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府逃奴的种田日常》 第1章 流放路上 六月,正值盛夏,荒凉的山间驿道人迹罕至。 一座座山绵延起伏,一眼看不到尽头,高悬的烈日晒得草丛树叶都蔫蔫的,微微卷曲着。 不知何时,群山中的山谷里出现一队行人。 领头的几个骑着马,马蹄哒哒的敲击在被晒得干硬的地面,发出沉闷的响声。 身后跟着两辆灰扑扑的破旧马车,再后头是一长串手脚带着镣铐的人…… 队伍末尾,还有两个解差,他们一手扶着佩刀,一手捏着软鞭。 鞭子瞧着都略有些陈旧,细长的鞭尾像炸开毛似的,杂乱的支棱着。 那鞭尾跟着他们行走间的动作一晃一晃的,瞧着有些绵软无力。 不过秋霜知道,这软鞭打起人来,跟针扎似的疼。 “啪!啪!” 秋霜被后头甩鞭的破空声吓得一惊,而后便听见末尾解差的怒吼。 “他娘的!磨蹭什么呢!断了你的狗腿不成!三步还没老子一步快!” 秋霜瑟缩的回头张望了一瞬,便瞧见后头的解差满脸不耐,一脚踹开了精神恍惚的张富贵。 张富贵顺势倒地,随后便晕了过去,不省人事,任那解差随意扬鞭抽打也不见他哀嚎告饶。 “娘的!又死了一个!”那解差一边打一边叫骂着。 “看什么看!再看把你们眼珠子挖了!” 另一个解差挥了挥鞭子也作势要打人,见大家都瑟缩颤抖的加快了步子,这才又道: “算了算了,我瞧着这人死的差不多了,这大热天的,咱快些赶路吧,也好寻个稳妥的地方驻扎过夜。” 打人的那解差一边挽鞭子一边又踹了两脚,怕倒下的这人是装晕。 一边嘴上嗤笑道:“要不往日里大家都说这勇毅侯府里日子好过呢!连带着这奴才都养得这般娇性子,这才走多远?就死了五个!咱到岭南少说还得俩月,可别全死没了!” “嗨!这下人不下人的也不打紧,咱只要把那几个送到岭南就行了。” “说的也是,哪回咱们能一个不差的把人都押解过去,只要那几个做主的还留着命就行。” “是这个理,且这家原先那世子还不知道躲哪里去了呢,听说往日是在三皇子身边当差的,说不准啊,这破败的勇毅侯府还有机会……” 虽离得有丈远,那俩解差也刻意压低了声音,不过秋霜耳朵尖,还是把他俩粗浅的对话听了个仔细。 看着前方陌生的不知道尽头的路,脚下是快要磨破了的鞋,秋霜心中不安的情绪越发剧烈的翻涌。 这才短短半月的路程,就已经是倒下的第五个人,她不想自己成为下一个曝尸荒野的人。 秋霜同那张富贵一样,也是勇毅侯府的下人。 不同的是那张富贵是府中管事的儿子,而秋霜是七年前被买进府中的。 勇毅侯府原是奉京有名的实权人家,当家人杨钦文,不但有祖传的侯爷爵位,自身还在朝任职,官居三品兵部侍郎。 只不过,这勇毅侯府的辉煌日子,在数月前走到了头。 最初是朝廷有人上奏勇毅侯杨钦文通敌叛国,导致去岁我朝兵败于北翟(di)。 就在一个春风和煦的正午,这勇毅侯府上上下下主仆百余口,冷不丁的就全被下了大狱。 满府人在大牢里蹲了三月,哭的眼泪都干了,个个忧心自己人头落地。 好在勇毅侯府众人这连日的喊冤并不是白喊,假的终归是假的,通敌叛国的罪名并未落到勇毅侯府头上。 不过这个罪名逃脱了,那个罪名又围拢了过来。 于是到最后,这传承了上百年的勇毅侯府,又因为贪污军饷的罪名,被夺了爵位,判全家流放三千里。 按理说这主家落罪,府中无关的下人便会被充为官奴,由官府另行发卖。 不过这杨家稍有不同。 毕竟是曾经高高在上,实权在握的侯府,虽一朝跌落,但还是不缺人帮忙打点的。 因此这勇毅侯府虽人丁并不算多兴旺,但此番杨家流放名单上的人却不少。 仅是打点了特意留下来照顾人的仆从就占了十来个,另又有几个勇毅侯府的各处管事和自愿跟随的忠心老仆,剩下的便是坐在马车里的那些个勇毅侯府的主子。 不过,如今也叫不得勇毅侯府了。 得叫罪臣杨钦文及其家眷奴仆。 杨家男丁一车,女眷一车,把小小的马车挤得满满当当的。 马车不堪重负,时不时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 众人手脚上的镣铐行走间也叮叮当当。 两厢声音交杂,伴着夏日不停歇的蝉鸣,无端的便叫人觉得烦闷。 秋霜目光愣愣的看着前头人的背影,脚下不敢停歇的一步步往前跟着走,但脑子里却还是想不通。 她原以为自己会和庄嬷嬷一样,被收归官府充作官奴,却不知为何会被大小姐选中了在流放路上继续伺候。 每日除了徒步五十里,再去掉几个时辰可以歇息,其余的时间便如同在侯府时一样,得随时在主子身边伺候。 不过也略有不同。 往日在府中吃食有膳房备着,衣衫有杂役婆子清洗。 而如今,流放路上仆从稀少,这些活计自然也有不少都落在了秋霜身上。 这才短短半月,她便被磨搓的有些变了样。 秋霜抬起圈戴着沉重镣铐的手,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豆大的汗,又拢了拢耳侧散开的杂乱的发丝。 喉咙干涩的好似要冒火,走的每一步都异常沉重。 为了防止流放人员逃跑,押送他们的解差每日只给他们吃个半饱,留有赶路的力气便足够。 赶路途中,更是时不时一记鞭子伺候,一个愣神便挨了打。 闲时还得纵着主子们摔打掐捏,由他们撒气。 怎一个苦字了得。 秋霜都忍不住想,便是她当初还在家时被后娘虐待的那段日子,也没这般苦。 这样的日子,她真的要熬不下去了。 她不想跟着流放三千里,更不想去那奉京人人闻之色变,偏僻落魄的岭南之地。 她想过要逃。 可是逃…… 能怎么逃? 这前前后后数位人高马大的押解官差可不是摆设,他们腰间啷当作响的佩刀,那都是开过刃,见过血的! 装晕更不可能。 便是如那张富贵般真的晕了不省人事的,解差几番鞭打后见还没反应,便会一刀抹了脖子,保证他们死得彻底。 这场面,秋霜前些日子第一次瞧见的当晚,便做了噩梦。 她不敢贸然行动。 她在等,等一个机会。 第2章 替罪丫鬟 时至日头西沉,众人行至一处宽敞的平地。 “吁!”领头的解差一声令下,众人便跟着停下了步伐。 “行了,今儿就先走到这!” 话音刚落,解差们便把带着镣铐的众人赶到一处,几匹马都分散开拴在不远处的树干上,瞧着像是围着那两辆破旧的马车。 这便是他们今日暂且扎营落脚之处。 ‘咔哒’一声,秋霜手上和别人连在一处的镣铐应声而开。 “多谢差爷!多谢差爷!”秋霜连连点头谢过,刚解了束缚便朝马车小跑而去。 她心里藏着事,便没有注意到方才身侧那解差俯视着她的眼神。 秋霜走到马车边,先规矩的行了个礼,而后说道:“章嬷嬷,奴婢来取粮做晚饭。” 杨府主子们有人打点,便不用和奴仆一道饿肚子。 不过这一路流放多是走荒无人烟之处,吃食也都有限,便不能纵着他们如往日侯府时的铺张做派。 秋霜唤章嬷嬷的人,是大小姐的那位奶嬷嬷。 这章嬷嬷原先是侯夫人的陪嫁丫鬟,随后被指给了侯府中的管事。 恰逢她运道好,后又奶了侯府几位小主子,因此在侯府很有地位。 眼下流放路上的奴仆们,便大多由她安排。 粮食无论何时都是精贵之物,因此从流放之初起便是放置在马车上的。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而后章嬷嬷便沉着一张脸,朝她递来一小袋精细米粮。 “今日熬粥仔细些!可别再洒了!” 秋霜一抬头便对上了章嬷嬷阴沉的眼睛,当即她便装作一脸害怕,连忙瑟缩的点点头,嘴里道:“嬷嬷教训的是,奴婢谨记!” 转过身后,她才咬牙心中生恨。 暗暗想道:昨日分明是那章嬷嬷她闺女桃芳自己嘴馋,想偷吃主子们的吃食,这才打翻了粥。 可章嬷嬷却硬生生把这桩罪推到她头上! 昨日不但罚了她的本就不多的吃食,今日更是又拿着这事儿打压她…… 秋霜看着身侧桃芳颐指气使的样子,心中怒气层层堆叠,可满腔的火无处发,只能一忍再忍。 再等等,眼下她毫无胜算。 秋霜沉默的忙活完,便拿着自己的那份冷硬的馒头木然的啃吃着。 只是她刚咬两口,头顶便传来低吼。 “你好大的胆子!昨日我娘不是说了吗!罚你三天的吃食!你的馒头呢?怎么不给我留着!” 秋霜抬头望去,便瞧见了章嬷嬷的闺女桃芳那张怒气冲冲的脸。 “咳咳!还有呢,留着的,没吃完呢……”秋霜一副被呛到的样子不停咳嗽,又快速咬了几口,而后才把剩的小小一团馒头递给她。 桃芳看着她那小半块馒头上沾满口水,面露嫌恶,伸手想拿,却又觉得恶心。 而后恶狠狠瞪她一眼,嘴里嘟囔道:“恶心死了!全是你的口水!今儿个的馒头我就不要你的了!往后两天你可得给我留着!否则,小心我叫我娘收拾你!” 说完也不等秋霜答应,那桃芳一个扭头便往马车那边小跑过去。 秋霜握紧手里的馒头,咬得越发用力。 她突然想,自己大概知道,为何大小姐要选她在流放路上伺候了。 不,与其说是大小姐选的她,不如说是章嬷嬷选的她。 概因为她平日里一副办事稳妥牢靠,却又瞧着绵软和善,没甚脾气好欺负的性子。 若是没有她在,那这流放路上吃苦受罪干活的人,就该是她章嬷嬷的闺女桃芳了。 这个仇,她记下了。 秋霜心里一笔一笔的记着账,一边不断开动脑子想着该怎么逃。 只是还不待她想到法子,众人收拾好东西,那几位解差便又拿着长长的铁链,一个个串起了他们手上的镣铐。 秋霜瞧见这场景,心中无奈长叹,若是手脚上没有这厚重的镣铐,她早就想到法子逃跑了。 又何必连日来吃这番苦头,真不是人过的日子! 就在她失神满心哀叹时,忽的感觉手腕传来温热粗糙的触感。 她一抬眼,便对上面前解差的眼神。 这眼神,她见过…… 很危险。 “秋霜姑娘不愧是侯府里的丫鬟,养的这一身细皮嫩肉,便是跟着在这荒郊野岭的山路走了半月,也不见粗糙。” 那官差低头凑近她耳边说着话,一边说那不怀好意眼神还在她胸前瞟了瞟。 秋霜闻言心中一紧,霎时间脑海里便想起来了数月前听到过的那些言语。 蹲大牢的人一心只做两件事。 一是满口喊冤,期待自己的满腹冤屈能被听见。 二便是假设各种可能。 或是满门抄斩,或者流放千里,或是更折磨人的各种酷刑。 若是抄斩和酷刑,说起来倒和他们这些寻常奴仆没甚关系。 可若是判的流放,便有可能如她眼下这般,被拉进流放队伍里继续伺候。 这千里之余的流放路上,如若无人打点,可没几个能安安稳稳的走到目的地。 便是有人打点,关照的也是有那几个主子,她们这些奴才,并无甚要紧。 若是男丁活路倒还大些,最多便挨些打吃些苦,更严重些的或半路病死,或被累死。 可若是女子,却没几个能逃得过被凌辱玷污的下场。 而最后的结局,要么是如行尸走肉苟且一生,要么便是久经蹂躏后被曝尸荒野,又或是奋力顽抗而后血溅当场。 总之,没几个有好下场。 秋霜自然也不想以己身,去证实那些话语是真是假。 可即便她不愿,眼下她一时也逃脱不得。 这祸事眼看着就要降临到她头上,她却不知道该如何反抗。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罢了,眼下还不是硬碰硬的时候! 秋霜强忍下心间的厌恶和快要压抑不住的怒,脸上挤出一抹羞涩的笑,低声柔柔道: “差爷说笑了,奴婢不过是个粗人,当不得您夸赞。” 见她并不害怕,甚至还有意迎合,那解差的动作便更过分了些。 原先在她手腕处摩挲的手逐渐抚摸向上,嘴里还发出几声邪邪低笑,“瞧这细皮嫩肉的,鲜嫩着呢!便是比寻花巷的……” 秋霜眼皮飞速眨动,死死压住自己眼中的厌恶,状似羞涩的微微侧身,想再说几句软话,先躲过眼前这场祸。 “啊!” 人群中一声惊叫,把大家都惊了一瞬,打断了秋霜的思绪,也让她身侧的解差停下了动作。 这声音秋霜很熟悉,正是桃芳的声音。 “娘!娘!你别碰我!我要找我娘!” 她转头望去,便瞧见那桃芳举着被镣铐束缚的双手,正哭喊的推搡身前的人。 第3章 蓦然警醒 瞧见她的动作,秋霜心中微惊,没想到桃芳这般大胆。 往日在侯府时,桃芳便仗着她管事爹娘的面子耀武扬威,在府中日子过得堪比副小姐。 而今即便是跟着入了流放的队伍,有她娘的照看,她也并未吃太多苦。 只是秋霜实在没想到,到了这时候,她还不知收敛,还这么没脑子,竟敢对解差动手。 果然下一瞬,她便瞧见被桃芳推搡开的那解差扬起了鞭子—— “啪”的一声响,众人便听见了桃芳更大声的哭嚎。 “臭娘们!给脸不要脸,你他娘的一个罪奴,还敢对老子动手动脚!”被桃芳推搡的那官差满脸凶恶,用力的挥着鞭子,嘴里还不断叫骂。 几息之间,这处寂静的空地上,除了时不时的火星炸裂声,便只剩下桃芳的哭嚎和解差狠厉的骂声。 不过到底桃芳和秋霜不同,她才挨了几下打,秋霜便瞧见章嬷嬷满脸忧心的跳下马车。 “你这丫头!乱说些什么呢!”章嬷嬷凑上前一把拉开挨打的桃芳,伸手一下一下的假做拍打。 而后转头对那解差笑得一脸谄媚,道:“差爷息怒,是我这闺女年岁小不懂事,冲撞了您,您大人不记小人过,且饶了她这次吧。” 一边说她还一边避着众人,往那解差手里塞了小块碎银。 一连半月接触,几个解差也知道这嬷嬷在杨家主子面前有些脸面。 此番他负责押解杨家众人流放,刚接到消息便得了吩咐要多加关照,至少得保证杨家这几个都安然无恙。 虽说这娘们不过是个仆人,但到底要看杨家的面子。 如此一来,便也不好太过。 “哼!算你这老妇识相!”收了碎银,又不经意的掂了掂重,那解差才满意的点点头。 说着又转头看向桃芳,目光凶恶,“这次便算了,若再有下次,老子要你好看!” 满意的看到她瑟缩躲闪的动作,这才甩了甩鞭,转身走开。 那边的闹剧散了场,这边原先还打算调笑秋霜几句的解差也早停下了动作。 领头的那个一声令下,而后几个解差便围坐在火堆边,你一口我一口的喝起了酒。 只是没一会儿,秋霜便有感觉到了几束目光定在她身上。 秋霜感受到他们越发露骨的目光不断游走,心像是沉入谷底似的发闷。 身侧不远处是桃芳压抑的抽噎声,还有章嬷嬷的低声喝斥。 “为娘前些日子怎么同你说的,你怎地不长记性!” “娘,我好怕!我真的好怕!他方才明明就是故意——” 桃芳话还没说完,就被章嬷嬷一把捂住了嘴。 “还不长记性是不是!此事不许再提了!”章嬷嬷见闺女不吃教训,言语也带了些怒气。 “眼下形势如此,容不得咱们不低头!只是手脚上占便宜,你就当没发现便罢了!” 桃芳闻言惊诧,嘴上也越发口无遮拦:“娘!你还是不是我娘!你怎么——” 章嬷嬷闻言眉毛一瞪,狠狠剜了她一眼,嘴上又继续教训:“你个左了性子的小冤家,快些闭嘴吧你!你要不是老娘生的,早随人打死你了,还散这闲钱管你作甚!” 桃芳闻言瘪瘪嘴,还是不服气:“可是这流放路上还有这么久的日子,我得忍到什么时候!” “为娘说的话你听着便是!我这当娘的,还能害你不成?!”章嬷嬷一边恨声说,一边还恨铁不成钢的伸手戳了戳她脑袋。 而后又更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你且放宽心,总之有为娘在,定不会叫你受那等灾殃。眼下不比往日在府中的日子舒坦,你且收收你的小性子!” 又是一番好说歹说,桃芳这才在章嬷嬷怒视的眼神中不甚情愿的点了点头。 一边点头,一边瘪着嘴又撒娇:“可是……娘,我还是害怕,我不要,我不他们碰我!要不您去和夫人说说情,让我也同您一样待在车辕架子上吧!女儿真的不想再同他们一道徒步而行了!” “你莫急!娘已经想好法子了!”见闺女又开始歪缠,章嬷嬷有些头疼,便忍不住把心中的算计透露了些许。 桃芳闻言瞪大了眼,忙追问道:“什么法子?什么法子?” 她的兴奋溢于言表,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秋霜也满腹好奇忍不住转头望去,却一眼就对上了章嬷嬷满目算计的眼神,她当即心中一凛。 “嘘!噤声!”章嬷嬷的眼神幽暗混浊,一边说着,一边望向几人外的秋霜,而后状似随意的收回目光,“不该问的别问,该你知道的为娘自会告诉你。” 说罢她又叮嘱了桃芳几句别使性子,便扭头往女眷马车走去。 “娘也真是的!有什么是不能同我说的嘛!” 身侧还能听见桃芳娇气不满的嘀咕声,但秋霜的心却沉入了谷底。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方才章嬷嬷看着她的眼睛,藏着许多算计。 比之当年她后娘卖掉她时的那个眼神,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再转头看向几丈外围坐一团,说着荤话哈哈笑的解差,想到不久前的那出戏。 秋霜脑海中陡然冒出一个猜测—— 今日那些解差,有好几个都忍不住对随行的丫鬟动了手。 除了桃芳敢仗着章嬷嬷反抗,其余几人皆只能受着。 便是心中抗拒,面上也得如秋霜一般,先假意奉承。 就算其他丫鬟也都是家生子,可没谁有桃芳那般硬气。 不过虽那些解差待她们无差别,可章嬷嬷还是有几分顾忌她们家生子的身份。 既为家生子,少说都是自爹娘那辈便在勇毅侯府当差的。 眼下虽众人都随着勇毅侯府的落败失势,可是章嬷嬷坚信她们还能回来奉京。 再者此番跟着流放的,除了少数几个特意打点留下来伺候的人,其余的都是因为是杨家主子的亲信。 既是主子亲信,哪怕张嬷嬷在府中很有几分面子,这众位亲信的子女,平日里她安排些伙计便也罢。 这等关乎名节生死的大事,可由不得她安排。 如此一来,这流放队伍中最合适被“献”出去供解差们玩弄的,也就只有她秋霜了! 更有甚者…… 难不成从一开始章嬷嬷把她安排进流放的队伍,就是算计好了把她推出去挡灾的?! 第4章 孑然一身 秋霜越想越心惊,愣是在这酷暑天惊出一身冷汗。 她不想相信,可事实却由不得她不信。 别处如何,她知道的不算多。 可就大小姐院里,相貌比她出众的,没她听话。 比她听话的,办事没她周全稳当。 若只拿她和桃芳比,无论是样貌、身段,还是处事方法,她都胜出许多。 桃芳唯一的倚仗不过是有个好靠山。 而这,正是秋霜没有的。 无论是往日在勇毅侯府当差,还是如今流放路上,她都是孤身一人,无人看顾照拂。 便是往日府里庄嬷嬷待她有几分亲近,一是因着她先行亲近讨好,多番伏低做小。 二则是随着她年岁渐长,庄嬷嬷有心把她许给自家侄儿的缘由。 只是侯府突如其来的败落,出乎所有人的预料,自然也叫庄嬷嬷的心思落了空。 庄嬷嬷娘家早些年便脱了奴籍,一家子靠着她在侯府的当差,背靠大树好乘凉,日子过得也算不错。 她娘家人是知感恩的,听闻侯府有难,并未舍弃这在侯府当差几十年姑奶奶不顾。 反倒是全心全意筹措银钱,擎等着庄嬷嬷被充做官奴后,再想法子为她赎身,给她养老。 若说往日在候府庄嬷嬷多少还算她的靠山,而眼下这不知何时才能走到头的流放路上,她便是真正孑然一身,任人宰割了。 再者她平日里又表现的性子软和,瞧着最好拿捏不过。 若把她推出去,章嬷嬷再借着杨家主子的面护着桃芳,也不算难事。 想通前因后果来龙去脉之后,秋霜压抑着怒气死死攥紧拳头。 多日未曾修剪的指甲,因过分用力都快扎得掌心沁血,留下深深的印迹。 她早该知道的…… 她早该知道的! 她原以为自己会被安排进流放的队伍,是因着得大小姐看中,才要她继续伺候。 如今方才领悟,自己竟然打一开始就是案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可笑她最初竟还想着这一路上好生侍奉主子,待日后杨家起复,她也好凭着这一路的苦劳为娘报仇! 可未曾想自流放之初起,她便再也未近身伺候过主子! 任凭章嬷嬷如何磋磨她,大小姐也从未吭声阻拦。 正因如此,她才在越来越困苦难捱的流放途中产生了逃脱的想法。 也是,她不过一介奴仆,又哪里值得主子上心? 秋霜越想心中越愤愤不平。 怕自己眸中的怨恨叫人瞧见,她不认命的暂且闭上眼睛。 莹白的月光洒下来,寂静的深夜一片平静祥和。 而她不断颤抖的长睫,却昭示着她心中的不平静。 她心中有埋怨、有愤恨、有委屈,不过随之而来的,却是一阵狂喜。 若章嬷嬷真如她预料的这般算计,那这一场无妄之灾,却也是她脱身的好时机! 寂静的深夜,她猛地睁开眼睛。 头顶月光洒落,身侧是众人或轻或重的入眠鼾声。 秋霜理好思绪,转头面色平静的望向杨家女眷乘坐的马车—— 既主子不需要她,如此,她便也不奉陪了。 她已经想到一个既能脱身,又能为她死去的阿娘报仇的办法了! * 次日,正午时分。 流放的队伍又一次停了下来。 “这见天的热气,真让人越发受不了!”杨家女眷的马车内传来小声地抱怨,叫秋霜听了个正着。 她悄然抬头,恰巧透过半敞的车窗瞧见马车内的一幕景象。 原是那平日里在众下人面前趾高气昂的章嬷嬷,此时正坐在车辕边上一脸谄媚的摇着蒲扇送风。 听得二少夫人的抱怨,她浑浊的眼珠子一转,当即便接过话头。 “二少夫人说的是,这连连来的烈日,越发磨人了些。说来,听闻前头再有几十里地就能到达豫州,不知这回咱们能否往城里走走?近日我瞧着诸位主子都越发劳累了,趁此机会,还是得好生歇息一番才是。” 先前抱怨的二少夫人闻言白了她一眼,“你知道的倒还不少,难不成你以为咱们此番是出游不成?是你能说了算的!” 本身一朝从富贵的侯府成为阶下囚,众人便已经满腹抱怨了,听她章嬷嬷这理所当然的话,便像是被戳了痛脚似的。 难不成他们不进城,非要在这山野驿道晃悠是因为喜欢吗! 是他们非要在这山野间吃苦受累吗! 娇生惯养十数年,他们何曾吃过这般苦! “哎哎,是老奴多嘴了!二少夫人莫怪!”听得二少夫人的呵斥,章嬷嬷连忙抬手扇了扇自己嘴巴告饶。 想到往日府中悠闲清凉的夏日,往日的侯府大小姐,如今的罪臣之女杨淑柔,捏着锦帕,无力的抬手擦了擦额间沁出来的热汗,失落的点头附和: “是啊嬷嬷,虽然我们此行多有优待,但也全仰仗两位嫂嫂娘家帮衬,费心上下打点。 可毕竟这押解的解差不是自己人,若要安排他们,咱少不得要出出血的。咱们虽带了不少银钱,可那都是……” 说到这那大小姐蓦然噤了声,秋霜却恍然大悟。 她早就猜测此番侯府流放应是带了不少家底,听得大小姐这番话,她才算真的确定了。 随后便又听大小姐道:“况且眼下我们侯府遭了难,如今我们说话也没那么好使了,便是出了血,也不晓得他们听不听呢。” 至少明面上,他们侯府是被判流放三千里,且三代内不得科考的。 如今他们的希望,全然都寄托在了那消失的世子身上。 眼下他们仅剩的这些家底,可都是他们杨家起复的本钱。 容不得花在这不太紧要之处。 “大小姐说的是,是老奴想的浅了。”她虽嘴上这么说,可面上却并不惶恐。 方才她瞧得仔细,无论是夫人、大小姐她们,还是一贯不待见她的二夫人,在她说进城歇息时都是动了心的。 若问她是如何察觉的,只肖看看夫人额间有片刻舒展的眉便是结果。 有心却不见行动,只不过是心有顾虑,不想财散出去了,却做了做无用功。 因此,她对于自己接下来要说的法子仍是信心满满。 于是她便又继续道,“不过老奴这却有个法子,兴许有用……” 只是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嘁!你这老奴能有什么法子?”二少夫人上下瞟了瞟章嬷嬷,脸上写满了不信。 第5章 将计就计 往日还在侯府时,这章嬷嬷仗着是侯府多年老奴,又对府中小主子有乳母之恩,便是在她跟前偶尔也不甚敬重。 可如今侯府败落,眼下她们还能安安稳稳的坐在马车中,全靠她娘家帮扶。 虽说大嫂娘家也出了几分力,可同她娘家却没得比。 因此往日在侯府中憋了不少气的二少夫人,便自觉自己翻身了,对自个儿婆婆都不如往日敬重,更别说对原就厌烦的老仆了。 章嬷嬷听得二少夫人的贬低面色僵了一瞬,而后目光试探的看向端坐在主位,正阖眼假寐的杨夫人。 车厢内静了几息,片刻后又响起了说话声。 “你且说来听听。”杨夫人睁眼看向章嬷嬷。 “是!”章嬷嬷得了杨夫人的首肯,瞬间腰杆子就硬了,“奴婢这法子,说来也简单……” “奴婢说句粗浅俗气的话,这寻常男人么,来来去去也就为两桩事。一则为钱财,二则——”说着,张嬷嬷看了眼大小姐,而后继续道,“二则为女人。” 如愿瞧见大小姐脸上的羞赧之色,章嬷嬷便又连忙认错,“这话原本奴婢不该说出来污了主子们的耳。可奴婢以为,眼下这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奴婢瞧那几位差爷连日来也甚是辛劳,若从银钱这方面入手,怕是没法解了他们身体的乏累,既如此……” 马车内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秋霜便是竖直了耳朵,也听不真切。 不过她很确定,她在章嬷嬷口中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就在秋霜多番猜测的时候,马车内章嬷嬷已结束了说话声。 “你是个有用的。”杨夫人看向章嬷嬷的目光多了几分满意,嘴角也微微噙了一丝笑,“既如此,择日不如撞日,现下你便把那叫秋霜的丫头唤来吧。” “是!奴婢这就把秋霜叫来!”章嬷嬷见目的达成,满腹笑意溢于言表。 而后转身利落的下了马车,便朝丈外正在忙活的秋霜走去。 “娘,饭还没好呢,您怎么来了?”一旁的桃芳正坐在石头上,百无聊赖的揪着杂草玩,见章嬷嬷跳下马车走来,她几个大步便迎了上去。 章嬷嬷顺手帮她拂掉衣袖粘着的草屑,满目慈爱道:“你一边玩去吧,娘有事同秋霜说。” “她?”桃芳转头,目光鄙夷的看向秋霜,不解的问,“娘有什么事要同她说的?” 章嬷嬷也不答话,便继续朝秋霜走去。 就是此时,正背对着她们娘俩忙活的秋霜,听到背后的动静,手上的动作微不可察的顿了一瞬。 而后身后的脚步声渐近,眨眼间章嬷嬷旧色的裙摆便映入她的目光里。 她抬起头,面露不解的问道:“嬷嬷找我?” 面上神色自然,瞧不出一丝不对劲。 而此时章默默眼中的她,便是一如既往的老实怯懦。 不待章嬷嬷回答,她便继续道:“嬷嬷您放心,主子们的午饭马上就好了。” “这事儿不急,晚片刻也无妨。”章嬷嬷瞧见她满脸的恭顺,满意的点点头,“此处先交给他们照看,你且随我来。” 见秋霜忙不迭的点头应声,她便转头又往马车走去。 秋霜看着她的背影,又抬眼看了看桃芳,却迎上了桃芳一个结结实实的白眼。 秋霜抿了抿唇,小步跟着章嬷嬷走去。 她刚走到马车前行了个礼,头顶就响起了一如往日般高高在上的侯府夫人的问话声。 “秋霜,你进府也有些年头了吧。” 秋霜往日在勇毅侯府那么多年,对侯夫人的声音也还算熟悉。 不过秋霜私以为,侯夫人虽声音听着温柔和善,但说的话却往往是绵里藏针。 她心中对于即将发生的事已经有了猜测,便也没什么好怕的。 于是她低垂着头,恭敬答道:“回夫人的话,奴婢是同庆二十三春进府的。” 而如今,已经是同庆三十年盛夏。 “也已有七年之久了。”杨夫人随意的叹了一声,而后话锋一转,问,“听闻,你是被家中父母卖身为奴的?” 秋霜闻言,像是听见什么骇人的话,身形瑟缩的颤抖了一瞬,脑袋也埋得更低,“回夫人的话,奴婢的确是被爹和后娘卖了的……” “哦,还是个后娘。”杨夫人面色恍然,“看来也是个苦命的孩子。” 此时章嬷嬷适时接过话,“谁说不是呢?这秋霜进咱们府中时才只有如今的半点大。也亏得她运道好,进了咱们府中,若是落到别处,还不晓得要被如何磋磨呢!” 说罢,她转头看向秋霜,目光紧紧地盯着她,问道:“秋霜,你以为呢?” 秋霜连忙顺着章嬷嬷的话点头如捣蒜,“嬷嬷说的是!嬷嬷说的是!若没有侯府庇佑,奴婢还不知道过的是什么苦日子呢!” 她这话里,的确有几分真心实意的感激。 她原本的确是感念侯府恩情,想当个忠心恳恳的忠仆的。 可眼下的情形,容不得她不为自己考虑。 对旁人再如何感激,也没有自己活着重要。 就算前方是死路一条,她偏不信邪。 她偏要去争、去夺,去走出一条自己的生路。 只是她心中思绪万千,面上却还是一片怯懦之色。 自七岁那年她便吃过喜怒形于色的苦头。 从那之后,她就学会了隐藏自己的情绪。 而她也的确做到了。 杨夫人看着秋霜恭顺怯懦的动作神情,满意的点了点头。 既已知道她是个听话怯懦好拿捏的性子,便也懒得再过多试探拉拢。 于是她给了章嬷嬷一个眼神,而后秋霜便听章嬷嬷笑吟吟道: “瞧着秋霜如今这副好样貌、好身段,已然是个大姑娘了!想来往日在府中日子也是不错的?” 章嬷嬷这话等于白问,说真要摸着良心说话,便是秋霜也不能说侯府日子不好过。 虽说少不了有勾心斗角的事,可能吃饱穿暖,还月月有份例银钱,这等日子,已胜过这世上许多人了。 更何况她在大小姐院里当了好几年的差,素日里过得怎么样,章嬷嬷心里门儿清。 而今章嬷嬷刻意这般发问,也不过把往日侯府对她的恩情摆在台面上来说。 是要叫秋霜心甘情愿的低头,叫她记恩罢了。 秋霜听懂了她话里的深意,面上却只诚实的扮演着她怯懦感恩的那一面。 她忙顺着章嬷嬷假意的问询点头,“府中的日子极好,主子和善,奴仆们也都极好相处!奴婢,只盼着能长长久久的伺候主子们!” 第6章 威逼利诱 “呵呵,你是个知道感恩的!”章嬷嬷乐颠颠的应了一声,而后面色一凛,说道,“眼下,正是需要你出力的时候!” 秋霜闻言假作惊讶,随后又连忙低头,“有什么奴婢能使得上劲儿的,嬷嬷尽管吩咐!” “这事儿倒也不难,只不过——”说着她话音一顿,“只不过需要你舍下几分面子罢了……” 更深里的话,不好在主子们面前说,于是她便拉着秋霜走远了两步。 “秋霜,我素来便知道你是个好性儿的,你既是个知道感恩的,便心疼心疼主子们,自然也瞧得见,自流放以来主子们过的什么日子。 往日府中富贵,吃穿用度、衣食住行,那是无一不精细,便是我等奴仆的吃穿用度,也远胜于寻常百姓。 而今日日行走在这荒郊野岭的,别说我等,便是主子们也吃尽了苦,受尽了累。 往日侯府势大,这才能庇佑我等。如今府中时运不济,也到了该我们这些当奴才的出力的时候了,你说是也不是?” 章嬷嬷微微昂着头抬着鼻孔看她,口中说着大道理。 秋霜心中不甚在意她的话,面上却表现得极为真心,“嬷嬷说的极是!往日府中待我不薄,奴婢心中日日都惦念着府中的恩情!” “既如此,我也不同你多绕弯子了。再走几十里,咱们便会到豫州,那也是个好地方。 我想着若你能说动差爷们,叫他们答应往城里走走,也好叫主子们寻个妥当些的地方,好生修整些时日再赶路!” “奴婢!奴婢何德何能,如何能说得动差爷们!”秋霜连忙瞪大眼一脸惊恐,头也摇得好似拨浪鼓。 “你莫急,且听我细细分说。”章嬷嬷才刚透露了实情,便瞧见她这么大的反应,面上有些许不耐,但还是强压着性子安抚。 “昨日晚间那出戏,你可瞧见了?”章嬷嬷眸子微眯又问。 秋霜忐忑的抬头看了她一眼,而后试探的回道:“嬷嬷说的,可是昨日桃芳她……” “正是,那个小冤家,惯来是个不叫人不省心的。”说到自己闺女,章嬷嬷才真心了几分,无奈的叹了口气。 “昨日也不止桃芳。我知道你和其他人也一样,被那些差爷占了便宜。如今我要和你说的,也正是这事儿。” 章默默状似不忍的轻叹一声,而后转头目光看向不远处的几个解差,问:“你觉得那几位差爷如何?” 秋霜顺着她的眼神望了望,而后快速收回目光低垂着头,使劲憋气。 她这动作落在章嬷嬷眼中,便是她面颊泛红羞臊的模样。 她暗自点了点头,极有把握能劝服秋霜循着她的安排走。 于是她又继续道:“这些个差爷都是有正经差事在身的。按说他们的身份配你一个小丫鬟绰绰有余,只是眼下情形稍有不同……” 秋霜适时面露不解,抬眸怯怯的望向她。 章嬷嬷只当没看见她眼中的害怕,神色平静的继续说:“此番同行的解差有七人,怕是你要费心些了。不过你也不用过多担心,只是假意服软陪他们玩玩便罢,待到了豫州,他们自然有他们的好去处。” 她说得极为轻巧,竟好似吃饭喝水般简单。 秋霜心中恨不得给她两脚,但眼下形势逼人,她只能眼含泪花,默默摇着头。 章嬷嬷见状眉头一皱,不满的问:“怎的?你忘记你先前说的那些话了?” 秋霜连忙摇头应答:“奴婢没忘!” “那便是不情愿了?”章嬷嬷一边说,眼睛一边微眯了起来。 “奴婢,奴婢……”秋霜嘴唇张张合合,一时不知该如何应答。 “扭扭捏捏像什么样,少吞吞吐吐的!”章嬷嬷不耐烦继续哄着她,说话的声音都狠厉了起来,“你要知道如今你还是侯府的奴才,你的身契可都在我手里! 若你老实听话,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若是你非要犟着不肯低头,那就别怪老婆子我对你动粗!” 秋霜闻言,害怕的浑身都颤抖了起来,而后哆嗦着答道:“奴婢,奴婢愿听嬷嬷吩咐……” “这才对,我就知道你是个知分寸的。”章嬷嬷变脸如翻书,见她点头应下,脸上便又露了笑容。 秋霜见她脸上满意的神色,就知道自己赌对了。 虽然这事儿在她意料之中,她也已经想好了要利用这事逃脱。 但若是她一开始便积极主动的答应了,反倒会叫章嬷嬷怀疑。 只有如现下这般,她是被章嬷嬷多番威逼利诱,后才无奈答应的。 如此一来,她才不会惹人怀疑。 才有利于她接下来逃出生天的行动。 怕她心生怨怼,章嬷嬷想了想又继续道:“秋霜,你心中也别怨我,说起来你也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私心里,我也是把你当半个闺女。” “你从小就进了侯府,和桃芳也算自小一同长大,她的脾性如何,你也是知道的,若叫她去做这事,保不齐得把那些差爷全得罪了。 到时候别说能谋了利,叫主子们好好正常歇息,差爷不拿刀砍人都算她走运。更甚者,保不齐还会把咱们全给连累!” “再者你大桃芳半岁,也算她半个姐姐。你性子细腻,稳妥,不似她性子浮躁。她是个靠不住的,眼下,便只能看你的了。” “此番流放路程久远,咱们一路上都得劳烦那几位差爷看顾,是万万不能得罪他们的……” 秋霜听着章嬷嬷长篇的大道理,心中波澜不惊,面上却挤出笑容,低头呐呐应声。 好一会儿后,章嬷嬷才又带着她回到了马车跟前。 章嬷嬷脸上扬着笑,道:“回禀夫人,已经谈妥了!” 杨夫人闻言看向秋霜,问:“你可是自愿的?” 秋霜怯怯的点头,俯身行礼,“回夫人的话,奴婢,奴婢是自愿的……” 她一边说,眼神还一边望向章嬷嬷。 杨夫人只当没看见她的小动作,听得她的应答声,满意的点点头:“你是个好的。你放心,府中不会忘记你的功劳。” 说着杨夫人从一旁的矮几上,拾起一支通体莹白的玉簪,递给章嬷嬷,示意她这是给秋霜的赏赐。 而后又道,“多的我便不说了,我只说一句。若是你有好运到能得了哪个差爷的喜欢,便是跟了他做正头娘子也无妨,府中自会还你身契,再予你一份嫁妆。” 第7章 夜幕降临 秋霜闻言心中冷笑。 这话说出来,也只是全了这些主子的面子吧! 他们又何曾真的给过她选择的机会? 话虽如此,面上她还是恭顺应是。 “这是夫人的一番心意,你可莫要辜负了。”章嬷嬷一边把那支细长的玉簪插入秋霜的发髻,一边话里有话的警告。 她原本长得就不错,此时在上好玉簪的衬托下更添两分清丽。 杨夫人见状,轻叹一声,“这般娇嫩的小姑娘,还是得打扮得鲜活些!” 而后便挥挥手,“且忙去吧。” 二人点头应是,随后便离开马车前。 “娘!那是什么!”桃芳在看到秋霜的第一眼,就注意到了她发髻上新添的玉簪,忙不迭的便问出了声。 她一边问,还一边上前几步抬手想拔下来。 “住手!”章嬷嬷一把拦住她的动作,“这是夫人赏给秋霜的,你不许乱来。” “娘!”桃芳不满的叫了一声,“好端端的,夫人怎么会给她赏东西!有这好事怎么不——唔唔” 她牢骚还没发完,就被章嬷嬷一把捂住了嘴。 章嬷嬷转头对秋霜提醒道:“眼下距离黄昏还有三个多时辰,你且好好准备着吧!” 而后便拉着桃芳走远些说小话去了。 准备? 她准备什么? 准备怎么把自己洗干净送到那群解差堆里供人玩弄羞辱吗? 秋霜细长的手指逐渐攥紧成拳,遮掩在袖口。 而后她脸上扯出一丝冷笑。 不,她是要准备,她一定要好好准备! 秋霜目光随着章嬷嬷母女俩离去的方向望去,眼神逐渐变得冰冷。 几丈外,秋霜还能听见桃芳的不满娇哼…… 此时,她心中不可阻拦的生出了艳羡。 曾经,她也有极爱她疼她的娘亲。 可后来,家破,人亡了…… 她忍下快要涌出眶的泪,抬头看了看朗朗艳阳天。 不急,不急。 这样的日子,她很快就能逃脱了! * 波涛阵阵,流水潺潺,一条大河映入眼底。 两岸是丰茂的水草,时不时还有野鸭出没嬉戏。 今日这个驻扎的营地景色格外好些,像是特意挑选过的。 傍晚的斜阳照在秋霜身上,仍有几分炙热的余温。 而身后却萦绕着数道不加掩饰的,仿佛要凝为实质的淫邪目光,让她遍体生寒。 他们的目光,犹如饿狼见到了毫无还手之力的羔羊,紧紧的盯着她,好似下一瞬就要把她生吞活剥。 她知道,这是因为章嬷嬷午间歇息时,就已经去找过那解差头子了。 此时即便她被那目光看得汗毛直竖,她也强迫自己保持镇定,不能漏出一丝痕迹。 直到,夜幕降临。 今晚月色不太亮,好似有云雾笼罩,朦朦胧胧的洒落大地。 身侧的众人照旧被镣铐束缚在一起,唯独她一人不合群。 不远处的火堆旁,数道目光毫无顾忌的盯在她身上。 秋霜压下心头升腾的恐惧,在众人的目光下,一步一步的朝火堆走去。 行走间镣铐哐当作响,像是为她伴曲。 短短两丈远的路,她却觉得仿若一辈子。 是。 她是早就有了猜测,也预料过眼前这副场景。 可任她再如何成熟稳重,她如今也才十四五岁的年纪。 她也是会害怕的。 再者,即便她自认为计划周密,她也并不能百分百保证自己如愿脱身。 但凡其中有一个环节出了岔子,她今日便逃脱不得。 若是不成功,那她,便会成为解差们的刀下亡魂! “咻~” 耳边是越来越近,充满调笑意味的口哨声。 秋霜抬头怯怯的看了他们一眼,而后故意憋气直至满脸羞红。 橙红的火光映衬着她羞红的脸,显得格外暧昧朦胧。 她下意识的抬手理了理鬓角散乱的青丝,这无意中的轻柔动作更为她增添几分愠色,如枝头含苞待放的花朵,任人采撷。 越走近,秋霜便越能听见他们粗重的喘息。 即便她心中剧烈的跳动已如鼓声阵阵,但她面上仍做出一副柔顺娇羞的神情。 面前这群人明明心中已经有千万种玩弄她的法子,但面上却还强装正经。 秋霜猜测,应当是章嬷嬷同那领头的解差说了些什么。 也是,若一次把她玩弄死了,往后又怎么让她继续卖命出力? 想来章嬷嬷已经同那领头的解差打好招呼了才是。 不过,也正好合了她的意。 秋霜羞怯的目光落在那领头的身上,脚下的步伐也朝着他一步步走近。 瞧见她带着羞臊的主动,那解差觑着她的目光满意了几分。 “头儿!这小娘子原是冲着你来的!” 秋霜刚在他身侧站定,一旁就响起了起哄声,还带着阵阵张扬的邪笑。 “就是就是!看来今儿个头儿你有福了!” “这娘们瞧着细皮嫩肉的,把玩起来可比春花巷那窑子里的姐儿舒坦多了!” “嘁!到底是侯府出来的,哪里是那等腌臜地方能比得上的!” “哈哈,便是侯府出来的又如何?如今还不是凑到咱们跟前来了!” 他们嘴上不客气,目光也不客气。 灼热的目光自上而下,一寸一寸的划过她的身体。 秋霜面容又羞又怒,似有些害怕眼前这副场景,于是她抬眼朝那领头的解差望去。 那目光似羞、似怨,也好似藏着对他的爱慕之情。 那解差见状,很是自得。 这叫秋霜的丫鬟长相不俗,身段窈窕,且听那章嬷嬷说,好似还对他有意思。 这番认知,极大的膨胀了他内心。 不过他虽是领头的,有这等好事也不好全然独占。 在大家的吵吵嚷嚷中他昂头猛喝了一口酒,而后道:“弟兄们放心,总之如何也少不了你们的好处,今日我不过是领先一步!” 待他玩尽兴了,自然会轮到旁人。 说罢他便抬手,一把把站在他身侧的秋霜拉进怀里。 “嗯~”秋霜被他猛地拉进怀中,撞上他结实的胸膛,无意识的发出一声闷哼。 下一瞬,她便感受到那解差带着难闻的酒气的口鼻埋进她颈侧,满是厚茧的手也在她身上各处搓揉。 在一旁虎视眈眈目光中,秋霜顺从的抬手揽住他的脖颈。 而后娇声怯怯的道:“差,差爷,奴,奴家第一回做这等事,还请差爷您怜惜,寻个安静些的地方罢……” 那解差闻言埋首在她胸膛猛吸一口,随后突然大笑,“是是是,果真是处子香!” 第8章 祸水东引 这解差往日里玩女人,哪里有过这等待遇? 当即便头脑发昏,一把扛起她就要离开这处吵嚷的地方。 他刚站起身,众人便又起哄。 “今儿个这般激动,头儿你可别早早泄身了!” “头儿若是体力不支了,可得叫兄弟我来顶上!” “是啊头儿,你可得坚持住,叫这娘们见识见识男人的威风!若实在不行,叫兄弟我也是一样的!” 那领头的听得身后的起哄,头也不回的道:“弟兄们且等着吧!今儿个我少说得鏖战半个时辰!” 秋霜注意到他打算往更深处的林子里走,连忙拦住他。 “爷!奴家瞧着那处岸边地势平坦,想来是个宽敞的好地方。” 听到她这话,那解差动作一顿,目光淫邪的看向她,嗤笑一声: “你这娘们,竟连地方都已经看好了?!怪道不得那张嬷嬷说你早就爱慕于我,原来你骨子里这般骚浪!” 秋霜连声娇呼喊冤,“差爷您竟是这般看奴家的,奴家不过是瞧您人高马大的,又长相刚毅,这才生了些爱慕之心。” 先半真半假的解释了一番,不叫他生疑,而后秋霜才继续又道:“奴家只是瞧着那处地势宽敞,且月色正好,想让您更尽兴罢了!” 两人说话间的功夫,她已经被那解差扛着快步走到了河岸边。 “哎哟~”那解差毫不怜惜的一把将她扔在草地上,秋霜适时发出一声婉转娇吟。 许是空了有些日子没碰女人,她这刻意勾引的声音一出,便引得那解差血气上涌。 “骚娘们!今儿我非要叫你见识见识爷的厉害!”话音还未落,秋霜便瞧见他高大的身影朝自己扑了过来。 “啊~爷您莫急!”秋霜戴着镣铐的双手蜷缩在胸前推拒着他,而后娇声说道,“这镣铐带着属实是碍事,爷您还是先给奴家解开吧。” “你这小娘皮,怎地这么多事?”那解差看着她推拒的动作面露不耐。 不过在她眼波婉转的讨好下,还是取了腰间的钥匙解开她手腕上的镣铐。 秋霜双手刚得了自由,便抬手掀了掀裙摆,露出小腿和脚踝。 “爷,还有这处呢~” 往日被胫裤包裹着的细嫩双腿,此时正光裸着,在月光的照映下白得发亮。 偏生那双嫩白细长的腿上,带着一副镣铐,生生坏了几分美感。 那解差被乍然显露的莹白肌肤晃了眼,一时来不及多想,双手双忙不迭的便抚摸了上去。 秋霜压下心头的恶心,抬眼对着他妩媚一笑,晃了晃脚,又娇声提醒道:“爷,这玩意瞧着,真是碍眼得紧~” “好好好,爷这就给你解开!” “咔哒”一声,束缚了她半月的沉重镣铐终于尽数解开。 “爷您真好!”手脚刚得了自由,秋霜便要直起身。 只是她刚有所动作,便又被扑倒在地。 “知道爷的好就让爷玩个尽兴!”说罢,那解差便抬手要撕扯她的衣衫。 秋霜一边摁住他的手,一边故作神秘的说道:“爷您放心,今儿个奴家定然会让您玩个尽兴。不过,那寻常把戏,您怕是都见惯了,不若今儿个奴家换个法子伺候您?” “哦,什么法子?”那解差闻言并未停下动作,埋头在她胸前啃咬,嘴里瓮声发问。 “爷~您听奴家说呀!”秋霜的声音有几分暗藏的咬牙切齿。 “你且说,爷听着呢!” 秋霜闻言气急,面上还强装镇定,故意带着几分酸意道:“奴家自知身份配不上您,您年少有为,奴家以为您便是配我家小姐都绰绰有余!” 那人被秋霜说得一愣,顿时停下的动作。 而后他直起身子,双眼微眯带着怀疑,居高临下俯视着发问:“哦?你果真这般以为的?” 秋霜早几日就注意到领头的这解差,时不时的便会把目光落在大小姐身上。 只不过,大约是碍于有人打点关照着杨家众人。 因此他并不敢有何动作,目光也不似打量随行丫鬟那般大胆。 简单来说,就是有贼心,没贼胆。 眼下说破了他的心思,秋霜紧张的咽了咽口水,生怕下一秒他就提刀抹了自己的脖子。 而后她故作镇定,也直起身问道:“差爷您怎的突然冷脸了?奴家果真是这般觉得的。” “只是,可惜光奴婢这么觉得并没有什么用。”说着,她话音一转,抬眼妩媚一笑,“不过奴家倒是有个法子,能叫爷您先体会体会大小姐的柔情似水。” 说着,她夹着嗓子变了音调,刻意凑近他的耳边,用同大小姐八分相似的声音道:“爷,就让小女子来伺候你吧……” 她一边言语蛊惑着,还一边抬手在他胸膛抚摸。 那解差被她说的极为激动,紧绷的身体顿时就卸了几分力道。 “爷以为如何?”秋霜在他紧盯的目光中变回了自己的嗓音。 “有意思!”他一边应声,一边对她上下其手。 “更有意思的还在后头呢!”她一边说,一边半身攀附在他肩头,而后凑近他耳边,又变着声音低语,“爷可要继续?” 说完话,她还朝他耳朵里吹了一口热气。 秋霜话音刚落,便传来那解差急切的声音:“继续!继续!” 说着,他便又要上前撕扯她的衣衫。 “嘘,别急,让奴家来伺候你……”她一边说,一边在他的注视下解开外衫,取下腰带。 秋霜用腰带蒙上他的眼睛,凑近他耳边轻声喃喃,刻意挑逗他的神经,“爷您听,若不瞧着我这张脸,只听声音,是不是更像大小姐了一些呢……” 她把腰带轻柔的系了一个结,状似随意,却把他的目光遮了个严严实实。 而后她的双手自他肩头轻柔的滑动向下,最后落在他腰间。 当即她柔弱的双手,便被他用力的钳制住。 “啊~”她娇吟一声,“爷,让奴家为您宽衣吧……” 察觉到他力道的放松,秋霜心里松了一口气。 刚才她差点以为自己的目的要被发觉了。 幸好只是一场虚惊。 来不及多想,她当即便干脆的解了他的腰带。 而后带着他的手,一同褪下他的衣衫,又把他的衣衫和随身佩戴的那把刀悄然的放远了些。 秋霜压抑住即将成功的兴奋,继续伸手在他胸前摩挲,惹得他越发情动。 听到他越发粗重的喘息,还有他手上逐渐消失的力道。 秋霜心中了然,快了,快了…… 第9章 一击毙命 河岸泛着湿意,忽的一阵晚风吹过,叫她打了一个冷颤。 那原本躲藏在云层中的月亮也探出了头,好似发觉了什么。 月光洒落,让眼前的景象更为清晰。 秋霜在他耳边说着记忆深处潜藏的挑逗暧昧的话语,看向河面的目光却逐渐冰冷。 想到接下来的计划,她的双手略有些颤抖。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 而后抬手,取下发髻上那支通体莹白的玉簪。 簪头,花样繁复精致,煞是美丽。 簪尾,细长笔直,锋利而致命。 感受着身前的人逐渐失神瘫软,秋霜猛地闭上眼。 她知道,是她方才趁他情动时,悄然洒在他鼻尖的迷药起了作用。 幸而她如愿的遮挡住了他的双眼,才能叫他毫无防备。 而他即便察觉到身体有些许不对劲,也只以为自己是兴奋欲望上头,所以浑身酥麻软了身子。 虽量少不足以让他昏迷,但只要叫他失了力道瘫软片刻便足以。 而她自己,自然早就有所防备的屏住了呼吸。 再睁眼时,她目光坚定。 她一手逐渐向上,靠近他的口鼻,一手握紧那支无瑕的玉簪,靠近他的颈侧。 而后,两手用力—— “噗呲”一道响,是极其细微的玉簪刺破皮肤阻碍的声音。 她一边用尽全力捂住他的口鼻,止住他要溢出口的喊叫,一边用力把玉簪插得更深,直到贯穿他的咽喉。 任他如何挣扎反抗,也只能发出不甘的呜咽。 即便他使尽全力抬手握住秋霜的胳膊,却无法挣脱她竭力的死亡禁锢,他的腿脚也只能无力的微微挣扎腾挪。 直到他无力再挣扎,秋霜才拔出穿透他喉咙的玉簪。 玉簪拔出的一瞬间,带出滚烫的鲜血,飞溅到她脸上,让她眉目间都染上斑驳的殷红。 而后,她一咬牙,一用力,玉簪又再次插入他的喉咙。 鲜血如注喷涌不停,不消片刻便把她攥紧玉簪的手染成了血红色。 幼时连杀鸡都不敢看的小丫头,如今却亲手杀了人。 想起幼时阿娘的教诲,她忽得有些恍然无措。 她……怎么变成这副样子了? 秋霜问自己。 可一想到若今日自己不反抗,会沦为什么下场,她心里的念头却又变得坚定。 她没有错! 她只是为了活下去…… 若今日不是她先用尽计谋先下手为强,那死的人便会是她自己! 她如今也是怕的。 她怕他死的不够彻底,届时死的便还会是她! 只有他死了,她才能安然逃离! 她害怕到浑身颤抖,手上却半点不敢松懈。 直到他彻底泄力,手臂跌落下去,呼吸也停顿了好几息,秋霜才再次拔出玉簪,沉默的站起身。 而后看了一眼不远处还摇曳着火光的营地,她快速回过神收拾着那解差的东西。 方才她替那解差脱衣时,就借着月光摸清楚了他身上的物件。 光是荷包就有两个,还有一筒火折,然后是一方身份令牌和一封文书。 秋霜打开一看,原是负责押送勇毅侯府的流放文书。 她只扫了一眼便随意丢开,任由风吹着纸张翻涌起伏。 剩下的,便是那解差日日佩戴在腰间的佩刀,和瞧着绵软,但打起人来却针扎似的泛疼的软鞭。 再有,就是他穿的一身衣衫鞋袜。 秋霜快速把那两个荷包和那筒火折揣进怀里,又用他被脱下来的衣衫裹了那把佩刀和软鞭,而后就起身要逃。 随后她又想起什么,深吸了一口气,蹲下身,解开先前遮住那解差眼睛的腰带。 顾不得他死不瞑目的眼睛,和腰带上沁染的血迹,就这么胡乱的绑在腰间。 而后便头也不回的沿着河边,朝他们流放路上行进的反方向逃去。 原地只留一浑身光裸的,喉间还冒着潺潺热血的尸体。 他身旁不远处,是随意散落在草地上一块折射着月光的令牌,以及负责押送勇毅侯府的流放文书。 两刻钟后—— “今儿个难不成头儿真能奋战半个时辰?” 驻扎在营地的众人等了许久,还不见他们领头的结束。 其中几人便互相挤眉弄眼,面容猥琐的嬉笑着。 “是哦,这都过去两三刻钟了,咋还不见人回来?往日头儿也就这般时间了!” “哈哈,说不得是那娘们儿太过痴缠,不肯让他走呢!” “嘿嘿,你这说法倒真有可能!兴许真是叫头儿玩弄得连连叫呢!” 众人越说,越忍不住气血翻涌,更动了几分淫邪的心思。 于是便有人试探着道:“那小娘们姿色不错,方才瞧着也有股浪荡劲儿,要不咱们也去瞅瞅如何?” “这,不太好吧!”众人皆已意动,人群中却偏偏有那么一两个假正经。 “嘁!有什么不好的!”其他人闻言切切应声,“往日咱们兄弟伙些又不是没有一起玩儿过!” “再说了,咱们也都是怜香惜玉的人,若那小娘们儿真受不住,大不了今日放过她便是!这流放路途遥远,日子还长着呢!” 几人又说了几句,其中两人果然起身朝岸边走去。 原本两人是打算先听个响,但走到离岸边只余两丈远,却还未听闻想象中的动静。 两人对视一眼,目光惊疑。 又走近些才发现果真没人,两人便忍不住小声嘀咕。 “先前我瞧着他们是往这方向来的啊?”那人说着有些纳闷的挠了挠头,又转头看着身旁同行的人。 “的确是朝这边来的,不过,人呢?莫不是躲在哪处草堆里快活?”他一边问,一边还探头往岸边丰茂的,足有一人高的水草堆看去。 “嘘,咱们再往前走走!”人没瞧见,连响都听不着,他怀疑是不是他们走错了方向,“兴许在那座林子里,咱俩摸过去瞧瞧。” 其中一个不信邪,他分明记得先前头儿是扛着那娘们往岸边来的。 于是他又往前多走两步,这才猛地发现半丈远的一个草堆里躺了具光裸着上身的躯体…… “那是什么!”他不可置信的惊叫出声,把正准备转身换个方向找人的那人吓了一跳。 “什么是什么?怎地一惊一乍的!” 他嘴上埋怨了一句,才回过身朝他那边看去。 映入眼帘的便是昏暗的月色中躺在草堆里的正裸露着上身的尸体。 此时他的衣衫已经不见了踪影,随身携带的物件,也只剩下那方令牌和几张被风吹出了小段距离的流放文书。 两人不可置信的对视了一下,目光错愕。 而后奔上前去,齐齐惊叫出声:“啊!头儿!头儿!来人!快来人!” 第10章 千刀万剐 他们二人的惊叫声,成功的引起了稍远处营地里留守几人的注意,便是那些流放的杨家仆从,都有不少人被惊醒。 只是离了有一段距离,听不真切。 “发生什么事了?” 围坐在火堆旁边的剩余几人闻声面面相觑,有人不解的问了一句。 而后,其中一人蹙眉回道:“这声音,听着有些不对劲,你二人在此处看着他们,我们去瞧瞧。” 随后,他便带着另外两人往岸边跑去。 “头儿!怎么会这样!” “这!——” 眼前的场景,叫他们如何也不愿意相信。 不相信两三刻钟前还和他们说着话的人,此时就这么咽了气,还死的这般屈辱。 好好一个大男人,竟因为一时疏忽大意,死在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手里! 死状还这般惨烈。 竟是死不瞑目! 他的咽喉被捅了个对穿,已经不知道流了多少血,鲜血把身下翠绿的草地都染上了红。 草地上流淌的血迹向四处蔓延,在月光下显得格外诡异。 让这几人忽的心中就生起了恐惧。 那个娘们莫是不是妖精变的?! 此时,这是他们心中共同的问题。 否则,如何能解释她一个瘦弱无力的罪奴丫鬟,竟然能杀死常年在外行走奔波,人高马大的解差! “这……这如何是好!”有个胆子略小些的解差有些慌了神,哆哆嗦嗦的发问。 空气中寂静了片刻。 而后有人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恐惧,脱下自己的外衫,盖在了那具尸体上,遮住他光裸着的上身,给他最后的体面。 又抬手阖上他临死前瞪大的双眼,屏气说道:“此事关系重大,已经不是我等能遮掩的了……” 说着,他抬头看了看四周,而后看向一处被脚印踩过的草丛。 目光恶狠狠的盯向那处,咬牙切齿,“今晚月色晦暗,道路难行。那该死的娘们,必然没有逃远!留下两人收殓头儿的尸首,其余人随我捉回那贱妇!” 众人皆纷纷应是,而后便有三人朝着秋霜两刻钟前逃离的方向追去了。 不远处的营地,此时流放的仆从都已被惊醒。 “嬷嬷,发生什么事了?”大小姐杨淑柔觉浅,听到马车外的声音不解的发问。 章嬷嬷原本正倚靠在马车门框边上打着鼾,闻声惊了一下,而后下意识回道:“大小姐莫急,老奴这就去问个究竟。” 说罢她便迷迷瞪瞪的跳下马车,往人堆里走去。 她方才入眠不久,此时被叫醒正一脸不耐,人还没走近,嘴里先冷声呵斥起来:“还有没有点规矩了?大半夜的吵嚷什么!” “娘!”桃芳见状,连忙开口喊了一声,还挣扎着想站起来。 只是此时她和流放的众人一样,手脚上戴着镣铐,镣铐和大家一起被穿成串,都盘坐在地上。 她起身刚起一半,又被镣铐上束缚的力道拉了回去。 不过此时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方才那远处岸边传来的声音,她可是听了个正着的。 于是她急忙回道:“娘!方才我听见河边传来了那几个解差的喊声!定然是出了什么事!” 她说的很是笃定,且刚说完,便转头朝身旁众人道:“方才你们也都听见了是不是!” 众人皆是被刚刚那两声惊呼闹醒的闻言,自然连连跟着点头应是。 章嬷嬷听了却并不觉得稀奇,她只当是那几个解差肆意玩弄秋霜那丫头呢。 若是别人同她说这番话,她定然是要冷脸呵斥一番的。 但方才是她亲闺女说的这番话,因此,她说话的声音也温和了不少,“我当是什么呢?原来是这事!秋霜能被差爷们看上,那是她的福气,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她只当是那领头的玩得尽兴,又叫了其余几个一起快活。 说着,她转头扫了扫人群,又冷声道:“如今夜色已深,切勿再大呼小叫,否则扰了主子们的好眠,且有你们好果子吃!” 说罢,她便要转身离去。 只是还不带她抬步往马车那边走,便瞧见了两个解差抱着一个衣衫不整的人跑回了营地。 一边跑,那两人嘴里还恶狠狠道:“待抓到那娘们,我必要将她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我等行差多年,竟被一个女人着了道!便是将她千刀万剐,也不足以解我心头之恨!” 若说他们和死者关系有多好,也不尽然。 更多的还是觉得他们的男性权威,被一个女人挑衅了。 他们迫切的需要用绝对的武力来证明。 再者,也的确是泄了心头的愤恨。 好歹也是这么多年关系亲近的活生生的人,他们自然是要为他报仇雪恨,以告慰他的在天之灵。 他俩这怒吼声被章嬷嬷听了个正着,闻言她心中一颤,当即脑子里便闪过了些不好的念头。 莫不是秋霜那贱丫头不堪凌辱,反抗时伤着了人? 否则怎么会有人被抬了回来! 下一瞬,她似乎才注意到前面那句话—— “什么!秋霜那贱丫头竟然逃了?!” 且极有可能是伤人之后逃了的! 想到这个可能,她咬牙在心中恶狠狠的怒骂。 往日里她还真没有瞧出来,秋霜那贱丫头竟是一头披着羊皮的狼! 她忍不住咬牙切齿恨恨道:“秋霜这天杀的贱蹄子!她这是要害死我不成!若早知道她这般胆大包天,当初我就该打死她!” 即便她恨不得立即弄死秋霜,可眼下秋霜那贱婢人已经逃了,而她须得过了眼前这关才好。 此时她心中已经万分忐忑,毕竟是她把秋霜推出去伺候这些人的! 想到这儿,她颤抖着身子,连忙快步朝那两人迎了上去。 “两位差爷,这是发生何事了?!好好的怎地抬着人回来!”她的声音都有些哆嗦。 “啪”的一声响—— 一条软鞭迎面甩在了她的脸上,章嬷嬷顿时发出一声惨叫。 “你这贱妇,你诚心想害死我们是不是!那等胆大包天的贱婢!你竟敢送到我们跟前!” 说完又是狠狠一鞭落下。 声声叫骂和愤而挥鞭的接连不断,还伴随着章嬷嬷越来越大声的哀嚎。 不远处的桃芳他们也被那解差突然的暴戾吓着了。 而后瞧见她娘一下一下的挨打,她也开始哭嚎,还站起身想要过去帮她娘。 只是她身旁的众人都瑟瑟发抖,没人敢上前,她便只能被串在一起的镣铐束缚在原地。 “哎哟!哎哟!别打了!差爷息怒!差爷息怒!” “娘!娘——!” 第11章 惊险逃亡 便是原先还围坐在火堆旁的两个解差,看见他们的动作也连忙起身大步跑了过去。 只一眼他们便瞧见了那尸首的惨状。 咽喉处两个瞧着约莫有小拇指粗的孔洞格外显眼,涌出的鲜血漫过了整个脖颈都,入眼是一片醒目的血红,甚至有的血迹已经开始凝固。 “这……这是怎么回事!”两人皆惊恐发问。 抱着那尸首的解差看了一眼身旁正把鞭子舞得呼呼生风的同伴,很是后怕的咬牙回道:“那贱娘们杀人窜逃了!” 原先他还觉得是头儿霸道了些,有这快活事竟然想独占。 而眼下他心中却只剩庆幸! “那娘们不过是杨家的一个丫鬟,怎会这般大胆?!”先是发问的那解差下意识反问了一句。 再说了,那丫鬟瞧着就瘦弱无力,又是如何杀人的? 众人心中都满腹疑问。 可如今,他亲眼看着已经死的透透的人,便由不得他不信。 而后他看向正抱头鼠窜的章嬷嬷,也恨声说道:“原来竟是一条毒蛇!” 而那毒蛇就是眼前这老婆子推出来的! 说罢,他也忍不住上前挥起了鞭子。 “啊!杀人了!杀人了!救命啊!救命啊!” 章嬷嬷挨了第一鞭子后就抱着头要闪躲,却被那面容狠厉恶解差一脚踹倒在地。 她挣扎着想要起身躲避,却被盯得死死的,每一鞭都结结实实的落在了她的皮肉上。 她虽名义上是奴婢,但平日里除了在主子面前出出主意打打扇子,并没干过多少活,皮不糙肉不厚的,哪里挨得住这一顿猛打。 可躲又躲不过,又受不住,便只能放声哀嚎。 她还想着主子们能看在她多年功劳的份儿上保她一保。 毕竟先前她刚发问就挨了打,也没听到另一个解差对同伴的解释。 此时她还以为秋霜只是伤人逃窜,并不知那领头的解差人都已经死透了。 桃芳见她娘结结实实的挨着打,不断惨叫,她也跟着哭喊,一声大过一声。 原本寂静的营地顿时热闹起来。 连稳坐在马车里的杨家主子们都忍不住探出头…… * 月光绕过云层,清晰的洒在大地上,照得前方的路极为亮堂。 陌生的林中只能听见盛夏的蝉鸣虫叫,还有她险些失控的越发剧烈的砰砰心跳。 秋霜快步穿梭在没有路的林子里,周遭静谧的环境越发放大了她心中的恐惧。 自她转头逃离岸边的那刻,她心中恐惧升腾,生怕自己还没跑出两步,便被发现了。 这一路上她惶惶不安,只要后头稍微有点动静,哪怕是一阵风拂过,她都会惊出一身冷汗。 她心里很清楚,此番她若是不能顺利逃脱,一旦被那群解差抓住,她便只剩死路一条。 因此她步子迈得飞快,生怕身后有人追了上来。 一连跑了约摸一刻钟,她才终于坚持不住软了脚步。 刚想停下来喘口气,却心绪过于紧绷,没注意脚下的路,一时不察便崴了脚,猛地跌坐在地上。 “嘶——啊!”她试探的抬脚用力,剧烈的疼痛让她受不住。 可眼下她丝毫不敢松懈! 唯恐一个不慎,便叫那群人追上来抓住。 在她原先的计划里,她逃跑的路线应当先要循着他们流放的这条路原路返回的。 不过,真正逃跑的时候,她正是精神高度紧绷的时候,顾不得想那么多,便直接沿着那条河边的灌木丛行走,想借此遮挡身影。 可眼下她停下脚步,惊慌不安的回头看向自己走过的路,却发现自己留下的踪迹极为清晰。 她侧身时无意间折断的枝桠,她闯开的草堆,她沉沉的脚步,都清晰的昭示着她的行踪! “不!不行!这样肯定会被发现的!”秋霜心中犹如擂鼓震震,越是心慌,越是茫然,“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到底应该怎么办!” 片刻后,她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强迫自己冷静。 走河岸边的路过于显眼,等那群解差回过神来,不消多久便能沿着踪迹将她抓住! 这条路不能再继续走! 她也不能再按照原先的计划回到中午落脚的地方! 他们一路流放,都是沿着山间驿道行走。 这山野驿道虽人迹罕至,道路却还算宽阔,且道路两旁并无太多遮挡,远远的便能瞧见。 倘若她走在驿道上,只怕死的还更快些! 她原先是想着直接往回走,到他们中午暂且落脚的地方,因为那里她还藏着东西。 是她午间借着桃芳的嫉妒之心,以那夫人赏赐的玉簪为引子,趁其不备,迷晕了她。 她早就知道章嬷嬷有不少家底都藏在桃芳身上,只是原先她即便知道,也并未有其他想法。 可自从她知道章嬷嬷藏着怎样恶毒的算计之后,她便打定主意不忍了。 既然她要逃,那自然要想法子弄些盘缠才是。 虽然她知道杨家主子手里还有许多家底,但她却半分都未曾见过,也不知道藏在何处。 再者一来她闲时并无机会靠近主子们的马车,二来自流放时起,她就没在主子跟前伺候过,自然也就没有机会做些什么。 如此来,她唯一能算计的,便只有章嬷嬷藏在桃芳身上的东西了。 怕桃芳察觉,她也只拿了极少一部分。 她来不及细看,便避着人群寻了个妥当的地方藏了起来。 也所幸桃芳素日里便不是个细致的人,便是午间把玩着那只玉簪晕了过去,也只当是自己困顿了午睡。 醒来后也并未察觉什么不对,只是满不情愿的把簪子递回给秋霜,还小声嘟囔: “这簪子贵重着呢,你可别弄坏了!还有,你可得记着你先前说的话,这支簪子过几日便是我的了,这两日你带着可得仔细些,千万别磕坏了!” 若不是先时娘同她说,是夫人赐下这支玉簪子,才叫秋霜心甘情愿的委身于那几位解差挡了她的祸,她才不乐意把簪子还给她。 秋霜见她并未发觉自己的动作,心中松了一口气。 而后顺着她说的话点头应好,才拿回簪子插入发髻。 想到原先的计划,秋霜心中犹豫了两秒。 随后便打定主意藏在午间那处歇脚营地那儿的东西,暂且不能回过头去拿了。 钱财再重要,也得有命才能花。 如今她第一要紧的,是先活命! 第12章 越远越好 再说了,她怀里还有从那解差身上拿来的两个荷包呢! 若真有要花钱的地方,多少也能救一救急。 不过,她都还没来得及看看荷包里都有些什么,可眼下也不是细细盘算的时候! 一阵晚风吹拂,不远处的河面泛起波澜,倒映着天际的弦月。 看着那波光粼粼的河面,和岸边伴着晚风摇曳身姿的芦苇丛。 秋霜脑海中划过一个念头—— * “他娘的!怎么没影了!”没过多久,三个喘着粗气的男人,就沿着踪迹追到了秋霜不久前跌倒的地方。 “娘的!叫我抓到那贱人,非要把她凌虐致死方能解我心头之恨!” 另一人也恨恨的咒骂道:“这天杀的贱人!我就不信她能跑多远!我看岸边没了踪迹,她定是换了方向,看这脚步,是往驿道去了。走,继续追!” 话音刚落三人便离开岸边的灌木丛,往驿道的方向追去。 直到完全听不见他们的脚步声,秋霜这才悄然从河水中探出了半个头。 被河水完全浸湿的头发湿答答的贴在她额头上,浓密的睫毛上都挂着水珠。 眉目间、面颊上原本沾染的鲜血,也早已被清澈的河水冲刷得一干二净。 此时她露出水面的只半张脸,嘴里还含着一根细长中空的芦苇杆,方才她躲在水下时,便是靠这根不起眼的芦苇杆换气的。 注意到他们离去的方向,秋霜心中庆幸—— 幸好她方才没有执着非要回去拿东西。 否则,岂不是羊入虎口,要被抓个正着! 不过先前她入水之前,也刻意的朝那个方向走了一小段路,营造出往驿道逃跑的假象。 见目的达成,她心中紧绷的弦松了片刻,便把口鼻也完全露出水面来。 幸而如今正值盛夏,便是她整个人都浸在水里也并不觉得冰凉。 虽然前来捉拿她的那三人已经调转了方向,但秋霜也不敢贸然从河里起身。 这条河约莫两丈余宽,但瞧着却不怎么深,河中央有多深且不知道,只这靠近岸边的地方,水深却只有二三十寸。 便是此时她躲在水中,也是蜷缩着身子才能不露头。 不过幸而此时早已入夜,天边的月亮也调皮的时不时藏进云层,照着大地一时清亮,一时朦胧。 她紧紧的躲在河岸边,借着岸边交错摇曳的芦苇丛的遮挡,在昏暗和短暂清明的夜色遮掩下,不露丝毫踪迹……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她蜷缩在水中的身体都有些僵硬,她才敢试探着浮出水面站起身,借着草丛遮挡,抬眼观察远处。 夜色下的低矮丛林一片安静,不见半点人影。 秋霜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却仍旧不敢大意,小心的挪腾着身子攀上河岸,带起一大片水迹。 她不确定那几个解差追到了哪里。 更不确定她们会不会杀个回马枪,又沿路再寻一遍! 可此处离流放的队伍太近了,离得越近,她心中越不安定。 似乎随时都会被发现行踪。 她仔细想过,她必须趁着今晚夜色的遮挡逃得远远的,越远越好。 否则等天一亮,她就难以逃脱了! 这一路上沿途道路平坦,并无什么险地能供她躲藏,他们策马飞驰,用不了多久就会发现她! 对! 还有几十里路就到豫州,他们若是骑马,只用半日就能赶到! 他们定然会上报官府!加派人手捉拿她! 届时,她就彻底无路可逃! 她必须抓住今晚的机会,她必须要赶快逃!越远越好! 秋霜心中如擂鼓阵阵,每一步都走得异常小心,脚下还钻心似的泛着疼,可心头的惶恐却生生压下了疼痛,只能把步子迈得越发快。 快些!再快些! 她目标坚定的朝前方一座深山密林走去。 她要离河岸远远的,往地势复杂的山林里去,越是难行的崎岖山路,反而越有利于她逃亡! 否则任她跑得如何快,也比不过四条马腿! 眼下她最要紧的就是藏起来,至于往后如何,且等她先过了这一关,活下去再说! 这边秋霜一路逃亡,一路脑子里还不断闪过各种可能和假设。 种种可怕的后果时时侵扰着她的心神,惊得她脚下的步子迈得越发大了一些,也更快了一些,如同骇人的鬼魅般在黑夜中穿梭。 而另一边,原本那几个解差信誓旦旦,自以为能万无一失把她活捉。 但三人沿着驿道跑了好几里路却还不见她的身影,终是凶煞着脸停下了步子。 “可恶!这都追出快十里路了,竟还瞧不见人影!难道咱们竟叫那贱人摆了一道不成?!” 其中一人嘴上恨声说着,还一拳狠狠的捶在了身旁的树干上,惊飞了枝头好眠的鸟儿。 他话音刚落,便有人喘着粗气开口附和,“终日玩儿鹰,今天却被鹰啄了眼!看来是咱们小瞧她了,竟被那贱女人耍得团团转!” “的确是我们小瞧她了!只看她敢杀人窜逃,便可知她是个心狠手辣有算计的!” “眼下如何?还要继续追吗?”有人试探着问。 空气静了片刻,而后领头的那个摇摇头,“不妥,这么下去也不是法子,如今正值深夜,又荒郊野外的,她若刻意躲藏,咱们一时半会儿也寻不到。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同他们汇合,而后连夜骑马赶往豫州报官!” 即便那女人有几分聪明又如何,他就不信她能躲一辈子! 就靠她那两条腿,便是让她跑一晚又如何,待明日报官之后加派人手,不消多久定然能把那贱人活捉! 他咬牙切齿,心中萦绕着被戏耍的怒火,恨不得立马抓住她碎尸万段。 另外两人闻言对视了一眼,点头应好,而后三人便不甘心的看了看四周,便又快步朝驻扎的营地返回去了。 宽阔的驿道上,毫无遮挡的月光肆意倾洒,照亮他们不甘的背影。 他们是如何也不愿意承认,自己这当差的竟然连一个身娇体弱的女人都抓不住! 可眼下事实如此,他们只能暂且认输。 回途沿着驿道,比来时更快了些。 他们回到营地时,便瞧见杨家一众奴仆都瑟瑟发抖的围成一团,甚至有几个压低着声音正在抽泣。 而前些日子在杨家人面前很有地位的那章嬷嬷,此时衣衫破烂,歪躺在地,身上遍布鞭子抽打的痕迹。 她竟是被活生生打昏死了过去。 第13章 逃出生天 “人呢!”见他们回来,等在原地的几个解差连忙问出声。 “荒郊野外的地势陌生,一时不察,叫她给逃了!” “可恶!眼下该怎么办?” “为今之计,我们只能骑马先行去豫州报官,你们押着这群人速速跟上!” 说着他走到杨家人乘坐的马车前,“杨大人!出了这等大事,小的们也顾不得你们了!” 说罢就一挥鞭,“启程!” 杨家众人对视几眼,说不出拒绝的话。 杨家大小姐杨淑柔还皱着眉头不解道:“那秋霜在咱们府中伺候这么多年,素日里只装作一副恭敬柔顺的样子,竟没人瞧出她原来行事这般心狠手辣……” 她二嫂闻言翻了一个白眼,讥讽道:“看来妹妹你驭下的本事也不怎么样,那贱人往日可是你身边的大丫鬟,可你竟连她是什么秉性都不知!这才惹下大祸!” 说着,她又透过窗缝看了眼地上躺着的章嬷嬷:“这也是个废物!竟连一个丫鬟都拿捏不住!” 杨淑柔闻言沉默的低下了头,她若是知道那秋霜是这般烈性且胆大的,先前就不会同意章嬷嬷出的主意了。 便是数日里表现的宽容和善的杨夫人,此时也皱着眉头,心中有些埋怨出这主意的章嬷嬷。 在解差凶恶的面容和武力威胁下,杨家众奴仆只能忍着困顿和劳累,顶着头顶的星月继续赶路。 便是那被打得晕死过去的章嬷嬷,都被栓了绳子拖在马车后头带上了。 毕竟那贱婢是杨家的罪奴,可杨家后头有人,他们便不能把杨家那几个主子如何,只能退一步,找这老婆子的麻烦了。 况且那胆大包天的贱婢正是这老婆子推出来献给他们的,于是章嬷嬷便成了他们发泄怒火的目标。 就在他们紧急驾着马往豫州赶去时,已经逃出了一段距离的秋霜,依旧不敢松懈,忍着脚腕处的疼痛继续步履不停的往前走。 不知走了多久,久到她浑身湿透的衣衫都已被风干,她终于到了一座植被茂盛丛林密布的山里。 她的脸上、手上,都在惊慌逃窜的路途中被树枝荆棘划破了皮,有好几处都往外渗着血珠。 自觉距离已经远了些,她这才缓了缓越来越沉重的脚步,扶着一棵大树停了下来,大口大口喘息。 定了定个心神,随后她回头看去。 林中一片昏暗,肆意伸展的树木枝桠把月光都遮挡住,只有时不时的一小片亮光能穿过层层遮挡撒落。 被黑夜笼罩的寂静森林,低沉额虫鸣相互应和,除了她以外再无半点人影。 她紧绷了许久的心弦这才稍稍松动,随之而来的,便是脚腕处越来越剧烈的疼痛。 她蹲下身去抚摸,那处脚腕已经肿成了巨大一个包。 刚碰上去的那一瞬间,她便再也忍不住的呼痛出声。 痛,实在是太痛了。 她再也坚持不住,滑坐在地上。 可眼下,这荒郊野岭的,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别说这附近没有能医治的地方,便是有她也不敢冒头出去。 秋霜靠着树干在地上瘫坐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强撑着站起了身。 趁着夜色尚好,她还是得继续赶路,否则天一亮,她的行踪将更容易被发现。 于是她撑着从那解差身上顺来的佩刀做支撑,深一脚浅一脚的背着月亮下坠的方向继续走。 又过了许久,终于,天亮了。 而此时的秋霜已经躲藏在了暗处。 她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合眼过,再加上昨夜巨大的心理压力和体力劳动,她实在是有些撑不住了。 于是当她遇见一片密集的竹林,在竹林边缘的崖壁上瞧见一处低矮的崎岖山洞后,她便顺势躲在了洞中。 这处山洞洞口才半人高,最宽处仅二尺,秋霜只能半蹲着微微侧身进去。 山洞内部也不甚宽敞,最宽的地方也就比半丈有余,窄的地方才她一臂宽,高度倒是比低矮的洞口高了不少。 不过好在内部干燥,地上还散落着厚厚的竹叶,是个落脚的好地方。 虽然地方不大,但容她躲在里面却足够了。 但瞧着空荡荡的洞口,她有些不放心,万一这山中有猛兽,循着她的气味来了,趁她熟睡时闯入,也挺叫人害怕的。 秋霜想了想,又走出洞口,把先前竹林里看到的一块宽扁的大石搬了过来,后又陆陆续续搬了几块小些的。 先是把那块宽扁的大石立起来,挡住洞口,然后又用其他石块抵住。 如此一来,原本半人高的洞口,便只留下了几条不太平整的缝隙和最上面约莫一拃(zha)宽的距离。 遮挡好洞口后,秋霜这才抬手左右捶了捶自己的手臂和身上各处紧绷酸痛的肌肉。 她很是庆幸自己有这一身蛮力,便是比寻常男人的力道都大了许多,且这个秘密只有她自己和阿娘知晓。 便是她爹,都不知她还有这本事! 说起这个来,也算一桩趣事。 那时她才不满五岁,某日瞧着阿娘不停歇的推着磨转着圈,她觉得有趣,便走到她娘身后学着推。 但她娘一时不察,竟被她推得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秋霜她娘原以为是自己一时主意才摔倒,刚站起身,想继续推磨,就感受到了身后传来巨大的力道,回头一瞧,正是自己的闺女伸着一双白白嫩嫩的小手推着她。 她不由得呆愣住了,有些不可置信的,随后又让心怀忐忑的让小秋霜试着推了推石磨。 小小的她连推磨的横杆都够不到,但垫了一个小板凳后手扶上横杆后,她稍稍用力,上百斤重的石磨却被她一个尚不满五岁的小丫头推动了! 她娘当即便一把把她揽入怀中,抱进了屋。 “霜儿,今日的事儿你可不许跟任何人说!”秋霜她娘紧紧的抱着闺女低声叮嘱。 不满五岁的秋霜那时还浑身稚气,听了阿娘的话,她一脸天真的仰头发问:“娘说的是什么事啊?为什么不能告诉别人呢?连爹爹也不能说吗?” 虽然爹爹平日里脾气不太好,总是凶她吼她,但小小的秋霜还是很喜欢爹爹的。 “你人虽小小的,手上的力道却奇大!我活到这般年纪,也从未听说过谁家孩子有这样的本事。 这本事太过惊奇,不宜叫别人知道,恐惹人妒忌,伤害于你,你年纪尚小,还无法自保……” 第14章 秋家往事 说着,她顿了顿,又继续回答小秋霜的第三个问题。 “便是连爹爹你也不能说,更不能叫他知道。霜儿,你可记住了?” 成婚数年,她已知晓自家夫君是那无利不起早的性子,若叫他知道女儿有这本事,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且眼下女儿年纪还小,若她一时控制不住力道伤了人,更不好。 思及此,秋霜她娘有些后怕的吸了口气,庆幸今日是她发现了女儿的特殊之处。 怕小秋霜年纪小不记事,她只能一遍又一遍的柔声叮嘱,叫她万万不能把这本事显露于人前。 一则是不好叫人发觉,恐惹人惊疑,招来祸患。 二则,这世道,女子总是艰难些的,有这一身力气,也不知是福还是祸。 那时的小秋霜虽不懂阿娘的诸多思虑,但还是很听阿娘的话。 从那时起,她便听话的按照阿娘的法子学习掌握自己手中的力道,也听阿娘的话,从未在除了阿娘以外的任何人面前展露过自己这身本领。 八年前阿娘便已离世,从此这世上再也没有其他人知道她这秘密。 这就是她的底牌,她可以很好的伪装自己,危急关头,便能救她性命! 这也是为什么她一个女子,竟然敢谋划逃离流放之途的原因。 即便没有那包偶然得来的迷药,只靠自己这一身蛮力,秋霜也有把握能把那解差一击毙命。 只不过是他会挣扎的更狠些罢了,也或许挣扎途中便会叫人发觉…… 不过老天终究是对她有些许怜惜,这才叫她能安然逃脱。 不,也许是阿娘泉下有知,保佑她呢…… 想到阿娘,秋霜心中突然升起一阵报复的快感。 自己终于能为阿娘报仇雪恨了! 此番逃亡,她有把握能躲过官府的搜查不被抓获,至少短时间内她不会被抓。 抓不到她这个罪魁祸首,如果她的预料不出错,那么官府的人一定会找杨家或章嬷嬷,还有她家人的麻烦。 杨家的人有何后果,她且无法预料也并不关心,毕竟杨家有人看顾照拂,她也并不是非要连累杨家人的。 但她那所谓的家人会有何结局? 秋霜却关心得很! 她心中早已有了猜测,按她这谋害官差还畏罪潜逃的罪名,那她家里人的结局不外乎如杨家一般被流放三千里,更甚者还会是人头落地。 但无论哪个,都能叫她如愿报仇! 这所谓的家人,正是当初把她卖身为奴的亲爹和后娘。 他们不但卖了她,还是卖成了终身为奴的死契,且还叮嘱人牙子把她贩到外地去,再也不要回京。 不仅如此,他们更是害得她阿娘早逝的罪魁祸首! 想着想着,秋霜不知不觉便入了梦…… 梦里,她好像回到了小时候。 秋霜这名字,并不是进了侯府之后府中赐名的。 她自出生起便叫秋霜,原是奉京城城西柳花巷秋家的女儿。 秋家在柳花巷经营着一豆腐作坊,到秋霜这一辈已经传承五代了。 秋家不知是风水不行还是祖坟没埋好,总之秋家每一代都只有一根独苗。 到秋霜她娘这一辈是,更是只得了一个闺女。 她娘叫秋素心,是柳花巷小有名气的豆腐作坊秋家的独女。 秋霜她外祖母生她娘时难产,足足生了一天一夜,最后虽孩子平安落地没受什么损伤,但却伤了母体,往后难以再有孕。 因着同妻子感情好,即便知晓往后妻子再难有孕,秋霜她外祖也未动过休妻另娶的心思,也并未执着于非要一个儿子继承家业。 还抱着女儿满面笑意的宽慰失落的妻子,道:“女儿亦是你我的骨肉,好生抚养长大,未必会比男儿差! 再者,我们秋家虽算不上大富大贵,但也小有家底,待女儿长大,便是为她聘个夫婿回来上门传承家业,也是使得的!” 只是他这个当家做主的男人不把无儿的事放在心上,这左邻右舍的得了消息却说着各种不堪入耳的言语。 秋霜她外祖母经历难产本就伤了身子,再得知往后难以有孕心中便生了些愧疚,而后更是在左邻右舍,常年累月的口舌谩骂之下郁结于心,早早便撒手而去。 留她外祖父一人,独自抚养她娘长大。 这些往事都是年纪小小的秋霜,听她娘讲起外祖和外祖母时说的。 她娘模样生的好,人也贤惠伶俐,还未及笄,秋家的门槛,便被左邻右舍一日多过一日的光临磨平了不少。 不过,秋素心从小便听着周遭邻里那些贬低她娘的话,面上虽对他们礼貌客气,心里却厌烦得紧,愣是一个来说亲的都没看上。 概因她心里门儿清,不管面上如何真心实意,实则来她家要同她说亲的,心里都有几分惦记她家业的意思。 毕竟秋家就她一个闺女,娶了她,就等于接手了秋家。 秋家在城南经营了好几代人,虽人丁单薄,但因为秋家有一门祖传的做豆腐的手艺,因此经年累月费心费力的劳作经营下,也攒下不少家业。 明面上的几乎日日进账的豆腐作坊自是不用多说。 私下里便是连宅子都另买了两处,又有铺面两间,还在奉京郊外还置办了几亩良田。 这家底,在柳花巷的人家来说已经算是顶好的了。 这厚实的家业,自然比她更吸引人。 不过秋素心一个都看不上。 不但秋素心自己没有看上这些人,连她爹也全力顺着她的意思。 于是她便放出话说不愿嫁人,要招婿上门为秋家传宗接代。 此话一出,便惹来一片不甘心的谩骂声。 都要面子得紧! 谁家男人愿意上门去逢年过节跪在别人家的祖宗跟前伺候? 自然是没有几个甘愿的。 即便有,也是流氓之辈,秋家父女自然看不上。 兜兜转转,两三年就这么过去了。 终于在秋素心十八岁那年,经舅家介绍,结识了她舅母家的表侄儿——刘贵荣。 那年刘贵荣正值弱冠。 按照她舅母的说法,她这表侄儿是个读书人,前些年一直潜心钻研学业,并没有心思娶妻。 只是运道不好,一连考了几次都未中名次。 这才想着先成家后立业,眼下这么好个夫婿倒是便宜了她。 待他成家后再好生沉淀沉淀,必然能考中童生,说不得还能叫她这豆腐匠的女儿当上秀才娘子! 这些,自然都是她那前些年险些闹掰了的舅母,一副‘你占了天大的便宜’的表情,高昂着头规劝她的话。 秋素心知道她舅母不太靠谱,原先并不把她和那刘贵荣当回事。 第15章 卖身为奴 秋素心见那刘贵荣的第一眼,就莫名不喜欢,因此她原是打算拒绝舅母的‘好意’。 不过那刘家不知为何却另提了一个法子,只说她若是和刘贵荣成了亲,仍旧可以任由他们住在秋家。 且还说他们同意两人的第一个孩子跟着秋家姓,只是他们也有条件,便是秋素心必须得生一个儿子姓刘。 秋素心本就被流言困扰了好几年,听了这要求,觉得也不算太过,又有她舅母在一旁奋力撮合,她便将就着答应了这桩婚事。 可成婚两年后,她才知晓这刘贵荣并非她舅母的表侄儿。 她舅母当初那般费心费力的撮合,仅仅是因为刘家答应,若撮合成功会给丰厚的媒人钱。 可这时候,已经容不得秋素心后悔了。 她爹的身子骨越发不好,她还有刚出世的女儿要养。 她刚出月子没多久,便开始日日操劳,重新撑起秋家豆腐作坊。 兴许子嗣稀薄,便是秋家的宿命。 哪怕她强忍着厌恶和恶心,与刘贵荣同房,可自她生下秋霜后,便再未有过孕信。 刘家人对她的态度也一日不如一日。 而当初她舅母多番夸赞,信誓旦旦的说肯定能出人头地考中功名的刘贵荣,婚后不过半年便露了本性! 他自持读书人身份,平日里从不干活,便是家中碗筷落在地上,他都能当没瞧见,目不斜视的跨过去。 而他所谓的温习知识、读书交友,实则是日日同狐朋狗友结伴去游园听曲,拿着她的秋家的银钱调笑伶人! 他早在两年前就因童试作弊,被判终身不得参加科考,还被打了一百板,养了一年才好! 可此时后悔已经晚了…… 她原本打算夫妻俩相安无事,她就当没有这么一个夫婿,独自一人拉扯着女儿长大,过一辈子。 可人无伤犬意,犬有害人心。 就在秋霜六岁那年,秋素心忽然病倒了,而后不过半月,便撒手人寰! 秋霜那时还小,还不知道左邻右舍怜悯的神色言语是什么意思。 可她却在阿娘出灵那日,亲耳听到她爹的算计! 原来,一年前秋霜她爹刘贵荣,就和隔壁青柳巷的周寡妇好上了! 此番她娘会病逝,全然是这俩奸夫淫妇一力算计的! 她爹刻意在秋日半晚寒凉时掀了她娘的被褥,使她得了风寒,后又借周寡妇的路子,在治风寒的药物中掺相克的药。 原本该救命的药,最后却成了索命的毒! 兴许是怕叫左邻右舍生疑,他们甚至不敢下猛量,反而如同细刀子割肉般,一日日用药拖垮秋霜她娘的身体…… 她爹明面上一副浪子回头金不换,悉心照料病重妻子的好男人模样。 暗地里,却在她娘神思不清时带着那周寡妇登堂入室,在她病重阿娘的床前通奸媾和! 生生逼得她娘阖然长逝! 而后更是在她娘停灵之时暗中私会,极为猖狂自得的讲述着他们通力合作的‘英勇事迹’! 若不是恰好那日秋霜躲在灵堂的白帆后哭到几近昏厥,她兴许永远也没有机会知道真相。 幸而老天有眼,那奸夫淫妇的满腹算计,叫她听个正着! 可此时为时已晚…… 阿娘她,已惨遭毒手! 她恨不得立即冲出去和他们拼命,可转眼她便彻底昏厥了过去。 再醒来时,想起阿娘平日里的谆谆教导,她不敢轻举妄动。 否则她非但不能为阿娘报仇,反而会暴露自己,招来杀身之祸,若她也死了,就真没有人能为阿娘报仇雪恨! 她得活着,她得好好的活着! 她娘的葬礼极为简单,她爹更是在她娘入土不过半月后,便光明正大的把那周寡妇娶做继室! 美其名曰是家中女儿年幼,需要有妇人照料! 可实则,却是因为那周寡妇肚子里的孽种已然显怀了! 秋霜这才知晓,原来那周寡妇肚子里早已经有了孽种! 那周寡妇会撺掇刘贵荣杀妻,一则是为了上位给肚子里的孽种正经身份,二则,自然是为了秋家的家业。 就是因着周寡妇信誓旦旦的说肚子里怀的孩子是儿子,这才让她爹下定决心杀妻! 哦,这么说起来,她应当还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 不过,既然是那奸夫淫妇的血脉,秋霜自然不希望他好过! 她连亲爹都不要了,更遑论那害死她阿娘的罪魁祸首肚子里的孽种! 她外祖父已在她三岁那年因病离世,她娘也被他们害死,这世上,她自己没有一个亲人了。 而这些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那时她才六岁多,即便她再懂事再早慧。 可知道越来越多的真相后,她更加控制不住怨恨的情绪。 看着周寡妇那张得意的脸,秋霜只恨不得扑上去咬死她! 害死了她阿娘,还拿她作筏子过明路,甚至还要她‘认贼作父’,她当然不会同意,便梗着脖子咬牙抗横,即便在她爹的连番抽打下她也不认输! 可她一个小丫头,哪里比得过他俩心肠歹毒满腹算计。 于是在她爹和周寡妇的多番宣扬哭诉下,不过月余,她便从左邻右舍街头巷尾邻居们口中的小可怜,变成了性子古怪不听教养贱丫头! 周寡妇原先是打着磋磨秋霜的主意,叫她在家为奴为婢伺候自己的。 可秋霜心里藏着满腹恨意,虽一时无法报仇,但脸上却日日表露着恨意。 那时的她,还不懂得隐藏自己的情绪。 虽一时不能杀了她爹和周寡妇报仇,但年幼的秋霜在知道周寡妇肚子里早就有了孽种之后,便时常控制不住怨恨的目光想动手让周寡妇摔死肚子里的孩子! 可每每她想伸手,脑海里就想起了阿娘的话。 阿娘说过,在没有足够的能力自保时,有异于常人的本事,反而会成为祸患…… 心中的仇恨一日日折磨着她,叫她本该玉雪可爱的小脸上,一日胜过一日的爬满阴沉恨意。 那周寡妇便不敢再留她,没过几月,就撺掇她爹把她发卖为奴…… 一边把她卖了死契终身为奴,一边又在左邻右舍面前诉苦是她左了性子不听话。 只道是她这当后娘的,怕愧对秋霜死去的生母,这才寻人把她带进大户人家,想叫她好生学几年规矩,待往后及笄才能寻一桩好亲事。 明面上说得极为动听,像是满心满意都在为了她的前途考虑。 可实则,他们不但叮嘱人牙子把她卖到外地去,卖得远远的再也不能回京。 第16章 故地重游 更是早早打定主意,过些年就借口她秉性难移,不知道和谁私奔这才断了踪迹,如此一来,周围邻里便不会有话说。 他们明明使尽了恶毒下作的手段,却依旧人模人样的好(四声)面子! 他们想得倒是好,但结局并未能如愿! 秋霜刚跟着那人牙子回牙行,就撞上了勇毅侯府嬷嬷来采买小丫鬟。 秋霜知道这是她留在京城的唯一机会,她必须得争! 于是将将七岁的秋霜,就这么进了勇毅侯府为奴。 初入侯府时的秋霜,只是还什么都不懂,那时她还只是侯夫人院里庄嬷嬷手下被调教打杂跑腿的小丫鬟。 只是她满心惦记着往上爬,她要寻找靠山,一步一步爬的更高,她要为阿娘报仇! 她竭力表现得机灵嘴甜,日日年年在庄嬷嬷面前讨巧卖乖,这才得了庄嬷嬷的些许喜欢。 随着她年岁渐长,庄嬷嬷便想着待及笄之后,把她配给自己侄儿。 秋霜揣摩出了庄嬷嬷的心思,即便心中不情愿,但她早已学会了隐藏自己的情绪。 于是便时常在不经意间顺着庄嬷嬷的话,夸赞她有个好侄儿。 庄嬷嬷听得这些,自以为秋霜断然不会拒绝她说的这桩婚事,私心里便把她当做自己人,也就不再吝啬,出了些力,把她安排到了大小姐院中。 于是得庄嬷嬷相助的秋霜,十二岁那年如愿的爬得更高了。 初到大小姐院里时,她被安排做二等丫鬟,可没过多久,她便发现大小姐院中一应事务,几乎是被那奶嬷嬷章氏全权掌控的。 而章嬷嬷有一个闺女,叫桃芳,比秋霜还小了半岁。 年岁虽小,但因为她爹娘都在侯府做管事,她哥哥更是跟在侯府世子身边当差,前途无量。 她便自持身份,并不把其他一同当差奴仆放在眼里,还时不时摆出一副位比副小姐的谱。 且平日里极喜欢出头表现,偏偏她真做起事来又不怎么样。 秋霜心思一动,便‘心甘情愿’的顶替她做事,又丝毫不在乎功劳都被桃芳占了。 桃芳她娘章嬷嬷知道自己闺女有几分本事,自然也由此注意到秋霜了。 在章嬷嬷眼中,秋霜办事牢靠,但胆小怯懦,总是不争不抢不冒头,给足了她闺女出头的机会。 遂两年后,在大小姐及笄时,便把这无甚威胁,看着极好拿捏的秋霜升做了一等丫鬟。 升做侯府大小姐身边的一等丫鬟后,秋霜时隔七年之久,终于再次走进了柳花巷。 虽然她并未如他们的愿离开京城,但前些年她也从未回来过。 最初是府中等闲不让后院伺候的杂役丫鬟出府,后来是她觉得自己眼下还无能为阿娘报仇,若是回了柳花巷,恐叫他们知道。 而如今,她已经是侯府大小姐身边的一等丫鬟了,即便叫刘贵荣和周寡妇知道她还留在奉京城,也不能随意把她如何。 不过即便如此,她也还是不想过早被他们发觉,恐多生事端。 她站在巷口的角落里,借着行走的人群遮挡自己,目光定定的看向秋家作坊位置。 可一眼望去,幼时记忆中干净敞亮的作坊门面,此时大门紧闭,半点不见往日用心经营的痕迹。 就连那传了几代人,悬挂几十年的作坊匾额都已经不见了踪影。 秋霜强忍着心中的愤恨,小心打听了一番。 却原来是她亲爹刘贵荣,早就把秋家豆腐作坊改姓了刘! 不过因着没有做豆腐的手艺,便是有那么一知半解的也不到位,试了好几回都不行,最后干脆把豆腐作坊关闭了。 于是在奉京城城西柳花巷传承了百余年的老字号,就这么轰然消散了。 如今,只存在街坊邻居的记忆中。 “你这丫头瞧着面生,你是哪家的?好端端的,怎的突然打听秋家的事儿了?” 一个满头花白,嘴里也不剩几颗好牙的老妇人问着。 秋霜记得她,这老婆婆是柳花巷文家的人。 这文家在柳花巷巷口经营着杂货铺,和周围的街坊邻居关系都还不错,而这文婆婆据说早些年和她外祖母性情相投,私交不错,当年也是少数几个没传过秋家闲言碎语的人。 且幼时的秋霜,还吃过几回这文婆婆递给她的糖呢。 如今的秋霜,早已长变了样,若时常亲近的人兴许还能认出,但在她的刻意遮掩下,和曾经年幼的她无半分相像。 听到文婆婆的问话,秋霜回过神,快速眨眨眼压下眼眶湿意。 而后她想了想,笑答道:“这位婆婆,我第一次来这,您觉得面生是应该的!我是城东刘老爷家的丫鬟,我家老爷近来胃口不好,很是受了些罪。 昨日我家老爷夜半惊醒,说是想吃前些年偶然吃过的那碗刚出锅的豆腐,正是这柳花巷秋家的。因此我才一早来了柳花巷,却不想……却不想秋家作坊早已没了。” 秋霜声音平静的回答着,说到最后语气里还带着些可惜。 她说的这番话,自然都是杜撰的。 她并未在什么城东刘家当过差,甚至从来都没有去过城东。 关于城东刘家老爷的消息,不过是她前些日子无意中听桃芳埋怨人时说的。 城东的确是有个刘家,那刘家老爷近来也的确是胃口不太好,一时要吃这样,一时要吃那样。 桃芳埋怨刘家的原因,只是因为和那刘家的下人抢吃食连着两次都没抢过而已。 秋霜如今不过是借着刘家的情况,给自己今日来的这遭过个明路罢了,免得惹人生疑。 兴许是她说得诚恳,又有头有尾的,因此那文婆婆并未怀疑。 再者秋家这些年的巨变,文嬷嬷都是看在眼里的,因着和秋家关系好,她自然免不了为秋家叹息。 兴许是年纪越大越喜欢怀古念旧,这陡然见了对秋家感兴趣的人,她一时情绪涌动,便又忍不住多说了些。 先是夸赞那刘家老爷有眼光,直说往日秋家做的豆腐,味道好,价格实惠,这四邻八巷的就没人家不喜欢的。 而后又追忆秋家曾经欣欣向荣的好日子夸秋家手艺好,会为人。 到后来,却只剩一句叹息。 叹秋家时运不济。 说着那文婆婆好似想起了什么,有些颤抖的手拉着她,“说起来,当初刘贵荣和他后来的那个,还把素心那小闺女送出去大户人家当差了呢!只是不知道是哪一户,这都好些年了,再没见她回来过!” 第17章 围观鸡斗 秋霜闻言,眼泪再也止不住,赫然涌出。 那文婆婆见状慌了一下,忙问道:“你这丫头,怎么哭了!” 秋霜快去抬手擦掉两颊滚烫的泪珠,而后状似唏嘘的回答着,“婆婆您莫怪,我经的事少,素日里又是个藏不住泪的,方才听您说的这番话,心中生了同情,这才忍不住落泪了。” 文婆婆闻言点点头,“原来如此,你这丫头也是个心软的。” 随后又仔细看了看她,片刻后才又叹了一声:“说起来,素心那小闺女秋霜,如今也该你这般大了,那小闺女是个嘴甜的,幼时她还常搬着小板凳来巷口同我顽呢! 如今也不知道她过得怎样,前些日子偶然间问起她爹,也只说她安安生生的当着差呢。 可即便是到大户人家当差,又哪里有好些年不回家瞧瞧的?如今,便只盼她真是好好的罢!” 秋霜闻言脸上扬着笑,狠狠点头附和道:“有婆婆您的惦记,她一定会好好的!” 告别文婆婆后,秋霜再没有心思再去看刘家人如今的现状。 看了又能怎样? 他们谋秋家人性命,夺秋家家财,拿着秋家数代人积攒下的家业逍遥快活! 秋霜发誓,她一定会为阿娘报仇!一定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虽然她眼下只是个丫鬟,可她在侯府这么多年,见识过侯府管事嬷嬷的威风。 她相信,只要自己往上爬,只要自己手上有了权势倚仗,她一定会让那对奸夫淫妇付出代价! 可惜,天不遂人愿。 她升做一等丫鬟不过数月,侯府这庞然大物就轰然倒塌了。 而她也很倒霉的跟随主家踏上了流放之路,直到今日才得以逃脱。 此番她也算一举两得,既自己躲过了祸事,还能为阿娘报仇。 只是可惜,她不能亲眼看着他们去死! * 秋霜暂且躲藏的这方山洞地处竹林边缘的崖壁下,被层层叠叠的林荫遮挡住了日光。 山洞外烈日灼灼热气滚烫,山洞里的倒是有几分清凉。 秋霜先时因太过疲乏劳累,刚躺下没几息就睡着了。 只是睡得却不太安稳,陷入了各种光怪陆离的梦境之中。 有幼时她趴在阿娘膝头听故事的,有后来阿娘被算计离世的,也有她被卖身为奴的时候。 后来又有她在侯府当差的那些年,也有近来这艰难困苦的流放之途。 还有,她欲杀人却被抓个正着,而后被凌辱致死的景象…… 真真假假的梦境交替纠缠,让她深陷其中。 不知过了,久到那带着热气的橙黄色的日光,都悄然走进了这处阴暗狭小的山洞中。 正困囿于重重迷离梦境,时而流泪、时而蹙眉、时而面色扭曲的秋霜,猛然便被一阵尖锐的啼鸣声惊醒。 啼鸣时,间或还掺杂着几声嘹亮的咯咯咯。 秋霜凝神仔细听了听,觉得像是鸡鸣,当即她便不可自控的咽了咽喉,肚子里也发出了咕噜声。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那瘪到快凹陷的肚子,当即便心神一动。 流放路上日日挨饿,此时听到野鸡声,她满脑子都是吃的。 眼下,她是再也忍不住了,脑子里不断闪过关于鸡的各种美味吃法,直叫她口水滴答。 于是她小心翼翼的搬开那些挡住洞口的石块,探头往外张望。 郁郁葱葱的竹林被风吹过,不停歇的发出沙沙响声。 若是没有那吵闹的、煞风景的鸡鸣,倒是那些文人墨客口中极好的山野趣处。 秋霜循着那嘈杂的声音望去,便瞧见离山洞几丈外的竹林中,两只炸毛野鸡正扯着尖利的嗓音对峙。 五彩斑斓的羽毛炸成硕大一团,如开得绚丽的花那般,两只鸡绕着圈踱步,豆大的眼睛紧紧的盯着对方。 倏尔,其中一只猛地上前攻击,另一只也当仁不让的上前迎战。 于是竹林里又响起了它们尖利的啼叫哀鸣,它们一边打斗,一边挥洒着鸡毛。 没一会儿在它们打斗的附近的地上,原本厚厚的竹叶就被覆盖了一层色彩鲜艳的鸡毛。 趁它们打斗间,秋霜小心翼翼的借着竹子遮挡自己的身影,一步一步慢慢的靠近。 三丈。 两丈。 一丈。 又耐心的静静等待。 没过多久,那两只鸡就彻底结束了打斗。 此时两只鸡已经分出了胜负,个头稍小些的那只正瘫在一地鸡毛上,惨兮兮的扯着嗓子哀嚎。 而占了上风的那只则高昂着头在它身边踱步,嘴里则发出轻蔑的啼叫。 忽而它动作一顿,一只鸡脚站立,另一只抬起蜷缩在半空,像僵住了似的。 不过秋霜看的真切,它那豆大的鸡眼,此时正滴溜溜的打着转。 秋霜知道,那只鸡是发现自己了。 于是她也顾不得躲藏,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前,一鞭子就挥了上去。 那只鸡刚刚经历一番打斗,估计体力已经快消耗殆尽了,因此一时来不及反应,被秋霜一鞭子抽了个正着,连鸡毛都抽飞了几根。 不过求生的本能让它很快回过神来,连忙扑朔着翅膀就要逃。 只是秋霜也不是吃素的,在这林子里,地势不够空旷,它不能随意展翅飞远。 于是在秋霜借着地形一番围追堵截下,没一会儿,就被秋霜活捉逮住了。 秋霜把它两只鸡翅反绑着捉住,又回过头继续追那受了重伤,此时一跳一跳的想逃跑的输了架的那只。 片刻后,她一手一只鸡,一瘸一拐的回了洞口。 方才被肚子里的馋虫驱使,她一心想着捉住鸡才有一口吃的,便顾不了脚上的痛。 眼下吃食有了着落,她才想起来仔细瞧瞧自己手上的脚腕如何了。 她随意地扯过几根杂草,把那两只鸡都捆绑起来丢在洞口。 而后坐在洞口的一块石头上,借着日光仔细观察受伤的脚。 瞧着,倒是挺严重的,脚腕处肿起了硕大一个包,还泛着红。 不过,秋霜试探着伸手摁了摁那个包,力道一下一下加重,而后又站起身,小心的微微用力蹬了蹬脚。 随后,她才松了一口气,庆幸没伤到筋骨,眼下只是瞧着有些严重,但还是能行走的,只是免不了痛罢了。 至于昨夜为何瞧着那般严重,也痛得钻心。 大约是因为那会刚崴了脚,又连着赶路那么久的时辰,没及时歇息,这才使得崴脚那处更严重一些。 第18章 目的何处 这其中可能也还有她心中惶然无措,情绪不振的缘故。 不过好在她惯来是个身子健朗的,眼下经过了大半日的休息,脚腕处也得以放松。 如今虽还是肿成一个大包,但实则也并不是伤筋动骨般严重。 幸好不会因为脚伤,耽误接下来的行程。 秋霜打定主意,在她找到万无一失的法子遮掩身份之前。 她绝对不会显露人前,否则万一出了差错,她便会万劫不复。 她不敢赌那个万一,也赌不起。 因此,秋霜便想着白日光线明亮,不利于遮掩时,她便寻个隐蔽的地方躲藏起来。 待黄昏时观察方位,确定前行的方向,等大地被黑夜笼罩后,再借着夜色的伪装继续赶路,朝着更深更远的地方去。 此行她并没有目的地,也不知道终点会是哪里。 她只知道,这场逃亡于她而言,注定是旷日持久的‘斗争’。 前路漫漫,看不到头。 但她亦会坚定的向前走,只有向前走,才能找到出路。 她若是一个坐以待毙的人,那也没有胆量想着将计就计,借此逃脱了。 确定脚上的伤不算严重,并不会对她接下来的逃亡之路造成影响后,秋霜便一心只剩下填饱肚子了。 她原先是想着等自己先歇息歇息,缓过神再想法子寻些吃的。 却没想到自己运气这般好,还在梦中,便被这两只鸡极具牺牲奉献精神的鸡友给叫醒了。 这一连捉住两只鸡,还这般鲜活,秋霜心里美滋滋的。 她原以为自己这逃亡路上只能风餐露宿饿肚子,却不曾想这第一日的运气倒是不错,也算是开了个好头。 今儿个能吃个尽兴,好好饱一饱她这饥饿了半月有余的五脏庙了。 虽然这两只鸡,她顶多也只能烤着吃,无法弄出各种花样,但有的吃她也很满足了。 秋霜脸上露出满意的笑,而后回到逼仄的山洞中,拿出了那把锋利的佩刀。 此时那两只鸡被绑作一团,还惨烈的啼叫着。 秋霜拿着刀走上前,二话不说,眼都不眨就将它们抹了脖子。 鸡血一瞬间飞溅出去,叫秋霜恍惚了一瞬,眼前的景象似乎和昨夜那解差鲜血喷涌的脖颈重合。 不过眨眼间她便用力甩了甩头,把那些无谓的烦恼甩了出去。 后悔也没什么用,更何况,她也不后悔。 有这心思去想那些有的没的,还不如想想眼下这两只鸡,她该怎么才能做的更美味些? 此时她所有的物件,除了从那解差身上顺来的佩刀、软鞭、火折,两件衣衫和两个荷包。 便只剩下头顶那支,昨夜立了首功的莹白玉簪,还有这一身破破烂烂的衣物了。 她不是话本子里的仙人,自然不会那玄之又玄的术法。 她只能保证可以把这两只刚被抹脖子的鸡弄熟。 至于好不好吃?那再说吧。 在活命面前,口腹之欲都是次要的。 况且这附近连一处水源也没有。 秋霜咽了咽干渴的喉咙,然后叹了一口气,只能认命的把两只鸡连毛带皮一块烤了。 这条件着实艰苦了些,不过没办法,她这还是逃亡的第一步呢,往后总会更有经验的。 她心中如是宽慰自己。 升腾的火焰和落日余晖一同呈现出夺目的橙红色,秋霜一边盯着火中带毛的鸡,一边手中把玩着火折子。 “幸好有这东西,不然我只能似野兽般生啃了!”秋霜煞有其事的点头。 而后站起身,看向日落的方向。 虽然她不知道最终该到哪里,但也并非真正的漫无目的瞎跑。 杨家众人此行流放的终点,是在距离奉京城三千里之遥的岭南。 而岭南之地,自然是一路往南下行的。 秋霜已经想好了,她要顺着日落的方向,往西边走。 她曾听说过自奉京往西走,有连绵不绝的山,一重又一重,像一座座天然的屏障守护着他们大梁国,为他们阻挡西北两方的异族侵扰。(架空架空架空……) 若她注定只能一辈子遮掩身份逃亡,那山里便是她最好的归宿。 她宁愿在山中和野兽缠斗一辈子,也不愿意再回到市井,和那看不清黑红的人心相互算计,做着无谓的斗争。 她定下前行的目标后,就静静的看着落日逐渐变低,随后像是想起了什么,又移开目光转过头四处张望。 她一双利眼,仔细地挑选着林中的根根翠竹。 四下看了一圈,却没找到合适的,这林中的竹子都过于粗壮,不趁手。 于是她又一路扶着粗竹,深一脚浅一脚迈着步子往竹林边缘走去。 她这个腿脚虽说没有伤及筋骨,但也耐不住她一个劲儿的折腾。 可她又必须得赶路,毕竟此处离事发地还不算很远,若报官后硬着头皮安排人巡山搜查,说不得她就被抓了个正着。 眼下,她便想着先弄个趁手的工具做拐杖,这一路上也好松松脚上的力道,祈祷能早日恢复如常。 走了十来丈远,终于在竹林旁的密林里寻到了合适的小树。 那棵小树约莫她手腕粗,且树干笔直,正合适。 她当即便想上前,又走了两步才想起来没带刀,便转身回去了。 没一会儿,林子里就响起了‘邦邦邦’的砍树声。 她一边挥着刀,还一边嘟囔,“这什么破刀!瞧着倒是刃口锋利,怎地砍棵树苗都这般费劲!” 回应她的,是林中啾啾鸣叫的鸟儿。 虽然这刀用来砍树貌似不太行,不过这已经是她手中唯一的利器了。 当然,发髻上的那支玉簪做不得数,毕竟,它原是一件价值不菲的首饰。 至于那条软鞭,虽说它也是一件趁手的武器,但是却不能一击毙命。 因此秋霜虽然嘴上对这把佩刀嫌弃,但心里还是很庆幸有这么一件利器的。 ‘邦邦邦’了好一会儿,那快有丈高的小树终于发出‘咔嚓’一声,而后便倒在地上。 秋霜擦擦额头的汗,开始拖着树往回走,趁着此时天还未完全黑,她得抓紧些把拐杖做好。 因为她只在乎实用,因此做起来也极简单。 只肖把笔直的树干砍下一段合适的长度,而后削去树皮,又简单打磨打磨头尾便行了。 最后的成品,与其说是拐杖,倒不如说是一根儿半人高,被剥了皮简单打磨的木棍。 做好后,秋霜撑着木棍来回走了走,果真脚下要松快许多。 第19章 夜半赶路 就在她忙活来忙活去时,一旁的火堆里也逐渐散发出了肉类炙烤的油香。 等她做好拐杖,那火堆也差不多熄灭了。 她捡着多余不要的树干就伸进将熄未熄的火堆里,稍稍用力使了个巧劲儿,就把黑乎乎的一团扒拉出来了。 满腹饥饿的催促下她也顾不得烫了,斯哈斯哈的呼着汤,便把那个黑团抱起来放到了一旁还算干净的石头上。 鼻尖是油香和一股怪异的糊臭交织,秋霜见状叹了口气,而后还是认命的开始拆解那只面目全非的鸡。 外边是焦黑一团的鸡毛和鸡皮,自然全都被她剥开扔掉。 大概是因着火候没掌握好,贴着鸡皮的那层肉,也都被烧焦。 秋霜鼓起勇气尝了一口,面容一僵,“算了,这吃不得,还是扔掉吧!” 于是这只烤鸡又小了一圈。 等到最后,去除了内脏和鸡头鸡尾后,能吃的地方竟然只剩几两肉。 虽然没有任何调味,但味道也算不错,毕竟是肉么,有的吃就不错了。 起码短暂的安抚了她的饥肠辘辘,也稍稍补充了些力气。 不过想了想,秋霜还是木着脸,把原本被她丢掉,但实则吃了也死不了人的状似碳块的鸡肉,捡起来,塞进了嘴里。 别浪费,今日就当吃个教训吧。 往后再捉到野鸡,她自然就知道该如何处理,能吃的才会更多些。 另一只鸡自然也是一样的。 不过,兴许是饿成了习惯,如今她的胃口都比往日小了许多。 眼下她才吃了一只烤鸡身上剥下来的,无法用言语形容味道的肉,就已经半饱,她便想着另一只烤鸡先留着,晚些时候再吃。 若是她一时难找到食物,也不至于生生饿着。 毕竟大晚上的,连走路都要步步小心,想来也不好寻摸吃食。 打定主意,她便开始收拾东西。 她的东西不多,简单把东西收拢,然后各自放在最恰当的位置。 最后把剩下的那只烤鸡用宽大的树叶包裹着,一手半抱在怀里。 看到这宽大的树叶,她忽的一愣。 这才想到,方才烤鸡的时候,她应该用这树叶包裹着,再把鸡丢进火堆里的,有树叶的层层阻挡,也不至于糊的那么多了! 可先前她的大概是饿的脑子都僵了,也来不及想那么多,全然只想着尽快把这鸡弄熟,能吃一口就不错了。 算了,随后她甩甩头不再去想这事儿。 一手抱着烤鸡,胸前的衣襟内还藏着火折和荷包。 至于那把佩刀,则用那解差穿过的外衫简单包裹绑在背上。 那条软鞭作为还算趁手的武器,便被她缠在了腰间。 若真遇到紧急情况,无论是拔出背在后背的刀,还是取下缠在腰间的鞭都极方便。 再有一件物品,就是她新做好的拐棍。 落日余晖逐渐消散,苍茫的大地被无边的黑夜笼罩,秋霜继续踏上了逃亡的路途。 月亮时不时探出头,无私的洒下清冷月光为她照亮前方的路。 林间时不时吹起一阵风,为她拂去夏日的炎热。 她一步一步坚定的往前走。 一路上,她不但要在不太亮堂的密林中稳稳的坚守着方向,还要小心翼翼的隐藏自己的痕迹。 也幸而她的小心谨慎,才叫她又一次得以逃脱。 秋霜不知道的是,就在她离开那片竹林的第三日,就有人发现她的踪迹了。 豫州,白石县县衙。 此时县衙大厅,一人正拍桌怒吼着。 “可恶!那贱女人究竟躲到何处去了?待我抓住她,我一定要将她碎尸万段,永世不得超生!”说话的这人,正是负责押解杨家流放队伍的解差之一。 “依我看,说不得已经死在野外了呢!她一个女人,即便有几分算计,可这那荒郊野外的,不是她有几分心眼算计就能安然无恙的活下来的!” 一连搜查了数日都没有结果,即便如此他也不觉得那女人有什么本事能活下来。 “便是死了,也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否则我等拿什么交差?堂堂差役,竟然着了一个罪奴的道!还是那等——” 说着,他抬头看了一眼县衙的主仆,咽下剩下的话。 此番他们报官,也只敢说是有一个罪奴为了窜逃算计了他们,却不敢细说究竟是何原因。 不过大家都不是傻子,心里自然明白究竟是何原因。 但明面上都是要面子的人,也没人非要做那个另类去拆穿。 只是他们不但被那女人算计了,眼下更是连她的人影子都没抓到,简直是奇耻大辱! “唉,没办法,我等最要紧的要事,还是得押送杨家众人前往岭南。” 此番为了抓住那个贱婢,他们已经在白石县滞留了两日了,可却仍旧一无所获。 又是一番详谈,最后定下来。 要么那女人逃得更远了,要么便是她真的死在了山里。 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只有抓住那个女人万般折磨,才能解他们的心头之恨。 可押送杨家人流放至岭南,才是他们最重要的差事,容不得他们太耽搁。 最后,在白石县只留了两日的,押送杨家流放的队伍又继续启程南下。 而抓捕那贱婢的差事,自然就留给了白石县的差役们。 不仅县衙差役们日日上山寻找她的踪迹,还悬赏了些许银钱,号召附近的百姓上山寻人,誓要将她捉拿归案! 因此,押送杨家流放的队伍刚离开次日,白石县附近某个山村的村民,便发现了秋霜的踪迹。 不过即便他们发现了她的踪迹,此时的秋霜,也已经往更深更深处,毫无人烟的地方去了。 再者有她小心谨慎的一路逃一路遮掩痕迹,当那山民带着衙役,找到那片她曾经烤过两只野鸡的竹林后,便又失去了方向。 而另一边的秋霜,从未想过回头,她坚定不移地朝着自己计划好的方向往前走。 若回头张望,说不得何时就被他们给抓住了,只有一直向前走,走的越远,她越安全。 而随着逃亡之路越长久,她拥有的物件也越来越多。 除了前几日自制的拐棍,眼下她又新制了用来喝水储水的竹筒。 那竹筒有三个竹节,长度同她胳膊一般,不过宽度,却差不多有她小腿粗。 竹筒口子和中间那层薄薄的阻碍,被她用木棍捅穿,靠近口子的地方,她还小心的磨了一圈印痕,是为了用细长结实的藤蔓绑住。 第20章 猛兽搏斗 此时,竹筒口子被揉成一团的树叶封着口,防止她快速行走时竹筒内的水晃荡洒落。 装满一竹筒的水,若省着些,也够她喝两日了。 没办法,她这一路逃亡也不是那般好运,日日都能遇见水源的。 便只能想法子。 除了盛水的器具,她又另外采了山中细细但极有韧劲藤蔓,就差抠破脑袋了,终于摸索着编织好了一个看着不太美观,但却很扎实实用的篓子。 有了篓子,她就可以随身携带更多路上收集来食物。 因此,此时的秋霜除了背上背的佩刀,腰间缠的软鞭,肩上还斜挎着装满水的竹筒,和手肘处挂着的一个装满东西篓子。 有她吃剩的食物,也有新鲜遇到的果子,她像老鼠囤食,一点都舍不得丢。 在这一眼望不到边际的深山密林日复一日,时间都好似被遗忘了。 再加上她白日躲藏夜晚行动,更加对时间没了什么概念。 但好在秋霜及时想到了这个问题,便依着记忆中她开始逃亡的那天计数,每过一日,便在竹筒上刻画一道痕迹。 仔细一看,那竹筒上如今已刻画可十三道相似的印痕了。 时间竟然过得这么快,不知不觉间她都已经在山间密林中穿梭了十三天了。 秋霜伸手一道一道仔细数着那竹筒上的痕迹,最后低落的叹息了一声。 “也不知何时才是个头,即便从此归隐山林,也得确保没有隐患才是……” 她不后悔往山里逃,她只是不想日日提心吊胆。 “都已经过去这么些日子了,想来他们早已押送杨家人往南去了吧?” 秋霜目光没有焦点的看着远处,自言自语的嘀咕着。 “也说不得准。此事,他们定会报官的。若报了官,即便他们要继续押送流放,那附近的官兵,定然也会继续搜寻,想要将我抓捕。欸!只怕还有的熬……” 简单唠叨了几句,她便又借着夜色启程。 近些日子,秋霜时不时都会自己同自己说几句话。 一则是夜半的山林过于静谧,为了壮胆驱散心中隐隐的恐惧。 二则她怕太久不说话,等往后见人,恐怕都不知道如何开口了。 说起来,她也算是个好运道的。 这一连都快在山中半个月了,至今她还未遇到过什么猛兽。 最多的也就是毒蛇和野鸡兔子什么的,不过前者被她或驱赶或砍杀,而后几者,都填了她的五脏庙。 也兴许是那山间猛兽出来活动时,恰巧她都寻了安全的地方躲着。 如此一来,她便觉得自己打定主意白日躲藏夜晚行动赶路,是极为明智的。 秋霜脚下步履不停,一边脑子里正想着这事儿。 忽的就听见远处传来一声震天响的怒吼,惊得林子里的鸟雀都连忙振翅而飞。 “吼——” 猛然听到这么一声巨响,秋霜下意识的震颤了一瞬,而后脚下的步子一僵,喉头紧张的连连上下滚动。 随后,她连忙在一处地势较高又较为隐蔽的石缝中躲藏起来。 屏住呼吸,凝神细听。 远处的吼声越来越近。 秋霜更加紧张了,但还是压下心里的恐惧。 她借着地势眺望远处,没多久,她的目光里就出现了打斗的身影。 当即她便瞳孔一缩,更害怕了。 原来—— 这剧烈打斗的竟是老虎和黑熊! 便是远远的瞧着,也能看出是两具庞然大物。 至少比她这小身板大了许多! 即将迎来黎明的山林,昏暗的光笼罩着它们纠缠搏斗的身影。 瞧着越来越近的动静,秋霜半蹲在石缝中的腿都有些颤抖。 “我今儿不会死在这吧?!”秋霜心中暗暗想道。 忽的她抬手扇了自己一巴掌,咬牙忿忿道:“叫你瞎念叨!真是乌鸦嘴,说什么来什么!” 这一巴掌也叫她情绪稍微镇定。 而后她仔细观察自己藏身的石缝,果然发现这片石缝还有更高处。 于是她便哆哆嗦嗦,有些腿软的开始往更高处攀。 眼下她的脚腕处早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只有过于用力时才会稍微有点痛。 不过那点痛,在眼下这场景跟没有似的。 这点儿痛,能比得上被猛兽撕咬吗? 她可不想尝试! 这片石缝质地有些松,她一边咬牙往上爬,还一边蹭了不少碎石掉落。 每一步都要踩得稳稳当当的,才能万无一失的爬上最高处。 她甚至都顾不得随身携带的那个竹筒和篓子,就暂且留在下面了。 费了不少劲,她终于爬了上去。 地势越高,她看的越真切。 此时,远处的两道骇人的身影越发纠缠不休,一边撕扯着搏斗,一边发出连连怒吼。 秋霜都能听见,附近林子里的野鸡咯咯叫的越跑越远。 此时她突然有些艳羡它们的自由。 可她对这林中不熟,不敢贸然行动。 与其毫无目的的在林中乱窜,还不如暂且躲在这里,静等最佳的逃跑时机。 那老虎和黑熊的纠缠撕咬越发吓人了,它们怒吼间还时不时传来哀嚎声。 秋霜仔细听了听,是那只黑熊落了下风。 可她心中更盼着它们两败俱伤。 但凡有一个还武力值满满的,她都没有自信能完全逃脱。 毕竟猎杀,是猛兽的本能。 虽然她自持自己天生怪力,在这深山密林中能自保。 可她空有一身力气,却没练过什么武功,使的也只是蛮力罢了! 哪里比得过这在山林中不知生活了多久,还天然就会遵循本能扑杀猎物的猛兽呢? 老天爷保佑!千万别叫它们发现了! 时间悄然流逝,一轮圆日从东方升起,明亮的日光照耀着树林,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而秋霜躲在高处的石缝里,稍稍探出头,温热的光就打在了她的脸庞。 此时,不远处的搏斗已渐渐停歇。 不出她先前所料,正是那只黑熊落了下风,如今,那只黑熊正倒在地上,任由猛虎啃咬撕扯。 秋霜看着那鲜血淋漓的场景,心中发颤。 只能一遍遍无声祈祷,可千万别叫那老虎发现她了! 兴许是她的祈祷有用,她又静静等了好一会儿,等到那老虎把黑熊撕扯啃咬得面目全非后,又围着绕了一圈,接着朝四处一阵吼叫,最后才慢悠悠的走远了。 秋霜仔细观察着,确定了那老虎身上也带了许多处伤。 它那虎腿都有些一瘸一拐的,看到这里,秋霜才稍微安心了些。 第21章 天降大雨 受了重伤好啊,只有它受了重伤,自己才有把握能反杀它。 不过能不碰面还是别碰面吧! 她可不想惹一身伤! 待那猛虎消失在她目光里后,秋霜便收拾东西,连忙逃离这处。 今儿个她可等不到晚上再赶路了,得趁着白天日光好,小心绕道躲避山中猛虎。 自这时起,秋霜就跟打开了什么隐秘的机关似的,时不时的就会遇到山中野兽搏斗。 不过她从不敢凑上前去看个究竟,只敢远远的观察。 最初几回,她还会静静等它们搏斗完,再悄然离开。 等到后来再遇到,不待它们搏出胜负,她就已经依着近日来掌握的逃生经验,离得远远的了。 如此一来,也叫她的逃亡之路越发小心谨慎。 她深深的意识到了山中野兽横行,生怕自己一个不注意,就被那些骇人的猛兽吞吃进了腹中。 她得小心,再小心! * 一处偏僻的山洞里,秋霜正无语的看着眼前被咬破脖子还在挣扎的鸡。 那只野鸡挣扎着鲜血四溅,把她脚上用藤蔓绑着加固的鞋都染上了血。 “嗷呜——” 她对面,一只母狼冲她小声低嚎着,好像在叫她快吃快吃。 秋霜叹了口气,俯身把挣扎的野鸡抓住,一把扭了它的脖子。 山洞里吵闹的鸡叫声便戛然而止。 那母狼瞧见她的动作,满意的甩了甩尾巴。 秋霜却很是纳闷儿,至今想不通自己为何会被一只母狼缠上。 眼前这只母狼,是她前几日在另一个山头遇到的。 当时正值傍晚,她一如往常的收拾好物品和吃食,离开白日里的藏身之处要继续摸黑赶路。 却不想刚行出数十丈,忽的听见一阵让人汗毛直竖的狼嚎。 她心头一紧,当即就拔腿换了个方向,绕过前方不知道第几次偶遇的野兽纷争。 狼不比其他猛兽,是一种极为聪明且记仇的动物。 她可不想自己被狼群盯上,因此她只想着躲得远远的。 又走了许久,终于耳边再也听不见嚎叫,她才缓了缓神。 虽说她在山中行走这么多日,已经数不清遇到过多少次猛兽搏斗了。 但每一次遇到,她心中都还是会生起巨大恐惧,求生的本能压过了好奇心,正是因此她才能安然无恙的逃亡到现在。 秋霜一边赶路,一边想着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她对山林全然陌生,自逃亡以来都是靠着日月起落的方向做对比。 只是今日,有些不适用。 厚厚的云层把月亮遮挡得严严实实的,不见几分光,也让她一时分不清方向。 不仅如此,林间还时不时刮起一阵风,带起几分清凉。 秋霜突然心中突然升起一个担忧。 如今她已经在山中逃亡快一个月了,日子一天天过去,季节也悄然变化着。 虽还未彻底入秋,但气温也比前些日子低了许多。 她身上衣衫单薄,眼下虽不至于冷,可若是真入秋了她还这身衣服,只怕熬不了多久。 秋霜正想着呢,忽的感觉鼻尖一凉,她抬手摸去,指尖泛着湿意。 还不待她细想,便感觉到一滴接一滴的水,不停歇的打在她脸上、身上。 “原来是下雨了!”秋霜有片刻惊讶。 这还是她自逃亡以来遇见的第一场雨,她都差点忘了有这种天气变化了。 当即她便抬手遮住眼前越发细密的雨滴,在昏暗的山林之中寻找避雨的地方。 眼下是不能赶路了,否则路程没走出去多远,人可能还会受了凉。 这山中又无医治之法,她又不识得治病救急的草药,若真染了风寒,怕是极麻烦。 她娘就是因为一场刻意染上的秋寒,得了病,才着了恶人的道。 她心中对这种事自然是潜藏着恐惧的。 雨越来越大了,从淅淅沥沥的雨滴逐渐变成豆大的雨珠,又来的猛烈,砸在脸上都有些犯疼。 秋霜漫无目的的沿着山壁摸索了好一会儿,终于找到了一个容身之处。 天际猛然划过一道闪电,一瞬间照得林间仿如白昼。 秋霜借着昏暗的光线小心观察了片刻,确定山洞里没有野兽后才快步走了进去。 此时她身上的衣衫连同满头青丝都已经被打湿了,抬手一拧,皱成一团的布料便顺着她的力道挤出不少水。 她一边拧着衣摆上的水,一边站在洞口蹙眉望着雨幕。 哗啦啦的雨滴敲打着大地和树叶,一时间她的耳边再也没有其他声音。 略想了片刻她便打定了主意,“也不知道这场雨要落多久!看来还是得生火才行!” 她转头借着洞口的光又看了看洞里,地面铺满了落叶。 “好吧,是我想多了。” 好端端的野山洞里怎么可能有柴火呢?若真的有她才更应该慌张了! 说罢她认命的冲了出去,沿着来时的路去捡拾先前看到过的枯枝残木。 这是她近些日子来新养成的习惯,无论到哪里,第一寻找水源,第二便是注意哪里有柴火。 毕竟吃食还能一路上边走边收集,但是柴火她总不可能一路捡拾背着走。 因此方才她虽然一心着急找避雨的地方,但是还是一路观察着四周。 她记得不远处就有许多枯枝残木,眼下应该还没湿透。 果然没一会儿,她便扛着一捆湿漉漉的枯枝回来了。 这场雨来的又急又猛,还不知道会下多久呢,她便想着多囤些,防止时间长些了又没得用。 说是枯枝,其实大部分都有手腕粗,看着挺耐烧,不至于一会儿就烧没了影。 除此之外,也有少数细枝桠,是她准备生火用的。 她又一次把佩刀当砍刀,把用手脚折不断的长枝砍断些。 仔细观察,果然只湿了外边,里面还算是干燥。 收拾好柴火,她又在山洞角落选了一块地方,用脚扒拉开地上的枯叶,露出地面。 这洞里满地的树叶,早已干透,本身就是极好的点火材料。 更何况外边下着雨,山洞里湿气也会加重,于是她又把近处的落叶都拢作一堆,铺就了一小片能供她盘坐的地方。 没一会儿,山洞里就传来了亮光,洞内的气温也开始上升。 “嗷呜……” 什么动静,正盘坐在枯叶上,望着火堆失神的秋霜愣了一下。 她好像听见了小兽的呜鸣。 就在她疑惑时,身后响起了更明显的‘嗷呜’声。 奶声奶气的,毫无威慑力。 第22章 两只狼崽 秋霜顺着叫声转头望去,便瞧见丈外的角落里,两只小兽崽正一颤一颤的撑起小身子,望着她嗷呜个不停。 见她看过来,两个小家伙的声音还更大了些。 秋霜猛的一瞧见,愣了一瞬,似是没想到这山洞里竟然有其他动物。 不对啊! 她明明记得自己方才进来前有观察过,山洞里没有动静的。 可眼下这…… 秋霜仔细瞧了瞧,眼前两只小兽跟刚出生的狗崽子似的,肉乎乎的小身子覆着一层灰麻麻的皮毛。 她有些惊奇,“这深山野林的怎么会有狗崽子?” 她有些想不通,伸手挠了挠头。 对面两只崽子还在嗷呜个不停,听着它们‘嗷呜嗷呜’的叫声,秋霜猛地想到了什么。 而后瞪大眼,声音有些发颤,“这,这不是狗崽,是狼!” 秋霜惊呆了,先前她还想着要离狼远远的呢! 怎么眼下自己却送上门来了?! 两只狼崽在这里,那成年狼还远吗? 说不定就是她先前在林中听到动静的那几只! 思及此,秋霜头皮发麻,没想到自己今天运气这么背。 刚走没多远就听到了狼斗,没一会儿又开始下雨,好不容易找到个避雨的地方,结果竟然是狼窝! 她都想拔腿就跑了! 可瞧着洞口外的盆倾似的大雨,她默了默。 算了,暴雨比狼更可怕。 况且眼下只瞧见两只狼崽,却大狼不知在何处。 此时她占着上风,大不了她抓着两只小崽子威胁大狼,来一出山野逃生版的‘挟天子以令诸侯’! 想到这,她也没那么慌张了。 瞧着俩小狼崽颤颤巍巍,奶声奶气嗷呜个不停的小模样,顿觉有几分可爱。 她上前两步,伸手就撸了上去。 毛茸茸,奶呼呼的。 她忽的心里一阵满足,便动了逗乐的心思。 一手一只抱起,走到火堆旁烤火,然后又拿了些她攒着在路上吃的烤鸡肉,撕成小块小块的喂。 那两只狼崽大概是刚出生不久,还没见过什么世面。 没一会儿就被秋霜的示好收买了,开始躺在她怀里任由她顺毛,嘴里还发出舒服的‘呼噜噜’。 秋霜正和两只狼崽玩儿得开心呢,忽的一瞬间寒毛直竖。 她猛地一抬头,就看见洞口一只狼冒着幽光的大眼紧盯着她。 她心里一紧,手上撸毛的动作顺势停下。 两只狼崽被她顺毛顺得正舒服,她手上的动作一停,两个小家伙便又开始嗷嗷叫。 跟撒娇似的。 秋霜当即便察觉到,洞口那只大狼的目光移到了她怀中。 听着大狼低沉的吼,她紧张的咽了咽喉。 一边伸手开始摸索着放在一旁的佩刀,一边脸上挤出一个尬笑,“哈哈,那个不好意思哈,我也不是故意想来打搅的……这不是外边下大雨了吗,我就借宿一会儿,等雨小些了就走……” 山洞外适时响起猛地一声雷鸣,让秋霜心中越发震颤。 看来这场雨一时半会儿是小不见了。 此时那把刀已被她握在了手中,她安心了一些,又继续道:“你放心,最多待一晚,明日天一亮我就走,绝不多打扰!” 她说话间,怀里两只狼崽也看到了洞口的大狼,叫的声音更欢快了。 一边叫,还一边扑朔着想从秋霜怀里爬下去。 秋霜的手稍稍用力,拦住他们的动作,一边绷紧心弦,防备着对面的狼,怕它会猛然搞偷袭。 忽的她感到掌心湿漉漉的,原是其中一只狼崽伸出湿热的舌头在舔舐她的掌心。 秋霜心软了片刻。 她原是想着,若那大狼攻击她,她定然要与它搏斗一番,杀了它的。 不但要杀了它,还得把两只狼崽也杀了。 否则她怕自己被两只狼崽寻仇。 狼这种动物极为聪明,且记仇,眼下她抱着这两只崽子玩儿了好一会儿,只怕它们早就记住了自己的气息。 若不和大狼一起杀了,只怕没多久两只小狼崽就长大了要找她报仇! 不过,这是她心里最坏的打算。 这么可爱且无辜的两个小家伙,她心中还是不忍滥杀的。 此时她被小崽子亲近信任舔舐的动作一暖,心中更纠结了。 秋霜一边心中纠结,一边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只大狼。 却注意到,原先她说好几句话,都绷着身体俯身做攻击状的大狼。 在听到小狼崽们的连番嗷呜,又一个舔舐她掌心,一个歪头蹭她手腕后,渐渐放松了下来。 接着秋霜便瞧见那只大狼移开目光,抬起脚步,往先前秋霜发现两只狼崽的角落里走去。 秋霜的目光随着它移动,见它趴下后心里才松了一口气。 看来这大狼也挺有灵性的。 而后她便悄然挪动身体,没一会儿就围着火堆转了半圈。 虽然暂且看着两方相安无事,但是她可不敢把自己的后背露给它! 于是秋霜就这么隔着丈远的距离,和那只大狼无声的对视着。 时间悄然流逝,直到她眼看着那大狼头趴在前腿上闭了眼,秋霜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她的手还一下一下的抚摸着怀里的小狼崽们,此时它们都已经陷入了梦乡里。 它们肉滚滚的小身子在她怀里散发着热,暖呼呼的。 而秋霜,就这么瞪大眼睛枯坐了一夜。 一时望着山洞外的雨幕,一时望着小声噼啪燃烧的火堆,无论看哪里,都还是分出了一缕余光关注着那只大狼的方向。 山洞外渐渐有了亮光,但却灰蒙蒙的。 果然,这场来势汹汹的暴雨下到次日清晨还未停。 秋霜抱着怀里还在安眠的两只狼崽站起身,想往外几步走到洞口处看看情况。 昨晚这场雨太大,此时洞口都是湿漉漉的水迹。 秋霜才走两步,突然听到背后响起动静,回头望去,就瞧见那只大狼也已经站起来了。 此时又弓着身子望着她。 “别生气,我没打算偷你崽子!” 她刚说完,怀里的两只狼崽就被吵醒,开始扭动着软软肉肉的小身子。 而后伸长小脑袋,朝着大狼的方向嗷呜嗷呜。 秋霜不想放下它们,可此时她又听到了那只大狼的低吼。 倒不是对着她的,反而像是在安抚两只小狼崽子。 秋霜猜测,两只崽子大约是饿了。 想了想,她蹲下身,把其中一只放在地上。 而后她便瞧见那只小狼崽一颠一颠的小跑着到了大狼跟前,又抬头嗷嗷叫。 大狼低头蹭了蹭它,随即便躺下身,露出了自己柔软的腹部。 秋霜看着那大狼一边给那狼崽喂奶,一边伸着舌头舔舐,心中更软些了。 第23章 山中有人 看着眼前温情的景象,她又想起了阿娘。 她记得阿娘病中同她说过许多话。 有细心叮嘱,也有温情嘱托。 阿娘苍白着脸直不起身时,都还惦记着要给她买东街点心铺子新出的吃食。 只是她娘大概也没想到,她那亲爹自诩是崇德守礼的读书人,却能做出谋杀原配,发卖亲女的恶毒行径! 母女俩就这么猝不及防的天人永隔。 “霜儿别难过,娘过两天就好了,娘可得活得久久的,娘还得看着霜儿长大成人,看着你成婚生子呢……” 说话间,还有虚弱的粗喘声,这便是阿娘对她说的最后几句话。 对母亲的眷恋,是她这些年最大的精神支柱。 昨夜这母狼没伤她,也是因为母爱,这才有所顾忌吧…… 于是她又蹲下身子,把怀中的另一只狼崽也放下。 那母狼瞧着她的动作,就着喂奶的动作抬头朝她嗷了一声。 轻轻的,像道谢,也像问好。 和之前叫人心底发寒的低吼大不相同。 山洞外的雨势渐渐缓和,不知何时一道日光撒落。 林中树木藤蔓都挂着晶莹剔透的水珠,在日光的照耀下折射出奇幻的色彩,煞是好看。 虽淅淅沥沥的还有些小雨,但秋霜抬头看了看天,碧空如洗,一片晴朗。 今日应该不会再下雨了,她如是想。 随后她便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继续赶路。 看着逃亡路上越添越多的物品,她轻叹一声,“看来蓑衣也得赶紧准备起来了,免得冷不丁又来一场雨。” 下一次她可不敢保证能顺利找到地方躲。 更何况,秋日要来了…… 秋霜收拾好东西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林间还挂着晶莹的水珠,时不时便滴落在她头上。 秋霜一手抬起挡在头顶,一手拿着佩刀。 昨夜这件事还是给她提了一个醒,她还是太大意了些。 此时她仍万分警惕,怕被突然遇到的野兽袭击,也怕昨夜那只母狼记恨,追上来伏击。 果然走了没一会儿,她便察觉到身后有动静。 当即她一个闪身,就藏在一棵树后。 借着宽大树干的遮挡,她悄然侧头张望。 果然是那只母狼追上来了! 秋霜心中一紧,作势要拔刀。 下一瞬却注意到那母狼嘴里叼着个崽子,原先疾驰的脚步缓了缓,站定了一下,而后径直就往她藏身的这棵树走过来了。 母狼在距离她半丈远的地方停下脚步,而后低头把嘴里叼着的狼崽放在地上,又拱了拱它。 那狼崽娇乎乎的嗷嗷两声,而后便摇晃着尾巴朝她跑跑跳跳。 秋霜又心软了。 它实在是可爱。 那小狼崽子刚往她这走两步,母狼就转头一阵风似的跑了。 秋霜愣了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树上有鸟儿啾啾,但没有人回答她。 秋霜叹了一口气,认命的遵从自己的内心上前。 她刚蹲下身,那小狼崽就颠颠的倒腾着四只脚,还抬头冲她嗷嗷撒娇。 “真是个粘人的小家伙!”她话里似有些无奈,但脸上却盈着笑。 如愿的抬手摸了摸那小狼崽,脸上笑意更浓。 真好摸呀,软乎乎的。 想着想着,她又想如昨夜般把小狼崽抱进怀里。 可母狼这是什么意思? 是要把狼崽儿送给她? 秋霜想不通,一时有些迟疑。 原本准备抱进怀里的动作一顿,而后两手掐着小狼崽胳肢窝把它举到眼前,和视线齐平。 小家伙两只大眼睛黑黝黝的发亮,像她往日在大小姐梳妆匣子里见过的宝石。 “也不是不行……”秋霜越看越喜欢,小声嘀咕着。 可那母狼一声不吭就掉头跑了,也许并不是她想的这个意思? 想着想着她便又把小家伙放回地上。 却不想那小家伙刚站稳,就上前几步要往她身上爬,伸着小爪子挠挠她裙摆,嘴里还嗷呜嗷呜。 “哪儿有你这样喜欢撒娇的狼的!”秋霜见状笑着说。 不仅这只,另一只也喜欢撒娇。 虽然她除了这两只,也没有见过其他狼崽就是了。 它不但撒娇,还甩着尾巴。 秋霜都有些怀疑它到底是狗还是狼了。 就在她暗自嘀咕时,不远处又有了动静。 她抬头望去,便瞧见那母狼又叼着另一只狼崽追上来了。 秋霜更疑惑了,有些懵懵的看着它。 几息之间那母狼就叼着另一只狼崽到了她跟前,同样是在她半丈远处放下狼崽子。 于是眨眼间秋霜脚边就缠了两只嗷嗷叫的小家伙。 她顿时有些头大。 她怎么觉得,自己好似要被这狼赖上了呢?! “你们快回来母亲身边去吧!我要继续赶路,不能同你们玩了!” 秋霜伸手推开它们,而后又看着母狼道:“好好保护它们,让它们平安长大。” 说罢她便起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她是在逃亡,不是来山里玩耍的。 身后是越来越急切的嗷嗷叫,可秋霜却全当没听见。 只是握着佩刀越发用力的手,却泄露了她的情绪。 走着走着,她却发现那声音好像一直跟在她身后似的。 她惊疑的回头,却瞧见那母狼又叼着崽子跟上来了! 它一会儿叼起这只,一会儿叼起那只,总是跟在她身后。 秋霜忍不住头疼,“我是来山里逃难的,可不是来玩的!” 说着她又转头走了。 只是身后的动静还一直不停歇。 终于,秋霜认输了。 看着母狼走一截路停下来换个崽叼,又走一截又换个崽叼,忙活个不停。 她看着都替它觉得累。 秋霜认命的长叹一声,停下脚步。 “你真要跟着我?”她看着母狼问。 那母狼放下嘴里叼着的崽,呜呜两声回应,而后又一阵风似的跑回去叼另一只。 “好吧!” 看来躲不过了。 秋霜认命的上前抱起狼崽子,没一会儿那狼崽就在她怀里又呼噜噜。 她一边给怀里小家伙顺毛,一边等在原地。 片刻后母狼就叼着另一只崽追了上来。 于是秋霜的逃亡路上,开始多了同伴。 她原以为那母狼带两只小狼崽赖上她是一时兴起。 结果都到了第三日它们还是跟着她。 甚至母狼还自发的担起了捕捉食物的职责。 自从前日这几只狼跟着她,她便再也没自己动手捕猎了。 如眼下这般,每日母狼都会捉了活物,咬个半死,带回来给她处置。 这几日她扭断的鸡脖子都好几根了,看着眼前嗝屁的野鸡她叹了一声。 而后便出去想捡些柴火。 “……是啊……白石县……不知道……” 她刚走出洞口,就隐隐约约听见说话声。 第24章 外界消息 她那装水的竹筒上至今已刻画了足足三十道印痕,也就是说她已经在山里逃亡足足一个月了。 这一个月里,她未曾遇见过一个人。 而眼下,她却听到了有人说话的声音! 秋霜一瞬间紧张了起来,绷直了背脊。 对于她来说,遇见人可不是什么好事! 秋霜当即凝神,想听个仔细,方才她隐约好似听到了‘白石县’三个字。 她记得,这正是杨家人流放路上,进入豫州的第一个地界! 但大约是她躲藏的这里距离远,即便她耳聪目明,对于远处的说话声听得并不真切。 可过了这么久,她一直不知道外界的消息,兴许眼下正是打探的时机。 打定主意后,她又转身回到山洞里。 洞里原先瞧见挣扎的野鸡躲到一旁的两只狼崽,此时正围着被她拧断脖子的野鸡撕咬着。 不过力道不大,没咬下肉,倒是扯掉不少鸡毛。 而母狼就趴在旁边看着两个崽子玩耍。 她走回洞中,一大两小三只狼都抬头看着她,两个小崽子嘴里还嗷呜嗷呜的撒娇。 “嘘——”秋霜竖起食指放在嘴唇前,“你俩乖乖的,不要出声,外边好像有人,千万别被发现了。” 她声音压得低低的。 她刚说完话,那两个嗷呜嗷呜的小狼崽子就闭上了嘴巴,一边歪头看她,一边若有似无的哼唧哼唧,好像听懂了她的话似的。 紧接着她又对大狼继续道:“赖赖你可得看好俩小家伙,别叫它们跟出来了。我出去看看,晚些时候回来!” 赖赖是秋霜给那只母狼取的名字,至于原因么,就是因为它带着俩小崽子赖上了她。 赖赖低低的嗷呜一声回应她,而后又起身把在她脚边蹦哒的崽子叼远了些。 秋霜见状忍不住想抬手摸摸母狼的头,只是她刚伸出手,就被母狼警惕的目光锁定了。 秋霜尴尬一笑,“哈哈,没事没事,我先出去了,你可得带着它俩藏好。” 说罢她便转身离开,身后还能听见母狼赖赖哄崽子的低叫声。 不过眼下秋霜无心关注身后的动静,她此时满脑子就是想着打探消息。 出了山洞后,此时已经听不到声音了。 她猜测应当是先前说话的那人走远了,于是她顺着先前听到声音的林子那边挪了过去。 她动作轻盈速度敏捷,但每一步都踩的稳稳当当,没发出声响,又借着粗壮的树木和灌木遮挡,好似暗夜里的鬼魅般悄无声息。 没一会儿她耳边就又响起了说话声,她这才停下脚步。 而后借着草木遮挡,她隐蔽着身形暗暗注视着远处两个正在砍伐树木的男人。 他们一边砍着粗壮的树,一边嘴里说着闲话。 “说的倒是轻松,这一百两是那么好挣的?若真那么简单,也不至于到现在都没抓到人了!”他一边说还一边摇了摇头。 他同伴闻言觉得有理,“说的也是,不过我寻思兴许那女人是死在山里了了?你想想,山中不但有诸多虫蛇鼠蚁,那狼啊虎啊的更是吓人! 便是你我这样的男人,也不敢贸然进山,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还丝毫没有准备,又是怎么在山里活下来的?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说不得准,我瞧自白石县传来的通缉令写的清清楚楚的,这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只要一日没找到她的尸身,只怕这通缉令就一日不会销。 更何况你怎的知晓她手无缚鸡之力的?她一个女子能杀害解差,还成功逃窜,怎么可能手无缚鸡之力!” “这,这……”那人被同伴的话说的有些哑然,而后扣扣脑袋,又不确定道,“兴许,兴许她是用了其他计谋呢?!” “既然她是个有胆子又有心计的,更不可能轻轻松松就死了!” “那咱们要不要也去山里转一转?那女人的通缉令上赏金可有一百两银子!那可是一百两啊!”他一边说,一边神色激动。 他活了半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钱! 若能叫他得了,便是日日在家躺着,啥也不干,都够他吃下半辈子了! “算了算了,这钱就不该我们赚。”他同伴摇摇头拒绝,“你想想,若是那女人这么容易抓到,至于都过去一个月了还没影吗? 不但没影,他们还连那女人在哪个方向都搞不清,只能把通缉的范围撒得更宽,这通缉令都贴到咱们清湖郡了! 那就是个硬茬子,我可不想做无用功。有那功夫满山乱窜的找人,咱俩还不如多砍些树多烧些碳呢!这才是做一分能见一分的钱。” 另一人虽不舍眼瞅着的一百两就这么从眼前溜走,但也知道他说的有道理,闷闷的叹了口气,两人又说着其他话了。 秋霜观察着他们的言语和动作,心中暗暗分析着情况。 原来要抓她的通缉令都传到清湖郡来了,赏金还挺高的,竟然有一百两。 想把她卖了都不值那么多钱! 秋霜一边暗自嘀咕,一边注意着不远处那两人的动作。 听他们奋力砍伐的动静和说话间透露的情况,这俩人是附近的村民,眼看着要入秋了,他们便开始上山砍树准备要烧炭。 秋霜这才知道,自己竟无意中走到山脉外围,到临近村庄的山里来了。 不行,这里离外界太近,很容易暴露行踪! 秋霜想着,就打算回山洞,赶紧带着三只狼往更深处的山里走。 但转瞬她脑海里便又想到了一个主意,便停下了动作。 继续在原地隐蔽的蹲着。 过了许久,远处砍树的声音终于停了下来。 没一会儿她便瞧见那两男人一前一后的,扛着刚砍倒的粗壮的树往回走。 兴许是树木太粗,很费劲,他们行走间还‘嘿作嘿作’的喊着号子。 秋霜远远的跟在他们身后,一步步朝山林外围走去。 此时日头已悄然的高高悬挂在头顶,照得她的影子都只占脚下这一小块儿地方。 秋霜蹲在半山腰一片杂草堆里,从密密麻麻杂草的缝隙中看向远处。 此时,那扛着树木的两人已经快走到山脚了。 秋霜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四周,确定附近没有人后,才微微拨开草丛,目光警惕的观察着山脚下的村子。 这个村子坐落在山脚的山坳里,四面被群山环绕,村中一条河流经过,让村子的南北隔水相望。 第25章 夜半出动 村子占地瞧着挺宽敞,但仔细一看却仅有二三十户人家,房屋零零散散的四散分布,只有村中央有少数几户房屋紧密相接。 离她最近的大约是村尾。 房屋只有稀稀拉拉的几处,且屋子瞧着也都不大好,其中两户还是低矮单薄的茅草屋,外边用竹片扎着简易的篱笆围成院子。 离远一点的地方,房屋院落密集了些,不但屋子是青砖黑瓦筑就,房屋占地也宽敞了许多。 且那一片的屋子都顺着村中蜿蜒的道路,一户挨着一户坐落。 周围还分布着片片整齐农田,形成一幅阡陌交通,悠然的农家田园风光。 此时有好些农田在日光的沐浴下金灿灿的,饱满的谷穗压得枝头沉甸甸的低垂着,看来今年是个丰收的年头。 村中的河岸边还有一块宽敞的平地,一棵高大的树木矗立其中,枝干茂盛,郁郁葱葱。 远远的瞧着像一把撑开的大伞,树下还围坐着许多人。 秋霜躲在半山腰,远远的就能瞧见或在田间劳作,或聚众闲谈的人。 她心中对他们悠闲自在的生活有一瞬间艳羡。 可转瞬便摇了摇头。 土里刨食的,哪里说的上悠闲? 日日面朝黄土背朝天,辛辛苦苦劳作一年,却不一定能凑齐徭役税赋的银钱。 若年头好,丰收了,还能有些盈余。 可若遇到灾年荒年,全家老小都得勒紧裤腰带喝水饱。 不过是靠天吃饭罢了! 这样的,日子不适合她。 更何况在村里生活,也得去衙门落户,她现在要是冒头出去,那和自寻死路没什么两样。 想清楚后,秋霜又继续看了看村里的地势和先前那俩人下山的路,确保牢牢记住后,她才转身回山里,循着来的印迹往回走。 这会儿正大白天,不适合出手,还是先回去山里躲着休息一番,待天黑以后再行动。 秋霜回到山洞时,两只小狼崽正趴在母狼怀里吃奶,发出细细的声音。 瞧见她的身影,原本正在给崽子舔毛的母狼,看了眼死了好一会儿的野鸡,然后朝她低低嗷呜一声。 秋霜见状,认命的开始收拾野鸡,然后生火烤鸡。 她一边忙活,一边小声嘀咕:“也不知道你往日吃的是什么,好好的一只狼,怎地如今吃野鸡都要烤熟了才行?” 秋霜想不通。 不过她私心觉得,这只母狼,如今好像是把她当做了看孩子的嬷嬷,和做饭的伙夫。 早知道会是这个结果,前日那只香喷喷的烤鸡就不该分它的! 秋霜扼腕叹息,有几分后悔的意味。 不过她脑海里虽有各种或新奇或奇怪的念头划过,但是并不耽误她手上的动作。 眼下她烤鸡的功力已经很是成熟,再也不会如第一次那般,把好好的野鸡烧成一团黑炭了。 不过到底条件有限,她便只能往简单的做。 先连皮带毛的把鸡脱了个光,而后掏空内脏清洗干净,用大大的树叶层层包裹。 接着又用水和了一摊稀泥,涂抹在最外层,最后才丢进火堆里。 不仅如此他,她还把一路上收集到的,带着各色滋味的佐料塞进了掏干净的鸡肚子。 这样烤制的鸡肉,因着放了许多喷香的佐料,再加上有树叶和泥层的包裹。 不但闻着鲜香味美,一口咬下去更是汁水四溢,不但秋霜自己吃着美味,连那一大两小的狼都喜欢的紧。 不过如今两只小狼崽子大多数时候还是由母狼喂奶哺育。 因此,这刚烤好的鸡肉,便一半填了秋霜的五脏庙,另一半则被母狼吞吃进了腹中。 看着地上的鸡骨头,秋霜壮似无奈的叹了口气,“真是作孽哦,这才多长时间,少说都已经有二十只野鸡,填了我肚子。” 没办法,野鸡这种东西,在山里算是最寻常且最容易捕捉的了。 最主要是,只要处理得当,这吃起来味道也很是不错。 唯一可惜的,大约就是没什么盐味。 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总不可能叫她为了一罐子盐,特意跑到山外边去吧! 因此一路上她便只能强忍着恶心,生吞了不少动物血液,借此补充些许盐份。 如今日日吃没加盐的食物也有个把月了,她已经渐渐适应了这股异样。 一人三狼吃饱喝足,就开始在山洞里打盹。 再醒来时,天已经暗了。 秋霜嘱咐赖赖看好孩子,就带着东西又沿着白日里记住的路,开始向山下走去。 山林里的夜晚大多相似,虫鸣鸟叫萦绕不散,清冷的月光透过层叠的间缝隙洒在林中,这便是夜晚唯一的光亮。 秋霜小心的一边走,一边躲避着身形。 虽然如今已夜幕降临,但她还是担忧万一夜半遇到人,会暴露自己。 今晚夜色尚好,月光照在地上像覆上了一层银白色的纱,连带着夜晚的光线都明亮了许多,也极好方便了她查看方向。 不知走了多久,她终于一路躬身摸索到了山脚下。 离她最近的一处房屋,就在前方几十丈外。 瞧着虽不远,但是眼前地势开阔,没有遮挡。 若她此时贸然露面,但凡有个人出门看过来,就能把她抓个正着。 秋霜想了想,决定换一家,于是又沿着山脚下的灌木丛悄然挪动着。 好一会儿后,才摸索到了另一户人家后边的竹林中。 晚风吹拂,林子里发出细密的沙沙声。 秋霜顺着竹林边的田坎,一步步朝那户人家走。 没多久,她就听见了屋里的说话声。 “娘病的越发严重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挺到收成的时候。”是一道闷闷的男人声音。 男人心里万分担忧,可一时却无能为力。 田里不收成,根本没有银钱送老娘去城里医治。 他娘这病已经持续好长一段时间了,先时他还能跟乡亲们借些银钱应急,可一连几回后,便再也没人愿意借他。 眼下他只能指望着田里那点出息。 男人的话说完,声音安静了几息,随后秋霜便又听到说话声。 “若不然……我还是回娘家再去借借银钱吧?”女人试探的问。 “唉,算了吧,你娘家也不容易,咱们村里同宗同族的都不愿意在这事儿上再伸手,想来你家娘家兄嫂也是极不情愿的……” 男人声音低落,是已经被拒绝过许多次后下意识的不抱有指望。 “那该怎么办……”秋霜听到女人茫然的低问。 屋内寂静了下来,过了好久才又响起了声音。 “也不知,他们说的那道通缉令是真是假?”他话里有几分疑惑。 第26章 百两赏银 听到这句话,秋霜耳朵霎时竖了起来,等了好久终于听到她关心的事了。 “通缉令?”妇人跟着说了一句,而后恍然道,“你说的是昨日村长家传开的消息?” “你说这会是真的吗?”男人没有回答她,反而继续追问,“一个女人,真的能值一百两银子?” 他的言语忐忑,似乎很想相信但又不敢相信。 “这,这我如何晓得……”女人声音也不确定的犹豫着。 “昨日他们在村长家说的时候,我还以为他们说着好玩的,也没听仔细,不知道到底什么情况。 只晓得说是县里贴了通缉令,要花赏银一百两抓一个女人。听说那女人,还是奉京城什么侯府的丫鬟。” 那男人自顾自的讲着,又不解的问,“可好端端的抓一个女人做什么,一个丫鬟哪里值一百两呢?” 他也不是没听说那些卖儿卖女,或自愿卖身为奴的,可能卖出十两八两的就顶天了,哪里会有百两的天价? 反正他从未听说过。 但村里人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又言之凿凿很是笃定,好似那银子都摆在了官府门前,只等人去领。 那女人听了他问话,想了想,答道:“即是县里贴了通缉令,想来这事儿应当是真的。平时里他们虽喜欢说大话,但不至于乱传官府的消息吧?” “那也说不得准,这消息最初是村头周二小子带回来的,他成日无所事事,最喜欢到处晃悠,又油嘴滑舌的,他的话,能有三分真便算他实诚。” “不是说官府贴了通缉令么?便是他说假,顶多也是在事情缘由或是赏金数额上,这事儿应当不是他胡乱编造的。 否则,村里人一进城,他说的谎岂不是就戳破了?他也是个要脸面的,应当不止于此。” 且这还是和官府有关的事,那周家二小子没这胆子。 “你说的也是。”男人点点头,“可咱也没瞧见过那通缉令,也不知道到底是啥情况。要不……要不明儿个我一大早去县里再打听打听?” 他说的有些犹豫,但又忍不住被那高达一百两的赏银吸引。 哪怕没有一百两,有五十、三十,甚至是十两,也足以解他们家的燃眉之急。 虽说他不识几个字,但这种引人注目的事情,应该少不了有人谈论吧! “哎,我看行。”那女人想了想顺着男人的话应声,随后叹了一口气,又道,“只能如此了,若真好运能得了那一百两赏银,那娘的病就有得治了……” 若真有了一百两,不但能治好婆婆的病,他们家也能过上好日子了。 这虽然是奢望,但也是他们眼下能想到的唯一的办法。 “夜深了。快些睡吧,明个儿天不亮我就去城里打听打听!” 先要确定这件事的真假,他们才有盼头。 至于人能不能被他们抓到? 他们心中仍旧藏着奢望。 万一老天开眼呢…… 屋内夫妻俩说着话,心中各有各的担忧,却不知自家屋后半丈远的茅草堆里藏了个人。 他俩黑暗中的低声交谈,就这么被一个全然陌生的人听的真真切切。 秋霜静静的听着屋内的声音,心里不知道想着什么,直到屋内逐渐响起了鼾声,她才有下一步动作。 悄悄的活动活动有些僵硬的身体,她才踮着脚步沿着墙角根儿走。 一边走,还一边警惕的观察着四周,生怕被附近谁家起夜的人发现了。 今日刚傍晚她就赶着下山,是有两桩事。 一则是想打听更多消息。 她连日来摸黑在深山老林赶路,步子早就练出来了。 再加上天色刚暗下来她就出发,因此她到村里时,还不算太晚,正好是大家入夜后无事闲聊的时候。 关于她的通缉令,那可是价值一百两银钱,这对于普通农家是很大一笔银钱。 她心中早就猜测村里人家会私下议论。 只是她也不确定。 因此原是想着能再打听些外边的消息最好,要是打听不到,也不算太要紧。 反正最重要的消息,她白日在山里时,已经通过那俩砍树的男人闲谈了解到了。 这下山的第二件事么,则是她想置借着夜色遮掩,到村里的人家换些两身衣衫。 她身上还有从那解差身上拿的两个荷包,里头有不少银钱。 有银票银锭,也有不少铜板和碎银角。 秋霜初初看见时便猜测,这些银钱应当大多数都是杨家人贿赂那领头的解差的。 不过,如今都到了她手里。 瞧见这笔还算丰厚的意外之财,她也不后悔那时放弃回去拿藏的东西了。 再者说了,除了她以外,也没人知道那处藏着东西。 大不了等日后她寻到了脱身之法,再回去取就是了。 她虽没仔细看过那藏着的东西,但却知道应当是值不少钱的。 那荷包轻薄,不出意外的话应当是银票和往日侯府主子打赏下人们用的金叶子! 算了,先不想那些了。 且不说往后,只说眼下。 她虽有钱,暂且却无处花,她便想着自己私下里摸黑到村里人家置换一番。 眼瞧着就要入秋,多的不说,这衣衫得准备着。 哪怕没有袄子,多几件夏衣覆体,也好过硬生生挨冻。 所幸秋霜运气好,她来的这户人家那竹扎的篱笆院里,竹竿上正晾着几身衣物。 随着一阵风来,那衣衫便轻轻在夜色中飘荡。 她仔细看了看,有两身是妇人衣衫。 一身是粗布麻衣,一身稍微好些,是棉布所做。 秋霜手脚利索的翻身进院,几个大步上前就把竹竿上的两身妇人衣衫拢作一团。 接着她掏出怀里提前拿好的一小块碎银,放在撑着竹竿的地上就准备离开。 忽的余光注意到一旁的灶房并未落锁。 她目光扬了扬,觉得自己惦记好些日子的食盐,今儿兴许也有着落了。 于是转眼她便捡起自己刚刚放下的那小块碎银,警惕的看了看正房的茅草屋,而后小心的往低矮的灶房走去。 她借着风声推开微掩着的灶房门,屋外的月光顺势洒了进来。 秋霜借着月光快速扫视,却发现这灶房着实简便的可以。 不愧是她白日里观察到的,村尾最贫穷的两户人家其中之一。 她原是想着贫苦些的人家,定然没有多余的吃食养狗看家护院。 如此一来,她才能趁着夜色,悄无声息的换走东西,但她这实在没想到这户人家会穷到这个地步。 怕是老鼠都不会来光顾…… 第27章 顺手牵羊 此时她又想到先前那夫妻俩的话,想来他们也不是一直这么穷的。 一则是田地不多,二则,是因着家中老娘病成了药罐子。 眼下买药的钱都不够了,又哪里有钱做其他的…… 不过这也说明他们是有孝心的。 秋霜内心有几分动容。 只是她虽有些许同情,但也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眼下她还自身难保呢! 就不要去多管闲事了。 不过这灶房虽东西没几样,但还是收拾的很整齐洁净。 灶台上干干净净的,没有任何东西,一旁的竹架上倒是摆着几个陶碗、陶罐。 地上还摆了几样器具,剩下的便是角落里的一堆柴火。 秋霜想了想,走到竹架前,目光一眼就锁定了那罐口沾着些许白色粉末的罐子。 她低头凑近闻了闻,又用食指沾了沾罐口的粉末,试探的伸出舌头舔两口。 当即她便眼睛一亮,还真是她心心念念的盐巴! 只是份量却不多,这拳头大小的盐罐子也只剩了浅浅一层底。 不过总好过没有。 这倒是意外之喜了,她心里有些开心,觉得今日意外走到了这山林外围也不算坏事。 而后想都不想,她就一把取下那竹架上的盐罐子塞进怀里。 眨眼间那原本放着盐罐子的地方,就摆了一小块碎银。 刚收回手,她无声叹了一口气,随后又换了一块儿稍微大些的碎银,便转身出了灶房。 而后快速走到篱笆边上跨步出去。 她原是想着再去旁边那家瞧瞧的,毕竟这两身衣衫单薄,怕是不够撑到深秋。 可她刚走到篱笆外,就瞧见那家院子里有个人影,瞧着迷迷瞪瞪的,正往屋后的茅房走去。 当即她便一个闪身,又暂时躲到了先前蹲了好一会儿的那茅草堆里。 直到瞧见那人又回房后,她才转身背离村子,往山上跑去。 没多久她的身影就消失在了这处山坳。 回去的路上,秋霜一边速度敏捷的在山路上奔袭,一边还不时回头张望。 直到进入重重密林,她才安心了些。 她今日也算收获不小。 虽没有打听到太多消息,但顺利换得了两身衣衫,还意外顺手牵羊得了心心念念的盐巴。 足以让她开心些日子了,这般想着,她脚下的步伐也愈发轻快。 回到山洞时,秋霜一手抱着衣物和盐罐子,另一手还抱了一把茅草。 这把茅草也是她离开时顺手扯的…… 她准备把这些茅草加在蓑衣里边,待秋日也能更加挡风保暖些。 没办法,如今未入秋,大家都还穿着夏衣,她总不可能入室偷盗人家的厚衣服吧! 半夜偷摸拿着银钱置换衣物,都已经是她暂且放弃礼仪廉耻的无奈之举。 更过分的,她做不出来。 可为了避免秋日里着凉,她只能想其他法子了。 如今那件蓑衣,正是经历了前几日那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后,她摸索着新编制成的。 于是秋霜便半蹲在山洞口,借着明亮的月光,把那茅草一根一根的编进蓑衣里边。 在蓑衣里面加上一层茅草后,她穿在身上,走出洞口试了试。 如今,夜晚的风已有几分凉意,不过她这蓑衣编得严实,倒是真的挺抗风。 秋霜满意的点点头。 管他丑不丑的,已经不重要了,她现在的准则是实用就行。 而后转头回了山洞里收拾东西。 一边收拾,她一边看也不看的,对正圈着两只狼崽浅眠的母狼道:“赖赖,咱们该继续启程了。” 虽然她拿那户农家的衣裳和盐巴后留下了碎银,可若是他们真的报了官,只怕又是一场麻烦。 更何况她听得真真切切的,那户人家可是打定了主意,明日一早就要去县城打听通缉她的消息。 保不齐他们就反应过来,正是她这个通缉犯半夜去了他们家。 所以她得尽快离开此处才行。 届时哪怕消息传开,也没人能抓住她。 在山里逃亡这么久,她已经比往日更有把握全身而逃! 母狼嗷呜一声给她回应,而后便把两只睡得迷迷糊糊的小崽子拱了拱。 秋霜见状走上前去,一手一个捞起两个小崽子,放到一旁新编没两天的藤篮里。 那藤篮的大小,正好够塞下两个崽子,像是为它俩量身定做似的。 一人三狼再一次伴着夜色启程,继续赶路。 夜色下,他们的身影随着光照时隐时现,瞧着朦朦胧胧。 秋霜穿着一身新编的蓑衣,头戴一顶看起来不结实也不太挡雨的自制斗笠。 至于原先在发髻上戴了好些日子的玉簪,此时已被她用碎布包裹好塞进了衣襟里。 这可是好东西,得好生保存。 肩上一如既往斜挎着竹筒,细看便能发现那竹筒上又多了一道刻痕。 软鞭还是照旧缠在腰间。 又一手拿着佩刀,另一只手手肘处挎着装有两只狼崽的藤篮,藤篮底部还垫着衣衫碎布。 至于她保存食物的篓子,此时正在被紧紧跟在她身侧的母狼叼在嘴里。 盐罐子自然是和吃食放在一起。 秋霜也不担心母狼一不小心打翻了,毕竟已经相处了好几日,她知道赖赖是个聪明且靠谱的好帮手。 不过,兴许它也是把自己当帮手就是了。 秋霜想着想着笑了一声,甩甩头不再纠结。 如今的路途多了同伴,她前些日子心中隐隐升起的的闷钝,也消散无踪。 他们的身影,又往大山深处去了。 一直到第二日天光大亮,秋霜也不敢停下脚步歇息。 而此时山下,昨夜被她‘光顾’过的那户人家,那家女主人正看着架子上的碎银瞪大眼。 一瞬间,她以为是自己想银子想的疯魔,眼花了。 而后狠眨了几下,又抬手揉了揉,这才确定原先放盐罐子的地方,此时真的放了一块银子! 她颤抖着伸手拿起,连忙用牙试探的咬了一口,定睛一看,碎银角已然留下两个牙印。 “是真的!这真是银子!”她哆嗦着唇自顾自说着。 而后攥紧手里的碎银,转身向外跑去,嘴里急急喊道:“当家的!当家的!” 跑进屋里才想起来,她男人天不亮就起来去县城了。 想到这妇人愣了一下,又转身走到屋外,这才发觉自己晾在篱笆院子里的衣衫不见了踪影。 且只有她和婆婆的不见了,她男人那身却留着。 随即她又想起了灶房竹架上,那同样不见了踪影的盐罐子。 当即她脑海里便划过一个念头—— 第28章 逃亡日常 自家不见了的东西,莫不就是被昨夜她和自家男人念叨的,那值一百两赏银的女人拿走了的?! 否则村里那么多人家,日子都过得比她家强,好端端的谁会来她家拿两件衣服和盐罐子? 还好心的留了一块儿碎银! 可随之而来的却是一阵后怕! 那女人能悄无声息的潜入他们家拿走东西,可想是个厉害的。 若她起了坏心,那自家可就危险了! 思及此,那妇人连手里的银子都觉得烫手得很。 她精神恍惚的开始惦记自家男人,生怕昨夜自家夫妻俩的主意,被那悄无声息来访的女人听个正着。 兴许那女人此时正尾随在自家男人身后要害他呢! 她一个劲儿的胡思乱想,连隔壁人家站在竹篱笆外同她打招呼都没注意到。 她满心担忧的看着自家篱笆院儿门,随着时间的越久她心中越慌。 明明去一趟县里连一个时辰都不要只,怎地都这个点了,还不见自家男人回来? 莫不是,莫不是—— 她自己把自己吓得颤颤巍巍的,不敢继续往下想。 若是秋霜知道她的满心担忧,定然会连连喊冤。 她哪里是那般杀人如麻,视人命如草芥的人! 这真是天大的误会。 终于,时至正午时分。 日头高高的悬着,那妇人远远的就瞧见自家男人完好无损还笑容满面的小跑着回来。 人还没走近,他就神色激动的道:“是真的!是真的!官府果然贴了那通缉令,真正是值一百两银子!” 那妇人一把上前拉住他,就伸手想捂他的嘴,还惊恐的四下瞧了瞧。 “你这是作何?”他男人惊疑的问,一边问,还一边跟着她的目光四处看了看。 “嘘!快别说这事儿了!”那妇人一边说一边拉着他往屋里走。 进了屋里,她又连忙关上门锁上窗,而后从怀里掏出那块碎银,颤抖着声音道:“这块碎银,是我早上在灶房里瞧见的!” “银子?这真是银子!”那男人也瞪大眼,不可置信,“咱家灶房里怎会有银子?莫不是灶王爷显灵了?” 见他这么问,那妇人憋了一上午的忐忑心情,终于得以发泄。 于是连忙把家中的异样和她的猜想说了出来。 那男人先时听着只觉疑惑,可听她说完之后却后背发凉,惊出一身冷汗。 可想到那百两赏银,他还是有些不甘,“难道咱们就这么放弃了?兴许是昨晚咱们睡得沉,这才没发现她呢?说不得她这会儿还在山里躲着的,咱们上山兴许能把她抓个正着!” 那可是一百两银子! “她若真是这般傻,岂能逃亡个把月还没被抓住?”那妇人反问道,“再说了咱们村子四周都是山,便是我们后山地界都极为宽广,你又如何保证能抓到她?你又如何能保证遇到她之后不会被——” 说着,她顿了顿,然后才小声道:“方才你也说了,那通缉令上写的明明白白,那女子是杀了解差畏罪潜逃的……” 既然那女子连解差都能设法杀了,又岂知她不能再杀一人? 男人被她这话说的慌了一下神,可还是嘴硬道:“大不了,大不了这一百两银子咱和其他人一起分。咱叫上十个八个的汉子,难道还连她一个女人都制服不了?” “她虽拿了东西,但却留了比那些东西价值更多的碎银,便可知她不是个心坏的。我却怕万一没抓到人,反而把她惹恼了,到时就不知该如何收场……” 她实在是不想为了那飘渺的希望去冒这险。 更何况,“这块碎银也够咱们再撑一段时日了……” 屋里的声音沉寂下来。 过了许久,才又响起一声情绪复杂的长叹。 而此时已连夜逃出几十里路的秋霜,对此一无所知。 若她知晓,兴许会感叹一句,幸好自己放了块碎银,没想着真的偷盗。 否则,只怕身后追寻她的人又会多了起来。 * 自上回无意间走到临近村子的山脉后,秋霜接下来的深山逃亡之路就更加小心警觉了。 不但要注意山间各种崎岖陌生的地势,还要注意虫蛇鼠蚁野兽横行。 更重要的是,她还得细心留意一路上是否有人在附近生存的迹象。 上回是她运道好,遇到的那两个人上山只是为了砍柴,没有心思处处观察细看。 可她也不能保证自己回回都这般幸运。 再者,关于她的通缉令范围散很得开。 因此她想着,暂且还是不要遇到陌生人的好。 于是自从上回连夜离开那处村子后,秋霜一路上就再也没有靠近外边过。 不过,即便是深山老林,也免不了有山野猎户行走的踪迹。 她前些日子便在一处不知名的山林野洞中,发现了有人居住过的痕迹。 那山洞连门都没有,只里面用碎石简易的搭了块块平地,上面铺开了几张茅草席垫,洞里还藏了两个瓦罐。 秋霜猜测,这兴许是外围山头的山民,入深山打猎暂时落脚的地方。 至于为什么她一眼就能看出此处不是长居之所。 那是因为她发现这处的时候,那两个瓦罐里都落了肉眼可见的一层灰。 秋霜看着那两个陈旧的瓦罐,忍不住动了贪念。 自她跟着侯府入狱起,直到她流放后逃亡至今,这都快半年了,她再没喝过一口热汤。 往日的苦日子也不值得多说,便只说她逃进深山以来。 因着没有合适的器具,自逃亡起一路上她的吃食主要就两类。 一是在火堆烤制而成的食物,要么就是那些生食的果子。 其余的,别说各式各样的炒炖烫煮了,便是想喝热水都有些为难。 顶多是把一节竹子从中断开两半,做成竹筒,好在竹子本身水汽就重,这才勉强能承受火舌的威力,烧的几口热水喝喝。 可这法子并不长久,用竹筒烧水烧不了几回就得报废,需得制作新的才能继续用。 后来有了那盐罐子,她又把盐腾了出来,用罐子来烧水,这才方便了些。 可那罐子堪堪也就比拳头稍大,烧点水倒是可以,但却煮不了什么吃食。 因此,眼下秋霜看着那有她脑袋大的瓦罐,恨不得立马煮一锅热乎乎的汤暖暖身。 如今已经入秋,她身上的衣衫都已堆叠了三层,却还是扛不住秋意的侵袭,总觉得觉得凉飕飕的。 第29章 崖底救人 可想了想,她觉得自己也不是那种雁过拔毛的人。 因此,只拿走其中一个瓦罐,她便离开了此处。 正是因为这个瓦罐,她也总算是能在这凉爽的秋日里吃上一口热乎的汤汤水水了。 人生不过为吃喝二字,这吃的好了,心情自然也好。 再加上近来她刻意挑选更偏僻难行的路,很幸运的没有遇见生人。 因此,往日总是时时精神紧绷的逃亡之路,不知不觉间,好像有了几分游山玩水的野趣。 即便是脚下道路险阻,她却觉得正因如此,她看到的景色才更为壮丽险峻。 这是她从未看到过的风景。 又是一日,清晨阳光刚洒落在大地上,一人三狼便停下赶路的脚步,在一处崖底歇了下来。 相处至今,一人三狼结伴而行已有一月。 而母狼赖赖更是刚跟着秋霜没两日就摸清楚秋霜的作息。 时至今日,她依旧遵循着最初定下的夜晚赶路的规矩。 入夜赶路,待次日天亮时分寻一处隐蔽之处躲藏。 这时便该东西填饱肚子,以抚慰饥肠辘辘的五脏庙和疲惫的身躯。 吃饱喝足便能入睡,一觉醒来,大约已是傍晚。 这时也到了该多备些吃食,为夜晚的奔波劳累补充体力。 因此,秋霜刚停下脚步,说了声要在此处歇息落脚。 赖赖就冲她嗷呜一声好似打招呼,而后便一阵风似的蹿出去了。 秋霜也不担心它,她知道赖赖这是要出去捕猎了。 赖赖向来是捕猎的好手,每次出去必有收获。 因此,趁着它出去捕猎的功夫,秋霜已经开始搬起石头搭灶,清洗瓦罐准备烧水了。 只是她刚把盛了半罐子水的瓦罐放到火堆上,便瞧见方才蹿出去没一会儿的赖赖又跑了回来。 且还是空着狼嘴的。 “嗷呜——” 还不待秋霜问出声,赖赖便先行冲她嗷呜一声。 它一边狼叫一边还晃着脖子往跑来的方向看去,似乎是叫秋霜跟它走。 秋霜有些纳闷,一边伸手轻轻安抚被它的叫声惊醒的两个小家伙,一边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她一时没理解它的意思。 赖赖见她依旧坐在石头上不动,上前两步咬住她的裙摆拉扯。 他们一同在山野逃亡这么久,这是赖赖第一次有这种情况。 虽然心中不解,但秋霜还是站起身,顺着它拉扯的力道走去。 刚走出几步,赖赖就松开她扭头朝着一个方向跑。 “这是往哪儿去?大毛二毛不要了吗!”秋霜心中疑惑,不知道它闹哪样。 但看见赖赖回头招呼她的动作,她还是抬起脚跟了上去。 结果没走多远,秋霜便在一处大约有半人高的荒草堆里,瞧见了一辆已经摔得四分五裂的马车。 而马车凌乱的碎木块中还有掩埋着两具身体。 她当即便神色一凝,快步跑上前去。 瞧那衣着装扮,两个皆是女子。 其中一个女子如同肉垫似的被压在下面,自她后脑渗出的血痕,向四周漫来。 此时鲜血都已经凝固,一大片深色的血红,瞧着有些可怖。 不仅如此,她嘴角也挂着早已干涸的深色血迹。 这女子大概是没救了,秋霜有片刻唏嘘。 倒是压在她身上的那个,没瞧见明显的外伤,兴许还有一口气。 走近之后,秋霜小心翼翼的抬开压在那两道身体上的木块,而后伸出手指探了探底下那女子鼻息。 并无半点动静,她又微微颤抖着手朝她颈项摸去。 果然,被压在下面的那个女子,此时身体都已经凉透了。 秋霜毫不意外的叹了一声,于是转而抬手探查另一人。 可等了好几息,指尖也未曾感受到丝毫呼吸间喷发的热气。 她不禁皱眉,她明明在这女子身上感觉到了不太明显的温热。 她应是还活着才对。 秋霜有些不死心,而后小心翼翼的把这女子翻过身来,又俯身低头把耳朵靠近她心口处。 清晨有虫鸣鸟叫,伴着清风吹过的崖底,秋霜忽视那些嘈杂之音,凝神闭目细细的听着耳边的动静。 静静的,静静的。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察觉到极其微弱的心跳—— “咚……咚……咚……咚……” 犹如一阵羞怯不敢用力的鼓点,一下一下轻轻的敲击着她的耳膜。 秋霜松了一口气,而后略一思索,便抱起那女子,往先前她烧起火堆的崖壁下走去。 她并不是起烂好心非要救人一命,她只是一瞬间想到了逃亡的自己。 究竟是什么原因,能让两个女子葬身悬崖呢? 她脑海里蓦的想到无数假设,这才叫她动了恻隐之心。 她虽没有救人的经验,但往日在侯府当差,她是从最初打杂跑腿的小丫鬟,一路爬到一等丫鬟的位置。 这其中虽然少不了多方算计,但最主要的原因也是她的确有那个本事。 这伺候人的活,对她来说犹如吃饭喝水般简单。 没一会儿,那女子就被她安放在了火堆旁,她还把那件跟了她月余的蓑衣垫在了地上,如同她平日里歇息那般。 而后取出往日烧水喝的那个小罐子,装了一罐子水,又从胸前衣襟里掏出一个碎布团。 “我原先还想着等再过些日子安顿好身份,便拿这山参去换银子呢。” 看着被碎布包裹着的山参,她心中略有些不舍。 这还是前些日子赖赖无意间发现了叼回来给她的,她可宝贵的紧,至都没舍得用。 想她在山里穿梭快两月了,也就因着赖赖的关系才偶然得了这么一支。 虽说最初是因为她压根儿不识得的未出土的山参长什么样,兴许有不少都从她眼皮子底下溜过了也未可知。 可即便后来她识得了山参植株的模样,且她还有意的日日在山中观察,最后却是白费了一番心思,再没有赖赖那般好运。 也足以说明山参的少见与难得。 这么珍贵的东西,猛然间要给一个全然陌生的人用,她心中自是不舍。 不过转头看了看那女子面色苍白,双眼紧闭的可怜模样,她还是心软的叹了一声。 这女子瞧着和她一般大的年纪。 眼下这场景,竟叫她觉得有几分同病相怜。 这女子瞧着一身打扮并不算多精致,但秋霜在侯府当差那么多年,自然是有些眼界的。 这女子虽衣着简单,布料也只是寻常真丝软缎,但秋霜一眼就认出来了她那衣衫上的绣的,乃是鼎鼎有名的蜀绣。 第30章 人摔傻了 这蜀绣价值不菲,便是往日在奉京城中都极受追捧。 当初她家大小姐也很是喜欢的,因此她自然也见过。 想到这儿,秋霜不禁恍然。 依照她每日行进的步伐和方向,再看着眼前这女子身上的衣着,莫非,她眼下已经进入蜀地,或即将进入蜀地了? 她原先便是准备一路向西,逃到到蜀地大山里生活的。 不过就算要在山中生活,也免不了需要和世人接触。 既如此,她必须得想法子脱离现在这个通缉犯的身份。 她方才会救这女子。 一则是因为觉得同病相怜,一时心软。 二则,正是通过那女子身上一袭衣衫,猜测她应当有些身份。 若能救了她,借着救命之恩,兴许能叫这看着身价不凡的女子帮她一把。 又或者,若这女子是个嚣张跋扈,不识好歹的,那大不了便一刀抹了她的脖子,而后借她的身帖掩藏身份。 不过这强取豪夺的,哪有自愿给的好。 思及此,秋霜也不再心疼手里的这支山参,倒是盼着山参对这女子有大有裨益,能救活她才好。 秋霜一边想,一边咬牙把这二指粗的山参削了薄薄两片进那小罐子里熬煮。 不是她小气舍不得多放,只是自来山参就是大补之物。 眼下那女子虚弱的紧,堪堪只剩一口气吊着命,若是贸贸然补过头,怕是要好心办可坏事。 还是悠着点吧! 秋霜估摸着时间,差不多熬了半个时辰,再稍稍放凉些,她这才小心翼翼的一口一口为那女子喝下。 那女子紧闭着嘴,任由秋霜摆弄。 秋霜无法,只能扶着那女子半躺在自己膝上,而后一手捏着她下颌迫使她张开嘴,一手开始喂参汤。 一罐参汤喂下后,秋霜又仔细的观察了那女子的情况。 很好,鼻尖的气息绵长了些。 至少伸手去探,能感觉到了。 秋霜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己想法有望实现。 昨夜走了一夜山路,大清早的又忙活了半晌,此时稍稍放心些的秋霜便耐不住困意阖眼睡去。 虽然她自己用来垫底躺卧的蓑衣此时在旁人身下,但也丝毫不耽误她盘坐着入眠。 山中逃亡这么些日子,她也不是回回都能找到适宜她躲藏的山洞的。 于是秋霜便被迫掌握了,在各种地方,以各种姿势入眠的本领。 如今还能盘坐在地,已经是不错了。 而赖赖也带着两个崽子安静乖巧的围在她身旁。 她再醒来时,天上的太阳已换了一个方向。 赖赖看到她醒来,照样冲她嗷呜一声,便又跑出去打猎了。 秋霜先是观察了那女子,感受到她颈侧越发明显的脉搏后,便又继续熬起了参汤。 而后她走出崖壁外,抬头看了看。 橘黄色的云彩铺满天际,往日这个时候,她差不多该收拾东西,准备启程继续逃亡之路了。 不过今日,怕是暂且得继续在此处落脚了。 参汤咕噜噜的冒着滚烫的泡,那香味飘散开来让秋霜周身都盈着一阵香。 她吸吸鼻子,看向那小罐参汤的目光有几分眼馋。 有心想自己先喝两口,可看了看那吊着命的女子,她嘀咕起来:“早晓得多煮一些好了。” 不过再一想到过不了多久,她就能摆脱这在山中漫无目的逃亡的日子。 她又自顾自的说道:“这山参已经切用了不少,想来是卖不出什么价了,既如此,那便留着自己吃吧。” 自从那晚她躲进河里后,虽然当时并未觉得承受不住,可随着时日渐久,她却觉得自己的身子的确是越来越虚弱了…… 可得好好补补才行,身子好了,才能谈以后。 之前不舍得吃用,也只是想着等日后多换些银钱,供她落脚生存罢了。 不过眼下秋霜却觉得,日常吃用什么的,一时半会儿的差些便差些,最要紧的还是得顾着身子。 要是身子败落了,那可真的就什么都没了。 想通之后,秋霜便也不再纠结,甚至想等这罐子参汤喂那女子喝下之后,再给自己也熬一罐。 没一会儿,赖赖就叼着一只野鸡回来了。 秋霜当即眼睛一亮。 这不是现成的人参炖鸡吗! 往日,这在侯府里,可是只有主子们的份例才吃得起的好东西。 今儿个她倒也能享受一遭! 于是秋霜乐颠颠的开始收拾野鸡。 没一会儿,这处荒无人烟的崖壁下就萦绕着一阵喷香。 瓦罐里炖着人参鸡汤,一旁的小陶罐中还煨着参片。 时光悄然流逝,没多久崖壁下就只剩火光照亮。 秋霜照旧把参汤放至温热,而后走到那女子身旁就要喂她。 可她刚把那女子扶着靠在自己膝上,还没喂几口,就瞧见怀中原本面色苍白平静的女子,此时眉头微蹙。 秋霜察觉到她唇齿间抗拒的动作,连忙轻声道:“这是参汤,于你大补,喝了才能好的快些。” 兴许是她语调温柔真诚。 话音刚落,她便感觉到怀中人放松了警惕,唇齿轻启微张,顺从的任由她把参汤尽数喂进去。 待秋霜喂完参汤,那女子已经慢慢张开了眼,此时正失神的望着她。 “你醒了?”秋霜问。 空气寂静了片刻,没有人回答。 秋霜像是才想起她还受着伤,而后便道:“我瞧着你虽没有外伤,但多半是伤及了肺腑,眼下在这荒郊野外,我也没有其他法子,便只能用参汤吊着你的命了。” 兴许是有身下丫鬟的保护,那女子身上并未瞧见明显的外伤。 不过到底是从悬崖上连人带车跌落下来,怎么可能不伤分毫。 秋霜可是仔细观察过,那处悬崖,少说有十数丈高。 秋霜说完话,便又望向她。 却见那女子眼眸流转了一瞬,目光还是定定的望向自己。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动作。 秋霜忍不住头痛,心中升起一个猜测—— 可别是人给摔傻了吧! 那她救一个傻子有什么用? 说不得又会被赖上。 可被赖赖和大毛二毛赖上,本就是她心甘情愿。 若是要被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赖上,那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秋霜自认为自己不是大善人。 不可能白白做好事,不求回报。 她自己本就是亡命之徒,哪里会有那般烂好心? 不过一时也不好下妄定论。 于是秋霜把她放回垫着蓑衣的地上,又继续道:“你先好生歇息吧,等清醒了再说。” 第31章 回光返照 说完那话后秋霜就回到了火堆旁坐着,一时之间崖壁下这块儿地方安静了下来,只有柴火燃烧的噼啪声和冒着香气的汤在咕噜咕噜。 等了好一会儿,人参鸡汤终于熬好了。 毕竟是山中野鸡,肉质较柴,比不得寻常喂养的鸡鲜嫩,得费些时间才能炖得软烂,才更好吃。 往日秋霜为了赶路,基本上不会在吃食上花太多功夫,只想着能吃饱、不吃病、味道过得去就行。 今儿个也是正好得空,这才有心思慢慢悠悠的炖煮。 秋霜先是舀了不少鸡肉分给赖赖和两个小崽子,见它们低头吃的开心,这才准备自己的份儿。 如今她吃饭的家伙什是自制的竹碗和竹筷,此时她正舀了大半碗清亮澄澈的汤。 她端起竹碗先吹了吹表面飘散的一层油花,而后低头小心翼翼的喝一口汤,登时一道暖意就顺着热汤流经过的地方一路暖到胃里,散去了不少初秋夜晚的寒凉。 秋霜忍不住喝眯了眼,嘴里也满足的喟叹着。 这一瓦罐食材的精华,可都在汤里呢。 虽食材单调,且并无过多调味,不过这反而还原了食材本真的香。 总之秋霜是觉得极好喝的。 这算得上是她这辈子喝过最好喝的汤了。 一人三狼都低头专心填饱五脏庙,秋霜倒是没注意到身后又睁开眼看向她的一道目光。 看见俩小家伙吃完两块肉后就嗷嗷叫,她连忙又各自分了些给它们。 “你们也觉得好吃是不是。”她笑盈盈的说着。 相伴这么久,她已经不再把它们当成寻常的山野猛兽了。 对于如今的秋霜来说,眼前这三只狼就好像是她的家人一样,是她独自在深山逃亡路上的意外之喜,也是长久孤单的慰藉。 秋霜认真的看着它们摇头晃脑吃得开心的模样,一时想到了月前初遇这两只小狼崽时的场景。 那时它们大约才出生没几天,秋霜轻轻松松就能一手抓一只。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这才短短一个月,秋霜就眼瞧着它们从颤颤巍巍的冲她小声嗷呜的小崽子,变成了如今这一顿能吃好几块肉的小狼了。 虽然它们如今还吃着奶,但也不耽误它们吃肉。 近来赖赖出去打猎的次数都频繁了起来,就是因着俩小家伙也开荤了。 吃饱喝足,今夜又不用赶路,秋霜便慢悠悠的收拾。 只是无意间的一道余光,却注意到了身后那人目光正跟随着她。 秋霜手里的动作微不可察的顿了顿,而后继续顾着手头上的事。 直到都收拾妥当,她才擦了擦手上的水迹,向那女子走去。 此时看着眼前女子探究的目光,秋霜知道她并没有摔傻,心中暗自高兴了一瞬。 “你醒了。”她随口问了一句,“感觉如何?可能说话?” 随后她便瞧见那女子嘴唇微动,像是在说着什么,可是秋霜确定自己并没有听到她的声音。 于是秋霜连忙低头凑近她,想听个真切。 而后耳边便传来她细微的话语声,“多……多谢……你……相救……”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好似一阵随时都会消失的风。 秋霜眉头微蹙,而后轻叹一声。 原先她瞧着这女子没什么外伤,虽然心中有猜测过可能伤及了肺腑,可到底她甚少接触过这些,不知这般严重。 “若是想谢我,你便先好好歇歇缓缓,养好身子再报答我吧。”秋霜一脸真诚的老实回答,而后又问了一句,“不过,你是为何会遭了这场祸事?” 那可是数十丈高的崖壁,总不可能是她嫌自己命长了跳下来的吧。 那女子听了她的问话,眼眶却猛地涌出了泪,她双眉紧蹙,用力的想抬起一只手来。 秋霜被她泪光涟涟的注视看得心软,见她这般费劲,心中轻叹一声,伸手握住她,“别逞强,我虽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但能在这荒郊野外的坠落悬崖之下,想来不外乎有人刻意陷害了……” 秋霜话音刚落,她便感觉到那女子用力想回握住她,嘴里还张张合合说着话。 “帮……帮我……帮帮……我”那女子情绪激动,因太过用力,脸都跟着痛苦的狰狞。 她浑身萦绕的无助,和极其费劲想说话的动作,让秋霜无奈叹息。 再这么折腾,只怕是真活不了多久了。 “你先别激动,有什么话,等你好些了再说。无论是什么恩怨情仇,只有活着才有机会报。”秋霜一边帮她顺气,一边说着劝慰的话。 可听了秋霜的话,那女子却绝望的摇了摇头。 而后秋霜便见她泪如决堤,又费劲的一字一句道:“我……我活……不了……了……” 秋霜面色冷凝,心情复杂,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 “你先等等。”说着秋霜走到一旁,又用刀切了足有半指厚的参片,而后喂到她的嘴边,“眼下你伤势太重,恐话还没说完就……” 说着秋霜顿了顿,似是不忍把剩下的话说出口,于是她轻叹一声,换了个说法,“这山参是大补之物,应当能帮你补补气,也好叫你多交代一些事。” 既然人救不活,没了叫她帮忙脱身的路子,那秋霜便只能退而求其次,要打她身份的主意了。 秋霜自认为自己并不是个好人,她最初决定救人就是带着目的的。 既是要顶替她的身份,那自然是对她的事知道的越多越好。 因此秋霜便不再阻拦她。 兴许是山参给力,也兴许……是她回光返照。 总之没过多久,崖壁下这不算太宽敞的寂静之地,在暗夜的火光跃动中,便缓缓的响起断断续续的声音。 秋霜半扶着她靠在怀里,帮她顺着气,想叫她气息久点,也好多说些话。 “我……我叫……沈…清宜,是……是…蜀州南和县人,乃是……家中……独女,我家……原先在……南和县经营着……一处药铺……” 她一边说一边费力的喘息,秋霜耐心地抚着她心口帮她顺气。 而后秋霜见那女子抬手想伸进自己的衣襟,可一时却使不上劲。 于是她问:“可是衣襟里有东西?” 果然见那女子确定的点点头。 秋霜说了一声“得罪了”,这才伸手向她衣襟内探去。 自救她回这处崖壁下之后,秋霜除了给她喂参汤那两次和她有过身体接触,其余时候便没怎么靠近她,就更别说去搜她的身了。 第32章 谋财害命 毕竟她最初是想着救人一命,搭个关系,叫人帮忙换个身份的,又哪里会做那得罪人的事。 虽然她有猜测这女子身上可能带了东西,但她的确不知她衣襟内有些什么。 她手探进对方衣衫,稍一摸索,便在她腰腹间摸到一处薄薄的软布包。 如今已然入秋,她穿的衣衫层层叠叠的,若打眼一瞧,并不能瞧出来异样。 可摸上去还是很容易发觉的。 秋霜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并未反对,便知道就是这个了。 她动作轻柔的取出了布包,而后递到给她。 “劳烦……恩人……帮忙打……开……”那女子看着秋霜手里的布包请求着。 秋霜闻声照做,几息之间那个轻薄的软布包便散开铺在女子怀中。 布包里包裹着的是数张面额不小的银票,还有几页泛黄的纸张,以及一本册子。 瞧着像是契书。 秋霜恍然,看来她果然没猜错,这女子是个家底厚实的。 甚至结合她方才说的话,秋霜对她的遭遇都略有猜测了。 那女子颤抖着手从一叠纸张中选出一张,抬手递给秋霜。 秋霜的目光顺着她的动作望去,当即她便眼眸微缩,视线牢牢的被那张薄薄的纸锁住。 那不是别的什么,正是那女子的身帖。 秋霜定睛仔细看了看,身贴上的内容和怀中女子方才说的差不多。 她名沈清宜,乃是蜀州南和县人,家住城东芙蓉巷,生于同庆十五年冬,和秋霜正是同岁,甚至连生辰都相差无几。 秋霜接过身帖的手微不可察的有片刻轻颤。 不过还不待她多看几眼,那女子便又接着讲了起来。 “月前……我爹……意外丧命,我娘……大受打击,没过……多久便……追随……我爹而去……” 说到这,她眼眶又涌出一阵泪,神色痛苦,难过得无法自拔。 可秋霜一听这话,当即便觉得不对劲,但一时又不好打断她,便耐着性子听她慢慢说。 于是便又听她带着哭腔的道:“没了爹娘……我一个……尚未及笄……的孤女,还……守着偌大的……家业,便被狠毒的……大伯他们……盯上了。 为了……抢夺我爹娘……留下的家业,他们谋算着……要把我……嫁给大伯娘家那……好赌的侄儿,她那侄儿……一无……是处,还……未及弱冠的年纪,便已……时常面色泛青,身体虚浮,我……自是不愿的…… 前日,我本是想……带着丫鬟……逃离蜀地,去豫州舅家……寻求庇佑。可未曾想,我偷听到……他们算计的那日,他们……竟也……发现了我的身影……” 说到这,她情绪更为激动,咬牙切齿的恨声又道,“原来……我雇的那车夫……竟是我大伯娘安排的人……她见……我多番……不从她的安排,便……心肠……歹毒要置我……于死地! 昨日行……至这处山崖时,那车夫……借口要去解急……便跳下马车,可片刻后,他便扬鞭……猛烈抽打……着拉车的马,往悬崖边赶去……等我回过神时,为时已晚……再睁眼,就是……我看见……你的时候了……” 她说的话断断续续的,有时气息短促,听不真切。 不过秋霜还是把她要说的话猜了个七七八八。 越是知道的深,她越是觉得同病相怜了几分。 可眼下,也不是哀叹伤神的时候。 秋霜抿了抿唇,随后发问:“你要我如何帮你?” 救人是救不活了。 “原先……我还以为……我爹娘的死……皆是意外……可如今我……却觉得……应是另有内情……他们既敢谋害我……想来对我爹娘……也不一定会手软……去岁便常听我娘……念叨…过大伯家哥哥……跟他那表兄弟……学歪了……沾染上了赌。 往日我……还未深想,如今我却猜……兴许是……赌债太多,他们无力偿还,便来……寻我爹娘要银子,可那……就是个无底洞,如何……能填的满……兴许正是为此,他们才……胆大包天的……要杀害我爹娘,然后拿捏我……” 秋霜见她领悟过来她爹娘离世的蹊跷,眸光流转了一瞬。 可这个猜想,却是她以自己付出性命的代价才醒悟的。 思及此,秋霜一时忍不住轻叹。 同时又有些艳羡。 她定然是从小被保护的极好吧,所以才会不习惯用恶去揣测人心。 曾经年幼时的自己在阿娘的全心护佑下,也曾这般天真过。 可如今…… 秋霜深吸一口气,咽下心中的酸楚和满腔遗憾。 而后看向她道:“你要我帮你报仇?” 话音刚落,秋霜却看到那女子顿了顿,缓缓摇了摇头。 片刻后才听她又道:“我想……知道真相,分明是……血脉相连的至亲,为何他们……会有这般……狠毒的心肠……” 即便爹娘不是因他们的算计而死,可她也想不通为何大伯他们能毫无顾忌的要置她于死地。 他们分明是同根同源的血脉至亲啊! 他们从小看着自己长大的,竟然下得了这般狠手! 且自她记事起,爹娘便对他们多有照拂,从未得罪过他们! 往日他们笑意盈盈的问好的脸,还深深的印在她脑海里。 难道只是为了银钱家财,便要狠心的把血亲置于死地吗! 若不是坠崖前那车夫良心忏悔般的喊的几句话,或许她到死也不会怀疑他们这般大胆! 她心中满怀怨与恨翻腾着,叫她五脏六腑好似都更痛了些。 她好像知道自己没多少日子了,又抓紧秋霜的手继续说:“坠落……山崖的那刻,我以为……我必死无疑,只能……跌落荒野,任由野兽……啃食,幸而……得秋香拼力……保护,才叫我……没命丧当场,得以被你所救…… 眼下我……只有一个请求,请你……帮我查清……爹娘离世……的真相! 若真……是被他们……算计谋……谋害而死,那就,那就杀了他们,为我……一家四口……报仇雪恨!” 说着说着,她呼吸都越发急促了起来。 秋霜听到她说一家四口,先是愣了一下,而后便想起了清晨在赖赖的带领下遇到她时,那个垫在她身下的早已丧命的女子。 想来那就是她说的叫秋香的丫鬟了。 第33章 临终嘱托 “若恩人……您能……帮我报仇,我愿……奉上所……所有……家财……” 她一边说,还一边颤颤巍巍的举起那几张契书。 又道:“早知……他们惦记着……我家家财,因此离开……南和县前,我便……小心刻录了……几份契书,放在爹娘房中的匣子里,又留了……不少银钱,故意任他们……偷去,对外也……也只说是……去豫州舅家……暂住些时日,想着……别叫他们发……发觉异样……可未曾想……” 未曾想马车才走出南和县二百里,她就被算计着跌落悬崖了。 眼下她自知没几口气了,也顾不得眼前人是谁,也顾不得眼前人到底有没有本事,一心只想着求对方能答应帮她报仇。 秋霜闻言,自然是欣然应允。 这原本就和她的打算不谋而合,看了看怀中女子手上攥着的数张契书,还有一叠银票。 粗略一看,虽不知具体价值几何,但无论如何,这都是一笔不菲的买卖。 这么多银钱,足够她很好的生活一辈子了。 她既然想拿钱,自然该帮人办事。 更何况,这女子的遭遇让秋霜不由得想到了幼时的自己。 同样是被最亲近之人谋财害命,幼时的她若不是无力自保,当时她便会杀了那对奸夫淫妇,为阿娘报仇雪恨。 断然不会等到如今,才想到法子连带他们丧命。 且还不能保证他们一定会死。 有朝一日,她定然要再去探查一番他们的消息。 届时,若他们已经死了倒也罢,若没死,那她一定会亲自送他们上路。 不过她自己的仇人离得山高水远,一时并不能如何。 可这女子的仇却近在咫尺,眼下她答应下来,也算是给了自己一个发泄的地方。 这女子对她那所谓的大伯家还只是怀疑,而秋霜却基本已经断定她爹娘的死不是什么意外。 不过一时也不好妄下定论,只等着到时查探个究竟。 她不会妄杀无辜之人的性命,但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他们借他人之手,谋害眼前女子跌落悬崖也是事实。 只不过是一条命和三条命,不,是两条命和四条命的区别。 那叫秋香的丫鬟,可是在坠崖当场就丧了命的。 无论如何这都是血淋淋的命债,她拿了这女子的银钱,自然要帮报仇。 要找的,自然是罪魁祸首了。 若说这女子坠落悬崖只是她大伯娘的主意,可若她爹娘真是被谋害的,那她大伯断不可能不知情。 更有甚者,可能就是她那大伯出的主意! 总之,无论是帮人报仇,还是为了一解她心中潜藏了八年之久的恨意,这等心肠歹毒谋害血亲的人,她断不会放过他们。 畜牲不如的人,没有必要活着! 秋霜一边心中暗自思索着,一边继续听她说。 待再次听到那女子满怀期盼的求她帮忙报仇,她当即便郑重点头,应下她的请求。 而后接过怀中女子颤抖着递起的数页纸张,秋霜承诺道:“你说的事,我应下了,我既拿了你的东西,自然会全力以赴帮你办事。 你放心,只要我还在这世上一日,我一定会查明你爹娘离世的真相,帮你报仇。” 秋霜拿着那几张纸,轻飘飘的,没什么重量,但由这几张纸所代表的钱财引发的一系列后果,却让她叹息。 她忍不住手指微缩,攥得更紧。 方才听到怀中女子的做法,秋霜便在心中感叹她实则是个聪明人。 自她知道爹娘离世,她那大伯一家惦记着她爹娘留下的家财后,她便当机立断的想了舍小保大的法子。 钱财事小,命事大。 她知晓自己一个孤女,根本无力护住偌大家业,可面对他们对自己的算计,她又不甘心叫他们如愿。 于是想了法子藏真放假,叫她那大伯他们如愿偷去爹娘房中她早已调换好的田产地契,又实实在在的银钱留了不少,想以此迷惑他们,给自己换得片刻喘息逃离的时机。 而后便以最快的速度离开,想着去豫州舅家寻求庇护。 可惜,她太单纯。 她不曾想过,既然她大伯一家已经谋得了她家的家财,那她的存在对于他们来说便没什么太大的用处。 又怎么会放任她离开,放任她去什么舅家暂住呢? 她看不透的人和事,自然有其他人能看懂。 万一叫她舅家知晓,那该轮到他们倒霉了! 这条求生路,她注定走不过去。 她被保护的太好了,看不透笑意盈盈的皮肉下包藏着怎样恶毒的心。 既然那时已然知晓她大伯家对她的算计,她却不曾往深处想过,这才一时不慎,又遭算计。 可这一时大意,却害了自己性命。 秋霜不由得想到自己自逃亡以来一路的小心谨慎,兴许她也无数次与危机擦肩而过…… 那女子听见秋霜郑重的许下承诺,脸上有了一丝笑意。 可转瞬间她却又面色狰狞,一副极为痛苦的模样。 看得秋霜都忍不住跟着拧紧了眉头,皱巴着脸。 忽的,她闻到一阵似有若无的血腥味。 几息之间,秋霜就看见怀中女子的口中逐渐变得鲜红,一口皓齿也浸在满口鲜血中。 秋霜瞳孔微缩,半抱着她的身子颤了颤。 而后又听她模模糊糊的嗓音,越来越艰难的说着。 “还不知……恩人姓甚名谁呢,此番……此番能……遇见你,实是……我之……幸事,若不然,只怕我……死不瞑目,这满腹冤屈……与仇恨,也无人诉说……” 她眼眶盈泪的说着,泛着乌黑的鲜血还不停的从她口中涌出。 带着腥气的血迹自她嘴角划落,断断续续的滴个不停。 她斜靠在秋霜怀里,滴落的血犹如一朵朵冬日红梅在秋霜的薄衫上绽开。 可此时秋霜无暇顾及,怀中之人气息越发微弱,恐怕撑不了多久了。 于是她连忙回道:“我名叫秋霜,乃是奉京人士,流落异地自有缘由。 既你我能相遇,自是缘分使然,也说明连老天爷都见不得他们行这等丧尽天良之事。 你且放心,你的冤屈我亦曾遭受过!我最恨这等心肠狠毒,为钱财不择手段,甚至谋害至亲之人! 我虽为女子,但却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人,若真是他们谋害你爹娘,我定会想法子让他们为你爹娘赔罪! 即便你爹娘的死真是意外,可你和那秋香的确是被他们谋害,你放心,我定会为你报仇雪恨!” 秋霜一边说着,一边低头看她,便注意到怀中女子听到她的话后,满足的阖上了眼。 片刻后,秋霜又听她声音轻飘飘的道:“原来……你也姓秋,看来……我们还……真是有缘,我有个……妹妹,也姓秋呢……” 第34章 意外收获 秋霜点点头,知道她说的是谁。 “秋姑娘,我怕……冷,也怕……疼,香儿她……也是一样的……劳烦您……再帮我……一个忙,把我们的……尸身都……埋进土中……” 她怕。 怕自己曝尸荒野,也怕自己被豺狼虎豹啃食得面目全非,她更怕到了地底下,爹娘不识得她。 “这里……向西大约……二百里就是……我的家……南和县,我爹娘……都是葬在郊外……杏花村的,劳烦您……把我……面朝西边入葬,我想……我想日日夜夜……都能瞧见我爹娘……” 最后,秋霜见她满口鲜血,用尽最后力气抬头看向崖壁外边黑蒙蒙的天,一字一句道—— “爹,娘,女……儿……来……见……你……们……了……” 话音还未落,她的头便泄力的垂向一旁。 她的呼吸停了,只有嘴里潺潺鲜血还在不停滴落。 秋霜忽的觉得自己眼前有些雾蒙蒙的,像是被水汽遮挡了。 她一时有些无措,就这么静静的扶着她坐着。 夜晚清冷寂静,这处崖壁下也静悄悄的。 这会儿赖赖和两个小家伙已经圈卧在一处睡得正香。 半丈外原本不停跃动的火焰因为少了人添柴,此时也已经将熄未熄,只剩微弱的火苗还发出微光,静静的为这崖壁下照着亮。 许久后,秋霜放下怀中的人,让她平躺在垫着蓑衣的地上,而后默不作声的从怀中掏出一块碎布,颤抖着手替她擦拭嘴角。 鲜血从她嘴角一路向下滑落,至她脖颈,至她前胸,秋霜也小心翼翼轻柔的擦拭着。 她一边擦一边轻轻道:“你干干净净的来这世上,自然也该干干净净的走才是。” 不干净的事,自有她去做。 擦干净血迹后,秋霜又帮她整理衣衫。 看着她安静的脸庞,好像只是睡着了一样。 秋霜抬手理了理她额上鬓边有些许散乱的青丝,“你是一个好姑娘,只可惜……” 只可惜被保护的太好,太天真了些。 被保护没有错,天真也没有错,甚至善良也没有错。 可盲目的天真是错。 大意的善良也是错。 “下辈子,你可要多长两个心眼,要懂得保护自己才行啊……”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看着沈清宜的目光失神。 这世上,谁都靠不住,即便是同床共枕的夫妻,又或是血脉至亲,也会为了区区钱财要了你的命。 不论是她自己,还是这叫沈清宜的女子,都吃过这血淋淋的教训…… 她得活得再谨慎些。 秋霜无数次提醒自己。 小心翼翼整理好沈清宜的尸身后,她才终于起身回到火堆边继续添柴。 枯枝埋进火光里,没几息火焰就开始翻腾,越来越大的火势这把这处照得更亮。 驱散了身上的寒意,秋霜才静坐下来,仔细看起了先时沈清宜递给她的那叠纸张。 那叠泛黄的纸张除了沈清宜的身帖,其余的都是契书。 有房契、田契,也有一张身契。 房契有四张,一张是南和县城东芙蓉巷的宅院,又另有三处沿街的铺面。 田契上写的田地就位于先前沈清宜所说的县郊杏花村,共有二十多亩地。 至于那张身契,则是那个叫秋香的丫鬟的。 看清楚了这些契书,她又清点银票。 那银票看着只薄薄一叠,但细数起来,却有十数张。 只是面额不算大,大多是十两二十两的,百两的银票有一张,五十两的也只有两张。 不过零零总总加起来也有近五百两。 秋霜很满足了。 这么多银钱,即便是按照往日她在侯府大小姐身边当一等丫鬟时的例银,一辈子也挣不来。 不过往日侯府毕竟是大户人家,除了每月有月例银子,每逢节庆或府中有喜,又会另发赏银。 再者平日里主子心情好,也偶有赏赐,只不过给她的不会是什么顶好的东西就是了。 即便偶然有那么一次稍微好些的,过不了多久她就得被迫自愿的送给桃芳。 想到这儿,秋霜眸光一转。 也不知他们怎样了? 离得越发远了,她都好些日子没想起他们。 虽然她的确是仰仗侯府,才得以过了好些年安稳的日子。 但她在侯府也不是吃白食的。 她吃的那些苦、受过的那些罪,她也都是一笔一笔记着的。 若不然,当初她也不会那般机敏果断,决定顺着章嬷嬷的恶毒算计,将计就计。 她不怕连累她们,甚至她就是要连累她们! 这些往事都不美好,没什么值得惦记额。 秋霜只略想了下,便又收回思绪。 除了身帖、契书和银票,那软布包里还有一本册子。 封页上简单写着三个大字—— 《蜀本草》 秋霜顺势翻开来看,好一会儿后才瞧出这册子,乃是一本记录着辨药、采药、制药、用药、存药等诸多本草药材关键信息的书籍。 其中不仅内容详尽,更是每样药材都附有数张图样,有初生时的,有生长时的,也有成熟时的,图样旁还细细注释着各种药材不同阶段的生长特征。 秋霜看得连连称叹,忍不住细看起来。 她又仔细翻了翻,许久后才她脸上终于忍不住升起笑意。 这本册子,算是她今日最大,也最意外的收获。 也不枉费她此番多费心思,甚至一心想全力以赴为她报仇了。 她原还想着日后隐居山林,大约得靠打猎为生。 毕竟她往日学的大多都是伺候人活,即便知道那么一两样谋生的路子,可在深山老林的,那也使不上劲儿。 她唯一的底气,有的也就是一身蛮力了。 学着打猎才是她原以为的唯一能做的谋生之道。 不过眼下这本书,却给了她一条更合适的谋生路。 这看似薄薄的一册《蜀草本》中,竟详尽记载着近百种蜀地出产功效上佳的药材。 看到这个,秋霜比得了那些契书银钱还激动。 银钱总有花完的时候,甚至还可能因为银钱被算计丢掉性命。 可赚银钱的方法,学会了就是自己的。 这才是能源远流长的本事。 更何况,按照她的计划是要隐居深山,除了必要的采买,便不再出山入市。 眼下她又得到了这本《蜀本草》,这不正合适吗! 这越是珍贵的药材,越是长在险峻之地。 而恰巧她一路在深山老林逃亡,一晃已有两个多月,她自认为自己对各种山中险地也算熟悉。 虽因着各处山脉不同,许是各有差异,但万变不离其宗,各种地势怎么行走较为妥当,她还是摸索出了不少经验的。 第35章 入土为安 想着想着,秋霜脸上的笑也越发大了。 只是刚高兴没多久,她余光里便注意到一旁已经没了生息,正静躺在地的沈清宜。 她脸上的笑意登时便收敛了。 她轻叹一声,心中直道可惜。 可如今斯人已去,说什么都是空话。 不过秋霜倒是又仔细回想着沈清宜临终前和她说过的那些话。 她一遍一遍的回想,又一遍一遍的认真记在脑子里。 往后这些可都是她隐藏身份的关键。 回过神后,秋霜又认认真真看着自己手里的《蜀本草》一书,这书一看便是精心保存的,连翻阅的折痕都不算明显。 不过她倒是没有怀疑过这书是假的。 毕竟这沈小姐家中就是经营着药铺,做药材生意的,还能靠卖药挣来偌大家业,那想来这册《蜀本草》上描绘的内容应当都是真实有用的。 否则,也不至于重要到她逃跑路上还随身携带了。 秋霜合上书,又把这册《蜀本草》和那些契书、银票一起放回那软布包里,妥当收好。 她该想想接下来的路要怎么走了。 她望着因不断吞噬枯木柴火而雀跃的火苗陷入沉思。 其实她接下来要做的事也很简单。 一则如今已然入秋,既她已经有了脱离通缉犯身份的法子,那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尽快找到落脚之处。 二则便是去南和县。 既然她拿了沈清宜的好处,就该遵守承诺帮她报仇,帮她查明真相。 凡是算计,必留痕迹。 时间拖的越久,痕迹就越会被埋藏 因此,她必须得尽快去趟南和县。 解决好这事儿,她才好安然隐居山中。 最初她是准备用沈清宜的身帖在外行走的,不过当她看到秋香的卖身契后她又有了新的想法。 沈清宜的情况复杂,她那大伯一家虽不是东西,但南和县是她们家,定然还有不少亲戚。 自己若顶替她的身份,往后行走不太方便,恐一个不对便叫人察觉。 更别说沈清宜还有一个亲舅舅在豫州呢。 听她先前说的那番话,她家与这舅家虽因着山高水长里较少碰面,可素日也是时常有相互问候的。 否则她也不会想着去舅家寻求庇佑。 而那秋香则不同。 秋香只是沈清宜捡回来的一个丫鬟,虽然是丫鬟,但按照沈清宜先前所说,平日里两人的相处却更像玩伴。 不过无论内里沈家对秋香再如何亲近、再如何好,但在外人看来那秋香都只是沈家的丫鬟,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越是不起眼的,越容易被忽视。 因此,她用秋香的身份遮掩自己才是最合适的。 可以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不过眼下两人的身份证明都在她手中,她看情况用就是了。 只是不管是用谁的身份,她都得小心再小心。 以后如何,且随机应变,眼下更重要的,是得把她俩的尸身好生安葬。 秋霜就这么静坐了一夜,直到翌日天光微亮。 荒草密布的崖壁底,忽的响起了一声窸窸窣窣的声音。 秋霜抱着已经冰冷的沈清宜穿梭在崖底荒草堆里,身后跟着一大两小三只狼。 走了一段距离,他们便到了昨日清晨遇到沈清宜的那处。 此时那叫秋香的丫鬟还死状惨烈的躺在原地。 秋霜默不作声的把怀中僵硬冰冷的尸身放在地上,而后开始从碎裂破烂的马车木板堆里挖出秋香的遗体。 破烂的四分五裂,四处散乱着。 秋香就这么躺在面目全非的马车中心,不但头破血流,甚至破碎的马车都有不少残枝碎片扎进她的身体里。 秋霜面色不忍,有些颤抖的伸手把她抱起,动作极度轻柔,像是怕惊动她。 而后长叹一声,又打了些水为她整理遗容,她的血迹早已干涸,若只用碎布压根儿擦不掉。 秋霜耐着性子一点点帮她擦拭干净,这小丫鬟秋香比她还小一岁呢,想来正是爱美的年纪,秋霜想尽量还她一份体面。 待收拾好后,东方日出已悄然攀升至高处。 秋霜抬头看了看太阳确定好方位,又走出悬崖,仔细挑选了一块地势开阔的坡地。 这是块坡地,面朝西方,正是秋霜为那主仆二人挑选的安葬之处。 沈小姐说过,她爹娘都埋葬在南和县杏花村,她想日日夜夜都看着爹娘。 选好地方后,秋霜便开始用佩刀刨坑。 工具不趁手,因此有些费功夫。 但好在此处坡地还算松软,而秋霜最不缺的就是蛮力。 因此秋霜也并未费太多力气。 时间悄然而去,一转眼便已是正午。 原先那宽敞的西向山坡上,此时已有了一个大约三尺宽,两尺深的坑。 又稍稍修整了一番,秋霜才抬手擦擦汗,停下继续挖坑的动作。 她能力有限,无法为她们打制棺材,只能径直把她们埋进土中。 她便不敢埋太深了,恐她们害怕。 可又不敢埋太浅,怕万一有野兽来,会透过土壤闻见地下的血腥。 坑底里她垫了些还算齐整的马车碎木板,而后才一个一个把她们安放在拼接而成的木块之上。 正午时分,此时太阳已高悬在头顶,影子这只在脚下这团打转。 不过秋霜无心关注,把两人都安放进去,而后最后再看了看紧闭双眼并排躺在一起她们。 “一路走好……”秋霜最后同她们道别,说完便捧起一抔黄土洒在了她们身上。 忽的一阵风来,扬起了些许尘埃,像是有谁在回应她的话。 黄土渐渐填满土坑,又堆得更高了些,像一座小山包,突兀的耸立在这处。 秋霜取了最齐整的一块木板立在坟前,而后便转身离开了。 “走了,咱们也该启程了。”秋霜走在前面,招呼着一旁两只正在草堆里玩闹的大毛二毛。 兴许是玩的尽兴,两只小的一时没听到她的招呼。 不过赖赖是个极为成熟且通人性的母狼,听了秋霜的喊话它当即嗷呜一声回应,而后便领着俩小崽子跟在她身后。 虽然才过去月余,但如今它们个头已是初见时的几倍大,小步子迈得飞快,已经过了需要她怀抱或拎起的时候了。 没过多久,这处山坡上就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唯有阳光正照耀着那微微拱起的坟包,诉说着和往日不同。 坟前那方木块干干净净的,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就这么静静的立在那里。 偶有鸟雀经过,调皮的落在上头,豆大的眼睛四处张望,而后昂首高歌…… 第36章 去南和县 自安葬好那主仆二人后,秋霜就带着赖赖它们离开了山下崖底,开始顺着坎坷的崖壁向上寻找出路。 又过了一日,她们一人三狼终于在崖底上方的山路附近露了身影。 她打定了主意要往南和县去,那眼下沿着沈清宜她们来时的山路行走是最快最短的距离。 不过她也不敢靠的太近,只敢沿着山路,在离了路面有三五丈远的密林里穿梭。 眼下离南和县还有近二百里,再者这条山路时常有人经过,因此秋霜还是时刻保持警惕,不敢随意泄露足迹。 一晃三日而过,她终于透过层层枝叶的遮挡,瞧见了远处在云雾间飘渺朦胧的城镇。 “那里应当就是南和县了。”秋霜笃定的说了一句,而后转身蹲下,对赖赖道,“此番我去南和县应当会停留些时日,一时我也难以估量,只能劳你们在山里等等我了。” 赖赖它们毕竟是野兽,总归是不方便带进城的,便只能留它们在山上。 好在虽然两个小家伙是个爱撵路的,但有赖赖的母性威慑,它们也还算听话。 不过此处到底离南和县不远,再者附近离得不远处就是村庄,因此秋霜还是怕它们的身影叫附近村子里的百姓发现。 兴许胆小的会被它们吓跑,但若是遇到胆大的,兴许会打杀了它们。 秋霜自是不希望这个可能出现。 于是又多费了半日功夫,终于在一处怪石林立的背阴山坡上寻到一个狭小的裂缝。 这裂缝小到最多只能容许赖赖经过,秋霜是无论如何都进不去的。 不过眼下她最重要的就是遮掩住它们的身影,那这处越偏僻越不惹人注意才是最合适的。 待她安顿好赖赖和两个小家伙,又小心藏好她逃亡以来的许多物品后,秋霜才时隔了两月有余,又再次又在了正经道路上。 此行进城,她带的东西并不多。 一则是她藏在衣襟内的,沈清宜亲手给她的那个软布包。 二则是挂在腰间得,她为秋香整理遗容时,从秋香身上取下的一个装着不少碎银和铜钱的荷包。 最后,便只有左肩上挎着的一个包袱。 包袱薄薄的,瞧着没什么厚度,里面的东西也只有两样。 一是一身衣衫,二便是当初杨家夫人赏赐她的那支玉簪。 其实当初秋霜还从那破烂的马车角落里翻出了主仆俩的包袱行囊。 秋霜打开瞧了瞧,大多是衣衫首饰,再略有些吃食。 她便只从包袱中拿了两身厚衣裳,剩下的衣衫首饰连带吃食,都一并放在她们身旁,埋进了土中。 秋霜自认为自己是个俗人,自然也是爱财的。 但她已经得了沈家小姐诸多好处,也不至于再惦记这些故人旧物。 就连衣物,若不是天气实在寒凉,她也不会动。 这是她还留有余温的些许良善。 她走到南和县城门时,日头已经西斜了。 橙黄的落日余晖斜斜的打在城墙门上,古朴的青砖隐隐泛着些许微光。 秋霜抬头看了看城门,正是“南和”两个大字。 确认没走错地方,她便收回目光,抬步往门内走去了。 “哎!做什么的!” 刚走进城门,她就被拦了下来。 秋霜当即便抓紧肩上的包袱,做出一副怯懦的样子,“见过官爷,我是城东芙蓉巷沈家的丫鬟,前几日我家小姐安排我去杏花村办事,今儿个事情办好了回城。” 兴许是因为她背着包袱,所以才叫守门的官差拦了下来。 她一边说,一边取出早已单独放好的秋香那份身契递给盘查的官差。 “城东沈家?”那官差闻言重复了一句,随即一边接过她手上的契书上下扫过,又转头对同伴道,“听着有些耳熟,你可有印象?” “有的。”他同伴闻声点点头,而后凑近些低声道,“就是前些日城里传的沸沸扬扬的,城东药材铺沈家,一个月内一家三口死了两个的那户。” 听到他们这么说,秋霜适时露出一副哀伤的表情,带着哭腔的声音低低道,“我家老爷夫人便是葬在杏花村的……” 那俩守门的官差也不是苛刻的人,见她露出这副神色,也不再多问,把身契递还给她,就挥挥手让她进去了。 秋霜点头谢过,就一边作势擦着泪一边进了城。 南和县是蜀州大城,地处群山怀抱之中,占地很是宽广。 秋霜进城的地方是北门,这是她特意选的地方。 一是因着沈清宜主仆俩是从东门离开的,她怕遇上前几日放她们离开的熟人。 二则是因为那杏花村就在南和县北郊的杏花村,这个借口可以遮掩她离城的去处。 沿着北门往里走了两条街,她便换了方向,离开主街,往一条看着不太宽敞的巷子去。 她得先找个落脚之处,打听到沈家的消息才好行动。 但无论如何,眼下她定然不会贸然顶着沈家主仆俩的身份出现在城东的。 据先前沈清宜所说,她离开前特意跟周围邻里放出了话,说是要去舅家暂居些时日的。 那么此时她若是又顶着她们的身份出现,那就有些不对劲了。 不过南和县这般大,在别处即便别人知道有沈家这两个人,也不一定知道她们长什么样,因此最有利于她遮掩身份,探查沈家情况。 再者秋霜猜测,估计过段日子后,沈清宜那大伯一家大约就会借口她已经在舅家相看好人家,往后不再回南和县了。 就如同许多年前她被卖时,她爹和周寡妇算计的那样。 秋霜一边想着,一边隐蔽的观察着这座城,不知不觉间就走到了一处飘散着厚重脂粉香气和嘈杂之声的街道。 她稍稍再走近了些,便看到一座在五颜六色的灯烛照映下,显得极为富贵堂皇的赌坊。 赌坊外,许多人哭天喊地磕着头。 赌坊内,都瞪大双眼精神紧绷,幻想着自己能一朝暴富。 秋霜忍不住停下脚,定定的斜站在赌坊对面,看着这门里门外天差地别的景象。 还没一刻钟,她便亲眼目睹一个男人把自己输了个精光,除了一身中衣,连头上的发冠都给抵了出去。 “再借我点钱吧!再借我点钱吧!我肯定能赢!下一把我肯定能赢的!” 那人还不死心,秋霜远远的便能听见他的叫嚷,而下一瞬,他却被一群打手硬架着出了赌坊,一把推搡在了地上。 第37章 沈家消息 “没钱玩儿什么玩儿!”赌坊的打手凶狠的瞪着他。 他连忙爬起身,半跪着凑上前抓住那打手的衣摆,神色疯狂的恳求道,“有钱!我有钱!马上我就要有钱了!方才就差一点!就差一点我就能赢五百两!借我点钱吧!再借我点钱吧!下一把我肯定能赢!” 他话音还没落下,又一人的高声说话盖住了他。 “沈公子,咱们这是赌坊,可不是善堂!前两月您借的银钱,这才还清几日呢,眼下咱们可不敢再借你了,您还是先回去换身衣裳,拿了银子再来!” 赌坊门口的石阶上,留着八字胡的管事站的高高的俯视他,笑眯眯的说着话,眼眸里却藏了凶光,只看得躺在地上的那人打了个冷颤。 而后秋霜便瞧见他哆哆嗦嗦的站起身,唯唯诺诺道:“周管事你说的是,我回去换身衣裳再来,换身衣裳再来……” 说罢他好似清醒了些,连忙就跑。 秋霜定定地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心中有一个猜测—— 这人,不会就和沈清宜有关吧? 只是她还没细想,一侧头就对上了赌坊管事审视的目光。 “这位姑娘,可是来寻人的?”那管事脸上挂着精明的笑试探的问。 秋霜摇摇头,镇定的回答:“偶然路过,这就走。” 说罢她便抬步离开,没两息身后的目光就消失了。 秋霜目光一转,她想到从哪里入手最快了。 离开那条街,她便快步跟上了先前被那赌坊掌柜称做沈公子的人。 果然跟了没一会儿,秋霜便发现那人一直往城东的方向去。 她适时停下了脚步,眸光一转,又在一个乞丐面前蹲下。 “瞧见那个人了吗,跟上他,盯紧他,告诉我他是谁,这块银子就是你的了。”她举起一小块碎银在那迷迷糊糊正打盹的乞丐面前晃了晃。 “什么?!”那乞丐像是没听清,连忙又问,“你方才说的是什么!” 他一边问,还一边瞪大眼紧盯着秋霜手里的银子,而后猛地伸手要抢。 “按照我说的做,这块银子就是你的了。”秋霜随手躲过他的动作,又掂了掂手里的银子,“明日午时,带着我要的消息来。” 说罢她便起身离开。 “你说的真的?!”走出几丈远后,身后传来了那乞丐有些犹疑的发问。 那乞丐见抢不到银子,又注意到方才秋霜快速躲避的动作,便不敢再硬抢,可又忍不住为那块儿碎银心动。 于是那乞丐连忙扑腾着起身跑了几步,追着她问,“小姑娘,不是骗人的哈?真给钱啊!” 他有些不敢想躺在路边还会有人送钱来。 “明日午时,过时不候。”秋霜脚步不停的随意回了一句,拿着碎银的手又扬起挥了挥,而后便转身往进了前方街边一处客栈的门。 那乞丐被她手里在灯火下闪着光的碎银迷晕了眼,跟着她就要走进客栈。 “去去去!一边儿要饭去!” 不过他刚走近,就被客栈门口候着的小厮撵开。 “嘁!嘚瑟什么!”他小声嘀咕了一声,而后想到方才那块儿闪着流光的碎银,一跺脚,就跑开了。 管他的!先追上去打听打听再说! 若是假的,大不了他明儿个守在门口蹲着那女人就是了。 总之这事儿他做了,那女人就得把银子给她! 客栈内的秋霜瞧着门外的动静,满意的眯了眯眼。 不管方才那男的到底是不是和沈清宜有关系,总之多打听点消息总没错。 不过她也没全把打探的希望,寄托在这路边偶遇到的一个乞丐身上。 若能打听到东西最好,若他打听不到,秋霜也不急。 有钱能使鬼推磨,总会有人给她想要的消息。 她所图的,是一个能万无一失的解决这桩仇的法子。 至于内里的消息,倒是其次。 简单吃过客栈的饭菜填饱肚子后,秋霜便栓好门窗阖眼准备入眠。 但兴许是她习惯了各种不同寻常的睡法,在她时隔半年后再次躺在正经床架上,一时倒是翻来覆去的有些睡不着。 挣扎了好一会儿,秋霜索性起身推开窗,站在窗外,居高临下的看着城中的街道。 夜晚的长街灯火摇曳,行人神色匆忙。 秋霜望着窗外繁华热闹的景象,一时有些失神。 人间真好啊,灯火辉煌。 可惜,暗处总是藏污纳垢。 半晌后,一阵晚风吹过,她抬手抚了抚臂膀,而后合上窗。 只是她不知道,就在她合窗的那一瞬,不远处的街上,人群中正好有一人抬首望向了高处。 身下是昏黄的灯火,身上是清冷的月光,她的身影在灯火与月辉中朦胧,却又转瞬即逝。 * 翌日,城西某处牙行。 “这……”牙行掌柜一脸为难的看向秋霜,“姑娘,不是我不愿意接您这桩生意,只是……只是我们这做生意的,也是讲义气的,那城东不是我的地盘,我实在是不好插手。” “掌柜的,只是问几句话,哪里算插手了呢。”秋霜目光平静的问。 她今日来牙行,是为了来打听沈家那几处房产田地,是否被偷了假契书的沈家大伯一家挂出来卖了的。 “真是问几句话,不是要买?”掌柜的狐疑的看向她。 “真是。只需劳烦掌柜的帮忙问问那几处铺子到底是谁家的,有没有卖的打算就是了。” “既只是要问消息,那姑娘你自个儿去城东牙行问便是,何必……” 何必城东的铺子跑来城西问? 掌柜的还是有些怀疑,总觉得其中有内情。 秋霜闻言,回头看了看牙行外,而后稍稍凑近,低声道:“掌柜的可听说过城东芙蓉巷沈家?” “芙蓉巷沈家?”掌柜的下意识跟了一句,而后恍然道,“沈家!不就是前些日城里传的沸沸扬扬的那……” 说着他神色一凛,“这几处铺子,莫非就是沈家的?” 秋霜点点头,“若我打听的消息没错,这几处正是那沈家的。不过因着不确定,这才想劳烦掌柜的再帮忙打听打听。” “都说那沈家时运不济,被厉鬼扰得家宅不宁,怎地你还……” 说着那掌柜看向秋霜的目光更惊疑了。 “若不然,那几处铺子怎么能低价呢。”秋霜露出一个你懂得的眼神,叫那掌柜恍然。 不过他还是不解,“既然姑娘你早有打算,又何必来老夫这问,索性去城东牙行问问清楚,岂不是更方便。” 第38章 惹人怀疑 “眼下是还没听说那几处铺子要卖,这不是想着先跟掌柜你听听消息吗。若人家不卖我贸然凑上去,岂不是给了人家坐地起价的机会?您放心帮我打听,若是能低价叫我得了铺子,少不了要请您吃吃茶的。” 秋霜说着,悄然伸手比了个数。 “三两?!”掌柜的眼睛亮了一下。 秋霜顺势点点头,“就当请您吃茶的。” “好好好!不过是问问话,这点忙我还是帮得的!”掌柜的自觉了解了她的意图,也不再多问,当即便连连点头答应。 不过,秋霜转头又道:“这事儿,还劳烦掌柜的别四处张扬。” “你放心!我这张嘴严实着呢,寻常人撬不开我的嘴!”掌柜的闻声自是应好,半点没有先前那副为难的模样。 “那我就等您消息了。”说着秋霜就起身要离开。 “哎!稍等,请问姑娘姓甚名谁,有了消息该去何处寻你呢!” “我姓秋,三日后,我会再来的。”说完她就出了牙行。 “好好好!秋姑娘再会!再会!” 身后牙行掌柜还站在门前目送着她,一副热切的模样,可眨眼间,他又变了神色。 “跟上去。”他微眯着眼望着秋霜远去的背影,对身后悄然出现的小厮道,“我倒要看看她究竟是谁!” 都是人精,哪里会轻易被三两句话蒙过去。 这冷不丁的来探消息,又哪里是这般简单的。 刚走出没多远,秋霜就感觉到身后有人盯着她,她当即面色一凛,心道自己今日有些急切了。 即便心中有片刻紧绷,但她的步伐瞧着也没甚异常。 她冷静的观察着地势,而后故意往人群中走去,走出两条街后,又借着人群的遮挡闪身躲进了一处偏僻的巷口。 “你是谁。”秋霜微眯着眼冷声问道。 此时她已经从发髻上取下玉簪,细长锋利的簪尾正对着身前那人的后脖颈。 那人没想到自己不过跟了她一条街,就已经被她察觉了,心中微惊。 感受到身后女子危险的动作,他当即脚步一顿,而后缓缓抬起双手,“姑娘放心,在下没有恶意,只是先前从牙行出来时便瞧见有人跟踪你,这才……” 他话还没说完,秋霜就打断了他。 “果然是牙行的人。”她声音冷凝,而后问,“那你又是谁,跟着我做什么。” “在下只是觉得姑娘有些熟悉,这才跟上来想看看仔细。” 说话间,那人已经转过身来和秋霜面对面了。 他神色坦荡,眼中没有恶意,也没有令秋霜厌恶的居高临下好似玩物般的审视,秋霜心中稍安。 不过还是对他说的话抱有怀疑,于是冷然道:“公子说笑了,我从未见过你。” 那人闻言对她拱手抱歉,“姑娘说的是,方才是在下迷糊,冒犯了。” 可他看的真切,她就是昨夜那个惊鸿一瞥的姑娘。 否则他也不会贸然出手,帮她挡掉身后尾随的人。 只是面对她的排斥,他一时不敢再多言语,恐惹人厌烦。 秋霜不知道他心中的想法,闻言点头应下他的道歉,“既是误会,那便告辞了。” 说着她便转头离开,越走步子越快,像在刻意躲着什么似的。 “哎!……”那人看着秋霜果断离去的背影,有些丧气。 原本想着尽快回去的,登时又有了多留几日的心。 今日一大早,他办完事就在那客栈楼下等着了,只是没想到空等了半晌,却一直没瞧见人。 问过客栈小厮之后,才知晓她早已经离开了。 却不曾想,原以为跟做梦似的只能无意中瞧见一眼人,转眼却又出现在了他前方。 只是,他出现的时机,好像有些不对啊。 看着前方转角处消失不见的人影,他无奈的叹了一声。 “不是梦就好,总能再相遇的。” 而此时已经穿过巷子,走到另一条街的秋霜,果断的又换了一个方向。 又绕了几条街,她才回到昨日傍晚遇到乞丐的那处。 客栈斜对面,是一处食肆,秋霜走了进去,而后坐在角落里看出去。 昨日她遇到的那个乞丐,此时正焦急的徘徊在客栈外。 每当他走上前去想问话,可刚走近就会被客栈的小厮高声呵斥着撵开。 “哎!我说的是真的,昨天那个姑娘真说了午时要来找我的!” “我已经说过了!她早就离开了!要找啊,你去别处找去!不许进我们客栈!” “不可能啊!她自己说的午时啊!她怎么会耍我呢!我问过她好几回啊!哎哎哎!别踹我!我自己会走——” 他一直守在门前,那客栈的小厮终于不耐烦他,不但要撵他走,甚至还抬脚要踹他。 他一边走一边气,“我就说那娘们儿不是好人!合着还真是耍我的!” 秋霜离得有些远,听不见他的话,但是把他踹墙角的动作看了个正着。 于是她招呼来食肆的小厮,低声说了两句话,而后那小厮便快步跑了出去。 “喂!要饭的!你今儿可走运了!”那小厮人还没走近呢,声音就先传开来,伸手要拦住乞丐继续走远的动作。 “去去去,烦着呢!”那乞丐不耐烦的扬扬手。 这眼看着正午都要过了,还没等到昨日那女人,且方才客栈的小厮都说了,那女的一大早就走了,那他岂不是被耍了一道! 他心中郁闷极了,也没了往日那种巴结人的心思,有些闷闷的一直往前走不想理人。 那食肆小厮见他这样,有些不可置信。 往日瞧见他都连番喊哥喊爷,低头哈腰问好的乞丐,今儿竟然不稀得搭理他了? “嘿!你胆子挺大啊!若不是我们店里的客人好心,瞧你被客栈撵了出来,我还不乐意让你到我们店门口呢!更别说进店了!” “行了行了!你就别拿我取乐行了吧!烦着呢!走开些!”那乞丐不耐烦的回头瞪他一眼,下一瞬,却瞧见了不远处窗户边正朝他招手的人。 那女的!那女的就是昨天那个! 当即他眼睛便瞪大了,嘴里也不客气的叫嚷,“可叫我给抓到你了!你这臭娘们儿,竟然敢耍你爷爷!” 他一边喊着一边就要往食肆蹿去。 “哎哎哎!干嘛呢!”那食肆小厮被他冷不丁的动作惊了一下,听到他的话后更是惊了,连忙抬腿跟上他一把拉住,“你说什么呢!那可是我们食肆的客人!方才若不是她好心,我才不会来叫你呢!” 第39章 这就够了 “什么?方才你说的好心客人就是她?” 那乞丐有些不信,可看着那女人冲他招手的动作,他又暂时忍住了脾气。 转眼,他就瑟缩着手脚坐在了秋霜对面。 秋霜安定的和他对坐的,丝毫不介意他满身邋遢。 “先吃饭吧。”见菜上齐后,秋霜递给他一双竹筷。 她不会小看任何一个人,只要是对她有用处的人,都值得她小心对待。 “你不先问问我消息?”那乞丐一边咽着口水看着桌上的菜,一边又小心抬眼看着她递筷子的动作,目光有些惊疑,像是怕她在菜里下毒。 谁家乞丐好端端的能被人请吃饭啊! 他想不通。 可他更想不通自己有什么值得人家算计的。 “先吃,吃完再说。”见他不接,秋霜把筷子放在他面前的桌上,“吃完,还有事等你帮忙呢。” 秋霜和善一笑,静静的看着他。 即便今日这人没打听到有用的信息,秋霜也已经想好需要他做的事了。 总之,她不会白出每一文钱的。 见她这么诚恳,那乞丐又着实眼馋热乎乎的饭菜,也顾不得去想她打的什么主意,便埋头猛吃了。 一晃半刻钟,在那乞丐扶着肚子打了好几个嗝后,秋霜放下手中的茶,终于发问。 “说吧,打听到了些什么?” 那乞丐原本正悠闲剔牙的动作一顿,而后看了看她腰间的荷包,抬起一只手搓着指腹,一副不瞧见银子不张嘴的模样。 秋霜扬眉,哼笑一声,解开荷包取出一块儿碎银,轻轻放在桌上。 她还没抬起手,对面那乞丐就作势要抢。 下一瞬,她便抓住他的手反扣在桌上,“同样的招数,在我这里不会奏效。” 秋霜无视他的哀嚎,见他还要挣扎,手中压制的力道便越来越大。 她虽没什么功夫,不过好歹练习了这么多年控制力道的法子,这蛮力巧劲儿也都是会使几分的。 对付一个乞丐,不说绰绰有余,但也算轻轻松松了。 那乞丐原是想抢了银子就跑,给她一个教训的。 哪成想摆在面前的银子都没抢成,自己还被一个女人给制住了,且被压制的力道还越来越大。 那乞丐当即便认怂了,一边哀嚎一边认错,“是是是!我错了我错了!不敢不敢,再也不敢了!我这就说,这就说!” 秋霜这才松开他,“说吧,都打听到了些什么。” 同样的一句话,但对方的态度已经大变样。 对面的乞丐再不敢因为她是一个女人而轻看她。 “这就说,这就说!”那乞丐一边龇牙咧嘴抱着被她反拧的胳膊,一边连忙应声。 “昨个儿我跟了那男的一路,走街串巷了好远,最后到了城东。那男的是城东陶水巷的人,听周围人说他姓沈,好像还是前些日子传得沸沸扬扬的那芙蓉巷沈家的亲戚呢! 昨日他刚回家,就被他老子拎着笤帚打了,不过他老娘护着他,到底没挨几下!顶多是叫周围邻里看了场笑话。 我那会儿躲在他家门外,很是听到了几句话,他那老子说什么家里有再大的家业也不够他败的,又说他要是敢再去赌就要剁了他的手,还叫着对不起沈家的列祖列宗之类的话! 不过他爹这话别说我,便是他周围的邻居都没一家信的!我还听他们说若不是他有个好叔叔,前些日子他欠赌坊的那笔债怕是都还不上!这会儿,说不得真已经被打断了手脚呢! 说来也是,到底那沈家就他一个男丁,他那叔叔赚再多银钱,最后不也都是他的!哎!我怎就没有这个好个叔叔呢!” 说着那乞丐很是艳羡的感叹,可转头又道:“对了!说起他叔叔来,便是不多打听我也知道些,听说他那叔叔一家三口,连着一个月内去了俩呢,城里处处都传言是沈家被怨鬼缠身了,这才导致祸事频出! 这都不用等以后了,如今他那叔叔家的家业,都已经成了他的,他那叔叔的女儿,前几日听说就往豫州舅家去了……” 怨鬼不一定有,但青天白日披着人皮的厉鬼心肠倒是有。 秋霜一边听他说,一边端起茶杯遮挡着神色。 听得越多,心中戾气越重,恨不得立即杀了那几个畜生。 她几乎已经能断定沈清宜爹娘的死不是意外了。 可眼下,她还没有百分百的把握。 于是她垂眸压下眼底的凶狠厉色,继续听那乞丐说。 “……你知道的,我就是一个啥也不会的乞丐,只有这么点本事,能打听到的也至于这么多了……” 说着他试探的微觑着秋霜的脸色,生怕她不满意。 “这就够了。” 只要确定他姓沈,再确定他就是沈清宜大伯家的人,就够了。 那乞丐不知她想什么,听到她说够了,悬着的心放松了下来,好在昨日两个时辰的功夫没白费。 于是他又颤抖的把手悄然放在桌上,“那这……这银子……” “给我我要的东西,我自然会给你酬劳。”秋霜把那块碎银推向他,而后低声继续道,“接下来继续盯牢他,无论白天黑夜。” “好好好!”银子拿到手,哪儿还有犹豫的份儿,他当即便咬着那块儿碎银连忙含糊应声。 直到秋霜目光紧盯着他,他被看得发毛,先前被她拧过的胳膊此时还隐隐作痛。 他连忙又问,“还有什么吩咐,您尽管说!” “不许向任何人泄露这件事,否则——”她状似随意的拿起一旁竹筒里的一把竹筷,两手稍一用力,那把小臂粗的竹筷就发出咔嚓咔嚓的断裂声。 那乞丐瞳孔一缩,而后头摇得像拨浪鼓。 “不敢不敢!您放心,我绝对不敢!”他是个惜命的人,实在是怕自己会小命不保! 一时他也顾不得高兴,连忙又小心的问,“那我明个儿还是来这找你?” “老时间,老地方。”秋霜一边回答,一边站起身,“掌柜的,结账!” 那乞丐脸上应是,眨眼间便跑出食肆,又往城东的方向去了。 这可都是银子! 他可得盯紧了! 离开那处食肆,秋霜便又出现在了街上。 来往人群熙攘,是极好的掩身之处。 本来她为了安全谨慎,便打定主意每日换一处客栈暂住。 只是想到今日被跟踪,她一时心中又有了隐忧。 可别还没帮沈家小姐报仇,自己的身份就先暴露了吧。 略一思索,她索性有了个新念头。 每日换不同的客栈住,反而引人注目,她倒不如…… 第40章 夜半三更 于是自这日之后,她便准备了一方面纱遮挡,又特意修剪了些许额上的发丝,轻轻垂落下来。 乍一看,好像换了一个人一般。 就连发髻,也和她往日简单方便的垂发单髻不同,而是换成了有些稚气俏皮的双丫髻模样。 她仿照的对象,正是沈清宜的丫鬟秋香。 再加上她们年岁相似,虽她身量略高,但毕竟才十四五岁的年纪,再长长也是有的。 眼下即便她顶着这副外貌去城东,只怕许多人也瞧不出她的不同来。 不过事情还没有办好,她不敢冒这个险。 让自己外形尽量贴合往日秋香的身份后,她就安心的寻了一处客栈住了下来。 * 深夜,厚重的云层遮挡了清冷的月辉,只余黑暗笼罩着整座城。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无人的街上,更夫一路走一路唱,偶有被惊醒的人,便会低骂两声。 某条僻静的巷子里,一个人影正摸黑奔跑着,跑出了好远的距离,他才终于在一面院墙后停下来。 他回头望去,远处巷口,一个身披暗色斗篷的人正等在那里。 黑夜里,那道身影很不起眼。 不过他还是瞧见了她点头的动作。 下一刻,他便蹲下身,从扛着的袋子里拎出一只正龇牙低叫的猫。 “喵—嗷——!!!” 寂静的深夜,一道猝然响起的猫叫惊醒了巷子里的人家。 眨眼间,那只猫就逃脱了他的禁锢,几个跳跃,立在了院墙屋顶之上。 又像是在和什么争吵打斗一般,绷紧身子低伏在屋顶,尖利的猫爪刮蹭着瓦片,发出刺耳的‘刺啦’声,口中也还不停地激烈猫叫,惹得附近的人家都忍不住想起身看个究竟。 “当家的!当家的你出去看看!外边是什么动静!怎么听着那么渗人呢!”屋内,一妇人猛地被猫叫惊醒,而后愣了一下,听着萦绕在自家屋顶不散的声音,她颤抖着使劲摇晃身边鼾声正响的男人。 “什么什么动静!不就是野猫吗,有什么好稀奇的!”那男的被她吵醒,有些不耐烦的翻过身。 “是猫叫!你快出去撵走啊!好端端的怎么有猫在咱们屋顶!”那妇人不知想到了什么,心烦意乱的踹了他两脚,“去!出去把那死猫撵走!再看看光祖回来了没!这么晚了,也该回来歇歇了!” “你这妇人!怎地这么多事!不过是猫叫,叫几声自然就离开了,哪里用得着去撵!”嘴上这般说着,但看着床上目光凶狠的正瞪他的人,他还是认命的起身出了院中。 可他出来后,却连半点猫影子都没瞧见。 “我就说了它自个儿会离开,哪里还用我专门出来撵一道!” 那人一边小声嘀咕着,一边转了个方向去另一间屋子,推开门一看,却发现屋里静悄悄的,半点没有人气。 他霎时眼睛一瞪,咬牙恨恨道:“这死小子!又不回来!干脆死外边得了!” 他一边说,一边气冲冲的回了自己歇息的屋子。 只是刚跨进屋,还没转身栓门,先前那凶他出去撵猫的妇人就走上前来一把拉住了他。 “怎么样,光祖可回来了?也不知道他吃了晚饭没,是不是饿了?”说着她还拉开门,要探出头去。 那男人一把推开她,“回来个屁!让他死外边得了!整日整夜的不着家,有多大的家业都不够他败的!” 说着他拴住门,就转身要躺回床上。 “你这话什么意思!咱们可就这么一个儿子!你能不能盼他点儿好啊!”那妇人听他说的话极不高兴,跟着他的步子伸手拍打他。 “是!我是就他这么一个儿子!我难道不想他好吗!若是我不想他好,我当初——” 说着他猛地噤了声,而后重重的喘了两口粗气。 “你看看你这好儿子!哪儿有半点成器的样子!前些日子那哭天喊地涕泪横流的起誓保证,就跟放屁一样!这才多久,照样见天儿的去赌坊!就这些银钱,也不知够他败几日的!早知如此,我就不该听——” 那妇人听到他的话,像是想到了什么,还不待他说完,便情绪激动的打断他。 “怎么?你是后悔了!现在倒是怨怼我了是吗!可你别忘了,这主意虽是我出的,动手的可是你!是你亲手害死你兄弟的!” 说完,她如愿的看到了男人躲避动作,像是不愿面对现实。 而后她又理所应当的道:“再说了,谁叫你那兄弟那般小气!明明有那么大的家业!却半点不肯给咱们家光祖花!沈家就咱们光祖这么一个男丁!往后再多的家业不也都是他的!咱们不过是早了些时候拿回来,便是列祖列宗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 说完她像是说服了自己一般,心安理得的又倒头睡下。 只是她能如愿安眠,她身侧的男人看着暗处的角落,却难以控制内心的煎熬。 他一闭上眼,似乎就能听到那声声痛苦哀嚎。 “我也不想的……我也不想的!”他把头埋进被褥里躲避,嘴里还小声念叨着什么。 屋外巷口,先前那两人此时早已经离开了。 “今儿个那只猫太顽性了,不听使唤!”看着身侧默不吭声的人,那衣衫单薄的乞丐小心翼翼的说着话,“您放心,明儿个我一定再抓一只更凶些的来!” “不必了。”秋霜停下脚,转头看他,“今日这样就很好,接下来,那沈光祖那边就不用你跟着他了。 我不管你去哪里找,明日之内必须找到更多能使猫癫狂的草草,每日入夜后,洒在沈家屋顶上,往后你只消把猫放在巷口,它们闻着味道自然会去。你若是露了行踪,暴露了我的身份……” 秋霜话还没说完,那乞丐就连连摇头摆手,“不不不!绝对不会的,我惜命着呢!您放心吧!” 他面上一副腆着脸讨好的模样,心里却苦哈哈的叫苦不迭。 他哪曾想自己只是一时贪财,想赚笔轻松银子花花,如今却被人胁迫着做了这种鸡鸣狗盗之事! 可回想起身旁这女人干脆利落出手的动作,他又半点不敢反抗。 走到前方路口,两人便分道扬镳。 秋霜刚走出几步,就察觉到身后的人一直看着她,她当即便停下来脚步。 登时身后便响起来那乞丐哆哆嗦嗦的声音,“我这就走,这就走!” 第41章 胆颤心惊 说着他就跑远了。 秋霜转头看向他快速跑远的身影,满意他的识趣。 她实在是不想对无辜的人出手。 而后低头看了看手中握紧的匕首,她轻叹了一声。 这把匕首,二指宽,刀刃约六寸长,是她前两日去城南铁匠铺新买置办的防身器具。 那玉簪虽也能杀人,但到底不如匕首锋利,也不够一击毙命,她要保命,自然得保证自己能先下手为强才行。 不过,她也不会随意出手。 天际圆月隐入云层,而她的身影也渐渐隐入夜色之中。 一阵风来,吹走她来的印迹。 寂静的街道,无人察觉他们的身影。 可自这日之后,陶水巷,每到深夜都会从沈家屋顶传出一阵阵尖利的猫叫,像厉鬼索命,也像是冤魂不散,扰得四下邻里不得安眠,个个胆颤心惊。 每当他们出门想探个究竟,却又瞧不见任何声响。 除了屋顶和院墙上偶有两道漆黑的身影飞过,并未发现任何人为的痕迹,他们便又只能低声叫骂几声回了房。 周围邻里只觉得厌烦,便是心中有不解,却也不会太过恐惧,唯独沈家不堪其扰。 这桩怪事一连数日,一步一步的渐渐击溃了本就精神紧绷、心中萦绕着后悔之意的沈老大的心防。 又一日,将将入夜,沈家夫妻俩眼睁睁盯着摇曳的烛光,半点不敢吹灭。 “今日……今日不会再来了吧!”他紧张的吞了吞口水,人也哆哆嗦嗦成一团。 他身侧是抖得更厉害的妇人,她强撑着声音厉声呵斥,“别瞎说!什么来不来的!去!熄灯睡觉!” “不不不!不熄灯!不必熄灯!”沈老大猛摇着头不肯,“有灯他们才不敢来!有灯他们才不敢来!” 那妇人被他低吼声唬了一跳,而后她抬手猛地甩了他一巴掌,“闭嘴!少他娘的瞎叨叨!嫁给你这么一个软弱无能的男人!算是我瞎了眼!” 看着眼前有些发懵的男人,她翻了个白眼,沉沉的喘了几口气,又握紧挂在胸前的一方符咒,定了定神。 而后她抬眼目光紧紧地盯着摇曳的烛火,目光阴狠毒辣,声音也像淬了毒的利刃似的。 她道:“我才不信什么神神鬼鬼的!活着都算计不过我!死了还能把我如何!即便真是他们,我也要叫他们知道我厉害!” 沈老大听了她的话,反而更害怕了,他一把抓住妇人,瞪大眼哆哆嗦嗦的看着她,“他们已经死了!已经死了!枉死的人会变成厉鬼来索命的!会变成厉鬼来索命的!老婆子,怎么办!该怎么办!” “索命?”那妇人冷笑一声,“他们要是敢来,我就叫他们有来无回!” 她已经去寻了槐花村的游婆子,那可是远近闻名的神婆! 甚至她还花了大价钱从游婆子那儿买了辟邪驱鬼的符咒,又领了一大桶黑狗血回来,此时那桶狗血就在门外放着的。 原本她以为是有人算计他们,可一连数日,连半个人影都没发现,她不得不相信自家男人的话。 这总是夜半三更萦绕不散的叫,可能还真是那几个短命鬼! 可即便他们化成厉鬼!她也不怕! 如她说的那般,他们一家三口活着都斗不过她,别说已经死了! 若真是他们闹的,她明儿就去把他们坟挖了! 既然敢扰她安眠,她非要叫他们死了都不得安生! 这般想着,那妇人自觉底气十足,不再想些有的没的,躺下蒙上被子就要入睡。 可刚闭上眼,头顶又发出了那熟悉的,尖利渗人的猫叫。 “啊!!!他们来了!他们又来了!”随之而来的是身旁男人颤抖的尖叫。 那妇人心里有底,倒没被猫叫吓到,可身旁自家男人的声音却把她吓了个正着。 她猛地坐起身奋力捶打着他,一边打还一边撵着他要他出去看个究竟。 “大半夜你叫魂哪!赶紧出去!把那死猫赶走!去!把那阴魂不散的一家子赶走!” 可身旁的男人早已被吓破了胆,半点听不进她的话。 他哆哆嗦嗦的裹紧被子,把自己围做一团,嘴里不停的说着话,“不不不!不是我!不是我要杀你的!不是我要杀你们的!不是我——” 不知不觉间,他的声音越发大了,甚至盖过了猫叫,让四下的邻居都听到了动静。 离得稍远些的人家只听到他们的声音,但却听不到具体的内容。 不过沈家左右两户却都听了个真切。 “沈家那两口子说什么呢?” 隔壁一户人家闻声猛地愣了一下,而后不可置信的和身边人低声讨论。 “他们方才……说的是什么?不会是,不会是说沈家老二吧!” “难不成……是沈老二家的死另有隐情!” 人人都道沈家时运不济,短短一月内接连两人离世,却没想到这其中,并非意外,而是人为! 黑暗中,他们都瞪大眼不可置信。 沈家老大夫妻俩可不知他们已经说漏了嘴,不过看着自家男人跟疯癫似的喊个不停,她还是怕有人听到。 于是她瞪着眼连忙上前,伸手就想捂住他的嘴。 “闭嘴!要死啊你!不准再说!这些事全都烂在肚子里!不许再说一个字!” 可她一个妇人,又哪里能制住已经有些癫狂的大男人。 她凶神恶煞的刚扑上去,就被沈老大一把推开了。 “啊啊啊!有鬼!有鬼!老二来了!老二来了!啊啊啊!!!” 看到她像厉鬼一样的神情,沈老大吓得肝胆欲裂,仅剩的理智也彻底崩塌。 他一边躲开她扑上来的动作,一边哭嚎喊叫的声音越来越大。 原本只是左邻右舍能稍稍听清声音,这下却整条巷子都被沈家的动静吸引了。 这边沈家夫妻俩又心惊胆颤的过了整夜。 直到快天亮,沈家老大因力竭而晕厥过去,陶水巷沈家终于恢复了暂时的安宁。 但此时关于沈家老二一家去世并非意外的消息,却已经悄然向四处传开…… 而另一边,沈光祖常去的那间赌坊。 此时他又被扒了光了外衫丢在了赌坊门外。 “滚滚滚!没钱玩儿什么玩儿!”赌坊打手说着一贯的话,不肯再放他进门。 沈光祖连忙爬起身,一边挣扎着想闯进去,一边嘴里还不停念叨着:“要赢了!马上就要赢了!让我进去!快让我进去!马上要赢了!我要赢了!” 第42章 借刀杀人 “赢?你拿什么赢?靠你仅剩的这身中衣吗?” 他的话刚落下,身后就传来了一声嗤笑。 沈光祖闻声转头看去,是一个不认识的人, 一阵风来,让仅着一身中衣的他冷到发抖,他梗着脖子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管小爷的事!” “嘁!我当然比不得你沈光祖好命,明明前些日子都因为还不上银钱,要被赌坊砍断手脚。可眨眼睛你那身价不菲的二叔就正好离世,还正好把偌大的家业留给了你!你真应该庆幸你有个会挣钱还短命的二叔!若不然,此时你早该断手断脚去街边讨饭才是!” 说着那人似是艳羡,又似乎很不服气,一把推开他,就进了赌坊。 “你!你——”沈光祖指着他半天说不出话,他实在是不知道这莫名其妙的人是谁,连骂人的话都不知道该从何处还击,最后只能看着那人汇入赌坊热闹的人群中,一咬牙,转身回去了。 他要回去拿银子!他要回去拿银子! 方才那人语气虽不好,可他说的话却没错! 二叔家的家业都是他的,都是他的! 可爹娘非得管着不肯给他! 若是他手里有钱!早就赢得盆满钵满了! 清晨的凉风中,他再一次身着一袭中衣,颤抖着朝家奔去。 却没发觉身后原本目光不屑的看着他的打手变了脸色,听到方才那人说的那番话话,眸中闪烁着不安好心的精光,像是要吃人一样…… 沈光祖刚到家,便听到他娘哭天喊地的叫骂声,而他爹正躺在床上不省人事。 可他却像是着魔了一般,顾不得去关心哭喊昏迷的爹娘,一把闯进屋里就开始翻箱倒柜。 他娘见他回来,正想拉着他诉几句苦,却不曾想沈光祖一把就把她推开了。 “光祖啊!我的儿啊!你看看你爹啊!” 沈光祖一心只想找到银子,并不搭理她的哭喊声。 一连翻了好几个抽屉箱笼,却一文钱都没有看到,他连忙一把抓住他娘,高声质问:“钱呢!钱呢!那么多钱呢!” “什么钱!哪里有钱啊!”他娘闻言连声否定,被他猛烈摇晃的声音都有些颤抖,像是这会儿才注意到他身上熟悉的衣着,又瞪大眼不愿相信,“儿啊,你别是又去赌了吧!那赌沾不得啊!沾不得啊!你不是答应过娘再不去了吗!” 她话还没说完,沈光祖又开始朝她咆哮起来:“钱呢!给我钱!给我钱!只要有钱,我马上就能翻本了!我一定会赢的!娘!我一定会赢的!” “没钱!真的没钱了!”他娘看着他癫狂的模样,像是看到了昨晚的自家男人似的。 “怎么会没钱呢!不会的!不会的!我们家有钱的!二叔家的家业都是我的!你们不是从二叔家拿了很多钱吗!钱呢!快给我!快把钱给我!”见她否定,沈光祖神色更疯狂了,他不觉得是家里没钱,只觉得是他娘藏着不愿给他。 于是他一把推开他娘,又开始在屋内翻翻找找。 沈家母子俩激烈的吵闹让巷子里等着看戏的人听了个正着,再结合昨夜听到的沈老大的喊叫,各个心里都有了不太好的念头。 大约两刻钟后,身着一身中衣的沈光祖神色癫狂的又抱着一包银子出了自家大门。 他满心满眼都是要赚银子,要回本,压根儿忘了自己院子里被他推倒在地,猛地撞击到后腰起不了身的人。 去赌坊的这条路他太熟悉了,不过两刻钟,他的身影便又出现在了赌坊门前。 “沈少爷来了!快请进,快快请进!” 他人还没走近,赌坊的打手就满面笑容的迎了上来。 沈光祖当即瞪大眼,一时搞不清状况,看到那群打手迎上前来,他下意识的抱着银子哆哆嗦嗦道,“我有钱!我有钱!” 那领头的打手上前重重的揽住他,又语气恭迎的道:“沈少爷当然有钱!先前是兄弟们眼瘸,错看沈少爷来了,还望您勿怪!” 说着那人哥俩好的冲沈光祖挤挤眼,察觉到他有些抗拒的动作,又一把把他推进赌坊,嘴里还高声道:“沈少爷里面请!我们可等着您赚笔大的请兄弟们吃香喝辣呢!” 那领头的打手话音刚落下,周围就有人热烈的附和。 “是啊是啊!就等着沈少爷赚笔大的请兄弟们喝两杯呢!” “昨个儿才有人赢了一千两!兴许今儿个沈少爷也有这般好运道呢!” 他们越说越笃定,竟好似沈光祖已经赢了钱似的。 沈光祖在他们的吹捧声中逐渐放心那一丝小心戒备,整个人都有些飘飘然。 这边沈光祖在赌坊巨变的态度下神色自傲的又上了赌桌,而另一边他家中此时正热闹着。 原是他先前走出几丈远,巷子里的邻居听到他家院里的声音就忍不住凑到沈家门前。 瞧见院中的场景,登时便有人惊呼,“来人啊!出事了!快来搭把手!” 当即便有人跟了进去,这才发现原是沈光祖他娘,正斜躺在地上,后腰处还抵在青石台阶上。 众人连忙帮着把她搀扶起,又抬着她回了屋内。 虽然大家心中怀疑他们做了些黑心事,可到底是左邻右舍的,他们的没办法只通过无意间听到的几句话,便断定人家是恶人。 该搭把手的地方,还是得帮忙。 于是有的人帮忙抬人回房,也有人连忙小跑着去请大夫。 仅这一个清晨,陶水巷沈家就一连喊了两次大夫。 没一会儿熟悉的大夫就瞧见了沈家的院门,他捋捋胡子瞪眼道:“老夫不是说了吗!沈老大那是得癔症惊厥过去了!安神汤也开给他了,剩下的多休息少刺激就好了,作甚还把老夫拉来?” 那帮忙请大夫的邻居连忙赔笑两声,解释道:“钱大夫,这次不是沈老大的事儿,是他婆娘,他婆娘摔了!” 被称作钱大夫的人闻言更惊疑了,想到近来城东一片关于沈家的传言,他小心的问:“那妇人又是怎的了?青天白日好端端的怎么会摔了?” “嗨!这谁晓得呢!”这邻居是巷尾的人家,对沈家昨夜发生的事知道的不多,只是今早起来后在巷子里听了一嘴,一时便不敢多说,生怕叫沈家那娘们知道他传闲话要扯他嘴巴。 不过方才沈家母子俩的争吵,他蹲在外边巷子可是听了个正着。 第43章 光明正大 于是他压低声音道:“沈老大如何惊厥的我知道的不多,不过他婆娘这摔伤,却是他家那金宝卵沈光祖推的!” “什么?!竟如此不孝!敢对老子娘动手!”钱大夫闻言气得胡子都不捋了,声声呵斥,“枉为人子!简直枉为人子!” 那钱大夫也算是城东这一片的名人,除了医术不错,更重要的是他是个嫉恶如仇的直性子。 说着他就气冲冲的跨进了沈家院门。 “沈光祖呢!那厮在何处!此等不孝之徒,老夫非要给他两脚!”钱大夫一边走进屋内查看沈光祖他娘的伤势,一边抬眼扫过屋内,却并未发现沈光祖人影。 此时屋内只留下了钱大夫和几个邻居婆子,还有躺在床上的沈老大两口子。 她们闻声面面相觑,最后一人出声。 “钱大夫,沈家那小子早就跑了……” 钱大夫气极,可一时又不能如何,便只能瞪着眼满脸怒容。 此时沈光祖他娘还趴在床上哎哟哎哟个不停,他爹也毫无意识的躺在另一侧。 众人瞧见他家这副惨样,青天白日的都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只觉背脊有些发寒。 “你们说……你们说沈家不会是真撞邪了吧……” 人群中有人小声的嘀咕了一句,登时便犹如一滴水落进了滚烫的油锅,一下炸开了大家的话匣子。 怕被屋里的正哀叫连连的沈老大夫妻俩听见,他们还刻意压低了声音说。 “这都好几日了,每晚半夜都有那怪叫!我都出来瞧了好几次都没影,谁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听着像是野猫的叫声,可那声音也太渗人了些!再说了,为何那野猫会半夜三更的天天出现在沈家!” “谁说那就是猫叫呢!我听着却不像!” “那你说是什么?!你说是什么!” “我听着倒像是喊冤呢!” “嘘!这还是在沈家呢!可别乱说话!” “我可没乱说!昨个——” 说着一群人就快步离开了沈家院子,开始换了地方继续议论。 越是扑朔迷离的传言,越容易惹人眼。 在沈家邻居或主动或被动的传播下,还有秋霜暗中推波助澜之下,没几日芙蓉巷沈老二夫妻俩死亡的谜团,又再次在城中四处响起。 沈家两个病号,一个赌鬼,谁都没意识到城中渐起的风声。 他们仍旧夜夜被那声声凄厉怪叫惊扰。 原本沈家婆子还想着叫自家儿子半夜摸黑去掘了沈老二夫妻俩的坟,可她那儿子早就把赌坊当成了家,而她自己又伤了后腰,一时只能躺在床上。 等到自家男人醒后,话还没说两句,他又神神叨叨的开始叫嚷,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做了亏心事! 她一时又不能把他如何,便只能强迫自己冷静,又高声呵斥着叫他按照自己说的做。 于是沈老大刚醒没一会儿,就被安排着哆哆嗦嗦的去厨房里寻找被他婆娘藏起来的,那桶花了大价钱买回来的黑狗血。 厨房静悄悄的,有一阵风起,吹得窗框磕碰出声。 沈老大当即便尖叫出声,吓得屋里正躺着龇牙叫痛的沈婆子都惊了一下。 “作死啊你!青天白日的瞎叫唤什么!”离得远远的都能听见她的怒吼,连巷子里闲聊的人都被唬了一跳。 此时的沈老大犹如惊弓之鸟,有半点声音他都觉得是他二弟化成的厉鬼缠着他弄出的动静。 想到沈婆子先前说的话,瞧见厨房内那桶黑狗血,他连忙扑上去就开始往自己身上泼。 一边泼他还一边惊慌无措的喊道:“不是我!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也不想的!我也不想的!二弟!你放过哥哥吧!放过哥哥吧!我是你哥哥啊!” 他浑身沾染上腥臭的血液后,他才好似疯魔般,拎着狗血在自家院子里四处泼洒。 一边泼,嘴里还念念有词。 可即便撒了狗血,陶水巷沈家还是夜夜弥散着凄厉怪叫,像是勾魂索命的怨鬼,不要人命誓不罢休。 沈家动静不小,还很是诡异可怖,周围邻里自然都是有所察觉的。 有那好事的蹲到沈家门前想探探消息,但沈家大门关着,没人敢推开门看个究竟。 只能各自嘀咕着,暗自琢磨这沈老大家究竟是撞了邪,还是,遭了报应…… 一晃三日而过,陶水巷人家都被沈家院子里飘散开的浓重的腥臭味惹得怨声载道,可还是夜夜都能听到那渗人的怪叫。 别说沈老大家受不了,便是陶水巷的人家都准备安排人晚上蹲守在巷子里了。 就算是鬼,这冤有头债有主的,要报仇就报仇,霍霍大家作甚! 秋霜听到那乞丐传来的消息后,再想到自己另外的安排,算算日子,也差不多了。 这才叫他停下半夜的动作,而后换了一个更为稳妥的法子。 那乞丐听了她的法子,看她的目光越发怪异。 “还有事?”秋霜目光幽深的看回去。 “没没没!没事儿了!我这就去办!这就去办!”说着他便一溜烟跑开了。 他只不过是赚了点跑腿银子,才不乐意管那些有的没的。 只要不叫他杀人放火,他全当不知就是了! 他可是瞧见过那女人手里把玩的那把冷光乍泄的匕首的! 他一点儿也不想见识见识那匕首落在自己身上是什么感觉! 忙活大半天,次日天不亮,他终于缩着身子扛着一袋东西出现在了沈家门口。 “咱这也算是为南和县的百姓做好事了!”他一边把袋子里的东西倒在沈家门口,一边嘴里嘀咕着,“今日我可叫了不少兄弟帮忙,得叫那娘们儿多给些银子才行!” 没一会儿他的身影就消失无踪,好似从来没造访过。 清晨,天刚蒙蒙亮,躺了三天终于能起身的沈婆子撵着自家男人就要出门。 “去!去杏花村!把那俩短命的坟挖了!去把他们坟挖了!”她低声咆哮着就要推着自家男人出门。 “不行啊!不行啊!我不敢啊!老二看着我呢!他看着我呢!你看!他就在你身后看着我呢!”沈老大佝偻着身子打着哆嗦,任由他婆娘一个劲儿的拉扯。 这才短短十数日,他却被折磨的好似老了十岁,整个人目光混沌,面色苍白还隐隐泛青,双眼也遍布血丝,一副不堪折磨的癫狂样。 “少他娘的废话!”她不耐烦的吼了一声,而后才压低声音又笃定道,“我看就是游婆子那买的黑狗血起效了,昨晚房顶上终于安生了些!多半是那两短命鬼在游婆子的施法下遭了殃,正好这会儿撅了他们的坟墓,好叫他们魂飞魄散!再也不能纠缠!” 第44章 赌债难还 她自顾自的说着,而后又声音阴狠的蛊惑着自家男人,“难不成,你不希望让他们彻底灰飞烟灭吗?难不成你还想被他们夜夜纠缠吗!” “不……不!不要!”沈老大本就不是一个心智坚定的人,此时高度紧张的心神更是被她轻易说动,他望着她目露凶光的眼神,艰难地吞咽口水,颤颤巍巍回问,“真的有用吗?真的有用吗!真的能叫他们魂飞魄散吗!” 他婆娘不理他的问话,只甩给他一个眼刀子,就走上前去拉开院门。 “啊——” 门刚打开,巷子里就响起了她惊叫的声音。 周围的人家已经连着好些日子,总是时不时听到他们家传出的叫声、喊声、吼声,都已经习惯了。 反倒是她身后正跟着她,同样一脸凶相准备出门的沈老大被她的惊叫吓了个正着,当即便扑通一声跪在了院中冷硬的青石板上。 嘴里还一个劲儿念叨着,“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 此时天色还黑蒙蒙的,又有些阴沉。 而距离他不过半丈远的门外,一堆形状怪异的硕鼠尸体,就这么明晃晃的摆在沈家门前。 沈婆子只是冷不丁被门外的景象吓了个正着,到底她的胆量比沈老大更大,心也更狠。 她原先还犹疑可能真是那一家子短命鬼找上门来,可瞧见眼前这景象,她却突然回味过来,近来这一出出异样,多半都是人为! 她当即便一把揪起自家男人,“你看清楚!这可不是什么神神鬼鬼!而是有人在装神弄鬼!” 说着她呼吸急促,心中猝然生起滔天的怒气。 她咬牙切齿的看着自家门前这堆可怖的死老鼠,“没想到竟然还有人会为那两口子短命鬼出头!我倒要看看,是谁有这本事!” 知道是人为的之后,她心中被压制的慌乱顿时就消散无踪。 但此时,她已经来不及去探究清楚了。 巷口处此时一群人正凶神恶煞的架着她儿子走来。 “娘!娘快救我!娘快救救我!” 早已经挨了一顿打的沈光祖远远的瞧见她便开始哭嚎,惹得邻居都开始趴在自家门后头准备看戏。 若是沈家那两口子的动静,他们可能还会关心一下。 可这沈光祖,他们已经见到过很多次他这副模样了。 都不用听他下面的话,就知道他是又欠了赌坊银子。 死不悔改的赌鬼一个,不值当他们关心。 不过还是有不少人抱着看戏的心思,想知道这回沈光祖又欠了赌坊多少银子。 上回赌坊的人押着他回来,可是欠了上千两! 周围人看热闹的心思沈光祖一家人自是不知道。 此时沈婆子身前是哭喊哀嚎的宝贝儿子,身后院子里是哆嗦个不停的自家男人,简直一个头两个大。 再看着她儿子被那些人又踹又打的动作,她心疼的都在滴血。 她连忙扑上前去护着他,嘴里也高声哭喊着,“干什么你们!还有没有王法!还有没有天理!青天白日的竟然敢动用私刑!” 瞧见她扑上来的动作,那群打手避开了些。 领头的那个嗤笑一声,对于她口口声声的王法天理浑不在意。 “我们赌坊可是正经地方,哪儿有婶子你说的什么私刑,你可不要瞎张嘴乱说,小心被闪了舌头!”说着他从衣襟内抽出一张纸,又抖了抖,看向沈光祖,“沈少爷,咱兄弟们也已经护送您到家了,还劳烦您赶紧取了银子来,我们也好回去交差!” 说着他和善一笑,可这笑落在沈光祖眼中却跟张大嘴要吃人的老虎似的。 他哆哆嗦嗦的就要点头应好,可还没张口就被他娘拦下。 “什么钱!没钱!”沈婆子瞧见那熟悉的欠条就有些头大,都来不及细看到底有多少钱,下意识的便矢口否认。 “没钱?”那领头的打手像是听到什么笑话,闻言冷哼一声,也不搭理她,而是对着沈光祖道,“沈少爷,是真没钱了吗?” 他一边问,一边从袖口取出一把刀,开始慢悠悠的用手指拨动着锋利的刃口,目光却一寸一寸的在沈光祖的身上转悠。 沈光祖被他犹如杀猪宰鱼似的看得目光一颤。 他想到了方才在赌坊后院的听到的惨叫,那滴滴答答不停滴落在地上汇聚成一滩的刺眼的鲜血,还有那手指一根根掉落在地上的场景! 他似乎都感觉到自己的手在痛了,当即便颤颤巍巍的回答:“有钱!有钱!我有钱!” 连着回答好几声,他又转头去推着他娘。 “快!娘快拿钱啊!快拿钱啊!” “没钱了!真没钱了!儿啊,家中是真没钱了!”沈婆子原还想着多赖一赖,不曾想自家宝贝儿子压根儿不同她站在一边,只晓得催她赶紧拿钱。 可家里本来就没多少银钱,便是从那短命老二家拿来的银钱也已经被霍霍完了! “不可能啊!不可能的!爹娘你们不是从二叔家拿了很多钱回来吗!钱呢!钱呢!”余光感受着身侧把玩着刀的那人越来越阴狠的目光,沈光祖颤抖的更厉害了。 此时他也顾不得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他只知道自己拿不出钱来就会被赌坊的人生吞活剥! “那些钱早就被你拿去堵了啊!”沈婆子无奈,她是真的拿不出钱来了。 “不可能!我没拿多少啊!我没拿多少啊!”说着他一把推开他娘,踩着门口一片老鼠尸体就往屋里奔去。 那领头的手一扬,一群凶神恶煞的打手就跟着沈光祖进了他家院中。 “钱呢!钱呢!你们把钱都藏在哪儿了!快拿出来啊!快拿出来啊!” 沈光祖一边咆哮着一边四处翻找。 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他清晰的感觉到他们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犹如一把把磨好的利刃! “儿啊!是真没钱了!真没了!”沈婆子看着儿子癫狂的在屋内随意翻找打砸的模样,忍不住上前想阻拦他。 可她刚走上前,就被沈光祖一把推开了。 “不可能!娘!你快把钱拿出来啊!你还是不是我娘!没有钱我会死的!我会死的!你想害死我是不是!” 他一边咆哮着,一边摔打着屋内的摆设。 找不到钱!他会没命的!他会没命的! 被一寸一寸斩断四肢!被放干血!被活活痛死! 他会死的! 第45章 拳脚相向 屋外,沈家院中。 赌坊那群人等了好半晌,都有些不耐烦了。 领头的那人猛地一甩手,原本正被他拿在手中把玩的短刀,下一瞬便稳稳的钉在了沈家木门之上。 屋里正在翻找的沈光祖被他猛然的动作吓了一跳,浑身一僵,而后喉头剧烈的上下翻滚,又小心翼翼的转头看去。 下一刻,他便瞧见那领头的走近房门,目光盯紧他。 “沈少爷,我们可没有闲工夫看你唱戏。有钱就赶紧还钱!没钱,便叫你家里人去筹钱!我再给你最后半个时辰,要是见不到银子,你就跟着我回赌坊吧!” 领头的那人抬手轻轻松松拔出紧紧嵌入木门里的刀,给沈光祖下最后通牒。 他可不信沈家只有这点钱。 不把这家人的家底挖空,哪里对得起他们前些日子打听到的消息,又哪里对得起这几日他们费心恭维他。 沈家这既是一笔横财,守不住也是应该! “对,对对!筹钱!筹钱!”沈光祖顺着他的话连忙应声。 而后他半跪在他娘身边,小心翼翼的哀求着,“娘!你救救儿子吧!你救救儿子吧!我亲眼看着他们杀了人的!我亲眼看见的!若是还不上钱,我也会死的!我也会死的!” 沈婆子像是终于认命了一般,咬紧牙看着屋外那群人,又回头看向自己面露哀求,颤抖不止的儿子,深深吸了两口气。 “这次,你又欠了赌坊多少银子……”她语气有些失望,又有些说不上来的迷茫。 上一次为了一千两,她已经狠下心肠谋害了沈老二一家的性命 。 这一次,又是多少…… 她不敢想。 她不敢想! “不多!不多的!就三千两,就三千两!”沈光祖听她这么问眼睛当即就有了亮光,“娘你放心!等还完这笔钱!儿子再也不赌了!再也不赌了!娘!娘!娘你说话啊!” 此时沈婆子已经瞪大眼睛呆愣在原地了。 被沈光祖一个劲儿摇晃她才终于回过神来,她哆嗦着嘴又问,“多……多少?” 方才大约是她听岔了吧? 这才短短数日,怎么会呢? 明明三日前儿子才拿了家中藏得银钱,他不是自己带着钱去的吗! 又怎么会短短几日就欠了赌坊三千两! 定然是她近来精神不济,一时听岔了! “三千两!就三千两!娘,只要三千两就够了!” 可惜沈光祖激动的喊声打断了她的想法。 “三千两!”她惊叫出声,“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娘!别不可能了!真是三千两!”听到屋外那群人的嗤笑,沈光祖哆哆嗦嗦的打断他娘的惊呼,“三千两没多少的!娘你们从二叔家不是拿了很多吗!就算钱没了不是还有几处铺面宅院吗!快筹钱啊!快啊!” “你二叔家的钱财早就花完了!早就被你花完了!”沈婆子此时是真的慌了,她也不由得哭嚎起来,“儿啊,真没钱了!是真没钱了啊!三千两!那可是三千两啊!把我卖了都不够啊!” “娘!你说什么呢!”沈光祖听到她的哭喊,颤抖得都快憋不住尿意了,生怕门外守着的那群打手一言不合就要冲进来,他连忙打断他娘的话,“怎么可能没钱呢!明明从二叔家拿了那么多钱财啊!” 而后不搭理他娘的哭喊,又起身开始翻箱倒柜,嘴里一个劲念叨着,“没钱我会死的!我会死的!钱呢!钱呢!” 他像一只无能狂怒的被拔掉猛牙的雄狮,屋内顿时充斥着他狂躁的喊叫。 片刻后,他又想起了什么,砰的一声又跪在他娘身边,面色扭曲的抓着他娘的手,“娘,二叔家的田宅地契呢?地契呢?还有那几处铺面的地契呢?在哪里?在哪!” “你!你要干什么!”沈婆子被他吓到了,但还是强撑着质问他。 “当然是救命啊!娘,你不想救我吗?娘!你不想救我吗!”他一声大过一声,巷子里的邻居听见动静都抖了一下身子。 “沈家这小子是真废了啊!” “赌这玩意儿最是沾不得的!你看看有几个赌鬼有好下场的!” “这沈家,真是作孽哦!” “唉!” 屋外纷纷扰扰的说话声,沈家人半点听不见。 沈老大早就在多番刺激下呆傻的愣在了原地,此时还坐在院中的青石板上,嘴里哆哆嗦嗦的念叨着什么,又时不时抱头缩成一团,像一个彻彻底底的疯子。 而屋内的沈家母子,沈光祖多番问询后,沈婆子还是有些舍不得拿出房契地契给他。 终于,沈光祖在身后的嗤笑声中向他娘举起了手。 “啪——”的一声响。 他用一个结实的巴掌打断了他娘拒绝的话。 沈婆子被打偏了头,当即愣在原地。 可还不待她说话,沈光祖又是几个巴掌朝她落下,一边打还一边凶恶道:“钱呢!钱呢!把钱给我!那都是我们沈家的钱!都是我的!快还给我!还给我!” 他这突然的动作把院子里的打手都唬了一下,就连门外的邻居都惊呆了。 “这!这!” “不肖子孙!不肖子孙啊!” “沈家完了!彻底完了!” “这若是我家的,我早在他刚沾上赌的时候就打死他算了!” 若原先大家还只是想看沈家这出戏,可如今,他们为人父母的,却很有几分感同身受。 养出这么一个对生养他的娘高扬起手怒目而斥的不孝子孙!真是愧对列祖列宗! 屋里,沈光祖打着打着,好像找到了什么发泄情绪的出口。 渐渐地不再满足于手上的扇打,而是开始了拳打脚踢,一边打还一边咆哮怒吼,登时沈家便响起了沈婆子一声大过一声的哀嚎。 她心中又气又怒又心寒,她怎么也没想到她精心护了十多年,时时捧在掌心怕摔,含在嘴里怕化的宝贝儿子,有朝一日竟然会对她拳脚相向! 可沈光祖此时已经疯魔了,满心都是还不上钱自己就会被赌坊一刀一刀凌迟! 他手脚上的力道越来越大,眼前挨打的人好像在他的视线里,是要害死他的罪魁祸首! 沈家邻居有心软的人,在院门外听见动静忍不住想进去阻拦。 可他们刚跨进院子里,就被赌坊那群打手拦住了。 其中一个嬉笑着走近他们道:“各位街坊邻居,这就是沈家的家务事,可用不着各位多管!” 第46章 契书伪造 对于这些人,沈家邻居都是心存惧意的,可听到屋里越发惨烈的哀嚎,他们总不能见死不救啊! 那可是日日夜夜都见面来往的邻里! “这已经不是家务事了,那沈小子是要打死他娘啊!你们快拦拦他!快拦拦他啊!” “你们也只是要钱的,定然也见不得闹出人命吧?!”人群中有人不确定的问出声。 先前说话的那人朝屋门望了望,和领头的那个打手对视了一番。 领头的那个目光在院中邻居的身上转了一圈,而后看向屋内的人,“沈少爷,您今日这事儿可做的不对。哪儿能对自己老子娘动手呢,这不是平白惹人笑话吗。” 说着他嗤笑一声,沈光祖听到他的声音,动作当即僵了下来。 还不待他赔笑,便又听那领头的面色阴狠冷凝道:“先前我的话,可不是同你说笑!我们可没功夫看你做戏!还有最后两刻钟,要是见不到银子,你——” 还不待他说完,沈光祖便瞪大眼连忙打断他:“不不不!有有有!有银子!有银子!” “哼!最好如此!” 当即沈光祖就跪在地上,一把抓起他娘早已在他拳打脚踢中散乱无状的发丝。 他目光阴狠,咬牙警告,“娘,我再说一次,把钱给我,把银钱契书都给我!” “给!我给!我给你!”沈婆子哆嗦着痛苦哀嚎。 心中却在哀叹最后的钱财终是守不住了…… 她的话音还未落,沈光祖脸上霎时就绽开了笑,“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哈哈哈哈!我就知道还有钱!” 他一边兴奋吼叫,一边扯着他娘赶紧给他拿银钱。 终于站起身的沈婆子看着破烂凌乱的房屋,浑浊的双目泪水涟涟。 她无奈的摇着头,可却只能认命的取出最后的银钱。 沈光祖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的动作,最后瞧见她从床架子最中间的缝隙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油纸包。 沈婆子手中紧紧攥着那油纸包,闭上眼沉沉的吐出一口气,“这已经是最后的银钱了……” 她话还没说完,沈光祖就一把抢过了那油纸包,着急忙慌的打开了看。 “我就知道还有钱!我就知道!”油纸包内是几份田产房契的票据,还有数张银票,可仔细数了数,银票却只剩五百两。 “不够啊!不够啊!这才五百两!”沈光祖又惊叫着,又一边抬头盯着他娘,“娘,真没了吗?真没了吗!” 沈婆子心如死灰的闭上眼,不再搭理他。 沈光祖心猛烈的跳动着,下一瞬便抓起那几张契书,又仔细看了看。 而后他把契书连带着银票一起递向等在门口的那领头的打手,哆哆嗦嗦道:“你看!我有钱!我还有钱!我还有好几处铺面的地契呢!能卖好多钱!” 那领头的看着他手里的油纸包眼睛危险的眯了眯,而后又瞟了他两眼,似乎在对他待价而沽。 “沈少爷,那赶紧去换银子吧。”他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却叫沈光祖一颤。 沈光祖瞧见了银钱家财,自觉有了底气,颤抖着手抽出两张递给他,“这铺子在前头西华街上,是个顶好的铺面!还有这处!在东成街,铺面后头还带了院子!这两处就够三千两了!给你,都给你!” 可惜那人瞟他一眼,只嗤笑一声,而后漫不经心地道:“我们赌坊做的是正经生意,可不要你什么铺子!你借的是银子,那就还我们银子!多的我们一分不要!免得别人以为我们仗势欺人!” 说完这话,他的目光还往院子里守着的沈家邻居扫了一圈。 沈光祖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也注意到了对他满面怒意的好些邻居。 此时他像是终于回过神来了似的,也觉得自己先前做的那些事不好见人,便扯着嗓子要撵人,“滚滚滚!看什么看!” “你!你!”那群邻居原是想着帮沈家撑腰,好叫那群赌坊打手别太过分为难他。 可没想到沈光祖却朝他们发了难,当即他们便瞪大双眼指着沈光祖“你”,“你”个不停。 可一时气极,反而不好说什么,最后只能甩甩衣袖离开沈家。 守在巷口的秋霜瞧见他们怒气冲冲的动作,在听到方才沈家院子里的动静,心中只觉畅快。 好啊。 真是好。 都不需要她再多出手,那沈光祖就已经让自己被陶水巷孤立了。 既然如此,那她接下来要做的事,遇到的阻拦,就会更小了。 虽然即便有他们的阻拦也并不会影响最后的结局…… 沈家邻居刚走出他们家院门,紧随而后就出来了一个赌坊打手,而后众人便瞧见那打手快步离去了。 没过多久,他又回来了,身后还跟着城东牙行的掌柜。 瞧见那人,秋霜快速借着墙角遮挡身影。 又招呼安插好的眼线盯紧,而后便转身离开此处。 马上就要结束了,她也该准备回山里了。 不过在此之前,她得亲眼看看沈家这三人最后的下场! 此时,沈家院中,城东牙行的掌柜看着熟悉的房契地契眉头紧皱。 沈光祖见状只觉不妙,连忙颤抖着问:“掌柜的!怎,怎么了?你怎么这副样子!” 那掌柜的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头仔细看了看手中的契书,再想到近来流传的各种风言风语,和前几日那桩事。 好一会儿后,他把那两张契书递回给沈光祖,语气淡淡的道:“你这两张契书,乃是伪造的。” 这话落在沈光祖耳中犹如晴天霹雳,便是一旁盯着的赌坊打手都愣了一下。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沈光祖下意识的否认,“这都是我二叔家的产业,都是我二叔留给我的!” 那掌柜的听他这般说面上下意识的点头,心中却鄙夷他的无耻。 什么他二叔留给他的? 分明是他们一家人谋财害命! 他已经听沈家那小丫头说清楚前因后果了,又哪里会被他轻飘飘的几句话骗过去呢。 最重要的是,那几处房产地契,如今已经落在他手里了。 此时他也终于知道,前几天那丫头说请他帮忙,是帮什么忙了。 “没什么不可能,这契书的确是伪造的,是假的。”掌柜的一边底气十足的说,一边点头,“若你实在不信老夫说的话,大可拿着契书去官府走一遭!” 第47章 都是假的 这两份契书伪造的再像,都不可能是真的。 前几日那丫头可亲口告诉过他,而如今他也亲眼所见,自然不可能被蒙骗。 秋霜自然不是随意就贸然把实情告诉了他。 她是顶着秋香的身份小心观察了他好几日,最后又以沈清宜的名义把房产地契都低价卖给他了之后,才选择性的说了些实情,最后又劳他帮一个忙。 不过沈清宜本身就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才娇小姐,哪怕都知道她是芙蓉巷沈家的独女,可仔细见过她真面孔的却没几个。 更何况,秋霜不论是顶着秋香的身份,还是顶着沈清宜的名义,都会略作伪装,又以面纱掩面,虽说不能全然像了个十成十,但猛一瞧也是有八分相似的。 再加上她说的话真挚诚恳,还是些不为人知的内情,那掌柜的自然不会怀疑她。 牙行掌柜信誓旦旦的说着,还目光鄙夷的看着沈光祖。 那群赌坊打手也咬紧牙关,目光危险的看着他。 沈光祖此时脑子一片空白,嘴里只能呐呐的反驳着,“不可能……不可能是假的!绝对不可能是假的!这是我亲眼看着我爹娘从二叔房里拿出来的!绝不可能是假的!” 掌柜的听到他这话,脸上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神情。 瞧见他这副疯癫的模样,半点也不同情。 沈光祖不知道自家的底细早就被露了出去,此时他又颤抖着手举起其他几份契书递给牙行掌柜。 那掌柜叹了一口气,还是接过细细看了起来。 一连五六张,他眼熟的那几份果然都是伪造的。 他抬头看了看目光紧盯着他的沈光祖,从那叠契书里抽出三张,“只有陶水巷这处宅子,和前头青柳街的小铺面,还有郊外这十二亩地的契书是真的。” “什么!不可能!不可能呀!”沈光祖闻言错愕的喊叫着,“怎么可能呢!那几处真是我二叔家的啊!” 说着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猛地几个大步跑进房里,一把抓住他娘,又怒吼道:“契书呢!二叔家的契书呢!” 沈婆子目光失神的看着他,愣愣摇着头。 她也没想到,她也没想到那几张契书都是假的啊! 那明明是她亲手从那俩短命的房内柜子里搜摸回来的! 怎么会是假的呢! 她猛地推开身前的儿子,扑到外头去,一把抢过牙行掌柜的手里的那叠契书。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是假的!这都是我亲手从老二家拿回来的!不可能是假的!” 牙行掌柜闻言冷笑一声,“老夫说了是假的,便是假的!你若非要犟,那便去官府说个明白好了!我这倒有一桩消息,也想去官府陈陈情呢!” 沈婆子听出了他话里有话,心顿时沉入了谷底。 他为什么这般笃定自己手里这份是假的? 为什么?! 难不成…… 难不成…… 难不成真的在他手里! 不可能…… 不可能! 沈清宜那不听话的小贱人早就死了! 那两口子短命的也已经死了! 自己手里的就是真的! 就是真的! “报官!我要报官!”她目眦欲裂的嚎叫着,“定然是你方才趁人不注意调换了我家的契书!定然是你把真的契书换了去!” 那牙行掌柜不耐烦的甩了甩被她抓住的衣袖,并不搭理她的癫狂。 转而对喊他来的赌坊打手道:“话我就说这么多,这一叠契书里边儿,只有三张真的,若是愿意卖,宅子铺子加郊外的田地,顶多八百两。” 说完他就转身准备离去。 “劳烦掌柜的慢行两步。”领头的那个打手上前几步走近他,而后鹰隼般的目光紧盯着他,“掌柜的确定其他几份契书都是假的?” “这已经是老夫说的第三次了。老夫确定,那几份契书,的确是伪造的!” “为何?” “为何?”掌柜的哼笑一声,“自然是那几处宅院铺面,前两日就已经我的手卖出去了!” 不仅已经卖出去了,且买卖当日,就已经去官府交了契税,中人钱也早就落进了他的口袋。 不仅如此,他还吃了好大一笔茶水钱。 “是谁?”那领头的打手阴沉着目光问。 那牙行掌柜脚步一顿,回头看向他,“自然是主人家。” 说完他就抬步往外走。 他这话刚说出口,沈婆子就瞪大眼惊叫出声:“不!不可能!他们已经死了!他们都已经死了!” 便是巷子里的人家听到了都忍不住议论纷纷。 “就算沈老二两口子死了,可他们还有一个闺女呢?!这沈老大婆娘为何这般笃定他们都死了!” “这!这!天哪!难不成前些日的传言都是真的?!” “什么传言?说沈老大一家为了家财谋害沈老二一家的那事儿?” “对啊!还有最近发生的一些怪事,你们说是不是……是不是真是沈老二一家回来报仇了?!” “不不不!可能那沈家闺女压根儿没被害死,是她回来为她爹娘报仇了!是她回来报仇了!” 院子里的沈婆子还呆愣在地上嘴里叫着不可能。 院中原本就神神叨叨状似疯魔的跪坐在青石板地上的沈老大,在听到门外人群的话后,大惊大怒之下又惊厥了过去。 而另一边的沈光祖,他已经躲到屋里不敢出来了。 “他娘的!被耍了!”领头的那打手面色阴沉的低骂了一声。 他没想到自己惦记上的钱财,一开始就是落入了别人的圈套!而他却毫无所知! “我倒要看看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竟然算计我们进财赌坊!” 他既然惦记着沈家的银钱,对于沈家近来的情况自然也打听过一些的,只是当时没太当回事,就没放在心上。 他在乎的是银钱,又不是要当什么青天大老爷。 哪儿有那闲工夫去操心什么恩怨情仇。 可没想就是这一时大意,竟然叫他当了杀人的刀! “来人!把沈光祖给我抓出来!”心中咽不下这口气,可一时半会儿又找不到目标,便只能抓着眼前的人泄愤了。 他话音刚落,就有一群打手涌进屋里架着沈光祖出来。 “大哥!这厮尿裤裆了!” 沈光祖用尽全身力气抗拒着,可却还是如同待宰的鸡一般被他们架了出去。 他吓得膀胱失守,肉眼可见的尿湿了裤裆,嘴里还不断地哀嚎着。 “别杀我!别杀我!我有钱!我真的有钱!” 第48章 半截手指 可是没有人对他心软,也不值得谁对他心软。 那领头的打手更是不把他的哀嚎放在眼里,他弯腰一把抢过沈婆子手里攥着的契书,又挑出先前牙行掌柜说的有用的那几份收着。 剩下的几份假的,自然是咬紧牙关几下就撕成了碎片。 而后他手一扬,片片碎纸便如随风飘零的落花一般。 “拿纸笔来!”那领头的一说,身旁立即有小弟递上随身带着的笔墨。 他洋洋洒洒写了几句话,就两指夹着那张纸,一步一步走到沈光祖面前。 “沈少爷,你可看清楚了,你家这点家当,只值八百两!便是加上那五百两银票,你也还欠我们赌坊一千七百两!” 说着他拔出腰间的短刀,一旁架着沈光祖的打手立马心领神会的扬起了他一只手。 “好!我想办法!我想办法!我一定会把钱还上的!我一定会还上的!别杀我,别杀我!”沈光祖一边哆嗦着哀求保证,一边竭力挣扎着想收回被迫伸出去的手。 可惜他的哀求并不奏效,转眼间他的小拇指就断了一截落在地上。 “啊!——” 手指剧烈的疼痛让沈光祖猛地哀嚎出声,那声音听得巷子里的邻居都跟着心颤。 “怎么了……不会是真动刀子了吧?”人群里有人不确定的问。 “是……”前头有人把方才那场面看了个正着,有些恐惧的吞咽着口水,“那赌坊的人……拿刀把他小拇指削掉了一截!” “这,这,太吓人了,太吓人了!” “不看了不看了!我家中还有事,我先回了,我先回了!” “让让!让让!让我出去!” 门口围着的邻居霎时散了一大半,只有少许胆子大些的还在看着沈家的情况。 他们实在怕沈家闹出什么命案来! 所幸他们的担忧没成真,那领头的削掉沈光祖半截小拇指后,又把带着血的短刀拍到了沈光祖的脸上。 闪着锋利冷光的短刀泛着渗人的寒意,那人说出口的话也极为冰冷。 “沈公子,你还欠我们一千七百两!我给你最后三天时间想办法凑银子,三天后要是还拿不出银子……”说着他声音顿了顿,手腕微微用力,刀刃就划破了沈光祖的面颊。 “能!能!我肯定能还上的!肯定能还上的!”他早已经被吓得腿软了,可那群打手却把他高高的架着,把他凑到了那人的刀下! 他已经清晰的感受到刀刃划破他脸的痛了,热泪划过伤口,更是痛得他发颤。 “后果如何,你心中有数!”那人松了手腕,用刀拍了拍沈光祖已经流血的脸,“希望沈公子能说到做到!否则我手里,可能又要多一条烂命了!” “我们走!”说完他一扬手,就招呼人离开了。 他们刚一松手,沈光祖登时就瘫坐在了地上,他脸上还流着血,被削掉半截的手指也血流不止。 可他就像是感觉不到一样,就呆愣愣的瘫坐在地上。 “咱们要帮帮忙吗……”沈家门口,有人低低的问。 “帮?怎么帮?救急不救穷!更何况沈家还不穷!” “他不但不穷!他还有钱去赌!” “可……可他这不是欠了三千两吗?” “你也知道那是三千两!那可是三千两!不是三十两,更不是三百两!是三千两啊!够我一家六口花一辈子了!” “你爱做这好人你自去做!反正我家是分文没有!” “就算有我也不给!这沈老大一家这般心肠歹毒!为了区区银钱能谋害自家血亲兄弟!断断不能再来往了!” 门外争吵着,门内静悄悄的。 等到大家都散去,一个人影悄然进了沈家。 “哎!可怜见的,怎地这般心狠啊!”那人嘴上说着同情的话,目光却在沈家三口身上转悠着。 听到陌生人的声音,沈婆子回过神来,她扯着嗓子质问:“你是谁?来我家做什么!滚出去!滚出去!” 她一边说,还一边扑上来要撵他。 那人一个闪身躲过,嘴里道:“你这人,疯了吧!我是来帮你们的!你这是什么态度!” “帮我们?哈哈哈哈!你拿什么帮!你拿什么帮!”沈婆子癫狂的吼叫着,“滚出去!” 那人不稀得搭理他,而是一边躲着她,一边同沈光祖说话,“沈公子,我知道有一个法子能凑一笔钱,你难道不感兴趣吗?” “什么法子!什么法子!”沈光祖闻言如同找到了救命稻草一般,顾不得手上的疼痛,连忙爬起身一把抓住他,颤抖着发问。 “这种赚钱的法子,哪里好明着说,不如,换个隐蔽地方?”说着他就向外走去。 沈光祖连忙跟在他身后,就连沈婆子想追上去阻拦他,都被他又猛地推开。 “啊!”她又一次被亲儿子推翻在地,看着儿子离去的背影,她忍不住泪流满面,“作孽啊!作孽啊!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啊!” 可惜这一次,周围人家都不敢来帮忙了。 她等了好一会儿,都没等到谁来搭把手。 沈婆子扯着嗓子哭嚎半晌,只能擦擦眼泪自己强撑着站起了身。 可看着支离破碎的家,回想着今日儿子对她的所作所为,沈婆子像是终于看透了什么,又一屁股便歪坐在地上喊叫了起来。 巷尾一处角落,沈光祖瞪大眼不可置信。 他猛地眨眨眼,又哆哆嗦嗦的吼着:“你休要害我!你休要害我!”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怎么会害你呢!”先前那人闻言目光谴责的看向他,脸上做出一副好心被辜负的神情。 而后抬头看了看远处的人群,又压低声音同沈光祖解释,“也是你合我眼缘,再者我瞧你现在这副模样,想到了当初的自己,这才想着伸出援手帮你一把! 沈兄弟,你且放宽心,我从不说大话!实话同你说吧,前些日子我也同你一样,因为欠了进财赌坊的债,差点就家破人亡了! 幸好我兄弟帮了我一把,借了我银子,又带着我去城北烟杆儿巷赚了笔大的!否则,我哪里还能站在这里同你说话!” 那人说的有头有尾、信誓旦旦的,沈光祖本就不坚定的心便隐隐有些动摇。 那人见状,又压低了声音蛊惑,“再说了,城北烟杆儿巷不似进财赌坊,进财赌坊那是只进不出的地方,钱都给庄家进了,那哪儿还有咱们的份儿?但那烟杆儿巷可是不少人发家的地方!你若不信,那就跟我去瞧瞧?” 第49章 买卖爹娘 “真……真的吗?”沈光祖已然意动。 那人揽着他肩膀就要带他走,“真的假的,看看就知道了!” 没多久,两人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城北烟杆儿巷中。 听着四处熟悉的嘈杂叫喊声,沈光祖像是被唤醒了赌瘾似的。 可手上的痛还提醒着他,他没钱了! 他赌不起了…… 他赌不起了! 瞧着他脸上的动容,带他来的那人又攀着他肩膀凑近他道:“沈兄弟可瞧见了?哥们儿我从来不骗人!你看看他们怀里抱着的是什么?你难道不心动吗!” 沈光祖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清晰地瞧见远处那人拢了满满一包银子进怀里。 他当即眼睛便瞪大了,有些不可置信,“竟然是真的?竟然是真的!真的能赢钱!” “沈兄弟,机会可不等人啊!”那人意有所指的拍了拍他肩膀,“你看呢,那台面上的银子可越来越少了!能分到多少,就看你的了!” 这话说得好似那一堆银子已经是沈光祖的囊中之物一般,任何一个神志稍微清醒些的人都不会相信他这番话。 可惜,沈光祖不是一个清醒的人。 他听了这番话,竟然开始想象着自己抱着那桌上的银子肆意挥洒的场景。 越想他越心动,顾不得手上的痛,便颤抖的伸起手,“好兄弟,借我点银子,借我点银子!我一定能赢,我一定能赢!赢了我立马还你!立马还给你!” 看着面前人不赞同的目光,沈光祖又立马改了口,“不!我双倍还你!加倍还你!好不好!借我点!” “沈兄弟,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啊!这赚钱的法子和门路我已经告诉你了,哪里好还找我本钱的啊!”那人目光一瞪,看着沈光祖很是不满。 “那怎么办,那怎么办,我没有钱了!一文都没了!”看着前方一个个抱着一大包银子高高兴兴离开的人,沈光祖目光更兴奋疯狂了。 他有预感,他有预感! 他一定会在这里赢到银子的! “你就借我点吧!借我十两!只要借我十两就够了!” 那人躲开沈光祖要他掏银子的动作,双手抱胸,“十两而已,何必找我借呢?沈兄弟家不是还有钱吗!” “没了!全没了!一分都没了!全被进财赌坊的人拿走了!”沈光祖颤抖的哭喊着。 那人看向沈光祖的目光一顿,意有所指的说了一句话—— “这钱没了,人还有了。” “你,你这话是,是什么意思……”沈光祖愣在了原地。 “什么意思?”那人意味不明的哼笑一声,“这卖儿卖女的不少,卖妻卖妾的也多,如今说,沈公子还不明白吗。” “那可是我爹娘!那是生我养我的爹娘!”沈光祖登时便怒吼出声。 现在知道那是你爹娘了? 先时被你那般拳打脚踢的难道不是你娘了吗? 那人听着沈光祖的厉声疾语心中只觉讽刺。 可面上他还是一副善解人意好兄弟的模样。 “沈公子莫急啊,这卖人也分死契活契呢,谁说卖了他们就不是你爹娘了?”那人一下一下的拍着他的肩膀劝慰他,“你如今也是形势所迫,还不是你爹娘没本事赚不到银钱,否则你哪里会被赌债逼成这副模样?” 那人一边说,还一边垂眸瞟了瞟沈光祖被削掉半截的小拇指。 沈光祖被他那目光看得像是被人扒光了羞辱,心中也不由得把他那番话听了进去。 是啊! 就是爹娘没本事! 他才要受这罪! 若是爹娘像二叔他们那般能干,能给他挣出偌大家业! 他又怎会被逼到这份上! 若是二叔还活着,定然不会不管他的! 他可是沈家唯一的男丁! 二叔赚的家业可都是他的! 都是他的! 可二叔已经死了! 二叔被爹娘害死了! 都是爹娘的错! 都是他们的错! 那人满意的看着沈光祖疯魔般的念叨,趁他心思混乱时,又刻意说着。 “你也瞧见了,来这烟杆儿巷的人,就没有一个空手走的!这可都是抱着白花花的银子离开的!等你赚了银钱,再把你爹娘赎回来好好给他们养老不就是了吗?你是他们的亲儿子,他们难道还会怨你吗?他们肯定会体谅你的苦衷的!” “对……你说的对……爹娘一定会体谅我的苦衷的……” * 一个时辰后,南和县某处。 秋霜手中拿着两张新鲜出炉的卖身契,一字一字细细看着。 好一会儿后,她才放下那两张卖身契,又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多谢你费心了。” “秋姑娘说的这是哪里的话,您对我家的恩情,岂是这桩小事能回报的!您放心,只要有我陈三顺在南和县一日,这姓沈的,就别想有好日子过!” 说话的这人正是一个时辰前引着沈光祖去烟杆儿巷的那个。 也是前些日子在进财赌坊门口无意透露了沈家情况的那个。 说起他来,倒是秋霜一时心善,正好救了一个人。 而她无意间救的那个人,正是眼前这人即将生产的妻子。 那日秋霜正好经过烟杆儿巷附近,遇到那大腹便便的妇人无意间被打斗的人推倒,她当即便抱起她往医馆去。 而后在秋霜知道那妇人难产后,更是又想起了幼时阿娘讲过的那些话。 看着那妇人连连高呼保孩子,医馆又叫着药材短缺缺了最重要的山参,她一时心软,便把已经被自己用了好些的山参贡献了两片出来。 却没想到这一时心软,反而加快了她报复的步伐。 眼前这人,也是赌坊的打手,不过他是烟杆儿巷那暗赌坊的。 虽做着赌坊打手的活计,可他为人却很讲义气,知道了秋霜善心救了他妻儿的命。 他一个大男人也顾不得什么男儿膝下有黄金的话,当即便跪在秋霜跟前磕了两个响头,“多谢恩人大恩,我陈三顺没齿难忘!只要有用得上我的地方!您尽管吩咐!” 秋霜小心的问了他几个问题,确定他可靠后,便加快了谋划。 马上要深秋了,她得早些赶回山里安家。 因此她才会一环扣一环,步步紧逼着沈家人。 今日这几出不间断的戏,自然也都是她安排的。 趁他病要他命! 她就是要趁他现在被逼得快要疯魔的,时候再添一把火,最好把他烧的尸骨无存! 第50章 有来无回 可秋霜坚信,只要人活着,就还有翻身的可能。 于是她眸光一转,又略带疑惑的问:“说起来,我倒是还有一个隐忧,你说,那沈光祖不会真的在烟杆儿巷,绝地翻盘了吧?” “秋姑娘放心,咱们烟杆儿巷有烟杆儿巷的规矩!那姓沈的,休想从烟杆儿巷带走任何一文钱!” 陈三顺闻言连连摇头,而后又细细给她解释起来。 “别说那姓沈的有您特意招呼,便是没有您打招呼,他也没本事从咱们烟杆儿巷拿走银子!明面儿上去的人都知道烟杆儿巷的银子好赚,可能平安把这银子拿出烟杆儿巷的,却没几个!” 要钱还是要命。 这个选择不难。 不过烟杆儿巷时不时也会放几个赚了银子的人走,一则是为了招揽生意。 二则,能顺利拿走银子的,多半是有关系的人。 这些不用陈三顺再往细说,秋霜已经猜到个八九不离十了。 “那就好。”秋霜脸上的笑明朗了些,而后她把那两张卖身契推到陈三顺跟前,“我也没什么其他要求,我只要沈家这三人,不得好死。” 她语气淡淡的,丝毫听不出什么怨恨。 但她看向陈三顺的目光,却全是冰冷。 那陈三顺本就不是个善人,便是眼下愿意帮她办事,也是因为受她恩惠,他自然是站在她这边的,才不会管她心狠不狠。 更何况,他也不觉得秋姑娘心狠。 “秋姑娘放心,我一定会盯好他,叫那沈光祖无处翻身!”陈三顺郑重的保证。 只要过了这三日,都不用他们再费心思,那进财赌坊自然不会放过他。 而后抖了抖手中两张卖身契,陈三顺又嗤笑道:“那沈光祖还口口声声说这是他亲爹亲娘,可我看他拿他爹娘那卖身银子的时候,半点没手软过!不过也幸好他心中有愧,连才这契书都不敢细看,否则我还得再费一番功夫。” 若沈光祖稍微仔细看看这卖身契,就会发现他爹娘都被他以五两银子的价格卖了一辈子。 原来这张契书,并不是什么三年五年的活契,而是一辈子的死契! 可惜,此时他正奋战在烟杆儿巷的赌桌上呢,早已经把爹娘抛之脑后了。 “此事,官府不会插手吧?”秋霜不确定的问了一句。 “不会。”陈三顺果断摇头,“这些事儿,自来都是民不告官不究的。那沈光祖都自身难保了,又哪儿来的本事替他爹娘出头。沈家其他亲戚更是不会了,有这么个心肠歹毒冷血无情的亲戚,他们早就躲得远远的了。” 秋霜闻言缓缓点了点头,也知道他说的有道理。 不过,她到底要亲眼看见他们沦落到什么下场才行。 只是,她一时有些想不到,该如何折磨那阴狠毒辣、毫无人性的沈家夫妻。 一刀杀了他们? 死得太痛快,真是便宜他们了。 可寻常的皮肉之苦,又难解恨意! 于是她问,“你可有想法,怎么处理那两夫妇?” 陈三顺本来就在犹豫要不要把自己的打算告诉秋姑娘一声,眼下听她发问,当即便回话了。 “秋姑娘你也知道,咱们南和县位于群山之中,只是,不知道您知不知晓离南和县再往西边约一百里的莽山上,有一处矿?” “矿?”这事儿秋霜的确不知道。 陈三顺顺势便解释起来,“细里的情况我也知道的不多,不过我却知道,那矿场每隔几月都会补一批人,且数量还不小……” 秋霜闻言眸光一顿,而后又问:“这处矿场,不在官府手里?” 若是官府的矿,大多是戴罪或流放之人,又哪里需要时时到南和县补人…… 想着想着,秋霜心中便有了这个猜测,果然她话音刚落,便瞧见陈三顺点了点头。 “这处矿场的确不是官府的,不过到底是谁的,咱们也无从得知,这件事,咱们南和县连知道的人都少。 我会知道,也是因着我家娘子有个舅舅,正好在那矿场灶房里,给那些管事做饭吃,她那舅家的儿子,因着手脚身手不错,如今是那矿场的小管事……” 陈三顺一边说这话,还一边眼睛注意着周围,怕他这番话落到了第三个人的耳朵里。 秋霜听得他这番话,当即便动了心思,“这么说,你在那矿场,也算有门路了?” 陈三顺也不同她绕弯弯,点点头笃定的回答:“我家娘子这一辈人,堂的表的都只有她一个姑娘,因此平日里对她都是宠着哄着的,便是对我,舅舅表哥他们也是爱屋及乌。不过是塞两个人进入,这事儿不难,我一会儿就去我娘子舅家一趟!” “秋姑娘放心!进了那处,绝对叫他们有进无出,有来无回!生不如死都是便宜他们的!”陈三顺脸上还带着笑,说出口的话却狠辣十足。 秋霜闻言满意的眯了眯眼,又抬手给他满上热茶,“此事,就劳烦顺哥了。” “当不得!当不得!这点小事,哪里当得你的劳烦!”陈三顺连忙摇头摆手,随后又道,“送那两人去莽山前,秋姑娘可要见见?” 秋霜自然是要亲眼瞧一瞧的,“如今人在何处?可带来了?” 即便陈三顺不主动提出来,她也会问他。 不能亲眼看着刘贵荣和周寡妇的下场,已经是她心中一根刺。 如今,她总是要替沈清宜亲眼看看这狼心狗肺的夫妻俩的下场。 “人就在我家,这会儿正绑了绳子扔在了院子里狗舍的。” “也好,那便去你家吧。” 没一会儿,两人的身影就出现在了一处偏僻人家的院子门前。 “秋姑娘来了?快快快!快进来坐!” 秋霜刚跟着陈三顺跨进门,院子里的人一见她就连声欢迎。 那人她认得,正是陈三顺的岳母,她先前救过的那个孕妇,就是这妇人的女儿。 前两日他们一家都曾寻到秋霜道谢过,她知道他们都是真情实意的把闺女如珠如宝的疼宠。 因此她天然就对她们客气些,“多有叨扰,婶子勿怪。” “嗨!这是哪里的话!”这妇人话音刚落,屋里就响起了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 “娘!可是阿顺带秋妹妹回来了?” “正是正是!”老妇人连声回答。 “快请秋妹妹进屋好生坐坐!前两日我昏昏沉沉的,都来不及好好谢谢她呢!” 第51章 严防死守 秋霜只有救她当日见过她几面,她当日又是意外被撞,又是难产,生产后又开始坐月子,自是不便见客的。 还不待秋霜应声回话,陈三顺也扬声道:“娘子放心,我们会好好招待秋姑娘的!” 他们私下做的这些事儿,并未让家里人人晓得。 便是院子里他岳母,瞧见自家多出来的两个人,也只知道是他在帮秋姑娘一个忙,具体是什么事,却并不知晓,也并未多问。 打过招呼后,陈三顺就径直带着秋霜往院子角落里一个宽敞的狗舍走去。 狗舍外边拴着一条浑身肌肉结实,正龇牙咧嘴大约半人高的黑犬,远远地瞧着很是骇人,走近了更是。 不过好在秋霜在深山老林待了那么久,连豺狼虎豹等猛兽都见过不少,便是以往胆子小,如今也早就练出来了,自是不会怕区区一条黑狗。 陈三顺见她面色平静,倒是暗暗吃惊,看来这秋姑娘比他想得还要更有本事、有底气些。 否则来他家见过黑将军的人,别说女子,便是大男人也没几个不怕的。 而秋霜不但不怕,在她瞧见被锁在狗舍笼子里的沈老大夫妻俩后,脸上的笑容更亮得晃眼。 那两人手脚都捆绑着,嘴里还被塞了一大块看不清原样的破布,笼子外边,那只黑犬还目光炯炯龇牙咧嘴的对他们哈着气。 秋霜见了这严防死守的看管,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顺哥是个细心的人。” 又是捆绑了手脚堵住了嘴,又把人锁在了结实的狗笼里,还拴了黑犬在狗笼外盯紧他们。 任他们如何惊恐挣扎,也逃不出去! 听到秋霜的夸赞,陈三顺很是自得。 他附身摸了摸要朝他扑来的黑犬,又转头看向笼子里瑟瑟发抖的两人,“要么就不做,要么就做到万无一失!我办事,秋姑娘放心!” 秋霜也看向他们。 他们许是挣扎过,发髻都已散乱不堪,脸上还涕泪横流,就连身下都各有一滩水渍。 秋霜觉得鼻尖似乎都能闻到他们身上的尿骚味了,她不耐的抬起手放在鼻前挥了挥。 原本已经吓到浑身瘫软,再无力哀嚎的两人,此时瞧见一身丫鬟打扮,脸上带着面纱,只露出一双大眼盯着他们的秋霜,登时又开始咬着破布不断发出惊恐的呜咽。 是她! 是她! 是沈清宜身边那个贱丫鬟! 可她不是和沈清宜一道出城了吗! 她不是和沈清宜一道被摔下悬崖了吗! 那马车夫可是信誓旦旦和她保证过的! 沈婆子瞪大眼不愿相信,可想到近来自家经历的事,又由不得她不信…… 秋霜看到他们剧烈的反应,心中只觉畅快。 她半蹲下身子,望向沈婆子,幽深的目光盯着她的眼睛,“看来你认出我了。” 她笃定的问。 那沈婆子却疯狂摇着头,嘴里也呜呜个不停,似乎在否认什么。 不过秋霜没有心思听她说什么。 她今日特地来这一遭,也只是为了确认的确是这两人。 如今得到了满意的结果,她也不想同他们纠缠。 倒是一旁的陈三顺多解释了几句。 “先前我带人去陶水巷绑人时,这婆子还凶狠着呢,又是要拿板凳打人,又是要拿开水泼人,还一直喊着救命。” “陶水巷的人家可有出面插手的?”秋霜问。 陈三顺点点头,“一开始是有的,不过后来瞧见我手上的契书,还有躲在巷子里不敢露头的沈光祖后就不好阻拦了。” “人有善心是好事,只是不能用错了地方。”秋霜闻言,随意感叹了两句,而后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转头对陈三顺笑笑,“不过我还是很感激顺哥善意相帮的。” “秋姑娘见外了,要谢也是该我谢谢你。”他这话是真心实意的。 他一个父母双亡的人独自来南和县打拼,最大的收获就是妻儿。 妻子就是他的命,只要不危害到自家,他愿意尽最大的努力去帮她,更别说只是这种他做惯了的小事了。 两人说话的功夫,那边正房里又响起了陈三顺岳母的喊声。 “三顺儿!茶已经泡好了!快带秋姑娘进来坐!” “哎!娘,知道了!这就来!”陈三顺先应了声,而后对秋霜道,“秋姑娘屋里坐坐,喝杯茶,吃顿饭再走吧?我家娘子盼了你好几日呢。” “好。”秋霜点点头,跟在他身侧抬步便要往正房厅里去。 只是刚走出两步,她又想到了什么,回过头看了眼狗笼里抖成筛子似的两人,“我瞧着他们似乎还有不少力气,就不用浪费粮食给他们了。” “哈哈,好!一会儿我就跟娘说。”这点小问题,陈三顺自是没有不应的。 他原本就没打算给他们吃饱,只是想着给口吃的别饿死就是。 他也回头看了看他们满身肥肉的体态,心中掂量,怕是几日不进食也死不了。 再说了也用不着几日,“晚些我就去舅家,定会尽快安排好他们。” “如此最好,多谢了。”秋霜点头应好。 陈三顺摇摇头不吭声。 他觉得这秋姑娘哪儿都好,脾气好,本事好,出手还大方,就是太过客气,也太过小心。 不过转念一想到她的情况,他又觉得小心些才好。 半刻钟后—— 陈家屋里响起来逗弄声,原是秋霜进到屋子里时,那才出生没几日的小家伙正好扑腾着两只小手醒来。 秋霜一眼就看到了她那双黑亮水润的双眸,圆圆的,大大的,像两颗饱满的葡萄果。 “真漂亮!”秋霜只觉得心里软乎乎的,由衷的夸赞了一句。 她话还没说完,那小家伙就冲她扬起一个无齿的笑容,小手还用力地挥舞着。 陈三顺他娘子姓王,闺名满翠。 见状她连忙说道:“咱们宝儿这是喜欢秋妹妹呢!” 一边说她还一边伸手想拉住秋霜。 秋霜当即便上前两步,回握住她,顺着她的话道,“今日贸然来打搅,王姐姐勿怪。” “可别说这种话!”王满翠连忙打断她,“若不是得你相救,我们母女俩这会儿都不知道如何了!哪里有什么怪不怪的。 你愿意叫我一声姐姐,我便只当你是我亲妹子。你对我有天大的恩情,合该我谢你才是! 多的我也不说,只要有用得上我们家的地方,你尽管吩咐。阿顺若有半点不应,你定要告诉我,看我如何收拾他!” 第52章 坟前跪拜 她多的虽不知道,但她也知晓最近自家当家的在帮她办事。 只要不是危及自家人的,她都不会多管,更不会阻拦。 再者今日一见,她也知道这秋姑娘是个有分寸的。 还不待秋霜回话,那陈三顺就一边逗着自家宝贝闺女,一边朗声回答:“娘子放心吧!秋姑娘救了你们母女俩,就是我陈三顺的恩人!这份大恩大德,我没齿难忘,定会全力相帮!” “知道就好!”王满翠眉目含情的嗔怪他一眼,就看向秋霜,“秋妹妹你也听到了,有什么事你尽管吩咐,不必同我们客气。” 这话一出,秋霜也不好再客气,而是顺着她的话开始说笑起来,“顺哥眼光真好,能娶到王姐姐这般机敏聪慧的女子。” 瞧见他们夫妻俩之间流转翻腾的浓情蜜意,秋霜心中有些感叹,不过面上却笑得真诚。 王满翠闻言略有些羞涩,先是把陈三顺赶了出去忙活,两人才轻声说着小话。 一晃两刻钟过去,原本兴奋的小家伙也再次安睡。 秋霜从怀里掏出一个长命锁塞到陈宝儿襁褓边上,“一点心意,希望宝儿能健健康康,平安长大。” 这长命锁个头虽不大,但拿在手里却有些沉甸甸的,是个用料十足的金锁。 她这般大方,自然是有缘由的。 一则是感谢陈三顺鼎力相帮。 二则,也的确是她觉得这家人和这小家伙,都对她眼缘。 这小家伙是她第一个亲眼见到来这世上的鲜活生命…… “这!这太贵重了些,这如何使得!”王满翠没想到她一出手就是个金锁,且瞧着分量还不轻,当即错愕了一瞬,而后连忙推拒着。 秋霜稍稍用力按住她,又真心实意道:“王姐姐,这全然是我一片心意,不好拒绝的。我和宝儿也是有缘,只盼她能一辈子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 这对于她来说,是最朴实又最真切的祝福了。 不论是对阿娘,还是沈清宜和秋香,她也希望她们下辈子都能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过完一生。 听到她这么说,王满翠也不好再推拒了。 于是她转而说道:“秋妹妹这份心意和厚礼,我都替我们家宝儿先收下了。多的我且不说,还是那句话,只要有能用得上我们的地方,秋妹妹你尽管吩咐!” “一定。”秋霜微笑应下,“时辰也不早了,我还有其他事,就先走了,待日后有机会再来探望。” 屋外王满翠她娘听到动静,连忙道:“秋丫头!吃完饭再走吧!这饭菜马上就好了。” 屋内王满翠也在挽留。 “不了王姐姐,改日再来叨扰。” 她才刚说完,王满翠她娘就走了进来,一边擦着手上的水一边道:“秋丫头再坐会儿?再有两道菜的功夫就好了!” 秋霜露出一个歉意的笑,“王婶子实在是不好意思,今日劳烦您忙活这一遭,如今时候不早了,我还有事急等着要去办……” “不劳烦不劳烦,我巴不得你天天来呢!”她都这么说了,王满翠她娘也不好再挽留,“既然你有事,我也不好留你,这样,我昨日炸了些月亮粑,我给你拿些带回去吃!” 说着她就风风火火的又朝灶房跑去。 快得秋霜都来不及阻拦。 王满翠见状笑了笑,“秋妹妹拿着吧,这月亮粑是为了咱们宝儿炸的,也是求圆满的意思。” “好!”秋霜当即便答应了。 于是秋霜从陈家离开时,左手拎着一大包月亮粑,右手还抱了一罐子醪糟。 南和县的习俗是办满月酒时要吃醪糟汤圆。 王满翠她娘怕到时秋霜无法前来,这才想着叫她带回去吃。 秋霜本是想拒绝的,可看着她们真诚难拒的双眼,再看了看安睡着的陈宝儿,她还是收下了。 罢了,大不了带回山里吃。 * 陈三顺回来的时候,秋霜已经离开了。 他刚进屋,王满翠就一边摩挲着手里那块小金锁,一边头也不抬的问他,“事儿办的怎么样了?” “刚去了一趟舅舅家,顶多三日,这事儿就能了结了。” 毕竟这来回传消息也得费些功夫。 “那就好。方才秋妹妹离开时说了,你若有了消息,记得去同她说一声。”王满翠点点头,而后望着他目光定定的,“你待那秋妹妹可得真心些,别蒙混她。” 她一边说,一边递起那块金锁,“喏,秋妹妹送给咱家宝儿的。” 陈三顺看了她一眼,又伸手接过,当即便眉毛一扬。 “竟然是实心的。”他也有些感叹秋姑娘的大方,“你放心,便是没有这事儿我也不会糊弄她。她是个有本事的,即便不能交好,我也不会得罪她。更别说我还想着同她打好关系呢。” 越和她接触,越会发现她是个有能耐的。 且不说其他,只救命之恩这一遭,也足够他对秋姑娘以礼相待了。 这边陈家小夫妻俩谈话秋霜一无所知,此时她已经回到暂住之处了。 马上沈家的事就要尘埃落定,她也该准备准备,好启程回山里了。 不过在这之前,她还得去一趟杏花村。 翌日,秋霜一大早就出了门,先是买了不少香烛纸钱,而后才出了南和县去往杏花村。 杏花村位于南和县城郊,有大片大片的良田。 不过,这些良田绝大多数都是南和县里富户人家的。 杏花村的村民,反而没多少地,便只能租地耕种。 沈清宜爹娘葬在一处山脚下,正是对着南和县的方向,这地方是当初沈清宜不顾沈家大伯的反对选的,为的就是她爹随意的一句喜欢。 秋霜沉默的走到坟前,静站了好一会儿。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远处都有人张望着看向她,她才蹲下身来。 而后想了想,她又改蹲为跪。 没什么不好的。 她既顶替了沈清宜和秋香的身份,再替他们跪拜爹娘也是应该。 只是,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就这么沉默的跪在那里,沉默的烧纸,最后又沉默的磕头。 她能说什么呢。 说来无用。 那就算了吧。 只希望他们下辈子都能好好的,别再被奸人谋害。 山脚下这片地静悄悄的,只有旁边的树上时不时传来一声鸟叫,还有远处偶然响起的喊声。 坟前的火焰一下接一下的燃烧着,火光在暖阳的照耀下并不耀眼,秋霜却能清晰的感受到阵阵滚烫热气。 直到所有的纸钱都燃烧殆尽,秋霜才站起身。 “我走了,往后……”秋霜说着顿了顿,“往后有机会再来看你们。” 说罢她便转身离去,没发现身后一阵风来,吹起那坟前的灰烬悠悠的打了几个转儿…… 第53章 砍断手脚 祭拜过沈清宜的爹娘后,秋霜就开始正式采买物品准备离开了。 此番她离开南和县后,就打算先在山中找到定居之处后再说其他。 南和县西北百里以外,荒无人烟,俱是连绵不绝的群山,秋霜就是准备往那边去的。 山里如何情形,她暂且不知。 不过,大致需要准备哪些东西,她心中已然有数。 一则是即将入秋,这保暖的衣物、被褥、器具必须得备好。 无论是穿在身上的厚袄,夜间覆体的被褥,还是取温保暖要用到的火种,深山老林里都没有,自然要她提前备好。 她原先用的那火折还是当初从那解差身上拿来的,用了这么久,早已经磨损过度,多少也得再准备些以防万一。 二则是要在山中生存,必然少不了要直面山中虫蛇鼠蚁、飞禽走兽。 往日她进山毫无准备,也是吃了不少苦头的。 眼下有机会,她自然要好生安排一下。 各种驱蛇驱虫的药粉自然不能少,还有解毒止血的药剂也得备着以防万一。 提前备着,总好过要用的时候没有的好。 她虽然从沈清宜那得到了《蜀本草》,又在山中有着地利,不愁药材。 但是那药材也不是都摘来就直接入药起效的啊! 有不少药材都要经过层层炮制,再加以辅药调配才能发挥其最大的功效。 如今即便她身怀《蜀本草》,也如同懵懂稚子守着金矿,无力发掘。 总要好好学习,好好成长才是。 即便往后她把《蜀本草》中所描述的内容都融会贯通,可那到底是药经,不是医书,不是她看看就能治百病的。 她是一个惜命的人,没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她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去试探。 因此她不但买了许多山中生存需要用的药剂,各种治疗寻常百姓常见症状的药剂她也买了不少。 她这般大量买药,惹得那医馆都怀疑她是有什么算计,差点招呼人去报官。 不过幸好秋霜及时解释,又塞了些银子,信誓旦旦的保证绝无坏心。 那医馆大夫瞧她一副小姑娘模样,也不像有坏心的,这才放过她。 只是又叮嘱道:“这些药剂分开服用各有各的效用,但万不能随意混杂,否则出了什么事,老夫可不负责!” 秋霜自然是连连保证。 而后她又去了城中几处铁匠铺,置办了不少家伙什。 切菜的,砍柴的,打猎的,等等等等。 只要是她能买的,她都买了。 怕又惹人生疑,她还特意换了好几个地方。 除此之外,又买了不少日常吃食和用具,只是盐罐子她都准备了两个。 买时不觉得多,可最后却收拾了满满当当几个包袱。 秋霜看着眼前几个大包袱,只觉得头都大了。 似乎没想到自己两日不到的功夫就置办了这么多。 左思右想,她只能又舍弃了一些没那么重要的。 没办法,她就一个人,力气再大,也不好搞得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要逃荒似的。 那些不急用的,或是相比之下没那么重要的,便只能暂且舍弃了。 大不了往后再慢慢置办就是,反正她又不是进山之后再也不出来。 只是,尽量无事不出罢了。 即便出,也要避免往这南和县出。 那进财赌坊的人如今正在找她呢…… “咚——咚咚——” 外边响起了有节奏的敲门声。 秋霜猜测应当是陈三顺送消息来了。 “周掌柜?”秋霜随意胡诌了一个称谓。 门外的陈三顺闻言低声回答:“秋姑娘,是我,陈三顺。” “原来是顺哥,我还以为是周掌柜来了呢。”秋霜这才松开门闩,先是随意回了句话,圆上那句问,而后才道,“可是有消息了。” “正是!”陈三顺也不在意她的小心,听她问话点点头,“我家娘子的表哥先前回了南和县,他已经同我说了,晚些时候就可以带那俩人一起走,秋姑娘可要看看?” “何时?”秋霜问。 “酉时过后,天黑了再走。”陈三顺回答。 “从你家走?”秋霜又问。 “对。我家离城门口近些,省得麻烦。”陈三顺继续答着。 秋霜想了想,而后道:“那我便在城门附近看吧。” 她就不露面了,这是她没说完的话。 说着秋霜就抬眸看向他。 陈三顺也不是个蠢的,自然猜到了她未尽的话。 闻言他点点头,“好,那你酉时在北门等着就是。” 说完这事,他顿了顿,又道:“那沈光祖昨日被进财赌坊砍断手脚,丢到城外贱民坡了,这会儿怕是已经流干血,断气了。” 那沈光祖拿着卖爹娘的银子当本钱,的确是在烟杆儿巷的赌桌上“赚了”些银子。 可他还欠了进财赌坊近两千两,哪里是百八十两能还的上。 自然是越赌越大。 都不需要陈三顺再安排人怂恿,他就已经赌疯魔了。 眼睁睁看着赌桌上赚来的银子即将突破两千两的大关,他已经兴奋得都要灵魂出窍了。 兴许是自觉赌运到了,想着再来多赚些,最后想赌波大的,却一把输了个精光! 他当即便晕过去了。 这就是烟杆儿巷的另一套玩法。 不让你输钱,但你来时带的每一文钱,都别想再带走。 陈三顺特意安排了人盯着沈光祖。 任由那沈光祖在烟杆儿巷外躺了一整夜,自己醒来后才哆嗦着要跑。 只是人还没跑多远,就被进财赌坊的人抓到了。 那进财赌坊抓他回去威逼恐吓了一整天,人都吓傻了还是敲不出半文钱,最后只能断了他手脚泄愤。 秋霜听到这消息,脸上神色不变,只是唇角却不易察觉的微微上扬。 她没再多说什么,“多谢顺哥帮忙,酉时我就在城北等着。” “好。”陈三顺见她没多问,也就不再说那沈光祖的事。 而后他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布包,递给她,“这是那夫妇俩的卖身银子。” 他虽把人弄进了那暗处的矿场,可也是正经走了买卖流程的,这钱,自然要给。 秋霜低头看了一眼,却没有接过,“这银钱,就当我请顺哥吃茶的。” 陈三顺不要,非伸手要递给她,“我已经收过秋姑娘的酬劳了。” 先前沈光祖拿走的他爹娘的卖身钱,就是秋姑娘给他的银子。 “顺哥底下还有不少兄弟们呢,这秋日天寒,请兄弟们喝杯热茶吧。”秋霜按住他手腕,把他递出的手推回去。 第54章 再次相遇 见她打定主意不要,陈三顺便只能接下,“那我便替兄弟们多谢秋姑娘了。” “应该的,是我劳烦诸位了。” 又客气了几句,陈三顺便离开了。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秋霜微微抿唇。 那笔钱太脏了,她不想要。 直到看不见人影,她才关好院门转身回房。 时间一晃而过,转眼已是日暮时分。 秋霜静静在北城门边一处茶馆内坐着,没多久便瞧见了陈三顺等人。 除了陈三顺和沈家那两恶人,又另外还有三人,一人正和陈三顺说着话,其余两人侧对着秋霜,她看不真切面孔。 不过,她也没必要看真切就是了。 没一会儿,那陈三顺就转头四处张望,看到了坐在茶馆里的她。 陈三顺挥了挥手,又侧头和身边人说了几句什么,就转而朝她奔来。 “秋姑娘,事情办好了。”陈三顺走近她拱拱手,笑了笑说。 秋霜倒了一杯热茶,又请他坐下,“劳烦了。” “有了后续表哥会传消息给我的,届时我再转告秋姑娘。”陈三顺对秋霜的客气已经习以为常了,也不再过多推拒,“眼下此事已告一段落,秋姑娘往后若还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也尽管开口。” 秋霜闻言,收回目光,定定的看向他,而后微微一笑,“我记下了,多谢。” 气氛沉默了下来,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陈三顺随意和她搭了几句话,见她兴致不高,也不再多说。 一杯热茶下肚,他看向城门处。 此时那两人已经被黑色布条遮住了眼,犹如待宰的猪似的,被他家娘子舅家的表哥那一行人塞进了出城的马车。 一扬鞭,马儿便发出一声嘶鸣,而后马蹄哒哒带着车轮向前滚动,没几息就驶出了城门外。 “秋姑娘,没其他事我就先离开了。若有事,可随时到来找我,当然,闲时也欢迎秋姑娘登门,我家娘子和宝儿都盼着你来玩呢。” 秋霜目光还望着离去的马车,耳边忽的传来陈三顺的声音。 她回过神来,轻柔一笑的同他告别,“定会再上门叨扰。” 她这岁月静好的模样,半点瞧不出来心里藏了那么多事,又一步步算计算计得陶水巷沈家家破人亡。 陈三顺着实对她有些佩服,也庆幸自己从一开始便没有打算和她交恶。 见她点头应下自己的示好,那陈三顺也不再多说什么,又对她拱拱手告辞,就转身离开了。 秋霜瞧着他的背影,面色平静,而后想了想,也起身离去。 没一会儿她的身影就站在了城门口,定定地望着远去的马车。 几个眨眼间,那马车就没了影。 随即她也转身回去了。 也收拾的差不多了,她也该出城回山里了。 一眨眼就过去了十几日。 也不知赖赖它们还在不在那等着她,也不知大毛二毛还认不认得她。 秋霜一边往回走,一边挂着浅笑,一边惦记着。 她却不知远处已经离去的马车,也正在讨论着关于她的消息。 “专程出来这一趟,就为了这么两个奴才?”驾驶着马车的那人发问。 “这次我表妹能母女平安,全靠那姑娘相救,这份恩情,我们自然要帮忙还上的,不过是一桩小事,搭把手就行。” 陈三顺娘子的舅家姓李,说话的人就是王满翠的表哥李孟河。 “哦,原始如此。”先前问话的人恍 然,而后又转头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另一人,“那沈哥来这一趟又是为何?” 被称作沈哥的人原本正闭眼凝神想着事,听到他的问话,片刻后才睁开眼。 “你想知道?”沈渡转头看向他,平静的回问。 “哈哈……”听到沈渡的声音,那人干笑两声,“不想,不想。沈哥您要做什么,自然有自己的道理,是我一时失言,沈哥就当我放屁……” 沈渡不再搭理他的,又目光定定的想着什么。 倒是坐他对面的李孟河看了看他,目光带着疑惑。 沈渡只当看不见,他抿了抿唇,考虑再三才问,“方才茶馆里那姑娘,就是你说的那个?你可认得?” 方才只一眼,他就认出了坐在茶馆里一边喝茶一边打量着城门处的那姑娘,就是他要找的人。 他记得前些日子自己打听的消息,只知道她姓秋,别的消息却一概不知,那姑娘竟好像一个突然出现的人似的。 他心中又是好奇,又带着些许疑惑。 本想着再多观察观察。 只是自那日跟在她身后被发现,自己就再也没遇见过她。 又因着有要事在身,他也不好在南和县过多停留,上回只多待了一日,他就离开了。 今日他会跟着再来一趟南和县,也是心中藏了期盼的。 苦寻一天无果,他原以为自己要失望而归,却没想到老天像是刻意戏耍自己一般,在即将离开时看到了心心念念的姑娘。 可惜时机不对,暂且,他也不想叫旁人知道自己对她有意。 否则只怕无端让她惹人猜忌。 更何况…… 那姑娘连他是谁都不知晓,只怕见了他也不会搭理。 又兴许,只记得他是前些日子那个‘尾随’她的恶棍…… 总之,现在露面和她搭话不是什么好事。 因此他方才只能压下心中悸动,只当自己从来没瞧见她。 不过没关系,知道她的确是南和县人就够了。 李孟河不知道他心中那么多事儿,听了他的问话点点头回答。 “应当就是她,方才我表妹夫就是往那茶馆去了。不过我也不认得人,这事儿是听我表妹说的。说那姑娘姓秋,听说是往日芙蓉巷沈家的丫鬟……” 李孟河把自己从表妹那儿听来的消息都说了出来。 沈渡一边垂眸仔细听,一边注意着马车里拿被蒙住眼、塞住嘴的两人一直唔唔的叫着。 听到最后,他咬咬牙关,似乎又冷笑一声,问:“原来如此。” 难怪她会那般小心谨慎,原来是因着有血海深仇。 沈渡感受到自己越发清晰的心跳,一下下,震颤着他的念想。 倏而,他抬手掀开车窗,探出头向南和县望去。 下次一定会见面的,秋姑娘。 沈渡笃定的想。 可惜,他太自信了。 秋霜并不记得无关紧要的人,也不会为无关紧要的人停留。 南和县不是她的终点,也不是她的归宿。 只不过是她人生路上的一处无关紧要的落脚地,她来南和县的目的已经达成,自然该离开。 当晚,她便背起行囊,走出了南和县城。 第55章 重归山野 深夜,郊外偏僻的山路上,一女子背着硕大的背篓,肩上、手上还挎着、拎着好几个包袱。 此人正是秋霜。 此时她已经离开南和县,往外走出了一个多时辰。 前些日她离开山里进城时是白天,方便她记路。 但虽然记得路,这时晚上瞧着陌生的场景,和记忆中却还是有些出入。 因此她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的。 又摸索了大半夜,秋霜才找到了进城之前安顿赖赖它们的那片乱石林立的山坡。 黑夜中这片山石林静悄悄的,瞧着有几分阴森诡异,秋霜刚往里走了几步,就听到了轻微的脚步声。 当即她脚步一顿,试探的轻喊:“赖赖?是你吗?” 她话音刚落,远处就传来一声回应。 随之而来的,是一连串急切的‘嗷呜嗷呜’。 秋霜悬着的心当即就放松下来。 离开的这些天,她也是害怕的。 怕赖赖它们的踪影被村民猎户发觉,怕它们被伤害,也怕两只小的不听话乱窜,或者干脆是她回来时赖赖已经带着它们离开。 相处这么久,她已经把它们当家人了,早已经有了难以轻易割舍的感情。 此时听到它们的应和,秋霜心中涌出一股难以用语言形容的激动情绪。 还不待她多想,几息之间,她就瞧见了前方怪石林中朝她奔袭而来的身影。 一大两小,小的那两个体型比分别时肉眼可见的长大了许多。 秋霜连忙丢下手里的包袱,一把搂住扑上来的大毛二毛。 明明是两只狼崽子,秋霜却觉得它们像是粘人的狗崽一样,一个劲儿的摇晃着尾巴,又扑腾着要往她怀里爬。 秋霜俯身低头,一把把它们抱进怀里,蹭了蹭。 “对不起,我回来晚了。”她嗓音低低的,似乎还被什么哽住了。 她觉得眼眶像是被水汽蒙住了一般,有些雾蒙蒙的。 回应她的是两只狼崽子更急切的撒娇声,像是埋怨,又更像是想念。 一声声在在这寂静的山林深夜响起,更叫秋霜情绪涌动,抱着它们的双手也忍不住收紧。 就连赖赖也走上前来,围着她转悠了一圈,而后长长的“嗷呜”了一句,似乎是在对她说—— “欢迎回家。” 秋霜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 不过转瞬又轻叹一声,可是她们还没有家。 不过,快了。 “辛苦你了。”秋霜抬手揉了揉赖赖高昂着的狼头,当即她便察觉到赖赖的身体紧绷了一瞬。 但还不待秋霜收回手,赖赖又主动凑上来,蹭了蹭她的掌心,嘴里也发出秋霜从来没有听见它发出过的‘呼噜噜’的声音。 这代表着亲近和信任,是它们感到愉悦时才会发出的声音。 秋霜眼中的泪一瞬间就憋不住了,晶莹的泪珠一颗接一颗的滴落,打在大毛二毛皮毛上。 它们像是感受到了她汹涌而来的情绪,又叫的更大声了些。 秋霜脸上挂着泪,可心中却无比满足。 她觉得自己日日夜夜都悬着的心,总算是暂且安定了。 这些日子,她其实还怕两件事。 一怕自己没本事,不能替沈清宜报仇,辜负了她临终嘱托,愧对她从沈清宜手中得到的诸多好处。 二怕自己被人发现痕迹,怕不能掩藏行踪。 她无数次梦见自己被官府捉拿,被斩首示众,被凌迟处死。 梦到她恨的人,怨的人,站在她被砍头的台下拍手叫好。 她无数次半夜惊醒,吓出浑身冷汗。 她要是死了,赖赖它们会怎么办? 会不会一直等在这里,会不会无意间被人发现踪迹,会不会…… 她要是死了,沈清宜的仇怎么办? 除了她,这世上再无人知晓沈清宜的满腹仇恨与冤屈,此仇不报,她该如何安息…… 她不能死,她还有很多事要做。 她还要亲眼看看那害死她娘的奸夫淫妇的下场! 自进入南和县,秋霜没有一个夜晚能安然入睡的。 她知道自己能力有限,她只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小心再小心,谨慎再谨慎! 她走的每一步,脚下都如同万丈悬崖,稍不留神,就会跌落下去,等待她的是粉身碎骨,是万劫不复。 她赌不起。 所幸,最终她也算是不负所托。 能尽可能快,尽可能稳的处理好沈家的事,而后心无旁骛的继续过自己的生活。 相较于灯火辉煌的闹市人间,她还是更喜欢静谧的大山深处。 即便身处荒郊野外这不知名的森林,虽然可能危机四伏,但只要有它们在身边,秋霜突然就觉得没那么害怕了。 她也有家人,在等她。 “我们该走了。” 好一番亲热后,一人三狼又踏上了夜行的路途。 她将将才在南和县弄出不小的动静,她可还记得那进财赌坊的人还在找她呢。 早些离开,才是好事。 * 离开南和县后,秋霜一行继续一路向西。 越向西走,山越高,林子越密。 三日时间一晃而过,行至一片低矮密林时,秋霜透过高低错落的枝桠缝隙瞧见了远处一座山峰。 那山峰高耸笔直如剑鞘,傲然矗立在群山之中,一眼就抓住了秋霜的目光。 看着那处高耸入云的山峰,她心念一动,当即就决定是那里了。 而后秋霜便换了方向,开始带着赖赖它们向那座不知名的高山行去。 可那座山峰瞧着似乎近在咫尺,好像伸伸手就能够到。 但真走起路来,用脚丈量距离,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秋霜原以为顶多半日就能走完的路程,实则才走了大半的距离。 于是一人三狼,又走了小一日。 终于,在日暮时分走近了那座山峰。 山脚下,一人三狼正穿梭在竹林中。 这处山峰许是过于偏远隐蔽,因此走起路来更为艰难。 直到太阳完全落下山去,秋霜才在赖赖的带领下寻到了一处可供落脚的地方。 是竹林里一个不起眼的低矮山洞,洞口才半人高。 秋霜跟在赖赖后边蹲下身,探头借着火把的光小心观察洞内。 洞口虽不大,但洞内地方还挺宽敞,是一个不太规则的形状,瞧着还不足半分地宽,但供她们一人三狼暂时落脚足矣。 不算很逼仄,只是洞口略小,再者眼下入夜,洞内已没了什么光亮。 不过所幸秋霜准备齐全,不仅预备了火折子,也准备了一盏油灯。 若真要暂住此处,照明也不算问题。 第56章 阴暗山洞 而她手上拿的那火把,则是她自己学着做的。 和她往日自己做的那些东西一样,这火把瞧着不太顶用,但是实际用起来也还行。 能照亮,这便够了。 她也只是先应应急。 “你们先在此处等着,我进去瞧瞧。” 确定洞内没有其他活物,也没有虫蛇鼠蚁和潜在危险后,秋霜便举着火把半蹲下身子走了进去。 没办法,山洞只有半人高。 她只能或蹲或跪着才能进去。 一大两小三只狼就在洞口守着,也是看守着暂时放在洞口的行李包袱。 不过真正担起看护之职的,也只有赖赖。 此时那大毛二毛都站在洞口眼巴巴的看着她,尾巴摇得都带起了风,只等着她一声令下就要冲进去。 秋霜走进去后,又站起身伸长手臂探了探。 很好,洞内高度刚好够她摸到顶。 只是缩回手时她发觉手上还沾了些许山洞顶部生长的青苔。 暗绿色的青苔紧紧的贴着山洞墙壁生长,不仔细看瞧不真切,像和山洞浑然一体。 秋霜手指并拢微微捻了捻,感受到了指腹略有些黏腻的湿意,又放近鼻尖闻了闻,一股湿暗阴冷的水汽瞬间冲入鼻腔。 秋霜当即便皱了眉头,心道:若此地湿气太重,恐怕不能居住了。 再抬头细看,果然整个山洞顶部的墙壁都湿哒哒的,像是时常浸在水里似的。 不过,这个消息对于她来说也不全是坏事。 秋霜眸光一转,心中猜测附近定有一股很大的水源。 那便很方便她在此地暂住,而后慢慢寻摸更合适的住所。 但眼下她更关心的,还是这个山洞到底能不能供她们暂时落脚。 于是秋霜又拿着火把多看了两圈,仔细观察这山洞内部。 直到发现一处靠近洞口的角落比较干燥,而后才招呼赖赖带着大毛二毛进来。 “看来今儿个咱们只能在此处暂且落脚了。” 秋霜思量再三,还是决定先在此处暂住一宿。 山里晚风大,气温也低,眼下一时也找不到更合适的地方了。 再者她已决定在这座山峰落脚,定然要小心寻觅一处长居之所。 这山洞到底只是一个过渡的地方,也用不着很好。 山洞虽然有水汽,但升起一笼火后,应当是能驱散不少寒意。 有坚实的山洞避风,总好过在林子里干吹。 起码先把今晚熬过去。 想通之后,秋霜就开始一趟一趟像蚂蚁搬家似的,把山洞外的那堆东西都挪进来。 这些东西大多数都是不能浸水的,只是洞里稍微湿润些倒还好。 若是直愣愣的丢在洞外,半夜被突如其来的雨淋湿了才得不偿失。 虽说大多她都用油纸包裹好了,但也不好去猜测有没有意外的。 只不过刚把东西搬进山洞,还来不及收拾齐整,秋霜便先从山洞外的竹林里抱了许多早已落在地上干透的竹叶进来。 一是为了引火,二是为了铺在山洞湿冷的地上。 生火这件事,秋霜已经做了无数次,没一会儿这处隐蔽的山洞里就泛起了橘黄色的火光。 登时漆黑阴暗的山洞就亮堂起来。 火堆燃在山洞中央,既能照亮整个山洞,也能防止半夜冷风倒灌,彻底把火吹灭,或吹得火星子到处飞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先升起了火堆,秋霜才有心思收拾歇息的地方。 她离开南和县时带了厚被褥,但总不好直接把褥子垫在地上。 因此她取了不少干竹叶把山洞内那还算干燥的角落铺出来一块,又把那陪了她月余快要破破烂烂的蓑衣垫在了地上,最后再铺上被褥,这才像是一个能安稳休息的地方。 几番忙活下来后,此时山洞外已被高悬的明月照得亮亮的。 明天是个好日子,秋霜如是想着。 她如今最怕的就是秋雨了。 都说一场秋雨一场寒。 在她没有找到安定的居所之前,最好是再也不要下雨的好。 秋霜默默期盼着,目光定定的望着火堆。 守了半夜,赖赖睁开了眼。 秋霜伸手摸了摸它的头,轻声道:“赖赖醒了。” 赖赖并未出声,而是扬扬头伸长脖子回应她。 它的眸子闪着青幽幽的光,在这昏暗的山洞中显得有些诡异。 犹记得当初第一次瞧见它时,那眼神中满是凶狠与警惕,而如今,全然不似当初。 秋霜看懂了它的眼神,而后道:“那你看着,我睡了。” 一人三狼同行至今,一同落脚歇息过很多地方。 最初时,秋霜心中还保持着对野兽的惧怕,从来不敢在这几只狼面前睡。 一连坚持了两天,直到实在是熬不下去了,她才大着胆子心怀忐忑的合了眼补觉,不过人虽睡着了,手里却还紧紧的攥着刀。 不仅如此,她还总是惊醒,她实在是怕自己睡到一半被狼撕咬,就这么白白丧命。 所幸她的担忧没有成真,每回睡着后都还是能全须全尾的醒来。 在确定它真的没有恶意后,秋霜这才渐渐卸下心防。 从最初的相互防备警惕,到如今的信任倚重,实则也没过去多长时间。 秋霜曾多次感叹赖赖不仅聪明,且极通人性。 只是不知它为何会愿意带着两只幼崽跟她逃亡。 想不通的事,也不必纠结太多,她只要知道如今它们是可以相互把后背交给对方的队友,也是各自的依靠就够了。 秋霜说完那句话没一会儿,山洞里就响起了她清浅的鼾声。 若不仔细听,应当是听不真切。 不过这细微的声响和不时火星炸裂的‘噼啪’声唱和,倒是为这荒野山洞平添了人气。 兴许是找到了目标,不用再为明天要走向哪里,要走多少路迷茫。 也兴许是有赖赖的看护她心中安定。 这一晚秋霜少见的没有半夜惊醒。 她醒来时,山洞外已经天光大亮。 秋霜刚睁眼,便瞧见赖赖懒洋洋的趴在洞口。 而洞口外铺着厚厚的干竹叶的地上,大毛二毛正兴奋的玩闹打滚,时不时还‘嗷嗷’两声。 秋霜刚坐起身,赖赖就回头向她看来。 “什么时辰了。”秋霜随意问了一句。 赖赖也‘嗷呜’一声,一人一狼各说各的话。 大毛二毛听见她的声音,连忙停下打闹的动作,就要朝她扑来。 不过这山洞它们进出极其顺畅宽敞,但秋霜进出却有几分不易。 她连忙制止它们,“先别!” 说完她也蹲身走出洞口,而后仔细打量着山洞外的场景。 第57章 熟悉环境 这山洞外,是一片占地极为广阔的竹海。 秋霜站在山洞门口不太规整的空地上,目视前方,却一眼望不到尽头。 目光所及之处,皆是根根翠竹,最粗的有碗口宽,便是细些的也有她手腕粗。 秋霜瞧不出这片竹海竹子的品种,不过看着应当是挺结实耐用的那种。 当即她脑子里便划过一个念头。 看来自己得物尽其用,许多工具都可以自己上手琢磨了。 一阵风来,林间响起不绝于耳的沙沙声。 抬头望去,大多数粗竹都有数丈高,不时有片片泛黄的竹叶飘落,秋霜一抬手,就抓住了。 脚下原本围着她转圈打闹的大毛二毛,瞧见她抓竹叶的动作也觉得有趣,便嗷嗷两声也蹦跶着跳起来,想去咬正在落下来的泛黄叶片。 秋霜见状,也蹲下身同它们玩闹着。 空旷的林间便响起了乐趣十足的嬉闹声,在这陌生的地界,驱散了静谧和孤独。 赖赖冲她“嗷呜”一声,而后便一阵风似的蹿出去了。 好一会儿后,山洞门前玩闹的一人两崽才停下来。 秋霜被两个小家伙弄得身上沾了许多枯竹叶,她一把拦住又要往她身上扑的两个小家伙,“等一下,等一下!” 两个已经快到她膝盖高的幼狼听话的停了下来。 又凑近她蹭了蹭,嘴里小声‘呜呜’的撒着娇。 “我先把东西收收好,晚些再同你们玩。”说着她又揉了揉它们脑袋,顺了顺背上的毛,而后才转身回了山洞。 此时虽外边已经天光大亮,日头正好,有不少日光透过层叠的枝叶缝隙洒落。 但山洞内却依旧有些昏暗,因无人半路添柴,此时昨晚那笼极为旺盛的柴火已经凉透,连火星子都看不到。 秋霜想了想,觉得还是得把那笼火升起来来才行。 一是为了照亮,二则也是尽可能的让山洞内温度上升,驱散阴冷潮湿的寒气。 生好火后,又把昨夜随意堆放在角落的东西简单收拾。 没一会儿就听到了赖赖回来的动静。 秋霜一转头,就瞧见洞口摆着一只被咬破了脖子的灰毛兔子。 “赖赖真厉害!这么快就回来了!”秋霜由衷的夸赞了一句。 赖赖‘嗷呜’一声回应她,接着又跑了出去。 如今大毛二毛两只幼狼虽还未完全断奶,但每日食量也不小,要吃的肉都不比秋霜少。 因此赖赖每日出去打猎的次数又有所增加,一顿少说得有两只山鸡野兔才够。 秋霜看着它离去的背影,一边走出洞外收拾那只兔子,一边心中暗想—— 看来自己也得学着打猎了才行。 总不能把这件事都丢给赖赖吧。 这是在山里谋生的必备技能,无论如何她也要学会打猎才行。 不过说起来,她逃亡路上,也曾自己抓到过那么几回野鸡兔子来着,不过更多的却没有了。 真要在山里生存,她还有的学呢! 看着眼前肥嘟嘟的兔子,秋霜干脆利落的拿出短刀,沿着赖赖咬破的地方开始剥皮。 没多久就从这只野山兔身上剥下了一张完整的带毛兔皮。 这是秋霜前些日子在南和县新学的手艺。 对山里人来说,动物皮毛是最适宜做保暖衣物的材料。 秋霜某日经过杂货铺,在那铺子里瞧见了两双柔软的兔毛手套和护膝,当即她便可惜自己在山里浪费的那些兔毛。 最初她也想过留下的,只是初时处理兔子的手艺不太好,剥下来的兔皮总是东一块烂的,西一个破洞。 再加上她不会处理,那带着油脂的兔皮稍放多两天便开始发臭,最后便只能丢弃。 因此前些日她在南和县瞧见那兔皮手套和护膝后,又动了心思,特意去打听过些许处理动物皮毛的法子。 虽说不得有几分真,但听着还算靠谱, 只是前几日还在赶路,不便操作,眼下有空,秋霜还是想着试一试。 因此今日这张兔皮在她小心翼翼之下,还算的完整剥了下来。 不过她也沾了满手兔血就是了。 只等着晚些再试试自己学到的那硝制皮毛的法子靠不靠谱,眼下更重要的自然是先填饱肚子。 这山洞附近没有肉眼可见的水源,但好在她那储水的竹筒里还装得满满当当的,够她净手,也够她简单的清洗兔肉。 因此没一会儿她就把剥干净皮的兔子收拾干净,又抹了些自己在山野之间采集的各色佐料稍加腌制。 等着兔肉腌制入味的间隙,她又取了砍刀向一棵手腕粗的嫩竹走去。 几刀下去,林子里响起‘邦邦邦’的声音,没一会儿被秋霜选中的那根竹子就发出了断裂的‘咔嚓’声。 竹尾长着细细的茂密的枝桠,倒下时竹尾叶子扫过其他竹子,林子里便发出一阵哗哗声。 “这竹子果真结实,不知道是什么品种。”她早就看出来这竹子结实,但没想到上手之后才发现比她想象的还要结实。 她正说话呢,那俩原本正站在一边看的大毛二毛嗷嗷两声围了上来。 秋霜一边扛着竹子往山洞这边走,一边扬声对身后那俩蹦蹦跳跳要咬竹枝的小家伙道:“走开些!别伤着你们了!” 不过身后的动静告诉她俩小家伙玩得正开心,完全听不懂她说的话。 秋霜便只能小心走,走到山洞门口的空地上后又小心的把竹子放下,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力道用大了伤着它们。 竹子有了,而后她选了靠近竹根更为坚实一截,砍成合适的长度,破开粗竹,又细心划成一指粗的根根竹条。 半刻钟后,秋霜手中一个完全用青竹编制的竹排成形。 那竹排分上下两面,是一个长一尺半,宽约一尺的长方形。 秋霜拿在手中掂了掂,没什么重量。 而后她便把那腌制了好一会儿的兔子夹在两片竹排中,又取了两片宽些的竹片固定住,登时那兔子就被两块竹排牢牢夹住。 确定不会突然松动掉落,秋霜才把那用竹排夹着的兔肉放在火堆旁慢慢炙烤,时不时还翻翻面。 随着时间流逝,渐渐地那新鲜的竹排冒出不少水汽,混合着兔肉身上的油脂,在山洞里升起一股独特的香气。 有荤油的浓郁,也有竹汁的清香。 秋霜咂吧着嘴,很是期待。 而此时,赖赖也带着第二趟的收获回来了。 于是一人三狼都这么眼巴巴的望着那才半熟不熟的兔子。 第58章 寻找水源 填了五脏庙后,一人三狼便开始在这山洞附近溜达起来。 这处山洞荒无人烟,那些东西放在洞内也不怕会被谁拿走。 再者秋霜也小心观察过,这附近并没有什么猛兽的痕迹。 因此她也不用时时担忧,只带了两把利器防身,剩下的东西就暂且留在山洞内了。 连日来带着沉重的行囊在山中奔波,这猛地轻松下来,秋霜觉得自己步子都有些飘了。 眼下第一要事,是得先找到一处干净的水源。 一人三狼步履悠闲的行走在竹林间,一边走一边观察方向。 好一会儿后,竹林边缘才出现她们的身影。 秋霜回头望去,密密麻麻数不清的竹林汇聚成一片翠绿色的海。 这片林子真是宽啊! 她想。 可惜那山洞内部过于潮湿,且光线不好,不然在此处定居也不是不行。 不,还真不行。 虽然山洞内潮湿水汽重,但附近暂且没发现可以饮用的活水水源,不便生活。 想什么来什么,秋霜刚想着水源的重要性,才走出竹林没两刻钟便闻到了一阵似有若无的有些潮湿的水汽。 赖赖奔跑的步伐也越发快了,边跑嘴里还发出‘嗷呜’声。 秋霜见状,便知道自己猜对了。 赖赖对于山林生存的技巧比她更熟悉,无论是寻常打猎捕捉,还是寻找水源,似乎都带有骨子里天生的技能。 果然又往前走了没多远,走出一片低矮灌木后,秋霜便瞧见了前方一片波光粼粼的湖泊。 原本还有野鸭正在岸边和靠近岸边的浅滩浮水玩闹,兴许是被秋霜她们的动静惊扰,几息之间那群野鸭就嘎嘎嘎的躲进了湖边茂密的芦苇丛中。 “这是个好地方!”秋霜脸上扬起了大大的笑。 不仅有水源,还有野鸭! 也能换着胃口吃吃新鲜肉了。 她驻足站在林边看着前方宽阔的湖面,而赖赖早在看见那群野鸭的瞬间,就已经招呼着大毛二毛它们上前,要教它们捕猎了。 顿时岸边就响起了接连不断的野鸭嘎嘎嘎,还有大毛二毛兴奋的嗷嗷叫。 没一会儿赖赖就叼着一只扯着嗓子叫不停的野鸭蹿出了芦苇丛,它身后跟着的是嘴上身上都沾着不少鸭毛的大毛二毛。 而此时那片躲了不少野鸭的芦苇丛也有不少东倒西歪,远远的秋霜就能瞧见不少野鸭从那芦苇中扑腾着翅膀往湖里飞。 原是想躲起来的,哪儿曾想老窝都被端了。 那群野鸭嘎嘎个不停,秋霜总觉得它们是在骂骂咧咧。 看着只只胖乎的肥鸭,她一瞬间脑海里想起了许多关于鸭的吃法—— 酸萝卜老鸭汤、姜爆鸭、酒酿鸭、红烧鸭块、焖炖鸭肉、香煎鸭碎米、烤鸭、烧鸭…… 各种或新鲜的只听过名字的菜品,或熟悉记忆深处还有着熟悉味道的菜色,叫秋霜边想边口中唾液不停,恨不得一顿一只不重样的吃个遍。 正想着想着,赖赖就叼着那只野鸭在她面前放下。 秋霜看着放在她面前的已经瘸了一只腿,翅膀也流着血的野鸭觉得好笑。 看来一会儿就可以安排上新鲜野鸭尝尝鲜了! 秋霜一边想着该先做了哪道来吃,一边夸道:“赖赖真厉害,这么快就抓到了!” 赖赖嗷呜一声回她,接着又朝那片芦苇冲了过去。 原地便留下了秋霜,和正撕咬着那只残疾野鸭的大毛二毛。 看它们专心练习捕猎,秋霜也不打扰。 摸摸头夸了两句,就抬步往湖边走去。 走得越近,那芦苇丛里的动静就听得越清晰。 赖赖的身影穿梭其中,经过的地方压倒不少芦苇。 这群野鸭兴许是从未见过人,也不知道人的可怖,因此并不怎么怕她。 不少野鸭刚扑腾着离开芦苇丛,就朝站在湖岸另一边的秋霜游来。 一边游还扯着嗓子,像是在问她来干嘛。 看着面前越来越多嘎嘎个不停的野鸭,秋霜扬扬眉,扯着嗓子跟着学了两声,“嘎嘎。” 当即她便发觉面前这群鸭叫的更大声了。 兴许是她那两声嘎嘎叫让它们误把她认成同类,它们不但不怕她。 甚至还有那两三只大胆的越游越近,半丈远、一臂远、不足一臂…… 秋霜目光紧紧的盯着它们,嘴角带着压抑不住的笑。 “嘎——!!!” 一声独特的鸭叫登时响彻这片湖面。 秋霜猛地一出手,吓退了渐渐围上来的鸭群。 此时那大着胆子靠近她,离她不足半臂远的那只鸭,已经被她一把攥住了脖子,正拎在手里。 她只是试探着伸手来着,并没有想到自己一定能抓住。 不过听着耳边那因为离得太近,越发觉得烦躁刺耳的破锣嗓子似的尖利叫声,她不耐烦的直皱眉。 秋霜一手抓住它长长的鸭脖,用另一只手堵住耳朵,又吼道:“不许叫!” 可不是什么动物都会像赖赖它们那么通人性。 至少她手里这只鸭不行。 回应她的是更大声的嘎嘎嘎。 不仅如此,湖边那被她突然出手的动作吓到后,一瞬间散开游远的鸭群,也情绪激昂的嘎嘎嘎个不停。 这原本平静和谐的湖面,变得更加喧嚣吵闹。 秋霜脑子一抽,当即便伸出另一只堵着耳朵的手,一把捉住了手中正惨叫着的这鸭头,又紧紧攥住它的嘴壳,不许它再张嘴。 没法叫了,可它却更剧烈的挣扎。 秋霜一时不察,差点叫它挣脱。 好在她又手脚麻利的抓住了它,不给它机会逃。 没一会儿秋霜就扯了几根芦苇把那野鸭绑了翅膀、鸭脚和嘴壳。 虽然还时不时叫几声,但想着它都要没命了,叫就叫吧,秋霜也不好再苛责它。 再抬头看看见识了她的可怕之处后,此时早已经游到几丈外还嘎嘎不停的鸭群,秋霜轻叹了一声,又觉得有些可惜。 “以后可没这么简单的事儿了。” 她也没想到这野鸭这么傻,自己送上门来。 不过转念一想,问题也不大。 只要这群野鸭不跑远,她总还有机会抓的。 想着想着她又忍不住笑出声,转头趁机教育大毛二毛。 “知道了吧,好奇心可不能重,更不能随便看热闹,否则小命不保!” 她这话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却不想原本正围着鸭子撕咬的大毛二毛,听到她的话连忙‘嗷嗷’两声回应,像是听懂了她说的话一样。 第59章 山林寻居 秋霜瞧着它们机灵可爱的样子,深觉自己对它们的喜爱又更深了些。 “你们在这玩儿吧,我走远些看看。” 说完秋霜就往远处走去,留赖赖在原地守着它们。 她一边走一边小心仔细的观察着周围的环境,一连走出数十丈远才停下脚步。 这处湖泊平坦宽阔,四周都是低矮的密林,只有稍远些地方有一处石壁。 碧绿的池水倒映着蓝天和不远处的石壁,原本平静的湖面在野鸭游荡和风的作用下泛起层层涟漪,一圈一圈的向四周荡漾开。 偶尔湖中央还有被鱼跃激起的水花,看得秋霜又嘴馋了,“看来这处食材颇为丰富。” 又走出了一段距离,深觉这处环境优美,景致宜人,又有水源,又有充裕的食材,瞧着是一个极好的地方。 不过看着周围的环境,再细细想想,秋霜却又觉得这不是个适合安居之处。 这湖边空旷,除了周边的低矮密林和灌木丛,并没有什么其他的遮挡,若有猛兽来袭,她都无处可躲,怕是只能强撑着硬碰硬。 再者湖边虽有一处石壁,但那处石壁是沿着一旁山崖伸出来的一小块,石壁上的缝隙中长满了低矮灌木,并没有她期望中的洞穴,因此那处石壁附近也不适宜她搭棚建房。 更何况,眼看着已入深秋,一天比一天寒凉,她也没有时间慢慢去搭建容身之所。 一则是她不会,还得小心摸索。 二则她眼下也不够时间了,她得在冬日来临前找到一处合适常驻久居的地方。 否则冬日严寒,也不知晓会不会大雪封山,若她那时还在今日那处山洞落脚,只怕这个冬天难捱了。 看着眼前躲到湖中央后的悠然自得的鸭群,秋霜可惜的叹了一声。 还是得另外找地方。 虽然这地方暂且被秋霜刨除在了计划之外,但心中也觉得这地方可以闲时来溜达溜达,抓抓鸭捞捞鱼,也是一个好去处。 早在她决定隐居山林时就已经预料到了山中岁月或许枯燥乏味,她自然要给自己找些好玩的有趣的事打发时间。 不过眼下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暂且就不好在这里耽误太多功夫。 于是秋霜脚步一顿,干脆利落掉头往回走。 没多久,秋霜就回了原地,此时大毛二毛还在逗弄着那只扑腾不起来的野鸭。 “咱们该走了!”说着秋霜就从它们嘴里救下那只命运悲惨的野鸭,而后取出别在腰间的短刀,熟练地开始杀鸭。 鸡鸭类似,她都是连皮带毛一起剥了。 没一会儿,湖边就晕开了一小片血迹。 手脚麻利的把几只野鸭都收拾干净后,秋霜就拎着几只被剥光皮毛的野鸭招呼着赖赖它们离开了这处。 总的来说,这趟出行收获颇丰。 秋霜对此是满意的。 瞧见她们离去的背影,湖中那群鸭像是炸开锅似的,又开始嘎嘎嘎的往湖边游。 有几只大胆的还走到了秋霜先前杀鸭拔毛剥皮的那处,宽大的鸭掌啪嗒啪嗒的踩个不停,又低头叨叨那些带皮的鸭毛,最后还伸长脖子扯着嗓子嘎嘎嘎个不停。 已经走出好几丈外的秋霜都还能听到那聒噪的声音。 她不由得想,要是住在这处,岂不是得天天听它们吵闹? 要不得,要不得! 她就不是一个喜欢热闹的人…… 这般想着,秋霜回程的脚步都更快了。 大毛二毛它们不明所以,还以为是她要同它们玩耍,于是走着走着也开始小跑起来,没一会儿林子里就响起了她们的嬉闹声。 惊得树上的鸟都振翅飞远了些,但盯着她们瞧了又瞧,像是发现什么好玩的事,好一会儿后又试探着慢慢靠近。 听着树上的雀鸟啼鸣,林间不时有风拂过,吹起她的发丝,吹动她的衣衫,也吹着枝头的秋叶打着旋儿往下落。 秋霜脸上笑意不断上扬,最后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这就是自由吗……” 是她从前从不敢妄想的。 她从来都以为自己要在后宅苦苦挣扎一辈子,而后靠着多年苦劳为阿娘报仇。 再然后呢? 兴许她会成为主子的替罪羊,也兴许会成为主子的棋子为主子出谋划策…… 总是,那都不是她,都是身不由己的不得已。 连命都不是她自己的。 看着前方一望无际的碧绿竹林,秋霜深深吐出一口浊气,像是要一口吐尽这些年的怨与恨。 “往后,我只为自己而活。”她想。 她从未觉得自己的神思如此清澈明朗,她脚下的每一步都很踏实。 又收拾了一顿午饭,秋霜便开始继续干正事了。 少想些有的没的,现在把自己的小家安顿起来才是正事! 自此,连着好几日秋霜都在附近转悠。 这座山峰的确是尊庞然大物,秋霜在山中扫荡好几天,将将才转完竹海附近这几十里宽的地界。 因担心这深山老林的,说不准野兽横行,因此也不敢大张旗鼓的四处乱窜,每日往外走都是小心观察。 毕竟她可没打算硬碰硬,要是真发现附近有豺狼虎豹的,她说不得还得换个地方落脚。 不过好在她的担忧没成真,她小心转悠这几日也并非一无所获,至少她发现这处山峰虽瞧着巍峨耸立,但却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野兽横行。 也正她足够小心谨慎,这几日她经过的地界都被她一寸寸摸索得极为清楚,连哪处有野鸡窝,哪处有兔子洞她都记了个大概,自然也如愿寻到了好几处崖壁山洞。 但可惜,那几处山洞崖壁连她们这几日暂住的地方都不如。 要么就是地方太偏,要么就是背阴昏暗,要么就是内里狭窄,要么就是兜风,又或者附近没有水源…… 总之找了好几日都还没找到更合适的,秋霜瞧着地上越来越厚的落叶,心中渐渐有些焦急了。 又一日,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 将将吃了早饭填饱肚子,秋霜就带着一大二小三只狼出发了。 “今日我们还是往山上再走些吧。” 前几日他们大多是在山脚下转悠。 原本秋霜想着自己都躲在这深山老林里来了,也用不着非得往高处躲,能在山脚下找到合适的居所更好,往后她要是出山来回路程也更简单方便。 再者还有一个,她也是想着山脚兴许有大片荒地,好好拾掇,没准儿也能变成良田。 只可惜,未能如愿。 于是她便只能往更高处走了。 希望高处也没有猛兽吧,秋霜心中暗暗祈祷着。 第60章 别有洞天 “沙沙——沙沙——” 静谧的针叶松林间忽的响起细密的脚步声,惊得不远处的松鼠都愣了一下,它们下意识一阵风似的蹿到了树梢之上,小心的躲藏着身影,又时不时的露头竖起耳朵观察。 “呼—呼—那儿好像有一处山洞,走,咱们去瞧瞧!”林子里响起说话声。 秋霜边喘着气边说着,脚下还步履不停的一直沿着林间坡地攀爬。 此时她的目光都已经被不远处那高大的山洞吸引了去,压根儿来不及细看松林间蹦蹦跳跳有些可爱的的松鼠们。 那处山洞地势很高,山洞前是一大片歪斜陡峭的针叶松林,大约是无人涉足此地,因此林间除了松木便是缠绕不清的藤蔓,让人一时找不到出路。 幸而有赖赖在前头带路,而后秋霜便拿着柴刀跟着赖赖的脚印一步一步往前,硬生生在这陡峭的山坡挤出一条道来。 又走了一会儿,秋霜终于赶上赖赖它们的步伐,跟在它们身后爬到了山洞前。 还来不及坐下喘口气,她就一手撑靠着洞口青黑色的石壁,开始仔细观察这洞穴。 洞口高约丈余,宽约两丈,远远的瞧着,这处洞口像是石崖上一个巨大的窟窿一般。 正是因着过于显眼,方才秋霜才会在下方远远的就瞧见了。 此时走近细看,她才发现这处的确出乎她的预料。 不仅洞口十分宽敞开阔,就连里面的洞穴也占地宽广,甚至更深处还有往里延伸着的阴暗之处一眼瞧不清情况。 宽敞的犹如一个凹坑的洞穴顶部,还有一个丈宽的不规则的窟窿,此时正好的阳光毫无顾忌的从那处窟窿洒落进来,照耀在洞内有些干枯的杂草丛上,有些晃眼。 小心打量了片刻,确定里面没有危险,秋霜才试探着往洞穴里迈步子。 这处洞穴并不规整,内部不仅长满了杂草,乱石嶙峋,时不时还有一处处幽暗的小角落。 秋霜抿唇继续观察,沿着边缘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的往更深处走。 越到里面越暗,她不得不点燃火折子照亮。 看着前方未知的路,她脚下探究的步子顿了顿,而后她看着身旁的身影道:“赖赖,你带着大毛二毛先在此处等候,我往里瞧瞧。” 说完她便摸索着石壁,借着火折照明继续往里走。 身后是时不时传来的一声‘嗷呜’,像是在提醒她要小心些。 不过此时秋霜无心回应,满心只想着继续往前走,她总觉得这处山洞有些不寻常。 越往里走,山洞里越静悄悄的,似乎沉寂到有些可怕,阴冷潮湿的气息也不断侵扰,气温比山洞外好像更低了些,叫她忍不住有些发抖。 明明越往里走,越潮湿阴暗,可秋霜感受着迎面吹来的风,却总觉得里头一定还有出路。 秉承着这股莫名的信念,秋霜又往里走了半刻钟。 而后一阵风来,猛地把她手中的火折吹灭了一瞬。 好在那火折筒里的火星子闪烁几息,渐渐地又发出微弱的亮光。 但此时她的思绪,在火光熄灭的那一瞬就已经被眼前朦胧的光亮吸引了。 眼前一片灰蒙蒙透出隐隐微光,像是清晨时分的天色。 秋霜略思索的片刻,便打定主意要瞧个究竟,看着明明灭灭反复摇曳不停的小火苗,她干脆盖上火折筒,循着前方的光亮继续前行。 没一会儿,秋霜就看着眼前的景象呆愣住了。 这昏暗洞穴的尽头,迎面而来的是一个更宽阔的洞口,洞口外边别有洞天,俨然一副世外桃源,清幽山谷的模样。 山谷地势狭长,两岸是高耸的断崖绝壁,把这处山谷隔绝开来。 秋霜抬头望去,看着眼前足有十余丈高的断崖绝壁不免惊叹,只觉这两岸的绝壁,仿佛是一处天然的屏障,守护着这方小天地。 一条清澈见底的清溪在山谷中静静流淌,两岸是丰茂的水草,平坦的草地上偶尔还能瞧见些许黄白相间的小野菊。 大约是正值深秋的原因,除了野菊便没有其他花朵,地上更多的是青黄交杂的杂草。 秋霜仔细观察,发现这处山谷占地还不小,大约有数十亩的样子。 “这倒是个好地方。”秋霜忍不住点点头,又往洞口外再走了些。 身处山谷之中,越发能感受到这方山谷的开阔。 除了中间的清溪,两边都是平整的土地,大多长着野花和杂草,间或有几棵低矮的灌木,除此之外山谷中并没有其他高大树木。 看着两岸的平整土地,秋霜脑子里开荒种地的念头一下子就被激起了。 不过唯一可惜的,是这山谷两岸的断崖绝壁除了她方才从松林穿行而来的山洞,暂且看不到其他可供藏身、可供遮风挡雨之处。 也就是说如果她要在此处定居,这住处一时还搞不定。 那贯通的山洞遮雨遮雪自然是没问题,但却并不挡风。 不但不挡风,甚至因着山脉内部贯通,还常有冷风在里面吹拂,使得内部的气温比外头还更加寒冷。 山谷尽头是一处飞流直下的瀑布,在谷中激起飞溅的水花,还伴着不绝于耳的‘哗——哗——’声在山谷回响。 好在瀑布水量不算太大,因此汇聚的清溪也并不湍急,溪流从山谷内部笔直的向外流淌,只冲刷出不到丈宽的低矮河床。 溪水清澈,秋霜还未走近就能清晰的看见河底沙石,还有不时静在原处,不时飞速蹿开的小鱼儿。 看着大约只有她膝高的溪水,秋霜一瞬间动了蹚水而过的念头。 不过想到了什么,她又有些犹豫。 于是她走上前去,小心翼翼的踩着岸边的水草把手探进溪水里,一股冰冷的凉意登时攀上她的指尖,当即她便打消了蹚水的念头。 想了想,秋霜又沿着这条清溪往山谷外围走去。 山谷另一端沿着流淌的溪水一路往外,而后汇入不远处宽敞的密林。 瞧着那处由两岸断崖形成的口子,秋霜心中了然,大概这处才是正经进出这方山谷的地方。 不过这出口大开大敞,没有任何阻拦,这么看来反而没有山洞那边安全隐蔽。 秋霜站在山谷两岸断崖收拢形成的入口处,回头望向整个山谷。 此时山谷空荡荡的,除了她并无旁人。 山谷内的青草地上倒是时不时有竖起来的兔子耳朵,不过眼下的秋霜无心关注。 第61章 山涧清潭 此时她抬头望向山谷尽头那垂直落下的瀑布,山谷中回荡着‘哗哗响’的水流声不绝于耳,那水流高高悬挂着,像一道银白色的薄纱顺着青黑色的山石断崖垂落。 水浪在瀑布下方冲击成一方小水潭,激起洁白的水花,阳光斜斜洒落下来,那纯净的水花便时常折射出梦幻的光芒。 即便秋霜这数月的逃亡之路,已经在山中见过不少类似的瀑布景致,她仍然会为眼前独特的美景赞叹。 但眼下她更关心的,是那高处之上,还有什么? 看着那瀑布上方仍有余地的样子,秋霜眼眸微动,又动了一探究竟的念头。 仔细看了看,山谷内并没有可直接向上攀爬的路线。 秋霜往前探寻的脚步顿了顿,转身便又沿着来时的路回了幽黑阴暗的山洞。 先时初次探寻这未知的陌生地界,秋霜心中带着些不可避免的小犹疑和对未知的茫然。 不过眼下她已经在这贯通山脉内部的洞穴中摸索过一遍,回程的步伐自然快了许多。 没一会儿山洞里就响起了‘嗷呜’不断的回音。 秋霜急着看下一个地方,也就没带赖赖它们再往里面山谷走。 若她猜想不错,山谷那瀑布之上,居高临下,同样可以清晰的看到山谷里的景象。 不过她还是同赖赖它们商量了起来,“我瞧再往上走些好像还有地方,我们先去高处看看吧!” 秋霜总觉得还会有更好的地方在等着。 于是一人三狼便出了这处宽敞的山洞,循着她推测的方向继续往山上去。 * 山中寂静深邃,绿意一眼望不到尽头。 大山深处一片荒无人烟的丛林,蓦然从林子里穿出一个人影。 秋霜带着赖赖它们在林中摸索许久,终于看到前方一个看似入口的林间通道。 密林尽头,是一大片连绵高耸的石壁,沿着石壁又摸索好一会儿,终于发现一个略有些隐秘的通道。 那通道不太宽敞,像是两侧矗立高耸的石壁硬生生被谁挤开了似的,入口处还被藤蔓和灌木纠缠,形成了一道不太结实的遮挡。 “就这里了。”秋霜垫脚探头,看向眼前在石壁中碗沿的小道。 说罢她干脆利落的举起砍柴刀,‘唰唰’几下便破开拦路的纠缠成一团的藤蔓灌木。 她的脚步又进入了一个初次到访的地方。 石壁中的通道一路蜿蜒曲折,内部最宽之处约有一丈,但最窄之处只能容她一人经过。 刚往里走几步,秋霜就听到轻微的‘哗哗声’。 这声音有些熟悉,好像先前山谷中的瀑布水流。 秋霜脸上顿时盈起笑意,脚下的步子也更快了。 越往里走,声音越清晰。 没一会儿,她就透过低矮的石林看见了通道尽头的一抹青黄。 一棵高大的不知名的树就静静的守候在路的尽头,风一吹,还有几片泛黄的树叶左一下右一下的飘荡着往下坠。 彻底走出那从片高矮不平的石壁中蜿蜒而成的通道后,眼前的景象便豁然开朗。 崎岖的石壁上还生长着许多不知名的植被,有低矮些的灌木,也有从石缝中顽强向上的树。 这是一处三面被石林断壁环抱,一面能顺着水流向下眺望幽谷的平台。 “应当是这!”秋霜边沿着崖边往前走去,边说着话。 察觉到她言语中的兴奋,赖赖它们也高兴的在她身后蹦跶吼叫。 站在离崖边丈远的地方,秋霜小心的垫起脚,伸长脖子张望。 看远处大开大敞的入口,看那被她踩过的岸边草地,看从山谷中穿流而过的清溪,看一侧石壁中向内蜿蜒的山洞。 这无一不在肯定她的回答。 果然是这里。 确定是这里后,秋霜转头仔细打量这地方。 这处平台自然比不得下方的山谷占地宽广。 但对于她来说也算宽敞了。 平台正中央背靠的那片石壁,数道不停歇的清澈水流从那片崎岖的山石缝中涌出,而后汇聚到一处,在山石脚下形成一汪清潭。 这处清潭一边沿着石壁,形成环抱之状,清潭和石壁相接的地方有数丈长。 不过倒不算宽,最宽处大约不到两丈,两侧窄的岸边更是只有一个跨步。 站远些瞧着,像是一弯弦月误落此地。 阳光洒下来,潭水也波光粼粼的泛着微光。 清潭一边紧贴着石壁,另一边则是不规整的地面和石块相接。 平台正中央,一块凸起的巨石亘在那处,生生把本该一往无前的清潭流水划成左右两边,形成两道溪流环绕着巨石流淌。 直到没有巨石的平地,两条溪流才又汇聚成一条,而后顺着地势一路向下,形成在下方山谷所见的银白色瀑布。 这不算太宽的平台上,只这一块巨石就占了大约三分地去。 巨石不算平坦,也不算规整,石面四周有时凸出,有时内收,上面长满青苔,除了最中间石面上有大约半分地被泥土覆盖,其余地方只有石缝中有些泥土。 此时还有不少绿植从纵横交错的石缝中顽强的生长着,而巨石正中央覆盖着厚厚泥土的地方,还长了两颗树。 一棵许是长了些年头,此时比秋霜还高出不少。 另一棵却还将将只半人高,没有多少树叶的枝桠向四周散开,一时瞧不出是什么树来。 索性秋霜并不纠结这个。 此时她的想法是中间这块儿长了不少杂草的巨石上的地,拿来种菜养花应当也不错吧。 此处向阳啊! 又有山间清涧滋润,定然是可以的! 秋霜一边踱步打量一边想一边点头。 除了中间的巨石,清潭溪流两岸还各有两片平地。 皆是一面靠着山石壁垒,一面顺着水流蜿蜒。 岸边也各自长着不少植株,都是秋霜认不出的模样。 看着看着,忽的发觉对岸有处小角落,像是有洞口还可以往里的模样。 秋霜眼睛一亮,当即便要往那处去。 好在这方平台虽被清潭溪流占据了大部分地势,但溪流不太深,且潭边靠近巨石的地方,还有许多大小不一的石块连成一条石桥路。 既连通了两条溪流的两岸,那些石块又勾画出了清潭半月的形状。 石头上大多长了青苔,秋霜踮着脚小心的走在石桥上,生怕一个没踩稳,自己就落进水中了。 她在前头走着带路,赖赖它们便跟在她身后。 刚走出没几步,秋霜便听到身后传来‘噗通’一声响。 第62章 隐蔽之处 她回头望去,正瞧见大毛那调皮鬼在潭水里扑腾着,见她看过来,还兴奋的朝她‘嗷呜’不停。 “你这家伙!”秋霜看它快活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 这都深秋了,水冷得有些浸骨,要是着凉了可怎么办! 可惜大毛不知道她心中的担忧,这会儿正在水潭里游得快活。 还不待她多说什么,‘噗通’一声,二毛也跟着蹦进潭水里,在清潭中扑腾起水花,荡开一圈圈涟漪。 成熟稳重的赖赖倒是没让秋霜多操心,甚至赖赖还低头朝它们‘低吼’了两声,像是在教训它们。 算了,反正现在也已经打湿了皮毛,还不如一会儿烧笼火堆给它们暖暖身。 随即秋霜便不再管它们,而是继续往对岸走去。 站在平整的长满低矮杂草的岸上,秋霜抬头看了看高耸的山石,而后目光定定看向前方山石堆叠形成的一道裂缝。 这裂缝正面瞧着不太显眼,但此时走近了看却能看到入口处约有半丈宽。 秋霜走近了些,这才发现这处山石裂缝往里走两步便有一个转角,且越往里则越收窄,最窄处瞧着比她身量宽不了多少。 此时她站在入口处,目光往里看去,即便侧身探头,也只能看到丈远的尽头处是一片青灰泛白的山石壁。 里面应该还能再进去,她想。 今日天气晴朗,再者这方清潭平台向阳。 虽然裂缝进去有转角遮挡了些光,但洞口还算宽,应当也能大概看清里面。 于是秋霜扶着裂缝两边山石小心翼翼的试探着往里走,她怕山石不稳固,也怕头顶会有石块掉落,更怕这里面藏着什么东西。 方才在外边是她大意了,一时没注意到这山石崖壁前后错开,竟然形成了这么个隐蔽之处。 最初她还以为此地就只有外边那片还算宽敞的地方。 也没有寄希望这里还有藏身之所。 她都在考虑自己是不是要抓紧时间先在这方平台角落,借由两岸山石壁垒搭出一座草棚屋子。 又或者还是先在下方那贯穿针叶松林和山谷的洞中,瞧瞧能不能找到一处背风的角落。 总之,这地方她暂且是满意的。 走到缝隙尽头后,看到里面空空如也的山洞,秋霜更满意了。 裂缝尽头,也是一处山洞。 不过这处山洞和先前针叶松林连通下方山谷的那处完全没法比。 洞口大约只秋霜站在那再伸长一臂的宽度,但好在够高,即便她举起手踮起脚也触摸不到顶部。 因此有明亮的光照从头顶石林宽敞的通道上方洒落,通过开敞洞口照得尽头的山洞也还算亮堂。 虽然山洞内部形状不太规整,但内里空间还算大,大致看来,像一个长两丈宽丈余的椭圆。 山洞头顶的石壁起伏不平,最高处估计能有两个秋霜高,最低处她弯腰走过兴许都会磕头,四周的石壁也一处凹陷一处凸起。 除此之外便没什么特殊的,站在洞口一眼就能把洞内看个清楚。 不过,也不尽然。 洞内还有两处离得不远的缝隙,似乎还能继续往里延伸。 只是那两处缝隙都不大,秋霜暂时无法通过,也不确定那缝隙过去之后又是什么地方。 秋霜想了想,而后她走到稍小的那处缝隙前,只有一掌宽的那处缝隙此时静静的,并没有风声涌动。 她凝神静气贴近缝隙,一息,两息…… 等了好一会儿也没感受到缝隙里传来动静,伸手没有感觉到风动,迎面也没有风,于是她点亮火折子,又放在缝隙前试探。 火苗只左右摇了摇,并没有受到迎面而来缝隙的影响。 秋霜猜测,这缝隙后头应当有个并不与外界贯通的暗洞。 否则若单纯只是一处与外界连通的缝隙,再如何也该有点风流通。 而后她又抬步,拿着火折往一旁另一处更宽些的缝隙走去。 这处缝隙外边瞧着足有半人宽,可越往里缝隙越窄,而后更是山石左右交错,连手臂探进去都伸不直,只能摸到冷硬的山石墙壁。 秋霜刚走近,就感受到一股迎面吹来的冷风,手上的火折也不断的轻微摇晃。 这处又是通向哪里呢? 秋霜有些许疑惑。 迎面而来的风告诉她,缝隙的尽头必然另有一番天地。 她凝神细细感受,又把耳朵贴近缝隙,似乎还听到了从缝隙里传出的声音,像是风声,又像是不知名的动静。 因着有山洞外流水潺潺声干扰,秋霜一时听不真切。 不过抛却这份疑惑,她对这处地界是极满意的。 不论是外头的山涧清潭溪流草地,还是围绕这处高耸屹立的石林崖壁,又或者是她此时正身处的这方洞府,她都是极满意的。 有干净清澈的水源,这是最要紧的。 高耸的石林崖壁环绕,地势险要,这是天然的保护屏障。 只要她能把入口处做好遮掩阻拦,即便此处有山野猛兽她也不必慌张。 再者这处石林缝隙中隐蔽的洞府更是深得她心。 地势够隐蔽,内里够宽敞,周围环境还够好。 虽然外边有流水潺潺,但山洞里面却平整干燥,除了地面偶尔长了几棵不知名的小草,便再也没有其他异物。 总之,这是一处极好的藏身之所。 “就这里了。”秋霜打定主意后就走出洞口,看向还在离洞口没几丈远的水潭中玩耍的大毛二毛,“看来你们这俩小家伙也是喜欢的。” 说着她又转头问赖赖,“你觉得呢?” “嗷呜——”赖赖也摇了摇尾巴回应她。 “走吧!咱们该换地方了!”说罢她就招呼着要下山去。 此处在半山腰,而她们原先暂且落脚的那片竹海边的小山洞在山脚下。 来时不知道地方,一路上都在摸索着前行,因此很费了一番功夫。 但眼下秋霜心里有数,回去自然简单得多。 不过看着听了她的招呼从清潭中扑腾上岸的大毛二毛,看着它们在山风吹拂中冷得发颤的小身子,秋霜也不急着下山了。 反正地方已经找好了,接下来就是搬搬东西再好生拾缀拾缀,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的。 “算了,先等等!” 说完这话,秋霜就稳稳踩着潭水清溪中不规整的石桥,又沿着来时那在石林崖壁中蜿蜒曲折的通道出去。 没一会儿,她就抱着一捆干枝枯木走了回来。 第63章 正式迁居 ‘嘭——’一声响,一捆柴火被秋霜扔到那洞外石缝前的空地上。 她原是想着把柴扛进山洞里生火取暖的,结果刚走进几步就被卡住了。 卡的不是她,正是她肩上扛的那捆柴火。 秋霜见状,只能倒走几步回到外边的空地上。 而后她又解开那捆柴火,把长短不一的枝桠折成差不多的大小,稍微耽搁了一会儿,山洞里终于燃起了盈盈火光。 秋霜伸手搓着大毛二毛身上的皮毛帮它们甩干水,又时不时往火堆里添两根柴。 方才她着急生火,因此捡的都是干柴枯枝,不经燃,没一会儿几根就烧完了。 好在她早就预料到了,也多备了些柴,把那捆干枝枯木都烧完后,大毛二毛身上也终于干爽了许多。 虽然免不了还有些水汽,但也不至于被冷得瑟瑟发抖。 收拾好它们,秋霜这才又起了心思下山去。 此时太阳还高悬着,离下山约莫还有不到两个时辰,若是手脚麻利些,今儿它们就能到这处落脚了。 山林鸟雀啼鸣,一路伴随着她们的脚步声。 秋霜一路走着,一路观察有没有更好走的路。 待她再出现在那偏僻的石林通道入口时,太阳已经渐渐西落了。 秋霜背上背着当初从南和县装满物品的半人高的大背篓,手上肩上都或拎或抱的拿了不少东西。 因着在竹林附近住了好几日,她又陆陆续续鼓捣了不少小物件,她一个自然不能全然承受。 不过若再上山下山来回折返一趟,定然要忙活到半夜。 秋霜想了想,只能辛苦一下赖赖它们了。 因此不仅秋霜自己被沉重的行李压弯了腰,便是赖赖它们都嘴里叼着,肩背两侧也挎了不少东西。 石林进入里面山涧平台的通道蜿蜒曲折,一时一个磕碰,秋霜只能小心翼翼的缩着身子,终于背着满满当当的行李进了里面长满低矮草坪的平台。 不过这还只是第一道关卡,到了洞口石缝,又是一桩麻烦事。 刚走到清潭边,还没踩上水中石块秋霜就先停了下来,转头道:“你们先在此处稍等片刻,我马上来。” 赖赖是成年狼,力气倒是足够,即便走在乱石搭成的石桥上也能走得平稳。 但大毛二毛两个小家伙却不行。 本来它们扛着东西爬山都已经累得发出难受的‘呜呜’声,秋霜真怕它们走着走着一头栽进水里去。 于是她赶忙几个快步跑到山洞门前,刚放下手上背上的诸多行李,又连忙起身跑了回去。 大毛二毛身上的东西有些多,但不算很重,至少秋霜此时空着手轻轻松松就把东西全部拿上了。 “可不准再往水里跳了!”秋霜想到俩小家伙顽皮的性子,轻声叮嘱了一句。 而后她在前头走着,大毛二毛跟在她身后,一下一下的在摆放弯曲的石块上蹦跳,嘴里还‘嗷呜’不停,像是在应答她的话。 “终于到了!” 放下手里的东西,秋霜累得叉起腰,又往外走出两步,探头想看看日头,但此时只能看到些许斜阳还照在对面石壁顶上,发出昏黄的余光。 稍微缓了缓气,她便又继续忙活了。 那背篓太大,秋霜试了试装满东西压根儿进不去。 无法,只得把里面的东西腾出来,再慢慢拿进去。 又忙活了一阵儿,除了那半人高宽大的背篓,其他的东西都被挪进了里头的山洞里。 秋霜想了想,兴许这处叫石洞更贴切。 灰败泛青的山石比她之前容身过的山洞瞧着都更加干燥洁净。 只是眼下斜阳渐沉,石洞里已经没了多少光亮,洞内有些灰暗,不如先前能瞧清内里情况。 “还是得先生火才行。”秋霜边把东西放到角落里边说着。 而后叮嘱大毛二毛别乱跑,又招呼赖赖一块儿出去外边林子里了。 她是为了出去捡拾柴火,赖赖是为了去捕捉猎物。 自从前些日子在决定安居这座山,除了第一日外出遇到那片湖泊时多攒了些猎物,往后秋霜都特意叮嘱赖赖不必捕捉太多。 反正眼下她们不用再赶路了,也不用准备多余的吃食防止路上饿肚子。 还是每日吃新鲜的好,秋霜想。 虽然如此,但也并非是一点吃喝都没备着。 能填肚子的东西自然有,只是没有多余的荤腥罢了。 今儿个无论是秋霜还是赖赖它们,都出了不少力气,自然得多吃些才行。 这座山上暂且还没瞧见过豺狼虎豹等猛兽,不过山野动物倒是多,秋霜两捆柴还没捆扎好呢,就瞧见赖赖叼着一只‘咯咯咯’毛色鲜艳的野鸡朝她奔来。 它刚松口把那野鸡放下,那野鸡就扑朔了两下翅膀想跑。 秋霜当机立断,一棍子就朝那野鸡当头打了下去。 “咯——” 一声尖利的惨叫回响在林子里,惊飞了树上的鸟雀。 鸡没打死,还能动弹尖叫,倒是她手里那二指粗的干枯木棍断成了几节。 听着耳边野鸡聒噪的声音,秋霜一边弯腰捉住它,一边皱巴着脸,双手稍一用力,叫声戛然而止。 “好吧,拧脖子都拧出经验来了。”秋霜小声嘀咕了一句。 而后利索捆好柴火,又拎着那只野鸡就往回走。 刚通过那石林通道进入里面,大毛二毛就迎了上来。 秋霜干脆把那只已经断了脖子的野鸡丢到它们面前,当即俩小家伙就咬着那只鸡开始撕咬。 兴许是赖赖特意教导过,它们的捕猎方法要么一击毙命,干脆利落的咬断猎物脖颈,要么就跟玩儿似的,不停撕咬猎物皮毛,但却不会撕扯的四分五裂血肉模糊。 这是秋霜观察好几次后发现的。 越是如此,她越觉得赖赖通人性,只怕再也遇不到比它更聪明的动物了,秋霜时常感叹着。 不理会在草地上高兴玩耍的俩小家伙,秋霜专心扛着柴火往清潭溪流另一边的草地走。 走到石洞前丈远的裂缝口,她试探的看了看。 这两捆柴她方才捆扎时都是特意拾缀好了的,长度大多一致,也不是很粗一捆,虽然进入石洞时仍有些困难,但好在秋霜左挤挤右蹭蹭还是成功把柴火扛了进去。 只是洞口这一路免不了有许多折断的枯枝落在地上。 眼下秋霜没时间慢慢打扫,这么一捆可不够,没一会儿她又扛着另外一捆柴回来。 第64章 黄精炖鸡 此时她的目光里已经完全瞧不见落日余晖了。 天色暗了下去,山洞里更是没有光亮,秋霜先升起了石洞里的柴火堆照亮,而后才有空去处理赖赖捕捉的猎物。 最先那只野鸡此时早已魂归九天,在大毛二毛的玩弄下更是可怜,鸡毛东一块西一块的斑驳,尾巴上那几支颜色昳丽的修长尾羽,此时静躺在青黄相接的草地上,还有两根正被大毛咬在嘴里。 秋霜蹲在溪流岸边的大石上,熟练的处理猎物。 总共三只野鸡,她手速已经练出来了,没一会儿就收拾好了架在了火堆边。 洞内火光昏黄,秋霜手上忙个不停,一会儿转转这个一会儿转转那个。 旁边还有几块大小相差无几的石块搭成的灶,上面稳稳的放着瓦罐,里面正煲着一罐汤。 早先那曾经救过沈清宜和王满翠的山参,此时早已消耗殆尽。 不过这些天秋霜一边在山上转悠熟悉环境,一边也时不时采集了些许收录在《蜀本草》中的药材。 今日她炖的就是黄精野鸡汤。 她采集到的黄精呈野姜形状,书上说黄精也被称为白及、兔竹、救穷、赖姜等。 黄精多生于山地林缘、灌丛中或山坡半阴之处,茎为膨大跟块状,植株整体枝脉细长,叶片形似竹叶。 黄精为多年生草本植株,土中根茎一年多生一节,因此只从根块数量便能大致推测出其生长年限。 黄精是一味药食同源的本草植物。 若要做药用,需经由多道工序炮制,炮制成药的干黄精可用于治疗体倦乏力、肺虚燥咳、口干食少、脾胃虚弱、精血不足等病症。 除了药用,其肉质根茎亦可做以糖腌渍后生食,也可如秋霜现下这般,煲汤炖食,自然也可追求更多爽口适宜的吃法。 就连其叶片春夏之初鲜嫩之时,亦可采之汆烫食用。 不过如今早已深秋,秋霜遇到过几处黄精都已经成熟,原本青翠的叶片也泛着黄,自然是只能收获根茎了。 秉承着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的原则,秋霜并没有把遇到的黄精都全部采收。 每遇到过的地方,她都还会留一两块儿根茎在远处,再小心覆上泥土,静待它们继续生长。 记下大致方位,她就只用等着往后再来收货即可。 这黄精和寻常农家栽种的生姜相似,同样可以以茎块繁殖新植株。 早几日挖到的黄精,早已被她照书上所描述的那般烘烤得半干,此时她也照常把那摆满了半干黄精片的竹排放在火堆旁烘烤着。 至于今日新挖到的那几块,她便一部分洗干净炖野鸡汤,剩余的干脆在山洞外草坪边缘的灌木旁挖了个土坑埋了进去。 反正这处土地平坦也还算肥沃,又临水湿润,正好适宜黄精生长。 更主要的原因,是今日她且忙着,暂时没空去折腾新鲜的黄精炮制处理成药,索性眼下她也不急着用,更不急着靠草药换成银钱,倒不如任它继续生长。 说不得到时家门口也能繁衍出一大片,还省得她去四处搜寻了。 秋霜已经打定主意要在此处定居安家,自然想着尽可能的让这处山野平台更宜居。 不过外头宽敞的平地倒有的是时间慢慢归整,但这山洞里面可不能磨蹭。 于是她手上翻转的动作不停,一边关注着火堆,还边一心二用的想着要怎么拾缀这处山洞。 东西都已经挪到了山洞里,今晚也只能在这处歇息。 只是如今洞中除了她那堆还没收拾的行李物品,其余地方除了偶尔冒出来的几株喜阴的小草,便再无其他,连搭灶的和她坐着的石块儿,都是不久前才她从外头搬进来的。 简单来说,这山洞里称得上是空无一物。 山洞整体成并不规整,只大致呈椭圆形,那两处缝隙都在洞口进门右手边,两处缝隙之间离得不远,约莫只有半丈的距离。 而眼下秋霜也是把火堆燃在洞口进门左手边的,因着这边面积稍小些,做灶房生火做饭正合适。 右手边的面积更宽,此时地上正堆放着行李。 秋霜一边打量着那块地方,一边琢磨着该如何摆放床铺箱柜桌椅等。 虽然如今还一件家具都没有,但也不耽误她提前想好如何摆放。 想着想着,秋霜回忆起了她当初在侯府当差的日子。 最初她刚入侯府时,还只是跑腿打杂的小丫鬟,那时府中新采买的丫头都是和她相似的年岁。 因此她们一行七八个小丫鬟都是睡在同一间下人房里,不但是一间房,更是一张床。 只一张长长的通铺就占据了房间近乎一半的宽度,其余地方便只容得下几个陈旧的柜子。 那时将将入府她们都心怀忐忑,还不知道自己在府中会过上什么日子,有容身之处,有吃有穿,就满足了,自然无心关注居所够不够宽敞。 即便有一两个刺头不满,刚埋怨出声,就挨了顿打,自此更没人敢多说什么。 反而更多的是庆幸,如秋霜这般,庆幸自己还有住处,还能活着。 明明时间已经过去了那么久那么远,可秋霜却觉得恍如昨日,好像一闭上眼,那昏暗拥挤的下人房就清晰的出现在她脑海里。 好像她还是当初那个夜深人静时仍仰面躺在通铺上,瞪大眼看着屋顶房梁,满目迷茫的半大孩子。 原来她一直没有忘,秋霜有几分自嘲的笑了一声。 后来呢? 后来她一步步往上爬,从最初侯府后宅最偏最差昏暗拥挤的下人房,住到更亮堂更宽敞的屋子,从任人欺凌打压无依无靠的小可怜,成为主子信任的可靠帮手。 即便她从跑腿打杂的小丫鬟一步步升为侯府嫡女院中的大丫鬟,可还是改变不了她只是侯府奴才的事实。 奴才,连命都不是自己的。 若是寻常人家,倒不至于动不动丧命。 可那是勋贵侯府,取人性命,比踩死一只蚂蚁还简单,秋霜不止一次看到过活生生的人命在自己面前断了气。 便是她自己,若不是她够大胆,够心狠,她也活不到今天。 吐出一口浊气,往事不必再回想。 她也越来越少回忆起从前了。 所以,这床塌该怎么做? 那箱笼又该怎么编制? 桌椅板凳又该用什么木材最结实呢…… 她都不会啊。 想到这些,秋霜略有点头疼。 第65章 规划山洞 看来只能自己小心琢磨了,眼下还是填饱五脏庙更要紧。 时间缓缓流逝,山洞内温度升高了许多,诱人馋虫的香气也越来越浓。 眼瞅着火堆边穿在棍上的野鸡烤得滋滋冒油,表皮已变得金黄焦香,秋霜试探着伸筷子扎了鸡腿最厚处,又等了一会儿,没有瞧见血水流出,照她长期以来的经验,知道这是整只鸡都已经熟透了。 秋霜先取下一只烤鸡放到赖赖面前,任它们自己分配,而后又看了看那罐汤。 刚揭开陶罐,一股浓香热气顿时扑面而来,而后在山洞内蔓延,带着浓浓的草本植物的清香。 这黄精鲜食即便不如炮制后药效好,但多少也有些食疗之用,秋霜嘴馋的耸了耸鼻子。 闻着香气浓郁,但舀起一勺汤看了看,明显还不够火候。 不过她还是舀出一勺热滚滚的汤盛到宽口陶碗中,又盖上了瓦罐继续炖煮。 当初秋霜离开南和县时,是置办了一整副锅碗瓢盆的,因此她也不必隔三差五又新制了竹筒盛餐食,那属实有些麻烦。 竹制器具虽好用,但也存在一个问题,一潮湿便容易霉变。 自从置办了正经器具,她就抛弃了虽然很好看,但不太经用的竹碗。 此时她一手端着盛了半碗热汤的深褐色宽口陶碗,一手抓着滋滋冒油的烤鸡腿,左边喝口汤,右边吃口肉,这小日子,倒也安逸。 今日兴许是都累着了,两只烤鸡都吃得干干净净,那黄精炖鸡汤倒是还剩了半锅。 吃饱喝足后,洞口已有月光洒落。 眼下床还没琢磨出来,秋霜仍旧只能席地而睡,好在那已经趋近破烂的蓑衣一直留着,每晚休息时都可以垫在身下隔绝地面寒气,今晚自然也是一样。 石洞内的格局秋霜已经大致规划好了。 洞口进门左手边垒了火堆,再添置好桌椅,就是做饭饮食所用的灶房,右手边靠近洞口处摆放箱笼几柜,用以放置杂物存储物品,再往里些那处宽敞的角落,便是放置床架的休憩之处。 不过眼下什么家具都还在她脑子里,还没成型,便只能先将就将就。 一层蓑衣一层干枯的竹叶垫底,而后再铺上一层被褥,这就是她今晚休息的角落。 不过看着眼前将将够她躺下的方寸之地,秋霜脑中又出现了一个主意。 往日那些正经木质床榻她一时怕是琢磨不出来了,倒不如换个思路,想想其他法子。 她觉得山脚下那片茂密的竹海又可以派上大用场了! 也不知道附近有没有竹林呢,若有离得近些的,也更方便。 秋霜打定主意明日一早就在附近转转,若没有干脆就去山脚下砍竹子算了,虽然这上山下山的不轻松,但总好过天天垫那么薄薄一层吧! 她总感觉其实和席地而睡没两样。 这一路上她东西瞧着挺多,但是分散开放置后实则也没多少。 锅碗瓢盆放在火堆旁的空地上,底下垫了些从外边草地上折断的灌木枝叶。 各种工具器具放置在洞口进门右边的角落,至于贵重物品及防身所用的佩刀短刃之类的,自然依旧贴身放置。 即便是她入眠时,那长刀短刃都不会离开她半臂远。 无论何时,她都要把活命的机会握在自己手中。 等她大致把石洞内整理一番后,早已时至深夜。 洞外静悄悄的,只能听到流水潺潺,洞内火星跃动,温度适宜,也无凉风。 给火堆又添了几根柴火,使其能烧得更久些,而后秋霜便回到角落里,一手枕在脑后一手把玩着短刃,躺在铺好的被褥上,在昏暗的火光中睁眼看着顶部石壁。 石壁起伏不平,好在有一定的高度,因此并不显得压抑。 她又转头看向火堆处,此时赖赖它们也已经围作一团,趴在火堆边入睡,两厢安好各不打扰。 洞口外的山石缝隙那处,她先前特意用那宽大的背篓暂时阻拦着,若有人或野兽闯入,必然会有动静。 秋霜脑海中回想着今日经过的各处,也推测着此处出现危险的可能性,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她就闭上了双眼,思绪也逐渐停滞。 再次醒来,已经是次日清晨。 一夜无梦,同她睡前预想的那样,半夜并未发生什么危机。 秋霜刚睁开眼,一旁正打闹的两个小家伙就发现了她的动静,几步小跑就凑上前来,拉扯着她的衣袖要她起身。 此时洞内那堆火早已熄灭,好在洞内干燥无风,这才没觉得寒冷。 秋霜顺着它们拉扯的力道坐起身,又伸手摸摸为它们顺毛,而后转头,正有一道日光斜斜洒进洞内,温暖的阳光透过洞口洒落进来,照得洞里也亮堂堂。 随着时间推移,那道光逐渐变宽变亮,在洞内落下一大块光影。 看着眼前在耀眼的日光中翻腾的尘埃飞絮,秋霜脸上扬起了笑。 天气真好啊,她想。 深秋的日头虽明亮耀眼,却并不灼热,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这种天气,适合干活。 秋霜走出洞外,草坪上溜达了几步,大口呼吸着清晨山林中清新的空气,又取了瓦罐打水,洞内的火堆也升起了火。 简单洗漱一番,又吃了昨夜剩下的那半锅汤填了填肚子,一人三狼又排成一队走出蜿蜒曲折的石林通道,向山中密林走去。 可惜一连走出几片林子,都没瞧见秋霜预想中的竹林。 “难不成这片山的竹子都长在山脚下去了?”秋霜小声嘀咕了一句。 说着她踮脚抬头伸长脖子,站上一块巨大的山石仔细看了看四周,密林掩映见有星星点点的光斑洒落,但任她左看右看都没有她期望看到的东西。 她也不是非要寻找竹子不可,自然也知道木料制成的家具更结实耐用。 可眼下她不是完全不会吗,只能怎么简单怎么来了。 如今她打算的,便是寻结实耐用的粗竹,先制成简单的竹架床。 只要弄得结实,再怎地也能支撑几个月吧。 不过,可惜的是这附近并没有竹林。 “看来还是得回去老地方了。”说着秋霜轻叹了一声,便转身要原路返回往山下走去。 大约是老天在同她玩笑,她刚走出几丈远,便在隐约在一片密林缝隙中瞧见了不远处半山腰上正在迎风摇曳的竹枝。 第66章 苦竹之用 当即秋霜便眼睛一亮,不用跑远路了! 又省了功夫。 “赖赖,看那儿!”说着她给赖赖指了方向,“咱们往那儿走!” 一刻钟后,秋霜她们的身影出现在了那处竹林里。 这片竹林比不得她前几日在山脚下遇到的竹海占地宽广,大致看来约占地三五亩。 主要东一块西一块的分散开,林子中间还长了不少荆棘灌木。 且这片竹子颜色青黄,一瞧就知道和山脚那竹子不是一个品种,但好在竹茎粗壮,应当也能派上用场。 秋霜没多考虑,想那么多不如砍倒一根见真章。 略挑了一根胳膊粗的,随即她干脆利落的扬起砍柴刀,竹林边缘便随着她的动作响起了‘邦邦邦’的砍伐声。 最近砍竹子都砍出技巧来了,没多久被她挑中的那根竹子就顺着她的力道倒下。 一连砍了好几根,秋霜终于停下来了。 她抬手擦了擦额上忙出来的汗,嘴里小声嘀咕着:“这竹子瞧着没山下那片林子的粗壮,但砍起来却更费劲。” 原先她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不过一连数根砍开后竹壁都挺厚实,看样子应该同样结实耐用。 毕竟是要拿来制作竹床、箱笼、桌椅之类的大件家伙什,若是不经用,恐怕是白忙活大半晌了。 且越是瞧着,秋霜越觉得这片竹林里的竹树眼熟。 是在哪里见过? 她疑惑的挠了挠头,一时想不通,索性一边扛起砍好的竹子要往回走,一边回想着。 眼看着要回到那隐蔽的石林通道,秋霜才恍然大悟,她当即放下扛着的长竹,又从怀中衣襟内翻出那本《蜀本草》。 连翻好几页,终于找到了答案—— 蜀地竹多,其类多达数十种,大多竹类都具有观赏、建造、制作器具、食用初生嫩笋茎块等用途…… 其中苦竹一类更是可制成疗效上佳的药材。 其嫩笋、嫩苗、嫩叶,以及竹根、竹沥、竹茹皆可入药,具有清心、清痰、清热、利尿、解毒等功效。 苦竹幼竿为淡绿,而后逐渐青翠,老后其外观青黄交错,间或有淡白色斑块。 虽然外形瞧着不如山下那片常年青翠的竹海好看,但苦竹竹材坚韧,且不易被虫蛀,是做农具、家具的上好材料。 书里还写了一句话:用苦竹制成的宣纸色泽鲜艳,可经久不蛀。 看到这话,秋霜眼睛更亮了。 笔墨纸砚向来是精贵之物! 不过可惜的是关于这个消息书中只一笔带过,并没有详细说明用苦竹造纸的办法。 秋霜刚被勾起了兴趣,顿时就有些恹恹的。 但转头一想,她眼下能把这本《蜀本草》琢磨透都还要许多功夫,就先别想那么些有的没的了。 这苦竹全身是宝,且等着她好好运用呢。 眼下更重要的,是她该怎么把这一根根丈余长的竹竿,扛过前方蜿蜒曲折的山石通道。 这片苦竹比不得山下的那品种高大粗壮,不过要用来制作大件家伙什,因此方才秋霜特意挑选了大根的砍。 砍得时候满意,眼下却有得头疼。 别说这里,里面进山洞时又是一桩难事呢。 难不成在外边一根根砍断了再运进去? 可一时没得对比,她也不知道留多长合适。 且这通道过于曲折,有的转角之处不足半丈,半丈长,将将和她身量相差无几,总不能一张竹床就这么大吧。 想着想着,秋霜目光一顿,而后唇角扬起一丝笑意,干脆竖着抱起几个竹竿就往里走。 若此时附近有人,便能瞧见这略显诡异的场景—— 那好端端生长在林子里的竹子,竟像是生了腿脚似的,一步一步沿着石林通道往里走,走着走着,又忽的停了下来。 原来前方遇到的正是只比她身量略宽些的的拥挤之处,此时她抱着几根粗壮的竹竿,一时还不好过,她只能停下来,蹲身侧行。 感受着从她背后划过的凸起的硬石,秋霜琢磨着自己得寻个时候把这不太好走的地方稍稍休整休整,省得进进出出的总是遇到麻烦。 除了这处通道,洞口前的那处也是,甚至那处还要更狭窄些。 抱着几根竹竿走到洞外的草地上,秋霜看着那隐蔽的石洞,觉得还是在洞外把要用到的竹材准备齐整,再从洞口处塞进去的好。 昨晚秋霜还觉得这洞口高度太过,眼下却觉得幸好。 否则若不把洞口形成遮挡的石壁打掉,实在是不方便把长竹竿运送进去。 秋霜回到洞里,伸手沿着洞里定好摆放床铺的墙角一拃一拃的测量合适长度,她伸手一拃约六寸,床铺有十拃足矣(大概2米=.=)。 算计好适宜的长度,她便走到洞外的草地上伸手在竹竿上比划。 一拃,两拃,三拃…… “够了,就是这里。”比划好长度后,秋霜干脆利落的抬起刀就砍了下去,没几刀竹竿就断成两半。 有了一根标准的长度,后头的比着这根来就是。 没多久功夫,方才她抱回来的几根竹竿就都被她砍成了相似的长度,也余下了几根带着细密竹枝的竹尾。 那竹尾秋霜也没扔,竹尾枝叶细密,等晒干竹叶后捆扎起来,就是一把结实耐用的扫帚,正适合清扫洞外平坦的青草地。 此时面前的草地上还有不少落叶残枝,不过现下她并没功夫清扫。 这才几根竹竿,距离一张完整的竹床还差得远呢。 她得加快速度争取今晚就能躺在床上! 想着想着,她脚下的步伐也更快了。 没一会儿她的身影又出现在了那片苦竹林中,随后她多次砍伐折返,生生把这片才几亩地的,原本还算茂盛的苦竹林砍得这儿缺一块,那儿少一株。 若仔细数数,就这半日功夫,起码少了三十根苦竹。 与之相对的,是那是洞外宽敞的草地,此时被满满当当的竹竿侵占着。 秋霜也不嫌多。 除了最要紧的竹床,还有桌椅箱柜也用得上! 只怕这些竹竿用完后她还得去砍伐一番。 趁此机会把急用的家伙什先置备几个,她才好去做其他事。 再说了,她还得囤粮过冬呢! 如今已入深秋,她得囤够一整个冬天的吃食才行。 山里肉是不缺,可前些日她从南和县带的米面粗粮早就消耗了许多,完全不足以支撑她过完整个冬季。 第67章 路往哪走 虽然她胃口不大,但奈何时间太久,便是天天吃清粥面糊也不够。 也不知道此地会不会被大雪封山? 秋霜前面十几年都生活在奉京城,奉京四季分明,每到冬日大雪纷飞时,世间万物都会银装素裹。 城内看的多是冬日雪景,但城外百姓则是通过落雪预测来年年景。 不过秋霜是不懂这些的,只是此处高山巍峨,瞧着像是会落雪的样子,她心中便隐隐升起了担忧。 怕大雪封山,怕冬日寸步难行。 虽然大山深处物产丰富,可无论如何光靠在山中采集吃食都不太实际,山野果子和荤腥是都有,可也不足以支撑她过完整个冬天。 一则她暂且对山林不熟悉,没能采收到充足的野果山货。 虽这几日她一路寻找落脚之处时,也顺便踩了点,记下了几处山野果林。 但如今已入深秋,许多树上的野果都落在地上腐烂,又或是被山中野物抢先一步收集,因此她只能先记下方位,待来年再收获。 其余的吃食便是荤腥,鸡鸭鱼肉之类的野物,虽好吃,但也不能只吃这些东西。 再则,她也怕没有更多的时间容许她去慢慢收集。 她无法预料大山里的冬日何时会悄然降临。 因此她已经给自己定好了时间,此番在这片山里最多待十日,找到居所,安顿好赖赖它们后,她便独自出山一趟,到附近的城镇采买过冬粮食。 从盛夏开始的逃亡路,她就是一日日数着日子过的。 说着急她也不算着急,毕竟在山里怎么也不会饿死。 说不着急她也着急,她习惯做有把握的事。 而如今有把握的事,就是她早已打算好立冬之前出山一趟。 眼下尽早安顿下来,她还能尽早出山折返。 待囤好过冬粮食,她还得接着囤柴火呢。 一路上她小心观察过,此地往南翻越两座山脉,就有一处村落。 当初瞧见那处村落后,她还特意在那附近的山上停留了半日记下周遭环境。 且不仅离得最近的这处村落,自从南和县离开一路向西北方往蜀地边缘大山深处的密林躲避时,她时不时就会注意周遭有没有行人的痕迹。 一来为了避开人多的地方。 二来她也得记住哪里有人群聚集。 无论是偏僻的山间村落,还是人群熙攘的热闹城镇,只要她经过的地方,此时都在她脑海里留下了记忆,记住了大致方向。 万一她需要出山入市,她起码得知道路该往哪边走。 按照她的脚程,若去除沉重的行囊,还能再快些,她到离此地最近那处村落大约只需要一日的功夫。 再往外走,定然有相邻城镇,她身上也还有些余银,足够她采买了。 即便没有城镇,前些日子她也瞧过那村落占地还算宽敞,田地也多,今年是个好年头,想必家家户户都丰收满仓,她只换些粮食和冬日耐储存的农作物,想来不是难事。 不过她自然是期盼那村落不远处就有城镇的。 去镇上买东西她不必多费口舌,只要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省了许多功夫。 且这一路上她也收集了些药材简单炮制,趁此机会也可以试试这个赚钱的法子对于她来说是否有用,考量一下她自学《蜀本草》的成果如何。 她自己觉得自己好像在辨别草药这方面还是有几分聪明劲儿的。 虽算不上过目不忘,但如今这些日子,那《蜀本草》中记载的药材她也记住不少的。 便是一时叫不上名称或说不清功效用途,但她心中能有一个影子,见了就觉得眼熟,模模糊糊也记得。 这自然也和她闲时便时常会捧着《蜀本草》翻阅有关。 若一次记不住,那就看两次,两次记不住那就看三次,三次还记不住那就看更多次。 有句话叫勤能补拙。 即便她不够聪明,秋霜相信自己可以做到笨鸟先飞。 就比如眼下自制竹床,她一时是真没什么头绪。 不过索性就是一处大小合适,且能承受自己重量的竹架子,应当…… 不难吧? 想着想着,秋霜侧头看了看在一边趴着身子的默默陪伴她的赖赖,但她张张嘴还是没好意思问出声。 赖赖像是知道她眼神中的意思,撑起前肢摇头晃脑的冲她低吼一声。 赖赖:这玩意儿我也不会。 原本在一旁打闹玩耍的大毛二毛听见动静,也停了打闹凑到她身边来,蹦蹦跳跳的‘嗷呜嗷呜’,时不时还在地下打个滚。 好像在说:看我看我,睡地上就行了! 秋霜笑了一下,随即一脸艳羡的看着它们越发厚实的皮毛,轻叹一声道:“我要是像你们似的有一身暖呼呼的皮毛,我也不用讲究那么多了。” 她这不是小身板单薄,不能长期挨冻吗。 她可不想自己好端端的冻出一身病来。 话是这么说,但该做的还是得做。 竹竿已经砍出了合适的长度,但宽度一时却没定。 弄太宽了占地方,本来山洞内就不太宽敞。 可要是弄太窄了睡着又不安稳,她前面这些年已经够憋屈了,如今躲进深山老林,为得就是想潇洒恣意,过过悠闲自在的日子。 想睡到日上三竿就睡到日上三竿,想在床上打滚就在床上打滚。 秋霜都已经开始期待春日暖阳洒在她脸上的日子了。 暖呼呼的,懒洋洋的。 但眨眨眼,回过神,看着眼前一大堆竹竿,秋霜只能认命的低头开干。 不就是在床铺上翻身打滚吗? 这好办! 秋霜灵光一闪,干脆拿起一根竹竿,而后展开双臂比划。 她双臂伸展的长度,就是她竹架子床的宽了! 总之够她躺在床上来回打滚了。 确定好位置,秋霜拿起砍柴刀干脆利落的斩断,没一会儿她脚边就堆了好些长度相等的竹竿。 另一边靠墙的还摆着一排。 这些竹竿数量较少,但长度更长些,正是最初比着床铺长度准备的。 数了数数量,又把长的短的竹竿各自分类,相邻的摆放在平整的草地上,确认没有缺少,随即她又取了一根细长的竹竿劈成篾片和篾丝。 薄而软的篾片韧劲十足,篾丝虽细但也够扎实,都是上佳的编制用料。 她打算先用篾片和竹竿编出竹排,竹竿长短各有一部分,依照她的想法最后的成品就是一横一纵的两扇竹排。 第68章 孬看实用 近来她时常自己琢磨着编制竹排、竹篓,眼下只是用篾片把摆放好位置的竹竿固定成一面竹排,倒没什么难度。 先缠绕一遍固定位置,防止竹竿松散错乱,而后再取篾片仔细游走在杆与杆的缝隙之间,又使了些劲儿一一拉紧,没用多长时间一扇竹排就编好了。 虽然这竹排瞧着竹竿排列不够齐整,高高低低的起伏不平,但好歹成了型不是? 和她想象的差得也不算太远。 不平整也没什么,睡几晚就压平整了。 秋霜看着自己的作品脸上有了笑,满意的点点头。 这时她才猛地想起,她得把竹排搬进石洞里去啊! 这会儿怕是麻烦了…… 她头疼的扶起编制好的那扇竹排试了试,直愣愣的想从洞外那石壁缝隙进去肯定不行,好在这竹排可以顺着边缘的竹竿卷起,像就类似竹帘、竹简一般。 卷起来的竹排虽然还是有好大一团,但好歹洞外最窄处的石壁两边相距也有一人宽 。 横着,竖着,倒着,斜着,再缩手缩脚的左右挤挤,折腾好一会儿终是搬了进去。 顺手把卷成一筒的竹排丢在洞内平整的地上,霎时那竹排就松散摊开。 “可不能再顾前不顾后了。”秋霜一手撑着腰,一手拍了拍脑门提醒自己。 而后剩下那个竹排她也不着急编制成型了,还是先把竹竿抱进洞里再说吧! 叹一口气,她只能认命的把扔在地上的竹排又扶起靠着墙角石壁。 没办法,洞口那带斜弯的石壁裂缝是阻碍,且洞内场地也不能容她随意施展,接下来的工序她只能在洞内忙活了。 秋霜进了石洞内继续编制另一扇横向的竹排,赖赖它们也紧跟着她的步伐进了洞里玩闹。 兴许是前段时间那南和县之行给它们留下了阴影,赖赖倒还好些,大毛二毛是越发粘她了。 秋霜一边专心致志的低头干活,但时而也会抬头看看在旁边角落里玩闹的它们。 既是缓解长时间低头的疲劳,也是看着它们玩闹放松心情。 时间就在她专心忙碌间悄然流逝,好像周遭的一切都没有变化,但山洞外的暖阳光影踩着时间的印记,一寸一寸挪动着。 不知不觉间,光影就走到了石洞对面的石壁上。 不过仍在洞内忙活的秋霜无心关注。 两扇纵横各异的竹排编制好后,她又取了更细的篾丝把两扇竹排绑扎固定,形成一个双层竹板,这便是她预想中的床面了。 接下来要做的是抬高床面的底架。 取长短不一的竹竿若干,先大致想象出底架的形状,而后采用榫卯相接的结构劈出接口和榫钉,材料准备好后就可以组合成型。 看着不太稳当的竹架子,秋霜一时说不出什么自我安慰的话。 转头想了想,她又用细细的篾丝把竹架子榫卯相接的各处一一加固,瞧着还是有些松动,她干脆把相连相邻的竹竿都绑了个紧。 “只能这样了!”看着眼前毫无美观可言的竹架子,秋霜无奈的叹了口气。 她技艺有限,只能到这种程度了。 她秉承着老话说的眼不见心不烦的法子,也不再纠结,把竹架子底座搬到角落处靠墙,又赶紧把早先做好的那双层竹板平放上去。 看看大小,猛一看相差无几,但细致审视各处还是能发现许多瑕疵。 靠近里边墙角的竹架框甚至比竹板宽出了半拃长…… 秋霜也不知道到底是底架的问题还是竹板的问题。 看着面前不太平整的竹板床面和不太结实美观的床架,秋霜心怀忐忑的咽了咽喉,而后一屁股坐了上去。 还行,没塌! 秋霜眉毛扬了扬,心里多了几分自信。 可她躺下的一瞬间,整个竹床到处都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像是无法承受她的重量的哀嚎。 她不服输,又小心翼翼的试探着翻了翻身,竹架子床便顺着她的动作不断发出声响,像是随时都会散架一般。 好在她翻身的动作停下后,竹床也停止了响。 吸气,呼气,吸气…… 秋霜紧绷着心弦小心试探着。 时间缓缓逝去,石洞内早已暗了下来,先前她为了照明而点上的油灯此时火苗轻轻的摇晃,照得她映在石壁上的影子也跟着晃动。 不过好在只是影子在晃动,她本人正安安稳稳的躺在床铺上。 “还好还好!能受得住!”好一会儿后,秋霜呼出一口气,很是庆幸床没塌。 她生怕自己努力一天的成果就在眨眼间毁于一旦。 好吧,虽然不算好看,但还算实用。 这是她一贯来的捣腾家伙什的准则。 于是她又试探着轻轻翻了翻身,来来去去虽然依旧会发出声响,但好在床架子还依旧坚强。 秋霜脸上笑意肉眼可见,又轻手轻脚的坐起身,捡了堆在一旁靠近洞口的垫底蓑衣枯草和被褥。 一层一层的铺开,尽量整齐的放在那不太整齐的竹板床面上。 最后被宽大厚实的被褥一遮,也就瞧不出来底下那看着不太牢靠的竹架子是什么模样了。 看着这一方小小的角落,大约齐她膝盖高的床铺静静的摆放着,秋霜蓦然便生出几分感慨,“总算不用再睡地上了。” 这对她来说是一件很值得高兴的事。 不过这才第一件家具,还多得是需要的东西等着她去弄。 但眼下秋霜第二件要做的是给赖赖它们搭个宽敞暖和的窝。 虽然它们身上有厚实的皮毛,可大毛二毛不是还小吗,这才将将半大的幼崽呢! 冬季寒冷,总不能让她生生看着它们挨冷受冻。 有了做竹架子床的成功经验,秋霜做起狼窝来就简单的多。 狼窝不用做底架,最重要的其实是内里得铺垫些厚实保暖的布料,秋霜记下这件事,想着过两日出山时多带些布料回来。 至于眼下么,只能暂时先填些干枯杂草垫底保暖了,反正眼下气温还不算特别低。 秋霜做好狼窝时,外边已经繁星满天了。 她自半下午就蹲在石洞里头忙活,忍不住走出去溜达了几步,伸了伸懒腰活动胳膊腿儿,又往出走到清潭边站着,静静感受着,呼吸之间也夹杂着山涧湿润的气息。 夜幕之下,清潭倒映着皎洁的月辉,水中灰白色的石头好像也闪闪发光。 看着那潭边的大石,秋霜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 第69章 薯蓣可食 这玩意儿用来垫床底下撑着应当可以吧? 就是不知道够不够高。 秋霜觉得自己可以试试。 于是大半夜的她脱了鞋袜挽起裤脚,冷不丁的就蹚进了水中。 这汪清潭边上有许多大小不一的石块,高的矮的圆的扁的,要哪样有哪样。 秋霜挑挑拣拣的选了几块儿规整些的石头搬进了山洞,又看好高矮垫在了床脚旁。 坐上去试一试,好像还行? 床底像是多了一个结实的支撑。 她也不多磨蹭,又顶着山间清冷的月光继续在水中忙活。 一块儿,两块儿,三块儿…… 没一会儿岸边草地上就多了一堆湿漉漉的石头。 只是为了垫在床脚旁支撑床架,也不与床面和被褥接触,湿点也没什么,反正晾晾就干了。 总之最后秋霜躺在垫了好些石块儿在底下的床上,总觉得比先前坚实些,竹架咯吱摇晃也没那么狠了。 夜深时分,大山里静悄悄的。 某处山间石洞内隐隐闪烁着昏黄的烛光,偏偏摇曳间逐渐暗淡,而后猝然熄灭。 洞内恢复了应有的黑暗与寂静。 一人三狼都进入了梦乡…… * 两日后。 秋霜背起了那半人高的大背篓,走在下山的路上,背篓地下垫着少许草药,更显眼的是半背篓薯蓣,其中还有几块儿是烤好的。 这烤好的薯蓣就是她路上的干粮。 此番她出山是有正事要忙,可没功夫半路去找吃的,因此才想着自己带些吃食在路上吃。 薯蓣也被叫做淮山、山药、山薯等名字,同苦竹一样也是药食两用的植株,不过薯蓣不如苦竹用处全面,它能药用食用的部分只是埋在土里的根块儿。 薯蓣是藤本植物,喜欢长在向阳的坡地、林间,背篓里的这些就是她昨日在离山洞不远处的一片向阳林地里砍树时偶然发现的。 也是赶巧,如今深秋,正好是薯蓣地下茎块成熟的时节,秋霜瞧着那藤蔓眼熟,试探的用砍刀撅了些泥土,没挖多深就挖出了拳头大块儿薯蓣。 看着像是能吃的样子,但秋霜也不敢贸然断定。 当即便掏出随身携带的《蜀本草》翻了翻,确定书中有描述,知道这的确是靠谱的东西,她这才放下心,又沿着根茎凑活着用砍柴刀继续刨土挖掘。 书上说薯蓣味甘,香而不燥,补而不腻,能健脾、益胃、宽肠,也能滋阴利湿,薯蓣可挖其根块儿鲜食,也可炮制后入药。 无论鲜食还是入药,都具有滋养强壮、助消化、敛虚汗、止泻等功效,是缓和滋补、温养身体的上佳之选。 薯蓣的地下茎块猛地一瞧跟土块儿没什么两样,但是仔细看看就能发现薯蓣根块儿上密密麻麻的长了许多短毛根,像癞子头似的。 且这薯蓣许是山间野货天生天养的原因,成熟之后的根块儿并不规整,长在土里歪七扭八,还这里粗,那里细,再过一节又打着弯儿。 正因如此,那一株薯蓣被她几个不小心就挖成了几段。 好在这薯蓣看外表麻麻赖赖的不起眼,但被挖断的地方瞧着嫩津津白生生的,透露出一副很好吃的样子。 想到书上说的不能生食,甚至有的人连碰都不能碰,一碰薯蓣根块儿的粘液就会瘙痒,秋霜这才歇了想先咬一口试试的心思。 确定这株薯蓣都挖完后,她就用薯蓣藤把挖断的薯蓣绑成串,和砍好的树一起背了回去。 回到住处,秋霜紧赶慢赶的做好一张小桌子后,午饭时她就张罗着把那新挖的薯蓣煮熟来吃了。 这是个新鲜玩意儿,从前她听都没听说过。 怕自己是那个碰了薯蓣粘液就会红肿痒痛的倒霉鬼,她甚至都不敢削皮。 只揪了一把杂草蹲在岸边,就着溪流把薯蓣表面的泥土冲刷干净,而后她就直接连皮带肉整个丢进瓦罐里一锅炖了。 好在虽然做法粗糙,但食材本身不错。 煮熟的薯蓣透着一股清香,吃起来味道香甜粉糯,饱腹感强,才两三块拳头大的吃下肚,她就感觉有些半饱。 秋霜边吃边点头,也不觉得一旁赖赖它们吃的肉香,甚至她还特意放了几小块到它们跟前,想叫它们也尝尝鲜。 不过赖赖它们不太给面子,只凑近闻了闻,就扭头继续吃肉,只当是没瞧见她期待的眼神。 好在秋霜不是个喜欢强迫狼的性子,它们不愿吃她也没硬塞,倒是自己又吃多几块。 只是薯蓣初时吃着粉糯适口,但吃多后便感觉口干舌燥,咕噜咕噜几口水下去口舌喉咙才滋润了些。 “好吃是好吃,但也不能吃多。”秋霜一边小口继续吃着,一边仔细翻看书中对于薯蓣的描述。 书上还说薯蓣耐储藏,深秋采收,只要保存得当,不靠受冻害不过于潮湿,无论是用埋藏、窖藏还是随意堆放在干燥通风处,一连存放数月都不会腐坏,是极好的过冬粮。 看来她得多挖些回来攒着,即便不能天天顿顿吃,但也能时不时换换胃口了。 再者若山中量大,此番她出山便可以少囤些粮食,多置办些其他东西,也省得一时置办不齐,还得多出山一趟。 吃完一顿新鲜薯蓣填了肚子,秋霜抹抹嘴收拾碗筷,当即就背着背篓又去上午发现薯蓣的那处山坡了。 上午那会儿她只挖了其中一株,下午仔细一看,那山坡上这一株那一株的,一时都数不清数。 秋霜也没来得及数,嘿咻嘿咻的就开挖了起来。 初时还总是挖断,上手之后她就能尽量完整的挖出来了。 虽然因着工具不趁手,很耽误进度,但一下午的时间她还是挖了大半背篓薯蓣,而回头一看,这处山坡她只翻了一小片地方。 当即秋霜便打定主意明日就出山,她得换个趁手的工具才行! 当初她离开南和县时精力有限,并没有采买锄头镐耙等农具。 主要是她一时也没想到自己在山里还能有这收获。 且除了需要农具采收山中天生天养的山林野货,她也打上了溪流瀑布下那片山谷的主意。 那么好的大片平整土地,且离水源又近,不收拾出来种田简直可惜! 当初她看着杏花村大片大片的良田可眼馋坏了,只要用心拾缀,她相信下方这片山谷之中的荒地在她的经营下,也可以成为丰收的良田。 因此这农具是必不可少的。 第70章 途中偶遇 她这番忙活,着实是既费力气又费时间。 忙活一下午也才收获大半背篓,若是工具趁手,她觉得自己用不了多久就能把这片坡上的薯蓣都挖回去,足够她一个冬天换着花样口味的折腾了。 再说了就算吃不完,薯蓣还能炮制成药呢! 只是眼下时间不够宽裕,她根本来不及炮制成药用山药片,便只能当做粮食一般暂且寻了阴凉干燥通风处堆放储存。 昨日用砍柴刀做工具刨了一下午的薯蓣,想了想她留了一半在住处,还有一半此时正被她背在竹篓里。 她一个生人,贸贸然出现,若没个正经来历,恐怕一个不好就会被遇到的村民当贼人,搞不好还会直接扭送官府。 虽然如今她有了明面上的身份,但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不想多生事端。 因此秋霜便打算把这小半筐薯蓣当敲门砖,一来可以有个正当理由在村子里行走,二来她也想看看附近的百姓都是怎么食用这薯蓣的。 就算换不到银钱,能换消息也划算。 反正这薯蓣没费多少功夫,即便白送也不心疼。 她人生地不熟的,附近百姓东家长西家短的闲话对于她来说都很有用。 能助她尽快熟悉环境和周遭形势。 只要一次两次先在混了个脸熟,以后再出山就不必这般小心了。 因此眼下秋霜唯一忧心的就是附近村民对山里人的态度。 是友好相处,还是厌恶排斥? 虽然她的住处离村子远,但多少也会对她有些影响。 秋霜一边赶路,一边预计着此行出山可能遇到的阻拦和冲突。 而后脑中不停的想着对策,想着若遇到盘问、刁难时自己该如何回应,想着该如何让自己的出现和离开都更合理。 想法不停,脚步也不停,即便饿了她也只是拿了早已烤熟凉透的薯蓣边走边吃。 凉透的薯蓣口感变得冷硬了些,秋霜吃两口就要喝一小口水润润喉。 山风拂面而来,携着深秋凉意,不过她连着走了半日,此时背后都冒了些热汗,自然不会觉得冷。 不知不觉间她就翻上另一座山头。 “嗬嗬嗬——!!!” 山中猛地回荡起一阵极具穿透力的凄厉惨叫,唬得正拿着皮质水袋的喝水的秋霜手一抖,转瞬她便凝神警戒,小心观察着那传来惨叫的方位。 这声音听着有些熟悉,像是愤怒的野猪在吼叫。 这一连好些日子都没在山中遇到猛兽,眼下冷不丁听到动静秋霜还愣了一瞬。 在她凝神观察时,远处的惨叫也并未停止,反而声音越来越歇斯底里,像是在拼命一般。 秋霜当即便蹙起了眉头,觉得不对劲。 往日她逃亡路上也不是没有见过山中猛兽打斗的场面,但从来没如眼前这般只听到单方面的动静。 不像是势均力敌的野兽在撕咬搏斗,倒像是单方面的猎杀。 “难不成附近有人正在打猎?”想到这秋霜抿了抿唇,逐渐往传来动静的那处摸索去。 没走多远,她就听到了前方林子里传来的话语声。 “格老子的!终于弄死这畜生了!”一声粗犷的男声在林中响起,让秋霜确定了自己先前的猜测,那惨叫的野猪还真是被猎杀的对象。 那男人话音刚落,就有人接茬。 “是啊!幸好今儿个有清溪在,这才能拿下这畜生,否则单靠我们几个使蛮力,只怕又会放跑了它!” 解决了一桩大患,他们心里都舒了一口气,话语中都盈着喜意,也没有因着是在林子里就刻意压低声音,因此他们说的话叫秋霜听了个真切。 听他们说的话,秋霜猜测前面这行人应当是长居深山的猎户山民,如今她也长居深山,若往大些说,这些人算得上是她邻居了。 不过眼下她不知这些人的深浅,自然没什么主动出面交好的意思。 不仅不交好,她还小心躲着。 听声音他们好似离得不远,哪怕瞧不见前头的状况秋霜也不好奇,更不敢再贸然凑近。 当即她便蹲下身团成一团,把自己的身形隐匿在一处灌木丛生的乱石坡处,又收敛心神仔细听着他们的动静。 “清溪这小子越发有能耐了!这次还真是多亏有你在!” 离秋霜藏身之地数十丈外,一群男人热闹的说着。 那人一边说还一边抬手拍了拍身旁人的肩膀。 人群中被称做清溪的那人摇摇头谢绝大家的夸赞,客气道,“并非我的功劳,还是得靠大家出力。”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另一人接过话头,“嗨!清溪你就别谦虚了,话虽然是这么说,但你一个人就能顶咱们好几个了,且你脑子还好使些,总得还是你功劳更大。” 另一人也随之附和,“就是啊,清溪你是不知道,这头野猪烦了咱们好几日了,要是今个儿再放跑,回去我都没法儿跟我娘交代,她这几日担心的没睡过一个好觉!” “自三日前秀嫂子说在咱附近的山里发现野猪的踪迹,我这心就悬着的! 当时三爷听到秀嫂子说的消息就招呼咱们抄家伙上山想收拾它,结果我们沿着踪迹找了半响却连影子都没瞧见,还以为是它跑远了呢!谁承想当晚这畜生就把石头家拱塌了! 这几日上山找了好几圈,回回都叫它给逃脱了,真是气煞我也!幸好今儿个成功逮住了这畜生,今晚终于能睡个安生觉。” “谁不是呢!我家这些日子睡觉也一样提心吊胆的!生怕半夜我家屋子被拱塌了!” “我家要不是砌了石墙围起来,只怕也好不了!着实是可恨得很!” “我家房子倒还好,没甚损失,就是好不容易收拾出来的那块向阳坡地遭了殃。 那坡地费了两年功夫,今年才将将见着收成,自家还没挖回来吃两顿,就被这畜生拱得一团乱。 如今那坡地东一个坑西一个坑,糟蹋得不成样,到今儿个我娘都还在家抹眼泪呢!” 话头一起,大家都各自说着各自的担忧。 忽的有人感叹道:“我都快二十岁的年纪了,还是第一次瞧见这么大的野猪!瞧着比那家养的肥猪还壮实!也不知道打哪儿来的?” 这也怪不得他,这片山是他们十来户山民共同居住的地方,因此除了寻常的野鸡野兔,很少再有其他猎物。 不到灾年,基本这附近不会出现大型猛兽,便是平日他们打猎想收获丰厚些都得往更深的山里去。 说到这,那被称做清溪的人看着眼前虽已倒地被钳制住,但还在扯着嗓子嘶鸣吼叫的野猪,他眼都不眨的一刀割破它的喉咙。 顿时滚烫的鲜血喷溅,染红了林间枯黄的落叶。 随即众人便听他问:“好端端的,咱们这附近怎么会来这么大的野猪?” 第71章 隔壁邻居 众人皆摇头,这事儿他们也觉得奇怪呢。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不知道怎么说。 于是有上了年纪的人不确定的分析着,“说来我也好些年没见过这么大的野猪了,瞧着体格子,肯定不是出自咱们附近的山头。 往日灾荒年间倒是有深山老林的野兽出来觅食,可今年年景好,山下百姓家家户户都丰收,便是咱们这附近也没灾荒的景象,照理说这畜生不该往出走啊……” 他越说声音越低,很是疑惑。 “难道又是争地盘没挣过被撵出来的?”有人接过他的话又问。 这在山里算是常事,时不时就会有山里边争地盘失败的那方会往有人的地方走。 也不知是想吃几个人填填肚子,还是单纯想送死。 不过这种情况他们也遇到过,那种争地盘没挣过的多半是老弱病残,哪里像眼前这只野猪这般壮硕,这体格瞧着都是他们往日见过的两倍大了。 “这就不知道了……”有人茫然的应了一声。 大家都不知道的事,自然没谁能给答案,好在那被叫清溪的男人也不纠结这个,大家只顺着他的话说了两句,秋霜便又听到了他熟悉的声音。 “这事儿咱先别想那么多,眼下咱们还是赶紧把这野猪抬回去收拾干净吧。” 被他一刀捅破喉咙的野猪此时还在发出最后的惨叫,他一边死死的把刀捅进它喉咙,一边和众人合力压制着它,减小它的动弹。 这野猪体格壮硕,众人合力才压制住它的猛烈挣扎。 好一会儿后,萦绕在林子里的死亡惨叫才停息。 “咱们是得赶紧回去,这血腥味儿太大,搞不好一会儿引了其他猛兽来。” 这话一出,本来已经觉得身上有些疲软的众人都来劲儿了。 累是可怕,可没命更可怕! 若是一不小心引了狼群来,那可麻烦了! 片刻间原本松散下来的众人又绷紧了一根弦,也顾不得再说什么,都配合着清溪的动作用力,一起放干了那野猪的血。 直到它再也发不出声音,喉间的刀口也没什么血流,众人便齐心协力轮流扛着几百斤重的野猪往回走。 秋霜离得远,还一直躲着身影,不知道他们有多少人,便只能通过声音大致猜测。 就这一会儿功夫她就听到了七八个人的搭话声,没说话的她自然不清楚还有多少人。 不过眼下她也并不关注这个,她在意的是自己这一路上来回往复的安全。 从前她在山中遇到猛兽,都是有多远躲多远,但如今这条路是她长待的地方,自然不可能跟以前一样只想着躲。 但她虽然自恃天生大力,但她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治住长着锋利獠牙,成天在山林乱窜的野猪。 它们才是大山的主人。 想到他们方才说的那些话,秋霜忍不住轻叹一声,他们这种久居深山的山民都害怕,她自然也是一样的。 看来自己还是得早去早回,只有窝在那尚且简陋的山间石洞方寸之地,有赖赖它们几个在身边,她才能安心。 随着他们的离去,秋霜小心翼翼的试探着走近了些,想瞧瞧这群人有几个,往哪儿走。 只是她步伐谨慎,那群人却大摇大摆的,她自然赶不上把人都看全。 便只能看到人群末尾有两人正谨慎的遮掩偶尔野猪滴落的血迹。 离得有些远,秋霜看不清他们的面容。 但就算看清了她也不准备做什么,这深山老林的她一个人,对方十来个山民,她万不敢贸然露头。 谁知道他们品行如何? 她躲着都来不及呢,才不会贸然出头。 不过看着他们离去的地方,正好是秋霜计划好的路线,想了想,她还是远远的吊在那群人后面跟着。 有他们踩出来的熟路,总比自己去穿林子好走得多。 一直跟着翻过这座山,前头那群人才换了方向。 秋霜想了想,在原地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影,默默记下大致的路线。 若不出意外,这些人大概就是她往后的邻居了。 虽然—— 这邻居着实邻得有些远。 不过只要她住在这处,往后少不了要打交道,起码今日她这番单方面的偶遇,暂且是满意的。 至少从她一路探听他们说话间的消息,暂时没有发现那难缠的邻居。 看不清他们的身影后,秋霜又沿着自己计划好的方向继续往山外走。 越往出走,山间道路越多,很明显能看出附近有人久居的迹象,便是偶尔山间有个还算宽敞能遮风挡雨的山洞,秋霜都能瞧见里头还残存着乱石火堆的痕迹。 这大约是附近村民上山时落脚的地方,她想。 不过她无心在意,山道沿途时不时发现的草药就足以吸引她的心神了。 已经走到山脉外围,她也用不着那么全神贯注的绷紧着一根弦。 遇到路边没几步就能手拿把掐的她就顺手采了,若有那费时费力的她就当没看见。 眼下她可没功夫慢慢折腾,她可是跟赖赖它们保证过最多三日就回去的,眼瞅着日头西斜,她得赶紧赶路! 蔚蓝天空悄然间化作大片霞红,像是沾染了无意间打翻的颜料似的。 看着不远处的村落,秋霜站在一处低矮的山头长呼一口气。 “还好没走错方向。”这村子正是她前些日子记下的一处。 说着她又抬步往山下走去,不过走的是另一个方向。 眼下还有些时辰,她不打算直接去村子里。 刚刚她仔细观察过,这村子东南方向有一条还算宽敞的路。 若她猜测没错,那条路应当就是往城镇去的。 秋霜要置办的东西不少,村里满足不了她的需求。 与其先去村里被盘问一番,倒不如直接去镇上省事。 她一陌生女子突然出现在村里,少不得要引起话题,虽然她已经有了打算搪塞,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她还是寻个机会,先在附近混几个熟人,然后再和村民们互通有无。 眼下她还是继续苟且偷生吧! 没什么不好的。 秋霜继续赶路,终于在夜幕时抵达了临近的青山镇。 此时青山镇街巷空旷,路上并没有几个行人。 因此背着一个半人高的大背篓出现在此地的秋霜显得有些突兀。 “哎!你这姑娘,这么晚了还在这儿作甚?” 秋霜正走在街上打量着沿街两旁店铺的幌子,猛地被一道声音喊住了。 第72章 闲来酒馆 当时她脚步一顿,转头朝那人看去,便瞧见一衣着整洁,体型圆润的妇人正看向她。 “你在同我说话吗?”秋霜愣愣的回了一句,她没从那妇人身上感受到恶意。 “嗨!你这丫头,你瞧瞧这除了你我还有谁?不同你说话我能同谁说?”那妇人听得她的反问斜了她一眼,而后边擦桌子边继续又道,“都这个时辰了,你还在这里作甚?你家里人呢?怎好放任你一个姑娘家家的大半夜在街上溜达。” 秋霜看着她抿了抿唇,一时没说话,而后又抬眼观察她站的地方,正是临街的一处酒馆。 门外挂着的幌子在晚风中飘摇,借着室内幽幽火光和清冷月辉,她能清晰瞧见那幌子上写的字样—— ‘闲来酒馆’ 四个大字笔迹遒劲洒脱,随着幌子的翻飞肆意张扬。 到这会儿还大门敞开灯盏盈盈没打烊,不知是生意太好还是没有生意? 毕竟这条长街只有零星几处还亮着灯,其余的皆已关门落锁。 “你是这酒馆的东家?”秋霜试探着问。 “你这丫头嘴还挺严实,问你半天不吭声,倒是打听起我来了!”那妇人话里不太客气,边说还边轻哼一声,但面上神色平常,并未生怒。 擦干净面前这张桌子,她才又看向秋霜,手上拿着的帕子换了面折了折,边擦窗框,边又问,“这么晚了,你可有去处?” 秋霜目光隐隐的打量她,心中掂量自己是否有什么值得她算计的。 她一个女子,孤身一人出现在大街上,怎么看都是一副好欺负的模样。 不过,这妇人的目光,并没有她预想中的算计。 也不知是她太会隐藏,还是她真的只是一时好心…… “萍掌柜,还没打烊呢!看来今儿生意很好啊!”就在秋霜沉默时,街道另一旁一个过路人笑呵呵的和那妇人打着招呼。 “嗨!好什么好,不日日都那样儿吗!”那妇人转头应了一声,而后看着沉默不语的秋霜又道,“小丫头,进来坐坐吧,歇歇脚。” 说着也不等秋霜应声,她就转身往里面去。 秋霜想了想,还是抬起步子往她那酒馆进去了。 片刻钟后,两人面对而坐,两人中间一看就有些年头的实木方桌正摆着两杯热茶。 正是那妇人新沏的。 “小姑娘,放宽心。我尤萍在青山镇立足十多年了,不说人人都认识,但起码有一半人都知道我萍掌柜,没必要对你一个小丫头做甚。”看出秋霜的警惕,那妇人端起热茶暖着手,她的面孔在热气升腾中朦胧,看不真切。 说着她低头吹了吹,又小小啜饮一口,而后才放下茶盏又道:“只是看你这副风尘仆仆的模样,似曾相识,心有感概,这才多问了几句。” 秋霜静静听着她说,无声的端起那杯茶盏,滚烫的热气霎时传遍她的掌心,她默默的又收回了手。 她虽当了多年奴婢,但手上并没有熬出厚茧子来,掌心软肉猛然接触那灼热,她心都跟着颤了一下。 不过面上她却绷着面容,没露出什么异样。 “刚沏的,小心烫。”瞧见她的动作,萍掌柜随意的说了一句。 “多谢萍掌柜。”秋霜点头谢过。 她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对方都一而再再而三的释放善意了,她再怎么也该知些礼数。 于是她回道:“我是独自一人来青山镇的,家离得远,在大南山后头,我步子慢,所以……” 所以到天黑时才赶到。 秋霜半真半假的话还没说完,对面萍掌柜就面色了然。 大南山是青山镇南山村后头的山脉。 除了大南山,再往外还有小南山,正是秋霜来青山镇时一路经过的地方。 白日里她遇到的那群人,就是长居在大南山里的山民。 “这次我到镇上来一是为了卖些药材换几个铜板,二则是为了买些粮食。”这两样都是实话。 “原是从大南山来的,难怪这时候才到。”萍掌柜闻言点点头,话语了然,随即又问:“那你可有落脚的地方?我瞧你是生面孔,你在镇上可有亲友?” 秋霜闻言抿唇摇摇头,“没有,往日我都是去清泉镇的,前阵子听山里人说青山镇的人做生意更公道,所以我才来的。” 清泉镇也是松秀县管辖的镇子,就在青山镇隔壁,同青山镇一样,是顺着南山山脉延伸出来的地界,两个镇子离得不算远。 但秋霜定居的那处高山离青山镇更近些。 不过这就没必要说了。 至于做生意公道不公道,这是下午她听猎野猪的那群人说的。 “哈哈,这倒是!咱们青山镇都是实在人,可比清泉镇那地界好得多!你这丫头,真是来对了。”萍掌柜听了她的话,哈哈两声,又瘪瘪嘴,语气轻蔑的说着,像是对清泉镇有很大的不满。 秋霜抬眸看了看她。 萍掌柜对她的目光毫不在意,“嗨!你来的正巧了,明个儿就是咱们青山镇的大集,做买卖的更多,可有得你挑的了。对了,你带了些什么东西来?我瞧瞧有没有我这儿能用得上的。” 她一边问目光一边移到秋霜身旁放着的半人高的背篓里。 背篓只装了半满,最上面还用几张宽大的树叶遮挡着,让人瞧不清里面装了些什么。 “只有些许草药和小半篓薯蓣。”秋霜回道。 “薯蓣可是新鲜的?”萍掌柜又问。 秋霜点点头,拿开背篓里遮挡的树叶给她看,“新鲜的,昨日下午才挖,今儿一早我就背着来了。” 看着只装了半筐东西的背篓,秋霜忽得意识到自己此番还是大意了。 她可是家住深山老林的山民! 山民出山路途遥远,本就费时费力,又有谁会背着半篓子东西跑一趟? 再怎么的都得把背篓塞满,再说想出山卖山货换银钱才靠谱。 就这小半背篓的东西,瞧着不像是真心为了几个铜板来的样子。 虽然她真不是,但不能叫别人察觉啊。 秋霜内心有几分不安,越回想越觉得自己漏洞百出,眨眼间她就绷紧了心弦,时刻预备着要跑。 好在那萍掌柜不是个钻牛角尖的人。 即便知道秋霜藏着掖着她也不再多问,反而顺着她的动作拿出一块儿薯蓣。 最初挖得稀烂的那些她都留着自己吃了,如今背篓里的虽然也并不完整,但好歹块头挺大,瞧着有些分量。 第73章 好心借宿 “这东西我倒是用得上。”萍掌柜拿出一块儿薯蓣放在桌面上。 而后又看了看背篓里,除了几大块薯蓣便只剩下草药。 有炮制好的用山野枯藤捆扎好的干药材,也有出山这一路上秋霜顺手采的一些新鲜草药,有些根茎上都还沾着泥巴。 “其余的……”说着萍掌柜顿了顿,这背篓里的草药分量着实是不算多,还东一样西一样的。 她抬头看了看秋霜,目光有些莫名,随即秋霜便又听她道,“你若是信得过我,我便介绍你把这些草药卖给隔壁街的文大夫。” 量太少,医馆是不会收这么零零散散的。 只能问问平日里喜欢自己折腾草药的文大夫。 “文大夫平日里最喜欢自己折腾药材,你这些药材虽量不多,但瞧着品相都不错,还长在大南山那深山老林的,药效定然也极好,想来文大夫会喜欢的。” 还不待秋霜答话,那萍掌柜就自顾自的说着。 而此时的秋霜脑子有些懵懵的,她怎么感觉自己被面前这妇人安排的明明白白的呢? 在此之前,她好像从未见过这萍掌柜吧? 怎地这萍掌柜却好像和她认识了很久? 突如其来的好意让秋霜无所适从,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若对方是满腹恶意,她自然也不会客气。 可恰恰是面对别人的好心和善意,她感到很陌生。 想了想她回道:“多谢萍掌柜好意,不必劳烦您了,明儿我自己去医馆药铺问问就是。” 她才不想平白无故欠人家的人情。 人情债自来都是难还的。 被秋霜拒绝,萍掌柜也不恼,反而突然感慨了一句,道:“我当初要是有你这份胆色就好了。” 说着她也又回到了最初的那个问题,“你今儿晚上可有去处?” 青山镇还算繁华,因此酒肆客栈都有。 不过这会儿大多已经打烊,便是没打烊也已经没了住处,最近青山镇唯二的两间客栈都满满当当的。 “这会儿你也不必去别处寻了,镇上就两家客栈,都住满了人,你要是想住客栈去怕是要跑空。” 秋霜下意识回问了一句,“都住满了?” 萍掌柜点点头,“住满了,三日前咱们镇上来了一群人,甩了几锭银子就把两家客栈都包下了。” 听着她笃定的话,秋霜跟着点点头,“我明白了,多谢萍掌柜提醒,时候不早了,我也不多打扰,先告辞了。” 说着她就起身要走。 看来她还是得去附近的山上寻个地方暂住半晚才行。 “这大半夜的,你往哪儿去?”萍掌柜问,随即又道,“我这酒馆虽地方不大,但容纳你一个小姑娘却是够了的。你放心,铺子里伙计和跑堂的都各回各家了,酒馆里就我一个人住。” 说着她转头朝后看去,“喏!后院儿还有空置的屋子,你若不嫌弃,且在我这凑活一晚吧。等你明儿个卖了草药,随意给我几文钱就是。” 她这话一出,秋霜也不好拒绝,但还是有些犹疑,她是真的不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好意。 看出她的犹豫,萍掌柜一把拉着她就往后院走去,边走还边道:“你这姑娘,瞧着年纪轻轻的,怎地行事这般老成?我要不是瞧你合眼缘,我才不是那爱多管的人。 听别人说青山镇做生意公道,难不成你就以为这青山镇真的全是好人了?你一个姑娘家家的,半夜在街上瞎溜达,保不齐要遇到什么事儿!” 秋霜顺着她的力道跟在她身后,听着她的唠叨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情绪。 “瞧瞧,这屋子你可睡得?” 萍掌柜一鼓作气把她拉到平日闲置的那间客房,内里没过多的摆设,但瞧着还算干净。 哪里睡不得,比寻常客栈的条件也不差了。 秋霜心中默默嘀咕。 但她嘴上却道:“这……太打扰了。今日感激萍掌柜您愿意收留我,我在山里住惯了,您借我张凳子我就能睡,不必占您一间屋子了。” 最初她是打算住客栈的,而后她又想着到附近的山上寻个住处。 不过这萍掌柜都这般好心了,她也实在不知道怎么拒绝。 再说,她本意也想和这萍掌柜交好。 多个朋友多条路,能不得罪人尽量别得罪。 瞧着这萍掌柜在青山镇很吃得开,只要萍掌柜不对她使坏心,那自己和她交好只有益处。 “嗨!你这姑娘!”萍掌柜听了她的话叹了一声,而后又道,“既然你心有打算,那就按你说的吧。我这地方多的家伙什没有,这桌啊凳啊的还真不少,你看中哪个挑哪个。” 秋霜走在她身侧不吭声,于是两人又走回了酒馆大堂。 酒馆里静悄悄的,除了她俩的说话声再无其他动静。 萍掌柜又随意同她闲聊了几句,便道:“天色不早了,早些歇息吧,既然你愿意留在厅里,那就劳烦小姑娘你帮我看看门儿。” 说着萍掌柜走到门边关门插栓,又转身去熄灭室内各处点亮的灯盏。 灯火一盏一盏熄灭,酒馆大厅的光亮也越发昏暗。 到最后只余离秋霜最近的那盏灯。 “行了,给你留盏灯照亮,若是要起夜,自到后院儿就是了。”说完萍掌柜就扭头朝后院走去。 “多谢掌柜的。”她身后传来秋霜又一次道谢的声音。 酒馆和后院连通的那扇门只用了门帘遮挡,并未落锁,估计是为了方便她起夜。 秋霜心中猜测。 此时大厅里只剩她一人,她暗自松了一口气。 对于陌生人的热情,她根本无法承受。 她习惯了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别人,眼下遇到这种明目张胆的示好便无所适从。 室内灯火昏黄,映照出秋霜有些茫然的神色。 即便从头到尾那萍掌柜都一番好心善解人意,但她仍不敢完全放松警惕,在刀没捅进身体里的时候,谁知道对方的刀拿着是要杀鸡还是宰牛? 谁又知道她和善的笑下面藏着的到底是好心还是尖刀利刃? 秋霜坐在凳子上,一手撑着下巴目光定定的望着某处,一手在桌面无意识的敲击着,发出轻微的响声。 “哒——哒——哒——……” 她垂眸在这闲来酒馆的大堂中静坐着,直到灯油燃尽,她那坚守了十几个时辰的眼皮子也终于歇息了片刻,室内陷入了一片昏暗之中。 第74章 恰逢赶集 “这地儿是我先占的!你且换个地方去!” 一道吵闹声响起,把正撑着脑袋要睡不睡打着盹的秋霜猛地惊醒。 看着眼前陌生的场景,她搓搓双眼恢复了些神志,想起来昨晚是闲来酒馆的萍掌柜好心收留了她一晚。 看着空无一人的室内,秋霜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是起身出门就走?还是去后院同萍掌柜打个招呼呢? 秋霜犹豫着,站起身透过糊了一层窗户纸的窗向外看去,只隐约瞧得见路上来来往往有人行走,但看不清人。 也不知道萍掌柜醒了没有? 秋霜心中嘀咕。 她脚下的步子有些踌躇,一时不知该往哪儿走。 正在她犹豫时,通往后院的那门帘猛地被掀开,随即传来萍掌柜的声音。 “大清早的吵什么吵!还让不让人睡了!”萍掌柜一脸冷意的打开酒馆大门,站在门前就开骂,“又是哪个杀千刀的在我门前惹事儿?不想在我门前做生意就滚远些!要是非要来找不痛快可别怪我心狠!” 酒馆门口吵闹的人顿时噤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支支吾吾都不回话。 这萍掌柜惯来是个泼辣的性子! 他们疯了才会大清早的触她霉头。 看着和昨夜判若两人的萍掌柜,秋霜不由得瞪大眼,满心惊诧。 这真的是昨夜那个对她温柔和善的萍掌柜吗? 秋霜心中有些疑惑。 还不待她说什么,见门口吵闹消停后的萍掌柜就转头看向她,“小姑娘,可休息好了?” 她一边问还一边打量着秋霜,看她有些精神萎靡的样子,就知道是没睡好。 可秋霜却嘴硬,听到萍掌柜的问话声她连忙点点头,“睡好了,多谢萍掌柜收留。” “睡好了就行。”萍掌柜闻言轻哼一声,随即转头示意她看门外,“喏!你来得巧了,今儿个正好是咱们青山镇的大集,你不是要去买卖东西吗,趁早去,东西才能卖上好价钱,你也好早些回去。” 大南山离得远着呢,要是忙活到半下午,只怕得走一通宵的夜路。 说着她就转头去店柜后头忙活去了。 秋霜顺着她的目光向门外的长街看去,街道人群熙攘,处处人声鼎沸,同她昨夜瞧见的那清冷的街道全然不同。 秋霜收回目光,背起背篓往半人高的店柜后站着的萍掌柜走去。 “萍掌柜,这薯蓣是放后院还是……” 她就昨夜被萍掌柜拉着去了一趟后头院子,但也只瞧了那处客房,其余地方她的目光都是一扫而过,因此并不知道厨房在什么方向。 萍掌柜闻言抬头看她一眼,随即扬扬下巴示意,“就放这儿吧,一会儿自有人会收拾到后厨去。” 说着她手指噼里啪啦的在算盘上拨弄,没一会儿就拿出一串铜板。 “薯蓣可是好东西,平日里集上偶尔也能买到,我记得大约是两文钱一斤,这东西压秤,我瞧你这堆得有三十来斤了。”她一边说着一边把铜板递给秋霜,“喏,给你五十文,其余的就当是你昨夜留宿的费用吧。” 秋霜本想推拒,但目光和萍掌柜对视后,她便抿了抿唇,把未说出口的话咽回去。 而后她抬手接过那串铜板,“听您的。” 见她收了钱,那萍掌柜脸上笑意明显了些,又随意挥挥手,“没其他的事儿了,你且忙自己的去吧,咱们已经货银两讫,我这小酒馆也该开张了。” 秋霜点头同她告辞,而后才背起轻了许多的背篓往酒馆外走。 “卖糖瓜——!卖糖瓜——!” “吹糖人!好吃又好玩的吹糖人——!吹糖人——!” “卖香油!卖香油——!吃了香油富流油——!” “嘿!快来瞧一瞧看一看嘿!新鲜出炉的肉包子嘿!个个皮薄馅儿大好吃得很嘿!” “烧饼烧饼——!老肉烧饼——!面皮暄软!好吃不腻!” “————!” 还在酒馆里时秋霜就能听到街上各处的叫卖声,走到街上之后她更是被四面八方的声音淹没。 许久没在人堆里待过,她有些排斥这种太过热闹的场面。 可耳边人声嘈杂,叫卖声、问价声一声大过一声,丝毫不给她躲避的机会。 秋霜往日没见过这种场面,初时还有些不知道如何开口,但看着看着她也时不时的跟着问两句,让自己尽量不在人群中显得那么呆愣又突兀。 眼下街上人群熙攘,有那瘦弱无力的人连站都站不住,只能顺着人潮往前走。 秋霜倒还好些,她虽然是个女子,但并不瘦弱,且有几分力气,能稳扎稳打的走着,还能时不时站定在原地观察四周。 往前又走了一段距离,她终于看到了药铺,当即便换了方向,从人群中往药铺穿去。 一边在人群中穿梭,她嘴上还不停的说“让一让,让一让”。 瞧着就几丈远的距离,愣是挤了好一会儿才过来,秋霜站在药铺门口,回头看了看人头攒动的街道,耳边是纷杂的吵闹声,她默默摇了摇头。 使不得,使不得! 瞧见这场景她头都要大了,似乎想起了前些天那片湖中一直扯着嗓子‘嘎嘎嘎’不停的野鸭群。 她真不是个喜欢热闹的人。 秋霜默默叹了一声,还是早些办好事回山里去吧! 那才是能让她自在的地方。 也不知道赖赖它们这会儿在干嘛…… 想着想着秋霜转身进了药铺。 看着药铺外的吵闹和药铺内的冷清泾渭分明,秋霜像找到了庇护所似的松了一口气,边往里走边小心打量着这间药铺。 “姑娘取什么药?”她刚走进去,半人高的柜几后头就有人抬头看她。 “不是来取药的。”秋霜摇摇头,随即她放下背上的背篓,取出里面的药材,“这是我从大南山里采的药材,您这儿收吗?” 这间药铺虽地方不算很大,但内里摆设大气整洁,药柜分门别类,瞧着很有条理。 那人听了秋霜的问话眉毛一扬,而后低头拿起她炮制的药材看了看,片刻后道:“品相倒是不错,不过,你这份量也太少了些。” 他们长期经营药铺的,大多数药材都有稳定的来源,素日不会贸然从别处收。 不过这事儿秋霜并不知道,因此她也没听出那人话里的潜台词。 “近来事忙,没来得及多采收些,眼下便只有这么多了。”听了那人的话她下意识的解释了一句,而后傻愣愣的又问,“劳烦您帮忙看看,这些药能不能收?” 第75章 闹市采买 见她这模样,那人也不同她绕弯子,索性直说了。 “姑娘,我们铺子里的药材采买都是有定数的,寻常不会私下收购,再说了你这分量太少,也没贵重药材,值不了几个钱,我们这收不了。” 说着他顿了顿,又道:“若是你攒的多些,倒是可以带去松泉县刘家铺子,他那边是专门收散药的。” 寻常百姓采的药量都不大,东家这样一点,西家那样一点,其实都卖不上价。 平日里时不时会有收山货的货郎到山下各处村子转悠,倒是能换上些许铜板。 但像秋霜这样自己拿着少许药材想来卖给药铺的,还真没几个。 秋霜听了他的话,心中轻叹一声,看来这世上真是处处门道,处处学问,自己还真是处处都有得学。 她心中感慨,面上却挂了一抹有些尴尬的笑,她点点头了然道:“多谢您指点,我明白了。” 离开药铺后,秋霜一时没了方向。 她知道方才药铺里那人说的有道理,可她还是想试试,在原地静站了一会儿,她又背着背篓继续往前走。 可一连拜访了三家药铺医馆,都说一样的话,看着背篓里零星的草药,她面色有些失落。 难不成她吃不了这碗饭? 还是说等再攒攒,数量多些了去他们说的松泉县卖给刘家? 既然卖不出去,那只能背回去了,秋霜叹了口气打算直接去采买东西。 为了这点药材,她已经浪费了半个多时辰,不值当。 这条街市是青山镇最繁华的地方,街道两侧乱中有序的分布着各种铺面。 店铺屋檐下伸出一根横杆,显眼的幌子挂在横杆上迎风飘扬,在日光的照耀下一明一暗的闪烁着。 往前又走了没多远,秋霜就瞧见一处挂在二楼的幌子,上面写着‘陈记布庄’四个大字。 她一路溜边走,挤了好一会儿终于到了布庄门前。 可看着前方喧闹的人群,她暗自咂舌。 怎么布庄里的人比街上的还多! 好像所有人都在喊着叫着,又面色激动伸长手,吓得秋霜都不敢往里走。 她靠在门边微微喘着气,脚下犹豫要不要往里挤。 “里边请里边请!大家往里边儿走走!昨个儿我们东家才从松秀县回来!带了好多时兴的布匹!大家快来挑!手脚快些!晚了就没了啊!——” 布庄里边人都没地儿站了,门口的伙计还站在门前扯着嗓子喊。 秋霜就站在离他半臂远的地方,被他这忽然的喊声惊了一下。 听着他好似要传遍半条街的喊声,瞪大眼有些吃惊,就这一嗓子,她都怀疑能从半山腰喊到山脚下去了! 比她在深山老林里见过的许多野兽吼叫都不遑多让! 秋霜目光刚看过去,那伙计像有所感应,当即便转头朝她看来。 “这位姑娘也是来选布匹的吧?里面请!快里面请!” 下一瞬她便感觉一股力道推着她身后的背篓,叫她往里面走,秋霜一时不察,被推个正着,而后她就顺着往布庄里挤的人群进了室内。 “这是我的!我要这块布!” “我先拿到手的!这块儿给我!” “别抢别抢!这是我看好的!” “好有没有!再拿些来!” 周遭尽是这些声音,秋霜听着有些头大,站在人群中像一个闷声鹌鹑,只顾着抬头四处张望。 好一会儿后,她沉沉的吐出一口气,又深吸一口,决定随大流提高音量,“劳烦那块儿棉布给我!对对对,就那块儿!” “哎!那再拿给我看看!还有这个!” “……” 眼下也没时间给她细细去选了,还是有哪样合适的就买哪样吧! 索性她要的布料不多,主要也就为了给赖赖它们铺个温暖的窝,再随便扯些结实耐用的布就行。 至于她自己要用的,还是买现成的吧。 她的女工并不突出,只是勉强能做的成型,无论是小件的手帕荷包,还是大件的衣衫被褥,她都不擅长。 单单一双长袜,她都得费小半天功夫,更别说其他更费时费力的大件衣衫被褥了。 有那功夫自己瞎折腾,她还不如直接买现成的。 省下来的时间她多去山上转悠几圈,多采些山珍野货草药什么的,买成衣被褥的钱就都回来了。 虽然今儿个这点草药出师不利,但她一路上瞧见许多人家也会采了山货来镇上集市摆着卖,虽然大多是寻常山货,卖不上价,但多少也是一笔钱。 再说了她在那深山老林的,但凡能寻到个贵重的药材,诸如山参、灵芝,只一株就够她好几年的花销了。 所以至少目前为止,她并没有担忧钱不够。 处理沈家的事虽然花了许多银钱各处打点,但也还有不少剩余,足够她过许久的潇洒日子了。 一刻钟后,秋霜怀抱着三匹布又挤出了布庄。 还来不及把布匹放进背篓里,她就抱着大步往前走。 走出人群,寻了一处角落,耳边的纷扰嘈杂终于小了许多。 秋霜放下背上的背篓,要把布匹往里面放。 看着背篓底部的药材草药,她想了想还是先拿了起来,放好布匹后才又把药材放在上头。 虽说这次没卖出去,但也不能说明这些药材不值钱啊! 这里瞧着没多点,还是废了她不少功夫的,可不能就这么丢在背篓最下头被压坏了。 放好布匹和药材,她又背着背篓继续往前走,转身又进了一间成衣铺子。 这间成衣铺子也有些人,但比那布庄少了许多。 秋霜刚跨进门,就有人笑吟吟的迎了上来,“好标致的小娘子,瞧着有些面生,姑娘可是第一次来咱家铺子?快看看相中了哪一套,咱家的衣裳个顶个的漂亮,保管你穿上貌美如花!” 秋霜经过昨夜萍掌柜的主动和善,还有先前人群中的拥挤喧闹,她已经逐渐适应了别人的靠近。 听了那人的话她点点头,“是第一次来贵店,想买两身冬衣,劳烦帮忙看看可有合适的。” “好好好!姑娘随我来,来瞧瞧这几身,都是前两日新制的!又厚实又暖和,花色也好看,正配你这样年轻鲜嫩的小姑娘!”那人一边应声一边带着她往里走。 秋霜看着面前这一身大红底色绣着粉白芙蓉花的冬衣,平静的面容有一丝裂缝。 第76章 动作勉强 她抿抿唇,看了身旁还诚挚推荐的妇人一眼,决定不和她争论。 但她也有自己的想法,便开口道:“阿姐,能否看看那一身?” 这妇人瞧着约莫三十来岁的样子,听得秋霜喊她阿姐,顿时乐不可支,对于她的请求自然没有不应的,也不执着非要她买那一身富贵芙蓉图样的冬衣。 “姑娘你这是喝了蜜露不成,说的话真是叫人心里甜滋滋的!”那妇人娇嗔她一眼,而后带着她往一旁那身淡青色成衣前走去。 “你年纪轻,颜色好,穿这身衣裳也是极好的!”说着她拿起衣衫,“姑娘可要试试,随我来吧!” 秋霜原想买了就走,可她还没来得及开口,那人就拉着她往里走了。 秋霜姿容清丽淡雅,并不是一眼叫人惊艳的长相,但犹似一杯滋味醇厚的酒,越品越让人喜欢。 一身淡青色绣着几朵不知名花的冬衣更为她添了几分温婉,她身量高,一旁领着她的那妇人笑吟吟的帮她抚平衣裳的褶皱。 “瞧瞧,多好看!”拉着秋霜站在一面有些年头的铜镜前,那人毫不吝啬的夸赞,“姑娘你容貌长得好,身量也高挑,体态舒展,穿上这身衣裳真是好看极了!” 虽然知道这人的夸赞可能有夸张的成分,但秋霜心中还是有几分高兴。 随即她面上带了一抹羞涩的笑,腼腆的回应着,“多谢阿姐夸赞,我不过是个普通人。这身衣裳正合适,劳烦您帮忙包起来。” “好好好!满意就好,满意就好!”那人听了秋霜的话又带着她换下这身衣衫,“姑娘再瞧瞧,这件,这件,还有这件,都衬你!” 秋霜顺着她指的地方望去,又转头仔细看了一圈这成衣铺子,最后除了两身冬衣,还选了两身春衫,又选了些其他衣物。 等付钱时她选的衣衫物品在柜面上垒得高高的,又寻了一张干净的包袱布装了起来,秋霜的背篓里便又多了满满当当一大包的衣物。 这才进了两处铺子,就差点要把那半人高的背篓挤满。 秋霜想到从前一起当差的小姐妹说过的话。 她说,这爱美的心性人人都有,只是有的人藏得住,有的人藏不住罢了。 此时秋霜深以为然。 “姑娘慢些走!下次再来!”她抬步要走出成衣铺子,身后立马传来一声招呼。 秋霜下意识回过头,回了一个客气的笑。 解决完这桩,还有下一桩。 出了成衣铺往前没两丈就是一个巷口。 秋霜站在巷口踮脚抬头朝巷口里看,巷口尽头也是一条街,此时她想到昨晚萍掌柜说的隔壁街的文大夫,一时有些意动。 来了来了,还是去问问吧。 她想。 随后她就抬起步子往隔壁街走。 听昨晚萍掌柜的话,好似和那位文大夫挺熟悉的,且说起他来语气和善,想来平日处得挺和谐。 虽然不好意思再多欠萍掌柜人情,但秋霜觉得自己还是应该主动去寻一寻,认识一个医术精湛为人和蔼的大夫,怎么看对于她来说都是一件好事吧? 至于文大夫医术如何,她暂且不知。 不过那文大夫既然喜欢自己琢磨草药,想来应该是个真心实意喜欢医药一脉的,再如何也比她好得多。 两条街相连的巷口不长,秋霜步子迈得大,没走几步就到了隔壁街。 这条街肉眼可见的比先前那条长街狭窄,且两边的铺子也更显杂乱。 她只知道那文大夫在隔壁街,却并不知道在哪处,想了想,她只能自己打听。 不过瞧着前头不远处的杂货铺,那里面有许多秋霜感兴趣的日用杂货。 一进一出,她怀里又多了一包物品。 刚走出杂货铺,前头没几步又瞧见一处铁匠铺,门前摆着几把新打的器具,在日光下发银白色的光泽。 还没走到铁匠铺门口,秋霜就听见了一声声节奏平稳且有力的‘锵!锵!锵!’。 她走上前发问,“小哥!这锄头怎么卖的?” 听到她的问话声,里面打铁的声音短暂的停了一下,而后一个衣衫单薄但流着汗,体型瞧着很壮实的的男子走了出来。 “要哪个锄头?大的还是小的?大的一百二十一把,小的九十文。”那人脖子上还环着一块儿有些絮状的棉布,一边回答一边擦着脸上的汗。 秋霜闻言指了指面前,“这个就行。” 那人低头看了一眼,复又问她,“要带握把的还是不带的?整个锄头一百二十文,不带握把一百一十六,你得回去自己寻了合适的木材装上。” “能否给我拿着试试手?”瞧见对方点头,秋霜才拿起那柄锄头,握把约有四尺长,顶头的铁质锄头约一掌宽。 她拿在手里,试探的举起挥了两下,却不得力,总感觉使不上劲。 于是她转头看向那人,但还不待她开口请教,那人就率先开口了,“你这拿得不对。” 说着那人随意从摊上拿了一把锄头给她做示范,“拿太近了使不上劲儿,拿太远了又费劲,侧身站着,手一前一后相隔约两尺最省力。” 秋霜见状,循着他的示范改了手上的动作,又试探的挥了挥,是要好些。 不过兴许是她从前并未接触过这种农具,更没有自己下过地,所以看着她的动作有些勉强。 但好在掌握了基本要领,她点头谢过对方,“多谢您指点,我就要这柄锄头。” 说着她又指了摊子上另外几样农具,有镰刀、有镐头,还有一把三齿耙,“这几样也要了。” 那人闻言诧异的看了看她,目光有些犹豫,随即问道:“你一个人拿?” 她身旁也没人跟着,像是独自一人来赶集,那人便有此一问。 此时秋霜背上那背篓瞧着已经要满了,且这几样农具可都有些分量,握把长长的还占地方。 秋霜明白他的意思,想了想,又不好意思的问道:“不知这些握把该选哪样木材最合适?可否劳烦小哥再指点一二……” 那铁匠听她这样说,也知道她这是不要握把的意思了,不过也没多说什么,顺着她的问话回答,“自然是青冈木最适合。” 说着他顿了顿,觉得眼前这连锄头都不会使的姑娘瞧着不像是认识青冈木的样子,随后他道,“你且等等,我这还有一把没脱皮的青冈木,我拿给你瞧瞧。” 第77章 谁介绍来 而后秋霜便瞧见他往转身朝店铺后院走去,没一会儿他手里就拿了一截还带着灰白色树皮的木头回来。 “青冈木材质坚硬,耐腐蚀虫蛀,用它做握把,用上许久都不会坏。”那人边把手上拿着的木头递给秋霜,边耐心的解释着。 瞧着秋霜似懂非懂的点头的动作,他抿了抿唇,又道:“若是寻不到青冈木,其他的诸如榆木、桑木、槐木这些也是可以的。若是你自个儿用,你也可以寻了松木,松木做的握把更为轻便,不过就是没那么耐用就是……” 秋霜点头如捣蒜的记下他说的话,关于怎么把木头处理成握把的办法,她就没好意思再多问。 人家是开铺子的,虽说这握把不值多少钱,但好歹这东西也是人家的生意。 愿意指点她这些就已经是好心了,没道理她还不知趣,一个劲儿追问。 索性山里多得是木材,回山里之后自己多琢磨琢磨,动手做做就有经验了,这又不是什么顶顶要紧的事。 秋霜一股脑把挑中的这几样农具都买了下来,不过除了那锄头,其他的都只要了铁质器具,并没带握把,也就没那么占地方,背篓里勉强还放得下。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那人称好碎银数了铜板就要转身回去打铁,秋霜想了想,还是开口了。 “小哥,还有件事儿想劳烦您!您可知道文大夫住哪处?”她问。 那铁匠闻言并不多问,走出铺面来给她指方向,“往前走,就那小铺子。” 说完他就回了铺子。 秋霜转身顺着他指引的地方看去,这才恍然发觉方才自己光顾过的杂货铺旁,有一处不显眼的小铺面。 她当即往回走。 站在门前看着面前只两人宽的铺面大门,甚至这小铺面招牌幌子一样都没有,猛的一瞧像杂货铺的偏房似的。 此时铺门敞开,内里也并不大,但可以清晰的瞧见店铺两面的墙上也安置着许多药柜,往里面些还有一副桌椅,不过这铺面里眼下空无一人。 秋霜走到门前,试探的叩了叩门,“请问文大夫在吗?” 无人应声。 秋霜不气馁,又问了一句。 还是无人应答。 “那文大夫莫不是不在?”秋霜面露疑问,暗自嘀咕了一句。 不过更不解的是人不在怎么铺子还开着。 瞧着铺面深处的门帘,兴许文大夫在后院呢? 她刚抬脚跨进铺子里想再喊喊人,就听到门帘后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声音,“哪个浑人一大早的叫!有事儿不会先等等吗!” 人未见,声先至。 秋霜听到这话心中暗道不好,这文大夫听着不像是个和善性子啊! 转瞬门帘后便走出一人。 来人瞧着比秋霜约莫高半个头,面色红润,健步如飞,看起来不过四十上下的模样,但他嘴边那抹胡子却有些泛白。 “打扰您了……”秋霜站在原地有些尴尬。 她先前为什么会觉得萍掌柜口中的文大夫会是个和善的人来着? 今日萍掌柜那脾气瞧着和昨日也完全不同啊! 大意了! 秋霜才说了半句抱歉的话,那文大夫就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看着她,“瞧着面生,谁介绍来的?找老夫作甚?” 秋霜闻言恍然。 怪道不得没有店铺招牌和幌子呢,合着这里得有人介绍才能来? 或者说是有人介绍才知道。 她原是想着不走萍掌柜的关系,也少欠一分人情。 可这文大夫都这么问了,她也不好随意搪塞,想了想她老实回道:“隔壁街萍掌柜同我说的。” “萍掌柜介绍的?”文大夫喝茶的手一顿,说着他打量了一下秋霜。 此时秋霜背着满满一背篓物品,手上还拿着锄头,另一手则拎着些许药材。 “来卖药材的?”他盯着起秋霜手里那不太多的药材。 “正是。”秋霜把药材放到桌上,“这些药材都是我在大南山里采摘炮制的,劳烦您瞧瞧可有用。” “都是正经药材,有用自然是有用,瞧着倒还行,能看出来炮制的手法不太熟练,但好在药材本身品相都不错。”说着文大夫一顿,转了话题,“你是山下的采药人,还是住在大南山?” 怎么会和萍掌柜认识的?往日从未听她提起过还有这么一个人。 看着眼前这小姑娘,文大夫心里有疑问,不过面上神色如常,并未表露。 “我是住在大南山里头的,最近才学着采药,手法粗糙了些。”秋霜老实回答,她还想着能和文大夫交好呢,这种不太紧要的事自然没什么好遮掩的。 却不曾想文大夫接下来的问话让她一愣—— “那你可认得沈清溪?” 沈清溪? 那是谁? 沈清宜她倒认得。 秋霜摇摇头,“不认得。” 文大夫目光顿了顿,而后若无其事的点点头,“你这药材老夫收下了,往后再有也大可拿到我这处。” 说着他特意强调了一句,“有多少要多少。” 秋霜没想到这么简单,她还以为自己得多费些心思说服文大夫收了她的药材呢。 结果转眼间不但手里这些卖出去了,往后她再采的药也有了去处。 拿着一串铜板站在这不知名、不显眼的小药铺门外,秋霜还有些没回过神。 先前问了好几家铺子都不收的药材,就这么卖出去了? 攥紧手中这一小串铜板,直到铜板相互摩擦时发出声响,她才感觉到了真实。 虽然不多,但好歹也是她自离开侯府后自己亲手赚的第一笔钱,是她以后生活的保障,有着不一样的意义。 秋霜把钱塞进今日新买的荷包里放好,牢牢系在腰间。 虽然方才她察觉到自己在说了住大南山里后文大夫有一瞬间的不寻常的神态,但此时她毫无头绪,也不知道该往何处猜。 索性暂时抛之脑后,待有线索时再考虑。 总之她就是一个寻常山民,只想安安心心过自己的小日子,其余的事,与她无关。 默默轻叹一声,秋霜摇摇头不再纠结。 此番出行的东西大多置办妥当,但眼下还差最重要的—— 粮食。 可背上这个大背篓,已经被衣衫布匹占据了大半地方,其余地方又挤了其他物品和杂货,最角落里还塞了几包蔬菜瓜果种子。 这粮食可是大头,要怎么弄回去。 秋霜一时有些头疼,觉得自己方才在成衣铺子不应该听那阿姐的蛊惑一下买好几身衣裳。 脑子里琢磨着事儿,她脚下一时也失去方向,就这么站在原地。 第78章 三人围坐 “你小子今儿这么快就卖光了?” “是啊,今儿个运道好,刚摆出来就被大主顾看上了,直接买去了一筐,剩下的一筐方才也卖完了。” 秋霜凝神思索间,身侧传来路人的说话声。 什么一筐两筐的? 她转头看去。 便瞧着前方那人肩上担的扁担,扁担两端的各有一个足有膝盖高一臂宽的箩筐,此时两个箩筐都空荡荡的。 那人一边回话一边大步向前走。 随着那人走动的步伐,他肩上的扁担带着箩筐一晃一晃的,吸引了秋霜的目光。 这个好! 她真是昏了头,一时没想到还有这个。 上回她从南和县离开时也带了许多东西,那时就是背上一个大背篓,肩上、手上又各扛了几个软布包袱。 那时南和县的百姓运送大量物品,要么是用背篓,要么是用独轮车,因此她一时没想起扁担来。 上午兴许瞧见了,但也并未放在心上。 此时正在她需要时出现在她眼前,自然是不会放过。 秋霜当即便快步跟上去,又出声喊住他。 “哎!等等!” 一声没喊住,她又伸手抓住了靠近她的那个扁担绳。 “哎哟!”那人一时不察被拉得一个后仰,“谁拉我作甚!” 秋霜一脸歉意的弯了弯腰,“不好意思啊小哥,我点事儿想找你帮忙。” 那人转身回头时眉头紧蹙,一副要发火的样子,但瞧见秋霜谦卑的态度后,倒也没发作,“何事?” “您这扁担卖吗?”秋霜指了指他肩上扛着的扁担。 “什么?”那人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要我这挑扁担?” 他语气惊讶,目光也有些犹豫的看着她,像看什么骗子似的。 “卖吗?”秋霜目光诚恳的望着他,“或者您知道哪里有卖的吗?” 她也不是非要买他这用过的,只是她对青山镇还不熟,没空再到处去转悠,便想着赶紧买了扁担去粮铺,置办好过冬粮就可以回山了。 瞧秋霜语气真挚不像是开玩笑,那人当即便把肩上的扁担放下。 “你要是诚心想要,自然是可以卖的。不是我自己吹嘘,我这扁担的确是好东西,是我爹特意寻了上好的桑木制的,重量轻韧性强,一挑少说能担起百多二百斤。还有这箩筐也都是自家编的,结实又耐用,用上几年都不会坏!……” “多少文钱?”见他还要多说什么,秋霜开口打断他。 “既然你诚心想要,那我就卖给你吧。我也不要你多的,一根扁担加两个箩筐,收你三十文就……” “十五文。”秋霜再次打断他。 三十文他也是真敢说,就算她不懂农务也不是傻子,就一根扁担两个箩筐,哪里会那么贵。 都够去肉铺子切上几块好肉了! 索性直接对半砍价,若不成大不了她再去隔壁街市瞧瞧有没有卖的,只是会多耽误些功夫罢了。 那人听得秋霜的喊价当即瞪大眼,“那不行!十五文哪儿够!还不够买两个箩筐的!” 他夸张的说着。 秋霜见状也不同他争辩,顺着他的话点点头,“那算了,我还是去别处看看有没有吧。” 说着她转身就要走。 “行行行!”那人一把扯住她手上那根锄头握把,“十五就十五,今儿就当我做好事,十五文卖给你得了!” 片刻后,两人背道而驰。 那男人步子轻快乐颠颠的,嘴里直念叨今儿个自己有财运。 而秋霜背着大背篓又挑着担,直奔前头一间粮铺去。 …… 转眼就是正午时分。 青山镇外一条小道上,秋霜又背又挑,足足几百斤压在她身上,可她步伐轻松,丝毫看不出费力。 时不时有百姓路过,还会瞧她几眼,秋霜只当不知道他们的目光,闷头往前走。 如今这路好走,她想着趁天黑之前多走些,待回到深山老林之后,赶路的速度就会慢了许多。 也不知明日清晨能不能回去。 郊外的路越走越偏僻,没多久秋霜就避着路人的目光消失在了田间小道上。 回程东西多,担子重,比不得来时的步伐轻快,好在秋霜走习惯了山林野道,沿着自己昨日来时做的标记找到了熟悉的道路,如此一来便不用再费心摸索。 夕阳西下时,她已经远离青山镇周边的村庄,隐身在了小南山的密林中。 小南山是南山村的后山,再往后还有大南山,正是昨日秋霜遇见的那群山民猎户居住的地方。 日光陨落,皓月当空,不知不觉间山林就陷入了一片昏暗。 秋霜习惯了走夜路,倒是练出来了些眼力,步子虽慢了点,但也算走得稳当。 看着前方的岔路口,秋霜渐渐停了下来。 此时她恍然明了今日那文大夫问的沈清溪是谁了。 大约是她昨日偶遇的那群山民中被叫做清溪的那人? 那群山民正是住在这大南山里的。 原本秋霜是想着自己回程时试着去认识一两位住在大南山的邻居,方便以后来往行走,可眼下她想到文大夫的那一问,却又有些犹豫。 想了想,她摇摇头。 还是不去了,说不掺和就不掺和,有时候知道的越少越安稳。 略坐在原地歇了几口气,秋霜就起身坚定的继续朝山里走。 寂静的山林静谧幽深,她的身影在山林野道一闪而过,除了地上清浅的脚印无人知道她来过。 * 此时,白日里繁华热闹的青山镇也陷入沉寂。 长街灯火稀疏,只余零星几处,但那闲来酒馆的灯还是照旧亮到亥时。 灯火摇曳,把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闲来酒馆的大门依旧敞开着,大厅中央的桌上围坐了三个人。 若秋霜在这里,定然能认出其中两个,正是收留她借宿了一晚的萍掌柜,还有收了她药材的文大夫。 另一位,则是一个年轻人。 “今儿怎么突然来了?”萍掌柜看着面前的人问。 还不待那年轻人答话,文大夫咳咳两声就接过了话,“是老夫叫他来的。” 萍掌柜闻言斜他一眼,“你能有什么事儿。” 说完毫不在意的低头喝了一口茶。 “当然是正事儿!我怎么不能叫他小子来了!”文大夫瞪她一眼,“说起来老夫还要问问你呢?好端端的你怎么告诉那丫头我那小地方?” 你可不是这样心善的人。 剩下这句话文大夫没敢说出声。 第79章 不知底细 萍掌柜不搭理他的炸毛,听了他的问话还有一瞬间的疑惑,而后回过神来,了然的点点头,“就是合眼缘罢了,也没什么大事,你平日不是最喜欢捣腾药材吗,我让她去寻你那不是正合了你的心意。” “你对她底细知道多少?”文大夫也不和她绕弯子。 “不知道。”萍掌柜摇摇头。 当即文大夫便吹胡子瞪眼,“她住大南山里,又不认识清溪这小子!你还贸然把她引到我这处来,就不怕她是那些人派来的探子?” 一旁正低头喝茶的沈清溪闻言顿了顿,也抬头看向萍掌柜,等她回复。 萍掌柜被他二人盯着也不慌,不疾不徐的咽下一口茶水,又拿起帕子沾沾唇角水迹,这才慢慢悠悠道:“我瞧她不像。” “你这人!你说不像便不像吗?哪个探子还能在自己脸上写了字不成。”文大夫气呼呼的发问。 “昨日本来就是我先开口拦住她的,只是当时瞧她那副样子,一时心生怜悯。而后她目光有惊讶有抵触有猜疑有防备,却无半点恶意,倒小心翼翼的提防着我,像是怕我要卖了她似的。”她看出了那小姑娘身上有秘密,但她肯定和此事无关。 “我倒是第一次知道你这般心慈。”文大夫哼哼两声,“可我总觉得有些不对,你说她一个小姑娘家家的,怎么会忽然出现在大南山?清溪,大南山是你的地盘,你可知道怎么回事?” 沈清溪被问得有些摸不着头脑,蹙着眉摇摇头,“大南山并无异常,我叔伯兄弟们并未同我说过有外人进入。” 山下的村民平日即便上山采集山货也顶多在小南山那一片,少有敢往大南山里走的。 更别提一个全然陌生的人。 若有人瞧见过定然会告诉他消息,再说昨日他才和叔伯兄弟他们一道去大南山深处猎杀了被山里头的动静吓出来的野猪,一路上也并未瞧见有生人进入的痕迹。 “那更不对了。”文大夫眉头紧蹙,“那丫头说自己住大南山里边儿,我瞧着她采的那些药材也像是深山老林里面的,且炮制的程度不一,想来是有一段时日了,既如此,不可能一点痕迹都没有。我却想是不是哪家瞧出了大南山里头的动静,这才故意安插了人在大南山盯着?” “有没有可能,她不是住在大南山。”沈清溪看向文大夫,“而是住在更深处。” 更深处,那是藏了许多秘密的地方。 可周围的山林暗处都有盯梢,她又是如何进入的? “总之这事儿不简单,她一个小丫头,我却不信她独自一人能好生生的混进那里头,多半是有人相帮,又或者她本身就带着目的来的。”文大夫笃定道,“不过她说自个儿只是靠采药谋生的,今儿我也并未瞧出她的异样,暂且便也没多说什么,到底如何,且看她过段时日还会不会来我这卖草药就是。” 萍掌柜听他长篇大论的猜疑,有些不耐烦,“就你小心眼,我都说了她就一普通人,我是瞧她可怜才想着帮她一把,你非要想那么些弯弯绕绕的。没劲!” “不论如何,小心些是对的。”沈清溪跟着说了一句,“这事儿我记住了,会注意的。” 灯烛摇曳,三人转而又说起了其他事,直到长街一片黑暗,一老一少的两个身影才离开这处。 * 三日后。 半山腰的竹林又响起了熟悉的‘邦邦邦’,秋霜手脚利索的放倒一根又一根的竹子,回头一看,这片竹林都要被她砍没三分之一了。 如今她那住处里的家具都是砍了这片竹林制成的。 除了竹床、竹桌、竹凳,还编制了好几个存放衣衫被褥的竹编箱笼,放置杂物的竹架也打了好几个。 洞内摆的满满当当的,本就不太大的地方如今倒显得有几分拥挤了。 今日秋霜又来砍竹子,则是为了给那石洞做一扇门。 昨夜风大,她窝在被褥里都觉得有些冷嗖嗖的,即便生了一堆火。 可半路无人添柴,那火渐渐也就熄了,晨间她醒来时,只觉得手凉脚凉。 这可不行,一时半会儿还能忍受,长期这样可遭不住。 因此她便打定主意要做扇门挡挡洞口灌进来的冷风。 她用竹子做的门也简单,照旧把竹子劈成条编成竹排,不过略有不同的是她在两扇竹排中间夹上了厚厚的芦苇和枯草。 这芦苇正是她去前些日在山脚遇到野鸭群的那个湖泊边割的。 回来当天她好生睡了一觉,傍晚就开始忙活。 此番新买的农具除了那锄头其他的都没有握把,她一时又没空去找那铁匠所说的青冈木,便随意在附近林子里选了二指粗的半大树苗。 秋霜不认得那是什么树,只知道它如今的大小正适合做镰刀握把。 取大约半臂的长度,简单刮去树皮,又在粗砾的山石上磨了磨,让这木棍尽量趁手好抓握,最后组装在铁质镰刀头上就行。 镰刀配齐把手,次日一大早秋霜就背着大背篓下山去了。 目的地正是那片岸边长了许多芦苇,还游荡着成群结队的野鸭的湖泊。 最初她割芦苇回来是为了垫在竹床上。 她制作竹床用的是新鲜竹子,还带着水汽,前些日子她虽垫了破烂蓑衣和枯叶在被褥下面,可还是隐隐透着凉。 不过山中无茅草,她就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和茅草类似的芦苇做铺垫了。 割了满满一大背篓的芦苇,她还顺便抓了几只鸭。 原本是想着绑了鸭脚鸭翅在门前的草地清潭喂养几天,也省得下回想吃新鲜鸭肉时还得下山一趟,可没成想那几只鸭气性大,从头到尾一直扯着嗓子嘎嘎嘎个不停。 一连嘎了快两个时辰,秋霜实在受不了,干脆把几只鸭都收拾了。 又把新割回来的芦苇摊开在草地上稍稍晾晒,想着更干燥柔软些再垫在被褥底下,却没想第二日晚间就气温骤降,山中冷风呼啸,吹得人都打哆嗦。 秋霜便来不及等那芦苇再晾干些,索性先把门做好。 做好的竹门虽不如往日她见过的木门结实,但眼下可以挡风,也可以作为洞口的阻拦。 即便这片山中暂且没发现野兽,她也不想自己半夜正睡得香时,被突然出现的‘访客’侵扰。 第80章 林中痕迹 竹门比洞口略矮两寸,主要是为了透光,否则遮得过于严实,反而不利于洞中气流通畅。 竹门不比她那床铺小,因此原本准备再晒晒干后垫在被褥底下的芦苇都用去做了挡风的门。 因此上午做好竹门后,下午秋霜便又背着背篓镰刀去了那片熟悉的湖泊。 芦苇就长在哪里,随便她怎么割。 不过割着割着秋霜的目光就被湖中的鱼跃吸引了。 山洞外的那片清潭水质清冽甘甜,却没有鱼群,秋霜觉得有些可惜,当即便动了抓鱼回去养着的念头。 可惜眼下她没有工具,在这宽阔的湖泊中徒手抓鱼又不太可能。 秋霜想了想,看来那片竹林又要遭殃了。 她没有渔网,便只能试试编几个大些的竹篓能不能捞上几尾鱼,兴许这湖中鱼群和那野鸭一样傻愣愣的呢。 不过这事儿暂且不急,眼下要紧的事有三样。 一是割了芦苇回去垫平竹床,才能好生休息。 二是前几日那片长满薯蓣的向阳坡地还等着她。 三来,就是需要砍柴囤柴以供冬日里用。 她初次在这山里生存,还不知这山中冬日会有哪些景象,因此她只能尽可能的准备的全面些。 若是备多了大不了闲置在那儿,可要是备少了,不论是冷了还是饿了,都是会要命的事。 没道理她在这种小事上栽跟头,秋霜心中梳理着接下来要做的事,一边提醒自己。 她这一番忙活下来,没几日那山洞里外都变了样。 原本空旷的山洞此时规整的摆放着各式家伙什,虽然山洞石壁依旧是冷硬的灰白色,但洞内装扮简单温馨,一眼就能看出是个舒适的宜居之处。 山洞外也不同以往。 此时洞外半丈远的地方,用木头竹条还有大片树叶搭了一个低矮的棚子,棚子下头堆的正是枯木柴火。 山中枯树众多,都用不着秋霜特意挑选,走到林子里没一会儿就能砍几根。 怕会落雨落雪,打湿了这些枯木,她才在柴堆之上又简单搭了个棚子做遮挡。 这几日秋霜的时间安排的满满当当的,每日上午挖半晌薯蓣,下午便去捣腾柴火,几日下来柴火在洞外累成了堆,那薯蓣在洞内也堆成小山状。 今日她还是一样的计划,上午收集吃食囤过冬粮,下午砍伐枯木收集柴火好过个暖和和的冬天。 不过经过她这几日的奋力拼搏,那处向阳坡地成熟的薯蓣已经挖得差不多。 秋霜想了想,决定再去远些的地方瞧瞧有没有其他吃食。 走在藤蔓缠绕荆棘密布的林间,秋霜一边挥起砍刀在林中砍出一条路,一边小心观察着四周。 “轰——” 天边猛然传来一声巨响,像是一声闷雷。 秋霜听到这动静在林间穿梭的动作一愣,随即抬头看着头顶的晴空万里,有些纳闷。 “要下雨了?”她嘀咕了一句。 不对啊,这天儿怎么瞧都不像是要下雨的样子。 她蹙眉站在原地,转头四周看了看,又走到前方一处视野开阔的大石上眺望,依旧晴空万里,丝毫没瞧见哪里有乌云堆积。 又等了一会儿,还不见动静,她疑惑的挠挠头,“难不成是我听错了?” 看着除她以外荒无一人的密林,她抿了抿唇,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随即也不多想,继续在林中穿梭,想寻些有用之物。 但把这短暂的纳闷抛之脑后的秋霜不知道,此时大南山中,有人发现了她前几日沿路留下的痕迹。 …… “清溪,怎么了?”一人宽的山林野道上,沈清溪又从路上捡起一截蔫儿黄的树枝。 瞧着手中几截在不同位置的岔路口捡到的,干枯程度类似的树枝,沈清溪心中有了猜测。 他怀疑这就是前几日萍姨和文叔说的那姑娘留下的痕迹。 不过面对身侧堂兄的疑问,他摇摇头,“没什么。” “那就好。”沈清河闻言点点头,“马上就要立冬了,你今年可要回山里过冬?瞧着今年天气好,不像是会大雪封山的样子,不过你若要回山里过冬,我们便多备些粮食柴火。” 沈清溪自五年前出山后,每年冬日都是独自在外边过的。 沈家人虽然心中有猜测,但照旧每年都会问上一问。 沈清溪正准备摇头,看着手中的枯枝摇头的动作却一顿,“回。” 沈清河惊讶了一瞬,不过转眼脸上就咧开了笑。 他一掌拍在沈清溪肩上,语调里都透着高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你都好些年没同我们一起过年了,年年我爹娘和三叔他们都盼着你回来,可又不好强迫你……” 自沈清溪他爹离世,他就孤身一人去外头闯荡,一眨眼这都五年了。 “劳烦叔伯挂念,是我的不是。”沈清溪面露愧疚,低声说了一句。 “嗨!这有什么!”沈清河无所谓的拍了拍他肩膀,“虽然咱们不清楚你在外头到底是做些什么,不过你能时不时回来看看我们,只要我们知道你好好的,这就够了。” 沈清溪闻言心中苦笑,愧疚更深。 他不敢让余下的亲人知道他正在做的是大逆不道的事。 可他又不得不做。 为了他爹,为了他娘,为了自己余生能安稳,他必须这么做。 即便知道一但失败就是万劫不复,但他也没有回头路,为了不牵连其他亲人,他只能什么都不说。 “大哥放心,我明白你的意思。”沈清溪脸上挤出一抹笑,强撑着应和几句。 两人边说边走,没一会儿前方又是一个岔路口。 沈清溪看着不远处那熟悉的痕迹,不动声色的眯了眯眼。 看来真是从大南山里面出来的。 “大哥,你先回去吧,我想去我爹坟前说会话。”沈清溪撒了一个谎。 “哎,你去吧,我就先回了。”沈清河也不多问,应了一声就先一步往前走。 沈清河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转而朝另一条岔路走去。 越往深,路越难走,只能大致看出有人踩过的痕迹。 循着那路边的痕迹一连走出了好几里地后,沈清溪却在一片密林中迷失了方向。 密林中脚步错乱,一眼就能瞧出来是有人特意为之。 可已经走到这处,他又不服输,抬头看看天色尚早,他便凭着直觉继续往前走。 半个时辰后,沈清溪才在一个乱石坡中发现了脚印。 第81章 搭棚建屋 看痕迹,新踩不久,兴许是这里地势不好,走起来有些费劲,除了脚印,又有几处像被什么东西磨蹭过。 这脚印瞧着不大,应当是女子的。 看着脚印蜿蜒向上的痕迹,沈清溪抿抿唇又继续跟了上去。 可走着走着到了一处密林里,眼前又出现了相似的刻意为之的印迹。 沈清溪心中暗叹,看来那女子着实是挺小心谨慎的。 就这沿途遮掩痕迹的法子,虽粗糙但好用,若不是有意观察,他也不太会注意。 且他能发现痕迹的地方,要么就是岔路口,要么就是实在难走的道路,免不了会留下印记。 不过就算留下印记,再走出一段距离后也会刻意模糊方向,若是生手,定难以琢磨,想来留下这印记的女子,是熟手了。 想到这沈清溪目光一凝,面色郑重。 原本因着文大夫的提醒,他虽然已经把这事儿放心上了,但他原先却更偏向萍掌柜的猜测,并不觉得那女子是个多重要的角色。 但眼下他自己体会过那女子的小心谨慎后,他的感受却更为深刻。 她定然藏着秘密,他想。 即便她不是奔着山里掩藏的秘密来的,她定然也不简单。 可惜眼前痕迹错乱,一时失了方向,不能寻到那女子看个究竟。 沈清溪抬头看了看逐渐昏暗的天色,心中思量着要不要继续往更深处去。 他又试探着眼前走了一段距离,周遭草木茂盛,自然伸展,并没发现异样,换个方向,依旧如此。 沈清溪轻叹一声,只怕一时半会儿的也找不到了。 索性今日他也是偶然间起了心思才发现的,并未提前有所准备,还是别贸然往深处追去。 否则若那女子真是带着目的来的,只怕他是羊入虎口。 思及此,沈清溪果断转身。 没一会儿,他的身影就向外走,昏暗的重重密林间,他犹如一道暗夜鬼魅。 就在他转身出山时,大山深处的一片密林中,出现了秋霜摸黑行走的身影。 这附近原本天然的荆棘密林已在不知不觉间被她踩出了一道还算显眼的路,此时她扛着一捆柴火正沿往回走。 赖赖跟在她身后,而大毛二毛则一时跑到她前头,一时落在她身后打闹,在寂静的林间发出热闹的声响。 近些日子山洞附近的地形地势她早已熟悉,哪里有个坡哪里有道坎,哪里又有个绊脚的粗壮树藤,她都记得一清二楚。 因此即便天色昏暗,她也能在这山间野道踩得稳稳当当。 没一会儿,她就回到了石林通道外的入口。 这通道内里蜿蜒曲折,初时她进出还会时不时磕碰。 如今走习惯了,自然知道哪里该转弯,哪里该矮着身子,哪里又该停下来换个姿势才能过一个坎继续往里走。 “砰”的一声,她习惯性的把柴火先放到山洞外的草地上。 先回到洞内喝了一大口茶水,又生起火开始煮饭,待填饱肚子后她才顶着头顶的月朗星稀继续干活。 她在林间砍柴时,也没有特意区分,无论是几掌宽的枯树,还是落在地上一指粗的枯枝,只要是够干燥能捡回来烧的,她通通都堆到一起,一气捆扎背了回来。 捡拾柴火的时候不分,但如今山洞外那沿着墙壁整齐摆放的柴火,就是经过她细心挑选分类的。 粗木耐烧,适合留做夜间添柴,或者需要炖煮食物时用。 枯枝易燃,适合生火引火,或是炒菜时用。 这种枯枝细柴添得越多,火苗就烧得越旺实,烧起来的火够大够猛,炒出来的菜也更好吃些。 除了这些柴火,秋霜还特意去那片被她砍秃了许多的竹林里捡回来了几大筐笋壳。 笋壳是天然的原生竹笋长成竹子的过程中,自然老化后脱落的外皮。 这样的笋壳干燥透气、经久耐放,还防虫防潮,不但可以和芦苇杆一同铺平垫在被褥底下提高冷硬竹床的舒适度,作为引火材料也非常实用。 怕被落雨落雪打湿,也懒得次次都要用到时才出去找,秋霜便特意多囤了些在山洞外。 因此山洞外沿的石壁又多搭了几处低矮的棚子,此时棚子内都堆得满满当当的。 不过看着那只有半人高的竹木混杂,瞧着好像不太结实的棚子,秋霜忽的心念一动。 她想,既然这低矮的棚子能为堆积的柴火遮挡雨雪。 那若是她用料再扎实些,在山洞外搭建一处结实的竹棚木屋,是不是也能为自己再扩展一处遮风挡雨的地方? 原先她还觉得那山洞宽敞。 可如今各色家伙什一摆一放,又储存着成堆成堆的过冬粮,内里便真有几分拥挤,好像转个身都随时会磕磕碰碰。 如今她在山洞中生火做饭都得小心翼翼的,生怕火太大或者火星子迸溅点燃了其他物件,多日累积被一烧成空。 若真这般倒霉,那她最近的努力算是白瞎了。 因此秋霜便想,若是自己能在山洞外再搭建一处场地,那她能活动开的地方就更为宽敞。 无论是作为灶房还是单独用来储存粮食,都是不错的。 想到便做,当晚秋霜便忍不住细细思索自己竹棚木屋该如何搭建,不知不觉间,她就阖眼进入了梦乡。 次日清晨,一如既往地好天气。 昨晚脑海中大致有了竹屋的形状,一大早填了肚子秋霜就开始站在山洞外的草坪上打量地势。 山洞外这片草坪地势平坦,两面连山一面接水,搭建屋棚不成问题。 她左看右看,边看嘴里边念叨着什么,又时不时点点头。 一旁的赖赖瞧见她这神神叨叨的动作,不明所以的朝她‘嗷呜’两声,另外两个已经长得比她膝盖高的幼狼也在草坪上一会儿左一会儿右的跑来跑去。 看着看着,秋霜拿了一根木棍,大致在草坪上比划出一片地。 她手上略使了些劲儿,那木棍便在草地上留下一道清晰可见的印痕。 “这么大应该够了。”看着眼前画好的约三丈长,两丈宽的地,秋霜满意的点点头。 这块地两侧靠近山石崖壁,一面靠着潭水,她画过印迹的最近处离那清潭只余半丈宽。 越往外,距离越远。 待她搭建好这处竹棚木屋后,屋棚和清潭之间大约就只剩一块三角形的地势。 秋霜已经想好了,到时她就在这屋外清潭边栽满漂亮的花草装点,定是一番美景。 第82章 赖赖遇敌 竹棚木屋她也不止搭建一个。 这块地三丈长两丈宽的大小约有一分,她打算建成两室一厅。 暂且计划来一处杂物房,一处储藏室,稍微小些也没什么,只要收拾齐整,也能放置许多物件。 再留宽些的地建一处稍大的竹屋,作为连接山洞和竹屋的厅室。 如今她是这样想,至于建成后到底如何,且到时候再琢磨。 不过这么一来,她还真得按照原先想过的那般,把山洞口那只有一人宽的转折处打通,如此一来才能连接她画好位置的竹屋。 至于如今这处缝隙通道,自然是保留着,只不过,需要稍作遮掩,不能叫人一眼就瞧见。 虽说此处不大可能被发觉,但不可能不代表没有。 还是小心些为好。 虽她恨不得立马动工搭建屋棚,可她囤的柴火貌似还不够。 且这屋外还是成片的草坪,她总不好直接把屋棚建在草坪上吧…… 若有可能,她是想如往日在侯府见到的那般在地上铺满齐整的青石板。 但这法子想想就算了,就算山中能寻到齐整的青石,眼下她也没法子把青石切割成均匀的石板。 有那时间瞎费功夫,她还不如从清潭和溪流里掏小石子填在地上。 不过这也是一桩麻烦事,就算用沙石填土,上头也还得搭建木板竹架,怎么看都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做成的事。 “直接把屋棚搭建在草坪上也不是不行……”秋霜小声嘀咕道。 反正这草坪也不深,长得最茂盛的野草顶多也就半尺高,也不耽误什么事儿,还省得去琢磨那么多。 秋霜越想越觉得可行,一边自己点头肯定自己,还一边蹲下身问赖赖。 “你觉得怎样?”她边说边捧着赖赖的头。 赖赖拉长一声‘嗷呜’回应,又歪着头看她。 “你也答应了就行。”秋霜自顾自说着,“那咱们再囤两天柴火就开始动工建房吧!” 说完她就站起身拿起砍柴刀往山林里去。 山中岁月平淡,时光悄然流逝。 转眼两日一晃而过。 门外的柴火又码了半人高的一堆后,秋霜就蹲在了溪流边寻了一块儿砂石磨刀。 这砍柴刀自从到了她手里,已经连着用了好些日子,又是砍柴劈木,又是伐竹分篾,又是割芦苇杆子那些。 总之自秋霜进山以来,到如今攒下这副家业,少不了这把砍柴刀的功劳。 多日磨损,如今刀口都有些卷刃。 眼下她琢磨着要搭建竹棚木屋,自然少不了要用上许多竹材木料。 正所谓磨刀不误砍柴工,刀磨得锋利些,砍起树来才更轻松。 直到刃口重新变得平整锋利,摇晃间有锐利的冷光沿着刃口一晃而过。 秋霜一手拿刀,另一只手伸出大拇指在刃口试探的刮了刮,指腹轻轻带过,感受着刃口的锋利,稍有用力,便会划破她的皮肤。 随即她又站起身,朝草坪上一棵半人高的不知名灌木走去。 几个扬手,伴着一阵‘欻欻’声,灌木枝叶应声而落,没几下这棵茂盛的灌木就被秋霜砍得乱七八糟。 索性她仔细瞧过,这棵不知名的小灌木并不属于那《蜀本草》上所描述的有药用价值的植株,再者它长在草坪中央,有些碍事,秋霜干脆瞄准它的树根处又是两刀。 没两下那二指粗的灌木就被她齐根砍断。 见状,秋霜满意的点点头,“走了!咱们出发下山去!” 一个招呼,换来三声回应。 没一会儿一人三狼的身影就离开这处偏僻的平台,行走在了山野密林之中。 此番秋霜是要去山脚下那片竹海砍伐。 山上的苦竹枝干较细,只是制作家具和寻常工具倒是足够,但若是要拿来建房却显得不够牢靠。 再者她那附近暂且就那一片苦竹,她也不想自己为了建个屋棚就把那片砍光。 她是要在这山里长住的,总要维持好山中各处的平衡才好。 多番思量后她才想好去砍伐山下的那片竹海作为搭建屋棚的竹材。 下山的路已经走过多次,早已经是她走惯了的。 一人三狼步履闲适,没多久就瞧见了成片成片随着山风飘摇的竹海。 这片竹海占地宽广,眼下她到的这处竹海边缘,甚至离她最初暂住的那处同样位于竹海边缘的低矮山洞隔了二里地。 这还是原先她站在远处的山坡上瞧见的,离得近了自然不好分辨。 她这回可不止要一根半根的,搭建屋棚少说得百来根粗壮的竹材,她自然是哪里离得近,哪里路好走就走哪处。 一连砍了半上午,直到日头移到头顶,她才暂且停下动作,坐在竹林旁的石头上粗喘着歇气。 今日下山她带了干粮,有粗粮饼子也有烤熟的薯蓣,够填充她半上午的体力。 不仅带了自己的午饭,她还给赖赖它们几个带了吃的,是用宽大的树叶包裹起来的烤鸡。 见她拆开烤鸡的动作,大毛二毛一个比一个殷勤的朝她扑来,但赖赖却不见踪影。 秋霜先扯了一半烤鸡给两个小家伙,又拿着另一半站起身,左看右看,却没瞧见赖赖。 “难不成捕猎去了?”她小声嘀咕了一句。 反正赖赖对这林子比她还熟,她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又喊了几声仍听不见回应,她便把那半只鸡放在一旁,而后自顾自的啃着饼子薯蓣充饥。 这是一个大工程,容不得她跟往日一样磨磨蹭蹭。 三两口填了肚子后她抹抹嘴,拿起砍刀又要朝竹林去。 “嗷呜——!” 她耳边猛地听到一阵凶狠的狼嚎,当即她扬刀的动作一顿。 “这好像是赖赖的声音?”秋霜面色一凝,口中吐出猜测。 “嗷呜——!!” 回应她的是又是一声狼嚎,比之她当初初遇赖赖时那声音更凶狠。 “真是赖赖的声音!”秋霜闻声目光一缩,登时攥紧了手中的砍刀。 “大毛二毛!快!沿着这条路回去!”她当机立断的招呼两个小家伙往回跑。 两个小家伙大约也是听出了赖赖不同以往的嚎叫,它们也发出急切的‘嗷呜’声,一边喊还一边围着秋霜转。 秋霜连忙蹲身抱住它们,又面色凝重的叮嘱:“别嗷呜了,赶紧回去!沿着这条路回去,回我们住的那里,躲起来!知道吗?!赖赖定然是遇到危险了,我得去找她!” 第83章 密林追逐 说着她抱起大毛二毛往先前下山来这这条路跑了几步,把它们送上那处坡地,又撵着它们往上。 可两小家伙刚被她放在路上就要往下跑。 “快回去啊!”秋霜着急的喊着。 它们俩还小,若真有能威胁到赖赖的生物,它们俩顶不上用,甚至会成为被针对的目标,更危险! 只有它俩安全了她才能全心全意的去帮赖赖。 若是往日她还独自一人的时候,遇到这种野兽抗衡的场面她自然是有多远躲多远。 可赖赖陪她那么久,它聪明稳重通人性,她早就把它当成家人了! 自然不可能放任它独自面对危险。 人活着不就是要有目标吗? 从前她的目标是要为阿娘报仇。 如今她的目标就是好好活着,为了自己和家人…… “嗷—” “嗷—” 大毛二毛还不愿往回走,冲她发出短促的喊声。 “嗷呜——!!!” 远处猛地又传来一声凶狠的狼嚎。 秋霜心中一颤,更担心赖赖不敌,她一咬牙,干脆从一旁砍了一根手指粗的树苗,猛地甩向大毛二毛。 “啪啪——” 树枝在大毛二毛身旁的地上打出响声,秋霜肉眼可见的瞧见它俩的小身子打着哆嗦。 “回去!”她咬着牙凶道。 兴许是瞧出她眼中的决绝,大毛二毛终于转身往山上跑。 “嗷呜……” 刚跑出没几步它们又转过头看着她,嘴里发出可怜的低喊声。 “回去!”秋霜瞪着眼半点不松口,又催促它们,“回我们的住处去!不准再下山来!” 瞧着大毛二毛一边小声‘嗷呜’一边跑远的背影,秋霜终于松了一口气,随即她不多想,便转头朝传来赖赖嚎叫的方向跑去。 她一路脚步飞驰,在这荆棘遍布的密林间横冲直撞。 手中的砍柴刀就是她最好的武器,为她开辟出前方的道路。 “嗷呜——!” 听着越来越近的又越来越势弱的吼叫,秋霜心中越发着急,连脚下的路都顾不得看,干脆沿着处丈高的石壁就要往下跳。 可她刚站在石壁边缘,目光里就出现了一道快速移动的身影。 那是一个身穿粗布麻衣,手持弓箭的男人! 秋霜见状咬牙恨恨道:“这里怎么会有其他人!” 她早该想到的! 若赖赖遇到的是其他山野猛兽,哪里会只有它一个的喊叫。 原来竟是遇到猎户了! 她可不管他是谁,竟然敢伤害赖赖,她定然不会放过他! 听着耳边有些变了音调的狼嚎,秋霜知道赖赖肯定是受伤了。 这个认知让她越发心焦,恨不得下一刻就找到赖赖。 可她瞧见了伤害赖赖的人,却没瞧见赖赖在哪里。 随即她两指放到嘴边,“咻——” 一声口哨霎时在林间响起。 不远处的赖赖和手持弓箭的男人都听得很清晰。 赖赖闻声立即调转方向,朝秋霜那处跑去。 而初到此地的那男人却面色一凝,“是她?” 会不会就是文叔和萍姨说的那个女子? 他心中惊疑,追逐的步子当即一顿。 眼前这动静都不用猜,先前和他纠缠的那只狼竟然是有主的? 还是被他猜疑的那个女子? 在他惊疑时,秋霜已经瞧见了赖赖的身影。 看着朝她飞奔而来,身上插着一支箭矢的赖赖,秋霜心中顿时生起汹涌的怒意。 她一边朝赖赖跑去一边咬牙恨声:“真是该死!” “赖赖!”秋霜一把抱住朝她飞奔而来的赖赖,心疼的低喊。 此时她清晰的瞧见那支贯穿赖赖右边后腿的箭矢,她咬紧牙关冷然道:“我一定会帮你报仇!” 话音刚落,一滴豆大的眼泪砸在赖赖头顶,它发出小声的哀嚎。 秋霜深吸一口气,当即利落转身继续朝山里去。 眼下最重要的是赖赖的伤势! 即便她恨不得立刻杀了那个猎户,可她怕赖赖撑不住。 只要那男人还在这山里,总有一天她会找她报仇。 虽离得远她没看清他的面容,但他的身形和他手中的弓箭,她瞧得真真切切。 更遑论赖赖身体里还带着一支他的箭矢,她总能找到他! 秋霜一边抱着赖赖往回走,眼泪不停的滴落,心中恨恨的想。 可才走出不远,她就感觉到身后那男人跟了上来。 当即秋霜脑海中便划过一个念头,他伤赖赖一条腿,她要他一条腿,很公平吧? 她心思一定,当即调转了方向。 …… 方才手持弓箭被秋霜远远瞧见的那猎户,正是准备齐全后,费了两日有余的功夫终于摸索到秋霜藏身的这座山的沈清溪。 看着前方不停在林中穿梭的身影,沈清溪的目光越发惊疑。 那女子绝对不同寻常! 无论是能让狼认主,还是独自在这大山深处,都不是一间简单的事。 不容多想,他连忙追了上去,到底是怎么个不寻常,待他抓到人,自然能审出个究竟来。 可一连追出好几里地,他仍旧被吊在她身后数十丈远。 渐渐的沈清溪也察觉出不对来,他怎么觉得那女子故意在引着他走? 这个认知让沈清溪面色一凝,脚下的步子也渐渐放缓。 追还是不追? 他一时有些犹豫。 追,前头等着他的可能有早就埋伏好的陷阱。 不追,此番他进山就是为了探查清楚,若此时放弃,岂非前功尽弃?不值当。 更何况他不觉得那女人能把自己如何,除非,她还有同伙。 那他更应该跟上去看个究竟! 他生在大山,长在大山,他就不信自己还能丢了命。 一咬牙,沈清溪还是提起步子跟了上去…… 秋霜自认为自己最大的优点就一个,那就是耐性足。 既然那人敢跟来,那她也用不着心软。 她虽然并没有提前预料到这山里还会有生人进来,因此并没有提前做什么防卫之用的陷阱。 虽然有尝试在林中安插陷阱,可那只是为了捕猎所用,目标也只是野鸡野兔这种小野物,自然不太能对身后紧跟不舍的那猎户造成什么伤害。 不过山林地势复杂,自有危险之处。 秋霜刻意躲开自己安居之处,一路往另一个方向的隐藏在一片乱石林后的断崖跑去。 第84章 崖边伏击 正午旭日夺目,光影穿过林间枝桠的缝隙洒落。 又向前跟了一阵子,沈清溪忽然发现前方的人不见了踪影,而眼前的密林也逐渐变得稀疏。 他神色一凝,一手持弓一手伸向背后的箭筒,转瞬锋利的箭矢就搭在了弦上。 一片乱石出现在他眼前,他目光锐利的扫视着。 这片乱石林和密林相接,一眼扫过看不清边界,不过看着那步入乱石林中的脚印,沈清溪知道她躲了进去。 他难以猜测内里的情况,但都追到了这里,再叫他放弃更不值当。 起好随时攻击的架势,他一步一步试探的进入了眼前的乱石林中。 形状各异高低崎岖不平的乱石耸立在他四周,一条条岔路纵横交错,明知道前方可能藏着陷阱,但想了想还是只能跟着地上不太明显的脚印往里走。 只是走得越深,他的神经越紧绷,目光犹如鹰隼,盯紧前方未知的路,余光也左右扫视着。 前方一处岔口,地上的脚印有些许凌乱,像是经过的前人被逼到绝路不知道该如何抉择。 沈清溪见状缓了一口气,看来那女子并没有其他能耐,只是想着利用此处地势甩脱他。 一左一右,该往哪儿,他也有些犹豫。 “呼——” 转瞬他却在寂静的乱石林中听到一声极其细微的紧张低喘。 当即他的目光就转头看向发出这微不可察的响声之处,他脚步轻轻的,所过之处只留下脚印,并未发出半点响声。 “呼——呼——” 听着前方越来越明显的紧张喘息,沈清溪面上带了一抹了然,看来那女子慌张了,就是不知道她还有什么手段等着的。 心中有了想法,他手上防备的动作都有些松动。 “砰……” 乱石林中猛地响起一声磕碰,两人都是一愣。 沈清溪是懊恼不该一时大意,只顾着小心前方,这才导致身后的箭筒磕碰石壁发出响声。 而此时正躲在崖壁内侧闭目凝神,耳朵贴在石壁上小心探听动静的秋霜‘唰’得睁开眼睛。 “来了!”她心中暗道。 她一手微微颤抖的抚摸安抚着身侧正痛到发抖的赖赖,另一手则紧紧握住怀中的匕首。 而后在暗处悄然站起身,只等着他的背影出现在自己视线中。 此时离她不到一丈远的石林狭窄通道中,沈清溪已搭箭拉弦,做攻击状,确保前方有任何危险因素他都能第一时间一击必中。 可方才那声磕碰后,原本隐约能听到动静的喘息却没了影。 好在从那岔路口进来后只有一条通道,只需要他一路向内走。 直到他小心翼翼的走出丈远,才恍然发现前方竟是一处开阔的悬崖绝壁。 此时他距离崖边还半丈有余,但却能一眼瞧见远处山下连绵的绿意。 沈清溪陡然一惊,脚下步子一顿,不敢再向前走。 概因路的尽头左右各有高耸的石林遮挡,而两侧各有三尺宽的余地,都像是能容人藏身的地方,这猛一瞧他根本难辨方向。 若一个不慎选择失误,岂不是把自己的后背露给对方? 他此时已经猜到,那女子大约不是来这里藏身想甩开他的追踪,从一开始她就想好了要引他来这处悬崖,想借地势伏击。 有意思。 沈清溪心中暗想,这女子绝对不是寻常百姓! 他一步步试探的往里走,悄然往内挪动数寸后,他目光中出现一抹青绿的衣衫。 他目光一缩,当即把手中的箭矢对准在左边崖壁瞧见身影的那处—— 眼下还有石壁遮挡,他只能瞧见些许裙摆,他目光盯紧那处,脚下一步步挪动。 三步。 两步。 一步…… “噗呲——” 手中箭矢还未发出,身后猛地传来一阵剧痛,沈清溪发出一声闷哼,心中大惊。 中计了! 还不待他转身一探究竟,下一瞬他就感觉到一阵大力踹着他往悬崖跌去。 沈清溪一时不察被踹个正着,好在他反应迅速,当机立断丢弃手中弓箭,跌落的那一瞬右手紧紧攀住崖边一块凸起的石头。 此时他整个身子都已经悬空挂在了崖边。 若是平常,即便他攀在崖边,几个用力他也能跃上岸来。 可此时他左肩刚受了一记利刃,正血流不止,一时有些使不上力。 秋霜没想到被自己偷袭了后背又踹了一脚那人竟然还没跌下悬崖。 心中直觉这人会是大患,此番已经结了大仇,若不杀了他,恐怕往后会麻烦不断! 片刻间秋霜就狠下心,又举起带血的短刃,向他攀在崖边石头的那只手砍去—— “去死吧!” 秋霜刚有动作,狠厉的目光就被沈清溪察觉,本能之下他惊慌躲避,而后忍着左后肩的剧痛运气想一跃而起。 抬头望着上方悬边,他瞧不清她的面容,只能听到她冰冷狠厉的低喊。 他没想到不过一个女子,手段竟然这么狠辣,若面对她这狠辣算计的人不是他自己,他倒还有几分欣赏她。 可眼下她紧追不舍接连的攻击让他一时分不了心,只顾着躲避她手中含着夺命冷光的利刃。 一时间一个蹲身在崖边,一个悬空挂在崖壁,两人纠缠在这足有数十丈高的悬崖绝壁之上。 几息之后,在秋霜的利刃即将狠狠扎入他的手背时,沈清溪干脆利落的松手,而后借着崖边不时凸起的几块石头运气用力,一跃攀上一处距离崖边约有半丈,生长在悬崖裂缝间只有手腕粗的树枝。 手中的树枝似乎无力承受他的重量,发出不适的响声。 感受着崖边冽冽冷风,沈清溪心中一紧,暗道今日大意,竟被一个女子算计! 而此时的秋霜站在崖边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咬牙挣扎的动作,心中直道可惜自己。 自己只有蛮力,没有什么身手可言,这才导致方才几番出手都未再击中。 此时看他挂在崖边树上还犹有余地的样子,秋霜目光冷然,暗道不好,只怕这处崖壁并不能奈他如何。 “你我无冤无仇,又何必对我紧追不舍,今日只当是给你一个教训,若再有下次……”秋霜的声音在崖边轻飘飘的,像崖边一阵风,转瞬消散。 第85章 竟然是她 听着头顶传来的声音,沈清溪莫名觉得熟悉,他抬头想看去,却看不到她的面孔。 脚步声渐远,沈清溪松了一口气,随后咬牙用力,一跃而起,几息之间他的身影又出现在悬崖之上。 左肩的剧痛让他心生戾气,那女子不同寻常的异样更让他精神紧绷。 片刻后,沈清溪呼出一口浊气,咬牙撑着石壁向外走去。 今日是他小看那女子了! 眼下他并无把握,只好离开。 好在他已经寻到了这处,想必那女子的老巢就在这深山老林,这事急不得。 沈清溪一边心中思量,一边扶着已然卸力的左肩往外走。 乱石林中通道纵横交错,看着眼前的岔路口,他刚抬起脚步,一把锋利的短刃就横空出世直指他的眉心。 “你不是猎户。”秋霜目光紧盯着他双眼,冷然说道。 她不相信寻常猎户有这能耐,更不信寻常猎户会明知赖赖是一只有主的狼还紧追不舍。 她身上藏着秘密,对于这种不寻常的追击更是万分谨慎。 难道是前些日子青山镇之行露了行踪惹来的麻烦事? 秋霜心中隐有猜疑。 但一时猜不准是对方是为了哪件事,又或者她哪个身份来的…… 沈清溪一抬眼,就对上了秋霜冰冷的目光。 竟然是她! 沈清溪心中大骇。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寻了月余都不见踪影的人竟然出现在了这里! 而此时此刻她非但不认得自己,还想要自己的命! “秋姑娘,原来是你!”沈清溪嗓音有些暗哑,看向她的目光很是错愕,他一边说一边伸手阻挡她迎面击来的动作。 秋霜空有一身蛮力,也会使几分巧劲儿,可对于真正的武功身法却连门都没入,因此只能横冲直撞,每每出手全凭直觉攻击。 沈清溪虽有一身好功夫,可此时有伤在身,再者心中惊疑,一时无法全心应对,面对她毫无章法的攻击反而应对的有些吃力。 秋霜不待他继续往下说,干脆利落的就出手击向他面门,可恨每次都叫他逃脱,她便越发使了大力。 听他喊自己秋姑娘,秋霜心中一紧。 无论喊的是她本人‘秋霜’,还是她顶替的‘秋香’,她都不能放过他。 她可不记得自己认识过这么一个人! 他的存在,对于秋霜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叮——” 沈清溪一个错身躲闪,秋霜一刀插进了石缝中。 因她力道太大,短刃死死嵌进石缝中一时拔不出来,秋霜干脆松手,又以粗糙的拳脚攻击。 “等等!秋姑娘!我没有恶意!”没了利刃的威胁,沈清溪松了一口气,终于有机会说出这句话。 可秋霜并不理会他,每一拳每一脚都带着十足的力道朝他前胸和下肢攻去。 他虽和秋霜对打起来有些费力,但躲避却还算轻松,除了初时秋霜有几拳几脚被他阻拦,剩下的都结结实实落在了周遭的冷硬石壁上。 “砰——” “砰——” “砰——” 山石遭受不住她的力道应声碎裂,沈清溪虽然能躲避秋霜的攻击,但溅起的飞石却也顺利划破他的面容,眨眼间他的脸上就渗出数道血迹。 而此时秋霜的双拳也已血肉模糊,她双目通红,像是感受不到痛,仍用尽全力朝沈清溪攻击着。 周遭的一切都被她忽视,她脑中只剩一个念头—— 不能让眼前这人活着离开! 她对外界一点都不感兴趣。 任何不知底细的试探对她来说都是威胁…… 看着眼前人有些入魔的狠厉,沈清溪心中又气又急,他一边咬牙躲避,一边寻找机会想反制。 可等了好一会儿他都没等到秋霜拳脚间的漏洞。 她虽然不会功夫,但打出来的拳脚却快得只能瞧见影。 此番他算是见识到什么叫天下武功唯快不破了! 她虽不会身法不会变通,但她那骇人的大力和极快的出击速度就已经是绝杀。 若他身上无伤,倒还能制衡她。 可眼下他后背还不停的渗着血,方才在崖边他已经费了诸多心力,如今躲避都逐渐费劲,压根儿没力气反击。 就在他思索着该怎么劝阻秋霜停下来时,她已经逐渐看破了他身形躲闪的惯性。 “砰——” 在她意料之中的一拳正中他前胸,沈清溪当即瞪大眼,咬紧牙关吐出一声闷哼。 秋霜目光一狠,抬手就要再次再次击去,却被他一掌握住手腕。 “秋姑娘,你真的不认得我了吗……”沈清溪目光紧紧的盯着她,话语中还带着期盼。 秋霜用力咬牙想摆脱他的桎梏,可他的大掌像镣铐似的紧紧握住她手腕。 她另一只手想攻击,却还能被他抬起手臂遮挡。 想抬腿攻他下盘,也被他挡个严严实实,秋霜气极,干脆甩手给了他一巴掌。 “啪——”的一声响,打破沈清溪的期盼,也把他打得一愣。 与此同时,他耳边清晰的传来秋霜冷厉的声音,“我从未见过你!” 说完感受到手腕的力道松散,她又抬手要朝他攻去。 “南和县,当日你离开牙行时曾被尾随,我见过你!” 沈清溪抬手接住她那一拳,语气莫名的望向她。 秋霜闻言动作一顿,一瞬间回忆起数日前自己也曾对一个貌似尾随自己的男人出手。 “是你!”她猛甩手挣脱他的掌心,冷然道,“当日在南和县你便借由眼熟尾随我,如今又是什么借口?” 秋霜知道自己不敌他,今日暂且不能留下他性命,因此听到他说的话后,双眸微眯,便刻意曲解他话里的意思。 “我……”沈清溪被她这话说的一噎,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 难道说自己是对她一眼钟情,所以那日遇见她被尾随才会跟上去帮她解决麻烦? 看着眼前人满是防备的动作,他不觉得自己说了她会信。 随即他苦笑一声,“秋姑娘,当日我真的是瞧见牙行的人跟踪你才出手。” “出手便出手!你又跟着我作何?”秋霜冷笑一声,“往事我不同你追究,如今可不是在南和县!此地距南和县数百里之遥,你又是如何寻到这处来!” 从他跟着自己在山林穿梭时起,她就察觉到了他兴许从一开始就是冲自己来的。 眼下又是这番说辞,若不是身手不敌他,秋霜真恨不得立即取他性命。 第86章 两相对峙 “我并不知道会是你!”面对她的连声质问,沈清溪无奈解释着。 明明秋姑娘只是南和县沈家药铺的一个丫鬟,怎么会躲到这长剑峰来了? 他心里也藏着疑惑。 虽说他们的秘密离这还有数十里地,可此地明明也在他们的监视范围内,怎么会放任她一个女子进了这处?! 想到这,沈清溪也顾不得心中那莫名的情愫。 眼下可不是他能为了一己私心留下大患的时候! “秋姑娘,你明明是南和县人,又为何会出现在长剑峰?”沈清溪目光紧盯着她,忐忑的问。 长剑峰?难道是这座高山的名字? 秋霜闻言心中疑惑,不过面上却无甚反应,口中冷冷道:“怎么,这里你能来得,我就来不得了?” 说着不等他回应,秋霜抬手握拳又要朝他攻去。 “你可知这里是什么地方!”沈清溪一边躲闪一边问。 “从前是什么地方我不管,今日,是你的葬身之地!”秋霜还是没放弃要弄死他,万一他离开后带人来寻,她可没把握全身而退。 便只能狠狠心,取他性命了! “你可知你安排陈三顺送了那沈家夫妻俩所在的莽山矿场离此地不远?” 他不禁怀疑当日她安排陈三顺送那沈家夫妻到莽山,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是带着目的的。 “什么?!”秋霜闻言动作一顿,“莽山不是在南和县西边吗?” 她就是为了避开莽山,这才选了南和县西北方的深山行进。 可怎么会?! 当初她从陈三顺口中知道莽山矿场的异样时,就打定主意要躲得远远的,可她万万没想到自己不知不觉的还是靠近了。 不,不对! 兴许眼前这人说的是假的呢?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事?”秋霜目光紧紧的盯着他。 她在南和县只见过他一面,若不是他方才提起,她早就抛之脑后了。 可她也很确定,自己只见过他那一次。 那他又是如何知道自己安排了沈老大夫妻俩去莽山矿场的? “当日是我和李孟河一同去南和县接的人。”沈清溪对上她审视的目光,又继续解释,“李孟河就是陈三顺他娘子的舅家表哥。” “你怎么证明自己说的是真话?” 保不齐在南和县时他从一开始就盯上自己了,最初他就尾随过自己不是吗? “我知道那沈家夫妻俩的下场。” 见她方才知道莽山离此处不远时的错愕,沈清溪暗暗的松了一口气,她不是奔着莽山来的就好。 可莽山深处,还有更多秘密。 “那夫妻俩如今日日挨饿受冻,还被强压着做活,更是日日要挨三顿打,只怕没多少日子了。”沈清溪小心解释着,“若你想见,我可以安排人把他们送过来,李孟河与我熟识,陈三顺也见过我。” 当初他知道她和沈老大夫妇俩的纠葛后,曾特意叮嘱过不要让他们死的太容易。 前些日子他离开莽山时,曾去看过他们的惨状,正是想着待寻到秋姑娘后能同她有话说,也好打破初次见面时她对自己不太好的印象。 却没想到苦寻多日无果,今日却在这里意外相遇。 还,差点成了生死仇人…… 沈清溪,也就是沈渡。 他原是大南山的猎户之子,但十年前他将将有自保之力,他爹便离开大南山入世闯荡,却在五年后被算计中毒,拖着残躯病体回到大南山不过半月,便溘然长逝。 他为了给爹娘报仇,这才化名沈渡,带着他爹留给他的遗言入世寻仇。 对,他是为了寻仇,也是为了活下去。 那点微不足道的情愫不足以动摇他的信念和棋局。 “秋姑娘,你想知道的我已经告诉你了。”说着他眸光一缩,“你又是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他不想伤她,但她若真是别家暗探…… 即便不取她性命,他也不会放她离开! “避世隐居。”秋霜抿抿唇,片刻后回答。 见他说的那么信誓旦旦,虽然她心中还带着犹豫,但面上却一副已然相信的神情。 “什么?”沈清溪下意识的反问了一句,随后咽咽喉又重复她的话道,“避世隐居?” “我不知道什么莽山,也不知道什么矿场,来这深山老林更没有什么目的,只是为了寻一处安身之所。”说着她转身走到紧紧嵌着她防身短刃的那处。 抬手握紧匕首,手腕微微用力,匕首依旧紧紧嵌在石缝中,丝毫不动摇。 沈清溪看着她的动作,总感觉她取出匕首又要朝自己砍来,“秋姑娘!我相信你!” 他一边说一边往外躲,目光紧盯着她的动作。 秋霜闻言动作一顿,转头看向他,“你伤赖赖一条腿,我给你一刀,今日之事到此结束。 当初在南和县我曾利用进财钱庄算计沈老大一家,后来事情败露,进财钱庄多番搜寻我,无奈之下我才离开南和县。 我来此地目的很简单,仅仅是为了避世隐居,你说的那些有的没的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这连绵群山,除了长剑峰和大小南山,我不会再踏入其他地界,而你,最好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说着她两手合拢,使尽全力,终于拔出那把匕首。 因着多番劈砍在石壁上,此时匕首都有些卷刃,上头还带着早已干涸的暗红色血迹。 对于他口中的莽山、矿场之事,秋霜的确是不感兴趣。 况且她也知道自己没有把握杀了他,同归于尽倒有可能,但她惜命,不想死。 更何况赖赖身上还带着伤,还等着她救治呢。 既然他已经说了软话,大不了暂且先放过他。 若他往后还敢来,她自然不会再同他客气。 如今也是她大意了,竟未曾想过会有人追到这里来。 看来此处也不够安全,还是得多做打算。 她目光厌恶的看着他,而后走向另一侧的岔口。 “嗷呜……” 片刻后,这片乱石林中响起一声低低的狼嚎。 “赖赖别怕,我们回家。”她的声音轻轻地柔柔的,低声安抚着,像山间一缕轻柔的风。 可想到她方才对于自己的厉声疾色,沈清溪无奈苦笑一声,还不待他多想,而后他便瞧见秋霜抱着在山下被他射伤的那只狼迎面走来。 看着她血肉模糊的双手,沈清溪低头看了看自己掌心她留下的血迹,心中不禁升起一阵懊恼。 他怎么也没想到今日会出这么大桩乌龙! 第87章 茫然无措 秋霜那一刀是奔着取他性命去的,虽没一击致命,但伤口也深可见骨。 因此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即便沈清溪有心想跟上去解释什么,可后肩的剧痛扯动着他的心神,再想到秋姑娘方才看向自己时厌恶的目光,他抿抿唇,终究放弃这个机会。 眼下不是时候。 他真怕自己再跟上去会彻底惹恼她。 而快步离去的秋霜也分出心神注意身后的动作,只要他敢追上来,她拼着同归于尽也定然不会放过他。 但好在她一连走出数丈,都没听见身后传来声响。 秋霜暗自松了一口气。 看着怀中精神萎靡,痛到颤抖不止的赖赖,她又气又急,心中暗恨自己无能。 也不知何时大意惹了别人的猜忌,这才导致躲到深山老林了还能引人上门。 不过此番她猜想会露了行踪,多半是因着前些日的青山镇之行。 就是不知到底是那忽然对她释放善意的萍掌柜,还是那看似不起眼的文大夫? 又或者是曾耐心指点她的铁匠,还是半路被她买了扁担的路人? 心中想着事,她脚下步伐也越发快了,没多时就一阵风似的蹿出乱石林中。 这长剑峰占地宽阔且地势多变,此处到她定居之所少说还得个把时辰的路程。 生怕赖赖遭不住,拖延了伤情,秋霜顾不得身后那人,连忙循着记忆中最短的距离往回走。 仍驻足乱石林中的沈清溪渐渐听不到前方的动静,等他跟出乱石林后,眼前已瞧不见半点人影。 林中静悄悄的,连鸟雀声都不可闻。 看着寂静的深山密林,沈清溪无奈长叹,最后只能低头认命的往山下走去。 往后他该拿什么借口到这儿来? 想到她离开前说的话他就止不住头痛…… 这边沈清溪满目落寞的下山离去。 而另一边回了住处的秋霜,第一要事自然是先处理好赖赖身上的伤。 那支利箭贯穿了赖赖后腿,秋霜一时都不敢伸手触碰。 可看着赖赖痛苦的哀嚎,她狠了狠心,强撑着有些颤抖的双手,小心翼翼的折断那支箭矢,而后才取下插入赖赖后腿中的残箭。 用麻布裹紧箭头拔出的那一瞬,有滚烫的鲜血迸溅,赖赖也随着她拔箭的动作发出一声痛极的呼嚎。 秋霜顾不得脸上、身上、床榻上飞溅的血迹,更顾不上一旁悲嚎不断的大毛二毛。 赖赖伤得太重,又耽误了救治,此时箭头一拔出,原本有些血痂凝固的伤口顿时鲜血喷涌,把它身上灰黄相间的杂色狼毛染成一片血红。 幸而当初秋霜躲进深山时药物准备充足,才不至于她只能看着赖赖受伤无能为力。 此时她咬紧牙关,手腕快速翻飞,竭力控制住颤抖不止的双手为它清理伤口。 往日她除了处理过自己身上在山林中刮擦蹭跌的伤口,再没有其他经验。 但好在她学了那么些年伺候人的手艺,这伺候人最重要的便是要力道适中足够舒适。 即便此时双手止不住的颤抖,但她还是咬牙强撑着先包扎好赖赖后腿上的伤口。 取了棉帕沾上温热的水清理干净那血窟窿,而后小心用有些卷刃的匕首刮掉伤口附近的狼毛,再撒上药粉,最后用干净的棉布包裹伤处。 “对不起,是不是弄疼你了……” 听着耳边的痛苦哀嚎,秋霜眼中热泪止不住滴落,她颤抖的手都不敢用力,嗓音低低的哽咽着。 她手上打结的动作更轻更柔,又小心观察,确认赖赖身上除了这里没有其他伤处,她才长舒一口气。 一把抱起数十斤重的赖赖,好生安置在柔软舒适的狼窝里,看着被她包扎得严严实实的狼腿,秋霜一边抚摸它一边低声道:“赖赖放心,没事的,没伤到筋骨……应当没有大碍……” 她这话说的有些犹豫,说的不确定。 像是感受到她的内疚,赖赖虽口中仍旧在小声哀嚎着,但却奋力抬起身子蹭了蹭她,像是在安抚。 “没关系,我会好好照顾你的。”她目光坚定的承诺。 若不是她不够小心谨慎,也不会无端惹来猜忌。 这场祸事因她而起,虽然她不确定赖赖的伤势能恢复几分,但无论如何,她都不会放弃它。 即便日后它可能后腿残疾,从此失了捕猎的本事,赖赖在她心中都是极其重要的家人。 只是可惜她不会医术…… 且她眼下也不敢贸然出山去求医问诊,唯恐前头有人正等着围堵她。 若她死了,不但深受重伤的赖赖前途未卜,说不得还半大无甚自保之力的大毛二毛都活不长。 山中并非她想象中的安全。 从前她只关注这深山老林的可能存在山野猛兽,如今才恍然即便是这离群索居的地方,也依旧会引来不怀好意的人! 她如今尚无多少自保之力,若再次遇敌,只怕难以逃脱! 想到这秋霜心中有些许茫然。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她抱紧大毛二毛坐在狼窝前,目光失神的喃喃。 略显拥挤的偏僻山洞中回荡着接连不断的群狼低嚎。 秋霜置身其中并无半分害怕,此时心中只有面对未知的恐惧,和无力应对的茫然无措。 她空有一身蛮力,却无半点章法。 若面对心智不全的山野猛兽,她倒是自信能全身而退。 可今日那人,不但有一身好功夫,即便被她偷袭受伤后还能全身而退。 她很清楚,若不是他有意相让,只怕自己并不能把他如何。 虽然这次他不是奔着取自己性命来的。 可若是还有下次呢? 若是还有其他人呢! 她又该如何自保? 她又该如何保护赖赖它们! 难道就这么离开吗…… 可她能去哪里。 她费了多日功夫才在此处置办下这副家业,可以保她冬不冷,也可以保她春不寒,更不会叫她饿着肚皮等死! 即便离开这里,也难保不会再被追上。 更何况,眼下她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往更深处逃。 冬天已经来了。 每一个明天对于她来说都是未知的,不知何时就会落下一场大雪…… 她不敢冒这个险。 况且眼下赖赖也无力跟着她继续赶路,若叫她抛下赖赖独自逃亡,那更不可能! 这天地广阔,她内心却一片茫然。 她除了一身蛮力,实在是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了…… 她该怎么自保? 第88章 以药入毒 自遇到那伪装成猎户的男人后,秋霜便警铃大作,一心想着多些自保的手段。 苦思半日,除了在山中各处设置隐蔽陷阱,她终于寻到一个还算可靠的法子。 她可以用毒! 毒可防身自保,亦可对敌杀敌。 她虽不会医术,但那《蜀本草》却带着她入门药学。 自古医药不分家。 医毒两道从来都是相辅相成。 学成医术很难,但用毒却很简单。 高深法门她无从领会,但她却知道有许多草药天生就带着毒性,若是不加以炮制,便成不了药。 诸如在《蜀本草》上有其名的商陆、乌头、马钱子、天南星、天仙子、君影草、麻风树等药。 或其根茎有毒,或花叶有毒,或果实汁液有毒,或生食有毒,亦或是过量使用,也有毒。 如商陆,则是以品种区分药毒。 商陆以根入药,以绿茎白根肥大者为佳,其根肥肉厚,似圆锥形,采挖白根商陆去除须根和泥沙,而后切成块或片状,晒干成药,便有通二便、治水肿、胀满、脚气等功效。 其外敷还能治痈肿疮毒。 不过若是紫茎红根商陆,则全株有剧毒,食之可致呕吐腹泻、乏力气促、痉挛惊厥等后果,严重者可导致死亡。 但眼下这一植株并不适用于秋霜。 她要的是仅凭远程或外用就能制敌的奇毒,即便不能一击制胜,也要能给她留有余地先下手为强! 因此她最紧要的目标是能使人神经迷乱的植株。 曾隐约在山中出现过的肖似《蜀本草》中描述的‘天仙子’一物就是她要寻找的植株。 天仙子也叫莨菪,可致幻和迷人心窍,中此毒后能使人神经迷乱,昏昏欲仙,故而名“天仙子”。 其叶、根、花、种子皆可入药,性味苦、温,但全株有毒,需炮制后才可入药。 炮制后的天仙子药材具镇痛解痉之功效,主治胃腹作痛、胃肠痉挛、咳嗽、哮喘、癫狂等,外用亦治龋齿作痛、痈肿疗疮。 天仙子喜温暖湿润的环境,好生于路边灌丛,花形奇特美丽,若不知其乃剧毒之物,倒是极好的观赏植株。 且天仙子还是制作蒙汗药必不可少的药材,虽然秋霜并不知道蒙汗药的配方,但有致幻之效的天仙子也足够了。 只是可惜天仙子夏季开花、结果,如今已入冬,也不知还能不能找到。 不过除了天仙子,乌头也是她寻找的目标。 乌头的药用部位是根部,主根炮制后的“川乌”,能治中风、拘挛、风痰积聚等症状;其侧根炮制后则称“附子”,能治大汗亡阳、霍乱转筋,也可治肾阳衰弱、脾阳衰弱等症。 无论是川乌还是附子,都是疗效上佳的药材。 但这都是要炮制后才有效用。 源自乌头的生川乌、生草乌、生附子都是剧毒之物,其植株根叶有毒,且可外用,中毒者会感到灼热、刺痛、麻木、疼痛,且会导致体温急剧下降,气短急促。 还有一点则是中毒者会始终保持清醒,只能生生忍受中毒后的痛苦折磨。 除此之外,乌头根块还可制作箭毒,将乌头取汁晒为毒药,射禽兽,中毒者如网中困兽无力反抗,因此乌头根所制毒药有‘射网’之称。 因此使用这种毒药还得借助外力。 一来她从未使用过弓箭,二来她从前未曾预料到会有这等危机,自然也没有预备着弓箭。 但她记得,那男人是伪装成猎户进山的。 不仅如此,他还射伤了赖赖,那支箭矢还被她折成两段,如今正丢在山洞角落。 那日他身上的弓箭,好似落在了那悬崖之下? 就连他背上的箭筒,也在自己的纠缠打斗中碎裂,任由打斗间箭支散落在地上,也不知,他离开时有没有带走…… 想到这,秋霜心念一动。 当即她便安抚好赖赖和大毛二毛,而后半夜摸黑去往那处乱石林和下方的悬崖。 头顶月光还算清凉,她能清晰的看到落在地上的箭支被踩断好些,不能再用,但好在还剩几根依旧笔直修长,箭头锋利。 而那把弓兴许是因着崖边灌木相接,卸了几分下坠的力道,因此被秋霜捡到时还算完好。 她试探的拉了拉弦,一点点放大力道。 顺利拉弓,她又尝试搭箭。 初次使用,她不太能掌握其中的技巧。 但弯弓如满月,右手一松,箭矢随之射出,发出一道轻微的响,而后擦着一丈外她瞄准的那棵树飞过,最后斜斜插入地上。 看着那在月光下轻微摇晃的箭羽,秋霜握着弓的手不由得用力,此时她才恍然明白自己遗漏了什么。 她竟然从未想过自己应当备着弓箭! 既然想在山中谋生,她竟然连弓箭都不会使用。 从前她除了偶然几次捉到野物,平日里的猎物俱是赖赖捕捉。 即便后来她想着多捕些猎物储存着过冬,也只是在山中各处野物常出没的地方设置陷阱。 从她进入深山…… 不,是从赖赖与她同行后,她就再没有为猎物费过心神。 她习惯了由赖赖承担捕猎的职责,竟然忘了自己最初的打算就是要在山中靠打猎为生! 连武器都没有,她拿什么狩猎! 思及此,秋霜猛地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她怎么会因为有赖赖的出现,就忽略了自己应该生存的本领! 方才那一巴掌她用了大力,没几息她脸上就浮现了清晰可见的掌痕。 可此时犹自唾弃的秋霜顾不得脸颊上的痛,她咬牙暗恨自己愚蠢。 若是她早有准备,今日定然能留下那人性命! 又何至于缠斗半天却一无所获。 眼下事已发生,也由不得她后悔。 上前拔出那支射进土中的箭,秋霜一路面无表情回到住处。 如今即便她有心出山置办武器,可此时并不是出山的时机,她便只能捡了那人留下的弓箭为己用。 翌日起,秋霜便开始了学习如何使用弓箭,同时寻找有致幻之效的天仙子,和制作箭毒的乌头。 只是这两样植株并不如她想象中那般易得。 第89章 独自摸索 自赖赖受伤后,她便接过了捕猎的活计,且她也打定主意往后无论赖赖能恢复几成,她都要自己掌握打猎的本领。 若说学习《蜀本草》,采摘草药炮制成药材是为了赚钱谋生,那她学习狩猎,学会使用弓箭等武器则是她在山中生存必须要会的技能。 否则仅凭只会使用蛮力的双手,遇到心智不全的野物她还有把握全胜,若是遇到心怀恶意的人,她难以保证自己全身而退。 因着有这桩突如其来的危机,原本想着搭房建屋的打算只能暂且搁置,至少要等她有足够的自保之力,确认此地足够安全后才能再次行动。 眼下她每日的重任除了练习射箭、捕捉猎物、照顾赖赖,也会抽出空隙观察附近地形而后设下陷阱埋伏。 剩下的时间,除了吃喝休息,她便是在山中密林小心穿梭,试图寻找目标中的天仙子和乌头。 可她一连寻找数日都无果,心中越发焦急,好像回到了当初的逃亡之路,日日都绷紧一根弦,生怕一个不注意又有人打上门来。 又一日清晨,秋霜顶着满山薄雾行走在林间。 如今赖赖受伤,大毛二毛又只是半大的幼狼,她便不好带着它们一同进山,只得独自在山林穿梭。 “簌簌……” 秋霜目光正小心观察四周,忽然听闻侧方有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她当即脚步一顿,换了方向朝那边去。 没走多远,她从一片灌木中探出头,却正好瞧见前方一处还算平缓的坡地上正长着一片植株。 枝头花朵凋零,颜色也变得晦暗无光。 叶片微微泛着枯黄,远远地瞧着像是不堪大用的野草。 可秋霜却越看越觉得熟悉。 薄雾散去,冬日暖阳倾泻。 一阵风来,那花枝凋零的植株在风中微微摇晃,秋霜站起身,试探的朝那处走去。 此时最初引起声响的野兔早已跑远要躲进洞里,而她顾不得去追堵。 她总觉得眼前这片看似陌生的植株,就是她要找的天仙子。 天仙子的为二年生草本,成熟植株高约三尺有余,植株根茎叶脉皆有细毛,叶面多呈三角状,其花在茎部生于叶腋,花朵为铜铃状。 虽然此时花朵已经凋零,但眼前这片植株的其余外观与《蜀本草》中所描述的天仙子别无二致。 费心搜寻多日无果,今日却偶然得见,秋霜一时有些不敢相信,不由得抬起步子上前想看个究竟。 《蜀本草》一书日日被她随身携带,多日来的无数次翻阅,更是叫她把关于天仙子和乌头的描绘牢牢记下。 不过到底怕出错,她还是取出《蜀本草》翻至天仙子那页仔细对照。 植株高度相似,根茎特性相似,叶脉形状相似…… 除了不见花和果,样样都符合书中所述。 秋霜不由得松了口气,“看来这就是天仙子,只是可惜……” 可惜时节不对。 没赶上搜集那天仙子最有效用的果实。 也不知只采其根茎枝叶晒干后磨成粉,是否有迷幻之效? 可惜书上没写清楚用做毒时该怎么制作。 这般想着,秋霜干脆利落的拔出几株。 到底有没有用,试试不就知道了吗! 扯了一大把叶片枯黄暂且被她认作天仙子的植株,而后秋霜叶没心思继续在山上溜达,扛着那捆植株就要往回走。 又费了半日功夫把采收回来的天仙子植株斩断,而后晾晒在山洞外平台中央那片大石上。 虽然入冬后的日头不及盛夏滚烫,但多晾晒几日也能干燥。 至于为何不用炭火烤干…… 在作用未知时,她怕自己被自己给毒倒了。 又过了两日,在那些被她斩成寸长的天仙子快被晒干时,她终于寻到了更为重要的乌头。 乌头种类繁多,但无论哪种,其地下块根,就是全株毒性最强的部位,也是制毒之处。 乌头毒性猛烈,哪怕只用手触碰也会沾染毒性。 因此秋霜从挖掘到清洗乌头茎块都不敢直接伸手。 用锄头挖出根块后就斩断暂且用不上的枝叶,而后用锄头捞起放到竹筐里。 直到挖了大半筐,她才收手。 回到住处清洗乌头时,秋霜干脆把装着乌头的竹筐直接放进水流潺潺的清溪中,只用木头伸进竹筐不停搅动,待洗去乌头根块表面泥沙,就可捞出水中晾干水汽。 趁着晾干水汽的功夫,她又继续制作捣取乌头汁液的器具。 寻常的锅碗瓢盆她自是不敢用,那都是她自己吃饭的家伙什。 想了想,她想到了曾经陪伴了她大多数逃亡之日的储水的竹筒。 取粗壮结实的竹节制成竹筒,又砍了手腕粗的木棍用做捣棍,一个简单的制毒器具就成了。 用乌头制作射网之毒说来也简单,只需要取乌头根块捣碎出汁,略晾晒至汁液粘稠,即可涂抹到箭上。 毒液顺着箭矢穿破敌人的肌肤,毒性便可发挥作用。 射网之毒——飞鸟触之堕,走兽遇之僵。 即便不是用来对敌,只是用来对付山野猛兽,也是极好的辅助。 射网之毒并非无解,只需取地龙粪少许,加以地生水调服,饮小儿杯即可。 地生水好理解,无非就是井水、泉水、河水之类。 可那地龙粪是什么? 秋霜记下这个疑惑,待日后出山入市寻一处药铺解惑。 眼下她还没百分百把握能控制这射网之毒,因此无论是制作还是储存,她都格外小心,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中招了。 刚捣碎成汁的乌头虽然也极具毒性,但并不能附着在铁质箭头之上。 又寻了一处通风干燥避雨的地方暂放,她这才回过头琢磨那晒干了的天仙子。 乌头所制射网之毒的法子简单,书中倒是有一笔带过。 但这天仙子药用的方法写得清晰明了,该如何毒用却并未提及。 因此秋霜便只能按照自己浅显的想法,把天仙子晒干磨碎成粉末。 晒了好几日,干倒是干了,但要磨成粉末却并不是件易事。 她一无碾槽,二无石磨,三则连石臼、舂桶也无。 而今便只能干看着却无从下手。 秋霜再次感受到了自己的疏漏。 别的不说,她祖上可是传承了好几代的豆腐匠,再如何她也得置办一方石磨吧! 不提起这个,她都快忘了自己的来历了。 秋霜忽的长叹一声,感叹山中岁月无梭。 转念又回归现实,一一记下近来想到的缺失之物,只待日后再有机会出山入市置办齐整。 不过,眼下她是不太可能出去了。 第90章 以身试毒 秋霜摇摇头,不去想那些有的没有。 想那么多也无用,还不如先做好眼前事。 她总得想法子把这些收集到的天仙子磨碎成粉,看是否真的具有致幻之效。 没有工具那就制作工具,总之得把东西弄出来。 她安居的这处平台三面山石崖壁环绕,最不缺的就是石料。 秋霜略一琢磨,干脆寻了一处低矮带凹坑的山石,又捡了块细长扁平的干净石头,就这两样就能组成一个简易粗糙的石臼。 又取了一块儿干净的棉布用来遮面,防止自己一不小心吸入效用未知的粉末,而后她就开始把切断晒干的天仙子根茎枝叶丢进石坑里捶打研磨。 “砰!砰!砰!砰!……” 随着她手腕用劲,手中握紧的石头和石坑碰撞时响起粗粝的刺耳声。 怕量多锤不碎,秋霜先抓了一小把试探着动手。 先在石坑中加入少量干燥的天仙子捶打,没一会儿便能瞧见寸长的根块儿枝叶变得更加细碎。 见这法子有用,她才逐渐往石坑中加多了原料。 一时这除了水流潺潺外寂静无声的偏僻之地,又响起了接连不断的‘砰砰’声。 赖赖被她安置在一旁平坦的石头上晒太阳,身下还垫了块柔软的棉布。 而大毛二毛蹲在她身边高昂着脑袋瞧她,时不时还晃晃脑袋‘呜呜’两声,好像是询问她在做什么。 不知不觉间,一刻钟过去了。 石坑中原本杂乱粗糙的枝叶根块儿大多碎成了米粒大,坑底也有一层黄白色的粉末。 秋霜见状,试探的伸出一指沾了些许粉末,想了想又取下遮面的棉布,试探的把沾了粉末的手指放到自己鼻尖。 即便有效,这一点极少的用量也顶多会叫她眩晕片刻,想来不至于把自己放倒。 沾着粉末的指尖一点靠近口鼻,秋霜紧抿着嘴唇,手指在距离人中半寸的位置停住。 她略微放松鼻息,片刻后又浅吸一口,顿时便觉得鼻腔像是被什么粉尘飞絮入侵,泛着痒意。 可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的不适之处。 秋霜神色一凝,难不成她白费功夫了? 怎么一点用都没有…… 是她找错植株了,还是制作的法子不得用? 不! 也可能是用量太少,这才无甚影响。 她明明一一对照书中描述的特性,非常确认这就是天仙子。 秋霜咬牙摩挲着指腹残存的粉末,不肯认输罢休,转而又一心一意继续研磨。 她不会认输,也不能认输。 这才刚开始,不能断定无用! 一连忙活半日,直到所有晾晒干枯的天仙子根块儿枝叶都被磨碎,她还找了一块儿麻布筛出细粉。 瞧着一大片天仙子,最后磨出来的粉末却不到二两。 秋霜掂量着手中竹罐里泛黄的细腻粉末,她握着竹罐的手指一寸寸攥紧。 这么多,应当能用上几次了吧? 只是不知道该如何使用才能发挥其致幻之效。 是挥洒风中?还是必须入口使用? 她倒是想以身试毒,可又怕后果未知。 看着身侧围着她转悠不停的大毛二毛,她心念一动。 盖好竹罐,又放置在它们触碰不到的地方,秋霜招呼了赖赖一声便背着弓箭出门。 “赖赖,看好大毛二毛,我一会儿就回来!” 没一会儿她的身影就出现在密林中。 她自是舍不得用大毛二毛来试毒,不过这山中多的是野物,只要那天仙子的粉末的确有效,想来只要是生灵皆能探查其效用。 再回来时,秋霜手中抓了一串用结实藤蔓捆绑了四肢的野兔,还有两只野鸡扑腾着翅膀被她捉住双脚倒拎在手中。 她就不信这么多活物还试不出该如何使天仙子发挥迷幻之效! 那几只野鸡野兔刚被她丢在洞外的草地上,就扑腾着想要逃。 但还不待秋霜出手,原本正冲她‘嗷嗷’玩闹的大毛二毛就冲上去咬住了两只扑腾着翅膀想起飞的野鸡。 “别咬死了,我还有用呢。”秋霜头也不回的说着,紧接着身后便传来两只幼狼的回应。 平静的山谷上空登时回荡着凄惨的鸡叫和兴奋的狼嚎,间或还有几声野兔瑟瑟发抖的哼哼唧唧。 片刻后她就拿着那装了天仙子磨成的粉末的竹罐走了过来。 先试试最简单的方法——直接挥洒粉末。 她照旧用棉布遮面,覆着自己的口鼻,而后拎起一只叫声尖利刺耳的野兔到草坪角落,又撵着大毛二毛走远些不要跟来。 随后秋霜便取了削薄的竹片挑起粉末挥洒在那野兔面前。 一息…… 两息…… 三息…… 那野兔还活蹦乱跳的挣扎着,嘴里惊恐的‘唧唧叽’个不停。 “怎么回事?”秋霜目光犹疑的看着那高高扬起而后消散在空中的粉末,口中喃喃,而后又咬牙加大了用量。 好一会儿后,那野兔面前的枯黄草地上都明显覆上一层细碎粉末,她终于瞧见那只野兔的叽叫的声音越来越小,挣扎的四肢也小了力道。 “究竟是累了还是天仙子起效了?”秋霜疑惑的低问一句,不过并没有人回应她。 她转头看向一旁草地上另外几只野兔,有的还在挣扎,也有两只同样小了动静。 因此她并不确定面前这只野兔到底是什么情况。 秋霜耐着性子又等了等,一边等一边试探的又挥洒着粉末。 渐渐的,随着她用量一再增多,她终于瞧见面前这只野兔跟断气似的逐渐没了动作。 她上前一步掐着它的后脖颈拎起,也半点不见它动弹挣扎。 秋霜恍然点了点头,“看来的确有用。不过……” 这效果来得也太慢了吧? 而且,就这一会儿,她这费了好几日功夫才制成的天仙子粉末就用了一小半! 秋霜顿觉有些头疼。 迷晕一只几斤重的野兔都要花费这么大的分量,那想用来迷晕敌人得准备多少才行啊! “不行,试试看还有没有其他更好用的法子!” 也可能是时节不对,采收回来的天仙子药效不够好。 也可能是她制作方法出了错,这才导致效果不如人意。 不过眼下也无人指导,她便只能自己琢磨。 于是她又取了些许粉末在水中化开,揪了一只还在蹦跶的野兔灌了进去。 果然,没几息她手里挣扎的野兔就瘫软了身子。 “难不成也得食之才能发挥最大效用?”秋霜皱着眉头疑问。 第91章 原地中招 若真要服用才有效,那她又何必执着于天仙子呢。 可眼前明摆着的事实,让她不得不相信。 秋霜无奈的叹了口气。 沉思好半晌,却毫无头绪。 “算了,吃完饭再继续琢磨吧!” 这都半下午了,她一心想着制出迷药来,连肚子都没填饱。 伴着腹中咕噜噜的叫声,秋霜开始生火做饭。 她的吃食倒简单,为了节省时间,她每隔一段日子就会做一堆干粮饼子,只需烧罐热汤热水,就能就着吃饱。 不过赖赖如今还是伤患,大毛二毛也还是长身体的时候,可不能敷衍。 因此秋霜干脆把方才费了许多天仙子粉末才迷晕的两只野兔剥去皮毛置于火堆旁。 时间缓缓流逝,随着烈火的炙烤,那兔肉逐渐变得油香四溢,诱人的香气朝四周弥散开来。 嗅着鼻尖越来越浓厚的香气,秋霜眸光一缩,想到了一个法子。 或许那粉末燃烧后同样能发挥效用呢? 想到这,秋霜来不及等待填饱肚子,当即就取了些天仙子粉末出来。 她伸手握紧盛着些许粉末的竹片,把竹片递到火堆旁,又逐步逐步试探着往里挪动。 忽而一道火舌掠过竹片,随即带起一阵朦胧的烟雾。 秋霜目不转睛的盯着那缥缈细烟,如梦似幻,随着火舌的侵吞逐渐消散,她凝神静气微微喘息着。 “嘭——” 一道低沉的跌落声响起,秋霜回过神来便瞧见原本在火堆旁转着圈守着兔肉的二毛软了小身子跌落在地上。 “二毛!”她手一抖,当即收回还在燃烧着的竹片放到身旁的草地上,一个跨步想抱起二毛瘫软的身躯。 可她刚起身,便感到四肢一阵酸软,她强撑着甩甩头,又抬手抚了抚额,瞬间屏住呼吸,心中暗道不好。 定然是方才那天仙子粉末燃烧后发挥迷幻之效了!她想。 瞬间秋霜便领悟过来自己这是中了毒。 可此时已经晚了。 她眼前画面重影层叠,眼皮也逐渐厚重,神思变得模糊,闭眼瘫软彻底失去意识前,秋霜脑海中最后响起的,是赖赖和大毛焦急的狼嚎。 没一会儿,狼嚎声消散,山谷上空恢复了流水潺潺的寂静空灵。 …… 金乌西沉,皓月当空。 秋霜醒来时,已时至夜晚。 此时火堆已然熄灭,但在灰白温热的草木灰的掩埋下还闪烁着微微火星,只是她暂且感觉不到一丝温热。 冬日夜晚冰冷寒凉,入夜后徒生浸骨的露水,毫不留情的打在草地上,就连她身上的外衫都泛着湿气。 秋霜是被冷醒的,刚睁开眼,她便瞧见趴在自己身前的大毛。 一阵风来,让她控制不住打了个冷颤,撑着还有些瘫软的双手起身,秋霜长长吐出一口气,恍然道:“原来是这么用的!” 燃烧粉末成浓烟,才能发挥其最大效用。 难怪她琢磨半响都想不出来呢! 想来她后面会被迷晕,也是瞧见二毛倒下后一时手抖,这才把天仙子粉末抖进火中,不过几息之间,她便被自己放倒…… 虽然有些惨,但倒是误打误撞知道了最佳的使用之法,只是这次终究大意了。 若着不止是迷药,又或者此处还存有危机,只怕今日她也讨不了好。 回过神来,秋霜收敛心神,把赖赖和大毛二毛它们一一唤醒。 赖赖心智成熟通人性,也兴许是从前见过许多场面,见秋霜完好无损,只抬头蹭了蹭她。 大毛二毛许是被吓着了,嘴里可怜兮兮的‘嗷呜’个不停,小身子还有些瑟瑟发抖的一个劲儿往她怀里钻。 “别怕,没事了。”秋霜耐心的边顺毛边出声安抚,“饿了吗,我去添点柴火,一会儿就能吃了。” 此时火堆早已不见跃动的火苗,原先被架在火堆边的兔肉也一边黑糊一边半生。 秋霜见一时安抚不住害怕的两小只,干脆抱着它们起身去一旁又取了一抱柴火。 好在两小只还不算很重,她一只胳膊也能勉强抱着它们。 一手抱狼一手抱柴,又倒腾着继续架起柴堆生火。 她拿了截木棍捣了捣草木灰,没几下便瞧见了隐约还发着橙红色光亮的火星。 又从一旁扯了一把点火的松毛,没几下火星子就猝然膨胀,化成一笼汹涌的火龙吞噬着干枯的松毛。 橙黄色的火光映在她脸颊上,渐渐驱散四周的湿冷露气。 秋霜一边继续烤着半熟半糊的兔肉,一边想着明日要做的事。 第一件事自然是回到前几日发现天仙子植株的那处。 今日碾碎好的天仙子粉末就那几下试探就用了半数,剩下的可不够。 所幸那片天仙子茂盛,还够她置备更多。 想到这秋霜松了一口气,“总算又多了一分自保之力……” 只可惜那弓箭她还没打练好准头,离得近了倒能说是百发百中,可但凡离了三丈外,三次总有两次瞄不准的。 匆匆制好射网之毒,却不能发挥其最大作用,她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得劲。 这感觉就像是手里揣了一袋银子,明明有钱却没处花似的憋闷。 想着想着秋霜转动兔肉的手一顿,“不能主动出击,先做防备之用也行啊!” 她在周边设置了不少陷阱,应当也能派上用场吧? 寻常陷阱只能困住敌人片刻,若是在陷阱中的竹尖、竹刺上涂抹射网之毒,只要能擦伤敌人肌肤,那毒性便能发挥效用。 只是这么一来她自己和赖赖它们平日里转山时就得越发小心了。 不过小心些也是好事。 想通之后,秋霜当即便计划等射网之毒晒至粘稠后就涂抹在她设置的那些陷阱之上。 但在此之前,也得再小心试探射网的毒性。 这次她可不能疏忽大意让自己中招了! 天仙子可制迷药,她用量不算多,顶多是自己把自己迷倒。 但那乌头是剧毒之物——飞鸟触之堕,走兽遇之僵! 可不能一不小心送自己见了阎王! 有了今日‘自食恶果’的教训,无论如何她都不敢以身犯险了。 而且她还有一个想法,一个可以训练她射箭准度的想法。 如今她用的那副弓箭还是捡的那个伪装成猎户的男人落在乱石林的。 弓还算完好,但箭矢却没剩几支。 在她这些日的不断练习之下,更是有两只箭头逐渐松动。 再这么下去,只怕还能等到敌人上门,她自个儿就先把这为数不多的武器弄废了,还说什么自保? 第92章 自制弓箭 秋霜觉得不远处那片竹林又可以派上用场了。 前几日制作的那几处陷阱,她大多在隐蔽之处安插了触之即发的竹尖、竹刺。 此时她便想到了也用竹子比着手里这套弓箭做一套竹弓、竹箭。 主要是她眼下也不敢贸然去山下那片竹海砍伐,更不敢贸然出山去采买,便只能就近取材,想着自制弓箭。 用坚韧结实的竹材削制成锋利的竹箭,虽杀伤力同正经箭矢没得比,但用来供她练手也绰绰有余了。 弓把同样可以用竹材制作,但若能寻到够韧性也够结实的木材想来会更合适。 只是她对山中草木习性了解的不多,眼前对些许植物仅有的了解,一是《蜀本草》中描述的带有药性的草本植株,二则就是她多日来细心观察的常见草木。 秋霜细细回想了一番,还真没发现附近有什么合适的木料。 眼下她又急着用,便只能打那竹子的主意了。 至于弓弦倒好弄些,用够结实的藤皮、麻绳都是可以的。 想着想着秋霜长叹一声,“看来明日要忙的事还有很多……” 细细回想起来,自从进了山里,她就没过过几日悠闲恬淡的日子。 不是这事儿,就是那事儿,总会有些事来烦扰。 秋霜都忍不住怀疑自己躲进山里到底是不是正确的选择了。 不过想到往日在侯府经历的勾心斗角,还有自家和沈清宜家的市井日常中,那为了些许家财导致的人祸。 抬头看了看已经清晰可见的弦月,静谧流光,照得山石都一片清亮,她又觉得躲进山里面对的这些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危机,总好过日日面对黑白难辨的人心。 “眼下还是先填饱肚子吧。”手中的兔肉在火舌的炙烤下复又散发诱人的油香,熟的差不多之后,秋霜拿起短刃削掉那片烤成黑炭的兔肉。 先分给了赖赖和大毛二毛,她才给自己盛了一碗热汤,又就着小块儿兔肉和两个杂粮饼子开始填肚子。 她已经一整天未进食了,兴许是饿过了头,此时肚子里都静悄悄的,不见咕噜噜的动静,她也并不觉得有多饿。 不过为了明日有充足的体力,她还是得硬着头皮吃。 吃饱喝足,简单洗漱后一人三狼就躲进洞中开始安眠。 次日,秋霜是被洞外草地上挣扎着的那两只野鸡的啼鸣声叫醒的。 简单收拾一番又随意吃了两口饼子填肚子,叮嘱赖赖带着俩小家伙藏在洞里,秋霜就拿着工具进山往老地方去。 那天仙子要晒干后才能研磨成粉,因此今日首先要做的事是得把那片天仙子弄回来晾晒。 一扯扯了满满一大背篓,她还用力的把装满的背篓往下压了压。 看着这块地上没剩多少的天仙子,秋霜想了想,“这些应当够了。” 她只是用来做防身之物,又不是用来当饭吃,也用不着囤太多。 留着这些老苗在,明年她还能来收获。 毕竟她眼下也难说这天仙子迷药放久了会不会失去效用。 况且这压得满满当当的一大背篓,也属实是不算少…… 至少,她拎着砍刀切碎后,被两侧青潭溪流围绕的大石都晾晒不下了。 秋霜想了想,干脆提刀砍了两根竹子回来。 先用半根竹子劈成篾条,熟练的编织竹排。 不过今日这扇竹排细密无漏,把砍成寸长的天仙子摆在竹排上晾晒正合适。 这竹排只半丈长、半丈宽,一扇竹排还不够用,不过这事儿她已经做得很是熟练,再编一扇也不费事。 没用多久,溪边平坦的草地上就多了两扇摆满药材的竹排沐浴在冬日暖阳之下。 “大毛二毛,这东西有毒,可不许调皮去咬。”秋霜顺口嘱咐了一句。 正在一旁打闹嬉戏的两小只闻言“嗷嗷”两声回应,而后又自顾自的玩耍。 这时秋霜已经站在剩余的那根竹子前,思考着该怎么用竹子制作弓箭了。 竹材是不是也要先晾干水汽? 秋霜面色犹豫的暗想。 不过眼下她急着用,可没有时间慢慢等待。 想了想,她干脆又去砍了两根竹子回来。 “大不了一样做一套算了。”将扛在肩上的竹子卸在草地上,秋霜一边说着一边走回洞里拿那副弓箭。 眼下她也弄不懂究竟是新砍的竹子好用还是晾晒后的好用。 不过反正那片竹林还有不少竹子,大不了最近她多砍几根儿竹子回来晾着,一日做一副弓箭。 多做多对比,不但能练习制作弓箭的手艺,也能试出用什么样的竹材才最合适。 要不要晾晒,晾晒几成? 这对于目前的她来说都是未知的问题。 想到就做,没一会儿她的心思就沉浸在了劈竹做弓做箭上。 秋霜比着自己的身量,只取了四尺长的竹条,太长太大弓对于目前的她来说过于累赘,难度不低。 还是从简单的开始练起更容易上手。 竹条宽度约三指,把竹条放到火上稍稍烘烤,便能提升竹条的韧劲,也能让竹条保持一定的弯度。 而后在竹条两端用刀刻出捆绑弓弦的位置,再装上她用三股细麻绳搓成的粗线,一个简易到不能更简易的弓就这么成型了。 不过秋霜拿在手中掂了掂,对于她来说轻飘飘的,好像没有什么重量。 而后她试探的拉了拉弦,左手握紧的竹弓便顺着她的力道弯曲,见状她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能拉开就算成功。” 若是拉都拉不开,那才是真白瞎了。 虽然这样子看着很是粗糙质朴,且握在手中也不太舒适,但好歹成型了不是? 大致做好了竹弓,秋霜又紧接着制作竹箭。 把竹子劈成一指粗的细条,竹条长约二尺有余,一头削尖,使其锋利尖锐,另一头则小心用短刃修成一个弧形。 至于箭尾的羽毛,一旁还时不时扯着嗓子啼鸣的野鸡身上就有现成的。 秋霜想也不想,削好一把竹箭后就起身向那两只颜色艳丽的野鸡走去。 “咯——!” 她一个用力,耳边顿时响起刺耳的鸡叫声。 秋霜只当没听见,低头闷声又拔了一大把,边拔毛边大致点数,瞧着够了才松手。 第93章 再闻声响 而此时那只鸡已经叫得嗓门都要破了,不过秋霜权当它是在引颈高歌…… 把颜色各异的野鸡毛清洗干净,又摊开晾晒,等她吃完午饭后,羽毛也干得差不多。 羽毛形状各异,有长有短,需选取长短适中,羽梗两侧毛片均匀的才行。 她没有剪子,就只能用刀削成合适的长度形状,待备好羽毛后,就能用麻绳绑扎固定。 不过麻绳猛一瞧虽没什么重量,但若是用来绑扎羽毛,前后两段,一圈绕一圈的,也会给竹箭增加不小的重量。 因此秋霜干脆把麻绳拆散成细细的丝线,再把羽毛紧紧的绑在距离箭尾大约一拃的位置。 忙活好半晌,一套完整的弓箭终于成型。 竹箭共十支,虽不能细看,但猛一瞧大致相似,这对于初次动手制作的秋霜来说已经很成功了。 她拿起一支竹箭,搭在竹弓之上,心中忐忑,手却端得稳稳当当。 竹弓顺着她拉弦的力道一寸寸弯曲,最后形似满月,她目光一缩,转而对准被她拔秃毛的野鸡。 “咻——” 她刚松手,箭矢顺势飞远,带起一声响。 随之而来的是聒噪的野鸡啼叫。 看着前方那离野鸡还有三尺远的距离,秋霜轻叹一声,“看来还有得练啊!” 好在今日这竹弓算是制成了。 那支射出去的竹箭虽没击中目标,此时却斜斜插入土中,不过只坚持了两息,就啪的一下倒在地上。 看来只凭蛮力并不能一击致命,这不同的武器要用的巧劲也各有说法。 眼下她无人引导,只能全凭自己摸索。 一次练不好就两次,两次练不好就三次、五次、十次、百次…… 她虽不够有天分,但有足够的耐性。 自这日起,秋霜的日常就进入了一种既定的流程。 晨起洗漱,填饱肚子后就开始背着弓箭出去转山。 一则是打猎。 二则也是借机在不同的环境、不同的风力影响下练习射箭技法。 三则是为了检查她在各处设置的陷阱是否有被触碰的痕迹,即便没有敌人,也可能遇到野物触发,这种情况下大多能有所收获,不过也需要她再把陷阱重新安置后伪装。 还有一件事,则是为了收集药材,无论是药用还是毒用,只要是她认得到的能派上用场的,最后都会被她带回。 不过她一贯秉承着‘今日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的原则。 因此不但收获了许多药材,脑海中还记下了多处生长药材的地方,只等来年遇到最恰当的时机再来采收。 除了外出转山,剩下的时间就是在住处。 要么陪大毛二毛玩耍,要么琢磨怎么制成更好用的弓箭,再要么就是在脑海中预演着在山中再次遇敌后该如何应对。 不过她在这边独自奇思妙想,一连一旬过去了,山中却再无半点生人的动静。 特意小心隐藏着踪迹去山下探查一番,却依然没有发现半点生人痕迹。 秋霜都有些犹疑的犯起了嘀咕:“那人难不成真这么听话?说不准进来就不进来了?” 即便事实如此,可她心中总觉得没这么简单。 入夜后,四周静悄悄的,除了潺潺流水声再无其他。 在此处已经安居月余,周遭的景色都从青黄的秋日变成凌冽的寒冬。 虽山中还未落雪,但气温一日日低落。 山洞外的屋棚因心有顾忌,没能成功搭建,因此入冬后她的活动范围大多是在洞内。 厚厚的石壁能阻挡冬日严寒,虽还是有些凉飕飕的,但烧上火堆就足以驱散。 如今山洞内烧火之处被她特意选了几块齐整的石头围成了火塘,此时她就坐在火塘边的小竹凳上,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时不时捣捣燃烬的柴。 “轰——” 耳边猛地传来一声闷响,秋霜当即回过神来。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听见山里这古怪的动静了。 第一次听见时她还只当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可随着那日那男人话里有话的遮掩,她也猜到了大约是那莽山深处有些不寻常。 自那日后,她隔三差五的就能听到大山深处时不时传来闷响,虽然心中好奇,但她从未想过非要去探个究竟。 只是近几日这声响越发频繁了些。 “到底是什么动静呢?”秋霜小声喃喃,可任她绞尽脑汁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只知道那莽山有矿,兴许这动静是开矿的声响? 可就算开矿,也不至于天天有这么震天响的动静吧…… “算了,管他的!”好一会儿后她摇摇头,不再沉溺其中。 她只管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就行,别的事同她何干? 秋霜转瞬又想,自己就是一个平头老百姓,只是万千芸芸众生中的一人,没本事管那么多,也不想管那么多。 说句难听的,只要不威胁到她的安危,即便是外头改朝换代都不关她的事! 当今陛下年事已高,膝下成年皇子众多,且各有各的优势。 具体如何她且不知,但其中被讨论最多的就是当初勇毅侯府站队跟随的三皇子。 忽然她目光一凛,脑海中当即浮现起一个记忆—— 同庆二十一年,奉京城郊也曾出现过这响彻天际的闷雷声…… 那日初听闻时,她正在大小姐院中听章嬷嬷训斥。 她清晰记得当时无论是大小姐、还是章嬷嬷,又或者着院中其余奴仆,脸上都挂了惊慌之色。 不仅他们侯府众人,整个奉京的百姓也都陷入恐慌,各个面色茫然、精神紧绷,惊惧是否有哪处发生了天灾,才有这般震彻天际的响动。 甚至不过一个时辰,市井之间就流传了当今德行有亏,才导致老天降下天罚的言论。 只是这流言还未传出奉京城,当日就消散无踪。 初时秋霜并不知情,她也是在侯府门房婆子们口中无意中听见过。 不止听到过这不利当今圣上的流言,更听到了因这流言当日就被斩首示众的逆民。 翌日天不亮,就有圣谕自中正门昭告,昨日那道震天闷雷的响声,原是三皇子手下的能人工匠制成了一种极具杀伤力的武器! 那……那是什么来着? 是足以摧毁三尺厚的城墙的火器! 第94章 银装素裹 她为何会清楚记得,正是因为此事与勇毅侯府息息相关! 当初正是因着在这事儿上勇毅侯府大公子立了功,才让陛下松口允他承袭世子之位! 可此事发生不过一年,勇毅侯府就大祸临头…… 越想秋霜心中越不平静。 她虽然早猜到那莽山深处的矿场不是什么正经地方,可她至多以为那处矿场只是哪个贪官污吏知瞒不报。 她从来没想过这会和什么谋逆之事扯上关系! 当初勇毅侯府就是因叛国谋逆之罪被捕入狱的。 虽然最后多方周转,洗脱叛国之罪,可到底还是顶了贪污军饷的罪名。 秋霜没想到自己都躲到这里了,还能碰上这些糟心事! 她原本平静的呼吸都紊乱了几分。 方才听到的动静,更甚她记忆中奉京城郊那次! 若说不是为了谋大事,她如何也不愿意相信。 此时她是真动了逃离的念头。 哪怕她无意去探究,可离得这么近,难保他们不会找上门来,届时她才是无路可逃! 越想她越恐慌,直到实在困顿,才皱着眉头入睡。 次日一早,山洞外处处银装素裹,把她昨夜刚刚升起的逃亡念头打了个猝不及防。 她还未走出洞口,刚打开竹门,门前垫了足有一尺深的雪就倒了进来。 都不用她抬头,门前洋洋洒洒的鹅毛大雪就被风吹到她脸上。 耳边响起大毛二毛兴奋的‘嗷呜’,而后秋霜便瞧见它们扑腾着跑到山洞外的雪地中。 原本青黄的草地,此时满地清白,甚至那汪清泉都覆上了一层雪白。 秋霜抿了抿唇,有些不愿相信,她试探的蹲下身,伸手抓起一团,没两息她握着雪团的手就冻得通红一片。 “真下雪了……”她望着眼前这因白茫茫一片的有些陌生的平台蹙眉轻叹。 还是深秋时,她便日日忧心会大雪封山。 可一连忧心月余,都不见半点下雪的迹象。 别说下雪,便是连雨都没落过,因此她便觉得自己的忧心多余了,正因如此昨夜她才会想着逃离这处。 但老天像是同她开玩笑似的,这才过了一晚,屋外的雪就足足垫起了一尺深。 她回头望去,从洞内出来的步伐清晰可见。 哪怕天空依旧洋洋洒洒的落着鹅毛大雪,一时半会儿也不足以掩盖她的痕迹。 “这该怎么办!”她深吸一气,茫然喃喃。 一旁是大毛二毛在雪中开心打滚的玩闹声,就连伤了腿的赖赖也一步一步的挪到了雪地里来。 “嗷呜~” 兴许是看出了秋霜的愁眉不展,赖赖朝她走近低低嚎叫。 秋霜回过神来,蹲身抱起赖赖,“赖赖……你说,我们该不该离开……” 言语中尽是茫然。 即便她知道此时离开会泄露踪迹,但只要没人在附近盯着她,大雪不停足以遮掩她的痕迹。 可要是不走,她随时可能命悬一线! 赖赖闻声抬首蹭了蹭她,嘴里发出几声‘呜呜’,像是在安慰她别怕。 站在雪中片刻,她身上沾染了寒意,回到洞中她便升起了火。 可即便火焰熊熊燃烧能驱散她周身的寒意,她心中却还觉得冰凉。 摸着赖赖仍旧被包扎着的受伤的那条腿,再想到方才赖赖一步一步在洞外雪地上挪动的身影。 “都过去一旬了,那人仍未再出现,想来他不会再来了吧……”她不确定的低喃着,“冬日天寒地冻,我们又能往哪里去呢……” 叫她放弃赖赖它们,是不可能的。 若她能狠心不管不顾,那日赖赖遇敌她也不会去寻了。 虽然她们相处的时间不长,可即便跨越物种她们之间也已经结下了深厚的情谊。 她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什么好人,但她也不会辜负每一分善意。 “我们……要不等过了这个冬天我们再做打算吧……”她目光定定的望着跃动的火焰,怀抱着赖赖一下一下的轻柔抚摸。 赖赖被她莫得舒服,发出低低的‘呼噜噜’的声响。 大毛二毛着样子容易瞧见,不过赖赖是个成熟的狼,很少有这幅模样。 只是此时的秋霜并没注意到它的不同。 她心中正想着事。 过了这个冬日后,赖赖腿上的伤大约也能养好了,就算不能恢复如初,起码跟着逃跑没问题。 再者大毛二毛也能在这段时间长大许多,届时也有力气跟着跑。 等开春后天气渐暖,逃跑之路她也不用携带太多行礼。 只是可惜她在此处置办下的这副家业,还有这处世外桃源了。 她还惦记着要开荒溪流瀑布下的那山谷荒地呢! 想到这秋霜哀叹连连,恨不能自己没发现大山深处那响动的真相。 …… 这场雪一连下了三日,远远超出了秋霜的预料。 此时山洞外的积雪足有半人高,门前的清潭溪流也都瞧不见踪影。 如今她每日饮食水源,都直接从门前挖了雪来煮化。 看着洁白的雪团在陶罐中化成清澈的水,她还有心思苦中做乐。 等雪水煮到沸腾,她悠悠的给自己泡了一碗碎茶。 “没想到我也能尝尝侯府主子们爱极的雪水煎茶。”略微吹开漂浮在水面的茶叶沫子,她低头啜饮一口。 茶叶是在青山镇杂货铺买的,因着是碎茶,价钱实惠,她才舍得买一小包。 就掌心大一小包,还不到二两,她到现在也没喝过几回。 主要是平日里不得闲,也懒得折腾这些雅趣。 这几日雪大,也不好进山,她便搜罗出了这包压箱底的茶叶,想着尝尝鲜。 大户人家叫品茗,往日在侯府时,她为了满足大小姐的口腹之欲,曾夜半取露,也曾冬日集雪。 对于主子们来说都是雅事,对于她来说却只觉得折磨人。 如今轮到自己体会,倒有几分释然。 若是她没有侯府这一遭,说不好如今落到了什么下场。 不过到底是碎茶,是下等货,她才喝了几口清净的,再喝嘴里就沾了不少茶叶沫子。 “也不知道山里可有茶树?”双手捧着盛着热茶水的碗,秋霜目露期盼。 第95章 千里之外 可转念一想,却又轻叹一声,“再说吧。” 她边说边站起身,透过门前石缝看向外头半人高的积雪。 她还能不能在此地久居都还是个问题呢! 少想那些有的没有…… 就在秋霜望着一地雪白满心忧叹时,数千里之外的岭南之地,杨家人却各个面色沉沉。 漳州—— 距离南湾县约百里之遥的荷坳村,村尾有一处新建不久的房屋,正是昔日的勇毅侯杨家流放至此后的住所。 杨家朝中有人打点,曾经的勇毅侯世子还为三皇子办事,因此当初杨家流放之初日子就挺好过。 即便杨家逢难流放,外人不知内情,但杨家几个主子连带心腹奴仆却都知晓自家大公子仍旧暗中为三公子办事。 三皇子文韬武略,在朝中素有贤名,也是继承大位呼声最高的人选。 所以当初传承百年颓势渐显的勇毅侯府才会毫不犹豫的站队,想搏一搏从龙之功。 只是一着不慎,入了别人的圈套,但即便杨家被流放,杨大公子也依旧是为三皇子办事。 正因如此,杨家人才会坚信杨家有复起的可能,坚信杨家能恢复祖上荣光。 说起来,若不是流放之路发生了那桩罪奴杀人潜逃的事,此时杨家的日子应该是更好过些。 原先杨家早就计划好了到了漳州会落户到春溪县孟爱村,那里有良田有青山,最重要的是离海岸不远。 却没想到因着那罪奴的带累,受了牵连,最后被安排到了穷苦偏远的荷坳村。 这个村子地势偏远,前不靠山,后不接海,一眼望去处处都是乱石坡,来树都不长多少,更别说种庄稼,因此村里也没多少人口。 当然这都是他们自以为的。 若秋霜知道他们的愤愤之言,定会暴起叉腰,忍不住扯着嗓子骂他一骂,更甚者给他们几脚都正常,毕竟如今她自在惯了,都快忘了为奴为婢该紧守的本分。 那边秋霜过上了还算自在的日子,这边杨家却活在了别人的眼皮子底下。 荷坳村仅有的数十亩良田,那都是有主之物。 杨家原想借势压人强买强卖,哪儿知第二日人家就告到县里去了。 南湾县的县令不是自己人,早就等着抓他们的错处,有这一出,正好借这机会把杨家收拾了一顿。 杨家几个主子虽没受什么罪,但底下的奴才却生生打死了两个,俱是杨家心腹,往日跟着做了不少恶事。 杨家最初流放时连主带仆,共有三十余人。 这三千里的流放路,死了十几个,又逃了一个,还有一个命大受了折磨没死成,不过最后还是被一刀砍了脑袋。 尸首分家的那个奴才正是当初的章婆子。 秋霜不知情,也没想过要去打听,否则她知晓这事儿定然会拍着巴掌叫好。 流放路上除了她那桩,也没其他过分的事儿。 不过细细说来实则秋霜也算做了件好事儿,自她算计着逃跑后,剩下两月有余的流放队伍,再没发生过侮辱女子的事。 只不过一路上解差看管的也更严了就是,平日动辄打骂鞭罚,较之以往更甚。 因此等杨家到荷坳村后,就只剩下不到二十人。 这其中主子就有八个,都是矜贵的主,即便沦为罪臣之家,还高昂着脖子想维持勋贵人家的体面。 不过也正是因为有了杨家这近二十人来填充人口,荷坳村的人口才算突破了百数。 可惜,今日又死了俩。 杨家背后有人护着,南湾县令并不能因着这小事把他们如何,便只能寻了那俩奴仆告诉杨家他的态度。 消息传回荷坳村时,杨家众人各个面色沉沉。 “好他个蒋学明!总有一日我要杀了这匹夫!”杨家当家人杨钦文握拳捶在桌上,咬牙语气恨恨道,“不过一介县令,竟然打杀我杨家下人!” 这是全然不把他杨家放在眼里! 如今杨家主子共有八个,女眷是杨夫人和嫡女杨淑柔,还有大少夫人、二少夫人,至于往日府中的妾室,有的还没活到杨家败落就死了,有的则死在了流放途中,又有的当初落罪时便被发卖了。 男丁同样是四个,当家人杨钦文,还有嫡出的二少爷和庶出的两个公子。 此时杨家几人除了那庶出的两个垂首抿唇一言不发,其余几个都面色愤然,好似遇到了天大的侮辱。 “我杨家百年勋贵,何时遭受过这等侮辱!简直是欺人太甚!”杨二公子看了一眼坐在上首他爹的脸色,恨恨应声。 “老爷,如今这日子属实是艰难了些,能否想法子同老大通通信?”杨夫人挥挥手斥退下人,侧身靠近些发问。 杨老爷眉头一皱,看向她的目光满是不赞同,“妇人之见!如今正是因为老大在隐暗处,才能躲过诸多算计,若是贸然联络他,岂不是叫他露了隐踪?待他安稳下来,自会同我联络。如今我们最紧要的就是守好剩下的家财,届时才能助他一臂之力!” 他话音刚落,一道埋怨的女声就响了起来,“公爹,按理说这偌大的家业也该有我们二房一份!我也不要多的,可如今我们落到这穷乡僻壤的,日子属实是难过,您好歹松松手,允我们些家财,也好叫我们日子松快些!” 杨老爷闻言抬眸目光沉沉扫她一眼,只冷哼一声却并不多言。 倒是杨夫人听了她这话陡然变了面色,怒气横生,当即厉声呵斥,“我杨家是短你吃还是短你穿了!如今老大在外为了家中前程拼死劳累,你这无事之人倒算计起家财来了!我看你是压根儿不盼着我们杨家好?是不是!” 自流放起这老二媳妇就越发不敬她,杨夫人也想趁着这个机会打压她的气焰。 二少夫人闻言气极,再顾不得什么名门闺秀的气度,站起来就指着杨夫人叫嚷:“婆婆这话说的可叫人心寒!我若是不盼着家中好,当初又何必给我爹娘去信! 这一路上若无我爹打点,又哪能这般松快!如今您倒是口口声声说大哥是在外为了家中搏前程,可当初若不是他——呜呜” 第96章 言语挑拨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大步跨上前来的杨二公子捂住了嘴。 “闭嘴!瞎说什么!”他一边说一边抬眼觑了觑他爹娘骤变的脸色,“爹,娘,您们知道的,文娘惯来是这口无遮拦的性子,我一定会好好教导她。” 说着他转头对大少夫人点头致歉,“大嫂,文娘无心之言,您别放在心上。” 而后又对上首两位长辈欠了欠身,他就捂着妻子的嘴硬揽着她离开堂屋。 留在堂屋的众人和候在屋外檐廊下的奴仆们,都还能听到二少夫人被带着离开时‘呜呜’的挣扎声。 没几息,西厢房就响起了刻意压低的声音。 “若不是大哥办事不牢靠,侯府也不会遭这祸事!”二少夫人终究还是把这句话说了出来,她看向自家夫君的面容满是不甘埋怨,“明明你也是嫡出!为何公爹和婆婆就得把所有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毁了家中百年基业都还一心一意惦记着他! 不过这句话太过,她瘪瘪嘴,不敢明说,只能暗自嘀咕。 杨二公子听到她这话面色也不太好,他咬紧牙关心中同样不甘。 他私以为自己不过是晚大哥两年出生,可就因为晚了这两年,他便一辈子要被大哥踩在脚底下! 无论是家中地位还是父母的看重都远远不能同大哥比拟。 若大哥心中有他哥弟弟,倒也罢…… 可大哥素来高傲,并不把他这个一母同胞的弟弟放在眼里,更是待他和庶出的也没什么不同。 明明他也是爹娘嫡出的儿子,为何爹娘这般偏心! 他心中也是藏了愤愤不平的。 只是,他不好出头,他还要维持家中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表象。 即便心中有再多不平,他都得忍着,他心中明了眼下自己无力脱离家中自保。 若是自家妻子出头能为他争取利益,他自然乐见其成。 可今日妻子的那番话,明显惹了爹娘反感,他便不敢再放任她。 听着耳边妻子愤愤不平的埋怨,他心中也不好受。 但他多少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到底比不过倾尽家中所有资源一力培养的大哥。 他也知道审视夺度,知道如今自家翻身的机会俱在大哥身上…… “好了,这些话往后别再多说,免得惹爹娘厌恶,也叫大嫂心怀芥蒂,若往后传到大哥耳朵里,难免会影响我们兄弟之间的感情。”他压下心中的酸楚,小心提点自家妻子。 “本就是爹娘偏心!还不能叫我说了吗!”二少夫人手中帕子在指尖一圈圈缠绕,咬着牙恨恨道,“她有什么好芥蒂的! 她无论是家世还是能力都不如我,偏偏一进府就从婆婆手中接了半数管家权!可我呢?我想在咱们院中置办个小厨房都得要她同意! 往日她顶着世子夫人的名头倒也罢,如今她又高傲什么?不过是明知公爹婆婆会偏着他们大房,这才摆出一副柔顺听话不争不抢的模样!” 如今她是连大嫂都不愿意叫了,只觉得她素日里那副大度谦让的模样都是惺惺作态。 “我心里有数,该是我的,我会争取。”杨二公子点点头,心中也认同妻子的话。 “是该好好争取!分明都是嫡出,可大哥因着是长子被看重,妹妹又因着是府中唯一的女儿被偏宠,就我们二房不上不下,爹不疼娘不爱的! 有那家财给大房谋事,也知道给女儿攒着嫁妆,可谁在乎过我们二房?如今落到这副田地,怎地就不能松松手,分我们些家财好过活呢!” 虽然她自己手里也还有嫁妆,可她就是觉得不公平。 凭什么偌大的家业半分落不到他们二房头上? 她越说越觉得委屈,更替自家男人喊冤,“真说起来,咱们二房真是和那庶出的没两样!” “好了!越说越过分了!”就算他心中也是这般认为的,可也不能说出来。 说出来爹娘不会觉得自己偏心,只会认为是他不知感恩,往后他们二房的日子会更难过! 杨二公子对自己的处境心知肚明。 “你放心,大哥不会亏待我的。”他面上说的坚定,可心中却愤愤。 若他才是被家族倾力培养的那个,若他能搭上三皇子,他的成就未必会比大哥差,又怎会落到这穷乡僻壤来…… “哼,你敬他是你好大哥,他可未必把你当好弟弟!否则昔日他在三皇子身边做事,怎地从未想过要拉你一把?便是我娘家哥哥都知道要拉拔你这妹婿!” 想到跨上流放之途前家中传来的信,二少夫人又一次抓紧机会,借着嚣张跋扈、口无遮拦的假象,悄然挑拨着杨家兄弟的关系。 如愿瞧见自家夫君面色越来越阴沉后,她忿忿不平的声音才越来越低,不过嘴里还是小声的嘟囔个不停。 “分明你也是个有才有能的,偏偏满府像是瞎了眼似的就只瞧得见他一人,非得把宝都压在他身上!为了成全他的功名才干,就得打压你这亲弟弟! 从前家中富贵时这样,如今我们落到这副田地分明是被他带累,却还要处处被他压制!这上哪儿说理去!” 她不满婆家过于偏心是真的,更重要的是她更愿意相信娘家的选择。 往日三皇子的确是风头正盛,可如今,却不见得…… 只要杨府有老大在,还有那俩死偏心的公爹婆婆,他们二房出不了头! 大房选择站在了三皇子身后,可他们二房并非没有其他选择。 她心中思量着,又悄然打量着自家夫君的神色—— 快了…… 杨二公子不知道妻子内心的盘算,只是越听越觉得妻子句句都说到了自己心坎上,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眼下他一无权势,二无人脉。 即便岳家有心拉拔,可岳家并不缺男丁,他知道即便自己靠着岳家往上爬,但再如何也比不过岳家那几个舅子。 而一旦自己大哥能搏来从龙之功,他就能跟着鸡犬升天。 到底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哪怕为了脸上有光,大哥也不会不管自己。 “过去的事,不许再提!我们到底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大哥不会不管我的……”说完这话他便抿了抿唇,片刻后沉沉呼出一口气,又低声道,“文娘,你放心。该是我们的,我不会拱手让人!” 第97章 杨家现状 他目光坚定,说话的语气也咬牙切齿。 虽然他对如今的现状心知肚明,但他心中还是暗恨,为什么爹娘口中能振兴祖上荣光的人,不能是自己? 一旦他有机会,他定然会抓得牢牢的,他会叫他们后悔! 二少夫人闻言,挽着帕子的手沾了沾眼角,声音也带了些委屈的哭腔,“夫君~你是知道我的。我又哪里是真想为了那点子银钱去争啊闹啊的,我……我就是心疼你……” 话说到一半,西厢房里便响起了呜呜的低泣声。 杨二公子揽着妻子入怀,连忙低声安抚,可目光中的怨恨不满却越发深了。 这边夫妻俩私下小声发泄一通,另一边的堂屋里杨夫人还在训斥她这儿媳妇不懂事。 “往日我知道她不是个好性儿的,却再如何也没想到她这般目光短浅!我倒要问问他们黄家是如何娇养闺女的,竟教出这副市井泼妇样!只知道为了三五两碎银叫嚷,半点不知孝敬长辈、谦和妯娌!” 杨老爷只斜眼看了看她,“既她已经嫁进我们杨家,就是杨家的人,断不能留着这些坏习性,整日闹得家宅不宁,像什么样!” 杨夫人没想到自己为着这事儿还会连带落了一番训斥,闻言她咬牙暗恨,面上却点头应声,“老爷说的是,我明白了,定会好好管教老二家的,剐去她这身坏习性,省得给我杨家蒙羞!” 一旁的大少夫人从头到尾都默不作声,低头静静喝着茶水,好似杨家今日这场吵闹与她无半点干系,端坐在下手目光平静,竟好似一尊不喜不怒的菩萨。 杨淑柔听她娘这话,就知道接下来她二嫂的日子要不好过了。 她倒是张张嘴想说什么,不过略一思量却又闭上了嘴巴。 反正她同二嫂的关系也只寻常,更何况自出了秋霜那事后,二嫂更是时不时讽刺挖苦她。 自己犯不着为了关系不太好的二嫂惹娘不痛快,她想。 至于其他两个庶出的,此时头都快低到自己怀里了,恨不得原地挖坑把自己埋进土里。 他们对自己的处境更心知肚明。 连同为嫡出的二哥都被父亲和嫡母忽视偏颇,他们这庶出的,若不是因着是杨家的血脉,说不得日子过得还不如杨家的下人。 不…… 他们的确比不过杨家的心腹仆从。 想到这,两人暗中对视一番,眸中皆是苦笑和无奈。 那厢秋霜曾经的主家在一次又一次的争吵和偏颇对待中越发父子失和、兄弟离心。 而这厢秋霜看着眼前满目雪白,还有前方那小心遮掩差点被她忽略的痕迹神色不明。 * 蜀地,长剑峰。 饮过一杯热茶暖身子后,秋霜便背着弓箭往外走。 一连三日大雪,阻拦了她外出的步伐,终于雪停,她也想着外出活动活动。 虽然如今已入寒冬,很少见到猎物的踪影。 好在她记得好几处野物老巢,不至于空手而归,毕竟如今赖赖还在养伤,大毛二毛还是长身体的时候,这吃食方面还是得跟上。 虽然她前些日子练练打猎收获不少野物,但一来她没多余的粮食养活,二来那些野物过于聒噪。 因此用来试毒过后她干脆就杀了那些野物,一时半会儿的吃不完,又略放在火堆旁烤干。 冬日天寒,也能存放好一阵子。 只是却禁不住一人三狼天天都得吃。 因此秋霜一有空还是会出门转悠。 她才在山中生活不久,还未完全掌握山里生存的法则,更不知道什么冬歇春养,如今是仅凭着自己的心意行事。 只是大雪覆盖了动物们的影踪,她转悠了个把时辰也没遇见一只活物。 便是往日记忆中的野鸡窝、兔子洞,此时也都被厚厚的大雪掩埋,让她不知如何下手。 “早知道当初也该在青山镇多买些肉回来的……”今日这趟暂且一无所获,她眸色失望的轻叹一声。 她平日吃肉少,再者山中不缺肉吃,因此她当初都没想过要囤些荤腥肉食。 眼下在山上转悠好半晌还瞧不见猎物的影子,秋霜想了想,干脆抬脚往山下走去。 山下离竹海不远处的那片湖泊,可有不少野鸭呢! 再一个她也想趁机到山下瞧瞧那人有没有再来过。 她一路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四周,一边小心避开自己沿途设下的陷阱。 虽然厚厚的积雪阻挡了她的步伐,但好在一路平安无事,半点不见有生人闯入的迹象。 看着前方在一片雪白中依旧翠绿夺目的竹海,秋霜暗自松了一口气。 竹尾还挂了不少积雪,风一吹,便扑簌簌的往下落,就好像大雪仍未停止一般。 她渐渐走近,想了想回到赖赖遇敌那日自己砍伐的老地方。 那块儿她曾坐着吃干粮饼子的大石上,此时也堆着厚厚的积雪。 顺着脑海中的记忆,秋霜摸索的寻到了自己前些日子砍伐的竹子。 当日她惊慌失措,砍柴刀和砍伐好的数十根粗竹都扔在了原地。 夜半去捡弓箭时倒是捡回了砍柴刀,但砍倒的这些粗竹她却没心思背回去。 一来竹子数量多,怕回去的路上漏了踪迹。 二来当时也没心思继续搭建屋棚。 到底是细心挑选,又费了她半日功夫放倒的竹子,就这么扔了似乎有些不舍。 她虽然觉得此处离那莽山太近,危机四伏。 可一时半会儿的又没下定决心要走。 都走到了这跟前了,干脆把这些竹子收拢好,靠着大石摆放,若日后还要用,也省了一道功夫。 数十根粗竹靠在那块儿还堆积着厚厚一层雪的大石上,仿若一面皆是的竹墙。 此时她手上沾满了雪水尘土和腐烂的竹叶,不过秋霜只拍了拍手挥去手上的脏污,而后便转头朝那片湖泊走去。 湖面也结了冰,不过秋霜还是顺利在湖边层层叠叠的芦苇丛中有了不小收获。 没了湖水的阻拦,她抓起野鸭来更加得心应手。 不出半个时辰,湖岸边的雪地上就扔了十来只被拧断脖子的野鸭。 看着眼前的鸭群,秋霜不舍得收手。 第98章 知她底细 但此处极其吵闹的嘎嘎声在湖面回荡,传出了二里地,吸引了湖泊另一边那片密林中正小心分辨方向的沈清溪的目光。 “那是……”他嘴里低喃二字,而后小心翼翼的借着密林遮挡身影,朝那处走去。 而此时秋霜听着耳边越来越聒噪的吵嚷声,忍着心中的厌烦深吸几口气。 看着前方在冰面上啪嗒着鸭掌、扑腾着翅膀蹿溜的野鸭,她小心翼翼的试探着踩着冰面又往里走了几步。 “咔嚓……” 脚下传来极其细微的一道冰裂声,被凝神关注着的秋霜听个正着。 当即她抬脚的步伐一顿,不敢再往前追。 回过头一看,她已经离了岸边两丈远的距离。 “算了!也够吃好几天了!”她嘴上自我宽慰着,脚下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的倒退,生怕一个不小心自己就踩碎了冰面落进湖里。 这大冷天的,要是落进结着冰的湖水里泡着可是会要命的事儿! 没必要为了这口吃的豁出命去。 她是个知足的人,也足够识时务。 说了够了,她从岸边扯了一把芦苇用来绑鸭,就一手拎一串野鸭往回走。 沈清溪刚走到密林边缘,便瞧见她离去的背影。 “果然是她。”沈清溪道。 看着那群已经被她吓得躲到湖中央的野鸭,他猜测她估计是真的没什么吃食了。 也是,她为了躲避进财赌坊的追捕才独自一人躲到这深山老林来,往日从来未曾在山中生存过,大约连过冬的吃食都没囤够,这才会来此处捕捉野鸭。 上次他离开那片乱石林后,连大南山的住处都没回,径直去了青山镇找文大夫。 文大夫瞧见他左后肩下那个血窟窿,还以为他被谁暗算了,没成想是在被他猜疑的那个女子身上栽了跟头。 “你这小子往日最是谨慎,这回可算吃了个苦头!”文大夫看他的目光又是心疼又是斥责。 “是我大意了。”沈清溪老实认错,而后抿紧嘴唇半点不吭声叫痛。 不仅大意,还自傲,私以为一介女子并不能把他如何,这才会着了秋姑娘的道。 他心中暗自想着,反思是不是自己这两年事事顺遂,反而叫他心高气傲了? 听到他真心实意的认错,文大夫也没再多训他。 手脚麻利的给他清理好伤口又上药包扎,而后才有心思打听他这伤从何来,“说说吧,是怎么个不小心?” “我往大南山深处去了。”沈清溪老实回答。 文大夫闻言目光一凛,喝茶的动作都顿了顿,“看来女子果真有问题?” 沈清溪摇摇头,“没有……” 文大夫眉头一皱,放下茶盏就要问出声,只是他刚说了个‘你’字,耳边又继续响起了沈清溪的说话声。 “我得去南和县一趟,回来后再告诉您实情。”说着他朝文大夫拱拱手,就转身离开。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文大夫小声嘀咕了两句,“我倒是第一次瞧见你小子犹豫不决的样子,也不知是什么个实情,竟叫你这般吞吞吐吐。” 南和县离青山镇所在的松秀县不算太远,沈清溪骑了马,只用了一日。 只是刚从南和县打听清楚秋姑娘和沈家的事后,矿场那边又有事来寻,因此他回青山镇的行程便耽搁了下来。 匆匆传了道信给文大夫,信里还是一句话—— “秋姑娘的身份没有问题,我知道她的底细。” 见他这么说,文大夫也没多管,歇下心中的猜疑,甚至还盼着那姑娘何时会再次光临他这不知名的小药铺。 虽然沈清溪那小子没多说什么,但文大夫还是察觉到了他的态度有些不同。 他可不是什么受了伤还会帮人说好话的性子…… 文大夫一边晒着药,一边哼笑两声。 而沈清溪直到前日才回到大南山,本想着再次拜访长剑峰,却被落个不停的大雪止住了步伐。 今日雪一停,他便背着背篓往深处走了。 他心知上次秋姑娘引着他追的那条路,是往半山腰那处乱石林立的悬崖。 这回他来是存了道歉交好的心思,可这山中积雪把她往日的痕迹遮掩的严严实实,他一时又不知该往哪儿走,只能顺着高处往前,这才走到了这处湖边密林。 没曾想还有意外之喜,叫他发现了她的身影。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沈清溪想了想,远远的赘在她身后,不敢跟上回似的紧追着她不放。 一连走了半个时辰,秋霜寻了一处石头坐着歇歇脚。 好几个时辰没喝水了,她干脆刨开身旁的雪堆,从中间抓了一把洁白无瑕的雪放进嘴里。 冰冷刺骨的雪放进口中,没一会儿就化作一股水流进她喉中,这一口透心凉,叫她不自觉打了个哆嗦。 沈清溪离她有数十丈远,此时隐在一丛覆着积雪的灌木后,透过灌木枝桠小心注视着她的动作。 吃了一口雪,虽然冰嘴又冰牙,但秋霜却觉得有几分过瘾,这是她往日想象不到的乐事。 于是她咂吧咂吧嘴,又塞了一口雪,歇着歇着,她忽然觉得自己像是被什么目光盯上了。 她手上搓雪的动作不停,但眸光却不着痕迹的观察着四周。 片刻后,她起身离开,走动的步伐瞧着和先前没什么不同,目光也直直的望着前方,只有她自己知道,此时她余光扫视着两旁,耳朵小心注意着四周的动静。 她的呼吸渐渐变轻,屏气凝神,好一会儿后,她终于听到身后传来极其细微的动静。 当即秋霜眸光一缩,在前方几丈外的一处岔路口换了方向。 还敢来,那就别走了! 秋霜咬牙暗想。 大不了杀了这人她就跑! 哪怕是冬日赶路,也好过时时有把刀悬在自己头上似的无尽烦忧…… 沈清溪一开始并未注意到秋霜小心的观察,不过看着她逐渐轻缓的步子,他才意识到秋姑娘兴许是又发现了他。 他当即眉毛一扬,心中忽生赞叹,可转念回想到上次她离开前说的那几句话,他脚下跟随的步伐都放缓了许多。 “还要不要跟上去……”沈清溪心中犹豫。 往日办事他从未觉得自己这种暗中跟随的行为有什么不好,可今日他却莫名觉得自己很冒昧。 明明秋姑娘都说了那种话,你怎么还巴巴的想凑上去! 秋姑娘那是对你有误解,你同她说开了就好了! 沈清溪不知不觉间停下脚步,脑袋里响起两道声音,他蹙着眉面色纠结,一时拿不定主意。 第99章 你还敢来 秋霜又往前走了一段距离,渐渐发现身后没了动静,她眸光一转,借一处石壁遮挡身形,又丢下手中拎着的野鸭。 她打算先下手为强。 原本她是想引着那人去她早就埋伏好的陷阱中,不过他好似没继续跟上来,那她便要换个法子了。 她身后背着的竹箭同样沾了射网之毒,只要能击中他,哪怕只是蹭破一点皮,都能起效。 于是她小心绕过那处石壁,又换了个方向斜斜往下走。 一刻钟后,秋霜身影出现在了一处隐蔽的灌木丛中。 她小心翼翼拨开灌木枝桠露出一条缝隙,待那人出现在自己视线中,而后搭弓拉弦—— “嗖——” 林中登时响起一道破空声。 眼看着那箭矢即将命中时,被他一个侧身就躲了过去。 秋霜咬牙抿唇,暗恨他有几分功夫,转而眼眸微眯,接连射出第二支箭,第三支箭…… 可除了第一支箭与他擦身而过,稍稍碰到了他的衣襟,剩下几支只是简单的落到他身旁。 “秋姑娘!在下并无恶意!”沈清溪瞧着她这番不死不休、不停放箭的模样,连忙扬声打招呼。 可秋霜却全当没听见,目光沉沉的紧盯着他。 瞧见他躲在树后的动作,当即挪了方位。 “嗖——嗖——嗖——” 最后三箭齐发,终于有一支竹箭擦着破了他的手,下一瞬她便瞧见一道血迹渗了出来。 随之响起的是沈清溪的一声闷哼。 不过片刻,一道剧痛就逐渐从他手背破皮处蔓延开来,叫他止不住颤抖。 箭上有毒! 他瞪大眼心中惊诧。 而秋霜此时手中箭矢全都放完,只余怀中随身携带的那把匕首。 上次的打斗中匕首卷了刃,可她如今又没机会出去置办新的,便只能寻了块砂石打磨,好一番摸索,终于叫这把匕首恢复了往日五分锋利。 她三步并两步,趁着他惊诧微怔的功夫就冲上去。 “你还敢来!”秋霜和他目光对视,厌恶的看着他低斥一声,而后毫不留情的举刀向他刺去。 沈清溪忍着手背的逐渐向手臂蔓延的灼痛,一瞬间闪躲开来。 随后一步步避开她的击杀,又开口想解释什么,“秋姑娘,在下真的没有坏心思!” “少啰嗦!”秋霜狠斥一声,步步紧逼,“既然还敢来,那就别怪我心狠!” 沈清溪一只胳膊刺痛无法控制,另一只手虽还完好无损却又怕她匕首上也带毒,因此并不敢贸然出手迎接,只能狼狈闪躲。 “此番我来此是想同你道歉的秋姑娘!” “谁要你的道歉!你死了就是最好的道歉!”秋霜目光注意到他身后半丈远伏倒的树枝,口中刻意说着诛心之言,把他往那处紧逼。 “我们往日无怨,近日——”说到一半他才意识到他们之间近日还真有仇,否则秋姑娘也不至于这般厌恶他。 不过他也没想到在深山老林里遇到一只狼,竟然会是秋姑娘养的! 他刚张嘴想继续解释,却猛然一个后仰。 他竟是只顾着躲闪身前的攻击,又一心想着该如何解释,忘了观察身后! 下一刻,秋霜便举着匕首直直的朝他心口刺去—— “秋姑娘——”沈清溪一手无力下垂,一手迎了上去。 看着秋霜毫不留情的攻击,他咬牙的死死抵住她的胳膊,抗击着她的力道。 秋霜见状,当即换了左手,虽力道不如右手大,但也不是寻常人能比的。 “秋姑娘,得罪了!”沈清溪告了一声欠,握着她胳膊就横在自己胸前。 一下一下借着秋霜的胳膊躲开她的攻击。 而秋霜反手力道小了许多,又被他扯着自己的胳膊阻拦,一时也没法伤到他。 她眸光一缩,干脆一脚踩在他胸膛,哪怕他仍旧抓着自己的胳膊,她也不再犹豫,干脆利落的刺了下去。 匕首划破她自己的胳膊而后刺入他胸膛,空气中霎时传来一阵血腥之气。 他胸前有血渗出,她的胳膊处被划破的衣衫也漫开一片血红。 秋霜咬着牙,把已经刺入他前胸的的匕首一寸寸下压,想彻底要了他的命。 却不想沈清溪一声闷哼,忽然间假意卸力,而后一鼓作气便推开了她。 “你!”秋霜气极,没想到他还隐藏着实力。 沈清溪着实是被她这哪怕自损八百也要杀敌一千的决心惊到了,连忙一个翻滚离开她丈远,而后才从已经渗血的前胸拿出一封信。 “秋姑娘,这是我请陈三顺夫妻俩代写的一封信,看过之后你再考虑要不要杀我……” 话毕他两指夹住信封,一个用力甩到秋霜面前。 秋霜目光紧盯着他,任由那封信落在地上。 “我凭什么要相信你。” 她连陈三顺都不会全然信任,就怎会因着所谓陈三顺的一封信而减轻对他的敌视。 “秋姑娘,我明白你的担忧,但若是你执意要杀了我,只会惹来更多关注。”沈清溪老实回答,“如今你的情况我最清楚,但不代表只有我清楚,否则当初我也不会贸然来此。” “青山镇,文大夫。”秋霜笃定的吐出这几个字。 “是。”沈清溪点头应声,“的确是文叔最先起疑,而后我才会注意到长剑峰的动静。若此时你杀了我,只会惹来更多祸患。” 秋霜抿唇不吭声,只是看向他的目光明显另有思量。 “你兴许是想杀了我就逃,但是秋姑娘,你逃不出蜀地,甚至你逃不出方圆五十里。在下猜想,当初你能一路躲开山中暗哨,应当是有那只狼带路的原因,如今山中已加强戒备,若无人带路,一旦被他们发现踪影,你只有一死。” 若不是因为他早在南和县就见过秋姑娘,即便她真的只是个无辜闯入的人,他也不会允许她活着离开。 莽山的秘密一旦传出去,那他们多年的努力,便会化作一场空! 注意到她一瞬间眯眼的动作,沈清溪暗自松了一口气,还有的考虑就好。 而后他又抓紧机会继续解释了起来,“秋姑娘尽管放心,在下对你无半点恶意。此番在下前来,也是为了想同你解开误会……” 第100章 三日之约 秋霜听他说完,才蹲身捡起面前的信封。 她往日没瞧见过陈三顺的字迹,因此一时也分不出来这封信的真假。 不过看到第二页纸后却叫她不知不觉间面色柔和了些许。 这张信纸上的内容皆是以王满翠的口吻落笔的,信中絮絮叨叨的说着自她离开后陈宝儿成长的趣事,最后却又对她关心个不停 。 “……冬日天寒,秋妹妹可有吃饱穿暖?也不知何时能再见,若是遇到什么难处,可别一个人扛,你救了我和宝儿的命,就是我们一辈子的恩人,我王满翠豁出命去都要帮你讨个公道……” ‘啪……’ 蓦然有一滴泪从秋霜眼眶滑落,正落在那张信纸上。 自阿娘离开后,她从未想过还有人会这般惦记她。 哪怕这纸上写的可能只是满纸谎言,可她还是忍不住心颤,似有一阵暖流划过,温暖着她心窝。 她飞速眨眨眼,隐去眸中泪光,“宝儿长得可好?” “好!”沈清溪猛地听到她轻声问,愣了一下,而后连忙回答,“那小家伙我见到了,长得极为可爱,一双眼圆溜溜的,见谁都爱笑,我走的时候她还捉着我的手指不放呢。” 秋霜抬头看了他一眼,“除了你,还有谁知道我隐居在此处。” “如今只有我知道。”沈清溪摇摇头,“文叔只知道你住大南山里头,更多的并不清楚,我并未向其他人透露过你的情况。” 说着他目光移到那被她一滴泪晕开几个字的信纸上,“此番我去南和县也并未同他们说过你的住处,不过,我瞧着陈三顺他娘子是真关心你。 当日我登门拜访时,她最初以为是你遇到了什么难事,我解释过一番后仍有几分怀疑,我离开陈家时,她还满脸担忧的请求我别为难你……” 沈清溪忍不住心中嘀咕,真要说起来,该是叫秋姑娘别为难他才对。 “我知道了。”秋霜小心折好信纸,又放回信封中。 而后抬眸看向他,“你是习武之人。” 如果不能解决潜在的危机,那就提高自己的杀伤力让自己不惧怕危机! 她空有一身蛮力,却未曾学过半点武功,若有功法可供参考,她相信凭着自己坚持不懈的耐性和努力,定然会有所收获。 因此她打上了这人一身武力的主意。 “正是。”沈清溪点点头,“我祖上曾是镖师,后来入了兵营当百夫长……” 说着他顿了顿,看着秋姑娘逐渐不耐烦的脸色,他讪讪的绕过接下来要说的长篇大论,只说她关心的事。 “我们家有祖传的习武之法,还算得用。”听秋姑娘这么问,他也大概猜到了她的意思,“不过那功法有些玄妙,不好入门,且即便入门也很难精进。如今我们这一辈的兄弟,也就我勉强算入门……” 说到最后他也觉得有几分可惜。 而秋霜越听面色越冷。 沈清溪当即回过神来,连忙又继续道:“不过我这还有一本功法,是……是当初我娘留下的,若秋姑娘感兴趣,在下愿意抄录一份相送。” “自愿的?”秋霜眯了眯眼。 “自愿的!”沈清溪连连点头。 “三日后,我在此处等你。”说完她目光定定的盯着他,好似只要他说出拒绝的话,她就不会再同他客气。 听她说完这话,沈清溪悬着的心总算落回原处,他连忙点头应声,“好!秋姑娘放心,三日后在下定会奉上!” 秋霜闻言满意的眯了眯眼,而后转身离开。 沈清溪看着她果断离开的背影,抬手哎了一声,“秋姑娘,敢问这毒,可有解药?!” 秋霜脚步未停,头也不回的答道:“听闻文大夫医术高超,想必这点小毒对他来说不算难事。” 沈清溪闻言暗自叹息一声,低头看了看自己剧痛难耐的半边胳膊。 兴许是伤口不大,也兴许是剂量不够,这毒素蔓延了整条胳膊后没能流向全身。 不过他还是感觉到自己半边身子都有些刺痛。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沈清溪抿了抿唇,在她逐渐要走出自己的目光后朗声又道:“秋姑娘!在下沈清溪,今日是我冒犯了,三日后再来拜访!” 说着不等她回应,也转身向山下走去。 没一会儿他的身影就消散在了密林之中。 因此他没注意到秋霜虽没回应他的喊话,但脚步却顿了顿。 片刻后她转身注视着他快步离去的背影,神色莫名。 “罢了……” 山中有一声低低的轻叹,转瞬又像一阵风似的消散无踪。 而后不再多想,又走回去捡起自己射出去的竹箭。 看着竹箭尖端余留的棕褐色粘稠汁液,她眸光沉沉。 明明先前用山中野物试探效用时,只竹箭上这些就足以让它们无法动弹。 没想到今日对那沈清溪却无太大用。 看来无论是自己射箭的准度,还是射网之毒的制作和使用,都还有待精进…… 接下来她对自己的安排越发丰富了些,每日把自己忙得像个陀螺。 而另一边离开后的沈清溪,照旧去了青山镇文大夫那小药铺。 “你小子,怎地又带着伤来!”文大夫吹胡子瞪眼斥他。 “文叔,劳您再帮我看看……”沈清溪赔着笑小声道。 文大夫剜他一眼,又气冲冲的道:“往回一年都不见得你伤一次,如今这才一旬,就中了两回招?想来这次又是那什么秋姑娘了!” 他嘴上不饶人,但还是小心翼翼的看起他的伤症来。 沈清溪摇摇头,“不关秋姑娘的事,是我的不对。” “还看什么看?我看你痛得挺心甘情愿的!”文大夫闻言一把甩开他中毒的胳膊,气冲冲的坐回椅子上,“那什么秋姑娘还真是奇怪!不但能叫萍掌柜帮着她说话,如今你也诸多掩护,她到底有什么不同?” “她……”想了想他却不知道该如何说。 若说最初他对秋姑娘动心思是源于那夜月辉和灯火交缠下的惊鸿一瞥,那如今他则是惊叹于她的聪慧和谨慎。 她相貌生的好,又聪明。 但是这话他不好直接对文大夫说。 “秋姑娘是个很好的人。”片刻后他低低回道。 “好?好什么好?”文大夫闻言目光一瞪,而后又低头看着他被划破的手背,“好到每回见面都给你一刀?” 沈清溪讪讪一笑,“文叔莫生气,都是我的问题……” 说着他才低低解释起了秋霜的来历。 第101章 秋水剑法 “行了行了行了!不必同老夫解释这么多!”略听了那秋姑娘的背景,见他又夸起她的好来,文大夫连忙扬扬手打断他,“这回老夫且再帮你一把,要是下回还带着伤来,你门都别想进!” 文大夫一边说一边起身为他配药。 他身上虽有两处伤,但胸前那道却不算严重,伤口早已结痂,如今也不算太痛。 反倒是中毒的那只胳膊,仍旧无力的下垂着,还带着难耐的灼痛。 “喏!喝了吧!”片刻后文大夫就端着一碗浑浊的水递给他。 沈清溪抬手接过,一口闷了下去,“这是何毒?” “射网。”见他服了解药,文大夫就给他调外敷的伤药。 “射网?”沈清溪蹙眉追问了一句。 文大夫又继续解释起来,“不过她这毒大约是自个儿琢磨的,制得不到位,影响了毒性。” 说着他抬头看了看沈清溪,“你小子也该庆幸她制毒的技术不太行,否则哪怕只擦破你一点皮,这渗进去的毒也足以将你放倒。真正的射网可是剧毒之物,便是老夫活到这岁数也没见过几回。” “我明白了。”沈清溪点点头。 秋姑娘无人教导却能摸索出射网之毒,当真是聪慧! 他想了想,而后又道:“文叔,这解药是如何调配的?” “作甚!”文大夫闻言当即抬眸瞪他。 “这毒药危险,我怕……” 还不待他说完,文大夫就开口打断了他,“难不成你已经想着下回中毒的事儿了?怕什么怕!往日我还真不知你竟有一天会栽在女子手里!” “不关她的事……”沈清溪小声回了一句,而后在文大夫凌厉的目光下老实说道,“她一个姑娘家家的,自己琢磨毒药本就危险,我怕她不小心伤着自己。” “是是是!就你心善!人都往你心口上戳刀子了,你还怕她伤着自己!”文大夫闻言气极,吹胡子瞪眼回他。 但看着他祈求的眼眸,到底松了口。 待给他敷好伤药,才又冷哼一声,气冲冲的拿了纸包装了些地龙粪折成药团,甩手丢到他怀里,“加以地生水调和,服下即可。” “多谢文叔!”沈清溪下意识伸手揽住,脸上笑意明显。 而后他又有几分不好意思道:“能否劳烦您再帮我开几剂疏通经脉的方子……” “又是作甚!”文大夫屁股刚挨上椅子,闻言瞬间又直起身,恨不能撵了他出去。 “咳,我近来总觉静脉阻塞内力散乱……”他看着文大夫满面怒容低声解释着。 “你以为老夫是三岁孩童那么好诓骗的吗?”文大夫忍不住拍了拍药桌。 难不成自己一个大夫竟然瞧不出他静脉有问题? 竟拿这等话来敷衍他! “真的!”沈清溪故作镇定应声保证,而后又继续道,“您不是想要一支百年参吗,我前些天好似瞧见过……” “那你小子不拿来给我!”文大夫闻言刚坐下的身子又站直,咬牙怒道,“你这死小子,倒会同我耍滑头了来!” 说着他走上前,拿起一旁的秤杆就朝他身上打。 “扑——扑——扑——” 实木秤杆打在他背上,带起几声响。 这几下看似打得极为用力,可沈清溪却觉得这力道跟挠痒似的。 不过他还是假意痛呼几声,“文叔,痛痛痛……” 一边呼痛还一边闪躲。 “活该你痛!”文大夫当即回道,“我看你是越活越回去了!” 见文大夫态度有所松软,他又连忙请求,“文叔,您就帮帮忙吧。” 文大夫闻言不再看他,只冷哼一声,不过到底走到了药柜前,开始忙活了起来。 没一会儿他就包好几包药,照旧一把甩到他怀里,“用法和往日一样,拿了赶紧走!三日之内老夫是不想再见你了,看到你就来气!” “多谢文叔!”沈清溪脸上露了笑,“今儿我就不多打扰您了,三日后再来烦您!” 说完他就拎着几包药迈步往外走去。 文大夫站在药柜旁看着他盈着喜气的背影,气哼哼的嘀咕着,“都说女生外向,我瞧你小子也好不到哪儿去!” 不过当事人并未听见,再者即便听见他也只当是没听见了事。 * 三日后。 秋霜还没走近就瞧见了远处站着的人。 他斜倚在一棵树,姿态闲适,好像笃定了自己不会再对他出手一样。 秋霜脚下步伐缓了缓,心中小心思量。 不过转念一想,还是拿到习武之法,提升自己自保之力占了上风。 更何况,她已经一而再的试过了,自己并不能取他性命。 既然如此,她还是识时务点吧。 听到身后的脚步,沈清溪连忙站直转身,“秋姑娘。” 他脸上挂着浅浅的笑,语气温柔的问好。 秋霜闻言抿抿嘴,而后面露假笑回了一句‘沈公子’。 还不待沈清溪开心回应,她便直截了当的发问,“我要的东西呢。” 她的目光看向他身旁的背篓,那背篓装得满满当当的,还冒出来许多。 打眼一瞧,她只能瞧见上头两袋粮食,并不能看出背篓里还装了些什么东西。 “带了带了!”沈清溪闻言从衣襟中掏出自己几个时辰前才抄录好的功法秘籍,抬手递给她。 “秋姑娘,这部功法名为秋水剑法。虽名为剑法,但其中却包含心法、步法、身法、剑法以及吐纳之法。秋水剑法看似轻柔缥缈,绵绵无力,实则柔中藏锋,既能退敌,更能杀敌,最适宜女子习练。” 秋霜抬手接过,她刚翻看前两页,耳边又响起他的声音。 “习武之人大多是从幼年便开始打基础,秋姑娘如今才入武道,难免晚了些,不过在下请文叔配了几剂有疏通静脉的之效的药方,能助你更快踏入武道。” 边说他边从背篓中翻出那几个药包,“这一份需煎水服用……这一份需熬出药汁后外用……” 说着他顿了一下,“也就是需要全身浸泡其中,最好是只余眼鼻口耳在外。” 哦,脖子以下都得泡。 秋霜面上表情淡淡的,心中却暗自顺着他的话嘀咕。 且看他略有些遮掩的说法,想来还得不着寸褛。 “我明白了。”她点点头。 第102章 一笔勾销 “还有这个,若是这一道药效你受不住,便换了这一份。不过若你能受住那药效是最好的,虽免不了痛,可如今这是能最快助你疏通经脉的药方了。” 秋霜抬眸看他,目光一片真诚,瞧不出丝毫作伪,“多谢。” 眼下他瞧着全然是一片好心,且她心中还有继续利用他的心思,自然的语气说话也软了几分。 至于到底如何,她自然不会轻信他的一面之词! “秋姑娘客气了。”瞧见她面色柔和了些,沈清溪松了一口气,“秋姑娘放心用,沈某所言绝无半句假话!对了,这几包药大约可以用三天,下次我再多给你送些用得上的来……” 秋霜点点头,没有再吭声,此时她的目光落在他手中剩下的几个小药包那,似乎在无声发问。 沈清溪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自己手中,又抓着那几个小药包抬手扬了扬。 “这是那个射网之毒的解药,我听文叔说这毒约莫是秋姑娘你自己琢磨的,咳,虽毒性不算极强,但也挺折磨人,不知秋姑娘有没有自备解药,在下顺便带了些……” 秋霜没想到那个文大夫帮他解个毒还看出自己的底细来了。 看来那文大夫的确是医术高深…… 就是不知道,他在毒药方面又知道多少了? 仅凭这几回接触,她也已经瞧出了这沈清溪和那文大夫的关系不寻常。 既然眼下这沈清溪有心同自己示好,那,他身边的人脉,自己也能稍加利用吧…… 不,不是利用。 她就是单纯的好学而已。 想到这,秋霜脸上的笑真诚了些,“多谢沈公子不计前嫌。” 沈清溪见状拱了拱手,“原是我先冒犯秋姑娘,是沈某该谢秋姑娘才是,不知……” 他本想开口问问那只狼是否养好了伤,但看着她澄澈的目光,又恐问出这个问题会让两人之间的关系又敌对僵硬。 于是他转了话头,又看向身侧摆放的两袋粮食,和背篓中剩下的物品,“我想秋姑娘远居深山,这长剑峰离市井甚远,平日出山不太便利,如今寒冬,山中猎物也不容易捕获,在下此番便顺便带了些吃食,就当是我的歉礼。” 秋霜摇摇头,婉拒他的好意,“沈公子愿意予我武学功法,这便是最好的歉礼。” 他言语倒是诚恳,可她心中仍旧万分警惕。 当初谁又能想到她爹那样靠着岳家过活、软弱无能的男人会杀妻卖女呢? 更何况,她半刻钟前,还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取他性命。 眼下,倒蓦然觉得自己好似过分了些。 她虽然敏感的察觉到了他对自己好似从一开始就带了示好的意味,但也真没想到他今日还会带吃食来。 他看着像个好人吗? 不像。 至少从第一次见面到如今她对这沈清溪都是带着防备心的。 他会不会在吃食里下毒? 又好像没有理由。 毕竟上次她便清楚的体会到了他和自己应战时是藏着实力的。 若他真想拿下自己,大可全力尽出。 而自己,也会竭力回击到最后一刻,若真要到落入别人手里的时候,她宁可自裁而亡。 她不会把自己的命交到别人手中,这是她最宝贵的东西。 心中诸多思量,她面上却不显半分。 秋霜看着他有些踌躇的面色,又继续道:“沈公子,你伤过赖赖,我也伤过你,如今我们也算握手言和,往日恩怨便无需再提。” 她知道自己防备心太重了。 可正因如此她才能安然活到现在。 有防备心不是坏事,不过,暂且不论他是真心亲近还是假意示好,但人好事都做到这份上了,她总不好还句句带刺。 因此才会说出这往日恩怨一笔勾销的话。 于是不待沈清溪回话,她又继续道:“沈公子,我只是一介平民,我还是那句话,莽山深处的秘密,我不想知道,更不想掺和,我只想过好自己的日子。” 他前几日说的那些话,她心中也有思量。 从豫州山野驿道逃来此处,一路上能保全自己,已是大幸。 她并不敢保证自己还能这般好运。 既然如此,那相安无事就是最好的结果。 她仍远居深山,当自己的悠哉闲人。 外头的事,与她何干。 “秋姑娘,沈某也还是那句话,我相信你。”沈清溪闻言点点头应声,随后他从怀中又掏出一个瓷瓶,递给她,又叮嘱道,“对了秋姑娘,这是我们家传秘方配置的金疮药,于治疗利器外伤极为有效。” 这也是他离开文大夫那小铺子时没为胸前伤口配药的原因。 虽然文叔医术精深,配的药也极好,但是自家祖传的金疮药也不差。 他一边说还一边垂眸看了看秋霜前几日被他抓着挡刀的那只胳膊。 秋霜见状低头看了一眼,“多谢沈公子好意,我已无碍。” 碍自然是有碍的,那刃口划进了她胳膊深可见骨,涌出来的血染红了她半截衣袖。 即便她当日便已上药包扎,至今也还隐隐作痛。 不过这不耽误她看起来一副毫发无伤的模样。 沈清溪见她拒绝,默默收回手,又弯腰侧身把那瓷瓶塞进一旁的背篓,继续叮嘱道:“我知秋姑娘似有几些天赋异禀,力气胜于寻常女子。不过习武一事讲求循序渐进,切不可操之过急,否则恐伤根基。” 说着他看向秋霜的目光有几分担忧。 “我明白了。”秋霜点头应和,又微笑谢过,“多谢沈公子。” 秋水剑法,想来她还得买把佩剑才行。 她暗暗想着,一时失神,忽略了沈清溪欲言又止的表情。 “客气了。”沈清溪拱拱手,“不多叨扰秋姑娘,在下先行离去。” 话还没说完他就忽的大步离开,像是有什么在身后追着撵他,徒留秋霜和一堆物品在原地。 秋霜看着他这突然离开的动作愣怔了一瞬,又咬咬牙扬声道:“沈公子,你东西落下了!” “就当是我今日进山的见面礼!劳烦秋姑娘自己背回家!”已经跑出数丈外的沈清溪扬扬手回应她,没几息人就窜进了旁边的密林里。 这山里出去的路还没完全被踩出一条平坦的山道来。 秋霜看着他离去的方向,好一会儿后才收回目光,垂眸看着面前满满一背篓物品神色不明。 第103章 危机暂除 垂眸沉思片刻,她还是蹲身背起了那满满当当的背篓。 总不能真就把东西扔这里吧? 大不了下回她把银钱给他。 她虽不好意思白占这番便宜,但她心知自己会占他更多便宜。 多的不说,便直说这习武。 她毫无根基,多少得要人指点不是? 这沈公子不就是现成的人选吗。 还有他说的那能助她早日踏入武道的药,也不知是不是真的有用。 若真有用,想来她还得还他一份银钱。 不过,若自己能学会那药方就好了…… 所以,她还有许多要用得上他的地方。 下回,若有下回,便对他再和善真诚些吧。 也不知他今日发没发现自己是假笑,秋霜心中暗自嘀咕着。 她一路想着事儿,便没注意到那先她一步离开的沈清溪此时站在远处静静看着她离去的方向。 没一会儿,她的身影也隐在层层叠叠的密林里。 沈清溪这才收回目光,大步往长剑峰外走去。 秋霜回到住处时,原本躲在洞中的三狼一听到她的脚步就嗷嗷狼嚎起来。 大毛二毛像一阵风似的蹿出山洞,伤还未好全的赖赖也不太利索的朝她小跑来。 “呜~” “没事,咱们安全了。”秋霜蹲身揽住它们,小声安抚。 至少暂时危机解除,她们可以继续躲在这里,继续过自己的小日子。 转头看了看四下的风景,虽冬日寒风凛凛,景致也有几分萧瑟,但她脑海中已经开始幻想来年入春后的盛景了。 无论是这处偏僻幽静的平台山洞,还是崖边瀑布下的静谧山谷,都是她极为满意的地方。 所以,她是不是可以继续搭棚建屋了呢? 东西越来越多,山洞里的空间一寸寸被占据,越发显得拥挤。 秋霜一边背着背篓往山洞里走,一边暗想着。 这个背篓不似她从前自己置办的大,因此可以轻松经过山洞前的那道石壁缝隙。 此番最大的收获,就是被她放在衣襟内的《秋水剑法》了。 先前只顾着和沈清溪搭话,没来得及细看,如今回到自己的住处,她才翻开书页沉心阅读。 这本剑法大约新抄录不久,她只是捧在手里都能闻见浓浓的墨香。 书封一片空白,像是闲置的白本,不过翻开书页才知内有乾坤。 扉页写着四个大字,正是《秋水剑法》。 再往里翻,一列列文字排列齐整,力透纸背,字迹大气爽朗,所述之意一目了然。 虽不如往日她在大小姐书房中见过的名家之作那般各具风骨,但也能瞧得出落笔之人有几分力道。 至少,比她写得好些。 刚看了三页,她又响起沈清溪说的话来。 转而放下手中的功法,又从背篓中拿出那几包药来。 她小心打开其中一包,一一查看其中的药材。 其中所含药材众多,她仅能认出三五样,还不敢保证对不对。 但先前沈清溪说过这包药是要煎水服用的,她可不敢贸然喝下。 如今危机暂除,那么她也能出一趟山吧? 更何况另外一包药是要外用浸泡,她如今也没置办能容得下她的浴桶啊。 秋霜看着不远处角落里那只她膝盖的小木桶,放下手中的药包。 看来还真得出去一趟。 房屋搭建随时都可以,这习武入道,则越快越好。 秋霜打定主意,没一会儿就下山去。 她离开时大毛二毛它们还跟着撵路,好在最后被赖赖制止住了。 次日一早,她的身影便又出现在了青山镇。 不过这回她稍作了一番伪装,又特意避开了闲来酒馆和文大夫那小药铺。 那文大夫和沈清溪熟识,而沈清溪又接连被自己所伤,想来文大夫暂且是不太待见她的,那她也不好贸然出现。 至于那闲来酒馆,她还是忍不住怀疑她那突如其来的好心。 一时不知如何面对,那干脆避开。 因此秋霜干脆利落办完事,没在青山镇停留几个时辰便又回去了。 来时只背了一个大背篓和背篓里几包药,离去时又是满满当当。 她总不好堂而皇之地扛着个大木桶往山里跑,因此她特意在那木匠铺子请教了师傅,又多塞了几文铜板,便拆了那原本组装好的木桶。 随后又特意置办了些工具,不但回去组装木桶用得上,往后她要搭建竹屋、制作更多家伙什也用得上。 除了去采买木桶和工具,她还去了药铺。 一来是请大夫帮忙瞧瞧沈清溪给她的那药包是否有异,二来也问了一句地龙粪是什么。 “地龙就是我们寻常说的蚯蚓。”那药铺的大夫只这么答了一句。 秋霜闻言又把沈清溪给她的那小药包打开递给大夫看。 “这可是地龙粪?”她问。 “你不识得又怎会买呢?”那大夫目光怀疑的看了看她,说着看了看她递来的那几个大药包,“还一买就买这老些。” 秋霜不吭声,但默默放了一小串铜板在他手边,“劳烦大夫帮忙瞧瞧这几剂药方都是什么功效,有没有不对的地方。” 那大夫见状抿了抿嘴,悄然挪动手掌盖住那小串铜板。 反正这姑娘问的不是什么要紧事,用不着这么谨慎。 这般想着,片刻后那大夫轻咳一声,“我瞧着好似都是疏通经脉的药,没什么不对。” 秋霜点点头谢过,不再多说什么包好药包就走。 一连问过三个药铺,得到同样的回答,她心中那颗怀疑的心才悄然放下,内心对那沈清溪的信任也多了一分。 此番就算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大不了下回对他再客气点。 秋霜悠悠想着,又买了几样东西,便紧赶慢赶的回了山里。 此番她走了熟悉的路,再加上心中焦急脚程也快了许多,因此回到住处时天还未亮。 不过照常是一听到她的脚步声赖赖几个就迎了出来。 秋霜连轴转了三天,实在是困得不行,低声安抚了它们几句,简单洗漱一番便揽着它们入眠了。 好在竹床够大,一人三狼也不显拥挤。 再者她置办的被褥足够厚实,便是不生火取暖,也不觉寒凉。 没一会儿一人三狼就陷入了梦乡,山洞里响起了她清浅的呼吸声。 第104章 剧痛难耐 秋霜一觉睡到半下午,清醒后简单收拾又填了五脏庙,这才开始组装那用来浸泡药液的大木桶。 不过在此之前,她刚煮好吃食,便把那药也熬上了。 时间流逝,山洞里响起断断续续的‘咚咚’敲击声,又过了不知多久,一阵极其浓郁的草药味弥散在空气中。 为了熬药,她把自己为数不多的能用来熬煮的器具都用上了。 此时都在火堆边咕噜咕噜冒着泡,越来越大声。 大毛调皮,以为那又是什么好吃的,趴在她脚边扯了扯她裤筒,又抬头朝那处‘嗷嗷’几声。 秋霜忙着给木桶上第二道箍加固,头也不抬的开口回应它,“等会儿给你尝尝。” 大毛像是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满意的拉长声音‘嗷呜’,复又低头趴下,小尾巴左一下右一下的轻晃。 秋霜说到做到,等那药汁煎得到了沈清溪说的程度,便盛入了陶碗,又给平日大毛它们喝水的陶碗又倒了一小口。 大毛从她起身去端药时就紧紧跟在她身旁,听着她盛药的动静还时不时‘嗷嗷’两声,似乎是在和她说别忘记它那份。 因此这药汁刚倒入它喝水的拿陶碗里,大毛就迫不及待的凑了上去。 “嘬嘬~” 刚舔了两口,秋霜便瞧见大毛猛地抬头倒退,像是遇到什么极为可怕的事儿。 一边躲还边还抬头看着她,嘴里不停委委屈屈的‘嗷嗷嗷’个不停。 “你这小家伙,让你调皮。”秋霜见状蹲下身抱起它,“如今尝到味儿了,觉得如何。” 回应她的是大毛更加委屈的低嚎声。 她只倒了极少一点,再者这药的功效是疏通经脉,对于生命安全没什么影响,因此秋霜才会允它尝试。 眼下见它这副可怜样,端着那碗底一点点药汁倒了出去,又洗干净陶碗给它盛了半碗清水。 “喝吧,这个好喝。”秋霜嘴角含笑,端着清水凑近大毛嘴边。 不过它还是害怕的往后闪躲,还挣扎的要离开她怀中。 原本和赖赖趴在火堆旁的二毛见状凑上来,摇着尾巴看着她也跟着‘嗷嗷嗷’。 她便把那盛了清水的陶碗放在地上,二毛埋头“嘬嘬嘬”的喝个不停,没一会儿它抬起头,嘴边的狼毛都被打湿了。 二毛冲大毛‘嗷呜’两声,似乎在嘲笑它胆小,而后秋霜便瞧见大毛昂首看她,嘴里低声‘呜呜’撒娇,似乎要她做主。 她把怀中抱着的大毛放在地上,任由俩小家伙玩闹,“多大一孩子了,还是这么爱撒娇。” 秋霜口中状似抱怨,不过满面笑容昭示着她的乐在其中。 她端起自己那碗药汁,黑乎乎的还冒着不断升腾的热气。 凑近吹了吹,又试探的耸鼻闻了闻。 真是还没入口就闻到了浓浓的苦味。 她霎时分泌了满口唾液,似乎想冲散那道苦味,“还有些烫,晚点再喝。” 趁热小口小口的喝才真要命,还不如等凉些了一口灌进去。 放下那碗药,她又去折腾另外的药汁。 瞧着似乎味道更厚重些,秋霜忍不住屏了呼吸,庆幸这剂药是外用即可。 好一番折腾,直到日暮西沉,她才终于把自己浸泡在了半桶药液当中。 初时她只感觉到了烫,渐渐的身上各处传来刺痛。 秋霜有一瞬间怀疑是不是这药方有异,但转瞬又摇头摒弃了这道杂念。 想习武,自然要吃苦头。 就像沈清溪说的那样,她也知道自己这番年岁才习武晚了,既如此,那她就要付出更多努力,吃更多苦头才能学有所成。 比起命悬在别人刀下的无尽惶恐,这点痛又算得了什么呢? 她强迫自己忍下遍布全身的剧痛,忍住想要起身离开的冲动,脑海中回忆起修习之法。 “闭目冥心坐,握固静思神;叩齿三十六,两手抱昆仑……” 许是感受到她的郑重决心,连素来调皮整日、活力充沛的大毛都不知不觉间歇了上蹿下跳的动静。 一晃半个时辰,直到桶中的水都有些凉,她才起身离开。 感受着和往日并无不同的身体,秋霜暗叹一口气。 不过转瞬她又想,自己又不是什么天赋异禀的惊世之才,哪里会念念口诀就能入道的? 端正好心态,出门一瞧,此时已是皓月当空,满目星辰。 收拾好越来越拥挤的山洞,秋霜站在山洞外的空地上,计划着明日要做的事。 日常的转山,采药、打猎、练习射箭之术等要事自然不能停歇,再一个还有新添的熬药沐浴、习武入道。 仔细想了想,时间还有空余,便可以把继续搭建屋棚提上日程。 这山洞内的地方一日比一日拥挤,不再拓展点地盘,到时候真是转个身都麻烦。 山下那片竹海还放倒了不少竹子,每日转山时顺手就能扛上来。 只不过是摸索着搭建的过程会比较费功夫。 打定主意之后,秋霜沉沉吐出一口气便回了山洞。 洞中火光摇曳,她的目光忽的落到了那一宽一窄两道缝隙处。 窄的那道缝隙,当初她探查时那处并无流通,想来里面是暗室…… “要不,试着把这个缝隙凿开?” 就是不知缝隙往里延伸了多深,里面又有多大的空间。 再者,她也没那手艺。 万一一个不小心把这处山洞给凿塌了,那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至于宽些的那处缝隙,她又试探的抬手靠近。 手掌心迎面吹来的凉风再一次肯定她的猜想,这处缝隙后,定然还有一番新天地。 不过,眼下真不是时候。 还是等她把山洞外的屋棚搭建好,有了更宽敞的住所再折腾吧! 给火堆添了柴火,她便倒在床上闭目入睡。 也不知是不是白日补了觉的原因,此时哪怕她躺在床上紧闭双眼也好半晌都睡不着。 “怎么回事……”秋霜猛地坐起身小声嘀咕。 她凝神想感受自己身体的异样,可好一会儿都没发现有什么不同。 想了想,她干脆起身往山洞外走去。 清冷月辉无私洒落,照得大地亮堂堂。 站在山洞外平坦的草地上,秋霜站直身躯,手掌和呼吸同频,按照《秋水剑法》中记载的吐纳之法一深一浅的起伏。 第105章 送货上门 翌日。 晨起秋霜感到浑身舒畅,哪怕她昨夜晚睡,也丝毫没有多日劳累后的不适之感。 “不知是那药浴的原因,还是吐纳之法的效用?” 秋霜站起身,同往日一样伸展四肢,嘴里轻声疑问着。 不过没人给她回答。 想了想,她干脆走出山洞外,深吸一气,清晨凌冽的山风一瞬间窜进鼻腔往脏腑游走,让她更加清醒。 她微微阖眼,又重复着昨夜她在月光下的吐息的动作。 好一会儿后她睁开眼,神色清明,缓缓放下抬至前胸的双手。 “倒真有几分清心静气的作用。”她随意低喃了一声。 她都忍不住畅想待自己真学有所成时该是怎样一副光景了。 想到这她脸上带了一丝明媚的笑意,又蹲身捧起蹲在她身边静默无声的二毛的小脑袋,“二毛真乖,饿没饿。” 二毛歪头看着她,水润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的,嘴里小声‘呜呜’着。 不过它的声音被几丈外另一边草地上正打滚的大毛兴奋大叫盖住了。 秋霜抬头看去,不禁莞尔,“这小家伙,也不知哪儿来的那么多精力。” 说着她又揉了揉二毛的小脑袋,“去和哥哥一起玩儿吧,一会儿就能吃饭了。” 简单填了肚子,秋霜就背着弓箭,要往山里去。 但兴许是她上次一连离开了两日多,这才没多久又要离开,大毛二毛缠得很,非要跟着撵路,任由她百般劝慰就是咬着她的裤筒不松口。 就连赖赖上前来叼着它们的后颈脖都拉不走。 “我一会儿就回来啦!”秋霜无奈,蹲下身摸摸两个小家伙的头,“跟你们娘亲在家待着,中午回来我给你们做好吃的。” “呜呜~” 两个半大的幼狼咬着她裤腿不放,嘴里发出低低的叫声,声音软软糯糯,可怜兮兮的,像是被抛弃的可怜儿,在它们身上丝毫看不出狼的精明狡猾。 赖赖见状,冲它们吼叫,它们也丝毫不松口。 僵持了好一会儿,秋霜轻叹了一声,“好吧好吧,一起去吧,真拿你们没办法。” 话是这么说,但她面上并没有不情愿。 想当初她们初到此地时,每一次出门她们都是一人三狼一块儿的。 要不是因着赖赖受伤那事儿,她也不会把它们拘在山洞附近不许乱跑。 不过如今危机暂除,它们跟着出门也没什么大事。 到底它们是山中生灵,总不好成日拘束,反倒叫它们失了野性,若日后万一遇敌全无自保之力,那时她才会后悔莫及。 眼下有她照看,总不会叫它们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受伤。 说着她又抬头看了看赖赖,“赖赖是在家休息还是和咱们一块儿出去?” 赖赖的腿脚还没好利索呢,她倒是真怕影响了它的伤势。 “嗷呜~”赖赖冲她抬抬头嗷呜一声,又上前几步引路。 “行,那就一起去吧!”秋霜见状点点头,也不阻拦,赖赖聪明成熟通人性,既然它愿意一同出去,想来身体能承受得住。 再者一连在家中憋了许久,秋霜也怕它情绪低落,倒不如趁此机会,都出门溜达溜达,放松放松。 反正她如今要做的这些事儿都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完成的,急不得。 更何况有赖赖一同出门,她反而更放心,相较于她分出心神来关注两个小家伙,保证它们不受伤,到底比不得让赖赖亲自照看着两小家伙。 毕竟赖赖比她有威严得多,谁叫它才是亲妈呢。 因为顾忌着赖赖的伤势,她们一路上的脚程也慢了些。 想着要搭建屋棚,自然要去山下那片竹海把竹子背回来。 正好从她们居住的这半山腰到山下竹海很有一段距离,这一路上也可以一边捕猎观察一边练习射箭之术,有遇到那认识的草药,她也稍稍停下来记清楚地方。 今日出门主要是为了扛回前些日子砍好的粗竹,因此她并没有带背篓竹筐出门。 再者采药是个精细活,比较费时间所以暂且顾不上,只待过段时间再专门挑个日子一起采回家。 一路上溜溜达达,等一人三狼到山下竹海时,都过去半上午了。 大毛二毛许久没到林子里肆意撒欢,这一路上总是忍不住东窜窜西窜窜,秋霜拦都拦不住。 自遇到它们到如今,她除了赖赖受伤那日便再也没有凶过它们,一来因着它们大多时候都是乖巧可爱的,二来是因为它们撒起娇来她更加无法抵御。 因此真有什么事儿,还是赖赖发话了它们才听。 到了竹海,地势较为平整,再加上积雪融化后林中又落了厚厚的竹叶,导致两个小家伙一进竹林就在林中翻滚打闹了起来。 两个小家伙兴奋的嚎叫声在竹林回荡,打闹间不时撞到身旁的竹子,惹得竹叶又簌簌落下。 秋霜从一旁的密林边缘扯了几根藤蔓,又把十来根粗竹捆作一团,“走了!该回去了!” 她抬手招呼不远处玩闹的两小只,赖赖也‘嗷呜’两声应和她。 没一会儿一人三狼又踏上了回程的步伐。 不过刚走出没多远,秋霜便听见前方有动静,她一抬头便瞧见数丈外朝她走来的人。 “沈公子?”她放缓脚步,疑问道。 他怎么又来了? 她心中暗自嘀咕。 不过看着他手中拎着的那几副药包,当即便回想起了上次他说过的话。 他说过,那一包药只顶用三天,想来这次就是给她送药的。 也是,她去一趟青山镇就用了两日多功夫。 因此这才一时没反应过来距离两人上次见面已经是三天前了。 不过,那几贴药,她在其他药铺也请大夫帮忙配了几包。 她心中的嘀咕沈清溪半点不知,听到她先问好,他脸上笑意明媚,“秋姑娘。” 先喊了一声问好,而后他目光打量着她肩上扛着的那大捆粗竹,像是要把她压趴下似的。 “秋姑娘可要帮忙?”他试探的问。 “多谢沈公子好意,这点东西我自己能行。” 若不是怕那藤蔓不够结实,她都恨不得一次把那数十根竹子都背回去。 沈清溪听到她的拒绝,也不觉得意外,便点点头应了句“好”,而后举了举手中拎着的一串药包,“沈某此次前来是为了送药包。” 第106章 不同寻常 秋霜闻言,暂且卸下肩上扛着的那捆竹子。 “多谢沈公子好意。”她拱了拱手微微弯腰,“不过我今日出门急,忘了带银两,下回再予你可好?” 她倒是没说叫他再也别来的话,毕竟她还想着借用他身边的人脉,自然不能断了来往。 不过她也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 沈清溪闻言摇了摇头,“秋姑娘不必客气,这药……这药值不了几个钱。” 若是文大夫听到他这话,定然要抡起秤杆往他背上打。 即便此时听到这话的是秋霜,她看向他的目光也有几分深意。 不过她面上却淡淡一笑,回道:“若是沈公子不肯收银钱,那也不必帮我送药了。” 收了银钱才能有来有往。 沈清溪眸光一顿,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几分喜意渐渐蔓延开来。 抿了抿唇压住唇角的笑,片刻后又开口道:“咳,这药真值不了几个钱,不过若秋姑娘真要给,那一副药给十文就成。” “好,我记下了,下回一起予你银钱。”秋霜知道他在撒谎。 不过她也不想在这事儿上同他争辩,总之给他银钱时按照她在药铺抓药的价钱给就是了。 下回有什么事儿,且下回再说。 她一边说一边接过他递来的药包。 “上次的药效,秋姑娘可能承受得住?”他又问。 秋霜点点头,“尚可。” “我就知道秋姑娘可以的。”沈清溪脸上笑意明显,“此番我带来的药和上次的相同,只是少了药效差些的那剂。” 只她那一身力道就已是不同寻常,更别说她还胆大心细,敢独自一人离群索居。 秋霜低头看着怀中的药包,分了两提,一提三包,加上她自己买的,想来很能用些日子了。 而后她耳边便听沈清溪继续道:“这几剂药够一旬的用量了,秋姑娘先用着,届时我再送新的来。” “劳烦了。”秋霜点点头,看向他的目光带着明显的谢意,脸上也带了几分浅笑。 两人说了好一会儿话,此时沈清溪终于注意到了她身后的赖赖。 赖赖俯身做攻击状,龇牙咧嘴,凶狠的目光死死盯着他。 沈清溪愣了一瞬,而后回过神来,讪讪问道:“这,这就是赖赖吧。” 说着他蹲下身,抬眸看了看秋霜,又看向那只狼,“对不起啊,上次我无意伤了你。” “不知它身上的伤好得怎么样了?”他的话语轻柔,很有几分小心翼翼的抬头看向她。 秋霜能听到身后赖赖低低的狼嚎,于是她也蹲下身,抬手摸了摸它的头,“赖赖好多了。” 她在山中孤独一人,便全然把赖赖它们当家人对待,因此平日里有什么事儿,她大多会同他们讲。 两个小的兴许听不懂人话,也兴许只是还不太通人性。 不过赖赖不同,每次秋霜同它说什么,它都会有所回应。 这也是方才它瞧见沈清溪没嚎叫、没冲上去撕咬,只是俯身做攻击状的原因。 此时有了秋霜的安抚,它心中的敌意又小了些,但还是紧盯着沈清溪,好似他但凡再敢靠近,就会冲上去撕咬。 而此时躲在她们身后的竹尾中的大毛二毛也发出小声的嚎叫。 没一会儿沈清溪便瞧见那层叠的竹尾枝叶中蹿出两条幼狼来。 不过,看起来又有几分像狗? “这是?”沈清溪疑惑道。 秋霜接住朝她扑来的两小只,抱在怀中安抚,而后抬头看向他,“这是赖赖的孩子。” 说着她顿了顿,而后郑重道:“它们都是我的家人。” 沈清溪闻言抿了抿唇,想起来自己打听到的关于秋姑娘的身世。 秋姑娘幼时是孤儿,几岁大时被南和县沈家捡了回去,取名秋香,同沈家大小姐一同长大,沈家待她宽容和善,沈家大小姐更是把她当姊妹对待。 只可惜,沈家被至亲谋害,如今又只余她孤身一人,与群狼为伴。 秋霜肉眼可见的察觉到他看着自己的眼神有了变化,似同情、似怜悯,又似乎有几分心疼? 再想到他是从南和县认识自己的,看来是从一开始他就把自己当做了秋香。 这正好如她所愿。 她不介意用别人的名讳活着,她只要活着。 她也不介意别人把她当成弱者,这是她最好的伪装。 别人的看法,丝毫不影响她让自己变得更强大。 她怀中的两只似乎有她撑腰后胆子大了不少,这会儿已经敢昂着脑袋冲他嚎叫。 它们的声音远不如赖赖有威慑力,沈清溪倒觉得像是自己幼时养的那只小狗似的。 他刚想开口再说几句话,耳边就响起了秋霜的问话声。 “沈公子可还有其他事?山中条件简陋,我那居所狭窄,也没有待客的地方,便不请沈公子登门喝茶了。”秋霜手轻柔的为大毛它们顺毛,抬头看向他道。 沈清溪闻言顿了顿,明白她对自己还有防备之心。 默默轻叹一声,心中暗叹真正和秋姑娘的交好之路只怕任重而道远。 心中可惜从一开始他就没给秋姑娘留下好印象。 但他面上神色不变,顺着她的话摇摇头,道:“没有,不过我看秋姑娘似乎还有事要忙,在下就不多打扰了。” 说着他站起身拱手告辞,便转身离开。 秋霜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好一会儿后才放下怀中的大毛二毛,“好了,咱们也回家吧!” 一手拎着药包,一手扶住肩上扛的竹子。 大毛二毛在前头带路,赖赖也走在她身前半丈远的地方。 秋霜身居末尾垫后,她肩上扛的那捆竹子没有修剪过,细长的竹尾赘在后头的地上,行走间发出‘簌簌’的声响。 沈清溪都走出好一段还能从林间枝叶层叠的缝隙中瞧见她逐渐远去的身影,耳边也能清晰听到动静。 看了好一会儿,直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目光里,他才回眸转身。 既然秋姑娘没松口,他还是别跟上去了。 他想。 只要自己对秋姑娘还有用处,日久天长,总有一日他可以靠近她。 第107章 勤能补拙 因为一路上走得不算快,因此一人三狼回到住处时已过正午。 秋霜随意把从山下扛回来的那捆竹子丢在山洞外的草地上,便开始折腾中午的吃食。 她昨日从青山镇回来时也带了许多荤腥,便是几日前沈清溪送来的那背篓里也有些肉类。 因此今日她们换了口味,没吃山中捕获的野味,反倒吃起了家养的荤腥。 家养的鸡鸭更有油水,不似野货肉质干柴,煮起来更快,吃起来也更合她胃口。 看赖赖它们也闷头吃得开心,秋霜面容一喜。 转头便想,兴许自己也可以尝试饲养些家禽牲畜呢? 此处并无猛兽,想来喂养些家禽也不至于惹来祸患吧。 不过这事儿急不得,眼下还是先折腾好住处吧。 填饱肚子在草地上走了几圈溜达着消消食儿,而后秋霜便拎着砍柴刀又下山去了。 照样是一人三狼的队形,看着前方一路小跑一路打闹的两个小家伙,行至一片荆棘丛生的坡地时她还扬声叮嘱:“你们两个小心些!那刺扎在身上可疼了!” 她自己就曾被扎过两回,细长的尖刺甚至能穿透厚实的冬衣,裸露在外的肌肤更是被扎得沁血。 秋霜一边快步上前,用砍刀‘唰唰’几下砍断那伸到被她踩出的路上来。 看着那有她二指粗的荆棘根茎,脑海中突然又有了主意。 别看着荆棘讨人厌,若是利用得当,也是好东西! 她原先还在想待来年自己在崖壁下的山谷开荒种地后,栽种好的蔬菜瓜果粮食会不会被山中野物也吃了? 那处山谷除了可以从那连通陡峭的针叶松林的山洞进去,正对着她居住的那瀑布上平台的方向,也大开大敞的有出入口呢。 若是她把这些危险的荆棘移栽在那入口,想来也能阻挡些许野物进入吧? 不过如今已是寒冬,不是移栽的好时候。 把这事儿记在心里,她便停下了想继续砍断荆棘的动作。 且容它们好好生长吧! 待开春它们就该去新的地方扎根了。 针叶松林进入山洞的那处入口,她也另有安排。 至于她自己如何进出? 虽然她如今居住的那处平台瞧着和那山谷不过数丈高,但她眼下不会武功,自然没那本事能保证自己从瀑布崖壁上跳下去还安然无恙。 但若是要从其他两处绕到山谷里,那更费时间。 这一上一下的看似近在咫尺,实则离得且远着呢。 因此她打算沿着山谷边的崖壁,开凿一条连通上下的路来。 反正她也打算搭建好屋棚有了新的居住之所后,便尝试开凿山洞往里再拓展,那么在崖壁上多开凿一条路自然也是可行的。 只是这事儿嘴上说起来简单,但要做起来,又是一项大工程。 眼下她的想法是开年就到山谷开荒,自然等不了那么久。 如此一来,便只能暂且想其他法子了。 搭一方竹梯? 貌似竹子没那么长…… 还有什么法子呢? 秋霜一边走一边暗自琢磨。 * 搭建竹屋是个大工程,一时半会儿根本没法动工。 再者这是她第一次琢磨这么大的物件儿,也不知道需要多少竹材才适用。 因此她干脆一连砍伐了三日,足足有二百多根。 这片竹林都被她砍进去一个缺口才暂且罢休。 砍好竹子,便是往回扛了。 随意从林中揪来的藤蔓有些脆,不够结实,因此自第二日砍竹子时她便特意搓了好几根粗麻绳,专程用来捆绑竹子。 绳子得力,她一次能扛回来的竹子也更多。 但每日她白日都一门心思的在山下砍伐,只有太阳快落山时才会招呼赖赖它们回家,因此仍剩了大部分竹子在山下。 又忙活了两天,总算是把最后一捆竹子扛回了家。 “砰”的一声响,秋霜把竹子丢在了草地上。 此时草地上大半都是粗竹占据,显得分外拥挤。 不过是在山洞对面石壁跟前的草地。 至于山洞外的那处,那可是她计划好搭建屋子的,自然不能放太多东西占用地方。 扔下竹子,秋霜甩甩手活动肩膀。 这点重量对于她来说倒不算什么。 不过扛着那老大一捆需要一直低头弯腰,自然免不了会腰酸背痛脖颈不适。 一边做饭一边熬药,吃过饭后她就一边修理竹子一边等着药汁熬好。 内服外用,双管齐下。 这几日她日日劳累,不过也正因如此,她发觉每日劳累过后泡了药浴身子便会轻松几分。 想来那药方不但能疏通经脉,应当也还有舒缓肌肉的功效。 一遍沐浴在浓郁的药汁中,一边暗中默念心法。 初时她还记不住多少,如今一连好些日,那秋水剑的心法和吐纳之术她已经能记住大半,但毕竟是独自摸索,有的地方还是免不了有错处。 她虽不知究竟错在哪里,但能感觉到有不顺畅的地方。 因此她打算过几日虚心请教沈清溪。 不过她能记住那长篇心法,也不算是天赋,更多是她努力的结果。 毕竟就连白日在山下砍树,或者下山上山的路上她都无时无刻不在默念着。 笨鸟先飞,勤能补拙。 她迟来的这些年,自然要加倍用功才行。 时间缓缓流逝,山洞中升腾弥漫的热气逐渐消散,刹那间秋霜睁开眼,又最后低声念了一遍心法。 感受着那莫名的阻塞,她轻叹一声,“看来还真是急不得。” 即便她面上应对沈清溪的叮嘱时表现得很云淡风轻,但她内心很清楚,她就是无时无刻不在着急,想着尽快入门。 收拾好山洞后,秋霜又在月色下开始练习吐纳之法。 初次在月色下习练感觉到内心一阵心旷神怡,次日一早她又顶着朝阳继续修习。 自此之后,她便觉得这就是往日大小姐书房中那话本子上所说的‘吸收天地之灵气,日月之精华’的法子,因此她便坚持了下来。 甚至随着她记住的心法越多,也知道了静坐修习才是上佳之法,便特地在山洞外置办了一处用以静坐的竹台。 没办法,夜间有露,以她现在的身子骨,坐地上遭不住…… 第108章 竹屋框架 次日,秋霜开始进行搭建竹屋的下一步,把扛回来的竹材锯成她计划中的长短。 粗壮的竹子根部坚硬结实,最适合用来做竹屋框架。 她的预想中这竹屋是要做两室一厅的格局,因此需要的框架用料也长短各异。 秋霜不够专业,准备的工具也不齐全。 就说这量尺寸长短,她都是对照着在地上划出来要搭建竹屋的范围裁了麻绳,再去比对着竹子长度。 虽瞧着貌似不太靠谱,但好在她是自己给自己建的,因此倒不会平白产生什么心理负担。 只要能遮风挡雨,供她容身,便是上好的去处。 先折腾好木料,秋霜便扛起了锄头开挖。 虽然她不知道寻常人家建房地基该如何做,但她私以为那竹子到底分量较轻,不如夯土和木料沉稳。 若想搭建好的竹屋更耐得住风霜雨雪的侵袭,再怎么的也得让它深深扎根进土里。 因此秋霜琢磨着把每一根框架柱子立下的地方都挖了足有半丈深,把选好的粗竹立进去,又特意去外头林子里背了几大背篓的青石和碎块。 立进地基坑中的竹子被重重的青石紧紧固定着四周,因着青石块儿头较大,层叠的缝隙中她又添了许多碎石块进去,最后再覆上泥土,踩踏结实。 而后秋霜试探的伸手,握住那高出地面约一丈的竹子晃了晃。 一开始小心翼翼的,不敢用力,因此立柱并未太大反应。 见状她又缓缓用力,好一会儿后,终于感受到了松动。 “还行,不是一推就倒。”秋霜松了一口气,而后继续努力依次立起起其他搭建框架的立柱。 这是一件费时费力的事儿,因此忙活一整日她也只立好几根柱子。 眼看日暮西沉,秋霜填好最后一锹土才拍拍手。 经过这一日的忙活,原本平坦的潭边草坪此时很有几处散落着黄泥土,一旁其他空地上也堆放着各色材料。 成堆的青石、碎石块,还有长度各异的粗竹。 看着眼前被折腾得有些面目全非的角落,秋霜呼出一口气,“急不得,今儿先到这儿吧。” 而后她又看向正在地上打滚儿玩闹,一身皮毛都沾染了泥土的大毛二毛,“赖赖看好它们,别让俩小家伙自个儿溜出去了。” 叮嘱了一句后她便琢磨着去做晚饭。 吃完晚饭照旧是泡药浴和习练《秋水剑法》。 接下来好一段时间,秋霜的日程都进入了一种既定的模式。 又忙活了几日,总算立好地基搭建好竹屋的大体框架。 只是她先前虽用麻绳比对尺寸,但免不了有些细节之处不合适。 因此她还得边做边小心比对,再摸索着根据实际情况调整,待搭建好整体的竹屋框架后,她才开始处理竹屋屋顶和墙面。 她暂且也不会其他法子,眼下也没那么多时间去给她琢磨。 因此在她计划中,这竹屋的墙面和她每日入眠的那竹床床面类似,同样是把粗竹一根根拼接成竹排,再把一扇扇严实的竹排固定在预先搭建好的框架上。 不过她刚编制好两扇竹排,又记起了上次沈清溪说的一旬之期已到。 暂且放下手中的工具,她又换了弓箭揣了些碎银往山下去。 还是那个老地方,还没走近她就能瞧见站在那里的人。 瞧着他身侧又是一个背篓,秋霜抿了抿唇。 “劳沈公子久等了。” 她刚走近,沈清溪就转头看向她。 赖赖照常带着大毛二毛跟在她身后,龇牙咧嘴的紧盯着对面那人,就连大毛二毛也冲着他低声嚎叫。 “秋姑娘不必客气,我也刚才一会儿。”沈清溪看着她摇摇头,说着又看向身侧的背篓,而后拎着背篓放到她面前,“这回带的药有些多,够秋姑娘用好些日子了,我……” 我有事要离开一段日子。 这话他想了想,到底没说出口。 眼下秋姑娘大约对他的行踪半点都不感兴趣,这般想着他默默叹息一声。 秋霜瞧见他这欲言又止了模样,心中了然,瞧这足有半背篓的药包,想来他离开的时日不短。 不过同她关系不大。 虽心中不以为然,但她面上神色不变,挂着合适的浅笑,从荷包中掏出两块碎银抬手递给他,“劳烦沈公子跑这一趟,这是药钱。” 沈清溪看了她一眼,原想抬手推拒,但又想起她说过的话。 于是他抿抿唇,伸手接过她递来的碎银。 “秋姑娘,这银钱,太多了。”沈清溪看着落进掌心的碎银而后抬眸看向她。 “若真有多的,就当是请沈公子吃茶。”秋霜弯唇浅笑,客气回答。 多不多,多了多少她心中有数。 她虽然想着利用他,但也不至于在这点小事上占便宜。 见他还张口还要说什么,秋霜又把自己堆积了好几日的疑问说了出来,“对了沈公子,不知你今日可否方便,我还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你。” 沈清溪闻言眸光亮了亮,握紧手中的碎银点头应下,“秋姑娘尽管问,我定知无不答。” 而后林子里便响起了一来一往的请教和回答。 秋霜弄明白如今最后一处疑惑,这才注意到日头已挂在了头顶正中央。 “没想到这么快就正午了。”她不好意思的看向沈清溪,又面色羞赧道谢,“多谢沈公子耐心解答,是我太过投入,忘了时辰。” 沈清溪摇摇头,“小事一桩,何足挂齿,秋姑娘不用客气。” 又说了几句客气话,两人便各自离去。 他带来的那装着半篓药的背篓,如今自然是背在了秋霜的肩上。 这一次下山,不但得了足够用个把月的药,还解了困惑她好些日子的疑惑,秋霜嘴角挂着的笑都真诚了几分。 一路上她又一遍遍默念着《秋水剑法》中的要领,有了沈清溪这个过来人的指点,往日她疑惑困顿的地方也逐渐清晰明朗。 回到住处后的秋霜第一时间便融会贯通起来。 再睁眼时,她肚子都有些咕咕叫。 虽自觉深思明朗,但她沉下心细细感受一番,却并未察觉到身体有何不同,想来是自己太着急了些。 第109章 初见雏形 她翻开《秋水剑法》,逐字逐句的细看,心中无声默念,片刻后恍然叹息一声,“我还真是有些入魔了。” 而后合上书籍,她站起身开始忙活其他事。 简单填了‘咕咕’叫的五脏庙,她又继续忙活山洞外摆着的那一摊事儿。 竹屋框架搭建好了,接下来就是屋顶和竹墙。 她计划用竹排作为墙面,可眼下那竹排才编制好了两扇。 这竹排大体和她夜夜入眠的那竹床床面相似,但细节之处又稍有不同。 新制的竹排,上下偶有几根会高出些许,边缘处的竹子又存在一些特意算计好的缺口。 又忙活了好几日,总算是凑够了数样,便可以把竹排和竹屋框架组装连接成一体了。 组装的过程中她采用榫卯结构和篾丝双重加固的法子,瞧着也还算牢靠。 也得益于自她定居于此,从未见过此处有狂风席卷,因此这简易的竹屋虽比不得结实牢靠的木屋瓦房,但也不至于风一吹就倒。 想了想,秋霜走近那组装好的竹屋墙面,试探的伸手晃了晃。 力道一寸寸变大,虽墙面竹筏稍有晃动,但也不影响根基。 见状秋霜松了一口气。 而后又看向一旁正在一旁打闹翻滚的大毛二毛,随后她走上前去,揽住两个瞧着已经快脱离小崽子模样的家伙,“大毛二毛,帮我一个忙可好?” 大毛二毛欢快的在她怀中上蹿下跳,还连声‘嗷嗷’应和。 “瞧见那里没?”她伸手指了指,“试试看,能不能撞歪撞倒?” 若连俩小家伙的撞击都承受不住,估摸着她是得推倒重来了。 俩小家伙歪着脑袋眨巴眨巴眼,大约不知晓她说的话是该怎么做。 秋霜又低头凑近它们耳朵说了两句,两个家伙便挣扎着跳到地下。 “砰——” “砰——” 接连两声闷响,而后响起的就是它们委委屈屈的‘呜呜’声。 她方才看得真切,那竹面虽在它们的撞击下晃了晃,但幅度不大,且没两息就恢复了正常。 秋霜见状松了口气,又抬手揉了揉它俩撞上去的脑瓜,“就这一次,再没下回。” 勉强还算结实,就是这竹排处处带着缝隙,一看就不挡风。 想到这她又走上前去,在竹墙边缘站定。 而后人站在墙外,手伸进墙内,深吸一口气,又猛地对准竹排缝隙吹出。 她伸到竹排里面的手能清晰的感受到自己呼出的气息。 “还真是处处漏风。”感受着掌心温热的呼气她轻叹一声,“看来这墙面外还得再想办法加一层遮挡。” 该用什么才能遮风又挡雨呢? 她转头走进山洞想看看有什么用得着的东西。 最初她准备裁了布料蒙在竹排外边,可拿出布料仔细看了看,又摇摇头歇了这个打算。 她买的这些大多是棉布、麻布,薄了透风,厚了又没那么多。 再者说了她要建的这竹屋有两室一厅,若要拿布料蒙上挡风,可要耗费许多银钱。 且这竹屋她还不知能住多久呢,这日日在外边风吹日晒的,说不得那布料比竹屋都先腐坏。 秋霜有些泄气的坐在床上,又有些可惜这处山洞太小。 转头打量四周,片刻后她的目光定在山洞那扇半敞的门上。 那扇门同样是她亲手编制的,材料就是竹篾和芦苇,因为编的细密结实,御风防寒的效果也算不错。 秋霜霎时眼睛一亮,心中有了主意。 “我真是昏了头了,竟然忘了这法子!”她抬手敲敲自己脑门,松了一口气。 而后她便继续开始忙活。 因着竹屋几面外墙都还算宽敞,因此需要用到的竹篾和芦苇都数量更多。 秋霜一连把那处湖泊边的芦苇割了三分之一,看着那被她吓得又躲到湖中央的野鸭群心中暗道一声罪过。 可即便如此她手上收割芦苇的动作也丝毫未停。 不过又过了一日,她在一处草木杂乱的林子里发现了好几棵棕树。 看着那棕树树干上呈网状的细密树皮,她心念一动。 “加上这一期编制,想来会更加结实耐用吧?”她小声嘀咕了一句,而后便朝那处走去。 不仅那棕树树干上呈网状的密实树皮有用,她觉得那棕树树叶也挺结实的。 秉承多看多做的准则,她毫不客气的把这两样材料都收集了回去。 这一路走偏了些,她干脆摸索着换了一条路回住处,却不曾想还没走多远又遇到了一片长着大叶子的植物。 那叶子过分些的足有她一人高,能挡住她整个身子,“这个也好!可以盖在屋顶!” 秋霜见到它的第一眼就确定了它的用途。 于是背着背上那满满一筐棕树皮、棕树叶回去后,没多久她又提着砍刀向那长着大叶子的植物走去。 要垫在屋顶的,想来应该要提前阴干这大叶子才更得用。 打定主意后秋霜便‘唰唰唰’开砍,没一会儿那长着大叶子的植物就被她砍秃了好几棵。 只余中间几片刚长出不久的嫩叶,和粗壮的树干在原地。 好在这有一大片相似的植物,因此她也不怕砍多了往后没得用。 这座大山暂且就住了她一人,想来够用得很。 待收集好材料后,她这才开始专心编制。 为了减少竹屋框架需要承担的重量,秋霜特意把编制的竹篾劈薄了许多。 薄而细长,又韧劲十足的篾丝夹杂着枯黄的芦苇、棕丝。 折腾了大半天才编好一张。 她双手举起,掂了掂重量,还是比她想象中的重些,但比之做门的那个倒轻了不少。 这长度她是比着竹屋的高度来的,她站起身又举高手,地上仍拖了好长一节。 而且这样式,瞧着麻麻赖赖的,半点说不上美观。 不过还是那句话,秋霜一惯遵循实用原则。 只要这东西的确有用,丑点也没关系。 这才编好一小面,她就迫不及待的想安装到那透风的竹墙上瞧瞧效果。 又添了一层细密厚实的遮挡,任她如何在外边大口大口的呼气吹风,伸进另一面的那只手也感受不到半点动静。 “有用就好!” 成果喜人,秋霜又马不停蹄地接着忙活。 一晃半月过去,山洞外这处竹屋终于初见雏形。 第110章 成功捕鱼 不过,也只见了雏形,毕竟门窗都还未安置,就连屋顶也还大开大敞。 “还有的忙啊!”秋霜双手叉腰轻叹。 门窗倒没那么着急,那屋顶她觉得还是要尽快弄好。 这两日气温又低了些,按照上回的经验,她觉得大约又有一场雪要来临。 在此之前,她也得多囤些荤腥。 距离她上一次去青山镇已有月余,当初从青山镇带回来的荤腥吃食早已消耗殆尽。 如今她还是时不时会去山里转悠几圈,想捕捉猎物,不过大多情况下都无所获,只有少数时候能抓到一两只干瘦的野物。 “看来冬日动物们的日子也不好过啊。” 可她总得填饱肚子,便是她能不吃荤腥,赖赖和大毛二毛它们也得吃。 好在赖赖如今恢复得不错,虽比不得往日风驰电掣,但秋霜觉着大约是没好全的原因。 不过即便是它已大好,她也不放心它独自一个出去捕猎。 虽然那沈清溪再三保证除了他不会有其他人来此打扰,可她凭什么百分百相信他? 她不想拿赖赖的性命安危去赌那个万一。 多番因素影响,山脚下那片有茂盛的芦苇丛和野鸭群的湖泊,便成了她们固定的觅食圣地。 每回来都能有所收获。 秋霜今日更是信心满满。 今日她不但想抓鸭,还想捞鱼。 她肩上扛着的正是用棕丝编织的简易渔网。 网不算很大,呈四方形,宽度不到一丈,但渔网四角链接着麻绳,四根麻绳在渔网中央上方汇聚,绑在了一根足有两丈长的竹竿上。 任由赖赖和大毛二毛朝那躲进芦苇丛中的野鸭群奔去,秋霜特意走远些选了一处能清晰看见鱼群的湖岸边。 她在那网兜中央扔了一块儿石头增加重量,刚把那渔网探进水中就沉入了水底。 不过照样也把那汇集成群的鱼惊跑了就是。 但秋霜也不慌。 这湖岸水不算深,她瞧着大约只到自己膝盖处,水底还长着丰茂的水草。 待那渔网彻底沉入水底后,她又小心翼翼的举着鱼竿把那渔网探到更远的地方。 湖水清澈见底,她能瞧见附近的鱼群眨眼间便消失无踪。 秋霜放下身后的背篓,从中拿出一块儿粗粮饼子,又掰成细小的块,而后手一扬,撒到湖面上。 把平静的湖面荡开层层波澜,她伸手进水里,湖水刺骨寒凉,不过眼下她顾不得这么多。 手在水中摇晃,带着湖水清波荡漾,把落在湖面上的粗粮碎渣荡到她放下渔网的上方,而后静静等待…… “哗——” 她猛地站起身抬手提起渔网,此时那渔网中正有几条鱼激烈的挣扎跳动。 “成了!”秋霜兴奋的收回竹竿,看着那三条足有巴掌宽的大鱼她松了一口气。 落到岸上,那几条鱼还活蹦乱跳,啪嗒啪嗒的拍打挣扎着。 秋霜见状干脆捡了块儿大石就敲晕了它们,又扯了跟水草把几条鱼串成串。 转身又信心满满的再次下网。 没用多久,她就收获了十几条鱼。 全被她敲晕扔进了背篓里,生怕那鱼在岸边跳着跳着又跳回了湖中。 这边秋霜收获颇丰,那边的赖赖几个也没偷懒。 赖赖虽还没恢复到从前的战斗力,但捕猎是它的本性,再加上如今大毛二毛也得用。 三狼围追堵截,直把那躲进芦苇中的鸭群撵得无路可逃。 胆子大些的野鸭倒能挣扎着突围,胆子小些的只能颤抖着嘎嘎乱叫。 秋霜离得老远都听到了动静。 看着背篓里十几条大鱼她心满意足,“够吃好一阵儿了!” 说着她就往回走朝赖赖它们那处去。 还没走近它们‘奋战’的那处芦苇丛,秋霜便在湖边瞧见了不少新鲜的野鸭毛。 再走近一看,那芦苇丛中不少地方都溅了鲜血,时不时就有地方摆着一两只被咬破脖子的野鸭。 她边看边往背篓里捡,就这一会儿就捡了十来只。 顺着不远处的动静再往里走,她便瞧见了正兴致勃勃把野鸭撕扯的鲜血淋漓的大毛二毛。 而一旁的赖赖也时不时低头撕扯着一只野鸭,又抬头看向它们“呜呜”几声。 这正是赖赖这是在教它们捕猎,这是它们必须要回的本领。 所以然自从遇到它们赖上秋霜,就开始跟着秋霜吃熟食。 但她并不反对它们见识弱肉强食的本性。 人尚且是这样,又何况动物呢。 它们可以不滥杀,但它们得掌握生存的基本法。 因此赖赖教它们捕猎时,秋霜从来不会贸然打断,更不会阻拦。 看着赖赖专心致志教导两只的场面,她的脚步顿了顿,干脆往旁边走了走。 没走几步,却瞧见一窝野鸭蛋,秋霜当即便走上前捡起鸭蛋。 试探的靠近耳边晃了晃,又凑近嗅了嗅。 “应当是好的吧。”她轻声嘀咕。 闻倒是没闻出什么臭蛋、坏蛋的味道来,不过为什么晃那几下她也不知道。 只是她脑海中记得,又是每回阿娘拿了鸡蛋都会凑近耳边晃一晃…… 那时五岁的她只是把这个动作当成一个游戏。 如今十五岁的她好像也是。 想到这她忽得眸光一顿,不知不觉间,她都已经十五岁了。 半年时间一晃而过,可她又觉得好像已经过了很久很久。 她刚陷入怅然的情绪没几息,便被大毛二毛扑来的动作惊得回过神。 转瞬秋霜摇摇头,不去想那么多。 她蹲下身揉了揉大毛二毛的头,又抬眼看向它们身后跟着的赖赖,“走吧,咱们回家。” 原路返回时,先前那两只野鸭已经被它们扯得血肉模糊。 不过秋霜秉承着不浪费的原则,还是把那两只鸭拎在手里,又捡了旁边还完好的几只丢进背篓。 今日这一趟,收货颇丰。 都快装满一个背篓,想着可能到来的大雪,秋霜心中稍稍安定了些。 剩下的日子便专心致志的琢磨着把竹屋的屋顶弄好了。 铺好最后一块儿大叶子,又在屋顶横竖压了几根竹条,用篾丝捆绑在伸长的柱梁上,防止叶子被风吹跑。 至于用竹篾、棕丝、芦苇编制好的,那麻麻赖赖的勉强能称做杂草席的东西,自然是垫在了屋顶最里层,毕竟多少这才是眼下她能想出来的最防风保暖的东西。 至于外头拿层叠交错的蕉叶,更多是为了防雨。 除了门窗,这竹屋便大致成型了。 看着不知何时开始飘洒的零星雪花,秋霜松了口气。 第111章 又见积雪 总算赶在落雪前建好了竹屋,她暗自庆幸。 不过,直到两日后开始雪化,她才发现自己这口气松得太早了些…… 这场雪比不得月前那场大,但也接连下了两日。 好在秋霜提前备好了足够的吃食,因此即便因着大雪阻拦了行动,每日过得也算安逸。 能吃饱,能穿暖,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就是最大的幸事。 她就是千千万万普通百姓中的一份子。 若真要说出个什么不同来,大约就是她不便出行的时间,大多都用在了修习武道之上。 那心法口诀如今她都熟记于心,默念起来也不似往日磕磕绊绊。 晨起,雪已停。 不过山洞外又是一片银装素裹。 这回雪虽也连着落了有两日,但却不算大,因此虽地上、石上、树上也处处垫起了雪,就连她才新搭好没几日的那屋顶,此时也积着一层雪白。 不过积雪却不算深,堪堪只有半尺。 秋霜试探的拿了竹竿想把屋顶的积雪扫落,可矮些的地方她踮踮脚还能够到,再往上就有些麻烦。 看着逐渐明亮的冬日暖阳,她歇了继续扫雪的心思,“算了,反正积雪不算多,索性就让它化作水流下来吧,也好瞧瞧这屋顶能否遮雨。” 再者她也不敢贸然用力,万一这屋顶没被积雪压垮,反倒被她一个不慎弄塌了那才真是得不偿失。 今日雪停,是个大晴天。 暖暖的阳光洒落在大地上,没多久屋顶的积雪便化作清透的水流沿着屋檐滴落。 秋霜刚去外边走了一圈回来,那竹屋屋檐边的水流便如同下雨似的。 她站定看了看,还算满意,而后便不再担忧,转头继续去忙活自己的事儿。 只是到了半下午,那屋顶的雪快化完时,她这才发现了不对劲。 “怎么里头也在滴水!”秋霜站在竹屋里,抬头看着从屋内滴落的水珠瞪眼道。 且滴水的还不止一处,东一下、西一下,这不算特别宽敞的两室一厅的竹屋之内,足足有五处渗水的地方。 看着竹屋内滴滴答答不停滴落的雪水,秋霜顿觉头大。 看来她这手艺着实是粗糙了些! 那眼下又有何办法? 这才只是化了些雪水,屋内就滴落个不停。 要真是落雨的时节,岂不是里边外边跟着下? 过不了多久就要开春了,春日雨水多,夏日也不遑多让,若任由这屋顶这般将就,想来撑不了多少日子。 秋霜蹙着眉,里里外外的转悠想着该用什么法子。 若真要说建房,自然是用瓦片才能防止风霜雨雪的侵袭。 不过一来她暂且没有门路人脉,二来瓦片质重,这竹屋不一定能承受。 再说若真要用瓦片建屋顶,那她还不如把这竹屋推了,干脆用泥土木料建房。 可她那不是不会吗? 虽然建房可以请人,但正是因着她不想暴露自己的行踪,这才会自己动手,而不是从外头请了建房搭屋的师傅。 这该如何是好…… 秋霜看着那看似密不透风,实则能渗水滴落的房屋蹙眉。 看着那比她胳膊还粗,足有半尺宽的粗竹,她猛地回过神来。 她忽然想到,若是把这竹子劈成两半,再打掉竹子内部竹节处阻隔的横膜,那这对开的竹子不就和瓦片类似吗? 只是弯得幅度更明显些,不过这正好用来阻挡雨水啊! 带着弧度的半片竹子一根挨着一根,与竹梁相接的地方再稍加固定,铺好一层后,每两根竹子相连的地方再倒扣一根半片竹子,如此一来便可以防止有雨水从缝隙渗入。 就如同覆盖瓦片一般。 雨水落在扣着覆盖的那半片竹子上,会顺着向下的弧度滑落,从而正好流入反向内部朝上形似沟渠的那一半竹子里。 秋霜先在脑海中过了一遍这法子是否可行,而后又取了几根还未用完的竹子做了一小片嵌合的结构。 她把竹子取了相同的长度斜靠在一旁还算平整的石壁上。 把被对半剖开,敲去中心竹节后类似竹沟的竹子一根挨着一根紧紧摆放,她只是为了测试,因此并没摆多。 剖开的竹子向外的那面仍旧是深绿的翠竹色,不过另一面被剖开的竹子内部则是近乎黄白色,因着竹子还算鲜嫩,因此竹子内部还有薄薄一层膜。 有切口黄白色的那面朝上摆了有八根,再把翠绿色竹子外面朝上扣在下方两根朝上的竹子缝隙上,这回只用了七根竹子,就把下面那八根竹子倚靠着形成的缝隙遮了个严实。 而后秋霜试探的拿陶碗舀了满满一碗水来。 她半蹲在方才打好的那呈斜坡状,有节奏的一凹一凸的竹面上,而后从上方开始倒水。 肉眼可见的瞧见那水落到竹面上便顺着竹槽向下滑落,没几息她倒的半碗水就顺着一根接一根的竹槽流进了草地。 秋霜见状,屏住呼吸,端着剩下半碗水的手又前后左右移动,从这处竹面的不同地方浇水下去。 但效果依旧,如她所料的没有水半路漏下。 一碗水倒完,她又舀了一碗,而后猛地朝那竹面泼了过去。 登时水花四溅,因为她半蹲着离得不远,有不少水珠都因着她力道过大飞溅到她脸上。 秋霜随意抬手擦掉脸上泛着凉意的水珠,又低头小心观察被竹面遮盖住的那处草地。 除了边缘有水洒落飞溅,竹面正下方倒是没有明显的水痕。 只这一次倒也不能全然说明什么,因此她又换了几个不同的方向泼水。 许是嫌那一晚水不过是小雨,没多久她就换成了平日里用来熬汤汤水水的大瓦罐。 “哗——” 满满一罐水朝那处泼了过去,力道之大,甚至叫那片竹面都被冲歪了两根。 这回的结果自然是那片地湿了个透。 不过转念一想,若真遇到那等狂风暴雨席卷,别说屋顶了,想来她搭的这竹屋框架都不知能坚持多久。 秋霜蹲身拆开那排一上一下拼接而成竹面,小心观察好一会儿,凹面朝上的那些竹子大部分相连之处凹面朝下的竹子覆盖的地方都没沾到水汽。 第112章 防水办法 “这法子可行!”她终于点点头打定主意。 当即秋霜便招呼赖赖它们又往山下那片竹海行去。 真要按照这法子重新做屋顶,自然要用到许多竹子,且选用的竹子还得尽量够粗大,这样剖开后形成的水槽才够深,能有效防止雨水落进水槽后又飞溅到两竹相邻的缝隙里。 虽然两竹相邻之处还会覆盖倒扣的水槽,但如她方才做的测试那般,能防小雨可不一定能防大雨。 不过再转念一想,若真是风大雨急,保不齐连屋顶都给毁了。 即便屋面防水效果再好又能怎样? 但眼下在她能力范围内,她还是想尽量做到最好。 因此这竹子自然也少不了要精挑细选一番。 再者还得考虑用来做成水槽的粗竹大小尽量一致,否则大小粗细相差太远,相邻的两根竹沟之间缝隙太宽,也会影响防水效果。 她这防水法子,防得是尽量叫这水顺着竹槽往地下流,而不是落到屋顶上就直接渗进去滴进了屋内。 因着这次需要的竹子要求太多,且算得上苛刻,所以一连寻了好几日她都没找齐所需的数量。 要么就是粗细大小不合适,要么就是竹子不够笔直。 总之找起来也头疼。 不过秋霜也没泄气,费了快一旬的功夫,终于快找齐了。 不仅找齐了,甚至忧心破开竹子时有损,她又花了一日功夫多置办了些。 正午,明明是寒风凛凛的冬日,但秋霜硬是在接连不断的忙活下热出了汗来。 她扬手外头擦掉额上沁出来的汗,又抬头看了看头顶的日光。 “等忙活完今儿个,明天咱们就可以暂且歇歇了。” 她一边说一边拿起装满茶水的竹筒喝了一口,随后又取出备好的烤肉递给赖赖它们 。 而她自己,则一手拿着干粮饼子,一手拿着竹筒。 此时茶水早已凉透,但好在她并不纠结这个。 往日她也不是多爱喝茶的人,不过如今渐渐倒喝出趣味来了。 再者她觉得似乎干活的时候喝些茶水更有精神头,也没那么乏累。 不过她也不敢肯定,心中嘀咕过不晓得到底是茶水的效用还是最近修习武功越发顺畅的作用。 简单吃过午饭,她又继续蹿进了林子里忙活。 但没一会儿,她就听见了沈清溪的声音。 “秋姑娘!” 她抬头看去,便瞧见侧后方沈清溪正朝她走来,步子有些快,在竹林中小跑,远远的她就能瞧见他脸上带着笑。 见她回头看去,他还扬手招了招。 秋霜停下砍伐的动作站直身,也顺着他的动作招了招手。 待他走近之后,她才浅笑问好:“沈公子来了……” 还不待她多问,沈清溪便放下背篓解释起来,“还有几天便是除夕,正好我想着秋姑娘那几贴药大约也快用完了,我便想着趁着年前还有时间,给你再送些来。” 说着他顿了顿,“来年大约会比较忙,所以这回我便多带了些药来。” 秋霜望着他的目光闻言落到他身侧的背篓里,倒是真能瞧见这回他带来的药包比前几回加起来还多。 不过今日他背来的背篓大,因此那么多的药包也只占了半篓。 透过背篓缝隙,她隐约能瞧见背篓底下还垫着些其他物品。 “多谢沈公子思虑周全。”秋霜先是道了谢,而后又抬头看向他,顿了顿道,“不过这似乎不止是药?” 沈清溪闻言点点头,嘴唇微抿片刻而后道:“我瞧着马上快年节了,便备了点年礼,还请秋姑娘勿要推辞。” 年礼? 秋霜看向他的双眸低垂了一瞬,没说拒绝的话,但也没点头应声。 不过这已经是他带来的第三个背篓了,若次次都背着一背篓东西来,改日她都可以出去卖背篓了。 再者,她也并不需要他送这些东西来示好。 于是片刻后她道:“多谢沈公子好意,不过,若下回再来,实在是没必要再送东西,若是我缺了少了,自个儿出山采买就是……” 说着她侧头看了看那背篓,“否则每次都叫你破费,我心有愧,再者我那地方小,这背篓太多,也没处放。” 沈清溪闻言面色一僵,他猜想过秋姑娘会拒绝,因此他特意把那些当做年礼的物品放在背篓底下,想着稍后自己离开时便同往回一般转身就跑。 不过他倒是没想过会在这方面给她造成困扰。 秋霜倒不是真的觉得困扰,只是想委婉叫他别再带那么多东西。 若只是帮她送药,药包量轻,即便一次包好些双手也能拿得了。 他回回都带那么多东西,她心中并不会觉得感激,只会觉得他太想当然。 且秋霜暗暗有一种感觉,他似乎以为自己只要接纳了他送的东西,就是在逐渐接纳他的靠近? 可她并没有主动接受过,即便被动接受,她也会觉得是他强行侵入自己的生活。 她是想利用他没错,但她却不喜欢他这种自以为是的好。 秋霜很清楚自己并不喜欢这种感觉。 越这般想着,她心中越反感起来,甚至脸上的微笑都渐渐淡了。 而后她便听见对面沈清溪解释起来,“秋姑娘说的是,是我想岔了。” 他嘴上这么说,可秋霜瞧他似乎仍不死心想继续送些对她来说并不急需,也不重要的东西。 不过她也并未挑明他的心思,而是朝他笑了笑,又道:“况且沈公子总是送那么多东西,反而叫我心生愧疚,有些事倒是不敢再麻烦你……” 说着她低头垂眸,做出一副不好意思看他的神色。 她要的是他心甘情愿的帮助自己更强大,而不是靠那身外之物把自己默认为属于他! 而她这似愧疚似可怜的模样的确更叫沈清溪心动。 往日他见过的秋姑娘都是聪慧机敏、独立谨慎的,这还是他第一次瞧见她在自己面前示弱。 不管是真的还是假装,此时他并不想去细究,他脑子里只有一件事—— 秋姑娘还需要他! “不麻烦!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秋姑娘尽管开口。”因此秋霜话音刚落,他便连忙开口应承。 第113章 再闻声响 说着他想到什么,又小心问道:“秋姑娘可是在习武途中遇到了瓶颈?” 他记得上回她主动问自己便是因着这事儿。 秋霜闻言点点头,抬眸看向他,“的确是……我,想来我于武道无甚天赋,这才一连习练这些日子还无半点长进……” 说着她又神情落寞的垂眸。 半真半假的话,半点不叫他怀疑。 她虽的确没太大精益,但也能察觉到自己身体微妙的变化。 最初时任她如何屏气凝神都难以察觉,不过如今她倒能感受到不同。 简单来说便是如今她使了浑身力道后身体不会如往日那般酸胀,即便使尽全力猛然一击,她体内凝聚的力道也不会转瞬溃散。 而且还有一处异常,她发觉自己那天生大力似乎随着习武的过程中又隐隐增大了些…… 不过,这就不必告诉他了。 她不会把底牌漏给旁人。 眼下即便他知道她力气比寻常女子大,可却不知道具体如何。 如此正好,正适宜她伪装。 沈清溪见状抬手想靠近她,不过手才抬到一半,看着她蹙眉防备的眼眸,他又默默放下。 “习武一途本就艰难,况且这世间也没那么多所谓的天才。即便有天赋,没有耐性持之以恒的习练,也无济于事。 我知晓秋姑娘性格坚韧,虽晚了些年岁,但只要有恒心有毅力,假以时日必定学有所成。” “再者武道枯乏,且轻易瞧不见成果,若无人教导,大多数人都简直不下去。”说着他笑了笑,“当初若不是我爹日日盯着我练武,我未必会有如今这身武艺,说起来我还比不过你。” 随后他顿了顿,又道:“我武艺虽不算顶尖,但轻易也少有人能胜过我,秋姑娘习武途中若有困惑,尽管问我就是,我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秋霜得到他这句应承,暗自松了一口气。 原先是她想当然了。 竟以为习武一事,兴许同学习那《蜀本草》没什么两样,以为只要识字,只要把那书中内容记得滚瓜烂熟,即便不能大成,也小有收获。 却没想到若无人指点,她连那《秋水剑法》入门心经都领悟不透。 不过她不知道的是这《秋水剑法》本就精妙高深,若非天赋出众,自然无法自行领悟。 但她在习武一道虽不算天才,但实则也有几分天赋。 只是因着她没处对比,因此不自知罢了。 “我明白了。”秋霜闻言点点头,“我的确有几处疑惑想请沈公子帮忙解答。” 没一会儿两人你来我往的交谈声就在林间飘荡。 不知过了多久,沈清溪从地上捡起那把砍柴刀,只一刀便齐根砍下了一旁半尺粗的竹子。 “接下来秋姑娘自行领悟即可,剩下的竹子我来帮你砍吧。” 秋霜看着他眨眼间的动作心生艳羡,‘不知我何时才能达到这种境界。’ 即便那根竹子被他一刀从竹根处整齐斩断,可此时竹子仍稳稳当当的立在原地,只是切口处稍有偏移,但还不到半寸宽。 若她有这功夫,远的且不说,便只说砍竹子这事儿,都免得她吭哧吭哧砍这老半天了。 心中诸多想法,面上她并未表露半分,听到他这话,秋霜也并未回绝,反而是点了点头,“好。那就劳烦沈公子帮忙了。” 她也想赶紧静下心来,把方才解了的那几处疑惑融会贯通。 “轰——” 她刚转身想往一旁走去,耳边便响起熟悉的震天响声。 秋霜当即回过头朝他看去,正巧沈清溪也抬头向她看来。 两人眸光对视,一时间谁也没开口。 空气沉寂了几息,而后沈清溪咳咳两声道:“方才是什么动静,秋姑娘可听见了?” 即便他放任她住在此处,但暂且也没有不想叫她知晓大山深处的动静。 “听见了。”秋霜边点头边道,“这有什么稀奇的,兴许是哪处落雨打雷吧。” 她刻意说得稀松平常,反倒叫沈清溪松了一口气,只当她是真的这般以为。 他顺着她的话点头应声,“对,山里就是这样,时常光打雷不下雨,又或者这座山头落雨那座山头却天气晴朗。” 说完他又低头转身继续去砍竹子。 秋霜看着他的背影,神色莫名,转瞬也朝一边走去。 说不管就不管,她也不想去说什么试探的话。 她在侯府生存的那些年,早就明白一件事—— 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沈清溪面上一心砍伐,但余光仍旧注意着她的动作,见她是真的对那声闷响不感兴趣,这才放下心中的警惕。 而后时不时看她几眼,又专心砍竹子。 一连砍了上百根大小相似的粗竹,他这才停下手。 方才两人沟通的过程中,他不但为她解答了心法口诀上的疑惑,也教了她几种强身健体,更好入门的打基础的法子。 正沉浸其中的秋霜似有所感,转头看去便瞧见沈清溪正目光定定的望向她,而他身旁那片空地上,整齐摆放着一大堆竹子。 秋霜眉头一扬,面上带了明媚的笑,“沈公子真厉害,我忙活几日也才砍了这么多。” 她刻意说的夸张了些。 沈清溪闻言却不好意思的抬手屈指碰了碰鼻尖,“我到底从小在山中长大,砍树这种事儿做得多些。” 秋霜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而后抬眸看了看天色,大约已过申时,于是便道:“今日真是多些沈公子了,我看时辰不早了,就不多耽误沈公子了。” 沈清溪刚想点头应好,不过转瞬却看向那堆竹子道:“这么多竹料,不如,我帮秋姑娘扛些回去吧?” 他言语坦荡,但秋霜却双眼微眯。 似是想到了什么,下一刻却弯眉浅笑,“那就麻烦沈公子了。” 送上门来的苦力,不要白不要。 反正她住在这山里,躲也躲不掉,早晚有一天他会找到自己的住处。 语气让他暗地里不知不觉间又盯上自己,倒不如光明正大的叫他知晓。 她反而可以借此放松他心中的警惕。 只方才听到那似闷雷声后他的问话,秋霜便猜到了他心中同样对自己还有怀疑。 第114章 放这就成 她心中的诸多想法,沈清溪一无所知。 秋霜话音刚落,他原本紧张微抿着的嘴唇悄然间便有了向上的弧度,清隽的面容更是带了几分肉眼可见的雀跃。 而他还一副竭力想要控制住的表情,“不麻烦,不麻烦。” 说罢他便转身朝一旁林子里走去,手起刀落没几下就砍回几条二指粗的藤蔓。 上百根粗竹,任她们两人合力也没法一次扛回去。 再说了还有沈清溪带来的那又装得满满当当的背篓。 不过只这一趟,两人还是扛了一小半。 “赖赖,前头带路回家。”秋霜扬声对不远处仍目光紧紧盯着沈清溪的赖赖说了一句。 得到赖赖‘嗷呜’一声回应,她便转身扛起身旁那捆竹子。 身后的沈清溪则微微歪头肩上扛着一大捆竹子,身后还背了背篓。 这回他打着年礼的名义,秋霜也不好不收,不过她话也说得明白,这种事还是别有下回。 况且便是这次年礼,她也得想法子还回去这份人情。 她也没有什么贵重的东西,吃食倒是囤了不少,再者前些日抄网捞到的鱼她一时没吃完,好似还剩了几条清理干净了晾在火塘边上的。 再加上野鸭和她囤着没拆开来吃的蜜饯点心。 虽不算什么顶好的东西,但也是能拿得出手。 一路往上,秋霜一边想着怎么回他这份年礼,一边时不时同他搭几句话。 大毛二毛往日没瞧见过她和外人说话,一时觉得稀奇,还以为是同它们玩闹。 本来跟着赖赖跑在前头的两小家伙倒又围到她身边来了。 “大毛二毛真乖巧。”看着它们逗乐的样子,沈清溪倒真有几分喜欢。 他话音刚落,前头带路的赖赖就回过头警惕的盯着他。 他当即讪讪一笑,想到自己曾出手伤了它。 他们之间的动作秋霜自然都瞧了个正着,不过她一点都不意外赖赖记仇。 狼本就是一种极其聪慧狡黠且记仇的动物。 秋霜抬头看了赖赖一眼,而后道:“大毛二毛从小同我一起长大,虽有时调皮捣蛋了些,但大部分时候都很乖巧懂事。且赖赖极通人性,也时常会教导它们,它的孩子自然也是不差的。” “看出来了。”沈清溪顺着她的话点点头,“幼时我也曾养过一只幼崽,不过不是狼崽,而是从我姑母家抱来的狗崽子,叫壮壮。” “后来呢?”秋霜见他有意多说,便顺着他的话往下问。 “后来……”说着他顿了顿,“……那年我还未满十岁,同我爹闹矛盾,一时气大,独自往更深处的山里去了。不过我走出没多远,壮壮就跟了上来。 只是,那时的我心高气傲,自以为学了些功夫便了不得,遇到猛虎也一心硬碰硬……若不是有它在,兴许我会被那猛虎生吞。 可即便我杀了那猛虎,壮壮也回不来了……” 秋霜闻言眸光一顿,嘴唇张张合合却没吭声。 若是从前还没养过赖赖和大毛二毛的她,兴许会假意叹息几句,而后说些宽慰的话。 可如今的她说不出来。 她不敢想象若赖赖它们真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死去,自己该是怎样的愤恨。 但再愤恨又能有什么用。 死了就是死了。 人是这样,动物也是这样。 而她会尽己所能,杜绝这种情况的发生。 她想变得强大,不仅是为了自保,也是为了保护自己在意的东西。 因此她什么也没说,只这一刻,她不想用假意的言语去迷惑谁。 不过沈清溪也并没想着她能说,此刻他也只是单纯的想说说埋藏在心里好多年的遗憾。 心中吐出一口压抑多年的浊气,他又看了看跟在秋霜身边的两只幼狼,“不过,我瞧着大毛二毛似乎不止是狼?更何况狼是群居动物,怎会——” 他话还未说完,秋霜脚步一顿,转头看向他,“什么?” 不止她,赖赖也冲他低低狼嚎。 沈清溪见她果然不知,便顶着那赖赖恶狠狠的目光继续开口,“我瞧着这大毛二毛似乎更像狗崽子。” 秋霜当即眼眸一眯,似乎在思考他说这话的意思。 不过看着他坦荡的目光,她抿了抿唇,片刻后蹲身揉了揉凑到她脚边的大毛二毛的头,“无论是狼是狗,我只知道它们是赖赖的孩子,是我从小看着它们长大的大毛二毛。” 至于其他的,重要吗? 不重要。 “是我想岔了。”沈清溪闻声干脆点头应声。 他看秋姑娘对这仨的重视,觉得自己剩下的话不说也罢。 没得叫秋姑娘误会他是在挑拨是非。 “我也是离群索居,赖赖也是,这说明我们本就有缘,在这重峦叠嶂的深山密林我能遇到它们,是我的幸运。”秋霜想到自己方才打断他的话,还是解释了一句。 她不管赖赖是背离狼群还是被狼群驱赶,她只知道曾经是赖赖因着对大毛二毛的一腔母爱放下了对她的警惕敌视。 “走吧,没多远就到家了。”秋霜捧着大毛的脑袋揉了揉,又拍了拍一旁的二毛。 她话音刚落,两个小家伙就兴奋的跑上前去。 后面的路途,两人都没再说话。 秋霜是懒得说,沈清溪是觉得自己方才说的话似乎惹了秋姑娘不快。 除了前头大毛二毛依旧兴奋的边跑跳边玩闹,连赖赖都闷不吭声。 一行人又走了好一会儿,终于瞧见了她居所之外的那片绵延不断的石林崖壁。 两人刚走到入口通道处,秋霜便止步放下肩上的那捆竹子。 初时这处石壁通道外是杂草荆棘丛生的密林,不过经过她的休整,此处已成了一处还算开阔的缓坡。 “里头居所地方狭窄,挪不开身,东西放这儿就成。”秋霜转头看向他,温婉一笑,“今日真是,劳烦沈公子了。” 沈清溪闻言也不多说什么,点点头应了个好。 而后卸下肩上的那捆竹子还有身后的背篓,又抬头看了看天色,“不过是举手之劳,秋姑娘不必同我客气。我瞧着离天黑还有一阵子,再走一趟应当是没问题。” 说着他又转身朝山下走去。 第115章 加盖屋顶 秋霜见状抬手招呼一旁的赖赖,又蹲下身凑近它,“赖赖你带着大毛二毛回家,我再出去一趟。” 平白得了一个干苦力的,既然能趁着今日把这活计干完,那何乐而不为呢? 她自然是愿意的。 不过有大毛二毛它们跟着速度会慢许多,倒不如叫它们在家守着。 她嘱咐好赖赖,就跟着往山下走去,大毛二毛见状要跟,刚跑出两步便被赖赖的低吼喊住,又上前叼了它们后劲就往回拖。 有赖赖看着它们,秋霜一百个放心,几息她就大步追了上去。 沈清溪听到身后的动静,便瞧见她也跟了来。 还不待他说什么,秋霜便道:“沈公子一番好意,我也不好拒绝,不过到底是我自己的事儿,哪儿能独独看你劳累出力。” 她在这条路上上下下至今已记不清多少回,原本荒无人烟草木茂盛的荒野山林,此时形成了明显的山路。 再加上不必考虑年幼的大毛二毛和伤势未完好的赖赖,因此两人脚下越发疾速,行走起来都能带起一阵风。 金乌西沉,天色逐渐昏暗。 没多时两人的身影又出现在了那通道外的缓坡处。 “劳烦沈公子了,若不是有你在,兴许我还得忙活好几天。”秋霜言语真挚的同他道谢。 沈清溪摇摇头,“秋姑娘不用客气,一点小事,何足挂齿,实在是太见外了,天色已晚,我也不便打搅,便先行离开了,年节前后我都在大南山,秋姑娘若有困惑,大可来大南山寻我,我家就是大南山寨子里最西边那户。” 暂且他好似没什么理由主动来长剑峰,便换了种说法想继续保持联系。 “若有需要,定会登门拜访。”秋霜闻言点点头,见他拱拱手要告辞,又连忙出声阻拦,“沈公子请稍等片刻。” 说罢她便转身朝里走去,没一会儿又背了一个背篓出来。 背篓里装着的正是她计划好回送给他做年礼的物品。 不算多,只装了半背篓。 她松下半边肩膀,反手提起背篓递给他,“既然沈公子准备了年礼,礼尚往来,我也该给你准备才是。不过我在这山中过得日子都有些糊涂了,都快忘了没几日便是新的一年。准备不周,有些简单,还请沈公子务必收下。” 沈清溪摇摇头就要推辞。 秋霜便又道:“沈公子若是拒绝,那你便把那些东西带回去吧。” 她边说边看向放在一旁的那装了半篓药包的背篓。 “这……”他有些迟疑,他能看见背篓里都是吃食。 山中偏僻,如今又正值冬日严寒,猎物不易获得。 他哪里好意思收下她这份礼。 “沈公子,这里面的东西虽算不上多珍贵,但除了那两包点心,其余的皆是我亲手所制,就当是感谢你今日的指点,往后还得麻烦你呢……” 她抬头看向他,眸光在隐约的月辉照耀下闪着光亮。 “好。”他抬手接过她递来的背篓,“不麻烦,沈某乐意至极。” 秋霜唇角笑意明显,顺着他的话点点头,“时候不早了,天黑路滑,沈公子一路小心。” 沈清溪点头应好,而后转身离开。 没一会儿他的身影就隐入了一片迷茫夜色中。 秋霜背起那满满当当一大背篓,任由那几捆粗竹放在外头。 两厢对比起来,她觉得填饱肚子和修习武艺比继续盖房子重要得多。 反正一时半会儿这竹屋也搞不好,还不如明儿个一鼓作气多弄些。 眼下她还是尽快填饱肚子再练武吧。 * 斗转星移,日升月落。 次日一大早,天还蒙蒙亮,秋霜便起身顶着日月同辉打基础。 半个时辰后,她才停下了动作。 简单吃了早饭,便开始忙活今日的工作。 平台通道外的那些粗竹本来就是备用的,暂且也不用搬进来。 眼下她要做的是把竹子尽量均匀的劈成两半。 不过在这之前,她还得先把竹子都砍成自己需要的长短。 又忙活了一日,大约备齐长度相当的粗竹她这才正式开始劈竹子。 初时她掌握不到要领,三根粗竹有两根劈出来都不对称。 若照这样下去,她估摸着还得去山下多砍些竹子备用。 不过仔细观察好一会儿后,她逐渐掌握了要领,劈竹子的动作便越发敏捷。 一拿一劈,一掰一扔,一根圆筒筒的粗竹顺着那道‘咔嚓’一声就分成两半。 但这还不算完,每一处竹节中间都有生长严实的横膜。 这玩意儿也好处理,刀背敲一敲就断开了。 不过劈一根敲一根未免太麻烦了些,秋霜便寻思劈完了足够的数量一起敲。 忙活了一天,直到金乌西沉月辉当空,她终于弄好了。 扭了扭坚持了一天有些僵硬的脖子,又甩了甩重复无数次劈砍敲击的动作后酸痛的胳膊,秋霜看着面前一堆两丈余长的竹槽,松了一口气,“总算又有了进展。” 天天埋在竹子堆里,她都有些耐不住想出去转转山了。 不过她又不想做一个半途而废的人。 还是早些建好竹屋再想法子开凿山洞比较要紧。 山就在那里,随时都能去。 可这住处如今越发拥挤,还是早些弄好的好。 次日秋霜便按照自己原先预想的防水的法子在屋顶加盖。 她并未拆了原先那屋顶,而是把防水飞溅渗入屋顶的那竹槽加盖在了最外层。 至于原因,主要是考虑到保暖的效果。 东西齐全,再加上她做过测试,又曾在脑海中多次演练,因此真正做起来也不算难事。 又忙活了一日半,屋顶终于尽数加盖好。 最中央的屋顶脊梁处,她特意选了一根最粗的竹槽覆盖住顶端所有竹槽相连的接口处。 怕不够严实,她又取了一小把米熬成浆糊,糊住各处可能漏水的缝隙。 至此还不满足,眼瞅着等不来下雨天,她干脆用瓦罐从一旁的清潭打水一下接一下的泼到屋顶上,做出一副下雨的样子。 还好结果没辜负她的多番心思,屋顶外头水流潺潺,各处都湿漉漉的。 但屋内却不见半点水珠。 第116章 新的一年 “接下来就只剩下门窗和地面了!”秋霜松了一口气,兴奋道。 山洞虽然住着舒坦,但她毕竟从小住在屋子里,相比冷硬质朴的山洞,即便她自己搭建的这处竹屋粗糙简陋,她也更为喜爱。 这么大栋屋子都建好了,区区门窗对于她来说更不算什么事儿。 当日下午她便折腾好了。 反正就她一人居住,也用不上装那么多扇门。 内里两个居室的门她打算用布料做隔断即可,因此她需要做的主要是前头厅外的一扇大门,还有厅后头一扇通往山洞的小门即可。 至于窗户,两室一厅一处一扇。 她只需做了框架,再用布料糊窗即可,正好剩下的浆糊可以派上用场。 糊窗的布料她选了麻布,即便把窗关严实也隐约能透亮。 不过这挡风的效果不太好。 因此她想了想,在窗户外又加了一扇由芦苇和棕丝编成的挡风的草席。 如此一来,这竹屋便完全成型,已经是能容人长居的环境。 只是地上还混杂着草坪和泥土。 秋霜原本想劈了竹片编成篾网垫在地上,或者直接一片片放竹子。 不过这么一来地面高低起伏,怕是生活有些不便。 多的不说,就只是摆放家具怕是都不好放稳。 因此秋霜打算除去室内草坪,再把土地夯实。 至于后头,她本想整齐的铺上青石。 可青石好寻,她却没法子把那大片大片的青石削成大小高低一致的石板。 便只能暂且放弃这法子。 秋霜沿着竹屋外转了半圈,心满意足的点点头。 竹屋两边靠近山石壁,一面临近清潭,一面地处草坪中央。 靠近山石壁的那两个方向她特意留了三寸宽的位置,还在地面挖了沟渠,方便往后落雨雨水流出。 靠近清潭的那边最窄处还有半丈,最宽处更是有一丈远的距离,这里她是预备着整理出一条花池来,日后可以沿着墙根栽种些花花草草,点缀四周风景。 位于草坪上的那面墙,正中央开了一扇窗。 秋霜打算在此处再搭建一处棚子。 棚子一边挨着竹屋,一边靠着山石壁,既能作为挡风遮雨囤柴储物的地方,天热时也能坐在棚子下乘凉,岂不美哉。 打定主意,秋霜看天色已晚,便准备生火做饭。 她搭建竹屋时原是打算把进入山洞的那处通道也纳入竹屋厅内。 不过考虑到这竹屋不知道能坚持多久,再者进出床堂而过不方便, 因此她只在竹屋挨着山洞的地方开了个后门方便进出,并没有直接从外遮挡住那处山洞的入口。 她刚走进山洞点燃灯盏,瞧见前几日沈清溪送的年礼,又抬头看了看自己每日记录日子的标记,好一会儿后才恍然道:“原来今儿个竟是除夕夜!” 上一个除夕夜她还是在勇毅侯府度过的。 那时她刚升做大小姐院中的一等丫鬟没多久,尽管面上她一如既往地乖顺谦卑,但她知道那时她心中也曾斗志昂扬。 只是次年春日,勇毅侯府上下数百人都进了大牢。 “只盼来年风调雨顺,万事无忧。”秋霜低声喃喃一句,而后神色如常。 照旧填饱肚子、喝药、泡药浴,而后在月辉下起势习武,一招一式一遍遍的巩固。 往日她习练数遍便会停下,但今日知道明月升空,清亮的月辉明晃晃的照映出她的影子,落在她脚下。 吐出最后一口浊气,秋霜睁开眼,“已是同庆三十一年……” 她轻飘飘的言语消散在晚风中,没一会儿她的身影也消失在原地。 第一次除夕夜不用通宵达旦的值守,她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次日一早,她带着赖赖它们出去转悠了一圈。 今日运气好,回来时并未空手。 不但照常有容易抓到的野鸭和鱼,还捉了两只野兔,便是草药都采了好几株品相上佳的。 总之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那竹屋如今大体已经完工,只要平整地面加装家具便能入住。 因此下午秋霜便又招呼着赖赖和大毛二毛它们下山去。 她如今山洞中住用的家伙什不方便移动,还不如重新置办一套新的。 不过这事儿也不急在一时半会儿,眼看着大毛它们要沿着老地方往山下去,秋霜连忙出声喊住了它,“大毛回来!我们换一处地方!” 她记得当初她初次引沈清溪去那处悬崖绝壁的路上,恍惚瞧见过许多在《蜀本草》上有过记载的植株。 虽然如今她的心思更多的放在了习武一事上,但学药这事儿她也不会落下。 一人三狼慢悠悠的在山中溜达,秋霜时不时瞧见一处感兴趣的便停下来看个究竟。 不知不觉间就走偏了,到了一处陌生的地方。 “那是石斛!”秋霜瞧着前方不远处崖边岩石缝中生长出来的一丛绿植低声惊呼。 石斛也是一味珍品,从前她在侯府就曾见过主子们食用石斛制作的药膳,说是有生津益胃,清热养阴的功效,更能补肾积精,壮筋骨,逐虚邪。 她如今习武正需要强健筋骨体魄,不说拿出去卖,采回来自己吃用也是极好的。 虽然那《蜀本草》上并未记载此药,但因着她曾多次见过新鲜石斛,这才能一眼认出来。 且她当初还特意顺耳听了几句,那石斛正是喜欢长在悬崖石缝、或山谷岩壁上头。 但因着稍有些距离,她也只瞧了个大概,一时不敢肯定。 “赖赖,你带着大毛二毛它们就在这玩儿,我去采药。”秋霜一边说一边指着那处石缝。 瞧着不太远,但真要去到那处崖边石缝,要么凭本事飞过去,要么就得从一旁的荆棘密林丛中绕到那崖底,再踩着石壁往上爬。 又或者走到石壁最高处,往下跳些距离。 不过眼下她一没这本事飞到那处,二已经快走到崖底。 再者她不能保证自己从悬崖顶部往下跳还完好无损。 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秋霜觉得自己还是多走几步路,再一步步踏踏实实的往那处石缝爬上去比较好。 从低往高走,只要小心些,便是摔下来也不至于没命。 她心中惦记着一会儿该怎么爬,可在崖底这处荆棘密林中绕着她却迷失了方向,正想扬声开口呼喊赖赖,心中却突生一股寒意。 当即她便警铃大作,还不待她有所动作,下一瞬便感觉到脖颈处一疼。 第117章 葬身之地 她垂眸看去,正是把利剑横在她颈侧。 “你是谁!”身后传来一道阴狠的斥问。 秋霜眸光一缩,喉头上下吞咽,感受着颈侧锋利刀刃的威胁,她眼底一片狠辣寒凉。 当即她强压下心头恐惧,闭了闭,转而颤抖着身体,哆哆嗦嗦装出一副害怕极了的样子,“别杀我别杀我!我就是个采药的!” 她的声音带着柔弱的哭腔,一边说还一边举起自己手中的小药锄。 身后的人没说话,那把利剑还横在她颈侧,但她感受到一阵力道扯下她身后背着的背篓查看。 片刻后,才又响起身后那人的声音。 “据我所知这山里没有人,你又怎会到这处来!”那人一边说一边用力,秋霜能清晰的感觉到他那把利剑割破自己的皮肤,还有浓浓的血腥味。 她颈侧虽然被划破,但伤口不算大,即便已经往外流出血珠,但血腥味也没这么快弥散开来。 既然如此,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 那刺鼻的血腥味,是身后这人传来的! 心中有了计较,但面上她还是一副害怕到要腿软的样子,“我我我就是住小南山的!家里缺钱用!听村里老大夫说山上药多,我才来的!我今儿早上天不亮就往山里来了,不知道路,无意间转到这儿的!” 说着她抬着手哆哆嗦嗦的指向那处长了石斛的崖壁石缝,“那,那也是一味药材!我听村里老大夫说可值钱了!” 秋霜在山中衣着普通,甚至因着山中荆棘丛生,她的外衫也有许多刮蹭,眼下看来,倒真像是个小村姑。 身后那人听到她的话一时没吭声,似乎在犹豫该不该相信。 好一会儿后秋霜又小心翼翼道:“这位大……大哥,你找我可有什么事儿?” 她刚试探的想转过头,颈侧的痛意却更清晰。 “别动!”身后传来一声阴冷的呵斥。 “不不不,我不动!我不动!”秋霜脸上挂着泪珠连连点头,“大哥别杀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就是个采药的!我只识得几味药!” “你一个女人,竟然敢独自进山?难道不怕被豺狼虎豹——”那人怀疑的低声质问。 “我家已经穷到没米下锅了”还不待那人说话,秋霜就哭丧着吼叫着打断他,“我爹还生死未知的在床上躺着!我们家都快活不下去了!为了钱,我,我必须得来……” 她不但哭声绝望,身体也跟着颤抖,好似一副求救无门的模样。 片刻后她便察觉到颈侧的力道一松,而后便听身后那人道:“你身上可有带伤药?” 秋霜闻言连忙摇摇头,但下一瞬又哆哆嗦嗦急忙道:“我我没钱买伤药啊!但是我背篓里采的药有好几味都能止血!这是村里的老大夫教我的!他还跟我说过大概要怎么用!” “把药选出来!”那人手中的剑换了方向,剑锋抵着她后背,“你最好说的都是真话,若敢骗我……” 剑锋穿破她的衣衫,刺进她后背。 “这里就是你的葬身之地!”他的声音阴狠毒辣,泛着无尽凉意。 秋霜哭丧着连连点头,“都是真的!都是真的!我说的都是真的!” 她一边说一边弯腰瘫软在地,哆哆嗦嗦的扯过那装药的背篓,在里头翻翻找找,没两下就找出几味药。 “这是白芨,这是三七,这是地捻,这些都是能止血的药材!用,用法简单,只需要捣碎出汁敷在伤处即可!”她边说边抬头看向他,眼中满是恐惧。 那人垂眸看着她手中的几节草木根块,目光犹豫。 面前这人居高临下的站着,背着光,面容隐在阴影里,秋霜能清晰的瞧见他脸色苍白,嘴唇也毫无血色。 但此时他面色阴鸷,目光狠厉,手中握紧的长剑还直直的指着她。 不过,他身上那几道深可见骨的伤,才叫秋霜眼眸微不可察的一顿。 于是下一瞬她又举高那几块儿草木根茎哆嗦道:“我,我看大哥您身上血流不止……要不,要不我给你上药吧!” 那人没回话,好一会儿后终于点点头,不过还是剑指着秋霜恶狠狠的警告,“别同我耍花招!” “不不,不敢,不敢!”她边说边不停摇头,脚下哆哆嗦嗦的抱着那几根草木根茎放到旁边一块儿大石上,又顶着那人骇人的目光,从背篓旁边捡起她那药锄。 随着她的动作,崖底顿时响起了‘砰砰砰’的敲击声。 秋霜感受着身侧警惕的目光,又沉心专注着手上的动作。 没用多久那几块儿根茎就被她凿成了一滩碎渣,流出一滩褐色汁液。 她的每一步都在那人的监视下进行,因此不敢有半点小动作。 “好,好了……”她放缓手中捶打的动作,侧身抬眸看向他,目光中满是恐惧。 “你先用。”虽然没瞧见她有任何小动作,但那人还是警惕的看着她。 秋霜闻言点点头,从一旁揪了几片树叶团成团,沾了捶出来的汁液就涂在自己破皮流血的颈侧。 那人静静的看着她的动作,一时不吭声。 好一会儿后秋霜才又听见他的声音。 “给我上药。”他放下指着她的利剑,抬手解开自己的衣服。 他前胸后背都是伤,秋霜目光躲避着侧过头似乎是太过害怕不敢看。 “上药!”那人又抬起剑指向她。 秋霜看向他的眼眶有泪滑落,“好,好好,我这就给你上药,我这就给你上药!” 说罢她又从一旁揪了一把树叶在手中团成一大团。 她手拿着那团树叶,伸到那团褐色汁液中央沾取。 看着四散流淌的汁液,她哆嗦着手把汁液往中间拢,直到那团树叶底部沾满药汁,她才起身走向他。 褐色汁液沾上伤口,她当即便察觉到身侧传来一声闷哼,抬眸微觑果然见他面色痛苦。 秋霜脸上露出一副害怕又不忍的神色,小心翼翼道:“大,大哥,可否坐下来我给你上药……” 那人闻声垂眸看向她,眸光阴狠不耐,咬牙警告,“少多嘴,继续上药!” 第118章 斩草除根 “是……”秋霜身子一颤,当即垂眸不敢再抬头。 一时间两人都没说话。 那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她便只能来来回回沾药,没几下前胸的伤口尽数涂抹,她便拿着沾的药往他身后走。 她刚走到他身侧,那人便抬眸紧盯着她。 秋霜顶着他的目光一步一步的朝他身后走去,能清晰的察觉到他的余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 看着他身后那条足有一尺长的伤口,她故意手上用力狠压伤口。 下一瞬她如愿瞧见那人痛得闭上了眼喘着粗气。 “大,大哥,这伤口太大,要抹多些药才行!”她口中小声解释着,手中涂药的动作却半点不停。 而另一只手,则借着他痛苦闭眼的时候,悄然伸进了衣襟内。 秋霜眸底闪过一片寒光,她垂眸看去,能瞧见手中握紧的匕首,正隐约倒映着她面无表情的脸。 她举起匕首,刚抬高便心一慌,似乎要被他发现了动作。 转瞬她就把匕首插进了他后腰,手中力道十足,足有半丈长的匕首刃口尽数没入他血肉之中。 “啊——!” 耳边是他痛苦的尖叫,在他挣扎的下一秒秋霜便又拔出匕首朝他握着利剑的那只手砍去。 生生削掉他一块儿肉,却依旧叫他逃脱。 “贱人!我杀了你!”那人目光阴狠,厉声叫嚣着。 他光裸着的上半身血肉模糊还沾染着褐色汁液,此时后腰处又生一处一拃长的伤口。 回过神他一个侧身躲过秋霜的攻击,不过握着长剑的那只胳膊,却还是被她削掉一块儿肉。 下一瞬他也举起胳膊想朝秋霜击去,却感到手上一阵猛烈的剧痛无力。 而秋霜则趁着他那一瞬间愣神的功夫,猛地朝一旁的大石翻滚,下一刻那把沾满药汁的药锄也被她握在手中。 她一手紧握匕首,一手拿着药锄。 对面那人换了只胳膊举剑朝她刺来,秋霜身形躲闪,手中的铁质锄头挡下他的攻击。 没几息,她便瞧见那人的脚步虚浮。 她知道,这是射网之毒蔓延开了。 秋霜看着他用剑撑在地上稳定身形的动作,当即抓住机会,抬脚踹向他握着剑的那只手。 “嘭”的一声,长剑从他手中飞出两丈远,消失在荆棘丛中。 而那人没了剑的支撑,越发站立不住。 当即秋霜转身回头又是一脚,力道之大,竟生生将那人踹到了丈外的崖壁上。 “砰”一声响,那人撞上崖壁又滑落到地上,他血肉模糊的后背把崖壁也蹭出一大片血红。 “咳咳咳……你,你这贱人……竟敢,竟敢下毒!”那人浑身痛极,口中咬牙切齿的嘶吼,心中恨不能将她碎尸万段,可却浑身使不上半点力。 他明明亲眼看着这贱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捶药的! 她究竟是什么时候下的毒! 秋霜可不管他的满腹惊疑。 今日,她断不会放过这人! 她抬步走上前,一把抓起他的头发,拉长他的脖颈。 他的重量对于寻常女子来说兴许很重,但对于秋霜来说,不足为道。 那人顺着她的力道被扯得昂首露出吞咽不停的咽喉,她握着匕首的手干脆利落的划过他的喉咙。 一股鲜血喷涌而出,把她身上染得处处殷红。 几息之间,那人口中便冒出一股血流。 他挣扎着想抬起手抓住她,可任他如何用力,手却使不上半点力道,就这么呆愣愣的垂在身侧。 “贱……人!我……要……杀——”他还挣扎着想说话,可口中鲜血却止不住的往外冒,喉间喷涌的鲜血也不见停。 还不待他说完,秋霜握紧被鲜血沐浴过的匕首换了个方向,转瞬又插入他胸前。 “我倒要看看,今日这究竟是谁的葬身之地!”她没多说其他话,只神色漠然,冷冷的回了这一句。 而后她手腕用力,寸宽的匕首在那人前胸翻转肆虐,没几下便把他前胸搅动成一片血肉模糊,甚至比当初她亲眼瞧见大毛二毛它们撕扯野鸭的场面更为血腥。 崖底静了下来,只有微微的风声。 可秋霜却能清晰的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还有他歪垂着头,口中鲜血滴落在她手上的动静。 ‘滴答——滴答——’ 片刻后她深吸一气,闭了闭眼,而后拔出那把匕首。 此时她的手腕是真的因为高度紧绷脱力后有些许颤抖,不似先前刻意装出的哆嗦。 “真好……”她抬起沾满鲜血的摸了摸自己的脸,低声喃喃,“秋霜,你活下来了……又活下来了……” 她忍不住笑出声,可笑着笑着眸中却有热泪接连不断的滑落。 她不想杀人的。 但她知道今天不是他死,就得是自己。 她只是为了自保啊…… 她做到了。 当初沈清溪说她用生乌头所制的射网之毒虽有效,但却不太厉害。 自那之后她又折腾了几回,虽照样寻了野物可对于对敌的效果却存了几分猜测,这还是她第一次真正把见识精进之后射网的威力。 她自己也习武有一阵子了,那人把剑横在她颈侧时她就知道这是一个练家子。 即便他武功不能同沈清溪比,但定然也比自己厉害许多。 自从当初吃了没把沈清溪一击致命的亏,自那之后她便时常在匕首刃口上涂抹了射网之毒。 再者,先前她说的那几味止血的药,其中一味也是假的。 那纺锤形的草木根块儿并非是她口中说的三七,而是能制成射网之毒的乌头。 幸而这人不识药材,才能叫她蒙混,让她有机会把那生乌头捣碎出汁,涂抹在他身上各处伤口。 生乌头虽也有剧毒,但因着今日这块儿乌头小,量不多,再者混同了其他两味药材。 先时她刻意把几株药材分开捣碎出汁,在那人叫她先试药时,自己又避开了乌头汁液。 而给那人上药前,她刻意把几味药材的汁液混合均匀…… 只是到底今日这乌头量少,毒素不够,因此虽也有用,但顶多叫他身上各处更痛,一时却起不了更大的作用。 最后能叫他浑身僵硬脱力的,还是她抹在匕首刃口上的射网之毒! 第119章 毁尸灭迹 笑与泪混着她脸上沾染的鲜血,显得格外诡异。 不过此处偏僻,眼下除她以外并无旁人。 不—— 也不一定。 秋霜眸光一顿,想到他身上那副伤势,他定然不久前才在附近经历一番打斗,否则她方才上药时他背后那处伤口不会连血都还没止住。 如此说来,这附近定然还有人! 想到这个可能,她目光陡然变冷。 而后站起,似乎想到了什么,又回头取下他腰间令牌。 既然活着的是他,那么,他先前与他敌对的那个人,大约是死在了他手中。 否则他不可能有心思让自己给他上药。 秋霜一边想,一边拿刀划破了他身上剩余的衣物,查找物品。 她想到了沈清溪说的那些话,莽山深处,藏着大秘密。 这人,多半与此有关。 她明明不想去了解,可耐不住事儿总是找上门。 如今刀架到了她脖子上,她自然要搞清楚敌人。 不过翻翻找找除了他腰间那令牌,再没找到其他东西,就连先前他脱下的衣物里也没有。 秋霜咬咬牙,心中犹疑未定:“这人难不成就是沈清溪所说的山中暗哨?” 可若是暗哨,受了伤又怎会不回驻扎之地,反而窜进山中。 不,他才是沈清溪所说的敌对奸细! 秋霜眸光一缩,想到一个可能,于是走上前,用匕首割断他头顶绑扎严实的发髻。 她当初见过章嬷嬷她们把金叶子藏在发髻里,她从桃芳身上顺来的金叶子,就是从桃芳发髻中找到的。 果然,发带一断,他头发霎时四散开来。 松散的发丝中央,藏了一卷裹得不足小指粗的纸张。 秋霜伸手取下那卷纸,本想打开看个究竟,却顿住了动作。 而后她把那人的令牌和那卷纸放入衣襟,又把手指伸到唇边吹了一声哨。 哨声绵长悠远,数十丈外林子里的原本正看着大毛二毛玩闹的赖赖僵了一瞬。 又听到一声哨音,当即它站起身对着大毛二毛低嚎几声,便朝传来声音的那处奔去。 没多久,秋霜便瞧见赖赖从荆棘丛中窜了出来,身上皮毛都被刮得乱七八糟。 赖赖冲上来围着她又舔又转,嘴里‘呜呜’不停。 “没事,我没事,赖赖别担心。”她原本止住了的泪霎时间又涌了出来,她抱着赖赖低声安慰着,“我们都会好好的,都会好好的!” 而后她捧起赖赖的头,盯着它大大的眼睛道:“赖赖,赶紧带着大毛二毛回家,然后把我放在火塘边竹架上的火折拿来。记住要快!还有别让大毛二毛跟来!” 说着她揉揉赖赖的脸,“快去,我就在这附近等你。” 赖赖‘嗷呜’一声回应,而后一阵风似的又窜进了荆棘丛中。 看着赖赖的飞速离去的动作,秋霜心定了定。 而后她又捡起背篓、药锄,还有先前打斗时被她一脚踹飞,落到了密林里的那把利剑。 她仔细瞧了瞧,这把剑虽锋利,却并无什么特殊标记。 “今日这遭也不算白挨——” 她习练《秋水剑法》,正缺一把剑。 她握紧长剑竖在自己面前,剑身清晰倒映出她沾满鲜血的面容。 此时她脸上沾染的鲜血已尽数结痂,她抬起手蹭了蹭,却蹭不干净,索性她也不再纠结。 “唰——” 一道长剑破空声猛地响起,秋霜站在荆棘丛前甩手就是一剑划过,顿时面前的荆棘丛便被她削断了一大片。 她抬手照着《秋水剑法》上的动作挽了几个剑花,旋即转身朝着一旁的灌木又是一剑。 那棵灌木眨眼间便被削断半片枝桠,此时余下的枝桠还晃了晃。 她知道这只是因为剑足够锋利,再加上她力道大,并不是因为她已经对《秋水剑法》学有所成。 想到这秋霜暗叹一声,对于武力的渴望更为急切。 今日若不是这人本就有伤,再加之她有机会使用射网之毒,但凡有一点差错,这会儿死在原地的人都会是她! 不够。 还不够。 还远远不够! 看着剑身倒映出自己冰冷漠然的面容,她心中越发急切了。 与此同时,她又动了离开此地的念头…… 不过,眼下她要做的,是毁尸灭迹。 看了看四周,这处崖壁竟同她居住的那山洞有些类似。 层叠交错的山石之间,隐蔽的遮掩着一处洞口。 秋霜试探的走进去看了看,见内里果然如她所料。 只不过这处洞口不足她居住之处那山洞的一半大。 想了想,秋霜把崖壁边上那具尸体连带着他先前穿着的拖进山洞中。 只等赖赖送来火折,她便一把烧掉毁尸灭迹! 至于这处的其他的痕迹,只有那盛着快凝固的汁液的大石,和满地鲜血最明显。 不过只肖来一场雨,便能把此处冲刷得一干二净! 趁着等赖赖的功夫,她又转身沿着这崖壁下的灌木丛搜寻着。 一刻钟后,她在一处密林中发现了打斗的痕迹,被斩断的树木枝桠零散的落在地上,不少树木都刻上了剑痕。 甚至有几棵沾了不少鲜血。 一路顺着血迹查找,终于在密林边缘,她找到了另一具尸体。 她一步一步地走近,先补了穿心一剑,才敢小心蹲下试探他的鼻息。 静等了好一会儿,指尖仍无半点气息。 秋霜松了一口气。 而后她把那人翻过身,在他身上四处搜寻。 没几下就从他身上搜出几样东西。 不过下一刻她眸光一顿,才发现他外边那件冬衣似乎有些不对劲。 她拿起冬衣仔细摸索,片刻后她眸光一顿,手捏着不同其他地方的布料摩挲。 除此之外,她并未发现还有其他异样。 她抿了抿唇,而后拖着这尸体往崖底那处山洞走去。 等在原地暂且无事,她又想起了崖边石缝中生长着的那从石斛。 秋霜在崖底小心观察,而后咬咬牙向上攀去。 那处长着石斛的石缝足有六七丈高,她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的踩着山石缝隙向上攀爬。 终于在她还有半臂远就能够到时,崖底也响起了赖赖的狼嚎。 秋霜四肢紧紧攀住石缝,抬起一只脚在石缝中摸索,又网上换了个凸起的石壁踩踏。 如此重复几下,她终于能把那从石斛收入囊中。 她心满意足的采下石斛后,正想低头瞧瞧赖赖,可下一刻却在十数丈外的密林中瞧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第120章 当面对峙 秋霜眸光一缩,眼中划过一抹怀疑。 怎么会这么巧,刚好她遇到那俩人沈清溪就来了。 且瞧他这样子,貌似还是跟着赖赖寻来的。 她收敛好心神,脚下一步一步踩得严实,在离地面还有约丈高的时候,她歪头小心看了看,而后猛地松开攀紧崖壁石缝的手脚,朝地面一处草堆跳去。 “秋姑娘!”她刚落下,原本侧身躲在荆棘丛中的沈清溪就忍不住喊出声。 边喊他还猛然运气,几个垫脚就朝她落下的地方疾步飞去。 不过秋霜不做没把握的事,她敢往下跳,自然是提前算好了的。 即将落地时她一个翻身,就手脚并用半跪在了那从低矮的杂草堆上,除了手上被隐隐有几处刮破了皮,并没受其他伤。 且手上破皮的地方,也是先前攀爬崖壁石缝的时候磕碰磨蹭的,眼下只是被干枯的草又划拉开了。 秋霜抬头,正好对上沈清溪担忧的目光。 此时他的双手还有些呆愣的抬起,似乎想接住什么。 秋霜微微蹙眉看着他忽然出现的身影,默不作声的站起身,拿起一旁靠在崖壁的长剑。 “沈公子,今日,你又是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说着她脸上带了一丝笑,瞧着像是问好,不过沈清溪却听出了嘲讽的意味。 沈清溪在她看似微笑,实则冰冷的目光中动作僵硬的收回手。 顿了顿没回话,似乎在想着什么。 听了她的问话,他本想打马虎眼,可刚张开嘴,看着她脸上的冷笑,又改了主意:“我今日是有要事,专程来长剑峰寻你的。” 说着他看向一旁已跟在她脚边冲自己呲牙的赖赖,“我本想去你的住所寻你,可刚到附近,就瞧见它嘴里叼着东西在林子里飞窜。” 而后他又抬眸看向秋霜,目光有几分复杂,开口发问:“敢问秋姑娘,今日又为何会到这处。此处,又为何会变成这副场景?” 他边说还转头目光扫视着一旁明显经过一场恶战的崖底。 他原本是收到消息,得知有奸细冒了头,偷到火器秘方后就杀了人就跑了,且还是往长剑峰跑了去。 因着忧心秋姑娘的安危,怕她遇到地方奸细。 虽然秋姑娘习了一段时间的武,可才这么短的日子,也瞧不见什么成就。 若是叫她遇见敌方奸细,恐怕有性命之忧。 一时他也顾不得秋姑娘对自己的排斥,这才贸然登门想叫她注意安全。 最好是在他们抓到奸细之前不要离开居所,否则恐怕会殒命。 却没想到他担心的人早就遇到了出了门,且今日还走到了这处靠近莽山的地方。 这让他不得不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看走了眼…… 看着旁边地上和崖壁上早已凝固的鲜血,还有秋姑娘明明满身血迹却半点不见惊慌的样子。 沈清溪却蓦然有些慌神。 明明几日前他瞧着秋姑娘练武时都还是一副未入门的样子。 今日又怎么能与人奋战? 且瞧她这只见血迹却并无几处伤痕的模样,他脑海中一瞬间划过一个念头—— 难不成秋姑娘一直在骗他?! 又或者她的确有同伴? 否则不论她遇到的是敌方奸细,还是追捕奸细的暗哨,都不会放过她! 可此时她安安稳稳的站在自己面前…… 越想他越觉得秋姑娘太过异于常人,他不由得咬紧了牙关,心中情绪翻涌,挣扎着。 此时他才恍然忆起,当初他打探秋香姑娘的消息时,多是说她知感恩、机灵、忠心,也有许多人说她命好才能遇到沈家。 可更多人说她命硬,说沈家人兴许就是被她克死的。 不论是哪些话,他打听到的关于秋香姑娘的过往,都和眼前这机敏、谨慎、行事果断的秋姑娘有天壤之别! 当初他只记得自己遇见的秋姑娘时她就是个聪慧机敏的性子,即便和打听到的往日的秋姑娘有不同,可那时也只当她是遭逢大难才变了心性。 如今细想,他脑海中却升起一个念头—— 如果当初他遇到的秋姑娘,就已经不是在沈家为奴为婢的秋香了呢? 那么当初她会对沈家大方出手,会不会是打着为沈家报仇的名义,实则是为了探查莽山? 越想越觉得她处处都不对劲。 沈家在南和县虽有些底蕴,对那秋香素来也算宽容和善。 可到底秋香只是沈家的丫鬟,又怎么会有这般胆量? 不但敢下黑手把沈家大房折腾得家破人亡,甚至还有这胆量独自一人隐居深山? 如今看来,恐怕隐居是假,监视是真! 沈清溪陷入自己的推想,心中几乎要断定她的身份不普通,但他心中仍存着一丝琦念,似乎不愿相信。 若她真是奸细,那自己该怎么办? 早知如今这么难以抉择,他还不如在山中看到她的第一次就果断的杀了她…… 他看向她的眸光有一瞬间的阴狠。 “你在怀疑我。”沈清溪眸中怀疑的神色越发浓厚,秋霜见状冷笑了一声,“从始至终我都说了我半点不想知道你们的秘密,我在这山里生存,难不成就要躲在住处寸步不离吗? 况且,当初我要离开,是你说走不了的。我信了你的话,留下来,只想安安生生的在山里过自己的日子。 我只是想进山采个药,都要被牵扯进你们这些破事里。当初是你说的除你以外没有任何知道我的行踪,沈清溪,是你骗了我。” 秋霜越说越气,心里后悔死了要躲到这里来。 可眼下她进退维谷,根本不是后悔的时候。 她对情绪很敏感,方才她清晰的察觉到了他对自己一闪而过的杀意! 若是准备齐全时,她靠小心思小算计还能为难他一时半会儿,可多番接触,秋霜对沈清溪的底细也更清楚了些。 若是他铁了心要杀自己,她无路可逃! 不。 此时她只能赌,赌他对自己存的那未宣之于口的心思—— “你说过你不会骗我的!”说着她长剑指向他,眼中渐渐含泪,面上一副满腔信任被辜负的神色。 第121章 身份暴露 沈清溪见状,被她谴责的目光看得犹豫心都颤了颤,忍不住想抬手抚去她脸上的泪。 可手刚有了抬起的动作,看着指向自己的利剑,他回过神来。 若她真是奸细,他不会为了所谓的儿女情长放过她。 深吸一气后,他又寻回了理智,目光笃定的看向她:“秋姑娘,我真的该叫你秋姑娘吗?” 下一瞬他便如愿瞧见秋霜面色一僵,含着满眶热泪的双眸也有短暂惊慌。 此时她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她难道还是逃脱不了一死吗! 她会不会被送到官府去受尽折磨?会不会被斩首示众?会不会被凌迟处死? 不,不会,她还有机会。 无论她哪个身份,都与他说的那些事毫无关系。 更何况…… 既然他们敢做那等大逆不道的事,想来他也不是什么正派之师。 “我的确姓秋。”秋霜收回长剑,眸光定定的看向他,“但我不叫秋香,也不是南和县人。” 沈清溪听着她说的话,双眸有了微妙的变化,一声不吭的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秋霜深吸一口气,犹豫了片刻,还是把自己原本想埋藏一世的秘密说了出来。 “我叫秋霜,是奉京人士……”她把自己的来历毫无遮掩的说与了他听。 眼下她只能赌他对自己的心意,赌他知道自己艰难求生的过往后会生怜悯,只有这样她才能洗刷嫌疑,才能活下来。 即便此时那两具尸体就在山洞中,可如今沈清溪对她的怀疑越来越盛,不会因为那两具尸体就放过她。 甚至会更加怀疑她,更加坚定的要杀了她。 从那人头顶发髻中找到的封印住纸条她也不敢贸然交给他,即便此时她拿出纸条交给他,只怕沈清溪也会觉得她是权宜之计。 毕竟,她自己就是个多疑的人。 因此她大约能猜到他的想法。 既然如此,她大不了摊开来说,才有可能谋得一线生机。 而不是因为他心中那丝丝缕缕的怀疑丧命! 如秋霜所料,他的确想着听她狡辩完再杀了她。 却没想到听着她的讲述,越听眉头越皱。 许久之后,秋霜话音落下,崖底恢复寂静,只能听到赖赖的咆哮。 沈清溪皱着眉头一脸纠结的看向她,嘴唇抿得紧紧的,似乎在纠结到底该不该相信她的话。 可她从幼时的时光说起,又讲了在侯府的勾心斗角中艰难挣扎的岁月,最后还把为何流落深山逃亡,当初又为何会出现在南和县的事情从头到尾说清。 他似乎又没什么好怀疑的。 她在侯府中挣扎谋生,有如今这心性胆量也不足为奇。 只是杀了个畜生,只是一道通缉令,算不得什么大事。 但对于一个小姑娘来说,的确足以把她逼得无路可逃…… 沈清溪原本看向她凌厉的眼眸越发松动,但冷峻的面容上还存着犹疑之色。 秋霜见状,知道自己赌赢了。 可还不够,这点微不足道的信任,随时都会再度崩塌。 她就是要他再也不会怀疑自己。 “沈公子,你也不必为难,其实我早该死的,山中这些快活日子,就当是我偷来的吧,足够了……”说着她含泪的双眸带着满足,对他温婉一笑,“自阿娘离世后,再没有人这般关心我,能结实你这个朋友,是我之幸。赖赖它们是无辜的,大毛二毛还那么小,劳烦你放过它们……” 秋霜眼中泪珠接连不断的滑落,眼眸她本就长相清丽秀美,此时哭起来更带了几分不同寻常的凄美。 沈清溪张嘴想说什么,却见她忽而又是一笑,没头没尾的说了这么一句,“能死在你面前,我知足了。” 语罢她举起手中的长剑,架在自己颈侧,原本满目眷恋看向他的双眸一闭,手腕就是一沉…… 沈清溪见状眸光一缩,当即出手夺过她架在自己颈侧的利剑。 下一瞬,那把染血的利剑被他甩手插入一旁的崖壁石缝中。 “嗡——” 剑身猛烈摇摆,发出一阵响声,伴随着赖赖撕扯着她裤脚想拉她跑的‘呜呜’声。 他心中情绪翻涌,糅杂着未尽的怀疑和心疼,回想着方才心中的悸动和恐慌,看着她颈侧划破的寸长血痕,他承认自己输了。 “秋霜姑娘,我信你。”沈清溪看着她愣怔的双眼,复又开口,“既然你千辛万苦活了下来,又怎么能举剑自裁呢,该好好活着才是。” 他一边说一边拿出袖中备着的金疮药,又撕下一片衣角,递给她,“上药吧。” 秋霜忍着颈侧的疼痛摇摇头,“不必了,反正我在这世间也没了活路,倒不如一死了之……” 她垂眸眼泪不止,口中刻意说着丧气的话。 既然他们敢谋大事,想来也不会把她那道通缉令放在心上。 但她就是要让他知道,她是被那道通缉令逼着躲进山里的,如今又被他逼得心存死志。 说完她转身就要去拔剑。 身子刚一转,就被沈清溪一把拉住了胳膊:“区区通缉令,又何至于此!你死了大毛二毛怎么办!” 他话音刚落,就见秋霜一愣,片刻后骤然闭紧双眸,软了身子瘫坐在原地,抱着在她脚边不断咆哮的赖赖崩溃大哭。 沈清溪看着她这动静,心中闷闷的,觉得自己似乎太过分了些。 即便秋姑娘心智成熟、聪慧简易,可说到底她还是一个小姑娘,一个人在世间摸爬滚打已是不易,自己却还因着些许怀疑打算取她性命…… 实在,实在太不是东西了。 听着头顶传来的叹息,秋霜眼眸划过一抹如愿以偿的欣喜。 “别哭了。”沈清溪蹲下身轻声劝慰,“我,是我的错,我不该怀疑你的。” 秋霜抬眸看向他摇摇头,“是我骗了你……可我真的不是有意杀人的,我,我只是为了活着……” 她湿漉漉的双眸中盈满了恐惧,沈清溪好似能透过她这双眼瞧见当初她孤苦无依的画面。 勇毅侯府,杨家,三皇子的人…… 正好啊,正好。 第122章 剑太寻常 “你放心,以后不会了。”沈清溪终是抬手擦了擦她的眼泪,还不待她闪躲他便收回手,而后又打开手中瓷瓶为她上药。 沾了伤药细布碰到伤口上时她周身一颤,眉头也蹙得紧紧的。 他连忙放轻了手上的动作,又低声解释起来,“今日是莽山有奸细出逃,直奔长剑峰来了。” 说着他顿了顿,又道:“我本是担忧你在山中遇见他有危险,却不曾想见到此处只见打斗,我便猜测兴许你和那奸细是一伙的,是你与那奸细二人合力杀了追捕那奸细的暗哨。” 秋霜闻言摇摇头,“我遇见他的时候,他身上已经带了许多伤,他本是想杀了我的……” 沈清溪闻言心中一紧,这才注意到她另一侧脖颈处也有一道伤痕! 但还不待他说什么,秋霜便继续道:“现下他的尸首,就在那山洞中,对了,这是我从他身上找到的。还有这个,是另一个人身上找到的,不过我是在另一片林子里找到那人的,找到他时他已经死透了。” 她指了指那处隐蔽的山洞,又抬手从衣襟里掏出从那两人身上拿的东西。 沈清溪瞧见那比小拇指还细的的纸卷目光一凛,抬眸看了她一眼,而后继续给她包扎了颈上的伤。 轻柔的打了一个结,他才抬手接过她递来的东西。 那两方令牌他自然记得,是莽山的通行令。 但那卷纸,却叫他咬了咬牙。 “我本来是打算找机会去大南山交给你的。”秋霜抬眸看向他,撒着谎。 她才没打算交给他,不过这会儿自然是怎么对自己有利怎么说。 沈清溪闻言心中升起了歉疚,秋霜姑娘这般信任他,他却…… 他捏着卷纸的手紧了紧,又拿起另一样东西。 是一小块布料,瞧着像是衣摆。 沈清溪抬头看向她,不解:“这也是从他们身上拿到的?” 秋霜点点头。 拿到手里捏了捏,他才发现的确不对劲。 衣摆缝合处,也藏了东西! 他当即用力撕开那块布料,同样有一小筒卷纸落了出来。 沈清溪打开两张纸,目光飞快扫视,越看神色越冷。 抬眸看着秋霜蹙眉恐惧的面色,他扯出一个笑,安抚道:“安心,没事。” “真的吗……”她轻问一句,而后抿了抿嘴,“没事就好……” “这其中就有三皇子的人。”沈清溪想了想,开口告诉了她,“正是追捕奸细却被反杀的暗哨。” 他说话的声音有些咬牙切齿。 没想到三皇子竟然能策反他们栽培许久的暗哨。 此事的确出乎他的意料。 说着他扶起秋霜,又开口道:“秋霜姑娘,今日你可帮了我大忙。” 秋霜闻言眸光闪了闪,终是忍不住发问:“那,那能不能放我离开。” 这地方真的太吓人了。 这次她对沈清溪使美人计有几分用,可却不知下回会换做谁,她又会落得怎样的结局。 但是有当初沈清溪那番话,她真是进退两难! 她心存侥幸,可却没料到自己不主动惹事儿,架不住有人上门来! 既然她帮了忙,那能放她离开了吧? 她目光期盼的看着他。 沈清溪刚摇了摇头,就见她明亮的双眼晦暗下去,像是熄灭了的蜡烛,没了光亮。 “出了这等事,山中守卫只会更加严格。” 她想离开,只能变成一具尸体。 他会对她心软,别人可不会。 往日她的行踪并未泄露,他们只知道长剑峰有一女子,却并不知是谁,也不知她到底在哪儿。 但有了今日这事儿,只怕他们也会同他先时一样怀疑她。 六皇子会看在他的面上暂且放她一马,容忍他把她放在眼皮子底下盯着。 可若他真开口要放她离开,只怕转头她就会命丧黄泉,甚至还会怀疑他。 他知道六皇子从来就不是个心软的人。 心软的人成不了事。 但他自己心软了,他想她好好活着。 “不过秋霜姑娘放心,我会……” 他原想说保你平安,可想到今日若不是她自己聪慧机敏算计了那人。 说不得他瞧见的就是她的尸首…… 是他食言了。 “你不是想习武吗?我教你。”沈清溪拔出一旁石缝中的长剑,“《秋水剑法》是我娘留下来的,幼时我也曾习练过几招。” 他知道今日秋姑娘同他示弱藏了是带着目的的,但她一个小姑娘,若不是有点心机,早就死了不知多少回了。 庆帝眼看活不了多久,朝廷争斗越发凶狠,他不敢保证自己真的能把她护得牢牢的。 再者他也知道秋姑娘不是甘愿等人保护的性子。 与其苍白的承诺会保护好她,倒不如如她所愿,教会她自保。 他边说边运气起势,猛然挥出一剑,“嗖”一声响,锋芒剑气直冲几丈外的荆棘丛,下一瞬秋霜便瞧见荆棘丛陡然被削断一大片。 她眸光一缩,眼中藏着浓浓的渴望。 这就是《秋水剑法》! 却见沈清溪扭转身姿又是几招,眨眼间眼前这片茂盛的荆棘丛变得陌生,枝桠七零八落的凋零在地上,好似被狂风肆虐过。 但一旁其他草木却无半点动静。 “这把剑太过寻常。”沈清溪收回手,手腕翻转换了个方向握剑递给她,“明日我送你一把。” 他虽对她有意,却也不傻,家传的东西,哪里会轻易给她。 因此当初他不但在抄录《秋水剑法》时改了几处,且那把秋水剑,也还尘封着。 如今她手中的《秋水剑法》也可以习练,但顶多练个基础。 即便只是个基础,但习有所成后也比毫无根基的寻常百姓厉害得多,起码以一敌三不是事儿。 但对上真正的练家子,根本不堪一击。 完整的《秋水剑法》,才有足够威力,看似如秋水般绵绵荡漾,却暗藏锋芒,剑气凛然,招招致命。 秋霜闻言暗暗咬牙,没想到当初他那么信誓旦旦竟然也留了一手! 但眼下她的确被他说的话吸引了,不敢同他翻脸。 看着他坚定的面容,好一会后她点点头,伸手接过他手中的剑,“好。” 随后又听他道:“我会打好招呼,不许他们靠近长剑峰。除了《秋水剑法》,我再教你一套逃跑的法子。若真遇到敌人,打不过就跑,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 第123章 表里不一 秋霜闻言眼眸更亮了,恨不得立马就把他全身武艺占为己有! 但这也只能想想,压根儿就不切实际。 靠山山倒,靠水水跑,还是只能靠自己一步步学,学到了才是自己的。 与其继续四处逃亡,倒不如先跟着他多学点功夫。 她如今才十五,往后的日子还长。 大不了等学有所成她再计划着逃跑…… 眼下,她还是在这里躲好吧。 她能不能离开这里是个问题。 即便成功逃了出去,又能到哪里呢? 南和县秋香的身份也不安全,那进财赌坊不知还有没有在找她算账,听说进财赌坊摊子铺得挺大的,附近好几个县都有关系。 她自己的身份更不安全,杀人窜逃的通缉犯! 况且就算她能逃,赖赖它们呢? 它们该怎么办。 她放不下。 与其躲进市井之中,面对不知底细、不知好坏的邻里,日日被他们闲言碎语侵扰,她倒宁愿留在这! 她如今十五岁的年纪,一个孤女,只怕刚落脚就会被盯上。 想到这她不由得暗恨,她只是想过平静悠闲的日子,怎么就这么难呢! 秋霜心中思虑繁杂,最后只能顺着他的话点点头,“好,我记下了,多谢沈大哥。” 沈清溪也点点头,而后又道:“我去瞧瞧他们的尸首。” 说罢他便往秋霜先前指的那处走去。 离得远时还看不出来,走近之后才瞧见的确有处隐蔽的山洞。 他回头看了她一眼,点头打了个招呼,而后躬身走了进去。 却见两具尸体随意摆放在一堆,山洞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 他蹲身翻过面部朝下那人,看到那张熟悉的脸后双眼微眯,似乎想到了什么。 片刻后又看向另一人,有几分陌生。 没一会儿秋霜便瞧见他走了出来,抬头看了看天,又从怀中掏出一个似是火折的东西。 难不成他也想烧了他们毁尸灭迹? 秋霜暗想着。 但下一刻她就知道自己猜错了。 只见沈清溪点燃那筒形似火折的东西,猛然升起一阵烟,眨眼间烟中蹿出一道光亮,直直的往天上冲去。 一声悠长的似哨音的声响在头顶响起,带着刺耳的穿透力。 秋霜见状目光闪了闪。 这东西,像是烽火狼烟啊。 只不过比不得烽火阵仗大,但寻常用来传递消息也足够了。 “秋霜姑娘,你带着赖赖先回去吧,此事我来善后,不会再把你牵扯进来。”沈清溪如愿看到了头顶的动静,便收回目光看向她。 秋霜握紧那把剑点头应声,不过随后她又把剑递回给他,“沈大哥,这把剑我还是不要了……” 这把剑是那个出逃的奸细的,原先没遇到沈清溪时,她觉得自己拿了也没什么。 但眼下他这意思,分明是要自己揽下这桩事,那自己就没必要横插一脚多生事端。 虽然沈清溪认为只是一把不知名的佩剑,并不会影响她与此事划清关系,再者今日这事他已经有了谋算。 不过秋霜姑娘自己都这么说了,他也没推辞,转而回道:“这把剑算不得什么好东西,不要也没什么,明日我送你一把好剑,你定然会喜欢。” “多谢沈大哥!”秋霜经过先前那一番半真半假的哀嚎哭诉,此时眼周都红通通的,更添难得一见的几分娇俏。 她又刻意软着嗓音喊得亲近了些,水盈盈的眼眸还一眨不眨的看着他,叫沈清溪心软的不行。 秋霜是个识时务的人。 从前在人堆里,她一贯都是以弱示人。 不过她惯来会做些微不足道,但又能拉拢人心的好事。 因此即便她是那绵软好欺负的性子,因着平日里的点点滴滴,大多数人也不会为难她。 至于会为难她的人。 明面上她就是那受气鹌鹑,但私底下她也会回击,也下过黑手。 只是没人看穿她的把戏,也兴许是大家往日从没在意过她这么一个甘于奉献、不争不抢的垫脚石。 她一贯的生存法则就是先示弱,降低对方的防备心,再小意图谋。 当初她会对沈清溪上来就硬碰硬,那也是他先伤了赖赖,已然让秋霜觉得他不是个好人。 不过这接连几番硬碰硬都碰不过,那她就只能改变对策了。 没办法,硬气不过。 那就只能来软的了…… 至少她的示软示弱对于沈清溪很有用。 想到这,秋霜心中有片刻庆幸,可更多的是无奈。 若她有本事,还有在这儿跟他真真假假的说好话吗…… 哎! 秋霜转过身后脸上的笑容就垮了下去,耷拉着眉眼有些气闷。 不过沈清溪无法察觉她的满腹心思,在他眼中只能看到她离去时越发萎靡的背影,他不由得觉得自己着实是太过分了些。 秋霜姑娘那么坚强一个人,被他逼得都失去求生意志了。 说到做到,这些事别把她牵扯进来了。 沈清溪呼出一口气,心中下定主意。 随即转身把山洞里的两具尸体拎了出来,又静坐在原地一边想事一边等人来。 秋霜回到住处时,天已经黑了。 刚听到她的脚步声,山洞里就响起了大毛二毛委屈的‘嗷嗷’个不停,还夹杂着它们挠门的声音。 原是赖赖回来拿了火折子离开时,怕它们乱跑乱窜,干脆把山洞门关上了。 俩小家伙着急,只想着往外冲把门挠开,都忘了山洞那扇门是往里开的。 秋霜连忙背着背篓往山洞跑去,赖赖也紧紧跟在她身后。 离得越近,声音越大,听着还有些哭唧唧的。 秋霜心疼极了,连小心推开门,又一把把大毛二毛抱进怀里,“好了好了,不哭了,不哭了……” 怎么可能不哭,她今日是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沈清溪目光中凌冽的杀意。 若不是她及时改了应对之策,说不得今儿个就真交代在他手里了! 本是想着安慰大毛二毛,没想到眨眼间她也跟着落了泪。 一人三狼哭了好一会儿,山洞里才终于安静了下来。 不过她是庆幸自己又一次死里余生,而经此一事,她也想到了该怎么对待沈清溪了。 真遇到点事儿,那沈清溪是吃软不吃硬的主。 不,他是软硬都不吃,还表里不一! 第124章 死法丰富 但相对来说示弱还是能有些许狡辩的机会的。 今日这事儿若不是她的确无辜,只怕无论她怎么示弱都难逃一死。 再想到他还在那《秋水剑法》上同自己耍机锋,秋霜便忍不住咬牙暗恨。 嘴上说得那么好听,心里还是藏了小心思。 往日她不喜他的靠近,一是第一印象不好,不想过多接触,后来即便接触,也是打着利用的主意。 不过大约是她的心思太浅显,又或是沈清溪的心机更深,明面上瞧着对她好得很,实际上照样处处防备! 若她真想从他身上学到真本事,似往日那般逼迫只怕会适得其反。 他不但不会心甘情愿的教她真功夫,甚至还会处处设防。 虽然,她也是至今都防备着他…… 只是她没想到往日他一副积极主动凑上来的模样,实际上心黑着呢! 与其处处提防,平白惹来猜疑,她倒不如坦坦荡荡的,再适当示弱装相,等把本事学到手她才有底气翻脸! 不过如今…… 秋霜心里还有些乱糟糟的,也留有几分劫后余生的恐惧和庆幸。 脑海中的想法东一下西一下的跳跃着,目光也定定的看着黑暗的山洞。 好一会儿后她长叹一声,吸了吸鼻子,终于安抚好自己也安抚好大毛二毛。 而后打开火折点燃山洞里的油灯,又从山洞外边抱了柴回来升火,没一会儿漆黑冰冷的山洞就传来了光亮和温热。 她满身血腥,衣衫也破了好几处。 怕那疏通筋骨的药对外伤有副作用,她今日都没敢再泡药浴。 想到这她叹了一声,“幸好这药是真的!” 她也庆幸自己当初多留了个心眼,拿着他送的几剂药包去找了大夫查探。 若不然但凡他当初在药里动了手脚,自己一时大意铁定遭殃! 想着想着,她又吹了吹手里捧着的一碗黑乎乎泛着苦味的药汁,而后猛然一口,咕噜咕噜几下就隐入腹中。 满口苦涩实在是难受,即便她已经一连喝了好些日子都还是不能适应。 但一想到这药汁的确有效,她心中对于实力的渴望便压下了那点烦忧。 睡前照旧练了武,而后才满怀心事的躺在了床上。 “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会教我真正的《秋水剑法》?”黑暗中秋霜猛地睁开眼,才想到今日他没给自己一个准话。 倒是说了明日会给她一把好剑,可她对剑又不熟悉,又分不清什么才是真的好。 剑重要,功法更重要! 翻来覆去的试想着各种后果,想着想着她陷入了睡梦中。 这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噩梦,吓得她在睡梦中都直冒冷汗,浸湿了衣衫被褥。 梦里她先是看到沈清溪知道她的身份后,为了那一百两的赏银,二话不说就到了把她扭送官府,她清晰的看到他那张还算好看的脸,因为一百两银子变得贪婪丑陋。 他拿了银钱就跑,而自己则是在官府受尽各种酷刑,最后被斩首示众…… 过会儿又梦见他不听自己解释,就认定了自己是奸细。 她刚张口想说话,脖子一阵剧痛,她的脑袋就落到了地上,还咕噜咕噜滚了两圈,最后停下来也只能瞧见他立在半丈外粘了泥土和树叶的鞋面。 秋霜那叫一个恨! 但还不待她多想,梦又发生了变化。 梦见她假装自杀时沈清溪并未阻拦,他就那么冷眼瞧着自己把刀架在脖子上,瞧着她割破颈项。 她甚至瞧见他不耐烦的皱了皱眉头,似乎觉得她自裁的动作太慢了,还极‘善解人意’的抬手帮了她一把,她似乎都能感觉到自己脖颈间的鲜血不受控制的喷涌而出! 殷红的血液飞溅到他脸上,衬得他凶恶的面容犹如暗夜修罗…… 秋霜不甘心自己竟然就这么死了,还想举起剑给他也来一刀,结果剑刚抬起来,梦境又变了。 这段梦里是沈清溪将她一剑穿心,可他握紧长剑稳稳的穿透她前胸后背,但嘴里却还说心悦她,还说什么难以两全之类的话。 嘴上说的好听,杀自己的时候他可眼都没眨。 秋霜真是恨不能提刀把他大卸八块。 可下一瞬梦又变了,这回她看到沈清溪绑了自己扔到一处阴森幽暗的矿场,每日吃不饱肚子还有干不完的活,最后还被看守活生生打死! 就像当初他跟她讲的沈家老大夫妻俩的结局一样…… 次日秋霜是怀着满腹怨恨被气醒的。 感受着脸颊上湿漉漉的舔舐,她才有些回过神来。 她猛地坐起身,上下打量着自己。 好一会后她长叹一声,吐出一口浊气,“还好只是梦……” 可梦里的死法种类繁多,无论哪种都叫她格外恐惧。 只要一闭上眼,梦里的场景似乎就会浮现在她眼前。 秋霜身心俱疲,觉得自己能活到现在真是命大! 但她还不想死啊,她还要好好活下去。 怀抱着赖赖和大毛二毛,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感觉泛着无尽凉意的身体温热了些。 看着赖赖担忧的目光,她还强撑着精神,挤出一抹笑安慰它们:“别怕,我没事……” 但直到半上午沈清溪登门时,瞧见的她都还是一副满脸苍白的萎靡之色。 看着朝外走来的人,他蹙眉满目担忧,人还没走近,他就先关心了起来。 “秋霜姑娘昨日没睡好?” 秋霜咬牙暗恨,能睡好才怪! 她现在听到他的声音就烦,看到他那张脸就想提刀! 但瞧见他手里握着的东西,她眸光一变。 若她没猜错,这应当是剑袋了,想来里面装着的就是他昨日说的好剑了? 虽然还未瞧见剑身,但仅仅是看那剑袋绣着精致繁复的纹样,想来这把剑就很有些价值。 秋霜心中一喜,面上硬挤出了几分笑,“劳沈大哥关心,睡得不错……” 嘴上说着好,但看她那模样哪儿有半点好的样子。 脸色苍白,眼下青黑,精神萎靡,倒像是一夜未眠。 沈清溪抿抿唇,本想说几句劝慰的话,但一想到昨日大约是自己把她吓着了,这会儿怕多数多错,也不敢乱说。 第125章 名剑秋水 瞧见她看向自己手中剑袋时骤然亮起的眼眸,他心里松了一口气,看来秋姑娘还是愿意搭理他的。 人还未走近,他便举起剑递给她,“这是秋水剑,秋霜姑娘瞧瞧可喜欢?” “秋水剑?”她一边接过一边跟着重复了一遍。 脸上挂着惊喜的笑,心里却暗自咬牙。 这把剑约莫和《秋水剑法》脱不了干系,他不但改了剑法,还藏了这一手! 可转念一想,非亲非故,仅凭这那微不足道的好感,换做是她,也不会轻易给出去…… 沈清溪不知道她心中的嘀咕,听得她反问便继续开口说着秋水剑的来历。 “……秋水剑锻造独特,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名剑,更是……” 说着他猛然噤声,没再往下说,转而看向如获至宝的她道:“秋霜姑娘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秋霜越听他说,越是惊讶。 不过说起来再厉害,也不如一见。 听到他这句话,秋霜点点头。 而后小心打开剑袋,抽出装着剑身的剑鞘,又小心拔出半尺剑刃。 剑鞘同剑袋如出一辙花样繁复精致,上头还镶嵌着宝石。 不仅如此,剑柄也一样。 不过剑身却极为简单,犹如一面上好的水镜般明澈,能清晰的倒映出她的面容,甚至她微微颤动的长睫都瞧得一清二楚。 手腕一侧,剑身便有冷光划过。 秋水剑剑长约三尺,剑身开双刃,通体笔直,剑锋尖利,横竖皆可伤人。 总之处处她都满意极了。 但越知道这是好东西,她越心存犹疑。 昨天还想杀了她,今天又送这么好的东西,她总觉得心中上上下下的不太安宁。 可即便她还未使用,只看这几眼她也知道这把剑比昨日那人的好了许多许多。 如今到了她手里,她可不想再还回去。 想着想着她不由得咬牙,握着剑的手也越紧,生怕这好东西他后悔给了自己,抬眸看向他的目光里又是感激又是忐忑。 沈清溪却蓦然觉得此时秋姑娘的神情,有些肖似当初躲在她怀里一边撒娇寻求庇护,一边昂着脑袋冲自己嚎叫的那两个狼崽子。 下一刻他耳边传来她小心试探的声音—— “这把剑真的给我了?” 沈清溪看着她把那把剑越抱越紧的动作扬了扬眉,而后干脆点头应声:“《秋水剑法》就该配秋水剑。” 说着他顿了顿,又从怀中掏出一样物品。 用一张四方布仔细包裹着,看着他小心一角一角打开的动作,秋霜心中有了猜测。 果然接着便听沈清溪轻叹一声,而后拿起布包展开后露出来的那本书递给她,“这才是真正的《秋水剑法》。” 至于之前的,他没说有哪里不对,秋霜也没死心眼追问。 她目光忐忑的看向他,而后伸出手接过。 “多谢。”她脸上的笑意极为真诚。 说着她又道:“沈大哥可有空?” 看在得了把好剑的份儿上请他喝杯茶吧。 不过沈清溪摇了摇头,“今日我来是专程给你送秋水剑的。我得出去一段时间,快则半月,慢则三月,届时我再教你修习《秋水剑法》。” 看着秋霜骤然失落低头的动作,他又道:“前些日那几招打基础的身法是真的,往日给你的那本《秋水剑法》前三篇也是真的。” 秋霜蓦然抬头看向他,似乎在用目光询问。 沈清溪点点头:“真的,再不骗你。” 看着秋霜无动于衷的目光。 他张张嘴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反倒是想起来昨日她拿剑对着自己时说的话—— “你说过你不会骗我的!” 但他好像食言了。 不过以后是真的不会了。 “若我对秋霜姑娘再有欺瞒……”他和她的眸光对视,一字一句道,“叫我不得好死。” 秋霜瞳孔一缩,似乎没想到他会发这毒誓。 不过,发了誓就能当真吗? 她不信。 但眼下她得让沈清溪知道她信了。 秋霜眸中缓缓浸出泪,长睫颤了颤,片刻后她低下头,软着嗓音,“沈大哥不必这样,我相信你。” “先告辞了,保重。”说罢他拱拱手,转身离开。 看着他的背影,秋霜又想到昨夜自己那接连不断的噩梦,目光逐渐烦闷,咬牙愤愤。 怎么就没有办法能把他一身功夫据为己有呢…… 秋霜吐出一口闷气。 * 自那日沈清溪离开后,接连一月,秋霜果然再未见过他。 不仅如此,山中也恢复了安宁,就好像她前些日子经历过的那些试探和波折都只是她的一场梦。 不过秋霜知道那做不了假。 如今她不但约束着大毛二毛它们不许它们独自外出,便是她自己也不敢走远,只敢在住处这方圆十里地熟悉的地界转悠,生怕再往外走又被人架了脖子。 且即便出门也是小心小心再小心,什么迷药、毒药、利器都得准备齐全。 虽然不敢往更深出去,但从大小南山出去青山镇还是没问题的。 这一月的日子里她就曾出去过两趟。 不过她还没走出大山,就发现了身后有人隐隐跟着自己。 那一瞬间她本想逃,可转瞬她又冷静了下来。 要是她真的逃,只怕还没走多远就被一剑穿心,更何况赖赖它们还在山里呢。 多番思量,她便只能装作一无所知,到青山镇采买一番后就回了长剑峰去。 再者因着她住在半山腰,山下有人暗哨守卫,山上可没有。 长剑峰是一座独立的高山,在连绵不断的山脉中瞧着倒有几分特殊。 不能往下走,那她就往上走。 倒叫她又新发现了几味往日在山下没见过的药材。 一晃正月已过,二月春风徐来,吹得林间草木都焕发新生。 翠嫩的叶芽点缀着干枯了许久的枝桠,林中的动物足迹也渐渐变多。 至于秋霜,她这会儿正背了那个比她人还大上许多的背篓扛了锄头砍刀出门。 入春了,是时候给她早就看好了的那片荆棘挪挪地方。 荆棘刺多,即便她小心小心再小心还是防不住被扎了。 好在这荆棘的尖刺比较硬,不会动不动扎进去就折断在皮肤里,不然可遭老罪了。 但也正是因着这尖刺太硬,总是把她手上刮蹭得一道道血印。 活还没干多少,倒出了不少血。 第126章 开荒种田 秋霜想了想,干脆唰唰几刀把那乱七八糟四散开的枝桠都砍了,只留下一根光秃秃的荆棘桩子和顶上几根寸长的分岔。 “开春了,长新的吧!” 她也不知道砍成这样还能不能活。 但是她觉着那些枝桠都是陈年的,没准儿砍了再移栽还长得好些呢? 她阴差阳错猜了个正着,砍断枝桠后的荆棘桩子移栽的确更易成活。 春风一吹,春雨一落,没几日她再看时新移栽的荆棘就冒了新芽。 偏僻静谧的山谷里,出现了一个忙活的身影。 瞧着是一个瘦弱的女子,却能把手上那分量不轻的锄头舞得虎虎生风。 那在刚入二月的春风里就挥洒着汗水的女子,正是早就惦记上要把山谷这块地方开荒种菜的秋霜。 秋霜力气大,锄头的这点重量对于她来说不算难事。 因此虽然她往日没做过农活,但眼下猛一瞧她的动作,倒也像模像样的。 连着挖了好一会儿,她才停下来坐在一旁歇了口气。 但没歇多久,她又起身朝一旁的山石崖壁。 此时那里已经突兀的被凿出了一个一人宽,还朝崖壁上方斜斜延伸了半丈的凹槽,这正是秋霜计划开凿出来在山谷和上方住处之间通行的栈道。 寻常工具并不能同坚硬的山石作对,因此前些日她去青山镇时,特意买了能开凿山石的利器。 不过即便有利器在手,这栈道建成之日也遥遥无期。 即便她力气大,也架不住那悬崖太高啊。 不但高耸,还陡峭。 为了小命着想,她只能慢慢来了。 再者那悬崖高度太甚,寻常木梯竹梯都承受不住,而悬崖栈道一时半会儿又瞧不见影。 因此如今她每日从山谷往返住处,还是要从旁边的针叶松林进出那连通山谷的幽黑山洞。 最先几次走时,黑暗中的那一段儿她还得点亮火折。 但如今一连走了好几日,她闭着眼都知道走到哪里该转弯了。 山谷和她那住处瞧着倒是近,高低不过数十丈。 但换个方向去林间绕,少说得要半个时辰的功夫,这还是因着摸清了最近的路,知道怎么走更快。 她倒是想过用粗麻绳编一条绳梯,从住处前放下径直落到山谷去,但即便绳梯耐得住,她那住处前能拴绳梯的地方也就几棵长在崖边的树。 万一承受不住,那可倒霉了。 为了避免这个万一,她宁愿多走几步路。 就当是每日出去转山寻找草药了。 至于打猎…… 自从半月前她连抓三只怀了崽的母兔,她就暂且歇了打猎的心思。 其他的野鸡野鸭倒是不耽搁,不过她在山中各处布置了不少陷阱,因此每日总能捕到几只野物。 即便如今大毛二毛瞧着都是大狼了,也饿不着它们,更何况如今它们俩已经会跟着赖赖出去捕猎,满足自己的日常吃食并没问题。 只是秋霜仍不许它们离得远了。 因此并不需要秋霜在捕猎上费太多心思。 如今她的心思一是习武,二是开荒,再者就是转山寻找草药,还有开凿石壁栈道和她往日居住的山洞里那两处缝隙。 今日秋霜在山谷开荒,而赖赖则带着大毛二毛在山谷外的密林里捕猎。 若真说起来,其实这山谷里也是有不少野兔子的。 但自从她连着几日到这处来后,就越来越少瞧见它们的踪影。 秋霜猜测大约是她扰了它们的安宁,这才逼得它们挪窝吧? 不过前些天她抓到的那几只怀孕的母兔,这会儿都被她养在了笼子里。 再者山里地大物博且除她以外附近再无旁人,她也就没想着把山谷里挪窝的野兔都抓回来了。 山谷之中的荒地上大多长着野草,不过零星也长着些低矮的灌木丛,余下的就是清溪两岸的水草,还有崖壁边上不算粗壮的树木。 为了赶上播种的好时节,秋霜一连开了好几日的荒。 先是割草,再挖出草根,把草根上粘结成块儿的泥土敲下来,草根就扔到一堆去了,想着等晒干之后再一把火烧了,省得草根沾到了泥土又死而复生。 虽然没怎么做过农活,但她好歹也见过别人家的土地。 她也瞧见过农家百姓把烧成灰的稻谷杆子和草木灰洒在田地里,又能养地,又能给瓜果补充养分。 总之好处多多。 不过这片山谷占地好几亩,即便她恨不得把每一寸荒地都变成良田,但她就一个人,一时也忙活不出来。 秋霜想了想,便只先开荒了几块儿地,撒下了前些日子在青山镇买的蔬菜瓜果种子。 这个冬日她多是吃干粮和荤腥肉类,已经许久没吃过瓜果了。 叶菜虽也没吃过几样,但好在入春后山间田野都长了许多嫩芽,往日她不懂,但赶集时她曾买过几样。 拿回山中仔细比对后,倒果真在山林向阳坡地找到不少野菜。 只是野菜大多有苦味,吃个新鲜还行,顿顿吃可遭不住。 因此种好菜种后秋霜才又继续开荒想着再种粮食。 蜀地百姓大多爱种稻谷,稻谷喜湿地,这山谷之中有悬崖瀑布形成的溪流穿行,正适宜种植稻谷。 田坎定在离溪流还有半丈远的位置,秋霜又开始重复着割草、挖草根的动作。 一连又是好几日,终于拾缀出来了大约三丈宽,沿着溪边长度约有十丈,总得大致占了半亩的田地。 这块地不但翻了土,挑干净了草根,还在四周垒起了一道一尺高的田坎,这是为了蓄水成水田种稻谷。 在溪流上有那段,她挖了一道一拃宽的小水沟,使得溪流中的水能流到田地。 山谷中地势大致平坦,再加上她开荒翻地时也有意平整土地,因此水流渐渐的流入田中,而后向更远处蔓延。 只用了约两日功夫,这块儿地就积了浅浅一层水在表面。 而此时另外一块儿离了仅半丈远的稻田也完成了开荒,照旧在往里蓄水。 虽然猛一瞧这两块儿地好似不小,但细细算来,也不过一亩地。 第127章 二月春风 “还不够啊……”秋霜看着在自己的折腾下大变样的山谷,摇了摇头。 而后跨过搭在溪流之上连接山谷两岸的竹桥,又在另一边继续开荒。 她饿过肚子,知道饿肚子的滋味不好受。 因此她宁愿眼下多劳作多收获,也好过日后饿肚子。 虽然她手里还有银钱,不至于真的再饿肚子,可事有万一。 在能做好的情况下,她还是想做到有把握点。 不是她看低自己,依照她这毫无经验可言的种植水平,秋日里多少能有些收获都算好的。 不过说起来自然是种得越多,收获越大。 略思索一番后,秋霜又闷头开挖。 挖地挖累了便去凿山石栈道,腿脚蹲麻了便又到山谷平地上溜达几圈。 总之她从未觉得山中清冷孤寂,反而觉得每日都充实极了。 等她再见到沈清溪时,那片山谷里的地都已经被她开荒了半数。 * “锵锵锵……” 山谷中不断发出山石和金属碰撞的声响,随之而来的还有时不时碎石往下跌落的‘沙沙’声。 蹲到腿都快麻了,秋霜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在原地小心转了转身,又蹲着身子往下挪腾了几步。 等到能站直身体后,她才就着大约半丈高的距离跳了下去。 她落脚的那处还是草地,此时瞧着一片翠绿可爱,再不复寒冬腊月的枯黄。 秋霜稳稳落在地上,而后一边抻腰活动筋骨,一边抬头看了看已经向上延伸了快有两丈的崖壁栈道。 栈道高度她是比着自己双手举过头顶的高度开凿的,往里的距离也开凿了两尺有余,足以容纳她大摇大摆的往上走。 不过也正因如此,这栈道开凿的进度慢了许多。 此时下方已经开凿好的约丈远的路能满足她的要求,但更高些的地方此时才挖出了一步一步的台阶,还得蹲在原地弓着身子继续往上开凿。 又昂头抬眼看了看这一大片的悬崖绝壁,秋霜抬手揉了揉酸疼的脖颈忍不住叹息,“照这进度,也不知咱们何时才能走这条路回家!” 听到她最后说的回家,原本正趴在一旁的撕咬着野物的二毛忽得转头向她。 “呜呜——”它口中低低嗷呜两声,又歪了歪头。 秋霜正走上前去蹲身想摸摸它,目光便被不远处的动静吸引了。 原是二毛还没两声,便叫正在山谷外边玩闹的大毛听见了声,当即它便一阵风似的窜了回来,绕着秋霜腿边打转。 那山谷入口处秋霜原是移栽了许多荆棘,但因着大毛总是喜欢往外钻,秋霜便特意挖了其中一株荆棘留了一道缝容它进出。 如今那片荆棘已移栽了大半月,稍走近些便能瞧见许多翠嫩的绿芽萌发。 看着大毛身上又乱了的毛发,秋霜蹲下身仔细帮它顺毛,一边顺毛嘴里还一边唠叨。 “你这家伙,越长大越皮了。” 大毛闻言委屈的呜呜两声,又歪头蹭了蹭她撒娇。 秋霜最受不了的就是它们撒娇的样子,刚捧起大毛的脑袋想假意训斥,一旁原本正歪头看她的二毛也凑了上来直往她怀里挤。 没一会儿两个小家伙就在她怀里挣了起来,秋霜摸摸这个又摸摸那个,就连顺毛的动作都得重复两遍,要不然就是它俩要‘嗷嗷’吵,要不然就是扑到她怀里‘呜呜’个不停。 幸而秋霜自个儿就是个力气大的,不然还制不住它俩。 俩小家伙不但体型见长,力道也大了许多。 “好了好了别闹了!天色不早咱们该回去了。”她一边说一边撑着胳膊起身,把大毛二毛赶出自己怀抱。 二月末,气候温暖了许多,本该是春风和煦的日子。 但此时已临近傍晚,山谷两侧都被高耸的崖壁遮挡,因此早已瞧不见日光,山谷中便是有风吹过也带着丝丝凉意。 是该打道回府做饭吃去了。 “回家了!”秋霜收拾好东西,把那用料扎实的锄头、凿子等工具都扛在肩上,另一只手扬了扬招呼赖赖它们。 等到一人三狼回到住处时,却在石林通道外的林子里,看到了熟悉的背影。 “嗷呜——” 赖赖最先发现异样。 秋霜闻声心有猜测,再走近些见果然是他。 此时他怀抱一把剑,听到动静后猛地转过身。 夜色暗了下来,秋霜瞧不见他脸上的神情。 不过她自己却当即装出一副惊喜神色看向他,“沈大哥,果真是你!你几时回来的?劳烦你久等了……” 她话音才落,沈清溪便点点头,连忙几个大步朝她走来,一边接过她肩上扛的工具边应声道:“昨日回的大南山,没等多久,是我贸然登门打搅了。” 秋霜握着肩上工具的手紧了一下,但还不待他收回手便又松开。 他爱当苦力且让他当去。 月前做的那一连串的梦,她到现在都还时不时回想起! 虽然知道那只是一个梦,可心中恐惧后怕的情绪仍然时时涌现,惊出一身冷汗。 因此她看到沈清溪的心情很复杂,又恨又厌烦,若不是他把自己牵扯进来,自己又何必担惊受怕。 但想到他说过的那些话,心中又觉得幸亏是他。 若是别人,说不得她梦中的那些场景都会成真。 不过更重要的,是她眼馋他那一身好功夫,既然想他能倾囊相授,哪怕心中不乐意和他过多接触,但为了学有所成,她也只能下压心中的不甘。 这一星半点的委屈算什么,她长这么大吃过的苦受过的委屈和罪还少吗。 等她学有所成,自然有更广阔的天地任她遨游。 只是一连许久不见他踪影,虽然他离开之前留了话,但前些日子她还是嘀咕过莫不是他反悔了不想教她功夫? 不过这会儿瞧见他后,她心中的不安和猜疑便消散了许多。 这点力气活算什么。 他最好是帮着早日把那崖壁上的栈道开凿好才算是。 不过这暂且只是秋霜暗地里的想法,并未表露半分。 面上她还是一副温温柔柔又带着几分惊喜,“沈大哥此番回来可有空?” 第128章 基础身法 不待她继续问,沈清溪便点头回答:“明日我便教你练习《秋水剑法》。” 闻言秋霜面上笑容真诚了许多,本不想同他多说什么,但一想到眼下自己习武一事儿得靠他帮忙,多少表面功夫还是得做才行。 于是又随意同他搭了几句话。 没一会儿两人便驻足在通道入口处,沈清溪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工具,天色已黑,月光也有些朦朦胧胧,他想了想还是问出声,“秋霜姑娘这是想在山里开荒种地?” 秋霜点点头,“总是去外头买粮食也不合适,就算粮食好买,但平日里要吃的蔬菜瓜果却不方便总是出去采买。夏日里蔬果不耐烦,我想着山里地方多,开几处出来种些自己吃的,也足够了。” 沈清溪自己就是山里长大的,自然知道这个道理,闻言点点头,“这倒是,咱们山里虽种不了粮食,但蔬菜瓜果各家也会在房前屋后开些荒地种来吃。” 不过看着手里另一样工具,他一时猜不出用途便开口又问,“这瞧着好像是凿子?” “用来凿石头的……”既然他都问到这儿了,秋霜也不遮掩。 沈清溪闻言扬眉,“建房?” 秋霜摇摇头,“不是。” 说着她转头看向身后山石林中蜿蜒曲折的通道,“我住的那处下方有一处山谷,我开荒出来的土地就在那山谷之中。 不过那山谷和这上头中间隔着十数丈高的悬崖,平日从林子里走有些费功夫,我便想着在那崖壁上凿出一条栈道,来来去去也好方便些。” 沈清溪闻言顺着她转头的方向看去,却只能瞧见青灰色的冷硬山石,倒是有些好奇她说的那地方。 不过她孤身一人独居此处…… 再者她没开口,他也不好贸然进去。 好不容易秋姑娘对他态度缓了了,他可不想自己又惹了秋姑娘厌烦。 于是他回道:“既是开凿山石栈道,想来一时半活儿成不了事,今日你也累了,天色不早了,我便先回去了。你好生歇息,养精蓄锐,习武之事明日开始也不迟。” 他边说边把工具倚靠在一旁,而后拱手告辞,便转身离去。 秋霜在他说话时就连连点头,一副听话照做的模样。 看他走出两丈远,她便干脆的转头往里走。 该示弱的时候就示弱,该心狠的时候就心狠。 如今她没底气心狠,便只能装柔弱了。 越是看似无害,越有利于在关键时刻给敌人致命一击。 但即便是示弱,她也要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秋霜无奈的叹了口气,心中也下定决心要好生习武。 她可以看似柔弱无害,但不能真的成为别人的附庸。 次日。 秋霜醒来时天才蒙蒙亮,她忙活一通后正扛着工具想去山谷,出了石林通道才想起来他答应过的今日会教她练武。 “也不知他什么时候来?”秋霜驻足在原地小声嘀咕着。 大南山离她这处居所很有一段距离,按照她的脚程少说得走好几个时辰。 不过她又不想白白在这儿干等着,有时间在这儿干等,她都能去再凿开一段路了。 想了想,她打算叫赖赖在原地等他,而她自己则带着大毛二毛去山谷。 但刚走出一段路,她便隐约瞧见不远处的林子里有一个人影。 秋霜定睛仔细瞧了瞧,确定是他才扬声打招呼,“沈大哥!我在这儿!” 正闷头往前走的沈清溪闻言脚步一顿,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便瞧见她正在高处朝他挥手。 他连忙调转方向,从林子里窜了过去。 “沈大哥怎么这么早就来了?”秋霜试探的问了一句。 “不早了,幼时我爹教我习武,都是卯时就撵着我起来。”沈清溪边朝她走去边回道,“不过我倒是没想到秋霜姑娘你会起这么早。” 说着看向她和昨日一样的装扮,又明知故问的找着话题:“这是要继续去山谷开荒凿石?” 秋霜点点头,不过想了想又道:“沈大哥怎么计划的?” “晨起先锻炼锻炼也好,练武之事急不得。”沈清溪话音刚落,便瞧见了她低眉丧气的模样,转而又道,“不过我倒可以先教你轻功的基础步法,学成后步伐矫健身姿轻盈,不但是对敌时的逃脱之法,便是平日赶路也省时省力。” 秋霜变脸比翻书还快,当即脸上就露了笑。 双眸期盼的看着他,嘴里不停的说着好话,把他夸得都快迷糊了。 耳朵里被她各种恭维崇拜感激的言语占据,沈清溪心里又激荡又忐忑,即便心中知道她对自己的亲近真假参半,他也不想打破这表象。 秋姑娘既然愿意同他亲近,即便是带着目的的,他也乐意。 若不是自个儿先冒犯她,想来…… 想不来。 事已至此,后悔也没用,只能叹惜。 前路漫漫啊,也不知何时才能叫她卸下心防。 沈清溪心中忧愁的暗想着,面上却带着笑,一步一步放慢动作示范着教她身姿步法。 不过看着她越来越雀跃的眼眸,还不待她再多问,他便又开口道:“不过这些你先知道就行,眼下还是得从基础的开始练起。” 说着他蹲下身,又讲了几个练基础的法子。 他说得一派正气,而秋霜却越听越迷糊,脸上的笑都有些维持不住,蹙着眉看向他。 “正好这段路适合练蹿跃功。”他一边说一边起身回头看向她。 她总觉得有些不对,可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谁家练功是在山里学兔子跳啊? 不过在沈清溪坚定的目光下,她还是敛下疑惑按他说的做。 于是山中出现了一道古怪的现象—— “……六十六,六十七,六十八……”秋霜一边蹲下身往前跃上身起跳,一边口中数着数,“……九十八,九十九,一百!” 她猛地站起身,扶着一旁的大树不住的喘着粗气。 她虽然觉得这蹲身纵跳好似不太靠谱,但也着实没想到会这么难! 这才将将跳了百下,她就感觉双腿好像不是自己的了。 忍了又忍,她还是忍不住抬眸目光犹疑的看着他,只是抿着唇一时没说话。 第129章 眼前一黑 沈清溪被她这想生气又强压着的神情看得心头一软,便开口仔细解释了起来。 “这蹿跃功是练习轻功的基础功法,除此之外还有奔跑功、跑板功,走竹竿、跳阶、跑桩……” 轻功并不是学成之后就真的能减轻身体重量,而是通过各种身姿步法积年累月的训练,大幅提高奔跑、跳跃、闪转、腾挪等能力。 若习练有成,亦能使习练者短暂悬停或行动于不可承重的物体之上,甚至能运气提气,借力纵跃腾起于空中,达到飞檐走壁的之效。 秋霜听着他的细细解释,一时没吭声。 她总觉得听起来好似不太靠谱…… 但除了他说的这些,她自己更是一窍不通。 压下心头的烦闷犹疑,她只能按照他说的继续做。 哪怕腿脚酸软到再也使不上劲儿,她也逼着自己一再坚持。 “快了……快到了……”秋霜心中不断的给自己打气。 此时她蹲身跳跃的动作早已不似最初轻盈,反而觉得双腿好似绑了千斤重的份量,压得她时刻要瘫坐在地。 每当沈清溪以为她坚持不住的时候,她又撑着身子一步一步的往前跃起。 他原想开口劝她稍作歇息,可看着她满头大汗,身子都有些颤抖仍咬牙坚持的模样,他又闭上了嘴。 他知道自己劝不住的。 她对于实力的渴望,远超自己的预想。 不过看着她越来越颤颤巍巍的动作,沈清溪看着前方越来越陡峭的坡地,小心绕到她另一侧,若她真坚持不住,他也好及时拉她一把,不至于一个不慎滚落下去。 这会儿秋霜的心神都在给自己鼓劲。 她觉得两条腿好像都不是自己的了,但只要还能继续往前跃动,她就不想停下来。 她已经过了习武最佳的锻体打基础的时候,便只能付出更多的努力,才能尽快走上正轨。 一路上两人都没说话,初时大毛二毛以为她这动作是在玩闹,还学着她蹲下又往前跳跃。 不过俩小家伙坚持了一段路‘嗷嗷’两声就开始自顾自的打闹。 山中回荡着它们自在的玩闹声,离得近些还能听到秋霜越来越粗重的喘息。 眼看着前方就是熟悉的针叶松林,她脸上终于露了一个笑。 这下是真的离不远了。 只是还不待她高兴两息,又一个起身她忽而眼前一黑,但脚下的动作却未停,身体晃了晃竟要一头往一侧陡坡栽去。 “秋霜姑娘!”沈清溪赶忙伸手抓住她的胳膊,一把拉住她。 秋霜被猝不及防的拉了一把,一时不察便瘫坐在了地上。 “我没事……”兴许是他那声低喊让精神有些恍惚的她回过神,秋霜一边借着他的力道又撑着一旁的树起身,蹙眉摇头说着没事。 “今日你才初初联系便这般用功,我不及你许多。”沈清溪见她仍强撑着站起身,心中默默轻叹,但看着她有些苍白的面容,他还是开口劝道,“习武一事欲速则不达,更多在与日久天长的积累与凝练。” 秋霜借着抬手擦汗的动作收回被他拉住的那只胳膊,她自然知道他说的有道理,但她就是想着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再多坚持一下…… 只是眼下她的双腿酸软的站都站不住,压在心头的那股气消散之后,她一时也没那能耐继续坚持。 听了他的劝慰,秋霜便顺着他的话点头应声,“沈大哥说的是,是我太着急了。” “好生歇息片刻,正好调整气息,剩下的路慢慢走……” 他怎么说,秋霜就怎么做。 虽然腿脚还是止不住的酸软疼痛,但呼吸间那道因着过于用力紧绷而感觉滞涩的气息没一会儿便顺畅了许多。 又一个长长的深呼吸后,她试探的撑着一旁的树木往前挪动了几步。 而后她回头看向他道:“沈大哥,前面没多远就到山谷了,我们继续启程吧。” 沈清溪点头应好,跟着她的步伐往前走。 走进针叶松林,又在林间穿行了一段距离,好在林子里树多,秋霜一步一步攀着树稳稳当当的行走着,不至于再次失力瘫软。 而跟在她身后的沈清溪则落后她三尺距离,不算太近,离得也不远。 若她体力不支,他能第一时间上前拉她一把。 不过秋霜极强的耐力让她一路又走上了那处洞口。 正是在山体间形成了隐蔽的通道贯通陡峭的山林坡地和平坦山谷的那处。 这地方最近她们一人三狼走了好些日子,来来去去的闭着眼都知道走到哪里该转弯。 不过沈清溪却是第一次来这儿。 他原以为秋霜姑娘走到这处山洞来是想找块儿干净些的地好生歇歇脚,却没想到她走进山洞后就沿着一道漆黑的入口径直往里走。 越往里越黑暗,幸而他从小在山中长大,对于夜晚也能视物。 不过越他心中却忍不住升起猜疑,秋霜姑娘把他带到这处,难不成还是想杀了他? 这个想法叫他心中一阵苦恼,也不愿意相信,转而便把这个想法抛之脑后。 不过他怀抱长剑的动作悄然发生转变,像是在防备着什么…… 秋霜不知道身后这人的胡思乱想。 走过那段漆黑无光的山洞后,渐渐的前方就有了光亮。 她走得不算快,每一步都撑着山洞内的墙壁借力。 又转过一道弯,前方豁然开朗,秋霜猛地松了一口气。 看着脚下还算干燥的地面,她实在是坚持不住了终于瘫坐在了地上。 而后一手指着前方洞口,抬头看向沈清溪,道:“就是这里了。” 沈清溪早在看见山洞内映射进来的光亮时就卸下了防备,这会儿听了她的介绍,他点点头,“你先在此处稍作歇息,我出去瞧瞧。” 说着他转身朝山洞外茵茵绿草走去。 看着眼前粗糙开荒的山谷平地,虽然不似外界寻常庄户百姓的田地收拾得细致齐整,但她独自一人能把杂草丛生的荒地收拾成田,已然不错。 更何况还有对面崖壁上硬生生凿出来的栈道,悬崖陡峭,山石坚硬,虽眼下看着只开凿出的约莫两丈的高度,但也足以沈清溪发自内心的钦佩。 第130章 工具人沈 这处山谷地势平坦,只简单几眼便能看清全貌。 看着靠近瀑布清潭的位置沿着溪流向外延伸的水田,再离岸边远些的地方则是几块长宽约三两丈不等的田地。 此时那黄泥土地面已经隐约能瞧见绿意,看着不像是杂草萌芽,那便是撒下的菜苗了。 山谷中大半长满杂草的荒地此时都已经开荒出来播种,沈清溪的目光便顺着那飞流直下的瀑布朝上方望去。 但只能瞧见上面水流似银幕般洒落,也能瞧见崖边几棵长着翠绿新芽的树,但更多的却瞧不见什么。 因此他猜测这瀑布悬崖上方应该也有一块儿不小的地界,想来那里就是秋霜姑娘的居所。 身后传来脚步声,他回头望去,正是秋霜一步步撑着石壁向外走。 “不再歇会儿?”他问。 秋霜摇摇头,“越歇越惫懒。” “这倒是。”沈清溪顺着她的话点点头,不过他倒觉得照她对她自己的这股狠劲儿,她不会有惫懒的那一天。 想了想他又道:“可还要开荒种地?” 秋霜看了看溪流对岸已经萌发绿意的新翻出来不久的农田,还有一旁新挖出来没几日被晒干了许多的草根。 “田地够了,不过今日我原打算烧了那些干枯的草根来着。” 溪流两岸她打算做种植稻谷的水田,此时田里的水已经快要灌满,正好把草木灰撒进田里增添养分。 她往日没种过庄稼,虽然当初买庄稼种子的时候曾问过杂货铺的掌柜,但口头三言两语对于毫无经验的她来说并不足以。 因此她只能按照自己的经验来了。 她剩下的话还没说出口,沈清溪就靠近她几步接过她身后的背篓。 按理来说先前她练习的轻功基础步法应当在双腿绑上沙袋之类的东西加重腿脚重量,不过今日她没有准备,一时半活儿的也来不及。 因此在沈清溪伸手想接过她身后装着吃食和工具的背篓时,她摇摇头拒绝。 虽然不是绑扎在双腿,但背在背上也能增加负重,此时她的双肩都生生勒出了血痕,秋霜咬牙强压着身上各处传来的疼痛。 见他伸手要接过背篓,秋霜顺势把背篓放在地上,紧接着耳边又响起了他的声音。 “你好生再歇歇,一会儿再忙,不过也得小心些,可别拉伤了。”说着他转头看向对面崖壁,又道,“今日你大约是不能继续做这活计了,既然是听了我的法子叫你遭了这份罪,那这开凿栈道的活计便交给我吧。” 说着也不等秋霜点头应声,他从背篓里拿出凿子、锤子等器具就朝那横架在清溪上连接两岸的竹桥走去。 “多谢沈大哥!”身后传来她的道谢声。 她原本还在想该怎么不着痕迹的让他主动帮忙呢,此时他开口接过这份‘担子’她自然不会拒绝。 沈清溪扬扬手回应,没一会儿山谷里就回荡起了“锵锵锵”的响声。 看着他干脆利索的动作,秋霜也不好意思一直在原地久歇。 略微缓了缓气,她又有了动作。 今日她来此是想先把那几堆杂草根烧成草木灰,而后再把灌了水的田地好生整理一番。 此时田地的土块还有些大,灌了水后有的土块散落开,有的则还黏成一团。 回想着去岁秋日她曾在杏花村见过的那丰收的赘着金灿灿稻穗的田地,一块块平整开阔,瞧着就叫人心喜。 虽然她自觉秋日里自己不会有那般丰收的迹象,但她在这山间开荒种地。 田地里有多少出息都是自己的,用不着缴纳赋税,这般看来能落到她手里的保不齐还更多。 虽然此时连稻种都还未种下,但她心里已经开始想象着秋日金灿灿的稻田丰收的景象了。 回过神来,她愈发着急。 时间不等人,早一日播种就能早一日收获。 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眼下她连走路都有些费劲,只能小心的一步步挪动,且每走一步,都蹙着眉头咬牙切齿,像是浑身的骨肉都被敲散了架。 想到接下来的日子都要承受这种疼痛,还不知何时是个头,秋霜心中便不禁有些丧气。 可放弃的念头刚升起,她脑海中又一遍遍的回想起了自阿娘离世后她一路摸爬滚打到今日的艰难困苦。 她吃过的苦受过的罪还少吗? 那么多的坎坷她都走过来了,又哪里会被这点疼痛击败。 况且这些疼痛是为了让自己更强大,只要自己有足够的底气自保,往后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一日不行就十日,十日不行就百日! 未来的日子还长着呢,在有足够的实力自保时。 天地之大,自然有她的去处。 她还想着去瞧瞧刘家的下场呢…… 也不知他们是被判了斩首示众还是流放千里? 想到这秋霜当即又有了动力,没一会儿就撑着锄头稳稳的走到了草堆边。 拿起锄头捞了捞,最里面的还有些水汽。 不过也差不多能点燃。 没一会儿那草堆就燃起了火苗,而后越燃越大,响起了细微的噼啪声。 看着这堆大伙,秋霜目光定定的有些出神。 不知何时,她回过神来轻叹一声,又忍着身上各处的疼痛活动筋骨。 待稍稍松泛些后,她的身影便又看是在田地间劳作。 两人互不打扰,各自忙活着各自手里的活计。 秋霜闷头干活,沈清溪倒是时不时还会抬头瞧她几眼。 不过没两息他就收回了目光,每当她似有所感的看过去时,就只能瞧见他埋头苦干的身影。 “我看错了?”秋霜纳闷儿的挠了挠头,并不过多纠结,反正这会儿她就当他是一个干苦力的工具人。 他也的确不负她的期望,这才忙活小半日,他开凿出来的那栈道就比得过她前两日的进度了。 秋霜咬牙,对他一身功夫更为眼馋。 她自个儿开凿那山石栈道时,日日都累得不行,再瞧瞧他,像没事儿人似的。 想到这秋霜就一阵郁闷,再抬头看了看自己面前的土地,这都忙活了好半天,这才堪堪平整出其中一块儿地。 第131章 天赋出众 好在虽然慢了些,但没有白费功夫,用耙子平整过的土地看着就更加美观。 抬头看了看天,此时已过正午,山谷中的日光都调转了方向。 秋霜正准备开口呼喊赖赖,便瞧见赖赖带着大毛二毛从山谷入口那片荆棘丛中钻了出来。 “咯咯咯——” 赖赖嘴一松,原本被她咬着脖子只能扑腾翅膀的野鸡就发出尖利的啼叫。 就连一旁正专心致志开凿山石的沈清溪都回过头看向它们。 秋霜走上前去,伸手想抓住那只鸡,只是她动作慢了些,那只鸡便一边扯着嗓子啼叫一边蹦跶着被咬瘸了的腿想跑。 “哎——”秋霜一时不察,倒真叫它蹦了出去,不过转瞬她便手脚利落地抓住了它。 她举起手中的野鸡转身看向沈清溪扬了扬,“沈大哥,吃烤鸡行不行?” 好歹人家是个重劳力,这吃食还是该备着。 沈清溪点点头,“随你,我不挑。” 秋霜应好,而后干脆利落的拧断了鸡脖子。 连带着大毛二毛抓回来的野鸡,总共有三只,且她自个儿在背篓里也带了不少干粮和肉干,足够两人三狼吃了。 不过平日里秋霜很少在山谷中生火做饭,因此并没有多少柴火。 好在山谷外边就是密林,此时林子里也还有不少枯枝。 随意捡了几根,就够她用了。 只是拖着枯枝回来时被那长出不少新芽的荆棘丛阻拦了片刻。 她先时移栽这片荆棘时只想着阻拦山中野物,想防止它们随意进出毁了她辛苦栽种的庄稼, 再者她平日进出多是走那处山洞,因此倒是忘了给自己行方便。 即便她小心翼翼的抱起火柴穿过那片荆棘丛,但还是被新长出来不久的尖刺划了几下。 看着山谷中剩余的大片空地,她又觉得就这么空着任由地上长满杂草似乎太浪费了。 虽然种的粮食和蔬菜瓜果已经够她吃的,但剩下的大片地开荒出来种植药材也是极好的啊。 想到这秋霜眼睛亮了亮,不过眼下更重要的还是填饱肚子。 她手脚利索,没一会儿就清理干净了那三只野鸡架在火堆旁。 转头看沈清溪还未停下,而此时那嵌在崖壁里的栈道又肉眼可见的延伸了些。 “沈大哥,先停下歇歇吧!”秋霜看着已经开始滋滋冒油的烤鸡扬扬手呼唤。 听到他的应声,她转过头继续烤肉。 没一会儿身后就传来脚步声。 “今日辛苦沈大哥了。”秋霜脸上的笑意真挚,抬手递了两个干粮饼子给他,“这几只烤鸡还要一会儿才好,沈大哥先吃点垫垫肚子吧。” 沈清溪也没同她客气,抬手接过道了句谢。 两人一边吃着干粮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待填饱肚子稍稍歇息,两人又开始各自忙活。 自这日起,秋霜出行的身旁便日日多了一个人。 初时秋霜还要忙活开荒种地,播种稻谷。 没几日紧着忙活完这事儿后,她就开始专心跟着沈清溪习练武艺。 一边练习轻功步法,一边习练剑法基础。 有了一个武艺高超的前辈指点,短短月余秋霜的武艺便有了飞速精进。 虽然对于真正的练家子来说她这只能算三脚猫的功夫,但对于初学者来说已然是天赋出众。 只是她自己倒没觉得有什么,还一个劲儿嫌弃慢了些。 而旁观的沈清溪却越发吃惊,往日他只知道秋霜姑娘聪慧机敏、有恒心有毅力,也知道她的力道不同寻常。 但他从未想过她在武学一道会极具天赋。 他不由得想,若是秋霜姑娘同他一般自幼开始习武,十余年持之以恒的坚持不懈,怕是和自己不分轩轾。 不过如今也不算晚。 转眼一月有余,这处山谷也大变模样,就连那山石崖壁上的栈道,都已成功开凿出十余丈高。 而秋霜在无沈清溪从旁指点的情况下也能使出一套飘逸连贯的秋水剑法。 只是无论是出剑还是收剑,都力道绵软,瞧着美则美矣,但却无甚杀伤力。 又施展一套剑术身法后,秋霜无奈的轻叹一声,转瞬她又调整好心情继续一遍遍打磨习练。 直到金乌西沉,终于在她再次挥剑时,距离剑锋一尺远的灌木枝桠轻微的晃了晃。 秋霜一瞬间分不清是风动还是眼花,总是她不敢相信是自己挥剑的动作导致的。 收手,手腕翻飞挽了几个剑花,她便起势又想继续习练剑法身姿。 “天色不早了。”沈清溪看着越发入迷的秋霜开口打断。 秋霜回过神来,昂首看了看天,果然能瞧见洒满天际的橙红色晚霞。 但还不待她说什么,沈清溪便又径直道:“明日我有事要离开一阵,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秋霜闻言一愣,而后下意识道:“多久回来?” 沈清溪摇摇头,“暂且不知。” 秋霜当即便蹙了眉头,嘴唇张张合合,最后却没问出口。 她倒是想说说好要教她武艺的,怎么这才月余又要离开?且还不知归期。 那她往后又只能自个儿摸索了。 她忍不住暗中叹了口气。 沈清溪像是知道她心中所想,又解释道:“秋霜姑娘实则天赋惊人,便是不用我从旁指点,假以时日你也能学有所成。” 只不过会慢些就是了。 秋霜却觉得他这话说来是诓人的,并不认同,但还是顺着他的话点头应声,“这些日子多谢沈大哥费心了。” 她虽从头到尾都对他心存防备,但这一连月余的接触下来,至少在教习她功夫时他还算尽心。 “不必谢我。”沈清溪摇摇头,又道,“真要谢,便谢你自己吧。” 即便他有心教她习武,若她是个吃不了苦耐不住烦的,他也有心无力。 她在武道上能有今日的收获,虽有功法的原因,但更多的还是因着她自身的天赋和耐力恒心。 又简单叮嘱几句,两人便开始往回走。 穿过幽暗的山洞,行至山洞另一端的针叶松林时两人便分道扬镳。 秋霜看着他的背影,而后转头朝山上走去。 她近来的确是习武有些入魔了,便是连梦中都正挥舞着长剑…… 第132章 本末倒置 清晨,朝阳透过朦胧薄雾洒落。 此时秋霜的身影早已活跃在竹屋旁那还算宽敞的空地上。 这处竹屋早在正月里就建造完成,后来费了些时间平整屋内地面,又重新制作了不少竹制家具,待一切准备妥当,秋霜才带着赖赖它们搬到了竹屋居住。 入春后淅淅沥沥下过不少雨,好在雨不大,且屋顶经过她细心加固也算结实耐用,至少至今她入住了快两个月,竹屋也没有漏雨的迹象。 自搬到山洞外的竹屋居住后,屋后遮掩着的山洞更多的则作为了储存的地方。 虽然里头的各色家具并未搬,但多少也移出了些物件,地方瞧着宽敞了不少。 再加上她搬离山洞又买了开凿的工具后,便寻了机会小心凿开了山洞内那条细小的缝隙。 缝隙里不通风,因此早先秋霜便猜测尽头该是一处暗室。 只是她一连往里挖了丈远,更深处仍然还是青灰色的石墙,半点也没瞧见暗室的影子。 虽然还是能瞧见墙面有一道裂缝,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挖到头,因此前些时候秋霜便停了下来。 一则是前些日子忙着开荒种地,二则忙着习武。 至于开凿下方山谷崖壁的栈道,经过沈清溪这一顿劳心劳力的忙活,距离栈道接通她居住的这处平台已经不剩多远了。 不过昨日沈清溪同她告辞,又归期未定,她总不好就这么把那开凿栈道的活计搁置在那儿等着他回来。 因此秋霜今日清晨先练了一个时辰秋水剑法,而后和赖赖它们一道填饱肚子,又带齐物品就领着它们又沿着山林野道走出来的路朝山谷去。 大毛二毛在前头带路,时不时跑跑跳跳,又或者等在原地打滚玩闹。 而秋霜则依旧坚持练习轻功的基础步法,时而蹲身跳跃,时而疾步在陡峭坎坷的林间飞奔,时而又特意挑着难走的地界凝练步法。 虽照样会双腿发软酸疼,但远不似第一日那般痛到窒息。 且长时间的坚持锻炼,这一路上花费的速度也快了许多。 大毛二毛一时在前头领路,一时在附近打闹,若离得不远处瞧见了野物的身影,只嗷呜一声便会一阵风似的蹿出去。 至于赖赖倒时稳稳当当步伐均匀的跟在秋霜身侧。 有时她撑不住要腿软,赖赖还会及时上前容她倚靠。 每每到了这时候,秋霜只觉得心像泡在甜甜的温水里,暖呼呼,甜滋滋的。 “也不枉我当初放纵你跟着了。”她一边瘫坐在一块儿青石上,一边倚靠着蹲在她后背的赖赖,还扭过身子回头给她顺毛。 今日她给自己窜山跃林的过程加了码,特意选了比往日更难走的路,难度更大,自然也更劳累。 终于在一处陡峭的乱石坡,她坚持不住停了下来。 前头的大毛二毛见她们停下,本来已经远一段距离的两只又蹿了过来。 “嗷嗷——”它们嘴里还叫嚷着,似乎在问她做什么。 秋霜转身回头看向它们轻盈迅捷的身姿,心中有几分艳羡,想到自己一连坚持月余的锻炼,但对于轻功却仍施展不出半点她又有几分头疼。 “还是不够……”她低声喃喃,而后对着朝她跑来的大毛二毛扬扬手,示意它们继续往前走,“往前走吧,我马上就跟上来!” 说完她便咬牙撑着身下的石头颤颤巍巍的站起身,身后的赖赖瞧着她痛苦的面色低声‘呜呜’,又歪头蹭了蹭她安慰。 没一会儿这片陡峭的乱石坡上又浮现了她不住闪躲跳跃的身影。 今日像是到了一处瓶颈,一路上她休息的次数比前些日都多,捏着小腿处僵硬结实的肌肉,她又一次咬牙起身继续坚持。 终于赶在午时前到达了那处山谷。 此时山谷已和她初见时大不相同。 沿着溪流两岸是平整的水田,此时水田中已经发出不少新芽,只是因着秋霜初次播种,手上力道不均匀,因此播撒的稻谷种子东一块密,西一块疏,瞧着不太平衡。 原先秋霜是想着任由它们肆意生长,待下回儿她要去青山镇时再打听打听该怎么给庄稼施肥。 不过眼下她却觉得很有必要把那过于拥挤的秧苗拔掉些许,移栽到空闲的土地上。 但今日她却觉得似乎过于疲累,这会儿坐在草地上也不想起身。 所幸今儿个就她一人,也没有旁人在旁盯着她的言行举止。 秋霜只稍稍思索,便一个仰身向后倒去,整个人呈一个‘大’字般躺在了春意勃发的青草地上。 此时天边还有和煦的暖阳照在草地上,也照到她身上。 身心得到短暂的安宁,她抬头看着万里无云的碧空蓝天。 一旁的大毛二毛见状,连忙朝她扑了过去,又围在她身边学着她躺倒,光是躺倒还觉得不够有趣,甚至在草地上打着滚。 秋霜素来不阻拦它们散发天性,但今日见它们这般快活,此时她仰躺在草地上的身体也得到了片刻放松。 因此她脑子一热,干脆也学着它们在草地上打滚。 “哈哈——”她刚转了两圈,大毛二毛就跟上了她的动作,‘嗷呜嗷呜’的要同她玩闹。 秋霜许久没感受到这般恣意畅快的心境,没一会儿便开怀大笑起来,山谷中回荡着她们兴奋的玩闹声。 接连数月她的心思都被山中未知的恐惧牵绊,总是有心不知何时又会有人发现她的踪迹。 即便后来有了沈清溪的保证,但她也不敢全然相信,心中仍存了疑惑,平日行事也更为小心。 且自那几遭事儿后,她的心思也不似最初落脚此地时一心想着隐居深山,自由畅快的生活,反而是被一层又一层的烦忧困扰。 萦绕在她心上的头等大事,就是她得为了活下去拼命努力,全力以赴学习武艺提高自保之力。 可此时压抑许久的内心得到释放,双眼微眯看着天际刺眼的日光,她才猛然想通了一件事。 她好像本末倒置了。 第133章 心思清明 学习武艺提高自保之力固然是重中之重,但她当初敢在流放路上杀人窜逃,而后流落山林,可不单单是为了活着。 她要活着,也要自由自在的活着。 而不是如眼下这般,仅凭自己心中的几个猜测,便给自己身上加了千斤重担,压得她不得不弯下腰。 日子也过得格外憋屈和压抑…… 细想起来,她这些日子以来那压在她心头的大石,比之往日在侯府当初时的战战兢兢也差不了多少。 想到这她忽得坐起身,呼出一口浊气。 她就是一普通人,也没想过什么大富大贵,也没想着要谋什么大事,她只想静静的躲在这深山老林里过自己的自在日子。 虽然这地方好似选得有些危险,但她一不往深处探查,二不往外张扬。 平素她都窝在附近这‘一亩三分地’,想来也没什么大事。 警惕之心不能丢,但也没必要时时刻刻都紧绷着一根弦,叫自己过得格外辛苦。 想通之后,秋霜站起身来开始慢悠悠的活动筋骨。 如今她每日锻炼时虽然仍旧会酸痛,但酸痛之感不会像初时那般持续许久。 锻炼时配合着《秋水剑法》中的呼吸吐纳之法,现下一连锻炼数个时辰,她也不会张着嘴巴大喘粗气。 说起来倒还有一桩事儿,最初她接触那有疏通筋骨之效的药包时,是日日都在内服药汁,外泡药浴,且她自个儿也能清晰的感受到效用不错。 不过时至今日早已过去好几个月,那几剂药包也渐渐的减少了使用。 毕竟是药三分毒,初时她基础差、底子不算好,那些药能用来帮助她疏通经脉,加强凝练内气的速度。 但自从月余前沈清溪亲自教习她武艺后,没过多久便叮嘱她减缓药剂使用。 秋霜在这方面毫无经验,便只能听他指教,也没多问,听到他说过犹不及后便果真减少了使用。 初时是三日再用一会,如今已是五日才会再泡一次药浴。 今日正好是距离上次泡药浴过第五日,感受着腿脚上松缓了些的疲惫和酸疼,想来今晚泡过药浴后半夜就会松乏。 一连月余的坚持,虽然她还没到达沈清溪那种提步运气就能脚尖轻点纵身跃起的本事,但她也能感觉到她走往日的路脚程越来越快,也越来越轻松。 至于今日么,全然是因着她一时兴起,想着近几日无甚长进,干脆换了条难走数倍的路给自己找罪受。 虽然在过程中她有数次都想过算了,没必要自己瞎折腾,可此时完完整整走完这条满是坎坷曲折的新路后,她倒觉得自己好似又有了突破。 不但是腿脚上能承受的力道和耐性,更是叫她挣脱了心头萦绕许久的阴霾。 春风和煦,暖阳融融。 方才秋霜那一阵愣神瞧着没多久,可头顶的太阳已悄然走到正中。 时至正午,还是先填饱肚子要紧。 安抚了五脏庙,又围着山谷中她亲自开荒拓土开垦出来的各处田地慢步行走,权当是消消食。 她在前头走,赖赖就带着大毛二毛跟在她身后。 偶尔一旁有蝴蝶飞舞,倒是会把大毛二毛的注意力吸引去。 但秋霜的心思却还是沉浸在了已经长出青翠绿意的田地里。 她不光看,手里还拿了一把薅锄,目光在田地里巡视,瞧见那又有野草生长的就干脆扬起薅锄铲掉。 原先她还想着任由庄稼自由生长,可当初这些庄稼秧苗长出来没几日,就又那埋得深的杂草根又顽强的生长出来。 若真放任不管,只怕等丰收时野草长得比庄稼还茂盛。 为了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也是为了不叫自己付出劳动开拓出来的田地又变回荒野草丛。 秋霜便想着既然要做,那就尽力做好。 虽然她往日经验不足,如今的栽种方法也多是依靠打听到的消息。 不过这次不行还有下次,总要每次都有进步才是对的。 她种这些地又不用缴纳赋税,和山下必须得面朝黄土背朝天成日为了地里粮食庄稼辛勤劳作的百姓不同。 秋霜伺候庄稼一来是打发时间,二来这也算是一桩趣事,三则也是为了自力更生,不想为了几个瓜几颗豆还特意出山一趟。 虽然不知收成,但土地不会骗人,只要愿意花功夫费心思好生拾掇,多少都会有收获。 因此这处山谷中光是水田她就开垦出了六块,水田再往上靠近崖壁的方向又有三块大小差不离的旱地。 那几块旱地除了专门用来点豆子的那一大块,其余的两块田地她又分成了一道一道的地垄,方便栽种不同蔬果。 此时那一垄垄齐整的田地上整齐的生长着各种水灵的植株。 初时她播种时除了豆子是一个坑里丢几颗,其余的蔬菜瓜果种子大多是凭着手感随意播撒,因此新长出来的秧苗也有不少是混杂着生长的。 只看新长出的芽苗秋霜根本就认不清什么是什么,便只能凭着记忆中她播种的位置大致区分。 不过此时距离这些蔬菜瓜果种子播种下去已经快两月,除了极少数没有生根发芽的,其余的种子大部分都长成了健壮的植株,甚至有不少都已经开始开花结果。 黄瓜、丝瓜、菜瓜、南瓜、葫芦瓜…… 光是瓜类都种了好些。 因着种子撒得太密,这些秧苗将将长出几片叶子就显得有些拥挤。 瓜苗她还是能认得出来些许的,只是才几片叶子时一时分不清什么秧是什么瓜。 但就算分不清种类,她也知道这些瓜苗的藤蔓铺散开来后很占地方,因此她特意把这些瓜类分散开来移栽,此时正零散的围绕在那几块旱地边,瞧着像是点缀。 此时东一株南瓜开了花,右一株青瓜挂了果,只不过藤蔓都铺散在地上,自然花和果也是贴着地的。 也是她当初一时没想到要打挂架,等她回过神来时才发现瓜藤上已经开了花。 怕好心办坏事,她干脆任由它们自由生长。 今年没赶上,等下回便是了。 因此秋霜便想等来年再栽种这些瓜果的时候,还是得提前撒种出苗,定好移栽的位置,再者还得给这些瓜果搭搭棚,就如同豆角那般。 第134章 稻田疏苗 豆类也同样播种了好几样。 有植株低矮些的黄豆、绿豆、红豆,也有同样会攀藤生长的豇豆、扁豆…… 豆类藤蔓细,叶片小,在开始爬蔓时秋霜便按照记忆中的场景,砍了不少粗细长短类似的木枝搭了豆架,方便藤蔓向上攀爬生长,也有利于豆类结出更多果实。 此时豆子的藤蔓大都缠绕在豆架上,只有少数新长出来的枝桠横七竖八的支愣着不受约束。 不过秋霜见到后便会把它们绕到豆架上,试图驯服它们,好在它们也算听话,都按照她计划的缠绕方向继续生长。 因此,这些豆类藤蔓还算规整,且主蔓被迫缠绕到木架上后,那些新长出来的枝桠藤蔓也大都会顺势生长。 这片菜园瞧着便是一副欣欣向荣的景象,叫人见之忘忧,满腹欣喜, 而此时豆架上也挂了不少豆荚,秋霜伸手捏了捏豆荚,还不够饱满,不过想来也用不了多久就能采收。 “再有几日就能尝尝鲜了。”看着眼前生长各种蔬菜瓜果的片片翠绿田地,秋霜心中涌出一股满足。 她幼时家中是豆腐匠,秋家祖上靠打豆腐发家,也靠着打豆腐的手艺代代传承。 生意虽做得不算大,但也算是小富。 即便后来秋家遭逢巨变,秋霜不幸被亲爹后娘发卖为奴。 但即便为奴为仆,她也是在那勋贵侯府当差,幼时虽跑腿打杂,不过后来年岁渐长,再者她有些向上爬,因此做得活计也越发细致。 所以秋霜从未捯饬过田地里的活计,对于庄稼的栽种方法和时节即便有打听了些许,但记得并不够真切。 因此实际做起事来,她更多的还是依照自己的猜测。 虽然她播种庄稼并未遵守节令,但能瞧见收成她也很满足了。 锄干净了菜地里新长出来的杂草,她又朝一旁岸边的水田走去。 水田里的秧苗种的晚了许多,毕竟是在完成开荒、犁地、灌水、平田等一系列前置工作之后她才播撒稻谷。 因此如今一旁的瓜果蔬菜都都要到了尝鲜的时候,但此时稻谷长出来的秧苗却才将将一尺高。 其实无论是蔬菜种子还是稻谷种子,她撒得都不太均匀。 不过大约是因着稻谷种子更多些,撒起种来也更大手大脚,又因着手法力度都不够,所以生长出来的秧苗东一小团,西一大片。 半点没有她印象中美观齐整的稻田痕迹。 因此不但早先那些蔬菜要移栽开来,这会儿水田里的秧苗也要稍加整理。 太密集的地方要疏苗,而这些秧苗又刚好可以移栽到秧苗比较稀疏的地方补充。 如今已是暖春三月,无论是溪流还是稻田里的水都不似早春寒凉浸骨。 再者此时山谷中除了她也无旁人,秋霜干脆脱了鞋袜就踏脚进了水田里。 田里水深大约半尺,她脚刚踩进去,水面便向远处荡开一圈圈激荡的涟漪。 长时间的浸泡让这块儿原本板结黏腻的黄土地土质都稍有改变,但不变的是她没走两步脚上就沾染了泥土。 不仅如此,还让田中原本清澈见底的水变得浑浊。 不过这些都不影响秋霜接下来的动作。 只在田中走了几步,大约不满半丈远她就停下了脚步。 先站定在原地仔细琢磨该怎么疏苗,稍稍思索了一小会儿,她就弯腰伸手干脆利落的开始拔苗。 此时的秧苗还很细嫩,若是不熟农事的人兴许会把这些秧苗当做新长出来的野草。 即便是秋霜本人,若这些秧苗不是她亲手撒下的种子,不是她亲眼看着一日日生长起来的,她兴许也只当它们是不知名的野草了。 她一边暗自嘀咕,一边弯腰拔苗。 一手拔一手抓,没一会儿左手就握了一大把。 她本想干脆直接挪到一旁秧苗稀疏的地方先栽种下去,但刚走出两步却又停了脚。 而后她抬手朝一旁的赖赖打招呼,又扬声道:“赖赖,帮我在扯几根长些的水草来!” 水草细长有人韧劲儿,拿来绑扎秧苗成捆再合适不过。 她打算先疏苗,再同意移栽补种,这样不至于来来回回在田里走来走去,生怕一个不小心长得好好的秧苗又被她踩倒。 原本赖赖正趴在一旁的菜地旁瞧着她忙活,听得她的招呼连忙‘嗷呜’一声回应,而后一阵风似的窜到了河边。 河边的水草也早在初春便长出了新芽,此时已有半人高。 “呜呜——”赖赖齐根咬断几根水草又叼着水草转头看向秋霜,似乎在向她发问。 秋霜见状连连点头,面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笑容,“就是这个!再多弄些。” 赖赖跑过来把嘴里那把咬断的水草放到离她最近的水田岸边,转头又向生长着茂盛水草的那处跑去。 没一会儿那片水草就被它咬秃一小片,而水田中也多了几把捆扎好的秧苗。 而秋霜依旧弯腰低头认真的疏苗。 山中寂静,除了不远处的林子里时不时传来大毛二毛的玩闹声,便只能听见飞流直下的瀑布和耳边的风声。 恍惚间再抬头,日光照耀的地方又向东悄然挪动了几步。 秋霜捆扎好最后一把秧苗,又就着水田里的水涮了涮手上的泥土,而后才直起身反手捶了捶弯得有些酸痛的后腰。 “还有那么多呢!”看着剩余的几块儿田她一声轻叹,一时又觉得自己好似不该开垦那么多田地。 不过这个念头只一闪而过,脑海中下一瞬便浮现起了秋日里满田丰收的景象。 想象着沉甸甸的稻穗把稻谷压弯了腰,一阵风来,吹起一片片金色麦浪,散发着丰收的喜悦和‘芬芳’…… “值了!”秋霜点点头又继续干活。 输了苗可还不够,还得把那秧苗稀疏的地方进行补种。 拔苗简单,移栽秧苗也不难。 秧苗生长在水田里,而水田里的土地湿润柔软,只需要捏着秧苗根部插进土中,让秧苗保持直立即可。 把秧苗一排一排齐整的移栽好,再看时一眼便能瞧出是费了一番功夫的。 虽和大山外边的农家稻田没得比,但也比一旁其余几块稻田规整得多。 至少秋霜自个儿是挺满意的。 第135章 栈道修成 沉下心来干活,时间不知不觉间就悄然流逝。 等秋霜又整理好一块儿稻田,原本悬挂在天际的暖阳都不见了踪影,只剩下头顶的天还泛着淡淡的霞红。 看着剩余的两块儿稻田,秋霜心知今儿继续忙活也弄不完。 再者天色已晚,回去也还要一段时间。 说来今儿个她本来是想着接着沈清溪留下的进度继续开凿崖壁栈道,眼瞧着离得就没多远了。 不过到底是看着秧苗越发大了,山石栈道延缓几日倒没什么,但那秧苗若是不及时疏苗补种,只怕秋日里有的她哭的时候。 只是她没想到这拔苗插苗看着极为简单的小事儿,竟然这般费时间费体力。 此时她觉得这弯了一下午的腰肢,似乎比她晨起开始在山中蹲身纵跃更酸疼。 转头一想,明个儿还得继续忙活呢! 秋霜一边摇晃着头对自己今日的成果不太满意,一边揉着腰肢招呼赖赖它们往回走。 落日西沉,霞光消散,山林也逐渐陷入黑暗。 好在这条路她们已经走了许多回,便是闭上眼也能知道哪里有个台阶,哪里有个树根。 因此路上并未发生什么意外,一人三狼平平安安回到了住处。 今日这番劳累,秋霜只简单吃了些食物填饱空荡荡的肚子,而后便开始泡药浴,静气凝神回顾心法吐息。 时至深夜,竹屋旁的空地上又出现了一道挥剑起势的身影。 因着她一连数月的‘践踏’和‘折磨’,原本这块儿长着茵茵绿草的平坦空地,此时都露出了结实的土黄色。 月色朦胧,有云层遮挡。 但隐约还是能瞧见黑暗中秋霜越发轻盈飘逸的身姿。 今日那番自省,叫她挣脱开困囿在她心头许久的惊慌和恐惧,此时便只觉心境开阔,不论是习武练剑还是行事思索,都更为通畅。 随着她越发熟练的起势习练,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的加练巩固,不知不觉间她便陷入无人之境,彷佛天地间只她一人,而她也只此一事。 倏而她身形一顿,眼睛猛然一闭,转瞬又睁开,手中长剑顺势向前挥去,带起一道不同以往的疾风。 虽微不可察,但剑锋之上冷光乍泄,一看便知不寻常。 只是此时的秋霜一心沉溺在多习练一次便多增长一分的因果中,无暇分出心神关注黑暗中那道剑风…… 她所能感觉到的,便是自己使起剑法来越来越得心应手,不似前些日子那般晦涩停滞。 月亮从云层中探出头,照得她的身姿更为清冷灵动。 许久后秋霜回过神,终于收剑停手,结束今晚的习练。 而此时大毛二毛它们早已进入了梦乡,正小声呼噜噜的打着酣。 俩小家伙睡得沉,倒是赖赖在秋霜刚踏进竹屋时就睁开了眼。 黑夜中一双绿油油发着亮光的眼瞧着有些可怖,但秋霜却走上前去揉了揉赖赖的头,“没事儿,继续睡吧。” 她声音低低的,怕惊醒其他两个小家伙。 如今大毛二毛都大了,因此秋霜又重新给它们做了狼窝。 此时一连三个狼窝整齐的摆放在竹屋大厅角落,旁边就是秋霜休息的内室。 赖赖没有吭声,只抬头蹭了蹭她手心。 而后便又趴下身子,静静瞧着她的动作。 直到屋内响起了秋霜清浅的入眠酣声,它才安心的闭上眼继续入睡。 翌日,秋霜照旧按照前一日的行程忙碌。 虽然昨日那番折腾后更觉疲累酸痛,但今日一早她再次习武练剑时却明显察觉到自己大有进益。 既如此,累点就累点,也还在她的承受范围内。 因此她今日便又沿着昨日选择的那条困难重重,总是爬坡上坎又急转直下的坎坷野道习练轻功步法。 待到了山谷,大半时间又用去折腾剩下两块儿水田。 一转眼,又是半下午,看着眼前焕然一新的稻田,秋霜满足的喟叹一声。 此时蔬菜瓜果茂盛,水稻齐整,一时半活儿这些田地也没有更多的活计需要做。 秋霜终于得空继续去开凿那山石崖壁。 她一路沿着已开凿大半的栈道网上走,又试探的站在崖壁栈道中央低头向下望。 此处瞧见的山谷中的风景又另有不同。 不似身处谷中瞧见的宽阔,也不似站在瀑布崖边低头眺望的渺小。 反而是一种好似融入山水田园之间的玄之又玄。 不用抬头就能瞧见高处的瀑布溪流,不用低头就能瞧见谷中穿流而过的清溪。 迎面又山风拂来,带着阵阵水汽。 秋霜满心期盼着赶快把这处山石栈道砸通,日后此处就能方便她上下山谷。 待秋日丰盛时,便不用背着粮食走远路回去。 且不说远的,就说下方山谷中的蔬菜瓜果,眼瞧着就能吃得到新鲜,她自然不想为了几个瓜果叶菜还特意绕那么远的山路。 秋霜一边想,一边用劲儿开凿山石,山谷半空便接连不断的回荡起慷锵有力的击凿声。 “锵——锵——锵——” 这声音一连又在山谷中回荡了半月,那条地处山石崖壁上的栈道终于成功打通到了秋霜位于悬崖瀑布之上的居所。 “成了!”最后一块儿阻拦她前进步伐的石壁被凿开,她只需要探探脚就能踩到她日日习武联系吐息的那块儿平坦草地。 秋霜兴奋极了,又转头看向仍在下方山谷中守着的赖赖呼喊:“赖赖!我们的栈道建成了!快回来!从这儿回来!” 赖赖闻言昂起头看向她,嘴里不断的发出‘嗷呜’声,没一会儿她便瞧见大毛二毛跑回了山谷,片刻后又被赖赖带着走上那处栈道。 往日栈道未通,秋霜怕大毛二毛在栈道上打闹玩耍会不小心摔落,因此从不许它们往那处走。 眼下贸然让它们走这栈道,即便秋霜站在高处都能瞧见大毛害怕后退缩脖子的动作。 看着走上三丈高后就‘呜呜’个不停不敢再往上走的赖赖,秋霜看向它挥手鼓励,“大毛快回来!从这儿就能直接回家了!” “嗷呜——”大毛的声音委委屈屈的,像是撒娇。 而后秋霜便瞧见赖赖回过头想去叼大毛后脖颈,只是大毛一个劲儿的往后缩,没一会儿它就挤着二毛退回了山谷里,连平素极有威严的赖赖都拉不住它。 第136章 狼也恐高 秋霜见状,干脆又走入栈道向下方山谷里去。 这条栈道尽头的高度比着她那住处,又稍稍高出一人的身位,方便她自己上下进出。 至于总的长度,她没细算过,但略打量猜测,约莫得有大几十丈长。 那栈道像一道不太规整的凹槽,两头一高一低斜斜的把这片山谷崖壁划分成上下两块儿。 瞧着没多远,但真走起来也要一会儿功夫。 暂且秋霜对这条栈道还不算太熟悉,走起路来的步子也小心了许多。 毕竟这栈道虽有三尺宽,但若是一个不慎踩空,直直跌落下去也不是没可能。 这般想着,她脚下的步伐越发稳当谨慎。 只是她还没踩到山谷里的草坪上,一旁犟着不听赖赖教训的大毛就‘呜呜’着朝她扑来。 “怎么了?你这家伙往日不是最大胆的吗!”秋霜一边把它抱在怀里顺毛一边笑话它。 大毛像是听懂了它的话,仰着脖子委委屈屈的小声哼哼,像是在为自己辩解。 但秋霜无奈听不懂它说了些什么,只能暗自猜测大毛大约是害怕这栈道的高度。 想来也是,往日它在上方住处的平台玩得再疯,平日里也很少见到它往那悬崖边缘去,想来它是个恐高的。 再者怕斜坡山石打滑,秋霜开凿途中还特意想起来把栈道的地面修成了一步一步的台阶样式。 台阶不够平整,但大致瞧着没什么问题,只是美观略有不足,走起路来还是挺稳当的。 只是这么一来,这一步步的台阶走起来也比平滑的坡道更累。 虽然累了些,但能避免许多危险,秋霜觉得也值了。 至于那点累,对于如今的她来说约等于无,日日这般上上下下,说不得还有助于她练习轻功步法基础呢。 不过秋霜还是打算往后有空了再多多拓宽些,且还得在栈道边缘加装防护木栏,虽也不能百分百保证没有危险,但好歹多了一层保障不是。 但这些事儿急不得,都不是一时半会能办成的。 眼下更重要的是得让大毛习惯走这条路。 秋霜想了想,干脆一把抱起大毛。 “赖赖你带着二毛先等等,我先带着大毛回去,一会儿再下来接你们!”说着她就抬起步子走上了那山石栈道。 初时大毛在她怀中还敢探头往下看,可走到两三丈的高度后,大毛就猛地把头埋到了她靠近内里山石墙壁的一侧,嘴里还小声呜呜个不停。 秋霜稳稳当当的抱着它往上走,一边给它顺毛一边安抚:“好了好了,不怕了,咱们这不是好好的吗……” 直到她把怀中的大毛放在竹屋旁的草地上,才发现它的眼眸里都氤氲了水汽。 “你这小家伙,我总算是找到能制住你的事儿了!”秋霜没想到天不怕地不怕一天天闹腾得不行的大毛竟然恐高,这事儿往日她竟从来没发现,一时觉得有趣。 但看着它可怜兮兮的表情和委屈的低嚎,秋霜心软得不行,蹲身揉了揉它头,又一遍遍顺毛安抚,好一会儿后她才又站起身,“好了,你自己先在家里玩儿吧,我去把二毛也抱上来。” 只是她刚一动,大毛也跟着她站起身。 瞧见她往那处一看就危险的崖边山石栈道走去,急得直哼哼,还张嘴咬住她的裤筒不许她继续往前。 “大毛乖乖的啊,我一会儿就回来!”秋霜弯腰推开它,连忙几步就跨到了栈道上。 听着身后越来越大声急切的‘嗷呜’,她只当没听见,闷声低头往下方走去。 倒是等在下方山谷里的赖赖和二毛时不时还跟着‘嗷呜’几句附和。 赖赖成熟稳重,也并没有怕高的毛病。 至于二毛,秋霜小心观察一阵后觉得它好似也有点恐高。 只是二毛情绪比较内敛,不似大毛外放。 大毛害怕就是一个劲儿的抵触、拒绝、不靠近,二毛虽然也害怕,但也还是会去尝试。 只是走到高处它无意探头看向下方后,当即秋霜便察觉到自己怀里的二毛微微发抖,但它也只是低低的‘嗷呜’了一声,而后就没了动静。 若不是秋霜一直注意着它的动静,说不得也发现不了。 两个小家伙都怕高,这可不行。 一回怕就走两回,两回怕就走三回…… 秋霜打定主意务必要带着大毛二毛克服这道难题,不过这也急不得。 秋霜走在前头稳稳的抱着二毛,赖赖则跟在她身后几尺远的地方。 没用多久她们的身影就到了栈道最高处,此时距离她平日里居住的那山洞外的草坪不过丈远。 大毛瞧见秋霜回来的一瞬间就冲了上去,但又不敢离那崖边太近,便只能在距离崖边大约半丈远的地方‘嗷嗷嗷’个不停。 二毛刚被秋霜放在地上,就朝大毛扑去,没一会儿两小家伙就忘了这个短暂的插曲,开始在屋外的草地上尽情翻滚打闹。 秋霜瞧着它们开心玩闹的动作心情满足,而后才有心思琢磨其他事。 这山石崖壁的栈道建成,总算是解决了一桩大事。 虽然还有许多要完善的地方,但饭要一口一口吃,事儿要一件一件做。 栈道的建成极大的缩短了她的住处到下方山谷之间来回的距离,省下了许多时间。 这样一来,她便有更多时间安排其他事儿。 比如出去转山,收集草药。 说来她都很有一段日子没关注山中草药了。 一来痴迷练武,二来惦记着开荒种地,至于挖草药这事儿,此时细细想来,她好像是真的有些抛之脑后了…… “这可不行。”秋霜摇摇头。 无论是习武、开荒、打猎,还是采集、炮制草药,对于她来说都是安身立命的本钱。 本钱越丰厚,她才有更多的底气。 正好如今那山石崖壁上的栈道也凿通了,即便山谷里的田地庄稼需要照看养护,也不用时时盯着。 如此一来她也该继续出去转山、打猎、收集药材。 前阵子吃的荤腥猎物要么是赖赖带着大毛二毛捕获的,要么就是她在山林间设下的那些小陷阱的收获,再要么就是沈清溪出去打猎。 第137章 花草满园 总之她自己已经许久没拉弓狩猎了,秋霜拿出弓箭试探的拉了拉,发现果然有些生疏,不由得叹息一声。 不过想来也是,本来她练习射箭拉弓就是独自摸索,还没练上手完全出师呢,她的心思又跑到习武去了。 再加上后来又是这事儿那事儿,她便暂且抛下了这项同样需要持之以恒长久训练的技艺。 但技多不压身,秋霜觉得自己还是很有必要继续习练射箭之术的。 射箭要继续练,但习武也不能停,还是雷打不动的每日必须要做的。 若说《秋水剑法》是近身攻击,那这弓箭骑射就是远攻了。 从前她还在侯府当差时,倒是听说过世子骑射之术极好,只是她从未亲眼看过,也不知道怎么个极好。 如今她虽在这深山老林的没法练习骑射,但只练习射箭之术还是绰绰有余的。 山中野物就是现成的活靶子,能极好的助她练习射艺的准头。 且山里环境变化莫测,坎坷曲折,更能让她快速掌握面对不同环境、方向、风力的情况下的射箭技巧。 只不过拿着弓箭出去半日,秋霜便找回了穿梭在山间密林里,瞄准猎物搭弦拉弓的感觉。 在山中练习射箭之术,最主要的就是眼疾手快。 否则眨眼间猎物就不见了踪影。 不过暂且秋霜虽然勉强能称得上眼疾手快,但那箭矢的准度却不太行。 这不忙活大半天,也才射中两只野物。 一只野兔,一只野鸡。 野鸡被射中时秋霜就拧断了它的脖子,防止它一直扯着嗓子叫得聒噪。 那只野兔的待遇倒好些,它是被捆了四脚提溜着长长的兔耳拎回去的。 倒不是她不想吃野兔,只是自从前两月她把那几只怀着孕的母兔养起来后,这才短短两月有余,最初她关起来的那几只怀孕母兔,如今已经变成了足有好几十只兔子的大家族。 就连养兔的竹笼她又重新编了好些才够用。 秋霜便想着兴许抓只公兔子一起喂养着,到时候又会有更多兔崽子繁衍呢? 去岁冬日她准备的不太妥当,中途还多次外出寻找吃食。 既已有去岁的经验在前,今年她怎的也该好生置办妥当过冬粮。 此处地势偏远,又无猛兽,正是绝佳的喂养牲畜的环境。 若不是因着鸡鸭的啼叫声太过吵闹聒噪,秋霜本是打算一同喂养的。 不过,也不是不行…… 秋霜一边烧水烫鸡拔毛,一边转头看向一旁悬崖瀑布下方的山谷。 山谷中的地势平坦,她开荒种植庄稼的地大约有三亩。 其余的地方除了开凿栈道的那一面崖壁下方堆着碎石,其余地方都还是空置着的。 别说养鸡养鸭,便是养猪、养牛都没问题。 再说养些鸡鸭也要不了多大的地方,且养在山谷的空地上,即便吵闹,也不太会影响到长期住在山谷上方平台的她。 秋霜眼睛一亮,越想越觉得可行。 因此当天吃过午饭,她便又忙活着开始寻思搭建鸡鸭窝棚了。 此时已是晚春三月,山中早已绿意盎然。 是日,秋霜晨起刚推开窗,就瞧见了眼前朦朦胧胧的雨雾。 “看来今儿个得歇一歇了。”秋霜忍不住把头探出窗外。 她原是想着今儿个去砍伐些树木粗竹回下方山谷搭建鸡鸭窝棚,不曾想今日天公不作美,打断了她的进程。 不过趴在窗边看着屋外朦胧的美景,秋霜便觉得前些日子的疲累和忙碌都值了。 这些日子以来她也不止在下方山谷处忙活着开荒种地、开凿山石栈道等事宜。 对于自己目前的居所,她同样是花费了心思去妆点捯饬的。 这处由山石清泉汇聚成潭水,又有清溪流经的半山平台,同样不复初见时的天然质朴。 一座还算崭新的竹屋矗立在靠近山洞的角落,把那边的草地占去了大约三分之一的地界。 竹屋再往前是一片柴棚,夏日天热时也是一个纳凉的好去处。 再往前靠近悬崖的地方,也是连接那山谷栈道的地方,此时照旧还是青青绿地的模样。 至于对岸的山石根脚那片草坪同样如此,不仅一片绿意盎然,其上更是点缀着五颜六色的小花朵,看着可爱极了。 最初秋霜原是想着把这上方平台各处的草地也开荒种植,若真要把这处平台的土地也开荒,多的不说,一两亩地应当是能捯饬得出来的。 届时无论是把这些地用来种菜,又或者是种草药都可以。 不过看着大毛二毛在对岸宽敞的草地上奔跑追逐、打着滚玩闹的样子,秋霜便摇摇头放弃了这个念头。 与其惦记那不确定的收成,她觉得还是让大毛二毛快乐更重要。 再说她如今草药都还没认全,也没那功夫种植。 这般想来草药天生天长没什么不好的,且天生天长的草药药效更足,只是不容易收获罢了。 至于开荒种菜,那也大可不必。 一来她胃口不算大,如今下方山谷里种植的那些庄稼已经完全够她吃了。 再者就算是真的要继续开荒种植,下方山谷中也还有那么宽敞的空地呢,再开出几亩地都不成问题。 多番思索,也就没必要毁了家门口的美景。 看着眼前在雨雾中向远处连绵的绿意,和夹杂在一片绿意中鲜艳的色彩,秋霜心中涌出一阵满足。 此时雾雨蒙蒙,草地上一片湿漉漉的,若低下身子凑近看,还能看到叶脉上挂着的晶莹透亮的水珠。 有风吹过,水珠掉落在地上,发出极其轻微的‘滴答’声。 不过秋霜并不能察觉到大自然中这细微的小动静,此时她的目光已经被另一处吸引。 竹屋屋檐下靠近清潭的那处,正是她内室窗户所在的方向。 推开窗,第一眼便能瞧见丝丝缕缕的斜风细雨落入潭水中荡开一圈圈涟漪。 竹屋和清潭边缘的空地,秋霜特意在山中挖了许多好看的植株移栽回来。 有低矮的小植物,也有一丛一丛的绿意盎然的兰草,还有枝条细长会向上攀爬的藤蔓。 只这一小片地方,猛一瞧大约十好几种植株,只是秋霜大多都叫不上名字。 第138章 远远不够 好在她也不纠结这个,只要确定它们无毒她就放心移栽到了家门口。 虽然这些山野花草比不过往日侯府院子里的花草名贵,但也各有各的美。 即便有的植株只有绿叶,但也毫不逊色那些她叫不出名称的奇花异草,便是只瞧枝叶都自有一番美感,总之秋霜自个儿是极满意的。 此时竹屋墙角根边缘那离清潭岸边不远的地方,有一大丛不知名的花开得正好,花枝繁茂,叶片翠绿,在雨雾的洗礼下更添几分朦胧意境。 再转头往旁边一瞧,一根藤蔓独自顺着墙壁一路向着竹屋攀爬,目光顺着攀援的藤蔓往上,便能瞧见那藤蔓尽头一朵花骨朵正颤颤巍巍的在风雨中摇曳。 好在竹屋屋檐往外延伸了一段距离,不至于叫那花骨朵直面风雨侵袭。 但秋霜还是忍不住站起身,又凑近了些,便更能欣赏到那花儿的凄清娇美柔弱无依…… “好一朵娇花。”她蓦然伸出手捏住它的花枝,神情莫名,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而随着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那朵本在高处颤颤巍巍的娇花就不得不向她下低头,任由她把玩。 秋霜神色不明的看着那一朵花,好半晌才松手。 随着她猛然松开的力道,那朵还未绽放的花骨朵在半空中摇晃得愈发剧烈了,乍一看,好似随时都会因为无力承受这忽然的力道而跌落下来的样子。 不过秋霜在放手的那一刻便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不再去关心它的危难。 她目光坚定的看向对岸斜斜的从山石缝中挤出来,顽强向上生长的树木,咬牙坚定心中的信念。 她才不要做什么事事依赖旁人的娇花。 要做,她就做顶天立地的大树,即便长不成树,她也得是一株满是尖刺的荆棘。 总之她不会让自己的命运全然被别人握在手中…… 她关上窗,拿起好生安置在内室竹架上的秋水剑就向屋外走去。 屋外小雨淅淅沥沥,但不但竹屋防水做得极好,没半点渗水、漏水的迹象,便是竹屋旁用来遮阴挡雨囤木材的棚子下也依旧保持干燥。 只有边缘地带有些许雨丝被风吹了进来。 没几息秋霜的身影就出现在了那片竹棚之下。 她小心翼翼的从精致繁复的剑鞘中抽出秋水剑,剑身才将将拔出半尺宽,她便能清晰的在剑身上散发出的锋利锐气。 与此同时,她也在那仿若上好水镜的剑身上清晰的瞧见了自己的双眸。 眼眸水润,仿若春日里的娇嫩花瓣暗藏春波。 但再一抬眸,她的眼神坚定执着,转瞬间眉目间的那份美,变成了暗藏锋利的飒气。 深吸一气,下一刻秋霜猛地将剑身尽数拔出,看着前方棚外淅淅沥沥犹如万千银丝接连不断的雨丝,她直直挥剑横扫而去。 可却半点未瞧见她预想中的雨丝被斩断的结局。 “还不够……还远远不够!”她放下剑鞘,微微蹲身起势,倏而转身,朝着前方连绵不断的雨幕又是一剑。 她目光紧紧盯着剑身横扫的那一处,却半点都没看到自己想要看到的场景。 这不是秋水剑法是实力…… 也不该是她的实力! 秋霜深吸几口,而后强压下快要冲出心神的浮躁,沉下心又一呼一吸的认真吐纳,接着按照《秋水剑法》中的一招一式开始认真习练。 时间悄然流逝,不知不觉间秋霜的身影就出现在了雨幕之中。 她执剑横扫,耳边似乎能清晰的听到雨滴落到长剑上的‘滴答’声。 又过了许久,久到一旁蹲在屋檐下守着她的赖赖都忍不住‘嗷呜’一声打断她。 秋霜动作猛然一顿,转瞬恍然自己方才似乎又钻了牛角尖。 她握紧长剑的手不自觉用力,可即便冒着雨习练也没瞧见什么长进。 想到这她不仅咬牙,只想着往后习武的时间还得再多加半个时辰。 既然她已经晚了这么多年,若想追上那就该加倍付出才行。 反正如今她除了种地照看庄稼、喂养些许野物,还有转山打猎、采集草药,更多的也都是一些杂事,不急于一时半会儿。 可这习武一事不同,这都是要靠日日月月的积累才能一步步精进的! 秋霜闭上眼站定在原地思索了片刻,此时天际堆积的厚厚云层早已消散无踪,只时不时还有几滴雨落下。 在她睁开眼的那一瞬,一滴雨正好落在她眉心。 而此时秋霜顾不上擦拭湿漉漉的面容,猝不及防间她又挥出一剑,凌冽的剑气正好将一滴眼瞅着要落下的雨滴挥散开来。 秋霜看得真切,当即目光一凛,收回秋水剑立于自己眼前,能清楚的看清自己,也能清楚的看到剑身并无半点水迹。 方才那一剑究竟是她施展的剑法之功劳,还是她一时错觉? 秋霜不由得蹙眉凝神。 但还不待她细想,一旁听见赖赖的喊声也冲出来的大毛二毛当即便朝她扑来。 秋霜连忙手挽剑花,把秋水剑收至身后,深怕一个不小心自己手里的利剑就会伤到这俩小家伙。 她一点挽剑藏在身后,还一边伸出另一只手推拒着它们,“好了好了!等会儿再玩儿!我现下浑身衣衫都打湿了,等会儿再玩儿!” 不光她在劝阻,一旁的赖赖也‘嗷嗷’的附和着她的话。 大毛二毛被她揉了揉头才听话的回到屋檐下,没一会儿竹屋内的火塘就点燃了火堆。 一为烧火取暖,二也是为烧水洗漱,三来,自然是为了做午饭了。 如今她好歹也算初入武道,练了那许久的功夫,又连着喝了数月的补药,身子骨早就不复当年柔弱。 而今秋霜的身子骨,配合她那身天生神力,便是徒手打死老虎黑熊都并非没有可能。 但不怕冷不等于不需要驱寒,她对自己可爱惜着呢。 当初逃离流放队伍时,她曾在盛夏时间泡了不到一个时辰的河水,都曾难受了好些日子。 如今阴雨绵绵的春日,她自然也是怕湿寒入体的。 第139章 山中收获 竹屋大厅内的那笼火烧得极旺,烧火的地方是秋霜特意挑选了大小薄厚相当,且经得住烈火炙烤的青石堆砌的火塘。 有了这火塘的阻拦,就不至于室内的火灰总被带得到处都是了。 烈火燃烧,没一会儿就把室内的寒气驱散。 一人三狼都静静的守候在火堆边…… 这短暂的半日阴雨连绵对于秋霜不过是一个小插曲。 眼看雨丝渐渐消散无踪,头顶也是一片碧空如洗。 刚吃过午饭,秋霜就领头出门了。 都不用她多招呼,赖赖带着大毛二毛自然就跟上了她。 落过雨的山林处处都湿漉漉的,没一会儿赖赖它们身上的皮毛就被打湿,好在秋霜稍有准备,预料到了这场景,便穿了一身蓑衣在身上。 因此她衣袖、裤脚虽也被打湿了些,但大体无碍。 秋霜一边慢悠悠的行走在山间野道,一边注意周围是否有草药。 住处附近的药材早就被她摸透了,如今要么不是采收的季节,要么就是分量太少采收不了多少。 于是一行人便往山下走了些。 前方一片细密的竹林蓦然出现在她视线里,再走近些还能听到‘哗啦啦’不停的山涧流水声。 那片翠竹最粗的瞧着不过二指宽,和她原先遇到的住处附近那片苦竹和山脚下竹海的竹子品种都相差甚远。 这片竹林竹子细长多枝桠,且长得密密麻麻的,枝桠相互交错,叫人难以进入。 不过秋霜看着那竹林地面上一根根破土而出的竹笋,打定主意要进那林子里闯一闯。 竹笋这种好东西,她没瞧见便算了,往日空守着山上的竹林、山下的竹海,一时也没想起要挖了笋子来吃。 听说冬笋比春笋更为鲜美,但是一来冬日已过,二来她也不知道冬笋该怎么寻摸。 不过既然已经错过了冬笋,那这眼皮子底下的春笋便不能再错过了。 自开春后她便甚少下山,唯一几次要么是为了去青山镇采买,要么就是有其他目的地,因此她并未特意去山下那片竹海转悠。 不过眼下看着这片细竹林中密密麻麻破土而出的鲜嫩竹笋,她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去山下一趟的。 秋霜心中惦记着这事儿,不过手上的动作却并未停。 眼前这竹林枝桠茂盛交错,她一时都找不到呢个从哪里进去。 走近之后她蹲下身,伸长手臂抓住竹林边缘一根二指宽,笋尖有些淡紫色的竹笋。 她手腕一个用力,耳边便听到清脆的一声‘咔嚓’,竹笋应声而断,下一刻便落入了秋霜手中。 她拿着那根竹笋凑近,一眼就能瞧见被掰断的根部那白嫩的笋肉,又试探的闻了闻,鼻尖传来一阵清香。 这根竹笋根部约二指宽,瞧着和旁边那长成型的翠竹差不多。 长约一尺有余,从根部越往上越细,整根竹笋猛一瞧有些像毛笔。 且笋壳上并无棘手的刺毛。 这种竹笋秋霜从前未曾见过,因此暂且有些拿不定主意这个究竟能不能吃。 不过在她印象中,也未曾听闻过竹笋不能吃的消息。 竹笋不易得,是时令山珍。 无论是清炒、油焖、酱爆,还是煲汤鲜炖都是美味。 她记忆中印象最深的关于竹笋的美味,便是“腌笃鲜”这道菜肴。 “腌笃鲜”本是江南菜色,但因着味道过于诱人,许多大户人家都会遣了自家后厨特意去学。 秋霜自个儿并没有那口福,不过她却是瞧见过的。 这道菜主要的食材是春笋、咸肉,还有鲜肉这三样。 肉类也不拘泥于某种家畜,各家按照各家的喜好便是。 将春笋搭配咸肉、咸肉一起小火闷炖约一个时辰,瞧见汤汁浓白后便可关火。 这道菜味道简单却不单调,春笋的清香脆嫩,鲜肉的油润荤香,再有经过闷炖后咸肉中被激发出来咸香。 成菜口味咸鲜,汤白汁浓,且肉质酥肥,又不显油腻。 每每侯府中做这道菜时,她都觉得自己口中的涎水流得更快了。 不过她是在侯府中当奴婢,又不似桃芳那般身后有靠山,尽管她对府中那些山珍海味各色菜肴极为渴望,她也只能压下心中的念想。 初时有杂粮糊糊和窝头能填饱肚子便是极好的。 到后来随着她一步步往上爬,吃的穿的住的各方面自然也好了许多。 更甚者她们当下人的还能得主子赏赐,那些稀奇的菜色也能尝一尝味道。 只不过她从来没那福分,即便有时主子赏赐,也落不到她手里。 能闻、能看,却不能吃,也算是一桩折磨。 不过如今她自由了,她大可自己琢磨自己想吃的。 虽然不一定有侯府大厨做得那般色香味俱全,但解解馋也是够的。 住在山中,鲜肉好得,至于咸肉她倒是没有,不过她竹屋内的火塘上,还炕着些干肉,方便储存。 那些炕肉为了能保存得久些,她自然也是抹了盐粒在外头的。 只是抹得不算多,但多少也算是那么个意思,至少是香味有了,咸味也有了。 想到这秋霜更为意动,恨不能马上就回到住处开始生火炖煮。 不过眼下她得确定这竹笋真能吃。 随后秋霜小心从那竹笋根部掐下指甲盖大小一块儿笋肉,又伸出舌头舔了舔。 好一会儿后也没等到不好的感觉,她想了想,干脆把那小块儿笋肉放进嘴里,又小心试探的咀嚼了几下。 口感鲜嫩脆爽,但微微带点苦涩。 “想来把水烧开沸腾后加以汆烫应当能去除这点苦涩。”秋霜吐出嘴里被嚼碎的那点笋渣,一边点头一边嘀咕。 打定主意后她便放下身后的背篓,将方才那根笋子放进去,而后提起砍柴刀‘唰唰’两下就把眼前这片找不到入口的竹林劈开了一道缝隙。 秋霜蹲身从那缝隙挤进了竹林里,顿时她便周身被翠竹环绕。 四周是翠竹,头顶也是茂盛的枝桠,只有脚边是数不清的翠竹和竹笋。 有的高些的已经有一两尺长,有的矮些的才刚刚冒出土来。 秋霜不知道哪种笋子口感更好,便挨着挨着掰。 竹林里接连不断的响起‘咔嚓咔嚓’声,就连赖赖瞧见她的动作后都带着大毛二毛它们蹿进了林子里歪着脑袋一下一下的咬着竹笋。 第140章 门前开荒 没一会儿,她脚边就堆了一小堆嫩笋。 有放得齐整些的根根垒起的是她自己掰的,一旁还有零散乱堆的,笋子上带着牙印的是赖赖它们的功劳。 她虽猜测这笋子能吃,但却不知道好不好吃。 因此秋霜也不准备一次囤太多,省得到时不好吃浪费了。 若是真是道美味佳肴,反正此地离她住处不算太远,晚些时候再来也没问题。 再说了她眼前这片生长在青石山涧边的翠竹林虽瞧着不大,但一眼扫去却数不清有多少笋子,足够她吃了。 “够了够了,咱们回去吧!”秋霜停下动作,抱着脚边堆放的竹笋挤出去,一边往外走,还一边扬声招呼林子里越蹿越远的大毛二毛。 说是在帮忙,但真正帮忙的大约只有赖赖。 至于大毛二毛,这会儿它们已经蹿到竹林深处,你一下我一下的把那笋子当猎物咬。 瞧见秋霜转身离开竹林的动作,它们‘嗷呜’一声往回走。 走到她跟前时,二毛嘴里还叼了半截嫩嫩的笋尖。 “呜——”二毛还没走近就开始撒娇,而后又把笋尖放到她脚边,歪头蹭了蹭她。 秋霜低头捡起那半根嫩笋尖,又抬手摸摸它湿漉漉的脑袋,“好了好了,全身都打湿了,可不许到处乱窜了。走吧,咱们回家。” 竹林里枝叶繁茂,叶片上还挂着不少水珠。 此时不仅赖赖它们浑身皮毛被打湿,便是秋霜自己身上也湿漉漉的。 那蓑衣虽能抵挡些许风雨,但也耐不住她自个儿往湿漉漉满是水珠的林子里钻。 此时已是半下午,偶有一阵风过,被打湿的衣衫就有些泛凉。 秋霜也没心思继续在山里转悠,把那些掰好的笋子都抱进背篓里就招呼赖赖它们几个打道回府。 当日的晚饭,秋霜如愿的吃到了自己惦记半下午的“腌笃鲜”。 热汤入口,咸鲜之味瞬间萦绕在她唇齿之间。 她所选用的食材是下午鲜采的嫩笋,还有回程路上赖赖现抓的野鸡。 至于咸肉她没有,便选了挂在火塘上方抹了盐炕着的野鸭。 虽乍一看无论是色相还是气味都比不过她往日见过的真正的“腌笃鲜”,但对于她来说差别也不大。 至少她那一口汤喝进嘴里觉得味道极好。 先喝汤,再吃肉。 一口肉一口笋,炕肉筋道有嚼劲,鲜肉松软脱骨,笋块脆嫩还带着丝丝鲜甜。 秋霜当即便打定主意明儿个再多采收些嫩笋回来。 这嫩笋是时令山珍,若是不趁现下正当季多多采收储存,只怕过不了多久就没了。 只是该怎么保存呢? 秋霜一边一口接一口不停歇的进食,一边忍不住想。 “嗷呜~” 耳边响起一声狼嚎,她回过神,便瞧见大毛正蹲在她身边口水滴答。 “怎么了?”秋霜不解。 赖赖和大毛二毛的吃食她早就分好放到它们专属的食盆里了。 “嗷呜~”大毛又是一声低嚎,一边嚎叫还一边盯着她碗里的菜肴。 她碗里的食物并非其他,正是那瞧着不太正宗的“腌笃鲜”。 “你也想吃这个?”秋霜夹起一块儿竹笋问道。 大毛当即晃晃头回应她。 “你不是不吃素只吃肉吗。”虽然这样说,但秋霜瞧见它的动作后还是往它那食盆里夹了几块嫩笋。 不但给大毛分了,便是赖赖和二毛也没落下。 “呐,都尝尝。”说着她又给自己盛了满满一碗,一边招呼赖赖它们品尝,一边往自己嘴里也塞了一块儿。 赖赖本有些抗拒,但瞧见她一口接一口的吃不停,便是一旁素来挑嘴的大毛二毛都闷头吃得开心。 它动作顿了顿,吃完食盆里的烤肉之后,这才叼起一块儿笋进嘴里。 秋霜瞧见它的动作,问道:“怎么样赖赖,喜欢吗?” 赖赖闻声扬扬头,而后低头把食盆里的笋块都吃了干净。 “还要吗?”秋霜又问。 但下一瞬她便瞧见赖赖低低‘呜呜’一声。 见状秋霜了然。 它这意思是能吃,但不喜欢。 赖赖是真正的狼,叫它吃素估计不太可能。 不过秋霜转头看向一旁吃笋块儿吃得正欢,开心得不住甩尾巴的大毛二毛,脑海里忽的想起许久前沈清溪说过的话…… “莫不是你们的爹真是山下的狗?”秋霜看着大毛二毛小声嘀咕了一句。 心中奇怪它俩狼崽子怎么会喜欢吃笋呢? 往日其他素食也不见它们感兴趣啊。 莫不是这笋子和肉一起炖带了肉香,蒙过了它们? 秋霜暗自嘀咕了几句,转头她就把这些猜疑抛之脑后,继续闷头尝鲜。 连着几大碗下肚,她瘪瘪的肚皮肉眼可见的圆润了起来。 “许久没吃这么多了!”秋霜揉揉有些圆润的肚子感慨道。 即便她自己做的这道“腌笃鲜”食材简单,但味道已是极好,“也不知真正的腌笃鲜该是怎样的美味……” 她咂吧咂吧嘴,不由得想象起来。 简单收拾了一番,她一边站起身在屋外溜溜哒哒消食,一边优哉悠哉的欣赏周遭的景色。 此时已是暮色,天际有些昏黄。 来来回回走了两圈,她干脆扛着锄头朝两侧被溪流环绕的那块大石走去。 往日她只顾着把下方山谷里开荒,都忘记这儿还有半分地了。 这半分地位于那块儿大石之上,此时地里还长了两棵小树。 这大石上的土不算厚,但种花种菜绰绰有余了。 在她还没拾掇出来前,这半分地上除了那两棵小树剩下的便是不知名的低矮草丛。 如今那草丛也开着些许鲜艳的小花儿。 这种花草处处都有,因此并不算难得,秋霜想都没想就把那开着小花儿的草丛铲掉了。 趁着天还未彻底暗下去,她闷头猛干,想尽快把这小块儿地方收拾出来。 大毛瞧见她的动作,也跟着跳上这处大石,摇头晃脑的撕咬着低矮的草丛。 “你这家伙,怎地又跟来了。”秋霜觉得大毛就是个学人精,她做什么大毛都要来凑凑热闹。 大毛吐出嘴里的咬碎的草叶,歪着脑袋看她,湿漉漉的大眼睛瞧着她一眨一眨的,像是在说“一起玩呀,一起玩呀”。 第141章 挖笋去卖 “好吧,你开心就好。”瞧见它这小动作秋霜忍不住轻笑一声。 即便大毛二毛如今体型已经快要赶上赖赖,但在她眼里,它们仍旧是当初那喜欢缠着她撒娇的小崽子。 见状她也不多管它,反倒是避开它玩闹的地方又沿着另一边继续锄草开荒。 锄过草后还得挑出草根,再把有些板结的土壤挖松,适当加些草木灰之类的养料混合进土里,这样翻过的土地富含养分,无论是移栽花草药材还是种植蔬果都很合适。 秋霜暂且还未想好这块儿地到底做什么用途。 不过她已经打算好了过几日再出山一趟,瞧瞧最近青山镇的集市上有没有什么新鲜玩意儿。 但在这之前,她还想着要多采收些竹笋回来。 除了今日遇到的那片细竹笋,她还想着去山下竹海看看有没有。 至于竹笋的保存方法,她想来想去也只有晒干和炕干了。 晒干依赖天气,需要日头好才行。 若是晒到一半淋了雨,只怕会前功尽弃。 因此秋霜觉得还是跟她炕肉那般,把笋子放在火塘上炕干比较合适。 只是竹笋一根根的太细,不似鸡鸭那般绑了绳子挂在竹梁上就能炕。 除非…… 翌日,秋霜一大早习练过武艺和轻功步法后就往昨日发现的那片竹笋走去。 刚到竹林边缘,没一会儿林子里就响起了干脆利落的‘咔嚓咔嚓’声。 这声音清脆悦耳,每响起一声就有一根笋子被掰断。 她越掰手上的动作越快,没一会儿背篓就被塞得满满当当。 即便她收获满满,但此时这片竹林里的笋子仍一眼数不清。 秋霜连忙背着笋子往回走。 兴许是接连数月练习轻功步法起了作用,如今她走起路来步伐越发敏捷轻快。 把那满满当当一背篓竹笋倒在了竹屋前的空地上,而后她又赶着继续去掰笋子。 一连忙活好几日,那片竹笋终于没剩多少。 要么是已经长得有半人高,即将木化成材,要么就是才将将出土,即便掰了也没两口肉。 想着家中那约莫有上百斤的笋肉,秋霜觉得足够自己吃到冬日里了。 每日掰回来竹笋她都会及时剥去笋壳,而后把竹笋一根一根摆放在竹编的簸箕里。 簸箕垫在火塘上方大约齐膝的高度,火塘里不燃明火,只留下不断散发余温的火炭。 只肖一晚,簸箕里的笋肉就能炕得半干。 因着量太多,只竹屋里那处火塘根本忙活不开。 秋霜想了想,便又把最初自己在山洞里烧火的那处燃起。 等到胳膊粗的木材燃过只剩灼烫的木炭之后,就能把笋肉铺在火炭上方的簸箕里了。 新鲜的笋肉瞧着约有上百斤,可炕干后瞧着却不算多。 炕干后的笋子形似树根,颜色有些枯黄,瞧着和脆嫩的鲜笋无半点干系,便是闻起来味道也和鲜笋大不相同。 不过秋霜特意取了一小把干笋用来炖汤,泡发后的笋干体型膨胀,虽瞧着仍有些干瘪,但一刀刀切下去也能瞧见厚实的笋肉。 笋干炖出来的肉汤虽味道不比鲜笋那般清香,但也笋香浓郁,自有一番味道。 总之秋霜自己是挺满意的。 她一边忙活着把剩下的细笋都炕成笋干,一边又扛着锄头背篓往山脚下那片竹海去。 那片竹海她至今不知晓是什么品种,只是听沈清溪说过那好似是楠竹。 不过她也不在乎是什么竹,对于她来说,能吃能用才是好竹。 一路脚步飞快,就连大毛二毛它们如今都得奔跑起来才能赶上她的步伐。 她还未走近竹林,离得远远地便瞧见竹林里破土而出的竹笋。 只是她来的有些晚,许多竹笋都已经开始木质化变成嫩竹。 秋霜转悠了好一会儿,终于挑选到了些刚出土不久还算鲜嫩的竹笋。 这处的竹笋和前头几日她掰回家的笋子全然不同。 之前那处的竹笋细长,最初的不过二指宽,伸手握住稍稍用力,只需听到“咔嚓”一声,一根鲜笋就能被掰断。 而这处的竹笋一个个的瞧着都能有她胳膊粗,偶有甚者堪比她腿粗。 且这竹笋大体呈黑褐色,笋壳上还长着密密麻麻的细毛刺,手但凡碰到了就会刺痒个不停,是万不能直接上手的。 好在她猜想过这处竹子粗大,想来笋子也小不了,因此特意扛了锄头来,此时可算是派上了用场。 刚开始挖笋,还没掌握好方向,稍一用力,那锄头就把笋削断了。 只是这样削断的竹笋只剩了些笋尖,还有很长一截笋肉落在了原地。 秋霜咂咂舌,觉得可惜。 又控制了力道小心些挖,终于能连根挖起。 挖好的竹笋她也不敢直接上手,而是用锄头勾着一个个足有几斤重的笋子往背篓里进。 这楠竹笋出肉率比先前那山涧旁掰的细水笋更高,她一手拿刀一脚踩住笋壳长满细毛刺的竹笋。 锋利的刀刃稍稍用力,就能劈开笋尖的壳,手腕稍一倾斜,一声脆响,笋壳便应声而落。 鲜嫩的笋肉成功逃脱黑褐色麻麻赖赖的笋壳的包裹,散发着阵阵清香。 而后她一手抓住洁白鲜嫩的笋肉,一手继续拿刀削着根部剩下的笋壳。 笋壳削干净后,她又小心切掉竹笋根部锄头划破沾染的泥土。 直至最后只剩下干干净净的笋肉,她才继续处理下一根。 楠竹笋比之水笋肉质更厚实,口感也略粗糙。 即便同样是炖汤,水竹笋可以砍成块儿,而楠竹笋最好是切成片。 且楠竹笋较之水竹笋苦涩味会更重,但好在煮过之后也只剩清甜鲜美。 收拾好这背篓笋子后,秋霜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脖颈,“原我还想着挖些春笋去山下卖,看能不能换几个铜板呢……” 她自己弄起来都这么费劲,挖笋、剥笋费了快一天的功夫才弄回这点。 就这些笋子也不知能卖几个钱。 够不够买她出山进山的干粮? 秋霜忍不住嘀咕。 可如今她一时也没有其他来钱的法子。 想到这她忍不住轻叹一声,“早晓得当初在府中应该好好学学女工的。” 听说技艺好的绣娘能养活一个家,而今她只需要养活自己,想来绰绰有余吧? 不过再转念一想,她似乎在女工一道并无天赋。 第142章 夜半习练 “算了,与其东想西想还不如老老实实的打猎采药。” 只要勤奋些,转山打猎多少都有收获,且不说能换得多少银钱,起码够她们几个平日里填肚子了。 再一个采药,其实她如今也攒下了不少药材。 只是一则她不想离得远了,可就在青山镇的话,除了文大夫那处,别的药铺又不收她这些零散的药材…… “要不,找时间去一趟松秀县卖药材?”秋霜忍不住小声嘀咕。 可这个念头刚升起,她又想到了一件事。 万一他们当做她是想逃呢? 可别猝不及防的就没了命。 每每这时,秋霜便觉得自己好似被圈养的鸟雀。 虽然最初在此地落脚是她所愿,可她愿意在这里离群索居是一回事,她如今被迫只能在这里又是一回事。 “千金难买早知道啊!”秋霜不禁长叹一声。 听见她的叹息,赖赖‘呜呜’一声回应,像是在劝慰她。 秋霜回过神,蹲身凑近赖赖为它顺了顺毛,又轻声道:“其实在哪儿都会遇到很多事的对吗,只要还活着,就能找到出路。” 赖赖歪头蹭了蹭她,一人一狼动作亲昵自在,半点不见初见时的警惕和谨慎。 虽然这山下的楠竹笋弄起来费工夫,但吃起来味道的确不错。 秋霜同样用这楠竹笋折腾着做了一顿不太正宗的“腌笃鲜”,她觉着味道好似比那水竹笋做的更好些? 确定这楠竹笋的确是道美味山珍,她又动了挖笋换银钱的心思。 不过她不打算把笋挖了从山下背回家,而是准备着要出山那天现挖。 一来新鲜的春笋不耐放,放久了被挖断的笋肉会变色。 二来她出山的路和山下那片竹海离得不远,路上顺道去挖笋,只是多走两刻钟。 反正她出山一趟来回要两日多,多了这点找笋、挖笋时间算不了什么。 不过这一个背篓背不了多少笋,若只带这么点笋去一趟市集好像有些白费力气。 秋霜在屋里转了转,想看看还有没有其他器具能装得更多。 竹屋来来去去三间屋子都看了个遍,也没找到更合适的。 想了想,她扭头又去了一旁的山洞。 那山洞如今堆放着许多杂物,她刚端着油灯走近洞口,就在靠近洞口的角落里瞧见了一套闲置许久的扁担箩筐。 “差点把这个忘了!”秋霜脸上露了笑意,上前几步翻出那套扁担箩筐。 这扁担箩筐还是她去岁初冬急着囤粮食和器具,临时在青山镇找一个陌生人买来的。 虽然瞧着有些旧,不过她只用了那一回,用着还算结实。 即便后来她曾多次出山采买,但这箩筐背篓也没再派上用场,便一直闲置着。 如今瞧着除了有些旧和放久了落了一层薄灰,也没其他不好。 且这两个箩筐不小,若装满些,想来担个百来斤不成问题。 只是不晓得春笋作价几何? 她不曾买过,也不曾卖过,届时还得先小心打听一番。 不过哪怕一斤鲜笋只值一个铜板,她背一背篓再挑一担,怎地也能有二百个子儿吧。 虽不算多,但也绝对不算少。 她前几次到青山镇赶集时曾听闻有去县里做工的,一个成年劳力一日才三十文工钱,这还是极高的,更低些的二十几文的更常见。 这般想来,她挖笋卖银子倒是个极为赚钱的主意了。 毕竟那些笋子天生天养,并不需要她出什么本钱。 她不过就是费些力道罢了。 再者她也正好想出山采买一趟,如此一来反倒能省下不少银钱。 秋霜心头一边琢磨,一边把这一半被其他背篓压在底下的扁担箩筐腾出来。 如今天色已晚,她也没心思多折腾,把那扁担箩筐拿出山洞,又翻出一块儿抹布简单擦拭灰尘,而后她便乘着皎洁月辉又练起了武。 不知不觉间,竹屋外的草坪上响起了一下接一下的“簌簌”声。 像是力破长空,也像是剑啸清风。 渐渐地声音越发密集,秋霜一招一式也越来越快,在朦胧夜色的掩映下逐渐只能瞧见她挥舞长剑的身影。 “唰——” 平静的草地上猛然掀起一阵剑气,直冲两尺外那棵不知名的矮树而去。 下一瞬秋霜回手收剑,但她的目光还落在身前大约半丈远的那棵不知名的树上。 此时那棵树的几根枝桠还在微微摇晃,有两片树叶被整整齐齐好似刀削般划断,正左一下右一下的摇曳着向下跌落。 秋霜目光定定的看着那两片残缺的树叶,好一会儿才长长呼出一口气,而后收回目光。 “看来勤加苦练还是有用的。”她低声喃喃。 她不怕吃苦,她只怕白吃苦。 她日日勤学苦练,一时却看不见成果,心中难免焦急。 特别是近些日子没了人指点,她似乎觉得自己陷入了某种瓶颈之中。 好在今日看到了转机、看到了她日复一日辛勤下的成长,让她能看见自己的坚持是有意义的。 一阵风来,转瞬便把她的话音吹散,除了泠泠清泉流水声,再无其他声响。 秋霜再抬头,目光变得坚定。 心中困意散去,只剩下激荡。 眨眼间她的身影又开始在月下翻飞,一招一式,皆伴有回响…… 翌日,秋霜极其少见的睡到了日上三竿。 她的床头边离得不远便是窗户,此时她躺在床上只需抬头向后看,就能看到洒落在半开的窗户上的日光。 秋霜眨眨眼,猛地翻身坐起,“迟了!” 她还想着今日下山呢! “嗷呜——” 正在屋外玩耍的大毛二毛听到她的声音,一阵风似的蹿了进来,趴在床前不停嚎叫。 秋霜见状伸手揉了揉它们毛乎乎的脑袋,又问:“可是饿了?” 她边问边下床,耳边听到了它们熟悉的撒娇哼哼声。 片刻后火塘就升起了熊熊烈火,没一会儿竹屋内就弥漫开一股浓郁的鲜香。 昨晚她用楠竹笋炖了一大罐“腌笃鲜”,这会儿刚好当了早饭。 不过赖赖它们的膳食得另外安排才行。 即便大毛二毛愿意吃竹笋,但秋霜也不许它们吃多。 哪怕如今它们体型已趋近成年,但在她心中它们还是长身体的时候,且日日在山中蹿来蹿去,不吃荤腥可不利于成长。 第143章 山有宝藏 它们的吃食要么烤的,要么煮的,也不挑食,极好养活。 至于秋霜自己,只要能吃饱,只要不吃出病来,她也不挑。 一人三狼填饱肚子,简单收拾一番就开始往山里去。 昨天她本想着今日一早出发去山下挖笋,而后出山去采买。 不过这会儿已是天光大亮,若此时出发,估摸着到青山镇已是半夜了。 反正也不急于这一时半会儿,再者错过了今日三日后才是青山镇的大集。 既然她是要卖山货,想来赶大集的时候更容易卖出去些。 于是秋霜便想干脆过两天再出发,正好这两日还能去山里转转瞧瞧还有没有能卖得上价的好货,也一起采了带出山去卖,多少也算个进项。 再者她昨日挖回来的楠竹笋量还不小,她一时也吃不完,便都切成了片,跟那水竹笋似的用簸箕装着摆放到火塘上方用木炭炕干。 趁如今正值时节,多攒些好货便可吃一整年。 特别是冬日天寒地冻的时候,若是能吃上一碗这春季时令的味道,那滋味别提多美了。 一人三狼漫无目的的在山中转悠,不过前些日她们都是往山下或者住处附近转悠,今儿个秋霜便领头在前,带着赖赖它们往山上去。 越走越往高处,也越发能体会到长剑峰的巍峨陡峭,犹如一柄利剑直入青云,孤独的矗立在群山之中。 有时走到视野开阔的地方,不用抬头她就能瞧见远处连绵不绝的青山重重。 长剑峰地势宽广,物产丰富,边走边逛,时不时就能发现几株药材。 有那正值采摘时节的她便收入囊中,也有些药材此时正是蓄力生长的时候,她便会记下地点,待时机成熟再来采收。 不知不觉间,她们的脚步就靠近了一片陌生的和周围其他密林大相径庭的林子。 人还未走近,鼻息间便能嗅到隐隐清香。 秋霜看着眼前这片颜色鲜绿,郁郁葱葱的叶片之间又冒出许多新绿嫩芽的林子,脑海中划过一个疑问,“这片林子,莫不是茶树?” 这片林子的树木大多有一人高,更高些的约有一丈,也有低矮些的只她半人高。 不过此时这片林子无论高矮,都长着数不清的嫩绿新芽,林间绿意盎然,显得生机勃勃。 这些树木叶片呈椭圆形,边缘呈锯齿状,便是未曾采撷,此时她鼻尖都隐隐能闻到诱人清香。 阳光透过参差的树梢,洒下斑驳的光影,光影笼罩在娇嫩的芽尖之上,风吹摇曳,似是顽皮的小孩在招呼她玩捉迷藏。 秋霜忍不住上前,伸出手掐了一朵新芽入掌。 她未采过茶,也没见过刚从树梢上采摘下来的新鲜茶叶是什么样。 不过她在侯府侍奉那么多年,虽没亲自品尝过好的茶叶,但也曾见过不少好茶。 如今这个季节的茶叶称之为春茶,诸如西湖龙井、黄山毛峰、信阳毛尖、都匀毛尖、碧螺春、恩施玉露、六安瓜片等都是极为有名的春茶。 春茶一般是指采摘自越冬后茶树在春天里萌发的芽叶制成的茶叶。 春季茶芽肥硕、叶肉肥厚,色泽翠绿,叶质柔软,使得春茶滋味鲜爽,且香气宜人。 娇嫩的茶芽随着她指腹的用力揉搓渐渐浸出碧绿汁液,且茶香也更为浓郁。 嗅着鼻尖浓烈的香气,秋霜眸中笑意更甚。 茶叶可是好东西,便是她自个儿在杂货铺买过的那仅有掌心大小的一包茶叶,其重量顶多不过二两,就要她二十多文钱。 且她买的那还算不得茶叶,俱是些茶叶碎末。 虽然也能嗅一嗅茶香,可那茶叶沫子泡出来的茶汤浑浊,喝入口中也撇不干净渣滓,只能说聊胜于无,哪里能同这鲜嫩诱人的茶芽相提并论。 虽不知这片野茶林的茶树是何品种,但只肖看看这片茶树生长的地方就知道其品质差不了。 这片茶林生长在巍峨的高山之中,此地人迹罕至,朝饮清露,日沐霞光,天生天养,半点无人插手,如同天地间一处神秘的宝藏。 秋霜觉得自己兴许是第一个误入此地的有缘人。 高山之上岁月悠长,时光缓慢而宁静。 这片茶树不知何时有第一颗种子在此落下,也不知何时开始生根发芽,更没人知晓它们经历了多少个春夏秋冬,才有如今这副郁郁葱葱。 日日夜夜静候在此地,等候有缘人采撷。 而如今,秋霜就是这个恰逢其时的有缘人。 不过若要较真起来,她来的还晚了些。 听闻极品春茶需在清明前后采收,而此时已是晚春。 虽然这片茶树仍有许多翠嫩的新芽,但大多数已然长成鲜活的叶片。 秋霜心中的遗憾只一闪而过,余下的便是欢欣雀跃。 芽茶是极品,今年赶不上也还有来年。 眼下她能收获春茶也不差。 再者这片茶林一眼望不到头,也数不清有多少棵茶树。 若真要细细挑选,多少也能选出适宜的茶芽。 只不过她觉得没必要罢了。 她是个连茶叶沫子泡出来的茶汤都能照喝不误的人,又哪里会嫌弃茶叶不够极品。 即便她要采了这茶叶去卖,这青山镇附近也没有鼎鼎富贵的人家,来来去去就四个字——春茶足矣! 秋霜虽然心中大喜,但对于采茶之事却并不急于一时。 概因她并不知晓这新鲜茶叶该如何炒制,也不知如何才能制成能耐得住积年累月存放的茶叶。 她所知道的茶叶有散茶、茶饼、茶砖等多种保存方法。 散茶最次,且不耐久放,容易吸湿回潮。 茶砖茶饼优胜,听闻有的茶叶保存的越久香气越浓,口感也更为醇厚。 不过她都只听说过,见过的也只那几样。 因此能容她自个儿琢磨的,也就她见过且喝过的散茶了。 但即便是散茶,也不是茶叶摘下来晒干就行。 采茶好学,熟能生巧,多掐几次便能掌握方法。 可该如何制茶,她却半点不知。 且这制茶也不比她折腾竹编那些事,一次不会还有下次,下下次。 这片野茶林瞧着虽不小,但若真细细挑选鲜嫩的茶芽梢叶,想来也不会太多。 若不慎失手,那才真是白瞎了这天生天养的山珍宝藏。 第144章 两叶一心 想到这秋霜忍不住轻叹一声,早知道当初她应当跟桃芳学学茶的,多的且不说,好歹学学该如何识茶、辨茶、制茶。 即便学不来具体的制茶方子,知道个大概她也有琢磨的方向,也不至于如今一筹莫展,不知该如何下手。 当初多学一些手艺,如今也能多一道谋生的门路。 桃芳其他事儿虽做的不太行,但她对吃喝茶饮这方面可比自己厉害得多。 不过如今可惜也没用,有这功夫后悔,还不如去打听打听。 秋霜收回心思,目光扫视着这片野茶树林。 一眼望去,林中茶树千姿百态,棵棵盎然。 大的小的,高的矮的…… 有的茶树树干已有脑袋粗,枝干上长满了暗绿的青苔。 有的又像一棵棵不知名的草木幼苗,才从泥土中冲出几寸高,此时正静静躲在大树的阴影中,缓缓向上生长。 秋霜的身影小心的穿梭在这片野茶林里,嘴里默默数着数。 此时赖赖正带着大毛二毛等在外头,林中静悄悄的,除了她的脚步声只有时不时响起的鸟雀啼鸣。 树梢光阴斑驳,随着她的动作一寸一寸的摇晃,不知何时她才又走回原地。 “真是个好地方!”秋霜看着眼前这片茶树林脸上盈满笑意。 通过她的小心观察,她猜测这片野茶林大约占了三亩多地。 这片林子中野茶树的数量有近三百棵。 不过这个数字也不准确,毕竟她只算了那些肉眼可见能采到叶芽的茶树,并未包含那些才她半人高但枝叶不丰,甚至不足她半人高还是小树苗的茶树。 这片地势的野茶树并没有循规蹈矩的整齐生长,而是一时拥挤,一时零散的生长在各处。 只是离得远些便只能看到此处一片野茶树接连不断生长成林,在这高山之中独占一隅,与周围高大茂密的山林形成鲜明对比。 此时阳光正好,有斑驳的光影透过参差的树梢洒落下来,像是为这片野茶树林披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林间枝头,嫩绿的叶片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生机勃勃的光泽。 微风拂来,茶树轻摇,带着枝头树梢也摇曳在风中,发出沙沙的声响,宛如一曲灵动的弦音在这高山胜境中回响。 置身其中,不需要去特意追寻,自有接连不断的清新茶香扑鼻而来。 清新自然的香气使人心旷神怡,叫人不知不觉间便放缓呼吸,静下心来细细品味。 细细观赏,还能在高大的茶树枝头瞧见一个个圆滚滚的果实,果皮青涩但果型饱满,瞧着一副很好吃的样子。 秋霜忍不住踮起脚拉下一根茶树枝,伸手摘下一个果实。 这茶树果实拿在手里很有几分重量,果皮呈木质化,且质地坚硬。 凑近鼻尖仔细闻了闻,和茶叶的清香之味有些不同,似乎有些闷闷的木质芳香。 秋霜小心用刀劈开果实外壳,里头的种仁此时还是嫩白之色,一眼就能看出还未成熟。 “算了,我还是先琢磨琢磨怎么制茶吧。” 如今连茶叶都还没搞明白能,还是先别去想那么多有的没的。 今日暂且走到此处,她的满腔心思都被这片茶树林吸引,也不想再走远了。 站在原地纠结好半晌,秋霜终于还是对那枝头摇曳的芽叶伸出了“毒手”。 想了想,她决定今日还是先采些芽叶回去稍加琢磨。 若能琢磨出个所以然来自然最好,若琢磨不出个所以然来,便待她两日后去青山镇再顺便打听打听乡下人家有没有会制野茶的。 打定主意后,秋霜便开始采摘芽叶。 她是按照两片嫩叶一根芽心的标准进行采摘,因此经她指尖采下的芽叶,瞧着大小相似,品质相当。 初初动手采摘时她还会犹豫片刻,逐渐熟练上手后,她只需目光锁定下一刻指尖便能跟上动作。 不知不觉间,她用衣摆围成的衣兜中就装满了满满一兜翠嫩鲜绿的茶叶。 “差不多了,先这些吧。”秋霜一手抓紧衣兜,一手抓起一小把茶叶抖了抖散。 这些新采摘的茶叶色泽鲜嫩,绿意盎然,叶片齐整,芽心完好无损,只是瞧着便觉得精致。 如今她还不知道靠谱的制茶方法,一时采多了也是浪费,还不如晚些时候找到方法了再来采收。 秋霜转身走出茶树林,又扬声招呼蹿进了林子里自在玩耍的赖赖它们,“该回家了!” 她话音刚落,林子里就响起了此起彼伏的狼嚎。 大毛一阵风似的从林子里蹿出来,没几下就凑到了她身边。 秋霜弯腰揉揉它脑袋,又看向它跑来的方向。 果然二毛和赖赖一个接一个的从那边小跑过来。 甚至赖赖嘴里还叼着东西。 “这是什么?”秋霜蹲身看着赖赖从嘴里吐出来的那只似鸟的动物。 大毛凑上前伸着爪子推了推那‘鸟’,又昂首对秋霜‘呜呜’。 不过秋霜没注意到它的动作,此时她的目光顺着赖赖的动作看向了另一旁的那片密林中。 “你是说在那边林子里捡到的?”秋霜转头又看向赖赖问。 “嗷呜——”回应她的是赖赖一声低吼。 秋霜低头看着那小声啼叫的,不足她拳头大的幼鸟有些纳闷。 她早就知道赖赖通人性,也知道赖赖很有母性,但总不至于它对一只鸟也有母性吧? 它捕杀猎物的时候可没客气过,虽然它从没捕猎过这么小的…… 不过,这么小一只幼鸟,也没啥吃的啊? 想了想她便同赖赖商量道:“这鸟还小呢,没什么肉——” 正说着呢,她又想到一个可能,又继续道:“你是想叫我带回去养大吗?” 她话音刚落,耳边就响起了赖赖连声低叫,就连大毛二毛也一边围着那幼鸟转圈一边冲她呜呜叫唤。 秋霜见状了然,看来赖赖还真是想让她把这幼鸟带回去养大。 也不知是养着好玩还是养大来吃? 秋霜心中隐有嘀咕,不过面上却点点头,“一只鸟而已,想来也吃不了什么,那咱们就带回去养着吧。” 说着她就抓着那只刚站起身在地上蹒跚两步,就被调皮的大毛推倒的幼鸟放进背篓里,耳边还隐隐能听到它清脆的鸟叫。 不过这一时半会儿的,无论是听声音还是看外形,她都认不出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第145章 制茶之法 索性她也不纠结这个,反正她只知道这也是山中生灵,养着也不碍事。 都说狼凶狠狡猾,可她养大的大毛二毛她觉得不知好过了多少人。 即便最后真养出了一个反骨的祸害她也不怕,她奈何不了沈清溪那些人,还能奈何不了这一个两个的山野之中的飞禽走兽吗。 哪怕只是山野生灵,只要它们愿意和她同甘共苦,她就会把它们当家人关心爱护。 若果真是养不熟,那便只当它们是畜生。 对于畜生,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才是最好的结局。 秋霜怀中兜着满满一兜从野茶树新采下的芽叶,装着好几种药材和那只幼鸟的背篓稳稳当当的背在背上。 最初是她走在前头,但眨眼间大毛二毛就窜上了前头开路,而赖赖落在最后。 三只狼此时呈现出一前一后簇拥着秋霜的队形,把她稳稳的护在队伍中央。 这行为状似无意,不过若仔细些,便能注意到正身处末尾的赖赖,那双时不时游视四周的锐利目光。 下山的路有目的地,因此回程时急匆匆的步伐和上山时的悠闲自在有了明显的不同。 她们的身影不断地穿梭在高山之中的重重密林,不知不觉间脚下的路就开阔的起来。 越是靠近住处的地方,即便林中草木茂盛,也能瞧见明显的道路。 此时这座高山在她累月的探索中留下了深深的印痕,山中山石草木和林间的清风流水都是见证者。 回到住处后,秋霜先是简单安顿好了那只看起来有些脆弱幼鸟。 家中没有现成的能容纳幼鸟安身的地方,她便从杂物间的竹架上取出来一个不知闲置了多久的小竹篓,又从山洞中那张闲置许久的竹床扯了些垫在竹排床面板上的芦苇叶。 那些芦苇叶还是她去岁深秋从山下那片湖泊收割回来的。 秋日的芦苇早已枯黄,再经过晾晒和数月的挤压,此时不但整齐干燥,甚至在秋霜的揉搓下还显得有些柔软。 就这这两样物品,秋霜简单的制成了一个窝。 原本做好窝后她就抓着那只幼鸟放了进去,又把它连鸟带窝的放置在了竹屋屋檐下。 不过看着那幼鸟眼都还不太能睁开,但此时却扑腾着柔软的双翅,又奋力昂起头,扯着嗓子发出叽叽喳喳的声响,秋霜这才想起来自己应该先给它喂点吃的。 “也不知道你吃什么……”她小声嘀咕着,还伸手戳了戳幼鸟,之间的触感有点毛毛的,又有点刺刺的。 这还是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接触这么小的鸟儿,也不知道它到底多大,出生多久。 再者它如今身上的毛都还没长齐,她也看不出它是什么品种。 不过话说回来,即便它有幸能长大,自己也不一定能认识。 想到这秋霜忍不住闷笑一声。 若说要考教什么大户人家伺候人的本事,她自认为自己是各种好手。 可如今在山中谋生,她往日学到的那些本事,大多派不上用场。 在这深山老林里,她不但要学习更多的生存之法,也要学着与自然相处。 秋霜不由得道:“看来下回沈清溪再来,得请教请教他了。” 现成的师傅,学到了都是自己的。 一来沈清溪自己就是山里人,自然对于山中的一应事务懂得比她多。 二来虽然她也大可以去其他山头结识山民,自然也可以学习到更多的山林知识,但她不想多生事端,也不想再引狼入室。 若真要去与人结识,自然免不了需要你来我往的走人情,而这正是她最不想接触的事。 左思右想,还是逮着一个人问吧。 这么一来,眼下是一时找不到答案了。 “小鸟,你现在能吃什么?”秋霜又戳了戳那幼鸟问道,“虫子?还是粮食?” 照她猜想大约是该吃虫子的,不过这一时半会儿的她还真找不到虫子。 于是秋霜扭身进屋,一阵窸窸窣窣后便抓了一小把碎糙米出来。 她试探的捻起几粒碎米,对准那幼鸟长大的嘴巴就丢了进去,等了等,果然瞧见它低头合上嘴吞咽的动作,她当即眉毛一扬。 又喂了几粒碎糙米后,她便把剩下的一小把碎糙米都洒在了那只幼鸟身旁。 此时那幼鸟又一次咽下了她投喂的碎米里,又昂头扯着脖子叽叽喳喳,像是看不到身前新放的那小堆碎米里一样。 “自己吃,我还有事儿忙着呢。”秋霜见状把着它的小脑袋往那碎米堆前,又轻轻拍了拍便起身忙活。 她刚走开,原本趴在那竹篓新制成的鸟窝边的大毛二毛就站起身,又低头凑近那幼鸟嗅了嗅。 还不待秋霜反应过来回身阻拦,一旁的赖赖就上前冲它们‘呜呜’低嚎几声,而后秋霜便听见大毛二毛回嘴的声音。 她刚转过头,便瞧见大毛二毛撒丫子跑开了。 “既然都带回来要养着了,那咱们就好好把它养大吧。就算要吃也得跟喂鸡喂鸭似的等它长大些才有肉,眼下这小个头还不够塞牙缝的呢,可别叫那俩调皮捣蛋的把它玩儿死了。赖赖看着它,我先忙去了。”秋霜见状笑盈盈的叮嘱赖赖。 话音刚落便见赖赖扬扬头“嗷呜”一声回应。 没多久屋内就升起了火塘,火焰带来了光和热,不但炙烤着秋霜也炙烤着她丢进锅中的鲜嫩叶芽。 从发现野茶树林的那处高山回程虽速度不慢,但也用了一段时间。 因此她回到住处时,衣兜中的的茶叶已经有些蔫儿哒哒的。 秋霜不知道制茶的办法,便只能自个儿先想办法琢磨。 回来后瞧见火塘上还炕着笋干的簸箕,她脑海中便大致有了方向。 既然这炭火炕笋干可行,想来炕茶叶兴许也可一试? 她正准备直接抓了鲜嫩的茶叶新芽撒在簸箕上摊开时,又猛然想到这茶叶其实就是树叶,而这深山老林里最不缺的就是各种树叶。 有新叶生长,自然有落叶枯萎。 但她见过的落叶要么腐烂成泥沦为大地的养分,要么就是被日光晒得焦脆,轻轻一脚,就能被踩得粉碎。 第146章 清蒸热炒 并且树叶一片片的落到地上什么样被晒干后就是什么样,同她见过的茶叶可是天差地别。 即便是散茶,不同品种的茶叶也都各有各的形状。 况且同一类茶叶的品相大致相似,见多几次的人只都不需要凑近仔细嗅其香味,更不用泡茶品味,只简单看看制成的茶叶外观,便能分辨出其种类。 因此制成的茶叶,是断不会像地上零落的,被烈日晒干的落叶似的,直愣愣的保持着离开树梢后的形状。 除了那些碎茶叶末,稍稍好些的,可都是带着些韧劲儿,不会一捏就碎成片片粉末。 茶叶的韧劲儿,可不像是直接将叶芽晒干能达到的。 在秋霜看来这炕干和晒干异曲同工,都是借高温炙烤,只是一个是烈日,一个是木炭余火。 因此她想着直接炕干茶叶的办法还没来得及行动,就被她及时制止住了。 煎炒烹炸、溜焖炖煮、烘烤蒸汆…… 这些都是如今大众对于食物的加工方法。 说起来这茶叶也是饮食之一,想来其制作方法也必定和食物的加工制作有所关联。 思索好一会儿,秋霜暂且定下了三个方法。 一则炒茶,直接把新采的茶叶放进锅中炒干水汽,不过炒制的火候和程度都还需要小心摸索。 火候太高,兴许会直接把锅中的茶叶炒焦,若火候太低,想来也不一定是好事。 再者茶叶的炒制程度也很关键,炒太干说不得轻轻一碰就碎成了末,若炒得不够干,水汽还太重,那这样的茶叶大概保存不了多久。 不过这个中分寸,自然不是此时毫无经验的她能想象出来的,自然要等真正炒制后再小心观察。 茶叶有香气,这天然就是一杆能帮助她衡量制作程度摸索的秤。 除了炒茶,她还想着蒸茶后再晾晒,又或者烘烤炕干。 蒸过的茶叶既能去青,又能增添茶叶的柔韧,这样初次处理过一道的茶叶再经过晾晒,既能去除水汽,又能使茶叶不被高温曝晒或烘烤到干脆。 若这两个法子都不行,她还想着试试用新鲜叶芽汆烫后晾晒。 总之她是个不服输的,好歹也得折腾出个像样的东西来。 不过若实在不行,她也只能等两日后去青山镇赶大集的时候再小心打听打听了。 想来既然这山里能有野茶树林,也不会只有她这一处有吧? 兴许山下的百姓也知道野茶的炒制方法呢。 她记得自己往日在南和县时,曾瞧见过有庄户人家卖自家炒制的土茶。 只要自己心诚,总能寻到合适的办法。 不过眼下她对于自己的临时琢磨出来的几个制茶的想法,还是抱有满腹期待的。 屋内气温逐渐升高,室内逐渐散发出一股迷人的清新茶香。 秋霜原本第一个想到的是炒茶,不过想着炒茶需要掌握的不仅有火候,还有炒制的动作、程度等等。 要点太多,对于如今毫无经验的她来说着实有些难度。 因此秋霜便打算先从简单些的蒸茶入手。 蒸茶不需要直接把茶叶近距离接触锅底的高温,只需要随时观察茶叶在高温焖蒸下的变化就是,相对需要在热锅灼烫中不停翻滚的炒菜来说简单的多。 嗅着鼻尖越发浓郁的茶香,秋霜默默点头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今日采摘的茶叶本就不多,且她还分成了两份儿。 因此此时蒸笼中的茶叶甚至连蒸笼都没铺满,只垫了个蒸笼底。 浓郁诱人的茶香彻底在室内弥散开来,秋霜试探着打开蒸笼,登时一道猛烈的白烟升腾,带着更加沁人心脾的香气在散开。 她一手拿着方才揭开的蒸笼盖,一手轻轻挥散开迷蒙在自己眼前遮挡视线的白烟雾气。 此时这些白烟雾气不但携着缕缕茶香,更带着滚烫的温度,迫使她身子微微向后倒去。 片刻后,雾气逐渐变淡,那蒸笼中此时似是瘫软了叶片的茶叶也终于重新出现在了她的目光中。 通过高温蒸制,原本嫩绿的茶叶芽此时颜色已有些许变化,渐渐的瞧着有些呈青黄色。 秋霜取了一双竹筷伸进蒸笼里挑起茶叶抖了抖,想把茶叶蒸的更均匀些。 只见她动作轻柔,小心的为笼屉中的茶叶翻了翻身,而后盖上蒸笼盖,又静静等候。 直到弥漫开的茶香逐渐不再加重,而是进入一种浓厚醇香的程度,她便把那铺散着茶叶的蒸笼整个端离了热源。 锅中的水还在火舌的灼烧下不断地沸腾,升起滚滚热雾。 她又新找出一块儿簸箕,先在簸箕上垫了一块儿干净的麻布,而后才把蒸好的茶叶叶芽轻柔的从蒸笼中取出,又小心抖散铺开在麻布上。 此时山洞里的火堆还炕着笋干,秋霜想了想,便把这装着蒸制后的茶叶的簸箕又放到笋干旁想着一并烘干。 甚至怕烘炕的过程中会又烟灰混进茶叶中,她还单独取了块儿干净的麻布又盖在簸箕上头稍作遮挡。 忙活了好一会儿,瞧着那被蒸制后褪去鲜绿逐渐呈黄色的茶叶,秋霜心中松了一口气。 这乍一瞧似乎真有几分好茶叶的影子。 如今便等着看最后的结果了,究竟成不成,等茶叶烘干后泡上一杯自然能见分晓。 不过这口气刚松到一半,秋霜便想起来今个儿采回来的鲜茶叶芽,似乎还有还剩一半儿在外头厅室的桌上呢。 “高兴的早了,接下来的才是考验人的法子!”她轻叹一声,抬手拍拍自己脑门,起身向山洞外走去。 于是秋霜继续自己独自摸索的制茶之路。 此时剩下的一半茶叶都已经蔫蔫的,她伸手拿起其中一根。 分明早先采摘时笔直挺立的两叶一心的茶叶芽,此时却蔫哒哒的弯下了腰。 秋霜忽然觉得直接晒干也不是不行。 不过抬头看了看室外,此时太阳已逐渐西沉。 “别灰心,还是先试试!”秋霜收回遗憾日头已落的目光,轻声但坚定的说道。 想到就立马做,不给自己犹豫的机会。 倒掉锅中的水,又把水汽擦干,只是原本想伸手给火塘添柴的动作顿了顿。 第147章 第一碗茶 此时火塘里正是文火,火焰微微摇晃,火舌舔舐着锅底,驱散锅中最后一丝水汽。 “算了,先不添柴,还是稳扎稳打慢慢来!”秋霜边小声嘀咕给自己,一边伸出手试探锅内的温度。 连着试探了两三下,每每她想抓了一旁的茶叶丢进锅中,又总觉得锅中温度还不够,便一直在心中默念,“别着急,再等等,再等等……” 她目光紧盯着锅底,不知何时猛地回过神。 而后她动作干脆的端了一旁装着蔫儿哒哒鲜茶叶的小竹篓手腕一翻,那些茶叶就尽数落进了锅中。 当即她便听到细微的‘刺啦’一声响,正是带着水汽的鲜茶叶触碰灼烫的锅底发出的声音。 听到这动静秋霜心中一紧,连忙拿起一边的竹筷伸进锅中翻拌。 她倒是想直接使锅铲翻炒,但她若是真用锅铲翻炒这点茶叶,估计翻不了几下就全被她炒得破破烂烂。 她觉得自己还是用竹筷更好掌握力道。 因此她拿着竹筷不断的在锅中翻拌,但渐渐地又觉得自己的动作有些慢。 于是她干脆一手竹筷,而另一只手赤手空拳的伸了过去。 一时不察,指尖被烫个正着。 秋霜龇牙咧嘴的‘嘶’了一声,当即收回手呼呼几下,又忍不住抓着耳朵歪头,想缓解指尖的灼烫。 没一会儿她又朝着热锅之中伸出了手。 被烫过一回后她有了经验,此时只敢直直的竖着伸出手指,借着指尖去搂茶叶。 指尖和竹筷配合还算默契,能叫锅中逐渐变了样子的茶叶顺着她手指的力道翻滚腾飞。 渐渐的一股越发香醇的茶香窜进她鼻腔,秋霜手中动作不停,鼻尖一个劲儿的吸气。 坚持伸手翻了好几下,一个大意,手指又直愣愣的戳到了温度极高的锅底,当即她便‘啊’的一声叫了疼。 她一边猛地收回手在空中奋力甩了甩,又凑近嘴边呼呼。 看着锅中此时已经瞧不出原样,甚至和蒸制的茶叶也已无半点相似之处的茶叶秋霜抿了抿唇,下一刻她便取了一旁的抹布把夹在火塘上的锅端到了一旁。 此时锅虽已离开不断被火舌舔舐的热源,但锅内仍还保持的滚烫的高温。 秋霜眼疾手快的伸手从锅中抓出一小撮炒过的茶叶,放到自己掌心,先是伸手搓了搓,感受它的干燥程度,而后又凑近鼻尖闻了闻。 因着此时茶叶还保持着极高的温度,且已经在高温中炒制了近两刻钟,摸起来自然没有什么湿润的感觉。 不过使劲的用力搓揉,这被炒得早就卷曲起来的茶叶中间自然还是有微微的湿意,再炒炒应当没问题。 但嗅着鼻尖明显的醇厚甘香,秋霜觉得这点茶叶再炒估计要控制不住了。 于是只借着锅内的余热继续翻炒了一会儿,她便把这点炒制的茶叶盛进了碗中。 秋霜一边揉着脖颈一边抬头起身,猛然发现此时屋外已经黑了。 就连原本在屋外草地上跑跑跳跳无忧无虑玩闹的大毛二毛不知何时也回到了屋中。 “今个儿的事儿总算忙活好了,接下来该准备晚饭了。” 兴许是她口中的晚饭二字挑动了大毛二毛的神经,当即它们便蹭得站起身,围在她身边‘呜呜’个不停。 瞧见它们的动作,秋霜做饭的动作更快了些。 今儿个回来的路上没再打猎,秋霜想了想便走到屋外山石崖壁边摆着的兔笼里抓了几只,干脆利落的放血扒皮,简单清洗后便架在了火塘边炙烤。 火塘上方还少了一罐热水,以及一罐粗粮粥。 一人三狼静静守在火塘边等候,直到鼻尖香味愈发浓郁,终于到了能开始填饱肚子的时候。 吃着吃着,秋霜总觉得忘了什么。 她仔细看了看,赖赖和大毛二毛都好好的蹲在她身边,各自吃着各自的烤肉。 秋霜见状蹙着眉头,心中一阵嘀咕,“还有什么事儿忘了做?” 她吃饭的动作顿了顿,静下心来想好好回忆,不过此时屋内更明显的是赖赖它们撕扯烤肉、啃咬骨头的声音。 山洞里炕着笋干和蒸制后的茶叶的火堆要记得添烧过的柴炭,但不能添多。 茶叶比之笋干更为娇贵,一个火候不好兴许就会烤成枯叶。 这个须得注意。 兴许是她今日炒茶时全程没敢用猛火,因此虽今日炒的茶叶算不得成功,但也没有失败。 至少她觉得样子瞧着和她在杂货铺见过的散茶有些相似,且闻起来也有淡淡茶香。 于是刚吃饱饭,锅碗都还没来得及时收拾,秋霜便取了平日里自己冲泡茶叶沫子的陶碗,用不久前自己才新炒好的茶叶给自己泡了一碗茶。 用指尖随意抓了一小撮茶叶丢进碗中,而后注入滚烫的热水,登时茶碗白雾升腾,渐渐又晕开一阵茶香。 秋霜一边伸手挥开茶碗上升腾的白雾,一边小心观察着茶碗中沐浴在沸水里的茶叶。 原本经炒制翻揉后卷曲蜷缩的茶叶,此时像是被滚烫的沸水解除禁锢,每一朵茶叶都在水中翻滚、旋转着,犹如一个个调皮的孩子,在水中尽情的打闹嬉戏。 碗中的茶叶随着热水的浸泡,逐渐伸展开来,此时大多数仍保持着她采摘时两叶一心的姿态,只有少数叶片有损坏。 大多数茶叶仍保持形状完好,叶片的颜色也逐渐恢复翠绿,随着她吹拂茶碗水面的动作,水中的茶叶也继续翻滚着,像是在水中起舞。 这是秋霜第一次这般近距离的观察沸水中的茶叶。 瞧着碗中茶叶的翩翩舞姿,她登时觉得自己这颜色老旧的陶碗似乎有些配不上这碗舞姿各异的茶叶仙。 且不说用各种名贵的茶具,哪怕只是换一个白瓷碗来冲泡,此时这碗茶水中茶叶仙的舞姿都会更加仙气缥缈,活灵活现。 可惜,她手中此时只有粗陶碗。 心中默默落下一声轻叹,秋霜又端着这碗茶更凑近了些。 鼻尖的茶香愈发浓郁,她闭上眼,一瞬间像是回到了今日初遇那片野茶林的时候。 再睁开眼,眼前是冒着蜿蜒热气的茶汤。 第148章 夜半无眠 随着她手中动作的静止,此时沐浴在热水中的茶叶也逐渐沉静下来。 只是原本纯净透彻的白水渐渐被染了色,变成一碗香气浓郁,带着淡淡的翠绿色的茶汤。 茶汤淡淡的翠绿中透露着明媚的春日生机,既有清澈见底的透明感,又有翡翠般的温润光泽。让人瞧见就不由自主的能想起山间的泠泠清泉、林间的盎然绿意,还有那些透过林间枝桠,肆意挥洒下来的夺目光影。 一幅春日生机勃勃绿意盎然的画面霎时便在脑海中浮现,浮躁的内心会逐渐平静安宁。 此时鼻尖茶香萦绕,秋霜轻轻吹了吹,而后低头啜一口茶汤,滋味鲜爽回甘,那清甜、醇厚的滋味,让她有些着迷,口中的茶水刚咽下,便又低头继续啜饮。 嗅其香气,品其滋味,她算是明白为何侯府主子们日日中意品茗了。 热气在她眼前氤氲,使她的视线有些朦胧。 一口接一口,不知不觉间,一碗热茶就喝入腹中。 碗底只余浅浅的茶汤底,经水浸泡润泽的干燥茶叶此时已也喝饱了水,乍一看一朵朵叶芽仿佛未曾经过高温炒制摒除水汽,此时都带着水润绿意,蕴含着饱满生机。 不过再一看就能发现不同,到底是加工后的茶叶,再如何也不能同刚从树上鲜采的叶芽比鲜嫩。 但只论香气和滋味,自然是炒制加工后的茶叶更胜一筹。 秋霜抬手又添了热水,热气撞进碗中,霎时又蔓延开来。 茶叶是精贵之物,可以多次浸泡出茶汤,不同次数、不同程度的浸泡都各有滋味。 嗅着室内绵长醇厚的茶香,秋霜不住满意点头。 看着她的动作,一旁的大毛站起身抬起爪子碰了碰她小心捧着茶碗的手,一边歪着脑袋撒娇,一边‘呜呜’不停。 “怎么啦,你也想喝吗?”秋霜端着茶碗的手挪了挪,腾出一只手摸了摸正撒娇的大毛。 回应她的是大毛兴奋的喊声。 “狼能喝茶吗?”秋霜转头看了看赖赖,有些犹豫。 赖赖见她望向自己,只抬头看了她一眼,复又趴在火塘边。 “给你尝尝?”秋霜见得不到回答,试探的又问大毛。 大毛自然不能回答她的话,但她能瞧见它摇得越发欢快的尾巴。 于是秋霜拿过平日它们盛水的大碗,倒了些茶汤进去。 大毛瞧见她的动作,尾巴不住的摇晃,还吐着舌头哈气。 只是它刚低头舔了两口茶水,就发出委屈的“呜呜”声。 秋霜见状抿嘴憋笑,又抬手揉了揉它小脑瓜,而后咳咳两声才道:“不喜欢就算了。” 她往它们喝水的大碗中装的茶汤并不多,只有浅浅一层。 不过她还是把那点茶汤尽数倒掉,又给在碗中盛了一碗清澈的清水。 只是她刚盛好水放在地上,忽然听到一阵细微的鸟叫。 此时秋霜才恍然自己忘了什么事儿,她是把今日捡回来的那只幼鸟给忘记了,“我就说呢!原来是这事儿!” 她今日带着新鲜采摘的茶叶和那幼鸟回来,简单安顿好那幼鸟后就只顾着琢磨怎么制作茶叶了,越沉迷其中,越是分不出心神去关心其他事,这才会忘了还有个小东西。 片刻后秋霜便端着那用旧竹篓和芦苇干草制成的鸟窝走了进来。 那幼鸟趴在窝里,扑腾着尚且柔弱的双翅,时不时的扯着嗓子‘叽叽’两声。 秋霜在油灯下小心观察它的状态,还算有活力。 且那窝内还留了些许碎糙米粒,应当没饿着它,只是不太多,且此时都落到了干草草缝中。 不过转瞬她又记起似乎带它回来后她还未曾给它喂过水呢。 看着它时不时张开发出‘叽叽’声的小鸟嘴,秋霜有些头大,“你这样子,我要是放碗水在你跟前你不会一头栽进去吧……” 可别好好的被一碗水淹死了。 秋霜心中暗自嘀咕,又凝神思索了片刻。 而后她起身拿了一支竹筷,伸进清水中,再抬起那支竹筷,便能瞧见筷子尖尖挂了一颗晶莹透亮的水珠。 她又伸出另一只手捉住它张开的鸟嘴,用筷子一滴一滴的沾着水喂它。 她倒是想用勺子,但她平日里用的勺子都挺大个,它那小鸟嘴,只怕水喂不进去多少,反倒能给它洗个澡。 用筷子沾水虽然慢,但好在它如今个头小,想来也喝不了多少水。 没一会儿秋霜便停下了给幼鸟喂水的动作,看着零星散落在鸟窝里的碎糙米粒,她又起身抓了一小撮碎糙米粒放到它身旁。 “好了,水也喝了,吃食也给了,你自己玩儿吧。”秋霜伸手点了点它那看着只比她大拇指大不了多少的小脑袋说着。 回应她的是那幼鸟一连串的‘叽叽喳喳’。 她也没养过鸟,反正吃喝都给了,能不能活下来就看它自个儿的了。 转头秋霜又端起一旁已经放到微凉的茶碗一饮而尽。 热茶香气浓郁,滋味醇厚,冷后的茶汤味道稍有变化,喝在嘴里似乎更清冽了些,又带着一丝丝微不可察的苦涩。 屋外早有月光洒落在地上,此时天色已晚,秋霜也不再忙活其他,拿起秋水剑便往屋外空旷的草地走去。 凝神起势,手腕翻飞,身法跃纵,片刻后屋外就响起了一声声长剑破空。 时光缓缓流逝,不知不觉间就进入深夜,天际一轮弦月也逐渐爬上头顶。 屋内静悄悄的,赖赖它们此时都已回到狼窝中入眠,那只原本时不时扯着嗓子叫两声的幼鸟也闭上了眼。 只有屋外一心练剑的秋霜精神越发振奋,半点不觉疲累。 “呼——!都这么晚了……”不知何时,秋霜终于收回长剑,抬头瞧了瞧头顶的月色呼出一口气。 此时她也发觉了自己今日似乎精神越发振奋,往日她睡前通常会练习一个时辰的武功剑法,今日一连练了一个半时辰却依旧一神采奕奕,半点不觉困顿。 “想来是那两碗浓茶的缘故?”她声音有些不解,但心中却很笃定。 她今日并无不妥之处,唯一的不同就是吃过晚饭后还饮了两杯浓茶。 第149章 高山云雾 “往后夜间不宜饮茶。”好一会儿后秋霜点点头定下结论。 她从前虽然也会喝茶水,但那茶叶沫子泡出来的茶水和今日这两碗浓茶自然是没得比。 往日她用杂货铺买的碎茶叶末泡出来的茶汤颜色淡且浑浊,半点赶不上今日她自己琢磨出来的茶叶泡出来的有滋味。 虽然心中仍不觉困顿,但此时已夜深时分,她想了想还是收好剑回了屋中。 洗漱后仍未半点睡意,她又转身出屋,举着油灯往山洞走去。 此时山洞中的火塘只剩零星炭火微光。 秋霜走上前小心掀起盖住茶叶防止灰尘落入的麻布,此时簸箕里的茶叶不似最初的伸展,失去了水分的叶芽变得皱巴,叶片不自觉的缩起来。 她拿起一朵茶叶凑近仔细看了看,在炭火上炕了两个多时辰此时已有半干,不过比不得她炒制好的那份茶叶。 秋霜想了想,又从隔壁竹屋内的火塘中夹了不少炭火过来。 “想来再烘到清晨就差不多了吧。”她不确定的低声说了一句。 又静静坐在火堆边看了好一会儿,她这才起身回屋。 只是躺在床上的秋霜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哪怕闭上眼脑海中也一片清醒,毫无睡意。 秋霜猛地翻身坐起,干脆盘腿坐在床上,强迫自己闭上眼沉心练习呼吸吐纳。 屋内静悄悄的,只有外头泠泠清泉迸溅声从窗缝飘了进来,像是一曲悦耳至极的乐章。 独自居住在这幽静之地,与天地为伴,与草木为友,在山林中谋生,也在山林中谋趣,这就是她想要的生活。 * 翌日,清晨,天色还带着朦朦胧胧的薄雾时分,秋霜就带着赖赖它们又往山上去了。 昨日她采回来的茶叶不多,无论是昨晚已经自己尝过鲜的炒制的茶叶,还是先蒸后烘干的做法在她看来都算成功。 再者她打算明晚夜幕出山,正好可以赶上后日青山镇的大集。 因此她便想着趁着今天还有时间,上山去多采收些鲜嫩茶叶回来。 她如今也算勉强琢磨出来制茶之法,干燥后的茶叶保存数月应当不成问题。 春茶滋味好,无论是留着自己喝还是卖出去换银钱,都是极好的。 今日秋霜特意背了一个大背篓,想着尽可能多采摘些,否则待她出山一趟后再回来,只怕不剩多少鲜嫩茶芽了。 此时天色尚早,越往山上走雾气越重,像是进入了某处玄妙的仙境般。 看着眼前熟悉的茶林被笼罩在朦胧的云雾中,秋霜脑海中当即便闪过一个念头。 她昨夜还想着是否该给这茶叶取个名儿,此时倒是有了主意,“不如就取名叫高山云雾茶吧。” 这些茶树生长在巍峨高山之中,日日被云雾笼罩,再者茶叶冲泡时热气升腾,也似云雾缭绕之景。 她觉得这名字简单好记,且还应景,总之她是挺满意的。 刚走进茶树林,秋霜只简单叮嘱了两句赖赖看好大毛二毛别跑远,而后她便钻进茶林里专心采摘茶芽。 今日她采摘的茶叶仍是两叶一心的大小,既美观齐整,做出来的茶叶滋味也好。 这片茶树林有高有低,低的触手可及,低头抬手就能采摘。 但高的却需要爬上树才能摘到高处的嫩芽。 因此秋霜的身影时不时的便窜上树,被笼罩在茶树枝桠之间。 初时她采摘的动作还时有犹豫,速度也有些慢。 渐渐上手沉浸其中之后,她采茶的动作肉眼可见的变快。 她余光一扫,伸手便采下鲜嫩的茶芽来。 不知不觉间她身旁的背篓中的茶芽就越来越多,哪怕茶叶瞧着没几分重量,但数量逐渐增多后,重量也逐渐明显。 不知何时,云雾散去。 秋霜刚手脚利索的爬上一棵高大的茶树,一抬头双眸便对上正悬挂在天际的旭日,她不由得抬手遮挡那刺目的日光。 又站在树杈高处转头看向这片茶林。 入目皆是翠绿生机,鼻尖有隐隐茶香。 此时日光洒落,有的落在树顶枝叶上,有的穿过枝叶缝隙落到地面,留下一处处斑驳光影。 再远处,她还隐约能瞧见大毛二毛玩闹的身影。 秋霜手中采茶的动作不停,心中却渐渐涌上一股满足。 一连番的采摘之后,她的指尖都染上了鲜嫩茶芽的枝叶,清新的茶香也随之附着在她之间。 身上挂着的竹篓又一次装满,秋霜伸手小心压了压,坚持把这棵树上的茶芽采完才小心下了茶树。 竹篓里装得满满当当都冒出尖来的茶芽被她倒入背篓中,纷纷掉落的鲜绿茶芽像是一道绿色的瀑布,顺着她的力道落入背篓中。 看着越采越多的茶芽,秋霜脸上的笑意都压不住。 她又转头看向一旁还未采摘的大片茶树,下意识的点点头,“看来今儿个采这满满一背篓回去不成问题。” 话音刚落,原本竹篓中装得满满当当的茶叶此时也已尽数倒入背篓中。 她转身又向一旁还未采摘的茶树走去。 今日的秋霜身着一袭青衣,身侧还挂着一个竹篓,身姿轻盈地穿梭在或高或矮的茶树之间,若不仔细瞧,有时似乎已和这片茶林融为一体隐入其中。 只是她瞧着动作轻柔,却眼疾手快,她目光飞快的扫视着茶树的每一处枝桠,但每每被采摘的都只有那最鲜嫩、最新绿的叶芽。 时间悄然流逝,不知不觉间就到了正午。 头顶的日光落下来,照出她的影子直直的落在自己脚下,此时本在不远处肆意玩耍的大毛二毛也跑进了这片茶林中。 秋霜正爬上了一棵丈高的茶树,这茶树该是很有些年纪,此时树干都长了不少青苔,脚下一不小心就会打滑。 好在秋霜足够小心,脚下踩得稳稳当当后才伸手去够树顶各处散开的枝桠。 听到大毛它们跑过来的动作时,她正伸手采摘着最顶处的茶芽。 片刻后树下传来它们的“嗷呜”声,秋霜一时没回答。 把那枝桠上的鲜嫩茶芽尽数采摘后,她才低头看向它们,“大毛二毛来了!可是饿了?” 第150章 二十多斤 她边说边小心下树,没几下就平稳落到了地上。 虽然她如今练武小有成效,但行事还是小心些的好。 她刚站到地上,大毛就‘嗷呜’不停的凑上前来。 秋霜蹲身给它顺毛,又抬手揉了揉歪头蹭她的二毛。 今日她早就打算好尽量多采摘些茶芽回去,因此也是带了干粮上山的。 抬头瞧了瞧天色,日头也攀升到了头顶正中,也是该吃午饭填饱肚子的时候。 一人三狼填饱肚子,秋霜抹干净嘴又继续在林间上蹿下跳的不停忙活。 直到背篓和竹篓都装得满满当当,她才停下采摘的动作。 此时已是日暮时分。 背篓和竹篓里瞧着都满满当当的,但实则也不算多。 毕竟茶芽量轻,且鲜嫩,她也不好用力往下按压,如今即便有这满满一背篓加一竹篓的鲜茶叶,重量顶多也就二十多斤。 鲜茶叶再制成干茶,这二十几斤估摸着最后能出四五斤茶叶就了不得了。 秋霜倒是想再接着采摘,不过一时采摘太多她也不能及时处理,怕放久了浪费,倒不如先把采摘好的这些茶叶制好了先。 剩下的,且把眼前这些弄好后再说吧。 夕阳斜沉,一人三狼又踏上了回家的路。 秋霜背上背着满满一背篓,手肘挎着的竹篓也装得满当,但这点重量对于她来说近似于无,并不会对她造成负担,因此她步伐矫健,连大毛二毛它们都要一路小跑着走。 到家时天色还未完全暗下来,天际还弥散着霞红。 秋霜一边升起竹屋内的火塘,一边把今日新采摘的鲜嫩茶叶倒出来摊开在簸箕上。 背篓里的茶叶越往底下,越有些蔫儿哒哒的。 一连装了三个簸箕才把今日采摘回来的鲜嫩茶芽都铺散开来。 看着面前摆放的几簸箕茶芽,秋霜一时犹豫是该全部炒制成干茶,还是先蒸过杀青后再烘干。 若真要说起来,自然是直接炒茶成茶更快。 但蒸青后在烘干这个法子则更为稳妥,失败的几率小。 毕竟炒茶考验火候。 昨日那是量少,她才能勉强忙活过来,不至于炒糊烧焦。 但是今日这二十多斤呢,一来她没这么大的家伙什能容纳,自然要分多次炒制。 二来,哪怕分多次炒制,这炒一锅茶的分量也不少,一个不注意手脚慢了或火候太大,都有可能炒坏。 只是炒制好的茶叶味道又的确好。 “看来还是得分两个法子制成干茶更稳妥些。”好一会儿后秋霜下定决心,打算边蒸边炒。 只是如今时候也不早,一旦开始炒茶一时半会儿的定然是忙不完。 因此秋霜便想着先吃过晚饭填饱后再忙活。 锅内炖煮着吃食,一旁的瓦罐烧着热水。 水烧起来更快些,没一会儿就沸腾着‘咕噜咕噜’冒泡。 这滚烫的热水秋霜是想用来泡茶的。 泡的茶叶正是昨日蒸制杀青后,又放置在炭火上烘烤炕干的那些。 鉴于昨晚饭后饮下的那两碗浓茶导致她精神了大半晚都没睡意,今日泡茶时秋霜便很小心,茶叶都是一根根数着放进碗中的,一眼瞧着就知道比昨晚泡的那撮炒制的茶叶少了许多。 蒸制后烘烤炕干的茶叶叶片形态更为完整,随着热水的淋入,在碗中翻滚旋转,姿态自在优美,瞧着像一幅画,升腾的白雾带着丝丝缕缕的茶香弥散开,香气扑鼻而来。 “看来取名叫高山云雾茶果然没错。”秋霜端起茶碗凑近鼻尖轻嗅,不多时她的面容便被朦胧的热气遮掩,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好似回到了清晨的茶林一般。 茶林生长在高山之中,沐浴在云海雾里,四周是高大的密林,只有这小片茶林被掩映其中…… 不过捧着茶碗的掌心传来的炙热温度让她回过神。 此时那朵朵茶叶还在茶碗中悠然旋转,干燥紧缩的茶叶很快喝饱水,没一会儿就变得丰满起来,瞧着有几分蒸青后将将出锅的模样。 秋霜仔细观察,发现这两种不同的制茶方法做出来的干茶的确存在差异。 不但制好的干茶外形截然不同,便是泡出来的茶香也存在细微的差别。 闻着香气不同,喝起来也不同。 炒制而成的茶叶味道带着醇香,但也不失清茶的清新怡然,而蒸制后烘干的干茶叶气味更为清冽,但涩味似乎也更重了些。 但无论哪种,秋霜都挺满意的,好歹成功了不是? 且无论是稍微厚重些的醇香,还是清冽的清香,各有各的滋味,反正她都挺喜欢的。 她觉得无论是自己炒制的茶叶还是蒸青后烘干的茶叶,都比青山镇杂货铺卖的茶叶沫子好得多,哪怕是同杂货铺中售卖的的上好散茶相比也不差。 想到这秋霜更有动力,她觉得自己的确有机会能靠采茶制茶小赚一笔。 她一边喝着从头到尾都出自自己双手的茶水,一边想着今日采回来的茶叶该多少用炒制的方法制茶,又多少用蒸青烘干的方法制茶。 不知不觉间她就一碗茶汤下肚,此时锅中的吃食也肉香弥漫。 大毛二毛兴许是饿了,正守在火塘边目不转睛的盯着锅中。 秋霜见状,先是给自己的茶碗中续上滚烫的热水,而后才腾出手捣腾吃食。 屋内清冽的茶香渐渐被食物的浓香覆盖,但秋霜口中仍旧残留着丝丝缕缕的清茶香气,还有茶汤的青涩褪去后又浮现在口腔之中的淡淡回甘。 只是随着她一口肉汤入喉,那道清浅的茶香转瞬便被冲刷得一干二净。 今晚还有得忙活,因此秋霜吃饭的动作都比往日更快了些。 没一会儿她就收拾好了锅碗瓢盆开始蒸青鲜茶。 如今她的制茶的工具不太够,只有一口大锅。 想着蒸茶比较简单,秋霜便分出一簸箕茶叶进行蒸制。 想到那片茶林还有近乎一半的茶树未曾采摘过,哪怕她要出山一趟,想来几日后回来也还能收获些许茶芽。 因此秋霜便给自己此番出山的采买的任务中,又默默加了一项,那便是要多买一口锅回来专门炒茶用。 就算春茶过了,也还有夏秋冬三季。 第151章 山下挖笋 茶树四季都能萌发,只是品质各有不同。 哪怕其余几季采收茶叶品质比不上春茶,但也各有各的特色。 只要是品相好,滋味好的茶叶,高低也算一样是精贵饮食,多少也能换几个银钱。 再者越炒越熟练,等她能熟练的掌握制茶的方法,制出滋味更好的茶叶,自然也能卖更高的价。 这般想来,若操持得当,便只是靠那几百棵茶树,她都能活得极为滋润。 且那片茶树林天生天养,并不用她多费心思便能长得极好,这便是自然的馈赠了。 锅中重新烧了水,等到锅中的水开始沸腾翻滚冒出灼烫的热气,秋霜便把一簸箕已经有些发蔫儿的鲜茶叶转移到蒸笼里放到锅中蒸制。 好在锅虽然不太大,但是她自己编制的蒸笼却不少,足足有三层,因此一次能蒸制的茶叶便不算少。 蒸茶杀青的过程中她并不太忙,对于火候的掌握也不需要似炒茶那般小心精细,但也并不是对于火候没要求。 若火候过大,也可能把茶叶蒸得过于软烂,若火候太小要的时间也会太长。 再者今日这满满几大蒸笼,最顶上一层蒸笼盖都有些盖不住,肯定不能似昨日那般全程无需翻动,否则上层的茶叶兴许还未蒸好杀青,下层的茶叶便已经软烂了。 于是秋霜一边关注着火塘的柴火,一边目不转睛的盯着蒸笼,口中还默念着数,隔一段时间便会打开蒸笼小心的翻一翻。 她一心沉溺其中,忙得不亦乐乎,不知不觉间时光便悄然流逝。 眼看着这一锅蒸得差不多了,她又开始忙活下一锅。 夜深了,竹屋内的火塘里灼烫的火苗还肆意跳跃着。 一半蒸青烘干,一半热锅炒茶。 一通忙活下来,秋霜身上都冒出了热汗,屋内的气温好似已经入夏一般。 秋霜一边喝茶,一边炒茶,此时饭前那碗茶已经被反复浸泡过六七次。 如今再加水,泡出来的茶汤颜色极为清浅,若不注意细看,瞧着和清水没什么不同。 不过喝进嘴里还是能品尝到悠悠茶香,比寻常清水还是更有滋味的。 第一炒茶安然出锅,秋霜心中松了一口气。 但接下来两锅炒茶却不太行。 因着茶叶分量太多,只一两次根本炒不下。 因此剩下十余斤茶叶少说得分开三四锅炒。 第一锅干茶继承了她昨日的炒茶水准,炒好的干茶气味醇香厚重带着隐隐锅气。 但第二锅、第三锅茶叶也不知是火候失控还是锅的温度太高,又或者是她有些疲累懈怠了,总之茶叶还没炒好她便瞧见了有被烫黑煎糊的叶片。 到最后一锅时,秋霜便有些紧张的咽了咽喉,先是退了些柴火,让滚烫的锅稍稍降些温度,而后才小心翼翼的试探着温度,又把剩下的茶叶倒进锅中。 手中不停的翻炒着茶叶,又特意分出一丝心神小心注意着火塘,终于避免了再次炒糊。 等秋霜忙活完松了一口气时,才发现此时已是后半夜了。 “都这么晚了,昨夜竟然只顾着捣腾茶叶去了,竟忘了习武练剑。”秋霜一边抬手揉了揉胳膊,又扭了扭有些酸痛的脖颈,看着屋外的月色轻叹一声。 这还是她自开始习武后第一次落下。 不过反正都这么晚了,再晚片刻入睡影响也不大。 于是秋霜退了火塘的柴火,便又提着剑走出竹屋。 不多时她的身影便在月光下跳跃翻飞,手中长剑也不停发出利索的“唰唰”声。 两刻钟后,秋霜回到内室开始入眠。 哪怕这夜她睡得极晚,但清晨她还是到点就睁开了眼。 一个翻身下床,她又开始了新一天的忙碌。 为了赶上明日一早青山镇的大集,她今日便要出去往山外去。 再者她还打算去山下竹海挖些笋子卖,因此还得提前下山去挖笋子。 一个上午很快就过去了,吃过午饭后秋霜便收拾好东西,而后背着半人高的大背篓,肩上又挑着一副扁担竹篓便朝山下竹海走去。 她出发时大毛二毛还要跟着一道去,只是她这一趟下山挖了笋后就会直接出山去青山镇。 怕大毛它们在林子里乱窜迷路,又或者遇上危险,因此秋霜便不许它们跟着。 哪怕大毛咬着她裤腿撵路,她也不松口。 “赖赖,快把这家伙带回去!”秋霜一边躲着大毛一边招呼。 赖赖‘呜呜’两声回应她,没一会儿她耳边就响起了大毛又是委屈又是撒娇的狼嚎。 听着可怜兮兮的,若平日它这般委屈撒娇,秋霜早就把它抱在怀里开始顺毛安抚。 但此时她却硬了心肠,趁着大毛被赖赖制住,拔腿就往外跑。 走之前她还弯腰摸了摸正蹲在一旁看着她的二毛,“二毛乖,和哥哥在家玩儿,我明晚就回来了。” 说完没一会儿她的身影就消失在了这处。 哪怕都走出了那山石通道,她耳边还是隐约能听见大毛的嚎叫。 明明大毛才是哥哥,但它却比二毛更加调皮捣蛋,也更粘人。 不过无论是调皮的大毛,还是听话乖巧的二毛,又或是聪明懂事的赖赖,它们三个在秋霜心里都已经是家人,她不想它们发生任何意外。 这条去山下竹海的路早已被采了出来,明显的山路在重重密林间清晰可见。 秋霜脚步飞快的走在路上,行走间带起了风,也惊飞了路边树梢上的鸟。 她如今虽还未完全掌握轻功,但脚力却练出了不少,因此行走的步伐却比往日快了许多。 往日下山一趟少说得要个把时辰,如今只需半个多时辰她就能走到那处竹海。 且走这老远的路她就跟没事儿人似的,半点不见疲累。 刚走到竹林边,她放下背篓和竹筐扁担便开始挖笋。 此时距离她上次来这片竹海踩点挖笋已过去几日,前几日看着还鲜嫩的竹笋如今已有些老。 因此秋霜便往竹林里多走了一段,没一会儿就停下了步子。 “这些正好。”瞧着面前刚冒出土不久还鲜嫩的笋子秋霜满意的点点头。 而后手上哈了两口气,又搓了搓手掌,目光坚定的看准笋子根部,扬起锄头便开始挖。 第152章 偶遇竹鼠 秋霜隐居山林也这么久了,如今干农活也小有经验,再加上前两日才挖过这种大笋子,此时再挖起笋来也算简单。 随着林子里响起“咔嚓”两声响,一根鲜嫩的竹笋笋便齐根而断。 这楠竹笋的笋壳上许多刺毛,她也不好直接伸手拿,便用锄头勾着笋子放到一旁平坦的空地上,转头又向着下一根鲜笋发力。 林子里时不时响起清脆的“咔嚓咔嚓”的响声,没多久暂且摆放在那处平地上的笋子就堆成了一座小山。 不过看着多,若剥了笋壳也没多少。 秋霜仍觉不够,又闷头继续挑选适宜的嫩笋接着挖,清脆的响声复又在竹林间回荡。 忽而她的余光瞥见一道在林中飞窜的身影。 她当即停下手中挖笋的动作,转而朝那处看去,便瞧见一只瞧着约莫十来寸的似狸似鼠的玩意儿。 秋霜看着它那毛光水滑肉乎乎的样子,脑海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便是抓住一只尝尝鲜。 只是她还未走近,眨眼间便瞧见那玩意儿躲到了竹林中一处乱石堆里。 想了想,她用锄头勾起一颗新挖的鲜笋便朝那处乱石走去。 她脚步极轻,踩在林间落竹叶上的动静好似一阵微风。 秋霜屏住呼吸靠近,离那乱石堆只有丈远时她便停了下来。 特意绕了绕,从一旁悄然靠近,而后把那颗鲜笋丢到那乱石堆角落的洞口前。 既然这动物生长在竹林里,想来多半是以竹为生。 因此秋霜便想着试试看能不能用这鲜嫩的竹笋引它出洞。 放好那颗竹笋后,她便躲在乱石堆上默不作声,只是目光定定的盯着下方那处隐蔽的洞口。 瞧着它在乱石堆中打洞的习性,秋霜觉得这玩意儿兴许是什么鼠类。 不过猛一瞧其身形似乎有十来寸长,比往日她见过的老鼠大得多,都能比得上山间野兔的大小了。 静静等了好一会儿,却不见洞口有动静,就在秋霜想放弃蹲守时,猛然听到下方传来几声“咯咯……”的磨牙声。 她正要往下探的脚步当即一顿,又屏住呼吸目光炯炯的望向那处洞口。 两息后,一只浑身长满棕灰色皮毛,体型硕大的老鼠出现在她目光中。 离得近了秋霜看得更为清晰,瞧着的确是只硕鼠,它的体形肉乎乎的,身上一层光滑柔润的皮毛,耳朵小小,四肢细短,身后还有一根细长的尾巴。 此时它那双豆大的眼睛正警醒的四处张望,嘴里也不停的发出“咯咯咯…”的磨牙声。 秋霜又屏住呼吸静静观察它的动作,好一会儿后那只硕鼠才凑到那颗鲜笋前埋头啃咬。 眼瞧着它越啃越兴奋,似乎都发出来细微的‘咔嚓’声,秋霜本想着抡起锄头瞄准,但又怕一时力道太大一锄把它夯得面目全非。 于是她抬手从身旁捡起一块儿约莫拳头大的石块儿,动作小心翼翼未发出半点声响,而后目光紧盯着那只正一心埋头啃笋的鼠。 “叽——!!” 下方猛地响起一声尖利的惨叫。 秋霜把手中的石块儿猛地砸了下去,正稳稳当当的砸中那只硕鼠,她一个踏步就跳下先前蹲身的乱石堆,一把揪住正在地上扑腾着惨叫的大老鼠。 “这是个什么东西?”秋霜揪住它的后颈脖拎在自己眼前小心观察,“瞧着倒真同老鼠没什么两样。” 不过体型倒是大了数倍,想来叫老鼠也不准确。 “既是生在在竹林中,又以竹为食,干脆就叫竹鼠吧。”秋霜自顾自的嘀咕了两句,而后从林子里揪了两根细藤就把它捆起来。 暂时她还忙活着要多挖点笋子,这个竹鼠还是晚些时候再处理吧。 因此秋霜把那捆成一团的竹鼠扔到背篓里,而后又转身继续埋头挖笋。 又过了许久,眼瞅着那个大背篓加一挑竹筐扁担都快装不下时秋霜才停下了挖笋的动作。 此番出山她除了想着挖笋换银子,还带了些昨日炒制好的新茶叶。 至于攒的那些草药,一来因着近几月她大多时间忙着练武以及开荒,出去转山找药材的时间较少,即便有遇到药材,有些也不是采摘的季节。 二来青山镇不收零散的草药,她便想着干脆多攒些,届时安全些了再去县里卖更加稳妥。 索性眼下这一时半会儿的她也不着急要把那些草药换银钱。 采收回来的草药,秋霜都会第一时间放到阴凉通风处稍加晾晒去其水汽,而后按照《蜀本草》中记载的方法小心炮制。 炮制好的草药多是放在干燥通风处,时不时遇着艳阳天她还会拿出来摊开在簸箕上晾晒,保存得当,多攒几个月也不成问题。 竹笋挖得差不多后,时间也已近半下午。 为了能让有限的工具尽量多的装些笋子,秋霜还特意拿了砍刀,仔细把带着笋根挖出来的笋肉削掉,只留下较为鲜嫩的笋肉。 至于笋壳自然不能剥离,否则等到明日清晨到青山镇赶集时,只怕笋子都变色瞧着不新鲜了。 春笋吃的就是鲜嫩,若是不新鲜自然卖不上价。 因此这笋壳还得任其保留。 一个个削干净不能吃的笋根,又一层累一层的放进背篓和竹筐里。 秋霜拿着竹笋笋根没有刺毛的地方一个个往背篓、竹筐里摆放,一个挨一个,一层压一层,这背篓和竹筐远比她以为的更能装。 看着其中一个还有小半筐空余的竹筐,秋霜拎着锄头转身又去挖了一小堆笋子。 直到最后把两个竹筐都码放得像是一个小山坡,她才满意的点点头。 这满满两大竹筐加一背篓的笋子,瞧着得有三四百斤的重量。 收拾好笋子,她才转了心思去处理先前偶然捉到的那只竹鼠。 她在这片竹海来来往往这么多次,也就今儿个才遇到过。 也不知是它们太会躲藏,还是她来这的时候正好和它们生存习性、每日在林间活动的错开了? 秋霜觉得兴许是后者。 这么一来她今日能遇见这只竹鼠纯属是靠好运气了。 第153章 炭烤鲜笋 不过既然今日叫她遇到了,叫她知道这竹林中也有这野物,往后她自然少不了往这儿打主意。 她觉得她在山上放置的那些捕捉野物的陷阱,用到这竹林里抓竹鼠应该也有效果。 因此晚些秋霜背上背着、肩上担着离开此处前,还特意借着地利和现有的材料做了几个陷阱安置在竹林中。 不过此时她正专心的处理着这只肥胖的竹鼠。 这竹鼠大小瞧着和她往日捉到的野兔差不多,剥了皮后肉得分量也差不离。 竹鼠腹部的皮毛较为稀疏,但其他部位的皮毛细软丰厚,毛绒绒的,瞧着虽没有兔皮厚长,但整体光滑柔润,想来鞣制成可制成衣物保暖之用的皮毛也不会差。 只是眼下她不便鞣制,便只能尽量把那鼠皮上的油脂刮干净,又洗净鼠皮而后寻了一处干净的大石晾晒着。 若运气好两日后回来这鼠皮还未发臭,她正好能带回住处去鞣制,反正她打算好了回来时也要来这竹林一趟。 一来她要在此处设置几道捕捉猎物的陷阱,二来她今日下山来挖笋是带了不少工具的,什么锄头、砍柴刀之类的,她总不好把这些工具也扛着一道去青山镇赶集,便只能在附近竹林里寻处隐蔽的地方先暂放着。 这样一来,她两日后回程定然是要经过此地。 这竹鼠肉质肥腻,秋霜简单处理一番后便在竹林边寻了一处地方生火。 对于山里的荤腥吃食,最好的处置方法莫过于高温炙烤。 特别是这竹鼠肥腻,炙烤之下能逼出油脂,吃到口中才没那么腻味。 只是秋霜每次出山都会带上干粮,几乎从来没有在半路上生火折腾吃食,但今日稍有不同。 肥腻油润的竹鼠在火舌炙热的舔舐下逐渐滋滋作响,一滴接一滴的肥油也不停往下滴落。 秋霜举着串起竹鼠的竹子架在火堆上方,那带着荤香的肥油便正好滴落到火堆中,恰好助长了火焰的气势。 不但烤着竹笋,秋霜还往火堆里扔了几个没剥壳的竹笋,没一会儿火堆里就冒出滋滋水汽,但没几息便被烈火灼烧消散。 眼瞧着那竹鼠被烤得焦黄,秋霜便试探的想伸手扯下一块儿肉。 刚离开火堆的烤竹鼠还很烫,即便她边凑近呼气边伸手撕扯,也还是被烫了一下。 她被烫得缩了一下手,又小心吹了几口降低温度,缓了好一会儿才敢继续伸手。 手指稍稍用劲儿,一小块儿肉便顺着她的力道被撕扯下来。 这烤好的竹鼠肉外表瞧着焦黄美味,但毕竟没加任何调味,吃起来除了本身的油润荤香和淡淡的鲜甜,便只有轻微的土腥味。 即便缺了佐料的调味吃起来味道较为寡淡,不算上佳,但哪怕是这么简单的处理方法也能感觉出竹鼠的肉质鲜美,再者入口填饱肚子还是没问题的。 一连吃下几口竹鼠肉,秋霜越发期待下次再抓到竹鼠好生烹煮了。 就着烤竹鼠和带的干粮填饱肚子,此时火堆里的那几根竹笋也该烤得差不多了。 于是秋霜伸手用木棍从火堆中拨出那几根笋子,肉眼瞧着好像几大块火炭。 她是连笋带壳一道扔进火堆里的,因此那竹笋外层的笋壳在烈火的灼烧下成了炭黑。 笋壳上原本长满的刺挠的黑毛更是不见踪影,秋霜用木棍拨动着烤好的竹笋在地上转了几下,降低温度,而后才伸手拿起开始剥壳。 此时虽然比刚出火堆时温度稍有下降,但也还是烫的。 秋霜一边剥壳一边不住的“呼呼”吹气。 随着她左右手不停倒腾的剥壳的动作,那笋子渐渐有汁水冒了出来。 带着浓浓竹香的清透汁水流淌在她手上,转瞬便被碳化的笋壳和她掌心沾染的碳灰染成乌黑色。 秋霜还想着尝尝这烤出来的竹汁味道如何,瞧见自己双手这邋遢的样子也一时也不好下口。 折腾好一会儿,她才把那颗竹笋的笋肉完完整整的从笋壳中剥离出来。 原本白嫩嫩的笋肉此时外表已经被染成黑乎乎的颜色。 秋霜拿过一旁装水的竹筒倒了些清水简单冲洗,而后那棵还冒着热气的鲜嫩笋肉便被她送到了嘴里。 烤好的笋肉和她之前炖煮的竹笋味道有所不同。 生烤的竹笋味道比之炖煮后的竹笋更为清甜鲜美,带着鲜笋原汁原味的清香,笋尖口感较为柔软细嫩,而竹笋中部则更加脆嫩爽口。 这楠竹笋个头大,哪怕剥干净笋壳只留下里面的笋肉瞧着个头也不小。 她刚刚才吃了烤竹笋和干粮,一时也吃不了太多,只吃了大半个烤笋剩下的几个她便拍拍干净表面的碳灰,又放回了背篓里。 这会儿吃不下,晚些时候也可以吃。 烤竹笋味道清甜鲜美,在外出赶路时也是一道可口的吃食。 灭了林边的火堆,又找地方放置好工具,简单收拾一番后,秋霜便离开这片一眼望不到头的竹林,转头往出山的路走去。 此时日头已有倾颓之势,秋霜背上背篓的重量加上肩上那满满当当的一担,足足有三百多斤重。 若是寻常人,哪怕是男子身负这般重量怕是走不了多远便会开始喘粗气。 但秋霜力道远远异于常人,背着担着三百多斤,她一连走出好几里地都不停歇。 渐渐的天色暗了下来,林间的视线逐渐变近。 这条进出的山道秋霜已经来来回回走了十余趟,便是往日偶有险坡也已经被她踩出了好走的山道。 清幽的月光洒落下来,偶有斑斑点点的月影透过层层叠叠密林枝桠洒落下来,虽瞧着不如白日里清晰,但也能为她照亮。 秋霜独自一人行走在沉沉夜色的山中,四周都静谧幽暗。 直到肩上逐渐生了酸痛,她才寻了一处平坦的地势歇了歇脚。 此处地势开阔,没了枝繁叶茂的高大树木遮挡,月辉得以直截了当的洒落。 秋霜坐在原地喝了两口水,而后又拿出剩下的烤竹笋开吃。 这会儿那烤竹笋早已经凉透,没几下笋壳就被她剥了个干净,只是仍然免不了双手沾染上黑乎乎颜色。 第154章 三月廿九 凉透的笋肉口感似乎和热时没有太大不同,依旧鲜嫩爽脆。 只是兴许是因着离开火堆后一直未曾剥壳,那浓郁的汁水也一直被包裹其中。 因此秋霜倒觉得此时这笋肉吃起来,似乎更加水嫩了些。 一个烤笋下肚,秋霜站起身开始活动筋骨。 忽而她转头走向旁边,身上撇断一根细长笔直的低矮树苗。 眨眼间,她灵动飘逸的身影便开始在月下翻飞跃动。 哪怕是外出行走,她也不会忘了要坚持锻炼习武。 随手撇断的树枝自然比不得长剑,但她依旧能武得呼呼生风。 如今她练武不光只练剑法,还会结合着轻功步伐一同练习。 她一个翻飞腾空,一个纵身一跃,一个侧身出剑…… 不知不觉间那块儿野草遍地的地方,便被她折腾得犹如大风过境。 半个时辰一晃而过,秋霜收回手长出一口气,握住树枝调转了方向,而后猛然用力甩出。 “嗖——”一声响。 那根大约有她一臂长的树枝便斜斜的插进了一旁的土中,树枝末尾还不停的晃悠着。 片刻后,秋霜又背着背篓、挑着担开始启程。 一路上都静悄悄的,虽然这条山路已经很熟,但她也不敢掉以轻心。 一来毕竟这还是深山老林的,说不得什么时候就有豺狼虎豹等山野猛兽路过。 二则越往外走便有机会接触其他山民,虽然此时已是深夜,但也保不齐有那打着主意要夜猎的。 往日秋霜出山途中也曾远远地瞧见过几回山里人,但每逢这种情况下她都会及时躲避,不愿轻易露头显于人前。 今日自然也是一样。 虽然瞧着她步履轻松。 但她也时时刻刻都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旦有不对劲的情况,她才好第一时间发现。 不过好在一直到她快走出大南山的地界,也没遇见任何人或野兽。 离开大南山,还有小南山。 小南山再往出走便是山下的村庄。 秋霜抬头看了看天,天际清幽的明月不知不觉间已调转了方向。 越往外路越好走,她脚下的步子也越发快了起来。 “今日应当能赶早了。”秋霜看着前路轻声道。 青山镇的大集是逢三五九的日子。 今日正好是三月廿九。 每逢赶大集时来来往往的人会更多,东西也会更好卖,再者她能买到的东西自然也更多。 此番秋霜要买的东西不少,一则是即将入夏,如今她的衣裳大多是较为厚实的冬装好。 二则是想采买些家禽牲畜之类的荤腥,好换换口味。 三来她还要再买一口大锅回去炒茶用。 她出山赶集采买并没有固定的时间,因此每次她出山一趟都会尽量多的置办物品,也省的为了些许小物件、小东西还专程往出跑一趟。 天蒙蒙亮时,秋霜的身影出现在了距离青山镇只剩几里地的村道上。 从青山镇向外延伸开的村道还算宽敞,此时除了秋霜还时不时能瞧见其他村民的身影。 这会儿赶着往镇上去的村民、山民,大多背上、肩上都是满满当当的,同秋霜的目的一样,也是为了换得些许银钱。 秋霜不远不近的赘在他们身后,并不刻意靠近。 不过村中百姓赶集多是三五成群,因此她还是隐隐能听到行人的闲谈声。 但秋霜只默默听着并不吭声,一来人家讲的东家长西家短与她没什么关系,二来她也没那心思同旁人搭话。 在山中行走时为了赶路,她的步伐敏捷,在林子里行走时能带起一阵风,但那是在没人的时候。 一旦有旁人在,秋霜便会刻意控制住自己动作,让自己尽可能的泯然于众,没什么突出的地方,也就不容易惹人眼。 因此这离青山镇只有不到五里地的道路,若她独自一人时,兴许她一刻钟余钟就能走到。 而此时她前前后后离得不远的地方皆有其他村民百姓,她脚下行走的步子便可以控制着同她们差不多。 终于在两刻钟后才走出一片林子,瞧见了前方已经有了些许人声的镇子上。 往日秋霜到青山镇多是为了采买,去岁时曾卖过一回薯蓣,但薯蓣还未摆到集市上就都被闲来酒馆的萍掌柜收了。 因此严格说起来,这还是秋霜第一次自个儿到青山镇的集市摆摊儿售卖。 这会儿天色还早,青山镇的街道上虽然有了不少行人,也有些村民百姓已经把自家带来售卖的东西支起了摊儿,但许多做生意的铺子都还大门紧闭。 秋霜想着自己是不是应该先去买一杆秤? 否则她也不好按斤两卖笋子。 青山镇并没有专门卖秤杆的铺子,她倒是记得前头街上的杂货铺有几杆秤。 于是秋霜调转了方向又往杂货铺走去。 此时虽朝阳还未浮现,但天色已然亮堂,至少她能清楚的瞧见十余丈外的杂货铺还大门紧闭着。 秋霜脚下的步伐顿了顿,又抬头看了看天,心中猜测约莫已是卯时三刻(不到六点),再有一会儿就是日出破晓时分。 她低头瞧了瞧自己竹筐里堆放整齐的竹笋,一个个大小均匀,没有相差太远的。 秋霜便觉得兴许今儿个自己卖笋也不一定要用称称重量卖,就按照个头一个个卖应当也是可行的。 她挖的这些竹笋大约是两三斤重一个,数量有百余,若按数量卖应当也有人能接受,只是不知该如何定价? 秋霜有些纠结。 不过转念一想,她此番带来赶集售卖的东西除了这几百斤春笋,还有大约两斤的炒茶呢。 炒好的茶叶她分别用两个布包包裹,一份是炒制得当品相较好的,一份是炒得没那么好的。 即便炒得没那么好,秋霜觉着比在杂货铺买的茶叶沫子也好得多。 她炒好当日就泡了茶,只是想着最初那次入夜后饮了浓茶精神亢奋的后果,她便没有多喝,只是尝了尝味。 品相好的茶叶炒制得恰好,味道自然也不差,她自己喝着和第一次炒好的茶叶无甚差别。 不过不幸炒糊了些许的茶叶,就很明显。 哪怕秋霜把炒糊了的茶叶都仔细挑了出来,炒好的茶叶还是能嗅到淡淡的糊味。 好在味道不重,不仔细品尝也分辨不太出。 第155章 学会用秤 虽然她对自己的炒茶手艺还算满意,但她也不确定杂货铺那边会不会收,又或者会按照多少钱收。 因此秋霜便想着先用那没那么好的茶叶试探一下,若杂货铺能收了她炒制得略有失误的茶叶,想来品相好的那部分会更值钱些。 当初她只不过是买了二两碎茶沫,便花了十余钱,想来即便是差些的那部分茶叶,也不至于比碎茶沫还不值钱。 更别说品相更佳的那包茶叶。 毕竟无论从干茶叶外形,还是香气、滋味,好的那包都会胜出许多。 秋霜脑子里想着这事儿,干脆在一旁的空地上暂且歇了下来。 渐渐的,路上的行人也越发多了。 大约过了一刻钟后,一道夺目的日光从东边照来。 秋霜转头望去,她的眸光中刚好倒映出自远处天际线和山峦之巅冉冉升起的旭日。 一瞬间她的眼睛不受控制的眨了眨,而后抬起一只手遮住直直照射着她双眸的日光。 从前身不由己的她,最爱看的就是旭日东升时的美景。 日辉悬于九天之上,肆意的洒落在大地上,既耀眼,又自由。 分明只是日出而已,这本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 但对于秋霜来说,从前身不由己的每一个日出时分,她都只能偷偷抬眸,匆匆一瞥而过。 不过如今的她,早已不复当初。 她可以肆意观赏旭日东升,也可以把一整天的时间都用来等待落日,只要她愿意。 因此眼前的日出对于她来说并已习以为常,并不会引得她目光为之沉沦。 秋霜刚收回目光,便瞧见前方杂货铺打开了半扇门。 此时她站定的位置距离杂货铺约莫五丈,不算远,至少她能清晰的听见杂货铺掌柜娘子熟悉的声音。 “都让一让!让一让!摆摊儿的靠边儿些,莫把我这门前挡了!” 秋霜几乎每回来青山镇,都会到杂货铺采买些物件,因此和杂货铺掌柜娘子也算熟悉。 她静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直到杂货铺掌柜娘子把铺门大敞开,又把一些占地方的大件物品摆到了铺子门前两边,而后她才带着东西往杂货铺走去。 “秋姑娘来了!”她离杂货铺还有丈远,杂货铺掌柜娘子便先瞧见了她。 “覃娘子好。”秋霜点点头同她回礼问好,又走近两步将肩上担着的扁担竹筐放在地上。 还不待她先开口,那覃娘子便问出了声,“秋姑娘今日这是来卖笋的?” 覃娘子一边问一边走近了些看了看她放下的竹筐。 “正是,这都是昨日半下午我现挖的春笋,正是鲜嫩的时候。”秋霜点点头,只是转头又道,“不过我今儿来一是想从您这儿买杆秤,再者还有东西想问您收不收。” “春笋好,我家那口子可爱吃了!”覃娘子一边笑盈盈的从她竹筐里拿起一个笋子掂了掂重,又继续同她搭话,“买秤杆多简单的事儿,想来就是为了称笋子的?我这铺子里还有好几条称呢,你瞧瞧你要哪样?” “是好吃,这笋子也是我自己吃过觉得味道好才想着挖来集市上卖的。”秋霜闻言附和着她,转而又继续道,“我对秤杆也没什么要求,好使就行,还得劳烦覃娘子帮我掌掌眼。” 秋霜同这杂货铺覃娘子也打过好多回交道了,大约也知道她的性子,大气直爽,不是那奸猾的。 再者她的确对秤不熟,倒不如就让覃娘子推荐一个,拉近拉近关系,一会儿也好谈关于茶叶的事儿。 果然覃娘子听了秋霜的话,脸上的笑意真挚了些,当即放下挑选春笋的动作,转身往杂货铺里回。 她边走边看着秋霜笑道:“行,咱也不是第一回打交道了,我也不同你客气。既然秋姑娘你信任我,那我就做主帮你选了。” 片刻后她就从铺子里的货架上取出一杆秤,又直直朝她走来。 “这杆秤也不比其他物件儿花里胡哨,最大的作用无非就是承重罢了,我铺子里的秤杆都是我家那口子去松秀县进的料,最是结实耐用,别看这杆秤瞧着比拇指粗不了多少,但秤起重来掂个三十斤却不成问题。” 说着覃娘子把那秤杆递给秋霜,“喏,你试试。” 秋霜往日只见过别人用秤,自己却没亲自上手使过。 虽然她认得秤,但却不太会用。 覃娘子瞧出她略带局促的动作,还不待她主动发问请教,便伸手教她该如何拎秤看秤。 “东西放秤盘里,拎着这条绳别动,往出挪动秤砣,直到左右均衡。”覃娘子顺手从竹筐里拿起一个笋子放在秤盘上,紧接着又带着她的手往秤杆外挪动秤砣,眼瞧着因为秤盘放了笋子而倾斜的秤杆恢复平稳,她才停下挪动秤砣位置的动作,转而冲秋霜扬眉一笑,“瞧,就是这样。” “多谢覃娘子,我明白了。”秋霜面上带着浅浅的微笑,了然的点点头,说着她仔细看了看秤砣的位置,又问,“劳烦覃娘子再帮我瞧瞧,这里可是两斤四两?” “说不上劳烦,就两句话的事儿。”覃娘子客气了一句,又连忙点头肯定道,“秋姑娘瞧得没错,的确是两斤四两。” 随后她又给秋霜多讲了几句,见秋霜连连点头,态度诚恳的道谢,她脸上笑容也更真挚了些。 秋霜悟性快,只听她细说一遍便大致掌握这杆秤的使用要领。 她正想开口问这秤杆作价几何,却见覃娘子一转头,弯腰又干脆从竹篓里拿起几个春笋放到了秤盘中,道:“我瞧着你这春笋着实不错,我家里也爱吃这道鲜,便也给我来几个。” 四个笋子个头都不小,那二掌宽的秤盘差点都挤不下。 秋霜瞧见她的动作,连忙开口道:“几个笋子而已,山里多得是,覃娘子觉得好,这几个笋子便当做是我的谢礼了,哪里用得着上秤。” 覃娘子却推拒道:“不过是几句话的事儿哪里当得上谢。再说了这笋子是秋姑娘辛辛苦苦从山里采挖了背出来的,这其中费了许多功夫。” 第156章 三文一斤 “且你这春笋品相好,又不是那不值钱的玩意儿,我哪里好占你这便宜。 实话同你说,前些日子我也在其他地方买过几回笋子,瞧着还没你这好,一斤都要了我三文钱去,我倒宁愿花钱买你这个。”覃娘子一边说一边招呼着秋霜称重。 秋霜闻言,心中了然覃娘子大约是借着说话的功夫同自己讲这春笋的卖价。 她虽不知道集市上的春笋该卖多少钱,但她也买过不少农作物。 三文一斤的价格,差不多了。 毕竟笋子压秤,一个就要两三斤。 寻常人家大约也少有愿意花六七文钱就为了买根笋的。 且此番她带来的竹笋不少,少说有三百多斤,哪怕一斤只能卖出一文钱,也能有个三百余文。 因此这三文一斤的价格,属实是出乎她的预料,她原以为顶多两文一斤。 秋霜又说了几句客气话,但还是拗不过覃娘子坚持,她便只能顺着她称了那几个笋子的重量。 四个笋子,总的重量是十一斤多。 不过秋霜却道:“带壳秤十一斤多些,这笋子我自己也吃过几回,味道好,出肉也多,覃娘子若是愿意,按十斤的重量就行。” 按理来说一般卖笋都是连壳带肉称重的,且秋霜这些笋挖好后都特意修整过底下的老根和带刺毛的老壳,因此倒真如她说的那般,能剥出来的笋肉比寻常人卖的笋子更多。 “好,就按十斤算。”覃娘子见她目光认真状,便不再过多推辞,问道,“秋姑娘这笋子怎么卖的?” “三文一斤。”秋霜顺着她先前的话回答。 覃娘子点点头,目光中还对她有几分欣赏,“好,我这就去给你拿银钱。” 说着她转身就要回铺子里去,却被秋霜眼疾手快的一把拉住了胳膊,“覃娘子莫急,这杆秤的钱我还没给你呢。” “嚯!看我这记性!”覃娘子闻言拍了拍自己脑门,“这秤一杆价格原要七十六文,正好这笋子我该予你三十文,这两厢抵扣,秋姑娘再给我三十六文便够了。” 秋霜见状点头应好,放下手中的秤杆掏出衣襟里的荷包付钱。 结清了这笔费用,她才又提起了她背篓里的那两包茶叶。 不过看了看满满一背篓和两大竹筐的笋子,和外头街上越来越多的行人,她觉得自己还是先把这些笋子卖出去了再来谈茶叶的事儿更为妥当。 于是秋霜同覃娘子告别,出了这处杂货铺便往前头那条人更多的街市去。 只是她担着鲜嫩笋子的身影刚在街上走出没多远,就被路人拦住了。 “姑娘你这笋子怎么卖的?”一个衣着整齐的妇人伸手招呼了她。 秋霜见状往边上走了两步停了下来,一转头方才拦下她的那妇人果然跟了过来。 她暂且放下担子解释道:“这笋子是我昨日在山里挖了连夜背来集市上的,您瞧我这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笋肉也多,只需三文一斤,一根笋子就够吃一顿好的了。” “三文钱?有些贵了!”那妇人嘴上喊着贵,手上挑选笋子的动作却并未停,又道,“我是镇上刘员外家管后厨采买的,家中主子都爱吃这口,我瞧着你这笋子也的确还算鲜嫩。我也不同你多说,这样,你这一筐笋我包了,至于这价钱么,便照两文一斤,姑娘以为如何?” 这一筐笋被她累得满满当当的,打底也得有一百斤的重量。 若能一次卖出去,倒是省得她多在集市上费时间零零散散的卖了。 思索片刻后她道:“婶子您是个爽快人,您真能一次要了一筐笋子,那便按您说的两文一斤。” 那妇人见她答应,脸上有了笑意,不过却道:“你这丫头不是咱们青山镇人吧? 这青山镇谁不知道我们刘家是出了名的大方,我既然说要一筐自然会要一筐,你不必忧心我是唬你顽的。 你现下可得空?若得空劳烦跟我回去一趟,你这秤杆小了,撑不起这一筐的重,我估摸着许是有上百斤,但我也不好占你便宜,咱们便按称出来的重量算银钱。” 秋霜闻言,沉默了片刻,而后问道:“婶子好眼力,我的确不是青山镇人,因此对这镇上也不太熟,不知您说的刘员外家是在哪个方位?” “我们刘家就在前头秀才巷,巷口第一家就是。”那妇人放下手中的竹笋便道,“行,跟我来吧。” 秋霜虽对青山镇不算太熟,但秀才巷她是知道的。 于是她跟随那妇人的步伐,挑起担子往秀才巷方向走去。 大约走了一刻钟,那妇人便在一处宅子前停了下来。 秋霜见状也跟着止步,目光微不可察的扫过四周。 这里并不是秀才巷的正门,想来应当是这刘家的后门来着。 秋霜思索的功夫,那妇人便上前几步叩门。 “谁呀!”门里传来一道问话声。 “我!”领着秋霜回来的那妇人回道。 她话音刚落,门内就传来了问好声:“原是王姐姐回来了。今儿又寻摸了什么好玩意儿?” 秋霜瞧去,便见宅门从里打开,又出来一个妇人,瞧着似乎是门房婆子。 “今儿倒真有一道新鲜菜,主子们都爱吃,这门儿我先帮你守着,你去后厨叫两个人,带上背篓和扁担秤来。” 那门房婆子连声应好,转身进门就瞧不见影,没一会儿她再出来时,身后便跟了两人。 那被门房婆子称做王姐姐的妇人招呼道:“来给这筐笋子称称重!” 两人连忙应是,片刻后就两人就扛起了扁担秤。 “姑娘瞧瞧这数,可是一百一十三斤?”那姓王的妇人见秤稳住后便招呼秋霜上前看。 秋霜仔细看过后点点头,不过想了想又道:“这竹篓也有些重量,可减些许重量。” “你这竹篓虽有点分量,但至多不过一斤,算不得什么。”那妇人摇摇头,又招呼方才配合着称重的两人,“帮这姑娘把竹筐腾出来,再把这筐笋子抬到厨房里。” 第157章 生意做得 说着她又伸手进衣袖掏了掏,片刻后从袖中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来。 “总的一百一十三斤,一斤二文钱,那便是贰佰二十六文。”她一边说一边从荷包里拿出两串铜板,又再数了一些零散的,一起递给秋霜,“姑娘瞧瞧数可对的上。” 秋霜双手接过,目光快速扫视,心中默数起来,片刻后她点点头,脸上扬着笑道:“是对的,多谢婶子。” “嗨!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这有什么好谢的。你若真要谢,往后再有什么新鲜好物便拿到咱们刘家来,咱们家价钱公道,给钱也干脆,只要东西好,家里主子都愿意买账。”那妇人说的很有底气,倒是让秋霜对这刘家有些好奇了。 不过转瞬她又打消了自己脑海里升起的好奇念头。 好奇心太多要不得。 她只管过好自己的日子。 于是她满面笑容,顺着那妇人的话点点头:“婶子您放心,再有好东西我一定第一时间送到您这儿来!” 两人又聊了几句,秋霜就挑着剩下的笋子又往集市上去。 扁担两头的竹筐空了一边,因此秋霜便把背篓里的笋子挪了些出来,否则不好挑担。 青山镇说大不是很大,说小也不是太小。 至少这条路是秋霜初次踏足,不过想来往后她来得次数会多些。 既然那妇人都明说了,她往后在山中再遇到山珍时,便多了一个去处,也算是多了一个进项。 青山镇环绕着连绵群山,虽海味难得,但山珍也不算少见。 既然这刘家家大业大,想来也是愿意花些银钱的。 不说其他地方,便是长剑峰的山珍野味就足够富足了。 秋霜一个人往回走时,步子快了许多,没一会儿就到了青山镇最热闹的那条街。 此时正是大集人群最熙攘的时候,这条街最热闹也最拥挤。 秋霜瞧了瞧前头摩肩擦踵的人群,觉得自己也没必要非往里头挤。 于是她就在街口旁寻了一小块儿位置放下担子,又扬声招呼起来—— “鲜笋鲜笋!好吃的鲜笋!” “来瞧一瞧看一看啰喂!鲜嫩脆爽的春笋嘞!” 她这两嗓子起了作用,有路过的行人成功停下了脚步。 “你这笋子怎么卖的?”眨眼间她摊子前便围了几个人连声问。 “三文钱一斤!” 当即便有人叫嚷起来:“三文钱?!你这也太贵了!这马上都入夏了,这会儿的笋子比不得前些日子的好吃!哪里还能按照前些日子的价钱!” 一旁的人也都跟着附和,个个说着她卖价太贵了些。 秋霜倒没觉得如今的笋子比初春的笋子差,毕竟她没吃过,但起码她觉得这些笋子味道是不差的。 再说了她这会儿也不好松口降价。 明明卖给杂货铺掌柜娘子都是三文一斤,虽然先前卖给那刘家是两文,可那也是因着她要的多。 眼下这些零零散散的买一个两个顶多三五个的,她要是贸然低价卖那不是明晃晃的得罪人吗? 于是秋霜道:“这笋子可是我昨儿傍晚才挖出来,连夜背着来镇上卖的。山里的笋子如今还嫩着呢!吃起来又清香又爽脆,保管您吃了还想吃! 再者我这笋子老根和外壳都去掉了许多,剩下的大多都是笋子肉,划算着呢,一个笋子都够吃一顿好的了!” 人群吵吵闹闹,又那还嫌贵的,见她不松口降价,转身便离开。 也有那还是想着跟她磨一磨价格的,继续挑剔着说这笋子不行。 嘴上说不行,手上却一个个抢着挑了起来。 片刻后秋霜道:“这价钱真不能再低了!这样,您们要是要的多,我就给您称得旺实些!” “我要这几个!” “给我称这几个!” “哎哎哎!这是我先挑的!” 眨眼间秋霜的声音便被压了下去,瞧着眼前逐渐拥挤的人群,她干脆不再多说,而是专心称重和收钱。 两刻钟一晃而过,围在她摊子前的人群终于渐渐散去。 如今的春笋不多见,再加上她这笋子收拾得好,瞧着干净又鲜嫩,也算稀罕货。 因此卖得也算快,虽然方才被围在人群中听着吵闹声,已经习惯了悠然自在的环境的秋霜心中略有些烦躁,但在看到背篓里越来越多的铜板时,她脸上又露了笑。 除了先时卖给刘家那采买的一百多斤,后面大约又卖出了二百六十多斤。 虽重量有二百六十多斤,但真正算了价的,估摸也就二百出头,毕竟她答应过称重时称得旺实些。 不过即便如此,她此番也收了六百多文。 再加上刘家那卖出的二百多,今日光是卖笋子都有八百多文钱。 想到这个数秋霜眼睛都有些放光,似乎没想到真能卖出这么多钱。 看来这生意做得啊! 在她原本的预想中,能卖出个三五百文这两日就不算白忙活了。 若这么算起来,那她岂非能靠卖笋子致富了? 秋霜摇摇头,转瞬又抛弃这个念头。 春笋是时令山货,并不是时时都有,再者从长剑峰那深山老林的采挖修整后背来青山镇卖,只来回都得两三日功夫,也不是简单事。 想到这秋霜叹了一口气,“做什么都不容易啊。” 秋霜把铜板都收好,而后转头往杂货铺所在的那条街去。 笋子虽然卖完了,但她此次带出来的茶叶还没处理呢。 待把那两包茶叶处理好后,她再去采买所需物品。 秋霜一边想着一会儿该去哪几个地方采买,一边朝杂货铺走去。 没走多久,她就站在了杂货铺门口。 她往里走时,杂货铺正有一个客人买了东西往外走去。 秋霜抬眼看了看杂货铺中摆放着茶叶的那处,心中多了几分自信,径直朝最里头正低头数钱的覃娘子走去。 “覃娘子,不知你这铺子里收不收茶叶?”秋霜知道覃娘子是个直爽的人,索性也不同她绕弯子,干脆开口发问。 “秋姑娘来了。”覃娘子闻言数钱的动作顿了顿,这才想到这秋姑娘先时说的要问她铺子里收不收东西是什么意思。 不过,茶叶? 第158章 结个善缘 覃娘子当即抬头看向她,扬眉反问道:“秋姑娘会炒茶?” 好歹秋霜在她这买过那么多东西,又打过那么多回交道,她虽不知道这秋姑娘家住何处有几口人,但也知道她有几分能耐。 既然她会这么问,那么想来不外乎两个可能。 一则她自个儿会炒茶,二则她认识会炒茶的人。 但她们认识也有约莫半年,她可从来没见过这秋姑娘和其他人成群结队或搭伴儿出现。 因此她才猜测这炒茶的人大约是秋姑娘自己。 秋霜点点头,转身从背篓里拿出那包品相没那么好的茶叶。 “这茶叶是我从山里采的鲜茶叶自己炒制的,我自个儿也尝了,味道还行,不过我到底不是这方面的行家,覃娘子你见多识广,劳烦帮我瞧瞧这可算成功了?”她一边说一边把那包茶叶打开些,能瞧见布包里的茶叶。 覃娘子虽猜测可能是她自己会炒茶,但见她点头承认时还是心中微惊。 这秋姑娘瞧着不过刚及笄的年岁,竟然会炒茶? 往日她瞧见过她背篓里有草药,便猜测她兴许是附近的山民。 可山民哪里会炒茶的手艺? 她的目光不着痕迹的打量了秋霜两眼,而后接过她递来的那包茶叶,又伸手捻起几根。 先观其外形,整体形状完整,哪怕此时茶叶干燥蜷缩着,也能看出来是两叶一心的茶芽。 而后凑近鼻尖嗅其香味,有清新的茶香,不过再闻得仔细些,还能察觉到淡淡的焦糊。 最后又指尖用力捻了捻,渐渐的干枯茶叶便在她指尖碎成碎片和渣沫。 “秋姑娘可是许久未炒茶手生了?”覃娘子不由得问。 这茶叶外形保持得挺完整,说明炒茶的力度把握的不错。 因此覃娘子并未把秋霜先前那两句话放在心上,她只当这秋姑娘是谦虚罢了。 只是这炒好的茶叶外形能保持得完好,但却能嗅到淡淡的焦糊味,那就只能说明是火候没把握好。 会炒茶但又没掌握好火候,想来就是因为手生的缘故。 哪怕此时看并没有黑糊的茶叶,但她相信自己的嗅觉。 秋霜也不想完全暴露自己的底牌,她也觉得自己瞎琢磨就琢磨出了炒茶的方法,似乎的确有些与常人不同。 于是她顺着覃娘子的话点点头,“的确是许久未炒茶,手生了。” 覃娘子点头目光了然,但面上却有几分可惜,叹道:“这些茶叶自然是炒成功了的,只是大约火候没掌握好,有些许糊味,味道虽不重,但只要是平日里常吃茶的人定然能品味出来。” “覃娘子说的是,的确是没掌握好火候,这才炒糊了些。”秋霜也轻叹一声。 只是她话音刚落,耳边又响起了覃娘子的声音。 “这些茶叶虽算不得顶好,但也不差,我这铺子里原先卖的散茶都是我家那口子去别处寻摸来的。 铺子里散茶卖价是一百二十文一斤,至于茶叶碎末自然便宜许多,一斤也只六十文钱,但收茶却给不了这个价。” 既然这秋姑娘有这炒茶的手艺,虽这回手生炒得不够好,但大多技艺都是熟能生巧,想来往后会有更好的。 若这秋姑娘真是个有本事的,往后能炒出好茶来,也能带一带自家的生意。 茶叶是精贵之物,好的茶叶更是难得。 平素老百姓们甚少买这些消遣的玩意儿,但逢年过节来往送礼,又或者谁家有点喜事儿的时候,大多都会一狠心一跺脚,买点茶回去吃吃。 因此她这杂货铺子里也常年需要这样物品。 只是往日青山镇没有炒茶的人家,因此自家铺子里的茶叶也的确都是到其他地方采买的。 她这杂货铺里总归是需要外出去采买货物的,如今有这送上门来的,还免得她多跑一处,也没什么不好。 再者说来,她觉得这秋姑娘是个聪慧且懂礼的,眼下就着这机会同她结个善缘也不错。 心中稍加思索后,覃娘子便道:“我看秋姑娘你炒制的这茶叶,若只瞧用料倒是比我铺子里卖的散茶还要好些,只是到底手艺生疏了些,茶叶品质也差了些,若你愿意,你这些茶叶我便按照六十文一斤的价格收了如何?” 六十文一斤,这已经是秋霜意料之外的答案了,她原以为值不了几个钱。 今日无论是卖笋子的收入还是这茶叶的价值,都超过了她的预想,因此秋霜心中略微紧张的心情蓦然缓和了些。 不过既然这包炒制得不完全成功的茶叶,都能卖出六十文一斤的价钱,想来另一包她自己品尝过极为满意的茶叶应当更值钱许多。 于是秋霜点点头应下,不过转身又拿出另一包茶叶,道:“我这还有一包,覃娘子不妨尝尝?” 覃娘子似乎没想到她还藏了一手,肉眼可见的有些惊讶,待瞧见秋霜新打开的那包茶叶后,眼中的惊讶更甚。 即便一时之间她还未拿起细看、凑近细闻,只这粗略一看,她就知道后面这包茶叶比原先的那包好了许多。 覃娘子见状把方才数数的铜板都收进钱匣子里,一边放置好钱匣子,一边又招呼秋霜坐下,“既然秋姑娘都这么说了,那我倒真得好生尝尝了!” 话音刚落,她就转身回内室取了一套茶盏出来。 覃娘子家在青山镇经营着杂货铺,虽然说不是大富大贵,但起码在青山镇这地界也算是衣食无忧,平日里也还能有些消遣之事的人家。 吃茶品茗,她自然也是会的。 随着她干脆利落行云流水冲洗茶盏浸泡茶汤的动作,没一会儿两人鼻尖就嗅到了一阵清新怡人的茶香。 覃娘子不禁点了点头,哪怕她还未饮茶汤入口,她也知道这茶差不了。 两息后,她揭开茶盏杯盖,一片白雾升腾,缠绕着阵阵清香四下漫延。 这诱人的香气,让覃娘子连连点头,顾不上和秋霜多说什么,端起茶盏吹了吹,便开始低头啜饮。 “吸溜——”一声,声音浅浅的,在外头街道传来的一片嘈杂声中好似不可闻。 若不是秋霜离得近又耳朵尖,只怕还听不清。 第159章 货银两讫 秋霜静静看着覃娘子的动作,也不着急打断她。 见她越品尝脸上的笑意越深,肉眼可见的欣喜满意,秋霜心中又多了几分底气。 好一会儿后,覃娘子咽下一口茶汤,又拿起帕子沾了沾有些湿润的唇角,而后对秋霜道:“秋姑娘,想来这才是你真正的手艺的!果真是不俗!” 今日这盏茶,她觉得自家铺子里卖过的所有茶叶都比不过,算得上是她喝过最合胃口的了。 秋霜闻言腼腆一笑,“覃娘子过奖了,我手艺还远不够好。真说起来还得是茶叶本身的功劳,这茶叶的确是好茶,茶林生长在高山深处,日日在云雾间渴饮清露,每一朵新鲜叶芽都是我亲自从高山茶林里采摘的,保管片片鲜嫩。” 覃娘子一边继续饮茶,一边抬眸听她说话,而后接过话头道:“茶叶是好茶叶,也免不了要倚仗秋姑娘的炒茶手艺,否则茶叶再好,若炒制不得当,也会失了滋味。” 说着她又问:“对了秋姑娘,你这茶叶,可有名字?” 但凡卖得上价的好茶,都能叫得上一个文雅的名儿,也更拿得出手。 覃娘子觉得下月自家送礼的茶叶是得换好些的了。 “这茶名叫高山云雾,覃娘子以为如何?”秋霜答道。 “生于高山之上,长在云雾之间,算得上是天生天养的山珍之物。高山云雾,应时应景,不错。”覃娘子连连点头,“这高山云雾茶品相上佳,滋味极好,若秋姑娘同意,我愿意以一百五十文一斤的价钱收了。” 话音刚落,她目光又从那包好茶上看了看,而后对上秋霜的眼眸。 一百五十文一斤的价钱,秋霜自然是满意的。 只是还不待她点头,便听覃娘子又继续道:“不过,若秋姑娘同意把这茶卖给我这儿,那就不能再卖给其他铺子了。” 毕竟青山镇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除了她这处,也还有其他几处杂货铺,自然也免不了有竞争。 虽说青山镇这地界,平常能喝得起好茶的没多少人家,但也并不是全然没有。 再说了这等品相、滋味都上佳的好茶,她收了拿到别处卖也是可以的,再不济还能自家留着逢年过节时送礼。 秋霜闻言顿了顿,不过还是回道:“如今我的炒茶的手艺还不稳当,再者山中茶树有限,且已经过了春茶的时节,下回我也不一定能拿出同样的茶叶来。” 秋霜实话实说,但覃娘子却只当她是谦虚。 于是她道:“秋姑娘放心,只要往后你炒制的茶叶不是太差,我都收了。” 她望向秋霜的目光笃定,静等着她点头回答。 而秋霜闻言也不再犹豫,面上顺着她的话露出笑意,道:“有覃娘子这话,我自然不会再往别处卖。” 至少在这青山镇不会,不过这句话她没说明。 覃娘子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也没有继续多说,听了她这承诺,满意的点点头,给自己茶盏中又续了茶水,而后便去取了杆小秤来。 细细一称重,略有焦糊的那包茶叶有一斤四两,而品相好的那包少些,将将才一斤二两。 差些的按照六十文一斤的价钱算,一斤四两便是八十四文。 品相好的虽然量少了二两,但却更能卖得上价,按照一百五十文一斤的价钱,这一斤二两便能卖一百八十文。 看着覃娘子递来的有零有整的一串铜板,秋霜脸上笑意都更明显了些。 既然两包茶叶覃娘子这杂货铺都收下了,货银两讫后,秋霜又道了声谢告辞,便离开了杂货铺,转头向成衣铺子走去。 转眼便要入夏,如今天气也逐渐燥热。 虽然山中气温比青山镇稍凉,但要不了几日也不适合再穿着厚衣裳。 只是秋霜对衣物也没什么特别的要求,只要干净整洁穿着舒适便是好的。 因此她买起衣物来极快,瞧瞧颜色,瞧瞧大小,再摸摸布料,没一会儿她背篓里就多了几身衣物。 出了成衣铺,秋霜继续去下采买下一样东西。 一是适宜炒制茶叶的大锅,二则是荤腥肉食。 不过除了这两样,她也买了不少零嘴。 今日出来这一遭,卖笋子和茶叶的银钱加起来足足有一两多。 只是她采买的花费也不小,因此等她背着满满当当的背篓回去时,今儿个赚得那些银钱,又花得没剩多少。 但再如何,也至少此番没有动用过往日剩下的存银,秋霜已然满足了。 她起身离开青山镇时,日头早已高高悬挂,街上的人群也散去了许多。 不过镇子边缘一处巷口传来的对话让她渐渐顿下了脚步。 巷口走出肩并肩走出两个年轻妇人,其中一人问道:“王家嫂子,这豆腐真有那么好吃吗?回回都能瞧见你专程绕去买。” 另一妇人脸上洋溢着开心的笑,连连点头应声:“好吃好吃,这张家做的豆腐是真好吃!家里人都爱吃,不但好吃,这价钱还实惠,隔三差五的我婆婆就会吩咐我来买上一些回去。我婆婆手艺好,这豆腐她做出来,吃着可下饭了!” 说着她顿了顿,又道:“原本今晨家中有事耽误了,出来的时辰晚了些,我还以为今儿个赶不上了呢!张家老两口做豆腐的手艺好,只是如今年纪越发大了些,每日做的豆腐有限,稍晚些便赶不上趟。想来也是我运道好,今日晚到了些也还买到了两墩豆腐……” 她们边说边往前走,没一会儿就消失在了秋霜的目光里。 但此时她的眼眸仍默默的注视着她们离开的背影,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微微垂下的眼帘遮挡她眼中霎时翻涌的情绪。 她恍惚记起,幼时也时常瞧见别人站在她家豆腐作坊前说这些夸赞的话。 又想起每每当别人夸赞自家豆腐好吃时,阿娘脸上自豪的笑—— “咱家这做豆腐的手艺,那是祖上传下来的,要是做的不好,咱家也传不了这好几代人!” “咱家这豆腐,街坊邻居吃了都说好,任你怎么煮都好吃!” 第160章 手艺传承 旧时的回忆涌现,有甘甜有酸楚也有抚不平的伤痛,但到最后都消散不见,只剩一声怅然叹息。 陌生的巷口,秋霜的身影就这么愣在原地。 直到再也看不到那两妇人的身影后,她回才过神来,而后收回目光调转了方向,往那巷子里走去。 走了大概半刻钟,秋霜便瞧见了前方巷尾处一间不太宽敞的小作坊,门外挂了张幌子,上面只写了豆腐二字。 此时豆腐作坊已瞧不见支起的摊位上有豆腐摆放,只能瞧见一对有些年迈的老夫妻佝偻着身子清洗器具的身影。 秋霜见状,一瞬间似乎想到了已经有些淡出了自己记忆的外祖。 其实她有记忆起,外祖便已在经年累月的劳累中躺在了床榻上,没能多陪伴她和阿娘两年便已离世。 因此秋霜对于外祖最多的印象,便是来自阿娘的缅怀惦念。 在阿娘的话语中,年迈的外祖似乎也时常佝偻着瘦弱的身子强撑着要帮忙,不过那时自家豆腐作坊的主力已经是阿娘。 有了新一辈的传承人承担重担,年迈的外祖只需要稍稍搭把手就行。 不似眼前这年迈的老夫妻,明明已经头发花白,身躯佝偻,动作也有些慢,却还是坚持着干重活,满满当当的水桶,还有那上百斤的石磨清洗起来都不轻松。 看着他们苍老的背影,秋霜又忍不住想,若是阿娘还好好活着,是不是再过些年头,她也会变成这副苍老疲惫的模样。 但转头秋霜就在心中否认了这个可能。 若阿娘还活着,有她在,她自然会接过阿娘肩上的担子,才不会叫阿娘落到这副境地。 看着这清冷的豆腐作坊,秋霜低低叹息一声。 没一会儿她的身影就消失在了这条巷中。 只是她却并没有转身继续往青山镇外走去,而是又回了镇上的街道打听消息。 她虽是豆腐匠的女儿,但却从未自己做过豆腐。 今日这一遭,倒是提醒了她。 她是秋家人,不该把祖上传了好几代的手艺遗忘。 虽然没做过,但幼时她日日跟在阿娘身边瞧着她一步一步的让黄豆脱胎换骨焕发新生,变成白嫩嫩的豆腐。 每一步她都记得牢牢的,不知道梦中又瞧见过多少回。 因此她便动了心思,想自己做起来,捡回这门手艺,哪怕不能正经经营起一间豆腐作坊,也该让这祖传的手艺继续传承下去。 不过想要做豆腐,除了要食材和手艺,也得要工具辅助。 其他的暂且不说,按照她如今的谋生手段,自个儿琢磨也能整出来替代的物件,但是怎么把一颗颗饱满的黄豆变成细腻丝滑的豆浆,少不了需要一方石磨。 而她此番返回镇上,自然是为了这事儿。 * 时间一晃而过,转眼就是几日后。 清晨,空旷了数日的山崖之上又浮现了熟悉的身影。 秋霜身姿轻盈刚柔并济,手中的长剑随着她的舞动接连不断的发出一道道破空声。 耳边的剑啸未停,其中还夹杂着一声声狼嚎。 大毛二毛在不远处的草坪上跑跑跳跳打着滚,你咬我一口,我咬你一口的互相玩闹,间或凑近了些秋霜嗷呜两声,也不知是在为她鼓劲还是在招呼她一同玩耍。 不过秋霜此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招更比一招迅速,一剑更比一剑凌厉,并不被它们打扰。 直到烈日照耀在她面庞,她方才挽手收剑,看着身前草地上被凌厉剑刃斩断而后四下散落的碎草叶,秋霜长出一气。 “似乎,略有进益了些……”她低声喃喃。 下一瞬她却又摇了摇头,目光坚定,道:“还远远不够!” 话虽如此,但她也知道眼下也急不了这一时半会儿的。 因此晨起练功习武后,秋霜便静下心来去忙活其他的事儿去了。 回房放置好秋水剑,她便扛着锄头沿着自己亲手开凿出来的崖壁栈道走去。 秋霜步履轻松自在的走在前头,身后跟着的分别是二毛和大毛,这小小的队伍的最后头,是赖赖压轴。 起初这崖壁栈道将将开凿通路时,大毛那“胆小鬼”是不敢行走的,好在如今已渐渐克服了恐惧,敢壮着胆子跟上去了。 只是秋霜还是能从它不同平日的低嚎声中听出它委委屈屈的胆怯。 她回头望去,正见大毛缩着身子小心翼翼的一路贴着栈道崖壁行走着,在它身后,赖赖还时不时会停下来冲它低吼,似是催促,也似乎是鼓励。 具体是什么情绪,秋霜难以辨个究竟,但看着大毛即便害怕也勇敢向前踏步的样子,她的思绪似乎一瞬间回到了数月前。 那时它才比巴掌大不了多少,将将被赖赖叼着放下,便挣扎站起身子跌跌撞撞的扑腾着向她跑来。 即便如今大毛二毛已经长得快有赖赖这个成年狼的身躯体型,但对于秋霜来说,它们仍旧是当初那两个喜欢窝在她怀里哼哼唧唧撒着娇的,总喜欢咬着她裤腿轻扯要一同玩闹的,安安稳稳在她身边呼噜噜的睡着的小家伙。 从它们坚定的选择她的那天起,她就没再把它们当做寻常山间野兽了。 片刻后,秋霜思绪回笼,她蹲下身,揉揉正昂着头睁着湿漉漉的大眼睛看她的大毛,鼓励道:“我们大毛真棒!” 回应她的是一声撒娇似的‘嗷呜’声,还有不断蹭着她掌心的头,当然她身侧同样歪着头撒娇蹭她的二毛也不容忽视。 “二毛也很厉害。”于是秋霜又给二毛顺了顺毛,轻笑着又连番鼓励了两个小家伙几句,才起身继续沿着崖壁栈道向下行走。 下方山谷之中的数亩田地庄稼,已经旷了几日未曾打理,如今已是入夏时节,不但瓜果庄稼长得快,地里野草的长势同样也不容小觑。 还未走近,秋霜远远就能瞧见田地里窜起的一棵棵野草,有少许甚至都比庄稼高。 不过即便如此,在这方小天地中更吸引她目光的还是已经昭告着成熟的丰收硕果。 第161章 瓜果丰收 前几日还青翠嫩绿的瓜果,如今已渐渐还是褪去青绿,变换色彩,田间果实懒洋洋的晒着太阳,一朵朵鲜艳的花热情的迎接着访客。 “嗷呜——” 二毛的叫喊声惊得蜂蝶都飞远了些,秋霜见状连忙道:“小心些,可别被蛰了!” 回应她的是二毛连续嗷嗷叫的玩闹声,也不止二毛,就连方才在栈道上每一步都走得怯怯的大毛,此时也一阵风似的的冲了出去,一路吼叫着撒欢。 秋霜只得叮嘱赖赖看着它们玩耍,而后便一心忙活田里的活计。 眼下第一要事自然是锄草,春夏之际草木茂盛,再者如今这几块庄稼地都是月前才开荒的。 虽然当初开荒时她已经尽量挖干净了野草草根,但土地厚重,免不了有‘漏网之鱼’,这风一吹拂,水一滋养,自然很容易起死回生。 因此这山谷中的田地虽然才短短数日未打理,但此时野草茂盛,瞧着像是很有些时日无人看顾的样子。 这些野草她都叫不出什么名字,有的野草长得细细长长的,东一棵西一棵,有的长得低低矮矮的,一生就是一丛一丛,瞧着似乎不是野草,反而更像是某种野菜? 不过秋霜也不太确定,这东西她在集市上没见过,自己更没吃过,因此不敢下定论。 再者她如今也不缺这口吃的,也就没必要在意这到底是野草还是野菜了。 秋霜脑子里稍稍有些犯嘀咕,但手上的动作却很是干脆利落。 一弯腰一伸手,只需稍稍用力,那一棵棵野草便被连根拔起。 肆意生长的野草枝叶韧劲足,且根茎细密,每一棵野草被连根拔起时根须上都沾染着泥土。 兴许是这田地边就有溪流的缘故,虽然好些日子她不曾给田地中的庄稼浇水,但此时还是能清晰地感受到草根上带出的泥土保持湿润。 秋霜闷头不吭声的耐心拔草,时不时抬头看一眼不远处玩闹的大毛二毛,没一会儿她一只手中就握着一大捆野草。 她握着那捆草甩了甩,草根上粘连的泥土便窸窸窣窣的往下落,瞧着草根上的泥土抖落得差不多了,她便抬手把那捆野草丢到了一旁石头上晒着。 晒干后的野草一把火烧了,这草木灰挥洒到田地里,便是上好的养料。 日光游走,渐渐地那块儿石头上的野草便越堆越多,此时成堆的野草已经被烈日晒得有些蔫儿哒哒的,不过还不到易燃的程度。 而一旁的庄稼地里,此时也已经焕然一新。 秋霜一路拔草,一路松土锄地,看着眼前换了新貌的田地,她满意的点点头。 整齐排列的庄稼纵横交错,枝丫、藤蔓、叶芽都在光照下的随着风吹微微晃动,充满了旺盛的生命力。 看着如愿成熟的蔬菜瓜果,她在这片荒地付出的努力终于迎来了收获的时刻。 丝瓜、黄瓜、菜瓜、葫芦瓜,品种多样,且一眼数不清数…… 因着当初没来得及搭瓜架子,因此这些瓜果的藤蔓都匍匐在了地上,青绿的瓜叶一片挨着一片,掩映着成熟的果实,也有缠绕的藤蔓中还不停歇的开放着一朵又一朵的小花,又或是一个个大小不一的小果子。 对于种地这事,秋霜委实算不上精通。 从前她学的俱是伺候人的法子,又或者是内宅中的粗活重活,侯府中并没有机会接触耕种之事。 因此除了打听到的法子和看到的参照,更多的她是凭着自己的感觉行事。 不过好在往日伺候人是伺候,如今伺候田地伺候庄稼也照样是伺候,只要知道方法,上手也不算什么难事。 若真要计较起来,这伺候田地庄稼可比伺候人好做得多,起码不用时时提心吊胆的忧心小命不保。 起码往日她当差时时时刻刻都绷着一根弦,生怕行差踏错,而如今即便手上忙活着,她也还有心思想那么多有的没的。 想到这秋霜忍不住笑了笑,干脆直起腰杆抻了抻,又看向远处玩闹的小家伙们。 溪流潺潺,清风拂面,瀑布流水和大毛二毛的玩闹声在山谷中盘旋回荡。 她刚站定看了没一会儿,大毛二毛像是感应到她的注视一般,冷不丁的又打闹着蹿回了她身边来。 “嗷呜!” “嗷呜~” 秋霜蹲下身对着它俩毛绒绒的脑袋又搓又柔,“你俩就在近处玩,可不许跑太远了知道吗?” 虽然如今它俩成长了不少,但她还是不放心让它俩独自进山里乱窜,生怕它们同当初的自己一般惹上了什么意外。 即便它们本就是山野猛兽,但她还是不想让它们去面对可能存在的、未知的危险。 两小家伙皆‘呜呜’两声以作回应,秋霜见状点点头,又拍了拍它们脑袋,说道:“好了,我继续忙了,你们且玩儿去吧。” 好歹有赖赖时刻在一旁看着呢,她对赖赖是一百个放心的。 见俩小家伙跑开后,她便继续忙活。 拔了草,锄了地,松了土,又给离溪边远些的那半边菜地浇了些水。 “应当没问题了。”秋霜一边暗自点头,一边打量着今儿该收获哪几个瓜果尝尝鲜。 她的身影又一次在田地里穿梭,不过此次目标明确,没几下她怀中就抱了一堆色泽成熟,散发着清香的瓜果。 这还是她种地后的头茬收获,即便眼下还未亲口品尝到,便是只闻闻这股清香就足以让她高兴满足。 不过兴许是因着她照看得不如山下的村里人家精心,因此这初初采收的瓜果很是大小不一。 大的有胳膊粗,小的不过二指还弯曲着,有比碗还大的菜瓜,也有的个头连她拳头都比不过。 虽长相参差不齐,瞧着和集市上菜贩子卖的大不相同,但好在她这都是自个人吃,好看不好看的,也没什么打紧,只要味道好就行。 走了没几步,怀里那堆瓜果便被秋霜放到一旁的空地上,她想了想又从那七八个瓜中挑出了长得一个细小弯曲的黄瓜。 第162章 山中野果 黄瓜、菜瓜都能生吃,这味道好不好的,吃上一口自然就能见分晓。 秋霜拿着那个弯弯曲曲的小黄瓜走到溪边,清澈的山涧溪流稍稍冲刷,便能洗干净表面沾染的尘土。 ‘咔嚓’一声,随着她牙齿稍稍用力,那脆嫩的黄瓜便发出响,随之而来的是一下接一下清脆的咀嚼声。 “味道不错!”秋霜看着手中被咬了一口的瓜,连连点头,面上一片满足。 虽瞧着这黄瓜长得真是堪称‘歪瓜裂枣’,但好在其内在未受外形的影响。 此时鼻尖嗅到的是清香,口中咀嚼的是脆嫩清甜,空口生食味道已然上佳,待做成菜肴自然也不会差。 秋霜一口接一口的‘咔嚓咔嚓’,目光扫视着瓜藤上数不清的新长出的花骨朵—— 想来这道清脆爽口的小菜,能伴她很长一段日子了。 吃了黄瓜稍稍歇了歇,秋霜便继续忙活了起来。 打理好菜地,一旁还有稻田呢。 她将这片山谷中的荒地开出来种地的最初目的便是为了粮食。 若说蔬菜瓜果,是为了解解馋满足平日的口腹之欲作为调剂。 那种下稻谷才是最重要的是,是为了填饱肚子,是收成之后能有余粮,不用再时不时的去外头采买,不但费时费力,还费银钱。 不过这暂且也只是秋霜的期许,如今还远不到收成的时候。 但眼下水田中的稻苗都已蹿高了不少,山谷中微风拂过,它们便顺着风的力道摇晃,风吹起水面的涟漪,但依然能从水中荡漾的倒影瞥见生机勃勃的绿意。 想来再如何也不至于颗粒无收,这对于秋霜来说已经是幸事了。 不知不觉间,日头已高高悬挂趋近正中,而秋霜也终于手脚麻利的拾缀好了最后一片地。 认真拾缀过的田地再没了杂草的侵蚀,如今一眼望去只余勃勃生机。 田地里的活计干得差不多了,也到了该准备午间膳食的时候。 一人三狼溜溜哒哒又沿着崖壁上的栈道往回走,没多久就有烟火气飘散舞动。 填饱肚子,又稍稍小憩,再醒来时,又是精神抖擞。 一条还未完全成型的山间小道上,秋霜手握着砍柴刀走在前头开路。 手起刀落,面前的荆棘丛便应声簌簌而断。 长剑峰地势宽敞,地貌复杂,有悬崖峭壁,也有溪流沟谷,山中大多数地方都植被密布,如今正是郁郁葱葱的时候。 从前兴许是无人踏足,因此山中并没有什么道路。 自秋霜在此处落轿后,山中才渐渐有了愈发明显,纵横交错的蜿蜒小道。 不过真说起来她来此处也才半年有余,因此她对于这座山峰的探索也不多。 只说今日这条道,就是她从前未曾行走过的。 乍一看,倒像是她失了目的四处乱窜似的。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忽的有一片红艳艳的果子进入了秋霜的目光中。 瞧着那站在枝桠上一边啾啾个不停,一边一口接一口啄食着果子的鸟,秋霜面色一喜。 她今日在林中行走,一则是为了打猎,二则是为了找寻草药。 猎物自然是有,草药也零星有些收获。 但眼下眼前遇到的这片已然成熟的山野果子倒不在她的预料之中。 长剑峰地势广阔,自然山中物产富饶。 但要说产出最丰厚的时节,还需得等到秋日里才是,因而如今她虽在山中瞧见多处果树,但大多都才将将结出指尖大小的果,更甚至那枝桠上还挂着花。 因此这会儿能叫她瞧见这已然成熟的果子,倒惹了她几分馋,甚至口舌之间都不争气的滋生了口水来。 若仅仅是瞧见那色泽鲜艳的红果子,她脑海中的第一个念头自然是这果子是否有毒,是否能吃? 但眼下瞧见了山中鸟雀食用,她这份疑惑自然打消了许多。 无论是家养的珍禽,还是山野鸟雀,总之都是挑食的,既然它们能吃得,想来味道不会差到哪里去。 山中虽然物产丰富,但也不是样样都能吃,她也不是样样都敢吃。 走到近前后,秋霜才瞧见这片果子也是长在荆棘丛中。 藤蔓连着枝叶上都长满了细密的尖刺,一不小心就会被刺剌破皮。 真说起来她移栽到山谷入口处的那片荆棘从如今也已经挂了果,不过那果子也才豆大,且还是生硬的青绿色。 而眼前这片荆棘丛上挂的果子已然成熟,颜色鲜亮红艳,那被鸟雀啄食过的地方还淌着不易察觉的汁水。 虽说瞧见鸟雀喜爱,秋霜觉得这果子自己应当也是吃得的。 但为了小命要紧,她也不敢贸然食用。 秋霜一手拿着刀隔开面前张牙舞爪的刺藤,另一手小心避开藤蔓各处的尖刺摘下一颗小红果。 这果子瞧着只有指尖大小,且这一颗手指大小果子是由许多比芝麻大不了多少的肉粒组成,果子整体成圆球形,肉粒之间还长着小毛穗。 秋霜拿起果子凑近仔细瞧了瞧,总觉得这果子很是熟悉,不过一时又想不起个所以然来,便不去多想。 捏着果子的手指一个用力,那小红果便在她指尖崩出汁水来。 不但果子是红艳艳的色泽,就连着汁水也呈相似的红色。 秋霜凑近鼻尖嗅了嗅,闻到的是一股清香。 又伸出舌尖小心试探,如愿尝到了一阵酸甜滋味。 静静等待了片刻,口舌之间并没有任何不适。 于是秋霜抛弃掉指尖被捏碎的果子,又摘了新鲜的放进口中。 果子一入口,她便小心的咀嚼起来。 刚咬了两口,嘴里的酸甜滋味便蔓延开来。 “味道不错。”秋霜一边咀嚼一边点头暗想,眨眼间便又摘了几颗送进嘴里。 而后她便放下背上的背篓,打算把这片小红果都采收起来。 这果子个头小,她又没带什么合适的容器装,若是装到背篓里,只怕等她回去后便被碰烂了个七七八八。 好在如今山里气温不算太热,她也还未到只着单薄夏衣的时候。 因此秋霜便褪下外衫,把两边袖口打了结,没一会儿她那暂且用做包袱皮的青绿色的外衫里,就装了一小堆红果子。 第163章 等改。。 白莲华就着一把杂菜叶子,简单的煮熟了,三人就这么吃了起来,灶房里的盐罐子早就空了,更别说油花了。 简单的不能更简单的给肚子垫了个底,白莲华才回过头来开始仔细扒拉自家到底还有些啥。 白母那边原还有个弟弟,也是读书人,但是当初知道自己亲姐夫碍了别人的眼,早早的就如躲瘟疫一般躲得远远的,后来白家搬离了那是非之地,也再没有联系过。 白家这边白父就是单传,父母也都在白父十几岁的年龄过世了。 因此说起来这世上,白家姐弟,算得上没有其他亲人,只有三个小孩相依为命了。 家里财产原本有六亩地,两亩良田四亩中等田,就买在青山村里,从买来到现在一直佣给村里的村民,只是每年收租子,虽然算不上多富裕,但在青山村来说也算是有些家底的“殷实”人家。 然后就是现在这座院子,房子没什么大问题,只是久未打扫,落了许多灰尘,院里破败的景象,更衬得落魄了许多。 白家因为是前些年才迁来青山村的外来户,因此建房子的时候选的位置离村里稍微有些远,在青山村村尾,靠近山脚下,但是也不至于太偏僻。 白家三姐弟明明有家底,却沦落到没饭吃的地步,跟村里那些村民倒也有些关系。 当初白父白母在的时候,家里有做主的大人,且白父是读书人,村民都愿意来打交道沾沾气。 但谁知道不过几年,二人就接连离世,村里隐约有说这家人风水不好的,也有说这家人命不好的,因此即便有那么些忠厚老实的人家,时间久了,也慢慢淡了关系不再来往。 只是还有一两户热心肠的看着三个小孩受苦,偶尔会伸伸手帮助下,但也不能平白养着三姐弟,都是有家有口要养的人啊。 因此“白莲华”原主听村里小孩说山上有肉吃,才会想着去山上找肉回家,却不想一头栽下了坡,摔了个头破血流,即便被村里为数不多的那户好心人帮忙扛回了家,却也早已魂归黄泉了,再醒来,身体还是那个身体,脑门上也还顶着个刚结了痂的血窟窿,内里的“芯儿”,却已经换了一个了。 出了这一茬,村里人更觉得这家人风水不好,因此白家几个小孩生生饿了两天,也没人敢再送吃的来。 白莲华觉得当务之急,首先是填饱肚子,之前村里的小孩说山上有肉其实也是真的。 只不过有肉的不是这青山村,而是身处的大山里罢了。 这也是为什么即便青山村只是边陲小镇的一个偏僻的村子,白父却选择在这里落户的原因。 青山村地处成国边陲,紧靠着青山,而青山却只是连绵山脉数不尽的山头最边缘的一座山罢了。 据说至今也没有人知道连绵山脉有多大,只是成国与周国都挨着连绵山脉边缘,如果在成国呆不下去,举家搬迁到周国也是可行的,只不过当初白父专程查过成国与周国接壤的地图,要想过去,大约会翻越十几座大山而已。 但这也是好事,正是因为这处交界地势不好掌握,因此两国监管都不严格,毕竟就算进山了能不能完好无损的出来,也是一个问题。 不过,白父的想法其实很简单,自己这辈子已经毁了,总要让几个孩子安安稳稳的长大。 却不想,前人说的事与愿违,是真的无可奈何…… 不过现在去深山里找却不太现实,现在去,多半还没走到目的地,人就被饿晕了。 现在就只能去找当初佣了自己家田的那几户人家了。 说来当初白父白母还在时,这几户人家与白家处得也挺近的。 只不过,利益熏人眼。 在这青山村,仅仅是几亩田产,就是一家人要奋斗一辈子的了。 佣白家田地的有三户人家,都是村里的原住民。除了东边佣白家两亩中等田的刘家还算仁至义尽,另外两户就真的是心肠歹毒了。 那两户是村口的张家两兄弟,当初白家买的田地,就从他们家买了一部分,不过那会他们还没分家,会卖掉田产也是因为家里老人偏爱好赌博的小儿子,要卖了田地还债。 白家买了田地过来却并不打算自家耕种,于是便继续佣给了他们家,只每年收三成租子。 白父在世时还好,读书人有威信,且是个成年男人,家里有人做主,附近人都不敢欺压。 但是这家人原本心里就不平衡,本来是自己家的田地,结果成了别人家的,自己再种每年还得白白给人三层租子,心里难受的不得了,可有怨又能怎样,人白家也是真的花了钱买的,且家里做主的还是个读书人,有什么想法,也只能藏着掖着。 因此,后来白父白母刚过世不久,张家两兄弟就借口今年地里收成不好,只送了一袋糙米了事…… 甚至前些时候,还一直想从白家几姐弟身上诓骗走地契! 白莲华想到这事的时候,只觉得心里一阵火大,这张家好狠的心,几个孤儿的吃食都私自扣留,甚至还妄图骗走白家田产。 白莲华打定主意要要回被克扣的那些田租,最好是干脆收回田地,不然保不齐哪天那些田就成了他们家的了! 想到就做,于是白莲华便一手牵着一个,带着弟妹一同往里正家走去。 张家在村里族人多,势大,白莲华明白靠自己是要不回来的,只能找里正了,且里正这一年多偶尔也接济过白家。 当初张家两兄弟行为也是私底下的,并没有大大咧咧的表现出来,是以村里人觉得白家三姐弟可怜,却并不知道他们已经无粮下肚了…… 白莲华一手拉着一个小豆丁,径直跪在了里正家的院门前。 离里正家院门不远处有棵大榕树,村里人闲时都爱在那唠唠嗑说说话,此时树下正坐着好几户人家。 白家三姐们这动静不小,树下那几户人家不明所以,但是眼看着就是有事的样子,便嘴里一边说着话,一边围了过去。 “这是干啥?” “我哪儿知道,快快快,咱也去瞅瞅!” “……” “……” 第164章 哦…… “小莲呀!你们这是干啥?”杨婆子说道。 这就是除了张家两兄弟外另一户佣了白家田地种的杨家,这户人家这一年多,也帮衬了许多。 “杨奶奶!我们姐弟几个快活不下去了呀!”白莲华仍旧一手牵着一个正在呜呜嘤嘤抽泣的弟弟妹妹,脸上神色可怜,泪流不止。 “这,这是为了,咱家的粮食都是按时给了你们姐弟的!多的咱也没有了啊!”杨婆子急忙道。 “呜呜呜!您家给了可张家没给呀!呜呜呜呜”白莲华不打算给张家留什么面子,自家几姐弟都快饿死了,里子都没有了还要什么面子。 “什么!”一道声音从门内传来,里正的一脸诧异的站在那里。 霎时,白家三姐弟扑了上去,一把抱住里正的双腿,更大声的哭了起来。 “呜呜呜呜!求里正爷爷做主!帮帮我们吧!” “求爷爷做主!” “里正爷爷帮帮我们吧!” 周围人陡然听说张家佣地了竟然克扣租子,心里俱是震惊不已,这,这不是要逼死白家这几个小的吗?! “这张家好狠的心!” “是啊!几个幼儿都狠得下心肠!” “就是就是,虽说咱也不大搭理这家,但好歹咱也没用过白家啥东西不是!” “就是说!这张家佣了别人的地却不交租?难不成还当那是自家的地不成?” “哎哟喂!听你这么一说,张家莫不是真这样想的的?” “这,这也太不要脸了吧……” 里正听着周围四下传来的各种言语,看着哭的声音都嘶哑了的白家几姐弟。 蹲下身想扶起几个孩子。 “快起来说话!到底是怎么回事?” 里正今年四十多,已经是当爷爷的年纪,做了十几年的青山村里正,自认为青山村虽偏远,但在自己的打理下也是民风淳朴、村民和谐,即便有争吵打闹也从未出过大事。 但眼下看着这瘦的骨头都凸出来的三姐弟,再想到自己家白白胖胖的孙子孙女,一时间心里颇不是滋味。 “里正爷爷,若非我们姐弟三人实在是无粮下肚了,我也不会听信旁人的话孤身一人上山妄想寻些吃的,可那佣了我家田地的张家人,却在我昏迷之际到我家翻翻找找,想把地契给诓走把田地给抢占了呀!” “什么?竟有此事!” “里正爷爷,我绝无半句虚言,自从父亲母亲去世,张家便只在头一季给了我们一袋粗粮,后面几季就再也每给过一粒粮食了。前些日子曾与我说年景不好,地里没什么出息,实在是拿不出佣地的租子来,要是我愿意把那几亩地的地契交给他,他们自己家人饿肚子也是愿意挤出一斗粮食给我们姐弟的,那几亩田地是父亲母亲留下给小弟往后成家的,我自是不能随便出让,但家中已无粮下肚,我便想着去山上找些吃的,哪成想会出意外摔下山坡磕晕了过去,更没想到张家竟然会趁我昏迷之际哄骗我家弟弟妹妹,还在我家翻翻找找!” “你!你胡说!”一矮瘦矮瘦的老太太呲着满口黄牙嚷嚷了起来,“你个小丫头片子,我们几时去你家翻过了!我们不过是好心去看看你,帮你们一把,没想到你这贱胚子竟然不识好人心!” “就是啊白丫头,你昏迷时可是我们帮你清理伤口的呢!你可不能血口喷人!”张家大儿媳两手叉腰满脸怒气的说着。 “是不是真的您心里有数,帮我清理伤口是假,搜身才是真,张家大婶莫不是真以为我一点知觉都没有吗!”白莲华声音带着颤抖,两手拉紧了弟弟妹妹站了起来,“更别说您张家还欠三季租子没给我,还请您家把租子结清,剩下的时间也不再佣给您家了!” “放狗屁!什么没给你!明明每季租子都给了你们,你这死丫头竟然说瞎话!”那张家婆子闻声大吼。 “给没给,去我家看一看就知道了!如果真给了租子,我们姐弟三人也不至于饿成这副摸样,我体谅您家说的年景不好收成不好,说可以往后补给,没成想您家把我们姐弟当砧板上待宰的鱼,少我租子不说,背地里还骂我们蠢,更惦记着我们家的地契!”说着又转头跪在里正面前,“求里正爷爷帮我们做主!” “里正爷爷求您帮忙做主,求您救救我们吧!”白知桃和白如松看到姐姐跪着磕头,也跟着磕头。 “简直荒唐!”里正满脸怒容看着张家几口,说着抬手扶起了姐弟几个,“你们快起来,这事儿我一定为你们做主!” “里正你可不能相信他们啊,这贱丫头就是故意乱说想骗我们家粮食的!”张婆子一把上前抓住里正的胳膊。 里正一把甩开张婆子,“哼不相信他们?难道相信你?你们张家是什么人,当我不知道?你们地里一年产出多少当我们不知道?你以为我像这几个孩子这么好唬吗!” “里正啊!你不能相信她呀!我们,我们真的给过她粮食呀!你不信去她家看看,粮食袋子还在她家呢!” “的确是给过,却只第一季给过一袋粗粮,后面三季不过是拎了几个沙薯,如果不信可以大家一起去我们家搜,如果真有粮食,我们何至于饿成这副模样!”白莲华顺着张婆子的诡辩解释道。 “你放屁!”张婆子说着就要冲上前来打白莲华,刚抬手便被里正一把拦住。 “住手!当着我面你都敢打他们,背后还不知道如果磨搓他们几个,你家如何情形,不说一清二楚,我也知道的不少,你狡辩也没有用!往日里我想着你们家最多不给够3分地租的租子,哪成想你们连一分都不给!你们这是生生要逼死这几个孩子啊!” “里正!他们不过是外来户!你怎么相信这个贱丫头都不相信我们张家!”张大嫂子见婆婆说不过便出来帮腔。 “正是因为知道你们张家是什么人我才会相信白丫头!只是没想到你们竟然能做到这种地步!当初那田可是你们自己要卖的!白家兄弟好心租佣给你们,莫非你们以为他走了这地就又成了你们张家的了!这地契上写的可是白家的名!” “我!……” 里正见张家人还想狡辩,便一声怒喝“好了!” 第165章 最近的别看,有事来不及改 “当初白兄弟在的时候,对你们可不薄!你们竟然这么苛待他的后人,真是丧良心!立马把欠他们的租子补上,往后再做出这种事,别怪我把你们撵出青山村去,我们青山村民风淳朴,断容不下你们这种心思狠毒之人!” 张家人虽称白家几姐弟是外来人,其实张家人也是从张婆子那一辈逃难来到青山村的。 青山村地势特殊,安稳年代这边落后贫穷,但战乱和灾荒的时候却是很好的躲避灾难的地方,青山村原就是由各地逃难来的难民聚居而成,离本地最近的镇上都有两个时辰的脚程。 正因为离镇上远,且背靠群山,当初白父才会想着落户此处,既可以免得仇家继续追来,如果真的追来的也有的退路。 而里正所在的刘家是最先来到此地逃难的那批人,在当地官府的帮助下,开荒落户,已有百年之久,如今村里大部分都是刘家人,因此里正权力极大,也得村民认可。 而剩下一小半则是后面陆续逃难来的,例如张家众人,就是十多年前从邻省逃难来的,如果里正非要把他们逐出村子,他们也没办法,山高水远,官府并不会管这些事。 此时,也只有捏鼻子认了,“不得不”按照里正说的做。 “多谢里正爷爷!多谢里正爷爷!”说着姐弟几人又流着泪对里正道了谢。 “哎,好孩子,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就跟爷爷说,我们青山村断容不下那些心术不正之人。”说着瞟了一眼旁边张家的众人,毕竟青山村绝大部分人家都是善良的,“我让你二叔随你们去张家拿粮食,你跟着他就行!” “行,爹,我跟着一起去。”里正身后的一个青年男子应道,说着冲张家老大打了声招呼,“张老大,走吧。” 张老大似乎张嘴想说一句什么,然后冷不丁咧了一下嘴角,终究是没出声。 白莲华站得角度看得清楚,张大婶子刚刚狠狠的拧了一把张老大后腰。 待到成功从张家拿到粮食回来已经又是一个时辰后了。 到了张家之后,张家众人磨磨蹭蹭仍不愿意拿出来,还是在里正家二叔的再三催促下才终于去拿了粮食,只不过拿的都是陈粮和粗粮。 “没有了,就这么多了,赶紧自己搬走!爱要不要!” “这?”刘二叔看了白家几兄妹一眼,这数肯定是不够的,不过看张家的样子,肯定也不会再愿意拿出来更多了。 白莲华看着眼前的两大袋粮食,听着张家人无赖的话,心中暗自翻了个白眼,“谢谢刘二叔,这些粮食省着点吃,够我们吃到开春了,还要麻烦您帮忙搬一下……” “哎,你心中有数就行,省着点吃,等开春了山上野菜长起来了就不至于饿肚子了,等夏收了我爹会盯着他们交租子给你们的,走吧,先搬回你们家。” 两个大袋子,白莲华看了看自己姐弟几个的小胳膊小腿,肯定是没办法搬动的,只能等刘二叔先搬回去一袋了,再来搬第二袋。 不过他们几个得在这看着,搞不好张家又倒回自己地窖里去了。 “姐姐,我们有粮食了!” “呜呜呜,大姐我们终于有粮食了……” 白莲华看着妹妹眨巴眨巴的大眼睛和弟弟哭花了的小脸,笑了起来。 “是呀,我们有粮食了,可以吃到明年春天,还有两个月呢。快别哭了,家里柴火也没有了,我们明天要去山上捡柴火,不然再过一阵子下雪了,就不能出门捡柴火了。” “好,我们捡多一点柴火,可以煮饭还可以烤火呢!” “呜呜呜……好,我也要去捡柴火!” “好,去,都是。” 实话说白莲华也不放心丢白如松一个人在家,他一个小豆丁,让他一个人在家着实不安全,还不如跟着一起上山,起码看得到,不担心出事儿。 白莲华还没意识到,她已经很自然的把自己放在这俩孩子的亲姐姐身份上了。 不过就身体而言,这的确是他们亲姐姐,只不过换了个芯儿罢了。 白莲华找来家里以前剩下的旧麻袋以及各种罐子、陶瓮。 俩小豆丁好奇,“姐姐这是干嘛?” “张家人拿出了粮食给我们,心里不知道多恨我们呢,明天我们要去拾柴火,万一他们趁我们不在家偷偷翻进来又把粮食偷走怎么办,再没了粮食可没人帮我们了,所以我们趁今晚先把这些粮食分开藏好,就算他们来了也拿不走全部。” “嗯嗯,肯定恨我们,那个张阿婆的眼睛狠狠的瞪着我,恨不得吃了我一样!”白知桃小手拍了拍胸脯,一副后怕不已的模样。 于是乎,白莲华带着弟弟妹妹简单的煮了点吃的填肚子,便忙着把粮食分装藏好了。 白莲华数了数,麻布袋子、陶瓮、瓦罐、竹筒等大大小小加起来有十好几个,哦对了,厨房还有一个以前用的米缸。 能密封的直接把粮食装进去然后密封起来,不能密封的装好之后再把口子缠紧。 白莲华带着弟弟妹妹拿着锄头在院子的角角落落里挖坑,把那些能密封的陶瓮瓦罐竹筒等都埋进土里,竹筒不防潮,白莲华还在家里找到几张油纸把竹筒口子封起来了。 至于麻布袋子、小包的粮食袋子这些,就只能往家里各个柜子角落里藏了,甚至连灶膛里都藏了一袋,并跟弟弟妹妹们说,烧火不能直接点,要记得先把藏里面的粮食拿出来。 等一切都弄好,已经夜深人静了,阿桃和如松都累的直打瞌睡。 白莲华紧忙烧了热水给他们洗脸洗脚,让他们赶紧回炕上窝着。 等把自己收拾好躺在炕上时,白莲华才觉得仿佛今天的一切仍像是梦一样,离奇古怪,却又万分真实。 凝神思索了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不过既来之则安之,一切自有定数,既然没法改变,那就顺其自然吧。 听着耳边两道浅浅的呼吸声,白莲华渐渐觉得困意传来…… 第166章 在改了…… “不!不!不要!” 一道惊呼在寂静的黑夜中格外刺耳。 —— 卯时,天还未亮。 位于青州府城的南安王府早早的便有了动静。 后院陆续有灯火点亮,不多时便能瞧见府中各处快步轻声行走的下人。 南安王府素来规矩严明,无论主子还是仆从,行走坐卧皆有章程。 哪怕各处都已开始忙碌,也只是发出轻微的声响,断不会有什么过分嘈杂的声音。 只是今日,却稍有不同。 王府后院的下人住所。 一个身着桃红色衣衫,其上绣着精致花纹,瞧着似乎十七八岁的年轻丫鬟,正稳稳当当的端着水往前走。 “见过采莲姐姐。” “采莲姐姐好。” “采莲姑娘。” “……” 行走间时有迎面相遇的丫鬟婆子同她问好,被称作采莲的那人也颔首轻声回礼。 采莲乃南安王府家生子,爹娘都是南安王府当差的下人。 有着爹娘的功劳,再者她本人也有几分伶俐劲儿。 因此自她能当差起,就跟在南安王妃院里伺候。 前些年她还只是南安王妃院里伺候的小丫鬟,如今十八岁的她,却已是南安王妃身边的一等大丫鬟。 除她以外,南安王妃院里的一等大丫鬟还另有三人,俱是王府家生子。 分别是采荷、采芝,还有与她同住一屋的采棠。 几人年岁相差不大。 最大的采莲年十八,最小的是采棠,还得过些日子才及笄。 也正是因着那采棠年岁小,平日里大家都有心让着她,倒惯得她比旁人更娇气,性子也有些懒散。 便如眼下这般。 分明是同居一室的丫鬟,采莲已然起身走了个来回,而那采棠却不见动静。 原因无他,只是因着年长几岁,采莲便把采棠当做自家妹妹,她爱赖床困觉也由着她。 虽南安王府下人颇多,但她们是王府后宅女主人院子里的大丫鬟,自然也是主子跟前得脸的人。 因此她们无论是月银奖赏,还是衣衫居所,一应待遇都比府中寻常的小丫鬟好的多。 多的暂且不说,便只说这住处。 府中如她们这般的大丫鬟是两人一间屋,屋内还各自有床榻案几等家伙什。 再往下走,待遇便差了许多,得四个人住一屋。 而那些排不上等的小丫鬟,便只能好些人同住一屋睡通铺,好些的六个八个,多些的十来个人也是有的。 概因南安王府主子虽不算顶多,但地界却极为宽阔,便只是平日里清扫闲庭院落、修剪花枝的杂活,也得要不少人手。 因此府中的仆从虽没有千数,但大几百人也是有的。 —— 今个儿正值初五,乃是府中发放月银的日子。 沿途花开得正好。 虽天还未亮,但也能透过灯盏的荧光窥见满园春色。 采莲想到前几日应承采棠的事儿,脚下的步子便更快了些。 若如往常一般,这会儿那丫头该是起身了。 又走了大约半刻钟,她步子还没踏进室内,便被那高亢的惊喊声吓了一跳。 “不!不!不要!” 这道声音尖锐刺耳,采莲神色一凛,当即反应过来这是采棠的声音。 她赶忙放下手中端着的木盆,快步往室内另一侧的床榻走去。 床上的人此刻眉头紧锁,神色惊恐,嘴里还不断喃喃呓语。 “不!我不喝!我不喝!” 采莲瞧她像是被梦魇住了,连忙使了大力晃她,“采棠!采棠!醒醒!快醒醒!” 她才喊了几声,床上的人就猛然惊醒。 “啊!——”她目光惶恐面色不安,见了面前的人下意识的喊了一句,“采莲姐姐!” 随后好似遇见了救命稻草一般,猛地抓住了采莲的胳膊,声音还带着些哭腔,颤抖着道: “采莲姐姐救我!姐姐救我!” 采莲见状,一边回握住她正发颤的手,一边抬手帮她捋了捋汗湿的头发,又温声轻哄,“可是做噩梦了?别怕,姐姐在这儿呢。” 她的声音温柔和煦,只是却并没有如愿的安抚到面前的人。 采棠害怕得喉头连连吞咽,不知想到了什么,哆哆嗦嗦又继续道: “采莲姐姐!世子妃,世子妃要杀我!世子妃她——” “采棠!”采莲闻言猛地提高了声音,“你只是被梦魇着了,可别说胡话!” 采棠被她的声音吓住了,一时有些愣怔的瞪大眼,说不出什么话,却固执的摇着头。 采莲心生不忍,想到近来府中下人间的闲言碎语,便猜到了她这场梦魇的缘由。 于是又继续道: “世子妃乃大家闺秀,是世子明媒正娶的原配,断不会如妒妇那般无容人之量!你且安心!” 采棠听了这话却又固执起来,嘴里急忙又道: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她要杀我……她真的要——” 杀我! 她最后两个字还没说出完,就被采莲一把捂住了嘴。 采莲探头看了看外间院子,见没人影才放心了些。 幸好她们这屋子宽敞,隔壁住着的采芝她们也已起身 ,这话才没叫旁人听见。 采莲心里舒了一口气,随后转头看向床上仍然冒着冷汗的人,她凝声低语: “采棠,你睡糊涂了! 说到底咱们只是王府的下人,非议主子,这可是要命的事! 别说世子妃没把你如何,即便是她真容不得你,你……” 说到这她顿了一下,随后又低声继续道: “虽说世子偏疼你,可到底如今你只是王妃跟前的丫鬟。 即便日后你成了世子贵妾,在世子妃跟前也该恭敬守礼,万不可祸从口出!” 采莲一边耐心安抚她,一边心中疑惑。 这好端端,怎地她就做了这么场怪梦? 虽她打断了采棠的话,但并非不知道采棠话里的意思。 只是瞧着采棠这般信誓旦旦的说世子妃想要她性命,才更叫人疑惑。 采棠素来是个乐观开朗的性子,心思并不深,也从不见她把那些私下小话放在心上。 采莲想,那些闲言初起的时候,自己还曾劝慰过她。 当时采棠是如何回她的? “姐姐放心,我知道她们就是嫉妒我!” “姐姐放心,我知道世子待我好,他定然会护着我的!” “姐姐放心……” “姐姐……” 第167章 在改了哈 云阳县,郊外的土路上。 一辆灰扑扑的马车疾驰而过,马蹄和车轮嘚嘚敲击着地面,只留下绝尘而去的背影。 “吁——” 坐在前头的车夫一声令下,马儿便带着车厢停了下来。 车夫先是下车到路边四处探头查看了一番,接着快步走回马车前,敲了敲车厢,随即开口道:“孟牙婆,按你说的,这地儿倒是不错!” 眨眼间马车车厢里探出一个人来,她先是站起来四下看了看,接着指了一个方向,对车夫道:“来搭把手,把人扔那杂草堆里就成了!” 车夫脸色有一瞬的为难,他张了张嘴问出声:“孟牙婆,二少夫人可是说了,要把她往窑子里卖的……就这么扔了,我回去怎么跟主子交差啊!” 那被叫做孟牙婆妇人朝他甩了甩手上的帕子,语气埋怨的答道:“啧!你这人怎么这么死脑筋!就她这副鬼样子,有哪个窑子愿意买?打量人家是冤大头呢? 看看这人都被折磨成什么样儿了!额头脸颊都是血淋淋的口子,背脊屁股都被打烂了!若是没被打成这样,这身段倒还不错,便是脸毁了也有人愿意买,可眼下这副鬼样子,有哪个男人下得去手? 我瞧着这几日她气息越来越弱了,应当是没几口气儿了。反正这几日跑了好几个地方都卖不出去,还不如扔了让她自生自灭,到时候主子问起你就说卖进了黑窑子就是了,难不成她还会亲自去看看?” 孟牙婆越说越气,叉着腰虎着脸盯着那车夫说个不停,“要我说你们府上早该裹了草席扔乱葬岗去的好,何必找我白费一道功夫!费了我好几日时间,结果搭手里了!要不是看在赏银的份儿上,老娘才不会接你们这桩生意!” 那车夫被孟牙婆凶得一哆嗦,看了看身形扭曲的斜躺在车厢里的那人,也觉得孟牙婆说的 有几分道理。 但想到二少夫人的手段,他有些懦懦的反驳:“这都是主子的意思,我一个下人哪敢置喙……” 孟牙婆见他还要说话,瞪他一眼,“哼!那就别废话,听老娘的!赶紧把人扔了,咱也好启程回奉京交差!” 迷迷糊糊间,云梦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腾空,大力随意的动作让她身上的伤口再次崩开,身体各处都泛着浸骨的痛意。 但她还来不及痛呼,就感觉自己被扔到了地上,猛烈的撞击带来致命的疼痛,让她灵魂都跟着颤抖,恨不能当场自杀了来得痛快。 那牙婆看着杂草堆里那具有些扭曲的躯体,就这么被扔在地上没有任何动作,也没有发出丝毫声音,呼吸更是轻不可闻,看得牙婆都觉得有些不忍。 她做这行当这么些年,被折磨过的丫头娘子也不少见,但是眼前这被折磨得像是一具尸体,却还要被要求卖到窑子里去的,她还是第一次遇见。 不过孟牙婆的善心也就一晃而过,抬头看了看四周,荒郊野外的,想来这人的命也就到这了。 云梦迷迷糊糊间感觉到怀里塞了一个东西,接着她听到了一声叹息,说话的人语气有几分悲悯: “你这卖身契,我留着也没什么用,索性就一并还给你吧,也不知你是犯了什么大错,竟然落得这副下场。 不过老婆子我也是拿人钱财替人办事,你沦落到这地步同我可没什么关系,再说了,这也好过你继续去哪些暗娼窑子里受折磨…… 冤有头,债有主,若真到了阎王殿,你可别找我麻烦。” 随后云梦的意识就陷入了一片黑暗。 孟牙婆甩甩衣袖像是终于丢掉了一个晦气的包袱,快步扯着车夫走远,一边走还一边念叨,“咱们回奉京后,你可别说漏嘴了!” 车夫忍不住回头望了望,“孟牙婆,咱这样真的不会出事儿吗!” “行了行了!真是烦的你!你不说我不说,还有谁会知道,这荒郊野岭的,谁知道有多少豺狼虎豹,即便不被野兽咬死,她也没多时好活了!咱何必多费力!” “我这不是担心吗……”车夫想着自家二少夫人的手段,忍不住打了个颤,要是叫二夫人知道他阳奉阴违,没他好果子吃。 孟牙婆看着车夫皱巴得像几十年的老树皮的脸,心里烦躁,面上也一脸不耐,“我可警告你!这事儿就这么了结了,你可别多生事端!要我说这已经是个死人了,难不成你们二少夫人还能连一个死人都不放过?!赶紧赶车走!走得快些咱们天黑之前还能到县城落脚……” 车夫闻言呐呐点头应好,不敢再多说什么,鞭子一扬一挥,便响起一道破空声,马儿吃痛连忙起步。 僻静的道路上,渐渐没了动静,只有新鲜的车辙,和离路边约莫丈远有半人高的茂盛草丛里,还保留着有人路过的痕迹。 不知过了多久,云梦心脏处漫出一阵阵生机,她的意识也逐渐清醒,理清自己现下的遭遇后云梦顿觉生无可恋。 “果然是那狗系统干的!我就说好端端的我怎么穿越到这鬼地方来了!我就说不要绑定,这一绑定就坑的我要死!” 她正在心里骂的起劲,随即被一道冷冷的声音打断了: 【若不是本系统管理员护住了你的心脉,早在你到达这个世界的第一天就该死了,别不知好歹。】 云梦被那声音气得不行,“滚你丫的!我来这鬼地方还不是你搞得鬼!你送我回去!” 那波澜不惊的声音又响起: 【回不去了,要么按照我说的做,等完成我的要求,我就能想办法送你回去。要么,就死在这。】 有些机械般金属质感的声音冰凉冷硬,话里表露的无情更是听得云梦心头一梗。 她咬牙暗恨,想着与其受这么个鬼东西威胁,还不如就这么死了的好! 随即她破罐子破摔,咬牙回道: “好啊!那就死在这吧!反正现在这幅鬼样子,比死了也好不了多少!” 【你在威胁我?我劝你考虑清楚,如果现在死,要么丧生野兽之口,要么躺在这荒郊野外,你的灵魂还会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躯壳发烂发臭。 若按照我说的做,不但可以得救,你身上的伤也能恢复,等时机一到,我还能送你回你的世界。】 第168章 正在改了 许青山点点头抱着人进了院里。 许老三看着阿娘的样子,不敢在这会儿冒头,也像只闷声鹌鹑跟了进去。 而许老二么,早一步进了家里找自家媳妇儿去了,生怕晚了一步会先被三弟告黑状。 至于大哥娶媳妇儿的事儿,这人都抱回家了,这事儿也没得跑,也就用不着急着这一时半会儿的了。 许阿娘只知道自家老大带了女人回来,还没来得及细看呢,眼下也没心思同隔壁邢婆子吵嘴,随意嘟囔了一句,就‘啪’的一声关上了院门。 正等着看热闹的刑婆子见状傻眼,“咋地,这刘翠翠难不成是转性了?!今儿竟然就这么放过我了!” 想到方才许老大好似抱了个人,只是离得有些远,看的不真切,但这也足够邢婆子震惊的。 “嚯!难怪许婆子今儿不愿意搭理我!合着是她家那老大带女人回来了!”刑婆子拍拍墙根儿恍然,“不行,这么大的事儿,我可得好生找人说道说道!” 邢婆子一边嘀咕一边步子走的飞快,那膀大腰圆的背影,此时瞧着竟很是灵活。 许家,许青山房里。 许青山原本是想着让阿娘帮着把客房收拾出来,谁知许阿娘一把就把他推进自己屋里了。 ‘也罢!大不了自己找去住客房算了!’ 许青山如是想着,便顺了阿娘的心思。 直到许青山把人放到床上,许阿娘这时才看清自家老大怀里抱着的人。 “这!这是怎么回事!”看着眼前这姑娘满脸的刀口,许阿娘都忍不住觉得脸疼。 许青山方才抱起这人的时候很小心,怕被外人看到这姑娘满脸的伤说闲话,便小心的让她靠在自己怀里,遮挡住她的脸。 听到自家阿娘的问话,许青山应声,“娘,这姑娘是我们回来的路上遇到的,不知道犯了什么事儿,就这么被人扔到了荒郊野外……” “然后你就把人给抱回来了?!”许阿娘震惊,还不待许青山把话说完,她就打断了。 她咋不知道自家老大还是个爱做好事的善人? 她是想着给老大买一个媳妇回来,可没想着在路边捡一个啊! 谁知道是犯了什么事儿啊!万一连累了自家人咋整! 许青山被阿娘问的也是一愣,然后摸摸了鼻子,点头默认。 他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实在是他自己也想不通为何那会儿竟然像中了邪似的…… 不过这事儿自己心里知道就事了,所幸他也没感觉到有什么恶意,也就没有放在心上。 眼下事儿都过去了,再贸然说出来,也是徒增家里人的烦恼,许青山觉得没必要。 许阿娘见老大这极其少见的赖皮样,忍不住有些手痒,不过都这么大人了,再挨打也不好。 于是许阿娘深呼吸了几口,缓了缓心中的怒气,又问:“那你这把人带回来打算怎么办!咱们家可不做这种好事!万一她仇家来寻仇呢?老娘我可遭不住!” “应当是没有吧……”许青山觑了觑阿娘气得都要竖起来的眉毛,有些不确定的回答。 “应当!许青山!我看你是皮痒了!非得老娘对你动粗是吧!”许阿娘听到这话一时怒火中烧,她眼前一瞬间好像浮现了十年前的那副场景。 原是好心救人,却差点给自家引来灭门之祸。 虽最后幸运的躲过一劫,自家老头子却因为那场祸事伤了根本! 她实在是害怕! 许阿娘越想越气,结实的巴掌一下一下的打在许青山背上,让门外正偷听的许老二都忍不住龇牙。 “娘,我觉得大哥说的没错,这姑娘应该是不会给咱家带来灾祸的。”小刘氏一边躲开婆婆的攻击范围,一边仔细看了看床上的那姑娘,细看之下发现了那张夹在她衣襟里的身契。 许阿娘闻言动作一顿,一转头就见自家侄女手上拿着一张纸,她给了许青山一个待会儿再收拾你的眼神,伸手接过那张纸。 “这是卖身契!”许阿娘恍然道。 许阿娘名叫刘翠翠,原是栖霞山脉里黑崖山猎户刘家的女儿。 虽然她爹只是个猎户,但她娘是大户人家逃出来的医女,不但识得些许字,还认得不少药材。 毕竟刘家地处山林深处,正是因为有这手艺在,刘家才有如今这悠闲潇洒的日子。 许阿娘作为刘家受宠的小闺女,自然是学了自家娘的本事,因此许阿娘也认得不少字,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懂得不少医术。 疑难杂症虽仍旧为难,但处理简单的风寒湿热皮外伤却是老手,这也是许青山为何没带人去医馆,而是直接带回家的缘故。 一则家中有现成的医者,救治也便利。 再则一个姑娘家伤成这样,贸然露于人前,恐惹人闲话。 许阿娘没想到自家老大心里的弯弯绕绕,扯着这张身契逐字细看,好一会儿才了然的点点头,原本悬着的心放松不少。 概因这张身契上写的明明白白,这姑娘名叫云梦,原是奉京忠勇侯府的家生子,因犯了偷盗之罪才被发卖。 只是奉京离云阳县相距千里之遥,一个偷盗的丫鬟,又何必这般大费周章? 至于为何会被扔到荒郊野外,大约是瞧着没两口气了,押着她发卖的人牙子懒得再费功夫了吧。 许阿娘也不是傻的,看着这姑娘面上的惨状,对于身契上所描述的犯了‘偷盗之罪’的言辞,也有疑问。 若真只是偷盗,大不了打几板子发卖就是,又何必把人伤成这样。 这面颊上横七竖八的口子,一看就很刻意,像是故意要毁了这姑娘容貌。 不过到底如何,毕竟没亲眼见过,也说不准。 许阿娘一边把身契递给许青山,一边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多说什么,只是往后再不许这样了。那这姑娘,你打算如何安排?” 放下心中的担忧后,许阿娘原先那心思便又浮现了出来。 若只是一个要被发卖的丫鬟,倒也和她原先的打算不谋而合…… 这般想着,许阿娘的目光又开始在自家老大和那姑娘身上来回游走。 第169章 改改改 想着想着许老三也觉得这事儿玄的很,虽然他不是很相信大家说的自家大哥命硬克妻的话,可的确是之前大哥议亲的过程不甚太平。 一会儿是刚和大哥议亲对面姑娘就摔断了腿,没几日就缠绵病榻气息短促了。 一会儿又是对面相看的姑娘家住了几十年的房无缘无故塌了,对面一边哭喊着自家大哥克妻,一边嚷嚷着赔钱。 一会儿对面姑娘家老母猪下崽难产了,也不知道咋传的,最后都成了自家大哥命硬惹的祸! 许家人自然都是不信的,但抵不住外面人人都信了啊。 原先许家阿娘是想着自己镇上没人愿意议亲,那就往远些的地方说亲好了,结果不知道咋地附近十里八乡都知道许屠夫家的老大克妻了! 有的人还说大概是许屠夫杀了太多生灵,这孽债报应到他家老大头上了! 最后没法子,眼看着老大拖到二十三岁还单着,许阿娘想着干脆买一个媳妇儿回来得了! 许老二听了三弟的话也跟着愁眉苦脸的叹了一口气,一是心疼大哥孤单,二是不知道咋回家跟老娘交差。 虽然这两人的声音刻意压低了些,但许老大还是听到了,他忍不住叹了口气,刚想要不顺了老娘的意吧,可不知为何心里生出一阵剧烈的抗拒,让他忍不住皱了眉。 这熟悉的感觉让他拧眉低语: “怎么回事……” 他静下心来仔细感受,可又什么都没有,正当他转身准备离开时,却见一丈外的杂草堆里有动静。 同时心里也生出一股陌生的感觉,驱使着他上前去看个明白。 云梦听到不远处的动静,知道这大概就是狗系统说的得救的机会了,她奋力挣扎着睁开眼,喉咙里也溢出一声粗糙的痛呼声。 等她睁开眼晕乎乎的看向有动静的地方,抬眼就对上了一双幽黑的眼眸,她想到那狗系统说的话,最终还是从喉咙里艰难的溢出两个字: “救……我……” 这两个字仿佛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话音刚落她就眼前一黑,又晕过去了。 许老大看着眼前杂草堆里已经晕死过去的女子,心里觉得奇怪,好端端的这怎么会有个人? 此事恐怕不太平。 他想了想准备离开,不打算无端招惹是非。 但方才她那双迸发出强烈生机的双眼,却突然浮现在许老大脑海里。 他不由自主的就上前靠近,等回过神来时原先躺在地上的人,此时已经在他怀里了。 许老大有些疑惑自己方才怎么会跟中了邪似的,但看着她即便满脸刀口,仍不掩眉目精致,再想起方才看得他一愣的那双眼。 他叹了口气,好似在解释给谁听: “罢了,就当是日行一善好了。” 许家两兄弟远远的就看到方才说要去方便的大哥,这会儿怀里抱着一个人回来。 许老二当即就瞪大了双眼,语气满是震惊:“大,大哥!你不是方便去了吗!怎么带了个人回来!你莫不是……” 还不待他继续往下说,许老三就看到大哥的眼刀子往二哥身上甩了,他急忙拦下口无遮拦的二哥,再看大哥怀里那女子满脸伤口,忙说道: “瞧着这姑娘好似受了不轻的伤,咱赶紧回去吧!” 说着他一把推开二哥,把原先两人坐的地方腾开,许老大心领神会,把怀里的人放到牛车上。 “那我坐哪儿啊!”许老二嘴欠的又多说了一句。 许老二拍拍他二哥屁股,“二哥你可别多说了,将就在边边上坐会儿吧,没多远咱就到了。” “你小子没大没小的!”许老二被三弟突然的动作整得瑟缩了一下,一边往牛车另一侧走去,一边余光打量着牛车上的那个女子,“我这不是好奇嘛……” “这姑娘是方才在草堆里看见的,瞧着还有口气在,就当是做善事了。天色不早了,赶紧上车回家。”许老大对自家二弟那张嘴是服气的,若是不打断他,怕是又得一路念叨个不停。 许老二听了大哥的解释嘿嘿一笑,还准备说些什么,但还没来得及开口就感觉后腰一痛。 许老二嗷呜一声痛呼,随即龇牙咧嘴的谴责道:“老三你又背地里下黑手!你小子怎么回事,男儿家家的怎么偏偏学了阿娘这手折磨人的法子!” 许老三面色无辜的耸耸肩,“我说又说不过你,只能这样了。对了,我记住了,你说阿娘折磨人。” “哎哎哎!我不是,我没说!”许老二一边反驳一边歪坐在大哥身边。 待几兄弟都坐稳,许老大便赶着牛车往家去了。 道路颠簸,许家几兄弟为了早些归家,一路上都是快速行进的,不过眼下想着那陌生姑娘身上的伤,许老大便有意的控制了速度。 夕阳西下时,牛车终于在清河镇上一处小院门前停步。 “哞——” “哟!老大他们回来了!”还没见到人影,院子里就响起了问话声。 “娘!快快快,快收拾个住的地方出来!”许老二性子跳脱,牛车刚停下来他就跳下车喊人了。 许阿娘一听这话,觉得是自己安排的事儿成了,心里绷着的弦一松,脸上咧出笑来,“收拾啥收拾,你大哥的屋子那么宽敞,干干净净的,用不着收拾。” 许青山刚把牛车上昏迷不醒的人抱起,就对上了自家阿娘兴奋的目光,他无奈的解释道:“娘,不是你想的那样……” 许阿娘刚跨出门,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到了这话,她眼睛一瞪,凶道:“不是哪样!这人都抱怀里了,难不成你还不想负责了?!信不信老娘打断你的腿!” “不是——”许青山正准备解释,余光就撇见不远处的巷子墙角,有人正探头往自己的方向看,他抿了抿嘴,“娘,隔壁邢二娘等着看笑话呢。” “啥!那死老婆子又躲墙根了?”许阿娘先是一怒,想了想还是自家老大的事儿要紧,然后吼道,“还杵在这干嘛!赶紧进屋!” 第170章 在改 云梦被它描述的下场说的心里一颤,她内心忍不住咬着小手帕哭唧唧,一心求死的念头也有些动摇。 说到底她还是想活着的,有活下去的机会她也并不能心甘情愿坦然赴死。 系统感应到她内心的动摇,那冷硬的声音都带了些引诱的意味: 【死了可就尘归尘土归土了,你都二十多岁了,还没享受过爱情呢,你甘心吗?】 云梦闻言噎住了,心想:不带这样侮辱人的!什么狗屁情情爱爱,还不如多吃两块叉烧满足! 系统像是知道她的念头,又换了说法继续蛊惑她: 【这世间那么多山川湖海秀丽风景,那么多天南地北珍馐美味,都还等着你去品尝呢。 况且,如今本系统已经绑定了你的灵魂,除非你彻底魂飞魄散,否则只要你还在这世间存在一日,无论是哪个世界,你都无法摆脱我。 既然如此,你何不现在就答应了呢? 更何况本系统又没让你做什么伤天害理出卖灵魂的事,不过是借你的灵魂为我们广大的星际人民还原古籍所记载的美食罢了。】 “说得简单,你们咋不自己来!” 要真这么简单,怎么会冷不丁的就把自己整到这陌生的异世界? 对于它说的话云梦虽有些动心,但更多的还是疑问和警惕。 【我们高等文明没法违背法则回溯本界时光,因此才选中你,这也是缘分啊,你说对吗。】 “对你个头!倒霉催的,造孽哦!我这是掘了谁家祖坟不成!” 【最后一次机会,答应还是不答应。】 云梦听着它强硬不留情的态度,说话的声音都带了些微颤,很是不真切的又连声询问起来: “你真的只是直播系统?真的可以让我这具身体恢复如初?真的有机会回到原来的世界吗!” 【放心,我很守信。】 “好,我答应!” 接着意识里一阵剧痛,云梦还没反应过来就又晕过去了。 这时她才知道,原来这系统原先是强行绑定,只要自己坚持不答应,最终它就会脱离自己的意识。 可眼下自己被威逼利诱的亲口答应了,它也借此彻底与自己灵魂绑定了! 昏死过去前,云梦心里止不住泪津津的破口大骂: “狗系统!果然是山寨盗版伪劣假冒产品!我怎么这么蠢!竟然上了你的鬼当!” *—* 风吹野外,带起一阵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不远处逐渐有人声传来,同时还伴随着一阵牛的哞哞声—— 马车上,许老三看着熟练驾车的大哥,他的衣衫都有些磨破了,再看看自己,随时都有媳妇儿帮着缝缝补补。 他想了想还是问出了声: “大哥,你真不考虑娘说的那主意吗?” 一旁的许老二听三弟说起这事儿也忍不住跟着搭话: “是啊大哥,三弟说的也是我想问的,你如今都二十三了,身边还没个知冷暖的人,这不合适啊!” 被叫大哥的男人目视前方,丝毫不被两个弟弟的话影响,甚至还无所谓的反问了一句: “有什么不合适的?” 许老三轻叹一声回道: “如今你年轻还好些,可等年纪再大些,身边孤零零的没人陪着也太不像话了!” “我觉得挺好的,乐得清闲了。”许老大,也就是许青山,闻言语气淡淡的应声,手里随意挥动着驾车的鞭子。 许老二性子急些,听了他这话高声回道: “好什么好啊,你这性子本来就冷,就该早些找个人陪着!” “我命该如此,何必再误了其他姑娘。” “嘁,我才不信他们说的呢!他们那些人是没福气!大哥你长得又好,力气也大,是他们自家的女儿没福气罢了!” “是啊大哥,既然相看的人家不合适,那你就听娘的,买个媳妇回来呗!” “我听你们这话,莫不是嫌弃我了?” “没没没!大哥哪里的话!” “大哥这话如何说的!你是我亲大哥!我如何会嫌弃你!咱们只是心疼你!” “我自个儿都不觉得孤独,怎么你们就觉得我要孤独终老了?难不成我那几个侄儿以后会不管我?”许青山如是询问,还回头睨了身侧的二弟一眼。 “他们敢!老子打断他们的腿!” “反正我也不喜欢女人,天生就命硬克妻,索性我也不去祸害别人了,等老了有几个侄儿帮我摔盆上香也够了!反正都是咱老许家的后人!” 见两个弟弟还准备说些什么,他又连忙道: “先不说这事儿了,先前在县里茶水喝多了,我去方便方便!” 说完他就利索的驶停了牛车,跳下牛车就往路边的杂草丛里走去,留许老二许老三两人在停步的牛车上揣着手面面相觑。 许老二看了眼大哥离开的方向,回过头忍不住继续嘀咕道: “老三,咋整啊,娘可说了,这次去县里让咱帮大哥相看个媳妇儿的!” 许老三叹了口气回道: “我也没法子了,先前我特意寻了平日里不着调的朋友,想着带大哥去那温柔乡里逛一逛,说不定他就愿意了,谁知道大哥揪着我的耳朵就是一顿骂!” 许老二一听乐了,没成想暗地里还有这事儿,他连忙道: “嘿嘿!老三你还有这种朋友呢,咋不寻思带二哥我一道去耍耍!” “得了吧你!你就不怕二嫂削你!” “你不说我不说,你二嫂咋知道!” “好哇,原来二哥你还有这心思,你等着,回去了我就告诉娘和二嫂!” “哎哎哎!你还是不是我亲弟弟了!怎么窝里反呢你!” “嘿!你是我亲哥哥,二嫂还是我亲表姐呢!敢做对不起二嫂的事儿,你看看娘是要二嫂还是要你!” “我,我就是说着玩的!哪里会有那心思!你可别瞎说!还是想想咋回去跟娘交差吧……” 话头转回来许老三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大哥这性子外冷内热,面相吧看着又凶悍得很,再加上咱家里是杀猪的,本来就不好说亲。 好不容易说了几回亲事吧,又总是出意外!娘想着干脆买个媳妇回来吧,大哥又不愿意!这可咋整! 咱家兄弟三个,咱俩都有家有口了,就大哥一个人还单着,平日里的衣服破了口子都得自己缝缝补补,看得我眼酸!” 第171章 t-t.. 往日采棠的那些话,此刻仿佛就在耳边。 先前她娇憨的笑和如今的满面凄惶好似重叠,叫采莲一时分不清哪个才是真。 她原以为采棠只是做了个噩梦,哪知道梦中竟是殒命的下场? 看着眼前采棠额头连连浸出冷汗,人也无意识的打着哆嗦的样子,采莲秀眉拧作一团。 近来府中有不少闲言碎语,她并非不知。 眼下世子妃和世子成亲不过半年,但府中皆言世子妃和善可亲,便是青州百姓也对世子妃的贤良之名有所耳闻。 南安王府作为本朝地位超然的异姓王,富贵权势皆有之,自然有人挤破头想往里走去争一争。 她们自小在南安王府长大,也见识过不少后宅争斗,但她从未听闻府中后宅争斗有损人性命的。 南安王妃虽重规矩了些,但并不是心狠手辣之人,也未曾听闻王妃对后宅妃妾使过那等要人性命的狠辣手段。 如今这世子妃同样出自大家,必然也如王妃一般和善大度,至少她们都是这样觉得的。 再者世子对采棠的心意,府中上下鲜少有人不知。 即便世子妃有那害人的心思,总之有世子会护着采棠的。 因此采莲虽疑惑她竟做了这样的梦,但回过神后却并未当真。 她只知道一条,便是夫为妻纲,世子妃再如何也越不过世子去。 虽主子并未明言,但府中众人皆知,只待采棠及笄,便是她成为世子贵妾之时。 贵妾虽也是妾,但却是有正经身份的主子,可不是能被主母随意打杀发卖的。 想到这,采莲便更觉得采棠是多虑了。 更何况,府中当家的还是王妃。 以王妃对采棠的关心怜爱,必不会放任她被世子妃欺辱折磨的。 采棠虽然有些娇气懒散,但她性子活泼又嘴甜,平日里不仅周遭一同当差的下人个个喜欢她,便是南安王妃也对她极好。 南安王妃喜爱闺女,可她自己只得了个嫡子。 说起来南安王府也是有不少庶女的,但若真计较起来,采棠比那些庶女还得南安王妃喜爱。 虽其中少不了有她那尽责尽忠,却早早逝去的爹娘的缘故,可满府也不止她一人的爹娘是为主子殒命的。 但能得王妃亲力照拂,又能得世子倾心的,也只她一人。 她们从小一起长大,采莲自是见惯了她或是娇气、或是欢欣,亦或是生闷气的样子。 只是除了她爹娘没了的那两回,采莲就再也没见过她这般失神惶然的模样。 采莲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分明昨晚睡前她还甜甜撒娇,又同自己道晚安。 怎地今日猛地就…… 采莲想不通,便只当是采棠年岁渐长,有了小女儿心思。 面上不曾表露,也是不想让她们替她忧心。 只是心里到底还是在意的,那等闲言碎语听进去,便自己吓自己了。 昏黄的烛光映照着采棠的脸,她额上浸出的豆大的汗珠折射出灯火的光芒。 室内烛光摇曳,她目光定定的望着地上的阴影处。 采莲看着她这副失神惶然的模样很是心疼,顾不得手上被她无意中掐出的指甲印,又揽着她小心安抚: “好了,别想那么多。 世子待你如何,咱们都是看在眼里的。 有世子护着你,断不会噩梦成真。 快些起身吧! 昨个儿你不是还念叨着要去西街买簪子么,一会儿我陪你去。” 说完她就起身取了帕子浸湿,又转身递给采棠。 又好一会儿,才见坐在床榻上呆怔的人有回应。 她伸手接过帕子,长睫轻颤,嗓音低低的开口问: “采莲姐姐,我真的只是做梦吗……” 她像是在发问,又好像是在说服自己。 采莲看她这模样很是心疼,而后语气坚定的回答: “真的是梦!快别想了,眼下你不是好好的吗! 咱们采棠相貌可人,性子也惹人疼,定会平安如意,百岁无忧!” 采棠听了她这番话,当即泪滴如断线的玉珠洒落。 是梦吗? 是吧。 但她清晰的记得,梦里她满怀期待的成为世子贵妾的那天,采莲姐姐也是这般祝贺她的。 可后来呢? 后来…… 她没活过十八。 纵然有‘青梅竹马’的情谊,可区区情爱,又如何能成为他那大业的拦路石? 是了。 说到底她只是个奴婢,空有几分好颜色,却无法给予世子任何助力。 也难怪,世子妃能无视世子的怒意,只挥了挥纤纤玉手,就能轻易要了自己的命。 即便有世子的宠爱,可在家世雄厚的世子妃面前,谁是被舍弃的那个,毫无悬念。 她闭了闭眼,好似下定决心。 随后睁开眼看向采莲,扯扯嘴角挤出一抹笑,“姐姐放心,我明白你的意思。” —— 卯时过半,采棠同采莲并肩出现在绮华院中。 绮华院正是南安王妃居住的院子,乃是南安王府后院最尊荣的院落。 此时晨曦微露,天边朝阳正缓缓上升。 院子里的树木随着清风摇曳,发出细密的‘沙沙’声。 众人无心关注,都各自忙着手上的活。 “王妃,世子妃请安来了。” 寝室内,南安王妃正在一众仆从的伺候下梳洗,一个面容和善的嬷嬷走了进来禀报。 南安王妃正闭目养神,闻言并未有所动作。 倒是她身后正为她顺发的采棠,听了嬷嬷的话登时心里一紧,手上也犯了哆嗦。 恍惚间,竟扯断了南安王妃一根发丝。 采棠这动作被周遭伺候的丫鬟婆子们看了个正着,都瞪大眼有些心惊。 虽说王妃性子和善,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可不是小小奴婢能磕碰损毁的。 只是还不待采棠反应过来,南安王妃便睁开眼从铜镜里望向她,语气波澜不惊,淡淡的发问: “你这丫头,今儿是怎么了,毛毛躁躁的。” “奴婢知错,王妃恕罪。” 采棠回过神来当即跪伏认错。 一旁的采莲连忙跟着跪下,“王妃息怒,采棠许是昨晚被梦魇到了,这才一时恍了神。” “倒也情有可原。”南安王妃闻言‘哦’了一声。 采棠刚松了一口气,却听南安王妃一边抬手执起一根金钗把玩,一边又继续道: “只是本王妃有些好奇,是何等梦境,能让你一夜之间性情大变。 打眼一瞧,竟好似那枝头将将凋零的花骨朵一般,少了许多生气。” 第172章 “呃……嗯……”静谧了数百年的深山幽谷,传来了一道虚弱无力的声音。 “啊,头好痛!”林沐吃力的抬起手,锤了锤脑袋,突然回过神来“怎么回事?!我,我不是出车祸死了吗!” 林沐陡然睁大了双眼,随后抑制住内心的不安和震惊,吃力的站了起来。 “这是?难道,是被囚禁起来了?”林沐喃喃自语道,“不应该啊,我从来没和他们争过,他们也从来没在意过我,怎么会突然囚禁我?更何况,我不是出车祸了吗,难道是错觉?” 林沐强忍着身体的不适,慢慢打量着这间石室,入眼所见的只有一个灯盏,上面放置了一颗异常明亮的珠子,一个书架,一张茶几,一个蒲团,随着她慢慢转身观察,赫然,一个人端坐在一张榻上,双腿盘坐,掌心向上…… “啊!” 此景着实把林沐吓了一跳,这里有人?那自己怎么会在这? “你好?你好?”林沐试探的轻唤了声,想叫醒这人,奈何连唤数声,并未有甚反应,回过神来,又惶恐打扰到这人,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叫不醒此间主人,林沐也不知道能怎么办,倏尔,一道光从那人身前飘来,直直向林沐撞来,随即没入她的眉心。 “啊!嗯!”林沐顿时大惊,随即一阵剧痛自脑中传来,“啊啊啊!头好痛!我的头好痛!” 然后直直的向地上倒去…… “我的天呐!”林沐呆呆的瘫坐在地上,默默的接收着脑海中传来的信息,“修仙,传承,逍遥宗……嘶,这也太玄幻了吧!” 林沐扶着头,还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林沐昏迷了三天,醒来后脑中便多了好多东西,其中最重要的,就是两样,她来这里的原因,以及,那一束光。 不,是两束光。 原来她车祸后看到的那道光是真的,原本以为是自己死前的幻觉,这才知道,一道光不仅救了她一命,还帮她开启了新大陆…… “上辈子”看到的那道光,和昏迷前撞向她的那束光同出一脉,更贴切的说,它们本就是一个,只不过分成了两半。林沐闭上眼,回忆着脑海中的那物,一个圆环,中间镶嵌着一颗圆珠,材质似玉非玉,但以她现在的知识无法辨别,不过,在知道自己与这两样物件灵魂绑定后,便清楚的知道的。那圆环便是带她来到这方天地的那道光,那圆珠就是昏迷前那束光。 这两物相合,竟生成了一个灵气充沛的储物空间,能植树种药,更重要的是能进活物! 在修真界,储物空间并不是什么稀奇的物件,但能进活物,又能种药喂兽,还能保持灵气充沛,生生不息的,此间无二,世间再难寻其一。 那圆环与圆珠原本是一件法宝,名叫归元境。 上古时期,全民修仙,那是修真界最鼎盛的时期,能人辈出,其中有一个阵法大家,名为乾阳道君,在一次与宿敌争斗的过程中,意外从对方手中抢来一粒息壤,后来为了不被对方发觉,便想了一个办法,把这粒息壤封印在了一块能隔绝灵气和神识的玉当中,并设置五行生机阵,以维持这粒息壤灵性。后过了数年,乾阳道尊对一炼丹师一见倾心,便打算用这息壤为其炼制一方种植空间,就有了现在的这方归元境。 归元境以息壤为根基,辅以高级灵土,只要有足够的灵气,便会一直生长扩大,灵土面积扩大的同时,也会不断的提升灵土的品质,息壤本是上古时期天生天养的极品天财地宝,便是在上古时期也是只闻其声不见其本质的宝物,为了避免被人发觉,才以此无灵玉封印其中,可无论是息壤还是灵土的生长,都需要足够的灵气,因此乾阳道君便将自己的阵法天赋融入其中,除了原本封印息壤的五行生机阵,为了获得更多且源源不断的灵气,便设置了一个更加高深的阵法,名为九九归元阵。 九九归元阵在当今修真界看来,乃是传说中的阵法,但在上古时期并非不可能,只是难得的是,九九归元阵,必须以五行灵脉为根基,辅以春夏秋冬四季至宝,方能有五行相连,生生不息,四季轮转,在为归元境带来充沛的同时,让其成为一个生生不息可自行生长的极品神器。 五行灵脉是整个归元境的根基,而四季至宝分别为季节之灵,其中暗含天地自然法则,能让在归元境内生长的兽类和植物更加的贴合自然。 此等神威至宝,便是在上古时期,也是争相抢夺的宝物,虽说乾阳道君以此至宝作为礼物,送给了让他一见倾心的那位炼丹师,西泠仙子。 奈何这西泠仙子空有一身炼丹术,却不通世事,竟把此等宝物告诉了其他人,原本只是高兴自己得了个如意郎君,还喜获至宝,谁知竟为自己和乾阳道君,引来无尽追杀,世人的脑洞总是无穷的,即便你告诉他只是能种植草药空间,但是能进活物就并不普通,更何况是以息壤为根基,能无限的扩大能自由生长的天地,只要生机不断,终有一日会成长为一方让人艳羡的洞天福地,更何况谁知在他人脑中又变成了何等逆天的模样,终究一虎难敌群狐,乾阳道君与西泠仙子双双陨落,而众人竞相争夺的至宝归元境也不见了踪迹。 而把林沐带来此方天地的,便是归元境中维持生机不断的九九归元阵,当初乾阳道君和西泠仙子的陨落,让归元境成了无主之宝,但是在众人的追击和冲撞中,此至宝分一分为二,其中九九归元阵分裂而出,形成了圆环的模样,而剩下的维持息壤灵性的五行生机阵和息壤周围的形成了一个独立的小境,便是林沐昏迷前,向她眉心冲来的那束光。 此时,分裂许久的九九归元阵与息壤形成的小境合二为一,失散数万年的归元境,终于重现世间。 第173章 谢思渝从一阵嘈杂的声音中醒来,她不适的揉了揉后脑勺。 “怎么回事!谁敲我脑袋了!” 激烈的吵闹并没有因为她停下来,四下依旧很嘈杂。 谢思渝看到一个女生看了她一眼顺便冲她翻了个白眼。 “装什么装,娜娜不就是不小心撞了你一下吗?就你矫情还装晕。”那女生说完又侧身去跟另一个女生说话去了。 “娜娜你看吧,我就说她是装的!”说着又回过头瞟了谢思渝一眼,“要真是晕倒了怎么会这么快醒过来。” “雪琪别这么说,虽然我是不小心碰到她的,但是思渝她可能是真的很不舒服吧。……”被叫娜娜的女孩子说着看向谢思渝。 “思渝…你还好吗。” 谢思渝看着她,一时不知道说啥,啥情况? “思渝,对不起啊,我真不是故意撞倒你的……我真的不知道你站我后面。” 看着她满脸歉疚,谢思渝差点就说没事儿了,不过后脑勺的神经一阵阵的疼,扯着她说不出话。 “你果然在怪我吗……” “谢思渝你要不要脸啊!娜娜都跟你道歉了你还想怎样!你还以为你是千金大小姐吗!”一开始的白眼女义愤填膺的说。 谢思渝皱了皱眉:“你们话好多。” “你!”白眼女抬手指着她。 “哎雪琪,算了算了,思渝她应该是累了,我们就不要打扰她了吧。” “娜娜你就是太温柔了!她才总是欺负你!” “我,我没事的。”说着眼带怯意的看了谢思渝一眼,“雪琪我们先过去吧。” “哼!”白眼女冲谢思渝重重一哼,然后翻着白眼穿过人群走了出去。 谢思渝一时没反应过来。 这啥情况? 就睡了一觉,醒来世界都变了? 正思索着,猛地一阵剧痛传来,好像脑子要炸开似的,谢思渝忍不住双手抱头,一声痛叫。 仿佛一辆大卡车从羊肠小道经过,挤得谢思渝的脑袋仿佛要裂开一般的痛,让她忍不住发出一阵哀嚎。 “娜娜你看她!又开始装模做样了!这次我们可都离她远远的!”许雪琪满脸气愤的鄙夷着说到。 “这,我们要不还是问问她怎么样了吧,她看起来好难过的样子。”周丽娜双眉微蹙,满脸写着担忧,但向外走去的脚步丝毫没有停顿的意思。 “才不要!我早就受够她这大小姐了,娜娜别管她了,我们走吧!”说着拉着周丽娜向门外的其他人跑去。 谢思渝第二次醒来时,四下安静无声。 “我真的服了。”她抬手揉了揉脑袋,“我这都什么运气哦。” 谢思渝回想着脑海里刚接收到信息,止不住一阵无语,自己也没做啥伤天害理的事儿,咋一觉醒来变成了狗血文里的恶毒女配了,本文的主场还是在末世之中,可怜自己二十一世纪遵纪守法的小平民,一朝惨成末世文里下场凄惨的女配,怎叫人能不伤心。 “系统加载完毕!”滴的一声,伴随着机械的系统声在谢思渝脑海里响起,“尊敬的宿主您好,我是系统管家006号,很高兴为您服务,本系统默认新手指引,请您耐心遵从指引完成相关任务。” “还有任务?”谢思渝闻声眉头一皱,“刚才你没说啊,咋滴绑定好了又跟我说还要做任务啊?” “......宿主别激动,新手指引所包含的任务,每完成一个任务,都可以得到相应积分,积分可用于在系统商城兑换系统道具,同时系统所发布的任务都是基于不影响许愿者本人愿望的前提下,反而有助于您完成许愿者的任务。” “啊~有奖励对吧!那好说啊!”谢思渝眉毛微挑一下,干活也要有动力啊,给工钱就行,“所以,系统具体是啥样的?” “.......好的,接下来006号为您进行新手指引。” “目前系统仅开放剧本详情、任务指引、系统商城、系统通知以及系统管家,本系统的管家也就是我——006号。” “仅开放?意思就是说,还有更多功能,但是目前我无权限?” “是的宿主。” “剧本详情就是你之前传输给我的剧本?” “是的,不过由于宿主是初次接触本系统,因此,本系统会在前三个任务剧本给到您剧本详情功能,待您完成三次实习模式的圆梦任务,或者提前升任为正式圆梦者之后,本系统就会取消掉剧本详情功能。” \"啊?还会消失啊 谢思渝沉默的躺在床上,双目放空。 但是心里却止不住的骂了起来。 任谁一觉醒来发现在陌生的环境,脑子里还多了一个自称剧本的东西都镇定不了。 “你什么东西?” “你怎么说话的!我不是东西!我是伟大的剧本君!” “啊,你不是东西,好的我知道了。那你是个什么玩意儿?” “你才是玩意儿!我是伟大的剧本君!你可以叫我剧本君大人!” “呵呵。”这到底是哪儿来的憨憨? “你竟然骂我!” ……这都能知道,我不是没出声? “鱼唇的凡人,本大人是通过你的意识和你沟通的,你以为不出声本大人就不知道你在偷偷骂我吗!” “我懒得跟你吵,有啥事赶紧说。”这剧本君看起来智商…好像不太高。 “你!哼!”一声故意哼声响起,“算了!本大人不跟你计较!” “你废话好多……” 谢思渝不禁沉思,难不成接下来这这玩意儿得一直缠着她。 “你听好了!本大人可是着名的《@@@@@@》小说的剧本君!这本小说可是常年蝉联热度榜第一名的!但是近期本大人发现有一股陌生意识潜入了剧本世界,需要有人进入剧本世界纠正剧本,本来是要从小说粉丝中选人的,但是,但是因为失误才把你拉进来了……” “所以我就是个倒霉催的?” “这,这也不能全怪我!”它急忙忙辩解,“要不是那阵雷电!我也不会阴差阳错拉你进来了!” “什么雷电?”谢思渝疑惑,胡扯呢,她怎么没看到有什么雷电? “你都睡着了你当然看不到!反正我不管!你都已经进去剧本世界了,不更正剧本任务你别想出去!” “我没死?”谢思渝抓住了重点词,“所以我只是意识暂时被你强拉到你所谓的剧本世界了?” “当然没死,本大人可是良民!才不会滥杀无辜!”伴随的是一声傲娇的哼,“只要你按照剧本任务帮助剧本世界完善成功,你就可以离开剧本世界了。” “意思就是我必须得做你说的剧本任务?” “那当然!” 第174章 我滚回来更新了= = 这是错的,要先更新一章新的才能修改之前的废稿。。。在改废稿 乱七八糟的的前面那些章节,这周会全部更新修改过来,啊啊啊啊啊啊,就这样吧,因为前面还没修改完,所以这一章还是要用废稿先替代一下= = 一阵嘹亮的鸡鸣从稍远处传来,被子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白莲华仍觉困顿,但还是先睁开眼睛起身。 白莲华叫醒弟弟妹妹,姐弟三人简单的收拾了一下,拿了一把砍刀并带了一竹筒的水,便往后山上走去。 已入深秋,清晨的凉意更深了几分,白莲华摸了摸弟妹二人身上稍显单薄的衣裳暗自皱了皱眉,往日里白母在世时给她们做的衣服如今已经短了一截,所幸差别不是特别大,穿还是能穿,只不过手脚会遭些罪,得想个办法才是,不过如今最重要的是先准备好柴火,回家之后赶紧把冬衣找出来。 一阵“咔擦咔擦”的声音随着姐弟三人的脚步渐渐响起。 “姐姐,这里好多枯树枝!”白知桃细嫩的声音响起。 “阿桃你和弟弟先把小树枝捡起来放在一堆,我去割几根树藤来。”白莲华看着眼前一大片枯树枝,安排好弟弟妹妹就拿着刀往十几二十米开外的地方走去,那边有一棵大树,在这深秋里仍枝繁叶茂的,树上还缠着许多树藤,用来绑柴火正好。 白莲华刚往前走了几步,然后不放心的回头叮嘱了一句:“就在这一片啊,可不要乱走。” “嗯嗯,大姐放心,我们不会乱走的。”白如松手里还拿着几根刚捡起来的干树枝,冲着白莲华软软的答应道。 “姐姐放心吧,我们就跟着你,不乱走。”白知桃年龄稍大两岁,做起事来也利索几分,一边低头继续捡树枝,一边回着白莲华的叮嘱。 白莲华见此不再多说,往那边的大树走去,心里暗想着,虽说现下环境条件都不怎么样,但是这两个小豆丁都还挺懂事的,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要是遇见的是那种混世魔王的小屁孩才真的是地狱模式呢。 白莲华拿起手中拿的刀利落的朝几根树藤砍去,奈何力气不太够,一刀两刀并不能砍断,这树藤约莫成年人大拇指粗细,砍起来韧劲儿十足,费力砍断下面的树藤之后,白莲华把刀丢到一旁,用尽浑身力气往下扯,伴随着一阵“沙沙沙”的响声,攀附在上方树枝上的藤蔓便渐渐被白莲华撤了下来,在手中越来越长,随着一声脆响,白莲华控制不住自己往后仰。 “呼,没想到这树藤这么结实。”白莲华一边捋着手中的一大把树藤,一边叹道。 等白莲华回到两个小家伙旁边的时候,已经看到旁边一小堆柴火了。 “阿桃阿松真棒!”白莲华放下手中的刀和一大把树藤,拿起其中一根铺在旁边的地上,一把抱起俩小家伙捡拾的柴火放在上面,“直接放到树藤上吧,一会儿绑的更结实些。” 说完便另铺了一根树藤,捡柴堆了起来。 一时间,林子里只听见几人踩落叶和掰断枯树枝的声音 在深山老林中,有一位名叫秋霜的女子,她采摘回来的叶芽,秋霜会先放在通风处晾晒,让茶叶中的水分稍微散去。待叶芽稍微干燥后,秋霜开始了她的制茶之旅。 * 在这一刻,人与茶交融,心与自然相通。这碗新泡的茶叶,就像是一幅流动的山水画,讲述着大自然的韵味和生命的活力。 鱼迩是无浊仙尊尘世境内莲花池里唯一的一条粉鲤。 这是鱼迩化成人形的第一百天。 莲花池的最中央,一株莲花挺立着,离莲花不过两尺距离的地方有一块大石头,额,至少在鱼迩眼里那只是石头。 鱼迩懒懒的趴在大石头上,一支胳膊枕着头,另一只垂手拍打着水面,水花不安分的迸开,连带着一旁的莲花也轻轻摇曳着。 “唔,这个莲子应该可以吃了吧。”说着,凫水的那只手不安分的画着圈,“这香味都馋了我一百天了,我吃一颗不过分吧。” 虽然说得理不直但气很壮,不过还是心虚的抬头瞧了瞧四周。 此刻四下无人!正好兴风作浪! 手刚伸出去,鱼迩一想到仙尊那张冷冰冰的脸,不,不行,仙尊他会生气的! 从她有记忆起,这株莲花就是仙尊亲自照料,想来是极其重要的。 鱼迩包子脸一鼓,气哼哼的委屈嘀咕着:“呜呜呜,为什么要散发这种迷人的味道!” 这莲花自从一百日前,就隐隐约约的散发着一股香味,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浓重,鱼迩一开始是闻着觉得香,后来竟隐隐觉得闻着这香好似修炼都更轻松了些,于是便放弃了自己每天浮在水面翻来覆去晒咸鱼的日常,转而围到这株莲花身边。 今天趴在这石头上也是意外,往日里这块儿石头一直是仙尊打坐的地方,俗话说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 正巧这几日仙尊出去赴约了,鱼迩秉着不浪费的原则,非常主动的霸占了这地方。 赴约……赴约! “对啊!”鱼迩猛地一精神,“仙尊此行出去赴约,才出去三月有余,想来没这么快回来!” “那,那现在岂不是可以为所欲为了!!” 想到便做到,鱼迩转头望了望四周,不复之前懒洋洋的模样。 正待伸出手,鱼迩仔细看了看那莲蓬,嗯,从哪里下手比较好呢!得找个靠边的位置,这样到时仙尊回来发现了,就借口说是熟过了头,自个儿掉落下来的~ 不消片刻,一粒散发着盈盈青光的碧玉莲子被放入她口中,还不待她咀嚼,便化做一股清流漫进口腔,那速度极快,快得鱼迩仿佛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第175章 =010 凉风习习,村里渐渐升起了炊烟。 此时,山脚下,青山村的村尾—— 老黄竹扎的篱笆经过长久的风雨侵袭,已经显得格外破败,破旧的泥土茅草房内一阵呜呜嘤嘤的哭声不断响起。 白连华迷蒙的睁开眼,就看到眼前一男一女两个瘦小的孩童,约莫五六岁的样子,此时脸上正挂着斑驳的泪花,头发乱糟糟的,身上穿的衣服也不太干净。 “姐姐!你终于醒了呜呜呜!”站在前面的小男孩看到白连华睁开眼后,一把扑了上来,嘴里高兴的叫喊了起来,甚至一激动,白连华就看到他冒出来了的鼻涕泡。 一旁的小女孩闻声也注意到白连华醒来,紧跟着高兴的笑了起来,脸上还挂着泪,但眼里的惊喜是藏不住的。 白连华头疼的皱起了眉,看着眼前破旧的土坯茅草房和眼前两个瘦小邋遢的小孩,一时没搞清楚什么情况。 “你们是谁?”白连华双手撑着想起身,脑子里闪过一丝不太好的预感。 那女孩赶紧上前帮忙。 “姐姐你怎么了!”小女孩眼里的笑换成了疑惑,姐姐,怎么会问这种问题...... “我是阿桃啊!” “阿,阿桃?”白连华在小女孩的帮助下坐起身靠在墙上,疑惑道,紧接着是后脑勺传来的一阵剧痛,她难受的抬手抱头,可却怎么也缓解不了那股疼痛,甚至连意识也开始模糊了起来。 一阵阵冷汗冒了出来,浸湿了她额前的发丝,两个孩子也跟着着急的叫喊了起来。 “姐姐!你怎么了!” “姐姐你怎么了呀!呜呜呜......” 一阵剧痛过后,白连华疲惫的闭眼靠着墙。 真,真的麻烦了...... 这不就是穿越了吗,而且是穿越到了不知名的时空,不太富裕的农村,父母双亡,只剩下三个孩子的家里。 白连华捋了捋脑子里接收到的东西,这具身体的原主也叫白莲华,不过莲是莲花的莲,而不是连绵的连,听原主父母还未离世时说因为父亲喜爱莲花,向往莲花出淤泥而不染的高洁品格。 身边的小女孩叫白知桃,因为出生在桃花盛放的三月里,虽然看起来只有五六岁的样子,实际上却已经有七岁半了。 小男孩叫白如松,是家里的幼子,白父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如松柏坚韧挺拔,因此取名,如今正好是五岁的年纪。 原主的父亲是青山村的一个秀才,原本一家人是住在附近的镇上,因为白父考上秀才后遭人嫉恨,设计陷害,左腿因此落下残疾,无法继续科考,作俑者有权有势,也无法讨回公道,因此心灰意冷,带着一家人落户到了这个偏远的小村庄,当起了教书先生。 原主的母亲是个落魄秀才家的小姐,与白父自小相识,青梅竹马一同长大,和白父结为夫妻后安心在家相夫教子,与白父感情极好。 这个家会到现在这个残破不堪的地步,是因为一年前白父突发疾病,因病而终,白母与白父感情极好,沉浸在丧夫之痛无法自拔,后因为一场风寒,也跟着去了,因此这个家就只留下了年仅九岁的大女儿白莲华,六岁的二女儿白知桃,和刚满四岁的小儿子白如松。 一阵“咕噜咕噜”声在两个孩子的抽泣声中极为明显,也打断了白莲华的思绪,她回过神来,认命的接受了现实。 能怎么办呢? 既来之则安之吧。 白莲华撑着满身的不适起身下床,两个小家伙紧紧的抓着她的两侧裙摆。 “姐姐没事,我去找吃的。”白莲华安抚着两个小家伙,然后顺着原主的记忆走到了灶房。 原主家实则是小有资产的,当初从镇上来到青山村是因为白父被人陷害,被人陷害之前,白父却是已经考上秀才了的,而且还是第一名的案首,每年都可到官府领取例银和官粮,而且原本镇上有自己的院子,地势也算不错,后来卖掉也有了一笔钱到青山村安家,便在青山村置了六亩田,和这座院子。 这座院子看起来破败,实则在青山村来说已经算是不错了。 总的占地有一亩地多,三间正房两间厢房,另外左边还有个灶房,灶房前面是个小柴房,柴房一侧还搭着个鸡圈,柴房过去离主屋大约几米远的地方还有个茅房,剩下的就是院子的占地地。 读书人大约骨子里都是爱好风雅的,因此前院一大半都是做了花园用,其间也种着一些果树。院子里最大的一颗果树就是杏树,杏树下摆着一套石桌石凳,每年春天,白父总爱在这满树的杏花下烹壶热茶,间或提笔几行,心中的怨怨不忿好似也会消散几分。 前院大部分都是白父的风雅之地,而小部分则是个农家小菜园,约莫两三分地,种着一家人日常的瓜果蔬菜。 屋后还有个后院,挨着竹篱笆的跟脚下,也是一圈种着菜的地界,余下的则是一家人的衣物或杂物晾晒之处。 不过,那都是曾经的景象了。 白莲华来到灶房,心里顿时又凉了半截…… 这,真是糊涂了,她都忘了,原来的“白莲华”会死就是因为没吃的上山找吃的,没找到吃的反而被摔下了山坡,脑袋都磕破了…… 灶屋里空无一物,白莲华寄希望于外面的院子,哪怕能找到野菜也是好的…… 等白莲华走出屋子外,只看到了杂草丛生的花园,菜园里也分不清到底种的是菜还是草了。 白父白母逝去一年多,他们刚逝去那会,这个家里最大的孩子也才九岁,说来平日里也是会帮着母亲做家事的,不过再怎么说也是耕读之家,最过分的活计也就是开开院子里的慌,种种菜了,不过这些活计都是白母白父做的,几个孩子也就帮忙烧火洗碗擦桌扫地而已。 因此,院子整个都荒废了,成片的杂草堆里,零星还长着几根老菜。 白莲华走过去,仔细挑选了几根还能吃的,把叶子掰了下来,将就一下,总要先垫垫肚子再说其他的。 第176章 0 白莲华就着一把杂菜叶子,简单的煮熟了,三人就这么吃了起来,灶房里的盐罐子早就空了,更别说油花了。 简单的不能更简单的给肚子垫了个底,白莲华才回过头来开始仔细扒拉自家到底还有些啥。 白母那边原还有个弟弟,也是读书人,但是当初知道自己亲姐夫碍了别人的眼,早早的就如躲瘟疫一般躲得远远的,后来白家搬离了那是非之地,也再没有联系过。 白家这边白父就是单传,父母也都在白父十几岁的年龄过世了。 因此说起来这世上,白家姐弟,算得上没有其他亲人,只有三个小孩相依为命了。 家里财产原本有六亩地,两亩良田四亩中等田,就买在青山村里,从买来到现在一直佣给村里的村民,只是每年收租子,虽然算不上多富裕,但在青山村来说也算是有些家底的“殷实”人家。 然后就是现在这座院子,房子没什么大问题,只是久未打扫,落了许多灰尘,院里破败的景象,更衬得落魄了许多。 白家因为是前些年才迁来青山村的外来户,因此建房子的时候选的位置离村里稍微有些远,在青山村村尾,靠近山脚下,但是也不至于太偏僻。 白家三姐弟明明有家底,却沦落到没饭吃的地步,跟村里那些村民倒也有些关系。 当初白父白母在的时候,家里有做主的大人,且白父是读书人,村民都愿意来打交道沾沾气。 但谁知道不过几年,二人就接连离世,村里隐约有说这家人风水不好的,也有说这家人命不好的,因此即便有那么些忠厚老实的人家,时间久了,也慢慢淡了关系不再来往。 只是还有一两户热心肠的看着三个小孩受苦,偶尔会伸伸手帮助下,但也不能平白养着三姐弟,都是有家有口要养的人啊。 因此“白莲华”原主听村里小孩说山上有肉吃,才会想着去山上找肉回家,却不想一头栽下了坡,摔了个头破血流,即便被村里为数不多的那户好心人帮忙扛回了家,却也早已魂归黄泉了,再醒来,身体还是那个身体,脑门上也还顶着个刚结了痂的血窟窿,内里的“芯儿”,却已经换了一个了。 出了这一茬,村里人更觉得这家人风水不好,因此白家几个小孩生生饿了两天,也没人敢再送吃的来。 白莲华觉得当务之急,首先是填饱肚子,之前村里的小孩说山上有肉其实也是真的。 只不过有肉的不是这青山村,而是身处的大山里罢了。 这也是为什么即便青山村只是边陲小镇的一个偏僻的村子,白父却选择在这里落户的原因。 青山村地处成国边陲,紧靠着青山,而青山却只是连绵山脉数不尽的山头最边缘的一座山罢了。 据说至今也没有人知道连绵山脉有多大,只是成国与周国都挨着连绵山脉边缘,如果在成国呆不下去,举家搬迁到周国也是可行的,只不过当初白父专程查过成国与周国接壤的地图,要想过去,大约会翻越十几座大山而已。 但这也是好事,正是因为这处交界地势不好掌握,因此两国监管都不严格,毕竟就算进山了能不能完好无损的出来,也是一个问题。 不过,白父的想法其实很简单,自己这辈子已经毁了,总要让几个孩子安安稳稳的长大。 却不想,前人说的事与愿违,是真的无可奈何…… 不过现在去深山里找却不太现实,现在去,多半还没走到目的地,人就被饿晕了。 现在就只能去找当初佃了自己家田的那几户人家了。 说来当初白父白母还在时,这几户人家与白家处得也挺近的。 只不过,利益熏人眼。 在这青山村,仅仅是几亩田产,就是一家人要奋斗一辈子的了。 佣白家田地的有三户人家,都是村里的原住民。除了东边佣白家两亩中等田的刘家还算仁至义尽,另外两户就真的是心肠歹毒了。 那两户是村口的张家两兄弟,当初白家买的田地,就从他们家买了一部分,不过那会他们还没分家,会卖掉田产也是因为家里老人偏爱好赌博的小儿子,要卖了田地还债。 白家买了田地过来却并不打算自家耕种,于是便继续佣给了他们家,只每年收三成租子。 白父在世时还好,读书人有威信,且是个成年男人,家里有人做主,附近人都不敢欺压。 但是这家人原本心里就不平衡,本来是自己家的田地,结果成了别人家的,自己再种每年还得白白给人三层租子,心里难受的不得了,可有怨又能怎样,人白家也是真的花了钱买的,且家里做主的还是个读书人,有什么想法,也只能藏着掖着。 因此,后来白父白母刚过世不久,张家两兄弟就借口今年地里收成不好,只送了一袋糙米了事…… 甚至前些时候,还一直想从白家几姐弟身上诓骗走地契! 白莲华想到这事的时候,只觉得心里一阵火大,这张家好狠的心,几个孤儿的吃食都私自扣留,甚至还妄图骗走白家田产。 白莲华打定主意要要回被克扣的那些田租,最好是干脆收回田地,不然保不齐哪天那些田就成了他们家的了! 想到就做,于是白莲华便一手牵着一个,带着弟妹一同往里正家走去。 张家在村里族人多,势大,白莲华明白靠自己是要不回来的,只能找里正了,且里正这一年多偶尔也接济过白家。 当初张家两兄弟行为也是私底下的,并没有大大咧咧的表现出来,是以村里人觉得白家三姐弟可怜,却并不知道他们已经无粮下肚了…… 白莲华一手拉着一个小豆丁,径直跪在了里正家的院门前。 离里正家院门不远处有棵大榕树,村里人闲时都爱在那唠唠嗑说说话,此时树下正坐着好几户人家。 白家三姐们这动静不小,树下那几户人家不明所以,但是眼看着就是有事的样子,便嘴里一边说着话,一边围了过去。 “这是干啥?” “我哪儿知道,快快快,咱也去瞅瞅!”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