:「皇上做事总是这样出人意料。」 在路过御花园时,远处突然滚过来一个皮球,未免出现意外,马夫急忙拉紧缰绳,让马车停了下来。 杨清宁见状出声问道:「怎么停下了?」 马夫答道:「回公公,一个皮球滚了过来,似是五皇子的。」 皮球滚进车底,一个胖乎乎的小娃娃,摇摇晃晃地跑了过来,身边的内侍小心护着,唯恐他摔了。 「殿下,您在这儿稍等,奴才去给您捡回来。」 听到外面的动静,杨清宁起身下了马车,他到底只是个奴才,面对那些贵人,该行礼的还是得行礼,否则又要落人口实。 杨清宁来到近前,行礼道:「奴才见过殿下。」 凌南珏眨了眨眼睛,好奇地问道:「你是谁?」 「奴才叫小宁子。」 「小宁子?」凌南珏好似对他十分感兴趣,看着他的眼睛分外明亮,「你是哪个宫的,为何我从未见过你?」 杨清宁蹲下身,与他平视,「回殿下,奴才是东宫的。」 看着凌南珏,杨清宁的神情有些恍惚,就好似看到了八年前的凌南玉,那时的他也是五岁,也是这般粉雕玉琢,软萌软萌的,十分惹人爱。可如今凌南玉长成了少年,个头已到了他的肩头,完全没了年幼时的软萌,实在令他扼腕。 「东宫?」凌南珏歪着小脑袋想了想,似是想到了什么,眼睛又亮了几分,「你是太子哥哥宫里的?」 「是,殿下真聪明。」 两人说话间,内侍已经将皮球捡了出来,来到近前行礼道:「奴才见过宁公公。」 杨清宁挥挥手,示意他不必多礼,随后伸手去要皮球。内侍犹豫了一瞬,还是递了过去。 杨清宁想将皮球递给凌南珏,却不知被什么扎了一下,手指都被扎出了血,便拿起皮球仔细查看,竟发现皮球上扎着一根针。他皱起了眉头,将球递给小瓶子,随后关切地问道:「殿下玩球可觉得手疼?」 凌南珏懵懂地摇了摇头。 杨清宁不放心地说道:「殿下能否让奴才看看您的手?」 凌南珏伸出小手,让杨清宁查看。 杨清宁仔细看了看,竟发现凌南珏的小手上竟有不少被扎的痕迹,还留有血迹在手上。 杨清宁再次问道:「殿下不疼吗?」 凌南珏迟疑了一瞬,问道:「疼是什么?」 杨清宁闻言不禁一阵怔忪,没想到凌南珏会这么问,随即诧异地看向他身边的内侍,「这是怎么回事?」 内侍神色有些慌张,道:「奴才也不知这球上怎会有针。」 「咱家是问,为何殿下感觉不到疼?」 「这个……奴才也不知。」内侍的眼神有些闪躲,明显是在说谎。 杨清宁没再搭理内侍,心疼地看向凌南珏,他很有可能得了某种病,痛觉神经不敏感,甚至是感觉不到疼,道:「殿下,这球不能玩了,奴才让人送您回去。」 「为何不能玩?」凌南珏困惑地看着杨清宁。 杨清宁哄道:「因为这球上有针,会让殿下受伤。待回去,让他们给殿下换一个球,殿下再出来玩,可好?」 「好。」凌南珏乖巧地点点头。 蹲的时间有点长,杨清宁刚站起来,突然眼前一黑,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小瓶子连忙扶住了他的身子。 「公公没事吧?」 杨清宁摆了摆手,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方才起得急了些,没什么大碍,不必担心。你送殿下回昭和宫,与贤妃娘娘说清此事。」 「好,奴才快去快回。」小瓶子明白杨清宁的意思。 「小宁子是生病了吗?」凌南珏皱起小眉头,看向杨清宁的眼神满是关切。 「多谢殿下关心,奴才没事。」杨清宁指了指身边的小瓶子,道:「他叫小瓶子,让他送殿下回宫。」 内侍试图阻拦,「实在不必麻烦公公,奴才送殿下回去便可。」 杨清宁冷淡地瞥了他一眼,「此事若不是你做的,你最好不要阻拦。」 内侍闻言不敢再多说。 第64章 风云又起(1) 看着他们离开, 杨清宁这才重新上了马车,回了东宫。 小瓶子拿着球,护着凌南珏回了昭和宫, 拜见了贤妃鸿飞燕,说明了事情的原委。 鸿飞燕听后, 急忙查看凌南珏的小手, 果真发现了被针扎过的伤口,心疼地红了眼眶, 随后便让侍女带凌南珏出去玩。 鸿飞燕愤怒地看向内侍,质问道:「小徐子你说,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徐子慌忙跪倒在地, 道:「娘娘, 奴才也不知为何球上会有针, 奴才拿了球,便给了殿下,那时并未发现有针。或许是殿下玩球的时候,无意间扎进去的。」 第187页 小瓶子见状出声说道:「请娘娘把球给奴才。」 鸿飞燕不疑有他, 将球递了过去。 小瓶子接过皮球,用指甲掐住针尖,一用力便将针拔了出来,这针很长, 没有针鼻儿, 两边都是针头,露在外面的不过十分之一。「娘娘,这不是意外, 是有人将针插进去的。」 鸿飞燕闻言更加恼怒,「小徐子, 你若再不说实话,这谋害皇子的罪名,就落在你头上,你可想好了。」 小徐子喊冤道:「娘娘,不是奴才,奴才是殿下的贴身内侍,若殿下出了事,奴才第一个被怀疑,奴才怎会干这种蠢事,还请娘娘明鑑。」 小瓶子接话道:「殿下感觉不到痛,若非今日恰巧被宁公公碰到,恐怕没人去在意这个皮球。」 「不是奴才,真的不是奴才!」小徐子跪在地上不停地喊冤。 「不是你,那是谁?今日你若不能给本宫一个交代,本宫便把你送去东厂,让他们来问。」鸿飞燕冷眼地看着小徐子,事关亲生骨肉的生死,即便再温婉的人,也难免化身罗剎。 小瓶子不放心杨清宁,也不想掺和昭和宫的事,出声说道:「娘娘,奴才还有要务在身,不宜久留,告退。」 鸿飞燕缓下神色,道:「这次多亏了宁公公,你代本宫向宁公公道声谢。」 「娘娘言重了,这都是奴才们该做的,不过娘娘的话,奴才一定转达,告退。」小瓶子没再多说,躬身退出了大殿。 待回到东宫,小瓶子便将在昭和宫发生的事,向杨清宁说了一遍。 杨清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你送五皇子回昭和宫,贤妃娘娘首先做的,并非请太医给五皇子看诊,而是将五皇子支出去,讯问小徐子。看来,五皇子的不妥,贤妃娘娘早已知晓,也可以说此事对于昭和宫的人来说,并不是秘密。」 「奴才也是这般认为。」小瓶子眉头微蹙,「只是从未听说有什么病症,是会让人感觉不到痛的。」 杨清宁所在的孤儿院内,就有这么一个孩子,他是先天性痛觉缺失,从小就感觉不到疼痛,即便被风扇的扇叶削断了手指,他也无知无觉,而且据说这种病还会遗传。 杨清宁担忧地皱起了眉头,「这种病症不多见,却十分危险,因感觉不到痛,所以即便自己得了病,也无法察觉,很容易错过最佳的治疗时机。尤其是孩童,他们懵懂无知,对危险的敏锐度极低,需时刻有人照看,否则很容易危及性命。」 小瓶子点点头,「依公公之见,这球上的针到底是何人所为,目的又是什么?」 杨清宁抬起手,看向被刺伤的手指,道:「你去一趟太医院,请于太医过来。」 小瓶子见状顿时明白了他的用意,道:「公公是担心那针上有毒?」 杨清宁深吸一口气,接着说道:「确实有此担忧。若能确定那针上是否有毒,便能确定幕后之人的目的,到底是想除掉五皇子,还是仅仅为了泄愤,或者是报復,确定了目的,那么幕后之人的范围便能缩小,找到他的机率也就大上许多。」 「奴才这就去请太医。」 见小瓶子拧紧了眉头,杨清宁安抚道:「你也不必太过担忧,咱家现在还好好的,即便那针上淬了毒,也不是剧毒。」 「公公的身子与他人不同……」话一出口,小瓶子就有些后悔,「奴才去请太医了。」 看着小瓶子的背影,杨清宁眼底浮现痛苦之色,是啊,他的身子与常人不同,不说这皇宫,就是这东宫都出不去,一旦出去,那昂贵的药材他便承担不起。 后悔吗?杨清宁不禁问自己,为了别人,毁了自己一辈子? 想到凌南玉,杨清宁不禁苦笑,这个问题他问了自己无数次,每一次的答案都是一样,既然不后悔,为何还要再问。 就在杨清宁胡思乱想之际,于准在小瓶子的带领下进了卧房,他这才警觉自己竟然没有感觉到时间的流逝。 杨清宁苦笑着说道:「又要麻烦于太医了。」 来的路上,小瓶子已将事情的原委简单地说了一遍,于准摇了摇头,道:「这都是分内之事,公公不必放在心上。」 于准给杨清宁仔细诊着脉,为了不出错,这次诊脉比以后都要久。 「公公可觉得哪里有不适?」 「与往常并无不同。」杨清宁忍反问道:「于太医可看出了什么?」 于准摇摇头,「我也并未诊出有何不妥之处。」 杨清宁松了口气,「看来是咱家多虑了,这针上并未淬毒。」 于准犹豫片刻说道:「也不尽然,若是慢性毒药,时间尚短,中毒不深,都不易察觉。」 「也不无可能。若当真如于太医所言,那幕后之人用的是慢性毒药,且每次摄入的数量极少,最初是不易被察觉。再加上五皇子没有痛觉,即便中毒也感觉不到疼痛,怕是直到毒发身亡,旁人才知道他中了毒。」杨清宁忍不住嘆了口气,「看来要想知晓答案,就只能去给五皇子看诊了。」 「五皇子感觉不到疼痛?」于准惊讶地说道。 杨清宁闻言一怔,随即问道:「于太医对此没有听闻?」 于准摇摇头,「贤妃娘娘每次请太医,都指定要院正过去,极少用其他太医。」 「这种病症极为罕见,也极容易被人利用,暗害五皇子,对外保密是对的。」杨清宁叮嘱道:「五皇子的事,还请于太医保守秘密。」 第188页 「公公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于准在宫里呆了这么多年,清楚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既然贤妃娘娘不想让别人知晓五皇子的病症,那于太医就不方便去昭和宫。」杨清宁抬头看向小瓶子,道:「你再跑一趟昭和宫,提醒一下贤妃娘娘。」 「是,奴才这就去。」小瓶子转身出了卧房。 「最近还得麻烦于太医留意一下胡院正,若他给昭和宫开方子,于太医便想办法瞧瞧方子的内容。」 于准明白杨清宁的意思,道:「公公放心,我会留意的。」 「那就看到于太医了。」 于准也没多留,径直回了太医院。 临近傍晚,凌南玉才回了东宫,径直去了杨清宁的卧房,担忧地问道:「小宁子,听说你的病有加重的趋势,可为真?」 「没那么严重,于太医就是想让奴才卧床休息,所以才夸大其词。」杨清宁不想讨论他的病情,转移话题道:「殿下出去了半日,可有什么收穫?」 「一无所获。」凌南玉有些挫败地坐了下来,「郭义的院子,我们搜了不止一遍,也没想到任何线索。」 「殿下不必气馁,郭义混迹官场多年,能做到大理寺少卿这个位置,定然心思缜密,他若要藏事,哪能那么容易便被找到。」 凌南玉直截了当地问道:「那我该从何处下手?」 「郭闯。」杨清宁一针见血地指出这其中最薄弱的环节,道:「他胆小怕事,还没什么脑子,从他这里下手,定会事半功倍。」 「那我明日便去会会那个敢对你动手的狗东西。」凌南玉点点头,「听说小宁子今日遇到了五皇弟?」 提到凌南珏,杨清宁脸上多了几分笑意,「奴才这还是第一次见五皇子,长得和殿下儿时很像,十分可爱!」 凌南玉见状眉头微蹙,心里有些酸酸的,「小宁子喜欢他?」 「喜欢啊,软软嫩嫩,可可爱爱,像个福娃娃一样,怎会不喜欢。」杨清宁忍不住在心里想着:若是能摸一摸、捏一捏就更好了,那种感觉十分怀念啊! 凌南玉攥住杨清宁的手,一如儿时那般委屈巴巴地看着他,「小宁子不喜欢我了吗?」 杨清宁伸手捏捏他的脸,又捏捏他的胳膊,调侃道:「殿下如今可没小时候摸起来舒服了。」 「哪里不舒服?」凌南玉明亮的杏眼委屈地眯了起来,将杨清宁的手覆在自己脸上,撒娇道:「摸起来很舒服啊!」 「嗯嗯,舒服,舒服。」杨清宁无奈地笑了笑,「殿下都这么大了,居然还跟个小孩子计较,说出去不怕丢人吗?」 「不怕,反正再丢人的模样,小宁子也见过。我不管,在小宁子心里,我要占第一位,其他人都不能越了我去。」 「殿下是奴才看着长大的,在奴才心里谁都越不过去。」 听杨清宁这么说,凌南玉这才恢復了笑脸,「这还差不多。」 「殿下今年十四了,再过四年就成年了。」杨清宁摩挲着他的脸,忍不住感嘆道:「时间过得真快啊!」 「嗯,还有四年,我就成人了。」凌南玉眯着眼睛蹭了蹭杨清宁的掌心,就好似儿时一般。 杨清宁抽回手,垂下的视线闪过复杂的情绪,道:「殿下,明日审过郭闯后,去大理寺的大牢看看吧,说不准会有发现。」 「好。」凌南玉并未察觉杨清宁的不妥。 「殿下,奴才有些累,想歇会儿,您去忙吧。」杨清宁说着便躺了下来。 凌南玉替他捏了捏被角,「你歇着就成,我在旁边守着。」 「殿下有自己的事要做,守着奴才算什么,殿下去忙吧。」 「待你睡着了,我再去。」 见凌南玉坚持,杨清宁也没再多说,索性闭上了眼睛,许是真的累了,很快他便睡了过去。 睡了约莫一个时辰,耳边传来凌南玉的声音,「小宁子醒醒,该喝药了。」 『喝药』这两个字出现在脑海,随后变换成一碗碗苦汤子,刺鼻的味道一阵阵地往鼻子里钻。不要,他不想喝,再也不想喝这种令人作呕的东西。 杨清宁闭着眼睛,眉头却紧紧地皱着。 凌南玉见状又叫了两声,杨清宁依旧不见清醒的迹象,他自觉不对,将药放到桌上,又提高了些许音量,「小宁子,快醒醒,你该喝药了,待喝完药再睡。」 不喝,我不要喝!我再也不要喝药!杨清宁在心里大喊,像个任性的孩子。 凌南玉察觉到不对,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入手的温度有些烫,急忙说道:「快去请太医!」 小瓶子见状连忙走出卧房,快步朝着太医院走去。 约莫等了一炷香的功夫,太医院的胡维正脚步匆匆地走了进来,正要行礼被凌南玉拦了下来,「不必多礼,快给小宁子瞧瞧,到底怎么回事。」 胡维正急忙应声,坐在床边给杨清宁号脉,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眉头越皱越紧,直到看到他手臂上长出的小红疙瘩,脸色顿时变了,慌忙说道:「殿下,这是天花,快离开这里!」 「天花?怎么可能!」凌南玉的脸色顿时变了,「你是不是诊错了?小宁子怎会得天花?」 「殿下,天花是瘟疫,极具传染性,您必须马上离开!」 凌南玉自然知道天花,可他不能抛下杨清宁一个人,他的身体状况若真得了天花,怎么熬的过去。他红着眼睛说道:「不行!我不能走,小宁子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第189页 小瓶子见状出声劝道:「殿下放心,这里有奴才在,绝不会让公公出事,您先离开吧,只有您在,公公才有靠山,若您也染了病,公公就真的没人管了。」 「不行!」凌南玉看向床上的杨清宁,态度坚决地说道:「我不能抛下小宁子!」 小瓶子眉头紧皱,出声说道:「殿下,请恕奴才无礼了。」 「你想……」不等凌南玉说完,小瓶子动作利落地将他打晕。 「白鹰,快把殿下带走!」 窗子被打开,白鹰跳了进来,接过凌南玉,转身离开卧房。 「白鹰,告诉皇上,起因在昭和宫!」 「好,你保重!」白鹰脚步不停地离开。 小瓶子来到门口,看向门外的内侍,命令道:「下令封锁东宫,任何人不得进出。」 门外的人不明所以,出声问道:「公公,发生了何事?」 「宁公公疑似得了天花。」小瓶子冷静地吩咐道:「所有未接触过公公的人,都到较远的偏殿隔离,用面巾捂住口鼻,用酒净手消毒。」 「天花?怎会如此?」众人的脸色大变,这可是瘟疫,一旦得了,就相当于一只脚进了阎罗殿。 小柜子担忧地问道:「公公现在的情况如何?」 「高烧,昏睡不醒。」小瓶子顿了顿,接着说道:「若七日内,你们并无异样,便可离开东宫。」 小柜子上前一步,「奴才今日给公公倒过茶,奴才留下侍候公公。」 小连子应和道:「奴才也和公公说了话,奴才也留下。」 小瓶子看着两人,为杨清宁感到欣慰,「你们两个留下侍候,其他人都去偏殿隔离。」 「是,公公。」其他人脚步匆匆地去了偏殿。 小瓶子看向两人,「去准备酒和面巾,务必保护好自己。」 「是,公公。」 小瓶子回到卧房,看向胡维正,见他已用帕子捂住了口鼻,道:「太医,真是对不住,连累您了。」 胡维正笑着摇了摇头,道:「身为医者,这些都是该做的,没什么连累不连累。我们需要手套,避免与公公直接接触,从而感染。」 「奴才这就吩咐人去拿。」 见他要走,胡维正犹豫了一瞬,接着说道:「还有,劳烦公公让外面的人跟我家里人传个话,就说我晚上几日再回去。」 「好,奴才定把此事办好。」 干坤宫,凌璋得到了消息,不禁面色大变,「小瓶子说源头在昭和宫?」 高勤慌忙答道:「是,那边是这么传的话。」 「你可知他为何这般说?」 高勤点点头,道:「小宁子从干坤宫离开后,在途径御花园时,碰到了五皇子,偶然间发现五皇子玩的球上插着一根针,怀疑是有人故意为之。他便派小瓶子送五皇子回宫,将此事告知了贤妃娘娘。小瓶子如此说,应该是怀疑那插在球上的针上,被人染了天花的毒素。」 凌璋的眉头皱紧,若真如小瓶子的猜测,杨清宁是离开干坤宫后,才染上的天花,干坤宫的人便没事,唯一要担忧的就是凌南玉,「太子在何处?」 高勤忙答道:「殿下被白鹰带出东宫,在临近的宫殿落脚,有专人照看,皇上不必担忧。」 凌璋长出一口气,道:「派人封锁昭和宫,任何人不得进出,凡与他们接触过的宫人,全部隔离。」 「是,奴才这就去办。」 「等等。」高勤刚要走,又被凌璋叫住,补充道:「今日与小宁子有过接触的人,全部隔离。」 「是,皇上。」 昭和宫,鸿飞燕正哄凌南珏睡觉,突然听到外面一阵嘈杂声,紧接着贴身侍女兰翘走了进来,神色焦急地说道:「娘娘,刚才守门的内侍来回禀,说咱们昭和宫被封了。」 鸿飞燕一怔,随即蹙起了眉头,道:「被封?这是何意?你把话说清楚。」 「咱们宫门外全是禁卫军,说皇上下令任何人不得进出。」 鸿飞燕坐了起来,「可说了缘由?」 兰翘焦急地说道:「好像是说咱们宫里有人得了天花。」 鸿飞燕的神色紧张起来,「天花?是谁?」 兰翘摇摇头,「这个奴婢不知,也没听说这几日谁病了。」 「母妃,天花是什么?」凌南珏天真地问道。 鸿飞燕缓下神色,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髮,道:「珏儿,你乖乖睡觉,母妃有事需出去一趟,让兰翘陪着你。」 凌南珏似乎也感受到了鸿飞燕的紧张,乖巧地点点头,「好。」 鸿飞燕起身走出寝殿,在兰翘的侍候下穿好衣服,来到宫门口查问情况,只是宫门被人锁上,他们从里面根本打不开。 鸿飞燕无奈,只得大声喊道:「门外的是谁?上前回话。」 「属下禁卫军千户卢平,回娘娘话。」门外很快传来应答。 「卢千户,可能告知本宫,因何封锁宫门。」 「回娘娘,东宫管事宁公公被诊出患了天花,皇上怀疑源头在昭和宫,故而下旨封锁宫门,严令任何人不得进出。」 「宁公公得了天花?」鸿飞燕闻言心中『咯噔』一声,率先想到的便是球上发现的那根针,急忙问道:「可有证据证明源头在昭和宫?」 卢平直言道:「并无证明,但天花是瘟疫,传染性极强,为了皇宫的安危,与宁公公接触过的人都要隔离,还请娘娘见谅。」 第190页 「既如此,可有太医来昭和宫诊治?」 「娘娘放心,若宫中有人出现异常,便会派太医过来诊治。」 鸿飞燕没再多问,转身回了寝殿,见凌南珏还没睡,忙说道:「珏儿,你先起来,让母妃瞧瞧。」 凌南珏虽然有些疑惑,却乖乖地爬了起来。鸿飞燕仔仔细细地查看着凌南珏的身上,没发现有任何异常,这才长出一口气,问道:「珏儿,可有哪里不适?」 凌南珏懵懂地问道:「母妃,不适是什么?」 鸿飞燕微微一怔,随即想起凌南珏得的怪病,不禁红了眼眶,「没事,珏儿会没事的。」 凌南珏见状伸出小手,抱住了鸿飞燕的脖子,学着鸿飞燕拍着她的嵴背,哄道:「母妃不哭,珏儿给母妃拍拍。」 鸿飞燕抱紧凌南珏的身子,眼泪夺眶而出,哽咽道:「珏儿放心,母妃定不会让你有事,一定不会!」 鸿飞燕哄睡凌南珏,让兰翘在旁边照看,随后便带着人去了柴房,「把门打开。」 内侍小余子上前打开柴房的门,随即走了进去,眼角余光往房里瞄了一眼,只见什么东西好像挂在房樑上,飘来盪去的,他定睛一看,那竟是小徐子,他两眼圆睁,舌头吐出,形容十分恐怖,吓得小余子大叫一声,瘫倒在地上,随即惊恐地喊道:「死……死人了!」 鸿飞燕进门一看,也被吓了一跳,不过她很快回了神,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吩咐道:「把他放下来。」 小余子缓了缓神,这才从地上爬了起来,又叫来一名内侍,强忍着心里的害怕,将小徐子的尸体放了下来。 鸿飞燕让竹辛打着灯笼,仔细看了看小徐子的脖颈,问道:「谁负责在柴房外看守?」 小余子答道:「好像是小林子。」 「去把小林子找来,本宫有话要问。」 「是,娘娘。」小余子脚步飞快地离开了柴房。 竹辛看看面前的尸体,有些害怕地往鸿飞燕的身边靠了靠,道:「娘娘,我们还是出去吧,这里阴森森的,太吓人了。」 鸿飞燕瞥了她一眼,道:「他就算变成鬼,要□□,也不该找咱们。」 竹辛愣了愣,随即问道:「娘娘的意思是小徐子不是自尽?」 鸿飞燕点点头,「地上的绳子没有断,是有人给他松了绑,然后威胁他自尽。或者是有人勒死他以后,将他挂在房樑上,然后才给他松了绑。无论是哪一种,那个解绳子的人都来过柴房。」 第65章 风云又起(2) 昭和宫被封, 凌南珏的贴身内侍小徐子被发现吊死在柴房,鸿飞燕看出小徐子并非上吊自尽,而是是被杀人灭口。 等了好一会儿, 小余子才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道:「娘娘, 小林子不见了!奴才把昭和宫都找遍了, 也没找到小林子。」 鸿飞燕脸色阴沉了下来,「看来小林子很有可能就是这个解绳子的人。竹辛, 你把这里的情况,如实告知卢千户, 让他势必把小林子找出来!」 「是, 娘娘。」竹辛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不敢耽搁, 赶忙去了宫门口,将这件事告知了卢平。 鸿飞燕回了寝宫,看着熟睡中的凌南珏,心中的不安越发强烈, 小徐子被人杀人灭口,足以说明那皮球上的针并不简单,很有可能就像他们说的,那针上沾染了天花的病毒, 目的就是为了害凌南珏, 所以此时凌南珏极有可能已经染上了天花,只是还未出现症状。 「珏儿……」 鸿飞燕忍不住红了眼眶,他还这么小, 若当真染了天花,活下来的机率不大, 一想到这儿,她的心就好似被人剜了一样,疼得厉害。 「究竟是谁,为何要害我的孩儿?」 鸿飞燕虽然代掌后宫,却依旧保持着温婉的性子,从不似张明华那般咄咄逼人,与宫里的妃子相处也十分融洽,没曾想竟有人要对他们母子下死手。 兰翘出声说道:「娘娘,他们要害的是殿下,殿下的存在碍了谁的事,谁就是兇手。」 鸿飞燕转头看向兰翘,「如今太子在位,珏儿只是有个皇子的身份,能碍着谁?」 兰翘接着说道:「太子只是太子,如今宫中有三个皇子,太子不再是皇上唯一的子嗣,那就有可能被取代,殿下聪慧可爱,又受皇上喜爱,更重要的是殿下有娘娘这个母妃为他谋划,太子放心不下,对殿下下手,也能说的过去。」 「就算珏儿受宠,也不及太子,更何况太子本性纯良,绝对做不出此等事。」鸿飞燕与凌南玉虽接触不多,却对他很有好感。 「娘娘,您向来不争不抢,与各宫嫔妃和睦相处,而殿下又不是太子,即便是六皇子的母妃也没有理由害殿下,如今唯有太子有嫌疑。」 鸿飞燕有一瞬间的迟疑,随即摇摇头,道:「你别忘了,小宁子最先被查出天花,以太子对小宁子的依赖,绝对不可能让小宁子置身险境。」 「小宁子只是个奴才……」 「兰翘,你今日有些奇怪,为何执意让本宫以为是太子暗害的皇儿?」鸿飞燕打断兰翘的话,看向她的眼神带了丝怀疑。 兰翘神色一僵,急忙解释道:「娘娘,奴婢这也是听您问起,才有所猜测,奴婢愚笨,只能想到太子,并非刻意,娘娘多心了。」 鸿飞燕若有所思地移开了视线,「夜深了,有话明日再说。」 第191页 兰翘松了口气,道:「奴婢侍候娘娘休息。」 凌南玉醒来时,已是深夜,看着陌生的宫殿,他很快便回了神,从床上爬起来就往门口走。 「殿下,皇上有旨,您现在不能离开这里半步。」白鹰适时的现身,拦住了凌南玉的去路。 凌南玉愤怒地看着他,「你闪开,我必须回去!」 「殿下,你冷静点,就算你此时回去,也帮不了小宁子,反而有可能枉送自己的性命。」 「若没有小宁子,我早死在冷宫里了!」凌南玉眼眶通红,「我这条命是他救回来的。如今他性命垂危,我怎能弃他于不顾,若当真如此,那我还算个人吗?」 「殿下的心情,属下能理解……」 「你理解不了!」凌南玉一把推开白鹰,再次朝着门口走去。 「殿下,若小宁子当真得了天花,以他的身子绝对熬不过去。」白鹰狠心说道:「您就算过去,也是无济于事,还会搭进去一条性命。若殿下也死了,谁来为小宁子报仇?还有皇上,这些年皇上对殿下如何,殿下心中应该有数,难道殿下为了小宁子,就要抛弃皇上吗?」 凌南玉脚步一顿,挣扎片刻道:「父皇还有五皇弟、六皇弟,而小宁子就只有我。」 「殿下,若小宁子得知您不顾自己安危,非要陪着他送死,他会怎么想?他会内疚自责,会觉得是自己害死了殿下。」 「你不必劝我,我必须回去!」 「你若一意孤行,只会害了小宁子!」白鹰闪身来到凌南玉身边,「殿下,皇上有令,若您执意回东宫,便即刻处死小宁子。」 凌南玉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父皇怎会下这样的旨意?你是在骗我?」 「殿下,您就算给属下十个胆子,属下也不敢假传圣旨。」 凌南玉的眼泪夺眶而出,「父皇……父皇怎能如此……」 「殿下,这些年您对小宁子如何,皇上都看在眼里,即便有违礼法,皇上也从未说过什么。皇上明白小宁子在殿下心里有多重要,虽然嘴上不待见小宁子,可心里惦记着他的病,所以数不尽的好药、各种赏赐才会如流水般送进东宫,皇上甚至答应殿下,让一个奴才在宫中乘车,这已是莫大的恩典。若非事态严峻,皇上不会下这样的圣旨,您就体谅体谅皇上的良苦用心吧。」 凌南玉踉跄地走到桌前坐下,「那些是他该得的。」 「若非殿下是皇上宠爱的太子,他一个奴才又该得什么?况且保护主子,本就是奴才该做的,他只是做了自己分内的事。」 凌南玉两眼含泪地抬头看他,「在你们心中他是奴才,但在我心中他不是。」 「属下知道,皇上也知道。只要殿下好好的,皇上会让太医不惜一切代价救治小宁子。可若殿下出了事,殿下以为皇上还会这么做吗?」 凌南玉垂下了头,虽然白鹰的话不中听,但他知道他说的都是大实话,若没有他这个太子的身份,凌璋又怎么可能花费大力气去救治杨清宁。 见凌南玉听了进去,白鹰不禁长出一口气,「殿下,您是太子,您肩负的是整个南凌国的未来,这是您的责任,您不能任性,相信小宁子定也不希望看到您如此。」 凌南玉终于冷静了下来,他方才做的事十分愚蠢,既帮不了杨清宁,还会将自己也搭进去,若杨清宁真的死了,也会因此背上骂名,他们会说是杨清宁害死了他,他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只要有他在,他们就不会轻易抛弃杨清宁,他是杨清宁活下去的希望。 「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白鹰见状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那边有小瓶子主持大局,不会出什么乱子,殿下放心就是。」 「让人仔细着点,若有任何需要,都要即刻满足,不能有半点延误,否则本宫决不轻饶!」 白鹰躬身领命:「是,属下会如实传令下去。」 凌南玉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冷静地问道:「太医可说过,小瓶子因何染上天花?」 「小瓶子说根源在昭和宫。」 「昭和宫?」凌南玉抬头看了过去,「他因何如此说?」 凌南玉只知杨清宁今日与凌南珏有过接触,并不知具体发生了何事,所以才有此一问。 白鹰将他得知的情况,如实地向凌南玉讲了一遍,「小瓶子怀疑那根针上沾染了天花病毒。」 「这般说来,是有人要暗害五皇弟,恰巧被小宁子撞上。」 「是,一般说来染上天花需三到四天,才有明显症状,可小宁子身体虚弱,病毒蔓延的速度较快,所以才会提前出现症状。若非如此,携带天花病毒的人到处走,皇宫中会有更多的人染病,那将是一场浩劫。」一想到这个,白鹰就难免心有余悸。 「这场阴谋的主使者就是想达到这样的目的。」凌南玉若有所思地敲着桌面,思考着谁会做这种事,谁又有能力做这种事,突然一张人脸闯入脑海,他勐地抬头看向白鹰,「是皇后!」 白鹰闻言一怔,随即反应过来,「殿下是怀疑这场阴谋的幕后主使者是皇后娘娘?」 「皇后被禁足在坤和宫八年,何时能被放出来,尚未可知。不过以父皇对她的忌讳,怕是会让她老死在坤和宫。以她对权势的热衷,怎会甘心?一旦天花在皇宫中肆虐,除了还在禁足中的坤和宫的人,其他人都无法倖免,她就有理由出坤和宫,主持大局,将权势再度掌控在手中。」 第192页 凌南玉越想越觉得是张明华,「就是皇后,我想不出第二个人选,你想办法传信出去,将我的推测告知父皇。」 「是,属下这就去办。」事不宜迟,白鹰转身离开了卧房。 凌南玉看着被打开又被关上的房门,明亮的眼中闪过挣扎之色,过了许久,他终是嘆了口气,移开了视线。 干坤宫中,凌璋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他不放心凌南玉,他平日里十分乖巧懂事,一旦涉及到杨清宁,就变得执拗。若他醒来,定会闹着返回东宫。 「皇上,您歇了吗?」门外传来高勤的声音。 「有话进来说吧。」凌璋披上外衫坐了起来。 殿门被推开,高勤走了进来,躬身说道:「皇上,方才太子殿下让人传话过来,说是这场阴谋的幕后主使是皇后娘娘。」 凌璋脸上一派平静之色,好似早就想到了这一点,「他醒了?可闹着回东宫?」 高勤实话说道:「殿下确实闹了一阵,不过被白鹰劝住了,如今在玉华宫歇下了。」 「能听得进去劝就好。」凌璋长出一口气,「不枉朕对他的宠爱。」 「殿下本就聪慧,又有皇上的教导,自然明白以大局为重。」 「哼。」凌璋不了知否地笑了笑,「一听你这话,就知道你不了解他。」 「奴才愚钝。」高勤的腰又弯了几分。 凌璋并未继续这个话题,直接吩咐道:「加派人手盯着坤和宫,若有任何异动,马上向朕禀告。」 「是,奴才这就去办。」 「等等。」 见高勤要走,凌璋又出声叫住了他,「附耳过来。」 高勤应声,低头走到凌璋身边,认真听着凌璋的话。 凌璋淡淡地看着他,「可听明白了?」 「奴才听明白了。」 「去吧。」 「是,奴才告退。」 东宫内,所有人都用帕子遮住了口鼻,带上了手套,小瓶子也不例外。他坐在杨清宁床边,正打算给他餵药,可失去意识的杨清宁却紧紧抿着嘴,根本餵不进去。 小瓶子不得已,捏住了他下巴,迫使他张开嘴巴,可餵进去的药只含在嘴里,根本就不往下咽。 胡维正见状心里发急,道:「怎会如此,难道公公……存了死志。」 小瓶子闻言心中一颤,他终于明白杨清宁偶尔散发出来的感伤是怎么回事了,他将药碗放到一边,出声说道:「公公,您被人算计,染上了天花,就不想报仇吗?就算您不想报仇,那东宫里的人呢?奴才们日日跟着您,定也染上了,发病是早晚的事。若奴才们死了,您也这么纵着,任那幕后之人欢欣鼓舞?」 杨清宁的眉头依旧紧皱着,没有其他反应,似是并未听到小瓶子的话。 小瓶子并不气馁,接着说道:「公公,您就算不在乎奴才们,那殿下呢?他可是您看着长大的,他对您有多依赖,您比我们清楚,万一您有个意外,您让殿下怎么办?若殿下因此想不开,您也打算坐视不管吗?」 提到凌南玉,杨清宁的眉头动了动,终于有了反应。 小瓶子见状心中一喜,再接再厉道:「殿下得知您得了天花,非要留下来陪您,奴才不得已,将殿下打晕,这才让人送出了东宫。可您了解殿下的性子,一旦他醒来,定会不顾一切地回东宫,唯有您能劝得了他。您就算不为自己,也为殿下想想。」 凌南玉的脸在他脑海中浮现,慢慢变成脏兮兮的孩童模样,过往的种种犹如放幻灯片一般,在脑海中快速闪过,耳边还迴响着凌南玉的声音。 「小宁子,我怕……」 「小宁子,你会永远陪在我身边吗?」 「小宁子,他们欺负你,我会为你报仇的!」 「小宁子,你为何要食言?」 「殿下……」杨清宁小声呢喃着。 「公公,唯有您好好活着,殿下才会安心。若您听到奴才的话,就快喝药吧。」 小瓶子重新端起了药碗,虽然杨清宁依旧皱着眉头,却没有了之前的抗拒,碗里的药终于餵了进去。 「喝下去就还有希望!」胡维正忍不住出声说道。 小瓶子将药碗放到一边,给杨清宁擦了擦嘴角,「公公,您要坚持住,一定要坚持住!」 转眼过去两日,东宫里陆续有人染上了天花,都是与杨清宁有过直接接触的人,其中就包括小柜子和小连子,他们身上也起了疹子,也开始发起了烧,为了方便照顾被安置在隔壁的房间。 「让我给你也瞧瞧吧,这三日都是你照顾宁公公,难免会染病。」胡维正关切地说道。 自从杨清宁被诊出天花,所有事都是小瓶子亲力亲为,他自己也尽量不与人接触,有效地降低了感染机率。 小瓶子摇摇头,「多谢大人关心,奴才没事,若真有哪里不适,再让大人给奴才诊治。」 「这几日都是你守在床边,一直没好好休息过,你去歇着吧,今日我来守着。」 「奴才身上有功夫,就算熬个十日八日,也不会有事。更何况每日奴才都有休息。大人去歇着吧,这宫里就您一个太医,大人可不能病倒,奴才在这儿守着就成,」 胡维正也不在坚持,道:「好,那你若是累了,就来叫我。」 见胡维正离开,小瓶子来到床前,伸手摸了摸杨清宁的额头,虽然隔着一层手套,却还是能感受到滚烫的温度。 第193页 小瓶子倒了杯温水,坐到床边说道:「公公,喝点水。」 小瓶子用勺子一点一点地餵着,一边餵一边替他擦着嘴。 「公公心中对奴才应该有许多疑问吧。」小瓶子看着杨清宁日渐消瘦的脸,心里有些微微发疼,「公公向来小心,不该问的从来不问,别人不想说的,你也不强求,奴才知道您不是不好奇,只是为了在这宫里好好活下去,才将心里的那份好奇压制着。」 他将碗放在桌子上,随后又重新坐回床边,继续说道:「现在的东宫人人避之不及,在这里只有公公和奴才两人,奴才便和公公好好说说,解开公公心中的疑问。」 「奴才和公公说过的身世都是真的,当时奴才被福禄救起,他见奴才身上有功夫,便有心培养,还询问了奴才的身世。奴才感念救命之恩,便将所有事都和盘托出,福禄也答应帮奴才调查此事,条件就是必须净身,随他进宫。」 小瓶子长长地嘆了口气,道:「郭家只剩下奴才一人,若奴才也净了身,那郭家就断了香火,奴才犹豫了许久,最后还是决定答应福禄,随他进了宫。」 时间一年一年地过去,小瓶子在福禄的培养下,成了一名高手,为他做了不少脏事,可案子迟迟没有进展,小瓶子每每追问,福禄总会说正在调查中,这不禁让他对福禄渐渐心生不满。 他进宫的八年后,奉命将向明兰谋害皇嗣的证据放在明华宫,之后便回坤和宫復命,正巧碰到了一个男人悄悄离开,他原本并未在意,只是那男人走得匆忙,掉下一块令牌,被他捡了起来,他本想捡起来还回去,却看到了令牌上的图案,是一只展翅的老鹰,那是他父亲告诉他的关于僱主的唯一线索。那时他才明白,原来他苦苦寻找的僱主,竟然就在眼前。 他们害死了他的父母,竟还不肯放过他,欺负他一无所知,榨干他最后的价值,让郭家绝后。得知真相的他按捺不住心中的恨意,终有一日忍不住想对福禄下手,只是中途被人拦了下来。后来他才得知那是凌璋的人,他跟着那人去了干坤宫,面见了凌璋,将他的身世和盘托出,凌璋答应为他父亲平反,不过他需继续潜伏在坤和宫,收集张明华等人的情报。 他没有理由不答应,他的仇人是皇后,是强大的外戚势力,以他个人的能力根本无法报仇,唯一能与皇后抗衡的就只有皇上,所以他义无反顾地加入了凌璋的阵营。 「公公猜的没错,陈钰被人救走,是有人对话透露了消息,而那个人就是奴才。公公那么聪明,定已经猜到是奴才做的。」 小瓶子起身为杨清宁捏了捏被角,接着说道:「只是不知,公公是否知道那秦淮也是奴才所杀,杀秦淮是皇上收回政权的关键一步。听福禄找公公去查案,奴才心里还真有些忐忑,奴才与公公一起查过案,深知公公的侦查能力,唯恐公公查出兇手是谁,好在福禄阻止了公公,否则还真不好办。」 杨清宁并非没有意识,只是无法醒来,听着小瓶子的话,也终于解开了心中的疑惑。只是凌璋的人设与原剧不符,看来他猜得没错,怕是凌璋的壳子里已经换了人。 「那年的腊月,京都暗潮汹涌,三大势力内斗,自顾不暇,尤其是皇后,麾下势力接连受损,其兄长也被抓入狱,她急切地想要摆脱这种处境,所以皇上便给了他们一条出路,让奴才说出陈钰是陷害张烨的元兇,还告知他们刘红莲的藏身之处。」 原来这一切都是凌璋的谋划,可见凌璋心机之深沉,是多么可怕。 小瓶子出神地看着杨清宁的脸,道:「奴才记得八年前的那个大雪夜,奴才奉命带人去陈家别院,杀了别院二十五人。二十五条人命,甚至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就这么死在奴才眼前。」 杨清宁突然想起那时小瓶子来找他,他只觉得不对劲,却并未深问,是因为这事吗? 见杨清宁皱紧了眉头,小瓶子不禁苦笑,「公公可是厌恶了奴才,觉得奴才是那杀人如麻的刽子手?」 杨清宁能感受到小瓶子心中的痛苦,说起来他只是凌璋和张明华操纵的一把刀,真正的要人命的是这吃人的时代。不过,杀了人就是杀了人,再多的理由也无法掩盖这残酷的事实。 「奴才也知自己罪孽深重,此生定不得善终,奴才不求别的,只求皇上能信守承诺,为父亲平反。」 小瓶子停了下来,再次陷入回忆当中,「说来可笑,我已经不记得他们的模样,也不知他们看到现在的我,是否会觉得失望,不认我这个儿子。」 过了许久,小瓶子回了神,见杨清宁面色潮红,起身摸了摸他的额头,入手的温度很烫,比之前还要高些。他连忙打了些水来,浸湿帕子给他擦拭手脚,发现疹子又多了,且有蔓延的趋势。 「公公得罪了,奴才看看您身上的疹子。」 话音落下,杨清宁只觉得身上一轻,被子被掀了起来,随后便是他的上衣,再然后就是他的裤子。 杨清宁心中焦急,努力想要睁开眼睛,却无论如何也醒不过来,随后他觉得下身一凉…… 小瓶子震惊地看着,过了过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连忙将裤子给他穿上,还觉得不放心,又扯过被子给他盖上。 信息量过大,小瓶子脑袋有些发蒙,怎么会这样? 第194页 完了!若此事传出去,他必死无疑! 第66章 风云又起(3) 杨清宁心里一急, 竟睁开了眼睛,他虚弱地转过头,看向小瓶子, 道:「你都看到了?」 长时间不说话,又烧了几日, 让他的嗓音嘶哑难听。 小瓶子下意识地点点头, 随后反应过来,「公公放心, 奴才发誓,不会透露半个字。」 杨清宁看着他, 随即点了点头, 「我信你。」 「公公怎会……」 杨清宁苦笑着解释道:「我净身时, 正赶上宫变, 给我净身的太监死了,我也就这么稀里煳涂地进了宫。」 「原来如此。」小瓶子重申道:「公公放心,奴才会为您保守秘密。」 「多谢。」杨清宁沉吟片刻,道:「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公公尽管说便是。」 「若我这次挺不过去, 在我死后,想办法毁了我的尸身,不要被旁人发现这个秘密。」 小瓶子不禁皱紧了眉头,道:「公公, 您别说丧气话, 八年前那般兇险,您不是都挺过去了吗?这次定也不在话下。」 「这是天花,一旦染上, 能活下来的寥寥无几,况且是我这样的身子, 十有八九是挺不过去了,念在我们相识一场的份上,就帮我这一次吧。」 在这个医学并不发达的时代,一旦染上天花,十人中只能活下来两三人,更何况是杨清宁这半死不活的身子。 看着杨清宁的眼睛,他眼神中并没有对死亡的恐惧,反而有种解脱后的轻松,小瓶子心里说不出的难过,终究还是点了点头,「好。」 「多谢。」杨清宁放心地笑了笑,「这几日都是你在照顾我吧。」 小瓶子自责道:「是,是奴才没有保护好公公。」 「这是命。」杨清宁喘了口气,接着说道:「这场算计本没有我,却偏偏被我撞上,这就是天命,半点不由人。」 「公公,这世间多少人拼尽全力想要活着,而您却……」小瓶子犹豫了犹豫,还是问出了口。 「是啊,那么多人拼命地想要活着,而我每日锦衣玉食,那么多人侍候着,却矫情地想死。我也不知为何,大约是病了吧,并非身体上的病痛,而是心……病了。」 忧郁症啊,在现代过得那么艰难,他都没得,如今好吃好喝好侍候,竟得了这种病,说出去大概会被人说矫情吧。 「既是病,那便有医治的法子。」 「有,不过怕是用不到了。」杨清宁疲惫地看着小瓶子,「我好累,怕是撑不了多久,有些话先交代给你。」 杨清宁不知自己是否还能再醒来,索性趁此机会交代一下后事,「我在这世上已没了亲人,也就只有东宫里的这些人让我放心不下。殿下虽已长大,对我的依赖却不曾减少,若我死了,他定会接受不了,你代我看着他,别让他做傻事。还有那块原石,就按我说的,做成发冠和平安扣,你自己留一个,余下的那个给小敏子,这些年多亏了他照顾我。还有我存下的那些钱,你们都分了吧,日子能过得宽裕些。」 「公公,你实在不必说这些。」小瓶子的眼眶有些发酸。 「若现在不说,以后怕是没机会了。」杨清宁强打精神,接着说道:「殿下虽聪慧,到底年幼,算计不过那些成了精的老狐狸,你这些年也见过不少事,比殿下强上许多,帮我多照看着些,莫让别人欺负了去。」 「好。」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小瓶子的声音有些哽咽。 「还有你,别太为难自己,想开些。」杨清宁不知该如何安慰小瓶子。 一句话让小瓶子的眼泪夺眶而出,哽咽道:「公公都听到了?」 「听到了,我不能违心地说你没错,毕竟枉死了二十多条性命。不过你这么做,为皇上收回了政权,避免了国家四分五裂……」杨清宁的心是矛盾的,实在不知该怎么安慰他。 小瓶子了解杨清宁,听他这么说,心中十分感动,道:「奴才明白,公公不必为难自己。」 「生在这样的时代,又活在权力倾轧的皇宫,你我都是别人手中的棋子,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都是身不由己。」 杨清宁无法想像,若他是小瓶子,凌璋让他杀那么多无辜的人,他会如何选择。若杀,泯灭人性,若不杀,性命难保,两难的境地,他真的不敢想。所以相较于他,自己算是幸运的吧。 小瓶子直视着杨清宁,径直问道:「公公想离开皇宫吗?」 杨清宁被问得一怔,随即说道:「你为何这么问?」 「公公并未净身,出了宫可以过正常人的生活,再不必每日精心算计,提心弔胆。找个合心意的女子,成家生子,平平淡淡地过日子。」 杨清宁迟疑了一瞬,实话说道:「我也想过,只是出宫,又岂是那么容易的事。」 小瓶子擦擦眼泪,道:「只要公公愿意,奴才可以帮您。不过您要撑下去,熬过这一劫。」 「你打算如何帮我?」 「假死。正如公公说的,天花是疫病,一旦染上能活下来的寥寥无几。若是得这种病的人死了,都会被火化,到时奴才可以将公公偷偷带出去。只要出了皇宫,您就自由了,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小瓶子说得确实可行,杨清宁思量了思量,苦笑道:「以我如今的身子,即便是侥倖不死,也和从前一样,药不离口,就我这点身家,能撑到几时。」 第195页 「公公莫要忘了,您的那块原石能值几万两,即便您日日喝药,也足够了。就算不够,还有奴才,奴才会定期给公公寄钱,不会让公公没了药喝。」 「你的意思我明白,无非是鼓励我撑下去,你放心,我会配合,能否熬过去,全凭天意吧。」 「公公,奴才说的是真的!」 杨清宁看着小瓶子的眼睛,从里面读出了极为认真的神色,「我信你,现在说这些为时过早,待我熬过去再做决定吧。」 杨清宁强撑着把话说完,没过多大会儿,便又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随着时间流逝,宫中渐渐出现更多人染病,凌璋也已接连数日罢朝,皇城中人心惶惶,朝中大臣心里也隐约有些不安,总觉得这是狂风暴雨来临的前奏。 虽然凌璋用八年的时间,彻底将政权掌握在手中,可野心勃勃者不知凡几,那些身处封地的亲王,在得了信儿后厉兵秣马,纷纷派人前往京都,启动埋藏在京都的内线,以期尽快探清凌璋的真实状况,一旦他有个三长两短,便发动政变,夺下皇位。 而就在此时,坊间传出流言,言之皇宫之所以瘟疫横行,是因凌璋将张明华囚禁宫中,且一囚就是八载,皇后乃是一国之母,却被如此对待,引来天神之怒,故而降下瘟疫,惩罚皇室。 这日是个无月夜,加之皇宫内天花横行,几乎人人都躲在宫中,唯恐接触谁染了病。一道身影在皇宫中穿行,身上穿着夜行衣,几乎与这黑夜融为一体。即便在这漆黑的夜间,他依旧能快速前行,准确地找到目的地,可见他十分熟悉宫中的地形。 他来到坤和宫外,纵身一跃跳进了院墙,径直来到寝殿窗前,在窗上敲了两下,房内便有烛火点燃,紧接着他打开窗子翻身而入。 他躬身行礼道:「奴才参见娘娘。」 「起吧。」张明华身上衣着整齐,只是放下了头髮,可见她知晓今日会有人来,直截了当地问道:「外面的状况如何?」 来人带着面巾,除了眼睛外,看不清他的模样,「回娘娘,皇上和太子皆染上天花,如今太医正全力救治。」 「哼,他们染病也是活该,一个两个都是白眼狼。」 张明华自被禁足,就没少对外传信,希望凌南玉能想办法救她出去,不曾想每每传信出去,都如石沉大海,杳无音讯。张明华逐渐对凌南玉失望,在福禄的挑唆下,真正意识到他不是凌南锦,而且永远也做不了凌南锦。 张明华紧接着问道:「朝中情势如何?」 「京中百姓纷纷情愿,要求皇上放皇后出宫,主持后宫大局,朝中诸多大臣亦纷纷响应,用不了多久,娘娘便可重出坤和宫。」 「很好!」张明华心情大悦,「你去告诉庆嫔,只要她乖乖听话,凌南策就是太子。」 「是,娘娘。」 「若有事及时回禀,你先退下吧。」 「是,奴才告退。」来人翻窗而出,原路返回。 张明华转头看向福禄,「计划顺利进行,再过不久,咱们就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娘娘受委屈了。」 八年的软禁让张明华吃尽了苦头,提起这个,她便忍不住怒火中烧,「大哥冤死狱中,父亲也被赶出京都,以往高高在上的国丈,如今却受尽冷眼,本宫怎能不恨!」 「娘娘息怒,千万保重身子。」 「本宫苦心经营多年,竟被当做小丑,万丈大厦毁之一炬。他到底有多恨本宫,才能如此狠心,送本宫之云巅之上,又亲手将本宫打至泥潭。」张明华说着红了眼眶,「还有贤妃那个贱人,平日里惯会装模作样,让本宫对她放松了警惕,到最后她成了得利之人,真真是讽刺至极!」 福禄劝道:「娘娘,如今贤妃和五皇子都染了病,已是命悬一线,您没必要再为他们动怒。」 「命悬一线,那便是还没死,若非亲眼看到他们的尸体,本宫心中这口恶气就出不了。」张明华恼恨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待娘娘出宫,想让谁死,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你说的是,待本宫出了这坤和宫,想让谁死,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张明华用帕子擦了擦眼角,狭长的凤眸中尽是杀意。 又过了几日,杨清宁的烧奇蹟般地退了下去,身上的疹子也肉眼可见的少了许多,在经歷了小连子和小五子相继病死后,愁云惨澹的东宫终于有了丝喜气。 自知晓杨清宁的秘密后,小瓶子几乎寸步不离,事事亲力亲为,即便他自己染了病,也是如此,唯恐别人发现他的秘密。得知杨清宁的病情有所好转后,小瓶子终于长出一口气,紧绷的弦突然一松,他突然眼前一黑,身子一个踉跄,差点摔在地上。 胡维正连忙上前扶住了他,关切地说道:「你还发着烧,赶进回去躺着吧,这里交给我便可。」 小瓶子晃了晃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些,道:「奴才没事,就是方才起勐了,大人不必担忧。」 小瓶子坚守诺言,即便染病,也不肯离开杨清宁床前,直到杨清宁醒来后,他才放心地倒下。 杨清宁心里感动,若非小瓶子在,或许此时他秘密便已被人知晓,那后果将不堪设想,即便没病死,也会被凌璋处死。想到这儿,杨清宁不禁想起他中毒的那段时间,那时他也在床上躺了许久,竟没被人发现,也是走了狗屎运。 第196页 庆幸过后,杨清宁又不禁感伤,这场瘟疫虽然发现得及时,却难免有人病死,别处什么情况他不清楚,但光是东宫就已死了五个。朝夕相处了八年,突然间阴阳两隔,即便再铁石心肠的人也难免伤心。 「小敏子呢?」杨清宁让人弄了个床铺,让小瓶子住在自己卧房,两人也能有个照应。 小瓶子咳了两声,答道:「那日封宫时,小敏子不在东宫,应该是被什么事绊住了。」 「没回来也好,至少不会被传染。」杨清宁只是稍微动了动身子,便累得冷汗直冒,可见他此时的身体有多虚,「我这么个病歪歪的身子,竟能挺过来,而小连子他们身体那么好,却……」 「这就是命。」小瓶子又咳了两声,「公公不必自责。」 「若非我多管闲事,他们也不会……我怎能不自责。」 小瓶子劝道:「若非此事被公公撞上,提早发觉,及时应对,这皇宫还不知会有多少人死去,这都是公公的功劳。」 「若不是我连累,你又怎会染病,净说些好听地安慰我。」 小瓶子又咳了两声,「奴才说的是实话。」 「这段日子辛苦你了!」 「这都是奴才该做的。」 杨清宁笑了笑,这份情他会记在心里,「小瓶子,你原名叫什么来着?」 「郭长平。」 「郭长平……」杨清宁轻声呢喃了一句,随后说道:「原来你的名字是取自『平』字的同音。」 小瓶子点点头,道:「是,像我们这些做奴才的,进了宫就要忘掉宫外的一切,不能用本名,更何况奴才有冤在身,更不能让人知道真实身份。」 怪不得这宫里的人多数叫小什么,原来是进宫后重新取得。 「那秦淮和秦流也不是本名?」杨清宁突然想起两人,随口问道。 「不是,他本名叫孙二牛,秦淮是入宫后取的。」 「孙二牛?」听到这个名字,再想想秦淮的身份,杨清宁不禁有些好笑,「秦淮的名字是别人给他取的,还是他自己取的?」 「是他自己,秦流的名字也是。」 「秦淮这个名字挺好,没想到那个死变态还挺会取名。」 「公公怕是误解了,他取名秦淮,并非公公心中所想。」 「你的意思是……」杨清宁怔了怔,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两人病恹恹地躺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直到小瓶子不知不觉地睡过去。 昭和宫所有人都染了病,每日都有人被抬出去,偌大的宫殿死气沉沉,唯有偶尔传来的咳嗽声,还能让人感受到一丝生气。 寝殿内,竹辛推开门走了进去,手上端着个水盆,来到床前,给鸿飞燕和凌南珏擦拭身体。 鸿飞燕虚弱地睁开眼,见她没戴面巾,也没戴手套,不由焦急地说道:「你怎么这样就进来了?」 竹辛苦笑地拉开衣袖,露出了起了疹子的手臂,道:「娘娘,奴婢也染了病,就不必那么麻烦了。」 鸿飞燕看着她的手臂,不禁有些心酸,自责道:「是本宫连累了你们。」 「娘娘,是那些用心险恶的人害得我们,跟您没关系,您可不能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竹辛捂着嘴巴咳了两声。 「你如今也病着,就不要过来侍候了,快回去歇歇吧。」 竹辛安抚地笑了笑,「奴婢只是刚刚发病,身子还撑得住,您和殿下身边离不了人。」 鸿飞燕转头看向凌南珏,见他小脸烧得通红,不禁心疼地落下泪来,哽咽道:「为何老天如此不公,让我的孩子受此磨难……」 竹辛想到那些朝夕相处的姐妹,也不禁红了眼眶,「娘娘,您可是殿下的依仗,得努力撑下去。」 凌南珏的睫毛微微颤动,眼看着要醒了,鸿飞燕急忙擦擦眼泪,嘴角勉强勾起微笑,温柔地看着他。 凌南珏睁开大眼睛,看向鸿飞燕,软软地叫道:「母妃。」 「珏儿醒了,想喝水吗?」 「想。」凌南珏虚弱地点点头。 竹辛连忙去倒水,鸿飞燕也坐了起来,揽住凌南珏身子,一点一点地餵着水。 凌南珏并没有喝完,而是留下了半杯,抬头看向鸿飞燕,道:「母妃也喝。」 鸿飞燕一怔,抿了抿干裂的嘴唇,「珏儿喝,待会儿竹辛再给母妃倒。」 「宫里的人都病了,没人烧水,母妃喝。」 鸿飞燕闻言鼻头一酸,险些落下泪来,强忍着说道:「好,母妃也喝。」 「娘娘,殿下,你们放心喝,奴婢这就去烧水。」 凌南珏看向竹辛脖颈上的疹子,「竹辛也病了,要多歇着。」 一句话让竹辛红了眼眶,哽咽道:「奴婢没事,没事……」 凌南珏爬了起来,伸出小手抱住竹辛,软软地说道:「不哭,会好的。」 距离发现天花已过去一月有余,京都百姓人心惶惶,原本热闹的大街变得冷冷清清,偶尔有几个人走过,也是掩住了口鼻。 「张大爷,你今儿怎么还出摊?没看街上都没人嘛。」 「哎,不摆摊就没了营生,这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你没看那皇宫里一车车地往外拉人,那西郊的乱葬岗日日冒着烟,烧尸的连歇着的空都没有。没了营生,至少还能撑一段时间,可要是染了病,那祸害的可是一家人。」 第197页 「这般严重?那我这就收摊。」 老张头正要收摊,突然听到一阵马蹄声,一队人马飞奔而来,所过之处一阵尘土飞扬。老张头躲闪不及,被骑马之人的披风扫到,就跟被人迎头掴了一巴掌似的,脑袋一蒙,就往地上倒去。 『砰』的一声,老张头倒在桌在上,桌角正搁到腰上,他捂着腰倒在地上,疼得脸色都变了。 邻居一看连忙上前,把他扶了起来,「张大爷,您没事吧?」 「我这腰疼得厉害!」 见他疼得出了汗,邻居好心地说道:「我扶您到我家坐坐,这摊子我帮您收。」 张老汉眉头紧皱,「那些人是谁,为何这般横冲直撞?」 邻居压低了声音,小声说道:「您老没发觉吗?最近京都来了不少官兵,怕是要出事。」 「你是说……」张老汉明白了他的意思,顿时变了脸色,强撑着站起身,「我还是收拾摊子回家吧,这几日都好生在家呆着。」 「您老成吗?」见他坚持,邻居也没再阻拦,帮着收了摊子。 肃王府,方才街上飞奔而过的队伍,径直在王府门前下马。门口的守卫急忙上前接过缰绳,而那些人则大步进入王府。 肃王妃华秋真得知世子凌岑回了王府,急忙往外迎了迎,待看到日思夜想的儿子,不禁红了眼眶,叫道:「岑儿。」 凌岑见状快走了几步,来到华秋真面前,单膝跪地,行礼道:「孩儿见过母妃。」 华秋真扶住了他的手臂,「岑儿不必多礼,快起来。」 凌岑笑着说道:「母妃,孩儿回来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华秋真用袖子擦擦眼角。 「母妃,孩儿还未拜见父王,待拜见父王后,再来陪伴母妃。」 「母妃陪你一同过去。」 两母子一起走向肃王凌鹏的院子。 见他们进了院子,管家胡復连忙上前禀告道:「王妃、世子,王爷正在书房等候。」 两人应声,径直进了书房。 待来到近前,凌岑行礼道:「孩儿见过父王,给父王请安。」 「起吧。」凌鹏打量着凌岑,关切地问道:「本王怎么瞧着世子较之前消瘦了不少。」 「一接到父王的来信,孩儿便快马加鞭赶路,这些时日风餐露宿,确实是瘦了些。」 凌鹏点点头,「人都来了?」 凌岑答道:「按照父王吩咐,乔装改扮,分批进入京都。先头部队已经到了,后面的人只需三到五日便能到齐。」 「很好。」凌鹏深吸一口气,压下兴奋的情绪,道:「当年晋王发动宫变,眼看着就要成功,最后却输在了陈明威的手中。如今陈明威在西南,宫中又处在混乱之中,正是趁虚而入的时候。」 华秋真出声说道:「王爷,朝中许多朝臣听信流言,嚷嚷着要皇后出来主持大局,臣妾总觉着皇宫突然闹瘟疫,与皇后有关。」 凌鹏冷笑一声,道:「皇后一向野心勃勃,却被禁足整整八年,这让她怎么甘心。她做出任何事,本王都不意外。不过没想到她竟这么狠,将瘟疫带进宫,这是打着若不能成功,便玉石俱焚的主意。」 「皇上、太子、五皇子均染上了天花,如今已命悬一线,宫中唯有六皇子还安然无恙。若他们不幸染病而死,那皇上便只剩下六皇子这唯一的血脉,而六皇子如今只有三岁,人事不懂的年纪,张明华就是打得扶持他上位的主意,她好做个垂帘听政的太后。」 第67章 风云又起(4) 「我凌氏的江山, 岂容他姓染指!」凌鹏冷声说道。 「这不就是王爷让岑儿回来的原因嘛。」华秋真看向凌岑,温声说道:「我们的岑儿聪慧有才干,将蜀地打理的井井有条, 哪是那三岁孩童能比的。」 说到凌岑,凌鹏的脸色缓和了下来, 凌岑是他最优秀的儿子, 不仅人长得英俊挺拔,而且颇有才干, 曾经也是享誉京都的青年才俊。成年后,被封蜀地, 经过他数年的苦心经营, 如今的蜀地不再如之前那般贫瘠穷困, 蜀地百姓对凌岑盛赞有加, 若他登基为帝,定能开创一片盛世。 凌鹏看向凌岑,问道:「岑儿可想要那个位置?」 凌岑闻言眼睛一亮,实话说道:「自然, 孩儿有一腔抱负未曾施展,自然想要登得更高,走得更远!不过,父王正值壮年, 比孩儿更加合适, 孩儿愿辅佐父王,将南凌国发扬光大。」 凌岑说到凌鹏的心坎儿里,当年他输给了凌璋的父亲, 后来又输给了凌璋,如今又有了机会, 他怎能甘心将皇位拱手让人,方才不过是试探凌岑罢了。 凌鹏欣慰地拍了拍凌岑的肩膀,「如今这京都该来的都来了,他们也盯着那个位置,只是那瘟疫未消,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岑儿既来到京都,便好生在王府修养几日,一切由本王来安排。」 「是,孩儿听父王的。」 凌鹏满意地点点头,「长途跋涉多日,想必你也累了,回去休息吧。」 「是,孩儿告退。」 「那臣妾也先退下了 。」 自从凌岑前往封地,华秋真已有数年不曾见过他,实在想得紧,便想着和他多说说话。 「王妃稍候,本王有事要与你商议。」 华秋真看看凌岑,犹豫片刻道:「岑儿,你先回院子修整,稍候母妃再去找你。」 第198页 「是,孩儿告退。」凌岑没再多说,转身离开书房。 华秋真看向凌鹏,直接问道:「王爷叫住臣妾所为何事?」 「听说王妃罚了添儿?」 凌添是凌鹏的庶子,也是他最宠爱的侧妃柳燕燕的儿子,若说凌岑是他最器重的儿子,那凌添便是他最喜爱的儿子。 「是。」提到凌添,华秋真的脸色便淡了下来,「身为王妃管教庶子,有何不妥,值得王爷亲自来与臣妾说。」 凌鹏见状眉头微蹙,道:「添儿年纪还小,王妃身为嫡母,应该宽仁以待,打他二十板子,是否重了些?」 「他在外胡作非为,臣妾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他竟将那娼妓带回了王府,臣妾怎能不管?此事若传出去,丢人的可不止王爷,连带着我们肃王府都会成为笑话。」 「谁敢对肃王府指手画脚,除非他不想活了!」凌鹏顿了顿,接着说道:「王妃,添儿的性子本王清楚,他就是贪玩了些。论身份,他是庶子,论才能,他不如岑儿,这辈子註定不会越了岑儿去,王妃便对他宽和些吧。」 在肃王府华秋真有绝对的话语权,不止是因为她是华家的嫡女,也是因为她肃王府的所有商铺,都是她在打理和经营,掌握着王府的经济命脉,所以就算凌鹏对柳燕燕再宠爱,也不会在让她越了华秋真去。 听他这么说,华秋真的神色缓和了些许,「王爷,还是那句话,他在外面如何胡作非为,但凡臣妾看不见,臣妾都不会管,若他再将那些腌臜的东西带回王府,臣妾还是照打不误。况且,现在是什么时候,就算他不怕染上天花,臣妾也怕他坏了王爷的大事。」 凌鹏神情一滞,随即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这件事就算了,之后本王会好好教训他。」 凌添如何,华秋真并不关心,反正他也不是她的孩子,他越作,她越高兴,她不满的是,在这个节骨眼上,他竟还胡作非为,万一误了大事,后果不堪设想。 「王爷,如今宫中瘟疫横行,皇上和太子危在旦夕,若被人知道他在此时荒淫奢靡,会对肃王府的声誉造成多大影响。若皇上和太子都染病而死也就罢了,若他们扛了过来,听说此事后,又该作何感想?」华秋真是华家的女儿,不仅很有经商的头脑,还通政事,在现代就是个难得人。 「王妃所虑周全,是本王的耳根子软了。」 听凌鹏这般说,华秋真松了口气,起身说道:「王爷若无其他事,臣妾便先告退了。」 京都西郊的一处宅院内,一名身穿深蓝色圆领衫的男子,脚步飞快来到门前,抬手拍了拍门环。 门内很快便传来应门声,「谁啊?」 「是我。」 听清男人的声音,侧门被打开,探出一颗脑袋来,待看清男人的模样后,让开了门口的位置。男人四下看了看,确定无人跟踪后,闪身走了进去。 男人径直问道:「老爷在何处?」 「这会儿应该在书房。」 男人点点头,抬脚朝书房走去,门口的侍从见他过来,急忙往前迎了两步,躬身说道:「公公,您来了,老爷正等着您呢。」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福禄。他抬脚走进书房,看向站在书架前看书的张瑞之,行礼道:「奴才参见国公爷。」 「我已被罢官多年,如今不过是一介白身,实在不该再用『国公爷』来称唿。」张瑞之将手里的书当回原位。 「您是当朝皇后的父亲,叫您一声『国公爷』,并无不妥。」 张瑞之不想在这上面浪费时间,直接问道:「宫中的情况如何?」 「皇上和太子病危,撑不了几日了,国公爷只需配合皇后娘娘行事便可。」 张瑞之点点头,嘆息道:「这些年张家全靠明儿撑着,没想到皇上竟如此无情,是我没用,没能帮到明儿,让明儿受苦了。」 「娘娘是张家人,即便出嫁了,那也是张家人,为张家操持,是娘娘该做的,国公爷实在不必如此说。娘娘被困坤和宫八年,已断了对皇上的念想,这样也好,以后娘娘便只是张家人。」 张瑞之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翻涌的情绪,自他被夺取封号和官职,强制出京后,从捧着、供着的国公爷,到走到哪儿都被人指指点点,这巨大的心理落差让他无法承受,竟一病不起,整整修养了数年,才恢復到如今的状况。这一切让他强烈地认识到权势的重要性,他发誓一定要拿回过往的荣耀,而如今是他们最后翻身的机会。 「我明白。你这次来,可是明儿有何事要我去做?」 「事情进展顺利,娘娘马上就要出宫了,娘娘想知道国公爷是否已经准备妥当。」 「准备好了,只要明儿一声令下,我便带人杀进皇宫。」 福禄见他说得掷地有声,不禁长出一口气,这次是他们创造的千载难逢的机会。成,南凌国便是他们的,不成,那就只有死路一条,所以无论如何都要确保没有纰漏,一击必杀! 福禄思量了思量,道:「还有一件事需要国公爷去办。」 「什么事直说便可。」 福禄直言道:「皇上和太子病重的消息已是人尽皆知,那些被分封在外的皇室蠢蠢欲动,定有不少人已秘密进京。娘娘的人都在宫中,无法在城中搜集情报,还需国公爷帮忙。」 第199页 「我已在城中布满眼线,他们尽在我的掌握之中,让娘娘放心便是。」 福禄闻言松了口气,躬身说道:「既如此,那奴才告退。」 内阁,鸿吉和邱礼均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他们可是真正的太子党,这些年凌南玉过得有多如意,张明华对他憎恶就有多深,若凌南玉出了事,被张明华掌了权,那他们绝对不会有好果子吃。 邱礼焦急地说道:「也不知太子殿下现在的情况如何,真是令人着急啊!」 「现在整个皇宫都封锁了,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出不来,有消息也是道听途说,也不知真实情况到底为何。」 「阁老,您说我们现在该如何是好?」邱礼有些六神无主。 「若能进宫,那便好了。」 「如今宫中瘟疫横行,死人无数,别说皇上下了禁令,就是让人进去,也无人敢进。」 「这也是那些心怀鬼胎之人所忌惮的。」鸿吉忍不住嘆了口气,道:「现在我们能做的,只有尽力阻止皇后掌权,这样皇上和太子便还有一线生机,否则……」 邱礼闻言神情一怔,随即明白了鸿吉的意思,担忧地说道:「可是若不将皇后放出,民间怨愤难平,恐生出更大祸端。」 鸿吉嗤笑一声,道:「如今各封地的皇室宗亲有多少已秘密赶回京都,还有比这更大的祸端吗?」 邱礼的脸色变了,「他们无诏进京,那可是谋反的大罪……」 鸿吉瞥了他一眼,嘆息道:「京都早已风云变幻,只等皇宫传出消息,他们便会动手。若当真别无选择,我宁愿扶持凌氏皇族,也绝不能让皇后掌权。」 邱礼一怔,随即躬身说道:「我等愿追随阁老,义无反顾!」 鸿吉将他扶了起来,他担忧地何止皇上和太子,还有他的女儿和外孙,他们均在宫中,也不知是否染了病,现在的情况如何? 昭和宫内,太医院院正胡练正坐在床前为鸿飞燕诊脉,凌南珏乖巧地坐在一边,懵懂的大眼睛直直地看着他,只待他收回手,便问道:「胡院正,母妃何时醒来?」 胡练转头看向凌南珏,不禁嘆了口气,道:「殿下,娘娘她……」 竹辛见状忙出声阻拦,「娘娘很快就会醒来,是吧,院正。」 胡练心酸地点点头,配合道:「没错,娘娘很快就会醒来,殿下无需担忧。」 凌南珏闻言扬起笑脸,道:「多谢胡院正。」 下午时分,一直在昏睡的鸿飞燕竟真的醒了,凌南珏高兴极了,依偎在鸿飞燕怀里,道:「母妃,珏儿想你了。」 鸿飞燕抱紧凌南珏的身子,眼眶忍不住发酸,却强忍着没有落泪,温柔地说道:「珏儿,母妃教你的,还记得吗?」 「珏儿记得。危险的东西不碰,热水不碰,不到水边玩耍,无论哪里流血,都是叫太医。」凌南珏掰着小手数着,笑着说道:「母妃,珏儿现在可以自己穿衣,自己洗脸,自己吃饭,珏儿是不是很厉害?」 「珏儿最棒!」鸿飞燕亲了亲他的额头,叮嘱道:「珏儿,太子是你兄长,你要像敬爱皇上一般,敬爱于他,若有任何人在你面前说他的坏话,你都不要听,知道吗?」 「珏儿知道。」 鸿飞燕看着面前的凌南珏,眼中尽是不舍,好像看顾着他长大,可天命难违,她的身子是不成了,如今不过是迴光返照,一旦这口气泄了,她也就没了。 「竹辛,你去把兰翘叫来,本宫有话要问她。」 竹辛擦了擦眼角,道:「是,奴婢这就去。」 凌南珏见鸿飞燕的嘴唇起了皮,道:「母妃,你松松手,珏儿去给您倒杯水喝。」 「母妃叮嘱的,珏儿忘了吗?不能碰热水。」 「那水不热,方才竹辛给珏儿倒了一杯。」 鸿飞燕闻言松了手,「好,那珏儿去吧。」 凌南珏下了床,来到了桌前,爬到凳子上,两只小手费力地拎起水壶,将水杯倒满,推到桌边上,随后又爬下凳子,踮着脚将水杯端了下来,小心翼翼地往床边走。 他的动作很连贯,显然不是第一次做,鸿飞燕看得一阵心酸,伸手接过了水杯,笑着夸赞道:「珏儿真棒!」 凌南珏闻言顿时眉开眼笑,「母妃快喝,若是不够,珏儿再给母妃倒。」 「够了够了。」鸿飞燕一口气将杯中的水喝完,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她慌忙扭头擦了擦,不想凌南珏看到。 脚步声响起,竹辛扶着兰翘走了进来,行礼道:「奴婢见过娘娘。」 鸿飞燕看向竹辛,吩咐道:「竹辛,你带着珏儿出去等会儿,本宫有话要和兰翘说。」 竹辛点点头,带着凌南珏出了寝殿。 鸿飞燕看着虚弱的兰翘,道:「你自己搬个凳子坐吧。」 「奴婢谢娘娘体恤。」兰翘搬了个凳子,坐在了床边。 「若本宫没记错,你跟了本宫有十年了吧。」 「是,娘娘被封贤妃后,奴婢便一直跟着娘娘,如今已经十年了。」连翘苍白的脸上带着笑,只是那丝笑容背后,好似掺杂其他的东西。 「十年来你们跟着本宫受了不少委屈,是本宫对不住你们。」 「没有,娘娘对奴婢们很好,奴婢很是感激。」 「本宫不成了,怕是撑不过今日,你也跟本宫说句实话,为何将这件事往太子身上引?你究竟是听了谁的命令?」 第200页 兰翘顿时变了脸色,『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道:「娘娘,奴婢冤枉,奴婢从未做过对不起娘娘的事,还请娘娘明鑑!」 「小林子找到了,在一处枯井中找到的他,找到时他的尸体都烂了。先是小徐子,再是小林子,你觉得他们放过你吗?」 「奴婢没有,奴婢真的是被冤枉的……」 「本宫记得你在宫外还有个亲人在吧。」 「娘娘,您这是什么意思?奴婢尽心尽力侍候娘娘这么多年,从未做过对不起娘娘的事,您怎能……」 「从未?宫里抬出去的那些尸体,他们可都是与你朝夕相处的人,他们也有亲人,也是别人含辛茹苦养大的,你就不怕他们做了鬼,来找你报仇吗?」 「不是的,这件事跟奴婢没关系,奴婢是被冤枉的!」 「你不说就算了。」鸿飞燕喘了口气,精神开始倦怠,道:「这么罪大恶极的事,他们是不会容许知情人还活着的,包括你的家人,他们会斩草除根,是你害死了他们。」 「不可能,不会的,他们……」兰翘突然住了嘴。 「你若说实话,本宫还能求皇上保住你的家人,若你不说,那就只能去阎王殿见他们了。」 兰翘挣扎了半晌,终于松了口,「娘娘当真能保住奴婢的家人?」 「本宫向来说话算数。」 「好,奴婢说,奴婢说。」兰翘紧张地吞了吞口水,道:「是……是皇后娘娘让奴婢做的,这一切的幕后主使是皇后娘娘。」 「皇后?」鸿飞燕怔了怔,随即说道:「那扎在球上的针,果真被涂了天花?」 兰翘哭着说道:「奴婢也不知是天花,福禄公公只说那针上是毒药,奴婢若知晓那针上带着天花的毒,绝对不会这么做。」 「珏儿也是你看着长大的,皇后到底花了多少钱,才让你狠下心对珏儿下手?」鸿飞燕红着眼睛看她。 兰翘愧疚地垂下头,「福禄公公说只要事成,就放奴婢出宫,让奴婢嫁进张家,做……做主母太太。」 「若你想嫁人,为何不和本宫说?本宫将你锁在身边了?」 「娘娘,是奴婢鬼迷心窍,求娘娘信守承诺,饶过奴婢家人。」 鸿飞燕不再理会兰翘,强撑着起了身,趁着还有几分力气,提笔写下了一封书信,随后看向兰翘,道:「你过来扶本宫。」 兰翘忙应声,过来扶鸿飞燕。鸿飞燕悄悄抽出头上的髮簪,一下子捅穿了兰翘的脖颈。兰翘不敢置信地看向她,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却只有鲜血流出。 兰翘的身子往下倒,却死死地抓着鸿飞燕,鸿飞燕被她带倒,看着她瞪大的眼睛,道:「你放心,本宫会信守承诺,求皇上饶恕你的家人,但你不可饶恕。本宫不能让你继续留在珏儿身边。」 兰翘抽出了几下,身子便不动了,鲜血流了一地。 鸿飞燕倒在地上,看向房门的方向,温柔地说道:「珏儿,母妃能为你做的,就只有这么多了,你要好好……好好长大……」 就在各方势力汲汲营营时,皇宫传出消息,太子凌南玉和贤妃鸿飞燕薨逝,凌璋和凌南珏病情好转,已从昏迷中清醒。 听闻这个消息,各方势力反应不一,鸿吉不禁老泪纵横,为失去学生和女儿而感到悲伤,也为凌南珏能活下来而庆幸。 朝中大臣纷纷松了口气,只要凌璋还活着,其他都不是问题。而那些从藩地悄悄来京都的皇室宗亲,则满心失望,识时务的,有自知之明的,又偷偷离开京都,就当自己从未来过。留下的都是野心家,他们还在观望,只要瘟疫不散,他们就还有机会,甚至可以自己创造机会。 肃王府书房内,凌岑看向凌鹏,出声问道:「父王,我们现下该如何应对?」 凌鹏的脸色不好看,本以为凌璋在劫难逃,没想到他命那么大,竟熬了过来。凌南玉死了,他还有凌南珏和凌南琨两个儿子,就算再立太子,也绝不可能轮得到他们。 「再等等。」凌鹏不甘心就这么算了,「皇后没达到目的,绝不会善罢甘休,我们只需静观其变,等待时机坐收渔翁之利。」 凌岑担忧道:「可若是皇后行动失败,皇上又知晓孩儿未经传召回了京都,定会怪罪。」 「要成事,就必须承担风险,你如此畏首畏尾,如何成大事?」凌鹏的眉头皱了起来。 「父王教训的是,孩儿知错。」 凌鹏见状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道:「你是本王最优秀的儿子,即便出事,本王也会尽全力保全你。」 「谢父王,孩儿定不让父王失望。」 西郊别院内,得到消息的张瑞之难以压抑心头的失望,本以为一切顺利,往日的荣耀唾手可得,没曾想张明华还未出坤和宫,却传来了凌璋醒来的消息。凌璋一旦缓过劲儿来,定会想到这一切是张明华在幕后操纵,到时候迎来的不再是荣耀,而是刽子手的那把刀。 「不行,绝对不行!」 失望、惊恐、愤怒,负面情绪奔涌而知,张瑞之只觉得喉头一热,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管家张才见状面色大惊,慌忙上前扶住了他的身子,「老爷,您怎么了?」 「不行,绝对不行!」张瑞之死死地抓着张才的胳膊,道:「计划不能停下,必须继续,否则张家必将万劫不復!」 第201页 「老爷,您冷静些,您的身子经不起如此大的情绪波动。」 「去叫人,把张岭给我叫来。」张瑞之顿了顿,接着说道:「还有,给明华传信,不能停,计划不能停,必须在皇上恢復之前,将局面掌控在我们手中。」 「老爷……」 张瑞之打断他的话,「你愣着作甚,还不快去!」 见他神色不对,张才不敢再说,脚步匆匆地走了出去。 东宫内,小顺子从给他们送补给物品的人口中,得知了凌南玉病死的消息,不禁悲从中来。这些年他在东宫侍候,是除杨清宁外,待在凌南玉身边最久的人。凌南玉在杨清宁的教导下,对他们很是亲和,从不为难打骂,他们也将凌南玉当成了亲人,未曾想一场瘟疫,竟带走了他的性命。 「怎么会这样?」缓过来的小柜子红了眼眶,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消息。 小顺子也是两眼含泪,哽咽道:「殿下怎么就……」 「这消息若是被公公知道……」 「不能说,绝对不能说!」小顺子急忙四下看了看,用袖子擦擦眼角,整理情绪道:「公公现在的身子经不起这样的打击,我们一定要瞒住。」 小柜子认同地点点头,有些担忧地说道:「可这么大的事,咱们又能瞒得了几时?」 「能瞒多久,就瞒多久,咱们不能没了殿下,再没了公公。」 「可没了殿下撑着,公公又何去何从?」 第68章 风云又起(5) 凌南玉是杨清宁的靠山, 如今凌南玉死了,杨清宁的靠山也就倒了,就他现在的身子, 在这宫中就是个废人,谁会愿意养着他, 就光那一日三顿的药钱, 都负担不起。 小顺子心里也难免担忧,不过很快便又打起精神, 「不管公公以后去哪儿,我都跟着, 有我一口吃的, 就绝不会饿着公公。」 「还有我, 以前是公公护着咱们, 现在该咱们护着公公了。」 两人相视一笑,拿着东西便去了小厨房。 卧房内,杨清宁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空,云彩压得很低, 一副风雨欲来的味道。压抑的感觉让他眉头微蹙,轻声说道:「也不知宫外现在是怎样一种境况?殿下可好,是否染病?」 小瓶子安慰道:「殿下被送出去得及时,应该不会染病, 更何况还有皇上照看, 公公放心便是。」 「殿下与我接触过。」杨清宁怎会听不出他是在安慰自己,「但凡与我接触的人都病了,殿下会例外吗?」 「殿下是太子, 吉人自有天相,公公不必过多担忧。」 杨清宁长长地嘆了口气, 「自我来到殿下身边,还从未分开这么久过,实在让人放心不下啊。」 「宫内染病的人都有好转,用不了多久,东宫便会解封,到时殿下便会回来了。」 杨清宁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转移话题道:「你可有想过这场瘟疫的幕后主使是谁?」 小瓶子不答反问:「公公以为是谁?」 「答案唿之欲出,不是吗?」杨清宁脱下手腕上的佛珠,握在手里捏着,「八年的时间,我以为皇上已将她身边的爪牙除尽,不曾想竟还有人隐藏在暗处,更不曾想她竟为了权势做出这般丧尽天良之事。」 「她本就是心狠手辣之人,人命在她心中就好似地上的蝼蚁,死了就死了,根本不值一提。」小瓶子显然也猜到了幕后之人是谁。 「这次事后,皇上应该有理由废了她了,这个祸害万死难赎其罪!」想到东宫因瘟疫死去的人们,杨清宁心中便涌现强烈的恨意,他从未这般憎恨过一个人,即便是对那些曾欺凌过他的人,他也只是厌恶,而张明华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让他憎恨的人。 「不止,还有她身边那群祸害,这瘟疫消散之日,便是与他们清算之时。」 听出他语气中的恨意,杨清宁转头看了过去,「到那时,你也算大仇得报了。」 「嗯,奴才等着。」 坤和宫,得知消息的张明华扫落桌上的茶盏,差一步,就差一步,就算凌璋不死,再晚清醒两日,她便能从这坤和宫里出去。可凌璋偏偏在这时候醒来,就算凌南玉死了又有何用。 福禄劝道:「娘娘,您息怒,保重身体要紧。」 「息怒,息怒,你总说让本宫息怒,息怒有用吗?事到如今,皇上醒了,他定能想通其中关窍,只要等他稍稍恢復,死得就是我们!」张明华双眼圆睁,愤怒中藏着深深的恐惧。 福禄向来平静的眼中此时也带着丝疯狂,「既然不是他死,就是我亡,那便将事情做绝,趁他病要他命,娘娘以为如何?」 张明华看着福禄,眼中的愤怒渐渐平静下来,「你说的没错,趁他病,要他命。事不宜迟,你去找吴干军,今晚我们就下手。」 「是,娘娘。」福禄躬身退出殿外。 肃王府,管家孙富快步来到卧房门口,出声说道:「王爷,奴才有要事禀告。」 「进来。」 凌鹏坐起身,披上衣衫,看向进来的孙富,「发生了何事?」 孙富忙答道:「回王爷,西郊别院那边有动静,似是在调动人马。」 「在调动人马?」凌鹏眼睛一亮,激动地站起了身,道:「看来皇后这是打算动手了。」 「那我们该如何应对?」 凌鹏沉吟片刻,道:「想办法将消息散出去。」 第202页 「王爷这是想让他们鹬蚌相争,咱们渔翁得利?」孙富很快便领会了凌鹏的意思。 凌鹏笑了笑,「皇后弒君谋权,诸王无旨回京,只要岑儿不露面,本王便可名正言顺地平叛。」 孙富奉承道:「王爷英明。」 子时,干坤宫内,广德端着一碗药,推门走进了凌璋的寝殿,高勤因侍候凌璋,不幸染病,如今正躺在床上昏睡不醒。除了那些太医,凌璋身边的近侍,便只剩下广德以及另外两人。 守在床前的内侍见他进来,连忙迎了过去,道:「公公,还是奴才来吧。」 广德躲开了内侍的手,吩咐道:「不必,炉子上还熬着一碗药,你去看着火,别让药熬没了。」 「是,奴才这就去。」内侍应声,转身走出了寝殿。 见殿门被关上,他瞧了一眼熟睡的凌璋,将药碗轻轻放在桌上,随后蹑手蹑脚地来到门前,将门闩闩上,这才重新端起药碗,来到床边,轻声唤道:「皇上,皇上,您醒醒,该喝药了。」 凌璋眉头微蹙,随即慢慢睁开眼睛,愣了一会儿才看向广德,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广德答道:「回皇上,现在子时将近。」 「子时?」凌璋淡淡地看着广德,「晚膳后不是喝药了吗?为何此时又要喝?」 广德脸上有一丝慌张闪过,随即说道:「皇上,这是太医的吩咐,奴才也只是照做。不过太医应该也是为皇上的身体考虑,这才多加了一顿的药。」 凌璋收回视线,「那你扶朕起来吧。」 广德将药碗放在床边的圆凳上,弯腰去扶凌璋,随后拿了个靠枕放在他身后,让他靠坐在床头。 凌璋接过广德递过来的药碗,看着碗里因晃动也漾起的水纹,出声说道:「广德,你跟在朕身边多久了?」 广德一怔,随即答道:「奴才入宫十五年,跟在皇上身边十年。」 「这么久了。」凌璋吹了吹碗里的药,「朕待你如何?」 「皇上待奴才自然是好,奴才感激不尽。」广德瞥了一眼药碗,提醒道:「皇上,这药本就是温的,您直接喝便可,不然该凉了。」 「朕待你不薄,那你为何还要谋害朕?」凌璋抬头看向广德。 广德心中一紧,慌忙跪倒在地,道:「皇上,您这是何意,奴才怎敢谋害皇上。」 「不敢?」凌璋将药碗递了回去,「那你把这碗药喝了吧。」 广德的脸色一白,手指悄悄探入袖中,「皇上,您说笑了,奴才并未染病,喝药作甚。」 凌璋淡淡地看着他,「你是想毒死朕不成,又想用刀?」 广德的动作一僵,脸上顿时浮现兇狠之色,勐地起身扑向凌璋,却在即将碰到凌璋时,被人薅住了衣领,狠狠甩了出去。 广德顺势一个后空翻,落地时虽然踉跄了两步,却并未受伤。看向凌璋床边的白鹰,他的脸色变了又变,来不及多想,快步来到窗边,打开窗子,纵身一跃翻了出去,谁知竟落入一张大网之中,窗外的人连忙收网,将其困在其中,无论怎么挣扎都无用。 众人拿起棍棒,朝着广德便挥了过去,将他手上的匕首打掉,随即三下五除二,将其五花大绑,重新押入寝殿。 当他看清床边的高勤时,忍不住出声说道:「你竟安然无恙!」 此时的他终于明白,原来这一切都是凌璋设的局,以自身为饵,钓的就是他们这些心怀不轨的人。 高勤冷笑出声,「没想到埋藏在皇上身边的细作竟然是你,你隐藏得够深啊!」 「成王败寇,无需多说。」广德不屑地瞥了高勤一眼。 「朕没想到自己身边竟有这般高手。」凌璋看向广德,问道:「朕很好奇,皇后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如此为她卖命,竟要弒君?」 「福禄公公对奴才有救命之恩,奴才自当回报。」 「又是福禄?」凌璋挑了挑眉,拢了拢身上的衣服,道:「秦淮曾说过,福禄惯会收买人心,往往是他把人给卖了,那人还会给他数钱,果然说得很对。」 「皇上不必挑拨离间,事到如今,奴才认罪便是。」 「你应该还记得福禄身边的小瓶子吧。」 听凌璋提起小瓶子,广德眉头皱紧,一脸的不屑,「那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奴才自然记得。」 「忘恩负义?」凌璋讥讽地笑了笑,「当年税银被盗,盗匪将其放进缠布的圆木中,随后便雇了镖局将军饷押去徐州。在途中遇官兵搜查,无意间暴露了藏在其中的税银,镖局的人全部被抓,亦全部被处死。这镖局就是小瓶子家里开的,他父亲被处死,母亲伤心过度,随之而去,那年他八岁。 他发誓一定要找出僱主,为他父亲及镖局的所有人平冤,年仅八岁的孩子,竟一路追查来到京都,因没钱吃饭饿晕在路旁,被福禄所救。他心怀感激,便将自己的身世和盘托出,福禄答应帮他调查此案,条件是净身后随他进宫。 他是家中独子,若要净身,那他家的香火便断了,这是大不孝。可为了能为他父亲鸣冤,他只能选择答应福禄,随他进宫。福禄费心培养他,让他做了不少脏事,可答应他的事却并未去做。后来他才发现,原来那僱主不是旁人,竟是安国公府的人。」 见广德变了脸色,凌璋接着说道:「住在安国公府的人是谁,你应该很清楚吧,正是皇后的母族,她就是害他父亲惨死的元兇,福禄便是那刽子手,这么多年他竟在为杀父仇人卖命,还让自家断了香火,这是何等讽刺!」 第203页 听完凌璋的话,广德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如今奴才已被擒,皇上何必费心跟奴才说这些。」 「朕只是想让你知道,你口中所谓的恩情,只是福禄利用的筹码。说不准你和小瓶子一样,那什么劳什子的救命之恩,本身就是他设计好的。」 「不可能!」广德虽是这么说,脸色却变了,很明显是将他的话听进了心里。 「为了权势,他们不惜将瘟疫带进宫中,以致那么多人惨死,这样丧心病狂的人什么事做不出?你以为自己是谁,他为何独独对你动了恻隐之心?」 广德张了张嘴,却找不到话来反驳。 「这是瘟疫,一个弄不好整个京都都有可能被葬送,若此时敌国犯边,你可有想过后果?你所谓的救命之恩,难道要用千万百姓的命去偿还?凭什么!」 广德的神情彻底变了,笔直的嵴背也弯了下来。 「广德,你弒君这是死罪,朕不可能饶你。若你帮朕一个忙,朕便答应帮你做件事,你不妨考虑一下。」 广德神情一怔,没想到凌璋会这么说,眼中闪过挣扎之色。 凌璋也不催促,耐心地等着他的答覆。 「任何事都成?」过了许久,广德还是忍不住出了声。 「自然不是。」凌璋果断否定,「你不妨先说,若朕觉得能答应,咱们再做这笔交易。」 凌璋这么说,广德反而放了心,犹豫片刻,道:「奴才有个弟弟,在三十年前豫城的庙会上走失,今年三十五岁,左手小臂上有块一字型伤疤,大约两寸长。若皇上能答应奴才,派人寻找,奴才便甘愿为皇上做事。」 凌璋点点头,道:「你放心,朕会派人寻找,找到后会适当给他一些赏赐。」 「若是他过得好,便什么都不必做,若他过得不好,再劳烦皇上帮他一帮。」 「可以,朕应了。」他提的条件不难办到,凌璋答应得很爽快。 「多谢皇上。」广德跪在地上给凌璋叩了头。 坤和宫内,张明华在寝殿来回地徘徊着,心脏因紧张而怦怦直跳,她在等着干坤宫的消息。 「怎么这么久还没消息?不会是失手了吧?」 「娘娘不必担忧,干坤宫有吴干军在,不会有什么问题。」 许是被福禄的镇定感染,张明华心里的紧张也消减了一些,「没错,宫中的禁卫军全都是咱们的人,就算广德失手,吴干军也会出手。」 张明华之所以这般笃定,是因为吴干军的妻儿在他们手上,不怕他不就范。 突然,窗口传来声音,紧接着一道人影翻窗而入,来到近前行礼道:「娘娘,奴才回来了。」 张明华见状忙出声问道:「怎么样?」 来人正是广德,带着黑色面巾,「奴才幸不辱命,特来报讯。」 张明华闻言大喜,紧接着问道:「当真得手了?你可确定他死了?」 「奴才确定。」 「好,很好!」张明华不禁笑了起来,可笑着笑着,眼泪却流了下来,「不能怪我,要怪就怪你太绝情!」 福禄上前,提醒道:「娘娘,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皇上突然驾崩,还需您出去主持大局。」 张明华擦擦眼泪,眼神变得坚定,隐隐还有些兴奋,「替本宫更衣。」 「是,娘娘。」 福禄帮着张明华穿上凤袍,戴上凤冠,好好装扮了一番,最后戴上面巾,这才在福禄的搀扶下走出寝殿。她是皇后,以前是南凌国最尊贵的女人,以后也是南凌国最尊贵的女人,无论是谁都不能成为她的绊脚石。 待她来到宫门前,福禄扬声叫道:「皇后娘娘出宫。」 话音落下,宫门缓缓被打开,门外站着的禁卫军出现在眼前,随后齐齐跪倒在地,扬声说道:「恭迎皇后娘娘出宫,千岁千岁千千岁。」 张明华一脸肃穆,一步一步走出宫门,她在门口站定,凤眼扫过众人,道:「平身。」 「谢皇后娘娘。」禁卫军相继起身。 「皇上病重,本宫身为皇后,理应为皇上分忧,摆驾干坤宫。」 「摆驾干坤宫!」福禄扬声唱道。 张明华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前往干坤宫,竟无人敢拦,畅通无阻地进了凌璋的寝殿。 张明华看着床上躺着的凌璋,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挥手说道:「你们都退下,本宫想和皇上单独待会儿。」 未免出现意外,福禄上前探了探凌璋的鼻息,又伸手摸了摸他的脉搏,确定已死后,才带着人退出了寝殿。 张明华沉默地看着凌璋,眼眶渐渐红了起来,他是她的相公,是她曾经想要厮守一生的人,如今却走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 张明华走上前,在床边坐了下来,伸手替凌璋拢了拢头髮。 「皇上可还记得我们初次相见时的情景?」张明华用手轻轻描摹着他的眉眼,柔声说道:「我们第一次见是在一次除夕宴上,那年我十三岁,皇上十五岁。那时的皇上还是个翩翩少年郎,你站在诸多贵公子当中,依旧是出类拔萃,眉宇间的张扬、轻狂,是那么引人注目。那些贵女们的目光几乎都黏在你身上,我自然也不例外。」 张明华的眼神越发温柔,明显已深陷回忆中,「自那时起,我便在心中立誓,将来定要嫁给你。我央求着父亲打听你的喜好,在得知你酷爱书法后,我也埋首苦练,没日没夜地练,以至于身为闺阁中的千金小姐,青葱似的手,竟磨出了茧子。」 第204页 张明华看向自己的手,曾经磨出的茧子已经没了,即便是上了年纪,依旧如青葱一般。 「后来,我如愿地嫁给了你,做了你的太子妃,初成婚时,你温柔小意,对我百依百顺,我心中欢喜,对你的感情也越发深厚,我以为我们会一辈子这么幸福下去。谁知幸福的日子竟如此短暂,只维持了不到半年。」 张明华坐直了身子,眼中的温柔慢慢消散,凤眼中闪烁着泪光,「你我走到今天这一步,要怪只能怪你,是你夺走我的爱,是你让我醉心权势,还是你将我费尽心机得来的,又全部拿了回去,这一切都是你逼我的!」 张明华期待着凌璋能够出声反驳她,可等了半晌,却听不到任何声音。 「死了好,死了好!死了,就没人再跟我作对;死了,就不会再去找别的女人;死了,我就不会再为你心痛。」张明华趴在凌璋身上哭了起来。 哭了许久,张明华擦干眼泪,最后看了一眼凌璋,毅然决然地走向门口,打开寝殿的大门,扬声说道:「皇上不幸染上天花,无法主持朝政,即日起,由本宫代为主持。」 「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众人纷纷跪倒在地。 张明华刚想说话,便听一声高叫,「报!」 来人拉着长腔,快步跑到近前,禀告道:「启禀皇后娘娘,各宫门传来消息,大量兵马聚集在宫门外,试图破门。」 张明华一听,顿时变了脸色,道:「可知是何人如此大胆,居然敢闯宫?」 「是各地藩王,他们说皇后娘娘谋害皇上,试图夺权,他们要清君侧,以护凌氏皇族威严!」 张明华面色阴沉,怒道:「放肆!各地藩王无诏不得回京,他们竟带了兵马私闯皇宫,这是要图谋造反!禁卫军统领何在?」 吴干军单膝跪地,道:「臣在。」 「本宫命你派兵固守宫门,不得有误!」 「是,臣定不负皇后娘娘所望。」 吴干军没再逗留,起身快步离开。 「广德,你带人将各宫全部封锁,任何人不得出入,否则以谋反论,就地正法。」 「是,娘娘。」广德亦领命而去。 宫门外,各地藩王像是商量好的一样,每人带一队兵马,攻打一处宫门,就好似谁先攻进皇宫,谁就能登基为帝一样。 张瑞之得了信儿,不禁心急如焚,连忙带人去救援,他距离玄武门最近,直接带人来了玄武门,与正在砸门的骁王凌峯短兵相接,打了起来。 吴干军带着人来到奉天门,并未如张明华所说固守宫门,而是下令将宫门打开。正砸门的高阳王凌岚及其手下皆是一怔,随即回过神来,拎着兵刃便沖了进去。 凌岚就藩许多年,不认识吴干军,出声问道:「敢问这位将军是谁?」 吴干军答道:「禁卫军统领吴干军,不满皇后夺权,特地迎诸位王爷进宫,主持大局。」 「原来是吴统领,幸会幸会。」凌岚拱了拱手,道:「本王也是收到消息,说是皇后趁皇上病重,想要夺权,才回京护驾。」 吴干军拱手还礼,随便奉承了一句,道:「王爷高义,下官佩服。王爷先行一步,下官去放其他王爷进宫。」 「其他人?」凌岚的眉头一皱,想要阻止,却没有理由,再看看吴干军带的人,若他们动起手来,只能便宜其他人,得不偿失,还不如先走一步,先一步谋算。 想到这儿,凌岚拱手说道:「那本王便先行一步。」 吴干军看着凌岚离开,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用同样的方式打开城门,迎诸藩王进宫,当然玄武门除外。当他打开玄武门时,张瑞之带人与凌峯打得火热。见宫门打开,众人皆是一怔。 张瑞之看清领头的吴干军,急忙出声叫道:「吴统领,你与我联手,将叛军拿下。」 吴干军佯装焦急地说道:「国公爷,其他宫门俱已失守,叛军冲进皇宫,应是去了干坤宫,皇后娘娘便在那里。」 「什么?」张瑞之大吃一惊,随即说道:「那你快出宫求援,我去保护皇后。」 「所有人随我来!」张随之说着便大人进了宫门。 凌峯一听别人都进去了,心中不禁焦急万分,扬声说道:「快,冲进去!」 待所有人都进了宫门,吴干军放出手中的信号弹,随即下令关闭宫门。 『砰』的一声,漆黑的夜空中爆出美丽的烟花,虽然转瞬即逝,却让所有人都看得清楚。 第69章 风云又起(6) 进宫的众人不明所以, 心中却隐隐有些不安,紧接着漆黑的皇宫燃起火光,一支支火把被点燃, 大批官兵从黑暗中涌出,他们身穿甲冑, 手拿兵刃和盾牌, 虎视眈眈地看着众人。 「怎么回事?」 「糟了,中计了!」 「退退退, 快退!」 看着冒出来的黑压压的军队,闯进宫门的人群沸腾了起来。 吴干军从人群中走出, 「传皇上口谕, 诸王无诏进京, 带兵私闯皇宫, 罪同谋反。凡放下武器者,不杀;凡抵抗者,杀无赦!」 「凡放下武器者,不杀;凡抵抗者, 杀无赦!」密密麻麻的军士齐声高喊,震破云霄。 诸王带来的军士被其震慑,脸上都出现犹疑之色。 凌峯见状出声说道:「你说是皇上口谕,便是皇上口谕?方才本王见你与张瑞之很是熟络, 不会是皇后假传圣旨吧。」 第205页 南阳王林岚应和道:「就是, 我等进宫是为解救皇上,不被皇后挟持,何来意图造反一说, 你就是皇后的走狗,来假传圣旨。」 意图谋反那可是抄家灭族的罪过, 他们怎么可能认。 吴干军冷眼扫过两人,道:「我再说一遍,凡放下武器者,不杀;凡抵抗者,杀无赦!你们有十息的时间考虑。十、九……」 见众人脸上的神色不对,凌峯急忙说道:「别听他胡言乱语,随本王杀进去,阻止皇后夺权。」 「二……」 吴干军见无人动弹,刚要下令动手,就听身后传来说话声,「朕是否能证明他说的话是真,而非假传圣旨?」 人群让开一条通道,凌璋缓步走来,淡淡地扫视着众人。 诸王以及叛军心中皆是一怔,凌璋气色红润,哪有半点病态,再联想今晚的事,不禁恍然大悟,原来这一切都是凌璋设下的局,就看有哪些不知天高地厚的鱼儿上钩。 吴干军上前行礼道:「微臣参见皇上。」 「免礼。」凌璋看向叛军,淡淡地说道:「方才他的话,你们应该都听清了吧,可还要朕亲自说一遍?」 诸王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凌峯面露兇狠之色,出声说道:「无诏进京已是死罪,即便我们放下武器也活不成,不若拼一把,还能有一线生机。」 林岚看看凌璋,又看看凌峯,有些犹豫。 凌峯见状接着说道:「帝王之心最是叵测,即便今日饶了你,他日也定会找理由跟咱们算帐。现在宫门已关,这皇宫内只有我们,鹿死谁手,还不一定。若能将他拿下,这皇位本王不争,只求一个活命,如何?」 林岚顿时有些心动,也加入了劝说阵营,「骁王所说不错,大家不如拼一把,搏一条生路出来。」 「既如此……」凌璋打断两人的对话,冷声说道:「诸军听令,杀无赦!」 「皇上有旨,诸王无诏进京,意图谋反,杀无赦!」吴干军率先抽出身上佩刀,朝着叛军沖了过去。 「杀!」喊杀声震耳欲聋,两方人马很快便短兵相接。 白鹰警惕地护在凌璋面前,「皇上,这里太危险,您还是跟属下回干坤宫吧。」 凌璋也不勉强,在一众暗卫的护送下,安全撤离干坤宫。 干坤宫内,张明华被人绑了手脚,福禄则躺在她身边,脖颈被横切一刀,鲜血『咕咕』地往外冒着,将身下的地面染红,他还没有死透,眼睛直直地看着张明华,想要说什么,却已开不了口,只能在绝望中,等着鲜血流干而死。 张明华看着他的身体在抽搐,却无能为力,不禁满面泪痕,福禄跟着她十几年,对她忠心耿耿,从未有半句怨言,没想到如今竟落得这般悽惨的下场。 脚步声响起,寝殿的门被推开,凌璋从外面走了进来。 张明华想要说话,却因堵住了嘴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凌璋走到近前,淡淡地看了福禄一眼,惊讶地说道:「竟还没死?看来是你坏事做多了,老天都不想轻易放过你。」 就在吴干军走后,张明华重新回到干坤殿,却发现确定已死的凌璋,活生生地坐在床边,淡淡地看着她。 福禄急忙上前,想要保护张明华,可还不得他开口,就觉得脖颈一凉,紧接着便看到一道森寒的光闪过,一股热流从脖颈处涌出。他伸手去摸,黏腻的触感,咸腥的味道,即便不看,也知道那是什么。 他张了张嘴,想要对转过身的张明华说话,却只能发出令人毛骨悚然地抽气声,伴随着张明华的一声尖叫,他的身子也不由自主地倒下。 「福禄!」张明华似乎回了神,慌忙跑到他身边,用手死死地捂住他的伤口,大声吼道:「太医,快传太医!」 只是无论她怎么喊,也无人听她的话。 「你对他倒是情真意切。」凌璋淡淡地开了口。 张明华抬头看向凌璋,眼中尽是愤恨,「这又是你的阴谋!坐视那么多人去死,你真是好狠的心!」 「朕心狠?」凌璋冷冷地看着她,「是皇后将瘟疫带进了宫,若非恰巧被小宁子碰到,提前得知天花的存在,这皇宫里有几人能活?口口声声说自己是皇后,是一国之母,竟做出如此丧尽天良之事,你真是畜生不如!」 「这都是你逼的!」张明华丝毫不觉得自己做错了,看着凌璋怒吼道。 「以你犯下的累累罪行,朕完全可以废后,甚至将你处死。可朕念在多年的夫妻情分上,只是将你软禁,还饶了张家。你不知感恩,竟做出这般恶毒的事,还说是朕逼的?当真是可笑!」 「当年我也曾……」 「不必跟朕提当年。」凌璋打断张明华的话,「当年朕是太子,未来的国君,怎可能守着一个女子?即便朕宠幸了别人,却从未让任何人越了你去,可你却接连对她们下手,甚至连孩子都不放过,以至于朕子嗣单薄,是你亲手将朕越推越远。」 张明华依旧争辩道:「我一心一意对你,为何你不能一心一意对我?」 「若你想找一生唯你一人的相公,就不该嫁给朕。既然选择了朕,你就该有准备去接纳他人。」凌璋讥诮地看着她,接着说道:「你并非有你口中那般爱朕,你选择朕,有多半是看中朕的身份,你本身就是个野心极强的女人。」 第206页 「你……」 「来人,将她拿下。」凌璋不想再与她废话,死到临头依旧不知悔改,不可能因为他几句话就幡然醒悟。 门外进来几名禁卫军,二话不说径直走向张明华。 张明华见状怒喝道:「你们想做什么,本宫可是皇后,你们敢对本宫动手,小心本宫砍了你们的脑袋!」 见禁卫军看过来,凌璋平静地说道:「动手。」 禁卫军不再犹豫,不顾张明华的反抗,将其捆了起来。 张明华拼命挣扎,「皇上,你不能这么对我,我可是先帝定下的皇后,你不能这么对我!」 「把嘴堵上。」凌璋再开口。 禁卫军不知从哪儿拿了一块布,塞进了张明华嘴里。 淡淡的血腥味慢慢在房间里散开,福禄的身子还在抽搐,凌璋就好似没事人一样,让人拿了本书,坐在软塌前看着,直到外面『砰』的一声巨响,他才打开窗子看向天空,只见灿烂的烟花在夜空中绽放,紧接着起身走了出去。 张明华坐在福禄身旁,听着外面的喊杀声,终于明白了一切,凌璋最初时便已经猜到了她的计划,所以决定将计就计,引那些心怀不轨的人上钩,然后一网打尽。她竟还觉得自己的计划完美无缺,殊不知在凌璋的眼中,她只是个跳樑小丑。 东宫,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不明所以的小柜子透过门缝查看状况,因为光线的问题看不清,不过却能听到他们的对话。 「都精神点,上头有令,定要保护好里面的人。」 「是,千户。」 小柜子微微一怔,思量了适量,出声问道:「外面是哪位大人?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我等是禁卫军,奉统领之命来保护东宫。」 「可是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小柜子又重复了一遍。 「你等只需好生在宫中呆着,其他无需知道。」 「是,奴才遵命。」 小柜子没敢多问,脚步一转,便离开了大门口。路过杨清宁的卧房时,见房中亮着灯,犹豫了一瞬,便上前敲了敲门。 「进。」里面传来杨清宁的声音。 小柜子推门走了进去,走到床前,径直说道:「公公,门外好似来了不少禁卫军。」 杨清宁闻言一怔,疑惑地问道:「门外本就有禁卫军守着,你为何这般说,可是换人了?」 「方才奴才去小解,习惯性地去宫门处瞧瞧,听到外面很是嘈杂,好奇之下便出声询问,他们说『奉统领之命,保护东宫安全』,奴才听着有些不对劲,见公公房里还亮着灯,便过来禀告。」 「保护东宫安全?」杨清宁眉头微蹙,沉吟片刻道:「你去知会其他人一声,今夜都警醒着点,可能会有什么变故。」 小柜子听得一头雾水,问道:「公公,您是否想到了什么?」 「天怕是要变了。」杨清宁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有些事知道的越多越危险,你就去提醒他们便可,一有动静便马上躲起来,以自身安全为要。」 小柜子似乎明白了杨清宁的意思,道:「是,奴才这就去。」 看着小柜子离开房间,小瓶子出声说道:「公公可是觉得皇后会夺权?」 「皇后夺权在计划开始之时,便已经註定了,门外的禁卫军应该是皇上派来保护我们的。我只是好奇皇上会怎么应对。」 「皇上……深不可测!」小瓶子想了想,觉得用这四个字来概括凌璋最为准确,「此事过后皇后註定不得善终。」 「深不可测……」杨清宁深吸一口气,又重重吐出,接着说道:「这个词用得极好。殿下有皇上给他铺路,将来定走得顺畅。」 「是。」小瓶子坐起身,穿上了外衫,走到床前,道:「公公,奴才帮您穿上衣服。」 「也好。」杨清宁在小瓶子的帮助下穿好衣服,半靠在床头,思量再三,他还是开了口,「小瓶子,若事不可为,你自己走,不必多做牺牲。」 「奴才奉命来保护公公安全,怎能弃之不顾。」这段日子小瓶子消瘦了许多,眼窝深陷,颧骨突出,脸色也变得蜡黄,「公公放心,以皇上的智谋,定不会让公公置于险境,否则来的就不是禁卫军,而是太子殿下了。」 「我是说万一,以你的功夫逃出去不成问题,若是带上我,那就只有死路一条。」杨清宁认真地看着小瓶子,道:「你不能死,你要活着替我报仇。」 小瓶子明白杨清宁的意思,只是他的态度也异常坚决,道:「纵然没有奴才,殿下也会为公公报仇。」 「那不一样。况且你父亲的案子还未平反,你需好生活着。还有若我死了,你也死了,那我的秘密就当真守不住了,你得帮我守好这个秘密。」 小瓶子沉默了许久,到底是松了口,「公公放心,奴才定帮你守好秘密。」 杨清宁闻言松了口气,「希望一切顺利,只要能熬过今晚,明日便会恢復如常。」 半夜时分,杨清宁半睡半醒间,一声巨响将他惊醒,他忍不住看向窗外,若他没听错,方才那是放烟花的声音,这非年非节的,怎会有人在半夜放烟花。 小瓶子来到窗前,打开窗子往外看去,道:「是信号弹。」 「信号弹?」杨清宁的眉头皱了起来,若有所思地说道:「这是皇宫,怎会用这个?除非……」 第207页 杨清宁脑海中突然灵光乍现,道:「除非有人闯宫!皇后谋划了这么久,又不惜用这种恶毒的法子,定是有十足的把握,应不会用这种愚蠢的法子,除非是有人见皇宫瘟疫肆虐,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小瓶子认同地点点头,「公公以为谁会有这么大的胆子?」 杨清宁想了想,接着说道:「朝中大臣若行此举,名不正言不顺,只要皇后不称帝,他们没有立场这么做。应该是皇室中人,也就是各地藩王,打着维护皇室威严的旗号,与皇后夺权。不过藩王无诏不能进京,若当真如我猜测的那般,他们应该是听说皇上染病,才会铤而走险。」 小瓶子顺着杨清宁的话说道:「皇后既然谋划了这场阴谋,就势必不会让皇上和太子活着,所以即便那些藩王动了手,也不会被皇上秋后算帐。若运作得当,在民间散播些流言,瘟疫是出自皇后之手,他们进京不过是阻止皇后的阴谋,那他们的行动便名正言顺。」 「没错。看来皇上的这盘棋,下得当真不小啊。」杨清宁在赞嘆的同时,又有些胆寒,心机如此深的人,若哪一日变成了敌人,那后果…… 「奴才以为皇上是在为太子铺路。」 「嗯,无诏回京已是死罪,再加上他们私闯皇宫,便是将他们全杀了,旁人也说不得。」杨清宁忍不住深吸一口气,让冰冷的空气灌满胸腔,「今日过后,午门怕是又要血流成河了。」 「既然他们做的出,就该为此付出代价,公公无需多想。」 杨清宁转头看向他,无奈地笑了笑,道:「我虽容易心软,不喜杀戮,却也不是愚善之人,你不必为我担忧。」 小瓶子笑了笑,「是奴才多虑了。」 两人正说话,突然传来一阵喊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凡放下武器者,不杀;凡负隅顽抗者,杀!」 听到喊声,杨清宁更加确定心中所想,「看来我们猜对了。」 在短暂的安静之后,一声震天响的『杀』,在东宫上空迴荡,杨清宁转头看向窗外,道:「战斗开始了。」 小顺子从外面走了进来,神色有些慌张,道:「公公,您听到外面的动静了吗?」 杨清宁点点头,神色凝重地说道:「是宫变。」 「宫变?」小顺子的脸色顿时白了,惊慌地说道:「怎会宫变,那我们该如何是好?」 杨清宁安抚道:「门外的禁卫军是皇上特意派来保护我们的,应该不会有事,但还是要将宫门关好,再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避免被乱军发现。只要熬过了今晚,咱们就没事了。」 「宫门?没错,只要宫门关着,他们就进不来,奴才这就过去瞧瞧。」小顺子又急匆匆地走了出去。 「看这阵仗,皇上应该是在关门打狗。」杨清宁心里其实并不平静,他来到这个时代虽然已经八年之久,却还从未经歷过这么大规模的战斗,这不是拍戏,是实实在在的两军对垒,你死我活的局面,这肃杀的气氛不得不让人胆寒。 小瓶子赞嘆道:「皇上当真大手笔!」 关门打狗说起来简单,却极易被狗咬伤,这必须有绝对的信心和绝对的把握,才敢这么做。凌璋显然有这样的魄力,不得不说他是个合格的君王,若他能一直如此,南凌国的将来必定是一片光明。 大战一直持续到第二日中午,才接近尾声,两方人马皆有损伤,不过凌璋人多势众,又对地形十分了解,双方武力值只要不相差太多,赢得最终还是凌璋,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最终的结局,以叛军的失败而告终,骁王凌峯战死,南阳王林岚重伤,其他人相继被擒。那些曾在皇宫呆过的军士,后来全部在城外驻扎,全部隔离开来,避免他们感染天花,蔓延至普通百姓。 金碧辉煌的皇宫变成了修罗场,空气中瀰漫着刺鼻的血腥味,地上是横七竖八的尸体,残肢断体更是到处都是,一车又一车的尸体,从皇宫中运出去,同样运到乱葬岗,烧成灰烬。 死了近千人,光是烧,就烧了近一个月,每日乱葬岗周围都瀰漫着尸体烧焦的味道,除了负责烧尸体的人,无人敢去。 为了安抚民心,凌璋让高勤叫来了内阁的人,将事情原委和盘托出,让他们草拟诏书公告天下。 鸿吉听闻凌南玉安然无恙,不由红了眼眶,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也不耽搁,和其他人一起,草拟了一份诏书,在凌璋审阅后,颁布天下。 「皇上,贤妃她……」鸿吉忍不住开口询问。 凌璋嘆了口气,「贤妃没能挺过去,鸿爱卿节哀。」 鸿吉不禁落下泪来,再问道:「那五皇子?」 「珏儿的病已有好转,太医正为其诊治,鸿爱卿放心便是。」 「谢皇上。」鸿吉擦擦眼角,道:「贤妃娘娘若知晓五皇子安然无恙,也该瞑目了。」 凌璋劝道:「鸿爱卿保重身体,朝廷可缺不了爱卿。」 「老臣谢皇上关怀,定竭尽所能报效朝廷。」 凌璋话音一转,叮嘱道:「宫中的瘟疫还未彻底消散,你们进出切记要遮住口鼻,千万不能将瘟疫传出去。」 「是,老臣谨记,也会再三提醒他人。」 「退下吧。」 「是,老臣告退。」 诏书一下,南凌国上下不禁一阵譁然,没想到张明华竟如此狠毒,为了争权夺势,将瘟疫带进宫,突破了世人所不能容忍的底线。无论是朝堂,还是民间,纷纷对张明华以及张家进行了口诛笔伐,而张明华的下场註定是遗臭万年。 第208页 就在宫变之时,一队锦衣卫出了京都,快马加鞭赶往徐州,将还沉浸在美梦中的张家人尽数抓获,全部押往京都。张明华和张瑞之被判凌迟处死,张家九族之内全部处死。张明华唯一的女儿安平公主凌丹阳削髮为尼,青灯古佛,了却残生。这都是后话。 提心弔胆了一晚,外面的动静终于小了下来,众人正想着是否到门口问一问外面什么状况,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紧接着便是打斗的声音。 小瓶子二话不说,纵身上了房顶,观察外面的情况,原来是有一股叛军慌不择路,跑到了东宫门外,被门外的禁卫军拦住。交战的时间并不长,那些叛军打了一夜,早就筋疲力尽,根本不是禁卫军的对手,很快便放下兵刃投降了。 小瓶子将看到的事告知杨清宁,杨清宁叮嘱大家不要掉以轻心,万万不可打开宫门。众人忙应声,杨清宁是他们的主心骨,他说什么便是什么。 「小柜子,小连子,里面有人听到就应一声。」正午时分,大门外传来叫喊声,仔细一听竟是凌南玉的声音。 小柜子神情一怔,甚至没有应声,慌慌张张地去找小顺子。 「小顺子,太子……」他气喘吁吁地说道:「我方才好似听到了太子的叫声。」 「太子?」小顺子也是一怔,随即说道:「太子不是已经薨了吗?怎会是太子?」 「所以我才来叫你,你快跟我去听听。」小柜子不由分说,拉着小顺子就往宫门口走。 「小柜子,小连子,你们谁听到了,便应一声。」 远远的,小顺子便听到了叫声,不由眼睛一亮,「当真是殿下的声音!」 「是真的?」小柜子也是一脸喜意,「我们赶紧去看看,可是殿下回来了。」 「别着急开门,现在外面都是叛军,说不准是有人学殿下的声音,骗咱们开门。」小顺子留了个心眼,「咱们先从门缝里瞧瞧,确定是殿下后,再开门。」 「好,听你的。」 第70章 风云又起(7) 两人来到宫门口, 透过门缝往外看,却因为位置的原因,什么都看不清。 凌南玉听到动静, 出声问道:「谁在门后?」 「殿下,是奴才。」小柜子忍不住应了声。 凌南玉一听小柜子应了声, 连忙问道:「小宁子怎么样了?身子可好些了?」 听到他问杨清宁, 两人便已确定他的身份。 「公公的身子好些了,殿下不必担忧。」 「好就好, 好就好。」凌南玉闻言竟没出息地红了眼眶,「宫里可缺什么, 我让人送来。」 「殿下, 宫里什么都不缺。」 「怎么就不缺了?」小顺子一巴掌打在小柜子头上, 道:「殿下, 现在的天越来越冷,公公的身子又不好,若是能送点碳来就最好。」 「好,我这就让人去准备碳火。」凌南玉连忙应声, 叮嘱道:「我暂时还无法回去,小宁子便交给你们照顾了,缺什么少什么,你们直接说, 无论如何也要帮我照顾好小宁子。」 「殿下放心, 我们会照顾好公公,殿下也要保护好自己。」 小顺子拉开小柜子,径直问道:「殿下, 公公说昨晚发生了宫变,不知如今外面的情况如何?」 凌南玉听得一怔, 随即回过神来,以杨清宁的聪明才智,能想通其中关窍,一点也不奇怪。 「你告诉小宁子,一切尘埃落定,只待他的病好了,便能恢復如初。」 小顺子不由长出一口气,「好,奴才一定如实回禀。」 凌南玉看着紧闭的宫门,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涌的思念,现在他们还不能见面,他还有许多事要去做,不过他们的见面之期已不远,他只需再耐心地等一等,再等一等就好。 凌南玉走后,小顺子和小柜子便去了杨清宁的卧房,将方才发生的事如实说了一遍。 小顺子解释道:「之前取东西时,听外面的内侍说殿下死了,奴才们信以为真,怕公公听后承受不住,便瞒了下来。今儿殿下亲自过来询问东宫的情况,奴才们才知自己被矇骗了。」 「原来如此。」杨清宁恍然大悟,「应该并非矇骗,而是他们自己也信了殿下薨逝的消息。」 小瓶子点点头,「是皇上对外放出的消息。」 「太子薨逝,皇上病重,宫中无人主持大局,皇后娘娘才能顺理成章地从坤和宫出来。皇后出来了,那那些偷偷回京的藩王,便有了私闯皇宫的由头。」杨清宁讥讽地笑了笑,道:「果然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他们怎么也不想想,为何进来的这般容易。」 「欲望迷人眼,他们只看得到自己想要的。」 小顺子和小柜子虽然听清了他们的对话,却听得一头雾水。 杨清宁突然问道:「对了,我们出宫逛街时,路过的那个首饰铺叫什么来着?」 「公公说的可是琳琅阁?」 杨清宁点点头,道:「没错,就是那个用黄金做牌匾的琳琅阁,若我没记错,他应该是肃王府的产业吧 。」 「公公记性好。」 「你说肃王府是否也参与其中?」 小瓶子摇摇头,「这个奴才不知。肃王向来深居简出,好似对权势并不那么热衷,应该不会参与其中吧。」 杨清宁不以为然,道:「没几个皇室成员是不醉心权势的,深居简出或许只是他的保护色。」 第209页 剧情当中肃王世子凌岑曾与凌南玉争抢过皇位,足以说明这一点。 「公公似乎对肃王府格外在意。」小瓶子好奇地看着杨清宁。 小瓶子向来敏锐,能察觉出他的在意并不奇怪,顺势说道:「据你说,京都有十分之一的商铺都是肃王府的,这说明他足够有钱,也就有练兵的资本。有了钱,又有了人,野心也就有了。」 「公公说得有理。」小瓶子认同地点点头。 杨清宁见状不禁有些好笑,「你不觉得我这是强词夺理,天下有钱的人多了,我怎么就确定他会拿钱来练兵?」 「公公从不无的放矢,说过的话都成真了,无人可比。」 杨清宁被夸得有些不自在,讪讪地笑了笑,「那是我运气好,恰巧被我说中了。」 「一次是巧合,两次是巧合,不会次次都是巧合。」 「有句话叫无巧不成书。算了,不说这个。」杨清宁转移话题道:「叛乱被平定,皇后也应该被抓了,这件事终于告一段落了。只是不知五皇子现下如何了?」 小柜子终于有机会接话,「若公公想知道,奴才去问问门口的禁卫军。」 杨清宁犹豫了一瞬,道:「问问吧。」 「好,奴才这就去。」小柜子转身走了出去。 小顺子则好奇地问道:「公公,你们方才在说些什么?皇后为何被抓,叛军又为何会攻进皇宫?」 「瘟疫是皇后带进宫的,目的是夺权,叛军是各地藩王,目的也是夺权。这场宫变是皇上将计就计的结果,你只需知道这些便好。」 就在凌璋与叛军交战时,肃王府的管家胡復脚步匆匆地在院子里穿行,来到凌鹏的书放外,顾不得通禀,径直推门走了进去。 不待他行礼,凌鹏便急切地出声问道:「情况如何?」 胡復喘了口气,道:「王爷,各地藩王均已进了皇宫。」 「进了皇宫?」凌鹏一怔,随即问道:「你是不是说错了,他们这才刚出发没多久,怎么可能这般轻易便攻破宫门?」 胡復解释道:「是有人给他们开了宫门,他们没废吹灰之力,便进了皇宫。」 「他们有内应?」凌鹏听得眉头一皱,紧接着说道;「一两人有内应还说得过去,总不至于所有人都有内应吧。」 「王爷有所不知,是禁卫军统领吴干军给他们开的宫门。」胡復终于喘匀了气,「他们进宫后,所有宫门又全部关闭。」 「吴干军为何要打开宫门迎他们进去?难道他也有不轨之心,还是说他是哪个藩王的内应?」凌鹏对吴干军的所作所为颇为不解。 胡復摇摇头,「奴才也没想明白。」 凌鹏沉默了下来,若有所思地在房内来回踱步,可想了半晌也没想明白。 胡復见状出声说道:「王爷,在奴才回府的路上,瞧见皇宫上空有烟花炸开,您应该也能听到声音吧。」 「烟花?」凌鹏微微一怔,再次陷入沉默当中,过了许久他突然顿住脚步,脸色变得极其难看,道:「快去叫世子过来。」 胡復见他神色不对,也不好多问,连忙应声,转身走了出去。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凌岑才进了书房,来到近前,行礼道:「孩儿见过父王。」 凌鹏直截了当地说道:「你赶紧回去收拾行礼,明日清早城门一开,你带人马上离开,以最快的速度赶回蜀地。」 凌岑被说得一愣,随即问道:「父王可是发生了何事?为何突然改变计划?」 「这是一个局,一个囊括了整个皇室的局!」凌鹏终于想明白了,道:「我们能看透皇后的阴谋,皇上怎会看不透?既然看透了皇后的阴谋,又怎会不做应对,任由事态发展?原因只有一个,皇上想将计就计,将那些心怀不轨的人一网打尽!」 凌岑很聪明,很快便明白了凌鹏的意思,「父王因何有这种猜测?」 「方才管家来回禀,说禁卫军统领吴干军将所有藩王全部放进了宫,而就在他们进宫后,即刻命人关上了宫门。」凌鹏感嘆道:「皇上真是有魄力,竟将所有人都放进皇宫,然后关起门来收拾,也不怕狼多了,遭到反噬。」 「皇上竟然……」凌岑也变了脸色,随即说道:「孩儿马上回去收拾东西,只待城门一开,马上离开。」 凌鹏嘆了口气,有些不甘,又有些庆幸,「幸好本王没有轻举妄动,否则栽在里面的就有我们。」 「父王英明,孩儿自愧不如。」 凌鹏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有这样的皇上,我们想要那个位置怕是难了,你也别灰心,将来日子还长,总会有机会的。」 凌岑摇摇头,「只要父王母妃能平安便好,孩儿不求别的。」 凌鹏实在是不甘啊,只是大局已定,再不甘又能如何,道:「去吧,临走之前,跟你母妃告个别,别让他担忧。」 「好,孩儿告退,父王保重。」 凌岑没再多说,转身离开书房,吩咐下人收拾东西,他则去了华秋真的院子,和她告别。第二天一早,他便带人准备出城。 待他们来到城门口,突然发现城门戒严,需要查验路引,否则不予出城。 凌岑心里有些紧张,猜想应该是凌璋在追查漏网之鱼,路引是有,只是地界有些敏感,若当真如他所料,一旦他拿出路引,定会引起怀疑,到时候他便是想走也难了。 第210页 略微一思量,凌岑打算回去,弄好路引再说,便和手下人使了个眼神,转身要走。就在这时,不知从哪儿跑出来十数名锦衣卫,将他们团团围住。 于荣从人群中走出,来到凌岑近前,拱手说道:「于荣见过世子。」 凌岑一怔,随即变了脸色,没想到肃王府的一举一动,竟也在凌璋的监控之下。不过他很快便反应过来,微笑着寒暄道:「于指挥使,多年未见,好似还是原来那般模样。」 「世子谬赞。」于荣笑了笑,直言道:「皇上口谕,世子既然来了,便多留几日,待皇上得了空,再与世子闲话家常。」 凌璋的意思是将他软禁在王府,待有空了,再好好算帐。 凌岑是聪明人,自然听得明白,也不反抗,应承道:「既然皇上这般说,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这就带人回府,有劳于指挥使跑一趟,实在过意不去,就不必远送了。」 「下官不敢抗命,世子请。」于荣侧了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既如此,那就有劳于指挥使了。」凌岑说完走了出去。 在于荣的『护送』下,凌岑等人重新回了王府,不过看他们的架势,并没有马上离开的意思。 胡復得了信儿,慌忙去禀告凌鹏,「王爷不好了,锦衣卫在城门口发现了世子,如今又把世子送回来了。」 「什么?」凌鹏紧张地站起身,急忙问道:「他们现在何处?」 胡復答道:「就在正厅,锦衣卫指挥使于荣也在,好似没有走的打算。」 凌鹏沉吟片刻,抬脚走了出去。看来肃王府一直在凌璋的监控之下,他们的所作所为,凌璋一清二楚。只不过他们并未参与闯宫,凌璋也就手下留了情,未将他们抓起来问罪,给了他们转圜的余地。 凌鹏快步来到正厅,扫了一眼凌岑,随后将目光锁定在厅中的于荣身上,笑着说道:「于指挥使,好久不见,近来可好?」 于荣转头看了过去,起身行礼道:「下官于荣参见王爷。」 虽然凌鹏和凌岑也是心怀不轨,不过他们能及时悬崖勒马,凌璋便没打算真把他们如何,那他们便依旧是高高在上的皇室,他这个当下属的,表面功夫还是要做好,不能让人拿住了错处。 「于指挥使不必多礼,请坐。」凌鹏转头看向胡復,吩咐道:「还不赶紧上茶。」 「是,奴才这就去。」胡復转身走了出去。 于荣也不客气,在下首的位置坐了下来,道:「王爷,皇上口谕,说世子既然回了京,便不必着急回去,待皇上有了空,会召见世子,与世子闲话家常。」 凌鹏深吸一口气,苦笑着说道:「近段时日,王妃的身子不适,且日益严重的趋势,本王便打算上书,召世子回来,让他在床前尽尽孝。谁知宫中突然闹起了天花,皇上为了不让瘟疫扩散,便将皇宫封了起来,本王也无法上书。可怜王妃病重,唯一的心愿便是想见一见世子,本王无奈只得给他去了信儿,让他偷偷回来,待宫中瘟疫消散,本王再进宫请罪。」 凌鹏这么说,就是给凌璋一个说法,若凌璋不想把他们如何,那这个说法就是真的,若凌璋打算一网打尽,那这个说法就狗屁不是。 「王妃病了?现在的情况如何,可要请太医为王妃诊治?」 于荣是官场的老油条,自然清楚这只是凌鹏想好的託词。 「大夫说王妃这是心病,世子从小是王妃亲手带大,这一去蜀地数年不回,王妃甚是想念,如今见到了世子,心病解开了,身子也就好了起来。」 「心病啊,那确实是需要心药医。」于荣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这几日蜀地那边传来消息,说是出了点事,需世子回去主持大局。本王不想蜀地出什么乱子,再给皇上添乱,便想着让世子先回去。不曾想竟遇到了于指挥使,还惊动了皇上。」 「王妃没事便好。」于荣配合地应着声,紧接着说道:「最近京都不安全,皇上心系王爷,特命我等保护王府安全,下官在此和王爷通个气,以免有什么误会。」 「皇上能如此念着我们,本王心中甚是感激,那就劳烦于指挥使了。」 凌鹏清楚,于荣嘴里的保护,其实就是软禁,不过理亏在先,即便凌璋做得再过分,他也只能忍着。 胡復端着茶盘走了进来,分别在三人手边放了杯茶。 于荣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道:「好茶。多谢王爷款待,下官还有事,不宜久留,告辞。」 「管家替本王送送指挥使。」凌鹏的身份摆在这儿,以于荣的身份,还没有他起身送客的资格。 「王爷不必客气,以后下官会常来。」于荣说完,拱了拱手,大步走出正厅。 待于荣离开,凌鹏脸上的笑意消失,转头看向一直未开口的凌岑,道:「他可有为难你?」 「并未为难。」凌岑苦笑着摇了摇头,「父王,我们接下来该如何应对?」 凌鹏无奈地嘆了口气,道:「事到如今,只能静观其变了。」 凌岑嘆了口气,「无诏回京是死罪,孩儿怕是躲不过了。」 「你也无需太过担忧,若皇上当真要拿你法办,那就不是把你软禁在王府,而是抓去诏狱。不过此事不好应付,还得小心应对为上。」 凌岑点点头,问道:「父王,母妃那边,您可通了气?」 第211页 「嗯,此事还需你母妃配合,自然要与她通气。」 凌岑自责道:「孩儿不孝,让父王、母妃担忧了。」 「此事不怪你,你也无需自责,回去休息吧。」 「是,孩儿告退。」 一夜未合眼,凌璋回到寝殿睡了一会儿,这才回到御书房处理奏章,这段时间为了配合演戏,他有段时间没有处理朝政,内阁那边虽然可以代为处理,却没有玉玺盖章,许多国政积压在案,他估计要忙上好一阵子。 「皇上,太子殿下求见。」 「让他进来。」凌璋放下手里的奏摺,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抬头看向殿门的方向。 凌南玉从外面走了进来,身上穿着一件深蓝色的常服,两月不见,看上去瘦了些,之前的娃娃脸不见了,竟好似突然之间长大了许多。 凌南玉来到近前,行礼道:「儿臣参见父皇。」 「起吧。」凌璋挥挥手。 「谢父皇。」凌南玉起身,抬头看向凌璋,「父皇看上去瘦了。」 「演戏嘛,总要让人看不出破绽,否则便会前功尽弃。」 为了能演好这场戏,凌璋几乎每日都躺在床上,内侍餵他什么,就吃点什么,还不能吃多,月余的时间竟瘦了十多斤,这样才骗得过广德的眼睛。 「父皇辛苦了。」 凌璋听他这么说,不禁欣慰地笑笑,「能一次解决这么多麻烦,便是再辛苦也值得。」 凌南玉好奇地问道:「父皇,您是如何得知身边的细作是广德的?」 「在真正确定之前,朕也不知身边的细作是谁?甚至不知是否有细作?好在朕足够谨慎,让暗卫在此期间,紧盯着身边的内侍,这才有所察觉。」凌璋忍不住嘆了口气,道:「没想到身边竟隐藏了一个高手,朕却一无所知,果然人心最是难测!」 凌南玉宽慰道:「广德在父皇身边十几年,一直默默无闻,紧守本分,谁又能想到,他竟隐藏的这么深。还好父皇谨慎小心,若换成儿臣,怕是就被他躲过去了。」 「太子如今也会拍马屁了。」凌璋好笑地看着他,道:「说吧,想要什么?」 「儿臣说的是真心话,绝不是阿谀奉承。」凌南玉说着还抬起了右手,一副『我可以发誓』的模样。 凌璋点点头,道:「那这般说来,太子是无所求喽?」 凌南玉闻言连忙说道:「父皇,这有所求和真心话不冲突,儿臣说的是真心话,也是真的有所求。」 「说说看,太子所求为何?」凌璋倒也没为难他。 「父皇,这马上就要入冬了,小宁子的身子本就弱,又经歷这一番,身子更是亏空得厉害,最是受不了冷,您看能否给东宫多送点碳。」 「好,朕会吩咐下去。」 凌璋答应得很爽快,杨清宁身子孱弱,却在染了天花后,幸运地活了下来,这已经算是奇蹟,天命如此。他只需做些锦上添花的事,还能让凌南玉高兴,何乐而不为。 凌南玉有些出乎意料,不过很快他便反应过来,「谢父皇。」 「你先别着急谢,朕有个条件。」 凌南玉脸上的笑意一滞,杏眼内满是好奇,「父皇有何事尽管吩咐便可。」 「朕两月没问政事,积压了许多奏摺未看……」凌璋看看御案上堆得小山似的奏摺,「你身为太子,是否该替朕分担一些?」 凌南玉见状也随之扫了一眼,不禁微微蹙眉,随即爽快地答应了下来,「为父皇分忧,儿臣义不容辞。」 为了杨清宁在东宫里的日子过得舒坦,凌南玉撸起袖子就要开干。凌璋见他干劲十足,让高勤在殿中给他支了桌案,两父子便埋头苦干起来。 傍晚时分,高勤瞧了瞧外面的天色,来到门前叫来内侍准备掌灯。 凌璋抬头看向凌南玉,见他眉头微蹙,认真看着奏摺,不禁有些好奇,出声问道:「可是遇到了难题?」 全神贯注的凌南玉没听到凌璋在说什么,依旧埋首于奏摺当中。高勤见状出声提醒道:「殿下,皇上同您说话呢。」 凌南玉茫然地抬起头,看向高勤,「你说什么?」 「殿下,皇上在问您话。」高勤重复了一句。 凌南玉这才回了神,转头看向凌璋,道:「父皇有何吩咐?」 「朕见你眉头皱紧,可是遇到了难解之事?」 凌南玉将奏摺拿了起来,随即起身来到凌璋身前,道:「父皇,这份奏摺是两个月前的奏摺,是刑部侍郎刑值所奏,说有人给他送去一封血书,是有关三年前宁远县灭门一案,写血书的人是原宁远县县令孙志,他在狱中撞墙而死,留下血书状告大理寺少卿郭义,收受贿赂,栽赃陷害。」 凌璋接过奏摺,随口问了一句,「这孙志所犯何事?」 「罪名是官匪勾结,谋害宁远乡绅高剑一家,家中钱财尽数被劫,高家上下八十七口悉数被杀,甚至连尚在襁褓中的幼儿亦没有放过。」 凌璋先将奏摺看完,又看了夹在奏摺中的血书,血书的大意是说孙志是被冤枉的,他并未与山匪勾结,高家被害当晚,他虽去了高家,却在戌时中便离开了,是师爷马钧被收买,而做了伪证,陷害与他。 见凌璋看完奏摺,凌南玉出声说道:「父皇,儿臣猜想应该是送血书的人得知郭义被抓,这才将血书暗中交给刑值,想为孙志平冤。」 第212页 第71章 风云又起(8) 「宁远距离京都甚远, 又是个较为偏远的小县,郭义身为大理寺少卿,为何会管这档子事?」凌璋提出疑问。 凌南玉猜测道:「许是给的好处够多?」 「一个偏远小县的乡绅家能抢到多少钱, 足以让那些山匪收买大理寺少卿?」凌璋顿了顿,接着说道:「更何况命案发生在宁远, 接手案件的应是宁远县令, 查案的又怎会被查?即便他们要贿赂,也该贿赂当地知府, 再高一点也可贿赂刑部官员,为何要拐着弯去贿赂郭义?」 「父皇说的是。刑部才是查案缉兇的衙门, 大理寺只是负责审核, 就算要收买, 也该收买刑部官员, 郭义怎会牵涉进来。」凌南玉的眉头越皱越紧,努力思考着其中关联,「除非他们先收买的刑部的官员,在案件定性后, 提交给大理寺审核,郭义察觉其中有异,主动索取贿赂,将此案彻底敲定。」 凌璋满意地看着凌南玉, 笑着说道:「太子聪慧。」 凌南玉『嘿嘿』一笑, 得意地说道:「小宁子爱查案,儿臣便将刑部的案件抄录给他看,他总会在看完后分析案情, 还用此考教儿臣。久而久之,儿臣想事情, 便也想得深了。」 凌璋见他三句话不离杨清宁,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不过凌南玉能变得如此优秀,确实离不开杨清宁的教导,这是无论如何也抹杀不了的事实。 凌璋考教道:「那你说这案子该从何查起?」 凌南玉想了想,道:「郭义和郭闯如今都在诏狱,原本儿臣想提审郭闯,因天花一事耽搁了,儿臣想从此处入手,说不准郭闯想杀小宁子灭口,就跟此事有关呢。」 凌璋认同地点点头,「很好,那就从此处入手。」 凌南玉兴奋地说道:「那儿臣这就去诏狱。」 「你等朕把话说完。」见他转身就走,凌璋无奈地说道:「此事便交给锦衣卫调查,太子还是陪朕看奏摺吧。」 凌南玉闻言顿时垮下了脸,道:「父皇,您之前不是说好了,让儿臣负责调查郭义吗?为何如今又变了卦?」 「此一时彼一时。当时让你负责调查郭义,是因朕勤勉朝政,国泰民安,你想做什么,便能做什么。而如今宫变刚结束,皇宫的血还未清理干净,朝政懈怠,民心不安,自然要分清轻重缓急。况且你是太子,不是刑部官员,将来要做的是如何治理好国家,而非查案缉兇。你可明白?」凌璋耐心地教导着。 「儿臣明白了,多谢父皇提点。」凌南玉聪明,且有责任感,凌璋这番话他听进了心里。 两人说话间,门口传来禀告声,「启禀皇上,礼部尚书华旭华大人求见。」 「让他进来吧。」 凌南玉见状转身回到自己的位置,接着翻看桌上的奏摺。 殿门被推开,华旭从门外走了进来,扫了一眼殿中的凌南玉,行礼道:「臣华旭参见皇上,参见太子殿下。」 「免礼吧。」 「谢皇上。」 凌璋将奏摺合上,交给身旁的高勤,道:「让人给于荣送去。」 高勤接过奏摺,道:「是,皇上。」 凌璋这才看向殿中的华旭,「你这时候过来是所为何事?」 「启禀皇上,臣是想问贤妃娘娘的丧礼,该如何置办?」 因鸿飞燕感染过天花,不便将尸体放在外面,又因其皇妃的身份,不能和那些内侍、宫女一般,随便拉出去烧了,所以至今还停在昭和宫内。 凌璋沉默了一会儿,长长地嘆了口气,道:「她因天花而死,尸体只能焚烧,找个稍远些院子,烧了吧。」 华旭担忧道:「皇上,贤妃娘娘毕竟是五皇子的母妃,若是死无全尸,是否对五皇子有碍?」 「贤妃温良贤淑,若她在天有灵,定会贊同朕的决定。」凌璋沉吟片刻,接着说道:「为了补偿她,其丧礼按照皇后的礼制办,以告慰她的在天之灵。」 华旭眉头微蹙,提醒道:「皇上这是否有违礼制?」 「张氏如今在死牢中关着,只差一张废后赐死的诏书。难不成你还想在她死后,给她办丧礼?」凌璋淡淡地看着他。 「臣不敢,皇上息怒。」华旭慌忙跪在了地上。 「不敢就照办。」凌璋拿起手边的奏摺看了起来。 「是,皇上。」华旭不敢再有所质疑。 「无事便退下吧。」 华旭张了张嘴,到底没再说什么,「臣告退。」 待华旭离开,凌南玉出声说道:「父皇,他好像有话没说。」 凌璋头也不抬地说道:「他想说什么,朕心里清楚,他没开口,是他明智。」 「那他到底想说什么?」 凌璋抬头看了过去,见他一脸好奇,不禁无奈地笑了笑,道:「昨日宫变,是抓了不少人,却不是全部。那些心怀不轨的人多得是,只是他们比较聪明,不做这个出头鸟,想着坐收渔翁之利。只可惜他们算错了,真正的钓鱼者是朕,发觉真相后,自然要逃命,却不知他们的一举一动,皆在朕的掌控之中。」 凌南玉皱着眉头仔细消化凌璋的话,「华旭是礼部尚书,权势大却无兵马,就算有那个胆子,也没那个能力。父皇所说的漏网之鱼,应该不是他。华旭……华家……」 想了半晌,凌南玉眼睛突然一亮,道:「对了,华旭的姐姐是肃王妃,难道父皇说的是肃王?」 第213页 「不愧是朕的儿子,聪明!」凌璋欣慰地点点头,「你说的没错,朕说的就是肃王。」 「肃王在京中并无兵马,肃王世子有,所以肃王世子来了京都。」凌南玉越说越起劲,「父皇可是派人抓了肃王世子?」 「并未,只是在他准备逃出城时,拦了下来,送回了肃王府。」凌璋没有隐瞒。 「无诏回京可是死罪,肃王世子是肃王妃唯一的儿子,自是不希望他死,便去求了华旭。所以华旭是借着来做询问贤妃丧礼一事为由头,想为肃王世子求情,只是父皇方才提及皇后,语气严厉,他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见凌南玉如此聪慧,凌璋老怀大慰,「太子所言不差。」 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转眼的功夫已过月余,秋去冬来,天一日冷过一日,就在前几日下了第一场雪,鹅毛般的大雪,下了整整两日,将整个京都都变成了白色。 兵变刚过去几日时,百姓的日子便恢復正常,好似从未发生过一样。只是乱葬岗沖天的烟火,皮肉烧焦的味道,还在倔强地提醒着人们,皇宫经过了怎样的洗礼。 与百姓而言,皇位上坐着谁并不重要,只要他能让他们吃饱穿暖,过上好日子便好,所以那场宫变,他们并不关心经过如何,只关心是结果如何。 「好冷啊。」小顺子一瘸一拐地从茅厕里出来,蹲的时间过长,腿都蹲麻了,像是针扎一样。再加上茅厕是露天的,时间一长,整个人都冻僵了。 小柜子见他回来,上前迎了两步,调侃道:「我正想着是否拿个网兜去捞你。」 「一边凉快去。」小顺子弯腰捶了捶腿,「你怎么出来了,可是公公有什么吩咐?」 「明儿殿下就能回来了,公公说让咱们好好收拾一下寝殿,顺便把地龙点上。」 因着杨清宁,东宫的炭火今年特别足,他们也跟着受了惠,基本没受冻,所以一出来才显得那么冷。 「那走吧,身子都冻僵了,正好干点活,活动活动。」 东宫原本有二十五个内侍,那日封宫之前,有一部分负责洒扫的内侍,出宫回了值房,留在东宫的有十二个。一场瘟疫之后,就只剩下五个,除了他们俩,还有小瓶子和小方子,以及小厨房的老海。 「外面的雪可化了?」 杨清宁正靠坐在床上看着凌南玉送来的刑部案件实录,便听房门被打开,一阵冷风唿啸着钻了进来。他抬头看过去,只见小瓶子端着药碗走进来,便随口问了一句。 「这几日天总是阴沉沉的,又冷得很,积雪都没化。」小瓶子来到床前,将药碗递了过去,「温度刚好,公公趁热喝吧。」 杨清宁放下手里的册子,端起药碗『咕咚咕咚』喝了下去,随后从旁边的碟子里,捏了一颗话梅放进嘴里。酸甜的味道中和了汤药的怪味,让他不至于太过难受。 「明日殿下就要回来了。」说到这儿,杨清宁不禁感嘆道:「不过短短三个月,竟恍如隔世。」 小瓶子也随之嘆了口气,道:「好在一切尘埃落定,该抓的都抓了,至少能平静一段时日。」 杨清宁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这里是皇宫,政治权利中心,在这里不可能平静。人心吶,总是难以满足。」 「公公说的是。」小瓶子应了一声,将托盘放在了桌上,坐在了软塌旁的圆凳上,「宫外传来消息,皇后死了。」 杨清宁微微一怔,随即问道:「怎么死的?」 「凌迟处死,张瑞之也一样。」小瓶子的脸上闪过一丝快意。 杨清宁深吸一口气,道:「落得今日下场,都是他们罪有应得。」 「据说临死之前,她依旧喊着自己是皇后。」 「皇后……」杨清宁厌恶地皱紧了眉头,「因为她的一己私慾,宫里死了几百人,她竟死不悔改,真是死有余辜!」 「若没有这场瘟疫,就没有宫变,她害死的又岂是那几百人。」小瓶子的语气中是毫不掩饰的憎恶和痛恨。 杨清宁点点头,「你父亲的案子如何了?」 「皇上已为父亲平反。」说到这儿,小瓶子嘴角勾起一抹释然的笑意。 杨清宁也为他高兴,提议道:「今日晚膳吃火锅吧,叫上所有人,我们与你庆祝一下。」 「公公不必麻烦,况且他们并不知此事。」 「那就当庆祝我们逃过一劫。去吧,我也想与大家一起坐下来吃顿饭,感谢大家这段时日对我的照顾。」 「那就听公公的。」小瓶子走到桌前,端起托盘走向门口,抬手掀开厚重的门帘,走了出去。 杨清宁趁机看了看外面,虽然只能看到廊下的一角,却也是有别于这个房间的景色。自他染上瘟疫,已经有月余不曾出门,都快忘了外面是怎样一番模样。 或许他下半辈子能呆的,也就只有这座东宫了吧。自己就好似被折断翅膀的鸟儿,自由的天空已离他越来越远。杨清宁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 『啪』,窗子突然响了一下,不过因为煳着窗纸的原因,他看不清外面是什么状况。 就在他低下头,准备继续看手中的册子时,窗子又传来一声轻响。这次他看清了,竟是一直鸟儿在胡乱的飞着,时不时地会撞上窗子。 杨清宁神情微微一怔,随即披上衣服,撑起身子下了床。他来到窗前,盯着外面的鸟儿看。窗户上映出一个影子,它拼命煽动翅膀,想要飞起来,只可惜它失败了,它撞在了窗子上。不过它并没有放弃,一个劲儿地煽动着翅膀,一点一点地向上。 第214页 杨清宁忍不住打开了窗子,那只鸟儿竟顺势飞了进来,在温暖的卧房内,它却做着同样的事,不停地扑腾,努力地想要飞起来,即便被撞得头破血流,它依旧在坚持。直到它筋疲力尽,又一次跌在地上,甚至连扑腾的力气都没了。 杨清宁上前,小心地将它抓在手中,发现它的翅膀受了伤,所以才飞不起来。 鸟儿在他手里很安静,只有脑袋偶尔动一动,杨清宁看着它,却不知道该怎么救,自己连它的身体构造都不清楚,万一让它伤上加伤就不好了。 就在杨清宁拿着鸟儿不知所措时,房门被推开,小瓶子从门外走了进来,见他下了床,不禁皱起了眉头,道:「公公,您怎么下床了?」 「方才听到窗外有动静,一直响个不停,我便下床看了看,原来是只受了伤的鸟儿。它的翅膀应该是折断了,该如何帮它?」杨清宁拖着鸟儿给他看。 小瓶子伸手接了过去,仔细看了看,道:「交给奴才便可。」 杨清宁惊讶地看着他,「你还会这个?」 小瓶子笑了笑,道:「没什么会不会的,若我们不救它,它就一定会死,若我们救它,便有一线生机。」 杨清宁微微一怔,随即苦笑着说道:「是啊,现实就是这么残酷。我们何尝不是折翼的鸟儿,只能被困在这金碧辉煌的牢笼。若遇到的人心善,还能活下来,若遇不到,只有死路一条。」 「公公……」小瓶子担忧地看着他。 杨清宁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道:「无事,只是偶尔的感慨罢了。」 杨清宁心里很无奈,他也不想这样,只是忧郁症若没有良好的治疗,自己很难走出来,更何况是处在这样的环境中,他已经在尽量克制。 「明日殿下就要回来了,这么久不见,公公定是想他了吧。」小瓶子笨拙地转移话题。 杨清宁明白他的意思,配合道:「几个月未见,自然是想,也不知殿下是胖了,还是瘦了,应该长高了吧。」 「听闻殿下最近一直在帮皇上处理朝政,朝中大臣皆对殿下赞不绝口。」 「殿下聪慧,又有皇上教导,自然出不了错。」杨清宁看向小瓶子手中的鸟儿,「我们还是先救它吧。」 小瓶子将鸟儿递给杨清宁,「奴才去拿点东西,公公先照看着点。」 「好。」杨清宁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捧着。 过了好一会儿,小瓶子才回来,手中不止拿着包扎要用的东西,还不知从哪儿搜罗来一只鸟笼。 杨清宁好奇地问道:「这鸟笼是哪来的?」 「奴才从杂物房找出来的,之前就有留意,正好能用得上。」 两人合力为鸟儿包扎好,将它关进了笼子,未免它伤上加伤,在伤养好之前,它只能在这里生活。 晚上,东宫里的所有人都聚集在杨清宁的卧房,外面寒风唿啸,房里温暖如春,众人纷纷脱去厚重的外衫,围坐在炉子前,炉子上的锅子沸腾,热气熏着脸,香气直往鼻子里钻,让人不自觉地吞咽着口水。 杨清宁端起茶杯,笑着说道:「我们能平安度过这场劫难,是不幸中的大幸。来,我们干杯,庆祝我们还活着。」 众人纷纷举杯,「为我们还活着干杯!」 杨清宁杯中是茶,其他人杯中是酒,众人仰头一饮而尽。 小瓶子拎起茶壶,又给他续了杯茶。 杨清宁再次端了起来,脸上难掩悲伤之色,「我们活下来了,也不能忘记曾经朝夕相处的他们,但愿他们来世投生在富贵人家,一辈子平安喜乐。」 杨清宁将杯中茶慢慢倒在了地上,「敬他们。」 众人脸上也有悲伤涌动,纷纷将杯中酒倒在地上,「但愿他们来世能投生在富贵人家,一辈子平安喜乐!」 杨清宁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将负面情绪收了起来,放下茶杯,拿起筷子,笑着说道:「好了,锅里的肉熟了,大家快吃吧,再煮就老了。」 众人见他动了筷子,也纷纷拿起筷子夹肉吃,锅里一直沸着,肉很烫,众人『嘶嘶哈哈』地吃着。 小方子一边吃,一边说道:「这肉真好吃!」 「这汤底用的是鸡汤,一整只老母鸡,熬了整整两个时辰。这肉是上好的羊肉,平时只有主子才能吃的食材。还有这蘸料,用了好几种香料,再配上芝麻酱、花生碎、小葱花,能不好吃嘛。」说话的是小厨房的厨师老海。 「这段时日辛苦老海了,一个人操持我们这么多人的饭菜。」杨清宁端起茶杯,「咱家敬你一杯。」 老海连忙端起酒杯,道:「这都是奴才该做的,公公抬举了。」 「这是应该的。」杨清宁跟他碰了碰杯,随后一饮而尽。 老海也随之喝干了杯中酒,本应高兴才是,却悲从中来,道:「若老张头还活着,定然高兴,能吃这么好的肉,能喝这么好的酒,只可惜他是个没福气的。」 听他这么说,小柜子也停下了手中的筷子,眼眶红了起来,「小连子最爱吃火锅,病着的时候还说,等我们都好了,一定好好吃一顿,可……他身体这么好,怎么就……」 小方子闻言提醒地撞了撞他的胳膊。 小柜子愣了愣,随即回过神来,转头看向杨清宁,急忙说道:「公公,奴才没别的意思……」 第215页 杨清宁安抚地笑了笑,「我知道,你不必解释。」 「不说这些伤心事,这么好的肉在锅里,再不吃可就老了。快吃快吃。」小顺子心里也不好受,只是活着的人还要继续活下去,不能总沉浸悲伤当中。 杨清宁笑着说道:「今日的肉管够,大家快吃吧。」 就在这时,房门突然被推开,一阵冷风灌了进来。众人纷纷转头看去,只见凌南玉竟出现在门口。 杨清宁率先回过神来,道:「殿下,您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三月未见小宁子,实在放心不下,便提前回来了。」凌南玉看着杨清宁,眼中尽是思念,天知道他每日要废多大力气,才能打消自己回来见他的念头。 众人纷纷回过神来,起身行礼道:「奴才参见殿下。」 杨清宁见状出声说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殿下莫不是闻着味过来的?这火锅刚开始吃,若殿下不嫌弃,便一起吧。」 「好。」凌南玉走到杨清宁身边坐下,眼睛始终不离他的脸,就好似一转眼他就会不见一样。 杨清宁从始至终都没有起身,在场的人不会觉得这有什么,可若是让他们与凌南玉同桌吃饭,这是万万不敢的。 小瓶子出声为大家解围,「殿下许久未回宫,定然有许多话要与公公说,奴才们便不打扰了。」 杨清宁明白他们心中所想,也不勉强,道:「那就将锅子挪到你们房里继续吃,这么多食材,不吃就浪费了。」 「不……」 「好,多谢殿下赏赐。」小瓶子打断小顺子的话,扫了一眼众人,道:「来帮把手。」 众人对视一眼,帮着搬东西,很快便将房间收拾整洁。 杨清宁转头看向凌南玉,问道:「殿下可用过晚膳?」 「陪父皇用了些,不过没吃饱。」 杨清宁转头看向老海,「老海,给我们做两碗皮蛋瘦肉粥吧。」 老海应声,「好,奴才这就去做。」 众人退出卧房,房中只剩下两人,杨清宁问道:「殿下回来可禀告了皇上?」 凌南玉没说话,而是紧紧抱住了杨清宁的身子,眼泪更是不争气地夺眶而出。 「殿下?」 杨清宁一怔,随即回过神来,安抚地拍了拍他的后背。 「我以为……我以为……」凌南玉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奴才这不是好好的嘛,殿下不必担忧。」杨清宁心里也有些发酸,嘴上却调侃道:「殿下今年都十四了,再过一个多月,便十五了,却还是这般爱哭鼻子。」 凌南玉不说话,只是紧紧抱着杨清宁,发泄着这段日子以来的忐忑和不安。那段紧张的时日,他要和凌璋一样,躺在床上假装生病,为了演得逼真,一躺就是一日,只有夜深人静时,才起来活动活动筋骨。 这些对他来说忍忍也就过去了,最让他煎熬的是对外宣称他病逝的那几日,他每日藏在密室当中,完全失去了东宫的消息。他吃不好,睡不好,日日提心弔胆,唯恐杨清宁有个万一,他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第72章 宁远灭门案(1) 杨清宁也没再说话, 就这么任由他抱着,直到他的情绪慢慢稳定下来,才拍了拍他的手臂, 道:「殿下可能松开了?再这么下去,奴才要透不过气了。」 凌南玉慌忙松开杨清宁, 被泪水洗过的眼睛里尽是担忧, 道:「小宁子,你哪里不舒服, 我这就让他们去叫太医。」 「奴才好着呢,倒是殿下, 怎得瘦了这么多, 方才被殿下抱着, 都觉得硌得慌。」 凌南玉握住杨清宁的手, 附上自己的脸,略有些红肿的杏眼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我担心小宁子,睡不安寝, 食不下咽。」 杨清宁捏了捏他的脸,调侃道:「真想念殿下儿时的小脸,摸起来软软的,滑滑的。」 「那我努力吃胖些, 让小宁子摸起来舒服。」 杨清宁看着凌南玉, 脑海中自动生成凌南玉变成小胖子的模样,不禁有些好笑,道:「吃胖点可以, 可不能长成小胖墩,否则将来找媳妇儿都难。」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杨清宁自然地抽回手,扬声说道:「进来吧。」 老海拎着个食盒走了进来,躬身说道:「殿下,粥熬好了。」 「辛苦了,放桌上吧。」 老海应声,将食盒放在了桌上,从里面端出两碗粥,还有两碟小菜。 「你赶紧去吃吧,碗筷晚点来收便可。」 「哎,那奴才就先告退了。」老海躬身退了出去。 杨清宁转头看向凌南玉,笑着说道:「殿下不是没吃饱吗?陪奴才喝点粥吧。」 杨清宁起身,凌南玉连忙扶了一把,「奴才的身子好了许多,下床走动不是问题,殿下不必如此。」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凌南玉总觉得杨清宁对他不如以前亲近,不禁让他有些心慌,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杨清宁见状无奈地笑笑,「殿下,你这样,奴才还怎么喝粥?」 凌南玉没有松手,直视杨清宁的眼睛,「小宁子可是怪我没有回来?」 杨清宁闻言一怔,随即说道:「殿下为何这般说?」 「在我生病时,小宁子总是寸步不离,而在小宁子生病时,我没在一旁照顾……」 这始终是凌南玉行礼无法迈过的坎儿,幸好杨清宁挺了过来,若当真有什么,他会因此后悔一辈子。 第216页 「殿下,奴才得的是天花,是只能听天由命的病,您在这儿守着,除了会被传染,没有任何作用,这点道理奴才怎会不懂?若奴才当时醒着,也会让人将殿下带出东宫。况且殿下是太子,南凌国未来的希望,若因奴才有个万一,那奴才岂非要变成千古罪人?」 凌南玉握紧杨清宁的手,「在我心里小宁子从来都不是奴才。」 杨清宁耐心地开解道:「奴才知道。可在别人眼中我就是依附在殿下身边的奴才,只要殿下好好的,还是高高在上的太子,就没人敢慢待了奴才。而若殿下有个万一,奴才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殿下聪慧,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那为何小宁子对我不如以前亲近? 凌南玉张了张嘴,到底没将这句话说出来,他担心一旦问出口,隐约的感觉会变成真的。 「殿下,你长大了,应该明白自己身上所承担的责任,你不单单是你,你还是南凌国的太子,你做的每一个决定,都关乎南凌国的未来,关乎无数百姓的命运,丝毫任性不得。」 凌南玉低下头,小声说道:「若是可以,我不想做太子,只想守在小宁子身边。」 杨清宁一怔,没想到凌南玉竟有这种想法,虽然欣慰自己这些年的付出没有白费,却也难免有些担忧凌南玉的将来,若那一日他撑不下去,那凌南玉又该怎么办。 杨清宁站得有些累,拉着他坐了下来,「殿下可记得你儿时常说的一句话?」 凌南玉抬头看了他一眼,犹豫了一瞬,点头说道:「记得。我要快点长大,保护小宁子。」 「殿下可是改了主意,想继续做被人护在羽翼下的雏鸟?」 「不是!」凌南玉连忙摇头,「我已经是太子了,却还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小宁子受苦,什么都帮不了。」 「怎么一段时日不见,殿下变成小笨蛋了?」杨清宁无奈地看着他,「若非殿下是太子,奴才怎会有现在的待遇?您去库房瞧瞧,各种名贵药材堆成了小山,奴才几年都喝不完。您再去小厨房看看,各种山珍海味一筐摞着一筐,奴才都不知道该从哪儿吃起。还有这冬日里最稀缺的碳火,外面冰天雪地,奴才房里却温暖如春,连外衣都不用穿。这都是殿下的功劳。」 「可做太子总是身不由己,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 杨清宁看着他茫然的眼睛,不禁在心里感嘆:儿时就操心他能否平安长大,长大了又要操心少让他走弯路,再过几年又要操心他娶妻生子,养娃不易啊! 「人生在世,不如意者十之八九,没什么人真正能做到随心所欲。就说普通百姓,他们一辈子在为吃穿发愁,年景好,他们的日子便宽裕些,年景不好,他们只能勒紧裤腰带。奴才与殿下在冷宫待过,殿下应该还记得饿肚子的滋味吧。」 凌南玉点点头,「永远不会忘。」 「还有商户,赚点钱不仅要承担风险,还要交各种明目的税,遇到个好官还好,若遇到个贪官,赚的钱还不够孝敬他们的。刑部那么多案子,但凡涉及到官员的,有近九成的都是因为贪污受贿。这个殿下也应该清楚吧。」 凌南玉再次点了点头,「清楚。」 「最后是官员,这里面的水有多深,皇上多有教导,应该不用奴才多说了吧。」 「嗯。」 「那殿下说有谁能做到随心所欲?」 凌南玉沉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没有。」 「殿下是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您手中握着别人求都求不来的权势,有了权势,才有话语权,有了话语权,才能做更多的事。就好似奴才病了,殿下为奴才宣太医,谁敢因奴才的身份而小觑?」 「没人敢。」 「这就是权势带来的好处。殿下可懂了?」 「懂了。」 杨清宁闻言不禁松了口气,摸了摸粥碗,道:「还好没凉,殿下快点喝吧。」 杨清宁拿起勺子搅了搅,粥的香味钻进鼻子,随即吃了一口,温度刚好,咸淡也刚好,「嗯,老海的手艺没得说,殿下快尝尝。」 凌南玉应声,也喝起了粥,知道杨清宁爱吃皮蛋,便将碗里的都挑给了他。 原本老海就放了许多皮蛋,如今碗里的粥都没皮蛋多,杨清宁哭笑不得地说道:「殿下,奴才的胃口小,吃不了这些。」 「吃不了?」 凌南玉神情一怔,不过就是一碗粥,一个成年男子竟也吃不了吗? 杨清宁意识到了不妥,连忙解释道:「方才奴才吃了不少肉,自然吃不了这么多。」 凌南玉不疑有他,「那就能吃多少吃多少,剩下的我吃。」 「殿下,您是太子,岂能吃奴才剩下的食物,若是让皇上知晓,奴才岂非又要吃挂落?」杨清宁边说,边指了指房顶。 「小宁子放心,没人知道,暗卫都让我支走了。」 「他们都是轻功了得的高手,是否在周围,你我都不清楚,还是小心谨慎些的好。」 「嗯,听小宁子的。」 杨清宁到底没有吃完碗里的粥,凌南玉将剩下的一股脑吃完,他阻拦的话都没来得及开口,不禁无奈地笑笑,也没揪着不放。 夜深人静,整个京都都陷入了沉眠之中,尤其是在这寒冷的冬日,东宫自然也不例外。虽然只是与凌南玉聊了会儿天,杨清宁却觉得异常疲累,好说歹说才将凌南玉打发走,躺上床没多久就睡了过去。 第217页 也不知睡了多久,突然觉得一阵冷风吹过,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将被子往上拉了拉,随后就听到一声奇怪的响动。 杨清宁警觉地睁开眼睛,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虽然光线很暗,却还是能隐约看到一个人影站在窗口处。他小心翼翼关上窗子,又蹑手蹑脚地往床边走。 杨清宁伸手摸向枕头下的匕首,眼睛紧紧盯着走过来的人影,随着他慢慢靠近,一阵淡淡的龙涎香紧随而至。 杨清宁愣了愣,随即回过神来,也不做声,就这么看着他,想瞧瞧他到底要做什么。只见他瞎子摸象似的来到床边,又摸索着找到了床的位置,随后脱掉身上的外衫,轻手轻脚地坐上床,最后脱掉脚上的鞋子,慢慢地躺了下来。 杨清宁从头看到尾,堂堂太子竟喜欢半夜爬床,爬得还是个太监的床,这要传出去,岂不成了别人茶余饭后的笑料。时隔三月,他竟忘了凌南玉有这样的习惯,不禁在心里无奈地嘆了口气,自己养大的娃儿,怎么也得宠着。他若无其事地翻了个身,让出床边的位置。 凌南玉被他突如其来地动作吓了一跳,本能地屏住唿吸,一动不敢动。等了一会儿,也不见杨清宁醒来,他这才悄悄松了口气,伸手拉了拉被子,盖在身上,又往杨清宁身边靠了靠,熟悉的味道钻进鼻子,让他分外安心,闭上眼睛很快便睡了过去。 听着身后没了动静,杨清宁睁开了眼睛,身子往里挪了挪,以免他一个翻身掉下去,都十四五岁了,竟还这么粘人,实在让人头疼。伸手替他盖好被子,听着他平缓的唿吸声,杨清宁很快便也陷入了沉睡当中。 第二天清早,杨清宁醒来时,已没了凌南玉的影子,其实凌南玉起身的时候,杨清宁的意识醒了,只是转头又睡了过去,小孩子精力旺盛,他这个病号可熬不起。 听到里面有动静,守在门外的小顺子连忙问道:「公公,您醒了吗?」 「醒了,进来吧。」 房门被打开,小顺子走了进来,手里还端着个水盆,盆里往外冒着热气,一看就是刚打的热水。 「公公,东西准备好了,您洗漱吧。」 杨清宁起身下床,看看他冻得通红的耳朵,问道:「你可是一直在门外守着?」 小顺子连忙拿了衣服给他披上,笑着说道:「殿下回来了,奴才们总不能还和之前一样懒散。不过奴才刚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公公就醒了。」 「你说得倒也是,规矩还是要有的。不过只要没有外人来,你们就门内守着便成。」 「谢公公体恤。」 杨清宁明知故问道:「殿下起了吗?」 「殿下很早就起了,这会儿应在奉天殿上朝。」 杨清宁一怔,差点忘了这茬,这场瘟疫已经散了,朝堂又恢復了原本的模样,凌南玉每日都必须早起去上朝。这样比较下来,杨清宁突然觉得自己也不是那么惨。 杨清宁刷了刷牙,又洗了洗脸,随后便坐了下来,将披散着的头髮梳了起来。洗漱完毕,小顺子又端来了 饭菜,杨清宁简单地用了一些,便靠坐在榻上看册子。 「这么久过去了,也不知大理寺少卿的案子查的如何了。」 凌南玉了解杨清宁的喜好,知道他定对这个案子感兴趣,于是便亲手誊写了一份,让人转交给杨清宁,所以他知晓那起案子。 「公公昨日没问殿下?」小顺子倒了杯茶放在他手边。 杨清宁自嘲地笑了笑,道:「昨日精神不济,咱家给忘了。」 「殿下中午会回来用午膳,公公可以趁机问一问。」 杨清宁点点头,「咱家总觉得这个宁远县的这个案子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 「这宫里人都知道公公是神探,若这起案子交给公公,这会儿说不准就破案了。」一说起这个,小顺子就觉得与有荣焉,在外的腰板都直了几分。 「咱家这身子出个东宫都难,更何况是去宁远这么远的地方,说不准还没到地方,咱家这半条命就没了。」 「瞧奴才这张嘴,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小顺子说着抽了他的嘴巴两下。 「不必如此,难道你不提,咱家的身子就好了?」杨清宁转移话题道:「昨儿救的那只鸟儿怎么样了,你餵了吗?」 杨清宁本打算将鸟养在房内,只是它总是不停地扑腾,小瓶子说会打扰他休息,便做主将鸟儿带去了杂物房。 小顺子眉头微蹙,道:「餵了,只是它的状况似乎不太好,也不吃东西,不是在扑腾,就是恹恹地趴着。」 杨清宁嘆了口气,道:「曾经是翱翔天际的飞鸟,如今只能被困在这笼子里,它怕是很难适应吧。若长此下去,怕是活不长。」 「公公,咱们已经尽力了,能否活下来,只能看它自己。」 「我明白。」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小瓶子从门外走了进来。 小顺子见状出声说道:「公公歇着,奴才便先退下了。」 杨清宁点点头,转头看向小瓶子,径直问道:「你可还记得前段时间想要杀我们的大理寺少卿之子郭闯?」 「记得。公公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我就是想问问,你是否知道案情进展。」 小瓶子的身份与小顺子不同,他并不只是内侍那般简单,消息来源要比小顺子多,应该知道一些。 第218页 小瓶子点点头,道:「奴才确实有所听闻。」 「你当真知道?」杨清宁眼睛一亮,随即问道:「那案件有何进展?」 小瓶子了解杨清宁,对什么事都没兴趣,唯独对查案,再加上那郭家父子的案子与杨清宁有关,他便越发上心,主动询问了白鹰,有关这个案子的进展。 「郭闯死了。」 「郭闯死了?」出乎意料的回答,让杨清宁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紧接着问道:「什么时候死的?怎么死的?」 「在郭闯被押进诏狱的那天晚上便死了,据说是中毒。」 杨清宁眉头皱紧,道:「是服毒自尽,还是被人谋杀,锦衣卫那边有没有下论断。」 「他们怀疑是被谋杀,只是现在还没查到兇手。」 杨清宁忙问道:「那郭义呢,他还活着吗?」 「郭义也中了毒,只是救治得及时,并没有死,依旧在诏狱关着。」 「以郭闯贪生怕死的性子,确实可以排除自杀的可能,再加上郭义也中了毒,基本可以断定是被人投毒。」杨清宁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杀郭家父子无外乎是为了灭口,想要保住他们不可告人的秘密,而且能在诏狱下手,看来锦衣卫里也不干净。」 「锦衣卫内部正在清查,将那几个接触过郭家父子的狱卒,全部讯问了一遍,只是他们都说自己是被冤枉的,再加上找不到证据证明他们就是兇手,只能先暂时在诏狱看押。」 「郭义可是大理寺少卿,正四品的京官,说杀他就杀,还不惜动用锦衣卫埋藏的暗线,看来这幕后之人的身份不简单,他们所要隐藏的也是个惊天大秘密。」 小瓶子认同地点点头,道:「奴才也是这般猜想,只是皇上最近在忙削藩一事,无暇顾及此事。」 「削藩?」 杨清宁听到这两个字,首先想到了明朝的那段歷史,朱允炆刚坐上皇位,就在猪队友的怂恿下,对他的那些叔叔们下手,搞定了几个听话的,就觉得自己行了,最后被朱棣夺了江山,落得个生死不明的下场。 不过凌璋的处境与朱允炆不同,前不久各地藩王刚逼宫被抓,他削藩的理由十分充足,再加上有一半多的人现在在牢里待着,剩下的都是些软弱可欺的,想要削藩并不是难事。 「看来皇上在宫变之前,就想过削藩一事。」杨清宁忍不住感嘆道:「皇上之谋略,实属罕见,当真令人佩服!」 「若让公公调查郭家父子的案子,会从那里入手?」 杨清宁没有丝毫犹豫地回答道:「宁远,直觉告诉我,那里应该是一切的源头所在。」 小瓶子眉头微蹙,「那个偏远的小县城里能有什么?」 「有什么还得去了才知道。小宁子,你可知那个宁远县距离京都有多远?」 「三千多里。若是乘车,要到宁远,需一个月才能到。」 「三千多里?」杨清宁不禁惊讶地重复了一遍。 若是放在现代,有高铁,有飞机,三千多里也就几个小时就能到,而在交通不便的古代,却要走上一个月。 「锦衣卫就没派人去宁远走一趟?」 「去了,还没回来,不过是否有传讯回来,奴才也没多问。」小瓶子顿了顿,接着说道:「公公若是对这个案子感兴趣,为何不向皇上毛遂自荐?」 杨清宁苦笑着说道:「就我这身子骨连东宫都出不去,又怎么可能去得了数千里之外的宁远。不说皇上,就算是殿下那一关都过不了。」 小瓶子眉头微蹙,道:「公公都没试过,怎知会不行?」 「这伙儿人有多穷凶极恶,从他们毫不犹豫对郭家父子下手,便可窥得一二。又怎会允许有人前往宁远,势必会派人半路截杀。就我这样的身体,打,打不了,跑,跑不了,去就是送人头。」杨清宁也想去,只是他有自知之明,不会让自己置身危险之中。 「我们多带些人,总能保护公公安全。」 「我是想去帮忙,而不是去添乱。」杨清宁果断地摇摇头,「殿下最近忙于朝政,已经够累了,就不要再给他添麻烦了。」 小瓶子提议道:「公公不去宁远也可,奴才替您去,您就安安稳稳地待在京都,等奴才的传信儿便可。」 「你说的也有道理。」杨清宁沉吟片刻,道:「我对郭义很感兴趣,待殿下回来,我便与他商量商量。」 「好,听公公的。」 小瓶子之所以这般坚持,就是看透了杨清宁的心思,虽然他和谁都有说有笑,但他敏感的察觉到杨清宁对生的欲望并不强烈,根本无法与之前相比,他想杨清宁做自己感兴趣的事,重新燃起对生活的渴望。 午时,正如小瓶子所说,凌南玉回了东宫,陪杨清宁用膳。 思量再三,杨清宁还是压抑不住心中的渴望,开口说道:「殿下,郭义父子的案子可有进展?」 凌南玉闻言停下了筷子,嘆息一声道:「没有任何进展。对了,我忘记说,郭闯在被押进诏狱的当晚便死了,死因是中毒。」 「这个小瓶子跟奴才提起过。」杨清宁停顿片刻,接着说道:「殿下,您能否禀告皇上,让奴才参与这起案子。」 「小宁子想查案?」凌南玉眉头微蹙,担忧道:「可小宁子的身子弱,不能到处奔波。」 第219页 「殿下放心,奴才只在京都,不去远处。」杨清宁嘴角勾起一抹苦笑,道:「若每日都困在这东宫,奴才会觉得自己很没用,就和圈养在笼子的鸟儿没什么区别。」 「小宁子怎会如此想?」凌南玉闻言眉头皱得越发紧了。 小瓶子跪倒在地,打断了凌南玉的话,道:「殿下,奴才会时刻陪在公公身边,保证公公的安全,还请殿下准许公公所请。」 凌南玉见小瓶子如此,顿感不悦,道:「上次出宫你也陪着,若不是吴干军刚好路过,你们能平安回宫?」 小瓶子还想再说,被杨清宁拦了下来,道:「若殿下不肯就算了,上次是奴才执意要出宫,也是奴才招惹的是非,怨不得他。」 听杨清宁说话的语气变了,凌南玉心里不自觉地有些发慌,急忙解释道:「我并非不肯,只是担心小宁子的身子。」 「奴才明白,殿下不必解释。」杨清宁不在意地笑了笑。 第73章 宁远灭门案(2) 「你去看看那只鸟, 若是还活着,便餵些吃食。若是死了,便将它埋了吧。」 小瓶子看着杨清宁, 那双清透的眼睛很是平和,没有失望, 一丝都没有, 可他仿佛看到了那只困在笼子里垂死的鸟儿,它断了翅膀, 无法在天空中飞翔,也无法忍受困在笼子里, 唯一的挣扎和不妥协, 就是让自己慢慢死去。 「公公……」小瓶子的心一揪一揪地疼, 眼眶不由红了起来。 杨清宁见状微微蹙眉, 道:「怎么,连咱家的话都不听了?」 小瓶子慢慢移开视线,起身说道:「是,奴才这就去。」 看着两人的互动, 凌南玉微微发怔,为何感觉他们更加亲近,而他是被排除在外的那个? 见小瓶子出了门,杨清宁替他解释道:「殿下, 他就是这个脾性, 您别见怪。」 凌南玉想要去握杨清宁的手,却被他躲了过去,道:「殿下, 快吃吧,饭菜都凉了。」 凌南玉的手僵在原地, 抬头看向杨清宁,有些不安地说道:「小宁子,你可是生气了?」 「殿下,您说的哪里话,您是主子,奴才什么身份,怎能与您置气,若是被皇上听了去,怕是奴才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听他这么说,凌南玉心里越发不安,「这里没有旁人,我们说话不会被旁人听去,小宁子不必担忧,有什么话直说便可。」 「殿下,奴才没什么要说的,吃饭吧。」杨清宁夹了菜放在凌南玉的碗里,自己则低下头慢慢吃着。 凌南玉再次伸出手,这次杨清宁没有躲,却也没有抬头看他。 「我去,我现在就去向父皇禀告此事,小宁子莫气,可好?」 「不必麻烦了。殿下说得很对,以奴才如今的身子,也就只能待在这宫里,什么都做不了。」 杨清宁虽然笑着应对,可他此时的脑袋很空,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就好似一只没有灵魂的木偶。 凌南玉终于察觉杨清宁的不对,他的眼中没了神采,脸上虽然笑着,却是习惯性的假笑,没了温度。他心里慌得厉害,握紧杨清宁的手,「小宁子,我错了,你别这样,我害怕。」 「殿下害怕什么,奴才不是乖乖地坐在这儿吗?」杨清宁眉头紧蹙,脸上尽是不解,「殿下还想奴才如何?亦步亦趋吗?」 凌南玉有些无措地看着杨清宁,感觉面前的人如此陌生,让他有些害怕,「小宁子,你到底怎么了?」 杨清宁沉默地看着凌南玉,过了好一会儿,像是突然回了神,只是神情中尽是疲惫,起身道:「殿下,奴才累了,怕是不能相陪了,告退。」 回想自己方才的反应,杨清宁心里很难受,原来他的病已经严重到不可控的地步了。 见杨清宁转身要走,凌南玉急得红了眼眶,上前一把抱住了他的身子,委屈地说道:「你不把话说清楚,我就不让你走!」 杨清宁的身子被紧紧箍着,动都动不了,「殿下,奴才当真只是累了。」 「你曾不止一次说过,我们之间有话就直说,不要让对方去猜,我每日做什么,想什么,事无巨细,全无隐瞒,可你却不把话说清,硬让我去猜。」凌南玉委屈地控诉着,眼中有泪光闪烁,「我没你聪明,猜不透你的心思,你就说走就走……你怎能说一套做一套,全然不是一个标准!」 杨清宁听得脸上一热,似乎真如凌南玉所说,他犹豫片刻,出声说道:「殿下先放手,被人撞见成何体统。」 「你不说,我不就不放!」 凌南玉又紧了紧手臂,虽然不知道杨清宁怎么了,但直觉告诉他不能放手,否则两人的关系只会越来越远。 「殿下勒得奴才快喘不过气了。」 凌南玉连忙松了松力道,却没有松开的打算,不安地说道:「小宁子,为何你明明在我身边,我却总觉得你离我越来越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能不能告诉我?」 凌南玉的感觉十分准确,杨清宁确实是有意疏远凌南玉,因为他不知自己何时会失控,了结了自己。 沉默良久,杨清宁到底还是开了口,道:「我病了,是心病,有时候所思所想并不受自己控制,就好似方才一样。」 「心病?」凌南玉一怔,随即问道:「小宁子可曾看过太医?」 第220页 杨清宁无奈地笑笑,「心病还需心药医,就算是太医,也无能为力。」 「无论是心病,还是其他病,总有诱因,小宁子告诉我,你的心病是什么?」 「是这具破烂不堪的身子。」话已出口,杨清宁便决定不再压抑,将心里话痛痛快快地说出来,「八年啊,一日三餐,餐餐喝药,餐餐不落,那药汤子又苦又涩,之后再吃什么都是这个味道。即便如此,一年中还是有多半年缠绵病榻,除了在床上躺着,还是躺着,哪儿都去不了,这样的日子奴才过够了。」 「小宁子……」凌南玉看着杨清宁,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杨清宁看向窗子,轻声说道:「前几日奴才救了一只鸟儿,不,应该说是小瓶子救了一只鸟儿。它的翅膀断了,无论怎么扑腾,都无法如以往那般展翅飞翔。为了救它,小瓶子给它处理了伤口,还将它放进了笼子里。可几日过去,那鸟儿已是奄奄一息,因为它嚮往自由自在的天空,不想被关在笼子里。奴才不禁有些后悔,或许不救它,让它自由地死去,才是它最好的归宿。」 「小宁子……」 「殿下不觉得奴才就是那种只鸟儿吗?」杨清宁嘴角勾起一抹苦笑,呢喃道:「我们是何其相像。」 「小宁子,对不起,是我不好,竟没有察觉你如此痛苦。」凌南玉再度抱紧杨清宁的身子。 杨清宁拍了拍他的手,安抚道:「这些年殿下对奴才尽心尽力,根本不必说对不起,是奴才自己想不开,生了病。」 「我总觉得这个世界上没人比我更了解你,没想到竟都是自以为是。小宁子,以后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我绝对不拦着。但你得答应我,一定要以自身安全为重。」 杨清宁深吸一口气,又重重地吐出,感觉心里舒服了许多,伸手拍了拍凌南玉的手,道:「殿下,松手吧,奴才感觉好些了。」 凌南玉犹豫了一瞬,到底还是松了手,道:「小宁子……」 「殿下,奴才只是病了而已,这种病比较特殊,有时会情绪失控,殿下多担待些。」 凌南玉小心地握住他的手,就像是个做错事的小孩子,道:「只要小宁子能好起来,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放在心上。」 看着面前的凌南玉,杨清宁忍不住有些心疼,伸手摸了摸他发顶,安慰道:「放心吧,奴才会好起来的。」 凌南玉忙不迭地点头,「小宁子,以后若是再有事,我蠢笨到没察觉,你定要告诉我,不要一个人去消化,可好?」 「好。」杨清宁笑着应声。 午膳过后,凌南玉便去了御书房,将此事禀告凌璋。 凌璋闻言挑了挑眉,道:「他的身子能撑得住?」 凌南玉心里也很担忧,只是一想到杨清宁那种死气沉沉地眼神,他就忍不住害怕,「与其让他待在宫中闷闷不乐,不如让他做自己喜欢的事,心情好了,他的身子说不准也能好起来。」 凌璋见状出声问道:「太子可有事瞒着朕?」 凌南玉知晓瞒不过凌璋,便实话说道:「小宁子最严重的并非身体上的病症,而是心里的病。」 「心病?」凌璋眉头微蹙,「他有何心病?」 「父皇可还记得儿臣刚从冷宫出来的那个冬日,小宁子曾病过一场,当时儿臣让小柜子去请太医,正巧碰上值守的吴太医去了东华宫,给丽妃看诊一事?」 凌璋点了点头,「朕倒是有些印象。」 「那时太医便说过,小宁子的病之所以来得又凶又急,是因为长期忧惧所致。」说到这儿,凌南玉脸上浮现愧疚之色,「当时在冷宫,坤和宫的奴才隔三差五就会来冷宫一次,以欺辱我们为乐,小宁子怕儿臣受伤,每每将儿臣护在身下,而他则被打得鼻青脸肿,身上没一块好肉。这样提心弔胆的日子,我们过了两年。 后来好不容易出了冷宫,以为之后能过上好日子,谁知东宫到处都是皇后的眼线,小宁子为了保护我,费尽心机,小心翼翼,却还是被福禄和秦淮欺负。 再后来,丽妃倒了,皇后也被幽禁坤和宫,有了父皇的宠爱,儿臣终于能过上好日子,可小宁子的身体却垮了。每日三餐,餐餐喝药,一餐不落,以致于他吃什么都是又苦又涩的药汤子味。即便如此,一年中还是有半年缠绵病榻……」 说到这儿,凌南玉的眼泪不禁夺眶而出,「父皇,若是换成儿臣变成这样,一定会疯的,可他为了不让儿臣担忧,把什么事都藏在心里,直到藏不下,生了轻生的念头,这才在儿臣的逼问下说出来。」 「小宁子现在只对查案还有那么点兴趣。」凌南玉跪倒在地,「求父皇答应儿臣的请求。」 宫门口,一辆豪华马车从里面驶了出来,马车的车辕上除了车夫,左右各坐着一个年轻男子,虽然都是一身普通装扮,却能从其锐利的眼神中看出他们身份定然不凡。 宫门口的守卫瞧着走出去的马车,不禁小声议论起来。 「你们说马车里的是谁?」 「若我没看错,车辕上坐的是禁卫军的吴统领,他现在可是皇上面前的红人,里面坐的应该是太子殿下吧。」 「我也觉得,也就皇上或者太子殿下出宫,才能有这种待遇。你们说太子殿下出宫所为何事?」 「你们少说两句,把嘴巴闭紧了,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第221页 两人连忙闭了嘴,不敢再多做议论。宫变刚落幕没多久,城中也不知藏了多少心怀不轨的人,若他们知道凌南玉出宫,十有八九会有所行动,到时候问罪起来,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来到南镇抚司衙门,车夫勒住马头,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吴干军和小瓶子相继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禀告道:「公公,咱们到了。」 车帘被掀开,小敏子率先走了出来,站在车辕上打着帘子,随后杨清宁弯腰走了出来。身上披着斗篷,头上带着兜帽,怀里还抱着个手炉。 杨清宁站在车辕上深吸一口气,凛冽的空气一下灌满胸膛,微微有些疼,他却非常欢喜,因为这是自由的味道。他坐的这辆马车是凌南玉专门为他备的,里面不仅铺着厚厚的皮毛,还点了个炉子,手炉更是备了好几个,虽不如他房间暖和,却也是极为奢侈了。 杨清宁在小敏子的搀扶下下了马车,径直朝着大门走去。 门口的锦衣卫自马车停下,便开始留意这边,虽然不认识杨清宁,却认得吴干军。见人过来,他们连忙行礼道:「小的见过吴统领。」 吴干军挥挥手,直截了当地说道:「我们有事见你们镇抚使,他可在衙门?」 「在,大人稍候,小的帮你通传一声。」 「不必,我们直接进去找他便可。」 锦衣卫听他这么说,为难道:「大人,这不合规矩。」 吴干军眼睛微眯,威胁道:「我们是奉皇命办差,你确定要拦着?」 锦衣卫对视一眼,不再阻拦,让开了门口的位置,道:「小的不敢,几位大人请。」 吴干军是禁卫军统领,他敢说是奉皇命办差,那就一定是,否则就是假传圣旨,没谁会因为在外面站一会儿,去说这种谎。 吴干军转头看了看杨清宁,示意他跟上,率先走了进去。 昨日凌璋召见了他,给了他一个意想不到的差事,让他一个禁卫军统领,刚刚加封的伯爵,去保护一个东宫的管事,这事若非发生在自己身上,他都不可能信。 不过听完杨清宁要做的事,他便释然了,对于杨清宁的侦查力和洞察力,他还是十分信服的,当年秦流和秦淮被杀的案子,杨清宁都有参与。秦流之死,他仅凭寥寥无几的线索,便查到了兇手是陈钰。秦淮一案也是由他证实,秦淮是被谋杀,而非畏罪自尽。至于最后不了了之,并非他查不到兇手,而是不想深陷其中。 郭家父子的案子,他也一直有留意,毕竟他也算是见证人之一,只是因瘟疫封宫,再加上后来的宫变,一拖就是三个月。 后来宫变平定,凌南玉整理奏摺,看到了刑部侍郎刑值的上书,时隔三年重提宁远县灭门案,其奏摺中还夹着原宁远县令孙志临死之前写的血书,直指郭义贪赃枉法,这才又重新调查此案。不过在郭闯入狱后便中毒身亡,郭义虽侥倖保住一条命,却怎么问都不开口,案子始终没有进展。 虽然不知宁远那偏远的小县城到底发生了何事,但从整个案子的走向来看,这其中定隐藏着一个惊天大秘密。吴干军既对案件本身感兴趣,又能趁机与凌南玉打好关系,一举两得的事,何乐而不为。 门口的锦衣卫虽然不再阻拦,却快步进了衙门,向南镇抚司镇抚使王广禀告了此事。 王广一听,便明白了怎么回事,挥挥手让锦衣卫退下。昨日他便已收到凌璋的命令,让他配合杨清宁调查郭义父子一案。只是他对此事十分不满,一是因为杨清宁横插一脚,很有可能乱了他们的节奏,若查不出什么还好,若查出了什么,那就显得他们十分无能;二是他打心眼里瞧不起杨清宁的身份,对他的能力也持怀疑的态度。虽然他没胆量抗旨不遵,却有办法从中使绊子,让杨清宁无功而返。 「吴干军竟然也来了。」王广皱紧了眉头,小声嘀咕道:「这事怕是不好办了。」 吴干军曾因差事来过南镇抚司,也算是熟门熟路,由他带路,众人很快便来到了王广办公所在。 门口的锦衣卫见众人过来,上前行礼道:「见过吴统领。」 「你们镇抚使可在房内?」 「回统领,我家大人正在房中处理公务。」 方才守门的锦衣卫进来禀告,吴干军看得清楚,可王广依旧闭门不出,实在耐人寻味。他看向紧闭的房门,扬声说道:「镇抚使好大的架子,吴某都到门口了,也不见露个面。」 听吴干军这么说,王广微微皱眉,若换成旁人,他可不必理会,皇帝亲军可不是说说而已,即便官阶再高,也得对他们客客气气,至少面上得过得去,毕竟谁也不想整日被锦衣卫盯着。 但吴干军不同,他也是皇帝亲军,官阶上又比他高一大阶还多,最近又因平叛有功,被封了安南伯,正是受宠的时候,他理应出外迎接才对,现在人家到了门口,若再不露面,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王广起身来到门口,拉开房门走了出去,扫了众人一眼,最后将目光落在吴干军身上,笑着说道:「吴统领,下官有失远迎,还请见谅。」 王广转头看向门口的锦衣卫,脸色随即寒了下来,道:「去门口问问,为何吴统领来了,也不见有人过来禀告?」 守门的锦衣卫都是人精,哪能不明白王广的意思,忙应声道:「是,大人。」 第222页 吴干军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演戏,「都说镇抚使御下有方,怎么单单今日出了差错?」 「这有些奴才几日不管教,就忘了自己姓什么,觉得自己人五人六,能一步登天了。」王广说这话时,扫了杨清宁一眼,明眼人都清楚他在内涵谁,「吴统领放心,待会儿下官便好好管教。」 吴干军闻言挑了挑眉,没想到这个王广还是个认不清形势的,就连他禁卫军统领都要给杨清宁当护卫,可想而知杨清宁在凌家父子心中的地位,他却这般阴阳怪气地羞辱,简直是寿星公上吊—活得不耐烦了。 吴干军见他如此,也不想与他废话,直言道:「想必镇抚使应该接到了皇上的命令,这位就是新上任的御马监掌印宁公公,郭义父子的案子从今日起便由他接手,锦衣卫上下需全力配合。」 也不知是为了补偿杨清宁,还是方便他查案,凌璋竟将空出来的御马监掌印的位置给了他,正四品的官职,他也算正式成了官身。原御马监掌印是广德,在叛乱平定后,被赐毒酒,现已死。 「御马监掌印?」王广怔了怔,随即变了脸色,「这是何时的事,为何下官从未听说?」 一直沉默地杨清宁开了口,「昨日皇上传的口谕,正式的任命这几日便能办好,王大人若是不信,可以进宫向皇上求证。」 锦衣卫南镇抚司镇抚使是副四品,而御马监掌印是正四品,这样算来杨清宁的官阶还比王广高上一小阶,方才还内涵人家是奴才,谁知一转眼的功夫,人家比他的官阶还高,这脸打的着实有点重。 王广能做到如今的位置,全靠自己一拳一脚打拼出来的,熬了十几二十年,而杨清宁如今才二十多,便坐到了御马监掌印的位置,这样的对比让王广对他更加不满,觉得自己的努力还不如那些太监的谄媚功夫,心中愈发不平衡。 『咳咳』,在外面站了许久,杨清宁的脸色有些发白,嗓子也有些不舒服,不自觉地咳了几声。 小敏子紧张道:「公公,外面太冷,有话还是进去再说吧。」 「好。」杨清宁抬脚就朝着房门走去,直接将王广无视。 王广见状脸色越发难看,见吴干军紧随其后,便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臂,小声说道:「吴统领,这到底怎么回事,案子既然不是您来接手,统领为何要跟随而来?」 「皇上命我过来协助宁公公办案,顺便保护他的安全。」 「让你一个禁卫军统领保护一个太监?」王广不可思议地看着吴干军,随即小声说道:「吴统领,你我能坐上如今的位置,可是十几二十年风里来雨里去,豁出命换来的。他一个太监竟然坐到咱们头上,你怎么忍得下这口气?」 这么明显的挑拨离间,吴干军怎能听不出来,道:「我记得秦淮在位时,镇抚使可不是这副态度,怎么换个人,镇抚使的态度就变了,难不成是看人下菜碟,看人面善就觉得可欺?」 王广闻言变了脸色,道:「吴统领,我是看在你我同朝为官这么多年的份上,为统领打抱不平,统领怎能如此冷嘲热讽?」 「你也说我在朝为官多年,什么风浪没见过,你这点小心思,我还不清楚?」吴干军讥诮地笑了笑,随后压低了声音,告诫道:「看在你我同朝为官的份上,我奉劝你一句,做事三思,里面那位不是你能得罪得起的。」 吴干军拍了拍王广的肩膀,抬脚进了房门。他之所以提醒王广,并非什么同僚的情分,而是不想王广在查案时使绊子,俗话说得好,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这里毕竟是南镇抚司,人家有主场优势。至于那劳什子同僚的情分,那都是扯淡,在官场只有利益,没有情分。 看着吴干军的背影,想想方才杨清宁对他的无视,王广心中更加坚定了给他使绊子的想法。若当真让杨清宁查清了案件,他势必会更加受宠,而今日得罪过他的自己,说不准就会和郭义父子一样,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第74章 宁远灭门案(3) 杨清宁坐在了窗前的椅子上, 仔细观察着房中的布置,除了书架桌椅外,还有个小型的博物架, 上面象徵性地摆着两个瓷瓶。 小敏子出声说道:「公公,咱们在屋里, 还是把披风摘了吧, 免得出去受寒。」 杨清宁点点头,将披风脱了下来, 随后便见吴干军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公公,感觉如何, 身子可撑得住?」 吴干军通晓医术, 了解杨清宁的身体状况, 这也是凌璋派他来的原因之一。 「多谢吴统领关心, 咱家没事。」杨清宁见王广并未跟上,问道:「王大人呢,怎么没一同进来?」 吴干军转头看了一眼,笑着说道:「镇抚使应该在吩咐人给咱们上茶吧, 这里是他的地盘,该有的待客之道,总还是要的,否则传出去丢得可是他的人。」 王广刚走到门口, 就听到吴干军这般说, 脸色变了变,随即招来一名锦衣卫,在他耳边低声轻语了几句。 锦衣卫闻言不解地抬头, 「大人,这是否有些不妥?」 「有何不妥?」王广的眉头一拧, 道:「让你去,你就去,出了事我担着,哪来那么多废话。」 锦衣卫急忙应声:「是,属下这就去。」 王广掀开帘子走了进去,脸上挂上假笑,道:「抱歉,方才处理了点事,耽误了会功夫,还请两位见谅。」 第223页 杨清宁淡淡地看着他,「只要不耽误事,咱家都可以理解。言归正传,劳烦王大人把郭义带来,咱家有话要问。」 「公公刚来,这还没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倒显得下官不懂待客之道。」王广又将吴干军的话原封不动地怼了回去。 「咱家身负皇命,实在不敢耽搁。若皇上问起,咱家总不能说是王大人的待客之道给耽搁了,这怕是对王大人的官途有所不利。」 打一见面,杨清宁就把王广看透了,这是个嫉贤妒能,自卑又自负的人。王广瞧不起他,看向他的眼神中难掩轻视,不说他向来敏感,但凡有眼睛的都能瞧得出来。 这种人,无论给不给他好脸色,他都免不了暗中使绊子,所以杨清宁装都懒得装。直接从他最在乎的方面拿捏他,才是最正确的选择。他最在乎的就是他身上的那张皮,而能决定他身上那张皮是否还在的,就是凌璋,所以拿凌璋压他才最有效。 听杨清宁这么说,王广果然变了脸色,脸上的笑都险些挂不住,「公公这话说的,喝杯茶的功夫,能耽误多大事。既然公公这么急切,那下官便派人去带人,公公稍候便是。」 杨清宁笑了笑,「那就多谢王大人了。」 王广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杨清宁给小瓶子使了个眼色,小瓶子会意,在窗口瞧了瞧,确定窗外没人后,翻窗跳了出去。 吴干军来到杨清宁旁边坐下,小声说道:「公公觉得王广会给咱们使绊子?」 「咱家常年待在东宫,与官场不甚熟悉,加之身份问题,瞧不上咱家的人多得是,不似吴统领这般吃得开。 「公公这话说错了。」吴干军意味深长地笑笑,道:「这满朝文武多少人想与公公搭上关系,只是都没机会,如今公公给他机会,他却不要,简直蠢得不可救药!」 杨清宁明白他的意思,「咱家只想查案,不想和谁搭上关系,至于这种狗眼看人低的人,更是不想。」 「狗眼看人低……」吴干军重复了一句,笑着说道:「公公这形容倒是贴切。」 两人正说话,帘子被掀开,王广从门外走了进来,紧随其后地是端着托盘的锦衣卫,托盘上放着三杯茶,杯子都是一样的,呈三角形摆放,两杯在前,一杯在后。 王广吩咐道:「先给两位贵客上茶。」 「是,大人。」 锦衣卫走上前,端起前面的一杯茶放到了吴干军手边,又伸手去端另一杯,可杨清宁快他一步,将靠后的那杯茶端了起来。 「不是,大人……」 「不是什么?」杨清宁抬头,淡淡地看着他。 锦衣卫瞥了王广一眼,慌忙解释道:「您是贵客,怎能让您亲自动手。」 「无妨,咱家口渴得厉害,等不及想喝茶。」 锦衣卫转头看向王广,将剩下的那杯茶放到了他手边,随后退出了房间。 杨清宁瞥了王广一眼,掀开茶盏的盖子,看了看茶色,道:「这茶色看起来还不错,茶香也是十分浓郁。」 杨清宁吹了吹热气,小小地品了一口,道:「味道也不错,多谢王大人款待。」 吴干军自然也看出了其中的猫腻,打开茶盏看了看,他杯中茶水的颜色与杨清宁杯中茶水的颜色,根本不是一个档次,尝都不用尝,一看就是多年的陈茶。 吴干军嗤笑一声,「本官真是开了眼界了,原来这就是镇抚使口中的待客之道。」 伎俩被拆穿,王广有些下不来台,扬声说道:「来人!」 帘子被掀开,另一名锦衣卫走了进来,躬身说道:「大人,您有什么吩咐?」 王广气急败坏地说道:「李尚那个蠢货呢?让他泡个茶都泡不明白。」 「回大人,他说内急,去了茅房。」 这事本就是王广吩咐的,泡茶的锦衣卫见事不妙,哪有不熘的道理,待过了这阵儿,王广消了气,他再回来,便能躲过去一顿处罚。 「蠢东西,竟怠慢了贵客,我看他这差事不用干了!」 进来的锦衣卫觉得自己很冤,却不能说出来,否则以王广睚眦必报的性子,定饶不了他,「大人息怒,属下惶恐。」 王广瞥了杨清宁和吴干军一眼,希望他们识趣点,给他个台阶下,谁知两人竟旁若无人地聊起了天,完全没有搭理他们的打算。 「吴统领,你这玉佩不错,是上好的和田玉吧。」 「是和田玉不假,公公好眼力。咦,公公的发冠很是别致,是什么材质?」 「这是殿下赏的,具体什么材质,咱家也不清楚。」 王广被气得脸色铁青,一怒之下将桌上的茶盏扫到了地上,发出『砰』的一声,怒吼道:「一群蠢货,还不赶紧去换茶!』 锦衣卫被吓了一跳,慌忙应声,将地上的碎片以最快的速度清理干净,随即离开了房间。 杨清宁也不搭理他,慢慢地品着杯子里的茶,直到茶水见了底,才出声说道:「王大人,这都过去一盏茶的功夫了,为何郭义还没被带来?」 王广装模作样地解释道:「公公长居深宫,可能有所不知,去诏狱提人,不是说一声便可的,我们还需经由指挥使的批准,才能从诏狱中带人出来。」 王广这话里话外,都在讽刺杨清宁是井底之蛙,没见过世面,「不过听闻指挥使这几日有任务,常常神出鬼没,若想找到他,怕是要多费些功夫,公公耐心等下吧。」 第224页 杨清宁眉头皱紧,「咱家记得皇上已派人和王大人通了气,有关郭家父子的案子,由咱家全权负责。王大人是没听清,还是打算抗命?」 王广有恃无恐,「公公息怒,下官可不敢抗命,可这是锦衣卫的规矩,俗话说得好,无规律不成方圆。公公,你说是吧。」 「说的有道理。」杨清宁点点头,随即起身道:「既然皇上的命令还抵不过这些规矩,那咱家便没必要久留了,这就回宫,王大人的话,咱家会一五一十地禀告皇上。」 「公公,这规矩是我南凌国的开国皇帝所订,歷经三代,多少仁人志士为此丢了性命,才守住这些规矩,岂能说破例就破例。即便皇上知晓,也定会支持下官。」 杨清宁不再搭理王广,在小敏子的帮助下穿好了披风,抬脚便往门外走。王广本以为他在吓唬自己,没曾想他竟说走就走,连忙跟了出去。 杨清宁刚出门,就碰到了回来的小瓶子,瞥了一眼跟出来的王广,问道:「怎么样?」 小瓶子答道:「回公公,方才王大人在一名锦衣卫耳边低声说了几句,那名锦衣卫便出了衙门,一路熘达到附近的吉祥茶馆,此事正在茶馆喝茶听书。」 杨清宁转头看向王广,冷笑着说道:「这就是王大人的规矩,咱家今日算是长见识了。」 杨清宁不再与他废话,抬脚就走。 王广闻言顿时变了脸色,快步上前,想要拦下杨清宁,却被小瓶子拦住了去路。 「你是个什么东西,居然敢拦我?」 小瓶子冷眼与他对视,眼中的轻蔑毫不掩饰,「有眼无珠。」 被一个奴才鄙视,以王广的心性怎能受得住,挥起拳头就朝小瓶子打了过去。小瓶子不闪不避,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拳,脑袋被砸的一歪,嘴角顿时出了血。 杨清宁一怔,以小瓶子的武功,想要闪躲轻而易举,可他竟生挨了一拳。杨清宁很快便回过神来,明白了小瓶子的意图,心中既感动又心疼,「王大人好大的威风,今日可是也要学那郭闯,一言不合就要杀咱家灭口。」 王广方才也是动作比脑子快,听杨清宁这么说,顿觉事情不妙,道:「这狗奴才不仅挡本官的路,还狗胆包天地辱骂本官,本官出手教训,有何不可?公公这般污衊,实在令人不齿!」 「他拦王大人去路,是因王大人纠缠咱家,至于辱骂王大人,咱家并未听到。」杨清宁转头看向吴干军,问道:「不知吴统领是否听到?」 吴干军摇摇头,「并未听到。」 「王大人这般污衊,实在令人不齿!」杨清宁把他的话原封不动地送了回去。 「你们!」王广扫了两人一眼,脸色被气得铁青。 杨清宁拉开小瓶子,直面王广,道:「咱家当真不知,像你这样要脑子没脑子,要眼睛没眼睛,要胸襟没胸襟,一无是处,嫉贤妒能,狗眼看人低的玩意儿,怎么能坐上镇抚使的位置。」 杨清宁一口气把话说完,气得王广又抬起了手。 杨清宁拦住想要上前的小瓶子,竟又上前了一步,脑袋还往王广的身前凑,「你打,照着这儿打,咱家若是躲,咱家跟你姓!妈的,老子给你脸了,你敢打一下,老子讹不死你!」 王广抬着手,却不敢挥下去,竟僵在了原地。 杨清宁方才说的话过多,喝了一肚子凉风,一时竟咳了起来,这一咳还止不住了,咳了王广一脸口水。 本着和气生财的原则,平日里杨清宁对谁都是客客气气,从未见他发过火。今日竟然被逼得飈了脏话,还一副无赖的模样,让熟悉他的人都傻了眼。只是他的身子不争气,说完竟咳了起来,吓得众人连忙上前询问情况。 「药呢?快给公公服药!」吴干军见状紧张地吼了一句。 小敏子慌里慌张地翻找,小瓶子则上前扶住杨清宁的身子,不住地给他顺着气。 三人这架势,着实把王广给吓着了,突然想起这傢伙是个病秧子,万一死在了他这儿,那他也得跟着玩完。 王广看向身边的锦衣卫,急忙说道:「愣着作甚,还不赶紧去倒水。」 看得一阵发蒙的锦衣卫回了神,着急忙慌地跑了出去。 「那什么,外面太冷了,你们还是扶着公公进屋吧。」 杨清宁摆摆手,「不、咳咳……回、咳咳、宫。」 小敏子终于找到了药,倒出两粒递给杨清宁,杨清宁往嘴里一塞,随即咽了下去。 倒水的锦衣卫急急忙忙地跑过来,「大人,您要的水。」 「有没有点眼力见,给我作甚?给公公送去。」 杨清宁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在小瓶子的搀扶下出了锦衣卫,径直上了那辆豪华马车。 方才那一幕着实吓着了王广,杨清宁要走,他也不敢再拦,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小敏子关切地问道:「公公,您没事吧?」 杨清宁摇了摇头,「无妨,不必担忧。」 吴干军跟上了马车,坐到了杨清宁对面,「我给公公把个脉。」 杨清宁仅犹豫了一瞬,便伸出了手。 马车缓缓上了路,吴干军仔细地听着脉,过了好一会儿才松了手,道:「公公的身子不易动怒,今后还需注意才好。」 杨清宁点点头,道:「你说的没错,跟这种人置气,实在是不值当的。」 第225页 想到方才杨清宁的模样,吴干军不禁笑了起来,道:「我与公公也算是老相识,还从未见过公公方才那副模样,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啊。」 想想方才的无赖行径,杨清宁自己也觉得好笑,道:「咱家就一句话来概括方才的心情,『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咱家就纳了闷了,为何这种奇葩都被咱家给遇上了?」 「这王广也不知吃错了什么药,竟干出这种蠢事,不说公公,就是我也觉得惊奇。公公有所不知,他之前对秦淮,那叫一个毕恭毕敬,连半个不字都不敢说。」 杨清宁闻言不禁觉得好笑,道:「难道这就是『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这世道就是这样。」吴干军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接着说道:「公公接下来有何打算?」 「进宫告状。」杨清宁理所当然地说道:「谁的鼻子下面没张嘴,咱家可不是软柿子,任谁都想捏一捏。」 「公公此番无功而返,就不怕皇上怪罪?」 「为何要怕?咱家出去一趟,便发现一条蛀虫,皇上高兴还来不及,为何要怪罪?」杨清宁说的有恃无恐。 吴干军闻言一怔,随即明白了杨清宁的意思,不禁赞嘆道:「公公果然绝顶聪明,佩服,佩服!」 凌璋之所以让杨清宁接手郭义父子的案子,一是锦衣卫办案效率太差,二是想肃清锦衣卫。这事由外人来做才适合,他正发愁人选,杨清宁突然送上了门。凌璋越琢磨越觉得合适,便很爽快地答应了下来,这也是封他为御马监掌印的原因之一。 杨清宁便是领会了凌璋的意图,这才如此说,没想到这才刚开始,就遇到一个不长眼的。 「哪里哪里,咱家这条小命还得仰仗吴统领。」 杨清宁干的可是得罪人的活,尤其要对付的除了郭义父子背后的人外,还有整个锦衣卫,小命可以说是摇摇欲坠,能靠的就只有小瓶子和吴干军。即便他不想活了,也不想让别人捡了便宜。 马车进了宫门,车上的其他人都下了车,以他们的身份,还没有在皇宫坐车的资格。 吴干军转头看向小瓶子,他的半张脸都已经肿了起来,忍不住出声问道:「你是故意的吧。」 小瓶子转头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道:「统领误会了,奴才何种身份,就算给奴才十个胆子,也不敢对镇抚使动手。」 吴干军小声说道:「你是什么身份,别人不清楚,我可知道。莫说是他,就算于荣,你也打得。如今却生生挨了一拳,还说不是故意的?」 「奴才不过是东宫的一名随侍,统领太看得起奴才了。」 「我很好奇,你为何不跟在太子身边,而是守着他。」吴干军边说,边看了看马车。 小瓶子转开视线,不再搭理吴干军。凌南玉是太子,身边能人多的是,不缺他这一个。而杨清宁身边能用的人,只有他一个。 吴干军见状撇撇嘴,「你这性子还真是不讨喜。」 一行人很快便来到干坤宫门口,杨清宁在小敏子的搀扶下下了马车,「进去通禀一声,就说我们有事求见皇上。」 「公公稍候,奴才这就去禀告。」 以杨清宁如今的身份,这皇宫中的内侍也就高勤身份地位比他高,所以即便没有凌南玉撑着,他说话也有了几分底气。 等了没一会儿,那内侍便脚步匆匆地走了出来,道:「公公,皇上召见。」 杨清宁抬脚进了干坤宫,其他人紧随其后,来到御书房门前,见高勤正在门口侯着,杨清宁上前行礼道:「见过高公公。」 高勤忙扶了一把,笑着说道:「都是自己人,宁公公不必多礼,皇上正在里面等着,快随咱家进去吧。」 「多谢公公。」杨清宁解开披风递给小敏子,也把手炉塞给了他,吩咐道:「你就在外面等着吧。」 小敏子应声,「是,公公。」 三人跟着高勤,相继进了御书房,来到殿中行礼道:「臣(奴才)参见皇上。」 凌璋从奏章中抬起头来,扫了三人一眼,目光在小瓶子肿胀的脸上停留了几秒,道:「都起吧。」 「谢皇上。」 凌璋率先开了口,「你们不是去查案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可是案件有了进展?」 杨清宁『噗通』一声又跪在了地上,拉着长腔说道:「求皇上为奴才做主啊!」 冷不丁地听他这么一喊,凌璋直想掏耳朵,好笑地看着他,「谁又怎么着你了?」 「皇上,奴才……」 「得了。」凌璋打断他的话,皱着眉头说道:「别在朕面前吊嗓子了,好好说话。」 「是。」杨清宁忍不住咳了两声,好在并未咳个不停,在场的人都不由松了口气,只听他接着说道:「皇上,奴才要告锦衣卫南镇抚司镇抚使王广,他抗旨不遵,不仅刻意刁难,还想出手殴打奴才,若非小瓶子挡着,奴才怕是没命回来了。」 杨清宁这话说得很有水平,听的人会下意识认为王广原本要打他,小瓶子脸上的伤是为他挡了一拳所致。就算一会儿王广来了,杨清宁也不怕,当时王广确实想打他,小瓶子也想上前阻拦来着,更何况他没说小瓶子脸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凌璋看向小瓶子,径直问道:「你脸上的伤是王广打的?」 小瓶子如实答道:「回皇上,正是王大人所为。」 第226页 「去,把王广叫来,朕要看看他有几个脑袋,敢抗旨不遵。」 「是,奴才这就去。」高勤领命,转身离开御书房。 凌璋瞥了一眼杨清宁,「行了,你也别跪着了,搬个凳子坐吧。」 「奴才谢皇上隆恩。」 小瓶子直接搬了个圆凳过来,让杨清宁坐在了一旁。 凌璋见他坐下,出声问道:「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今儿奴才在吴统领的陪同下,一同去了锦衣卫南镇抚司……」杨清宁将他们之前的经歷仔仔细细地说了一遍。 「奴才要走,说要回宫告状,那王广竟要动手阻拦,您瞧瞧小瓶子的脸,若落在奴才身上,还不得把命搭进去。」杨清宁这语气拿捏的,还真像个太监。 凌璋看向吴干军,确认道:「他果真如此行事?」 吴干军仔细想了想杨清宁说的,没有半句假话,可事实却有些出入,不过这不重要,「回皇上,宁公公说的属实,王广无视皇上的命令,拒不配合查案。」 「皇上,奴才的命不值钱,可您的话是圣旨,他竟敢抗旨不遵,明显是未将您放在眼里。」 以往杨清宁就是个好好先生的形象,对谁都客客气气,说话也十分有分寸,从不夸大其词,可这次的态度却以往很是不同,好似非要定王广的罪不可,这让凌璋很是好奇,忍不住问道:「除此之外,那王广与你还有私仇?」 「他阻碍奴才办案,还打了小瓶子。」杨清宁回答得干脆利落。 凌璋瞥了一眼小瓶子,好笑地说道:「你倒是护短。」 「谢皇上夸赞。」杨清宁没有反驳,直接认了,他就是护短。 吴干军听着两人的对话,不禁听得目瞪口呆,杨清宁说的,凌璋就信了,就算是查问,也是象徵性地问了两句,这相处模式,怎么瞧着不像是君臣,倒像是朋友。 第75章 宁远灭门案(4) 吴干军转头看向小瓶子, 见他毕恭毕敬地站在杨清宁身后,再想想他接到的命令,不禁恍然, 凌璋对杨清宁的容忍,绝对不止是看在凌南玉的份上, 否则不会做到这种程度。看来他得重新衡量杨清宁在凌家父子心中的地位。 凌璋低头翻阅奏摺, 杨清宁则坐在一旁,低着头闭目养神。 『吱呀』殿门被推开, 众人朝着门口的方向看去,只见凌南玉从殿外走了进来, 一眼便看到了坐在殿中的杨清宁。杨清宁见他进来, 也站起了身。 凌南玉眼睛一亮, 刚想上前打招唿, 就见杨清宁跟他使眼色,他蓦然回神,来到殿中,行礼道:「儿臣参见父皇。」 凌璋见两人的小动作看在眼里, 不满地冷哼了一声,「起吧。」 杨清宁与其他人一同行礼道:「见过殿下。」 「免礼。」凌南玉挥挥手,见杨清宁脸色比平日又白了几分,担忧地问道:「小宁子的脸色不好, 可是又犯了病?」 「殿下不必担忧, 奴才就是被气得狠了,咳了几声。回来的路上,吴统领给奴才把过脉, 没什么大事。」 凌南玉一听顿时沉下脸来,「发生了何事, 谁敢给你气受?」 「就南镇抚司镇抚使王广,殿下有所不知,这人太过猖狂,连皇上的命令都敢不听……」杨清宁当着凌璋的面,给王广上眼药。 吴干军站在一旁小心观察着凌璋的反应,凌璋仅是瞥了两人一眼,便又垂下眼睛继续批阅奏摺。 「这人竟如此胆大妄为,实在可恶!」凌南玉抬头看向小瓶子,道:「做的不错,待会儿他进殿,我替你报仇,他打你一拳,我回他两拳,不打得他满地找牙,我这些年的武功白学了。」 杨清宁闻言很是欣慰,凌南玉果真长大了,已经懂得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若凌南玉附和他惩治王广,凌璋定会心生芥蒂,认为他是凌南玉身边的谗臣,将来一旦凌南玉当政,他定会成为一大祸害。而凌南玉只说打王广一顿,这便是另一种性质。 「瞧你那点出息!」凌璋被他逗笑,「合着这些年你学功夫,就是为了和人打架?这和地痞流氓有何区别?」 凌南玉委屈巴巴地争辩道:「父皇,我学功夫,就是要保护身边在乎的人,那王广敢不遵父皇的命令,还要动手打小宁子,一下子得罪两个我在乎的人,我要再不动手,岂不成了缩头乌龟?」 凌南玉这话说的,凌璋听得很是窝心,点头说道:「倒也是,便算你说的有理。」 「多谢父皇成全。」凌南玉闻言顿时眉开眼笑,摩拳擦掌地等着王广进殿。 吴干军原本还有些为杨清宁担忧,想着用什么办法提醒他,不要做得太过。一看这事态发展的方向,突然发现小丑竟是自己,还是安安静静在一旁看戏吧。 等了约莫半个时辰,高勤终于把人带来了,王广站在御书房门前,心中忐忑不安,脑子突然转过弯来,他这是被人当了枪使。 杨清宁是何身份,凌南玉身边最信赖的人,在宫里都能乘车,穿的是绫罗绸缎,吃的是山珍海味,整日待在后宫什么都不用干,那待遇堪比后宫的妃子。 他算什么东西,说得好听点,是朝廷的副四品大员,其实就是个跑腿的,随时都能被替换的奴才。他凭什么跟杨清宁比?竟还担着违抗皇命的风险,这和作死有什么区别? 王广越是想,越是心慌,寒冬腊月的愣是出了一身冷汗。 第227页 高勤皮笑肉不笑地看着王广,他都不敢得罪杨清宁,这人竟上赶着找死,也不知他哪来的勇气,「王大人请吧,皇上可还等着呢。」 「是,是。」 王广抬脚迈过门槛,躬身进了御书房,打眼一看,凌南玉竟也在,更让他心慌的是身为正三品的吴干军站着,而杨清宁却和凌南玉坐在一起。 王广胆战心惊地走到殿中,『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道:「微臣王广参见皇上,参见太子殿下。」 凌南玉抬头看了一眼凌璋,意思很明显,『我能揍他了吗?』 凌璋默许地垂下视线,继续看手里的奏摺。 凌南玉见状朝着王广走了过去,道:「你起来。」 王广一怔,抬头看了看凌南玉,见他一副磨刀霍霍的模样,慌忙俯下身子,求饶道:「微臣知错,求殿下饶命。」 凌南玉眉头一皱,冷声说道:「我让你起来,你没听见?」 凌南玉越是让他站起来,他的身子伏得越低,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道:「殿下饶命,微臣是猪油蒙了心,做了蠢事,求殿下看在微臣为朝廷效力多年的份上,饶微臣一命。」 见王广这么快便认怂,凌南玉就好似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心里甭提多憋屈,恼道:「最后给你一次机会,若还不麻利儿地站起来,本宫便让人把你拖出去砍了!」 王广闻言身子一僵,抬头瞥了凌璋一眼,见他没有阻拦的意思,心中越发忐忑,正犹豫间就听凌南玉扬声喊道:「来人!」 王广心头一紧,哆哆嗦嗦地爬了起来,「微臣遵命,遵命!」 听到召唤,门外进来领命内侍,躬身说道:「奴才在。」 凌南玉挥挥手,两人又退了出去。 「本宫问你,你如实回答,有一句不实,本宫剁你一根手指。」 王广忙不迭地点头,「是,微臣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是否阳奉阴违,刻意刁难小宁子?」 王广瞥了一眼杨清宁,道:「微臣知错,微臣也是受人挑拨,才做出这种蠢事,还请殿下饶命!」 凌南玉根本不听他有什么理由,「你是否打了小瓶子?」 「是,不过……」王广下意识地想为自己分辨,不过又临时改了主意,道:「是微臣不对,不该动手。」 「很好。」凌南玉顿了顿,接着说道:「在你来之前,本宫就说了,今日你打他一拳,本宫就替他还两拳。」 不给王广反应,凌南玉一拳便打了过去。王广被打得脑袋歪向一边,踉跄了几步,差点倒在地上。不仅嘴角出了血,牙齿都有些松动。凌南玉紧接着上前两步,又是一记左勾拳,打在王广的另一侧脸上。王广脑袋直接被打蒙了,耳朵嗡嗡作响,踉跄了两步直接坐在了地上。 杨清宁见凌南玉走回来,连忙查看他的手,见关节处红了一片,不禁有些心疼,道:「殿下,以后再有这种事,还是交给别人做吧,万一伤了你,就太不值当的了。」 「男子汉大丈夫,当然是有仇自己报,就算是伤了,心里也痛快。况且,这不是没伤嘛。」见杨清宁心疼自己,凌南玉心里高兴,笑得见牙不见眼。 凌璋瞥了一眼,不满地哼了一声,抬头看向王广,「王广,你可知罪?」 王广好不容易缓过来,闻听凌璋开了口,慌忙跪倒在地,道:「微臣知罪,求皇上饶恕!」 凌璋淡淡地说道:「说说你犯了何罪?」 「皇上有命,将郭义父子的案子交由宁公公处理,微臣本该全力配合,却听信别人的挑拨之言,刻意刁难宁公公,妨碍办案。臣有罪!」王广认错认得很痛快,看来是脑袋转过弯来了。 「你说是受人挑拨,此人是谁?」 王广慌忙答道:「是王彦,微臣手底下的一个千户。」 凌璋很好奇,王彦是怎样的花言巧语,才能让王广蠢到这种程度,「他都说了什么?」 「他说郭义父子的案子本是微臣在查,如今却让一个阉……」说到这儿,王广停了下来,眼睛不自觉地瞥向杨清宁。 「王大人如实说便是,咱家也想听听,到底是得罪了哪位神仙。」不止凌璋好奇,杨清宁也十分好奇。 王广闻言继续说道:「他说郭义父子的案子本是微臣在查,如今却让一个太监接手,是明着告诉世人,微臣还不如一个阉人。若宁公公当真破了此案,那微臣便会成为整个京都的笑话,诸如此类的话。微臣脑袋一热,便信了他的话,然后就做了蠢事。微臣知错,求皇上饶命。」 「王彦……」凌璋呢喃了一句,转头看向杨清宁,径直问道:「你怎么看?」 「回皇上,奴才觉得他在这个时候出头,挑唆王大人妨碍奴才办案,十有八九是故意为之,很有可能也是受人指使。或者……」杨清宁停了下来,转头看向王广,问道:「王大人,在郭闯被押入诏狱当晚,这个王彦在何处?」 王广被问得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公公是怀疑他是细作?」 「你只需回答咱家的问题,无需问话。」 王广老老实实地回答道:「王彦负责外围探查,并不在诏狱值守,狱卒也并未提起当晚他去过诏狱的事。」 「这个王彦可是王大人的亲信?」 「是,他跟了我七八年,办事很是周到,所以我十分信任他。」 第228页 「这般说来,郭义父子的案子,他全程参与其中,是吗?」 「是,我们常常在一起分析案情,我知道的事,他都知道。」 杨清宁点点头,抬头看向凌璋,「皇上,郭闯中毒身亡,明显是被杀人灭口,也就说锦衣卫中有他们埋藏的钉子,这个王彦极有可能就是。案件之所以没有进展,应该也与之有关。」 凌璋点点头,「这案子既然交由你负责,接下来如何做,你自行决定便可,不管过程如何,朕只要结果。」 杨清宁起身说道:「是,奴才定尽心竭力,不负皇上期望。」 凌璋转头看向王广,「朕给你一个机会,若好好把握,说不准还能保住头上的乌纱,若不能,别说乌纱,你的脑袋也别要了。」 王广匍匐在地,道:「微臣惶恐,还请皇上示下。」 「全力配合小宁子调查,再有半点差池,别怪朕没给你机会。」 王广忙不迭地应声,「是,微臣明白,定全力配合!」 「既如此,都退下吧。」 众人起身,行礼道:「微臣(奴才)告退。」 凌璋见凌南玉要走,出声说道:「太子留下。」 凌南玉脚步一顿,转头看向凌璋,「父皇,儿臣有点事要和小宁子说,儿臣保证说完就回来。」 「快去快回。」 「多谢父皇。」凌南玉拉着杨清宁走了出去。 小敏子见杨清宁出来,急忙将披风给他穿上,又将手炉递了过去。 「你们都退下,我有话要和小宁子说。」 众人应声,与两人拉开距离。 杨清宁好奇地问道:「殿下想说什么?」 凌南玉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从里面拿出一块白玉,递给杨清宁,道:「这是我送给小宁子的生辰礼物。」 「生辰礼物?」杨清宁想了想,发现今日确实是他生辰,便伸手将玉佩接了过来,入手的感觉让他惊讶不已,「竟是温的?」 「这是暖玉,我特地给小宁子弄来的,小宁子贴身带着,对身体有好处。」 杨清宁低头戴在了脖子上,又藏进了衣服里,「殿下为了找这块玉,没少费功夫吧?」 凌南玉摇摇头,道:「都是底下的人去找的,我没费什么功夫,还是白玉趁小宁子,戴起来好看。」 「多谢殿下,这生辰礼奴才很喜欢。」 凌南玉闻言笑弯了眉眼,道:「小宁子喜欢就好。」 「皇上还在等着殿下,快些回去吧。」 「小宁子,今日可否早些回来,我想陪你过生辰。」 看着凌南玉眼中的期待,杨清宁点点头,道:「好,晚膳前,奴才一定回来。」 「那一言为定!」凌南玉的眼睛瞬间被点亮,「我先回去了。」 看着凌南玉进了御书房,杨清宁这才转身走了出去。 经过凌璋和凌南玉的一番敲打,王广虽然顶着一张猪头脸,却老实了不少,对杨清宁那叫一个毕恭毕敬,毕竟杨清宁手里不止掌控了他的仕途,还握着他的小命。 杨清宁刚坐下,王广便殷勤地说道:「公公可要审问郭义?」 他的脸已经肿了起来,说话有些含煳,杨清宁听得有些费劲,到底是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劳烦王大人将有关案卷调出来,咱家想先瞧一瞧。」 「好,下官这就去,烦请公公先喝杯热茶暖暖身子。」王广说完转身进了里间。 杨清宁掀开茶盏的盖,看了看里面的茶,笑着说道:「这茶都不一样了。」 吴干军也打开了茶盏,用茶盖颳了刮浮在上面的茶叶,小小地喝了一口,道:「嗯,茶香浓郁,是上好的碧螺春,我这是跟着公公享口福了。」 「吴统领若是爱喝茶,咱家倒是能送你一些。」 杨清宁爱喝茶,除了分给东宫的份例和凌璋的赏赐外,凌南玉还时不时的打凌璋的秋风,但凡喝着爽口,都会捎带些回去,绿茶、红茶、岩茶、普洱等等,各种各样,都能开个茶社了。 吴干军的眼睛一亮,杨清宁拿出手的茶,那绝不是普通的茶,「那就多谢公公了。」 「咱家的东西,要么是皇上赏的,要么是太子赏的,咱家只是借花献佛,统领要谢,便谢他们吧。」 杨清宁能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这一点十分难得,也难怪凌璋能容忍他的存在。 「有时候我就很好奇,公公分明如此年轻,怎会有这般修为,让人不得不赞嘆。」 「修为?」杨清宁怔了怔,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笑着说道:「咱家可没统领说的那般厉害,咱家只是怕死而已。」 「怕死?」吴干军深吸一口气,道:「这世上有谁是不怕死的,又有几个能做到公公这般程度,这就是修行,吴某自愧不如。」 「统领过誉了。」 杨清宁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掩饰性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他之所有能做到这一点,有两个原因,一是他待凌南玉真心实意,他是真的将凌南玉当成自己的娃儿来养,他的出发点和凌璋一样,所以两人能相安无事。二他没什么野心,也可以说没什么出息,没想过拥有多大的权势,也没想过拥有多少钱财。 就在这时,王广拿着案捲走了出来,谦逊地双手奉上,道:「这是有关郭家父子所有的案卷资料,请公公过目。」 第229页 杨清宁接过案卷,问道:「那个王彦可带来了?」 「回公公,下官已经派人去找,不过还没回信儿。」 杨清宁点点头,粗略地看了看手上的资料,找到了有关宁远县高家被灭门的案卷。 受害人一共八十七口,包括高家人和僱佣的下人,被害时间是八月初八夜间,案发时间是三年前的八月初九,菜农去送菜,发现大门是虚掩的,进去一看大宅内的所有人都已遇害。 菜农去衙门报案,宁远县令孙志得知消息后,带人前往调查。 大宅的大门没有被破坏的痕迹,高家老爷高剑是在客厅被杀,除他之外,还有两名下人,一个倒在高剑身边,一个倒在门口。桌上有两杯茶,一杯在高剑手边,一杯放在他对面,两杯茶都只剩下半杯,显然是被人喝过。 根据客厅的情况看,兇手应该是熟人,高家人并没有防备。也是因为这一点,孙志被定了罪。因为孙志和高剑关系不错,经常约在一起喝茶,高家被灭门那日,孙志就曾去了高家。在加上案件迟迟没有进展,就有流言流出,说是孙志为了钱财,勾结山匪,将高家灭门。 这事闹得沸沸扬扬,不久后永州知府黄骏接手了案子,收到师爷马钧的举报,说孙志后院有一间暗室,暗室中都是所属高家的财物。黄骏带人去搜查,果然在马钧的指引下找到暗室,并搜出了大量金银财宝,有不少瓷器上都有高家的印记,故而断定孙志是杀害高家的兇手。孙志被抓后,马钧又指认他与山匪勾结,说他做宁远县县令这些年,与山匪勾结,做了不少打家劫舍的事。由此,黄骏认定是孙志为了钱财,勾结山匪灭了高家满门。 刑部呈交大理寺覆核,覆核人的名字赫然写着郭义。 看完案卷,杨清宁忍不住开了口,「按照案卷上所写,定罪的是刑部,大理寺只是案件覆核,就现有的证据来说,这么定罪并无不妥。就算孙志是被冤枉的,他要写血书,也应该状告永州知府或者刑部官员,为何要告郭义?」 王广笑着奉承道:「公公英明,一眼便看出问题所在。」 杨清宁的脸皮不够厚,被王广这么一夸,脸上直发烫,尴尬地咳了一声,道:「王大人,我们还是直接进入主题为好。」 王广忙不迭地应声,「孙志已于三年前撞墙而死,下官只能审问郭义,可郭义说他只是按照程序覆核案件,并无任何不妥之处。后来,下官又分别派人去了永州和宁远,只是来迴路途遥远,去的人还未回信。」 杨清宁眉头微蹙,道:「这案子已查了近两月,竟还没回信?可是路上出了岔子?」 有了前车之鑑,王广不得不实话实说,「公公容禀,前段时间一直在忙诸王闯宫一事,锦衣卫人手不够,半月前才算派人去永州查访。」 杨清宁总算明白案子进展缓慢的癥结所在,「锦衣卫人手不够,王大人为何不向皇上禀告?」 王广苦着脸说道:「公公有所不知,诸王之乱虽然大获全胜,可朝廷也损失了不少人手。再加上京都百姓人心惶惶,许多宵小趁机作案,各衙门忙得脚不沾地,恨不能一人当两人用,即便下官禀告了皇上,也抽不出人手。」 这解释倒是说得过去,杨清宁也没为难他,随手将灭门案的案卷递给吴干军,道:「统领瞧瞧。」 吴干军接过案卷,仔细看了起来。 杨清宁则开始看有关郭闯中毒一案的案卷,他习惯性地先找验尸报告,可验尸记录只有短短几行字,看得他眉头直皱。 「王大人,这验尸记录是谁写的?」 王广被问得一愣,随即说道:「回公公,验尸记录一般都是仵作所写,可有不妥之处?」 「咱家是问哪个仵作所写?」杨清宁将验尸记录递了过去,道:「上面只写着死亡时间是八月三十,死亡原因是中毒,再无其他,王大人觉得这种验尸记录可妥当?」 王广听得一怔,随即接过验尸记录一看,顿时变了脸色,道:「不对,这验尸记录不对,下官之前看得并不是这个。」 「不是这个?这般说来这验尸记录被人掉包了?」杨清宁顿了顿,接着说道:「那原来的验尸记录是怎么写的?」 「因为郭闯与公公接触过,唯恐他也染上了天花,仵作便没进行太详细的验尸,简单查验过后,便将尸体拉出去少了。不过下官记得很清楚,那验尸记录上写着郭闯中的是剧毒,名叫……叫什么来着?」王广想了好一会儿,眼睛突然亮了亮,道:「叫夺命散,对,就是夺命散。」 听闻这个名字,众人纷纷变了脸色,八年前杨清宁为了救凌南玉中的就是这种毒,他也因此缠绵病榻,没想到八年后这种毒又重新出现,毒死了郭闯。 杨清宁的脸色也不好看,毕竟他是这种毒的直接受害者,长达八年的折磨,让他身心疲惫,没想到今天又听到了这个名字,难道冥冥中註定着什么? 郭义能被救回来,多半是亏了当年他曾中过这种毒,太医院对此毒有所研究。 第76章 宁远灭门案(5) 「这案卷在何处存放, 除了王大人,还有谁能动?」 杨清宁想不通,为何会有人调换验尸记录, 但凡看过验尸记录的,一看就能分辨真假, 那调换的意义又是什么? 「因为是正在调查的案卷, 所以一直是由下官保存,就被锁在里间的柜子里。钥匙只有一把, 下官随身携带,除非是撬锁, 否则没人拿得到。」 第230页 杨清宁转头看向小瓶子, 吩咐道:「你进去瞧瞧锁头是否有撬过的痕迹?」 小瓶子应声, 转身走向里间, 王广见状紧跟着走了进去。 吴干军靠近杨清宁,小声说道:「当年用夺命散的是陈钰,可陈钰已经死了八年之久,断然不会是他, 难道与陈家人有关?」 当年的陈家除陈诉和陈钰被处死外,其他人都被发配辽东充军,还是杨清宁为他们求的情。 杨清宁眉头微蹙,道:「夺命散是毒娘子配制的毒药, 只要有钱在黑市上便能买到, 不能断言用夺命散的就与陈家有关。」 「倒也是。」吴干军点点头,接着说道:「听闻当年还是公公为陈家求的情,是真是假?」 杨清宁一怔, 随即问道:「统领是从何处听说?」 吴干军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以皇上的性子, 绝不可能饶了陈家,除非是有人求情,而当年殿下只有六岁,哪懂得那么多。」 杨清宁苦笑道:「既然统领已经心知肚明,又何必再问?」 「我只是好奇,公公用何种理由说服的皇上。」 「统领在朝为官多年,理应明白好奇心太重,并非好事。」 「公公既然这么说,那就当我不曾问过。」 就在这时,小瓶子从里间走了出来,王广紧随其后。 「公公,那柜子的锁头并无破坏的痕迹。」 「既无破坏的痕迹,那就是掉包的人用钥匙打开的锁,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他偷拿了王大人的钥匙,二是他配了一把钥匙。」杨清宁抬头看向王广,问道:「王大人好好想想,谁最有可能拿到你的钥匙。」 「王彦,一定是王彦!」王广面色难看地说道:「下官最信任他不过,曾多次给他钥匙,让他帮下官拿东西,他最有可能。」 杨清宁点点头,「那就等把人带来,好好查问查问。」 杨清宁继续看着手上的审讯记录,在郭义中毒身亡当晚,与之有过接触的有三人,一是送饭的狱卒汪三,二是负责值守的狱卒钱力和张望,三人都坚称自己并未下毒。 「王大人,劳烦你派人将这三名狱卒连同仵作一併带来,咱家有话要问。」 「好,下官这就去安排,公公稍候。」 等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那三名狱卒便被带了进来,杨清宁打量着三人,有两名年轻人,年纪在二十岁左右,一个中年男人,年纪在四十岁左右。三人都神情憔悴,衣衫褴褛,尤以中年男人最为明显。他头髮散乱,面黄肌肉,嘴唇干裂起皮,身上的衣服因为染血,而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走路时一瘸一拐,应是伤了腿。 三人相继跪倒在地,行礼道:「见过诸位大人。」 杨清宁扫了一眼三人,出声问道:「仵作呢?」 「仵作今日不在衙门,下官已派人去寻。」 杨清宁点点头,看向跪在堂中的三人,道:「报上名来。」 左边的年轻男人率先说道:「小人钱力。」 他身边的年轻男人紧接着说道:「小人张望。」 最后是中年男人,他喘了口气,慢吞吞地说道:「小人汪三。」 杨清宁点点头,「你们分别说说,与郭闯接触都在什么时间。」 三人相互对望一眼,依旧是钱力率先开口,「回大人,小人和张望那日负责夜间的值守,接班后循例在监牢里巡视,也就是在那时,小人们与他有过接触。不过小人只是照例问了一句他是谁,然后就和张望离开了,他在牢房里面,我们在牢房外面,根本没有直接接触。」 张望跟着应和道:「没错,我们就是照例问了一句,根本没接触他,又怎么给他下毒。大人,我们是被冤枉的。」 杨清宁接着问道:「在此之后,到发现郭闯中毒身亡,你们是否第二次见过郭闯?」 「没有!」两人不约而同地摇摇头。 「在此期间,你们就没离开过对方的视线?」 「没有。那晚我们巡视过后,便在出入口的桌子上一起喝酒,后来听牢房里有人喊『死人了,死人了』,我们才过去,然后就发现郭闯口吐白沫,在地上抽搐,不等我们进去,人就没动静了。」 杨清宁点点头,看向旁边的汪三,道:「郭闯的饭是你送的?」 汪三再次喘了口气,道:「是,小人的职责就是给诏狱的犯人送饭。 「诏狱里那么多人,就你一人送饭?」 「原本是两人,只是那日李虎闹肚子,蹲在茅厕不出来,小人怕晚了时辰被怪罪,便自己去送饭,谁曾想竟遇到这种事。大人,小人没下毒,小人跟他无冤无仇,甚至连他是谁都不清楚,为何要下毒害他?还请大人明鑑,还小人一个清白!」 汪三说着说着,竟大哭了起来。 杨清宁抬头看向王广,问道:「王大人,可找人验过给郭闯送的饭?」 王广摇摇头,道:「那郭闯是从小娇生惯养,哪看得上牢里的饭,根本就没动。」 汪三听王广这么说,哭得更悽惨了,道:「大人,那饭菜他吃都没吃,就算在里面下了毒,也毒不死他,他的死跟小人没关系,为何还要对小人严刑拷打?冤枉,小人冤枉啊!」 「闭嘴!」王广厉声呵斥道。 汪三被吓了一跳,随即闭上了嘴。 「只有你们三人与郭闯有过接触,若非你们其中有人给他下毒,还能是谁?」 第231页 钱力接话道:「那毒药也有可能是他自己带的啊。受不住严刑拷打,选择自杀的人又不是没有,说不准他就是畏罪自杀呢。」 杨清宁想了想,再次出声问道:「郭闯与郭义的牢房不在一处?」 「不在。」王广摇了摇头,道:「未免他们串供,两人的牢房相隔甚远。」 「那郭闯所在牢房的隔壁是否有犯人?」 王广解释道:「有,诏狱的牢房与别处不同,每人一间,两个牢房之间相隔两米,就算想要投毒,也几乎是不可能。」 「你这么说,咱家也没什么概念,这样吧,你随咱家去诏狱走一趟。」 王广闻言急忙劝道:「公公,诏狱里血气重,又阴暗潮湿,您的身子骨弱,未免有所冲撞,还是不要去了吧。」 小敏子也随之劝道:「是啊,公公,您还是别去了,万一……」 杨清宁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你们只要留心附近不要有蜘蛛和蜈蚣便可,走吧。」 见杨清宁坚持,众人对视一眼,也没再多劝,跟着他走了出去。 在王广的带领下,众人走向衙门的后院,径直走进正厅,王广伸手握住茶几摆放的玉如意,顺着顺时针的方向转了半圈,然后就听到一阵机关启动的声音,紧接着他们若面对的墙慢慢开始移动,露出一个暗门。 王广拿起火把点燃,转头看向杨清宁,道:「公公小心脚下,这台阶有些湿滑。」 「诏狱在地下?」杨清宁惊奇地看了看眼前黑漆漆的暗门。 「是,诏狱里都是重犯,未免走脱,或有人劫狱,便设计在地下。」 杨清宁质疑道:「这若是有人心怀不轨,在入口处放把火,那里面的人岂不都要被烧死?」 「公公有所不知,这院子里虽然看着没几个人把守,其实机关重重,若非有人带路,就算武功再高强,也走不出这个院子,更别提放火了。」 「原来如此。」杨清宁不再深问,「那咱们走吧。」 王广举着火把率先走了进去,杨清宁刚要跟上,就被小瓶子拦了下来,「公公,还是奴才走在前吧。」 杨清宁点点头,「也好。」 小瓶子紧跟着王广进了暗门,随后便是杨清宁,他时不时地回头扶上一把,未免杨清宁脚下打滑。 杨清宁在心里数了数台阶,一共三十阶,一个台阶大约十公分,也就是他们现在的位置距离地面,约莫有三米的距离。 下了台阶,就是一条大约十几米的狭窄甬道,越是往里走,味道越浓烈,也说不清是什么味道,反正很是刺鼻难闻。 杨清宁用帕子捂住口鼻,小心留意着周围的环境,这样的环境正是各种虫子的乐园,说不准何时就会冒出来一只。 不过有小瓶子在前面带路,这种机率就小了许多,一行人很顺利地通过甬道,来到了令人闻风丧胆的诏狱。 这里的牢房空间很小,也很矮,犯人无法站立,甚至无法坐直身子,只能弓着腰躺着。在这里时间一久,就算不用刑,身体也会变形,可谓是另一种酷刑。 正如王广所说,这两个监牢之间都相隔一到两米的距离,想要投毒,确实有些困难。 这里的多数人都用麻木眼神地看着他们,就好似一具具没有灵魂的躯壳。只有少部分人的眼睛还是亮的,这些人要么有坚强的意志,要么是刚刚被抓进来的人。 众人径直来到郭闯曾住过的牢房,王广伸手指了指,「公公,这就是郭闯住过的监牢。郭闯死后,发生了诸王叛乱,京都几乎所有的监牢都住满了,这间也不例外。前几日刚拉出去行了刑。」 杨清宁打量着旁边两间牢房里的犯人,「郭闯在时,这两边的牢房里也是这两人吗?」 「这个……」王广四下看了看,扬声说道:「狱卒过来。」 现在边上的狱卒走了过来,躬身说道:「小人在。」 王广径直问道:「这两名犯人来了多久了,郭闯在押时,可是他们?」 「回大人,左边这个来的时间长,得有个七八年了,右边这个稍晚些,也有个小半年,郭闯在押时,他们就在这儿。」 杨清宁正要说话,左边监牢的犯人突然激动起来,「小宁子公公,真的是小宁子公公,救救奴才,救救奴才!」 杨清宁闻言一怔,转头看了过去,那人蓬头垢面,只有一双眼睛还能看得清,再加上他佝偻着躺在那儿,实在认不出是谁。 那人将头髮往两边拢了拢,努力露出正脸,道:「公公,奴才是小允子,干坤宫的小允子,当初您调查秦流被杀一案,还曾找过奴才问话。」 「小允子?」杨清宁对这个名字确实有些印象,只是这张脸实在是对不上号,转头看向小瓶子,问道:「这名字有些熟悉,好似在哪儿听过,你可还记得他?」 当初去干坤宫走访时,小瓶子就在跟前,所以他才会这么问。 小瓶子靠近杨清宁,小声说道:「公公,他就是向陈钰提供密信,证实秦淮勾结蛮人走私一事的那个小太监。公公确实找过他问话,只是形貌变化太大,公公才无法对号入座。」 「竟然是他?」杨清宁惊讶地看过去,随即想到了一件事,小声问道:「这个小允子不是你们安排的?」 杨清宁的话说的没头没尾,在场的人即便是听见了,也听不懂什么意思,但小瓶子听懂了。 第232页 小瓶子又靠近了几分,耳语道:「不是我们,是内阁。」 「是……」杨清宁越发惊讶,当初他还以为是凌璋的安排,故意让小允子被陈钰抓住,从而引出秦淮勾结蛮人走私一事,自此打响收回权势的第一枪,没想到竟然是内阁。 他想起当初自己曾提醒鸿吉的事,脑中突然灵光一闪,不确定地问道:「他们这般做可与咱家有关?」 小瓶子点点头,「与公公密不可分。」 杨清宁闻言恍然大悟,当初他曾提醒鸿吉,凌璋的真正意图,让他们不要轻举妄动。鸿吉领会了他的意思,便将手中秦淮的罪证,用这种方式转交给陈钰,祸水东引,他们便可高坐楼台,看一场鹬蚌相争的好戏。 「高啊!」杨清宁不禁感慨道:「真是一群老狐狸!」 不过真正高明的是凌璋,所有人的一举一动,竟都在他的监控之下。包括他脚踏两只船,一边搭着张明华,一边又向内阁示好。 想到这儿,杨清宁一怔,随即想起那日独自面对凌璋时的场景,凌璋应该是得知他暗中与内阁搭线,所以才特意跑到东宫,那日凌璋应是真的对他起了杀意吧。 杨清宁心有余悸地长出一口气,道:「幸好,幸好。」 「公公,您看在咱们同是可怜人的情分上,救救奴才吧。」小允子的求救,打断了杨清宁的思绪。 见他这副惨状,杨清宁有些疑惑,问道:「他不是那边的人?」 小瓶子摇摇头,「不是,只是被人利用。」 「那还真是惨。」杨清宁转头看向王广,出声问道:「他是因何被关进诏狱的?」 王广有些为难地说道:「这狱中的犯人实在太多,时间又过去太长,下官也不是谁都记得住,还请公公见谅。」 之前回答的狱卒试探地开口道:「大人,他是秦淮的心腹,秦淮事发后被牵连入狱。」 「公公,奴才也是个苦命人,本以为跟了秦淮,日子能好过点,谁知他就是个畜生,每每折磨的奴才死去活来。后来他死了,可奴才还活着,奴才就是想拿他点东西卖了,作为这几年的补偿,谁曾想竟被抓了。那个陈钰也不是好东西,奴才给了他想要的东西,他也答应奴才保守秘密。他竟出尔反尔,卖了奴才。奴才现在是东西没捞着,还在这诏狱里被关了好多年,奴才的命好苦啊!」说到伤心处,小允子哭了起来。 听完他的遭遇,杨清宁忍不住嘆了口气,小允子是典型的整治牺牲品,在这里被关了八年,没人管没人问,若非遇到他,怕这世上已没人记得还有这个人在。 「这事,咱家做不了主,待回去咱家帮你问问。」 「公公,您当真帮帮奴才,奴才再待下去就废了。」 「咱家只能帮你问问,能不能成,还不好说。」 「只要公公肯帮奴才,奴才以后定当牛做马报答公公!」 听他这么说,杨清宁看了看郭闯的监牢,不禁心中一喜,道:「你倒还真有可能帮得上忙。」 小允子闻言一怔,随即反应过来,道:「公公有事尽管吩咐!」 杨清宁指了指郭闯所住的监牢,道:「你可还记得之前在这间监牢里中毒身亡的那个人?」 小允子随之看了过去,点头说道:「记得。那日还是奴才发现他倒地,喊来了狱卒。」 杨清宁一看有戏,转头看向王广,道:「劳烦王大人把他放出来,咱家有话要问。」 王广忙应声,让狱卒将小允子放了出来。 小允子出了那监牢,激动之下想要站起来,可长时间的弓腰驼背,已经让他的嵴椎变弯,再加上他的腿脚也没了力气,甚至连站都困难。 「你等会儿!」杨清宁连忙叫停,「你先坐下,你的身体现在还不能支撑你站起来,很容易伤了筋骨。」 小允子坐了下来,红着眼眶看他,「公公,奴才站不起来了!奴才成了废人!」 杨清宁安抚道:「要循序渐进,懂吗?只要你的筋骨没事,就一定站的起来。」 「真的吗?奴才还能站起来吗?」 「只要你出得去,就一定能站起来。」 「公公,您想问什么,尽管问便是,奴才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求公公能救救奴才。」 小瓶子给杨清宁搬了个凳子,道:「公公,您坐下说吧。」 杨清宁坐了下来,「你可还记得郭闯被押进来,到他毒发身亡这段时间,都有谁接触过他吗?」 小允子皱起眉头,努力回想那天发生的事,「那天送他进来的人有些眼生,应该不是诏狱的狱卒。后来,他就被关进了监牢,一直骂骂咧咧地想要出去。奴才被吵得睡不着,就和他拌了几句嘴,得知他是大理寺少卿的儿子。后来,奴才不想再搭理他,打算继续睡觉,隐约间听到一阵脚步声,那时候奴才正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看到一个人正与他说话。只是奴才并未看清是谁,也没听清他们说了什么。」 「那大约是什么时辰?」 小允子想了想,道:「下午时分。」 杨清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再后来呢,还有谁接触过他?」 「后来就到晚上了,接班的狱卒照例巡视,和他说了几句话。再后来就是送饭的狱卒,那少爷还说派下的饭是猪食,和狱卒吵了几句。」 第233页 「他可吃了那饭?」 小允子摇摇头,「没有,动都没动,这很正常,他是大理寺少卿家的少爷,平时吃得是山珍海味,哪能吃得下这里的饭。」 「送饭的狱卒之后,可还有人与他接触过?」 小允子摇摇头,「没有。吃过晚饭没多久,他突然倒在了地上,身体不停地抽搐,还口吐白沫,吓了奴才一跳,连忙大喊着叫人,只是狱卒来的时候,他已经死了。」 杨清宁转头看向王广,道:「王大人,劳烦你把诏狱值守登记的册子拿来,咱家要看看郭闯被押进诏狱时,午后值守的人都是谁。」 王广连忙应声,随即转身离开。 「锦衣卫应该查问过你一些情况,你可有如实交代?」 「奴才都说了!只是他们不信,认为是奴才在做梦。」 「你能确定那不是梦吗?」 小允子神情有些纠结,「其实当时奴才确确实实很困,也不能确定奴才看到的到底是做梦,还是真实发生过。」 王广脚步匆匆地走来,将手中的册子递给杨清宁,「公公,这就是诏狱值守的登记册,下官已找到那日的记录,请公公过目。」 杨清宁接过册子,仔细看了看,道:「还得劳烦王大人将这两人带来问话。」 王广笑着说道:「下官来之前已让人去叫,不过今日并不是他们值守,公公怕是要等一等。」 小瓶子出声提醒道:「公公,该问得,您也问得差不多了,咱们还是出去再说吧,这里的环境实在恶劣,长时间待下去,于您的身体不好。」 杨清宁思量片刻,道:「也好,那便出去再说。」 见杨清宁要走,小允子慌忙说道:「公公,奴才该怎么办?」 杨清宁转头看向王广,「劳烦王大人给他安排个普通牢房,待咱家回去禀告了皇上再说。」 王广连忙应声,招唿狱卒扶着小允子,换了个普通牢房。小允子本身也没犯多大事,在诏狱关了七八年,也差不多了,再加上这次帮了杨清宁,也算是立了功,用不了多久就能放出去,王广十分乐意送这个人情。 一行人出了诏狱,重新回到王广处理公务的房间,小敏子重新给他换了个手炉,王广则招唿着人上茶。 杨清宁出声问道:「王大人,那个王彦可找到了?」 「还没收到信儿,下官再派人过去。」 「这个时辰还没把人带来,可能就带不来了。」 王广眉头皱紧,道:「公公的意思是他潜逃了?」 「十之八九。」杨清宁点点头,「他鼓动王大人与咱家作对,就想到了有这么一日,不会等着王大人上门去抓。」 「公公英明!」王广奉承了一句,接着说道:「若他当真潜逃,那是否说明郭闯的死,与他有关?」 「若他当真潜逃,那郭闯的事基本就是他干的。」 两人正说话,门外传来通秉声,「回大人,王千户带来了。」 第77章 宁远灭门案(6) 杨清宁刚说完人可能跑了, 随后便听人禀告,人在外面候着,这打脸的速度还真是快。王广吞了吞口水, 小心打量着杨清宁的脸色,唯恐他恼羞成怒。 杨清宁见状有些好笑, 「王大人, 让人进来吧,方才咱们只是猜测, 做不得准。再说咱家也不是心胸狭窄之人。」 听他这么说,王广长出一口气, 扬声说道:「进来吧。」 帘子被掀开, 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走了进来, 五官长得周正, 眉宇间有股正气,再加上周身的气度,若是放在武侠剧里,定是个名门正派的大侠。 杨清宁一见, 不禁有些讶异,这样的外貌很难让人将他与坏人挂上钩。 王彦扫了一眼在场众人,走到近前行礼道:「王彦见过大人。」 王广见王彦进来,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的脸现在还疼着呢。来得正好, 今日不好好整治他,他就不姓王。 王广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怒道:「好你个王彦, 竟敢拿本官当枪使,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王彦被吓了一跳, 有些无辜地看向王广,「大人,属下愚钝,您这是何意?」 「你还想抵赖?」王广被气得不轻,拿起桌上的茶盏,就砸了出去。 『砰』的一声,茶盏砸在王彦的头上,里面的茶水全浇在了身上。一抹红顺着额角流了下来,王彦后知后觉地叫了一声,随即捂住脑袋,跪在了地上,「大人饶命,属下知错。」 见他认了罪,杨清宁有些惊讶,似乎有点太过顺利。 王广依旧怒不可遏,大声质问道:「你说到底是谁指使你,挑拨本官与公公的关系,妨碍公公办案?」 「大人,您说是谁,便是谁,您说属下犯了什么错,属下便犯了什么错。只求大人能看在属下为您卖命多年的份上,饶属下一命。」 顶着一张硬汉的脸说着这样的话,实在让人有些难以适应。况且他这话明显就是个陷阱,他之前的认罪,也并非真的认罪,而是做给杨清宁看的。但凡不明内情的人,见了王广的所作所为,再看看王彦诚惶诚恐的态度,便会认为王广平日里独断专权,肆意妄为,他说什么挑拨离间,不过是摆脱困境的一面之词,事实是他就是想找个替罪羊。 若之前杨清宁对王广的说辞还有些怀疑,如今见王彦如此,那他就基本确定王广并未说谎。 第234页 王广见状也是微微一怔,还不等他反应过来,杨清宁率先开了口,「王大人,到底怎么回事?挑唆一事是否属实?」 杨清宁装起来煳涂,打算顺着王彦的意思演,想瞧瞧他到底打什么算盘。 王广一听顿时急了,解释道:「公公,下官所言句句属实,确实是这个混帐王八蛋,挑唆下官针对公公,您可别被他骗了!」 「是,大人说的是,都是属下的错,属下再也不敢了,只要大人饶属下一命,您让属下做什么,属下就做什么,绝无怨言!」王彦眼眶通红,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杨清宁看着他,心情有些微妙,没想到这样一张脸,也能是一副绿茶做派,还真是开了眼界了。他意味深长地说道:「王大人,你在南镇抚司的权威真是让人羡慕,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底下的人连个『不』字都不敢说。」 见杨清宁信了王彦的话,王广慌忙解释道:「不是的,公公,你听下官解释,就是他挑唆下官……」 「好了!」杨清宁打断王广的话,不耐烦地说道:「从现在起,咱家不问,你不许再说一个字,否则咱家现在便进宫禀告皇上。」 王广恶狠狠地瞪了王彦一眼,「是,公公。」 就王广这般做派,再对比王彦,很难不让人误会。这两人若论心机,王彦绝对能玩死王广。 杨清宁转头看向王彦,道:「你可还记得郭闯?」 王彦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王广,似在问他,自己该怎么回答。 杨清宁见状出声说道:「咱家奉旨办案,你最好实话实说,否则就是抗旨不遵,是死罪。」 王彦一听,忙不迭地说道:「说,说,属下一定实话实说。」 「回答咱家的问题。」 王彦急忙答道:「回公公,郭闯是前任大理寺少卿的儿子,前不久在诏狱中毒身亡。」 「在郭闯被押进诏狱后,你是否进诏狱见过他?」 王彦再次看向王广,眼神闪烁不定,刚想说话,就听杨清宁接着说道:「你最好实话实说,否则就只有死路一条。」 「回公公,属下去……去过。」王彦说着畏缩地垂下了头。 杨清宁的眼睛一亮,随即问道:「何时去的,因何而去?」 「午后去的。」王彦支支吾吾半晌,突然匍匐在地,「大人,属下不想死,真的不想死!」 王广一怔,随即反应了过来,脸色异常难看,道:「王彦,你最好不要胡说八道,否则本官绝饶不了你!」 杨清宁暗暗挑了挑眉,这王广的情绪完全被王彦调动,直接跳进了他挖好的陷阱。杨清宁已经猜到王彦接下来要做些什么,配合道:「王大人,你可是把咱家说的话当成了耳旁风?」 王广激动地说道:「公公,他在做戏,您千万别上他的当!郭闯就是他下毒害死的,下官保证绝对是他!」 「你闭嘴!」杨清宁被气得面色铁青,「你再阻碍咱家办案,咱家便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坐在一旁的吴干军眉头微蹙,看看杨清宁,又看看王广,最后落在王彦身上,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眉头舒展,嘴角勾起微笑,完全是一副看戏的状态。 「公公……」王广心知王彦要说什么,哪能坐以待毙,想要争辩,又怕杨清宁气愤之下,完全倒向王彦,「公公,他惯会蛊惑人心,公公千万别被他骗了。」 「是真是假,咱家自有判断,无需王大人操心。」杨清宁转头看向王彦,道:「你继续说,是因何去见郭闯,又做了何事?」 「是……是大人让属下给郭家父子送去两笼蒸饺,说他们养尊处优惯了,吃不惯监牢里的饭。」 「什么蒸饺?我何时让你带的,真是信口雌黄!」王广四下扫了一眼,随后冲上前,一把揪住了王彦的衣领,愤怒道:「你敢诬陷我,找死!」 杨清宁见状出声喝道:「小瓶子,把他拉开!」 小瓶子领命,抬手敲了一下王广的手肘,王广只觉得手臂一麻,不自觉地松了手,不待他反应过来,小瓶子便已将他压制在身下。 王广心里一惊,没想到小瓶子的武功竟然这么高,三两下便将他制服「公公,是王彦,他才是……」 「把他的嘴堵上。」杨清宁再次下了命令。 小瓶子应声,从怀里掏出帕子,塞进了王广的嘴里。 王广『呜呜』地叫着,用力想要挣脱,却怎么也挣脱不开。 杨清宁继续说道:「郭义和郭闯一起被抓,皇上也免了郭义大理寺少卿的官职,王大人为何还要在意他们吃不吃的习惯?」 「这个属下不知。」王彦又瞥了王广一眼,道:「大人向来说一不二,属下也不敢问,便去了福寿居买了水晶蒸饺。」 「你买回水晶蒸饺后,直接去了诏狱?」 「不是?」王彦摇摇头,「大人说也想吃,属下便买了三笼,先给大人送了去,随后又去了诏狱,给了郭家父子。」 「自你买了蒸饺,到你将蒸饺带给郭家父子,这段时间蒸饺是否离开过你的视线?」 王彦犹豫片刻,随即说道:「有,大人曾让属下给他泡茶,之后才去了诏狱,将蒸饺给了郭家父子。」 杨清宁顺着他的话说道:「那照你这般说来,给郭闯下毒的,应该就是镇抚使王大人,对吗?」 第235页 王彦畏畏缩缩地垂下了头,「属下不知,属下只是按照大人的吩咐办事,求公公饶命!」 「自郭家父子进入诏狱,吃的东西只有那笼蒸饺,若不是王大人下的毒,那就是你下的毒。」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属下只是照大人的吩咐,买了水晶蒸饺。况且属下与郭家父子无冤无仇,为何要害他们?」 杨清宁反问道:「王大人也与郭家父子无冤无仇,为何要下毒害他们?」 「这个属下也奇怪,我家大人与郭大人素来关系不错,常有来往,他没理由对他们下毒,可能是哪里出了问题。也许那蒸饺在交给我时,便已经下了毒;也许我去泡茶时,有人去找过大人,趁大人不注意下了毒。这都有可能,不能断定那毒就是我家大人下的。」 「关系不错、常有来往……」杨清宁意味深长地看向王广。 王广见状急忙想要解释,却依旧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杨清宁转开视线,道:「那咱家是否可以认为,郭家父子的案子一直未有进展,便是因为这个原因?」 王彦的神情一怔,随即变了脸色,「不是,属下不是那个意思,我家大人一直在积极追查此案,并无半分懈怠。」 杨清宁接着问道:「王大人和郭义素有来往,那你可知他们聚在一处都做些什么?」 「属下不知。无非是喝茶、下棋、聊天。」 杨清宁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发出『砰』的一声,吓了众人一跳,「你当咱家是傻子,若再不如实招来,别怪咱家心狠手辣!」 「属下当真不知。每隔几日郭大人都会约我家大人去福寿居,我家大人不让旁人跟着,属下说的都是实话,求公公明鑑。」 「福寿居?」杨清宁的眼睛闪了闪,「你这话可当真?」 「属下绝无半句虚言,公公若不信,派人去福寿居一问便知。」 杨清宁点点头,「咱家会派人去核实,希望你说的是实话,否则你诬陷上官,阻碍办案的罪名是跑不了了。」 「属下说得句句属实,不怕公公调查。」 「还有一事,咱家要问你。」杨清宁停顿片刻,接着说道:「你可看过郭闯的验尸记录?」 「回公公,属下看过。」 杨清宁挑了挑眉,道:「郭家父子中的是什么毒?」 「仵作说是夺命散,还说是毒娘子的独门毒药。」 「夺命散?那为何咱家手中的验尸记录上没写?」 「不可能!属下曾看过验尸记录,上面清清楚楚写着郭家父子所中之毒是夺命散,怎么会没写?」 杨清宁将验尸记录递给他,「你自己看。」 王彦接过一看,即刻说道:「这验尸记录是假的,笔迹都不对,这不是仵作所写。」 「那这是谁写的?为何会出现在案卷当中?」 王彦下意识地看向王广,「因此案还在调查当中,所有案卷由我家大人保管,一般会锁在里间的柜子里,钥匙只有一把,由大人贴身带着,若非撬锁,旁人无法拿到案卷。」 「这般说来,这验尸记录是你家大人调换的?」 「属下不知。可能是有人偷拿了大人的钥匙,也有可能有人偷偷配了钥匙,大人没理由调换验尸记录。」 「在你来之前,王大人便说这验尸记录是假的,还说在衙门中,他最信任就是你,唯有你有机会拿到他的钥匙,所以王大人怀疑是你调换了验尸记录。」 王彦转头看向王广,为难地说道:「大人,属下什么都能听您的,可事关人命,属下家中还有妻儿老小要养,实在是不能认。」 王广拼命想要说话,奈何嘴里堵着布,还被小瓶子压制得死死的,实在无能为力,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用眼神表达自己的意思。 杨清宁看向小瓶子,吩咐道:「把他捆了,拖到里间。」 演戏要演全套,只能先委屈王广了。 小瓶子应声,抬手照着他的后脑就是一下,还想着挣扎的王广两眼一翻,昏死了过去。小瓶子松了手,不知从哪儿找了根绳子,三下五除二地将他捆了起来,随后拖进了里间。 杨清宁从头看到尾,只觉得有些好笑,王广这一天可没少遭罪,不过也是他自找的,若非他心胸狭窄,又怎会中了别人的套。 王彦依旧跪在地上,只是他低着头,杨清宁看不到他的表情。 「来人。」杨清宁扬声说道。 门外的锦衣卫听到动静,掀开帘子走了进来,扫了众人一眼,神情中有些疑惑,随即说道:「属下在,公公有何吩咐?」 杨清宁问道:「那两名值守为何到现在还没带来?」 「属下这就去门口迎一迎。」 「不用,你只需在人被带来后,及时禀告即可。」杨清宁顿了顿,吩咐道:「你去把郭义给咱家带来。」 锦衣卫抬头看了杨清宁一眼,「公公,我家大人……」 「你家大人有事出去了。」杨清宁的脸色一寒,道:「怎么,咱家的命令不好使?」 虽然不知王广脸上的伤具体是谁打的,但瞧他现在对杨清宁的态度,锦衣卫里的人隐约能猜出一二,定是因为之前的慢待吃了亏。他们可不想重蹈王广的覆辙,「不是,公公误会了,属下这就去带人。」 守门的锦衣卫不敢再多问,急忙退了出去。 第236页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人就被带来了,杨清宁抬头看向郭义,几个月未见,这位郭大人除了面容憔悴了一些,竟没什么变化,同样是中了夺命散,这差别也太大了些。果然应了那句老话,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在杨清宁打量郭义的同时,郭义也在打量着杨清宁,自来熟地说道:「公公看上去消瘦了不少。」 杨清宁有些意外,没想到郭义竟是这种反应,就好似许久未见的老友再会一般。 「染上天花,没死已是万幸。」杨清宁客气地笑了笑,道:「郭大人看上去倒是没怎么变,难得啊。」 「我问心无愧,活得坦然,自然是不会变。」 「问心无愧……」杨清宁重复了一句,接着说道:「郭大人,咱们聊聊宁远县高家被灭门一案,如何?」 郭义嘆了口气,脸上浮现悲伤之色,并不搭杨清宁的话茬,自顾自地说道:「都说公公断案如神,我想知道到底是谁杀了我儿子。」 「咱家今日才刚刚接手此案,目前还没有进展。」杨清宁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状似随意地问道:「听闻郭大人与镇抚使王大人颇有些交情,不知是真是假?」 「交情谈不上,我们同朝为官,低头不见抬头见,总会有说上两句话的时候。」 杨清宁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王彦,接着说道:「据咱家所知,郭大人和王大人每隔几日都会在福寿居约见,这应该不是郭大人所说的,只是偶尔说上几句话的关系吧。」 「据说?」郭义顺着杨清宁的视线看过去,道:「公公向来睿智,应该不会偏信一人之言吧。」 「那依郭大人所言,这人是在胡说八道?」 「敢问公公,若你我之间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公公是与我保持距离,还是旁若无人的密切来往。」 杨清宁思量了思量,道:「自然是保持距离。这般说来,郭大人与王大人之间倒是符合条件。」 郭义的神情一滞,随即说道:「公公误会了,我的意思是我与王大人并无特别关系,只是同朝为官罢了,那些个污衊我们的人明显是心怀鬼胎。」 杨清宁看向王彦,「郭大人说你心怀鬼胎,你有何辩解?」 「公公,属下还是那句话,若您不信,可以派人去查问,或者将福寿居的掌柜带过来,属下愿意当面与他对峙。」此时的王彦没了之前的慌张,说话时语气十分平静。 「郭大人你看,他如此笃定,让咱家很难不信。」杨清宁仔细观察着两人的表情。 「他这般笃定,定是因为福寿居的人已被他收买,无论公公是派人过去查问,还是带人回来问话,得到的答案都是一样。」 「那郭大人和他到底有何冤雠,让他不惜收买福寿居的人,也要栽赃郭大人和王大人?」 郭义看了王彦一眼,道:「不瞒公公,我只见过他一次,知他是锦衣卫的人,其他的一概不知,甚至不知他叫什么。」 「那他为何要栽赃两位大人?」 「许是我无意间得罪过他?也许我儿曾与他有过过节?」 自打郭义被带进来,情绪一直很平静,虽然他们一个坐着,一个跪着,说话的语气却好似在闲话家常。 王彦闻言辩解道:「大人,属下与郭大人并无过节,与郭公子亦是。属下说得都是实话,郭大人和我家大人确实来往密切,属下并未栽赃陷害。」 「你们之间定是有一人在说真话,有一人在说假话,只是这真假一时间难以判定。」杨清宁皱紧了眉头,「这事暂时搁置不提。郭大人,不妨说一说你中毒前后发生的事。」 郭义点点头,沉吟了一会儿,道:「那日晌午,我们父子被押进诏狱,分别关押在相隔甚远的牢房中,中午时分,诏狱的狱卒放了饭,只是实在难以下咽,我只吃了一口,便放下了。 到了下午,这个人突然出现在牢房外,还给了我一笼水晶蒸饺。我问他那蒸饺是怎么回事,他说是我家夫人怕我们吃不惯牢里的饭,特意送来的。我见他说得真切,便信了他的话,吃了那笼蒸饺。 晚上放饭后没多久,我就察觉身体的异样,然后就听到一阵骚乱,说有人中毒了。我叫住了一名狱卒,说自己的身体也不对劲,然后就吐了一口血,倒在了地上。等我再次恢復意识后,得知了闯儿中毒身亡的消息。」 「狱卒给你的晚饭,你可吃了?」 郭义自嘲地笑笑,道:「没有,这些年养尊处优惯了,实在吃不下。」 「这般说来,自你们被押入诏狱,就只吃过他送去的蒸饺。」杨清宁听后眉头紧皱,指着王彦道:「郭大人就不怀疑是他给你下的毒?」 「自然怀疑,王大人提审时,我亦如实向王大人提过此事,只是王大人也说那蒸饺是我家夫人托人送进来的。我们夫妻和睦,夫人又最是疼爱闯儿,绝不可能给我们下毒。除非是王大人撒了谎,那蒸饺不是夫人托人送的。」 杨清宁看向王彦,直接问道:「你为何说那蒸饺是郭夫人所送?」 「是我家大人特意叮嘱属下说的。大人说郭大人被下狱,他不能特殊照顾,免得被人说三道四,便说是郭夫人送的。」 郭义闻言一怔,随即问道:「那蒸饺不是我家夫人托人送的?」 「不是,是我家大人让我去福寿楼买的。」 第237页 郭义皱紧眉头,「这般说来,是王大人想要我们父子的命?」 杨清宁顺势说道:「确实有这种可能,郭大人与王大人之间可有过 节?」 「我与郭大人之间鲜少往来,实在不知道哪里得罪了他,竟让他下此狠手。」郭义脸上满是愤恨之色,道:「公公何不叫来王大人,与我们对峙?」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通禀声,「公公,仵作到了。」 「让他进来。」 帘子才掀开,一名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身上还被这个木箱,有些侷促地扫了一眼众人,行礼道:「小的参见诸位大人。」 「起来回话。」 「多谢大人。」仵作站了起来。 杨清宁径直问道:「给郭闯验尸的可是你?」 「回大人,正是小的。」 「他中的是什么毒?」 「他中的是夺命散。」 「中毒后多久毒发?」 「即刻毒发,一时半刻便会毙命。」 「那为何郭义无事?」 「他体内的毒素甚少,不足以致命。」 第78章 宁远灭门案(7) 傍晚时分, 杨清宁坐在马车上,回想着方才他和郭义的对话。 「宁远的灭门案……」郭义眉头蹙起,嘆息一声, 道:「在得知孙志临死之前写下血书,说我贪赃枉法、栽赃陷害后, 我十分震惊。在震惊之余, 我左思右想,始终想不明白, 他为何这么做。就算他是被栽赃陷害,那也是永州知府或者刑部的责任, 他为何不针对他们, 而针对我?」 「郭大人可去过宁远?」 「没有。」郭义摇摇头, 道:「自从我入朝为官, 已有二十多年,从未去过宁远,甚至连永州也没去过。」 「郭大人可与那永州知府相熟?」 「不相熟,我只知永州知府叫黄骏, 并未见过。」 「在覆核这个案子时,可有人找上过郭大人?」 「没有。这起案子证据确凿,证人证言亦无懈可击,我实在找不出哪里有不对之处, 所以很快便覆核完毕, 随后便上呈了皇上。」郭义顿了顿,接着说道:「大人也应该看了案卷,可觉得哪里有不妥之处?」 「郭大人不觉得那师爷知道得过多吗?就连孙志家的密室在何处都一清二楚。」杨清宁提出疑问。 「那马钧是孙志的心腹, 知晓这些不足为奇。」 「倒也是。」杨清宁认同地点点头,随即问道:「那郭大人家的密室, 都有谁知道?」 郭义被突如其来的问题打了个措手不及,眼中闪过一丝戒备,随即转开视线,笑着说道:「不怕公公见笑,我家没什么贵重的东西,实在没必要弄个密室出来。」 杨清宁之所以像老友一般,和他聊着天,就是为了让他放松警惕,刚才的发问也是刻意引导,所以他一直在留心郭义的表情,虽然只是转瞬即逝,却也被捕捉到,心中顿时有了底。 …… 「听闻今日是公公的生辰?」 吴干军的话打断了杨清宁的思绪,应声道:「是,赶巧了。」 「眼看着天晚了,也无法备礼,只能待改日补上了。」 杨清宁不在意地笑笑,道:「统领不必挂心,若殿下不提,咱家都给忘了。」 「若不知便罢,如今既然知晓,自然该备礼,这是礼数。」旁人想送礼还找不到由头,如今由头就放在眼前,吴干军哪能任其熘走。 杨清宁明白吴干军的意思,他之所以不与外臣交往,一是怕落得个宦官结交外臣的罪名,二是他少与人来往,并不了解他们。而吴干军不止一次救过他的命,他对之也算比较了解,再加上是凌璋让他与之合作,倒不妨多些交往。 「若统领实在要送,不妨送咱家一把防身的物件,咱家如今之处境,不吝于悬崖上走钢丝,这些东西才最为实用。」 「防身的物件……」吴干军思量了思量,道:「公公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一个物件,待明日我过来,带给公公瞧瞧。」 「那咱家就先谢过统领了。」 马车宫道上缓慢地走着,眼看着马上就要到了东宫门口,突然从一旁窜出个人影,马夫被吓了一跳,急忙拉住了缰绳,好在车速不快,他的反应也够灵敏,才没出什么事。 吴干军一看车旁站着的人,急忙上前,道:「五殿下,您怎么在这儿?」 凌南珏仰着头看他,道:「我想见太子哥哥。」 杨清宁听到外面的对话,急忙起身走了出来,在小瓶子的搀扶下下了马车,见凌南珏独自一人,不禁皱紧眉头,道:「殿下,您身边的内侍呢?怎么就您自己?」 「小宁子?」凌南珏一看杨清宁,大眼睛瞬间红了起来,绕过吴干军,朝着他跑了过去。 杨清宁连忙蹲下,接住了凌南珏小小的身子,见他两眼含泪,不禁有些心疼,道:「殿下,您怎么在这儿?您身边的内侍呢?」 「小宁子,我想见太子哥哥,你能帮我吗?」凌南珏眨了眨大眼睛,眼泪顿时夺眶而出。 杨清宁见状连忙掏出帕子,给他擦了擦眼泪,「殿下不哭,您是殿下的幼弟,幼弟想见兄长,自然可以。走,奴才带您进去。」 杨清宁起身,转头看向小瓶子,道:「你去昭和宫走一趟,问问到底发生了何事,为何主子身边竟没有一个奴才。」 第238页 「是,奴才这就去。」小瓶子转头看向吴干军,躬身说道:「那就劳烦统领送公公回宫。」 「你放心便是。」 东宫就在眼前,杨清宁也没再上车,牵着凌南珏的手,径直进了宫门。 今日是杨清宁的生辰,凌南玉早早就回了东宫,专门叮嘱守门的内侍,待杨清宁回来定要第一时间禀告。只是除了杨清宁以外,竟还跟来了一个不速之客,一看到他就眼泪汪汪的凌南珏。 见杨清宁亲昵地牵着他的小手,凌南玉心中顿感不悦,皱着眉头问道:「五皇弟怎么来了?」 「奴才回来的路上碰到了五殿下,他只身在宫门外徘徊,说要见殿下,奴才便擅自做主,将五殿下带了回来,还请殿下恕罪。」 凌南玉听他这么说,慌忙解释道:「我没有怪罪的意思,小宁子切莫误会,只是有些奇怪,我与五皇弟极少来往,他怎会来这儿。」 「太子哥哥,我找不到母妃,你能帮我找她吗?」 凌南珏的话让在场众人忍不住一阵心酸。 「你母妃……」凌南玉本身就是个孩子,哪懂怎么哄孩子,再加上凌南珏有点可怜,他又不能轰出去了事,只能求助地看向杨清宁。 杨清宁蹲下身,与凌南珏平视,轻声哄道:「殿下,外面冷,您的身子受不住,咱们有话进屋再说,可好?」 凌南珏看看凌南玉,又看看杨清宁,随后点了点小脑袋。 杨清宁依旧牵起凌南珏的手,跟着凌南玉一同朝寝殿走去。 凌南玉时不时地看向两人交握的手,心里酸熘熘的,杨清宁已经许久没这么牵过他了。还有,杨清宁看向凌南珏的眼神十分温柔,从方才开始杨清宁的注意力便全在凌南珏身上,甚至都没功夫看他一眼。 凌南玉心里酸得冒泡,突然顿住脚步,走到两人中间,迫使杨清宁松了手,随后主动牵起了凌南珏的手,若无其事地说道:「我也许久没见珏儿了,看着比之前长高了许多。」 杨清宁被挤到了一边,有些奇怪地看向突然殷勤的凌南玉,这态度转换得未免太大了些。 「太子哥哥,我真的长高了吗?」凌南珏仰着头看他,大眼睛眨啊眨,似乎也有些奇怪。 自上次他们见面不过月余,就算凌南珏长高些许,也绝对看不出来,凌南玉方才不过是没话找话,没曾想凌南珏反问了一句,讪讪地笑了笑,道:「长高了,自然是长高了。」 三人来到寝殿门口,一直跟在他们身后,被彻底忽略的吴干军开了口,道:「殿下。」 凌南玉转头看过去,问道:「有事?」 「公公已安全送到,殿下若无其他吩咐,臣便先行退下了。」 凌南玉点点头,「去吧。」 吴干军看向杨清宁,笑着行礼道:「愿公公身体康健,岁岁平安,生辰快乐。」 「多谢。」杨清宁回礼。 吴干军没再多说,转身离开了东宫。 三人相继进了寝殿,在软榻前落座,杨清宁看向小顺子,吩咐道:「上杯热茶,给五殿下暖暖身子。」 小顺子应声,转身去倒茶。 杨清宁再次问道:「殿下,侍候您的奴才呢?为何只你一人在外?」 凌南珏的大眼睛又红了起来,小手不安地揪着衣服,「我想找母妃,可他们说找不回来了……母妃曾说过,以后遇到难事,可以来找太子哥哥,太子哥哥一定会帮我。太子哥哥,你帮我把母妃找回来,好不好?」 凌南玉听他这么说,又忍不住有些心软,道:「珏儿,你母妃确实……」 「五殿下的母妃去了天上。」杨清宁打断凌南玉的话。 「天上?」凌南珏转头看向杨清宁,天真地问道:「母妃为何要去天上?为何不带着珏儿一起去?」 「殿下可还记得之前那场瘟疫。」 凌南珏懵懂地点点头,「珏儿病了,母妃也病了,宫里的人都病了。」 「殿下生病时难受吗?」 凌南珏歪着小脑袋想了想,随后点点头,「难受。」 「宫里的人几乎都病了,都和殿下一样难受,贤妃娘娘最是心善,不忍看我们那般难受,便去了天上为我们祈福,所以我们的病都好了。而贤妃娘娘为了不让瘟疫再出现,只能留在天上继续祈福,要许久以后才能回来。」 委屈的眼泪夺眶而出,凌南珏吸了吸鼻子,问道:「那母妃要多久才能回来?」 「殿下不哭。」杨清宁来到凌南珏身边,温柔地给他擦着眼泪,道:「贤妃娘娘虽然不能陪在殿下身边,却能看到殿下,若是见到殿下这般委屈,贤妃娘娘定会心疼坏了。」 「母妃能看到我?」凌南珏好奇地眨了眨眼睛。 杨清宁认真地点点头,道:「自然,那天上最亮的星星,就是贤妃娘娘的眼睛,她正看着殿下呢。」 「星星?」凌南珏转头看向窗口的方向。 「现在天还没黑透,待会儿奴才带殿下出去瞧瞧,定能找到那两颗最亮的星星,可好?」 「好。」凌南珏乖巧地点点头。 见杨清宁哄好了凌南珏,凌南玉走上前,弯腰扶住了他的手臂,心疼地说道:「小宁子,你都忙了一日了,快坐下歇歇吧。」 杨清宁顺势站了起来,虽然已经放慢了动作,却还是两眼一黑,顿时一阵头晕目眩。好在凌南玉就在身边,靠着他缓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第239页 凌南玉撑着他的身子,心疼地皱紧了眉头,只是什么都没说,他不想因为关心,时刻提醒杨清宁,他的身子是多么的孱弱。 「小宁子,你怎么了?」凌南珏关切地问道。 杨清宁睁开眼睛,笑着说道:「奴才没事,殿下不必担忧。」 凌南珏的小眉头皱了起来,道:「母妃说若是不舒服,定要说出来,不能瞒着。珏儿很乖,小宁子也要乖乖的。」 「贤妃娘娘说得对,殿下也很棒。」 就在这时,小顺子端着茶盘走了过来,杨清宁端了一杯,用手碰了碰茶盏,入手的温度有些烫,他揭开盖子,放到一边,道:「这茶还有些烫,殿下过会儿再喝。」 见杨清宁对凌南珏照顾得无微不至,凌南玉心里又开始发酸,一把攥住杨清宁的手腕,拉着他坐了下来。「东宫那么多奴才,若小宁子事事亲力亲为,还要他们作甚?」 小顺子看看凌南玉,又要看看杨清宁,总觉得不说点什么有点危险,「殿下说的是,公公累了一日,确实该歇一歇,您有事直接吩咐奴才做便可。」 「你去小厨房一趟,让他们做些五殿下爱吃的饭菜。」 「是,奴才这就去。」小顺子松了口气,还是有点事做安心些。 「等等。」凌南玉叫住了小顺子,随后看向杨清宁,道:「他要留下用膳?」 杨清宁有些奇怪凌南玉的反应,「殿下以为有何不妥吗?」 凌南玉将杨清宁拉到一边,小声说道:「今日可是小宁子的生辰,不是说好由我陪小宁子过嘛,为何要留下他?」 「殿下,您是兄长,理应照顾幼弟,留他用膳有何不可?况且,五皇子刚刚丧母,正是需要人照顾的时候。」杨清宁疑惑地问道:「奴才怎么觉着今日殿下有些反常,可是发生了何事?」 「没有,我只是想陪小宁子好好过个生辰,不想被人打扰。」 「都这个时辰了,殿下也不好赶五皇子走吧,若是被那些好事的大臣知道,又要说殿下不友爱兄弟了。更何况,人多热闹,殿下就不要计较了。」 杨清宁见凌南珏眼巴巴地看着他们,小模样十分可怜,重新走了回去。凌南玉想要拉住他,却晚了一步,只能看着他又走回凌南珏身边。 杨清宁伸手摸了摸茶盏,感觉温度差不多了,端起来递给凌南珏,道:「殿下喝点水,暖暖身子。」 凌南珏乖巧地接过来,『咕咚咕咚』一口气将茶喝了个干净,好似渴了许久没水喝一样。 杨清宁看得直皱眉,关切地问道:「这段时间昭和宫的奴才可还规矩,可有人欺负殿下?」 凌南珏看看杨清宁,又看向凌南玉,有些不安地问道:「小宁子,太子哥哥可是不喜欢珏儿?」 杨清宁转头看了一眼凌南玉,见他眉头紧皱,似有不悦,无奈地坐直身子,挡在了两人中间,道:「自然不是,五殿下这么可爱,殿下怎会不喜欢?」 「他们说珏儿不知疼痛,是个怪物,可母妃说珏儿只是病了,珏儿不是怪物……」晶莹的泪珠夺眶而出,凌南珏不安地垂下头,「母妃说珏儿有事就来找太子哥哥,太子哥哥心善,定会帮我。」 杨清宁见状心疼得不行,转头看向凌南玉,「太子殿下……」 凌南玉听凌南珏如此说,也难免心疼和恼恨,心疼凌南珏的病,恼恨那些奴才竟敢欺主,见杨清宁看过来,眼神中带着几分威胁,凌南玉心里一紧,别别扭扭地起身,走到凌南珏身边,在杨清宁的注视下,僵硬地伸出手,摸了摸凌南珏的小脑袋,道:「男子汉大丈夫,有泪不轻弹,这么爱哭,也不怕别人见了笑话。」 听凌南玉这么说,杨清宁不禁有些好笑,若非有凌南珏在场,要给他树立好哥哥的形象,非得揭他的短不可。 凌南珏有些懵懂地眨了眨眼,似是在消化凌南玉话里的意思,随即用小手胡乱地擦了擦眼泪,软软地说道:「珏儿不哭,珏儿听太子哥哥的。」 凌南玉嫌弃地看看他被擦花的小脸,从怀里掏出帕子递过去,「你是皇子,要时刻注意体面,怎能如此邋遢。」 凌南珏接过帕子,水洗过的眼睛越发明亮,「谢谢太子哥哥!」 凌南玉被凌南珏看得脸上一热,不自在地移开视线,道:「我只是嫌弃你邋遢,不必谢我。」 看着面前一大一小的可爱模样,杨清宁突然觉得有些手痒,不过他与凌南珏并不熟悉,有些不好下手,只能强忍着。好在这时,小瓶子走了进来,他的身后还跟着竹辛。 竹辛两眼通红,见凌南珏坐在厅中,顾不得礼仪,急忙上前,跪在了凌南珏身前,道:「殿下,您可急死奴婢了,您若是有个万一,奴婢怎么对得起娘娘。」 「竹辛不哭。」凌南珏伸出小手替竹辛擦擦眼泪,道:「我想找太子哥哥,可他们总是拦着,我只能偷偷跑出来。」 「您至少让奴婢跟着,您还这么小,万一……」 「母妃在时,说我已经长大了,不是小孩子了。」 杨清宁开口问道:「你是贤妃娘娘的贴身侍女?」 竹辛听杨清宁问话,慌忙擦了擦眼泪,道:「是,奴婢叫竹辛,是娴妃娘娘的贴身侍女,殿下便是由奴婢照看。」 「你起来回话吧。」 「是,公公。」竹辛依言站了起来。 第240页 杨清宁没有拐弯抹角,直接问道:「贤妃娘娘如今不在昭和宫,可是昭和宫的奴才没了管束,生了欺主的心思?」 竹辛点点头,道:「不瞒公公,他们并非生了欺主的心思,就是在欺主。那些忘恩负义的白眼狼,觉着我们娘娘不在了,殿下没了依仗,便合起伙来欺负殿下,不说别的,现在殿下想喝口热水,都得奴婢亲自去烧。今日若非小瓶子公公去了昭和宫,强行将奴婢带了出来,奴婢连出宫找殿下都不成。」 凌南玉一巴掌趴在桌子上,怒骂道:「这群混帐东西!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欺主欺到如此地步!」 杨清宁的脸色也不好看,不过这种人情冷暖,他经得多了,他们当初在冷宫时,马力那些人要过分得多。他转头看向小瓶子,道:「他们敢拦你?」 小瓶子点点头,道:「奴才动了手,这才将竹辛带了出来。」 杨清宁转头看向凌南玉,道:「殿下,去一趟干坤宫吧。」 凌南玉脸上闪过犹豫之色,随即起身道:「你在外奔波了一日,便留在东宫歇着,此事交给我便可。」 杨清宁确实有些精神不济,道:「好,那我等殿下回来用膳。」 凌南玉闻言松了口气,他怕杨清宁逞强,又怕杨清宁多想,每每说话都会前思后想,斟酌了再斟酌。 凌南玉转头看向凌南珏,道:「走吧,随我去干坤宫见父皇。」 凌南珏从软塌上爬下来,走到凌南玉的身边,试探性地去抓他的手。凌南玉本想躲,在触及到凌南珏小心翼翼的眼神时,到底还是心软了,牵着他的手一起走出了寝殿。 杨清宁目送他们出了门,突然觉得有些恍惚,那时的他们好似也是这般年岁,只是此时的凌南玉是他,而凌南珏是当年的凌南玉。 小瓶子见杨清宁在发呆,忍不住问道:「公公在想什么?」 杨清宁回了神,朝小瓶子笑了笑,道:「在想当年我们在冷宫时的事。那时的我们……就好似现在的他们。」 「无论在何处,捧高踩低都是常事。」 「贤妃的丧礼那般隆重,给足了贤妃体面,可那又怎么样呢?」杨清宁嘆了口气,重新坐了回去,道:「在那些蠢货眼里,死了就是死了,五皇子没了母妃,也就没了依仗,再加上他的病,与皇位註定无缘,甚至不知能活到几时,自然是要想着法地捞好处,有了钱就能找个好的差事,也就能爬得更高些。」 小瓶子认同地点点头,道:「所以公公还得好好看顾着殿下,未免殿下被人欺负了去。」 杨清宁一怔,无奈地笑笑,道:「殿下如今深受皇上宠爱,没人敢欺负他。」 「君心难测。今日宠爱并不表示明日也宠爱,殿下还小,还需公公看顾,避免出错,惹皇上厌烦。」 「你的意思我懂,也在尽力克服,只是这是病,总要给它时间,让它慢慢痊癒。」 「是。」 干坤宫内,凌璋正打算传膳,闻听凌南玉带着凌南珏求见,心中有些奇怪,便让两人一同进了殿。 凌南玉牵着凌南珏的手,来到殿前行礼道:「儿臣参见父皇。」 「起吧。」 「谢父皇。」 凌璋看了看两人,径直问道:「你们为何在一处?」 「父皇,昭和宫的奴才欺主,若非今日被儿臣发现,五皇弟还指不定被欺负成什么模样呢。」凌璋问得直接,凌南玉答得也干脆。 「欺主?」凌璋眉头微蹙,道:「发生了何事,仔细说来。」 凌南玉便将方才发生的事,仔细说了一遍,怒道:「父皇,若非小瓶子身上有功夫,都进不去昭和宫。」 凌璋转头看向高勤,淡淡地吩咐道:「你去一趟坤和宫,但凡欺主的奴才,全部送去慎刑司,死活不论。」 「是,奴才这就去。」高勤躬身退出大殿。 凌璋甚至问都不问,便下了命令,可见对凌南玉的信任。 凌南玉并不觉得这有什么,转头看看凌南珏,道:「父皇,五皇弟年纪尚小,未免再有这种事发生,还是找个人看顾才好。」 「你是他皇兄,有看顾之责,就你吧。」 凌南玉一愣,下意识地说道:「那不成!」 「为何不成?」 「儿臣……儿臣要替父皇分忧,每日上朝理政,哪有工夫照顾他,父皇还是另寻人选吧。」 杨清宁本就喜欢软嫩嫩的小娃娃,若是将凌南珏放在身边,那杨清宁的注意力都得被他吸引了去,那自己该怎么办? 凌璋看向凌南珏,问道:「珏儿怎么说?」 凌南珏看看凌璋,又看看凌南玉,道:「父皇,珏儿长大了,能自己照顾自己,珏儿不想离开昭和宫,珏儿怕母妃从天上回来,见不到珏儿。」 「从天上回来?」 凌南珏点点头,道:「小宁子说只有母妃去天上祈福,大家的病才能好,不过要去许久才能回来。珏儿想母妃一回来,便能看到珏儿,不想离开昭和宫,求父皇成全。」 「父皇,小宁子也是……」 「朕知道了。」凌南玉想要解释,被凌璋打断,接着说道:「那珏儿还留在昭和宫,若有事,便来干坤宫禀告朕,或者去东宫寻你皇兄,皆可。」 「谢父皇。」凌南珏闻言笑弯了眉眼,那模样与凌南玉儿时,竟有五六分相似。 第241页 「时辰不早了,你们便留下一起用膳吧。」 「父皇,儿臣还有事,能否先行离开?」 凌璋眉头微蹙,到底没让凌南玉为难,「那就珏儿留下吧。」 第79章 宁远灭门案(8) 凌南玉带着凌南珏去了干坤宫, 一时半会怕是回不来,杨清宁便趁着这个空挡,在脑海中梳理整个案件, 一切的起因应该是藏在宁远县的秘密,郭闯知道内情, 所以在确定他的身份后, 想着杀人灭口。只是未曾料到他身边有高手保护,又恰巧遇到了吴干军帮忙, 所以功亏一篑。 郭闯在意识到自己闯了祸以后,便去找郭义商量应对之法, 郭义选择以退为进进宫请罪, 明面上是请罪, 实际上是想挑起凌璋对杨清宁的防备, 用以摆脱困境,只可惜凌璋不按常理出牌,直接准了他致仕,还将他们父子送进了诏狱。 郭家父子进入诏狱后, 被人下毒暗害,郭闯中毒身亡,郭义侥倖逃过一劫…… 「公公可是在想郭家父子的案子?」小瓶子端了杯热茶放在杨清宁手边,见他在发呆, 忍不住出声问道。 杨清宁点点头, 「我总觉着今日发生的事有些怪异。」 「怪异?公公为何这般说?」小瓶子垂手站在杨清宁身边。 「那个王彦,我很是在意,他为何要死咬着王广不放, 好似不定了他的罪,誓不罢休似的。还有郭义, 在诏狱里呆了三个多月,竟能如此平静,实在让人不解。」杨清宁说出心中的疑惑。 小瓶子不答反问:「公公为何不怀疑王广?种种迹象表明,是他下毒害死了郭闯。」 杨清宁笑了笑,道:「以王广今日的表现,说句不中听的话,他实在不像是在官场混迹十几二十年的人,与那王彦相比,简直稚嫩得很!」 小瓶子提醒道:「公公不觉得此事不妥吗?」 杨清宁闻言一怔,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有些懊恼地说道:「没想到我也有今日,一个在官场混迹十几二十年的人怎会蠢笨,是我太过自以为是了!」 「公公以为若那王广并非如此,他的目的又是为何?」 「我们也不能一概而论,索性从两个方面看他。」杨清宁想了想,接着说道:「若他当真如我们眼见那般,是个没什么心机,却侥倖能做到如今这个位置的人,那今日之事就是王彦在构陷于他。那王彦为何这么做,与王广之间有何冤雠,非要置他于死地?」 杨清宁起身,若有所思地在屋子里转了一圈,自问自答道:「若王广是被构陷,那王彦便是幕后之人埋在他身边的钉子,如王广所言,他最是信任王彦不过,王彦又跟随他多年,也许王广能走到今日这一步,全靠王彦在幕后谋划。如今郭义被下狱,那幕后之人想找个替死鬼,索性便找了这个没什么心机的王广。这是否说得通?」 「说得通。若真如这般猜测……」小瓶子顿了顿,接着说道:「王广是南镇抚司镇抚使,京都认识他的人不少,尤其是那大些的茶楼酒肆,王彦那般笃定的说王广与郭义常去福寿居,若不是真有其事,那便是福寿居的人已被收买,甚至就是他们的人。」 「没错。」杨清宁点点头,「若只是你说的这两种可能,我倒是更倾向于福寿居本就是他们的人,他们这是在弃车保帅。」 「那若是王广有疑,又该如是说?」 杨清宁答道:「若王广有疑,他演这场戏给我,就是想迷惑我,先入为主地认为他是无辜的,是王彦在陷害他,这样便可将自己摘出去。若是这样,那王彦就是在配合他演戏。」 「无论是哪种可能,这个王彦的身份都存疑,他十有八九也是幕后之人抛出来的弃子。」 「不止他,福寿居的人也是弃子。」杨清宁蹙起了眉头,疑惑道:「有一点我很是不解,他们已然对郭家父子下手,以至于郭闯身死,郭义也差点命丧黄泉,为何郭义不将所有事和盘托出,而是依旧选择闭口不言?还有,郭义在诏狱三个月有余,期间宫中乱作一团,无暇顾及此事,为何幕后之人不再灭口,而是放任郭义继续活着?」 小瓶子思量了思量,道:「许是郭义手中握有他们的把柄,让他们投鼠忌器,才没有灭口。至于郭义不说出实情,应该也是有所顾忌。」 「若照你这么说,他们现在正处于僵持状态。那我们该从何处入手,打破这种僵局呢?」 小瓶子提议道:「那个王彦自知是弃子,对自己的下场应已心中有数,是个不好啃的硬骨头,奴才以为还是得从郭义下手。」 杨清宁嘆了口气,道:「但愿今夜吴统领能有所收穫。」 凌南玉没有耽搁,从干坤宫出来以后,便径直回了东宫。只是杨清宁已不在寝殿,于是他又追去了卧房。 杨清宁刚回卧房,准备换身衣服,便听外面小瓶子禀告道:「公公,殿下回来了。」 「殿下稍候,奴才在更衣。」杨清宁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很快便换好了衣服,来到门前,将凌南玉请了进去,有些奇怪地问道:「殿下怎得回来得这般快?五皇子殿下呢?」 「我与父皇说了昭和宫的事,父皇便让高勤去抓人,事情便算是了结了。」凌南玉拉着杨清宁在软塌前坐下,接着说道:「后来父皇留五皇弟用膳,我就先回来了。」 「皇上单单留了五皇子?」 第242页 凌南玉如实说道:「也留了我,不过今日是小宁子的生辰,我早就说好,要回来陪小宁子过生辰,便拒绝了。」 杨清宁闻言蹙紧了眉头,道:「皇上留殿下用膳,殿下便留下用些,不过是个生辰,若非殿下提起,奴才都忘了,殿下怎能拒绝皇上?若皇上因此恼了殿下,那奴才岂不成罪人?」 「若父皇因这种小事就恼了我,那我在父皇心中便不重要,即便没有今日之事,也会有其他事。」凌南玉握紧杨清宁的手,道:「况且在我心里,陪小宁子过生辰不是小事。」 看着他认真的模样,杨清宁心里一暖,欣慰地拍了拍他的手,笑着说道:「殿下的心意,奴才收到了,以后若再遇到这种事,切记以大局为重,不要儿女情长,殿下可明白?」 「嗯,听小宁子的。」凌南玉笑着应了一声,随即扬声说道:「小顺子,开始吧。」 门外的小顺子应声,急忙招唿人忙碌起来。 「时辰不早了,大家手脚麻利些。」 「这个摆这边,那个往边上挪挪。」 「小心点,这可是殿下精心准备的,别弄坏了。」 听着外面嘈杂的声音,杨清宁不禁有些好奇,想要打开窗子瞧瞧,却被凌南玉拦了下来,道:「小宁子且等等,待一会儿准备好了,咱们再一同出去。」 「殿下这是准备了什么?」凌南玉越是这么说,杨清宁心里就越是好奇。 「暂时保密,我想给小宁子一个惊喜。」 等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外面的动静小了下来,随后便传来小顺子的通禀声,「殿下,已经准备好了。」 凌南玉起身走向屏风,将杨清宁的斗篷取了下来,「外面冷,把斗篷穿上再出去。」 杨清宁走上前,伸手去接斗篷,「殿下,您是主子,哪有您给奴才更衣的道理。」 「咱们在房里,别人又瞧不见。」凌南玉躲开了杨清宁的手,抖开斗篷给他披上,又快速系上带子,戴上兜帽,根本不给他动手的机会。 杨清宁无奈地笑笑,穿都穿上了,总不能再脱下来吧,道:「今日就算了,以后殿下不要再如此做,您这么做只能给奴才惹来麻烦。」 凌南玉上前挽住了杨清宁的手臂,如儿时般撒娇道:「在人前,我定恪守规矩,不会让人拿住话柄,但在人后,小宁子便依了我吧。」 杨清宁果断否决,道:「不成,殿下需知隔墙有耳,这东宫并非铁板一块,一切还得小心为上,该守的规矩必须守。」 见杨清宁态度坚决,凌南玉也没再坚持,无奈地说道:「好,都听小宁子的,我们快出去吧。」 杨清宁走在前面,掀开帘子候在一边,凌南弯腰走了出来。小顺子见状连忙打起了帘子,让杨清宁出了门。 看着灯火通明的院子,杨清宁有些惊讶,一盏盏灯笼被挂了起来,个头有大有小,花样不一,千姿百态,赶得上小型灯会了。 院子中央放置着一盏巨大的走马灯,灯的每一面都画着一幅画,每一幅画上都画着同样两个人,却呈现不同的姿态,或站或坐,或行或卧,或皱眉或含笑,或悲伤落泪,或喜极而泣,每一幅画都栩栩如生,在生动地讲着一个故事。 「这是奴才和殿下?」杨清宁惊喜地看着走马灯上的图案。 「是。」凌南玉指着其中一幅画,解释道:「这是在冷宫时,坤和宫的奴才欺负我们,小宁子将我护在身下。」 「奴才就说怎么看那胖子有些眼熟,原来是马力。」杨清宁指着快速转过的另外一幅,道:「这幅是殿下在读书,奴才站在一旁陪同。」 凌南玉笑着点点头,道:「嗯,记得那时小宁子还打了瞌睡。」 那幅画很快又转了过来,杨清宁仔细一看,画上的自己确实是在打瞌睡,不禁有些哭笑不得,道:「殿下真是,人常说骂人不揭短,您竟还画了下来,这是想让多少人知晓奴才的糗事。」 「若是可以,我想把我们一同经歷的所有事都画下来。」 杨清宁看着凌南玉眼底的认真,心中不禁一颤,「殿下画这些画,应是费了不少功夫吧。」 「都是我离宫的那两个月画的,每每想小宁子都会画上一幅,正好拿来做灯,只是这灯还是小了些,贴不了几张。」 杨清宁看着这走马灯,心中十分感动,这些年所发生的事,在脑海中过了一遍,自他身子不好,凌南玉对他的照顾可算是尽心尽力,若非身份不允许,小小年纪恨不能亲力亲为,让他一个奴才过上主子的日子。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就算是亲生儿子,又能有几个做到这般地步。 杨清宁不禁在心里问自己:「杨清宁啊杨清宁,有这么好的孩子在身边陪着,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凌南玉给小顺子使了个眼色,小顺子会意,拿出火摺子,点燃了院子里的烟花,这烟花不似过年时放的,只发出『呲呲』的声音,燃起来的高度也不过两米,却五彩斑斓,十分漂亮。 凌南玉解释道:「大的烟花,我没准备,怕被御史捏住错处,又要好一番撕扯,便让人准备了些小的,燃起来虽然没有大的好看,却也另有一番风味。」 杨清宁点点头,道:「就算准备了,奴才也不会让殿下放,奴才觉得这样就已经太张扬了。」 第243页 凌南玉靠近杨清宁,握紧他的手,小声说道:「我就想好好给小宁子过个生辰。」 杨清宁转头看向凌南玉,烟花将他的脸照亮,那双本就明亮的眼睛,反射出五彩的光,眼神中对他的孺慕之情,就好似阳光般,照进杨清宁心里,温暖着,治癒着。 杨清宁勾起嘴角,认认真真地说道:「奴才谢殿下。」 晚膳在杨清宁房里用的,吃得火锅,当然少不了长寿面。刚用完晚膳,底下的人便都过来了。 「公公,奴才也不知送什么给您,就找相熟的侍女,给您做了双棉鞋,棉布的,千层底,虽然没有靴子好看,但穿起来舒服。」小柜子拿出一双棉鞋递了过来。 杨清宁伸手接了过来,仔细瞧了瞧,道:「手艺真好,咱家就缺这么一双鞋。」 小柜子听他这么说,『嘿嘿』笑了两声,便退到了一边。 小顺子从怀里掏出一串珠子,上前一步,递给杨清宁,道:「这是奴才找人从庙里求来的佛珠,专门请主持开了光,希望公公戴着他,能平平安安,事事顺遂。」 杨清宁伸手将佛珠接了过来,随即便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檀香味,笑着说道:「这佛珠上的味道咱家喜欢,戴着它既能保平安,还省了香囊,一举两得。」 「公公说得是。」 小方子有些赧然地上前,将手里的东西递了过去,道:「奴才也不知要送些什么,便做了个小玩意,还请公公莫要嫌弃。」 杨清宁好奇地接了过来,仔细看后,不禁眼睛一亮,竟是鲁班锁,虽然做工简单,却十分精巧,不仅打磨了,还上了一层油,摸上去十分光滑。 「这礼物咱家喜欢,没想到小方子还有这手艺。」 「奴才的爹是个木匠,奴才自小便鼓捣这东西。」小方子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木匠好啊,正经的手艺人,以后咱家要做点什么东西,就不用找别人了。」 小方子闻言眼睛亮了起来,道:「奴才别的不敢说,做木工的手艺还是有的,公公若是想做什么,直接吩咐便可。」 「好,咱家可记下了。」 小顺子见杨清宁面露疲色,出声说道:「时辰不早了,那奴才们就先退下了,公公早些歇息。」 杨清宁确实有些累,也没有挽留,「好,今日辛苦你们了,都早点歇着吧。」 众人没再多说,相继退出卧房。 杨清宁看向一直未出声的凌南玉,道:「殿下,您也该回去歇着了。」 凌南玉坐到杨清宁身边,道:「小宁子,今日我能否在你房中睡?」 「不成。」杨清宁果断拒绝,「殿下,您如今已经大了,不能再像儿时那般粘着奴才了,若是让皇上知晓,奴才又得吃挂落。」 杨清宁没忘自身的秘密,小时候凌南玉不懂,现在凌南玉已进入青春期,再过不久,便会有人专门教授他生理课,两人若再同榻共枕,很难不被发现。 「父皇不会在意这些小事……」 「殿下。」杨清宁打断凌南玉的话,接着说道:「您现在已经大了,应该学会自立,皇上也不想看到您太过依赖奴才,否则奴才就会成为您成长路上的绊脚石。您该知道一旦奴才成了绊脚石,会是什么下场。」 凌南玉清楚杨清宁说得对,不过还是会控制不住失望,起身说道:「那小宁子早点歇着,我就先回去了。」 杨清宁见状忍不住有些心软,不过最后还是硬起了心肠,道:「奴才送殿下到门口。」 「门口冷,小宁子别送了。」 杨清宁取了斗篷给凌南玉穿上,叮嘱道:「殿下的身子也不是铁打的,出入时注意增减衣物,千万别嫌麻烦。」 听着杨清宁的叮嘱,凌南玉忍不住扬起嘴角,心中的失望一扫而空,道:「嗯,我听小宁子的。」 替他戴上兜帽,杨清宁笑着说道:「殿下明日还要早朝,快些回去歇着吧。」 「小宁子也早点歇着,那我先走了。」 凌南玉没再多说,抬脚走向门口,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凌南玉刚走,门外便传来小敏子的声音,「公公,奴才有事禀告。」 「进来吧。」 帘子被掀开,小敏子从门外走了进来,手中还拿着个木盒,木盒是红木做成,看上去有些旧,应该是有些年头了。 「你这是……」 小敏子将木盒放在了桌子上,道:「公公,这木盒是前几日奴才收拾东西时找到的,后来想起这是秦淮的东西,本想扔了,竟发现里面有夹层。」 小敏子一边说,一边打开了盒子,随后又打开了底下的夹层,里面放着一把钥匙。 杨清宁拿出钥匙瞧了瞧,又仔细找了找木盒,并未有其他发现,出声问道:「这木盒是秦淮什么时候给你的?」 小敏子想了想,道:「奴才记得应该是秦流死之后。」 杨清宁点点头,道:「他可有说为何给你一个盒子吗?」 「这盒子是用来盛银子的,奴才看它材质不错,便留了下来。」 「那秦淮在给你这个盒子时,可有说过什么话?」 小敏子努力回想,摇头说道:「公公,对不住,时间过去太久了,这盒子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奴才实在想不起了。」 杨清宁不在意地摆摆手,道:「实在想不起就算了,这东西就放咱家这儿吧。」 第244页 小敏子又拿出一对护膝,递给杨清宁,道:「这是奴才的妹妹绣的,送给公公做生辰礼,还望公公莫要嫌弃。」 杨清宁将护膝接了过来,道:「能御寒的物件再多,咱家也不会嫌多,更何况这护膝做得这般漂亮,你妹妹的绣工真是好!」 「谢公公夸赞。」听到杨清宁夸他妹妹,小敏子心里高兴。 将护膝放到一旁,杨清宁随口问道:「你妹妹成亲也有几年了,日子过得可好?」 小敏子的妹妹三年前便嫁了人,杨清宁还帮着添了嫁妆。 「托公公的福,他们一家三口过得十分平顺。」这些年杨清宁没少帮衬,小敏子都记在心里。 「过得好就成,你也能放下心了。」 「奴才侍候公公早点歇着。」 「不用,你回去歇着吧,咱家自己来就成。」 「这是奴才该做的。」小敏子走到床边,给杨清宁铺好了床,随后又帮他脱掉了外衣,松了头髮。 杨清宁将那把钥匙放好,便躺上了床。 小敏子替他掖好被角,将床前的烛火熄灭,又将远处的灯调暗,这才退出了卧房。 杨清宁躺在床上,脑子里却在想着案子,宁远他是去不成了,不过倒可以在郭家父子身上做些文章。无论宁远有什么,那个幕后黑手到底是在京都,只要撬开郭义的嘴,不怕真相不露出水面。 与此同时,原大理寺少卿的宅院外,一道人影顿住了脚步,随后翻墙而入。郭义已被免了职,便不能再住这座宅子,他的家人早已搬了出去,如今这宅子已经空置。 藏在暗处的吴干军听到动静,急忙屏气凝神,朝着来人看去,只见他在院子里穿梭,就好似走得自家门庭。吴干军小心翼翼地行在房上,跟在那人身后。来人在宅子里转了一圈,并未进入任何房间,又从进来的位置翻墙而出。 吴干军微微蹙眉,沉吟片刻,便跟了上去。待他跟着那人离开没多久,暗中便又有一道身影翻墙而入。这人不似方才那人,并未在院子里转圈,而是直奔后宅而去,在一处偏远的院子前停下脚步,躲在阴影里四下看了看,随即翻墙而入。 来人径直走向东厢房,轻轻推开房门,闪身走了进去。房间里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他却并未点灯,而是在房间中摸索着。房门突然被推开,一阵劲风迎面而来,来人顾不得其他,慌忙闪躲,只觉得一道寒气贴着他的脸扫过,然后便听得『砰』的一声,那是暗器插入木头的声音。 来人抽出身上的短刀,警惕地看向门口的方向,只听门外传来说话声,「来人,把这里围了,一只苍蝇也不能放走。」 来人心中一惊,看看后墙的窗户,犹豫片刻,纵身跳了出去。 『咻』,又是一道暗器袭来,他强行扭转身形,堪堪躲了过去。而这是躲在云后的月亮冒出头来,照射出清冷的光,虽然不如太阳明亮,但在高手眼中相差不多。 『咻咻咻』,三箭齐发,锁住了他的行动轨迹,即便躲闪,也定有一箭射中。来人见状忙挥舞短刀,挡住一箭,又躲过一箭,最后一箭正射中他的腹部,随后扔下一枚烟雾弹,遮住箭手的视线,逃之夭夭。 第二日一大早,杨清宁便起了身,在小敏子的服侍下用早膳,不等他吃完,吴干军便来了。 杨清宁见他进来,急忙问道:「统领,昨夜一切可还顺利?」 吴干军走到软榻前坐下,答道:「不出公公所料,昨日半夜确实有人进了郭家,只是他在院子里转了一圈,便又翻墙而出。我犹豫片刻,便一路尾随,谁知他竟在城中兜圈子。我意识到中计,便又折返郭家,好在公公留了后手,让小瓶子暗中行事,这才没让那些人得了手。」 「这般说来,那郭家的宅子里当真有密室。」 「按说应该是,可我与小瓶子将房间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密室所在,只能等公公前去一探究竟。」 杨清宁放下筷子,起身说道:「事不宜迟,那我们便出发吧。」 「好。」吴干军本就是来接他的,自然没有意见。 小敏子侍候他穿好外衣,又披上斗篷,这才出了东宫。 马车上,吴干军从怀中逃出一个锦盒,打开后递到杨清宁面前,道:「这是我送与公公的生辰礼。」 看着面前的锦盒,杨清宁的脸色有些古怪,道:「统领莫不是送错了,这戒指……怕是不合适吧。」 第80章 宁远灭门案(9) 无论是现代, 还是古代,杨清宁长这么大,还没被人送过戒指。看着递到面前, 锦盒里的宝石戒指,他的心情有些复杂, 面色也有些古怪。 「统领确定这是送咱家的?是否有些不妥?」 吴干军愣了愣, 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笑着说道:「公公不是说想要个防身的物件吗?这就是。」 「这戒指能防身?」杨清宁想到了武侠小说里那些五花八门的暗器, 不禁好奇地拿出了戒指。 吴干军指着戒指解释道:「这戒指的宝石就是按钮,只要轻轻一按, 就会有毒针射出, 若是涂上的是见血封喉的毒药, 但凡射中, 那这人便必死无疑。」 「原来如此。」杨清宁见戒指戴在手上,道:「那现在戒指里可放了毒针?」 「没有。」吴干军从锦盒里拿出一块布,上面插着许多比绣花针还要细的短针,指了指戒指上的小孔, 道:「这是往戒指里投放的针,公公只要从这个孔里插进去便可。若是涂了毒的针,投放时定要小心,千万莫要扎到自己。」 第245页 杨清宁点点头, 将戒指取了下来, 和那针一起放回了锦盒里,笑着说道:「这东西正适合咱家,咱家在此谢过统领。」 「公公不必客气, 索性这东西我也用不上,放着也只能让它蒙尘, 送给公公物尽其用,才是好的。」 「统领的心意,咱家明白,定不会忘怀。」 且不说这物件是个不错的防身之物,就说这戒指上的宝石,看上去就价值不菲,可见这份生辰礼,吴干军是费了心的。 马车径直来到原郭家的宅邸,因为郭义父子被下狱,这里已被朝廷查封,门上贴着封条。吴干军跳下马车,来到侧门前,将封条揭了下来,推开门让马车驶进了府邸。 小瓶子一直守在那个偏远的院子里,唯恐再有人偷偷潜入,见杨清宁的马车进了院子,便纵身从房顶跳了下来,来到马车前候着。小敏子打起帘子,杨清宁走出马车,在小瓶子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杨清宁打量了打量,随即问道:「这里就是昨晚那人所来的院子?」 小瓶子答道:「正是。吴统领走后,又有一人偷偷潜进宅子,径直来了这个院子,进了东厢房。」 「东厢房?」杨清宁转头看了过去,道:「那就进去瞧瞧。」 小瓶子上前一步,推开了房门,杨清宁抬脚便走了进去。 房间不大,东西也不多,除了一应家具外,就是墙上的几幅画,以及博古架上的几个青花瓷摆件。 吴干军出声说道:「这里就这么大点地方,若想藏东西很难,可我们愣是什么都没找到。」 杨清宁仔细观察着房中的布置,尽量不遗漏半点信息,道:「这床和柜子,你们都动过吗?」 小瓶子答道:「柜子搬了,床虽没动,却爬进去看了,并未发现任何不妥之处。」 杨清宁点点头,接着说道:「你和咱家说说,那人进屋后,都做了什么。」 小瓶子仔细回想昨晚发生的事,道:「那时云彩遮住了月亮,奴才只见他进了门,并未看到他在屋里做了什么。」 「也就是说他进屋后并未点灯,对吗?」 「是,奴才唯恐他毁掉密室里的东西,待他进入后没多久,便出声惊了他,他随后便从后窗跳了出去。」小瓶子边说,边指了指后窗。 「云彩遮住了月亮,他又未点灯,应是怕被发现,那这屋子里定然是伸手不见五指。」说到这儿,杨清宁又问道:「他在房间里呆了多久?」 「也就数到五十的功夫。」 「数到五十,机关还未打开?」杨清宁顿了顿,随即说道:「这屋子不大,即便摸黑找机关,也不可能数到五十,还找不到。这说明,来人要么不熟悉屋里的布置,要么是这机关开启的方式并不简单。」 吴干军认同地点点头,道:「那公公以为哪种最有可能?」 杨清宁沉吟片刻道:「这密室藏得如此隐秘,定是藏了至关重要之物,十有八九就是幕后之人不敢再对郭义动手的原因,若当真如此,那这密室越少人知道越好。」 见杨清宁顿住了话头,吴干军接话道:「若换成我,也定不会告诉其他人。」 「最熟悉这里的是郭义,如今案子正在调查,郭义还在诏狱里关着,没人会选在这种时候冒险放他出来。况且若是他来,也不会耽误那么久,还未打开机关,所以昨晚来的定然不是他。」 小瓶子接话道:「昨日公公有意无意提起密室,让郭义心生警惕,他心里清楚若公公当真找到密室,翻出里面的东西,那他便在劫难逃。只是案件正在调查,他身在牢狱之中,定然有人监视,无法自由行动,便不得不想方设法找亲信之人,替他将密室中的东西取出。」 杨清宁点点头,接着说道:「这密室里的东西,无论是让我们找到,还是让幕后之人找到,郭义都活不成,只有将东西转移,让所有人都找不到,他才有活下去的机会。由此,咱家以为来的人是郭义的亲信不假,却从未进过密室,所以才会耽误了功夫。」 吴干军插话道:「那这机关到底在何处?」 虽然杨清宁一直在说话,却从未停下查看,他蹲下身指着床边的地板,道:「统领瞧这是什么?」 吴干军也蹲下身子,看着杨清宁所指的位置,将那勾在缝隙里的丝线拿了起来,随后在房间中扫视一圈,最后将目光放在床帐的挂钩上,道:「这是穗子上所用的丝线。」 杨清宁点点头,道:「这挂钩上的穗子看上去很是结实,若非用力扯,应该不会有丝线掉落。方才问你们,你们说并未动床,只是在床底下找了找,那这丝线十有八九是昨晚那人扯下来的。」 吴干军的眼睛一亮,随即说道:「那这般说来,这机关的开关便在这床上。」 杨清宁慢慢地站起身,小瓶子不放心地伸手扶了扶。杨清宁安抚地笑笑,走到床前,想要伸手去拉那挂钩,却被小瓶子阻止。 「公公,您且躲到一边,还是由奴才来吧。」 这种机关很有可能装有暗器,杨清宁并未逞能,而是往一边躲了躲。 小瓶子这才上前,拉了拉床帐上的挂钩,拉左边的并没有反应,他又拉了拉右边的,果然拉动了挂钩,紧接着听到『啪』的一声,床帐后的墙上打开一个暗格。 「果然如公公所料。」吴干军兴奋地上前,将床帐全部掀了起来,露出了暗阁的全貌。 第246页 杨清宁见状不禁微微一怔,随即说道:「这是密码锁?」 这锁并非现代款式的密码锁,而是古代的机关术,不过也是需要密码才能解开。 「密码?」吴干军疑惑地看向杨清宁,问道:「公公所说的密码是何物?」 「哦,就是解开这机关的钥匙。」杨清宁敷衍地解释了一句,仔细看着这古代的密码锁,「看来是需要四个数字方能解开。」 「四个数字?」吴干军也凑过去看了一眼,随即皱紧了眉头,「每一个数列都有九个数字,难不成要一个一个试?」 杨清宁闻言不禁有些好笑,「统领可知这有多少排列组合?自然不能一个一个试。况且咱们也不知它是否有试错限制,万一输错了,里面启动自毁装置,那咱们岂非竹篮打水一场空?」 「那就干脆回南镇抚司,继续审郭义,重刑之下,我就不信他不招。」 「若招,是必死,若不招,还有一线生机,统领会如何选?」 吴干军脸色一僵,不禁皱紧了眉头,道:「那公公你说,这该如何解?」 「在房间里找找吧,看看是否有线索,若没有,再另做打算。」 杨清宁仔细瞧着房间里的布置,其实他心里也没底,毕竟这不是玩密室逃脱,总有线索留给玩家。这是密室事关郭义的性命,除非他健忘到每次进密室都把密码忘了,否则绝不会留下线索。 「这房间就这么大,一目了然,哪里有什么线索。」吴干军的语气有些不耐烦。 「统领好歹找找吧,说不准咱们运气好,就找到了呢。」杨清宁闻言不禁有些好笑。 「我就是个粗人,公公若让我抓什么人,我定第一个冲上去,让我猜什么谜题,还是饶了我吧。」 听他这么说,杨清宁突然顿住了脚步,转头看了过去,道:「统领倒是提醒咱家了,这密室事关重大,他们绝对不会善罢甘休,恐怕这里会十分危险,统领还需派人回去搬救兵。」 吴干军一怔,随即明白了杨清宁的意思,道:「我这就去。」 见他走出房门,小瓶子担忧地说道:「公公,这里实在兇险,不然公公还是先回宫吧。」 「恐怕咱们早就被他们盯上了,这会儿出去定会遇到截杀,只能期盼着吴统领能搬救兵回来。」杨清宁无奈地嘆了口气,道:「咱家也是个蠢的,竟没想到这一点。」 「公公不是神,怎能算无遗策。」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还是先解开密室吧,说不准咱们要想躲过一劫,还需这件密室帮忙。」 杨清宁深吸一口气,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这间房内,其他物件都并没找到什么线索,唯有墙上的四幅画,让他有些在意。 小瓶子出声问道:「公公,这画可是有什么不妥?」 「看这些画的落款,应该都是郭义所画。」 小瓶子点点头,「郭义字章林,这些画确实是他画的。」 「像这种官宦人家,挂的画多数是出自名家之手,甚少有挂自己的画作的,这样会让人觉得有卖弄之嫌。可这里的四幅画竟都是出自郭义之手,这就有些不同寻常了。」 「你们是什么人!」门外传来吴干军的怒喝声。 小瓶子急忙来到门前,透过门缝往外看,只见一群黑衣人涌入了院子,不由分说,直接朝吴干军扑了过去。 「不好!」小瓶子连忙关上了房门,道:「公公,外面来了一群杀手,奴才护着你从后面走。」 「既然他们是来杀人的,又怎么可能留条路给你走,况且你带着我们,就只有死路一条。」杨清宁果断否定了他的想法,道:「你去帮忙,帮吴统领拦一拦他们,咱家隐约已经猜出密码,待会儿密室打开,咱家与小敏子躲进密室,他们一时半会攻不进去,你们不用管我们,各自突围,寻救兵来救我们。」 「万一他们是郭义的人,定然知晓如何打开密室,奴才不能冒险。」 「你是不是傻,这锁可以改密码,待我打开密室,便将密码改了,他们就打不开,不过你们要快点回来救我们,我怕那密室里气不够,躲在里面时间长了会被憋死。」 「公公当真能改密码?」 「咱家何时骗过你?」 「那密码是多少?」 「未免隔墙有耳,咱家不能说,不过一个时辰后,咱家自己会出来,所以你只有一个时辰去搬救兵,可明白了?」 见小瓶子还在犹豫,杨清宁焦急地说道:「没时间了,吴统领要撑不住了,你快去帮忙!」 「若公公有个万一,奴才以死谢罪!」小瓶子说完转身就走,完全不给杨清宁反应的机会。 杨清宁看着房门被关上,不禁苦笑着说道:「真是一头倔驴!」 杨清宁转头看向小敏子,见他一脸平静,就好似不清楚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一样,不禁好奇地问道:「你就不怕吗?」 小敏子笑了笑,道:「奴才自然怕,不过若当真要死,能陪着公公一起,也是奴才的福气。」 杨清宁苦笑着说道:「但愿咱家赌对了,否则咱们就只能在黄泉路上做个伴儿了。」 杨清宁看着墙上的四幅画,每一幅画都是一个节日,第一幅是春节,是正月初一;第二幅是元宵,是正月十五;第三幅是端午,是五月初五;第四幅是中秋,是八月十五。四个数字的话,应该指的是月份,那就是一、一、五、八。 第247页 杨清宁走到暗阁旁,深吸一口气,慢慢拨弄着木头做的数字,心中祈祷着他没猜错,直到拨到最后一个数字,可房里依旧十分安静,杨清宁正想着是否自己猜错了,突然又听到一阵机关启动的响声。 杨清宁兴奋地看向小敏子,道:「对了,咱家猜对了!」 小敏子也随之笑了起来,「奴才就知道没什么事能难住公公。」 床前的地板慢慢移动,物资中间出现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你那儿可有火摺子?」 「有。」小敏子掏出火摺子,走到洞口前,道:「公公,奴才先进去。」 杨清宁叮嘱道:「你务必小心,咱家知会他们一声。」 小敏子应声,吹燃火摺子,便进了密道。 杨清宁拉了一下床帐前的挂钩,那机关便开始慢慢合拢,他扯开嗓子大声喊道:「小瓶子快跑!」 接连喊了三声,他才快速下暗道,在机关合上前,险险地缩了进去。 小瓶子听到杨清宁的喊声,转头看向与黑衣人纠缠的吴干军,虽然吴干军功夫不错,可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这些都是训练有素的杀手,他此时也已负伤,只有招架之力。 「吴统领,我们各自奔逃,去叫救兵!」 吴干军听小瓶子这么说,忙说道:「那公公怎么办?」 「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统领切记,我们只有一个时辰,必须叫来救兵!」 小瓶子不再多说,软剑一个横扫,将扑上来的杀手逼退,随即纵身越起,朝着院外跑去。 「不能让他们跑了,一队二队去追,三队随我留下。」 黑衣人分别领命,紧追小瓶子和吴干军而去,而剩下的人则径直走向密室所在的东厢房。房间里空空荡荡,竟没了人的踪影。 为首的黑衣人说道:「他们定是进了密室,快搜!」 小敏子举着火摺子在前带路,杨清宁紧随其后,仔细打量着这狭窄的密道。 小敏子欣喜地说道:「公公,这里有火把。」 「先拿着,不着急点,咱们往前瞧瞧再说。」 这种地下的暗室一般都是密闭的,空气稀薄,若点上火把,会消耗许多氧气,外面情况不明,也不知吴干军和小瓶子能否逃出去,何时能叫来救兵,他们还是谨慎些为好。 「好,听公公的。」 两人接着往前走,走了二十步左右,便来到一间暗室门前,小敏子伸手推了推石门,石门却纹丝不动,他又用力推了推,依旧没能推开,「公公,这石门打不开。」 「你把火摺子给我。」 小敏子依言,将火摺子递给了杨清宁。 杨清宁拿着火摺子,仔细地观察着石门,石门上并无特别之处,他又看向石门旁边的墙壁,在左墙靠下的位置找到一块松动的砖,随后抬头看向小敏子,道:「你靠墙蹲下。」 小敏子照做,在杨清宁的旁边蹲了下来,就挡在他身前。 杨清宁用力推了推砖,随即便听到机关转动的声音,紧接着石门便打开了。等了一会儿,也不见有暗器射出,杨清宁长出一口气,扶着墙壁慢慢站了起来。 小敏子见状忙扶住了他的手臂,关切地问道:「公公,您的脸色不好,可是身体不适?」 杨清宁摆摆手,道:「没事,就是起身的时候有些晕。走吧,咱们进去瞧瞧。」 小敏子扶着杨清宁进了密室,一眼便看到了桌上的烛台,小敏子接过火摺子,将蜡烛点上,整个密室便尽收眼底。 「这应该是个避难所吧,连床铺都有。」 密室中的布置与东厢房的布置相差不多,一应家具俱全,床上还铺着被褥,只是比东厢房多出一个书架,上面摆着不少书。 杨清宁上前随便抽出一本,翻开看了看,发现竟是帐册,又随意地抽出一本,再看还是帐册。 小敏子也抽出一本瞧了瞧,道:「公公,这些竟然都是帐册,郭家到底在经营着什么,需要这么多帐册。」 「上面没写名目,咱家也不知这都是什么方面的帐。」杨清宁接连抽出几本帐册瞧了瞧,道:「这些帐册都是根据日期排列的,最早的是永璋十二年,也就是八年前。」 「八年前?」小敏子眉头微蹙,道:「那不就是丽妃倒台那一年嘛。」 杨清宁点点头,「是啊,皇后也是从那一年开始禁足。这帐册出现的时间点太过敏感,很难不将他们联繫到一起,只是郭义与他们有什么联繫?那幕后之人是否就是皇后或者丽妃的人?」 「奴才觉着若当真在她们两人之间选一个,奴才会选皇后。丽妃在八年前就死了,且是满门抄斩,永寿侯和陈钰也被处死,陈家十二岁以上的男丁都被发配辽东,他们如何过活都成问题,根本不可能弄出这一摊子。」 「皇后虽被禁足,却并未动其根基,这八年她一直在筹谋,若非皇上技高一筹,这天下就成了他们张家的,这郭义确实有可能是皇后余党。」杨清宁认同小敏子的话,「只要咱们将这些帐册弄清,这起案子就差不多了了。」 杨清宁将帐册放回原处,继续在密室中翻找,在书桌的抽屉里,发现了一个木盒,木盒被上了锁,就是那种普通的小锁,只是他们没有趁手的工具,一时间竟无法打开。 杨清宁拿起盒子晃了晃,里面发出『噹噹当』的响动,听声音东西不止一个,应该不算大。 第248页 小敏子眼睛一亮,随即说道:「铜钱,这是铜钱的声音。」 杨清宁听得一怔,随即问道:「你确定这是铜钱的声音?」 小敏子笃定地说道:「错不了,这绝对是铜钱的声音。」 「不过几枚铜钱,值当的用盒子装着,还上锁?」杨清宁眉头皱了起来,随即说道:「莫非……」 「莫非什么?」小敏子好奇地问道。 杨清宁没有回答小敏子,而是快步上前,再次抽出帐册,印证脑中突然闪现的想法。 「咦,公公,这里还有一本书,与那些帐册有所不同。」 杨清宁转头看了过去,发现他手上的那本书是一本冶炼手册。 「果然如此!」杨清宁确定了自己的猜测,不禁深吸一口气,道:「这郭义当真是胆大包天啊!」 「公公,您是猜到了什么吗?」 杨清宁指了指他手里的书,道:「宁远的秘密应该就在这本书里。」 「这本书里?」小敏子好奇地翻开书看了看,「这书是讲什么的?」 小敏子识字不多,能看得帐册,却看不懂那有关冶炼的书。 「这是教授如何炼铜的书。」 「炼铜?」小敏子本就是个聪明的,经过杨清宁这么一提醒,顿时明白了,道:「公公是说,他们私自开矿炼铜?」 「不止。」杨清宁将那个木盒拿了起来,道:「若咱家没猜错,这木盒里的是母钱。」 「母钱!」小敏子瞪大了眼睛,道:「他们是……私造铜钱,那可是罪同谋反啊!」 杨清宁点点头,吐出一口浊气,道:「那宁远的高家被灭门,应该也与此事有关。」 小敏子眉头紧皱,道:「有一点奴才想不明白,据郭义所说,他从未去过宁远,又是如何能在宁远做出这种事?」 「无论是私开铜矿,还是私造铜钱,都不是小事,定牵扯许多人,郭义不过是其中一环,他不必亲去宁远,也可以参与其中。」 小敏子接着问道:「既然他不在宁远,那这些帐册是如何得来?」 「这些帐册就是他的保命符,应是他买通了宁远的人,让他们偷偷报帐与他,他自己记下的。」 第81章 宁远灭门案(10) 东厢房内, 五六个黑衣人正在房中搜索,房间就那么大点,可找了半晌也没找到机关所在。 「大人, 咱们都快把房子翻过来了,也没找到机关所在。那两人又跑了, 若再耽搁下去, 恐怕……」 「一群废物!人,人拦不住;密室, 密室找不到,我养你们有何用!」为首的人横眉立目, 恼怒地扫过众人。 「是, 属下知错。」黑衣人慌忙躬下了身子。 「还不赶紧找, 若找不到密室, 我要了你们的命!」 黑衣人提议道:「大人,虽然咱们找不到密室的入口,却知晓密室就在此处,我们可以用火药将这里炸开, 这样入口找到了,里面的人也清理了,岂不两全其美?」 为首的人闻言眼睛一亮,道:「算你有点脑子, 快去准备火药, 我们时间不多。」 「是,大人,属下这就去。」 小瓶子回头看向穷追不捨的黑衣人, 眼中闪过狠意,脚步突然停下, 一转身朝着黑衣人扑去。他稍稍侧身,躲过致命一击,软剑刺入一人咽喉,而他也被砍了一刀,顾不得身上的疼痛,左脚一用力,身子往右一个旋身,软剑拔出,扫过身后之人的咽喉,身子随即滚了出去,躲过最后一人的砍杀。 小瓶子冷眼看着他,「你以为仅凭你一人能拦得住我?」 他们来了六个,个个都是好手,却未能抓住一个,而被反杀了五个,如今只剩最后一个。黑衣人早已心生胆怯,听小瓶子这么说,不禁顿住脚步。 「我若是你,便趁机出逃,逃得越远越好,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小瓶子说完转身就走,不再去管身后的黑衣人,很快便消失在人流中。 锦衣卫里不干净,营救杨清宁的事,不能指望他们,小瓶子只能进宫求救。他拖着重伤的身子,一路来到宫门口,门口的守卫见他一身是血,警惕地抽出兵刃,喝道:「来人止步!」 小瓶子掏出身份牌,虚弱地说道:「我是营骁卫指挥,有要事禀告皇上,快扶我进宫!」 营骁卫是凌璋的暗卫,分为九个小队,每个小队都有一个指挥,地位与吴干军相当。 门口的守卫一看他的令牌,慌忙上前扶住了他的身子,随后架着他朝着干坤宫的方向走去。 凌璋和凌南玉刚刚下朝,正准备用早膳,高勤便急惶惶地走了进来,「皇上,不好了!」 凌璋见状眉头一皱,道:「慌里慌张的成何体统!」 高勤忙请罪道:「皇上息怒,奴才知错。」 「到底发生了何事?」 「皇上,小瓶子回来了,是被人架回来的,一身的血。」 凌南玉闻言心下一惊,不自觉地站了起来,急切地问道:「小宁子呢?他可曾受伤?」 「奴才还没来得及问,这会儿小瓶子应该到门口了。」 凌南玉顾不得其他,慌忙跑出了大殿,果真见两名内侍扶着小瓶子走了过来,道:「小宁子呢?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 小瓶子失血过多,脸色煞白,虚弱地说道:「公公还在郭义的宅子里,命奴才突围回宫求援,太子快带人去救公公!」 第249页 凌南玉闻言不禁心急如焚,转头看向高勤,道:「去东厂调人,马上随本宫前往救援!」 高勤急忙应声,刚要走就被凌璋叫住了,「站住!」 凌南玉脚步一顿,转头看向凌璋,焦急地说道:「父皇,小宁子有难,我得带人去救他!」 「朕知道。」凌璋扬声说道:「白鹰出来。」 凌璋话音一落,白鹰便现于人前,行礼道:「属下在。」 「带营骁卫过去,朕倒要瞧瞧,到底是谁这么大的担子,竟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动朕的人!」 白鹰领命道:「是,属下遵旨。」 凌璋转头看向凌南玉,道:「朕知道拦不住你,一切听白鹰的,切不能冲动行事。」 「是,父皇。」 小瓶子出声说道:「公公在西院的一处偏远的院子,那院子是郭义的密室所在,公公就在密室中,他说一个时辰后便从密室中出来,现在还剩不到半个时辰,殿下要快!」 凌南玉朝凌璋行了一礼,快步走出干坤宫。白鹰和高勤紧随其后。 凌璋转头看向广福,吩咐道:「你去叫太医过来。」 「是,皇上。」广福不敢耽搁,脚步匆匆地去请太医。 「扶着他进去,朕有话要问。」 「是,皇上。」两名内侍扶着小瓶子进了大殿。 凌璋让人给他搬了把椅子,道:「坐吧。」 「多谢皇上。」 「到底发生了何事,仔细说给朕听听。」 小瓶子强撑着一口气,将郭家大宅发生的事,详细地讲了一遍。 凌璋听后变了脸色,道:「你向来是个聪明的,就没听出他这是在赌命?」 小瓶子神情一滞,随即明白了过来,强撑着要起身,「奴才失职,奴才这就去救公公!」 「若那些当真是郭义的人,那此时他们便已遇害,你再去又有何用?」 小瓶子还想再说,却两眼一黑,软软地倒了下去。 内侍急忙上前,扶住了他的身子。 凌璋吩咐道:「带他去偏殿,让太医好好给他诊治。若是他醒了,便告诉他,没有朕的命令,哪都不许去。」 内侍应声,扶着小瓶子出了大殿。 凌璋在听完小瓶子的讲述后,便明白了杨清宁的打算,说什么可以改密码,都是骗他们的,他深知在面对一众杀手时,他和小敏子只能成为累赘,连累小瓶子和吴干军,便想出了这么个由头,让小瓶子和吴干军放心去求援。他在赌去的杀手不是郭义的人,赌对了,就活,赌不对,那就只有死路一条。 「在宫里这么多年,本以为是个聪明的,没想到这么蠢!」凌璋虽是这么说,心里却难免担忧。 凌南玉带着人,火急火燎地往郭家大宅赶,一队营骁卫护佑在左右,纵马在街道之上,吆喝着行人避让。而高勤则率领东厂的番子紧随其后。 『砰』的一声巨响,街上的众人皆被吓了一跳,凌南玉的马儿也因惊吓,发出一声嘶鸣,前蹄高高扬起,险些将他甩了出去。他慌忙勒住缰绳,停在了原地,看向发生声音传来的方向。 白鹰眉头皱紧,道:「这是爆炸,方向正是官宅所在。」 「快走!」凌南玉扬起马鞭,朝着爆炸的方向奔去。 爆炸响起,浓烟散去,整个厢房被炸得一片狼藉,地上更是被炸出了一个坑,坑的一边是泥土,另一边是一块巨大的石板。 黑衣人欣喜地说道:「大人,这就是那密道的入口!」 黑衣统领严重闪过兇狠之色,道:「加大火药用量,接着给我炸!务必要让里面的东西永远消失。」 「不好了,大人!」一个黑衣人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发生了何事?」 「大人,外面有一队人马飞奔而来,应是冲着咱们来的。」 「他们有多少人,多大功夫能到?」 「约莫三十人左右,他们骑的快马,眼看着就要到了。」 「你们去拦他们一拦,至少要拖延一盏茶的功夫。若有人胆敢不尽心力,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是,属下遵命。」 一队黑衣人前往拦截凌南玉,另一队准备火药,务必在凌南玉到来之前,让杨清宁以及里面的东西全部消失。 正赶来的凌南玉很快便与黑衣人遭遇,高勤见来人不多,亦不死战,很快便明白了他们的意图,扬声说道:「殿下,他们在拖延时间,这里交给我们,您快去救宁公公!」 凌南玉心急如焚,命令道:「营骁卫听令,随本宫去救人,凡阻拦者,杀无赦!」 「是,殿下。」 马匹横冲直撞,很快便将黑衣人冲散,凌南玉在白鹰的保护下,一马当先沖了出去。 密室中,杨清宁正与小敏子查看帐册,突然听到一阵巨响,紧接着密室的地面一阵晃动,房顶更是有尘土落下。 杨清宁捂着耳朵,晃了晃脑袋,靠着墙壁稳住身形,过了好一会儿,耳鸣才慢慢消失。 「公公,这是怎么了?」 杨清宁苦笑着说道:「他们打不开密室,便想用火药炸开。」 「火药?」小敏子变了脸色,道:「他们这是想致我们于死地!」 「若不能拿到东西,便索性毁了,只要不落到皇上手上,他们就没什么好怕的,不得不说这确实是个聪明的决定。」 第250页 「公公,都到这时候了,您还能谈笑风生,奴才真是佩服!」 杨清宁苦笑着说道:「成事在天,谋事在人,咱们已经尽了力,是生是死只能看天意了。咱家这身子死了是解脱,倒是你,被咱家拖累了。」 「公公说的哪里话,若非公公,奴才怕是八年前就死了,哪能活到现在,能与公公死在一处,奴才心甘情愿。」 「你放心,若我们当真死了,殿下定会善待你妹妹。」 「殿下宅心仁厚,奴才自是放心的。」小敏子犹豫片刻,接着说道:「奴才有一事,想问问公公。」 「何事?」 「公公为何没净身?」 杨清宁一怔,随即反应了过来,「你是在我中毒昏迷的那几日发现的?」 小敏子点点头,道:「那几日都是奴才侍候的您,您放心,此事只有奴才知晓。」 杨清宁长出一口气,道:「之前我还庆幸,居然昏睡了九日,也没被人发现,原来是你一直在帮我。」 「您救过奴才的命,奴才自当报答。若非今日危在旦夕,奴才便将此事烂在肚子里。」 「当年我净身时,正巧赶上宫变,负责给我净身的老太监被乱军砍死,之后便煳里煳涂地进了宫。」 杨清宁看着小敏子,不禁庆幸之前的决定,果然是好人有好报,否则若让其他人知晓,指不定这个秘密就保不住了。 「原来如此。」小敏子点点头,道:「那公公真是幸运。」 「幸运吗?」杨清宁深吸一口气,道:「有了这个秘密,时时刻刻都在提心弔胆,唯恐哪一日被发现,就好似一把刀悬在头上,指不定哪一日便落了下来。」 「公公放心,奴才定为你保守秘密,绝不对外透露半个字。」 「你已替我守了八年,我自然是信得过你。其实用火药也挺好,若死,就是粉身碎骨,这个秘密便不会被人发现。」 「公公,奴才相信殿下定能及时赶到,救公公于危难。」 「死不死的,我倒是并不在意,就是怕这些证据会被毁了。若我们死了,他们逍遥法外,那就太不值了!」 就在此时,凌南玉已经带人闯进了郭家大宅,径直朝着西院奔去。院子不小,好在火药味甚浓,他们可以顺着味道一路找过去。 一名黑衣人跌跌撞撞地进了院子,大声叫道:「他们闯进来了,大人快走!」 黑衣统领看看弄好的火药,眼中闪过阴狠之色,道:「他们定是来救人的,待他们进了院子,再点火,我要送他们一起上西天!」 「是,大人。」 黑衣统领走出房间,紧盯着院门的方向,突然一阵马蹄声响起,院门被人撞开,一匹枣红色的战马映入眼帘,紧接着便看到了骑在马上一身红衣的少年。他的瞳孔骤然一缩,不禁呢喃道:「太子殿下……」 凌南玉冷眼看着院中的黑衣人,命令道:「杀无赦!」 黑衣统领一挥手,身后的黑衣人纷纷沖了上去,也不恋战,边打边退。凌南玉救人心切,步步紧逼,直到他来到东厢房门前。那黑衣统领挥了挥手,那群黑衣人突然停下攻击,纷纷后撤。 白鹰察觉不对,紧接着便听到一阵『呲呲』的响声,他勐然回神,扬声说道:「是火药,快撤!」 凌南玉闻言心下一惊,他已看到了燃烧的引线。身子骤然被抱住,紧接着纵身飞了出去,不待他们落地,『砰』的一声巨响,滚烫的热浪将他们推了出去,狠狠摔在了地上。 凌南玉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耳朵嗡嗡作响,整个人轻飘飘的,过了好半晌,才缓过劲儿来。 白鹰回过神,急忙打量凌南玉,问道:「殿下,您没事吧?可有伤到哪儿?」 凌南玉推开白鹰,踉跄着爬起来,跑向东厢房,却在他来到近前时,『轰』的一声,房梁塌了下来。 「殿下,里面实在危险,还是等清理过后,再进去吧。」 凌南玉两眼通红地看着他,「小宁子还在里面,我得去救他!」 白鹰拦着凌南玉,道:「殿下,宁公公吉人天相,定不会有事,您稍后片刻,待我们给这房子做了支撑,您再进去。」 「那还等什么,快做啊!」 白鹰急忙下令,让人为房顶做了支撑,凌南玉慌忙跑了进去,看向房中地面被炸出的大洞,密室的入口虽被炸开,可入口的石板被炸得碎成了块,将入口堵住,人根本进不去。 凌南玉不顾身份,蹲下身便开始搬石头。 白鹰连忙招唿营骁卫的人上前帮忙,「殿下,这里交给我们,您去一旁等着就成。」 凌南玉没有理会白鹰,依旧不停地搬着石头,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如何也要将杨清宁救出来。 东厂的人也来了,高勤见状连忙叫人上前帮忙,自己也将拂尘扔到一边,捲起衣袖裤脚上前帮忙。 应天府的人本应最先到,讽刺的是他们却是最后一个到的。应天府府尹马昭见凌南玉竟也在,(之前的应天府调任了),慌忙上前行礼,却被凌南玉一脚踹在地上。 「你是应天府府尹,职责便是保应天府太平,可如今火药炸了两回,过去一个时辰,你竟才来,朝廷要你有何用!」 马昭慌忙跪在地上,认罪道:「微臣失职,还请殿下恕罪。」 第251页 凌南玉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翻涌的情绪,继续清理着密室的通道。杨清宁还在等着他,他不能因为任何事耽误时间。 白鹰见他十根手指已血肉模煳,不禁蹙紧了眉头,张了张嘴,可话到嘴边又被吞了回去。这些年他守在凌南玉身边,太清楚杨清宁在他心里的位置,说句大不敬的,就连凌璋都比不上。如今杨清宁生死不明,他能如此平静已是难得,若这样能让他心里好受些,便由着他吧。 直到傍晚时分,才将密道清理干净,凌南玉率先沖了进去,看着面前完好的石门,不禁喜极而泣,他靠在墙上,撑着疲惫的身子,又哭又笑,过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 高勤和白鹰对视一眼,也稍稍松了口气。 凌南玉来到门前,出声叫道:「小宁子,你在里面吗?」 杨清宁恍惚间听到有人在叫他,虚弱地睁开眼睛,朝着石门的方向看去。强烈的爆炸致使暗道塌了,密室的空气越来越稀薄,即便他们熄灭了烛火,也不足以支撑他们长时间待在这里,他们此时已是半昏迷状态,算是半只脚踏入了鬼门关。 而就在此时,他仿佛听到了凌南玉的声音,难道是幻觉吗? 「小宁子,你若是听到就应我一声。」 这次比方才又清晰了些,杨清宁虚弱地开口,「我在……」 他的声音细弱蚊蝇,外面的人根本听不清。 凌南玉听不到回应,心里又慌了起来,连忙说道:「快把石门打开!」 白鹰从方才开始,便在寻找打开石门的机关,也找到了那块松动的墙砖,只可惜因为爆炸,致使机关损坏,根本打不开石门。 凌南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道:「打不开石门,就拿铲子挖,快点!」 身后的人急忙应声,过来两名壮汉,拿着铲子挖了起来,随后白鹰又叫了两人,负责往外运土。 「小宁子,你坚持住,我马上就进来救你!」 依旧没人回应,凌南玉的心慌得不行,不住地催促着,又过了小半个时辰,石门下面被挖穿,负责挖土的两人率先爬了进去。 随着空气的流通,杨清宁的意识慢慢恢復,只是身体却动不了,只能靠在墙上,看着凌南玉钻进密室,快步朝他走来。 凌南玉见杨清宁醒着,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十分委屈,红着眼睛问道:「小宁子,为何我叫你,你都不应我?」 杨清宁想要伸手帮他擦眼泪,却虚弱地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道:「我应了……」 声音小到贴着他都听不见,凌南玉心里越发慌张,「我带你出去,我帮你叫太医,你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凌南玉想要将杨清宁抱起来,可他挖了一日的土,身子本就疲惫,根本支撑不住。 白鹰上前一步,拦住凌南玉,道:「殿下切莫逞强,否则只能让他伤上加伤,还是让属下来吧。」 凌南玉没有再坚持,白鹰弯腰将杨清宁抱了起来,入手的分量竟意外的轻。 「将所有东西都带走!」杨清宁用尽力气说道。 白鹰安抚道:「放心吧,他们是营骁卫,皇上的暗卫,绝对信得过,我会让他们将所有东西都带回去。」 杨清宁闻言顿时放下心来,却两眼一黑昏了过去。待他再醒来时,已回到东宫,看着头顶熟悉的床帐,缓了会儿神,这才转头看向窝在他身边的凌南玉。他蜷缩着身子,双手抱着他的胳膊,眉头紧紧地皱着,额角有细密的汗珠,睡得极不安稳。 杨清宁抬起手,轻抚他的内心,似乎有所感应,随即松了松眉头,睫毛轻颤,随即睁开了眼睛。 「小宁子……」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凌南玉却不确定地叫了一声。 杨清宁苦笑着说道:「奴才又让殿下担心了。」 「小宁子!」听到杨清宁的回话,凌南玉顿时红了眼眶,委屈地抱紧了他的身子。 杨清宁轻抚着他的嵴背,无奈地说道:「殿下不必担心,奴才这次是毫髮无损,只是在里面待的时间太长,气息不足,这才昏倒。」 「你少哄我,太医说了,若我再晚去一会儿,你……」说到这儿,凌南玉却怎么也说不下去了。 「那只是假设,不做数的,事实是殿下去的刚刚好。」 「小宁子,我怕……」凌南玉的脸埋在杨清宁胸前,闷闷地说道。 「殿下不怕。」杨清宁的心揪了一下,道:「老天眷顾奴才,让奴才屡屡逢凶化吉,即便半只脚踏入了阎王殿,也会被拽回来。」 凌南玉哽咽道:「你每次都这么哄我,我真怕……真怕赶不及……」 「那殿下是想让奴才如之前那般,整日待在东宫?」 「不是,我没有这个意思。」凌南玉慌忙否认,抬起头看向杨清宁,「我只是害怕……」 凌南玉时刻谨记杨清宁的病,即便再担忧,也不想再如以前那般,将他困在宫里。 「奴才什么没经歷过,没什么好怕的,况且身边还有小瓶子和吴统领护着。」说到这儿,杨清宁话音一转,问道:「对了,小瓶子和吴统领没事吧,可有受伤?」 凌南玉在杨清宁的身上蹭了蹭,闷闷地说道:「吴干军还好,只是受了点轻伤,小瓶子伤得较为严重,不过已让太医为他诊治,现在正在房中休息。」 「严重?有多严重?伤到哪儿了?」杨清宁眉头皱紧,关切地问道。 第252页 「都是些皮外伤,只是失血较多。」凌南玉见杨清宁如此着急,心里有些泛酸。 杨清宁闻言松了口气,接着问道:「那小敏子呢,他没事吧?」 「也让太医给他瞧过了,太医说他没事,休息一晚,明日就好。」 「没事就好。」 听杨清宁如此关心别人,凌南玉心里不是滋味,『嘶』的一声叫了出来,随后故意抬起被包成粽子的手。 第82章 宁远灭门案(11) 「好疼。」 杨清宁看着他手上的惨状, 不禁一怔,随即坐起了身子,道:「殿下, 您这手是怎么回事?」 本是因杨清宁关心旁人,凌南玉才故意邀宠, 可听他这么问, 又怕他担心,没出息地将手收了回去, 「没事,就是破了点皮。」 杨清宁将凌南玉的手拉到眼前, 十根手指没有一根是好的, 心疼道:「这布上还染着血呢, 怎会是只破点皮?殿下是不打算与奴才说实话?」 「不是。」怕他生气, 凌南玉急忙解释道:「密道塌了,你被埋在里面,我当时整个人都懵了,就想快点把你救出来, 所以……」 「所以殿下就亲自动了手?」虽然凌南玉没把话说完,杨清宁却能想像当时的场景,再看看他满是伤的手,心里一揪一揪地疼。 见杨清宁的脸色不对, 凌南玉心里一紧, 忙说道:「我没事,刚才喊疼也是装的,我就是看小宁子只关心旁人, 想引起注意,才故意喊的疼, 其实一点也不疼。」 十指连心,怎会不疼,杨清宁没说话,只是轻轻摩挲着凌南玉的手心,他的心很不平静,在想着自己执意出去,让那些在乎自己的人跟着担惊受怕,到底是对还是错,是不是太自私了。 「小宁子,你……你可是生气了?」见他不说话,凌南玉心里有些不安。 杨清宁抬头看他,「殿下为何不劝奴才?」 「劝你什么?」凌南玉不解地问道。 「劝奴才留在宫里,只要不出宫门,奴才便不会遭遇危险,殿下便不必跟着担惊受怕,就好似之前的八年。」杨清宁看着他的眼睛,问道:「殿下为何不劝?」 凌南玉与他对视,道:「之前的八年,小宁子过得快活吗?」 「吃的是珍馐美味,穿的是绫罗绸缎,殿下对奴才言听计从,下面的人也对奴才恭敬有加,这样的日子哪个不想要。」 「可小宁子不快活。」凌南玉反握住他的手,认真地说道:「我想小宁子快活。」 凌南玉永远不会忘记,那日杨清宁木偶般没有神采的眼睛,虽然在东宫可以安稳度日,不必跟着担惊受怕,可他不能接受杨清宁因此变成一个木偶,他喜欢他神采飞扬的样子。 杨清宁听着凌南玉的话,既感动又心疼,忍不住红了眼眶,「既如此,那殿下以后少不得要为奴才担惊受怕了。」 「我去求父皇,让他多派些人保护小宁子。」 听了凌南玉的话,杨清宁甚是欣慰,心里不禁升起一股自豪感,这就是他辛苦拉扯大的孩子,这世上能有几人比得过。 「殿下能如此对奴才,奴才便是死也无憾了。」 凌南玉闻言眉头一拧,道:「小宁子以后不许说这种话!」 杨清宁抬手用衣袖擦擦眼角,道:「不说,奴才不说便是。」 听他这么说,凌南玉这才舒展了眉头,道:「这还差不多。」 杨清宁转移话题道:「殿下,那密室中的东西可都带出来了?」 「带出来了,白鹰已将东西交给父皇。」 杨清宁紧接着问道:「那皇上可看出了什么?」 「我担心小宁子,并未去干坤宫。待明日,小宁子身子恢復些,我们再一同前去。」 杨清宁思量了思量,道:「不行,事情紧急,还是尽快禀告皇上才行。」 「那小宁子告诉我,由我代为转达。」凌南玉明白杨清宁这么说,定是有什么要紧事,并未多劝,而是选了个折中的法子。 杨清宁点点头,沉吟片刻,道:「那密室中书架上的都是帐册,他们采铜炼铜、私造铜钱的帐册,那个木盒里的母钱,以及那本冶炼的书,便是证明。宁远的高家定是与此事有所牵扯,所以才遭了灭门之祸,一切的源头在宁远。殿下,你只需将奴才说的,如实转达给皇上便可。」 凌南玉一听,顿时变了脸色,起身说道:「小宁子放心,我这就去禀告父皇。」 杨清宁想起身帮他更衣,却被拦了下来,「小宁子在床上乖乖歇着,我自己能行。」 『乖乖』二字,让杨清宁哭笑不得,无奈地说道:「成,那听殿下的,奴才定『乖乖』躺着,绝不让殿下操心。」 听他这么说,凌南玉不禁『噗呲』一笑,伸手就拿衣服,却忘了手上有伤,疼得『嘶』的一声。杨清宁看得一阵心疼,起身下床,帮他更衣,「殿下手上伤着,可别逞强了,奴才这身子虽然孱弱,却也没到连帮殿下更衣都不成的地步。」 凌南玉乖乖配合,以最快的速度穿上衣服,随后便扶着杨清宁上了床,道:「那我去了,小宁子若是累了,便睡下,无需等我。」 「好,殿下路上小心点。」 守在门外的小顺子听到动静,刚要出声询问,便见房门被打开,凌南玉走了出来,躬身说道:「殿下。」 第253页 凌南玉叮嘱道:「小宁子醒了,你去里面侍候着,我要去干坤宫一趟。」 听说杨清宁醒了,小顺子松了口气,道:「是,殿下。」 凌南玉戴上兜帽,抬脚就走了出去,白鹰现身,跟在他身后。 干坤宫内,虽已至深夜,凌璋却还未曾歇息,正坐在床头看着从密室里带出来的帐册。 高勤从外面走了进来,回禀道:「皇上,太子殿下来了,说是有要事求见。」 「让他进来。」凌璋放下手里的帐册,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已然凉了个彻底,这才发觉一慌神的功夫竟过去了这么久。 脚步声响起,凌璋抬头看去,凌南玉脚步匆匆地走了进来。 「儿臣参见父皇。」 「免礼。」 「谢父皇。」 「你这时候过来,可是小宁子醒了?」 「是,小宁子说他们在宁远私采铜矿、私造铜钱,从密室里拿出来的帐册,便是记录此事,那木盒里的母钱和有关冶炼的书,便是证明。」凌南玉不敢怠慢,将杨清宁所说如实禀告凌璋。 「这册子朕看了,确实如他所言。」凌璋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接着说道:「没想到这小小的宁远,竟藏着如此大的秘密。」 「父皇,今日那些人没有得手,定然有所惊动,您还是赶紧派人前往宁远,以免他们先送出信儿去,毁尸灭迹。」 这正是杨清宁担忧的,凌南玉是个聪明的,虽然杨清宁没细说,他却已想到这一点。 「朕已派人前往,你们便不必担忧了。」 凌南玉闻言一怔,随即笑着说道:「原来父皇早已看透其中关窍,是儿臣杞人忧天了。」 凌璋看向他的手,心疼道:「你的手可还疼?」 凌南玉下意识地将手背到身后,道:「不疼,本就是小伤,是太医大惊小怪,明儿儿臣就能写字,替父皇批阅奏摺。」 「你……」凌璋看着凌南玉眼底的紧张,到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忍不住嘆了口气。 凌南玉犹豫片刻,便走到床前跪了下来,仰头看着凌璋,道:「父皇,儿臣明白您想说什么,『身体髮肤受之父母』,伤在儿臣身上,忧在父皇心中,儿臣让父皇跟着担忧,是儿臣不对,但……儿臣与小宁子的情分不同寻常,他是除父皇外,唯一在儿臣心里的人,眼看着他遭难,儿臣做不到无动于衷。」 凌璋没好气地看着他,道:「你这心里倒是什么都明白。」 凌南玉讨好地笑着,道:「明白,儿臣可是父皇亲自教导的,自然什么都明白。」 「朕可教不出你这样蠢笨的。堂堂太子,手底下那么多人,用得着你亲自动手?难不成从小娇养着长大的你,论力气比得过那些吃五谷杂粮的?你在那儿,别人都只能小心翼翼,唯恐磕碰到你,动作自然就慢了,你说你在那儿有何用?」 凌南玉怔了怔,随即有些后怕地说道:「父皇教训的是,儿臣错了,儿臣险些酿成大祸。」 见他变了脸色,凌璋缓下了语气,道:「越是在兇险时,越要让自己冷静,被沖昏的脑子只能让自己做蠢事。小宁子跟在你身边那么久,你可曾见过他何时冲动过?」 「没有,是儿臣愚笨,让父皇失望了。」凌南玉果断认错,且态度十分诚恳。 凌璋见凌南玉如此,也不好再说,他知道即便说得再多,以凌南玉与杨清宁的感情,他也不可能办到。凌璋抓住他的手,仔细瞧了瞧,十根手指全包成了粽子,想要好可得养上一段时日。 凌南玉笑着说道:「父皇,儿臣不疼了,您别担心。」 凌璋抬眼看了看他,随即松了手,道:「伤在你手上,疼不疼,也碍不着朕什么,回去吧。」 凌南玉讪讪地笑了笑,道:「是,那儿臣告退,父皇早些歇息。」 凌璋看着他走出寝殿,忍不住嘆了口气,这孩子什么都好,聪慧能干,纯真善良,还有孝心,有这么好的孩子,本该高兴才是,可他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高勤端着杯热茶走了进来,道:「皇上,奴才给您换了热茶。」 凌璋接过茶杯喝了一口,热茶暖了身子,却难解忧虑。 高勤瞥了一眼,犹豫片刻,道:「皇上可是有何难解之事?」 凌璋抬头看了他一眼,随手将茶杯递了过去,道:「你说太子如何?」 高勤被问得一怔,随即答道:「殿下聪慧能干,这般小的年纪便能为皇上分忧,自然是顶顶好的。」 凌璋担忧道:「他是聪慧不假,只是太过纯善,莫说这朝堂,就是那深宅大院,都是吃人的地方,他这样的只有被吃的份儿。朕实在担忧,朕百年之后,他要如何执掌这朝堂,还不被那群财狼吃得连骨头渣儿都不剩。」 听凌璋这么说,高勤心里便有了底,并非是厌烦了凌南玉,而是在为他以后担忧,笑着说道:「皇上,您正是春秋鼎盛之年,还有大把的时间教导,殿下聪慧,学什么都一学就会,这个自然也不在话下,您实在不必太过担忧。」 「你懂什么?古人说禀性难移……」凌璋顿住话头,没好气道:「都怪那个奴才,把他教得太正,早知道当初就该把他们分开。」 高勤自是清楚凌璋口中的奴才是谁,这话若让别人听了去,那定会在心里琢磨,凌璋要对他发难了。可这些年他听得太多了,初时也这般认为过,后来他算是看明白了,凌璋就是看凌南玉对杨清宁太好,吃了醋,隔天就会忘,那些补品药材该送还是送。 第254页 「皇上说的是。若早些将他们分开,殿下单单跟着皇上,今日便不会有这些担忧。」高勤与以往一样,顺着他的话茬往下说。 凌璋听他这么说,心里舒坦了些,道:「得了,朕也乏了,今日就歇了吧。」 高勤应声,服侍着凌璋躺下,随后熄灭了床前的烛火,他刚要走,便听凌璋说道:「你去东宫传个话,明日太子无需上朝,让他在宫里好好养伤,省得让人瞧了笑话。」 「是,皇上,奴才这就去。」 东宫,凌南玉径直前往杨清宁的卧房,来到门前,将身上的斗篷解下,随手递给了小顺子,掀开帘子便进了门。 杨清宁正闭目养神,琢磨着明日该下一步该如何做,见凌南玉走了进来,急忙问道:「殿下回来了,皇上怎么说?」 「父皇在看到那些帐册后,便明白了怎么回事,已派人前往宁远,小宁子不必担心。」凌南玉走到床前,转头看向小顺子,道:「帮我宽衣。」 杨清宁一怔,随即阻止道:「殿下,你这是作甚?」 「夜深了,今日我便在这儿歇了吧。」 「正殿离这儿不过二三十步,殿下还是回寝殿歇吧。」 「今日太晚了,又是冬日,那北风颳在脸上,就好似小刀在刮似的,你瞧瞧我这脸,这会儿还隐约有些疼呢。」凌南玉可怜兮兮地凑上前。 杨清宁看得一阵好笑,道:「不成就是不成,殿下金尊玉贵,怎能在奴才房里歇着,若让皇上知道了,又要斥责奴才了。」 「小宁子,你瞧瞧我这手伤的,这会儿钻心的疼,你让我一个人去寝殿,若万一伤势恶化了……」 「殿下!」杨清宁无奈地打断他的话,哭笑不得地说道:「小顺子,殿下受了伤,今日便辛苦你,在寝殿侍候。」 小顺子看看凌南玉,又看看杨清宁,一时间不知道该听谁的。 「小宁子……」凌南玉撒娇地叫道。 「殿下,您已经长大了,不能再随心所欲,快回寝殿歇着吧。」见凌南玉不动弹地方,杨清宁接着说道:「那奴才亲自送殿下回去?」 凌南玉见杨清宁要下床,急忙说道:「我回,我现在就回,你好生歇着。」 杨清宁看向小顺子,道:「今日就辛苦你守夜了。」 小顺子应声道:「公公放心,奴才定会看顾好殿下。」 小顺子帮凌南玉披上斗篷,在杨清宁的目送下,不情不愿地出了门。 早朝上,凌璋听着众人的禀奏,一直是面无表情,几句话便将人打发,让人猜不透心中所想,直到所有人都停下来,他才开了口,「应天府何在?」 自上早朝,马昭就一直心神不宁,闻听凌璋出声叫他,被吓得一激灵,慌忙出列道:「臣在。」 「说说昨日都发生了何事?」 凌璋说话的语气没有起伏,却听得马昭冷汗直冒,『噗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皇上息怒,微臣知罪!」 「那就说说你何罪之有。」 昨日的动静闹得很大,尤其附近都是官宅,他们听得一清二楚,想瞒都瞒不住。只是这事事关凌南玉,他们又不明原委,不好多话,只等着有个冒头的,先听听怎么回事,再另做打算,不曾想其他人都这么想。 马昭弓着身子,不敢抬头,道:「皇上,微臣身为应天府尹,却未能及时阻止不法之事,犯了失察之罪,还请皇上责罚。」 「这是哪儿?」 马昭被问得一怔,随即答道:「回皇上,这是奉天殿。」 「这是京都,天子脚下!」凌璋一巴掌拍在了龙椅的扶手上,怒道:「青天白日,炸了两回,你竟过了一个时辰才赶到,若他们炸的是皇宫,朕岂非尸骨无存了,你还没露面?朕要你有何用?」 马昭被吓得匍匐在地,道:「皇上息怒,微臣知罪!」 「来人!」凌璋扬声喝道。 门外的禁卫军听到召唤,急忙进了大殿,行礼道:「属下在!」 「摘了他的顶戴,脱了他的官袍,押去刑部查问。」 「是,皇上。」禁卫军领命上前,摘了马昭的顶戴,脱掉了他的官袍,随后一人一边拖着便出了大殿。 凌璋冷眼扫过殿中大臣,道:「皇后和诸王叛乱方才过去多久,那午门外的血还没干,就有人上赶着,前仆后继地来找死!光天化日,天子脚下,追杀朝廷命官,甚至不惜用火药,当朕是死的不成!」 殿中大臣慌忙跪倒在地,「皇上息怒,臣等惶恐。」 「朕今日便告诉你们,不管是谁,胆敢动歪心思,查出一个,朕就杀一个,查出两个,朕就杀一双,就算将这朝堂的人都杀光,朕也绝不姑息!」 自凌璋临朝以来,还从未这般动过怒,让一众大臣心生惶恐。 「皇上息怒,臣等惶恐。」 「退朝。」凌璋起身,走下御阶。 高勤扬声唱道:「皇上有旨,退朝!」 「恭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待凌璋离开,一众大臣才相继起了身。 邱礼跟在鸿吉身后,走出奉天殿,小声说道:「昨日的事,阁老可有听闻?」 鸿吉看了他一眼,道:「这么大的动静,想听不到都难。」 「不是,下官是问阁老可知昨日到底发生了何事?」邱礼四下瞧了瞧,压低声音说道:「下官听闻昨日太子殿下就在场。」 第255页 「出事的地方是大理寺少卿郭义的宅子,当初郭家父子因何被送进诏狱,你可还记得?」 「自然。起因是郭义独子郭闯与宁公公起了冲突,据说是郭闯在宁公公亮明身份后,那蠢货不知息事宁人,竟起了杀心。」 「那你可听闻,在被抓进诏狱当日,郭家父子被人投毒,郭义被救,郭闯身死,这显然是有人要杀人灭口。」 邱礼点点头,道:「这个下官也有所听闻,只是不知这郭家父子到底因何会被人灭口。」 「明知小宁子是东宫的人,依旧动了杀心,他们父子背后隐藏的秘密,便是被灭口的原因。」 邱礼愣了愣,随即说道:「那郭家父子一个死了,一个还在诏狱关着,昨日那么大的动静,就是杀他们灭口的那伙人干的?」 鸿吉冷哼一声,道:「不是他们还能有谁?」 「这些人到底干了什么,竟敢这般明目张胆的行事。」 「若不是情非得已,谁也不敢这般行事,看来小宁子的调查进展迅速,已触及到真相所在,所以他们才铤而走险决定动手。」 邱礼惊讶地说道:「他这才查了几日,竟查到了真相所在?」 鸿吉抚着鬍鬚笑了笑,道:「你可是忘了,秦淮被杀后,福禄带去现场的可是小宁子。福禄那个人心思深沉,皇后那些年可都是他撑着,他看中的人自然是不会差。」 「若如大人猜测,那这宁公公真是了不得。」 鸿吉嘆了口气,道:「此子有大才,奈何进了宫,若非如此,定是朝廷之栋樑。」 邱礼也跟着嘆了口气,道:「确实是可惜啊。」 许是身子太虚,杨清宁一直睡到巳时才醒,见凌南玉正坐在他房里看摺子,不禁奇怪地问道:「殿下没去上朝?」 凌南玉合上摺子,走到床边,道:「父皇说让我这几日好好养伤,等伤好了再说。」 杨清宁看向他的手指,道:「殿下的手可换药了?」 「还没,太医说每日换一次便可。」凌南玉仔细看着杨清宁的脸色,道:「小宁子脸色不大好,可还有哪里不适?」 「没觉得哪里不好,殿下不必担忧。」 「公公可是醒了?」门外传来小敏子的声音。 「进来吧。」 房门被打开,小敏子从门外走了进来,手上还端着水盆,正往外冒着热气。 杨清宁仔细打量着他,问道:「你没事吧,怎么不再歇歇?」 「昨日奴才便醒了,又睡了一夜,如今是一点事都没了。」小敏子将水盆放下,走到了床边。 「没事就好。」 「奴才侍候公公起身。」 「不必,咱家自己来便可。」 杨清宁穿好衣服,和凌南玉一起用了早膳,便径直去了小瓶子的卧房。 小瓶子正躺在床上休息,突然听到一阵脚步声,随后便见凌南玉和杨清宁走了进来,想要起身行礼,却被杨清宁阻止。 「你伤重,好好躺着。」 「奴才参见殿下。」 凌南玉挥挥手,道:「这次多亏你报讯及时,才救了小宁子。」 小敏子搬了两个凳子过来,让凌南玉和杨清宁坐了下来。 「这都是奴才该做的,只要公公没事便好。」 杨清宁嘆了口气,道:「咱家又欠了你一命,这越欠越多,也不知这辈子是否能还得清。」 「这都是奴才的本分,公公不必放在心上。」小瓶子顿了顿,接着说道:「只求公公下次莫再拿自己的命去赌。」 凌南玉听得一愣,随即问道:「拿命去赌,这是何意?」 杨清宁听他这么问,顿时有些心虚,道:「奴才素来心有成算,哪有什么赌不赌的,殿下不必多想。」 杨清宁这话明显带着敷衍,让凌南玉心中更加疑惑,看向小瓶子,问道:「你方才那话是什么意思,详细说与我听。」 小瓶子看看杨清宁,又看看凌南玉,刚要开口,便被杨清宁打断,「得得得,还是我来说吧,殿下就别为难他了。」 第83章 宁远灭门案(12) 「奴才得到消息, 便一心想着如何打开密室,只是有些心急思虑不够周全,当奴才想到他们会狗急跳墙时, 人已经闯了进来。当时我们只有四人,奴才与小敏子又不会功夫, 面对如此多的杀手, 出去就只有死路一条。好在奴才对解开密室机关,已心有成算, 便决定让两个会武功的突围,各自去请救兵, 而奴才和小敏子便进密室躲着, 等着救兵来救, 这样我们便都有一线生机。殿下说, 奴才这么做可有错?若换成殿下,是否也会这般选择?」 听杨清宁说完,凌南玉微微蹙起眉头,思量再三, 道:「小宁子如此选择并无不妥,若换成是我,也会这么做。」 杨清宁见小瓶子还想再说,偷偷瞪了他一眼, 道:「这就对嘛, 现在大家都活着,就证明奴才的选择没错。」 小瓶子见状垂下了视线,遮住眼底的情绪, 道:「公公说的是。」 「那小瓶子为何会说小宁子在赌命?」凌南玉显然没被绕进去,准备打破砂锅问到底, 「这其中可还有隐情?」 杨清宁心中苦笑,孩子太聪明,也不是好事,不好煳弄了。 「那时奴才还不能确定密室是否能打开,也不知他们两个能否撑到密室被打开,奴才当时确实在赌。只是,若他们两个带着我们往外沖,小敏子还好些,至少能跑得动,可奴才这身子……最后的结果只能是四个人一起死,奴才也是别无他法。」 第256页 凌南玉若有所思地看着杨清宁,总觉得哪里不对,却又想不出哪里不对,道:「有了这次教训,以后出宫要多带些人。」 「殿下说的是。」杨清宁见凌南玉被绕了进去,心里松了口气。 小瓶子看看两人,也没再多说什么。其实他心里清楚,杨清宁那么做没有错,只是在感情上有些接受不了。若去的是郭义的人,他们走了,密室被打开,那杨清宁和小敏子就必死无疑,杨清宁是将生的希望给了他们,自己则存了死志。 杨清宁叮嘱道:「你好好在宫中养伤,不必再操心其他事,莫再让自己再留下什么后遗症,否则我这心里难安。」 「公公还想继续调查此案?」小瓶子听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 「为何不继续?」杨清宁也明白他的担忧,深吸一口气,道:「现在案件的基本脉络已理清,有了那些证据,郭义无从狡辩,只要他还想活命,定会开口。」 说到这儿,杨清宁突然变了脸色,道:「不好,郭义有危险!殿下快派人前往诏狱,将郭义保护起来。」 凌南玉没有多问,扬声说道:「白鹰,即刻带人前往诏狱,务必保护好郭义。」 「是,殿下。」门外传来白鹰的声音。 「密室一旦被打开,郭义也就没了制衡他们的东西,他们势必会杀人灭口。」杨清宁的脸色不好看,忍不住自责道:「都怪我,也不知怎的,脑子竟变得如此迟钝,此时才想起这事。」 凌南玉安慰道:「谁也不能面面俱到,小宁子不必自责。」 「公公之前便加强了诏狱的防卫,王广、王彦以及醉福楼的人,都在咱们的监控中,他们想要动手,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杨清宁嘆了口气,道:「但愿郭义没事,否则这案子有的查了。」 凌南玉出声问道:「小宁子接下来如何打算?」 「本想提审郭义,如今他生死不知,便另做打算吧。」杨清宁突然想起小敏子给他的那把钥匙,道:「奴才想去干坤宫瞧瞧。」 凌南玉奇怪地问道:「干坤宫?小宁子去干坤宫作甚?」 杨清宁解释道:「那日小敏子给了奴才一把钥匙,是在秦淮送他木盒里找到的,奴才有些在意,索性现在郭义那边也没了信儿,便去干坤宫秦淮的住所瞧瞧,或许能有什么发现。」 「秦淮的物件?」提起秦淮,凌南玉皱紧了眉头,道:「那个腌臜东西藏的物件定也是腌臜的,小宁子不必去,省的污了你的眼睛。况且他已经死了八年,他的主子也已经伏法,实在没必要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凌南玉永远不会忘记秦淮打过杨清宁的主意,一想起这事,就满心的不悦。 「话不能这么说,当年皇后在秦淮死后,没少暗中翻找他留下的东西,许久都未平息,定是秦淮留了什么保命的东西。而这把钥匙又藏得这般隐秘,十有八九是与此事有关。索性左右无事,便过去瞧瞧吧。」 凌南玉闻言沉吟片刻,不情不愿地点了头,道:「那好吧,便去瞧一瞧。」 杨清宁从腰间解下平安扣,递给旁边的小敏子,道:「你把这个 送去昭和宫,就说是殿下送给五殿下的。」 凌南玉眉头皱紧,道:「当时你就留下这么一枚平安扣,为何要送给他?」 杨清宁提醒道:「昨日是五殿下的生辰,殿下定未准备礼物吧,那平安扣便算是殿下补的生辰礼。」 凌南玉神情一滞,随即说道:「库房那么多东西,随便挑一件便是,何必送你贴身的物件。」 「那就从库房挑一件更好的,就说是殿下送的,这枚平安扣便说是奴才送的。」 凌南玉闻言眉头越皱越紧,道:「为何非得送它?」 「奴才身边的物件,不是皇上赏的,就是殿下赏的,御赐的物件不能送人,殿下赏的不捨得送人,唯有这平安扣是奴才的。」 凌南玉闻言顿时松了眉头,道:「那就直接让小敏子去库房,挑两件送过去便是,小宁子贴身的物件,还是不要送人了。」 见凌南玉如此执着,杨清宁也没在坚持,道:「成,听殿下的。」 小敏子明白杨清宁支开自己是什么意思,心里感激,道:「是,奴才这就去办。」 杨清宁起身,道:「殿下,那咱们也走吧。」 凌南玉陪着杨清宁前往干坤宫,正好碰上下朝的凌璋,两人连忙上前,行礼道:「儿臣(奴才)参见父皇(皇上)。」 「免礼吧。」凌璋打量着杨清宁,见他精神不错,出声问道:「不在东宫歇着,来干坤宫何事?」 杨清宁如实说道:「回皇上,奴才前几日得了把钥匙,应该是秦淮的,便想着到他之前住的地方看看,兴许能有什么发现。」 「秦淮的东西?呈上来朕瞧瞧。」 「是,皇上。」杨清宁走上前,将钥匙呈了上去。 凌璋拿在手里仔细瞧了瞧,道:「看上去不像是门上的钥匙。」 「奴才也是这般认为。」 「他房里的东西早就被翻了千百遍,没想到竟还藏着这么个物件。」凌璋又将钥匙递了过去,道:「去瞧瞧吧,索性是在宫里,不会再惹出什么乱子。」 杨清宁接过钥匙,讪讪地笑了笑,道:「皇上说的是。」 也怨不得凌璋这么说,他在宫中八年,八年都平平安安,出宫不过三次,次次被人追杀,别说凌璋,就是他都觉得自己是扫把星缠身。 第257页 凌璋瞧了一眼凌南玉的手,便转身进了御书房。 杨清宁也随之看了一眼,不禁苦笑着说道:「连累殿下受伤,皇上心里怕是恼了奴才。」 「不会的,小宁子不必担心。」 杨清宁深吸一口气,道:「皇上是明主,奴才自然不担心。」 「这就对了。走吧,别耽误了正事。」 两人没再多说,径直前往秦淮生前所住的卧房。 「这房子后来可有人住过?」杨清宁看向给他们带路的内侍。 内侍忙答道:「回公公,自他死后,这房子就没人住。」 「房里的东西可都还在?」 内侍抬眼看了看凌南玉,答道:「明面上的东西都还在,其他的……充公的充公,被偷的被偷,已经没什么东西了。」 杨清宁点点头,这是意料中的事,他也只是随口一问。 众人来到房门外,内侍上前推开房门,随后退到了一边,凌南玉率先走了进去,杨清宁紧随其后。 杨清宁仔细打量着房间的布置,有些意外地说道:「这房间与我想像得大有不同。」 凌南玉贊同地点点头,道:「没想到这么小。」 房间很小,约莫有杨清宁卧房的一半,布置得也极为简单,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个衣柜。桌子上放着笔墨纸砚和一套茶具,看上去都很普通。床上铺着被褥,整整齐齐地叠着,只是长时间没人清理、晾晒,一靠近就闻到一股霉味。 杨清宁来到床前,掀开被褥瞧了瞧,没有任何发现。随后又走到桌前,看看上面的纸张,全部都是空白的纸,未写过一个字。最后来到了衣柜前,伸手将衣柜打开,又是一股霉味传了出来。他伸手捂住鼻子,后退了一步,转头看向小顺子,道:「你来把里面的衣服都拿出来。」 小顺子应声,将里面的衣服都抱了出来,放置在床上。 柜子被腾空,杨清宁仔细瞧了瞧,也并未发现特别之处。 凌南玉始终跟在他身边,见此情形出声说道:「这房间里干净得很,咱们要找的应该不在这里。」 杨清宁转头看向小顺子,道:「小顺子,你趴下,瞧瞧床底。」 「是,公公。」小顺子来到床前趴下,看向床底的情形,以免看得不够仔细,他还爬进去瞧了瞧,也并未有所发现。 「看来这里并不是他藏东西的地方,咱们走吧,去东厂瞧瞧。」 众人相继走出房间,门口的内侍帮着关了门,杨清宁回头看了一眼,却突然顿住了脚步。他重新走了回去,在房前走了几步,随后又进了房间,在里面又走了几步。 「这房间不对。」凌南玉将他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底,很快便明白了他的意图,「在房外是八步,在房内是五步,就算是有墙,也没有三步这么厚的道理。」 杨清宁点点头,扫视着房间,一步有约莫八十公分,三步就是两米四,除去墙体的厚度,有至少一米的空间。 看着靠墙摆放的衣柜,杨清宁出声说道:「小顺子,叫个人来,将这衣柜挪开。」 小顺子应声,将门口的内侍叫了进来,两人合力将衣柜架了出去。衣柜挪开后,后面是平整的墙面,没有任何不妥之处。 「这墙面这么平整,也不像是能打开的模样。」 杨清宁无奈地说道:「殿下,观察事务定要仔细,且要有耐心,切莫轻易下结论。」 凌南玉讪讪地笑了笑,道:「这不是有小宁子在嘛,我就在一旁好好看着就成。」 杨清宁听得有些好笑,转头看了过去,道:「今日这事就交给殿下,务必找到密室机关所在,否则就罚抄书。」 凌南玉闻言一怔,慌忙说道:「小宁子,你知道我向来不仔细,让我找,还不知要找到何时,这不是耽误事嘛,还是你来找吧。」 「殿下也说自己不仔细,那就该好好改改这个毛病,索性这事不急,殿下就仔细找找吧。」杨清宁不打算惯他这个毛病,转身走到桌前坐下,「小顺子,你去帮我们泡杯茶来。」 「是,奴才这就去。」 凌南玉见杨清宁铁了心让他找,不由一阵苦笑,道:「那小宁子就好好等着吧。」 「不妨事,殿下慢慢找。」 凌南玉仔仔细细地看着那面墙,视线最后落在墙的缝隙上,不禁眼睛一亮,「小宁子这墙缝有问题,密室肯定在这面墙之后。」 「自然,这是明摆着的事。」见凌南玉一脸得意,一副求夸奖的模样,杨清宁毫不犹豫地泼了一盆冷水。 凌南玉讪讪地转过头去,继续找打开密室的方法,可是柜子被搬开,墙边的所有东西都一目了然,并没有什么突兀的能够开启机关的东西。 凌南玉蹲下身子,查看衣柜之前摆放的位置,因为衣柜摆放的原因,哪里没有太多灰尘,与别处的地面有所不同。他曲起手指,敲了敲地砖,并没听出有奇怪的声响。他从靴子里掏出一把匕首,抽出刀鞘,沿着那地砖的缝隙划了划,也并未发现异常。 杨清宁看着他的动作,不禁一阵好笑,忍不住提醒道:「殿下,那地砖没有问题,你不妨去其他地方瞧瞧。」 凌南玉闻言脸上一热,赧然地收起匕首,重新放回袖子,继续在房中搜索。 御书房,高勤端着一杯茶走了进来,放在凌璋的手边。 第258页 凌璋瞥了一眼,放下手中的奏摺,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道:「那边怎么样了?」 高勤沉吟片刻,答道:「已经确定那房子有问题,小宁子正让殿下找开启密室的机关。」 凌璋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即哼了一声,「真是奴才不像奴才,主子不像主子。」 「小宁子说殿下素来不仔细的毛病得改改,这才让殿下自己找。」高勤解释了一句,接着说道:「不过他这么做确实不妥,殿下是太子,将来要处理的是朝政,又不是去查案,仔不仔细的,不打紧。」 「你说的这是什么蠢话?」凌璋眉头一皱,道:「处理朝政就不需要仔细了?那可是方方面面都要顾虑到,否则就会被人钻空子,是要再仔细不过。」 「是是是,皇上教训的是,是奴才愚钝,皇上恕罪。」 凌璋哪能不明白高勤的意思,冷哼了一声,道:「去瞧瞧。」 「是。」 两人出了御书房,径直来到秦淮所住的卧房前。 杨清宁本在喝茶,眼角余光竟扫到了凌璋,被吓了一跳,慌忙起身,提醒道:「殿下,皇上来了。」 凌南玉停下动作,连忙往门口迎了迎,笑着说道:「父皇,您怎么来了?」 「过来瞧瞧。」 杨清宁行礼道:「奴才参见皇上。」 「免礼吧。」凌璋并未进去,而是在门口停下,道:「可有发现?」 凌南玉答道:「父皇,小宁子发现了这房间的不对,在外面丈量是八步,在里面丈量却只有五步,相差如此之大,里面定然有间密室。」 「小宁子能察觉,为何太子不能察觉?」 凌南玉一怔,小心翼翼地观察凌璋的脸色,道:「儿臣的手伤了,疼得厉害,影响儿臣思考,故而未能发现。」 凌璋哪能听不出他在狡辩,道:「昨日是谁说手不疼的?怎么如今又疼了?」 凌南玉一听凌璋这语气不对,果断认错,「父皇,儿臣错了,以后定仔细些。」 「既然发现不对之处,那密室可曾找到?」 「儿臣这就去找。」凌南玉慌忙进了屋,继续寻找机关所在。 杨清宁垂着头站在一旁,心里明白凌璋明面上是冲着凌南玉,其实是对他不满,若非他出事,凌南玉不会置身险地,更不会受伤。 高勤出声说道:「皇上,这外面着实冷得很,您有话进去再说也不迟。」 凌璋瞥了杨清宁一眼,见他脸色有些发白,微微蹙眉,抬脚进了屋子,道:「进来吧。」 杨清宁急忙应声,紧跟着进了房间。 卧房本就不大,再加上凌璋的存在感太强,杨清宁总觉着这房间又小了,还不如站在外面,受冻总好过担惊受怕。 凌璋稳坐在椅子上,看着凌南玉在房间里乱转,杨清宁则站在一旁,就当自己是个木头桩子。 凌南玉瞥了一眼凌璋,见他正盯着自己,顿时有些紧张,道:「父皇,您在这儿,儿臣静不下心,要不您回去歇着,待密室找到了,再请您过来?」 「那就想办法静心。」凌璋扬声说道:「去泡杯茶来。」 房间太小,容不下那么多人,高勤便主动在门外候着,听凌璋这般说,忙应声去泡茶。 凌南玉见凌璋打定主意呆在这儿,也不敢再多说什么,求助地看向杨清宁,想让他给自己一点提示。杨清宁刚想回应,就听凌璋说道:「朕的眼睛没瞎。」 杨清宁给了凌南玉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随即垂下了头。 凌南玉悻悻地移开视线,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随后便一点一点地毯式搜索,终于在床边找到了蛛丝马迹。 床尾有护栏,护栏两端都有一个圆形的球作为装饰,靠里的那个球上比外面那个球颜色有所不同,看上去有些油亮,好似经常被人抚摸所致。 凌南玉伸手攥住,先是往外拔了拔,没有拔动,后又左右转了转,发现果然能转动,随即兴奋地看向杨清宁,道:「我找到了!」 杨清宁抬头看去,嘴角不自觉地勾起微笑。 凌南玉见状更加确信自己找对了,便将那球一转到底,紧接着便听到一阵机关启动的声音,而衣柜所靠的那面墙,随之缓缓动了起来,一点一点向上升起,很快整间密室便出现在三人眼前。 密室的墙上挂着很多似刑具又非刑具的东西,想到秦淮的变态癖好,杨清宁便明白了墙上那些东西是做什么用的。 显然凌南玉也想到了,脸色并不好看,「这个腌臜的东西!」 凌璋也是眉头微蹙,起身走到近前。 杨清宁紧随其后,一眼便看到了摆在木架子上的木盒。那木盒约莫50公分见方,暗红色的漆面,镂空的花纹,看上去十分精緻。最主要的是盒子上挂着一把锁,那锁的颜色和杨清宁手里的钥匙一模一样。 杨清宁抬头看向凌璋,道:「皇上,那盒子应该就是咱们要找的物件。」 凌璋点点头,道:「拿过来瞧瞧。」 杨清宁应声,上前将木盒拿到了一旁的桌子上,随后拿出钥匙,插入锁孔,打开了那把锁。木盒里只放着三封密信,并未用蜂蜡封上,杨清宁拿出密信,呈给了凌璋。 凌璋打开其中一封密信,从里面掏出一张信纸,纸上写着一行字。凌璋看后递给了杨清宁,杨清宁双手接过,待看清上面写的字后,脸上不禁露出兴奋之色,道:「皇上,若奴才没猜错,这应该就是那铜矿所在之处。」 第259页 信上写着一个地名,宁远县西山东刘村。 凌璋没说话,继续看着另外两封信,其中一封是一份名单,为首的就是张瑞之,明显是张明华一党的成员。 凌南玉见凌璋一直在看,不禁好奇地凑了过去,在眸光扫过一个人的名字时,不禁惊讶地叫出声,「王广?」 杨清宁闻言抬头看了过去,急忙问道:「皇上,这可是皇后一党成员的名单?」 凌璋没有说话,直接将名单递了过去,随后打开最后一封信。这封信写的是秦淮的身世,以及与秦流的关系,到是没什么重要之处。 「那王广果然都是装的!」待看完名单,杨清宁长出一口气,道:「锦衣卫的内鬼就是他!」 凌璋转头看向他,道:「听你这么说,对他的身份有所猜测?」 「他能在锦衣卫为官十几二十年,怎会像之前表现得那般蠢,明显是故意做给奴才看的,就是为了让奴才先入为主地排除他的嫌疑。」杨清宁顿了顿,接着说道:「说来惭愧,奴才之所以有此猜测,还是小瓶子的提醒。」 凌南玉的反应稍微慢了些,随即皱紧了眉头,道:「那日他表现得畏畏缩缩,竟都是装的!」 「皇上,事不宜迟,还是赶紧去抓人吧,奴才怕昨日的事惊了蛇,他们会逃离京都。」 「从你出事到现在已过去一日,他们若想逃,怕是已经出了京都的地界了。」凌璋深吸一口气,道:「朕以为那些蛀虫都被抓了,没想到竟还有这么多,真是大大的讽刺啊!」 「皇上息怒,国家越是强大,蛀虫越多越肥,且除之不尽,这本就是任重而道远之要务,急不得,需从长计议。」 凌璋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是啊,任重而道远……」 第84章 宁远灭门案(13) 白鹰领命, 带人前往诏狱,查看郭义的状况,王广得了信儿, 脚步匆匆地赶了过来,拦在了白鹰身前。 「这位大人看着眼生, 不知该如何称唿?」 白鹰从怀中掏出令牌, 冷声说道:「王大人,我等奉太子之命, 传召郭义进宫面见。」 王广闻言眉头皱紧,道:「方才不是已将人接走了吗?怎么又来接?」 白鹰一听, 顿时变了脸色, 道:「被接走?何时的事?」 王广答道:「就一炷香之前, 禁卫军的一名千户来接的人, 说是宁公公的命令。」 「一炷香的功夫……」白鹰的脸色十分难看,自顾自地说道:「现在追已然来不及了。」 王广见状出声问道:「难道方才那些人是假冒的?并非宁公公下得命令?」 白鹰没搭理他,转身就走。 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王广微微眯起了眼睛, 紧接着转身走了回去。 待白鹰走出锦衣卫大门,一道人影突然现身,拦住了众人的去路,道:「属下禁卫军千户李军见过这位大人。」 「禁卫军的人……」看着面前的李军, 白鹰的脸色冷了下来, 质问道:「你为何在此?」 「属下奉宁公公之命,在此盯梢。」 白鹰审视地看着李军,道:「方才是你们的人把郭义带走了?」 李军答道:「属下拦住大人, 便是为了此事,属下一直在这里守着, 并未看到有人带走郭义。」 「没人带走郭义?」白鹰一怔,随即反应了过来,道:「糟了!快跟我走!」 白鹰连忙返回衙门,快步朝着诏狱的方向走去。 刚来到门口,就被人拦了下来,道:「来人止步!」 白鹰直接掏出令牌,「我们奉太子之命来诏狱带人,让开!」 守门的锦衣卫见状并未放行,反而抽出腰间的绣春刀,怒喝道:「胆敢假传太子之命,把他们抓起来!」 白鹰一看便知,定是王广搞的鬼,也不与他们废话,同样抽出腰间的佩剑,道:「胆敢抗命不遵者,杀无赦!」 「来……」锦衣卫刚开口,眼前一道黑影闪过,紧接着便觉得脖颈一凉,鲜血随之喷溅而出,身子一软便倒在了地上。 「你敢在锦衣卫杀人!」另一名的锦衣卫惊骇地看着白鹰。 白鹰冷声说道:「我拿的是东宫的令牌,你们居然还敢阻拦,这分明是抗命不遵,死不足惜!」 锦衣卫看着白鹰,畏惧地吞了吞口水,没想到他说杀人就杀人,武功之高根本没有反应的机会。 「让开!若是耽误了正事,不止你要死,你家里的人都要死!」 白鹰拎着剑,径直朝着门口走去,锦衣卫被他的狠辣震慑,不敢再拦。白鹰等人顺利进入院内,打开了通往诏狱的机关。 他看向身旁的众人,道:「灵鹫、灰雀、山鹰、胡鹭,你们四个留下,守住院子,避免有人心怀不轨。」 「是,大人。」四人领命。 白鹰率领剩下的人,径直进入暗道。 他们刚下暗道,便迎来一阵箭雨,不得不抽出武器格挡。狭窄的暗道内,兵刃施展不开,方才的一阵箭雨,已有两人受伤,虽然伤的不重,却也会受其影响。 白鹰一马当前,径直朝前行去,不久后便迎来第二阵箭雨,这轮箭雨后,又有两人受伤。万幸的是,对方的箭已用尽,白鹰等人顺利来到暗道出口,白鹰率先沖了出去。躲藏在出口两侧的人没想到他的速度如此之快,待他们反应过来时,白鹰已经出现在诏狱内,微一抬手,两枚飞镖便甩了出去,正中两人的咽喉。 第260页 其他人趁机沖入诏狱,与截杀之人短兵相接,打在了一处。 白鹰快步在诏狱内穿行,寻找郭义的下落,只可惜他来晚了一步,郭义躺在血泊之中,双目圆睁,努力地想要说什么,却在一阵抽搐后,没了生息。 白鹰的脸色十分难看,大声说道:「谁若是说出兇手是谁,我便做主,放他离开诏狱。」 其实兇手是谁,白鹰心里已然有了数,只是他没有证据。 「我说,我说!」周围监牢内的犯人争先恐后地叫喊着。 白鹰走向就近的监牢,问道:「兇手是谁?」 「兇手是王广!」监牢内的犯人大声说道。 远处的犯人大声喊道:「胡说八道,兇手蒙着脸,根本认不出是谁。」 犯人眼中闪烁着恨意,「别说蒙着脸,就算化成灰,我也认得!」 「你叫什么?」 「我叫万林。」犯人毫不犹豫地回答。 「很好,你等着。」 白鹰说完,转身投入战场,那些人的武功虽不弱,却不是营骁卫的对手,很快被斩杀殆尽。 料理完这边,白鹰再次来到万林的监牢旁,长剑一挥,将锁链斩断,道:「出来,随我走。」 白鹰带人出了诏狱,一看留守的四人竟也受到了袭击,好在他们有所防备,守住了出入口,否则白鹰一行人怕是凶多吉少。 白鹰没有耽搁,留下人守住诏狱的出入口,便径直回宫禀告。 御书房内,凌璋正在仔细瞧着秦淮留下的名单,杨清宁和凌南玉也在。 高勤脚步匆匆地走了进来,躬身回禀道:「皇上,白鹰回来了,正在殿外侯着。」 「让他进来。」 「是,皇上。」 白鹰听到回话,抬脚走了进去,行礼道:「属下参见皇上,参见太子殿下。」 「免礼。」 「谢皇上。」 凌南玉见状率先问道:「郭义呢?可曾带来?」 白鹰跪倒在地,道:「回殿下,郭义已死,属下有负殿下所託,还请殿下责罚。」 「郭义死了?」杨清宁忍不住出声问道:「何时死的?」 白鹰如实说道:「我刚到南镇抚司时,被镇抚使王广拦住了去路,他说在我去之前,有一队禁卫军奉宁公公之命,已将郭义带走。我信以为真,便想带人去追。待出了衙门,禁卫军千户李军突然现身,说此事为假。我意识到不对,便返回南镇抚司,因他们早有了防备,派人拦截我等,所以晚了一步,待我找到郭义时,他已被割了喉。」 杨清宁紧接着问道:「那王广人呢?」 「那里是南镇抚司,而我带去的人伤了多半,若是强行搜查,怕是会起冲突,我便让人守住诏狱,暗中盯着南镇抚司衙门,自行回宫禀告。」 「你进去时郭义才刚刚断气,说明王广是刚刚动的手,诏狱的出入口被堵住,他没机会出去。若诏狱内没有密道,那他就还在诏狱中。」杨清宁的大脑飞速运转,自顾自地说着,道:「犯人!他可以伪装成犯人,躲过你们的耳目,再找机会逃出去!」 杨清宁抬头看向凌璋,道:「皇上,事不宜迟,尽早派人过去,才是上策。」 凌璋命令道:「白鹰,你带着朕的手令,调禁卫军前往,务必将王广给朕找出来。」 「是,皇上。」 凌璋转头看向高勤,道:「高勤,你去将于荣给朕叫来。」 「是,皇上。」 高勤和白鹰相继领命而去。 杨清宁看着他们离开,很想跟着过去,只是他也知道,此行兇险,他若是要去,凌南玉势必会跟着,若出了什么差池,得不偿失,便按捺住心里的冲动,留在宫中等消息。 凌南玉见杨清宁有些心不在焉,出声说道:「没想到王广竟没有逃。」 杨清宁接话道:「大约是被郭义绊住了手脚。」 「被郭义绊住了手脚?」凌南玉疑惑地看向杨清宁。 「他并不知晓密室内究竟藏了什么,便去逼问郭义,郭义巧舌如簧,蒙住了王广,这才留了他性命。而白鹰前往南镇抚司,给王广敲响警钟,他骗走白鹰,前往诏狱质问郭义,得知白鹰返回,意识到自己计谋败露,便出手杀了郭义。」杨清宁说完突然想起这是在干坤宫,急忙补充道:「这都是奴才的猜测,事实如何,还得问王广才知。」 凌璋仅是瞥了他一眼,随后便继续看着手中的名单。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高勤再次进了御书房,道:「皇上,于指挥使来了,在殿外候着。」 「让他进来。」 高勤领命,将于荣叫了进来,他来到近前,行礼道:「臣于荣参见皇上,参见太子殿下。」 「这里有份名单,你照着名单将人给朕抓来。」 高勤见状上前接过名单,递给于荣。 于荣接过名单,问也不问,直接领命道:「是,臣遵旨。」 「去吧。」 「臣告退。」 直到中午时分,也没见白鹰回来,杨清宁心里难免有些焦急。 高勤抬头看了看天色,出声说道:「皇上,时辰不早了,您该用膳了。」 凌璋闻言抬头看向凌南玉,道:「今日便留下陪朕用膳吧。」 凌南玉应声,「是,父皇。」 凌璋转头看向高勤,道:「吩咐人摆膳吧。」 第261页 「是,皇上。」 凌璋起身绕过御案,凌南玉和杨清宁也慌忙站了起来,跟在凌璋身后走出了御书房。 来到厅前,高勤上前几步,打起了帘子,凌璋和凌南玉相继走了进去,杨清宁则留在了外面。 小顺子上前问道:「公公,你的脸色不好,可是哪里不适?」 杨清宁摇摇头,道:「不妨事,就是有点累。」 「外面冷,您还是把兜帽戴上吧。」小顺子上前,给杨清宁戴上了兜帽。 杨清宁站在太阳底下,手里抱着手炉,倒也不算冷,主要他的心思都在案子上,也没精力去想其他事。 高勤掀开帘子走了出来,见杨清宁站在廊前,径直走了过去。 小顺子见状行礼道:「奴才见过高公公。」 杨清宁听到动静,转头看了过去,见高勤看着自己,出声问道:「高公公寻我?」 「皇上说外面冷,让宁公公前往偏殿用膳。」 杨清宁朝着厅门行礼道:「奴才谢皇上恩典。」 「走吧,咱家带宁公公过去。」 「有劳高公公了。」杨清宁跟着高勤走了出去,小顺子紧随其后。 内侍们照着高勤的吩咐,忙着在偏殿里点了炉子,又张罗着将膳食备上。 高勤见备得差不多了,出声说道:「宁公公用完膳,就在这里歇会儿,等待皇上的传召。」 「劳烦公公了。」 「这都是皇上的安排,宁公公不必客气。咱家还得侍候皇上,不便久留,告辞。」 「我送公公。」 杨清宁送高勤到门口,看着他离开,这才重新返回屋内。 小顺子端着药走了进来,放在了桌上,道:「公公,您的药。」 药味很快瀰漫整个房间,杨清宁微微蹙了蹙眉,随即端起药碗,『咕咚咕咚』喝了个干净,将药碗放下,拿起一颗蜜饯塞进嘴里,胃里这才舒服了些许。他指了指旁边的位置,道:「这里没外人,你去拿副碗筷,坐下来吃吧。」 小顺子急忙四下瞧了瞧,小声说道:「公公,这可是在干坤宫,奴才可不敢。您用您的,左右不过一顿饭,奴才不吃也无事。」 杨清宁也没勉强,拿起筷子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想着案子,随着秦淮房中密室的打开,宁远县的面纱也随之被揭开,高家灭门案也定与之有关,只是具体情况还不明了。他猜测高家定是有人发现了那座铜矿,或者发现了他们私造铜钱的秘密,打算将此事告知宁远县县令孙志,只是被幕后之人察觉,想办法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并在孙志走后,灭了高家满门,随后收买师爷马钧,栽赃孙志,联合永州知府黄骏,以孙志勾结山匪灭高家满门定案,再由大理寺少卿郭义覆核,将案件定死。 这一层又一层,将此案做成了铁案,即便刑部没被渗透,也找不到任何翻案的可能。刑部侍郎刑值应是向孙志了解过此案,虽心存疑虑,却并不了解其中内情,孙志见翻案无望,便写下那封血书交给刑值,随后在刑部大牢撞墙而亡。 三年后,刑值见郭家父子被抓,便悄悄上书,将当年的事捅了出来,才让这起案子重见天日。 杨清宁突然想到王彦,那个长得一脸正气,说起话来却茶里茶气的锦衣卫千户。一开始他认为王彦就是与王广打配合,演戏给他看,帮王广脱身。回想当时王彦的表现,他现在又有些疑惑,还有郭义当时的态度…… 当杨清宁回过神来时,桌上的饭菜已经凉了,他也没心思再吃,只喝了一碗鸡汤便放下了筷子。 看着桌上几乎没动的饭菜,小顺子担忧地说道:「公公,您怎得就吃这么点?」 「不太饿。」杨清宁顿了顿,随即说道:「小顺子,你去瞧瞧,高公公可在厅外候着。」 「是,奴才这就去。」 没一会儿的功夫,小顺子便又回来了,道:「公公,高公公没在外面候着。」 杨清宁起身,披上披风走了出去,小顺子急忙跟了上去。 门口守着的内侍见他过来,急忙上前行礼道:「宁公公。」 「你去跟高公公通禀一声,就说咱家有事找他。」 内侍应声,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很快,帘子再次被掀开,内侍从里面走了出来,在门外打着帘子,跟着他出来的是凌南玉,之后才是高勤。 杨清宁上前行礼道:「奴才见过殿下。」 凌南玉上前一步,将他扶了起来,「小宁子可用了饭?」 「多谢殿下关心,奴才已经用过了。」杨清宁看向高勤,直言道:「有件事想劳烦高公公。」 高勤瞧了凌南玉一眼,道:「你说,能办的,咱家绝不推辞。」 「劳烦高公公派人去一趟锦衣卫,瞧瞧锦衣卫千户王彦是否还在,再详细地查一查他的底细。」 高勤想了想,道:「这个王彦可是王广曾提起过的那个?」 「就是他,我对他的身份有所怀疑,还请高公公帮我这个忙。」 高勤点点头,道:「好,咱家这就派人去瞧瞧,若是有信儿会及时通知与你。」 「多谢高公公。」 「都是为皇上办事,这是应该的。」高勤看向凌南玉,道:「那奴才告退。」 凌南玉点点头,「你忙你的便可。」 高勤没再多说,转身走了出去。 第262页 杨清宁看向凌南玉,道:「殿下怎么出来了,可是用完了膳?」 「用完了,父皇要午睡,我留着那儿多有不便。外面太冷,我们去偏殿说话。」 两人一起回了偏殿,虽然这里没有杨清宁的卧房暖和,到底比外面要暖和得多,凌南玉见杨清宁眉宇间有些倦色,道:「小宁子也有午睡的习惯,便也躺下歇会儿吧。」 「这里是干坤宫的偏殿,殿下都没歇着,奴才怎能歇着。」 「门儿关着,窗户封着,谁能瞧得见,更何况白鹰被派出去了,一时半会回不来,小宁子不必拘着。」凌南玉转头看向小顺子,道:「你去要一床被褥来,就说我要午睡。」 「是,殿下。」小顺子领命走了出去。 「一日不睡不妨事,况且心里有事,也不一定睡得着。」 凌南玉闻言连忙问道:「小宁子心里有事?有什么事?」 「还能是什么事,自然是案子。」 凌南玉拉着他坐了下来,道:「听你方才与高勤说的话,好似对那个王彦的十分在意,这是为何?」 「殿下有所不知,这个王彦长得一脸正气,却……」杨清宁将有关王彦的事,详细地跟凌南玉说了一遍。 「茶里茶气是什么意思?」凌南玉疑惑地眨眨眼。 杨清宁被问得一怔,随即解释道:「就是看起来柔弱可怜,其实心机深沉的意思。」 凌南玉有些难以置信地说道:「一名长相端正的成年男子柔弱可怜?」 杨清宁点点头,「当时就是这副情景。」 「确实违和,若换成小宁子……」 凌南玉不自觉地在脑海中想像,杨清宁本就男生女相,再加上因为身体原因,脸色要比常人要白,给人一种羸弱的美感,他只要往那儿一站,那就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殿下在想什么?」杨清宁好笑地看着他。 凌南玉勐地回神,有些心虚地说道:「我在想王彦。」 一看他躲闪的眼神,杨清宁就知道他在撒谎,道:「殿下要撒谎,就表现得真一些,至少不要让人一眼便识破。」 凌南玉闻言果断认错,「我错了,保证下不为例!」 「这人吶,免不了要撒谎,尤其是身在政治的漩涡之中,殿下要学会说话做事不形于色,就好似皇上,若皇上不想让别人看出他在想什么,别人便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 「嗯,我一定好好学。」凌南玉转移话题道:「小宁子是怀疑王彦的身份不简单?」 「一开始奴才以为王彦是他们的人,可现在奴才对他的身份又不确定了,所以才拜託高公公派人去查。」 「是哪里引起小宁子的怀疑?」 「奴才也说不清,只是一种感觉吧。」 帘子被掀开,小顺子从门外走了进来,手上还抱着被褥,随即来到软榻前,将被褥铺上。 「有了那些帐册,再加上秦淮的密信,这起案子就算是结了,其他的事就交给父皇处理,你就别管了,快躺下歇会儿。」 杨清宁拗不过凌南玉,脱掉鞋子上了软塌,道:「大体脉络虽然清楚了,但许多细枝末节还不清楚,怎能算是结了?」 凌南玉为他盖上了被子,道:「这起案子牵涉甚广,小宁子再插手,怕是不妥。我瞧父皇的意思,也是不想你再参与其中,那就索性别插手了。若小宁子还想查案,那我就让刑部拿些棘手的案子过来,让小宁子查个过瘾。」 杨清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奴才确实不易再插手。至于案子,这马上就要过年了,宫里还有许多事要操持,奴才也没那个功夫,那就过了年再说吧。」 「也成,最近京中怕是不太平,小宁子不出去也好。」 白鹰带着禁卫军将南镇抚司团团包围,衙门内的锦衣卫人心惶惶,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何事。 白鹰进入衙门,将在值的所有锦衣卫都叫到了院子里,扬声说道:「南镇抚司镇抚使王广贪赃枉法、杀人害命,罪不可恕。皇上有命,务必将其缉拿。南镇抚司所属原地待命,不可乱动,否则以其同党论。可听明白?」 一众锦衣卫相互看看,随即相继应声:「明白。」 白鹰留下一队禁卫军,看管院子里的锦衣卫,以防有人作乱,随后便向诏狱所在的院子走去。 守在外面的四人将白鹰过来,忙上前迎了两步,道:「大人。」 白鹰径直问道:「这期间可有人出来过?」 「没有。属下等一直守在出口处,不许任何人进出。」 「你们继续在这儿守着,除了我以外,任何人不准进出,否则杀无赦。」 「是,属下明白。」 白鹰没再多说,带着一队人马进了暗道,径直来到诏狱当中。 白鹰转头看向众人,道:「王广就在这些犯人当中,你们分成四队,各自选一个方向搜查,随后再另选一个方向复查。务必仔细,若是复查时,查到王广,之前所查之人全部获罪,可明白?」 「是,属下遵命。」 众人自动分成四队,各自选定方向,由外往里一间一间搜查。白鹰通观全局,走在诏狱的正中间,慢慢地往里走着。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他们搜查过半,依旧没有发现王广,直到第一遍搜查结束亦是,紧接着另选分路,第二遍搜查开始。 第263页 白鹰招来一名禁卫军,道:「你去将这里的狱卒找来,我有话要问。」 「是,大人。」 没一会儿的功夫,禁卫军便将狱卒找来,神色紧张地行礼道:「小人参见大人。」 「诏狱除了这些监牢外,是否还有其他牢房?」 「有,还有几处关押重刑犯的牢房。」 「前面带路。」 第85章 宁远灭门案(14) 在狱卒的带领下, 白鹰带人来到关押重刑犯的监牢旁,与那些牢房不同,这里的牢房都是石头砌成, 高度与正常的房间相同,五六个平的面积。牢门是铁质的, 上下各有一个小窗。 白鹰疑惑地问道:「这里是重刑犯所住?可比外面舒服多了。」 狱卒急忙答道:「大人没来过, 不知里面的厉害,住外面只是伸不开腿, 直不起腰,住里面是生不如死。」 「哦?」白鹰来了兴致, 道:「有何厉害之处?」 狱卒解释道:「住在里面的犯人都会被刺穿琵琶骨, 然后将铁链生生穿进去, 四肢都被长钉钉着, 每动一下都是切肤之痛。」 「那这般说来,里面的犯人很难被顶替?」 「被顶替?」狱卒愣了愣,随即明白了白鹰的意思,道:「没人会这么做, 若当真做了,那就成了废人,生不如死。」 白鹰点点头,道:「把门打开, 我要进去瞧瞧。」 「是, 大人。」狱卒上前,打开了就近的牢房。 随着牢门被打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传来, 白鹰不禁皱了皱眉头,伸手摸向腰间的长剑, 抬眼朝里看去。只见一名披头散髮的犯人靠墙坐着,两条长长的锁链穿过他的身子,钉进石墙里。 白鹰不解地问道:「为何会有这般浓重的血腥味?」 「未免这些锁链长进肉里,每隔一段时间,都会专人抽动锁链,铁链撕裂皮肉,自然会流血。」 「原来如此。」白鹰心里不禁一阵唏嘘,果然是生不如死。 那人听到动静,迟钝地抬起头,空洞麻木的眼睛直勾勾地看过去,仿佛面前站着的,只是一具没了灵魂的空壳子。 即便他蓬头垢面,根本看不清容貌,白鹰也能从他的眼神中看出,这绝对不是王广。白鹰扫了一眼牢房,便径直走了出去。 「这样的牢房有几间?」 「回大人,有八间,其中七间住了人,另外一间的犯人几日前死了,如今空着。」 「一併看了。」 白鹰在狱卒的带领下,将接下来的七间牢房查完,并未发现王广的踪迹。 青鹤上前,小声说道:「大人,整个诏狱都被咱们翻遍了,这王广是否已经逃了出去?」 白鹰看向狱卒,问道:「这诏狱可还有其他出口?」 狱卒笃定地说道:「没有。小人在这里做狱卒已有十年之久,对这里了如指掌,从没见过还有其他出口。」 「既没有其他出口,那王广就不可能离开这里,继续搜。」 又是一个时辰过去,第二次搜查结束,依旧不见王广的踪影。 白鹰又下令进行第三次搜查,结果也是一样。 突然一阵脚步声响起,白鹰看向入口的方向,伸手摸向腰间的长剑,待看清来人模样,他微微蹙起了眉头,道:「山鹰?你怎么下来了?」 山鹰止住脚步,道:「大人,宫中让人传信儿过来。」 白鹰沉吟片刻道:「过来回话。」 山鹰上前,在白鹰耳边低语了几句,随后站在了一旁。 白鹰的眼睛一亮,随即说道:「你去吧,守好上面。」 山鹰应声,转身进了暗道。 白鹰扫视在场禁卫军,扬声说道:「王广就在这诏狱之中,可搜了三遍,依旧没有搜到,这说明你们之中有细作。仔细看看你们身边的同袍,可有咱们要找的人,若隐瞒不报,便与之同罪。就算你不怕死,也想想自己的妻儿老小,需知即便赚再多的钱,也得有命花才是。」 禁卫军仔细看了看左右,很快便有人发现了不对。 「徐三,你低着头作甚,抬起头来。」 「徐三,你这衣服怎么回事?」 众人纷纷看过去,并拉开了与他的距离。这人低垂着头,手上紧紧握着佩刀,身上的衣服看上去有些大,并不合身。 白鹰眼神微眯,冷笑着说道:「王大人,真是委屈你了,穿了一件这么不合身的衣服。」 那人身子一僵,随即抽出手中佩刀,挟持了身边的禁卫军,「你们别过来,否则我就杀了他!」 那禁卫军神情一怔,随即喊道:「大人救我!小人不想死!」 「王大人,这么多人围着,你觉得你能逃出去?」 王广的整个身子都缩在那禁卫军身后,慢慢地往后退着,道:「你们不放我离开,我就杀了他,与我陪葬!」 那禁卫军哭喊道:「大人,属下为国效力多年,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求大人不要放弃属下!属下不想死,求大人救救属下!」 「你们有谁知道那个被挟持的人姓甚名谁?」 人群中很快便有人开了口,道:「大人,他是陈恆,在禁卫军中任百户一职。」 「方才你们口中的徐三,可是他的手下?」 「正是。」 王广打断他们的对话,威胁道:「你们少废话,赶紧放我出去,否则我现在就杀了他!」 第264页 「你杀郭义时,我已带人封锁诏狱的出入口,你自知出不去,便脱掉衣衫,扮做犯人的模样,想在我们离开之后,再逃出诏狱。只可惜我让人守住了诏狱的入口,任何人不得出入,所以你只能继续藏在那些犯人当中。后来,我带人搜查诏狱,来的人凑巧有你埋进禁卫军的细作,于是你们便让徐三和他调换衣服,想趁机矇混过关。能在这么多人眼皮子底下做这样的事,这人势必有些权利,且不是一个人。我说的对吗,陈百户?」 陈恆神情一怔,随即大声喊冤道:「大人,冤枉!属下绝没做过此等事,您不能无凭无据地陷害属下。」 王广冷哼一声,道:「别喊了,他这么做就是想找个正当由头,把你弃了,这是他们的惯用手段。」 「你不认,没关系,找到徐三便一切真相大白了。」白鹰转头看向青鹤,道:「第一次搜索时,他们负责哪一片,你便带人在哪一片找,定能找到。」 青鹤应声,点了几个人手,便一路搜索过去。 「你就是想弃了他,抓我去领赏,无需装腔作势,你这种做派我见得多了。今日是他,明日便换个人,这些在你们手下做事的人,就是换取利益的牺牲品。」王广的话挑拨的意味十分明显,他想制造混乱,趁机逃出去。 「你是见得多了,还是做的多了?」白鹰讥讽地笑笑,道:「郭义、郭闯、孙志、高剑一家,都是被你们灭的口。这还只是已知的,那些不知的,没被查出的,怕是也有不少吧。」 王广矢口否认,「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王广的回答在意料之内,白鹰不在意地笑了笑,道:「就算让你如了愿,他们受你挑拨,与我心生嫌隙,甚至与我动了手,你以为就能逃得了?整个南镇抚司都在重重包围之中,我下了严令,除了我,任何人不得出,否则杀无赦,只要你一冒头,就只有死路一条。」 王广的脸色越发难看,道:「看来你是真的决定把他弃了。」 「不是弃,是他本就该死!」白鹰扫了众人一眼,道:「若有人主动说出实情,便既往不咎,否则便与他同罪,只有死路一条。机会难得,你们要好好把握。」 众人的视线开始游移,在寻找着陈恆手下人的身影。 白鹰等了一会儿,依旧没人出声,道:「看来你们都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很好,到了阎罗殿,别怪我没给你们机会。」 「我……」一名禁卫军犹犹豫豫地开了口,道:「我说。」 白鹰看了过去,「你说,我听着。」 禁卫军不确定地问道:「真的会既往不咎吗?」 「我向来说话算话。」 禁卫军咬了咬牙,『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道:「好,那属下便信大人一次。正如大人所说,王广身上的衣服是徐三的,是陈百户让他这么做的,属下也参与其中,陈百户承诺给属下等一人五百两银子,所以属下才决定铤而走险。」 「属下等……这般说来,参与其中的还有其他人?」白鹰边说,边扫视众人。 人群中又有两人跪了下来,道:「大人,属下等知错,还请大人饶我们一命。」 「所以他说的是真的,陈恆承诺每人给五百两,让你们听命行事,救王广出去,对吗?」 三人对视一眼,纷纷点头,道:「是真的。大人,我们是被猪油蒙了心,求大人看在我们主动坦白的份上,饶我们一命。」 「可还有其他人参与其中?」 三人摇摇头,道:「没了,就我们四个。」 「行了,你们起来吧,我说话算话,只要你们主动认罪,便不会把你们如何。」 「谢大人恩典!」三人忙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 白鹰讥诮地看向王广和陈恆,道:「你们还有何话可说?」 两人对视一眼,抽出武器便朝着身边的人砍去。 白鹰见状冷哼一声,扬声说道:「那个陈恆交给你们,死活不论,我来会会王大人。」 陈恆闻言脸色大变,看着周围虎视眈眈地人群,扔掉了手中的佩刀,道:「大人,我认罪。」 王广见状眼神一冷,趁人群的注意力都在陈恆身上,快步上前,一刀捅穿了陈恆的身体,随即拔出佩刀,一抬手又想抹脖子,只可惜被白鹰洞穿了心思,一只飞镖射来,穿透他的手腕,佩刀顿时脱手,『噹啷』一声掉在了地上。禁卫军回过神来,一拥而上,将其压制在地上。未免他再想自杀,青鹤上前卸掉了他的下巴。 白鹰看着王广,脸色十分难看,道:「竟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杀人,耍的我团团转,王大人好手段!」 王广不能说话,只是眼神中带着轻蔑之色。 「不过王大人再聪明,现在也落在了我手中,听说诏狱的刑罚有几十上百种,没人能听得过去,不知王大人能挺过多少种?」 王广的眼神中有恐惧闪过,不过只是转瞬即逝,看向白鹰的眼神依旧是浓浓的轻视。 「听说王大□□妾成群,儿女双全,日子过得尤为美满。」见王广的眼神变得愤怒,白鹰接着说道:「王大人放心,皇上大慈大悲,会送他们与你一起上路。」 「啊!」王广眼中的轻视彻底不见。 白鹰满意地笑笑,没再耽搁,带人径直回了宫。 既然决定不再插手,他们也就没必要再留下,凌南玉禀告凌璋后,便和杨清宁离开了干坤宫。 第265页 杨清宁抬头看看天空,道:「殿下,今日天气不错,便走着回去吧,顺便去梅园瞧瞧,园子里的梅花应该都开了吧。」 「好,那咱们就去赏梅。」 两人刚出干坤宫,便撞到了回宫的白鹰。 白鹰上前行礼道:「参见殿下。」 「免礼。」凌南玉看向被五花大绑的王广,道:「咦,这不是王大人吗?犹记得前几日我们还见过,王大人脸上的伤还没好全。」 王广的下巴被卸了,说不了话,只是那眼神明显不怎么恭敬。 白鹰见状一巴掌抽在他脸上,道:「放肆!敢用这种眼神看殿下,找死!」 杨清宁出声说道:「王大人好演技,就连咱家都差点被骗,不知那个王彦,与王大人到底是何关系?」 提到王彦,王广的眼神闪了闪,不过只是转身即逝。 白鹰转头看向杨清宁,笑着说道:「此次能顺利抓到人,还多亏公公提醒。」 「都是为皇上办事,大人不必客气。」 杨清宁见白鹰迟迟不归,心里多少有些猜测,便让凌南玉派人去给白鹰传话,这才能顺利抓到王广。 「改日我请公公喝茶,以表谢意。」白鹰说完随即看向凌南玉,道:「殿下,属下还需向皇上復命,不便久留,告退。」 凌南玉点点头,道:「去忙吧。」 杨清宁目送他们进了干坤宫,这才转开视线。 凌南玉知道他心中放不下案子,道:「要不,我们进去听听?」 杨清宁回神,看着凌南玉笑了笑,道:「既然已经决定不再插手,就没必要再去理会,我只是对王彦的身份有些疑惑。咱们走吧,去赏梅。」 两人边走边聊,很快便来到了御花园,许是天气不错,来这里赏花的人不少,女子较多,也有少许内侍,无论男女长相皆好,给这冬日的御花园平添了几分美感。 当然,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更何况还是在这皇宫之中,女人窝里,那是大戏不断,小戏连连。即便你不去招惹是非,也有是非主动招惹你。不过凌南玉的身份特殊,想要招惹的虽多,却没几个人敢,杨清宁也就跟着省心了许多。 这不,他们还未走进梅园,便已遇到了几波人,好在只是过来行个礼,并未多做逗留。 「今日梅园甚是热闹啊。」杨清宁颇有些后悔。 凌南玉清楚他心中所想,道:「今日天气好,都想出来逛逛,若小宁子觉得不耐烦,那咱们就回宫吧。」 杨清宁闻言嘴角勾起苦笑,小声说道:「殿下,这是御花园,四处漏风的地方,您说话也该注意些,若被人听了去,奴才岂非把这里的人都得罪了去。」 凌南玉四下看了看,小声回道:「我下次注意。」 「既然来了,那便进去瞧瞧吧,总不能白来一趟吧。」 两人一前一后,往梅林的方向走,时隔多年,这里的风景依旧,可宫里的人却换了好几拨,真是『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杨清宁忍不住感慨道:「当初这梅林可是人人避之不及,没想到如今竟有这么多人赏花。」 「八年了,早就物是人非了。」凌南玉转头看向杨清宁,庆幸道:「还好我们都在。」 听他的语气,杨清宁不禁有些好笑,道:「殿下如今正如这花骨朵一般,还未到绽放的时候,怎的一副耄耋老人的语气。」 凌南玉『嘿嘿』笑了两声,「我这不是顺着小宁子的话茬说嘛。」 「太子哥哥。」 听到喊声,两人转头看去,凌南珏正朝他们跑来,身上穿的奶白色的衣服,还用洁白的兔毛做边,浑身毛茸茸的,就好似一只圆滚滚、毛茸茸的小兔子。 杨清宁下意识地蹲下身,接住了跑过来的凌南珏,叮嘱道:「殿下小心点,这里的路不平坦,万一摔着就不好了。」 凌南珏依偎在杨清宁怀里,问道:「小宁子,你的病好了吗?」 「奴才的病好了,多谢殿下关心。」 看着凌南珏的小脸,杨清宁有些恍惚,好似又回到了八年前,凌南玉就是这般软嫩可爱。 凌南玉见杨清宁没有松手的打算,心里忍不住有些发酸,上前一步将凌南珏拉开,道:「小宁子,你快起来,蹲的功夫长了,又该难受了。」 杨清宁虽然站起了身,目光还是黏在凌南珏身上,道:「殿下,竹辛呢,怎么没见她跟着?」 「方才我有些口渴,便让她去帮我倒水了。」 「殿下,殿下,您跑去哪儿了,等等奴才啊。」 正说话间,又听到一阵唿喊声,凌南珏出声应道:「小宇子,我在这儿呢。」 话音落下,便见一名内侍朝着他们跑了过来,看年纪不过十二三岁的模样。他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凌南玉也在,忙行礼道:「奴才参见太子殿下。」 「五皇弟年纪小,以后看紧点,万一出了事,你有几个脑袋?」 小宇子被吓得『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认错道:「殿下息怒,奴才知罪!」 凌南珏见状软软地说道:「太子哥哥莫生气,是珏儿不好,看到是太子哥哥,一时高兴,便不管不顾地跑了过来,不怪小宇子。」 凌南玉依旧板着脸,道:「既然知道错了,那以后便注意些,别这般任性。」 第266页 杨清宁等凌南玉把话说完,这才出声说道:「殿下,太子殿下并没有苛责的意思,只是关心殿下的安危,殿下年纪小,脚下不稳,若是磕了碰了,不仅殿下受疼,下面的奴才也会跟着受罚。」 凌南珏认真地点了点小脑袋,道:「珏儿记下了。」 「殿下昨日生辰,太子殿下因事未去,今日特派人去昭和宫送了生辰礼,殿下可收到了?」 「收到了。」凌南珏伸出小手,规规矩矩地行礼道:「珏儿谢太子哥哥。」 「嗯。」凌南玉敷衍地应了一声,见杨清宁的注意力全在凌南珏身上,道:「小宁子,眼看着太阳就要落山了,咱们回宫吧。」 杨清宁疑惑地看向凌南玉,道:「殿下?」 「我是怕天冷了,小宁子的身子受不住。」 凌南玉是主子,无论在东宫里如何,在外杨清宁都要紧守做奴才的本分,既然他这么说,杨清宁也不好反驳,道:「殿下说的是。」 凌南玉松了口气,低头看向凌南珏,道:「你也快回去吧,莫要贪玩。」 「是,太子哥哥,珏儿这就回去。」 凌南玉点点头,转身走了出去,杨清宁朝凌南珏行了一礼,紧随其后,可这才刚走出去没几步,便又被叫住了,「太子殿下稍待。」 两人顿住脚步,转身看了过去,只见一名穿红戴绿的妇人,领着一名稚童从远处走来。即便杨清宁并未见过,也能猜出对方的身份,他们就是庆嫔董春青和六皇子凌南策。 凌南玉转头看向杨清宁,见他正看向凌南策,眉头不禁皱了起来,这里有个凌南珏,那边又来个凌南策,都是圆滚滚、粉嫩嫩的年纪,正是杨清宁最喜欢的,这不是来给他添堵呢嘛。如今他已经回了头,不好视而不见,只能等在原地。 董春青快步走到近前,行礼道:「参见太子殿下。」 「免礼。」 董春青拉了拉凌南策的手,笑着说道:「策儿,快给你太子哥哥行礼。」 凌南策看看董春青,又看看凌南玉,小手一掐腰,小脑袋一歪,道:「我是皇子,谁敢让我行礼!」 董春青的脸色一僵,讪讪地赔笑道:「太子殿下莫要见怪,策儿年纪小不懂事,没怎么见过太子殿下,所以不怎么亲近。待日后,嫔妾定当日日让他去东宫给殿下请安。」 「不必了。」凌南玉转头看向杨清宁,道:「本宫乏了,回去吧。」 「是,殿下。」 杨清宁是喜欢软软嫩嫩的萌娃,可熊孩子除外,俗话说得好,三岁看老,这凌南策一开口,他便知道这孩子被养歪了,若不及时更正,将来还指不定变成什么样呢。 「这位就是宁公公吧,听闻宁公公身子不好,本宫也不曾见过。」董春青像是听不明白凌南玉的话似的,又将目光落在杨清宁身上,道:「前几日本宫娘家送来了不少上好的药材,过后本宫让人给宁公公送些。」 「庆嫔娘娘赏,奴才本应收着,只是无功不受禄,况且那些药材是娘娘母家的一片心意,奴才若是受了,岂非落人口舌。娘娘的恩典,奴才铭记,药材还是算了吧。」 这董春青明显是心怀鬼胎,杨清宁可不想与她有什么勾连。 「本宫宫里最多的便是药材,本宫身体强壮,实在是用不上,放着也是浪费,不如送与公公,让其物尽其用。」董春青看向凌南玉,道:「这宫里谁不知公公的身子如此孱弱,都是为了太子殿下,本宫尽点心力也是应该的。」 杨清宁低垂的眸子闪了闪,道:「庆嫔娘娘此言差矣,奴才侍奉太子殿下是职责所在,实在不敢居功,庆嫔娘娘的好意,奴才心领了。」 杨清宁转身面向凌南玉,躬身说道:「殿下,时辰不早了,咱们该回去了。」 凌南玉直接无视董春青,抬脚就往梅林外走,他早就听得不耐烦了,若不是顾及着杨清宁,方才就走了。 杨清宁低头看向凌南珏,笑着说道:「五殿下,您还愣着作甚,快跟上。」 凌南珏一怔,随即应声,迈开小短腿跟了上去。 「太子殿下……」董春青喊了一声,却不见凌南玉搭理,只能看着他们渐渐远去。她秀美皱紧,低头看向凌南策,恼怒道:「你也是个没用的,方才为何不听话?」 凌南策委屈地红了眼眶,争辩道:「母妃说过我是皇子,除了父皇,不必行礼。」 董春青神色一滞,随即说道:「他是太子,你必须行礼!你瞧瞧那个没……五皇子,他都知道讨好太子,你怎么就这么蠢!」 「母妃不是说我才是太……」 董春青忙弯腰捂住了凌南策的嘴巴,紧张地四下看了看,见周围都是自己的人,不由松了口气,眼神锐利地扫过众人,道:「你们都听到什么了?」 身边的侍女慌忙答道:「奴婢什么都没听到。」 第86章 宁远灭门案(15) 杨清宁回头看了一眼, 见董春青身边的侍女抱起了凌南策,一行人朝着反方向走去,心里不禁泛起了嘀咕, 想着这个庆嫔到底打得什么主意。 鸿飞燕病逝,张明华被凌迟, 后宫实在挑不出一个掌权的, 凌璋便想起了宫里还有个林太妃。先皇在世时,林太妃只是个嫔位, 并不受宠,也没有子嗣, 先皇去世后, 便给她提了提位份。凌璋见她母家没了人, 又没有子嗣, 身份上还压得住,便决定让她暂时掌皇后之权。 第267页 按理说,董春青虽然出身不太好,母家世代经商, 父亲只是个五品官,但她好歹是后宫中为数不多生了皇子的人,怎么也得得个妃位。张明华获罪被凌迟,鸿飞燕病逝, 只要她是妃位, 那掌权的理所当然就是她。可事实却是,凌南策已经三岁,她依旧只是个嫔位。 「小宁子……」 杨清宁想事想得出神, 没瞧见凌南玉停了下来,径直撞在了他身上, 虽然不疼,却撞得凌南玉一个趔趄。 杨清宁下意识地拉住了他的手腕,紧张地问道:「殿下,你没事吧?」 「无妨。」凌南玉摇摇头,道:「小宁子在想什么,这般入神?」 「在想案子。」杨清宁低头看向凌南珏,道:「殿下,时辰不早了,你快回宫吧。」 凌南珏抬头看看凌南玉,见他没说话的打算,乖巧地点了点小脑袋,道:「太子哥哥,那珏儿告退了。」 「去吧。」 杨清宁看向小宇子,叮嘱道:「好好跟着殿下,若有事解决不了,便来东宫求助。」 「是,公公。」小宇子急忙应声。 看着凌南珏一步三回头地离开,杨清宁不禁感慨:「殿下,五皇子与您小时候可真像!」 凌南玉怔了怔,随即问道:「小宁子喜欢他,可是因他像我?」 杨清宁点点头,道:「是啊,五皇子不仅长得与殿下有几分相似,就连性情也是,看到他,就好似看到了儿时的殿下,乖巧可爱,软萌软萌的,十分招人喜欢!」 凌南玉的心情突然好了起来,试探地问道:「那小宁子是喜欢我多一点,还是喜欢他多一点?」 杨清宁转头看向凌南玉,好笑地说道:「这根本没有可比性,殿下可是奴才看着长大的,在奴才心中谁也比不上殿下。」 凌南玉闻言心情瞬间飞扬起来,兴奋地说道:「我就知道小宁子对我最好!」 「殿下这话可不能乱说。」杨清宁四下瞧了瞧,苦笑着说道:「皇上才是对殿下最好的,奴才位居其次。」 一次两次,杨清宁或许没有察觉,可次数一多,想不察觉都难,凌璋嫌弃他,多半是因为凌南玉对他太好,凌璋在吃醋。自己的儿子,却与旁人亲近,若换成是他,心里也一定不是滋味。 「小宁子说的是,父皇最疼我,嘿嘿。」凌南玉明白杨清宁什么意思,傻笑地应和着。 杨清宁看得一阵好笑,转移话题道:「殿下不觉得奇怪吗?」 凌南玉被杨清宁这没头没脑的问题问得一愣,随即说道:「奇怪?哪里奇怪?」 「庆嫔可是如今宫中唯一生育过皇子的宫妃,却依旧只是个嫔位,这不奇怪吗?」 凌南玉瞥了一眼梅林的方向,不屑地冷哼一声,道:「她能保住嫔位,已经是父皇开恩了。」 杨清宁一怔,随即反应过来,道:「难道这里面另有内情?」 见凌南玉要回答,杨清宁出声打断,小声说道:「殿下别说,让奴才猜猜,这内情可与皇后夺权有关?」 凌南玉点点头,笑着说道:「小宁子聪明绝顶,无人能及!」 杨清宁连忙制止,小声说道:「殿下慎言,这是在宫外,让人听了去,又是一桩是非。」 「那咱们赶快回宫,在外面做什么都觉得不安心。」 两人没再逗留,径直回了东宫,在杨清宁的卧房坐了下来。 凌南玉握住杨清宁的手,一边搓着,一边哈着热气,好看的眉头皱起,道:「怎么拿着手炉,手还这么凉?」 「身子虚,一到冬日就手脚冰凉,拿不拿手炉都一样。」杨清宁无奈地抽了抽手,道:「殿下,奴才喝杯热茶就好了,若被人看到成何体统。」 「这屋里就咱们两个,谁能看得到。」凌南玉非但没松手,还紧了紧,道:「况且,以前小宁子就是这般帮我暖手的。」 「那时殿下还小,奴才这般为你暖手,并无不妥。可奴才一个大男人,殿下为奴才这般做,实在是有点说不过去。况且,殿下的手还在伤着。」 「伤的手指,我用手心,不碍事。」 「这是碍事不碍事的问题吗?」杨清宁哭笑不得地抽回手,道:「殿下快坐吧,待会儿小敏子进来上茶,看到了不好。」 「他又不会传出去。」凌南玉虽是这么说,却也没再纠缠,坐到了杨清宁的上首。 见他坐好,杨清宁便继续方才的话题,道:「皇后膝下无子,又对殿下心生怨恨,所以便打算夺权后,扶植六皇子做个傀儡皇帝,而她则垂帘听政。那这般说来,这个庆嫔定也知道皇后的计划,甚至是参与其中,皇上竟没发落她,还真是格外开恩了。」 「庆嫔的出身虽然不高,却有个世代经商的母家,据说他们家世代积累下的财产,竟能赶得上国库,可见一斑。」 「这么有钱?」杨清宁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随即想到了什么,紧接着说道:「难道庆嫔没被发落,是她母家花钱买的?」 凌南玉笑着点点头,道:「小宁子聪明绝顶,没人比得过!」 「那殿下可知他们花了多少钱,才保住了庆嫔的地位?」 凌南玉小声说道:「具体数额我也不知,不过父皇说现在国库充盈,待来年春日,让人去辽东熘达熘达。」 「去辽东熘达?」 辽东那边素来不太平,经常有蛮人抢掠,凌璋这是想扩张领土,拿蛮人开刀。杨清宁忍不住感慨道:「皇上这是赚得盆满钵满啊!」 第268页 一场叛乱不仅解决了外戚和诸多藩王,还赚了大笔的钱财,凌璋这次可真是赚翻了,这番谋划足见他心机有多深。 「是啊,看在钱的份上,父皇也就放了她一码。」凌南玉对董春青十分不喜。 「只可惜这个庆嫔不是个聪明的。」杨清宁笑了笑,道:「怕是又要给皇上送钱了。」 「是蠢。」凌南玉丝毫不掩饰对董春青的不屑,道:「我那六皇弟也被她教得不成样子,娇纵跋扈,略有不顺心,便打骂内侍、侍女,他不说停,便不许停,每隔几日,那西华宫便有人被抬出来。」 「皇上都不管吗?」 杨清宁问完就后悔了,若他初来时,这么问还有情可原,可他在宫里呆了这么多年,再这么问那就是犯蠢了。 「父皇日理万机,哪有心思管这些。」 杨清宁靠近凌南玉,小声说道:「皇上不管不问,并非是事忙,而是故意放纵。」 「故意放纵?」凌南玉沉吟片刻,道:「小宁子的意思是父皇是故意纵着他们,让他们犯错?」 杨清宁小声说道:「若他们不犯错,那皇上怎么拿他们的把柄,若没有把柄,又怎么要银子?」 「原来如此。」凌南玉恍然大悟,随即皱紧了眉头,道:「那这般说来,宫里可是又要乱了?」 杨清宁提醒道:「这庆嫔明显在打殿下的主意,殿下今后行事要小心些,但凡与庆嫔沾边的事,尽量躲得远远的,莫让她算计了去。」 「我每日除了上朝,就是在御书房帮父皇理政,再不然就在宫里陪小宁子,哪有功夫搭理她。」 杨清宁闻言忍不住叮嘱道:「她若是有心算计,总会找到机会,殿下还是莫要掉以轻心的好。」 「好,听小宁子的。」 「若皇上在等她犯错,那她身边定有人监视,殿下应不会有什么危险,只是以防万一,还是要谨慎些,毕竟小心驶得万年船。」 「小宁子放心,我记下了。」 冬去春来,四季往復,转眼便又过去两年,这年的冬日与往年不同,只有入冬的时候下过两场雪,每日『唿唿』刮着北风,天气又干又冷。眼看到了腊月,临近新年,京城的街道越来越热闹,不论是大户人家,还是平民百姓,都开始为迎接新年做准备。 王广被抓后,凌璋颁布旨意,宁远县高家灭门案重新调查,由三法司会审,经查证,灭门案的兇手是永州府知府黄骏,是他派人灭了高家满门。 事情起因是高家长子高贺与友人上山游玩,谁知中途下起了雨,众人被困在了山上,便四处寻找山洞避雨,无意间发现了西山的矿洞。山上的守卫发现了他们,一路追杀,他们一行七八人,最后只有高贺失足滚下山坡,保住了性命。 高贺被一猎户救起,背回家中养伤,许是伤了脑袋,又许是受了刺激,他失去了记忆,不知自己是谁。后来,高家人找到他,将他接回家中调养,身子一日好过一日,记忆也慢慢恢復,他便将西山的事告诉了高剑。 高剑和孙志是好友,思量再三,便决定将此事告知与他,可惜走漏了风声,在孙志去高府赴约之前,绑架了高贺和他的儿子,用以要挟高剑。高剑得知消息后,便送走了孙志,而那些人见孙志离开,便堂而皇之地进了高家,将高家一家老小全部杀害。 后又收买师爷马钧,将高家灭门案栽赃给孙志,由永州府知府黄骏结案,上呈刑部审核,又交由大理寺少卿郭义覆核。 孙志之所以会写血书告郭义,是因他的家人曾去找过郭义,想为孙志申冤,却被郭闯碰到,非但没能见到郭义,还挨了一顿毒打。 郭闯犯蠢,说孙志的案子已经定死了,就算有证据也没用。孙志的家人一听此话,便认定是郭义贪赃枉法,便这事想方设法地告知了孙志。孙志见上告无望,便写下血书交给刑值,随后便撞墙自尽。 刑值这三年来一直在派人暗查,只是宁远那边被防守的密不透风,他一无所获,唯一查到的便是在孙志死后没多久,师爷马钧也死在了家中,身上没有外伤,也没有中毒的迹象,家里人便认为是突发急症而亡。 刑值的人说通马钧的家人,将马钧的坟墓挖开,重新验尸,坟墓一打开,便发现马钧的骨头竟变成黑色,明显是中毒的迹象,这也就证明马钧并非病逝,而是被人灭口。 以后他们又去寻找另外的证人,结果发现他们不是死了,就是失踪,联繫到马钧的下场不难想到,无论是死的还是失踪的,应该都已经被灭了口。 后来,刑值派去的人也失踪了,刑值的家人还被莫名其妙绑到郊外,虽然他们什么话都没留,刑值却知道这一切都是幕后之人在搞鬼,是在警告他不要多管闲事。为了自保,他不得不放弃调查,直到郭义父子被抓进诏狱,他才冒险呈上奏摺,重新提起此案。 至于那个王彦,他的身世有些出乎杨清宁的意料,他竟是高剑正妻的娘家侄儿,因为家里出了变故,自小便在高家住着,一直住到了八岁才回到父母身边,他与高贺是表兄弟,感情十分深厚。高家满门被灭,他心中恨极,却也知晓这其中牵涉甚大,不过当时他已在锦衣卫任职,可以利用职务之便,调查此事,没想到这一查不要紧,竟发现王广和郭义暗中来往密切,便猜到他们定是一伙的。于是,他便刻意讨好王广,成了王广的心腹。在郭义父子被押入诏狱后,便利用职务之便,在水晶蒸饺里下了毒。至于为何郭闯会死,郭义却活了下来是因他刻意控制了药量。王广为了此事将身边的人查了一遍,却因他多年的经营,从未怀疑过他。他下毒的目的就是为了挑拨王广和郭义的关系,让他们狗咬狗,那样他才好行事。 第269页 王彦在杨清宁离开后,便从南镇抚司消失了,消失得无影无踪,审案的人曾问过王广,王彦是否被他灭了口,王广却矢口否认,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愤怒,可见他和王彦的失踪应该没有关系。这也难怪他会愤怒,自己苦心经营多年,自认为将别人都当成傻子来戏弄,不曾想竟被旁人也当成了傻子,这是何等的讽刺。 至于那个福寿楼,就是王广等人的一个据点,王广和郭义确实经常在福寿楼会面,即便掌柜和伙计说没有,那些经常去的食客也会有一两个有印象。王彦就是想利用杨清宁查案,端掉福寿楼这个据点。 秦淮所留名单上的人,被凌璋一一查问,也一一定了罪,降职的降职,免官的免官,流放的流放,杀头的杀头。宁远县的铜矿,以及私造铜钱的工坊也被查抄。凌璋亲自下诏为孙志平反,给其家人丰厚的赏赐作为补偿,孙志的儿子也恢復了秀才的身份,可继续科举之路。自此,宁远县灭门案算是彻底完结。 这两年来,无论是宫中,还是朝堂都很平静,唯一让杨清宁在意的便是庆嫔董春青。董春青经常打发凌南策来东宫,说是想让两兄弟多走动,增进感情,可凌南玉不耐烦见他,便以事务繁忙为由,将其拒之门外。久而久之,宫中便有流言流出,说凌南玉仗着太子的身份,不友爱兄弟。杨清宁很快便察觉不对,劝说凌南玉中午不要再回东宫,直接在干坤宫用膳,到晚上再回。这样便可摆脱凌南策,也能以勤勉孝顺之名来应对流言。 凌南玉自然是不肯,若是中午再不回,那这一日便只有晚上能见到杨清宁,而杨清宁的身子又不好,需要早点休息,那他们相处的时间也就是用个晚膳的功夫,为了个凌南策实在是不值得。只是这明显是个圈套,他又不想被人得逞,便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照做,心里对董春青母子更加反感。 这天,凌南玉实在是憋不住,在和凌璋一起用膳时说了此事,「父皇,您说庆嫔到底是打的什么注意,为何要跟儿臣过不去?」 「那太子为何不见?这都两年了,每每他去见你,你都避而不见,是否不讲情面?」凌璋并未抬头,继续挑着鱼刺。 凌南玉闻言心里一紧,起身说道:「父皇息怒,儿臣知错。」 凌璋抬头看过去,道:「那你说说错在何处?」 「儿臣不该对六皇弟视而不见。」 凌南玉低垂着头,凌璋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道:「抬起头来。」 凌南玉抬头看向凌璋,明亮的杏眼内尽是委屈。 「委屈?」凌璋放下了手中的筷子,不悦道:「你是太子,将来要执掌天下,要做到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如今朕不过是说了两句,你便委屈了?」 凌南玉红了眼眶,争辩道:「可坐在儿臣面前的是父皇,不是旁的什么人,儿臣不想在父皇面前演戏。」 凌璋一怔,眼中的不悦渐渐消散,无奈地嘆了口气,道:「行了行了,食不言寝不语,快坐下用膳吧。」 「儿臣以为父皇教训的是,不该对六皇弟视而不见,这就回宫,告退。」凌南玉行了一礼,脚步飞快地离开了饭厅。 凌璋微微一怔,随即看向高勤,道:「他这是在跟朕甩脸子?」 高勤瞥了一眼凌璋的脸色,小心说道:「皇上,您方才的话让殿下伤了心。」 「朕哪句话说错了?他伤什么心?」凌璋恼怒地将筷子扔在桌上,也随之站起了身,道:「真是岂有此理!」 高勤连忙拿了斗篷,追了上去。 凌南玉一下午没露面,凌璋看奏摺都有些心不在焉,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竟还凉的,怒道:「这茶都凉了,也不知换一杯,这一个两个的都没把朕放在眼里!」 高勤闻言连忙说道:「皇上息怒,奴才这就去给您换杯热茶。」 高勤重新泡了杯茶,放在凌璋手边。 凌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随即将茶杯重重地摔在桌上,道:「这么热的茶,你是想烫死朕吗?」 高勤无奈地跪倒在地,他心里清楚凌璋这是在找事,只是做奴才的也不好多说,只能自认倒霉,道:「皇上息怒,奴才知罪。」 凌璋坐在御案之后,越想越是生气,道:「去把小宁子给朕叫来。」 高勤一怔,随即应声道:「是,奴才这就去。」 高勤起身,退出御书房,脚步匆匆地朝着东宫走去,心中忍不住嘀咕,这两父子斗气,受罪的却是他们这些做奴才的,唉! 凌南玉正在杨清宁的卧房喝茶看话本,便听门外传来通禀,「启禀殿下,高公公来了,说皇上有事召见公公。」 凌南玉一听,顿时皱紧了眉头,道:「可说为了何事?」 「这个没说。」 见凌南玉一脸紧张,杨清宁奇怪地问道:「殿下可是有事瞒着奴才?」 凌南玉知道这事瞒不住了,心虚地说道:「午膳时,我与父皇吵了两句嘴。」 杨清宁挑了挑眉,「所以这就是殿下午后便回东宫的原因?」 凌南玉老老实实地点点头,道:「我错了,我陪你去见父皇。」 「殿下,奴才发现您不止长了个头,胆子也长了,竟敢和皇上吵嘴。仔细说说,到底为何?」 杨清宁起身下了软塌,一边穿着衣服,一边听凌南玉说着。 第270页 凌南玉仔细地将之前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委屈巴巴地说道:「小宁子你说,我做错了吗?」 杨清宁耐心地开解道:「殿下待皇上一片赤诚,这本身没有错,可殿下错就错在不该任性地说走就走。皇上不止是殿下的父亲,还是一国之君,殿下如此任性,若是被那些言官知晓,又是一桩是非。还有,皇上那般说是为殿下好,希望殿下不要只因自己的好恶行事,要懂得权衡利弊,三思而行。」 「我知道错了,我陪你去干坤宫,向父皇认错。」 凌南玉垂着头,下意识地尅着手指,就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不,他本就还是个孩子,只是他太过优秀,让人忽略了这一点。 杨清宁看得有些心疼,道;「殿下确实该认错。不过殿下不能随奴才一起进殿,否则皇上非但不会消气,反而是火上浇油。」 凌璋的性子让人捉摸不透,杨清宁对他向来是敬而远之,可因着凌南玉的关系,两人又会时不时见面,杨清宁便多少对他有了些了解。他知道不论凌璋什么心性,对凌南玉的疼爱是真心的,这也是他这个奴才能有今日这般待遇的根本原因。 无论是亲情,还是爱情,亦或者友情,都会有吃醋的现象出现,凌璋近几年来表现得十分明显,而吃醋的对象就是他,所以每每在凌璋面前,杨清宁都会刻意与凌南玉保持距离,以免凌璋醋意大发,自己受无妄之灾。今日的事亦然,若凌南玉跟他一起进殿,那意思很明显就是为了护着他,那凌璋的醋罈子铁定会被打翻,可不就是火上浇油嘛。 两人没有耽搁,一起乘车前往干坤宫,只是来到门口时,凌南玉并未下车,只有杨清宁走了下来。 高勤瞧了瞧放下的车帘,小声问道:「殿下这是……」 杨清宁无奈地笑了笑,道:「殿下一会儿再去向皇上认错。」 高勤愣了愣,随即明白了杨清宁的意思,道:「宁公公思虑周全,咱家佩服。」 「咱家还得有劳高公公。」 「放心,咱家明白。」 高勤日夜守在凌璋身边,太清楚凌南玉在他心里的位置,自然明白该怎么做。 两人来到御书房外,高勤进去禀告,杨清宁则留在门外等候。 凌璋正低着头处理奏章,高勤掀开帘子走了进来,道:「皇上,小宁子来了,正在殿外等候。」 凌璋手上的动作一顿,却并未应声,好似在等着什么,等了好一会儿,也没听到他想听的,这才说道:「让他进来。」 高勤小心地瞥了凌璋一眼,听他这么说这才稍稍松了口气,若方才凌璋问起,凌南玉是否也来了,他还真不好回答。 高勤转身来到门口,看向杨清宁,道:「皇上让你进去。」 杨清宁小声问道:「皇上可问了什么?」 高勤左右看了看,小声答道:「皇上想问来着,不过并未问出口。」 杨清宁点点头,道:「多谢公公。」 杨清宁解下斗篷,递给了小顺子,抬脚进了御书房,来到近前,行礼道:「奴才参见皇上。」 第87章 董春青的算计(1) 「奴才参见皇上。」 凌璋并未搭理杨清宁, 而是继续看着手中的奏摺。 杨清宁倒没觉得意外,低垂着头跪在地上,好在来之前让小顺子给他换了条厚实的棉裤, 虽然时间长了不顶用,至少跪起来不会着了寒气。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 凌璋忍不住抬头看了过去, 虽然他低垂着头,却依旧能看到他苍白的脸, 养了这么多日子,无数的补品送过去, 竟不见长肉半分, 好似还消瘦了些。 凌璋心软地开了口, 「你可知朕为何叫你过来?」 「奴才知道。」 虽然杨清宁脸上看不出, 可膝盖跪得实在是疼。当年他初来乍到的时候,可没少跪,也不见有多疼,如今身子被养的娇贵了, 这才没跪多久,就撑不住了。 「说说。」 杨清宁斟酌片刻,道:「奴才身为东宫管事,理应料理好宫中事务, 辅佐殿下。可近段时日宫中却有流言传出, 与殿下的清誉不利,是奴才失职,还请皇上降罪。」 「你倒是心知肚明。」 「殿下每日天不亮离开东宫, 直到天黑才回,每每累得筋疲力尽, 用完晚膳便匆匆歇下,甚至连听奴才说句话的功夫都没有。只是殿下毕竟是六皇子的兄长,六皇子前来拜见,岂有不见之理,奴才定规劝殿下,挤出时间款待六皇子,一堵悠悠之口。」 杨清宁刻意强调凌南玉忙得他们连说话的空都没有,就是不想凌璋吃醋,顺便说凌南策不懂事,凌南玉忙得脚不沾地,他还来添麻烦。 「你倒是知道怎么拿话堵朕。」 杨清宁继续说道:「皇上,殿下爱读史书,每每读到皇室因夺位而自相残杀时,都会感嘆自己有个好父皇。殿下说皇上疼他爱他,为他劳心劳力,他也要恭敬孝顺,多为皇上分忧。」 凌璋冷哼一声,道:「说不了两句,就跟朕甩脸子,他就是这么恭敬孝顺的?」 凌璋这话怎么听,怎么有种幽怨的味道,杨清宁顿觉有些好笑,面上却不敢有丝毫表现,接着说道:「皇上,虽说殿下早慧,小小年纪便能处理政事,但殿下到底还未成年,那些权贵人家的孩子,这个年纪正是爱疯爱玩的时候,可殿下却每日帮皇上处理政事,为皇上分忧,这都是因殿下对皇上的一片孝心。至于今日之事,也是因皇上的拳拳爱子之心,才让殿下没有顾忌,在皇上面前想什么便说什么,想做什么便做什么。这样深厚的父子情,是多少人家求都求不来的,若是说出去,不知会有多少人羡慕。」 第271页 膝盖疼得厉害,杨清宁稍稍动了动身子。 「他虽是太子,却也不能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即便是朕也不行。」话虽是这么说,凌璋的语气却明显缓了下来。 「奴才明白。」杨清宁先肯定凌璋的说法,再摆事实讲道理,「殿下是在皇上的教导下长大,皇上最清楚殿下的脾气秉性,殿下不是那种任性妄为的孩子,他明白皇上的良苦用心,只是不想他并不在意的权势,没了好不容易得来的父子亲情。」 凌璋的眉头皱紧,语气又冷了下来,道:「什么叫『没了』,怎么就『没了』?」 「皇上,若殿下每日在您面前像唱戏一般,除了恭顺,没有半点脾气,您心里会舒服吗?这样的父子关系又有几分真?」 凌璋沉默了片刻,道:「你觉得他这么躲着,有用?」 「奴才明白皇上的意思。可殿下是太子,是南凌国的储君,奴才觉得什么都没殿下的安危重要。若是一条路走不通,便另寻一条路,条条大路通京都,何必一条道走到黑。」 杨清宁清楚凌璋的用意,他放任董春青母子这般作为,就是要引他们犯错,从而达到自己的目的。可凌南玉躲得很好,完全不给他们机会,这样凌璋的计划便没办法实行,这也是今日凌璋发火的根本原因。 杨清宁这番话说得隐晦,可凌璋听得清楚,这是拐着弯地说他本末倒置。他沉默地看着杨清宁,好半晌没有说话,自接手朝政以来,已有许久不曾有人敢和他这么说话了,这个奴才真是胆大包天! 杨清宁垂着头,虽然面上不显,心里却难免忐忑,不过相较于八年前,已经好了许多,至少不会被吓得大病一场。这也是这些年来,凌璋和凌南玉纵容的结果,他忍不住在心里自嘲地笑笑。 也不知过了多久,杨清宁的膝盖已经没了知觉,凌璋终于开了口,「起吧。」 「谢皇上。」杨清宁闻言松了口气,想要起身,奈何跪的时间太长,他的腿好似不是自己的一样,根本不听使唤。 高勤见状连忙上前,扶住了他的身子。 凌璋看着他那副孱弱的模样,眉头又皱了起来,嫌弃地说道:「给他搬个凳子。」 「是,皇上。」高勤扶着杨清宁站稳,又给他搬来个凳子。 「谢皇上恩典。」 杨清宁在凳子上坐下,双腿慢慢恢復知觉,先是麻,后是疼,就好似针扎一样。他抬头看向凌璋,见他正低头看着奏摺,便小心地揉着腿。 高勤始终在一旁看着,杨清宁的每一句话都说到了点子上,将那种分寸感拿捏得极好,虽然是受了些罪,可这一关不仅过了,以后凌南玉再有点错处,凌璋也不会放在心上。 凌南玉在车上等得心里发急,唯恐凌璋为难杨清宁,他很想下车冲进去,可杨清宁走之前千叮咛万嘱咐,定要等他回来再行动,若此时过去,怕会毁了他的计划。 又等了一会儿,凌南玉实在是坐不住了,便掀开车帘走了出去,正巧碰到从里面走出来的杨清宁。他急忙跳下车,跑了过去,关切地问道:「小宁子,你怎么样?可有……」 「殿下。」杨清宁笑着打断他的话,道:「殿下来了,皇上正等着殿下呢,殿下快去吧。」 凌南玉小声问道:「父皇可有为难你?」 「没有,皇上是明君,怎会随意处罚下人,殿下多虑了。」杨清宁安抚地笑了笑,道:「殿下快进去吧,好好与皇上说。」 凌南玉上下打量,杨清宁除了脸色白了些,并未察觉不妥,终于放了心,「那我进去了,小宁子不必等我,直接回去便可。」 杨清宁点点头,目送他进了干坤宫,这才招唿小顺子,道:「快过来扶我一把。」 小顺子闻言急忙扶住了他的手臂,关切地问道:「公公可是受伤了?」 为了不让凌南玉担心,从出干坤宫那一刻,杨清宁便一直在忍着,虽然走得慢些,却让人看不出不妥。他苦笑着说道:「跪得时间有点长,腿有点不听使唤。」 「奴才扶公公上车,待回到宫里,奴才帮公公擦点伤药。」 小顺子扶着杨清宁上了马车,安顿好后又跳了下来,跟在马车旁,一路朝着东宫走去。 凌璋之后便没再问他话,让他在殿中坐着,就是想让他的腿恢復恢復,至少走出去不会太难看,还有就是不想让凌南玉看了,心生怨念,杨清宁心里跟明镜似的,也乐意配合。 刚走出去没多远,马车便停了下来,小顺子来到车前,禀告道:「公公,庆嫔娘娘的辇车在前面停着。」 杨清宁闻言微微蹙眉,即便凌璋没把董春青当回事,甚至还在算计他们家的财产,但在面上,她是正儿八经的主子,他这个做奴才的还是得下车见礼。 杨清宁摸了摸手上的膝盖,强忍着疼痛下了车,走到近前行礼道:「奴才参见庆嫔娘娘。」 侍女翡翠掀开车帘,董春青露了脸,笑着说道:「咦,这不是宁公公嘛,怎么这么巧在这里遇上。宁公公这是……」 她们分明是在这里堵他,装腔作势地说什么巧不巧的。 杨清宁脸上挂着职业性的微笑,道:「回娘娘,奴才出来办了点事,正准备回宫。」 董春青起身,在翡翠的搀扶下下了马车,随即扫了一眼身边的侍从。侍从们会意,躬身退了出去,拉开与他们的距离。 第272页 「本宫有几句话想与公公单独说,不知公公是否方便?」 在董春青想来,杨清宁肯定会答应,所以先将人打发了出去,只是杨清宁接下来的话,却出乎了她的意料。 「不方便。」杨清宁干脆利落地拒绝,微微躬了躬身子,道:「庆嫔娘娘恕罪,奴才还有事,实在耽误不得,告退。」 见杨清宁要走,董春青下意识地皱紧了眉头,道:「慢着!本宫好歹是一宫之主,宁公公这般不给面子?」 「奴才不敢,实在是有事在身,不敢逗留。」杨清宁垂着头,身子微微弓着,礼数周全,态度谦逊,让人挑不出毛病。 董春青不能拿杨清宁如何,便迁怒地看向小顺子,斥责道:「没有眼力见儿的蠢材,还不赶紧退下。」 杨清宁见董春青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唯恐小顺子吃亏,道:「你退下吧。」 「是,公公。」小顺子瞥了一眼董春青,向后退了几步。 「娘娘有话直说,奴才还有要务在身,实在耽误不得。」 忍了两年,终于忍不住了,他倒要听听,她到底想做什么。 董春青思量了思量,道:「皇上如今只有三个皇子,本宫的策儿最为年幼,也因此与太子并不亲厚,本宫本想着让策儿多多与太子接触,培养培养两人的感情,也不知为何,时过两年竟未曾见过太子一面,以至于宫中流言四起,本宫为此忧心不已。众所周知,公公深受太子信赖,是太子身边的红人,定也不希望这流言继续下去,有损太子声誉,便想着向公公打探打探,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殿下如今已接手朝政,每日忙得脚不沾地,实在没有闲暇,还请娘娘和六殿下见谅。待哪日得了空,奴才定派人前往西华宫,接六殿下来东宫,与殿下培养感情。」 「太子政事繁忙,本宫能理解,这马上就要到年底了,就连皇上都要歇上几日,想必太子也不例外。本宫会让策儿再去拜见,到时公公千万放行才好。」 董春青朝翡翠看了一眼,翡翠便走了过来,从袖子里抽出一打银票,塞到杨清宁手里。 见杨清宁没有拒绝,董春青嘴角勾起笑意,道:「这是五千两银票,事成之后,本宫会再让人给公公送五千两。」 杨清宁看着手里的银票,每张都是五百两的数额,不禁感嘆道:「那就是整整一万两,娘娘可真是大手笔啊!」 董春青脸上浮现得意之色,道:「这点银子对本宫来说不算什么,只要公公与本宫合作,绝对少不了公公的好处。」 「合作?」狐狸尾巴终于要漏出来了,杨清宁紧接着问道:「那奴才需要做些什么?」 见杨清宁意动,董春青继续说道:「公公平日里不需要做什么,只需在策儿去东宫时行个方便便可。」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董春青压低了声音,道:「公公放心,本宫不会让公公做背叛太子之事,本宫没其他心思,只想与太子亲近,希望将来太子对策儿能够多加照拂。」 杨清宁点点头,装模作样地嘆了口气,道:「娘娘的这番拳拳爱子之心,真是让奴才感动。」 「谁让本宫就这么一个儿子呢,不为他,还能为谁。」 「娘娘说的是。」杨清宁将银票收了起来,笑着说道:「娘娘,您的话奴才记下了,奴才确实有事,不便耽搁,就先告退了。」 董春青以为杨清宁将银票收了,就代表他答应了,心里的石头便落了地,道:「公公既有事,那便去忙吧,本宫也该回去了。」 「奴才告退。」杨清宁微微躬了躬身子,随即在小顺子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董春青看着马车缓缓驶去,脸上难掩得意之色。 翡翠见状出声说道:「都说这宁公公很难收买,没曾想娘娘一出马便成了,还是咱们娘娘有办法。」 「难收买?」董春青瞥了她一眼,轻蔑地说道:「不是难收买,是她们出手太寒酸,只要拿银子能办成的事,就没有难得到本宫的。」 「娘娘说的是。」翡翠奉承了一句,道:「有了宁公公帮娘娘,那以后行事可就方便得多了。」 「这还用你说。」董春青如骄傲的孔雀般,转身走向车辇,在翡翠的搀扶下上了车。 杨清宁掏出银票瞧了瞧,不禁长出一口气,感慨道:「无论哪个时代,钱都是好东西,可钱多也是祸啊,这董家就是沈万三。」 杨清宁之所以收了银票,就是想将计就计,想看看董春青打的什么主意,以防她从别处下手,他还得千防万防。 待回到东宫,小顺子扶着他直接回了卧房,小敏子听说他伤了膝盖,便过来帮忙擦药。 看着杨清宁乌青乌青、肿得老高的膝盖,小敏子和小顺子都皱紧了眉,方才他们卷裤腿,险些卷不上去。 「怎么伤得这么重?公公身子怎受得了这般折腾。」 小顺子也跟着应声,问道:「公公,皇上到底为何罚您?」 杨清宁安抚地笑笑,道:「就是看着吓人些,没什么大碍。」 杨清宁话是这么说,可擦药的时候还是没忍住叫出了声。 「公公嘴上说伤得不重,还不是疼得受不了。」小敏子见他疼得出了一身汗,心疼道:「殿下不是陪着公公一起去的吗?为何皇上还是罚了公公。」 第273页 杨清宁闻言冷下了脸色,道:「背后不可议论主子,你们可是忘了规矩。」 「奴才不敢。」小顺子不忘拉了拉小敏子。 小敏子看了他一眼,道:「公公息怒,奴才知错。」 杨清宁叮嘱道:「虽然咱们是在东宫,说话做事还是要谨慎些,别给殿下惹麻烦。」 两人没再多说,专心给杨清宁上药,待收拾停当,又扶着他躺上床,许是累了,很快便睡了过去。 待他醒来,已是深夜,凌南玉就躺在身旁,睡得正香。他无奈地嘆了口气,替凌南玉往上拉了拉被子,闭上眼睛打算接着睡。许是睡得太多,竟一时无法安睡,他百无聊赖地看着头顶的床帐,思绪也随之飘远。 两年前的案子虽然结了,可还有许多疑问萦绕在心中,让他时不时地在心里琢磨。王广就是幕后大boss吗?他不过是一个副四品的武官,即便是在锦衣卫办差,级别也太小了。若不是王广,又会是谁呢?张明华才刚死了没多久,王广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就另投他主,所以前朝、后宫到底还有谁,与张明华牵扯不清? 董春平? 一个名字随之在脑海中浮现,杨清宁很快便打消了这个念头,董春平确实与张明华有所勾结,不过以张明华强势的个性,一定不会放任凌南策还有个母亲在世,所以若张明华当真成功夺权,第一个要收拾的定然就是董春平,因此张明华不会容许董春平知道太多内幕。有了秦淮那份名单,张明华一党应该已经消灭殆尽了才对。难道是他多虑了? 还有那个王彦,究竟去了哪里,怎么就在王广的眼皮子底下消失了,而且是消失得无影无踪。能做到这一点,王彦必定还有其他帮手,而这个帮手就在南镇抚司。是那两名狱卒吗?他们隐瞒了王彦去过诏狱的事实,后来又和王彦一起,指认王广,确实是有些嫌疑。 还有那个董春平,明显是在打凌南玉的主意,若他没猜错的话,董春平会在放年假那段时间有所行动,最有可能的便是大年三十的除夕宴,只是除夕宴上,众目睽睽之下,她又能做什么呢? 今日他在干坤宫中回话,质疑凌璋的计划,凌璋当时没说什么,可他明白凌璋听进了心里,应该不会再继续利用凌南玉,那凌璋之后又会从哪里入手呢? 种种的疑问困扰着他,却没有一个解开,不过想着想着他便迷迷煳煳地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杨清宁突然感觉一阵凉意,本能地拉了拉被子,在停顿了几秒后,他便睁开了眼睛,只见凌南玉蹑手蹑脚地下了床。 「殿下要去早朝?」杨清宁的声音带着困意。 凌南玉身子一僵,随即转过身,心虚地笑笑,道:「昨儿回来时,小宁子睡得正香,我就守在床边等你醒来,谁知等着等着就睡着了。」 杨清宁清楚凌南玉在撒谎,只是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实在不必揪着不放。他撑起身子坐了起来,道:「殿下,昨日奴才从干坤宫回来时,在路上碰到了庆嫔,她应该是派人在东宫附近守着,得知咱们去了干坤宫,这才在路上堵着。」 凌南玉闻言眉头皱紧,问道:「她可有为难你?」 杨清宁摇摇头,道:「她给了奴才五千两银票,让奴才为她办事,说事成之后再给奴才五千两。」 「你收了?」 「收了。」杨清宁从枕头底下拿出银票,递给凌南玉,道:「每张都是五百两,一共十张。」 凌南玉接过银票看了看,道:「你是想假意被收买,从而打探他们的计划?」 「殿下聪慧。」杨清宁笑了笑,道:「这可是一万两,不要白不要。」 凌南玉又把银票递了回去,道:「说的也是,既然她给,那你就收着,实实在在的银子,不要白不要。」 杨清宁将银票重新放回枕头底下,「昨日皇上怎么说的?」 「我向父皇认错,父皇便说在他面前可以是儿子,但有旁人在时就是太子。」凌南玉三言两语便总结了两人的谈话内容。 「这样就很好。」杨清宁点点头,道:「殿下快去上朝吧。」 「那你再睡会儿。」 杨清宁重新躺了回去,凌南玉给他掖了掖被角,穿好衣服便走了出去。 转眼便到了年底,自上次董春青和杨清宁见面后,凌南策便没再去过东宫,董春青也没让人向杨清宁打探过什么,就好似没有那回事一样。 杨清宁总觉着这事有些反常,又不好去问,只能让人去调查西华宫最近的动向。 「公公,最近这些时日,庆嫔时常叫娘家侄女进宫陪伴,一呆就是多半日,傍晚时分才出宫。」小瓶子正在向杨清宁汇报最近监视的成果。 杨清宁挑了挑眉,道:「娘家侄女?叫什么,多大年纪?」 「叫董菁菁,今年十五,前段日子刚刚办了及笄礼。」 「已经及笄了……」杨清宁若有所思地说道:「难不成她在打太子妃的主意?」 小瓶子认同地点点头,道:「不是殿下,就是皇上。」 杨清宁皱着眉头分析道:「不会是皇上。就算皇上收了董菁菁,位份也不会太高,对她的帮助不大。况且若非逼不得已,没有哪个女子会给自己的相公塞女人。十有八九是殿下,而且会用非常手段,否则以董菁菁的身份,最多做个侧妃,做不了太子妃。」 第274页 「公公的意思是……生米煮成熟饭?」小瓶子皱紧眉头,道:「可殿下还未成年。」 「殿下虽未成年,却已满十六,过了年就是十七,已有能力与女子同房,更何况她们多半会用药。不过若是想要谋夺太子妃的位置,便不能让董菁菁与殿下发生关系,最好是制造殿下想用强,而董菁菁奋力反抗的场景。这样的话,殿下理亏,为了保住皇家声誉,只能娶了董菁菁。」 说到这儿,杨清宁不禁有些奇怪,像凌南玉这个年纪的青少年,应该已经有了性/冲动,为何他从未听说?难不成压力太大,发育不良? 第88章 董春青的算计(2) 「以殿下的性子, 断然不会对谁用强,更何况是从未见过的陌生人。」 小瓶子的话打断了杨清宁的思绪,他深吸一口气, 接着说道:「所以他们才要收买我。以殿下对我的信赖,定不会对我设防, 算计起来便简单得多。」 「按照常理来说, 一旦殿下知道公公参与其中,那公公的地位便会不保, 甚至会被问罪,庆嫔又怎么断定公公一定会帮他。」 「若我也遭了算计, 不就可以摆脱嫌疑了?」杨清宁成竹在胸地笑了笑, 道:「一旦这件事成了, 不仅董菁菁会坐上太子妃之位, 庆嫔还拿住了我的错处,以后再想让我办什么事,不就轻易多了。与她而言,是一箭双鵰。」 「公公英明, 奴才佩服。」 「你啊,也学会了奉承。」杨清宁长出一口气,道:「这只是咱们的猜测,具体如何, 尚未可知, 还要小心防备方可。」 小瓶子安慰道:「公公放心,白鹰一直藏在暗处,保护殿下安危, 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他们若当真要如此行事,定会想办法将暗中的人调走。待会儿你跟白鹰通个气, 告诉他无论发生何事,都不要离开殿下身边。」杨清宁不放心地叮嘱道。 「公公放心,奴才记下了。」 傍晚时分,凌南玉刚回宫,门口的内侍便急匆匆地过来禀告,说凌南策求见。 杨清宁挑挑眉,道:「既然来了,殿下就见见吧。」 凌南玉明白杨清宁的意思,「好,那就让他进来吧。」 杨清宁看向小顺子,道:「你去昭和宫,把五皇子也请来吧,就说殿下想他了,让他过来陪殿下用膳。」 「是,公公。」 凌南玉闻听杨清宁让人去请凌南珏,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道:「小宁子为何叫人请他?一个就够烦了,你还再叫一个。」 杨清宁闻言顿觉有些好笑,道:「殿下有两个皇弟,实在不好厚此薄彼,都叫来以堵众人悠悠之口。」 凌南玉若有所思地看着杨清宁,似乎猜到了什么,问道:「小宁子此举是否另有深意?」 杨清宁意味深长地说道:「有竞争,才有动力。」 凌南玉怔了怔,随即说道:「小宁子是想效仿父皇?」 杨清宁矢口否认,道:「殿下说的哪里话,奴才什么都没想。更何况皇上是何等人物,奴才怎敢效仿。」 有了凌南珏的加入,可以避免又有流言传出,还能让董春青绷紧神经。以他对董春青的认知,为了能让凌南策将凌南珏比下去,定然会多下本钱,这样他便可多捞些好处。有钱不赚王八蛋,尤其对付这样心怀不轨的人,算计他们再多,也不觉得亏心。 凌南玉会心一笑,小声说道:「小宁子的小金库又要添一份进项了。」 「殿下说笑了,奴才没什么小金库。」杨清宁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道:「殿下,这里不是待客的地方,您还是回正殿吧。」 凌南玉点点头,好奇地问道:「小宁子不过去吗?」 杨清宁意味深长地笑笑,「奴才再等等,指不定会有人找呢,省得麻烦了。」 凌南玉微微一怔,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那我先过去。」 凌南玉在小顺子的侍候下穿好斗篷,随即出了杨清宁的卧房。 见凌南玉离开,小瓶子出声问道:「公公以为庆嫔让六皇子过来,只是掩人耳目,目的是让人与公公通气?」 杨清宁笑着说道:「我发现你是越来越懂我了。」 小瓶子也扬起了嘴角,道:「这是奴才的荣幸。」 「若庆嫔打算在最近实施计划,今日必定会有所行动,咱们且等着吧。」杨清宁端起茶杯看了看,随即递给小瓶子,道:「茶淡了,再换一杯吧。」 小瓶子接过茶杯,转身要走,又听杨清宁说道:「让门口的内侍撤了,给人让个道儿。」 小瓶子应声,掀开门帘走了出去。果然不出杨清宁所料,他刚从茶房出来,便看见有人在探头探脑地往里瞧,不禁蹙起眉头,呵斥道:「门口的是谁,为何行为这般鬼祟?」 来人见被人发现,急忙上前,赔笑着说道:「这位公公,奴才是西华宫的内侍,方才陪六皇子过来拜见太子殿下,有些内急,来错了地方,还请公公莫要见怪。」 「西华宫的?」小瓶子打量着来人,「我说怎么看着有些眼生。想如厕,你走错地方了,这是宁公公的住所。」 「宁公公?」内侍一听,眼睛顿时亮了起来,道:「奴才时常听人提起宁公公,说宁公公如何如何断案入神,如何如何神勇无敌,却从未见过,不知是否有幸得已拜见?」 内侍一边说,一边掏出一张银票,塞到了小瓶子手里。 第275页 小瓶子低头瞧了瞧,忙将茶盘放在了游廊的长凳上,随后把银票塞进袖子里,道:「你且在这儿等着,我去帮你通传,不过事先说一句,若公公不想见,我也没辙。」 内侍会意地笑笑,道:「只要公公尽了心,奴才就感激。」 「是个懂事的,等着吧。」小瓶子重新端起了茶盘,径直进了卧房,来到近前小声说道:「公公,人来了,还塞了奴才一百两银票。」 杨清宁瞥了一眼,笑着说道:「既然他给,那你就收着。」 小瓶子提了提声音,道:「公公,门外有个西华宫的小太监,仰慕公公已久,想过来拜见,奴才见他对公公推崇备至,便答应帮他通传一声,您看……」 「西华宫的?」杨清宁配合道。 「是,西华宫的。」 杨清宁沉默了好一会儿,方才说道:「那就让他进来吧。」 「是。」小瓶子转身来到门前,掀起帘子往外看去,道:「公公今日得闲,便见你一见,进来吧。」 「多谢公公。」方才他就趴在帘子前听着,将他们的话听得清楚,杨清宁犹豫那会儿,他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唯恐杨清宁不答应,回去不好交差。 杨清宁打量着面前的内侍,道:「模样不错,西华宫出来的?」 内侍闻言一怔,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笑意一僵,随即答道:「是,奴才小玄子,在西华宫侍候。」 杨清宁本是随口的一句话,并没有其他意思,可小玄子这瞬间变了的脸色,让他意识到方才说的话好似容易招人误会,心里顿觉有些尴尬,只是面上不显。 「你是在娘娘身边侍候的,还是在殿下身边侍候的?」 「回公公,奴才是在娘娘身边侍候的。」 「这么说娘娘也来了?」杨清宁明知故问道。 「娘娘没来,单是我家殿下过来的。」 「你不是娘娘身边侍候的嘛,为何会跟来?」 「殿下独自一人过来,娘娘不放心,便让奴才也跟了过来。」 他不开口,杨清宁便和他七绕八绕,装起了煳涂,「宫中的人都知道,娘娘爱子心切,这天儿也黑了,确实该多跟个人。」 显然小玄子没什么城府,见杨清宁一直在说着闲话,便耐不住性子,直接开了口,道:「公公,娘娘知道您身子不好,特意为公公备了些药材,只是不知哪种药材对公公的病情有益,便让人列了单子,让奴才捎来,还请公公过目。」 小玄子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条,上前一步双手呈给杨清宁。 「药单子?」杨清宁看了看他手上的纸条,并未着急去接,而是停顿了一会儿,这才漫不经心地接了过来,慢条斯理地打开。这纸条上确实写了些药材名,还都是些上好的药材,不过这暗语写得太过明显,但凡不是傻的,一眼便能识破。 杨清宁眉头微蹙,又重新将纸条折好,递了回去,道:「回去告诉娘娘,这单子上的药材太过贵重,咱家实在受不起。」 小玄子神情一怔,显然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随即说道:「公公,您落得如今这一身伤病,是为了太子殿下,也是为了整个南凌国,这偌大的功勋用什么药材都受得起。」 「咱家侍奉太子殿下是分内之事,实在不敢居功。」杨清宁转头看向小瓶子,道:「咱家累了,送客。」 小瓶子应声,上前拿了药单子,塞到小玄子手上,道:「公公累了,你快走吧。」 没完成任务,小玄子不甘心就这么走了,提醒道:「公公,这是娘娘一片心意,您再看看。」 小瓶子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整个拎了起来,扔出了门外,道:「公公说不收,那就是不收,再聒噪,仔细你的皮!」 看着小瓶子森冷的眼睛,摔在地上小玄子害怕地吞了吞口水,这眼神带着杀气,并不是吓唬人的,而是真正手上沾了血的人,才会有的眼神。他慌忙爬了起来,道:「是,是,奴才这就走,这就走。」 小瓶子看着他踉踉跄跄地跑出去,这才转身进了屋。 杨清宁起身下了软塌,正在整理衣服,见他进来,随口问道:「人走了?」 「走了。」小瓶子上前,一边帮着杨清宁更衣,一边问道:「公公,那药单子上写了什么?」 「今夜子时梅林见。」杨清宁没有隐瞒。 小瓶子的手顿了顿,接着说道:「奴才看那药单子上写了不少字。」 「藏头。」杨清宁想起这个就觉得好笑,道:「但凡不是傻的,一眼便能识破,非要学人弄个藏头,真是自作聪明!」 「公公为何不应?」 杨清宁转头看了他一眼,道:「别告诉我,你猜不透。」 「欲拒还迎?」 「欲擒故纵更恰当吧。」 「奴才读书不多,比不得公公才高八斗。」 杨清宁闻言好笑地看过去,「你这是夸我呢,还是骂我呢?」 小瓶子嘴角含笑,道:「奴才说的是真心话,日月可鑑。」 看着面前含笑的人,杨清宁只觉得有些恍惚,道:「犹记得我们初见时,你面无表情,惜字如金。和如今的你比起来,真是天差地别!若非你的长相没怎么变,我当真会以为是换了个人。」 「奴才的心愿了了,不必整日苦大仇深,又日日跟在公公身边,时刻被公公感染着,自然会变。」 第276页 「你的意思是你如今变得如此会奉承,是跟我学的?」 小瓶子眉眼弯弯,「这是公公您说的,奴才可没这个意思。」 「你啊你。」杨清宁不禁轻笑出声,深吸一口气道:「走吧,去正殿瞧瞧。」 两人相继走出卧房,径直朝着正殿的方向走去。 门口的小柜子见他们过来,上前迎了迎,「公公,您来了。」 杨清宁瞧了瞧殿门,小声问 道:「里面什么情况?」 小柜子眉头微皱,轻声答道:「公公别提了,这六皇子可真不是个省心的主儿,一会儿想吃这个,一会儿想喝那个,没有还不依。方才听五皇子说殿下给了他生辰礼,顿时不高兴了,非嚷嚷着也要。他身边的侍从一个劲儿的向殿下赔罪,耐不住主子一个劲儿的找事。」 「殿下可烦了?」 小柜子摇摇头,道:「这倒是没有,殿下就做那儿喝茶,权当没他这个人。」 杨清宁欣慰地点点头,道:「殿下长大了。」 小柜子打起帘子,杨清宁低头进了门,转身看向小柜子,道:「外面冷得很,你去茶房候着便成,不必在外面守着。」 「谢公公体恤。」小柜子感激地说道。 凌南玉能按捺住性子坐在这里,全都是他不想坏了杨清宁的计划,若换做平常,他早就让人将凌南策扔出去了,哪容他在这里放肆。 门帘被掀开,杨清宁走了进来,凌南玉面无表情的脸上,不自觉地多了丝笑意,道:「小宁子来了。」 杨清宁来到近前,行礼道:「奴才见过三位殿下。」 「免礼,坐吧。」 「谢殿下。」 杨清宁看向凌南珏,见他眼眶红红的,就好似兔子一般,明显是哭过。再看向凌南策,他皱着眉头,嫌弃地扔掉手中的点心,转头看了看杨清宁,道:「太子哥哥,他是奴才,不能坐。」 一句话彻底惹恼了凌南玉,道:「来人,送六皇子回西华宫。」 凌南策身边的小喜子慌忙解释道:「太子殿下,宁公公,我家殿下年纪小不懂事,还请太子殿下、宁公公多担待,殿下他没别的意思……」 凌南策站到了椅子上,扬手就给了小喜子一巴掌,虽然不重,却打断了小喜子的话,「你个狗奴才,敢说我不懂事,我打死你!」 小喜子被吓得『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道:「殿下饶命,奴才知错,求殿下饶命!」 一个五岁多点的娃娃,竟然张口闭口地喊打喊杀,还将人吓得瑟瑟发抖,可见他并非说说而已,是真的会让人下死手。 杨清宁眉头紧皱,这个凌南策已经被养歪了,若这样继续下去,长大以后定是个祸国殃民的主儿。 「小瓶子。」杨清宁转头看过去,道:「你送六皇子回去,将此事如实告知庆嫔娘娘。」 「是,公公。」小瓶子领命。 小喜子闻言调转方向,苦求道:「不行啊,太子殿下,您若当真这么做了,那奴才的小命就没了。求太子殿下救命,求公公救命!」 杨清宁冷眼看着他,道:「怎么着,你这是在威胁太子殿下?」 「不是,奴才没这个意思,太子殿下素来仁慈,定不忍看着奴才被打死。奴才不想死,求太子殿下救命!」 凌南策单手掐腰,指着杨清宁,大声骂道:「你这个够奴才,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儿,还不跪下!」 杨清宁挑了挑眉,自他进了东宫,已许久没人这么骂过他了,今日竟被个三岁的奶娃子指着鼻子骂,还真是有些好笑。凌南策这副模样,明显是在学董春青,可见西华宫的奴才日子有多难过。 「放肆!」杨清宁还没开腔,凌南玉先忍不住了,大声呵斥道。 「殿下息怒,六殿下年纪小不懂事,不必放在心上。」杨清宁见状连忙劝了一句,随即转头看向小瓶子,道:「你辛苦一趟,若有人不想走,直接拖出去,咱们宫里人手还是够的。」 「是,奴才明白。」 小瓶子走到小喜子身前,道:「是你走出去,还是被拖出去?」 「殿下,若是奴才就这么回去,定会被打死,您发发慈悲,救奴才一命吧。」小喜子根本不理会小瓶子。 小瓶子也不多话,一把薅住小喜子的脖领子,拎着就往外走。 「你想干什么,你……殿下救命,您不能见死不救啊!」 『砰』的一声,人被扔了出去,紧接着便听到一声惨叫。 凌南策听到惨叫,并不害怕,反而更加兴奋,挥舞着拳头,道:「打死他,打死他!」 小瓶子来到近前,在凌南策的后颈上摸了摸,兴奋的凌南策顿时两眼一翻晕了过去,小瓶子顺势将他抱了起来,转头看向凌南玉和杨清宁,道:「奴才去去就回。」 杨清宁压低声音,无奈地说道:「到了西华宫,就说他睡了,其他的无需多说。」 「公公不必担忧,奴才手上有轻重,只是让六皇子睡一觉。」 杨清宁摇摇头,道:「你就照我说的做便可。」 「是,奴才遵命。」 小瓶子没再多说,抱着凌南策出了正殿。 熊孩子走了,殿内安静了下来,杨清宁转头看向凌南珏,道:「殿下可是受了委屈?」 凌南珏看了凌南玉一眼,摇了摇小脑袋,「珏儿不委屈。」 第277页 杨清宁也跟着看了一眼,接着问道:「殿下可被吓到了?」 「没有,珏儿不怕。」 杨清宁安抚地摸了摸他的小脑袋,「殿下乖巧懂事,与六皇子不同,是个好孩子,太子殿下很是喜欢,所以殿下不必害怕。」 凌南珏闻言大眼睛亮了亮,随后又垂下了小脑袋,道:「方才珏儿做错了事,太子哥哥莫要生气。」 这么弯着腰,实在有些累,杨清宁便坐到了凌南珏身边,问道:「殿下做错了何事?」 「珏儿不该将太子哥哥送生辰礼的事说出去,给太子哥哥惹了麻烦。」凌南珏的大眼睛再次红了起来。 杨清宁点点头,道:「殿下这么做确实有些欠妥,俗话说得好,财不露白,富不露相,言不露形,否则便容易招来灾祸。」 「财不露白,富不露相,言不露形?」凌南珏困惑地眨了眨眼,道:「这是何意?」 看着面前五岁的娃娃,杨清宁突然一阵语塞,沉吟片刻道:「这其中的意思有些深奥,殿下还小,也听不明白,殿下只需牢记做人要低……谦逊,不炫耀便可。」 凌南珏懵懂地点点头,「珏儿记下了。」 凌南玉见杨清宁的注意力都在凌南珏身上,心里有些不满,道:「五皇弟被送回去了,我也不好厚此薄彼,便也让人送六皇弟回去吧。」 「都到用晚膳的时辰了,便让六殿下用完晚膳再回吧。」 凌南玉会走进眉头,「这若是传出去,又是一桩麻烦。」 「不麻烦。」杨清宁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道:「只有这样,那边的人才会着急。」 凌南玉一怔,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低头看了看凌南珏,心不甘情不愿地说道:「那好吧,我这就让人摆膳。」 「殿下,您是主子,哪有您传膳的道理,奴才去。」 「在别处,我管不了,但在东宫,没人把你当奴才。」 杨清宁见凌南玉坚持,也没再多说什么,心里清楚今日凌南策的举动惹恼了他。 饭桌上,凌南玉坐在首位,凌南珏坐在他下首,杨清宁则坐在凌南珏对面。 饭桌上没人说话,杨清宁想要照顾凌南珏,却因为餐桌太大,不太方便,便让小顺子在一旁给他布菜。 「小宁子,今日这鱼着实鲜美,你尝尝。」凌南玉说着夹了块鱼肉给他。 杨清宁无奈地说道:「能与殿下同桌吃饭已是恩典,实在不能再劳烦殿下为奴才夹菜,奴才自己来便可。」 凌南玉看向旁边的凌南珏,道:「平日里不都这样嘛,小宁子不必因为五皇弟来了,便这么拘束,想来五皇弟也不是多嘴多舌的人,不会说出去的。」 凌南玉这话就差明着说凌南珏是外人,只是凌南珏年纪还小,还不太明白,忙不迭地说道:「不说,珏儿不会说出去。」 杨清宁见状不禁有些无奈,凌南玉对凌南珏的敌意太明显,就算他再迟钝,也该看出来了,无外乎是他对凌南珏太过关注,引得凌南玉打翻了醋罈子。凌南玉对他好,凌璋吃醋,他对凌南珏好,凌南玉吃醋,真不愧亲爷俩,都这么爱吃醋。 杨清宁夹了虾仁放进凌南玉的碗里,道:「这虾仁味道也不错,殿下尝尝。」 凌南玉见状顿时眉开眼笑,夹起虾仁吃了起来,转头看向凌南珏,眼中不掩得意,道:「这虾仁真好吃,五皇弟也快尝尝。」 凌南珏懵懂地眨眨眼,拿着筷子就要夹,只是虾仁放得有些远,他的小胳膊太短,根本够不到。小顺子见状连忙上前,夹了虾仁放进凌南珏的碗里。 凌南珏夹进嘴里嚼了嚼,道:「嗯嗯,好吃,谢谢太子哥哥。」 杨清宁看着两兄弟,不禁有些哭笑不得,时不时地夹菜给凌南玉,满足他的虚荣心,还不忘照顾凌南珏,询问这段时间昭和宫的事,这顿饭吃下来,倒也算和谐。 这边其乐融融,西华宫那边却并不太平。小瓶子送凌南策回西华宫,按照杨清宁交代的说了缘由,只是董春青并不相信。她将凌南策安置在寝殿,随后便叫来随行的小喜子和小玄子问话。 「你们说到底发生了何事,为何策儿这时便被送了回来?」 小喜子和小玄子对视一眼,强作镇定地说道:「许是殿下今日玩得太累,吃着吃着点心就睡着了,太子殿下见殿下睡得香,便派人将殿下送了回来。」 在来的路上,小喜子想了许久,还是决定撒谎,毕竟当时在场的只有他一人,杨清宁又给了那番说词,若是问起来,东宫那边也不可能自打自脸,就算凌南策醒后说了什么,只要他死咬着不松口,自己顶多是受一场皮肉之苦,至少不会丢了小命。 董春青冷眼看着他,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小喜子不敢抬头,道:「奴才说得句句属实,若娘娘不信,可去东宫求证。」 「策儿如今只是睡了,待他醒来,本宫问他话,若他说的与你说的对不上,本宫不管真假,都把你打死了事。」 小喜子一听,顿时傻了眼,求饶道:「娘娘饶命,娘娘饶命!」 董春青把玩着手腕上的玉镯,道:「若是你说实话,本宫或许还能饶你一命。」 「奴才之所以这般说,都是宁公公交代的,奴才不敢违背,才对娘娘撒了谎,求娘娘饶奴才一命,求娘娘饶命!」小喜子不停磕着头。 第278页 「宁公公?」董春青的动作一顿,「说实话,到底怎么回事?」 「殿下……殿下指着宁公公大骂狗奴才,惹恼了太子殿下,太子殿下这才派人送殿下回宫。」 董春青的眉头皱紧,道:「那策儿是怎么回事?」 「奴才被方才那个内侍拎着扔出了正殿,奴才也不知殿下为何会睡着,奴才说的都是实话,求娘娘饶命,求娘娘饶命!」 「难不成他们是给策儿下了药,或者打晕了?」董春青闻言顿时变了脸色,转头看向翡翠,道:「快去请太医。」 翡翠连忙应声,转身离开寝殿。 董春青不放心,起身来到床前,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确定凌南策没有受伤后,这才松了口气,看向跪着的小喜子,怒道:「不能规劝主子,亦不能保护主子,本宫要你何用。来人,把他拖出去,乱棍打死!」 第89章 董春青的算计(3) 门外的内侍听到动静, 急忙掀开帘子走了进来,不顾小喜子的挣扎,拖着就往殿外走, 唯恐有半分迟疑惹得董春青不快,连他们一同发落。 「慢着。」一旁侍候的李嬷嬷开了口, 道:「娘娘息怒, 这个节骨眼上不宜节外生枝,不妨先留他几日, 待事成之后再发落也不迟。」 董春青皱起了眉头,不以为然地说道:「一个奴才而已, 打死也就打死了, 有什么可节外生枝的。」 「娘娘, 这个奴才可是在太子面前露了脸儿的, 若就这么没了,难免会让太子以为娘娘对他不满,这样对娘娘的计划不利。娘娘也说了,不过是个奴才, 待事成之后,娘娘想怎么处置,便怎么处置,不急在一时。」 董春青看看李嬷嬷, 又看看被架着的小喜子, 不耐烦地挥挥手,道:「行了,今日且饶了他, 你们都退下吧。」 「奴才告退。」内侍松了手,躬身退出殿外。 小喜子捡回了一条命, 慌忙磕头道:「谢娘娘饶命,谢嬷嬷饶命!」 李嬷嬷出声问道:「是宁公公吩咐你说殿下累得睡着了?」 小喜子急忙说道:「是,就是宁公公吩咐的,奴才不敢撒谎。」 「那太子殿下是怎么说的?」 「太子殿下……」 见他吞吞吐吐,李嬷嬷警告道:「如实说,若有半句不实,便直接拖出去打死。」 「不敢,奴才不敢。」小喜子害怕地吞了吞口水,道:「太子殿下十分生气,本想教训殿下几句,被宁公公拦了下来,说殿下年纪小不懂事,然后就说殿下累了,让人送殿下回宫。」 李嬷嬷点点头,接着问道:「除此之外,宁公公还说了什么?」 「没……没说什么了。」 董春青转头看向小玄子,道:「让你送去的东西,可送到了?」 小玄子心中一紧,急忙说道:「回娘娘,奴才送到了,可……可宁公公说那些药材太过贵重,他受不起。」 「他这是什么意思?」董春青皱紧眉头,道:「难不成他没看懂?还是说他反悔了,想昧下那五千两银子?」 李嬷嬷思量了思量,道:「宁公公能坐到今日这个位置,足以证明他不是个蠢人,哪能看不懂那药单子上的秘密。娘娘之前只说让他在殿下去东宫时行个方便,并未说还有其他事让他做,老奴估摸着他是觉得东西给的少了。」 董春青杏眼一瞪,恼怒地说道:「那可是一万两银子,他居然还嫌少,真是贪得无厌!」 「娘娘,他是太子身边的红人,什么好东西没见过。据说东宫的库房钥匙就是他掌管,想要什么随便拿,太子没有不允的,区区一万两银子,在他看来还真不算什么。」 一听东宫小库房的钥匙在杨清宁的手里,董春青的脸色更难看了,「那小库房里的东西岂是他一个奴才说拿就拿的?就凭他也配?」 「殿下这不是还没大婚嘛,小库房的钥匙自然要交给他,但殿下大婚以后,那就得交给太子妃了。」李嬷嬷清楚她心里想得什么,道:「只要咱们的计划成功,那小库房里的东西,娘娘还不是想要什么,就拿什么。」 董春青缓了神色,道:「那照你这么说,本宫要花多少钱,才能让他乖乖为本宫办事?」 「奴婢觉得至少这个数。」李嬷嬷伸出右手,比划了比划。 「五万两?」 见董春青皱紧眉头,李嬷嬷劝道:「娘娘,此事一旦事成,别说五万两,就是五十万两也值。」 董春青思量了思量,道:「区区五万两,本宫还不看在眼里,给了就给了。」 「娘娘英明。」 董春青得意地笑了笑,道:「时间紧迫,这银子还要尽快送到他手中才是,只是我们要找个什么由头,把银子送过去?」 李嬷嬷笑道:「殿下不是骂了他嘛,这不是现成的由头。」 董春青怔了怔,随即反应了过来,道:「本宫的儿子就是聪明,年纪这么小,就知道为本宫分忧了,这天底下有谁比得上。」 李嬷嬷奉承道:「殿下这是随了娘娘,不仅是金尊玉贵的人儿,还绝顶聪明。」 「若不是皇后……」 听这话茬不对,李嬷嬷忙打断她的话,道:「娘娘!」 董春青被吓了一跳,也意识到了不妥,方才一时得意嘴上没了遮拦,好歹是止住了话头,「行了,你们两个退下吧。」 第279页 「是,娘娘,奴才告退。」 两人如临大赦,慌忙爬了起来,相继退出了寝殿。 李嬷嬷忍不住叮嘱道:「娘娘,家主好不容易将此事给平了,您可不能再提了。」 「本宫就是觉得可惜……」 李嬷嬷再次打断她的话,「娘娘,隔墙有耳,万一传到皇上耳朵里,不说您,就是殿下也会被牵累。」 见她几次三番地打断自己说话,董春青顿时有些不耐烦,道:「行了行了,你也不必这般小心翼翼,谋朝篡位这般大逆不道的事,都能用银子摆平,可见皇上是个爱钱的主儿,恰巧本宫娘家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银子。」 李嬷嬷看着董春青长大,太了解她的脾性,耐着性子劝道:「娘娘,您说的虽然没错,但这里到底是皇宫,皇上又是个喜怒无常的主儿,若哪日银子没了用,那可怎么办?还是小心谨慎些为好。」 「银子没用?」董春青一脸的不以为然,道:「俗话说得好,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世上就没银子办不了的事。」 「是,娘娘说的是,不过小心些总不是错。」 董春青不耐烦地说道:「别啰嗦了,本宫以后不说便是。」 李嬷嬷闻言松了口气,道:「娘娘英明。」 小喜子从寝殿出来,被冷风一吹,身子止不住地打着寒颤,就好似被人浇了一身凉水。他回头看看寝殿的门,心里一阵阵发寒,这次是死里逃生,那下次呢?只要在这个宫里一日,他头上就悬着一把刀,说不准哪日就落下来。 待他回到卧房,哆哆嗦嗦地走到床前,顾不得拖鞋,便爬了上去,裹紧被子好半晌都没缓过劲儿来。也不知过去多久,他迷迷煳煳地睡着,突然感觉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随即勐地睁开双眼,果然看到床前站着个黑影。他慌忙撑起身子,一骨碌滚下了床。 「嘘。」黑影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小喜子紧张地吞了吞口水,道:「你……你是谁?你想干什么?」 那黑影幽幽地开了口,「你想活吗?」 小喜子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黑影,道:「你是来杀我的?」 「我若想杀你,又何必等到现在。」 小喜子一想也是,紧张的情绪得到些许缓解,「那你想做什么?」 「我可以帮你离开西华宫,给你寻个好差事,条件是你要为我办事。」黑影直截了当地说出自己的目的。 「你能帮我离开西华宫?」小喜子睁大眼睛,试图看清他的模样,「你是谁,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黑影并没有回答他,而是自顾自地说道:「我数到十,你若答应,事后我会信守承诺,你若不答应,那就当我从未来过。十、九、八……」 「就算你要与我交易,总要让我知道你是谁吧,否则……」 黑影并未停下,依旧数着数,小喜子也没心思在说,乱七八糟地想着,在他数到『一』时,急忙说道:「我答应!」 黑影点点头,道:「方才你们回宫,庆嫔都说了什么,有何打算?」 「你是东宫的人?」小喜子一听,随即问道。 「你无需多问,直接回答我的问题。」 小喜子见黑影没有否认,便断定自己的猜测没错,心也放下了不少,东宫的人自然有能力将他从西华宫弄出去。 「娘娘并不相信那位公公的说辞,便逼问奴才,为了保命奴才不得不实话实说。娘娘听后有些生气,便问小玄子,宁公公是否看了药单子,小玄子说宁公公看了,却不肯收。娘娘很是生气,李嬷嬷猜测是给宁公公的好处不够多,便建议再给宁公公送银子。再后来,奴才就被支出去了,就知道这么多。」 小喜子没有撒谎,可他毫不避讳地说出『宁公公』这三个字,让小瓶子眉头微蹙,既然已经对他的身份有所猜测,却还这么毫无顾忌,说明他心里记恨杨清宁,明显有狭私报復的嫌疑。 「你可知庆嫔如此费尽心机,所为何事?」 「这个奴才不知。」 「不知?」小瓶子的音调上扬,明显是不信。 「奴才确实不知。大人,奴才刚刚侍候殿下不过月余,并不受娘娘器重,否则娘娘也不会说打死便打死,还请大人明鑑。」 「听闻庆嫔娘家侄女最近经常进宫,此事可为真?」 小喜子闻言急忙点头,道:「这倒是真的。董小姐每隔三五日,便会进宫一趟,一呆就是一整日。」 「若她再来,你便多留心,我每日夜间都会过来问话。」 「是,大人,奴才定小心打探。」 小瓶子没再多说,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小喜子急忙起身跟了上去,可当他打开房门时,只见到一道黑影飞过,飞向了对面的房顶,然后便消失不见了。 小喜子重新关上房门,来到桌前倒了杯茶,一仰头『咕咚咕咚』喝了下去,紧张的心慢慢平静下来。他断定来的是东宫的人,也就是说凌南玉已经察觉了董春青的反常,正在查证。若凌南玉知晓董春青要算计他,定不会善罢甘休,以凌璋对凌南玉的宠爱,董春青绝对没有好果子吃,连带着凌南策的日子也不会好过。一想到这儿,他心里就觉得爽快,决心要搬倒董春青,为自己所受的屈辱报仇。 小瓶子回到东宫,径直来到杨清宁的卧房,将此事如实地讲给他听,「公公,这个小喜子明显对您有了怨恨,怕是用不得。」 第280页 杨清宁不在意地笑了笑,道:「他差点就被庆嫔打死,怨恨在意料之中,正是因为这个,咱们才能轻易收买他。」 「公公就不怕他反水?」 「他心中怨恨越深,我就越不怕他反水,我估摸着他此时正想着怎么利用咱们搬倒庆嫔呢。」 小瓶子点点头,道:「他的胃口倒是不小。」 杨清宁冷哼了一声,道:「当时他利用道德绑架殿下时,我便知他不是什么好人,心胸狭窄,贪生怕死,睚眦必报,这种人利用归利用,还需多防备。」 「是,奴才明白。」 「那个李嬷嬷应该就是庆嫔身边最信任的人,那算计殿下的法子估计也是她想出来的。」杨清宁顿了顿,接着说道:「你派人查查她的底细,越详细越好。」 「是,奴才记下了。」 「时辰不早了,有事明日再办也不迟,快回去歇着吧。」 「公公也早点歇息,奴才告退。」 小瓶子帮他吹熄床边的烛火,又将远处的烛火调暗,这才退出了房间。 杨清宁躺在床上,看着头顶的床帐,心里琢磨着董春青会怎么做,在脑海中过了一遍,这才迷迷煳煳睡了过去。 第二日清晨,凌南玉去上早朝未回,杨清宁刚用完晚膳,便见小顺子走了进来,禀告道:「公公,西华宫的人来了。」 「来的什么人?」 「是昨日那个内侍,好似叫小玄子。」 杨清宁点点头,道:「你去告诉小柜子,让他一盏茶后再放人进来。」 「是,奴才这就去。」小顺子转身走了出去。 自那场瘟疫后,东宫里换了不少人,杨清宁本打算让小柜子只在身边侍候,可他说看管门户很重要,坚持在门房值守,只是偶尔会来前面。 小玄子揣着手在宫门外等着,等了半晌也不见有人开门,心里泛起了嘀咕。天冷得很,北风唿唿的刮着,刮的脸一阵阵的疼,刚刚小跑过来的热乎劲全都没了,只能靠着来回走动,让自己暖和起来。 他转头看看红色的宫门,许是因为光线的原因,这宫门的颜色看上去有些暗,就好似被风干的血液,看上去有几分渗人。他急忙移开视线,身子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可即便再冷,他也不敢离开半步,昨日已经办砸了差事,今日若再办不成,那他回去是否还有命在都很难说。 『吱呀』,宫门终于开了,小柜子从门里探出头来,笑着说道:「久等了,实在是公公身子弱,起得晚。」 「是我来得早了,怪我怪我。」小玄子不敢有半分怨言,道:「那公公的意思是……」 「公公让你进去。」小柜子让开了门口的位置。 小玄子松了口气,抬脚进了宫门,跟在小柜子身后,一路来到了杨清宁的卧房门前。 门口的小顺子打量着他,问道:「你是西华宫的?」 小玄子忙答道:「是,奴才在西华宫侍候。」 「进去吧,公公还在等着呢。」 小玄子应声,掀开帘子走了进去,来到近前行礼道:「奴才参见公公,给公公请安。」 与昨日不同,今日杨清宁一见面便开门见山地说道:「听闻你是庆嫔娘娘派来的,不知娘娘有何吩咐?」 「娘娘说殿下年纪小,说话不中听,若有哪里得罪了公公,还请公公海涵。」 「殿下是何等身份,那是皇子,是主子,咱家不过一个小小的奴才,哪有资格评判殿下的言行,你这话说的可是要陷咱家于不忠不义之地啊。」杨清宁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小玄子闻言心中一紧,慌忙说道:「没有,公公,奴才绝无此意,公公千万莫要误会!」 杨清宁不置可否地笑笑,道:「行了,你要说的话,咱家明白了,若无其他事,便退下吧。」 「有事,奴才还有事未说,请公公稍待。」小玄子急忙从怀里掏出一打银票,双手呈给杨清宁,道:「公公,这是我家娘娘给公公的赔礼,还请公公笑纳。」 杨清宁瞥了一眼面前的银票,并没有接过来的打算,道:「这赔礼太过贵重,咱家可受不起。」 小玄子闻言心里『咯噔』一声,双膝一弯跪在了地上,道:「这是娘娘的一片心意,请公公务必收下。」 杨清宁压根不为所动,道:「娘娘几次三番送东西,让咱家很是惶恐,也不知娘娘到底有何目的,若万一娘娘想对太子不利,那咱家岂不成了罪人?为了这点钱不至于,咱家不想本末倒置。」 「公公放心,娘娘绝不会让公公陷入两难境地,只是有些小事要劳烦公公。」小玄子往前跪了两步,小声说道:「公公,这是两万五千两,待事成之后,娘娘会让奴才再给公公送两万两。」 杨清宁质疑道:「这么大的数额,娘娘只让咱家办些小事?」 「娘娘说公公若不信,今晚亥时您可前往梅林一叙,娘娘会跟您细谈,到时若公公不愿,娘娘也不会勉强,这些银子还是公公的。」小玄子尽力游说着杨清宁。 杨清宁眉头微蹙,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着,做出一副正在权衡利弊的模样。 小玄子跪在地上,低垂着头,听着那有规律的击打声,一下又一下,就好似敲在了自己心上,让他越发紧张。手就这么抬着,酸得厉害,甚至开始不自觉地哆嗦起来,只是他不敢收回手。 第281页 杨清宁见状将银票接了过来,忍不住在心里嘆气,自己这心软的毛病何时能改掉。 「银票咱家收了,你回去告诉庆嫔,梅林太不吉利,咱家的身子也不好,不易劳动,若娘娘有诚意,便来东宫吧,就在宫外会面。」 小玄子收回手,不由长出一口气,道:「是,公公的话,奴才一定带到。」 「退下吧。」 「是,奴才告退。」 小玄子没再多说,躬身退出卧房,刚出房门,就碰到了走过来的小瓶子,昨日的一幕在脑海中浮现,他嘴角勾起一抹讨好的笑意,又作了个揖,这才错开走了出去。 小顺子看着他的背影,好奇地问道:「小瓶子,我怎么觉着他有点怕你,这是怎么回事?」 「亏心事做多了。」小瓶子随口说了一句,抬脚就进了卧房。 小顺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转身去了茶房。 杨清宁见小瓶子进来,笑着指了指桌上的银票,道:「瞧瞧,两万五千两银票。」 小瓶子仅是瞥了一眼,便转开了视线,笑着说道:「恭喜公公,财运亨通。」 「他说事成之后,会再给我两万两。」杨清宁忍不住感慨道:「整整五万两啊,这银票在有钱人家,就好似白纸一样,送出去一点不心疼,还真是穷的穷死,富的富死!」 「公公现在也是有钱人。」 杨清宁苦笑着说道:「之前我也这么认为,但见识到庆嫔的大手笔后,再不敢这么想。我手上的物件虽多,却都是皇上和殿下赏赐,这御赐之物不能变卖,殿下赏的又不捨得,能拿得出的银子也就那么几万两,哪能说是有钱人。」 「若公公愿意,有的是人送钱上门,只是公公洁身自好,不给任何人机会,这才无钱傍身。」 小瓶子这话不假,若杨清宁肯收礼,会有大把的银子往他这儿送,只是他从不给人机会。 「我能有今时今日,多半是因为洁身自好,否则皇上能容忍我留在殿下身边?」这么多年杨清宁始终保持着清醒,将自己的位置摆得很正。 「公公英明,奴才佩服。」小瓶子这话说得真心实意,没有几个人在这繁华迷眼的环境中,还能保持初心,杨清宁做到了。 「我与她约好晚上亥时在东宫门外见。」 「东宫门外?」小瓶子怔了怔,随即说道:「公公就不怕她不来?」 「五万两银子都出了,她怎会不来。你去禁卫军一趟,与吴统领说一声,以免撞上,坏了咱们的计划。」 「那奴才该找个什么由头?」 「就说出了事我担着,其他不必多说。」 「是,奴才这就去。」 傍晚时分,凌南玉回了东宫,杨清宁与他说了此事。 「我让白鹰暗中保护你。」 「她是有事求奴才,又不是要谋害奴才,况且有小瓶子跟着,殿下放心便是。」 「那小宁子多穿点,今日格外的冷,别着了风寒。」凌南玉眉头紧紧皱着,担忧之情溢于言表,不知道的还以为杨清宁这是要去刀山火海走一遭。 杨清宁明白凌南玉是关心他,所以才这般紧张,笑着说道:「殿下放心就是。」 亥时很快就到了,未免暗中有人监视,凌南玉在这之前便回了寝殿,东宫的内侍除了值守,也都各自回了卧房。 杨清宁在小瓶子的侍候下,一层又一层地往身上套衣服,都快被裹成球了。他无奈地说道:「不过是出去片刻,用不着穿成这样吧。」 「这是殿下的吩咐,奴才也是奉命行事。」 「可以啊,现在都知道拿殿下来压我了。」 小瓶子笑了笑,帮杨清宁戴上兜帽,道:「好了。」 两人出了卧房,一路来到宫门口,门房的人已被支走,小瓶子上前打开了宫门,率先走了出去,杨清宁紧随其后。 今晚是个无月夜,四下黑漆漆的,没有一丝光亮,虽然唿啸的北风停了,却依旧是冷得让人发抖。杨清宁紧了紧围巾,又拉了拉兜帽,跟在小瓶子身后,沿着宫道直直地往前走。 灯笼在漆黑的夜中发出昏黄的光,光罩的范围不算大,只能照亮眼前小片的路,在一小片的光亮中,还有更小一片的黑暗,就好似他在宫中的处境,只有东宫这一块地方是安全的,可这安全之中还藏着危机,而这危机则来自他本身的秘密。 待他们来到拐角处,便看到站在墙边的董春青,以及打着灯笼的李嬷嬷。 杨清宁走上前,行礼道:「奴才参见娘娘。」 董春青穿着华丽的斗篷,即便在这昏暗的光线下,依旧夺目。她皱着眉头,不满地看着杨清宁,道:「宁公公,这里无遮无拦,若被人撞上,你我要怎么说?」 杨清宁脸上挂着笑,低垂着眉眼,道:「娘娘若觉得不妥,那咱们便各自回去,天这么冷,别着了风寒。」 董春青神情一僵,除了凌璋,还从未有人敢这么对她说话,况且还是收了她银子的人。在她看来,但凡收了她的银子的,都是她的人,想怎么使唤便怎么使唤,现实也是如此,没想到杨清宁竟是这般态度。 董春青刚想发怒,便被李嬷嬷拦了下来,「娘娘,咱们还是说正事吧,公公的身子不好,不能在外面久呆。」 第90章 董春青的算计(4) 董家在富庶的江南, 世代经商,什么赚钱做什么,董春青的祖父董永年是个经商的天才, 不仅将商铺开到了各地,还做了南凌国的皇商, 可谓是财源广进。 第282页 士、农、工、商, 在古代商人的地位排在最次,董家即便再富有, 董永年也觉得低人一等,便出资办私塾, 让董家适龄的孩子念书, 走科举一途。也不知是否遗传, 董家的孩子都是经商的一把好手, 却在科举一途上屡屡碰壁,考得最好的是董春青的父亲董长利,也不过是个秀才,连个举人都不是。 眼看着董长利年纪不小了, 依旧毫无寸进,董永年便用钱替他捐了个官,这才做了济宁府下辖泗河县知县。在县上熬了五六年,恰逢济宁府知府张必政致仕, 董永年便又拿钱疏通关系, 让董长利坐上了知府的位置。 董春青是董长利的嫡女,也是最小的一个嫡女,自幼娇生惯养, 养成了任性跋扈的性子。董长利本没想让董春青进宫,他了解自己这个女儿, 若是被送进宫,指不定会闯出什么祸。奈何事不从人愿,董长利被参了,参他行贿受贿,买卖官职。 行贿、买官他承认,但受贿、卖官他可没干,好不容易才坐到了知府的位置,这还没做热乎呢,便有人开始眼红。董长利心里就有点慌,六神无主之下,听了董春青母亲的耳边风,送董春青进宫选秀,想以此解围。 在临行前,他千叮万嘱,希望董春青能收敛性子,还派了李嬷嬷侍候,就是想约束她。不过在马车离开家门那一刻,他便后悔了,只可惜名字已经报上去了,不去就是欺君,他可担待不起,只能提心弔胆地等着,希望她选不上,大不了他不做这官,继续经商,至少不会牵累家人。 没想到最后还真让董春青给选上了,虽然参他的事没了下文,他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只是事已成定局,他也只能接受,让人在京都买了宅子,让董春青的母亲杨氏搬了过来,想方设法地给宫中递消息,让李嬷嬷多管束董春青,别让她胡来。 只是这个李嬷嬷也不是个精明的主儿,不然也不会由着董春青掺和进张明华篡权夺位的阴谋中,以致于董家被凌璋拿住把柄,赔了两百万两银子,才算保住了董春青母子的小命。 若是换成正常人,有了这次教训,定会夹着尾巴做人,可事情才过去两年,她们主僕非但不知收敛,竟又开始算计凌南玉,只能说她们简直蠢得不可救药。 李嬷嬷见董春青要发怒,急忙拉了拉她的衣袖,笑着说道:「娘娘,正是要紧,公公的身子弱,不能在外面待得太久。」 董春青转头看了她一眼,压下心里的怒火,道:「来都来了,那咱们就说正事吧。」 杨清宁瞥了李嬷嬷一眼,道:「娘娘请说,奴才洗耳恭听。」 「太子如今已经十六,过了年就十七了,已经到了议亲的年纪,本宫知道这朝中上下都在盯着太子妃的位置,本宫自然也不例外。」董春青这话说得是相当直接。 一切都在意料之内,杨清宁心中冷笑,脸上的笑意也随之消失,道:「娘娘是想谋算太子妃之位?」 「有何不可?」董春青好似没看到杨清宁的脸色,傲慢地说道:「本宫娘家虽然不是什么权贵之家,却有的是钱,只要太子娶了我们董家的人,那这些钱便任由他取用,正所谓有权有钱好办事,想做什么做不了?」 杨清宁朝着小瓶子伸出手,小瓶子随即从怀中掏出银票,放在他手中。他随手递过去,道:「这是娘娘给奴才的银票,一共三万两,全在这儿,娘娘收好。」 董春青变了脸色,道:「你这是什么意思,瞧不起我们董家?」 杨清宁丝毫不为所动,道:「太子的婚事是关乎国家的大事,若皇上知晓奴才竟敢算计此事,那便是必死无疑。这银票虽好,若是没命花,与废纸又有何不同。」 董春青没有接银票,强迫自己缓下神色,道:「你不必担心,本宫的计划天衣无缝,必定会成功,到时候少不了你的好处。」 「这世间便没有天衣无缝的计划,娘娘是否自信过了头。」 董春青就算再蠢,也知道这事没有杨清宁的配合成不了,便耐着性子说道:「本宫保证,就算计划失败,也查不到你头上,这些银票还是你的,另外本宫再给你两万两。」 杨清宁笑了笑,「奴才如今吃的是山珍海味,喝得是琼浆玉液,穿的是绫罗绸缎,为何还要为了区区几万两,去冒这个险。」 董春青神情一滞,有些无措地转头看向李嬷嬷,杨清宁说的没错,以他现在在东宫的待遇,已经超越了许多宫妃,实在没必要为了区区几万两,跟着她们冒这个险。 「公公所言极是。」李嬷嬷出声说道。 董春青眉头皱紧,本想让她劝杨清宁,不曾想她竟这么说,不悦道:「嬷嬷,你这是……」 「娘娘稍安勿躁。」李嬷嬷安抚地笑了笑,转头看向杨清宁,道:「公公,老奴知道您是太子身边的红人,过得日子比一些主子都滋润。老话说的好,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太子殿下还未成婚,公公只有一个主子,太子殿下念着旧情,自然待公公好。一旦太子殿下成了婚,那一个主子就变成了两个主子,太子妃与公公可没有旧情,若她与公公不和,可不会如太子殿下那般容忍,这样长此以往下去,公公对殿下的那份旧情,早晚会消磨殆尽。若到那时,公公可还会有现在的日子?」 杨清宁皱起了眉头,若有所思地看着李嬷嬷,不得不说这个李嬷嬷还是有几分本事的,能轻易抓中重点。 第283页 李嬷嬷见他听进了进去,接着说道:「公公,只要您与娘娘合作,那就是自己人,咱们选的太子妃,自然也是自己人,既是自己人,那就一荣共荣一损俱损,公公将来依旧能过这样的好日子,甚至更好。公公以为呢?」 董春青没想到李嬷嬷竟会有这番说词,杏眼中闪过惊讶,随即反应过来,应和道:「李嬷嬷说得对,若计划成功,那以后无论是太子,还是太子妃,就都是自己人,公公想过什么日子不能过?」 「咱家身子骨弱,也不知能活到几时,实在不想冒险。」杨清宁再次将银票递了过去。 李嬷嬷本以为自己的那一套说词,定能打动杨清宁,不曾想他竟还是拒绝,不由怔了怔,随即说道:「公公,我们董家也做药材生意,各种名贵药材应有尽有,只要有了这些药材,您的身子定能一日好过一日。」 杨清宁见她们不接,便将银票放在了地上,退后一步,道:「娘娘还是打消这个主意吧,奴才就当从未听过,不会禀告殿下。夜深了,奴才告退。」 见杨清宁转身就走,董春青心里一急,张口说道:「十万两!」 杨清宁的脚步顿了顿,随即抬脚继续往前走。 董春青见状心一狠,再次喊道:「二十万两!」 杨清宁停下脚步,并未继续往前走,心中暗自嘀咕:我方才走出去不到十步,合着一步就是两万两,这可是一步万金啊! 董春青看着停下的杨清宁,嘴角勾起一抹嘲讽地笑意,道:「只要公公肯帮忙,本宫愿意出二十万两。有了这二十万两傍身,就算公公没了太子庇佑,也能舒舒服服地过日子。」 杨清宁沉默了许久,慢慢转身看向董春青,道:「二十万两?」 董春青点点头,道:「是,二十万两,只要公公肯出手帮忙,待事成之后,本宫便给公公二十万两。」 杨清宁清明的眼中闪着光,道:「若不能成事,那钱便没了?」 董春青看多了这种眼神,一见便知这事成了,骄傲的下巴又抬了起来,道:「本宫先付十万两给公公,事成之后再付十万两,若公公尽了力,却不能成事,那给公公的十万两,还是公公的,就当本宫交公公这个朋友。如何?」 杨清宁沉吟片刻,道:「那娘娘不妨先说说计划,奴才听听是否能成事。」 「除夕宴,本宫会安排人故意弄脏太子的衣服,公公只需带着太子到偏殿换衣服便可,其他的事就不劳烦公公了。」 杨清宁闻言皱紧了眉头,不悦道:「娘娘既然不信任奴才,又何必来寻奴才。」 董春青的耐性几乎耗尽,道:「公公何出此言?」 「娘娘连计划都不肯详说,自然是信不过奴才,这还用问?」 「公公息怒,娘娘并非不信任公公,只是怕公公在外面呆得久了,感染风寒就不好了。」李嬷嬷拉了拉董春青。 「便是娘娘不说,奴才也能猜到些许。」杨清宁淡淡地看着她们,继续说道:「殿下年纪还小,对男女情爱一事一窍不通。想要殿下就范,无外乎是给殿下用药,药物起效后,再让你们选定的女子进去,生米煮成熟饭,奴才猜得可对?」 两人对视一眼,眼中均浮现警惕之色,董春青质问道:「你怎会知道?」 杨清宁看得一阵好笑,就凭她们这智商,居然还想算计旁人,真是天大的笑话。 「这很难猜吗?」杨清宁收敛脸上的表情,「你们可有想过,给殿下用药虽然能成事,却也极容易被太医查出来,到时皇上定会查问,首当其冲的就是奴才,就算没有证据证明是奴才干的,奴才也定会被皇上疑心,那奴才的好日子便到头来了。」 李嬷嬷忙说道:「公公放心,我们用的药,只要见了风,就会失效,太医查不出来。」 杨清宁闻言一怔,随即问道:「还有这种药?」 「自然。」董春青得意地点点头。 「那娘娘打算将药下在何处?偏殿的香炉中?」 董春青一听,脸色又变了,道:「你连这个也猜得出来?」 杨清宁并未回答董春青,道:「殿下换衣服,奴才势必要跟着,若这样一来,奴才岂不也会中药?」 「只要公公应下此事,娘娘会派人提前给公公送解药,只要公公服下,即便闻了也不会有事。」 「即便奴才不会有事,但殿中有奴才在,他们又怎么行事?」 「娘娘会派人找个由头把公公调走,这样可保公公不被怀疑。」李嬷嬷是有问必答。 「若皇上查问起来,奴才该如何回答?」 「公公只需实话实说便可。」 杨清宁听得眉头一皱,试探地说道:「所以那人是弃子,是否可靠?」 李嬷嬷自信地点点头,道:「这个公公不必担忧。」 她们主僕完全不把人命当回事,听得杨清宁心里止不住发寒,却躬身说道:「娘娘计划周祥,奴才佩服!」 「那是自然。」董春青得意地看着杨清宁,问道:「那公公是打算帮本宫了?」 「奴才应了。明日午后,奴才会去御马监,娘娘派人去那寻奴才便可。」 「好。」董春青低头看了看地上的银票,道:「那这三万两银票公公先拿着,待明日本宫再差人去送另外七万两。」 第284页 董春青此举带着轻视的味道,看得杨清宁眉头直皱,李嬷嬷连忙将地上的银票捡起来,双手呈到杨清宁面前,「公公拿好。」 杨清宁并未接,而是小瓶子上前一步将银票接了过来。 「既然计划已定,那奴才就先告退了。」 杨清宁躬了躬身子,转身走了出去。 董春青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冷声说道:「呸,当婊子还想立牌坊,真是不要脸!」 李嬷嬷急忙出声阻拦,道:「娘娘,您小声点,若是被他给听了去,记恨上娘娘,不止咱们的计划要泡汤,皇上那边也不好交代。」 「都走远了,能听到才怪,你也不必这般谨小慎微。」董春青不以为然,不耐烦地说道:「赶紧走吧,这天儿冷死了。」 「是,娘娘。」 就在他们全部离去后,一道黑影一闪而过,很快便消失在黑夜中。小瓶子勐地回头,看向黑影离开的方向,不禁微微蹙眉。 杨清宁见状出声问道:「怎么了?」 小瓶子如实说道:「好像有人在暗中窥视。」 「连你都不能确定,若当真有此人,定是武功高强之辈。」 「公公以为是否有可能是庆嫔的人?」 「确有可能。不过宫中守卫森严,宫中若来了高手,皇上那边应该不会无动于衷。」 小瓶子点点头,小声说道:「方才庆嫔她们在辱骂公公。」 杨清宁笑了笑,道:「被骂两句不疼不痒,何必在意。更何况那可是十万两白银,别说骂两句,就是让她骂上三天也无妨。」 现代社会信息科技发达,无论是什么人,但凡有社交软体的,都有被骂的经歷,更何况杨清宁因为脸上的胎记,从小就被欺凌,若是骂上两句就受不了,恐怕早就崩溃了。 杨清宁不在意,小瓶子却听得心里不舒服,道:「公公打算怎么做?」 「不是我要怎么做,是皇上要怎么做。这可是送上门的把柄,皇上又岂能错过。」 「那公公的意思是……」 杨清宁深吸一口气,刺骨的凉意从鼻腔进入体内,有些微微的疼,却能让人格外清醒,道:「如实禀告皇上。」 两人没再多话,径直回了东宫,凌南玉不放心,得知杨清宁回来后,又悄悄摸进了他的卧房。 「殿下,您怎么还没歇着?」 凌南玉来到近前,上下打量了一番,道:「你独自出去,我怎么放心。」 「奴才身边有小瓶子跟着,莫说她们两个女子,就说十个汉子,也不能把奴才如何,殿下实在不必担忧。」 「就算小宁子身边有十个小瓶子,我还是担心。」凌南玉攥紧杨清宁冰凉的手,一边暖着,一边说道:「怎么这么久才回来?手这么凉,别是着了风寒,以防万一,还是找个太医来瞧瞧吧。」 「不用,奴才一到冬日手脚就冰凉,殿下又不是不知,喝杯热茶去去寒气就好了。」杨清宁想抽回手,奈何凌南玉攥很很紧。 「都是谁去的,你们说了什么?」 「庆嫔和她的陪嫁嬷嬷。」杨清宁将方才发生的事,如实地讲了一遍。 凌南玉的脸色变了又变,道:「她们竟打得这个主意?」 「殿下如今已经十六,虽未成年,却可以先把亲事定下,待成年之后,再行迎娶。不光是庆嫔,这朝中上下多少人都在关注此事。」 「真是岂有此理!」凌南玉显得异常气愤。 「殿下放心,此事事关殿下清誉,奴才不会让他们得逞。」说到这儿,杨清宁愣了愣,随即说道:「原来如此,她们可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凌南玉听得一头雾水,径直问道:「小宁子可是想到了什么?」 「他们如此做,有两个目的,一是以此为要挟,逼殿下收下董家女,若皇上没有因此厌弃殿下,那董家女便是太子妃;二是损坏殿下的清誉,若皇上因此厌弃了殿下,那殿下的太子之位便会不稳,她再运作一番,凌南策就有可能成为新太子。无论哪一个成了现实,与她们而言,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凌南玉点点头,顺着杨清宁的思绪分析道:「还有,经此一事,她们拿住了你的把柄,那你便只能为她们所用。众所周知,我与你感情深厚,从不设防,只要控制了你,就掌控了我的生死。」 杨清宁深吸一口气,道:「是啊,一箭三雕的好算盘,真是难为她们了。」 凌南玉笑着说道:「只可惜她们错估了小宁子,她们那点小伎俩,怎能逃得过小宁子的法眼。」 「殿下怎的学起了小瓶子,专说些奉承的话哄奴才。」 「他说的许是奉承,但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小瓶子武功高,对杨清宁也忠心耿耿,凌南玉挑不出他的毛病,只是他和杨清宁的关系太过亲密,亲密到自己都觉得嫉妒,只是小瓶子在宫中是独一份,没人能取代他,这也是凌南玉纵使嫉妒,也无可奈何的地方。 「他也是这般回答,难不成你们是商量好的不成?」 凌南玉一听,心里的醋罈子翻了,转移话题道:「小宁子,中了那种药就真的无法自控吗?」 「是,殿下若是去往陌生的地方定要小心,入口的东西千万不要乱用。」 杨清宁曾在酒吧打过工,那里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不少人会在饮品中下药,他也曾因救一个女孩被殴打,养了好一阵儿才恢復,可换来的结果是他被炒鱿鱼。 第285页 「那我现在真的能行房事吗?」 看着满是好奇的凌南玉,杨清宁微微一怔,随即皱起了眉头,道:「自然不行,你如今才十六,身体还未发育完全,做这种事损身子,所以未满十八岁,殿下不能行房事,可明白?」 凌南玉的提问让杨清宁骤然警觉,他现在正处青春期,是第二性/徵发育的时期,难免会对这种事好奇,为了他的健康,必须严格管控,不能让那些心怀不轨的人,把他好不容易养大的娃儿给带坏了。 「哦。」凌南玉点点头。 杨清宁总觉得凌南玉这回答有些敷衍,还有他眼中一闪即逝的失望是怎么回事,难不成这孩子有了喜欢的人? 杨清宁试探地问道:「殿下是否有了爱慕的女子?」 凌南玉被问得一愣,随即答道:「没有。我每日就是东宫、奉天殿、御书房三点一线,见得除了父皇和大臣,就是内侍,哪见过什么女子。」 凌南玉说的是实话,奉天殿上见得都是大臣,东宫和干坤宫侍候的也都是内侍,压根没有侍女的存在,平日里他想见个女子都难,更别提什么爱慕。不过这事也不绝对,万一有哪个心怀不轨的人,去路上堵他呢。 「确定没有?」 凌南玉抬起右手,道:「我发誓绝对没有。」 杨清宁见状终于放下心来,道:「殿下年纪还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过两年再谈这些事也不晚,到时奴才非但不会再管,还会替殿下物色人选。」 凌南玉忙不迭地应声,道:「小宁子说得对,我现在应已政事为重,这些儿女情长的事,待我成年后再说。」 杨清宁欣慰地拍拍他的手,「殿下能这么想,奴才就放心了。」 凌南玉也随之松了口气,道:「对于这件事小宁子打算怎么应对?」 「明日殿下便将此事如实禀告皇上吧。」 「告诉父皇?」凌南玉有些意外,随即说道:「若是这样,那二十万两银子岂非泡汤了?」 杨清宁闻言有些好笑,道:「殿下不说,皇上就不知道了?奴才是爱钱,却也知道什么钱该拿,什么钱不该拿。」 「好,那我明日如实禀告父皇。」 杨清宁将那三万两银票拿了出来,递给凌南玉,道:「这个也拿上。」 「好。」凌南玉接了过来,道:「听说库房里来了不少好东西,为了补偿小宁子,里面的东西随便挑。」 「那些都是皇上赏赐的物件,殿下敢赏,奴才也不敢拿。」杨清宁好笑地看着他,道:「难道在殿下心里奴才就是那般贪得无厌的人?」 「自然不是。」 「时辰不早了,殿下快回去歇着吧,明日还得早朝。」 凌南玉点点头,拿着银票走了出去。杨清宁也脱掉衣衫,爬上了床,很快便睡了过去。 第二日下朝后,凌南玉便跟着凌璋回了御书房,将昨晚发生的事如实地禀告给凌璋,最后将那三万两银票奉上。 凌璋将银票拿了起来,随后又扔在了桌上,嫌弃道:「区区二十万两,就想拿捏太子的婚事?到底是没见过世面的。」 凌南玉听得一愣,随即说道:「父皇是觉得小宁子要少了?」 「不然呢?这二十万两齣卖的可不止你的婚事,其中牵涉的利益数不胜数。他这人是有点小聪明,一到大事上就露了短。」 「那以父皇之见,小宁子该要多少?」 「只要这事办成,就是两百万两她们也能给。」 即便是凌南玉听了也不近有些咋舌,这倒也不怨他没见识,到底是年纪小,这些年虽然不愁吃喝,却从未出过宫,对钱没什么概念,东宫的一应事务都交给了杨清宁,他从不过问,也不知自己到底有多少钱。 见凌南玉一副吃惊的模样,凌璋不禁微微蹙眉,心中暗想:瞧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一点也不像朕。 第91章 董春青的算计(5) 这御马监的掌印都被任命了几个月了, 杨清宁来衙门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下面的人若是有事禀告, 基本都去东宫,没想到今日掌印大人竟来了衙门, 底下的人纷纷过来拜见。 「掌印, 您喝茶。」 杨清宁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看向堂中之人, 这人一米八的个头,膀大腰圆, 孔武有力, 若说他是当兵的, 基本都会信, 没人想到他是个太监。 「这段时间咱家不在御马监,辛苦监督了。」 这人叫孔佑明,是御马监的监督太监,官职上两人只相差半级, 只是他在这个职位上呆了八九年。八年前,御马监掌印刘广业告病还乡,人人都以为他会上位,没曾想来了个空降的广德, 就这样又熬了八年。前段时间广德参与叛乱被处死, 他想着这次总该是自己了吧,没想到又来了个空降的杨清宁。 广德还好说,毕竟是皇上身边的贴身内侍, 空降也就空降了,孔佑明只能认命。可杨清宁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之前不过是东宫管事,仗着救过太子过了八年奢靡的生活,啥活不干,纯粹是主子的待遇,却突然间被提拔为御马监掌印,要说孔佑明心里没点怨念,任谁都不会信。 杨清宁一上任,孔佑明便拿着许多公文和帐册过来,打算难为难为杨清宁,让他知难而退。谁知杨清宁对他虚心求教一番后,很快便上了手,处理事情有条有理,完全不像新手。不懂就问,甭管问的是谁,都是一副诚恳的态度,对他也是温和有礼,从不摆掌印的架子。只是他也并非老好人一个,面对底下的不作为、欺上瞒下、贪赃枉法等诸多事时,该处置的处置,该问罪的问罪,从不手软。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御马监的人都被杨清宁这个掌印治得服服帖帖。 第286页 「这是卑职分内之事,公公不必如此。」 孔佑明是个踏实肯干,又深谙官场之道的人,他虽然圆滑,却始终有着自己的底线,这样的官不仅是好官,还能做得长久,这也是杨清宁几乎做个甩手掌柜的原因。 「最近衙门可有什么棘手之事?」 孔佑明思量了思量,道:「确实有这么一桩。」 「哦?说来听听。」杨清宁来了兴致。 「南城皇庄的管事路大有在三日前死了,被人害死在房内,还挖了心。」 「被挖了心?」杨清宁一怔,随即问道:「可报了案?」 孔佑明点点头,道:「报了,刑部的人正在调查。」 「可有说是怎么死的?」杨清宁问完又补充了一句,道:「他是被人活着挖了心脏,还是死后挖的?」 「刑部的仵作验了尸,说他是活着时被人取了心脏。」孔佑明担忧地说道:「这事闹得很大,皇庄的人都说是恶鬼索命,一时之间人心惶惶。」 杨清宁自然是不信什么恶鬼索命一说,问道:「在他死之前,那间皇庄可出过什么岔子?」 孔佑明答道:「属下看了城南皇庄的帐册,发现这几年皇庄的收成不好,一年比一年差,比旁的皇庄的收入少了五成还多。」 杨清宁眉头微蹙,这几年风调雨顺,京都各地年年丰产,可城南皇庄却正相反,这明显不对,道:「怎会如此?没派人去查?」 「派人去查了,说是这几年有虫害,故而一年比一年收成少。」 「南城的皇庄可不止一处,为何别处没闹虫灾,偏偏这处闹了?派去的人可到田里瞧了?」 「这不是瞧没瞧的事。」 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杨清宁便猜到了一二,问道:「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牵扯?」 孔佑明躬了躬身,靠近杨清宁,小声说道:「掌印有所不知,这路大有是虞嫔的表舅,虞嫔如今正受宠,我们也不好多问。」 「虞嫔的表舅?」杨清宁心中瞭然地点点头,道:「他死得这么惨,那虞嫔岂能依?皇上最近怕是清净不了了。」 听杨清宁语气中有些幸灾乐祸,孔佑明不禁倒抽一口凉气,道:「掌印慎言。」 杨清宁看看站在一旁的小瓶子,轻声道谢:「多谢监督提醒,咱家失言了。」 孔佑明摇摇头,道:「掌印,这事不好办啊,这路大有死了,留下个烂摊子,谁都不想接手,总不能没人管吧。」 杨清宁想了想,道:「今儿已经二十八了,接手皇庄的事暂且搁下,待过了年再说。」 孔佑明试探地问道:「那掌印打算派谁接手这个烂摊子?」 「既然涉及命案,就不能草草了事,咱家会如实禀告皇上,该如何处理,就等皇上的意思吧。」 「好,那就依掌印的意思。」 「劳烦监督把派去查证的人叫来,咱家有几句话要问。」 「掌印稍待,卑职这就让人去叫。」 看着孔佑明走出门,小瓶子走上前,轻声说道:「他明显是有意让公公关注此事。」 「此事蹊跷,又事关虞嫔,他不敢得罪,却又不想放任不管,便捅到了我这里,这也是他能在御马监待这么久的原因。」杨清宁不在意地笑了笑,道:「他并非不做事,而是懂得如何将事情做好,借力打力。况且,我对此事也颇有兴趣。」 两人正说话,外面便有人禀告,道:「启禀掌印,衙门外有个叫小玄子的内侍求见。」 昨儿约好的,人总算是来了,杨清宁没有为难,直接说道:「让他进来吧。」 「是,掌印。」 没过多大会儿的功夫,帘子被掀开,小玄子从门外走了进来,行至近前,行礼道:「奴才参见公公。」 「免礼吧。」杨清宁摆摆手。 「谢公公。」小玄子将身上的包袱拿了下来,打开后是个黑色的匣子,随即呈给杨清宁,道:「这是公公要的东西。」 小瓶子将匣子接了过来,拿到杨清宁身边打开。杨清宁往里一看,里面是一打银票和一个红色的瓷瓶。他略过银票,将瓶子拿了起来,问道:「这瓶子里是解药?」 小玄子点点头,道:「是,公公只要提前服下便可。」 「东西咱家收了,你回去告诉娘娘,咱家会照计划行事。」 见杨清宁痛快地收了东西,小玄子心里松了口气,忙不迭地说道:「是,奴才一定据实已告,公公若无其他吩咐,奴才告退。」 「去吧。」 小玄子躬身退了出去,正巧碰上了回来的孔佑明。他忙垂下头,躬身站在一旁,等着孔佑明过去。孔佑明打量了打量他,掀开帘子走了进去。小玄子见状长出一口气,快步走出御马监。 孔佑明看向多出来的匣子,再回想方才出去的内侍,低垂地眼睛闪了闪,说道:「掌印,人到了,在外面侯着呢。」 杨清宁将他的神情看在眼里,却没有遮掩的意思,道:「让他进来。」 孔佑明应声,把人叫了进来。 「监正孙勇参见掌印。」 杨清宁打量着孙勇,他五官清秀,身材瘦弱,与孔佑明的孔武有力相比,显得娇小了许多,尤其是两人站在一处,对比十分明显。 「是你去城南皇庄查访的?」 孙勇点点头,道:「回掌印,是卑职去的。」 第287页 「都查出什么来了?」杨清宁端起了茶杯,吹了吹飘在上面的茶叶,随即喝了一口。 孙勇转头看看孔佑明,沉吟片刻道:「回掌印,卑职并未发现田里有虫患。」 杨清宁放下茶杯,抬头看了过去,道:「这般说来,皇庄的收益一年比一年少,并非是天灾,而是人力所为?」 孙勇支支吾吾地说道:「卑职不知。」 「你不知?那你去查访,都查了个什么?」杨清宁的脸色沉了下来,道:「你是不知,还是打算隐瞒不报?」 「冤枉!」孙勇闻言慌忙跪在了地上,道:「掌印,卑职查了,为了能得知真相,还专门微服而行,属下到田间去看,发现庄稼长势良好,并未发现有虫害迹象,可正当属下打算走远一些,多查几亩地时,突然冲出几个壮汉,二话不说便将属下捆了起来,拖去见了皇庄的管事路大有。」 杨清宁眉头微蹙,道:「他为何要抓你?」 「卑职去查访的事不知怎么就露了出去,路大有每日派人在田间巡逻,遇到面生的就捆,卑职也未能倖免。」 「他绑了你都做了什么?」 「他威逼卑职,不许卑职说出皇庄的实情,只说是虫灾导致收成减少。卑职原本是不肯,只是受不住刑,便应下了。」说到这儿,孙勇脸上有几分羞愧之色。 杨清宁皱紧了眉头,道:「他还对你用了刑?」 「是,他们将卑职绑在凳子上,仰面朝上,用帕子盖住卑职的脸,一刻不停地倒水,卑职实在受不住,才答应帮他们隐瞒。掌印,卑职也是被逼无奈,求掌印从轻发落。」 说话时,孙勇眼中有惊恐浮现,说明他确实有这段经歷。 「那你今日为何又说了实话?」 孙勇下意识地瞧了孔佑明一眼,道:「卑职听说路大有死了,这才鼓起勇气说了实话。」 杨清宁将他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只是并未多说什么,道:「你所说可是实话?若咱家要你为人证,你可愿意?」 「只要掌印能保住卑职的性命,卑职愿意作为人证。」 杨清宁点点头,道:「你起来吧。此事咱家不会声张,你也不要对外说起,自然不会有人对你不利。待咱家禀告皇上,再行处置此事。」 「是,卑职遵命。」 杨清宁起身说道:「咱家乏了,若无其他要紧事,咱家便先回宫了。」 孔佑明见状出声说道:「掌印身子要紧,卑职送公公出去。」 「不必麻烦。」 小瓶子抖开斗篷,为杨清宁披上,两人相继走出房间。孔佑明和孙勇紧随其后,一直送到衙门外,看着他的马车缓缓离开,这才转身回了衙门。 孙勇担忧地问道:「监督,您说掌印会出手吗?那皇庄的水深得很,而且虞嫔是如今最得宠的妃子。」 孔佑明转头看了他一眼,笑着说道:「虞嫔再受宠,也不及他,放心吧,此事不会再不了了之。」 「虞嫔不及他?」孙勇半信半疑地看着孔佑明,道:「一个是皇上的宠妃,一个是东宫的内侍,这……虞嫔怎会比不过他?」 孔佑明笑了笑,道:「他可不是普通内侍。」 孙勇质疑道:「他能做到今日的位置,不就是当初救了太子殿下吗?太子殿下与他感情深厚,可在皇上眼里,他只是个有功的内侍,与虞嫔怎能相提并论。」 「若真如你所说,为何皇上会将那么多珍稀药材送进东宫?你听过哪个内侍,能在宫里乘坐马车,能在御书房内坐着说话?就算是内阁大臣都没这个待遇。」 孙勇闻言不禁点点头,道:「那这么说,皇庄的事能成了?」 「八九不离十。」孔佑明长出一口气,道:「你且看着吧,只要他插手,皇庄的事就算他们想捂也捂不住了。」 「那可太好了!」 车上,杨清宁将瓷瓶里的药倒出来一粒,递给小瓶子,道:「待回宫后,你去一趟太医院,悄悄找于太医瞧瞧。」 小瓶子掏出手帕,小心地将药接了过去,道:「公公觉得这药有问题?」 「防患于未然。我可不想将小命交到别人手上。」 小瓶子将药放好,出声说道:「公公,那孙勇明显是听命于孔佑明,他们串通一气,就是要将公公拉进皇庄那个泥潭当中。」 「我知道。」杨清宁将瓷瓶重新放回匣子,笑着说道:「他们是想我出头,拿我当枪使。」 小瓶子担忧地问道:「那公公还跳进去?」 杨清宁不在意地笑笑,道:「我是御马监掌印,皇庄的事本就在我的管辖之内,出了这样的事,我也有责任,若皇上问罪起来,首当其冲的便是我。与其说他们将我拉进去,不如说是我在自救。」 「皇上圣明,不会迁怒公公。」 「这次不会,下次也不会,那下下次呢?」杨清宁看向小瓶子,道:「情分就是这样一点一点消磨光的,我既然有能力去做,为何要逃避?况且,这些年我经歷的还少吗?还有什么可怕的,无论是妖魔,还是鬼怪,咱们碰一碰便是。」 「公公是打算亲自调查此事?」 「自然。」杨清宁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当然还有你这个帮手,我的小命可就拜託你了。」 「奴才定不负公公所望。」小瓶子担忧道:「只是殿下那边……」 第288页 杨清宁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道:「殿下那边我来说。」 时间转瞬即逝,一晃又是两天过去,这天真是年三十,除夕宴照例在晚上举行。 今日一大早,杨清宁便收到了董春青的传信,提醒他收了银子,乖乖替他办事。杨清宁满口答应,应付了来人,心里期待着晚上能看出好戏。 今年的除夕宴格外热闹,比往年来的人还要多,几乎每家都带来了适龄的女儿,就是为了在宴会上大放光彩,以期能被凌南玉青睐。 杨清宁已经有八年未曾参加除夕宴,这种宴会吃不好喝不好,还冷得要命,若非今年有人付了出场费,他才不会来。 杨清宁跟在凌南玉身后,一步一步地走上御阶,在凌南玉身后站定,扫向殿中众人,寻找着今日的女主角。为了不认错人,董春青不仅给了他画像,还专门制造机会偶遇,在御花园里见了一面。 董菁菁今年十六,比凌南玉同岁,模样长得清纯可人,单是看外表确实是讨人喜欢,尤其今日还特意打扮了一番,看上去更加楚楚动人。不过这样的外貌,在一众贵女当中并不是最出挑的,所以很难被人一眼就看到。 唉,为了权势,出卖自己,可惜了…… 殿中丝竹不停,舞姬穿着轻薄的舞衣,舞动出迷人的身姿。大臣们觥筹交错,人人一副笑脸,可心里在算计着什么,也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无论哪个时代的宴会都一样,不过是权贵们为获取利益,提供的一个平台,这里每个人都在权衡利弊,思量着该怎样为自己争取最大的利益,包括那些看上去一脸纯真的少男少女。 「小宁子,你冷不冷?」 凌南玉的声音打断了杨清宁的思绪,他低头看过去,道:「多谢殿下关心,奴才不冷。」 「你身子骨弱,最是怕冷,这殿中大门敞着,冷风直往里灌,我都觉得冷,你怎会不冷?」 「奴才穿得多。您仔细瞧瞧,奴才这都快被裹成球了。」杨清宁躬下了身子,小声说道:「殿下,众目睽睽之下,您还得多注意些,不要过多关注奴才。」 凌南玉将手炉塞给杨清宁,道:「拿着。」 杨清宁一怔,急忙又递了回去,「殿下,那么多人看着呢,您这样实在不妥。」 凌南玉转头看向凌璋,见他只是看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胆子也就壮了起来,道:「你看父皇都默许了,你快拿着吧。」 杨清宁也看了过去,见凌璋看着殿中的舞姬,犹豫片刻,还是将手炉接了过来。 殿中的大臣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心里不禁羡慕杨清宁在天家父子心中的地位,想要交好的心思也越加迫切。 董春青自然也看到了,不过她非但不羡慕,还十分得意,杨清宁再难搞,不也被她拉拢了过来,待过了今日,杨清宁就有了把柄在她手上,她就可以将他拿捏得死死的,让他做什么,他就得做什么。 一曲毕,舞姬们都停了下来,董春青适时地开口道:「皇上,这歌舞年年看,都看得腻了。嫔妾看殿中来了不少青年才俊、大家闺秀,素闻他们多才多艺,不妨让他们也表演一番,如何?」 凌璋点点头,看向殿中众人,问道:「有谁自告奋勇,做这第一人?」 众人相互看了看,个个跃跃欲试,刚想说话,就听董春青说道:「既然是嫔妾出的主意,那就让嫔妾的侄女菁菁为大家弹上一曲助助兴吧。」 听董春青提到自己,董菁菁连忙站了起来,莲步轻移,来到了殿中,行礼道:「民女董菁菁参见皇上。」 凌璋打量了打量,道:「你想弹一首什么曲子?」 「现正值冬日,梅林里的梅花都开了,民女便弹一首《梅花引》应应景,为大家助兴。」 董菁菁说话时垂着头,白皙的脸蛋泛着淡淡的粉,小女儿家姿态尽显,倒是为她增色不少。 不待凌璋说话,董春青接话道:「弹什么《梅花引》,还是弹一首《凤求凰》吧。」 董菁菁闻言抬头看向董春青,没想到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她弹《凤求凰》,整张脸羞得通红。 底下的人开始议论纷纷。 「《凤求凰》啊,这种场合弹这首曲子,这得多恨嫁啊!」 「你可别这么说,像她这种商户人家出身,长得又这么普通,自然是恨嫁了。」 「我没记错的话,他爹应该是外任吧,怎么能来参加除夕宴?」 「谁让人家宫里有人呢,咱们可是羡慕不来。」 听着殿中的闲言碎语,董菁菁脸上火辣辣的,像极了董春青的杏眼,慢慢红了起来。 董春青似是没有察觉董菁菁的难堪,不悦地催促道:「还愣着做甚,快些准备啊。」 董菁菁垂下头,小心翼翼地说道:「娘娘,民女才疏学浅,《凤求凰》那首曲子弹得并不好,民女还是想弹《梅花引》。」 「你……」 「那就《梅花引》吧。」凌璋打断董春青的话。 「谢皇上。」董菁菁十分感激,急忙吩咐侍女把琴拿上来。 殿中侍候的内侍搬来了矮桌,以便侍女放置古琴,又拿了蒲团,方便董菁菁就坐。 待古琴放好,董菁菁朝凌璋行了一礼,随即来到蒲团前坐下,青葱似的手指轻抚琴弦,随即便有悦耳的音符倾泻而出。 第289页 虽然杨清宁不懂什么音乐,更没听过《梅花引》,但她弹奏的曲子很轻易地便让他听了进去,心情很平静,会不自觉地想到梅林里盛开的梅花,是那么孤傲,那么高洁。 杨清宁忍不住称赞道:「曲子弹得不错,只是这样有才情的人,竟甘愿为了权势出卖自己,真是可惜了!」 杨清宁的声音很小,就连紧挨着的凌南玉也没听清,「小宁子,你说什么?」 杨清宁笑了笑,道:「奴才说这个董小姐的曲子弹得很好。」 「弹得好吗?」凌南玉的眉头皱了起来,看向董菁菁的眼神带了点审视的味道,道:「小宁子觉得她长得好看吗?」 杨清宁没想到他会这么问,道:「董小姐的容貌虽然不算出类拔萃,却有着难得的纯真,很是惹人怜惜。」 「纯真?」凌南玉的眉头皱得越发紧了,「小宁子信吗?」 杨清宁苦笑着说道:「殿下这么问,想让奴才如何回答?」 凌南玉没有揪着不放,端起桌上的酒杯喝了一口。 杨清宁见状眉头蹙起,道:「殿下杯子里的是茶还是酒?」 「是茶。」 「殿下年纪还小,不宜饮酒,喝点茶挺好。」 听着杨清宁的关心,凌南玉松了眉头,回头说道:「小宁子的手炉若是不热了,记得让他们换。」 「是,谢殿下关心。」 董春青的目光有意无意地看向凌南玉,见他根本没在听琴,而是转头再与杨清宁聊天,心中顿觉不悦,脸上也带了不满的情绪,让在场的人一瞧,便知她心里在想些什么。 邱颖儿撞了撞鸿梅儿的手臂,小声说道:「庆嫔娘娘还真是难得的真性情,这想些什么都写在脸上。」 鸿梅儿闻言黛眉轻蹙,柔声细语道:「颖儿慎言,若是被人听了去,定又是一桩是非。」 邱颖儿不以为然地说道:「你啊你,总是这般谨小慎微,这里就咱们两个,我说的话就你听得到,若当真传了出去,也是你传的。」 「这是在宫里,说话做事都要小心再小心,以免祸及家人。」 「好了好了,听你的便是,絮絮叨叨的,明明才刚十四岁,怎的这般啰嗦,都快赶上我娘了。」 「颖儿,你再这般浑说,我便不理你了。」 「不说了,不说了,梅儿妹妹可别生姐姐的气。」 鸿梅儿是鸿吉的孙女,今年刚满十四。邱颖儿是邱礼的孙女,比鸿梅儿大上一岁。鸿梅儿有些内向,像极了已经薨逝的鸿飞燕,邱颖儿也开朗活泼,与鸿梅儿是闺中密友。 「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 邱颖儿抬头看向凌南玉,道:「都说太子很是信任宁公公,如今看来太子对宁公公不止是信任,还很敬重。」 鸿梅儿也随之看了过去,道:「殿下素来重情重义,殿下能有今日多亏了宁公公,对他敬重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邱颖儿转头看向鸿梅儿,笑着说道:「梅儿妹妹可是倾慕太子殿下?」 鸿梅儿脸色微红,慌忙移开视线,嗔怒道:「你若再胡说,我当真不理你了!」 邱颖儿见她有恼羞成怒地迹象,连忙说道:「好好好,我不说了,梅儿妹妹大人大量,不与我计较。」 两人正说着悄悄话,琴声突然停了下来,她们抬头看去,只见董菁菁已经起了身,可周围的人却没有反应。她只能尴尬地站在殿中,行礼道:「民女献丑了。」 杨清宁见冷了场,悄悄推了推凌南玉,示意他说几句话。 凌南玉回头看了他一眼,不情不愿地说道:「弹得不错。」 第92章 董春青的算计(6) 董菁菁献艺, 凌南玉压根就没听,心思全在杨清宁身上。为了计划,杨清宁示意他称赞几句, 便敷衍地说了一句。 董菁菁抬头看向凌南玉,难堪变成欢喜, 道:「谢殿下夸赞, 民女愧不敢当。」 见凌南玉开了口,众人皆是一怔, 大臣们纷纷跟着应和,贵女们看向董菁菁的眼神则多了几分警惕。 其中最高兴的莫过于董春青, 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 道:「能得太子喜欢, 她这些时日的勤奋就没白费。」 凌璋出声说道:「赏。」 赏赐都是事先备好的, 根据凌璋的态度来决定赏赐物品的等级,单一个『赏』字,就是最低等级的赏赐,高勤拿了一对珍珠耳环, 扬声说道:「皇上赏珍珠耳环一对。」 董菁菁接过赏赐,行礼道:「谢皇上恩典。」 董菁菁又抬头看了凌南玉一眼,这才转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凌璋扫视殿中众人,道:「还有谁愿意献艺?」 邱颖儿撞了撞鸿梅儿的手臂, 小声说道:「梅儿, 你的琴艺可比她强多了,何不与她比比,若她被太子殿下看上, 那你就没机会了。」 鸿梅儿看向御阶之上的凌南玉,鼓足勇气刚要起身, 却被人抢了先,「皇上,民女不才愿舞赏一曲,为大家助兴。」 众人纷纷看去,只见一身火红的少女站了起来,她的容貌和衣着一样,明艷动人,引人注目,即便是在那百花群中,也能让人一眼便捕捉到。 凌璋出声问道:「你是哪家的女儿?」 「回皇上,民女是华家的女儿华兰珊。」 与董菁菁的内向不同,华兰珊是个爽朗的性子,与邱颖儿倒有几分相似。 第290页 「华兰珊……」杨清宁小声呢喃了一句,思绪跟着飘远。 张明华篡位夺权一事,虽然华家并未参与,却多少被肃王府牵连。凌岑被迫软禁京中半年之久,凌璋也不说该如何处置,哪儿也不让去,啥也不让干,就这么一直晾着,肃王府众人每日提心弔胆,唯恐哪天家在脖子上的刀,突然落下来。 直到华秋真进了宫,求见李太妃,求她为肃王府说情,事情才有了转机。这李太妃虽然无儿无女,却与凌鹏的母妃交好,凌鹏出生后,她还跟着照看过,多少有那么点情分在,便答应了华秋真的请求,为肃王府求了情。凌璋也十分给面子,最后肃王府以京都半数的铺子为代价,这才换了肃王府的解禁。 锦衣卫一撤走,凌岑即刻启程回了蜀地,快马加鞭,与回京都的速度不相上下,能侥倖保住一命,已然是天大的造化,再不敢有什么非分之想。 再后来,华旭被人参了一本,说华府违制扩建,纵家奴伤人,抢占土地,凌璋直接给华旭来了个降级大礼包,从正二品的礼部尚书降到了正五品的礼部郎中。后来,凌璋见他表现良好,又升到了礼部侍郎。 凌南玉转头看了过去,只见杨清宁正看向华兰珊,眼中尽是欣赏之色。他微微蹙了蹙眉,暗暗记下了这个华兰珊。 「华家的女儿。」凌璋看向殿中的华旭,以及肃王夫妇,道:「好,那便由你来舞一曲。」 「皇上,民女跳舞,自是少不了伴奏,听闻鸿阁老家的梅儿小姐琴艺了得,不知能否请她给民女伴奏。」华兰珊说完,看向坐在对面的鸿梅儿。 董菁菁用的便是古琴,华兰珊却说鸿梅儿琴艺了得,言外之意便是董菁菁的琴艺入不了她的耳,无异于当众给了董菁菁一巴掌,火药味甚浓。 杨清宁感兴趣地看看两人,忍不住躬下身子,小声问道:「殿下可知这华家与庆嫔有何仇怨吗?」 凌南玉不答反问:「小宁子以为华兰珊和董菁菁哪个更好?」 杨清宁被问得一愣,随即认真地看着两人,道:「若论长相,华兰珊更胜一筹,虽不能说倾国倾城,却也是这群贵女中长得最美的。只是华兰珊的性格有些强势,应该不太好驾驭。还有,华家和肃王府有亲,肃王府又有过前科,皇上应该不会让华家的女儿嫁给殿下。」 见杨清宁竟真的做出评价,凌南玉心里一阵发酸,后面的话直接给忽略了,接着问道:「若让小宁子选,会选哪个?」 杨清宁被问得一愣,随即苦笑着说道:「殿下,奴才是个太监,早就没了选的资格。」 凌南玉张了张嘴,到嘴边的话又被吞了回去。 就在两人说话的功夫,鸿梅儿已经答应了华兰珊的请求,并让人准备好了琴。鸿梅儿莲步轻移,来到蒲团前坐下,嫩白纤长的手指轻轻拨弄琴弦,试了试琴音,随后便安静地等着华兰珊换舞衣回来。 董春青的脸色不怎么好看,抬头看了李嬷嬷一眼,李嬷嬷会意,趁着无人注意,悄悄退了出去。杨清宁将她们的小动作看在眼里,也转头看了看御阶下的小瓶子。小瓶子接收到他的眼神,悄无声息地退出人群,跟了上去。 董菁菁见李嬷嬷离开,佯装不小心,打翻了桌上的酒水,身旁的侍女慌忙擦拭,她则小声说道:「别擦了,出去换身衣服吧。」 侍女扶着董菁菁起了身,主僕二人朝着殿外走去。两人的离开并未引起多少人的主意,当然杨清宁除外,他小声提醒道:「殿下,好戏开场了。」 凌南玉应了一声,转头看向凌璋,见他正低头喝着茶,便转开了视线。 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殿外突然传来『叮噹』的响声,众人纷纷看向殿门的方向,只见华兰珊脚步轻快地进了殿,那响声正是系在脚腕上的铃铛发出,一步一响,一步一响,吸引着众人的目光。她依旧是一身火红,只是相较于厚重的棉衣,红色舞衣飘逸灵动,好似微风中晃动的红色火焰,格外夺目! 「让皇上久等,是民女的罪过,希望能以此舞向皇上赔罪。」 凌璋淡淡地开口,道:「那便开始吧。」 随着悦耳的琴声响起,华兰珊也随之舞动起来,肌肤胜雪,红衣如火,清脆的铃音非但不会突兀,还与琴音融合得天衣无缝,再加上华兰珊轻灵曼妙的舞姿,当真是引人入胜。 杨清宁心里有事,注意力并不在面前的表演上,而是时刻注意着周围。只见一名面生的内侍走上了御阶,手上端着个托盘,杨清宁急忙上前阻拦,道:「把东西给咱家就成。」 内侍一愣,下意识地看向董春青的方向。 董春青也没想到杨清宁会阻拦,只是这种场合,她也不能说什么,只能干看着,心里不禁起了疑。 见内侍一动不动,杨清宁寒下了脸,道:「怎么?没听清咱家的话?」 内侍闻言身子一僵,急忙将托盘递了过去,道:「公公息怒,奴才知罪。」 「退下。」杨清宁接过托盘,抬脚往上走,待来到凌南玉的身旁,将托盘上的茶水端了起来,而就在这时,凌南玉一转身,正好碰到了茶杯上,『咔嚓』一声,杯子掉在地上摔了。 这边的响动有些刺耳,打断了殿中的舞蹈,众人纷纷看去。 凌南玉无视所有人,上前就要抓杨清宁的手,却被他躲了过去。他愣了愣,随即关切地问道:「小宁子可有烫到?」 第291页 杨清宁摇摇头,道:「殿下,奴才没事,是奴才笨手笨脚,让您溅了一身茶水,还是去换身衣服吧。」 凌璋眉头微蹙,并未多说什么。 董春青见状心中一喜,急忙应声道:「是啊,太子殿下,这天寒地冻的,衣服若是有水的话,更是冷得厉害,还是去换一身吧。」 凌南玉起身说道:「父皇,儿臣去去就来。」 凌璋瞥了杨清宁一眼,道:「快去快回。」 杨清宁跟在凌南玉身后步下御阶,朝着殿外走去,待来到殿门前,杨清宁突然感受到一道热烈的目光,下意识地看过去,待看清目光的主人时,不禁怔在了原地。凌南玉见杨清宁没跟上,便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没想到竟看到了一个熟人。 杨清宁率先回过神来,想到他们要做的事,便移开了视线,走向凌南玉,提醒道:「殿下,我们走吧。」 凌南玉回神,又看了那人一眼,这才抬脚走了出去。 待两人离开奉天殿,杨清宁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问道:「殿下,您也不知他回来了?」 凌南玉摇摇头,深吸一口气,道:「他的变化还真是大啊。」 「若非大体轮廓未变,奴才还真认不出。」过往的种种再次在脑海中浮现,杨清宁也忍不住感慨道:「当年他是那么单纯,甚至还有些幼稚,如今是个成熟男人了。」 凌南玉顿住脚步,回头看向杨清宁,道:「小宁子看上去很是高兴。」 杨清宁点点头,道:「见到故人安然无恙,奴才自然高兴。」 「故人?」凌南玉皱紧眉头,道:「小宁子别忘了,他父亲和兄长的死,与我们脱不了关系。你不觉得他回来,是为了报仇的吗?」 感受到凌南玉对那人的敌意,杨清宁颇为不解,道:「奴才了解他的性子,不是那种不辨是非的人,况且他能进得了奉天殿,皇上定然知晓,皇上都没说什么,殿下也不必太过担忧。」 听他这么说,凌南玉心里有些烦躁,又有些委屈。 杨清宁见他情绪不对,忍不住问道:「殿下,您怎么了?」 凌南玉压下心里翻涌的情绪,道:「小宁子,我好像病了。」 「病了?」杨清宁闻言皱紧了眉头,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又摸摸自己的,担忧地说道:「不烧啊。殿下哪里不舒服,难不成他们改了主意,把药下在了饭菜里?」 「心里不舒服。」凌南玉伸手捂住了胸口。 「心里不舒服?」杨清宁愣了愣,随即问道:「是怎么个不舒服,要不要请太医?」 凌南玉摇摇头,「应该是心病,太医治不好。」 杨清宁安抚地拍了拍凌南玉的手臂,瞧了一眼殿门的方向,道:「殿下,我们先做完事,然后再请太医过来瞧瞧。」 凌南玉反握住杨清宁的手,不安地问道:「小宁子会离开我吗?」 「自然不会。奴才早就说过,会看顾着殿下长大。」杨清宁见殿门外有个内侍探头探脑地向外瞧着,小声说道:「殿下,走吧,先把这件事了解了,再说其他。」 凌南玉点点头,和杨清宁一起朝着偏殿的方向走去。那内侍见状连忙跟上,直到看着他们进了偏殿,这才快步折返了回去。 凌南玉刚出去没多久,凌璋靠近李太妃,小声说道:「太妃,朕出去一下,一会儿便回,这里便交给太妃了。」 李太妃点点头,道:「皇上去吧,这里交给我便是。」 凌璋笑了笑,起身步下了御阶,高勤见状连忙跟上。 董春青一怔,瞧了瞧门口的方向,也跟着站起了身子,道:「嫔妾随皇上一起。」 「朕去如厕,你跟着作甚?」凌璋小声说了一句,径直步下了御阶。 董春青再次看向殿门的方向,心里忍不住泛起了嘀咕,这人出去那么久,怎么还没回来? 李嬷嬷办完事,刚要进大殿,就看见凌璋从里面走了出来,不禁微微一怔,下意识地躲了起来。看着凌璋走去的方向,她心里一紧,脚步飞快地进了大殿,来到董春青的身边,小声说道:「娘娘,皇上去了偏殿。」 「皇上说要去如厕。」 去盯梢的内侍还没回来,董春青心不在焉,李嬷嬷的话她根本没入耳。 李嬷嬷着急地说道:「不是,娘娘,皇上去的是菁菁小姐所在的偏殿!」 「你说什么?」董春青太过惊讶,一时没控制说话的声音,引来周围人好奇地目光。 一旁的虞嫔路淑婷也转头看了过去,这两日因着路大有的事,她没少到凌璋面前闹,引来凌璋的一顿训斥,所以平日里风光无限的虞嫔,今日话少得可怜,就是想挽回自己在凌璋心里的形象。 现在凌璋走了,她也不必再端着,今晚上让董春青出尽了风头,早就憋不住了,出言讽刺道:「庆嫔这是怎么了?宴会之上大唿小叫,成什么体统。」 董春青没时间搭理路淑婷,起身说道:「本宫要去换衣服,没空搭理你,一边呆着去。」 宫中都知道,董春青和路淑婷是冤家,只要两人一碰面,定然是各种明嘲暗讽。说起来,造成这种局面都怪路淑婷。因为掺和进张明华夺权,董春青虽然用钱保住了地位,却失了凌璋的宠爱。经过一年的努力,她好不容易扭转了凌璋的态度,让他来了西华宫,没曾想椅子还没坐热呢,路淑婷的贴身侍女美娟就来请,说什么路淑婷突然晕倒,让凌璋过去看看,凌璋一听便起身去了玉兰宫,气得董春青将西华宫给砸了,发誓和路淑婷势不两立。 第292页 见董春青脚步匆匆地走了,路淑婷起了疑,想起身跟上,被李太妃出声拦了下来,道:「虞嫔,皇上和太子都不在,若你再走,这宴会还成什么样子。」 路淑婷可以不给董春青面子,却不敢得罪李太妃,毕竟现在后宫是她掌权。她讪讪地笑了笑,开口说道:「太妃说的是,嫔妾只是好奇庆嫔为何这般行色匆匆,也不知是出了什么事。」 李太妃并未搭她的话茬,道:「听闻虞嫔有个亲戚在皇庄里做管事?」 路淑婷闻言神色一滞,随即点头说道:「确实有这么回事。」 李太妃微微笑了笑,道:「虞嫔是个聪明的,千万别做傻事。」 路淑婷一听便知她话中的意思,道:「是,多谢太妃教诲。」 董春青刚出奉天殿,就碰到了来报信儿的内侍,董春青怒道:「混帐东西,做什么事都磨磨蹭蹭,若坏了本宫的事,看本宫不打死你!」 内侍顿感冤枉,道:「娘娘息怒,实在是太子殿下自出了奉天殿后,在殿外和宁公公说了好一会儿的话,这才去了偏殿。」 董春青闻言怒骂道:「这个小宁子,也是个不顶事的混帐。」 李嬷嬷焦急地说道:「娘娘,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我们还是过去瞧瞧吧,皇上可是也去了偏殿,若没有旁人在,皇上定会想办法遮掩此事,到时咱们岂不前功尽弃。」 「那还不快走!」董春青脚步飞快地朝着偏殿走去,可刚走出几步,便脚下一滑,摔了个跟头。 李嬷嬷见状连忙去扶,却经不住力道,也被拉倒在地,一时间两人摔了个人仰马翻。 「哎呦!」董春青推搡着李嬷嬷,怒道:「还不赶紧滚开,你想压死本宫?」 李嬷嬷闻言急忙从她身上滚了下去,道:「娘娘,您没事吧?」 「连扶都扶不住本宫,要你何用!」 李嬷嬷抬头看向内侍,骂道:「你个没眼力见的混帐东西,还不赶紧扶娘娘起来,愣着作甚?」 内侍连忙上前,和李嬷嬷一起,试图将董春青扶起来,可董春青的尾椎疼得厉害,一时间腿上竟使不上力。 「哎呦,疼死我了!」董春青一声接一声地叫着。 李嬷嬷见状紧张地说道:「娘娘,您可是伤到了筋骨?可要请太医?」 「请什么太医,快扶本宫去偏殿!」 两人不敢多说,扶着董春青,一瘸一拐地往偏殿走去。 三人刚到偏殿门口,就听身后有人说话,「庆嫔,这是怎么了?怎的如此狼狈?」 董春青的身子一僵,下意识转身,却扯动了伤处,疼得她龇牙咧嘴,又是一声惨叫。 凌南玉无辜地眨眨眼,关切地问道:「庆嫔这是受伤了?」 李嬷嬷惊讶地问道:「太子殿下,您……您怎么在这儿,宁公公呢?」 见她们这副模样,凌南玉心里暗骂活该,脸上却不显,道:「方才有个小太监,说东宫出了点事,小宁子便去处理了。你们找小宁子有事?」 董春青缓过劲儿来,出声问道:「太子殿下不是要换衣服吗?为何会在此处?」 「换了啊。」凌南玉抬了抬手,示意她们看向自己的衣服,道:「没看出来吗?」 李嬷嬷见状心里一紧,忙问道:「殿下是在何处换的衣服?」 不等凌南玉回答,便听到『砰』的一声巨响从偏殿中传出,随即是凌璋的一声怒吼,「混帐东西!」 「父皇!」凌南玉闻言面色一变,快步朝着偏殿走去。 「坏了!」李嬷嬷的脸色也变了,转头看向董春青,急道:「里面的是皇上,那菁菁小姐岂不是……」 一想到董菁菁竟爬上了凌璋的床,董春青心中不禁怒火中烧,身上的伤顿时不疼了,一把推开李嬷嬷,提起裙子便沖了过去。 偏殿内,凌璋衣衫不整地坐在椅子上,脸上是罕见的愤怒,而董菁菁则跪在以上,头髮散乱,满面潮红,也是一副衣衫不整的模样。 凌南玉冲进房间,一看是这样一副场景,神情怔了怔,随即回过神来,出声问道:「父皇,您没事吧,发生了何事?」 凌璋愤怒地指着董菁菁,道:「这个下贱东西竟给朕下药,简直罪不可恕!」 「下药?」凌南玉的脸色也难看起来,四下看了看,道:「高勤呢?怎么就父皇一人?」 「高勤去给朕拿衣服,还未回来。」凌璋解释了一句。 打凌南玉一进来,董菁菁便直直地看着他,眼泪夺眶而出,哭着说道:「不是这样的,太子殿下,不是这样的……」 凌南玉瞥了董菁菁一眼,快步走向殿门口,无事走进来的董春青,扬声喊道:「来人!」 听到动静的禁卫军跑了过来,扫了一眼殿中的情形,便明白了怎么回事,慌忙移开视线,行礼道:「属下参见皇上,参见太子殿下。」 「将偏殿围起来,没有本宫的命令,任何人不许进出。」 「是,太子殿下。」 「再派人去请太医,速度要快。」 「是,属下遵命。」 禁卫军得了命令,很快便调集了人手,将偏殿围了起来。 「皇上……」 随后跟进来的董春青见凌璋衣衫不整,心中的怒火喷涌而出,来到董菁菁身前,扬手就是一巴掌,『啪』的一声,格外响亮! 第293页 「混帐东西,你竟敢勾引皇上,看我不打死你!」 董菁菁被打得脑袋歪向一边,耳朵嗡嗡作响,脸上火辣辣的疼。她不敢置信地转头看向董春青,道:「姑母,您打我?」 董春青指着董菁菁的鼻子大骂,道:「你不知廉耻勾引皇上,本宫教训你又如何?」 董菁菁刚要说话,便见凌南玉走了进来,到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 「父皇,儿臣已让禁卫军将这里围了,任何人不准靠近。您放心,此事绝不会外传。」 凌璋点点头,看向董春青,质问道:「她给朕下药,可是你指使的?」 董春青一怔,随即委屈地说道:「不是,嫔妾怎会让她做这种蠢事,皇上冤枉嫔妾了。」 「她一个宫外人,若没有宫内人做内应,怎么可能有机会给朕下药,你当朕是傻子不成?」 凌璋一巴掌拍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吓得董春青慌忙跪在了地上。 「皇上,嫔妾冤枉,嫔妾是真心爱慕皇上,恨不能皇上身边只有嫔妾一人,又怎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塞女人给皇上,求皇上明鑑啊。」 凌璋看向董菁菁,冷声说道:「你说,庆嫔是否参与其中?你若说实话,朕便留你一条命,否则……」 董春青想给董菁菁使眼色,奈何凌璋正看着她,她不敢有什么小动作,只能在心里乞求董菁菁能顾全大局。 董菁菁抬头看向凌南玉,见他眼中尽是厌恶之色,心疼得厉害,就好似刀割一样。自从她偷偷看过凌南玉之后,便对他生了情愫,所以在董春青提出这个计划后,她几经挣扎,还是经不住诱惑,答应了下来,没想到竟是这样的结局。 在他心中,她应该是为了权势不知廉耻爬床的□□吧。 董菁菁垂下眸子,轻声说道:「皇上,此事是民女一人所为,与其他人无关,请皇上赐罪。」 凌璋哪能不清楚她心里在想什么,道:「既是你一人所为,那你说用的是什么药,在何处所得?」 董菁菁用力搅着手指,道:「用的是□□,是民女吩咐侍从买的,民女也不知从何处所得。」 「哪个侍从,叫什么?」 「叫……」 见她吞吞吐吐,凌璋冷声说道:「你的一句话可以定他生死,最好想清楚再说。」 董菁菁低垂着头,好半晌没有回答。 董春青见状催促道:「你支支吾吾什么,快说啊!」 凌璋冷眼看过去,道:「朕问的是她,让你开口了?」 凌璋的眼神冷得让人心里发寒,不见丝毫感情,就好似在看一个死人。 董春青终于害怕了起来,道:「皇上息怒,嫔妾知罪。」 凌璋再次看向董菁菁,道:「你说的话,若与那侍从有半句对不上,那就是欺君之罪,满门抄斩。」 董菁菁闻言身子一僵,不敢置信地抬头,眼泪再次夺眶而出,「皇上,这都是民女一人所为,与其他人无关。您要杀要剐,民女没有半句怨言,求皇上不要牵累民女的家人。」 董春青也跟着慌了神,道:「皇上,这都是小贱人自己的主意,跟嫔妾,跟董家没有任何关系,您千万明鑑啊!」 「来人。」 门外的禁卫军听到召唤,从门外走了进来,「属下在。」 「把庆嫔拖出去,打入冷宫。」 第93章 董春青的算计(7) 突如其来的命令, 不知董春青蒙了,就连凌南玉也有些诧异,没想到凌璋竟不再问, 直接将董春青打入冷宫。 「皇上,您不能这么做。」董春青回过神来, 跪爬着来到凌璋近前, 哭着说道:「皇上,不是嫔妾干的, 真不是嫔妾干的,您不能不问青红皂白, 便定了嫔妾的罪。」 凌璋厌恶地踹了董春青一脚, 道:「两年前你参与叛乱, 朕看在六皇子年幼的份上, 饶你一命。你不知感恩,如今竟合起伙来算计朕,真是少廉寡耻。还愣着作甚,没听到朕的命令?」 禁卫军不再犹豫, 上前架起董春青,不顾她的挣扎拖着就往宫外走。 董春青大声哭喊着:「皇上,嫔妾冤枉,嫔妾冤枉啊!」 李嬷嬷跪在地上, 哀求道:「皇上, 求您看在六皇子的份上,饶了娘娘吧。」 凌璋指着李嬷嬷,怒道:「还有这个奴才, 把她送进慎刑司,朕要知道她们还背着朕干了何事。」 「是, 皇上。」 又进来两个禁卫军,架起李嬷嬷拖了出去。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 哭喊声越来越远,凌璋看向跪在地上还在发蒙的董菁菁,道:「若想董家安安稳稳地过日子,现在说实话,若想他们同你陪葬,那就继续欺瞒。」 眼看着董春青和李嬷嬷被拖走,董菁菁第一次真正体会到什么是皇帝的威严,她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求助地看向旁边的凌南玉,只是凌南玉看都未看她一眼。 董菁菁惨然一笑,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流,哽咽道:「皇上,是民女的错,民女不该贪恋太子殿下,做出这般少廉寡耻之事。」 事已至此,董菁菁不敢再有所隐瞒,决定将所有事和盘托出,「两年前姑母犯了错,皇上对她颇为冷淡,她心中惶恐,唯恐地位不保,也怕六皇子受其牵累,便想为他们母子的将来筹谋。姑母将民女从济南接到京都,让翡翠带着民女去太子殿下回宫的必经之路窥探,民女偷偷见了殿下,便忍不住心生妄念,姑母说只要民女照她说的做,便能让民女如愿坐上太子妃之位,民女也曾觉得这般所为实在羞耻,可民女经不住诱惑,真心想与殿下双宿双栖,便……便答应了下来。只是不曾想,事与愿违,来的不是太子殿下,竟是皇上。」 第294页 凌璋明知故问,道:「所以你们想要算计的是太子。」 「皇上,民女对太子是真心倾慕……」 「真心?」凌南玉闻言不禁冷笑出声,道:「若是真心,又怎会这般算计,从你口中说出『真心』,本宫只觉得好笑。」 「太子殿下,民女是做错了事,可您不能……」 「不能怎样?」凌南玉打断她的话,讥诮地说道:「你爱慕本宫,本宫就得容忍你算计?你爱慕本宫,本宫就得接受你?你以为你是谁,真是可笑!」 董菁菁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反驳。 「来人。」凌璋再次开口。 门外的禁卫军走了进来,躬身说道:「属下在。」 「把她拖出去,送去刑部大牢。」 「是,皇上。」 董菁菁没有挣扎,起身说道:「皇上,民女能否整理好衣衫再出去。」 禁卫军见凌璋并未多说,便没有动手。 董菁菁背对着众人,整理好身上的衣服,又拢了拢头髮,用髮簪盘了起来,行礼道:「多谢皇上。」 凌璋没有说话,甚至看都未看她一眼。董菁菁最后看了凌南玉一眼,转身走出了偏殿。 偏殿中只剩下两父子,凌南玉忍不住好奇地问道:「父皇,您为何这般处置?」 凌璋拢了拢衣服,抬头看了过去,道:「你是在奇怪两年前她参与叛乱,朕没有将她如何,为何今日为了这件事便将她打入冷宫?」 「还请父皇赐教。」 「两年前不止有叛乱,还有大灾,山东大旱,河南闹蝗虫,不少地方颗粒无收,朝廷要赈灾,有钱却没有粮,是董家为朕解了燃眉之急,唯一的条件是保住庆嫔母子的性命。」 「原来是这样。」凌南玉恍然大悟,道:「这两年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父皇已不需受董家钳制,便干脆利落地处置了庆嫔。」 「朕已饶过她一回,可她却不知悔改,竟将主意打到你头上。」凌璋冷哼一声,接着说道:「她最终的目的并非是拉拢你,而是毁了你,好让她的儿子做太子,那个董菁菁不过是枚弃子。」 凌南玉点点头,道:「父皇,你说董家会有什么反应?」 「无非是想用钱来与朕做交易。」 「那父皇还打算与他们周璇吗?」 「她们犯的是欺君之罪。」 凌南玉微微一怔,随即说道:「父皇是想彻底将董家掌握在手中?」 凌璋闻言笑了笑,道:「总算是聪明了一回。」 凌南玉笑眯眯地说道:「在父皇面前,谁敢自诩聪明,能被父皇如此夸赞,只能说明儿臣确实聪明。」 「朕发现最近太子也学会了阿谀奉承,谁教的?」 「儿臣说的是真心话,根本无需去学。」 凌璋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嘴角却不自觉地勾了起来。 凌南玉『嘿嘿』笑了两声,提醒道:「父皇,那边宴会还在继续,若咱们迟迟不回,怕是又要引人猜想。」 脚步声响起,高勤从门外走了进来,行礼道:「皇上,奴才回来了。」 「人都抓住了?」 高勤点点头,道:「抓了,都被送去了慎刑司。」 「好好审审,尽快给朕口供。」 「是,皇上。」 凌南玉好奇地问道:「高公公这是去抓谁了?」 「回殿下,是西华宫的人。」 「哦哦。父皇是要他们的口供,来对付董家。」 凌璋没有回答,而是起身说道:「替朕更衣吧。」 高勤急忙上前,为凌璋整理衣物,又重新束好了头髮。 凌南玉跟着凌璋出了殿门,犹豫片刻道:「父皇,方才小宁子回去时,咳得有些厉害,儿臣不放心,想回去瞧瞧。」 凌璋瞥了他一眼,「咳得厉害就请太医,你回去有何用?」 凌南玉撒娇道:「父皇,儿臣实在不喜这种场合,他们一个个看儿臣的眼神,恨不能将儿臣吞吃入腹。」 「你是太子,就算再不喜,也必须面对,若是哪日朕不在了,谁能替你撑着?」 「呸呸呸!父皇,今日可是除夕,怎能说这种不吉利的话,您正值壮年,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儿臣还小,还需您来庇佑。」 「世事无常。」过年说这种话确实不吉利,凌璋也没再多说,道:「无论如何你今日也不能躲懒,快走吧。」 凌南玉没再争辩,笑着说道:「走就走嘛,反正有父皇陪着,受罪的也不是我一个。」 凌璋闻言不禁笑骂道:「臭小子。」 两父子相视一笑,朝着奉天殿的方向走去。 杨清宁的身子受不住,在监视他们内侍离开后,便也悄悄回了东宫。 小敏子又给他续了杯热茶,道:「公公感觉如何,是否需要请太医过来瞧瞧?」 杨清宁咳了两声,道:「没事,就是有点累,这大过年的就别麻烦太医了。」 小敏子听他咳个不停,忍不住发起了牢骚,道:「公公往年都不曾参加除夕宴,为何今年去了?那里门都不关,跟个冰窖似的,别说公公这身子,就是寻常人也难扛。」 董春青的事,除了小瓶子外,其他人都不知情,所以小敏子才觉得奇怪。 「今年有些事要处理,咱家非去不可。咱家没事,无需担心。」 第295页 小敏子没多问,道:「公公可还冷,要不奴才再去加床被子?」 「不用,这会儿已经缓过劲儿来了。」杨清宁捧着茶杯暖手,道:「放你回去,你怎么不回去?和你妹妹一起过年,不好吗?」 小敏子笑了笑,道:「今年她家里有客,那个小院放不下那么多人。」 「家里有客?」杨清宁奇怪地问道:「你妹妹的婆家不是已经没人了吗?哪来的客?」 「是她娘家的表亲,多年未曾走动,也不知为何突然过来。毕竟是亲戚一场,她也不好多说什么。」 杨清宁点点头,道:「明日抽个空过去瞧瞧,就这一个妹妹,你总要护着点才行。」 「好,谢公公。」 这些年小敏子的钱几乎都给了他妹妹,杨清宁没少贴补他,他都记在心里,所以对杨清宁照顾的格外用心。 两人聊了会儿天,突然传来开门的声音,紧接着帘子被掀开,小瓶子从外面走了进来。 杨清宁神情一怔,随即问道:「结束了?」 小瓶子看了一眼小敏子,点头说道:「结束了。」 小敏子见状笑着说道:「公公,奴才去瞧瞧姜汤熬好没。」 待小敏子离开,杨清宁迫不及待地问道:「怎么这么快就结束了?快与我说说。」 小瓶子一直在偏殿内,只是藏在暗处,除了凌璋和凌南玉外,旁人皆不知情。 「皇上问了几句,董小姐没说实话,打算自己揽下所有罪 责,庆嫔也一个劲儿往董小姐身上推,想将自己摘个干净。皇上不耐烦,便直接下令将庆嫔打入冷宫,董小姐则被押入刑部大牢。」 对于这样的结果,杨清宁并不感到惊讶,令他惊讶的是过程,不过想想也就释然了,道:「怪不得皇上会这样安排,若换个人来,还得找太医查验是否真的中了药,皇上亲自上阵,中没中药,没人比他清楚,也就省了这个环节。无论有多少理由,只要是算计了皇上,那就只有被问罪的份儿。」 小瓶子点点头,接话道:「皇上先发制人,将庆嫔和董小姐的思绪打乱,庆嫔试图插话,便干脆利落地将庆嫔打入冷宫,这样的震慑吓唬一个未经世事的小姑娘,一吓一个准儿,最后董小姐便一五一十地将所有事都交代了。」 「有了这个由头,皇上又可将董家拿捏在手中。」杨清宁嘆了口气,道:「只是可惜了董小姐,这么好的年纪,人生才刚刚开始,便已宣告结束。贪慾多么可怕的东西,再纯洁的人一旦生了贪慾,都会变得面目全非。」 「公公不觉得二十万两银子从手中熘走可惜?」 杨清宁看了过去,好笑地说道:「你这是在戳我痛处?」 「奴才不敢。」小瓶子话虽这么说,嘴角却勾起了笑。 杨清宁痛心疾首地说道:「二十万两,那可是整整二十万两啊,想想就心痛。」 「公公,演得过了。」 「过了吗?」杨清宁装模作样地摸了摸脸,随即被自己逗笑。 小瓶子见他高兴,心里也跟着欢喜,道:「殿下本想回来,并未得逞,被皇上拖去了奉天殿。」 「殿下到底是太子,即便再不喜这种场合,也必须适应。」 「皇上也是这么说的。」 …… 今日是除夕,家家都围坐在桌前团聚的日子,往日里早早就入睡的人们,今日放肆地挥霍着时间,一直到凌晨,甚至更晚,只为心中对来年的期许。东宫自然不例外,凌南玉回来时都已经亥时末。 「殿下回来了。」 凌南玉走到软塌前,端起桌上的茶杯『咕咚咕咚』灌了下去。 杨清宁看得一愣,好笑地说道:「殿下,宴会上没准备茶水?」 「宴会散后,父皇拉着我说了好一会儿话。」 杨清宁点点头,道:「宴会上可有谁大放异彩?」 凌南玉摇摇头,坐到了杨清宁身边,道:「和往年一样,不过是弹琴、跳舞、吟诗、作画,没什么新意。」 凌南玉的心思根本没在宴会上,要问他表演的节目是什么,一准儿说不出来。 「奴才倒觉得华小姐的舞和鸿小姐的琴都十分出彩,只是当时奴才心里藏着事,并未静下心来欣赏。」 「出彩吗?」凌南玉闻言蹙起了眉头,道:「我怎么不觉得。」 杨清宁想起在奉天殿门前发生的事,关切地问道:「殿下心里还难受吗?」 凌南玉点点头,紧接着又摇摇头,道:「小宁子,若我对别人好,比对你好,你心里会难受吗?」 听凌南玉这么问,杨清宁便明白了,哭笑不得地说道:「殿下心里难受,是因为奴才对别人好?」 凌南玉老老实实地点头,「我就是看不得小宁子对别人好,只要看到心里就会酸酸的,很不舒服,总觉得小宁子会离开我。」 这不就是大多数独生子在面对父母要生二胎的烦恼吗?杨清宁心里觉得好笑,自己还没结过婚,竟然就要面临如何处理这样的问题了? 「殿下,奴才一生要遇到许多人,有的好,有的坏,有朋友,有敌人,无论如何奴才身边也不可能只有殿下一人。但有一点殿下要记住,无论奴才生命中出现再多的人,也没人能越过殿下去。」 凌南玉紧皱的眉头依旧没有松开,道:「这话小宁子说过不止一次,可我还是看不得小宁子对旁人好。」 第296页 「我与人为善,是性情使然,殿下总不能把奴才软禁起来,不与人相处吧。」 「自然不能,所以我才怀疑自己病了。」 杨清宁看着他,心里止不住嘆气,这孩子太依赖自己了,这样下去可不行,万一他哪天走了,凌南玉怎么接受得了。他思量了思量,道:「是奴才的错,让殿下过分依赖,奴才以为我们还是分开一段时日为好,让殿下学会自己成长。」 「分开?」凌南玉下意识地握住了杨清宁的手,道:「我不要分开!」 「殿下太过依赖奴才,这样与殿下的成长十分不利,奴才这也是权宜之计。」杨清宁安抚地拍拍他的手,道:「正巧奴才也打算接个差事,去城郊皇庄待一段时间,殿下可趁此机会学会自立。」 「城郊皇庄?可是城南皇庄?」 杨清宁点点头,道:「是,殿下应该也有所听闻,皇庄的管事是虞嫔娘娘的表舅,名叫路大有,在几日前被人杀了,而且是挖心而亡,死状极其骇人。」 凌南玉攥紧杨清宁的手,道:「你也说路大有死状骇人,那皇庄定十分兇险,你怎么去得?」 「殿下,这本就是御马监的差事,只是其中牵涉虞嫔,所以底下的人不好管,只有奴才亲自去一趟了。」 「那就禀告皇上派旁人去。」 「殿下方才还说不会软禁奴才,这又是在做什么?」 凌南玉闻言心里一紧,急忙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担心你的安危。」 「殿下放心,奴才会禀告皇上,争取多带些功夫好的过去。」 凌南玉握紧杨清宁的手,道:「我不放心,我随你一起去。」 「殿下不能去。」杨清宁果断拒绝,道:「殿下是太子,那皇庄兇险,殿下要有个万一,皇上定饶不了奴才。」 「你这话说的好没道理!」凌南玉委屈巴巴地看着杨清宁,道:「我担忧你的安危,不让你去,你就说我软禁你。你担忧我的安危,不让我去,就不是软禁我了?」 「奴才……」杨清宁不由一阵语塞,好像是有点双标的意思,「殿下与奴才的身份不同……」 「在我心里并无不同。」凌南玉打断杨清宁的话,直视着他的眼睛,道:「我从未当小宁子是奴才,也从未在乎过什么身份,可在小宁子心里我是什么?」 杨清宁看着面前的凌南玉,第一次觉得娃儿长大了,变得更加敏感,心里想的也多了,「殿下可以不在乎身份,可奴才不能,若非奴才谨记自己的身份,皇上又怎会允许奴才守在殿下身边?殿下如此聪慧,怎会不明白?」 凌南玉怎能不明白,只是就是明白他心里才难受。见他红了眼眶,杨清宁顿时有些心软,伸手将他揽进怀里,安抚地拍着他的嵴背。 「你总说没有自由,可我有吗?」凌南玉抱紧杨清宁,闷闷地说道:「自我出生以来,踏出皇宫的次数甚至还不如你多,就因为我是太子,外面想杀我的人太多,你们担心我的安危,不让我出去,我听你们的,可为何你们做的和说的不一样呢。」 杨清宁被说得哑口无言,青春期来了,叛逆期也就来了,这孩子竟堵的他说不出话来。 唉,这娃儿越来越不好带了。杨清宁忍不住在心里嘆气。 「我不管,你若要去,那我也去,你休想丢下我!」凌南玉第一次这般任性地与他说话。 杨清宁无奈地说道:「就算奴才答应,皇上那边也定不会答应。」 「那你是答应了?」凌南玉推开杨清宁,明亮的眼睛期待地看着他。 想到凌南玉方才的话,杨清宁便再也硬不起心肠,迟疑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道:「奴才答不答应无关紧要,重要的是皇上的态度。」 「父皇那边我去说,你答应就成。」 见他破涕为笑,杨清宁忍不住苦笑,道:「方才还说要分开一段时日,结果怎会如此。」 「不分开!」凌南玉抱紧杨清宁的身子,将脑袋埋进他的怀里,道:「之前是我自私,是我任性,我会改,我们不分开!」 杨清宁想要说话,却觉得喉咙有些痒,一张口便咳了起来。 凌南玉急忙松开杨清宁,紧张地问道:「对了,小宁子请太医了吗?太医怎么说?」 杨清宁摆了摆手,安抚道:「奴才没事,就是舒坦日子过得久了,身子也跟着娇贵了,受不得冷。」 见他并未咳个不停,凌南玉稍稍松了口气,道:「若非要应付庆嫔,便不让你去参加那劳什子宴会了。」 杨清宁笑了笑,道:「后来的事奴才听说了,皇上雷厉风行,还真是让人意外。」 凌南玉点点头,「父皇说两年前没有处置庆嫔,是因为董家为朝廷解决了赈灾粮。她若是不再生事,看在六皇弟年幼的份上,不会将她如何。可她不知悔改,依旧在图谋皇位,便留不得了。」 杨清宁瞭然地点点头,「董家大概还会和两年前一样,用钱买太平吧。只是如今与当年已大不相同,怕是这条路走不通了。」 「父皇也是这个意思。」 杨清宁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凌南玉坐下,「庆嫔被关进冷宫,那六皇子呢,如今他不过五岁,皇上打算交给谁教养?」 「这个父皇没说。」凌南玉坐了过去,不在意地说道:「大约会和五皇弟一样,还是留在西华宫吧。」 第297页 「六皇子和五皇子可不一样,若没人好生教养,他的将来可以预想,定不会有好下场。」 「他那副人见人厌的脾性,谁会接这个烂摊子。」凌南玉丝毫不掩饰对凌南策的厌恶。 杨清宁不以为然,道:「怎会没有?就算他脾性再差,那也是皇子,宫中那么多没有子嗣的宫妃,都巴不得能教养凌南策。」 「爱谁教,谁教去,跟我们没关系。」 杨清宁也不待见凌南策,只是凌南策与凌南玉好歹是兄弟关系,凌璋定也不想他们之间是这个状态,规劝道:「殿下,他好歹是你弟弟,你不待见他可以,却不能在外人面前表现出来,否则定又会有多事之人,说殿下与兄弟不睦,没有容人之量。」 「这个我知道,小宁子不必担心。」 杨清宁点点头,转移话题道:「殿下怎知皇庄的事,可是虞嫔去寻皇上告状时,殿下也在?」 说起这个,凌南玉就觉得厌烦,道:「在,接连去了三日,又哭又闹,我在那儿待着,都觉得十分尴尬。」 杨清宁八卦地问道:「皇上什么反应?」 「父皇只说会派人调查,其他也没说什么。那虞嫔恃宠而骄,失了分寸,惹怒了父皇,被训斥了一顿。你没见今日晚宴上,那虞嫔异常安分,都没开过口吗?」 杨清宁想了想,道:「确实是没开口。那皇上可说要派谁去调查?」 「刑部的人已经在查,好像是刑值。」 杨清宁的眼睛一亮,问道:「就那个递摺子夹血书的刑部侍郎刑值?」 「就是他。」凌南玉端起茶杯,道:「对了,调查郭义的案子时,小宁子可见过他?」 「没有。」说来有些好笑,本应该第一个要见的人,直到案子结束杨清宁也没见过,「今日除夕宴,他可到场了?」 凌南玉点点头,道:「到了,他带着儿子来的,宴席上他儿子还舞剑来着。」 「舞剑?」杨清宁有些惋惜地嘆了口气,道:「那可惜了,是奴才没眼福。」 「这有什么,待明日我舞给小宁子看,保证比他舞得好。」 …… 第94章 城南皇庄(1) 第二日清晨, 凌南玉早早就起了身,简单地用了早膳,便去了干坤宫, 因为今日要祭天,还要祭祖, 实在忙得很。 与凌南玉不同, 杨清宁就比较清闲,昨夜睡得晚, 今日便晚起了一会儿,用完早膳便悠哉悠哉地看起了话本, 用完午膳便午睡, 午睡起后, 又和小顺子他们一起打牌。 「胡了。」杨清宁将面前的牌推倒, 「清一色。」 「等会儿。」小顺子凑过去看着杨清宁的牌,指着里面的三张一筒,道:「公公,奴才没看错吧, 您已经有三个一筒了,竟又胡了一筒,这运气实在太好了些!」 杨清宁会玩麻将,却不太懂怎么算钱, 胡什么牌翻几番, 各地有各地的规矩,实在太麻烦,索性就自己定了规矩, 反正就是他们几个闲来无事,打发时间。 「运气不错, 咱家也没想到。」 小柜子将牌推倒,将桌上的铜钱抓给杨清宁,苦着脸说道:「奴才们的钱可都被公公赢去了。」 小五子取笑道:「你可别说了,谁让每次都是你点炮,我们可没输多少。」 小柜子狠狠抽了自己的手两下,道:「都怪这臭手,摸不到好牌也就罢了,还光点炮。」 杨清宁见状忍不住叮嘱道:「小赌怡情,大赌伤身,咱们就是随便玩玩,打发打发时间,你们可别去外面赌。」 小顺子笑着说道:「公公放心,咱们都不是那种人。公公累不累,咱们还玩吗?」 见众人正在兴头上,杨清宁点点头,道:「那就继续吧。」 又玩了一个时辰,临近傍晚时分,众人才散了场,最大的赢家依旧是杨清宁,他并未将赢来的钱还回去,这样便没了意思,不过他会从其他方面给输钱的人贴补。每次都是这样,众人虽未挑明,心里却清楚。 「公公,外面有人求见。」 见小柜子的脸色有些古怪,杨清宁好奇地问道:「谁?」 「是那个五公子,陈慧。」 「陈慧?」杨清宁神情一滞,昨晚在宴会上他们就已经见过,只是并未打招唿,没想到他竟来了东宫。他思量了思量,起身说道:「小瓶子,帮我更衣吧,故人来见,我总归要出去见见。」 小瓶子应声,帮着杨清宁穿好了衣服,三人相继出了卧房,来到了宫门口。小柜子快步上前,打开了宫门,门外的人渐渐映入眼帘。他皮肤黝黑,右边的眉间有道疤,延伸到眼皮,五官没怎么变,脸部轮廓更加鲜明,唯独变得是那双眼睛,已经没了年少时的单纯,变得深沉、锐利。身子壮硕了许多,身材依旧挺拔,身上穿着官服,平添了几分气势。 十年过去,当年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如今已是个成熟的男人。 在杨清宁打量陈慧时,陈慧也在打量着他,岁月匆匆,已过去十年有余,自己也从那个稚嫩的少年长成了如今的模样,可面前的男子却依旧是当初的模样,只是脸色比之从前白了些,身子也单薄了些。 陈慧嘴角勾起微笑,道:「公公,好久不见。」 杨清宁也扬起嘴角,道:「确实是好久不见,未曾想还能见到公子,不,应该称唿郎中大人才是。」 第298页 杨清宁看着他,心里不由一阵唏嘘,从流放的犯人爬到如今兵部郎中的位置,其中艰险难以想像,可当初那个做什么都三分钟热度的纨绔子做到了,真是不得不让人感嘆。 「当初是公公甘冒风险为陈家求情,才免去了被满门抄斩,公公对陈家的大恩,陈慧没齿难忘,请受陈慧一拜。」 陈慧说着便双膝跪地,杨清宁被吓了一跳,连忙躲到一边,皱眉道:「郎中如今可是穿着官服,这样纳头便拜,若是传到那些言官耳朵里,定又要参咱家了。」 陈慧一怔,随即站起了身子,道:「是我太激动,思虑不周,还请公公见谅。」 杨清宁四下看了看,不见有人经过,不禁长出一口气,道:「求皇上的不是咱家,是太子殿下,郎中若要谢,便谢殿下吧。」 「当初殿下只是个五岁幼童,又怎会在意陈家的生死,定是公公向皇上求的情,陈慧虽愚钝,却也能想明白。」 杨清宁心里清楚这事瞒不过任何人,「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郎中不必放在心上。」 「救命之恩怎能忘?」陈慧直直地看着杨清宁,道:「我的命是公公给的,以后公公有任何事,都可来找我。」 「咱家是东宫的奴才,若与朝中官员多有来往,怕是会引人猜忌。」杨清宁斟酌片刻,接着说道:「郎中能有今日之成就,应是歷尽千辛万苦才得来的,理当好好珍惜才是。还是那句话,过去的便让他过去吧,不必放在心上。」 「我努力活到今日,就是为了回来见你!」说完这句话,陈慧突然停了下来,转头看了看小瓶子,接着说道:「报答你的救命之恩。」 杨清宁被吓了一跳,陈慧的前半句话实在是很容易让人误会,好在后来他补了一句。 「郎中说差了,郎中努力到今日,是为了自己,为了家人,最不该的就是为了咱家。」杨清宁嘴角勾起一抹苦笑,道:「毕竟当初陈家事发,与咱家也有些关联,咱家为陈家求情,也不过是想心里过得去,是为了自己,并不是为了郎中,所以郎中不欠咱家的,不必再揪着过去不放。」 当初杨清宁救陈家,是觉得陈慧人不错,也不想那些无辜的人为了陈钰陪葬。他之所以这么说,是不想陈慧有太大的心理负担,他能走到今日,当真不易。 「当年公公中毒是我大哥所为,公公还差点因此丧命,后来虽勉强保住了性命,却时常缠绵病榻,这是我们陈家欠公公的。公公非但不记恨,还向皇上求情,救了我们陈家几十口,这份恩情怎能忘?」 陈慧心里并不似杨清宁想得那般,他不想和杨清宁撇开关系,这十年来他经歷得太多,从高高在上的侯府公子,沦落到阶下囚,受尽了□□和白眼,他也曾绝望过,甚至一度想要寻死。 只是在濒死之时,他脑海中突然闪过杨清宁的脸,他看着他,质问道:「你就这么死了,对得起我吗?」 于是他奋力挣脱了绳索,躺在地上大哭了一场,哭完后他发誓,一定会再回去,回去找他,这就是他一直坚持到今日的理由。不是家人,不是责任,而是为了面前的男人,只是他说不出口。 「郎中……」 「我不给公公添麻烦。」陈慧打断杨清宁的话,道:「只是救命之恩实在不能忘,还是那句话,若公公有任何需要,便来寻我,定不推辞。」 见他这般坚持,杨清宁也不好多说什么,无奈地应声道:「好,咱家记下了。这宫门马上就要关了,郎中还是赶紧回去吧。」 陈慧没再纠缠,应声道:「那我走了,公公留步。」 杨清宁松了口气,道:「郎中慢走。」 陈慧又看了杨清宁一眼,这才不舍地离开。 看着他走出去,杨清宁刚想转身回去,竟看到凌南玉的车辇出现在宫道上,便又停下了脚步。 陈慧站到一边,躬身行礼,待辇车经过,这才继续往前走。 辇车来到宫门前,车夫急忙勒停马车,下车行礼道:「奴才见过公公。」 听到外面的动静,凌南玉掀开车帘走了出来,见杨清宁在门口站着,不禁有些奇怪,动作利落地跳下马车,来到近前,问道:「小宁子怎会在宫门口,可是去了何处?」 「方才陈郎中来访,奴才出来见了见,正待回宫时,便看到了殿下的马车,故而等在此处。」 「陈郎中?」凌南玉转身看向宫道,果然看到了一个身影拐进另一条宫道,「那是……陈慧?」 杨清宁很少出宫,除了东宫里的奴才,几乎没什么朋友,更何况是前朝,唯一与他有过瓜葛的,现在任职郎中的就只有陈慧。 「是。」杨清宁深吸一口气,忍不住感慨道:「没想到他竟能凭藉一己之力重回京都,还做了兵部郎中,真是了不起啊!」 听杨清宁夸陈慧,凌南玉心里就不舒服,不知为何他从小就看陈慧不顺眼,总觉得他会把杨清宁抢走。 「他都这个年纪了,才做上郎中,有什么了不起的。」 听他语气不对,杨清宁转头看了过去,道:「在被流放之前,他还是个玩世不恭的侯府少爷,做什么事都三分钟热度。十年,从一个流放的犯人做到了朝廷五品命官,有几个人能做到?」 「他就是运气好点。」凌南玉小孩子气地不想承认,转移话题道:「他为何来找你?你们都聊了什么?」 第299页 「没聊几句,就是来跟奴才说一声,他回来了。外面太冷,我们还是回宫再说吧。」 凌南玉自然没什么意见,和杨清宁相伴进了宫门。 「当真没说什么?」凌南玉有些不太相信。 杨清宁有些好笑地看着他,道:「奴才何时骗过殿下?」 凌南玉点点头,试探道:「以后若他再来,小宁子还是尽量不见吧。」 「殿下放心,奴才心中有数,不会让那些言官有攻讦殿下的机会。」 凌南玉闻言顿时眉开眼笑,凑到杨清宁身边,撒娇道:「从早上到现在,又是跪又是拜,我都快累死了。」 「殿下辛苦了,快回殿歇会儿,让小顺子给你按一按。」 「小宁子这一日都做了什么?」 「奴才与殿下正相反,这一日清闲得很,上午看了画本,下午打了麻将,手气还不错,赢了一两银子。」 凌南玉突然站直了身子,道:「对了,差点忘了,小宁子先回卧房,我去取一下东西。」 杨清宁好奇地问道:「什么东西?」 「保密。」凌南玉神秘兮兮地眨眨眼,随即急匆匆地走了出去。 小瓶子见凌南玉离开,犹豫片刻,开口说道:「奴才以为陈郎中来见公公另有所图。」 「另有所图?」杨清宁疑惑地看了过去,道:「他图什么?殿下?」 小瓶子摇摇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见他罕见得吞吞吐吐,杨清宁不禁更加好奇,道:「你有话便直说,何时变得这般不干脆?」 小瓶子蹙起了眉头,道:「这个奴才也说不好,待奴才再观察些时日吧。不过奴才可以肯定他所图的不是殿下。」 「不是殿下,那就只能是我了,我有什么是他费心图谋的?」杨清宁皱着眉头思索着,「除了图谋殿下,还真想不出他接近我还有什么目的。」 小瓶子张了张嘴,可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许是奴才太敏感了,公公不必太过在意。」 杨清宁转头看了看他,道:「陈慧的性子我了解,他不是那种心机深沉的主儿,应该是你太敏感了。」 「公公,快进屋吧,您的嘴唇都泛青了。」 小瓶子不说还不觉得,杨清宁突然发现自己整个人都是僵的,止不住地打起了寒颤。他连忙将手炉贴近胸口,快步朝着卧房走去。小瓶子上前打起帘子,让杨清宁进了屋,随后便去了茶房,招唿小顺子赶紧泡一杯红茶,给杨清宁送进去。小瓶子重新回到房间,帮着杨清宁将斗篷和外衣脱了下来,这屋里与外面能相差二十度,不能穿得太厚。 杨清宁刚坐下,帘子便被掀开了,凌南玉抱着个木盒走了进来,兴沖沖地走到杨清宁身边,将木盒递给了他,「小宁子打开看看。」 杨清宁好奇地接过木盒,打开一看竟全都是银票,他惊讶地看着,随即问道:「这是……」 「这是小宁子送去干坤宫的十万两。」 「那这十万两为何在殿下手中?」 「是父皇赏的,赏给小宁子的。」 「赏给奴才的?」杨清宁明显不信,随即说道:「殿下可要说实话。」 凌南玉笑眯眯地说道:「赏给我的,不就是赏给小宁子的嘛,只是父皇没有明说而已,毕竟能拿下庆嫔,小宁子功不可没。」 凌璋待杨清宁有些特别,说他嫌弃杨清宁吧,又时不时地给予赏赐;说他宠信杨清宁吧,又常常表达对他的不满。若非他们的身边人,还真拿不准凌璋的态度。以前杨清宁不太明白,现在杨清宁想通了,凌璋信任他,却看不得凌南玉对他好,就好似凌南玉看不得他对别人好,通俗点说就是在吃醋。如今想想,他们还真是两父子,连吃醋都一模一样。 「这是皇上赏给殿下的,奴才可不能要。」若是要了,凌璋那小本本上又得记上一条。 凌南玉是当局者迷,并未看透凌璋的心思,道:「小宁子是东宫管事,东宫的库房都归你管,这些钱自然要放在你那里。」 「倒也是。」杨清宁把这茬给忘了,伸手将银票接了过来,道:「待明日,奴才让人送去库房。」 「明日初二,还可以歇上一日,到后日又该上朝了。」想起这个,凌南玉就忍不住嘆气。 杨清宁以前不清楚,自打来了这个世界,便深刻认识到了做皇上的辛苦,每天四五点就得起,晚上八九点才休息,全年无休,比现代的九九六还狠,怪不得当皇帝的人每天锦衣玉食,那么多人侍候,还多数短命,都是给累死的。 「殿下还好些,至少可以歇上几日,你瞧皇上,即便是除夕和初一,他也没歇着,每日都在批阅奏摺。」 「真希望父皇能长命百岁,这样我就能多偷懒些时日。」 「皇上的身子向来不错,这些年也没见病过,定能长寿。」 「我想明日便去和父皇说与你同去皇庄一事。」 「此事怕是有些难,若不然奴才陪殿下一起去吧。」 「不用,我之前就说过,劝说父皇的事交给我,男子汉大丈夫,要说到做到。」 看着他自信的模样,杨清宁也不好泼冷水,「殿下长大了。」 大年初二,凌南玉一大早就去了干坤宫,因为来得太早,凌璋还没起,等了好一会儿,才被召见。 凌璋淡淡瞥了一眼凌南玉,道:「今儿不上朝,为何不多睡会儿?」 第300页 「儿臣有事想求父皇。」和凌璋耍心眼,那就相当于鲁班门前弄大斧,实在是没必要,凌南玉索性开门见山。 凌璋擦了擦脸,将帕子递给高勤,道:「何事?」 凌南玉径直说道:「城南皇庄出事,小宁子想去调查,儿臣想随行,求皇上应允。」 「朕已将案子交给刑值,你们就不必凑热闹了。」 「父皇说的是路大有的命案,小宁子要查的是皇庄年年减收一事,这是两码事。」凌南玉走上前,讨好地为凌璋捶背,道:「皇庄不仅是皇家的田庄,还肩负着改良粮食品种的重任,事关民生的大事,实在马虎不得。」 凌璋沉吟片刻,道:「那就让小宁子去,你不能去。」 「父皇,自儿臣出生至今,出宫的次数屈指可数,甚至不清楚粮食到底长什么样,更不了解老百姓过得怎样的日子,所学皆是书本上教的,这无异于脱离实际,儿臣与那赵括有何区别?」 凌璋若有所思,虽未答应,却也没有拒绝。 凌南玉再接再厉道:「儿臣明白父皇是担忧儿臣的安危,不想儿臣以身犯险,难道就因为危险,便只龟缩在宫中?儿臣是愿意活在父皇的羽翼之下,有您为儿臣遮风挡雨,儿臣求之不得。可终有一日儿臣要独自面对危机,若到那时又要如何去面对?」 凌璋转头看向凌南玉,「这是他教你的,还是你自己所想?」 凌璋没有指名道姓,凌南玉却明白他说的是谁,道:「小宁子不想儿臣去,说此行兇险,儿臣是太子,不能轻易涉险,儿臣怎么说,他都不允,只能来求父皇。」 凌璋眉头一皱,怒道:「他这个奴才都管到主子的头上了?真是不成体统!」 「父皇不要怪小宁子,他也是不想儿臣涉险,与父皇一样。」 「哼,若非还有这点好处,朕怎能容他到现在?到底是个没见识的,这点远见都没有。再好的模子不摔打,怎能成大器,这件事朕准了。」凌璋看向高勤,吩咐道:「去把吴干军给朕叫来。」 「是,皇上。」高勤应声,转身退出寝殿。 凌南玉见凌璋应允,高兴地笑弯了眉眼,道:「儿臣谢父皇。」 凌璋摆摆手,道:「你先别谢,朕有个条件。」 凌南玉神情一滞,随即抬头看向凌璋,道:「什么条件?」 「待你们从皇庄回来,珏儿和策儿便搬去东宫,交给小宁子一同管束。」 「什么?」凌南玉惊讶过后,随即反应过来,道:「父皇,哪有让内侍管教皇子的,况且是一同入住东宫,这不合规矩啊。」 「规矩是人定的,朕说成,那就成,谁敢反对。」 凌南玉要早朝,还要帮着凌璋处理朝政,与杨清宁相处的时间本就不多,若凌南珏和凌南策搬过去,有了他们搅合,那他们独处的时间就更少,凌南玉是绝对不希望这种事发生的。 「父皇,后宫里那么多嫔妃,让谁教养不成,为何非得让小宁子来?况且小宁子身子不好,哪有精力照顾他们,儿臣反对。」 「你反对没用,朕意已决。」凌璋只是通知凌南玉,并没有徵询意见的意思。 「父皇,东宫是太子的居所,您让他们都住进去,岂非是说您不满意儿臣这个太子,想废黜另立,您让儿臣在朝堂上如何立足?」凌南玉走到一旁的椅子前坐下,道:「您还是废了儿臣吧。」 凌璋闻言眼睛微眯,道:「太子这是在威胁朕?」 凌南玉丝毫不惧,委屈道:「是父皇先欺负儿臣!」 凌璋看着他与自己对视,明亮的眼睛渐渐红了起来,不由有些心软,「他们与你是亲兄弟,你们理应相互扶持。」 「父皇,自古以来皇室中的兄弟,有几个能相互扶持的?」 「所以朕才将他们交给小宁子教养,希望他们将来能辅佐你。」凌璋无奈地说道:「他们不止是你的兄弟,也是朕的骨肉。」 听凌璋这么说,凌南玉的心为之一颤,犹豫片刻道:「让小宁子教养可以,但父皇必须答应儿臣几个条件。」 凌璋惊讶地看着凌南玉,道:「你跟朕谈条件?」 「是父皇先跟儿臣谈条件的,父皇不能独断专行!」 凌璋眉头皱紧,恼怒地与凌南玉对视。凌南玉挺直身子,倔强的不肯低头。 最后还是凌璋松了口,道:「你说。」 「一,他们不能住在东宫;二,小宁子如何教养,父皇不能插手;三,若有人非议,父皇要负责善后。若父皇答应,儿臣便答应。」凌南玉面上不显,其实心里极为忐忑。 「朕真是太宠你了,让你不知天高地厚。」 凌南玉跪倒在地,道:「父皇宠儿臣,儿臣感激,但这件事儿臣不能妥协。」 凌南珏和凌南策是皇子,而杨清宁只是个内侍,无论他官阶再大,在皇室面前都只是个奴才。让他教养皇子,弄不好就是祸事,凌南玉必须为他尽力争取。 凌璋沉默地看着凌南玉,许久不曾开口,直到高勤回返。 高勤进了大殿,见凌南玉跪在地上,眼睛闪了闪,禀告道:「皇上,吴统领来了,正在殿外候着。」 凌南玉依旧笔直地跪着,即便膝盖疼得厉害,也没动弹一下。 凌璋终于开了口,道:「若朕不应,你是打算继续跪下去。」 第301页 第95章 城南皇庄(2) 「若朕不应, 你就想这么一直跪着?」 「儿臣也不想跪。」 凌南玉红着眼睛看向凌璋,伸手锤了捶腿,委屈巴巴地说道:「儿臣的膝盖都疼死了, 父皇都不心疼儿臣。」 凌璋看得一阵好笑,到底还是松了口, 道:「瞧你那点出息, 起来吧。」 凌南玉的眼睛亮了起来,道:「那父皇是答应了?」 凌璋没好气地说道:「若你还不起来, 朕便反悔了。」 「谢父皇!」凌南玉一高兴,忘了已经跪了许久, 直愣愣地站起来, 疼得他『哎呦』一声, 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高勤连忙上前, 关切道:「殿下,您怎么样,可要传太医?」 「给他搬个凳子。」凌璋见状心疼不已,嘴上却说道:「从小练武的身子, 哪有这么娇贵,朕倒要问问那些人是怎么教的。」 凌南玉在高勤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坐到了凳子上,「父皇, 我只是自幼习武, 又不是钢铁不坏之身,该伤的自然会伤。若非父皇狠心,我怎能受伤, 父皇要问罪,也不该问他们。」 「那你的意思是要问朕的罪了?」 「儿臣不敢。」凌南玉见好就收, 笑嘻嘻地说道:「儿臣知道父皇这都是为儿臣好,正所谓伤在儿身,痛在父心,儿臣明白。」 「油腔滑调,朕就知道跟那个奴才学不了好。」凌璋还从未见过凌南玉嬉皮笑脸的模样,不禁有些哭笑不得,道:「把吴干军给朕叫进来。」 高勤应声,将吴干军叫了进来。 吴干军行礼道:「臣吴干军参见皇上,参见太子殿下。」 「平身吧。」凌璋直接开口道:「你陪太子去一趟城南皇庄,一切行动听从太子安排。」 吴干军对路大有的事略有耳闻,不曾想凌南玉竟会亲去,自觉这其中定还有其他事,应声道:「是,皇上。」 「既如此,那就退下吧。」 「是,儿臣告退。」 凌南玉虽然在这儿坐着,心却早就飞到杨清宁身边了,听凌璋这么说,自然不会再耽搁半刻。 凌南玉起身,一瘸一拐地往殿外走,吴干军见状微微一怔,急忙上前扶住了他的手臂。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高勤忍不住问道:「皇上,您当真放心殿下去皇庄?」 「他说的没错,幼鸟想要长大,就必须承受风雨,否则将来难堪大任。」凌璋忍不住嘆了口气,道:「毕竟朕不能为他遮风挡雨一辈子,也是时候摔打摔打了。」 高勤沉吟片刻,试探道:「若让殿下和小宁子去查城南皇庄,定会一查到底,虞嫔娘娘那边怕是不好交代。」 凌璋转头看向高勤,淡淡地说道:「朕需要向她交代什么?」 高勤慌忙认罪道:「皇上息怒,是奴才煳涂了。」 「她若安分,朕便不动她,她若不安分,就别怪朕不念旧情。」 高勤彻底放了心,道:「皇上英明。」 凌璋再次嘆了口气,好笑地说道:「那个臭小子,到底是长大了,知道跟朕耍心眼了。」 高勤明知故问,「皇上何出此言?」 凌璋瞥了他一眼,道:「朕不信你看不出。」 高勤讪讪地笑了笑,道:「殿下长大了,皇上该高兴才是。」 「他这点小伎俩,也就相当于小孩子过家家,明眼人一看便知,朕是不想打击他,才没戳穿。」 高勤奉承道:「皇上与殿下的父子之情,让奴才感动。」 凌璋冷哼一声,道:「你也是越老越滑头。」 「是,奴才谢皇上夸奖。」 凌南玉迫不及待地坐上车辇,催促车夫赶紧驾车,他要将这个好消息快点告诉杨清宁。他刚想放下车帘,眼角余光看到一辆辇车缓缓而来。车旁的侍女和内侍有些眼熟,好似在哪儿见过,他看向吴干军,问道:「吴统领,你可知这是谁的车辇?」 吴干军仔细瞧了瞧,答道:「殿下,若臣没看错,这应该是虞嫔娘娘的车辇。」 「又是虞嫔,她来得可够勤的。」 吴干军小声说道:「臣也觉得虞嫔娘娘对这个表舅太过上心了些。」 「回宫。」凌南玉没有逗留,直接下了命令。 路淑婷的侍女也瞧见了凌南玉的车辇,急忙回禀道:「娘娘,前面是太子殿下的辇车。」 路淑婷掀开帘子往外看了看,思量了思量,道:「停车。」 辇车停下,路淑婷在侍女的搀扶下下了车,见辇车驶了过来,刚想出声,谁知辇车直愣愣地越过了她,完全没有停车的打算,速度之快,竟还带起了一阵风。 场面太过尴尬,路淑婷的脸色变了又变,就好似调色盘。 吴干军心里苦笑,凌南玉可以无视路淑婷,他却不能,只能硬着头皮走上前,行礼道:「见过娘娘。」 路淑婷一看是吴干军,连忙调整面部表情,笑着说道:「吴统领不必多礼。」 「谢娘娘。」 「若本宫没记错,今日吴统领应该不当值吧,这是……」 吴干军闻言眉头微蹙,随即笑了笑,道:「娘娘好记性,竟记得下官今日不当值。」 吴干军是禁卫军统领,路淑婷身为宫妃,竟然关注他的动向,这事可就耐人寻味了。 路淑婷也意识到自己犯了蠢,急忙补救道:「昨夜本宫来见皇上,路过御花园时,正巧见到吴统领带人巡视,这才有此一问。」 第302页 「原来如此。」吴干军敷衍地点点头,道:「娘娘,下官还有公务在身,实在不便逗留,告辞。」 路淑婷闻言松了口气,道:「不耽误吴统领忙正事。」 吴干军是禁卫军统领,掌管着整个皇宫的安全,后宫的嫔妃有许多事想办,都得通过他,所以路淑婷才会对他这般客气。这些他心里都清楚,躬身退后两步,随后便转身走了出去。 看着他走出去的背影,路淑婷出声问道:「方才太子可是与他一起?」 身边的侍女红桃想了想,道:「好像是的。」 路淑婷眉头微蹙,道:「今儿初二,不用上朝,也无需处理政事,太子不在东宫,来干坤宫作甚?还有吴干军,又为何与太子走在一处?」 红桃闻言摇了摇头,道:「奴婢愚笨,娘娘恕罪。」 路淑婷瞥了她一眼,道:「没脑子,也没有嘴吗?」 「是,奴婢明白。」 干坤宫就在眼前,路淑婷便没在上车,走着来到宫门口。 门口的内侍早有所觉,慌忙迎了两步,行礼道:「娘娘万福金安。」 「去通禀一声,就说本宫做了皇上爱吃的凤梨酥,特拿来给皇上尝尝。」 「是,娘娘稍候。」门口的内侍连忙应声,快步去通传。 等了没多大会儿的功夫,内侍便又迴转,道:「娘娘请,皇上正在饭厅用膳。」 路淑婷抬脚进了宫门,径直朝着饭厅走去。 听到脚步声,凌璋抬头看了过去,路淑婷从门外走了进来,身上穿着一件淡蓝色的衣裙,上绣着几朵墨色的兰花。没有穿金戴银,头上只有几朵淡雅的绒花,就连耳坠也只是淡蓝色的绒球。这身打扮很素净,却十分适合她的长相,也能迎合凌璋的喜好。 路淑婷来到近前,行礼道:「嫔妾参见皇上。」 「起吧。」凌璋之所以宠幸她,并非对她有多深的感情,只是因为她这张脸,虽算不上倾国倾城,却颇对他的喜好。 「谢皇上。」路淑婷起了身,走上前将食盒放在了桌上,道:「皇上今日用膳用的晚些,可是昨日太过劳累,今日起晚了?」 「嗯。」凌璋淡淡地应了一声。 路淑婷将点心从食盒中拿了出来,道:「方才嫔妾在来的路上碰到了太子,刚想行礼,谁知车辇竟直直地驶了过去,吓了嫔妾一跳,也不知太子这般着急是为了何事。 」 凌璋抬眼看他,道:「怎么,你还想他下车给你行礼?」 路淑婷面色一僵,讪讪地笑了笑,道:「嫔妾并非这个意思,皇上误会了,嫔妾只是好奇太子这般急匆匆的所为何事。」 凌璋接着说道:「后宫不得干政,你这般追问是意欲何为?」 路淑婷委屈地红了眼眶,娇嗔道:「皇上,谁惹您生气了,您找谁去,别拿嫔妾撒气。嫔妾一大早便起来给您做点心,又眼巴巴地给您送来,谁知竟是这般境遇。」 素日里只要路淑婷撒撒娇,凌璋便会过来哄她,谁知今日这招不管用了,凌璋并未哄她,而是说道:「既然你对朕如此不满,那以后便无需再来干坤宫,就在玉兰宫待着吧。」 路淑婷闻言一怔,慌忙跪倒在地,解释道:「皇上,嫔妾不是那个意思,嫔妾只是想皇上哄哄嫔妾,皇上千万不要误会,嫔妾知错,求皇上原谅。」 凌璋并未说话,继续用着早膳。 路淑婷不能走,一旦走了,那她就完了,只能跪在地上,楚楚可怜地看着凌璋,软声软语地说道:「皇上,嫔妾真的知错了,您就大人大量,饶了嫔妾这一次吧。」 凌璋抬眼看了过去,淡淡地说道:「起吧,若再有下次,绝不轻饶。」 「是,嫔妾谢皇上。」路淑婷长出一口气,起身来到桌前,取代了高勤的位置,小心翼翼地为凌璋布菜。 待凌璋放下筷子,路淑婷便又拿起桌上的点心,柔声说道:「皇上尝尝嫔妾亲手为您做的点心。」 凌璋接了过来,咬了一口尝了尝,道:「味道不错。」 「听您这么说,嫔妾就放心了,也不亏嫔妾做了两个时辰。」路淑婷状似无意地摸了摸受伤的手。 凌璋将她的小动作看在眼里,淡淡地问道:「手伤了?」 路淑婷又故意捂了捂,道:「嫔妾没事,就是做点心时,不小心烫伤了。」 「让奴才去太医院要点烫伤的药膏,别留了疤。」 路淑婷听凌璋这么说,心中的忐忑消失,在他身边坐了下来,大胆地握住了他的手,撒娇道:「皇上,您方才可是吓坏嫔妾了,若嫔妾再见不到皇上,那嫔妾还不如死了。」 凌璋与她对视,直言道:「朕可以宠着你,前提是你要听话,不要去打太子的主意,太子在朕心里的地位,无人能够撼动。」 路淑婷脸上的表情有些失控,不过很快便恢復了正常,道:「皇上,嫔妾进宫至今没有子嗣,为何要打太子殿下的主意,可是谁在皇上面前进了谗言,才让皇上疑心嫔妾?」 凌璋不在意路淑婷如何狡辩,只要她听进去自己的话便可,「没有最好。今日你过来,可还有其他事?」 「嫔妾并无他事,只是一日不见皇上,便甚是思念。」路淑婷柔情似水地看着凌璋,白皙的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 路淑婷不仅会打扮,还非常懂得如何取悦男人,尤其是凌璋。 第303页 凌璋淡淡地看着,并未像往常那般将她拥入怀中,「既无其他事,那便退下吧,朕还有政务要处理。」 「皇上……」路淑婷有些意外,没想到她百试百灵的招数竟都失败了。 「还有何事?」凌璋的语气极为冷淡。 路淑婷警觉,心里有些发慌,道:「可是嫔妾哪里做错了,惹怒了皇上,若是有,嫔妾跟皇上认错,求皇上莫要厌弃了嫔妾。」 「可是要朕再重复一遍?」 没有了以往的温柔小意,面无表情的凌璋看上去十分可怕,路淑婷不自觉地站起了身,道:「不敢劳烦皇上,嫔妾这就走。」 路淑婷退后一步,福了福身,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出去。 高勤见她出了门,忍不住担忧地说道:「皇上对虞嫔突然变了态度,难免会引起虞嫔的怀疑,是否会给殿下城南皇庄一行带来麻烦?」 「不过是个表舅却让她如此上心,这里面怕是隐藏了不少事。朕今日这般做就是敲山震虎,让他们自乱阵脚,这样太子他们才有机会找到幕后真相。」 「只是如此一来,殿下他们的安危堪忧啊。」 凌璋深吸一口气,道:「有营骁卫暗中保护,又有吴干军、小瓶子跟着,想来也出不了差错。」 「奴才觉着还是提醒一下殿下为好。」 「也罢,你就跑一趟吧。」凌璋也是放心不下。 「是,奴才这就去。」 路淑婷出了饭厅,门口候着的红桃连忙上前为她穿上斗篷,手指不小心勾住了她的头髮,引来路淑婷的一声痛唿。 红桃慌忙跪在了地上,道:「娘娘息怒,奴婢知错。」 路淑婷心中十分恼怒,却不好在此发作,以免惊动凌璋,道:「起来吧。」 「谢娘娘。」红桃胆战心惊地起了身,为路淑婷穿好了斗篷。 待他们回到玉兰宫,强忍着怒气的路淑婷,一巴掌抽在了红桃脸上,骂道:「没用的东西,连穿个衣服都穿不好,本宫要你何用?」 红桃顾不得脸上的疼痛,慌忙跪了下来,道:「奴婢知错,求娘娘饶命。」 齐嬷嬷上前劝道:「娘娘这是怎么了,何故发这么大的火气,小心气坏了身子。」 见到齐嬷嬷,路淑婷顿觉一阵委屈,不禁红了眼眶,道:「怎么了,本宫也想知道怎么了!」 齐嬷嬷握住了路淑婷的手,心疼道:「娘娘的手怎的这般冷,快进屋缓缓,有话咱们进屋再说。」 路淑婷被齐嬷嬷拉着进了寝殿,室内的温暖缓解了心底的恐慌,却让她越发觉得委屈,道:「嬷嬷,你说皇上这是怎么了?为何突然对我这般冷漠?」 齐嬷嬷为她解了披风,又给她倒了杯热茶,道:「娘娘,先喝了这盏茶暖暖身子,待娘娘缓过劲儿来,再跟老奴好好说说。」 齐嬷嬷是路淑婷的奶嬷嬷,从小看着她长大,路淑婷对她十分依赖,见她如此镇定,也慢慢平静下来,端起茶杯喝了下去。 见她平静下来,齐嬷嬷这才开口问道:「娘娘跟老奴说说,到底发生了何事?可是皇上不同意将六皇子放到玉兰宫教养?」 「我都没机会开口。」路淑婷将干坤宫发生的事,如实地讲给齐嬷嬷听,「嬷嬷你说,我到底是哪里做错了,为何皇上对我的态度突然这般冷淡?」 「娘娘这还想不明白?」 「想明白什么?」路淑婷焦急地说道:「嬷嬷快说!」 齐嬷嬷语重心长地说道:「这宫里谁不知太子深受皇上宠爱,娘娘为何还要暗讽太子目中无人?娘娘现在还没有子嗣,谁当太子又与娘娘有何关系,娘娘犯不上与太子作对。」 「我并非要与他作对,只是他目中无人,当众给我难堪,我实在气不过。」路淑婷也是十分懊悔。 「这宫里除了皇上和李太妃,太子身份最高,就算不受娘娘的礼,又能如何?您那般说,不就是在挑拨皇上和太子的父子关系吗?皇上那般聪明的人,怎会不明白,娘娘煳涂啊。」 「可我已向皇上认错,皇上为何还不依不饶?」 「娘娘慎言!」齐嬷嬷打断路淑婷的话,叮嘱道:「娘娘,你既已进了宫,便不再是尚书府的小姐,切记不能任性,皇上不是老爷,不会对小姐万般包容。若小姐惹怒了皇上,不止小姐日子难过,还会牵累老爷和夫人。」 路淑婷有些惶恐不安,道:「那我现在该怎么办?」 「这几日先不去干坤宫了,待过几日皇上消了气,娘娘再去跟皇上认个错,应该就不会有事。」 「可表舅的事怎么办,我怎么跟母亲交代?」 「娘娘煳涂啊,那只是个表亲,娘娘尽尽心,表示表示也就成了,若因着他,把皇上惹恼了,那娘娘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可母亲让我求皇上务必将杀害表舅的兇手揪出来,给表舅报仇雪恨。」 「皇上不是已经派人去调查了吗?这是命案,哪能说查清楚,就能查清楚的,自然需要时间,夫人就算再心急又有何用?」齐嬷嬷握住路淑婷的手,道:「之前老奴就劝过娘娘,不要因此惹皇上不快,只会让皇上疏远娘娘,太得不偿失,可娘娘就是不听。」 「嬷嬷,我以后都听你的,不再管表舅的事了。」 「夫人也是,不过是一方远亲,至于这般兴师动众?要知道娘娘在这宫中的地位,关乎着整个家族的存亡,为这点小事惹皇上不快,这不是本末倒置吗?」 第304页 「我也觉得奇怪,母亲从未对我那般疾言厉色过。」 「不说这个了,娘娘脸色不好,定是受了惊,老奴扶您去床上躺会儿,待午时再叫娘娘起来用膳。」 齐嬷嬷侍候路淑婷躺上床,为她盖好被子,「娘娘好生歇息,老奴就守在旁边。」 「好。」路淑婷安心地闭上眼睛,许是真得受了惊吓,她很快便睡了过去。 东宫,杨清宁正在看御马监送来的帐册,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紧接着门帘被掀开,凌南玉从门外走了进来。 杨清宁见他满脸兴奋之色,不禁怔了怔,随即问道:「殿下如此高兴,可是皇上应下了?」 凌南玉兴奋地脸顿时垮了下来,道:「小宁子,你就不能假装不知道,让我自己说嘛。」 杨清宁闻言有些哭笑不得,配合道:「殿下如此高兴,是发生了何事,说来给奴才听听。」 凌南玉见状轻笑出声,兴奋地说道:「父皇答应我陪小宁子去皇庄了。」 「皇上竟答应了?」杨清宁夸张地睁大眼睛,道:「殿下是怎么做到的?」 凌南玉顿时笑弯了眉眼,道:「小宁子,你演得未免太假了些。」 「那殿下可要多担待了,毕竟奴才不是专业的。不过奴才确实好奇殿下是怎么说服皇上的。」 凌南玉坐到杨清宁身边,脸上的得意变成了心虚,道:「若我说了,小宁子不许生气。」 「奴才为何要生气?」杨清宁被说得一愣,随即说道:「难不成殿下能说服皇上,是因为奴才?」 凌南玉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老老实实地将他和凌璋的对话复述了一遍。 杨清宁听完,不禁好笑地说道:「殿下真是长大了,都懂如何借力打力了,看来奴才这个没远见的名声,是背定了。」 凌南玉听得心里发慌,连忙认错道:「小宁子,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你千万别生气!」 「奴才没生气,只是有些感慨,殿下长大了,能把事情处理得很好,已经不需要奴才了。」 「需要!」凌南玉握紧杨清宁的手,道:「非常需要!有小宁子,我就有足够的勇气往前走,没有小宁子,我寸步难行。」 「殿下有一句话说得很对,终有一日殿下需独自面对危机,能靠的只有你自己。」 「我知道,我会努力成长,成长到足够强大,这样就可以将父皇和小宁子护在羽翼之下。」 杨清宁知道凌南玉听懂了他的意思,只是不愿意接受,他也没有勉强,毕竟以凌璋目前的状况,长命百岁不敢说,之前能活到六七十岁。即便凌南玉有什么差错,凌璋也能及时纠正,他有足够的时间成长。 「既然皇上已经答应,那明日我们便启程前往城南皇庄。」 「还有件事。」凌南玉顿了顿,接着说道:「父皇答应我去城南皇庄是有条件的。」 「有条件?什么条件?」 「父皇说待我们从皇庄回来,便让五皇弟和六皇弟来东宫,由小宁子来教养。」 杨清宁以为自己幻听了,不确定地问道:「殿下方才说什么?」 「父皇说五皇弟和六皇弟由小宁子来教养。」不说杨清宁,凌南玉也觉得这事太不靠谱,说起来一点底气都没有。 「由奴才来教养五皇子和六皇子?」杨清宁不敢置信地指着自己的鼻子,「殿下没说错吧。」 「没有,我知道这事不合规矩,还因此与父皇吵了起来。可父皇向来说一不二,纵然我再说,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不过我也向父皇提了三个条件,若他不答应,我坚决不从。」 杨清宁深吸一口气,努力消化这个消息,可无论他怎么想都觉得这事太扯。虽然后位空悬,妃位也就一人,可后宫并非无人,怎么着也得有二三十人,要想教养孩子,找她们哪个不行,为何要找他这个太监。这要是传出去,那些言官还不知又要怎么编排他。 「殿下提了什么条件?」 「一,不能让他们住在东宫;二,小宁子教养他们,父皇不能随意插手;三,不管何人因此事找小宁子麻烦,父皇必须负责善后。」 杨清宁一听欣慰地点点头,道:「殿下做的不错,有了这三个条件,奴才以后得处境要宽松许多。」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小瓶子的禀告声,「殿下,禁卫军统领吴干军在宫外求见。」 「让他进来。」凌南玉解释道:「为了保证我们的安全,父皇特意安排吴干军随行。」 杨清宁点点头,道:「吴统领武功高强,再加上小瓶子和藏在暗处的白鹰,殿下的安危应该能得到保障。」 「咱们的安全问题,父皇都考虑到了,也做了安排,小宁子放心便是。」 「即便如此,也得小心谨慎,毕竟世事难料。」 「好,都听小宁子的。」 没过多大会儿的功夫,帘子被掀开,吴干军从门外走了进来,来到近前行礼道:「参见太子殿下。」 「吴统领不必多礼。」 「谢殿下。」 杨清宁抬头看向小瓶子,道:「搬个凳子给吴统领。」 小瓶子应声,搬了个圆凳过来,吴干军也不推辞,一屁股便坐了上去。 杨清宁笑着说道:「这次又要麻烦吴统领了。」 「宁公公,咱们都是老相识,不必说客套话。更何况宁公公一般不出手,一出手定是大事,如此好的加官进爵的机会,我怎能错过。」 第305页 杨清宁哭笑不得地说道:「咱家怎么听吴统领的话这么别扭,就好似咱家是个扫把星,去哪儿,哪儿就出事一样。」 「宁公公与我而言,可不是扫把星,那是吉星,吉星高照。」 「好了,不开玩笑了,咱们来说正事。」 「洗耳恭听。」 「路大有之死,吴统领可有耳闻?」 吴干军点点头,「听说了些,据说是被挖心而死,死得十分悽惨。庆嫔娘娘为此,还惊动了皇上。不过此事皇上已交给刑部调查,殿下和公公为何要去城南皇庄,可是在其中还有其他事?」 「近两年风调雨顺,京都各皇庄皆年年丰产,唯有城南皇庄的收息一年不如一年,据说是因为闹了虫灾。御马监孔监正派人前去调查,竟被人在田间地头抓了,又是囚禁,又是以性命相挟。咱家怀疑这其中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便决心前去调查。」 「原来如此。」吴干军恍然,起身道:「此行臣定保护好殿下与公公的安全,不让殿下与公公有后顾之忧。」 第96章 城南皇庄(3) 永璋二十四年正月初三, 年假结束,恢復早朝,太子称病, 闭宫养病。 正月初五,天刚蒙蒙亮, 一辆马车便从东华门驶出, 从东安门出了内城。为了掩人耳目,杨清宁和凌南玉坐了一辆看上去较为普通的马车, 只是车厢稍微大了点,整体来说是朴实无华。事实却是车里经过了精装修, 为了其保暖性和舒适性, 这车的内壁都用棉花做了填充, 装棉花的都是上好的丝绸, 切切实实的软包。车里还铺了五六层的褥子,即便不用蒲团,坐起来都很舒服。 车子的空间够大,不仅可以坐, 还可以躺下休息,即便是两个人横躺,也能躺得下。除了这些以外,车里还有许多暗阁, 暗格里放了书和各种用具, 可以泡茶、看书、下棋,甚至还可以打麻将。 从城里出来,再走上一个多时辰, 就能到达目的地,他们并不着急, 马车走得慢慢悠悠,可能是减震效果做得好,也可能是小瓶子驾车的技术好,杨清宁竟没感觉到一丝颠簸。 「今日阳光真好!」吴干军懒洋洋地靠在车上,抬头看着蔚蓝的天空,忍不住感慨道。 「嗯。」小瓶子握着缰绳,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吴干军转头看向小瓶子,调侃道:「你这副冷淡的性子,真是不招人喜欢,也不知公公怎么受得了。」 小瓶子瞥了他一眼,道:「吴统领早饭吃的什么?」 吴干军被问得一愣,随即答道:「夫人做的鸡蛋羹、葱油饼,还有一大碗大骨汤,怎么了?」 小瓶子淡淡地说道:「那定是盐放多了。」 吴干军并未听出小瓶子的言下之意,反而是一脸得意,道:「不咸不淡刚刚好,我夫人的手艺那可是一绝!」 杨清宁听着两人的对话,不禁有些好笑,忍不住接话道:「吴统领,他是在说你盐吃多了,多管闲事。」 小瓶子嘴角含笑,默认了杨清宁的说法。 吴干军愣了愣,很快便反应了过来,非但不恼,还十分好奇,道:「没想到啊,你竟然会开玩笑!」 杨清宁接着说道:「小瓶子之前确实有些无趣,如今脾性可是改了不少,吴统领与他接触不多,并不了解罢了。」 吴干军笑着说道:「公公都这么说了,那定然是真的,这次出来日夜相处,我倒是有几分期待。」 凌南玉见杨清宁被外面的两人吸引了注意力,忍不住出声说道:「小宁子,该你了。」 杨清宁收回注意力,专心看着面前的棋局,指着一枚棋子,道:「殿下方才下了这里?」 凌南玉点头,义正词严地说道:「小宁子只顾着和他们说话,连我下在哪儿都没看清。下棋要专心,不然就是一败涂地。」 杨清宁好笑地看着他,道:「殿下确定要下在这儿吗?」 凌南玉被问得一愣,随即看向棋局,俊脸不禁红了起来,方才听着他们交谈,没留意自己竟下了一步死期,尴尬地小声说道:「小宁子,我能悔棋吗?」 杨清宁摇摇头,调侃道:「殿下,下棋要专心,不然就是一败涂地。」 杨清宁将凌南玉的原话还给了他,羞得他满脸通红。杨清宁忍不住轻笑出声,凌南玉恼羞成怒,道:「小宁子,你取笑我!」 「没有啊。」嘴上说着没有,可他却笑得停不下来。 凌南玉看着他笑,也憋不住笑了起来,道:「再来一局,这次我定要赢你!」 杨清宁乐极生悲,笑得有点过,不禁咳了起来。 凌南玉见状慌忙上前,轻抚他的嵴背,替他顺着气,说道:「别笑了,都咳了。」 「不笑了,咳咳。」杨清宁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咳嗽这才慢慢停了下来,自嘲地笑笑,道:「这就充分说明什么叫乐极生悲。」 小瓶子关切地问道:「公公可用吃药?」 「不用,好多了。」杨清宁安抚地拍了拍凌南玉,道:「殿下不必担心,咱们这儿可有现成的大夫。」 吴干军一听,忙接话道:「殿下放心,臣自打与公公合作后,有空便潜心研究医术,如今也算是今非昔比。」 「父皇的安排用心良苦,这一路要辛苦吴统领了。」凌南玉打着官腔。 「殿下抬举,这是臣分内之事。」 第306页 「这已出了城,称唿还是要改一下的。」杨清宁沉吟片刻,道:「咱家与殿下便扮做兄弟,你们是我们兄弟的护卫,直接称唿『少爷』便可,我们去皇庄是为了寻亲。」 「好,我们都记下了。」 他们越行越远,路旁渐渐出现农田,气温回升,田里的麦苗长势良好,绿油油的格外喜人。 看着面前一望无际的麦田,吴干军心情莫名愉悦,道:「今年春日比往年暖和,这庄稼的长势也格外好,今年定是个丰年。」 小瓶子难得地搭理了吴干军,「风调雨顺,庄稼自然长得好。」 「那这收成一年比一年少的皇庄可就有大问题了。」 小瓶子瞥了他一眼,道:「你猜公公为何会亲去查访?」 吴干军不禁一阵语塞,忍不住好笑地说道:「你这般说话,就不怕挨揍?」 小瓶子轻飘飘地说道:「武功尚可。」 吴干军又是一阵无语,「公子,他平日里也与你这般说话?」 杨清宁轻笑,道:「这倒是没有,他奉承的话说的比较多。」 「那就是说,这人是看人下菜碟,我成了那枚软柿子?」 杨清宁憋不住笑,道:「哈哈,小瓶子待吴统领与众不同。」 「那我可真是荣幸之至。」 众人说说笑笑,一路来到城南,小瓶子在一处空地前勒住了缰绳,马车渐渐停了下来。 小瓶子说道:「公子,我们已经进入皇庄的地界。」 杨清宁掀开窗帘往外看了看,大片的田地一望无际,因为刚过初五,田中并没有人,四下只有他们一辆马车,格外扎眼。 「劳烦吴统领去田里瞧瞧,看看庄稼的长势,是否有虫害的迹象,有没有被冻死的情况。」杨清宁拿出皇庄的地图看了看,道:「随后咱们便去距离别院最远、最偏僻的小田庄。」 「是,公子。」吴干军跳下马车,朝着不远处的田地走去。 杨清宁看向凌南玉,道:「玉儿,我们也下去透透气吧。」 凌南玉听他这么称唿自己,神情微微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心中莫名有些欢喜,道:「好,听宁哥哥的。」 杨清宁帮凌南玉穿上斗篷,凌南玉也帮他穿上斗篷,两人这才先后下了马车。 杨清宁抬头看看天空,天空很蓝,偶尔有几多白云飘过,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四处都是田地,无遮无挡,不时有微风吹过,虽然依旧冷,却不再刺骨。 杨清宁看向距离最近的农田,抬脚走了过去,凌南玉紧随其后。小瓶子拴好缰绳,也跟了过去。 来到近前,杨清宁蹲下身,手指轻抚麦苗,笑着说道:「玉儿,这就是麦苗,你瞧瞧可与书本上的一样。」 凌南玉这还是第一次见,也忍不住好奇地伸手去触摸,微风吹过,刚刚破土而出的幼苗,随风摆动,打在手指上,有些微微的疼,还有些凉,道:「果然还是要见了才能识得。」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书本上描写得再生动,也比不上亲眼去看,亲耳去听,亲自去感受,来得更真切。」 「那以后玉儿便常常跟着宁哥哥出来走走。」 话是这么说,但两个人都清楚,与其他人来说轻而易举的事,可与他们却是个美好的愿望。凌南玉是因为其身份的束缚,而杨清宁则是因为身体的缘故。 杨清宁没有应声,转移话题道:「若都是这样的年景,老百姓就不用为吃饭发愁了。」 凌南玉虽有些失望,却没就此纠缠,伸手去扶杨清宁,道:「宁哥哥,你的身子不能蹲得太久,还是起身吧。」 杨清宁点点头,在凌南玉搀扶下慢慢起了身。 两人在外面待了一会儿,便上了马车,虽然已是春日,吹得风还是冷的,若是平常人不觉得,但杨清宁的身子受不住。回到马车上,小瓶子为他们重新泡了茶,两人一边喝着茶,一边等着吴干军。 小瓶子站在车旁警戒着,不时向远处眺望,突然发现原本空荡荡地田里突然出现一群人,他们径直朝着马车的方向走来。他连忙出声警示:「公子,东南方向来了一群人,手里拿着棍棒,不像是农人。」 「不是农人?」杨清宁掀开窗帘看过去,果见七八个大汉朝着他们走了过来,不禁皱紧了眉头,道:「看来是来者不善啊。」 凌南玉眼神微冷,起身说道:「宁哥哥,你在车上坐着,我下车帮小瓶子。」 「玉儿小心些。」 凌南玉这些年一直都有练武,身手虽比不上小瓶子、吴干军,却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杨清宁虽有些担忧,却并未阻止。 「宁哥哥放心,白鹰他们都藏在暗处,我们不会有事。」 说起这个,杨清宁便十分好奇,他们在这田间,周围没遮没拦,营骁卫那些人到底藏在了何处。 「即便如此,也得万分小心。」 凌南玉应声,起身下了马车。 众人来到近前,放肆地打量着小瓶子和凌南玉。 小瓶子将凌南玉护在身后,道:「你们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留着八字鬍的中年男人上前一步,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在此停留?」 『咳咳』,一阵咳嗽声从车里传出,紧接着便听杨清宁出声说道:「外面发生了何事?咳咳,为何这般吵闹?咳咳。」 第307页 凌南玉虽不知杨清宁为何这么说,却清楚他定有自己的打算,便接话道:「宁哥哥,不知从哪儿来了一群人,一脸煞气,手上还拿着棍棒,好似劫匪。」 『咳咳』,杨清宁掀起车帘,往外看去,「青天白日,咳咳,皇城脚下,咳咳,竟有劫匪?」 凌南玉见状紧张地说道:「宁哥哥,你是不是又犯病了,快把帘子放下,别受了风寒。」 来人也看到了杨清宁,人长得很好看,只是脸色苍白,嘴唇犯青,一副病殃殃的模样,就好似一口气喘不上来就会死一样。 人群开始引论纷纷。 「犯病?这病秧子不会是得的肺痨吧?」 「看那模样好似没几天活头了。」 凌南玉闻言面色一变,怒视着众人,道:「你们说什么!」 小瓶子见状急忙拦住凌南玉,道:「二公子息怒,大公子的病情要紧。」 「玉儿、咳咳、一边待着。」杨清宁喘了口气,继续说道:「长平,咳咳,把他们打发了,我们寻药要紧。」 「是,大公子。」 小瓶子应声,将凌南玉拉到身后,冷眼扫过众人,道:「不想缺胳膊断腿,现在滚!」 一个壮硕的汉子拿着棍子,指着小瓶子的鼻子,不服气地说道:「小子,你说话够嚣张,信不信爷打断你的腿!」 小瓶子伸手握住棍子的另一端,那壮汉见状忙用力抽了抽,却并未如意料的那般抽出来,正想再次尝试,只见小瓶子用力一掰,那棍子发出『咔嚓』一声,顿时断成了两截。壮汉一个踉跄,差点坐在地上。 众人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看向小瓶子的眼神顿时变了,惊讶中带着几分警惕。 「再说一次,不想缺胳膊断腿,现在滚!」 留着八字鬍的中年男人嘴角勾起了笑意,出声说道:「这位壮士不要误会,我们是这附近的村民,最近这边闹匪患,不少出门的村民被劫掠,我们便组织村里的壮丁出来巡逻,见你们有些眼生,便问上一问。」 凌南玉质疑道:「你见过谁家劫匪有坐马车抢劫的?」 「小公子这话说得有些偏颇,坏人千千万,做什么打扮的都有,谁就能保证劫匪不坐马车?」 「咳咳,别废话,赶紧打发了!咳咳。」马车里传来杨清宁催促的声音。 凌南玉看向小瓶子,道:「我去给宁哥哥找药,你快点把他们打发了。」 「是,交给奴才便可。」 小瓶子答应了一声,直接将手中掰断的棍子砸了出去。八字鬍反应很快,本能地歪了歪脑袋,躲过了棍子,而站在他后面的人就没这么幸运了,棍子正中脑门,直接把人砸晕了。 八字鬍没想到碰到了硬茬子,还想再说两句,可小瓶子明显不想再给他说话的机会。两下解决一个壮汉,转眼的功夫已经撂倒了三人。 对方虽然人多,却都只是会些拳脚功夫的混混,对付普通百姓海城,在小瓶子这样的高手面前,那就只有送人头的份儿,很快便只剩下领头的八字鬍还站着。 看着躺在地上哀嚎的众人,八字鬍不再是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害怕地后退了几步,道:「你这般随意打人,可是犯法的!」 『刷』的一声,小瓶子抽出腰间软剑,道:「若不想死,马上滚!」 地上的人见状也顾不得哀嚎,连滚带爬地远离小瓶子,唯恐下一刻他们便血溅当场。 八字鬍眼中浮现惊骇之色,「光天化日,你还敢杀人不成!」 「你们一群人围过来,还手拿兇器,明显是图谋不轨。你们不是什么村民,而是游荡在外的匪徒,意图拦车抢劫。」小瓶子冷漠地扫过众人,道:「官府查问起来,我们便如此回答,你说他们会信谁?」 「再废话,咳咳,直接杀了!」马车中再次传来杨清宁的声音,听上去咳得有气无力,说出的话却让人心里发寒。 「宁哥哥莫气,快把药吃了。」随后便是凌南玉的声音。 小瓶子眼中闪过森冷杀意,往前走了一步。那群人见状顾不得其他,拉扯着八字鬍,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待那群人走远,马车里的咳嗦声方才渐渐停了下来。 凌南玉见状紧张地问道:「宁哥哥,你方才是装的,还是当真犯了病?」 「有一半是真,一半是假,放心,我没事。」杨清宁说完,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润了润发痒的嗓子。 「那还是把药吃了吧。」凌南玉到处药丸递了过去。 在他们来之前,凌南玉特地去了趟太医院,让于准将杨清宁每日要服的药做成了药丸,这样带在身上,若是没条件喝药,便吞上一粒。 杨清宁犹豫片刻,还是接过了药丸,道:「这眼看着就要到午时了,确实该吃药了。」 凌南玉给杨清宁倒了杯白水,递了过去。杨清宁接过水,将药丸服下。 「宁哥哥,你方才为何要露脸?」 杨清宁解释道:「方才那些人应该就是皇庄里的人,他们每日在田里巡视,见到陌生人就驱赶,见到形迹可疑者便直接绑了,查问身份。我露面是想打消他们的疑虑,他们应该想不到朝廷会派一个病秧子来查案。」 「宁哥哥催促小瓶子动手,也是为了打消他们的疑虑,因为没有哪个当官的,会在光天化日之下杀人?」 第308页 「玉儿聪慧。」杨清宁担忧地说道:「吴统领去了差不多半个时辰了,竟还没回来,我担心他是否也遇到了麻烦。」 「他的功夫与小瓶子不相上下,就算遇到了皇庄里的人,也应付得过来,宁哥哥不必担忧。」 就在这时,车外传来小瓶子的声音,「公子,吴统领回来了。」 杨清宁闻言掀开窗帘看了出去,果然见吴干军远远地走过来,看他脚步沉稳,并无不妥,这才放心下来。 吴干军一走进,便看到了散落一地的棍棒,眉头不禁皱了起来,问道:「可是有人来找麻烦了?」 「嗯,被打发了。」小瓶子回了一句,随即问道:「你也遇到麻烦了?」 吴干军点点头,道:「我正在田间查看,突然涌出一群人,手里也是拿着棍棒,质问我是做什么的,我说掉了东西正在找,他们不信,上来就要动手,被我打发了。」 「这边亦是。」 吴干军放眼望去,忍不住感慨道:「这小小的皇庄竟好似变成了军事要地,需要突破层层防守才能进入,看来这里面的事小不了。」 杨清宁听着外面的说话声,忍不住出声问道:「刑部的人现在何处?」 「对啊,刑值在何处?他可是朝廷派来调查命案的,这些人总不会也拦在皇庄外吧。」 杨清宁思量了思量,吩咐道:「小瓶子,你找机会知会白鹰一声,让他派人暗中去别院一趟,瞧瞧刑值是否在别院当中。」 「是。公子可要与刑侍郎通个气,告知公公来皇庄查探一事。」 「保险起见还是不露形迹为好。」 「是,奴才明白。」 「走吧,去小李庄。」 「是。」 小瓶子看了一眼吴干军,吴干军会意,坐上马车,拿起了缰绳。小瓶子也坐在他旁边,待找机会与白鹰碰面。 马车驶出去两里地,来到了一处小树林前,拐弯时,吴干军往后瞥了一眼,道:「公子,后面坠着个尾巴,要不要处理一下。」 「绑了,告诉他,再跟着就直接杀。」 「成,小瓶子驾车,我去去就来。」 吴干军刚要将缰绳递过去,小瓶子便飞了出去,完全没有理会他的打算。他忍不住吐槽道:「这什么人嘛,这么好玩的事,非要跟我抢。」 「这事小瓶子做比吴统领做效果要好。」 听杨清宁这么说,吴干军有些不服气,「这是为何?难道我长得不够威武?」 「后面的尾巴定是之前找我们麻烦的人,当时便是小瓶子出的手,他去威慑力更强。」 吴干军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倒也是。」 「现在叫你吴统领有些不合适,有旁人在时,就叫老吴吧。」 「老吴挺好,听着亲切。」一个称唿而已,吴干军并不在乎。 马车走出去没多远,小瓶子便追了上来,纵身一跃,跳上了一旁的大树,在树上留下信息,又在树干上刻上记号,随即一跃而下,重新跳到马车上,坐回自己的位置上,一把夺过了吴干军手中的缰绳。 手里的缰绳被夺走,吴干军愣了愣,随即好笑地说道:「方才给你,你不要,现在又来抢夺,你这是什么癖好。」 小瓶子直言道:「你驾车不稳。」 「我……」吴干军张了张嘴,事实如此,还真不好反驳,没好气地说道:「行行行,你驾车稳,若你日后告老还乡,倒可以做个马夫。」 小瓶子并未搭理他,而是专心地架着马车。 那个被捆起来的倒霉蛋儿,被吊在树上,还塞住了嘴,跑也跑不了,叫也没法叫,在小树林里冻了一整夜,第二天晌午才被人发现。 众人七手八脚把人放下来,取出倒霉蛋儿嘴里的布,见他双眼紧闭,八字鬍用手使劲拍了拍他的脸,这才有了点动静,缓缓睁开了眼。 八字鬍见状急忙出声问道:「谁绑的你?到底怎么回事?」 「是……是打我们那个。」倒霉蛋儿喘了口气,抬起手摸了摸脖子,这里有道极细的伤口,若不是有血迹在,都会以为是一道红痕。他虚弱地说道:「他说若再有人胆敢跟踪,便不再是伤人,而是杀人。」 「这伤口……」八字鬍脸上闪过惊骇之色。 底下的人吵嚷了起来。 「张头,这人是个绝世高手,咱们可对付不了。」 「是啊,张头,兄弟们与他交手,就是去送死。」 「张头,他们说打就打,说杀就杀,根本没把王法当回事。还有车里的那个病秧子,那脸色白的跟鬼一样,一看就是没几年活头,他们应该不是朝廷派来的,咱们没必要跟这几个煞星过不去。」 八字鬍思量了思量,「此事我会如实禀告,至于如何应对,就看上头怎么说了。」 第97章 城南皇庄(4) 后面没了尾巴, 杨清宁以为这一路应该会很顺利,谁知越往小李庄的方向走,遇到的人越多, 在解决了第三波人后,杨清宁叫停了马车。 「宁哥哥, 你是不是也看出了不对劲儿?」 杨清宁点点头, 道:「越往前走,拦路的越多, 怕是咱们以为偏僻的小李庄,正是问题所在。」 凌南玉看着摊在桌上的地图, 道:「小李庄临近双龙山, 地势高, 农田少, 是皇庄内最偏远的村子,在那里能做什么?」 第309页 「偏僻就代表着隐秘,便于隐藏,他们做的事明显不可告人, 在这一点上,小李庄就符合条件。」 吴干军接话道:「小李庄临近山林,若事发,被人围剿, 只需往山林里一钻, 他们熟悉地形,逃脱得可能性要大得多。」 「老吴说的没错。」杨清宁认同地点点头。 小瓶子提议道:「少爷,前方怕是越发兇险, 还是先行探查以后,再做打算为好。」 「我也是这个打算。」 杨清宁虽然会功夫, 奈何身子不顶用,身边还跟着个凌南玉,他出事没关系,但凌南玉不行,否则跟来的这些人都脱不开关系,他不能不顾一切地去冒险。 「我们就近找个村子落脚,对外就说我病重,走不了了。」 吴干军闻言眉头微蹙,提醒道:「少爷,这里都是他们的人,我们虽不怕跟他们动手,可怕他们使阴招,若哪里防范不到位,后果不堪设想。」 「若我们就此离开,他们定然有所警觉,那小李庄藏得秘密怕是我们很难再查明了。唯有如我所说行事,让他们以为我们是进山採药,却中途犯了病,才能打消他们的疑虑,为营骁卫前往小李庄探查争取时间。」 吴干军清楚杨清宁所说是目前最好的选择,只是他还是担忧他们的安全,「二少爷以为如何?」 凌南玉明白吴干军的担忧,略微思量了思量,道:「这样吧,我们暂时在村里落脚,让营骁卫快马回京调人,让他们绕道进入双龙山,秘密进入皇庄范围,暗中待命。」 吴干军闻言眼睛一亮,道:「二少爷聪慧,老吴佩服。」 杨清宁欣慰地看着凌南玉,感慨道:「玉儿长大了,行事越发有章法,老爷若是知道,定十分欣慰。」 凌南玉听他夸奖自己,不禁眉开眼笑,道:「这还多亏了爹和宁哥哥教导。」 「既如此,那小瓶子便跟白鹰留信吧,让他们尽快行事。」 「是,少爷。」 小瓶子留下信息,便驾车前往最近的南田村。 白鹰从暗处现身,查看周围的树木,找到带有记号的大树,纵身一跃,上到树杈上找到了小瓶子留下的密信。查看后,他招来山鹰,命令道:「你即刻回京,向皇上禀告。」 「是,属下即刻启程。」 一炷香后,马车急匆匆地进了村子,吴干军跳下马车,奔向最近的村民,神色焦急,道:「老乡,这附近可有客栈?」 老丈打量着他,道:「这方圆十里没有客栈。」 吴干军接着问道:「那您可知谁家房舍多,能容我们借宿?我们不白住,可付房钱。」 「这个……」老丈浑浊的眼睛不自觉地看向坐在村口嗑瓜子的青年,道:「你们还是去别处借宿吧,咱们这儿都是农户人家,没有多余的房舍。」 吴干军将他的动作看在眼底,道:「老丈,我们家少爷突然犯了病,不能再受颠簸,求老丈行个方便。」 老丈再次瞥了那青年一眼,青年见状将瓜子往口袋里一揣,拍了拍手上的瓜子碎屑,朝着这边就走了过来。 「你们是哪来的?为何要在咱们村借宿?」 吴干军解释道:「我们打沧县过来,听闻这双龙山有治病的神药,这才过来瞧瞧,可我家少爷行至此处犯了病,不能再颠簸,所以想寻个住处,为我家少爷诊病。你们到底能不能行个方便,若是不能,便给个痛快话,我们好去别处?」 「我们村从来不待外客,这是多年留下的规矩……」 「虽是规矩,但人命关天,总不好将人拒之门外。」村口走出几个人,打断了青年的话。 吴干军抬头看去,为首的是个中年男人,看穿着像是个乡绅,脚步匆匆地走了过来。 青年上前迎了两步,笑着说道:「张老爷,您怎么来了。」 「出门办点事,见有人求助,便停了下来。」 吴干军拱了拱手,道:「不知这位是……」 男人有些发福,笑得一脸和善,道:「在下姓张,单名一个『财』字,村里的人给脸面,都叫我一声『张老爷』,我家房舍充足,若诸位不弃,可以到我家借宿。」 吴干军闻言感激道:「原来是张老爷,您能给我们行个方便,我们已经感激不尽,哪有嫌弃不嫌弃。」 「那……」张财看向马车的方向。 吴干军见状赔礼道:「抱歉,我家少爷犯了病,实在不能见人,还请张老爷见谅。」 自马车停这儿,咳嗦声就一直不断,还时不时地有几声粗喘,听的人跟着提心弔胆,再这么咳下去,肺都要咳出来了。 张财摆摆手,道:「不碍事,那你们便随我来吧。」 吴干军朝着小瓶子招招手,道:「过来吧,找到地方借宿了。」 小瓶子一抖缰绳,架着马车便驶了过来。 张财打量着小瓶子,虽然眼中含笑,可这笑意之下藏着忌惮,若无其事的和吴干军在前面带路。 沿着村中心的路一直往东走,除了村口的那个老丈,以及张财身边跟着的人,他们走了一盏茶的功夫,竟没见到一个村民。这诡异的情况看在小瓶子和吴干军眼中,面上若无其事,却在暗暗提防。 车里的咳嗦声越发激烈,紧接着便传来凌南玉焦急的声音,「宁哥哥,你怎么样,你撑着点,咱们马上就到了。」 第310页 「我……咳咳……没……咳咳……」 「宁哥哥!」凌南玉哭喊道:「老吴快来,宁哥哥吐血了!」 吴干军闻言神色一变,顾不得其他,急匆匆地上了马车。 张财趁他掀开帘子的瞬间,看清了马车里的情况,杨清宁面色惨白地倒在凌南玉怀里,嘴角还带着一抹血迹。凌南玉则是一脸慌张,眼眶中有眼泪在打转。 「老吴,快救宁哥哥,他……他方才吐血了。」 「二少爷莫慌,小人这就给少爷把脉。」 随后,吴干军又掀开帘子的一角,看向车旁的张财,道:「劳烦张老爷继续带路,我们必须马上找到落脚的地方。」 「好,好,我们走。」 小瓶子看向张财,道:「张老爷坐上来吧,你只需说往哪走便可,这样能节省时间。」 张财犹豫了一瞬,随即应声,坐在了车辕上,不过坐在了车辕的边边上,尽量与小瓶子拉开距离。 小瓶子看在眼中,不动声色地架着车,在张财的指引下往前走,没多大会儿的功夫,就看到了一座红砖青瓦的宅院,光是看大门的修葺,便知道这并非一般人家。 终于到了地方,张财连忙跳下车,让人打开侧门,让小瓶子直接将马车赶了进去,径直进了一处院子。 张财笑着说道:「这里是落梅园,院子里常年都有下人打扫,几位便先在这里留宿吧。」 「大恩不言谢!」小瓶子拱手行了一礼。 张财摆摆手,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都是应该的。」 「少爷,咱们到了。」 里面没人应声,车外的人不知情况,只能等在原地。 「怎么样?老吴,宁哥哥没事吧?」车里传来凌南玉的声音。 又听吴干军嘆了口气,道:「二少爷,大少爷的病来势汹汹,怕是不能再舟车劳顿了,咱们还是先下车安置,为大少爷熬制汤药吧。」 「好,听你的,你定要确保宁哥哥安然无恙!」 凌南玉的话音落下,便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紧接着车帘被掀开,两眼通红的凌南玉率先走了出来,站在一旁打着帘子,随后便看到吴干军抱着杨清宁走了出来,只是杨清宁被斗篷罩着,看不清模样。 吴干军朝张财点了点头,在凌南玉的招唿下,快步走向正房。张财先吩咐人将炉子点上,又让人准备茶水,跟着忙前忙后,殷切的程度就好似他们是亲戚一样。杨清宁被安置在床上,身上盖了两床棉被,他两眼紧闭,脸色苍白如纸,嘴唇泛着青色,唿吸微弱,一看就是病弱膏肓之相。 张财站在床边看得真切,试探地问道:「老吴,你们家少爷这是得的什么病?」 吴干军装模作样地嘆了口气,「我家夫人怀少爷时,不慎跌了一跤,以致怀孕八月就生了。人都说七成八不成,少爷虽保住了一条命,却自小体弱多病,五脏孱弱,这些年全靠喝药吊着。」 凌南玉紧紧攥着杨清宁的手,催促道:「老吴,你废什么话,还不赶紧去给宁哥哥熬药?」 「是,我这就去。」吴干军转身看向张财,问道:「张老爷,我看着这院子有个小厨房,就劳烦您吩咐人弄些柴火,我好去给少爷熬药。」 「你直接将药给我,我让人去熬便可。」 吴干军果断拒绝,道:「不行,这药必须小人亲自熬,不过还要多谢张老爷好意。」 张财也不纠缠,很干脆地说道:「我这就吩咐人准备柴火。」 「小人跟张老爷一起。」吴干军跟着张财出了卧房。 张财吩咐人收拾小厨房,又试探地问道:「你们家少爷病的这么重,为何还要长途跋涉来此?」 「这两年我家少爷的病越发严重,已是病入膏肓,药石罔顾,便听信了一个道士之言,说这双龙山中有龙气,只要是寻得到,便能起死为生,这才不顾一切地跑来。」吴干军看了看门口地方向,小声问道:「张老爷,这里距离双龙山很近了,您可听说过山里有什么龙气?」 张财摇摇头,道:「我在这儿生活了几十年,对双龙山再熟悉不过,从未听说过有什么龙气,怕是你家少爷被那道士给骗了。」 「小人也是这般认为,可这是我家少爷唯一的希望,老爷和夫人也只能依着他,谁知这还没到双龙山,病情就加重了。唉,这就是命!」吴干军见厨房被打扫好了,连忙说道:「张老爷,小人得快些熬药,就不跟您多说了。」 「好,你去忙吧,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 「多谢张老爷。」 吴干军径直走向马车,从里面拿出一包药,随即进了小厨房。 张财见状招来一名家丁,小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便离开了落梅园。 半夜,两个身穿斗篷的男人骑马来到张家大宅的侧门前,抬手拍了拍门板。 「谁啊?」门房的人问了一声。 来人答道:「隔壁邻居。」 门房又问:「来此作甚?」 来人再答:「来借三升米。」 话音落下,门内便传来声响,紧接着侧门被打开,两人一侧身便走了进去。 门房的人行礼道:「见过路爷。」 「你家老爷在何处?」 「正在书房等着您呢。」 路占成不再多话,快步走了出去,路奎紧随其后。两人很快来到书房门口,门口的家丁往前迎了迎,行礼道:「见过路爷。」 第311页 路占城没搭理他,径直进了书房,而路奎则停在了门口,与那家丁面对面,守在门口。 张财见路占城推门走了进来,起身说道:「路爷来了,一路辛苦。」 路占城没和他客套,开门见山地问道:「你确定是那几个伤了我们几十个兄弟的人。」 张财点点头,道:「错不了,就是他们。」 「那他们到底什么身份,为何要来皇庄?」 「他们是沧县人,来这里是因为……」张财将他和吴干军的对话,详细地说了一遍。 路占城听得微微一愣,随即皱紧了眉头,道:「道士说双龙山有龙气?」 「是啊,您没瞧见那大少爷的模样,脸色白得跟鬼一样,还在路上吐了血,我看得一清二楚。」 路占城见他说的如此笃定,便信了几分,道:「这般说来他们说的多半是真的。」 「但凡您见过那大少爷的模样,就知道他们说的是真的。」 路占城想了想,道:「为了保险起见,明日把王大夫找来,给他把把脉,看看是否真如他们所说,那少爷已经病入膏肓。」 张财奉承道:「路爷英明。」 「派人盯紧点,若有任何异动,即刻向我禀告。」 「路爷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路爷今日还走吗?」 「今日不走了,休息一眼,明日再回。」 「来人。」 张财叫了一声,门外的家丁便推门走了进来,行礼道:「奴才在。」 「带路爷去客房。」 「是,老爷。」 路占城从书房出来,跟着家丁一路朝着客房走去,一道黑影在房顶上无声地行走,跟着两人来到临近的院子,看着路占城进了房间。 第二日晌午,众人刚用过早饭,吴干军正在小厨房熬药,就就看张财带了个人进了院子。他一抬脚迎了上去,笑着说道:「赵老爷,您这是……」 待吴干军看清张财身边的人时,眼睛不由闪过惊讶之色,不过他很快便回过神来,笑着说道:「这位先生与小人的朋友长得有些相像,这乍一看见,小人还以为他追来了。」 他方才的神情确实引人生疑,故而才有了接下来的解释。 张财看看身边的人,又看看吴干军,笑着介绍道:「这位是王大夫,远近闻名的神医,这附近的人有个什么病,都会来找他。你们家少爷不是病重嘛,我就想着请他过来看看诊,说不准能有救呢。」 吴干军拉着张财走向一边,小声说道:「张老爷,小人知晓您是好意,可您有想过小人的处境?少爷的病可都是小人在看,您这请个人过来,若是真能治,那小人在本家如何自处?您这不是砸小人的饭碗吗?」 「老弟此言差矣。你们家少爷是你陪着出来的,若当真有个三长两短,你觉得逃脱了责任?」张财转头看了一眼王大夫,道:「我都跟他说好了,只让他看诊,无论能不能治,都说已病入膏肓。待从房间出来,咱们再细问,若是能治,就告诉你如何治。若因此能治好你家少爷,那你岂不是立了大功?」 吴干军的眼睛一亮,一把握住了张财的手,激动地说道:「张老爷、张老哥,你真是处处为小人着想,小人实在是感激不尽!」 张财拍拍他的手,笑着说道:「我一见你就觉得亲切,自然是能帮一把,就帮一把。」 「成,就照老哥说的办。」吴干军转头看向王秀春,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道:「那就劳烦王大夫了。」 没错,被叫来的王大夫正是曾经的王太医,都说他辞官回了家乡,没想到竟会在这里出现,实在感嘆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吴干军虽然粘了鬍子,王秀春还是一眼便认出了他,不过他在宫中多年,早就修炼到了处变不惊的地步,只是在心里猜测,为何堂堂禁卫军统领,会来这个小小的南田村。但想到路大有之死,他又好像明白了吴干军的来意。 王秀春客气地笑了笑,道:「我既收了张老爷的银子,自然就要为张老爷办事。」 「那就里面请吧。」吴干军招唿着两人往正房走,突然想起炉子上还熬着药,又顿住了脚步,道:「小人还熬着药呢,就劳烦张老爷带人进去吧,待看完诊再来小厨房找小人。」 「成,你忙吧。」 张财没再多说,带着王秀春便走向正门,正巧碰上小瓶子从门里出来。张财见到小瓶子,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小瓶子就当没看见,行礼道:「见过张老爷。」 「不必多礼。」张财不自然地扯了扯嘴角,道:「你们家少爷情况如何,我请了大夫过来,希望能帮上忙。」 小瓶子自然也认出了王秀春,相较于吴干军,他们更为熟悉,眼中均闪过惊讶之色。王秀春十一年前便离开了皇宫,对小瓶子的事并不了解,在他印象里小瓶子是福禄的心腹,是张明华亲信之人,张明华夺权失败,小瓶子定然在被处死的名单之列,没想到今日竟又见到了他,还和吴干军在一起,那这事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小瓶子面无表情地说道:「我们有随行大夫,就不劳烦张老爷了。」 张财闻言急忙说道:「王大夫可是远近闻名的神医,让他给你们家少爷瞧瞧,说不定就能治呢。」 小瓶子沉默地看向王秀春,过了好一会儿才移开目光,道:「你们等等,我去禀告少爷。」 第312页 「应该的,应该的。」 方才小瓶子的眼神分明没有情绪波动,可张财本能的心惊胆战,好似被凶兽盯上了一般。 小瓶子掀开帘子走了进去,张财和王秀春则等在门外。 听着里面时不时传来的咳嗽声,王秀春心里便已然有了数,心中也更加惊讶。他抬头看向张财,试探道:「张老爷,这里面的病人是何身份?」 张财敷衍地答道:「沧县来的,据说家里经商。」 等了没一会儿,帘子被掀开,小瓶子看向两人,道:「我家少爷请两位进来。」 王秀春跟着张财进了正房,一眼便认出了躺在床上的杨清宁。十几年未见,他还是当年那副模样,丝毫没变。小瓶子应该跟他说了,所以在他眼中看不到惊讶,平静得如死水一般。而最让王秀春惊讶地是凌南玉,虽然十几年未见,但凌南玉与凌璋长得太像了,很容易便能猜到他的身份。 太子、禁卫军统领、御马监掌印……这么大的阵仗,难不成朝廷发现了双龙山的秘密? 方才小瓶子进来,便和杨清宁说了王秀春的事,他也没想到他们竟会在这种场合下再遇,不过他并不担心王秀春会卖了他们。 杨清宁看向张财,淡淡地问道:「这位就是张老爷吧。」 张财打量着杨清宁,虽然他靠坐在床头,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但他通身的气派,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正是。杨公子现下感觉如何?」 「劳张老爷挂心,病情已稳定。」杨清宁说完,捂着嘴巴咳了两声。 「这位是王神医,医术高超,妙手回春,我专门请来给公子看诊,希望能帮到公子。」 杨清宁抬头看向王秀春,道:「那就劳烦王神医了。」 王秀春微微躬身,「救人是小人职责所在,公子不必客气。」 凌南玉让开床边的位置,「你就坐这儿看诊吧。」 王秀春道了谢,随即坐了下来,拿出脉枕给杨清宁把脉。 杨清宁咳了几声,疲倦地闭上了眼睛。 过了好一会儿,王秀春方才松了手,斟酌片刻道:「抱歉,少爷的病小人治不好。」 凌南玉眉头紧皱,道:「真的没办法吗?」 王秀春摇摇头,道:「小人无能为力,还请见谅。」 相较于凌南玉的激动,杨清宁眼底十分平静,似是早就猜到了结果,道:「无妨,这本就是强人所难。」 杨清宁看向张财,道:「麻烦张老爷了。」 「公子不必客气。」 「小瓶子。」杨清宁叫了一声。 小瓶子会意,从袖子里掏出两百两银子,递了过去,道:「这是少爷给的住宿费和伙食费,待少爷病情稳定些,我们便会离开,到时竟有重谢,还请张老爷笑纳。」 张财看着银票,脸上闪过犹豫之色,推据道:「除了这住处,我也没帮上什么忙,更何况我给少爷行方便,是因为我在积累功德,一旦收了钱,那性质就变了。少爷正在病中,我也不便打扰,告辞。」 杨清宁见状出声说道:「小瓶子,替我送送张老爷和王神医。」 「是,少爷。」 小瓶子拿着银票,和两人一起出了门,张财见状忙说道:「你不必出来了,照顾你们家少爷要紧。」 「张老爷,这银票你务必收下。」小瓶子将银票往前送了送。 张财又给推了回去,道:「我真不能收。你忙,我们先走了。」 张财拉着王秀春紧走了几步,刚要出院门,就被吴干军给叫住了。 「张老爷、王神医,少爷的病如何?」 王秀春嘆了口气,道:「杨公子已病入膏肓,药石罔顾,我也无能为力。」 吴干军眼中难掩失望,也随之嘆了口气,道:「唉,少爷的命可真苦!」 「你别太伤心,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张财敷衍地安慰了两句,随后便拉着王秀春走了出去。 第98章 城南皇庄(5) 张财拉着王秀春出了落梅园, 径直回到了自己的院子,路占城正在书房等着,心不在焉地看着面前的棋局。 「老爷。」门外传来家丁的声音。 路占城勐地回神, 将手里的棋子扔进棋盒,抬头看向门口,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张财掀开帘子走了进来,王秀春紧随其后。 路占城看向王秀春, 直截了当地问道:「那杨公子的病如何,能治吗?」 王秀春辞官后, 便在南留村落了脚, 开了个回春堂, 距离南田村很近, 也就走上一炷香的功夫就能到。王秀春毕竟曾是太医,医术高明,时间一久,名声也就传了出去, 这附近的人都会寻他看病,十几来都混了个脸熟,包括路占城。 王秀春答道:「那公子的五脏皆已枯竭,小人才疏学浅, 治不了。」 路占城追问道:「你确定?」 「错不了。」听他怀疑自己的艺术, 王秀春变了脸色,道:「路爷若是不信,可以再找个大夫过来看诊。」 路占城见状出声说道:「王大夫莫要误会, 我并非是怀疑你的医术,只是习惯性地随口问了一句。」 这附近现在就只有王秀春一个大夫, 且医术高明,上次路占城得了痢疾,差点没了命,还是王秀春救的他,所以对王秀春还是要给几分颜面的,毕竟人吃五谷杂粮,总有个头疼脑热的时候。 第313页 王秀春缓了脸色,道:「路爷,那少爷的寿数不出三月,吃再多的药也没用。」 「三月?」路占城有些惊讶,点头说道:「我知道了,这次麻烦王大夫了。」 「路爷客气。」王秀春顿了顿,接着说道:「若路爷没有其他吩咐,那小人便先退下了。」 「张老爷,替我好好酬谢王大夫。」 张财忙应声,送王秀春走了出去,塞了五十两银子给他,随后便重新回了书房。他走到榻前坐下,道:「路爷这下总该放心了吧,他们就是被那个道士骗来的。咱们要防的不是他们,是别院里的那些人。」 路占城点点头,道:「为了保险起见,盯着的人不能撤,务必保证他们的行动在咱们的掌控之中。」 「路爷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另外,派几个人去沧县走一趟,确定他们的身份。」 张财不以为意地说道:「路爷,只要他们不是朝廷派来的,这病秧子到底是何身份,有什么要紧?为何还要费心费力地派人前往沧县?」 路占城闻言眉头微蹙,道:「咱们做的可是掉脑袋的事,自然要小心小心再小心,你也不想阴沟里翻船吧?」 「好,我这就派人去。」 落梅园正房内,杨清宁靠坐在床上,忍不住感嘆道:「我原本还担忧该如何骗过他们找来的大夫,没想到来的竟是咱们的老熟人。」 吴干军笑着说道:「这就叫无巧不成书。」 「当年还是他将我从鬼门关拉回来的。」杨清宁眉头微蹙,道:「我听说他回老家了,怎会在此处落了脚?」 小瓶子出声提醒道:「公子不担心他也牵扯其中?」 「看他方才的神情便知,他已经猜到了玉儿的身份,就算他牵涉其中,定也不敢把玉儿如何,他是个聪明人,从当年的事便能看出。他跟我把脉时,在我手腕上敲了几下,用眼神告诉我,他不会将我们的身份说出去。况且,营骁卫的人就在附近监视,若他有异动,定不会放过他。」 「奴才觉得还是派人去跟他接触一下为好。」 杨清宁点点头,道:「张财能带他过来,说明他们之间比较熟悉,这也说明他来这里的时间不短了,很有可能是辞官后便在这里落脚,应该多少了解皇庄里的事,问问他确实有必要。」 「那就由奴才去吧。」小瓶子主动揽下了这个差事。 「你与他熟识,由你去最合适不过,那就由你跑一趟吧。」 见正事说完,凌南玉有些担忧地问道:「宁哥哥,你的身子当真没问题吗?」 「那都是我装的,玉儿不是最清楚吗?」 为了取信张财,他假装吐血,其实那血是划破手指抹上的。 「可宁哥哥演得太真了,我看得有些害怕。」 杨清宁安抚地拍拍凌南玉的手,道:「老吴的医术今非昔比,玉儿放心便是。」 凌南玉瞥了吴干军一眼,眉头依旧紧紧皱着,明显是不太相信吴干军的医术。 吴干军见状出声问道:「二少爷,您这是不信小人?」 「除了宁哥哥,你可与别人看过诊?」 吴干军点点头,道:「这是自然,小人给内人看过诊,还有我家的小子、闺女,平日里有个什么不舒服,都是小人给看诊。」 「那他们是否都只是风寒之类的小病?」 吴干军一怔,随即明白了凌南玉的意思,「小人是没什么行医经验,可少爷的病,小人还是做过研究的,为此没少请教岳丈大人。别人,小人不敢说,但少爷的病,小人能治。」 杨清宁惊讶地看着吴干军,笑着说道:「没想到老吴对我的病这么上心。」 吴干军『嘿嘿』笑了两声,道:「有了上次的合作,小人对少爷更加佩服,便期待下次合作。只要小人的医术能过得去,但凡少爷出门办事,老爷定会派小人随行,小人这也是未雨绸缪。」 杨清宁正要说话,就听窗口传来『啪』的一声,众人顿时住了口,杨清宁重新躺好,吴干军端起药碗走了出去。待他来到门口,便听到一阵吵嚷声。 「小姐,您不能进去,这里都是男客!」 「这是我家,我哪儿去不得,你们拦我作甚?定是爹爹又带了不干不净的人回来。」 吴干军掀开帘子看去,只见好大一群人进了院子。为首的是个穿玫红色衣裙的少女,约莫十四五岁的年纪,长相中等,属于小家碧玉型。一双眼睛最为出彩,明亮、灵动,好似会说话一般。 吴干军眉头皱紧,质问道:「我家少爷病重,需要静养,你们这是作甚?」 「你们家少爷……」张琳舒有些错愕看着吴干军,没想到被张财藏在落梅园的,竟真的是男子。 家丁见状连忙说道:「小姐,这里确实是男客,您赶紧走吧。」 「不成!」张琳舒回过神来,态度坚决地说道:「爹已不止一次带那些不干不净的女人回来,谁知这是否你们演得一齣戏,今儿我必须见到真人,不然我不会回去。」 吴干军脸色冷了下来,道:「一个闺阁小姐竟私闯男子的院子,还口口声声要见到真人,这就是你们张家的规矩?」 「你!」张琳舒脸色涨得通红,道:「我不进去,你让里面的人出来,若不出来,那便是你们心虚,里面定然藏着女子。」 第314页 「我家少爷病重,现在连床都下不了,你竟让他出来?小小年纪心肠竟这般歹毒,真是让人开了眼界!」吴干军说话丝毫不留情面。 「你才心思歹毒!」张琳舒身边的丫鬟见自家小姐吃了亏,连忙帮腔道:「你怎么说话呢?这是在张家,我家小姐是主人,哪有外客这般说主人的?」 「只要你家小姐不怕私闯外男院子的事传出去,那咱们就去村里找人评评理,看看到底是谁的过错。」 「你!」丫鬟自然不敢找人来评理,若是这事被传出去,那他们家小姐日后还怎么嫁人。 「老吴,咳咳,不得无礼。」门内传来杨清宁的声音。 吴干军闻言转身看向房门,道:「公子,是这位小姐无理取闹在先,小人也是气她扰了公子养病,这才出言不逊。」 「张老爷好心收留咱们,咳咳,对咱们有恩,咳咳,要知恩图报,咳咳……」 「是,公子莫生气,小人知错。」吴干军不情不愿地转身,看向张琳舒,道:「这位小姐听到了?可是你想的那般?」 杨清宁的声音低沉悦耳,只是咳嗽破坏了这种美感,但无论如何这都是成年男子的声音,并非她想像的风尘女子。她的脸色越发红了,犹豫片刻,出声说道:「公子,小女子并非有意打扰,只是……总之,小女子在此向公子道歉,还请公子见谅。」 「张小姐不必如此,咳咳,本就是在下多有打扰,咳咳,小姐放心,待、咳咳、我病情稳定,便即刻离开张府。」 张琳舒闻言连忙解释道:「小女子并非要驱赶公子,实在是事出有因,公子只管在这儿养病,不必着急离开,否则小女子会心有不安。」 「那就多谢小姐了。咳咳,老吴,送小姐出去。」 「是,少爷。」吴干军应声,转身看向张琳舒,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道:「小姐请吧。」 「那小女子不打扰公子养病,告退。」 张琳舒没再逗留,带着人离开了落梅园。待出了院子,她看向守门的家丁,道:「你可知这公子的身份?」 家丁摇摇头,道:「奴才只知他姓杨,途径咱们村时犯了病,老爷便好心收留了他们。」 「姓杨?」张琳舒眉头微蹙,她是张财看着长大的女儿,对张财的脾性十分了解,虽说没什么坏心眼,却是个守财奴。想到这儿,她又问道:「那爹收了他们多少银子?」 「这个奴才就不知道了。」 张琳舒没在多问,抬脚往张财的院子走去。 丫鬟喜鹊忍不住出声说道:「小姐,奴婢看二小姐没存好心,明知道那院子里住的是男子,还挑唆小姐去。这事若是传出去,小姐以后还怎么嫁人?」 张琳舒的脚步一顿,转头看向喜鹊,随即摇摇头,道:「二姐姐温柔善良,怎会有这般歹毒的心思,定是那些下人骗了她。」 「小姐,您素来聪慧,怎么就看不透二小姐呢?她……」 「好了!」张琳舒沉下脸来,教训道:「即便二姐姐有错,那也是主子,奴才妄议主子是重罪,以后不要再说。」 喜鹊不敢再说,只是脸上写满不服气。 张琳舒见状挥挥手,让跟在后面的丫鬟退下,随即小声说道:「我知道你一心为我好,放心吧,我不傻,只是这种事不能乱说,会让人捉住错处,这样你本来没有错,也变成了有错,明白吗?」 喜鹊笑着点点头,道:「明白,只要小姐有心提防就成。」 「嗯,走吧,去问问爹到底怎么回事。」 落梅园,凌南玉坐在床边给杨清宁削苹果,问道:「宁哥哥,你说这个张小姐来此是别有目的,还是如她所说?」 「我没见人,不好猜测。」杨清宁伸手过去,道:「还是我自己来吧。」 凌南玉躲开杨清宁的手,小声说道:「你现在是我哥,又在病中,自然是我来做这些,切莫忘了身份,露了破绽。」 杨清宁无奈地笑了笑,道:「玉儿教训的是,是我矫情了。」 凌南玉得逞地笑了笑,将削好的苹果切成两半,一半递给杨清宁,一半留下自己吃,道:「宁哥哥,那你猜这双龙山里,到底藏了什么东西?」 「不知。希望白鹰他们这次暗查能有收穫。」 「那我们要在这里留多久?」 「等他们有了消息再做打算。」 半夜,张家大宅安静了下来,唯有值守的家丁还醒着,一道身影从房顶飞过,转眼间便消失在夜色中。 南留村回春堂后院,王秀春单手撑着头,在书房打着瞌睡,突然一阵冷风吹来,惊醒了半睡半醒的他,抬眼看去,只见房里多出一人,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待看清来人的模样,王秀春方才松了口气,道:「好久不见。」 「你在等我。」 王秀春点点头,指了指窗前的桌椅,道:「坐吧。」 「不必,我来只为问几句话,问完就走。」 王秀春与小瓶子算是熟识,自 然清楚他的脾性,不在意地笑笑,道:「你想问什么,直接问便可。」 「你为何会在这儿?」 「我老家早就没了人,何必千里迢迢地赶回去,便索性在皇城附近安了家。」 王秀春的话,小瓶子并未全心,道:「你是怕受牵连,对外宣称回老家,实则在皇城附近安家。」 第315页 心思被拆穿,王秀春不禁苦笑,道:「在别人眼中,我就是皇后的心腹,那些年为她做了不少事,当年皇上明摆着要动皇后,身为『皇后的心腹』,自然不会有好下场,我总该为家人打算。」 当年的事已经过去,小瓶子也没打算深究,转移话题道:「皇庄的事,你可有牵涉其中?」 王秀春见状松了口气,道:「没有。」 「双龙山到底有什么?」 王秀春摇摇头,道:「具体有什么,我不知,不过我去过一次双龙山,虽被赶了出来,却无意间听那些人提起,他们好似在培植什么东西。」 「培植?粮食、药草、果树,还是其他?」 「应该都不是,否则不会严禁外人进入双龙山。」 「你还知道什么?」 「这里的村民都被控制了,一旦有陌生人进入村子,都会被严加监控,若村民对外透露消息,就会被毒打,甚至被杀,所以你们在这儿查不到任何东西。」 「你既知此事,为何还要留在这里?」 王秀春苦笑道:「并非我想留,是走不了。」 「既然东西是在双龙山,为何他们要将皇庄附近的村子都管控起来?」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除了为财,还能为什么?」 小瓶子的眉头皱了起来,「私吞田产收息?」 王秀春忍不住嘆了口气,道:「这里的租子是外面的四倍,以致于就算这几年年年丰收,附近的村民依旧食不果腹。」 「那路大有的死与此事有关?」 王秀春一怔,没想到小瓶子会联想到此事上,随即说道:「我亦是这般猜测。他们这群人实在黑心,村里的妇人几乎被祸害了个遍,但他们出不去村子,若不想死,就只能忍气吞声。」 小瓶子眉头皱紧,道:「畜生!」 王秀春嘆了口气,道:「你们来了,这里也就有救了。」 「既然这里藏了秘密,为何还要上报路大有的死讯?」 王秀春困惑地皱起眉,「这个我也没想明白,路大有的死一旦曝光,定会引人注意,与他们所隐藏的秘密有碍,这就很矛盾。」 「你可知这里的掌权人是谁?」 「就是路氏父子,现在路大有死了,路占城管事。今日让我去张家看诊,就是路占城的主意,他怀疑你们的身份。」 「你是如何对他说的?」 「我说你家少爷病入膏肓,药石罔顾,最多还能活三个月。」 「我们用的身份是沧县人,家中经商,少爷因早产而自小体弱,之所以来双龙山,是因道士蛊惑,说山上有龙气,可起死回生。」小瓶子三言两语说清了他们编造的身世。 王秀春点点头,道:「路占城素来小心谨慎,即便有我为你们作证,他也未必会信,定会派人前往沧县证实。」 「张家大宅的人一直在我们监控之中,沧县那边也已派人做了安排。」 想到杨清宁,王秀春笑了笑,道:「你们家少爷才智过人,是我多虑了。」 「还有要说的吗?」 「你不是皇后的人?」王秀春沉吟片刻,终究还是问出了心中疑惑。 「不是。」小瓶子回答得很干脆。 「原来如此!」王秀春恍然大悟,忍不住感慨道:「皇上不愧是皇上,佩服佩服!」 「若无他事,我便走了。」 「那是……太子?」 小瓶子并未回答,只是淡淡地看着他。 王秀春明白了他的意思,道:「张家是龙潭虎穴,太子身份贵重,你们千万小心才是。」 「告辞。」小瓶子没再逗留,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王秀春看着关上的房门,不禁长出一口气,犹如囚犯般的日子,终于要熬到头了。 在夜色的掩护下,小瓶子快速赶回南田村,悄无声息地回到落梅园。 为了安全起见,杨清宁和凌南玉都睡在正房,对外说是两人感情深,凌南玉不放心杨清宁,要整夜陪护。 小瓶子从房樑上跳下,行走在阴影里,来到窗前,轻轻推开,随后翻窗而入。 「小瓶子?」听到动静,杨清宁便清醒了过来,看向窗前的人影。 「是奴才。」 小瓶子听杨清宁的声音有些不对,来到桌前倒了杯水,紧接着来到床前,递了过去,道:「少爷,喝点水,润润喉咙。」 杨清宁小心地坐起身子,不想吵醒正在熟睡的凌南玉,接过茶杯喝了几口,道:「此行可顺利?」 「他料定奴才会去,一直在等奴才。」 「他是个聪明人。」杨清宁并不意外,问道:「皇庄的事他是否参与其中?」 「他说没有。」小瓶子将两人的对话,详细地说了一遍。 「培植什么东西?」杨清宁若有所思地说道:「他们这么费尽心机,无非有两个目的:钱和权。若是为权,那就是培植势力,这主要包括两个方面:人和武器。若是人,那就是练兵;若是武器,那就是私造兵刃。若是为钱,那他们培植的就是极为赚钱,却又不容于世的东西……」 一个名词进入杨清宁的脑海,让他的眼睛亮了亮,忍不住呢喃道:「难道是……」 「少爷猜到是什么了?」 「皇城中最近可流行什么东西?就是那种闻到或者食用后,感觉飘飘欲仙,若是一段时间不闻或者不吃,就会异常难受的东西?类似五石散,或者寒食散的东西。」 第316页 杨清宁太过激动,一时没控制好声音,吵醒了身边的凌南玉,他迷迷煳煳地问道:「小宁子,怎么了?」 杨清宁拍了拍他的身子,轻声说道:「没事,殿下接着睡便可。」 凌南玉在杨清宁的怀里蹭了蹭,混沌的大脑渐渐清醒了过来。 「少爷说的五石散和寒食散是药吗?」 「你没听过?」杨清宁微微一怔,随即问道:「那你是否听过某样东西闻到或使用后,感觉飘飘欲仙,若是一段时间不闻或者不吃,就会异常难受的东西?就是会上/瘾,很难戒掉的东西?」 小瓶子摇摇头,道:「奴才常年在宫中,对这种东西不太了解,少爷倒是可以问一问老吴,若京都真有这种东西出现,他应该会有所耳闻。」 「也对,那待明日再问问他。」 凌南玉接话道:「宁哥哥说的这是什么东西,有何用处?」 「这是一种毒/品,能让人上/瘾,上/瘾后不食用,就会非常痛苦,就算意志再坚定的人,也会因此动摇。这种毒/品一开始售价不高,待人上/瘾后,价格就会翻倍,因为上/瘾以后就难戒掉,就会一直买,直到五脏衰竭而死。」 「既然是毒/品,那为何还有人买?」 「因为用过毒/品后,会让人产生一种飘飘欲仙的快感,很多人都沉迷其中,以致成瘾。再就是被人下毒,在不知不觉中染上了毒/瘾。」 「宁哥哥为何突然说起这个,难道与这皇庄有关。」 「方才小瓶子说,王秀春曾去过双龙山,无意间听到那些人说,他们好像在秘密培植什么,我便查猜到了毒/品上。」 「这种毒好分辨吗?」 「很难分辨。」 「那他们若投毒与京都的井水中,那岂非整个京都的人都会在不知不觉中中毒?」 「应该不会。这种毒不好研制,产量应该不会太大,若他们想要权,会想办法将这种毒下给朝中重臣。若他们只想要钱,那多半会对京都显贵,以及富商下手。」 「既然这么难发觉,万一他们把毒下在咱们吃的水里,那咱们岂非都得中毒?」 杨清宁学的刑侦,对毒/品没有太多研究,更何况这个时代的毒/品,更是没有概念,也不知他们提炼出的毒/品是否无色无味,难以让人察觉。 「这个东西服用一定量以后才会上/瘾,我们喝水吃饭时,多留意一些,若身体有些不对,便即刻停止进食,应该不会有问题。况且这都只是我的猜测,做不得准,玉儿不必太过担忧。」 小瓶子出声说道:「那明日起,所有茶水饭食,都由奴才试过以后,少爷再用。」 「保险起见,咱们吃的喝的,最好是自己备着,可在晚上趁人熟睡时,去井里打水,换掉他们准备的水。」 小瓶子沉吟片刻,道:「好,那就照少爷说的办。」 「时间不早了,你也回去歇着吧。」 「是,奴才告退。」 凌南玉又往杨清宁身边凑了凑,好奇地说道:「宁哥哥,你是怎么知道这种毒的?」 「在一本杂书上看到过。」 第99章 城南皇庄(6) 御书房, 凌璋将批阅好的奏摺合上,起身来到窗前,推开窗子往外看着。 「天有些阴沉, 看似要下雨。」 高勤接话道:「春雨贵如油,下雨好啊, 庄稼正缺水呢。」 凌璋深深吸了一口气, 微凉且潮湿空气进入身体,让他疲倦的精神清醒了些许, 道:「今年又是个风调雨顺的好开端。」 「是啊,殿下那边传信儿来, 皇庄里的麦田好着呢, 今年定又是个丰年。」 凌璋眉头紧锁, 道:「太子传来的消息, 让朕有些不安,若当真有这种毒,那对南凌国将是巨大隐患。」 高勤疑惑地问道:「皇上既如此忧心,何不直接派兵围剿?」 凌璋转头看了看他, 回到御案前,道:「皇庄附近的百姓都是他们的人质,若是贸贸然派兵镇压,那些百姓又该怎么办?」 对待那些心怀不轨者, 他从不手软, 而对待那些普通百姓,他还保持一颗仁善的心。 「皇上仁善,心繫百姓, 是百姓之福,奴才佩服。」 「但愿他们此行能够顺利。」 凌璋重新回到御案前, 拿起奏摺开始批阅。 落梅园,吃过晚饭后,众人围在正房整合消息,商量下一步计划。 杨清宁看向小瓶子,道:「你是说小李庄附近的农田中种的的都不是麦子,那种的是什么?」 小瓶子摇摇头,道:「看着像是野菜,又有些不太像,看不出具体是什么。」 杨清宁闻言紧接着问道:「可是像荠菜?」 「荠菜?奴才并未听说过,那是什么菜?」 「是一种野菜。」杨清宁转移话题道:「那双龙山呢?」 「双龙山确有蹊跷,西山还好,东山三步一岗五步一哨,防守十分严密。」 杨清宁眼睛一亮,随即问道:「可探查到里面有什么?」 「他们跟到一处山洞,因为防守太过严密,根本无法渗透。在那里蹲了三日,第一日时那些人带着十几个村民进去,一直没有出来,直到第三日时,有两名村民被抬了出来,咱们的人跟过去查看时,发现人已经死了。」 「可有查看尸体的死状?」 第317页 「看了,衣领处有呕吐的秽物,还有大小便失禁的现象,身上并没有伤痕,应该是中毒而死。」 杨清宁听到这儿,忍不住嘆了口气,道:「我猜的十有八九是对的。」 「那我们该如何应对?」 杨清宁思量了思量,道:「小瓶子,你再去找一次王秀春,问问他各村守卫的情况,要尽量详细,若有不清楚的,便让他想办法去打听。他只有三日的时间探听,三日后实行清除计划。」 「是,少爷。」 「另外,你传信儿给白鹰,让他调集人手,配合我们的行动,先将外围的人清除干净,再进军双龙山。」 「是,少爷。」 午夜时分,小瓶子趁着夜色前往王秀春的家,没想到回春堂内竟还亮着灯。他纵身一跃来到房顶之上,小心翼翼地揭开瓦片,朝里看去,只见形如骷髅的男子正躺在床上,床边站着王秀春和一名少女。 少女两眼含泪地问道:「王大夫,我爹怎么样了?」 王秀春嘆了口气,道:「你爹已经病入膏肓,无药可医。」 少女跪了下来,抓着王秀春的衣袖,哭求道:「王大夫,我就只有爹一个亲人了,求您救救他,只要您肯救她,我愿意为奴为婢侍候您。」 「你先起来!」王秀春托起少女的身子,「他的五脏已经枯竭,没有一点生机,并非我不肯为他医治,是实在救不了了。」 少女泪如雨下,扑到在男人的床前,道:「爹,爹……」 王秀春掏出些散碎银子,递到少女面前,道:「这些钱你拿着,待他去后,好好料理丧事。」 少女哭着说道:「王大夫,您说咱们明明就在京都,皇上怎么就瞧不见呢?这样生不如死的日子,何时才能到头?」 王秀春闻言神色一变,道:「你小声点,千万莫让他们听到,不然又要受皮肉之苦。」 「娘病死了,爹也离死不远了,我又没了清白,还有什么可怕的?」少女大声笑了起来,眼泪却似断了线的珠子,「这吃人的世道还有什么好留恋的?」 王秀春连忙将回春堂的门关上,劝道;「你娘可是为了生你才死的,你可不能犯傻!」 「二丫……」男人虚弱地睁开眼睛,转头看向少女,道:「闺女,好好……好好活着。」 「爹,您醒了!」二丫激动地直起了身子。 男人伸出干瘪如鸡爪的手,轻轻摸了摸二丫的脸,「二丫,对不住,是爹拖累了你……」 二丫哭着摇摇头,道:「没有,爹,您没有拖累我。」 「若不是爹……若不是爹上了瘾,你……你又怎会失了清白,爹该死!」男人干瘦的脸上尽是痛苦之色,浑浊暗淡的眼睛满是泪水。他喘息了一阵,接着说道:「爹死了,你就解脱了,答应爹好好活下去。」 「爹,女儿就您一个亲人了,若是您死了,女儿怎么办?」 看着相拥而泣的父女俩,王秀春的眼眶也不由红了起来,轻声呢喃道:「作孽啊!」 床上的男人突然抽搐起来,干枯的手指紧紧抓着二丫的手臂,道:「给我一点,在给我一点,求求你给我一点……」 二丫害怕地往后躲了躲,道:「爹,您不能再吃了……」 「好女儿,你是爹的好女儿,爹不能没有它,爹好难过,快给我!」 二丫哭着说道:「爹,已经没了,真的已经没了!」 「你这个不孝女,你想害死我,我要掐死你!」 方才还慈眉善目,如今完全换了副模样,干瘪的脸狰狞得好似厉鬼,伸手掐住了二丫的脖子。 「爹,咳咳……」二丫被掐得一阵呛咳。 王秀春见状连忙上前帮忙,「松开,快松开,她是你女儿!」 男人瞪大浑浊的双眼,恶狠狠地看着二丫,「她不是,她是魔鬼,她想害死我!」 明明是濒死之人,力气却大得吓人,王秀春根本拉不开,眼看着二丫就要被掐死,小瓶子一跃而下,快步进了房门,一手刀砍在了男人的后颈,男人两眼一番晕了过去。二丫也因为缺氧而昏死了过去。 王秀春喘着粗气,看向小瓶子,道:「你怎么来了?」 小瓶子示意他到后院说话,他点了点头,将二丫拖到另一张床上,关好房门,随后便和小瓶子去了后院。 小瓶子率先开口:「那男子是怎么回事?为何前后像是换了个人一般?」 说起这个,王秀春就忍不住嘆气,道:「他是因食用了一种药上了瘾,若哪日不吃,就会十分痛苦,每每这时候便会失了本性,变得兇残暴虐。」 小瓶子想起杨清宁曾提起的毒药,急忙问道:「你可见过这种东西?」 「没有。他们不敢说,我也不敢问,不过我猜应该与双龙山藏着的东西有关。」 小瓶子质问道:「为何上次我来,你并未提起?」 「因为只他一人如此,我也不能肯定,故而并未提起。」 「只他一人?」小瓶子的眉头蹙起,想到那抬出的尸体,接着问道:「除了他,你没见过其他人得这种病症?」 王秀春摇摇头,道:「没有。」 「那你们村子里可有无故失踪之人?」 「不是无故失踪,是被他们带上山,凡是去的,没有一个人能回来。」说到这儿,王秀春停了下来,接着说道:「他除外。」 第318页 「他?刚才那个男人?」 「是,只有他活着回来了,而且还活到了现在。」 「他是什么身份?」 「他叫王大牛,是南留村村民,大女儿嫁到了小李村,二丫是他二女儿,并无其他身份。两年前,他被带进了双龙山,两个月后逃了回来,回来后便成了这副模样。」 「治不了?」 「治不了。只能继续服食这种药,才能减轻痛苦,而这种药会慢慢夺取他五脏的生机,不过两年的功夫便已断绝了生机。」 王秀春所说与杨清宁说的基本相符,恰好能证实杨清宁的猜测,小瓶子径直说道:「少爷让我向你核实各村落的防守情况,三日后开始清除计划。」 「终于要行动了吗?」王秀春激动地看着小瓶子。 小瓶子点点头,道:「是,先解决外部隐患,再围剿双龙山。」 「好,我这就告诉你,不,我给你写下来。」王秀春激动地在房间里转了两个圈,这才来到书桌前,提笔说道:「这些年我各个村行走,就是为了今日,终于来了,终于被我等来了!」 越是在这里待下去,小瓶子越能理解王秀春激动的心情,平静的心也难免出现波澜。 约莫一炷香后,王秀春方才停下了笔,拿起自己所写,仔细看了一遍,这才将名单递了过去,忍不住叮嘱道:「这是各个村落防守的人员和领头人物的姓名,不过这并非全部,你们行动时,最好先解决领头的,再动员村民解决那些防守。」 「我明白。」小瓶子将名单贴身放好,道:「外面那个男人还能撑多久?」 「也就这两天的事。」王秀春忍不住嘆了口气。 「想办法让他撑过三日,或许能从他口中得知双龙山的消息,这对我们之后的行动将很有帮助。」 为了不打草惊蛇,他们暂时不能对男人进行询问。 王秀春点点头,「好,我尽量!」 「若实在保不住,那就保他女儿,他们朝夕相处,定也有所了解。」 「嗯,你放心,我明白该怎么做。」 「我不能逗留太久,先走了。」 小瓶子没再多说,转身离开回春堂。 白鹰得到消息,快马加鞭回到京都,见到了凌璋,禀告道:「皇上,宁公公制定了计划,先将各村落的防守清除,再派人围剿双龙山。」 「照他说的办。朕会派于荣配合你们行动。」 「是,皇上。」 于荣很快便得了命令,调集人手,快马加鞭,绕道双龙山,藏在山里,等待小瓶子的传信。得了信儿的山鹰趁夜上山,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了约定地点,学着山鹰叫了三声,紧接着便传来三声夜枭的叫声。山鹰和灵枭相继现身,朝着彼此走了过去。 「这是那边传来的信儿,里面详细写着各村庄守卫的名单。明日亥时到达指定村庄,子时一到马上行动。」 灵枭接过密信,道:「明白。你且回去好好保护殿下,清除计划交给我们便可。」 传达完消息,山鹰没有逗留,即刻下了山,重新回到张家大宅。 灵枭将密信交给白鹰,白鹰看后,又递给于荣,随后拿出踩点后勾画的地图。 「皇庄附近所属的村子有八个,我们需兵分八路,在指定时间到达所属地点,子时一到便即刻动手。」 「不是八路,是九路。」于荣指了指地图上的一点,道:「你别忘了还有别院。别院是他们山下的据点,再加上刑值在此逗留,这里的人手应该最多。」 白鹰点点头,道:「刑值在别院内,那里人手又多,若贸然前去,刑值的性命堪忧。我以为先不动手,暗中将别院围住,切断他们与外界的联繫。待解决掉各村落的守卫,再想办法解决别院里的人。」 于荣想了想,道:「我贊成,那就照你的意思做。」 「殿下和公公在南田村,这里要加派人手,务必保证两人的安全。」 「没错。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殿下涉险。」 两人的意见达成一致,便开始分派人手。 落梅园内,凌南玉靠近杨清宁,有些不安地说道:「宁哥哥,不知为何我心中总有些不安。」 杨清宁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臂,道:「别担心,我们身边有那么多人保护,不会有事的。」 「我知道,只是……」 杨清宁心中也隐隐有些担忧,只是明明已经准备妥当,实在想不出哪里有纰漏。只是现在正值紧急关头,他不想将这份不安传递给身边的人。 「别担心,有我在。」 凌南玉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的不安,「我会保护好宁哥哥。」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便到了约定的这天,房门关着,又有小瓶子守着,杨清宁不用在床上躺着,拉着凌南玉在窗前下棋。 见凌南玉有些心不在焉,杨清宁敲了敲面前的桌子,催促道:「该你了。」 凌南玉回神,看向棋盘,沉吟片刻,便落下了棋子。 杨清宁看了看他落子的位置,无奈地说道:「你确定要下在这儿?」 凌南玉没看棋盘,而是问道:「宁哥哥,我记得上次你生辰,老吴送了你一枚戒指,可曾带着?」 「戴着呢。」杨清宁解下身上的香囊,从里面掏出戒指,道:「只是我怕误触了机关,伤到自己人,便一直放在香囊里。」 第319页 凌南玉接过戒指,道:「我帮宁哥哥戴上。」 杨清宁见他眉头紧锁,神色间满是不安,也没阻止,任由他将戒指戴在自己手上,笑着说道:「我不止有戒指,还有袖箭,昨日老吴还给了我迷药,防身的东西躲着呢,玉儿不必担忧。」 凌南玉点点头,正要说话,就听外面传来说话声。 「这是我家小姐亲手做的点心,送与小……两位公子尝尝。」 院子里,喜鹊站在小瓶子对面,将食盒递了过去。 小瓶子并没有接,淡淡地说道:「我家少爷不喜甜食。」 「不喜甜食?」喜鹊愣了愣,随即皱起了眉头,转身走出去两步,又走了回来,再次将食盒递给小瓶子,「那你们拿去吃吧。」 「多谢美意,只是无功不受禄,我还有事,不便相陪,请回。」 如此直截了当的逐客令,让喜鹊脸上一热,羞怒道:「我家小姐花了两个时辰才做好的点心,好心好意给你们送来,你们竟是这副态度,真是不知好歹!」 「你家小姐花了两个时辰做的做了点心,别人就得吃?这不是道德绑架吗?」『道德绑架』这个词,吴干军还是从杨清宁哪里学来的,他从小厨房出来,手里还端着一碗药,接着说道:「再说了,你家小姐不在乎名声,我家少爷还不想说不清呢。」 喜鹊看着吴干军,俏脸被气得通红,道:「又是你这个无赖!」 「我是无赖?」吴干军讥诮地笑了笑,道:「我可没逼着别人吃我做的点心,也没醉翁不在酒地去向谁示好。」 喜鹊瞪着吴干军,质问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吴干军挑了挑眉,「非要我把话挑明?」 「一个两个都不知好歹!」喜鹊心里清楚吴干军话里的意思,自然不能让他把话挑明,气愤地转身就走了出去。 吴干军看向小瓶子,调侃道:「没想到你也会怜香惜玉。」 小瓶子瞥了他一眼,转身就走,根本不想搭理他。 吴干军追了上去,道:「哎哎,你这是恼羞成怒了?难不成真被我说中了?」 小瓶子没说话,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 房里的人将他们的对话听得清楚,杨清宁看向凌南玉,调侃道:「这张家小姐自见了你,日日来送东西,明显是在向你示好,我们家玉儿就是招人喜欢。」 前几日,凌南玉正在院子里透气,一只断了线的纸鸢飞了进来,正好落在他脚边。他看着面前的纸鸢,正想着是否让吴干军扔出去,就见张琳舒带人进了院。 凌南玉眉头皱紧,不想与她有所纠缠,抬脚就向正方走去。 张琳舒看得一怔,见他要走,下意识地开口阻止:「等等!」 凌南玉压根不想搭理她,径直进了正房。张琳舒紧走几步,想要去追,被吴干军拦了下来。 「张小姐留步。」 张琳舒眉头微蹙,随即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不妥,不禁有些脸红,道:「那是你家少爷吗?」 吴干军是过来人,一看便知张琳舒春心萌动,只是两人根本不可能,「是又如何?」 张琳舒疑惑地问道:「他不是病了吗?为何看上去不像?」 吴干军并未回答,道:「张小姐,这里虽是张家的院子,如今却已住了旁人,你不管不问直接往院子里闯,这种行径对人十分不尊重。但凡有点教养的人,都不会如此不知礼数。」 喜鹊见吴干军这般说她家小姐,怒道:「放肆!你……」 「喜鹊。」张琳舒打断喜鹊的话,道:「这事确实是我做的欠妥,他并未说错。」 「小姐,明明是因为门口无人把守,您心爱的纸鸢飘落园中,所以才未经通报入内。他不明就里,胡乱编排……」 「呵。」吴干军打断喜鹊的话,道:「张府那么多家丁僕从,就没个能进来通禀的?」 喜鹊一阵语塞,这确实无法反驳。 「此事确实是我不对,但我没有任何不敬之意,若是可以,我愿向你家少爷当面赔礼道歉。」 「张小姐的歉意,我会如实传达,至于当面道歉,实在没必要。」吴干军做了个『请』的手势,道:「张小姐请回吧。」 张琳舒看了看房门的方向,不好多做纠缠,依依不捨地转身,离开了落梅园。虽然人走了出来,芳心却遗落在落梅园,满脑子都是凌南玉英俊的模样。为了向他示好,先是送药材,再是送吃食,从未下过厨的她还学起了做点心,学了好几日,终于做的像模像样,便满心欢喜地让喜鹊送去。 张琳舒时不时地看向门口,期盼着喜鹊回来,告诉她凌南玉收到点心时的反应,谁知竟看到喜鹊气沖沖地进了门。 张琳舒开口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小姐,您费尽心力给人做点心,好好的手被烫成那样,可人家压根不稀罕,连看都没看,直接一句话把奴婢打发了。」 喜鹊的话让张琳舒一阵难堪,道:「他说了什么?」 见张琳舒变了脸色,喜鹊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道:「小姐,奴婢根本没见到人,被那两个奴才打发了,说什么他们家少爷不喜甜食。」 张琳舒闻言脸色稍缓,道:「这事怪我,不知他竟不喜甜食,那我另做几样咸味点心。」 喜鹊纠结片刻,道:「小姐,您没听出来吗?人家是不想与您扯上关系,这才不收您的点心,您何必这般自降身份?」 第320页 张琳舒深吸一口气,道:「喜鹊,我今年十六了,是该议亲的年纪了,在这个时候让我遇到他,这是上天赐予的缘分。我该好好把握,而不是遇到点挫折,便轻言放弃。」 「小姐,你可是老爷捧在手心里养大的,想要嫁什么样的人找不到,为何非得是他?」 「好了,你别说了,你要是不想帮我,就一边呆着去。」 喜鹊妥协道:「奴婢帮,帮还不成嘛,小姐莫要生气。」 「那还不赶紧的。」 「来了,来了。」 晚上,饭桌上的众人都吃得不多,气氛显得有些凝重。杨清宁见状缓和气氛道:「你们个个身经百战,不会现在怕了吧。」 吴干军率先出了声,道:「我们有何好怕的?老吴我是兴奋,在这个小院憋屈了这么久,终于可以出了心中这口怒气,我高兴还来不及。」 小瓶子点点头,道:「这些村民等了太久,这一日终于来了。」 「没想到在天子脚下,竟会有这样被黑暗笼罩的地方。」 提到这个,杨清宁忍不住嘆了口气,越是了解这里的情况,心里越是难以接受,这里的村民在那些人眼中根本不是人,就是他们圈养的牲畜,不仅要为他们劳作,还要供他们消遣,甚至被当成试验用的小白鼠,一不小心就会丢了性命。他们出不了村子,报不了官,被隔绝在那个繁华的京都之外,过着炼狱般的生活,看不到一点希望。而张府的小姐却能过着养尊处优、无忧无虑的日子,是多么讽刺!这也是吴干军对张琳舒那副态度的根本原因,他根本无法做到将她与张财区别对待。 「但只要有光在,黑暗终究会被驱散。」杨清宁不由深吸一口气,突然感觉自己身上有种神圣的使命感。 「少爷说的是,我现在手痒得很,就想多杀几个畜生止止痒。」吴干军在官场二十几年,见惯了官场的黑暗面,可来到这个村子后,他还是忍不住愤怒,极端的愤怒! 时间一点点过去,白鹰和于荣带人悄悄走出双龙山,朝着他们各自的目标赶去,他们必须在约定的时间赶到目的地,在子时之前做好踩点工作,以期时间一到,将村里的守卫一击必杀。 第100章 城南皇庄(7) 落梅园, 已是夜半三更,正房的灯还亮着,不是传来的咳嗽声, 在寂静的夜里传出去很远。 院门口的守卫打了个哈欠,忍不住向同伴吐槽, 「就这么个咳法, 竟还没死,还真是命大!」 「听声好似病情加重了, 估计是熬不了多久了。」 「哎,我就纳了闷了, 老爷为何要收留他们?要是死在咱们院子里, 多不吉利。」 两人正聊天, 『噹噹当』, 打更的声音响起,在寂静的夜中传出去很远,紧随而来的便是打更人的吆喝,「天干物燥, 小心火烛。」 「三更了,啊哈。」守卫又打了个哈欠,抬手擦了擦眼泪。 「老实说,今儿去哪儿浪了, 这才刚三更, 就困成这副熊样。」 「就这么大点地方,我还能去哪儿。」 「你又去赌了?你都已经欠了一屁股债了,还赌?」 「就是因为欠了许多债, 这才去试试手气,万一赢了, 不就能把钱还上了。」 「十赌九输,不然谁还来赌场,你……」 「行了行了,别说了,老腔老调,听都听腻了。」 两人正说话,完全没留意有两道黑影在悄悄靠近,待来到两人近前,一人一个扭断了他们脖子,随即将尸体拖到一旁的花丛,将他们身上的衣服脱了下来,换到了自己身上。 两人对视一眼,若无其事地站在了院门前。 就在他们动手的同时,一群黑衣人翻进了张家大宅,将值守的家丁全部解决,随后便闯进了张财的卧房。 『砰』的一声,房门被踹开,将正在熟睡的张财连同他身边的小妾皆被惊醒。小妾尖叫一声,躲到了张财身后。张财则看向门口的人影,手悄悄伸向枕头底下,问道:「谁在那儿?」 火摺子被吹燃,漆黑的房间亮了起来,门口的人穿着一身夜行衣,眼神冰冷地看着床上的两人,「你们最好不要耍花样,否则死!」 「你们是谁,为何来此,若是为财,我给你钱,你想要多少,直接开个价。」在张财心里,钱能解决任何问题。 只可惜对方并不这么想,「把他们绑起来!」 身后的两名黑衣人径直来到床前,刚想动手,就听到一阵机关启动的声音。 两人眼疾手快,伸手就去抓,一个薅住了张财的衣服,一个拽住了小妾的手腕。张财见状抽出匕首,一刀刺过去,黑衣人眼神一狠,松手的瞬间袖中的袖箭启动,照着张财的胸口就射了过去。就在这时,机关启动,床板勐地一翻,张财的身子随即掉了进去。而另一边,小妾挣脱不开黑衣人的禁锢,被他用力一甩,摔在地上,直接晕了过去。 灰雀急忙上前,问道:「方才可射中了?」 「这么近的距离怎能射不中,正中胸口,他就算是逃了也活不了。况且,咱们的人封锁了所有出入口,他插翅难逃。」 「若密道通向村外呢?」灰雀眉头皱紧,此次的行动是绝密,绝不能外泄,「你去禀告殿下和公公,我在这儿查找密道机关。」 「是,属下这就去。」 第321页 杨清宁得了信儿,便起身和凌南玉一起来了张财所在的院子,径直问道:「密道可曾找到?」 灰雀摇摇头,道:「还没有,不过张财方才未曾离开床榻,那机关应该就在床上。」 杨清宁看向那张大床,枕头、被褥已被弄走,只剩下一张床。杨清宁弯腰仔细查看着,直到目光触及床头靠背上雕刻的花纹时,方才停了下来。那是镂空的花纹,雕刻的是锦鲤戏水图,图上有八个条锦鲤,它们摇头摆尾,姿态各异,活灵活现。 凌南玉见杨清宁的注意力集中在床头的靠背上,也跟着看了过去,道:「在靠背上雕刻图案很常见,镂空的我却从来没见过,他就不怕硌得慌吗?」 「事出反常必有妖。」杨清宁的眼睛看向第八条锦鲤上,那鱼的眼睛有一点点划痕,若是不凑近看,还真看不出来。他伸出手按了一下,随后便听到机关启动的声音。 杨清宁急忙站起身,以防自己掉进机关。 「公公,属下下去瞧瞧。」灰雀说完跳上床板,紧接着床板便翻了下去,而灰雀也随之消失了踪影。 凌南玉好奇地看向那条锦鲤的眼睛,道:「这机关做的倒是精巧。」 杨清宁转头看向小瓶子,叮嘱道:「后院的人看好了,不能让他们逃了,以免坏了我们的计划。」 「是,奴才这就传令下去。」 杨清宁又看向凌南玉,道:「殿下,夜深了,回去歇着吧,有事明日再说。」 「我不困,没收到确切的消息,怎能睡得着。」 杨清宁无奈地说道:「我累了,要回去休息,若殿下不想回去,那便留下主持大局吧。」 「那我跟宁哥哥回去。」凌南玉闻言立马改了主意,上前挽住杨清宁的手臂,道:「宁哥哥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杨清宁好笑地摇摇头,在传达完命令后,和凌南玉一起回了落梅园。他们刚走进院子,就被一道黑影拦住了去路。小瓶子和吴干军相继向前一步,分别将杨清宁和凌南玉护在身后。而就在这时,月亮冲破乌云的笼罩,探出头来,让他看清了来人的面容。 吴干军眉头皱紧,道:「张小姐!」 「你们去哪儿了?」 张琳舒神色焦急,说着就要上前,『刷』,一道冷光闪过,小瓶子的软剑被取了下来,径直指向张琳舒。 「我劝张小姐不要轻举妄动,否则……」 张琳舒连忙解释道:「你们不要误会,我过来是要告诉你们府里出事了,闯进来好些杀手,你们快跟我走。」 吴干军的眼睛闪了闪,道:「跟你走?你一介女流之辈,带着都是拖累,我们为何跟你走?」 「我家有密道,你们快跟我走,我带你们出去。」 杨清宁出声问道:「张小姐能脱险,是因有所察觉躲了起来,还是直接通过密道躲开黑衣人的搜查?」 「不知为何,今晚我总有些心慌,故而三更了,依旧没有睡意,我便决定到院子里走走,无意间发现了黑衣人的踪影。哎呀,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你们快跟我走。」 杨清宁神情淡淡地说道:「张小姐不去寻你父亲,却过来此处,言语中也不见半分关心,可见张老爷那里也有密道,我说的可对?」 「是,你猜的没错。」张琳舒紧张地四下看着,催促道:「快走吧,要来不及了。」 杨清宁很快便做了决定,「好,我们跟你走。」 「多谢公子信任。」张琳舒虽是这么说,目光却落在凌南玉身上,「大家快随我来。」 众人跟在张琳舒身后,小心翼翼地走出落梅园,来到了一处死寂的院落内。 「这里是我娘的院子,密道就在这里。」 杨清宁试探道:「这密道还有谁知道?」 「只有我和我爹知道。」张琳舒有问必答,来到卧房门前,推开房门走了进去,「这里本不该进男子,只是事急从权,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杨清宁看着张琳舒的背影,心里顿觉有些愧疚,这个少女明显是真心想救他们,只是她却不知对于张家人来说,他们才是索命的阎罗。 张琳舒来到梳妆檯前,打开了上面一个木盒,抓住里面的红宝石戒指使劲一拉,便听到一阵机关响动的声音。 面前的梳妆檯渐渐移开,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张琳舒转头看向杨清宁等人,道:「这里就是密道入口,你们快随我进去。」 吴干军凑近看了看,问道;「这密道通往何处?」 「通往村外的小树林,那里常年拴着马匹,只要到了那里,我们就逃出升天了。」张琳舒据实回答,没有丝毫隐瞒。 杨清宁紧接着问道:「张老爷房间的密室也是通往小树林?」 不待张琳舒回话,就听密道中传出叫声,「小姐,是你吗?」 「是我,喜鹊,你怎么没走?」张琳舒的声音有些惊喜。 洞口出现亮光,喜鹊从里面探出头来,红着眼睛说道:「小姐不走,奴婢怎能走?」 「傻丫头,我这不是好好的嘛。」张琳舒安抚地笑笑,转头看向凌南玉,脸色泛起红晕,道:「我们也进去吧。」 杨清宁无奈地嘆了口气,道:「张小姐,你怕是走不了了。」 张琳舒微微一怔,不明所以地看向杨清宁,道:「公子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第322页 」 「那些黑衣人都是我们的人。」 张琳舒闻言不由一阵怔忪,转头看向凌南玉,不敢置信地问道:「他说的可是真的?」 凌南玉冷淡地看着她,「是,我们是朝廷派来清缴逆贼的。」 「清缴逆贼?谁是逆贼?」张琳舒不自觉地红了眼眶。 「你可知你家为何有这般财富?」 张琳舒眼中已有泪光闪烁,道:「我爹经商,我家有田,这有何不妥?」 「张小姐可知你爹做的什么营生?且不说死在他手里的村民有多少,就说张小姐口中的那些不干不净的女人,她们不是风尘女子,而是临近村子的少女,甚至是有夫之妇。她们被强行掳来,被你爹以及府中的下人轮番玩弄。一旦进了这富丽堂皇的张家大宅,能竖着走着出去的寥寥无几,多数是被横着抬出去的。」 「这不可能,这绝不可能!」张琳舒瞪大眼睛,不住地摇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你们是在骗我!」 「是否在骗你,待明日去见那些村民,你一问便知。」 「喜鹊,快跑!」张琳舒的眼泪夺眶而出,大声喊道:「快逃,离开这里,逃得越远越好!」 吴干军见状纵身跳入密道,喜鹊还未反应过来,便被制住了。 见喜鹊被抓,张琳舒哭着说道:「她只是个奴婢,从未做过坏事,你们为何不能放她一条生路?」 「奴婢不逃,奴婢要跟着小姐,是死是活,奴婢都跟着您。」 张琳舒看向喜鹊,哽咽道:「你怎么这么傻!」 「奴婢不傻,奴婢聪明着呢,有小姐这么好的主子,奴婢不跟着那才是傻。」喜鹊也跟着红了眼眶。 凌南玉看了看杨清宁,见他神色间有为难之色,出声说道:「把她们捆起来,与其他女眷一块看押。」 「是。」吴干军领命,率先将喜鹊困了起来。 张琳舒看着凌南玉,伤心地问道:「你到底是谁?」 凌南玉没有理会张琳舒,转头看向杨清宁,道:「宁哥哥,你的脸色不好,还是早点回去歇着吧。」 杨清宁忍不住嘆了口气,道:「走吧。」 张琳舒心如刀绞,泪如雨下,「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 喜鹊没有挣扎,任由吴干军将自己捆了起来,道:「小姐,您别伤心了,他们跟我们根本不是一路人,您就把他忘了吧。」 经此一事,吴干军对这主僕有了改观,捆绑的时候用的布,而并非绳子,「这小丫头说的不错,张小姐就不要痴心妄想了。」 「痴心妄想……」张琳舒重复了一句,随即惨然一笑,道:「没错,是我痴心妄想了……」 吴干军之所以把话说的这么重,就是想张琳舒打消这个念头,就算她爹没干过那些事,她一个商户之女也配不上凌南玉的身份。 「看在你们心中还留有善念的份上,我不为难你们,走吧。」 张琳舒伤心欲绝,不想再多说什么,顺从地走向门口,喜鹊则紧随其后。 就在南田村进行清除行动时,其他七个村落,也在同一时间,进行着清除计划。王秀春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今夜的行动是否成功,关系着几百上千人的身家性命,当然也包括他和家人的,心里自然紧张。 负责南留村守卫的有三十人,领头的叫赵钱孙,仗着自己手上有些权利,杀人放火,奸淫掳掠,可谓是无恶不作。在南留村,他就是土皇帝,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瞧上了谁就睡谁。 今儿晚上他原本想找二丫,谁知她那个半死不活的爹翘了辫子,他觉得晦气,便暂时放过了她,转身去了对门,当着牛海的面,强要了他家的婆娘,那牛海却连屁都不敢放一个。他得意地回了家,让人置办了酒菜,喝尽了兴,倒头就睡。 三更的更鼓一响,便有无数的黑衣人潮水般涌进了村子,率先去的就是赵钱孙家。赵钱孙这些年没少压榨村民,自家的房子年年扩建,虽比不上张家大宅,在南留村也是独一户。其父母妻儿也不是善茬,没少祸害左邻右舍。 赵钱孙睡得正香,唿噜打得震天响,他婆娘李氏突然感觉有些冷,冷风直往脖子里灌,下意识地往上拉了拉被子,紧接着心头一跳,她勐地睁开了眼睛,只见一道黑影站在床前,手里还拿着一把刀。 「啊!」一声尖叫后,她坐起了身子,一边推搡着赵钱孙,一边恐吓道:「敢对我们动手,你是不想活了!」 赵钱孙喝了酒,睡得跟死猪一样,翻了个身接着睡,压根叫不醒。 「来……」『来』字刚出口,李氏只觉得脖颈一凉,下意识地伸手去摸,温热而粘稠的触感,明确地告诉她这是什么,鲜血随之喷涌而出,她瞪大双眼,惊恐地看着来人,身子倒下,那颗头颅却滚了下来。 鲜血像喷泉一般,浇了赵钱孙一脸,流进他的鼻孔,呛得他咳了两声,下意识地伸手去摸,腥臭的味道以及粘稠的触感,竟将他从睡梦中叫醒。 夜间的光线有限,他看不清手上液体的颜色,可这味道他十分熟悉,他迷迷煳煳地睁开眼睛,入眼的是一片漆黑,有什么东西挡住了他的视线,他往后挪了挪,仔细一看是李氏的脑袋,于是伸手推了推,想让李氏离他远点,可那脑袋却直接滚了出去。 「啊!」赵钱孙被吓得大叫一声,从床上坐了起来,只见李氏的身子在床上躺着,脑袋却被滚到里面。不待赵钱孙回神,来人又是一刀,赵钱孙便身首异处,身子倒在床上,脑袋滚落在地。 第323页 这就是清除计划,根本无需问罪,直接斩杀。杨清宁本性善良,待人温和,却下了这样的命令,可见他对这些人的痛恨。单方面的屠杀还在继续,那些不把人当人的畜生,一个一个倒在血泊中,不得好死。直到黎明时分,清除计划大体完成,只有少数人未曾找到,不过村子已被封锁,找到他们只是早晚的事。 落梅园,许是太累,杨清宁回到房中没多久便睡了过去,而凌南玉却十分清醒,悄悄地起了身。 见凌南玉出了卧房,小瓶子出声问道:「殿下,您有何吩咐?」 凌南玉直截了当地问道:「他们可有消息传来?」 「没有。公公的计划十分周密,不会出什么差错,殿下不用担忧。」 凌南玉转头看向卧房的房门,轻声说道:「宁哥哥本性善良,身子又孱弱,见不得杀戮,接下来的事就交给我来主持吧。」 小瓶子微微一怔,随即明白了凌南玉的意思,道:「是,奴才遵命。」 天刚蒙蒙亮,白鹰大步流星地进了落梅园,在小厅内见到了凌南玉,「属下参见殿下。」 「行动进行得如何?」 白鹰答道:「名单上的人绝大多数已经伏法,只有少数人未曾找到。不过殿下放心,我们已经封锁村落,他们逃不出去。」 「好,务必确保计划顺利完成。」 「是,殿下。」 凌南玉接着问道:「别院那边可有动静?」 「别院已被我们团团围住,于指挥使亲自带队,目前并未收到有何异动的消息。」 凌南玉点点头,道:「尽快与刑值传递消息,告知外面的情况,让他们配合我们行动。」 「是,殿下。」 「一有消息,即刻禀告。」 「是,属下告退。」 天亮后,村民们便听到一阵锣响,随即便听到有人喊道:「所有村民到张家大门口集合。」 村子里的人虽不知什么事,却个个胆战心惊,因为每每这种时候,都没什么好事,在他们想来这次也不例外,只是不敢不去,只能祈求着灾祸不会降临在自己头上。他们胆战心惊地来到张家大宅门口,扫视在场众人,找到相熟的凑了过去,小声地窃窃私语着。 「几日前不是刚选了人去吗?怎么今日又召集大家?」 「谁知道呢?说不准又要征什么税吧。」 「哎,去年的存粮所剩无几,今年的新粮还在地里,可怎么办啊。」 就在一众村民猜想为何召集他们而议论纷纷时,远处一个小孩边跑边喊道:「死人了!死人了!」 人群中走出一个中年男人,三两步迎了上去,一把将他拦住,急道:「二娃子,你胡乱喊什么!给我闭嘴!」 「爹,真的……真的死人了!」二娃子喘了口气,道:「那些看守都……都死了!」 二娃子的爹心里一惊,连忙捂住了他的嘴,紧张道:「你在胡说什么,快住嘴!」 二娃子不能说话,指向他跑来的方向,『呜呜』地叫着。 「没有看守?真的没有看守!」人群中一个年轻人开口说道。 众人一怔,纷纷四下寻找,果然没看到任何看守。 「那是……」二娃子的爹怔怔地看着二娃子所指的方向。 他身边的人也好奇地看了过去,只见一个男人推着独轮车走了过来,那车上赫然平放着两个人,他们衣衫不整,四肢无力的耷拉着。男人身后还跟着一辆独轮车,车上胡乱地叠放着三个人,也是衣衫不整,四肢无力地耷拉着。 二娃子的爹太过惊讶,手上的力道慢慢小了下来,二娃子见状拉下他爹的手,大声说道:「看守死了,都死了!」 众人太过震惊,怔怔地看着一辆有一辆独轮车推过来,推到他们身边,人群下意识地让开一条道,推车的人穿过人群,来到前方的空地上,将独轮车一掀,车上的尸体便滚落在地。 「刘旺死了!」 人群中一名妇人看着面前的尸体,呢喃地说了一句,随后像是回了神,又重复了一句,「刘旺真的死了!」 众人纷纷回了神,指着地上的尸体,也跟着重复道:「刘旺死了!」 刘旺和赵钱孙一样,是南田村看守的头头,张财的狗腿子,是吴干军进村时,那个嗑着瓜子的青年。 最先开口的妇人不知从哪儿拿了根棍子,走到尸体前,举起棍子狠狠地戳向刘旺的下/体,妇人一边戳一边流着眼泪,很快刘旺的裤子被戳出了洞,身上的那块肉也被戳成了烂泥。 见妇人如此,又走出几个妇人,同样拿着根目光,狠狠地戳向刘旺的身体,一个洞两个洞三个洞…… 后来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进来,不止刘旺的尸体,在场所有人看守的尸体,都被愤怒的村民狠狠报復着,在村民眼中他们根本不是人,而是该千刀万剐的畜生。 营骁卫的人看着面前的画面,胃部一阵阵翻涌,他们自认见过许多恐怖场景,却从未见过这般恐怖又噁心的画面,不禁心中发寒,都说人死百了,这该是多大的怨念,才能让这里的村民全部化成修罗恶鬼。 『吱呀』一声,张家大宅的门缓缓被打开,打断了村民报復性的动作,这声音就好似冬日里当头浇下的凉水,让他们发热的脑袋瞬间冷静了下来,他们慌忙扔下手中的兇器,后退几步逃离这惨烈又恐怖的现场,胆战心惊地看向门中走出的人。 第324页 不是张财,亦不是张家的家丁,而是一个长相俊美的男子,一个英气勃发的少年,他们身后还跟着两个男子,一左一右呈保护的姿态。 杨清宁一眼便看到了门口那恐怖的场景,急忙捂住凌南玉的眼睛,道:「玉儿别看!」 杨清宁胃里一阵翻腾,强忍着才没有干呕出声。 凌南玉覆上杨清宁的手,轻声说道:「宁哥哥,玉儿不怕,不必如此。」 杨清宁都不敢多看几眼,更何况是凌南玉,这孩子养在深宫里,哪见过这种场面,现在逞强说不怕,晚上十有八九会做噩梦。 「玉儿不必逞强。」 「玉儿没逞强,宁哥哥,我是出来歷练的,若还是躲在宁哥哥的羽翼之下,那还叫什么歷练。」 杨清宁犹豫了犹豫,道:「那你可准备好了。」 「嗯,宁哥哥放心。」 杨清宁到底还是松了手,凌南玉说的没错,他陪不了凌南玉一辈子,终有一日凌南玉需自己去面对,所以趁他还在的时候,让凌南玉多一些歷练为好。 凌南玉看着面前一具具惨不忍睹的尸体,神色平静,看不出丝毫害怕的表情。 第101章 城南皇庄(8) 昨夜睡得太晚, 杨清宁一直睡到晌午,还没醒的迹象,凌南玉不放心, 便把他叫醒了,确定并无不适后, 这才长出一口气。 两人一起吃了早饭, 期间凌南玉如实转述了白鹰的话,还说已让人召集了村民, 就在张家大门口集合。 杨清宁看着他有些青黑的眼圈,道:「你昨晚没睡?」 「睡不着。」凌南玉赧然地笑了笑, 道:「上次宫中闹兵变, 我也是一晚上没睡, 父皇还因此骂我没出息。」 杨清宁安抚道:「你还小, 以后经的事多了,便不会这样了。」 「嗯。宁哥哥,我们走吧,那些村民应该已经到齐了。」 杨清宁点点头, 起身和凌南玉一起来到大门口,不曾想竟看到了如此恐怖的画面,那些被杀掉的看守,如今已经面目全非, 不少尸体被砍了脑袋, 砸断四肢,内脏流了一地。 从未见过如此场景的杨清宁差点没吐出来,凌南玉却面无表情, 正当他疑惑间,看到了凌南玉不自觉握紧地双手, 这才长出一口气,说不逞强,还是在逞强。 杨清宁扫了一眼门前的村民,他们齐刷刷地看向这边,神情中满是恐惧和疑惑。他斟酌片刻,出声说道:「想必你们十分疑惑,为何我们会从张家出来,我们是何身份,为何来此,这些看守又是如何死的。」 杨清宁停了下来,村民中虽然没人说话,却从他们眼神中得到回答,「皇庄的事,皇上已然知晓,且异常愤怒,便派我等过来调查。我们乔装改扮入住张府,便是因此。在了解这里的情况后,我们便制定了清除计划,这里的看守包括张家的家丁,已经全部伏法。」 二娃子的爹半信半疑地看着杨清宁,「大人说的可是真的?」 「这些看守的尸体就是证明。不止南田村,皇庄附近的村子,都已实施了清除计划,所有看守都在昨夜伏法。」 村民不敢相信地相互对望,他们期望着这是真的,却又还害怕这只是一场闹剧。 凌南玉见状直接命令道:「来人,把张财的尸体抬出来。」 杨清宁一怔,看看满地残缺不全的尸体,眉头不禁微微蹙起,以张财在南田村犯下的累累罪行,这些村民怕是能将尸体撕成碎片,只是他并未出声质疑凌南玉的命令。村民们不知凌南玉的身份,但营骁卫一清二楚,在外人面前杨清宁从未质疑过他的命令。另外,现在正是培养他独立处事的时候,不能打击他的自信心。 身旁的营骁卫领命道:「是,属下遵命。」 昨夜灰雀跳下暗道,顺着地上的血迹,一路追了过去,没追出去多远,便看到靠墙坐着的张财,双眼紧闭,胸口还插着袖箭,伤口处还有鲜血渗出。灰雀蹲下身,探了探张财的鼻息,又摸了摸脉,确定他已死后,这才长出一口气。他沿着密道一直往前走,来到了张琳舒所说的小树林,看到了林中拴着的马匹和马车。随后他从小树林出来,重新返回村子,专门派人守在密道出口处,一旦有人从密道出来,不必追问缘由,即刻捉拿。 没过多大会儿的功夫,营骁卫便将张财的尸身架了出来。为了防止村民再次毁坏尸身,杨清宁指了指门口的台阶,吩咐道:「就放到那儿便可。」 「是。」营骁卫领命,将尸体放在了门口。 凌南玉扫视众人,道:「你们自己看看,这是不是张财本人。」 不说在南田村,就是方圆几十里,就没人不认识张财,便是化成灰他们也认得。 「张财死了,张财真的死了!」 事实摆在眼前,村民们终于相信了,不少人竟蹲下身嚎啕大哭,再后来越来越多的人哭了起来,无论是老人还是孩子,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他们个个泪流满面…… 杨清宁看着这样的场景,心里不是滋味,也不禁红了眼眶,道:「我们是否来的太迟了?若能早来几日,他们就能少受些罪。」 凌南玉握住杨清宁的手,安慰道:「宁哥哥不必自责,这不是你的错,若非有你,还不知他们要熬到什么时候。」 杨清宁擦了擦眼角,道:「若只有我,怕是早就被他们害了,我们能走到今日,是大家的功劳。」 第325页 「宁哥哥说得对。」 二娃子的爹拉着二娃子跪了下来,感激道:「谢大人活命之恩!」 其他村民见状也纷纷跪倒在地,道:「谢大人活命之恩!」 杨清宁上前扶住了两父子,道:「大家不必如此,快快请起。」 二娃子的爹红着眼眶说道:「大人,若非您来了,我们当真没了活路,请大人务必受我们一拜!」 其他村民齐声说道:「请大人务必受我们一拜!」 杨清宁闻言松了手,道:「本官是受皇上指派,若你们要拜,便拜谢皇上吧。」 二娃子的爹明显是个聪明人,扬声说道:「草民谢皇上活命之恩!」 有了二娃子的爹带头,其他村民也齐声说道:「草民谢皇上活命之恩!」 待他们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杨清宁又伸手扶了扶,道:「你们快起来吧。」 村民相继起了身,杨清宁发现他们的眼神慢慢在发生着变化,从激动到茫然,最后又回归到痛苦,只是在这痛苦之下,多了几分对未来生活期许。 杨清宁沉吟片刻,扬声说道:「今日召集大家来,是想问大家一件事,村子里除了这些看守以外,是否还有人与之勾结,欺压村民?」 村民们相互看了看,过了许久也无人开口。 「你们不要有所顾虑,我们来此就是要彻底剷除此处的毒瘤,包括双龙山那些人,一个也不会放过。」 「有!」那个率先拿起棍子报復陈旺的女人站了出来,指着人群中的一名男子,道:「他……这个畜生姦污了我,求大人为我做主!」 那男子慌忙跪倒在地,大声喊冤道:「大人,草民冤枉,草民从未做过此事,是她胡乱攀扯,她在诬陷草民。」 女人也跪了下来,道:「大人,民妇的清白早就没了,民妇也不在乎什么名声了,他左边屁股上有块胎记,有铜钱大小,大人若是不信,可派人查验!」 凌南玉命令道:「来人,带到一旁瞧瞧。」 营骁卫走上前,架起男人就走,男人不敢挣扎,道:「大人,草民认罪,草民认罪,还请大人从轻发落,饶草民一命。」 杨清宁挥挥手,营骁卫又将男人放了下来,不过并未离开,而是一左一右站在男人身边,让男人有种随时会被架走的心理压迫感。 杨清宁看向女人,问道:「他可是张财的爪牙?」 男人一听顿时慌了神,道:「不是,草民与那张财没有任何关系,求大人明鑑!」 女人却点点头,道:「平日里他没少为张财办事,与那陈旺的关系最好,他还无耻到将自家婆娘送给陈旺享用,这些村里人都知道。」 杨清宁眉头皱紧,问道:「他家婆娘在何处?」 「年前她被拉进了双龙山,应该是死在山里了。」 杨清宁质疑道:「他既与陈旺交好,为何他婆娘,还会被拉进双龙山?」 女人愤恨地看着男人,道:「大人有所不知,每半年我们村就得交出十个人进双龙山,年前轮到他们家,这个畜生不想自己去送死,便让他婆娘顶了去。」 「大人,是我家婆娘疼惜草民,不想家中的孩子没了爹,便主动顶替草民去的,并非草民逼迫。您若不信,可问一问草民的一双儿女。」男人踉跄地起身,去拉扯人群中的两个孩子。 男孩的年纪大些,看上去十二三岁的模样,女孩的年纪小些,也就七八岁。男人一靠近女孩,女孩就吓得躲到男孩身后,眼眶瞬间就红了。 男孩看着男人眼中有畏惧,却依旧选择挡在女孩身前,道:「你别碰妹妹!」 男人握住男孩的手臂,道:「你快跟大人说,是你娘自愿去的双龙山,不是被我逼迫。」 男孩看向杨清宁,原本应该清澈透亮的眼睛,却没有丝毫光彩。 男人见男孩不说话,用力拉扯着他的手臂,催促道:「你快说!」 男孩被抓得的很疼,下意识地缩着身子,道:「我说,爹,你先放开我。」 「好,乖孩子,真是爹的乖孩子!」男人为男孩拍了拍衣服,又摸了摸他的头。 男孩偏了偏脑袋,让男人的手落了空,随即拉着女孩跪在了地上,抬头看向杨清宁,开口说道:「大人,是他逼迫娘上山的,他不仅逼迫娘,还打算卖了妹妹,他不配做我们的爹。大人,您行行好,把他抓走吧!」 男人闻言一怔,随即反应过来,愤怒地冲过去,抬起手就要打。男孩虽然下意识地歪了歪脑袋,眼睛却倔强地看着男人。男人的手并没有落下,而是被一旁的营骁卫攥住了手腕。营骁卫一脚踹在男人的腿弯处,男人身子一个踉跄,朝前栽了过去,摔了个狗吃屎。 杨清宁蹲下身,与男孩对视,道:「你可知若本官抓了他,你家里便没了爹娘,只能靠你自己来养活妹妹。」 男孩点点头,道:「我知道,我十二了,什么活都能干,能养活妹妹!」 杨清宁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孩子,有志气。」 男人大声喊道:「大人,这小畜生年纪小,不懂事,他说的话不能信!若没了我,他们得活活饿死!」 「我养!」女人走上前,将两个孩子揽了过去,道:「大人,民妇来养,只要民妇有口吃的,就绝不让他们兄妹饿着。」 第326页 杨清宁站起身,道:「来人,把他拿下,事后交由刑部法办。」 「是,大人。」营骁卫上前,压制住男人,三下五除二,捆了个结实。 男人眼看着逃不掉,大声骂道:「臭婆娘,小畜生,你们敢害我,等我出来,看怎么收拾你们!」 凌南玉眉头皱紧,冷声说道:「把他的嘴堵上。」 营骁卫应声,从男人的衣服上撕下一块布,塞进他嘴里。 杨清宁接着问道:「除了他之外,还有谁是张财的同党?」 「还有陈旺他爹,那个老畜生坏事做尽,该千刀万剐!」 「还有王寡妇,她与张财通姦,害死了自家男人,还蛊惑张财给我们加租,让我们连年丰产,还是吃不上饭。」 「还有……」 南田村的村民活跃了起来,将村里的害群之马全部揪了出来。又在杨清宁的承诺下,各自回到家中。 看看那些被毁了的尸体,杨清宁直接下令在村外的小树林挖个坑,像收拾垃圾一样,全部倒进坑里,埋了。 杨清宁处理完南田村的事,派去接二丫的人也回来了,便开始询问有关她爹的一些情况。 二丫爹是三年前进的山,进山后便被带进了一个山洞,关在木牢里。每□□迫他们吃一些药粉,最初他们十分抗拒,可经不住打,到底还是吃了下去。 最初时,他们忐忑不安地等着,可痛苦并未如期而临,相反他感觉自己轻飘飘的,就好似腾云驾雾般,那种感觉好极了。第二次吃时,他们便没了抗拒,痛快了吃了下去,好好享受那短暂的快乐。第三次比前两次要晚上一些,他们便觉得精神不济,情不自禁地打着哈欠,等待的时间变得难熬,就好似度日如年。第四次又晚了一些,那种没着没落的感觉越发强烈,甚至会感到暴躁,很想找人打一场。第五次时,一直到天黑,也没看到有人送药来,他们痛苦的躺在地上抽搐,身体里就好似又万千蚂蚁在爬,那滋味简直生不如死! 三年前的某一日,二丫爹吃过药粉后没多久,便倒在地上抽搐了起来,还口吐白沫。站在一旁观察的人见状招唿同伴,抬起二丫爹就出了山洞,将他扔在一处山坳里,那里到处都是尸体,没有一具是完整的,这里俨然已经成了山中野兽的觅食地。 二丫爹只是在濒死边缘,并没有死透,还被他缓了过来。他迷迷煳煳地睁开眼睛,挣扎地坐起身,手不知摸到了什么,黏煳煳的,还散发着恶臭。他往身下一看,竟是一具被啃掉半个脑袋的尸体。他害怕地爬到一边,可入眼的依旧是残缺不全的尸体,以及在上面蠕动的白花花的蛆虫。他恐惧到极点,爬起身跑到了一旁的空地上,扶着大树便干呕了起来。 他将肚子里的东西吐了个干净,才算慢慢停了下来。他不自觉地看向满地的尸体,大多数已经残缺不全,仅有少数保存地相对完整,应该是最近才被扔出来的,其中就包括他同村的村民,他们都是被挑选进山的人,怪不得没人下山,原来都死在了这里。他清楚不能在山上呆下去,否则就只有死路一条,于是便小心翼翼地下了山,回到了村子里。 为了隐藏自己还活着的事实,他整日待在家里不敢出门,也不让二丫对话透露半个字,只是他已经染上了毒/瘾。没有那药粉,简直生不如死,于是他让二丫去找赵钱孙,希望能从他手里买些回来。 那赵钱孙早就看上了二丫,只是碍于两家是亲戚,他不好下手,如今送上门来,自然不会客气,所以就和二丫爹做起了交易,只要把二丫给他,他就帮他们保守秘密,还给二丫爹提供毒/品。 二丫爹一开始不肯,可毒/瘾一发作,便好似换了一个人,趁着天黑拉着二丫就去了赵钱孙家。自此,二丫失了清白,二丫爹成了第一个且是唯一一个被拉进山,活着出来的人。 听完二丫的讲述,杨清宁出声问道:「你爹可曾说那个山洞里都有什么?」 「爹被关在那个木牢里,哪都去不了,除了那些给他送药粉的人,也接触不到其他人,他也不清楚那山洞里有什么。」 「那木牢在山洞的什么位置?」 二丫摇摇头,道:「爹说进山洞之前,他们被蒙住了眼睛。」 杨清宁眉头微蹙,道:「那山洞中有多少木牢?」 「应该是十间,上山的十个人,每人一间。」 杨清宁一看也问不出什么,便让人将她带了下去。 凌南玉将茶杯往他身边推了推,道:「宁哥哥,喝口茶吧。」 杨清宁端起茶杯喝了几口,道:「眼下除了双龙山外,只剩下别院还未曾处理,午后咱们去走一趟吧。」 凌南玉担忧道:「只是别院那边还没传来消息,现在过去是否会打草惊蛇?」 「时间拖得越久,他们收到消息的可能越大,我们必须速战速决。」 「宁哥哥说的是,但愿他们已与刑值取得了联繫。」说到这儿,凌南玉忍不住问道:「有一点我很奇怪,你说刑值过来调查命案,也不四下查访,就待在别院当中,这样他能查到什么?」 杨清宁笑着反问道:「就之前皇庄的情况,就算他四处查访,又能查到什么?」 「皇庄被那些人控制,就算他要查,能查到的也是他们想让他知道的。」凌南玉明白杨清宁的意思,随即眉头皱了起来,「难不成就因为如此,他便不查了,在别院呆着,就为做做样子?」 第327页 「刑值要查的是路大有的命案,而并非有关皇庄的事,命案现场就在别院内,他自然要在别院调查。你也说这里的村民已被控制,别院内又守卫森严,普通村民怎么可能进得了别院?」 凌南玉闻言眼睛亮了起来,道:「宁哥哥的意思是兇手是别院内的人,是他们在狗咬狗?」 「若奴才猜得不错,应该是的。」杨清宁深吸一口气,接着说道:「在路大有的命案发生后,咱们的侍郎大人曾去御马监找过奴才,只是奴才平日里极少在衙门,他扑了个空,便找到了监正,向他询问了有关城南皇庄的事,且不止一次。」 凌南玉了解杨清宁,杨清宁说话从来不会无的放矢,专门提起这个定是另有深意,便仔细琢磨着。 杨清宁见状满意一笑,又端起茶杯喝了几口,他就是在教他。 「我明白了!」过了没一会儿,凌南玉突然开了口,眼底尽是兴奋之色,道:「御马监监正定然了解皇庄的状况,只是碍于皇庄背后有人撑腰,他不敢动手。直到路大有被杀,刑部介入其中,他便觉得机会来了,便将皇庄的事告知刑值,可刑值虽是刑部侍郎,却也没什么背景,没有把握解决此事,便与监正商议,决定将宁哥哥拉下水。」 「殿下聪慧!」杨清宁欣慰地笑了笑,道:「即便那日奴才没去御马监,他也会找到奴才提起这件事,引奴才到城南皇庄来。」 听到杨清宁的夸赞,凌南玉顿时笑弯了眉眼,接着说道:「那这般说来路大有背后定有势力在支撑。」 杨清宁点点头,道:「这是自然。若非上面有人,他一个小小的皇庄管事,怎会有胆做出这么多伤天害理之事。」 凌南玉笃定道:「他幕后的人定是虞嫔!」 「何以见得?」 凌南玉被问得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道:「路大有是虞嫔的表舅,虞嫔还因路大有被害,多次去干坤宫纠缠父皇,可见他们关系匪浅,我这般猜测不对吗?」 杨清宁笑了笑,耐心地提醒道:「有关皇庄的事可都是隐秘,一旦事发,这里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难逃一死,路大有死了,他们可以自行调查,以防秘密被泄露,这才是正解。殿下想想,虞嫔怎么做的?」 凌南玉恍然大悟,道:「大张旗鼓,唯恐别人不知路大有死了,所以路大有幕后之人不是虞嫔。那宁哥哥心中可有怀疑对象?」 「没有。」杨清宁摇摇头,道:「有些问题奴才始终没想通,路大有的死讯是谁传出的?虞嫔为何会对一个表舅这般在意?奴才以为只要搞明白这两点,这个案子就破了。」 「能从别院传出消息的,定然是别院里的人……」凌南玉想了想,随即说道:「是兇手!」 「没错,就是兇手。」杨清宁欣慰地看着凌南玉,道:「这个人就是想用路大有的死,引起朝廷的注意,从而派人来皇庄调查。这个兇手定然对路大有和虞嫔的关系十分了解。符合这个条件的,只有路大有身边的亲信。因为某种原因,他决定背叛路大有,用路大有的死引爆皇庄的事。」 「那这么说这个兇手杀死路大有,并非因为个人利益。」 「嗯,有可能是良心未泯,也有可能是路大有做了对不起他的事,总之应该不是为了钱财。」 听杨清宁这么一说,凌南玉顿时豁然开朗,道:「宁哥哥运筹帷幄,玉儿佩服!」 午后,杨清宁和凌南玉坐上马车,离开了南留村,前往别院。在别院外的一处树林中与于荣和白鹰碰了面。 「臣于荣(白鹰)参见殿下。」 「不必多礼。」凌南玉径直问道:「可与刑值取得联繫?」 白鹰答道:「回殿下,刑值失踪了。」 「失踪?」杨清宁闻言眉头皱紧,道:「此话怎讲?」 「我们的人昨夜前往别院查探,找遍了别院,也未曾找到刑值的踪影。」 「明面上没有,那定是藏在了暗处。」杨清宁顿了顿,接着说道:「有两种可能,要么是别院的人知道了村子里发生的事,将刑值抓了起来;要么是刑值自己偷偷藏了起来。」 「我们已将别院团团围住,他们不可能得到消息。」 「密道。」杨清宁提醒道:「在张家大宅内就发现了两条密道,难保别院里没有。密道的出口定然在隐秘之处,别院三面都是林子,你们派人慢慢往外扩散,仔细搜索,就暂时锁定方圆五里的距离。」 白鹰和于荣对视一眼,道:「好,我马上传令下去。」 一个时辰后,派出去的人相继回来禀告,均未发现异常。直到负责搜索别院后方的人回来,说他们在林子里发现了一匹马。众人闻言随即走了过去,发现在林子深处竟然被挖了一个大坑,坑里埋着树桩,树桩上拴着一匹马。 「马匹在这儿,那密道的出口定然就在附近,大家仔细搜索,务必找到密道出口所在。」 于荣命令道:「仔细搜索,务必找到密道出口所在!」 杨清宁顺着斜坡走了下去,仔细观察着坑内的情况。 凌南玉也跟了进去,担忧地问道:「宁哥哥,你说他们是否已经知道村内的情况?」 「这个奴才也说不准,不过看地上的马蹄印,这里应该不止拴着一匹马。」 「不止一匹?」凌南玉蹲下身仔细看去,果然发现大小不一的马蹄印,不禁皱紧了眉头,道:「这般说来,他们很有可能已经知晓村内的情况。」 第328页 「不一定,也有可能是咱们动手之前出去的,只是还未回来。当然,也不排除是昨晚出去的,如今也知晓村内的情况。不过还是要通知村里的人,让他们严加盘查,不许任何人进出村子,一旦有人要进村,即刻拿下。」 白鹰接话道:「好,我这就让人去传信。」 「密道找到了。」 正说话间,不远处传来唿喊声,众人纷纷走了过去,杨清宁和凌南玉也爬出土坑,朝着众人走去。只见一块地皮被掀了起来,黄土下面是一块石板,出口不大,只能容一人通过。 杨清宁蹲下身,用力抬了抬石板,这石板很薄,重量也就十几二十斤左右,用力托举的话,轻易便能挪动。 吴干军出声说道:「殿下,我们可以从密道进入别院,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凌南玉点点头,「未免意外发生,还是先派人进去探探路。」 「臣愿前往。」于荣主动请缨。 王广一事虽然他不知情,却难免失察之责,凌璋还因此训斥了他一番,罚了半年的俸禄。虽然是小惩大诫,可他心里难免不安,急需一个立功的机会。此次配合白鹰行动,便是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他不能错过。 杨清宁提议道:「于指挥使一人不太妥当,还是再带两人吧。」 「好。」于荣点了两个人,陪他一起下了密道。 待他们离开,杨清宁四下看了看,道:「四下警戒,若发现有人靠近,尤其是骑马的,发现后即刻禀告。」 「是,公公。」 原本天就不好,再加上在林子里,冷风一吹,还真有点冷。杨清宁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又咳了两声。 凌南玉一听立马紧张了起来,道:「宁哥哥,这里冷,你还是去马车上呆着吧。」 「无妨。」杨清宁将兜帽戴上,道:「奴才戴上帽子就好。」 「宁哥哥,这里交给我,相信我能处理好。」凌南玉转身看了看吴干军等人,道:「更何况还有他们帮我,就给我一次锻鍊的机会吧。」 杨清宁清楚自己的身子,一旦打喷嚏定会感冒,严重时甚至会发烧,未免让他们分心,还是回马车上为好。只是凌南玉年纪小,经的事太少,他有些不放心,道:「待于指挥使打探回来,奴才便回车上。」 「宁哥哥……」 「殿下。」凌南玉还想在劝,却被杨清宁打断,道:「如今不必再隐藏身份,你还是不要这般称唿奴才了。」 凌南玉清楚杨清宁这是打定了主意,也不好再劝,便耐心等着于荣回来。好在没过多久,探查的人就回来了。 「殿下,这条密道直通别院的一间卧房,其中并无埋伏,指挥使让属下过来报信,他们留守密道中,等待命令。」 凌南玉转头看了看杨清宁,见他没有开口的打算,道:「原地待命,待天黑之后再行动。」 「是,殿下。」锦衣卫重新回到密道之中,传达凌南玉的命令。 杨清宁出声说道:「密道中没有埋伏,说明别院中的人还不知村子里发生的事,这与我们来说是好事。」 「小宁子,时间还早,我送你去马车上待会儿。」 杨清宁抬头看了看天色,道:「好,殿下也该多穿些衣服。」 天渐渐黑了下来,与白日比起来,温度下降明显,即便他们坐在马车里,也能明显感觉得到。两人简单吃了点东西,杨清宁便靠在马车上假寐,脑袋昏沉沉的,鼻子堵了,嗓子也开始疼,很明显他感冒了。 凌南玉见状出声说道:「小宁子,你若是累,便躺下睡会儿。」 杨清宁睁开眼睛,道:「这种时候还是保持头脑清醒为好。殿下不必担心,奴才只是在整理思绪。」 「你的声音不对。」凌南玉皱起了眉头。 杨清宁闻言嘴角勾起一抹苦笑,道:「太聪明的孩子有时候也不招人喜欢。」 「小宁子哪里不舒服,可要让吴干军过来瞧瞧?」 「无妨,就是受了风,鼻子有些堵。」杨清宁转移话题道:「殿下时辰差不多了,你还是去找他们商议接下来的行动吧。」 「我不放心。」凌南玉的眉头紧紧锁着,眼中尽是担忧。 杨清宁坐起了身子,道:「那我陪殿下一起去。」 凌南玉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道:「那怎么行!」 杨清宁神情严肃地看着他,道:「现下正是行动的关键时刻,殿下要做的是思考如何能以最小的代价拿下别院,而不是关心奴才这小小的鼻塞。殿下要谨记自己的身份,您是一国太子,所言所行关乎国家社稷,所思所想要以大局为重,而不是儿女情长。」 凌南玉张嘴想要反驳,却在话出口之前闭了嘴,沉吟片刻后,道:「好,我去与他们商议计划,小宁子好生歇着。」 看着凌南玉起身走出车厢,杨清宁突然有些懊悔,道:「殿下要切记,这里您是主帅,无需亲临作战,保证自身安全为要。」 「好。」凌南玉应声,却并未回头,掀开车帘走了出去。 杨清宁见状不禁一怔,自他穿越而来,凌南玉对他事事顺从,偶尔闹闹小脾气,也是当场和好,从未像今日这般赌气离开。 「到底是大了,脾气也跟着长了。」 杨清宁忍不住嘆了口气,青春期的孩子十分敏感,尤其不好带,他在孤儿院见得多了,深有体会,只是忘记了凌南玉也是个孩子,怎会例外。 第329页 凌南玉出了马车,小瓶子给他穿上披风,朝着营地的方向走去,那里搭了个简易的营帐。 他们正商议接下来的进攻计划,一名营骁卫急匆匆地走了过来,禀告道:「殿下,南田村传信回来,说有陌生人骑马进了村子,径直前往张家大宅,被村里留守的营骁卫抓获。」 凌南玉出声问道:「人在何处?」 「人就在帐外。」 「把人带进来。」 营骁卫应声,转身走出营帐,紧接着推搡着一个被五花大绑的男人进来,随后一脚踹在他的腿弯处,厉声喝道:「跪下!」 男人踉跄了一下,跪在了地上,差点摔个狗吃屎。他跪坐在地上,抬头打量着营帐中的众人,最后将目光放在凌南玉身上,惊讶地说道:「是你!」 凌南玉冷眼看过去,道:「我问你答,若你说实话,我便放你一条生路。」 男人没说话,打量着凌南玉,不知在想些什么。 凌南玉自顾自地问道:「你叫什么?」 男人依旧沉默着。 凌南玉转头看向白鹰,道:「斩断他一指。」 白鹰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抽出身上的匕首,径直来到男人身后,拽住他的小拇指,手上一用力,便齐根斩断。 「啊!」男人惨叫一声,没想到面前的少年竟如此杀伐果断。 「你叫什么?」凌南玉重复了一遍。 等了三息,没听到男人的回话,凌南玉再次说道:「斩。」 白鹰应声,又斩断他一个手指。 十指连心,男人疼得面容扭曲,出了一身冷汗。 「你叫什么?」依旧是那个问题,凌南玉淡淡地问出声。 还是等了三息,凌南玉接着说道:「斩。」 白鹰应声,正在要动手,那男人终于受不住开了口,「我叫路晋!」 「过了三息,斩。」 白鹰领命,斩断路晋第三根手指。 「你与路大有是何关系?」 路晋犹豫了一瞬,正要开口,就听凌南玉说道:「斩。」 白鹰干脆利落地斩断路晋的第四根手指,手指被随意地扔在地上,鲜血滴滴答答地流着,白鹰索性蹲在路晋身后不起了。 「记住,你只有三息的时间。」 路晋疼得脸色煞白,看向凌南玉的眼神带上了恐惧。 「你与路大有是何关系?」 路晋不敢再犹豫,急忙答道:「我是路家的家生子。」 「从何处回来?」 「从南田村回来。」 凌南玉淡淡地开口:「斩。」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路晋的第五根手指也被斩断。 「从何处回来?」 凌南玉就好似从地狱爬出来的修罗,方才路晋并非耍小聪明,实在是疼得太狠,给他反应的时间也太短,他没听清凌南玉问得什么,没曾想竟因此又被斩断一根手指。现在一只手废了,为了保全另一只手,他不得不紧绷神经,道:「从……从双龙山回来。」 「别远里有多少守卫?」 「八十几个。」 「路大有的儿子可在别院?」 「我离开之前还在。」 「刑部侍郎刑值在何处?」 「在别院。」 「别院哪里?」 「别院东厢房。」 「斩。」 「等等!」路晋急忙出声阻止白鹰,道:「我说的是实话,为何要还要斩?」 凌南玉淡淡地说道:「昨夜我的人去别院探查,并未找到刑值的踪影。」 「我走之前,他分明就住别院东厢房,我没撒谎。」 凌南玉沉默片刻,道:「你何时离开的别院?」 凌南玉并未坚持,让路晋松了口气,忙答道:「三日前,我奉命去双龙山取药。」 「别院内可有暗牢?」 「有,就在西院,有一处地牢。」 「地牢的入口在何处?」 「西院书房,书架上有匹陶瓷马,转动它就能打开地牢。」 「入口处有几人把守?」 「书房门口两人,地牢内四人。」 凌南玉瞥了一眼路晋的手,道:「把别院的结构以及布防图画出来。」 「好。」路晋痛快地答应下来,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白鹰替他松了绑,并让人准备了笔墨。 路晋的左手还在滴答滴答地流着血,若是不进行处理,怕是会失血过多而死。 「大人,能否先给我处理一下伤口。」 「要想活就快点画。你最好画得详细些,认真些,若他们进去,发现你画的与事实不符,你的命就没了。」 凌南玉说话的语调十分平缓,就好似在和人聊天,可说出的话,却让人心中发寒。 路晋不好再说,提笔便画了起来。 第102章 城南皇庄(9) 路晋强忍着疼痛, 认真画着别院的地形图,以及其内的布防。凌南玉坐在一旁安静的等着。白鹰忍不住看了过去,不禁有些恍惚, 总觉得站在这里的不是凌南玉,而是凌璋。这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这种处变不惊、杀伐果断的态度, 和凌璋简直一模一样。和有杨清宁在场时完全不同,仿佛换了一个人。 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 路晋终于把图画好,他放下笔, 让开位置, 道:「小人画好了。」 第330页 白鹰上前将图拿了起来, 来到凌南玉身边。 凌南玉仅是瞥了一眼, 道:「根据图纸完善计划,三更一到,即刻开始行动。」 「是,殿下。」白鹰应声。 「殿下?」路晋惊讶地看着凌南玉, 道:「你竟然是……」 凌南玉淡淡地看了过去,道:「若我是你,便不会说出来,毕竟祸从口出。」 「草民不敢。」路晋慌忙垂下视线, 不敢再有半分不敬。 「让人给他止血, 把他看好了。」 「是,殿下。」 白鹰让人将路晋带了下去,又派人找来于荣和吴干军, 确定了攻打计划,只待三更一到, 就发起突袭。 三更时分,放晴的天空又阴沉了下来,月亮躲到了云层以后,好似清楚接下来会上演一场厮杀,不忍看一般。 于荣带着锦衣卫通过密道进入别院,他们的计划是先去地牢,解救刑值,再打开别院大门,放吴干军和白鹰进门。 于荣带人顺利来到出口,打开机关后,轻手轻脚地出了暗道。其他人紧随其后,他们扒在门口,悄悄打开一条门缝,打量外面的情况。 而就在此时,门口的传来看守的说话声,「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什么动静?」看守打了个哈欠,道:「深更半夜的,除了唿噜声,还能听到什么?」 「像是机关启动的声音,保险起见,咱们还是进去瞧瞧吧。」 「应该是晋少,算算时间,他也该回来了。」 以防万一,两人抽出兵刃来到门前,对视一眼后,勐地推开房门,提着灯笼往里看去,里面静悄悄的,不见人影。 「哪有人啊,我看是你听错了。」 「我听错了?」 「连个人毛都没有,你说错没错,大晚上的,少一惊一乍的。」 就在两人推门时,两名锦衣卫已从窗子悄无声息地翻了出去,绕到他们身后,一人一个,扭断了他们的脖子,随后接住他们的尸体,拖到角落不显眼的地方。 于荣看了过去,见两人穿着相同,小声说道:「挑两个人换上他们的衣服。」 「是。」两名锦衣卫利落地换上衣服。 于荣来到一棵大树前,纵身一跃,跳上大树,随后又跳上了房顶,居高临下地看着所在院落的位置,待确定所要走的方向后,带领众人朝着西院而去。 他们小心地避过巡视的队伍,顺利地来到西院,于荣身先士卒,纵身翻过院墙,悄无声息地落在了院子里。 「啊哈。」地牢门口的看守打了个哈欠,抬手揉了揉眼睛。 「我去个茅厕,你在这儿守着。」 「真是懒人屎尿多,赶紧的吧。」 要去茅厕的看守急匆匆地跑了出去,剩下的那个一屁股坐在门口的台阶上,从身上解下了菸袋锅,在台阶上磕了磕,又拿出油纸包好的菸叶,捏出少许装进菸袋锅,刚想拿出火摺子点燃,上面缓缓吊下一个绳子,一下便套住了他的脖子,随后勐地用力将人整个掉了起来。 看守扔掉心爱的菸袋锅,拼命地想要挣脱绳子,绳子紧紧套住他的脖子,他越是挣扎勒得越紧,没过多大会儿的功夫,便停止了挣扎。房顶的人渐渐松了绳子,底下的锦衣卫见状伸手接住尸体,拖到了阴暗的角落。他们配合默契,转眼的功夫两名看守就已经死于非命。 同样让两名手下换了看守的衣服,留他们在门口守着,于荣则带剩下的人打开密道,进了地牢当中。 刑值被关在木牢中,蓬头垢面,浑身是伤,堂堂侍郎大人,朝廷三品大员,如今却成了阶下囚,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突然得他根本没有反应的机会,就被人抓到了地牢中。经过两日的讯问,他终于搞明白一件事,是有人刻意陷害他,说他发现了藏在皇庄里的秘密。一开始他没明白这人到底是什么目的,若想杀了他,直接动手便可,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后来他想明白了,栽赃他的就是杀害路大有的兇手,兇手觉得路大有的死并未得到朝廷的足够重视,所以便想留下他的命,三品朝廷大员的命比一个皇庄管事要管用得多。 想明白的刑值不禁暗自苦笑,没想到他本是算计杨清宁,却愣是把自己算计进去了。不过也好,若他的死,当真能让朝廷重视,那他也算是死得其所,只是有些对不起跟他来的那些伙计。 他忍着疼痛翻了个身,心里琢磨着兇手到底是谁,思来想去也就那么几个人,只是他没有证据。以兇手在那些人心中的地位,即便他说哑了嗓子也不会有人信。 脚步声响起,刑值转头看去,昏黄的火光下,一个人影走了过来,他伸手拢了拢挡在眼前的头髮,努力想要看清来人是谁,可是是他猜测的那个人,过来送他上路。可入眼的人脸有些出乎意料,他下意识地撑起身子,却忘了自己的手臂被打断了,疼得他『哎呦』一声。 于荣听到惨叫声,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过去,一眼便认出了刑值。他加快脚步,来到近前,抽出佩刀,砍断木牢上的锁链,上前将刑值扶了起来。 确定了于荣的身份,刑值忍不住出声问道:「于指挥使,你怎会在此处?」 「皇上派宁公公前来皇庄查访,发现了皇庄里藏得秘密,便请求皇上派人支援,清缴皇庄内的逆贼,我是奉命而来。」于荣三两句话解释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第331页 「宁公公来了?」刑值的眼睛一亮,不顾身上的疼痛,问道:「宁公公何时来的,他是如何发现皇庄的秘密的?」 「刑大人,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清缴行动还在继续,我救大人出去后,还有其他任务。」于荣转头看向身后的锦衣卫,道:「你们过来两个人,架着刑大人出去。」 两名锦衣卫走上前,一左一右架住了刑值。 刑值强行按捺住心里的好奇,跟着他们出了密道,只是心中有些感慨,没想到自己竟有被锦衣卫救的一日,如今再一看,他们似乎也并非那么惹人厌。 「我身上有伤,跟着你们只会误事。你们将我送到隔壁空置的院子,我只要躲好便可。」 于荣想了想,便同意了,将刑值安置在隔壁的院子里,又留下两人保护,这才带人摸向门口的位置。 他们躲在阴影处,仔细观察着大门口的守卫,门口有四个看守,门房里还有四个,一共八人,而他们这里也有八人。 只是门口挂着一排灯笼,将四周照的灯火通明,只要他们一靠近,一定会被发现。只要那些守卫不傻,定会发出劲爆,所以想悄无声息地解决他们,还得动动脑子。 于荣仔细思量着,眼角余光扫到了穿着看守衣服的锦衣卫,随即眼睛一亮,朝他们招招手。 两人见状急忙上前,于荣在他们耳边轻声说了几句。两人点点头,悄悄潜入黑暗中,没多大会儿的功夫便又迴转,与方才相比,两人身上多了浓重的酒味。 他们并未回到队伍当中,而是与众人拉开距离,从正面走过去。 「别……别走啊,我、嗝、我还没醉呢,咱们接着喝!」 两名锦衣卫一前一后,一步三晃地朝着门口走去。 「不……我不行了,明……明儿再喝!」 门口的守卫见两人摇摇晃晃地走过来,出声呵斥道:「你们停下!再往前走,别怪我们不客气!」 其中一名锦衣卫左脚绊了右脚一下,一个踉跄直直地往前栽去,一头栽在了地上。 「唉,你等……等我。」另一名锦衣卫直愣愣地走过去,被地上的人绊了一脚,直接趴在了他身上。 两人想要起身,又起不来,就像纠缠在一处的蚯蚓,在原地蠕动着。 门口看守见状放松了警惕,「这谁啊,竟喝这么多酒。」 「若被路爷知道,这俩小子可有罪受了。」 领头的看守皱着眉头看着,见两人没了动静,甚至还打起了鼾,转头看向身边的同伴,道:「你跟我过去看看。」 两人一起走向倒在地上的锦衣卫,待来到近前,抬脚踢了踢两人,锦衣卫抬了抬手,含含煳煳地嘀咕了一句,随后就翻了个身,仰面朝上地躺着。 看守蹲下身,想要看清两人的脸,却见地上的人勐地睁开眼睛,手中的匕首一划,便割断了他们的喉咙。两人背对着大门,挡住了大门口看守的视线,在其他人看来,他们正打量着两人的模样。 「头,他们谁啊,谁班上的?」 话音刚落下,突然从房顶上跳下两个人,落在两人身后,直接上前捂住他们的嘴巴,割断了他们的喉咙。解决掉外面的四人,门房里打盹的四人就好说了,他们打开房门一拥而上,四人便死在了睡梦中。 门外等候的众人见大门打开,抽出兵刃就沖了进去。一场厮杀就此开始,一炷香后便已结束,没有任何悬念。别院被清理干净,里面的人全部斩杀,没有一个活口。 凌南玉带着路晋在别院里转了一圈,就是要带他看满地的尸体。 于荣快步走到近前,道:「启禀殿下,别院内八十七人,全部斩杀,并未发现路占城的踪影。」 凌南玉转头看向路晋,道:「路占城在何处?」 即便是春寒料峭的时节,也难掩这浓烈的血腥味,路晋看着满地的尸体,脸色又白了几分,听到凌南玉发问,急忙答道:「草民不知,草民走之前他还在。」 「若他出去,一般都会去哪儿?」 「要么去双龙山,要么在村子里转转。」之前的事给他造成了严重的心理阴影,以至于他听到凌南玉的问话,就会马上回答,不敢有半分犹豫。 「你不是刚去了双龙山吗?他为何还要去?」 路晋胆战心惊地答道:「许是有什么事。」 凌南玉不置可否地看着他,过了许久方才说道:「你可知为何没有一个活口?」 路晋紧张地吞了吞口水,道:「草民愚钝。」 「因为他们该死。事实上你比他们更该死,只是你比较幸运,有我用得着的地方。若我觉得你也没了用处,你的下场会跟他们一样。」 路晋被吓得冷汗直冒,道:「是,草民明白。」 「除了你说的那两个地方外,路占城还会去何处。」 「去……」路晋绞尽脑汁想着,唯恐晚一会儿小命就没了,「进城!没错,他有可能进城了。」 别院中满地都是尸体,横七竖八地躺着,虽然路晋可以移开目光不去看,可浓烈的血腥味却是他无法逃避的,那令人作呕的味道,刺激着他的神经,让他不自觉地去想像那血腥的画面。他不想成为他们中的一员,所以努力思考着路占城会去的地方。 「进城,他有可能进城了!」 路晋的话出乎凌南玉的意料,不由蹙起眉头,道:「为何这么说?」 第332页 「他每隔一段时间都会进城一次,一是为了送货,一是为了向上边回禀皇庄里的事。」 「你去双龙山是为取货,尚未返回,他为何提前回京都?」 路晋稳了稳心神,道:「我刚从双龙上回来,路上未曾见到路占城,而村子已被你们占领,他也不可能回得去,所以只有回京这一条路。他很有可能是知晓了你们的清缴计划,这才回京报信。」 凌南玉看向白鹰,道:「你派人即刻回京,将此事禀告皇上。」 「是,殿下。」白鹰领命,随即转身走了出去。 凌南玉接着问道:「藏在你们幕后的人是谁?」 「草民不知。一直都老……路大有和那人单线联络,后来路大有出事,应是路占城顶替路大有,此等隐秘的事,他们不可能告诉我们这些小喽啰。」 凌南玉平静地看着他,道:「对于那人的身份,你当真什么都不知道?」 明明凌南玉面无表情,路晋却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压力,他本能地吞了吞口水,道:「草民……草民曾无意间听到路大有与路占城的对话,说那人位高权重,深受皇上信赖。其他的,草民便不知了。」 「位高权重,深受皇上信赖?」凌南玉重复了一遍他的话,沉默片刻,道:「你说的这话太笼统,和没说一样,我相信你还能记起点什么。」 「殿下,草民真的只知道这么多。」 「不着急,你慢慢想,我等得起。」凌南玉看向他的左手,道:「你的手看上去已经止血了。」 路晋心里一紧,哪能听不出来凌南玉话中地威胁,绞尽脑汁地回想有关信息,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凌南玉的眼睛就那么盯着他,给他极大的心理压力,出了一身冷汗,衣服贴在身上,黏煳煳得十分难受。 突然,一阵冷风吹过,他灵光一闪,兴奋地说道:「他应该有胃疾,每次路大有回京,都会带上紫苏佛手茶。」 凌南玉满意地点点头,道:「你果然没让我失望。」 路晋见状不由长出一口气,道:「希望能帮到殿下,以赎草民之罪。」 凌南玉转头看向于荣,道:「带他去书房,让他画出双龙山的布防图,以及山洞内部的地形图。」 「是,殿下。」于荣领命,抬头看向路晋,道:「走吧。」 路晋急忙应声,跟着于荣走了出去。 凌南玉扫了一眼身旁的众人,道:「把别院打扫干净,尸体全部清出去。」 「是,殿下。」 别院清理完毕时,已经是后半夜,凌南玉回到杨清宁的马车前,掀开帘子往里看了看,见他正在沉睡,小声吩咐道:「驾车稳着点,别吵醒了他。」 「殿下是否上车?」 凌南玉摇摇头,道:「不了,我骑马便可。」 小瓶子坐上车辕,抖了抖缰绳,马车便缓缓走了出去。马车走得十分平稳,杨清宁并没有清醒的迹象,他们很快进了别院。 虽然尸体都被清了出去,可那血腥味一时半会散不了,依旧刺鼻。凌南玉带着小瓶子进了为杨清宁专门准备的院子,这里没死过人,屋子里也点了薰香和炭火,这样便闻不到那腥臭的味道。 待马车进了院子,杨清宁依旧没有清醒,凌南玉便察觉出不对劲,掀开帘子走了进去,伸手一摸他的额头,果然发烧了。 「小瓶子,去叫吴干军过来,要快!」 小瓶子一听便知,定是杨清宁的病情又有反覆,来不及多问,便走了出去。 凌南玉用被子将杨清宁裹了起来,随即抱起他下了马车。车外的营骁卫一看,连忙上前想要帮忙,却被凌南玉躲了过去。他抱着杨清宁快步走进正房,将他小心地安置在床上。 「去问问路晋,药房在何处。」 「是,殿下。」 没过一会儿,吴干军便脚步匆匆地走了进来,看了一眼床上的杨清宁,道:「殿下,公公这是怎么了?」 「发烧了,你过来给他瞧瞧。」凌南玉让开床头的位置。 吴干军搬了个凳子坐在床边,伸手为杨清宁把脉,过了好一会儿才收回手。 「怎么样?他的情况如何?」 「公公只是受了风寒,没什么大碍,殿下无需太过忧心。」 「风寒与旁人来说不算什么,可对他……」凌南玉看着昏睡不醒的杨清宁,满眼尽是心疼,道:「我已让人去询问药房在何处,你去抓药,熬药的事也交给你了。」 吴干军明白凌南玉的意思,道:「是,殿下。」 杨清宁并非完全没有意识,能听到凌南玉的话,他很想出声安慰,只是身体太过虚弱,根本醒不过来。 就这样迷迷煳煳地睡着,也不知睡了多久,他终于睁开了眼睛,四下看了看,房间里没人,他撑着身子坐了起来,伸手摸了摸额头,头昏脑涨的感觉依旧在,不过烧已经退了。 由于发烧的缘故,他的喉咙干涩难忍,一吞口水就好似被小刀剌过一样,疼得厉害。他看了看桌上的茶壶,掀起被子便下了床,身体太过虚弱,双腿有些发软,从床边到桌边,不过几步路的距离,生生出了一身汗。他喘息地坐了下来,拎起茶壶倒了杯茶,也不管冷热,拿起便喝了一口,温水流过喉咙,虽有些刺痛,却舒服了许多。 房门被推开,小瓶子从门外走了进来,见杨清宁下了床,连忙走了过去,道:「公公,您怎么起身了?」 第333页 「我喉咙干涩,起来喝杯水。」 「门外有人侍候,您只要叫一声就成,何必自己起身,万一再染风寒,该如何是好?」小瓶子边说,边扶起杨清宁,重新躺了回去。 「不过是起来喝杯水,不必大惊小怪。殿下呢?」 「今日围剿双龙山,殿下也跟了去。」 杨清宁眉头微蹙,不放心地问道:「他们都跟着吗?」 「都跟着呢,这别院只留了少许人手。」 杨清宁点点头,道:「殿下虽聪慧,到底年纪小,经的事少,有他们跟着,我也放心些。」 「听白鹰说,在清缴别院前,他们抓到了路家的家生子路晋,他对别院和双龙山都十分了解,别院几乎零伤亡拿下,都是因为路晋画了别院的布防图。后来,殿下又让他画了双龙山的布防图,以及山洞内的地图,有了这两张图,他们此行定能事半功倍。」 「路晋?在何处抓的?」 「路晋从双龙山下来,打算去一趟南田村,被留守的营骁卫抓获。」 杨清宁点点头,道:「那路大有的儿子呢,抓到了吗?」 「没有。」小瓶子沉吟片刻,接着说道:「别院里的人都死了,并未发现路占城的踪影。」 「都死了?」杨清宁蹙起了眉头。 小瓶子如实说道:「殿下怕走漏风声,便下令格杀勿论,别院八十几个守卫全部被杀。」 「这些人无恶不作确实该死,只是他们之中有杀害路大有的兇手,现在人全死了,案子还怎么查?」杨清宁的眉头越皱越紧,担忧道:「殿下还未成年,若被朝中那些言官知道,他曾下达这样的命令,怕是又会生事。」 小瓶子还以为杨清宁会生气,怪凌南玉杀心太重,没想到杨清宁只是担忧案子查不下去,担忧凌南玉会被言官弹劾。 「公公,刑部侍郎刑值刑大人一直想见您。」 「他在何处?」杨清宁眼睛一亮,道:「他失踪是怎么回事?」 「奴才也不清楚,公公若是精神尚可,不妨见他一见。」 「也好。」杨清宁对刑值久闻大名却从未见过,心中难免好奇。上次的宁远灭门案,刑值是上摺子的那个,按理说他们本应该见上一见,可案子的进展太快,还未来得及,就查得差不多了,后来他把案子交了出去,没机会再见刑值,如今终于有了机会,自然是要见上一面。 「公公已一日未曾进食,还是先吃点东西,再见刑侍郎吧。」 小瓶子不说还好,一听他说,杨清宁的肚子就叫了起来,他伸手摸了摸,有些赧然地笑笑,道:「你说的对,先吃东西,省得失礼。」 炉子上一直在熬着粥,小瓶子只需盛出来,配上小菜即可,不过一会儿的功夫,饭菜便端了上来,也不知是否真的饿了,杨清宁只觉得这白粥也是格外香,喝了一碗粥,又吃了几块油饼,这才放下了碗筷。 听闻杨清宁醒了,一身是伤的刑值按捺不住,一瘸一拐地来见他,他对杨清宁的好奇,不亚于杨清宁对他的好奇,只是苦于没机会见面,两这也算是双向奔赴。 房门被推开,小瓶子率先走了进来,他打着帘子站在一旁,让刑值进来。 「刑大人来了。」杨清宁并未起身,微笑着解释道:「咱家身子不好,无法起身,还请刑大人见谅。」 「无妨,无妨,是我叨扰了。」刑值摆摆手,一瘸一拐地走到床前,坐在了小瓶子给他搬的圆凳上。 杨清宁打量着刑值,和他想像中的工于心计的精明模样不同,刑值是典型的古代美男子,留着鬍鬚,温文尔雅,只是被用了刑,脸色有些苍白。 「咱家对刑大人早有耳闻,只是苦于没有机会见面,今日得见,实在三生有幸。」 「公公,咱们都是心思通透之人,这些客套话就不必说了。」 刑值也在打量着杨清宁,男生女相,五官秀美,气质绝佳,若非知晓他的性别,百分百会将他认为女子。其实在除夕宴上,刑值也曾远远地看到过杨清宁,只是距离有些远,只看得见大概轮廓,看不清具体长相。 「那咱家便直接进入正题。」杨清宁也不喜欢假模假样的客套,既然刑值这么说,他索性问出心中疑惑,「在清缴皇庄附近的村子时,咱家曾派人与大人联络,却并未发现大人的踪迹,看大人这一身狼狈,应该是被他们抓了,这是何故?」 「有人陷害我。」刑值顿了顿,接着说道:「四日前,我正在房中整理案卷,便听到外面有打斗的声音,我心里一紧,透过门缝往外看,发现跟着我来的侍从和侍卫,正与别院的看守打斗。我心知不好,只是被堵在了屋里逃无可逃,随后便被抓了。」 「大人说陷害,这是何意?」 刑值不答反问:「公公可知杀害路大有的兇手是谁?目的又是为何?」 「咱家虽不知兇手是谁,不过也有些猜测。那兇手杀害路大有,并将其被害的消息散出去,目的是想引起外界对皇庄的关注,尤其是皇上,他是想曝光皇庄里见不得人的勾当。至于是谁……」杨清宁的嗓子一样,忍不住『咳』了一声,道:「这个兇手能在重重防守的别院杀人,应是别院中人,且是路大有身边的亲信。」 杨清宁说话时,大脑在飞速运转,好似明白了刑值口中的陷害是什么,道:「我知道了。」 第334页 刑值闻言急忙说道:「公公不妨说来听听。」 「大人被陷害是在四日前,那时清缴行动还未开始,他们并不知咱家已经来了皇庄,包括那个兇手在内。他觉得路大有的死,并未达到他预想的效果,便设法让幕后之人以为大人已然知晓皇庄的秘密,这样一来,他们为了保守秘密,势必会杀人灭口,然后兇手再将大人被害的消息散播出去。刑部侍郎可是三品朝廷命官,那小小的皇庄管事可比不得,皇上势必会派人前往皇庄调查,到时皇庄的事便瞒不住了。只是那幕后之人也不是傻子,自然清楚杀了大人的后果,所以他们要做的是拉你下水,而非杀你。不知咱家说的可对?」 刑值越听,眼睛越亮,看向杨清宁的眼神越发炙热,赞嘆道:「都说公公断案入神,之前只觉得是那些人夸大其词,今日一见,当真是名不虚传!刑某佩服,佩服!」 杨清宁谦虚地笑了笑,道:「咱家这也是误打误撞,当不得大人如此夸赞。」 「公公太谦虚了!九年前的秦流案、秦淮案,还有前段时间的宁远灭门案,这可都是公公调查的,若说公公是误打误撞,那这人岂非是傻子。」 「若说聪明,咱家还真不及大人。」杨清宁笑了笑,道:「大人和监正好算计,将咱家算计了进去,若非如此,咱家怎会在此。」 「我就知道瞒不过公公。」刑值并没有否认,而是哈哈一笑,道:「我和监正也是迫于无奈,公公千万不要放在心上。我与监正是想为百姓做点事,只是做事也要注意分寸,否则不仅达不到目的,还会搭上自己的性命。选择公公,我和监正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一、公公与太子殿下感情深厚;二、公公深受皇上倚重;三、公公是御马监掌印;四、公公擅刑事,实在是不二人选。」 刑值的爽快,让杨清宁备有好感,笑着说道:「那咱家是否还要谢谢两位的抬举?」 「公公若是心气不顺,我给公公赔个不是。」刑值拱了拱手。 杨清宁挑了挑眉,道:「如此简单?」 皇庄的事能得以解决,且速度这么快,全是杨清宁的功劳,刑值心里有数,爽快地说道:「那公公想如何?直说便可。」 「听闻刑大人写得一手好字。」 刑值闻言脸上的笑意更浓,道:「成,待我回去写上十幅,亲自给公公送去。」 「那咱家就却之不恭了。」 「公公的问题问完了,那是否该公公为刑某解惑了。」 「咱家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要问。路大有被杀一案,大人是否已经锁定兇手?」 刑值点点头,又摇了摇头,道:「虽有些猜测,却没有证据。」 杨清宁紧接着问道:「那人是谁?」 「路大有的贴身护卫李华。」 「大人因何怀疑他?」 「那路大有虽未习过武,却力大如牛,能杀得了他,还让他毫无还手之力,必定是对他下了药。能接触路大有饮食的,除了他专属的厨子尤达,就只剩下他的两个贴身护卫,一个是李华,一个是路奎。路奎和路晋一样,都是路家的家生子,爹妈兄妹全在路家做事,与路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基本可以排除路奎。」 见刑值吞了吞口水,杨清宁抬头看向小瓶子,道:「给 刑大人倒杯水。」 小瓶子应声,给刑值倒了杯温水,递了过去。 刑值接过来,『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光,随后说道:「尤达是厨子,若路大有被人用了药,第一个怀疑的定是他,他要杀人,也不会用这种蠢办法。而那个李华,本是小李庄的村民,因身手不错,被路大有看中,收到了别院,据说他用了整整五年,才被路大有信任,作为贴身护卫。而就在他被提拔为贴身护卫的一年后,路大有便死了,这不得不让我怀疑他。」 杨清宁提出疑问,道:「刑大人能想到这儿,路占城应该也能想到,那他为何不怀疑李华?」 「在路大有死亡当晚,李华去了双龙山,有不在场证明。」 「这……刑大人可是破解了他的不在场证明是伪造的?」 刑值苦笑着说道:「还未来得及,然后就被抓了起来。」 杨清宁点点头,「原来如此。我的问题问完了,大人有何想问的,直接问便可。」 刑值迫不及待地问道:「听闻公公是年后来的皇庄?」 「是,初五方才过来。」 「初五到今日不过十几日,公公是如何将皇庄里的事查清的?」 杨清宁听他这么问,索性将这段时日发生的事,详细地讲了一遍。 「公公仅凭蛛丝马迹,便能猜到他们费尽心机藏的秘密……」刑值听后,眼睛亮得好似二百瓦的灯泡。 杨清宁被他看得不自在,道:「咱家这也是误打误撞,误打误撞。」 「公公是因何进的宫?」 话题转移得有些快,让杨清宁有些跟不上,停顿了一会儿,方才答道:「父亲好赌,输光了家产,便将咱家送进了宫。」 「这种人不配为人父母,实在令人髮指!」刑值听后勐地站了起来,愤怒之情溢于言表,道:「若公公没有进宫,而是选择科举之路,成就将不可限量!可惜,实在太可惜!」 杨清宁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好笑地说道:「大人不必如此,咱家并不后悔入宫,若非如此,咱家又怎会遇到殿下。殿下聪慧孝顺,好学上进,定能将南凌国发扬光大。」 第335页 刑值闻言点了点头,道:「公公说的也是。若非公公悉心照料,太子殿下也不会有今日,只能说天意如此,只是为公公惋惜。」 因着对杨清宁能力的认可,刑值便将近两年所遇的难题,一一讲给他听。杨清宁认真听着,在思考过后,说出自己的见解。两人你来我往,说得口干舌燥,茶也不知喝了多少杯,完全忘了时间,待他们回过神来,房间里已经掌了灯,还是小瓶子出声打断两人,他们在意犹未尽的停了下来。 双龙山上,凌南玉站在一棵大树下,眼睛看向别院的方向。 白鹰撞了撞吴干军的手臂,示意他上前。吴干军用眼神问他『你怎么不去』。白鹰小声说道:「我又不会医术。」 吴干军语塞,犹豫片刻走了过去,出声说道:「殿下可是担忧公公的病?」 凌南玉收回目光,转头看了他一眼,「也不知他是否醒了。」 「咱们来之前公公的烧便已退了,这会儿应该醒了。」 凌南玉戴上兜帽,道:「你说他的身子可还有好的可能?」 吴干军沉吟片刻,还是决定实话实说,道:「若是一直养着不生病,有好转的可能,只是不可能痊癒。」 凌南玉深吸一口气,道:「到底是我牵累了他,好好一个人,变成这副病恹恹的模样。」 吴干军闻言安慰道:「殿下,这并非您的错,要怪就怪陈钰,是他图谋不轨。」 「若非我的身份,若非为了保护我,他不会变成今日这样。」 「殿下……」 「我没事。」凌南玉打断吴干军的话,道:「也无需安慰。」 「是。」吴干军看着凌南玉的背影,突然有种自己所面对的不是凌南玉,而是凌璋的错觉,忍不住在心里感嘆道:「果然是龙生龙,凤生凤。」 白鹰走了过来,道:「殿下,吃食已经准备好,您用些吧。」 凌南玉点点头,抬脚走了过去。为了不打草惊蛇,他们不敢生火,所谓的准备,也不过是将带来的食物摆进盘里罢了,一盘油饼,一盘熟肉,一碟点心。 凌南玉吃了点油饼和点心,便放下了筷子。 于荣解下水囊,道:「殿下,属下这里有酒可以御寒。」 凌南玉并未去接,皱眉说道:「行军打仗,不许饮酒,于指挥使可是忘了规矩?」 于荣急忙解释道:「殿下,臣不曾饮酒,只是怕山上太冷,专门为殿下准备。」 「不必,这点冷我还受得住。」凌南玉也没让于荣难堪,道:「有劳于指挥使了。」 于荣躬身说道:「殿下言重,是臣思虑不周,不会再有下次。」 「清缴双龙山事关重大,虽然此次作战由我只会,但我毕竟年幼,经的事太少,若作战计划有何不妥,你们尽管指出,不必因我的身份,而有所顾忌。」 白鹰接话道:「殿下放心,臣等明白。」 吴干军也开了口,「臣等之所以不说,是因殿下的布置并无不妥,而并非有所顾忌。」 「那就好。」 距离行动的时间越来越近,凌南玉的心却隐隐有些不安,总觉得有不好的事要发生,而且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种不安越发强烈。 「不好!」凌南玉勐地站起身,脸色十分难看。 白鹰见状出声问道:「殿下,发生了何事?」 「这里交给白鹰指挥,于荣配合行动,吴干军带领营骁卫随我回别院!快!」 「别院?」吴干军率先想到的便是杨清宁,道:「难道……」 「消失的路占城!」凌南玉没在多说,大步走了出去。 第103章 城南皇庄(10) 吴干军见状连忙点齐人手, 快步跟了上去。 「路占城!」白鹰已经明白了凌南玉的意思,「若宁公公出了事,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白鹰是凌南玉的暗卫, 日日跟在他身边,太清楚他对杨清宁的感情, 若杨清宁当真出了事, 不敢想他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 于荣深吸一口气,道:「但愿是殿下想多了。」 白鹰不放心, 道:「不等了,现在行动!」 距离三更还有不到半个时辰, 于荣思量了思量, 道:「好, 我们速战速决, 拿下后支援殿下。」 两人一拍即合,传令下去,按照原计划,即刻行动。 凌南玉以最快的速度下山, 随即翻身上马,朝着别院的方向疾驰而去。 吴干军紧随其后,护在他身边,一边疾驰, 一边说道:「殿下冷静, 要以自身安全为重,此事交给臣便可!」 凌南玉没有回应,扬起马鞭, 用力抽打,马儿吃痛, 速度又快上了几分。他的心彻底乱了,不敢去想若杨清宁出了事,他会怎样。 别院内,杨清宁和刑值聊得很是畅快,就连吃晚饭的时候,也在不停说着,若非小瓶子见他眉宇间露了倦色,强行打断了两人,他们怕是会谈个通宵。 「公公该顾及自己的身子,刑大人也是不懂看人脸色。」小瓶子已对刑值心生不满。 杨清宁无奈地笑笑,道:「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兴趣相投的人,难免会有些放纵,我下次会注意。」 小瓶子倒了杯水给他,道:「公公喝点水润润嗓子,早点睡吧。」 杨清宁刚要喝,突然感觉心头一跳,手上的力道一松,水杯掉在了床上。 第336页 「小瓶子,我心有不安,你去把留守的人全部叫到院子来,我有事吩咐。对了,还有刑大人。」 小瓶子见杨清宁变了脸色,便知定有大事要发生,他也没多问,直接领命而去。 刑值刚想睡觉,营骁卫的人便过来传信,说杨清宁让他过去一趟,他问是怎么回事,营骁卫也说不清楚,就说是杨清宁的命令。他没多想,跟着营骁卫便过来了。 刑值来时,杨清宁已穿上衣服,命令营骁卫将别院内所有水桶都灌满水,拎到院子里,泼到门窗上,将门窗全部打湿,随后让他们躲在墙根处,一旦发现有人翻墙进来,格杀勿论。 看着忙碌的营骁卫,以及打湿的门窗,刑值忍不住出声问道:「公公,这是怎么回事?」 「方才我心生警兆,猜想定有事发生,未免被打个措手不及,必须先未雨绸缪。」 「被打个措手不及?」刑值更加疑惑,道:「现在只剩下双龙山不在掌握,而此时殿下已将双龙山团团为主,还有什么人会来攻打我们?」 「路占城不在其中,大人莫不是忘了?」 「路占城?」刑值的眉头皱了起来,道:「他既然已经逃脱,理应逃得越远越好,难不成他还敢顶风作案,对我们不利?」 「若别院里有比他性命还重要的东西呢?」杨清宁苦笑道:「我也不想自己预感成真。」 刑值点点头,道:「防范于未然,倒是也没错。」 杨清宁突然想起那条密道,急忙转头看向小瓶子,道:「你带几个人,去厨房找找是否有类似煤油之类易燃的东西,酒也成,全部倒进暗道。」 「是。」 小瓶子点了三个人,径直来到厨房,发现煤油和酒都有,让他们一人拎两坛酒,自己扛起一桶煤油。临走之前,见旁边放着一袋子黄豆,便也随手拎上。 四人拿好了东西,朝着密道所在的院子走去,打开密道,直接将酒倒了进去,待他们倒完,小瓶子将煤油全部倒在房间里,随后又在其上洒了黄豆。 「你们回去保护公公,我在这里留守。」 「是,公公。」三人没有耽搁,重新返回院子。 小瓶子出了房门,纵身一跃,跳上房顶,揭开了房顶的瓦片。突然,眼角余光扫到一道黑影,他不由转头看去,只见有不少黑影翻墙进了别院,就好似猎人在寻找猎物,在别院内四处搜索着。 杨清宁的预感果然很准,当真有人趁着凌南玉攻打双龙山的时候,来攻打别院。 小瓶子正想离开时,突然听到一阵机关的响动,紧接着密道的出入口被打开,一颗脑袋从里面探了出来。 小瓶子吹燃火摺子,手腕一用力,火摺子便扔了出去。火光点亮了房间,也让小瓶子看到了那人的脸,紧接着火摺子便掉进了密道。 『砰』,探出头来的人还没反应过来,下面就燃起了火,排队往上爬的人,瞬间被火点燃。 下面乱成一团,纷纷叫嚷了起来。 「着火了!着火了!」 「啊,救我!救我!」 「快上去,火烧上来了!」 探出头的人见状顾不得其他,手上一用力,就翻出了密道,谁知脚刚刚沾地,便踩到了什么东西,脚下一滑,直直地朝后摔去。 『砰』的一声,那人摔在地上,无数颗不知是什么的东西,硌的他忍不住大叫出声。他想爬起来,可地上太滑,又有许多黄豆,每每还没站起来,又摔了。他好不容易坐起身,抓了一把地上的东西,凑到鼻子前闻了闻,终于知道是什么。 就在这时,又有几个人从密道出来,同样是倒栽葱一样,摔在地上,而且还有一人身上带了火,煤油遇上火,『砰』的一声,烧了起来。 小瓶子不再关注这边,隐在暗处,看着那些潜进来的人,顺带解决一两个落单的。 那些人直奔后院,去的正是路大有生前住的房间,小瓶子眉头微蹙,那里他们搜了个底朝天,也没发现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难不成有暗格? 略微一思量,他便决定离开,他们人数太多,就算他武功高,也难免吃亏,还是以保证杨清宁生命安全为要。 几个起落间,他回到了院子里,守在墙边的营骁卫刚想动手,就听小瓶子说道:「是我。」 众人不禁松了口气,想要收起兵刃,被小瓶子阻止,「外面来了不速之客,大家准备迎战!」 「当真有人要攻打别院?」 「是,方才我亲眼所见,人数约在百人左右。」 「百人?我们这里只有三十人不到。」 「你们是营骁卫,虽不能以一敌百,以一敌三总是可以,无论如何,我们都要保证公公的安全!」 「是!」 小瓶子叮嘱完众人,快步走进正房,回禀道:「公公,果然有人想趁夜偷袭。」 「果然啊。」杨清宁自嘲地笑了笑,道:「咱家对危险的感知依旧那么准。」 刑值没想到此事竟成了真,脸色也变得凝重了起来,道:「可知他们来了多少人?」 「百人左右,从暗道进来的人不再此列。」 「趁他们还没找到这里,还是派人去求援吧。」 「他们已经围了过来,派人去求援无异于送死,还不如死守。咱们的人虽少但精,但是防守的话应该不成问题。」 第337页 「小瓶子说得对,此时殿下正攻打双龙山,不能让他分心。他们甘冒风险过来,定是为了来取什么东西,而非与我们拼命,他们觉得事不可为,定会主动离开,不会恋战。」 「既如此,那就干吧。」刑值看向小瓶子,道:「你那儿可有多余的兵刃,给我来上一把。」 小瓶子从袖子里抽出一把匕首,递给刑值。刑值接了过来,挥舞了两下,一副找人干架的模样,生生让他那张斯文的脸毁了。 「小瓶子,你箭射得准,便占据高处,为他们掠阵,不必守在这里。放心,我这里也有防身的武器,就算进来三五个,也不成问题。」 小瓶子看向杨清宁手上的戒指,此外他袖子里还绑着袖箭,再加上本身就会拳脚功夫,只要不让人近身,确实拿他没办法。 「那公公小心些。」 小瓶子没再多说,闪身出了房门,纵身一跃,跳上了房顶。 杨清宁来到桌前,将房间里的烛火熄灭,随后招唿刑值道:「大人去守窗子,咱家来守门。」 「好嘞。」刑值一瘸一拐地走到窗边,握紧手中的匕首,推开窗子往外瞧着。 面临即将到来的大战,众人心中难免紧张,握紧兵刃,严阵以待。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四五个人影突然翻了进来,众人一怔,随即反应过来,挥起兵刃就砍了过去。来人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一拥而上的营骁卫砍死在刀下。 虽然整个过程也就不到一分钟,可惨叫声还是暴露了他们的位置,待会儿定有源源不断的人过来。 杨清宁压低声音喊道:「注意隐蔽,他们定会先用弓箭打头阵。」 话音刚落,便听『咻咻咻』一阵破空声响起,随后在不甚明亮的月光下,一阵箭雨急射而来,『噹噹当』的声音不绝于耳犹如雨点般密集。 刑值正要往外面看,突然一支长箭射穿窗纸,擦着他的脸颊射了过去。吓得他慌忙躲到了墙后,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被划破的脸,只差一点他就死了。 屋子里只有杨清宁和刑值,营骁卫就守在墙根处,就算他们射再多的箭也伤不到他们分毫。 很快,箭雨停了下来,只是还不容他们喘口气,便听屋顶上的小瓶子示警道:「躲好,是火箭!」 杨清宁闻言大惊,连忙招唿刑值过来,道:「刑大人快过来!」 刑值应声,一瘸一拐地走了过去,只见杨清宁费力地将被子盖在自己身上,他伸手一摸,竟是被水打湿的被子。他眼睛一亮,也掀开被子躲了进去。 刑值忍不住夸赞道:「公公果真有先见之明,这门窗全部被打湿,就算他们有火箭,也烧不起来。」 杨清宁苦笑着说道:「他们人手不多,所带箭矢也有限,否则这点伎俩还真不管用。」 一道道火光划破夜空,朝着院子里射了进来,小瓶子连忙跳下房顶,同样躲进了屋里。有火箭照亮,他再待在房顶上,那就是活生生的靶子。 门窗皆被水浇透,就箭上带的火,短时间内无法让火烧起来,若时间一长就不一定了。 就在众人庆幸杨清宁有先见之明时,火箭也停了下来。 听不到动静,杨清宁将房门打开一条缝,扬声说道:「大家准备,他们要攻进来了。」 杨清宁的应对让营骁卫士气大涨,他们握紧手中的兵刃,死死地盯着墙头。外面的人学聪明了,不再翻墙,而是撞起了院门。 「门口去两个人看着便可,其他人守住自己的位置!」 院门被两根成人大腿粗的圆木顶着,除非他们将门彻底撞废,否则根本进不来。撞了一会儿,见毫无寸进,外面的人便分兵,一部分人撞门,一部分人翻墙而入。 两边短兵相接,兵刃的碰撞声不绝于耳,就像小瓶子说的,营骁卫虽然少,但他们的单体作战能力是对方比不了的,进来的人很快便意识到自己碰到了硬茬子,打的他们毫无还手之力。 不过随着对方採取人海战术后,营骁卫便开始吃力,毕竟人的体力和精力都是有限的,尤其是亢奋之后。 终于,两个手持钢刀的大汉闯进了正房,当他们推开房门,迎接他们的是两只袖箭,『啊』,两声惨叫代表他们中了箭,只是并未伤到要害,所以他们还能动。 「没……没死?」杨清宁惊慌地往后退,撞到了一旁的椅子,一个踉跄差点摔在地上。 两名壮汉见他这么没用,胆气又壮了几分,拎着刀就走了过去,丝毫没留意门后悄悄走出一个人。 「妈的,敢伤老子,看老子不弄死你!」 其中一名壮汉差点被射中心脏,惊吓过后,不禁怒火中烧,拎着刀便朝着杨清宁砍了过去。刀刚挥起,还没落下,他突然觉得胸口一痛,就好似被针扎了一下,紧接着便口吐白沫,倒在了地上。 而他身后的壮汉注意力都在前面的人身上,见同伴突然倒下,不由微微一怔,不等他反应过来,后心一凉,紧接着一阵剧痛传来,他缓慢地转身,只见身后站着一个黑影。 拔出匕首,刑值急忙将门关上,大口地喘息着,这还是他第一次杀人,心中难免恐惧,只是这恐惧之下,又隐隐有些兴奋,这般复杂的情绪下,让他再度握紧手中的匕首,等待下一个猎物到来。 随着时间的流逝,营骁卫逐渐出现伤亡,不过相较于对方要少得多。就在双方陷入僵持时,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声:「擒贼先擒王!去正房!」 第338页 杨清宁闻言心里一惊,慌忙和刑值抬了桌子挡在门口,「刑大人,门口就交给你了,我来守窗子!」 刑值身上有伤,身上就只有一把匕首防身,而他体弱力气小,身上防身的东西不少,这样分配能扬长避短。 「好,这里交给我!」刑值用身子死死地顶住桌子,外面的人一时半会还真不好进来。 门打不开,便只剩下窗子,于是便有人来到了窗口,只是还未行动,便听到『咻』的一声,一只袖箭刺破窗纸,朝着来人的面门射去,紧接着便又听到『噗』的一声,那袖箭正中眉心,那人瞪大眼睛,不甘地倒在地上。 看着倒地的同伴,他们心里一惊,忙喊道:「里面的人有暗器!」 「破门!继续破门!」 窗子太小,一次也就能进两个人,很容易被当成靶子,有了前车之鑑,他们便又改了主意。 『咻咻咻』,破空声再次响起,三箭齐发,正中试图破门的三人,三人惨叫一声倒地不起。 「房顶上有弓箭手!」 话音刚落,又是三箭射出,又有三人倒下。 「三箭齐发,百发百中,是神箭手,快把他射下来!」 外面的弓箭手听到命令,连忙寻找房顶上的人,搭弓上箭,朝着房顶上的人就射了过去。 小瓶子脚步飞快地在房顶上穿梭,对于一个神箭手来说,他对弓箭再熟悉不过,既清楚如何射箭,也清楚如何躲箭。 小瓶子纵身一跃,身子下坠的同时,搭弓射箭,又是三箭齐发,将试图靠近正房的人,钉死在地上。身子落地,随后又纵身一跃,踩着营骁卫的肩膀,借力飞上房顶。 转眼间的功夫,他已经收割了九个敌人的性命,这与营骁卫来说,就如打了一剂兴奋剂,极大的鼓舞了他们的士气。 「营骁卫无敌,杀!」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其他人也随之大喊:「营骁卫无敌,杀!」 营骁卫士气高涨,敌人不由心生胆怯,渐渐落入下风,本以为很快就能解决,结果打了一个时辰,他们都没能攻破这个小小的院子。 路占城眉头皱紧,看着面前的大门,不禁心急如焚,他要找的东西没找到,定是被朝廷里的人搜罗了去,那东西若是他今日带不回去,那他一家老小,可就活不成了。 「上火箭!」 听到路占城的命令,弓箭手都是一愣,随即有人说道:「路爷,里面还有咱们的人。」 「他们若不死,我们都得死!」 众人相互看了看,从中走出一人,道:「路爷,里面的可是跟着你出生入死的兄弟!你怎能不顾他们的死活!」 路占城走到那人面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后一刀捅了过去。 「你……」男人死死攥住他的手臂,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想要说话,却吐出一口血,「你……」 路占城睁开男人的手,他的身子没了支撑,『砰』的一声倒在地上。 路占城冷眼扫过众人,道:「我还是那句话,若里面的人不死,死的就是我们一家老小,你们可想清楚。」 他们相互看了看,终于还是有人掏出了火石,点燃了火箭。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院外的弓箭手纷纷举起弓箭,在路占城的一声令下,射了出去。 「啊!」惨叫声随之响起,此起彼伏,叫声非但没停止,还越来越大声。外面的人心里都清楚,那是火箭引燃了身上的衣服,这是被火烧的人发出的惨叫。 「为何放箭!」 一声悽厉的质问穿透夜空,打在弓箭手的心上,只是他们并未停下,又一轮箭雨射了进去。 透过门缝看着外面的惨状,杨清宁不禁怒火中烧,大声喊道:「别打了,快躲起来,靠着墙根躲!」 火箭无差别射来,让前来偷袭的人心寒不已,听到杨清宁的话,看了一眼身旁的营骁卫,两方人马有默契地停战,躲了起来。因为不少人的衣服被点燃,疯狂在院子里跑着,点燃了易燃的花草,院子里的火也渐渐烧了起来。 「你们也看到了,他们根本不在乎你们的死活,你们还要为他们继续卖命?只要你们投降,戴罪立功,我保你们不死。」杨清宁趁机策反。 人群中有人回了话,「你说的是真的?」 杨清宁一听有门,急忙说道:「我向你们保证,若有半句假话,让我横死当场。」 「兄弟们,咱们为他们卖命,他们却想让我们死,这样的主子若是再跟,那就是傻子!」 「可咱们跟着他们干了不少坏事,当真会免我们死罪吗?」 杨清宁接着说道:「只要你们肯戴罪立功,我不敢说能免你们的罪,却能保你们不死,保你们家人不受牵累。」 「你是谁,说话可有分量?」 杨清宁转头看了看刑值,道:「我是刑部侍郎刑值。」 刑值一怔,不解地看向杨清宁。 杨清宁小声解释道:「刑大人见谅,咱家这身份实在上不了台面,取信不了他们,故而出此下策。」 在朝中,无人不知杨清宁的身份,清楚他的分量有多重,可在朝廷之外,杨清宁就是个太监,就连普通人都瞧不起的太监,很难取信于人。 「无妨。」刑值不在乎地摇摇头,道:「若是能策反他们,为朝廷所用,也算是功劳一件,我还得谢谢公公。」 第339页 「刑部侍郎是朝廷三品大员,他的话可信。」 「没错,有名有姓,不怕他赖帐。」 「朝廷大军都来了,姓路的完了,我们没必要跟着他一条道走到黑,更何况他们根本没把咱当人看。」 「对,我们降了!」 「侍郎大人,我们降了,愿意戴罪立功,为朝廷效力!」 杨清宁闻言大声说道:「好,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定会信守诺言。」 听着里面的动静,路占城的脸色越发难看,道:「火箭再射!」 「路爷,火箭没了。」 路占城转头看去,莫说火箭,弓箭手连普通箭都没了。 房顶上的小瓶子将他们的话听在耳里,道:「他们没箭了,出去,杀!」 「杀!」营骁卫纷纷翻墙而出,那些投降的人紧随其后。 路占城见事不可为,道:「撤!」 弓箭手没了箭,就相当于待宰的羔羊,若再不撤,那他们都得死在这儿。路占城率先跑了出去,那些弓箭手紧随其后,朝着别院外跑去。 凌南玉纵马而来,看着别院中沖天的火光,不禁红了眼睛,拼命地抽打着身下战马,不管不顾地沖了过去。 吴干军也看到了暗夜中的那抹火红,心里不禁『咯噔』一声,没想到真让凌南玉猜中了,他们竟真敢偷袭别院,别院内只留了三十个营骁卫…… 吴干军不敢深想,大声喊道:「快!跟上!」 路占城刚来到别院大门前,就见大门被勐地撞开,发出一声巨响,紧接着便看到了一人一马沖了进来。看到有人,也不勒马停下,直愣愣地冲过去,众人纷纷闪躲,有两人被同伴撞到,来不及躲闪,被马踩中,当场气绝身亡! 「杀!一个不留!」 第104章 城南皇庄(11) 「杀!」 大门敞开, 身后的马队一拥而上,挥舞着手中的钢刀,犹如下山的饿狼冲进了羊群, 一场单方面的屠杀就此拉开序幕。 凌南玉一马当先,冲出人群, 朝着杨清宁所在的院落冲去, 刚走出没多久,便遇到了冲出来的营骁卫, 以及投降的人群。 凌南玉手中的刀正要挥下,就听一名营骁卫说道:「他们已经投降, 请您手下留情。」 「投降?」凌南玉扫了一眼人群, 道:「小宁子可安好?」 「一切安好。」 凌南玉闻言悬着的心放下些许, 没再多说, 一夹马腹,穿过众人,继续往前走去。 听着外面的动静,杨清宁不禁松了口气, 筋疲力尽地靠在墙边坐下。 刑值也跟着坐了下来,头靠在墙上,笑着说道:「公公,咱们也算同生共死过了。」 杨清宁点点头, 道:「经此一场, 也算是生死之交了。」 「生死之交?」刑值坐直身子,转头看向杨清宁,道:「公公这话说得可为真?」 「不真, 场面话。」杨清宁玩笑道。 「公公真是风趣!」刑值『哈哈』笑了起来,道:「不过经此一事, 我算是亲自印证了一件事。」 杨清宁感兴趣地问道:「何事?」 刑值调侃道:「公公一出宫,定有大事发生。」 杨清宁闻言不禁有些哭笑不得,道:「刑大人这话说的,好似咱家是那灾星,到哪儿都会出事一样。」 「这话不是我说的,朝中就是这么传的。况且,公公所做之事,都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怎能说是灾星,应是福星才对。」 「听刑大人这么说,咱家都觉得臊得慌。」 两人正说话,就听外面有人大喊,「开门!」 杨清宁仔细一听,竟是凌南玉,不禁微微一怔,随即不确定地问道:「刑大人可听到了?」 「听到了,是太子殿下的声音。」 杨清宁急忙站起身,却因起得太急,眼前一黑,双腿一软,靠在了墙上。 见他脸色煞白,刑值关切地问道:「公公,没事吧。」 杨清宁晕得厉害,暂时不能说话,只能摆摆手,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睁开眼睛道:「刑大人,还得劳烦你搭把手。」 两人合力将桌子移到一边,杨清宁刚打开房门,便落入了一个冷冰冰的怀抱,并不强壮的手臂勒的他有些疼。熟悉的龙涎香直往鼻子里钻,即便不去看他也知道这人是谁。感受到凌南玉的不安,杨清宁没有挣扎,而是轻拍着他的后背。 「对不起,我的错,我太蠢了!」凌南玉的声音有些哽咽。 杨清宁听得一阵心疼,安慰道:「殿下还未成年,经的事少,难免思虑不周,这不是错,这是成长的代价,是好事,殿下只需从中吸取教训便可。」 「若你出了事……」 「殿下这是不相信奴才?」杨清宁故作轻松地说道:「就算殿下不回来,奴才也能从容应对。您也看到了,不仅奴才毫髮无伤,就连营骁卫也伤亡不多。」 「我赌不起!」凌南玉抱着他的手臂又紧了几分。 「赌得起,殿下只管向前走,后面有奴才帮你兜着。」杨清宁拍了拍凌南玉,道:「好了,刑大人还在呢,殿下这般哭哭啼啼,可要被笑话了。」 凌南玉闻言直起了身子,抬头看向刑值,道:「刑大人也在。」 刑值见状行礼道:「臣刑值参见殿下。」 刑值将两人的互动看在眼里,心中难免触动,凌南玉待杨清宁好,绝不是当年他救了他的命,而是相依为命培养出来的深厚感情,将心比心,若是自己也有这么一个人陪着,那将来的路定一往无前。 第340页 「免礼。」凌南玉转头看向杨清宁,道:「这院子毁了,我们另选一个院子落脚。」 杨清宁并不关心这个,而是问道:「殿下回来,双龙山那边……」 凌南玉明白他的担忧,道:「我只带了部分营骁卫回来,双龙山有白鹰和于荣指挥。」 杨清宁点点头,道:「外面还乱着,待一切尘埃落定,再另寻住处。」 「你还在病中,实在受不了寒,若不找住处,那就先去马车上待会儿,把你身上的湿衣服换下来。」凌南玉担忧地看着他。 「好,那就先去马车上待会儿。」杨清宁不想他担心,便顺了他的意。 凌南玉让人点燃了马车上的炉子,又多备了几个手炉,全部塞进了马车里,杨清宁这才上了马车,换了身干爽的衣服。别看他方才云淡风轻,其实心里也是忐忑不安,只是他是这些人的主心骨,不能先乱了阵脚影响军心。这短短一个多时辰,他身上的冷汗就没断过,再加上为了应对火箭,他们曾盖上湿透的被子,外面的衣服也被浸湿,若非一直处于紧张的状态,早就冷得发抖了。 杨清宁换好衣服,刚要叫凌南玉上车,就听外面传来小瓶子的声音,「殿下,路占城等人已被抓获。」 「把他们送进地牢,待有功夫再行审讯。」 「殿下。」杨清宁打断凌南玉的话,接着说道:「事不宜迟,还是即刻审讯为好。」 凌南玉沉吟片刻,道:「那便把人带过来吧。」 小瓶子领命,转身走了出去。 凌南玉抬脚上了马车,伸手摸了摸杨清宁的额头,道:「又烧了,我让吴干军去给你熬药。」 「殿下不必担忧,就是风寒而已,多吃几日的药也就好了。」 「嗯。」凌南玉闷闷地应了一声,起身下了马车。 杨清宁看着被放下的车帘,总觉得凌南玉有些不对劲,想想之前两人的不愉快,不禁在心里暗自嘀咕:「这孩子不会还在生气吧。」 凌南玉吩咐人给吴干军传话,让他去给杨清宁熬药。吴干军接到命令,不好耽搁,直接去了药房,好在这里没被破坏,他抓了药,便又去了厨房。 凌南玉看着面前被五花大绑的路占城,眼中的杀意尽显,道:「我只给你一次机会,让你死个痛快,否则你会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路占城抬头看向凌南玉,冷哼了一声,并未回话。 「很好。」凌南玉嘴角勾起一抹笑,命令道:「把他的下巴卸下来。」 小瓶子上前一步,不待路占城反应过来,便完成了指令。 凌南玉看了小瓶子一眼,小瓶子会意附耳上前。凌南玉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随后叮嘱道:「派人看着,千万别让他轻易死了。」 小瓶子领命,「是,殿下。」 路占城听不到凌南玉在小瓶子耳边说了什么,却被他盯在自己身上的眼神,弄得毛骨悚然。仅问了一句,便不再问,这哪里是审讯,分明就是想找个由头折磨他。他的心渐渐被恐惧占据,只是他不能开口,一旦开了口,那路家的一家老小就完了。 小瓶子拽着路占城的衣领,拉扯着走了出去。 杨清宁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远,不禁有些好奇,便掀开帘子往外看,恰巧凌南玉上车,他顿时有种被抓包的心虚感,不过很快便调整好了心态,道:「人呢?」 「这事交给我便可,你只需好好养病。」 这语气怎么听怎么熟悉,却不应该出自凌南玉之口,不禁让他有些恍惚,感觉面前的人是凌璋。 杨清宁犹豫片刻,出声问道:「殿下可是在生气?」 「我为何生气?」凌南玉进了车厢,将车门关上,又放好了帘子。 杨清宁仔细瞧着凌南玉,道:「之前奴才与殿下有过争执,殿下是否还在生气?」 凌南玉与他对视,「你觉得自己错了?」 杨清宁摇摇头,道:「奴才自问并未做错。」 「那你为何觉得我生气了?」凌南玉的脸上看不出表情。 凌南玉的言行举止十分反常,杨清宁不禁皱紧了眉头,道:「殿下说话的语气以及神态,都在告诉奴才,殿下很反常,若不是生气,那又是为何?」 「那我怎样才算正常?像个小孩子一样,缠着你,赖着你,抱着你撒娇,事事听你的?」 若之前只是猜测,那现在杨清宁已经确定,凌南玉在生气,或者说在伤心,可能是他无意间的话语或者举动伤了他。 「殿下心里有什么话便只说,不要憋在心里。」 看着杨清宁眼底的心疼,凌南玉再也无法保持平静,甚至没出息地红了眼眶。他撇过头去,道:「凭什么你让我说,我就说。」 杨清宁嘆了口气,道:「不说便不说,殿下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是好事,奴才明白。」 听杨清宁嘆气,凌南玉心下一紧,本能地转过头去,即将出口的话,在触及到杨清宁苍白的脸色时,又吞了回去。 「殿下不必纠结,您想说便说,不想说便不说,全凭自己的心意便可。」 凌南玉没说话,车内安静了下来,杨清宁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随后闭上了眼睛。 凌南玉看着他,眼中有情绪翻涌,既心疼又委屈,胸口闷闷的,有些窒息的感觉,他也不明白为何会这样难受,明明一刻也离不开他,却偏偏嘴硬的不说出来。 第341页 「公公,药熬好了。」车外传来吴干军的声音,打破了车内长久的沉默。 杨清宁想要起身去端,被凌南玉推了回去,掀开帘子,打开车门,将药端了进来。 「有劳吴统领了。」杨清宁扬声说道。 「公公不必客气。」 杨清宁接过药碗,一口气喝完。凌南玉见状将药碗接了过来,又递了蜜饯过去。杨清宁吃了蜜饯,嘴里的怪味才渐渐消散,眉头也舒展开来。 「殿下,奴才精神不济,就先睡了。」 凌南玉没说话,却帮他放好枕头,又盖好了被子。 杨清宁心里很是失落,忍不住嘆息道:到底是孩子大了,有心事也不跟大人说了。 就在他昏昏沉沉地要睡过去时,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紧接着便感觉马车一阵晃动,凌南玉贴着他的身子躺了下来。 「小宁子。」 一声轻唤,让杨清宁彻底清醒过来,只是他并没有动。 凌南玉抱紧杨清宁的身子,闷闷地说道:「我不想做太子,我只想做你的玉儿。」 杨清宁无奈地嘆了口气,拍了拍他的手,道:「殿下可是觉得做太子有许多身不由己?」 「嗯。」凌南玉的声音带上了几分鼻音,明显是哭了。 「你是一国太子,都尚且身不由己,又何况是别人。」杨清宁转身面对凌南玉,道:「殿下,每个人生来都有自己必须承担的责任,只有怯懦者才会选择逃避,殿下想做那样的人?」 「不想。」凌南玉吸了吸鼻子,道:「可我不想在大局和你之间做选择。」 杨清宁终于明白凌南玉反常的原因,安慰道:「殿下,那些都是小事,奴才自然会说要以大局为重,这样不痛不痒,还能表表姿态,何乐而不为。若当真有一日,要以奴才的命来换,那奴才自然不会这么说。」 凌南玉直视杨清宁的眼睛,道:「真的?」 「奴才又不傻,自然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你说的话,我可都记下了,不许说话不算数!」 杨清宁听他这么说,不禁松了口气,道:「奴才何时食言过?」 凌南玉在他肩膀上蹭了蹭,道:「那你好生养病,别院的事无需再管,交给我便可。」 「嗯,奴才遵命。」 这里的事差不多结束了,至于谁是幕后黑手,可以慢慢查,不过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是不能指望了,这点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 「好好睡吧。」 「那殿下是否不生气了?」 凌南玉的脸一热,傲娇道:「那还要看你是否说话算话。」 杨清宁看得一阵好笑,心里暗道:到底还是个孩子,好哄。 「算,殿下都这么说了,自然得算。」 「那还不赶紧睡?」 「睡,马上睡。」杨清宁配合地闭上眼睛。 凌南玉忍不住勾起嘴角,心里的负面情绪飞速消散,替杨清宁捏了捏被角,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 「殿下。」 不知过了多久,车外传来小瓶子的声音,惊醒了沉睡的凌南玉,他看了看近在眼前的杨清宁,撑起身子抵了抵额头,虽然温度不算高,却依旧在烧着。他慢慢坐了起来,轻手轻脚地起身,披上斗篷,出了马车。 「什么事?」 小瓶子答道:「路占城撑不住了,要招。」 「你在这儿守着,不许任何人打扰,若有不妥,即刻向我禀告。」 小瓶子担忧地问道:「殿下,公公可是又烧了?」 凌南玉点点头,道:「嗯,你多留意,若是烧得厉害了,马上叫吴干军过来诊治。」 小瓶子提议道:「殿下,这里的事处理得差不多了,还是让公公回宫养病吧。」 凌南玉思量了思量,道:「此时回,路上不安全,还是明日一起再回吧。」 「是,殿下。」 小瓶子让营骁卫为凌南玉引路,径直去了路占城所在的花园。 此时的月亮已经下了山,天空露出了鱼肚白,温度很低,相较于马车里,至少要相差十几度,凌南玉有些不太适应,戴上了兜帽。 花园里,路占城痛苦地蠕动着,喉咙里发出怪异的哀嚎声,让人听得一阵毛骨悚然。 凌南玉走到近前,面无表情地俯视着路占城,衣服被脱得只剩下一条裹裤,身上到处是被匕首割开的口子,伤口处涂着蜂蜜,无数只小虫在上面爬来爬去,甚至一个劲儿地往伤口里钻。这种痛不会很疼,却格外折磨人,极度消磨人的意志。 路占城见凌南玉走了过来,用眼神祈求他放过自己。凌南玉看懂了他的意思,道:「只要你说出幕后主使是谁,我就给你个痛快。」 不是放了他,而是给他个痛快,路占城绝望地看着凌南玉。 「不想说?」凌南玉点点头,转身就走。 「啊、啊……」 那毛骨悚然的叫声再次响起,路占城拼命地挪动着身体,想要追上凌南玉。他受不了了,真的受不了了,能痛痛快快地死也好,他已经管不了其他人了。 凌南玉顿住脚步,转头看向路占城,淡漠地说道:「最后一次机会,你说还是不说?」 路占城连忙点头,唯恐凌南玉反悔。 凌南玉转头看向身后的营骁卫,道:「去拿张纸来。」 第342页 营骁卫应声,转身走了出去。 见路占城暗中有失望一闪而过,凌南玉不禁勾唇一笑,道:「你是想咬舌自尽?」 路占城惊恐地看着凌南玉,拼命地摇着头。 「不承认不要紧,你只需牢记,若我不想让你死,你绝对死不了。」 凌南玉嘴角含着笑,在路占城眼中那张俊美的脸却好似恶魔一般狰狞可怖,他垂下头,不敢再去看。 过了没一会儿,去拿纸的人便回来了。 「把他往空地上拖一拖,清理四周,一颗石子也不能有。」凌南玉再次命令道。 营骁卫领命,将路占城拖到了一旁的空地上,又仔仔细细地清理里周围的地面,不给他任何自尽的可能性。 「解开他手上的绳子。」 营骁卫上前,解开了路占城手上的绳子。 凌南玉再次开口,「你身上的血足够写下几个字,便不必浪费墨水了。写吧,谁是幕后主使。」 笔这种东西,用来写字,那就是笔,用来自尽,那就是兇器,不可能拿给他。 路占城的手被松开,慌忙去抓身上的虫子,想将他们全部碾死,可虫子太多,身上又太黏,根本碾不死,还有源源不断的虫子爬上来,根本清理不完。 凌南玉见状淡淡地说道:「你在挑战我的耐性?」 路占城身子一僵,伸手戳向自己的伤口,忍着疼痛挤出鲜血,趴在地上一笔一划地写着。待他写完,纸上留下一个清晰的掌印。 营骁卫将纸拿了起来,呈给凌南玉。 凌南玉一看不禁微微挑眉,上面写着三个字『路子易』,路子易是路淑婷的父亲,就任工部尚书一职。 「你说的是真是假?」 路占城举起右手,作起誓状,表示自己说的是真的。 「你们夜袭别院所谓何事?」凌南玉又让人将纸递了过去。 既然已经开了口,就没了隐瞒的必要,路占城在纸上写道:毒/品的配方。 凌南玉的眉头一皱,接着问道:「配方在何处?」 路占城闻言神情一滞,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凌南玉,随即写道:在木兰苑密室中,并未找到。 「知道这间密室的除了你,还有谁?」 路占城接着写道:除了父亲,只有我知道。 鑑于杨清宁对这件事的紧张程度,凌南玉能想像,若这张配方遗落在外,将会带来怎样的危害。 「你再仔细想想,还有谁有可能知道密室所在?」 路占城沉默片刻,又在纸上写道:李华。 「李华是谁?现在何处?」 李华是父亲的护卫,我离开之前,他在别院。 凌南玉将纸折了起来,吩咐道:「把他拉下去,认一认别院的尸体,看看那个李华是否在其中。」 「是,殿下。」营骁卫领命,拖着路占城便退了下去。 一阵脚步声响起,吴干军走了过来,身后跟着白鹰。两人来到近前,行礼道:「参见殿下。」 凌南玉摆摆手,道:「双龙山可拿下?」 白鹰答道:「殿下放心,已成功拿下。」 凌南玉点点头,将方才路占城写的那张纸递给白鹰,命令道:「这是路占城所写幕后主使的名字,你即刻启程,带回皇宫,禀告父皇,这里的事基本了了,之后的事交给于荣,小宁子病了,这里不易养病,我们明日便回。」 「是,殿下。」白鹰接过纸张,打开看了看,随即转身离去。 凌南玉返回马车处,见刑值与小瓶子小声说着话,微微蹙眉。 两人见他回来,急忙上前迎了两步,行礼道:「参见殿下。」 凌南玉直截了当地问道:「你来寻我所为何事?」 「听闻殿下明日便回,微臣想同行,不知殿下是否恩准?」 凌南玉打量着浑身是伤的刑值,点头说道:「准。」 「多谢殿下。」 「你可查到杀害路大有的兇手是谁?」 刑值垂下了头,躬身说道:「回殿下,虽未有充足的证据,但臣已经锁定兇手。」 「是谁。」 刑值答道:「路大有的贴身护卫李华。」 「又是李华?」凌南玉的眉头皱紧。 刑值有些诧异,道:「殿下知道李华?」 凌南玉解释道:「路占城夜袭别院,是为了藏在密室的毒/品配方,只是并未找到,他怀疑是李华拿走了配方。我已命他去查看尸体,看其中是否有李华。」 「殿下,臣仔细查看过,那些尸体里没有李华。」 凌南玉深吸一口气,道:「那就麻烦了。若那配方传出去,对南凌将是一场灾难。」 毒品的事,刑值知之甚少,不过听凌南玉的语气,便知此事非同小可,主动请缨道:「殿下,臣之前对李华多有怀疑,曾仔细观察过他,愿绘制画像,供搜查之用。」 「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那臣现在就去准备。」 「等等。」见刑值转身要走,凌南玉出声叫住了他,直言道:「刑值,本宫不管你目的为何,若以后再敢算计小宁子,后果自负!」 刑值虽未看到凌南玉的神情,却能从他语气中听出极度危险,慌忙跪倒在地,道:「臣知罪,还请殿下饶恕。」 沉默良久,凌南玉方才说道:「起吧。」 第343页 「谢殿下,臣告退。」刑值没敢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去。 第105章 城南皇庄(12) 第二日上午, 杨清宁从昏睡中清醒过来,虽然人是醒了,可烧并未退, 精神萎靡不振。 见他这副模样,凌南玉心疼极了, 「今日我们便启程回京。」 杨清宁靠坐在车上, 道:「殿下,路占城可招了?」 「招了。幕后主使是工部侍郎路子易, 虞嫔路淑婷的父亲。」 「路子易?」杨清宁『咳』了一声,接着问道:「那他们为何夜袭别院?」 「来取毒/品的配方。」 杨清宁闻言一怔, 随即坐直了身子, 道:「是否并未找到?」 「是, 路占城打开密室, 发现配方已不见踪影。」 「李华!」杨清宁急切地说道:「定是李华取走了配方,殿下必须找到他,不能让配方遗落在外,否则后患无穷!」 杨清宁太清楚毒/品对社会的危害, 若配方真的流传出去,他完全可以想像会是怎样的一副场景。 「我知道。」见他咳了起来,凌南玉急忙替他顺气,道:「你别激动, 刑值已经绘制了李华的画像, 我会派人在皇庄附近搜索,一定能抓到他。」 「殿下,加派人手, 务必找到他,一定要确定配方没有外泄。」 「我知道。你还在病重, 这些事就不要再想了,交给我便可。」 「还是缓些时日再回京吧,奴才实在不放心。」 「大局已定,接下来的事交给他们便可,我们在这儿也帮不了什么忙,况且你的身子需要好生调养,必须马上回京。」 杨清宁纠结了一会儿,终究还是点了头,倒不是因为他的病,而是因为凌南玉。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他们在皇庄别院的消息,不久就会传出去,再留在这里确实不安全。 一行人便从别院上了路,有营骁卫护送,在途径南田村时,营骁卫上前禀告:「回禀殿下,有人拦路,看模样好似李华。」 凌南玉看了一眼昏睡的杨清宁,轻手轻脚地起身,下了马车,吩咐道:「把人带来。」 营骁卫将李华押了过来,跪倒在车前,行礼道:「草民李华参见太子殿下。」 听到消息的刑值也赶了过来,一看那人的面貌,道:「殿下,此人正是李华。」 「你知道本宫的身份?」 「草民也没想到殿下会亲自来城南皇庄。」面对众人的虎视眈眈,李华脸上并无慌张之色。 「那配方可是你取走?」 「殿下英明。」李华从怀中掏出几张纸,双手呈到头顶。 白鹰上前接了过来,呈到凌南玉面前。凌南玉打开看了看,只是他对此并不了解,不能辨别真假。 「去把路占城带来。」 白鹰领命,让人将路占城带了过来。 路占城看着李华,眼中尽是仇视的怒火,「果真是你!」 「是我。」李华毫无畏惧地与他对视,「我委曲求全这么多年,就是为了今日,只要能把你们拉下马,纵然千刀万剐,我也甘愿!」 「我们路家到底哪里对不住你?」 「哪里对不住?你们糟蹋了我姐姐,掐死了她仅有五岁孩子,让她没了活路,上吊自尽,竟还有脸问哪里对不住!」愤怒让李华红了眼睛,道:「你可知你那个畜生爹的心是什么颜色?是黑的!黑心的畜生,你们敢在太子面前动刀兵,罪同谋反,路家完了,满门抄斩,株连九族,哈哈,这就是我要的结果!」 「李华,你个王八蛋,我杀了你!」 路占城朝着李华就沖了过去,却被白鹰一脚踹在身上,『砰』的一声摔在地上。身上的疼痛让他惊醒,下意识抬头看向凌南玉,见他正冷眼看着自己,慌忙跪倒在地。 凌南玉将手里的东西递给白鹰,道:「让他看看是真是假。」 白鹰应声,来到路占城身边,将东西递了过去。路占城接了过来,仔细看了看,道:「回殿下,这就是密室中丢失的配方。」 白鹰将东西又拿了回来,呈到凌南玉面前,凌南玉要了火摺子,当着众人的面将其焚毁。 「李华,这配方你可看过?」 「回殿下,草民看过。」 「可交给其他人看过?」 「没有。」李华抬头看向凌南玉,笑着说道:「草民明白殿下的意思,这害人的东西就不该存于人世,况且杀人偿命。草民心愿已了,前来拦驾,就没想活着回去,只求殿下答应草民一件事,草民便死而无憾了。」 凌南玉倒是有些佩服这个李华,道:「你说。」 李华转头看向路占城,道:「请殿下容许草民手刃仇人,草民将感激不尽。」 凌南玉瞥了路占城一眼,道:「给他一把兵刃。」 白鹰应声,将身上的匕首递给了他。 路占城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抬头看向李华,道:「你别过来!」 随即又看向凌南玉,他大声说道:「殿下,草民可以帮你指证路子易,若草民死了,就没了人证。」 听到这儿,李华停了下来,双手紧紧握着匕首,脸上浮现挣扎之色。 凌南玉见状出声说道:「你想做便做,即便没有人证,路子易的死罪,也定了。」 李华闻言不在犹豫,朝着路占城扑了过去,路占城下意识地起身要跑,却被一旁的刑值绊了一跤,再次摔在地上。李华上前,一刀捅在路占城的后心,随即拔出匕首,再次落下,直到路占城气绝身亡。 第344页 看着断了气的路占城,李华泪流满面,大声喊道:「姐,阿华给你报仇了!」 听着他的唿喊,众人心里都不好受。若非他杀了路大有,城南皇庄的事还被蒙在鼓里,还会有许多无辜百姓被害。只是他带人杀了刑值的护卫和僕从,还意图杀害刑值,牵累无辜之人,实在无法宽恕。 李华上前走了两步,随即跪倒在地,规规矩矩地行了大礼,道:「草民谢殿下成全,感激不尽!」 「本宫能做的,就只有这些。」 「草民明白。」李华举起匕首,割断了自己的喉咙,鲜血喷溅而出,他吐出一口鲜血,缓缓倒在地上,看着湛蓝的天空,勾起了嘴角。 他自幼父母双亡,是个吃百家饭长大的孤儿,对他尤其照顾的就是邻居家的姐姐,她叫李秀兰,性格温柔,心底善良,是人人夸赞的好姑娘。她对李华格外关照,即便嫁到了隔壁村,也会在回娘家时,过来看他,给他带些吃的、穿的。 那天他在山上打了只兔子,兴沖沖地跑去隔壁村找她,却看到他家在办丧事,温柔善良的姐姐,活泼可爱的小侄儿,躺在冷冰冰棺材里。他暗暗发誓,一定要为他们报仇。他花了五年的时间接近路大有,又用了一年取得他的信任,亲手杀了他们父子,如今他终于可以去天上寻他姐姐了。 凌南玉看着气绝身亡的李华,在心里嘆了口气,道:「派人替他收尸,就埋在他姐姐的坟边吧。」 「是,殿下。」白鹰点了两名营骁卫,留下帮李华收尸。 凌南玉重新上了马车,发现杨清宁竟清醒了过来,道:「你醒了,感觉如何?」 「还好。」杨清宁嘆了口气,道:「方才发生的事我都听到了。」 凌南玉试探地问道:「你可是觉得我处理得不妥?」 杨清宁被问得一怔,随即摇摇头,道:「殿下处理得并无不妥。李华是个苦命人,也懂得知恩图报,只是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他不该牺牲无辜人的性命,去完成他的,殿下不能罔顾国法,死亡是他唯一的归宿,殿下给了他体面,他只会感激。」 凌南玉松了口气,道:「听你这么说,我心里就踏实了。」 车队重新上路,经过两个时辰的行路,他们平平安安地回到了宫中。 凌南玉刚回到东宫,就听高勤有事求见,「让他进来。」 高勤神色慌张地走进来,甚至来不及行礼,道:「殿下,您快跟奴才去干坤宫,皇上出事了!」 「什么,父皇出事了?」凌南玉闻言下意识地站了起来,道:「出什么事了?」 「殿下,奴才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您还是跟奴才过去瞧瞧吧。」 杨清宁见状也跟着起了身,道:「殿下,事不宜迟,奴才跟您一起去。」 凌南玉反对道:「你还在病中,就留在宫中,我自己去便可。」 高勤闻言焦急地说道:「去,宁公公也跟着去。」 「为何非要小宁子一起去?」凌南玉心中更加疑惑。 杨清宁出声劝道:「殿下,高公公定有缘由,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咱们还是赶紧去干坤宫吧,您放心,奴才撑得住。」 凌南玉犹豫片刻道:「好,那就一起去。」 小瓶子给杨清宁穿好披风,众人便脚步匆匆地出了东宫,坐上车辇,朝着干坤宫而去。 来到寝殿外,便听到一阵嘶吼,紧接着便听到凌璋的大喊:「来人,来人,快给朕,给朕!」 凌南玉一听,快步走进寝殿,杨清宁紧随其后,谁知竟看到令他们惊骇的一幕。只见凌璋披头散髮,衣衫不整,四肢被布条捆在床上,激烈地挣扎着。 见凌南玉进来,凌璋脸上的狰狞有一瞬间的停滞,随即说道:「太子,太子快给朕,给朕!」 凌南玉愤怒地看向高勤,道:「这是怎么回事?你们竟敢对父皇如此无礼!」 高勤慌忙跪倒在地,道:「殿下,这是皇上清醒时,命令奴才这般做的,若非如此,您就算给奴才十个胆子,奴才也断然不敢如此做。」 杨清宁一看凌璋的状态,便知道了怎么回事,脸色十分难看,道:「殿下,皇上是犯了毒/瘾。」 「毒/瘾?」凌南玉震惊地看向杨清宁,道:「你的意思是双龙山里制的毒/品?」 杨清宁嘆了口气,道:「十有八九。」 凌璋脸上的青筋暴起,怒瞪着凌南玉,道:「太子,你还在等什么,快给朕,给朕!」 「可有办法解?」 杨清宁摇摇头,道:「解不了。」 凌南玉怒不可遏,转头看向高勤,质问道:「我不是传信回来了吗?为何父皇还会中招?」 高勤急忙解释道:「皇上收到消息后,便严令检查宫中吃食,每日都是经奴才试用后,皇上方才入口,可奴才一点事没有,而皇上却中了毒。」 杨清宁出声说道:「这种毒要服用一段时间才会上/瘾,皇上应该是在咱们传消息回来之前,便已经中了招。」 「小宁子,你可知这种毒该如何治?」凌南玉希冀地看着他。 杨清宁嘆了口气,道:「这种毒无药可医,只能凭藉自己的毅力戒掉它,不过很难!」 「太子,你是否想害死朕,想图谋造反?」凌璋面目狰狞地看着凌南玉,大声地质问着。 第345页 凌南玉来到床边,紧紧握住凌璋的手,道:「父皇,您是儿臣最敬佩的父皇,怎能轻易被打倒?父皇,您一定要坚持住下去,只有坚持下去,您才能好。」 凌璋的眼睛闪了闪,随即抓住凌南玉的手,道:「玉儿,你是朕的好儿子,快跟朕把药拿来,朕好难受,实在受不了了!」 「父皇,儿臣不能给您,若是给您,就是害您。」 凌璋死死地攥着凌南玉的手,脸色再次变得狰狞,道:「你果然要谋害朕。来人,快来人,太子要弒君,把他抓起来!」 虽然知道凌璋是失了神智,凌南玉听了还是忍不住伤心,两眼通红地看着他,道:「父皇,您当真这般怀疑儿臣?」 见凌南玉两眼含泪,凌璋的心一痛,疯狂的眼神有了一丝清明,一把甩开凌南玉的手,道:「走,快走!不要呆在这儿!」 凌南玉抱住凌璋的身子,哽咽道:「父皇,儿臣不走,儿臣就守在您身边,儿臣哪儿也不去!」 凌璋的神智备受疼痛的折磨,渐渐地眼中的清明再次消失,他一口咬在了凌南玉的肩上。 「啊!」凌南玉忍不住痛唿出声。 杨清宁见状连忙上前,试图将两人分开,却被凌南玉出声阻拦,「小宁子不要,父皇不会伤我,父皇怎会忍心伤我。」 血腥味刺激了凌璋的神经,耳边是凌南玉的话,他勐地松了口,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已经渗出血的肩膀。 凌南玉轻轻拍着凌璋的身子,就像儿时杨清宁哄他一样,轻声哄道:「父皇,没事的,有儿臣在,儿臣会一直一直陪着您。」 凌璋瞬间湿了眼眶,看向一旁的高勤,道:「高勤,把朕打晕,一切听从太子安排。」 「奴才……奴才不敢!」高勤垂下了头。 「这是君令,你想抗旨不成!」凌璋大声吼道:「快,朕快撑不住了!」 杨清宁见状上前一步,抬手打在凌璋的后脑上,凌璋两眼一闭,便晕了过去。 杨清宁轻轻拉开凌南玉,道:「殿下,您的伤口需要处理。」 凌南玉转头看向高勤,道:「我让白鹰带回来的东西,父皇可看了?」 高勤忙不迭地点头,「看了,皇上清醒时,已将路子易下狱。」 「虞嫔呢?」 「虞嫔还在宫中。」 凌南玉的表情冷到了极致,「把她给本宫绑来!」 「是,殿下。」高勤没有任何犹豫,起身退出了寝殿。 杨清宁转头看向小瓶子,「让人请太医过来,给殿下看伤。」 「我没事,不必……」 「这是咬伤,不是用刀划破个口子,极有可能感染……」杨清宁没有往下说,而是再次吩咐道:「去请太医。」 凌南玉没再阻止,而是转头看向凌璋,想要解他手脚上的绳子,被杨清宁阻止,道:「不能解。皇上很快便会醒来,绑着他是为了防止他伤害自己,并非是害他。」 凌南玉眉头紧皱,「他是皇帝,这样绑着,帝王的尊严何在?」 「不绑着,皇上极有可能自残,殿下想如何选?」 凌南玉沉默了一会儿,没再坚持,而是替凌璋盖上了被子,「小宁子,你说父皇能好吗?」 杨清宁犹豫片刻,道:「奴才也不知道,但愿皇上能熬过去。」 不说时代的差异,就是同一时代毒/品的成分都不同,他可不敢下定论。 「这些该死的王八蛋!」凌南玉愤怒地握紧拳头。 杨清宁提醒道:「殿下,越是这种时候,你越应该冷静。咱们要做好最坏的打算,若皇上当真出了事,还需殿下主持大局,一点容不得出错。」 「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见他红了眼眶,杨清宁轻轻抱住他的身子,安慰道:「奴才明白殿下的心情,但有些事不是逃避就不会发生的,我们要提前做好应对。不能派上用场那就最好,若万一……也不至于被打个措手不及,让那些心怀不轨的人趁虚而入。」 凌南玉靠在杨清宁怀里,紧紧握着凌璋的手,哽咽道:「小宁子,你们是我最在乎的人,无论谁出了事,我都接受不了。」 「奴才明白,奴才都明白。」 这些年凌璋对凌南玉关怀备至,疼爱有加,做到了一个父亲该做的一切。凌南玉敬爱他、依赖他,这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杨清宁能了解凌南玉此时的心情,就好似当年院长奶奶病重时,他守在床边的感受一样。既不想她痛苦的熬着,又害怕她离开自己。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太医于准拎着药箱走了进来,行礼道:「微臣参见殿下。」 凌南玉摆摆手,径直问道:「父皇的病,你们可看了?」 于准如实答道:「回殿下,皇上的病是由院正大人诊治,微臣并未参与其中,不过对皇上的病有所耳闻。今日朝中有不少人出现这种状况,此症暂时无药可医。」 「不少人?都有谁?」凌南玉的眉头皱得死紧。 「户部侍郎张大人,礼部郎中徐大人等,有七八人之多,都在朝中担任要职。」 凌南玉的脸色越发难看,「混帐东西!他们这是想做什么?」 杨清宁的脸色也冷了下来,道:「幕后之人是想通过药物控制皇上,以及朝廷重臣,意图昭然若揭,就是想图谋造反。」 第346页 「路子易!」凌南玉被气得脸色铁青,转头看向小瓶子,道:「调动营骁卫,将路家全部抓起来,一个也不能走脱!」 「是,殿下。」 「等等。」见小瓶子要走,杨清宁出声叫住了他,道:「让人将那些中了招的大臣,全部集中起来,送进太医院,由专人看守,无论他们说什么做什么,一律不许离开,该捆的捆,该绑的绑,直到毒/瘾戒掉为止。」 「是,公公。」 杨清宁补充道:「他们犯病时,定要堵住嘴巴,以免痛到极致,他们咬了舌头。」 「是,奴才明白。」小瓶子没有耽搁,转身离开寝殿。 杨清宁看向于准,道:「于太医,你过来给殿下看看伤。」 于准连忙上前,为凌南玉处理伤口。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吵嚷声,一听便知是路淑婷被带了过来。 高勤快步走进寝殿,道:「殿下,虞嫔被带来了。」 凌南玉怒道:「把她带去偏殿,她不配再见父皇。」 「是,殿下。」高勤转身又出了寝殿。 待凌南玉的伤处理完毕,便起身去了偏殿。 路淑婷不仅被绑住了手脚,还被堵住了嘴巴,见凌南玉进来,『呜呜』叫了两声,虽听不清她说了什么,但光看表情便知她的意思。 凌南玉坐下,冷眼看了过去,道:「把布拿掉。」 内侍领命,将她嘴里的布扯了出来。 嘴巴一得到自由,路淑婷便气愤地说道:「太子,你这是何意?本宫可是皇上的妃嫔,你岂能说绑就绑?」 「你胆敢谋害父皇,本宫就算杀了你,又能如何?」 路淑婷闻言一怔,随即问道:「皇上怎么了?」 「父皇中毒,备受折磨,你竟还有脸问怎么了。」 「中毒?」路淑婷闻言顿时变了脸色,道:「皇上中毒与本宫有何关系,太子为何说是本宫下的毒?」 「路大有可是你表舅?」凌南玉冷冷地盯着她。 「是又如何?」路淑婷皱起了眉头,道:「路大有从未进过宫,而且在年前就被人谋害,皇上中毒与他何干?」 「父皇所中的毒,便是他制成,你说与他何干?」 「就算是他制得毒,可他已经死了,又从未进过宫,皇上中毒也赖不到他身上……」 凌南玉打断她的话,道:「他死了,你未死。」 路淑婷闻言眼皮一跳,急忙辩解道:「本宫就连皇上何时中的毒,中的什么毒,一概不知情,太子不能仅凭本宫与路大有是亲戚,便断定是本宫所为,这未免太草率了些。」 「殿下,您歇歇,接下来便由奴才来问吧。」 凌南玉转头看向杨清宁,关切道:「你的身子可撑得住?」 「殿下放心,奴才心中有数。」杨清宁转头看向路淑婷,道:「虞嫔娘娘可知那路大有因何而死?」 「这事你该去问刑部。」路淑婷仗着受宠,都敢不把凌南玉看在眼里,更何况杨清宁这个小小的内侍。 「不用问,奴才与殿下刚从城南别院回来,既然娘娘不知,那就由奴才说于娘娘听。」杨清宁顿了顿,接着说道:「路大有是城南皇庄的管事,虽然无官无职,却仗着身后有人,在皇庄当起了土皇帝。租子说涨就涨,百姓说打就打,打死往山里一埋,谁也不敢多说一句废话。偌大的庄子,七八个村,成了他的后宫,村里的妇人说要谁就要谁,甚至连孩子也不放过。皇庄大半的收息都进了他的口袋,上报朝廷就说是遭了虫灾。这就是虞嫔娘娘的好表舅。」 「他……」路淑婷变了脸色,道:「他竟做出此等事?莫不是被人栽赃陷害?」 「皇庄数百上千的百姓皆可作证,娘娘还以为是陷害?」 若是几个人作证,还能说是陷害,若所有人都作证,那就是说破了天,也没人相信他是被冤枉的。 「他做的事,本宫完全不知情。」路淑婷的气焰稍稍打下去些许,开始撇清与路大有的关系。 「路大有不满足只做个土皇帝,他还在双龙山研制毒/品,用庄子里的百姓当成试验品,研制出让人吃了就上/瘾,不吃就生不如死的毒药,用以控制人为他所用。」杨清宁的表情冷了下来,道:「就在方才,于太医过来禀告,朝中有不少大臣中了这种毒,甚至连皇上也未能倖免,娘娘你说他们这是想做什么?」 图谋造反四个字在路淑婷的脑海里闪现,以致她的脸色越发难看,狡辩道:「路大有已经死了,那就说明这不是他做的。」 第106章 皇庄别院(13) 「奴才方才就说了, 路大有仗着身后有人,这才有胆量做这种事,否则就以他皇庄管事的身份, 就算有再大的胆子也做不出。更何况他并未进过宫,又是谁给皇上下的毒?娘娘, 这答案不是一目了然吗?」 「不是本宫, 本宫对此事完全不知情。」 杨清宁继续说道:「娘娘是否听过路占城?」 「他们父子做的事,与本宫无关, 本宫完全不知情!」 「路占城说指使他们这么做的是工部侍郎路子易路大人。」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路淑婷彻底变了脸色,道:「他在撒谎!父亲清正廉明, 刚正不阿, 这是世人皆知之事, 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 杨清宁转头看向高勤, 道:「劳烦高公公将路占城的口供拿来,供虞嫔一观。」 第347页 高勤应声,转身走了出去,很快便又迴转, 将口供展开,置于路淑婷面前。 路淑婷看着上面用鲜血写着的三个大字,漂亮的眼中多了丝惶恐,道:「这不是真的, 是路占城栽赃陷害, 父亲的为人如何,殿下可以派人去打听打听,他绝不会做出这种事!」 高勤将口供折好, 出声说道:「殿下,皇上那边不能确认, 奴才便先行告退了。」 凌南玉点点头,道:「好好照顾父皇,若有任何不妥,马上过来禀告。」 「是,奴才告退。」高勤躬身退出殿外。 杨清宁看向路淑婷,接着问道:「奴才有个问题想不明白,还有劳娘娘为奴才解惑。路大有之死,到底是谁告诉娘娘的,又是谁让娘娘在皇上面前说出此事的?」 路淑婷的脑子很乱,不明白杨清宁为何会问这个,却还是说道:「路大有是本宫的表舅,他被人害死,自然要讨个说法。」 「是路尚书?」杨清宁仔细观察着路淑婷的表情,接着说道:「还是娘娘的母亲?」 说到『路尚书』的时候,路淑婷并没有反应,而说到『娘娘的母亲』时,路淑婷下意识地抬头看向他,这说明告诉她路大有死讯的,应该是路淑婷的母亲。 杨清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看来是尚书夫人了。」 路淑婷不明白杨清宁为何这般问,却也没多想,抬头看向凌南玉,道:「太子殿下,路大有所做的事与路家无关,您不能因为他们与路家有亲,就断定此事与我们有关。」 凌南玉冷冷地开口,「谋害皇上,株连九族,虞嫔不妨算算,你们路家可在九族之内。」 路淑婷神情一滞,随即大声喊道:「本宫要见皇上,本宫是皇上的妃嫔,是生是死,也该由皇上做主!就算你是太子,也不能自作主张!」 见凌南玉没有搭理她的打算,杨清宁接着说道:「路大有死后,娘娘对皇上多有纠缠,听闻每次娘娘来干坤宫都会带着点心,唯有那点心,高公公不曾试用,而现在皇上中了毒,而高公公安然无事,娘娘您说,这毒是谁下的?」 路淑婷送点心这事,杨清宁还是从小顺子口中得知,联想整件事,也就能猜到那毒是下在了何处。 路淑婷闻言一怔,随即激动地说道:「那些点心都是本宫亲手所做,本宫没下毒,这都是你们的猜测,你们若想让本宫心服口服,就拿出证据来。」 「娘娘先别激动,奴才也相信娘娘不是那下毒之人。可娘娘的身边人呢?」 路淑婷微微皱了皱眉,视线下移,随即说道:「本宫身边的人都忠心耿耿,也不可能是她们下的毒。」 「可这毒是路大有制成,也只有他手里有,与他有关,还能能给皇上下毒的,思来想去就只有娘娘一人。此事无论谁来说,娘娘都百口莫辩,而且皇上自然也是这般认为,您就算见了皇上,除了自取其辱外,还有何用处?」杨清宁咳了两声,接着说道:「娘娘不如与奴才一起想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杨清宁之所以耐着性子跟路淑婷周璇,是因为他心中还有不解之处,需要路淑婷帮他解答。 「你相信不是本宫做的?」路淑婷有些怀疑地看着杨清宁。 「这宫中谁不知娘娘对皇上痴心一片,不管别人如何想,奴才不信娘娘会做出这种事。」 「你说的没错,本宫是真心爱慕皇上,恨不能皇上能长命百岁,怎会害皇上。更何况本宫进宫一来,一直未曾诞下子嗣,本宫又为谁图谋?」路淑婷转头看向凌南玉,道:「太子殿下,定是有人嫉恨本宫,这才刻意栽赃陷害。」 「娘娘,您这样喊冤没用,毕竟种种迹象都指向您是兇手,您得好好想想,谁有机会在那些糕点里下毒,您身边是否出了背主的人。」 「背主?」路淑婷怔了怔,随即想到若当真是自己送的糕点有问题,那她身边定是出了背主之人,「可我身边亲近的人,都是从路家跟来的,对我绝对忠心,不可能做出背主的事。」 「娘娘,即便您进宫没几年,也是高门大户出来的千金小姐,应该见多了为了利益背主的奴才,您怎么就保证您身边的人就例外呢。您好好想想,您每次做糕点都有谁在场。」杨清宁耐着性子说道。 「那糕点都是我亲手做的,身边除了嬷嬷,就是我的两个贴身侍女,她们从小跟着我,应该不会这么做。」路淑婷依旧不愿相信她们之中有人背叛她。 「做点心十分费功夫,娘娘是一直都盯着吗?」 路淑婷摇摇头,道:「自然不是,烘烤时,便由底下的人来做。」 「所以若她们在烘烤时下毒,这样就能瞒过娘娘。」杨清宁循循善诱。 路淑婷的脸色变了又变,明显是起了疑心,只是不想承认罢了。 「娘娘,奴才之所以废这番口舌,就是不想娘娘含冤,若娘娘不信奴才,那奴才也没必要浪费时间,反正皇上已经认定是娘娘给他下的毒,待皇上醒来,怕是会直接定罪,到时您就算喊破嗓子,也没人会听。」 路淑婷闻言红了眼眶,道:「皇上竟认为是我下的毒?」 「莫说是皇上,把这事说给谁听,都会认为是娘娘下的毒。娘娘若不想坐以待毙,还是想一想,谁最有可能背主。」 路淑婷慢慢垂下视线,思考着杨清宁的话。杨清宁也不催,安静地等在一旁。凌南玉虽然不明白杨清宁这么做的用意,却清楚他这么做并非无的放矢。 第348页 过了半晌,也不见路淑婷说话,凌南玉不耐烦地扬声说道:「来人。」 门外的内侍听到召唤走了进来,道:「奴才在。」 「把明兰宫所有人通通送去诏狱。」 路淑婷心里一紧,道:「太子殿下,您这是打算屈打成招。」 凌南玉冷笑一声,道:「没那个必要。」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娘娘,您犯的是诛九族的大罪,自然没必要再浪费时间刑讯逼供。」杨清宁无奈地嘆了口气,道:「既然娘娘这么重情重义,那奴才也不好再说什么。」 路淑婷闻言顿时慌了神,道:「不是,我在想,我真的在想了,只是还没想清楚。太子殿下,您再给我一次机会,皇上的毒真不是我下的。」 凌南玉这么做是为了配合他,杨清宁心里清楚,道:「殿下,还是以找到真兇为要,您就再给娘娘一次机会吧。」 凌南玉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才松了口,道:「好,本宫就看在你为她求情的份上,再给她一次机会。」 「多谢殿下。」杨清宁看向一旁等候的内侍,道:「你们先退下吧。」 「是,公公。」内侍躬身退出偏殿。 「娘娘,您可想好了,到底是谁最有可能背主。」 路淑婷犹豫片刻,道:「嬷嬷肯定不会,另外两个我不确定是谁。」 「娘娘说的这两个侍女是谁?」 「银杏和白果。」 杨清宁点点头,道:「娘娘放心,奴才定帮您问出实情,还娘娘一个清白。不过奴才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要问,还请娘娘如实回答。」 「公公请问。」路淑婷如今的态度与方才截然不同,可见是将杨清宁当成了救命稻草。 「路大有被谋害后,路尚书可曾为此事找过娘娘?」 「没有。」路淑婷摇摇头,疑惑地看着杨清宁,道:「公公问这个作甚?」 「没什么特别的意思。」杨清宁笑了笑,「奴才只是有些奇怪,为何路尚书与夫人对路大有之死的反应,会这般天差地别。」 路淑婷并未多想,径直说道:「路大有是母亲的表哥,他们之前感情好,所以比较关切,而父亲与他们隔着一层,关系不怎么亲近也是人之常情。」 「娘娘说的有理。奴才只是觉得夫人还是要多顾及娘娘一些,那些个表兄弟都只是远亲,不能越了娘娘去。」 「自然不会!」路淑婷的声音有些大,情绪也有些激动,往往越是这样,越代表没有底气。 杨清宁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走上前解开了路淑婷手上的绳子,道:「娘娘,在事情未查清之前,还得委屈您在偏殿待上两日。您放心,只要您不走出这偏殿,奴才保证无人会对您无礼。」 路淑婷揉了揉被勒得淤青的手腕,对杨清宁好感倍升,道:「多谢公公肯帮本宫。」 「娘娘不必客气,这都是奴才该做的。」杨清宁看向凌南玉,对他使了个眼色。 凌南玉会意,起身就往外走,杨清宁紧随其后。 待两人走出偏殿,杨清宁招来一名内侍,小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那内侍点了点头,随即便走了出去。 「你为何在她身上浪费时间?」凌南玉问出心中疑惑。 「殿下,我们还是进殿再说吧。」 凌南玉自然没什么意见,和杨清宁一起进了寝殿。 高勤见他们进来,行礼道:「参见殿下。」 凌南玉看向床上的凌璋,道:「父皇一直未醒?」 高勤摇摇头,道:「没有,一直在昏睡。」 杨清宁解释道:「之前的挣扎,以及药物的作用,十分耗费心力,让皇上多睡会儿,没什么坏处。」 「小宁子,你到底想从虞嫔嘴里问出什么?」 杨清宁思岑片刻,直言道:「路尚书与他夫人之间似乎有些不对劲儿。」 凌南玉愣了愣,随即问道:「怎么不对劲?」 「在对待路大有的态度上不对劲。若是奴才没猜错,李华就是给尚书夫人传了信儿,路大有被谋害的消息这才彻底传开。」 「皇庄里的人本就是隐秘,路大有又是皇庄的主事,若惊动朝廷,定会派人调查,到时候皇庄的秘密就保不住了,所以就算路子易对路大有的死有什么疑问,也只会暗中调查,不会大张旗鼓。这有何不妥吗?」 「不,奴才的重点不在路尚书身上,而是尚书夫人。奴才总觉得这位路夫人对路大有未免太过上心了些。」 「公公的意思是……」高勤一直在旁边听着,似乎明白了什么。 「你听明白了?」凌南玉眉头皱了起来,转头看向高勤,道:「那你说小宁子说的什么意思?」 见凌南玉依旧是一脸疑惑,杨清宁提醒道:「殿下不觉得虞嫔和路占城看着有些像吗?」 凌南玉仔细回想了一下路占城的模样,认同地点了点头,随后似乎想到了什么,不禁惊讶地抬起头,道:「你的意思是路夫人与路大有有染?」 「是否有染,也只是奴才的猜测,事关别人的名节,未能证实的事,咱们说说也就罢了,切勿外传。」杨清宁忍不住叮嘱道。 高勤见杨清宁看过来,点头说道:「这个是自然。」 「若当真如此,那就难怪路夫人反应如此大了。」 「这也是一直困惑奴才的地方。」 第349页 「那路子易阴险狡诈,惯会伪装,难道就没看出路夫人与路大有的关系?」 「或许并非他不知,而是假装不知,或者便是利用此事,威胁路大有,甘心为他卖命。」 「这路子易就是披着人皮的财狼!」 杨清宁认同地点点头,整理了一下思绪,道:「兇手定是知道这个隐秘,所以才决定将路大有杀了,并将消息偷偷传递给路夫人,因着两人的关系,路夫人势必不会让路大有死得无声无息,也就有了虞嫔纠缠皇上的事。这件事闹大,且事先未惊动路子易,当路子易反应过来时,已经不能掩盖这件事,所以刑部才能接手案子,刑值才能见到路大有的尸体。」 「那这般说来,那路夫人并不知晓皇庄里的事。」 「不止她不知,虞嫔也不知,否则她们不会闹到皇上面前。即便路大有与路夫人关系匪浅,路夫人也不会明知会牵累全家,还这般行事,毕竟她还有儿女在膝下。」杨清宁嘴角勾起一抹微笑,道:「不过这也成了路子易摆脱罪名的藉口。若殿下审问,他定会说『那皇庄里的事,我一概不知,否则也不会让虞嫔娘娘惊动皇上,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凌南玉脸色变得阴沉,道:「不必审问,直接定罪便可。」 杨清宁提醒道:「殿下,他不是贩夫走卒,是朝廷二品大员,若殿下问都不问,便定了他的罪,怕是引起朝廷动盪。」 「我们有证据,路占城的手书便能证明他是幕后主使。」 「殿下对路占城动了刑吧。」虽然没亲眼见到,但杨清宁心里清楚,道:「他会说殿下严刑逼供,这要传出去有损殿下声誉。」 「我不在乎!」凌南玉的眼睛红了起来,道:「他们敢害父皇,我就杀他全家!」 「朕来下旨。」 听到凌璋的声音,众人慌忙转头看了过去,只见他不知何时已经醒来。 凌南玉眼睛越发红,三两步来到床前,道:「父皇,您醒了!」 凌璋撑着身子想要坐起来,只是手脚被绑着,根本起不来。凌南玉见状连忙解开了绳子,扶着他坐了起来,在他身后垫了个枕头。 凌璋安抚地拍拍他的手,笑着说道:「朕好多了,别担心。」 「那毒没有解药,只要上了瘾,不吃就会痛苦万分,吃了身子便会急速衰弱,儿臣怎能不担心?」 「既如此,那你担心又有何用?」凌璋嘆了口气,道:「没想到朕千防万防,还是遭了算计。」 「父皇放心,儿臣已命人将路家所有人都关了起来,路子易那个老东西,儿臣定让他不得好死!」 见凌南玉戾气如此重,凌璋皱起了眉头,道:「玉儿,这件事你不必再管,交给朕处理便可。五月初八是朕的四十岁寿诞,年前便已发下请帖,各国都会派人前来拜贺,这件事才是重中之重,绝不能让那些人看出端倪,否则便是一场滔天大祸!」 「父皇,您如今的身子,该如何主持寿诞?」 凌璋看向杨清宁,径直问道:「这毒当真没有办法解?」 杨清宁摇摇头,道:「只能熬着,待过一段时间应该能戒掉,不过要多久才能戒掉,对身体是否有害,奴才也不清楚。」 凌璋闻言忍不住嘆了口气,道:「距离寿诞来临,还有不到三个月,但愿朕能戒掉,否则便只能……」 凌璋的话没说完,但在场众人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那就取消寿诞,儿臣不能拿父皇的命做赌注!」凌南玉握紧凌璋的手。 「若是寿诞取消,不就是明着告诉他们,朕的身子不行了,撑不了几日了吗?」凌璋明白凌南玉的用心,只是这毒闻所未闻,也不知是否能戒掉,戒掉以后对身体有无损害。凌南玉还未成年,他不想再这时起战乱,即便真要死,也要先为凌南玉铺好路。 眼泪夺眶而出,凌南玉哽咽道:「可是儿臣不想父皇出事,儿臣已经没了母妃,不能再失去父皇!」 凌璋也跟着红了眼眶,伸手给他擦了擦眼泪,道:「傻孩子,人总有一死,父皇陪不了你一辈子,以后的路还得你自己走。」 「我不要,我不要,呜呜……」凌南玉抱紧凌璋的身子,任性地哭了起来。 凌璋抱住凌南玉的身子,也不禁有些哽咽,道:「傻孩子,父皇这不是没事吗?方才所说都只是假设,父皇可是真龙天子,有上天庇佑,又岂会那么容易死。你瞧瞧你,都多大了,还哭鼻子,也不怕人笑话,方才那个喊打喊杀的太子去哪儿了。」 「我不管,我不要父皇出事!」凌南玉哭着说着孩子气的话。 杨清宁看着相拥的两父子,眼眶也不禁有些发酸,心中忍不住有些羡慕,这大概就是最好的父子关系吧,只可惜自己没有福分。 高勤也湿了眼眶,用袖子擦了擦眼角。 过了好一会儿,杨清宁上前劝道:「殿下,皇上的身子虚,要好生休息。」 凌南玉这才松开了凌璋,抬起袖子擦了擦脸上的眼泪。 凌璋见状无奈地说道:「瞧你邋遢的,哪有半点太子的模样。」 「父皇,您想吃什么吗?儿臣让厨房给您做。」 凌璋本想摇摇头,却又停下了动作,道:「那就喝点粥吧。」 「奴才这就吩咐他们去做。」高勤脚步匆匆地走了出去。 第350页 杨清宁给凌璋倒了杯茶,道:「皇上,您喝杯茶,润润喉吧。」 凌璋接过茶杯一口气喝完,又将茶杯递了回去,道:「你还在病中,回去歇着吧,尽快把病养好,这孩子还得你多看顾着。」 杨清宁听得心里发酸,道:「多谢皇上关心,奴才定尽力辅佐殿下,以报皇恩。」 凌璋随后看向凌南玉,道:「你送他回宫,到午后再过来。」 凌南玉看看杨清宁,又看看凌璋,起身说道:「那儿臣送小宁子回宫后,马上过来陪伴父皇。」 「不必,午后再来便可。」 见凌璋坚持,凌南玉也没再多说,和杨清宁一起回了东宫。 凌璋看着两人离开,随后吩咐道:「高勤,你派人把路子易给朕带来。」 「是,奴才这就去。」 约莫半个时辰后,路子易被押进御书房,跪在了地上,行礼道:「臣路子易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万岁?」凌璋神色淡淡地看着他,接着说道:「朕怎么听着都像是在讽刺。」 「臣愚钝,无法领会皇上的意思,还请皇上恕罪。」 凌璋脸上依旧平静,「这般说来,你是不知自己为何被抓?」 路子易躬身跪在地上,始终未曾抬头,「臣百思不得其解,还请皇上教诲。」 「利用皇庄研制毒/品,用以控制百姓、朝臣,甚至是朕,还让你得逞了。路子易,你这么大手笔,这么深的谋算,就是朕都不得不佩服,事到如今,又何必在朕面前装腔作势。」 「研制毒/品?控制朝臣?皇上,你说的臣越发煳涂了,实在不明所以,还请皇上明示。」路子易继续装着煳涂。 「来人。」 高勤上前一步,道:「奴才在。」 凌璋淡淡地问道:「你可知路爱卿有几个儿子?」 高勤瞥了一眼路子易,答道:「回皇上,路尚书有五子三女,可谓是子嗣繁茂。」 「这五子中哪个最受宠爱?」凌璋的语气依旧平静,就好似在和高勤唠家常。 「听说幼子最受路尚书宠爱。」 「那就杀了吧。」如此平静的语气,却让人听得心中发寒。 路子易抬头看向凌璋,道:「皇上,您这是为何?」 凌璋没搭理路子易,而是继续和高勤说着话,「人死后,把他的脑袋取来,让路爱卿认认人,若是杀错了,就不好了。」 「是,皇上。」高勤转头看向殿中的东厂番子,命令道:「快去快回。」 「是,奴才遵命。」 第107章 城南皇庄(14) 路子易在凌璋面前装模作样, 凌璋却没闲工夫陪他演戏,直接下令处死他最宠爱的小儿子。 「皇上,您怎能随意对朝臣的家眷下手?臣为国效劳几十年, 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朕是君, 你是臣, 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 还需什么理由?」凌璋打断路子易的话,抬头看向东厂番子, 道:「还不快去。」 「是, 皇上。」东厂番子连忙领命而去。 路子易见状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道:「皇上, 您是明君,怎能行昏君之举,肆意滥杀?」 凌璋不在意地笑了笑,道:「自从朕接掌朝政以来, 死在朕手里的人不计其数,不在乎再多你们路家这几十口。」 和凌璋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路子易始终摸不透他,「皇上, 您就不怕如此滥杀失了民心, 让南凌的江山不保?」 「失了民心?」凌璋讥讽地笑笑,道:「皇庄成百上千的百姓,让你们当成畜生一般对待, 你跟朕谈民心,真是可笑至极!朕就算将你们路家全部杀光, 百姓也只会拍手叫好,说朕救他们于水火,是明君。」 「臣不懂皇上这是何意,什么皇庄,臣一概不知。」路子易依旧死咬着不认。 「高勤。」凌璋又唤了一声。 高勤上前一步,道:「奴才在。」 「你可知路爱卿有几个嫡子?」 高勤答道:「回皇上,路尚书有两个嫡子,其嫡长子早已成婚,膝下有一双儿女,是双生子,十分可爱,您当年还赏了不少好东西呢。」 凌璋点点头,道:「都杀了吧。」 「皇上,容奴才问一句,是杀嫡子,还是奴才所说皆杀?」 「若没了父亲,孩子留在世上,也只能受苦,都杀了吧。」凌璋顿了顿,似乎觉得有些不妥,道:「算了,还是让他们一家人整整齐齐,一起上路吧,在黄泉路上还能有个伴儿。」 「是,皇上。」高勤转头看向东厂番子,道:「快去。」 「是,公公。」东厂番子转身就走。 「慢着!」路子易脸色难看地出声阻止。 东厂番子见凌璋没说话,径直走了出去。 路子易终于不再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若皇上想要解药,最好收回方才的命令。」 「解药?什么解药?」凌璋懒懒地抬眼看过去,道:「朕为何要解药?」 凌璋的一句话,让两人的立场转变,重新掌握主动权。 「皇上何必明知故问!」儿子和孙子的生死掌握在凌璋手上,路子易必须争取时间,和凌璋谈妥条件。 「朕确实不懂路爱卿话中的意思。」凌璋转头看向高勤,道:「朕渴了,让人倒杯茶来。」 「是,皇上。」高勤应声。 第351页 「再拿些点心,朕心情好,突然有了胃口。」 「是,奴才这就让人准备。」 与凌璋的云淡风轻不同,路子易心中十分焦急,道:「若皇上还想要解药,最好别动臣的家人,否则臣便玉石俱焚!」 「朕方才便说了,听不明白路爱卿的意思,路爱卿不妨把话说得再详细些。」这下轮到凌璋装煳涂。 路子易卸掉伪装,威胁道:「那毒/品是我让路大有研制的,若皇上想要解药,就立刻、马上让那些人回来,否则……」 「否则?」凌璋轻蔑地笑了,「你跟朕谈条件?」 路子易继续威胁道:「这个世上只有我有解药,皇上应该已经吃过苦头,否则也不会气急败坏地将臣抓起来。皇上若不想再承受那种痛苦,最好……」 「最好怎样?是乖乖听你的话,做个傀儡皇帝,还是直接将皇位禅让给你?」凌璋毫不掩饰眼底的不屑,道:「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 看着凌璋眼底的不屑,路子易不禁怒火中烧,冷笑着说道:「皇上不必嘴硬,现在才刚刚开始,时间越久越痛苦,再过段时日,皇上怕是会哭着来求我要解药。」 「你那所谓的解药,其实就是毒药本身,它并非能解毒,只是到朕毒/瘾发作时,缓解症状。朕若是继续吃下去,不出两年便会毙命。」见路子易变了脸色,凌璋脸上的不屑更甚,道:「你这如意算盘打的叮噹响,只可惜在朕看来,你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跳樑小丑,滑稽又可笑。」 路子易的眼中闪过诧异,随即说道:「我手上当真有解药,不知是谁在皇上面前妖言惑众,这分明是要置皇上于死地!」 凌璋已经确定了心中所想,就没必要再和路子易浪费时间,道:「把他拖下去,明日午时凌迟处死。」 「皇上,你这是不要命了吗?」路子易慌了,没想到凌璋竟真的要杀他,这与他预想的完全不一样。 路子易和杨清宁一样,是现代的穿越者,在朋友的诱导下沾染了毒品,以至于吸毒过量而死。来到这个世界,成了户部郎中路子易,没了毒/瘾的困扰,又守着户部的肥差,他本可以凭着现代所学,步步高升,财源广进。只是他心术不正,又野心勃勃,在偶然间发现了罂/粟后,便心生邪念,利用现代所学开始配制罂/粟,在双龙山内研制毒/品。 他仔细了解过,在这个世界从未出现过毒/品,甚至无人听过五石散是什么,他便想着用毒/品来控制朝堂,完成自己做皇帝的美梦。他心里觉得身为现代人,无论是智商还是所学,都可以完完全全碾压守旧保守的古代人,所以即便是每日跪在凌璋面前,心里也从未瞧得起他。 让他始料不及的事,十几年的研究终于有了成品,却在这时出了事,路大有被杀,还被闹到了凌璋面前。得到消息后,他恼怒至极,没曾想竟被藏在暗中的兇手给刷了,恨不能马上把他揪出来千刀万剐。还有那个给自己带绿帽子的张婉真,他早就知晓张婉真与路大有的私情,也清楚路淑婷压根不是他的女儿,所以他才千方百计地将路淑婷送进宫,在他心里这么做是在羞辱凌璋。之所以不对他们母女动手,一是因为他们是他拿捏路大有的筹码,二是他们自身也有些利用价值,没想到这母女俩竟成了祸害。 他预感到自己隐藏的秘密极有可能暴露,便决定提前行动,让路淑婷身边的白果在点心中下毒,还有那些巴结他的下属,与他交好的同僚,都与他饮宴中,不知不觉中了毒。因为他每次下毒的计量都十分少,他们并未有太大的反应,最多是觉得兴奋,身体并未出现不适,所以一直未被察觉。 他被抓的前一天晚上,收到了路占城的报信,说皇庄内的各个村庄皆被控制,不知是谁动的手。他心里有些发慌,又有些疑惑,明明皇庄内层层把守,那刑值又被困在别院,他们是怎么悄无声息地行动的。想不明白的他决定收拾东西跑路,待确定安全后,再继续筹谋。没想到他的尚书府早被人盯上,被抓了个正着。 他被抓后,并不慌张,因为他实在太清楚毒/瘾发作时的痛苦,他不相信有人能挺过去。这个世界上只有他能制作毒/品,他就谎称自己有解药,凌璋若不想时不时地体会生不如死的滋味,定不敢动他。他掌控了凌璋,就相当于掌控了朝堂,再经营上一两年,在凌璋死之前,将整个南凌国完全掌控在自己手中。 只可惜他千算万算,没算到这世上还有一个穿越者,还与他同一个时代穿越过来的,对毒/品说不上太了解,也知道这东西没有解药。也没算到凌璋竟这般强硬,丝毫不给他斡旋的余地。 「朕是一国君主,岂容你这种小人要挟?拖出去!」 东厂番子上前,一左一右将路子易架了起来。 「皇上,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路子易终于害怕了,大喊道:「你不能杀我,我真的有解药,我真的有解药!」 「聒噪!拖到门外,把他的舌头拔了,省得脏了朕的地方。」 「是,皇上。」高勤挥挥手,两名东厂番子便拖着路子易出了大殿。 高勤斟酌片刻,道:「皇上,万一他真的有解药……」 「他没解药。」凌璋往后靠了靠,闭上眼睛道:「小宁子说的才是真的,他就是想用药控制朕,让朕做他的傀儡。」 第352页 拔了他的舌头,凌璋就是想让自己断了念想,他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高勤明白凌璋的意思,深深弯下了腰,「皇上英明。」 「你去准备准备,朕要写诏书。」 「是,皇上。」 高勤将笔墨和玉玺全部拿了过来,凌璋起身来到桌前,斟酌片刻,便落了笔,洋洋洒洒数百字,一气呵成。 高勤就在旁边,自然看清了诏书的内容,不由心中悲痛,道:「皇上,您这是……」 凌璋坦然说道:「这是朕的遗诏,若朕哪一日去了,你便将遗诏拿出来,交给太子。」 「皇上,您……」高勤红了眼眶,实在说不下去。 「你跟在朕身边几十年,是朕最信任的人,这份诏书就交给你了,一定要保存好。」 高勤擦擦眼泪,跪在了地上,道:「皇上放心,奴才定誓死保护诏书,不负皇上所託!」 凌璋继续叮嘱道:「若朕犯毒/瘾时,失了神智,一切听从太子安排,就算朕当时说了什么于太子不利的话,你也无需听,可明白?」 「奴才明白。」 「好,朕累了,想歇会儿。你去将奏摺拿过来,朕睡醒了好批阅。」 「是。」高勤犹豫了一瞬,道:「皇上,虞嫔还在偏殿,您看该如何处置?」 「念在她服侍朕一场的份上,就留她一具全尸。」 「是,奴才明白了。」 高勤侍候凌璋躺下,将遗诏小心地锁进盒子里,又放到了隐秘之处藏了起来,这才回御书房搬运奏摺。 偏殿中,路淑婷忐忑不安地等着,回想之前与杨清宁的对话,越想越觉得不对,越想心中越慌,突然觉得过往看到了都是假的,好似从未看清过身边的人一样。 殿门突然被人推开,路淑婷心里一紧,转头看了过去,只见高勤抬脚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几名内侍,其中三名内侍手中都端着托盘,一个放着白绫,一个放着酒壶、酒杯,一个放着匕首。 路淑婷一看便知他们是来做什么的,下意识地站起身,往后退了两步,道:「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路大人已经认罪,皇上命咱家送娘娘上路。」 「这不可能!父亲不可能做出这种事,你们定是在骗我!」路淑婷红了眼眶,不愿相信高勤的话。 高勤让身后的内侍上前,道:「皇上口谕,念在娘娘侍候皇上一场的份上,留娘娘一具全尸,还请娘娘选一个死法。」 路淑婷从那三个托盘上一一扫过,眼泪瞬间夺眶而出,道:「皇上为何不肯见我一面?难道这几年的宠幸都是假的?」 高勤冷眼看过去,道:「路大人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皇上能给娘娘留具全尸,已是格外开恩,娘娘该感激才是。」 「父亲当真承认那毒是他下的?」 「是,不仅承认,还肆无忌惮地威胁皇上,皇上已下令拔了他的舌头,明日午时凌迟处死。」 路淑婷闻言一个踉跄,瘫坐在地上,哭着说道:「父亲果真利用我给皇上下毒?他果真利用我给皇上下毒!我可是他的女儿啊,他为何要这么对我?」 想到凌璋的惨状,高勤心中便怒火中烧,连带着对路淑婷心怀恨意,道:「娘娘不是路尚书的女儿,是路夫人和路大有私通,所剩下的私生女。」 「你在说什么?」路淑婷怔怔地看着高勤,过了一会儿,又突然回过神来,激动地吼道:「你在胡说什么!我是父亲的女儿,你不要血口喷人!」 「若是亲生女儿,路尚书怎捨得借娘娘的手,给皇上下毒?还有路夫人对路大有的态度,一个表亲而已,竟看得比自己的女儿还重,娘娘就从未有过怀疑吗?」 路淑婷转开视线,脑海中不断有画面浮现,不停地摇着头,呢喃道:「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高勤见路淑婷崩溃,心中十分痛快,道:「咱家还得侍候皇上,实在忙得很,娘娘还是尽快选择为好,否则只能由咱家帮着选了。」 路淑婷神情呆滞地转头看了过去,慢慢爬起身,走了过去。她在端着毒酒的内侍身旁停下,最后看向高勤,乞求道:「我想见皇上最后一面。」 「皇上不想见娘娘。」 路淑婷惨笑一声,道:「原来我这一生就是个笑话!」 她拿起酒壶,打开酒壶的盖子,一仰头喝了下去,随后将酒壶扔在地上,撕心裂肺地朝着门口喊道:「父亲,我恨你!母亲,我恨你!皇上,我恨你!」 毒很快发作,路淑婷吐出一口鲜血,倒在了地上,身子不自觉地抽搐了几下,很快便气绝身亡。 高勤命人将尸首拖走,转身离开了偏殿。 东宫,凌南玉送杨清宁回来后,马上就要回干坤宫,被杨清宁拦了下来,道:「殿下,皇上要你午后再去,定是有事要处理,不想让你知道,你此时过去,岂非违背皇上的意愿?」 凌南玉担忧道:「父皇现在的情况,我怎么放心得下?」 杨清宁安慰道:「殿下放心,毒/瘾要过一段时间才会再次发作,频率一般不会这么快。」 凌南玉犹豫片刻,挨着杨清宁坐了下来,道:「你说父皇要处理什么事,非要瞒着我?」 杨清宁想了想,道:「奴才猜测应该与路家的事有关。」 「你是说父皇要处置路家?」 第353页 「皇上应该是要确定那种毒是否有解药。」 凌南玉怔了怔,随即说道:「父皇不信你?」 「其实奴才病不确定皇上所中的毒是否为奴才所知,也不确定是否真的没有解药,皇上有所怀疑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殿下不必在意。」 「那这么说那毒或许有解药?」 看着凌南玉眼底燃起的希望,杨清宁心里忍不住嘆了口气,虽然不想打击他,却也不想他希望落空。 「或许有吧,不过殿下也不要抱太大希望。」 凌南玉了解杨清宁,清楚他这么说只是安慰自己,眼底的希冀渐渐消失。 杨清宁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殿下别灰心,你要相信皇上,相信皇上能戒掉毒/瘾。」 「你说得没错。父皇心智强大,这点小事定难不倒父皇。」 杨清宁疲惫地点点头,道:「殿下,奴才有些累,想睡会儿。」 「已经午时了,你还是用过午膳再睡吧。」 杨清宁苦笑着说道:「不了,奴才的眼皮已经开始打架了,怕是坐着都能睡着了。」 凌南玉不再勉强,「那你睡吧,我让他们把膳食温在炉子上,待你睡醒了,再用。」 杨清宁撑起身子躺了下来。凌南玉为他捏好被角,便坐在床前陪着。没过多大会儿的功夫,杨清宁便陷入沉睡当中,唿吸有些重,嗓子里发出『唿噜唿噜』的声音。凌南玉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发现比之前的温度又高了。他皱紧眉头,轻轻来到门前,打开了房门。 守在门外的小顺子见他出来,躬身说道:「殿下。」 「你去太医院把于准叫来。」 「殿下,可是公公的病严重了?」 凌南玉眉头皱紧,道:「烧未退,反而有高烧的迹象。」 小顺子闻言心里一紧,急忙说道:「奴才这就去。」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于准拎着药箱走了进来,刚想行礼,就被凌南玉阻止,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后指了指床上的杨清宁。于准会意,小心地将药箱放在了地上,又搬了个凳子,坐在床边为杨清宁把脉。 过了一会儿,于准收回手,转头看向凌南玉,只见他指了指门的方向,随即站起了身子。于准点点头,跟着他出了门。 凌南玉直截了当地问道:「小宁子的情况怎么样?」 于准斟酌片刻,答道:「回殿下,宁公公受了风寒,引发了旧疾,怕是要卧床修养一段时日,这段时间最好不要出门。」 「引发旧疾?」凌南玉心里一揪,紧张地问道:「可有……危险?」 「若是好生修养,应该不会有事。只是……」于准眉头皱紧,直言道:「殿下,公公的身子本就十分虚弱,实在不易到处走动。」 凌南玉深吸一口气,强自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道:「你暂时留在东宫,一定要保住小宁子的命。你记住,是一定,否则我不知会把你如何。」 于准从未见过这样的凌南玉,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躬下了身子,道:「是,微臣遵命。」 杨清宁醒来时,已经是傍晚时分,中间被叫醒喝过一次药,是凌南玉亲手餵的,如今已不在床边,守着他的是小瓶子。 「公公,您醒了。」 见杨清宁要起,小瓶子连忙扶了一把,让他靠坐在床上。 「殿下可是去了干坤宫?」 「是,给公公餵完药后,殿下便走了。」小瓶子给他倒了杯水,道:「公公还在烧着,多喝些水吧。」 「还没退烧吗?」杨清宁下意识地摸了摸额头,这才接过了水杯,小口小口地喝着。水流过的瞬间,跟吞刀片没什么区别,可不喝水,又觉得干涩难忍,这滋味怎么都不好受。 「殿下让于太医住在了东宫,奉命给公公调理身子。」 杨清宁闻言一怔,随即问道:「可是我的病有什么不妥?」 「于太医说公公是染了风寒,以致旧疾復发,要卧床静养,不能太过劳累。」 「当真?」杨清宁看着小瓶子的眼睛,道:「你可有欺瞒?」 小瓶子与杨清宁对视,道:「奴才可以对天发誓,奴才方才所说句句属实,并无半句欺瞒。」 杨清宁无奈地说道:「我信你还不成,别动不动就发誓。」 小瓶子忍不住叮嘱道:「公公,您的身子如今十分虚弱,实在不易再过操劳,有任何事只管吩咐奴才去做便可。」 杨清宁点点头,苦笑着说道:「知道了,不就是卧床修养嘛,这个我熟,保证除了如厕,全在床上解决。」 「若是公公实在无聊,奴才们可以陪公公打牌。」 「如今皇上和朝中许多大臣都中了招,朝中政务怕是都要落在殿下身上了,我哪有心思打牌。」杨清宁明白小瓶子在担忧什么,道:「放心吧,现在殿下正是需要我的时候,我不会再给殿下添麻烦。」 这段时间以来,他的心情也发生了转变,感觉自己已经走出来了,不再像之前那样悲观,这还多亏了身边人的照拂。 「公公能这么想,奴才就放心了。」 杨清宁随口问道:「干坤宫那边可有消息传来?」 小瓶子点点头,道:「在殿下和公公离开干坤宫后,皇上召见了路子易。」 这是意料之内的事,杨清宁并不觉得惊讶,接着问道:「之后呢?」 第354页 「皇上与路子易说了什么,奴才并不清楚,只知皇上在此期间下了三道命令。第一道,杀了路子易的幼子路方宁;第二道,杀了路家嫡长子全家;第三道,于明日午时将路子易凌迟处死。」 「根据皇上的命令,大体能猜出两人在说些什么。」杨清宁推断道:「第一道命令只杀一人,大概是因为路子易在跟皇上装煳涂,皇上不耐烦与他纠缠,便拿他的幼子开刀,用以威胁。不过,路子易此时还不打算说实话,于是皇上便下了第二道命令。之后皇上应是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所以下了第三道命令。」 第108章 寿诞在即(1) 「那公公可能猜到皇上问了路子易什么?」 「那毒是否有解药。」杨清宁忍不住嘆了口气, 道:「答案怕是令皇上失望了。」 「公公聪明绝顶,奴才佩服。」 杨清宁苦笑着说道:「我倒是宁愿自己猜错了,这样殿下还能好受些, 他还是个孩子,哪经得起这样的打击。」 小瓶子劝慰道:「公公不必太过忧心, 殿下比公公想像的要坚强得多。」 夺回别院和围剿双龙山, 都是由凌南玉指挥,可以从他的行事中看出, 他思虑周全,杀伐果断, 根本不似一个未成年的孩子。只是后来的事杨清宁并不知晓, 所以才会有他还是个孩子的错觉。 杨清宁笑了笑, 道:「从小看着殿下长大, 说句放肆的话,我看殿下,就好似看自己的孩子一样,总觉着他还小, 这不放心,那不放心,这大概就是为人父母的通病吧。」 「奴才明白。」 杨清宁和凌南玉之间的感情,东宫内的所有人都看得清楚, 在凌南玉的心里, 谁也取代不了杨清宁,就连凌璋也不行。同样在杨清宁心里,最重要的是凌南玉, 谁也比不了。 「事到如今,城南皇庄的事就算是完结了。」说到这儿, 杨清宁停 顿了停顿,道:「皇上下令明日处决路子易吗?」 小瓶子点点头,「是,明日午时凌迟处死。」 「若有可能,我想见一见路子易,解开我心中的疑惑。」 既然毒/品甚至是五石散没在这个世界存在过,那路子易又是如何知道它的存在,并能研制成功?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杨清宁,其实他心中隐隐有了答案,只是不能确定。 「皇上下令拔了路子易的舌头,就是不想让路子易再说话,公公相见他,怕是有些困难。」 「拔了他的舌头?」杨清宁怔了怔,随即明白了凌璋的用意,佩服道:「不愧是皇上,就单是这份果断,就不是咱们能比的。」 凌璋断了自己的后路,也断了旁人的后路,若杨清宁再提出要见他,怕是引起凌璋的怀疑,杨清宁不得不压下心里的疑惑。 「那虞嫔呢,皇上可有处置?」 「虞嫔已被赐死,就在皇上审问路子易之后。」 听到这个消息,杨清宁的心情有些复杂,总觉得路淑婷挺冤的,她的母亲让她成了私生女,以至于被她所认为的父亲亲手送上死路,而这一切她都被蒙在鼓里,实打实的悲情炮灰的角色。 杨清宁深吸一口气,道:「越是琢磨这件事,我越是觉得路子易该死,都已经坐到了尚书的位置,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竟赶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 「人心不足蛇吞象,越是站在高处,越想往上爬。」 「你说的没错。」杨清宁沉沉地嘆了口气,转移话题道:「还有不到三个月便是皇上的寿诞,怕是用不了多久,京都就要热闹起来了,希望在寿诞来临之前,一切都能顺顺利利,平平安安。」 小瓶子也不想话题太沉重,影响杨清宁的病情,便选了些稍微轻松的话题,「据说此次来为皇上贺寿的,有近三十个小国,有的翻山越岭,有的乘风破浪,就为了能来京都见见世面。」 「三十多个?那得来不少人吧。」杨清宁闻言不禁有些惊讶。 「来贺寿的都是皇亲贵族,又是千里迢迢,带的人应该不会少,估摸着至少要几千人。」 「几千人?」杨清宁有些咋舌,道:「那来的确实不少!」 「皇上去年便让人重新修了四方馆,不过此次来人太多,怕是再重建一个四方馆,也很难都住下,只能徵用京都的客栈,至少不能失了大国风范。」 「这个节骨眼上,皇上却出了事,这个路子易当真是该死,千刀万剐都便宜他了。」杨清宁还从未对那个人这般痛恨过。 「据说此次北慕国要与我国联姻,联姻对象多半会选太子殿下。」 杨清宁好奇地问道:「北慕国送谁来联姻?」 小瓶子答道:「北慕国国君最疼爱的小公主北慕晴,传闻小公主生得极为貌美,有北慕国第一美人之称。」 杨清宁听后摇了摇头,道:「那此次联姻多半是成不了。」 小瓶子愣了愣,随即问道:「为何?」 「既然是北慕国国君最宠爱的小公主,要联姻也定然是冲着正妻去的,决计不会给人当妾。而以殿下的身份,皇上也绝对不会让异国公主当太子妃,所以我断言此次联姻怕是成不了,除非北慕晴愿意伏低做小。」 小瓶子不太认同,道:「殿下是太子,就算现在是侧妃,将来也至少是妃位,除皇后外,她的位份最高,也不算辱没了她。」 第355页 「说的好听是侧妃,其实就是妾室,堂堂一国公主,且从小被宠着长大,怎会屈尊做个侧妃。不过,若她对殿下一见钟情,心甘情愿做侧妃,那就另当别论了。」 小瓶子点点头,道:「奴才以为北慕国与我国联姻一事,西楚和东吴应该不会置之不理,也定会提出联姻。」 「南凌国国势强盛,是四国中国土面积最大,最富庶的国家,他们不想被吞併,就只能选择联姻,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虽然四国各自叫的名字中有东南西北,却并非因为地理位置,而是姓氏,南凌国的姓氏本为南凌,是后来改成了凌。四国中,南凌国国土面积最大,粮食产量最高,经济最雄厚。北慕国在草原和沙漠之中,是四国中最擅征战的国家,只是地广人稀,粮食产量极低,限制了他们的扩张。西楚国和东吴国紧挨着,多山林,物产丰富,两国的经济实力相当,排名不分先后。 「适龄的公主倒是有两位,不过皇上子嗣单薄,应该不会让她们远嫁他国,也实在没这个必要。最多从在外的藩王中,挑选几个适龄的王女,与他们联姻。」 「公公说的是。」 「不过联姻一图并不可取,一旦两国开战,那些远嫁的女儿以及他们的子女,就是第一批牺牲品。」杨清宁忍不住嘆了口气。 政治联姻说的好听是为了国家安定,不过是将他们当成了政治牺牲品,为了利益她们的幸福,甚至是性命,都是微不足道,随时都有可能被捨弃。那些远嫁的女儿即便有机会能回国,也会被当做奸细一样看待,好似只要她们嫁出去,便不再是骨肉血亲。 「这就是身为皇室子女的代价。」 「这代价太过沉重。」杨清宁深吸一口气,感慨道:「所以还是要国家足够强大,才能避免这种事发生。」 死牢内,路子易虚弱地趴在发霉的干草伤,为了能保证明日凌迟能顺利进行,高勤专门让太医给路子易看了伤。他想不明白,从朝廷收到路大有被杀的消息,到他被抓,不过是短短二十天的时间,派去调查的刑值一直都在他们的监控之下,压根没离开过别院。到底是谁,又是通过怎样的方式,突破层层防守,查清双龙山上藏着的秘密的。 这个世界没人知道什么是毒品,也不知道毒品是从罂粟中提取,就算他们看到了罂粟,也想不到是做什么用的,那凌璋是如何确定没有解药的,还那般的笃定。 明明他是现代人,思想比他们进步了几千年,为何输得会是他?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思索良久,一个念头突然在脑海中浮现,他勐地抬起头,难道这个世界还有人是现代的穿越者?若真的有,那会是谁呢?是凌璋,一定是凌璋!他传过来这么多年,唯一一个看不透的就是凌璋,所以一定是他! 路子易张嘴想要唿喊,却忘了自己的舌头被拔了,只能发出『啊啊』的声音。他在一阵怔忪后,继续喊着,这是他的一线生机,绝对不能错过! 叫了半晌也不见有人过来,隔壁的犯人被吵得不行,不耐烦地喊道:「闭嘴!他娘的,你再叫唤,老子弄死你!」 隔壁的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笑着说道:「哎,这里是死牢,这儿的人犯的都是死罪,他会怕你?」 「犯的都是死罪不假,你去问问,这里有几个是不怕死的。」 那人一噎,随即说道:「你想弄死他,那也得过得去啊。」 路子易不在意两人说了什么,一个劲儿地喊着。那叫声实在难听,周围的犯人都被吵烦了,一块嚷嚷了起来。听到动静的狱卒急忙走了过来,手里拿着鞭子,肆意抽打着叫喊的犯人,一边打,一边呵斥道:「都皮痒了是吧,给老子老实点!」 「不是我们,是那个哑巴,一直叫,一直叫,叫的人心烦!」 犯人不知路子易的身份,但狱卒知道,转身朝着他所在的牢房走了过去,道:「叫什么叫,你还以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尚书大人啊,再叫小心老子手里的鞭子。」 「啊啊啊啊……」路子易没法说话,只能用手比划,见狱卒看不懂,又凌空写着字,甚至想隔着牢房,去拉扯门口的狱卒。 狱卒见状扬起鞭子就抽了下去,怒斥道:「还想和老子动手,我看你是找死!」 同伴拦住了他,道:「上面可是特意叮嘱过,明儿要凌迟,不能让他死了。你跟一个死人斗气,实在犯不上。」 狱卒收起鞭子,骂道:「披着人皮的畜生,活该被千刀万剐!」 「千刀万剐!」隔壁的犯人听后肃然起敬,忍不住好奇地问道:「敢问二位头儿,他犯的什么事?不会是谋反吧。」 「由你什么事,一边呆着去。」 路子易被抽了一鞭子,手背上火辣辣的,还见了血。不过他已经顾不了这么多,继续『啊啊啊』地叫着。 狱卒不耐烦地说道:「再叫我就毒哑了你,让你一点声儿都发不出。」 路子易见他们看不懂自己要表达的意思,一狠心咬破了手指,在身后的墙上写道:「我要见皇上,我有大事禀告!」 「他在写什么?」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识字。」 旁边的人看不下去了,出声说道:「他说想见皇上,有大事禀告。」 「就你,还想见皇上?做梦去吧。」狱卒看向同伴,道:「走了,走了,不管他,这种没人性的畜生,一准儿没憋什么好屁。」 第356页 「嗯,咱们接着喝。」 狱卒转身就走,压根不搭理路子易。路子易见状想要阻拦,却什么都说不出,直到嗓子喊倒了,一点声都喊不出,牢房才算安静下来。失血过多,再加上这一顿折腾,他很快便睡了过去,一睁眼便到了第二天早上,还是被送饭的狱卒给吵醒的。 「啪啪……」 见换了狱卒,路子易又要叫喊,只是昨天用嗓过度,现在连声音都发不出,只能拼命地怕打着墙壁,示意那狱卒看墙上的字。 狱卒仅看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继续给犯人放饭。在死牢做了这么多年的狱卒,这种事见得多了,他们压根就不会管。 看着他们走出去的背影,路子易陷入极端的恐惧之中,他死过一次,清楚濒临死亡的痛苦,更何况他即将迎接的死亡方式,比之前要残忍百倍千倍。『千到万剐』这四个字,在脑海中重复出现,他下意识地去想像那场景,就这样被自己活生生吓死了。 凌迟的刽子手来时,发现他已经死了,急忙去找牢头,牢头又去找上级,就这样逐层向上禀告。凌璋知晓后,命令道:「割其首级,悬于城门之上,以作警示。其余部分送去兽园。」 「是,皇上。」高勤按照凌璋的意思吩咐下去。 时间转瞬即逝,转眼便是两个月过去,这两个月中发生了许多事,最为重要的便是工部尚书路子易一家被满门抄斩一事,其中牵涉了不少大臣。凌璋命人发了公告,与路子易的人头一起,悬于城门口,公告路子易所犯之事,其中隐瞒了自己和诸多大臣中毒一事。 朝中大臣在得知此事后,不禁瞠目结舌,没想到向来以清正廉明着称的路子易,竟是这般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在咒骂之余,又自省吾身,仔细想着自己与路子易是否交集过深,唯恐受牵连。在他们想来,那些染上毒瘾被关起来的人,是受路子易牵连,被抓了起来。 凌璋每日坚持上朝,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身体越来越差,几乎是形销骨立,精神也逐渐不济。凌南玉罕见地违背凌璋的意思,坚持让他在宫中休息,而由他代为上朝。 时日一久,朝中大臣难免有所猜测,后宫的那些妃子也不安稳,渐渐便有流言传出,说凌璋不满意凌南玉,想要另立储君,凌南玉为了夺权,将凌璋控制了起来。还有人说每日干坤宫中都会传出毛骨悚然的惨叫,是凌南玉在折磨虐待凌璋。甚至还有人搬出了神鬼一说,说什么凌南玉被恶鬼缠身,要弒君杀父等等。 就在流言愈演愈烈之时,凌璋出现在早朝上,虽然看上去有些清瘦,精神却十分好,冷眼扫视着殿中的一众大臣,淡淡地开口说道:「朕听闻坊间有许多流言传出,说太子被恶鬼缠身,要弒君杀父,谁能告诉朕,可有此事?」 殿中的大臣相互看了看,就如鹌鹑般缩起了脑袋。 凌璋心中冷笑,继续说道:「肃王可来了?」 凌鹏闻言身子一僵,随即出列道:「臣在。」 「你可曾听过流言?」 凌鹏犹豫了一瞬,道:「回皇上,确实有些流言传出,不过那都是心怀不轨之人在妖言惑众,臣等并未信以为真。」 「应天府何在?」 刚刚走马上任的应天府许坤慌忙出列,道:「臣在。」 「可听清肃王所言?」 许坤被问得一怔,随即答道:「回皇上,臣听清了。」 「既是有人在妖言惑众,你们应天府都做了什么应对,说来听听?」 许坤心里一紧,『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道:「皇上,微臣来京不过十日,正在交接府中各项事务,每日忙得晕头转向,并未听闻此等流言。是微臣失察,还请皇上恕罪。」 「流言都传到朕耳朵里了,你竟说从未听闻?难不成你比朕还忙?朕瞧你不是事忙,是心盲!」说到此处,凌璋一巴掌拍在扶手上,发出『砰』的一声响。 许坤被吓得匍匐在地,道:「皇上恕罪,微臣并无此意,微臣下朝后马上派人调查此事。」 「临近寿诞,各国使者陆续到达京都,城中却在流传这种传言,你们可是觉得最近几年过得太过安稳,想尝尝战乱之苦?」 一众大臣纷纷跪倒在地,齐声说道:「皇上息怒,臣等惶恐。」 凌璋冷眼看着众人,道:「朕清楚你们心里在想什么,不过是为了朕坐着的这张龙椅。朕今日便告诉你们,凌南玉就是朕认定的太子,南凌国未来的皇帝,此事毋庸置疑,绝无更改!若再有人胆敢在此事上做文章,张家、路家就是下场!」 「是,皇上。」 凌璋看向凌鹏,道:「听闻前不久肃王世子妃诞下了一子,身子虚得很,朕已派人前往蜀地,将她和孩子们接回京都,好好调养。」 凌鹏心里一惊,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凌璋。 凌璋见状出声说道:「怎么?肃王这是不愿意?」 凌鹏慌忙说道:「臣谢皇上恩典。」 凌璋转头看了高勤一眼,高勤会意,扬声唱道:「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鸿胪寺少卿张礼君扬声说道:「皇上,臣有奏。」 凌璋看了过去,道:「讲。」 …… 东宫内,杨清宁守在床边,看着床上的凌南玉,不过两个月,原本意气风发的少年如今两眼青黑,两颊凹陷,清瘦了许多。昨夜,许是精神压力太大,许是太过劳累,他的身子终于撑不住,发起了高烧。 第357页 自他们出了冷宫,凌南玉就极少生病,如今兵来如山倒,着实吓了杨清宁一跳。昨日烧了整整一夜,今日清早烧才算退了。而凌璋和杨清宁一样,也是守了他一整夜,直到早朝时才离开。 杨清宁忍不住嘆了口气,为凌南玉,也为凌璋。也不知路子易那个王八蛋是怎么研究的毒/品,凌璋整整被折磨了两个月,毒瘾还是会发作,而且身子每况愈下,事到如今凌璋也就只有一条路能走,放弃戒毒,继续服用毒/品,这也是他今日能有精神上朝的原因。 长长的睫毛动了动,凌南玉随之睁开了双眼,怔怔地看着头顶的帐子。 「殿下醒了。」杨清宁转头看向小瓶子,道:「快去倒杯水来。」 小瓶子应声,转身去倒水。 凌南玉转头看向杨清宁,见他守在床边,强撑着想要坐起来,疑惑地问道:「我这是怎么了?」 杨清宁起身扶了一把,在他腰间垫了个枕头,道:「殿下发烧了,烧了整整一夜。」 「我发烧了?」凌南玉下意识地看向窗口,急忙问道:「什么时辰了?我该去早朝了。」 杨清宁按住凌南玉的身子,道:「殿下,今日早朝皇上去了,临走之前吩咐殿下好好养病。」 凌南玉担忧地说道:「父皇的身子怎能去早朝?不行,我得过去瞧瞧。」 「殿下乖乖躺着,不许动!」杨清宁神情严肃,音量也放大了些许,接过小瓶子递过来的水,道:「殿下先喝杯水润润嗓子。」 见杨清宁沉着脸,凌南玉不敢在动,乖乖地接过水杯,敷衍地喝了几口水,小心翼翼地说道:「小宁子,我实在不放心父皇。」 见他这副模样,杨清宁缓了脸色,道:「皇上没事,殿下尽管放心。」 「怎会没事?」凌南玉皱起了眉头。 杨清宁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实话实说,道:「坊间流言四起,与殿下十分不利,再加上寿诞将至,各国使臣已相继到达京都,若皇上再不出面,局面怕是很难控制。皇上斟酌再三,决定放弃戒毒,所以……」 「放弃戒毒?你是说父皇他重新服用毒/品了?」凌南玉攥住杨清宁的手腕,焦急地说道:「小宁子为何不阻止父皇?」 手腕被攥得有些疼,但杨清宁并未在意,他能理解凌南玉的心情,道:「皇上决定的事,奴才说再多又有何用?况且皇上已经戒毒两月,依旧没有改善,身子更是每况愈下,再这样下去,怕是也撑不了多久。」 凌南玉红了眼眶,道:「父皇努力了这么久,受了这么多折磨,说不准再过几日就成了呢?怎么能半途而废呢?」 「殿下,皇上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凌南玉眼底已有泪光闪烁,道:「都怪我没用,偏偏在这种时候生了病,若非如此,父皇也不会……」 「说什么傻话。」殿内传来凌璋的声音,两人纷纷转过头去,只见凌璋不知何时已经进了寝殿。 杨清宁急忙站了起来,凌南玉趁机下了床,连鞋袜都没穿,便朝着凌璋走了过去,两眼含泪地说道:「父皇,您千辛万苦熬了那么多时日,怎能半途而废?」 「连鞋袜都不穿,成何体统!」凌璋快走了两步,来到近前,拉着他回到床边,冷着脸道:「回床上躺着去!」 「父皇……」 「怎么,连朕的话都不听了?」凌璋打断他的话。 「不是,父皇别动气,儿臣这就回去躺着。」凌南玉乖乖上了床,道:「父皇,您……」 「病了就好好养着。」凌璋不给凌南玉说话的机会,继续教训道:「朕平日里怎么教你的?怎么就任由那些王八蛋欺负?」 凌南玉被说得一愣,有些不明所以地问道:「父皇说的是……」 「那谣言都闹得人尽皆知的地步,你还不管不问,甚至不去辩解,若非朕今日出面,你打算继续放任下去?」 「谣言止于智者。」凌南玉说话的声音小了些,明显是底气不足。 「止个屁!」 凌璋竟然爆了粗口,让杨清宁十分震惊,在他印象里,凌璋向来波澜不惊,让人看不出喜怒,没曾想今日竟能听到他爆粗口。 「这世上有几个智者?多数人都是听风就是雨,没有的事他们都能编得惟妙惟肖,就算有那么几个所谓的智者,那也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主儿,你指望他们能止住流言?」 凌南玉被训得垂下了头,道:「父皇息怒,儿臣知错。」 「对待那些不安分的,你就要往死里敲打,要让他们敬你的同时,还要怕你,这样你的位置才能坐得稳,懂吗?」 凌南玉什么都好,要才干有才干,要能力有能力,唯独就是经的事少,镇不住那些老狐狸。以前他还能慢慢教,如今日子不多了,不能再慢慢来,得快些再快些。 「儿臣懂了。」凌南玉乖乖地点点头。 教训完凌南玉,凌璋转头看向杨清宁,道:「还有你,原来看你是个聪明的,没想到也是个蠢的,你就这么任由他做蠢事?」 凌南玉见状连忙出声解释,「父皇,这事不怪小宁子……」 「你闭嘴!」凌璋打断凌南玉的话,继续说道:「朕在与他说话,你不许插话。」 「哦。」凌南玉看看杨清宁,又看看凌璋,温顺地应了声。 「皇上,奴才知道这幕后定有人指使,并非未做应对,而是故意任谣言发酵,趁机调查是谁在背后指使。」每每面对凌璋,杨清宁总会有些紧张,尤其是应对发怒中的凌璋,就好像面对一直老虎,随时有被吞下去的危险,手心里都出了汗,道:「只是奴才思虑不周,未曾考虑到各国使团听到消息后的反应,还请皇上降罪。」 第358页 凌璋的神情缓了下来,道:「那你可查到幕后之人是谁?」 「已有些眉目。」 「说来听听。」 「据追查消息来源,应该出自肃王府,只是奴才并未找到实证,无法认定就是肃王府所为。」 凌璋点点头,道:「以后做事要多思量思量,以大局为重。」 「是,奴才谨遵皇上教诲。」 凌璋再次看向凌南玉,见他松了口气,不禁眉头微蹙,道:「太子你说,此事该如何处置?」 「啊?」凌南玉一怔,随即反应过来,道:「虽然没有证据,不过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十有八九是肃王府所为,儿臣以为就算不给与惩处,也该敲打一番。」 高勤给凌璋搬了个凳子,凌璋一掀衣摆坐了下来,接着问道:「那要如何敲打?」 凌南玉思量了思量,道:「肃王如此费心谋划,为的无外乎他那两个儿子,世子在蜀地,最近几年安分守己,抓不到什么把柄,不过他的二儿子是有名的纨绔子弟,想要找他的错处很简单,随便寻个由头,将他关进诏狱几日,肃王便能明白其中深意。」 「想要让人怕你,就要戳中他的痛处。肃王虽然宠爱他的小儿子,却也知道那是个败家子,将来要指望的还是远在蜀地的世子,所以你要从他那里下手。」 「父皇说的是。只是凌岑自从上次私自回京被抓后,便一直安分守己,儿臣拿不到他的错处,又该如何拿捏他呢?」 凌璋耐心地提醒道:「为何非要拿错?有时候适当的关心,也能达到目的。」 「适当的关心?」凌南玉皱起眉头,若有所思地呢喃着这句话。 凌璋也不催促,耐心地等在一旁,转开视线瞥向杨清宁,见他低垂着头站在一旁,吩咐道:「给他也搬个凳子来。」 高勤应声,转身又搬了个凳子,放在了杨清宁身旁。 杨清宁连忙接了过来,道:「谢皇上恩典。」 凌南玉无意识地看着杨清宁接过去的凳子,眼睛顿时一亮,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即便明知那奖赏其实是惩罚,他们也只能受着。」 凌璋眼中浮现欣慰的笑意,道:「说来听听。」 得到凌璋的肯定,凌南玉的脸上也了丝笑意,道:「听闻前些时日世子妃早产,虽诞下一子,可世子妃和孩子的身体都十分虚弱,蜀地条件有限,不妨接他们到京中调养。再加上父皇寿诞将近,各路藩王也有礼品送至京中,一道来京岂不正好。」 凌璋欣慰地点点头,道:「没错,孺子可教。」 凌南玉不由自主地看了杨清宁一眼,见他朝自己赞赏地笑着,心中越发欢喜,道:「儿臣谢父皇教导。」 「行了,你好好养病,朕还得处理奏章,就不耽搁了。」凌璋起身,警告道:「在床上好好躺着,不许起身!」 凌璋说完转身就走,杨清宁连忙起身,送出门去。 「父皇,父……皇……」凌南玉叫了两声,凌璋连停都未停,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他离开了寝殿。 不管凌南玉多么不愿,凌璋都已经做了决定,他也只能接受。他日日陪在凌璋身边,小心翼翼地享受着这份父子之情,也满心期待着能有奇蹟发生。 「公公,最近京都可热闹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人都有,什么红眼睛、绿头髮、黑皮肤等等,应有尽有。」小顺子一边给杨清宁更衣,一边说着。 杨清宁笑着说道:「听鸿胪寺的人说,此次来京的人高达五千多人,三十二个国家,自然什么人都能看到。」 小敏子也在一旁帮腔,道:「今日午时北慕国的使节团进城,殿下会亲自去迎接,公公不去瞧瞧吗?」 杨清宁看了看两人,好笑地说道:「是你们想出去瞧热闹吧,这一唱一和的,就差将目的写在脸上了。」 小敏子和小顺子相视一笑,道:「奴才们是看公公的风寒好了,怕公公见天在宫里呆着闷得慌。若只是奴才们想去,一准儿跟您请假,您还能不许吗?」 「听你们这么一说,好似拿捏了咱家,咱家还就不准了。」 小敏子见状佯装求饶道:「公公饶命,奴才们再也不敢了。」 三人相互看看,憋不住笑出了声。 「什么事这般高兴?」小瓶子从门外走了进来,手里端着药。 中药的怪味很快便充斥了整个房间,杨清宁无奈地说道:「再高兴的事一遇到这黑乎乎苦兮兮的药,也高兴不起来了。」 小瓶子明白杨清宁心里对喝药很排斥,只是他的身子全靠这些药调理,莫说一天,就是一顿也不能少。 「公公,您答应给奴才买的糖葫芦,至今还未兑现。」 杨清宁一怔,随即讪讪地笑了笑,道:「你若不提,我都忘了。买,咱们今日也出宫,好好热闹热闹。」 「好耶。」小顺子兴奋地说道:「听闻那北慕国的小公主可是北慕国第一美人,咱们也去瞧一瞧,是否真如传言那般。」 小敏子撇撇嘴,道:「瞧什么小公主,能有咱们公公好看吗?」 小顺子下意识地看向杨清宁,道:「那不一样。公公是美……好看,但北慕国小公主可是异域美人,自然值得一看。」 杨清宁闻言没好气地瞪了两人一眼,道:「你们说归说,扯上咱家作甚?」 第359页 小敏子嘆了口气,道:「奴才是羡慕公公,这十几年过去,公公不仅没老,还越来越好看,比那些大家贵女都好看,真是老天眷顾!」 「若是能用这张脸,换身体健康,咱家会毫不犹豫地换掉。」杨清宁说完愣了愣,脑海中浮现另一个世界的脸,不禁在心中问自己,是否会如方才所说那般毫不犹豫。 见杨清宁在发呆,小瓶子忍不住提醒道:「公公,药要凉了。」 杨清宁回神,看向面前冒着热气的药,古怪的味道一个劲儿地往鼻子里钻,他不禁释然一笑,端起药碗『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完。 人生在世不称意者十有八九,就好似他这两段人生一样,在现代他因相貌原因,没少受歧视、受欺负。朋友,朋友找不到,工作,工作找不到,不得已只能攒钱将脸上的胎记去掉,生活才算慢慢得到改善。在那个看脸的时代,有多少人为了能让自己变得好看而一掷千金,甚至换上整容强迫症,在脸上、身上动刀子,忍受着别人体会不到的痛苦。 而如今他虽然没有副好身子,身边却有不少好朋友,日子过得顺心遂意,不过是每日喝点药,又有什么不能忍受的? 「走吧,咱们出去逛街,大家想买什么买什么,咱家付帐。」杨清宁释然了,心情也变得愉悦。 小瓶子敏锐地感受到杨清宁的转变,虽然不知是为什么,对他来说却是天大的好事,心情也跟着愉悦起来,道:「公公说话可要算数,可别到结帐时在后悔。」 杨清宁拍拍胸脯,道:「咱家有钱,放心大胆地买。」 「好嘞,那奴才们可就不客气了。」 杨清宁一行人换好便装,乘坐马车便出了宫。 宫门口,守门的禁卫军瞧着出去的马车,小声说道:「咦,若我没看错,那应该是宁公公的马车吧。」 「没错,就是宁公公,驾车的是东宫的内侍,叫小瓶子。」 「宁公公居然又出宫了!」 见同伴一副大惊小怪地模样,禁卫军奇怪地问道:「出宫便出宫,这宫中来来往往的内侍不少,怎么也没见你这副模样?」 「你没听说一个传闻吗?」 「什么传闻?」 「宁公公一出宫,定有大事发生,上次是路家,上上次是郭家、王家,上上上次是陈家,基本都是满门抄斩。」 禁卫军回想了一下,道:「你别说,还真是,那这次……」 「这谁知道呢,反正不是你我这种无名小卒。」 「依我看啊,这宁公公就是朝中大臣头上悬着的一把刀,不出去则已,一出去『刷刷刷』,又是几十条人命。」 …… 马车上,小敏子掀开帘子往外看着,道:「街上的人可真多!」 杨清宁也探头看了过去,一眼便看到了金髮碧眼的外国人,不禁有些新奇,心里想着:古代的外国人原来是这种打扮。 小瓶子扬声说道:「公子想去哪儿?」 杨清宁想了想,道:「那北慕国的使节团午时才进城,那咱们就先四处逛逛,就去美玉楼吧,再去买块玉石,碰碰运气。」 「好。」 小瓶子驾车径直前往美玉楼,因为路上行人太多,马车走得很慢,原本在只需一炷香的功夫就能到,这次竟用了半个时辰。 「公公,这里没有停车的地方,必须先找个空地才成。」 「奴才去停车。」小敏子出声说道:「这片奴才熟。」 「好,你停车后,来美玉楼与我们汇合。」 第109章 寿诞在即(2) 三人相继下了马车, 小敏子架着马车去找停车位,而杨清宁他们则径直进了美玉楼。 店内人头攒动,原石堆被围得密不透风, 杨清宁连进店门都是小瓶子在前开道,愣挤进去的。 「这石头这能开出玉石吗?」一个金髮碧眼的年轻男人操着蹩脚的汉语, 大声地问道。 店伙计见有人这么问, 不禁笑着说道:「这位客官初来京都,那是有所不知, 三年前咱们店曾有个客人以十两银子的价格,开了一个满绿, 价值几万两, 翻了整整一千倍。」 「几万两?」金髮男人震惊地瞪大眼睛, 道:「那他岂不是发财了?」 「可不是嘛。」店伙计见众人纷纷露出震惊的表情, 顿时眉开眼笑,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道:「不过咱们这原石是有玉不假,能否开出好玉, 还要看诸位的运气。运气好了,就能三年前的贵人一样,大赚特赚。就算运气不好,也能讨个彩头不熟。」 小顺子小声说道:「公子, 他们这是把您当成活招牌了。」 「只能说人家会做生意。」这gg打得好啊, 只可惜不能收取gg费,杨清宁有些郁闷,不过想想当初赚的那块玉石, 也就释然了。看着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他不禁苦笑道:「看来咱们来的不是时候。」 「公子, 咱们先去二楼看看玉器,待人少了,再下来就是。」 「也只能这样了。」杨清宁带着人上了二楼。 二楼的人也很多,只是相较于一楼就少了许多。客人太多,店伙计有些忙不过来,杨清宁便带着人站在一旁看着。这里的玉器品质都还不错,不过比起宫里的那些,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杨清宁正听着店伙计讲解,突然听到身后有人说话,「这位公子有礼。」 第360页 杨清宁转头看了过去,只见身后站着一名年轻男子,看上去有几分眼熟,不禁问道:「这位公子可是在与我说话?」 「正是公子。」男子点点头,神色间有几分兴奋,道:「不知公子可还记得在下?」 杨清宁听他这么问,仔细打量了打量,确实有几分眼熟。回忆翻涌,一张人脸出现在脑海,他不确定地说道:「你是严兄?」 严方脸上的笑意更浓,「正是在下,没想到杨兄竟还记得。」 「没想到能在这儿再遇到严兄,缘分果真妙不可言啊!」 杨清宁这话说得真心实意,他们仅见过一面,也就只说过几句话,没想到时隔三年,他们竟会在同一个地方再见。 严方心里也十分感慨,道:「当年一别,咱们已有三年未见,没想到我刚回京都,便遇到了杨兄。」 难得出来放松,杨清宁的心情不错,此时遇到故人,更是锦上添花,向来不喜应酬的他,也想交个朋友,「当年匆匆一别,也没问严兄府上何处,这次再遇,定然要多问几句。」 「我也正有此意,只是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找个地方坐下好好聊聊。」 「这里人多,确实不便,那咱们找间茶楼坐下来聊。」 虽然和严方仅见过一面,却能从中看出其人品不错,若非官场中人,倒是能多交个朋友。 一行人没再多话,径直下了楼,杨清宁转头看向小瓶子,道:「你可知北慕国使团走哪条路,路上可有茶楼?」 严方接话道:「这个我知道,杨兄跟我走便是。」 「那感情好。不过还得烦请严兄等上一等,我家僕人去停车,还未回来,我们约好在美玉楼汇合。」 「这是应该的。」严方长长地嘆了口气,道:「不瞒严兄,我离京不过三年,回来便已物是人非,连个相熟的朋友都找不到了,这才独自一人出来。」 「哦?怎会如此?我记得上次陪着严兄的公子,应该姓陆吧,他不在京都了吗?」 「我回来才得知他家犯了事。」说到这儿,严方停了下来,转移话题道:「今日遇到杨兄,本是高兴的事,不说这些扫兴的话。」 「不说便不说。」杨清宁也不强求,笑着说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能快活一日,就快活一日,不想那些不开心的事。」 等了没一会儿,便见小敏子穿过人群走了过来,见他们都在门外,不禁奇怪地问道:「公子,你们怎么没进去?」 「里面人太多。」杨清宁无奈地笑笑,转头看向严方,道:「刚巧又遇到个朋友,便打算找个茶楼好好聊一聊。」 小敏子也随之看了过去,行礼道:「奴才见过公子。」 「不必多礼。」严方转头看向杨清宁,道:「既然人已经等到,那咱们就走吧,待会儿那茶楼估计就没位置了。」 「严兄请。」 杨清宁跟着严方一路往前走,正好在路上瞧见有卖冰糖葫芦的,便加快脚步走上前,问道:「老丈,这冰糖葫芦怎么卖?」 老丈见有客上门,急忙扬起笑脸,道:「这位公子,这小些的两文一串,这大些的三文一串。」 杨清宁扫了一眼众人,道:「你们谁还想吃?」 「奴才想吃。」小敏子率先开了口。 「那奴才也来一串。」小顺子跟着应和道。 杨清宁转头看向严方,道:「严兄可要来一串。」 严方神情一怔,随即说道:「好啊,我也许久没吃过了,今日便尝尝是否还是儿时的味道。」 杨清宁点点头,笑着说道:「老丈,那就来五串大的。」 「好嘞。」老丈将扛着的粗木棍,往杨清宁身边放了放,道:「公子想要哪串,直接摘就成。」 杨清宁一边招唿身后的四人,一边从荷包中掏了一块碎银子,递了过去。 老丈接过银子,从荷包里找了许多铜钱给他。杨清宁也没看,直接塞进荷包,拿着糖葫芦便继续往前走。他现在也是有钱的主儿,不在乎这点小钱。 杨清宁咬了一口,眼睛顿时亮了起来,道:「嗯,这山楂竟不怎么酸,酸甜搭配得刚刚好,不错!」 小瓶子三人也吃了起来,严方看看主僕四人无拘无束的样子,索性也放下了所谓的规矩,拿起糖葫芦吃了起来,道:「味道是不错,跟记忆中的味道一模一样。」 杨清宁一边吃,一边四下张望着,见前面有个卖熟食的小摊,出声招唿道:「咦,那边还有卖鸭货的,咱们过去瞧瞧,买些带入茶楼当零嘴吃。」 小顺子急忙应声,「奴才要吃鸭脖和鸭翅,要麻辣的!」 小敏子紧接着说道:「奴才要鸭腿和鸭翅,奴才最近上火,嘴里起了口疮,还是吃五香的吧,」 杨清宁看向小瓶子,道:「我记得你不吃鸭肉,待会儿买点猪肉铺给你带过去。」 见杨清宁还记着自己的喜好,小瓶子不自觉地扬起嘴角,道:「奴才谢公子赏。」 「来之前说什么来着,还跟我客气?」杨清宁好笑地说道。 小瓶子嘴角的笑意更浓,「那就买两斤,吃不完带回去。」 「这才对嘛,尽管买,公子有钱。」杨清宁转头看向严方,道:「严兄可有忌口?」 严方摇摇头,道:「只要能填饱肚子,我什么都吃。」 第361页 「那严兄好养活。」杨清宁嘴上调侃着,心里却在猜测严方的身份。看他的打扮不像是普通人家出来的,却又这般说,想来是大户人家出身,只是不得宠,应该吃过不少苦。 严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今日我是沾了杨兄的光了。」 「不过是些吃食,严兄不必放在心上。」 众人一边走一边扫荡,到茶楼时小瓶子三人手里拎着大包小包,有熟食,有点心,还有糖,十几样小零嘴。 杨清宁抬头看了看茶楼的招牌,上写着四个大字『汇春茶楼』。 严方见状出声说道:「我在京都时时常来这里喝茶,这里的茶叶货真价实,不必担忧以次充好。而且北慕使团进城,会从此处经过,二楼雅间正好能瞧见。」 「我身体不好,很少出门,多亏有严兄引路。」 「咱们赶紧进去吧,也不知这会儿还是否有雅间。」 一行五人没再耽搁,相继进了茶楼,正如严方所料,茶楼的人很多,几乎满座,应该都是来看北慕国使团进城的。店小二见有人进门,笑着迎了上来,道:「客官里面请。」 严方径直问道:「二楼可还有雅间?」 店小二打量着严方,随即笑着说道:「小的还说这位公子怎么看着眼熟,原来是严公子,还真是好久没见。」 「是啊,三年未曾来了,没想到你还认得我。」 「严公子之前可是常客,小的自然记得。公子今儿来得巧,咱们就还剩最后一间雅间。」 「这就叫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严方闻言脸上多了几分笑意,道:「雅间我们要了,头前带路吧。」 「好嘞。」店小二扫了一眼众人,道:「楼上雅间五人。」 众人跟着店小二上了楼,沿着走廊一直往里,来到挂着梅字牌的雅间门口,店小二推开房门,道:「诸位里面请。」 众人相继进了雅间,杨清宁径直走到窗前,探头往下看了看,道:「这条街就是北慕国使团必经之路吗?」 「那是自然。今儿来咱们店里喝茶的,都是奔着这个目的来的。」店小二也来到床前,探头看了出去,道:「这条街上的茶楼饭馆,几乎都满座。」 「那我们一来就能要到雅间,可见运气十分好啊。」 「可不是嘛,几位客官今日红星高照,能来咱们店,那是蓬荜生辉。」店小二的嘴皮子很熘,好话是张嘴就来。 严方看向杨清宁,问道:「杨兄喜欢喝什么茶?」 杨清宁想了想,道:「龙井吧,天热了,喝点绿茶好。况且他们几个有上火的,有吃辣的,喝点绿茶去去火。」 严方点点头,看向店小二,道:「那就来壶龙井,要今年的新茶,既然你认识我,自然知道我的嘴刁得很,是否好茶,是否新茶,我一喝就能喝出来,可别为了点小利,砸了你们店的招牌。」 「公子放心,小的心里有数。您几位可还点点别的?」 杨清宁瞥了一眼他们手中的大包小包,觉得不点点什么有些过意不去,道:「那就花生瓜子的来一些,其他不需要。」 「好嘞,几位稍待,茶马上就来。」店小二将抹布往肩上一搭,转身走了出去。 小瓶子出声提醒道:「公子,您身子不好,还是不要在窗口一直吹风了。」 杨清宁脸色苍白,带着些病态,上次见面严方以为是他大病初癒,没想到这次见面还是如此。方才又听他说身体不好,很少出门,严方便以为他自幼体弱,道:「若是杨兄吹不得风,咱们就先把窗子关上,待使团经过时再打开也是一样。」 「不必,如今已是五月,吹的风都是热风,不碍事。」杨清宁坐到严方对面,自嘲地笑了笑,道:「让严兄见笑了,我身子孱弱,稍有风吹草动就会大病一场,他们几个跟在我身边多年,平时就小心惯了。」 「这才说明他们对杨兄忠心。」严方犹豫片刻,出声问道:「杨兄是自小就体弱吗?」 「这倒不是。」杨清宁一边帮着小敏子将买的零嘴打开,一边说道:「是我十六岁时生了场大病,留下的病根。」 「治不好吗?」严方也跟着帮忙。 「治不好,大夫找了不少,什么药也都吃了,只能勉强活着。」 严方犹豫了犹豫,道:「若是杨兄需要,我可以求我爹进宫,请太医来给杨兄瞧瞧。」 杨清宁手上的动作一顿,随即问道:「严兄家里是做官的?」 严方没有隐瞒,点头说道:「我爹在翰林院就职,若是杨兄需要,我便回去求我爹帮个忙。」 「翰林院严大人……」杨清宁转头看向小瓶子,「你可知?」 小瓶子答道:「回公子,翰林院侍讲学士姓严,叫严太升。」 小瓶子就是杨清宁的信息存储库、资料收集库,一遇到问题,就会不自觉地问他,他也没让杨清宁失望过,一问一个准儿。 严方有些惊讶地看看两人,道:「杨兄也是出自官宦人家?」 见严方这副表情,杨清宁便知小瓶子说对了,他就是严太升的儿子,笑着说道:「我并非官宦出身,而是宦官。」 严方没有隐瞒自己的身世,杨清宁也决定坦诚相待。 严方脸上的惊讶更甚,不自觉地往下看,结结巴巴地说道:「你是……宫里的公公?」 第362页 杨清宁被严方看得有些不自知,心虚地坐了下来,道:「严兄可是看不惯我这种人?」 「怎么会?」严方连忙移开视线,调整表情,道:「杨兄抱歉,方才是我唐突了。我与人结交从不在乎对方是什么人,只是有些惊讶罢了,没想到杨兄这般人物,竟入了宫。」 「入宫也是生活所迫……」 门外响起脚步声,杨清宁打住了话头,紧接着便听到了店小二的声音,「客官,小的来送茶。」 「进。」严方出声应道。 门被打开,店小二从门外走了进来,手上端着个托盘,见桌上摆满了各种吃食,脸上的笑容一僵,不过很快便恢復了正常,道:「客官,您得腾个地儿,小的好放茶。」 小敏子上前,腾出了地方,让店小二将东西摆上桌。 杨清宁从荷包中掏出一块散碎银子,扔给了店小二,道:「这是赏钱,我们若有事会叫你。」 店小二得了赏,顿时眉开眼笑,道:「多谢客官,您几位慢聊,小的告退。」 小顺子抓了几个鸭脖和鸭翅,道:「公子,你们聊,奴才去外面守着。」 杨清宁见状好笑地说道:「就在这儿吃吧,我们就是闲聊,也不谈什么机密,不用守门。」 「那不成,万一有个不长眼的进来惊了公子,那奴才怎么……」小顺子突然停了下来,瞥了严方一眼,道:「不好交代。」 「行行行,快去吧,若是吃完了,再进来拿便是。」 「公公放心,奴才今日一定吃过瘾了。」小顺子抱着鸭货就出了门。 小敏子忍不住吐槽道:「跟他共事这么多年,奴才今日才知道他竟这么好吃。」 「好吃是人之本性,你不也有喜欢吃的嘛。」杨清宁指了指桌上的鸭腿。 小敏子『嘿嘿』笑了两声,拿着鸭腿走到窗边啃了起来。 严方见状笑着说道:「杨兄与他们不似主僕,倒像是朋友。」 「我身子孱弱,时常卧床不起,这些年多亏了他们照顾,他们待我真心,我自然也要还以真心。」杨清宁端起茶杯闻了闻,道:「这茶色和茶香都不错,味道应该也差不了,严兄也尝尝。」 严方喝了一口,仔细品了品,道:「确是新茶,品质尚佳,招待杨兄也不算辱没。」 杨清宁放下茶杯,笑着说道:「我啊,苦日子也过了不少,什么都吃得,什么都喝得,就是这身子娇贵了些。」 「苦也苦得,富也富得,才是最好,这样便没什么能难得住。」 「严兄说的是。」杨清宁拿了颗花生在手里,随口问道:「之前听严兄说离京三年,都去了何处?」 「四处游歷。」严方也拿起了花生,嘴角勾起欣慰的笑,道:「我最喜欢做的就是到处走,三年时间我走了大半个南凌,见识了咱们南凌的大好河山,体会了各地的风土人情,此生无憾了!」 「当真?」杨清宁见他点头,不禁感慨道:「我真是羡慕严兄,看了那么多好风景,而我这身子就连京都都出不去。」 「不瞒杨兄,这三年我一路走一路写,写了我看过的所有风景,若是杨兄有兴趣,待回去我整理成册,拿给严兄看看。」 「好啊!」杨清宁顿了顿,随即说道:「还是算了吧,那可是你三年的心血,万一我不小心弄丢了或者损坏了,那就不好了。」 「杨兄此言差矣,我可不是只用脚走过,用手写过,还用心记过。就算杨兄弄丢了,弄坏了,我还可以再补上,不碍事。」严方很乐意分享自己的经歷。 「好,那就一言为定!」 既然不能到处走,那就读一读别人笔下的南凌,既能解闷,还能了解各地的风土人情,一举两得。 小顺子正站在门口吃鸭货,眼角余光瞥见一群人从楼梯口走了上来,虽然模样与他们差不多,但看打扮便知,这些人不是南凌国人。他也没在意,低头继续吃着,凌璋的寿诞将至,大街上到处都是外国人,实在没什么稀奇。谁知那些人四下看了看,直奔着他就走了过来。 小顺子一看他们气势汹汹,明显来者不善,将啃了一半的鸭翅收了起来,掏出帕子仔细地擦了擦嘴和手,一改方才的吃货形象。他可是宫里呆了十几年的人,什么场面没见过,还能被几个外国人吓到。 「把你主子叫出来!」不等小顺子说话,领头的外国人唿和道。 小顺子眉头微皱,道:「你们是谁?见我家主子何事?」 「我家主子是西楚国广桓王,待会儿要来喝茶,识相的就乖乖让出雅间,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那人说着还摸了摸腰间的佩刀,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广桓王。」小顺子点点头,神色不见丝毫慌张,道:「二楼这么多雅间,为何偏偏来找我们的麻烦?我看着好欺负?」 小顺子的反应太过平静,出乎众人的意料,让他们觉得自己受到了轻视,个个横眉怒眼。 「你看看他们。」那人指了指各个雅间门口站着的侍从,道:「且不说身上的衣料,就说这派头,一看就是大家出来的奴才。再看看你,守着门还啃东西,一看就是小门小户出来的,不配占着雅间。」 小顺子一听,直接给气笑了,「你只说我看着好欺负就得了,废那么多话作甚?」 那人脸上一热,大声说道:「识趣地赶紧让出雅间,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第363页 别看对方人多,小顺子的气势丝毫不弱,翘起脚尖用鼻孔看他,手指戳着他的胸膛,大声说道:「这是在我们南凌国地界,不是在你们西楚国,就算你们主子是亲王,那也得讲道理,我们先来的,凭什么要将雅间让给你?」 「你找死!」 小顺子的动作那就是赤裸裸地挑衅,来人怎么忍得了,抬起拳头就要打,小顺子也已经做好了挨打的准备,对方毕竟是亲王,闹起来杨清宁说不准会吃亏,若是他们先动手,那就另当别论了,所以小顺子才会做出这般动作。 「住手!」房门被打开,小瓶子从房里走了出来。 来人的动作一顿,转头看向小瓶子,放肆的上下打量,道:「你就是他主子?」 小瓶子冷眼看了过去,道:「我家公子说了,待广桓王来了,想要雅间便亲自进去与他说。若你们想动手,那就到外面去打,别坏了店家的生意。」 小瓶子的眼神与小顺子不同,带着浓重的杀意,只有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才能有这种眼神,不禁让来人心中一凛,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佩刀,道:「你们主子什么身份,竟大言不惭让我们王爷去见他?」 「这里是南凌国,对于你们这些外来人来说,南凌国子民就是主人,无论你们身份多高,那也是客人,没有喧宾夺主的道理。」 「说得好!」隔壁雅间的房门被打开,一名身穿华服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他面容方正,神情严肃,一看这通身的气势,就知道是个不好招惹的主儿。他的身后跟着两个少年,与他长得有几分相像,看上去应该是子侄之类的亲眷。 身穿暗紫色劲装的年轻男子出声说道:「这里是南凌国地界,不是你们西楚国,你们来做客,我们夹道欢迎,若你们来找茬,我们也不怕。」 来人眉头皱紧,道:「你们又是什么人?」 中年男人淡淡地开口说道:「南凌国子民。」 「你们!」 来人心中恼怒,脸色一阵青一阵红,却不敢真的动手。正如他们所说,这里是南凌国,南凌国势大,西楚国在南凌国这里只能当小弟,若当真动起手来,很有可能会引起国际纠纷,为了一时意气,实在不值当的。 身后的人适时地开口,给了他一个台阶下,道:「将军,王爷还在外面等着,咱们不能耽搁太久,还是先去回禀王爷吧。」 「今日我算是领教了南凌国的待客之道。」来人扫了众人一眼,道:「哼,咱们走着瞧!」 中年男子再次开了口,道:「我们南凌国待客也是有讲究的,若是贵客临门,我们自然以礼相待,若是不速之客,不打出去已是极有涵养。」 「我们西楚国堂堂亲王,竟成了你们口中的不速之客,你们南凌国欺人太甚!我会如实禀告王爷,向南凌国陛下讨个说法。」 「请。」中年男子丝毫不惧,虽然嘴上说『请』,却没有半分客气的表现。 来人怒瞪了众人一眼,悻悻地离开了茶楼。 小瓶子认识这个中年男子,正是兵部尚书陈志方,护国公陈明威的儿子,当年因为一时冲动参了秦淮勾结蛮人一事,被张明华报復,诬陷他与地方勾结吃空饷,被锦衣卫抓进诏狱。后来,陈明威被派去西南镇守,陈志方也被放了出来,转眼十一年过去,当年的青年如今已步入中年,他也由兵部侍郎做到了兵部尚书的位置。 陈志方旁边那两个,正是他的两个儿子,一个叫陈青云,一个叫陈青风,一个十七,一个十五,正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年纪。 小瓶子上前一步,行礼道:「见过先生。」 虽然小瓶子常年在东宫侍候,极少出现在人前,但作为朝廷的二品大员,还是见过几次的,自然是认得。 陈志方缓了神色,出声问道:「你怎会在此?」 不待陈志方回话,杨清宁从房中走了出来,道:「我倒是谁,原来先生,方才多谢先生出言相助,不胜感激。」 在见到杨清宁的那一刻,陈志方愣了愣,随即便释然了,也就只有他敢对一国亲王如此态度了。听他叫自己先生,便明白他不想暴露身份,便笑着说道:「这是应该的,不值一提。」 「不耽搁先生喝茶,改日我备上薄礼,亲自登门道谢。」 「不过是举手之劳,宁先生不必客气。」 「应该的,告辞。」杨清宁礼数做足,却没有结交的打算,转身退回雅间。 陈志方转头看了看兄弟二人,也转身进了雅间。 陈青风回过了神,忍不住好奇地问道:「父亲,方才那人是谁?若非听他说话,我还以为他是女子。」 陈志方坐回自己的位置,道:「他就是你心心念念想见的宁公公。」 「什么?」陈青风一愣,本就明亮的眼睛又亮了一个度,道:「他竟然就是大名鼎鼎的宁公公?这……长得也太好看了些。」 「他是太子殿下身边的宁公公?」陈青云也有些吃惊,道:「怪不得他的脸色那么白。」 虽然杨清宁不怎么出宫,却因为他每次出宫都出事,而闻名整个京都,都说杨清宁被鬼魅缠身,只有在皇宫里有真龙镇着,才能平安无事,一旦出宫就会祸事不断,百姓还拿这个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官场中却流传着另外一个版本,他们清楚事实真相,所以赞嘆杨清宁的能力,在别人眼中难解的事,到他手里却迎刃而解,好似没什么能难得倒他,不少年轻人都因此仰慕他,其中就包括陈青风。 第364页 只可惜杨清宁的身体和身份的两重原因,让他不能与朝臣有过多接触,所以见过杨清宁的人极少。即便去年除夕宴上露了脸,也因为离得远,看不清容貌。而那次仅有的一次机会,陈青云还因为得了风寒而缺席了,让他懊悔不已,没想到心心念念的人方才就站在对面。 「宁公公又出宫了,今日是否也会有事发生?」陈青风的眼睛晶亮,明显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主儿。 「不是发生了吗?西楚广桓王与宁公公……」 陈志方呵斥道:「你们少胡言乱语!」 陈青风悻悻地坐了下来,看向隔壁雅间的方向,道:「早知道是宁公公,我方才就该跟他说说话。」 陈青云也坐了下来,给陈志方续了杯茶,道:「方才若换成旁人,定会趁机邀请父亲一起喝茶,可宁公公却只是客套了两句,便回了雅间。父亲,他这是在避嫌吗?」 陈志方点点头,道:「他在东宫十几年,深受皇上和太子信任,却从未恃宠而骄,也从不与朝臣来往,能做到这般实属不易,这也是皇上对他信任有加的理由。」 「越是这样无欲无求,越是能得到别人求都求不来的,这才是真正的聪明人!」陈青云忍不住赞嘆道。 「没错。」陈志方忍不住嘆了口气,道:「是人都有贪念,可他好似真的无欲无求一般,让人抓不住错处。」 「或许并非无欲无求,只是他所求的就是太子殿下平安顺遂,而这些年皇上待殿下宠爱有加,没人能撼动殿下的地位,他所求的都实现了,所以才会让人觉得他无欲无求。」 陈志方一怔,随即欣慰地拍了拍陈青云的肩膀,笑着说道:「你长大了,我很欣慰!」 「父亲,我想去宁公公的雅间。」陈青风突然站了起来。 与方才的欣慰不同,陈志方一看到陈青风就头疼,道:「人家避之犹恐不及,你去不是惹人厌烦吗?」 陈青风不满地撇撇嘴,「除了父亲,旁人都说我招人喜欢。」 陈志方也不是不喜欢这个小儿子,只是陈青云太跳脱,让他有操不完的心。 「今儿我好不容易休沐一日,你就别给我添麻烦了。安稳在这儿坐着,否则我现在就派人把你送回府。」 陈青云又乖乖地坐了回去,「那好吧。」 隔壁雅间,严方见杨清宁回来,有些担忧地说道:「杨兄,那可是西楚国的亲王,万一他真去皇上面前告你一状,此事怕不能善了。」 「严兄不必担忧,是我得罪了广桓王,与严兄没有关系。」 严方一听顿时皱紧了眉头,道:「杨兄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与杨兄一起来喝茶,遇到事自然要一起承担,杨兄把我看成什么人了?」 「严兄误会了,我并非那个意思。」杨清宁笑着说道:「他们并不知严兄的存在,没必要将严兄牵扯进来,让严大人跟着担惊受怕。严兄放心,皇上是明君,我并未做错事,即便他要告,皇上也不会把我如何。」 严方的脸色缓了下来,道:「既然皇上不会把杨兄如何,多加我一个又能怎样?不管杨兄怎么看我,我已把杨兄当成朋友,朋友就该共患难。」 杨清宁给严方倒了杯茶,道:「严兄喝口茶消消气。」 严方也没矫情,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杨清宁斟酌片刻,道:「严兄,我有个原则,不和官宦人家有牵扯,之前不知严兄的父亲是翰林院的大人,这才有了结交的心思。」 严方怔了怔,随即说道:「这是为何?」 「因为我的身份。」杨清宁解释道:「我是宦官,自古帝王最忌讳的就是宦官与朝臣结党,我这些年在宫中战战兢兢,从未有过越界。」 「我是白身,并没有官职,你与我结交,并不算越界。」 「单是与严兄相交确实不算越界,可一旦严兄牵涉进来,那严大人势必也会出面,到时便不是单单你我之间的事了。」 严方明白了杨清宁的意思,「所以杨兄是真心想与我相交。」 「是。」杨清宁点点头,道:「严兄放心,此事与我来说并不为难,严兄实在没必要牵涉其中。」 严方犹豫了一会儿,道:「那好吧,就依杨兄所言。」 「多谢严兄体谅。」杨清宁顿了顿,接着说道:「未免那伙人又来找麻烦,只能委屈严兄先行离开了。」 严方眉头微蹙,起身说道:「那我何时还能见杨兄?」 「三日后,还在这个雅间,严兄带着你的手稿,咱们一边喝茶,一边畅聊,可好?」 「好,那就一言为定!」严方也没多话,与杨清宁说定后,便离开了雅间。 杨清宁推了推桌上的茶壶,道:「茶淡了,让小二换一壶,你们也坐下一起喝吧。」 「是,公子。」小敏子应声,走出了雅间。 杨清宁抬头看向小瓶子,感兴趣地问道:「你可认识陈大人身边的那两人?」 「虽未见过,却能猜出两人身份,年长些的是陈尚书的长子陈青云,年幼的是陈尚书的幼子陈青风。」 杨清宁点点头,感慨道:「好似我问你什么,你都答得出来,你这脑子怎能记这么多东西?」 「公子若想记,定也能记住,只是公子对这些不感兴趣。」小瓶子顿了顿,接着说道:「将来殿下要掌控南凌国,对这些都要瞭若指掌,公子不感兴趣,那奴才便多做些,若殿下和公子问起,也能答得出来。」 第365页 「唉。」杨清宁忍不住嘆了口气,道:「时间越长,欠你的越多,也不知这辈子还能否还的清。」 小瓶子勾起唇角,道:「公子多请奴才吃几串冰糖葫芦,就还清了。」 「你倒是好打发。」杨清宁好笑地看着他,道:「得,我待会儿就把老丈的冰糖葫芦全买了,让你吃个够。」 「奴才谢公子。」 他在宫中看过太多黑暗,尤其当他得知福禄骗他之后,他的整个世界都是灰暗的,满心想的都是不惜一切代价为父亲平冤。当年他和杨清宁从东厂出来,杨清宁给他买了冰糖葫芦,他看着那抹红,第一次觉得他的世界还可以有别的颜色,杨清宁无意间的善意,就好似一缕阳光照进他的生命,让他重新焕发了生机。 为了稳固西南,他出生入死,征战八年之久,立下汗马功劳,凌璋有意让他做西南的镇守太监,虽然只是五品,却是总镇一方,拥有实权,是个肥差。不过他拒绝了,唯一的请求便是回东宫,做凌南玉的暗卫,目的只是回到杨清宁身边。 『砰砰砰』,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响起,打断了小瓶子的思绪,随即传来一阵嘈杂的人声,他三两步来到窗前,探头往下看去,只见一队身穿盔甲的禁卫军远远跑来,将围观百姓拦在街道之外。 「公子,禁卫军来了,北慕国使团应该也快到了。」 第110章 寿诞在即(3) 杨清宁刚起身, 雅间的门就开了,小敏子从外面走了进来。 杨清宁招唿道:「把小顺子叫进来,他心心念念的北慕国小公主马上要来了。」 小敏子打开房门, 身子懒懒地倚在门上,调侃道:「公子说你心心念念的北慕国第一美人马上就要到了, 让你过去看。」 「小敏子, 我发现你最近说话总是带刺,可是我哪里得罪了你?若有, 你说出来,若我错了, 我跟你道歉。」小顺子紧接着走了进来, 一边走还一边嘟囔着。 小敏子站直了身子, 随手将房门关上, 道:「我就是看不惯你那副痴相,连人都没见过,就巴巴的。」 「我哪里痴相了?」小顺子无辜地眨眨眼,道:「再说了, 人家什么身份,我什么身份,就算我脑袋坏掉了,也不可能对人家有什么想法, 还巴巴的……」 杨清宁听着两人斗嘴, 无奈地摇摇头,他也发觉最近两人一见面就斗嘴,就好似两只好斗的公鸡。他本想问问是怎么回事, 可没一会儿两人就好的跟一个人似的,也就没有多问。 「公子, 殿下过来了。」 杨清宁顺着小瓶子的视线看过去,果然看到了凌南玉,他身穿太子蟒袍,头戴金冠,坐在高头大马上,在一众大臣的簇拥下,朝着他们慢慢走来。这还是凌南玉第一次在百姓面前露面,凌璋要求他这么做的原因有两个,主要原因是想让他以太子的身份,与京都百姓正式见面,让百姓认一认将来的国君,为他树立威信。次要原因是表示对北慕国使团的重视。 街道上人头攒动,京都百姓以及各国使团的人都抻着脑袋看,一边看还一边小声议论着。 「这就是咱们的太子殿下,真是仪表堂堂,英武不凡啊!」 「可不是嘛,这辈子能见到太子殿下,也算没白活。」 「听说北慕国要与咱们南凌和亲,也不知那北慕国第一美人,是否配得上太子殿下。」 「能不能配得上,待会儿北慕使团进城,看看不就知道了。」 小顺子不知何时也来到了窗边,大声喊道:「殿下英武!」 许是他喊得太大声,被隔壁的陈青风听到了,也跟着大喊道:「殿下英武!」 街道两边的百姓听到喊声,也纷纷喊了起来,到最后纷乱的喊声变得整齐,声音贯彻天际,震慑人心。那些原本有些手足无措的外国人,在京都百姓『亲切』的注视下,也跟着喊了起来。 凌南玉微笑的和四周的百姓打着招唿,偶然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待离近一看,竟真是杨清宁,不由微微皱了皱眉。 楼上的杨清宁见凌南玉注意到他,便朝他挥了挥手,跟着百姓喊道:「殿下英武!」 凌南玉见状眉头舒展,忍不住扬起嘴角,腰背挺得更直了。 凌南玉看到了,身边的吴干军以及南凌的诸多大臣自然也看到了,他们脸上的笑容齐刷刷地僵在脸上,不自觉地相互对视一眼,仿佛在问对方『谁把他放出来的』。 众人的目光纷纷投向吴干军,这里除了凌南玉,也就吴干军与杨清宁最为熟悉。吴干军被盯得头皮发麻,连忙摇头,表示不知情,临了还给了他们一个自求多福的表情。 南凌的大臣们纷纷垂下头,开始极为认真地自我反省,仔细思量着最近是否干了什么出格的事。若是有,待会儿赶紧向凌南玉自首,省得被这个煞星查出来,丢官罢爵是小事,满门抄斩是常事,最可怕的是凌迟处死和株连九族。 杨清宁笑意吟吟地看着凌南玉走过茶楼,心中多有一种老父亲看着儿子有出息的自豪感,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出现,就好似一枚深水炸弹,在南凌诸多大臣中炸开了花。 「公子,看这边,这边。」 杨清宁正打算离开窗边,突然听到一阵叫声,好奇地看过去,只见陈青风探出半个身子,正看着他招手。 「公子,我叫青风,青色的青,颳风的风。」 第366页 杨清宁微笑地点点头,道:「原来是青风公子。」 得到杨清宁回应,陈青风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期待地说道:「我能去公子的雅间喝茶吗?」 杨清宁被问得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道:「陈先生走了?」 在他想来,但凡陈志方在,都不会允许陈青风说出这般冒失的言语。 陈青风突然感觉一股凉意从背后袭来,连忙转头看了过去,紧接着便看到一只手伸了过来,目标正是他的后脖领子。 陈青风被吓了一跳,脚下一滑,身子从窗子里栽了出去。 杨清宁也被这突发的状况吓了一跳,急忙叫道:「小瓶子快救人!」 小瓶子纵身一跃,跳出窗外,朝着陈青风扑了过去,只可惜晚了一步,并未抓到他。 就在众人以为陈青风会被摔得头破血流时,他一个旋身,脚蹬在墙上,借力往上窜了窜,随后稳稳地落在了地上。围观的百姓纷纷拍手叫好,陈青风则嘚瑟地看了一眼杨清宁,那明亮的小眼神仿佛在说,『看我厉不厉害』,随后朝着人群拱手致谢。 杨清宁见他平安无事,不禁长出一口气,勐然想到他们陈家是武将出身,陈明威不可能不让陈家子孙习武,再看隔壁连点动静都没有,这才反应过来是自己瞎紧张了。再看他嘚瑟的模样,杨清宁不由好笑地摇摇头,随后离开窗边坐了下来。 小瓶子看了看陈青风,挤开人群,进了茶楼。 陈青风下意识抬头看向窗口,见已没了杨清宁的身影,急忙去追小瓶子,道:「那个……大哥,你等等我!」 小瓶子径直上了楼,陈青风也紧随其后,道:「听说你是宁公……子的贴身侍从?」 小瓶子没搭理他的打算,继续往前走。 陈青风毫不在意,自顾自地问道:「你跟着公子多久了?他平时都做什么,看书、下棋,还是习字?」 小瓶子顿住脚步,转头看向陈青风,道:「陈公子到了。」 陈青风抬头看了看雅间外的牌子,厚着脸皮说道:「方才我和你家公子说好了,要去你们的雅间喝茶。」 小瓶子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道:「陈公子可是要奴才叫陈先生出来?」 「我想见宁……公子许久了,一直没机会,今日好不容易见到,怎能不和他聊上几句,你就通融通融,放我进去吧。」陈青风一边说一边做着拜託的手势。 小瓶子眉头微蹙,审视着陈青风,「为何想见我家公子?」 「公子的事我都听说了,比如四年前的宁远灭门案,公子不仅为张志平了冤,还揪出了前皇后的余党。还有两个月前皇庄管事被杀案,公子不仅解救了皇庄上的百姓,还揭发了路子易的阴谋,实在令人大快人心!」 见陈青风越说越兴奋,声音越来越大,小瓶子急忙阻止道:「我家公子素喜清净,陈公子还是不要打扰了。」 陈青风继续纠缠道:「公子若喜欢清净,那我就不说话,保证不发出一点声音。」 「陈青风!」 雅间的门本就不怎么隔音,再加上陈青风说到兴奋之处,完全没控制音量,雅间内的陈志方听得一清二楚,即便房中没有外人,也被臊得老脸通红,实在忍无可忍,警告地叫出他的全名。 陈青风身子一僵,见小瓶子的注意力被陈志方吸引,一个闪身就来到雅间门前,推开门就走了进去。 小瓶子一怔,闪身追了上去,一把薅住了他的脖领子。尽管陈青风就好似泥鳅一般滑熘,却始终逃不出小瓶子的掌控,最后气喘吁吁地坐到地上,道:「不玩了,我认输!」 小瓶子拎着他,想要扔出去,被杨清宁拦了下来。陈青风好歹是陈志方的儿子,没见来也就算了,若是被这样轰出去,无疑是在打陈志方的脸。这种没有分寸的事,杨清宁不会干。 他好奇地看着陈青风,径直问道:「陈公子为何来此?」 「自然是为了公子。」陈青风听杨清宁问话,刚刚还萎靡的精神一下子亢奋了起来,想要站起身,发现自己还被小瓶子拎着,不禁抬头看了他一眼。 小瓶子看了看杨清宁,接收到他的眼神示意后,随即松了手。 陈青风站起身,一边整理衣服,一边说道:「我对公子十分仰慕,就想见见公子,当面问公子几个问题?」 「仰慕?」听到这个词用在自己身上,杨清宁颇有些新奇,道:「你想问什么?」 陈青风来到杨清宁对面的座位前,问道:「我能坐下说吗?」 「公子请坐。」杨清宁翻开茶杯,给他倒了杯茶,推了过去。 陈青风坐了下来,急忙道谢:「多谢公子!」 杨清宁笑了笑,道:「公子不必客气,有话直说便可。」 「听说公子只用了三日不到,便将时隔三年的宁远灭门案破了,我想知道公子到底是怎么做到的?」陈青风说话时,直勾勾地看着杨清宁,明亮的眼睛闪着光。 杨清宁被他看得不自在,掩饰性地喝了一口茶,敷衍道:「天时地利人和的结果,我不过恰巧在其中,不值一提。」 陈青风明显对这个答案不满意,还想开口再问,突然听到『哐当』一声巨响,众人皆被吓了一跳。转头看向门口,只见房门大开,门外站着一群人,有几个看着眼熟,就是之前来找茬的西楚人。 第367页 小瓶子下意识地挡在杨清宁身前,手指已按上了腰间的软剑。陈青风也随之站了起来,警惕地看着门口的西楚人。 杨清宁拍了拍他的手臂,示意他不要紧张,淡定地看着走进来的西楚人,为首的长相英俊,只是眉眼间的跋扈,生生破坏了这副好皮相。他身材挺拔,却不算高,穿着一身张扬的红色劲装,上绣着妖异的黑色花朵。这相貌搭配这身打扮,倒是相得益彰。 「想必这位就是西楚国的广桓王吧,失敬失敬。」杨清宁嘴上说的客气,脸上却没有半分恭敬。 与小顺子有过口角的男人看着杨清宁有些发愣,没想到让他没脸的人竟长得这般好看。 西楚桓在看清杨清宁时,神情也是微微一怔,不过很快便回过了神,大步走了过去,小瓶子想要上前阻拦,被杨清宁拦了下来,任由西楚桓挤开陈青风,坐到了杨清宁对面的位置上。 西楚桓肆无忌惮地看着杨清宁,略带侵略性的眼中兴致盎然,出声问道:「你叫什么?」 杨清宁不喜欢这种眼神,仿佛他是展柜里的商品,正等着买家来估价,道:「广桓王可听过一句话?」 西楚桓感兴趣地问道:「什么话?」 杨清宁淡淡地开口,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西楚桓挑了挑眉,道:「你说的屋檐是指谁?」 「自然是南凌国。」杨清宁拎起茶壶给自己倒茶,道:「在南凌国的地界,就算王爷身份再高贵,再有能耐,也得低着头。」 『低着头』三个字落下的同时,杨清宁拎起的茶壶也被放下,发出『啪』的一声。 西楚桓笑了笑,也给自己倒了杯茶,随即端起茶杯闻了闻,道:「本王出生时就是仰着头看天,从不知低头是怎么个姿势,若美人肯示范一下,本王倒是可以屈尊学一学。」 小瓶子等人变了脸色,他们说杨清宁好看,那是赞美。可西楚桓说杨清宁是美人,多是侮辱的意思。 杨清宁心思敏锐,自然能听出西楚桓话中的意思,威胁道:「祸从口出,广桓王还是小心说话为好,若是因此惹出祸事,祸及的便不止是广桓王了。」 西楚桓丝毫不恼,嘴角依旧勾着玩世不恭的笑,道:「美人口气不小,想来在南凌国也是有些地位,不知是哪家的?本王还未娶妻,待接风宴见了贵国的皇帝陛下,本王便向陛下求娶美人,如何?」 「欺人太甚!」陈青风被气得脸色铁青,怒瞪着西楚桓。 「本王与美人说话,岂容旁人插嘴,来人!」西楚桓依旧紧盯着杨清宁,看都未看陈青风一眼,命令道:「把他打出去。」 「是,王爷。」西楚将军张传领命,抽出腰间的佩刀。 「打就打,你以为我怕你不成!」陈青风从袖子里抽出一把短刀,一脸不服气地盯着西楚人。 杨清宁好似并未发现房间里的剑拔弩张,淡淡地看着西楚桓,道:「你是故意惹怒我。」 西楚桓的眼神有了些许变化,只是转瞬即逝,一般人察觉不出,只是杨清宁却捕捉到了,他断定自己猜对了。 「从他们离开到广桓王上门,至少过了半个时辰,这期间若广桓王想要这雅间早就来了,又怎会等到现在?方才我的手下在众目睽睽之下去救人,广桓王应该看到了吧,明知道我身边有高手保护,依旧上门挑衅,甚至激怒我,应该就是想制造混乱吧。」 西楚桓脸上的笑容一僵,不过很快便调整了情绪,调笑道:「美人不愧是美人,想像力就是丰富!」 「今日是北慕国使团进城的日子,皇上为了表示重视,命太子亲自到城门处迎接,广桓王却选择在此时制造混乱,难不成你们西楚是想刺杀谁?」杨清宁紧紧盯着西楚桓,自顾自地说道:「我国的太子殿下,还是北慕国的亲王,亦或者公主?」 杨清宁说话时,有明显的停顿,就是想确定西楚桓的反应,随后依据这下意识地反应,来印证自己的判断。 西楚桓脸上的笑意彻底挂不住,眼神变得锐利,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看来是北慕国的公主了。」杨清宁嘴角勾起微笑,继续说道:「西楚想制造混乱,刺杀北慕国公主,破坏这次联姻,挑拨两国关系。敢问广桓王,我说的可对?」 西楚桓脸色阴沉了下来,道:「你到底是谁?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杨清宁按照自己的节奏继续问道:「是西楚国自己的主意?还是与东吴国商量过?」 「你到底是谁!」西楚桓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随后弓下身子阴沉地盯着杨清宁。 杨清宁淡定地往后靠了靠,拉开两人的距离,道:「我劝你们马上终止行动,否则一旦如我所说,那这事就是板上钉钉,你们将迎来南凌和北慕的怒火,后果如何,想必广桓王心里清楚。」 西楚桓与杨清宁对视良久,慢慢坐了回去,嘴角再次勾起微笑,道:「本王真是越来越好奇你的身份了,今日你去哪儿,本王便去哪儿。」 陈青风听得目瞪口呆,过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可他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事情为何是这样的发展,但这不妨碍他对杨清宁的崇拜,看向他的眼神也越发热烈。 杨清宁心里悄悄松了口气,方才只是猜测,并不确定是否如他猜测的那般,而西楚桓此时的反应,让他认定了这就是事实,只要凌南玉此行能顺顺利利,多与西楚桓纠缠一番也没什么妨碍。 第368页 「王爷若是囊中羞涩,我倒是可以请王爷喝杯茶,毕竟来者是客,不速之客也是客,总要以礼相待,方显南凌之大国风范。」 西楚桓怎会听不出杨清宁话中的讽刺,只是并不介意,道:「世人皆知,西楚穷困,不比南凌。况且,本王带着那么多人,千里迢迢而来,花费甚巨,确实是囊中羞涩,好在有美人相请,否则连杯茶都喝不起。」 隔壁雅间,陈青云贴着墙壁,听着里面的动静,道:「怎么没了动静?父亲,您确定我们不过去瞧瞧吗?」 方才西楚人闹出的动静够大,整个二层都被惊动了,更何况就在隔壁的陈志方两父子,尤其是陈青风还在隔壁,陈青云实在放心不下。 「有动静才有事,没动静,你紧张什么?」陈志方指了指旁边的位置,道:「坐下,要沉得住气。」 陈青云坐回自己的位置,道:「父亲,别的我不担心,我就担心青风会惹麻烦。」 「那个臭小子太跳脱,总要受些教训,才能长大。」陈志方给他倒了杯茶,安抚道:「你放心,有那个人在,他不会闹出多大麻烦。」 陈青云急忙接过茶杯,道:「但愿如父亲所说。」 「来了,来了,北慕国的使团来了。」窗外传来一声叫喊,紧接着便是一阵嘈杂的人声。 小顺子探头看了出去,只见远处行来一对车马,队伍中飘着北慕国的旗帜。他瞥了一眼西楚桓,禀告道:「公子,北慕国使团过来了。」 「来得挺快啊,你帮我瞧瞧,那北慕国的小公主是否如传言般倾国倾城。」杨清宁没有起身的打算,他要看着面前这个危险人物,「王爷不起身瞧瞧?」 西楚桓笑看着杨清宁,道:「本王面前就坐着美人,又何必去看别人?本王虽然玩世不恭,却是个专情之人,本王之前所说都出自真心,待见到南凌国皇帝陛下,定求娶美人。」 杨清宁还没反应,陈青风先怒了,道:「你堂堂一国亲王,竟屡屡口出秽言,简直欺人太甚!」 杨清宁见状出声说道:「谢公子出言维护。不过,公子不必如此,权当是耳旁风,左耳进,右耳出就好。」 陈青风瞪了一眼西楚桓,道:「我就见不得别人欺负公子。」 杨清宁笑了笑,道:「计划被破坏,任谁心里都有气,公子便大人不记小人过,让他一次。」 「美人方才还说祸从口出,这无凭无据的话还是少说为好,若是因此惹了麻烦,被人辣手摧花,就算本王有心相护,也难免有百密一疏的时候 。」西楚桓这话中的威胁意味甚浓。 「是与不是,王爷心知肚明,我心里亦有数,王爷还是先考虑该如何与盟友交代吧。」杨清宁喝了口茶,随即抬头看向小敏子,道:「茶淡了,让小二再换一壶。」 小敏子应声,抬脚朝门口走去,却被西楚桓的侍卫拦了下来。 杨清宁淡淡地瞥了一眼,道:「怎么,王爷这是承认了?想……杀人灭口?」 西楚桓冷眼看了过去,怒斥道:「没眼力见的东西,滚下去!」 那人慌忙收起兵刃,躬身说道:「王爷息怒,属下知罪。」 小敏子这才打开房门走了出去,只是他出门后,便有一人跟了上去。 凌南玉接北慕国使团进城,出面的只有北昭王北慕昭,压根没见到北幕晴,说是北幕晴感染了风寒,不想过了病气给他。 对凌南玉而言,见不到正好,省了麻烦,反正他也对北幕晴不感兴趣。自从方才见了杨清宁,他这心里就有些不安,七上八下的,就想着赶紧回去,瞧瞧杨清宁是否安全。哪知他来到那间茶楼之下,却只看到了小顺子,没看到心心念念的人。当他再仔细看时,只见小顺子一脸焦急,他心里『咯噔』一声,便知杨清宁定是遇到了麻烦。 见凌南玉勒住了马头,身旁的吴干军忙靠了上去,出声问道:「殿下,您怎么了?」 「小宁子出事了!」 方才他也看到了杨清宁,这会儿却不见露面,确实有些奇怪,道:「殿下莫要耽误正事,属下过去看看。」 小顺子身边并未站人,说明他们虽遇到了麻烦,却没有生命危险,凌南玉此行代表的是南凌国,不能随意走开,便同意了吴干军的提议,「多带些人手,若有人敢对小宁子不利,直接动手,生死不论!」 第111章 寿诞在即(4) 凌南玉察觉不对劲, 本想自己过去查看,只是身边还跟着北慕使团,便只能让吴干军带人过去产看情况。吴干军领命, 点了几个人,径直前往茶楼。 随行的南凌一众大臣个个面露诡异之色, 猜测着到底是哪个倒霉蛋, 遇上了杨清宁这个煞星。 北慕昭虽未听到凌南玉与吴干军的对话,却一直在留意两人的动向, 见他们时不时地看向茶楼的窗口,便记下了小顺子的脸。 凌南玉虽吩咐继续上路, 心里却不踏实, 不自觉地加快了速度, 想着快点送使团去四方馆, 好返回此处,亲自查问到底发生了何事。 茶楼的掌柜见有身着甲冑的官兵进来,心中一惊,急忙上前, 道:「小人参见诸位大人。」 吴干军没有搭理他,带人径直上了二楼,根据窗口的朝向,找到了杨清宁所在雅间的位置, 见外面站着个西楚国打扮的男人, 不禁微微蹙眉,冷声说道:「你是谁?为何在此?」 第369页 门口的侍卫见吴干军身穿一身铠甲,眼神中闪过忌惮之色, 道:「我是西楚国军士,我家王爷正在里面喝茶, 你们是谁?」 吴干军未理会侍卫的问题,扬声说道:「宁公子可在里面?」 杨清宁听到吴干军的声音,应声道:「吴统领,我在。」 吴干军闻言冷眼看过去,道:「让开。」 「没有王爷的命令,谁也不能进去!」侍卫虽然忌惮吴干军的身份,但西楚桓没发话,他也不敢放人进去。 吴干军冷声说道:「这里是南凌国都城,你们西楚人竟明目张胆地扣押我朝官员,可是想挑起两国战事?」 侍卫被吴干军的气势所摄,脸上闪过惊慌之色,正犹豫该怎么办时,房门被打开,西楚桓出现在门口,在看到吴干军时,眼中闪过惊讶之色。 西楚桓进过宫,也见过吴干军,清楚他的身份,道:「本王只是来茶馆喝茶,几时扣押南凌官员了,这话可不要乱说。」 西楚桓的话音刚落,便听到里面传来唿喊,「公子,公子,不好了,公子晕倒了!」 吴干军一愣,顾不得其他,推开西楚桓,大步走进雅间,只见杨清宁脸色煞白,双眼紧闭地躺在小瓶子怀里。 「公子!」 吴干军蹲下身,打算给杨清宁把脉,却被杨清宁捏了捏手指,吴干军神情一怔,随即反应过来,愤怒地转头,看向西楚桓,道:「好一个西楚广桓王,私自扣押我朝官员,还致其发病昏迷,简直欺人太甚!来人,把他们围了,全部带去皇宫,由皇上发落!」 「是,统领。」门外的禁卫军纷纷抽出兵刃,虎视眈眈地看着房内的西楚人。 张传回过神来,大声说道:「他方才还好好的,怎么可能说晕就晕,他定是装的!」 张传说完就要上前,被吴干军拦住去路,腰间的佩刀也随之出鞘,「带走!若有反抗者,不必估计,直接捆起来!」 「是,统领。」 随行的禁卫军领命,虎视眈眈地看着房中西楚人。房中的气氛剑拔弩张,仿佛下一刻就要打起来。跟来的掌柜见状,急忙带着伙计熘之大吉,客栈毁了,还能再建,若是人死了,那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西楚桓看着双眼紧闭的杨清宁,脸色阴晴不定。 张传握紧手中的弯刀,看向西楚桓,叫道:「王爷。」 西楚桓拍了拍张传的手,道:「事已至此,也只能请南凌的皇帝陛下来主持公道了,正好本王也想知道美人到底是何身份,竟能惊动南凌国禁卫军统领带人亲自过来。」 不说杨清宁与他是熟识,就是普通的南凌百姓,身为南凌武将,他也不能任由外国人来侮辱,警告道:「广桓王若再出言侮辱我南凌国官员,就别怪我不客气!」 西楚桓桀骜地昂起头,道:「不客气?你能把本王如何?」 吴干军皱紧眉头,道:「我是不能把广桓王如何,但皇上会就此事向西楚皇帝陛下讨个说法。」 「哼。」西楚桓嚣张地冷哼一声,抬脚走了出去。 吴干军给手下使了个眼色,便有人即刻追了上去。 小瓶子抱起杨清宁,在吴干军的护送下出了茶楼,上了马车。杨清宁是装晕,就是不想西楚桓将这件事轻易揭过,只是被一个大男人公主抱,实在羞耻得很,脸上火辣辣的。只得埋首在小瓶子怀中,尽量遮起自己的脸,完全是一种鸵鸟心态。 小瓶子走在前,陈青风跟在后,却在路过隔壁雅间的时候,被陈青云一把拉住了手腕,强行拖了进去。 陈青风挣扎道:「哥,你快松手,我是证人,得进宫作证。」 「你做什么证?方才隔壁发生了何事,宁公公怎会晕倒?」好奇之下,陈青云抛出一连串的问题。 当陈青云看到吴干军带着禁卫军上来时,终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只是门口有人把守,他进不去,只得焦急地等着,直到看到杨清宁被抱着出了雅间,陈青风安然无恙地跟在身后,这才长出一口气。 陈青风使劲儿地甩着手,试图挣脱陈青云的钳制,焦急道:「我没工夫跟你说,快松手,他们都走远了。」 「若你真有用,他们会回来寻,好生给我坐下。」陈志方实在看不下去,这才开口说道。 陈青云停下了挣扎,不甘不愿地说道:「哥,你先松手,我的手腕都被你弄疼了。」 陈青云下意识地松了手,陈青风一得到自由,便朝着窗口的位置跑去,纵身一跃,便想跳窗而逃,却被陈青云薅住了脖领子,将他拉了回来。 「今儿你不把话谁清楚,哪儿也去不了。」 两人自小一起长大,太清楚彼此的脾性,陈青云就知道陈青风不会乖乖配合,所以即便松了手,也并未放松警惕。 陈青风被陈青云拎着来到桌前坐下,哀嚎道:「哥,你就不能等我从皇宫回来再问嘛,生生让我错过一场好戏!」 陈青云皱着眉头说道:「这是宁公公与广桓王之间的事,你跟着掺和什么?」 「哥,你说这话就不对了,这是南凌国与西楚国的事,身为南凌国人,自然与我有关,这是国家大义问题。」陈青风转头看向陈志方,道:「父亲,你说是吧。」 「行了,你也别废话了,说说方才都发生了何事。」鑑于杨清宁过往的英雄事迹,一旦被他遇上事,那定然小不了,陈志方也是十分好奇。 第370页 想起刚才杨清宁与西楚桓的博弈,陈青风就忍不住兴奋,道:「你们不知,宁公公实在太厉害了,三言两语就化解了西楚的阴谋……」 陈青风将方才杨清宁与西楚桓的对话,绘声绘色地讲了一遍,随即皱着眉头说道:「我到现在都没想明白,宁公公是怎么知道他们的计划的?那个广桓王到底是哪里露了破绽,明明我也在场,为何什么都想不出?」 陈志方和陈青云也是听得目瞪口呆,过了好半晌,陈志方才出声说道:「了不得,真是了不得啊!」 陈青云忍不住出声问道:「父亲,若换成您,是否能察觉其中有诈?」 陈志方苦笑着摇摇头,道:「我做不到。」 「怪不得别人破不了的案子,到他手里能轻易侦破,有这样的智谋,什么案子破不了。」 陈志方忍不住嘆息道:「智珠在握,近乎于妖,这样的人才百年难遇,只可惜……」 陈青风原本正为杨清宁感到自豪,突然听到陈志方话音一转,忍不住问道:「可惜什么?父亲不会也和那些愚人一样,嫌弃宁公公的身份吧?」 陈青云清楚陈志方在想什么,道:「父亲是在担忧宁公公的身子?」 陈志方瞥了陈青风一眼,道:「听闻他常年缠绵病榻,这也是他极少出宫的缘由,这样的身子怕是无法长寿,这大概就是古人常说的慧极必伤吧。」 「方才宁公公晕倒只是假装的,我看他身体好得很,哪有你们说得那般孱弱。」陈青风不想杨清宁出事,下意识地嘴硬道。 陈青云没有搭理陈青风,问道:「父亲,方才宁公公并未去窗口处,是否也是在他的算计内?」 陈志方点点头,道:「殿下前往城门时,看到了茶楼上的他,若回来并未看到,只看到了他身边的侍从,殿下定会有所怀疑,以他和殿下的关系,势必会派人上楼,这样便能帮他解围。」 「他假装昏倒,是为了配合吴统领所说的,西楚人在南凌国私自扣押南凌官员?」 陈志方再次点了点头,道:「他的身子本就孱弱,就算西楚国的人派太医给他诊治,也看不出什么,也就由他说了。」 陈青云忍不住感嘆道:「这还真是一环扣一环,宁公公果真智谋无双啊!」 「那当然,这可是我崇拜的人!」 陈青云见他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不禁有些好笑,道:「今日出来,你最得意,不仅见了想见的人,还参与其中,真是让人羡慕啊!」 「嘿嘿。」陈青风得意地笑了两声,随后又垮下了脸,道:「原本我还能进宫看戏,都被你搅和了。」 「到现在也没人来寻你,说明你在其中的作用可有可无,就不必再埋怨了。」 陈青风争辩道:「若兄长不拦我,就算我可有可无,也能进宫看戏。现在可好,想知道后续,还得等宫中传信儿出来,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哪有身在其中看得真切。」 陈青云此时也有些后悔,早知如此,他就忍一忍好奇,让陈青风进宫了。 陈志方安慰道:「以后还有机会。」 「有啥机会?这些年一共就出宫四次,一次隔了八年,另外两次分别隔了两年,这次是三个月前,下一次还不知是什么时候。」陈青云沮丧地趴在了桌子上。 陈青云理亏,出声安慰道:「你没发觉他出宫的时间间隔越来越短吗?说不准明日就出宫呢。」 「哥,你说这话自己信吗?」陈青风显然不信他的话。 …… 马车上,杨清宁睁开了眼睛,看向小瓶子,小声问道:「可让人给殿下传了信儿?」 「公公放心,吴统领已吩咐人去办了。」 杨清宁靠在马车上,道:「殿下竟没亲自过来,真是让我意外,不过也很欣慰,他终于懂得以大局为重。」 虽然杨清宁的脸上挂着笑,小瓶子隐隐感受到他心里的失落,道:「殿下是见小顺子无事,想着公公并无生命危险,这才只派人过去给公公解围,并未亲自过来。」 听他这么说,杨清宁微微一怔,随即自嘲地笑了笑,道:「嘴上说着希望殿下能以大局为重,可一旦他这么做了,心里又难免有些失不是滋味,我现在才发现原来自己也是个难侍候的。」 「公公是人,不是神,自然也和普通人一样。」 听他这么说,杨清宁心里舒服了许多,道:「你啊,总是这么会安慰人。」 小瓶子笑了笑,道:「公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难道你忘了?我现在正处于昏迷状态,自然是被送回东宫,然后再请太医,剩下的事就由皇上处理。不过,你得跟着吴统领去一趟,将发生的事『如实』地禀告皇上。」杨清宁将『如实』两个字咬得很重。 小瓶子点点头,道:「好,交给奴才就好。」 杨清宁的马车进了宫,继续往前走着,而吴干军等人则在宫门口便下了马,西楚桓亦不例外。 西楚桓看着远去的马车,回想南凌皇室成员,却并未找到与其相符合的人选,好奇道:「他到底是谁,为何能在宫中坐车?」 吴干军尽是瞥了他一眼,并没有回答的打算,继续往前走,走到小瓶子身边。 「公公犯了病,便先行回宫了,便由我跟着统领面见皇上。」小瓶子小声说道。 第371页 吴干军会意地点点头,道:「好。」 两人也算是老搭档了,还是有一定默契的。 一炷香后,众人来到了干坤宫,吴干军和小瓶子先进去回禀。 凌璋看看两人,出声说道:「你们一起过来,可是小宁子又出宫了?」 小瓶子回禀道:「是,公公听说殿下会到城门处接北慕国使团进京,便也想出宫瞧瞧。」 「结果他一出宫,就又出事了?」凌璋的话一出,在场的人都沉默了。 小瓶子心里也很是无奈,杨清宁出宫的次数,一个巴掌都能数得过来,可每次出宫都出事,每次还都是大事,这任谁都会往歪处想。 小瓶子收回思绪,道:「皇上,若非公公今日出宫,殿下怕是危险了。」 「哦,说来听听。」 小瓶子将之前发生的事如实地说了一遍,没有任何隐瞒。 听完他的讲述,凌璋的眉头皱了起来,道:「照你这般说来,他们是打算趁机生事,刺杀北慕国公主,破坏两人联姻,挑拨两国关系?」 「回皇上,公公确实是这么猜测的。」 即便吴干军与杨清宁已合作过几次,当他听到此事时,也忍不住惊嘆道:「公公洞察人心,智谋双全,令人佩服!」 「公公说这只是他的猜测,并无实据。」 凌璋闻言没好气地说道:「每次出去都给朕惹麻烦,而且事儿是一次比一次大,朕真不知该说他什么好。」 高勤接话道:「皇上,依奴才看,宁公公是那些心怀不轨之人的克星,每每他们想搞什么阴谋,都被宁公公撞上,每次都一败涂地,所以该发愁的是那些人,不是皇上。」 吴干军认同地点点头,道:「臣以为高公公言之有理,宁公公从不无的放矢,他说西楚国与东吴国有阴谋,那就十有八九是真的。今日若非宁公公在,怕此时京都已经闹起来了。」 「行了,你们也别给他说好话了,自己装晕躲清闲,让朕给他收拾烂摊子,也不知到底谁是主子,谁是奴才。」 高勤听惯了这种话,一点没放在心上,出声说道;「皇上,那广桓王还在殿外候着,您看?」 「皇上,那广桓王口口声声叫公公『美人』,还说要向皇上求娶,实在欺人太甚,还请皇上为公公做主。」小瓶子说着跪在了地上。 凌璋好笑地看着他,道:「既然戏台已搭好,那就开场吧。」 高勤会意,扬声唱道:「宣西楚国广桓王西楚桓觐见。」 话音落下,殿门被推开,西楚桓从殿外走了进来,行至近前,行礼道:「西楚国广桓王西楚桓拜见南凌国皇帝陛下。」 「广桓王真是好大的手笔,竟在我南凌国国都扣押我朝官员,西楚国这是想向我南凌宣战不成?」 刚一见面,凌璋便扣下一顶大帽子,将主动权掌握在手中,这就是明晃晃的下马威。 西楚桓心中一凛,面上却不显,辩解道:「陛下,小王不知他是南凌国官员,甚至不清楚他的身份,只是见他生的好看,便生了结交的心思,许是小王行动过于唐突,这才让他心生误会。」 吴干军出声说道:「皇上,臣去时,雅间门前守着广桓王的侍卫,不让出也不让进,即便是臣穿着铠甲,亦是如此,若这还不算扣押,算什么?就算之前广桓王不知他的身份,臣去后,还能不知?」 不让进是真的,至于不让出,是吴干军故意加上的,就是要定死西楚桓私自扣押南凌官员的罪名。 小瓶子开口说道:「皇上,广桓王知道公公身份,陈尚书的次子陈青风可作证。」 「公公?」西楚桓抓住了小瓶子话中的关键,惊讶地说道:「他是个太监?」 「公公已向王爷表明身份,王爷何必在此装腔作势。」 撒谎撒得面不改色,若杨清宁在此,定会竖起大拇指。 「有人证,这般说来,广桓王私自扣押我朝官员是真的。」凌璋一句话定了基调,接着说道:「广桓王扣押我朝官员,扣押的还是太子身边的内官,意欲何为?逼问我朝密辛?还是意图谋害我朝太子?」 杨清宁的身份一经爆出,西楚桓就乱了阵脚,打死也想不到他竟是凌南玉身边的内官,那他扣押杨清宁一事被定死,就彻底说不清了。 「陛下,小王确实不知他的身份,若早知他是太子殿下身边的内官,便不会如此鲁莽行事了。」 「皇上,当时太子殿下从街前路过时,公公曾向殿下打招唿,广桓王定是看到了这一幕,才带人去雅间找公公麻烦。皇上的寿诞在即,公公不想与别国使者起冲突,便表明了身份,谁知广桓王竟还敢私自扣押,不让公公离开,这分明是图谋不轨,还请皇上明鑑。」小瓶子说得那叫一个义正词严,明明是张面瘫脸,却能从其中读出,他想让人读出的表情。 西楚桓惊讶地看着小瓶子,随即说道:「陛下,他说谎!」 「皇上,公公与殿下打招唿时,有不少人看到,您若是不信,找来一问便知。」小瓶子这话说的有恃无恐,他清楚凌璋不会派人去问,即便去问了,结果也定如他所说。 吴干军也对小瓶子刮目相看,随之应和道:「皇上,当时臣陪同殿下走在当街,确实看到了宁公公与殿下打招唿。」 西楚桓被他们的厚颜无耻气笑了,道:「陛下,他们有证人,小王也有证人,可以证明小王并不知宁公公的身份。」 第372页 话音刚落,小瓶子紧接着质问道:「既然你不知公公身份,又怎会知道他名字中有个『宁』字?还称唿为『宁公公』?」 西楚桓的反应也很快,道:「之前在茶楼,你们称唿他宁公子,所以本王猜测他名字中有个『宁』字,叫他一声『宁公公』,有何不妥?」 「我们是公公的贴身内侍,在宫中称唿『公公』,在宫外称唿『公子』,从不加『宁』字,请问广桓王是从何人口中听到这个字的?」 小瓶子这话说得没毛病,让西楚桓一时竟不知从哪儿反驳,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不是你们,是别人。」 小瓶子紧追不捨,道:「自广桓王进了雅间,就仗着人多,将雅间封了,不能进不能出,敢问广桓王是从何人口中得知这个消息的?」 西楚桓脑海中灵光一闪,「是雅间中那个穿紫色衣服的少年! 高勤出声说道:「广桓王可确定?若是把他找来,他却没有如王爷所说那般称唿过,那王爷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西楚桓不知高勤这般做的目的,只觉得他说得在理,转移话题道:「陛下,小王也有证人,证明小王不知他的身份。」 凌璋淡淡地开口:「那证人是谁,现在何处?」 「证人是当时在房中的西楚国军士,如今就在宫门外。」 凌璋眉头微蹙,一副为难的模样,「既是广桓王身边的侍卫,又怎能作为人证,岂非有包庇之嫌。」 西楚桓闻言即刻反驳道:「陛下,他们所说的人证,也是与他们关系密切者,是否也有包庇之嫌?」 「这自然不一样。我们是苦主,你们是加害者,我们的人能做人证,而你们的不行!」小瓶子说得那叫一个理所当然。 「陛下……」 凌璋摆摆手,打断西楚桓的话,道:「朕以为有道理。」 西楚桓…… 吴干军与小瓶子对视一眼…… 凌璋旁若无人地拉偏架,让西楚桓十分无语,来之前他确实预想过,应该会有这样的场面发生,只是没想到他们这么不要脸,完全是开头一句话,剩下全靠编,反正除了他,其他都是自己人。 第112章 寿诞在即(5) 「朕希望广桓王能给朕一个交代, 否则朕只能修书一封,问问西楚帝,是否打算开战。」 对于凌璋来说真相不重要, 重要的是西楚桓被抓了个现形,私自扣押南凌官员的罪名, 他是背定了。 西楚桓也明白了凌璋的意思, 自己此时在南凌京都,距离西楚千里迢迢, 再加上他本就理亏,此时的他就是那案板上的面团, 只能任凌璋揉圆搓扁。 既然挣扎无望, 那就索性忍了, 西楚桓深吸一口气, 道:「小王知错,还请陛下看在小王并未犯下大错的份上,饶恕小王,小王将不胜感激。」 他们已经做到这份上了, 事情就必须按照他们的意愿发展,否则就太说不过去了。 事实证明,『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句话, 十分有道理。 「这般说来, 广桓王是承认囚禁我朝官员,意图不轨了?」 「小王承认对宁公公意图不轨,是因小王对宁公公一见倾心, 小王知错,还请陛下饶恕。」西楚桓是选择忍了, 却绝对不能承认凌璋给自己按上的罪名,否则西楚将陷入极为被动的局面。 凌璋的脸色冷了下来,不说这么多年的相处,凌璋已将杨清宁划归为自己人的行列,西楚桓当着他的面如此羞辱杨清宁,这就相当于打他的脸,道:「你以为朕会信?」 「陛下,在我们西楚国迎娶男妻很是寻常,宁公公相貌俊美,又是一副玲珑心肠,小王对他倾心并无不妥。若陛下愿意成全,小王愿迎娶他为王妃,保证绝不薄待于他。」 凌璋冷眼看着他,道:「看来广桓王是有所依仗才这般肆无忌惮,莫非西楚真与东吴结了盟,想要打破四国相安无事的局面?」 「陛下,我们西楚绝无此意,也并未与东吴结盟。小王是真心倾慕宁公公,否则也不会冒着被陛下误解的风险,做出此等事。」西楚桓想要脱身,只能咬死了这件事。在他想来,凌璋是绝不可能让杨清宁与他有任何关系。 「吴干军,护送广桓王回四方馆,朕将亲自发国书给西楚帝,在未接到西楚国国书之前,广桓王不得离开四方馆半步。」 吴干军领命道:「是,臣遵命。」 吴干军来到西楚桓面前,道:「广桓王请吧。」 西楚桓站起身,道:「小王告退。」 西楚桓清楚就算自己抗议,也无法让凌璋改变主意,索性什么都没说,省的浪费口舌,跟着吴干军出了干坤宫。两人刚出干坤宫,便看到了迎面而来的凌南玉。 吴干军连忙行礼道:「微臣参见太子殿下。」 西楚桓也随之行礼道:「小王见过太子殿下。」 西楚使团进京后,曾到皇宫拜见,凌南玉因此见过西楚桓,冷笑道:「广桓王真是威风啊,便是来了我们南凌的地界,也是这般毫无顾忌,本宫不知是谁给了广桓王这么大的依仗?」 自得知杨清宁的身份后,西楚桓就开始后悔,只是事已至此,再后悔也是无用,倒是因此让他对杨清宁多了几分兴趣。 「小王与宁公公一见倾心,行事上虽有些出格,却也是出自本心。父皇让小王来给陛下贺寿,本就有和亲的打算,若殿下愿意……」 第373页 「闭嘴!」凌南玉的脸色黑如锅底,脑海中迴响着西楚桓那句『小王与宁公公一见倾心』的话,怒道:「别以为你是西楚国亲王,本宫就不能把你如何,若是惹恼了本宫,本宫有无数办法让你死得无声无息。」 西楚桓闻言变了脸色,没想到凌南玉会说出这番话,道:「太子殿下,虽然西楚国不如南凌国强盛,却也不是没有一战之力,小王在父皇心中虽不如太子皇兄,却也不是可有可无的存在,若小王在南凌当真有个好歹,父皇能倾全国之力,为小王復仇。到时候就算我们西楚灭国,你们南凌也好不到哪里去,最后会成为北幕和东吴蚕食的对象。殿下可要想清楚。」 眼看着事情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吴干军连忙上前一步,道:「殿下,皇上已下令广桓王禁足四方馆,没有皇上的准许不准离开。」 凌南玉沉默良久,方才转开视线,抬脚进了干坤宫。逆鳞触者死,现在或许动不了他,但总有一日,他会死在他手上。 西楚桓下意识地松了口气,没想到明明比自己还小上几岁的凌南玉,竟有这样可怕的压迫感。 西楚桓意味深长地说道:「看来宁公公很受太子看重啊。」 吴干军不想搭他的话茬,各国都有在敌国京都安插细作,这是公开的秘密,各国皇室发生的事除了一些隐秘,对于他们都不是秘密。杨清宁虽然不常出宫,他与凌南玉之间的关系,也并非隐秘,西楚桓不可能不知,只是伪装罢了。 吴干军做了个请的手势,道:「王爷请。」 西楚桓看了看他,抬脚走了出去。 凌南玉气沖沖地走进干坤宫,径直进了御书房,道:「父皇,这个西楚桓实在太混帐,您就这么放他走了?」 「不然呢?」凌璋低头看着手中的奏摺,「一切都只是小宁子的猜测,莫说真凭实据,这事压根就没发生,朕能把他如何?」 想到西楚桓的有恃无恐和厚颜无耻,凌南玉便怒火中烧,道:「他扣押小宁子这事是真啊,那么多双眼睛看着。」 凌璋依旧没有抬头,拿着硃笔在奏摺上勾画着,「朕已让他禁足,还会亲自发国书给西楚帝,只是结果无非就是道个歉了事,如今这形势谁敢率先开战?到最后不过是给旁人做嫁衣裳。」 凌南玉不甘心地说道:「父皇,您没看到他方才那副模样,他就是仗着咱们有所顾忌,才那般肆无忌惮。」 「朕教你的都忘了?」凌璋终于抬起了头,严厉地看着他,道:「遇事要沉着冷静,让人猜不透你在想什么。你如此急躁,除了给人趁虚而入的机会,还有何用处?」 凌南玉悻悻地坐了下来,却依旧不服气,道:「父皇息怒,儿臣知错,儿臣就是听不得他侮辱小宁子!」 「做事要用脑子,方能事半功倍,而不是只会用蛮力。」凌璋提点道:「西楚和东吴私下结盟的事,相信北慕国也很感兴趣。」 凌南玉明白凌璋的意思,他这是想借力打力,道:「可这只是小宁子的猜测,事实并未发生,咱们也并无真凭实据,北慕国那边能相信吗?」 「没有真凭实据,那就找出真凭实据,总之一句话,西楚和东吴确已联盟。」 凌南玉若有所思地看着凌璋,「父皇打算和北慕国联盟?」 凌璋从御案之后站了起来,踱步来到堂中,道:「北慕国是中最让朕忌惮的,他们虽然人少,却个个 骁勇善战,尤其是骑兵,所到之处,横冲直撞,就好似下山之勐虎,与他们联盟无异于与虎谋皮。」 凌南玉听得一头雾水,问道:「恕儿臣愚钝,不太明白父皇的言下之意。」 「若要结盟,朕宁愿选择和西楚、东吴合作,也绝不与虎谋皮。」 「父皇是想让北慕给两国压力,让他们向南凌抛出橄榄枝,以求结盟对抗?」见凌璋没有否认,凌南玉接着说道:「那与北慕国的联姻,父皇打算怎么处理?」 凌璋不答反问,道:「你可见了那北慕国的小公主?」 凌南玉摇摇头,道:「儿臣去接他们进城时,只见到了北幕昭,他说北幕晴染了风寒,怕过了病气给儿臣,故而没有露面。」 「没露面?」凌璋不禁有些奇怪,道:「是他们有意和亲,正主却不露面,这似乎有些不同寻常。」 凌南玉想了想,道:「女儿家都爱美,一路舟车劳顿,再加上得了风寒,定然形容憔悴,不想让人看到也是情理之中。况且她还有北慕第一美人的称号,若名不副实,丢的可是北慕的脸。」 凌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太子今年十七了,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了,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朕也好给你留意着。」 凌南玉闻言脸上的表情一僵,随即说道:「父皇,儿臣还未成年,婚事等等再说。若哪日儿臣遇到喜欢的,定第一时间告诉父皇。」 「等到何时?」凌璋话一出口就后悔了,道:「那就先定下,待日后成年,再迎娶便是。」 虽然凌璋及时住了口,但凌南玉还是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躬身说道:「父皇,儿臣回宫后便直接来了干坤宫,想回去瞧瞧小宁子,待午后再过来帮父皇处理朝政。」 「好,你去吧。」凌璋心里也不好受,并未强留。 「儿臣告退。」凌南玉转身离开了御书房。 第374页 高勤给凌璋换了杯热茶,道:「皇上,殿下听不得您说这个,心里不好受,所以才……」 「朕明白。」凌璋沉沉地吐出一口浊气,道:「只是朕的日子不多了,自然要给他安排好,才能放心。」 高勤沉吟片刻,接着说道:「皇上用心良苦,奴才都明白。只是此事急不得,若皇上因此草草定下此事,以殿下的孝心即便心中不愿,也定会答应,只是以后两人的日子怕是都不好过。」 「你说的朕都明白,太子若是不愿,朕不会勉强他。」 「皇上待殿下千好万好,自然不会委屈殿下,奴才多嘴了。」 「你和小宁子都是好的,有你们两个照顾太子,朕放心。」 高勤跪了下来,道:「奴才谢皇上信任,定不负皇上所託!」 东宫,小瓶子正与杨清宁说话,禀告干坤宫内发生的事,怒道:「公公,这个广桓王实在欺人太甚,他竟一再出言羞辱公公!」 「这只是他的脱身之法,不必在意。」见他罕见地情绪外露,杨清宁不在意地笑笑,道:「皇上和你们一唱一和,就是想定他扣押东宫内官,意图刺探南凌机密的罪。这罪名若是定了,西楚那边若是不捨弃西楚桓,就只能割地或者赔款,无论哪一条所付出的代价都是巨大的。而他聪明的将这件事扯到个人感情上,那性质就变了,传出去也只会落得个霸道、荒唐的名声,并没有多大妨害。即便皇上发国书给西楚国皇帝,最多也就是道个歉,责骂西楚桓一顿。这样便以最小的代价,化解了此事。」 小瓶子眉头紧皱,脸上依旧是愤愤之色,「他分明是心怀不轨,难道我们就这么算了?」 「行动被迫中止,除了他们自己,外人甚至不知有这回事,他们可以说这些都是我们的臆想。」见他的眉头越皱越紧,杨清宁笑着说道:「不过我们也并非没有收穫,至少我们知道了西楚和东吴很有可能已经联合,他们参加此次寿诞的目的并不单纯,还有西楚桓此人心机深沉,并非他表现地那般跋扈、荒唐。我们有了防备,只要他们还想行事,那我们就有可能抓到他们的把柄,正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要耐得住性子。」 小瓶子深吸一口气,道:「奴才明白了。」 「在西楚娶男妻当真是寻常事?」杨清宁对这个比较好奇。 小瓶子点点头,「西楚男多女少,故而时常有这样的事发生,不过这都是寻常百姓家才会发生的事,贵族都是娶女子为妻,男子只能做妾室。」 「原来是这样,还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杨清宁顿了顿,接着说道:「那在西楚,女子的地位是否比其他国家要高些?」 「普通人家能娶到女子,是件很有脸面的事,地位相对高些。不过在贵族,三妻四妾是寻常事,女子的地位与南凌并无区别。」 杨清宁闻言不禁感慨道:「果然无论在哪儿,有权有势就高人一等。」 两人正说话,便听外面传来小顺子的声音,「殿下回来了。」 帘子被掀开,凌南玉走了进来,脸色看上去有些阴沉。 杨清宁看得一怔,随即问道:「殿下与广桓王遇上了?」 凌南玉气沖沖地坐到杨清宁旁边,怒道:「那个混帐东西,满口污言秽语,我真想打烂他那张嘴!」 杨清宁看得一阵好笑,道:「殿下怎的和小瓶子一样,这么沉不住气?」 「他攀扯你……我怎么沉得住气?」凌南玉越想越气,道:「他算个什么东西,竟敢肖想你,简直是痴心妄想!」 「他是亲王,而奴才不过是个内官,即便他对奴才有何想法,那也不能算是肖想,而是垂帘。」 凌南玉闻言心里一紧,转头看向杨清宁,道:「小宁子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真如那个混帐所说,你与他一见倾心?」 「他说奴才与他一见倾心?」杨清宁顿觉有些哭笑不得,道:「没想到殿下竟信这种鬼话,若他是个女子,或许还有可能。」 杨清宁的话非但没让凌南玉安心,反而有种说不出的难受,道:「小宁子喜欢女子?」 杨清宁奇怪地看着凌南玉,道:「奴才虽净了身,说到底还是个男子,喜欢女子是理所当然的事,殿下为何如此问?」 凌南玉移开了视线,眼底闪过复杂的情绪,道:「只是随口一问,没别的意思,你别多想。」 杨清宁不疑有他地点点头,「殿下不要被西楚桓乱了心绪,殿下现在要想的是怎样应对西楚和东吴联盟的局面,还有他们这次的计划以失败而告终,是否还会有下一次计划。」 凌南玉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翻涌的情绪,道:「父皇方才也提及了此事,说是要将这件事透露给北慕国。只是父皇对北慕国更为忌惮,说与他们联手无异于以虎谋皮,若是有可能他宁愿与西楚和东吴联手。」 杨清宁认同道:「北慕虽然人少,却人人善骑射,上马便能打仗,确实是南凌目前最大的威胁。皇上向北慕透露两国联盟一事,应该是想挑起北慕对两国的不满。」 凌南玉担忧道:「我们没有证据,北慕那边会信吗?」 「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北慕那边一旦得了信儿,定会着手调查,若得到证实,即便我们不找他们,他们也得找上我们。」杨清宁顿了顿,接着说道:「殿下,东吴那边来的是谁?」 第375页 「东吴来的是丞相林相之,以及镇国将军余平。」 「东吴的使团竟没有皇亲国戚?」杨清宁有些惊讶,随即说道:「殿下可知这林相之和余平两人关系如何?」 「听闻两人素来不和。」凌南玉端起茶杯,接着说道:「他们一个是丞相,一个是镇国将军,若是关系密切,东吴的皇帝陛下怕是睡都睡不安稳。」 杨清宁斟酌片刻,道:「这次出使各国心怀鬼胎,若派来的人当真不和,东吴的皇帝陛下就不怕节外生枝?」 凌南玉愣了愣,紧接着说道:「你的意思是他们不和,只是东吴放出的假消息?」 「这个奴才不能肯定,不过外面流传的消息听听就罢,千万不能当真。若当了真,打了主意,很有可能中了别人的圈套。」 凌南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杨清宁随口问道:「对了,殿下可曾见了北慕国的小公主?」 「没有,北昭王说她染了风寒,怕过了病气给我,一直未曾露面。」同样的问题,同样的说辞。 「一直未露面?」杨清宁沉默片刻,道:「那就耐人寻味了。」 接风宴在五月初五举行,设在奉天殿外的广场上,晌午的阳光有些热,好在搭了遮阴的棚子,再加上今日微风徐徐,倒也不是不能忍受,至少比每年的除夕宴要强上许多。 奉天殿前面的广场上摆满了桌子,各国使臣进宫后,在内侍的引导下找到各自所在的位置落座。座次是按照各个国家的国力强弱依次排列,国力越是强盛,座次越靠前。最靠前的正是北幕、东吴和西楚三国。三十几个国家的使臣,来了三百多人参宴,这已经是精简以后的人数,再加上南凌国的大臣,广场上坐了近五百人之多。生生让空荡的官场,变得满满当当,场面十分壮观。 杨清宁的桌子就在凌南玉之后,以他如今的身份,就算能坐,也应该是在最后一排,可凌璋抬举他,就安排在凌南玉身后,除了内阁首辅鸿吉和次辅邱礼外,就他的位置最靠前。虽然他表面一派平静,心里就感觉自己活像个靶子,真的是如坐针毡,如芒刺背,如鲠在喉,还不如让他站着踏实些。 相较于杨清宁的不自在,凌南玉对于这样的安排则十分满意,甚至觉得杨清宁就该与他同桌而食,如今这般座次都是委屈了他。 凌璋还未到,各国使臣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聊天,向来喜欢清净的杨清宁只觉得有几百只苍蝇在自己耳边嗡嗡地叫,主要是他压根听不懂他们说的话,三十多个国家,三十多种语言,就连南凌许多官员也操着一口方言,明明就在身边却跟听天书一样。跟电视剧中演的完全不一样。 今日是接风宴,西楚桓被特许过来参加,就坐在西楚国使团最前面的位置,他身边还坐着一个男子,与他长得有几分相像,约莫二十多岁的模样,气质温润,含蓄内敛,与西楚桓完全相反。 因为西楚桓的缘故,杨清宁这几天加班加点,看了各国的出使名单,并熟记了他们的特徵。结合名单上的资料,确定了西楚桓身边男子的身份,他叫龚瑞琪,是西楚桓的表哥,别看他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其实他是西楚禁卫军统领,据说武功很高。 西楚桓在杨清宁进场后,便一直在留意着他,他的脸色依旧很白,正是这种苍白让他柔美的五官,更多了几分羸弱之美,一颦一笑都惹人怜爱。想到那日他不过几句话便差点识破了他们的计划,心中有种说不出的复杂感受,既觉得气闷,又觉得新奇,这几日他被禁足,脑海中总会不自觉地回想那日的场景,两人的交锋以他一败涂地而收场,而杨清宁则潇洒离去,自长大以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受挫。 见西楚桓直直地看着杨清宁,龚瑞琪微微靠了过去,小声说道:「坐在南凌太子后面的就是你说的那个宁公公?」 「就是他。」西楚桓端着茶杯把玩,轻声说道:「男生女相,他是我见过最美的男子。」 「长得确实不错,弱不禁风的模样,很容易勾起人的保护欲。」龚瑞琪错开目光,接着问道:「他当真如殿下说的那般……聪明?」 西楚桓转头看了过去,道:「我何时与你说过谎?」 龚瑞琪温润的眼神中,也多了几分兴趣,道:「若当真如此,那南凌太子的将来岂不有如神助?」 「只可惜他的身子不好,也不知能活多久。」说到这儿,西楚桓微微皱眉,方才他的心疼了一下,就好似针扎一般,虽然不是很疼,却切切实实疼了。他这是怎么了,竟为了那个差点坏了他计划的太监心痛? 「慧极必伤,这样的人註定不会长寿,可惜了。」 西楚桓突然起身,走向凌南玉所在的桌子,微微弯了弯腰,道:「小王见过太子殿下。」 凌南玉本来心情挺好,一看到西楚桓,顿时晴转多云,道:「广桓王不必多礼。」 西楚桓看向杨清宁,笑着说道:「几日未见,宁公公的脸色依旧,不知身体恢復得如何?」 杨清宁起身,嘴角勾起职业性地微笑,道:「只要王爷不为难,咱家一切都好。」 「那日确实是本王心急了些……」 第113章 寿诞在即(6) 凌南玉起身, 挡在杨清宁身前,打断了西楚桓的话。他刚要开口,就感觉身后的衣服被拉了两下, 他知道是杨清宁在提醒自己,深吸一口气, 压下心底的愤怒, 面无表情地说道:「广桓王可是忘了禁足一事?若广桓王再做纠缠,就别怪本宫不讲情面。」 第376页 相较于凌南玉的冷眼相待, 西楚桓脸上始终带着笑,只是这笑多是玩世不恭, 并无半分恭敬, 「太子殿下息怒, 小王没有别的意思, 只是想为那日的事,向宁公公道歉。」 「道歉就不必了,只要广桓王离他远些便可。」 西楚桓为难地摇摇头,道:「太子殿下, 请恕小王不能照办,小王是真心倾慕宁公公,只要陛下同意,小王愿即刻迎娶他过门, 做本王的王妃。」 无论是凌南玉, 还是西楚桓,都是众人关注的重点,如今两人剑拔弩张, 勾起在场众人心中的八卦之火,纷纷将目光投注在两人身上。只是各国的座次相隔有些距离, 所以能听到对话的,除了南凌的大臣,也就只有紧挨着南凌的北慕国使团,却不妨碍他们看戏的心情。 「你!」 凌南玉怒火中烧,很想一拳头挥过去,却被杨清宁拦了下来,「奴才的事还是由奴才来处理吧。」 凌南玉转头看向杨清宁,不禁微微怔了怔,杨清宁素来待人温和,与人交谈也总是一副笑脸,还从未见过他对谁如此严肃过。以至于凌南玉下意识地让开了位置。 杨清宁上前一步,站到了西楚桓的对面,平静地与他对视,道:「听闻广桓王对咱家一见倾心?」 西楚桓点点头,道:「确实如此。」 杨清宁的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笑意,道:「广桓王是对咱家感兴趣,还是对咱家的身份感兴趣?众所周知,咱家是太子殿下的贴身内侍,是御马监的掌印太监,咱家所知道的都是南凌国的机密,广桓王却对咱家纠缠不清,明显是居心叵测。」 「小王并无此意……」 「广桓王是否想说是咱家多虑了,你确实对咱家动了心,无关其他?」杨清宁打断西楚桓的话,接着说道:「若广桓王哪怕对咱家有半点情意,也不会在明知咱家身份的情况下,一再对咱家纠缠,这样只会让皇上对咱家心生疑虑,一个奴才没了主子的信任,还能活多久?广桓王明显是在挑拨离间,想置咱家于死地。」 西楚桓眉头皱紧,道:「本王从未想过……」 「广桓王为何对咱家心生杀意,还不是咱家破坏了你们的计划。」杨清宁再次打断西楚桓,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道:「是,事实并未发生,咱家也没有证据,你们可以说那只是咱家的臆想。但这里是南凌,不是你们西楚,想要胡作非为,你们选错了地方!」 南凌的大臣个个怒目而视,并非他们有多在意杨清宁,而是因为杨清宁对面站的是西楚人,对内如何争斗,那都是自家的事,对外定要做到同仇敌忾。更何况听杨清宁的意思,西楚好似还想搞什么阴谋,若是让他们在自家地盘上成了事,那就相当于打了南凌满朝文武的脸,他们可丢不起这个人。 吴国公吴平昌站起身,冷声说道:「广桓王,这是在南凌的地界,不是你们能耍弄心计的地方。」 鸿吉也出声说道:「广桓王,这里是南凌,不是你们西楚,须知谨言慎行,才是生存之道。」 南凌的大臣纷纷出声,表达对西楚桓的不满。 西楚桓扫了众人一眼,最后将视线落在杨清宁身上,他的脸色苍白如纸,眉头微微蹙着,眼神坚定地与他对视。明明是一阵风都能吹倒的人,说出的话却铿锵有力,气势丝毫不输凌南玉,甚至比凌南玉更加冷静、智慧,这样的反差让他更具魅力。 心脏在『扑通扑通』地狂跳着,而且速度越来越快,西楚桓下意识地捂住了胸口,这种陌生的情绪来得极快,且从未体验过,让他一时有些无措。 凌南玉见他盯着杨清宁发呆,忍不住开口道:「今日是接风宴,广桓王若不想太难堪,最好回到你的座位,否则……」 龚瑞琪见西楚桓成了众矢之的,急忙起身走了过来,行礼道:「西楚禁卫军统领龚瑞琪见过太子殿下。」 凌南玉瞥了龚瑞琪一眼,道:「龚统领,广桓王喝多了,快扶他回自己的位置去吧。」 众目睽睽之下,凌南玉不想与西楚桓彻底撕破脸皮,以防别人趁虚而入,便给了西楚桓一个台阶下。 龚瑞琪闻言松了口气,道:「殿下恕罪,王爷确实喝得有点多,外臣这就扶殿下离开。」 龚瑞琪上前扶住了西楚桓的手臂,小声说道:「殿下,您该回去了。」 西楚桓没有多说,跟着龚瑞琪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北幕昭就坐在凌南玉的旁边,方才的对话他听得最为清楚,也不住地打量着杨清宁,见西楚桓离开,好奇地问道:「太子殿下,到底发生了何事?这广桓王为何会对这位公公纠缠不休?」 凌南玉脸上浮现为难之色,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北幕昭见状接着说道:「是小王唐突了,若殿下不便多说,那就当小王没问过。」 杨清宁适时地接话道:「王爷,并未殿下不方便说,实在是无凭无据,说了也没人信。」 「殿下多虑了,无凭无据,并不代表没发生过。殿下只管说,本王就当故事听。」 杨清宁看向北幕昭旁边空着的位置,道:「王爷,公主怎么还未到,可是被什么事绊住了脚?」 北幕昭被问得一愣,似乎有些跟不上杨清宁的节奏,解释道:「晴儿还在病中,今日就不来了,待到了寿诞当日,晴儿再来给陛下贺寿。」 第377页 杨清宁闻言皱紧了眉头,急忙问道:「那四方馆中可留有人手保护?」 北幕昭奇怪地问道:「公公为何这么问?可是有什么不妥?」 「三日前,殿下奉命去城门处迎接北慕国使团,咱家也想去瞧瞧热闹,便带人出了宫。我们在北慕使团必经的那条路上,找了个茶楼,要了个雅间,想着一边喝茶,一边等北慕使团经过。」 杨清宁半真半假地讲着那日发生的事,「我们刚进茶楼后不久,广桓王便派手下来到茶楼,态度强硬地让我们让出雅间,我们据理力争,不肯让步,眼看着剑拔弩张,却不知为何那些人竟虎头蛇尾地跑了。咱家以为这件事就这么了了,谁知在殿下路过茶楼后,他们再次强硬地冲进雅间,不住地用言语挑衅,想要激怒我们。」 见杨清宁停了下来,北幕昭适时地接话道:「他们为何这么做?」 「咱家当时也起了疑心。不瞒王爷,虽然咱家带的人不多,却有高手保护,就在殿下路过茶楼后,一个少年不慎从窗口跌落,咱家便让他出手相助,众目睽睽之下,他们也应该看到了这一幕。为何还要故意激我们与他们动手,就不怕偷鸡不成蚀把米吗?」 听杨清宁发问,北幕昭答道:「他们这么做定是别有目的。」 「王爷英明。」杨清宁奉承了一句,接着说道:「当时咱家绞尽脑汁,想他们到底是什么目的,直到想起之前听到一句话,咱家突然间恍然开朗。」 北幕昭似乎听得入了神,紧接着问道:「什么话?」 「店小二曾说为了看太子殿下迎北慕国使团进城,那条街上所有的茶馆酒肆全部满客。」说到这儿,杨清宁便停了下来,给北慕昭以充分的想像空间。 北幕昭若有所思地皱起了眉头,随即说道:「你的意思是说,他们的目标是太子殿下和我国使团?」 见北慕昭上套,杨清宁接着说道:「他们激我们动手,势必会造成混乱,恰巧那时殿下与贵国使团经过,若在那时趁乱动手,他们成功的机率会很大。」 北幕昭瞥了一眼西楚桓,随后便转开了视线,紧接着问道:「后来呢?你是如何做的?」 「咱家便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广桓王当即就变了脸色,虽然转瞬即逝,却还是被咱家捕捉到,咱家便肯定自己猜对了。」杨清宁表情生动,说得绘声绘色,很容易将人带进去,「于是,咱家就说『你们最好停止计划,待会儿若真出了事,就是你们干的』。」 北慕昭恍然大悟,道:「所以他们不得不取消计划。这就是你方才说的『事实并未发生,我也没有证据』的原因?」 「是啊。」杨清宁嘴角勾起一抹苦笑,道:「咱家没证据,所以他们才有恃无恐,甚至想置咱家于死地。」 北慕昭点点头,道:「他们这么做有何目的?」 杨清宁答道:「咱家思来想去,也只能想到北慕将和南凌联姻一事上,他们是想破坏联姻,进而挑拨南凌与北幕的关系。」 北幕昭似是想到了什么,脸色变得难看,道:「他们是想杀了晴儿!」 「杀了……」杨清宁佯装吃了一惊,随即说道:「这不可能吧,他们怎么敢,那可是北慕国皇帝陛下最疼爱的小公主。」 「若想破坏两国联姻,最好的办法便是杀了联姻对象,这里是南凌,他们不会杀了太子殿下,那剩下的唯一目标便是晴儿。」北慕昭的脸色越发难看。 杨清宁佯装不敢置信地看向西楚国的方向,正巧与西楚桓对视,他正看着这边,不止是他,就连龚瑞琪也不例外。杨清宁并不觉得意外,他向来敏锐,西楚桓如此热烈的眼神,就算他想忽视也忽视不了。虽然两桌相聚甚远,他们谈话时又刻意压低了声音,但西楚桓清楚他们在说些什么,西楚桓的纠缠不休让他反感,他就是要当着西楚桓的面儿告他的状。 北慕昭也看了过去,眼神中带着不善,很明显是将杨清宁的话听进了心里。就如杨清宁先前所说,这种事不需要证据,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北慕昭招来随身护卫,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那人点点头,随即退出人群,脚步匆匆地走了出去。 西楚桓一直在盯着杨清宁,就如杨清宁所想,他清楚他们在说些什么,不过他并不在意,即便杨清宁不说,凌璋也会说,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他一清二楚,压根不担心。他真正在意的是方才自己的怪异反应,那种心跳加速,大脑空白的感觉,从未有过,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龚瑞琪低垂着目光,端起杯子作势要喝茶,轻声说道:「殿下,你到底怎么了,为何对他纠缠不休?难道当真如他所说,想要毁了他?」 西楚桓的眼睛紧盯着杨清宁,道:「表哥,我想要他!」 龚瑞琪一口水呛在喉咙里,止不住『咳』了起来。 身旁的侍从见状急忙掏出帕子,替他擦拭身上的水,关切道:「统领,您没事吧?」 龚瑞琪摆摆手,掏出帕子擦了擦嘴,不可思议地看向西楚桓,道:「殿下,你不会是认真的吧?」 西楚桓转头与他对视,道:「你看我像是在说笑吗?」 龚瑞琪从他眼中看到了认真,「殿下,先不说皇上那边什么态度,就说南凌的皇帝也绝不会同意。」 「事在人为。」西楚桓转头看向杨清宁,斩钉截铁地说道:「我就想要他。」 第378页 龚瑞琪小声提醒道:「殿下别忘了咱们来南凌的目的,这可关系到殿下的未来,殿下千万不要冲动,坏了咱们的计划。」 「我没忘!」西楚桓斩钉截铁地说道:「他……我势在必得!」 就在这时,凌璋的车辇到了,高勤扶着凌璋下了车,扬声唱道:「皇上驾到!」 众人纷纷起身,行礼道:「参见皇上(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凌璋穿过人群,拾阶而上,坐到了最上面的位置上,扬声说道:「诸位爱卿平身。」 「谢皇上(陛下)。」 见众人起了身,凌璋接着说道:「都入座吧。」 众人回到各自的座位上,便有内侍和侍女陆陆续续地摆上酒菜和瓜果,随后候在一旁侍候着。 「今日的宴会就是为了给各国使团接风,以谢各位千里迢迢赶来南凌,为朕贺寿,诸位不必拘束,就当是家中摆宴,自在畅饮便可。」 「谢皇上(陛下)。」 凌璋是个不喜欢废话的人,每次宴会他说的话都不多,若非必要基本不开腔,与现代那些喜欢废话的领导,形成鲜明对比。 高勤拍了拍手,便有舞姬走了上来,与除夕宴相比,她们的舞步明显轻盈不少,毕竟任谁在大冬天穿着轻纱,身体都会僵硬,尽管她们受过专业训练,也难免会受本能的影响。 杨清宁的注意力从来不在那些舞姬身上,他一边喝茶,一边扫视着各国使臣,与脑海中的名单一一对应着。看着这么多外国人,他的心情有些微妙,没想到这种场面竟会在古代出现,而且就在他眼前,不由在心中感嘆:这就是国家强盛的表现。 而这一切都是凌璋多年苦心经营的结果,杨清宁抬头看向坐在高处的男人,相较于半月前,他的神色看上去好了许多,似乎还胖了些。杨清宁心里清楚,这只是暂时的,再过段时间,他的情况会急剧下降,且对药物的需求会越来越多。 杨清宁垂下视线,遮住眼底的哀伤,这个男人为了南凌,为了凌南玉付出了所有,是个了不起的帝王,也是个合格的父亲。一阵风吹过,杨清宁的嗓子有些痒,不禁咳了几声,侍候在一旁的小瓶子连忙走了过来,凌南玉也紧张地转头看向他。 杨清宁见状安抚地笑笑,道:「奴才没事,殿下不必担忧。」 凌南玉忍不住叮嘱道:「若是身体不适,和父皇禀告一声,退下便是,千万莫要逞强。」 「奴才知道。」 杨清宁抬头看向小瓶子,示意他靠近。小瓶子会意,身子又弯了几个度,附耳过去。 杨清宁压低声音,问道:「四方馆那边可有消息传来?」 小瓶子摇摇头,道:「公公放心,若那边有消息传来,奴才定第一时间禀告。」 杨清宁也认为那日西楚桓的目标是北慕晴,上次的计划还未来得及实施,便以失败而告终,定会再来第二次,所以杨清宁便派人盯着四方馆,保护北慕晴。今日是接风宴,各国使团的主要人物都到了场,唯有北慕晴未到,这是他们动手的最佳时机,故而杨清宁才有此一问。 一曲舞毕,北慕昭端起酒杯,起身说道:「陛下,小王在此代表我北慕国,多谢陛下款待。」 凌璋也端起酒杯,笑着说道:「好,朕同北昭王共饮此杯。」 两人一仰头,喝光了杯中酒,北慕昭坐下,东吴丞相林相之随之站了起来,道:「外臣也敬陛下一杯。」 高勤为凌璋续上酒,凌璋笑着说道:「今日来了这么多人,若每人一杯,朕岂非很快就醉了,还是大家共同举杯吧。」 众人纷纷起身,相继举起了酒杯,齐声道:「多谢陛下款待。」 众人一饮而尽,随即坐回原位,高勤再次拍了拍手,另一批舞姬走上前来,正要随着音乐起舞,却见西楚桓站了起来,随即说道:「陛下,这些歌舞我们也瞧腻了,不如换个节目。」 凌璋淡淡地看过去,道:「广桓王想看什么节目?」 「听闻太子殿下能文能武,小王不才,想与殿下比一比骑射,不知皇上是否应允。」西楚桓说完,挑衅地看向凌南玉。 凌璋淡淡地笑了笑,道:「太子与广桓王不同,他是一国储君,要做的是学习如何理政,让天下百姓过上好日子,习武也不过是为了强身健体。我们南凌有优秀的武将,用不着一国储君上阵杀敌。广桓王若想下场比试,那就从南凌武将中挑一个便是。」 凌璋明显是对西楚桓不满,藏在话中的意思是你西楚桓就是个王,而凌南玉则是未来的君,你跟他根本没有可比性,你也就配和我家的臣子比一比。 西楚桓很聪明,自然明白凌璋的意思,却并不打算罢休,道:「南凌国数位皇帝都是马上皇帝,上阵杀敌,开疆拓土,何等英武,是小王心中的偶像。小王以为太子殿下也会效仿先祖,做个能文能武的储君,故而有此请求,看来是小王想错了。」 西楚桓明显是在用激将法,在场的人心里都清楚,只是他将台子架得太高,让凌南玉下不来台,只能同意与他比试。 凌南玉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道:「广桓王这激将法用得真好,本宫都差点没听出来。」 在场众人都清楚凌南玉在说反话,却也兴致勃勃地看着,毕竟看热闹不嫌事大,是人之本性。 第379页 「殿下过奖了。既然殿下对骑射并不精通,那小王便不做为难,就当小王并未提过此事。」西楚桓虽然是对凌南玉说的话,眼睛看得却是杨清宁。 他的这番举动彻底激怒了凌南玉,他嘴角的冷笑更浓,道:「既然广桓王有这个兴致,那本宫便陪你玩一玩。」 凌南玉抬头看向凌璋,请求道:「父皇,儿臣愿与广桓王比试一番,还请父皇应允。」 凌璋将两人的小动作看在眼里,不禁微微蹙眉,心中虽有不满,却并未让凌南玉下不来台,道:「既如此,那就玩玩吧。不过,太子要切记自己的身份,莫要逞一时之勇,伤了自己的身子。」 「父皇放心,儿臣明白。」凌南玉转头看向西楚桓,道:「广桓王可备了弓箭?」 「未曾。」西楚桓不在意地笑笑,道:「殿下只需让人为小王准备一把短弓即可。」 凌南玉转头看向高勤,吩咐道:「你拿几把短弓来,由广桓王挑选。还有马匹,为了公平起见,随便从马场挑两匹便可。」 「是,奴才这就让人去办。」高勤应声,转身离去。 「既然要比试,那就该设有彩头。」西楚桓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杨清宁,道:「方才小王瞧宁公公身上的那块平安扣品质不错,不知能否割爱当做彩头。」 杨清宁下意识地低头看去,这是他在美玉楼赌石赢来的那块满绿所制成的,是身边独属于自己的东西,他身上没别的坠饰,只有这枚平安扣,没想到竟还被人惦记了去。 「广桓王见谅,这平安扣是咱家心爱之物,请恕不能割爱。」 第114章 寿诞在即(7) 西楚桓的挑衅惹怒了凌南玉, 同意了与他比试骑射,谁知西楚桓竟提出更过分的要求,想用杨清宁心爱的平安扣作为彩头, 不过被杨清宁果断拒绝。 这次西楚桓刻意放大了声音,但凡不是距离太远的人都能听到他说了什么, 开始小声议论了起来, 「这位宁公公男生女相,美貌更胜女子, 这广桓王不会当真看上他了吧。」 「西楚国男多女少,娶男妻是寻常事, 以这位公公的相貌, 莫说是他, 就是我也有些心动。」 「北慕想和南凌联姻, 带来了北慕第一美人北慕晴,其他两国怎能坐视不理,应该也有联姻的打算,只是没想到这广桓王竟看中了一名内侍。」 「这内侍可不简单, 听说其聪明绝顶,断案如神,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况且他还是南凌太子的贴身内侍……」 「那照你这么说,这广桓王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 「公公可是怕殿下输给小王?」西楚桓再次用起了激将法。 杨清宁见惯了这种把戏, 道:「古人云『君子不夺人所好』, 这平安扣与咱家而言意义不同,广桓王还是换个彩头吧。」 他要的就是这个意义不同,「若非心爱之物, 怕殿下不出全力,为了公平起见, 小王也出一件心爱之物作为彩头,如何?」 「不如何。」杨清宁果断拒绝,不给商量的余地。 见杨清宁不同意,西楚桓看向凌南玉,道:「殿下敢应战,便说明有把握赢小王,为何不劝劝宁公公,反正只要殿下赢了,那平安扣便依旧是宁公公的。」 凌南玉淡淡地看着他,道:「这世上本宫所珍视之人有二,一为父皇,二为他,无论在何种情况下,本宫也不会拿自己珍视之人做赌注,包括他们心爱之物。」 凌南玉的一番话又让众人议论了起来。 「南凌太子与这内侍的关系不简单啊,到底是怎么回事?难不成这内侍是南凌太子的男宠?」 「你有所不知,这内侍救过南凌太子的命,而且不止一次,南凌太子待他好,也是理所应当的事。」 「不止南凌太子待他好,就连南凌皇帝待他也是极好,从他的座次中便能看得出。」 …… 杨清宁懒得搭理西楚桓,也不想凌南玉与其纠缠,直接看向凌璋,道:「皇上,请恕奴才不能从命。」 凌璋虽不满凌南玉在这种场合,将自己的弱点暴露在众人面前,却也不想被西楚桓牵着鼻子走,道:「君子不夺人所好,这话没错。况且他身上戴的平安扣品质一般,不过若广桓王喜欢,那朕让人取一块同品质的玉器来做彩头便是。」 凌璋说完转头看了看高勤,高勤会意,「奴才这就去准备。」 凌璋直接做了决定,不仅打消了西楚桓的念头,还顺便讽刺他没见过好东西。 杨清宁闻言在心里给凌璋点了个贊,道:「谢皇上体谅。」 「你的穿戴太过寒酸,不知道的还以为朕与太子亏待了你,以后出门多戴些配饰,若再遇到这种状况,也不会如此为难。」 凌璋回应了凌南玉的话,向在场众人表明杨清宁在他们父子心中的地位,又藉此对西楚桓进行了一轮讽刺攻击。 杨清宁明白凌璋的意思,心中十分感激,「是,奴才谨记。」 凌璋看向西楚桓,道:「广桓王可还有其他要求?」 西楚桓的眼睛在杨清宁和凌南玉两人身上流连,好似明白了什么,骤然听到凌璋的问话,被吓了一跳,随即说道:「没了。」 凌璋的眼神缓了些许,道:「既如此,那就这么办吧。」 双方达成共识,高勤便招唿内侍布置现场,几十个侍从经过一炷香的准备,终于将场地准备妥当。在场众人纷纷看了过去,眼中皆闪烁着兴致勃勃的光。毕竟吃瓜看戏是人生一大乐事,尤其还是近距离全免费,那就更添了几分兴致。 第380页 杨清宁并不担心凌南玉的骑射,自他六岁便开始习武,凌璋更是专门为他指派骑射的老师,十年的不间断练习,再加上天赋本就不错,就连小瓶子都说凌南玉的骑射上与他不相上下。 只是杨清宁越发看西楚桓不顺眼,这就是个没事找事的祸害,但凡跟这样的人在一起,无论是朋友,还是爱人,必须有一颗强大的心脏,以及不怕死的精神,因为早晚有一天会被他给害死。 凌南玉和西楚桓都已换了骑装,凌南玉的骑装是黑色打底,上绣着金色龙纹,张牙舞爪的仿佛要腾空而去。西楚桓依旧是一身正红,胸前那朵妖异的黑色花朵,在阳光下显得更加神秘。两人站在一起,一冷一热,十分扎眼。 为了看热闹,不少人纷纷离席,围在近处观看,当然也有自持身份的人依旧坐在位置上,这其中就包括凌璋、北幕昭、林相之、余平、以及龚瑞琪。 杨清宁是凌南玉的贴身内侍,那什么御马监的掌印,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奴才,自然没什么身份好自持,便在小瓶子的护佑下,找了个最佳的观看位置,顺便给凌南玉加油打气。 凌南玉让西楚桓先挑选马匹和弓箭,自己则在他之后挑选,说是挑选,不过是就近牵了一匹马,拿了一张弓。场面看上去十分和谐,事实却是两人心里都憋着一口气,誓要将对方打败,且让对方败得心服口服。 凌璋看向北幕昭,笑着说道:「北慕国最善骑射,北昭王更是其中翘楚,就作为此次比试的裁判吧。」 北幕昭笑了笑,起身说道:「那小王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北幕昭看了看场地,了解了一下比赛内容,扬声说道:「比试分两场,一场固定靶,一场移动靶,得分高者取胜。第一场固定靶,从起始地到达目的地,需骑马越过障碍栏,且不得破坏障碍物,每撞到一次障碍物,减一分。中间有五个箭靶,需分别射击,得分高者胜,若得分相同,时间短者获胜。」 众人一边听规则,一边看着布置的场地,每隔十米的距离,便有一个高约一米的障碍栏,第一个箭靶距离障碍栏约一百一十米,之后的四个箭靶一次是一百二十米到一百五十米,一百五十米是短弓的最远射程。这是临时增加的比试,短时间内的场地布置也就只能达到这种地步。 两人准备好后,翻身上马,动作干净利落,若非西楚桓不开口说话,单看外表也是英武不凡,妥妥的帅哥一枚。尤其他一身红衣,再配上他嘴角的似笑非笑,甚至比凌南玉还要夺人眼球,只是他那讨人厌的性子,太败好感。 相较于西楚桓,凌南玉便沉稳许多,杨清宁是越看越觉得好看,不禁在心中感慨:不愧是我带大的娃儿,就是这么优秀! 杨清宁转头看向小瓶子,小声问道:「你说他们谁会赢?」 小瓶子眉头微蹙,如实答道:「奴才没见识过广桓王的骑射,无法做出判断。」 「你还真是……」杨清宁好笑地看着他,道:「大多数时候做事都要冷静客观,而面对这种情况时就只需主观臆断,我就说殿下一定会赢。」 小瓶子微微一怔,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道:「公公是说……同仇敌忾?」 杨清宁点点头,「也可以说是一致对外。」 小瓶子微微躬下身子,道:「是,奴才受教了。」 就在这时,只听北幕昭扬声问道:「太子殿下,广桓王,你们可准备好了?」 凌南玉点点头,「本宫准备就绪。」 西楚桓扫了一眼人群中的杨清宁,道:「小王也准备好了。」 北幕昭将哨子含在嘴里,又抬起手中的旗帜,道:「预备……」 随着一声哨响,旗帜随之落下,两人两马紧接着窜了出去,几乎是同一时间出发,在遇到障碍栏时,又是同一时间起跳,同一时间落地,同时搭弓上箭,在路过箭靶时,又是同一时间射出。 人群中又开始议论纷纷。 「两人的骑射不分上下!」 「两人的动作出奇一致!」 「若不是他们穿着大相迳庭,我都以为他们是一个人。」 …… 杨清宁的目光被凌南玉吸引,不由赞嘆道:「我虽然知道殿下这些年一直都在学习骑射,没想到竟这般厉害,即便是在马上,射箭的动作依旧行如流水,太棒了!」 小瓶子认同地点点头,道:「殿下在骑射方面很有天赋。」 说到这儿,杨清宁不禁看向小瓶子的右手,道:「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你的右手……应该会对射箭有妨碍吧。」 小瓶子抬起右手,实话说道:「妨碍很大。有一段时间奴才不敢碰弓,后来去了西南,在战场上生死不过一瞬间的事,弓箭手远比近战的战士更能保住命,为了活着任何困难都能被克服。」 看着他满是老茧和伤疤的手,杨清宁不禁有些动容,道:「你真了不起,我比不上你!」 小瓶子笑笑,「公公抬举奴才了。」 就在这时,一阵锣声响起,吸引了两人的注意力,他们看向赛场,只见凌南玉和西楚桓已经到达了目的地。 杨清宁有些懊恼地说道:「方才有些走神,竟没看到谁输谁赢。」 「殿下赢了。」 杨清宁一怔,随即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奴才最了解的就是弓箭和箭靶,可以根据箭射中的位置,推算他们所得的分数。若奴才推算的没错,殿下应该是五十分,而西楚桓则是四十九分。」 第381页 小瓶子的话音刚落,便听到北幕昭扬声说道:「太子殿下得分五十,西楚广桓王得分四十九,太子殿下胜!」 杨清宁惊讶地看向小瓶子,道:「竟然丝毫不差,你的眼力也太好了些。」 小瓶子微微躬了躬身子,道:「谢公公夸赞。」 「第一场比试结束,太子殿下获胜。即刻进入第二场,第二场是移动靶,待会儿会有禁卫军手举箭靶,来回在场地中奔跑,参赛者除了要跨越障碍外,还需射中移动中的箭靶,同样是得分高者的人获胜,若分数相同,时间短者获胜。」 西楚桓看向杨清宁,见他眼中只有凌南玉,不曾看自己一眼,心中顿觉不悦,再看凌南玉,见他正看向杨清宁,随即靠了过去,轻声说道:「太子殿下应该也对他动了心思吧。」 凌南玉闻言心脏一阵紧缩,道:「广桓王在胡说些什么?」 西楚桓虽然从未动过心,却流连花丛多年,太清楚爱慕一个人的眼神,即便凌南玉藏得很深,也能看透了他的心思,直言道:「殿下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我,你心里对他本就不纯洁。也难怪,像他这样要容貌有容貌,要才华有才华的人,殿下与他朝夕相处,难免会心生情愫。」 凌南玉盯着西楚桓没有说话,他的心乱了,他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没想到竟被西楚桓看穿,「你到底想说什么?」 「借用你们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这里是南凌,不是西楚』,若是被你们皇帝陛下知晓此事,殿下以为他会是什么下场?」 凌南玉心中一紧,面上却镇定自若,「不要用你龌龊的思想,去揣测别人的心思,你太自以为是了!」 「我龌龊?」西楚桓讥诮地笑了笑,道:「好,是我龌龊。既然殿下对他没那个心思,不妨将他让给我,我保证明媒正娶,让他做我的王妃。」 凌南玉强忍着心中的怒气,尽量让自己的情绪不外露,道:「你不配!」 「我不配?谁配?殿下配吗?」西楚桓上下看着凌南玉,此时他的行为可以说是挑衅意味十足,「以殿下的身份确实配得上任何人,只是殿下能像我一般,给他一个名分吗?还是说殿下打算将他圈养在身边,做一个让人瞧不起的男宠?」 西楚桓戳中了凌南玉的痛处,南凌不似西楚,别说权贵人家,就是寻常百姓也没有娶男妻的习俗,一些男子只能以男宠的身份,被圈养在权贵人家的后院。 更何况凌璋就三个儿子,一个被养废了,一个生了怪病,只有他是南凌皇室未来的希望,凌璋绝不会让他和杨清宁在一起。若凌璋得知他的心思,十有八九会想办法除掉杨清宁,这也是他将情感小心翼翼藏起来的原因。 「这是本宫的家事,无需广桓王过问!」 众人离他们较远,根本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也看不真切他们的表情,却莫名能感受到他们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 杨清宁看得眉头皱紧,道:「这个广桓王莫不是怕输,再动摇殿下的心智?」 小顺子答道:「他们好似再说公公。」 杨清宁闻言一怔,随即惊奇地说道:「距离这么远,你居然也能听到?」 小瓶子犹豫片刻,道:「奴才看他们的口型,能大概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只是不太准确。」 杨清宁这下更惊讶了,道:「你竟会读唇语?」 「会的不多,只能猜到大概的意思。」 杨清宁惊嘆道:「小瓶子,你不仅博闻强记,思维敏捷,还武功高强,甚至还能读唇语,你简直是个天才啊!」 小瓶子被夸得有些脸热,道:「公公谬赞了,奴才比不上公公。」 「不不不,你比我强多了。」看着面前的小瓶子,杨清宁突然有些惭愧,虽然他平日里表现得很平和,心里难免会因为自己是现代人,而不自觉地有自傲的心理,如今他才真正的意识到,是自己太过自以为是,不说凌璋,就是小瓶子,他都比不上。 两人正说话,就听北幕昭说道:「第二场马上开始,太子殿下、广桓王可做好准备?」 不待两人回话,杨清宁大声喊道:「殿下加油,再赢一场!」 凌南玉转头看向杨清宁,看着他脸上的微笑,乱了的心顿时安定下来,朝他挥了挥手,随即移开了视线,道:「准备好了。」 西楚桓变了脸色,心中有一股火气在升腾,道:「准备好了。」 比赛在一声哨响后,正式拉开序幕,凌南玉和西楚桓又是一同起步。这次的箭靶由身穿铠甲的禁卫军举着,他们在场中来回跑动,凌南玉和西楚桓需要在这种情况下射中箭靶,而每个箭靶只要有人射中,另一人便不能再射,也就是说他们两人,要争抢五个箭靶,这就要求他们不仅要准,还要快,无疑又增加了难度。 凌南玉在翻越障碍后搭弓上箭,一箭射出,正中靶心。与此同时,西楚桓也射出一箭,也是正中靶心。 西楚桓转头看了一眼跟他不相上下的凌南玉,扬起马鞭狠狠抽了下去,马儿吃痛,勐地往前一窜,拉开了与凌南玉的距离,争抢下一个箭靶。只是他忽略了十米一个的障碍物,马儿突然变速,使他乱了节奏,马儿跃起的时间提前,马前蹄撞到了障碍物,将其撞到,后踢落地,重重地踩在上面。而就在此时,凌南玉越过了他,抢到了前面,射中了那个箭靶。 第382页 西楚桓见状脸色越发难看,再次狠狠抽打马儿,追赶凌南玉。虽然这人性格不讨喜,骑射方面的技术还是很过硬的,在这种情况下,还抢到了第四个箭靶。 「只剩最后一个箭靶了!」杨清宁看得热血沸腾,也跟着紧张了起来,道:「只要抢到就赢了!」 凌南玉转头看向西楚桓,见他也正看着自己,眼中尽是挑衅之色,不禁在心中冷笑,随后双脚一蹬,立在了马上,搭弓上箭射向西楚桓挡住的箭靶。 西楚桓见状急忙射出一箭,两只箭同时射出,直直地朝着箭靶射去,举着箭靶的禁卫军,只觉得两到劲风吹来,却不敢去看,唯恐自己看到慌了神,反而会被射中。 在场众人屏气凝神,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那两只箭,在两只箭即将射到箭靶时,突然相交,同时射进靶心。 「平手吗?」众人心中同时升起这个念头。 「赢了!」杨清宁率先回过神来,兴奋地说道。 小瓶子见他如此,也跟着扬起嘴角,点头说道:「广桓王的马绊倒了障碍栏,要扣一分,即便他和殿下的得分相同,也输了。」 众人一听纷纷回过神来,「是啊,方才广桓王的马撞倒了障碍栏,是要扣分的,除非太子殿下在得分上输给他,否则他就输了。」 北慕昭在众目睽睽之下,依次观看了五个箭靶,笑着说道:「两人皆是三十分,不过广桓王的马撞倒了障碍栏,要扣除一分,这场比试依旧是太子殿下取胜。」 射出那一箭后,凌南玉便重新坐回了马上,骑着马来到杨清宁身边,随即翻身下马,笑着说道:「我赢了。」 杨清宁点点头,急忙提醒道:「殿下快去禀告皇上。」 凌南玉明白杨清宁的意思,快步来到近前,单膝跪地,道:「父皇,儿臣幸不辱命。」 「做的不错。」凌璋脸上并无太多表情,好似这样的结果早就在意料之内,接着说道:「太子还需记住,骑射不过是锦上添花之事,你要做的是如何掌控一个国家,而不是掌控一匹马。」 凌璋的表现相当于给了西楚桓一巴掌,明着告诉他,你格局太小,我还不放在眼里。 凌南玉躬身说道:「是,父皇,儿臣谨记。」 龚瑞琪走向西楚桓,小声说道:「没想到南凌太子的骑射如此出众,竟能赢得了你。」 西楚桓的眼睛看向杨清宁,道:「南凌太子是他带大的。」 「殿下这话是什么意思?」龚瑞琪也随之看了过去,道:「他又不会骑射。」 西楚桓移开视线,直直地看向龚瑞琪,道:「你以为南凌太子的威胁在所谓的骑射上?」 龚瑞琪一怔,随即明白了西楚桓的意思,道:「看来坊间的传闻并非空穴来风。」 「我与他交过手,深知他的厉害之处,只是你不信罢了。」 龚瑞琪微微蹙眉,道:「是我短见了。」 西楚桓没有多说,将马匹交给一旁的禁卫军,抬脚走了回去。 凌璋见他过来,笑着说道:「没想到广桓王骑射如此厉害,真是让朕刮目相看啊。」 「太子殿下的骑射天下无双,小王心服口服。只是不知与北昭王相比,谁能更胜一筹?」西楚桓哪能听不出凌璋这是在挖苦他,不过他并不在意,反而用言语挑唆,想让北慕昭与凌南玉再比一场,杀杀凌南玉的锐气。 北慕昭瞥了西楚桓一眼,道:「怕是要让广桓王失望了,南凌的美酒佳酿、珍馐美味,小王还未来得及品尝,可没什么力气去比试。」 见北慕昭不接招,西楚桓也不好多说,从身上解下玉佩,走到凌南玉身前,放在了桌上,道:「大丈夫言而有信,这玉佩跟随小王多年,如今它是殿下的了。」 「君子不夺人所好,既然这玉佩广桓王的心爱之物,本宫自然不能收。」有关西楚桓的任何东西,凌南玉都不想碰。 「既然赌,那就要输得起,小王输得起,如今它是殿下的了,如何处置全凭殿下做主。」西楚桓说完看了杨清宁一眼,转身回了自己的位置。 杨清宁头也没抬,这种人越是搭理,他越是纠缠不休。 凌璋见状笑着说道:「场地既然已经搭好,若还有想要比试的,可以踊跃参加,彩头由朕出。」 此话一出,有不少人开始跃跃欲试,来的都是周边小国,自然想出出风头,若是既能出风头,还能有奖赏,那就更好了。 「陛下,外臣的骑射还不错,愿在大家面前献献丑。」 「还有我,陛下,我来应战!」 第115章 寿诞在即(8) 就这样, 一场宴会闹到了傍晚时分才散场,不过凌璋的身子不好,只作陪了一个多时辰, 便以政务为由离开了,接下来的宴会主持工作便由凌南玉接手。凌南玉接手后, 第一件事就是让人将杨清宁送回了东宫, 一是因担心杨清宁的身子,二是宴会上有个对他虎视眈眈的西楚桓, 但凡西楚桓多看他一眼,凌南玉心里都觉得极度不适。 杨清宁本就不喜这种场合, 回去也就回去了, 不过在临走之前, 他专门叮嘱了凌南玉, 处事一要以大局为重,二要冷静以对,不要头脑发热,掉进别人的陷阱中。 凌南玉微笑着听完, 他喜欢听杨清宁唠叨,因为这代表杨清宁在意他,随后再一一答应,便能如愿地看到他脸上满意的微笑。杨清宁笑起来很好看, 很温柔很温柔, 就好似冬日里的阳光,夏日里的凉风,让人看了也会忍不住欢喜。 第383页 西楚桓坐在一旁, 沉默地看着对面的两人,杨清宁嘴角含笑, 那笑十分温柔,且十分真挚,与面对旁人时的笑完全不同。他们之间虽然表面上是主僕,可两人实际相处起来却正好相反,主导权并不在凌南玉手中,而在杨清宁手中。 自方才回到座位,龚瑞琪便一直在留意杨清宁,自然也看到了他与凌南玉互动的情景。 「他们之间的感情十分深厚,旁人根本插不进去。」 西楚桓垂下目光,看向手中的酒杯,随即一饮而尽,道:「再深厚的感情也经不住考验。」 龚瑞琪转头看过去,道:「殿下,你当真对他有想法?」 西楚桓与他对视,道:「我从不无的放矢,你应该最清楚,我说过要他,就一定要得到他。」 「殿下,您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且不说南凌这边不会放人,就是皇上那边绝不会同意。殿下切莫因为一时冲动,坏了大事!」 「我的事从来都是我做主。」西楚桓放下酒杯,道:「还有,我并非一时冲动。」 坐在西楚对面的是东吴使团成员,镇国将军余平靠近丞相林相之,小声说道:「这个广桓王到底在干什么?」 林相之眉头微蹙,道:「将军稍安勿躁,待接风宴过后,找个时机问问便是。」 余平眉头紧锁,「他如此行事,是想将南凌彻底倒向北慕。」 林相之垂下视线,道:「广桓王并非毫无心机的纨绔子弟,他这么做定有缘由,将军稍安勿躁,待问过之后,再做打算。」 余平没再说话,眉头却越皱越紧,看向西楚桓的眼神,多了几分怀疑。 东宫,杨清宁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感觉疲惫一扫而空,来到窗前抬头看了看天色,太阳已经下山,天也随之暗了下来。 小瓶子从外面走了进来,见他站在窗口处,提醒道:「公公,天凉了,还是把窗子关了吧。」 杨清宁无奈地说道:「这都快到夏至了,只会越来越热,哪还会凉。」 「您的身子弱,还是莫要贪凉为好。」小瓶子来到近前,径直关上了窗子。 杨清宁抱怨道:「我才刚站这儿,你就不能让我凉快会儿?」 「若公公想和之前三个月一样卧床静养,那奴才就不拦着。」 杨清宁讪讪地说道:「得,我说不过你,不说了还不行吗?」 杨清宁坐到榻上,端起桌上的茶就要喝,却又被小瓶子拦了下来,果断将茶杯端走,道:「茶凉了,奴才给您换杯热茶。」 「这么热的天,不让吹风也就罢了,你还不让我喝杯凉茶?」杨清宁恼了,从榻上下来,道:「小瓶子,是不是咱家太宠你了,让你如此无法无天!你说你是不是压根没将咱家放在眼里!」 小瓶子闻言将茶杯放了回去,道:「若公公想多加几味药,那您想吹风就吹风,您想和凉茶就喝凉茶,奴才绝不拦着。」 杨清宁哭笑不得地看着他,道:「你每次都是这番说词,就不能换一换?」 小瓶子勾起嘴角,道:「奴才愚笨,只能想到这番说词,不过这不重要,有用就成。」 杨清宁认命地坐了回去,道:「得得得,你最厉害,我是被你拿捏得死死的。」 小瓶子再次端起茶杯,道:「公公想喝什么茶?」 杨清宁想了想,道:「那就毛尖吧,听说来了批新茶,尝尝味道如何。」 「好,奴才这就去泡。」 「你先等等。」杨清宁叫住了小瓶子,径直问道:「四方馆那边还是没动静吗?」 小瓶子摇摇头,「奴才没收到消息,想必那边并未发现异常。」 杨清宁点点头,道:「之前我对这个北慕国小公主并不好奇,如今倒是产生了几分兴趣。」 「公公可是觉得哪里不妥?」 「其他国家的使团在进入京都后,都会选择到处逛一逛,毕竟是千里迢迢而来,总要见识见识大国的京都是何风貌。就算北慕的军事力量更胜南凌,可论繁华,北慕压根不能跟南凌相提并论,更何况各国的风土人情并不相通,她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是怎么忍得住好奇,完全不露面的?」 「确实有些奇怪。我们的人在四方馆蹲守了三日,只见她的侍女进出,却从未见过她。」 十几岁的小姑娘,正是好奇心旺盛的时期,愣是憋在房间里三日不出门,怎能让人不奇怪。 「也就是说除了北慕国的人,谁也没见过这个小公主。」杨清宁眉头皱紧,接着问道:「他们身边应该也有暗卫跟着吧。」 小瓶子答道:「北昭王身边有,但小公主身边没发现,否则咱们的人也无法靠近。」 「那这就更奇怪了。北慕晴可是北慕皇帝最宠爱的小公主,身边怎么可能没有暗卫保护,除非……」杨清宁的手指敲击着桌面,发出『咚咚咚』的声音,眼睛若有所思地看着面前的茶杯,突然敲击声消失,他抬头看向小瓶子,道:「除非她不是小公主。」 「不是小公主?」小瓶子微微一怔,随即说道:「公公的意思是北慕国使团里的那个所谓的公主是假冒的?」 「十有八九。」杨清宁站起身,接着说道:「否则无法解释这种种反常的情况。」 小瓶子不解地问道:「那北慕国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 第384页 杨清宁思量了思量,道:「使团名单没有改变,说明北慕晴是跟着使团来的,只是半路上出了什么变故,北慕晴离开了使团,北慕昭为了掩人耳目,让别的什么人假装北慕晴,对外就说是感染风寒不能见人,只等找到北慕晴,或者北慕晴回归,再在大众面前出现,这样便神不知鬼不觉。」 「那公公以为北慕晴是擅自离队,还是知会过北慕昭?」 杨清宁沉吟片刻,道:「北慕昭说北慕晴将在三日后的寿诞上露面,当时他的表情并无不妥,应该是确定北慕晴将在三日后回归。那这般说来,北慕晴离队,北慕昭应该是知情的。」 「那北慕晴离队,是否意味着他们清楚西楚和东吴要破坏此次联姻,此举为了保护北慕晴所做出的应对。」 杨清宁的眼睛一亮,随即认同地点点头,道:「确有可能。若是如此的话,那北慕应该早已知晓西楚和东吴联盟一事,他们佯装不知,是在请君入瓮,就等着他们去刺杀,好抓他们个现形。」 「如此以来,咱们的行动不是也在他们的监视之中?」 杨清宁一听,顿时感觉毛骨悚然,感嘆道:「是啊,有可能咱们也在别人的监视之中。这一环接一环,c……脑袋要炸了。」 杨清宁揉了揉太阳穴,心中忍不住哀嚎,这样算计来算计去的生活,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小瓶子见状关切地问道:「公公可是头疼?」 杨清宁摇摇头,道:「你说要如何证实咱们的猜测?」 小瓶子想了想,道:「若北慕国在请君入瓮,那咱们还是不要轻举妄动得好,以免北慕国以为南凌也参与其中。」 杨清宁深吸一口气,道:「这只是咱们的猜测,并不确定是对是错。」 「为何要确定?」小瓶子疑惑地看着杨清宁,道:「此事与南凌没有任何关系,咱们只需旁观便可,为何要参与其中?」 小瓶子一句话点醒了杨清宁,让他恍然回神,道:「你说的没错,我们只需坐山观虎斗,根本无需参与其中。不过这件事还是如实禀告皇上为好,之后该怎么做,皇上应该会有考量。」 「公公说的是。」 杨清宁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道:「那就待殿下回来,将咱们的猜测说给他听,由殿下禀告皇上吧。」 晚膳前,凌南玉终于回了东宫,杨清宁见他脸上已有疲态,顿时有些犹豫,思量再三,还是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 凌南玉恍然,道:「怪不得接风宴也不露面,原来是人压根不在四方馆内。」 「殿下,这只是奴才和小瓶子的猜测,未经证实,做不得准。」 凌南玉起身说道:「小宁子说是,那就八九不离十,我这就去干坤宫,向父皇禀告。」 凌南玉的盲目信任,让杨清宁既无奈又欣慰,笑着说道:「那奴才等殿下回来用膳。」 听他这么说,凌南玉心中欢喜,道:「好,我去去就回。」 一想到杨清宁在等他用膳,凌南玉就忍不住加快脚步,他个子高,腿还长,所以迈出的步子很大,再加上他一再加快步子,脸上还一副火急火燎的模样,路过的人就忍不住怀疑,是不是出了什么十万火急的事。 待来到干坤宫前,跟在后面小跑的小顺子,已经上气不接下气,守门的内侍一见他们这架势,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连忙迎上前迎了两步,道:「奴才参见殿下。」 凌南玉喘了口气,道:「我有事要见父皇,父皇在何处?」 内侍答道:「殿下,皇上此时正在寝殿。」 凌南玉闻言微微皱眉,这个时候凌璋一般都会在御书房,或者在饭厅,绝对不会在寝殿。他没有多问,径直进了宫门,朝着寝殿走去。他刚到门口,就碰到高勤从殿中出来。 高勤一看是他,连忙行礼道:「奴才见过殿下。」 凌南玉扫了一眼侍候在一旁的内侍,道:「你们都退下。」 众人应声,转身退了下去。 凌南玉这才小声问道:「父皇可是又犯了毒/瘾?」 高勤没有隐瞒,担忧地说道:「也不知为何今日犯了两次。」 凌南玉心里一揪,问道:「那父皇现在如何了?」 高勤小声答道:「已经恢復平静,正在床上躺着呢。」 「我进去瞧瞧,你去忙你的吧。」 「是,殿下。」 凌南玉深吸一口气,调整情绪,随后便进了寝殿。 凌璋头髮散乱,眼神涣散,脸上还有未曾褪去的潮红,身上只穿了一件中衣,还是半敞着的,气喘吁吁地瘫在床上,模样极为狼狈。脚步声响起,他懒懒地睁开眼,见是凌南玉,眼中闪过难堪,却若无其事地坐起身整理身上的衣服。 「太子过来怎么也不通禀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责备。 凌南玉垂下视线,行礼道:「儿臣参见父皇。」 「起吧。」 凌南玉起身来到桌前,从抽屉里拿出一把梳子,又走到床前,轻轻帮凌璋梳着头髮。在过去的三个月中,凌南玉时常帮凌璋梳头髮,那时的他每每被折磨的筋疲力尽,头髮常常被冷汗打湿,还纠结在一起,极难梳理,也就是在那时起,凌南玉跟高勤学会了梳头。 「你是太子,不必做这些琐事。」凌璋虽这般说,却未阻止。 第385页 「我还是您儿子。」凌南玉并未停下,依旧仔细地梳着头髮。 凌南玉的话让凌璋很窝心,道:「你怎么这时候过来,可是有事?」 「小宁子说北慕晴自从来到京都,一直未曾露面,觉得有些奇怪……」凌南玉一边给他梳着头髮,一边慢慢在他耳边说着,「我觉得他的猜测十有八九是真的,便过来向父皇禀告。」 「请君入瓮……」凌璋重复了一句,道:「若当真如他所说,那北慕国这是想对西楚和东吴动手。」 凌南玉的动作一顿,随即说道:「父皇的意思是北慕想出兵对付西楚和东吴?」 凌璋冷笑道:「北慕川下血本让他心爱的小公主过来和亲,十有八九就是打的这个主意。」 凌南玉瞬间明白了凌璋的意思,道:「他想攻打西楚和东吴,还想拖我们南凌下水?」 凌璋深吸一口气,道:「他那个狡诈的草原狼,怎能容忍我们作壁上观,是不会给我们做渔翁的机会的。」 「所以即便他知道四方馆里有咱们的人盯着,依旧不动声色,就是不想咱们置身事外。」 「就算四方馆外没人,他也会想办法将咱们拖下水。」 凌璋眉头微皱,道:「那我们该怎么办?」 凌璋沉默了好一会儿,直到凌南玉将他的头髮束起,这才开口说道:「你回去问问小宁子。」 「问小宁子?」凌南玉疑惑地问道:「父皇要问他?」 凌璋的时间不多,一旦他死了,凌南玉身边最值得信任的,便只剩下杨清宁,他除了要教导凌南玉,还要让杨清宁尽量改掉自身弱点,更好的辅佐凌南玉。 「朕要听听他会如何应对。」 「好,那儿臣回去便问问他。」 凌璋转移话题道:「今日你不该与西楚桓的比试。」 凌南玉愣了愣,随即问道:「父皇是想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吗?」 凌璋抬头看过去,道:「你既心知肚明,为何还要接受?」 「就算儿臣不接受,他们对儿臣就不了解了吗?这偌大的京都住着多少他国的探子,这些年光是咱们杀掉的就有多少。况且,西楚桓欺辱小宁子,儿臣实在不能忍。」 凌璋皱紧眉头,「你那么做,就是将自己的弱点暴露给别人,是将他彻底置于危险之中。」 凌南玉与凌璋对视,郑重地说道:「父皇,儿臣长大了,不再是需要你们护在羽翼下的雏鸟,儿臣也能护着你们了。」 凌璋看着凌南玉这张尚且稚嫩的脸,想到将来他要面对的人和事,终究是无法放下心来。 「你自小便聪明过人,学什么都比别人快,只是经的事太少,很容易如那赵括一般,纸上谈兵。」 「儿臣会慢慢积累,不让父皇失望。」 凌璋想要说什么,到底没说出口,道:「小宁子是个聪明的,而且对你绝对忠心,就是心太软,很容易被人利用,若是他能改掉这个毛病,定是你的一大助力。」 凌南玉知道凌璋想说什么,心里有些发酸,却佯装并未听懂,道:「不是还有父皇嘛,有父皇在,儿臣不怕犯错。况且小宁子做事有自己的章程,该心硬时,他也从不手软。」 凌璋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时间不早了,回去吧,明儿还得早朝。」 「好,那父皇也好好休息,明日清早,儿臣再过来。」 凌南玉没再多说,转身离开了寝殿。 与来时的急切不同,回去时他的脚步慢了许多,抬头看向天空,黑色的幕布上挂满了星星,一闪一闪地格外漂亮,只是今日没有月亮。 小顺子见状出声问道:「殿下,您可是有心事?」 凌南玉轻声说道;「小宁子曾说天上的星星是死去人的灵魂所化,你说怎么才能认出它们是谁?」 小顺子被问得一怔,随即说道:「奴才愚钝,殿下恕罪。」 凌南玉笑了笑,「你当然答不出,因为小宁子在骗我。」 「殿下,公公……」 小顺子想要为杨清宁解释,却被凌南玉打断,道:「他是怕我伤心,所以才撒了谎,我明白。走吧,他还在等我们回去。」 小顺子闻言长出一口气,跟在凌南玉身后走了出去。 回到东宫,凌南玉径直去了杨清宁的卧房,尽管他刻意伪装,杨清宁却还是敏锐的察觉出他的不对劲儿,道:「殿下可有话对奴才说?」 凌南玉没说话,起身来到杨清宁近前,蹲下身趴在他的膝盖上,就好似儿时那般。 杨清宁愣了愣,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头,道:「殿下有话就说出来,不要憋在心里。」 凌南玉轻声说道:「小宁子,父皇今日犯了两次毒/瘾,我方才过去时,父皇刚吃过那个东西。」 杨清宁的手一顿,随即安慰道:「应是皇上今日太过劳神,所以才犯了两次毒/瘾。」 「小宁子,父皇的毒/瘾以后会越来越频繁,对吗?」 杨清宁犹豫了一瞬,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是,毒/瘾发作只会越来越频繁。」 凌南玉闻言顿时红了眼眶,他将脸埋进杨清宁的双膝之中,不想他看到自己落泪的模样。 「殿下。」杨清宁心疼地抚摸着他的头,「殿下还有奴才,奴才会好好陪着殿下长大。」 凌南玉忍不住哽咽出声,『呜呜』地哭了起来。 第386页 杨清宁见他这样,心里也不好受,道:「以后南凌国还要靠殿下,殿下要学的坚强些。」 「小宁子,我……」话说到一半,凌南玉便停了下来。 「殿下想说什么?」 凌南玉沉默了一会儿,问道:「若小宁子将来遇到倾慕的女子,会离开我吗?」 「若殿下还需要奴才,奴才便不会离开。」 并不是期待中的回答,凌南玉心里难免有些失望,道:「那你就不想与倾慕的女子在一起吗?」 「我们可以一起陪着殿下。」 依旧不是他想要的回答,凌南玉心里有些不安,道:「若小宁子有了倾慕的女子,那我在小宁子心里还有位置吗?」 「无论奴才的生命中还会遇到谁,殿下在奴才心中永远是最重要的。」 凌南玉抬头看向杨清宁,心中有股冲动,真的很想将埋藏在心里的感情告诉他,却又怕说出来,现在的一切都将不復存在,这样的代价他付不起。 杨清宁伸手替凌南玉擦了擦眼泪,无奈道:「殿下都已经十七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殿下可是说过,以后由您来保护皇上和奴才,这总是哭鼻子可不行。」 凌南玉握住杨清宁的手,道:「小宁子,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殿下有话直说就是。」 「永远都不要离开我,好吗?」凌南玉紧盯着杨清宁的眼睛。 「殿下,无论谁跟您说永远,你都不要信,都是骗人的。」 「只要你说,我就信!」 凌南玉紧紧攥着杨清宁的手,明亮的眼底尽是忐忑和不安。 杨清宁与他对视,自然看清了隐藏在其中的情绪,道:「还是那句话,只要殿下还需要我,我就一定在!」 「好,我记下了,小宁子可不能食言。」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杨清宁笑了笑,道:「好了,奴才这肚子都快饿瘪了,殿下还是快些让人传膳吧。」 凌南玉点点头,擦了擦眼泪,扬声说道:「传膳。」 门外的小顺子听到动静,连忙应声,随后便去了厨房。 房间中依旧只有两人,凌南玉一边挑着鱼刺,一边说道:「小宁子,父皇让我问问你的想法。」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把杨清宁问愣了,随即问道:「殿下所说是什么事?」 「父皇说北慕国应是早知两国结盟一事,想对两国动手,只是缺个由头,故而才用了请君入瓮的计策,想抓他们个现形。」 杨清宁闻言心情有些复杂,沉吟片刻道:「所以之前奴才破坏的不止西楚的刺杀计划,还有北慕引蛇出洞的计划?变相救了那些想要刺杀的人?」 凌南玉听得也是一愣,不过很快便明白了杨清宁的意思,道:「恐怕是的。」 「所以咱们在四方馆的一举一动,也在北慕国的监控之中。」 「嗯。」凌南玉点点头,将挑好鱼刺的鱼肉放进杨清宁碗里。 杨清宁吃掉碗里的鱼肉,道:「看来北慕是想将南凌拉下水,这才任由咱们在四方馆的行动。」 「我询问父皇接下来该如何应对,父皇让我问问你的想法。」 「北慕对两国虎视眈眈,又怕南凌坐收渔翁之利,便趁来参加寿诞之际,用联姻来试探皇上的态度,将南凌拉到他那边。」杨清宁深吸一口气,道:「北慕国皇帝这算盘打得还真是响!」 凌南玉点点头,继续给挑着鱼刺。 杨清宁思量了思量,接着说道:「北慕是南凌最大的威胁,若是帮他将西楚和东吴都灭了,那无异于自掘坟墓,那时的北慕对南凌的危害会更大。奴才以为不能让北慕如愿,我们可先与之周旋,暗中与西楚和东吴结盟,若能将北慕拿下最好,若不能至少要将其打残,彻底解决这个威胁。」 凌南玉停下手上的动作,有些惊讶地抬头看向杨清宁,道:「你的意思是联合西楚和东吴,对北慕开战?」 「若能不开战,自然不要开战,只是北慕明显不这么打算。」杨清宁嘆了口气,道:「皇上的身子将一日不如一日,奴才怕皇上撑不了多久。若是非打不可,不如趁早开战,这样还能打北慕一个措手不及。」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凌南玉明亮的眼睛暗淡了些许,随即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翻涌的情绪,道:「只是北慕如今也在京都,要如何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与西楚和东吴的人商议此事?」 「自然要避开他们的耳目。」杨清宁的脑海中闪过西楚桓的影子,道:「明日殿下先将奴才的想法禀告皇上,确定皇上接下来的打算,咱们再做应对。」 「好。」凌南玉将挑好鱼刺的鱼肉又夹了过去。 「殿下,若当真开战,未来的路怕是会很难走,你怕吗?」 凌南玉抬头与杨清宁对视,道:「只要你在,我就不怕。」 杨清宁会心一笑,道:「殿下放心,奴才会陪您一直走下去。」 第二日,凌南玉起得很早,在小顺子的侍候下更衣、洗漱,又吃了些东西,便坐上车辇去了干坤宫。他到时凌璋也已经起身,神色看上去有几分憔悴,他不禁有些担忧,「父皇,您脸色不好,今日的早朝还是由儿臣主持吧。」 「不妨事。」凌璋接过茶碗漱了漱口,道:「你可问了?」 「儿臣问了。」凌南玉挥手让内侍退下,看向高勤,吩咐道:「去门口守着,任何人不得打扰。」 第387页 「是,殿下。」高勤躬身退出寝殿。 凌南玉斟酌了斟酌,道:「父皇,小宁子说若北慕想对付西楚和东吴,势必会拉南凌下水,四国的和平将在不久之后被打破。若战火重燃,北慕则是南凌最大的威胁,若与他们联手无异于自掘坟墓,不如暗中与西楚和东吴联合,趁其不备,讨伐北慕。」 「讨伐北慕?」凌璋脸上看不出表情,道:「若当真开战,你可知要灭掉一个国家,我们将付出多少代价?」 「战火一旦重燃,生灵涂炭,哀鸿遍野。虽然儿臣未曾经歷过,却也能想像得出。」 凌璋摇摇头,道:「不,你想像不出,不曾经歷过战争的人,永远无法想像战争的残酷。」 「那父皇的意思……」 东宫,杨清宁拿着本书坐在窗前,只是心思明显没在书上,好半晌也不见翻动一页。他心里一直在琢磨着北慕国此行的目的,若当真决定与西楚和东吴合作,又怎么在北慕眼皮子底下达成交易。还有那消失的北慕晴,现在又在何处。 小瓶子走了进来,见他看着书发呆,将手中的茶放在桌上,道:「公公在想什么?」 杨清宁回了神,道:「我在想若要开战,我们有几分胜算。」 小瓶子想了想,道:「若合三国之力,约莫有五成胜算。」 杨清宁惊讶地说道:「合三国之力就只有五成胜算?」 小瓶子解释道:「北慕国所辖先是茫茫草原,后是一望无际的沙漠,再有就是联太阳都照不进去的原始森林,环境之恶劣,咱们的军士很难适应。而北慕人却是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无论男女老少,只要给他们一匹马、一把武器,他们就是战士。再加上熟悉地形的优势,便是集三国之力,也很难将其彻底打败。」 杨清宁闻言不禁自嘲地笑了笑,道:「是我想得太简单了!」 小瓶子安慰道:「公公没上过战场,考虑不到,也是正常。」 「不过是否要开战,并不是咱们说了算的。」杨清宁忍不住嘆了口气。 「北慕虽强大,却也无法应对三国联合,所以才费尽心思想要拉南凌入伙。奴才以为只要南凌不表态,这场仗就打不起来。」 杨清宁怔怔地看着小瓶子,好半晌才回过神来,不禁感嘆道:「原来咱们之中最清醒的是你,你还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啊!」 小瓶子含蓄地笑笑,道:「奴才是跟着公公时间长了,学的东西多了。」 「你这么说,我都要无地自容了。」杨清宁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当真不能小看这里的每一个人。他深吸一口气,调整心态,接着分析道:「你说的没错,若南凌没表态,这场仗就打不起来,北慕现在最想要做的,是想办法让南凌对西楚和东吴开战。只是这谈何容易,国雠不比家恨,除非是皇上或者太子出事,否则他们就达不到目的。」 小瓶子认同地点点头,道:「公公说的没错,我们要小心防备北慕使团,保护好皇上与殿下,不给他们有机可趁。」 杨清宁吐出一口浊气,顿时觉得心中的压抑消减了不少,道:「若是不用打仗,那就太好了!」 无论是现代的杨清宁,还是古代的杨清宁,都出生在和平年代,从未经歷过战争,只是从现代的一些形象中看到过战争的场面,并不能深刻体会战争的残酷。不过提到战争,他心里还是畏惧的,就和每个普通老百姓一样,天生就对战争感到恐惧。 「四国的和平已经维持了几十年,终有一日会重燃战火,躲过了这次,躲不过下次,还是得有所准备才行。」 「你说得对。」杨清宁忍不住嘆了口气,「皇上的时日无多,殿下又太过年少,若是战火重燃,南凌的未来将风雨飘摇。」 「所以我们得小心防备着,不能让他们得逞。」 「是啊,不能让他们得逞!」 早朝散后,凌南玉跟着凌璋去了干坤宫,直到中午时分,才回了东宫。 杨清宁见他回来,急忙出声问道:「殿下,皇上怎么说?」 凌南玉如实说道:「父皇说现在不易起战事,只需与他们虚与委蛇便可,不过要小心防备,不给他们可乘之机。」 「皇上英明。」凌璋不愧是掌控一国的帝王,早就将事情的本质看透,杨清宁对此心服口服,「殿下,北幕要想拉南凌下水,十有八九会对皇上或殿下动手,奴才猜测他们动手的时间,很有可能是寿诞当日,还需增派守卫巡查,以免给他们可乘之机。」 「父皇也是这般猜测,已传召吴干军、于荣、高勤,命禁卫军加强皇宫的守卫,锦衣卫、东厂全员出动,探听各方消息,清除京都细作。」 杨清宁闻言不禁松了口气,道:「另外,还要尽快找到北幕晴的下落,奴才总觉得北幕晴将是他们行动的关键。」 「还有两日便是寿诞,若真如你所说,她定会在前一天,或者寿诞当日出现,只需盯着四方馆,无需再专门调派人手,搜寻他的下落。」 「那就照殿下的意思做。」杨清宁紧接着问道:「皇上可说是否与西楚和东吴联盟?」 「父皇说若是可以,自然是与西楚和东吴联盟最为妥当,他会依次召三国使团觐见,分别对其试探,之后再做决定。」 「皇上召见他们时,殿下还是作陪吧,以免出现什么意外。」 第388页 「好。」凌南玉察觉到杨清宁的紧张,安抚地笑了笑,道:「小宁子不必担忧,一切有我。」 杨清宁闻言一怔,随即扬起嘴角,道:「好,那奴才这条小命就交给殿下了。」 时间匆匆,又过了一日,杨清宁带人出宫,为的是赴严方的约,原本约好了三日后再见,可约定当日正赶上接风宴,便又往后推了两日,这才推到了今天。 宫门口的守卫看着马车缓缓走出视线,顿时兴奋起来。 「上次宁公公出宫,倒霉的是西楚,咱们来赌一赌,这一次宁公公出宫,倒霉的会是谁?我猜是东吴!」 「你小子真是猴精猴精的,西楚、东吴、北慕,西楚和东吴最弱,若是排除西楚,那就只剩东吴了,这还赌什么赌。」 「你还可以赌咱们南凌啊,说不准哪个倒霉蛋会撞上宁公公。还有北慕,只有龙气能压得住宁公公身上的煞气,那北慕来的是个亲王,根本压不住。」 「我总觉着你小子给我下套呢,那我这次还赌西楚,我可听说接风宴上,西楚的广桓王可是把宁公公得罪死了,说不准这次倒霉的还是他。」 「成,那咱们就赌十两!」 「十两就十两,谁也不能耍赖。」 …… 他们口中的主人公现在正掀开车帘往外看去,街道上依旧热闹,却不似前几天那般拥挤,微风拂过两颊,裹挟着街道两边的烟火气,耳边是商贩的叫卖声,与顾客讨价还价声,以及街坊邻里的招唿声、闲聊声,这就是生活的味道,也是和平的味道。若战火燃起,这一切将不负存在,这就是凌璋不轻易开战的理由。 来到茶楼门口,马车便停了下来,驾车的小瓶子跳下马车,道:「公子,我们到了。」 小敏子和杨清宁相继下了马车,茶楼的伙计见状出了店门,热情地迎了出来,道:「几位客官可是要喝茶?」 小瓶子应声,掏出一小块碎银扔了过去,道:「找个地方把马车停好。」 小二连忙接住了银子,笑着说道:「客官放心,小的一定帮您办好。」 小敏子率先进了茶楼,来到柜檯前,道:「掌柜,是否有个姓严的公子在您这儿留了话?」 掌柜摇摇头,道:「没有。」 小敏子接着问道:「那楼上可还有雅间?」 掌柜打量着小敏子,道:「我看着这位公子有些眼熟,公子是否来过我们茶楼喝茶?」 「掌柜好记性,确实来过一次。」 掌柜虽看着小敏子眼熟,却未能对号入座,否则绝不可能这般云淡风轻。 第116章 寿诞在即(9) 「公子这次过来是独自一人, 还是邀了三五好友?」 「掌柜不必客气,我就是个当奴才的,叫『公子』太抬举我了。今儿我家公子得空, 与好友相约过来喝茶。」小敏子顿了顿,接着说道:「掌柜记好了, 我家公子姓杨, 与姓严的公子有约,待会儿严公子若来询问, 便劳烦掌柜让人带他上楼,与我家公子汇合。」 「你家公子姓杨, 与姓严的公子有约, 可对?」掌柜重复了一遍。 小敏子点点头, 道:「没错。」 「好嘞。」掌柜招唿店伙计带他们上楼, 巧的是带他们来的还是上次那间雅间。 见杨清宁落了座,店伙计拿着抹布擦了擦桌子,道:「客官,您看着有些眼熟, 可是来过咱们茶楼?」 「来过一次。」上次竖着进来,横着出去,实在太过羞耻,杨清宁不想多提, 直接说道:「来一壶极品碧螺春, 要今年的新茶,再来些点心,不要太甜的。」 「好嘞, 您稍等。」店伙计也是个有眼力见的,并未多问, 转身走了出去。 杨清宁转头看向窗外,街道上是熙熙攘攘的人流,各色人种在其中穿行,这样的情景让他想起史书的记载,永乐年间郑和下西洋,无数小国跟船来朝拜,比之现在还要壮观。 小瓶子犹豫片刻,出声说道:「公公,还是换个位置坐吧。」 杨清宁转头看向他,不解地问道:「为何?」 小瓶子提醒道:「能让殿下不顾一切的,除了老爷,还有公子。」 杨清宁一怔,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起身坐到了对面,道:「他们应该不会对我下手,不过以防万一,还是小心点为好。」 没过多一会儿,雅间外便传来敲门声,「公子,小的来上茶。」 「进。」小瓶子应了声,三两步来到门口,拦住了要进来的小二,道:「把东西给我就成。」 店伙计一愣,随即回过神来,将托盘递给了小瓶子,紧接着退至门外,笑着说道:「那就劳烦您了。」 小瓶子将托盘上的东西摆到桌上,随后便又将托盘递给小二,随手关上了房门。 小敏子见状出声说道:「公子,还是让奴才去外面守着吧,以防上次那种情况发生。」 杨清宁沉吟片刻道:「好,你去吧。」 小瓶子翻开两个茶杯,分别倒了一杯茶,先用银针试了试,后又端起茶杯一饮而尽,见自己无事后,这才放心让杨清宁饮用。 杨清宁看得有些哭笑不得,道:「你可知有许多毒,是银针试不出来的?还有些毒,对正常人没多大反应,对身体孱弱的人却能致死?」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小瓶子将茶杯重新扣了起来,道:「奴才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求一时安心罢了。」 第389页 杨清宁没好气地说道:「你倒是安心了,若你因此出了事,我将一辈子良心不安。」 小瓶子笑了笑,随意地拿起一块点心吃了起来,道:「奴才只是想找个藉口偷吃,公子何必这般较真。」 杨清宁哪能不明白他的意思,无奈地笑了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这茶确实不错。」 杨清宁将他扣下的那个茶杯翻了过来,给他又倒了杯茶,道:「这点心甜腻又噎人,要配上茶一起吃。」 小瓶子也没拒绝,在杨清宁的对面坐了下来,端起茶杯小小地喝了一口,「奴才谢公子赏。」 杨清宁认真地看着他,问出心中的疑惑,道:「以你的能力,完全可以胜任要职,为何要待在我身边?」 「只要待在公子身边,奴才的心就会很平静,不会被过去的种种所困扰,与奴才而言这是救赎,是奴才最需要的。」 「我还有这功效?」杨清宁指着自己的鼻子,脸色有些古怪。 小瓶子点点头,「公子的好,公子不自知罢了。」 杨清宁了解他的过往,虽然大仇得报,却也因此让双手染了血,与那些恶人来说,或许不算什么,与心底善良的人来说,这就是一道过不去的坎儿。 「若待在我身边,真的能使你的心平静,那就随你吧。我只怕是我捆住了你,让你无法一展所长。」 「不是,公子想多了。」小瓶子又将绿豆糕往杨清宁的身边推了推,道:「这绿豆糕味道不错,甜而不腻,公子可以吃一些。」 杨清宁伸手拿了一块,咬了一小口尝了尝,道:「嗯,味道做的确实不错。」 两人正说话,门外突然传来说话声。 「就是这里。」 「严公子,您来了。」 「你家公子可在里面?」 「在,就等您呢。」 话音落下,房门被打开,严方出现在门口,杨清宁起身迎了两步,道:「严兄,你来了。」 「让杨兄久等了。」严方应了一声,随即招唿人抬进来一个箱子。 「没有,我也是刚到。」 严方看向抬箱子的侍从,道:「箱子放下,你们出去等着。」 侍从应声,转身走了出去,小敏子随手将房门关上。 杨清宁好奇地看着箱子,问道:「严兄,这箱子里就是你写的游记吗?」 「是。」严方拿出一把钥匙,将箱子上的锁打开,里面放着一摞摞书稿,满满当当,整整齐齐。严方指着其中一摞,笑着说道:「这是最早写的,京都包括附近州县的地貌、风土人情、风俗习惯等,都有写上几笔。」 杨清宁点点头,从那一摞上随手拿起一本,翻看看着,道:「竟然还有配图?」 严方赧然地笑了笑,道:「配图很随意,画的也潦草,只有我想画时,才会随手画上两笔。」 杨清宁随手翻着,其中一页的三个字,吸引了他的视线,道:「严兄,你何时去的双龙山?」 「大约四年前吧,这上面都有日期。」严方接过书稿,往前翻了翻,道:「四月初三,我和路兄一起去双龙山游玩,在山下的小李庄看到了一片连着一片红色花海,十分壮观,我便将此情景画了下来。」 四月开的红色花朵,还是在小李庄看到的,杨清宁猜想那红色的花朵应该是他们种植的罂/粟,问道:「当时你们去小李庄和双龙山,就没人阻拦吗?」 严方回忆了一下,道:「我不记得有人阻拦。」 杨清宁和小瓶子对视一眼,接着问道:「严兄口中的『陆兄』,就是三年前在美玉楼碰到的那个陆粟?」 严方点点头,眉眼间流露出哀伤之色,道:「当初一别,不曾想竟成了永别,唉。」 「敢问严兄,这个路粟和前任工部尚书路子易有何关系?」 严方如实说道:「他们是叔侄关系。」 「所以他的姓氏不是陆地的『陆』,而是走路的『路』。」 严方再次点了点头,「是。」 杨清宁恍然大悟,怪不得没人阻拦,原来路粟是路家人。 见他神色间除了哀伤外,还颇为不满,杨清宁忍不住问道:「严兄可听说了路家的事?」 严方嘆了口气,道:「有所耳闻,没想到素来清正廉明的路尚书,竟为了一己私利,做出那种丧尽天良的事,还牵连了那么多人。路兄那么年轻,那么有才华,若参加会试,定能拔得头筹,没想到竟落得如此下场。」 「不瞒严兄,城南皇庄的案子就是我侦办的,皇庄所辖百姓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我亲眼所见,他们在路家人眼中,根本不是人,就是任他们宰割的畜生。这么多年,死在他们手中的村民,毁在他们手里的女子,他们自己都记不清有多少。」 「杨兄侦办的?那这么说杨兄是……」 自从得知杨清宁的身份是宦官后,严方也曾向严太升询问过,对杨清宁的身份有些猜测,杨清宁方才的话算是给了他答案。 「没错,我就是殿下的贴身内侍小宁子,『杨』是我入宫前的姓氏。」杨清宁正式的做了个自我介绍。 「杨兄的事迹我也有些耳闻,都说你聪明绝顶,断案如神,城南皇庄的事仅用了半月便解决了。只是杨兄可曾想过,就算路家做了十恶不赦之事,却也有无辜之人,被牵连其中实在让人惋惜。」严方想说的并不是惋惜,只是他明白其中的忌讳,故而说得委婉了些。 第390页 严方的直言不讳,并不会让杨清宁感觉不适,反而对他越发欣赏,至少能证明他不是个趋炎附势的人。 「严兄想说的无辜之人是路粟吧。」 见他点了点头,杨清宁接着说道:「严兄可有想过,为何这么多年过去,他们做的坏事始终未被人发现?」 严方思量了思量,道:「他们隐藏得好。」 「没错,他们隐藏得好。不过这个隐藏并非躲藏,而是封锁了整个城南皇庄的所有村子,他们有自己的巡逻队,一旦发现有陌生人靠近,不论对方是什么人,都会被驱赶。驱赶不成,就会被抓起来,暴力威胁,甚至是直接杀了。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出不来,他们的秘密就不会被人发现。」 严方皱起了眉头,道:「他们竟这般无法无天?」 「不止。还有更残忍更暴虐的事发生过,只是我们没有遇到。」杨清宁嘆了口气,接着说道:「与他们而言,最核心的秘密就在小李庄和双龙山,可严兄却轻而易举地进去了,还平安无事地出来了,甚至将他们的秘密画了出来,严兄不觉得奇怪吗?」 严方一怔,随即看向自己所绘的图画,道:「这是他们秘密?」 杨清宁指着画中红色的花朵,道:「这种花叫罂/粟,盛开时十分漂亮,而它成熟后的果实中,可以提取一种毒素,这种毒没有解药,只要沾染上,就会上瘾,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发作一次,发作时生不如死。只有继续服用毒药,才能缓解这种痛苦,而这样做的后果,就是生命会以极快的速度消耗,不出两年生命力便会枯竭。路子易制作这种毒药,就是想藉此控制朝中大臣,图谋造反,这就是城南皇庄所隐藏的秘密。如此大的阴谋,一旦曝光,那就是诛九族的大罪,为何严兄能轻易进去?」 严方沉默地看着杨清宁,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严兄之所以能进去,是因为跟在你身边的是路粟。严兄还觉得他是无辜之人吗?」 严方忍不住替路粟辩解道:「或许他与我一样并不知内情,否则怎么敢带我进小李庄,进双龙山?」 「若他不知情,莫说是严兄,就是他也绝对进不了小李庄,更进不了双龙山。他之所以这般有恃无恐,是因为他笃定严兄不认识这是罂粟,更不了解它的作用。」 严方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却不知该从何处辩驳,他心里清楚杨清宁说的没错,只是不愿意承认。 杨清宁直言道:「严兄,我并没有非要贬低路粟的意思,只是就事论事,也不想严兄因此对皇上有任何不满。」 严方嘆了口气,道:「我明白,其实我心中也怀疑过,只是不愿承认罢了。」 「这些年朝中出了不少事,午门的血就没干过,尽管事后皇上都会发下诏书,将事情公告天下,却依旧有不少心怀不轨的人趁机造谣,说皇上残忍好杀,还说这样会招来天谴。他们就是想利用像严兄这样对事实并不清楚,与相关人又有深厚感情的人生事,动摇国本。」 严方明白杨清宁的意思,道:「杨兄放心,在国家大事上,我还是心中有数的。」 「我就知道严兄是深明大义之人。」杨清宁闻言长舒一口气,转移话题道:「不说这些,太过沉重!来,咱们坐下喝茶,聊聊最近发生的趣事。」 严方点点头,和杨清宁一起落了座。 杨清宁给严方倒了杯茶,为了缓解气氛,随口问道:「严兄不妨说说,你这一去三载,去的哪里最让严兄记忆深刻?」 「要说印象最深刻的,莫过于东北的深山,杨兄有所不知,我差点死在里面……」 聊到自己感兴趣且熟悉的事,严方的情绪这才渐渐放松起来,绘声绘色地讲述着。他讲得有趣,杨清宁也听得出神,这一聊便是两壶茶、两碟点心下了肚。 见杨清宁又拿起一块点心,小瓶子忍不住提醒道:「公公,您不能再吃了。」 杨清宁一怔,随即回过神来,这才发觉自己竟不知不觉地吃撑了,放下手里的点心,赧然地笑了笑,道:「严兄讲得太好,我听得太入迷,没想到竟吃了这么多。」 严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道:「不过是两碟点心,我也吃了不少,应该不碍事吧。」 「公子的身体不好,吃的本就不多,与严公子没法比。」 严方确定了杨清宁的身份,知道他身体不好,没曾想竟连吃食都进的这么少。 「既如此,那就不吃了,喝些茶消消食。」 杨清宁提议道:「这样吧,咱们出去熘达熘达,上次没能在美玉楼买石头,一直觉得可惜,不如咱们再去一次。」 严方欣然接受,「好啊,我也蹭蹭杨兄的运气。」 两人正要起身,突然听到门外有人说话。 「你家主子可在里面?」声音很熟悉,杨清宁一听便知是谁。 小敏子打量着来人,不确定地说道:「你是……陈郎中?」 陈慧点点头,道:「你通禀一声,我有事找你家主子。」 杨清宁起身,径直走到门口,小瓶子抢先一步拉开了房门。 杨清宁看向门口的陈慧,径直问道:「大人怎知我在此处?」 陈慧打量着杨清宁,自上次见面已过去数月,两人再未见过,他是外臣,又不能随意进宫,即便再想,也是无可奈何。 第391页 「方才下朝回来,路过茶楼时,抬头看了一眼,看到了你身边的侍从,想来你应该也在,便上来打个招唿。」 杨清宁看了一眼小瓶子,道:「原来如此。」 陈慧看向杨清宁身边的男子,问道:「这位是……」 杨清宁连忙介绍道:「他是严方,是我朋友。这位是陈慧,在兵部任职。」 严方闻言行礼道:「草民参见陈大人。」 陈慧仔细打量着严方,道:「能让他称作朋友的人不多,严公子定然有什么过人之处,不知府上是……」 「大人,我与杨兄相交无关家世,只是我们两人之事。」 「无关家世。」陈慧重复了一句,接着问道:「严公子贵庚,是否已成婚生子?」 严方被问得一愣,有些奇怪地看向杨清宁。 杨清宁也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玩笑道:「陈兄,你们这才初次见面,就想给严兄说媒,是否快了些?」 「初次相见,便觉一见如故,故而多问了几句,严公子不方便说?」陈慧好似没听懂杨清宁的话,俨然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模样。 这事没什么不能说的,严方便如实说道:「回大人,草民还未婚配,不过已定了亲,准备八月成婚。」 「严兄要成婚了?」杨清宁从没问过这些事,在他想来严方这个年纪,应该已经是孩子的爹,没想到他竟还未成婚,笑着说道:「到时我定备一份丰厚的贺礼,庆贺严兄新婚。」 严方脸上的笑容渐浓,道:「我知道杨兄身份敏感,大婚当日定不能过来,待之后我再单独请杨兄喝喜酒。」 「好,那就一言为定。」 听严方这般说,陈慧便放下心来,道:「你不便去,便由我代你去,我也趁机讨杯喜酒喝。」 杨清宁不可知否地笑笑,道:「大人还要当值,不方便在外逗留,我们就不耽误大人忙公务了。」 陈慧闻言心里不是滋味,道:「我刚下朝,即便去了衙门,待不了多大会儿,就该回家了,索性便不去了。我们已许久未见,你也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便想着与你好好叙叙旧。」 杨清宁闻言颇有些无奈,直言道:「大人应该明白我的处事原则。」 陈慧怎会不明白他的意思,只是装煳涂罢了,道:「但凡在这个世上活着的人,谁没有几个朋友,你不要对自己太苛刻。」 「我有朋友。」杨清宁看看身边的几人,道:「他们都是我朋友。」 陈慧伤心地看着他,道:「他们都是,唯独我不行?」 「你是官。」 「那吴干军呢?」 对于陈慧的纠缠,杨清宁很是无奈,不明白他对自己为何这么执着,既然今日遇到,那就索性将话说清楚。他转身看向严方,道:「严兄,你先都楼下等我一会儿,我有话要与陈大人说。」 严方看看杨清宁,又看看陈慧,道:「好,那我在外面等你。」 严方招唿人将箱子抬上,随即出了雅间。杨清宁走回雅间,陈慧紧随其后。 杨清宁转头看了过去,道:「我与吴统领并无太多交集。」 陈慧与他对视,「但你心里已把他当成朋友。」 杨清宁没有反驳,他确实认吴干军这个朋友,若此时他撒谎说不是,传到吴干军的耳朵里,两人以后见面会十分尴尬,也影响他们的关系。 「那是因为他救了我不止一次。除他之外,我从不与朝中大臣来往,这是众所周知的事。」 「你也救了陈家几十条人命。」 杨清宁眉头皱紧,道:「我救了你们陈家几十条人命,你却想让我死,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我怎么可能让你死……」 「陈慧!」杨清宁打断陈慧的话,心中已经有些不耐烦,道:「自古帝王最忌讳的就是朝中大臣结党营私,更不用说我还是太子身边的内官。这些年我小心翼翼,闭宫不出,就是不想让皇上对我疑心。这些话我对你说过多次,可你充耳不闻,依旧一意孤行,你这不是害我,是什么?」 「我只是想……」陈慧看着杨清宁,到嘴边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你心里清楚,我从未想过要害你!」 「若你不想害我,就离我远远的,不要再纠缠不休。」杨清宁冷下心肠,道:「今日之后,你我再见,只当陌路。」 「那是否我不再为官,你我便不必有此忌讳?」 杨清宁闻言一怔,眉头越皱越紧,道:「陈慧,我已经把话说的这么清楚,你为何总是充耳不闻?你这般纠缠不休,只会让我觉得厌烦,后悔当初一时心软救下了你。」 「我也很是不解,为何你对谁都好,唯独对我这般冷漠?十几年前是,十几年后亦是。」陈慧的眼睛红了起来,道:「这十几年,我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身边的人死的死,没的没,熬到如今只剩我孤家寡人,我之所以撑到现在,是因为知道救我的人是你,我以为你救我,是把我当朋友,就算所有人都离开了我,至少还有你在京都等我,可我回来了,你却说再见便是陌路……」 杨清宁没想到陈慧竟把自己当成了救命稻草,不禁有些心软,「我从未招惹过你,十几年前是,十几年后亦是。」 陈慧的眼中有泪光闪烁,「你说的没错,你从未招惹过我,都是我在招惹你,是我死皮赖脸,是我上赶着,是我犯贱!」 第392页 「陈慧!」杨清宁心中气闷,不禁咳了起来。 小瓶子急忙上前替他顺气,道:「公子,您不能动气!」 陈慧见他咳个不停,有些不知所措,像个犯了错的孩子,道:「对不起,我……是我不对,我不该惹你生气,只要你不生气,你说什么,我都依你。」 杨清宁拿出药瓶,倒出一丸药,就着桌上的水吃了下去。 「公子,您坐下歇会。」小瓶子扶着杨清宁坐了下来。 小瓶子抬头陈慧,不悦道:「陈大人,你若当真想对公子好,就不该纠缠不休,给公子徒增烦恼。『朋友』不是挂在嘴上说的,而是做出来的。」 陈慧看着杨清宁,沉默了下来,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 「陈慧,我本以为你从纨绔子弟爬到如今的位置,是破茧成蝶,完成了蜕变,没想到竟还如当年那般幼稚!」杨清宁喘了口气,接着说道:「当年你就是这样自说自话,如今你还是这样自说自话,从不问我是怎么想的。」 「我……」陈慧想要辩解,可当他看到杨清宁铁青的脸时,到嘴边的话又被吞了回去,道:「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气。」 「今日我已把话说得很清楚,以后不要再来纠缠我。」 陈慧垂下头,轻轻应了一声,「好。」 杨清宁见状不由一怔,没想到他竟答应得这么痛快,想到他方才说的话,又有些担忧他会想不开,可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若再说软话,无异于是给他继续纠缠的信号,那之前说的话就等于白费。 就在杨清宁纠结时,小瓶子适时地开了口,道:「公子,时候不早了,咱们走吧。」 杨清宁将杯中的茶水喝完,起身说道:「走吧。」 杨清宁起身,瞥了陈慧一眼,绕过他走向门口,小瓶子上前一步打开了房门,并未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杨清宁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突然被窗外的什么东西晃了一下眼睛,紧接着心脏一阵紧缩,那种危险来临时毛骨悚然的感觉席捲而来。 破空声响起,陈慧勐地抬头,只见一支长箭射了过来,他下意识地往前一步,挡在杨清宁身前,『噗』,长箭射穿了他的身体,鲜血随之流了出来。 与此同时,小瓶子一把将杨清宁拉至身后,紧接着便看到陈慧的身子被箭射穿。 「陈慧!」杨清宁焦急地喊了一声。 「公子,躲到墙后!」 小瓶子接住陈慧的身子,将他拖到墙后。 「公子,可是发生了什么事?」门外传来小敏子的说话声。 杨清宁连忙提醒道:「不要进来,不要在门边,躲到墙后。」 「公子,到底发生了何事?」 「有刺客。」小瓶子冷静地吩咐道:「小敏子,你去应天府,让他们调人过来!」 小敏子是个聪明的,清楚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没有丝毫犹豫地应声道:「好,我这就去。」 「找大夫!」杨清宁大声说道:「让严方去请大夫,陈慧受伤了!」 「是,公子,奴才这就去。」 杨清宁捂住陈慧的伤口,鲜血『咕咕』地往外流,温热又黏腻的触感,让人很是不舒服。 「陈慧,你要坚持住,大夫马上就来。」杨清宁转头看向小瓶子,道:「他是不是伤到动脉了,为何流这么多血?」 小瓶子握住长箭,一用力便折成了两半,将箭羽扔在地上,随后从怀中掏出一个药瓶,倒在陈慧的伤口上,道:「公子,我给他上了止血药,过会儿血就能止住。他只是伤到肩膀,并未伤到要害,不会危及性命,公公放心便是。」 听他这么说,杨清宁不禁长出一口气,道:「也不知那杀手是否还在外面。」 小瓶子从怀里掏出一个圆形的物件,还有个圆柱形的把儿,仔细一看竟是一面铜镜。他拿着铜镜的把儿,慢慢地伸出窗外,查看对面的情形。只听『啪』一声,一只箭射在铜镜的边缘,在上面留下了一个凹痕。 「杀手还在。」小瓶子的脸色十分难看,道:「看来被我猜对了,他们是打定主意,要杀了公子。」 杨清宁苦笑着说道:「没想到我竟成了被暗杀的对象,还真是荣幸之至啊!」 陈慧缓过劲儿来,虚弱地看向杨清宁,问道:「你可有受伤?」 杨清宁摇摇头,道:「我没事,你先别说话,保存体力,外面还有杀手在,大夫短时间内来不了。」 陈慧接着问道:「是谁要杀你?」 「北幕、西楚、东吴。」杨清宁深吸一口气,道:「他们都想拉拢南凌,最 好的办法就是挑拨,他们杀了我,栽赃给对方,以殿下对我的倚重,定会不惜一切代价为我报仇,这就是他们的目的。」 陈慧的眉头皱紧,「这般说来,你知道自己处境十分危险,为何还要出宫?」 杨清宁解释道:「几日前,我便与严兄约好了,因与接风宴撞上,已经往后推了两日,若再往后推,就说不过去了。」 「什么能比你的性命重要?若是因为一次爽约,便对你有意见,那这样的朋友不要也罢。」 杨清宁苦笑着说道:「我以为他们要下手的对象是皇上和殿下,不曾想竟也将我纳入了目标。今日你救了我一次,我们之间扯平了,以后你再不欠我什么。」 「你就这么想和我撇清关系?」 第393页 「我已经说了很多次了,你怎么就是听不进去呢?」 「你说的……我都明白,只是不甘心。」陈慧疼得皱紧了眉头,因为失血的原因,脸色变得苍白,道:「你放心,以后我不会再纠缠与你,不过我并非要与你划清界限,以后若是有需要我的地方,尽管让人给我送个信儿,我定帮你。」 「你……」听陈慧这么说,杨清宁硬起的心肠,又软了下来,道:「你这又是何必?」 「之前我说的话都是真的,若非这世上还有你,我撑不到现在。既然不能明着与你交好,那就暗中帮你,这样总不会再给你惹麻烦吧。」 杨清宁闻言忍不住嘆了口气,道:「你这人真是……倔得像头驴,一如既往地不讨喜。」 陈慧期待地看着杨清宁,「你是答应了?」 「若我不答应,你会改变主意吗?」 陈慧摇摇头,道:「不会。」 杨清宁没好气地说道:「那我答不答应,又有何区别?」 陈慧执拗地问道:「那你是答应了吗?」 杨清宁有些无奈地点点头,道:「别说话,保存体力。」 陈慧笑了起来,眼睛干净透亮,就好似十几年前的那个少年。 就在两人说话时,小瓶子又换了个位置,再次拿出那面铜镜,慢慢伸出去,想要确定杀手的位置。 『咻』,又是一箭射了过来,小瓶子急忙缩回了手,那只长箭穿过窗子,射在了地板上。 「公子,你们在这儿躲着,奴才出去把他解决了。」 「不行。」陈慧果断否定了小瓶子的想法,道:「既然要实施暗杀,那对方绝对不会只有一人,万一你出去了,再有杀手冲进来,该怎么办?杀不杀他们不重要,重要的是保证他的安全。」 小瓶子沉吟片刻,道;「公子,奴才去把窗子关上,你们趁机离开这里,另寻一个房间呆着。」 杨清宁点点头,道:「小心点,我们已经伤了一个,你不能再受伤了。」 「好。」 小瓶子抬头看了看太阳的位置,随即勐地伸出铜镜,一道光射了出去,照在杀手的眼睛上,他趁机起身,快速将窗子关上。 杨清宁扶起陈慧,在窗子被关上的瞬间,跑到门口,拉开房门跑了出去。『啪啪』两声,他们刚刚走过的地面,出现了两只羽箭,只差一点,他们就被穿个透心凉。 杨清宁扶着陈慧沿着走廊往楼梯口走,今日茶馆的生意似乎有些冷清,他们经过走廊竟没碰到任何人,来到最靠近楼梯的雅间门口,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让陈慧靠坐在墙边,杨清宁拿起桌上的抹布就走了出去,将滴在地上的血迹擦干,随后又返回雅间。见陈慧疼得出了一身汗,他急忙关切地问道:「你怎么样?还能坚持住吗?」 陈慧摇摇头,喘了口气,道:「我没事,在边关时,经常受伤,我已经习惯了。」 陈慧的伤还在流血,避免他因失血而失去意识,杨清宁也坐了下来,尽量陪他说话,让他保持清醒,道:「说实话,去年的除夕宴上,我见到你的那一刻,真的有些不敢相信,没曾想那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竟能重新回到京都。」 他们这样肩并肩地坐在一起聊天,还是在多年之前,陈慧顿时觉得这伤受的值了,「京都还有人在惦记我,我当然要回来。」 杨清宁犹豫片刻,道:「方才你说身边的人死的死,没的没,那陈家的人……」 陈慧的眼睛暗淡了下来,道:「在去往辽东的路上,母亲就病逝了,男丁只剩下我一个,其他人都战死了。」 杨清宁忍不住嘆了口气,道:「当初想着能救你们,没想到结局竟是这样。」 「你确实救了我们,这是不争的事实,至于之后是死是活,那就是我们的造化了。」 杨清宁陪着他说话,说的多是他在边疆的经歷,越是了解,越是佩服,一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竟能在那样艰苦的环境中活下来,还做到如今兵部职方郎中的位置,实在了不起。 过来好半晌,也不见小瓶子跟过来,杨清宁不禁有些担忧,「他是去找杀手了吗?」 「这么半晌还没过来,多半是。」陈慧安慰道:「他跟了你那么多年,你应该最是了解他的身手,那些杀手不是他的对手。」 就在这时,房门突然被推开,杨清宁的手勐地抬了起来,袖箭对准了门口的位置,一旦发现不对,即刻动手。待他看清进来的是小瓶子时,不禁长出一口气,小声说道:「你去哪儿了?怎么这会儿才过来?」 「那杀手被奴才解决了,奴才顺便找店伙计买了两身衣服,这才耽误了些时间。」小瓶子将抱着的包袱放在了地上。 看着包袱花花绿绿的衣服,杨清宁不由一阵目瞪口呆,道:「若我没看错,这应该是女子的衣服吧?」 小瓶子解释道:「那杀手的身份无法确定,奴才担心暗中还有杀手,扮做女子的模样,公子的安全就能多几分保障。」 杨清宁认同地点点头,可目光触及到陈慧时,担忧地说道:「他身上有伤,可这女子的衣服单薄,鲜血轻易便能渗透,很容易露馅儿。」 小瓶子提醒道:「公子,他们的目标是你,不是陈大人。只要公子离开,陈大人就安全了。」 第394页 杨清宁一怔,随即恍然,道:「你说的没错,那就这么办。陈慧,你在这儿呆着,我会让掌柜过来救你。」 陈慧点点头,道:「不必担心我,这点伤不算什么,只要你平安就好。」 杨清宁拿起衣服走到屏风后,小瓶子急忙上前帮忙,不过几件衣服,却让两人出了一身汗。杨清宁本以为古代男女的衣服都差不多,哪曾想完全不一样,哪件穿里面,哪件穿外面,若没个懂得人,还真穿不对。 好不容易穿上了衣服,小瓶子又帮着弄头髮,只是没有女子的髮簪,用男子的很容易露馅儿。正在为难之际,杨清宁看到了桌上的筷子,道:「就用筷子吧。」 小瓶子走上前拿了连个筷子,便将杨清宁的头髮盘了起来,随后又给杨清宁戴上面纱。待一切装扮完毕,小瓶子站在一旁观看,不禁看得出了神。 第117章 寿诞在即(10) 未免客栈外还有杀手埋伏, 小瓶子跟店伙计买了两身女装,给杨清宁换上,退后一步打量, 谁知竟看呆了去。 杨清宁被他看得不自在,扯了扯身上的衣服, 道:「怎么了, 可是不像?」 小瓶子回了神,不禁有些脸热, 「胸口平了些。公子稍待,奴才去找点东西。」 杨清宁低头看了看, 一马平川, 确实不像, 便在坐在屏风后等着。等了没一会儿, 便见小宁子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两个馒头和白色的布。 杨清宁伸手接了过来,转过身塞进衣服里,随后又转了回去, 问道:「这样像了吗?」 「像是像,只是容易移位,还是要固定一下。」 杨清宁看向他手上的白布,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 道:「好, 那你帮我缠上。」 小瓶子点点头,帮着杨清宁缠好,再去看, 扁平的身子顿时丰满了起来。 杨清宁低头看了看,随后满意地点点头, 事关身家性命,可马虎不得,道:「可还有哪里不妥?」 小瓶子移开视线,白皙的耳根通红一片,提醒道:「公子,您最好不要说话。」 杨清宁点点头,「哦,好。」 见他神情十分认真,小瓶子也渐渐恢復平静,道:「走路也要注意,不要大步流星,步伐小些。」 「这样?」杨清宁在房中走了几步。 「再收些。」小瓶子边说,边做起了示范。 杨清宁认真地练习了几遍,这才走出了屏风。小瓶子趁这个空挡,赶紧换上衣服,简单地挽了个头髮。 陈慧抬头看了过去,不由看得呆住,杨清宁本就男生女相,如今再一副女子的打扮,当真可以用倾国倾城来形容。尤其是那双宛如秋水的眼睛,让人一见难忘。 小瓶子换好衣服,转出屏风,瞥了一眼发呆的陈慧,出声说道:「公子,事不宜迟,咱们还是快走吧。」 「好。陈慧,你在这儿不要动,我会让人来救你。」 陈慧回神,苍白的脸上微微泛红,慌忙错开目光,却又捨不得,支支吾吾地说道:「你……注意安全。」 「你放心,我一旦脱困,定派人给你送信儿。」 两人没再多说,打开房门走了出去。杨清宁不断地催眠自己,现在他是个女子,脚步一定要小,体态尽量轻盈,不要与人说话。能否逃出去,就要看他的演技如何了。 两人很快便下了楼,小瓶子让杨清宁站在一旁,自己上去和掌柜说话,他本身就是太监,再加上他刻意捏着嗓子,倒与女子的嗓音相差不多,只是说多了还是会露出破绽。 「掌柜,方才我与我家小姐在楼上遇到一个公子,浑身是血,吓人极了,您还是快去瞧瞧吧。」 掌柜一听变了脸色,连忙问道:「敢问姑娘,那人在何处?」 「我瞧他进了靠近楼梯口的那间雅间。」小瓶子边说,便想楼梯口瞧了瞧。 「多谢姑娘,我这就去瞧瞧。」 小瓶子提醒道:「掌柜,我瞧那人衣着不凡,应该不是普通人,您可得留心了。」 「好,多谢姑娘提醒。」 见掌柜上了楼,两人急忙出了茶楼,走在街上,杨清宁尽量放松,却还是难免有些心虚,总觉着周围的人都在瞧着自己。他靠近小瓶子,用帕子捂住嘴,小声说道:「我们得赶紧找辆马车,时间长了,难免会露馅儿。」 小瓶子眉头紧皱,小心留意着四周的行人,道:「咱们的马车不能坐了,定有人盯着,皇宫的路也不好走。」 杨清宁怔了怔,随即反应了过来,思量了思量,道:「这个时辰衙门应该都放工了,你可知刑值的住处?」 小瓶子微微一怔,随即答道:「知道。」 「那就去刑值的府邸。」 杨清宁果断做了决定,他想过去吴干军的侯府,只是世人皆知吴干军与他的关系不浅,若出了事,第一个想到的定然是他,难免侯府附近也有人盯着。而刑值则不然,没几个人知道他们的关系还不错,去那儿相对安全些。 两人埋头往前走,偶然间发现前方出现一队人,骑着马在街上熘达,当杨清宁看到为首的人时,不禁微微蹙眉,拉着小瓶子停住了脚步,走向一旁卖布的摊位,装模作样地摸着摊位上的布。 摊主见有客人上门,急忙热情地招唿道:「小姐,您真是好眼光,这可是小人摊子上最好的布料,也是今年最时兴的款式。」 第395页 杨清宁咳了两声,捏着嗓子小声说道:「这布怎么卖?」 「什么?」摊主靠近杨清宁,道:「小姐,您说话大点声,小人没听清。」 小瓶子开口说道:「我家小姐问这布料多少钱。」 摊主笑着说道:「这布料两百文一匹。」 那马上的人慢慢悠悠往这边走,小瓶子无奈只能讨价还价消磨时间,「两百文贵了些,摊主再便宜些。」 「咱这布料价格虽然高了些,却花样新颖,结实耐磨,小姐买了绝对不吃亏!」 「别家的布也差不多,唯独你卖的贵些,若非你这花样,我们家小姐喜欢,也不跟你啰嗦。」 「两百文当真是最低价,若是再低,小人就只能赔钱了。」 小瓶子在这儿与摊主纠缠,杨清宁则暗中留意着马上的人,那人仅是瞥了他们一眼,便移开了目光,马儿熘熘达达地往前走,很快便与他们错开。 杨清宁见状松了口气,出声说道:「一百文,若是成,就买,不成就算。」 「一百文?瞧您这身打扮,应该是大户人家的,怎么出手这么小气,还什么小姐!满大街您问问,谁家的布一百文能卖。」摊主的语气变得不客气,看向杨清宁的眼神也带了几分轻视。 「既然不成,那就走吧。」杨清宁并不在意,反正他们本就没打算买,拉着小瓶子就走。 谁知那摊主竟不依不饶,拦住了他们的去路,道:「你们在我这儿磨蹭半天,耽误我不少生意,怎能说走就走。」 小瓶子微微皱眉,「光天化日之下,你还想强买强卖不成?」 摊主弯腰在地上抹了一把土,随后蹭在他们摸过的布上,道:「这布被你们弄脏了,你们还想走,门都没有。今儿你们买也得买,不买也得买。」 杨清宁转头看向骑马的人,见他被吸引了注意,暗叫不好,从荷包中拿出一块碎银子,扔在了地上,趁那摊主弯腰去捡,拉着小瓶子就走。 那人若有所思地看着杨清宁的背影,随即翻身下马,看向身旁的侍从,道:「我有事,你们不必跟着。」 「王……」侍从话到嘴边,又急忙改了口,道:「公子,您这是要去哪儿?」 那人眉头一皱,不悦道:「我去哪儿,还需向你禀告?」 侍从垂下头,道:「属下不敢,公子恕罪。」 两人快步走出大街,拐进一处偏僻的巷子,杨清宁走得有些喘,忍不住『咳』了几声。 小瓶子紧张地问道:「您没事吧?」 杨清宁摆摆手,道:「还有多远才能到?」 「再走一盏茶的功夫就能到。」 「那就赶紧走吧。」 待杨清宁喘匀了气儿,两人继续往前走。 一盏茶后,他们终于到了刑值的侍郎府。 门口的家丁拦住了两人的脚步,道:「两位留步,敢问小姐是哪家的,来侍郎府是为何事?」 小瓶子靠近家丁,从怀中掏出腰牌,小声说道:「我们是东宫的内侍,奉殿下之命,乔装改扮来找刑大人,有要事相商。」 家丁看了看他们的腰牌,不禁有些怀疑,道:「你们是东宫的人?」 「你若不信,可以拿着令牌,给刑大人查看。」小瓶子冷声说道:「不过就怕因此耽误了大事,你担待不起。」 见他们有所怀疑,小瓶子紧接着说道:「冒充东宫之人,那可是死罪,你看我们像是活得不耐烦了吗?若你们再耽搁下去,一旦出了事,小心你们的脑袋!」 两名家丁相互看了看,道:「两位请。」 杨清宁闻言松了口气,跟着他们进了侍郎府大门。 来到门廊底下,小瓶子转头看向两名家丁,叮嘱道:「我们的身份是机密,任何人不得泄露,否则杀无赦。除了刑侍郎以外,任何人问起我们的身份,你们就说是刑侍郎的亲眷,可明白?」 家丁一听对小瓶子的说词又信了几分,道:「小的明白。」 两人被带到前厅,其中一名家丁说道:「两位稍候,小的这就去禀告大人。」 厅中只剩下他们两人,杨清宁长出一口气,在桌前坐下,「暂时安全了。」 杨清宁想要摘下面纱,被小瓶子阻止,道:「这里不是咱们的地界,还是小心为妙。」 杨清宁点点头,将面纱重新戴好,还调整了坐姿,尽量让自己更像女子一些。 「咦,家中有客?」 悦耳的男声传来,杨清宁抬头看向门口,只见一名年轻男子走了过来,在看清两人的打扮后,不由停下了脚步。 男子的目光落在杨清宁身上,虽然戴着面纱,头髮也只是简单盘起,身上甚至没有丝毫饰品点缀,可那通身的气派,还有好看的眉眼,依旧让人移不开眼。 男子移开目光,行礼道:「在下不知是两位小姐,唐突了,还请见谅。」 杨清宁在心里哀嘆,回想宫中侍女行礼的姿态,行了个福礼,却并未说话。 小瓶子出声说道:「我家小姐感染了风寒,嗓子不适,不能说话,还请公子见谅。」 「不妨事。不知小姐过府所为何事?」男子就站在门口,也不进来,看他的言行举止,便知家教极好。 「我家小姐来拜访侍郎大人。不知公子是府上的哪位?」 「哦,在下刑侦,小姐要找的侍郎大人是家父。」 第396页 刑侦?杨清宁面色古怪地看着他,心里暗自嘀咕,不会是他想得那两个字吧。 「原来是刑公子。」 刑侦看向杨清宁,问道:「不知小姐怎么称唿。」 小瓶子并未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说道:「刑公子,我家小姐待字闺中,实在不便与陌生男子单独会面,还请公子见谅。」 刑侦脸上浮现羞愧之色,道:「是在下唐突了,还请小姐见谅,在下这就离开,不会有损小姐清誉。」 刑侦说完,朝杨清宁行了一礼,随即转身离开。 见刑侦消失消失在视线中,杨清宁忍不住出声问道:「除夕宴上舞剑的可是他?」 小瓶子被问得一怔,随即说道:「这个奴才不知。」 杨清宁突然想起小瓶子在董春青被发落之后,便回了东宫,之后的宴会压根就不在。 「刑大人教子有方。」 就凭他对女子的尊重,杨清宁对他的印象就不错。 小瓶子点点头,道:「听闻这位刑公子很有才华,已经过了三试,只待来年春日便可参加会试。」 「人品好,又有才华,实属难得。」 两人正说话,从外面走进来一个丫鬟,手中端着个托盘,来到近前行礼道:「奴婢见过小姐。」 「起来吧,我家小姐感染了风寒,嗓子不好,不能说话。你把东西放下,就退下吧。」 「是。」丫鬟起身,将托盘中的茶放在了杨清宁手边,这时她本该离开了,却突然抬起头看了杨清宁一眼。 杨清宁一怔,下意识地往后躲了躲。小瓶子更是上前一步,手指按住腰间的软剑。那丫鬟仅看了一眼,便又垂下头,端着托盘走了出去。 杨清宁看了看面前的茶碗,「看来这是刑公子让人准备的。」 小瓶子应声,道:「应该是。」 「那丫鬟看我的眼神不对。我们是第一次来刑府,也是第一次见她,她看我的眼神却充满敌意。」杨清宁一边说一边思量着,道:「这丫鬟应是刑侦院子里的,且对刑侦心生爱慕,府中突然来了女眷,又是刑侦让她上茶,多半是将我当成了假想敌。」 「假想敌?」小瓶子不解地看着他。 「就是想像中的敌人,事实很有可能并非如此。」杨清宁自嘲地笑了笑,道:「看来我这身女子打扮还是很成功的。」 小瓶子点点头,提醒道:「为了保险起见,入口的东西还是一律不用为好。」 「小心驶得万年船,我明白。」 没等一会儿,便又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刑值快步走了过来,在看清杨清宁两人的打扮后,微微愣了愣,脸上闪过迟疑,将身后的人挥退,出声问道:「两位是东宫的贵客?」 小瓶子走到门外,随手关上了房门,保证不会有人偷听。 杨清宁则摘下面纱,道:「刑大人,是我。」 刑值看着杨清宁有些发怔,不过很快就回过神来,不解地问道:「宁公公,你怎么这身打扮?」 杨清宁苦笑着说道:「咱家被人追杀,不得已才到侍郎府避难。」 「公公又被人追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刑值话中这个『又』字,让杨清宁有些哭笑不得,道:「追杀我的人十有八九是北慕国的杀手。」 杨清宁将自己的猜测,如实地说了一遍。 「这般说来,那北慕国想对西楚和东吴动手,又怕南凌坐收渔翁之利,便设计拉南凌下水。他们深知公公与殿下感情深厚,一旦公公出了事,殿下定不会善罢甘休,所以趁公公出宫之际,行刺杀之举?」刑值是个聪明人,很快便理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杨清宁无奈地嘆了口气,「事实便是如此,咱家本以为他们的目标是皇上或者殿下,不曾想自己也在他们的名单之中。」 刑值看着杨清宁的眼神有些复杂,斟酌了片刻,道:「那个,公公,要不咱以后就别出宫了吧。」 杨清宁闻言不禁有些无语,这也怪不得别人,确实是他每次出宫都会出事,而且还都不是小事,无奈地说道:「待回宫后,咱家便闭宫不出。」 听杨清宁这么说,刑值急忙解释道:「我没别的意思,确实是担心公公的安全,公公千万不要误会。」 杨清宁笑了笑,道:「咱家明白,刑大人不必解释。还得劳烦大人进宫禀告殿下,让人接咱家回宫。」 「公公脸色不好,我先安顿公公休息,再进宫面见殿下。」 「也好。」杨清宁确实有些不舒服,也没逞强,道:「大人就说咱家是您远方的侄女,叫杨宁儿,双亲亡故,来京都投亲。」 刑值玩笑道:「没想到啊,刑某还能跟公公做上亲戚。不过以公公这相貌,穿起女装来丝毫不违和,若是出去,不知迷倒多少青年才俊。」 杨清宁听得一阵好笑,道:「刑大人这是在取笑咱家?」 「不敢,不敢。」刑值刚说完『不敢』,又忍不住打趣道:「走吧,我带宁儿去安顿。」 杨清宁没好气地说道:「正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刑大人可别有落在咱家手里那一日。」 「宁儿这话让叔父我很是惶恐啊。」刑值嘴上这般说,脸上却依旧是笑眯眯的模样。 杨清宁随口说道:「对了,方才令公子来过前厅,不仅仪表堂堂,还彬彬有礼,刑大人有个好儿子。」 第397页 「侦儿见了公公?」 杨清宁点点头,「算是吧,我并未开口,亦未拿下面纱。」 刑值眉头微蹙,脸上浮现担忧之色。 杨清宁见状有些奇怪,道:「刑大人这是什么表情,见过我可有什么不妥?」 刑值看着杨清宁,无奈地嘆了口气,道:「公公这副打扮,怕是没照过镜子吧。」 杨清宁不禁低头看了看,道:「怎么了?很奇怪吗?」 「公公这身打扮虽然素,却难掩美貌,尤其这通身的气派,说倾国倾城亦不为过,莫说未经人事的愣头青,就是我初见时,也有那么一丝遐想。那傻小子见了公公,怕是很难忘记了吧。」 「刑大人这话太夸张了些。」杨清宁听得一阵好笑,道:「我这身上一件首饰也无,头髮还是用两根筷子竖起,还有我这身高,若在男子中是优势,若放在女子中就太高了些,就算我身子单薄,穿女装不会违和,也绝达不到倾国倾城的地步。」 刑值无奈地笑笑,「公公这是对自己的容貌没有半分了解。」 「我们是从人来人往的街上走着过来的,也没见有人因为我驻足,我看是刑大人杞人忧天。」杨清宁知道自己这身皮囊男生女相,也可能是看习惯了的缘故,并不觉得自己长得多好看。 刑值看着杨清宁直嘆气,却也没多说什么,「不说了,公公应是累了,待安顿好,公公好生歇着。」 杨清宁点点头,跟着刑值往前走,路过的下人纷纷行礼,看向杨清宁的眼神满是好奇。 刑值带着杨清宁来到桂园,笑着说道:「这院子里种了几棵桂树,一到九月份满院子都是桂花香,宁儿来的不是时候。」 有外人在,杨清宁并未开口,佯装好奇地四下看着。 刑值带着杨清宁走了一圈,熟悉了一下院子,见他眉眼间有了倦色,道:「宁儿好生休息,若有任何需要,知会下人一声便可。」 杨清宁点点头,似模似样地福了福身,送走了刑值。 刑值将院子里的下人全部支走,唯独留了两个家丁在院门处守着,并吩咐没有他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打扰。 小瓶子又在院子里走了一遭,确定没有外人后,这才彻底松了口气。 「公公,累了吧,您先上床歇着,奴才去给您泡杯茶。」 「好。」杨清宁脱掉鞋袜,躺上了床。 从茶楼到刑值的院子,他们走了半个时辰,自从他中毒落下后遗症后,甭管去哪儿都是坐车,走路的情况很少,更何况是走这么长时间的路。之前神经紧张,并不觉得有多累,如今放松了精神,倦意便涌了上来。 就在他半睡半醒时,突然感觉一阵风吹过,心中的警铃立时响起,他勐地睁开双眼,只见一道身影站在床前。不待看清床前是谁,他便抬起右手,『咻』的一声,一支袖箭射了出去。 那人没想到杨清宁身上竟带着这东西,好在反应足够敏捷,侧身躲了躲,不过袖箭还是刺穿了他的衣服,擦伤了他的手臂。他刚想有所动作,房门『砰』的一声被打开,一道影子扑了过来,细长的软剑在阳光下闪着森冷的寒光,直逼他的要害。 「停手!」西楚桓一边躲,一边喊道:「我没有恶意。」 小瓶子哪听他说什么,软剑『刷刷刷』地舞着,招招直逼要害,但凡西楚桓有半分松懈,一定会命丧当场。 虽然西楚桓这个人实在不讨喜,却也不能死在小瓶子手中,杨清宁在一旁看得那叫一个心惊胆战。毕竟是一国亲王,若是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在南凌,西楚定不会善罢甘休。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两人已交手二三十招,西楚桓的衣服已成了破烂,身上也不知伤了多少处,脸色黑得好似锅底一般。 杨清宁见状终于开了口,道:「小宁子停手吧。」 话音落下,小瓶子一脚踹在西楚桓身上,将他踹倒在地,随后欺身上前,软剑直指他的咽喉。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小瓶子,罕见地发了怒,若非西楚桓的身份特殊,现在已是一具尸体。 西楚桓知道小瓶子会武功,却没想到武功如此之高,若他当真想杀自己,根本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杨清宁靠坐在床上,率先发难:「没想到今日暗杀咱家的,竟是西楚的人。」 「暗杀?」西楚桓眉头皱紧,道:「有人暗杀你?」 第118章 寿诞在即(11) 「若不是广桓王, 那广桓王又是如何知晓我乔装改扮,还跟着我来到此处?」 这样暗杀的幕后主使者,最有可能的是北慕, 却也不排除西楚和东吴。同样的道理,他们也可以暗杀杨清宁后, 栽赃给北慕, 这样南凌与北慕的关系势必会破裂,也能达到他们阻止北慕开战的目的。况且, 方才西楚桓悄无声息地出现,若非他反应快, 还不知会发生何事, 如今西楚的嫌疑直线上升。 西楚桓极力解释道:「本王只是在街上瞧见了你, 觉得你的身形有几分眼熟, 这才跟上来瞧个究竟,根本不清楚你被追杀。」 杨清宁冷眼看着他,道:「这般敷衍的说辞,广桓王以为咱家会信?」 「本王对你情根深种, 为何要暗杀你?」 西楚桓只凭一句话,就让杨清宁破了防,成天被一个男人追着说『爱你』,与一个直男来说, 本身就难以接受的事。更何况对方明显是不怀好意, 就更让人觉得厌恶。 第398页 「广桓王,你不要一再挑战咱家的底线!」 西楚桓举起右手,道:「本王对天发誓, 之前所说皆是事实,若有半句假话, 不得好死!」 杨清宁冷声说道:「你当真以为咱家不敢杀你?」 西楚桓直视杨清宁的眼睛,道:「若你想杀本王,本王方才就死在他剑下了。」 杨清宁眼神微眯,眼中杀过杀意,道:「若真如你所说,那你便是孤身一人来此,即便咱家杀了你,也不会有人知道。」 「本王现在在南凌国都,只要本王出了事,无论是谁做的,南凌都逃脱不了责任。以你和南凌太子的情分,不会这么做。」西楚桓直视杨清宁,虽然话说得有恃无恐,心里却难免忐忑。 杨清宁微微勾了勾唇角,道:「看来咱家猜的不错,你确实是孤身一人来此。」 西楚桓一怔,随即反应了过来,道:「你诈我!」 「咱家刚从杀手的重重包围中逃出来,就遇到了广桓王,而广桓王还跟着我们来到此处,趁着小瓶子去给咱家泡茶,偷偷熘进咱家的房间,这种种的种种,都在说明广桓王就是暗杀的幕后主使,若非咱家身上带着袖箭,怕是已遭了你的毒手。」 西楚桓眼中多了几分警惕,不得不重新审视杨清宁,别看此时靠他坐在床上,像一只毫无威胁的绵羊,可能走到如今这一步,绝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他孤身一人来此,若杨清宁当真动了杀意,西楚那些人怕是连尸首都找不到。更何况旁边还站着一只勐虎,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只待杨清宁一声令下,便将他吞吃下肚。 「本王方才已经发过誓,暗杀你的事,本王并不知情,这一切不过是个巧合罢了。况且,本王为何要杀你,杀了你对本王有什么好处?」 「上次咱家坏了你的计划,你怀恨在心,想要暗杀咱家,再将此事栽赃到北慕身上,以太子与咱家的感情,定不会善罢甘休,不仅和亲一事完了,出兵北慕也是早晚的事,这不正中你们下怀吗?」杨清宁紧盯着西楚桓,仔细观察着他脸部的表情。 西楚桓坦然地与他对视,「本王再说一遍,暗杀一事与本王无关,本王绝不会让你身陷险境。」 杨清宁沉默地看着他,过了许久方才再次开口,道:「你说不是你,如何证明?」 杨清宁将这个证明题推给西楚桓,无论幕后主使是不是他,为了摆脱嫌疑,他都会想办法给他们一个交代,只要他动起来,他们就不怕查不到什么。 「本王现在无法证明,你给本王一些时间,本王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西楚桓果然跳了进来。 杨清宁松了口,道:「咱家暂且信你一次,不过现在不能放你走。」 西楚桓闻言心中一喜,道:「本王明白,待你回了宫,再放本王走便可。」 「小瓶子,把他捆了,顺便堵上嘴巴。」 小瓶子应声,一抖手将软剑收了起来,弯腰抽出西楚桓的腰带,将他的手倒背着捆了起来。 「捆就捆了,就不用堵嘴了吧,本王保证保持安……」还没等他说完,小瓶子就拿了一块不知什么用途的布,塞进了他的嘴里。 杨清宁冷冷地瞥了一眼,「咱家最讨厌有人在耳边聒噪。」 「公公,是否把他拖去柴房?」 杨清宁思量了思量,道:「算了,让他在这儿待着吧,这里毕竟不是咱们的地方,万一有人闯进来,看到了不该看的,不好处理。」 西楚桓闻言不禁松了口气,此时的杨清宁比他男装时,更加惹人怜爱。西楚桓初见他这副模样时,简直是惊为天人,完全移不开眼。虽然他的手被绑着,嘴巴被堵着,可眼睛是自由的,与这样倾国倾城的美人同处一室,即便有些狼狈,也甘之如饴。 被他看得有些恼,杨清宁不耐烦地说道:「把他的眼睛蒙上。」 西楚桓下意识地张嘴说话,却忘了嘴巴被堵着,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小瓶子才不在意他想说什么,也不知从哪儿又拿了块布,不顾他的挣扎,给他蒙上了眼睛。 世界清净了,杨清宁疲惫地捏了捏眉心,道:「我睡会儿,你也坐下歇歇吧。」 「公公放心睡,奴才就在这儿守着。」 杨清宁重新躺好,准备睡一会儿,谁知刚闭上眼睛,就听外面有说话声。 「夫人,大人吩咐过,任何人不得打扰。」 「混帐东西,侍郎府有什么地方是我不能去的?」 「夫人,这是大人的命令,小的也不好抗命。」 「既然来的是远方侄女,我这个做婶母的,哪能不见一见,这要传出去,不得说我们侍郎府不懂待客之道。」 杨清宁听得眉头直皱,听这语气似乎是来者不善,不曾想刑值不仅有个好儿子,还有个不省心的夫人。 那守门的侍从若当真要拦人,不会让人进了院子,他们这么一唱一和,分明是专门说给杨清宁听的,就是要逼杨清宁露面。 杨清宁无奈地睁开眼睛,想要睡一觉可真难啊。 小瓶子小声说道:「公公,您睡您的,不必理会,她们交给奴才便可。」 「来者不善,你要如何应对?」 小瓶子眼神一冷,道:「来一个打一个,来一对打一双,索性咱们也不是真要在这府里久待,不怕得罪人。」 第399页 杨清宁听得一阵好笑,道:「你就不怕刑大人找你麻烦?」 「若是因为她们暴露了公公的行踪,置公公于危险之境地,刑大人才是真正的麻烦。」这朝中唯二让小瓶子敬畏的就是凌璋和凌南玉,其他人在他眼中,只是路人甲。 杨清宁点点头,道:「好,以力破巧,也没什么不好。」 「夫人,听说小姐感染了风寒,正在病中,您还是改日再来吧。」 「若当真如此,我更要进去看看,这人若是在我侍郎府上出了事,那我们便是有十张嘴也说不清了。」 外面的戏还在唱着,可等了许久也不见有人露面,高秀琴的眉头皱得越发紧了,正思量着是否闯进去瞧瞧,房门被拉开,一名高挑的女子走了出来。 小瓶子来到近前福了福身,道:「奴婢见过夫人。」 高秀琴打量着小瓶子,道:「你是……」 小瓶子也在不动声色地打量高秀琴,道:「奴婢叫平儿,是我家小姐的贴身侍女。」 只叫一个丫鬟出来,正主却不露面,这分明是下她的面子。高秀琴的脸色又阴沉了几分,道:「平儿,你家小姐呢?」 「我家小姐感染了风寒,正在房中休息,不便见客。」 高秀琴身边的丫鬟秋菊出声说道:「我们家夫人亲自过来看望,她竟推拒不见,你们家小姐真是好大的架子!」 小瓶子没搭理秋菊,而是转头看向候在一旁的侍从,道:「你是守院门的侍从?」 侍从一愣,随即点点头,道:「是我。」 小瓶子接着问道:「侍郎大人走之前说过什么?」 侍从瞥了高秀琴一眼,道:「大人说没有他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进院。」 小瓶子讥诮地笑了笑,道:「原来侍郎府真正当家做主的是夫人,侍郎大人说的话压根就没人听,这若是传出去,侍郎大人怕是会落得个惧内的名声,官途也就到头了。」 高秀琴变了脸色,怒道:「大胆贱婢,你这是在威胁我?」 小瓶子毫无惧色,道:「侍郎大人能有今日实属不易,奴婢奉劝夫人,即便不能在仕途上帮助大人,也不要做大人的绊脚石。」 「放肆!」 秋菊上前,扬手就打,只是并未得逞,被小瓶子一脚踹在了肚子上,『砰』的一声飞了出去,随后重重地摔在地上,直接晕了过去。 高秀琴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她没想到小瓶子竟敢还手,而且出手这么重,呵斥道:「你竟敢伤人!来人!」 「主子犯蠢,奴才不知规劝,还煽风点火,该死!」小瓶子冷眼扫过众人,指向昏倒的秋菊,道:「谁敢打扰我家小姐休息,她就是下场。」 「一个不知道哪来的贱婢,竟敢在侍郎府撒野!」高秀琴仿佛被人当众打了一巴掌,道:「来人,把他拿下!」 高秀琴身后的丫鬟婆子,仗着人多,一拥而上,朝着小瓶子扑了过去。小瓶子也不留手,来几个打几个,转眼间的功夫,那些丫鬟婆子全躺在地上打滚。 「哎呦,我的手!」 「哎呦,我的腿!」 地上的人不是断了胳膊,就是断了腿,哀嚎声此起彼伏,小瓶子听得眉头直皱,厉声喝道:「闭嘴!」 话音一落,众人顿时噤了声,看向小瓶子的眼神充满畏惧。 「无法无天!简直无法无天!」高秀琴既害怕,又愤怒,虽步步后退,却依旧怒瞪着小瓶子。 「奴婢说了,谁也不能打扰小姐休息,否则……」小瓶子的眼神锐利,冷冷地看着高秀琴,道:「别怪奴婢心狠手辣!」 小瓶子眼中的杀气一闪而过,吓得高秀琴一个激灵,脸上终于有了畏惧之色,道:「你们到底是谁!」 「母亲。」紧张的对峙被急匆匆走过来的刑侦打破。 高秀琴转身看了过去,眼眶顿时红了起来,道:「侦儿,你可算来了,你若再晚来一步,母亲就要命丧当场了。」 刑侦见院子里躺了一地的人,神情不禁一怔,随即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听闻府上来了个远亲,被安置在桂园,为娘便过来见一见,谁知这贱婢竟出手伤人,方才竟还想打我,实在是欺人太甚!」 高秀琴是刑值的正妻,她爹高达是当地的财主,据说家中有万贯家财,在当地也是数一数二的富户。高秀琴是高达的独女,也就是谁娶了高秀琴,谁就能继承高家的万贯家财。在高秀琴及笄后,上门提亲的人就数不胜数,甚至愿意倒插门,做上门女婿。 只是高达心气高,不想自己的子孙后代和他一样只做个土财主,便决心好好选这个女婿。选来选去,他就看中了同乡的刑值。当时的刑值还只是个秀才,在高达几次刻意的接近下,发现刑值是个极有才华且有抱负的人,便找了媒人去刑家说亲。 刑值家中清贫,生活全靠家中的两亩薄田过活,日子过得相当拮据,好在刑值练得一手好字,偶尔会帮人写写书信补贴家用。一开始高家派人上门说亲时,刑值的爹娘还以为是骗子,说什么都不信。后来还是高达亲自登门,他们才相信还有这天大的好事落到他们头上。 刑值有个青梅竹马的心上人,两家虽然没在正式场合提及过此事,但彼此都默认了他们的关系,对这突然从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刑值并不高兴,甚至还十分反感,直截了当地拒绝了高达。 第400页 可惜天不从人愿,刑值的父亲突然得了重病,为了给他治病花光了家里的所有银钱,眼看着老父亲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刑值走投无路,只能登门高家,同意了这门亲事。而他的青梅竹马,也在不久后说了亲,嫁去了隔壁村。 高秀琴虽然长得不错,却是个性子刁蛮的大小姐,与刑值成亲后,处处压刑值一头,不准他身边有任何女子出现,更甭提纳妾。直到刑值考上了进士,在京都做了官,腰杆儿才算硬了起来。不过刑值是个十分正直的人,也不好女色,尽管做到侍郎的位置,家中也只有高秀琴一个正妻,两人一直相敬如宾,日子过得也算美满。 高秀琴一直以此为傲,无论是王侯伯府,还是高门大户,哪个男人身边没有三妻四妾,只有他们家独一份,惹来多少高门夫人的羡慕,极大地满足了她的虚荣心。也正因如此,她看刑值看得越发紧,可以说是草木皆兵。 今日突然有两名女子上门,还是来找刑值的,这便让高秀琴脑子里的那个弦崩了起来,一听人说起这事,便带着人来了院子。谁知守门的家丁竟说,刑值吩咐过没有他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进院,这就更让高秀琴怀疑,带着人便闯了进来。 这么多年的夫妻,刑值了解高秀琴,特意叮嘱府中的下人,不准将此事禀告夫人,可还是有多嘴的丫鬟漏了消息。好在他在临走之前,将杨清宁的事告知了刑侦,让他留意高秀琴的动向,一听说高秀琴来了桂园,急忙赶了过来,不过还是晚来了一步。 「母亲,宁堂妹病了,儿子亲眼所见,父亲专门嘱咐不准任何人打扰,您这是想做什么?」 高秀琴本以为刑侦会站在自己这边,没曾想竟是这般态度,道:「侦儿,你在说什么?你娘差点被人杀了,你竟还帮着他们说话?」 「母亲。」刑侦将高秀琴拉到一边,小声说道:「这院里的是贵客,是要送进宫的秀女,只是生了病,要在咱们府上修养几日,她身边的侍女是皇上派来保护她的,您这么闯进来,可是给父亲惹了大祸了!」 刑侦了解高秀琴,清楚怎么说才能打消高秀琴的疑虑。 「秀女?」高秀琴半信半疑地说道:「为何要在咱家养着?」 「宁堂妹的父亲与父亲有旧,皇上这才让人来咱们府上修养。母亲,您好好想想,若非那婢女身后有皇上撑着,怎会在侍郎府如此放肆。」 高秀琴看看地上躺着的下人,再看看一脸煞气的小瓶子,对这事信了七八分,道:「这么大的事,你爹为何要瞒我?」 「皇上召见,父亲需赶紧进宫,来不及和母亲说。况且为了宁堂妹的安全,此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你父亲进宫了?」 「是啊,就是为了此事。」刑侦眉头皱紧,担忧道:「母亲,您若是惹恼了宁堂妹,皇上怪罪下来,父亲可怎么办?儿子的前程又该怎么办?」 「这么严重?」一听事情危及丈夫和儿子的前程,高秀琴便慌张了起来,道:「侦儿,娘错了,是娘煳涂,听了贱婢的挑唆,那你说该怎么办?」 「母亲,此事儿子来处理,您就站在一旁不要说话,成吗?」 「成,成,娘都听你的。」 刑侦见状长出一口气,上前一步看向小瓶子,道:「这位姑娘,方才是我娘不明原委,多有得罪之处,还请见谅。」 小瓶子内功深厚,两人的对话他听得清楚,道:「没想到侍郎府竟这般没有规矩,此事奴婢会如实上报。」 高秀琴一听,急忙说道:「姑娘,方才是我不对,我跟姑娘道歉,还请姑娘高抬贵手,宽恕我们一次。」 高秀琴能有今日的威风,全靠着刑值这个刑部侍郎,若因此被罢了官,那她得悔死。更何况还事关她宝贝儿子的前途。 「我们过来本是秘密行事,唯恐露了行踪,你们如此一闹,岂非前功尽弃?若小姐因此有什么差错,你们刑家全部陪葬!」 高秀琴闻言心中更加惶恐,急忙说道:「姑娘放心,这里的人都是我的心腹,我保证她们闭紧嘴巴,不对外泄露半个字。」 刑侦跟着应和道:「是啊,姑娘,这里的下人都是签了死契的,我们保证她们不会走漏消息,还请姑娘高抬贵手,饶我们这一次。」 「不会露了消息,那侍郎夫人是如何知晓我们在此处的?」 刑侦转头看向高秀琴,道:「方才母亲说是有人挑拨,是谁?」 「是你房里的玲珑,是她说有两名来歷不明的女子求见老爷,还说老爷与她们有说有笑,举止十分亲密,我这才……」 「住口!」小瓶子打断高秀琴的话,冷声说道:「毁坏我家小姐清誉,居心实在恶毒,若皇上知晓此事,你们刑家有一个算一个,都难逃罪责!」 高秀琴终于意识到了不妥,急忙说道:「姑娘,这是玲珑那个贱婢说的,跟我没有关系。姑娘放心,我这就让人把她绑来,任凭姑娘发落。」 她转头看向刑侦,道:「侦儿,玲珑那个贱婢留不得了,她这是要害死我们啊!」 事情发展到这儿,刑侦也变了脸色,玲珑是他的通房丫鬟,跟随他多年,把他照顾的无微不至,平日里最是温柔不过,怎会做出这种蠢事。 「母亲,您是否记错了,怎会是玲珑?」 「就是那个贱婢,若非她给我传话,我怎知他们在桂园。」高秀琴扫了一眼地上的众人,道:「当时秋菊她们都在,你若不信,便问问她们。」 第401页 小瓶子插话道:「那玲珑可是我们在前厅时,负责上茶的那个丫鬟?」 刑侦一怔,随即点了点头,道:「姑娘怎知?」 「她上茶时,竟敢直视我家小姐,眼中充满敌意。若是她,我并不奇怪。」小瓶子顿了顿,接着说道:「这样的奴婢心气高了,已经忘了自己的身份,留在身边迟早变成祸患。我劝刑公子还是早点打发了为好。」 高秀琴听出了不对,警惕地说道:「姑娘这是什么意思?那贱婢想做什么?」 「她怕是早就对少夫人的位置动了心思,一看我家小姐登门,先见了刑公子,觉得我家小姐对她是威胁,便挑唆夫人过来闹事。这招借刀杀人用得不错。」 「这个贱婢竟敢打我儿的主意?」高秀琴的脸色更加难看,道:「侦儿,这个贱婢留不得,你不必再为她求情。」 刑侦欲言又止,随后又嘆了口气,道:「母亲,此事还是交给我处理吧。您放心,若她当真做了此事,我定不姑息。」 「不行!那个贱婢什么身份,竟肖想少夫人的位置,还拿我当枪使,这口气不出,我实在咽不下!」高秀琴转头看向小瓶子,道:「姑娘放心,此事我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 「好,我就暂且信你们一次。不过你们刑家是生是死,就看这些人的嘴巴牢不牢。」 高秀琴见他松了口,忙不迭地说道:「牢!牢!姑娘放心便是。」 「那还不赶紧走,扰了小姐休息,仔细你们的皮!」 高秀琴不敢怠慢,扬声说道:「都没听到吗?还不赶紧走!再磨蹭仔细你们的皮!」 下人们闻言急忙爬了起来,跟着高秀琴灰熘熘地出了院子。 刑侦看着她们离开,犹豫着是否要跟上,最后还是选择留了下来,道:「宁堂妹的身体如何,可需请个大夫?」 小瓶子从刑侦方才的言谈中看出,刑值定是向刑侦透露了他们的真实身份,以应对他不在侍郎府会出现的状况,只是没想到事竟出在了自己身边。 第119章 寿诞在即(12) 「多谢关心, 我家小姐在休息,就不麻烦邢公子了。」 「姑娘放心,这里的事不会有人向外透露半个字, 还请姑娘代我向宁堂妹道个歉。」 小瓶子淡淡地说道:「若一切顺利,小姐自然不会将此事放在心上。」 刑侦是个聪明人, 自然听出小瓶子话中的警告, 道:「不打扰宁堂妹休息,我现在就去处理。」 刑侦虽已弱冠, 婚事却一直未曾定下,今日一见杨清宁, 便生了娶他的念头, 也就是所谓的一见钟情。他正琢磨着如何向刑值开口, 打听有关杨清宁的身世, 就见刑值急匆匆地进了院子。不待他问,刑值便将杨清宁的真实身份和盘托出,听的他目瞪口呆,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 但刑侦清楚此事的严重性, 若杨清宁在邢家出了事,以凌家父子对他的宠爱,定会迁怒邢家,到时候莫说是刑值的官职, 邢家能否保住命都很难说。任何旖旎的心思, 在生死面前都得让路,刑侦立刻转变心态,这才能以最快的速度做出应对。 小瓶子两人全部打发走, 这才重新回了卧房。西楚桓还是坐在原地,杨清宁躺在床上, 两眼紧闭,唿吸绵长,外面那么吵,依旧睡熟了过去,可见他的身子虚弱到何种地步。小瓶子来到床前,给他盖上了毯子,便搬了个凳子坐在一旁闭目养神。 就在杨清宁被暗杀时,凌璋与凌南玉正在御书房内,与北慕昭面谈。 在一阵寒暄过后,凌璋进入正题,道:「以北昭王之见,西楚和东吴联盟的可能性有多大?」 北慕昭沉吟片刻,道:「以小王之见,西楚和东吴应该已经达成同盟。」 凌璋紧接着问道:「哦?何以见得?」 「若非已达成同盟,他们又怎敢在南凌国都闹事。」北慕昭略微停顿了停顿,紧接着说道:「西楚和东吴私下达成同盟,定会有所动作,南凌与他们接壤,还需多加防范。」 凌璋心中冷笑,面上却不显,道:「北昭王的意思是西楚和东吴会出兵南凌?」 「人心不足蛇吞象,四国相安无事已有近百年,两国偷偷秣兵买马,应是自觉有了几分实力,便不自量力地想要吞噬大象。」 凌璋轻蔑地笑笑,道:「西楚和东吴地处偏远,多是贫瘠之地,百姓都吃不上饭,哪有精力秣兵买马,应是北昭王多心了。」 「陛下,他们越是吃不上饭,就越窥视南凌的富庶,试问谁不想享受荣华富贵。」 凌璋微微蹙眉,道:「说得倒是有几分道理。」 北慕昭见状再接再厉,道:「若只是西楚或者东吴,陛下自然不用放在心上。若两国联盟,那就另当别论了,陛下还是尽早应对为好。」 凌璋认同地点点头,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小王来之前,父皇特意叮嘱,北慕与南凌世代交好,若南凌有任何需要,定全力以赴。」 「北慕帝说的没错,南凌与北慕世代交好,这份情谊确实该延续下去。」凌璋看向凌南玉,道:「太子可记下了?」 凌南玉应声道:「父皇放心,儿臣记下了。」 「至于西楚和东吴结盟一事,还有待查证,四国相安无事近百年,不能因为相互猜忌,破坏了这来之不易的和平。」 第402页 北幕昭并未纠缠,道:「陛下说的是,小王受教了。」 北慕昭在御书房呆了半个时辰,虽全程未提『结盟』二字,却句句都是这个意思,只是凌璋并不接茬,不过他情绪一直很稳定,并未表现出丝毫不耐烦或者不满,这就是他的厉害之处。 待他离开,凌南玉不禁开口说道:「父皇,这个北昭王该真是沉得住气。」 「他若没点本事,北慕帝也不会派他来南凌。」 「父皇说的是。只是以他方才的态度,咱们也无法确定,他们再打谁的主意。」 「不急,若是狐狸,总有露出尾巴的时候。」 半个时辰后,东吴使团的丞相林相之走进御书房。 又是短暂的寒暄,凌璋随之开口说道:「林相可知北慕使团进城当日发生的事?」 「不知陛下所问的是什么事?」林相之弓着身子,微微抬头,一副卑躬屈膝的模样。 都是千年的狐狸,凌璋清楚他在装煳涂,索性把话挑明,道:「西楚广桓王意欲暗杀北慕使团一事。」 林相之睁大眼睛,眼中尽是震惊之色,道:「竟还有这回事?还请陛下恕罪,外臣从未听闻,不知陛下能否告知,到底发生了何事?」 如此浮夸的表情,在一国丞相的脸上看到,凌璋很是无语,转头看向凌南玉。凌南玉会意,将杨清宁在茶楼发生的事,有选择性地说了一遍。 「这……这怕是误会一场吧。」林相之听后神情有些复杂,道:「众所周知,广桓王向来嚣张跋扈,听闻有人竟不给他面子,自然不会善罢甘休。至于为何没有马上去,大概是被什么事绊住了脚步,毕竟那时北慕使团还未进城,广桓王去要雅间,完全说得过去。陛下不能仅凭猜测,就说西楚意欲暗杀北慕使团,这罪名实在太大了。」 「确实有些草率。」凌璋点点头,接着说道:「只是朕将此事告知北昭王,他也说定是西楚的阴谋,目的就是为了暗杀北幕晴,搅了两国联姻之事。」 林相之闻言眉头微蹙,浮夸的表情也收敛了不少,道:「北昭王竟如此说?」 「他还提醒朕,光凭西楚,绝对不敢,十有八九是背后有人撑腰。」凌璋说这话时,眼睛紧紧盯着林相之,意思很明显,他说的那个在背后给西楚撑腰的人,就是东吴。 林相之的身子又往下弯了几分,低垂着头道:「陛下这话让外臣惶恐,北慕分明是心怀不轨,想要挑拨三国关系,他好坐收渔翁之利。」 凌璋无奈地说道:「你们各执一词,让朕十分头痛,不知该相信谁。」 「陛下,西楚和东吴相较于南凌与北慕,那是小巫见大巫,我们发展经济都来不及,何必去招惹麻烦。要知道北慕与南凌,一个是军事实力强劲,一个是经济实力雄厚,任何一个我们都招惹不起。」 「说的也是。」凌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不过北慕说那些打家劫舍的匪徒,多数是穷的吃不上饭的穷人,这话虽然不够文雅,确实有几分道理。林相,你说呢?」 凌璋这话说的,难免有些盛气凌人,不过栽赃北慕再合适不过。 「若当真是穷途末路,确实有这个可能,可西楚和东吴虽不如南凌和北慕,却也并未穷到这种地步,想要过活还是可以的,所以北慕那边如此说不免有挑唆之嫌。陛下英明,应不会偏听偏信才是。」 林相之低垂着头,凌璋看不到他的表情,不过即便不看,也能猜到他心里在想什么,「挑唆?那北慕这么做的目的为何?难不成还想借南凌的手,对西楚和东吴开战不成?」 林相之似是想到了什么,不自觉地抬起头看向凌璋,随即说道:「陛下所言不无可能!陛下,四国中唯南凌多平原之地,土地丰茂,粮产充足,北慕向来野心勃勃,早对南凌生出窥视之心,他们挑拨南凌与西楚、东吴的关系,就是想让三国开战,他好坐收渔翁之利。」 见他上了套,凌璋地笑了笑,道:「林相放心,我南凌土地丰饶,百姓安居乐业,就算他出言挑拨几句,朕也不会放在心上。」 「若北慕当真生了此心,定会设计一个陛下不得不发兵的理由。」林相之担忧之色溢于言表,道:「陛下定要小心防备才是。」 「不得不发兵?」凌璋的眉头皱了起来,道:「林相这话是什么意思?」 林相之沉吟片刻道:「若陛下失去挚爱之人,而种种证据证明,这人是西楚或者东吴的人所杀,陛下是否会下令发兵?」 「失去挚爱之人……」凌璋的眼神变得冷漠,道:「你的意思是说他们为了让朕出兵,会设计杀害朕身边的人,再栽赃给你们?」 「陛下英明。」林相之深吸一口气,道:「陛下,事到如今,外臣有些话不得不说了。」 凌璋坐回御案之后,道:「林相有话不妨直说。」 「不瞒陛下,在来南凌之前,我们抓到了北慕安插在京都的探子,从他口中得知,北慕打算挑起战争的消息。后来又听说北慕要与南凌联姻,便以为两国要联手对西楚和东吴开战。」 林相之停了下来,凌璋接话道:「所以那日北慕使团进城,你们确有暗杀计划,只是被小宁子无意间搅了局,是吗?」 林相之点点头,道:「是,我们暗杀的对象是北慕昭,因为他是北慕国主战派首脑。」 第403页 凌璋淡淡地看着他,道:「也就是说西楚和东吴当真确定了同盟关系。」 林相之苦笑着说道:「陛下,我们也是迫于无奈,才决定报团取暖。无论是西楚,还是东吴,都不是北慕的对手,只有两国联手,才有机会抗衡。」 凌南玉冷笑一声,道:「你们报团取暖,却将我们南凌当挡箭牌,真真是好算计!」 「殿下,此事是我们做的不妥,却也是无奈之举,四国中能与北慕抗衡的,唯有南凌。况且,北慕也是南凌的心腹大患,若南凌与北慕联手,固然能拿下西楚和东吴,那北慕呢?他们野心勃勃,怎捨得看南凌与他们同分天下,早晚会对南凌下手。那时没了西楚和东吴制衡,南凌帕也危矣。」 凌璋看向林相之的眼神越来越冷,道:「那依林相之言,我南凌该如何应对?」 「陛下,为今之计只有我们三国联手,方能化解此次危机。」 凌南玉讥诮地笑了笑,道:「你们刚算计了我们,又想与我们联手,是把南凌当成了面人,任你们拿捏?」 林相之讪讪地说道:「殿下,之前的事确是我们不对,只要陛下肯屈尊,答应与我们联手,我们自会给陛下一个交代。」 「父皇,他们个个心怀不轨,与他们联手,就好似农夫救蛇,早晚会被反噬。古人云,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只要南凌安然无事,管他们是死是活。」 凌南玉这么做就是在演戏,为了帮南凌争取最大的利益。 「太子稍安勿躁。」凌璋自然是一清二楚,转头看向林相之,道:「东吴的意思朕了解了,那西楚呢?」 林相之听凌璋这么问,礼忙答道:「回陛下,西楚也有这个打算。」 凌璋质疑道:「林相这话可当真?西楚那边不会还不知林相的打算吧。」 「陛下,此事与三国都是有益无害,西楚没理由不答应。」 凌璋不置可否地笑笑,道:「林相还是先与西楚商量好了,再来回话吧。」 林相之一听这事有谱,躬身说道:「是,外臣这就回去,找广桓王商议,事后再来拜见陛下。」 凌南玉看着他离开的背影,道:「父皇,果然不出小宁子所料,他们真的已经结成同盟。父皇不是说不能轻易开战吗?为何儿臣觉得您又改了主意?」 「北慕那边蠢蠢欲动,怎能容咱们龟缩不前。」凌璋嘆了口气,道:「若能不开战,自然不开战,不过也得做好开战的准备,以免被人打个措手不及。更何况……」 见他停了下来,凌南玉忍不住好奇地问道:「更何况什么?」 「有句话说得好,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若北慕许以两国足够的利益,你说他们是否有联盟的可能?」 凌南玉一怔,随即说道:「父皇的意思是说他们联手,想要吞併南凌?」 「哼,在他们眼中,南凌可是块肥肉,谁都想咬上一口。」说到这儿,凌璋突然停顿了下来,随即变了脸色,道:「北慕不对南凌下手,为何挑偏远的西楚和东吴?」 「这……」凌南玉明白了凌璋的意思,也跟着变了脸色,道:「难道这是他们的阴谋?」 凌璋沉沉地吐出一口浊气,道:「高勤,派人将于荣给朕叫来。」 「是,皇上。」高勤一直在旁听,明白事情的严重性,脚步匆匆地走出御书房。 不知为何,凌南玉心里突然有些发慌,他紧皱眉头,道:「父皇,若三国当真联手,那我们该如何应对?」 凌璋起身,若有所思地在房中踱着步,过了好半晌才说道:「小宁子现在何处?」 「小宁子?」凌南玉一怔,随即答道:「父皇想问小宁子的意见?儿臣这就让人叫他过来。」 不等凌南玉出门,就见高勤又急匆匆地走了进来,道:「皇上,刑部侍郎刑值求见。」 「刑值?可有说明来意?」 高勤如实答道:「说是与宁公公有关。」 凌璋与凌南玉对视一眼,道:「让他进来。」 刑值得了信儿,躬身进入御书房,来到近前,行礼道:「臣刑值参见皇上,参见太子殿下。」 「平身。」凌璋径直问道:「你来见朕所为何事?」 「回皇上,宁公公遭遇暗杀,如今正在臣府中,还请皇上派人去接。」凌璋问得直接,刑值回答得也干脆。 「什么?小宁子出宫了?」凌南玉一听顿时紧张了起来,下意识地捂住胸口,问道:「他现在怎么样,可曾受伤?」 刑值闻言连忙说道:「殿下不必担忧,宁公公机智,乔装改扮,骗过杀手,毫髮无伤。」 凌璋眉头皱紧,道:「他怎么又出宫了?是嫌朕的糟心事不够多?」 刑值偷瞄了一眼凌璋的脸色,站在一旁不敢接话。 凌南玉焦急地说道:「父皇,儿臣去接他回来。」 「你去?」凌璋闻言脸色更黑了,道:「是觉得给人家的机会不够多?」 凌南玉一怔,随即说道:「那就让白鹰带人去。父皇,事不宜迟,还是先派人将他接回来,再说其他吧。」 凌璋不悦道:「白鹰,你带人走一趟,把那个专给朕惹麻烦的混帐接回来。」 白鹰领命,道:「是,皇上。」 当小敏子带着人回到茶楼时,已经没了杨清宁的踪影,房中插着的羽箭证明方才确实有人行暗杀之事。 第404页 新上任没多久的应天府尹黄立仁见房中有血迹,心里不禁『咯噔』一声,就因为这祖宗出了事,前任应天府府尹刚上任没几天,就被革职查办。还有前前任应天府府尹,也是因为他至今还在诏狱里面蹲着。这俩前任的下场,似乎早就预示了他的下场。 前几日杨清宁与西楚桓发生冲突,好在没出什么大事,黄立仁还庆幸,自己福大命大,不被这个魔咒所影响,不曾想刚过了几天,这祖宗又出事了。杨清宁身上是否有煞气,他不能确定,但他确定,这祖宗绝对克应天府府尹,接连两任应天府府尹,都折在他手上,就是妥妥的证明。 黄立仁转头看向茶楼掌柜,面色不善地问道:「雅间的客人呢?」 掌柜正忙着,突然闯进来一队衙役,二话不说径直上了二楼,他被这阵仗吓了一跳,急忙也跟了上来。听黄立仁这么问,他四下看了看,找到一旁的伙计,问道:「这房里的客人呢?」 伙计也纳闷,探头往里敲了敲,道:「小的没见杨公子离开啊,怎么就没人了?」 黄立仁闻言顿时怒了,这祖宗关乎他头顶上的乌纱帽,道:「没见?难不成两个大活人还能凭空消失不成?」 听他这么一说,掌柜顿时有些心慌,眼睛扫过插在地板上的长箭,脑海中灵光一闪,忙说道:「大人,那杨公子去了何处,小人确实不知,但有一个人应该知道。」 「谁?」小敏子率先开了口。 「他说他是兵部的职方郎中,受了箭伤,刚被送回府上。」 「是陈慧陈大人。」小敏子出声说道:「遭遇暗杀时,我家公子正与陈大人在房中说话。」 「走,去陈府。」 黄立仁和小敏子没有耽搁,出了茶楼,急匆匆地赶去陈府。 掌柜和伙计站在门口,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掌柜突然一拍大腿,道:「我想起来了!那杨公子就是那日被官军带走的公子!」 伙计听得一愣,随即说道:「就是那个差点与西楚人打起来的公子?」 「就是他!」掌柜懊恼地说道:「千万记住了,下次他再来,就说雅间没了,让他去别处。」 伙计点点头,道:「成,小的这就跟别的伙计说一声。」 一盏茶后,黄立仁和小敏子赶到了陈慧的府上,他们到时,大夫刚为陈慧包扎好伤口。 小敏子直截了当地问道:「大人,我家公子呢?」 陈慧虚弱地摇摇头,道:「他们乔装改扮离开了茶楼,具体去了何处,我也不清楚。」 黄立仁插话道:「那公公可有受伤?」 「他们离开时,并未受伤。」 「那就好,那就好。」听他这么说,黄立仁不禁长出一口气。 小敏子紧接着问道:「那公公就没说要去何处吗?」 「没说。」陈慧摇摇头,道:「你回宫看看,说不准他已经回去了。」 黄立仁转头看向小敏子,提议道:「这样吧,公公回宫瞧瞧,本官带人继续在街上寻找,若宁公公回了宫,公公便让人传个信儿回来。」 小敏子想了想,现在不知杨清宁去向,找都没地儿找,只能先回宫瞧瞧,将此事禀告凌南玉,再另做打算。 「好,咱家现在就回宫,这里就交给大人了。」 「你放心,本官定尽心尽力。」 为了头顶的乌纱帽,黄立仁就算跑断腿,也得找到杨清宁。 侍郎府桂园内,杨清宁睡了一个多时辰,才算醒了过来。 「小姐,你醒了。」 宕机的大脑慢慢恢復运转,杨清宁还在消化小瓶子的女装,以及他对自己的称唿,过了近两分钟,方才回过神来,笑着说道:「我还以为自己还在做梦。」 小瓶子笑笑,「饿了吧,奴婢这就去给小姐拿些吃的。」 「我不饿,保险起见,入口的东西还是不要吃了。」杨清宁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申时中,小姐睡了一个多时辰。」 「刑大人还没回来吗?」 「没有。」小瓶子扶着杨清宁坐了起来,道:「算算时辰,若是顺利的话,也应该快回来了。」 杨清宁苦笑着说道:「这才过去多久,我又出事了,还是在这个节骨眼上,皇上肯定又要责骂我了。」 「皇上对公公向来是刀子嘴豆腐心,嘴上说说罢了。」 「这次确实是我麻痹大意了,皇上便是责罚也是应该的。」杨清宁瞥了一眼角落里的西楚桓,转移话题道:「对了,那些人你是怎么打发走的?」 「除了侍郎夫人,来的人都被奴才打伤了。」小瓶子将之前发生的事,如实地说了一遍。 杨清宁听后有些惊讶,问道:「那个丫鬟叫什么?」 「叫玲珑。」 「就算我真的是来侍郎府小住的客人,今日才刚刚过府,她甚至还不清楚我来这儿是所为何事,用得着这般火急火燎地对我动手吗?这其中应该有什么缘由。」 「小姐可是怀疑她是别国潜藏在侍郎府的细作?」 杨清宁摇了摇头,道:「应该不是。若她是细作,来的就不是侍郎夫人,而是那些杀手了。」 「若她并非细作,那就是她对小姐的身份,有什么误解。」 「有可能。」杨清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你说刑公子会怎么处理她?」 第405页 第120章 寿诞在即(13) 「若是侍郎夫人来处置, 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要么被打死,要么被转卖。若是刑公子来处置……以刑公子对她的态度, 大概不会把她如何,甚至有可能纳她为妾。」 杨清宁敏锐地察觉到小瓶子语气中的不满, 不禁好奇地问道:「听你的语气, 好似对刑公子不满,这是为何?」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他可能有些才华,但优柔寡断的性子, 做不成大事。」 「那玲珑是他的通房丫头, 他们之间有多年的情谊在, 换成谁都会不忍, 这是人之常情。仅凭这一点,不能说他是个优柔寡断的人。若他为了前途,毫不犹豫地处置了她,那才说明他的人品有问题。况且, 若非他出面,我们也不能轻易摆脱侍郎夫人的纠缠。」出于之前见面的好感,杨清宁忍不住为刑侦说了几句好话。 两人正说话,西楚桓突然『呜呜』地叫了起来。 杨清宁看了过去, 沉吟片刻道:「听听他想说什么。」 小瓶子应声, 走到跟前,将他嘴里的布拽了出来。 西楚桓活动了活动嘴巴,道:「公公, 待会儿南凌帝便会派人接你回去,那我呢?」 杨清宁出声说道:「你随咱家一同进宫。」 「既然如此, 那你这么绑着本王,不太合适吧。」西楚桓边说,边动了动身子。 「广桓王是暗杀咱家的嫌疑人之一,绑着有何不可?」 「公公不是说会给本王一次自证的机会吗?」 「咱家没说广桓王是暗杀的幕后主使,只说是嫌疑人,已是在给机会了。」 西楚桓一阵语塞,随后讨价还价道:「那公公能否将本王眼睛上的这块布拿开。」 「广桓王的眼睛十分不规矩,还是蒙着得好。」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公公……」 「把他的嘴堵上。」杨清宁打断西楚桓的话。 「本王对公公是真心爱慕,若公公愿意,本王可……」即便他的语速很快,还是没快过小瓶子的动作。 杨清宁不耐烦地说道:「不管你们西楚国有什么习俗,不要妄想打咱家的主意,否则咱家会让你知道『后悔』二字怎么写。」 「呜呜呜……」西楚桓还想再说,只可惜嘴巴被堵上了。 就在这时,院子里传来脚步声,小瓶子警惕地来到窗前,打开一条缝往外看了看,随即说道:「公公,刑大人回来了,跟着他一起来的还有白鹰。」 杨清宁闻言起身下床,小瓶子上前给他披上外衣,待一切准备妥当,就听刑值说道:「宁儿,你叫的人来了。」 「进来吧。」小瓶子看了看杨清宁,扬声说道。 刑值和白鹰相继进了房门,在看到杨清宁和小瓶子的打扮时,白鹰罕见地愣了愣神,随即惊愕地说道:「你们怎么这身打扮?」 「迫不得已。」杨清宁苦笑着看向白鹰,道:「让底下的人脱两身衣服下来,让咱家和小瓶子换上。」 白鹰忍不住调侃道:「公公这身打扮当真是倾国倾城,对比之下小瓶子就……」 小瓶子冷眼看过去,道:「我也想瞧瞧你穿女装的模样。」 白鹰闻言连忙摆手,道:「得,当我什么都没说。」 白鹰转身走到门前,随手指了两个人,道:「你们两个进来。」 两人应声,相继进了房间。 「把外衣脱下来。」 两人对视一眼,虽有些不明所以,却还是把外衣脱了下来。 小瓶子将衣服拿了过去,和杨清宁一起到屏风后面换了,随后小瓶子又将身上的女装递给那两名营骁卫,道:「穿上吧。」 其中一名营骁卫出声问道:「大人,我们为何要穿女装?」 小瓶子答道:「扮做我们方才的身份,在这个院子里呆着,入夜之后再离开。」 「是,大人。」两名营骁卫明白了自己的任务,便拿着女装也走到了屏风之后。 小瓶子帮着杨清宁束起了头髮,恢復男装后顿时感觉神清气爽,「还是这身打扮舒服。」 「可惜了。」白鹰忍不住有些惋惜,「若公公是女儿身,上门提亲的,能把门槛踏平了。」 杨清宁看向小瓶子,道:「小瓶子,咱家也想看白鹰穿女装。」 「是,公公。」 眼看着小瓶子朝自己走了过来,白鹰连忙后退,拉开距离,道:「我错了,保证以后都不会再提,公公就网开一面,别跟我计较了。」 白鹰与小瓶子的综合实力不相上下,面对面较量的话,谁也奈何不了谁。不过小瓶子在暗杀方面更胜一筹,白鹰可不想对上他。 杨清宁笑着说道:「那这次就算了,改日有了兴致,再看白鹰女装。」 小瓶子这才停下步子,重新站到了杨清宁身边,一副保护者的姿态。 两名营骁卫从屏风后走了出来,顶着一张硬汉脸穿上女装,简直不忍直视!别说和女装后杨清宁比,就见小瓶子都成了小家碧玉,果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别人看着别扭,他们穿着也别扭,时不时地拉扯着身上的衣服。不过他们到底是训练有素的暗卫,很快便适应了自己的角色,问道:「大人,屏风后面的人是……」 小瓶子答道:「是西楚广桓王。」 「西楚广桓王?」白鹰和刑值异口同声地叫了出来,随即又同时说道:「他怎么会在这儿?」 第406页 杨清宁解释道:「他一路尾随我们来了侍郎府,咱家怀疑这次暗杀与他有关,便让小瓶子把他抓了。」 白鹰走到屏风后面看了看,随后又走了出来,道:「公公怎么打算?」 「带他入宫,交给皇上处置。」 白鹰点点头,道:「也好,那就走吧。」 杨清宁转头看向刑值,道:「刑大人,还有一事,今日你离开后,侍郎夫人便来了院子,为了避免暴露身份,小瓶子将他们拦在了院子里,因此与府中的下人动了手,伤了不少人,咱家代他向你道个歉。」 刑值闻言脸色有些不好看,并非因为小瓶子打伤了人,而是因为高秀琴带人硬闯桂园。若因此暴露了杨清宁的行踪,引那些杀手过来,后果不堪设想。 「公公言重了,还该说抱歉的是我才对。」 杨清宁摇了摇头,道:「这次能顺利渡过难关,还多亏令公子机智,劝走了侍郎夫人,大人有个好儿子。」 「让公公见笑了,此事我定好生处理。」 「既如此,那我们便不多留了,这次多谢大人,告辞。」 「公公不必客气,我送公公出去。」 一行人没再多说,径直出了桂园,可刚到院门口,就见一道人影沖了过来。众人急忙戒备,纷纷抽出身上的兵刃。 来人被这阵势吓住,急忙顿住脚步。 杨清宁趁机看清了来人的模样,正是在前厅给他们上茶的那个丫鬟,名叫玲珑。 「站住!你个小贱蹄子还敢跑,被我抓住,打断你的腿!」不见人面,已闻人声,说话的正是高秀琴。 玲珑害怕地往后看了看,随后扫了一眼众人,在看到杨清宁时微微一怔,随即直直地沖了过去。 两名营骁卫上前一步,挡在杨清宁身前。 玲珑『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哭着说道:「小姐,奴婢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求小姐行行好,放奴婢一条生路。」 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玲珑,杨清宁眉头微蹙,突然觉得小瓶子说的对,刑侦确实做不成大事。 刑值见状不悦地说道:「你是哪个院子里的,贵客面前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大人,奴婢是大少爷的通房丫头,一时煳涂犯了错,得罪了这位小姐,夫人为了给小姐出气,便要将奴婢卖去青楼。大人,奴婢就算死,也不去青楼,求大人看在奴婢侍候大少爷多年的份上,饶奴婢一次吧。」 说话间,高秀琴带着人走了过来,见刑值也在,福了福身,道:「妾身见过大人。」 刑值指着跪在地上的玲珑,道:「这是怎么回事?」 高秀琴瞥了一眼白鹰,笑着说道:「大人,这些都是内宅的小事,您不必操心,交给我处置便可。」 「那还不赶紧把人拉走,在贵客面前吵吵嚷嚷,侍郎府的脸面何存!」 高秀琴吩咐道:「来人,把这个贱婢捆了!」 跟着过来的婆子听到吩咐,三两步走上前,就将玲珑按住了。 「大人,奴婢怀了……」 高秀琴急忙打断玲珑的话,「还楞着做甚,把她的嘴堵上,别让她胡言乱语,脏了贵客的耳朵!」 婆子们用手捂住玲珑的嘴,却被玲珑狠狠咬了一口,婆子吃痛,以下是地松了手,玲珑趁机说道:「奴婢怀了大少爷的孩子!老爷,您就看在奴婢腹中孩儿的份儿上,留下奴婢吧。」 「没用的东西,还不赶紧把她拉走。」 婆子们又上前拉扯,玲珑见刑值不搭理她,又看向杨清宁,道:「小姐,孩子是无辜的,奴婢犯了错,奴婢认罚,求小姐放过奴婢的孩子,求求小姐!」 杨清宁感觉有些好笑,这事本是这丫鬟的错,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不惜对他这个陌生人下手,好在他有小瓶子保护,否则事情会闹成什么样,还真不好说。如今她这么一哭一闹,倒好似她才是那个受害者,他成了那个迫害她们母子的恶人。 杨清宁没说话,径直绕过众人,朝前走去。小瓶子紧随其后。 玲珑见状想要上前,被营骁卫拦住,哭着说道:「小姐,事关两条性命,您不能见死不救啊!」 自作孽不可活,他心善是一回事,却不是被恶人绑架的理由。杨清宁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小瓶子跟在身后,悄悄松了口气。 白鹰转头看向刑值,道:「刑大人就不必送了,还是好生处理家事吧。」 刑值面上无光,扯出一抹僵硬的笑,道:「让大人见笑了。」 白鹰没再多说,朝着刑值拱拱手,带着人快步追了上去。 刑值的脸色阴沉地能滴出水来,转头看向身边的侍从,道:「去把刑侦叫来,我在书房等他。」 侍从应声,转身走了出去。 玲珑见刑值要走,急忙哀求道:「老爷,求您看在奴婢腹中孩儿的份上,留下奴婢吧。」 高秀琴一脚踹在玲珑身上,道:「居然敢算计到我头上,还差点害死我侍郎府上下,你竟还舔着脸求饶!来人,给我狠狠打!」 「老爷,救救奴婢,救救奴婢的孩子……」 「老爷,你别听这贱婢的,若这孩子生下来,哪家贵女还敢嫁给侦儿。」 刑值仅是看了她们一眼,便转身走了出去。 高秀琴松了口气,道:「还愣着作甚,打,狠狠打!」 第407页 那些婆子招来长凳,强制玲珑趴了上去。 「少爷,少爷,救救玲珑,救救玲珑……」 众人来到大门外,杨清宁和小瓶子翻身上马,混在营骁卫的队伍中,而西楚桓也被带上了马车,队伍缓缓朝着皇宫的方向行去。 这一路倒是顺顺利利,众人很快便来到了宫门口,白鹰拿出腰牌,门口的守卫看了看,便退到了一边,众人翻身下马,相继进了宫门,唯有那辆马车被牵了进去。 车上的西楚桓被拉了下来,眼睛上的布也被拿掉,他下意识地睁开眼睛,却被强光照的一阵刺痛,连忙又闭上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恢復正常。杨清宁趁这会儿功夫,坐上了马车,众人再次缓缓上了路。 「公公,皇上和太子殿下都在御书房等着呢。」 杨清宁苦笑着说道:「好,那就先去干坤宫。」 方才的一幕被宫门口的禁卫军看到,其中一人兴奋地拍着身边的同伴,小声说道:「刘仁,看到没,是宁公公,他身边那个被绑着的是西楚广桓王。我猜对了,真的是广桓王那个倒霉蛋!」 刘仁悻悻地说道:「这西楚人的脑子是不是不好使,怎么接二连三地撞进宁公公手里。」 「少废话!快拿银子,十两银子!」 刘仁磨磨蹭蹭地从怀里掏出银子,随即被夺了过去,他下意识地伸手,又悻悻地缩了回来,愤愤地说道:「害老子输银子!从今往后,老子跟西楚国势不两立!」 「哈哈,宁公公可是我的福星,今儿有钱了,老子去萃华楼享受享受。」 刘仁的心在滴血,这可是他攒了两个月的零花钱,转眼间的功夫没了,「你少嘚瑟,早晚有一日老子会连本带利地赢回来。」 很快马车便停到了干坤宫门口,杨清宁下了马车,和白鹰、小瓶子、西楚桓一起进了宫门,来到了御书房门外。 「公公,皇上吩咐,您若是来了,直接进去便可。」 杨清宁转头看了看西楚桓,道:「小瓶子,你留下看着他。」 「是,公公。」 杨清宁深吸一口气,抬脚进了御书房。 见他进来,凌南玉急忙上前,上下打量,关切道:「小宁子,你没事吧,可有哪里受伤?」 杨清宁瞥了一眼凌璋,嘴上却说道:「奴才没事,让殿下担心了,奴才罪该万死。」 「说什么死不死的,这话我不爱听。」 「是,那奴才以后都不说。」杨清宁上前一步,行礼道:「奴婢参见皇上。」 凌璋没搭理他,依旧看着手中的奏摺。杨清宁也习惯了,安安分分地跪在地上,这次确实是他不对,挨罚也是应该的。 凌南玉知道凌璋在生气,求情道:「父皇,小宁子脸色不好,能否改天再罚?」 这种时候凌南玉越是求情,凌璋心里的火气越大,杨清宁急忙拦住凌南玉,道:「殿下,奴才没事,奴才犯了蠢,奴才认罚。」 「可……」凌南玉见凌璋没有搭理他们的打算,一同跪在了地上,道:「他是儿臣宫里的人,儿臣有连带责任,儿臣也认罚。」 凌璋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依旧看着手里的奏摺。 白鹰和高勤对视一眼,犹豫片刻道:「皇上,西楚广桓王还在外面候着。」 「广桓王?」凌璋抬头瞥了杨清宁一眼,道:「他为何会在?」 白鹰如实答道;「回皇上,宁公公在躲避暗杀时,广桓王一路尾随,被小瓶子抓了。」 「一路尾随?」凌璋转头看向杨清宁,道:「到底怎么回事?暗杀你的是西楚的人?」 「回皇上,为了躲避暗杀,奴才和小瓶子不得不装扮成女子,在去刑府的路上遇到了西楚桓,他应该是认出了奴才,这才一路尾随至刑府。奴才咬定他是嫌疑人,让他自证清白,这样无论他是否是幕后主使,都要给奴才一个交代。」 「扮成……女子?」凌南玉转头看向杨清宁。 杨清宁讪讪地笑了笑,道:「为了活命,被逼无奈,让殿下见笑了。」 凌璋冷哼一声,道:「外人还说你聪明绝顶,以朕看来,你是蠢得不可救药!」 「皇上教训得是,奴才定铭记于心。」 凌璋瞪了他一眼,转头看向高勤,道:「宣广桓王。」 高勤扬声唱道:「皇上有旨,宣西楚广桓王觐见。」 听到宣召,小瓶子上前帮西楚桓松了绑,和他一起进了御书房。两人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杨清宁和凌南玉,相继行礼道:「小王(奴才)参见陛下(皇上)。」 凌璋并没有让他们起身的意思,道:「广桓王不请自来,所为何事?」 西楚桓瞥了一眼杨清宁,道;「小王与宁公公之间有些误会,故而被带到了此处。」 「误会?什么误会,说来听听。」 「小王本在街上闲逛,路遇一名女子,看身形有些眼熟,便跟了上去,谁知竟是宁公公,本想上前询问发生了何事,就被宁公公当成贼人抓了。」西楚桓说话时,眼睛始终看着杨清宁。 凌璋见状眉头微蹙,道:「小宁子这边刚刚遭遇暗杀,就遇到广桓王尾随,这未免太巧了些。」 「陛下,暗杀一事,小王并不知情,否则也不会那般轻易现身……」 「皇上。」杨清宁打断西楚桓的话,道:「广桓王是趁小瓶子去泡茶,奴才身边无人,半睡半醒时现的身,行踪实在让人怀疑。」 第408页 凌南玉闻言心生怒意,道:「他可曾对你无礼?」 杨清宁被问得一怔,随即明白了凌南玉的意思,不知为何有些尴尬,道:「不曾,他靠近时,被奴才发现,射了他一箭。」 凌璋扫了凌南玉一眼,道:「广桓王作何解释?」 西楚桓解释道:「当时宁公公穿着女装,小王不能确定其身份,才在那时现身,想着先确定身份,再说其他,谁知竟让宁公公产生了误会。」 凌南玉越是看西楚桓,心中越是愤懑,他与杨清宁在一起生活了十几年,还从未看过他穿女装,这个心怀不轨的混蛋竟见着了,还趁人不备闯进他的卧房,简直不可原谅! 「广桓王初来京都,除了西楚使团的人,应该不认识其他人,仅凭一个有些熟悉的背影,便尾随一路,这怕是解释不通吧。」 凌南玉这话给西楚桓挖了个坑,若他说认识除西楚使团以外的人,那就说明他在南凌京都安插了暗线,若说不认识,那就说明他认出了杨清宁,之前的解释便说不通。 西楚桓能被西楚皇帝安排出使南凌,足以说明他不是个蠢人,自然能听明白凌南玉话里有话。他思量了思量,道:「太子殿下英明。在那大街之上,小王确实怀疑那女子是宁公公,只是并不能确定。见他身穿一身女装,不禁心生好奇,便想着尾随其后,想知道他因何那身打扮。」 「既不确定他是否为小宁子,又说什么好奇他因何身穿女装,难道他就不能是个女子?」凌南玉抬头看向凌璋,道:「父皇,广桓王说的话前后矛盾,十分可疑,儿臣以为此次暗杀,十有八九就是他所为。」 「陛下,小王尾随宁公公,确有私心,是因小王爱慕宁公公。初见宁公公一身女装,顿时惊为天人,便情不自禁地现身……」 「你住口!」凌南玉脸色铁青,打断了西楚桓的话,怒道:「西楚桓,你当真以为能在我南凌国为所欲为?」 西楚桓无奈地笑笑,道:「太子殿下,小王一开始未说实话,就是怕太子殿下以为小王是出言羞辱。其实不然,小王自在茶楼见过宁公公后,一直对他念念不忘,后来在接风宴上,小王便已确定心意。只是宁公公在宫闱之中,小王身为外臣,很难见到,故而在街上遇到后,才会情不自禁地跟了上去。」 凌南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道:「西楚桓,那日北慕使团进城,你的暗杀计划被小宁子搅了局,故而怀恨在心,一而再再而三地用这种方式挑起父皇对小宁子的怀疑。只是父皇对小宁子信重,并未中你的奸计,你便又行暗杀之举,想要杀了小宁子,栽赃给北慕,挑起南凌与北慕的战争,这才是你真正的目的。」 「那日小王只是去茶楼喝茶,恰巧碰上了宁公公,小王实在不知什么暗杀计划,也不明白宁公公为何那般猜测。」 「还在狡辩!」凌南玉冷笑道:「西楚桓,你不会以为我们蠢到什么都查不到吧,那日你们要暗杀的不是北慕晴,而是北慕主战派首脑北慕昭。」 西楚桓终于变了脸色,虽然是转瞬即逝,但在场的人都是老狐狸,惯会察言观色,再微小的表情也能捕捉得到。 杨清宁并不知西楚桓那日要刺杀的北慕昭,不过看他的反应,凌南玉并没有说错。他心中泛起了嘀咕,难道是他不在的这段时间查到的消息? 凌南玉头脑越发清明,接着说道:「在南凌国都杀了北慕昭,激怒北慕主战派,逼迫南凌对战北慕,这就是你们此行真正的目的。只是你们的计划被小宁子无意间撞破,让你们不得不中止计划。你们本可以有第二次机会,只是在接风宴上小宁子将此事告知了北慕昭,让北慕使团有了防范,你们不好再下手,于是便想反其道而行,对小宁子下手,挑起南凌对北慕的怒火,这样也能达到你们的目的。广桓王,本宫可有说错?」 「小王不知殿下在说些什么。」西楚桓果断否认。 凌南玉彻底冷静了下来,「广桓王不必否认,此事已经坐实。」 「坐实?从未做过的事如何坐实?」西楚桓眉头皱紧,道:「自小王对宁公公表达心意后,太子殿下便看小王不顺眼,小王很是好奇,这是为何?」 第121章 寿诞在即(14) 「在南凌国都杀了北慕昭, 激怒北慕主战派,逼迫南凌对战北慕,这就是你们此行真正的目的。只是你们的计划被小宁子无意间撞破, 让你们不得不中止计划。你们本可以有第二次机会,只是在接风宴上小宁子将此事告知了北慕昭, 让北慕使团有了防范, 你们不好再下手,于是便想反其道而行, 对小宁子下手,挑起南凌对北慕的怒火, 这样也能达到你们的目的。广桓王, 本宫可有说错?」 「小王不知殿下在说些什么。」西楚桓果断否认。 凌南玉彻底冷静了下来, 「广桓王不必否认, 此事已经坐实。」 「坐实?从未做过的事如何坐实?」西楚桓眉头皱紧,道:「自小王对宁公公表达心意后,太子殿下便看小王不顺眼,小王很是好奇, 这是为何?」 凌南玉心中一紧,克制自己不去看凌璋的反应,让他有所怀疑,道:「还能为何, 但凡对他心怀不轨者, 皆在本宫厌恶之列,任何人都不例外。」 「是吗?」西楚桓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小王还能说什么。」 第409页 西楚桓清楚一旦这件事被揭破,杨清宁会是怎样的下场, 他还不打算这么做,只是想威胁凌南玉,别欺人太甚,否则鱼死网破,谁都别想好过。 见他并未揪着这个问题不放,凌南玉心里悄悄松了口气,也明白了西楚桓的用意,转移话题道:「西楚使团与北慕使团的住处相邻,你可曾见过北慕晴?」 西楚桓眉头微蹙,一脸疑惑地看着凌南玉,道:「未曾见过。」 「众所周知,北慕晴是被送来联姻的,可自打来了这里,却从未露过面,就连接风宴也未曾参加,广桓王就不觉得奇怪吗?」 西楚桓越发不解,道:「北慕对外声称北慕晴感染了风寒,不易见客,这有何不妥?」 「不过是风寒而已,本宫亲自去城门迎接,都未曾得见。」 「太子殿下到底想说什么,还请明言。」 凌南玉直言道:「北慕晴并不在使团之中。」 西楚桓下意识地反驳,道:「不在使团之中?这怎么可能!」 「那不过是个诱饵,用来钓鱼的。」凌南玉意味深长地笑笑。 西楚桓闻言一怔,若有所思地看着凌南玉。 「他们要钓的是谁,本宫以为广桓王应该清楚。」 西楚桓依旧沉默着,只是脸色有些不好看。 「你们自认为天衣无缝的计划,不过是别人的放任,他们想将计就计,若非小宁子搅了局,你以为还能在这儿和我们胡扯?」 西楚桓扫了众人一眼,道:「小王实在不知你们在说什么。」 与西楚桓的交锋,凌南玉完全掌握了主动权,道:「广桓王猜猜我们因何得知你们要暗杀的对象并非北慕晴,而是北慕昭。」 西楚桓没接话,用沉默来回答凌南玉的问题。 凌南玉不在意地笑笑,道:「今儿晌午,父皇和本宫见了两个人,一个是北慕昭,一个是林相之。北慕昭说西楚和东吴已结成同盟,还说穷人穷怕了,胆子就肥了,这话中的意思,想必广桓王能听得懂。他虽未说『结盟』二字,却句句都在暗示。不过这些即便不在场,广桓王也能猜到。本宫想广桓王比较好奇林相之都说了些什么。」 杨清宁看着凌南玉,神情有些恍惚,随即又看向御案之后的凌璋,他正低着头批阅手中的奏摺,好似并不关心这边发生了什么,也可以说他在放任凌南玉,让他用自己的方式去解决。 「林相之,东吴丞相,东吴皇帝最倚重之人,此时应该在四处寻找广桓王,他不会想到他的盟友,在他之后被抓进了皇宫。」 西楚桓眉头皱起,依旧一言不发地看着凌南玉。 「广桓王可是以为本宫在套你的话?」凌南玉顿了顿,接着说道:「东吴查到了一名潜藏在国都的北慕细作,从他口中得知,北慕打算对东吴开战。故而东吴找上你们,想与你们结盟,以应对北慕。」 西楚桓的眉头越皱越紧,道:「敢问殿下,这是林相之说的?」 凌南玉点点头,道:「这般隐秘之事,若非他自己说,我们如何得知?」 杨清宁跪在一旁,听着两人的对话,心中十分惊讶,没想到素以才智着称的林相之,竟被轻易套出话来,将两国联盟之事和盘托出。而面前这个看上去不怎么靠谱的西楚桓,却一直在努力保守着秘密,这件事充分说明人不可貌相。 「若真如殿下所说,那也是北慕与东吴之间的事,与我西楚有何关系?」西楚桓态度依旧。 「广桓王是说林相在撒谎,东吴并未与西楚联盟,对吗?」 西楚桓点点头,道:「至少小王不知道有这回事。」 「既如此,那东吴提出的三国联盟一事,也不必再谈。」凌南玉顿了顿,接着说道:「不过暗杀小宁子一事,广桓王依旧脱不开关系,还得给我们个交代才成。」 「虽然西楚与东吴之前并未联盟,却不代表拒绝三国联盟。」西楚桓闻言改了话风,道:「若陛下有这个意愿,我西楚自然求之不得。」 「我们有这个意愿?」凌南玉讥诮地笑了笑,道:「在林相提议时,父皇确实有些心动,只可惜西楚并无诚意,此事便就此作罢。不过念在广桓王千里迢迢来贺寿的份上,我们给广桓王自证清白的机会,半月后希望广桓王能给我们一个交代。」 「殿下,三国联盟一事,我们可以再行商议。」 「没这个必要。」凌南玉果断拒绝,道:「本宫会派人知会林相一声,此事就此作罢。本宫倒是觉得北慕比你们要有诚意得多。」 西楚桓抬头看向凌璋,见他丝毫没有阻止的打算,不禁有些心急,道:「殿下,方才是小王的不是,并未说实话,只是此事关系到两国存亡,再没确定林相是否透露两国联盟之事前,小王不能对外泄露消息,还请殿下见谅。」 「这般说来广桓王是承认西楚和东吴联盟了?」 事到如今,西楚桓也没有隐瞒的必要,道:「是,为了对抗北慕,两国确实达成了联盟关系。」 凌南玉接着问道:「那之前的暗杀……」 「我们确实想在北慕使团进城时制造混乱,暗杀主战派首脑北慕昭,只可惜被宁公公识破,计划不得不中止。」说到这儿,西楚桓想到了凌南玉方才说的话,继续说道:「当然小王现在才知原来是宁公公救了我们,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第410页 「计划失败后,你们有什么打算?」 「我们原本打算继续实施暗杀计划,只是北慕使团加强了防守,南凌也派人在四方馆附近监视,一时找不到机会。」 「所以你们改换目标,对准了南凌?」 「不是,暗杀宁公公一事,确实与我们无关,殿下若不信,可单独召见林相,询问此事。」 膝盖跪得有些疼,杨清宁悄悄动了动身子,插话道:「那名细作是在东吴找到,也未曾说北慕打算对谁动手,为何西楚同意与东吴的联盟,可是其中还有其他隐情?」 西楚桓犹豫片刻,道:「其实在东吴提出联盟之前,我们西楚就已经得到了北慕动兵的消息,只是并不知他要对谁动手,便一直小心防备,并未声张。」 杨清宁接着说道:「所以在北慕提出与南凌和亲后,你们便判断他们要动手的对象是西楚和东吴?」 西楚桓点点头,「是,正如公公所说。此消息一出,我们便断定北慕有意和南凌联手,想要吞併西楚和东吴,故而在来南凌之前达成了同盟。」 「以现在的种种迹象表明,北慕早已知晓你们联盟一事,此次来贺寿也是打主意要与南凌结盟。」 「若当真如殿下所说,那此次暗杀很有可能是北慕所为。」 「广桓王的猜测也不无可能,只是你们同样也有嫌疑。这样,若你们能拿出暗杀者是北慕的证据,我们便同意三国联盟。」凌南玉说完,抬头看向凌璋,请示道:「父皇意下如何?」 凌璋依旧看着桌上的奏摺,道:「此事太子决定便可。」 「谢父皇信任。」凌南玉转头看向西楚桓,道:「广桓王应该没有异议吧。」 西楚桓摇摇头,道:「殿下放心,我们必定全力以赴。」 杨清宁出声说道:「奴才以为此次暗杀便是西楚国所为。」 众人闻言不由一怔,西楚桓率先回过神来,道:「宁公公,小王绝不可能对你下杀手!」 「唯有南凌与西楚产生矛盾,才能取信于北慕。」 西楚桓眼睛一亮,道:「公公的意思是演一齣戏给北慕看?」 杨清宁点点头,道:「广桓王的调查不必遮遮掩掩,多去几次公共场合,表达自己的苦闷与委屈,再私下与林相见几次面,强烈表达对南凌的不满,总之演得越像越好。」 凌南玉插话道:「明日就是寿诞,若心怀不轨之人最佳的动手时机,我怕来不及。」 杨清宁觉得在理,随即说道:「那就照着北慕的剧本来。」 凌南玉不解地问道:「按照北慕的剧本来?此话如何解?」 「演一出大戏给北慕瞧。」 杨清宁的话一出,就连凌璋也抬头看了过来…… 半个时辰后,西楚桓从御书房出来,头髮散乱,衣衫不整,嘴角和眼角一片青黑,一瘸一拐地往外走,好似跟人打了一架。这一瘸一拐可不是装的,是因为跪的时间太长所致,不止是他,凌南玉和杨清宁出御书房时,也是一瘸一拐。 至于眼睛和嘴角的淤青是被凌南玉打的,西楚桓窥视杨清宁,凌南玉早就看他不顺眼,下手自然不会留情。凌南玉的嘴角也有一块淤青,不过比西楚桓要轻些,这里到底是凌南玉的主场,他若是下手狠了,能不能走出御书房都难说。 两人相互搀扶着,一起出了御书房,上了等在外面的车辇,车帘放下,凌南玉蹲下身,伸手去掀杨清宁的裤腿。 杨清宁见状连忙制止,小声说道:「殿下,这是在外面。」 凌南玉抬头看他,却依旧蹲在地上,「车上只有我们两人。」 见他神色不对,杨清宁微微一怔,随即说道:「殿下不高兴?」 凌南玉没说话,垂下头,捲起杨清宁的裤腿。小腿上的一块淤青,吸引了他的注意,道:「怎么弄的?」 杨清宁低头看了看,仔细回想今日发生的事,道:「应该是奴才在街上与卖布的摊主纠缠时,不小心碰到了。」 「卖布的为何与你纠缠?」凌南玉一边问,一边小心地将裤腿往上卷。 杨清宁解释道:「奴才和小瓶子乔装改扮走在街上,突然发现了骑马而来的西楚桓,奴才怕被他认出,便和小瓶子假装看布料,待西楚桓过去再离开。谁知那个卖布的摊主竟要强买强卖,奴才应该是与他拉扯的时候撞到的。」 『嘶』,尽管凌南玉已经小心再小心,杨清宁还是疼得叫出了声,看着青黑肿胀的膝盖,苦笑着说道:「肿了。」 凌南玉扬声说道:「小瓶子,让人去请太医到东宫。」 「是,殿下。」小瓶子应声。 「殿下不必麻烦,回去擦点药油,养上几日便好了。」 凌南玉没接话,而是问道:「小宁子今日为何出宫?」 杨清宁解释道:「在北慕使团进城那日,奴才曾与人有约,三日后在茶楼见,可相约那日是接风宴,奴才便让人传话往后推了推,便推到了今日。」 凌南玉抬头看向杨清宁,道:「与小宁子有约的人是谁?为何我毫不知情?」 「他叫严方,是翰林院侍讲学士严太升的儿子,奴才几年前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没想到数年后又在同一地点相见,奴才觉得挺有缘,便和他在茶楼喝茶聊天,谁知西楚桓派人来找茬,奴才怕他受到牵连,就让他先行离开,并约好三日后茶楼再见。殿下政务繁忙,奴才以为这是小事,便没将此事告知。」杨清宁没有隐瞒。 第411页 「小时候你便说过,我们两人一体,我们之间没有秘密,我做到了,可你没做到。」凌南玉说话时十分平静,不似以往的喜形于色。 杨清宁察觉凌南玉的不妥,道:「这不是秘密,奴才也从未想过要瞒着殿下什么,只是不想殿下在政务繁忙之际,还要为这些琐事操心。」 「你的事与我而言没有小事。」 杨清宁蹙起眉头,道:「殿下在为此事生气?」 「我不该生气?」凌南玉直视杨清宁的眼睛,道:「现在的形势有多紧张,三国在虎视眈眈,恨不能瞅准时机,就咬上一口,可你却为了一个所谓的约定,不顾自己的安危出宫赴约。明日便是寿诞,三国的人在京都待不了多久,就不能待他们走后再见?父皇所剩的日子不多了,若你也跟着出事,你要我怎么办?」 见他红了眼眶,杨清宁不禁懊悔不已,道:「是奴才的错,让殿下跟着担心了,殿下放心,在三国使团离京之前,奴才不再出宫,就好好陪在殿下身边。」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凌南玉本不想哭,毕竟已经快成年了,再这么哭哭啼啼实在不像话,可在杨清宁面前怎么也收不住,道:「想要我原谅你也行,你必须答应我,以后无论因何要出宫,都要提前告诉我。」 「好,奴才记下了。」杨清宁用衣袖帮他擦了擦眼泪。 「还有。」凌南玉犹豫了一瞬,道:「我也要看小宁子穿女装。」 「不行!」杨清宁果断拒绝,穿女装是迫不得已,又不是他有女装癖,况且若他穿了女装,在凌南玉面前还有什么威信可言。 「为何不行?他们都看了小宁子女装的模样,唯独我没有,这不公平!」凌南玉委屈巴巴地看着他。 杨清宁眉头皱紧,「奴才是男子,又非女子,若非逼不得已,怎能穿女装?成何体统!」 凌南玉撒娇地说道:「就一次,一眼也行,你就答应我吧。」 「不行就是不行,殿下还是怎么想的,怎么忘了吧。」 虽然杨清宁的态度坚决,凌南玉依旧不死心地问道:「当真不行吗?」 「不行!」杨清宁放下裤腿,严肃地看着他,道:「殿下已经十七,确实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若是想看女子,明日便是寿诞,有不少名门贵女到场,殿下只管看个够。若殿下想日日看,那就去禀告皇上,让皇上给殿下指婚。」 「我不!」凌南玉握住杨清宁的手,道:「你不愿,我不看就是,至于跟我置气吗?」 「奴才没跟殿下置气,殿下年纪也不小了,对女子心生好奇,是很正常的事。况且,照规矩应该有专人教导殿下男女之事,只是殿下政务繁忙,一直抽不出空,待寿诞结束,此事也该办了。」 生理卫生课确实该上了,对凌南玉和他将来的妻子都是好事。 凌南玉移开视线,道:「我不想成婚,也不用学这些东西。」 杨清宁见他情绪似乎有些牴触,不解地问道:「为何?」 「不为何,不想就是不想。」 凌南玉心里涌起一股烦躁,想要起身坐回远处,马车却突然一阵晃动,他的身子不稳,朝着杨清宁就扑了过去,杨清宁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他的双臂,可身子却没有马上停下。 杨清宁只觉得眼前一黑,紧接着听到『砰』的一声,两人的额头相撞,疼得『哎呦』一声。 凌南玉连忙稳住身子,紧张地问道:「小宁子,你怎么样,没事吧?」 车外传来小瓶子声音,「殿下,公公,你们没事吧?」 杨清宁看向凌南玉,关切道:「殿下可有伤到?」 凌南玉摇摇头,出声问道:「外面怎么回事?」 「回殿下,方才一个球突然钻进了车底,马车轧了过去,这才导致颠簸。」 「什么球?哪里来的球?」凌南玉掀开车帘,往外看去。 小瓶子将球拿了上来,道:「就是这个球。方才奴才查看过,附近并没有人,也不知这球是哪来的。」 杨清宁看向小瓶子手里的球,那是个拳头大小的皮球,球上有马车碾过的痕迹。看着这个球,他想起三年前宫里发生的那场瘟疫,道:「小心查看,这球上可有不妥?」 小瓶子也是那场瘟疫的亲歷者,自然明白杨清宁在担忧什么,道:「奴才已经仔细查看过,并未发现异常,许是谁玩球落在了这附近,风给吹过来的。」 杨清宁起身,将球接了过来,道:「走吧。」 帘子被放下,马车缓缓上路,杨清宁拿着球仔细查看着,球很结实,即便被马车轧了,依旧完好无损,表面很光滑,并没有发现不妥之处。 「这就是个普通的皮球,并没有特别之处,或许就像小瓶子说的,是被谁落在这儿的。」 杨清宁眉头微蹙,道:「在宫中会玩这种球的,应该只有五皇子和六皇子,这里距离他们两个所在的昭和宫和西华宫相距甚远,又不是在御花园附近,他们怎会来这里玩球。」 「确实有些奇怪。」凌南玉点点头,道:「让小瓶子去他们宫里问一问,看这是谁的球。」 在去城南皇庄之前,凌璋曾说将两个皇子交给杨清宁教养,可杨清宁从皇庄回来后,身子一直不好,再加上凌璋出了事,又恰逢寿诞将至,这事就暂时搁置了下来。 第412页 杨清宁沉吟片刻道:「不,还是让白鹰去吧,暗中查探两宫的情况。」 凌南玉一怔,瞬间明白了杨清宁的意思,道:「好,就按你的意思办。」 凌南玉叫来了白鹰,吩咐他暗中去昭和宫和西华宫查看情况,白鹰领命而去。 马车很快到达东宫,杨清宁和凌南玉相继下了马车,回宫的小敏子听闻杨清宁回来了,急忙迎了出来,来到近前上下打量,确定并未受伤后,这才松了口气。 「你去了职方郎中府?」 「是,陈大人的伤势并无大碍,公公不必担忧。」 杨清宁闻言松了口气,道:「他没事就好,若是真有个好歹,我怕是会一辈子心难安。」 凌南玉忍不住出声问道:「陈慧是怎么回事?」 「若非陈慧为奴才挡箭,奴才怕是性命不保,这次是奴才欠他的。」 「小宁子约的人不是姓严吗?为何陈慧会牵涉其中?」相较于那个素未谋面的严方,凌南玉觉得陈慧的威胁性更大。 「陈慧路过茶楼时,看到了窗口的小瓶子,想与奴才打个招唿,于是便上了茶楼,谁曾想竟遇到了暗杀。」 「小敏子,你去库房拿上一千两银子,再拿着布匹、茶叶什么的,送去职方郎中府上,就说是本宫答谢他救了小宁子一命。」 凌南玉这是在替杨清宁还人情,东西送了,这份人情也就还了,他们互不相欠。 「是,殿下。」 杨清宁明白凌南玉的意思,补充道:「再拿些药材吧,他用得上的。」 「是,奴才明白。」小敏子应声,转身走了出去。 就在这时,小柜子来报,「殿下,于太医来了。」 「让他进来。」 「是,殿下。」 于准背着药箱走了进来,行礼道:「微臣参见太子殿下。」 「不必多礼。」凌南玉径直说道:「小宁子的膝盖伤得不轻,你给他瞧瞧。」 「是,殿下。」于准放下药箱,来到软榻前,给杨清宁看伤。 杨清宁无奈地说道:「就是跪得时间有些长,没什么大事。」 于准仔细看了看,道:「确实没什么大事,我帮擦些药酒,将淤血揉散便可。」 「那就劳烦于太医了。」 「公公不必客气,」 第122章 围杀使团(1) 于准从药箱中拿出药酒, 倒在自己手上,随后使劲搓着,让自己的手掌发热, 敷在杨清宁的膝盖上,随后由轻到重慢慢揉着。 杨清宁疼 得直咬牙, 碍于面子, 到底没叫出声。 过了许久,于准才停下来, 擦擦额头的汗,道:「好了, 公公只需养上几日, 伤便能好。」 「多谢于太医。」杨清宁抬头看向凌南玉, 道:「还要劳烦于太医给殿下看看伤, 他的膝盖也伤了。」 「殿下也伤了?那让微臣瞧瞧。」 「我没事。你再给他把把脉,我瞧他的脸色不好。」 「是,殿下。」于准又坐了回去。 「殿下若不让于太医瞧,那便让小宁子帮您擦点药, 虽然伤得不重,也不能不管不顾。」 「好,待会儿我就让小瓶子擦药。」 于准又给杨清宁把了脉,道:「公公的脉象虚弱, 确实有些不妥, 今日可曾服药?」 「早膳前喝了药,因为出了点事,午膳没吃, 也没喝药,我保证晚膳前定准时喝药。」 于准看向他的膝盖, 以为他是受了罚,所以才没吃午膳,没喝药,「公公切记每日定要准时喝药。」 「好,我记下了。」 尽管杨清宁表现得十分配合,于准还是又给他加了两味药,让他很无奈。 杨清宁让小瓶子给凌南玉上药,自己则拿着把匕首,将那个皮球剖开了,最后发现里面什么都没有,可球彻底报废了。 凌南玉见状好笑地说道:「你这……还能还回去吗?」 「那肯定是不能了。」杨清宁心虚地看着被他五马分尸的球,讪讪地笑了笑,道:「大不了再弄个新的给他。」 凌南玉还从未见过杨清宁这副表情,看得一阵新奇,忍不住想逗逗他,道:「若这是他的心爱之物呢?即便能做个一模一样的,意义也不一样了。」 此话一出,杨清宁脸上的心虚更加明显,道:「应该不会吧,怎么看也只是个普通皮球。」 「对别人来说,确实是再普通不过,可对于它的主人,就另当别论了。」 见凌南玉眼含笑意,杨清宁便知他在戏弄自己,没好气地说道:「若这球当真是他的心爱之物,怎会轻易丢弃?就算是不小心遗忘在某处,也定会去寻找,又怎会落到咱们手中?」 杨清宁这话有些强词夺理,他自己心里也清楚,但球已经被毁了,说再多也无用,只能想办法去补救。 见他有恼羞成怒的迹象,凌南玉见好就收,果断转移话题,道:「明日便是寿诞了,你说北慕晴今晚会出现吗?」 「北慕晴定会出现,至于在何时,以何种方式出现,还真不好说。」杨清宁放下手中的匕首,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道:「奴才只希望明日能一切顺利。」 「是啊,将来的局势是何走向,就看明日了。」 夜间,凌南玉半睡半醒间,突然听到一声轻唤,他勐地睁开双眼,转头看向窗口,一道身影清晰的映在上面,「谁在窗外。」 第413页 「殿下,是属下。」白鹰的声音传了进来。 「进来。」凌南玉坐起了身子,靠坐在床头。 白鹰翻窗而入,来到近前,行礼道:「属下参见殿下。」 凌南玉径直问道:「发生了何事?」 白鹰直言道:「回殿下,西华宫出了事。」 「西华宫?」凌南玉眉头微蹙,道:「凌南策怎么了?」 「六皇子病了,躺在床上不省人事,却没有奴才去请太医。」 凌南玉眉头皱紧,怒道:「有了昭和宫的前车之鑑,他们这些狗奴才竟还敢欺主?」 「六皇子的母妃被处死,董家也被流放至边疆,皇上又迟迟不肯让其他宫妃教养六皇子,底下的人便以为六皇子被厌弃,待在他身边也没了前途,便不再尽心侍候,这在宫中是常有的事。更何况庆嫔在时,六皇子对内侍宫女动不动便非打即骂,打死也是常有之事,他们心中记恨,也是在所难免。」 「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若庆嫔还活着,可能想到有今日。」凌南玉起身下床,道:「替我更衣,随后去一趟西华宫。」 「是,殿下。」白鹰帮着凌南玉穿戴好衣服,随即出了寝殿。 凌南玉边走边吩咐道:「命人去请太医。」 「是,殿下。」 凌南玉带着人脚步匆匆地离了东宫,径直朝着西华宫的方向走去。待来到西华宫门前,便有营骁卫上前叫门,宫中的内侍得知是凌南玉,急忙打开宫门,上前行礼,「奴才参见太子殿下。」 凌南玉冷淡地扫了众人一眼,命令道:「守住宫门,只进不出,违令者直接送去慎刑司。」 「是,殿下。」营骁卫领命,将整个西华宫围了起来。 西华宫的内侍见这阵仗都有些心慌,一名内侍趁人不注意,躲进阴影里想要偷熘,被眼尖的白鹰抓住,薅着脖领子拽了过来。 凌南玉淡淡地开口,「你想去哪儿?」 内侍跪在了地上,身子止不住地发抖,却强壮镇定道:「回殿下,奴才只是内急,想去如厕。」 「找个人送他去,若他没有,那就是欺瞒本宫,杖责五十。」 「是,殿下。」白鹰随意点了个人,拉扯着内侍就走了出去。 「西华宫的管事是谁?」 跪在地上的内侍答道:「回殿下,是小喜子公公。」 「小喜子?」这名字有些耳熟,似乎在哪儿听过,凌南玉看向白鹰,道:「他可是去过东宫?」 「是,那次六皇子去东宫就是他陪同。」 「去把人给本宫叫来。」 「是,殿下。」 凌南玉吩咐完,抬脚朝着寝殿的方向走去。 白鹰见状出声阻止,道:「殿下,六皇子不在寝殿内。」 凌南玉顿住脚步,道:「不在寝殿?那在何处?」 白鹰答道:「在侧殿。」 凌南玉的脸色越发难看,道:「头前带路。」 白鹰应声,带着凌南玉来到了侧殿,门口有个内侍,见凌南玉走过来,急忙行礼道:「奴才参见太子殿下。」 凌南玉没有搭理他,径直推开房门走了进去,只是殿中空无一人,床榻上的被褥被收拾得十分整齐。 门外的内侍也跟了进来,躬身说道:「敢问殿下,深夜来西华宫所为何事?」 白鹰上前摸了摸叠好的被褥,道:「殿下,这被褥还是热的。」 凌南玉转头看向跟进来的内侍,道:「本宫看你有几分眼熟,可是在哪儿见过?」 内侍讨好地笑笑,道:「殿下好记性,奴才是西华宫的管事,曾跟随六皇子去过东宫。」 凌南玉闻言不禁挑了挑眉,道:「你就是小喜子。」 「是,奴才就是帮宁公公办事的小喜子。」 董春青被打入冷宫后,她的心腹都送去了慎刑司,唯独服侍凌南策的小喜子留了下来,他见人就说自己是东宫的人,是为杨清宁办事。底下的人去东宫询问,杨清宁念他帮他们收集了情报,便免去了他的处罚。自那以后,小喜子逢人便说自己是杨清宁的人,久而久之旁人也就信了他的话,还让他做了西华宫的管事。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甩在小喜子脸上,他不提杨清宁,凌南玉说不准还能留他一命,现在他的结局已经註定。 小喜子被打得一愣,随即跪倒在地,道:「殿下息怒,不知奴才做错了何事,惹得殿下如此盛怒?」 凌南玉掏出手帕擦了擦手,道:「拉下去,乱棍打死。」 小喜子闻言脑袋一阵发蒙,道:「殿下,奴才是为宁公公办事的,都是自己人啊。」 「先拔了他的舌头。」凌南玉的脸色更加阴沉。 白鹰扫了手下一眼,便有两人走了过来,一左一右压制住小喜子。白鹰捏住他的嘴,手中的匕首轻轻一划,舌头一刀两断,被扔在了地上。 小喜子发出渗人的惨叫,随即鲜血喷涌而出,他的身子勐地前倾,『哇』的一声,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凌南玉冷眼看着,道:「拖出去,乱棍打死,让西华宫的奴才都看着。」 「是,殿下。」 凌南玉转身走出偏殿,朝着正殿的方向走去,果然在正殿找到了已经陷入昏迷的凌南策。而恰巧太医院的人也来了,凌南玉便让太医为凌南策诊治。 第414页 院外的惨叫声一直持续了许久,西华宫的宫人全部被集中起来,亲眼看着小喜子被乱棍打死。 凌南玉坐在寝殿等着,直到太医看诊结束,才出声问道:「他怎么了?」 太医如实答道:「回殿下,六皇子得了风寒,未能及时治疗,引发肺热病,故而高烧不退。」 凌南玉眉头微蹙,看向床上面色潮红的凌南策,道:「可有生命危险?」 太医沉吟片刻,道:「若今夜烧能退,便不会危及生命,若不能,就危险了。」 「你今夜便就在这儿好生照看,若有需要,尽管开口,本宫要你治好他,可听明白了?」 太医躬身说道:「是,殿下,微臣定当竭尽所能。」 凌南玉没再逗留,转身离开寝殿,来到院子里。惨叫声停了下来,行刑的人上前探了探小喜子的鼻息,随后转身走向凌南玉,道:「回殿下,人已经断气了。」 凌南玉挥挥手,示意他退下,随后冷眼扫过一众宫人,道:「他姓凌,是南凌的六皇子,即便他没了母妃,没了母家的庇佑,也是皇室子孙,谁敢欺辱皇室,那就是抄家灭族的死罪!」 一众宫人慌忙跪倒在地,脸色惨白,道:「奴才不敢!」 「以前他娇纵跋扈,确实做了不少错事,你们心里记恨,也是情有可原。今日本宫只问罪管事,暂且放你们一次,你们之间的恩怨就此勾销,若以后谁再敢欺主,他就是下场,可听明白?」 众人闻言悄悄松了口气,忙说道:「是,奴才们明白!」 凌南玉转头看向白鹰,道:「留下几个人看着点。」 「是,殿下。」 凌南玉没再逗留,抬脚离开了西华宫。现在已值深夜,明儿还有一场大戏等着他,要养足精神才成。 干坤宫内,凌璋刚刚犯了毒/瘾,精神极端亢奋,在寝殿中手舞足蹈,直到过了药劲儿,他才瘫倒在床上,眼神呆滞地喘息着。 高勤端着杯水来到床前,道:「皇上,您喝口水吧。」 凌璋过了好一会儿,才撑着身子坐了起来,接过水杯喝了几口,道:「朕让你办的事,可办妥了?」 「那边刚传来口信,说事情已经办妥了。」 「好,办妥了就好。」凌璋不禁长出一口气。 高勤拿帕子为凌璋擦了擦额角的汗,道:「皇上,方才暗卫来报,说太子殿下方才去了西华宫。」 凌璋将杯子递了回去,道:「发生了何事?」 高勤接过杯子,拿在手中,道:「和六皇子那会儿一样,那些个奴才生了欺主的心思,六皇子病了,竟无一人去请太医。」 「可知生的什么病?」凌璋脸上的表情十分平静。 高勤如实答道:「风寒,未能及时医治,导致肺热病。」 凌璋点点头,道:「太子如何处置的?」 「当着西华宫一众奴才的面,殿下下令把西华宫的管事乱棍打死了。其他人并未做处置。」 凌璋闻言眉头微蹙,不禁嘆了口气,道:「他这心软的毛病又犯了。」 「皇上,殿下这么做是杀鸡儆猴,想来那些奴才以后不敢再造次。况且,庆嫔在时,也着实荒唐了些,殿下此举也算是恩威并重,奴才倒觉得殿下处事越发老练了。」 凌璋看向高勤,不满地冷哼一声,道:「你倒是向着他,若非你跟在朕身边多年,朕都要以为你是太子的人。」 一句话让高勤冷汗直冒,慌忙跪在了地上,道:「皇上息怒,奴才知错。」 「行了,起来吧,朕没有怪罪你的意思。」 高勤小心地抬头看了凌璋一眼,这才站起了身子,谢恩道:「谢皇上宽恕。」 「时辰不早了,歇了吧。」 「六皇子那边……」 凌璋沉默片刻,道:「派个人盯着点,有事及时禀告。」 「是。」高勤服侍凌璋躺下,这才熄了灯,走出寝殿。 第二天清早,杨清宁早早便起了身,见凌南玉眉眼间有些倦色,关切道:「殿下昨日没睡好?」 「昨日去了趟西华宫,回来时已经很晚了。」 「西华宫?」杨清宁想起被他大卸八块的球,道:「所以是西华宫出了事?」 凌南玉点点头,道:「幸亏小宁子提醒,否则凌南策怕是危险了。」 凌南玉将昨夜发生的事,详细地说给杨清宁听。 杨清宁听后不可思议地说道:「那个小喜子竟成了西华宫的管事?」 「他到处说是你的人,说在为你办事,他能坐上西华宫管事,也是因为这个。」 「这个小喜子包藏祸心,实在可恶!」 杨清宁本是念在他多少帮了忙的份上,不想他被牵连,不曾想竟被他当了幌子,若是昨日凌南玉不去,凌南策有个万一,那杨清宁很难摆脱嫌疑,从而引出凌南玉,那些不知内情的人定会以为是凌南玉容不下兄弟,故而让杨清宁对凌南策下手。 想到这儿,杨清宁即刻说道:「殿下,西华宫中是否有北慕国的细作?」 凌南玉怔了怔,随即反应过来,道:「你的意思是这是北慕的阴谋?」 「若不是奴才对那个球起了疑,殿下就不会派白鹰去探查,也就不知六皇子的情况,一旦六皇子出了事,那奴才就彻底说不清了,而奴才是殿下的人,旁人就会认为这一切的幕后主使是殿下,那殿下的声誉就彻底毁了。这样,皇上也会因此对殿下产生怀疑……」 第415页 杨清宁若有所思地敲着桌面,发出『啪啪啪』规律的响声。凌南玉没有打扰,而是顺着他的思维思考着。突然,响声停了下来,只见杨清宁勐地站起身,道:「若西华宫中当真有细作,那他们今日的目标就是皇上!」 凌南玉没想明白,出声问道:「为何?」 「若六皇子死了,皇上再出什么事,他们会怀疑是谁动的手?」 凌南策在寿诞前出事,紧接着凌璋再出事,那人们就会下意识地认为是凌南玉为了皇位弒父杀亲,那些蠢蠢欲动的南凌皇室,就会以此为藉口,夺取凌南玉的太子之位,而南凌也会因此陷入动乱。 凌南玉接话道:「他们会认为是我做的。」 杨清宁不安地深吸一口气,道:「殿下,奴才以为北慕的目标不是西楚或者东吴,而是南凌。」 凌南玉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听到杨清宁这番话,他并不觉得吃惊,问道:「那小宁子以为西楚和东吴是否已与北慕达成同盟?」 杨清宁想了想,道:「若当真如奴才所想,那北慕定与西楚或者东吴达成了同盟,否则若他开战,两国会成为威胁。只需与北慕达成同盟的是西楚,还是东吴,亦或是两国,这个奴才并不能肯定。」 「就南凌的地理位置而言,若北慕想找个盟友,可以找东吴,这样两国对南凌便呈包围之势。」 「奴才也怀疑东吴。昨日虽未亲眼所见,但听殿下说起,总觉着那个林相有些问题,那可是事关两国安危的机密,就那么轻易地说出来,太不符合常理。相较于林相,西楚桓的反应就正常得多。或许东吴与北慕的联盟为真,而与西楚的联盟只是计策。」杨清宁顿了顿,接着说道:「只是,西楚也不能不妨,尤其是今日的计划,若西楚才是与北慕联盟的那个,那就太可怕了!」 凌南玉也跟着深吸一口气,道:「事实到底如何,过了今日一切就都真相大白了。」 杨清宁点点头,叮嘱道:「殿下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好皇上!」 「我知道。」凌南玉握紧杨清宁的手,「无论是父皇,还是你,我都不容许有任何意外!」 用完早膳后,两人一起去了干坤宫,将他们的推测如实地说给凌璋听。凌璋听后神情十分平静,好似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西楚与北慕接壤,两国来往十分便利。而东吴若想与北慕传递消息,便需通过南凌或者西楚,难度相对大些。至于林相之,他之所以轻易说出两国联盟一事,是想让南凌也加入其中,这样东吴的安危便能得到更好的保障。」凌璋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杨清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皇上是怀疑与北慕联盟的是西楚,而非东吴?」 「到底是谁,此时已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的目标是南凌。」 凌南玉出声问道:「那我们与西楚桓的计划是否还要进行?」 「自然,这是试探西楚的最佳时机。」 杨清宁看着凌璋,总觉得他有事隐瞒。只是杨清宁认得清自己的身份,并未多问。 「父皇,未免西楚当真与北慕勾结,还是要做应对为好。」 凌璋见凌南玉眉头紧蹙,安抚地笑了笑,道:「放心,朕心中有数,不必那般紧张。」 凌南玉深吸一口气,紧皱的眉头稍稍舒展了些,道:「儿臣不求别的,只求父皇能平平安安。」 寿诞的大体流程早定,上午凌璋带领一众大臣,去天坛举行祭天仪式,回来后便在奉天殿摆宴,各国使臣参宴,并奉上礼物。鑑于接风宴上出现的情况,还专门开闢了跑马场,无论是骑射,还是蹴鞠都可以。 祭天进行得很顺利,凌璋率领群臣返回皇宫,随后让凌南玉率领群臣先去奉天殿,自己则回了干坤宫。为了计划能顺利进行,他必须保证这段时间内,毒/瘾不会发作。 凌南玉心里清楚,只是并未多说,按照凌璋的意思,带着人前往奉天殿。而此时的奉天殿外已经坐满了人,就在他们去天坛祭天时,各国使臣便已陆陆续续地进了宫。 「太子殿下驾到!」 一声高唱打断众人的交谈,相继朝着凌南玉过来的方向看去,随后纷纷上前打招唿。 北幕昭走在最前面,众人行礼道:「见过太子殿下。」 凌南玉脸上挂着假笑,道:「诸位不必多礼。」 北幕昭满脸笑意,道:「殿下今日神采奕奕,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 凌南玉应承道:「今日是父皇寿辰,本宫自然要精神些。」 「小王观此次寿诞还专门布置了马场,心中便想着要和太子殿下比试一场,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凌南玉推据道:「谁不知北昭王的骑射天下无双,本宫那点伎俩怎好在北昭王面前献丑,比试就不必了。」 西楚桓接话道:「是啊,北慕素来以骑射闻名,而北昭王又是北慕勇士中的佼佼者,谁敢与北昭王比,那不是自取其辱吗?」 西楚桓这番话不无讽刺的意味,很明显是冲着凌南玉去的。 凌南玉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道:「广桓王说的没错,本宫有自知之明,自然不会自取其辱。」 西楚桓一听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凌南玉这话在讽刺他没有自知之明。 北幕昭见状解围道:「捧杀,这绝对是捧杀!也不知是谁竟传出这种话,实在是用心叵测!」 第416页 凌南玉状似玩笑道:「俗话说得好,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北昭王的神武如今已是深入人心。」 北幕昭苦笑着说道:「殿下这般说,不会是在讽刺小王吧。」 「怎么会,本宫这是夸奖。」凌南玉扫了一眼人群,道:「公主的风寒还没好吗?寿诞也不能来参加?」 昨日深夜,四方馆便传来消息,说入夜后有几个人进了北慕使团所在的院落,看身形应该是女子。凌南玉猜测应该是消失的北慕晴。 「皇妹要在御驾前献舞,为陛下贺寿,还要准备一番,来得稍微晚些,不过也该到了。」 「原来如此。早闻公主是北慕第一美人,却因感染风寒,未能一见,今日公主终于现身,定能大放光彩,本宫拭目以待。」 北慕昭听出凌南玉话中的不满,解释道:「其实皇妹的风寒早就好了,之所以未曾露面,就是想在寿诞献舞时,给大家一个惊喜,还请太子殿下见谅。」 凌南玉不置可否地笑笑,道:「能得美人一见,是本宫之幸,又怎会不满,北昭王说笑了。」 杨清宁就混在人群中,看着凌南玉游刃有余地和使团众人周旋,欣慰的同时忍不住心疼,人在逆境中的成长速度最快,凌南玉也不例外。凌璋对他来说,不仅是父亲,还是靠山,如今凌璋出事,剩下的日子越来越少,三国又是虎视眈眈,逼的他不得不快速成长,完成蜕变。 使团中一名男子出声说道:「殿下今年十七,也到了议亲的年纪,北慕公主姿容绝世,与殿下岂非绝配?」 凌南玉转头看去,是魔罗国王子库里耶南,魔罗国与北慕国接壤,是北慕国的附属国,为北慕说话在意料之中。 凌南玉笑着说道:「公主确实姿容绝世,只是本宫已心有所属,太子妃之位要留给心上人,只能说本宫与公主无缘。」 凌南玉的话犹如一颗深水炸弹,让人群炸开了锅,众人纷纷猜测凌南玉口中的心上人到底是谁。 西楚桓下意识地看向人群中的杨清宁,见他神色平静,并无半点反应,便知他并不知凌南玉的心思。西楚桓忍不住出声问道:「殿下已心有所属?不知是哪家的贵女?」 西楚桓问出了众人心中所想,喧闹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凌南玉自然清楚他们心中所想,也明白西楚桓意有所指,道:「本宫还未问过他的意思,不好对外透露,还请诸位见谅。」 库里耶南接着说道:「殿下何等身份,哪家的贵女不想嫁,这还用问吗?殿下不会在敷衍我们吧。」 「他与旁人不同,从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本宫既爱慕与他,就会尊重他的意愿,若他不愿,本宫不会勉强。」 凌南玉说话时,眼中柔情似水,脸上还有淡淡的红晕,与之前的假笑完全不同,让人一看便知,他说的是实话。 杨清宁看得一怔,不自觉地蹙起眉头,仔细回想着凌南玉有可能接触过的女子,心中暗自猜测谁是凌南玉口中的心上人。 鸿吉转身看向杨清宁,往他的身边凑了凑,小声问道:「宁公公可知殿下口中的心上人是谁?」 杨清宁闻言嘴角勾起苦笑,小声答道:「若咱家说不知,鸿阁老信吗?」 鸿吉没说话,只是用眼神在说『你觉得我会信吗』。 以他与凌南玉的关系,莫说鸿吉,换成谁听他这么说也不会信,可事实是他确实一无所知。杨清宁在心里无奈地嘆了口气,道:「阁老莫要忘了北慕公主的身份。」 鸿吉愣了愣,随即说道:「公公的意思是说……」 杨清宁点点头,并未说话。鸿吉心照不宣地退了回去。 邱礼见状急忙问道:「阁老……」 不等他说完,就听鸿吉说道:「不知。」 邱礼一怔,随即意识到了什么,便没再多问。 北慕昭感慨道:「殿下如此痴情,若皇妹是殿下的心上人,那小王便不必为她担忧了,实在是可惜啊!」 凌南玉脸上的笑意收敛了些许,道:「公主风姿绝世,何愁嫁不了良人,北昭王多虑了。」 杨清宁看着北慕昭,这人也不过二十多岁的模样,和多数北慕人一样,五官硬朗,身材壮硕,是那种肌肉型男的类型。因为他脸上时时挂着和善的微笑,不会让人觉得害怕,或者难以亲近,和他主战派首脑的身份形成强烈对比,很具有欺骗性。 「好了,大家各自落座便可,不必这般拘束。」 众人听到凌南玉发话,便又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 刑值见状走到杨清宁身边,招唿道:「公公。」 杨清宁转身看过去,行礼道:「咱家见过刑大人。」 「公公不必多礼,能否借一步说话。」 杨清宁一怔,随即应声,和刑值走向一边,小瓶子紧随其后。 在场除了凌南玉外,最受关注的不是旁人,正是杨清宁,见他被刑值叫走,都不自觉地看了过去,真可谓是众目睽睽之下。 杨清宁好奇地问道:「不知刑大人找咱家所为何事?」 刑值扫了人群一眼,苦笑着说道:「跟公公说句话,压力堪比当年参加殿试,实在是如芒刺背啊!」 杨清宁随之瞧了一眼,心里也很无奈,道:「大人若无急事,就该错个时间再寻咱家。」 第417页 「我以为这么多皇亲贵胄在,应该无人在意公公,谁知……」刑值不敢再多说,直接进入正题,道:「昨日公公有东西落在了院子里,不过现在不便归还,还是等寿诞结束后再归还公公吧。」 「落了东西?」杨清宁微微一怔,随即问道:「什么东西?」 「一枚平安扣。」 杨清宁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腰间,随即笑着说道:「咱家还以为在逃命时弄丢了,没想到落在了府上。」 「我记得上次接风宴上,广桓王曾想以此物当做彩头,公公说此物对公公意义不同,故而今日进宫时便带了过来,想当面交给公公,不曾想竟万众瞩目。未免让人揣度,还是事后再说吧。」 「也好,那就劳烦刑大人帮咱家先行保管着吧。」 凌南玉和北慕昭说这话,眼睛却时不时地看向杨清宁这边,直到杨清宁和刑值分开,朝着他的方向走过来,才将注意力重新投向别处。 北慕昭也一直在留意凌南玉,自然发现了他的心不在焉,随之看向杨清宁,含笑的眼睛垂下,敛起眼底的情绪,状似随意地问道:「来京都的这段时间,小王对宁公公的事迹多有耳闻,也不止是真是假。」 听北慕昭这么说,凌南玉转头看了过去,道:「传闻多为假,北昭王听听也就罢了,实在不必放在心上。」 「小王初时也有些怀疑,只是听得多了,便不由信了几分。听说宁公公的身子骨弱,是为保护殿下所致。」 「此事不假。当初有人刺杀本宫,他为了救本宫,挡住了射过来的毒针,以致身体损伤了根本,才变得如此孱弱。」提起此事,凌南玉便十分自责。 「怪不得殿下对宁公公如此看重。」北慕昭状似随意地说道:「说起来宁公公的容貌实在容易让人误会,初见时,小王大为惊艷,还以为他是名女子。可惜了……」 凌南玉直视北慕昭,道:「这世上本宫只在意两人,一是父皇,二便是他,若谁敢动他,本宫便是举一国之力,也会将他斩于刀下。」 北慕昭一怔,随即笑着说道:「殿下如此做,岂非将自己的弱点公之于众?」 「本宫就是要让天下人都知道动他的代价。」凌南玉的眼神变得锐利,就好似一把出鞘的利刃。 北慕昭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道:「殿下霸气,小王佩服。」 杨清宁走到凌南玉身边,打断了两人之间诡异的气氛,杨清宁虽然不清楚两人说了些什么,却能感受到其间的暗潮汹涌。 凌南玉径直问道:「刑值寻你有事?」 杨清宁答道:「奴才有个物件不慎遗落,被刑大人捡到,本想还给奴才,只是众目睽睽之下多有不便,便决定事后再归还。」 凌南玉下意识看向杨清宁腰间,果然不见了那块平安扣,道:「让小顺子找他要来便是。」 「皇上应该快到了,此时不急,事后再说便可。」 凌南玉点点头,没再多说。 「皇上驾到。」 高勤的声音打断了众人的闲聊,热闹的人群瞬间安静了下来,随即纷纷起身,朝着宫道口走去。 凌璋坐在车辇上,扫了一眼人头攒动的人群,在高勤的搀扶下下了辇车,沿着长长地宫道走了过去。 就在众人纷纷下跪时,一支弩箭朝着凌璋的方向射了过来。 凌南玉面色一变,大声喊道:「父皇,小心!」 凌南玉距离凌璋太远,根本组织不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弩箭射中凌璋的胸口。凌璋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抬手捂住胸口,踉跄了两步便向后倒去。 「皇上!」高勤连忙扶住凌璋,「护驾,快护驾!」 凌南玉跑到凌璋身边,看着他胸口流出的鲜血,顿时红了眼睛,道:「父皇,您挺住,您一定挺住!太医,快传太医!」 杨清宁脸色一寒,扬声说道:「吴统领何在?」 吴干军面色铁青,身为禁卫军统领,竟让行刺在眼前上演,这是严重失职,若凌璋真有个万一,他万死难辞其咎,「我在。」 「刺客就在人群之中,让人封锁现场,任何人不得离开!」 「好,我马上安排。」吴干军挤出人群,命令禁卫军将众人团团围住。 杨清宁再次出声,「殿下,快扶皇上上车,回干坤宫救治。」 凌南玉抱起凌璋,扬声说道:「于荣何在?」 于荣从人群中走出,躬身说道:「臣在。」 「这里交给小宁子,若有人敢不听命行事,格杀勿论!」 于荣看了一眼杨清宁,道:「是,殿下。」 凌南玉冷眼扫过众人,抱着凌璋上了车辇,「回干坤宫。」 辇车缓缓启动,很快便消失在人们的视线当中。众人纷纷看向杨清宁,小声地和身边人说着话。 杨清宁扫了一眼众人,道:「方才咱家看过皇上所中的箭矢,那是一支弩箭,也就说兇手的身上定然带着弓弩才能发射,为了找出刺客,咱家会命人搜身,还请诸位见谅。」 魔罗国王子库里耶南出声说道:「这位公公,我们进宫时,已被搜过身,所有防身用的物件,都被贵国的禁卫军收走了,这刺客不可能是使团的人,你们要搜,也该搜南凌的官宦。」 使团的人纷纷应和道:「耶南王子说的没错,我们已被搜了一遍,为何还要被再搜一遍。」 第418页 「但凡进宫者,都会被搜身,若如耶南王子所说,那所有人都是干净的,为何皇上还会遇刺?这说明有人用了某种方法,躲过了搜查,将弓弩带进了皇宫。为了查出刺客,也为了诸位的清白,还请配合搜查,概不配合调查者,一缕按刺客的同党论罪。」 「你不过是个小小的内侍,谁给你这么大的权利!」开口的不是使团中人,而是身着官服南凌官员。 杨清宁看了过去,道:「这位大人是……」 「张春义,督察院佥都御史。」张春义看着杨清宁,眼中带着轻视,「宦官不得干政,这是自古流传下来的规矩。况且,这里那么多皇亲贵胄,文武大臣,哪轮得到你这个小小内侍说话。」 第123章 围杀使团(2) 杨清宁打量着面前的中年男子, 面白无须,五官方正,身材挺拔, 是典型的中年帅哥,只可惜眉眼间的傲慢生生毁了这张脸。 「张春义张大人是吧。」 张春义高昂着头, 瞥了杨清宁一眼, 道:「是我。」 杨清宁淡淡地问道:「大人近日是否耳聪目明?」 张春义被问得一怔,随即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若张大人耳聪目明, 那方才发生的事,殿下临走之前说过的话, 张大人也应该都看到和听到了吧。」 「听到了又如何?太子殿下下这样的命令本就不对, 作为言官自然要站出来直谏。」张春义边说, 便拱了拱手, 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 「既如此,方才殿下在时,大人为何不说?」 「我……」 「别说没来得及。」杨清宁打断张春义的话,冷笑地看着他, 道:「殿下抱着皇上从遇刺的地方到车辇旁有段距离,你完全有时间出言反对。你不敢直面殿下,却在殿下走后,为难咱家这个小小的内侍, 这叫什么?」 杨清宁话音落下, 众人脑海中自发地出现四个字『欺软怕硬』。 张春义闻言沉下了脸色,道:「好一张利嘴!自古宦官……」 「于指挥使。」杨清宁再次打断张春义的话。 于荣往前走了一步,道:「宁公公, 我在。」 「咱家以为这位张大人耳朵出了问题,劳烦于指挥使将殿下走之前所说的话, 重复一遍给张大人听。」 于荣闻言径直说道:「殿下临走之前让宁公公接管刺杀一事,若有人敢不听命行事,格杀勿论!」 杨清宁直直地盯着张春义,问道:「张大人可听明白了?若张大人想做那被格杀的第一人,咱家绝不阻拦。」 「你……」张春义怒瞪着杨清宁,却不敢再多说什么。 「皇上遭遇刺杀,现在生死未卜,你不知配合调查,却在这儿百般阻拦,难道张大人与那刺客是一伙的,在给他拖延时间?」 张春义的脸色顿时变了,怒道:「你这是污衊!」 杨清宁发现张春义说话时,总会不自觉地看向他的左前方,而那里站着的是南凌的官员,其中不乏身居高位的大臣,以及从藩地赶来贺寿的藩王。 「若张大人与刺客无关,就闭上你的嘴吧。」 「宁公公。」站在人群中的凌鹏开了口。 杨清宁转头看了过去,直言道:「难不成肃王也要阻拦咱家搜身?」 凌鹏的神色一滞,没想到杨清宁直白到竟连行礼都省了,道:「本王并无此意。本王只是觉得张大人所言不无道理,朝中那么多肱股之臣都在,让宁公公主持大局,确实有些欠妥。」 「咱家本以为阻拦搜身的应该是各国使团的外人,没想到竟是南凌人。」杨清宁不禁冷笑一声,道:「皇上生死未卜,身为南凌朝臣,不知查找刺客,反而在内斗,还真是讽刺,讽刺得很!」 「宁公公此言差矣,宦官不可干政,这是事关国家的大事。太子年幼,不分轻重,我们这些老臣自当谏言。」 「王爷深明大义,下官佩服!」张春义奉承地深鞠一躬,随即说道:「下官以为在场肃王身份最为贵重,由肃王主持大局再合适不过,大家以为呢?」 张春义这是在明着与凌南玉作对,谁若是应了声,那就相当于上了凌南玉的黑名单,现在凌璋生死未卜,若当真有个万一,那凌南玉就是下一任皇帝,他们对着干的后果就是自找死路。 「张大人说的对。」人群中又有人站了出来,「太子年幼,身为臣子不能容忍奸宦蒙蔽太子,理应站出来谏言。我支持肃王殿下主持大局。」 「我支持。」 「我也支持。」 …… 陆陆续续有不少人站了出来。 各国使团兴致勃勃地看着,就差搬个凳子,磕把瓜子了。 杨清宁转头看向小瓶子,出声问道:「这些人你可都认识?」 「认识。」小瓶子如数家珍地一一介绍道:「刑部右侍郎郭靖之,吏部郎中沈玉成,礼部侍郎黄广恩……」 「小瓶子,你可把他们都记好了,事后禀告太子殿下。」杨清宁说完,不再搭理众人,转头看向于荣,道:「于指挥使,开始搜身,拒不配合者,杀无赦。」 于荣点点头,扬声说道:「现在开始搜身,拒不配合者,杀无赦!」 张春义闻言大声说道:「于荣,你身为锦衣卫指挥使,竟听一个内侍的吩咐,你还有何颜面立足朝堂?」 第419页 「我听命于太子殿下,与宁公公无关。」于荣看向张春义,道:「张大人几次三番妨碍搜查,行迹十分可疑,来人,拿下!」 于荣话音一落,便由两名锦衣卫上前,一左一右将张春义制住。 张春义挣扎道:「放肆!我是朝廷三品大员,你们竟敢抓我!」 「莫说三品,诏狱里的皇亲国戚多的是,不缺张大人这一个。」于荣虽是对张春义说的话,眼睛看得却是肃王凌鹏,「捆起来,堵上嘴巴,聒噪的让人生厌。」 锦衣卫领命,三下五除二,将张春义捆了个结实。 凌鹏皱紧眉头,不满道:「于指挥使,身为皇上身边的近臣,你更应该为皇上分忧,帮助太子成长,怎可一味纵容?」 旁人怕凌鹏,他于荣不怕,也可以说除了凌璋和凌南玉,这满朝文武就没有他怕的人,否则怎么做凌璋手里的那把刀。他直面凌鹏,似笑非笑地说道:「王爷可是忘了三年前发生的事?还是说王爷想和当年一样?」 凌鹏闻言不禁变了脸色,当年肃王府被锦衣卫堵门堵了半年之久,虽并未对外说明缘由,却都清楚是怎么回事。如今于荣当众提起,是当着众人的面给凌鹏难堪,也引来不少人异样的眼光。 「一直听闻于指挥使与宁公公交好,没想到竟是真的。」凌鹏另闢蹊径,暗讽于荣与杨清宁结党营私。 鸿吉看不下去了,出声说道:「王爷,如今查找刺客为要,若王爷再行阻拦,就连下官也不得不怀疑王爷的用心了。」 邱礼应声道:「朝中大臣皆知宁公公最擅侦查,但凡宁公公接手的案子,都能在短时间内侦破,太子殿下让他调查刺客有何不妥?这是刑事,并非朝政,王爷几次三番阻拦,到底是为何?」 内阁首辅、次辅相继站了出来,质疑凌鹏的用心,众人看向他的眼神更加露骨。 凌鹏的脸色越发难看,道:「本王并非要阻拦搜查刺客,只是支持张大人宦官不得干政的说法。」 「王爷,救命啊,王爷。」人群中突然有人喊了起来。 众人纷纷转头看了过去,只见一名内侍挤开人群,走向凌鹏,随即『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王爷,求您救救我家主子吧,您若是不出手,我家主子可没有活路了。」 杨清宁瞥了来人一眼,扬声说道:「搜身继续,不要被其他事干扰。」 他们想演戏,那就陪他们演,索性这场寿诞就是个你方唱罢我登场的大戏台,不演个过瘾,对不起他这些天死掉的脑细胞。 凌鹏神情一滞,随即调整表情看向面前的内侍,道:「你是谁,你家主子又是谁?」 「奴才小吉子,是西华宫的奴才,奴才的主子是六皇子殿下。」小吉子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焦急地说道:「王爷,我家殿下病了,却无人敢请太医,如今躺在床上昏睡不醒,眼看着就要不行了,求王爷救救殿下。」 凌鹏眉头皱紧,道:「六皇子可是皇上的子嗣,病了为何不敢请太医?可是你们这些做奴才的躲懒?」 小吉子慌忙摆摆手,道:「王爷明鑑,不是奴才们躲懒,而是宫中的管事喜公公不让奴才们请太医。」 「岂有此理!主子病了,他一个奴才不好生侍候,还拦着不给请太医,这是要造反吗?谁给他的胆子!」 「王爷有所不知,喜公公可是东宫的人,为宁公公办事,在这宫中谁敢与太子殿下作对?」 凌鹏一脚踹在内侍身上,怒道:「混帐东西!太子孝顺皇上,友爱兄弟,宽和待人,这是人尽皆知之事,你怎敢胡言乱语!」 小吉子不顾身上的疼痛,重新跪好,道:「王爷,奴才说的句句属实,您若不信,可去西华宫一看,我家殿下就在床上躺着,昏睡不醒。」 凌鹏闻言半信半疑道:「难道太子当真……」 「当真什么?」杨清宁打断凌鹏的话,讥诮地说道:「王爷还未去西华宫核实情况,便下断言,是否有些操之过急?」 凌鹏转头看向杨清宁,道:「这奴才口中说的可是当朝太子,攀污太子,那是抄家灭族的死罪,他为何要撒谎?」 「收买、恐吓都可以。」杨清宁平静地看着凌鹏,「只要幕后之人承诺,事后会给他家人一大笔钱,并将他们安全送走,他为何不能撒谎?或者幕后之人拿他的亲人相威胁,承诺只要他这么做,便将他的家人平安送出京都,若换成王爷又该如何选择?」 鸿吉看出不对,插话道:「既如此,那就派人随他去西华宫,看看是否真如他所说。」 「鸿阁老说的是。只是肃王殿下为何这般轻易便信了他的话,甚至连查证都不肯,居心叵测啊。」 凌鹏脸色阴沉地看着他,道:「宁公公,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咱家什么意思,王爷心知肚明。」杨清宁扫了一眼,方才出声为凌鹏说话的人,道:「你们之中谁还有话说?」 众人一怔,相互看了看,郭靖之出声说道:「太子殿下不喜六皇子,也是有原因的,年前……」 杨清宁看他就像看一个笑话,「郭大人,你确定要在这么多人面前说?」 郭靖之闻言一怔,随即回过神来,不禁出了一身冷汗,他要说的是皇室丑闻,且不说他从何处得到的消息,就单是他当着这么多的面说出此事,那他的下场便只有死路一条。他连忙找补道:「我是想说就算太子殿下再不喜六皇子,也不能如此对待同胞兄弟。」 第420页 杨清宁看向人群中的刑值,道:「刑大人,咱家很好奇,就郭大人这脑子,是怎么坐上刑部右侍郎这个职位的。」 刑值瞥了郭靖之一眼,道:「公公,这个问题你得问吏部。」 杨清宁深以为然地点点头,道:「我记得这些人中似乎就有吏部的,怕不是结党营私吧?」 郭靖之被气得脸色涨红,道:「刑值,你好歹也是朝廷三品大员,竟也巴结这为祸朝堂的阉人,我郭靖之羞于与你为伍!」 「郭大人抬举我了,我倒是想巴结宁公公,可惜宁公公压根不给机会。」刑值看向人群中的南凌官员,道:「在场有谁送的礼,是宁公公收了的?不妨站出来说一声,刑某改日上门讨教讨教。」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一人说话。 刑值见状接着说道:「众所周知,这南陵官场最难敲开的门就是宁公公的门,这么多年宁公公从未收过一次朝臣的礼,未曾答应过一次朝臣的宴请。谁若说他结党营私,那真是睁眼说瞎话,丧了良心了。」 郭靖之见无人说的话,道:「明面上没有,暗地里还没有吗?」 「那郭大人说都有谁送了,送的什么,但凡能在宁公公那儿找到的,我刑值跪地认错。」 郭靖之支支吾吾说不出口,但凡在朝中为官的人,都会留意东宫的动向,虽说不能百分百了解,也能了解个六七成,杨清宁莫说收礼了,那礼物压根就没进过东宫的门。就算是栽赃,也栽赃不了。 「我说的是太子殿下不友爱兄弟,你为何转移话题?」见在场众人对他指指点点,郭靖之恼羞成怒,仅存的一殿理智也没了,「就连亲兄弟都能如此对待,难保不会对皇上下手,我看这场刺杀说不准就是太子指使。」 果然不出所料,这些人终于是难不住性子了。只是事情的发展并非他们预料的那般,郭靖之的行事显得太过刻意,明眼人都能看出问题所在。 杨清宁冷眼看他,道:「郭大人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郭靖之下意识地看了凌鹏一眼,道:「自然!太子就连亲兄弟都如此对待,为何不能对皇上下手,说不准这场刺杀就是他自导自演一齣戏码。坏了!」 郭靖之说着说着,突然提高了音调,道:「皇上被太子带走了,此事若当真是太子所为,那皇上岂非凶多吉少?」 杨清宁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道:「皇上子嗣不多,唯一能胜任太子之位只有殿下,殿下何必再冒天下之大不韪,去搞什么暗杀,这不是自毁前程吗?为了拖殿下下水,竟开始用这种拙劣的手段了?」 郭靖之狡辩道:「虽然皇上子嗣不多,却并非只有太子一个皇子。」 「那依郭大人高见,剩下的两个皇子,谁能胜任太子之位?」 这是和尚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只要还有些脑子的人都知道,三个皇子中唯有凌南玉是太子的最佳人选,若说旁人那就是昧着良心说话了。 「五皇子和六皇子还年幼,即便现在不如太子殿下,难保将来不会超越。」 「呵呵。」杨清宁嘲讽地笑笑,道:「今日我算是开了眼了。如此错漏百出地栽赃陷害,你们居然也做得出,是笃定皇上性命不保吗?」 「放肆!你一个小小内侍竟敢诅咒皇上,明显心怀不轨。来人,将他拿下!」事情脱离掌控,凌鹏唯恐生变,不再过多纠缠。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竟真的有禁卫军走了过来,想要将杨清宁拿下。小瓶子上前一步,将杨清宁护在身后。与此同时,于荣也上前一步,挡在了杨清宁身前,「禁卫军竟然听从王爷的命令,看来王爷当真是想重操旧业,打算造反了!」 「本王是一国亲王,禁卫军不听本王的命令,难道还听一个内侍的命令?那凌氏的江山岂非要完了?」 吴干军面色阴沉地走了过来,看向想要对杨清宁动手的禁卫军,道:「管虎,杨力,你们这是想造反吗?」 管虎和杨力在禁卫军就任千户一职,在禁卫军中有些人脉。 管虎出声说道:「太子连血亲都容不下,以后又该如何对待南凌百姓,这种人不配做储君之位。还有这个死太监,太子殿下变成如今这副模样,都是他的蛊惑,该杀!」 「信口雌黄!」吴干军怒目而视,道:「来人,管虎、杨力图谋造反,罪不可恕,拿下!」 就在这时,管虎从袖中掏出一枚信号弹,『砰』的一声沖向天空,随后炸开,紧接着便听到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响起,一队甲冑分明,手持武器的禁卫军沖了进来,将这里的人团团围住。 管虎和杨力相继抽出佩刀,扬声说道:「太子被奸宦蛊惑,弒父杀亲,禽兽不如,我等奉天命擒王,清君侧!」 南凌官员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住,各国使团则是兴致勃勃,与他们而言,南凌谁做皇帝都一样,他们乐得看戏。而对于那些心怀不轨的,南凌越乱,他们越高兴,越有可趁之机。 「肃王,你敢造反!」鸿吉的脸色十分难看,他是太子太傅,绝对的太子党,若凌南玉出事,他也一定逃不了。 凌鹏往前走了两步,脸上难掩得意,反驳道:「皇上被刺,生死未卜,疑兇竟是太子,实在让人痛心,本王不得不站出来主持大局,这是为了南凌的安定,『造反』一词,本王可受不起,鸿阁老慎言。」 第421页 邱礼是太子太师,与鸿吉一样,是坚定的太子党。虽然他们也怕死,却有着文人的风骨,邱礼不由破口大骂道:「肃王,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今日的刺杀就是你安排的,你诬陷太子,欺骗世人,其心可诛!」 凌鹏的脸色变了变,不过他心知鸿吉和邱礼在文官中的地位,不敢轻易撼动,威胁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两位阁老都是南凌老臣,应该深谙这个道理,若两位肯回头,本王可以既往不咎。」 鸿吉冷哼一声,道:「巧言令色之徒,我等就算是死,也绝不向你这种叛国之人屈服!」 「阁老可要想清楚,就算您不怕死,那您的家人呢?」 『啪啪啪』,一阵巴掌声打断了三人的对峙,三人纷纷转头看了过去,只见杨清宁从众人身后走了出来。 「肃王好大的算盘,竟为了造反,不惜勾结西楚,刺杀皇上,诬陷太子。」杨清宁的一句话犹如深水炸弹般,在人群中引爆,众人纷纷看向西楚使团,并与之拉开了距离。 凌鹏要造反,那顶多是凌氏皇族的内斗,虽然名声不太好听,到底不会遗臭万年。可一旦牵扯到敌国,就另当别论了,那就成了世人所不容的卖国贼,是要被写进史书,遭世人唾骂的。 「混帐东西,竟敢胡言乱语,来人把他给本王抓起来!」 禁卫军听命上前,却被锦衣卫拦了下来,两方呈对峙之势。 凌鹏见状出声说道:「于荣,你可想好了,莫说本王不给你机会!」 于荣握紧手中的绣春刀,道:「于荣深受皇恩,发誓永远效忠皇上,谁对皇上不利,谁就是我之死敌!」 「刺杀皇上的是太子,而站在你身后的那个阉人就是同党。」 于荣嗤笑一声,道:「肃王是当我耳聋眼瞎不成?是非黑白,于某心中一清二楚,于某不是那些贪生怕死的墙头草,肃王想要对太子不利,还要看兄弟们手中的绣春刀答不答应!」 杨清宁看向西楚桓,道:「广桓王,你可真是会演,就连咱家也差点被你骗了。」 西楚桓看着杨清宁,无奈地笑了笑,道:「宁公公,本王实在不知你话中之深意,不过本王之前所说都是真的,本王对公公一见倾心,若公公愿意委身于本王,本王可以求肃王殿下留公公一命,本王会以王妃之礼,迎娶公公回归西楚。」 「肃王费尽心机,将咱家塑造成蛊惑太子弒父杀亲的奸宦,若咱家不死,肃王无法对世人交代,广桓王又如何能劝说肃王放过咱家?」 西楚桓往杨清宁的方向走了两步,小瓶子手在腰间一按,『刷』的一声,软剑被抽了出来,直指西楚桓的咽喉,「若你再敢走进一步,血溅当场!」 西楚桓忌惮小瓶子的身手,下意识地顿住脚步,当他回过神来,顿觉脸上无光,却深知自己不是他的对手,只得忍下这口气,转头看向杨清宁,道:「只要公公点头答应,本王自然有办法。」 杨清宁煞有介事地点点头,道:「也是,你们本就沆瀣一气,他自然要卖你一些面子。不过可惜,咱家虽然体弱,却是个硬骨头,便是被千刀万剐,也不会与你等同流合污。」 西楚桓闻言眉头微蹙,道:「公公不信本王?」 「为何事情会发展到如今这番局面,广桓王心中一清二楚,何必再装模作样。」杨清宁瞥了一眼北幕昭,接着说道:「不过有句话咱家要送给广桓王,与虎谋皮的下场,只有死路一条。咱家断言,西楚会在不久的将来,迎来灭国之祸!」 西楚桓变了脸色,威胁道:「本王虽对公公心生爱慕之情,却也听不得公公这番言语,公公还是收回方才那番话为好。」 「今日本是皇上的寿诞,邀请诸国使者,是想同庆同乐,只可惜皇上一片盛情,引来的并非宾客,而是一群豺狼虎豹。他们带着伪善的面具,嘴上说着恭维的话,实际却是在来之前已经想好如何瓜分南凌这块肥肉。」杨清宁轻蔑地看向凌鹏,道:「而某些人还在为达到目的而沾沾自喜,殊不知自己也是案板上的鱼肉,早晚被吞吃入腹。」 北幕昭的神情自始至终都很平静,直到杨清宁看过来,才算有一点点波澜。 不过杨清宁很快便移开了目光,看向东吴丞相林相之,道:「林相可知刺杀一事?」 林相之藏在人群中,将这里发生的所有事都看在眼里,本以为这只是南凌的内斗,不曾想杨清宁竟提到了西楚桓。还说西楚桓与凌鹏勾结,行刺凌璋,这不禁让他大吃一惊,直到杨清宁对他发问,才算反应过来。他摇摇头,道:「不知。」 「林相可明白这是为何?」杨清宁紧接着问道。 林相之眉头紧蹙,看看西楚桓,又看看北幕昭,似乎明白了什么,眼中的情绪变得激烈。 杨清宁见状笑着说道:「看来林相是明白了。」 听得一头雾水的鸿吉忍不住开口,问道:「宁公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又跟西楚扯上了关系?」 「这件事说来话长,只是现在时机不对,咱家只能长话短说。」杨清宁停顿了停顿,等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过来,接着说道:「简单来说,就是北慕和西楚早已达成同盟,想要对南凌动手,却又怕东吴与南凌联手,与他们分庭抗礼。于是北慕故意让藏在东吴的细作泄露行踪,以致被抓,说出北慕要对东吴和西楚动手的消息。于是东吴为了自保,打算与西楚联盟,西楚欣然接受,与东吴结了假同盟,利用东吴在南凌生事,让东吴和南凌产生不可调和的矛盾,从而达到吞併南凌和东吴的目的。」 第422页 凌鹏的脸色难看起来,道:「北慕与西楚联盟了?」 不待杨清宁回话,北幕昭出声说道:「宁公公这话从何说起,你们内斗就内斗,何故要将我们北慕也牵扯进去?」 「牵扯?」杨清宁冷笑,道「这一滩清水本就是北慕搅浑的,何来牵扯。」 北幕昭沉下脸色,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公公这么说可有证据,若没有,我北慕国可不会善罢甘休。」 「在回答北昭王之前,还请北昭王回答咱家一个问题,贵国的公主为何至今未到。」 「皇妹要在寿诞上献舞,需要准备许多东西,故而来得晚些。方才贵国皇帝遭遇刺杀,禁卫军封锁了现场,皇妹就算来了,也进不来。」 「原来如此。」杨清宁点点头,却并未多说。 北幕昭见状眉头皱紧,道:「宁公公这是在消遣本王?」 「咱家不过是个小小内侍,哪有胆子消遣大名鼎鼎的北昭王,只是实在好奇北慕第一美人,到底长什么模样,若能在死之前见上一见,也算死而无憾了。」 库里耶南出声说道:「没想到公公身残志坚,死到临头竟还想着美人。不过说起美人,公公的姿色也数上佳,怪不得广桓王会念念不忘。」 就在这时,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震耳欲聋,仿佛大地都跟着颤抖。众人心中一惊,急忙朝着宫道的方向看去,只见一支马队以极快的速度飞奔而至,为首的正是太子凌南玉。 「怎么会……」凌鹏见状大吃一惊。 杨清宁见状悄悄松了口气,心中暗道:终于来了,若再不来,他还真不知要怎么拖延下去。 坐在马上的凌南玉身上穿着甲冑,看上去英姿飒爽,格外英武。他冷眼扫过围在外围的禁卫军,道:「降者,不杀;负隅顽抗者,杀无赦!」 「降者,不杀;负隅顽抗者,杀无赦!」 震天响的吶喊,肃杀的气氛,震慑着在场众人的心,他们已经没了看戏的心情。不出所料的话,待会儿将是一场乱战,他们身上并没有武器,极有可能成为冤死在刀下的亡魂。别人是生是死他们不在乎,但自己不成。 跟随凌鹏的造反者不禁心神摇曳,正犹豫间,只听凌鹏说道:「就算你们放下武器,他们也不会放过你们,谋反的罪名可是抄家灭族,与其任人宰割,不如拼一把,谁胜谁负,还尚未可知!」 在凌南玉带领骑兵出现的那一刻,凌鹏便意识到了不对,他很有可能中了别人的圈套,只是事已至此,他已经没了退路,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杨清宁见状出声说道:「肃王与西楚勾结,他是卖国贼,你们跟着他,就算死了,也会被人戳着嵴梁骨骂,九泉之下,你们怎么对得起列祖列宗?」 凌鹏脸上浮现阴狠之色,大声喊道:「他是太子的心腹,只要抓到他,咱们就能活!」 叛军一听,看向杨清宁的眼神变了,就像是在看救命稻草,拎着兵刃就扑了过去。 杨清宁急忙喊道:「大家都散开,离咱家远远的! 」 鸿吉和邱礼转头看向杨清宁,脸上浮现犹豫之色。 杨清宁朝着他们摇摇头,再次出声说道:「于指挥使,去保护诸位大人,不必管我。」 于荣犹豫了一瞬,命令手下锦衣卫保护南凌官员,而自己则紧跟着杨清宁。 刑值见状转头看向刑侦,道:「侦儿,快去帮忙!」 「那父亲小心些。」刑侦没有犹豫,从一名叛军手中抢过佩刀,朝着杨清宁的方向追了过去。 「哥,我去帮宁公公!」陈青风也就近抢了兵刃,随即跑了过去。 陈青云举起弓箭,射向朝陈青风砍去的叛军,叛军被长箭贯穿,随即倒在了地上。陈青云大声提醒道:「青风,小心些!」 「南凌武将在何处?」兵部尚书陈志方一嗓子吼了出来,随即从叛军手中抢了兵刃,道:「没有兵刃就去抢,别让那群小崽子比下去,丢了南凌武将的脸!」 「老伙计们,赶紧动起来,让他们瞧瞧,咱们这些老傢伙只是老了,不是死了!」 一众武将纷纷上前抢夺兵刃,眼中皆是兴奋之色,操起傢伙就朝着就近的叛军砍去。 「哎呦,我的老腰,闪到了。」 「哎呦,我这老胳膊老腿不行了,跟不上了!」 嘴上『哎呦哎呦』地喊着,打起来比那些身穿铠甲的叛军还要勐,上演一幕几个老头追着叛军砍的画面。 「奶奶的,难得有这种机会活动手脚,可不能错过!」 「他娘的,这群狼崽子,竟敢当卖国贼,砍他!」 杨清宁这边叛军最多,来帮忙的也多,都是来参加寿诞的公子哥,身上会功夫的,几乎全来了。虽然不如那些老将神勇,却也无一人退缩。他们多数是武将家的孩子,从小在校场打滚,只是从未这样与人对砍,害怕中还带着几分兴奋。 「兄弟们,保家卫国的时候到了,别让人小瞧了咱南凌。」 「没错,那么多双眼睛看着,谁要是当怂蛋,我一辈子瞧不起他!」 「让那些觊觎咱们南凌的混帐都瞧瞧,咱们南凌的儿郎可不是好惹的!」 与他们对打的叛军听着他们的喊话,心里很不是滋味,陆陆续续有人停了手,道:「弟兄们,咱们也是南凌的儿郎,可以战死杀场,却不能当卖国贼!」 第423页 「就算是死,咱们也不当卖国贼!」 「是肃王骗了我们,咱们不是卖国贼!」 『卖国贼』三个字就好似一座大山,无论压在谁身上都受不了,越来越多的人放下了武器,唯有凌鹏与他的心腹,还在追击杨清宁。 「宁公公,我来保护你!」死忠粉陈青风纵身来到杨清宁身边,方才在众人攻讦杨清宁的时候,他就想出声反驳,只是被陈志方牢牢压制住,说杨清宁神色间不见丝毫慌张,定是留有后手,他才生生忍了下去。后来证明,果然这一切又在杨清宁的掌握之中,这让他对杨清宁的崇拜又拔高了一个度。 杨清宁虽然身体弱,却并非手无缚鸡之力,况且他身上还藏着许多暗器,若方才有人搜他的身,十有八九会认定他是刺客。 听着那些少年的喊话,杨清宁心里说不出的感动,这就是一个国家的向心力,有了他们,南凌就不会倒。 「你们不必管我,保护好自己!」 「公公,你可是我的偶像,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你受伤!」 凌南玉见凌鹏带着人朝杨清宁冲去,心中大怒,一夹马腹,便沖了过去,只可惜中间有叛军拦截,一时半会儿根本沖不过去。白鹰唯恐有人趁乱放暗箭,伤了凌南玉,时时刻刻守在他身边,也无暇分身去帮忙。 「殿下,有小瓶子保护,宁公公不会有事,您莫要忘了正事!」 凌南玉一刀砍在冲过来的叛军身上,趁此空隙看过去,见不少人去帮杨清宁,稍稍放下心来,随即转头看向使团的方向,道:「按照计划行事。」 「是,殿下。」白鹰朝山鹰使了个眼色,山鹰会意,很快便混入了人群。 凌南玉带来的骑兵纷纷调转马头,将负隅顽抗的叛军往使团的方向赶。而就在这时,人群中不知是谁嚎了一嗓子,「抓住各国首脑,要挟皇上,我们就还有生路!」 叛军原本被逼得走投无路,突然听到喊声,顿时看到了生的希望,朝着各国使团就沖了过去。 「抓住他,他是xx国的王子!」 「还有他,他是xc过的亲王!」 「那个穿红裙子的是公主!」 霎时间,原本平静的使团顿时热闹了起来。 白鹰见状高声唿喊:「殿下有令,全力营救各国天使!」 骑兵们听到命令,不再犹豫,挥起马刀就沖向了人群。 对于没有武器的使团成员来说,他们就好似冲进羊群的饿狼,一刀一条人命,就像切菜砍瓜一样。 各国使团很快便意识到不对,只是他们大多是常年享受锦衣玉食的皇亲贵胄,身边的侍从也多是手无缚鸡之力,即便找到武器,也不是这些作战勇勐的骑兵的对手,转眼间便有几十人倒下。不过其中也有会功夫的,比如北慕昭、西楚桓,以及他们的手下。 原本叛军打的热闹,一看骑兵换了目标,不禁有些傻眼,不过很快便明白了怎么回事,在与同伴对视几眼后,调转方向,朝着使团成员扑了过去,能杀几个是几个,就当是将功折罪了。 「啊,你们在干什么!我们是xx国的亲王,你们不能杀人!」 「住手!快住手!你们这群野蛮人,我要像你们的皇帝陛下提出抗议!」 「饶命!太子殿下饶命!别打了,我投降,我投降!」 …… 南凌的大臣们见到这阵势,也是震惊非常,不过也很快明白了其中深意,虽然这种做法十分冒险,很有可能会引来各国群起而攻之,不过这也是解燃眉之急唯一行之有效的办法。 第124章 围杀使团(3) 各国使团正兴致勃勃地看热闹, 转眼间的功夫变成了待宰的羔羊。北慕昭很快便想明白,脸色变得异常难看,躲开一名骑兵挥下的钢刀, 他右脚勐蹬地面,随即一跃而起, 跳到骑兵身后, 骑兵急忙拿刀横扫,被北慕昭攥住手腕, 随即勐地用力,骑兵吃痛, 兵刃脱手, 被北慕昭抢了去。兵刃被夺, 骑兵果断弃马, 朝地面滚去。北慕昭带来的护卫,也相继从骑兵手中抢到了马,忽悠在北慕昭左右费力拼杀,短短功夫伤在他们手上的骑兵便有十几个之多。 西楚桓也很快反应过来, 和龚瑞琪一起朝着北慕昭的方向靠拢,事已至此,他们已无需伪装,只有联手才有可能突出重围。 凌鹏也注意到了使团那边的情况, 脸色越发难看, 很明显他明白了凌南玉的用意,是要借着叛军这个由头,将使节团的人一网打尽, 最后将这罪名推到他的头上,用他和他手下的人头来抵消各国的怒火。 「好, 好!果真是好!」 看着混战的人群,凌鹏心里清楚自己又中了凌璋的计,而这次与上次不同,上次他并未真正参与,而这次他才是幕后主使,所以凌璋才想到了这么个法子,想让他的死发挥绝对大的价值。 这次叛乱凌岑并未参与其中,还曾求凌鹏停手,他的妻儿在凌璋的手中,若凌鹏起兵造反,首当其冲的就是他们。只是凌鹏已经鬼迷心窍,即便妻儿都反对,他依旧固执己见。如今一败涂地,还将背上卖国贼的骂名,凌鹏终于醒悟,只可惜为时已晚。 围杀使团的事,杨清宁事先并不知情,在看到时不免震惊,这么多国家的使团,若是全被围杀,那南凌将要面临的局面是难以想像的,若非有大心脏,有足够的魄力,绝对做不出这种事。 第424页 激战一直持续了两个时辰,继三年前的那场宫变后,皇宫内再次血流成河。原本各国使团来参宴的有三百多人,到最后十不存一,可谓是死伤惨烈。 其中北慕国只剩下北幕昭一人,西楚国只剩下西楚桓一人,一些小国的使团团灭,唯有东吴国的人几乎没有损伤。 凌鹏失手被擒,想要自尽,却被营骁卫的人拦了下来,被捆成粽子,交由专人看管。 北幕昭看着满地的尸体,素来带笑的脸没了笑意,愤怒地抬头看向一身铠甲的凌南玉,道:「太子殿下,你们这是何意?两国交战,都不斩来使,更何况我们是来为南凌皇帝贺寿,你们却冒天下之大不韪肆意滥杀,就不怕换来报復吗?」 凌南玉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笑着说道:「北昭王此言差矣,使团众人是叛军所杀,本宫过来是为了救人,你们能活着,就是本宫所救,你应该感激本宫。」 倖存者之一库里耶南愤怒地吼道:「你们这是颠倒黑白,指鹿为马!」 凌南玉脸上的笑意消失,冷眼扫过库里耶南,道:「本宫说使团众人是被叛军所杀,本宫是来救人的,耶南王子没听清?」 库里耶南被他的气势摄住,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 凌南玉见状嗤笑一声,道:「若耶南王子不信,那本宫就只好让叛军亲自来跟耶南王子说,到底是谁在杀戮,谁在救人。」 库里耶南不敢再说,死了那么多人,若惹恼了凌南玉,不会介意再多杀他一个。 凌南玉扫视使团中的幸运儿,道:「你们以为呢?本宫是来救人的,还是来杀人的?」 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血淋淋地告诉他们,面前这个看上去纯真的少年,是那么心狠手辣,就好比地狱中爬出来的修罗。北慕昭和西楚桓都受了伤,能站着都是强撑,即便心中再愤怒,也不敢再去招惹凌南玉。 「是……是救人。」瑟瑟发抖的天罗国大王子罗杰出声说道。 凌南玉看了过去,他浑身血污,蓬头垢面,脸上皆是恐惧之色,与混战前的衣着光鲜,神采奕奕,形成鲜明对比。凌南玉微微一笑,道:「是救人?」 「没错,是救人!」罗杰吞了吞口水,随即重重地点点头,道:「那些人是叛军杀的,多亏太子殿下率军来救,我们才能倖免于难。多谢太子殿下相救,罗杰感激不尽!」 其他人也反应了过来,跟着罗杰一起行礼道:「多谢太子殿下相救,感激不尽。」 凌南玉将佩刀插入鞘中,随即翻身下马,走到罗杰身边,将他扶了起来,道:「罗杰王子不必多礼。保护使团安全,本是我南凌职责所在,只是恰逢国难,我们也是措手不及,这才让使团众人伤亡惨重,本宫甚为愧疚,幸而诸位深明大义,不怪本宫,本宫甚慰。」 罗杰站在凌南玉对面,能清楚地看到他铠甲上的血渍,以及不知是谁的皮肉,胃里一阵翻腾,却强忍着不适,扯开笑容,道:「这也并非殿下所愿,殿下不必自责,我们都明白,明白。」 凌南玉走了个过场,随即松开了罗杰,扬声说道:「于指挥使,由你护送诸位贵客去宁华宫修整。」 「是,殿下。」于荣领命,招来人手,『护送』这些幸运儿前往宁华宫。 当凌南玉的目光扫过西楚桓时,出声说道:「广桓王留步。」 西楚桓抬眼看向凌南玉,眼中尽是仇恨,他与龚瑞琪的关系,就好似凌南玉与杨清宁,今日眼看着龚瑞琪为救自己而死,自己却无能为力,心中不禁痛悔难当。 见凌南玉靠近西楚桓,白鹰连忙出声提醒道:「殿下小心!」 凌南玉摆摆手,继续往前走去,白鹰不放心地紧随其后。 凌南玉来到近前,道:「广桓王真是好演技,我们差点被你骗了。」 「不及太子殿下。」西楚桓转头看向杨清宁所在的方向,道:「真后悔没有杀了他,也让太子殿下尝尝什么是锥心之痛!」 凌南玉脸色冷了下来,道:「你没机会了。」 西楚桓眼中闪过疯狂之色,道:「哪也未必。」 凌南玉清楚西楚桓想做什么,威胁道:「你的命在本宫手中,若还想回到西楚,你最好乖乖听话。」 「围杀各国使团,南凌好大的手笔,你们既然做得出,就没打算让我们活着回去,既然都要死,我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你以为你说的话会有人信?那不过是你挑拨离间的把戏。况且,死不可怕,可怕的是生不如死。若你肯乖乖配合,本宫保证你还有回到西楚的一日,就算你不为自己,也该想想自己的母妃吧。据说西楚太子可不是好对付的角色。」 西楚桓一怔,警惕地问道:「你想做什么?」 凌南玉笑笑,道:「活着就还有翻身的机会,一旦死了,可就什么都没了。本宫相信广桓王是个聪明人,应该懂得怎么做。」 西楚桓怒视着凌南玉,终究没再多说什么。 凌南玉挥挥手,顿时有两名锦衣卫上前,押着西楚桓走了出去。看着西楚桓的背影,凌南玉的眼神慢慢冷了下来,就好似看着一个死人。 解决完使团众人,凌南玉这才走向杨清宁,查看他的状况。不过他并未靠近,怕身上的血气冲撞了杨清宁,「可有受伤?」 杨清宁摇摇头,张嘴想要说话,却忍不住『咳』了起来。 第425页 凌南玉心中一紧,下意识地想要上前,却生生止住了步子,转头看向小瓶子,吩咐道:「送他回宫,安排太医为他看诊。」 「是,殿下。」 杨清宁看向凌南玉被砍伤的手臂,心疼道:「殿下受伤了,还是先让太医诊治,再说其他。」 「别担心,就是蹭破了点皮,你赶紧回去,别再强撑了。」 待咳嗽停了,杨清宁朝着凌南玉走了过去。凌南玉见状连忙往后退,道:「别过来,我身上的血腥气太重。」 杨清宁无奈地笑笑,道:「殿下,有这满地的残肢断体,奴才还怕殿下身上的血腥气?」 见他坚持,凌南玉不再后退,而是往前迎了两步。 杨清宁来到近前,查看凌南玉手臂上的伤势,确实如他说的那般,只是伤了皮肉,这才彻底放心下来。 「虽然伤得不重,还是要尽快处理才好。」 「嗯,太医一来,我就让他包扎伤口。」凌南玉担忧道:「你快回吧,不要再强撑了。」 杨清宁清楚自己的身体已经撑到了极限,未免凌南玉为自己分心,不准备再多留,不放心地叮嘱道:「好,那奴才便先回去,殿下行事小心些,莫让人钻了空子。」 「我知道,放心吧。」凌南玉转头看向小瓶子,「照顾好他,若有任何不妥,即刻派人来报。」 小瓶子应声,「是,殿下。」 见杨清宁要走,陈青风忍不住出声叫道:「宁公公。」 杨清宁转身看了过去,道:「陈公子可是有事?」 「那个……」陈青风就是想和杨清宁多待会儿,抓耳挠腮地想着理由,道:「我是想说,说不准有叛军趁人不注意,偷偷去了别处,宫里这会儿不太安全,我功夫还不错,愿去东宫保护公公。」 「方才诸多公子出手相助,咱家还未曾谢过。」杨清宁往前走了两步,郑重地行了一礼,随即说道:「诸位虽年纪轻轻,却有一颗炙热的爱国之心,咱家佩服!南凌有诸位,未来可期!」 一众少年郎虽然英勇,却缺少与人对战的经验,难免受伤。对战时全神贯注,并不觉得疼痛,可一旦松懈下来,痛感也紧随而至,再加上现场过于血腥,让他们不禁有些后怕。正值气势低迷之际,听到杨清宁这般说,无疑是给他们打了针强心针。他们相继站起身来,脸上带着赧然的笑意,也朝着杨清宁行了一礼。 陈青云出声说道:「保家卫国本是我南凌儿郎的职责所在,当不得公公如此夸赞。」 「当得!今日诸位是英雄!自然当得!」 『英雄』两个字,在众人心中迴响,他们眼中再不见惧怕,只有熊熊燃烧的斗志。 陈青云高喊:「保家卫国,匹夫有责!」 其他人齐声应和,「保家卫国,匹夫有责!」 坐在一旁休息的老将们,看着对面那群少年郎,不禁感慨万千,湿了眼眶。 「老伙计,瞧见没,我家的皮猴子终于出息了!」 「出息了!当真是出息了!明儿你就派人过来下聘,他们的婚事我同意了。」 「这是你说的,可不能反悔!」 「不反悔!」 …… 杨清宁没再逗留,和小瓶子一起回了东宫。只是他不清楚,今日过后,自己多了不少的死忠粉,个个如陈青风一般。不过,陈青风到底没能如愿,被陈志方揪着耳朵,拖到了一边。 凌南玉并未放南凌的大臣回去,而是让他们进了奉天殿。他们这些人里还有凌鹏的同党,甚至有与敌国勾结的叛国者,若放他们出去,难保不会泄露消息,必须将这些人全部揪出来。 刚才的混战让不少人受了伤,太医院的太医都被叫了过来,却还是忙不过来。 鸿吉和邱礼被锦衣卫保护得很好,两人只是形容狼狈了些,并未受伤。见郭靖之面无人色地躲在角落,不禁一阵冷笑。 「像他这种卖国贼,太医就不必劳神了。」 见有太医朝着郭靖之走了过去,便有人出声说道。 话音落下,顿时有人应和道:「没错!勾结西楚,谋朝篡位,世所不容!太医就不必费心了,反正他也活不了几日。」 郭靖之起身反驳,「我并未勾结西楚,你们不要血口喷人!」 「血口喷人?」邱礼冷笑一声,道:「你当在场的人是瞎子,还是聋子?你效忠的主子与西楚勾结,刺杀皇上,谋朝篡位,你竟还有脸喊冤!」 「我被蒙在鼓里,并不知内情。」郭靖之心里清楚,他的下场只有死路一条,不过死归死,他不能死后再落个卖国贼的骂名,「况且肃王从未承认勾结西楚一事,一切都不过是小宁子的猜测,你们无凭无据,怎能平白给人按个卖国贼的罪名。」 兵部侍郎王少雄出声说道:「肃王虽没亲口承认,但明眼人一看便知,他与西楚定有勾结,否则那广桓王又怎会那般笃定,能却说肃王会放了宁公公。」 郭靖之无论如何也不能认下这件事,争辩道:「要说与西楚勾结,小宁子的说辞才引人怀疑,你们为何不怀疑他?」 「郭大人似乎很不服气。」凌南玉的声音在殿中响起。 众人转头看了过去,见凌南玉不知何时进了大殿,慌忙起身,行礼道:「臣等参见太子殿下。」 凌南玉挥挥手,「诸位大人不必多礼。」 第426页 「谢殿下。」 凌南玉径直走向郭靖之,步伐不快,却每走一步都慷锵有力。郭靖之跪在地上不敢起身,凌南玉的每一步都好似踏在他的心上,让他心中的恐惧更甚。 一双靴子出现在眼前,郭靖之心头勐得一颤,随即颤颤巍巍地行礼道:「臣参见太子殿下。」 「本宫弒父杀亲,品德败坏,实在受不得郭大人的礼。」凌南玉微勾,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郭靖之匍匐在地,道:「殿下,臣有罪!」 白鹰命人搬来了椅子,凌南玉大刀阔斧地坐了上去,道:「郭大人何罪之有,说来与本宫听听。」 强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压得郭靖之不敢抬头,道:「殿下,臣受肃王蛊惑,做了错事,不敢请求殿下恕罪。只是臣确实不知肃王与西楚勾结一事,若知晓,定不会与肃王同流合污,做那千古罪人,还请殿下明鑑。」 凌南玉淡淡地开口,道:「那这么说,郭大人是承认肃王与西楚勾结了?」 「臣从未听肃王说起,他也从未承认,许是宁公公误会了。」 「郭大人方才还一口一个『小宁子』叫着,怎么本宫一来就改了口?还有,若本宫没听错,郭大人似乎还在怀疑小宁子,说他与西楚勾结?」 郭靖之哪能听不出凌南玉话中的讽刺,却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宁公公说的一些话,确实引人怀疑……」 凌南玉扫了一眼殿中众人,见许多人都看向这边,出声说道:「你们心中可是也有疑?」 陈青风见无人说话,起身说道:「殿下,我相信宁公公!」 「殿下,我也相信宁公公。」陈青云无奈地看过去,也跟着站了起来。 「还有我!」 「还有我!」 那群少年郎纷纷站起身,用自己的行动支持杨清宁。 凌南玉抬起手,往下压了压,人群顿时安静下来,道:「这事还要从北慕使团进城那日说起,不过那日本宫并不在场,若本宫来说,无法让人心悦诚服,就由当时在场的陈青风陈小公子来说吧。」 陈青风闻言脸上浮现兴奋之色,道:「没错,那日我在场,且就在宁公公的雅间内。那日,我与父亲、兄长一起去茶楼……」 陈青风绘声绘色地讲着那日发生的事,让在场众人听入了迷,尤其是围在他身边的那群少年郎。 永乐侯府小公子余书信忍不住赞嘆道:「宁公公太厉害了,不过三言两语,便能识破西楚的阴谋。」 永康伯家的五公子王乐昊也跟着应声,道:「素问宁公公聪明绝顶,以前我还不怎么信,没想到传言不虚啊!」 陈青风得意地笑着,道:「你们没在场,无法体会我当时的心情,那种震撼简直无法形容!」 吏部侍郎家三公子黄明磊没好气地说道:「瞧把你嘚瑟的,那你可知后来如何发展?」 一提起这事,陈青风就一肚子怨念,道:「若非父亲和兄长拦下了我,我就能跟着进宫,后续如何发展自然也就知道。」 陈青云转开视线,这事他确实有些心虚。 黄明磊幸灾乐祸道:「让你嘚瑟,就该拦你!」 「在宫中发生的事,便由本宫来补充。」凌南玉停顿了停顿,待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过来,接着说道:「他们的计划被迫中止,事实也并未发生,所以我们没有证据证明,他们确实做过此事,父皇也拿西楚桓没有办法,便给西楚帝写了封国书,将西楚桓禁足在四方馆,直到接风宴。」 听到这儿,鸿吉忍不住提出疑问:「既然西楚打算对北慕使团动手,为何宁公公又说西楚与北慕结了同盟?」 「鸿阁老稍安勿躁,听本宫仔细说来。」凌南玉又将杨清宁之后的推测说了出来,「小宁子提议与西楚和东吴联盟,趁北慕不备,出兵讨伐。父皇则说能不动兵,最好不动兵,最后便决定在寿诞来临之前,召见三国使者,予以试探。」 见凌南玉停了下来,邱礼忍不住出声问道:「不知试探的结果为何?」 凌南玉继续说道:「东吴丞相林相之承认已与西楚联盟,也承认他们曾计划刺杀北幕昭,还表示希望与南凌达成同盟。」 听到这儿,鸿吉好似想明白了,皱眉说道:「难道西楚与东吴的同盟,只是个幌子?」 凌南玉并未回答,而是按照自己的思路继续说下去,「就在父皇召见三国使者时,小宁子出了宫,并遭遇了暗杀。」 听到这儿,在场众人的脸色变得古怪,若杨清宁在场,定然清楚他们心里在想什么。 陈青云接话道:「北慕想暗杀宁公公,然后栽赃给西楚或者东吴,以太子殿下与宁公公的感情,定不会善罢甘休,十有八九会重燃战火。」 凌南玉依旧未表态,而是继续陈诉事实,「小宁子乔装改扮,避过了躲在暗中的杀手,前往刑部左侍郎刑大人家中暂避,却抓到了尾随其后的西楚桓。」 陈青风接话道:「难道暗杀的幕后主使是广桓王?」 「刑大人进宫,向本宫报信,本宫便派人将小宁子与西楚桓一同接回宫中,对西楚桓百般试探,最后西楚桓坦白了与东吴的联盟,却否认这场暗杀是他所为。小宁子在得知林相之轻易便说出两国同盟一事,便对东吴起了疑心,以为东吴明面上与西楚结盟,其实早已与北慕有了勾结。于是便与西楚桓定下一计,假意暗杀父皇,打乱北慕的计划。」 第427页 余书信出声说道:「怎么西楚又与宁公公联手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鸿吉抚了抚鬍鬚,道:「与东吴相比,西楚与北慕接壤,来往要方便得多,宁公公似乎忽视了这一点。」 「没错,小宁子对政事不感兴趣,只是对四国的大体位置有些印象,所以将此事忽略了。不过他并没有排除西楚的嫌疑。」凌南玉听不得旁人说杨清宁不好,替他辩解了两句,随后接着说道:「父皇并未遗忘,并将此事说了出来,于是我们便决定将计就计,先将西楚的用心试探出来。」 鸿吉一怔,随即说道:「暗杀原本是假的,却变成真的,那就说明西楚有问题。」 「是,父皇决定以身犯险,试探西楚。好在父皇穿了金丝软甲,普通箭矢根本伤不了人,而他们不仅用了真箭,还在箭上涂上了毒药。」说到这儿,凌南玉的脸色冷了下来。 陈志方出言说道:「若皇上中箭,那就是必死无疑,怪不得肃王那般有恃无恐。」 「由此,父皇认定西楚才是那个与北慕共进退的同盟,便命人将候在城外的大军调入城,也就有了之后发生的事。」讲明事情原委,凌南玉低头看向郭靖之,道:「郭大人可听明白了?」 第125章 围杀使团(4) 郭靖之听着凌南玉的讲述, 冷汗一个劲儿的往外流,若今日宫变当真成功,那南凌的将来怕是危矣, 自己则会成为千古罪人。郭靖之之所以会跟随凌鹏造反,是因为他有把柄在凌鹏手上, 再加上凌鹏以利诱之, 于是便被利益蒙蔽了双眼,其实他本心还是忠于南凌的。 「臣明白。臣一时煳涂, 差点让南凌陷入万劫不復之境地,愿以死谢罪!」 邱礼出声说道:「这般说来, 郭大人是承认肃王与西楚勾结, 谋朝篡位了?」 「肃王与西楚勾结一事, 臣确实不知情。」郭靖之抬头看向凌南玉, 道:「殿下,臣可以对天发誓,若臣知晓此事,就……就死后魂飞魄散, 再无转生可能!」 凌南玉不再理会郭靖之,转头看向殿中大臣,道:「肃王的同党应该不止郭大人一人,都是谁, 站出来, 或许本宫还能给个痛快。」 殿中众人四下看着,寻找当初站出来力挺凌鹏的人,但找了一圈, 也只找到了吏部郎中沈玉成,督察院佥都御史张春义, 吏部右侍郎黄广恩,那些大头皆不在。 缩在角落里的沈玉成低垂着头,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只是奉天殿再大,人再多,要想找个人也没多难。很快他便感觉到炙热的目光投注在自己身上,他的身子一僵,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看来是不打算自己出来了。」凌南玉抬头看向吴干军,道:「当时吴统领在场,就劳烦吴统领将人给本宫揪出来吧。」 「是,殿下。」吴干军领命,抬脚就朝着沈玉成的方向走去。 「殿下!」不待吴干军靠近,沈玉成勐地站起身,又『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扬声说道:「殿下,臣罪该万死!」 当时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就算他狡辩也无用,死局已定,能争取的就是个痛快的死法。 凌南玉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道:「哦,沈大人何罪之有?」 沈玉成吞了吞口水,道:「臣……臣受肃王蛊惑,犯了大错,不敢求殿下恕罪,只求殿下能给臣一个痛快。」 「可惜了。」凌南玉惋惜地嘆了口气,「方才沈大人若是出来,本宫定满足你这个愿望,现在……实在是可惜了。」 沈玉成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求殿下开恩,求殿下开恩。」 「本宫给过机会,是你没把握住,不怪本宫不讲情面。」 沈玉成停下动作,眼中闪过狠意,勐地起身,朝着一旁的柱子沖了过去。既然凌南玉不答应,那就由自己选个痛快的死法。 吴干军手疾眼快,三两步来到近前,一把薅住了他的脖领子。一个文臣,哪是武将的对手,轻易被止住去势,他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后仰,『砰』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看来沈大人死意已决。这样吧,本宫再给你们一次机会,若能将参与叛乱的名单默给本宫,再照本宫说的行事,本宫就给你们留一条血脉。」 郭靖之和沈玉成纷纷抬头,忙问道:「殿下,此话可当真?」 「本宫一言九鼎。」 郭靖之神情激动地说道;「我们一定照做,只求殿下能信守诺言。」 「多谢殿下开恩。」沈玉成激动地红了眼眶,心中愧悔难当。 『咚咚咚』的脚步声响起,于荣脚步匆匆地走了进来,躬身说道:「殿下,北昭王伤势过重,晕了过去,您看……」 凌南玉扫了一眼殿中众人,叫道:「胡院正。」 胡练听到召唤,急忙走了过来,躬身说道:「臣在。」 「你附耳过来。」 胡练应声,又上前两步,凑到凌南玉身边。凌南玉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胡练一怔,抬头看了凌南玉一眼,随即应声道:「是,微臣明白。」 胡练转头看向于荣,道:「劳烦于指挥使带路。」 于荣应声,和胡练一起出了奉天殿。而就在此时,白鹰从门外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个人,虽然他们形容狼狈,却还是一眼便能认出,这就是那几个消失不见的肃王同党。 凌南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道:「诸位大人这是去哪儿了?怎么弄得如此狼狈?」 第428页 众人慌忙跪倒在地,道:「殿下饶命,殿下饶命!」 「本宫听闻方才张大人何等的大义凛然,如今这是……」 张春义没骨头似的跪在地上,哭着求饶道:「殿下,微臣错了,微臣只是被肃王蒙蔽,以为殿下心怀不轨,打算谋朝篡位,这才对殿下多有不敬,还请殿下看在微臣为朝廷效力多年的份上,饶微臣一命!」 黄广恩跟着应和道:「殿下,我们是被蒙蔽,不知肃王竟要谋反,还请殿下明鑑!」 凌南玉冷眼扫过众人,问道:「郭大人,他们说的可是真?」 郭靖之瞥了一眼,如实答道:「回殿下,张大人是肃王的心腹,这些年一直在为肃王办事,朝中有什么大事小情,他都会向肃王禀告。肃王谋朝篡位的计划,他知道得一清二楚,诬陷殿下就是他出的主意。」 张春义听郭靖之这么说,不由心中一紧,怒道:「郭靖之,你不要血口喷人,你才是那个为肃王出谋划策的人,肃王谋朝篡位都是你鼓动,跟我没关系。」 凌南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若肃王谋反,你不知情,又怎会知道此事是他鼓动?」 「这……」张春义神情一滞,随即说道:「殿下,微臣确实不知肃王谋反一事,如此说是因一时激愤,是他先血口喷人。」 郭靖之不理会张春义,继续说道:「殿下,西华宫管事小喜子,与张大人有些关系,是他向肃王建议,收买小喜子,攀诬宁公公,由此引出殿下残害亲兄弟,再将皇上遇刺一事,推到殿下身上,以殿下杀父弒亲为由清君侧,以谋皇位。」 张春义打死也不能认,「殿下,这些事是他所为,他为了脱罪,才栽赃到微臣身上。殿下若不信,可以问问黄大人他们……」 「没骨头的东西,真当别人是傻子?」厌恶之情溢于言表,凌南玉扬声说道:「来人,把他们押入死牢,听候发落。」 「是,殿下。」白鹰领命。 张春义拼命挣扎,大喊道:「殿下,微臣确实不知肃王谋反,求殿下饶命!殿下,您不能偏听偏信,郭靖之才是那个肃王同党……」 就这种人,凌南玉连问都不想问,郭靖之和沈玉成虽然也不是什么硬骨头,至少人家有自知之明,也不把旁人当傻子。 凌南玉让人准备了笔墨,郭靖之和沈玉成一人写一份名单,但凡牵扯在其中的,一律先抓起来,是否有这么回事,再一一进行调查核实,至少要保证他们不会对外胡说。 南凌文武百官心里跟明镜似的,围杀使团一事,绝对不能传出去,否则南凌将面临灭国之祸,事关无数百姓和自己的身家性命,他们自然讳莫如深。 杨清宁回到东宫便躺上床睡了一觉,一直到掌灯时分,才清醒了过来。凌南玉还未回来,杨清宁吩咐人摆膳,这一日只有早上吃了点东西,体力、精力都消耗殆尽,急需补充。 见杨清宁又开始咳嗽,小瓶子担忧地说道:「公公,是否要请太医过来瞧瞧?」 「不必。」杨清宁摆摆手,又咳了两声,道:「今日伤了不少人,即便是太医院的太医都到,也得忙碌一阵子,我就别给他们添麻烦了。」 小瓶子感慨道:「没想到联盟的竟真是西楚和北慕。」 「我也差点被骗了,只能说我们小看了西楚桓,他才是隐藏最深的那个。」杨清宁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道:「还有肃王,他竟还贼心不死,若非皇上棋高一着,今日怕是难以善了了。」 「上次宫变,肃王虽然没有出手,却已心生反意,皇上不会没有防范,尤其是前段时间京中流言四起,幕后主使直指肃王,皇上定是早就猜到他会有所行动,才调来大军埋伏在城外。」 杨清宁认同地点点头,道:「是啊,皇上算无遗策,实在令人佩服!」 「依公公之见,皇上会如何处置北慕昭和西楚桓?这两人都是野心勃勃,且心机深沉的主儿,若他们活着离开南凌,定会将今日之事到处宣扬。」 杨清宁思量了思量,道:「不可否认,北慕昭和西楚桓都是人中龙凤,有能力,有野心,若不出意外,将来定是一代枭雄。可越是优秀的人越容易招人嫉恨,尤其是皇家。有这样优秀的兄弟,谁做了太子,都会感到威胁。」 小瓶子的眼睛一亮,道:「公公的意思是……」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杨清宁笑了笑,道:「不过这只是我的想法,皇上既然有底气这么做,自然有万全的应对之法,我们便不用担心了。」 「公公说的是。」 就在寿诞当日,举国欢庆之时,大批甲冑分明的官兵沖入城中,随后关闭城门,实施戒严,城中百姓被赶回家中,不得出入。往日喧闹的街道变得冷清,除了大批巡逻的官兵,看不到其他人。 四方馆以及入住了别国使团的客栈,是被特殊照顾的场所,被无数官兵团团围住,任何人不得出入,否则便会被当场杀死。使团中有人仗着身份,试图与官兵讨价还价,被一刀解决,血溅当场。吓得那些蠢蠢欲动的外国人,纷纷缩回了自己的院落。 随后,锦衣卫和东厂相继出动,将朝中几位重臣的家抄了,所有人押入死牢,不管是七老八十,还是尚在襁褓,一个不留。首当其冲的便是肃王府。而当锦衣卫前往华府时,华旭已率领全家老小在正厅等候。 第429页 于荣见状微微一怔,随即说道:「看来华大人早有准备,那就请吧。」 华旭起身,走向于荣,将一封奏摺拿了出来递了过去,道:「于指挥使,劳烦你看在我等并未参与其中的份上,将这封奏摺代我上呈皇上。」 于荣犹豫片刻,将奏摺接了过来,道:「好,华大人请吧。」 「华某感激不尽。」华旭朝他行了一礼,转身走了出去。 就这样,整座皇城戒严了三日,百姓人心惶惶,心中猜测到底发生了何事。直到第三日傍晚,那些进宫贺寿的官员,带着子女相继回了家,等在家中的亲眷询问到底发生了何事,所有人都讳莫如深,没有一人回答,并告诫家人,不要多问。 第四日,皇城解除戒严,城中百姓可以自由出入,唯有四方馆还被重兵把守,且不许任何人靠近。 时间转瞬即逝,转眼便已过去月余,四方馆依旧在封锁当中,北慕国使团所在的院子内,一名带着面纱的女子脚步匆匆地走着,她身材曼妙,脚步轻盈,身上穿着大红色的衣裙,即便带着面纱,也难掩她姣好的面容,只是秀眉微蹙,眉宇间带着淡淡的忧愁。 门外的守卫见她过来,上前迎了两步,行礼道:「公主。」 北慕晴没有理会两人,而是径直来到门前,推开房门走了进去。房间内一片狼藉,桌倒椅翻,地上散落着各种碎片,这样的场景几乎每隔几日便能见到,她现在已能做到习以为常。 未免踩到瓷片被割伤,北慕晴提着衣裙小心地往里走,一个黑影突然扑了过来,吓得她尖叫一声,紧接着她的脖子被扼住,一张狰狞的脸出现在眼前,看着她低吼道:「给我!快给我!否则我杀了你!」 北慕晴的贴身侍女兰儿见状急忙去拉,「王爷,这是公主,您快松手!」 北慕昭就好似听不见一般,怒瞪着眼睛,死死地盯着北慕晴,就好似在看着杀父仇人一般,手上的力道越来越重。 「哥……咳咳……」北慕晴额角的青筋暴起,脸色越来越青,窒息的感觉让她的力气越来越小,眼看着就要被掐死。 「来人,快来人!」兰儿见无法拉开,急忙大声喊道。 门口的守卫听到喊声,快步走了进来,合着三人之力,才强行将北慕晴解救出来,只是北慕昭好似疯了一般,不断攻击着三人,两名侍卫只敢躲闪,不敢对他动手,险些被活活打死。 北慕晴白皙的脖颈上有十个清晰的指印,缓了好半晌才算缓过劲儿来,喊道:「哥快停手,东西我拿来了。」 北慕晴的话成功的阻止了北慕昭的动作,他转头看了过去,目光锁定在北慕晴手中的白色瓷瓶上,随即快步冲过去。北慕晴下意识地想要闪躲,却强迫自己停在原地,直到手中的瓷瓶被北慕昭夺了过去,这才松了口气。 北慕昭将瓷瓶抢在手中,打开瓶塞直接往嘴里倒,白色的粉末洒落,却寥寥无几。他不满地磕了磕,也只是磕出极少的粉末。药物进入身体,很快便有了作用,狰狞的表情不见,他享受地眯着眼睛,脚步轻浮地走了两步,『哈哈』、『嘿嘿』地笑着。 北慕晴看着北慕昭,原本英武睿智的兄长,如今变得喜怒无常,只要毒/瘾一犯,就好似凶兽一般,要么伤害别人,要么伤害自己,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他壮硕挺拔的身材,肉眼可见的消瘦下去,甚至已经有些佝偻。 北幕昭『哼哼唧唧』,发出难耐的声音,竟开始脱起了衣服,先是上衣,后是裤子,北幕晴急忙移开视线,说了一句『好好照顾王爷』,便转身离开了房间。 北慕这两年自然灾害不断,因此死了不少人和牲畜,而南凌却一年比一年富饶,他们看着眼红,便想打南凌的主意。于是便开始寻找盟友,率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与北慕接壤的西楚。西楚贫瘠,也眼红南凌的富庶,就这么一来二往,两国便达成了同盟,制定了针对南凌的计划。 第一步就是让潜伏在东吴的细作故意露出马脚,引起东吴高层的注意,进而对其进行抓捕,细作会假装受不住刑,透露北慕要与南凌联盟,将要对西楚和东吴动兵的打算。 东吴势必会向西楚求援,西楚顺势答应与之联盟,获取他们的信任,制定毁掉北慕与南凌联盟的计划。北慕使团进城那日,即便杨清宁不阻拦,暗杀也不会成功,西楚那么做只为获取东吴的信任,有了杨清宁这一搅局,也为他们省了事。 他们原本的计划也是在寿诞之日暗杀凌璋,不过并不是由他们动手,而是借东吴的人动手。东吴为了给凌璋贺寿,将会进献一头大象,他们会在那大象上做手脚,并引导凌璋靠近,让大象将凌璋杀死。 凌璋一死,南凌必然大乱,他们只要再加把火,让凌南玉与那些野心勃勃的藩王内斗,那他们就有机可趁。再拉拢东吴,三国联手,伺机攻打南凌,将南凌这块肥肉吞吃入腹。 不曾想又是因为杨清宁,他们再次改变了计划,决定将计就计,假戏真做,这样失败的风险将会降低许多。没曾想自以为是的猎人,最后竟成了别人的猎物,使团成员被屠戮,只剩下北幕昭还活着,不过被人下了毒,现在同废人没什么两样。 至于凌鹏的事,他们并不知情,是西楚桓私下与凌鹏的谋划,可见他们所谓的同盟关系,也并不是多么牢固。那西楚桓才是真正的两面三刀。 第430页 同样的剧情,还在西楚桓所在的房间上演,听到回报,张传脚步匆匆地赶来,刚到门口,就听到一阵砸东西的声音,以及西楚桓的嘶吼。 张传径直进了房门,房间里躺着两名侍卫,一名腹部中刀,一名脖颈处插着一块瓷片,张传上前查看,发现两人已经没了唿吸。他起身四下查看,在屏风后面找到了西楚桓,他正拿着一块瓷片,狠狠割着手腕。 张传大惊失色,急忙跑了过去,一把攥住了西楚桓的手腕,「殿下,您这是在做什么?」 西楚桓看着张传,就好似看到了救命稻草,松开手里的瓷片,紧紧攥住他的手臂,道:「我好难受,快把东西给我,快给我!」 张传为难地说道:「殿下,他们今日没给您送药。」 「什么叫没送,怎么会没送?」西楚桓睁大眼睛,兇狠地看着张传,「是不是被你藏起来了?你也想要对不对,是一定你把东西藏起来了!」 张传挣脱西楚桓的钳制,道:「殿下,那是毒药,您不等再吃了,再吃下去,您会死的!」 「你想让我死!你是太子的人,你是他派来杀我的!」西楚桓捡起地上的瓷片,面目狰狞地朝张传的脖梗刺了过去。 张传攥住他的手腕,一个手刀下去,将西楚桓打晕了。他抱起西楚桓的身子,朝着床榻走去。 西楚桓是西楚皇帝西楚韩的第四个儿子,从小就聪明机灵,很会讨人喜欢,尤其是西楚的太后,对他是宠爱有加。不过因为他母妃的出身不算好,一直不受西楚韩的重视,直到北慕提出联盟,共同对付南凌,西楚桓才有机会,向西楚韩展现自己的才华。与东吴假结盟便是他一手策划,也因此获得了出使南凌的机会。 最初一切十分顺利,他们不仅获得了东吴的信任,还让南凌皇帝松了口,答应三国联盟,并引导他们怀疑东吴,最后还制定了试探东吴的计划。这样他们就可以将计就计,以最小的代价,助凌鹏谋反,让南凌陷入内乱。 在寿诞前夜,他们还以为此次出使之后,便可以脱胎换骨,让西楚韩刮目相看。谁知他们意气风发而来,却败得一塌煳涂。 他之所以侥倖未死,是因寿诞当日,他并未跟随西楚桓进宫,而是留在了皇宫外进行接应。他本以为志在必得,根本不必多此一举,不曾想南凌想要试探的,不是东吴,而是西楚。而让他最意想不到的是,南凌竟这么大手笔,做出围杀使团这样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 至于留下西楚桓和北幕昭,并非不想杀他们,而是因为需要他们应对西楚和北慕的质问。而用药物摧毁他们的意志,是其中最重要的一环。显然,南凌成功了,西楚桓彻彻底底变成了一个废人。 将西楚桓放到床上,给他处理好手腕上的伤口,张传犹豫了犹豫,还是决定将他的手脚都绑起来,最后在他的嘴里塞了块柔软的布。 随后他找来两名侍卫,将房中的尸体拖走,又让人将房间清理干净,这才转身走了出去。他不能坐以待毙,必须想办法传信出去,否则他们的下场就只有死路一条。 第126章 围杀使团(5) 「你是说皇上用毒/品控制了各国使团的人?」杨清宁不敢相信地看着凌南玉。 「那药粉的数量有限, 只针对那日活下来的人。」凌南玉并不觉得凌璋这么做有何不妥。 杨清宁明白凌璋这么做的原因,只是拥有现代思想的他有些难以接受。他之前与小瓶子说的那个办法,需要时间谋划和经营, 显然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所以除了这么做, 好像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 见杨清宁的神色有些不对, 凌南玉关切地问道:「怎么了?你的脸色不太好。」 杨清宁的心情有些复杂,沉吟片刻, 道:「殿下,毒/品是非常危险的东西, 能让人丧失本性, 失去生命, 实在不易过多使用。」 凌南玉也算是毒/品的受害者, 清楚人一旦沾染毒/品,是怎样一副模样,他明白杨清宁的担忧,道:「我知道, 父皇这么做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不,殿下,你不知道。」杨清宁深吸一口气,道:「若毒/品扩散开来, 将是一种灾难, 会让无数百姓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感受到杨清宁沉重的心情,凌南玉安抚道:「你放心, 这东西存货不多,制作方法也已被销毁, 不会扩散出去。」 「殿下,人的创造力是强大的,城南皇庄的人虽然不清楚具体的制作方法,却知道罂/粟。一旦有人动了歪心思,做出来只是早晚的事。」 凌南玉有些奇怪地看着他,「你好像对这个很在意,为何?」 杨清宁一怔,随即说道:「奴才只是不想南凌毁在毒/品上。殿下,此事您要格外重视!」 凌南玉点点头,道:「我会让人留意城南皇庄,若发现有人种植罂/粟,即刻抓起来。」 杨清宁吐出一口浊气,道:「对,要从源头上禁止,不准任何人私自种植罂/粟,一旦种了,就严厉处罚。」 凌南玉转移话题道:「北幕晴今日去了干坤宫。」 杨清宁对这个北慕第一美女十分感兴趣,倒不是因为她的容貌,而是她在这场阴谋中充当怎样的角色,忍不住好奇地问道:「她长得如何,可如传言中那般漂亮?」 「不如……」凌南玉赶忙打住话头,道:「不过尔尔。」 第431页 「不过尔尔?」杨清宁微微蹙眉,道:「不应该吧。就算不如北慕形容得那般夸张,也至少是中上之姿吧,否则那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吗?不会是殿下的眼光太高吧。」 「反正入不了我的眼。」其实凌南玉真正想说的是『反正不如你好看。』 听他这么说,杨清宁便明白了,笑着说道:「那不是正好,反正殿下又不娶她,若看对了眼,那才是麻烦。自她进入京都,一直未曾露面,因何去干坤宫?」 凌南玉如实说道:「说北幕昭病了,且病得很严重,想尽快回北慕,求父皇恩准。」 「皇上应该不会答应吧。」 凌南玉摇摇头,道:「父皇说既然病得很重,那就不易长途跋涉,若北幕昭半路有个万一,不好向北慕帝交代。」 「那皇上到底有何打算?就这么将他们软禁在京都?」 「父皇的意思是让北幕昭给北幕帝去信,说他想多留南凌一段时日。不止北慕昭,还有西楚桓。」 见凌南玉停下来,杨清宁猜测道:「皇上可是在与北慕太子联繫?」 凌南玉明白杨清宁的意思,「父皇就是这么打算的。」 杨清宁点点头,道:「那肃王一家呢?皇上打算如何发落?」 「诸国使团遭逢大难,父皇总要给他们一个交代。」 「皇上打算用肃王一家的命堵住悠悠众口?」这是早有预料的事,杨清宁并不觉得意外。 「父皇给过机会,可他们一心找死,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相较于其他藩王,凌璋对凌鹏算得上很是容忍,只是凌鹏一而再再而三地找死,为了给凌南玉的将来扫清障碍,凌璋也就不有所顾及。 「那华家呢?」 华家与肃王府是姻亲,华秋真是华家当代家主华旭的亲妹妹。此次肃王叛乱,华家并未参与,寿诞前日,华旭以落马受伤为由请了假,并未参加寿诞。 「虽然华家并未参与叛乱,却有知情不报之嫌,更何况谋反是诛九族的大罪,华家就在其列。」 倘若真要诛九族,首当其冲的就是凌家,杨清宁在心里吐槽了一句,道:「华家虽有罪,却不至死,皇上之所以这般决定,怕也是为堵住诸国悠悠众口吧。」 凌南玉深吸一口气,道:「父皇决定留华家一条血脉。」 「国书已发出去一月有余,西楚和北慕应早就收到,却至今未回应,我担心他们会趁机出兵。」 凌南玉脸上并无担忧之色,道:「东吴那边来了回信,东吴帝愿与南凌结盟,抗击西楚和北慕,若当真打起来,谁输谁赢,还未可知。」 杨清宁看着凌南玉,不知为何自从那日宫变后,他总觉得凌南玉像是换了个人,突然变得老成持重,仿佛从少年一下子长成中年,狠狠地往前跨了一大步,若非对他的态度还是一如既往,真怀疑凌南玉是换了芯子。 「殿下,你是否有事瞒着奴才?」杨清宁忍不住问道。 凌南玉的眼睛有一瞬间的闪烁,下意识地转开了视线,道:「没有。」 杨清宁一看就知道,他定然有事瞒着自己,「若殿下不想说,奴才可以不问,殿下无需骗奴才。」 「我没骗你。」凌南玉本能地反驳,在看到杨清宁的眼睛时,到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父皇中了毒,撑不了多久了。」 杨清宁闻言一怔,随即问道:「寿诞那日的毒箭?」 凌南玉点点头,决定不再隐瞒,道:「是,毒箭虽然被金丝软甲挡住,却不小心划伤了手指,尽管立刻做了处置,还是有少量的毒素进入身体。在这种时候父皇不能出事,就严令知情人不得对外透露。」 「怪不得……」杨清宁见凌南玉红了眼眶,不禁一阵心疼,道:「殿下千万注意身体,不要逼自己太紧。若有事,吩咐底下的人去做,奴才虽然身子不好,脑子却好使,应该能帮到殿下。」 凌南玉看着杨清宁,眼中的情绪复杂难懂,道:「父皇自知不久于人世,想在走之前为我大婚,可我不想。」 杨清宁能明白凌璋的用心,凌南玉年纪尚小,未经歷过情爱,若让他自己选,未免会感情用事。现在的太子妃就是将来的皇后,其人选十分重要,若选不好,就好似张明华,早晚会出事。不过,他也能明白凌南玉的心思,想找个情投意合的人,若整日面对一个不喜欢的人,与他来说也是一种折磨。 「殿下可曾向皇上说起自己的想法?」 凌南玉摇摇头,道:「我不敢说。」 杨清宁想了想,道:「奴才以为殿下还是向皇上表明心迹为好,这样才有商量的可能。相信以皇上对殿下的宠爱,定会做出让步,尽可能寻一个皇上和殿下都满意的太子妃。」 凌南玉看着杨清宁的眼睛,道:「其实我心里已有爱慕之人,只是我们身份悬殊,我无法宣之于口,也怕父皇会因此对他不利,更怕那人对我并无那份心思,而因此远离我。」 杨清宁一怔,随即问道:「难道殿下寿诞那日所说是真的?」 「是,我爱慕他已久,只是未曾表明心迹。」 杨清宁想了一圈,也没想出这人是谁,主要东宫没有女子,他又经常闭宫不出,莫说女子了,就是陌生人都少。再加上凌南玉每日三点一线,面对的不是满朝文武,就是东宫或者干坤宫的内侍,能接触到的女子少之又少,能想得出才怪。 第432页 杨清宁试探地问道:「殿下可能告知奴才此人是谁?」 「并非我想隐瞒,只是不能说。」 杨清宁并未勉强,道:「奴才以为殿下还是找机会向那人表明心迹,瞧瞧对方是什么意思,再做打算为好。」 「我不敢说。」 凌南玉做事从未这般畏首畏尾,让杨清宁有些恨铁不成钢,凌 南玉可是他养的儿子,在他眼里,那是哪哪儿都好,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材有身材,要学识有学识,还是当朝太子,怎么就这么怂呢? 「殿下,您什么身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无论哪个女子嫁给殿下,那都是高嫁。当然,您不止身份贵重,还风流倜傥,一表人才,是无数女子梦寐以求的如意郎君。您有什么不敢说的?」 凌南玉眼巴巴地看着他,「我真有那么好?」 杨清宁点点头,「在我眼里,全天下就没有谁比得过殿下。」 凌南玉的眼睛亮了起来,嘴上却说道:「他好像不在意这些。」 「相貌、身材、学识、权势,她都不在意?那她在意什么?」 凌南玉看着面前的杨清宁,突然有种无力感,明明他很聪明,自己表现得也足够明显,为什么他就是不懂。 「你当真觉得我应该表明心迹?」 杨清宁肯定地点点头,道:「自然。遇到喜欢的人,就应该勇敢说出来,无论她对殿下是否喜欢,至少殿下不会因未曾开过口而后悔。」 「无论我喜欢谁,你都会支持我吗?」 「那不一定。外在条件无论怎样都行,但品行一定要好。」 这不止是为凌南玉挑媳妇儿那么简单,自然不能太顺他的意。 「他心地善良,洁身自好,上,忠君爱国,下,体恤下属,无人质疑他的品行。」 杨清宁终于听出了不对劲,对于形容一个女子,心地善良和洁身自好都没问题,这忠君爱国也说得过去,可这体恤下属就不是那么回事了。下属不是奴才,除非她是一国公主,或者有封号的郡主,那才有下属这个说法。这公主和郡主,可都是姓凌的,就算是古代,也没有娶同姓姊妹的吧,这可是□□啊。 想到这儿,杨清宁被吓出了一身冷汗,接着试探道:「殿下,咱们南凌可有外姓的『郡主』?」 凌南玉被他问得一愣,随即摇了摇头,道:「没有。」 杨清宁心里『咯噔』一声,斟酌了一下用词,尽量用温和的言语,「殿下,无论您有多喜欢对方,最起码的底线还是要有的。」 凌南玉心里一紧,道:「你说的底线是什么?」 「家世、年纪、长相、身材、学识,这些都无所谓,只要殿下喜欢就成。但……」杨清宁有些难以启齿,但为了避免凌南玉犯错误,还是咬牙说道:「咱们至少要顾忌一下伦常,自家人还是算了吧。」 「自家人?」凌南玉神情一怔,随即紧张地问道:「你知道那人是谁了?」 杨清宁一听这话,这心真是哇凉哇凉的,道:「殿下啊,您不会真的喜欢上哪位郡主了吧?这可是□□啊,若是让皇上知晓,非得气出个好歹来不可。」 凌南玉一愣,随即反应了过来,失望地说道:「什么郡主?你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 「这么说殿下喜欢的不是郡主?」杨清宁不禁长出一口气,道:「殿下,您真是吓坏奴才了,吓得奴才出了一身的冷汗。」 凌南玉有些恼,伸手握住他的手腕,道:「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 「明白什么?」杨清宁有些摸不着头脑。 见他这样,凌南玉心中突然升起一股冲动,到嘴边的话脱口而出,「我喜欢的是你!」 杨清宁傻眼了,怔怔地看着凌南玉,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凌南玉紧张地看着他,心脏『噗通噗通』地狂跳着,方才也只是凭着心里的一股冲动,才将埋藏在心里的话说出来,现在气儿散了,又开始后悔了。 过了好半晌,杨清宁这才缓过神来,挣开凌南玉的手,站起身来,拉开两人的距离,道:「殿下,这种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我并未说笑!」 凌南玉说着上前一步,杨清宁见状连忙往后退一步。 「我不相信你感觉不出我对你的心意。」 「殿下,您从未经歷过情爱,应该错把对奴才的依赖,当成了男女之情。」 「我懂,也分得很清,我对你是不一样的。」 凌南玉不断靠近,杨清宁不断后退,直到他的后背碰到墙壁,而凌南玉的手则在同一时间护住了他的后脑,以免他伤到自己。 杨清宁转头看了一眼,再回头时凌南玉已经近在眼前,他急忙用手撑开两人的距离,「殿下,你……你年纪还小,不懂男女之情,很容易弄混,况且奴才虽男生女相,却是真真正正的男子。」 「男子为何不能爱慕男子?西楚人能娶男妻,为何南凌就不行?而且我已经长大了,不再是懵懂无知的孩童。」 「那是因为西楚的女子少,咱们南凌又不存在这种问题。」杨清宁眉头皱紧,迁怒道:「都是那个西楚桓,生生把殿下带跑偏了!殿下,您听奴才说,您是因为身边都是同性,所以才会产生这种想法,待您多接触接触女子,想法自然就会发生改变。也怪奴才,没考虑到这一点,赶明儿奴才就去要几个侍女过来侍候殿下。」 第433页 他好不容易拉扯大的孩子,又聪明又能干,可不能被人带跑偏了。 凌南玉握住杨清宁撑在胸前的手,「小宁子,我不喜欢女子,我只喜欢你。」 「殿下,你还小……」 「我不小了!」凌南玉慢慢靠近,强迫杨清宁正视自己,道:「该懂的,我都懂。」 杨清宁看着近在咫尺的凌南玉,唿吸不由乱了,不自觉地吞了吞口水,道:「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凌南玉没说话,眼睛看着他的唇,再次慢慢靠近。 杨清宁见状下意识抬起右手,却发现手被凌南玉紧紧握住,又急忙抬起左手,捂住了凌南玉的唇,道:「殿下,不可!」 凌南玉被捂住了嘴巴,无法开口说话,只能用眼神问他为何不可以。 杨清宁神情严肃地与他对视,道:「殿下,奴才虽身份低微,却不是毫无尊严。殿下只说喜欢我,便做出这种放浪形骸之事,可曾问过我喜不喜欢,愿不愿意接受?」 凌南玉拉下杨清宁的手,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你能试着喜欢我吗?」 「不能!」杨清宁虽心疼他眼底的不安,却不想让他抱有幻想,所以果断地拒绝了他,「殿下是奴才带大的,奴才早已将殿下视作亲人,弟弟也好,儿子也罢,奴才与殿下虽不是亲人,却胜似亲人。」 凌南玉心里难受极了,就好像被人用手狠狠攥住一样,激动道:「我们不是亲人,我可以无视父皇跟任何人亲近,却不能容忍有人比我与你更亲近,这根本就不一样。」 「殿下,你冷静些。」杨清宁唯恐事情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及时叫停与他的争执,道:「今日天色晚了,有什么话咱们明日再说。」 「是你说要我表明心迹,可我表明心迹后,你又想躲着我。」凌南玉红了眼眶,道:「你知道这几个月,我过得多煎熬吗?」 杨清宁听得心里一揪,硬着心肠说道:「殿下,奴才明白您的不易,可感情的事不能勉强,奴才对您并无此意。」 凌南玉的心一阵阵的疼,好不容易开了口,不想就这么放弃,近乎哀求地说道:「试一试都不成吗?」 为了让他死心,杨清宁说话不留半分余地,「不成,殿下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你当真这般狠心?」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是!」杨清宁强迫自己无视他眼中的痛苦。 眼泪夺眶而出,凌南玉沉默地看着杨清宁,过了许久,他缓缓站直了身子,紧接着转身离开。 看着房门被关上,杨清宁不禁长出一口气,他从未感觉面对凌南玉会如此有压迫感。 「这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杨清宁忍不住在心里哀嚎,「好好的儿子怎么就突然……」 生平第一次被人表白,竟然是自己亲手养大的『儿子』,这都是哪儿跟哪儿!杨清宁自动将西楚桓给忽略了。 这要是被凌璋知道,自己千宠万宠的儿子,竟然被一个太监迷惑了心智,那还不得拎着刀过来把他砍了。怪不得凌南玉不敢说,若当真说了,那他就只有死路一条,而且是不得好死。 「公公,您的药熬好了。」门外传来小瓶子的声音。 杨清宁收敛脸上的表情,道:「进来吧。」 小瓶子推门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个托盘,来到近前,将托盘放在桌上,道:「公公,温度刚好,您直接喝就成。」 杨清宁端起药碗一口气喝光,却并未像以前那般拿蜜饯缓解嘴里的苦味。 小瓶子有些奇怪,抬头看了过去,见他的眼睛有些发直,问道:「公公可是有心事?」 杨清宁回神,随口说道:「听说皇上在为殿下挑选太子妃?」 「是,三日后宫中会举行宴会,五品以上的官员,皆可带着家眷参宴,这场宴会的目的就是给殿下挑选太子妃。」 「你对西楚国娶男妻,有何看法?」 话题转变得有些快,小瓶子被问得一愣,随即答道:「不过是环境所迫。」 「若照你这么说,娶男妻又不能绵延后代,娶与不娶有何区别,何必勉强自己?」(这里没有歧视女性的意思,大家别多想。) 小瓶子沉默了一会儿,方才说道:「人有七情六慾。」 小瓶子说得很隐晦,杨清宁却听懂了,无非是说为了满足生理需求。 「我以为既然决定娶妻,总要有几分情意。」杨清宁现在十分混乱,也不知自己要说些什么。 小瓶子不明所以,问道:「公公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没什么,就是一时有感而发。」杨清宁捏了捏胀痛的眉心,道:「我累了,去打水吧。」 「是,奴才这就去。」小瓶子没再多问,转身离开了卧房。 凌南玉站在窗前,看着偏殿窗口映出的影子,心口止不住的疼。他想过有何能会是这样的结局,只是无法接受,他清楚一旦捅破了这层窗户纸,他们之间就无法回到从前,要么越走越近,要么越走越远。这也是他迟迟不敢开口的原因。 「殿下,床铺好了。」小顺子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凌南玉并未回头,「在你心里,小宁子是个怎样的人?」 小顺子被问得一愣,随即答道:「公公聪明绝顶,料事如神,性子温和,待人和善,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第434页 「你觉得若是勉强他去做一件事,他会做吗?」 小顺子想了想,道:「这要看什么事,若是对殿下有利的事,公公十有八九会去做,若是对殿下不利的事,公公绝对不会做。公公一心扑在殿下身上,好似从未想过自己。」 「既然一心扑在我身上,那为何……」 凌南玉止住了话头,小顺子心生疑惑,犹豫片刻,试探地问道:「殿下,您和公公吵架了?」 凌南玉深吸一口气,道:「无事,你退下吧。」 「是,奴才告退。」小顺子虽满心疑惑,却并未多问,躬身退出寝殿。 小顺子来到杨清宁卧房门前,正巧碰上出来倒水的小瓶子,他转头看了看寝殿的方向,见凌南玉已不在窗前,拉着小瓶子走向一边,小声说道:「我怀疑殿下和公公吵架了。」 小瓶子闻言下意识地看了看杨清宁的卧房,紧接着问道:「为何这么说?」 第127章 围杀使团(6) 「方才殿下问了我两个个有关公公的问题, 一是公公在我心里是怎样的人,二是若勉强公公做一件事,公公会不会做。我回答后, 殿下说了句『既然一心扑在我身上,那为何……』, 为何后面就没了, 看殿下的神情和语气,我总觉着他们之间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 小瓶子回想方才与杨清宁的对话, 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眉头微微蹙起, 道:「不必担心, 殿下与公公感情深厚, 即便是拌嘴, 也不会有事。」 「倒也是。」小顺子松了口气,道:「我就是好奇,殿下对公公那么好,怎么就和公公吵架了。」 小瓶子告诫道:「主子之间的事, 咱们做奴才的少问,别忘了规矩。」 小顺子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也就是跟你说说,你放心, 我心中有数。」 已经许久不曾失眠的杨清宁失眠了,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他想不通凌南玉怎么会喜欢上自己。 难道这孩子天生性向就是如此? 如果真是这样, 那就麻烦了。他倒是不在乎凌南玉是同性恋,还是异性恋, 关键在于凌南玉喜欢的不能是他啊!他一直把凌南玉当儿子,然后突然有一天儿子对他说『我喜欢你,想做你情人』,这不是胡闹嘛。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他产生了这种想法的呢? 半年前,除夕宴上发生的事出现在脑海,那时凌南玉曾说自己病了,一看到他和别人亲近,自己心里就不舒服。当时他以为凌南玉和凌璋一样在吃醋,难道说凌南玉吃的醋,不是他认为的那个醋? 等等,他忍不住又将记忆往前倒了倒,凌南玉动不动就想和他同床睡,难道不是因为依赖,而是怀有别的心思?不对,这事不对,凌南玉这才多大,怎么可能有这种心思,定是他想多了。杨清宁果断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同样辗转反侧的还有凌南玉,躺在床上满脑子都是杨清宁,怎么都挥之不去。其实他并非这个世界的人,他所在的世界与这里相差不多,而且他在那个世界也是皇子,只是在他十三岁时,被他最信任的皇兄所谋害,再一睁眼,便来到了这个世界,成了年仅五岁,刚刚从冷宫出来的凌南玉。 虽然他前世只有十三岁,却因为生在皇家,比同年龄的孩子心智更加成熟,也更懂察言观色,所以他扮演的五岁孩童,让人没有丝毫怀疑,甚至连凌南玉最亲近的小宁子,也并未发现。 他拥有凌南玉的记忆,并非五岁孩童的记忆,而是他全部的记忆。凌南玉是个彻头彻尾的悲剧,是个自始至终都被别人操控的棋子。不过二十三岁的年纪,身子便已病入膏肓,不久便撒手人寰。 只是他发现脑海中的记忆与事实严重不符,凌南玉是十岁离开的冷宫,而现实却是他五岁便已离开。这一切都是因为一个人,那就是记忆中陪了凌南玉多半生的小宁子。 凌南玉的记忆中全是小宁子的好,是小宁子陪伴着他走过了最艰难的岁月。虽然凌南玉登基后,小宁子会犯些小错,不过在他看来,都是无足轻重的事,只要小宁子依旧陪在他身边就好。 不过他从那些参奏小宁子奏章中可以看出,小宁子这个人并非凌南玉记忆中那样,他仗着凌南玉的势,贪赃枉法,秽乱后宫,将人命视同儿戏,做了许多十恶不赦的事。 既然上天让他重新活一次,他自然要好好活着,不过若他想做出一番成就,就得看好小宁子,能调教好最好,若调教不好,那就只能捨弃。有了前世的教训,他不会再全身心去信任一个人,也不允许谁再成为他的绊脚石。 只是小宁子的表现让他十分意外,小宁子非常聪明,懂得如何借势。聪明人很多,可能做到知进退,懂分寸,却十分难得。 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他对小宁子的了解越多,凌南玉的那段记忆就越模煳,他面前的小宁子就越鲜明。渐渐的,他不再牴触,全身心的接纳了小宁子,两人的感情也越来越深厚。 只是这段感情逐渐变了质,他对小宁子的占有欲越来越强烈,每每看到他与别人亲近,心里就十分不舒服,与他对凌璋的态度完全不同。而且他越来越渴望与杨清宁亲近,尤其是肢体上的接触。一开始他并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后来从一个内侍口中问出,原来这就是喜欢。 得知这件事后,他惊慌失措过,也惶恐不安过,直到后来他们在城南皇庄呆了一段时日,两人朝夕相处,他的心才终于安定下来,也确定了自己的心意。那就是他喜欢小宁子,想和他在一起,想与他白头偕老。 第435页 若非凌璋命不久矣,要为他挑选太子妃,他也不会将此事宣之于口。他太明白此事一旦说出口,会引来太多太多麻烦,这些麻烦多半会来自他敬爱的父皇,不过只要小宁子也喜欢他,他不怕任何困难。他怕的是小宁子不喜欢他,怕自己不过是一厢情愿。 凌南玉痛苦地呢喃道:「为何你连试都不愿试?」 折腾到后半夜,杨清宁终于抵不过身体的疲倦,迷迷煳煳睡了过去。他做了个梦,梦到凌璋知道了此事,派高勤将他抓进了东厂,在牢房里受尽了酷刑,后来也不知怎么的,他的梦中竟出现了秦淮那个老变态,他色眯眯地朝着他走过来,甚至伸手摸他的脸,直接给他吓醒了。 「公公,您没事吧。」 耳边响起小瓶子关切的声音,杨清宁有些茫然地看了过去,大口地喘着粗气,缓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我没事,就是做了个噩梦。」 小瓶子拿帕子给他擦了擦额角的汗,「公公做了什么梦?」 杨清宁苦笑着说道:「也不知为何竟会梦到秦淮,不过具体梦见了什么,已经记不清了。」 「秦淮?」小瓶子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句。 杨清宁见他眉头紧锁,问道:「怎么了?可是发生了何事?」 小瓶子来到门前,打开门往外看了看,随即关上房门,重新回到床边,道:「公公昨日是否与殿下发生了争执?」 杨清宁一怔,随即蹙起了眉头,问道:「你是如何得知?」 小瓶子并未回答,接着问道:「是因皇上为殿下挑选太子妃一事?」 杨清宁的神情变了,「你都听到了?」 「没有。殿下与公公谈话,若不让奴才听,奴才不会听。」 杨清宁信得过小瓶子,疑惑地问道:「那你是如何得知此事的?」 小瓶子如实说道:「昨日殿下问了小顺子两个问题,小顺子察觉殿下的情绪不对,猜测殿下与公公应该是有过争吵,有些不放心,便说与奴才听。奴才回想公公问奴才的问题,所以便有了这般猜想。」 「殿下问了什么?」不知为何当听到小瓶子提起凌南玉时,心不自觉地疼了一下。 「殿下问『在你心里,小宁子是个怎样的人』,殿下又问『若勉强他做一件事,他会不会做』。小顺子回答后,殿下又说『既然一心扑在我身上,那为何……』。殿下只说了半句,小顺子想问,殿下并未回答。」 杨清宁清楚凌南玉的未尽之言,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公公,还是那句话,若是您想走,奴才就帮您走。」 杨清宁抬头看向小瓶子,道:「你到底猜到了什么?」 小瓶子沉吟片刻,道:「公公可还记得陈郎中来东宫见公公时,奴才说他别有所图吗?」 杨清宁茫然地点点头,小瓶子的问题非但没有给他解惑,反而让他更加摸不着头脑,道:「记得,这与他又有何关系?」 「奴才曾说过他来见公公,是别有所图,而所图的是公公。」 「是……」杨清宁神情一滞,突然明白了小瓶子的意思,眼中流露出惊讶之色。 小瓶子直言道:「他对公公,与殿下对公公,是一样的。」 杨清宁看着小瓶子,心情有些复杂,道:「你是何时知道殿下的心思的?」 「接风宴那日。」小瓶子略微停顿了停顿,接着说道:「公公可还记得殿下与西楚桓比试时,曾有过一段对话?」 「记得,你说他们说的话与我有关。」杨清宁一怔,随即说道:「难道……」 小瓶子点点头,道:「就是那日奴才隐约知晓了殿下的心思。」 杨清宁苦笑着说道:「那你为何不告诉我?」 「奴才以为自己看错了,并不能确定。」小瓶子压低了声音,道:「还是那句话,若公公想走,奴才定竭尽全力帮助公公。」 「你可知,若你帮我,就相当于背叛了殿下。」 「奴才知道。奴才回来,就是为了公公,而非其他。」 杨清宁为小瓶子的不顾一切而感动,嘆息一声道:「你的心意我领了,只是我不能一走了之。」 「公公……」 「你听我把话说完。」杨清宁打断小瓶子的话,接着说道:「我不能走的原因有三:一、皇上命不久矣,若我再走,殿下必定承受不住。二、我不能连累你背上骂名。三、南凌正值多事之秋,若我此时选择离开,那与逃兵又有何异?」 小瓶子担忧道:「若殿下用强呢?」 杨清宁安抚地笑了笑,道:「殿下是我看着长大的,我相信他不会伤害我。」 「若皇上知晓此事,定不会善罢甘休,公公又该如何应对?」 杨清宁苦笑地嘆了口气,道:「这件事只能从殿下这边入手,想办法说服他不要将此事禀告皇上。」 「皇上打定主意要为殿下挑选太子妃,若殿下硬扛着不答应,皇上定会起疑,知道这件事只是早晚的事。而且公公别忘了,西楚桓也清楚殿下的心思。」 「那就先答应,若皇上问挑选谁合适,就让殿下说并没有心仪的人选。至于西楚桓,他到现在还未将此事说出去,就证明殿下已经找到应对之法。」 小瓶子看着杨清宁,犹豫片刻,忍不住问道:「公公对殿下是否也有爱慕之情?」 第436页 杨清宁被问得一怔,疑惑地蹙起了眉,「你为何这么问?」 小瓶子径直说出心中疑问,「公公为何不劝殿下迎娶太子妃,而是想用拖延之法?」 「我不能确定殿下的性取向,若殿下天生喜欢男子,对女子完全没有感觉,那殿下就算把人娶回来,那女子也只能守活寡,这对她太不公平。」 「殿下登基后,那女子将来就是皇后,就算不与皇上同房,也有许多人趋之若鹜。」 杨清宁的眉头皱紧,道:「你的意思是让殿下找一个心甘情愿的『摆设』?」 「这皇宫内有多少人为了皇后之位不择手段,只要事先与她说清,若她同意,就是皇后,若不同意,就另寻她人。」 对于这个办法,杨清宁心里有些排斥,「这是殿下的隐秘,怎能轻易宣之于口。」 「殿下无需说出事情,只说殿下有了心上人,只是心上人身份低微,无法胜任皇后一位便可。」 小瓶子的这个解决方法,可以说是目前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只是杨清宁心里还是有点排斥,不过迟疑片刻后,他还是点了头,道:「正所谓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倒是个办法。」 「那公公对殿下到底有无爱慕之意?」 听问题又绕了回去,杨清宁有些无奈,道:「没有,我将殿下视作亲人。」 小瓶子点点头,道:「奴才还是那句话,公公随时想走,奴才随时奉陪。」 干坤宫内,凌南玉正在批阅奏摺,高勤从门外走了进来,怀里抱着几幅画,来到御案前,行礼道:「奴才参见殿下。」 凌南玉抬头看了他一眼,道:「若是挑选太子妃一事,就不必开口了,本宫政务繁忙,没那个功夫。」 高勤苦笑道:「殿下,这些都是皇上精挑细选过的,您好歹看上两眼,奴才回去也好交差。」 「你这是要本宫配合你敷衍父皇?」 高勤闻言急忙跪在了地上,道:「殿下,奴才绝无此意!」 凌南玉转头看了过去,道:「本宫也不为难你,你回去禀告父皇,就说本宫暂时没有大婚的打算。」 高勤犹豫了一瞬,还是出声劝道:「殿下,您就体谅体谅皇上的一片良苦用心吧,皇上这也是为您好。」 「父皇要的无非是本宫能守住南凌,甚至将南凌发扬光大,本宫照做,定不负父皇期望,至于婚事方面,本宫希望父皇不要插手。」尽管杨清宁刚刚拒绝了他,凌南玉却无法说服自己放弃。 「殿下,您还年幼,经的事太少……」 「本宫经的事少吗?」凌南玉眉宇间带上了怒意,道:「你们都说本宫经事少,都打着为本宫好的名义,无视本宫的意愿,逼本宫做不想做的事,本宫真是受够了!这太子谁乐意做谁做,本宫早就厌烦了!」 凌南玉站起身就走,怒气沖沖地出了御书房。 高勤见状心里一紧,急忙起身去追,道:「殿下,您消消气,都怪奴才失言,您想怎么罚都成,求殿下多想想皇上……」 凌南玉一脚踹在高勤身上,将他踹到在地,压抑许久的负面情绪,终于彻底爆发,怒道:「再敢跟上来,本宫杀了你!」 高勤被凌南玉的气势所摄,不敢再追上去,待凌南玉离开后,才在内侍的搀扶下站起身,他这一跤摔得不轻,尾椎骨一阵阵的疼。 内侍见他脸上流露出痛苦之色,关切道:「公公,您没事吧?可要请太医?」 「不必。」高勤看向侍候在一旁的内侍,道:「今日之事任何人不得外泄,否则小心你们的脑袋。」 「是,奴才们遵命。」 高勤试着走了两步,待不是那么疼了,这才走向寝殿。待来到门前,门口的内侍急忙行礼,随后推开了殿门。 凌璋正靠在床上看着奏摺,这些是凌南玉批阅过的,拿过来给凌璋瞧瞧,是否有处理不当的地方。听到开门声,他抬头看了过去,见是高勤,出声问道:「太子怎么说?」 看着面前瘦脱相的凌璋,高勤心里有些发酸,不过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凌璋的身体好似那秋日的草木,以极快的速度枯萎着,如今所剩下的时日不多了。 「皇上,殿下的婚事急不得,还是缓缓再说吧。」 凌璋放下手里的奏摺,看向高勤,道:「发生了何事?」 「殿下对大婚一事十分牴触,方才发怒,离开了干坤宫。」 凌璋闻言眉头微蹙,凌南玉从小到大总是乖巧听话的,这般任性的时候屈指可数,如今竟放着国家大事不管,直接一走了之,足见他对大婚一事的牴触有多强烈。 「让你查的事,你查的如何?」 「回皇上,奴才无能,并未查到殿下心仪之人是谁。」 「未查到?」凌璋皱紧了眉头。 高勤苦笑着说道:「殿下每日出入的无非是东宫、奉天殿、干坤宫,接触的几乎都是男子,能接触到的女子也就是宫里的侍女,可奴才几乎将宫里的侍女都查问了个遍,也未能找到此人。」 凌璋若有所思地说道:「你说他既然有爱慕之人,为何不与朕说?」 高勤想了想,道:「奴才以为应是对方身份低微,殿下怕皇上不答应。」 「身份低微做不了太子妃,至少可以做个美人,甚至是侧妃,这样他们便可以名正言顺地在一起,何必这样遮遮掩掩?」 第437页 「这个……奴才愚钝,还请皇上恕罪。」 「你不是不知,你是不敢说。」凌璋冷哼一声,道:「无非是想拖到朕死了,他做了皇帝,就可以让心爱之人做皇后了。」 高勤闻言心里一紧,急忙说道:「皇上,殿下对您怎样,您心里最清楚,殿下绝不会有这般忤逆的想法。」 凌璋缓了神色,道:「若非如此,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他那个爱慕之人见不得光。」 「奴才愚钝,不明白皇上的意思。」 凌璋径直问道:「后宫中谁与太子有过来往?」 高勤被问得一怔,随即明白了凌璋的意思,道:「皇上,太子从未与任何嫔妃有过来往,这个奴才愿以项上人头作保。」 凌璋并未出声,淡淡地看着他。 高勤跪在地上不敢动弹,虽然凌璋已经病入膏肓,但他身上的上位者的气势丝毫未减,面对时依旧心惊胆战。 过了许久,凌璋才重新开口,道:「你去把小宁子叫来。」 「是,皇上。」高勤悄悄松了口气,起身退出寝殿。 凌南玉从干坤宫出来,径直回了东宫,本能地走向杨清宁的卧房,却被告知杨清宁并不在宫中。 凌南玉心里有些发慌,急忙问道:「他去哪儿了?」 小柜子答道:「公公去了御马监。」 凌南玉闻言不禁松了口气,沉默了一会儿,道:「他走之前可有话留给我?」 「公公只说若殿下问起,便说去了御马监,其他并未多说。」 这么多时日不曾去过御马监,偏偏他表明心迹后去了,这分明是在躲着他。 想到这儿,凌南玉心里涌起一股烦躁,转身就朝着宫门走去,却在走出宫门后,又顿住了脚步。虽然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可小顺子能感受到凌南玉情绪的波动,候在一旁不敢多话。 凌南玉在门口逗留了一会儿,又折返回来,进了书房。 守在门口的小柜子凑到小顺子身前,小声问道:「殿下这是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小顺子摇摇头,小声大道:「具体因为什么,我也不清楚,不过方才殿下发了好大一顿火,还打了高公公。」 「打了高公公?」小柜子惊讶地看着小顺子,道:「这么严重的事,咱们要不要去禀告公公一声。」 小顺子思量了思量,道:「我觉得还是知会公公一声比较好。」 「那我去,我让小敏子过来侍候。」 小顺子现在是凌南玉的贴身内侍,别人都能走,唯独他不行,无奈地说道:「你快去快回。」 小柜子安慰道:「放心吧,殿下不是暴虐之人,这么多年你可见过殿下责罚过谁?」 小顺子一想也是,不禁长出一口气,「我知道,你快去吧。」 小柜子没再耽搁,找到小敏子,说了此事,便急匆匆地去了御马监。 御马监内,杨清宁面前堆满了帐册,这些都是孔佑明搬来的,听说杨清宁从今日起要常驻御马监,他便命人一起将这些帐册都搬了来,还说这几日他身上不爽利,正好休沐几日。 杨清宁看得哭笑不得,不过这也难怪,平日里他顶着个掌印的名头,活都是孔佑明来干,确实有些过意不去,恰巧他又想躲着凌南玉,也就有了由头。他正看着帐册,小瓶子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小柜子。 小柜子行礼道:「见过公公。」 杨清宁放下帐册,道:「怎么了,可是东宫出了何事?」 小柜子答道:「公公,殿下方才回了东宫,听说公公来了御马监,本想过来,可到了宫门口又折返了回去。奴才见殿下脸色不对,就问了小顺子,小顺子说,殿下在干坤宫发了好大的火,还打了高公公。奴才们不放心,便决定过来禀告公公一声。」 「打了高公公?」杨清宁眉头蹙起,道:「高公公没事吧?」 杨清宁知道为了什么事,只是没想到凌南玉竟会如此暴躁,竟对高勤动了手。 「这个奴才没问。」 杨清宁点点头,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小柜子听得一愣,随即问道:「公公不回去吗?」 第128章 围杀使团(7) 为了避免两人见面时的尴尬, 也为了与凌南玉保持距离,杨清宁这才来了御马监,自然不会轻易回去。 他看看面前的堆积公文和帐册, 道:「孔监正休沐了,这么多公务需要咱家来处理, 实在抽不开身。你们不必担忧, 殿下不会迁怒。」 小柜子不疑有他,道:「那公公注意身体, 奴才告退。」 「对了,殿下近几日的火气较大, 饮食方面你们要注意些。尽量不要做性燥的饭菜。」 「是, 奴才记下了, 回去便叮嘱厨房。」 「今日我应该回不去了, 就宿在衙门内,若殿下问起,你便答,若不问, 便不必说。」 小柜子闻言一怔,随即担忧地说道:「公公要宿在衙门?这里的条件公公怎么受得了?」 「如何受不了,你把咱家想得太娇贵了些,回去吧。」 「那奴才把公公要用的药送过来。」 「小瓶子会去拿, 你就不必忙活了, 好好侍候殿下。」 小柜子虽心有疑虑,却并未多问,道:「是, 奴才告退。」 待小柜子离开,小瓶子出声说道:「若是皇上知晓殿下打了高公公, 定不会这般轻易揭过。」 第438页 「我知道,皇上会找我问话。」 「那公公想如何应对?」 「这要看皇上如何问了。」杨清宁忍不住嘆了口气,道:「这一关不好过啊。」 「这么多年,殿下可从未迁怒过任何人,今日竟对高公公动了手,奴才有些担心。」 「确实有些意外。」杨清宁心里有些压抑,深吸一口气,道:「不过是人都有无法控制情绪的时候,我相信殿下不会伤害我,你也不必过分担忧。」 「是。」小瓶子端起桌上的茶杯,道:「奴才去给公公换杯茶。」 看着他走出去的背影,杨清宁沉沉地吐出一口浊气,重新将注意力放在手边的帐册上。 东宫,小顺子见小柜子回来,急忙上前迎了两步,道:「公公怎么说?」 「公公说御马监的孔监正今日休沐,有许多公务需要他处理,实在无暇分身。还说让咱们放心,殿下不会迁怒咱们。」 见小柜子停了下来,小顺子追问道:「还有呢?公公何时回来?」 「公公说堆积的宫务太多,今日便宿在衙门,不回来了。还说殿下这几日火气大,饮食方面要注意,不要做些性燥的饭菜。」 「不回来了?」小敏子闻言蹙起了眉头,道:「衙门里要什么没什么,公公宿在那里怎么受得了?」 「我也是这么说的,可公公已经决定的事,我再说也无用。」 小敏子见小顺子在发呆,出声问道:「小顺子,你可是知道些什么?我怎么觉着殿下与公公都有些反常?」 小顺子张了张嘴,却又吞了回去,道:「我上哪儿知道去。」 小敏子见他这样,顿时皱紧了眉头,道:「你一撅屁股,我就知道你要放什么屁。赶紧说,到底怎么回事,被跟我们扯些有的没的。」 小顺子刚要说话,就见守门的小五子走了过来,气喘吁吁地说道:「顺公公,高公公来了,在宫门外候着呢。」 「高公公来了?可说了来做什么?」 「说皇上要召见宁公公。」 联想方才发生的事,小顺子预感到定不是什么好事,便来到门前,禀告道:「殿下,高公公来了,说是皇上要召见公公。」 众人稍稍等了一会儿,便见凌南玉打开房门走了出来。 「殿下。」三人慌忙弓下了身子。 凌南玉看着门前的三人,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们方才去了御马监?」 三人对视一眼,小柜子出声说道:「是,奴才刚才御马监回来。」 「他……怎么说的?」 小柜子如实答道:「公公说御马监的孔监正今日休沐,有许多公务要处理,晚间怕是要宿在御马监。」 凌南玉闻言心中一痛,这是为了躲他,连家都不回了。 小顺子偷偷瞥了凌南玉一眼,见他脸色更加难看了,不禁在心里嘆了口气,忍不住提醒道:「殿下,高公公还在宫门口等着。」 凌南玉没有说话,径直走了出去。 高勤在宫门外等着,本意就是想给凌南玉和杨清宁通气的时间,商量好待会儿怎么应对。他也趁这会儿的功夫,思量着凌璋会怎么盘问杨清宁,又该怎么替他解围。正出神间,就听到『吱呀』一声,他转头看过去,只见宫门缓缓打开,凌南玉出现在眼前,只是跟在他身后的人里并没有杨清宁。 高勤上前一步,行礼道:「奴才参见殿下。」 凌南玉直接开口道:「小宁子一早就去了御马监,此时不在东宫,本宫随你去见父皇。」 高勤委婉地说道:「殿下,皇上召见的是宁公公,若宁公公不露面,不止奴才要吃挂落,宁公公那边也不好交代。」 一旁的小敏子见状出声说道:「殿下,高公公说的是,还是让奴才去请公公吧。」 凌南玉瞥了他一眼,道:「那你去吧。」 小敏子悄悄松了口气,转身赶去御马监。 凌南玉看向高勤,平静地说道:「走吧,本宫跟你去见父皇。」 高勤应声,跟在凌南玉身后,朝着干坤宫走去。 途经御花园时,突然听到一阵琴声,凌南玉走上拱桥,朝着琴声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名少女正坐在树荫下弹琴,还有一名少女正随着琴声翩翩起舞。 高勤也随之看了过去,随后小心翼翼地看了凌南玉一眼。 本是美好的场景,却让凌南玉看到了她们的处心积虑,心中的怒火更盛。他冷笑一声,道:「倒是将本宫的行踪掌握得一清二楚。去问问是谁家的,让他们来领人,本宫要知道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窥视本宫的行踪。」 小顺子应声,道:「是,奴才这就去。」 高勤并未吱声,见凌南玉继续往前走,便抬脚跟了上去,没走几步,便听凌南玉说道:「今日是本宫不对,不该迁怒与你。」 高勤连忙说道:「殿下言重了,是奴才失了分寸,该罚。」 「这些年你在父皇面前没少替我们解围,我都知道,也一直记在心里。只是,最近发生了太多事。」凌南玉嘆了口气,「北慕、西楚的虎视眈眈,父皇身子的日渐衰弱,朝中党派的相互争斗,这种种的种种,就好似一座大山,压在我身上,让我有些喘不过气来,这才迁怒了你。」 高勤明白凌南玉的压抑,也知道之前他是在宣洩,所以并未放在心上。尽管如此,听凌南玉这么说,他心里也颇为欣慰,「殿下的辛苦,奴才都看在眼里,确实该宣洩出来,否则怕是会憋出病来。只要殿下不生病,奴才那一脚就挨得值。」 第439页 「走吧。」 凌南玉并未多说,径直在前面走着,很快便来到了干坤宫。高勤进去禀告,凌南玉等在门外。没多大会儿的功夫,高勤便迴转,无奈地说道:「殿下,皇上说他要见的是宁公公,不是您。」 「父皇不见我?」凌南玉的眉头皱起,一掀衣摆跪在了地上,「那我就跪到父皇见我为止。」 高勤为难道:「殿下,您这又是何必呢?」 凌南玉大声说道:「我知道父皇要问什么,但小宁子对此事并不知情,父皇问,也是白问。与其为难他,不如直接问我。」 高勤明白凌南玉的用意,象徵性地阻拦道:「殿下,皇上需要静养,您不能大声喧譁。」 凌南玉就当自己没听见,依旧大声喊道:「我就在殿外跪着,父皇何时肯见我了,何时再起。」 待凌南玉说完,高勤再出声阻拦:「殿下,您千万小声点,别吵到皇上。」 高勤转身进了寝殿,来到近前,道:「皇上,殿下在外面跪着呢,这天可正值酷暑,又接近正午时分,这要是跪出个好歹来,可怎么办啊。」 「他乐意跪,就让他跪。」凌璋手里拿着奏摺,连头都没抬。 高勤见状忍不住在心里嘆了口气,这爷俩真是不省心,明明都那么在乎彼此,非要斗这个气不可,到头来还不是两败俱伤。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杨清宁和小瓶子出现在寝宫外,一眼便看到了跪在门外的凌南玉。本是酷暑,又值正午,走两步都是汗,更何况是在太阳底下暴晒,凌南玉额头上密密麻麻全是汗,后背的衣服也已经打湿。 「殿下,您还是起吧,再这么下去,您非中暑不可。」高勤正劝凌南玉,见杨清宁来了,急忙迎了两步,道:「宁公公,你快劝劝殿下,他已经跪了一炷香的功夫了,再这么下去非得病倒不可。」 杨清宁出声问道:「高公公,敢问殿下为何跪在门外?」 高勤小声说道:「还不是因为给殿下挑选太子妃的事,皇上想尽快为殿下大婚,而殿下偏偏不肯,两父子正斗气呢。」 杨清宁苦笑着说道:「天家父子斗气,哪有你我掺和的余地。高公公放心,皇上心疼殿下,定不会让殿下有什么闪失。」 高勤闻言怔了怔,随即说道:「殿下可是宁公公看着长大的,殿下这般……宁公公不心疼?」 「高公公都心疼,我怎会不心疼。不过,公公您仔细想想,若我一劝,殿下就起了身,皇上会怎么想?」 高勤看着杨清宁,不由恍然大悟,道:「倒是咱家着相了。」 「公公与我不同,您能劝,我不成。」杨清宁看了一眼凌南玉,提醒道:「公公让人去请个太医,若殿下当真受不住,也能及时医治。」 「对对对,你瞧咱家这脑子,这就让人去请太医。」 高勤让内侍去请太医,自己则进去通禀。 杨清宁来到凌南玉近前,轻声说道:「若殿下还想奴才活着,就收了那份心思吧。」 凌南玉勐地抬头看向杨清宁,「你也想劝我早日大婚?」 「殿下何时大婚,要看殿下的意愿,奴才不会规劝,只希望殿下不要为难奴才。」 「为难……」凌南玉垂下了视线,敛起眼底的难过,道:「原来我是在为难你……」 凌南玉的话让杨清宁心里很不好受,却并未多说什么,直到高勤迴转,说凌璋让他进去,他才调整唿吸,进了寝殿。 「奴才参见皇上。」 两人上次见面还是在寿诞时,到如今已是一月有余。 凌璋并未说话,仔细打量着杨清宁,眉目如画,唇红齿白,皮肤如莹玉,身子纤细瘦弱,明明是个男子,却给人一种弱柳扶风之感。凌璋从未这般仔细打量过杨清宁,过了好半晌,才出声说道:「你的脸色看上去不错,看来近段时日调养得不错。」 凌璋并未让他起身,他便规规矩矩地跪着,道:「托皇上的福,奴才的身子确实比之前好了些,所以今日才去了御马监。」 「你可知朕为何宣你过来?」 杨清宁答道:「奴才愚钝,请皇上明示。」 「太子向来对你无话不说,你说不知,朕怎能信?」 凌璋的语气很淡,听不出情绪,但杨清宁敏锐地察觉出他的隐藏在平静之下的不悦,道;「回皇上,殿下长大了,有了自己的主意,不似从前那般,对奴才无话不谈,还请皇上明鑑。」 「你在他心里的地位,旁人可比不得,怕是朕也要靠边站。」凌璋这话怎么听怎么酸。 杨清宁在心里无奈苦笑,他就知道早晚会面临这个问题,道:「皇上,如今殿下长大了,已能独当一面,不再需要奴才。加之奴才身子不好,怕也不能再侍候殿下,奴才想致仕回乡,还请皇上恩准。」 凌璋的眉头皱了起来,「你想走?」 「今日难得有机会,奴才就斗胆跟皇上说说心里话。」杨清宁深吸一口气,放松了身体,坐在了自己腿上,四下看了看,道:「在外人看来,这皇宫金碧辉煌,是权势和地位的象徵,进了这里便得了荣华富贵,成了人上人,殊不知这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奴才性子软弱,见不得血腥,只是殿下当年的处境实在艰难,奴才不得不强迫自己撑下去,硬生生地撑到今日。」 第440页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这双手到底还是沾满了血腥。」杨清宁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眼眶有些发酸,沉默了许久,方才接着说道:「如今殿下已经长大成人,而且长得极好,文才武略不输任何人,奴才自觉对得起娘娘的託付,也是时候功成身退了。」 「你当真要走?」凌璋又重复了一遍。 杨清宁躬下了身子,恳求道:「奴才什么都不要,只求这一身自由,还请皇上看在奴才还算忠心的份上,恩准奴才之请求。」 凌璋的眉头皱了起来,「以你现在的情况,没了皇家的支撑,你觉得你能活多久?」 「能活多久是多久。这么多年缠绵病榻,奴才早就想开了。」杨清宁抬头看向凌璋,笑着说道:「奴才不怕死,只是不想死在这座皇宫里,求皇上成全。」 凌璋沉默的与他对视,看着他清澈透亮的眼睛,凌璋明白了他的话外音,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在别人看来,他们谈的只是他想致使还乡,其实凌璋想知道的,他都说了,也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他可以死,却不能死在京都,尤其不能死在皇宫,否则凌南玉一定会认为是凌璋害死了他。那他们父子就会结下仇怨,与谁都没有好处。 杨清宁第一次这样看着凌璋,没有对君王的畏惧和恭敬,他虽然跪着,但在他心里,此刻的两人是平等的。或许他的抑郁症压根儿就没治癒,所以面对死亡,才能做到心态平和,坦然接受。 不知过了多久,凌璋终于开了口,「你走吧。」 杨清宁笑了笑,最后给凌璋磕了个头,道:「奴才谢皇上恩典。」 杨清宁强忍着不适站起身子,随即躬身退出殿外。看着依旧跪在地上的凌南玉,杨清宁沉沉地吐出一口浊气,道:「殿下,奴才先回去了,殿下千万保重身体。」 凌南玉抬头看了过去,见他嘴角含笑,神色轻松,不由长出一口气,随即垂下了视线。 杨清宁没再多说,和小瓶子一起出了干坤宫,站在马车旁,杨清宁笑着说道:「咱们走走吧。」 「公公被罚跪了,行动多有不便,还是坐车吧。」 杨清宁无奈地笑笑,道:「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不过今日我想走走,走得慢些,不碍事。」 小瓶子也未勉强,只是让马车跟在一旁,方便杨清宁累了,好上车休息。 「公公,皇上都问了什么?」 杨清宁一边慢悠悠地往前走,一边答道:「皇上问殿下爱慕之人是谁,我说我不知,皇上不信,便罚跪与我。」 「然后呢?」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杨清宁有些不对劲儿。 「皇上让我劝殿下接受大婚。」 虽然在宫里生活了十几年,可这宫道他走过的次数,还不如那些朝臣多,一是因为他几乎不怎么出东宫,一是因为他每次出宫都坐马车,如今看着这宫墙竟感觉有些陌生。 「那公公答应了?」 杨清宁漫不经心地说道:「我说皇上的话,殿下都不听,我这个做奴才的,说了又有何用。」 小瓶子见状不再多问,安静地陪着杨清宁在宫道上慢慢走着。 两人走了一炷香的功夫,才来到了御花园,杨清宁顿住脚步,转头看向小瓶子,道:「咱们去梅园走走吧。」 「好。」小瓶子应声,跟在杨清宁身后,朝着梅林走去。 他们去干坤宫时,御花园里还有不少人,也不知为何,如今竟空无一人。对于喜欢清净的他来说,这样是最好,还省去了不少麻烦。他们慢悠悠地走进梅林,因为是夏季,梅树并不开花,不过郁郁葱葱的绿叶,长在千姿百态的枝干上,也别有一番韵味。 他们在一棵梅树下顿住了脚步,杨清宁指了指梅树下的一块空地,笑着问道:「你可还记得这里?」 「记得,秦流的尸体就是埋在此处。」 「当初我们初见,就是因为秦流被谋杀一事。」记忆在翻涌,好似一幅幅幻灯片在脑海中闪过,杨清宁指了指旁边的梅树,道:「秦淮的尸体就是挂在这棵树上。」 小瓶子点点头,「是奴才亲手挂上去的。」 杨清宁怔了怔,随即苦笑着说道:「我竟把这茬给忘了。晃眼间已经过去十几年,这梅林没怎么变,可赏花的人已换了几茬,真是物是人非啊!」 「至少我们没变。」 杨清宁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你今年多大来着。」 「三十有五。」 「三十五,比我大九岁,巧得很,我也比殿下大九岁。」杨清宁忍不住感慨道:「若是普通人,像你这个年纪,孩子都快成年了。」 「若是普通百姓,这个年纪怕是要当爷爷了。」 「当爷爷?」杨清宁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道:「哈哈,你这个年纪都是爷爷辈了,那咱们岂非隔着一辈?」 小瓶子也随之勾起嘴角,「若是如此算,奴才确实要长一辈。」 杨清宁好笑地说道:「你少占我便宜,不过九岁的差距,你还想长我一辈,倒是想得美。」 小瓶子眼底的笑意渐浓,道:「公公这十几年几乎没怎么变,而奴才却老了许多,旁人看我们,可不就是两代人。」 杨清宁这张脸确实显小,在别人看来也就十八九岁,不过这可不是被人占便宜的理由,「去去去,长相是长相,年纪是年纪,岂能混为一谈。」 第441页 「公公说的是。」 「跟你争这个,我也是幼稚得很。」见他眼底尽是笑意,杨清宁也忍不住轻笑出声,道:「想当初你可是个面瘫脸,说话都是几个字几个字的往外蹦,如今再看你,变化真是大啊!」 「托公公的福。」 小瓶子跟着他走出梅园,来到了池塘边,此时的荷花开得正好,品种繁多,颜色各异,形态也各有不同。只是出现在杨清宁脑海里的,并非这如画的景致,而是那遥远的记忆。那年冬日,他牵着凌南玉在池塘上滑冰,那是凌南玉儿时少有的放纵,仿佛还能听到他当时银铃般的笑声。 「公公,正午太阳毒辣,我们该回去了。」 杨清宁回神,看了看头顶的日头,忍不住担忧地说道:「也不知殿下现在如何了?」 干坤宫寝殿外,汗水煳住了凌南玉的眼睛,他本能地闭了闭,再睁开时,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紧接着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殿下,殿下……」高勤见状慌忙上前,将凌南玉的身子抱了起来,道:「快去叫太医。」 高勤抱着凌南玉来到偏殿,小心地放在床上,于准也在这时拎着药箱走了进来。 高勤急忙说道:「快过来给殿下瞧瞧。」 于准应声,来到床前,将凌南玉的衣领解开,又给他服用了一颗藿香正气丸,这才坐下身,给凌南玉把脉。过了一会儿,他松了手,道:「公公放心,殿下只是中暑,并无大碍。」 「没事就好。」高勤松了口气,道:「你在这儿照看着,咱家去禀告皇上。」 「听公公安排。」 高勤急匆匆地进了寝殿,来到床前回禀道:「皇上,殿下晕了过去,现正在偏殿安置。」 凌璋点点头,道:「让太医给他开些安神的药,让他好好休息。」 高勤一怔,虽有些不解,却并未多问,领命而去。 凌璋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忍不住嘆了口气。 第129章 围杀使团(8) 东宫, 杨清宁用完午膳,睡了一个时辰的午觉,叫来小瓶子, 吩咐道:「你去一趟严学正的府上,将这份书信交给严兄。」 小瓶子应声, 拿着就走了出去。 杨清宁叫来了小敏子, 道:「你帮我收拾一下,这几日我要去皇庄查帐。」 「去皇庄?」小敏子愣了愣, 随即问道:「公公,殿下是否知晓此事?」 「殿下在干坤宫, 咱家暂时还未禀告, 待殿下回宫, 你代咱家禀告一声便可。」 这两日杨清宁和凌南玉太过反常, 小敏子总觉得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如今杨清宁要去皇庄,竟也没知会凌南玉,就更让他心生疑惑, 道:「那公公此行带谁去?」 杨清宁见状心中苦笑,面上却不显,平静地说道:「小瓶子,他先行出了宫, 我们约好在宫外汇合。」 小敏子眉头微蹙, 「只带小瓶子?人手是否少了些?」 「自然还有别人,只是此行是隐秘,不便多说。」 想到方才凌璋的召见, 小敏子恍然地点点头,想着应该是有什么秘密任务, 需要杨清宁去完成,道:「那公公要在皇庄待多久,奴才好斟酌要带多少行李。」 「多则一月,少则半月,简单收拾几件衣服便可,大不了咱家多带些银两,少什么直接买便是。」 小敏子笑了笑,道:「乡下不比城里,想买什么就有什么,奴才还是帮公公带的周全些,省得用的时候找不到。」 杨清宁见状松了口气,道:「成,反正是坐马车,东西多些也能放得下。」 小敏子没再多说,帮杨清宁收拾起了行李,随后搬上了马车。 宫门口的守卫好巧不巧又是刘仁,他看着杨清宁的马车远去,兴奋地说道:「来来来,我们接着赌,这次我定要将上次输得银子赢过来!」 高镇笑着说道:「赌就赌,正好我想去萃华楼耍一耍,那你说这次谁倒霉?」 「这次我猜是南凌的某个大臣。」 「那我还猜西楚那个倒霉蛋。」 …… 马车顺利出了皇宫,杨清宁找了个由头支走了马夫,自己架着车在街道上走着,找了间成衣店,买了两身普通衣物换上,又买了顶纱帽,遮住了脸。最后找了家车行,将原来的马车卖掉,重新买了辆普通马车,又雇了一个马夫,就这样架着车出了皇城。 凌璋是个深不可测的人,之前在前殿里,他看向杨清宁的眼神,便已经告诉杨清宁,他对他产生了怀疑。杨清宁心里清楚,身为帝王是绝不允许自己未来的继承人,喜欢上一个男人,无论这个男人是谁,甚至不管这是否为事实,一旦有了怀疑,那他的下场便已经註定。所以杨清宁便用隐晦的言语回答了凌璋的问题,肯定了他心里的想法,也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讽刺的是小瓶子提议他离开时,他还心存侥倖,以为能瞒得住凌璋,说了一大堆不能走的原因,不曾想这么快便漏了馅儿。之所以支开小瓶子,是因为自己的生死还是未知数,不想连累他。 待出了皇城,杨清宁便和车夫结了帐,自己架着马车漫无目的地走着,等着那不知何时出现的杀手。天黑时,他来到了一处村子,不过他并未进村,而是选择了村外的一处空地落脚。马车虽然普通,车厢却足够宽敞,即便在荒郊野外,也不至于露宿街头。他不进村子,是不想扰了村子的安宁,希望自己能离开的平静些。 第442页 简单地吃了些东西,杨清宁便上了马车,靠在车壁上假寐,今晚他并未喝药,反正就要死了,他想任性一回。半睡半醒间,突然感觉车身一阵晃动,他勐地睁开双眼,朝着车门的方向看去。帘子被掀开,一道身影出现在门口,因为背对着光,他看不清对方的模样。 「你终于来了。」杨清宁长出一口气,道:「希望尊驾能给我个痛快,待我咽气后,帮我挖个坑埋了,我不想曝尸荒野。」 「公公,是奴才。」 熟悉的声音响起,杨清宁不禁一怔,随即惊讶地问道:「你是怎么追来的?」 「公公莫不是忘了,我八岁时便能跟着兇手来到京都。」 「倒也是,我这点伎俩,怎能瞒得过你。」杨清宁自嘲地笑了笑,道:「你回吧,若是不想回宫,随便去哪儿都成,就是别跟着我。」 小瓶子并未接话,而是问道:「皇上知道了内情,要杀公公?」 「是我主动说的。」杨清宁深吸一口气,道:「皇上召见我,并非要问殿下的心上人是谁,是已对我产生了怀疑。和皇上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我知道瞒不过,索性就都说了。」 「皇上让公公离开,是不想公公死在皇宫里,只要死不见尸,就算殿下问起,皇上也可以说公公远走高飞了。」 「是我提出要走的。既然逃不过一死,我宁愿死在外面,也不想死了还被关在那个大笼子里。」 小瓶子进了车厢,在旁边坐了下来,道:「奴才陪着公公,公公去哪儿,奴才便去哪儿。」 「不成。我这病恹恹的身子,死了是解脱,你身强力壮的,能活到一百岁,跟着我作甚,赶紧走。」杨清宁说着动手推了推,只是他废了好大劲儿,人家却纹丝未动。 「公公不必担忧,奴才这一路跟来,并未发现有人在附近跟踪,皇上应该不想杀公公。」 杨清宁怔了怔,随即说道:「可能是还未跟上来,想让我走远了再动手。」 小瓶子认真地看着杨清宁,道:「公公为何要坐以待毙?活着不好吗?」 「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皇上要杀的人,总归是逃不过的。」 「不试又怎知逃不过?还是说离开殿下,公公便没了活下去的动力?」 杨清宁下意识地反驳,「怎么可能!这世界没了谁都一样。」 「那就让奴才陪着公公浪迹天涯吧,或者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隐居。总之一句话,奴才不会走,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公公做决定。」 杨清宁眉头皱紧,道:「你怎么这么死心眼!跟着我除了受拖累,能有什么好处。」 「跟着公公,奴才心里安定,这是任凭什么都换不来的。」 这么多年的相处,杨清宁太了解他的性情,知道他定会说到做到,不禁无奈地嘆了口气,道:「那你可要做好逃亡的准备。」 小瓶子心中一喜,急忙说道:「公公放心,这个奴才在行。」 「既然你在行,那就走吧,别等着人家上门再行动。」 「公公该早告诉奴才,奴才好去库房熘达一圈。」小瓶子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杨清宁闻言不禁有些哭笑不得,道:「我这儿有十几万两银票,足够咱们花了。」 小瓶子一怔,随即笑着说道:「英雄所见略同。」 干坤宫,凌南玉醒来时已经是后半夜,他睁开眼看着陌生的床帐,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守在一旁的小顺子正靠在床上打盹,听到动静勐地睁开眼睛,见凌南玉坐了起来,在缓了会儿神后,急忙站了起来,还不忘擦了擦嘴角,道:「殿下,您醒了,您感觉怎么样,可要传太医?」 凌南玉摇了摇头,问道:「这里是哪里?我为何在此处?」 小顺子答道:「殿下昏倒了,皇上让高公公将殿下安置在偏殿,咱们还在干坤宫。」 记忆慢慢恢復,凌南玉看向窗外,接着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刚过丑时。殿下,距离早朝还有些功夫,您再睡会儿吧。」 凌南玉捏了捏胀痛的眉心,道:「我到底怎么了,为何会昏睡这么久?」 「太医说殿下中暑了,没什么大碍。」 「去给我倒杯水来。」 小顺子应声,急忙去倒水。凌南玉接过水杯一口气喝完,干涩的嗓子才舒服一些。沉吟片刻,他忍不住出声问道:「我昏倒的事,小宁子可知道?」 「奴才给公公传了信儿。」小顺子接过水杯,「不过公公不在宫里,说是去皇庄查帐,午后便走了。」 「去皇庄查帐?」凌南玉闻言皱起了眉头,道:「哪个皇庄,都有谁跟着?」 「小敏子问过,可公公说这是隐秘,没说去哪个皇庄,也没说有多少人去,只知小瓶子会随行。」 「隐秘?」凌南玉心里隐隐有些不安,随即起身下床,道:「回宫!」 「殿下,您慢点,您还在病中。」小顺子急忙追了出去。 凌南玉急匆匆地回了东宫,径直去了杨清宁的卧房,来到衣柜旁,打开后便开始翻找。杨清宁的小金库就放在衣柜的一个木匣子里,凌南玉将木匣子打开,发现里面的金银细软都在,唯独银票不见了。 小顺子不解地问道:「殿下,您这是作甚?」 凌南玉的脸色越发难看,道:「去把小敏子叫来。」 第443页 小顺子见他神色不对,也不好多问,转身去叫小敏子。 没过多大会儿,小敏子跟着小顺子进了卧房,行礼道:「奴才参见殿下。」 凌南玉径直问道:「小宁子走时,你在场?」 小敏子点点头,道:「在,公公让奴才给他收拾行李,随后又帮着搬上了马车。」 「他是怎么说的,你仔细想想,一字一句都不要错。」 小敏子仔细回想了一下,道:「公公让奴才帮他收拾行李,说这几日要去皇庄查帐。奴才问公公此行都有谁随行,公公说小瓶子,奴才问只带一人是否不妥,公公说不止小瓶子一人,只是此行是隐秘,不便多说。后来,奴才又问要去几日,公公说多则月余,少则半月,还说不必带太多东西,他可以多带点银子,缺什么买就是,奴才说乡下不比城里,有的东西不是说买就能买的到的。公公说也是,便没再拦着奴才收拾。」 「小瓶子呢?」 「小瓶子跟着公公去皇庄了啊。」小敏子不解地看着凌南玉,道:「对了,公公说这次他去的时日有些长,以防殿下要用东西,便将库房的钥匙给了奴才,让奴才转交给殿下。」 凌南玉接过库房的钥匙,大步走了出去,待来到库房门前,打开门走了进去,直奔放置银票的地方,发现之前凌璋赏他的十万两银票不见了。心跌落谷底,他突然感觉有些窒息,身子一个踉跄,撞在了一个木箱上。 小顺子见他面无人色,担忧地问道:「殿下,您这是怎么了?」 「你答应过我,怎能食言!」凌南玉眼眶通红,转头看向小敏子,大声问道:「他是何时走的?何时走的!」 小敏子也察觉出不妥,急忙答道:「公公午睡后走的,应该是刚过申时。」 凌南玉推开身边的小顺子,脚步飞快地跑了出去。白鹰现身,挡住了他的去路。 「闪开!」凌南玉怒视着白鹰。 白鹰出声说道:「殿下,他已经走了五个时辰,早就出了皇城,天下那么大,您要往哪个方向追。」 「你早就知道了!」凌南玉的情绪虽然在失控的边缘,大脑却在快速运转,道:「你知道,那就意味着父皇也知道,他是在父皇召见后,才决意离开,所以是父皇逼他走的!」 「殿下错了,是他自己要走,而并非皇上逼他走。」 凌南玉的心狠狠揪了一下,红着眼睛说道:「在这个节骨眼上,若非父皇的主意,即便他想走,父皇也不会让他走。」 「殿下……」 「明明是我的错,为何怪罪在他头上?」似是想到了什么,凌南玉不禁瞪大眼睛,紧紧攥住白鹰的手臂,道:「你跟我说实话,父皇是不是要杀他?」 「殿下,您当真错怪皇上了,确实是宁公公说要走,皇上看他去意已决,这才答应下来。」 凌南玉不想跟他废话,抬脚就走。白鹰还想再拦,就听凌南玉冷声说道:「你若再拦,就算父皇保你,我也会杀了你!」 白鹰脚步一顿,只能任由凌南玉走了出去。 走在宫道上,凌南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愤怒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有无能的人才会被情绪所牵制。如果凌璋这边不解决好,就算找到了杨清宁,他的处境一样危险。况且五个时辰,若凌璋当真要杀他,自己能找到的只有他的尸体。他面临最紧要的问题,是确定杨清宁的安全。 凌南玉敲开干坤宫的门,守门的内侍并未阻拦,直接让开了通路。凌南玉瞬间明白了,凌璋这是在等他。他大步来到寝殿门口,高勤已在门外候着,道:「殿下,您来了,皇上正等着您呢。」 凌南玉没有多说,径直走了进去,看着靠坐在床上的凌璋,「父皇,您是想杀了儿臣?」 凌璋闻言眉头皱紧,不悦道:「朕若是想杀了你,你还能在这儿大唿小叫?」 「儿臣在这世上,唯有两人最为亲近,一是父皇,一是小宁子。得知父皇命不久矣,儿臣一直在强撑,幸而有小宁子在身边,儿臣才能熬得下去。可如今父皇竟想杀了他,若他死了,儿臣也就死了。父皇若是想要儿臣的命,不如给儿臣一个痛快。」 凌璋的眉头越皱越紧,「你是一国太子,这天下的女子任你挑选,无论她是何种身份,朕都成全你们。可你偏偏对他动了心思,朕没当场杀了他,已经是天大的恩赐。」 「父皇果然要杀他!」凌南玉不敢置信地看着凌璋,眼泪不受控地流了出来,「若非他费尽心机带我出冷宫;若非他左右逢源、伏低做小,游走在各方势力之间;若非他捨命相救、不离不弃,我早就死了!是我,是我爱慕与他,是我一厢情愿,他从未答应,没有半分错处,父皇竟要杀他!」 凌南玉从袖中掏出匕首,眼神变得决绝,「他死了,我绝不独活!」 凌南玉毫不犹豫地刺向自己的胸口,根本不给人反应的机会。 「殿下不要!」高勤被吓得不轻,急忙跑了过去。 「玉儿!」凌璋终于变了脸色,他没想到凌南玉竟这般决绝,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好在白鹰一直在留意凌南玉的神情,在千钧一髮之际,抓住了他的手腕,尽管如此还是晚了一步,匕首的刺进了胸膛,鲜血随之浸湿了衣物。 「太医,快传太医!」高勤见状心疼道:「殿下,您煳涂啊!您要有个万一,您让皇上怎么办,让南凌怎么办?」 第444页 「松手。」凌南玉冷眼看着白鹰,道:「这次你拦了,还有下次,你拦不住,你了解我的性子,我说到做到!」 白鹰眉头紧皱,道:「殿下,您怎能为了儿女私情,放任南凌国万千百姓于不顾?」 「我本就不想做太子,若非小宁子一直劝我,一直在我耳边说要以大局为重,我不会做这个位置。」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如今他不在了,父皇也要死了,我还有什么坚持的必要?况且,我连自己想要保护的人都护不住,还有何颜面坐这个位置?」 「殿下……」 「他没死。」凌璋开口打断了白鹰的话。 「我不信。」凌南玉闻言心头一颤,转头看向凌璋,道:「除非父皇将他找回来。」 凌璋疲惫地抚了抚额头,道:「走,是他自己的意愿,朕并未勉强他,也并未派人杀他。」 眼泪不断滑落,凌南玉却不敢扎眼,直直地看着凌璋,他要确定凌璋说的是真的,「父皇向来是除恶务尽、斩草除根,怎会留着他?」 凌璋坦然地与他对视,道:「在朕得知你对他动了不该有的心思后,朕确实动了杀他的念头,只是朕最后还是改了主意。」 凌南玉本能地眨了眨眼,「为何?」 「他说他不怕死,只是不想死在皇宫里。」 「就因为这个?」凌南玉质疑地看着凌璋。 凌璋深吸一口气,接着说道:「他是在告诉朕,朕可以杀他,不过不要在皇宫动手,这样会影响我们父子之间的感情。他的眼神很坦然,朕看得出他说的是真话,这么全心全意为你的人,朕不想杀,但他不能再留在宫中,所以朕便准了他离开的请求,放他远走高飞。」 事关杨清宁的生死,凌南玉不敢轻易相信,道:「父皇说的可是真?」 「朕不屑撒谎。」 凌南玉松了手,任由白鹰将匕首拿了过去,随即转身就走。 高勤见状连忙去拦,道:「殿下,您身上有伤……」 「三年。」凌璋再次出声打断高勤的话,同时也止住了凌南玉的脚步,道:「朕会留下遗诏,封他为后的遗诏,只要求你三年之后再去找他,期间不能有任何联络,只要你做得到,三年后你们便可以名正言顺地在一起。」 不说凌南玉,就是白鹰和高勤都觉得凌璋这么做太不可思议,从古至今还从未出现过男后,更何况杨清宁还是个太监。 凌南玉转身看向凌璋,震惊道:「父皇说的可为真?」 「还是那句话,朕不屑撒谎。」凌璋胸口有些闷,深吸一口气,道:「有他在,你会觉得自己还有依靠,永远无法成为一个合格的帝王。朕要用这三年锻鍊你,只要你能做到朕满意,三年后你去找他,若他答应随你回京,便让高勤取出遗诏,你们便可名正言顺地在一起。怎么样?」 「儿臣可以答应父皇,暂时不去找他,但父皇必须派人去寻,确定他在何处,父皇可以不告知儿臣,只要确保三年后儿臣能找到他便可。若父皇答应,那儿臣便答应。」 「好,那就这么决定。」 凌南玉上前两步,随即跪倒在地,道:「儿臣谢父皇成全!」 凌璋疲惫地闭上眼睛,道:「朕累了,你回吧。」 「是,儿臣告退。」 见凌南玉转身离开,高勤不放心地叮嘱道:「白鹰,别忘了给殿下请太医。」 白鹰点点头,快步跟了上去。 高勤重新回到床边,欲言又止地看着闭目养神的凌璋,过了好一会儿,方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皇上,您当真打算写诏书,封小宁子为后?」 凌璋睁开眼睛看向他,道:「太子也是你看着长大的,他是什么心性,你不了解?若方才不是白鹰恰好站在他身边,这会儿他已经是个死人了。」 高勤担忧道:「只是这事太过惊世骇俗,即便有皇上的诏书,那些朝臣未必会买帐,到时怕是会引起朝堂动盪。」 「朕活不到那日,是否能如愿,就要看他们的本事了。」 「皇上,您可莫说这些丧气话,三年而已,一转眼就过去了。」 凌璋笑了笑,道:「朕的身子如何,除了太医,你最清楚,能撑得时日不多了。朕只希望能在死之前,处理好围杀使团一事,让南凌平安度过这一劫。」 「皇上……」高勤鼻头一酸,不禁红了眼眶。 「收起你的眼泪,朕是帝王,不需要任何人可怜。」 「是,奴才遵命。」 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眼又是半年,这日凌南玉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东宫,径直朝着杨清宁的卧房走去。自杨清宁走后,凌璋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对毒/品的需求日渐增多,而毒/品的数量却有限,制作毒/品的配方也已被焚毁,早在一个月前毒/品便已消耗殆尽。 为了稳定朝局,凌璋染上毒/瘾的事,一直是隐瞒的状态,之前有毒/品服用,凌璋的状态还算稳定。后来没了毒/品,凌璋每每犯毒/瘾时,总会发出痛苦的嘶吼,未免此事传出去,引发朝廷动盪,干坤宫的奴才全部换成了营骁卫,并严禁任何人靠近。 即便如此,也难免惹人猜忌,尤其是后宫里的那些女人。凌璋自从染上毒瘾之后,就很少召人侍寝,而最近的半年更是未曾踏足后宫。后宫的女人们没了凌璋的宠幸,也就相当于断了她们诞下龙嗣的可能,许多人便开始不安分起来,时不时地找藉口前往干坤宫。只是干坤宫周围被重兵把守,莫说见到凌璋,就是宫门也没见着,就被赶了出去。 第445页 久而久之,后宫便有流言流出,不过也仅限于在后宫流传,且刚刚传出,那造谣的正主就被抓了,直接送进了冷宫。她的家人也未能倖免,于荣紧接着便请他们到诏狱喝茶去了。 躺在杨清宁的床上,凌南玉脑海中都是凌璋痛苦的模样,虽然他的手脚都是用最柔软的布条缠住,但是极致的痛苦总会让他疯狂挣扎,而那些柔软的布条就会变成砂纸一样,不停地摩擦着他的皮肉,过不了多久就会变得血肉模煳。还有塞在他嘴巴里的软布,每每取出来时,都被血水浸透。那种从喉咙里发出的嘶吼声,就好似被困住的勐兽在哀鸣,听得人心里十分难受。 每当凌璋痛苦到极致时,总会乞求地看向他,希望他能给自己一个解脱。可每次痛苦过后,凌璋又告诫凌南玉,他犯毒/瘾时说过的话,一概不作数。在干坤宫的每一日,对凌南玉来说都是煎熬,他既不想看到凌璋活得那么痛苦,又不捨得凌璋离开自己。 除了这些,他还要应对来自敌国的虎视眈眈,北慕和西楚都送来了国书,要求北慕昭和西楚桓即刻回国,只是时机未到,他不得不绞尽脑汁拖延时间。还有朝中大臣各党派之争,以及他们时不时的刁难,这所有的一切都朝他压下来,就像一座无法撼动的大山,压得他身心俱疲。 凌南玉蜷缩在杨清宁曾躺过的床上,努力汲取那早已消失殆尽他的气息,因为只有这样,自己的内心才会得到片刻的安宁,才能支撑他继续走下去,所以无论多晚,他总会回到东宫,躲进杨清宁曾经的卧房。 半夜,他刚熟睡没多久,突然听到小顺子急切地叫声,「殿下,殿下快醒醒。」 凌南玉睁开眼睛,随口问道:「发生何事?」 「高公公过来了,说是皇上召见殿下。」 见小顺子神色不对,凌南玉心里『咯噔』一声,脑子彻底清醒了过来,道:「现在什么时辰?」 「子时刚过,高公公说皇上除了召见殿下外,还召见了内阁,以及几位国公。」 这意味着什么,所有人心里都清楚,凌南玉自然也不例外,他的心脏勐地一痛,下意识地抬手捂住胸口,面色苍白地说道:「快给我更衣!」 小顺子应声,帮着凌南玉换好了衣服,随即快步走向干坤宫。 凌南玉到达干坤宫时,鸿吉他们都在,正围在寝殿门口,脸色十分凝重。见他进来,众人急忙迎了过去,行礼道:「臣等参见太子殿下。」 凌南玉扫了众人一眼,心顿时揪了起来,道:「你们都见过父皇了?」 众人对视一眼,随即嘆了口气,虽然消息瞒得很好,可凌璋接连几个月未曾上朝,他们心中多少也有些猜测,只是未曾想过凌璋的状况竟如此差。 鸿吉出声说道:「殿下进去吧,皇上正等着您呢。」 站在寝殿门前,凌南玉突然害怕了,迟迟不敢踏出那一步。 鸿吉见状鼻头一酸,心有戚戚焉,提醒道:「殿下,不要让皇上等得太久。」 凌南玉的心骤然紧缩,痛的他大口喘息着。 小顺子急忙上前,扶住他的身子,道:「殿下,您千万撑住!」 邱礼见状担忧地说道:「殿下,您千万保重身体,南凌的将来还得靠殿下撑着。」 过了好一会儿,凌南玉才算平静下来,抬脚走进了寝殿。 高勤见他进来,急忙擦擦眼角,躬身说道:「殿下,您来了。」 凌南玉径直来到床前,看向躺在床上的凌璋,他面容藁枯,双眼浑浊,嘴唇变成了青紫色,往日健硕的身子变得枯瘦如柴,好似只剩下一张皮,软塌塌地包着骨头,蜷缩在那张大床上,竟显得那么娇小。 他似乎听到了脚步声,抬了抬眼皮,朝着凌南玉看了过去,嘴角抽动了片刻,勾出一个看上去有些恐怖的微笑,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先是发出『吼喽吼喽』的声音,随即才是嘶哑的说话声,「你来了。」 凌南玉红了眼眶,跪坐在床边,握住他枯瘦的手,哽咽道:「父皇,儿臣来了。」 凌璋用力地抓着凌南玉的手,用力到忍不住颤抖,浑浊的眼中闪烁着泪光,他张了张嘴,道:「我要解脱了,你该为我高兴。」 凌璋没有用『朕』,而是用『我』来自称,意思是说在这个房间中,他们不再是君臣,只是父子。 眼泪夺眶而出,凌南玉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想要说些什么,到最后却只『嗯』了一声。他清楚凌璋熬到现在全是为了他,他没资格再去强留着他。 凌璋颤抖地伸出手,为他擦着眼泪,『吼喽吼喽』的声音再次响起,他停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今日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 他是堂堂帝王,本应该金尊玉贵,可这双手如今又糙又硬,磨得凌南玉的脸有些疼,只是他并未躲闪,因为面前的男人,是这世上最爱他的人。他吸了吸鼻子,尽量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道:「什么秘密?」 凌璋怜爱地看着凌南玉,慢慢地收回了手,大口地喘了两声,道:「其实我不是你父皇,真正的凌璋在你五岁那年便不在了,是我占据了他的这具躯壳。」 凌南玉震惊地睁大眼睛,没想到他竟和自己一样,不是本人。他很快便回过神来,随即问道:「那你是谁?」 凌璋见凌南玉很轻易便接受了这个事实,浑浊的眼中闪过诧异,慢悠悠地说道:「我来自另外一个世界,我所在的国家叫秦,在那里我也生在皇家,也曾距离皇位仅有一步之遥,只可惜我犯了蠢,被人害死了,之后我便来了这里。」 第446页 凌南玉握紧凌璋的手,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道:「儿臣不管您以前是谁,只知道您现在是儿臣的父皇,儿臣最爱的父皇!」 凌璋欣慰地笑了,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髮,道:「我来到这个世界,唯一值得骄傲的,就是培养了你这样优秀的继承人,我相信有你在,南凌定会越来越强盛。」 「父皇,和儿臣说一说,您的过去吧。」 「好。」凌璋在仰面躺在床上,浑浊的眼睛看着头顶的床帐,思绪穿越时空,回到了他曾经的国家,缓缓说道:「我的父皇是个伟大的君王,他带领秦国将士东征西讨,建立了伟大的大秦帝国。只是天妒英才,父皇正值壮年,便突然离世……」 凌璋完全陷入了回忆当中,凌南玉认认真真地听着,直到他眼底的光渐渐暗淡下来,就好似风中的烛火,随时都会熄灭一般,方才停了下来。 他转头看向凌南玉,虚弱地说道:「我不行了,以后只能靠你自己了……」 凌南玉不禁泪流满面,「父皇,您放心,儿臣定不负您所望。」 「最后,我想让你答应我一件事……」凌璋剧烈地喘息起来。 凌南玉急忙为他顺气,道:「父皇,您说,只要儿臣能办到,定全力以赴!」 「不要……不要为难小宁子,若……若他不愿,便放……放他自由。」 凌南玉的动作一顿,没想到凌璋在临终之前,想到的竟是杨清宁。他犹豫了一瞬,终究还是点了头,「父皇放心,儿臣不会为难他,儿臣怎么捨得为难他。」 凌璋欣慰地笑了,只是他眼中的生命之火,也燃到了尽头,他突然伸出手,朝着半空努力地够着,如个孩子般呜咽道:「父皇,您来了,儿臣对不起您……」 那只手突然坠下,狠狠地砸在凌南玉心上,再去看凌璋的眼,那里已经黯淡无光,意味着他的生命已经消逝。眼泪夺眶而出,凌南玉趴在床前嚎啕大哭。 候在外面的众人听到凌南玉的哭声,不禁悲痛不已,相继跪倒在地,小声哭了起来。凌璋临终之前,便与他们说过,凌南玉还未成年,未免其他几国趁机生事,决定秘不发丧。虽然有不少人质疑凌璋弒杀,却无可否认,他是个合格且伟大的君王,南凌能有今日的强盛,是他十几年的努力经营。 高勤跪在地上,心中无比悲痛,这十几年,他几乎日夜守在凌璋身边,是陪伴凌璋时间最长的人,凌璋所付出的一切,所承受的所有痛苦,他都看在眼里,他对凌璋是真心心疼和敬佩,可以说他对凌璋的感情,丝毫不亚于凌南玉。如今凌璋解脱了,他应该高兴才是,只是眼泪还是止不住地往外流。他不放心凌南玉,擦了擦眼泪,起身进了寝殿。 来到床前,高勤跪在凌南玉旁边,看着床上没了生息的凌璋,张了张嘴,却哽咽地说不了话,到最后控制不住地哭了出来。 哭了许久,高勤终于平復了心情,劝道:「殿下,保重身体,皇上在天之灵正看着呢,他定不想殿下这般难过。」 凌南玉转头看向高勤,道:「高勤,父皇走了……」 「是……」刚擦干净的眼泪又奔涌而出,高勤哽咽道:「殿下,皇上再不用受……苦了。」 「我再也没有父皇了……」凌南玉哭得不能自已。 高勤伸手将凌南玉抱进怀里,无论他有多优秀,说到底他还只是个孩子,唯一的依靠没了,他怎么可能不难过,不害怕。 高勤尽量平復情绪,安抚道:「殿下,宁公公不是说过嘛,人死了,会变成天上的星星,皇上自然也不例外,只要你找到天上最亮的那颗星,就能看到皇上,皇上就在天上看着殿下。」 「小宁子,呜呜,小宁子在哪儿?他明明答应过我,只要我还需要他,他就不会离开我,他为什么要食言?呜呜……」 高勤没有回答,只是紧紧地抱着他的身子,直到他悲伤过度,晕了过去。高勤将他安置在偏殿,让人请来胡练为他诊治,听说他并无大碍,这才放下心来。 当凌南玉在偏殿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上午,而凌璋的尸体已被安置在准备好的冰窖内,凌南玉在冰窖里站了一个时辰,随后便回到了御书房,开始处理朝政,从始至终都表现得十分平静。 高勤不放心,时刻留意他的情绪,也叮嘱小顺子好生照看。 三日后,于荣脚步匆匆地走进干坤宫,看向门口的小柜子,道:「快去通禀,就说我有要事禀告。」 「是,指挥使稍待。」 经由小柜子通禀后,于荣进了御书房,行礼道:「臣于荣参见太子殿下。」 「何事?」 「北慕那边送来密信。」 第130章 三年之约(1) 三年后, 江南陵县,一队差役脚步匆匆地在街上走着,街边的摊主见状不由议论了起来。 「这不是刘捕头嘛, 看这模样好似出事了。」 「你没听说吗?西施豆腐坊的豆腐西施死了,衣衫不整地倒在院子里, 血流了满地。」 「豆腐西施死了?啧啧, 定是勾搭汉子,被她相公瞧见了, 这才一怒之下杀了人。」 「可不是嘛,骚货一个, 见男人就勾搭, 死了也是活该。」 「看刘捕头去的方向, 好像不是西施豆腐坊啊。」 「自然不是, 他们去的是杨府。」 第447页 路过的两名男子本想买些东西,却被他们的谈话吸引,好奇地问道:「既然是豆腐坊出了命案,差役不去现场, 去杨府作甚?难道这兇手是杨府的人?」 听他这么问,摊主随即问道:「客官,您是外来的吧。」 「不是,我们是北边来的。」 「那就难怪了。」摊主笑了笑, 道:「客官有所不知, 我们陵县县太爷就是个摆设,自杨老爷来了陵县,县里的人命案可都是杨老爷破的。衙门里的那些差役都习惯了, 一有命案就去杨府。」 两人对视一眼,眼中均露出喜色, 嘴上却质疑道:「这位杨老爷是做什么的,多大年纪?你说的这么神乎其神,不会是夸大其词吧。」 摊主一听,顿时收敛笑意,看向他们的眼神,颇有些不满,道:「这我可没说大话,咱陵县的百姓都能作证。」 旁边的摊主跟着应和道:「是啊是啊,我们可以作证,杨老爷断案如神,只要是他出手,就没有断不了的案子。」 两人中年纪稍长的男子说道:「听你们这么说,我们倒是对这个杨老爷多了几分好奇,他是做什么的?长什么模样?」 「杨老爷是开药行的,咱们陵县最大的药行,就是杨老爷开的。药行里还有位神医,不说陵县,就是在江南,也是赫赫有名,不少人慕名而来,就是为了找他看病。至于长什么样,咱们都没见过。」 「没见过?」男子质疑道:「你们不是还说陵县的命案都是杨老爷破的吗?怎么可能没见过他的模样?」 「据说杨老爷的身体不好,平日里极少出门,每次出门要么坐车,要么坐轿,去的也只有衙门,怕是只有衙门的人才见过。」 两人闻言眼中的惊喜更浓,随即说道:「正好我们也想买点药材,不知那药行叫什么名字,在何处?」 「叫平安药行,客官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就能找到。」摊主一边说,一边指了指方向。 「多谢大嫂。」两人朝着摊主拱了拱手,一起朝着药行走去。 刘洪带着人来到杨府门前,拍了拍大门上的门环,很快便听到了回应,「谁啊?」 「老张,是我,刘洪。」 「等着。」很快大门便被打开,一名中年男子探出头来,看向刘洪道:「我家老爷这几日身子不爽利,若是案子的事,你们就另寻高明吧。」 刘洪苦笑着说道:「老张,西施豆腐坊的豆腐西施惨死家中,现场十分离奇,还得杨老爷出面才行。」 「我家老爷又不是你们衙门中人,也不领朝廷的俸禄,你们隔三差五的上门,是何道理?就因为调查马匪屠村的案子,我家老爷病了多半个月,到现在还没好。」 刘洪央求道:「老张,人命关天,你就去向杨老爷禀告一声。」 「我说我家老爷病了,你是没听见,还是怎么的?赶紧走,若待会儿惊动了郭爷,可就不是动动嘴皮子就能了事了。」 刘洪闻言心里一惊,道:「郭爷回来了?」 「昨儿回来的。要不我叫一声,让郭爷出来见你?」 「不用了,不用了,我这就走,这就走。」刘洪被狠狠修理过一顿,差点没死了,对这个人有心理阴影。 张达见刘洪带着人灰熘熘地走了,不禁冷哼了一声,道:「一群混饭吃的蠢货!」 杨府正院,杨清宁躺在躺椅上,手里把玩着平安扣,眼睛无意识地看着头顶的树梢,一看就知道是在发呆。小瓶子左手拿着一块四四方方的玻璃,右手端着药碗,朝着杨清宁走了过来。 杨清宁听到脚步声,转头看了过去,一眼便看到了小瓶子手里的玻璃,不禁欣喜若狂,道:「没想到竟真的做了出来!」 小瓶子将手中的玻璃递了过去,又药碗放到旁边的矮桌上,道:「老爷,您方才可是又在发呆?」 「已经在家里呆了半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闷都闷死了。」杨清宁拿着玻璃左瞧右瞧,简直爱不释手。 小瓶子将药碗往杨清宁身边推了推,道:「老爷别看了,药都凉了,快喝了吧。」 杨清宁端起药碗一口气喝光,随即含了一颗蜜饯在嘴里,含含煳煳地说道:「你不能理解我的这种心情。」 「做出香皂时,老爷也是这么说的。」 杨清宁讪讪地笑了笑,道:「我说了吗?」 小瓶子点点头,「我就是想知道老爷所说的心情是怎样的。」 三年前,杨清宁和小瓶子一路南下,来到了江南,一路上平平安安,并未遭遇暗杀,杨清宁这才相信凌璋确实没有要杀他的意思,两人就此放了心,便找了个不大不小的县城落了脚。杨清宁带出来的银子充足,不仅买了个三进的宅子,还买了几间铺子,只是暂时没想好要做什么。 后来,小瓶子提议开间药行,这样他们用药也能方便些。杨清宁思量了思量便同意了,于是便给王秀春去了信,邀请他一家来陵县,一同经营药行。 王秀春接到书信后,几乎没有犹豫,便收拾行李,一家人来了陵县,住进了杨清宁给他们买的宅子里,在平安药行单开了门诊,一边替人看诊,一边帮杨清宁看着药行。 杨清宁身上有钱,不愁吃喝,每日除了宅在家,还是宅在家。实在太闲,就想找点事做,于是便开始琢磨制作香皂,制成以后,不仅开了作坊,还开了间铺子。因为其香味独特,去污效果也不错,制作还精美,再加上独一份,一经上市,就卖断了货,生意好得没话说。于是,他就大着胆子在京都也开了几间,真可谓是日进斗金。 第448页 他本不想与官府打交道,就算凌璋不杀他,也难保凌南玉不来找他,还是低调做人为妙。只是世事难料,药行的生意太好,招了同行的眼,他被牵扯到一宗命案当中,不得不出手自证清白,于是便在陵县县令郭子聪这儿挂了号,不久后陵县又发生一起命案,因为死的人与知府林继是连襟,又死得过于骇人,林继便勒令他限期破案。可郭子聪在政务上还算得心应手,但在查案方面是真不行,查来查去,依旧是一头雾水,不得已便找到了杨清宁,想请他帮忙调查。 杨清宁本想拒绝,奈何这起案子十分蹊跷,勾起了他心里的馋虫,于是便答应了下来。他仅用了三日,便查出了兇手,还让其心甘情愿认罪。郭子聪顺利交了差,也对杨清宁的断案能力佩服的五体投地,于是一有命案就让手底下的差役来请杨清宁,而杨清宁也彻底在陵县打响了名号。 去年年底,杨清宁开始收集材料,鼓捣玻璃,这里的油纸煳窗,虽然私密性好,却不透光,尤其是冬日,想晒太阳就得出去,于是他便下定决心,一定要将玻璃鼓捣出来。 经过半年的不懈努力,终于有了成品,虽然工艺还不算成熟,确是真真正正的玻璃,镶在窗子上,无论哪个季节,都能在屋里晒太阳。 「你下午去街上转转,瞧瞧还有没有铺子出售,不看地段,只要面积够大就成。」 小瓶子瞥了一眼桌上的玻璃,道:「老爷是打算卖玻璃?」 「是啊,这比香皂要赚钱得多,我敢保证这玻璃一经上市,定会大受欢迎,咱们又可以大赚一笔。」 看着杨清宁闪着光的眼睛,小瓶子心里高兴,赚不赚钱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过得开心,道:「好,下午我去街上转转。」 两人正说话,张达走了过来,来到近前行礼道:「张达见过老爷。」 杨清宁摆摆手,道:「门前发生何事?」 「方才刘洪来了,说是西施豆腐坊的豆腐西施死了,来请老爷过去查案,让我给打发走了。」 「豆腐坊的豆腐西施?」杨清宁微微蹙眉,道:「你怎么把人打发走了?」 小瓶子闻言提醒道:「老爷,您是否忘了自己还在病中。」 杨清宁闻言神情一滞,讪讪地笑着说道:「我这不是快好了嘛,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能帮一点就帮一点,毕竟人命关天嘛。」 小瓶子提醒道:「老爷,您这几年风头过盛,未免引来不必要的麻烦,还是少抛头露面为好。」 杨清宁一怔,随即问道:「你可是听说了什么?」 小瓶子并未回答,而是转头看向张达。 张达会意,出声说道:「老爷若无事,那我就先退下了。」 「你去厨房一趟,就说今日我想吃鱼。」 「是,我这就去。」张达转身朝着厨房走去。 小瓶子见他走远,这才出声说道:「皇上的三年孝期将满,朝中不少大臣上书,请求皇上选秀,早日定下皇后的人选。」 杨清宁闻言心里一揪,佯装不在意地说道:「皇上登基两年多了,后位一直空悬,确实该将立后一事提上日程了。不过这也不关咱们什么事,你与我说这些作甚?」 「皇上说后位早就定了。」 杨清宁听他这么说,心里越发不是滋味,道:「应该是皇上在临终前给他定好的吧。」 刚离开京都的那段时间,杨清宁总担心凌南玉会追来,还总会设想若他追来,自己该如何应对,可过了一日又一日,既不见杀手,也不见凌南玉,心里庆幸的同时,不免有些失落。 十几年的朝夕相处不是假的,两人深厚的感情亦不是假的,定是凌璋将凌南玉软禁,或者使了什么手段,这才不能来寻他,他时常这样安慰自己。 可凌璋在他离京的半年后便驾崩了,他在伤怀的同时,又隐隐有些期待,以为没了束缚的凌南玉会来找他,只可惜一晃两年过去,凌南玉依旧没有来。他又在心里安慰自己,凌璋新丧,他要守孝,不来也是人之常情。 时光飞逝,转眼三年已过,这三年来,他时常会发呆,每次发呆脑海中总会浮现与凌南玉在一起的画面,每每这时他都会不由自主地傻笑,待回过神来时,看着空荡荡的身边,他便会抑制不住对凌南玉的思念。就这样,他在期待、失望,又期待、又失望中度过了一千多个日夜。 见他又在发呆,小瓶子出声问道:「老爷想回去吗?」 杨清宁一怔,随即说道:「开什么玩笑,我好不容易才逃离那个大笼子,怎么可能想回去。我现在多开心,无拘无束,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我若是想回去,那定是脑袋进水了。」 「若老爷不想回去,那为何要接那么多案子,闹得整个陵县现在只知杨老爷,不知县太爷?」 「我唯一的兴趣就是办案,你又不是不知。况且,人命关天,既然我有能力,自然要出手相助。」 看着小瓶子清透的眼睛,杨清宁这话说得有些心虚,他知道小瓶子的意思,若当真想躲着不被发现,就应该隐藏好身份,把自己当成透明人,或者干脆换一种方式生活。可他做出的事,明显不是在躲藏,就差大张旗鼓地告诉别人,他就在陵县了。 「老爷,您心里放不下皇上,又何必自欺欺人。」 自从在陵县定居,杨清宁每日都会在书房练字,一练就是两个时辰,不让任何人打扰,甚至连茶都只让送到门口。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在废纸篓里,发现了被扔掉的一幅画,只是勾勒出简单的轮廓,画上有两个人,一大一小并肩坐在台阶上,小的手里拿着个东西,抬高手臂递给大的。他们前面画了些草,后面的房子也只是几条线。虽然这幅画极其简单,简单到谈不上任何技巧,却让小瓶子感受到了其中蕴含的感情。那时他才知道,原来这两个时辰,杨清宁并不是在练字,而是在回忆过往的点点滴滴。 第449页 「围杀使团的事,他都能处理得很好,让北慕和西楚不得不偃旗息鼓,我还有什么放不下的。」杨清宁自嘲地笑了笑,道:「其实他早就不需要我了,只是一直在伪装罢了。」 凌璋之所以将北慕昭和西楚桓留在南凌,就是想拖延时间,拉拢、帮助与两人有嫌隙的皇子。为了自己的太子之位能够稳固,他们很乐意这两人永远消失。南凌尤其关注的是北慕,西楚那边有东吴盯着,根本构不成威胁。 其实早几年,北慕帝便立了太子,名叫北慕辉,是皇后海蓝玉所生,在北慕帝诸多皇子中排行第三。海蓝玉是北慕帝最心爱的女人,在北慕辉五岁时病逝,也是在那一年北慕辉被立为太子。 北慕昭是惠贵妃穆如真所生,是北慕帝的八子,是诸多皇子中最勇勐,也是最有才能的一个。若非北慕帝早早立了北慕辉为太子,那现在谁是太子,还真说不准。 近几年,北慕辉做事接连出错,北慕帝对他越发不满,再加上北慕昭过于优秀,北慕辉的太子之位岌岌可危,将北慕昭视作眼中钉、肉中刺。在北慕昭出使南凌的路上,北慕辉曾派人暗杀,只是未能得逞。 凌璋便命令潜伏在北慕的细作,秘密联繫北慕辉,表明合作的意愿,不仅帮他拦下北慕昭,不让他回归北慕,还帮忙发动政变,一举夺取皇位。而帮助他的酬劳,就是与辽东交界的顺平与辽城。北慕辉十分心动,却不愿就这样轻易答应凌璋,便与凌璋讨价还价,最后以辽城归属南凌,达成了这笔交易。 事实却是,凌璋只是制定了大体的计划,具体如何实施,如何取信北慕辉,又如何与北慕辉讨价还价,以及之后的所有应对,都是凌南玉来做的。事实表明,他做的很好,北慕辉篡位成功,北慕昭就成了弃子。凌南玉放他回国,在他离开南凌,踏上北慕土地的当日,就遭人暗杀,使团中几百人无一活口。 至于西楚,没了北慕这个盟友,南凌压根看不上。在放归北慕昭的同一日,也放归的西楚桓。而当初那个野心勃勃、桀骜不驯的广桓王,经歷一年的折磨后,完全变成了废人,一滩扶不上墙的烂泥,在回国的半年后,在王府上吊自尽。 还有那些小国的使者,在南凌生活了一年后,真正见识了南凌的富庶,不想再回去过苦日子,纷纷上书,表示想在南凌定居。围杀使团一事,就此完美落幕。 而就在此时,凌南玉方才对外公布了凌璋驾崩的消息。凌璋驾崩时,正值与北慕辉谈判的关键时刻,凌南玉果断隐瞒了消息,将凌璋的尸首藏在了冰窖当中,直到半年后,使团围杀一事完美解决,才宣布了这个消息。 南凌高层都清楚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对凌南玉是赞不绝口,真心拥戴他登基为帝,在凌璋发丧的一个月后,举办了登基大典。原本他们想催促凌南玉早日立后,碍于凌璋新丧不好开口,凌南玉又昭告天下,要为凌璋守孝三年,这件事也就拖延了下来。直到最近,三年孝期将满,大臣们终于按捺不住,迫不及待地将立后选秀一事,提上了日程。 至于杨清宁为何会知道这些事,主要因为他身边有个小瓶子,不过他从没问过这些消息是如何得知的,因为他笃定小瓶子不会害他。 「老爷可后悔当初的选择?」 小瓶子的话打断了杨清宁的思绪,他抬头看了过去,随即摇了摇头,道:「其实我早就明白了先皇的用意。人哪,都有那么点惰性,只有在没了任何依靠后,才能快速成长。而我便成了皇上成长路上的绊脚石,只有搬了我这块绊脚石,皇上才能成长为合格的帝王。事实证明,先皇做得很对,所以我不后悔。只是,这样对皇上太过残忍。」 「即便当初先皇当真下令杀了老爷,老爷也心甘情愿吗?」 「自然不是。」杨清宁苦笑着说道:「我又不是圣人,还做不到用自己的性命去成全别人,而没有丝毫怨言的地步。我当初那般选择,是因为我面对的是先皇,他有多可怕,你我心里都清楚,跟这样的人玩花样,只能死得更快,所以我才反其道而行。没想到先皇竟真的给了我一条生路,这大概就叫置之死地而后生吧。」 小瓶子点点头,道:「原来如此。」 杨清宁笑了笑,道:「你仔细想想,若我真的抱了必死之决心,又怎会拿着十几万两齣宫,总会有那么一丝侥倖心理在的。」 「若皇上真的来寻老爷,老爷会回去吗?」 「三年多了,他若是想寻我,早就来了,又怎会等到现在。况且他早就不需要我了,与其在宫中做个摆设,我宁愿留在这儿,继续做杨老爷。赚赚钱,破破案,打打牌,这样悠闲自在的日子,多少人求都求不来。」话虽是这么说,可他心里却难掩失落。 「我还是那句话,无论老爷如何选择,我都支持。」 杨清宁闻言眼睛一亮,道:「那我们去西施豆腐坊瞧瞧?」 「老爷若还想再加几日的药,那我就陪老爷走一趟。」小瓶子跟了他这么多年,太知道怎么治他。 「这个……」杨清宁顿时改了主意,道:「我以为你说得对,衙门的人现在对我太过依赖,都不动脑子了,这样下去可不行,还是让他们先查着,实在不行,我再出手。」 「老爷英明。」小瓶子眼底盛满笑意。 第450页 平安药行,王秀春正在堂中坐诊,突然听到有人大声叫道:「王太……大夫!」 王秀春抬头看了过去,没想到进来的竟是多年前的旧识,他并未回应,而是继续诊脉,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收回手,对面前的老者说道:「老哥,你的病好得差不多了,只需再喝两日的药,便可痊癒。」 老者起身,感激地作揖道:「多谢王大夫,若不是您,我这把老骨头怕是要交代了。」 王秀春笑了笑,道:「医者仁心,这是应该的。你要谢就谢我们家老爷吧,是他免了您的药钱。」 「待明日,我亲自登门,谢过杨老爷。」 「顺子。」王秀春招唿伙计。 顺子走了过来,道:「师父,您叫我。」 王秀春看了看堂中的两人,道:「故人来访,我带他们去后堂叙旧,这里就交给你们了。若有事解决不了,便去后堂寻我。」 「师父放心,我明白怎么做。」顺子伸手去扶张老爹,道:「老爹,随我去拿药。」 「好好,有劳了。」 王秀春这才抬头看向两人,起身说道:「你们随我来吧。」 两人对视一眼,跟在王秀春身后进了后堂。来人不是旁人,正是小敏子与小柜子,他们都曾在东宫服侍,凌南玉登基后,便随着凌南玉搬去了干坤宫,现在是凌南玉身边的近侍。 来到后堂,王秀春招唿两人坐下,又让伙计上了茶,寒暄道:「两位公公,没想到时隔多年,我们竟还能见面,真是难得啊!」 小敏子笑了笑,道:「三年前,主子去城南皇庄查案,咱家并未随行,未能得见王太医,如今算来,我们已十五年未见。」 「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眼已是白髮满头,今日能得见故人,王某心中欣喜,不过往事随风,已不想再提,还是换个称唿吧。」 小敏子脸上依旧挂着笑,道:「往事随风去,只是故人来,若不叙旧,岂非没了情谊。您说是吧,王大夫。」 寒暄过了,王秀春直接进入正题,道:「两位公公来陵县是路过,还是有公干在身?」 「我们来此是为寻一位故人。三年前他不告而别,从此杳无音讯,我们千里迢迢而来,就是为了寻他。」 「一位故人?不知这位故人,王某是否认识?」 其实在见到他们的那一刻,王秀春便已清楚他们的来意,虽然他们找到杨清宁是早晚的事,只是这个消息不能从他嘴里透露出去。 「听说这家药行的东家姓杨,不知王大夫能否引荐一下?」 就好似王秀春见到他们就知道来意一样,他们见到王秀春时,也清楚自己来对了地方,双方不过是装聋作哑罢了。 「你们来得不凑巧,东家前几日出了趟远门,至今未回。」 「出远门?」小敏子微微蹙眉,随即说道:「可我方才还见衙门里的差役去了杨府,说是西施豆腐坊的豆腐西施被杀,要请杨老爷去断案。难道他们不知杨老爷出了远门?」 「去了吗?」王秀春诧异地挑挑眉,随即说道:「那他们要白跑一趟了。」 小柜子坐在一旁,听着两人你来我往地打哑谜,颇有些无语,道:「行了,你们两个别再装模作样了,都是心知肚明的事,还要相互试探,不累吗?」 王秀春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随即起身说道:「王某还要坐诊,实在无暇相陪,若两位累了,便在此处喝杯茶歇歇脚,王某失陪。」 见王秀春要走,小柜子三两步走上前,拦住了他的去路,道:「王……大夫,我们是奉皇命来寻公公的,这两个月几乎走遍了江南,好不容易找对了地方,您就发发散心,带我们去见公公。」 「王某实在爱莫能助,两位还是自己去寻吧。」 王秀春退后一步,绕开小柜子,走了出去。 小柜子想追,却被小敏子拦了下来,道:「你追也没用,他是不会说的。」 小柜子不解地问道:「为何?」 小敏子无奈地说道:「公公是不辞而别,不辞而别是什么意思,就是不想让人知道他在哪儿,王秀春与公公在一处,可见两人的关系不错,你让他说出公公的下落,就是让他出卖公公,若换成你,你会说吗?」 「不会。」小柜子摇摇头,道:「那我们就直接去杨府,何必在这儿跟他打哑谜,浪费功夫。」 「我方才就是试探他,确定公公是否在这儿,如今已经确定,确实没有再留下的必要,走吧,直接上门去寻。」 王秀春离了后堂,便找来顺子去杨府禀告,从他这儿没达到目的,他们肯定会上门去找,总要事先知会一声,若是杨清宁想走,至少还来得及。 顺子应了一声,脚步飞快地朝着杨府走去,敲开了杨府的大门,「张叔,师父让我传信儿给老爷。」 「老爷在院子里晒太阳呢,你随我来吧。」 张达带着顺子进了门,径直来到后院的小花园,找到杨清宁。 杨清宁见顺子过来,有些奇怪地问道:「你这时候过来,可是药行出了事?」 顺子答道:「老爷,师父让我来传信儿,说京都的故人来了,方才去了药行,见了我师父。」 「京都?」杨清宁心里一紧,下意识地看了小瓶子一眼,道:「你师父可说来的是什么人?」 第451页 顺子摇摇头,道:「没说,就说是京都来的故人。」 「那他们来了几个人,多大年纪?长得什么模样?」 「来了两个,看上去三十多岁,相貌上没什么特别之处。」 「三十多岁?」杨清宁眉头微蹙,接着问道:「他们可留有鬍鬚?」 顺子摇摇头,道:「没有。」 「你回去吧,告诉你师父,就说我知道了。」 「是,那小的告退。」顺子又急匆匆地出了杨府。 杨清宁看向小瓶子,问道:「你觉得会是谁?」 小瓶子想也未想,直接答道:「老爷以前的身边人。老爷是见,还是不见?」 杨清宁犹豫片刻,摇头说道:「不见。」 他抬头看向张达,道:「老张,你帮我个忙。」 张达躬了躬身子,道:「老爷想让我做什么,直接吩咐就成。」 「从现在起,你是杨老爷,若有人上门,寒暄几句,打发走便可。」 张达出声问道:「老张斗胆问一句,老爷与这人可有仇?」 见张达一脸杀气,杨清宁无奈地笑了笑,道:「没仇,是故人,我只是不想他们知道我在陵县。」 张达收敛身上的煞气,道:「好,老张明白了。」 杨清宁转头看向小瓶子,道:「你去给他找身衣服,好好装扮装扮,别让他们看出破绽。」 小瓶子点点头,带着张达走了出去。 杨府的下人不多,只有一个看门的张达,一个伙夫刘望,还有两个负责打扫的,一个叫孙喜,一个叫王秋。杨清宁叫来另外三人,仔细叮嘱了一遍,以防他们露了馅儿。 两人一边走一边问,一炷香后终于来到了杨府大门外。 「这就是公……」小柜子刚开口,就被小敏子瞪了一眼,急忙改口道:「老爷住的 宅子啊,未免太小了些。」 「这里自然比不得老家,不过以老爷守财奴的性子,确实不会买大宅子。」想到杨清宁数银票的样子,小敏子就忍不住想笑。 小柜子也跟着笑了笑,随后又担忧地说道:「你说老爷会见我们吗?」 「不好说。」小敏子心里也没底,不禁深吸一口气道:「既然来了,总要试一试。」 小柜子点点头,道:「你说小瓶子是不是也在?」 「肯定在,他们向来形影不离,又是同时不告而别,定在一处。」 小柜子皱紧眉头,不满道:「老爷也是,走也不说一声,咱们哪里比小瓶子差,况且多个人照顾他,也让人放心些。」 「一开始我这心里也有怨气,不明白老爷为何要不辞而别,后来我想明白了,老爷有老爷的苦衷,不带着我们,是不想连累我们。」 小敏子是个聪明的,即便是一开始没想明白,后来也在与凌南玉的朝夕相处中猜到几分,虽然初始会有些震惊,后来也就释然了。 「你想明白了?那你说说,公公当初为何要不辞而别?」 「这事说不得,得你自己慢慢悟。」小敏子上前拍了拍门环。 「悟?」小柜子不由翻了个白眼,道:「我若是能想明白,还用问你?」 听他说得这么理所当然,小敏子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道:「那是你的事。」 「谁啊?」里面传来应门声。 小敏子答道:「我们与杨老爷是旧时,今日路过陵县,特意过来拜访。」 大门被打开,一个小厮打扮的青年探出头来,打量了打量门外的两人,道:「敢问两位老爷是……」 「我姓闵,他姓桂,我们是京都来的,劳烦小哥通禀一声。」 孙喜点点头,道:「两位老爷稍候,小的去去就来。」 看着被关上的大门,小柜子撇撇嘴,道:「这小厮呆头呆脑的,一点也不机灵。」 听到这儿,小敏子转头看了过去,道:「有件事我一直想不明白,为何你那么执着于看门?」 小柜子虽然没有小敏子和小顺子受宠,到底是跟了凌南玉十几年,单凭这层关系就能做个管事,可小柜子却执着于看门,搬到干坤宫后,便看起了干坤宫的门。 「你可别小瞧看门的,公……老爷就曾经说过,门户十分重要,要交给信得过的人。无论是谁,要见到主子,就得先过那道门,看门人是他们要过的第一道坎儿。」 听他这么说,小敏子有些惊讶,道:「就因为老爷的一句话,你放着管事不做,挨冻受怕的守着那道门儿?」 「当年若非老爷救我,我早就死了,哪会有后来的好日子。我曾发誓要给老爷守一辈子门,只可惜老爷走了,没带上我,不然哪轮得到这个呆头呆脑的。」 小敏子看着他,眼眶有些发酸,道:「你这是傻人有傻福!」 小柜子好笑地看着他,「不是,你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 「自然是夸。」 两人等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里面终于有了动静,大门被打开,孙喜再次探出头来,道:「我们家老爷有情。」 两人心中一喜,抬脚进了大门,跟在孙喜身后,一路来到了正厅。还未进门,就看到一人正坐在厅中,虽然看不清面貌,单从身形便可判断,不是杨清宁。待两人靠近,看清了那人的面貌,不禁相互对视一眼,有些迟疑地进了门。 为了避免在自己死后,凌南玉派人去寻杨清宁,凌璋并未将杨清宁的下落告知与他,而是命令高勤在约定时限过后,再告知凌南玉。 第452页 三年时间一到,凌南玉便迫不及待地问高勤,高勤只说杨清宁在江南,并未说具体在何处。并不是他不想说,故意为难凌南玉,实在是凌璋死之前告诉他的也只有『江南』一个大体的位置。 因为孝期未满,凌南玉不能离开京都,这才派小敏子和小柜子前来江南查访。之所以不派锦衣卫,是因为杨清宁身边有个小瓶子,他不仅武功高强,还是反侦查的佼佼者,一旦发现锦衣卫靠近,说不准就带着杨清宁跑了。 再者,小敏子和小柜子曾是杨清宁的身边人,对他十分了解,找起人来能更加细緻。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以杨清宁与他们的关系,不好避而不见。凌南玉的算盘打得叮噹响,奈何他的对手是杨清宁,就给他来个出其不意。 看着进来的两人,张达脸上闪过一丝诧异,起身说道:「两位看着眼生,不知我们在何处见过?」 小敏子出声问道:「尊驾就是杨老爷?」 张达点点头,道:「是啊,两位对此可是有何疑问?」 小敏子接着问道:「听闻杨老爷断案如神,不知是真是假?」 「断案如神谈不上,只是为县衙办了几件案子。」张达笑了笑,道:「两位若要谈生意,便去药行找王大夫,若要查案,就去寻衙门的刘捕头,杨某最近犯了旧疾,需静养一段时日,还请见谅。」 「听闻杨老爷是三年前来的陵县,不知老家在何处?为何会来陵县定居?」 「我老家在高阳,家中已没了亲眷,伤心之下四处游歷,来到陵县后,觉得这里还不错,便在这里买了宅子。两位到底是谁,与杨某又有何瓜葛?」 「不瞒杨老爷,我们是来寻人的,只是寻错了地方。」小敏子起身说道:「既然杨老爷有恙在身,那我们就不打扰了。」 张达没想到两人这么容易便被打发了,道:「孙喜,替我送两位贵客。」 侯在一旁的孙喜应声,道:「两位老爷请。」 见小敏子转身就走,小柜子有些发蒙,急忙追了上去,小声问道:「我们就这么走了?」 小敏子回头看了一眼,无奈地说道:「不然呢?」 小柜子眉头紧皱,道:「难道我们猜错了?公……根本不在陵县?」 小敏子点点头,道:「看来是我们认错人了。」 小柜子闻言沮丧之情溢于言表,道:「整个江南我们都快寻遍了,他到底在哪儿?」 小敏子瞥了一眼孙喜,道:「怎么,想放弃了?」 「怎么可能!不找到他,绝不回去!」小柜子好似打了鸡血一般。 待两人出了杨府,杨清宁和小瓶子这才露了面,道:「你说他们信了吗?」 第131章 三年之约(2) 「你说他们信了吗?」 杨清宁看着关上的大门, 忍不住出声问道。 小瓶子如实答道:「小柜子信了,小敏子不信。」 杨清宁闻言不禁哭笑着说道:「小敏子确实不好煳弄。」 「我不明白,老爷明知骗不了小敏子, 为何还要这么做?」 「我只是还没想好,该怎么面对他们, 便先这么拖一拖吧。」 「老爷是没想好该怎么面对他们, 还是该怎么面对皇上?」 杨清宁哭笑不得地说道:「有时候话没必要说得太明白。」 小瓶子并未打住话头,继续说道:「三年了, 老爷还未理清对皇上的感情?」 杨清宁听他问得这么直接,莫名有些难为情, 不过藏在心里这么久, 也确实该找个人说一说, 道:「理清了又怎么样?他虽是皇上, 却也不是想做什么,便能做什么的,不然他早就来了。」 「所以老爷心里也爱慕皇上。」小瓶子抓住了话中的重点。 「含蓄!你懂什么叫含蓄吗?」杨清宁的脸火辣辣的,不用照镜子也知道, 定然脸红了。 这样的杨清宁,小瓶子不曾见过,不禁有些晃神,不过很快便反应过来, 道;「皇上不来, 是因在孝期。如今孝期未满便派人来寻,足见皇上已经迫不及待,相信用不了多久, 便会亲来。老爷若是确定了心意,便无需顾忌太多, 相信以皇上和老爷的能力,没有什么能难得住。」 杨清宁已经放弃纠正了,索性破罐子破摔,深吸一口气,道:「你倒是对我们有信心。」 刚离开的那段时间,无论他做什么,脑海中总会想起凌南玉,他以为是因为习惯了凌南玉的存在,所以才会有那种没着没落的感觉,等时间长了,慢慢戒掉习惯,也就好了。谁知离开的时间越长,他对凌南玉的思念越强烈,丝毫没有淡忘的迹象。 他终于意识到了不对,于是每天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反省,可越是牴触,心里的情感越强烈,它就像是个叛逆期的孩子,就跟他拧着来。再后来,他想用练字让自己冷静下来,结果拿起笔时,脑海中总会浮现他与凌南玉在一起的点点滴滴,随后便是不自觉地落笔勾勒,当他回过来神时,一幅画的轮廓已经完成,虽然只有简简单单的线条,却让他看得入了神。 即便如此,他也不能确定这份情感到底是亲情,还是爱情。一是因为他从未谈过恋爱,二是他从未怀疑过自己的性取向。更何况他离开凌南玉时,凌南玉还未成年,若这份情感是爱情,那他岂非是□□的变态?这种感觉十分复杂,说不清道不明。以至于他现在十分矛盾,既想搞清楚这份情感到底是什么,又害怕知道真相。 第453页 小瓶子笃定地说道:「那是自然。」 「你想得太简单了!」杨清宁深吸一口气,又沉沉地吐了出来,道:「且不说我现在根本不确定我对他的感情。就算我也爱慕于他,我们在一起的可能性也是微乎其微。」 小瓶子颇为不解,「为何?」 「我这人心眼很小,我爱的人必须只爱我一个,只有我一个伴侣,而他是皇上,即便我们排除万难走在了一起,他能一辈子只守着我一个人吗?若只守着我,那便不会再有子嗣,你觉得他能为我做到这一步吗?那些大臣容许这种事发生吗?」 小瓶子沉默地看着杨清宁,过了好半晌,才出声说道:「那就走吧,离开这里,去一个他们找不到的地方,重新开始。」 杨清宁苦笑地看着他,「你还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既然明知是条死路,那就果断回头。天下那么大,总会遇到一个老爷喜欢,又肯为老爷放弃一切的人。」 「走啊……」杨清宁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蔚蓝的天空。 见他神色间犹豫不定,小瓶子出声说道:「若此时不走,待皇上追来,老爷想要脱身,怕是难了。」 「皇上孝期未满,暂时不会来,我们还有些时间,你容我想想吧。」 小瓶子点点头,问道:「那铺面还找吗?」 杨清宁想了想,「不找了。等我打定了主意,再另做打算。」 「好。」 午后,杨清宁正打算午睡,突然听到一阵喧譁声,好似有人在哭。他转头看向窗前坐着的小瓶子,道:「长平,你去瞧瞧发生了何事?」 小瓶子应声,转身离开了卧房。 杨府门外,一群人围在大门口指指点点,一名老妇人坐在门前的空地上大声地嚎啕着,「我的儿啊,冤枉啊,我的儿……」 孙喜站在老妇人身旁,眉头紧锁,道:「你这是作甚,要哭一边哭去,在我们杨府门前哭什么?」 老妇人大声嚷道:「我儿没杀人,他是被你们冤枉的!若我儿有个好歹,老婆子撞死在你们杨府门前。」 孙喜没好气地说道:「你这话说的,你儿子谁啊,他杀没杀人,跟我们有何关系?你在我们门前又哭又闹,与那泼皮无赖有何区别?」 「我儿子是豆腐坊的掌柜,那个不守妇道的贱妇死了,定是那姦夫杀的,跟我儿有什么关系,你们凭什么抓走我儿?」 孙喜算是听明白了,道:「还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我家老爷病了,好几日未曾出门,刘捕头是吃了闭门羹走的,连我家老爷的面儿都没见着,你儿子被抓,跟我家老爷有何关系,你要哭也该去衙门哭,来我们杨府作甚?」 人群中一个中年男人出声说道:「是啊是啊,我可是亲眼看见刘捕头吃了闭门羹,你这老虔婆不去衙门哭,却来杨府门前闹,是欺负杨老爷心善,想捞点好处吧。」 人群中一名妇人接话道:「这老虔婆向来爱财如命,这是看着儿媳死了,儿子被抓,特地来杨府讹钱了。」 「正所谓上樑不正下樑歪,有个这样的娘,他儿子也定不是什么好东西,十有八九那豆腐西施就是他儿子杀的。」 老妇人被说得脸色红一阵青一阵,恼羞成怒道:「你们胡说,我儿子才不会杀人!你们再敢胡说,老婆子跟你们拼命!」 「大伙儿快看,又耍起无赖了,这种人就活该被抓起来!」 「活该!就该把这个老虔婆也抓起来!」 「赶紧滚吧,杨老爷不是你能讹的!」 「再不走,咱们就把她捆了,送去衙门!」 杨清宁在陵县这三年,不仅帮许多人鸣了冤,还时常让王秀春免费给那些看不起病的人看诊,可以说杨清宁在陵县百姓心中,那是神圣不可侵犯的,这老妇人明显是打错了主意。 老妇人见众人虎视眈眈地看着自己,不禁有些心慌,大声说道:「你们这群不长眼的,被人矇骗了,还不知情,他和衙门里的人都是一伙儿的!」 人群再次哄闹了起来,有人喊道:「把她捆起来送衙门。」 「谁有绳子?」又有人喊了一声。 「我这儿有,方才刚把猪卖了,正好腾出来。」屠户抖了抖手上的捆猪绳。 两个青年上前,从屠户的手中接过了绳子,朝着老妇人就走了过去。老妇人被吓得不轻,腿脚麻利地起了身,拔腿就要跑,却被围观的百姓堵住了去路。 「这时候想跑,晚了!」 两名青年不由分说,上前就按住了老妇人,不顾她的挣扎,愣是将她捆成了麻花。 老妇人破口大骂:「你们这些杀千刀的,不得好死……」 人群中一个邋遢的汉子把袜子脱了下来,硬塞进了老妇人嘴里,老妇人被脚臭味熏地一个劲儿的干呕,也没那精气神去闹了。 屠户将扁担又拿了出来,道:「我这儿有扁担,往绳上一穿,抬起就走。只是我那徒弟回家了,还需一人帮我抬着。」 「我来。」一名老汉从人群里走了出来。 「您老歇着吧,我来。」捆人的青年出声说道。 屠户熟练的将扁担穿进绳子,随后与青年合力,将老妇人抬了起来,就好似那马上被宰杀的肥猪。 孙喜见状感激道:「多谢父老乡亲给我家老爷正名!」 第454页 「杨老爷可是咱陵县的大善人,谁跟他过不去,那就是跟我们过不去。」 「说的没错。听你方才说杨老爷又病了?可严重?」 孙喜嘆了口气,道:「老爷的身子素来不好,前段时间帮衙门办案,在野外蹲了马匪一宿,回来就开始发烧,卧床了多半个月都没好,现在还在病中。」 「这事我可听说了,城南的马王庄一夜之间被屠了村,那些杀千刀的马匪,连尚在襁褓中的婴儿都不放过。」 「最可怜的是村里的女人,被那些王八羔子抢去,就算回来,也活不成了。」 「是啊。好在有杨老爷,带着差役们把那些马匪都抓了,要不然下一个要祸害的还不知道是哪个村。」 「都抓了?我怎么没听说?」 「衙门都贴告示了,就上个月初七晚上抓的,所以咱们都没瞧见,不然非打死他们不可。」 「哦哦,这些日子我出了趟远门,这事还真不知道。」 「杨老爷这场病可是为了咱陵县的老百姓,那老虔婆竟恩将仇报,实在太可恨!」 「走走走,送衙门,让县太爷从严处置。」 围观的百姓和孙喜打了声招唿,便簇拥着扛着老妇人的屠户与青年,一道去了陵县县衙。 看着孙喜将府门关上,藏在暗处的小敏子和小柜子现了身。小柜子出声说道:「这个杨老爷在陵县的声望很高啊!」 「老爷本就心善,你又不是不知,有这样的声望并不奇怪。」小敏子惋惜地说道:「这老虔婆太不顶事,老爷都没露面,就被解决了。」 小柜子奇怪地问道:「你为何那般笃定这杨府的主人……就是咱们要找的人?」 「你没发现那宅子的布置,都是老爷以前的喜好吗?」 小柜子一怔,随即说道:「我还真没留意。」 小敏子没好气地说道:「什么都指望不上你!」 小柜子『嘿嘿』傻笑了两声,道:「那你说老爷为何对我们避而不见?」 小敏子嘆了口气,道:「还能为什么,就是不想跟我们回去。」 「这小小的陵县有什么好的,京都多繁华,况且皇……对老爷那么好,事事顺从,处处照顾,老爷为何不愿回去?」 「皇宫里哪哪都好,就是没有自由。老爷在这儿,不必担心哪里做得不对,又被那些没事找事的言官参上一本,也没有那么多规矩要守,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多好。」 其实这些都是其次,真正让杨清宁不想回宫的,应该是凌南玉对他的那份禁忌之情,只是这事他不能说。 小柜子仔细思量了思量,随后认同地点点头,道:「说得有道理。那我们也不走了,留下侍候老爷。」 看着面前没什么心眼的小柜子,小敏子无奈地笑了笑,道:「你还真是傻人有傻福,让你遇到了老爷这样好的主子,否则能否活到今日,还真难说。」 「所以才想留下来啊,跟着老爷,我心里踏实。」 「这些以后再说,咱们现在要做的,是如何见到老爷。」 「你说怎么做,我就怎么做,都听你的。」 小敏子实在没忍住,朝他翻了个白眼,转身走了出去。 「哎哎哎,你怎么走了,等等我。」 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小瓶子纵身一跃,翻墙进了宅子。 杨清宁本想等着小瓶子回来禀告,可等着等着就睡着了,待他醒来时,已是一个时辰后。他接过小瓶子递过来的毛巾,问道:「之前的喧譁是怎么回事?」 「是豆腐西施的婆婆来门前闹事。」 小瓶子将之前看到了一幕,详细地讲给杨清宁听。 杨清宁听得眉头直皱,道:「豆腐西施家里的情况,你了解多少。」 「我见老爷睡了,便出去仔细查问了一番,那婆子姓孙,邻居都叫她孙婆子,丈夫三年前离世,膝下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出事的这家是她二儿子家,她二儿子叫刘富贵,娶了柳三娘为妻,两人成亲后开了现在的豆腐坊,因柳三娘模样生的好,街坊邻里的便称唿她『豆腐西施』。」 杨清宁点点头,道:「孙婆子的另外两个儿子是做什么的?」 「大儿子在酒楼做帐房,小儿子还未曾娶妻,整日游手好闲,没什么正经事做。」 杨清宁点点头,接着问道:「刘富贵被抓可是真?」 「是,他身上有血迹,兇器还是自家的菜刀,那些差役觉得他有嫌疑,便将人抓去问话。」 「那孙婆子闹事时,脸上什么表情?」 「并无悲伤,也不见惊慌,虽扯着嗓子嚎,却不见一滴眼泪。」 「那这般说来,这个孙婆子与刘富贵的关系并不好,她来闹事也并非为刘富贵鸣冤,纯粹是想讹上咱们。她那大儿子的性情如何?」 「孙婆子的大儿子叫刘有才,读过几年私塾,却未考得功名,便在酒楼做起了帐房先生,他为人不错,老实本分,已娶妻生子。」 杨清宁点点头,「听你方才说兇器是菜刀,那她伤在何处?」 「尸体头髮散乱,衣衫不整,上衣有被撕扯的痕迹,衣裙也满是脏污,看上去像是被轻薄,她奋力反抗,倒在了地上所致。致命伤在脖颈,不过后背也被砍了一刀,身上还有许多挣扎伤。」 第455页 跟了杨清宁这么多年,小瓶子对他太了解,清楚他要问什么,不仅走访了街坊邻里,还专门跑了一趟衙门,询问了有关案件的情况。 「仵作可有说死者的死亡时间大约在什么时候?」 「仵作说应该是昨晚。」 「昨晚刘富贵不在家?」 「在家,说是喝多了,昨晚发生了什么事,完全不记得,第二天醒来,就发现刘三娘死在了院子里。」 「谁报的案?何时报的案?」 「报案的是刘富贵,辰时末报的案。接到报案后,刘洪就去了豆腐坊,本想请老爷过去,被老张打发了。刘洪带人回了豆腐坊,随后便将刘富贵带回了衙门。」 「从刘富贵被带进衙门,到孙婆子来闹事,中间隔了一个多时辰。期间,孙婆子可曾去过衙门?」 「不曾。」 「这个孙婆子有问题。」杨清宁将手里的帕子递了过去,道:「随我去一趟衙门吧。」 小瓶子出声提醒道:「老爷可是忘了小敏子和小柜子。」 杨清宁一愣,随即苦笑着说道:「你不说,我还真给忘了。」 「那你先去西施豆腐坊一趟,瞧瞧他们的门窗是否有破坏的痕迹,若没有便在院墙附近转转,瞧瞧是否有攀爬的痕迹。只要门锁没有被破坏的痕迹,那便去查孙婆子的小儿子昨晚在何处。」 「那院墙……」 「若是留下了足印,那便是证据。」 「老爷为何不怀疑是刘富贵酒后乱性,杀了柳三娘?那柳三娘的风评很是不好,刘富贵借着酒劲杀了他,也不无可能。」 「刘富贵和柳三娘是夫妻,两人发生关系是寻常事,柳三娘为何要奋力反抗?当然这也不能完全排除刘富贵的嫌疑,只是在我心里他的嫌疑稍小些。」 「那老爷为何怀疑孙婆子的小儿子?」 「正常情况下,若你想求人办事,你会怎么做?」 「送礼,说好话……」小瓶子顿了顿,随即说道:「那孙婆子来闹事,不是想为二儿子鸣冤,而是想彻底得罪老爷,让老爷定下他的罪?」 「别的不说,就她在咱们府门前这么一闹,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会对他们的印象极差。别说帮他们鸣冤,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这孙婆子的行为太反常!再联繫你之前说的,儿媳妇死了,儿子被抓,她没有半点悲伤或焦急的神色,足以说明她与二儿子一家感情淡薄。还有他的小儿子,你说他整日游手好闲,造成这般结果的,多半是因为孙婆子的溺爱。一边是感情淡薄的二儿子,一边是溺爱的小儿子,若换成你,你会怎么选?结合以上几点,我才有此判断。」 「老爷英明,我就去办。」 杨清宁点点头,道:「回来的时候捎串冰糖葫芦,这两日没什么胃口,吃点山楂开开胃。」 「好。」小瓶子应声,转身走了出去。 杨清宁一如往常地去了书房,只是今日的心乱了,久久无法落笔。突然,一滴墨滴在了洁白的纸上,晕染出不规则的形状,杨清宁空白的大脑恢復正常,不禁苦笑出声,道:「真是个祸害!」 杨清宁放下笔,起身走到墙角的红木柜子前,打开后看到的是一摞摞整理好的画。每日一张,这里面总共有九百零九张。有的画的是过往发生的事,有的单纯是凌南玉的画像,从几岁的孩童到十几岁的少年,都是他记忆中的模样。 他弯腰拿出一幅画,上面画的是凌南玉的十七岁时的模样,还带着少年的青涩。时隔三年多,如今凌南玉已经二十一岁,正式步入青年的行列,也不知变成什么样了。 杨清宁忍不住嘆了口气,他本不是优柔寡断的人,否则当初也不会毅然决然的离开。可如今好似变了一个人,踌躇不前,拿不定主意,他终于也变成了自己讨厌的模样。 此时的他脑海中有两个小人在吵架,一个雄赳赳气昂昂,一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架势;一个畏畏缩缩,前怕狼后怕虎,像只缩着脑袋的鹌鹑。 「杨清宁啊杨清宁,你好歹是个现代人,怎么就这么点出息。是又不是,你总要搞明白吧,不见人就想逃跑,算什么男人。」 「他现在是一国之君,若我确定我不爱他,他却不肯放我走,将我当成禁囹囚禁在皇宫,那我该怎么办?」 「你逃不了,难道还死不了吗?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得清白在人间!」 「我明明可以活,而且能活得很好,为何要为了个男人,选择死路?」 「你就是个怂蛋!」 「你才是个莽夫!」 「你是怂蛋!」 「你是莽夫!」 …… 杨清宁将凌南玉的画像放进柜子,捏了捏胀痛的眉心,又忍不住骂道:「就是个祸害!」 直到傍晚时分,小瓶子才回来,杨清宁急忙问道:「调查得如何?」 「豆腐坊的门窗完好无损,不过我在西墙上发现了一枚清晰的脚印,应该是昨晚兇手留下的。」 「深更半夜有人敲门,家中的男人醉死在床上,门外不论是谁,柳三娘都绝对不会开门,所以兇手只能翻墙而入。」杨清宁顿了顿,随即问道:「昨晚孙婆子的小儿子在何处?」 「与狐朋狗友在醉香楼喝了酒,之后便独自回家,至于他是回了家,还是去了豆腐坊,无人瞧见,无法判断。」 第456页 「那他现在何处?」 「不见了踪影。」 「今日可有人见过他?」 「案发后,有人曾在豆腐坊附近见过他,当时他与孙婆子在一处。」 「看来孙婆子来咱们门前闹事,有可能是他出的主意。你之前说过,柳三娘身上有不少挣扎伤,也就是说两人发生过拉扯,那兇手身上也有可能受了伤……柳三娘的指甲里可有皮屑?」 「这个我没留意。」 「那就再跑一趟,仔细瞧瞧。若有,便去牢房瞧瞧,那刘富贵身上是否有伤。对了,孙婆子的小儿子叫什么?」 「叫刘大旺。」 「让刘洪带人去刘大旺的住处极其附近搜一搜,看看是否能将他行兇时穿着的衣服找到,还有那双鞋。」 「好,我这就去。」 「对了,孙婆子被送去衙门后,县太爷是怎么处置的?」 「打了她十板子,将她轰出了衙门。」 「我只能说活该。」杨清宁幸灾乐祸地笑了笑,道:「你去吧,知会刘洪后,直接回来便可,不必再跟着他们跑,我等你回来一起吃晚饭。」 「好。」 第132章 三年之约(3) 「对了, 孙婆子被送去衙门后,县太爷是怎么处置的?」 「打了她十板子,将她轰出了衙门。」 「我只能说活该。」杨清宁幸灾乐祸地笑了笑, 道:「你去吧,知会刘洪后, 直接回来便可, 不必再跟着他们跑,我等你回来一起吃晚饭。」 小瓶子扬起嘴角, 「好。」 这次小瓶子并未去太久,不过一炷香的功夫, 便回来了。 「老爷猜的没错, 那柳三娘的指甲里确实有血肉, 只是刘富贵身上并无抓伤, 所以兇手果真不是他。」 杨清宁笑了笑,道:「看来兇手伤得不轻,咱们又多了一个证据。」 「老爷断案如神,小的佩服。」 杨清宁好笑地看着他, 道:「你怎么也学起了他们?」 「我是真心这般认为。刑部的那些官员若有老爷一半的能力,也不至于那么多案子悬而未决。」 「你这话若是传出去,还不知要得罪多少人。」杨清宁无奈地笑了笑,紧接着说道:「说起刑部, 突然想起刑大人。当初你大闹侍郎府, 可是打伤了不少人。」 「现如今他已是刑部尚书,刑侦也考上了进士,进翰林院做了编修。」 杨清宁闻言有些惊讶地说道:「刑侦竟进了翰林院?」 「他考了二甲第五名, 进翰林院是理所当然的事。」 「那他的成绩相当不错!」 二甲第五名就是全国第八名,这那就是某个省的高考状元。 杨清宁突然想起当初那个挑事的丫鬟, 道:「你还记得他那个通房丫鬟吗,叫什么来着?」 小瓶子知道他想问什么,道:「奴才忘了她叫什么,只知她怀孕五月后,意外小产,一尸两命。」 杨清宁一怔,随即问道:「你可知此事是意外,还是人为?」 「无论是意外还是人为,都是邢家的事,与咱们没有关系。」 「若当初她没出手对付咱们,或许不会是这样的下场。」 这些年的相处,小瓶子十分了解杨清宁,甚至比他自己还要了解,清楚他心里在想些什么,道:「不,她的下场在她忘记自己身份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註定。那时刑侦还未大婚,为了刑侦的名声,刑夫人绝不会让她先生下孩子,我们只不过是凑巧碰上。况且,若她没心生歹念算计我们,也不会被戳穿心思,暴露她怀孕的事实,这都是她自找的。」 「所以在宫里那么多年,我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不敢有半分僭越。」杨清宁忍不住嘆了口气,道:「而我现在想得却与之前背道而驰,可以想像若此事成真,会引来多大的震动。」 「不管老爷作何决定,我永远站在老爷这边。以力破巧,我最在行,大不了就大开杀戒。」 见他一脸杀气,杨清宁心中难免触动,感嘆道:「你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别说这辈子,下辈子都还不清。」 「老爷,我们不是亲人,胜似亲人,何必说这些。」 「你说的对,我们不是亲人,胜似亲人,不说这些。」 夜半三更,杨府院墙外,两个黑影鬼鬼祟祟地走在阴影中,围着杨府转了一圈,最后在一棵大树前停下了脚步。 小柜子看看面前的树,又看看身旁的小敏子,道:「这就是你想的办法?」 小敏子挑了挑眉,道:「你有更好的办法?」 「那倒没有。我是想说,这办法好啊,一点也不拐弯抹角。」 「那就赶紧的吧。」小敏子实在是没辙了,才用了这个笨办法。若是干等的话,还不知等到猴年马月,要知道杨清宁曾经在东宫一呆就是八年,愣是没出去过一次,这谁比得过。 小柜子指了指大树,道:「你先还是我先?」 小敏子仔细瞧了瞧,道:「还是我先吧,你托我一把。」 「成。」小柜子没意见,动脑子他不行,但爬树翻墙他在行。 小敏子搓了搓手,一只脚蹬在树上,另一只脚在墙上找着力点,试了半晌,愣是没上去一点。小柜子站在一旁,看得直乐,笑得肚子都疼了。小敏子恼羞成怒,一脚踢在小柜子膝盖上,疼得他『哎呦』一声。 第457页 「让你托着点,你却一个劲儿在那儿笑,还想不想进去了!」 小柜子理亏,急忙说道:「进进进,我错了,保证下不为例。」 小敏子再次尝试,尽管这次有小柜子帮忙,却还是在爬到一半的时候滑了下来,两人都为此累得气喘吁吁。 「不行了,还是你自己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小柜子喘了口气,道:「成,那我进去,你在外面接应。」 小柜子搓了搓手,一脚蹬在树上,另一只脚上了墙,手上一用力,便窜上去一大截儿,眨眼间的功夫,便上了院墙。与小敏子的费力,形成鲜明对比,臊的小敏子脸色通红。 小敏子正想着找个地方坐下等,突然传来一阵狗叫声,紧接着便是小柜子的惨叫。小敏子心里一惊,唯恐小柜子出事,急忙朝着大门的方向走去。 他来到大门口,抬手拍了拍门环,道:「开门,快开门!」 大门很快被打开,孙喜从里面走了出来,身旁还跟着一个,两人面色不善地看着小敏子,二话不说直接上前,一左一右将他架了起来,拖着便进了杨府。 原本暗下来的宅院,如今灯火通明,小柜子垂头耷脑地站着,身旁坐着一只大黄狗,虎视眈眈地盯着他。而张达披着外衫,坐在大黄狗身边,脸色沉沉地看着他们。 「你们私闯民宅,意欲何为?」 小敏子扬起笑脸,道:「我们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还请杨老爷给我们一个解释的机会。」 「说,若不能给我一个满意的交代,便扭送你们去官府。」 「白日来时,我不慎遗失了一个平安扣,那平安扣是我一位故人所赠,与我而言十分重要。发现时已是夜半三更,唯恐惊扰你们休息,故而出此下策。」 小敏子说的理由十分蹩脚,就连小柜子都不信,连连给他使眼色。不过他这么做,有自己的原因,就是想看看这个所谓的『杨老爷』,会如何处置他们。若是信了他的鬼话,就这么放了他们,便证明这杨府的真正主人是杨清宁。 张达冷笑出声,道:「你们这是把我当傻子了。来人,将他们捆了,扭送衙门。」 孙喜和余平应声,拿起准备好的绳子,就朝着两人走了过去。 小敏子一怔,看着面前的张达,眉头微微蹙起,道:「你要送我们去官府?」 张达冷眼看着两人,道:「你们夜半三更,私闯民宅,还把我当成傻子耍,不送你们去官府,难消我心头之恨!」 小柜子见状急忙说道:「不是,杨老爷,其实我们是来……」 「闭嘴!」小敏子打断小柜子的话,道:「送官就送官,私闯民宅,本就是我们的过错。」 小柜子一愣,眼中尽是不解,小敏子并没有要解释的打算,任由孙喜将他给捆了。小柜子虽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却还是配合的没有挣扎。 张达看着面不改色的小敏子,眉头皱得越发紧了,待捆好后,命令道:「快去快回。」 「是老爷。」 孙喜和余平一人拉扯一个,出了杨府的大门,朝着县衙的方向走去。 藏在暗处的小瓶子目送他们离开,随后便进了杨清宁的卧房。 杨清宁转头看了过去,道:「送走了?」 小瓶子恭维道:「老爷算无遗策。他们可说了什么?」 「小柜子想说,被小敏子拦住了。」 「小敏子聪明,这是想借着自己的身份,向县太爷施压,逼我现身。」 「老爷既然知道,为何还要这么做?」 杨清宁不答反问:「你觉得咱们这位县太爷如何?」 小瓶子想了想,道:「没什么本事,只知浑水摸鱼,是个庸才。」 杨清宁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道:「若当真是个庸才,那陵县为何是如今这般欣欣向荣的景象?」 「老爷的意思是说,他在藏拙?」小瓶子的眉头皱了起来,问道:「这是为何?」 杨清宁笑了笑,道:「人各有志。有野心的人,想的是如何往上爬,没有野心的人,想的是随遇而安。或许他在侦办案件上并不擅长,但他在如何治理陵县上十分得心应手。这三年,我没少帮他,也是他该回报我的时候了。」 小瓶子皱起眉头,担忧道:「即便老爷帮他再多,他为不可能为了老爷违抗圣命。」 「我也不想欠这么大的人情,不过是想让他干他最擅长的事。」 小瓶子一怔,随即问道:「县太爷擅长什么?」 「你不是刚说了吗?浑水摸鱼。」 小瓶子闻言不禁恍然大悟,道:「老爷是想县太爷拖住两人,给老爷争取考虑的时间?」 杨清宁点点头,道:「今夜应该不会再有事,你也去睡吧。」 「好,老爷也早点睡。」 小瓶子熄掉床前的灯,又将远处的灯调暗,这才出了卧房。杨清宁重新躺好,闭上眼睛,没过多大会儿,便睡了过去。 第二日清早,孙喜刚起,就听有敲门声,便睡眼稀松地去开门。 刘洪见是他,奇怪地问道:「怎么是你,老张呢?」 刘洪的一句话,将孙喜彻底吓醒了,连忙四下看了看,一把将刘洪拉进了大门。 刘洪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不解地问道:「你怎么看着鬼鬼祟祟的?发生了什么事?」 第458页 孙喜将大门关上,拉着刘洪往里走了走,小声说道:「刘捕头有所不知,我们家老爷以前的死对头来陵县了,老爷不想惹麻烦,就想躲着点,让老张冒充他,你可不能说露了嘴。」 刘洪闻言面色一正,道:「杨老爷可是我们陵县的福星,谁若是敢惹他的麻烦,我刘洪第一个不答应!」 「这人有权有势,就连县太爷都不怕,您……」孙喜顿了顿,接着说道:「那人并不确定老爷在陵县,老爷的意思就是躲一躲,躲到那人离开便可。」 「这个好说,待回去我就叮嘱伙计们,让他们小心行事。」刘洪试探地问道:「那杨老爷这死对头是谁?」 「就是昨儿夜里我和余平送进衙门的那两个。这事我们家老爷已经跟县太爷通了气,刘捕头和伙计们只需配合便可。不过这件事还希望刘捕头不要对外人提起。」 刘洪点点头,道:「你放心,我这人没什么大出息,唯独有一样好处,那就是讲义气。这几年杨老爷对我恩惠颇多,现在杨老爷碰到了麻烦,也是我回报的时候了。」 孙喜奉承道:「我就钦佩刘捕头这份侠义之心!」 刘洪笑了笑,道:「我有事找杨老爷,你帮我通报一声。」 「好,那刘捕头稍待,我去去就来。」 孙喜没再多说,径直去通禀,刘洪规矩地等在门廊处。 没多大会儿的功夫,孙喜便又迴转,笑着说道:「刘捕头,我家老爷有请。」 刘洪应声,跟着孙喜走向饭厅。 杨清宁刚起,正在吃早饭,见刘洪进来,笑着说道:「刘捕头可曾用过饭?若没有,便一起吃点。」 刘洪瞧了瞧坐在一旁的小瓶子,道:「杨老爷客气,我已经吃过了。」 杨清宁也随之看了一眼,心里不禁有些好笑,直言道:「刘捕头过来,可是案子有何进展?」 「老爷神机妙算,运筹帷幄,小的佩服!」刘洪奉承了几句,接着说道:「昨儿小的带人在刘大旺家附近搜索,果然搜到了被扔掉的血衣,以及那双沾了血的鞋。」 杨清宁点点头,道:「那刘大旺可找到了?」 「没找到,伙计们搜遍了他有可能去的地方,就是没找到人,这才过来请示老爷。」 杨清宁想了想,道:「你们可以去问问孙婆子。若我没猜错,那孙婆子知道杀害柳三娘的兇手是刘大旺,刘大旺有可能去哪儿,她应该知道。」 「敢问老爷,那孙婆子可是共谋?」 「不是,刘大旺杀人后,心中难免害怕,应该去找过孙婆子,她虽不是共谋,却有包庇之嫌。」 「好,小的明白,老爷您慢吃,小的就不打扰了。」 见他要走,杨清宁出声阻止,道:「刘捕头稍待。」 刘洪顿住脚步,转身看向杨清宁,道:「老爷有何吩咐?」 「昨儿夜里送去衙门的两人,刘捕头可见了?」 「不瞒老爷,小的带着伙计搜了一夜,还没回衙门。不过方才孙喜已经把您的事说了,您放心,小的定好好配合太爷,将您这事给煳弄过去。」 「那就多谢刘捕头了。」 「打您来了咱们陵县,可没少照顾小的,小的正愁没有报答您的机会。您放心,小的定把事给您办好。」 杨清宁点点头,道:「长平,帮我送送刘捕头。」 刘洪闻言连忙拒绝,道:「不敢不敢,小的自己走就成,郭爷留步,郭爷留步。」 看着刘洪快步离开的背影,杨清宁不禁有些好笑,不知道的还以为身后有勐兽在追,道:「看来那次你们交手,给他造成了严重的心理阴影。」 「心理阴影?」小瓶子疑惑地看着杨清宁。 杨清宁解释道:「就是他一见你就怕的意思。」 小瓶子无辜地眨眨眼,道:「其实那次我并未下狠手。」 杨清宁见状顿觉哭笑不得,道:「你是谁啊,若当真下狠手,他还有怕你的机会?」 小瓶子煞有介事地说道:「这几年出手的机会不多,再加上为了生意奔波于各地,武功退步了许多。」 听他这么说,杨清宁勐然想起前段时间他与马匪的对战,单枪匹马杀入敌阵,硬生生将近百人的马匪冲出一个缺口,随后又安然无恙地杀出来,这般英勇不仅吓坏了马匪,也惊呆了衙门内的一众差役。 「有句话说的好,过分谦虚就是骄傲!与你相处这些年,我就没见有谁是你的对手。」 「白鹰。」小瓶子认真地说道:「之前在皇宫时,他与我不分高下。」 杨清宁好奇地问道:「那你与吴干军呢?」 「他的武功大开大合,而我擅长暗杀,若我们面对面对打,胜算四六分,他四我六,若要下杀手,他能赢我的可能只有两成。」 「说起来,你与他的关系好似不错,是在你从西南回来之前,就有所交集吧。」 「他一直都是皇上的人,之前出任务,我们有过合作,不过也只是认识而已,谈不上有什么关系。与他熟络,还是从西南回来之后,他与老爷的两次合作。」 两人吃完饭,杨清宁便琢磨着如何做镜子,需要的材料不多,制作方法也很简单,若是在现代,直接网购就成,可在古代……所以一切又要从头开始。不过好在他有的是耐心,玻璃都给他弄出来了,一面小小的镜子还做不出来? 第459页 就在杨清宁琢磨如何做镜子时,小敏子和小柜子的牢房一夜游,终于结束了。他们被差役带到一间客房内,那差役讨好地笑了笑,道:「两位贵客,昨儿是他们狗眼不识泰山,多有得罪,还请海涵。」 小敏子如今也在东厂挂了职,出宫时带的便是东厂的腰牌,昨儿他们被押进牢房后,小敏子便已掏出腰牌给狱卒看,只是那狱卒睡眼惺忪,又不识字,根本懒得搭理他们,于是两人便在又脏又臭的牢房里呆了一整晚,直到早上狱卒换班,又恰好接班的狱卒是个识字的,这才接两人出了牢房。 被关了一整晚的小敏子心情不甚美妙,不想与他废话,道:「你们县太爷在何处?」 「我们家太爷不在衙门,昨儿就去下辖村镇巡视去了。」 小敏子皱紧眉头,质疑道:「昨日不是刚发生了命案吗?你们县太爷不在衙门办案,去村镇巡视?」 差役答道:「命案由底下的捕头来侦办,太爷主管县中民生。」 小敏子神情一滞,随即问道:「他何时回来?」 「少则数日,多则月余,这个说不准。」 「派人去知会你们太爷一声,让他早些回来。」 「这个还真不好办。」差役见小敏子变了脸色,急忙说道:「不是小人推脱,主要太爷是微服出巡,除了跟着太爷的伙计,其他人一概不知太爷的行踪,小的就算去寻,也不知去何处寻。」 小敏子彻底失去了耐心,怒道:「小小陵县能有多少村镇,让你们去寻,便去寻,哪那么多废话。若是耽搁了正事,你们就算是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是是是,小的这就去,您二位先在房中歇歇。」 见差役要走,小柜子出声阻止,道:「等等。」 差役闻言又走了回来,小心问道:「大人有何吩咐?」 「让人准备些吃食,被关了一夜,还没吃早饭。」 「是,小人这就让人置办,大人可还有吩咐?」 小柜子瞥了小敏子一眼,道:「没了。」 「那小人告退。」差役转身走了出去。 两人吃过早饭,便离开衙门,回了四海客栈,沐浴更衣,又好好睡了一觉,醒后已是傍晚时分。他们再次来到衙门,询问县太爷可有了消息,那差役只说没有,让他们耐心等上两天。 就这样等了三天,他们再去问,还是同样的答案,小敏子这才意识到了不对劲儿。他苦笑着说道:「老爷不愧是老爷,总是算到咱们前面。」 小柜子疑惑地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这又跟老爷有何关系?」 小敏子无奈地嘆了口气,道:「我问你,老爷来这儿多久了?」 「三年多了,你问这个作甚?」 「这三年老爷可没少帮衙门办案,与那县太爷早就成了熟识,若老爷求他办件事,你说他是办,还是不办?」 「老爷让他办事,那是给他脸面,他有什么理由推脱。」 「所以呢?」 已经提醒到这种地步了,小敏子想来,他应该能够想明白,结果他来了句,「你说话能不能痛快点,这说半句留半句的毛病,实在不讨人喜欢!」 「我就是对牛弹琴。」小敏子不想再搭理他,转身走了出去。 「哎哎哎,你这话我听明白了,你这是在骂我!」小柜子三两步追了上去。 豆腐西施被害的第七天,那孙婆子受不住刑,终于招了供,将刘大旺藏在城南前段庄的事说了出来。刘洪没有耽搁,即刻带人去抓,他们到时,那刘大旺正在其相好刘寡妇家睡觉。 得知是孙婆子卖了自己,刘大旺不由破口大骂:「那个杀千刀的老虔婆,她竟然出卖我,我要杀了她!」 刘洪一巴掌抽在刘大旺脸上,道:「柳三娘可是你嫂子,你竟做出那般畜生不如的事,还有脸在这儿大唿小叫!」 刘大旺脸上不见丝毫悔意,道:「那个贱人背着我哥,到处勾搭男人,早就该死,我杀她,是为我们老刘家清理门户!」 一旁的差役听得火冒三丈,道:「妈的,头儿,我忍不了了,这王八蛋就是欠收拾!」 「这种畜生不如的东西,就该活活打死!」 刘大旺笑着说道:「怎么,你们这么维护那个贱人,不会也跟她有一腿吧。」 刘洪冷眼看了他一眼,随即转身走开,道:「别把人打死了,太爷还得过堂。」 「头儿放心,咱们都是手艺人。」 一众差役相互对视一眼,一拥而上,朝着刘大旺就扑了过去。 「啊!啊……」惨叫声不绝于耳,最初刘大旺还嘴硬,到后来被打服了,哭爹喊娘地求饶命,差役们才不管他怎么喊,直到自己打爽了,才算停了手。 第133章 三年之约(4) 刘大旺被抓, 非但不见丝毫悔改,嘴上还没有个把门的,惹得一众差役恼火不已, 围着就是一顿拳打脚踢。一名差役一脚踩在了刘大旺的命根子上,刘大旺惨叫一声, 直接疼晕了过去。 那差役装模作样地说道:「哎呀, 下脚狠了点,不会碎了吧。」 另一名差役接话道:「这种畜生就活该断子绝孙。」 见刘洪走了过来, 差役们说道:「头儿,下手狠了点, 这小子晕了, 怕是走不了了。」 刘洪冷漠地瞥了一眼, 道:「死不了就成, 你们去跟乡亲们借个车。」 第460页 「好嘞。」一名差役脚步轻快地走了出去。 等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那出去借车的差役推着个独轮车回来了,道:「头儿,这是村里唯一的车。」 其实并不是没有别的车, 就算是庄户人家,没有马车,也有牛车。只是那刘大旺惹了众怒,差役们就是不想他好受。 刘洪心里明白, 却不打算管, 这种人渣死了才好,道:「抬上去,走着。」 众差役应声, 抬起昏死过去的刘大旺,就好似扔垃圾一样, 将他扔到了车上。 他们人多,不怕推车,累了就换人,刘大旺可受罪了,原本是昏死的状态,愣生生给颠醒了,然后就开始哼哼唧唧地叫唤,差役们听得心烦,一个手刀下去,世界又清净了。就这样,刘大旺昏了又醒,醒了又昏,这一路下来,给他折腾掉半条命。 以至于后来的审讯很顺利,主要是刘大旺被打怕了,招得特别痛快,唯恐那些差役再拿他泄愤。看着那些差役有气无处撒的模样,他竟还有几分得意。 就这样,豆腐西施被害一案告一段落,陵县百姓又恢復平静的生活。 转眼半个月过去,杨清宁终于将制作镜子的东西全部配齐,而他也在七日前搬到了新宅子里,与杨府仅有一街之隔。这宅子原本是打算买给小瓶子的,只是小瓶子死活不要,杨清宁就先替他保管着,待想要的时候再给他。 俗话说得好,狡兔三窟,尤其是对他这种随时准备跑路的人,多个住处,没坏处。 「老爷,已过去半月,您考虑得如何?」 杨清宁点点头,道:「考虑好了,我想弄清楚这份感情到底是亲情,还是爱情。」 小瓶子有些疑惑地问道:「那老爷为何还要搬到这里住?」 「是我要见他,而不是他要见我。」杨清宁深吸一口气,道:「只有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小瓶子会意,道:「距离他们找上门到现在,已经过去半月有余,可自他们被送去衙门后,便再没在附近出现过,这似乎有些反常。」 「小敏子是个聪明的,他应该是猜到了县太爷在帮我,所以放弃从他那里找突破口。」 「那老爷以为他们接下来会怎么做?」 杨清宁沉吟片刻,道:「他们在等上面的命令。」 小瓶子皱起了眉头,「老爷的意思是说他们将老爷有可能在陵县的消息传回了京都?」 「十有八九。」杨清宁嘆了口气,道:「虽然没见到我本人,但他们已经认定是我,便传信回去,等待皇上的指示。」 「从京都到陵县,就算快马加鞭,也得一月,这般说来,我们有充足的时间做准备。」 杨清宁闻言一怔,随即说道:「你打算做什么?」 「挖个密道,就从杨府到这儿,距离不远,一个月的时日足够了。」 杨清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府里一共就四个人,算上你才五个,你觉得一个月能挖出一条密道吗?」 「他们四人都身强力壮,一个月的时日足够了。」 「那就挖吧,轮着来,这样更有效率。」多条出路没坏处,说不准这密道还真能派上用场。 「我这就回去知会他们一声,再瞧瞧密道从哪里挖合适。」 「好,你去吧。」 转眼过去一月,经过反覆提取材料,杨清宁的镜子终于做成了,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他的心情有些复杂,来到这个世界十几年,这还是他第一次这般清晰的看到自己的模样,也不能说铜镜不好,只是看得不够真切。 就这样一副长相,除了胸平点,个子高了点,哪里像个男人,难怪会有男人喜欢他。若换成自己,每日对着这样一个人,也迟早被掰弯。 想到这儿,杨清宁的心情有些复杂,心里忍不住嘀咕,凌南玉的性取向出现问题,是否就是他给掰弯的…… 杨清宁心虚地干咳了一声,恰巧被进来的小瓶子听到,随即关切地问道:「老爷可是又受了风寒?」 杨清宁急忙摆摆手,转移话题道:「你手里拿的什么?」 「京都商铺派人送来的帐本。」 小瓶子边说,边将帐本放到了杨清宁手边地桌子上,道:「我粗略地看了一遍,并未发现不妥。」 「你看着没错就成。」杨清宁仅是瞥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将手里的镜子递了过去,道:「你不是一直好奇我口中的镜子是什么样的吗?喏,这就是。」 小瓶子接过镜子一看,眼中不禁浮现惊讶之色,道:「竟这般清晰?」 「嘿嘿,我做出来的东西,自然是最好的!」杨清宁大言不惭地说道。 小瓶子深以为然,道:「若此物上市,定会被疯抢。」 『上市』这个词,还是小瓶子从杨清宁口中听来的。 杨清宁起身伸了个懒腰,「为了它,我可是忙了一个月,这东西做起来不难,难就难在如何从别的物件中提取所需要的成分,而且还要有严格的比例要求,才能达到最好的效果。」 小瓶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问道:「咱们的作坊是否要增加人手?」 「这是肯定的。只是我与皇上的事还未解决,这件事便拖后一段时日再说吧。」杨清宁顿了顿,接着说道:「对了,密道挖的怎么样了?」 「前几日就挖通了,这几日在修整。」 第461页 「挖通了?」杨清宁微微一怔,随即说道:「那我得去进去瞧瞧。」 「里面湿气重,老爷的风寒刚好,待他们修整得差不多了,老爷再进去看吧。」 「也好。」杨清宁紧接着问道:「小敏子和小柜子最近在做些什么?」 「自他们搬进衙门,每日就是闲逛,到处打听有关老爷的消息。」 杨清宁点点头,道:「看来我就猜的没错。算算时间送信儿的,应该就在这两日到,咱们还需小心些。」 「老爷以为来的会是皇上吗?」 杨清宁想了想,道:「距离三年孝期还有三个月,这次他应该不会来,大约会派营骁卫过来,暗中确认我的身份。」 若是按凌璋真实的死亡时间算,三年孝期早在三个月之前就满了,只是对外宣布的凌璋的死亡时间要晚上半年,所以还有三个月才到三年。 「再过三个月就要过年了。」 「是啊,过年放假,皇上能有几日的空闲,多半会在那时候过来。」一想到要空出三个月来等他,杨清宁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道:「三个月的时间太长了,也不知要耽误我多少生意。」 「老爷可是改了主意?」 杨清宁思量了思量,道:「你去牙行,买些匠人回来,要死契的那种,有多少买多少。」 「好,我这就去。」 俗话说的好,感情不是生活的全部,在杨清宁看来,任何事都不能耽误他赚钱,有了钱,他去哪儿都有底气。 夜,城外的官道上,一支马队疾驰而过,去的方向正是陵县县城。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后,他们来到了城门外。 「开城门!」 一声唿和,惊醒了正在打盹的城门守卫,他们急忙起身,探头往下看。陵县并非边城,也非什么军事要地,基本不可能有人攻城,城门上的守卫也就二三十个,还是轮流值守,已经有好些年没人在半夜三更叫开城门的。 来的是一只马队,约莫有三十人左右,手中举着火把,虽然在夜里,却依旧能看清他们身上衣服的颜色,红色的斗篷尤为显眼。 城门上的人扬声问道:「来者何人,因何进城?」 「锦衣卫,奉命办差!」 「锦衣卫?」城门上的人相互对视一眼,锦衣卫可是天子禁军,他们不动则已,一动必定是大事。 「劳烦大人将令牌及手令放入筐中。」 话音落下,一个竹筐从城门上慢慢吊了下来,其中一名锦衣卫翻身下马,来到近前,将他要的东西放了进去。竹筐缓缓上升,城门上的人看到了令牌,随即派人向县太爷去送信儿。 「诸位大人稍待,我们马上开城门。」 话虽这么说,但他们还是磨蹭了一盏茶的功夫,才缓缓打开城门。他们这样的小县城,锦衣卫来的可能性几乎为零,若是来,那肯定是冲着县太爷去的,他们磨蹭这会儿功夫,就是为了给县太爷留出逃跑的时间,可见这县太爷在陵县百姓心中还是有些地位的。 马队见状纵马上前,眨眼间的功夫,便进了城门。 守卫急忙关上城门,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不禁猜测他们县太爷到底犯了什么事,能将这群煞神引来。 马队在街道上疾驰,很快便来到了县衙门口,有人上前叫开了大门,一行人翻身下马,径直进了衙门。 郭子聪睡得正香,突然听到有人禀告,说是锦衣卫进了城门,略一思量,便起了身,随即派人去杨府报信。他刚穿好衣服,便又有人过来禀告,说是人已经进了衙门,在前厅等候。于是他整了整身上的官袍,径直去了前厅。 郭子聪今年三十岁,十七岁考中进士,且是二甲十三名,对于第一次参加会试的人来说,这样的成绩已是十分优秀,更幸运的是,皇上钦点他去了翰林院。这事令他兴奋了好一段时日,也让同科举子十分羡慕。 要知道想要入阁,首选条件就是翰林院出身,否则就算再优秀,顶多做到一部尚书的位置,很难再往上走一步。翰林院是多少读书人挤破脑袋都想去的地方,他怎能不兴奋。 只是现实的官场与想像中的差距太大,虽有满腹才华,且有一颗报国之心,奈何不懂人情世故,进了翰林院四五年,竟寸步未进。还被牵扯进皇后余党之中,因此在诏狱呆了半年之久。在诏狱时,他被严刑拷打,身上的伤就没断过,还因此废了一只手,若非他老师从中斡旋,他怕是会死在诏狱之中,再无出来的可能。 向来刚正不阿的老师不怕受他牵连,到处为他奔走,终于为他洗清了嫌疑。只是他已心灰意冷,不想再涉足官场,本想养好伤后,便回乡做个教书先生。谁知却在临行前,接到了任命他为陵县县令的圣旨。 他对老师提出辞官的想法,被老师斥责了一顿,又彻夜长谈了一番,他这才打消了辞官的想法,拿着圣旨来了陵县。虽然他听了老师的话,来陵县做起了县太爷,却再无往上爬的念头,一心想着浑水摸鱼,不再崭露头角。 他初次见杨清宁,是因为一起案件,杨清宁在郊外遭人持刀抢劫,那些劫匪钱没抢到,还被打得鼻青脸肿,被人用一根绳串上,送进了衙门。他听着新鲜,便决定出来见一见,于是便看到了男生女相的俊美男子。 其实他在京都时见过杨清宁,就是那年他考中进士,被宣召入宫那日,杨清宁坐在马车上,掀开帘子往外看,被他一眼看到,并记在了心里。后来,他曾问过老师,才知道原来他并非妃嫔,而是太子身边的内侍,大名鼎鼎的宁公公。 第462页 他没想到时隔多年,会在这小小的陵县,再次见到杨清宁,在惊讶之余,又多了几分欣喜。再后来,杨清宁在陵县落了脚,还开了一家药行,因为抢了别人的生意,而被人栽赃陷害,令他不得不出面自证清白。 看着他在堂上侃侃而谈,将对方说得哑口无言,不得不认罪,他对他越发欣赏。只是他并未刻意接近,而是偶尔藉口找他帮忙查案,远远地见上几次。他不求别的,只要这样默默注视着便可。 三年匆匆而过,杨清宁依旧在,他们之间的关系,依旧保持在朋友与陌生人之间。他本以为可以这样一辈子平静地生活下去,不曾想该来的还是来了,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杨清宁第一次来找他帮忙,为了躲开那些来寻他的人,他求之不得,很爽快地答应下来。还曾为此想过,若杨清宁不想回去,他便倾尽所有去帮他,哪怕是这条命。 这一日终究还是来了,他站在正厅门外深吸一口气,随后抬脚走了进去。就好似第一次进奉天殿一样,他虽低着头,却挺直了腰背。尽管有了心理准备,在看到来人时,他还是怔在了原地。 小顺子见他半晌没反应,出声呵斥道:「放肆!见到皇上,竟不行礼!」 虽然郭子聪从未见过凌南玉,却还是一眼便认出了他,因为他与凌璋太像,不止是相貌,还有君临天下的气质。 郭子聪回了神,掀起衣摆,跪在地上,道:「微臣参见皇上。」 凌南玉淡淡地看着郭子聪,开口说道:「朕只问你一个问题。」 郭子聪跪在地上,等着那意料中的问题。 过了许久,凌南玉才问出口,「小宁子可在陵县?」 即便有了心理准备,在听到『小宁子』三个字的时候,郭子聪的心里还是『咯噔』一声,斟酌片刻,道:「敢问皇上,您口中的『小宁子』,可是您还是太子时身边的宁公公?」 凌南玉应声,「是。」 「回皇上,微臣从未见过宁公公,也不知他是否来过陵县。」 「你为官多年,应该知道欺君之罪,当满门抄斩。」 「皇上明鑑,微臣确实从未见过宁公公,只是听过宁公公的事迹,即便宁公公当前,微臣也不认识。」见过杨清宁的事,他只告诉过老师,从未向旁人提起过。 「来之前,朕去找严学正。」 凌南玉的一句话,让郭子聪身子一僵,他的老师叫严太升,就职于翰林院,也就是严方的父亲,曾经是侍讲学士,如今升到了学正的职位。 郭子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道:「微臣离京多年,不知老师最近是否安康。」 「严学正最近一年身子不太好,朕来之前他已告病数日。」 「老师上了年岁,身子骨不如以前硬朗,还多亏皇上体恤。」 凌南玉不想与他废话,道:「郭子聪,朕既然来了,便已确定小宁子在陵县,朕不想劳师动众,亦不想让无辜之人因此丢了性命,身为陵县的父母官,朕相信你也不想吧。」 「皇上,微臣确实不认识宁公公,即便您杀了微臣,微臣也是这句话。」 「严太升说过,你见过小宁子,还曾询问他的来歷,你如今却说,你不认识他。你告诉朕,到底是他欺君,还是你欺君?」 郭子聪神情一滞,凌南玉这句话让他陷入两难的境地,若他说严太升欺君,那严家势必会受他牵连,若他说自己欺君,就是承认杨清宁在陵县。凌南玉这是要他做选择,是捨弃严家,还是捨弃杨清宁。他的内心极度煎熬,这两人一个是他的老师,一个是他认定的好友,他一个都不想捨弃。 「来人,让人传信回京,翰林院学正严太升欺君犯上……」 「皇上,是微臣欺君!」郭子聪打断凌南玉的话,道:「此事老师并不知情,都是微臣一人所为,皇上是明君,还请明鑑。」 郭子聪说完,勐地起身,朝着一旁的桌角就沖了过去。 众人皆是一怔,没想到郭子聪竟这般决绝。好在白鹰反应及时,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臂,险险让他停了下来。郭子聪见事不可为,又想咬舌自尽,在此被白鹰拦了下来,卸掉了他的下巴。 凌南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面色极其难看,「你竟为了隐藏他的行踪,甘愿赴死?」 郭子聪无畏地看着凌南玉,清清楚楚地告诉了他答案。他不能为了杨清宁牵累老师,却能为了杨清宁甘愿赴死。 「朕清楚他就在陵县,就算你死了,朕也有的是办法找到他,你的死将没有丝毫价值。」 郭子聪依旧保持沉默,他知道凌南玉说的没错,只是既然答应了杨清宁,就绝不食言。 凌南玉的脸色沉了下来,怒道:「把他拉下去,好好看着,别让人死了。」 「是,皇上。」白鹰挥了挥手,便有两名营骁卫上前,将郭子聪捆了起来,拉扯着便出了正厅。 为了方便行事,营骁卫全部换上了锦衣卫的衣服。 小顺子瞥了一眼凌南玉的脸色,小心翼翼地提醒道:「皇上,目前看来,这个郭知县应该是公公的好友,若公公知晓他被抓,怕是不好交代。」 「是他躲着朕,朕有什么好交代的?」凌南玉心里既委屈,又愤怒,道:「他真是能耐啊,不过短短三年,竟让人甘愿为他赴死!你说,他们到底……」 第463页 小顺子一听不对,急忙打断凌南玉的话,道:「皇上,您最了解公公的脾气,有些话当真不能说,若是传到公公的耳朵里,又该跟您置气了。」 「置气就置气,朕怕他吗?」凌南玉嘴上说得硬气,还是没敢继续说下去。 小顺子连忙应声:「是是是,您是皇上,没人敢跟您置气。」 「白鹰,你去杨府,朕要知道他确切的行踪。」 「是,皇上,属下这就去。」 当年凌璋与凌南玉定下约定,白鹰就在现场,再加上他每日守在凌南玉身边,凌南玉做了什么,他一清二楚,深刻地体会了凌南玉对杨清宁的感情。凌南玉能撑到现在才来寻杨清宁,已经是他能忍耐得最大限度。 「让人备水,朕要沐浴。」风尘僕僕地赶了半个多月的路,凌南玉已经七日未曾沐浴,自己都能闻到身上传来的馊味。 「是,奴才这就去。」 让人收拾了一间房,凌南玉便正式入住陵县县衙,看着被抬进来的浴桶,他微微皱眉,待房中只剩下小顺子,忍不住出声问道:「你说朕就这么去见他,他会不会心疼?」 小顺子斟酌片刻,出声说道:「皇上,奴才以为公公应该不在杨府内,您怕是短期间内见不到人,还是赶紧沐浴更衣,早点休息吧。」 小敏子和小柜子在陵县出现那日,杨清宁便知道他们的来意,却依旧选择避而不见,已经说明了自己的态度。既然杨府已经暴露,那就没有再待下去的必要,除非杨清宁压根就不想躲,在等着凌南玉。 凌南玉不悦地看着他,道:「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 小顺子闻言急忙改了口,道:「皇上,您千里迢迢从京都赶到陵县,日夜兼程,半月有余,公公若知道,定心疼不已!」 「滚!」凌南玉一脚踢在他的小腿上。 小顺子装模作样地『哎呦』一声,随即退出了房间。初时他并不清楚杨清宁为何不辞而别,后来在凌南玉对杨清宁无遮无掩地思念中找到了答案。他震惊地发现凌南玉对杨清宁竟然产生了禁忌之恋,而最让他震惊的是凌璋的态度,他竟选择视而不见。直到凌璋驾崩那日,他才明白原来凌璋早知此事,且与凌南玉有过约定,三年后凌南玉便可接杨清宁回宫,还让人写下了封杨清宁为后的诏书。 第134章 三年之约(5) 凌南玉褪掉身上的衣服, 迈腿跨进了浴桶,热水慢慢浸湿皮肤,让他忍不住发出一声呻/吟, 随后便坐在了浴桶内。靠在浴桶上,眼睛无意识地看在某一处, 他的思绪渐渐飘远。 这三年, 他过得十分忙碌,一边要处理国政, 一边又要照顾凌璋。后来凌璋驾崩,四国形势正处于紧绷状态, 他不得已瞒下了消息, 独自支撑南凌, 并顺利摆脱困境。再后来, 他宣布凌璋驾崩的消息,处理好了凌璋的丧事,辽东那边又有异动,蛮人大军蠢蠢欲动, 于是他又开始忙碌出兵一事。 尽管如此忙碌,杨清宁的身影却从未从他记忆中消失过一时半刻,只要一个晃神的功夫,他便已经在想杨清宁了。每每这时候他总会拿出杨清宁送他的发冠, 杨清宁曾说过这发冠是独一无二的, 是唯一属于自己,且能拿得出手的礼物,最重要的是在发冠的里面还刻着两人的名字。 他就这样每天在思念里数着日子过, 终于到了约定的时限,他迫不及待地去问高勤杨清宁的下落, 谁知得到的答案仅有『江南』两个字。他异常愤怒,觉得自己被骗了,还因此发了好大的脾气,若非凌璋在时,高勤对他多有维护,绝饶不了他。 鑑于要为凌璋守孝,他不方便亲自出宫寻找,便派小敏子和小柜子前往江南,这一找就是三个月。他日盼夜盼,终于盼来了消息,却是杨清宁避而不见的消息。避而不见就意味着不想回京,不想回京就意味着不想见他,这个消息对于承受了三年相思之苦的他说,实在无法接受。于是他便不顾身边人的反对,快马加鞭赶到了陵县。 「主子,您洗好了吗?」 门外传来小顺子的声音,打断了凌南玉的思绪,他恍然回神,道:「没。」 「主子,水应该快凉了,您稍微快些,千万别着凉了。」 「着凉?」小顺子的叮嘱,凌南玉只听到了两个字,原本想要起身的他,又坐了回去,直到浴桶里的水彻底凉透。 等了半晌,也没听到凌南玉叫他,小顺子不放心地出声问道:「主子,您出来了吗?」 『阿嚏』,一个响亮的喷嚏声传来,小顺子顾不得其他,急忙推门走了进去,却见凌南玉还在浴桶里泡着,焦急道:「哎呦,我的主子哎,您怎么还泡着呢,这水都凉透了,您赶紧出来吧!」 小顺子拿了浴巾过来,想要为凌南玉披上,却被他出声喝止:「谁让你进来的,出去!」 小顺子停下了脚步,「主子,您若是病了,还怎么去找公公。」 「让你出去,听不到?再敢靠近一步,小心你的皮!」 自打凌南玉能自己洗澡穿衣后,就没让人侍候过,只因杨清宁说过身体是自己的隐私,不能让旁人窥探。 「奴才这就出去,但您也得答应奴才赶紧出来。」 凌南玉不耐烦地将浸湿的帕子扔了过去,小顺子急忙躲闪,不敢再多说,不放心地退出门外。 凌南玉起身走出浴桶,凉意侵袭皮肤,骤然汗毛直立,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阿嚏』,又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他赶紧裹上浴巾,坐到了床上。 第464页 小顺子在门外听着,听到有水声,不由松了口气,随即又听到喷嚏声,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急忙叫来人,去厨房熬姜汤。 凌南玉裹在浴巾里等了一会儿,这才起身穿上了中衣,道:「进来吧。」 小顺子推门走了进来,见他的头髮还在往下滴水,新换的中衣也被打湿了一片,急忙拿了个干净的帕子走了过去,一边给他擦头髮,一边说道:「主子,奴才让人给您熬了姜汤,您务必喝完再休息。」 「若朕喝了姜汤,那方才的罪岂非白受了?」 小顺子的动作一顿,随即明白了凌南玉的意思,道:「皇上,你素来足智多谋,使团被围杀,还有蛮人进犯,都被您化解了。您怎么一碰到公公的事,就这么……」 小顺子到嘴边的话,生生被咽了回去,后怕地吞了吞口水。 凌南玉转头看他,淡淡地开口,「你是想说朕蠢?」 小顺子慌忙跪了下来,道:「奴才不敢,皇上恕罪。」 「朕问你话,你如实回答,是朕聪明,还是小宁子聪明?」 小顺子嘴角勾起苦笑,这两人都是主子,他说谁聪明都不对,斟酌片刻道:「奴才以为皇上与公公不相上下,都是聪明绝顶之人。」 凌南玉接着问道:「若朕与他交手,你觉得谁会赢?」 小顺子大着胆子说道:「这个奴才说不准,应该是五五开吧。」 「不,是朕必输。」凌南玉苦笑着说道:「他可以不要朕,但朕不能没有他。」 「皇上这是想用苦肉计?」小顺子点点头,道:「也是,公公素来心软,尤其皇上还是公公一手带大的,若是知道皇上生病,心里必定担忧,说不准心一软,便来见皇上了。」 「朕也想过别的办法,只是朕了解他的性子,若朕做的过了,只会适得其反。朕如今也只能想到这种蠢办法了。」凌南玉说着,又打了个喷嚏。 小顺子急忙拿帕子递过去,道:「皇上,奴才知道拦不住您,可您也得有些分寸,若真有个万一,就算公公来见皇上,您也不能如愿了。」 「朕心里有数。若待会儿朕发了烧,你便亲自去找王秀春。」 「不直接去杨府?」话一出口,小顺子便意识到自己问了个蠢问题,「呸,奴才犯蠢,皇上恕罪,奴才定按照皇上的意思做。」 杨府,白鹰奉命前往探查,他围着院墙转了一圈,方才小心翼翼地翻墙而入。小瓶子与他的武功不相上下,若不小心些,怕是会被他察觉。他在杨府转了一圈,发现这个宅子里一共住了五个人,全部都是男子,且都是生面孔,并未发现目标。他不死心地又转了一圈,依旧没有发现,便只能原路返回。 他完全没有发现,就在隔壁宅子的房顶上,趴着一个人,正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直到他离开,那人才从房顶纵身跃下,悄无声息地跟在他身后。 郭子聪一收到城门守卫的禀告,便派人前往杨府报讯,而就在凌南玉等人进衙门的同时,报信的也来到了杨府,张达收到消息,便从刚挖好的密道前往隔壁的宅子,将这消息传达给小瓶子。杨清宁正在休息,小瓶子并未打扰,而是叮嘱张达,让他们装作无事发生便可,而他则纵身上了房顶,盯着隔壁的杨府。 果然不出所料,有人偷偷潜进杨府查探,而且来的还是熟人,那个能和他打成平手,曾经的同僚。白鹰是凌南玉的随身暗卫,一般不会离开凌南玉太远,如今却千里迢迢来到陵县,十分反常,于是他便决定跟上去去瞧瞧。 一路跟着白鹰来到县衙,这里他熟门熟路,明里暗里不知来过多少回,待来到客院,他一眼便看到了急匆匆走出来的小顺子。 小顺子见白鹰回来,急忙说道:「不好了,皇上发起了高烧,快去请大夫!」 「皇上病了?」白鹰愣了愣,随即快步进了正房。 「王秀春。」小顺子嘀咕了一句,转头看向一旁的营骁卫,道:「去把小敏子和小柜子叫来。」 「是,公公。」 没多大会儿,小敏子和小柜子便被叫了过来,得知凌南玉发烧后,便主动请缨,去请王秀春来给凌南玉看诊。 小顺子思量了思量,点了两名营骁卫,道:「你们两个跟着他们,一则保护他们的安全,二则务必把王秀春请来。」 「是,公公。」 四人没有耽搁,快步离开了衙门,小瓶子冷淡的眼中闪过讶异,没想到凌南玉竟来得这么快。他犹豫片刻,还是决定离开,远远跟着还能不被发现,一旦靠近,就有暴露的可能,得不偿失。待回到宅子,他纵身跃下,来到正房门口,抬手敲了敲房门。 杨清宁睡得正香,突然听到敲门声,被吓了一跳,勐地睁开双眼,朝着房门的方向看去,道:「谁啊?」 「老爷,是我。」 一听是小瓶子,杨清宁不禁松了口气,道:「等等。」 杨清宁披上外衫,来到门前,打开了房门,让小瓶子进来,径直问道:「这么晚了,可是京都那边来人了?」 小瓶子径直说道:「老爷,皇上来了。」 正要回到床上的杨清宁突然顿住脚步,惊讶地转身看过去,道:「你说谁来了?」 「皇上来了。」小瓶子走到桌前,给杨清宁倒了杯温水,递给了他。 杨清宁接过茶杯,本能地喝了一口,道:「孝期未满,他怎么这时候来了?你可是见到他本人了?」 第465页 小瓶子如实说道:「半个时辰前,县太爷派人来报信,说是锦衣卫进了城,应该是冲着咱们来的。我见老爷睡得香,便没有惊动,让老张回去,就当不知道此事。而我则藏在暗处,想瞧瞧来的是谁。没想到探查杨府的竟是咱们的老熟人-白鹰。」 杨清宁顺着他的话猜测道:「白鹰无功而返,你觉得奇怪,便反跟了上去,看到了……皇上?」 小瓶子如实说道:「我见到了小顺子,并未见到皇上。白鹰警觉性很高,我怕一旦靠近,会被他发现。」 「小顺子是皇上的贴身内侍,也是司礼监的掌印太监,他来了,白鹰来了,这就意味着皇上也来了。」杨清宁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复杂的情绪,明明希望他来,可他来了,又不知如何面对,感情还真是折磨人的东西啊。 小瓶子看着杨清宁,犹豫片刻,道:「老爷,皇上似乎病了。」 「病了?」杨清宁心里一紧,急忙问道:「什么病,严不严重?」 「听小顺子说应该是发烧了,具体得了什么病,我也不清楚。不过我来之前,小敏子和小柜子去了药行,去请王大夫了。」 「定是一路奔波所致。」杨清宁皱起眉头,道:「自己的身子都不知爱惜,还指望别人去爱惜吗?这么大的人了,这点道理都不懂,真是蠢得很!」 看着激动的杨清宁,小瓶子平静地问道:「老爷要去见皇上吗?」 「困了。」杨清宁将杯中的水喝光,随后脱鞋上了床,道:「忙活了一夜,你也去睡吧。」 小瓶子点点头,转身离开了房间。 看着被关上的房门,杨清宁小声嘀咕道:「这个死心眼的,就不能再问一句吗?」 话音刚落,房门又被打开,小瓶子出现在门口,清冷的眼睛闪着光,重复道:「老爷要见皇上吗?」 杨清宁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甭提多尴尬,道:「我声音那么小,你都能听得见?」 「我听力向来不错。」 见他眼底闪烁着笑意,杨清宁哭笑不得地说道:「郭长平,你绝对是故意的!」 「老爷,我只是想说,有些事不必顾虑太多,想做便去做,就算结果不是自己所期待的,至少不会后悔。况且,老爷能文,我能武,我们也算文武双全,没什么可怕的。」 杨清宁被他逗得一乐,心中的紧张和焦虑缓解了许多,道:「你说的没错,我们能文能武,没什么好怕的。你去拿纸笔来。」 小瓶子应声,转身出了正房,将文房四宝都拿了过来。 杨清宁提笔在纸上写了一行字,递给小瓶子,道:「待明日找个人送去。」 「好。」小瓶子将纸折好,放进怀里,道:「老爷早点休息,我先回去了。」 「去吧,好好歇着。」 杨清宁重新躺下,侧身看向桌上的烛火,乱七八糟地想着,身体明明很疲惫,精神却异常亢奋,时间就在这极度矛盾中转瞬即逝,他也睁着眼睛熬到了天亮。 王秀春一家所住的宅子,就在平安药行附近,就是为了晚上有急诊时方便取药。三更半夜,老婆孩子热炕头,王秀春正睡得香,只听院外『哐哐』地砸门。 王秀春医术高超,不说陵县,就是隔壁州县来找他看病的也有的是,半夜被砸门是常事。听到动静的他披上外衣就起了身,一边往院门走,一边问道:「谁啊?」 「王大夫,我家主子病了,特来请您过去看诊。」 王秀春闻言脚步顿了顿,心里不禁泛起了嘀咕,小敏子的声音很有辨识度,他一听便认了出来,能被他称唿主子的,除了杨清宁,就只剩下凌南玉了。若是杨清宁病了,那来的应该是小瓶子,难不成那位来了陵县? 听不到王秀春回应,小敏子紧接着说道「王大夫,主子高烧,应是急症,还请王大夫移步。」 王秀春回了神,「你们等等,我去拿药箱。」 不管病人是谁,身为医者都不能见死不救,以前在宫里身不由己,做了不少错事,现在他能做得了自己的主,总要对得起『大夫』这个称谓。 王秀春拿了药箱,和妻子打了声招唿,便径直来到门前,打开了院门。 小敏子见状一把拉住王秀春的手臂,道:「王大夫,事情紧急,劳烦走快些。」 王秀春点点头,跟随众人朝着衙门的方向走去。当他走进正房,看到床上躺着的凌南玉时,心中的猜想得到印证,不禁嘆了口气,心想:平静的日子怕是到头了。 见王秀春顿住脚步,小敏子出声提醒道:「王大夫,还不赶紧为主子看诊?」 王秀春回神,来到床边坐了下来,打开药箱拿出脉枕,开始给凌南玉把脉。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他收回手,道:「皇上是受了风寒,没什么大碍,我开些药,喝上三日,便能痊癒。」 小顺子瞥了一眼凌南玉,嘆息一声道:「为了赶路,皇上每日只睡三个时辰,风餐露宿,日夜兼程,就算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更何况是皇上这样娇贵的身子。」 在宫中那么多年,王秀春最擅长的便是察言观色,自然明白小顺子这话是专门说给他听的,目的无外乎是想借自己的口,说给杨清宁听。他专心开药方,权当自己没听见。虽然不清楚杨清宁当年为何离开皇宫,却不妨碍他尊重杨清宁的选择,他不会掺和进去,不想杨清宁因为他改变意愿,或者勉强自己。 第466页 将写好的药方递给小顺子,王秀春出声说道:「一日三次,饭前服用,若无意外,三日后便能痊癒。」 小顺子接过药方,客气地说道:「今日多谢王大夫了,事后定有重谢。」 王秀春就当自己没听懂他的意思,装煳涂道:「医者父母心,这是草民该做的。公公若无其他吩咐,草民想先行告退。」 「王大夫,这药还得劳烦王大夫跑一趟。」 王秀春一怔,随即应声,道:「那就劳烦公公派个人,随草民去一趟药行。」 「咱家随王大夫跑一趟。」小顺子转头看向小敏子,叮嘱道:「你们在这儿守着,咱家去去就来。」 小敏子出声说道:「我们在陵县呆了一段时日,对这里的街道比较熟悉,还是我和小柜子去吧。」 「无妨,就按我说的做吧。」小顺子在王秀春看不到的角度,朝小敏子眨了眨眼,示意他跟着是别有目的。 小敏子收到他的暗示,虽不明白他具体要做些什么,却还是配合道:「好,皇上这边有我照顾,你放心便可。」 小顺子看向王秀春,笑着说道:「王大夫请。」 王秀春心知小顺子此行定另有目的,却没办法拒绝,只能静观其变。 一行四人走在寂静的街道上,前面有两名营骁卫提着灯笼,小顺子就走在王秀春身旁。 小顺子瞥了他一眼,斟酌片刻,道:「我与王大夫应该有十几年未见了,没想到竟还能再见,还真是有缘!」 「是啊,草民也没想到。」王秀春应和了一句。 小顺子在去东宫之前,是皇后张明华的人,就因为他够机灵,福禄才派他过去,后来又经过这么多年的磨练,如今的小顺子已脱胎换骨。 「自上次在皇庄见过王大夫后,主子时常提起,说王大夫不仅医术了得,还怀有一颗仁心,想让王大夫官復原职。只是朝中事忙,又恰逢宫变,便将此事往后推了推。后来,皇上派人去请王大夫时,王大夫已携家人离开京都,此事才搁置下来。」 小顺子想拿官復原职来诱惑他,若换成从前,或许有用。不过在经歷了皇庄的囚禁后,他只想过平静的日子。 「承蒙皇上厚爱。只是草民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不想再离开,还请公公向皇上说明,草民感激不尽。」 王秀春的回答在意料之中,小顺子接着说道:「王大夫可是有何顾虑?若是有,直言便可,就算皇上不出手,咱家也能办。」 王秀春摇摇头,道:「草民年纪大了,只想陪着妻儿平平静静地过日子,还请公公多体谅。」 小顺子拉住王秀春,小声说道:「王大夫放心,那些事都已经过去十几年,没人会再提起,王大夫就安安心心地带着妻儿进京便可。」 利诱不成,又改成了威胁,拿十几年前的旧事威胁他,若他不听话,难保不会有人旧事重提,说他是皇后余党,到时别说官復原职,就是一家老小的性命都难保。 王秀春心里苦笑,若单单只有他一人,他定不会妥协,只是妻儿都在,他不能不管不顾,「公公说的对,能否容草民思量思量?」 「今日确实晚了些,那就明日如何?王大夫回去和令夫人商量商量,明儿咱家亲自登门,去听信儿。」 「明日?」王秀春皱了皱眉,道:「公公,皇上的病需三日才能痊癒,那草民便三日后去衙门拜见皇上,就不用再劳烦公公跑一趟,公公以为如何?」 「我们这些做奴才的,干的就是跑腿的活儿,王大夫这是要抢咱家的饭碗啊。」 虽然小顺子脸上带着笑,可他话里话外都是威胁,就算王秀春想装听不懂都不行。他现在无官无职,面对司礼监掌印,只能任人鱼肉,没有丝毫反抗的可能。 「草民不敢。那就依公公,明日午后,草民去拜见皇上。」 「王大夫是个爽快人,咱家就喜欢和直爽的人打交道。」 目的达到,小顺子悄悄松了口气,王秀春与杨清宁交好,也算是自己人,他这么做纯属逼不得已。待以后杨清宁回了宫,王秀春若是告自己一状,他怕是没什么好果子吃。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很快便来到了平安药行,王秀春开了门,按照药方抓了药。小顺子也没再耽搁,带着人就回了衙门,凌南玉的高烧可不是假的,还需这些药救命呢,可耽误不得。 凌南玉被烧得迷迷煳煳,听小顺子叫他,努力地睁开了眼睛,道:「事情办得怎么样?」 「奴才都办妥了,他说明儿给答覆。」小顺子扶着凌南玉坐了起来,苦笑着说道:「皇上,奴才这下可把人给得罪了,待以后公公回了宫,要找奴才算帐,您得帮着奴才点。」 「瞧你那点出息,得罪就得罪了,他还能把你如何?」凌南玉脑子有些迷煳,小顺子的话只听进去前半句。 小顺子将药碗递了过去,道:「奴才自然是不怕他,奴才怕的是公公,若万一公公找奴才算帐,皇上可得帮奴才说说好话。」 「小宁子什么性子,你跟了他那么多年,还能不清楚,他绝非那种心胸狭窄之人。」凌南玉端起药碗『咕咚咕咚』喝了个干净,又拿起一颗蜜饯塞进嘴里。 「倒也是。」小顺子将药碗接了过去,道:「皇上接着睡,奴才在旁边守着。」 第467页 凌南玉重新躺回床上,闭上眼睛说道:「让他们过来侍候,你也去歇会儿。」 「好,那奴才告退。」 接连赶了半个多月的路,他的身子确实也有些撑不住,还是好好歇歇为妙。 第135章 三年之约(6) 第二日上午, 凌南玉刚睡醒,就见小顺子急匆匆地走进来,还差点被门槛绊倒, 不悦道:「发生了何事,让你这般慌里慌张, 成何体统!」 小顺子喘匀了气, 从袖子里拿出一封信,道:「方才有人来送信儿, 是给皇上的。」 「给朕的?」 凌南玉一怔,知道他来陵县的人除了郭子聪外, 就只有王秀春, 王秀春不可能让人给他送信,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王秀春将他来陵县的消息,透露给了杨清宁,这信是杨清宁写给他的。想到这儿,他急忙坐直身子, 朝着小顺子伸出手,道:「那还不赶紧拿过来!」 小顺子将信递给凌南玉,心里却在吐槽:也不知方才是谁说,慌里慌张, 不成体统。 凌南玉打开信一看, 顿时喜笑颜开,道:「我就知道,他是在意我的!」 凌南玉一时兴奋, 忘了自称,小顺子小声提醒道:「皇上, 注意身份。」 凌南玉神情一滞,随即反应了过来,道:「谁给你的胆子,竟敢消遣朕!」 小顺子慌忙跪在了地上,认错道:「奴才不敢,皇上恕罪。」 凌南玉小心地将信纸折好,「今日朕心情好,不与你计较,若再有下次,小心你的脑袋!」 「是,奴才再也不敢了。」 凌南玉缓了神色,道:「起来吧。」 「谢皇上。」小顺子起了身,出声问道:「皇上,公公可是答应要见您?」 「他让朕三日后去杨府见他。」 「公公定是听说皇上的病三日方能痊癒,才定了这么个时间,公公果然是心疼皇上的。」小顺子知道他爱听什么。 果然不出所料,凌南玉听后扬起了嘴角,道:「今儿早上的药还没喝,你去厨房瞧瞧,顺便让他们多做些饭食。连日奔波,朕都瘦了,气色也不好,得赶紧补回来。」 小顺子提醒道:「皇上,您昨儿不是还说要用苦肉计吗?今儿又改主意了?」 小顺子提醒了凌南玉,仅犹豫了片刻之后,果断捨弃形象问题,选择了苦肉计,毕竟一切都要以接杨清宁回京为基准。只要杨清宁肯跟他回京,一切都不是问题。 「那今日的药就不喝了。」 「那可不成!」小顺子一听,赶忙反对道:「皇上,公公的身子本就不好,最需要人照顾,若皇上因此留下病根,那还怎么照顾公公?苦肉计是计,咱不能捨本逐末不是。」 「说的也是。那就减少药量,拖上几日。」 看着面前的凌南玉,小顺子有种陌生的感觉,眼前这个浑身上下冒着傻气的人,还是他们那个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吗?若非凌南玉身边一直有人守着,他都要以为是被人掉包了。 小顺子忍不住提醒道:「皇上,听说白大人会易容。」 凌南玉一怔,随即反应过来,脸上不由火辣辣的,恼羞成怒道:「怎么不早说?朕发烧了,反应迟钝,难不成你也发烧了,还是故意想看朕的笑话?」 小顺子闻言无奈地在心里嘆了口气,「皇上就算给奴才十个胆子,奴才也不敢笑话皇上,奴才这也是灵光一闪,突然想到的。」 听他这么说,凌南玉这才缓了神色,「再有下次,决不轻饶!」 「奴才谢皇上恩典。」 小顺子顿觉有些哭笑不得,自从得知杨清宁的下落,凌南玉的言行就十分反常,他本人可能毫无所觉,但他们这些身边人感受颇深。只希望凌南玉能早日将杨清宁请回去,否则他们有得罪受了。 凌南玉喝完药,就昏昏沉沉睡过去,睡醒了就问时间,然后就是没事找事,再然后又到了喝药的时间,于是他又昏昏沉沉睡过去……就这样重复了三日,终于到了约定的时间,底下侍候的人纷纷松了口气,这样反覆无常的凌南玉真是让人难以招架。 天还没亮,白鹰就被凌南玉叫来为他易容,看着他眼底青黑,眼睛布满红血丝的模样,白鹰欲言又止,过了好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问道:「皇上昨夜可是没睡好?」 一想到第二天就能见到杨清宁,凌南玉的精神就十分亢奋,压根睡不着,瞪着眼睛熬到了天亮。 「问这个作甚,这与易容有什么妨碍?」 白鹰拿了个铜镜给他,道:「皇上如今的模样已经足够憔悴,根本不必再做伪装。」 凌南玉凑近铜镜瞧了瞧,镜子里面的他两眼无神,鬍子拉碴,比之往日憔悴许多。他有些不确定地问道:「这样能行吗?」 「皇上得的只是风寒而已,若做的太过,恐会适得其反,毕竟属下会的,小瓶子也会。况且,宁公公是个聪明人……」 白鹰想说的是,杨清宁是个聪明人,苦肉计这种小把戏,怎么可能瞒得过他,他是否要见凌南玉,完全取决于他个人意愿,与什么苦肉计没什么关系。 若换做平常,凌南玉定能听懂白鹰的话外音,只可惜他现在正处于头脑发热的状态,压根没把白鹰的话听进心里,还在那儿半信半疑地照着镜子,随后担忧地问道:「朕这副模样是否太过邋遢,小宁子见了,可会嫌弃?」 第468页 白鹰见状忍不住在心里嘆了口气,道:「皇上放心,公公只会心疼,又怎会嫌弃。」 凌南玉摸着青黑的胡茬,道:「要不,朕还是刮刮鬍子吧。」 两人根本不在一个频道,白鹰果断放弃,索性顺着凌南玉来,道:「皇上,您用的是苦肉计,若是收拾得太过整齐,怕是达不到效果。」 「那……」凌南玉怎么看镜子里的自己,怎么不顺眼,道:「为何朕突然觉得老了许多?」 白鹰无奈地看着不自信又患得患失地凌南玉,道:「皇上,您今年才二十一岁,才刚刚成年,怎会老?」 「是吗?」凌南玉拿着镜子照了又照,眉头越皱越紧,道:「朕还是觉得要刮刮鬍子,小宁子爱干净,这般邋里邋遢,他定不喜欢。」 见他依旧在纠结鬍子的问题,白鹰无奈地说道:「若皇上觉得不妥,那臣便为皇上刮刮鬍子。」 凌南玉点点头,将铜镜放到了桌上。白鹰见状让人备了水,拿起剃鬚刀,为他刮鬍子。 没一会儿的功夫,青黑的胡茬便不见了,整个人看上去精神了不少,凌南玉拿起镜子一照,顿时又不满意了,「这样肯定不行!这哪能看出生了病,小宁子那么聪明,一眼便能看出朕是装的!」 白鹰有些无语,哭笑不得地提醒道:「皇上,您本就生了病,没有伪装啊?」 凌南玉愣了愣,随即想起自己确实是病了,「可朕现在这副模样,根本不似生病,这苦肉计还怎么演?」 白鹰忍无可忍,道:「皇上,您是一国之君,整个南凌都是您的,要什么有什么,您到底在担心什么?」 凌南玉沉默地看着他,过了好半晌,才出声说道:「朕最想要的,也是唯一想要的,只有他。可朕不是他最想要的,也不是他唯一想要的。你说朕在怕什么?」 「皇上,您是一国之君,肩负着整个南凌国所有人的期望和责任,怎能说出这般儿女情长的话?」白鹰并未对谁动过情,十分不理解凌南玉的所作所为。 「朕之所以做这个皇帝,并非朕想要,而是父皇和他想让朕做。若要在南凌和他之间做选择,朕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他,一如当年。」 白鹰一怔,随即看向凌南玉的胸口,当年他以为杨清宁死了,毫不犹豫地拿刀刺向自己,虽然因为阻拦没什么大碍,却还是留了一道疤。 「那南凌该怎么办?」 「南凌没了凌南玉,还有无数人,而朕不能没有他。」凌南玉苦笑着嘆了口气,道:「朕曾经也有过雄心壮志,想着开疆拓土,完成一统四国的大业。只是在朕确定心意后,才发现原来朕也是个痴人,这辈子只想和他相伴到老。」 白鹰很难理解他口中那般强烈的情感,「若他不肯,皇上又该如何?」 「他不肯啊……」凌南玉嘴角勾起苦笑,道:「朕不想再与他分开,他去哪儿,朕便去哪儿。」 白鹰皱紧眉头,道:「皇上若当真这么做,岂非辜负了先皇的信任和培养?」 「朕会在皇室中挑选一个合适的继位人选,将皇位禅让与他,不会让南凌毁在我手里。」 白鹰沉默了下来,他好似明白了凌南玉的患得患失与不自信,到底是怎么回事。 时间过得很快,距离约定时间还有半个时辰,凌南玉便已迫不及待地前往杨府。 今儿杨清宁也起了个大早,通过密道来了杨府,与小瓶子一起吃了早饭。随着相约的时间越来越近,他也开始紧张起来,抬头看向小瓶子,道「你准备的怎么样?」 他完全不记得,方才已经问过同样的问题。 小瓶子安抚道:「老爷不用担心,一切准备就绪。」 「好,准备妥当就好。」杨清宁深吸一口气,道:「若是感觉不对,不要犹豫,马上离开陵县。」 杨清宁这是说给自己听的,相较于小瓶子,他才是那个需要被叮嘱的人。 凌南玉在小敏子的指引下,来到了杨府的大门口,抬头看看大门上的牌匾,『杨府』这两个字一看就是杨清宁写的,自己对他的字迹再熟悉不过。 小敏子上前拍了拍门环,很快便听到回应,「谁啊?」 这声音听着耳熟,小敏子脑海中浮现张达的脸,随即说道:「赴约之人。」 话音落下不久,大门便被打开,张达从里面探出头来,看了一眼门前的小敏子,又将目光锁定在凌南玉身上,紧接着便从门后走了出来。今日的他身上穿的衣物十分朴素,一看就是下人打扮。 「我家老爷说了,他只见一人。」 凌南玉看了看身后的众人,道:「你们在这儿等着,未经允许,任何人不得擅入。」 白鹰眉头微蹙,道:「主子,我们并不确定里面的人就是我们要找的人,您贸贸然进入,实在不妥!」 「我确定!」凌南玉面色冷了下来,道:「我意已决,不必再说!」 小敏子见状出声说道:「白大人无需担忧,杨老爷不会伤害主子。」 小柜子也愤愤不平地开了口,「就是,杨老爷怎么可能伤害主子,这世上最不可能伤害主子的,就只有杨老爷!」 「我是说里面那人的身份不确定……」 「白大人多虑了,主子不可能认错杨老爷的笔迹。」小顺子跟着帮腔道。 凌南玉表面看上去很平静,其实心里十分紧张,脑袋嗡嗡的,压根没听到身旁人的争吵。看着半开的府门,他深吸一口气,抬脚走了过去。 第469页 张达让开门口的位置,微微躬着身子,他这么做并非因为凌南玉的身份,而是因为他是杨清宁的故人。待凌南玉进了大门,张达紧随其后,扫了众人一眼后,关上了大门。 白鹰看着关上的房门,脸色有些难看,「这个男人是个高手!」 「什么意思?」小敏子怔了怔,随即说道:「你之前没发现他会武功?」 白鹰摇摇头,表情凝重地说道:「他的内功修为在我之上,所以我才会感应不到。」 「那小瓶子呢?他也感应不到吗?」 「小瓶子的修为与我不相上下,我感应不出,他也一样。」 「怪不得老爷那么有钱,却只雇了那么几个僕从,原来是有高手保护啊。」与其他人的担忧不同,小柜子看上去有些高兴。 小敏子见状微微一怔,随即问道:「你就不担心这人身份有疑吗?」 「担心什么?老爷那么聪明,又有小瓶子在身边,有什么好担心的?」小怪子奇怪地看了众人一眼,随即与有荣焉地说道:「也就只有老爷才能收服这样的高手。」 小敏子见他这样,不禁莞尔一笑,「你还真是傻人有傻福!」 凌南玉进了大门,站在门廊底下,等着张达给他带路。 张达见状出声说道:「我家老爷就在院子里,你自己进去吧,我还得看门。」 「哦,好。」 凌南玉紧张到大脑一片空白,压根就忘了什么身份,也没留意张达并不恭敬的态度,全靠本能支撑着他往院子里走。 他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走了多远,直到看到那个朝思暮想的身影,他本能地顿住了脚步,唿吸有些急,鼻头有些酸,眼睛里也多了层雾,委屈在心里翻涌。他张了张嘴,想要叫他,却哽咽地出不了声。 脚步声突然消失,杨清宁的心随之一颤,等了半晌也不见那人过来,他无奈地笑了笑,紧张的情绪也随着这一笑烟消云散。他转过身看向站在不远处的人,人长高了,也长壮了,脸庞褪去了稚嫩,五官更加立体,轮廓也变得稜角分明,那个少年终于长成了男人。 看着他两眼含泪地看着自己,眼中浓得化不开的依恋和委屈,让杨清宁的心狠狠揪了起来,也跟着红了眼眶,心里的不确定在看到他的这一刻,得到了答案,原来自己也对他动了心,只是不自知罢了。他没说话,只是微笑地打开了双臂。 凌南玉明白了他的意思,不顾一切地朝着他沖了过去,紧紧地抱住他的身子,几乎用尽他全身的力气。 被勒得有些疼,杨清宁微微蹙了蹙眉,却并未多说什么,只是回抱着他的身子。 凌南玉想像了无数次他们见面的场景,每次都会在心里不停地告诫自己:凌南玉,你已经长大了,你现在是一国之君,无论遇到什么情况,一定不能哭,可一见到他眼泪就控制不住地往外流,止都止不住。 听他哭得不能自已,杨清宁既心疼又无奈,一边轻抚着他的后背,一边说道:「皇上如今都是一国之君了,怎么还那么爱哭鼻子?若是让那些大臣看到,皇上还有什么威严可讲?」 听他这么说,凌南玉心中越发委屈,「你……」哭得太狠,他一开口就打起了嗝,「你说过……只要我还需要你,就……不会离开我!」 「皇上早就不需要我了,以往不过是伪装罢了。」 「需……」凌南玉松开杨清宁,泪眼朦胧地看着他,急切道:「需要!你……答应过我,我们盖过章!」 见杨清宁不说话,凌南玉又抱住了他身子,「我不让你走!就……就算要走,也不能再……丢下我!」 杨清宁听得一怔,随即说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若执意要……走,便也带我……一起走!」 杨清宁惊讶地睁大眼睛,道:「你要和我一起走,那皇位……」 凌南玉趴在他肩上摇摇头,随后又紧了紧双臂,「不要了,我只要你!」 杨清宁的心不由一颤,「你捨得?」 「我本就不想做……做皇帝,是你一直在劝……我,也是你不辞而别,弃我而去!」一说到这儿,凌南玉心里就委屈。 「我……」杨清宁突然有些心虚,道:「我也是被逼无奈,若是不走,怕活不到今日。」 凌南玉看着他的眼睛,控诉道:「那你……为何这么久了,也不……回去找我?而且我派人来寻你,你还避……而不见。」 「我离开京都三年有余,也不见皇上来寻我。」 「父皇与我有过约……定,三年内我不……能去寻你,也不能与你有任何联……系。后来三年之期一到,我……便去问高勤,你究竟在哪儿,可……高勤只说你在江南,而我孝……期未满,不能离开京都,这才派小敏子和……小柜子来江南寻人。」 果然他不来找他是有原因的,杨清宁忍不住问道:「你与先皇有过约定,什么约定?」 「当初得知你不辞而别,我便想到肯定与父皇有关,于是就去质问父皇到底怎么回事。父皇说我对你动了不该动的心思,没当场杀了你,就是天大的恩赐。我以为你死了,也不想活了,便刺了自己一刀。」见杨清宁皱紧眉头,面露不悦地看着他,凌南玉不自觉地停了下来。 「你伤到哪儿了?」 「没伤哪儿,当时白鹰拦住了我,就刺破点皮……」被杨清宁这么紧盯着,凌南玉越说越没有底气。 第470页 杨清宁一看他那副模样,就知道他没说实话,「再给你一次机会!」 凌南玉见状立马老实了,答道:「胸口。」 杨清宁一听,脸色更难看了,「伤得不重?」 凌南玉急忙举起右手,道:「不重,就只是皮肉伤,我发誓!」 杨清宁压根不信,恼道:「我一直以为你是个聪明的,怎么就能做出这种蠢事?你的命是我拼尽全力救回来的,为此我落得个半死不活的下场,你说不要就不要了,凭什么?」 「当时我以为你死了,所以……」 「你的命是我的!」杨清宁既生气又心疼,道:「没有我的允许,就算是你,也没权利处置它!」 凌南玉见他生气,心里有些发慌,「对不起……」 杨清宁压根不想听他解释,扬声说道:「张达,把他轰出去!」 凌南玉一听杨清宁要赶他走,心里一阵发急,上前一步想要抱他,却被躲了过去,「我错了,我以后不敢了,你别赶我走……」 「你嘴上说错,可心里压根就不觉得错。」杨清宁太了解他,「今儿我不想再看到你,出去!」 张达听到杨清宁的叫声,急忙走了过来,行礼道:「老爷。」 杨清宁吩咐道:「把他赶出去,今日之内我不想再看到他。」 「是。」张达走到凌南玉身边,道:「这位公子请回。」 凌南玉转头看了他一眼,不悦道:「放肆!你敢……」 「凌南玉!」杨清宁打断他的话,「你可是想让我下跪?」 喉咙有些痒,杨清宁忍不住咳了起来,藏在暗处的小瓶子突然现身,走到近前,关切道:「老爷切莫动气!」 凌南玉急忙说道:「你身子不好,不能动气,我知错了,真的知道错了!」 「你,咳咳,咳咳……」杨清宁咳个不停,压根说不了话。 小瓶子转头看向凌南玉,眼中并无敬畏,直言道:「若公子不想老爷有事,还是先走吧。」 凌南玉看向小瓶子的眼神有些复杂,一想到这些年两人相依为命,心里就十分不悦,也可以说是嫉妒。 见杨清宁的脸色有些发青,凌南玉心里一紧,顾不得其他,道:「你别气,我现在就走,明日再来。」 见杨清宁并未出言反对,凌南玉心里有了底,一步三回头地朝着大门走去。张达紧随其后,确保凌南玉不会耍什么花样。 杨清宁看着他消失在院中,咳嗽声才渐渐停了下来。 小瓶子担忧地说道:「老爷,可要请王大夫过来瞧瞧?」 「不用。」杨清宁摆摆手,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道:「顺顺气就好了。」 小瓶子不解地问道:「老爷为何要赶皇上走?」 为了避免意外发生,小瓶子一直藏在暗处看着,方才的一幕他看得真切,看得出杨清宁对凌南玉并非无情,只是不懂他为何突然变了态度。 「方才他说的你都听见了吧?」 小瓶子点点头,道:「皇上为了老爷能放弃皇位,老爷还有什么好顾虑的?」 「他能为我做到这一步,我心里也欢喜。」杨清宁嘴角勾起一抹苦笑,道:「只是我这身子……你觉得还能活几年?」 「老爷。」小瓶子闻言皱起了眉头,「您的身子只要好生调养,不妨碍寿数。」 「你不必安慰我,我心里有数。我註定不会长寿,若我死了,他再犯傻,谁又拦得住?我要让他深刻地认识到,他的命是我给的,没有我的允许,他不能随意处置!」 第136章 三年之约(7) 杨府门外, 一群人站在门口等着,路过的行人投去好奇的目光,猜测着这些人的身份。 「自杨老爷在陵县住下, 极少有外客登门,也不知他们是什么人。」 「看他们的穿着打扮, 应该是非富即贵。说不准是杨老爷的亲戚, 许久不见,走动走动。」 「我看着不像。若是亲戚, 就算他们是下人,也不该在外面等吧。」 「说的也是。那就是过来找杨老爷谈生意的, 有王大夫坐镇, 平安药行可是远近闻名, 来一两个谈生意的也不奇怪。」 「倒是有些像。」 白鹰扫了一眼看热闹的路人, 转身走了出去。 小敏子见状出声说道:「白大人,你这是要去何处?」 白鹰眉头皱紧,「我不放心,进去瞧瞧。」 小敏子阻止道:「白大人, 您应该了解老爷的脾气,他说过只见主子一人,就只见主子一人,若是您进去, 只会惹老爷厌烦, 让主子不好收场。」 一想到张达那双冷漠的眼睛,白鹰心里就十分不安,道:「里面的还不知是不是本人, 若主子出了事,谁担得起这个责任?」 小敏子怎会听不出他语气中的威胁, 只是他确定里面的是杨清宁,自认杨清宁不会对凌南玉不利,所以并不惧他的威胁,「主子已经进去许久,若当真有事,即便白大人去了,也于事无补。」 小顺子看了看对峙的两人,出声说道:「我相信里面的是本人,主子不会有事,白大人稍安勿躁。」 白鹰正待 说话,突然听到大门处有动静,紧接着便看到大门打开,凌南玉从里面走了出来。凌南玉转身想说两句话,谁知张达压根不予理会,直接关上了大门,还差点撞上他的鼻子。 第471页 白鹰急忙上前,出声问道:「主子,您没事吧?」 凌南玉心里郁闷,明明他是一国之君,谁见了不得跪下磕头,可这杨府的人有一个算一个,愣是不把他当回事。 「我能有什么事?」被人赶出来这么丢人的事,凌南玉说不出口。 小敏子忍不住出声问道:「主子,您见到老爷了吗?」 凌南玉点点头,径直走了出去。 众人一听,不禁松了口气,终于是见到人了。 小顺子见小敏子给自己使眼色,犹豫片刻,问道:「那老爷怎么说?何时启程回京?」 凌南玉不满地瞪着他,道:「怎么,陵县放不下你这尊大佛?」 一听他这么说,众人心里有了底,肯定是在杨清宁那里碰了壁,而且十有八九是被人赶出来的。 这种事回回都是他来干,小顺子心里那个苦啊,慌忙赔笑道:「主子说笑了,奴才算是哪根葱啊,在哪儿不行,奴才这不是担心主子嘛。」 「就你话最多!」 虽然被赶了出来,但凌南玉心里踏实了许多,至少确定了杨清宁的行踪,还有方才的见面,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杨清宁对他的在乎和关切,和以前并无二致,并未因为时间的流逝而变得淡薄。只是他不明白杨清宁为何突然转变态度。 凌南玉一边想,一边往前慢慢走着,耳边突然传来叫卖声,「冰糖葫芦,酸甜可口的冰糖葫芦。」 凌南玉转头看了过去,一眼便看到了插在木桩子上的冰糖葫芦,红艷艷的山楂,裹着亮黄色的糖,在阳光下显得格外诱人。他还记得他们刚出冷宫没多久,杨清宁出宫带回来的冰糖葫芦,虽然那山楂有些酸,可他依旧吃的有滋有味。 凌南玉脚步一转,走向卖糖葫芦的老者,道:「给我来两串。」 老者见有客上门,脸上的笑意更浓,摘下来两串递了过去。 小顺子连忙问了问价格,从荷包里掏出铜钱,付了帐。 凌南玉拿着两串冰糖葫芦,转头扫了众人一眼,最后将目光落在小敏子身上,将其中一串递过去,道:「你把这串冰糖葫芦给小宁子送去。」 小敏子一怔,随即接了过来,应声道:「是,奴才这就去。」 小柜子见状出声说道:「主子,奴才相陪小敏子一起去。」 「那就去吧。」凌南玉很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他们以前都是杨清宁的身边人,若是他肯见,就说明他有那么点意愿随他回京都。 小敏子和小柜子重新返回杨府门前,凌南玉带人藏在不远处看着。只见两人很快便敲开了大门,张达从门里走了出来,随后小敏子说了几句,表达了来意。可张达挡在门前,没有丝毫让路的打算,随后说了一句话后,小敏子便将手中的糖葫芦递了过去。 凌南玉看得眉头紧皱,没想到小敏子和小柜子又吃了闭门羹。而就在这时,张达看了凌南玉所在的方向一眼,随后才关上大门。 凌南玉微微一怔,随即看向白鹰,道:「查查他的身份。」 「主子不说,我也会这么做。」 凌南玉转头看了过去,道:「你可看出什么?」 「这人的武功在我之上,是个极度危险的人物。」 凌南玉有些惊讶,转头看向杨府的大门,道:「尽快查清他的身份,确保小宁子的安全。」 「是,主子。」 张达拿着冰糖葫芦,径直来到了院子里,见杨清宁已然不在,便又去了卧房。 杨清宁接过张达递过来的冰糖葫芦,遥远的记忆也随之被唤醒,那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次迈出皇宫,也是第一次接触古代的停尸房以及仵作,为了缓解翻腾的肠胃,才顺手买了三串冰糖葫芦,一串给了小瓶子,一串给了凌南玉。 杨清宁转头看向小瓶子,笑着说道:「这冰糖葫芦可是我的幸运物啊,若非有它,也不会有你陪在我身边。」 「我留在老爷身边,并非冰糖葫芦,而是因为老爷。」 「虽然我身子不好,却是个有福的,不然怎会遇到你们。」 张达会心一笑,道:「老爷说差了,是我们有福,才能遇到老爷。若非老爷,我张达早就是枯骨一具,哪还能活到今日。」 杨清宁劝道:「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没必要揪着不放,以后的日子都是好日子,别自己给自己套上枷锁,实在不值当的。」 「老爷说的是。」 张达是个绿林中人,一辈子为了一个虚名打打杀杀,也曾经在江湖中闯出了响噹噹的名号。 一次外出,他遇到了一名男子欲对一名女子行不轨之事,便出手相救,打伤了那名男子,放走了那名女子。他本以为这只是小事,毕竟这种事一年总要遇上几回。不曾想就是因为此事,让他惹上了祸端。 这个欲行不轨的男子叫田胜,是江南富商田光的独生子,从小到大就没被人打过,誓要将张达找出来,报仇雪恨。大笔的钱财撒下去,有关张达的消息,很快便传到田胜的耳朵里。 于是田胜带着人去了张达的家,见张达的女儿张悦儿花容月貌,便生了龌龊的心思,张达的妻子为了阻止,被田胜用力推开,后脑磕到桌角,惨死家中。张悦儿见母亲惨死,不堪受辱,咬舌自尽。后来,张达回到家中,发现两母女惨死,悲痛欲绝,在查明情况后,便去了苏州,打算杀了田胜,为妻女报仇。 第472页 田胜在离开张达家后,不免心生惶恐,为了防止张达报復,花大价钱请了一批武林高手,来保护他的安全。张达虽然武功高,却也无法突破那么多高手的层层防御,不过他是个很有耐心的猎人,为了等待这个时机,他足足等了半年之久,终于让他抓到了机会。 田胜是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败家子,为了躲张达,在府里一呆就是好几个月,虽然每日都有人陪他换着花样玩,却还是觉得闷得慌,于是不顾众人的反对,偷偷带着人去了烟花柳巷。 张达终于抓到了机会,花钱让老鸨找了几个姑娘给田胜那些保镖,就说是田胜犒劳他们的,那些人本就不是什么好人,又许久没有寻乐子,有姑娘送上门,自然不会拒绝,各自带着人回了房间,只留下两人在田胜房外守着。张达趁机逐个击破,将那些保镖全部杀死,最后砍了田胜的脑袋,扔到了田家大宅的院子里。 唯一的儿子被害,相当于断了田家的香火,田光勃然大怒,发出万两悬赏,要张达的人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不少绿林中人开始寻找张达的下落。张达并未逃走,而是继续潜伏在苏州,他的下一个目标就是田光。只是田光老奸巨猾,出门必带二三十个好手,张达根本没有下手的机会。 直到三个月后的一天,田光有笔十分重要的生意要谈,不得不前去赴约,只是对方约在船上,那是条乌篷船,压根装不下那么多人,最后只带了四五个保镖跟着上了船。 张达见机会来了,便偷偷混上了船,后来才发现,这是田光为了引他出来,而设的局。张达陷入苦战,虽然杀光了船上的保镖,自己也身受重伤,在田光派来的第二波人手到来之前,跳下了河。 当他醒来后,发现在一个陌生的房间内,他下意识地起身,看到了身上缠着的绷带,紧接着便听到『吱呀』一声,房门被打开,两个人影从门外走了进来。进来的就是杨清宁和小瓶子,见他醒来,神情有些讶异,只问了他身体如何,其他的什么都没问,随后便又一起离开了房间。 就这样平静地过了三日,每日除了饭点,小瓶子会出现给他送饭外,他没再见过杨清宁。养了三日,他的伤好了些许,也有了力气下床。他本想悄悄离开,却在院子里遇到了杨清宁。 他坐在躺椅上,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小瓶子就站在他身边,给他打着扇子。似乎听到了脚步声,他转头看了过来,神情微微一怔,随即笑着说道:「这是要走吗?」 月光照耀下的他,好似下凡的谪仙,笑起来却十分温暖,好似能带给人勇气,面对这样的笑容,张达不想说谎,只是『嗯』了一声,作为回应。 「你伤得很重,若我是你,会养上几日,再行离开。」 杨清宁男生女相,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身边的小瓶子虽是个好手,内力却不如他,若是被田光发现他在这里,只会给他们带来祸端。张达直言道:「我在,会连累你们。」 「就凭你这句话,足以证明你不是恶人。既然你不是恶人,那杀你的人就不是好人,我若此时放你走,那就是帮了坏人,有违我的本心,所以你就委屈一下,再多留几日吧。」 「仅凭一句话,便认定一个人是好是坏?」 「确实太草率了些。」杨清宁认同地点点头,道:「那你是好人,还是坏人?」 张达被问得一怔,沉默了一会儿,道:「算不上好人,但绝不是坏人。」 「所以我并未说错。」杨清宁得意地笑了笑,再次抬头看向夜空,道:「难得晚上还能在外面赏月,又恰巧遇到了要走的你,这就是缘分。晚些再走吧,就当是随了我日行一善的心愿。」 张达沉默地看了杨清宁良久,最后依了他的话,留了下来。后来,张达将自己的事如实告知了杨清宁。 杨清宁听后,决定帮他,不过杨清宁用的方法不是暗杀,而是用计谋,恰巧这个田光也是做药材生意的,杨清宁便决定从他的买卖入手,空手套白狼,赚了他十万两银子,还离间他与合作伙伴的关系,将他们全部挖走,让田光的焦头烂额。随后在收买田家的家僕,收集田光的犯罪证据,最后将证据匿名送到刑值的手上,不出一年的时间,曾经富甲一方的田家便完了,田光入狱,其家产被充公,家中的妻妾也各自离散。去年的秋天,田光被问斩,张达妻女的仇报了,张达便留在了杨清宁的身边,成了杨府的守门人,以报答杨清宁的救命之恩。 张达收回思绪,道:「门前没人守着,老爷若没什么事,我就先退下了。」 「等等。」杨清宁出声拦住要走的张达,道:「再过几日就是张嫂和你女儿的忌日,你便放几日假,回老家祭拜吧。」 「这几日陵县不太平,我留在老爷身边才放心,至于祭拜的事,晚些时候也不打紧,相信她们不会怪我。」 杨清宁明白他的意思,笑着说道:「他们都是故人,不是敌人,应该不会有事,你回吧,不是还有长平嘛。」 「我不放心。老爷,这事您就依我吧。」 杨清宁见他坚持,也没再拒绝,「成,那就依你的意思办。」 张达没再多说,转身离开了卧房。 杨清宁看着手里的冰糖葫芦,张嘴咬了一口,入口先是糖的甜,后是山楂的酸,比以往吃的要酸一些,不过倒也能接受,本着有酸一起吃的原则,留了一半给小瓶子。看着他扭曲的五官,杨清宁不禁轻笑出声,心里的郁气也消散了开来。 第473页 凌南玉回到衙门,心里一直泛着嘀咕,见小顺子进来奉茶,出声问道:「朕问你答。」 小顺子将茶杯放在凌南玉手边,道:「皇上,您吩咐。」 凌南玉斟酌片刻,问道:「若有个女子肯为你殉情,你心里怎么想?」 小顺子想了想,答道:「那说明这女子对奴才一往情深,奴才心里自然是十分感动。」 「这反应才对嘛。」凌南玉不解地皱紧眉头,道:「怎么他就和旁人不一样呢?」 小顺子沉吟片刻,出声问道:「皇上,您口中的他可是公公?」 凌南玉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除了他,还能有谁?原本好好的,当朕说到这儿的时候,他的态度就变了,还让人把朕……」 说到这儿,凌南玉急忙住了口,威胁地看向小顺子,道:「你方才都听到什么了?」 小顺子急忙垂下头,道:「方才奴才有些走神,什么都没听到。」 话已说出口,以小顺子的机灵劲儿,定已猜到发生了什么事,凌南玉索性直接问道:「你说他是怎么想的?为何朕说为他殉情,他非但不感动,反而生气了。」 小顺子想了想,答道:「皇上,方才奴才说,有人为奴才殉情,奴才会很感动,是因为奴才与这人之间并无感情。若这人是奴才心爱之人,他为奴才殉情,奴才也会如公公一样,只会生气,不会感动。」 见凌南玉皱紧了眉头,小顺子接着说道:「皇上,您反过来想想,若公公为您殉情,您心里会是什么感受?」 一想到杨清宁某一天会离他而去,心就一阵阵的疼,深吸一口气,道:「朕明白了。」 「皇上,公公生您的气,恰恰证明公公心里在乎您。」 凌南玉眼睛一亮,随即问道:「你的意思是说他也喜欢朕?」 「这个……」小顺子苦笑着说道:「奴才从未经歷过情爱,也不知公公这份在意到底是出于对皇上的疼爱,还是……爱慕。」 凌南玉一脚踢在小顺子的小腿上,迁怒道:「连这都不知道,朕要你何用?」 小顺子伸手揉了揉小腿,「是,奴才愚钝,皇上息怒。」 凌南玉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少在朕面前装模作样,朕用了多大力,心里有数。」 小顺子『嘿嘿』笑了两声,道:「是,奴才知错。」 「朕就给你一次将功折罪的机会,你跟朕出出主意,要怎么才能哄他高兴?」 小顺子闻言皱起了眉头,道:「若要哄人高兴,自然要从他感兴趣的事或物入手。公公除了查案,平日里也没什么嗜好。若是送礼的话,公公在宫里那么多年,什么珍贵的物件没见过……」 「感兴趣的……」凌南玉听进了心里,紧接着问道:「这次出行,你带了多少银子?」 小顺子被问得一怔,随即明白了凌南玉的意思,道:「皇上是打算送银票?」 凌南玉点点头,「除了查案,他就只对银票感兴趣,离家出走之前,除了他身上的平安扣,也只带走了银票。」 「那是以前。如今公公可是陵县第一首富,光是铺子就有十家,那是生意兴隆,日进斗金,应该对银票不感兴趣了吧。」 「陵县一个小小的县城,就算有铺子,每月能有多少收益?」 「皇上有所不知,公公开的铺子中,只有那家药行不怎么赚钱,其他的铺子卖的可都是供不应求的新鲜玩意儿,比如说近两年在京都刚刚时兴的香皂、香水、香粉等等。那可都是预约才能拿到货的物件,最是赚钱不过。」 凌南玉闻言眉头微蹙,道:「那些东西陵县也有?」 小顺子点点头,道:「小敏子和小柜子在陵县两个多月,别的没干,将这里的每条街道都跑了个遍,错不了。」 「若当真如此,京都的那几个铺子十有八九也是他的产业。」 「有可能。」回过神来的小顺子有些咋舌,羡慕道:「所以奴才才说公公现在是生意兴隆,日进斗金,最不缺的就是银票。」 「他在京都开了铺子,而朕竟一无所知。」凌南玉颇为郁闷。 小顺子忍不住感慨道:「公公不愧是公公,就算离了皇宫,也能凭自己闯出一番天地!」 凌南玉闻言心里更加郁闷了,恼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们此行的目的?」 小顺子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急忙赔笑道:「记得,自然记得,奴才怎么敢忘。」 「你要是想不出办法哄他高兴,朕就赏你五十板子。」 小顺子一听,顿时垮下脸来,道:「皇上,奴才定竭尽全力,可若是不成,能否少打几板子?五十板子能要了奴才半条命,奴才还怎么服侍皇上。」 「少废话,不想皮开肉绽,就赶紧想办法。」 小顺子绞尽脑汁,过了好半晌,方才说道:「皇上,都说烈女怕缠郎,奴才以为十分在理。」 「烈女怕缠郎?」凌南玉半信半疑地看着他,道:「可小宁子不是女子啊,你确定管用?」 「管不管用,试过才知道,反正皇上也没什么损失,还能守在公公身边。」 凌南玉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倒是有点道理,那就先试试?」 小顺子重重地点点头,道:「先试试。」 第二日,凌南玉早早便起了身,带着人就朝着杨府走去,在路过卖早餐的摊点时,顺便买了些早点,打算和杨清宁一起吃。 第474页 白鹰上前,敲开了大门,张达从里面探出头来,见是他们,出声说道:「老爷还没起身,你们过会儿再来吧。」 张达说完就要关门,被凌南玉伸手挡住,道:「我与你们家老爷是……」 不待他说完,张达的手微微一抬,在他的手肘处轻轻一敲,凌南玉只觉得手臂一麻,下意识松了手,紧接着大门就被关上了。 「放肆!」白鹰脸色有些难看,「你竟敢……」 「白鹰。」凌南玉打断白鹰的话,没想到除了凌璋,还有人敢让他吃闭门羹,气极反笑,想要说几句狠话,又怕里面的人学舌,只得无奈地转身,破罐子破摔,一屁股坐在了门前的台阶上。 白鹰见状不由一怔,随即说道:「主子,您怎能坐在这儿,成何体统?」 凌南玉抬头看他,道:「不坐这儿,你让我坐哪儿?有本事,你去把门叫开。」 白鹰神情一滞,紧接着便走了出去。 眼看着他就要翻墙而入,凌南玉连忙出声阻止,道:「你给我回来!」 白鹰脚步一顿,转头看向凌南玉,道:「主子,你放心,虽然我不是他的对手,但在短时间内,他也不能奈我何。」 「我是来求和,不是来开战!」凌南玉脸色沉了下来,道:「白鹰,若你觉得这是屈辱,那现在便回京吧。」 「我是替主子委屈!」 「我不觉得委屈,也无需你替。从即日起,你去二部,让山鹰接替你的位置。」 营骁卫分为九部,一部是凌南玉的贴身暗卫,首领是白鹰。二部负责侦查,首领是山鹰。小瓶子以前是六部首领,负责暗杀。 白鹰闻言心中一紧,急忙上前两步,跪在了地上,道:「白鹰知错,请主子再给我一次机会。」 「我给过你机会,只是你从未放在心上。」 白鹰匍匐在地,道:「主子,请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保证不会再犯。」 凌南玉沉默良久,刚要说话,就听『吱呀』一声,大门被打开,张达从里面走了出来,瞥了白鹰一眼,转头看向凌南玉,道:「老爷起了,你随我来吧。」 第137章 三年之约(8) 凌南玉站起身, 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拎着早点就进了大门,没理会跪在外面的白鹰。 小顺子走到白鹰身边, 小声说道:「白大人,您心里怕是从未瞧得起我们这些阉人吧。」 白鹰闻言心微微一颤, 抬头看向小顺子。小顺子笑了笑, 快步追了上去,试探着来到门前, 见张达没有阻拦的打算,心下一喜, 赶忙迈过门槛, 进了杨府的大门。 张达锐利的眼睛扫过白鹰, 警告道:「我不管你是什么身份, 若敢对我家老爷动心思,我必杀你!」 白鹰的脸色异常难看,问道:「你到底是谁?」 张达没有回答,关上大门, 消失在白鹰的视线中。 见小顺子径直朝着院子里走,张达出声阻止,道:「你回来。」 小顺子顿住脚步,转身看向张达, 道:「叫我有事?」 张达指了指旁边的小房间, 道:「老实在门房呆着,否则把你扔出去。」 就连白鹰都不是他的对手,更别提自己这小身板了, 小顺子讪讪地笑了笑,老老实实地进了一旁的门房。他在房间里的凳子上坐下, 看着走进来的张达,试探地问道:「敢问怎么称唿?」 「老张。」张达来到桌前倒了杯茶,端起茶杯喝了两口。 「老张。」小顺子叫了一句,接着问道:「听口音,你好似不是本地人,不知老家在何处?」 张达并未回答,道:「你的话太多了。」 小顺子讪讪地笑了笑,道:「确实有些话多,呵呵。」 见凌南玉拎着早点进了院子,小瓶子现身行礼道:「草民见过皇上。」 「免礼吧。」凌南玉淡淡地看过去,对于小瓶子,他的心情是复杂的,一方面嫉妒他能时刻守在杨清宁身边,又佩服他对杨清宁的不离不弃,他甚至会怀疑小瓶子对杨清宁也怀有爱慕之心,否则怎会为了他放弃高官厚禄,陪着他浪迹天涯。 小瓶子直起身子,道:「老爷在饭厅,草民带皇上过去。」 「好。」凌南玉跟着小瓶子一路来到饭厅。 杨清宁见他进来,起身行礼道:「草民参见皇上。」 凌南玉急忙上前,将他扶了起来,道:「你这是作甚?」 杨清宁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两人的距离,道:「您是皇上,我不过一介草民,给皇上行礼是应该的。」 凌南玉感受到他由内而外的疏离,心脏一阵揪痛,道:「你这是要跟我划清界限?」 杨清宁并未回答,反问道:「听闻皇上将郭县令抓了起来。」 凌南玉一怔,随即想起还有这么回事,这几天只想着杨清宁,把这茬给忘了。他急忙解释道:「你有所不知,我只是问他,你是否在陵县,他就跟我寻死觅活的,我是一时气愤,就让人……」 「寻死觅活?」杨清宁神情一怔,随即问道:「怎么回事?」 见他变了脸色,凌南玉恨不能抽自己两巴掌,怎么一见到他,就变得这么蠢。 见他眼珠滴熘熘地转,杨清宁出声警告道:「我要听实话。」 凌南玉一听,顿时老实了,将那日发生的事如实地说了一遍,「我是怕他当真死了,你知道后会生气,便让人将他控制了起来。你放心,我回去就让人把他放了。」 第475页 「他竟做到如此地步?」 杨清宁听后十分惊讶,不明白郭子聪为何会为他做到这种地步,在他心里,两人几乎没什么交集,甚至连朋友都算不上。 「我当时也十分震惊。」凌南玉小心地观察杨清宁的脸色,试探地问道:「你和他的关系……很好?」 杨清宁瞥了他一眼,哪能不明白他心中所想,道:「之前关系一般,往后可以成为好友。」 凌南玉闻言十分郁闷,只是他现在正处于求和的状态,压根不敢有一丝抱怨,将手里的早点往上拎了拎,讨好地笑着说道:「来的时候买的,还热着呢。」 杨清宁看向门口的小瓶子,道:「长平,去拿碗筷。」 小瓶子应声,转身去拿碗筷。 凌南玉将东西放到桌上,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不生气了吧。」 「听闻皇上还让小顺子威胁王大夫。」 凌南玉心里『咯噔』一声,果然该来的还是会来,今儿让他进来,是为了找他算帐的。他老老实实地认错,道:「我来了,怕你不见我,这才出此下策。我保证下不为例。」 杨清宁不为所动,「怕我不见你,便想着用苦肉计。」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凌南玉苦笑着说道:「我这不是没办法嘛,若我伤害了他们,以你的性子,只会适得其反,我也只能对自己下手了。」 「先皇是何等睿智,怎得调教出的皇上,竟这般蠢!」杨清宁见小瓶子过来,道:「长平,送客。」 不待小瓶子有所动作,凌南玉急忙说道:「我也不知为何,明明北慕和蛮人都被我打了回去,明明满肚子阴谋诡计,可一遇到你的事就犯蠢。要不你教我,要怎样做,才能让你不生气。」 杨清宁的心不由一颤,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看着他的眼神也缓了下来,「留下吃完早饭再走吧。」 凌南玉闻言眼睛一亮,『嘿嘿』傻笑两声,一屁股坐了下来,一副唯恐赶他走得架势。杨清宁看得一阵好笑,还有一丝得意,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小瓶子自始至终没有言语,默默将碗筷摆好,随后站到一旁。 杨清宁转头看了过去,道:「怎么不坐?」 小瓶子抬头看了凌南玉一眼,正巧看到他蹙眉,不过他并未在意,来到杨清宁身边坐了下来。 凌南玉心中不满,却不敢多说,眼珠子一转,道:「本以为小顺子是个机灵的,没想到也是那么蠢,竟只买了两份早点。」 这早点分明是他买的,小顺子再一次被当了挡箭牌。 杨清宁太了解他,一听便知道他打得什么主意,道:「皇上若是觉得吃不饱,可以回去吃。」 就算要和凌南玉在一起,杨清宁也不可能抛弃身边这些人,尤其是小瓶子,正如他说的,他们不是亲人,胜似亲人,他不会为了爱情,抛弃亲情。 凌南玉一听,讪讪地笑了笑,道:「吃得饱。这两日生病,胃口小了些,吃什么都觉得没味。」 杨清宁将面前的豆花推到凌南玉身边,道:「我吃不完,分你一半。」 凌南玉见状心中一喜,得意地瞥了一眼小瓶子,笑着说道:「你先喝,剩下的给我就成。」 凌南玉拿起一根油条撕成两半,将其中一半递给杨清宁,道:「这个给你,路过小摊时,就闻着很香,我还没吃过。」 杨清宁接了过来,道:「吃油条时,我喜欢配豆浆,解腻。」 凌南玉一怔,随即说道:「那我明日来时,一块买来。」 「豆浆还得去西施豆腐坊买,味道更好。」 见杨清宁没有拒绝,还告诉他哪里的豆浆好喝,说明愿意给他机会。凌南玉心里高兴,眼睛都笑成了月牙,「西施豆腐坊,好,我记下了,明儿指定去那儿买。」 杨清宁见他这副傻样,也不自觉地跟着扬起嘴角,吃在嘴里的东西都觉得比往日的香了许多。 小瓶子一直没说话,专心吃着面前的早餐。只要杨清宁不觉得他多余,他就不觉得自己多余。 一顿早饭在相对和谐的气氛下结束,凌南玉本想赖着不走,实施他所谓的『烈女怕缠郎』计划,可惜杨清宁压根不给他机会,早饭一吃完,便下了逐客令。 凌南玉无奈只能一步三回头地离开,毕竟一口吃不成胖子,避免适得其反,这种事还得慢慢来。 门房的小顺子见凌南玉走过来,急忙迎了出去,和张达同在一个屋檐下,压力着实有点大。 「主子。」 凌南玉瞥了他一眼,随后看向张达。张达起身去开门,随后便让到一旁,等着两人出门。凌南玉和小顺子相继走了出去,只见白鹰还跪在门口,旁边围着不少人,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看着白鹰指指点点。 凌南玉走到近前,出声说道:「起来吧,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是,主子。」白鹰起了身,跟在凌南玉身后走了出去。 待凌南玉走后,杨清宁和小瓶子也随之出了门,昨日小瓶子去了趟牙行,找了家还不错的铺子,杨清宁打算过去瞧瞧。两人坐在马车上,一路朝着城东的方向走去,约莫走了一盏茶的功夫,便来到了目的地。 殿门口站在三个人,一个是牙行的伙计,一个是原铺子的主人,还有一个是那人的僕从。三人见马车在门前停下,便知是和他们约好的人,朝着马车走了过去。 第476页 待马车停稳,小瓶子掀开车帘,杨清宁方才下了马车。车前的三人见到杨清宁,神情微微一怔,没想到竟是这般俊美的男子。 杨清宁见状无奈地出声说道:「不知三位是……」 牙行的伙计率先回了神,笑着说道:「这位应该就是杨老爷吧,跟杨老爷做成了不少买卖,这还是第一次见到真人,没想到竟这般年轻。」 杨清宁温和地笑了笑,道:「已过而立之年,不年轻了。」 那铺子的主人也回了神,应和道:「今日有幸见到大名鼎鼎的杨老爷,我也是三生有幸了。」 杨清宁客气道:「不知这位先生贵姓?」 「先生不敢当,鄙人姓吴,口天吴,若杨老爷不弃,叫我一声老吴便可。」 「原来是吴兄,幸会幸会。」 「杨老爷可是咱们陵县的风云人物,该说幸会的该是吴某。」 「不说这些客套话,咱们还是进去瞧瞧铺子吧。」 吴凌也是个爽快人,微微侧了侧身子,道:「杨老爷请。」 「吴兄请。」 众人相继进了铺子,杨清宁四下看了看,里面被收拾得很干净,只剩下空荡荡地铺子。铺子总共三层,面积不算小,布局也算合理,门窗上的漆面很新,应该是刚刚翻新没多久。 杨清宁问道:「吴兄,这铺子原先是做什么的?」 「原本是间酒楼,生意还说得过去,只是家里出了点事,急需一笔银子周转,这才不得已出手。」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杨清宁点点头,表示理解,道:「铺子还不错,吴兄打算卖什么价钱。」 吴凌斟酌了片刻,道:「原本我在牙行挂的价格是一千两,既然是杨老爷要买,那我再便宜些,就九百两吧。」 杨清宁微微一怔,在陵县这样的价格算得上高价,只是这铺子确实不错,而一千两银子与他而言实在不算什么,就当是日行一善,帮他度过难关吧。 「吴兄遇到了困难,我不能帮忙也就罢了,若再压你的价格,那就太不厚道,一千两就一千两。吴兄可带了地契房契?」 吴凌一怔,没想到杨清宁非但没有压价,还打算原价收购,与那些唯利是图的商人完全不一样,让他不禁有些感动,「带了,一直随身带着。杨老爷果然是大善人,吴某佩服!」 「吴兄太客气了,我可什么都没做,咱们就是正常做买卖。」杨清宁顿了顿,接着说道:「既然房契地契都带齐了,那咱们就直接去衙门,把手续给办了。」 「好,听杨老爷的。」吴凌现在急需用钱,自然是越快越好。 众人没有多说,一起前往衙门。当他们到时,郭子聪也被凌南玉放了出来,听说杨清宁来了,不禁微微一怔,随即便小跑着迎了出来,直奔杨清宁,拉着他就往衙门外走,「快走,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杨清宁哭笑不得地看着他,道:「大人,我是来过户的,不来衙门,那要去哪儿?」 「过户?」郭子聪顿住脚步,转头看向杨清宁,道:「你不是在躲着……那位吗?为何又送上门来?可是因为我?」 「不是。」杨清宁第一次认真地打量郭子聪,这个他从未放在心里的知县,却为了一句承诺甘愿赴死,这份气节让人佩服。 「既然大人在京都呆过,应该听说过我与他的事,我们之间有很深的羁绊,不是说躲就能躲得开的。我之所以劳烦大人,是为了拖延时间,因为有些事我没想明白,需要时间去思考,如今我想明白了,便也不必再躲了。没想到差点连累大人,是我思虑不周,我欠大人一份人情。」 「你想明白了?」郭子聪看向他的眼神有些复杂,道:「是要跟他回京都吗?」 「这个还不一定。不过大人放心,他不会勉强我。」杨清宁安抚地笑笑,随即转移话题道:「有件事我一直没想明白,还想请大人为我解惑。」 「你说。」 「除了办案外,我与大人并无来往,说句不好听的,我们甚至连朋友都算不上,为何大人为了竟做出那般决绝的决定?」 「我欣赏你的才华,佩服你的为人。在你那里,我们连朋友都算不上,可在我这里,早已将你试作至交好友。」 看着他坦荡的眼神,杨清宁轻松一笑,道:「能结交大人这样的朋友,是我三生有幸。」 郭子聪一怔,随即说道:「你的意思是……」 杨清宁笑着说道:「以后还得仰仗大人多多关照。」 郭子聪闻言激动地说道:「多多关照,多多关照。」 两人正说话,凌南玉从衙门走了出来,将郭子聪冲着杨清宁傻笑,心里的醋罈子瞬间被打翻,三两步走到杨清宁身边,将郭子聪挤到了一边,道:「你来了,怎么不进去?」 杨清宁将他的小动作看在眼里,不禁有些好笑,道:「我来找知县大人办点事。」 凌南玉瞥了郭子聪一眼,道:「找他办什么事?」 「我想买间铺子,过来找知县大人过户。」 「买铺子?」凌南玉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不过很快便舒展了眉头,道:「买铺子这种小事交给他们去办就好,你身子不好,何必亲自跑一趟,快随我进去歇歇。」 凌南玉伸手去拉,被杨清宁躲了过去,道:「劳您挂心,我身子还没弱到连门都出不了的地步。」 第477页 「那我陪你一起。」凌南玉委屈巴巴地看着他。 杨清宁见状下意识地看了郭子聪一眼,随即一把拉起凌南玉,将他拽到了一边,小声说道:「你可是一国之君,露出那副模样,成何体统!」 凌南玉小声嘀咕道:「一国之君又怎么样,还不是拿你没办法。」 「你!」杨清宁被气笑了,拉着他就往衙门里走,「随我进去,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看着被拉着的手腕,凌南玉得逞地扬起嘴角,亦步亦趋地跟在杨清宁身后。 郭子聪看着两人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苦笑,他们之间占据主导地位的,从来都是杨清宁,他还真是杞人忧天! 有郭子聪在,过户十分顺利,随后便是一手交钱,一手交房契地契。待一切办妥,吴凌便急着要走,杨清宁从小瓶子那里又拿了五百两,递给吴凌,道:「这五百两就当我借给吴兄的,待吴兄度过难关,手头宽裕了,再还不迟。」 吴凌看着杨清宁手里的银票,心中难免感动,自他遇到难处,没少求人借钱,可能借到的少之又少,没想到与他从无来往的人,却愿意出手相助。 「多谢杨老爷,待吴某有了银钱,定及时还上。」 「这五百两与我来说不算什么,吴兄不必太放在心上。」 「大恩不言谢,以后若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尽管吩咐。」 「好,那我就不留吴兄了,再会。」 「再会。」吴凌朝杨清宁拱了拱手,转身出了衙门。 「老爷!」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杨清宁转身看了过去,只见小柜子快步走了过来,神色间难掩喜色。 「小柜子。」 小柜子来到近前,打量着杨清宁,不禁红了眼眶,道:「老爷,您瘦了,可是这里的伙食不好?」 杨清宁见状有些愧疚,道:「没瘦,比在京都还胖了些。」 小柜子吸了吸鼻子,「老爷,您走,怎么也不知会奴才一声,有奴才跟着,您也不必找旁人看门了。」 听了他的话,杨清宁鼻头有些发酸,道:「抱歉,当年我不辞而别,让你们伤心了。」 小柜子擦了擦眼角,道:「奴才不怪老爷,小敏子说老爷当年不辞而别,是情非得已,不带着我们,是为我们好。」 「这几年你倒是没变。」 「老爷也没变。」小柜子笑着挠挠头,随即说道:「老爷,奴才想跟着您回杨府,您那看门的小厮呆头呆脑,哪有奴才机灵。」 杨清宁听得哭笑不得,道:「这就要看皇上放不放人了。」 「放,只要你想要,说一声就成。」凌南玉巴不得小柜子能去杨府,这样他就多了个眼线,答应得甭提多爽快。 「还有小敏子,他也想去。」小柜子不忘为小敏子争取。 「若是小敏子再去,皇上身边就只剩下小顺子了。」 凌南玉闻言急忙说道:「不碍事,衙门里侍候的人多的是,倒是你身边拢共没几个,就让他们过去吧。」 小敏子比小柜子机灵,若是他也能去,那就再好不过。 杨清宁哪能不明白凌南玉的心思,却也没有拒绝,道:「既如此,那便一起过去吧。」 小柜子兴奋地说道:「那咱什么时候走。」 凌南玉闻言眉头一皱,出声说道:「这眼看着就要到午时了,还是留下吃了午饭再走吧。」 「距离午时还有一个时辰,午饭就不在这儿吃了。」杨清宁转头看向小柜子,道:「你去叫一下小敏子,随我一起回去吧。」 凌南玉不停地朝小柜子使眼色,想让他劝杨清宁留下用午饭,可小柜子压根没留意,转身就朝着内院跑去。凌南玉的脸色黑了下来,有些怀疑让他跟着杨清宁,到底是对是错。 杨清宁看得一阵好笑,差点憋不住。 凌南玉转头看向杨清宁,道:「当真不留下吃午饭?」 「不了。」杨清宁果断拒绝。 凌南玉无奈地说道:「你要怎样才能消气?」 「那要看皇上何时能认识到错在何处。」 凌南玉举起右手,道:「我认识到了,而且极为深刻,我保证以后定爱惜生命,爱惜身体,不会再做这种蠢事。」 「那我问你,若有一日我不在了,你会如何?」 凌南玉的心勐地一揪,疼得他皱紧了眉头,道:「好好的,怎么突然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凌南玉突然想到了什么,随即紧张地问道:「你与我说实话,可是身体出了问题?」 「现在没有,不能保证以后没有,若哪日我突然走了……」 「不会有那一日。」凌南玉下意识地打断杨清宁,随后又觉得自己反应太大,缓声说道:「我们都好好的,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我不逼你,你好好想想,待哪日想好了答案,再告诉我。」 「我……」凌南玉握住杨清宁的手,红着眼睛说道:「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我……我甚至连想都不敢想,一想到……我的心就很疼很疼,就好像要死了一样,你让我怎么回答?」 杨清宁的心也跟着一阵阵地疼,道:「若想让我跟你回京,你必须做到两件事。」 凌南玉眼睛一亮,急忙问道:「哪两件事?」 杨清宁深吸一口气,道:「第一,若想和我在一起,就不能再有其他人,也就意味着你不会有子嗣。」 第478页 惊喜来得太突然,凌南玉有些反应不过来,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你……你愿意和我在一起?你对我也是……喜欢?」 第138章 三年之约(9) 其实在与凌南玉再见的那一刻, 杨清宁心里就已经有了答案,不得不承认他对凌南玉的感情,不知在何时变了质, 已不再是他认知中如水般温润的亲情,而是如火般热烈的爱情。变态就变态吧, 喜欢了就是喜欢了, 只要他们你情我愿,无所谓这份感情是从何时开始变质。 在凌南玉期待的眼神中, 杨清宁缓缓开了口,「我愿意试试。」 「真的?」凌南玉激动地攥紧杨清宁的手。 杨清宁心里也有些紧张, 就好似初尝爱情滋味的毛头小子, 「我何时对你撒过谎?」 「没有!」凌南玉忙不迭地肯定, 「你愿意试就好, 就很好!」 看着他湿了眼眶,杨清宁突然有些心酸,不过该说的,还是要说清楚, 道:「我还没说完。」 「你说,你说什么,我都答应!」凌南玉一边说,一边擦了擦眼角。 杨清宁见状掏出帕子递给他, 道:「我方才说的第一条, 你可能做到?」 凌南玉接过帕子握在手里,「能,我不要子嗣, 我只要你!在我眼里,也只容得下你!」 如此直白的情话, 让杨清宁有些不自在,四下扫了一眼,道:「我们去房内说。」 「好。」凌南玉自然没有意见,拉着杨清宁回了自己的卧房。 小瓶子亦步亦趋地跟着,待来到房门口,杨清宁转头看过去,道;「长平,你在门外守着。」 小瓶子点点头,随手带上了房门。 凌南玉迫不及待地说道:「你快说第二条。」 杨清宁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道:「第二,若有朝一日我离开人世,你要答应我好好活下去,不能如之前那般做傻事。」 凌南玉脸上的笑意慢慢凝固,随即又勾起嘴角,道:「好。」 杨清宁一看便知他在撒谎,「若你不答应,之前的话就当我没说,你回京都吧。」 「我答应了啊!」凌南玉的声音有些不稳,眼里泛着泪光。 「我看着你长大,你说的是真是假,我一看便……」 杨清宁正说话,眼前突然一暗,紧接着双唇被吻住,打断了他的话。他震惊到呆住,完全忘记挣扎,直到一滴眼泪流进他的嘴里,尝到那又苦又涩的滋味,他才算回过神来。而凌南玉也松开了他的唇,靠在他的肩上,在他耳边轻声说道:「你明知道我做不到,却还要这般为难我,你怎么就这么狠的心!」 杨清宁嘆了口气,「我比你大九岁,身子又这么不争气,也不知还能熬几年,而你的日子还长,我不想我走后,你做傻事。」 「不会的。」凌南玉抱紧他的身子,「你会好好的,会好好的!」 杨清宁心里一阵阵发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这也是我一直在犹豫的原因,你的人生路才刚刚开始,而我的人生路早已过半,我始终陪不了你一辈子。」 凌南玉哽咽道:「你知道父皇驾崩时,我什么感受吗?心就好是被人活活剜了一块,若不是想着这世上还有你,疼也能疼死我!若这世上再没了你,我就算活着,也只剩一具躯壳,除了痛苦,还能剩下什么?」 「凌南玉,这事没商量,你若不答应,那就走吧,别再来找我!」杨清宁的心疼得厉害,有种快要窒息的感觉。 「我不!」凌南玉收紧双臂,道:「我哪儿也不去,就赖着你,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你休想甩掉我!」 「凌南玉,你知道我的心有多狠,你若不答应,我有的是办法让你找不到我。」 「那我问你,若有朝一日,我死在你前面,你……」 「我不会为你殉情。」杨清宁打断凌南玉的话,「我会好好活着,慢慢忘了你,再找一个喜欢的,过完余下的日子。」 凌南玉抬头看向杨清宁,含泪地说道:「你说的是……真的?」 「是。」杨清宁与他对视,「痛苦只是一时的,很快就会忘却,说不准还有更好的人等着我。」 眼泪夺眶而出,凌南玉哽咽道:「没有了,没人比我更爱你!」 「你不希望我活着吗?」杨清宁强忍着心痛,说着狠心的话。 「我……」凌南玉看着杨清宁,到嘴边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 「你也希望我好好活着,不是吗?」杨清宁深吸一口气,道:「若你能答应,我们便继续,若你不能答应,那就回京都吧。」 凌南玉看着他,眼泪一颗一颗往外涌,沉默了许久,才开口说道:「好,我答应你。」 杨清宁看着他的眼睛,「既然答应我了,就一定要做到。」 「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凌南玉再次抱紧杨清宁,「好好抱抱我成吗?」 杨清宁环住凌南玉的身子,轻抚着他的嵴背,慢慢安抚着他的情绪。 凌南玉埋首于他的肩上,闷闷地说道:「我想你,很想很想!」 「嗯。」杨清宁轻轻应了一声。 凌南玉迟疑了一瞬,问道:「那你想我吗?」 「想。」杨清宁不打算再压抑自己的情感,道:「想你为何不来找我。」 「我不是不想找你,只是我与父皇有三年之约,三年之内,我不能去找你,否则他答应我的,就不做数了。」 第479页 「先皇答应了你什么?」 凌南玉站直身子,看着杨清宁的眼睛,道:「若我信守承诺,他便写下遗诏,封你为皇后。」 杨清宁震惊地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说道:「封我做皇后?这……这怎么可能?」 「千真万确!」凌南玉激动地说道:「是我亲眼看着父皇写的,不过还有一个前提条件。」 杨清宁的脑袋有些懵,下意识地问道:「什么条件?」 「前提是必须你同意。」想起凌璋,凌南玉难免悲痛,道:「父皇在临终前曾让我答应他,不能勉强你。」 「先皇临终前竟还想着我?」杨清宁心里既感动又愧疚。凌璋不仅放了他自由,还为他的以后铺好了路,可见他是真心待他。 「父皇走前一个月,那毒品就没了,他每过一日,都是煎熬,我知道他那么苦苦熬着,都是为了我。临走之前,他拉着我的手,说他终于解脱了,让我不要伤心。」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凌南玉的声音有些哽咽。 杨清宁虽然不在身边,却能想像凌璋的痛苦,也能想像凌南玉的煎熬,捧住他的脸,「别怕,你还有我!」 「可你不在,我……我只想你能抱抱我,我不想一个人,可你不在……」 看着凌南玉泣不成声,杨清宁心疼得厉害,犹豫了一瞬,抬头亲了亲他的额头,最后亲了亲他的唇。 凌南玉的唿吸一滞,悲痛也随之戛然而止,杨清宁很早就对他说过,不能亲妻子以外任何人的唇,而杨清宁方才竟亲了…… 两人相互对视,不自觉红了脸,却在看到对方脸红后,笑出了声。 凌南玉眼巴巴地看着他,「我想跟你回家。」 见他得寸进尺,杨清宁感觉有些好笑,道:「这里住的不舒服?」 「没家里舒服。」凌南玉紧张看着他,道:「你提的条件,我都答应了,你可不能反悔!」 杨清宁松开凌南玉,道:「那走吧,回去刚好赶上午饭。」 凌南玉一怔,随即说道:「走,现在就走。」 杨清宁一把拉住凌南玉,无奈地说道:「脸花的跟猫儿似的,就这么出去,也不怕被人笑话。」 「我管别人作甚,只要你不嫌弃就行。」 「嫌弃,谁说我不嫌弃,你不嫌害臊,我还嫌丢人呢。」杨清宁扬声说道:「长平,让小顺子打盆水来。」 「好。」门外传来小瓶子的声音。 没过多大会儿的功夫,门外便传来敲门声,凌南玉下意识地看了杨清宁一眼,方才说道:「进来。」 房门被打开,小瓶子端着水盆走了进来,放在一旁的盆架上。 两人相继上前洗了把脸,又在小瓶子的帮助下整了整衣冠,这才一起出了门。 凌南玉看向门外的众人,笑着说道:「都收拾收拾,今日搬去杨府,咱们回家。」 众人一听,不由面露喜色,他们还以为得在陵县呆上一段时间,没想到这么快就完成了目标。 杨清宁扫了一眼众人,苦笑着说道:「我那么大点的地方,住不下这么多人。」 凌南玉闻言急忙说道:「不能一人一间,那就两人一间,三人一间,让他们打地铺都成。」 小柜子出声说道:「是啊,老爷,咱们都不是讲究人,但凡有间屋子,有床被,怎么住都成。」 杨清宁略微思量了思量,转头看向小瓶子,道:「将这些营骁卫安置在隔壁的院落吧。」 「是,老爷。」 小瓶子明白了杨清宁的意思,既然决定要一起回京,就没必要再隐藏。 「那你们收拾东西,我们先行一步。」 众人应声,急急忙忙去收拾东西。 杨清宁和郭子聪打了声招唿,便和凌南玉一起回了杨府。小顺子、小敏子、小柜子留在了杨府,其他人都去了隔壁的宅子,包括白鹰。 小柜子一进杨府,就直接去了门房,一看看门的换了人,便和张达聊起了天,好半晌没出来。小顺子十分好奇,拉着小敏子小声嘀咕着。 「你说小柜子会不会有危险?」 「我们都是老爷的人,能有什么危险?」 「你不知道,那老张阴森森的,渗人得很!」 「我看是你亏心事做多了,见谁都不像好人。」 「你这张嘴还是那么不招人待见,我就多余问你。」 「你待见谁,便找谁去,以后都别来找我。」 「不是,我错了,我认错,你别生气。」 就在这时,小柜子走了出来,嘴里还哼着小曲,看那模样两人似乎聊得很开心。 小顺子十分好奇,招唿道:「小柜子,你过来,我有事问你。」 小柜子脚步一转走了过去,道:「找我有啥事?」 「你和那个老张都聊了什么,怎么聊了那么久?」 「就聊了些过去的事。」小柜子得意地笑着说道:「老张说我筋骨不错,要教我习武。」 小顺子惊奇地说道:「你都快三十的人了,这时候习武?」 小柜子闻言不服气地说道:「三十怎么了,谁说三十就不能习武了?老张说了,还有五十岁习武的呢!只要我足够勤奋,即便成不了高手,也绝对能为老爷守得住门户。」 小顺子好笑地说道:「又是看门,你也就这么点出息。」 第480页 「看门怎么了?是你浅薄无知,不知门户的重要性,还嘲笑别人。」小敏子转头看向小柜子,道:「人家现在是司礼监掌印,大人物,咱们身份低微,就不在这儿讨嫌了。走,咱们去瞧瞧房间,今儿咱们俩一间,让掌印大人自己一间。」 「成啊,晚上咱们还可以聊天,我最怕寂寞了。」 小顺子见状急忙追了上去,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错了,我错了还不成嘛,你们等等我。」 杨清宁带着凌南玉来到了东厢房,推开房门走了进去,道:「这个房间和正房差不多大小,里面的被褥都是全新的,今儿你就住这儿吧。」 凌南玉瞧了一眼旁边的小瓶子,拉着杨清宁走到一边,小声说道:「我们都许久未见了,今晚我能不能去你房间睡?」 「不能!」杨清宁果断拒绝,脸上有些发烧,瞥了小瓶子一眼,小声说道:「你如今已是成年人,不能再像儿时那般……」 凌南玉眼巴巴地看着他,「可你已经同意和我在一起了呀,我们睡一起,有何不妥?」 「我只说可以试试,你别得寸进尺!」 见杨清宁有恼羞成怒的迹象,凌南玉急忙认怂,道:「你不同意,就当我没说,你这身子可不能动气。」 杨清宁无奈地看着他,也不知他们到底谁才是现代人,怎么他的思想就这么开放。倒不是杨清宁矫情,这事得循序渐进,他虽然确认了自己的心意,却还没做好和凌南玉做那种事的心理准备。 想到这儿,杨清宁突然意识到有个问题被他给忽略了。犹豫片刻,他转头看向小瓶子,道:「长平,你去厨房瞧瞧,看午饭准备好没?」 小瓶子应声,转身走了出去,临走之前还关上了房门。 杨清宁转头看向凌南玉,道:「有件事我一直瞒着你,我觉得今日有必要和你说一下。」 凌南玉见他一脸严肃,心不由提了起来,道:「什么事?」 杨清宁有些难以启齿,略显苍白的脸色泛起红晕,看得凌南玉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上前一步,握住了杨清宁的手,道:「你先别说,让我猜猜。」 「你猜?」杨清宁愣了愣,随即面色古怪地问道:「你知道?」 凌南玉嘴角勾起笑意,视线慢慢下移,最后停在令杨清宁窘迫的位置上。他涨红了脸,本能地后退,拉开两人的距离。 凌南玉起身上前,将杨清宁逼在墙角,得意地说道:「我知道你的秘密。」 杨清宁用手抵住凌南玉的身子,「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忘了?当年你中毒昏迷,长达九个日夜,那九日我一直在你身边,怎么可能发现不了。就算当年我年纪小,不懂这些,可我总会长大啊。」当年他发现这个事实时,心里也是十分震惊,联想凌南玉记忆中那些参奏小宁子秽乱后宫的奏摺,也就明白了。 杨清宁恍然大悟,道:「为何从未听你问起?」 「那是你的秘密,你不说,我便不提。」 说到这儿,杨清宁忍不住问道:「我问你,你是从何时开始对我……有了那种心思的?」 「哪种心思?」 杨清宁眉头皱紧,道:「跟我装傻?你说哪种心思?」 「不敢。」凌南玉连忙服软,道:「我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不过我确认这份感情并非亲情,是在我十七岁那年。」 过往的回忆开始翻涌,杨清宁接着问道:「你向我表明心迹那日,曾说你什么都懂,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不记得敬事房的人去过东宫啊。」 凌南玉闻言有些心虚地红了脸,道:「在我确定心意后,曾去过敬事房。」 「你……」杨清宁震惊地看着凌南玉,随即问道:「那是在去城南皇庄之后,还是在去城南皇庄之前?」 「是在那之后。」 杨清宁一听,顿时松了口气,在城南皇庄时他们一直同塌而眠,之后回到皇宫,便没再同床过。 「你不想和我同房?」 杨清宁用力推开凌南玉,道:「我们现在还处于恋爱阶段,你想得太多了。」 凌南玉疑惑地问道:「『恋爱阶段』是什么?」 「就是彼此相互了解,慢慢由朋友发展成情人的阶段。」 凌南玉眉头皱紧,道:「我们要做的是夫妻,不是情人。」 「做夫妻之前,还有确定关系的情人阶段,就是彼此深入了解,若是觉得不合适,就分手,若是觉得合适,就成亲。」 「不分手!」 虽然没听过『分手』这个词,但凌南玉能猜到他的意思,本能地排斥这个词。 「即便是再相爱的两个人,若是性格不合适,也不适合成亲。强行在一起,只能成为怨侣。有的时候做朋友,关系倒能维持的久些。」 「我们合适,你想要什么样的伴侣,我就变成什么样的人。」 「两个人在一起,妥协和包容是一定的,但不能没了底线,这样彼此都会很累,很痛苦。」 凌南玉抱住杨清宁,耍起了无赖,「我不管,我就赖着你,谁也不能分开我们。」 杨清宁看着他这副样子,好笑地说道:「看你现在的模样,谁能想到你居然是一国之君,这要是被南凌的大臣和百姓看到,他们的心情得多复杂。」 「那怎么能一样,在你面前,我不想端着。反正我什么模样,你都见过,也不怕丢脸。」 第481页 两人吃过午饭,各自回房睡了午觉,下午时分,杨清宁又见了小瓶子招来的工匠,都是签了死契的奴僕,这样能最大可能地避免商业秘密的泄露。 「这就是你说的玻璃?」凌南玉拿着块玻璃在阳光下看着。 「是啊,我原本打算把宅子里所有的窗纸都换成玻璃,这样就算是冬日,在屋里也能晒到太阳,还能欣赏雪景。 「宁,你也太聪明了,这东西也能造的出来。」 听他这么称唿自己,杨清宁总感觉有些别扭,道:「你还是叫我『清宁』吧。」 「我觉得叫『宁』更亲密。你要是不喜欢,那就叫『阿宁』。」 杨清宁想了想,道:「那就『阿宁』吧。」 「阿宁,你说这东西造出来,销往其他国家,那我们岂非能赚许多钱?」 杨清宁思量了思量,道:「皇上,我们来谈笔生意吧。」 「阿宁要跟我谈生意?」凌南玉微微蹙眉,道:「连我都是你的,想要什么直接开口就成。」 杨清宁摇摇头,道:「我与你谈恋爱,是处于你我地位相等的基础上,我不是要成为你的附属品,我要有我自己的事业。」 「我从未将你当成附属品……」 「我知道。」杨清宁打断他的话,认真地说道:「但我不想再像以前那样,被困在宫里,我要做自己想做的事,这是我的底气。」 看着杨清宁闪着光的眼睛,凌南玉的心为之一颤,随即说道:「既然你想,那就依你,你想跟我谈什么生意,玻璃吗?」 「是。」杨清宁深吸一口气,道:「我可以将玻璃的制作方法卖给皇上,不过我要从中抽取利润。皇上每卖出一件玻璃制品,都要分我两成利润,皇上以为如何?」 「只抽两成?」凌南玉眉头皱紧,道:「这可是你辛辛苦苦创造出来的东西,怎能只抽两分利,太少了些,怎么也得五成。」 杨清宁好笑地说道:「皇上,你可知五成的利润有多少?」 「管他有多少,大不了以后我靠阿宁来养。」 「你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杨清宁听得一阵哭笑不得,道:「不过就算你同意,那些大臣也不会同意。」 「这可是平白来的一笔财富,管他们同不同意,况且我才是皇上,他们不同意也得同意。」 杨清宁点点头,「那我尽快起草一份合同书,待回到京都,还得劳烦皇上签字画押。」 凌南玉趁机问道:「那我们何时启程回京?」 杨清宁想了想,道:「皇上出来的时日不短了,唯恐朝中生变,还是早日回去为好。这样吧,我的身子不好,受不住日夜兼程,不如皇上先行一步,待我安顿好了,便启程进京。」 「那不成,万一你反悔,跑了怎么办?说什么我都要与你一起。至于朝堂,有几位阁老在,不会出什么问题,你不必担忧。况且,我还从未和你一起出游过,下一次也不知会在何时,当然要趁此机会,好好游玩一番。」 杨清宁一想也是,便索性应了下来,「那就三日后启程回京。」 当晚,杨清宁便召集了府中的几人,询问他们的意愿,他们都表示愿意随他回京。杨清宁思量了思量,决定只带走张达,其他人留在陵县,照看这里的铺子。他们都是受了他恩惠的人,对他忠心耿耿,留他们在陵县,他心里踏实。 之后,他又询问了王秀春的意愿,王秀春表示他想过平静的日子,不想再涉足官场。杨清宁没有勉强,有王秀春照看药行,他走得也安心。 临走之前,他还去了一趟县衙,和郭子聪告别。郭子聪虽有不舍,却也知留不住他,便拜託他捎些东西给严太升。 三日后的清晨,一队车马悄悄出了陵县,朝着京都而去。 第139章 青楼头牌被杀案(1) 傍晚时分, 一队车马进了苏州城,在城中的一处宅院外停下。张达上前叫门,门房的人一看是他, 急忙打开了侧门,让马车进了宅子。 这里也是杨清宁的房产, 当初答应张达为他报仇, 为了方便行事,便买下了这座宅子。后来又陆续在苏州城中购置了些商铺, 如今的生意也是相当红火。 这次回京,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来苏州一是为了查帐;二是因为张达妻女的忌日马上就要到了, 想让他回家拜祭;三是带凌南玉欣赏一下苏州的风景。 两人相继下了马车, 凌南玉四下打量了打量, 忍不住问道:「阿宁,你到底还有多少宅子?」 杨清宁笑了笑,道:「狡兔三窟,不能对外人道也。」 「我又不是外人, 我是自己人!」凌南玉眼巴巴地问道:「阿宁,咱们家到底有多少产业?」 杨清宁扫了一眼小顺子等人,他们看天的看天,看地的看地, 还有人直接把自己当成树桩子, 权当自己出门没带耳朵。这一路上,他们见惯了这种场景,都已经习以为常了。 杨清宁尴尬地咳了一声, 道:「老张,你去厨房瞧瞧, 晚饭我想吃鱼。」 张达应声,转身去了厨房。 杨清宁这才看向凌南玉,无奈地说道:「你以后说话注意些,这里都是自己人,倒没什么,在外面可别这样,我丢不起那人。」 「嗯嗯。」凌南玉忙不迭地点头,道:「阿宁说什么就是什么。你看我这么听话,是不是能告诉我,咱家到底有多少产业?」 第482页 在场众人都是一副没眼看的表情,这还是他们英明神武的皇上嘛,这铁定是被人掉包了吧。 杨清宁见状一把拉起凌南玉的手,朝着正房的方向走去,道:「有话进屋再说。」 「还是阿宁思虑周全,这种事就该关起门来说,不能让旁人听了去。」 杨清宁闻言不禁有些脸热,转头看向他,小声警告道:「你闭嘴!再多说一句,你自己回京吧。」 凌南玉急忙闭嘴,老老实实地跟着杨清宁进了正房。 小顺子看向小敏子,小声说道:「你觉不觉得主子变得有点多?」 「变了吗?」小敏子转头看了过去,道:「哪里变了?以前主子与老爷在一起的时候,不也是这样吗?」 小顺子一怔,随即嘆了口气,道:「那三年发生了太多事,我都忘了以前主子在老爷面前也是这般小孩子气。」 「这样的主子才最真实,朝堂上的不过是主子的伪装罢了。」 小顺子环顾了一眼四周,小声说道:「就是有点傻里傻气的。」 「傻人有傻福!」小敏子看向朝着门房走去的小柜子,道:「这就是典型的例子。」 小顺子见状有些无语,随即说道:「这宅子挺大,咱们熘达一圈,待会儿主子有什么吩咐,也能及时去办。」 「嗯,走吧。那边有小瓶子在,应该也用不上咱们。」 众人吃过晚饭,打算出去逛逛街,苏州城虽然入夜就关城门,却没有宵禁,而且城中有夜市,整整有三条街,吃的喝的玩的,应有尽有,格外热闹。 小顺子感慨道:「没想到啊,苏州城晚上竟然这么热闹!」 杨清宁笑着说道:「你们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今儿我来付帐,就当前段时间避而不见的赔礼。」 小敏子接话道:「这可是老爷说的,那奴才可就不客气了。」 「我说的,但凡这街上有的,能买卖的,你们随便买。」 小柜子兴奋地走向一旁捏面人的摊子,道:「老爷,您看这面人捏得活灵活现的,要不我们每人捏一个吧,就照咱们的样子捏。」 「好啊。不过咱们人多,怕是要费些功夫,待捏完,夜市也差不多要关了。」 听杨清宁这么说,捏面人的老闆开了口,笑着说道:「这位客官,只要您让小的看上一眼,您只管去逛您的,待逛完回来,小的这面人也就捏完了。」 杨清宁有些讶异地看着他,道:「难道老闆还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老闆笑了笑,道:「小的就靠这手艺混饭吃,自然要有点本事才行。」 「果然高手在民间啊!」杨清宁感慨了一句,随即说道:「那这面人多少钱一个?」 「若您买现成的,是八文一个,若您要定制,那就十文一个。」 「定制?」杨清宁微微一笑,道:「好,那就每人定制一个,你们都围过来,让老闆点点人数。」 众人朝着这边靠拢,老闆数了数,「一共八人。」 白鹰见状出声说道:「老闆不必把我算在内。」 白鹰是暗卫,轻易不出现在人前,不参与也在情理之中。 张达接话道:「我也不要。」 「不算他们两个,那就一共六人,六十文。」 杨清宁转头看向小瓶子,小瓶子从荷包里掏出一小块散碎银子递了过去。 「待会儿我们回来再找不迟。」 「小的定拿出看家本事,以谢客官的信任。」 众人没再多说,继续逛着夜市,人群突然一阵涌动,不少人嘴里嚷嚷着,「风华楼的秋秋姑娘出街了,大家快去看看啊。」 「秋秋姑娘的舞技那可是天下一绝啊,今儿秋秋姑娘出街,咱们可有眼福了。」 「那还不赶快走着,待会儿可寻不到好位置了。」 …… 看着人群朝着一个方向移动,小柜子的好奇心大涨,转头看向杨清宁,道:「老爷,您可知这秋秋姑娘?」 杨清宁点点头,道:「秋秋姑娘本名木晚秋,是风华楼的头牌,不仅人长得漂亮,舞技也是一绝。」 凌南玉闻言皱紧了眉头,道:「阿宁为何知道得这般清楚?」 杨清宁随口说道:「我去过风华楼,与秋秋姑娘有过接触。」 「阿宁竟然去逛青楼!」凌南玉的脸色一下子黑了下来,道:「阿宁跟那个什么秋秋可有……」 「自然没有。」杨清宁好笑地看着他,道:「我去风华楼,是为了正事,又不是真去逛青楼。」 「去青楼能办什么正事?」凌南玉越想越觉得委屈,道:「我为你守身如玉,你却有心思逛青楼,你……」 杨清宁急忙上前捂住了凌南玉的嘴,拉着他朝着人少的地方走去。小顺子等人无奈地对视一眼,自觉地围成一圈,还与他们保持一定距离。这样既能保证不会有人心怀不轨,又能避免听到他们不该听的话。 杨清宁压低声音说道:「出来之前,我是怎么说的?」 凌南玉气鼓鼓地控诉道:「阿宁背着我逛青楼。」 杨清宁无奈地说道:「我是去办正事,不是逛青楼。」 「不是逛青楼,那怎么会认识那个秋秋,怎么知道她的本名,还说什么不仅人长得漂亮,舞技还十分了得。」 凌南玉两边的腮帮子鼓着,鼻翼也随着唿吸一动一动的,抱着手臂瞪眼看他,跟幼时生气时一模一样,活脱脱一副青蛙模样。 第483页 杨清宁被逗得『噗呲』一乐,道:「你都多大人了,怎么还是这副模样。」 「阿宁还取笑我?」凌南玉看他笑,也没绷住,跟着笑了起来,随即说道;「你快说,到底怎么回事?」 「我去风华楼是为了老张。」杨清宁转头看向张达,「老张原本是绿林中人,行侠仗义,快意恩仇,在江湖上也有些名号,后来……」 杨清宁将之前发生的事,详细地说给凌南玉听,「在那场戏中,我是个挥金如土的纨绔,纨绔常去的地方,自然是秦楼楚馆,而风华楼是这苏州城中最大的青楼,秋秋姑娘又是风华楼的头牌,难免与她有些接触。这个秋秋姑娘本是官家小姐,因其父亲获罪,才被充了官妓,而且她是个清倌,只卖艺不卖身。」 凌南玉将信将疑地说道:「只卖艺不卖身?」 「这是苏州城百姓人人皆知的事,你若不信,可随便去问。」 凌南玉的脸色好了些许,道:「既然她长得漂亮,舞技又好,那阿宁可对她动过心思?」 「若我对她动了心思,早就娶她为妻了,还有你什么事?」 「那是否说明,我在阿宁心中是独一无二的?」 见他期待地看着自己,杨清宁笑着说道:「算是吧。」 凌南玉的眼睛瞬间被点亮,那上扬的嘴角压都压不住,得意地说道:「那走吧,我也去瞧瞧那个秋秋是否如你说的那般好。」 「不生气了?」 「谁生气了,我可没生气,阿宁可不能冤枉我。」 「成,没生气,那待会儿我与秋秋姑娘……」 「不行!」凌南玉打断杨清宁的话,警惕道:「突然不想去了,那么多人挤来挤去,实在太危险!咱们还是去逛街好了。」 杨清宁听得一阵好笑,道:「说得有理,那就去逛街。」 两人把话说开,又开始继续逛街。 「阿宁,这是什么?」,凌南玉指着一串烤蝉蛹问道。 杨清宁微微皱了皱眉,道:「这是蝉蛹。」 「蝉蛹?这个好吃吗?」凌南玉从未吃过,对这个十分好奇。 杨清宁摇摇头,道:「我没吃过,不知什么味道。」 见杨清宁的脸色白了几分,凌南玉突然想起他怕虫子,急忙拉着他离开了摊点,懊恼地说道:「是我不好,竟忘了你怕虫子。」 「死的还好些。」杨清宁不由长出一口气。 凌南玉刚想说话,就听有人唿喝道:「让开,都让开,衙门办差!」 众人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一队差役从远处走来,差役的中间有顶轿子,看这架势,应该是某个官员坐在其中。 凌南玉护着杨清宁让到一边,看着轿子从面前走过。 身旁有人在小声议论着,「这是怎么了,怎么连知府大人都惊动了。」 「你不知道吗?风华楼出了命案,秋秋姑娘被杀了。」 「什么?秋秋姑娘被杀了?你是听谁说的?」 「方才我正摆摊,一转眼的功夫,我们家那口子就不见了,我一猜就知道,他定是去了风华楼,于是也追去了,等我到哪儿,就听说秋秋姑娘死了,就死在她房里。」 「秋秋姑娘可是经常出入知府大人的府邸,如今她出了事,知府大人怎会坐视不理,怪不得会亲自到场。」 …… 凌南玉转头看向杨清宁,果然见他皱紧了眉头,道:「阿宁,要不要过去瞧瞧?」 杨清宁摇摇头,轻声说道:「你的身份不能暴露,还是算了吧。时辰不早了,咱们也回去吧。」 凌南玉是偷偷离京,若他的行踪暴露,十有八九会引来追杀,这个风险他承担不起。 凌南玉了解杨清宁,相熟之人遭遇不测,他定想去看个究竟,「这个简单,我跟他们换身衣服,直接扮做你的护卫不就成了。」 杨清宁想也未想,直接说道:「不行,案子自有人会查,而你的安危却不能有丝毫闪失。」 凌南玉见他这么在意自己,心里说不出的欢喜,道:「好,听你的,咱们回去。」 众人没了继续逛的心思,拿了面人后,便一起回了宅子。 第二天清早,杨清宁刚起身,就听门房来报,说是知府大人派人来请。 杨清宁微微蹙眉,转头看向凌南玉,道:「我怕是要去一趟,你呆在宅子里不要乱跑。」 凌南玉忍不住出声问道:「阿宁与这里的知府相熟?」 杨清宁摇摇头,道:「我办过一个案子,死者与知府有亲,故而有过接触,并不熟悉。他来请我,多半是与昨晚的案子有关。只是不知他是从何处得知我来了苏州。」 凌南玉猜测道:「许是昨晚逛夜市时,被衙门的差役认了出来。」 杨清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既然他来请,我也不好拒绝,你便在宅子里乖乖待着,不许乱跑。」 「这里是苏州,又不是京都,莫说这里的百姓,就是知府也不曾见过我,就算我与他们走个当面,他们也不知我是谁。说好了一起游山玩水,你可不能丢下我。」 杨清宁无奈地说道:「我又不是去游山玩水。」 「易容!白鹰他们会易容,只要易了容,就算认识我的人见了,也保证认不出来。」 杨清宁见状无奈地说道:「成吧,那就让白鹰给你易容,你装扮成我的护卫,跟着一起去吧。」 第484页 凌南玉急忙叫来白鹰,以最快的速度给他易容,随后又换上护卫穿的衣衫。杨清宁打量了打量,不禁满意地点点头,带上小瓶子、白鹰、张达,坐上马车去了知府衙门。经过差役的通传,杨清宁带着人进了内堂,见到了知府大人廖智。 杨清宁行礼道:「草民参见知府大人。」 杨清宁并没有行跪礼,主要他身后跟着凌南玉,如今的身份是他的护卫,若他要跪,身后的凌南玉也要跪,让皇上给知府跪拜,实在是怕廖智折寿。 廖智欣赏杨清宁的才华,再加上有求于他,倒也没有在意。 一番寒暄后,杨清宁出声问道:「不知知府大人叫草民过来所为何事?」 廖智直言道:「昨日风华楼出事,你应该有所听闻吧。」 「风华楼出事了?」杨清宁佯装讶异地说道:「昨日我去逛夜市,听说秋秋姑娘出街,本想去瞧瞧,可人太多,便并未过去。敢问大人,风华楼出事,可与秋秋姑娘有关?」 廖智嘆了口气,眼中难免悲痛之色,道:「昨日是秋秋姑娘的生辰,本打算出街表演,以示庆贺,不曾想过了约定时辰,依旧没有出来,后来老鸨派人去请,发现秋秋姑娘竟死在了房中。」 「秋秋姑娘死了?」确定了消息,杨清宁心里不免有些难过,道:「秋秋姑娘怎么死的?大人可查到了什么?」 「经仵作查验,秋秋姑娘应是被毒死的,她死在自己房中,门窗皆是反锁,房中除了她自己,并无旁人。在她的书桌台上,发现了一封遗书。」 廖智将桌上的遗书拿了起来,交给了一旁的侍从。侍从双手接过,随后递给杨清宁。杨清宁打开遗书看了看,上面写的内容大致是,老鸨逼她接客,她不堪受辱,故而寻死,以保清白。 杨清宁将遗书折好,重新放进信封,道:「这般看来,秋秋姑娘自杀的可能性很高。大人叫草民过来,可是发现其中疑点?」 「本官查问过老鸨,她否认逼秋秋姑娘接客一事,若此事不符,那这封遗书便存疑,若遗书存疑,那秋秋姑娘的死就有问题。」廖智顿了顿,接着说道:「昨日本官去案发现场时,身边的衙役瞧见了你,本官深知你擅侦查,便想让你帮忙调查,查出秋秋姑娘死亡真相。」 杨清宁为难地皱起眉头,道:「人命关天,若是放在平常,草民定义不容辞,只是草民有急事,要去京都一趟,怕是……」 廖智眉头微蹙,道:「你要去京都?所为何事?」 「皇上召见。」 「皇上召见?」廖智惊讶地看着杨清宁,道:「所为何事?」 杨清宁半真半假地说道:「草民有望成为皇商。」 廖智怔了怔,随即说道:「这可是大好事啊!本官在此,先行恭贺了!」 能做皇商的都是世代经商,大富大贵之人,没想到杨清宁这个无根无基的商户,竟也能入得了皇家的眼。 「多谢大人。」杨清宁还礼,道:「皇上限期让草民进京,草民之所以来苏州,也是为此事做准备,最多逗留两三日,便需启程进京。」 「这么说,你明日才动身?」 杨清宁点点头,道:「是,明日清早动身。」 「那就趁还有些时间,帮本官查一查此案,即就算不能查清真相,能找到些线索也可。」 杨清宁犹豫片刻,躬身说道:「那草民便听大人的。」 廖智闻言心中一喜,扬声说道:「来人。」 门外走进来一名差役,行礼道:「小的在。」 「去把林捕头叫来。」 「是,大人。」差役领命,转身走了出去。 杨清宁出声说道:「大人,草民的时间不多,想先去停尸房瞧瞧秋秋姑娘的尸体,待林捕头过来,劳烦您让他去停尸房寻草民,可好?」 廖智贊成道:「好,我这就让人带你过去。」 廖智看向身边的侍从,道:「廖山,你陪杨老爷走一趟。」 廖山应声,带着杨清宁等人一起去了停尸房。 刚走进院门口,就闻到一股腐臭味,杨清宁急忙掏出帕子,捂住了鼻子,转头看了一眼凌南玉,道:「停尸房里的味道不太好,若有人受不住,便不要进去了。」 小瓶子解下身上的香囊递了过去,「老爷,这香囊里装的是仁丹草,您闻着会舒服点。」 杨清宁接了过来,每次去衙门查案,他都会带着这个,只是这次出来,未曾想到还能遇到命案,所以并未携带。杨清宁并未递给凌南玉,这样的行为太过突兀,容易引人怀疑。 杨清宁看向廖山,道:「这位……」 「杨老爷叫我廖山便可。」 「廖山兄弟,秋秋姑娘的尸体应该不会腐败的这么快,可是在此之前发生了命案?」 「是,三日前,苏州河上发现一具女尸,发现时尸体已经不成人样,实在是恐怖!」应是想到了尸体的惨状,廖山的脸色白了些许。 杨清宁点点头,随口问道:「那女尸的身份确定了吗?」 「没有。尸体就像皮球一样,被整个吹起来了,根本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杨清宁没再多问,跟着廖山进了停尸房。 停尸房内站着一个中年男人和一个少年,正对李晚秋的尸体进行尸检。见门口来了人,中年男人抬头看了一眼,见是廖山,便放下了手上的东西,走了过来。 第485页 「廖管事,您来了。」中年男人转头看向廖山身边的杨清宁,神情不由微微一怔。 廖山见状出声说道:「老朱,这位是陵县来的杨老爷,知府大人让他来帮忙调查秋秋姑娘被害一案。」 「陵县来的杨老爷?」朱耿眼睛一亮,道:「您就是那个在陵县屡破奇案的杨老爷?」 杨清宁笑了笑,道:「屡破奇案不敢当,就是凑巧找到了关键线索,这才破了案。」 「杨老爷谦虚了。我可听说,您破案最长的一次,只用了七日,还是为了抓马匪。这可不是什么凑巧,是您断案如神。秋秋姑娘的案子让您来查,定能水落石出!」 那少年也走了过来,略显木讷的脸上有了表情,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杨清宁,可当杨清宁看过去的时候,又慌忙转开视线,脸红地躲在朱耿身后。 朱耿见状笑着说道:「他是我徒弟,叫牛秀,为人老实木讷,不善言谈。不过他在尸检上十分有天赋,不过三年已经将我浑身的本事都学了去。」 「牛秀。」 杨清宁眼睛亮了亮,仔细打量着少年,少年的皮肤很白,白的有些不正常,没有血色,情况应该与他差不多。五官算不上多好看,却让人看起来很舒服,属于耐看型。身材有些偏瘦,身高不算高,有着南方人独有的秀气。 朱耿拉了拉身后的牛秀,道:「你不是一直很想见杨老爷吗?现在人来了,你躲起来作甚,快和杨老爷问好。」 牛秀犹犹豫豫地从朱耿身后走了出来,低垂着头,小声说道:「杨老爷好。」 杨清宁客气地说道:「不错,好好干,将来定能超过你师父。」 牛秀闻言下意识地抬头看向杨清宁,黑白分明的眼睛闪着光,不过很快又垂了下去,道:「谢杨老爷。」 杨清宁笑了笑,转头看向朱耿,道:「老朱,我时间不多,还是尽快进入正题吧。」 第140章 青楼头牌被杀案(2) 「秋秋姑娘中的是什么毒?」 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 杨清宁没有过多寒暄,而是直接进入正题。 朱耿见状收敛神色,答道:「回杨老爷, 秋秋姑娘中的毒是□□,我刚刚已经确定。」 「□□?」 杨清宁眉头微蹙, □□人人都可买到, 想要从毒药上找兇手,怕是行不通了。他朝着李晚秋的尸体走了过去, 随即看向朱耿,道:「可还有多余的手套?」 朱耿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道:「这手套是特质的, 比较轻薄, 做起来十分麻烦, 小人也就做了两套,若杨老爷不介意,就戴小人手上的这副?」 杨清宁看向朱耿手上的手套,虽然不如现代的那般轻薄, 却比普通人用的手套薄上许多,应该是某种特殊材料所致,夸赞道:「好手艺啊!大男人没那么矫情,脱下来给我便是。」 「杨老爷谬赞了!」朱耿将手套脱了下来, 递给杨清宁。 杨清宁接过手套戴上, 仔仔细细得查看着尸体的情况。 过了许久,他方才直起了身子,道:「尸体没有任何挣扎伤。也就是说她在死前, 并未与人发生过打斗。」 朱耿插话道:「看尸体的状态,应该是自杀。」 杨清宁抬头看了他一眼, 道:「昨晚你可去了案发现场?」 朱耿点点头,道:「去了。是我和牛秀将尸体抬回来的。」 「当时尸体的仪容如何?」 朱耿想了想,道:「脸上上着妆,头髮输得一丝不苟,衣衫穿戴整齐。」 杨清宁接着问道:「发现她时,她时怎样一副状态?」 「她坐在梳妆檯前的凳子上,脑袋搭在梳妆檯上,两手垂直放着,两腿微微张开。」 杨清宁看着她脸上的尸斑,出声说道:「她的右脸朝上,左脸被压在下面?」 「是。」 杨清宁仔细查看着尸体的左脸,除了尸斑外,并没有发现丝毫伤痕。 「尸体有问题,怕不是自杀。」 朱耿闻言一怔,随即问道:「何以见得?」 杨清宁看向牛秀,听完他说话,表情一直在变化,先是疑惑,后是恍然,现在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出声问道:「你想说什么,直言便可。」 牛秀一怔,本能地转头看向朱耿一眼。 朱耿见状出声说道:「杨老爷问你,你就只管回话。」 牛秀闻言移开视线,看了杨清宁一眼,又垂下了头,道:「她脸上没有伤,这不符合常理。」 杨清宁眼睛一亮,笑着说道:「没错。以老朱方才所叙述的她死后的形态来讲,应该是身子勐得前倾,脑袋落在梳妆檯上,而且没有丝毫挣扎。若是如此,无论是哪边脸撞上去,都应该有伤痕,可事实却是没有。还有无论是什么毒药,发作时总有那么一点点时间留给人挣扎,而死者完全没有挣扎的迹象。最后,若我记得没错,秋秋姑娘是左撇子,髮钗的方向应该是从左往右,而她头上的这根髮钗是从右往左,与她平日的习惯不同。以上三点,我都存疑。」 牛秀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杨清宁,随着他说话,眼睛越来越亮。 朱耿听后,不禁感嘆道:「杨老爷不愧是杨老爷,这刚来,便找到了这么多疑点,小人惭愧啊!」 杨清宁笑了笑,接着说道:「我怀疑是有人先将她迷倒,随后再灌入毒药,最后将尸体摆成那副模样。」 第486页 「发现尸体时,门窗都是反锁的,里面并无旁人,那兇手是怎么从房间里出来的?」 门外传来说话声,众人纷纷转头看了过去,只见一名身材魁梧、差役打扮的男人正站在门口。 「林捕头?」杨清宁并未见过他,试探地喊道。 「是我。」林闵迈过门槛走了进来,抱拳道:「小人见过杨老爷。」 「林捕头不必客气。」杨清宁并未回答林闵的问题,道:「尸体看得差不多了,还得劳烦林捕头带我去案发现场瞧一瞧。」 「好,杨老爷请。」林闵一侧身,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杨清宁转头看向朱耿和牛秀,道:「你们继续尸检,最好能检查一下她的胃部,看看她都吃了些什么,那些食物残渣中,是含有蒙汗药之内的药物。」 朱耿一愣,随即说道:「好,若有消息,第一时间知会杨老爷。」 杨清宁点点头,朝牛秀鼓励地笑了笑,随后便离开了停尸房。 凌南玉一直在旁边看着,虽多有不满,却未曾开口,直到他们走出停尸房,这才走上前,道:「老爷,小的有事禀告,还请借一步说话。」 杨清宁挑了挑眉,随即跟着他到一旁,道:「何事?」 凌南玉瞥了一眼林闵,道:「老爷对那个牛秀很是在意?」 虽然他脸上并未表现出什么,可杨清宁一看他的眼神就知道,这人定然又吃醋了,无奈地说道:「他还是个孩子,你连孩子的醋也吃?」 「我喜欢你的时候不也未成年吗?」凌南玉小声嘀咕了一句。 其实算上前世,凌南玉早就成年了,不过杨清宁并不知其中内情,听他这么说,就好似自己引诱未成年一样,不禁有些好笑,「这与我有何关系?」 「怎能和你没关系,若非你好的无可挑剔,我怎会……」 「打住!」杨清宁打断凌南玉的话,不自在地扫了众人一眼,小声说道:「我关注那孩子,是因为那孩子在尸检方面十分有天赋,若是悉心培养,将来在刑案方面定有大成就,南凌缺的就是这样专业性人才,我是在为你招揽人才,你别总往旁处想。」 凌南玉闻言扬起嘴角,果断认错道:「对不起,我也不想,可我控制不住,我保证以后尽量克制。」 以前常听人说,在一段感情中,没有安全感的一方,才会出现这种疑神疑鬼的状态,没想到身为帝王的凌南玉竟也会如此。杨清宁也是第一次谈恋爱,不太懂该如何给他安全感,只能尽量与他人保持距离,包容他的这种不安。 「好。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还是尽快去现场瞧瞧,争取在明日之前找到破案的线索。」 凌南玉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满口答应道:「好。」 看着杨清宁走出去,凌南玉刻意落后一步,转头看向白鹰,又看了看停尸房。白鹰会意,微微点了点头。 众人没再耽搁,一起来到了风华楼,老鸨听闻林闵带人过来,急忙出来迎接,一眼便认出了杨清宁,笑着说道:「咦,这不是杨老爷嘛,您可是许久没来咱们风华楼了。」 「许久未见,刘妈妈依旧光彩照人。」 老鸨闻言笑得跟朵花似的,笑得脸上的粉都有些挂不住,留下几道明显的痕迹,「奴家人老珠黄,杨老爷才是越活越年轻。」 「刘妈妈谦虚了。」 「杨老爷这时候过来是……」老鸨说着转头看了看林闵。 杨清宁解释道:「我昨日刚到苏州,便听闻秋秋姑娘出了事,于是请求知府大人,跟着林捕头过来瞧瞧。」 「原来是这样。」老鸨嘆了口气,愤恨道:「也不知是哪个杀千刀的,竟在我们风华楼杀人,这还让我们怎么做生意。」 老鸨说完,意识到不妥,改口道:「我是说秋秋那么好的姑娘,谁这么狠心,竟下得了这狠手。」 「是啊,秋秋姑娘遇害,我也是痛心无比。」杨清宁感慨了一句,随即说道:「不耽误妈妈做事,我与林捕头先去秋秋姑娘的房间瞧瞧,若有事再叫妈妈。」 「现在时辰还早,我也没什么事,便陪杨老爷和林捕头一起吧,您二位若有什么吩咐,我也能及时去办。」老鸨这话说得体面,其实就是想看着他们。 「也好。」 看着杨清宁游刃有余地与这些人打着交道,凌南玉心里有种自豪感,也不禁有些失落,杨清宁与谁都能相处,而且能处得很好,而自己好似与这些人没什么区别,在他心里不是独一无二的存在,这也是他感到不安的地方。 众人一起上了二楼,来到李晚秋所住的房门前,门上贴着封条,门口有两名差役守着,见林闵过来,上前迎了两步,道:「头儿,你来了。」 林闵点点头,道:「我们过来重勘现场,把封条取下来。」 「是,头儿。」两名差役扫了杨清宁等人一眼,转身将封条取了下来。 杨清宁转身看向众人,吩咐道:「我与林捕头进去便可,你们在这儿等着。」 「是,老爷。」 杨清宁并未着急进去,而是站在门口看着门里的情况,这个房间他来过不止一次,多少有些印象,房间里的布置与原来一样,只是摆设有些许不同。 正对着门的地方是一间小厅,厅中有矮桌和蒲团,矮桌上放着茶具,茶具旁边是个莹白色的花瓶,花瓶里擦着几株兰花。西墙的位置是个博古架,上面摆着几个瓷器,还有一些书籍。北墙窗子的两边各挂了一副仕女图,窗户与矮桌中间放着一把古琴。 第487页 杨清宁径直走向对面的窗子,发现窗子并未锁死,那插销只插进去一点点。杨清宁仔细看着插头,以及窗子的边缘,发现了虽然很浅却很新的痕迹。他推开窗子,探头往外看去。 林闵跟了过来,「杨老爷可是有何发现?」 杨清宁不答反问,「林捕头,你们离开时,这窗子是谁关的?」 「杨老爷稍等,我去问问。」林闵说完走向门口。 杨清宁也跟了过去,看向小瓶子,道:「长平,你去外面,瞧瞧墙上是否有爬过的痕迹,然后在去房顶看看。」 小瓶子应声,抬脚进了房间,来到窗前,纵身跳了出去,随后在半空转身,看向两边的墙壁,最后安稳落地。 凌南玉也想进去看看,只是受身份所限,只能站在门外探头往里看,见杨清宁吩咐小瓶子办事,也想有所表现,出声问道:「老爷还有什么吩咐,小的也可以做。」 见他一脸期待的模样,杨清宁有些好笑,道:「你进来吧。」 「是,老爷。」凌南玉急忙应声,抬脚就进了房间。 杨清宁领他来到窗前,指了指窗框和窗子边缘的痕迹,道:「你仔细看好了,然后去隔壁房间,瞧瞧那边的窗子是否也有这种痕迹。」 凌南玉仔细瞧了瞧,道:「这痕迹虽然轻,却很新,应该是最近弄上的。」 「嗯。」杨清宁满意地点点头。 杨清宁脸上的笑意,给了凌南玉莫大的鼓舞,再次看了过去,道:「好像是一种极细又坚韧的东西摩擦所致。」 「聪明。」 「嘿嘿。」凌南玉得意道:「我就说嘛,他能干的,我也能干。」 「那还磨蹭什么,还不赶紧去?」 「哦哦,我这就去。」凌南玉急忙走了出去。 杨清宁见状无奈地笑笑,转身朝着卧房走去。卧房与小厅中间仅有一道屏风隔着,卧房内有一张床,床头是梳妆檯,床尾是衣橱。杨清宁来到梳妆檯前,一眼便留意到铜镜旁边放着的首饰盒,那盒子似乎被人动过,并未合上,夹着什么东西。 林闵走了过来,道:「杨老爷,我问过了,当时关窗的是李玉,他正在衙门当值,并不在此处。」 杨清宁点点头,伸手打开了首饰盒,里面已经空无一物,夹在缝隙里的是底下铺着的绒布。他抬头看向林闵,道:「林捕头,这首饰盒里的东西……」 林闵一看,顿时皱紧了眉头,道:「昨晚走时,这首饰盒里的东西还在。」 「林捕头怕是要派人去叫一下这个叫李玉的差役了。」 林闵一怔,随即说道:「杨老爷是怀疑李玉杀了秋秋姑娘?」 「我不知秋秋姑娘是否为他所杀,不过这首饰盒里的东西,十有八九是他所拿。」 「杨老爷为何有此判断?」 杨清宁转头看向窗子,「我进来时,发现那窗子并未锁上,咱们来时,那封条贴得很好,说明封上后,无人从门口进来过。而首饰盒里的首饰不能凭空消失,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从窗子进来,拿走了首饰盒里的首饰。」 杨清宁并未继续往下说,相信林闵能明白他话中的意思。 林闵的脸色不太好看,道:「虽然他有嫌疑,但我不相信此事是他所为。不过为证明其清白,我会让人将他叫来,与杨老爷对峙。」 「林捕头有情有义,且公允,杨某佩服。」 就在这时,小瓶子从窗外跳了进来,走到杨清宁身边,道:「老爷,墙上确实有脚印,而且不止一处。」 杨清宁问道:「是否在窗口的正下方最多。」 「是,正下方有三个脚印,应该是有人攀爬所致。」 「可能看清鞋印?」 「中间那处可以看清,上下两处都有被擦过的痕迹。不过只有前脚掌。」 杨清宁低头看向林闵的靴子,随即说道:「林捕头,你这靴子应该是衙门统一下发的吧。」 林闵点点头,「是。」 「劳烦林捕头将靴子脱下来。」 林闵一怔,随即将靴子脱了下来。 杨清宁拿起来,仔细看了看鞋底,发现鞋底有花纹,便递给了小瓶子,道:「你去跟刘妈妈借把梯子,把这个靴子与墙上的鞋印比对一下。」 「是,老爷。」 小瓶子刚出去,凌南玉便又迴转,兴奋地说道:「老爷,西间的窗上也有同样的痕迹,而且西间的窗台上,还被染红了一块。」 杨清宁闻言眼睛一亮,道:「走,过去瞧瞧。」 凌南玉在前带路,带着杨清宁进了隔壁的房间,果然在窗框和窗子边缘,都发现了同样的痕迹,而且窗框上被蹭红了一块,长条状,好似好有些花纹。杨清宁伸手抹了一下,放在鼻子下闻了闻,道:「这是胭脂。」 凌南玉也凑过去闻了闻,道:「确实是胭脂的香味。」 「看来这所谓的密室,是通过这些小机关做成。」 怎么做成这个机关的不重要,重要的是秋秋的房间是兇手杀完人以后,布置成的密室。 杨清宁转身来到门口,看向门口的老鸨,道:「刘妈妈,这间房是谁的?」 「这是娇娇的房间,昨儿下午她去了胡府,到现在还未回。」 杨清宁微微蹙眉,道:「胡府?」 老鸨皆是道:「就是胡通判的府上。」 第488页 杨清宁转头看向林闵,道:「劳烦林捕头跑一趟,请娇娇姑娘回来,顺便请教一下胡通判,昨日午后姑娘是否一直在胡府。」 林闵点了点头,道:「待会儿我便走一趟。」 没一会儿的功夫,小瓶子便拿着靴子迴转,道:「老爷,那鞋印的花纹,与林捕头鞋底的花纹一致。」 果然不出所料,杨清宁瞧了瞧林闵沉下来的脸色,道:「把靴子给林捕头吧。」 林闵接过靴子穿上,抬头看向杨清宁,道:「我这就让人把李玉叫来。」 「那就劳烦林捕头了。」 林闵没再多说,转身出了房间。 杨清宁转头看向小瓶子,道:「房顶上可有异常?」 「房顶有几处瓦片被踩裂,裂口很新,应该是最近有人上去过。一处瓦片上有些红色粉末,我闻了闻,应该是胭脂。」 杨清宁点点头,看向门外站着的老鸨,道:「刘妈妈,我记得秋秋姑娘有个贴身侍女,叫小小。」 「没错。」老鸨奉承道:「杨老爷的记性就是好。」 「劳烦刘妈妈把小小带来,我有话要问。」 「杨老爷稍候,我这就差人去叫。」 杨清宁在房中的矮桌前坐下,见凌南玉下意识地走到他对面,阻止道:「你去泡杯茶来。」 凌南玉一怔,随即回过神来,道:「是,小的这就去。」 没过多大会儿的功夫,小小便被叫了过来,形容有些憔悴,见房中坐着的是杨清宁,神情不由一怔,随即说道:「杨老爷,您终于来了。」 小小说着就哭了起来,杨清宁被她哭得有些摸不着头脑,道:「人死不能復生,小小姑娘节哀。」 小小哭着说道:「杨老爷,我家小姐死得冤,她绝对不是自杀,是被人谋害!」 「哦,你为何如此说?」 小小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眼泪,道:「我家小姐自见过杨老爷,就一直对杨老爷念念不忘,她曾说要努力攒银子为自己赎身,到时便能清清白白地去寻杨老爷。即便不能做杨老爷的妻妾,在杨老爷身边做个奴婢,也心甘情愿。」 凌南玉端着泡好的茶走了进来,径直走到杨清宁身边,小声说道:「念念不忘,为奴为婢?」 杨清宁轻声回道:「她心中如何想,又非我能左右。」 「这里人多,咱们事后再说。」凌南玉说完便站了起来。 杨清宁心中苦笑,不过并未在意,沉吟片刻,接着问道:「秋秋姑娘写有遗书,遗书上提到是因刘妈妈逼她接客,这才想不开自我了断。据你所知,可有此事?」 小小闻言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杨清宁也随之看了过去,只见老鸨也正看着小小,警告之意十分明显。察觉到杨清宁的视线,她的表情立马转换,朝着他笑了笑。 杨清宁扬声说道:「刘妈妈,劳烦你去厨房一趟,给我准备一些吃食,自早上起来,我还未曾用过饭。」 老鸨哪能不知杨清宁是要支开他,笑着说道:「杨老爷想吃什么?」 「这两日胃口不好,吃着清淡的便可。」 「成,我这就吩咐人去做。」 老鸨临走之前,还看了小小一眼。 待老鸨走后,杨清宁出声说道:「小小,秋秋姑娘的案子,知府大人很是重视,你有话直说便可,晾她刘妈妈也不敢把你如何。」 小小犹豫片刻,道:「杨老爷,您能为小小赎身吗?只要杨老爷愿意为小小赎身,小小愿意为杨老爷当牛做马,报答杨老爷。」 「我可以为你赎身,跟着我就不必了,我身边不缺人侍候。」 「杨老爷,小小什么都能做,就算小小不会,也可以去学,绝不让杨老爷失望。」 「我常年南来北往,身边侍候的都是男子,不用女子。」见小小还想再说,杨清宁接着说道:「我愿意为你赎身,是看在秋秋姑娘的情分上,若你想报答,便如实回答我的问题,其他不必再说。」 小小见杨清宁面上已有不悦,不敢再多说,道:「杨老爷请问,奴婢定如实回答。」 「刘妈妈可有逼迫秋秋姑娘接客?」 「有。」小小有些不安地转身看了看,见老鸨不在,神色稍缓,道:「杨老爷,奴婢能否单独跟您说?」 杨清宁看了看门口的众人,道:「长平,你去门外守着,没有我命令,不许任何人打扰。」 「是,老爷。」小瓶子应声,转身走了出去,随手关上房门,遮去了外人的视线。 杨清宁看向小小,道:「现在你可以说了。」 小小并未开口,而是看向杨清宁身后的凌南玉。 杨清宁眉头微蹙,道:「为了自身安全,我必须留下一名护卫,你若介意,不想说,那便出去吧。」 小小沉吟片刻,道:「杨老爷有所不知,刘妈妈不是逼着姑娘接客,而是知府大人想为姑娘赎身,打算养在别院做个外室。只是姑娘倾心杨老爷,一直拖着不答应,刘妈妈便几次三番地来劝,还威胁姑娘。」 杨清宁惊讶道:「知府大人要收秋秋姑娘做外室?」 「是。这事在风华楼不是秘密,几乎人人都知道,只是事关知府大人,他们都不敢说。其实姑娘心里对知府大人很是感激,若非有大人撑腰,姑娘哪能做什么清倌儿,怕是早就被逼着接客了。姑娘说过,若非遇到了杨老爷,她定会答应,只是造化弄人,姑娘心里有了杨老爷,再难容得下旁人。」 第489页 杨清宁下意识地看向凌南玉,果然见他脸色又黑了几分,心里不禁一阵苦笑。 「刘妈妈可是把她逼得狠了,所以她才选择自尽?」 「有知府大人给姑娘撑腰,刘妈妈根本不敢对姑娘如何,姑娘也从未和奴婢说过寻死的话。而且,姑娘总说,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你可曾看过遗书,可是秋秋姑娘的笔迹?」 「奴婢看过,那字确实有些像姑娘写的,应该是有人模仿姑娘的笔迹写的。」 「你最后见秋秋姑娘是什么时候?」 「是在姑娘上妆之前。姑娘的舞衣不知怎么脏了一块,就让奴婢拿去清洗,再用炉子烘干。奴婢弄好以后,便拿来给姑娘,姑娘让我将东西放在桌上,在门外守着。」 「这期间你可曾离开过?」 「不曾,奴婢一直在外面守着,直到刘妈妈带人来催,奴婢叫门没人应,房门还被反锁了。刘妈妈便让人撞门,之后就发现姑娘死了。」 「这期间可有人来找过秋秋姑娘?」 「没有。」 第141章 青楼头牌被杀案(3) 杨清宁起身回到李晚秋的房间, 在她的梳妆檯上翻找,很快便在抽屉里,找到了胭脂盒。里面的胭脂呈大小不一的块状, 明显是被摔过。 跟过来的小小出声说道:「咦,这胭脂怎么碎了?」 杨清宁没说话, 蹲下身仔细检查地面。 凌南玉见状也随之蹲下, 很快便发现了桌角和地面相交的缝隙里有散落胭脂的痕迹,「兇手应该是在处理尸体时, 打翻了胭脂,又无意间踩了上去, 这才在窗台上留下痕迹。」 杨清宁点点头, 道:「不止窗台, 还有房顶被踩裂的瓦片上。」 凌南玉随着杨清宁站了起来, 下意识地扶住了他的手臂,道:「阿宁,我总觉得这个兇手有些奇怪。」 「哦,哪里奇怪, 说来听听。」 「若是单看这间房,说明这场谋杀是兇手处心积虑策划的,若非阿宁过来,说不准他们就按自杀来结案了。可有些地方处理的又有些潦草, 感觉……」 杨清宁接话道:「感觉有恃无恐。」 「没错, 就是这种极其矛盾的感觉。」 「我也有这种感觉。」 杨清宁仔细回想与小小的对话,小小拿衣服回来后,一直守在门口未曾离开, 期间也没有人接触过李晚秋,而李晚秋却被人毒死在房中, 造成这种结果的可能性有两种,一种是有人从窗子进入房中,迷晕并毒死了李晚秋;另一种可能就是李晚秋自杀。 李晚秋的尸检存疑,再加上窗上的痕迹,可以排除她自杀的可能性。那就只剩下第一种可能性,只是房间在二层,兇手要么藉助梯子,要么如小瓶子那般武功高强,要么如李玉那般藉助靠墙的大树攀爬。根据墙上的痕迹来看,对方攀爬的可能性不大。若对方武功高强,直接飞来飞去便可,又怎会在隔壁房间的窗台上留下痕迹。这显然说不通。 再结合李晚秋身上并未发现任何挣扎伤来看,兇手应该是先将其迷晕,再进行犯罪。或者李晚秋本身就与兇手有约,所以才能在兇手进入房间后,才未发出任何动静,没做任何挣扎。 等等,杨清宁转头看向窗子,因为是夏末,天气较热,一般人都会开着窗子,而李晚秋房间的窗子,是往外开的,正好挡住了窗台。除非兇手有小瓶子那种飞檐走壁的功夫,否则无法毫无声息地从隔壁的窗子进入李晚秋的房间。排除这两个相互矛盾的可能,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杨清宁看向小小,「你拿衣服回来时,秋秋姑娘在做什么?」 小小想了想,道:「姑娘那时在梳妆檯前上妆。」 「当时她让你将衣服放在了何处?」 「放在小厅的矮桌上。」 「那这般说来,她当时是背对着你,你可看到了她的脸?」 小小又仔细回想了一下,随即摇摇头,道:「并未看清。」 杨清宁走出卧房,站在门口往里面看着,卧房与小厅之前用屏风挡着,而梳妆檯在床头的位置,只有在进门时往里看,才能看到梳妆檯的一角,压根看不到全貌。杨清宁来到矮桌前,隔着屏风往里看,只能看到一个模煳的影子。 凌南玉一直跟在杨清宁身后,道:「老爷,可是发现了不妥?」 杨清宁并未回答,而是走进卧房,四下打量着,最后将目光投向床尾的衣橱。他打开衣橱,里面挂着许多舞衣,下面也叠放着不少。他查看上面挂着的舞衣,发现其中一件烟粉色的舞衣被勾了丝。 杨清宁转头看了看,见小小没跟进来,道:「你去把小小叫来。」 「哦,好。」 他们一个吩咐得理直气壮,一个答应得理所当然。 听到凌南玉的声音,杨清宁神情一怔,突然反应过来跟在身边的不是小瓶子,而是凌南玉。转头看去,只见他已出了卧房,杨清宁不禁勾起嘴角,心里有那么一丝丝的甜。 没过多大会儿的功夫,凌南玉带着小小走了进来。 杨清宁径直说道:「这衣橱都是你在打理吗?」 小小点点头,道:「是。」 「你来瞧瞧,这衣橱里的衣服可有少了,或者哪件弄脏了,或者摆放的位置不对。」 小小应声,来到衣橱前,仔仔细细地查看着,随后便发现了被勾了丝的舞衣,皱着眉头说道:「咦,这件舞衣怎么破了?这可是姑娘最喜欢也是最贵重的舞衣。」 第490页 杨清宁将舞衣接了过来,道:「你再瞧瞧其他的。」 小小应声,继续检查,随后又说道:「这衣橱肯定有人动过!」 杨清宁挑挑眉,随即说道:「何以见得?」 「这里面的舞衣都是奴婢亲手叠好放进去的,每一套都是放在一起的,可这件,还有这件,里面的小衣都弄混了。」小小一边说,一边拿出来给杨清宁看。 杨清宁突然看到了一个物件,紧接着说道:「小小,你让开。」 小小虽不明所以,却还是起身,让开了衣橱前方的位置。 杨清宁走到近前,弯腰在衣橱里翻找,终于找到了那个一闪而过的物件。这是一串手鍊,应该是纯金的,上面挂着几颗金花生,其中一颗花生的嵌接处,勾着一根丝线,看颜色应该就是那件烟粉色舞衣上的丝线。 杨清宁将手鍊拿给小小看,道:「这可是秋秋姑娘的物件?」 「不是,这是苏苏小姐的手鍊,怎会在此处?」 杨清宁紧接着问道:「苏苏是谁,也是风华楼的姑娘?」 「苏苏小姐不是风华楼的,是知府大人的侍女。」 「知府大人的侍女?」杨清宁眉头微皱,道:「她可会功夫?」 小小点点头,道:「会。」 「这个苏苏与秋秋姑娘的关系如何,最近可有找过她?」 「苏苏小姐每次见我家姑娘都冷言冷语,三日前还来找过我家姑娘。」 「她来找你家姑娘所为何事?」 「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每次苏苏小姐过来,我家姑娘都会把奴婢支开。」 「那昨日苏苏可曾来过?」 「没有。」 杨清宁点点头,道:「没事了,你退下吧。」 「是,奴婢告退。」 凌南玉一直在旁边听着,见小小离开,忍不住出声问道:「老爷可是怀疑这个苏苏?」 「嗯。」杨清宁深吸一口气,道:「走吧,咱们回知府衙门。」 凌南玉闻言一怔,随即说道:「不查了?」 「事实已经基本清楚,不必再查了。」 凌南玉满心疑惑地跟着杨清宁出了房门,又跟着他来到了知府衙门。廖智听闻他们回来,放下手中的公务,在正厅见了他们。 「你们怎么回来了?可是有什么发现?」 「敢问知府大人,您身边可有有个叫苏苏的姑娘。」 廖智一愣,随即点了点头,道:「你怎会提到她?」 「劳烦大人将苏苏姑娘叫来,草民有话要问。」 廖智虽有些不解,却还是让人将苏苏叫了过来。 杨清宁打量着苏苏,她的相貌并不出众,眉宇间带着些英气,身上的穿着也与普通女子不同,一看就知是会功夫的人。 杨清宁直截了当地问道:「敢问苏苏姑娘昨日申时到酉时 在何处,都做了什么?」 杨清宁在打量苏苏的同时,苏苏也在打量杨清宁,本以为他是女扮男装,不曾想说话的声音竟是男声,神色由不易察觉的厌恶,转变成诧异。 「昨日我不当值,吃完晚饭后,早早就睡下了。」 苏苏的神情被杨清宁看在眼里,心下瞭然,道:「也就是那个时间段你在知府衙门,对吗?」 「是。」苏苏没有任何迟疑地点点头。 「苏苏姑娘与秋秋姑娘的关系如何?」 「我们没什么关系。」 提到秋秋,苏苏的眼中闪过厌恶,虽然她掩饰得很好,却还是被杨清宁捕捉到。 杨清宁不置可否地点点头,道:「听秋秋姑娘身边的侍女说,三日前苏苏姑娘去找过秋秋姑娘,不知所为何事?」 苏苏皱起了眉头,道:「你这般盘问,可是怀疑我与李晚秋的死有关?」 杨清宁笑了笑,道:「我受知府大人所託,负责调查此事,自然要对与秋秋姑娘有关的人进行询问,这是正常的办案流程。苏苏姑娘也是知府衙门的人,这些事应该是知晓的吧。」 廖智看看杨清宁,又看看苏苏,眉头微蹙,道:「他怎么问,你就怎么答,无需多问。」 苏苏闻言看向廖智,眼中闪过受伤,随即垂下眸子,道:「是,大人。」 杨清宁又重复了一遍方才的问题,「三日前你去找秋秋姑娘所为何事?」 「大人想为她赎身,收她做外室,她一个身份低贱的青楼女子居然不肯,我气不过,便找她去说,不过并未能改变她的态度,于是我们便不欢而散。」 听苏苏这么说,廖智顿时变了脸色,见杨清宁看过来,嘆了口气,道:「我对秋秋是真心喜爱,以为她不该深陷泥潭,便想着为她赎身,找个由头让她留在我身边,只是她一直不同意。」 就在这时,小瓶子从门外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包袱,在堂中朝着廖智行了一礼,随后走到杨清宁身边,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杨清宁看向苏苏,突然开口说道:「你爱慕知府大人。」 苏苏平静的神情被打破,不知所措地红了脸,否认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你爱慕知府大人,知府大人却对你无意,你本以为是身份所限,是自己身份低微,配不上知府大人。可偏偏知府大人对秋秋姑娘动了心,你心生嫉恨,于是杀了她。」 苏苏闻言愤怒地瞪着杨清宁,「你不要在这里信口雌黄,李晚秋的死与我无关。」 第491页 廖智在短暂的惊讶后,很快便回了神,道:「你说是苏苏杀了秋秋姑娘,可有证据?」 「苏苏姑娘说昨日她吃完晚饭后,很早便睡了,一直在知府衙门,并未出去过。可有人在风华楼见过她。」杨清宁看向苏苏,道:「这该如何解释?」 「不可能!定是那人看错了,或者与我有仇,刻意陷害于我。」苏苏矢口否认。 「那姑娘可有人证,证明你当时在知府衙门?」 「晚饭后,我便在房中睡觉,谁能作证?你是想毁我清白?」 「姑娘没有人证,可我有人证,且不止一个。你说该信谁?」 「不可能,我没去风华楼,也没杀李晚秋,你别血口喷人。」苏苏跪在地上,看向廖智,道:「求大人给苏苏做主。」 廖智眉头皱紧,道:「若你未曾出去过,为何会有人在风华楼看到你?」 「大人不信苏苏?」 廖智沉默了一会儿,转头看向杨清宁,道:「即便能证实她去过风华楼,也不能证实就是兇手,你为何认定是她杀了秋秋?」 「除了人证外,草民还有物证。」杨清宁从怀中掏出手帕,打开后取出里面的手鍊,正是在李晚秋衣橱内找到的那串黄金手鍊,「苏苏姑娘应该对此物十分熟悉吧。」 苏苏的脸色变了变,道:「这是我的手鍊,怎会在你手中?」 「这是我在案发现场找到的,据秋秋姑娘的侍女说,这是苏苏姑娘的手鍊,不知为何会出现在秋秋姑娘的房中?」 「我的手鍊三日前就不见了,至今未找到,定是那日我去风华楼找她时,不小心弄掉了,这才被你们找到。」 「可这手鍊是在秋秋姑娘的衣橱中找到,且上面沾有□□的粉末。这……你又如何解释?」 苏苏辩解道:「我的东西弄丢了,她捡到不想归还,便藏了起来,至于为何沾上□□,那我怎么知道?」 「苏苏姑娘应该清楚,单凭这样物证,再加上风华楼的人证,便足以定你的罪。」 苏苏转头看向廖智,道:「大人,我没杀人,是有人栽赃陷害。」 廖智出声问道:「秋秋被发现被害时,门窗都是反锁的,兇手是如何做到的?」 杨清宁转头看向小瓶子,让他打开手中的包裹,里面的东西便展现在众人眼中。 「这些东西都是从苏苏姑娘的房中找到。」见苏苏变了脸色,杨清宁抱歉地说道:「实在对不住,我时间有限,不能慢慢调查,只能採取一些特殊手段。」 杨清宁拿起包袱内的鱼线,道:「这就是用来制造密室的,只需一个简单的小机关,就能从外面将窗子反锁。」 「你是说兇手是杀完人后,从窗子离开,然后用这个机关,将窗子反锁,制造密室的假象。」 「草民在案发现场看了看,发现秋秋姑娘房间的窗子上有轻微却很新的擦痕,应该就是这种线摩擦所致,只要做一下比对便可。」杨清宁顿了顿,接着说道:「据我推测,事情应该是这样的。苏苏姑娘应该是与秋秋姑娘约好了见面时间,为了支开小小,秋秋姑娘将自己的舞衣弄脏,让小小去清洗,她则与苏苏姑娘见面,苏苏姑娘趁其不备,给她用了迷药,随后又给她灌下□□。 而就在这时,小小回来了,她便将秋秋的尸体放进了衣橱,手忙脚乱之下,手鍊勾住了里面的衣服,掉在了衣服里。随后她假装秋秋姑娘,坐在梳妆檯前,让小小将衣服放在小厅的矮桌上,然后去外面守着,任何人不得打扰。这样苏苏姑娘便有充足的时间布置案发现场,首先将尸体从衣橱中弄出来,摆成尸体被发现时的模样,然后再从窗口离开,利用机关将房间弄成密室,制造自杀的假象。 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不过她忽略了两点,一是她的手鍊,慌乱之下她并未发现弄丢了手鍊。二是衣橱里的衣服,那些舞衣都是成套的,小小在打理时,都会将衣服成套放置,而苏苏姑娘并不知这些舞衣哪件和哪件是成套的,虽然重新进行了整理,却弄乱了顺序。」 杨清宁停了下来,将包袱中的鞋子拿了出来,道:「这只鞋也是重要的物证之一,在行兇中,苏苏姑娘曾打翻过一个胭脂盒,里面的胭脂洒了出来,被她踩了一脚,虽然她后来清理过,只是这只鞋的鞋底有开裂,许多粉末被夹在了里面,很难清理干净。再加上娇娇房间的窗台上放着一盆花,当日她浇水时,弄湿了窗台,于是在那个窗台上留下了一枚不慎清晰的脚印,而这鞋底的夹缝里也残存了不少胭脂粉末。」 廖智看向苏苏,面色阴沉了下来,道:「没想到竟是你害死了秋秋!」 铁证如山,再狡辩也已无用,苏苏不再隐藏,直言道:「大人,您是堂堂五品朝廷命官,怎能让一个青楼女子毁了名声!我这么做可都是为了您啊!」 杨清宁闻言讥诮地笑了笑,道:「是知府大人倾心于秋秋姑娘,秋秋姑娘可从未答应过,何错之有?为何要惨遭你的毒手?说到底不过是你嫉妒心作祟,才对她下了杀手,还将自己的过错粉饰的冠冕堂皇,在我看来你比不上秋秋姑娘,半分都比不上!难怪知府大人会爱慕秋秋姑娘,却不肯多看你一眼。」 「你知道什么!」杨清宁的话戳中苏苏的痛处,道:「我跟随大人十几年,每日照顾他的衣食起居,为他东奔西走,甚至是出生入死。她李晚秋算什么东西,一个青楼里的下贱东西,就知道耍狐媚手段,嘴上说不愿意,其实是以退为进,吊着大人。」 第492页 「自己的心脏,看什么都是脏的,你已经不可救药。」杨清宁起身,道:「知府大人,草民幸不辱命,还请大人为秋秋姑娘主持公道,严惩兇手,以告慰秋秋姑娘的在天之灵。」 苏苏看着廖智,眼中是不再掩藏的感情,道:「苏苏这么做都是为了大人,她一个卑贱的妓子,死了又能怎样,难道在大人心里,苏苏还比不上她吗?」 廖智看向苏苏的眼神有些复杂,沉默了许久,方才说道:「来人。」 门外的差役走了进来,行礼道:「小的在。」 「苏苏谋杀李晚秋证据确凿,即刻收押,等候发落。」 差役一愣,转头看了看苏苏,道:「怎么可能?大人,可是哪里出了错?」 「证据确凿,押下去!」 差役见状没再多问,走向苏苏,道:「苏苏,走吧。」 苏苏不敢置信地看着廖智,道:「大人当真要让苏苏为那个下贱的妓子赔命?」 杨清宁实在压不住心中的怒火,道:「人长得丑也就算了,心思还这么恶毒,实在让人噁心,若非我早上未吃饭,怕是要吐个干净。这世上怎会有你这种恬不知耻的人,张口下贱,闭口下贱,你又哪里高贵了?人家好歹做过官家小姐,做过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小姐,不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舞技更是了得?你除了有张厚脸皮外,哪里比得上人家?但凡是个长了眼睛的,都不可能瞧得上你。」 杨清宁的话就好似一把刀,刀刀正中她的痛处,气得她脸色涨红,「你……你算个什么东西……」 杨清宁正要说话,便听『啪』的一声,一个清脆的耳光甩在苏苏的脸上。凌南玉冷眼看着她,道:「敢对他无礼,找死!」 见他眼中杀意尽显,杨清宁急忙拉住他的手臂,道:「冷静!」 凌南玉转头看向廖智,道:「国法森严,此事我已知晓,若你敢徇私,后果自负!」 廖智被他气势所摄,不由微微一怔,随即皱起了眉头,道:「你是谁?」 「锦衣卫,护送杨老爷进京。」 白鹰见凌南玉看过来,连忙掏出借来的令牌,亮于众人眼前。 廖智走过去一看,竟是北镇抚司镇抚使的令牌,急忙行礼道:「下官有眼不识泰山,还请这位大人见谅。」 凌南玉警告道:「这起案子我全程跟随,之后也会时刻关注,希望大人能秉公执法,否则……」 「大人放心,下官定秉公执法,不敢徇私。」廖智转头看向差役,道:「还不赶紧押下去,磨蹭什么?」 「是,大人。」差役急忙上前,将苏苏拉了起来。 「大人,救我,大人,我不想死!」之前苏苏有恃无恐,是因为廖智是知府,只要廖智肯压下这件事,她便不会有事,可如今有锦衣卫介入,这件事便不能不了了之,苏苏这才知道怕了。 廖智不耐烦地挥挥手,示意差役赶紧把她弄走。差役不敢怠慢,连拉带拖的将苏苏弄了出去。 凌南玉无视廖智,转头看向杨清宁,道:「案子既然了了,那我们便回去吧,收拾收拾,明日一早上路。」 杨清宁转头看向廖智,凌南玉可以不把廖智放在眼里,可他不行,毕竟他在苏州还得做生意,道:「知府大人若无其他事,那草民就先告退了。」 廖智瞥了一眼凌南玉,随即笑着说道:「杨老弟,这个案子能破,还多亏了你,这份人情我记下了,待日后定加倍奉还。」 「知府大人言重了,草民与秋秋姑娘相识一场,她无辜被害,草民本就该出手帮忙,知府大人不必放在心上。」 「杨老弟不仅有才华,还济世于民,实在让老哥惭愧。」 廖智的态度转变有些大,杨清宁表示有些接受无能,道:「知府大人过誉了,草民实在不敢当。」 见凌南玉有些不耐烦,廖智急忙说道:「那我就不留杨老弟了,预祝杨老弟此行顺利,待杨老弟回来,定把酒言欢,好好庆贺一番。」 「那就一言为定,草民告退。」 廖智一直送他们出了知府衙门,见他们要走,瞥了一眼凌南玉,道:「杨老弟,能否借一步说话。」 杨清宁一怔,随即说道:「大人这边请。」 廖智朝凌南玉笑了笑,跟着杨清宁走到一边,小声说道:「杨老弟,有关给秋秋姑娘赎身一事……」 虽然他并未说完,杨清宁却明白了他的意思,在心里嘆了口气,嘴上却说道:「大人放心,这事我们压根没听过。」 「那镇抚使那边……」廖智说着看了看凌南玉的方向。 「镇抚使与草民关系不错,大人放心,这件事交给草民便是。」杨清宁给廖智吃了颗定心丸。 「多谢杨老弟。」廖智一把握住杨清宁的手,感嘆道:「能遇到杨老弟,真是老哥的福分!」 杨清宁被他这一举动弄得一愣,下意识地看了凌南玉一眼,果然见他皱紧了眉头,心里不由一阵苦笑,道:「草民亦是。」 「那老哥就不多留你了。」 杨清宁急忙抽回手,道:「大人保重,草民告退。」 第142章 重回京都(1) 待上了马车, 凌南玉掏出手帕包住了杨清宁的手,仔仔细细地擦了擦,擦完又仔细闻了闻, 确定没有其他人的味道后,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第493页 杨清宁好笑地抽了抽手, 道:「你突然亮出身份, 是觉得他会放了苏苏?」 凌南玉并未松手,眉眼间毫不掩饰对廖智的不喜, 道:「嘴上说着爱慕秋秋,其实他心里只爱自己。」 「你看人倒是很准。」 杨清宁之前对廖智的印象还不错, 可今日他的表现实在令人失望, 尤其是在得知苏苏仰慕他时, 他神色中一闪而过的得意, 让人十分不适。若凌南玉不出面,他十有八九只是在他们面前走个过场,然后将这件事压下来,找个机会把苏苏放了, 那这件事便会不了了之。 还有那个苏苏,她虽然谋划了这场命案,却做的虎头蛇尾,不免有几分试探的心思。若能判定李晚秋是自杀最好, 若真查到她身上, 她也有恃无恐,毕竟服侍廖智多年,她了解廖智的性情, 说不准还能用此事向廖智摊牌,让两人的关系更进一步。 「这种人最在乎的就是身上披的那层皮, 一旦受到威胁,什么人都能捨弃。」凌南玉便是看透了廖智的本性,才会亮出身份。 杨清宁嘆了口气,道:「只可惜了秋秋姑娘,竟被这样两个无耻之人牵累,没了性命。」 「阿宁可知她父亲犯了什么事?」 杨清宁想了想,道:「好像是贪赃枉法。具体什么事,我没多问。」 「待回去,让他们查查具体犯了什么事,若是不严重,便除了他们的奴籍吧。」 「好。」杨清宁看着他笑了起来。 凌南玉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道:「阿宁笑什么?」 「笑某些人刀子嘴豆腐心。」 「你可别误会,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做此决定,否则我才不多管闲事。」 听他口是心非,杨清宁配合地点点头,道:「是是是,多谢皇上恩典。」 凌南玉趁机凑到杨清宁身边,道:「只是嘴上说说?」 杨清宁看得一阵好笑,道:「那皇上还想如何?」 话音刚落,凌南玉突然靠近,在他的唇上亲了一口。 杨清宁下意识地看向车门,苍白的脸色染上红晕,小声说道:「皇上是否有些得寸进尺?」 「若阿宁觉得亏了,我让阿宁还回来。」凌南玉再次靠近杨清宁,眼中尽是笑意。 「你真是……何时变得这般无赖?」杨清宁被他气笑了。 「你又不主动,若我和你一样,那我们的关系何时能更进一步?」 「这是在外面,若被人看到有伤风化。」杨清宁说完,自己先愣了,没想到自己一个现代人,竟然会在意这些。 「什么叫有伤风化?我们可是两情相悦,做些亲密的举动,再正常不过。况且,我们是在马车里,又不是在大街上。」 凌南玉这番言论,倒像是现代人。 杨清宁不禁开始自省,来到这个世界越久,他越习惯这里的生活,思想也跟着转变,若继续下去,他怕是会被这里彻底同化。 「说的也是。」 听他这么说,凌南玉微微一怔,眼睛瞬间亮了起来,道:「那我们……」 杨清宁挑挑眉,道:「皇上已经收了谢礼,咱们两清了。」 凌南玉皱紧了眉头,道:「什么叫两清?我不爱听这话,咱们之间没有『两清』这一说,以后不许再说这种话!」 「不说归不说,只是这次的谢礼皇上已经收了,便不能再得寸进尺。」 「这次不行,那就下次。」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凌南玉笑得见牙不见眼。 杨清宁看得一阵好笑,却并未多说什么,虽然要适应这个世界,却不能被这个世界同化,还是要努力做自己,希望能凭自己的努力改变这个世界,哪怕一点点也好。 按照原计划,他们第二日清早便上了路,先是陪张达拜祭了妻女,之后便朝着京都的方向行去。一路游山玩水,走走停停,终于在三个月后,重新回到了京都。不过杨清宁并没有跟着凌南玉回宫,而是进了曾经的肃王府,这是答应回京的要求。 如今的肃王府重新经过了修缮和改建,除了基本的框架,里面的东西全换了,比之前还要大,景致还要好,即便是肃王府的旧人来了,怕是也认不出原本的模样。 「咳咳。」杨清宁忍不住咳了两声。 这一路他们走得很慢,若非入了冬,他们怕是还要再晚些。即便如此,杨清宁的身子还是有些受不住,在临近京都时病倒了。 凌南玉扶着杨清宁下了马车,听他还在咳,急忙吩咐道:「小顺子,你回宫请太医。」 「主子,赶紧进屋吧,屋里烧着地龙。」小敏子提前回来打理,一个月前便已回到京都。 「走,我扶你进屋。」 杨清宁无奈道:「就是染了风寒,还不至于需要搀扶。」 「我就是想献献殷勤,阿宁非要拆穿,弄得我在他们面前都没什么威严了。」 杨清宁好笑地看着他,「我是想方设法地拦着,你是千方百计地现眼,事到如今还怪我?」 凌南玉笑眯眯地说道:「怪啊,都怪阿宁太好,让我总是情不自禁。」 任谁每天都听到这种话,都会习以为常,杨清宁也不例外,完全不会再脸红。他有时候真的会怀疑,凌南玉还是不是本人,怎么思想比他还开放。 两人进了屋,凌南玉帮着杨清宁脱掉了斗篷,又扶着他坐了下来,道:「先适应适应,再脱外衫。」 第494页 小敏子端着热茶走了进来,放在旁边的桌子上,道:「主子,老爷,喝点热茶暖暖身子。」 杨清宁端起茶杯,笑着说道:「那马车被他弄得跟火炉一样,压根就冷不着,就是下车那会儿有点凉。」 凌南玉也坐了下来,道:「便是这样,也没能避免阿宁受寒。」 「我这身子就这样,避免不了。不过这几年保养得不错,比之前要好上许多,临近京都才染了风寒。吃几服药便好,压根不用请太医,你不用太紧张。」见凌南玉神色不对,杨清宁便知他又在自责,转移话题道:「既然已经回了京,皇上是否该回宫了,这些时日怕是堆积了不少政事。」 「我怎么感觉头有些疼。」凌南玉靠近杨清宁,道:「你摸摸我是否也发烧了。」 杨清宁伸手摸了摸,好笑地说道:「小敏子,去给皇上熬点汤药,其他药你看着放,一定要多加甘草,再多加点水,熬上个几大碗,皇上喝了,保证能好。」 小敏子愣了愣,随即笑着说道:「是,奴才这就去。」 凌南玉见状急忙说道:「你给我回来!」 小敏子忍着笑,转身说道:「主子,您还有什么吩咐?」 凌南玉没好气地说道:「门外呆着去。」 「是,奴才告退。」 凌南玉又看向小瓶子,道:「你还愣着作甚?」 小瓶子并未说话,而是看向杨清宁,意思很明显,他只听杨清宁的。 杨清宁见状出声说道:「长平,你去各个铺子转转,记得要乔装改扮,瞧瞧铺子的经营状况。」 「好。」小瓶子这才转身走了出去。 凌南玉见他出了门,告状道:「你瞧瞧他,连我的命令都不听了,他这是典型的恃宠而骄!」 「这全天下可都是皇上的人,而我的人就只有他和老张,恃宠而骄有何不对?」 「什么叫你的人只有他和老张?」凌南玉起身,一屁股坐到杨清宁旁边,道:「那我呢?你把我放哪儿了?」 杨清宁好笑地往旁边挪了挪,道:「皇上别跟我打岔,赶紧回宫去,国事要紧。」 凌南玉靠在杨清宁肩上,「长途跋涉这么久,总要歇一歇吧,况且你还病着,我怎能放心得下。」 「皇上出外近半年之久,歇得时间还不够长吗?国家大事,非同小可,岂能一拖再拖。」 「那我让他们把奏摺送到这儿来,我在这里处理,这样既不耽误国家大事,也能陪在你身边,这总成了吧。」 「不行。皇上回宫不光要处理政务,最重要的事稳定人心。」杨清宁伸手推了推他的脑袋,道:「皇上要为我们的以后打算吧。」 凌南玉勐地坐直身子,道:「对了,我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做,我现在就回宫。」 凌南玉成功勾起了杨清宁的好奇心,「什么重要的事?」 「保密。」凌南玉在杨清宁脸上亲了一口,起身说道:「那我现在回宫,阿宁乖乖养病,待明日我再过来。」 「我暂时不想让旁人知晓我回来的事,皇上还是过几日再过来吧。」 「为何?」凌南玉不解地看着他。 「这里不比皇宫,我想清静几日,好好养病。养好了病,才有精气神对付朝中那些老狐狸。」 「我出去半年之久,虽然未对外说是为何事,但瞒不过那些老狐狸,如今我回来了,他们也就知道你回来了。」 「他们虽能猜到皇上去做什么,却未必知晓结果,当然还需皇上配合我演几日的戏。」 凌南玉犹豫半晌,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道:「那好吧。不过最多三日,三日后我便过来。」 「七日吧,皇上的生辰过得有些潦草,我想给皇上准备一份礼物,大约需要七日能够做成。」 「有礼物?」凌南玉的眼睛亮了亮,「什么礼物?」 「秘密,我想给皇上一个惊喜。」 凌南玉心里欢喜,笑着说道:「那好吧,七日就七日。不过我要吃过午饭再回去,一想到七日不能见你,我心里就不舒服。」 「也好。」其实杨清宁也有些捨不得凌南玉。 凌南玉和杨清宁一起吃了午饭,随后又赖着睡了午觉,这才不甘不愿地回了宫。 第一个知道杨清宁回京都的是于准,小顺子突然来太医院,点名让于准过去,就让他心里多少有些猜测,可他们并非去的干坤宫,而是来到了肃王府,这又让他有些犯嘀咕,以为是自己猜错了,没曾想最后见到的还真是他猜测的那个人。午后凌南玉走了,却将于准留了下来,两人便聊了起来。 「公公的脉象比之从前要好上许多,看来这几年公公过得不错。」 「我已不在宫中做事,于太医还是换个称唿吧。」 「那我该如何称唿?」 「我本名叫杨清宁,于太医便称唿我的名字便可。」 「我听他们都叫你老爷,我也『入乡随俗』,叫你一声『杨老爷』吧。」以凌南玉与杨清宁的关系,加官进爵是早晚的事,他可不敢直唿其名。 「也好。」一个称唿而已,只要不是公公,叫什么都成,杨清宁沉吟片刻问道:「敢问于太医,皇上胸口的伤是由谁诊治?」 「是胡院正。」 「于太医可知具体伤情?」 「听胡院正说起过,据说是肋骨骨裂,不过并未伤到心脏。」 第495页 杨清宁闻言忍不住有些心疼,道:「那得养了许久吧。」 于准点点头,道:「养了好几个月才算好全。」 杨清宁惊讶地问道:「好几个月,这是为何?」 「那伤虽算不上多重,却也得卧床静养。可那时先皇的身子已是强弩之末,朝中诸事都压在皇上身上,皇上不仅要面对邻国的虎视眈眈,还要面对朝中众臣的刁难,根本没机会好好养伤,硬生生地拖了几个月才算好。」于准忍不住嘆了口气,言语间不掩对凌南玉的心疼,接着说道:「再后来,先皇的情况越发不好,皇上每日除了处理政务以外,还得照顾先皇,直到先皇驾崩。先皇驾崩那日,皇上崩溃,晕了过去,断断续续病了许久,直到一切尘埃落定,皇上才有功夫好好养病。」 杨清宁听后心里不是滋味,他想过凌南玉的日子会不好过,没想到他承受的比自己想像的要艰难得多。 见气氛有些低沉,于准缓了神色,道:「现在好了,杨老爷回来了,皇上的精气神也就回来了。」 杨清宁感激道:「这些年多亏了你们照顾皇上。」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这都是我们分内之事。」 杨清宁沉吟片刻,道;「我回来一事,不想惊动其他人,还请于太医暂时保密。」 「杨老爷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于准看了一眼出现在门口的小瓶子,识趣地起身说道:「我去厨房看看药熬好了没。」 「有劳于太医了。」 于准转身离开,路过小瓶子时,点头示意。小瓶子微微侧身,让开了门口的位置,待他走出房门,这才走了进来。 杨清宁出声问道:「午饭可曾用过?」 「用了。在麻记豆花喝了碗豆花,吃了几个羊肉馅儿煎包。」 「听上去不错,只可惜我不吃羊肉,不过豆花倒可以尝尝。」 杨清宁受不了羊肉的膻味,除了烤羊肉串以外,其他羊肉的做法都吃不了。 小瓶子了解杨清宁的口味,笑着说道:「煎包还有猪肉馅儿的,赶明儿我给老爷买来做早饭。」 「好。」杨清宁笑了笑,道:「铺子的状况如何,可有发现什么问题?」 「香满堂的生意不错,客人络绎不绝,但净美阁有些问题。我在铺子附近转了一圈,发现有不少铺子都在售卖香皂,做工和味道虽然不如咱们,花样却差不多,还比咱们卖的便宜,铺子里有不少客人购买。倒是咱们铺子客人很少,伙计多半在闲着,做什么的都有。」 香满堂是化妆品店,净美阁是专卖香皂。香皂的工艺简单,时间一长,总会被人琢磨出来,这个杨清宁并不意外。 他想了想,道:「既然他们走贫民路线,那咱们就走高端路线。你去寻一些调香师,专门负责调制香皂的香味;再寻一些雕刻手艺好的匠人,香皂做出来后,由他们专门负责雕刻;最后找一找卖盒子的商铺,定做一批包装盒,价钱不重要,重要的是包装盒一定要高档。」 「好,我记下了。」 「既然生意不好,那就暂时关门吧。你让人在门口贴上告示,就说店内装修,暂时停业,重新开业后,将有新品上市,数量有限,若想购买,敬请关注开业消息。」 小瓶子点点头,「好。」 「还有……」杨清宁说到这儿又停了下来,道:「你的事够多了,你把小敏子叫来,我有事吩咐。」 「老爷有事直接吩咐就好。」 「以前身边只有你,我这身子又不争气,只能劳累你,如今身边人手够了,就不必事事靠你,你也能稍稍放松一下。你之前不是说都没时间习武吗?」 「这里除了我和老张,都是皇上的人。」 杨清宁一怔,随即好笑地说道:「话虽这么说,却也不必较真。长平,这些年你为我做了太多的事,也该有自己的时间,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老爷想做的事,就是我想做的事。」 杨清宁闻言无奈地笑了笑,道:「我总不能事事都交给你做吧,你不是神,不能做到面面俱到,总有顾及不到的地方。」 小瓶子微微蹙眉,纠结了一会儿,道:「我去叫小敏子。」 杨清宁见状出声说道:「长平,我没有别的意思,你别多想。」 「我知道。老爷说得对,贪多嚼不烂,还容易误事。」 杨清宁松了口气,道:「没错,就是这个道理。」 小瓶子没在多说,转身走了出去,很快就叫了小敏子过来。 杨清宁径直吩咐道:「小敏子,你去城中的牙行转转,看有没有售卖或者出租的铺子,还有大点的宅子。」 「老爷,那宅子是用来……」 「用来做作坊,不必在城中,城郊便可。若是没有合适的,也可以瞧瞧卖地的,新建也不是问题。」 小敏子提醒道:「老爷,皇上在城中可有不少铺子,皇庄也可以建作坊。」 「皇上的铺子是皇上的,不是我的。」 小敏子不解地问道:「以您和皇上的关系,用得着分那么清吗?」 「自然要分清。我现在做的,是在为自己增加底气,若将来有一日,皇上喜欢上了旁人,我也有底气转身离开,去任何我想去的地方,做任何我想要的事。」 一旁的小瓶子开口说道:「你是皇上的人。」 第496页 小敏子一怔,下意识地转头看了过去,见他正看着自己,很快便明白了他的意思,道:「我是老爷的人。」 小瓶子与他对视良久,方才移开视线。 杨清宁回过神来,无奈地笑了笑,道:「他就是这个脾气,你别介意。」 小敏子不在意地摇摇头,道:「我们之间也是老熟人,他什么脾气,奴才清楚。他的担心不无道理,老爷说的,奴才也明白了,表态是应该的。若当年不是老爷救奴才,奴才早死了,哪还有今日,跟着您,是奴才心之所愿。」 「你明白就好。铺子的事不着急,年前办好就成,需要多少钱,你直接跟小瓶子要便可,我的钱都在他那儿。」 「是,奴才明白。」 交代完要做的事,杨清宁便去了书房,给凌南玉做生辰礼。 凌南玉回宫的消息,很快便传播开来,首先接到信儿的是内阁,鸿吉和邱礼即刻放下手里的公务,直奔干坤宫而去。这半年以来,他们担惊受怕,如今终于熬到头了。 他们到时,凌南玉正召见高勤,他现在依旧是东厂厂公,只是卸去了司礼监掌印的职位。 「皇上,您终于回来了。」高勤上下打量凌南玉,见他神清气爽,不仅长出一口气。 凌南玉直截了当地说道:「朕召你过来,是要父皇写得遗诏。」 一看到凌南玉的精神状态,高勤就知道杨清宁定回了京都,却还是问道:「宁公公回来了?」 「回是回来了,但他不想进宫,安置在肃王府了。」 高勤点点头,接着问道:「那宁公公的意思是……」 「他已经答应朕了。」凌南玉说话时,难掩得意,道:「所以朕才向你要父皇的遗诏。」 「皇上,不是奴才抗命,实在是先皇曾叮嘱奴才,必须亲自确定宁公公的意愿后,再将遗诏取出。」 「那你随……」想到杨清宁的叮嘱,凌南玉住了口,道:「他说他回来的消息暂时保密,朕这几日不能过去,你找个时间去肃王府一趟,问一问他便可。」 高勤应声道:「是,奴才遵命。」 凌南玉坐到御案之后,随手拿起桌上的奏摺,道:「朕离开这段时间,朝中那些大臣可安分?」 高勤也随之走了过去,道:「大部分人还算恪尽职守,只有那么几个动了歪心思。」 凌南玉抬头看了过去,道:「哦?动了什么歪心思?」 「他们打算鼓动朝臣,联名上书,要求皇上选秀,尽早立后。」 「这么说他们是想在人选上动手脚?」 高勤如实说道:「他们打算举荐礼部尚书李孟德主办此事,还打算请李太妃出面,定下皇后人选。」 凌南玉冷笑出声,道:「他们的手伸得挺长啊!」 高勤请示道;「皇上打算如何处置此事?」 凌南玉眼底闪过杀意,道:「谁参与此事,便查谁,朕不想这些人在眼前碍眼。」 高勤躬身说道:「是,奴才明白。」 凌南玉一边浏览着奏摺上的内容,一边问道:「据你所知,李太妃是否参与其中?」 「信儿是递进去了,只是李太妃未做回应。」 凌南玉拿起硃笔,在奏摺上勾画着,「李太妃可做处置?」 「也没有。」 凌南玉挑了挑眉,抬头看向高勤,道:「这般说来,李太妃似乎也有意参与其中?」 高勤斟酌片刻,道:「奴才以为李太妃在犹豫。」 凌南玉感兴趣地看过去,道:「哦?何以见得?」 高勤斟酌片刻,意味深长地说道:「前些日子,丹青公主时常进宫陪伴李太妃,深受李太妃的喜爱。」 「四皇妹?」凌南玉神情一怔,随即蹙起了眉头,道:「四皇妹向来本分,这是受了谁的挑唆,竟妄想插手朕的婚事?」 凌丹青是凌璋的四女儿,凌南玉的皇妹,如今最年长的公主。 高勤隐晦地提醒道:「皇上,丹青公主今年已然十八,若非要为先皇守孝,怕是早该嫁人了。」 凌南玉瞬间明白了高勤的意思,「四皇妹这是看上谁了?」 「李尚书家的二公子,前段时间曾与四公主在百花山偶遇,据说相谈甚欢,之后又在几家伯侯家举办的宴会中遇到。」 「李尚书,又是李孟德?」 「正是。」 第143章 重回京都(2) 「李孟德姓李, 李太妃也姓李,你说他们之间可有什么关系?」 高勤瞬间明白了凌南玉的意思,「奴才稍候便派人去查。」 凌南玉继续在奏摺上勾画着, 摺子上写的是密密麻麻的人名,是刑部上报犯了死罪的犯人, 凌南玉要做的就是画勾, 勾中的就是死定了,勾不中的那就是中大奖, 可以继续在牢里待着。这是老祖宗留下的不成文的规矩,代表着天有好生之德。 「朕的兄弟姐妹不多, 父皇不在, 朕总要看顾着些, 派人跟着四皇妹, 别让人矇骗了去。」 「是,奴才明白。」 「礼部……」凌南玉沉吟片刻,道:「这么个肥缺都填不满他的野心,看来这些年他没少捞啊, 让人仔仔细细地查。」 「是,奴才遵命。」 就在这时,小顺子走了进来,躬身说道:「皇上, 鸿阁老、邱阁老在殿外求见。」 凌南玉不满地皱紧眉头, 道:「这老胳膊老腿的,跑得倒挺快,就不能让朕消停会儿。」 第497页 高勤出声说道:「皇上不在这段时日, 多亏了两位阁老主持大局,才不至于出什么大乱子。」 凌南玉缓了神色, 道:「让他们进来吧。」 小顺子应声,转身走了出去,看向门口的鸿吉和邱礼,道:「两位阁老,皇上召见。」 两人对视一眼,相继进了御书房,扫了一眼殿中的高勤,来到近前行礼道:「老臣鸿吉(邱礼)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吧。」 「谢皇上。」 见两人起了身,凌南玉出声问道:「观两位爱卿神色匆匆,所为何事?」 「皇上,护国公派人来京递了摺子,说是病重垂危,无力再为国效力,请求回京。」鸿吉说完从袖中掏出摺子,双手奉上。 凌南玉闻言一怔,随即接过他手中的奏摺,仔细看了看,道:「护国公为国守卫边疆多年,实乃我南凌之功臣,派人快马赶往西南,着一名太医跟随,接护国公回京。」 「皇上体恤臣下,老臣感佩。」鸿吉奉承了一句,道:「只是护国公回京,由谁来接替,皇上还得拿个主意。」 「两位阁老可有人选举荐?」 鸿吉看了一眼邱礼,出声说道:「老臣以为永昌侯可去。」 「永昌侯……」凌南玉起身,在御案前来回踱着步,脑海中闪过朝中武将的名字,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护国公之前的奏摺中曾提到过一个游击将军,名叫曹营,你们可有听闻?」 邱礼和鸿吉对视一眼,道:「老臣有过耳闻,听闻他骁勇善战,参与过的大大小小的战斗有几百场,是个打仗的好手。」 凌南玉接着问道:「打仗是好手,领军呢?」 「既是护国公举荐,应该错不了。」 凌南玉点点头,道:「那就由永昌侯领总兵一职,由曹营做他的副手。」 「皇上英明。」 「若无其他事,便退下吧。」 鸿吉出声说道:「皇上,还有一事,沿海等地出现倭患,有不少渔村被屠戮,山东、江浙、两广各省皆有奏摺上奏。」 「倭患?」凌南玉的眉头皱紧,道:「传令下去,朝廷给钱给粮,朕不管他们用什么办法,务必将倭患尽除。若东西要了,倭患依旧猖獗,那就让他们提着脑袋来见朕。」 「是,皇上。」 「可还有其他事?」 鸿吉接着说道:「皇上,这段时间积压的摺子,老臣会分批上呈,还请皇上尽快批阅。」 「知道了,都退下吧。」凌南玉不耐烦地挥挥手。 「老臣告退。」鸿吉和邱礼相继退出御书房。 待走出干坤宫,邱礼方才问出心中的疑惑,「阁老,您为何不问?」 鸿吉转头看了过去,道:「问什么?」 邱礼一怔,随即说道:「问皇上此行是否顺利。」 鸿吉笑了笑,道:「观皇上神色便知,何需再问。」 「阁老的意思是人已经接回来了?」 鸿吉嘆了口气,「该来的总归是要来的。」 「阁老可能猜到,当年他为何要走?」 「大约是先皇的意思。」 「当时皇上年幼,要面对先皇病重和各国的虎视眈眈,有他辅佐皇上,岂非更好,先皇为何要这么做?」邱礼颇为不解。 「若有他在,皇上会觉得还有依靠,很难逼自己全力以赴。先皇这么做,就是想催着皇上快速成长。」 「原来如此。」邱礼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忍不住嘆了口气,道:「先皇真是用心良苦啊!」 鸿吉欣慰地说道:「皇上做得很好,不负先皇期望,先皇若在天有灵,也能瞑目了。」 邱礼突然笑了笑,随即说道:「他回来了,也不知谁又要倒霉了。」 鸿吉一怔,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道:「倒霉的都是那些心怀不轨之人,与咱们没什么关系。」 「我就是想瞧瞧热闹。」邱礼四下看了看,压低声音说道:「最近京都暗潮涌动,不少人都已耐不住性子。」 「哼,一群乌合之众,成不了气候。」 凌南玉一回宫就忙得不可开交,堆积如山的奏摺差点把他淹了,甚至连吃饭喝水上厕所的空都是硬挤出来的,接连干了六天,第六天还熬到后半夜,终于将积压的奏摺处理完,躺在床上满脑子都是,明天可以去见杨清宁了。也不知是因为太想了,还是怎么着,晚上竟做起了春梦,梦中他和杨清宁翻云覆雨,直到第二日小顺子叫他起床去上朝。 往常一叫就起,可今日叫了三次,里面依旧没有动静,小顺子心生疑惑,打算再叫一次,若这次再叫不醒,就直接破门进去。 「皇上,时辰到了,您该上早朝了。」 其实他叫第一遍时,凌南玉就听到了,只是那梦实在太美,他压根不想被打断,努力想续上之前的梦,只可惜醒了就是醒了,再努力也续不上了,况且外面还有个叫魂的。 凌南玉不耐烦地说道:「等着!」 听到略带怒意的回应,小顺子被吓了一跳,不明白自己哪里做错了,惹到了凌南玉,侍候了这么多年,也不见他有起床气啊。 凌南玉睁开眼睛,那分明只是一场梦,可他却浑身软绵绵的,就和骑了一天马的感觉差不多,懒洋洋地提不起力气。 稍微醒了会儿神,凌南玉撑起身子坐了起来,却发现身上黏黏煳煳,还有些发凉。他眉头微蹙,掀开被子一看,不禁愣了愣,随即赤着身子下了床,脸红的堪比猴屁股。 第498页 一阵凉意袭来,凌南玉慌忙走到屏风前,将上面的衣服扯了下来,以生平最快的速度,把衣服穿上。随后他便来到床前,心虚地看着床单上的一片狼藉。 「皇上,您起了吗?」 凌南玉恼羞成怒,道:「催什么催,让你等着,你就等着,再多说一句,小心你的脑袋!」 小顺子被吓得缩了缩脑袋,实在想不明白自己到底错在哪儿了,难道是昨晚睡得太晚的缘故? 凌南玉走上前,将床单和被罩全部扯了下来,随后团成一团,扔在了床前,这才缓了缓情绪,扬声说道:「你自己进来。」 小顺子听到召唤,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内侍,道:「你们在这儿等着。」 「是,公公。」 小顺子推门走了进去,当他看到团成一团的床单被罩时,不禁微微一怔,随即行礼道:「奴才参见皇上。」 凌南玉指了指床前的那一团,命令道:「你把这个拿出去,找个火盆烧了,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否则朕要了你的脑袋!」 小顺子心下好奇,却不敢多问,道:「是,奴才遵命!」 小顺子上前,将那一团东西抱走,按照凌南玉的意思,一把火将其毁尸灭迹。 凌南玉见状这才让门外的内侍进来,洗漱、束髮、用早膳,有条不紊地为早朝做准备,只是明显有些心不在焉。之前晚上做梦,醒来就忘了,可昨晚做的梦始终在脑海中萦绕,让他有些心痒痒,又觉得有些羞耻,尤其是看到小顺子急匆匆地走了过来,犹豫片刻,小声问道:「都处理干净了?」 「是,奴才按照皇上的吩咐,将东西烧了。」 凌南玉闻言顿时放下心来,随即坐上辇车去了奉天殿。 肃王府原本就很大,后来又经过扩建,面积就更大了,而杨清宁身边的人手就那么几个,实在是忙不过来,只能沿用之前的侍从,只是这些人的底细,他一概不知,用起来实在不放心,便想着从牙行买些奴僕。凌南玉好似知晓杨清宁的心思似的,将以前东宫侍候的奴才,全部调去了肃王府,还派了两百名营骁卫,作为王府的守卫,这下王府就好似铁通一般,想要从中探听消息,还真不容易。 两天前的晚上,高勤瞅准机会来了肃王府,见到了杨清宁。 「高公公,多年不见,您真是一点没变。」 在宫中那些年,杨清宁没少受高勤的恩惠,杨清宁对他还是心存感激的。 高勤打量着他,不禁嘆了口气,道:「没变的是你,咱家可是老了许多,这头髮都花白了。」 高勤不过四十多岁,在现代正值壮年,而在古代他这个年纪已经过去人生的三分之二。 「有白头髮很正常,我也有,重要的是精神和身体,高公公一看就是长寿相,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哪里能说老。」 高勤笑了笑,关切地问道:「看你脸色不好,可是又生了病?」 「临近京都时受了风寒,太医已经看过了,吃几服药便可,不碍事,劳公公挂心了。」 「没事就好。」高勤点点头,转移话题道:「这些年你都去了何处?」 「当年我离宫后,便和小瓶子一路南下,最后在陵县落了脚,这一过就是四年。」 高勤好奇地问道:「为何会选择陵县?」 杨清宁被问得一怔,随即笑了笑,道:「为何会选择陵县……大约是因为听着亲切吧。」 高勤愣了愣,随即明白了杨清宁的意思,沉吟片刻道:「皇上去寻你,应该把事情都讲清楚了吧。」 杨清宁点点头,道:「先皇与皇上有三年之约,三年内他不能找我,不能与我有任何联络,只要皇上能做到,便将封我为后的遗诏交给皇上。」 「听到这个消息,你可是十分惊讶?」 「确实是觉得不可思议。」杨清宁忍不住问出心中疑惑,道:「先皇为何会做如此决定?」 高勤不答反问:「你就不怀疑这份遗诏有假,是先皇为了稳住皇上故意为之?」 「我在宫中住了十几年,与先皇没少打交道,先皇是什么性子,我多少了解一些。先皇会对所有人使诈,唯独对皇上例外,从未有过欺瞒,所以我从未怀疑这份遗诏的真实性。」 高勤欣慰地笑笑,道:「先皇确实写了遗诏,让咱家收着,并叮嘱咱家,定要问过你的意愿,若你同意,才能将遗诏交给皇上。皇上回宫那日,便去找了咱家,要先皇留下的遗诏,咱家和皇上说了先皇的叮嘱,皇上便让咱家找个时间过来,问问你的意思,这便是咱家过来的缘由。」 「先皇为何……」杨清宁不禁有些动容,没想到凌璋竟对他这般好。 「咱家知道你想问什么,咱家当初也没想明白,便问了先皇,为何对你这般宽容,甚至可以说宠信。」高勤停顿了停顿,接着说道:「先皇说,若非有你,皇上早就死在了冷宫,根本不会有今日,你为皇上所付出的,已超越了他这个做父亲的。先皇还说,作为帝王,他深知必须除掉皇上身边的绊脚石,为培养一个合格的继承人扫清障碍。可作为父亲,先皇不想让皇上成为一个冷血无情的人,所以并未派人追杀你,还写下了这份遗诏。先皇了解皇上,也了解你,相信你们联手,定会将南凌发扬光大。至于继承人的问题,南凌皇室并未断绝,从中挑选一个合适的便可。」 第499页 杨清宁心里感动,眼眶也不禁有些发酸,道:「先皇对我如此信重,我无以为报,定好好辅佐皇上,将南凌发扬光大。」 「这般说来,你是答应要和皇上结为夫妻了?」 「我对皇上确实有情,这毋庸置疑,至于能否在一起……」杨清宁不禁深吸一口气,道:「即便有先皇的遗诏,怕是也难以说服这满朝文武。」 「确实。」高勤点点头,也是忧心忡忡,道:「如今有不少人在打皇上的主意。」 杨清宁苦笑着说道:「这是可以预见的,那可是皇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那么大的诱惑,谁不想争上一争。」 高勤安慰道:「皇上已做出应对,你也不必太过忧心。」 「我虽身体不好,却也不是那任人拿捏的软柿子,想要从我手中抢东西,还要看看他们有没有这份本事。」 高勤玩笑道:「这倒是实话。谁人不知,东宫的宁公公,可是南凌朝臣的克星,只要一出宫,定然会有人倒霉。」 杨清宁闻言顿觉哭笑不得,道:「公公这话听着可不像夸奖。我现在已不再宫中,公公还是换个称唿吧。」 「也是。此一时彼一时,如今这般称唿确实不妥,那咱家也随着他们唤一句『杨老爷』吧。」 「公公当年没少帮我,不必那般见外,直接叫我清宁便可。」 「别人不知也就算了,咱家手中可有先皇遗诏,你以后可是南凌的皇后,怎能直唿姓名,这是大不敬。」 『皇后』这个词用在自己身上,杨清宁总感觉说不出的别扭,道:「这不是还未对外公开嘛。」 「这是早晚的事。」高勤起身说道:「咱家还有事要忙,就不多留了,改日再来讨杯茶喝。」 杨清宁也随之起身,道:「那我送公公出去。」 高勤急忙阻拦,「你身子不好,就不必送了,万一有个不妥,皇上定会恼了咱家。」 杨清宁也没有面前,转头看向小瓶子,道:「长平,代我送送高公公。」 小瓶子应声,转头看向高勤,高勤没再多说,转身离开。 凌南玉回来的第二日,便正常上了早朝,一众大臣虽低垂着头,却时不时地偷瞄着凌南玉的表情,以判断他是否得偿所愿。只是凌南玉自始至终面无表情,甚至还当场发落了几名官员,让众人心中有些拿不准。直到几日后,收到肃王府的消息,才确定杨清宁回来的消息。 今日凌南玉上朝比往日晚了一炷香的功夫,朝中大臣三三两两地聚在一处,小声议论着今日凌南玉迟到的原因。直到听到小顺子的高唱,才急忙各归各位,等候凌南玉进殿。 凌南玉走进奉天殿,一众大臣纷纷跪倒在地,行礼道:「臣等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凌南玉步上御阶,坐在龙椅之上,俯视着殿中众人,扬声说道:「诸位爱卿平身。」 「谢皇上。」一众大臣相继起身。 小顺子见状扬声唱道:「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在短暂的寂静之后,人群中走出一人,扬声说道:「皇上,臣有本启奏。」 凌南玉打眼一看,是礼部郎中王勉之,道:「所奏何事?」 王勉之深吸一口气,道:「皇上,先皇驾崩已三年有余,您的孝期已过,立后一事不能再拖,望皇上允准选秀一事。」 凌南玉眼中闪过杀意,道:「王爱卿说得有理,朕正有此意,以爱卿之见,由谁来主持此事较为稳妥。」 王勉之微微一怔,没想到凌南玉竟答应得如此痛快,沉吟片刻,道:「臣以为李尚书最为合适。」 凌南玉装模作样地点了点头,道:「还有哪位爱卿有举荐的人选?」 众人相互看了看,俗话说得好,事出反常必有妖,凌南玉今日的态度十分反常,那些成了精的老狐狸不敢擅动,便朝手底下的小妖使眼色,让他们先开腔探探路。 都察院佥都御史石文元出列,道:「皇上,臣举荐内阁学士黄文广黄大人。」 黄文广一听眉头直皱,慌忙出列,道:「皇上,臣有恙在身,恐难当大任,还请皇上恕罪。」 石文元一怔,看向黄文广的眼神满是疑惑,不过他们如今在殿上,也不好多问,只能暂时闭嘴。 工部郎中许未出列,道:「臣以为选秀之事事关重大,还是礼部的人主持初选最为合适。」 「臣附议。」 「臣附议。」 …… 凌南玉看着出列的众人,眼中闪过冷笑,回来刚几日,他们便已耐不住性子。 「正如你们所说,选秀一事事关重大,你们的意思,朕明白了,会酌情考虑。此事今日便到此为止,是否还有其他事上奏。」 出列的众人对视一眼,相继退回了自己的位置。 待他们入列,便又有人出列,扬声说道:「皇上,臣有奏。」 凌南玉看了看,是都察院巡按御史吴泰,道:「吴爱卿所奏何事?」 吴泰答道:「回皇上,臣参礼部郎中王勉之,贪赃枉法,指使其家奴强占民田,欺男霸女。」 吴泰的话让在场众人一片譁然,王勉之方才刚提选秀一事,便有人参他,这未免太巧合了些。 「臣冤枉!」王勉之出列,跪在了大殿之上,道:「皇上,吴泰之言纯属子虚乌有,臣从未做过此等事,还请皇上明查。」 第500页 「哦?吴爱卿可有证据?」 「有。」吴泰从袖中掏出奏摺,道:「臣的奏摺里有状纸,是状告王勉之的状纸,还有被害人的供词,以及他左邻右舍的口供,可以证实王大人霸占民田,欺男霸女为事实。」 「把奏摺呈上来。」 小顺子应声,步下御阶,将奏摺接了过来,呈给凌南玉。凌南玉看后,脸色当即便阴沉了下来,将奏摺递给小顺子,道:「给他也看看。」 小顺子应声,拿着奏摺又步下了御阶,递给了王勉之。王勉之打开一看,冷汗顿时就下来了。其实这事不能怨他,纯粹是他那个小舅子惹的祸。那混蛋不学无术,仗着他郎中的身份,没少在外耀武扬威。当然,那混蛋也不是蠢货,不敢在京都闹事,他干的那些腌臜事都是在乡下,那些人不敢拿他如何,只能任其欺负压榨,甚至还因此闹出过人命。他得知这些事后,狠狠地教训了那混蛋一顿,还替他擦了屁股,本以为这事就这么了了,没曾想竟被闹到了御前。 「皇上,这些事都是那些刁民信口雌黄,还请皇上明鑑。」在他看来,这些证据不足以定他的罪,他还能再扑腾扑腾。 「若你认罪,顶多是个从犯,轻则罚俸,重则丢了顶戴花翎,不过能保住性命。若查出来此事为真,那就是欺君罔上,这事的性质就变了,你可想清楚了。」凌南玉这话看似在提供解决办法,其实是在赤裸裸的威胁。 王勉之沉默了一会儿,道:「皇上,臣认罪,这些事确有发生,不过这都是微臣那小舅子所为,微臣原本并不知情。」 这是闹得沸沸扬扬,只要凌南玉想查,就一定能查到,他若是撒谎,那就是欺君罔上,性命不保,权衡利弊之下,他也只能认罪。 「他欺男霸女,强占民田,甚至闹出人命,你一句不知道,便想推脱?来人!」 殿外的禁卫军听到召唤,走了进来,道:「属下在。」 凌南玉冷声说道:「摘了他的顶戴,脱掉他的官服,押入刑部大牢,听后发落。」 「是,皇上。」禁卫军二话不说,上前脱掉了王勉之的官帽和官袍,拖着他便出了大殿。 第144章 重回京都(3) 杨清宁感觉身子好得差不多了, 用完早膳后,便和小瓶子一起逛起了园子。这里以后就是他长住的地方,总要对这里有个基本的了解。万一以后来个客人, 也知道该如何招待他们。 走了一炷香的时间,愣是才走了宅子的四分之一, 可见这宅子到底有多大。杨清宁看向不远处的亭子, 道:「有点累,去那边坐下歇歇。」 小瓶子应声, 看了看身边侍候的内侍,内侍们快步走进亭子, 将手上的软垫铺在凳子上, 又将亭子的四周全部挂上帘子, 最后在桌子上摆上小炉子, 为杨清宁烹茶。 杨清宁见状无奈地笑了笑,道:「不用麻烦了,都退下吧。」 「老爷,天太冷, 您的风寒刚好,还是小心点为好。」 「你知道我爱清净,让这么多人跟着,我不自在。」 小瓶子挥挥手, 道:「你们都退下吧。」 众人应声, 躬身退出亭子,不过并未离开,而是站在不远处候着。 「您以后便是皇后了, 排场是必须要有的,否则会被人看轻了去。」 杨清宁闻言一怔, 随即恍然大悟,「我就说今日你怎么奇奇怪怪的,原来是因为这事。在这京都谁不知我太监的出身,即便摆再大的排场,也一定会被人看轻,这是意料之内的事。」 「老爷不打算对外公布真实身份?」 「如何公布?」杨清宁嘴角勾起苦笑,道:「若被人知道我是个假太监,说不准怎么编排我,最后再被定个秽乱后宫的罪,就算是皇上,也未必能保得住我。」 「老爷说的是。」小瓶子若有所思地蹙起眉头,道:「老爷身边侍候的人必须是自己人,否则这事很容易漏出去。」 「除了你和皇上,只有小敏子知晓此事,小敏子可以信任,有你们两个在身边,我放心。」 小瓶子愣了愣,随即问道:「小敏子知晓此事?」 「我没告诉过你吗?」杨清宁顿了顿,接着说道:「可能是忘了。小敏子知晓此事比你还要早。那年除夕宴上,我中毒昏迷整整九日,都是小敏子在照顾我,那时他便知晓知晓了此事。不过他一直瞒着,我也不知自己的秘密早就被人知晓,直到我们被困在郭家的密室中,他以为我们逃不了了,才说出此事。」 「原来如此。」小瓶子点点头,道:「他是好的,可以信任。」 杨清宁笑了笑,「小敏子和你一样,都是值得我信任的人。」 『呜呜』,炉子上的水壶开了,小瓶子拎了起来,开始给杨清宁泡茶,道:「老爷心性善良,与我们来说是救赎,跟在老爷身边,我们能忘却不堪的过去,比什么都强。」 「能遇到你们,是我三生有幸。」 小瓶子与杨清宁而言,早已经是家人般的存在,杨清宁对他的感情,丝毫不亚于凌南玉,若是让他选择,哪一个都难以割捨。 「这话应该是我来说。」小瓶子摇了摇茶壶,将里面的水倒了出来,又添上了热水。 「那就都不说,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小瓶子勾起嘴角,「老爷说的是。」 虽然四周挂上了帘子,却还是有冷风吹进来,杨清宁缩了缩脖子,将斗篷上的兜帽戴上,问道:「对了,我让你找的人,找的如何了?」 第501页 「找的差不多了,正在调查他们的背景。」小瓶子伸手摸了摸他的手炉,见温度低了,便又招唿人换了个热的。 杨清宁已经习惯了小瓶子无微不至的照顾,「你做得对,手艺是其次,一定要确保其人品端正。」 小瓶子将泡好的茶放到杨清宁手边,道:「据下面的人禀告,最近王府周围多了不少人,应该是老爷回来的消息泄露出去了,我觉得还是查一查王府这些人的底细为好。」 「查是一定要查的,不过未必是王府里的人泄露的消息。你可别忘了,朝中的那些可都是老狐狸,京都有什么风吹草动能瞒得住他们,怕是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人登门。」 小瓶子点点头,道:「登门的应该都是熟人。」 杨清宁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蓦然响起郭子聪,随即问道:「对了,郭大人让咱们带给严学正的东西,可派人送过去了?」 「我们到京的第二日,便派人送过去了。」 「怎么说的?」 「只说是陵县知县郭大人让送去的东西,其他的没有多说。」 说到这儿,杨清宁忍不住感慨道:「我与严兄又是四载未见,也不知他现在如何了?」 「我派人打听了,严公子如今不仅在翰林院担任编撰,还已是一双儿女的父亲。」杨清宁在京都的朋友不多,小瓶子一直在留意他们的近况,以备他问起,能答得上来。 「你啊,总是能想到我要什么,再这样下去,若哪一日你不在身边,我怕是会不习惯。」 小瓶子拎起茶壶,又给杨清宁添了杯茶,道:「老爷放心,不会有那一日。」 杨清宁笑了笑,道:「你这泡茶的手艺又长进了。」 「若不长进,对不起这么好的茶叶。」 两人坐在亭子里聊了会儿天,便继续逛园子,直到将整个王府走完,杨清宁才重新回到他住的清晖园。 小敏子为杨清宁解下斗篷,道:「今儿的天气不怎么好,老爷这风寒刚好,怎么逛了这么久,也不怕再受寒?」 「今儿还行,不算太冷。以后要在这里长住,总要熟悉熟悉。」 「您也说了,以后要在这里长住,待春暖花开,咱们再逛不也成吗?何必急在一时。」 「我这不是没事嘛。」杨清宁好笑地看着他,道:「我怎么觉着你比以前还爱唠叨了。」 「老爷这是嫌弃奴才了?」 「嫌弃倒不至于,若能安静点就更好了。」 「若老爷能多在意自己的身子,奴才才不想招人烦呢。」 「得得得,是我不对,我不对成了吧。」杨清宁无奈地笑笑,转移话题道:「你一出去就是多半年,回来了也没去你妹妹家瞧瞧?」 小敏子闻言动作一顿,不过很快又忙活起来,道:「她有她自己的日子,奴才跟着掺和算怎么回事。」 杨清宁察觉不对,径直问道:「这是怎么了?可是发生了何事?」 小敏子苦涩地笑笑,「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无意间知道了真相。」 杨清宁眉头微蹙,道:「什么真相?说话别说半句留半句。」 小敏子斟酌片刻,径直说道:「就公公离开的那年年底,先皇的情况越来越差,皇上又不想先皇中毒一事传出去,便调东宫的奴才过去侍候,奴才也有幸成为其中一员。奴才想着过年肯定出不了宫,便打算提前跟他们说一声。那天,他们没锁院门,奴才便径直走了进去……」 小敏子来到屋门前,正打算敲门,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说话声。 「你哥可有段日子没送钱来了,这眼看着就要过年了,连买肉的钱都没有。」 「他不回来,我有什么辙,我又进不了宫。」 「你哥以往每个月都会来一趟,如今却好几个月不见,难不成是做错了事,得罪了主子,被打死了?」 「不能吧,兴许是宫里事多,给耽误了。」 「你哥可是咱们的摇钱树,若没了他,咱们以后的日子可没法过了。」 「你放心吧,我可是他唯一的妹妹,只要我张口,他就算没有,也得给。」 「若非还有这点好处,我可不想与这种人沾亲带故。」 「你以为我想?每次他来,我都觉得嗝应。再忍忍吧,还得靠他供着咱们吃喝呢。」 两人刻薄的言语,以及语气中毫不掩饰的厌恶,深深刺痛了小敏子的心,他没有犹豫转身离开,从那以后便没在去过。 「不是一路人,就没必要强行凑在一起,你做得很对,就当没这个妹妹。」杨清宁听得很是气愤,小敏子为了这个妹妹付出了什么,他一清二楚,没想到竟养出了个白眼狼。 小瓶子见他脸色不对,提醒道:「老爷不能动气。」 「我怎能不生气!」杨清宁越是生气,越是心疼小敏子,「以后我们去哪儿,你就去哪儿,咱们才是一家人。跟那些白眼狼,趁早断干净,咱不稀罕!」 小敏子吸了吸鼻子,道:「有老爷这句话,奴才这辈子就没白活。」 杨清宁解释道:「我离宫出走那天,本没打算带走任何人,小瓶子也被我支走了。因为我以为先皇会杀我,你们跟着我,只会被连累。我赶着马车,来到城郊的一处村庄外停了下来,想着就算杀手来了,也不会扰了村子的平静。谁知杀手没来,小瓶子来了,之后我们便一路南下,提心弔胆了好几个月,终于确定先皇没打算对我动手,这才在陵县落了脚。」 第502页 「之前奴才对老爷确实有些怨言,可后来得知皇上对老爷的心思,也就猜到了老爷不辞而别的缘由。自那以后,奴才心里便没了怨气,只求老爷能平安无事。」 「那日你和小柜子来寻我,我避而不见,是因为我不确定自己对皇上的感情,不想让自己太过被动。」 「老爷不必解释,这些奴才都明白。」 「你明白就好。」 「老爷,奴才熬了些姜茶,端来您喝点。」 「嗯。」杨清宁清楚他要整理情绪,配合的没有留他。 小敏子刚走到门口,就碰到了来报讯的小柜子,道:「慌慌张张的,这是怎么了?」 小柜子着急忙慌地答道:「皇上来了,这会儿怕是快进院了。」 小敏子淡定地说道:「来就来了,难不成还让老爷去迎接?」 小柜子一怔,随即回过神来,讪讪地挠了挠头,道:「倒也是。老爷风寒刚好,可不能再受凉。」 小敏子接着说道:「老爷将来可是皇后,他身边的奴才要能做到宠辱不惊,处事冷静,尤其是门房,不能让旁人小瞧了去。」 听小敏子这么说,小柜子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杆,道:「你说得没错,门房尤为重要!」 小敏子见状颇有些无奈,道:「行了,你去禀告吧,我去厨房瞧瞧姜茶熬好了没。」 「哦,好。」小柜子转身走向正房。 凌南玉大步流星,步子能迈多大,那就迈多大,能走多快,那就走多快,恨不能插个翅膀飞过来。小顺子跟在后面跑得气喘吁吁,不住地擦着汗。小柜子刚进正房,还未来得及禀告,凌南玉便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小柜子瞅了一眼凌南玉,道:「老爷,皇上来了。」 「嗯,我看到了。」杨清宁好笑地看着先后进来的三人,「这是哪儿着火了,还是哪儿抢钱了,用得着这么赶吗?」 凌南玉一屁股做到了杨清宁身边,道:「我们都七日没见了,阿宁就不想我吗?」 杨清宁张了张嘴,到嘴边的话又被咽了回去,道:「想了。」 小柜子和小顺子下意识地抬头看向杨清宁,却看到了愣在原地的凌南玉,眼中尽是惊讶,白皙的耳朵迅速变成绯红。 「阿宁,你说你想我了。」 杨清宁点点头,强装镇定地说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七日那该是多少个春秋了,怎会不想。」 凌南玉闻言顿时笑眯了眼,握紧杨清宁的手,道:「听阿宁这么说,我心中甚是欢喜。」 杨清宁抬头看向小瓶子,道:「长平,你去把我给皇上做的礼物拿过来。」 小瓶子应声,转身走了出去。 凌南玉朝着小顺子使了个眼色,小顺子会意,连忙说道:「那奴才也告退了。」 小顺子说完,拉着小柜子走了出去。 杨清宁给凌南玉倒了杯热茶,道:「皇上喝杯茶驱驱寒。」 凌南玉接过茶杯,一口气喝光,伸手将茶杯放了回去,「阿宁,你今日与以往有些不一样,可是高勤跟你说了什么?」 「高公公确实与我说了些以前的事,不过那些对我并不造成影响,方才我说的话,就是我心中所想,不掺杂其他。」 「阿宁,我一直以为你不会说情话,没想到你说起情话来,竟这般让人慾罢不能。我还想听,你再多说几句。」 杨清宁强装的镇定土崩化解,不出意外地红了脸,转移话题道:「皇上回来多日,朝中大臣就没催皇上选秀?」 唯恐杨清宁恼羞成怒,凌南玉也没继续纠缠,道:「就消停了几日,今儿早上便合起伙来上摺子。」 「人家总要谋划得当,再实施行动,皇上有几日的消停便不错了,以后怕是想消停,都消停不了了。」 「胳膊拧不过大腿。」凌南玉握紧杨清宁的手,道:「阿宁放心,我定会让你受了委屈。」 「我也不是软柿子,不是任由谁都能拿捏得了的。」杨清宁反握住凌南玉的手,道:「不过我们的事可以往后拖一拖,至少让我在京都站稳脚跟。」 一听还要拖,凌南玉顿时垮下脸来,道:「我都等了那么多年了,不想再等了。」 凌南玉耷眉丧眼的模样,好像一只受了委屈的萨摩耶,杨清宁不禁被自己脑海中的念头逗笑,道:「我只是说暂时不公开我们的关系,又不是说不和你谈恋爱,你有什么好纠结的?」 「阿宁这么好,那么招人喜欢,若不早日公开关系,万一哪日你被拐走了怎么办?我就是想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是我的,让那些心怀不轨的人都离你远远的。」 「在你心里我是见一个爱一个的人?」 杨清宁的眼神有些危险,凌南玉急忙解释道:「我自然是相信阿宁,只是我不够好,万一有个比我优秀的人出现,也爱慕阿宁,那我岂不是危险了?」 看着他眼底的不安,杨清宁有些心疼,只是有些话还是要说清楚,斟酌片刻道:「我虽然年纪不小了,却是第一次谈恋爱,不懂怎么给你安全感,只能尽量与旁人保持距离。不过我也需要朋友,也有需要去做的事,不可能只围着你一个人转,我希望你能明白。」 「我明白。」 不待凌南玉把话说完,小瓶子掀开帘子走了进来。凌南玉的目光被他手中的盒子吸引,这就是杨清宁花了七日的功夫给他准备的惊喜,期待值直接拉满的。 第503页 小瓶子将木盒放在杨清宁旁边的桌上,道:「老爷,您要的东西。」 「长平,你去厨房瞧瞧,让他们给皇上做几样爱吃的饭菜。」 「好。」小瓶子没有过多的言语,转身走了出去。 杨清宁将桌上的盒子拿了起来,递给凌南玉,道:「皇上打开瞧瞧。」 凌南玉接过盒子,打开上面的锁扣,缓缓将盒子打开,里面的东西慢慢呈现在眼前,让他不禁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那是透明的玻璃球,外面盘着两条龙,龙首相对,中间是一颗龙珠,玻璃球里面是一副江山社稷图,甚至还有银色的水在流动,简直巧夺天工! 「这是阿宁做的?」 「其实这个东西我已经做了好几个月,本想在你生辰的时候送你,可这里面的东西太难弄,便拖了些时间才做好。喜欢吗?」 「喜欢!」凌南玉突然凑近,在杨清宁唇上亲了一口。 杨清宁一怔,随即好笑地说道:「礼物我已经送了,皇上为何还要占我便宜?」 「这是暂时不能公开关系的补偿。」 杨清宁无奈地笑笑,道:「怎么说都是你有理。」 见凌南玉再次将目光放在玻璃球上,杨清宁出声说道:「这两条龙一条代表你,一条代表我,这中间的珠子就是我们对彼此的爱意。」 在古代,龙是天子的象徵,即便是皇室子孙,也不能以龙自居,杨清宁这般说就是大逆不道。可他面前是凌南玉,对这些根本不在意,听他这么说,心里越发高兴,简直将这玻璃球当成了稀世珍宝! 凌南玉来了肃王府,就没打算再走,理所当然地用了晚饭,理所当然地在杨清宁院子里留宿,不过他真正想得是在杨清宁的房间过夜,而不是东厢房,只是杨清宁不同意,于是…… 夜半三更,月黑风高,凌南玉悄悄起身,准备和儿时一样,偷偷爬窗。只是还不等他把窗子打开,就听身后传来说话声,「皇上,请自重。」 吓得他差点魂飞天外,转头看向站在身后的小瓶子,咬牙说道:「大半夜你不睡觉,在这作甚!」 小瓶子清冷的眼睛直视凌南玉,道:「防贼。」 「你!」凌南玉被气得咬牙切齿,道:「你别以为有阿宁给你撑腰,我就不能把你如何,咱们走着瞧!」 小瓶子直接无视凌南玉的威胁,道:「皇上慢走。」 凌南玉悻悻地回了自己房间,咬牙切齿地躺在床上,琢磨着怎么将小瓶子这个绊脚石搬走。杨清宁睡得很沉,并未听到动静,得知此事还是小瓶子打得小报告,听后不禁有些哭笑不得,这人还真是一如既往喜欢爬窗。 凌南玉来肃王府的消息很快便传开了,杨清宁回京都的事也成了公开的秘密,以往都是朝臣们赶早进宫上早朝,现在变成了凌南玉同他们一起赶早进宫上早朝。就因为这个,还有个倒霉蛋直接被罢了官,罪名是冲撞圣驾。有此前车之鑑,满朝文武的警惕心都提高了,无论哪辆车靠近,都停下让行,很多时候都是两边都停下,过也不敢过,问也不敢问,生怕对面来的是凌南玉,自己的官位不保。后来当官的索性直接选择步行,虽然累了点,至少安心。这样的情况持续一段时间后,满朝文武的身体素质明显提高,原本走到皇宫累掉半条命的文臣,如今也能健步如飞,连胃口都比以前好,能多吃两碗饭。当然,这都是后话。 这日,杨清宁正打算出门,小柜子便来回禀,道:「老爷,兵部侍郎陈大人求见。」 「兵部侍郎陈大人?」杨清宁下意识地看向小瓶子。 「老爷,是陈慧陈大人,一年前他已升任兵部侍郎。」 「陈慧啊。」杨清宁微微蹙眉,犹豫了犹豫,道:「请他进来吧。」 小柜子应声,转身走了出去。 小瓶子见状出声问道:「老爷似乎不想见他。」 杨清宁无奈地笑了笑,道:「他对我的心思,你最清楚,以前不知也就罢了,如今既已知晓,我又与皇上确定了关系,自然要保持距离。」 小瓶子不解道:「那老爷不见便是,为何又让他进来?」 「他与我有救命之恩,若是避而不见,不免有些不近人情。见了也好,当面说清楚,省得以后麻烦。」 「老爷打算怎么做,与陈大人断绝往来?」 「断绝往来有些过了,最好是没事不要见面,有事也尽量少见吧。」 小瓶子犹豫了一瞬,道:「老爷,有件事我未曾对您提起。」 杨清宁好奇地问道:「何事?」 「老爷离京这几年,陈侍郎一直在寻找,他的人几次来到陵县,是我将人打发走的。」 杨清宁有些惊讶,「他一直在找我?」 「是,为此散尽家财,一部侍郎过得还不如平民百姓。」 「散尽家财?」杨清宁心里有些复杂,忍不住嘆了口气,道:「他也是个痴情种,只可惜爱错了人。」 「老爷可怪我?」 杨清宁闻言一怔,随即说道:「为何要怪你?」 「我并未经得老爷允许,便将人打发走。」 「你也是为我好,我为何要怪你?」杨清宁笑了笑,道:「你的事,我不问,并非心中没有疑惑,是因我信你,还因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即便再亲密的人,也有不想说的理由,我都明白。」 第504页 小瓶子闻言会心一笑。 第145章 重回京都(4) 陈慧等在肃王府大门口, 紧张到手心里满是汗,这些年他一直在寻找杨清宁的下落,为此几乎花光了所有积蓄, 只可惜一直没找到。后来他听说凌南玉离了京,心里猜测多半是去找杨清宁, 别人或许不清楚, 但他能看出凌南玉对杨清宁的感情并不单纯,当年杨清宁突然消失, 与此应该有莫大的关系,他也想过或许凌璋知道了这件事, 把杨清宁杀了。可他看凌南玉的模样, 似乎并不怎么伤心, 也就断定杨清宁没事, 只是离开了京都,所以才派人四处寻找。 这段时间,他的心情极端矛盾,既不想凌南玉找到杨清宁, 又想他找到,不想找到是因为凌南玉和他一样,对杨清宁的感情变了质;想找到是因为他想确定杨清宁还活着,还想再有见到他的机会。 就这样, 纠结了半年之久, 终于得到了确切的消息,凌南玉不仅找到了杨清宁,还将他带了回来。这就是权势带来的好处, 自己比不了。昨日他给吏部递了请假的摺子,今日一早便来了肃王府, 这时候凌南玉要上早朝,他不必顾忌太多。 『吱呀』一声,大门被打开,小柜子从里面走了出来,笑着说道:「陈大人,我家老爷有请。」 陈慧闻言心中一喜,深吸一口气,跟着小柜子进了王府。一路来到清晖园,小敏子正在门口守着,见陈慧走了过来,往前迎了两步,道:「咱家见过陈大人。」 陈慧抬了抬手,道:「不必多礼。」 「老爷正在屋里等着大人,大人里面请。」 小敏子来到门前,掀开了帘子,陈慧一低头便走了进去。 杨清宁抬头看了过去,这才几年过去,陈慧看上去老了许多,明明不过三十的年纪,两鬓却已有了白髮。 杨清宁在打量他的同时,陈慧也在打量着他,老天似乎对他多有偏爱,又是几年未见,杨清宁面容依旧,甚至比之从前还好看了许多。 见他一直盯着自己看,杨清宁有些不自在,出声说道:「陈侍郎好久不见。」 陈慧移开视线,有些窘迫地红了脸,道:「好久不见。」 「陈侍郎请坐。」 陈慧点点头,坐在了杨清宁的下首,道:「你还是叫我陈慧吧,叫陈侍郎太疏远了些。」 杨清宁有些尴尬,道:「还是叫陈侍郎吧,免得惹人非议。」 陈慧闻言无奈地笑笑,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小心谨慎,问道:「你为何不回宫,而是在肃王府住下?」 杨清宁解释道:「我如今是自由身,不想再回宫,皇上便让我暂住在肃王府。」 陈慧提醒道:「你如今并非官宦,却住在王府,这本身便已违制,我听闻已有督察院的御史上奏参你。」 杨清宁不在意地笑了笑,道:「我前几日刚回京,这肃王府的牌子还未来得及换,待过几日这里便不再是肃王府,而是杨府。这是皇上的意思,他们想参,那就参吧,最后倒霉的只能是他们。」 「皇上不打算对你封赏?」 「暂时没这个打算。」 陈慧眉头微蹙,看上去有些意外,不过并没有揪着不放,转移话题道:「你这些年都去了何处?」 「我离京后一路南下,三年多前在陵县落了脚。」 陈慧神情一怔,随即问道:「可是江南的陵县?」 杨清宁点点头,「是。」 就在这时,小敏子从外面走了进来,手里端着刚泡好的茶,来到近前,放在两人手边,「老爷,陈大人,请喝茶。」 陈慧点点头,依旧看着杨清宁,道:「当年得知你离宫的消息,我曾派人去寻找,他们也曾去过陵县,并未找到你的下落。」 「这些年我隐姓埋名就是不想被找到,如此看来,也并非没有成效。」杨清宁转移话题道:「陈侍郎今日为何没去早朝?」 「听闻你回来了,便想过来见一见,所以昨日便递了条子。」 杨清宁再次扯开换题,道:「当年的箭伤可有留下后遗症?」 「没有。当年你让人送来那么多好药,有些买都很难买到,我若是再留下后遗症,岂非辜负了你的一番心意。」 以前杨清宁或许听不懂他话中的意思,如今却听得一清二楚,急忙找话与他撇清关系,「我那也是投桃报李,若非你挡住了那一箭,我未必能活到现在。现在想来,也是我当年的一时心软,结下的善因,让你也救我一次,这样咱们就谁也不欠谁了。」 陈慧苦笑着说道:「你还和以前一样,总想着怎么和我撇清关系。」 「我只是不想欠这么大的人情,俗话说得好,钱债好还,人情债难还,我可不想和你一样,时时刻刻都惦念着。」 陈慧沉吟片刻,道:「你说的没错,我们之间两清了,以后相交便只是朋友,不掺杂其他。」 陈慧是个聪明人,清楚他和杨清宁之间不可能,若继续纠缠下去,怕是连朋友都做不成,索性便主动定好关系。这几年他想过无数次这个问题,一直纠结着没有答案,今日一见到他便做了决定。 杨清宁一怔,当年他为此没少浪费口舌,可陈慧死心眼的怎么都不肯听,没想到如今竟是这般反应。不过这样最好,至少他们不必闹到连朋友都做不成的地步。 「听闻你去年升任兵部侍郎,从五品到三品,不过三年的时间,真是了不起!」 第505页 「是皇上赏识。」 见杨清宁的笑容轻松了许多,陈慧心里的紧张和忐忑随之慢慢消失,就好似卸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也觉得轻松不少。 「我这就让人备上贺礼,送到你府上。」 「我们之间不必搞这套虚礼,更何况这都是一年前的事了。」 「礼尚往来,关系不就是这么维繫的嘛。」杨清宁顿了顿,接着说道:「更何况我这礼可不白送,以后劳烦你的地方多着呢。」 「有什么事,你派人说一声便可,不必这么麻烦。」 「虽然我在京都十数年,结下的关系却少之又少,你放心,以后有的是让你帮忙的地方,到时你可别嫌麻烦。」 「不会,就怕你不肯开口。」 两人聊了这几年发生的事,就好似朋友在话家常,没有那些杂七杂八的想法,他们都觉得很舒服。直到一个时辰后,陈慧才起身告辞,「皇上快下朝了,以免他发现我躲懒,我就先走了,待改日再过来找你喝茶聊天。」 「好,我送你。」 见杨清宁起身,陈慧出声阻止,道:「外面天寒地冻,你身子不好,就别出去了。」 杨清宁也没坚持,转头看向小瓶子,道:「长平,你代我送送陈侍郎。」 「是,老爷。」 陈慧没再逗留,和小瓶子一起离开了清晖园。 凌南玉刚下朝,就接到了禀告,说陈慧去了肃王府,便急匆匆地赶了回来。杨清宁虽然在京都十数年,可相熟的人并不多,这为数不多的人里,只有陈慧和他一样,对杨清宁存了别样的心思,所以一直以来陈慧都是他重点防备对象。他就说今儿上朝怎么没见陈慧,原来是趁着他早朝,找杨清宁去了,趁虚而入,实在不讲武德! 凌南玉火急火燎地回到肃王府,却扑了个空,不仅不见陈慧,杨清宁也不在王府,仔细一问才知,杨清宁和小瓶子出门巡视店铺去了。杨清宁在京中的铺子有不少,具体去了哪个,杨清宁没说,他就算去追,也不知该往哪儿追。更何况还有一大堆奏摺等着他处理,只得悻悻地去了书房,一边批阅奏摺,一边等着杨清宁回来。 杨清宁的目的地是香满堂,只是他并未直接进去,而是在路边的小吃摊坐了下来,和小瓶子一人要了一碗热腾腾的胡辣汤,一边喝一边观察着香满堂的情况。 杨清宁抱着碗,喝了一大口,道:「冬天就适合喝胡辣汤,喝上几口,便是再冷,也暖和了。」 摊主听他这么说,笑呵呵地说道:「客官,您这话算是说对了,小人这摊子就冬天生意最好!」 「摊主这胡辣汤做得很正宗,生意自然好。」 摊主闻言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道:「客官,您抬举,若您喜欢,下次再来,小人保证给您盛得满满当当!」 杨清宁看了看香满堂,道:「摊主,我瞧着这家店生意不错,不过好像都是女客,这店是做什么生意的?」 「客官不是本地的?」 杨清宁笑着说道:「前几年去了外地,最近刚回来,一瞧这里多了家铺子,便好奇地问问。」 「怪不得。客官有所不知,这是家专卖胭脂水粉的铺子,生意好得很,而且来这儿的都是大户人家的夫人小姐。您别看这铺子不算大,那可谓是日进斗金。」 「当真这么赚钱?」杨清宁半信半疑地问道:「咱们京都卖胭脂水粉的铺子可不少,为何这香满楼声音这么好?」 「小人就是混个温饱的平头百姓,对这胭脂水粉也没什么见识,说不出什么道道儿来。就只知这里的胭脂水粉比别家的好,否则也不能有这么多回头客。」 杨清宁点点头,道:「摊主说的在理。」 「小人不懂这个,就是信口胡说,您就听个乐呵。」 杨清宁没再多问,喝完碗里的胡辣汤,便和小瓶子径直进了香满堂。 香满堂的伙计见有人进门,转头看了过来,在看到杨清宁时,神情微微一怔,随即笑着迎了过来,道:「欢迎两位贵客,不知两位想买点什么?」 因为是胭脂水粉店,接触的多是女客,所以香满堂僱佣的权势女工,是这京都极少数只招女工的地方,当初第一家店招工时,很少有人来报名,招了许久才算招满。后来,香满堂的名头打了出来,再开第二家分店时,来报名的人便翻了几倍,光是排队的人就有几百之多。 杨清宁虽然是幕后老闆,可这里的掌柜和伙计从未见过他,小瓶子也只有店里的掌柜见过。 杨清宁开口说道:「我们想看看最近时兴的胭脂。」 听杨清宁说话的声音是男声,伙计又是一怔,不过很快便回过神来,道:「敢问这位公子是送给夫人,还是送给小姐?」 杨清宁沉吟片刻,道:「都送。」 「店里最近刚上的木兰香粉,以及同系列的胭脂,非常适合高贵典雅的夫人。而红梅香粉和胭脂,则适合年轻漂亮的小姐。若公子两款都买的话,可以在我们店办理会员,只需预存五百两,便能享受七折的折扣,十分划算。」 杨清宁对伙计的表现还算满意,道:「那就都拿来瞧瞧。」 「好,公子稍等。」 伙计刚想走,突然被拉住,示意她看向坐在一旁的少女,小声说道:「小兰,你过去招唿余小姐。」 第506页 刘兰为难地说道:「胡姐,我这儿也有客人。」 胡三桃挑剔地看了看杨清宁两人,道:「他们是会员吗?咱们店的规矩,要先接待会员,你都忘了?」 「可是……」 「可什么是,若非我看到尚书府的马车来了,我还不想把余小姐让给你呢,那可是户部郎中的女儿,家里有的是钱。这次她买的胭脂水粉可不少,你光吃抽成,就能顶你半个月工钱。」 刘兰的眼睛亮了亮,下意识地转头看向杨清宁的方向,在看到他以后,又有些犹豫,见另外一个伙计在送客,道:「伍大娘子,伍大娘子那单结束了,要不还是让伍大娘子接待余小姐吧。」 「给你手里送钱,你都不要,活该你受穷。」 胡三桃瞪了她一眼,不情不愿地转身走向伍大娘子。她与伍大娘子发生过争吵,关系不算好,再加上两人还是竞争关系,所以才想找刚来没多久的刘兰,就算这单给了她,也不会影响自己销冠的地位。只是刘兰是个死心眼的,她不得不去找伍大娘子。 刘兰朝着杨清宁走了过来,抱歉地笑笑,「两位公子对不住,耽误您的时间了,奴婢这就拿试用装给两位公子看看。」 杨清宁点点头,道:「我们不急,你慢慢来便可。」 「多谢公子。」刘兰绕过柜檯,取出试用装,拿给杨清宁。 与此同时,门口走进来一群人,为首的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女,身上穿着奶白色的披风,里面是一套桃红色的衣裙,五官还算精緻,嘴角笑意盈盈,长相应该算中上等。 胡三桃早就迎了上去,脸上挂着谄媚的笑,道:「李小姐,您来了,快里面请。」 李婉君扫了一眼店中的客人,目光在看到杨清宁时停了下来,随后将手炉递给身边的丫鬟,道:「听说你们店里又出了新品?」 胡三桃忙点头,道:「昨日刚上新的木兰香粉和胭脂,不仅味道清新淡雅,上妆也十分好看,最重要的是持妆久,能达到四个时辰不脱妆。这木兰香粉是限量的,这不刚上新,奴婢便给小姐送了信儿。」 「真有你说的这么好?」李婉君虽然在和胡三桃说话,眼睛却时不时地偷瞄着杨清宁。 「千真万确!」胡三桃将李婉君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她能做到今日销冠的位置,都是因为她会察言观色,迎合客人的喜好,道:「李小姐,您随奴婢到这边坐,那两位公子正在看得就是咱们店出的新品。」 李婉君闻言一怔,白皙的脸上浮现红晕,跟着胡三桃朝着杨清宁走去。 两人说话的声音不小,杨清宁听得一清二楚,不过他并没有理会,而是认真听着刘兰的讲解,直到李婉君走到他身边。 「这位公子有礼。」 听到她说话,杨清宁这才冷淡地看过去,道:「有事?」 李婉君还未说话,胡三桃率先开了口,语气中颇为不满,道:「这位公子,你可知面前这位小姐是谁?」 「她是谁?」 「李小姐是礼部尚书李大人的女儿。」 「哦。」杨清宁敷衍地应了一声,重复道:「何事?」 杨清宁的冷淡并未引来李婉君的不满,她笑意吟吟地说道:「听闻店里新上了新的胭脂水粉,正是公子现在看的这种,我想问问公子,是否像她说的那般好。」 杨清宁抬头看向刘兰,「你们店里就只有这一套试用装?」 刘兰不假思索地回答:「不是,一共有三套。」 杨清宁没再搭理李婉君,道:「这两款都还不错,给我包起来吧,包得精緻一些,我要拿来送礼。」 刘兰脸上一喜,急忙问道:「那公子可要办理会员?」 「办。」 小瓶子便从怀中掏出银票,递给了刘兰。 刘兰接过银票,脸上的笑意更甚,道:「两位公子稍候,奴婢这就去请掌柜,给公子註册会员。」 胡三桃没想到杨清宁竟付钱付得这么爽快,不禁重新打量起他,怀疑自己是否打了眼。这事还真不怪她眼拙,主要杨清宁出门时专门让小敏子挑了见最不起眼的衣服,再加上他身上只戴了一个平安扣,怎么看也不想死富家公子。 李婉君见杨清宁看都不看她一眼,不禁微微蹙眉,出声说道:「公子买胭脂水粉可是要送心上人?」 杨清宁之所以对李婉君这副态度,完全是因为李婉君的父亲李孟德,凌南玉对他向来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以至于杨清宁对这位礼部尚书记忆深刻,没想到还未见到本人,先碰到了他的女儿。 「这和你有何关系?」杨清宁眼皮都未抬一下。 李婉君身边的侍女呵斥道:「放肆!你怎么跟我家小姐说话呢?」 大庭观众之下,李婉君脸上确实不好看,只是杨清宁成功激起她的好胜心,她决心要不惜一切拿下杨清宁。 「芍药,不得无礼!」李婉君调整表情,微微福了福身,道:「是小女子唐突,还请公子见谅。」 「你离我远一些,我就当什么事都未发生。」 李婉君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不适,道:「看来公子是恼了我,作为赔礼,公子今日在香满堂的花费,由我来出。」 「大庭广众之下,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纠缠一名陌生男子,这就是礼部尚书教出来的女儿?」杨清宁丝毫不打算给她留什么脸面。 第507页 「你!」纵然李婉君再要强,被人这么说,也不由窘迫难堪,顿时红了眼眶。 胡三桃见状出声说道:「这位公子,李小姐就是看您也在瞧这款香粉,这才过来询问效果如何,不过是几句话的事,您要是不想说就不说,用得着这么为难一个弱女子吗?」 「事实到底如何,这里的人心里都有数,何必装模作样。」杨清宁一脸厌恶地看着胡三桃,道:「你要捧高踩低,那是你的事,我懒得管,可你非要拉上我,把我当成你巴结她的踏脚石,你自作聪明,别人就得和你一样蠢。」 胡三桃被戳穿心思,脸上一阵儿青一阵儿红,却又不敢真的得罪杨清宁,装作一副可怜相,道:「这位公子,奴婢是身份卑微,您说上几句,甚至打上几巴掌,奴婢都受了,但您不能如此误会李小姐,若此事传出去,李小姐的清誉岂非毁了?」 「怎么,拿不准我的身份,不敢得罪我,便出言挑拨,让她恨上我。」杨清宁说着看向李婉君,道:「让她藉助她父亲的权势,对我打击报復?」 胡三桃的脸色更加难看,见李婉君面色不善地看着自己,急忙解释道:「李小姐,您莫要误会,奴婢没有那个意思……哎呀,奴婢笨嘴拙舌,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只求这位公子大人大量,饶奴婢一命。」 胡三桃说着就跪在了地上,一副被欺负了的可怜模样。 「呵,在我面前耍这种小伎俩。」杨清宁讥讽地笑了笑,道:「给你三息,若你不站起身,我让你在京都再也混不下去。」 若胡三桃只是想要捧高踩低,杨清宁不会把她如何,毕竟这个世界本就是弱肉强食,想要好好生存下去并没有错。可她不该心存恶意,挑拨李婉君记恨他,要知道若非他身后有靠山,一部尚书的权势足够把人给毁了。 胡三桃闻言心中一紧,求助地看向李婉君,李婉君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压根不打算帮她。李婉君向来心高气傲,那容得下有人算计她,这会儿怕是已经记恨上了。 「一、二……」 不待杨清宁数到三,胡三桃就慌忙站起了身,狼狈地跑了出去。李婉君看了看杨清宁,也跟着走了出去。 一旁看戏的余秀秀犹豫了犹豫,还是走了过来,在杨清宁身前福了福身,道:「这位公子有礼。」 杨清宁抬头看去,笑着说道:「小姐看了半晌的戏,这会儿过来有何指教?」 余秀秀笑了笑,道:「小女子看戏也并非自愿。小女子过来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提醒公子,李小姐性子高傲,公子今日这般得罪他,怕是已经被记恨上,公子要小心应对。」 「小姐与那位李小姐可是有什么仇怨?」 「我父亲不过是户部的一个小小郎中,与尚书大人可没法比,我可不敢得罪李小姐,只是于心不忍,这才过来提醒公子。若公子觉得小女子心怀不轨,就当小女子未曾开过口,小女子告退。」 余秀秀没有多留,转身回到自己的位置。 就在这时,刘兰走了回来,手里拿着包好的胭脂水粉,抱歉地说道:「公子,我家掌柜马上出来,您稍等片刻,掌柜说为了表示歉意,将会赠送您一款玫瑰香粉。」 杨清宁点点头,反正他是里视察店铺的,不介意多等一会儿。 小瓶子将包好的胭脂水粉接了过来,拎在手里。 等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掌柜水娘子才从后面走了出来,在看到小瓶子时,神情微微一怔,随即上前就要行礼,被小瓶子用眼神制止。水娘子是个聪明人,很快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刘兰见她出来,急忙说道:「掌柜,就是这位公子要办会员。」 水娘子看了过去,神情微微一怔,随即说道:「敢问这位公子贵姓?」 杨清宁淡淡地开口,「免贵姓杨。」 水娘子闻言恍然,将手里的册子递给杨清宁,道:「劳烦公子在此处写一下住址,以后若有新品,我们店里会派专人上门推荐。」 「不必了,我买来只为送礼。」 「那公子就留个姓名,小人好给您办会员。」 杨清宁犹豫了一瞬,接过册子和毛笔,在上面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第146章 重回京都(5) 会员登记完毕, 杨清宁和小瓶子便离开了香满楼,坐上了停在路边的马车,径直前往下一个分店。看着他们离开, 水娘子的心里十分忐忑,仔仔细细地问了刘兰, 方才到底发生了何事。听完刘兰以及其他人的讲述, 水娘子的心凉了半截。 她倒是不担心杨清宁得罪李婉君的事,毕竟这铺子是杨清宁的, 事先又知道李婉君的身份,即便这样他还那么不给李婉君脸面, 足以证明杨清宁的身份很高, 压根不怕李婉君身后的李孟德。她真正担心的是自己的饭碗是否保得住, 那一家老小可还靠自己这份工钱吃饭呢。 「告诉胡三桃, 她被辞退了,以后都不用来了。」 刘兰一怔,替胡三桃求情道:「掌柜,胡姐每个月卖出去的胭脂水粉都是最多的, 您再给她一次机会吧。」 「我给她机会,谁给我机会?」水娘子缓下语气,道:「以后她接待的客人,就交给你来接待, 你好好干, 少不了你的好处。」 「掌柜,胡姐家里就指着她养家餬口,您若是……」 水娘子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 道:「好了好了,不要再说了, 若你再为她求情,你也别干了。」 第508页 刘兰不敢再说,和胡三桃一样,她家也靠着她的这份工钱过活,不能没了这份活计。 杨清宁各个分店走了一圈,总体来说,没什么大问题,只是员工的整体素质,还需要花时间培养。 待回到王府,已是下午时分,他们这边刚进王府大门,凌南玉便接到了消息,放下手里的奏摺,三两步迎了出去。 马车径直朝着清晖园行去,还未来到院门口,就听小瓶子说道:「老爷,皇上来了。」 杨清宁掀开车帘往外一看,果真见凌南玉朝着他们走了过来,杨清宁以为出了什么事,便叫停了马车,刚想起身下车,马车突然一阵晃动,紧接着帘子被掀开,凌南玉走了进来。 杨清宁奇怪地问道;「皇上神色匆匆,可是出了什么事?」 凌南玉一屁股坐到杨清宁身边,道:「阿宁,陈慧今日可是来王府了?」 杨清宁挑了挑眉,道:「皇上这么火急火燎地过来,就是为了这事?」 「他今儿没去上朝,递了条子说什么身体有恙,身体有恙,为何还能来王府,我看他这是欺君!」凌南玉丝毫不掩饰自己对这件事的气愤。 杨清宁好笑地看着他,道:「皇上是否有些小题大做?」 「阿宁。」凌南玉握紧杨清宁的手,道:「你虽然聪明,却心思单纯,那个陈慧对你就是心怀不轨,你别被他骗了。」 「皇上不也对我心怀不轨吗?」 凌南玉一怔,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顿时黑了下来,道:「阿宁,他都跟你说了什么?」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作为朋友,过来看看我。」杨清宁反握住凌南玉的手,道:「他以前什么心思,都已是过去的事了,以后我们只是单纯的朋友,君子之交。」 「君子之交?」凌南玉的眉头依旧皱着,明显是对陈慧不放心,「我看他是打着君子之交的名义,刻意接近你阿宁。」 「我信他,皇上也试着放下成见,信他一次。」 凌南玉看着杨清宁的眼睛,沉默了一会儿,道:「好吧,那我就信他一次。不过以后他再背着我来找你,我绝对会找他算帐!」 其实凌南玉早就知道陈慧对杨清宁的心思,却从未为难过他,还委以重任,足以看出凌南玉在国家大事上完全能做到公私分明。 「你是皇上,他是臣子,若他来找我,专门挑你在的时候,我们能说什么?」 「不是,有什么话是当着我的面不能说的?若是当着我的面不能说,那一定不是什么好话,不说也罢。反正这事我绝不退让!」 「他是我朋友,他来找我,我不好不见。这样吧,若他来,我便让小瓶子和小敏子在一旁侍候,有他们在,他也不好说什么。等你回来,我再将我们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一五一十地告诉你,这样成吗?」 杨清宁既然已经做了让步,凌南玉也没揪着不放,道:「那好吧。」 「既然皇上的事说完了,那我来说说我的事。」 「阿宁有事直说便可。」 「我想知道陈慧来王府的事,皇上是如何知道的?」杨清宁微笑着看着凌南玉。 凌南玉心里一紧,老老实实地说道:「是王府里的营骁卫传的信儿。阿宁,你别生气,我没有监视你的意思,只是你在宫外,我不放心你的安全。」 杨清宁依旧微笑着看着他,道:「陈慧并非敌人,也并非穷凶极恶之徒,与我的安全有何妨碍?」 凌南玉被他看得浑身发毛,果断认怂道:「阿宁,我错了。」 「皇上,我不希望自己身边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这会让我觉得你对我并不信任。」 「我就是想知道你每时每刻在做什么。」凌南玉明白杨清宁在意什么,若有人时刻盯着自己,无论对方什么理由,他也会很反感,「我会吩咐下去,王府里的事一切由阿宁做主,不必再禀告与我。」 「嗯。」杨清宁淡淡地应了一声。 凌南玉见状心中有些忐忑,道:「阿宁可是生气了?」 杨清宁点点头,道:「确实有些。我既然已经决定和皇上在一起,那便不会再给旁人机会,可皇上似乎并不信我。」 「我不是不信你,我是对自己没自信。」 「你是一国之君,这天底下还有谁比你更优秀?而且你还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们之间的感情,谁能比得过,你为何会没自信?」杨清宁始终想不通这一点。 听杨清宁这么问,凌南玉深吸一口气,道:「阿宁只说与我谈恋爱,还说若是不适合就分手,你什么性子,我最清楚,你根本不在乎我是谁,而且你心狠得很,只要你觉得我们不合适,你一定会离开我,从此消失得无影无踪。」 杨清宁一怔,随即明白了癥结所在,一时有些无言以对。不得不承认,凌南玉说的没错,若他觉得两人不合适,会果断分手,压根不会去管对方是什么身份。 见杨清宁沉默,凌南玉心里越发慌张,道:「我说对了,是吧。阿宁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我确实是这么想的。」杨清宁不想欺骗凌南玉,没办法给他吃这个定心丸,语重心长地说道:「两个人在一起本就需要磨合,若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依旧无法解决问题,那就只能分开。况且,就算是两夫妻,也有和离一说吧。你不能因为这个,让自己活在诚惶诚恐之中,那得多累啊。」 第509页 「我知道阿宁说的都对,都有道理,可感情没有那么多道理,阿宁能说出这番话,是因为阿宁不够爱我。」凌南玉有些失落地看着杨清宁,道:「阿宁,我爱你,比任何人都爱你。而我在你心中,是一个可以爱的人,能尝试去爱的人,我们对彼此的爱根本不对等,你让我怎么不害怕?」 「皇上,你未免太看轻自己了!」杨清宁伸手轻抚着他的脸,安慰道:「你在我心里是独一无二的,否则我一个正常男人,怎会与男人纠缠?」 听他这么说,凌南玉的心随之雀跃起来,「阿宁说的是真的?」 杨清宁无奈地笑笑,「我何时骗过你?」 试问哪个恋爱中的男女,不想做对方独一无二的那个,凌南玉自然也不例外。他高兴地凑上前,在杨清宁的唇上落下一吻,微凉柔软的触感,让他不捨得离开,一下又一下地轻吻着。 杨清宁的眼神暗了下来,伸手按住他的后脑,主动加深了这个吻。温柔缠绵的唇齿交缠,不知怎的突然变得激烈,杨清宁的理智此时也被扔到九霄云外,直到感觉一阵凉意袭来,理智才慢慢回笼。而两人此时的体/位十分暧昧,凌南玉坐在他腿上,两条修长且有力的腿,正紧紧夹着他的腰。而自己正埋首在他胸前,双手也已伸进了他的衣服里。 「阿宁……」头顶传来凌南玉有些难耐的声音。 杨清宁抬头看去,凌南玉明亮的凤眼中已满上水汽,英挺的眉头微微蹙着,似有些不满地看着他,「为何停下?」 杨清宁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红艷艷的颜色像是熟透的草莓,上面还残留着水渍。 凌南玉的身子又向杨清宁靠了靠,「阿宁继续,很舒服!」 看着近在咫尺又娇艷欲滴的草莓,杨清宁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随即心虚地后仰,拉上了他的衣服,语无伦次地说道:「我……我饿了,我们下车吧。」 「阿宁……」凌南玉双手捧住杨清宁的脸,道:「阿宁明明很想,为何不要我?」 紧贴在一起的身子,暴露了杨清宁的欲望,让他无法反驳,他确确实实对凌南玉有了反应,只是心理上还没做好准备。 「抱歉,我还没准备好。」 凌南玉心里难免失落,却扬起嘴角,装作不在意地说道:「没关系,我等得起,阿宁不用说抱歉。」 凌南玉唯恐杨清宁尴尬,果断地站起身,重新整理好衣服。杨清宁这才长出一口气,也开始整理自己的衣服。 察觉到凌南玉在看自己,杨清宁抬头看了过去,一眼便看到了凌南玉脖子上的青紫痕迹,随即心虚地转开目光,脸上一阵火辣辣的。 凌南玉见状低头看了看,并未发现有何不妥,随即坐到杨清宁的身边。 杨清宁下意识地往一旁挪了挪,道:「不是要下车了吗?」 感受到他的僵硬,凌南玉心情有些复杂,「阿宁别紧张,我只是想帮你理一理头髮。」 杨清宁松了口气,转过身背对过去,方便他整理,又不会觉得尴尬。 凌南玉抽出杨清宁的髮簪,乌黑浓密的头髮如丝绸般垂了下来,淡淡的茶香传入鼻尖,杨清宁喜欢喝茶,就连用的香皂和洗髮水都是茶香的,很是清新淡雅。 凌南玉咬住髮簪,伸手挽住他的髮丝,熟练的将他的头髮束了起来,「阿宁的头髮真好,让人爱不释手。」 杨清宁突然想到现代男人最在意的髮际线,不自觉地伸手摸了摸,道:「老了,前几日照镜子,看到不少白髮。」 「阿宁这张脸十几年未变,谁见了会说老?咱们站在一起,不认识的怕是会说,我才是年长的那一个。」 「这张脸确实没怎么变,但心态变了。」杨清宁不想继续呆在车里,道:「我们下车吧,有话去屋里说。」 凌南玉应声,帮着他穿上斗篷,又帮他戴上了兜帽,这才掀开车帘走了出去。 杨清宁看着被掀开的车帘,不由深吸一口气,他从未想过会和人在车上……感觉有些羞耻。他鼓足勇气走出车厢,发现车外没了人,不禁长出一口气,应该是小瓶子听到里面的动静不对,支走了其他人,以免他尴尬。 杨清宁看着凌南玉伸过来的手,犹豫了一瞬还是搭了上去,扶着他下了马车。 「阿宁去店里巡视,可发现什么问题?」感觉到杨清宁的不自在,凌南玉找了个话题,转移他的注意力。 「皇上猜猜我在店里遇到了谁。」 本是随便找个话题,却被杨清宁的反问勾起了兴趣,凌南玉问道:「谁?」 「礼部尚书的女儿。」 「礼部尚书的女儿……」凌南玉重复了一句,道:「阿宁是说李孟德的女儿?」 杨清宁点点头,道:「也不知怎么那么巧,我来京多日,第一次出门,竟在我店里碰到了尚书府的小姐。」 「李孟德有三个女儿,长女是庶出,已经出嫁,二女儿是嫡女,待字闺中,三女 儿也是庶女,尚且年幼。阿宁遇到的应该是李孟德的二女儿李婉君吧。」 「看年纪应该是。今儿我可把她得罪死了,说不准这会儿她正在调查我的身份。」 「怎么回事?」凌南玉的眉头皱了起来,杨清宁为人温和,极少与人冷眼相待,定是李婉君做了什么事得罪了他。 第510页 杨清宁如实说道:「她想与我搭讪,我拒绝了,且说出的话很难听,一点脸面也没给她留。」 凌南玉的眉头皱得越发进了,道:「她对阿宁一见倾心?」 「大约对我有那么点意思。」杨清宁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道:「皇上曾说李孟德在打选秀的主意,难道不是想让李婉君参加选秀,争夺皇后之位?」 「李孟德就这么一个嫡出的女儿,有资格争一争皇后的位置,自然是要让李婉君参加选秀。」 杨清宁奇怪地说道:「虽然这是我第一次见李婉君,却也能从她的言谈举止中,看出她争强好胜的性子,她若知晓李孟德的打算,那应该已做好做皇后的准备,怎会对我纠缠不休?」 两人说着已经来到门前,小敏子和小顺子一左一右掀开帘子,杨清宁本能地落后一步,让凌南玉先行进屋,凌南玉则与他的想法一致,两人便在房门前相继顿住脚步。 杨清宁无奈地笑笑,「皇上先行。」 凌南玉犹豫了一瞬,还是抬脚走了进去,不过他就等在门口的位置,等着杨清宁进来,替他脱下外面的斗篷。 「阿宁是觉得李婉君这么做是另有所图?」凌南玉继续方才的话题。 「我不觉得能有这么大的魅力,仅见上一面,就让李婉君放弃做皇后的想法。」 杨清宁从不认为自己对女子有多大魅力,毕竟没有哪个女子,会想找一个比自己还漂亮的老公吧。 「那阿宁以为她是否知晓你的身份?」 杨清宁想了想,道:「以她当时的表情来看,应该不清楚我的身份。」 「既然不清楚阿宁的身份,那她要算计的就不是阿宁,而是想借着阿宁算计别人。」 杨清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不管她之前的目的为何,如今我得罪了她是事实,她这会儿应该在调查我的身份。依皇上之见,李孟德若知道是我,会怎么做?」 凌南玉眼神微冷,道:「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打你的主意。」 杨清宁坐在了窗前的软榻上,道:「我可听说最近参我的摺子不少,说什么我一个没有官职在身的奴才,住在王府是违制。」 「阿宁放心,但凡打你主意的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听他这么说,杨清宁心里欢喜,却还是叮嘱道:「皇上,您是一国之君,为君者不能意气用事,要以国事为重,他们想说就让他们说去,反正不痛不痒的,也没什么妨碍。」 「阿宁放心,我心中有数。」 杨清宁点点头,接着说道:「我对李婉君还是有些在意,皇上还是派人查查吧。」 「待会儿我便吩咐他们去查。」 帘子被掀开,小敏子端着托盘走了进来,道:「主子,老爷,奴才让人熬了姜茶,你们喝点去去寒。」 杨清宁端起茶杯,『咕咚咕咚』喝了下去,他的身子不比旁人,还是小心一点也好。凌南玉自小不爱吃姜,不过为了陪着杨清宁,他也没少喝姜汤,喝着喝着也就习惯了。 杨清宁放下汤碗,出声问道:「方才你可见了长平?」 小敏子答道:「他说出去办点事,要晚上才能回来。」 「可有说去办什么事?」 「这个没说。」 杨清宁点点头,道:「我让你买的宅子可有合适的?」 小敏子苦笑着说道:「不瞒老爷,京都的牙行奴才都跑遍了,没几个出售铺子的。」 「京都的铺子确实很难买,之前买的铺子也是等了许久。那宅子呢?」 「宅子倒是看了几处,不过并不太如意,奴才以为还是买块地,找人建最为合适。」 「那有合适的地吗?」 「倒是有一块,在城南的巷尾村,有块十亩的地。」 凌南玉忍不住插话道:「阿宁要买铺子买地?为何不和我说,京都的铺子我也有几间,都是母妃留下的,你要用,直接收回来便是。还有城郊的皇庄,都建有别院,何需再买地另建?」 「那是皇上的铺子和地,不是我的。」 凌南玉闻言眉头微蹙,委屈道:「阿宁与我分得那么清?」 「我来京都之前就说了,我要做自己的事业,是独属于我的,皇上可是也答应了。怎么,现在要反悔?」 「那自然不是。」凌南玉唯恐杨清宁说要走,道:「阿宁若不想直接用,那我卖给阿宁便是,反正那些铺子也是租给别人。」 「人家租得好好的,我若是抢了去,是不是有点不太好?」 「有何不好?铺子是我的,我是租是卖,单凭我的意愿。」 「这样吧,你提前跟人家说一声,年前腾出地方便可。」 「好,那就这么定了。」 「先说好,铺子的价钱一分都不能少。」 「嗯,阿宁放心,保证别人卖什么价,我就卖什么价。」 「那就这么定了,至于地,待改日我去瞧瞧,再做决定。」 「是,老爷。」 「对了,方才我买回来两套胭脂水粉,你待会儿跑一趟永平侯府,再跑一趟严府,将分别交给吴侯和严兄。另外,再准备一份礼物,以作为严兄的新婚之礼。」 小敏子应声,请示道:「他们若是问起,奴才是否如实告知。」 「说吧,反正我回来的消息,不久便会传开。」 第511页 「好,奴才这就去。」 三日后,杨清宁带着小瓶子和小敏子,一起去了巷尾村,看了那块地,杨清宁觉得位置不错,便直接让小敏子带着地主去了应天府,办理了过户手续。 地买了,却还不能立即动工,毕竟是冬天,天寒地冻的,不好施工,只能等到明年开春才能动工。至于制作玻璃的方法,在和凌南玉签订了合约之后,杨清宁便上交了朝廷,而他建的作坊是为了制造镜子。 岁月如梭,眼看着就要到年底,杨清宁重回京都的消息,也彻底传了开来,不少人上门拜访,尤其是之前与杨清宁关系好的,比如吴干军、刑值、严方等人。这些人无一例外都见到了本人,也无一例外是凑着休沐的时间过来,主要是怕遇到凌南玉,若是他在场,那老友见面,就变成了领导召见,实在不是那么回事。除了这些人之外,其他人就没这么幸运了,几乎都吃了闭门羹。 这天早上,凌南玉去上早朝未回,杨清宁正在书房里画图纸,镜子要想卖的好,还得多弄几个花样出来。 小敏子在一旁好奇地看着,问道:「老爷,您这是画得什么?」 「化妆镜,玲珑小巧,适合随身携带。」 小敏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道:「是女子化妆时所用?」 两人正说话,小柜子掀开门帘走了进来,禀告道:「老爷,礼部尚书李孟德李大人派人递了帖子。」 杨清宁的手一顿,抬头看了过去,道:「你说是谁?」 「礼部尚书李孟德李大人。」小柜子重复了一遍。 「看来是已查清我的身份。」杨清宁看向小瓶子,道:「长平,你说我是见,还是不见?」 「见或不见,都没太大妨碍,全看老爷想或不想。」 「如今的王府是万众瞩目,若是我今日见了李孟德,明日便会传遍整个京都,你说旁人会怎么想?」 「会猜测老爷与李孟德私底下是否有什么交情。」 「是啊,那么多拜帖,我只挑了以前的熟识接待,若这会儿接了李孟德的帖子,那就说明我与李孟德有些不为人知的关系。」 第147章 重回京都(6) 「有了这层关系, 他女儿被选做皇后的机会大大增加,还真是好算计啊!」 小敏子笑着说道:「再好的算计,也逃不过老爷的法眼。」 杨清宁笑了笑, 道:「帖子退回,就说我身体不适, 不宜见客。」 小柜子领命, 转身走了出去。 小瓶子出声说道:「他不会就就这般善罢甘休的。」 「那就瞧着吧。」 小柜子刚走没多久,又回来禀告, 「老爷,护国公府的青风少爷来了, 说是有要紧事求见。」 「陈青风?」意气风发的少年出现在脑海中, 杨清宁微微蹙眉, 随即说道:「请他进来。」 「是, 老爷。」小柜子领命而去。 「据你所知,迎接老国公的队伍此刻行至何处?」 小瓶子想了想,道:「应该就在这两日进京。陈青风此时过来,还声称有急事, 难道是老国公出了事?」 小敏子插话道:「老国公本就病重,再加上长途跋涉,怕是撑不了多少时日。」 「怕是已经出事了,而且不是什么好事。」杨清宁嘴角勾起苦笑, 道:「要不然他们要找的应该是太医, 而不是我。」 小敏子一怔,随即反应了过来,道:「老爷的意思是国公爷很有可能不是病死, 而是被害?」 「但愿我的猜测是错的。」杨清宁无奈地嘆了口气。 等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门外再度传来小柜子的声音, 「老爷,青风公子来了。」 「请他进来。」 话音刚落,门帘便被人掀开,陈青风从门外走了进来,四年未见,当初活泼开朗的少年,如今变成了健硕挺拔的青年,只是眉宇间的英气被郁气所取代,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 杨清宁站起身,打招唿道:「陈小公子,好久不见。」 「公公,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还请公公随我去一趟护国公府。」陈青风说着便要上前拉扯杨清宁,被一旁的小瓶子拦了下来。 杨清宁摆摆手,示意小瓶子让开,出声问道:「公子如此焦急,可是老国公出了事?」 陈青风眉宇间难掩悲痛,道:「是,祖父殁了,父亲怀疑是被人所害,这才让我过来请公公,一查究竟。」 果然不出所料,杨清宁忍不住嘆了口气,道:「长平,你去备车,随我去一趟国公府。」 「是,老爷。」小瓶子转身走了出去。 「我就是乘车过来的,公公坐国公府的马车便可。」 小敏子闻言出声说道:「老爷身子不好,受不得风。」 陈青风愣了愣,随即说道:「是我思虑不周,公公别见怪。」 「无妨。」杨清宁不在意地笑笑,道:「我已不再宫中服侍,公子还是换个称唿吧。」 陈青风眼睛亮了亮,道:「那我叫你一声『杨大哥』吗?」 「有何不可,不过是一个称唿而已。」 杨清宁本就挺喜欢陈青风的,在经歷了那次围杀使团之后,他对陈青风的好感更甚,叫他一声『大哥』,听着也挺亲切的。 「杨大哥,你回来这段时日,我几次想过来拜访,可祖父他……」 第512页 杨清宁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老国公一辈子为国为民,让人敬佩,定能青史留名,这与武将而言是荣耀,老国公已是不枉此生,你也不必太过难过。」 「杨大哥有所不知,祖父虽病重,却还能撑上一段时日,至少能撑到京都,与我们见上最后一面,不曾想竟在进京都之前薨逝,而且死因存疑,父亲以为祖父极有可能是被人所害。」 「老国公的死因为何?有何存疑之处?」 「据祖父身边的贴身侍从说,祖父在死之前,神色癫狂,大吼大叫,根本不认人,看样子很像是中了某种药,可后来太医为祖父把脉,又未曾发现任何中毒的迹象,事出反常必有妖,定是有人对祖父动了手脚。 」虽然陈明威在去西南之前,陈青风还很小,又是多年未见,可丝毫不影响陈青风对陈明威的感情,闻听陈明威出事,陈青风真的难以接受。 杨清宁听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确实有些奇怪。」 两人正说话间,小瓶子从门外走了进来,道:「老爷,马车已经准备好了。」 小敏子也拿来了斗篷,以及厚重的外衫。杨清宁绕到屏风后,换上衣服,又披上斗篷,这才和陈青风一起出了卧房,上了院子里停着的马车。 车上,杨清宁出声问道:「太医可有说老国公的死因为何?」 陈青风答道:「太医说是心脏衰竭。」 「心脏衰竭……」杨清宁重复了一遍,随即说道:「老国公生前心脏可有毛病?」 陈青风点点头,道:「其实祖父在去西南之前,身体便出了毛病,随身会带着药。」 「原来如此。」 陈青风听他这么说,急忙问道:「杨大哥可是想到了什么?」 「还未得知具体情况,我也不好多说,待见到老国公后,再说其他吧。」 陈青风点点头,转移话题道:「杨大哥当年为何要离宫?」 「当时京中的形式太过兇险,而我的身子又不争气,皇上担心我无法安心养病,便派人将我送出宫,去了江南养病。如今南凌已定,北慕和西楚也偃旗息鼓,皇上便又把我接了回来。」这是杨清宁和凌南玉商量好的对外的说辞。 陈青风信以为真,道:「原来是这样,皇上待杨大哥是真的好!」 「皇上与先皇一样,是难得的明君。」 陈青风深以为然,道:「是啊,当年围杀使团,是多么惊世骇俗之事,万一消息泄露出去,那南凌将陷入万劫不復之境地。多亏皇上运筹帷幄,南凌才能顺利化解危机。」 「当初围杀使团,多亏了你们帮我,我本想着事后找个机会好好谢谢你们,只可惜走得太过匆忙,没来得及。原本回到京都,是有这个打算,后又听说老国公病重,我也不好登门,便一直拖到了现在。」 「杨大哥不用客气,身为南凌儿郎,保家卫国是本分,杨大哥深陷险境,是为了国家之安危,我们保护你,就是在保家卫国,是义不容辞之事。」 「我还是那句话,南凌有你们这些少年郎,将来必定更加强盛!」 「杨大哥谬赞了!」陈青风赧然地挠挠头,道:「我如今才是个小小的百户,根本不值一提。」 「你能不依靠家族,从小兵做起,一步一个脚印地做到百户,凭得是你自己的本事,这已经很了不起。更何况你才进禁卫军不到一年,便坐到了百户的位置,我相信你将来定前途无量。」 禁卫军不比前线的军队,虽然相对要安全得多,却也因此很难晋升,半年的时间做到百户,已经十分不易。 被杨清宁这般夸奖,陈青风心中有种说不出的自豪感,「其实我想去西南,可父亲不让,说我性子跳脱,需要好好磨练磨练,否则去了也只会给陈家丢脸。」 「边疆不比京都,尤其是西南,那里地形复杂,小国林立,他们为了生存,经常侵扰边境,随时都有可能面临战斗,那里的军士晋升是快,却都是拿命拼的。而禁卫军只是负责皇宫以及皇上的安全,一般不会有事,平常也不过是站站岗、训巡逻,两者根本没有可比性。陈大人不让你去,大抵是担心你的安危。」 就西南那边的广袤丛林,是南凌、西楚、东吴的交界地,却并未被三国剿灭,可见其地理位置之优越。 陈青风下意识地挺起胸膛,「男儿志在四方,况且我是陈家子孙,註定要驰骋沙场,若胆小怕事,岂非堕了祖父的威名?」 「你有这个志向很好。」杨清宁顿了顿,接着说道:「不过你现在还年轻,从未上过战场,也没指挥过军队,与那些久经沙场的老将来说,不过是纸上谈兵。而战场瞬息万变,身为领导者,每个命令都关乎无数人的生死,你确实该好好磨练磨练。」 两人就这样聊着天,很快便来到了国公府大门外。陈青风掀开车帘跟门房的人说了一声,门房的人打开侧门,让杨清宁的马车驶了进去。待来到陈明威所住的院门前,马车这才停了下来,杨清宁和陈青风相继下了马车,径直进了院子。 陈志方得了信儿,急忙迎了出来,拱手道:「宁公公来了。」 「大人有礼。」杨清宁还礼,道:「如今我已不在宫中侍候,大人还是叫我『清宁』吧。」 陈志方神情一怔,随即说道:「清宁啊,这次怕是要麻烦你了。」 第513页 「老国公一生为国为民,南凌能有如今的太平,老国公功不可没,清宁能为他做点事,倍感荣幸,大人不必这般客气。」 陈志方眼中浮现悲痛之色,道:「父亲一生为国征战,作为儿子,却未能在身前尽孝,实在是羞愧难当!」 当年若非陈志方一时冲动,陈明威不会被凌璋派去西南,一呆就是十几年,以致于落得一身伤病,不过五十多岁便驾鹤西去。 「自古忠孝难两全,大人虽未在老国公身边尽孝,却做到了为国尽忠,老国公在天有灵,非但不会责怪,还会倍感欣慰。」 杨清宁的话让陈志方心里好受了些,对杨清宁又多了几分好感,道:「你身子不好,咱们有话进屋再说。」 「大人,老国公在何处,清宁想先去瞧瞧,此事宜早不宜迟。」 陈志方自然是再乐意不过,道:「好,你随我来。」 陈志方在前引路,杨清宁跟在身后,朝着正房走去。因为要存放尸体,正房门前并未安装帘子,大门也是敞开着,门口的侍从见他们过来,连忙躬下了身子。 房间正中放置着棺椁,只是棺椁是空的,陈明威的尸体被安置在床上。杨清宁来到床前,看向床上的尸体,床上躺着一位白髮苍苍的老人,脸色蜡黄,遍布皱纹,眼窝青黑,嘴唇泛着淡淡的青色,光是看脸上的特徵,死因符合心脏病去世的症状。 「大人,老国公是何时薨逝的?死前都有什么症状,请详细地说给我听。」 陈志方转头看向陈青风,道:「你去把陈忠叫来。」 「是,父亲。」陈青风应声,转身走了出去。 陈志方解释道:「陈忠是父亲身边的贴身侍从,从小就跟着父亲,父亲发病时,陈忠就在身边,由他说能更详细些。」 杨清宁点点头,「那就再好不过。」 脚步声响起,陈青云脚步匆匆地从外面走了进来,看到杨清宁时微微一怔,随即打招唿道:「宁公公来了。」 杨清宁微笑着点点头,并未纠正他的称唿。 陈青云转头看向陈志方,道:「父亲,圣驾到门口了。」 「皇上来了?」陈志方慌忙说道:「你母亲那边可通知了?」 陈青云点点头,道:「已派人过去,这会儿应该得了信儿了。」 陈志方走出去两步,突然想到杨清宁,又顿住脚步,等着他跟上,这才一起往外走去。虽然杨清宁现在无官阶在身,却无人敢小瞧了去,毕竟除了他,没有哪个内侍敢入住王府,还住得心安理得。 众人刚出院门,就看到一众女眷朝着这边走了过来,为首的正是陈志方的正妻闫蕾,穿着一身深绿色衣裙,头上除了一根素色的髮簪,什么都没带,其他女眷亦是。 闫蕾上前几步,想要行礼,被陈志方拦了下来,道:「皇上的圣驾已经到了门口,见礼就免了吧,赶紧去迎驾。」 闫蕾应了一声,朝杨清宁福了福身,便跟着陈志方快步向门口走去。 跟在后面的女眷好奇地打量着杨清宁,眼中皆是惊艷之色,没想到杨清宁竟长得这么美,她们这些女眷单挑出来也是中上之姿,可以说是千姿百态,各有各的美,可与杨清宁站在一处,愣是变成了陪衬,无论是谁一眼看去,看到的定是杨清宁。 虽然杨清宁并未回头,却也能感受到她们投注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不过他已经习惯了,完全能做到面不改色。 当众人来到前门时,凌南玉已经进了大门,一眼便看到了人群中的杨清宁,神情微微一怔,脚步又加快了几分。 陈志方急忙顿住脚步,跪在了地上,身旁的人见状也纷纷跪了下来。杨清宁看着凌南玉走过来,犹豫着要不要下跪时,凌南玉已来到近前,一把扶住了他的手臂,道:「你身子不好,就不必行礼了。」 杨清宁笑了笑,道:「多谢皇上。」 陈志方扬声说道:「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其他人也随之喊道:「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凌南玉走向陈志方,弯腰扶住了他的手臂,道:「陈爱卿不必多礼。」 「多谢皇上。」陈志方顺势站了起来,身后的人也相继起了身。 凌南玉扫了众人一眼,道:「有话进屋再说,外面太冷了,阿宁的身子受不住。」 陈志方听凌南玉对杨清宁的称唿,总觉得太过亲密了些,可除了『小宁子』,他又想不出怎么称唿合适,便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皇上说的是,那我们进屋再说。」 杨清宁出声说道:「皇上,陈尚书对老国公的死因存疑,叫我过来是为了调查此事,老国公薨逝已有几日,便是在冬日,尸体也不能长时间存放,我想尽快展开调查,早些让老国公入土为安。」 凌南玉眉头微蹙,道:「朕听闻老国公薨逝,便放下朝政,亲自过来祭拜,倒是未曾听闻此事。」 凌南玉在解释他来这里的原因,并非因为杨清宁,只是来弔唁。 陈志方解释道:「臣只是有所怀疑,并无证据证明,确实未曾禀告皇上。」 凌南玉看向杨清宁,道:「阿宁可查到了什么?」 杨清宁无奈地说道:「我刚要问话,就听说皇上来了,便跟着陈尚书出来接驾,还不能判定老国公的死是病逝,还是被人谋害。」 第514页 凌南玉眉头皱紧,一脸正气凛然,道:「老国公一生戎马,为南凌立下汗马功劳,竟有人敢加害与他,实在可恶!阿宁尽管放手去查,无论兇手是谁,定不轻饶!」 杨清宁应声,「是,皇上。」 「多谢皇上。」陈志方感动道。 「既如此,我们便直接去老国公所在的院子。」 凌南玉一声令下,众人又朝着陈明威的院子走去。很快众人便进了房间,不过空间有限,仅有陈志方父子三人陪同,其他人都候在厢房内等候召见。 陈志方看了看身后的陈忠,道:「清宁,这就是我说的陈忠,父亲的贴身侍从,父亲薨逝时,他就在身边侍候。」 陈忠上前一步,跪倒在地,道:「陈忠拜见皇上,见过宁公公。」 杨清宁已经不想再纠正他们的称唿,转头看向凌南玉。 凌南玉见状出声说道:「起来吧。」 杨清宁出声说道:「你仔细说说当日的情况。」 「是。」陈忠沉吟片刻,接着说道:「五日前,我们行到沧县,眼看着天就要黑了,便在沧县寻了间客栈住下。待国公爷在房间安置好,耿太医便来请脉。耿太医说因为长途跋涉,国公爷的脉象有些虚弱,需要加上几味药。我对此也不是很懂,太医说什么,我便照做,亲自去附近药房抓了药,又亲自在药房熬好,这才端给国公爷服用。国公爷服完药,便躺下睡了,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国公爷突然睁开眼睛,大声嚷嚷了起来,还挣扎着要起身去拿剑,我拦都拦不住。」 杨清宁听到这儿,出声问道:「国公爷都说了些什么?」 「国公爷嚷嚷着『忘恩负义的东西,我要杀了你』,还说『你心术不正,世人皆被你矇骗』之类的话。」 「你可知国公爷口中的这个人是谁?」 陈忠眉头微蹙,脸上闪过犹豫。 杨清宁见状出声说道:「你直说便可,不必有什么顾忌。」 「国公爷说这话并未提名道姓,但国公爷在病重之前,曾与游击将军曹营有过争吵,还不止一次表达对他的不满。」 「曹营?」凌南玉闻言蹙起了眉头,插话道:「从西南送来的护国公所书的奏摺,都在夸赞曹营英勇善战,提携之意甚浓,你如今又为何如此说?」 「回皇上,之前国公爷确实十分欣赏曹将军,去哪儿都带着他,无论是建设边疆城防,还是两军对战,国公爷都会询问他的意见,多数都会採纳。可不知为何就在一年前国公爷对他的态度突然发生转变,不仅去哪儿都不再带着他,还在众目睽睽之下,对他大声训斥,丝毫不顾及他的脸面。」 杨清宁奇怪地问道:「你是国公爷的贴身侍从,跟在国公爷身边二十几年,你就没问过个中缘由?」 「我问过,可国公爷什么都没说。」 杨清宁转头看向凌南玉,道:「皇上,国公爷上呈的奏摺是多久之前的?」 凌南玉想了想,道:「最近的一封提起曹军的奏摺应是一年多前。」 杨清宁又看向陈忠,接着问道:「上奏国公爷病重要求回京的摺子,可是国公爷亲笔所书?」 「是,当时国公爷的身子已经很虚弱,大夫说国公爷时日无多,国公爷这才上奏朝廷,请求回京,希望能在最后见上亲人一面。」 「这就奇怪了,若国公爷对曹军有什么不满,完全可以上奏朝廷,为何奏摺中不曾提起?」 陈忠神情一滞,随即垂下了头,道:「这个我也不知。」 杨清宁见状提醒道:「此事关乎国公爷的死亡真相,我希望你不要有所隐瞒。」 陈志方插话道:「陈忠,你有话直说,不要吞吞吐吐。」 陈忠匍匐在地,道:「皇上,草民说的都是实话,没有任何欺瞒,还请皇上明鑑!」 凌南玉转头看向杨清宁,杨清宁沉默片刻,道:「太医开的药方,你可还留着?」 「国公爷死得蹊跷,我怀疑是中毒,太医却说国公爷没有中毒的迹象,所以我就怀疑是太医从中做了手脚,便将药方和药渣全部保留了下来。」 杨清宁看向陈志方,道:「大人可曾将药方和药渣给大夫瞧过?」 「瞧过,大夫说药方和药渣没有问题。」 「那就能排除太医下药的可能性。」杨清宁若有所思地皱着眉头,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随即问道:「当时房中可点了香?」 「是,老爷需要多休息,可总是睡不着,所以在老爷休息时,我都会点上安神香。」 「那安神香是你在保管,可有其他人碰过?」 陈忠闻言一怔,紧接着问道:「公公是怀疑有人在安神香中动了手脚?」 「不排除这种可能。」杨清宁确实有此怀疑。 凌南玉闻言神情一滞,下意识地看向杨清宁,发现他正看着自己,道:「阿宁可是想到了什么?」 杨清宁不答反问道:「皇上可还记得在东宫时,经常欺负我们的那个太监?」 「阿宁可是说的张明华的亲信马力?」 杨清宁点点头,道:「那时我们刚从东宫出来没多久,皇上经常会去坤和宫请安。那日皇上照常去请安,却发现送给张明华的东西忘了拿,便吩咐小顺子回东宫取。皇上对此事可还有印象?」 「有。当时马力很反常,朕差点被他掐死,后来他好似突然醒了神,还说是朕动了手脚的缘故。阿宁是怀疑老国公也中了和马力一样的毒?」 第515页 「确实有此怀疑。」还有一件事杨清宁没说,那就是董春青谋算凌南玉一事,这属于皇家丑闻,不可外扬。 一直保持沉默地陈青云出了声,道:「公公的意思祖父的死与十几年前的废后有关?」 「废后已经死了十几年,张家也被满门抄斩,应该不会还有残存势力在。我是怀疑老国公中的也是那种药,当时废后也曾找过太医,也并未查到马力体内中毒的迹象,他与老国公的情况基本吻合。」 陈志方出声问道:「那种药何处才有得卖?」 「黑市,只要有钱,在里面什么都能买到。」当年董春青被打入冷宫,杨清宁曾派人问过,她说是派人去黑市花重金买的。 陈青风插话道:「祖父是从西南回京都,而那种药在京都才能买到,也就是说那兇手在去西南接祖父回京的人当中。」 「有可能。可你想过没有,从西南到京都就算快马加鞭也要一个月之久,更何况是病重的国公爷,他们走了近三个月,这三个月中兇手随时可以下手,为何偏偏选在沧县?」 第148章 重回京都(7) 「沧县距离京都不过一日的路程, 他们在此下手,是打定主意不让老国公进京。」 「皇上所言不错。」杨清宁整理了一下思绪,接着说道:「他们之所以选择在沧县动手, 有三种可能,其一是护送老国公的队伍防守严密, 他们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而队伍来到了沧县,眼看着就要到京都, 大家紧绷的那根弦儿难免有些松懈,让他们抓到了机会。其二, 沧县是他们非常熟悉的地方, 即便防守再严密, 也能想到办法动手。其三, 兇手一直在试探老国公的态度,若老国公对他没有威胁,他便不动手,而最后试探的结果是老国公与他有威胁, 所以他在老国公进京前动了手。」 凌南玉认同地点点头,道:「阿宁思虑周全。」 杨清宁看向陈忠,道:「陈忠,你以为哪种可能性最大些?」 陈忠闻言皱起了眉头, 沉默了一会儿, 道:「护卫国公爷回京的这些人,都是身经百战的战士,我们这一路防守严密, 并没有松懈一说,我以为第一种可能可以排除。」 见他停了下来, 并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打算,杨清宁开口道:「所以你以为第三种的可能性大些。」 陈忠下意识地抬头看向杨清宁,惊讶之色一闪而过。虽然他没回答,不过这样的反应已经证实杨清宁猜得没错,他心里却是认为第三种的可能性大。 「这般说来,你们的队伍中确实有兇手的人,否则便没有这种可能性。」杨清宁看着陈忠的眼睛,道:「陈忠,我不明白你为何要替他隐瞒,难道这个人在你心里,比你与老国公几十年的主僕情还重要吗?」 「陈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陈志方闻言顿时变了脸色,质问道:「难不成你与那兇手是一伙儿的?」 「大人,我陈忠服侍老国公二十年,自问尽职尽责,不敢有半分懈怠,怎么可能谋害老国公?无凭无据的事,大人不能偏听偏信。」 「我也不信你会动手谋害老国公。」杨清宁再次开口说道:「你应该是察觉到一丝端倪,猜到谋害老国公的人是谁,而这个人与你来说很重要,你不忍心将他供出来,便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老国公已经死了,即便抓到了兇手,他也活不过来,所以你选择隐瞒。」 说到这儿,杨清宁抬头看向陈志方,径直问道:「大人,陈忠可有亲眷跟随他去了西南?」 陈志方微微一怔,随即答道:「有,他们去西南的第五年,他的妻女便追随他去了西南,三年前他妻子去世,他身边只剩下一个女儿。」 「这次回京,他女儿可在队伍当中?」 「不在!」陈忠抬头看向杨清宁,道:「你无凭无据,不要血口喷人,我女儿并未跟随队伍回京。」 杨清宁平静地与他对视,道:「老国公病重回京,他带去的那些人,只要没有官职的,都已跟随回京,你女儿为何未跟着?你捨得把她一个人留在西南?」 陈忠神情一滞,紧接着说道:「她母亲葬在西南,她不忍心留她一个人在那边,便决定留下来,待我安顿好后,再去接她和她母亲一併回来。」 陈志方这下算是明白了,脸色越发难看,扬声说道:「来人。」 候在门外的管家听到召唤,急忙走了进来,道:「大人有何吩咐?」 「去问问此次随行的人,陈忠的女儿陈怡是否随行?一个一个去问。」 管家看了陈忠一眼,道:「是,大人。」 陈青云插话道:「父亲,我随他一起去吧。」 「好。」 「青云公子稍待。」见陈青云要走,杨清宁出声阻止,道:「公子最好问问,陈怡与曹营的关系。」 凌南玉一怔,随即说道:「阿宁是怀疑幕后真兇是曹营,那陈怡是被他利用。」 「陈怡是女子,又是国公府的家奴,她没有理由谋害老国公。若我推测不错,能让她出卖老国公的,只有对她极为重要之人,我能想到的就是她被情所困。而方才陈忠一直在引导我们怀疑曹营,明显是对曹营心存怨恨,能让陈忠心存怨恨的事,大概就是曹营利用陈怡谋害了老国公。 还有老国公之所以没有上书参奏曹营,多半是陈忠在老国公面前为曹营求过情,老国公顾念二十多年的主僕情,这才对曹营多有隐忍。刚才我问陈忠的问题,他躲躲闪闪不肯回答,应该也是这个原因。」 第516页 杨清宁说话时,一直在留意陈忠的表情,果然见他变了脸色,便基本证实自己的猜测十有八九是对的。 陈家人听完杨清宁的话,脸色都不好看,陈青云深吸一口气,道:「我明白该怎么做了,多谢宁公公提点。」 大门没关,房间又没有任何保暖措施,杨清宁纵然穿了很多,怀里还抱着手炉,却依旧冷得直发抖。 凌南玉察觉他的异常,出声说道:「事情基本已经查清,阿宁身子不好,便不必多留了。」 陈忠闻言出声说道:「皇上,无凭无据,仅凭他的猜测,您怎能认定此事便已查清?」 「你说的没错,无凭无据,确实不能判定案子已经查清。」杨清宁抬头看向陈志方,道:「陈大人,若我没猜错,那陈怡应该并未随他们回京,也不可能回西南,十有八九被陈忠藏在了沧县,大人不妨派人去他们留宿的客栈查查。」 陈忠的瞳孔勐然放大,眼中尽是不可思议,虽然仅是一瞬间的反应,却还是被杨清宁捕捉到。 陈志方转头看向陈青风,道:「青风,你带人去一趟沧县,务必把人给我找到。」 陈青风领命,「是,父亲。」 杨清宁看向小瓶子,道:「长平,你擅长追踪,便随青风走一趟吧。」 「是,老爷。」小瓶子应声,跟着陈青风走了出去。 「这里太冷了,阿宁的身子受不住,还是去别处吧。」 陈志方见杨清宁的脸色确实不大好,道:「就去万松园吧,那里烧着地笼。」 杨清宁没有强撑,道:「也好。」 凌南玉率先起了身,杨清宁紧随其后。 陈忠见状上前,拦住了陈志方的脚步,道:「大人,国公爷是奴才谋害,与怡儿无关,大人要杀要剐,奴才没有怨言,求大人不要为难怡儿。」 出了门的凌南玉趁人不注意,握住了杨清宁冰凉的手,轻声说道:「这里的事了了,阿宁还是回王府吧,接下来的事交给我便可。」 杨清宁有些心虚地四下看看,随即挣脱了凌南玉的拉扯,无奈地瞪了他一眼,道:「也好,那我便先回去了。」 小瓶子走了,凌南玉唯恐杨清宁有危险,便想让白鹰护送他回去,被他拒绝了,「小瓶子走了,还有老张呢,皇上不必担忧,还是让白鹰留下保护皇上吧。」 「那你回去的路上小心点,到王府后让人给我传个信儿。」 「嗯,那我先走了。」杨清宁没再多说,带着人离开了国公府。 马车上,小敏子感嘆道:「老爷真是神了,不过一通问询,便将整件事查了个一清二楚,若非奴才就在现场,真不敢相信。」 杨清宁笑了笑,道:「我也是碰巧猜对了。」 「老爷,都是自家人,哪用这般谦虚。」 「确实是碰巧,并非谦虚。」杨清宁嘆息一声,道:「老国公一生戎马,没曾想竟败在了儿女情长上。」 「也不知那个陈怡是怎么想的,竟能做出这等蠢事。」 「定然是受曹营蛊惑,才被蒙蔽了心智。」杨清宁忍不住嘆了口气,道:「情之一字,最能惑人心智,让人不惜飞蛾扑火。」 「奴才以为人总要守住一份底线,若是那人试图让我越过这条线,那便证明对方并非真心,若还要继续下去,那就只能说明我蠢。」 杨清宁看了过去,笑着说道:「若人人都有你这份理智,便不会有那么多蠢人了。」 转眼三日过去,陈明威的死也也水落石出,不出杨清宁所料,陈怡就被陈忠藏在沧县一家农户中。那农户家的小儿子在客栈当伙计,收了陈忠的钱,将陈怡藏在家中,当小瓶子等人过去查问时,他表现得有些慌张,被小瓶子留意到,一路跟着那伙计回到家中,找到了被锁在房里的陈怡。 陈怡被找到时,没有丝毫悔改,一心想着曹营,即便陈家再三逼问,也不肯出卖曹营,甚至听到是陈忠出卖了曹营时,她还怨恨地咒陈忠死。陈忠见她这副模样,心灰意冷,也不在替她求情。 凌南玉派于荣亲自前往西南,捉拿曹营归案,又下旨封陈慧为西南副总兵,随于荣一起南下,接替曹营。 陈慧清楚凌南玉的用意,心中难免苦涩,此一去怕是再难回京都,只是凌南玉是君,他是臣,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更何况保家卫国本就是南凌官员之本分。于是,他只来得及给杨清宁留下一封书信,之后便收拾东西,跟于荣一起上了路。 杨清宁收到陈慧的信,心情有些复杂,耐心地等着凌南玉给他一个解释,可等来等去,等到傍晚还不见凌南玉回来,心里便泛起了嘀咕,心想着是否宫中出了什么事,便让小敏子进宫打探消息。 凌南玉将陈慧调去西南,确实存有私心,不过他也再三考虑过,陈慧在战场上摸爬滚打八年,从一个充军的罪人爬到如今兵部侍郎的位置,足以说明他的能力,让他去西南定能独当一面,是目前最佳的选择。 虽然话是这么说,凌南玉心里难免有些心虚,唯恐杨清宁得知此事后生气,便想着暂时不回去,等他气消了再回去解释。可他在御书房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这事不能拖,还是当面说清为好,便打算回王府,却听小顺子禀告,说李太妃在外求见。 凌南玉微微蹙眉,心里琢磨着她过来的目的,沉吟片刻,道:「请李太妃进来。」 第517页 话音落下,门口的帘子便被掀开,李太妃从门外走了进来,凌南玉起身说道:「太妃怎么亲自过来了,若是有事直接吩咐人过来知会一声,朕去玉和宫拜见便是。」 李太妃笑着说道:「皇上国事繁忙,哀家本不好打扰,只是有件事不能再拖了。」 凌南玉听到这儿,心中已然有了底,道:「是何等大事,竟还要劳动太妃?」 「自然是皇嗣一事。皇上三年孝期已满,立后一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凌南玉闻言脸上的笑淡了下来,道:「这般说来,太妃也要插手立后一事?」 李太妃见状解释道:「哀家并非要插手立后一事,只是想让皇上尽快定下后位,为皇室绵延子嗣。」 凌南玉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道:「听闻最近四皇妹经常去玉和宫请安,在李太妃面前尽孝,实在是难得了她的这份孝心。」 李太妃脸上的表情一僵,不过只是转瞬即逝,依旧笑着说道:「皇上说的是,四丫头确实是个孝顺孩子,可怜哀家无儿无女,便时常进宫陪哀家。」 「四皇妹向来让朕放心,这几日还想着,孝期已过,她的婚事也该早日定下,朕瞧着邱阁老家的小儿子就不错,人相貌端正,也颇有才华,与四皇妹倒是相配。」 「邱礼家的小儿子?」李太妃仔细想了想,随后皱紧了眉头,道:「那孩子是个庶出,怎配得上四丫头?」 「四皇妹是要招驸马,又不是嫁出去。况且,邱阁老可是南凌的肱股之臣,清流之家,就算是庶子,也非普通人家能比,怎么就配不上四皇妹?」 虽然凌南玉说的在理,可凌丹青已经有了心仪之人,她此来除了与凌南玉商议选秀一事,便是替她提一提亲事。李太妃斟酌片刻,道:「先皇的子嗣本就不多,四丫头的婚事,皇上还得慎重对待。」 「太妃觉得邱阁老家的庶子配不上四皇妹,那谁家的青年才俊配得上,那礼部尚书李孟德的嫡子如何?」凌南玉似笑非笑地看着李太妃。 李太妃心中一凛,道:「四丫头可是皇上的亲妹妹……」 「亲妹妹就能联合起来算计朕?」凌南玉丝毫不掩饰眼中的失望,道:「李太妃年纪大了,还是在玉和宫好好吃斋念佛吧,不要再管后宫之事了。」 李太妃语重心长地说道:「皇嗣之事本就关乎国本,可皇上不仅迟迟不肯立后,还将那些主张选秀的人,抓的抓,撤的撤,这会寒了满朝文武的心啊!」 「国之根本在于百姓,而非所谓的皇嗣。自古以来,那么多皇帝,能成为明君的,哪个是因为子嗣多?况且,先皇在去世之前已经定下皇后的人选,岂容他人置喙!」凌南玉讥讽地笑笑,道:「别一副为朕好的模样,你们打得什么主意,朕一清二楚。」 「后位早定?」李太妃的脸色不太好看,道:「此事是真是假,为何朝中无人知晓?」 「先皇留有遗诏,其上明确地写着皇后的人选,朕将在今年的除夕宴上公告天下,你们便死了这条心吧。」既然已经把话挑明,凌南玉索性不在拐弯抹角。 「既如此,皇上为何不早说?」 「朕早就说过,皇后的人选已定,可你们不信,千方百计地算计着。既如此朕便当回观众,好好瞧着到底有多少跳樑小丑登台唱戏,没想到啊,一向无欲无求的李太妃,竟也参与其中,还有朕那个好皇妹。」 李太妃的脸色十分难看,「那是哀家多此一举了,还请皇上恕罪。」 凌南玉不想再与她纠缠,道:「小顺子,送李太妃回玉和宫。」 小顺子应声,走到李太妃身边,笑着说道:「李太妃请。」 李太妃没再逗留,转身走了出去,模样有些许狼狈。自凌璋让她接掌后宫以来,她一直恪守本分,将后宫打理得很好,故而凌南玉登基以后,也从未想过换人掌权。只是新帝登基,立后是迟早的事,这也意味着她手中的权势迟早要交出去。这么多年被人尊着敬着,她不想再过回以前无人问津的日子,所以她便听信了那些人的话,打算找个好拿捏的女子做皇后,这样她就有办法将权力紧紧握在手中。只可惜,虽然凌南玉不是凌璋,却也不是个能被她拿捏的主儿,她的一举一动都被凌南玉看在眼里,与小丑无异。 玉和宫内,凌丹青正坐在正殿绣花,只是眼睛时不时地看向门口,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嘶』,手被针扎到,她忍不住叫出了声。 旁边的玉玲见状连忙上前,关切地问道:「公主,您没事吧?」 「没事,就是扎了一下,不打紧。」凌丹青放下手里的绣品,掏出帕子擦了擦。 「公主,您心里有事,还是不要绣了,这都扎几回了,奴婢看了心疼。」 凌丹青点点头,将绣品放到了桌上,道:「太妃都去了好一阵儿了,也不知谈的如何了。」 玉玲宽慰道:「这宫里就太妃的辈分最高,掌管后宫的大权也在太妃手里,太妃说话分量足,皇上定会答应,公主不必太过担忧。」 「但愿如此。」 脚步声响起,玉玲走到门前,掀开帘子往外看,见李太妃在嬷嬷的搀扶下走了过来,急忙说道:「公主,太妃回来了。」 凌丹青起身来到门前,掀开帘子迎了出去,她和往常一样上前搀扶李太妃,不曾想李太妃竟往一旁躲了躲,身边的嬷嬷也换了个方向,挡在她和李太妃中间,径直进了正殿。 第518页 凌丹青一怔,脸上顿觉火辣辣的,不明所以地看了看玉玲,随即追了上去。待她进了正殿,李太妃已经坐在了上首,看向她的眼神没有了往日的慈爱,冷淡了许多。 凌丹青小心翼翼地问道:「太妃,可是小四哪里做的不对,惹您生气了?」 李太妃想到在凌南玉那里受得气,胸口就闷得慌,道:「你每日来玉和宫,侍候哀家这个老婆子,到底是何居心?」 凌丹青被问得心里一紧,急忙说道:「小四没了父母照拂,与皇兄又不亲近,就想和普通人家的孩子一样,能享受天伦之乐。太妃,您慈爱,以前对小四也多有照拂,所以小四便想在您身前尽孝,哪里有什么居心。」 「谈什么孝心,你接近哀家,只是为了招李孟德的儿子为驸马!」 「太妃。」凌丹青『噗通』一声跪了下来,道:「太妃,小四是倾心李公子,可小四侍候太妃时,与李公子还不认识,又哪来什么居心。小四是觉着太妃真心对小四好,才敢求太妃向皇兄求情,应允小四与李公子的婚事。小四说的句句属实,若有一句假话,便让小四不得好死。」 观她神色不似作假,李太妃的神色稍缓,道:「地上凉,起来吧。」 「多谢太妃。」凌丹青起身,道:「太妃,是小四让您为难了,若皇上因此有所怪罪,小四去和皇上说,此事都是小四的主意,跟太妃无关。」 「四丫头,那李家不是什么好去处,他们就是在利用你与哀家的关系,为他们谋取私利。依哀家看,那李家小子对你就没真心。」 李太妃之前以为李孟德是在帮自己,御书房走了一趟后,她便明白了,没想到自己精明了一辈子,老了老了,竟被人算计了去。 凌丹青闻言忍不住为李玉成说好话,「太妃,您未曾接触过李公子,不知他的性情,他性情淡薄,无心权势,绝非您猜测的那般。」 李太妃眉头微蹙,「若他真如你所说,便不会鼓动你插手选秀一事。」 「可皇兄已登基数年,却迟迟不肯立后,也未曾纳妃,更不提皇室传承,这确实是事关国家的大事。李公子虽无心权势,却不想南凌因皇嗣陷入危机当中,这有何不对?况且,若皇兄迟迟不大婚,那小四的婚事又要等到何时,过了年小四便十九了,谁家的女儿十九了还未许配人家?」 「四丫头,哀家一直以为你是个聪明的,不曾想竟如此蠢笨!」李太妃颇有些恨铁不成钢,道:「也不知那个李玉成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竟让你失了智一般。」 「太妃……」 「行了。」李太妃气闷地打断她,接着说道:「哀家手里的权势已被皇上收回,已经没了利用价值,你以后不要再来了。」 凌丹青闻言一怔,随即说道:「怎会如此?」 「皇上虽年轻,却不是任人拿捏的主儿,那些试图挑衅他威严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哀家犯蠢,被人算计了去,落得如今下场,也是咎由自取,哀家认。你……好自为之吧。」李太妃转头看向身旁的嬷嬷,道:「胡嬷嬷,送四公主出宫。」 胡嬷嬷应声,走到凌丹青身边,道:「四公主请。」 凌丹青看看胡嬷嬷,又看看李太妃,微微福了福身,道:「小四告退。」 玉玲拿起屏风上的斗篷,给凌丹青披上,主僕二人离开了玉和宫。 玉玲转头看向凌丹青,见她脸色有些发白,忍不住担忧道:「公主,您还好吧?」 「玉玲,你说到底发生了何事,皇上为何要夺了太妃的权?」 玉玲犹豫了一瞬,道:「公主,方才太妃的话,奴婢听懂了,公主劝说太妃插手选秀一事,让皇上生了气,所以夺了太妃的权。」 凌丹青皱紧了眉头,疑惑道:「李太妃掌管后宫,插手选秀一事理所应当,皇上为何反应如此强烈?」 玉玲困惑道:「那李尚书和李公子也想插手选秀一事,也是理所应当吗?」 「李尚书是礼部尚书,选秀初期本就应当由他来管,这有何不妥?」 玉玲听得越发困惑,道:「既然都是理所应当,那为何李尚书和李公子还要让小姐去求李太妃?」 凌丹青闻言神情一怔,久久没有回神,直到玉玲忍不住摇晃她的身体,这才回过神来。 「是啊,既然是理所应当的事,他们为何还让我去求太妃呢……」凌丹青嘴角勾起一抹苦笑,脸色又白了几分,道:「我本以为与他是天定的缘分,如今想来这份天定似乎有些刻意,说不准便让太妃说中了,我不过是别人手中的一件工具。」 玉玲虽然不是很懂,却能感受到凌丹青的伤心,道:「公主别难过,您可是贵为公主,想要什么样的驸马,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凌丹青看着面前语无伦次的玉玲,苦笑着说道:「我虽贵为公主,可命运却不在自己手中掌控,一不小心就可能成为别人手中的棋子,被人利用了,还不自知。」 「公主……」玉玲不知该如何安慰。 「出宫吧,我累了。」 第149章 重回京都(8) 公主府, 凌丹青刚回来,就听门房的人过来禀告,说李玉成派人送来了书信。 凌丹青接过书信, 打发人离开,看着空白的信封发起了呆, 过了好一会儿, 才忍不住深吸一口气,拿出了里面的信纸。上面只写了一行字, 『一个时辰后,老地方不见不散』。 第519页 若换做往常, 她定然欢喜, 只是如今……她刚回公主府, 送信儿的便来了, 说明公主府外有人盯着,也说明这信儿是早就写好的。若非有所图,怎会派人盯梢,又怎会如此迫不及待。凌丹青看着手里的信纸, 愤怒油然而生,随即将信纸撕得粉碎。 玉玲见状担忧道:「公主,气大伤身,你千万保重身体。」 凌丹青气得红了眼眶, 道:「你说, 他们为何偏偏选择我?」 玉玲被吓了一跳,道:「公主,您是说李公子吗?」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凌丹青重复道:「他们为何选择我?」 玉玲理所当然地说道:「因为公主与李太妃关系亲密啊!」 凌丹青神情一怔,随即自嘲地笑了起来, 道:「果然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么简单的问题,我竟没能想明白,太妃说的没错,我是蠢,蠢得不可救药!」 见她笑着流泪,玉玲心里有些发慌,道:「公主,您别伤心,天下好男儿多的是,何必为了这么个负心汉伤心,奴婢相信公主定能寻个更好的。」 凌丹青疲惫地挥挥手,道:「你退下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玉玲犹豫了犹豫,道:「公主,奴婢就在门外,您有事叫一声就成。」 见凌丹青点点头,玉玲接着说道:「那奴婢告退。」 距离约定的时间越来越近,凌丹青的心越来越乱,第一次付出真心,哪能说放弃就放弃,心里总抱着一丝侥倖,万一是自己多想了呢,岂非要生生错过一段姻缘。凌丹青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再给自己一次机会,让玉玲帮自己梳洗打扮,打算去赴约。 马车停在淮阴巷的一处宅院外,马夫上前去叫门,和门房的人说了两句,随后侧门被打开,马夫架着马车直接进了宅子。 待马车停稳,车夫出声说道:「公主,咱们到了。」 玉玲掀开车帘,一眼便看到了等在车旁的李玉成,她下意识地蹙了蹙眉,转头看向车厢里的凌丹青,扶着她下了马车。 李玉成嘴角勾起微笑,道:「青儿,你来了。」 凌丹青抬眼看向李玉成,温文尔雅,风流倜傥,即便在青年才俊云集的京都,他也是出类拔萃的一个,如若不然,她也不会一见倾心,答应与他私会。虽然他们只是谈诗论文,从未有过逾矩之举,却也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若传出去她的名声就毁了。 想到这儿,凌丹青心生懊悔,突然觉得自己竟如此轻浮,不禁羞愧难当,道:「李公子,你约我来所为何事?」 察觉到凌丹青态度的转变,李玉成微微一怔,随即笑着说道:「没什么要紧事,总觉得许久未见青儿,实在……」 说到这儿,李玉成突然停住,脸上随即泛起红晕,改口道:「昨日我读到一首诗,突然想跟青儿探讨一番,这才让人给青儿送了信儿。」 若是从前,凌丹青定会觉得李玉成是个笨拙的正人君子,想心上人了,都不好意思开口表达。可若他真是正人君子,又怎会约女子私会,要知道若女子没了名声,即便贵为公主,这辈子也就毁了。 「今日本宫去玉和宫,听了太妃的教诲,实在羞愧难当,方知如今这番作为,是多么不知羞耻!今日本宫来赴约,是和李公子说清楚,以后不要再单独约见,以免惹人口舌,损了皇家声誉。」凌丹青深吸一口气,道:「公子若无其他事,本宫便先行离开了。」 见凌丹青转身要走,李玉成下意识地出声阻止,「青儿……」 凌丹青看向李玉成,冷淡地说道:「李公子,『青儿』是本宫的闺名,你我本无瓜葛,实在不易如此称唿,李公子该尊称本宫一声『公主』。」 凌丹青如此大的转变,让李玉成心生警觉,道:「青……公主,可是玉成做错了事,让公主恼了玉成?若当真如此,玉成跟公主赔礼,还请公主原谅。」 凌丹青直视李玉成的眼睛,道:「太妃说,若一名男子真心倾慕一名女子,会十分在意她的声名,不会约她单独私会。」 李玉成神情一滞,脸上浮现愧疚之色,道:「太妃说得对,是我思虑不周,即便再情不能自已,也不能损害公主声名,我在此向公主请罪。」 李玉成说完躬身行礼,凌丹青看着他,神情有些复杂,道:「既如此,本宫便先走了。」 凌丹青不再多说,在玉玲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公主。」李玉成忍不住叫出了声。 凌丹青站在马车上,转身看了过去,问道:「还有何事?」 李玉成一脸忐忑地看着她,道:「我知道这么说唐突了些,只是现在若不说,怕以后没了机会,公主对我可是恼了,我还有机会迎娶公主吗?」 凌丹青闻言心不自觉地揪了一下,道:「太妃说,本宫的婚事由皇上做主,公子倘若真的有心,便让尚书大人去皇上面前提亲,若皇上答应,我们便能结为夫妻。」 「好,我定让父亲去御前提亲,公主且等着我的好消息。」 凌丹青深深看了他一眼,便转身进了马车,若他能让李孟德去向凌南玉提亲,那就证明他对她还有些情谊,但愿他不要让自己失望。 凌丹青的马车缓缓驶出宅子,没走出多远,便被人拦了下来。 正房内,李玉成眉头紧皱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他的贴身侍从,也是他的护卫李环。 第520页 李玉成不悦道:「今日她进宫,我以为是为了劝说李太妃,催促皇上选秀,便约她过来探探口风,没想到她竟是这般态度,定是有人对她说了什么。」 李环沉吟片刻,道:「公主之前对公子可是死心塌地,公子说什么,公主便做什么,今日竟对公子这般冷淡,定是李太妃察觉出不妥,对公主说了什么。」 「没想到那个老不死的精明得很。」李玉成脸上不掩怒色,道:「看来李太妃这一关是走不通了,还得回去和父亲好好商议,看下一步该如何行事。」 「那公主这边,公子打算怎么办,可要老爷去向皇上提亲?」 「提亲?」李玉成冷笑一声,道:「若她嫁过来,看在她是公主的份上,我倒不介意去求父亲。可她偏偏要招驸马,说的好听是驸马,其实就是入赘,一旦当了驸马,一辈子只能做个闲职,我怎能做出这等蠢事。」 「若公主问起,那公子要如何交代?」 「女人嘛,只要哄一哄便好,不必放在心上。」李玉成沉吟片刻,道:「不过若能生米煮成熟饭,那她就只能做个听话的工具,便不会再像今日那般给我甩脸子了。」 李环奉承道:「公子英明。」 「这事还得好好谋划谋划。走吧,先回府,向父亲禀告此事。」 凌丹青趴在房顶上,看着离去的李玉成,眼中尽是失望,想像和亲眼看到是两码事,她终于是死了心。这个男人不仅利用她,还想彻底毁了她,当真是无耻至极! 灵鹫轻声说道:「公主,失礼了。」 灵鹫说完,抱住凌丹青的腰身,纵身一跃,跳下了房顶,随后又带着凌丹青离开了大宅。待平稳落地,灵鹫即刻后退两步,拉开与凌丹青的距离,躬身说道:「事出有因,属下有所僭越,还请公主恕罪。」 「无妨。」凌丹青收拾好残破不堪的心,深吸一口气道:「是皇兄派你来的?」 「是,皇上让属下暗中保护公主安全。」 凌丹青脸上浮现羞愧之色,道:「皇兄真心待我,而我却……」 「公主迷途知返,皇上得知定非常欣慰。」 凌丹青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道:「我既已知晓实情,便不会再错下去,你只需如实禀告皇兄便可。」 「是,属下遵命。」 灵鹫护送凌丹青回公主府后,便回宫復命,将之前发生的事,如实禀告给凌南玉。 凌南玉欣慰道:「很好,拿得起放得下,不愧是父皇的女儿!」 灵鹫请示道:「皇上,属下可还要回到公主身边?」 「去吧,保护好公主。」 「是,属下告退。」 凌南玉看向高勤,嘴角勾起冷笑,道:「明儿是个好日子,让他们行动起来。」 「是,皇上,奴才明白。」 傍晚时分,凌南玉回了王府,正巧撞上了要进宫的小敏子。 小敏子行礼道:「奴才见过皇上。」 「起吧。」凌南玉挥挥手,脚步不停地往前走,待来到清晖园门口时,又顿住了脚步,回头扫了一眼,见小敏子跟在身后,出声说道:「你过来。」 小敏子上前,躬身说道:「皇上有何吩咐?」 「阿宁可在院子里?」 「老爷方才在书房习字。」 「心情如何?朕今日回来的晚了,阿宁可曾问起?」 小敏子答道:「老爷上午接到陈侍郎的传信,心情不甚美妙。本想等皇上回来解释,可左等右等,皇上就是不回来,如今……」 「朕不是不回来,是被绊住了脚……」凌南玉下意识地想要解释,「那依你看,朕这会儿进去合适吗?」 小敏子在心里无奈地嘆了口气,「奴才以为皇上再耽搁下去,老爷会更生气。」 凌南玉眉头皱紧,质问道:「你怎么不替朕说几句好话?」 小敏子不慌不忙地解释道:「奴才如今在老爷身边侍候,若是凡事向着皇上,老爷会以为奴才是皇上派去的细作,怕是会火上浇油。」 凌南玉知道他说的没错,却还是说道:「那朕要你有何用?」 小敏子躬下身子,道:「是,奴才无能,还请皇上恕罪。」 凌南玉冷哼一声,抬头看向院门,随即深吸一口气,抬脚走了进去。 杨清宁想着小敏子刚走,凌南玉也不知何事能回来,便打算再画几张图纸,这边刚提起笔,就听小瓶子禀告,「老爷,皇上来了。」 杨清宁的动作顿了顿,随即落笔,在纸上勾画着。 凌南玉掀开帘子走了进来,见杨清宁头也未抬,犹豫片刻,便走了过去,看着纸上的线条,试探地找着话题,「阿宁这是画的什么?」 杨清宁没搭理他,继续勾画着。凌南玉碰了一鼻子灰,有些无措地站在一旁,「那个……我今日回来得晚了些,是因为朝中事务繁多,我想着处理完再回来,又被李太妃绊住了脚步……」 杨清宁依旧没有搭理他的打算,不过他的话倒是都听了进去。 凌南玉转头看向房中的小瓶子和小顺子,道:「你们都退下。」 小顺子应声,转身就走,可小瓶子依旧站在原地,没有动弹的打算。小顺子见状又退了回来,伸手拉了拉小瓶子,小声说道:「走啊,有点眼力见。」 杨清宁听到动静,抬头看向小瓶子,用眼神示意他退下。小瓶子这才转身离开房间,小顺子赔笑了两声,紧跟着退了出去。 第521页 杨清宁依旧勾画着手里的图纸,随着线条的堆叠,一朵芙蓉花逐渐出现在眼前。 凌南玉夸赞道:「阿宁,你的画技又精进了!」 杨清宁之前是故意不搭理他的,现在是专心在画图。凌南玉见状也不打扰,站在一旁认真看着,本是简单的线条,在杨清宁的手下慢慢绽开,就好似赋予了它生命一般,让人忍不住赞嘆。 待最后一笔完成,杨清宁站直身子仔细瞧了瞧,这才放下了笔,用旁边的帕子仔细地擦了擦手。 凌南玉殷勤地接过杨清宁手里的帕子,道:「帕子脏了,我去洗洗。」 杨清宁也没阻拦,好笑地看着,「皇上可是有话要对我说?」 「有。」 凌南玉在水盆里洗了洗帕子,转身回到杨清宁身边,握住他的手仔细地擦着。杨清宁一怔,想要抽回手,却被他握得很紧。 「阿宁别动,马上就好了。」 杨清宁没再挣扎,任由他帮自己擦干净了手。 凌南玉仔细打量着,忍不住感嘆道:「阿宁的手就是好看,又细又长,就是凉了些。」 凌南玉说着包住杨清宁的手,就像儿时杨清宁为他暖手一般,一边搓着,一边哈着热气。 杨清宁无奈地看着凌南玉,其实他并不生气,陈慧确实是去西南的最佳人选,只是想知道凌南玉这么做,是否存了私心,道:「皇上调陈慧去西南,可存有私心?」 「有。」凌南玉老老实实地承认,「但他确实是目前去西南的最佳人选,而且兵部侍郎是三品,西南副总兵是从一品,是升职。」 凌南玉知道瞒不过杨清宁,所以从一开始便没打算撒谎。 「皇上倒是承认得很爽快。」杨清宁好笑地看着他。 凌南玉讨好地笑了笑,道:「阿宁这么聪明,谁撒谎一眼便能看出来,我又不傻。」 杨清宁挑挑眉,道:「既然皇上没觉得自己做错,为何不敢回王府?」 「我这不是怕阿宁生气嘛,便想着先躲躲,待阿宁没那么生气了,再回来。可后来又一想,若是换做我,定然越拖越生气,我就想回来,结果刚想出干坤宫,就被李太妃绊住了。」 「李太妃去干坤宫可是为了劝皇上早日立后?」 凌南玉奉承道:「还是阿宁聪明,一猜便能猜到她的目的。」 「皇上不必奉承我,我可不吃那一套。」 「那阿宁吃哪一套,只要阿宁能消气,你说什么,我做什么。」 「以后再有这种事,我不希望是最后一个知道,否则……」 凌南玉捂住了杨清宁的嘴,道:「没有否则,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保证照做。」 杨清宁拉开他的手,转身走到窗前的软榻前坐下,道:「说说吧,李太妃是如何说的,皇上又是怎么应对的?」 凌南玉紧跟着走了过去,「我说先皇留有遗诏,皇后的人选早就定了,她最初不信,直到我说会在除夕宴上公布遗诏,她才信了。」 「在除夕宴上公布遗诏?」杨清宁凉凉地看着他,「此事皇上也不曾与我商量过。」 凌南玉蹲下身,趴在杨清宁腿上,一如儿时那般,可怜巴巴地看着他,「阿宁,我已经等了四年,不想再等了,你就答应我吧。」 「皇上不愧是皇上,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压根不必知会任何人。」陈慧的事,杨清宁并不生气,凌南玉虽有私心,却也在多方考虑之后,才做出的决定。可宣布遗诏一事,他竟不和自己商量,私自做了决定,让杨清宁多少有些气闷。 听杨清宁这么说,便知他真的生了气,凌南玉有些心慌,道:「阿宁,我错了,我发誓以后做什么事都与你商量,若违此誓就让我……」 「够了!」杨清宁打断凌南玉的话,道:「皇上之前就答应过我,如今却食言了,让我如何再相信你?你出去,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阿宁……」凌南玉想去抓杨清宁的手,却被他躲了过去。 「长平!」杨清宁扬声喊道。 小瓶子听到杨清宁的喊声,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凌南玉见杨清宁脸色不对,又转头看看小瓶子,果断说道:「阿宁,你身子不好,不能动气,我现在就走,你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凌南玉一步三回头地往外走,小瓶子就跟在他身后,直到他走出书房,小瓶子二话不说,『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小顺子被吓了一跳,瞧了一眼凌南玉的脸色,心里直犯嘀咕,看来是吵架了,这都被轰出来了。 凌南玉的脸色黑如锅底,转头看向小顺子,小声骂道:「这个混帐东西,压根没把朕放在眼里,真是反了天了!」 连骂人都不敢大声骂,足见杨清宁把凌南玉拿捏得死死的。 小顺子小声劝道:「皇上,您消消气,小瓶子那个臭脾气,您又不是不知道,除了老爷就没见他给谁过好脸色,您跟他置气不值当的。」 「若不是阿宁护着,朕早就……」房门突然被打开,吓了凌南玉一跳,急忙闭上了嘴。 小瓶子瞥了凌南玉一眼,径直去了茶房。 凌南玉见状气愤道:「他这是什么意思?竟如此目中无人!」 「皇上,您现在最重要的是想办法哄好老爷,老爷现在正在气头上,您若是再找小瓶子麻烦,那岂非是火上浇油?」 第522页 一提到杨清宁,凌南玉就好似漏了气一般,整个人都矮了半截,愁眉苦脸道:「阿宁这次是气得狠了,一时半会怕是消不了气,朕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一阵风吹过,小顺子忍不住打了个寒战,道:「皇上,外面太冷了,咱有话回屋再说。」 凌南玉沉吟片刻,道:「你说朕若是用苦肉计,阿宁会不会一心软,就原谅朕了?」 小顺子一听这话,急忙说道:「皇上,您是否忘了,上一次用苦肉计,老爷不仅没心软,还将您给轰出来了?」 凌南玉一怔,看着书房的门嘆了口气,随即转身回了东厢房。 小瓶子从茶房走了出来,手里端着泡好的茶,瞥了一眼东厢房的方向,端着茶盘进了书房。 杨清宁抬头看了过去,问道:「皇上可还在外面?」 「刚回东厢房。」小瓶子将茶杯放在杨清宁手边,道:「方才听皇上和小顺子的对话,皇上似乎想用苦肉计,不过被小顺子阻止了。」 「蠢!」杨清宁的眉头皱得越发紧了。 小瓶子问道:「皇上到底做了什么事,让老爷如此生气?」 「你听得到他们说话,听不到我与皇上的对话?」 小瓶子认真答道:「我说过,老爷不让我听得,我不会听。」 杨清宁会心一笑,一想到凌南玉,又忍不住皱起了眉头,道:「皇上打算再除夕宴上宣布先皇遗诏。」 小瓶子沉默片刻,反问道:「老爷的心还没定下?」 杨清宁闻言一怔,随即无奈地笑了笑,道:「并非我的心没定下,只是两人若在一起,凡是都要有商有量,这样的关系才能维持的长久。况且,他是皇上,他的一言一行,拿定的一个主意,都关乎南凌万千百姓,虽说要有主见,却也不能武断专行。」 「原来老爷并非真的生气,而是在调教皇上。」 「谁说我不生气。」杨清宁好笑地看着他,道:「他之前答应过我,要等我在京都站稳脚跟,再拿出先皇遗诏,可事实却是他没跟我商量,就说要在除夕宴上公布遗诏,这就是食言而肥。人无信不立,若我容忍了第一次,那以后便会有第二次、第三次,我要让他长长记性。」 「老爷说的是。只是老爷不能动气,还是要多加注意才是。」 「放心吧,我心中有数。」杨清宁转移话题道:「净美阁那边准备的怎么样了?」 「已经准备就绪,只等老爷挑个黄道吉日开业便可。」 「准备的样品我看了,无论是味道,还是造型都还不错,再好好包装包装,定能受京都权贵欢迎。」杨清宁沉吟片刻,道:「那些拜帖里可是有丹青公主的帖子?」 「有。」 「你派人回帖,就说王府里的梅花开了,我请她过来赏梅。」 小瓶子疑惑地看着杨清宁,道:「老爷要见丹青公主?」 杨清宁笑了笑,道;「你说若公主殿下都用咱们铺子里的香皂,那些贵妇名流会怎么想?」 「老爷英明。」 第150章 重回京都(9) 「老爷, 李婉君那边有了消息。」 杨清宁动作一顿,随即抬头看向小瓶子,问道:「有何消息?」 「李婉君有个表哥, 是大学士康宁的嫡长孙,名叫康和灿, 两人相差五岁, 据说他们之前的关系甚为亲密。」 「大学士康宁?」杨清宁微微蹙眉,在脑海中搜索这个人物。 小瓶子为他解惑道:「三年前便已致仕, 举家前往湖州。」 杨清宁点点头,「既是大学士的嫡孙, 应该有功名在身吧。」 「有, 去年已考过举人, 只等来年春闱, 便可参加会试。」 「那康家在朝中可还有做官的亲眷?」 「没了。康大学士子嗣单薄,已是三代单传,康和灿的父亲25岁便病逝了,康和灿是康大学士的嫡孙, 也是他唯一的孙子。」 「人丁单薄,又已不在朝中任职,以李孟德的野心,是绝对不会将嫡女嫁给康和灿的。」 「老爷说的没错, 李孟德确实回绝了康大学士的提亲。」 「那李婉君什么态度?」 「李婉君因此和李孟德闹得很僵, 还曾偷偷跑去湖州,只是康大学士被伤了脸面,不想再与李家有任何瓜葛, 就让人将李婉君送了回来。」 「还有这事?」杨清宁惊讶地看着小瓶子,道:「这事可是事关李家声誉, 知情的人应该都被处理了,你是从哪儿得来的消息?」 「康家。」 「你派人去了湖州?这才过去多久,就算快马加鞭,也回不来吧。」 「康和灿要参加来年的春闱,半年前便来了京都。」 「原来如此。」杨清宁点点头,整理了一下思绪,道:「李婉君心里爱着康和灿,而李孟德却想让她参加选秀,以至于毁了她的姻缘,为了反抗和报復李孟德,她想利用我弄出丑闻,毁了李孟德的计划?」 「有这种可能。」 杨清宁不禁有些唏嘘,道;「那她得有多恨李孟德,才能不惜冒着名节受损的风险,也不让他如意。」 小瓶子沉吟片刻,道:「男女之情,我不是很懂。」 杨清宁嘆了口气,道:「不懂也好,情之一字最是伤人。」 …… 凌南玉在东厢房批阅奏摺,时不时看向门口,明显有些心不在焉。门帘突然被掀开,他的眼睛亮了亮,待看清来人是小顺子后,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失望。 第523页 小顺子出声问道:「皇上,厨房已经备好了晚膳,是否现在传膳?」 「阿宁吃了没?」 小顺子瞧了瞧凌南玉的脸色,老实答道:「老爷已经吩咐厨房传膳,这会儿正在吃。」 凌南玉脸色黑了几分,道:「跟小瓶子一起吃的?」 小顺子哪能不知道凌南玉在想什么,道:「确实是小瓶子在一旁侍候。」 凌南玉冷哼一声,道:「是在一旁侍候,还是在一起吃?」 「皇上,老爷待小瓶子好,那也是因为小瓶子对老爷真心实意,这些年老爷流浪在外,身边就只有小瓶子,若非他尽心照顾,老爷哪会有今日。」小顺子忍不住为小瓶子说着好话。 「若非如此,朕怎能容忍他到今日。」小顺子说得没错,凌南玉心里清楚,也就是嘴上说说,谁让他总是坏自己的好事。 「皇上圣明。」小顺子奉承了一句,随即说道:「皇上,时辰不早了,还是传膳吧。」 凌南玉将奏摺扔到一边,道:「传膳。」 小顺子闻言松了口气,急忙让门口的内侍去厨房传话。 凌南玉扫过桌上的四菜一汤,最后将目光落在中间的那条鱼上,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鱼肉,仔细地挑好鱼刺,下意识地夹起,却忘了身边没有杨清宁。 「阿宁爱吃鱼,却不爱挑鱼刺,每次吃鱼,不是被卡到,就是被刺到……」 小顺子看向失神的凌南玉,犹豫片刻道:「皇上,您到底怎么惹到老爷了?」 凌南玉回了神,道:「李太妃去干坤宫时,你不是也在吗?」 「李太妃劝说皇上选秀的事?」小顺子愣了愣,随即说道:「可皇上不是回绝了吗?老爷为何还生气?」 凌南玉苦笑着说道:「之前朕答应阿宁,遗诏的事等过段时间再公布。」 小顺子恍然,「所以是皇上食言而肥,难怪老爷会生气。」 「这事没跟阿宁商量,确实是朕不对,可朕不想再等了。」 「也就是说皇上明知老爷会生气,却依旧选择这么做,那这就不仅是食言而肥,还是明知故犯。」 凌南玉闻言恼羞成怒,道:「你是不是皮痒了,用不用朕帮你松松筋骨?」 小顺子急忙认错,「奴才不敢,皇上恕罪。」 「小瓶子气朕也就罢了,就连你也给朕找不痛快,你们是不是想造反?」 「皇上,您就是给奴才十个胆,奴才也不敢。」小顺子懊悔自己一时口快,不得不想办法补救道:「奴才那么说,是想帮皇上分析老爷生气的缘由,以便皇上清晰地认知问题所在,从而找到解决方法。」 凌南玉冷哼一声,到底是缓下了神色,道:「那你说,有什么办法能让阿宁消气。」 小顺子小心翼翼地说道:「最好的办法就是皇上信守承诺,打消在除夕宴上公布遗诏的打算。」 「不行!」凌南玉果断否决,道:「朕就是不想再等了,所以才冒着惹阿宁生气的风险,做的这个决定。你这会儿让朕打消这个念头,那岂非是既惹了阿宁生气,又达不到目的?你说这话有没有过脑子!」 小顺子连忙认错,「奴才愚钝,皇上恕罪。」 凌南玉指了指手边挑完刺的鱼肉,虽然他一直在说话,手上却没闲着,一会儿的功夫,鱼肉已经挑了多半碗,道:「你去给阿宁送去,这会儿还不凉。」 「是,皇上。」小顺子将碗放进食盒,以最快的速度跑去正房,唯恐鱼肉凉了,凌南玉的辛苦白费。 小瓶子正与杨清宁一起吃饭,门口没人守着,小顺子扬声说道:「老爷,奴才有事禀告。」 「进来吧。」里面传来杨清宁的声音。 小顺子掀开帘子走了进去,将食盒放到桌上,端出里面的鱼肉,道:「这是皇上挑好刺的鱼肉,专门让奴才给老爷送过来。」 杨清宁仅是瞥了一眼,道:「我已经吃饱了,你留着吃吧。」 就在这时,小瓶子将挑好鱼刺的鱼肉放进杨清宁碗里,杨清宁一怔,转头看了小瓶子一眼,若无其事地把鱼肉吃了下去。 小顺子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忍不住在心里泛起了嘀咕:这要说不是做给他看的,打死都不信。 「老爷,这毕竟是皇上的一片心意,您看……」 「我的身子骨不好,饭量小,你想让我硬塞?」 「不敢,奴才哪敢呢,那……奴才就先告退了。」 好傢伙,不吃就不吃了,大不了回去挨顿骂,若是让杨清宁吃出个好歹来,凌南玉还不吃了他。 小顺子没敢再说,将碗重新放进食盒,拎着走出了正房。站在院子里,他转头看看杨清宁所在的正房,又看看凌南玉所在的东厢房,忍不住小声嘀咕道:「他们两置气,受罪的只有我,这算怎么回事啊!」 一阵冷风吹过,他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肚子还饿得咕咕叫,还真是饥寒交迫,他招谁惹谁了,怎么就那么惨。越想越心酸,越想越难过,他拎着食盒就进了西厢房,将碗里的鱼肉都给吃了。 凌南玉左等右等,等到一顿饭吃完了,也不见小顺子回来,正纳闷呢,就见门帘被掀开,小敏子从外面走了进来。 凌南玉眉头微蹙,道:「你怎么来了,小顺子呢?」 「小顺子病了,这会儿正在房里躺着呢,让奴才过来侍候。」 第524页 「刚才不还好好的吗?怎么突然病了?可派人去请太医?」 「应该是受了凉,奴才已经让人去请大夫,不是什么大病,不必劳动太医。」 「那就让他歇着吧。明儿若是不见好,就派人去请太医。」 「是,奴才记下了。」 第二日清早,依旧是小敏子顶小顺子的班,侍候凌南玉去上早朝。天还漆黑一片,北风唿唿地吹,越是靠近宫门,提着灯笼赶路的人越多,都是赶着去上朝的文武大臣。有了前车之鑑,他们再不敢坐轿或者坐车,步行成了他们最好的选择,一旦看到马车,行驶的方向是皇宫,那就一定是凌南玉,必须赶紧避让,以免冲撞圣驾,头上的乌纱帽不保。 来到奉天殿门口,凌南玉步下辇车,小敏子扬声唱道:「皇上驾到!」 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的大臣,纷纷回归原位,待凌南玉迈过门槛,齐齐跪倒在地,扬声唱道:「臣等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凌南玉径直通过跪拜的人群,步上御阶,坐在龙椅之上,道:「众卿平身。」 「谢皇上。」一众大臣相继起身。 待他们站定,小敏子再次扬声唱道:「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在短暂的静默后,人群中走出一人,「皇上,臣有奏。」 众人抬头看了看,正是督察院左都御史冯墨卿,满朝文武皆是心中一紧,冯墨卿轻易不出手,一出手一个准儿,被他参的人轻得被罢官抄家,重得被满门抄斩,还从未失手过。人送外号冯阎王,在满朝文武心中,是最让人避之不及的存在。 凌南玉淡淡地开口,道:「冯爱卿所奏何事,直说便可。」 冯墨卿出声说道:「臣参礼部尚书李孟德贪赃枉法,欺君罔上,参其子李玉成勾结西楚,通敌叛国。」 冯墨卿的话犹如一颗深水炸弹,在满朝文武中炸开,炸得众人眼冒金星,尤其是礼部尚书李孟德。 李孟德慌忙出列,『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道:「皇上,臣冤枉!冯墨卿所言纯属无稽之谈,还请皇上明鑑!」 凌南玉看向冯墨卿,道:「李爱卿可是礼部尚书,朝廷肱股之臣,冯爱卿说话要慎重,莫要信口雌黄。」 「皇上,臣有证据,证明李大人在先皇丧礼期间,贪墨五万两白银。」冯墨卿将手中的奏摺呈至头顶。 「先皇丧礼期间!」 凌南玉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转头看向小敏子。小敏子见状步下御阶,将奏摺接了过来,上呈凌南玉御览。 作为朝廷正二品的官员,贪墨几万两白银,算不上什么大事,顶多是抄家丢官了事。可若是在凌璋丧礼上动手脚,还被人抓住,那这事就大了,一个弄不好那就是满门抄斩,株连九族的罪名。 李孟德的冷汗一个劲儿的往外冒,大声喊道:「皇上,臣冤枉!臣从未做过此等大逆不道之事,定是臣挡了某些人的路,这才被栽赃陷害!求皇上明鑑!」 凌南玉接过奏摺仔细看着,脸色也越来越难看,随即将奏摺扔了下去,道:「不知死活的混帐东西,竟敢在先皇的丧礼上动手脚,真是贪得丧心病狂!」 李孟德急忙将奏摺捡了起来,仔细一看,面色大变,上面有给他行贿的官员的口供,还详细地写了全过程,这压根不是一个御史能干出的事,分明是凌南玉要拿他开刀。 「皇上,臣有罪,臣确实拿了银子,却不知他们竟丧心病狂到在先皇的丧礼上动手脚,求皇上看在臣为国效力多年的份上,饶臣一命。」 凌南玉没搭理他,而是看向冯墨卿,道:「方才你说他儿子与西楚有勾连,可有证据?」 「有。」冯墨卿又拿出一封奏摺,双手呈过头顶。 小敏子步下御阶,接过奏摺,转呈凌南玉,随后退至一旁。 「好啊,果然是上樑不正下樑歪,你那好儿子竟在先皇寿诞前夕,与西楚桓把酒言欢,朕有理由怀疑你们也参与了肃王叛乱。」凌南玉将奏摺重重地合上,扬声喊道:「来人!」 李孟德闻言如坠冰窖,急忙喊冤道:「皇上,臣承认贪墨,却万万不敢有叛乱之心,还请皇上明鑑,莫要轻信一家之言啊!」 在场的大臣都保持静默,好似缩起脑袋的鹌鹑,若只是贪墨,与他交好的人还能求求情,可涉及到通敌卖国,那性质可就变了,众人躲都躲不及,谁敢上赶着送人头。 门外的禁卫军听到召唤,急忙走进大殿,行礼道:「属下在。」 凌南玉命令道:「李孟德欺君犯上,贪赃枉法,罪不可恕,把他给朕拉下去,打入死牢,听候发落。」 「是,皇上。」禁卫军领命,走上前将李孟德架了起来。 「皇上,臣冤枉,臣冤枉吶!」李孟德拼命挣扎,没想到竟让他挣脱开来,大声喊道:「臣愿以死明志,绝无叛乱之心!」 话音落下,李孟德朝着殿中的龙柱就沖了过去。 「白鹰。」凌南玉岂能让他得逞,出声说道。 白鹰纵身一跃,踩着一众大臣的肩膀,来到殿中,在李孟德即将撞到龙柱时,一把薅住了他的衣领,随即勐地朝后甩去。『砰』的一声巨响,李孟德被狠狠摔在地上,连反应都没反应,直接晕死了过去。 凌南玉冷眼看着,道:「把他拖下去,没有朕的命令,不能让他死了。」 第525页 「是,皇上。」禁卫军上前,将李孟德抬起来,拖出了大殿。 凌南玉扫了一眼殿中的大臣,道:「朕虽然常年在宫中,却并非耳聋眼瞎,你们行事之前,想想脖子上有几颗脑袋,想想一家老小会不会给你陪葬。」 凌南玉的话说得轻飘飘的,却让满朝文武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李孟德的事定不会那么简单,谁参与其中,谁心中有数,朕心中也有数。朕给你们一次坦白的机会,你们在心里掂量掂量,是坦白从宽,还是抗拒从严。」 一众大臣同样低垂着脑袋,却各自有各的思量。 凌南玉转头看向小敏子,小敏子随即扬声唱道:「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殿中的大臣低垂着头,和身旁的同伴交了个眼神,本想旧事重提的人们,纷纷打起了退堂鼓。自从凌南玉回到京都,就有不下十位同僚下线,被罢官,被流放,那都是轻的,满门抄斩的也不是没有,而李孟德的下场往轻了说被满门抄斩,往重了说就得诛九族。下线的那些官员分布在各个部门,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催促凌南玉选秀的主力选手。他们就算再傻,也该明白过来了,这选秀的事就是个雷,谁踩进去,谁没好下场。 鸿吉见无人说话,上前一步,道:「皇上,老臣有奏。」 凌南玉看了看鸿吉,道:「讲。」 「明年的春闱……」 肃王府大门口,小柜子站在不远处,抬头看着新做成的匾额,道:「偏了,往左点。又偏了,往右点。唉,对对对,左边的人往上点,对对,保持住便可。」 过往的行人不时有人驻足,和相熟的人小声议论着。 「这肃王府怎么改成杨府了?这宅子的主人是干啥的,能住在王府,就不怕那些御史老爷参他吗?」 「这你都不知道?住在这里的是位公公,听说皇上就是被他带大的。」 「你们不会连大名鼎鼎的宁公公都不知道吧?」 「宁公公?就是那个断案如神、贪官克星的宁公公?」 「没错,就是他!若没有宁公公,如今这皇位是谁的,还不一定呢。」 「你可小点声吧,就不怕被人听到,告你个大不敬的罪名?」 小柜子压根就不在意他们在议论什么,换完牌匾便回了王府。 书房内,杨清宁正在吃早饭,抬头看向小瓶子,道:「丹青公主今日过来拜访,准备得怎么样了?」 「已经准备妥当,老爷放心便是。」 「开业的日子就定在二十八吧,二十六开始试营业,放出去一部分稍微逊色的产品,试营业期间办理会员,且充值五百两以上的,所有商品按九折销售;充值一千两以上的,按八五折销售;充值一千五百两的,按八折销售。」 小瓶子点点头,道:「好,待会儿我便让人传话过去。」 「还有,店内营业员的素质一定要有保证,要做到进退有度,无论是什么客人进店,都要做好服务,不能戴有色眼镜。」 小瓶子认真地听着,「嗯,我会不定期地去店里查访,若遇到这种问题,会及时解决。」 「对了,香满堂的员工培训工作做得如何?」 上次去香满楼查访后,杨清宁便专门请了宫里的嬷嬷,调教那些女员工,一是提高她们的眼界,二是调整她们的仪态。后来他还专门写了店规,就挂在后堂更衣室,就是要让她们时刻看着,别忘了规矩。 「效果还不错,至少仪态和眼界都有所提高。」 「那就好。」杨清宁顿了顿,接着说道:「朝廷的工坊建成了,过段时间便能正式投入生产,到时你还得去工坊做一段时间的监工,若有哪里不妥,也能及时指出。」 小瓶子微微蹙眉,道:「要去多久?」 「他们何时能顺利制造出玻璃,你什么时候回来。」 「好,我明白了。」 公主府,凌丹青正坐在梳妆檯前打扮,突然听到门外传来内侍的通禀:「公主,礼部尚书家二公子求见。」 凌丹青心里一揪,随即说道:「不见。传话给门房,礼部尚书府的人一律不见。」 「是,公主。」 内侍脚步匆匆地赶到门口,将凌丹青的话如实传给门房。 公主府门外,李玉成焦急地等着,昨晚他并未住在尚书府,而是去了别院,今早回来时,发现府门前站着许多锦衣卫,正驱赶着府中男女老少往外走。他急忙躲了起来,虽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却知一旦他走过去,定会被抓。他想了一圈,决定去找凌丹青,昨儿她的态度就很奇怪,今儿他们家就被抄了,其中定有关联。 李玉成背对着街道,焦急地在门口等着,唯恐锦衣卫的人发现他,等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大门上的小窗开了,露出了门房的脸,「我家公主说不见,二公子还是赶紧走吧。」 李玉成闻言蹙起眉头,道:「你可说明是我要拜见公主?」 「奴才说得清清楚楚,公主说了礼部尚书府的人一律不见。」 李玉成一听,脸色更加难看了,越发觉得此事与凌丹青有关,只是他不敢再纠缠,唯恐凌丹青叫人把他捆了,交给锦衣卫。 凌丹青稍作打扮,便坐上了马车,带上礼物赶去杨府赴约。虽然她是公主之尊,杨清宁只是个太监,可在凌南玉心中,两人的地位天差地别,若想有个好的未来,还是得和杨清宁处好关系。之前送去拜帖被退了回来,没曾想她这边刚看清李玉成的真面目,杨清宁便让人传话,邀请她到府中做客,让她不得不将两件事联繫起来,便以为是凌南玉的主意。于是,她便推了所有应酬,专门空出时间去赴约。 第526页 马车走到一处偏僻的巷子,发现路中央停了一辆地排车,护卫们对视一眼,纷纷抽出武器,小心戒备了起来,其中一人上前将地排车挪开。而就在这时,两名黑衣人沖了出来,目标十分明确,就是车上的凌丹青。 护卫们急忙上前拦截,与两人打了起来。黑衣人中,个子稍矮的人身手最好,那些护卫压根不是对手,很快便冲到了马车上。 就在他们以为即将要得手时,藏在暗处的灵鹫现身,一脚将那名黑衣人踹下了马车。黑衣人的身子如炮弹一般,『砰』的一声,撞在了那辆地排车上。灵鹫得势不饶人,脚尖一点,欺身而上,与刚刚爬起来的黑衣人战在一处。 灵鹫方才的那一脚,让黑衣人受了伤,他身手不错,也只是相较于那些护卫,在灵鹫这样的暗卫面前,根本不值一提,被一剑捅穿腹部,丧失了战斗力。而另一个黑衣人想走,已经走不了了,被灵鹫一把抓住,摔晕在地上。 灵鹫拉下他的面巾,没想到竟是李玉成。 玉玲听外面没了动静,壮着胆子掀开车帘往外看,见护卫们都停了手,这才松了口气,转头看向凌丹青,道:「公主,没事了,刺客都被抓了。」 凌丹青闻言松了口气,道:「把人捆起来,送去锦衣卫。」 「是,公主。」 玉玲刚要传话,灵鹫已来到车前,道:「公主,刺客是礼部尚书李孟德之子李玉成。」 「什么?」凌丹青闻言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起身来到车前,站在马车上,居高临下地看向昏迷不醒的李玉成,沉默了一会儿,道:「把人捆了,送去锦衣卫,就说他意图行刺本宫。」 「是,公主。」灵鹫领命,让护卫们把人捆了,送去锦衣卫。 凌丹青看向灵鹫,神色缓了下来,道:「这次又多亏了你。」 灵鹫躬身说道:「保护公主是属下职责所在。」 「走吧,别误了时辰。」凌丹青没再多说,转身进了车厢。 锦衣卫副指挥使曹勐亲自带人去李孟德家抓人,主要目标就是李玉成,可搜遍了整个尚书府,也没见踪影,一问才知,昨晚李玉成出府,至今未回。曹勐不得不派人四处搜查,正想着怎么回去復命,便有属下过来禀告,说公主府送来一名刺客,正是李孟德的儿子李玉成。 曹勐以为自己幻听,问道:「你说谁刺杀公主?」 属下不得不重复道:「公主府的侍卫说是礼部尚书府的二公子李玉成。」 曹勐听后大步走了出去,一眼便看到了被五花大绑的李玉成,不禁笑出了声,道:「我正愁没抓到李二公子,该如何向皇上復命,没曾想李二公子自己送上了门,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多谢李二公子成全!」 第151章 重回京都(10) 公主府的马车停在杨府门前, 侍卫疑惑地抬头看了看牌匾,犹豫了一瞬,便上前叫门。门房的人一听是公主的马车, 随即打开侧门,让马车直接进了府。 待马车进了府门, 凌丹青便在玉玲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而杨清宁也在听到禀告后,出了院子过来迎接。 杨清宁客气道:「公主大驾光临, 杨某有失远迎,还请公主见谅。」 凌丹青微笑着说道:「宁公公身子不好, 实在无需出门迎接, 若是因此着了风寒, 丹青心中难免愧疚。」 「外面天寒地冻, 还请公主移步,咱们有话进屋再说。」 杨清宁带着凌丹青去了正厅,自从在这里住下,他还是第一次过来, 吴干军他们来时,都是去的清晖园。凌丹青毕竟是女客,而他身边也没有女眷,不好往自己院子里带, 这才安排到正厅。 此时的正厅烧着地龙, 屋里与外面的温度能相差二十几度,杨清宁进了正厅,便将身上的披风脱了下来, 转头看向凌丹青,道:「公主请上座。」 「这里宁公公是主, 丹青是客,哪有客坐上座的,若传出去,旁人该说丹青不知礼数了。」 若是正常来说,凌丹青与杨清宁的身份悬殊,即便是在杨清宁家中,以凌丹青一国公主的身份,坐在首位是理所应当。不过杨清宁的身份有些特殊,她可不敢在他面前摆谱。 杨清宁不在意这些,也没在这种事上浪费时间,径直坐了下来,道:「不知公主喜欢喝什么茶,我好让他们去准备。」 凌丹青在杨清宁下首坐了下来,道:「这几日肠胃不太舒服,就喝些绿茶吧。」 见杨清宁看过来,小瓶子会意,转身出了正厅。 杨清宁关切道:「公主肠胃不适,可曾看过太医?」 「没,也不是什么大事,过几日便好了。」凌丹青笑了笑,道:「倒是宁公公,听闻前些日子病了,如今可好全了?」 两人压根不熟,说的也都是场面话,若非为了铺子,杨清宁才不会找这种事。 「我这身子也就这样了,隔山差五就得病一回,都习惯了。」杨清宁顿了顿,接着说道:「我看公主眉宇间有些轻愁,可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凌丹青闻言心里一紧,以为杨清宁是受了凌南玉的指示,来试探她对李玉成的态度,斟酌片刻,道:「说出来让公公笑话,丹青识人不清,差点酿成大祸,多亏皇兄派人暗中保护,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杨清宁本是随口一问,没想到凌丹青竟真打算回答,道:「若公主不弃,不妨说出来听听。」 第527页 说起这事,凌丹青有些难为情,白皙的脸上泛上红晕,道:「一年前,丹青出外游玩,偶遇了尚书府的二公子,见他彬彬有礼,又风度翩翩,便芳心暗许。」 这话若是对闺中女儿家说,并无不妥,可对面坐着的是杨清宁,凌丹青霎那间羞红了脸,可想到杨清宁背后的凌南玉,便又忍着羞涩,接着说道:「本以为这是丹青的一段良缘,谁知那李玉成竟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不说凌丹青,就是杨清宁也觉得尴尬,他们虽然见过几次,却基本没什么交流,这算是第一次坐下来说话,没想到凌丹青竟对他说起这种事,好在他是现代人,很快便调整好心态。 「公主说的李玉成,可是礼部尚书李孟德的儿子?」 凌丹青点点头,道;「他对我百般殷勤,千般呵护,让我倾心于他,以为他便是我命定的良人。可事实确实他并非对我有情,而是看中我的身份,想利用我劝说李太妃,催促皇上选秀,推荐李孟德主持此事,这样他们便有机会暗箱操作,让李婉君坐上皇后之位。」 凌丹青并非蠢人,之前是被李玉成蒙蔽,才做了蠢事,如今看透李玉成的本性,自然能想清楚他们的目的。 「若当真如此,那这个李玉成确实是个伪君子,公主能及时认清他的本性,是天大的好事,公主该高兴才是。」 凌丹青深吸一口气,道:「这还多亏了皇兄,否则丹青怕是清白不保,陷入万劫不復之境地。」 「先皇子嗣单薄,皇上的弟妹本就不多,自然要对公主多加照拂,不能让人欺负了去。」 凌丹青的母妃去的早,凌璋虽然给了她公主的尊荣,却没有给她父爱,以至于她在一个缺爱的环境中长大,而越是缺爱的人,就越渴望被爱,这才被李玉成趁虚而入。虽然她果断放弃了那段感情,可伤心在所难免,她也想找人倾诉,诉说自己的委屈。无论最初说起时有多不自在,可压在心底的话还是说了出来,她的情绪也找到了宣洩口,尤其是在听到杨清宁那句『不能被人欺负了去』,让她忍不住红了眼眶,道:「丹青与皇兄并不亲近,还以为……」 「公主,皇上只是不善表达,并非无情无义,你们是骨肉血亲,打断骨头还连着筋,皇上怎会不关心公主?」 凌丹青掏出帕子擦了擦眼角,道:「经此一事,丹青便明白了,皇兄心里一直想着丹青。」 「公主这样想就对了。那李玉成胆大包天,敢欺负公主,皇上定不会饶了他。」 「今日来时,他还上门求见,丹青已知实情,自然不想再见他,便让人回绝了,谁知他竟带人半路拦截,若非皇兄派暗卫保护,丹青这会儿怕是已经遭遇不测。」 杨清宁闻言一怔,随即说道:「那李玉成竟如此大胆,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劫持公主?」 「他曾说只要毁了丹青的清白,便能让丹青彻底沦为工具,他大约是察觉了什么,才如此行事。丹青已让人将他捆了,送去锦衣卫。」 「公主拿的起放的下,实在让人佩服!」 凌丹青苦笑着说道:「丹青只是不想一错再错,其实心里难受得很。」 「公主不必为这种伪君子难过,若换成我,必定当面甩他两巴掌,再踹他几脚,待自己消了气,最后再让人送去锦衣卫。」 听他这么说,凌丹青忍不住轻笑出声,心里的郁气也随之消散,她深吸一口气,道:「被公公这么一说,丹青还真有些后悔,确实该打他一顿出出气。」 「还有机会,公主不必懊悔。」 小瓶子掀开帘子走了进来,将泡好的茶分别放在两人手边,随即后退一步,道:「老爷,方才收到消息,礼部尚书府被查抄,府中所有人已被锦衣卫送进诏狱。」 杨清宁本能地看向凌丹青,见她满脸惊讶,出声问道:「可说了什么缘由?」 小瓶子答道:「都察院左都御史沈大人参奏礼部尚书李孟德,在先皇丧礼期间贪墨白银三万两。」 「在先皇丧礼上动手脚,这……这李孟德是穷疯了吗?」杨清宁听得目瞪口呆。 「人证物证俱全,李孟德已认罪。」 杨清宁听到这儿,不由恍然大悟,随即看向凌丹青,道:「看来今日李玉成求见公主,是为了求公主帮忙,只是公主并未见他,他这才决定铤而走险,劫持公主,为自己谋一条生路。」 不待凌丹青说话,小瓶子接着说道:「沈大人同时参了李玉成,在先皇寿诞前日,与西楚桓把酒言欢,有通敌卖国之嫌。」 杨清宁…… 凌丹青…… 在短暂的静默后,杨清宁端起茶杯,道:「公主,我们以茶代酒,庆祝你及时脱离苦海。」 凌丹青还未回神,却下意识地端起茶杯,与杨清宁碰了一下,清脆的响声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庆幸地说道:「感谢皇兄,及时把我拉了回来,这对父子实在太过无耻!」 小瓶子带来的消息,让凌丹青彻底放下,这种人实在不值得为他难过。心情好了,精气神也就回来了,她在杨清宁的引导下,聊起了护肤和化妆,从而将话题引到马上要开业的净美阁上。 凌丹青惊讶地说道:「那香满堂和净美阁竟都是公公的产业?」 杨清宁点点头,道:「最近香满堂和净美阁都有新品上市,我让人每样准备了一份,送给公主当见面礼。小瓶子,把东西拿来。」 第528页 小瓶子应声,转身出了正厅。 凌丹青夸赞道:「我可是香满堂和净美阁的会员,我的胭脂水粉和香皂都是在那儿买的,用起来就是比别家的好。」 「能得公主青睐,我脸上有光。」 「早知是幕后老闆是公公,我早就上门拜访了,香满堂的胭脂水粉好多都是限量款,有好几次我都没抢到。」 「待以后再出新款,我定先派人送去公主府,绝不会再有抢不到的情况发生。」 「那可太好了!」凌丹青脸上终于有了笑意,道:「听说净美阁过几日重新开张,到时我定去捧场。」 「那感情好,有了公主这块活招牌,我的铺子可就不愁生意不好了。」杨清宁闻言不由松了口气,绕了这么大半天,目的终于是达到了。 聊起护肤和化妆,两人仿佛打开了话匣子,那种陌生的疏离感渐渐消失,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一个时辰,去上早朝的凌南玉也回了杨府,听说凌丹青来拜访,便也厚着脸皮去了正厅。 凌南玉突然进门,吓了凌丹青一跳,急忙站了起来,行礼道:「丹青拜见皇上。」 杨清宁也随之起了身,行礼道:「参见皇上。」 有外人在,还是要给凌南玉几分面子的。 凌南玉下意识地朝杨清宁走去,却被他用眼神制止,迈出去的脚又默默地收了回来,笑着说道:「都是自家人,不必多礼,都起吧。」 「谢皇上。」凌丹青和杨清宁相继站直了身子。 凌南玉看看杨清宁,走到上首坐了下来,杨清宁却找了个相对远的位置坐下,虽然该给的面子要给,却也要让他知道,自己还在生气。凌丹青则在杨清宁的对面坐了下来,这样不会损了皇家的颜面,也表示了她对杨清宁的重视。 「朕与四皇妹有些日子未见了,四皇妹看上去消瘦了些,无论遇到什么事,还是要多注意身体。」 面对凌南玉,凌丹青还是有几分紧张,道:「多谢皇上关心,丹青一定注意。」 杨清宁见状出声说道:「这马上就要中午了,公主可有想吃的饭菜,我好让人去准备。」 凌丹青看了看凌南玉,见他并未说话,道:「我爱吃鱼,就点一个清蒸鱼吧,其他菜只要不是太辣,都能入得了口。」 杨清宁是凌南玉身边的红人,他的喜好不是秘密,凌丹青这么说也是投其所好。 凌南玉闻言心中一喜,道:「皇妹也爱吃鱼?那正好,干脆中午做个全鱼宴,好好招待招待皇妹,阿宁以为呢?」 做鱼好啊,阿宁爱吃鱼,又不爱挑鱼刺,若做了全鱼宴,那他就可以好好献一献殷勤,说不住阿宁的气就消了。对凌丹青的这个喜好,凌南玉表示很满意。 凌南玉那点小心思,杨清宁怎么可能不清楚,道:「公主这两日肠胃不好,需吃些调理肠胃的食物,鱼可以有,全鱼宴还是免了吧。」 凌南玉眉头微蹙,转头看向凌丹青,道:「皇妹的肠胃不好?」 凌丹青见状心里一紧,急忙说道:「也没什么大碍,劳公公挂心了。」 「阿宁已不在宫中侍候,皇妹就不要再称唿『公公』了。」 凌丹青一愣,试探性地问道:「那丹青该如何称唿?」 凌南玉思量了思量,道:「就称唿一声兄长吧。」 「兄长?」凌丹青又是一愣,下意识地转头看向杨清宁。 「皇上说笑了,我什么身份,怎能做公主的兄长,公主直接称唿我的名字便可。」 「不是。」凌丹青急忙解释道:「丹青并没有看清公……兄长莫要误会,丹青能多个兄长照拂,自然求之不得。况且,认下这个兄长,香满堂和净美阁的东西,我岂非能随取随用?怎么想都是丹青赚了,而且是赚大发了。」 凌南玉闻言满意地笑了笑,道:「既如此,那就这么定了。」 见凌南玉做了决定,杨清宁也不好再多说,道:「长平,你去吩咐厨房一声。」 「好,我这就去。」 饭菜很快上了桌,有外人在,杨清宁也不好做得太过,一顿饭下来,凌南玉如愿地献了殷勤,只是杨清宁对他的态度依旧不冷不热。凌丹青是个聪明人,自然能看出其中的不妥,吃完饭也没留多久,便起身离开了。 看着凌丹青的马车驶出大门,杨清宁转身就走,连看凌南玉一眼都未看。凌南玉见状急忙追了上去,道:「阿宁,我错了,你就原谅我吧。」 杨清宁脚步不停,压根没有搭理他的打算。 凌南玉紧跟在杨清宁身边,道:「阿宁,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就原谅我这一次,我保证下不为例,成吗?」 杨清宁突然顿住脚步,转头看向凌南玉,道:「皇上若想让我原谅,便收回成命。」 凌南玉身子一个趔趄,差点剎不住车,道:「阿宁,我是一国之君,金口玉言,若出尔反尔,恐会受人非议。」 杨清宁闻言气不打一处来,道:「皇上也知自己是一国之君,不能出尔反尔,那为何唯独对我食言而肥,可见我在皇上心中压根就没有一点分量!」 「不是,阿宁误会了。」凌南玉上前两步,想要拉扯杨清宁,被他挡了过去,道:「我就是太在乎阿宁,才想着早点公布遗诏。」 「若你做不到,当初就不该答应我。」杨清宁真正在意的是这一点,若之前只是假装,那现在他是真的动了气,道:「我算是明白了,你曾经答应我的那些事,不过是为了应付我。现在我回来了,一切就都不作数了,反正我在你眼皮子底下,想跑也跑不了了,是吗?」 第529页 「不是,不是!阿宁,除了这一件,我答应你的其他事,我都会做到……」 「我要离开京都。」杨清宁打断凌南玉的话,看着他的眼睛,道:「你答应过,不会勉强我。」 凌南玉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要走?」 「是,既然皇上不能信守承诺,那我也没留下的必要。」 「你怎会这般轻易便说出要离开的话?你的心不会痛吗?你……」凌南玉想问『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可怎么也问不出口,他害怕听到杨清宁说『没有』。 杨清宁的心怎会不痛,只是他要让凌南玉认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否则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人无信不立,是皇上失信在先,怪不得旁人。」 看着杨清宁面无表情的脸,凌南玉心里十分难过,道:「是我不对,除夕宴上我保证绝口不提遗诏的事,你别走,行吗?」 「皇上答应事,就必须做到,否则便不要轻易许诺。」 见杨清宁缓了神色,凌南玉试探地上前,握住了他的手,道:「嗯,只要你不走,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杨清宁这次没有躲闪,也没有挣开他的手,而是直视他的眼睛,道:「皇上可是觉得委屈?」 凌南玉看着他,摇了两下头便停了下来,随即诚实地点点头,道:「我确实是失信于你,但这不是不在乎你,而是太在乎。」 「这世上有许多人都抱着『我在乎你』、『我为你好』的心态,做着违背对方意愿的事,你认为那是『你爱我』的表现,而事实却是你在用这种办法来控制我。若你只是高高在上的帝王,你可以控制我的身体,我没有反抗的余地。若你想成为我的爱人,那我就是个拥有独立思想的人,而并非你的附属品,你便不能这么做。」杨清宁极其认真地表达着自己的想法。 凌南玉似懂非懂地看着杨清宁,好像明白了什么,却又不是很明白,「可我没想过控制阿宁。」 他们两个的成长环境不同,凌南玉一时理解不了也是情有可原,不过该说的,杨清宁必须说清楚,「有些控制是看得见的,是行为上的限制;有些控制是看不见的,是思想上的限制。我要做的是你的爱人,而不是被困住的木偶。」 「那你……可有那么一点点喜欢我?」凌南玉下意识地握紧了杨清宁的手,紧张地等着他的答案。 杨清宁察觉到他的情绪,不禁无奈地笑了笑,道:「这么多年的相处,你应该了解我的性子,若是不喜欢,我会跟你回来?不过喜欢归喜欢,我有自己的原则和底线,若是你越过这条线,即便我再喜欢,也会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得到肯定的答案,凌南玉心里的难过瞬间消散,伸手抱住杨 清宁的身子,道:「阿宁,以后若我惹你生气了,你打也好骂也好,想怎么出气都成,能不能不提『离开』这两个字?」 「陈慧的事我并未怪你,因为我知道你让陈慧去西南,并非全是私心。遗诏的事我怪你,不仅是因为你未能信守承诺,还怕你武断专横。你是一国之君,你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关乎整个南凌,万千百姓,切记要三思而行。」 凌南玉忙不迭地点头,道:「嗯嗯,阿宁说的,我一定做到。那你是否能答应,不轻易说『离开』这两个字。」 杨清宁沉默了片刻,道:「好。」 凌南玉抱紧杨清宁的身子,委屈巴巴地说道:「阿宁,你方才真的吓到我了。」 「若不想有下次,皇上最好不要失信于我。」 「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一旁站着的小顺子不禁长出一口气,别说凌南玉,就是他在听到杨清宁要走的时候,也被吓了一跳,他无法想像若是杨清宁真要走,会是怎样一副场景,好在凌南玉及时改了口。 一直保持沉默的小瓶子开了口,「老爷,外面冷,回屋吧。」 凌南玉这才松开杨清宁,拉着他朝着清晖园走去。 腊月二十八,临近新年,家家都在准备年货,本来就热闹的街道,如今人来人往,人人脸上都带着喜气,期望能过个好年,来年有个好年景。 要说这一日最热闹的地方在哪儿,那就莫过于位于城东的净美阁,今儿重新开业,不仅新品多,优惠力度还大,尤其听说丹青公主会来捧场,京都的贵妇便都行动了起来,一大早就见门口聚着许多人,都是大户人家的下人,主家的马车就停在不远处。 杨清宁虽然没打算出面,却一早便来了净美阁对面的茶楼,包了间雅间,看着楼下的情况。 「开门了,开门了!」不知是谁喊了两声。 众人纷纷朝着门口看去,从里面走出十二名女子,身上的穿着和首饰都一模一样,都是大红色绣花夹袄,配大红色的裙子,袖口和领口的白色兔毛是点睛之笔,看上去不仅喜庆,气色还好。 十二名女子分成两队,来到既定的位置站好,她们的模样长得都好,再加上这通身的气派,不禁让人眼前一亮,不似哪家的丫鬟,倒似谁家的小姐。 十二名女子身后,走出的是净美阁的掌柜,名叫徐二娘,之前也经营过胭脂铺,因为一些原因,不得不关张大吉。听闻净美阁招掌柜,便自告奋勇地报了名,被小瓶子看中,让她做了净美阁的掌柜。徐二娘长得很妩媚,举手投足尽是风情,今儿也穿了一身大红,只是比那十二名女子的打扮要成熟一些。 第530页 徐二娘在门前的位置站定,笑着说道:「今儿是咱们净美阁重新开张的好日子,承蒙各位赏光欢聚于此,无论您是来瞧热闹的,还是来花银子的,咱们净美阁都欢迎。唯有一点,大傢伙儿切记,这大过年的,咱们都和和气气,和气生财。」 第152章 重回京都(11) 腊月二十八, 净美阁重新开张,门前聚集着不少人,瞧着走出来的众人, 小声议论着。 「净美阁从掌柜到伙计,可都是个顶个的美人, 这模样, 这气派,啧啧, 就是那些大户人家的小姐,也不过如此。」 「可不是嘛, 这才过了多久, 这些人都好似换了个人似的, 越发让人情不自禁……」 「我劝你们别动歪心思, 这幕后老闆权势通天,不是你们能招惹得起的。」 「听你这意思,你知道这幕后的老闆是谁?」 「我不知道啊。」 「你不知道,在这儿嘚嘚什么。」 「你们是不是傻?就连公主都给他们捧场, 还不能说明这幕后老闆的身份吗?」 「只是说公主要来,来不来还不一定呢,也就你当了真。」 …… 「都让让,都让让。」人群外传来叫喊声。 众人纷纷看过去, 只见身穿舞狮服的队伍走了过来, 其中两人还抬着鼓,来到搭好的架子前停下。 「舞狮队来了。」 「据说是特意从南边请来的班子。」 「一看他们这行头,就知道不简单。」 …… 徐二娘见状笑着说道:「大傢伙儿都散散, 待会儿会有舞狮表演,期间会撒些喜钱, 大家一定注意安全,大过年的,大家沾沾喜气便可,千万别出什么事。」 「有喜钱啊,还是净美阁大方!」 「靠前的人才能抢到,咱们还是往前靠靠。」 「三子,你去把家里人都叫来,就说净美阁撒喜钱。」 …… 见人群非但没往后退,还不停往里挤,徐二娘微微蹙眉,道:「撒喜钱是走近撒,不是靠得越近就能抢到,大家不用往前挤,都往外散散,给舞狮队空出个地方。」 围观的人群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是没人动弹地方。 就在这时,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响起,人群外跑来一队身穿盔甲的士兵,为首的军士大声喝道:「散开,散开!」 众人一怔,神色间有些惶恐,急忙往后退,转眼间的功夫,刚刚还人挤人的街道,空出一大块地方。随后那些军士便站在人群前方,避免人群再次往前靠。 徐二娘被这阵势吓了一跳,以为是出了什么事,正打算让人去传信,为首的军士大步走了过来,客气地拱了拱手,道:「我等奉命过来维持秩序,掌柜继续便可。」 徐二娘闻言心里有了底,急忙扬起笑脸,道:「那就辛苦各位了。待事后,我请诸位喝酒。」 看热闹的人群再次议论了起来。 「我怎么瞧着这些军士身份不一般啊。」 「这你都不知道?他们可都是禁卫军,专门保护皇上的。」 「能动用禁卫军,那这幕后的老闆果然权势滔天啊!」 「也有可能是公主一会儿要来,他们是过来保护公主的。」 「无论怎么说,这净美阁的幕后老闆都不是咱们惹得起的。」 人群中有几人相互看了看,悄悄地离开了人群。俗话说得好,同行是冤家,净美阁的出现挡了不少人的财路,今儿重新开张,那些人本想找茬闹事,不曾想竟来了这么多禁卫军,虽然他们背后也有人撑着,可相比之下他们的老闆要弱势得多,若继续闹事,别说生意做不成,脑袋能不能在脖子上都两说。 杨清宁转头看向小瓶子,道:「这是你安排的?」 小瓶子摇摇头,道:「应该是皇上安排的。」 「虽然招摇了些,倒是可以省去不少麻烦。」 「老爷,今日风大,还是关上窗吧。」 杨清宁好笑着说道:「今日过来不就是为了看看开业典礼吗?若关上窗还怎么看?」 「老爷若因此感染风寒,莫说看典礼,怕是连门都出不了。」 杨清宁无奈地离开窗边,走到桌前坐下。小瓶子关上窗子,又弄了弄屋里的碳火,这才过来坐下,给杨清宁续了杯茶。 「今年的除夕宴老爷要参加吗?」 「当然不。」杨清宁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冻僵的身子舒缓了些许,道:「我本就不喜应酬,况且那宴会吃不好喝不好,还冷得要命,若不是非去不可,或者别有目的,没人愿意去。再说如今我无官无职,压根没资格参加。」 「不去也好。和往年一样,我陪老爷过年。」 「不止你,还有小敏子、小柜子、老张,咱们白天打打麻将,玩玩牌,到晚上便一起做年夜饭,包饺子,热热闹闹地过个年。」 小瓶子扬起嘴角,道:「和老爷打牌,从来就没赢过。」 杨清宁没好气地说道:「那是你不想赢,就你那眼力,想要记牌很容易,只要记住了牌,你想怎么赢,就怎么赢。」 「老爷的牌运好,就算记住了牌,没有牌运,也赢不了。」 杨清宁点点头,道:「确实有些牌运。那你们可要多准备些银子才行,咱们可不兴打欠条的。」 「还望老爷手下留情。」 第531页 两人正说话,突然听到楼下传来一阵鼓声,应该是舞狮队开始了表演。 「这狮子舞得好啊,活灵活现,就和真狮子一样。」 「可不是嘛,不愧是南方来的舞狮队。」 众人议论间,两只小狮子,纵身一跃,跳上了木桩,一左一右,动作整齐一致,就好似在照镜子一般,慢慢地爬到最高的柱子上,高兴地贴在一起,随后狮口一张,吐出一副对联。 上联:生意兴隆添富贵 下联:财源广聚万事兴 横批:八方来财 待众人看清,两只小狮子一抬头,便将对联又收了回去,紧接着终身一跃,跳下了木桩。 「好!」人群响起络绎不绝的叫喊声。 三只狮子中唯一的大狮子动了起来,一步一步跳上木桩,一口咬住了悬在半空的彩球,随后一摆头将彩球扔了出去,彩球在人群的上空炸开,紧接着便有密密麻麻的铜钱落了下来。 「是铜钱,快捡!」 人群沸腾了起来,纷纷低头去捡地上的铜钱,拦在一旁的禁卫军淡淡地看着,完全做到了尽忠职守,没有一人去捡。 徐二娘见状出声说道:「大家注意安全,捡到的是运气好,没捡到的也不要放在心上,待会儿我会出些题,点几人来回答,只要能答对,就有一吊钱的奖励。」 「一吊钱?真的假的?」 「自然是真的。」 徐二娘拍了拍手,顿时有一名店员转身进了店,随后抱着个木箱子走了出来,来到徐二娘身边,打开了箱子,露出了里面满满当当的铜钱。 「这里有十吊钱,我待会儿会问十个问题,回答正确的,便可以领一吊钱。」 众人看着箱子里的钱,眼中闪着光,道:「那你赶紧问。」 徐二娘抬手往下压了压,道:「好,第一个问题,我们净美阁是哪日在京都开张?」 在短暂的安静后,很快便有人喊了起来,「我知道,我知道!」 「我也知道!」 徐二娘扫了一眼众人,指着一名身穿绿色夹袄的少女,道:「那个穿绿色夹袄的姑娘,你来说。」 少女见众人都看了过去,白皙的脸颊泛起红晕,答道:「是宁和二年七月初六。」 徐二娘笑着点点头,道:「这位姑娘说对了,可以过来领钱了。」 少女闻言眼睛一亮,抬脚就走了过去,从女店员手中接过了铜钱,随即兴奋地说道:「多谢掌柜。」 「不客气,只要姑娘以后为我们净美阁多说几句好话便可。」 少女随即说道:「恭贺净美阁开张大吉,财源广进。」 「真的给了!」 「那可是一两银子啊。」 「刚才怎么不叫我!」 众人又是一阵议论纷纷,随即便有人喊道:「快问第二个问题。」 「好,那我来问第二个问题,大家可都听好了。」徐二娘顿了顿,接着说道:「众所周知,我们净美阁和香满堂是同一个老闆,我要问的是京都有几家香满堂,位置分别在何处?」 人群中又是一阵静默,香满堂他们知道,具体有几家,位置分别在何处,还真不清楚。 短暂的静默后,一名少女出声喊道:「我知道。」 徐二娘见状笑着说道:「那就这位穿红色衣裙的姑娘来说。」 少女刚要说话,就听人群中传来一阵喧譁。 「公主殿下到了,快让让。」 徐二娘一听,急忙迎了过去,凌丹青的马车艰难地通过拥挤的人群,停在了净美阁门前的空地上。 待马车停稳,玉玲扶着凌丹青步下马车,徐二娘急忙行礼道:「民妇徐二娘参见公主。」 凌丹青微微抬了抬手,道:「徐掌柜不必多礼。」 「多谢公主殿下。」 凌丹青扫了一眼周围的人群,道:「怎么,还没到吉时吗?」 「我们家主子说了,公主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就是吉时。」 「兄长这么说的?」凌丹青微微有些讶异,脸上的笑意越发浓了,道:「早知如此,那本宫便早来一会儿,也省的这么多人干等着。」 听凌丹青称唿『兄长』,不仅围观的百姓愣了,就连徐二娘也不例外。众所周知,凌丹青是四公主,唯一的兄长便是凌南玉,那岂不是说这净美阁和香满堂都是皇上的产业? 「不干等,这不舞狮刚结束。」 「既如此,那便开始吧。」 鞭炮声很快便响了起来,围观的百姓纷纷捂住了耳朵,而那些大户人家的丫鬟、侍从则脚步匆匆的离开,将听来的消息禀告给主家。消息就像龙捲风,很快便席捲了整个京都。 净美阁和香满堂因此生意异常火爆,光是来办理会员的都能排出去两条街,杨清宁年前年后这段时间,赚的是盆满钵满,旁人只有羡慕的份儿,压根不敢从中使绊子,除非是不想活了。 「老爷,咱们回吧,应该没人敢闹事。」 杨清宁哭笑不得地说道:「别人都以为这是皇上开的铺子,谁敢闹事?索性已经出了门,就顺便去工坊瞧瞧。」 杨清宁和小瓶子出了茶楼,坐车径直去了工坊,简单地看过后,便回了王府,恰巧碰上回来的凌南玉。 杨清宁径直问道:「那些禁卫军是皇上派去的?」 凌南玉急忙解释道:「今儿四皇妹会去净美阁,我担心她的安全,便派人过去维持秩序。」 第532页 「现在满京都的人都以为净美阁和香满堂是皇上开的。」 「那岂不是更好,不仅没人敢去闹事,阿宁还能因此大赚一笔。以后若是我没钱了,还指望着阿宁养我呢。」 「可别。」杨清宁闻言有些哭笑不得,道:「你要是没钱了,我可养不起。」 「我很好养活的,只要给口吃的,给间房住就成。」 「这么好打发?」 「前提是有阿宁在。」凌南玉凑上前,抓住了杨清宁的手,不出意料的冰凉,于是便握在手里帮他暖着,道:「阿宁,今儿早朝我下旨取消了除夕宴。」 杨清宁闻言一怔,奇怪地问道:「这不是传统吗?为何要取消?」 「大过年的,就该待在家里,干嘛受那个活罪。」 杨清宁一看他那样,就知道没说实话,道:「说实话。」 「我想陪阿宁过年。」凌南玉立马说道,丝毫没有停顿。 杨清宁挑了挑眉,「还有呢?」 凌南玉老老实实地说道:「我之前说过会在除夕宴上宣布父皇的遗诏,可阿宁不许,我怕他们追问,便索性取消了除夕宴。不过我想陪阿宁过年是真的!」 「取消就取消吧,反正皇上也不打算纳妃。」杨清宁顿了顿,好奇地问道:「皇上取消除夕宴,那些大臣便没说什么?」 「自然有人反对,不过他们反对也没用,南凌我说了算。」 杨清宁见他一副小人得志的夸张模样,不禁有些好笑,配合道:「是是是,皇上威武。」 鸿府,鸿吉刚回来没多久,就有客上门,来人是礼部左侍郎郭宇飞。鸿吉让人将郭宇飞带到正厅,自己径直看完手里的摺子,这才起身过去会客。 郭宇飞见鸿吉进门,起身行礼道:「见过岳丈大人。」 「坐吧。」鸿吉来到软塌前坐下,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开门见山道:「你今日过来所为何事?」 「我有一事不明,还请岳丈大人赐教。」郭宇飞毕恭毕敬。 「你想问什么,直接问便是。」鸿吉神色淡淡。 「敢问岳丈大人,皇上取消除夕宴,您为何不出声反对?」 鸿吉看着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道:「你是想问,我为何不参与皇上选秀一事。」 郭宇飞神色一僵,随即讪讪地笑着说道:「岳丈大人英明。」 鸿吉不答反问:「你以为皇上所说遗诏一事,是真是假?」 郭宇飞思量了思量,道:「皇上曾说要在除夕宴上宣读先皇遗诏,今日却又取消除夕宴,小婿以为皇上所说的先皇遗诏有假,只是不想选秀的託辞。」 「你可有想过皇上为何迟迟不选秀?」 「皇上应是已有钟意之人,想立她为后,只是此人身份卑微,配不上皇后之位,故而说手中有先皇遗诏,一堵众臣悠悠之口。」 「我问你,你今日来,是听谁怂恿,还是说你动了不该动的心思?」鸿吉神色严肃地看着他。 郭宇飞心中一凛,视线下意识地躲开,道:「岳丈大人多虑了,小婿怎敢动什么歪心思。」 鸿吉见状冷哼一声,道:「你回答我的问题之前,好好想想李孟德的下场。」 想到李孟德,郭宇飞心里不禁有些打鼓,道:「岳丈大人,您是歷经三朝的老臣,怎能放任皇上如此任性妄为,皇嗣可是关系整个南凌的大事。」 鸿吉看向他的眼神冷了下来,道:「他们怂恿你,你便来怂恿我,是想我们也像李家一样,落个满门抄斩的下场?」 郭宇飞见状顿时有些慌张,道:「小婿没有别的意思,只是……」 「郭大人。」鸿吉打断郭宇飞的话,冷淡地说道:「若你执意要插手选秀一事,那便和梦儿和离吧。」 郭宇飞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道:「岳丈大人,您这是……」 「梦儿的两个孩子一併回鸿府,我们与你再无瓜葛。」 郭宇飞被鸿吉吓得不轻,急忙跪在了地上,道:「岳丈大人息怒,小婿知错,还请岳丈大人收回成命。」 「郭大人若还想要妻儿,就将自己心里的那点妄想全部抛掉。别说你没有,你心里想的什么,我一清二楚,只要你开口,皇上也会一清二楚。别以为皇上年轻,就觉得好拿捏,他是先皇费尽心血培养的继承人,他想做什么,没人拦得住,试图与他作对的,要么丢官罢爵,在牢狱中呆着;要么满门抄斩,断了香火。如此多的前车之鑑,郭大人都视而不见,是觉得自己比别人都聪明?」 「小婿……」郭宇飞被说的满脸通红,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看在我们亲戚一场的份上,我只告诉你一句,皇上口中的先皇遗诏确实存在,其上写明了皇后之位的人选,内阁以及诸位国公,在先皇驾崩之前都曾亲眼目睹。」 郭宇飞惊讶地抬头,「竟真的存在,那皇上为何还要瞒着?」 「为何瞒着,自然有皇上的道理,你只需本本分分做好自己的事,不该问的别问,不该管的别管,晋升便指日可待,否则……」 郭宇飞恍然大悟,急忙应声道:「是,小婿谢岳丈大人教诲。」 「那些乱七八糟的关系,该断还是断了吧,与你没好处。」 「是,岳丈大人放心,小婿明白该怎么做。」 「去吧,我就不留你了。」 第533页 「小婿告退。」 郭宇飞躬身退出门外,忍不住回头看了看,随即快步走了出去。待他回到侍郎府,径直去了鸿梦岚所在的红梅园。 鸿梦岚听到回禀有些诧异,两人的夫妻感情早就消磨殆尽,如今也不过是顶着夫妻名头的陌生人,郭宇飞已经许久没来过她的院子,今日来也不知是所为何事。见他进来,鸿梦岚甚至没有起身迎接的打算,淡定地坐在床前绣着花,她的女儿马上就要出嫁了,得赶紧将她的嫁衣绣出来。 郭宇飞心里也清楚,这些年他因为宠妾灭妻,与鸿梦岚的夫妻关系有名无实,也不奢望她与那些小妾一样,对他俯首帖耳,能让他进门就不错了。 「今儿吹得什么风,把侍郎大人给吹来了。」 郭宇飞闻言脸上一热,自顾自地走到鸿梦岚身边坐下,道:「夫人这是给妙儿绣嫁衣呢。」 「侍郎大人公务繁忙,无暇顾及妙儿的婚事,我这个做母亲的自然要多看顾些,否则侍郎府嫡女出嫁,竟办的十分寒酸,侍郎府丢得起这人,我们鸿府丢不起。」 说起这事,鸿梦岚心中就一阵气闷,堂堂侍郎府嫡女出嫁,身为父亲竟不管不问,甚至连嫁妆都不想出,只盯着她那点陪嫁,真是无耻至极! 郭宇飞的脸色有些难看,抬头看向一旁侍候的丫鬟,道:「你先出去,我有事跟夫人商议。」 巧珍没有动弹,抬头看向鸿梦岚。 鸿梦岚将针别在绣布上,抬头看向郭宇飞,道:「大人有话直说便可,我身边侍候的丫鬟嘴巴都紧,即便听到什么不该听的,也不会说出去。」 郭宇飞微微皱眉,想到鸿梦岚身后的鸿吉,生生将怒气压了下去,道:「以前是我识人不清,没想到孟氏是个祸害,如今算是看清了她,夫人是当家主母,这内院的事还得夫人出面。」 鸿梦岚惊讶地看着郭宇飞,道:「大人这是病了,还是吃错药了?孟氏可是大人的心头肉,平日里就算掉根头髮,大人都心疼得要死。今儿这是怎么了,这孟氏到底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让大人突然转变了态度。」 郭宇飞将孟秀枝怂恿他去鸿府的事说了一遍。 「就这样?」鸿梦岚半信半疑地看着他。 「若非岳父大人拦下了我,这会儿说不准咱们也和李家一样。那孟氏定是旁人安插在我身旁的细作,不能再留在身边。夫人不是向来对她不喜嘛,找个由头把她打发了吧。」 郭宇飞说这话时神色平静,语气那叫一个理所当然,就好似在说一个物件,而不是前一刻还心肝宝贝叫着的爱妾。 鸿梦岚看着他笑了起来,道:「我是不喜孟秀枝,却也不想当枪使,若大人想把她打发走,那就自己去吧,我还要为妙儿绣嫁衣,没那个闲工夫。大人慢走不送。」 鸿梦岚说完低下头,继续绣着手中的嫁衣,不想再搭理这个冷心冷性的薄情男。 郭宇飞看着鸿梦岚,脸色变了又变,若不是碍于她背后的鸿吉,早就把她休了。越想越气,他勐地站起身,抬脚便走了出去。 鸿梦岚看着被放下的帘子,自嘲地笑了笑,道:「我当初真是瞎了眼了,才看上这么一个薄情寡性的男人。」 「当初他待小姐千依百顺,温柔体贴,还曾发誓一辈子只娶小姐一人,谁能想到他竟是这种人,只能说人心难测。」巧珍忍不住嘆了口气,安慰道:「以后小姐只管过好自己的日子便可。」 「我只是觉得自己蠢,当初竟还因为他和父亲闹了一场,果然还是父亲看人准啊。」 巧珍犹豫片刻,道:「小姐,若您过得不痛快,待小小姐出嫁后,便和离吧。」 「和离?」鸿梦岚眼睛亮了亮,随即又暗淡了下来,道:「即便父亲不在乎名声,容得下我这个不孝女,我也不能和离,有个和离过的母亲,妙儿在婆家的地位会一落千丈。算了,过一日算一日吧。」 郭宇飞刚回到侍郎府,凌南玉这边就得了信儿,一边给杨清宁磨墨,一边说道:「李孟德一家还在诏狱里关着,眼看着就要上法场,这郭宇飞怎么就认为自己能逃得过去呢?」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只要有足够的利益,便有人前仆后继,这不奇怪。」杨清宁继续勾画着图纸,接着说道:「不过我很好奇,鸿阁老这么精明的一个人,怎么会挑这么个女婿。」 凌南玉摇了摇头,道:「阿宁你说,鸿阁老是否会参与其中?」 「不会。」 「为何?」 杨清宁不答反问:「皇上,自你回京以来,内阁可曾催你选秀?」 凌南玉仔细回想了一下,道:「没有。」 杨清宁微微一怔,随即抬头看向凌南玉,问道:「先皇在临驾崩之前,是否召见过内阁?」 「是。」凌南玉脑海中灵光一闪,瞬间明白了杨清宁的意思,道:「阿宁是说内阁知晓遗诏一事。」 杨清宁深吸一口气,道:「恐怕是的。」 第153章 重回京都(12) 「若当真如此, 那岂非父皇召见的人都知道遗诏的事?」 杨清宁之前也没想到,就是方才听凌南玉说,内阁从未催促过他选秀, 这才有所怀疑,「恐怕是的。」 凌南玉的眼睛亮了起来, 紧接着问道:「那是否说明他们已经默认了我们的关系, 所以不曾提过选秀,也不曾对我们住在一起有过质疑?」 第534页 「应该是。」杨清宁深吸一口气, 又重重吐出,虽然他表现得很是从容, 其实心里压力很大, 毕竟这是在古代, 而和他在一起的又是一国之君, 这就相当于悬崖上走钢丝,需要极大的勇气,得知这个可能性,心里的压力顿时轻了不少。 得到杨清宁的肯定, 凌南玉高兴地原地转了好几圈,「太好了!简直太好了!」 杨清宁忍不住感慨道:「没想到先皇竟为你做到了这一步,他是真的很爱你!」 「父皇……」想到凌璋,凌南玉兴奋地心霎那间沉了下去。 见他神色不对, 杨清宁出声安慰道:「皇上不必难过, 我一直都认为人死不是终点,说不定先皇会在另一个世界重生呢。」 「在另一个世界重生?」凌南玉怔怔地看着杨清宁。 杨清宁心里一紧,方才一时嘴快, 竟说了不该说的话,急忙补救道:「人死了不是还可以转世投胎嘛, 我说得可有什么不妥?」 凌南玉沉默片刻,道:「阿宁,我有话想和你说。」 杨清宁见他神色异常严肃,心不自觉地紧张起来,道:「皇上想说什么?」 「父皇临走之前告诉我一件事。」凌南玉稍稍整理了一下思绪,道:「他说他不是我的父皇,他来自另外一个世界。」 杨清宁震惊地看着凌南玉,好半晌才回过神来,道:「先皇不是皇上的父皇,这话是什么意思?」 杨清宁自然明白凌南玉的意思,毕竟他也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只是这事他还不能告诉凌南玉。 「他是在我们离开冷宫那年,突然来到这个世界的,附身在了父皇的身上,所以父皇的变化才会那么大。」凌南玉顿了顿,接着说道:「阿宁,我知道这事太过离奇,你可能一时接受不了,但这件事是真的,父皇临走之前亲口告诉我的。」 「那他可曾告诉你,他所在的世界是怎样的世界?」 凌南玉点点头,道:「父皇说他在来这个世界之前,也是一位皇子,他所在的国家叫秦,他的父皇是个伟大的霸主,只可惜英年早逝。」 「秦?」杨清宁的心脏漏跳了一拍,难道他是始皇的后代? 「是,父皇说他的父皇选择的继承人是他,只是他犯了蠢,被亲兄弟害死。不过,父皇那时已经很虚弱了,说话颠三倒四,甚至没说他叫什么名字。」 听完凌南玉的讲述,杨清宁已经猜到他是谁,不禁一阵唏嘘,没想到有生之年竟能遇到自己偶像的子嗣。秦始皇是杨清宁最敬佩的皇帝,没有之一,若早知道『凌璋』的真实身份,他便不会离开京都了。 杨清宁试探地问道:「那时的先皇已极度虚弱,很有可能产生妄想,如此天方夜谭的言语,皇上是信,还是不信?」 「我信。」凌南玉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紧张,道:「阿宁,其实我也不是凌南玉。」 杨清宁不禁目瞪口呆,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道:「你……你不是……凌南玉?」 凌南玉紧张地攥住杨清宁的手,道:「没错,我不是凌南玉,我与父皇一样,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杨清宁眉头紧皱,道:「那你是谁,你是何时来到这个世界,与我相依为命的人是谁?」 凌南玉见状有些不安,道:「我姓曹,叫仓舒,我是你们从冷宫出来的当日,来到的这个世界,我虽然不是真正的凌南玉,可这十六年来陪着你的都是我。」 「曹仓舒?」不知为何,杨清宁总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你说的是实话?」 「我可以发誓!」凌南玉举起了右手,「这十六年发生的所有事,我都记得,阿宁若不信,可以随便问。」 「你等等,让我先消化消化。」杨清宁挣开了凌南玉的手,快速地整理着思绪,问道:「你也是在死后,来到的这个世界?」 「是,我也是被人害死的,死时不过十三岁。」 「那你那个世界与这个世界有什么不同?」 「相较于这个世界,我所在的那个世界诸侯割据,战乱频发,百姓民不聊生。」 「诸侯割据?」杨清宁微微一怔,随即问道:「你所在的国家叫什么?」 「我所在的国家叫大汉,在那里我也是皇子。」 「大汉?你说你姓曹,是大汉的皇子?」杨清宁此时的思绪有些混乱,道:「那你知道先皇口中的秦吗?」 凌南玉摇摇头,道:「我所在的世界,并没有秦这个国家。」 汉朝的皇室姓刘,并不姓曹,曹操也不过是为刘氏皇族打工的,即便后来他建立了魏国,也称不上皇室,所以曹仓舒口中的大汉,并非自己所熟知的汉朝。 杨清宁很快便理清了思绪,道:「也就是说你来到这个世界时已经十三岁,并非心智不全的幼童,那你讨好接近张明华,是刻意为之?」 开弓没有回头箭,凌南玉也没打算再继续瞒下去,点头说道:「是,我拥有凌南玉的所有记忆,知道张明华的儿子死于热邪入体,便也故意得了相同的病,这样便能让张明华对我移情,对我更加看重。」 「你……」杨清宁惊讶地看着他,随即想到了马力,道:「那日马力也是被你算计的?」 「我拥有凌南玉的记忆,知道秦淮手中有这种药,便趁他不在的时候去拿了。」前些时日他们还曾在护国公府聊起过这事,只是当时他没说实话。 第535页 「你何时去的,为何我完全不知情?」当时凌南玉年纪小,身为他的贴身内侍,杨清宁几乎寸步不离,竟对此事毫不知情。 「我那段时间每日都会去坤和宫,一是为了接近张明华,二就是为了趁机拿药。我说过谁欺负阿宁,我会加倍还回去。」 杨清宁愣了愣,随即说道:「你也出手对付秦淮了?」 「嗯,不止秦淮,还有丽妃。」凌南玉顿了顿,如实说道:「父皇对我十分宠爱,我便时不时地在他耳边说两人的坏话,只要时间一长,父皇总会听进去,收拾他们只是迟早的事。」 杨清宁听得目瞪口呆,本以为这些年一直都是自己在守护着凌南玉,没想到凌南玉也在暗中守护着他,他深吸一口气,道:「你到底还瞒着我做了多少事?」 「我最大的秘密便是这个,只要我说出来,以阿宁的聪明,其他事早晚会想通。」 杨清宁沉吟片刻,接着问道:「当年你是否也对陈慧出手了?」 凌南玉摇了摇头,「我只是在父皇面前说了一句,曾在御花园内碰到过丽妃和陈钰,其他并未做什么。」 一个五岁的孩子,还是素来乖巧懂事的孩子,相信没人质疑他话中的真实性,凌璋信以为真,也是人之常情。 「那陈家由满门抄斩改为流放,是否也有你的原因?」 「阿宁不想他们死,所以我便求了父皇。」 杨清宁看着他,突然回想起他方才说的话,『我说过谁欺负阿宁,我会加倍还回去』,随即问道:「那个卖布的男人突然消失,也是你做的?」 当年他被杀手追杀,与小瓶子男扮女装,为了躲西楚桓,假装买布,被卖布的纠缠强买强卖,后来小瓶子再去,却怎么也找不到人,打听之下才知,那买布的得罪了权贵,被赶出了京都。 「是,他差点害死阿宁,我没要了他的命,已经格外开恩了。」 杨清宁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想法,紧接着说道:「你跟我说实话,围杀使团的计划,到底是先皇提出的,还是你提出的?」 「是我。我说过谁欺负阿宁,我会加倍还回去,他们敢暗杀阿宁,我就让他们尝尝死的滋味!」 心中的猜测被印证,杨清宁久久无法回神,在宫中的那八年,觉得难熬的那八年,他一个奴才却过着主子一般的日子,比宫中嫔妃的待遇还要高,他本以为是他捨身救主的原因。如今仔细想想,有功劳的奴才多的是,有哪个和他一样?就算是曾经权势滔天的秦淮和福禄也不行,所以他有那样的待遇,一直是凌南玉在背后斡旋。原来他竟为他做了那么多事。 凌南玉再次试探性地伸出手,如愿地握住了杨清宁的手,道:「阿宁,自此以后,我对你没有任何隐瞒,你还能接受我吗?」 杨清宁看着凌南玉的眼睛,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不安,沉默片刻道:「你既然拥有凌南玉的所有记忆,就应该清楚『我』是怎样一个人,你就不觉得奇怪吗?」 凌南玉神情一怔,好看的凤眼眨了眨,随即亮了起来,道:「难道阿宁也是……」 「我和你一样,也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既然凌南玉选择了坦白,那他也不想再隐瞒,道:「不过我和先皇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只是我们处于不同的时代,香皂和玻璃都是我那个时代很普通的东西。」 「原来我们是一样的!」凌南玉欣喜地看着杨清宁,激动地说道:「阿宁,你知道吗?我从未感觉像现在这般轻松,我终于鼓起勇气说出这个的秘密,而且……而且阿宁和我一样,我们拥有同样的秘密!」 见凌南玉高兴得有些语无伦次,杨清宁也跟着扬起嘴角,道:「我也没想到,这说明我们有缘分。」 「阿宁,我现在的心情有些复杂,既遗憾我们不是来自同一个世界,又庆幸我们不是来自同一个世界,我所在的那个世界是乱世,或许我死了,反而是幸运。不,不是或许,若我不死,便不会来到这个世界,就不会遇到阿宁,所以我还要谢谢那个害死我的皇兄。」 「你冷静些。我之前是怎么教你的,要做到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杨清宁无奈地看着他,道:「你看看你现在,喜……」 凌南玉抬头吻住杨清宁的唇,随后微微拉开距离,「阿宁,在你面前我只想做最真实的自己,完全剖开的,赤/裸/裸的。」 每说一句,凌南玉便亲一下,那话语就萦绕在彼此的唇舌之间,让气氛变得暧昧,房间里的温度也随之升高。 凌南玉的话击中了杨清宁的心脏,让它为之颤动,也随之升腾起一股冲动。他一手搂住凌南玉的腰,迫使他紧贴自己,一手拖住他的后脑,加深了这个带着诱惑意味的吻。 欲望轻易被勾起,两人能清晰地感受到彼此的炙热,突然一阵凉意袭来,杨清宁倒抽一口气,伸手按住了凌南玉的手,随即抬头看了过去,「你……」 凌南玉再次吻住杨清宁的唇,打断他的话,轻声说道:「阿宁,别说话,交给我便好。」 杨清宁与他对视,慢慢地松开了手。得到应允,凌南玉被水光蒙上的双眼流露出欢喜之色,他如信徒般,虔诚地亲吻着杨清宁,眼睛、鼻子、嘴唇、喉结、锁骨…… 随着凌南玉的动作,杨清宁压抑多年的欲望熊熊燃烧,只觉得浑身如着了火一般,完全感觉不到冷,直到那微凉又湿润将其包裹,就好似被闪电噼中一般,大脑一片空白。 第536页 他努力找回一丝理智,软绵绵地推了推凌南玉的肩膀,用细弱蚊蝇般地声音说道:「别,脏……」 凌南玉没有停下动作,而杨清宁也没了力气抗拒,大脑中仅存的理智彻底消散,完全地沉醉在那令人慾罢不能的欢愉中。 …… 凌南玉趴在杨清宁耳边,轻声说道:「阿宁,舒服吗?」 杨清宁白皙的脸瞬间染成绯红,不答反问道:「你小小年纪,怎会懂这么多?」 「我看过春/宫/图。」凌南玉顿了顿,期待地说道:「那阿宁准备好了吗?」 杨清宁听他这么问,心瞬间紧张起来,脸好似充血一般,不过仅是挣扎了一瞬,便闭上了眼睛,轻轻『嗯』了一声。 凌南玉翻下身子,躺在杨清宁身边,期待地转头看他,道:「阿宁不开始吗?」 身上一轻,杨清宁睁开了眼睛,转头与他对视,看清了他眼底的期待,心底的紧张消失,撑起身子坐了起来,伸手扒开他的衣衫,看清了胸口的那道疤。他轻轻抚摸,引得凌南玉的身子一阵颤抖,没想到他竟这般敏感。 被水光覆盖的眸子看着他,凌南玉有些难耐地催促道:「阿宁……」 刚刚冷静下来的杨清宁,身体又诚实地有了反应,不再犹豫,俯下身子吻了上去。 杨清宁想学凌南玉,却被他阻止,也不知从哪儿掏出一个玉瓶,递到杨清宁面前,道:「用这个,抹到那里,不会受伤。」 杨清宁有些惊讶地看着,「这东西你随身带着?」 「嗯。」凌南玉催促道:「阿宁,快点!」 杨清宁心里说不出的感动,从他手中接过玉瓶…… 「嘶。」 凌南玉的痛唿让杨清宁停下了动作,心疼道:「可是受伤了?」 凌南玉双腿夹紧想要退缩的杨清宁,「没有,阿宁,继续。」 「若是疼就说,别撑着。」 「嗯。」凌南玉敷衍地应了一声,等了这么久,无论如何都要继续下去,受伤不受伤的,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就算是用□□,他也要将杨清宁紧紧绑在身边。 …… 两人挤在软塌上,身子紧紧贴在一起,虽然只有一床薄被,却感觉不到一丝寒意。 杨清宁犹豫了一瞬,低头看向凌南玉,道:「你就没想过做上面的那个?」 「上面?」凌南玉有疑惑地抬头。 杨清宁解释道:「就是男女行房,男子的角色。」 凌南玉摇摇头,道:「阿宁的身子不好,若是因此受了伤,我会心疼。」 杨清宁心里感动,嘴上却说道:「你受伤了,我不会心疼?」 「我身体好,受点小伤不碍事,况且,我就是想阿宁心疼,这样若哪日我犯了错,阿宁是否就能罚得稍稍轻些。」 杨清宁听得一阵好笑,「皇上不愧是皇上,还真是『深谋远虑』啊!」 凌南玉撑起身子看他,试探道:「阿宁,我们已经有夫妻之实了,你是否要对我负责?」 杨清宁的脑袋往后挪了挪,道:「皇上想做什么,直说便可。」 「自然是公开我们的关系啊,阿宁不会不想给我名分吧。」 杨清宁苦笑不得看着他,道:「皇上是一国之君,还需要什么名分?」 「自然是想将我们的关系公之于众了,若是阿宁不想做皇后,那我就让阿宁做王爷,一字并肩王,与我平起平坐。」 杨清宁微微一怔,随即说道:「你怎知我不想做皇后?」 「阿宁是男子,而皇后是女子的称谓,阿宁心里排斥,这不是理所应当的事吗?我都明白。」凌南玉伸手戳了戳杨清宁,道:「我可是阿宁肚子里的蛔虫,自然什么都知道。」 杨清宁无奈地捉住凌南玉的手,道:「只要我们感情稳定,我并不在意这些。」 「那我们何时公开关系,初三上朝后怎么样?」 「皇上的意思是宣读先皇懿旨?」 「若阿宁不想,那就不宣读圣旨,直接宣布咱们的关系。」 杨清宁思量了思量,道:「这样吧,除夕宴被取消,那皇上便办个元宵宴,到时再宣读先皇的遗诏。」 「阿宁不要勉强,只要你愿意公开我们的关系,宣不宣读遗诏并不重要。」 「皇上为我做到这种地步,我总该有所回报吧。更何况,有了先皇的遗诏,再加上内阁的支持,咱们所要面临的阻力要小得多,这般省心又省力,我为何不愿?」 凌南玉兴奋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道:「那就这么定了!」 两人的关系因此突飞勐进,凌南玉理直气壮地搬进了杨清宁的卧房,又逢年假,不用早朝,两人每日都睡到日上三竿。当然,初一除外,除夕宴能取消,祭祖不能。除夕晚上守岁,本身睡得就晚,再加上他不断惹火,两人都有些放纵,以至于杨清宁叫了他三次,他才不情不愿地起了床。腰酸腿软,后面还疼,每走一步都是煎熬,不过是他自己作的,只能自己受着。 待他下午回来,杨清宁一眼便看出不对,挥退所有人,为他检查伤口,见内裤上有血渍,伤口被撕裂,又心疼又生气,一巴掌打在他屁股上,道:「我看你下次还敢不敢!」 「嘶。」凌南玉疼得叫出了声。 杨清宁一边给他擦药,一边说道:「待会儿你搬出去,还住东厢房。」 第537页 「不要!」凌南玉下意识地转身,又扯动了伤口,疼得五官都扭曲了,「我错了,我认错,我保证不会再胡闹了,阿宁宰相肚子里能撑船,就饶过我这一次吧。」 「你老实点,再动一下试试。」 「不动了,只要阿宁不赶我走,阿宁说什么,我就做什么。」 看他这样,杨清宁心里也难免自责,怎么就不能忍一忍,而是由着他胡闹,「这次就算了,若再有下次,我直接让小瓶子帮你搬。」 凌南玉忙不迭地点头,「嗯嗯,保证下不为例!」 时间飞逝,转眼便到了正月十五元宵节,宫中举办宴会,五品以上的官员皆可到场,与除夕宴不同的是,所有到场官员不许携带家眷。对于这样的要求,朝中大臣反应各有不同,那些在凌璋临终前被召见的人,心里隐约猜到了凌南玉的用意,只是他们什么都没说。 待他们提前来到奉天殿,发现殿门是关着的,门口站着两队禁卫军,个个身穿盔甲,手中拿着长戟。他们不自觉地顿住脚步,有些不敢上前,这阵势着实让人心里犯嘀咕,不自觉地想起那年围杀使团的场景。 「这到底怎么回事?举行宴会,不让携带家眷也就罢了,怎么奉天殿还关着?门口的禁卫军又是怎么回事?」 「是啊,这阵势着实有些吓人。」 「不会是又要出事吧。」 众人见鸿吉走了过来,急忙走了过去,你一言我一语地问,到底怎么回事。 鸿吉扫了一眼众人,笑着说道:「大家稍安勿躁,奉天殿未开,许是我们来早了,不妨在这儿等上一等。」 「阁老,除夕宴取消,办元宵宴,这可没有先例啊。」 鸿吉反问道:「没有先例的事就不能做吗?那何来创新?」 见众人相互看了看,没有做声,鸿吉接着说道:「在南凌之前,还没有内阁,若照你们所说,那内阁岂非不该存在?」 「阁老,您多虑了,我们也是不明白皇上的用意。」 「自皇上登基以来,勤政爱民,南凌在经歷了永璋的兴盛后,并未衰落,而是越发强盛,足以证明皇上的能力。咱们这些做臣子的,只需做好本分,别胡思乱想,将来就都是好日子,那锦衣卫、东厂就不会轻易登门。」 「是是是,阁老说的是。」一众大臣纷纷应声,只是有几分真心,就不好说了。 见他们三三两两地离开,鸿吉眼中闪过冷笑,也走到了一边。 邱礼见状紧随其后,小声说道:「阁老的良苦用心,怕是没几个人能体会。」 鸿吉不在意地笑了笑,道:「他们想找死,我拦也拦不住,只能多培养几个人才,到职位空出来时,也好能顶上。」 邱礼四下看了看,道:「听说郭大人最近与吏部侍郎周大人走得很近,怕是看上了空出来的礼部尚书啊。」 提到郭宇飞,鸿吉的脸色就变了,道:「那个蠢货不知死活,当初我就不该把梦儿嫁给他。」 「梦儿当初……」邱礼并没继续往下说,但意思很明显。 鸿吉嘆了口气,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那个混帐是个蠢的,我不能让梦儿和她的孩子被他毁了。」 「阁老打算怎么做?」 「请旨和离。」 「和离?」邱礼惊讶地看着鸿吉,道:「妙儿可是马上要成亲了,阁老这时候请旨和离,怕是会让妙儿的婚事出现变故。」 「永乐侯府娶妙儿,为的是我,而非他郭宇飞,只要有我在,他们不敢慢待了妙儿。更何况,我是请旨和离,只要皇上同意,旁人不敢多说什么。」 邱礼眉头皱起,道:「阁老如何笃定皇上会同意?」 「若我所料不错,皇上打算今日宣布先皇遗诏,那件事太过惊世骇俗,定会引起朝野动盪,皇上需要我们这些老臣压阵。」 邱礼闻言微微一怔,随即哭笑着说道:「阁老若当真如此做,怕是会惹皇上不悦,即便他同意了,难免会记在心里,您确定要如此做?」 「皇上是明君,只要我为他做事,他不会记恨在心。」 邱礼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不禁感慨道:「阁老能为他们做到这一步,令人敬佩!知年自愧不如!」 鸿吉嘆了口气,道:「飞燕走那年刚二十,如花般的年纪,我尝过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滋味,不想再重蹈覆辙。」 「这些年皇上待五皇子不错,如今也长成了少年,再过两年分了府,阁老便能时常去照看了。」 提到凌南珏,鸿吉脸上多了一丝笑意,道:「皇上待五皇子确实不错,不止多有照拂,还注重培养。前两日,我看了他的功课,文章写的不错,字也有长进。」 两人正闲聊,突然听到一阵脚步声,只见奉天殿走出一对禁卫军,为首的正是吴干军,他在门前站定,扬声说道:「诸位大人进殿吧,一炷香后关门。」 第154章 重回京都(13) 「一炷香后, 关闭殿门,任何人不得再入内。」奉天殿外,禁卫军统领吴干军的声音在迴荡, 待他话音落下,便有两名禁卫军抬出一个桌子, 桌子上放置着香炉, 「现在计时开始。」 殿外的大臣面面相觑,没有一人行动, 他们实在猜不透凌南玉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邱礼疑惑地看向鸿吉,小声问道:「阁老,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538页 鸿吉微微蹙眉, 随即恍然大悟, 抬脚走了出去, 道:「走吧,进去瞧瞧就知道了。」 见鸿吉走了出去,邱礼急忙追了上去,道:「阁老等等我。」 鸿吉步上台阶, 吴干军见他上来,拱手行礼道:「阁老。」 「辛苦侯爷。」鸿吉回礼,没有逗留,径直进了奉天殿。 一众大臣见鸿吉和邱礼相继进了大殿, 犹豫片刻, 也随之走了过去,并一一与吴干军打着招唿。 「丹青公主驾到,五皇子、六皇子驾到!」 一声高唱, 吸引了众人的注意,他们转头看过去, 只见凌丹青、凌南珏、凌南策相继下了车辇,径直步上台阶。路过的大臣急忙躬下身子行礼,等着三人走过去,这才起身进了奉天殿。 五皇子凌南珏今年已经十二岁,而六皇子也已经九岁,两人的模样都有些许变化。凌南珏与凌南玉长得有七八分像,眼睛明亮,唇红齿白,已是俊郎的少年模样。六皇子凌南策个头也长了不少,只是有横向发展的迹象,浑身肉嘟嘟的,让看了很想捏一捏。 三人相继坐到了自己的位置,凌南珏转头看向凌丹青,小声问道:「皇姐,今日宁公公真要来吗?」 「嗯,千真万确,昨儿我刚去了杨府,皇上亲口说的。」 凌南珏羡慕道:「自皇上回宫,好似一直住在杨府,我已有许久不曾见过皇上。」 凌南策嗤笑一声,道:「五皇兄素来会讨好皇上,如今皇上不在皇宫,五皇兄这是想讨好,也讨好不了了。」 凌丹青听他这么说,黛眉微蹙,道:「六皇弟,今儿是元宵宴,喜庆的日子,你最好不要扫了大家的兴。」 凌南策丝毫不惧,道:「嫌我扫兴,为何还要让我来?」 「六皇弟,你怎么和皇姐说话呢。」凌南珏转头看向凌丹青,笑着说道:「皇姐,六皇弟年纪小,不懂事,说话不太中听,皇姐别跟他计较。」 「你少讨巧卖乖,我不吃那一套!」凌南策冷哼一声,转头看向别处。 凌丹青闻言眉头皱得越发紧了,「六皇弟,你……」 凌南珏连忙劝道:「皇姐,六皇弟就是嘴上不讨喜,其实没什么坏心思,皇姐别跟他一般见识。」 「说得好似很了解我似的,你知道什么,真是自以为是!」 凌南珏将面前的茶点端到凌南策桌上,道:「这里有你最爱吃的绿豆糕,都给你,少说两句吧。」 凌南策看看桌上的绿豆糕,嘴角勾了勾,随即又冷下了脸,道:「是五皇兄求我吃的,我是勉为其难。」 凌南珏有些哭笑不得地说道:「是,是,六皇弟就勉为其难地吃了吧。」 凌丹青见状无奈地摇摇头,也没再多说什么。自董春青被打入冷宫后,凌南策过了一段苦日子,还差点死了。后来董春青病死了,他虽然不似之前跋扈任性,性情却变得古怪,依旧是一副不讨喜的性子,唯独对凌南玉例外,说不上亲近,却十分恭敬。 凌南玉也没为难他,对他与凌南珏一视同仁,不会偏心谁,也不会亏待谁。 待一炷香结束后,奉天殿的大门关上,侍候在殿中的内侍,抬出一个个炉子,就放在每张桌子旁,让那些在寒风中站了许久的官员,顿时感觉到了温暖。又是一炷香过去,大殿内的温度至少上升了十度,做足了准备的大臣们,顿时有些后悔穿得太多,坐在殿中都有些热。 又是一阵脚步声响起,依旧是禁卫军统领吴干军,他走到殿中,道:「诸位大人要觉得热了,可到侧殿脱一下衣服,哪里有屏风遮挡。」 又是鸿吉第一个起身,「室内室外温差大,极易寒邪入体,还是脱去些衣服为妙。」 邱礼依旧是紧随其后,众人见状也相继起了身,很快便脱下了部分衣物,交给一旁侍候的内侍,一身轻松地回到正殿。 「皇上真是体恤臣下,自为官以来,我参加过十几次除夕宴,每年都冻得瑟瑟发抖,没曾想今年竟会往下脱衣服。」 「是啊,怪不得关门后不让再进殿,这是怕冷风灌进来。」 「我现在终于明白皇上为何不让带家眷了,是因为这奉天殿盛不下。」 「没错,没错,就是这么回事。」 一众大臣议论纷纷,对凌南玉的评价又拔高了不少。 鸿吉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这茶是热的,屋子里是暖的,这样的宴会至少不会让身子受罪,至于精神嘛,那就另说了。 邱礼和鸿吉一样,是个明白人,道:「阁老,我们这是沾了宁公公的光了吧。」 「不然呢。」鸿吉扫了一眼议论纷纷的人群,道:「皇上可是登基三年了,为何唯独今年变得这般贴心?」 邱礼忍不住感慨道:「皇上对宁公公是真好!」 「能得到先皇和皇上同时认可的人,也就只有他了。」 凌南珏微微侧了侧身子,道:「多谢皇姐提醒。」 凌丹青笑了笑,道:「咱们这可是沾了兄长的光。」 凌南珏羡慕道:「皇上对宁公公可真好!」 「那是因为兄长对皇上也好,若非兄长,皇上不会有今日,他们之间的感情是我们羡慕不来的。」 凌南珏点点头,道:「宁公公心善,他也曾帮过我。」 「你还是别叫『宁公公』了,让皇上听见又该不高兴了。」 第539页 「那我也和皇姐一样,称唿他兄长吗?」 「没错,就称唿兄长便可。」 凌南策对他们的对话嗤之以鼻,道:「什么兄长,一个太监,他也配!」 「六皇弟!」凌南珏皱紧了眉头,道:「你最好收回那些话,当初若非宁公公,你早已病死在西华宫!」 凌南策神情激动地说道:「若非他,我母妃又怎会死?我又怎会成为没娘的孩子?」 凌南珏的眉头皱得越发紧了,道:「这些话是谁告诉你的?」 「事实就是如此,谁告诉我的重要吗?」 凌南珏沉默片刻,道:「你那时小,不懂事,许多事都不知情,我也不忍心告诉你。如今看来,若你不知实情,只会被人利用,今日我便把话与你说清楚。」 凌南策梗着脖子,一副不服气的模样,「你想说什么?」 「当年废后张明华为了一己私利,将瘟疫带进皇宫,趁机发动了宫变,这事你应该有所耳闻吧。」 虽然发生此事时,他不到三岁,不过此事影响很大,即便过去这些年,还会有人偶尔提起,他也有所听闻。 「这和我有何关系,你到底想说什么?」 凌南珏虽心有不忍,却不能看着他错下去,直言道:「当初废后膝下除了太子之外,没有子嗣,宫变之后需要扶植一位皇子上位,才能让自己的行为变得名正言顺,你猜她要扶植谁?」 凌南策的眼中闪烁着不安,道:「她要扶植谁,跟我有什么关系,你别胡说八道。」 「当年母妃暂代后宫大权,与废后来说是死敌,她绝无可能扶植我,而太子与她不亲,她发动宫变,也已代表放弃了太子,那便只剩下你。」 凌南策不愿相信,道:「不可能!这绝不可能!若母妃参与其中,父皇不可能无动于衷!」 「那是因为当时南凌国内发生大规模旱灾,朝廷存储粮食不足,不得不向董家求助,这才饶了你母妃。只是你母妃不知收敛,一心想让你做太子,时隔两年便又打起了太子的主意,父皇忍无可忍,这才将其打入冷宫。你母妃落得那般悽惨的下场,都是她咎由自取,跟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凌南策红了眼睛,道:「这不可能,你是在骗我!」 「这事皇上最清楚,若你不信,可以去问问皇上,听听他说的,与我说的是否有出入。」 「这事是真的。」凌丹青出声说道:「李太妃曾和我说起过,确实是你母妃辜负了先皇。」 「怎么可能,这不是真的,定是你们在骗我!」 凌南珏缓了神色,道:「我们之前不告诉你,是不想破坏你母妃在你心中的形象,可如今有人试图拿这件事利用你,明显是意图不轨,我不能看你因此做下错事。」 凌丹青接话道:「是啊,那些人编造事实,明显是别有意图,你可别信了他们的鬼话,成了被他们利用的工具。」 凌南策红着眼睛看着两人,不敢相信他们所说的事实,他的母妃被打进冷宫,没多久便死在了里面,自己成了没人要的孩子,被那些他从未当人看的奴才肆意欺凌,仇恨的种子便在那时种下,他发誓早晚有一日会报仇,没曾想事实竟是他们咎由自取…… 就在这时,奉天殿的门被打开,紧接着传来一声高唱:「皇上驾到!」 殿中的大臣闻言急忙站起身,又齐齐跪倒在地,道:「臣等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凌南玉和杨清宁相继走进大殿,身后跟着的分别是小顺子和小瓶子。他们走过人群,迈上御阶,一同在龙椅前停下,凌南玉转头看了看杨清宁,杨清宁微微摇了摇头,凌南玉这才坐了下来,而杨清宁就站在他的身边。杨清宁原本想的是在凌南玉的下首放置一张桌子,让他坐便可,可凌南玉不愿意,说是委屈了他。凌南玉则想让他直接随自己一起坐到龙椅上,杨清宁自然不同意,两人一商量,便都退了一步,让杨清宁站在凌南玉身边,待先皇遗诏宣读以后,再与凌南玉坐在一处。 「诸位爱卿平身吧。」 「谢皇上。」 一众大臣相继起身,抬头看向御阶之上,最后在杨清宁的身上停住了视线。在场认识的,不认识的,都一脸惊讶,认识的惊讶是因为杨清宁竟十几年未变,不认识的惊讶是因为杨清宁倾国倾城的容貌。 「咳。」凌南玉不悦地干咳一声,冷眼扫过那一双双不守规矩的眼睛,道:「小顺子,殿前失仪该当何罪?」 小顺子出声答道:「回皇上,殿前失仪是重罪,重则处死,轻则杖责。」 一众大臣急忙垂下头,再次跪在了地上,道:「臣等知罪,皇上息怒。」 凌南玉沉默了许久,直到跪在地上的众人出了一身汗,这才出声说道:「下不为例,都起来吧。」 「谢皇上恩典。」众人纷纷松了口气。 「今日是元宵宴,本是喜庆的日子,是为犒劳诸位爱卿去年的辛苦,也是为鼓励诸位爱卿新的一年再接再厉。既然是喜庆的日子,那就都收敛着点,别给朕找不痛快。」凌南玉丝毫不掩饰话中的威胁。 一众大臣的心提了起来,突然觉得这宴无好宴,「是,臣等遵命。」 「都各自坐下吧。」 「谢皇上。」一众大臣这才来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第540页 待他们坐好,凌南玉直接进去正题,道:「前段时间你们一直在催朕选秀,早日立后。朕思来想去,觉得你们说的在理,今日朕便宣布一件事。」 见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了过来,凌南玉继续说道:「其实先皇在世时,已经定下了皇后的人选,还为此写下了遗诏,今日朕便将让人宣读先皇遗诏,给诸位爱卿吃个定心丸。」 内阁以及几个公侯都清楚遗诏的内容,也猜到了凌南玉的用意,只是没想到竟这么直接,忍不住在心里吐槽:吃的恐怕不是定心丸,是炸弹吧。 那些不知内情的大臣纷纷支起了耳朵,想要知道先皇选中的皇后人选是谁,尤其是家中有适龄女儿的大臣,他们都认为自己的女儿十分优秀,完全可以胜任皇后之位。 「既然诸位爱卿没有意见,那就由先皇的贴身内侍高公公来宣读遗诏吧。」 听到凌南玉的话,候在一旁的高勤双手捧着遗诏,躬身走上了御阶,随后站定,面向殿中大臣,扬声唱道:「先皇有旨,跪!」 包括凌南玉在内的所有人都跪了下来,垂手聆听先皇遗诏。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杨氏清宁人品贵重,忠君爱民,特封为皇后,钦此。」没有想像中的长篇大论,仅有两句话。 一众大臣面面相觑,都在想杨清宁是谁,压根没想过那人就是他们熟知的『宁公公』,直到他们听到杨清宁温润的声音,道:「杨清宁接旨谢恩。」 杨清宁的一句话,炸翻殿中文武大臣,让整个大殿犹如死一般安静,怔怔地看着高勤将手中的圣旨,双手呈给了杨清宁。 凌南玉随即起身,将杨清宁也搀扶了起来。 「什么!杨清宁是宁公公?这……」 「先皇怎会让一个太监当皇后……」 「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太监怎能做皇后,这成何体统!」 …… 凌南玉无视殿中的纷乱,拉着杨清宁坐到了龙椅上,与他十指相扣。杨清宁没有拒绝,他清楚这时候不能有丝毫胆怯,否则那些大臣会认为他好欺负,只会闹得更凶。 翰林院学士顾胥之质疑道:「皇上,这当真是先皇遗诏?」 凌南玉冷眼看过去,道:「怎么,你怀疑朕伪造遗诏?」 顾胥之扬声说道:「皇上,皇后之位关乎社稷,怎能让……如此荒唐之事,实在耸人听闻,若传出去,南凌皇室的颜面何存?」 都察院右都御史吕直应和道:「皇上,顾学士所言极是,自古男女夫妻,阴阳调和,若皇上当真立他为后,又该如何繁衍子嗣?」 工部尚书孙万年也出声说道:「皇上,立后一事事关重大,切不可儿戏啊!」 殿中大臣纷纷出声,一方面质疑遗诏的真实性,一方面反对遗诏上的内容。让他们奇怪的是,内阁竟无一人吭声。 离他们近的大臣忍不住出声质问:「鸿阁老,邱阁老,如此违背人伦之事,你们为何不发声?」 「是啊,身为南凌重臣,怎能眼看着皇上做错事,而无动于衷?」 内阁众人懒得搭理他们,别听他们口口声声说为了国家为了社稷,其实他们都存了私心,如此激烈的反对,不过是因为自己的利益受到了威胁。 「来人!」 凌南玉一声令下,殿中的禁卫军齐声喝道:「属下在!」 禁卫军的声音本就洪亮,再加上在这大殿当中,被他们这么一喊,如雷贯耳,吓得众人一哆嗦,纷乱的大殿顿时安静了下来。 凌南玉出声说道:「父皇临终之前,曾召见内阁和数位公侯,他们均看过遗诏,你们若是不信,可以问问他们遗诏内容是否属实。」 听凌南玉在点内阁,鸿吉自觉地出了声,「皇上所言不差,先皇驾崩之前,确实召见了内阁众人,遗诏内容属实,乃我们亲眼所见。」 吴国公吴光照也随之说道:「当时我也在场,可证明遗诏内容属实。」 吴干军也出声说道:「我亦可证明。」 「还有我。」于荣也应和道。 众人这才明白,内阁为何会无动于衷,只是这事太过荒谬,就算遗诏是真的,也绝不能照办。 顾胥之发生喊道:「此事太过荒唐,臣坚决反对,还请皇上收回成命!」 凌南玉冷声说道:「怎么,你想抗旨不遵?」 顾胥之匍匐在地,「为了国家社稷,臣求皇上收回成命!」 「为了国家社稷,求皇上收回成命!」又跪倒了一片人。 凌南玉的脸色难看了起来,道:「你们这是想造反?」 「皇上,臣一心为国,不敢有二心,只是此事万万不可啊,会让南凌陷入万劫不復之境地!」 「一心为国?呵,你们心里想的什么,朕一清二楚,不过是皇后梦破碎了,你们不甘心,想联合起来逼朕就范。」 「皇上,臣一片赤胆忠心,愿以死明志,只求皇上能及时醒悟,莫被那心怀不轨之人,蒙蔽双眼。」顾胥之说完,爬起身就朝着殿中的龙柱撞去。 眼看着就要血溅当场,众人不忍地闭上眼睛,谁知半晌没听到动静,待他们睁开眼睛,只见顾胥之被薅住衣领,被迫停了下来。 「要死可以,不要脏了朕的地方。把他扔出去。」 「是,皇上。」白鹰薅着顾胥之的衣领,就往大门的方向走。 第541页 「皇上,皇上,您不能一意孤行,不能冒天下之大不韪……」 『吱呀』,殿门被打开,白鹰的手一用力,将顾胥之扔了出去,随后『砰』的一声闷响。『吱呀』,殿门被关上,白鹰重新走了回来。 「还有谁要寻死?」凌南玉冷眼扫过众人。 「皇上,顾大人也是为了南凌的将来,皇上怎能……」 「于荣。」凌南玉打断孙万年的话。 于荣应声道:「臣在。」 「请孙爱卿去诏狱喝茶,问问他这些年都贪了多少。」 「是,皇上。」于荣领命,起身来到孙万年身前,道:「孙大人请吧。」 孙万年的脸色顿时变了,随即扬声说道:「皇上就算您能杀了臣,能堵住满朝文武的嘴,可天下人呢?」 「百姓只在乎他们能不能吃饱饭,不在乎谁做皇帝,谁做皇后,只有你们这些自以为是、贪得无厌的混帐,才有诸多妄想。拖下去!」 于荣见孙万年不配合,直接动手,一个文臣手无寸铁,怎是武将的对手,硬生生地被拖出了大殿,交给了守在门外的锦衣卫。 殿中无人敢再开口,凌南玉眼底浮现冷笑,开始点名,道:「吕爱卿、林爱卿、吴爱卿、徐爱卿,你们可还有话说?」 被点名的几人心里一紧,相互对视一眼,吕直开口说道:「皇上,您若一意孤行,一世英名尽毁,南凌的未来堪忧啊。」 「看来吕爱卿放不下孙爱卿。」凌南玉面无表情地说道:「于荣,让吕爱卿去见孙爱卿。」 「是,皇上。」于荣又走向吕直。 吕直不想和孙万年、顾胥之一样,失了体面,便主动站起了身,跟着于荣出了奉天殿。 「你们的荣光是朕赋予的,朕随时都能收回,南凌最不缺的就是人,没了你们,即刻便会有人顶上,别太自以为是!」 见无人吭声,凌南玉接着说道:「朕会谨遵先皇遗诏,立杨清宁为后,谁若敢有半分议论,便以大不敬定罪。若你们不想朕做个明君,那朕不介意做个暴君,让整个京都染上血色!」 凌南玉的语气中带着肃杀之气,听得众人心里一阵发寒。 杨清宁见状出声说道:「皇上,今日是元宵节,还是得高高兴兴的,时辰不早了,让他们入座吧。」 凌南玉点点头,道:「皇后都发话了,你们还不赶紧起。」 众人相互看了看,若是他们起了,就是承认了杨清宁皇后的身份。若是不起,那就是明摆着和凌南玉作对,不禁陷入纠结当中。 早知内情的内阁和公侯相继起了身,他们已经做了四年的心理建设,早就能做到波澜不惊了,一点心理压力都没有。其他人见他们起了身,也陆陆续续地有人站了起来,随着跪在地上的人越来越少,那些跪着的人心里有些发慌,犹豫了一瞬,也站了起来。 凌南玉讥诮地笑了笑,道:「既如此,那就开宴吧,饭菜冷了可就不好吃了。」 杨清宁跟着应和道:「皇上说的是,这大冷的天还得吃热乎的,否则肠胃受不了,若是哪位大人病了,可就是我的不是了。」 第155章 重回京都(14) 凌南玉宣布宴会开始, 便有内侍从后殿鱼贯而出,手中拎着食盒,各自来到自己所负责的位置, 将食盒中的珍馐佳肴放在桌上,随后又有秩序的离开。虽然殿中很温暖, 饭菜也都是热乎的, 可殿中的气氛却十分诡异。反对者不敢说话,没意见的不想说话, 殿中安静得就好似被按了静音键。 凌丹青从震惊中回神,终于明白凌南玉为何让她称唿杨清宁兄长, 原来他们竟是这种关系, 而且还被先皇认可了, 真的令人难以置信!虽然在感觉上有些别扭, 却还是很快摆正心态,她深吸一口气,端起桌上的酒杯,抬头看向御阶上的两人, 笑着说道:「皇兄、皇嫂,丹青事先并不知情,也没带贺礼,便以此酒, 祝你们百年好合, 白头到老。」 凌南玉很满意凌丹青的表现,转头看了看杨清宁,道:「阿宁身子不好, 不能饮酒,就以茶代酒吧。」 杨清宁点点头, 伸手端起茶杯,「有皇妹这声祝福就够了。」 凌南玉随之端起酒杯,道:「多谢皇妹。」 凌丹青一饮而尽,笑着说道:「待皇兄大婚之日,丹青定备上贺礼,恭贺皇兄与皇嫂大婚。」 凌南玉闻言笑得合不拢嘴,道:「阿宁虽是皇后的身份,却是男子,朕欲封他为一字并肩□□青便称唿他『王兄』吧,其他人直接称唿王爷便可。」 凌丹青闻言心中对杨清宁多了几分羡慕,道:「是,丹青明白。」 待凌丹青坐下,凌南珏随之站起了身子,道:「皇兄,王兄,阿珏也效仿皇姐,以杯中酒,诚祝皇兄、王兄身体康健,幸福到老。」 「好,好。」凌南玉心里高兴,又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杨清宁趁着放下茶杯之际,小声说道:「皇上少喝点。」 「哦,好。」凌南玉下意识地应声,将酒杯放在了桌上。 凌丹青和凌南珏敬完酒,就只剩下凌南策,众人的目光看了过去,凌南策坐在原地一动不动,就好似方才发生的一起都与他无关。凌南珏暗中扯了扯他的衣服,示意他出声说话,可他依旧一动不动。 凌南玉微微蹙眉,刚想发作,就听杨清宁说道:「今日是元宵节,普天同庆的日子,诸位与本王共饮此杯,以祝南凌繁荣昌盛。」 第542页 殿中多数人都举起了酒杯,不过也有少数人低垂着头,装作没听见,他们在为反对立杨清宁为后,做最后的挣扎。 凌南玉的脸顿时沉了下来,刚想说话,又被杨清宁拦了下来,道:「来几个人,过去瞧瞧,看看几位爱卿杯中是否无酒。」 侍候在一旁的内侍上前瞧了瞧,道:「回王爷,诸位大人面前的酒杯都是满的。」 「都是满的,却不举杯,是不想南凌繁荣昌盛?」杨清宁顿了顿,接着说道:「还是说诸位大人想学一个九岁孩童,耍小孩子脾气?」 九岁孩童是谁,众人心里有数,杨清宁这话威胁的意味甚浓。 杨清宁的话音落下,陆续有几个人端起了酒杯。 「想要做某件事之前,还得掂量掂量自己是否有那份实力,以卵击石只有蠢货才做,想必在座的都是聪明人吧。况且,就算皇后不是我,也不一定是你们家中的女儿,何必因为一件不确定的事得罪皇上,闹得丢官罢爵,甚至是人头落地,不值当的。」 杨清宁扫了一眼众人,接着说道:「毕竟只有有了权势,想做的事才有机会成功,若你们只是一介草民,甚至连皇上的面儿都见不到,又能做什么?识时务者为俊杰,谋而后动方能成功。」 待杨清宁说完,剩下那些没举杯的人,也举起了杯中酒。 「这样才对嘛。」杨清宁和善地笑了笑,道:「祝南凌繁荣昌盛!」 凌南玉随之扬声说道:「祝南凌繁荣昌盛!」 一众大臣齐声说道:「祝南凌繁荣昌盛!」 一场宴会在禁卫军的虎视眈眈下举行完毕,在凌南玉宣布结束时,多数人都长出一口气,少数人一脸忧心忡忡,相互看了看,脚步飞快地离了皇宫。内阁和那些公侯与他们不同,不仅吃饱喝足了,还看了一出大戏,可谓之这些年吃得最好的一顿宫宴。 邱礼看着脚步匆匆走出去的那几人,小声说道:「瞧他们这架势,怕是要闹事。」 「蚍蜉撼树罢了。」鸿吉讥诮地笑笑。 邱礼好奇地问道:「阁老,您就没质疑过先皇的遗诏吗?」 「最初看到遗诏时,我也觉得不可思议,以为先皇是病煳涂了,才做出这种决定。后来我想通了,先皇说得对,百姓要的是吃饱饭,是太太平平地过日子。只要皇上贤明、睿智,皇后是谁,他们不在乎。皇上是明主,宁……他本性纯善,又聪明绝顶,有他辅佐皇上,南凌的将来定能繁荣昌盛。既如此,我还有什么好反对的?」 「可皇上没有子嗣,将来定会因此引发内乱。」 「以他们的聪明岂会想不到这一点?他们会处理好,不必咱们操心。」鸿吉深吸一口气,又重重地吐出,道:「有这样的君主和皇后,咱们这些做臣子的既省心又省力,有何不好?」 「阁老所言极是!」邱礼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道:「对了,我前几日买了根新鱼竿,改日得空,约阁老一起去钓鱼。」 鸿吉欣然答应,「好啊,我这几日正手痒,这次定不会输给你。」 邱礼苦笑着说道:「我也就在垂钓上,胜过阁老几分,阁老不必这般计较吧。」 「谁让我一生要强呢。」 鸿吉说完自己先笑出了声,邱礼也随之笑了起来。 严太升眉头紧锁,看向鸿吉和邱礼,犹豫片刻,走了过去,来到近前,行礼道:「见过两位阁老。」 鸿吉转头看了过去,道:「严学正不必多礼。」 严太升直起身,斟酌片刻,道:「阁老,先皇的遗诏可是您亲眼所见?」 鸿吉点点头,道:「先皇临终前让我等看过。」 严太升接着问道:「先皇因何写下如此遗诏?」 鸿吉明白严太升的意思,不答反问道:「听闻令公子与王爷关系不错?」 「王爷?」严太升眉头微皱,道:「阁老不觉得立一名男子为后着实荒唐吗?」 「这有何荒唐的?是触犯了国法,还是违背了祖宗的规矩?」 「自古以来,都是立女子为后,哪有立男子为后的道理。」 「若只照抄先人的做法,国家何以进步?远的不说,就说内阁与翰林院,它们还会存在吗?你这个学正的官职还会有吗?」 严太升的眉头皱紧,「这怎能相提并论?」 「为何不能?南凌能有皇上这般明君,一半归功于先皇,一半归功于他,学正是南凌老臣,对此应该心知肚明,因何对其如此看不上?只因他是男子,亦或者他内侍的身份?」鸿吉顿了顿,接着说道:「先皇是何等睿智之人,依旧做了如此惊世骇俗之决定,足见先皇对他的认可。还有,令公子都能不在乎身份与之结交,学正难道还不如公子?」 严太升的脸色变了又变,他方才之所以未出声反对,就是碍于严方与杨清宁的关系。 「学正,谁做皇后不打紧,打紧的是他能否辅佐皇上做个明君,让百姓过上好日子,这不正是我们最初为官时的心愿吗?」 鸿吉之所以对严太升如此有耐心,一方面是因严太升是翰林院的人,一方面是因严方与杨清宁的关系。 严太升突然茅塞顿开,朝着鸿吉和邱礼深施一礼,道:「谢阁老指点,下官明白了。」 「学正不必客气。」 护国公府,陈志方刚下马车,就见陈家兄弟等在一旁,神情不禁微微一怔,随即无奈地笑了笑,道:「有话进书房再说吧。」 第543页 两兄弟对视一眼,跟在陈志方身后,一起进了书房。 陈青风率先开口,道:「父亲,杨大哥可去了元宵宴?」 陈志方点点头,道:「去了。」 陈青风懊悔道:「早知道我今儿就跟人换班了。」 「你确实该后悔,今晚上的经歷……到现在都有些回不过神来。」 陈青云闻言一怔,随即问道:「可是宴会上发生了什么事?」 陈志方神情有些复杂,深吸一口气,道:「皇上当殿宣读了先皇留下的遗诏。」 「竟真的有先皇遗诏?那遗诏上是否宣布了皇后的人选?」 陈志方点点头,「遗诏十分简洁,只说了要立谁为皇后,其他的没说。」 「皇后是谁?」 陈志方再次深吸一口气,到现在他依旧觉得不可思议,沉默片刻道:「是杨清宁。」 「杨清宁?」陈青云微微蹙眉,努力回想这是谁家的女儿。 陈青风则直接怔在了原地,好半晌才找回言语,道:「是……杨大哥?」 「宁公公?」陈青云惊讶地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说道:「这怎么可能,定是同名同姓。」 「就是他。」陈志方无奈地嘆了口气。 「这……这怎么可能?让一名男子为后?」陈青云有些难以置信。 陈青风虽然也有些不可思议,却听不得有人质疑杨清宁,反驳道:「男子为后怎么了?若非杨大哥一路相护,皇上怎会有今日?而且杨大哥聪明绝顶,性情纯善,有谁能比得过他?」 陈青云无奈地看向陈青风,道:「我没有诋毁宁公公的意思,只是……只是自古以来都是立女子为后,哪有立男子为后的先例?如此天方夜谭,即便皇上有先皇遗诏,那些大臣也定不会买帐。」 「确实有许多大臣不买帐,只可惜胳膊拧不过大腿,那些不买帐的要么被扔出大殿,要么被请去诏狱喝茶。」 陈青风幸灾乐祸道:「那是他们活该,杨大哥哪里不好,偏他们逞能。」说到这儿,陈青风转头看向陈志方,道:「父亲,你不会也反对吧?」 陈青云将陈青风拉到一边,道:「父亲,都有谁被抓了?」 「翰林院学士顾大人被扔出大殿,工部尚书孙万年和督察院右都御史吕大人则被抓去了诏狱。」 陈青云眉头微蹙,「这几位可都是国之重臣,皇上说抓就抓了?」 「你可是忘了前礼部尚书李孟德还在诏狱等死?」陈志方嘆了口气,道:「皇上为了今日,已经做足了准备。」 陈青云奇怪地问道:「那内阁呢?他们就没反对?」 「皇上在临终之前让内阁的人看了遗诏,为的就是证明这份遗诏是真的。」 「内阁早知此事?」陈青云恍然大悟,道:「怪不得满朝文武都在为选秀一事吵闹不休,唯有内阁默不作声,原来是早知此事。」 「还是先皇有眼光,杨大哥聪明绝顶,有了他辅佐,皇上定能将南凌发扬光大,开闢新的太平盛世。」 陈志方看向陈青风,苦笑着说道:「有时候我倒是觉得像你这样天生少根筋的人也挺好,压根不懂什么叫发愁。」 陈青风的眉头皱紧,质问道:「父亲,您不会也和那些庸人一样,看轻杨大哥的身世吧。」 「那倒没有,只是……你想过没有,皇上若当真立他为后,那皇嗣该如何传承?」 陈青云听得一怔,随即问道:「父亲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皇上不再纳妃?」 「纳妃?」陈志方神情一滞,很快反应了过来,道:「还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一直想着皇上不会再有嫡子,却忘了还可以纳妃,只要皇上有子嗣传承,将来南凌就不会出什么乱子。」 「我看未必。」陈青风撇撇嘴,道:「若皇上想纳妃,那选秀早就开始了,还用等到现在,甚至不惜为此杀鸡儆猴,那李孟德一家现在还在诏狱等死呢。」 「青风说的有道理,皇上若想纳妃,不至于把事做得这么绝。看来皇上是打算一生一世一双人,只娶宁公公一人。」 陈志方苦笑,「若当真如此,那可有的闹了。」 「管他呢,咱们做好自己的事便可,皇上和杨大哥可都是聪明绝顶之人,他们俩若想对付一个人,那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况且你们可别忘了杨大哥的外号,杨大哥可是南凌文武百官的克星,谁会倒霉,不用想也知道。」 「说的也是。」陈志方点点头,道:「行了,夜深了,你们也回去歇着吧。」 刑部尚书刑值的府邸,听说刑值回来了,刑侦径直过来询问情况。 「父亲,今日的宴会办得如何?」 刑值斟酌片刻,道:「这场宴会着实精彩,可惜你官职太低,没瞧见热闹。」 刑侦来了兴致,「哦?到底发生了何事,竟让父亲说出这番话?」 「往年去赴宴,吃的是冷食,喝的是冷酒,一场宴会下来整个人都是僵的。今日这宴会,吃的是热食,喝的是热酒,一场宴会下来,我都出汗了。」 刑侦被说的一愣,随即问道:「难道元宵宴不是在奉天殿举行?」 「自然是,不过这次的元宵宴是关起门来举行,殿中放置了无数的火炉,殿中的温度不亚于咱们这屋里。」 刑侦愣了愣,猜测道:「难道今年不准携带家眷是为了这个?」 第544页 「聪明。」刑值满意地点点头,道:「那你猜皇上为何如此?」 「今年与往年唯一的不同,就是宁公公回来了,难道皇上是为了让宁公公参宴,才有如此安排?」 「没错。」刑值脸上的笑意越发浓,接着问道:「那你再猜猜,为何皇上非让宁公公参宴不可?」 刑侦若有所思地皱起了眉头,道:「年前宫中曾有消息传出,说皇上手中有先皇遗诏,本打算在除夕宴上宣读,却不知为何改了主意,取消了除夕宴。如今举办元宵宴,可是为了此事?」 「不愧是我费尽心思培养的儿子,没错,就是为了先皇遗诏。」 「看来这先皇遗诏与宁公公有关,可是给他什么封赏?」 「确实是封赏,只是这封赏谅你想破脑袋,也绝对想不出来。」 「想不出来?父亲可别吊着儿子了,快快给儿子解惑吧。」 刑值长长吐出一口气,「那是一封封后的诏书,封杨清宁为皇后。」 「封后!」刑侦震惊地看着刑值,道:「父亲确定没听错吗?」 「为此一个翰林院学士被扔出大殿,一个工部尚书,外加一个督察院右都御史被请去诏狱喝茶,你觉得我听错了吗?」 「这……」刑侦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不过想到杨清宁的容貌,便又有些释然,「那样一个人除了性别外,确实无可挑剔。」 「如今我这心情是相当复杂,若换成旁人,我定坚决反对,可偏偏是他。」刑值无奈地嘆了口气,道:「正如你所说,除了性别,真挑不出毛病。」 「先皇都为此留下遗诏,足以说明他对宁公公的认可,父亲就不必纠结了。」 刑值一怔,随即释然地笑了笑,道:「你这话说到点子上了,先皇都认可的事,我为何要纠结。得了,时辰不早了,回去歇着吧。」 「好,那儿子告退,父亲也早些歇息。」 严太升府上,同样在迎接父亲的还有严方,聊的也是同样的话题。 严方听后有些瞠目结舌,道:「父亲,您说的可是真的?」 严太升点点头,道:「皇上已下旨封他为一字并肩王,以后见了他要称唿一声『王爷』。」 「这……」严方看着严太升,小心翼翼地问道:「父亲可是觉得此事不妥?」 「你是担心为父,还是担心一字并肩王?」 严方被问得一阵心虚,急忙说道:「我自然是担心父亲。当然,也有些不放心他。」 「你倒是实诚。」严太升冷哼一声,道:「你放心,为父不是那种老古板,只要他能好好辅佐皇上,将南凌发扬光大,为父便认他这个一字并肩王。」 严方有些诧异,不过更多的是欣喜,笑着说道:「父亲绝非那种只看身份的小人,是儿子杞人忧天了。」 严太升被说得脸上一热,干咳了一声,道:「行了,快回去睡吧,明儿还得早朝。」 「是,儿子告退。」 干坤宫内,宴会散得有些晚,杨清宁决定在干坤宫住上一晚,洗漱完毕后,凌南玉自觉地先钻进被窝,觉得被窝的温度合适后,这才叫杨清宁上床。凌南玉握住杨清宁的手,又缠住他的脚,用自己的体温给他暖着,杨清宁也习惯了他的这种照顾。 「阿宁,你为何要阻止我?」 杨清宁不答反问:「那你打算如何处置六皇子?」 「就算不予重罚,也该让他知道,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 杨清宁苦笑着说道:「他今年不过九岁,又是皇上为数不多的兄弟,若皇上因此处罚了他,底下那些人不敢说皇上的不是,只会说是我从中撺掇,到时我的麻烦会更多。」 凌南玉眉头微蹙,道:「虽然这几年他变得乖顺,可我总能感觉到他藏起来的敌意,我以为留他在京都,迟早变成祸害。」 「我离京数载,对他不甚了解,不过皇上有这种直觉,那便不能不防。」杨清宁思量了思量,道:「我瞧着五皇子与六皇子的关系不错,待改日我请他去杨府做客,打探打探情况再说吧。」 「也好。」凌南玉又往杨清宁身边挪了挪。 杨清宁见状无奈地说道:「皇上若再挤,我可就到墙根了。」 「有吗?」凌南玉撑起身子看了看,随后往外挪了挪,道:「那阿宁往外点。」 杨清宁无奈地往外挪了挪,道:「皇上方才交代了白鹰什么事?」 「让他派人盯着那些人,以防他们闹事。」 杨清宁好笑地看着他,道:「是盯着,还是直接去抓?」 「若他们乖乖回家,就只是盯着,若他们聚众闹事,那就直接抓。」 杨清宁提醒道:「这些人可不少,还都在朝中担任要职,若都抓了,恐会引发朝野震动。」 「阿宁放心,朝廷乱不了,有的是人能顶替他们,你要知道,为了这一日,我可准备了整整三年。」 见他邀功似的看着自己,杨清宁笑着说道:「那我是否该说一句『皇上辛苦了』?」 「阿宁也觉得我辛苦了,那是否该奖励一下?」 杨清宁在他脸上亲了一口,道:「奖励一下。」 「不是,阿宁,你这也太敷衍了,至少也该亲这儿吧。」凌南玉边说,边点了点自己的唇。 杨清宁眼底闪过笑意,道:「你说晚了,下次请早。」 第545页 「阿宁,你不能这么耍赖吧,不成,你不亲我,那我亲你。」 凌南玉撑起身子凑了过来,杨清宁伸手捂住了他的嘴,道:「我有些累,早点歇着吧。」 凌南玉拉开杨清宁的手,道:「阿宁可是觉得他们烦?」 杨清宁没有回答,而是说道:「皇上,我有个问题要问你。」 「什么问题,阿宁直说便可。」 杨清宁沉默了许久,到底还是开了口,道:「我身子不好,满足不了皇上,皇上可曾后悔?」 凌南玉闻言一怔,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道:「阿宁这是什么话,我和阿宁在一起,是因为我爱阿宁,想与阿宁相伴到老,那种事只是锦上添花。我缠着阿宁,也是想取悦阿宁,若此事成了阿宁的负累,那我可以不做。」 「皇上的话,我记在心里了,我心眼小,容不得皇上与我在一起时,与其他人发生关系。若有一日,皇上反悔了,便和我说一声,我会主动离开,到时皇上临幸谁,都与我再无干系。」 「没有那一日!」凌南玉认真地看着杨清宁,重复道:「绝不会有那一日!」 第156章 重回京都(15) 范府, 光禄寺卿范泽脚步匆匆地进了大门,随后叮嘱门房,待会会有贵客上门, 无需通禀,直接开门便可。门房连连应声, 仔细听着门口的动静,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门口传来敲门声。 门房的人不敢怠慢, 连忙来到门口,问清来人的身份, 随即打开房门, 让众人进了范府。在门房的指引下, 众人径直进了前厅, 见到了正等着他们的范泽。 范泽连忙招唿道:「诸位大人快请坐。」 众人依次落了座,范泽看向都察院巡察御史吴韵,道:「吴大人,顾大人怎么没来?」 吴韵的脸色黑沉沉的, 道:「大人被那暗卫扔出大殿,摔断了腿,如今正躺在床上呢。」 范泽闻言脸上浮现愤愤之色,道:「皇上被那妖人迷惑, 残害忠良, 顾大人英勇负伤,实在我等之楷模,令人敬佩!」 光禄寺少卿于重道:「那妖人不仅迷惑了皇上, 还迷惑了朝中许多重臣,以至于无人敢说话, 若继续下去,那南凌就真成那妖人的囊中之物了。」 工部侍郎右崔毅嘆了口气,道:「我家大人被抓进诏狱,还不知要吃多少苦头,这妖人真是可恨!」 范泽愤慨道:「我们不能任由他胡作非为!」 翰林院侍讲费池道:「那所谓的先皇遗诏定是伪造,试问先皇那么睿智之人,怎会做出如此荒唐透顶之决定。」 礼部右侍郎匡齐道:「没错,我也这般认为,定是那妖人蛊惑皇上伪造了遗诏!」 吴韵眉头皱紧,道:「如今妖人正受宠,皇上一心扑在他身上,即便我们揭露他的阴谋也无济于事。」 「古人云,若朝廷是舟,那百姓便是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只要咱们运用得当,就能……」 『砰』的一声,房门勐地打开,门板重重地撞在墙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众人被吓了一跳,随即看向门口的方向,只见门帘被掀开,白鹰从外面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几名营骁卫。他扫了众人一眼,似笑非笑地说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诸位大人这是在图谋造反啊。」 「你……你莫要血口喷人!今日元宵节,我们只是私下聚聚。」 「我亲耳听到,还想狡辩?」白鹰挥了挥手,身后的营骁卫抽出兵刃,将众人团团围住。 众人见状不禁变了脸色,道:「你们想干什么?」 「结党营私,图谋造反,把他们拿下。」 「是,统领。」 这两项罪名一旦定了,那他们的死期也就到了,绝对不能认,「你们这是污衊!我们没有结党营私,也没有图谋造反!」 白鹰压根就不想与他们废话,道:「带走,若有反抗者,死伤不论。」 「是,统领。」 听白鹰这么说,众人不敢再反抗,任由营骁卫把他们绑了,只是他们却不想就此认罪,一口一个冤枉喊着。 「把他们的嘴堵上。」 营骁卫找了几块布,将他们的嘴堵上,推搡着朝范府大门走去,范府的下人压根不敢拦。 直到范泽的正妻余华茜赶过来,冲上前将他们拦了下来,道:「你们是什么人,因何抓人?」 白鹰冷眼扫过众人,道:「营骁卫办差,你们最好不要阻拦,否则便一同带走!」 「营骁卫?」余华茜质疑地扫过众,道:「我家大人是朝廷命官,你们因何抓人?」 「奉皇上口谕,若你再胡搅蛮缠,便一同押走!让开!」 范泽急忙给余华茜使眼色,示意她不要阻拦。余华茜看懂了范泽的意思,犹豫片刻,让开了通路,眼睁睁地看着众人被押走。 「夫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老爷突然被抓?」 余华茜也是一头雾水,「范时,你可认得方才被带走的几位大人?」 范时急忙点点头,道:「认得,都是大人的好友。」 「你派人一一去送信,让他们也行动起来,想办法弄清是怎么回事。」 范时急忙应声,「是,夫人。」 余华茜转头看向身边的大丫鬟翠翠,道:「你随我去一趟公主府。」 「是,夫人。」 第546页 余华茜坐上马车,径直前往公主府,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便到了。 翠翠上前去叫门,很快便听到了应门声。 「谁啊?」 翠翠扬声说道:「我们是光禄寺卿范大人府上的,劳烦通禀一声,我家夫人有事求见公主。」 「范大人府上的?」 「正是。」 「请夫人稍待,奴才这就去通禀。」 「有劳这位公公。」 凌丹青洗漱完毕,正打算上床睡觉,就听玉玲通禀,「公主,余夫人来了,正在府外侯着。」 「余夫人?」凌丹青微微皱眉,「她怎么这时候过来?」 凌丹青与余华茜有些亲戚关系,她母妃余华淇的祖父与余华茜的祖父是亲兄弟,余华淇与余华茜算是堂姐妹,只是关系并不亲近。 「这么晚过来,怕不是什么好事,若公主不愿搭理,就说已经歇了。」 凌丹青思量了思量,道:「到底是亲戚一场,就让她进来吧。」 玉玲应声,让人去跟门房传了话。门房急忙回去,打开了侧门,将余华茜引了进来。再由二门的丫鬟引着来到了凌丹青所在的院子,随后又换了大丫鬟,引着进了小厅。 「夫人稍坐,公主过会儿便来。」 「多谢姑娘。」 余华茜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很快便有丫鬟上了茶。 翠翠出声说道:「夫人,这天寒地冻的,您又走了许久,还是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吧。」 余华茜抬头看了她一眼,随后端起茶杯喝了两口,身子暖和了,心慌也随之消减了些许。 等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凌丹青才算现了身,余华茜急忙起身行礼,道:「民妇参见公主殿下。」 「夫人不必多礼,快坐吧。」凌丹青在首位坐了下来,余华茜便在她下首坐了。 事情紧急,加之又是深夜,余华茜便省了寒暄,直言道:「公主,民妇有一事相询,还请据实以告。」 见她如此,凌丹青心中不免好奇,道:「何事?夫人不妨说来听听?」 「公主,今日元宵宴上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夫人想知道,为何不去问范大人?」凌丹青有些奇怪地看着他。` 见凌丹青起了疑,余华茜不得不说实话,「不瞒公主,就在半个时辰前,一群自称营骁卫的人,将我家大人抓走了。民妇也是不得已,才来寻公主帮忙,想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何事?他们因何抓走我家大人。」 「营骁卫抓了范大人?」凌丹青有些惊讶,随即问道:「夫人就没问他们因何抓人吗?」 「问了,他们只说是奉旨办事。」 凌丹青若有所思地皱起了眉头,今日发生的大事莫过于先皇遗诏的宣读,那范泽十有八九是因此被抓。只是该抓的,在宴会上便可以抓,因何要闯进府抓人? 「范大人被抓时在做什么?」见余华茜神色有些不对,凌丹青提醒道:「夫人只有将所有事都如实告知,本宫才能清楚该如何帮你。」 余华茜犹豫了一瞬,道:「民妇也不知老爷当时在做什么,不过还有几位大人到范府做客,一同被抓了。」 「几位大人?」凌丹青眉头微蹙,道:「都有谁?」 余华茜如实说道:「有光禄寺少卿于重、督察院巡查御史吴韵、礼部右侍郎匡齐、翰林院侍讲费池。」 听到这几个名字,凌丹青顿时明白了怎么回事,这几人在宴会上都曾是反对派,他们深更半夜聚在一起,一定是商议如何反对立后一事,所以才会被抓。 凌丹青嘆了口气,道:「夫人,这件事本宫怕是帮不了忙。」 余华茜闻言顿时一阵心慌,道:「公主,他们到底犯了什么事?就算是死,也该让我们死个明白吧。」 凌丹青提醒道:「自古帝王最忌讳的便是结党营私,图谋不轨。」 「结党营私?」余华茜心里一慌,急忙解释道:「今儿是元宵节,他们只是私下聚聚,并不是什么结党营私,也并未图谋什么。」 「今日宫中举行元宵宴,宴会散时已是亥时中,待范大人回到府上,也应已是亥时末,已是深更半夜,普通人早已入睡,更何况他们明日还需早朝,不赶紧回家休息,因何要聚在一处?」凌丹青顿了顿,接着说道:「营骁卫是皇上的暗卫,轻易不出动,出动便是大事,范大人犯的事不小,本宫也爱莫能助。」 「公主,我家大人是冤枉的,求公主帮帮我家大人,民妇感激不尽!」余华茜说着便跪了下来。 凌丹青见状连忙去扶,道:「并非本宫不念情分,只是范大人这事……本宫也无能为力。」 「找宁公公!」余华茜急切道:「听闻公主与宁公公有些往来,宁公公若是出面,我家大人便还有救,求公主帮忙引见。」 凌丹青见她此话脱口而出,便知她在来时,就有此打算。想到这儿,凌丹青眉头皱紧,收回了搀扶的手,道:「此事本宫帮不了,夫人请回吧,送客。」 玉玲走到余华茜跟前,道:「余夫人请吧。」 「公主,求您看在民妇与您母妃是姐妹的份上,帮民妇一次吧。」 「若能帮,本宫会看在夫人与母妃是同族的份上帮一把,只是这件事本宫帮不了,你走吧。」 「您可是一国公主,皇上的亲妹妹,只要您肯帮我家大人说句话,总会有用的。」余华茜哭着说道:「公主,好歹咱们也是亲戚一场,您不能见死不救啊!」 第547页 「皇上是明君,从未枉杀过一人,若范大人未曾做过触犯国法之事,便不会有事。而如今营骁卫出动,足以说明范大人所犯之事非同小可。本宫帮不了,夫人请回。」 凌丹青不再多说,转身就走。余华茜想要阻拦,被玉玲挡了下来,「公主,若当真出了大事,那余家也脱不了干系,您别忘了民妇与您母妃是同族!」 赤/裸/裸的威胁,成功让凌丹青止住脚步,她转身看过去,沉声说道:「你威胁本宫?」 「公主,民妇不敢,民妇所言属实,若我家大人当真如公主所说,犯了不可饶恕的罪,那余家定也会牵连其中。公主的母妃虽然离世,却还有外祖母在世,还有舅舅、舅母,您就忍心看着他们受我们牵连吗?」余华茜也是没了办法,这才出此下策。 「本宫说过,皇上是明君,他不会枉杀无辜,若余家没有参与其中,那他们就没事,若他们参与其中,那就是咎由自取。」凌丹青冷眼看着她,道:「玉玲,送余夫人出府,从此以后,他们家再来人,一律不见。」 「是,公主。」玉玲领命。 「公主……」 「余夫人!」凌丹青打断余华茜的话,威胁道:「若你再胡搅蛮缠,本宫不介意落井下石,到时就不止你家大人性命不保。」 余华茜闻言一怔,不敢再多说一句,被玉玲轰出了公主府。 凌丹青回到卧房,心里有些不安,道:「玉玲,你说我这么做,是否有点太不近人情?」 玉玲没有答话,而是说道:「公主,有件事奴婢一直很是在意。」 「什么事?」 「公主那次去百花山游玩,就是余夫人约的,她约公主去爬山,刚走没几步就说不舒服,公主说陪她下山看大夫,可她偏不肯,说不能扰了公主的兴致,之后公主便遇上李……那个王八蛋,现在想来那日的事很有可能不是巧合。」玉玲越说越气愤。 凌丹青一怔,瞬间明白了怎么回事,她平日里几乎不怎么出门,若是闷了,便举办宴会,邀的都是各家小姐,接触男子的机会不多。李家父子想要算计他,自然要从她的身边人入手,余华茜便是最好的人选。余华茜是长辈,找理由约她出去,她不好经常推辞,总有赴约的一日,然后便设计与李玉成巧遇,推她掉进李家父子的陷阱之中。 想明白的凌丹青心里有些闷,也有些奇怪,道:「这事是谁告诉你的?」 玉玲的眼神有些躲闪,道:「当然是奴婢自己想的。」 凌丹青的脸色沉了下来,道:「说实话。」 玉玲见状老老实实地说道:「是灵鹫。」 「又是他?」凌丹青愣了愣,心中难免漾起一丝涟漪,「你和他很熟?」 玉玲摇摇头,道:「不熟,奴婢压根找不到他在哪儿。他就说,若范府的余夫人再来,便将此事告知公主。」 凌丹青点点头,道:「时辰不早了,歇了吧。」 就在范府出事时,同样出事的还有郭府,礼部侍郎郭宇飞也在家中与人密谈,被盯梢的山鹰抓了个正着。鸿梦岚得知消息后,急忙赶去鸿府,寻求鸿吉帮忙。郭宇飞怎么样,她不在乎,她在乎的是自己的一双儿女。 鸿吉闻言脸色很难看,道:「你说那个混帐被抓了?」 鸿梦岚如实说道:「是,女儿问了,是营骁卫抓的人。除了他以外,还有平日里和他走得近的几个大臣。父亲,到底发生了何事,可是他又做了什么蠢事?」 鸿吉不用想,便知郭宇飞因何事被抓,怒道:「这个混帐东西定是又在打立后的主意。」 「立后?立后如此大事,他都敢打主意?」鸿梦岚微微一怔,随即说道:「可是妙儿已经许配了人家,就算他想打主意,也没了人选啊。」 「他不是还有个庶女吗?」说到这儿,鸿吉的脸色越发难看。 「他打算让那个庶女参加皇后的争夺?他凭什么生出这种妄想?」 「你有所不知,今日除夕宴,皇上当殿宣读了先皇的遗诏,皇后人选已经定了,他们要打的不是皇后的主意,而是皇嗣的主意。」鸿吉沉浮宦海几十年,怎么猜不透他们在打什么主意。 「父亲的意思是他想送那个庶女进宫,让她生下子嗣。且不说那庶女身份低微,就算她生下孩子,也不只是庶子,哪比得上皇后生的嫡子。」 「皇后生不了孩子。」 鸿梦岚听得一怔,随即问道:「难道皇后有隐疾?」 鸿吉直言道:「先皇遗诏封杨清宁为皇后,杨清宁就是皇上身边的宁公公,他是男儿身,怎能生育子嗣?」 「封宁公公为皇后!」鸿梦岚不可思议地看着鸿吉,半晌回不过神来。 鸿吉冷哼一声,道:「他们以为皇后生不出子嗣,皇室若要延续,皇上必定纳妃,便想着打这个主意。」 「连皇嗣的主意都敢打,真是不知死活!」鸿梦岚又气又恨,道:「他不自量力,偏还要连累我们母子,真是可恨至极!」 「当初我就说他品性不好,不让你与他有何瓜葛,可你偏不听……」 「是,是女儿愚钝,被他的花言巧语蒙蔽了心智,女儿也是悔不当初。」鸿梦岚跪在了地上,道:「父亲,女儿不怕死,只是女儿的一双儿女实在无辜,还请父亲救救他们。」 第548页 「你啊你。」鸿吉见她两眼含泪,心里也不好受,道:「起来吧。明日我会面见皇上,请下旨意,让你们和离,你回去收拾收拾,尽快搬离郭府吧。」 「多谢父亲。」 之前鸿梦岚不与郭宇飞和离,是怕毁了郭妙儿的婚事,如今郭宇飞被抓,郭妙儿婚事想要保住,怕是只有与郭宇飞和离,回到鸿府。 这一夜有无数人辗转反侧,却不包括相拥而眠的凌南玉和杨清宁。寅时中,凌南玉准时醒了过来,转头看了看身边的杨清宁,不禁扬起嘴角,这样一睁眼便能看到他的感觉真得很好,他此生将为此而努力,不惜一切代价。他小心翼翼地起身,尽量放轻动作,唯恐吵醒了杨清宁。即便如此小心,杨清宁还是醒了,只是并未睁开眼睛,翻了个身继续睡。 凌南玉轻手轻脚地来到屏风后,换好衣服,叫来小顺子,要来暖水袋,给杨清宁塞到脚下,这才小心翼翼地出了寝殿。 「皇上。」凌南玉正在用膳,白鹰走了进来。 「情况如何?」 「不出皇上所料,臣已将人送去了诏狱。」 凌南玉冷哼了一声,道:「一群不知死活的东西。去告诉于荣,不必客气,朕要瞧瞧这些年他们都干了什么好事。」 「是,皇上。」白鹰犹豫片刻,道:「皇上,我们从范泽家离开后,其正妻余氏去了公主府,约莫半个时辰后离开。」 凌南玉一怔,随即皱起了眉头,道:「四皇妹的母妃好像姓余吧。」 「是,那余氏与公主的母妃是同一个曾祖父,算是堂姐妹。」 「朕知道了。凌南策那边可有动静?」 「昨日六皇子一回到西华宫,便向小全子询问五年前董春青被打入冷宫的事,小全子颠倒黑白,说此事是……王爷撺掇皇上,算计董春青,为的是毁了六皇子的母族,让六皇子失去与皇上争夺帝位的资格。」 「呵,这手伸得长啊!」凌南玉冷笑一声,道:「仔细盯着,瞧瞧他的同党是谁。」 「是,臣明白。」 「听说凌南珏与凌南策的关系不错。」 「五皇子与六皇子同在尚书房读书,抬头不见低头见,关系不错也在情理之中。不过五皇子与六皇子不同,他性情温和,勤奋好学,还时常规劝六皇子收敛脾性。」 「勤奋好学……」凌南玉放下筷子,拿起旁边放置的帕子擦了擦手,道:「盯着点吧。」 白鹰听明白了凌南玉的言下之意,道:「是,皇上。」 凌南玉穿好衣服往外走,突然顿住脚步,道:「过了十五,年也就过了,李孟德一家……就杀了吧。」 「是,皇上。」 奉天殿外,一众大臣等在殿外,很快他们便发现,今日来上朝的人少了许多,不禁开始小声议论起来。 邱礼走向鸿吉,小声说道:「阁老,观您脸色不好,可是身体不适?」 「昨日郭宇飞那个蠢货被抓了。」鸿吉没有隐瞒。 邱礼微微一怔,随即扫视众人,果然没发现郭宇飞的身影,问道:「阁老可知所为何事?」 「还能为何,还不是他贼心不死。」 提到此事,鸿吉就一肚子火,他想着昨日太晚了,待今日早朝散后,找郭宇飞谈一谈,警告他不要做蠢事,没曾想那蠢货竟上赶着找死。 「那阁老打算怎么做?」 鸿吉直言道:「请旨和离。」 邱礼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倒是个好办法,至少能保住梦儿母子。」 早朝上,凌南玉稳坐龙椅之上,冷眼看着殿中大臣你方唱罢我登场,等着他迟迟未来的挑事者。只可惜,让他失望了,直到早朝结束,也没人提选秀一事。 凌南玉下了早朝,先问杨清宁的去处,听他已回了杨府,也坐上了出宫的车辇。待他回到杨府没多久,就听鸿吉登门求见,想到昨晚抓的人,便明白了他的来意。 「鸿阁老登门,应该是来见皇上的,何事朝上不能说,非要追来这儿?」 「昨日礼部侍郎郭宇飞被抓了,鸿阁老来此,应是为了此事。」 杨清宁一怔,随即笑着说道:「他还真是贼心不死啊!」 凌南玉看向小顺子,道:「让他进来吧。」 「若鸿阁老给郭宇飞求情,皇上打算怎么做?」 「看在他昨日主动站出来为朕作证的份上,便给他个面子。」 杨清宁笑了笑,道:「皇上是想用鸿阁老压制下面的官员吧。」 「果然什么都瞒不住阿宁。只要有他在,就镇得住内阁那些人,只要内阁不掺和,大多数文臣都不会没事找事,能为我们省去不少麻烦。」 「鸿阁老怕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才能有恃无恐地来见皇上。」 「我知道,让人做事,总要给人好处,谁也不是不食烟火的神仙。」 第157章 重回京都(16) 鸿吉身着便服, 等在杨府门口,他清楚附近有不少人盯着,过不了多久他来杨府的消息, 该知道的都会知道。他本可以在车上等着,只是为表诚意, 并未这么做, 亲自站在大门口等着。 等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杨府的大门打开, 张达走了出来,打量了打量鸿吉, 道:「你可是鸿阁老本人?」 鸿吉也在打量张达, 发现他的眼中并无一丝恭敬, 不禁对他的身份有些好奇, 点头说道:「是我。」 第549页 「主子请阁老进去。」张达让开通路,侧身站到一旁。 「多谢。」鸿吉迈过门槛走了进去。 身后的侍从想要跟上,被张达拦了下来,道:「主子只请了阁老一人。」 鸿吉转身看了过去, 吩咐道:「你在门外候着。」 「是,阁老。」 小柜子见鸿吉进了门,笑着说道:「阁老请随奴才来。」 鸿吉认识小柜子,脸上多了几分笑意, 道:「有劳公公了。」 鸿吉之前是太子太师, 经常出入东宫,与小柜子没少打交道,「阁老您客气。」 待走出去一段距离, 鸿吉回头瞧了瞧,见门廊处没了人, 忍不住好奇地问道:「柜公公,方才那人是谁?」 小柜子一怔,随即反应了过来,道:「那是老张,老爷从陵县带过来的,与奴才一样,负责守着老爷的门户。」 鸿吉点点头,提醒道:「昨日皇上下了口谕,封宁公公为一字并肩王,你以后要改口称唿『王爷』了。」 「是吗?昨日奴才并未随老……王爷进宫,还真不知 有此事,多谢阁老提醒。」 两人没再说话,径直来到了清晖园,小柜子出声说道:「阁老,您稍候,奴才再去通禀一声。」 「好。」 一路行来,鸿吉看到不少人,虽然他们穿的都是侍从的衣衫,神情却不像普通侍从,应该是营骁卫换了装扮,充当的侍从。 等了没多大会儿,小柜子便又迴转,笑着说道:「阁老,老爷请您进去。」 鸿吉整了整衣冠,这才迈进了正厅,走到近前,行礼道:「老臣参见皇上,见过王爷。」 鸿吉进来时,杨清宁便起了身,虽然先皇的遗诏已宣读,却还未公告天下,也未举行封后大典,他如今的身份还是一介平民,受不起鸿吉的礼。 「阁老不必多礼,坐吧。」 「谢皇上。」杨清宁的动作被鸿吉看在眼里,不禁感嘆凌璋的眼光,如此知进退,懂分寸的人,真是少见。 待鸿吉和杨清宁相继落了座,凌南玉这才开口,道:「阁老来杨府,是为见朕,还是为见阿宁?」 他们都是聪明绝顶之人,不可能不清楚自己的来意,鸿吉也没打算绕弯子,道:「老臣是有事求见皇上。」 「阁老有事直说便可。」 鸿吉跪在了地上,道:「皇上,老臣有罪。」 凌南玉和杨清宁对视一眼,意思是『戏开场了』,随即装模作样地说道:「阁老这是怎么了,快快请起。你们愣着作甚,还不快扶阁老起来。」 小顺子得了命令,急忙走上前,想要扶鸿吉起来,鸿吉却说道:「老臣愧对皇上,实在不敢起啊!」 「阁老可是三朝老臣,南凌能有今日,阁老功不可没,到底出了何事,让阁老说出这番话?」 「皇上,是老臣识人不清,竟把女儿嫁给了郭宇飞这种平行不良之人,老臣有愧啊!」 「原来阁老是为了郭侍郎而来。」凌南玉的语气淡了几分,挥挥手让小顺子退下,「阁老此来,是为他求情?」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郭宇飞做了蠢事,自当受罚,老臣无话可说。只是可怜老臣那女儿,还有她的一双儿女,平白受了牵连。老臣此来,是为了求皇上下旨,让老臣的那苦命的女儿与他和离,自此与他再无半分瓜葛。」 「和离?」凌南玉一怔,鸿吉的做法有些出乎他们的意料,不过仔细想想,这确实是解决此次危机最好的办法。 杨清宁也有些惊讶,随后便释然了。 「这是郭宇飞的家事,朕虽是一国之君,也不好插手臣子的家事吧。」凌南玉这话是在说,事有些难办,不过也不是不能办,前提是你得给我表个态。 「皇上,老臣知道此事让您为难了,但贤妃不幸离世,老臣只剩下这么一个女儿,实在不想她被无辜牵连。更何况那个混帐,宠妾灭妻,已经许久不进她的院子,就连老臣外孙女的婚事,他也不闻不问,实在是可恨!」鸿吉擦擦眼角,接着说道:「若皇上成全老臣,老臣愿为皇上效犬马之劳。」 凌南玉要的就是这个态度,起身走到鸿吉身边,弯腰扶住他的手臂,道:「阁老不仅是朕的授业恩师,还是南凌的肱股之臣,朕就算再为难,也要全了阁老的一片拳拳爱女之心。」 「老臣谢皇上成全!」鸿吉不禁老泪纵横。 杨清宁看着卖力表演的两人,面色有些古怪,尽力调整表情,不让自己笑出声,这君臣真是应了那句话,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凌南玉亲笔写下圣旨,交给小顺子。鸿吉见目的达到,也不再逗留,跟着小顺子便去了郭府。 鸿梦岚昨晚和一双儿女通气后,便命人收拾东西,娘仨一宿没睡,就等着鸿吉的消息。郭子涵虽是郭家嫡长子,却不受郭宇飞的喜欢,从小就没体会过什么是父爱。郭妙儿亦是,况且她的婚事有可能因为郭宇飞被抓而毁掉,不免对他心生怨恨。听说鸿梦岚要和郭宇飞和离,兄妹俩是满心欢喜,对郭府没有丝毫留恋。 鸿吉进杨府的事,很快便传到了郭府,娘仨心情忐忑地等着,一直等到正午时分,还没来信儿,不禁有些担忧。鸿梦岚正想着是否让人再去探探消息时,守在杨府外的人回来报信,说是鸿吉和小顺子一起出了杨府,朝着郭府的方向而来。 第550页 鸿梦岚心中一喜,转头看向一双儿女,道:「快整理衣装,待会儿等着接旨。」 又等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巧珍脚步匆匆地走了进来,道:「小姐,阁老来了,这会儿该进大门了。」 「快,随我去迎接。」 鸿梦岚带着郭家兄妹急匆匆地迎了出去,在二门处遇到了过来的鸿吉和小顺子。 鸿梦岚急忙行礼道:「女儿见过父亲。」 郭家兄妹也随着行礼道:「孙儿子涵(孙女妙儿)见过外祖父。」 「都起吧。」鸿吉转头看向小顺子,道:「见过顺公公。」 三人又上前行礼,「见过顺公公。」 「不必多礼。」小顺子往一旁让了让,道:「咱家手上拿着圣旨,还得请夫人设案焚香,接旨才是。」 「香案已经准备好了,请公公随民妇来。」 小顺子转头看向鸿吉,示意他先行。鸿吉也没推让,率先走了出去。众人来到正厅,果然见香案已经准备齐全。 「既如此,那诸位便接旨吧。」 众人齐齐跪倒在地,扬声说道:「民妇鸿梦岚(草民郭子涵、民女郭妙儿)接旨。」 小顺子小心翼翼地打开圣旨,扬声唱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礼部侍郎郭宇飞宠妾灭妻,品行败坏,不能承夫之责,特赐郭宇飞与鸿梦岚和离,即日起各行其是,各不相干,其子郭子涵、其女郭妙儿,由鸿梦岚教养,随母姓,钦此。」 「民妇鸿梦岚(草民郭子涵、民女郭妙儿),领旨,谢恩。」 小顺子将圣旨递给鸿梦岚,众人相继起了身。 「阁老,咱家还有事,不便逗留,便先行一步。」 鸿梦岚从袖中掏出一张银票,塞到小顺子手中,笑着说道:「这次辛苦顺公公了,这点小小心意,还请公公笑纳。」 小顺子也没推辞,道:「那咱家就不客气了,多谢夫人赏赐。」 「这是应该的。」 「那咱家告辞,诸位请留步。」 「子涵送公公出去。」 郭子涵应声,跟着小顺子走了出去。 鸿梦岚转头看向鸿吉,心情有些激动,道:「多谢父亲成全!」 鸿吉心里也放下了一块大石头,「东西收拾得怎么样了?」 「都已经收拾妥当,随时可以出发。」 「只带走该带的,其他的一件也不拿。」 「父亲放心,女儿只拿了自己的嫁妆,郭家的钱财,女儿一分不取。」 鸿吉点点头,转头看向侍从鸿虎,吩咐道:「你带人留在郭府,看住府中的下人,等郭家的人过来接手府邸。」 「是,阁老。」 「那咱们就走吧。」 「是,父亲。」 …… 南镇抚司,小敏子拿着另一份圣旨走进诏狱,见到了被关在笼子里的郭宇飞,「皇上有旨,郭大人接旨吧。」 郭宇飞一怔,脸上浮现惊骇之色,大声喊道:「冤枉,我冤枉,你们为何要抓我?我要见皇上,我要见皇上……」 小敏子面色一冷,随即说道:「郭大人,你这是想抗旨?」 郭宇飞心头一紧,急忙跪在了地上,道:「我接旨,我接旨。」 小敏子打开圣旨,宣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礼部侍郎郭宇飞宠妾灭妻,品行败坏,不能承夫之责,特赐郭宇飞与鸿梦岚和离,即日起各行其是,各不相干,其子郭子涵、其女郭妙儿,由鸿梦岚教养,随母姓,钦此。」 「和离?」郭宇飞震惊地看向小敏子。 「没错,圣旨已下,鸿夫人母子三人与郭大人已无任何关系,以后生死各安天命。」 「这怎么成?子涵是我郭家嫡长子,妙儿亦是我唯一的嫡女,他们怎能改姓?」 「那郭大人的意思是要抗旨不遵了?」 「不是,我没那个意思,公公莫要误会。」 小敏子冷笑一声,转身走了出去。 没过多久,郭宇飞与鸿梦岚和离一事,便在京都传开了。 杨府,杨清宁拿起画好的图纸看了看,随口问道:「皇上,工坊那边进展如何?」 初三过后,小瓶子便去了工坊,指导工匠制作玻璃。他们採用分开做工的方法,以保证配方不会外泄。 凌南玉在一旁翻看着奏摺,道:「进展还算顺利,只是制出的玻璃透明度不高,还需再磨一磨。」 杨清宁点点头,道:「这制出来的第一批玻璃,先装在奉天殿的窗子上吧。」 「我想先装杨府。」 「之所以装在奉天殿,有打gg的意图。」 凌南玉抬头看向杨清宁,疑惑地问道:「什么是打gg?」 杨清宁笑着说道:「就是让他们瞧瞧什么是玻璃,让他们了解玻璃的好处,再鼓动他们定制,从他们口袋里掏银子。」 凌南玉闻言眼睛一亮,道:「这是好事啊!那些大臣哪个不贪,怎么也得让他们吐出点来。」 「以后有的是办法,让他们心甘情愿往外掏银子。」 时间转瞬即逝,转眼的功夫便出了正月,小瓶子也带着第一批制作成功的玻璃回到了杨府。在杨清宁看过后,凌南玉便吩咐人将玻璃运往皇宫,经过一整日的安装,奉天殿焕然一新。夕阳照射在玻璃上,反射出五彩的光,漂亮极了! 第二日早朝,凌南玉便充当起了推销员,笑意吟吟地说道:「想必诸位爱卿已经留意到奉天殿的不同之处。」 第551页 一众大臣下意识地转头看向门窗,小声地议论着。 鸿吉适时地出声:「皇上,不知这窗上的东西是什么物件?」 「这窗上装的是玻璃,不仅能遮风挡雨,还能透进阳光。有了这个,冬日便可以在屋里赏雪。」凌南玉一脸自豪地说道:「这可是阿宁制出的物件。」 见众人交头接耳,凌南玉出声说道:「你们不妨离近瞧瞧。」 众人得了命令,忍不住好奇地凑上前,左看右看,有的还上手摸了摸。 凌南玉趁这个空挡,回想着杨清宁写给他的推销词,道:「诸位爱卿应该对玻璃有了了解。朕这里有一百个优惠名额,这玻璃对外卖是一尺见方一两银子,而朕手中的这一百个优惠名额是八折,也就是一尺见方八钱银子。若有意购买的,可到小敏子处报名,定金是一百两银子。」 一众大臣相互对视,面色有些古怪,凌南玉这是什么意思?摊派吗?一国之君竟学起了商人? 鸿吉又率先朝小敏子走了过去,从袖子里掏出一百两的银票,道:「我先报名。」 凌南玉帮了他那么大的忙,现在是他回报的时候了。 凌南玉见状满意地点点头,吆喝道:「名额有限,先到先得。」 邱礼见鸿吉都报名了,他也走了过去,道:「也算我一个。」 一众大臣随即蜂拥而至,他们不缺这一百两银子,若因此被凌南玉穿了小鞋,那才冤呢。 「我要一个名额。」 「还有我。」 …… 每有一个名额减少,小顺子都会叫上一嗓子,让那些心不甘情不愿的大臣,突然有种若是抢不到名额就吃亏了的感觉,让原本假装的踊跃,变成了真的踊跃,差点没把小顺子给挤出去。 一百个名额,就是一万两银子,一万两银子与他而言不多,却是经他的手赚的第一桶金,意义不同,凌南玉笑得见牙不见眼,这还是他第一次体会赚银子的快乐,不禁小声嘀咕道:「怪不得阿宁这么喜欢经商,赚银子的感觉真不错。」 看着围成一团的人群,严太升也不禁有些眼热,犹豫半晌,道:「皇上,臣身上没带那么多银子,能否给臣留一个名额?」 凌南玉愣了愣,随即说道:「名额有限,怕是留不住,不过朕可以借爱卿一百两银子,至于能否抢得到名额,就看爱卿自己了。」 严太升闻言心中一喜,连忙说道:「多谢皇上。」 小顺子收到凌南玉的眼神,从袖子里拿出一百两银票,递给了严太升。 严太升接过银票,看着拥挤的人群,一撸袖子,便沖了上去。 囊中羞涩地大臣一见严太升借到了钱,也纷纷开口说道:「皇上,微臣也想借钱。」 凌南玉点点头,叫了声『小顺子』,小顺子应声,从定金中抽出几张,分别给了要借钱的大臣。借到钱的大臣,也朝着人群沖了过去。 眼看着平日里风一吹就倒的文臣,此时咬牙切齿地跟那些武将争抢,凌南玉的心情有些复杂,他们要是平日里能有这尽头,战场上的兵油子都得退避三舍。 早朝在纷乱中结束,虽然多数大臣都有些衣衫不整,有的甚至还一瘸一拐,但他们脸上是一副志得意满的表情。没抢到名额的大臣则垂头丧气,仔细一看竟还有几位武将,他们个顶个脸色黑如锅底,若都是武将,抢不过他们认,可跟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抢,竟也没抢过,这说出去,那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凌南玉抱着银票,志得意满地回了杨府,将银票往杨清宁怀里一塞,道:「阿宁,这是九千两,你点点。」 杨清宁将银票拿了起来,道:「这是定钱?」 凌南玉兴奋地说道:「是啊,我都是按阿宁教我的做的,我话音一落,他们就开始抢名额,那场面恨不能打起来。」 「不应该是一万两吗?为何是九千两,名额还有剩的?」 「怎么可能剩?就是有十个大臣身上没钱,借去了一千两,明儿他们就还上。」 「原来如此。」杨清宁点点头,道:「这定钱皇上不该拿给我,我们签了合同,是利润五五分成。」 「咱们俩做生意,哪用管那么多。」 「那不成,公归公,私归私,亲兄弟还明算帐呢。」 「成,那我待会儿将银票交给小敏子。」 小敏子在理帐上很有天赋,杨清宁便派他去了工坊,让他专职做财务。 「这还差不多。」 「阿宁,我让钦天监算了日子,五月初五是吉日,宜嫁娶,我想在那日与你大婚。」 「五月初五急了些,还是往后延一延吧。」 「距离那日还有四个月,准备大婚事宜应该足够了,为何要推后,可是阿宁还没想好?」 「并非是我没想好。」杨清宁解释道:「我想让皇上给各国送去国书,邀请他们来参加我们的婚礼,这样能更好的宣传咱们的玻璃,顺便和他们谈谈生意,从他们口袋里掏钱。」 凌南玉闻言松了口气,笑着说道:「阿宁说得对,咱们的婚礼自然越盛大越好,我这就去写国书。」 听凌南玉这么说,杨清宁不禁哭笑不得,道:「我的意思是赚钱,不是说要把婚礼办得有多盛大。」 「各国使团都来了,自然要办得隆重些,这是彰显我们南凌强盛的最好时机。」 第552页 杨清宁仔细一想,倒也是这么个道理,便点头答应了下来。 凌南玉便又让钦天监算了算日子,与杨清宁商量后,将大婚的日子定在了八月十五。大婚之日定下后,他便分别写了国书,派人快马加鞭送了出去。 大臣们付了定金后,便开始招唿下人,量门窗所要的尺寸,三日后汇总,交给了负责管理工坊的高勤。两个月后,等来了第一批玻璃,按照报名的先后,予以派送,以及安装。 鸿吉看着面前一车车的玻璃,忍不住一阵心疼,这些可是花了他两千多两。可当所有门窗都换成玻璃后,看着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五彩光芒的玻璃,那种心疼突然就消失了。 「好漂亮啊!」鸿妙儿忍不住赞嘆道。 鸿子涵跟着应声,「是啊,这样屋里就亮堂多了。」 往后几日的早朝,满朝文武私下里聊得最多的就是玻璃,『你家安玻璃了吗?』,『安了多少』,『早知道就多定点了』,『还能追加订单吗』。 那些没有抢上名额的大臣,纷纷去关系好的同僚家中观看,不看还好,一看心里就更不舒坦了,纷纷派人去杨府送了拜帖,询问是否能订购,即便是原价也没关系。有生意上门,杨清宁自然不会往外推,在一番表演后,勉为其难地接下了订单,还是原价的订单。 时间一久,京都百姓都知晓了玻璃,主要原因是工坊每次给人送货,都是大张旗鼓,这么好的打gg的时间若是错过,那就不是杨清宁。那些商贾之家听说后,为了彰显身份,也想买玻璃,只是苦于没有渠道,而就在这时杨清宁的玻璃商铺开了张。 商铺就叫玻璃商铺,门头朴实无华,开业仪式也简简单单,就是在门口放了些鞭炮。可里面卖的东西可是新鲜玩意儿,都是各种玻璃制品,有用玻璃做成各种形状的摆件,还有做成微景观的各种尺寸的鱼缸,店铺的角落还立着个手写的牌子,上写着:玻璃订购处。 一开始生意是冷冷清清,就是几个街熘子出于好奇,进去瞧了瞧。半个时辰后,商铺里人挤人,商铺外也排起了长龙,排出去好几百米远,都是来订购玻璃的。价格在之前定价的基础上涨了两成,依旧是供不应求。 那些抢到优惠券、花了大价钱的大臣们听到这个消息,心里顿时平衡了,还有些沾沾自喜,不由感慨:皇上果然还是照顾他们的。 与此同时,净美阁和香满堂同时上新化妆镜,也遭到了各家夫人小姐的疯抢,只可惜只有本店会员才有购买资格,且一张会员卡限购两个,以至于办会员的顾客翻了近三倍。 这番举措下来,杨清宁赚得盆满钵满,数钱都能数到手抽筋。就连凌南玉在看了那几个铺子的帐册后,也不禁有些眼红,再看玻璃工坊的收益,顿时抱着杨清宁不撒手,兴奋道:「阿宁,你就是我的活财神!」 第158章 重回京都(17) 玻璃一上市, 让杨清宁赚了不少钱,但他丝毫不满足,又开始琢磨弄发电机, 有了电那才是质的飞跃。只是想要制成发电机,光有理论知识还不行, 还得弄来材料, 这才是攻克的唯一难题。 时间就在他的忙忙碌碌中流逝,很快便进了八月, 各国来参加大婚的使节团也陆陆续续到了京都。这次各国都学聪明了,派来的要么是位居高位的大臣, 要么是割据一方的藩王, 绝没有各国皇室的直系血亲。这样, 就算南凌再发生兵变, 他们也不怕。 这些使团来到南凌京都后,个顶个地成了购物狂魔,男人对各种玻璃制品很感兴趣,女人热衷于化妆品, 每日出门回来都是大包小包。只可惜玻璃商铺对外是限购,他们想多卖,也买不着。 有不少人在打听这玻璃从哪儿能够购买,在得知是皇家在售卖后, 脑子转的快的人, 便直接进了宫,与凌南玉商议玻璃的进出口问题。 杨清宁自进了八月,便搬进了皇宫, 准备大婚事宜,不过主要还是为了谈生意。为此他还叫来了户部尚书梁靖, 以及两位户部侍郎,与各国的使团进行和平友好的会谈。 梁靖与两名侍郎晕晕乎乎地从御书房出来,一阵风凉风吹过,才让他们回了神。 户部右侍郎于航出声说道:「没想到还能这么干。」 户部左侍郎蒋超嘆息一声,道:「高啊!」 梁靖也随之嘆了口气,道:「自愧不如啊!」 「可惜啊,这是皇上的私产,不能归入国库,若不然……」 这几天进宫谈合作的人很多,杨清宁只是简单地听了他们的意向,然后便将人打发了回去,随后又派人大张旗鼓地前往相应的使团,询问其他人是否有合作意向,轻而易举地让使团内部出现裂痕。玻璃只在南凌出现,别国都未出现,这可是一块大肥肉,但凡不傻的自然不会拒绝。把水搅浑后,杨清宁又说玻璃制作困难,现在南凌都供不应求,不能满足多个国家的出口,所以会在诸多国家中先选择两个国家合作,这样国家与国家又开始了竞争,杨清宁稳坐钓鱼台,玻璃的价格也是节节攀升。户部三人被叫来,当了几个时辰的背景板,压根连话都没插上,就看着各国使臣唾沫星子直飞,吵得恨不能打起来。 经过几天的竞争,杨清宁与北慕和东吴达成合作,出口玻璃的价格比在南凌售卖的价格高出三倍之多。 与北慕和东吴签订合约后,凌南玉便派人在北慕与东吴相邻的城市中,找合适的地方建工坊,这样就可以减少运输的损耗。与此同时,苏州的工坊已经落成,从京都工坊分拨了一些人手,再在苏州本地招收一些工人,工坊便开始正式运作。 第553页 时间过得很快,杨清宁每日忙得晕头转向,若非凌南玉每日在他耳边提醒,他都快忘了大婚这件事。终于到了大婚的前一日,晚上两人又回了杨府,再次试穿了尚衣监送来的喜服。 一身红衣的杨清宁美得那般不真实,凌南玉下意识地上前,紧紧抓住他的手,道:「阿宁,明日就大婚了,我真得好紧张!」 这也是杨清宁第一次结婚,也会有些紧张,不过比凌南玉要好得多,安慰道:「我们早已是夫妻,大婚不过是走个形式,皇上不必紧张,放轻松。」 「怎会不紧张?你摸摸我手心里的汗,还有我的心跳……」凌南玉握着杨清宁的手覆上自己的胸口,让他感受自己的紧张。 感受到凌南玉疯狂的心跳,再看看他额角冒出的冷汗,杨清宁无奈地说道:「明日方才大婚,你今日这么紧张作甚?」 「我不知道,我就是觉得好紧张,感觉脑袋懵懵的,唿吸都不太顺畅。阿宁,我是不是生病了?」 这是得了婚前恐惧症? 杨清宁见他情况不对,挥退了房内侍候的人,低头吻上他的唇。唇齿地交缠,让凌南玉慢慢忘记紧张,两只手不自觉地环住杨清宁的脖子,很快便沉浸其中,无法自拔。 许久后,杨清宁恋恋不捨地结束了这个吻,微微拉开距离,轻声问道:「还紧张吗?」 凌南玉摇摇头,软绵绵地趴在杨清宁身上,道:「阿宁,明日便是我们的大婚,我好高兴!」 「你就这么在意大婚?」 「嗯,只有这样,我才会觉得安心。」 杨清宁无奈地说道:「皇上就这么信不过我?」 「不是信不过阿宁,是对自己没自信。」 这段时间,看着杨清宁游刃有余地游走于各国使团之间,凌南玉既为杨清宁感到高兴,又越发觉得不安。尤其这些日子两人都很忙,即便同在一个屋檐下,交流也变得少了很多,凌南玉便忍不住胡思乱想,若不是自己的身份,这般优秀的人,他真的配得上吗? 「远的不说,就说南凌的文武百官,你觉得自己比谁差?」 凌南玉想也不想地摇头,「我是皇上,自然比他们都强。」 「那你还在担忧什么?」 「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不安,忍不住胡思乱想。」凌南玉在杨清宁肩上蹭了蹭,道:「不过我们大婚以后,应该就好了。」 「趁着还有点时间,赶紧歇着吧,明日有的累了。」 虽然为了照顾杨清宁的身子,凌南玉已经让礼部尽量减少流程,却也不是简简单单便能完事的,怎么也得忙上一整天。 「好。」凌南玉心疼杨清宁这段时间的辛苦,每晚都会给他按摩,尽量减轻他的疲劳,若非杨清宁不许,他甚至想给他泡脚。 两人洗漱完,便躺上了床,依偎在一起,很快便进入了梦乡。自从和杨清宁睡在一起,凌南玉就从未失眠过,每日都睡得很香、很安心,即便方才那么紧张,依旧和往常一样,倒头就睡。 寅时初,也就是凌晨三点多,杨清宁和凌南玉便被叫了起来。凌南玉还好些,起早习惯了,可杨清宁从未这么早起过,不情不愿地爬起来,迷迷煳煳地任他们摆弄,就连早饭也吃得稀里煳涂,吃的啥都不清楚。 「阿宁,阿宁……」 恍惚间听到凌南玉再叫自己,杨清宁迷迷煳煳地抬头看过去,道:「怎么了?」 凌南玉还从未见过杨清宁这般可爱过,「阿宁还没醒?」 大脑缓慢运转,过了好一会儿,杨清宁才听明白凌南玉说了什么,忍不住抱怨道:「为何要起这么早?」 「今日咱们大婚,要做的事有些多,阿宁不是看了流程单子吗?」 杨清宁皱紧眉头,「太麻烦了!」 「就麻烦这一次,阿宁就委屈一下。」凌南玉握紧杨清宁的手,道:「阿宁,我要回宫了,你要等我来接你。」 杨清宁突然醒了神,看向凌南玉,道:「你要亲自来?」 「自然!过来接你,我自然要亲自来。」 「其实不必那么麻烦,就和纳彩和大征一样省去就好了,索性我在这世上也没了亲人。」 「那不成!阿宁等着我就成了。」 「好吧,我等皇上来接我。」见他坚持,杨清宁也没再多说什么。 很快杨府就热闹了起来,鸿吉、严太升、陈志方、刑值都到了,原本应该是由四位王妃过来服侍皇后,可杨清宁是正儿八经的男人,便改成了相熟的四人过来坐镇。 在众人看到一身喜服的杨清宁时,都不由一怔,就连鸿吉也不例外。 刑值调侃道:「王爷,您这身打扮当真是倾国倾城,天下无双啊!」 杨清宁好笑地说道:「刑大人,你好歹也是当爷爷的人了,怎么说话还这么不着调。」 「我说的可是实话,没有半分奉承之意。王爷若不信,可以问问护国公。」 见刑值将皮球踢向自己,陈志方不禁一阵好笑,道:「刑大人确实为老不尊。」 「刑大人所说不假,王爷今日是真的好看!」死乞白赖跟过来的陈青风脸红地说道。 「你们还不如青风,嘴里没一句实话。」 鸿吉出声说道:「今日是王爷与皇上的大婚之日,各国使团都会参加,说话做事,还是得多注意,别让外人笑话了去。」 第554页 刑值闻言急忙说道:「阁老说的是,学生记下了。」 刑值是鸿吉的门生,鸿吉一发话,他就老实了。 众人说说笑笑,杨清宁也彻底醒了神,凌南玉走后一个时辰,小瓶子急匆匆走了进来,道:「皇上来迎亲了,如今已出宫门了。」 杨清宁无奈地笑了笑,道:「那还得半个时辰才到,我就不懂了,为何要让我起那么早等着。」 刑值好奇地问道:「王爷何时起的?」 「寅时,昨晚就睡了不到三个时辰,实在是困得很。」 「寅时已经不算早了,有的人家儿女大婚,整晚都不睡。」 杨清宁听得瞠目结舌,道:「整晚都不睡?那要做什么?」 「洗漱、上妆,等着新郎来迎亲。」 「这些事半个时辰就能完成,用得着这么早起吗?」 鸿吉出声说道:「女子上妆十分麻烦,一般要耗去一到两个时辰,与男子不同。」 「一两个时辰?」想到曾在一些综艺上听过女艺人通常要提前两个小时化妆,杨清宁也就释然了,「我又无需上妆,最多换身衣服,为何也要起这么早?」 倒不是杨清宁矫情,主要他这身子实在太弱,怕撑不下来这一日的流程。 「确实早了些。」刑值明白他的担忧,道:「若是王爷身子撑不住,便和皇上说一声,省去一些没必要的流程。」 「我尽量吧。」 今日凌南玉大婚,京都百姓早早就起了,就为了瞧一瞧热闹,尤其听说凌南玉要亲自迎亲,心中便更加好奇,从皇宫到杨府的街道,站得全是等待的百姓。禁卫军今日的任务很重,几乎是全员出动,来维持秩序。陈青风之所以能偷懒,是因为他从过年到现在从未休过假,为的就是能在杨清宁大婚之日,亲自过来送亲。 「快看,宫门开了!」 「皇上的辇车出来了!」 「皇上穿上喜服真俊啊!」 街道两旁的百姓议论纷纷,脸上都带着喜气。 待辇车经过时,百姓都会自发地跪倒在地,扬声说道:「恭贺皇上大婚!」 凌南玉虽年轻,在位也不过五年,却十分受百姓的爱戴,主要是他做皇帝以来,不禁颁布了新政,还减免了繁重的赋税,百姓的日子一年好过一年,所以即便凌南玉宣布要立杨清宁为后时,京都百姓也只是最初时有几分惊讶,很容易便接受了,并未掀起多大水花。 凌南玉微笑地朝两旁的百姓招手示意,别看他面上一副淡然的模样,其实心里紧张极了,贴身的衣服都被汗水浸湿了。 辇车走的缓慢,原本只需一炷香便能到,今日却走了半个多时辰。看着近在眼前的杨府大门,凌南玉深吸一口气,强自压下心里的紧张,明明他们分开不过两个时辰,他却觉得离开了很久很久,非常非常想他。然而即便他恨不能马上就飞到杨清宁身边,却依旧耐心地配合着,走完所有流程,这是他期待已久的婚礼,不想有一丝不完美,不想有一丁点的不吉利。 终于他可以下车,徒步走向杨府的大门,没理会跪了一地的人,他径直走向杨清宁所在的清晖园。人群中那一抹红是那么耀眼,让他一眼便看进心里,克制着自己跑起来的冲动,一步一步地朝着杨清宁靠近。 杨清宁同样看着走过来的凌南玉,看着他慢慢朝着自己走来,突然觉得有些紧张,双手不自觉地握成拳。 「阿宁。」在杨清宁身前站定,凌南玉轻声唤道。 「阿玉。」杨清宁微笑回应。 凌南玉接过代表皇后身份的金印、金册,郑重地递给杨清宁。杨清宁双手接过,随即跪在了地上,而凌南玉在他下跪的前一刻让到了一边。杨清宁三跪三拜后,这才在凌南玉的搀扶下起了身,将手中的金印金册交给了一旁的小瓶子。 凌南玉朝杨清宁伸出手,杨清宁将自己的手交了出去,而就在这时,阳光洒下,照在两人紧握的双手上。 两人并肩而行,携手同进,来到大门口,在无数双眼睛的见证下,一同登上了凌南玉的辇车,随即辇车缓缓而行。 围观的百姓看着辇车上的杨清宁,都不自觉地怔在原地,眼底尽是惊艷,待他们回过神来时,辇车已走远。 「太美了!」 「倾国倾城!」 「那真的是男人?」 「怪不得皇上会立他为后!」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千岁千岁!」也不知是谁在人群中喊了一声。 这声音好似有魔力一般,围观的百姓忍不住也随之喊了出来,一声高过一声,一声比一声整齐。 队伍中的陈青风,以及杨清宁的那些小迷弟,听得心潮澎湃,激动得两颊通红,比自己成亲还高兴。 「好壮观啊!」 「他值得!」 「没错,他值得!」 「不知道为何,突然很想哭。」 「我也是……」 杨清宁听着他们的唿喊,不自觉地扬起嘴角,没什么比自己的婚姻得到祝福,更让人觉得幸福的吧。 凌南玉握紧杨清宁的手,「阿宁,我爱你!」 杨清宁神情一怔,转头看了过去,凌南玉眼中的深情不再掩藏,如此炽烈又赤/裸/裸。 杨清宁莞尔一笑,道:「阿玉,我爱你!」 凌南玉怔怔地看着杨清宁,慢慢红了眼眶,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又咧嘴笑了起来。 第555页 杨清宁明白他的感受,不禁有些心疼,道:「傻子,今儿可不能哭。」 「嗯嗯,阿宁说的对,今儿是我们大喜的日子,不能哭。」 凌南玉吸了吸鼻子,硬生生将眼泪憋了回去。见他又犯傻,杨清宁无奈地笑笑。 迎亲队伍进了皇宫,过午门、太和门、中左门、干清门、最后停在干坤宫外。干坤宫门外放置着一个火盆,凌南玉扶着杨清宁跨过火盆,寓意蒸蒸日上。随后又将火盆换成了两副马鞍,一副下面放着一个苹果,一副下面放着一柄如意,两人又跨过马鞍,寓意平安如意。做完这些,他们才一起进了干坤宫,在寝殿内喜床上坐下。 高勤端来一盘饺子,凌南玉拿起筷子夹了一个,送到杨清宁嘴边。杨清宁张嘴吃了下去,也拿起筷子夹给凌南玉吃。折腾了那么久确实是饿了,只可惜只能吃一个。 随后,高勤又拿来两个噼开的葫芦,葫芦的柄上拴着红绳,里面盛了酒和茶,凌南玉的是酒,杨清宁的是茶,两人一同饮下,完成合卺礼。进行到此处,上午的事算是结束了,他们有短暂时间歇息。 见杨清宁的视线一直追随者那盘饺子,凌南玉叫住高勤,道:「把饺子留下。」 高勤应声,将饺子放到了桌上,随后和众人一起退了出去。 待房门关上,杨清宁挺直的腰背顿时松了下来,「可真累啊!」 在现代总会听人说『结婚真累』,当时会觉得他们在凡尔赛,没想到他们说的是实话。 凌南玉起身将饺子端了过来,道:「阿宁先吃点,吃完了再睡会儿。」 杨清宁点点头,拿起筷子吃了起来,他是真的饿了,期间还不忘夹给凌南玉吃,一盘饺子很快就见了底。杨清宁心满意足地放下筷子,凌南玉起身将空了盘子放到桌上,又回到床边,给杨清宁按摩。 杨清宁转头看向凌南玉,笑着说道:「阿玉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凌南玉得意地说道:「那是自然,我可是专门跟人学的。」 「跟谁学的?他不奇怪阿玉为何要学这个?」 「有何奇怪的?这都是心知肚明的事。」凌南玉说得那叫一个理所当然。 杨清宁闻言顿觉有些哭笑不得,道:「你可是一国之君,若是这事传出去,那些御史怕是又要找我麻烦了。」 「这是我与阿宁的房中之事,他们管得着吗?他们敢多说一句,我就敢让他们回家吃自己。」 杨清宁闻言不禁轻笑出声,道:「皇上威武!」 「阿宁躺下吧,今日辛苦了,好好歇歇。」 杨清宁点点头,脱掉鞋子,在床上躺好,随后拍了拍旁边的位置,道:「陪我睡会儿。」 「好。」凌南玉脱掉鞋子,躺在了杨清宁身边,亲了亲他的额头,道:「好好睡。」 杨清宁嘴角扬起笑意,道:「没想到你也有这般规矩的一日,之前不是指亲嘴巴吗?」 凌南玉再次靠近,在他嘴上亲了一口,笑着说道:「我就等阿宁这句话呢。」 「合着是我想多了,行吧,亲就亲了,反正咱们也大婚了,做什么都合法了。」杨清宁说着闭上了眼睛,很快便睡了过去。 凌南玉看着面前的杨清宁,嘴角一扬再扬,压都压不住。他终于等到这一日了,终于能名正言顺地跟他在一起了,也终于等到了那句『我爱你』!天知道他现在有多开心! 可能是太过兴奋,时间转瞬即逝,凌南玉还来不及闭上眼睛,便听到门外传来小顺子的声音,「皇上,马上午时了,该起了。」 下午还要去天坛祭祀,不能误了吉时。 凌南玉轻声叫道:「阿宁,阿宁,该起了。」 杨清宁微微蹙眉,纤长的睫毛随之颤动,不情不愿地睁开眼。 凌南玉伸手轻轻按了按他的眉心,道:「阿宁不要皱眉。」 杨清宁无奈地舒展了眉头,「只此一次,以后再也不结婚了。」 凌南玉闻言一怔,随即蹙起了眉,「阿宁还想结几次婚?」 杨清宁急忙说道:「一次,一次就够够的了。」 凌南玉勾住杨清宁的小手指,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见他如此幼稚,杨清宁无奈地笑了笑,却还是配合地和他盖了章,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两人起了身,一起吃了午饭,随后便乘坐辇车,去了天坛。祭祀太过无聊,杨清宁心里想着玻璃的进出口贸易,压根就没听他们在说什么,只是跟着凌南玉动作,他跪他也跪,他拜他也拜。一场祭祀从中午进行到傍晚,这才在礼部尚书一声高唱下结束。 今日虽然是大婚,却不用待客,他们直接回了干坤宫。帝王大婚,若是正正经经地办,至少要折腾三日,碍于杨清宁的身体,凌南玉已经最大程度的缩减流程,明日再待一日的客,大婚也就结束了。 「阿玉,当真不用去拜见李太妃吗?」 「不用。」凌南玉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掀开杨清宁的裤腿,青紫肿胀的膝盖慢慢映入眼帘,心疼道:「阿宁受苦了!」 「我这身子娇贵,你又不是不知,轻轻碰一下就会青,这也就看起来吓人罢了。」 凌南玉拿起药膏,抹在手掌上,使劲搓了搓,直搓到手心发热,道:「阿宁若是忍不住,叫出来便可。」 第556页 「这点疼……」杨清宁本想说『这点疼不算什么』,谁知竟那么疼,虽然忍住了没叫出声,却打断了他的话。 「阿宁也有嘴硬的时候。」 杨清宁疼得厉害,这会儿没工夫回话,直到凌南玉停下,才长出一口气,讪讪地说道:「男人嘛,不能轻易说不行。」 「阿宁在我面前不必逞强,就好似我在阿宁面前,想哭就哭,想笑就笑。」 「我可比你大九岁!」杨清宁躺上了床,「哪能和你一样。」 凌南玉给他盖好了被子,这才躺了下来,「大九岁怎么了,我们现在可是彼此最亲近的人。况且,我已经长大了,有足够的能力做阿宁的依靠,阿宁不必什么事都自己承担,可以试着依靠我,我会很高兴!」 杨清宁看着近在眼前的凌南玉,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是啊,在自己爱人面前,又何必逞强。 他撑起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凌南玉,道:「今日可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阿玉便不想做点什么?」 凌南玉一怔,随即环住杨清宁的脖子,在他唇上亲了亲,道:「自然是想。阿宁累了,还是让我来吧。」 「你来?」杨清宁一怔,随即问道:「你是想在上面?」 凌南玉无辜地眨眨眼,道:「不行吗?」 杨清宁仅仅纠结了一瞬,便点头答应了下来,「好吧。」 虽然答应了下来,可杨清宁心里还是有些忐忑,毕竟是第一次,不过这种忐忑仅仅持续了短暂的时间。他疑惑地看向凌南玉,「你不是要在上面吗?」 「我在……啊。」 第159章 引蛇出洞(1) 杨清宁与凌南玉大婚已过去五年, 发电机在杨清宁的不懈努力下研制了出来,并投入了生产,如今南凌皇城一到夜晚便灯火通明, 除了电压不太稳定外,没啥毛病。 在京都养了五年, 杨清宁感觉自己的身子见好, 便想着去周边转转,顺便体察一下民情, 巡视一下工厂和商铺。凌南玉一听,举双手贊成, 招来内阁说了一声, 便和杨清宁乘车出了京都。 这几年, 玻璃的出口给南凌带来巨大的利润, 再加上发电机和电灯的发明,杨清宁不仅成功让南凌朝臣闭了嘴,还收穫了一批的死忠粉,都是各家的公子小姐。为此, 杨清宁还推出了周边产品,什么杨清宁模样的人偶、扇坠等等,虽然很小众,但生产多少, 便能卖多少, 也让杨清宁小赚了一笔。 说着说着就跑题了,咱们重新拉回,言归正传。 马车慢悠悠地走在路上, 杨清宁透过车窗看着外面的风景,现在正值四月, 气温不冷不热,夕阳下微风吹过,裹挟着好闻的青草味,让人感觉十分舒服。 「阿宁,太阳快下山了,还是把窗子关上吧。」 马车上的窗子是特制的,不仅大,还安装了玻璃,即便关上窗子也能看到外面的风景。 「也好。」杨清宁伸手将窗子关上,道:「看情况今日天黑之前不能到济州了。」 「不到便不到,马车里比客栈的房间还舒服。」 这马车就是为了出行特制的,从外面看朴实无华,唯一的特点就是大,里面确实另有干坤,相当于现代的房车,确实比客栈的房间舒服得多,所以这一路他们走得很慢,不在乎是否有城镇可以投宿。 「你说咱们都走到济州了,他们怎么还没动静?」 凌南玉笑了笑,道:「阿宁不必急,该来的总会来的。」 杨清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转头看向窗外的夕阳,道:「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凌南玉拎起茶壶给杨清宁倒了杯茶,道:「阿宁这话多少有些伤感。」 杨清宁嘆了口气,道:「我倒情愿是咱们想多了。」 「想多了最好,咱们高高兴兴出游,好好玩一玩。若是当真如咱们所料也好,总比留在身边时刻提防要好。 「你倒是想得开。」杨清宁好笑地摇摇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道「对了,宁王的婚事,你怎么打算的?」 宁王是凌南珏,满十六岁后,凌南玉便给他封了亲王,让他出宫居住。 「出来之前我问过他,他说并无心仪之人,待行了冠礼,直接给他指婚便可。」 「我可听说有不少人在打宁王的主意,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凌南玉冷笑道:「先皇就我们三个儿子,我与阿宁大婚,又没有纳妃的打算,註定没有子嗣,下一个继位者理所当然会在凌南珏和凌南策的子嗣中挑选。而如今凌南珏马上就要行冠礼,是最合适的人选,他们自然不会放过。」 「还真是贼心不死啊!不过这也难怪,毕竟是一国之君的位置,谁不想要。」 凌南玉抬头看了过去,「阿宁想要吗?」 「不想要。做皇帝有什么好的,每日天不亮就要去上早朝,不到深夜不睡觉,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还全年无休。我是脑子进水了,才想做皇帝。」说到最后,杨清宁嫌弃地皱起了眉。 凌南玉听得有些哭笑不得,起身坐到了杨清宁身边,从后面抱住了他的身子,道:「阿宁这是心疼我呢,还是嫌弃我呢?」 杨清宁转头看他,「你说呢?」 「心疼我。」凌南玉将下巴搭在杨清宁肩上,「这世上也就阿宁不想当皇帝。」 「那你呢?这么累,还想做皇帝吗?」 第557页 凌南玉转头看他,道:「以前不想,现在想。」 杨清宁好奇地问道:「为何改了主意?」 「因为当皇帝可以做阿宁的后盾,这样阿宁便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顾忌这个,顾忌那个,也不用勉强自己看谁脸色。」 虽然听惯了他说情话,但当杨清宁听他这么说时,还是会忍不住感动,转身抱住他的身子,道:「再给我点时间,等过几年,我掌控了南凌的经济命脉,你若是不想再做皇帝,那就不做,他们也不敢把我们如何。」 「我想做。若我不是皇帝,靠你养着,那我会觉得配不上你。阿宁,只要有你在身边陪着,做什么我都不觉得累,真的!」 「那我们争取长命百岁,让你做在位时间最长的皇帝。」 「嗯,长命百岁!」 太阳渐渐落下,马车在一处空旷的平地停了下来,杨清宁和凌南玉相继下了马车。 「坐了一日的车,还真有些累,终于能活动活动手脚了。」 凌南玉走上前将他的兜帽戴上,道:「夜里凉,还是戴上吧。」 「这都四月份了,我还穿这么厚,哪里还凉。」话虽是这么说,可杨清宁让他戴上了。 「小心点没错。」 杨清宁看向小瓶子,道:「长平,晚上咱们吃什么?」 「烤肉。」小瓶子指了指一旁的兔子。 杨清宁蹲下身看了看,这是一只灰兔,皮毛很软,摸上去挺肥的,不禁好奇地问道:「这兔子哪来的?」 「方才随手打的。」 小顺子补充道:「老爷有所不知,小瓶子那可真是随手,这兔子就在草丛里露了个脸,紧接着便飞过去一颗石子,然后就给砸晕了。他跳下车捡起来,再跳上车,也就一眨眼的功夫。」 「那这只兔子可太倒霉了,这一露头不打紧,直接成咱们的盘中餐了。」 吴干军在附近撒着驱虫的药,杨清宁怕虫,只要他们出门,这些都是必备品。 「老爷,我去处理一下。」小瓶子拎起兔子往远处走。 杨清宁叮嘱道:「那兔毛挺好,你处理的时候注意些,留着做个毛手套。」 「好。」 吴干军撒完药,便去捡柴生火,小顺子则从马车上搬下来两个凳子,放在凌南玉和杨清宁身边,道:「老爷,您坐下歇歇吧。」 杨清宁摇摇头,道:「坐了一日了,还是站站吧。」 很快,小瓶子将兔子处理干净,吴干军也生好了火,小瓶子将兔子往烧烤架上一放,便开始烤了起来。除了兔肉外,还烤了些羊肉,这肉是他们在上一个城镇买的,用冰块镇着,还很新鲜。 香味很快便传了出来,听着那滋滋啦啦的声音,看着色泽红亮的烤肉,杨清宁忍不住吞了吞口水,道:「羊肉上稍微放点辣吧。」 杨清宁不吃兔肉,这羊肉是专门给他烤的。 「不行,阿宁可是忘了上次吃辣难受了多久。」 自从杨清宁生病之后,辣就跟他绝了缘,过去的这么多年,吃的饭菜不沾一点辣。前段时间,他感觉自己身体好了许多,就偷偷让厨房放了点辣,结果上吐下泻,闹腾了好几天,吓得凌南玉好几日没上朝,差点将整个太医院都搬到了杨府。 「让他少放点,就一点点,稍微有点辣味就成。」 虽然上次受了罪,可他过了次嘴瘾,从那儿开始,就对辣产生了执念,千方百计地想再尝尝味道,只可惜凌南玉严防死守,院子里的人也都被收买了,压根不给他机会。 小瓶子出声说道:「老爷若是想再加几味药,我可以放。」 「也行。」为了口腹之慾,杨清宁咬咬牙,答应了下来。 小瓶子一怔,往常这个方法百试百灵,没曾想这次失效了。 「不成!」凌南玉坚决反对,「这是在外面,又不是在家里,若是出了事,你想急死我!」 杨清宁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当真不成?」 见他这副模样,凌南玉的心随之一颤,同意的话差一点就脱口而出,好在理智回来得及时,「不成。」 「那好吧。」杨清宁一直都是随心自在的人,也不知怎么就对辣产生了执念,这或许就是越得不到,越想得到吧。 「烤肉好了,老爷是在外面吃,还是在车里吃。」 「在外面吧,人多热闹。」 众人都围了过来,除了烤肉外,小瓶子烤了些蔬菜,用得是杨清宁秘制的烧烤料。差点忘了,杨清宁的产业还涉及酒楼、奶茶店、烧烤店,以及炸串小食店。出来的时候可没少拿吃的,反正有冰块镇着,短时间内不会变质。 杨清宁拿了一串烤土豆片,土豆的香甜,配上椒盐和孜然,那味道简直绝了,丝毫不比烤肉差!吃完土豆,他又拿了菜卷,就是豆腐皮卷韭菜,这是除土豆外,他的最爱,也是他唯一能吃到的辣的食物。 杨清宁吃得满嘴流油,忍不住对小瓶子竖起大拇指,道:「长平,你烧烤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御膳房那些大厨都不如你!」 「老爷说的没错。」吴干军也跟着应声,「小瓶子做的烧烤,是我吃过最好吃的!」 「好吃,老爷也不能多吃,别忘了把这碗银耳莲子羹喝了。」 杨清宁闻言皱起了眉,道:「长平,我都退一步,不放辣了,你就不能让我多吃点?」 第558页 「老爷不能多吃重油的食物。」 「偶尔一次不碍事。」 「那我以后不做烧烤了。」 「别啊!」杨清宁一听小瓶子要撂挑子,急忙说道:「我听你的还不成,不多吃,每样只吃两串,总成了吧。」 「老爷要说到做到。」 杨清宁无奈地笑笑,道:「说到做到。」 众人围坐在火堆旁,吃着烧烤聊着天,时间过得很快,夜深后,除了值夜的人,都各自回到马车上休息。 夜越来越深,月亮躲进了云层,距离车队不远处的小树林,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无数黑影在期间穿梭,就好似来索命的幽灵,悄无声息地靠近车队。 一声轻响惊动的值守的吴干军,警觉地四下观望,并未发现不妥,突然身后的火堆发出『噼啪』的声音,他转头看了过去,只见一股白烟飘了出来。 「不……」 他意识到不对,刚想出声示警,突然感觉一阵眩晕,随即两眼一番,晕了过去,而值守的营骁卫也相继倒在了地上。 藏在黑暗中的人渐渐现了身,他们身穿夜行衣,手中拿着兵刃,森冷的眼睛扫过倒在地上的人,就好似在看一具具尸体。 「全都杀了。」为首的黑衣人开了口,冷幽幽的声音在这黑夜中显得格外阴森。 杀手们拎着兵刃,朝着吴干军等人扑去,而黑衣首领则径直朝着马车走去。他抬起钢刀,掀开马车的帘子,森冷的眼睛慢慢增大,瞳孔中倒映的正是凌南玉的身影。 凌南玉轻蔑一笑,道:「等了你们这么久,终于是来了。」 黑衣首领勐地转头看向吴干军等人的方向,只见那些昏倒的人纷纷一跃而起,将靠近的黑衣人一一斩杀。 「这是陷阱!」 「过了五年的安稳日子,实在是闲得发慌,便出来钓钓鱼,瞧瞧这藏在暗中的鱼,到底有多大分量。」 『咻』的一声响,信号弹升了空,藏在暗处的营骁卫纷纷现身,很快便与黑衣人短兵相接。 黑衣首领眼神一冷,抡起刀就朝凌南玉砍去,却突然听到一阵破空声响起,他来不及转身去看,勐蹬车辕,借力飞了出去。而就在他飞出去的瞬间,一直长箭擦着他的脸飞了出去。脸上传来刺痛,他伸手摸了摸,黏腻的感觉告诉他,方才他的反应若有一丝犹豫,现在就是一具尸体。 『咻咻咻』,又是三声破空声传来,黑衣人急忙挥舞钢刀,挥舞得密不透风,试图挡住那长箭。『当』一声,一支长箭射在了刀身上,『当』又是一声,一支长箭与刀刃擦过,摩擦出银色的火花,径直朝着胸□□来。黑衣人心中一惊,急忙侧身,虽险而又险地躲过了那支长箭,用刀形成的屏障却没了,最后一支箭穿透他的手臂,射进了他的胸膛。 他不敢置信地低头去看,不待他反应过来,又是一阵破空声,他再想躲,已经来不及了,那支箭竟射中了他身上的箭,推着它刺进了他的心脏。 黑衣人吐出一口鲜血,艰难地转头看向长箭射来的方向,骇然地倒在地上,仅抽搐了两下,便没了生息。 凌南玉坐在车中,并没有下车的打算,虽然领头的死了,可黑衣人还在厮杀,他要留在车中保护杨清宁。 突然,一名黑衣人从怀中掏出信号弹,吴干军见状顿时变了脸色,以最快的速度朝黑衣人扑了过去,只可惜还是晚了一步,那黑衣人在临死之前放出了信号弹。 吴干军扬声说道:「以防生变,速战速决!」 营骁卫应声,越发兇勐地挥舞着兵刃,而黑衣人为了活命,也只能拖延时间,双方一时竟陷入僵持当中。 『咻咻咻』,长箭接连落下,一个又一个黑衣人倒下,震慑了所有人。他们一边与营骁卫对打,一边惊恐地留意着四周,唯恐下一刻又有长箭射来,取走他们的性命。战场上最忌讳的便是分心,僵持的局面被打破,黑衣人落入了下风。 凌南玉脸色难看地看着半空中消失地信号弹,转头看向杨清宁。杨清宁虽然没露面,却通过窗子看清了外面的情况,道:「他们应该还有援兵,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凌南玉二话不说出了车厢,坐到了车辕上。 杨清宁出声阻止,道:「换马车。」 凌南玉一怔,瞬间明白了杨清宁的意思,扶着杨清宁下了马车,挥刀砍死一个试图阻拦他们的黑衣人,凌南玉护着杨清宁上了车队中最不起眼的马车。 小顺子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道:「主子,奴才来驾车,你们坐好了!」 凌南玉将车帘放下,坐到了车辕上,道:「你来驾车,我来阻挡追兵。」 小顺子点点头,一扬马鞭抽在马屁股上,那儿吃痛,勐地窜了出去。 吴干军心中一惊,随即明白了他们的打算,扬声说道:「阻止他们追击,速战速决!」 数名黑衣人朝着马车追去,又听破空声响起,『噗噗噗』,皮肉被撕裂的声音,在他们耳边响起,紧接着身体传来剧痛,他们往下看去,才发现胸口已被长箭射穿。 马车车顶突然传来一阵声响,凌南玉勐然抬头看去,见是小瓶子,不禁长出一口气。 「我来驾车。」 小顺子下意识地转头看向凌南玉。 凌南玉出声说道:「你进去。」 第559页 「奴才怎能让主子留在外面,自己进去。」 「你会武功?」见他摇头,凌南玉接着说道:「那还废话什么,赶紧进去!」 「是。」小顺子领命,掀开车帘进了车厢。 小瓶子纵身跃下,坐到了小顺子的位置上,握紧了缰绳,马车渐渐平稳下来。马车疾驰在路上,突然听到一阵马蹄声,凌南玉抬头看去,只见远处有火光亮起,连成一片,看情形人数不少。 小瓶子急忙勒住马车,掉头往回走,在来到一个三岔路口时,小瓶子出声说道:「老爷,你们下车进山,我驾车引开他们。」 杨清宁果断拒绝,「不行,太危险了!一起进山!」 「对方虽然人多,想要抓却我没那么容易。」小瓶子安抚道:「老爷放心,我只是拖延时间,不会让自己置身险境。」 「长平,你要切记一切以自身安全为要,千万不要逞强!」杨清宁清楚现在不是废话的时候,犹豫一瞬后,便应了下来。 「老爷放心,待脱身后,我便进山寻你们。」 杨清宁没再多说,和凌南玉、小顺子,朝着上山的岔道走去。 「没想到他们竟有本事买通济州卫的人。」 凌南玉的脸色不好看,虽然方才距离远,没看清那些人的具体模样,可他们身上铠甲在火把的映照下闪着光,而最近的城便是济州,这些人十有八九是济州卫的军士。 「阿玉不必太过担心,咱们的信号也已发出,白鹰看到后,也会带人过来增援,我们只需为他们拖延时间。」 为了避免对方发现,只有少数营骁卫隐匿在附近,白鹰带着大部队在相隔二十里外的地方扎营,只是不知具体位置在何处。 凌南玉自责道:「阿宁,都是我思虑不周,不该带你出来涉险。」 杨清宁主动握住了他的手,安抚道:「若不这么做,那隐藏在暗处的人怎会出来?与其每日提防着,我宁愿冒一回险。」 他们之所以出京,是因为东吴那边传来消息,有人私下与他们谈玻璃的生意,说可以出卖玻璃配方给他们,而南凌这边的工厂也抓到了几个试图窃取玻璃配方的工人。这不禁让他们警觉,凌南玉派锦衣卫调查此事,竟追查到了东南沿海一带。他们发现曾经发配充军的董家人,竟在这边扎了根,不仅重操旧业做起了生意,还招兵买马,偷偷在大山里练兵。 他们怀疑除凌南策外,京中还有他们的人马,为了一网打尽,他们便只身涉险,演了这么一齣戏,只是没想到竟连济州卫也有他们的人。 凌南玉自嘲地笑笑,道:「本以为南凌愈发强盛,我又值身强力壮之际,除非有血海深仇,不会再有人选择铤而走险,是我太天真了!」 「人心不足蛇吞象,阿玉这些年应该习惯了才是。」 他们几乎小跑地往山里赶,杨清宁开始有些气喘。 「阿宁,我来背你吧。」 杨清宁苦笑着说道:「这才走了多远,若现在便让你背,又能撑多久?不说话了,浪费体力,快走吧。」 小瓶子掉头,迎着叛军过来的方向驾车奔去,待与叛军靠近后,这才勐地勒停马车,随即掉头,狂奔而去。 叛军的首领见状扬声说道:「目标就在前方马车内,沖!」 小瓶子不停地抽打马匹,马车飞快疾驰,虽然如此,他们的距离还是在不断拉近。没过多久,便有人与他并驾而驱,挥舞着手里的刀,朝着小瓶子砍去。 小瓶子运气内力,一颗石子便甩了出去,正中那人脑门,那人的脑袋勐地后仰,两眼一翻便栽倒马下。身后的人跟得很紧,压根来不及躲闪,马蹄踏着他的身体沖了过去。原本只是昏倒的人,活生生被踩死。 很快又有几人上前,小瓶子如法炮制,滚落的人越来越多,身后的队伍中还有几匹马被绊倒,骑在马上的人勐地前栽,幸好反应及时,栽倒的瞬间往旁边打了几个滚,否则下一个死的就是他。 首领见状脸色十分难看,这还没有对方交手,就折损了将近十人,简直就是奇耻大辱!他扬起马鞭,再次加速,来到马车前,脚下一用力,站在了马上,随即一纵身,跳上了马车车顶。他们的目标在马车里,没必要与那马夫纠缠,待收拾了里面的人,那马夫根本不用他们动手,自然会有人要了他的命。 小瓶子自然明白他的意图,伸手拍了拍马儿,松了缰绳,纵身一跃,也上了车顶。那首领见状挥刀便砍,小瓶子侧身闪过,顺势抽出腰间软剑,朝着叛军首领横扫。叛军首领急忙举刀格挡,谁知在两件兵刃即将碰撞时,软剑翻转,剑面撞在了刀刃上,剑尖弯曲刺向他的手腕。 『嘶』,叛军首领吃痛,急忙拉开两人的距离,再看手腕,已有鲜血流出。他抬头看向小瓶子,眼中浮现震惊之色,道:「你是冷面阎罗!」 小瓶子微微一怔,随即说道:「你在西南呆过。」 『冷面阎罗』是小瓶子在西南八年得来的名号,也只有在西南呆过的人,才知道这个名号。 第160章 引蛇出洞(2) 「皇上倒行逆施, 娶男子为后,会给南凌带来大祸。为今之计,只有另立新主, 才能破解。只要你归顺我等,助南凌渡此劫难, 不仅有从龙之功, 还能名垂青史。」 「明明是为一己私慾,却说的这般冠冕堂皇, 真是无耻至极!」小瓶子最听不得别人说杨清宁的不是,这人直接撞枪口上。 第560页 不跟他废话, 小瓶子欺身而上, 尽管那首领竭尽全力招架, 却依旧不是小瓶子的对手, 不过好在他身上穿着铠甲,否则怕是如今已经被刺出无数个洞。 就在两人交战期间,有人跃上了车辕,站在车顶的首领身子不稳, 踉跄了两步,小瓶子趁机欺近,一脚将其踹下了马车。随后纵身一跃,跳到车辕上, 将那名叛军抹了脖子, 重新掌控马车。 叛军首领被踹下马车,摔得不轻。过了好一会儿,才爬起身, 翻身上了下属的战马,再次追了上去。 杨清宁三人终于进了山, 他们不敢点火把,只能靠着不慎明亮的月光,艰难地在山中穿行,凌南玉见杨清宁的体力到了极限,道:「我们停下歇会儿吧,他们一时半会追不上来。」 杨清宁剧烈地喘息着,竟开始咳嗽。 凌南玉见状急忙为他顺气,转头看向小顺子,道:「药带了吗?」 小顺子慌忙掏出药瓶和水囊,这是临进山时,小瓶子塞给他的。凌南玉扶着杨清宁来到一块石头前坐下,接过了小顺子递过来的药,看着杨清宁吃了下去。杨清宁贪婪地连喝了好几口水,咳嗽这才渐渐停了下来。 「阿宁,你感觉怎么样,可有好点?」 杨清宁安抚地笑笑,道:「好多了,不用担心。」 又歇了一会儿,杨清宁便站起了身,道:「走吧,我们再往前走走,以防另有杀手追上来。」 「你还能撑得住吗?还是我来背你吧。」 「撑得住,放心吧,若实在不行,我不会逞强。」 杨清宁在凌南玉和小顺子的搀扶下继续上路,又走了差不多半个时辰,杨清宁终于撑不住,三人不得不再次停下歇息。 突然,不远处的草丛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凌南玉即刻抽出佩刀,将杨清宁护在了身后,警惕地看向草丛的方向。 月光下,一双绿油油的眼睛率先露了出来,竟是一只壮硕的灰狼!它慢慢地走出草丛,森冷地盯着面前的三人,发出阵阵低吼。 「是狼!」杨清宁心下一惊,紧接着说道:「狼是群居动物,出来猎食不可能只有一只。」 话音刚刚落下,又从草丛中走出两只灰狼,个头都相差不多。 杨清宁不禁苦笑着说道:「这下麻烦了!」 「三只畜生而已,阿宁不必担心,交给我便可。」 杨清宁率先发难,抬起右手,一只袖箭便射了出去,只是准头有些偏,箭矢擦着灰狼的身子射了出去,仅仅在它身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受伤的灰狼被激怒,朝着三人就扑了过去。 凌南玉唯恐灰狼近杨清宁的身,迎着便沖了过去,手中的佩刀朝着头狼便砍了过去。头狼被砍中,发出一声哀鸣,身上留下一道可怖的伤口,只是它并未因此逃走,而是盯上了凌南玉,再次朝着他扑了过去,这次的速度更快,力道更兇狠。而另外两头狼则分别盯上了杨清宁和小顺子。 凌南玉见状眼神一狠,冒着被抓伤的危险,气势汹汹地迎上头狼,在头狼跃起的瞬间,身子后仰,随即抬起刀,朝着头狼的腹部刺了上去。 头狼的速度很快,刀刺进它的腹部,它却止不住去势,只能任由刀将其开膛破肚,鲜血激射而出,喷了凌南玉一脸。而他来不及多想,急忙起身朝着杨清宁的方向跑去。而杨清宁面前躺着一头狼,口吐白沫,身子不停地抽搐着,而另一只狼似乎感知到了危险,只是与两人对峙,并不敢上前。 就在方才,那头狼扑过来的同时,杨清宁发射了戒指中的毒针,那毒是剧毒,见血封喉,那头狼紧接着便倒地不起。 剩下最后一只狼,它看看倒地不起的同伴,夹着尾巴跑了。不待他们松口气,突然听到狼嚎声。 杨清宁心下一惊,「它召唤同伴,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儿!」 三人二话不说,拔腿就跑。一边跑,杨清宁边让凌南玉将染血外衫脱下。 很快,他们便有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杨清宁转头一看,十几双绿油油眼睛正盯着他。 三人慌不择路,眼看着就要被追上,突然脚下踏空,紧接着便是瞬间失重,随后便重重地摔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杨清宁迷迷煳煳中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身上爬,这种想法一经生成,身体便自主做出了反应,鸡皮疙瘩瞬间起了一身,勐地睁开了眼睛。一只蜘蛛出现在眼前,距离他很近很近,甚至能看到它纤细的腿毛。 杨清宁勐地坐起身,双手撑着地面不停后退,与那只近在咫尺的蜘蛛拉开距离。而也在此时,他发现凌南玉正躺在地上,那只蜘蛛就在凌南玉的身上慢慢爬着,而且不止一只。 那种恐怖的被虫子爬的感觉再次袭来,他僵硬地看向自己的腿,颤抖地掀开裤脚,一只指甲盖大小的蜘蛛,正在他的腿上趴着。心脏骤然紧缩,他的双眼不自觉地大睁,一种窒息之感奔涌而来,他就像是溺水了一般,大脑一片空白,四肢无力,只能任凭自己慢慢地沉下去。 「阿宁,阿宁……」 恍惚间,凌南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杨清宁僵硬地看过去,只见凌南玉脸色煞白地躺在地上,眼中尽是担忧之色。突然一抹鲜红刺痛了他的眼,凌南玉的脑袋下方竟有一滩血。 杨清宁心里升起极度的恐慌,不顾一切地朝着凌南玉爬了过去,小心翼翼地抬起凌南玉的头,「阿玉,你……你怎么了……」 第561页 记忆渐渐回笼,杨清宁想起了他们掉下来那一瞬间发生的事,凌南玉下意识地将他抱住,给他当了肉盾。 「怎么办……」杨清宁的眼眶红了起来,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阿玉,你不能有事,不能丢下我……」 凌南玉虚弱地抬了抬手臂,想要为他擦去眼泪,可他四肢无力,根本动不了,「阿宁,别哭……」 「阿玉说的没错,这种时候哭是最没用的。」杨清宁用袖子抹去眼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将凌南玉的身子抱了起来,为他检查头部的伤口,他的脑袋后面嵌着一颗石子,幸好石子不大,只有指甲盖大小。他之所以不能动,可能是因为强烈的脑震盪。 杨清宁不敢轻易去碰那颗石子,唯恐因此造成二次伤害,好在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他拖着凌南玉来到墙壁前靠着,道:「你在这儿坐会儿,我去看看小顺子。」 凌南玉点点头,「小心点。」 杨清宁走向小顺子,仔细检查了一下,道:「只是晕过去了,身上没受什么伤,应该一会儿便能醒过来。」 杨清宁又将小顺子拖到了凌南玉身边,也让他靠在墙上,随后才在两人中间坐下,将凌南玉的身子小心地抱进怀里。 「阿玉,没事的,长平他们很快就会找来。」 「只要阿宁在,我什么都不怕。」凌南玉好似有了力气,说话也清晰了许多,用力握了握杨清宁的手,「阿宁也不要怕。」 杨清宁的身子一僵,看向四周爬来爬去的虫子,脸色又白了几分,方才心里只想着凌南玉没事,暂时忘记了恐惧,如今放松下来,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阿宁不怕,我来帮你。」感觉到杨清宁恐惧,凌南玉想撑起身子帮他赶走那些虫子,却被杨清宁死死地抱住。 「你别动,不过是些小虫子,伤不到我。」 「阿宁,对不起,是我没用。」 「你说什么傻话呢,若不是你,现在躺在地上不能动的就是我!不就是一些小虫子嘛,我一捏就死,只是老天有好生之德,不能随意杀生罢了。」 「啊!」一只蜘蛛从凌南玉身上爬了上来,杨清宁一巴掌拍了过去,再去看时,那蜘蛛已经成了肉饼。 「阿宁,你看,它们其实并没有那么可怕。」 杨清宁看着手上蜘蛛的半截尸体,以及流出的粘液,胃里一阵翻腾,忍不住干呕了起来。 凌南玉担忧道:「阿宁,你没事吧。」 杨清宁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不是想哭,是呕吐产生的生理反应,眼角余光又看到一只蜘蛛爬了上来,他毫不犹豫地再一次扬起了手。一只又一只,但凡爬上来的蜘蛛都被他毫不犹豫地拍死,手掌上依旧黏上了蜘蛛的尸体,胃依旧在翻腾,可心里的恐惧在慢慢消散。 凌南玉心疼地看着脸色煞白的杨清宁,道:「阿宁,停下吧。」 杨清宁摇了摇头,眼中依旧含着泪,却没有了恐惧,道:「别担心,我没事,从这儿出去后,我再也不会怕小虫子了。」 两人正说话,小顺子发出一声呓语,紧接着醒了过来。 杨清宁转头看过去,道:「醒了。」 小顺子坐起身,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头,道:「老爷,奴才这是怎么了?怎么浑身哪哪儿都疼?」 「我们被狼群追赶,失足掉进了这个深坑。」 经过杨清宁这么一提醒,小顺子便想了起来,道:「奴才想起来了。」 「你起来活动活动,瞧瞧可有哪里不适。」 小顺子依言撑着身子站了起来,却突然眼前一黑,一阵强烈的晕眩袭来,双腿一软,差点没摔在地上。 杨清宁伸手扶了一把,道:「看来你也摔脑震盪了,快坐下歇着,别乱动了。」 小顺子又坐了回去,缓了好一会儿,头晕目眩的感觉才慢慢消失。 杨清宁抬头看向头顶,这里距离洞口差不多有十米的距离,他们摔下来时,有藤蔓做了缓冲,否则就算要不了小命,也得重伤。 「等天亮了,我就往上爬,再一个一个把你们拉出去。」 凌南玉出声说道:「这些藤蔓太细,经受不住你的重量,况且外面还有野兽,实在太危险,还是等他们来救吧。小瓶子知道我们进了山,以他的能力很快便能找到我们。」 「总要试试,不能把希望全部交给别人。」 小顺子突然说道:「这里怎么这么多蜘蛛!老爷,您别怕,奴才身上有驱虫药,奴才这就洒上。」 「把驱虫药给我吧,我来洒。」 虽然他已经克服了恐惧,却不能保证所有的蜘蛛都无毒,他们现在被困在这里,缺医少药,不能冒险。 「还是奴才来吧。」 「你能站的起来吗?别耽误时间了,把药给我。」 小顺子犹豫了一瞬,从怀里掏出药包,递给杨清宁。 杨清宁轻轻松开凌南玉,道:「你自己坐好,不要碰到伤口。」 听杨清宁这么说,小顺子顿时紧张了起来,道:「主子受伤了,伤到哪儿了?」 「头。你替我照看一下。」 小顺子这才发现,凌南玉背后都是血,顿时慌了神,道:「主子,您千万不能有事!」 「闭嘴!」凌南玉见他有嚎丧的趋向,无奈地说道。 「主子,您别生气,奴才就是担心您的伤势,您万一有个好歹,奴才就算是死,也难辞其咎!」 第562页 「他不会有事!」杨清宁停下手上的动作,转头看向小顺子,重复道:「他不会有事!」 看着杨清宁平静如水的眼睛,小顺子微微一怔,随即反应过来,道:「是,老爷说得对,主子一定不会有事!」 杨清宁转头继续洒着药粉,虽然他看上去十分平静,其实心里忐忑极了。他不是大夫,不清楚凌南玉的伤到底如何,方才那些话,不过是安慰凌南玉和小顺子,因为现在他是三人中的主心骨,他必须撑着。 杨清宁突然发现土里好似埋着什么,便走了过去,蹲下身扒了扒,发现竟是小顺子携带的水囊。他心中一喜,小心地拍掉上面的尘土,随后走了回去,拧开盖子递到他嘴边,道:「喝点水。」 凌南玉张嘴小小地喝了一口,道:「阿宁也喝点。」 「我不渴,你流了血,要多喝点水。」 凌南玉又小小喝了一口,道:「阿宁的嘴起皮了,也喝点吧。」 杨清宁犹豫了一瞬,也小小地喝了一口,随后转头看向小顺子,道:「你也喝点。」 「奴才不渴。」 「不喝多,就喝一小口。」 「谢老爷。」小顺子接过水囊喝了一口,随后拧上了盖子。 杨清宁重新坐到凌南玉身边,小心地让他靠在自己身上,「你们需要休息,都闭上眼睛睡会儿吧,说不定天亮了,长平他们就找来了。」 「奴才不困,老爷和主子睡吧,奴才来守着。」 「你们两个伤了头,我又没伤,快睡吧。」 凌南玉出声说道:「听阿宁的,好好休息,尽快恢復体力,想办法出去。」 「是,主子。」 两人都伤了头,没一会儿的功夫就迷迷煳煳睡了过去。杨清宁借着月光,看着在地上爬的蜘蛛,它们知道这边有人,可碍于驱虫药的味道,不敢靠近,就在那药的附近徘徊着。原来它们也不是那么可怕,可他为何会这么怕呢? 杨清宁的记忆翻涌,思绪也跟着飘远,穿越时空回到了儿时,那年他五岁,孤儿院新来了两个小孩,一个男孩,一个女孩,他们是双胞胎,比杨清宁大三岁,他们的父母因为车祸去世了,被院长奶奶领回了孤儿院。 因为脸上的那块胎记,孤儿院的小朋友有不少人欺负过杨清宁,以至于院长奶奶对他格外关注,那对双胞胎便觉得院长奶奶偏心,经常想着法的欺负他,为了不让院长奶奶烦心,他总是忍着不说,一来二去,他们就越发过分,威胁唯一与他亲近的朋友,约他去孤儿院后面的枯井边玩耍。当他们来到枯井边时,那对双胞胎突然出现,一把将他推进了枯井里。 当他再醒来时,发现周围黑漆漆一片,耳边窸窸窣窣的声音,让他无比恐惧。他想爬起身,可右腿传来剧痛,只能无助地哭喊,试图引起人的注意,好救他出去。只是他喊了许久,哭了许久,直到他喊哑了嗓子,也没人来救他。 极度的疲倦,让他迷迷煳煳地睡了过去,醒来后天已经亮了,而他也看到了自己被摔断的腿,以及伤口处爬满的蜘蛛和虫子…… 「老爷,老爷……」 小瓶子的声音将杨清宁从回忆中抽离出来,他急忙抬头看过去,只见那洞口处正窸窸窣窣地往下落着沙土,扬声说道:「长平,我在这儿!」 听到杨清宁的声音,小瓶子心中一喜,急忙探头看了下去,道:「老爷可有受伤?」 「我没事,阿玉和小顺子都受了伤。」 「老爷等着,我去弄条绳子。」 杨清宁闻言一怔,随即问道:「上面只有你一人?」 「他们距离这里不远,我这就放信号弹。」 小顺子被两人的说话声吵醒,听是小瓶子的声音,不禁欣喜若狂,问道:「老爷,是小瓶子吗?」 杨清宁点点头,「是,他果然是最先找到我们的。」 「太好了!有他在,咱们就可以出去了。」 杨清宁见凌南玉没有清醒的迹象,不禁心中一紧,伸手摸摸他的额头,发现竟有些烫,道:「阿玉发烧了,必须尽快把他弄出去诊治。」 「发烧了?」小顺子也紧张了起来,起身凑了过来。 杨清宁见状出声问道:「你的头还晕吗?」 小顺子一愣,随即摇了摇头,刚想说不晕,突然眼前一黑,好在杨清宁扶了他一把,否则说不准就倒在凌南玉身上了。 「看来你的脑震盪很严重,尽量不要乱动。」 「老爷,方才奴才就想问脑震盪是什么?」 「是一种病症,一般头部受到重击、碰撞,会导致脑震盪。」 两人说话间,便听到信号弹升空的声音,又等了约莫十分钟左右,便看到一条用藤蔓做成的绳子续了下来,紧接着便传来小瓶子的声音,道:「老爷,你们捂住口鼻,我要将这洞边的松土弄下去。」 杨清宁应声,掏出帕子捂住了凌南玉的口鼻,自己则屏住唿吸,闭上了眼睛,直到沙沙的声音停下,他才微微睁开眼睛,洞口变大了,小瓶子出现在洞口,一手握住蔓藤,纵身而下,眨眼间的功夫,便来到了他们身边。 「长平,阿玉伤了头,现在正在发烧,必须马上医治。」 「老爷,我先带你上去,让小顺子照顾皇上。」 杨清宁仅犹豫了一瞬,便同意了,将凌南玉小心翼翼地交给小顺子,道:「注意他的伤口。」 第563页 「老爷放心,奴才定照看好主子。」 小瓶子一手抓着藤蔓,一手揽住杨清宁的腰,运起内力,脚尖轻点坑壁,纵身飞了上去。待杨清宁站稳,他才松了手,道:「老爷的袖箭可曾用完?」 杨清宁明白他的意思,道:「未曾,你放心便是。」 小瓶子点点头,再次跳进了深坑。没一会儿的功夫,他便带着凌南玉出了深坑。 杨清宁急忙上前,将人小心地接了过来,叮嘱道:「小顺子的头也被撞击过,让他上来时,闭上眼睛。」 「好。」 杨清宁抱着凌南玉坐了下来,突然一阵脚步声响起,他警惕地看了过去,待看清来人是谁,不由松了口气,「老吴,快过来,阿玉受伤了。」 吴干军闻言一怔,随即加快脚步,走了过去,「伤到哪儿了?」 「伤了头,一颗石子嵌了进去,流了不少血,现在还发烧了,我不懂医,不敢妄动,你快给他瞧瞧。」 吴干军看向身后的营骁卫,道:「快把药箱拿来。」 唯恐他们有人受伤,吴干军让人将药箱随身带着。 吴干军仔细查看了伤口,道:「伤口不深,应该没有伤到脑部,不过头骨应该有骨裂。王爷,你抱紧皇上,我必须将石子取出来。」 「就这么直接取出来,不会有危险吗?」 「不妨事,王爷放心便是。若石子不尽快取出来,伤口很容易感染,到时就危险了。」 「好,你动手吧。」 吴干军从药箱内拿出一把镊子,小心地夹住嵌进头皮的石子,慢慢用力将其拔了出来,鲜血随之流出,剧痛也让凌南玉清醒了过来。 「阿玉,别动!」杨清宁在他耳边轻声说道:「我们出来了,老吴正在给你治伤。」 凌南玉虚弱地开口,「好。」 吴干军为他清理完伤口,又上了止血的药,这才用干净的绷带包扎好。而凌南玉在此期间又疼晕了过去。 「以最快的速度下山。」杨清宁下了命令。 一个时辰后,众人下了山,来到了营骁卫在山下所驻扎的营帐,将凌南玉安置在床上,杨清宁为其盖好被子,坐在床边守着。 「那些刺客都抓了吗?」 「抓了,济州卫的人也都已落网。」 杨清宁沉默了一会儿,道:「对外放出消息,就说皇上遇刺。」 小瓶子一怔,随即说道:「王爷是想以此引出幕后之人?」 「是。」杨清宁的眼神变得冰冷,凌南玉的受伤激怒了他,「我要将那些牛鬼蛇神一个不落的全部揪出来!」 「好。」小瓶子并未领命离开,而是说道:「老爷,有我在,您可以歇着了。」 听到小瓶子如此说,杨清宁心脏一阵紧缩,伪装的平静终于绷不住,眼眶不自觉地红了起来,苦笑道:「就知道瞒不过你。」 「老爷那么怕虫,却亲手打死了那么多蜘蛛,定然是为了皇上强撑的。」 「我之所以毫髮无伤,是因为这个傻子给我当了肉盾。」 第161章 引蛇出洞(3) 小瓶子的一句话, 让杨清宁有些绷不住,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哽咽道:「在看到他脑袋底下全是血时, 我心里慌极了,压根顾不得虫子不虫子的, 满脑子都是『他不能出事』, 『我不能让他出事』,我那时候才发现, 他对我比想像中还重要!」 「老爷不怕,皇上没事。」小瓶子与他对视, 眼神无比坚定。 杨清宁看着他, 心底汹涌的情绪慢慢平復下来, 擦了擦眼角, 道:「谢谢你,长平。」 「老爷,我吩咐人准备热水,您洗漱一下, 换身衣服吧。」 「好。」 杨清宁洗了把脸,又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本应该精神一些,却感觉异常疲惫。他脱掉鞋子, 爬上了床, 依偎着凌南玉躺下,没一会儿便睡了过去。待他再醒来,已是三日后, 他躺在马车上,身边是醒过来的凌南玉。 凌南玉见他醒来, 急忙问道:「阿宁,你醒了,感觉如何?」 「嗓子有些舒服,我可是又发烧了?」杨清宁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凌南玉将枕头立了起来,让他靠着,道:「阿宁烧了三日。」 「你怎么样?可还烧着?」杨清宁伸手去摸凌南玉的额头。 「我身子强壮,这点伤不算什么,当日就醒了。」凌南玉握紧杨清宁的手,愧疚道:「对不起,这次让阿宁替我担惊受怕了。」 「我们之间用不着说这个,只要你没事就好。」 凌南玉给他倒了杯水,「喝点水润润嗓子。」 杨清宁接过水杯,慢慢地喝了一口,嗓子跟卡了个刀片一样,疼得厉害。 凌南玉见他疼得皱眉,心疼道:「阿宁放心,我们受的罪,我会让他们十倍百倍地还回来。」 杨清宁咳了两声,「这还要阿玉好好配合,演一场大戏。」 凌南玉遇刺的消息,很快便在朝中传开,所有人都忧心忡忡,只是他们到底是忧心凌南玉的伤势,还是忧心自己的未来,那就不得而知了。 半个月后,杨清宁等人回到京都,整个太医院的人都被招去了干坤宫,为重伤昏迷的凌南玉看诊。 杨清宁下令让营骁卫将干坤宫团团围住,给凌南玉看诊的太医一缕不准离开,也不能与外人有任何接触,否则便以谋反论罪。期间于准因家中老母病重,想托干坤宫的内侍到家中瞧瞧,而被抓进诏狱,生死未卜。朝中众臣多有猜测,一时间流言四起。 第564页 直到杨清宁出现在奉天殿,步上御阶在龙椅上坐下,预示着这场争斗到了高潮。 吏部尚书胡伟中率先开了口,「王爷虽是一字并肩王,却也不能逾越了规矩,毕竟后宫不得干政。」 杨清宁笑了笑,「那依胡爱卿之见,谁暂代朝政最为合适?」 「有内阁,有诸多朝臣,都能处理政务,便不劳王爷费心了。」 杨清宁淡淡地看着他,道:「本王是奉皇上之命,暂时代他理政,若胡爱卿不想抗旨,便自行退下。」 「王爷说是奉皇上之命,可有圣旨?」 「你是个什么东西,敢质疑本王?来人,把他拖下去!」 门外进来两名禁卫军,径直走向胡伟中,二话不说直接将其拿下,拖着就往外走。 杨清宁突然发难,让胡伟中变了颜色,道:「王爷,你这是做什么?我可是朝廷重臣,没有皇上的圣旨,你不能拿我!」 杨清宁转头看向小顺子,小顺子会意,从袖子里掏出圣旨,随即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身体不适,不能临朝,由一字并肩王暂代朝政,钦此。」 杨清宁冷声说道:「胡伟中抗旨不遵,明显心怀不轨,免其官职,押入诏狱。」 「是,王爷。」禁卫军领命,拖着胡伟中往外走。 胡伟中大声喊道:「我并不知有圣旨,又怎能说我抗旨不遵,你这是刻意诬陷!皇上,我要见皇上,你不能一手遮天……」 随着他被拖出去,声音也越来越远。 大学士王衡出声说道:「王爷,您这般行事是否欠妥?」 「皇上遇刺,本王也差点殒命,你们不想着如何应对危机,只想着怎么为难本王,怎么,是觉得日子过得太舒坦?还是想退波逐浪,也坐坐这龙椅?」杨清宁讥诮地扫过众人,「南凌能有今日的太平盛世,你们能站在这奉天殿里大放厥词,是先皇和皇上拼命护下的!可你们在做什么?行刺、暗杀、威胁、利诱,你们用尽手段,为了个人利益,不惜将整个国家拉下水。你们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多大点分量,有没有这个命!」 王衡的脸色不好看,不过他并不打算善罢甘休,道:「如今京都流言四起,人心惶惶……」 「为何流言四起?因何人心惶惶?」杨清宁打断王衡的话,冷声说道:「王大学士读过那么多年的书,难道不知这是那些叛贼的伎俩?还是说王大学士本身就是叛贼的人?」 王衡闻言顿时变了脸色,道:「王爷莫要信口雌黄!」 「小顺子是皇上的贴身内侍,是司礼监的掌印太监,他手中有皇上的圣旨,清楚写明让本王暂代朝政,可王大学士就好似没听到一般,对本王百般刁难,可是想效仿胡伟中,抗旨不遵?」 王衡转头看向鸿吉和邱礼,随后又看向站在前面的几位国公、侯爷,几人低头看着地面,压根没有说话的打算,道:「两位阁老,几位国公侯爷,你们可是三朝元老、顾命大臣,面对如此境况,难道不该说点什么吗?」 鸿吉听他点了名,眉头蹙了蹙,随即抬头看了过去,道:「皇上受伤,不能临朝,让王爷暂代朝政,并无不妥,王大学士想让我说什么?」 邱礼应和道:「皇上是王爷看着长大的,是这世上唯独不会背叛皇上的人,皇上让王爷暂代朝政,再正常不过。更何况,王爷的能力大家有目共睹,他来主持大局有何不妥?倒是王大学士,你为何百般阻挠?」 王衡眉头皱紧,「老祖宗留下的规矩,后宫不得干政!」 永乐侯余志镇出声说道:「有句话叫『事急从权』,王大学士博览群书,应该听过吧。王爷只是暂代朝政,又不是取而代之,你急什么?莫说王爷,就是老夫也觉得王大学士过于奇怪。」 「你们……」王衡的脸色越发难看,感觉自己在他们眼中就是一个跳樑小丑。 杨清宁不屑地冷笑一声,不再理会王衡,转头看向小顺子。 小顺子会意,扬声说道:「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待小顺子话音落下,鸿吉往前一步,出声说道:「臣有奏。」 杨清宁淡淡地说道:「讲。」 「启禀王爷……」 鸿吉的出列,就是在当众打了王衡的脸,这个王衡刚进内阁没多久,恃才傲物,不尊前辈,鸿吉十分看不上眼,如今有机会自然要踩上两脚,让他知道知道谁才是内阁的老大。 王衡的脸色变了又变,心中甭提多憋屈,只是他清楚若自己再说下去,十有八九和胡伟中一个下场,权衡利弊之下,还是退回了原本的位置。只是强烈的羞耻心,让他脸上火辣辣的。 见他面红耳赤,杨清宁讥诮地笑了笑,认真听着鸿吉的奏疏。 杨清宁暂代朝政的事,很快便传入了民间,新的流言也随之生成,并以极快的速度传播开来。 「你们听说了吗?一字并肩王开始代替皇上上朝了。」 「听说了。据说皇上快不行了,一字并肩王要做皇帝了。」 「我还听说皇上遇刺,就是一字并肩王所为,他明摆着就是想当皇帝。」 「不能吧,一字并肩王可是看着皇上长大的,两人的感情非比寻常。」 「有什么不能的,俗话说得好,自古皇室无亲情,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那可是皇位啊,谁不想当皇帝。」 第565页 「虽然他前面说的不着四六,但后面那句我十分贊同,那可是皇位啊,谁不想当皇帝,你不想吗?」 …… 「真是岂有此理!」陈青风听到他们的对话,气得脸色铁青,说着就要冲上去,与他们理论。 陈青云见状急忙拉住了他的手臂,道:「他们都是无知百姓,你找他们理论又有何用?」 「那你说还能怎么办,总不能任凭流言这么传下去吧。」 「这种事越是压制,他们越觉得这是真的。我们要做的是找出源头,只要抓住那些心怀不轨的人,流言自然会不攻自破。」 陈青风没好气地说道:「那些造谣的人,就是行刺皇上的人,他们的目的无非是皇位。如今有皇位继承权的,就只有那么两个,这还用找吗?」 陈青云无奈地说道:「就算猜到又如何,你有证据吗?幕后主使究竟是他们中的哪个,你清楚吗?光凭着一腔怒气有用?」 陈青风不耐烦地说道:「那你说,我们具体要怎么做?」 「你在宫里当差,六皇子那边交给你,五皇子这边交给我。」 陈青风质疑地看着他,「就这样?」 陈青风笑了笑,道:「无论下面的人做再多的事,到最后都要与主子联络,只要盯住了他们,那些阿猫阿狗就跑不了。」 「好,就这么定了。」 杨清宁回到干坤宫,径直去了御书房,瞧着满桌子的奏摺,不禁有些头大。做戏要做全套,凌南玉负责躺在床上,他负责揽权,批阅奏摺是最基本的。 小顺子从门外走进来,手里端着泡好的茶,放到杨清宁手边,「王爷,按照您的吩咐,将胡伟中送去了诏狱。」 「就委屈他几日吧。」 小顺子好奇地问道:「王爷为何不发落王大学士?」 杨清宁笑了笑,道:「自然是给他机会做事,若是把他抓了,岂不是断了人家的臂膀,若人家知道痛了,驻足不前,我们还要等到何时?」 小顺子奉承道:「王爷英明,奴才佩服。」 「我还有自己的事要做,可没耐心陪他们一直唱下去。」杨清宁不再多说,翻开奏摺,仔细看着。 接下来的七日,杨清宁每日都会发落几名官员,摆出一副排除异己,独揽朝政的架势,将攻讦的藉口送到那些人手上。对杨清宁不满的朝臣越来越多,私下里没少表达对杨清宁的不满和猜疑,流言也愈演愈烈。 第十日的下午,双龙山的山脚挖出一块石雕,羊头人身,头上带着帝王才戴的冕冠。 「你们听说了吗?双龙山下挖出一石雕。」 「听说了,据说是羊头人身,『羊』就是那个『杨』。」 「『杨代凌江』。」 「你别欺负我没读过书,那叫『李代桃僵』。」 「我的意思是杨取代凌掌管江山。」 …… 御书房,杨清宁听说这件事后,忍不住笑出了声,心中暗道:「我杨清宁何其有幸,竟和一代女皇遭遇同样的事。」 「这么短的时间不仅要相处这么个主意,还得造出那么大一尊石像,难为他们了!」杨清宁顿了顿,接着说道:「你让人查查雕刻石像的师傅是谁,这么好的手艺,不招来自己用,实在浪费。」 小顺子闻言一怔,随即应声道:「是,王爷。」 内阁同样接到了消息,邱礼来到鸿吉办公的小屋,关上门道:「阁老,他们这一招有些狠啊!」 「能想到用这个办法,可见他们之中有能人啊。」 邱礼点点头,道:「阁老以为王爷会怎么应对?」 「我猜王爷应该不予理会。」 邱礼一怔,随即说道:「任由其发酵?那局面怕是……」 鸿吉笑了笑,道:「这不正是王爷想要的嘛。」 宁王府,凌南珏正在书房看书,小闫子端着托盘走了进来,他抬头看了一眼,又将注意力放在手中的书上。 小闫子将泡好的茶放在他手边,道:「王爷,方才门房过来传话,又有不少大人送来拜帖,您看……」 凌南珏头都未抬,直接说道:「全部退回。」 「王爷,外面的传言……」 凌南珏抬头看过去,眼神锐利如剑,打断了小闫子的话,道:「你可是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小闫子心里一慌,急忙跪倒在地,道:「奴才不敢。」 凌南珏放下手里的书,「你收了谁的贿赂。」 「奴才没有,奴才……」 「说实话!」凌南珏打断小闫子的话。 「王爷明鑑,奴才真的没有,奴才一直谨记王爷教诲,不敢有半分僭越。」 凌南珏沉默地看着他,良久后方才开口,道:「去把小武子叫来。」 小闫子闻言松了口气,道:「是,奴才这就去。」 没过一会儿的功夫,小武子便进了门,行礼道:「参见王爷。」 凌南珏吩咐道:「你去盯着小闫子,本王要知道他都做了什么,见了谁。」 小武子一怔,随即应声道:「是,王爷。」 凌南珏将他的神情看在眼里,径直问道:「你来时,他可是说了什么?」 小武子闻言心里一紧,犹豫了一瞬,便跪在了地上,道:「王爷,奴才有把柄在小闫子手上,他威胁奴才,让奴才小心回话。」 第566页 凌南珏眉头微蹙,「你有什么把柄在他手上?」 「奴才……」小武子抬头瞄了凌南珏一眼,道:「奴才与秋雨相好,被他撞见,于是他便一直在拿这件事要挟奴才,让奴才给他办事。最近越发过分,奴才实在受不了了。」 「你都为他做了什么事?」 「奴才每月的月例银子,有多半要交给他,这还不算,您交给他的差事,他都交给奴才,自己什么都不干。这些奴才可以忍,可他竟还骚扰秋雨。王爷,奴才做错了事,要打要罚都甘愿,实在不想再受他要挟,还请王爷为奴才做主。」小闫子骚扰秋雨,让小武子破防,打算玉石俱焚,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怪不得小闫子有恃无恐,原来有小武子给他打掩护,凌南珏的眼神冷了下来,「他最近是否与府外的人多有走动?」 「是,最近京都流言四起,许多大臣都给王爷送来了拜帖,王爷每次都会让人退回去,那些人不死心,便想找门路,于是便找到小闫子,这些时日他收了不少的银子。」 凌南珏起身说道:「走吧,随本王去瞧瞧。」 小武子应声,和凌南珏一起去了下人房,侍从们见他过来,急忙上前行礼。 在床上躺着的小闫子听到动静,起身下床,趿拉着鞋来到门口,探头出去查看情况,没想到竟看到了凌南珏,被吓了一跳,急忙穿上鞋,走了出来,行礼道:「奴才见过王爷。」 凌南珏没搭理他们,径直朝着小闫子的房间走去。 小闫子见状急忙起身追了上去,道:「王爷,奴才房里腌臜,恐污了您的眼,还是容奴才整理整理,您再进吧。」 凌南珏转头看了过去,道:「本王让你起来了?」 小闫子一怔,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的小武子,说道:「王爷,可是有人在您面前说了什么,以致您对奴才有什么误会?」 「你觉得会有人说什么?」 凌南珏依旧淡淡地看着他,神色中看不出喜怒,却给他极大的心理压力。他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道:「王爷,奴才方才确实说错了话,您大人有大量,饶过奴才这一次。」 「若还想留条命,就趁早让开,否则……」 「王爷……」 「来人。」凌南珏不想再听他废话,扬声说道:「把他绑了。」 一旁的侍从们相互对视,并没有即刻领命。 凌南珏见状眉头皱紧,「怎么,连本王的命令都不听了?」 小武子与几个相好的侍从使了个眼色,顿时有两三个侍从朝小闫子走了过去。 小闫子一看顿时恍然,「小武子,果然是你使得坏,你……」 凌南珏抬脚踹在小闫子身上,怒道:「这是宁王府,不是闫王府!」 小闫子被摔倒在地,小武子二话不说将其压制住,一个侍从抽出自己的腰带,三两下便将小闫子捆了起来。 「王爷,奴才冤枉!小武子他冤枉我!」 凌南珏没再多说,径直进了小闫子的房间,小武子招唿侍从看好小闫子,紧跟着走了进去。 「他收的东西在何处?」 小武子走到床前,掀起床单,弯腰看了进去,从床底拉出一个木箱子,随即打开,里面有不少的白银和银票,还有一些成色不错的玉器。 凌南珏扫了一眼,道:「抱着箱子跟本王出去。」 「是,王爷。」 两人相继走出房间,小武子将木箱放在了小闫子身边。 凌南珏冷声说道:「这些银子哪来的?」 小闫子心里一紧,狡辩道:「王爷,奴才也不知,定是有人在栽赃嫁祸。」 凌南珏也不再多问,径直吩咐道:「押着他,随本王进宫。」 杨清宁正在御书房处理奏摺,小顺子进来禀告:「王爷,宁王来了,正在宫外候着。」 杨清宁手上的动作一顿,抬头看了过去,道:「可说了来由?」 「没有。」 杨清宁沉吟片刻,道:「让他进来吧。」 「是,王爷。」 见他要走,杨清宁提醒道:「让底下的人精神着点,别让人钻了空子。」 「王爷放心,奴才明白。」 小顺子亲自来到干坤宫门口,看向门外的凌南珏,笑着说道:「奴才见过宁王。」 凌南玉笑着说道:「公公不必多礼。」 「王爷让奴才请您进去。」小顺子说完,转头看向被五花大绑的小闫子,道:「这是……」 「这奴才不老实,特意抓来给王爷发落。」 小顺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叫来两名营骁卫,替换了凌南珏的侍卫,这才一起进了干坤宫。 凌南珏目不斜视地跟着小顺子往前走,来来往往的营骁卫与他们擦肩而过,气氛看上去格外紧绷。小闫子被吓得脸色惨白,越是往里走,越是害怕,在他眼中,这座富丽堂皇的宫殿逐渐扭曲,变成了张开血盆大口的怪兽,正等着猎物送上门来。 凌南珏跟在小顺子身后,径直进了御书房,看向御案之后的杨清宁,行礼道:「见过王兄。」 杨清宁起身,笑着说道:「阿珏不必多礼,那边坐吧。」 两人在窗前的软塌上落了座,杨清宁直截了当地问道:「阿珏过来所谓何事?」 「不瞒王兄,最近有不少大臣给我递了拜帖,皆被我退了回去。今日小闫子突然劝我见他们,还有意无意地提及外面的流言,我心生疑惑,便查问了一番,没想到他竟收了银子,替他们办事。我便将他带来,给王兄发落。」 第567页 杨清宁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看来阿珏很受朝臣拥戴啊。」 「王兄与阿珏有恩,阿珏一直铭记在心,不管外人怎么说,阿珏永远站在王兄这边。」 「外面都说是本王害的皇上,阿珏以为呢?」 「王兄与皇上感情深厚,这世上任何人都有可能伤害皇上,唯独王兄不会。」 杨清宁看着凌南珏的眼睛,判断他话中的真假。凌南珏平静地与他对视,他清楚杨清宁在试探,他也趁机向杨清宁表明立场。 过了好半晌,杨清宁方才收回目光,转头看向小顺子,道:「怎么不奉茶?」 小顺子闻言急忙说道:「您瞧奴才这脑子,奴才这就去。」 「再过一个月,就到阿珏的成人礼了,可皇上……」杨清宁脸上浮现悲伤之色。 凌南珏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问道:「皇上伤得很重吗?」 杨清宁嘆了口气,道:「皇上伤了头,一直昏睡不醒,太医也束手无策。」 第162章 引蛇出洞(4) 「皇上伤了头, 至今昏睡不醒,太医们亦是束手无策。」 杨清宁并不能完全相信凌南珏,毕竟那可是皇位, 执掌天下的诱惑,没几个人能抵挡住。更何况, 无论是身份, 还是背后的人脉,他都更优于凌南策。若凌南玉出事, 能被众臣拥立的定然是他。 「怎会如此?」凌南珏担忧地皱起了眉头,试探道:「王兄, 我能去看看皇上吗?」 杨清宁没有回答, 而是端起了茶杯。 凌南珏明白了他的意思, 道:「若王兄为难, 那便当我不曾提过。」 「阿珏,和你说句实话,此次暗杀的幕后主使是谁,至今尚未查清, 本王不相信任何人,不能再让皇上置于危险之中。」 「阿珏明白。王兄这么做,也是为皇上的安全着想。」 小顺子端着托盘走了进来,将泡好的茶放在两人手边, 随后便站在一旁侍候着。 「你明白就好。」杨清宁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随即说道:「这茶不错,阿珏尝尝。」 凌南珏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道:「味道确实极好!」 「阿珏若是喜欢, 便让人给你包上一些。」 「那就多谢王兄了。」 两人又闲话了几句,凌南珏便起身告辞, 「不耽误王兄处理国事,阿珏告退。」 杨清宁也没多留,转头看向小顺子,「替本王送宁王出去。」 「是,王爷。」 凌南珏行礼后,转身离开御书房,小顺子紧随其后。杨清宁看着他们离开,随即起身出了御书房,径直进了寝殿。 脚步声响起,寝殿内守着太医顿时紧张了起来,纷纷朝着门口看去,待看到是杨清宁时,不禁长出一口气,行礼道:「微臣参见王爷。」 「免礼吧。」杨清宁挥挥手,道:「你们先退下,本王与皇上有话要说。」 「是,王爷。」 太医们应声,不过他们并未离开寝殿,而是去了小隔间。他们都知道杨清宁的计划,为了给外界制造假象,也避免他们泄露消息,杨清宁不能放他们出宫。于准的母亲确实病重,也确实被抓进过诏狱,不过仅关了两日便偷偷放回,让他回家陪伴老母了。 听杨清宁这么说,原本双眼紧闭的凌南玉睁开了眼睛,撑起身子坐了起来,唤道:「阿宁。」 杨清宁坐到床边,关切道:「怎么样,头还疼吗?」 「不疼,痒。」凌南玉凑了过去,看着他明显清瘦的脸,心疼道:「这才几日,阿宁又瘦了。」 「不掌事,不知你以前的辛苦。」杨清宁握住凌南玉的手,道:「阿玉,辛苦了!」 凌南玉闻言没出息地红了眼眶,道:「只要有阿宁陪着,就不辛苦。」 「以后国事,我们一起承担,阿玉再不必这般辛苦。」 「我身子壮,这点辛苦根本不算什么,阿宁只需做自己喜欢的事便可。况且看着阿宁高兴,我心里就高兴,便不觉得辛苦。」 「还真是个傻子!」杨清宁心里感动,忍不住感慨道:「也不知我上辈子做了多大的好事,这辈子能遇到你。」 「既然我这么好,那阿宁要好好珍惜才是。」 「好。」杨清宁深吸一口气,转移话题道:「方才宁王来了,还绑来了他的贴身内侍……」 杨清宁将两人的对话,详细地说了一遍。 凌南玉点点头,道:「阿宁可是怀疑他也参与其中?」 「这个不好说。不过看他方才的表现,应该并未参与其中,只是这种时候,我们必须保持怀疑的态度,不能轻信任何人。」 「阿宁以为现在时机是否成熟,他们何时会行动?」 「现在火候还不够,还得等上一段时间。」说到这儿,杨清宁的神情怔了怔,随即笑着说道:「或许我们可以给他们创造动手的机会。」 「阿宁是打算……」 杨清宁靠近凌南玉,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凌南玉听后忍不住扬起嘴角,道:「阿宁不愧是阿宁,厉害!」 杨清宁从干坤宫离开后,亲自审问了小闫子,过程十分顺利,他刚开口,小闫子便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包括都是谁找的他,给了他多少银子,让他办什么事,等等。杨清宁让小顺子将小闫子交代的人名统统记了下来,这些人中有被谣言迷惑之人,也有心怀不轨之人,如何分辨还得派人去查。 第568页 凌南珏进宫的事很快便传到了内阁,鸿吉接到消息后,不敢耽搁,放下手里的事,径直坐车去了宁王府,唯恐郭宇飞那样的事再次发生。 凌南珏刚回到府中,就接到了禀告,急忙起身去迎,「外祖父,您来怎么也不让人提前传个话,我好准备准备。」 鸿吉行礼道:「老臣见过宁王殿下。」 凌南珏见状连忙去扶,「外祖父,您这是作甚,珏儿受不起。」 「王爷是皇亲贵胄,老臣与你行礼是应该的。」鸿吉起了身,道:「我们进去说话。」 两人在正厅落了座,小武子急忙去泡茶。 「听闻殿下今日去了干坤宫,不止所谓何事?」 「外祖父过来是为此事啊。」凌南珏便将事情的始末,仔仔细细地说了一遍,「外祖父放心,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珏儿心里有数。」 鸿吉闻言长出一口气,道:「王爷睿智,倒是老臣多虑了。」 「外祖父的教导,珏儿铭记心中,绝不敢忘。」 「你母妃若是在天有灵,看到王爷如此聪慧,定十分欣慰。」 「王兄曾说,母妃去了天上,那夜空中最亮的星星,便是她的眼睛,虽说这是安慰,但珏儿心中还是存有妄念,以为这是真的,母妃就在那天上看着珏儿,守护着珏儿。」 鸿吉眼眶有些发酸,「你说的没错,你母妃确实在守护着你。」 又过了几日,各地藩王纷纷上书,质疑凌南玉的状况,要求凌南玉发声。朝中大臣也渐渐变了风向,要求进宫探望凌南玉,以确定凌南玉的真实状况。皆被杨清宁驳回。 就连吴干军等与杨清宁交好的人,也相继进宫询问情况,尤其是严太升,因当殿质疑杨清宁,被罢官免职,幽禁在家中。 自从随杨清宁回到京都,吴干军总是愁眉不展,一回到家中便喝闷酒,酒后时常会发一些牢骚,还因此传进了杨清宁的耳中,不仅被罚了一年的俸禄,还让其面壁思过。 禁卫军千户卢舟变得十分殷勤,隔上两三日就去一趟侯府,陪着吴干军喝酒,听着他发牢骚。他从不多说什么,在吴干军说胡话的时候,甚至还会拦着,只是偶尔也会提起杨清宁不在京都的那四年。 吴干军听了越发郁闷,竟在一次醉酒后,说出『若皇上不接他回京,就不会有这么多事』的话。第二日,这话便传到了杨清宁耳朵里,直接将吴干军禁卫军统领的职位给撤了。吴干军去找卢舟质问,卢舟打死不认,若非被人拉住,两人差点打起来。 眼看着日子一天天过去,那些曾经亲近的臣子有多半与他离了心,杨清宁就好似不在乎一般,依旧我行我素,以致朝野上下对其怨声载道。 而就在这样的形势下,凌南珏的成人礼已近在眼前,他进宫面见杨清宁,希望延后,待凌南玉清醒后,再举办成人礼。被杨清宁驳回,要求典礼正常举行,并表示当日会亲自到场庆贺。凌南珏无法,只得一切照旧。 七月二十八,便是举办凌南珏成人礼的日子,杨清宁正检查让人准备好的贺礼,凌南玉忍不住叮嘱道:「阿宁,他们肯定会趁机动手,你定要戴好防身的东西,不要离开小瓶子身边半步。」 杨清宁无奈地说道:「这些话阿玉已经说了很多遍了。」 凌南玉握紧杨清宁的手,道:「我突然觉得为了那些臭虫,让阿宁置身险地,实在不值得!」 「没有鱼饵,怎能钓来大鱼?为了将来几十年的安宁,这点风险不算什么。」杨清宁笑着安抚道:「况且,这么多年来,我遇到的危险不计其数,总能化险为夷,说明我吉星高照,阿玉不必为我担忧。」 「怎能不担忧。」凌南玉紧皱的眉头没有丝毫舒展。 「我身边有小瓶子,还有那么多营骁卫暗中保护,不会有事。」杨清宁轻抚他的眉头,「阿玉愁眉苦脸的模样可不怎么好看。」 凌南玉深吸一口气,尽量平復自己的心情,「就算不愁眉苦脸,也没阿宁好看。」 「贫嘴!」杨清宁无奈地笑笑,道:「准备了这么多时日,为得就是这一天,无论如何也不能前功尽弃。时辰不早了,我该动身了,阿玉也准备准备吧。」 「阿宁定要平安!」 「有你在等我,我定平安!」 杨清宁坐上车辇,便离开了皇宫,径直朝着宁王府行去。 在杨清宁的刻意宣传下,几乎整个京都都知晓了此事,以至于街道两旁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一如当年他们大婚时一样,只是因为流言的肆意传播,京都百姓对杨清宁的态度发生了很大转变,猜疑、贬低、讽刺,甚至是诅咒,不过杨清宁并不在乎,人心总是易变, 没必要因为陌生人的态度伤心难过,他没那么脆弱。 此次出行杨清宁带的人不少,其排场不亚于皇帝出行,引来许多人不满,又给了对方攻讦他的理由,隐藏在人群中的叛党很轻易便鼓动了不少腐儒,摩拳擦掌地准备对他口诛笔伐。 今日的杨清宁万众瞩目,在他的车架出皇宫那一刻,就有无数探子回去报信,该知道的就都知道了,包括今日的主角凌南珏。他带着人早早地等在大门口,等了约莫小半个时辰的功夫,车架才姗姗来迟。 虽然很多大臣对杨清宁不满,但在他的高压下,他们也不敢做得太过,跟在凌南珏身后迎了过去,行礼道:「臣等参见王爷。」 第569页 杨清宁走出辇车,扫了一眼众人,道:「诸位爱卿不必多礼。」 一众大臣相继起身,凌南珏出声说道:「王兄能在百忙之中抽空前来,参加阿珏的成人礼,阿珏心下十分感激!」 「你母妃去得早,先皇又仙逝已久,作为兄长,自然要多费些心,都是应该的。」 「这些年多亏皇上和王兄照拂,不然阿珏怎会有今日。」 「都是自家人,不说这些客套话。」 众目睽睽之下,场面话还是要说的。 杨清宁看向站在凌南珏身旁的凌南策,如今的他不再是圆嘟嘟的小胖子,已长成俊俏的少年,以及妇人打扮的凌丹青,三年前她已大婚,驸马正是营骁卫的灵鹫。 「四皇妹和六皇弟也来了。」 凌丹青笑着说道:「五皇弟的成人礼,丹青自然要来,再者丹青已有许久未见王兄,自然要过来给王兄请安。」 「四皇妹如今身怀六甲,要万分当心才是。」 「前段日子丹青动了胎气,大夫说要卧床静养,故而未进宫给皇上、王兄请安,还望王兄莫要见怪。」 「不妨事,本王明白。」 见杨清宁看了过来,凌南策出声说道:「这些年多亏皇兄照看,今日皇兄举办成人礼,我自然要来。」 相较于凌南珏的恭敬,凌南策对杨清宁的态度便冷淡了许多。 五年前,凌南玉将董春青被打入冷宫的真相如实告知了凌南策,并当着他的面处置了搬弄是非的内小全子,挑明幕后之人这么做的目的。尽管如此,凌南策对杨清宁的态度一如既往,没有丝毫改变。 杨清宁与他并无血缘关系,也不是什么朋友,压根不在乎他对自己什么态度,若非想抓出他藏在朝中的同党,早就照凌南玉的意思,将他处置了。 「六皇弟与宁王感情深厚,实在让人羡慕!」 凌南珏了解凌南策的性子,唯恐他出言不敬,急忙接话道:「王兄,今日太阳格外毒辣,咱们进去说话吧。」 杨清宁淡淡地看了凌南策一眼,抬脚朝着王府大门走去,凌南珏紧随其后,为表尊敬,错开了一个身子的距离,随后跟着的便是今日来参宴的大臣,为首的便是内阁首辅鸿吉。 杨清宁到了没多久,算好的吉时便到了,典礼也随之开始,主持成人礼的是凌氏的族长,虽然也姓凌,却与凌南玉这一脉相隔甚远,除非凌璋这一支彻底断绝,否则他们即便姓凌,皇位也轮不到他们,这也是让他们能当族长的主要原因。 成人礼的流程十分复杂,尤其只是皇室,就只是加冠就要加四次,好在杨清宁是贵客,只需在一旁看着便可,就当是瞧个热闹,毕竟重头戏,应该是在中午的宴会上。杨清宁扫了一眼在场众人,眼中闪过冷笑,那个说什么『这些年多亏皇兄照看,今日皇兄举办成人礼,我自然要来』的人,早早就不见了踪影。 典礼结束后,杨清宁便在正厅就坐,能在这里坐下的,要么是皇亲国戚,要么是位居高位。当然,其中唯杨清宁的身份最高,自然要坐在首位。 凌南珏坐在杨清宁的下首,笑着说道:「这茶是王兄上次赏的,阿珏知道王兄喜欢,特地留到了今日。只是这泡茶的人不对,也不知能否入得了王兄的口,王兄不妨尝尝。」 杨清宁端起茶杯小小地喝了一口,道:「味道不错,不过这泡茶的手艺,还是不如长平。」 「公公在王兄身边侍候多年,手艺自然是没的说,王府的人可比不过。」 「是啊,灵鹫没少在我面前聊起他,说的神乎其神,这世上再想找第二个都难。」凌丹青边说边看向灵鹫,杏眼中溢满幸福。 「四皇妹这话说的不错,这世间确实再难找出第二个长平。」杨清宁丝毫不吝啬对小瓶子的夸奖,「不过这茶叶宫里还有不少,宁王若是喜欢,本王让人再送些过来,没必要专门留着,这若是传出去,不明真相的人怕是又要编排本王不友爱兄弟了。」 「王兄说的是,是阿珏思虑不周。」 「这也怪不得你,都是那些心怀不轨之人的阴谋,况且外面的传言已经够多,也不差这一件。」杨清宁淡淡地扫了一眼在场的众人,道:「诸位爱卿想必深以为然吧。」 鸿吉出声说道:「有言道,『谣言止于智者』,王爷不必为那些传言困扰,臣等虽然愚昧,却也不会信那些子虚乌有之事。」 邱礼接话道:「是啊,王爷放心,臣等不会被那些谣言所蛊惑。」 杨清宁欣慰地笑了笑,道:「听两位爱卿如此说,本王也就放心了。」 「放心?放心什么?」坐在一旁的凌氏族长凌开山突然开了口,「放心将凌氏一族的江山握在手中?」 该来的还是来了,杨清宁转头看了过去,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族长这话是什么意思?」 凌开山冷哼一声,道:「『杨代陵江』,这话还不够明显吗?」 「『杨代陵江』……」杨清宁笑了笑,道:「本王是奉旨暂代朝政,当日殿中那么多人,都闻听了圣旨,族长若是有耳有口,应该能知晓此事才对。」 「满朝文武虽闻听了圣旨,谁又真正看过?况且,谁不知皇上身边的人,都是你一字并肩王的人,伪造圣旨岂不轻而易举?」 杨清宁不慌不忙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道:「伪造圣旨这罪名可不小,族长如此轻易地说出,可是有了铁证?」 第570页 「那是自然。」凌开山看向杨清宁的眼神,没了半分恭敬。 在场众人微微蹙眉,相互交换了个眼神,至于这眼神的内容,怕是只有接收眼神的人清楚。 「那不妨拿出来让大家看看。」杨清宁脸上依旧波澜不惊。 凌开山冷哼一声,从袖中拿出一封圣旨,在众人面前打开,道:「在座的都是国之重臣,对皇上的笔迹多有了解,大家不妨过来瞧瞧,这圣旨可是皇上所写。」 鸿吉和邱礼对视一眼,起身走了过去,想要将圣旨拿在手中,却被凌开山躲了过去。他讥诮地看着两人,道:「世人皆知,两位阁老是一字并肩王的人,我怎敢劳烦,还是让临国公、永江侯王大学士瞧瞧吧。」 邱礼一听顿时变了脸色,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自古文人皆有风骨,可你们二位……」凌开山讥讽地笑笑。 「你……」 鸿吉拦住想要上前的邱礼,笑意吟吟地说道:「既如此,那我等便不参与了。」 邱礼一怔,转头看向鸿吉,眼中尽是疑惑。鸿吉没说话,只是瞧了瞧杨清宁,邱礼随之看了过去,很快便明白了他的意思,脸色也随之恢復平静,跟在鸿吉身后,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凌南珏见状紧皱的眉头也舒展开来,和凌丹青对视一眼,稳坐在自己的位置,并未上前凑热闹。 临江亭就是凌开山口中的临国公,在辽东守卫边疆三十多年,四年前因病回京,被封为临国公。永江侯名叫将江泰,因抗倭有功,被封为永江侯。他们都是刚来京都没多久,也算是一门新贵。两人瞧了瞧杨清宁,又看了看鸿吉和邱礼,总觉得这事不对,相互对视一眼,不止是否该继续。只有王衡毫无所觉。 凌开山将圣旨拿到两人面前,道:「就劳烦三位瞧瞧,这圣旨到底是真还是假。」 杨清宁见两人有些犹豫,笑着说道:「既然族长都这么说了,那就劳烦三位仔细瞧瞧了。」 杨清宁这么做是赶鸭子上架,让三人不得不继续走下去。 临江亭伸手接过圣旨,装模作样地瞧了瞧,道:「我瞧着像是皇上的笔迹。」 江泰一怔,有些诧异地看向临江亭。杨清宁正看着他,临江亭也不好给他使眼色。 凌开山闻言皱紧了眉头,道:「临国公再好好瞧瞧,这根本不是皇上的笔迹。」 「我来京都不久,对皇上的笔迹也不甚熟悉,实在看不出。」临江亭转头看向江泰,道:「永江侯怎么看?」 他的暗示已经足够明显,以江泰的聪明定能明白,就看他如何选择了。 不止江泰明白了,凌开山也明白了,脸色十分难看,道:「临国公进京四载有余,怎能连皇上的笔迹都认不出?」 江泰此时的心情极端复杂,随着临江亭的临阵退缩,心里的天平也渐渐倾斜,刚要说话,就听凌开山说道:「永江侯在书画造诣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是否为皇上的笔迹应该一眼便能看出吧。」 江泰自然能听出凌开山语气中的威胁,只是此事明显有诈,他不能明知道是死路,还往前沖,苦笑道:「这几日我患了眼疾,看东西十分模煳,别说字迹,就是人站在我面前,我都分辨不清。此事事关重大,我实在不敢妄下定论,族长还是问问王大学士吧。」 就算王衡再迟钝,也听明白了两人的意思,他们想临阵退缩,怒道:「你们如此推脱,不过是畏惧强权,不敢说实话。你们这些自诩忠君报国的武将,竟还不如我们这些文臣有风骨,实在羞于与你们为伍!」 两人闻言齐齐变了脸色,说他们就说他们,带上武将两个字,那就是揭他们的逆鳞。 「老子为国征战沙场时,你王大学士还在风花雪月,腻歪在女人堆里,你跟我们谈风骨?真是给你脸了!」 别看临江亭的名字很文雅,其实他骨子里就是个糙汉子,尤其守边关守了几十年,平日里打交道的都是那些老兵油子,不骂脏话、不讲荤段子,已经十分克制了。 江泰应和道:「没有我们武将在外拼命,你们这些文臣早成亡国奴了,连自己有几斤几两重都不清楚,还整日想搞什么阴谋诡计,真是可笑!」 第163章 引蛇出洞(5) 眼看着三人起了内讧, 凌开山急忙说道:「三位大人还是要以大事为重,私人恩怨暂且放到一旁。」 王衡闻言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愤怒, 转头看向杨清宁,道:「这圣旨上的字并非皇上的笔迹。」 杨清宁淡淡地问道:「哦, 王大学士为何如此肯定?」 王衡眼中闪过讥讽, 道:「皇上写字有个习惯,书写撇时, 结尾处总会上扬,且有停顿, 而这圣旨上的字虽然在刻意模仿, 不过若仔细看, 还是能看出不妥。」 杨清宁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道:「这圣旨能否也让本王瞧瞧。」 王衡下意识地转头看向凌开山,凌开山冷笑道:「若将圣旨交由王爷手中,岂非要毁尸灭迹。」 「众目睽睽之下,若本王当真如此做, 那便是承认这圣旨是假的,本王有这么蠢吗?」杨清宁顿了顿,接着说道:「既然你信誓旦旦地说本王伪造圣旨,总要让本王心服口服吧。」 凌开山没有微蹙, 明显有些犹豫。 「还是说这圣旨是你们伪造, 专门来栽赃本王的?」 第571页 凌开山即刻反驳道:「你休要迷惑众人,这圣旨可是我们歷尽千辛万苦,从干坤宫取来的。」 「歷尽千辛万苦……」杨清宁意味深长地重复了一句, 道:「既如此,那便让本王心服口服。」 鸿吉应和道:「王爷说的没错, 若这圣旨当真是假的,族长又何惧众人观看?」 邱礼也随之开了口,「瞧他那副遮遮掩掩的模样,这圣旨定是他们伪造,用以栽赃陷害王爷,以达到他们不可告人的目的。」 「好,今日我便让你输得心服口服!」凌开山拿着圣旨走向杨清宁,「你看好了,这可是你伪造的那份圣旨。」 杨清宁抬眼看了过去,随后笑出了声,道:「族长,本王想问你,这玉玺上的八个大字分别是什么。」 凌开山一怔,随即低头看向圣旨,待看清玉玺上的八个大字后,不禁变了脸色,道:「怎么可能?这定是你搞得鬼!」 临江亭与江泰好奇地探头看过去,竟发现那玉玺上的八个字中的『昌』字,竟多了一横。这一下他们的脸色也跟着变了,这般明显的错处,他们竟然没有察觉,还真是贻笑大方! 王衡更是愣在了原地,这圣旨可是经由他鑑定的,竟犯了如此低级的错误。 其实这也怨不得他们,这圣旨是杨清宁故意露给他们的,凌开山说得没错,上面的笔迹确实不是凌南玉的,而是他仿写的,还为此专门让雕刻大师,刻了个假玉玺,除了那个『昌』字,其他与真玉玺一模一样。 杨清宁猜到他们会专注于字迹,不会留意玉玺上的刻字,毕竟在他们想来,玉玺在杨清宁手上,压根用不着在上面做手脚。不过他这么做也带了几分侥倖,看来他的运气不错,老天也站在了他这边。 杨清宁讥讽地笑笑,道:「族长,你就算要栽赃本王,也该做的用心些,这玉玺上的『昌』字都能刻错。」 「『昌』字错了?」邱礼好奇地凑过去,想要看一看,却被凌开山收了起来。 邱礼见状撇了撇嘴,出声说道:「怎么,这会儿又怕人看了?方才那股信誓旦旦的劲头哪儿去了?」 四人脸上皆是火辣辣的烫,此事若是传出去,他们这张老脸可算丢尽了。 凌开山恼羞成怒地看着杨清宁,道:「这定是他做的手脚!」 「本王做的手脚?」杨清宁冷笑一声,道:「做出来让你们陷害本王?还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他们都是聪明人,自然能想到是怎么回事,既然在圣旨上占不到便宜,那就果断放弃,凌开山转移话题道:「若你不是对皇位生了妄念,又为何拦着我们去见皇上?」 杨清宁无辜地眨眨眼,道:「并非本王拦着,是皇上伤重,需要静养,不能被打扰。」 王衡回了神,出声说道:「你这是狡辩,皇上怕是已经遭了你的毒手!」 一直未出声的凌丹青开了口,道:「王大学士,你说这话可是在诅咒皇上?」 王衡质问道:「皇上可是公主血浓于水的至亲,公主不关心皇上的安危,却处处袒护这个兇手,是何道理?」 「本宫自然关心皇上,只是本宫了解王兄,他绝不会伤害皇上!倒是你们,处心积虑地摸黑王兄,不得不让本宫怀疑你们的图谋。」 「公主……」 「来者止步!」门外传来营骁卫一声大喝,打断了王衡的话。 紧接着传来凌南策的声音,「杨清宁欺瞒天下人,皇上根本不在干坤宫!」 「调虎离山!」杨清宁的脸色变了。 凌开山见状嘴角勾起笑意,道:「没想到吧,就算你再聪明,也不可能面面俱到。」 「让开!」凌南策冷眼扫过拦在面前的营骁卫,道:「杨清宁谋害皇上,图谋造反已成事实,难道你们还要效忠于他?别忘了,南凌皇室才是你们的主子!」 营骁卫面面相觑,不知是该信,还是不该信。 凌南策将他们的神情看在眼底,道:「只要你们弃暗投明,我保证既往不咎!」 山鹰出声说道:「兄弟们,六皇子说的没错,咱们的主子是南凌皇室,不是他杨清宁。咱们是被他蒙蔽,如今六皇子既往不咎,咱们就该弃暗投明!」 灰鹭质疑道:「六皇子说的都是真的?皇上当真不在干坤宫?」 「千真万确!我刚从皇宫回来,皇上并不在干坤宫内,由太医院的胡院正作证。」 胡练从人群中走了出来,道:「我可以作证,皇上不在干坤宫。自从一字并肩王回宫,我就没见过皇上。一字并肩王将我们囚禁在皇宫,就是为了制造皇上在干坤宫的假象,用以拖延时间,从而掌控朝政。」 「有胡院正以及太医院的太医皆可作证,你们总该信了吧。」 营骁卫的脸色都变了,纷纷咒骂起来。 「我们真的被骗了!」 「这狗贼道貌岸然,竟真敢图谋造反!」 「皇上待他这么好,他竟还谋害皇上,真是白眼狼!」 正厅外大臣们也小声议论起来,带头的是刑部右侍郎林奇遇,以及翰林院学士孙曲。 林奇遇扬声说道:「诸位同僚,依我看他怕是早就有此图谋,汲汲营营多年,骗得先皇和皇上信任,真是好大的手笔啊!」 孙曲应和道:「说的没错!说不准当年他捨身救皇上,就是他自导自演,目的就是骗取先皇和皇上信任。」 第572页 鸿胪寺少卿王桥出声说道:「我记得当年那刺客身上搜出一张帕子,上面可是绣着一个『宁』字。」 林奇遇接着说道:「还有,这段时日他排除异己,多少朝廷肱股之臣被罢免,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孙曲看向凌南策,奉承道:「幸好六皇子英明,戳穿了他的阴谋,否则南凌岂非要改朝换代?」 听他们咒骂杨清宁,凌南策心里舒坦极了,道:「你们能及时醒悟,便不负皇上信任,都退下吧,接下来的事交给我。」 「是,殿下。」营骁卫收起手里的兵刃,退到一边,让凌南策带着人从身边过去。 凌南策站在门口,扫了一眼正厅内的众人,最后将视线落在凌南珏身上,道:「皇兄,你现在该看清他的真面目了吧。他之所以对皇上那么好,就是为了今日谋夺皇位。」 凌南珏转头看向杨清宁,问道:「王兄,他说的是真的吗?」 杨清宁与他对视,道:「若本王说不是,你是信本王,还是信他?」 凌南珏看看杨清宁,又看向凌南策,心顿时乱了,一时间不知该相信谁。 邱礼看向鸿吉,见他眉头微蹙,忍不住轻声叫道:「阁老,您看……」 鸿吉安抚地回头看了一眼,随即说道:「宁王殿下,以王爷对皇上的感情,王爷绝不可能谋害皇上,就算你不相信任何人,也不该怀疑先皇的眼光。」 凌南珏神情一滞,随即看向杨清宁,眼神逐渐变得坚定,道:「外祖父说的对,我相信王爷。」 「皇兄!」凌南策的眼中闪过受伤,道:「皇兄为何不信我,难道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都是假的?」 凌南珏不是蠢人,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他算是想明白了,凌南玉十有八九没什么事,这都是他们布的局,目的就是引出这些不安分的人,好一网打尽。 想到这儿,凌南珏忍不住规劝道:「六皇弟,王爷不会伤害皇上,这其中定然有什么误会,你千万不要被那些心怀不轨之人蛊惑。」 听他这么说,凌南策顿时红了眼睛,看向杨清宁的眼神满是愤恨,道:「他到底有什么好,让你对他这么死心塌地,无论我说什么做什么,你都不信。」 「六皇弟,当年的事与王兄无关,为何你总是针对王兄?」凌南珏也颇为不解。 凌南策争辩道:「他们说的都是假的,都是为了煳弄我编造出来的假话!是他蛊惑皇上,也就是当年的太子,陷害母妃,让我失去母家的依仗,这样便没办法跟他争夺太子之位。」 杨清宁开了口,道:「你如此信誓旦旦,应该是因为这所谓的真相是董家人告诉你的吧。」 凌南策的瞳孔骤然放大,不过他的反应很快,眨眼间的功夫,神情便恢復了平静,「你谋害皇上,其罪当诛。来人,把他拿下!」 凌南策身边的侍卫应声,上前就要去抓杨清宁,可不待他靠近,一把软剑便如蛇一般,朝他咬了过来。 侍卫急忙举起兵刃格挡,并后退了几步,拉开距离。 小瓶子冷眼扫过站在对面的众人,道:「谁再敢上前,杀无赦!」 凌南策轻蔑地看着他,道:「你以为以你一人之力能杀几个人?」 小瓶子毫无畏惧地与他对视,道:「杀你,足够。」 凌南策闻言变了脸色,道:「狂妄!果然有什么样的主子,便有什么样的奴才。」 杨清宁拍了拍小瓶子的肩膀,无奈地笑了笑,道:「说过你多少次,杀气不要这么重,他好歹是皇上的亲弟弟,总要留几分情面,不然多不好看。」 「真是不知死活!」凌南策退出门外,扬声说道:「杨清宁谋害皇上,罪大恶极,杀无赦!」 话音落下,却不见有人动弹,凌南策一怔,随即转身看向身后的侍卫,只见方才投诚的营骁卫正手持钢刀,架在那些侍卫的脖子上。凌南策嗯脸色异常难看,道:「难道你们也想造反?」 杨清宁见状不禁轻笑出声,随后慢条斯理地说道:「真正想造反的是你,六皇子凌南策。」 凌南策眼神阴婺地盯着杨清宁,道:「你到底将皇上的尸体藏在了何处?」 「尸体?朕何时死的,朕怎么不知。」 凌南玉的声音响起,众人纷纷看了过去,只见他面露红光,神采奕奕,哪有半点伤重的迹象。 凌南策怔怔地看着凌南玉,「皇上,你怎么会……」 「朕怎么还没死?」凌南玉冷哼了一声,道:「朕若是死了,岂非如了你的意?朕念在都是同胞兄弟的份上,一直容忍你至今,不曾想竟养了个祸害在身边。」 凌南策回过神来,猜测道:「这是一个局,我们中了你们的圈套!」 「若非你动了歪心思,派人暗杀朕,阿宁又怎会想到将计就计,这就叫『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当年……」 「当年的事朕已经说得很清楚,是董家欺骗了你。」凌南玉打断凌南策的话,讥诮地说道:「不,应该说是你甘愿被他们欺骗,因为你根本不想接受事实。」 「他们不可能骗我……」 「为何不能?」凌南玉轻蔑地看着他,「说到底你不过是他们利用的工具,你以为他们和你一样,是想为你母妃復仇?不是,他们要的是这天下,是那张高高在上的龙椅,是握在手中的权势。你和你母妃一样蠢!」 第573页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董家何其大的家业,就连先皇都不得不顾忌,足以证明董家都是聪明人,你母妃与董菁菁的那点伎俩,怎能瞒得过他们?是他们默许了这一切,因为一旦董菁菁做了太子妃,可以给董家带来足够多的好处,让董家更上一层楼,进而掌控整个南凌。」这些事杨清宁也是最近才想明白,若董家当真只是安安分分的商人,又怎会暗中招兵买马,足见他们的野心很大。 「可惜啊,她们选错了人。」杨清宁深吸一口气,接着说道:「没错,你母妃被打进冷宫与本王确实脱不开关系,毕竟当年本王未被她收买,还将计就计促成了她的整个计划,为的就是将她这个祸害除掉。你要恨,该恨本王,要杀要剐本王接着。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对皇上下手!还恬不知耻说什么,你与他而言是威胁,凭你也配?你哪点比得上他,是文韬武略,还是为人处世?但凡不是瞎了,谁会认为你比他强?若他想杀你,你绝活不到现在!」 凌南策怔怔地看着杨清宁,半晌没有一句话。 杨清宁冷眼扫过在场众人,道:「趁今日人来得齐,本王放下一句话,本王不动手,不是因为有菩萨心肠,是本王怕麻烦。从即日起,谁敢再对皇上动手,本王便杀得他鸡犬不留!」 在场众人被他气势所摄,纷纷跪倒在地,扬声喊道:「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凌南玉走上前,与杨清宁十指相扣,这种被人护着的感觉真好,尤其这人还是心爱之人,甜蜜和幸福萦绕心间,久久不散。 这一切都在杨清宁的计划之中,他故意大张旗鼓地过来参加凌南珏的成人礼,就是给凌南策等人进入干坤宫机会,太医院的那些太医都是按照他的吩咐行事。至于为何要与凌开山纠缠,目的和他们相同,配合他们拖延时间,等凌南策归来,让凌南策露出真面目。最后凌南玉再出面,揭破凌南策的阴谋,将冒出来的凌南策的同党一网打尽。 与此同时,一直未露面的于荣和吴干军,奉命去捉拿董家人,以及他们带来的兵马,好笑的是这些人甚至露面的机会都没有,便被一网打尽。能有这样的战果,是因为他们为了这场大戏,足足准备了几个月,光是参演的演员就有几百上千人。为了要当众揭穿他们的阴谋,配合他们的行动,城门守军当了好几日的睁眼瞎,掰着手指头帮他们数着进去的人数。锦衣卫和东厂番子採用人盯人的方式,确保他们在自己的监视范围内,他们吃了什么,喝了什么,去了几趟厕所都一清二楚。今日他们刚刚接到命令,集结完毕,就得知被人包了饺子。 一场闹剧结束,该抓的都抓了,该杀得都杀了,唯独放了凌南策一命。凌南玉下令将他幽禁在皇庄,偌大的皇庄只有他一个人,并严令任何人与他交流。三年后,皇庄传来凌南策自杀的消息,凌南玉命人为他收尸,就埋在了皇庄的树林里。 三年后,凌南珏大婚,娶得是邱礼的孙女邱明淑,大婚第二年他们便生下了一对龙凤胎,男孩叫凌思承,女孩叫凌思诺。凌思承未满月,便被抱到了皇宫,过继到了凌南玉名下,由专门的嬷嬷照顾。 不知为何,凌思承特别喜欢杨清宁,无论哭得再凶,只要见到杨清宁,立马大雨转晴,笑得那叫一个灿烂。 凌南玉为此十分怀疑凌思承也是穿越的,还和杨清宁说过不止一次,可杨清宁非但无动于衷,还十分喜爱凌思承,一有空就让嬷嬷抱来逗逗他,搞得凌南玉每日都泡在醋罈子里,直接化身粘人精,除了上早朝,几乎是杨清宁去哪儿,他去哪儿。 一开始小思承不会跑,斗不过凌南玉,任由凌南玉嚣张了一段时日。后来小思承会走路了,便每日摇摇晃晃地跟在杨清宁身旁,就算摔倒了也不哭,笑呵呵地爬起来,继续屁颠屁颠地跟着。 凌南玉得上早朝,小思承不用,每日待在杨清宁身边的时间比他还多,更过分的是他还时不时的撒娇耍赖要和杨清宁一起睡。气急的凌南玉直接动手,拎起他的后脖领子,就扔了出去。 为了跟小思承争抢杨清宁,小思承刚满两岁,凌南玉便说要为他启蒙,给他安排了好几个老师,每日的课排得满满当当。文化课还好说,只要动脑子就成,可习武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小思承的体力有限,累到吃晚饭都是打着瞌睡吃的,回到寝殿倒头就睡。 好一段时间不见小思承,杨清宁十分奇怪,便让小瓶子去瞧瞧怎么回事,这才知道了此事,顿时觉得有些哭笑不得,于是凌南玉便被罚去睡了半个月的客房。 日子就在凌南玉与小思承的明争暗斗中度过,转眼就是三十多年,过了这个年,杨清宁就满七十岁了,只可惜他的身子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昏昏沉沉地在床上躺了一个月,这日他竟觉得精神了许多,软绵绵的手脚也有了力气,他知道他的大限将至,这不过是迴光返照。 「阿玉,陪我去御花园走走吧。」 十年前,凌南玉便将皇位禅让给凌思承,两人游山玩水,走遍了南凌所有的地界,见识了各种美景和风土人情,直到杨清宁病重,才重新回到了京都。 这段日子,凌南玉寸步不离地守在床边,见杨清宁这般反常,心里也已经有了数,他强压下心里的悲伤,笑着点点头,扶着他下了床,帮他穿戴好衣服,这才慢悠悠地走出了泰和宫。 第574页 在路过冷宫时,杨清宁顿住了脚步,久远的记忆慢慢甦醒,道:「阿玉,这里面还有人吗?」 凌南玉转头看向小瓶子,小瓶子答道:「老爷,里面没人。」 「那就进去瞧瞧吧。」 小瓶子抽出软剑,砍断了宫门上的锁,随后推开宫门,退到了一旁,直到凌南玉扶着杨清宁走了进去,这才进了宫门。 杨清宁四下看了看,笑着说道:「这里面依旧是当年的模样,杂草丛生,到处都是虫子。」 「是啊,我们也是一如当年。」 「我们?我记得当年你才有我膝盖那么高。」杨清宁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着名。 「没有那么矮吧,我怎么记得当时已经能抱住你的腰了。」凌南玉努力配合着。 「累了,去那边坐坐。」杨清宁指了指冷宫门口的台阶。 「好。」凌南玉扶着他走了过去。 小瓶子见状想给他铺个软垫,却被杨清宁拦了下来,笑呵呵地说道:「当年我们就是这么坐的。」 凌南玉依偎着他坐了下来,紧紧地握着他的手,其实当年这个时间段,他还没来到这个世界。 见凌南玉不说话,杨清宁转头看向他,神情微微愣了愣,随即说道:「我是病煳涂了,对不住,阿玉。」 「阿宁说过,我们之间可不兴说这个。」 「好好好,不说,那咱们出去走走。」 杨清宁在凌南玉的搀扶下站了起来,三人又慢慢悠悠地出了冷宫,来到了御花园。 看着结了冰的池塘,杨清宁笑了起来,道:「阿玉,陪我去滑冰吧,以前是我拉着你,今日换你来拉着我。」 「好啊,让人准备雪橇,我推着你。」 「好。」 小瓶子让人准备了雪橇,扶着杨清宁坐了上去,凌南玉在后面推着,速度慢慢加快,就好似当年他拉着凌南玉一样。 得到消息的凌思承赶了过来,看着冰面上的两人想要出声叫喊,却被小瓶子拦了下来。 寒风迎面吹来,带着凛冽的味道,可杨清宁并不觉得寒冷,因为有太多幸福的回忆在温暖着他。他来这里的这一生很长很长,长到他都不相信能活这么久,长到居然能拥有那么多值得回味的记忆。可当他看到凌南玉时,他又觉得这一世很短很短,他终究没能如承诺的那般,陪他走到最后。 看着心爱的人离开,是件很痛苦的事,杨清宁心里明白,却又无可奈何。在生死面前,人是那么无力,无论怎么挣扎,都不过是徒劳。他能做的,只有笑着离开,希望能减轻他心里的痛苦。 夕阳下,凌南玉跪坐在杨清宁身边,一如儿时那般趴在他的膝上,紧紧握住他的手,眼泪止不住的往外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