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局乱葬岗，五年后雪灾末日降临》 第1章 开局乱葬岗 大周建德五年，河北西路，真定府，卫县。 此时正是春寒料峭的时候，冬天最后一场余雪还未化尽，初春的气息到底是来了。 寅时三刻，西关街上井儿胡同把头第一家两进的院子。 金源牙行。 ——吱呀一声。 两个粗手粗脚的汉子抬着草席从角门出来，后面紧跟着一位穿着对襟短袄的婆子。 “真晦气，花了五两银子买回来还没两天，一场小小的风寒都扛不住，小贱蹄子命薄连累老婆子我的生意！” 金牙婆在寒风中跺着脚拢着袖子，面上很是不快。 不知想到了什么，金牙婆略顿了顿，又抬了抬下巴冲其中一个稍显魁梧的汉子吩咐道。 “刘二蛮子，到了那地界儿，好歹挖个坑，该出力的时候别给老娘省你们那一把子力气。” 待那叫二蛮子的汉子应下，金牙婆叹了一声，转身打算关上院门回屋，突的一阵凉风打着旋儿沿着未关拢的门缝吹进来，正正好吹了金牙婆满头满脸。 “呸！呸！呸！” 金牙婆忍不住打了个激灵，直呼晦气，连声呸了几下才骂骂咧咧的回了正院。 等一切都安静下来，拖拖拉拉的声音响起。 角落里走出一位穿着破烂棉袄的女孩，看模样约莫八九岁。 只见她走的很吃力，原是脚上戴着一串镣铐，链子在地上摩擦，发出呲啦啦的声音。 此刻女孩再也忍不住，压抑着小声啜泣。若凑近了细听，女孩不断念叨着的是阿姐，阿姐的哭声。 刘二蛮子把草席拖到板车上，招呼前面拉车的汉子快走。 “二哥，死冷寒天的，咱走快点赶紧把这差事儿办了，俺婆娘早早煮了粥办完差赶紧家去，柚子叶也准备好了。” 拉车的汉子掖着绳子粗声粗气的道。 “谁说不是，这天儿地面硬实着呢，咱们到那岗子，只管扔到沟里就是。” 拉车的汉子憨憨一笑。 “是咧，金婆子净会面子情，这丫头还不是被她搓磨的，风寒几天也不给诊治，等死了才想着挖坑呢。” “嘘！你个嘴碎的，主家的事儿岂是咱乱讲究的。” 走了近一个时辰，东方既白，远远的传来鸡鸣声。 乱葬岗。 草席子囫囵着被丢到乱石堆里，露出的一双脚上闪烁着寒光。 “二哥，这丫头脚上镣铐还没去呢，咱给砸了？好歹是铁家伙儿也值几个铜板。” 汉子挠挠头，眼睛瞟来瞟去。 “嘿！还是你李大头乖觉。取石头来咱们给砸开，要是砸不开直接把脚腕砸碎了就是。” 咣咣咣———— 宋莹在被扔到地上的时候，被疼痛刺激的感觉全身都散架了一样，再被叮咣一顿乱锤彻底清醒过来。 醒过来的宋莹立马吃痛抽回了双脚。 这可把刘二蛮子和李大头吓了一个倒仰，只见两人惊恐的看着草席，嘴里呜哩哇啦的大喊。 “娘诶！诈尸了！诈尸了！” 刘二蛮子二人一边喊一边双手撑地，倒退的那叫一个迅速。 宋莹掀开草席，抱着脚就是一顿呼气儿，“妈呀，疼死老娘了，是哪个王八蛋捶我！” 刘二蛮子哪儿还有魂儿能回应，从后背窜起来的冷汗直把他浇的像洗了个热水澡似的，冷风一激，扯着已经尿失禁的李大头屁股尿流狂奔而逃。 “喂！站住！你们行凶伤了人还想跑，小心我请你们去局里喝茶！” 宋莹呼着痛气急败坏的大叫，等看不到人影，才后知后觉的看清楚周边的环境。 一片荒地，乱石堆，几个荒草萋萋的坟头。 再往下瞧，一席破草席，以及穿着破旧棉袄和老式布鞋的自己，那布鞋破破烂烂的，大拇指在外面露着。 宋莹哆哆嗦嗦站起来，像得了失语症，发不出声音。 过了好一会儿，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干嘛？” 宋莹摸着自己的包包头发型，有些癫狂的不断重复。 “是了，我是宋莹，我躺在床上玩游戏呢啊？我记得玩着游戏突然感到心悸呼吸不上来，再醒来我就在这里了。” 消化了许久，宋莹掐的自己胳膊都红了，才不得不相信自己不是做梦，继而意识到自己可能玩游戏猝死，这一世魂魄穿越到一具十三岁四岁女孩的身体里了。 “诶呦我这倒霉催的，这是哪儿啊，不带这么玩我的。 不过都这么久了我怎么还没接收到原主的任何信息啊！” 浑浑噩噩的宋莹心灰意冷的躺倒在草席里。 太阳终于穿破云层，阳光一寸一寸的打在乱葬岗。 宋莹想起前世刚在帝都买的房子，装修好还没住满一周，父母在老家可能还不知道自己猝死的消息，不觉悲从中来。 咣咣咣———— 连续敲击了几百下，震的宋莹脚都麻了好不容易把镣铐去了。 宋莹颤颤巍巍站起来，回望这一片乱葬岗。 “得咧，就算是不管穿越还是重生到这乱葬岗，生活嘛总要过下去。” 咕咕——还是先想办法填饱肚子吧！ 走了几步，只见她又回头捡起镣铐，“那汉子说的没错，这一截也有三四斤重卖个废品没准也能换个包子吧？” 从乱葬岗下来，宋莹左瞧右望，眼前有两条路。 一条有车辙，路面颇宽阔。另一条就是羊肠小路，路边的荒草险些把路基都掩盖了。 沉思了片刻，不知今夕何夕的宋莹谨慎起见走了小路。 总要先弄清楚这是哪朝哪代，自己这一身穿戴，不用想原主也是个苦命人儿。 先搞定五脏庙再慢慢研究原主的身份吧。 身无分文的宋莹沿着小路走了约莫一柱香的时间，终于看到前方坐落着几间草屋，打头的那间屋门前有棵歪脖子枣树。 此时宋莹已经有些脱力，这具身体似乎格外的柔弱。 恰好门开了，只见一身补丁摞补丁的大婶儿挎着篮子正要出门。 宋莹忙上前讨水喝。 大婶儿略带迟疑的看着宋莹，倒是也没说什么，转身回屋，很快端了一碗水出来。 “多谢婶子了，不知这是何地，离最近的县城有多远？” 宋莹擦拭了嘴角，开口问道。 大婶儿收回碗，诧异的看着宋莹。“这里是五里铺村，姑娘打哪儿来啊？离最近的卫县约莫一个时辰的脚程。” “婶子，我和爹娘还有弟弟来卫县探亲，一时走散了。”宋莹眼都不眨谎话随口就来。 “钱氏你磨磨蹭蹭的还不出门，晚了集市都散场了，今天要是卖不完鸡蛋仔细你的皮。” 后面草屋里传来中气十足的骂声。 钱氏似乎习惯了，把碗放在院子里带上门。木然的回道：“娘，俺这就去了。” “姑娘，俺正要去卫县城门的集市里卖鸡蛋，你要不认识路咱俩一道走吧。” 第2章 古代的通缉令 五里铺只是一个小村落，十来户人家。 等走到大路，才看到有三两个人也在赶路，看方向大约也是去县城赶集。 钱氏是个老实本分的妇人，宋莹和她有意无意的聊着，总算对所处的朝代了解了个大概。 这里是大周朝，刚历经两任皇帝建国不过三十来年。 卫县是属真定府管辖的下县，位于太行山南麓，周边几十个村子依附在狭长的太行山山脚。易水河发源于太行山，绕着卫县周边村落最终汇于瀛水。 卫县在真定府西北方向，并无甚名气。 大周王朝，听完钱氏的话，宋莹了然，这似乎是个历史上不存在的朝代，那跟前世的朝代传序就有很大的出入了。 一个时辰后，宋莹看着破落的城门楼叹气，只见城门楼两侧修有炮台，上置了望塔，塔中有数名执勤的兵士。 城门口亦有六个兵士分列两排站岗，对着进出城门的百姓简单问询两句就放行了。 看到这里宋莹松了一口气。 她可是两眼一抹黑，压根儿不知道原主姓甚名谁，更不用提证明自身的路引户籍等物了。 从乱葬岗下来，宋莹早已摸遍了全身，没有任何身外之物。 巧合的是，原主左手臂内侧的梅花胎记与前世的自己一模一样，让宋莹着实起了一身冷汗。 城门附近几百米，棋子似的散落着数十个摊贩。 卖猪羊肉的，卖鸡鸭的，粗布摊子，馄饨包子炊饼等饮食摊子，更有杂货摊位锅碗瓢盆具有。 应是因为刚开春的缘故，倒是没有多少新鲜蔬菜，只零星几个卖冬储菘菜（大白菜）的，大约是家家户户都种，摊子上没几个人。 钱氏招呼了宋莹一声，就挑了集市的末尾，在一家卖鸡蛋的摊位旁边蹲了下来，想来这就是她日常常摆的摊位了。 “姑娘，这就是卫县了，你要寻人只管进去就是。” 钱氏说着话把篮子里的鸡蛋放下，蹲在地上冲宋莹摆手。 “好嘞，婶子那你忙。” 宋莹告别了钱氏就在周围随意溜达，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刚出炉的大包子，嘴里分泌的唾液都快流出来了。 “娘诶，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的慌，也不知道原主是几天没吃了。胃里空空，要不是凭着意志这一个时辰的路怕是都走不下来。” 包子两文钱一个，馒头一文钱一个，宋莹捏了捏棉袄的口袋，一文没有！ 宋莹都记不清今天是第几次叹气了，怎么也要想个赚钱的法子。 还有自己是被两个汉子扔到乱葬岗的，也不知原主是何身份，因何死去，贸然进城也不知道有没有麻烦，若是被人认出来怎么办？ 首要解决的是自己的身份来历，这要不进城也办不了，具体怎么操作还有待考虑。 既然占了原主的身子，总要搞清楚原主的身世，有没有亲人，有没有未了的心愿？在县城里或许能找到线索。 不过要进城，保险起见还是乔装打扮一番比较稳妥。 城门守卫的兵士瞄了一眼叫花子一样的宋莹，见怪不怪。 “哪里人士，去县城做什么？”兵士例行询问。 “五里铺村人，去县城寻人，您瞧，那边卖鸡蛋的便是我娘。” 宋莹机灵的回答，转头还朝钱婶子招招手，钱氏蹲在地上不明所以的也朝着宋莹摆了摆。 兵士瞅了一眼就放行了。 进了城门，因卫县只是下县，所以城墙只有一处，不似上县，有内外两道城墙，还有内城和外城之分。 第一次见到古朴的古代县城，宋莹激动的浑然忘了自己还是个黑户，两眼简直都看不过来。 卫县东西南北对称的主街道修的颇为宽阔，离城门两百多米左边依次是告示墙，驿馆，镖局，武馆。右侧则是一排一排酒楼茶肆，后面则是民居了。 告示墙正有衙役张贴了新的通缉令，霎那间挤满了围观的百姓。 宋莹也好奇的围过去。 “采花贼五日前由范县流窜至卫县，前后作案七起，于昨日杀死员外府护院两名后逃脱，此贼子，为人中状，小头，吊梢眉，眼略狭，隋面，拘颐，身长七尺有余。 诏天下有能告此贼者，赏钱十贯，有捕获者重金奖赏，若有窝藏包庇者同罪论处。 真定府 大周建德五年，甲辰二月初八。” 听完衙役当场宣读的告示，众百姓皆互相张望，看到吊梢眉狭长眼的人不免多看几眼。 不怪如此，宋莹都觉得这描述的有些许潦草，连画像都没有配。 其实宋莹还不知道，通缉令真正具备“画影图形”还是唐朝时期首次出现，时下仅有面目描述而已。彼时能读起书的人都不多，学画画的人更少了，尤其是写实画家，更是凤毛麟角。 一些具备实力的画家，也都去京城为皇室和王公大臣服务去了，民间自然所剩无几。 “听说昨日这采花贼夜闯杜员外府，差点就得手了。”一名揣着手的中年汉子撞了撞身边同伴小声嘀咕。 “可不是，据传都往杜小姐闺房里吹迷烟了，恰好被值夜换班的丫鬟发现，不然这杜小姐算是毁了。” 衙役旁站着的是员外府的管家，见状他冷哼一声，站出来朗声说道：“我家老爷已经放出话，若是有人找出凶手，赏银二十两，缉拿归案者赏银两百两！” 留着八字胡的陈捕头，身如山岳，眼神坚毅，此刻也一脸憔悴。 从昨夜挨家挨户搜查到现在一点线索都没有。此刻握着刀的手也不由得一紧，辖内出了这等凶案，一顿斥责是免不了了。 陈捕头昂首抱拳，向围观的百姓说道：“各位乡邻，知府大人辖下出了如此大案，府衙那边也另有奖赏！咱们卫县县衙依例也有重赏，如知情不报者同罪论处，有线索的可去衙门报告！” 说完，陈捕头便要带着一众手下离开了。 宋莹摸着下巴沉思，脑子里全是杜府管家说的二十两赏银，二十两！这对身无分文急需银钱的她来说太诱人了。 她有个大胆的想法，只是要如何做还需仔细谋划一番。 第3章 姑娘，你是想银子想疯了吧 循着捕快们的脚步，宋莹也迈步跟了上去，很快就看到了县衙。 卫县县衙占地面积颇大，许是年久失修，看着也颇破旧。不过门口摆放着两座石狮子，自有一股威严的气势。 县衙对面的茶水摊子，靠着路边摆放了七八张桌子，搭着汗巾的老汉殷勤的招呼陈捕头，待带众人坐下，利落的上了茶水。 一身破棉袄的宋莹在清晨的衙门口逡巡，很快引起了陈捕头注意。 捕快李三顺着上司的眼神看到宋莹，“头儿，这乞丐丫头在咱们贴告示的时候就在，现在又跟到了衙门，要不要叫她过来问话？” 陈捕快点点头。 “兀那丫头，我看你跟了我们一路，可有什么线索要报告？” 宋莹凛然，头次遇到差役，免不了有些紧张。 “见过几位官差，民女有一疑问，为何通缉令有面相指引，却未张贴画像？若有凶手画像，岂不是可以早上将凶手缉拿归案。” 宋莹开口回答，倒也不卑不亢。 李三快人快语，“呵——，画像？小丫头真是异想天开，自古以来通缉令都这样，岂是你可置喙的。去，去，快快家去！别在县衙门口转悠！” 陈捕头拦下李三，“姑娘见识不浅，京兆尹办案倒是会有画师协助，只是咱们小小卫县，擅长人物肖像画的人少之又少，是故，本县大部分通缉令并没有配凶手画像。” “怪不得，敢问差役大哥，若民女画出凶手画像，凭画像得来的线索，缉捕归案后是否能领到赏钱？” 李三没忍住，“嘁，我说姑娘，你是想银子想疯了吧？就你！毛笔都没摸过吧，还说自己会画。” 前世的宋莹除了是一名手工博主，还是美院的学生。 不就是素描头像嘛，宋莹自小学画，画一张肖像当然不在话下。 宋莹微微一笑，对陈捕头说道：“若差役大哥信民女，只需让民女和目击者聊聊，民女有把握画出凶手面容。” 陈捕头看到宋莹眼睛里的自信，心下疑惑对方能如此笃定。 “也罢，死马当活马医！李三儿，你去带杜员外府里的护院来县衙后堂。小姑娘，本捕头信你一次。若是能依此抓到凶手，你的奖赏我陈安替你去求。” “如此便多谢陈大哥了！” 宋莹打蛇随棍上。 陈安好似没感受到宋莹的恭维，从腰间钱袋里捏出几枚铜板放在案几上。站起身，“姑娘且随我到后堂吧。” 县衙后堂。 宋莹拿着一块刚要来的木炭，在地上磨了磨。 “你刚才是说昨晚借着灯光，在打斗过程中撕掉凶手的蒙面，所以你看到的是凶手正脸对吧？” 一名身材魁梧的护院说道：“不错，昨日凌晨凶手逃走后，小人已经向陈捕头交代过了。” “好，你现在放松身心闭上眼睛，再重新回忆昨晚的场景，想象昨天的画面，从你们发现凶手到打斗的过程，每一个场景都不要遗漏，重新审视凶手的面孔，再慢慢讲出来。”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护院开口。 “我当时撕开蒙面，记得很清楚，他是长圆脸，看着约莫三十许岁” 宋莹摊开纸，状似随意的起手画了一个大概的脸型。提醒护卫，“先从额头开始说起。” “额头有点大，失去蒙面后他有一瞬间惊怒，皱着眉头，纹路挺重。” “继续，从眉型开始，有什么吸引你注意的地方。”宋莹手都没停。 “吊梢眉，不过他眼睛距离眉毛挺近的，眼睛很是狭长，眼白多。鼻头......有些大，嘴巴......微凸，嘴唇厚，下巴尖，没有胡子。” “上下嘴唇一样厚，还是？” 护院怔了怔，继而肯定是说：“下嘴唇厚，上嘴唇要薄一点。” 另一名护院突然拍了拍脑袋，补充道，“大哥，我当时在凶手左边，看到他侧脸靠近左耳的地方有一处红斑，黄豆大小，当时在阴影里我没注意，现在回想,他逃走时转身从右路跑的，我才想起来。” “好！说的好！小哥儿还有没有其他细节能想起来？”宋莹鼓励。 护院挠挠头，“别的没什么了，俺就是看他五官挺紧凑的，俺从侧面看下巴显得老长了。” 宋莹听完忍不住笑了，迅速按两位护院的描述在纸上勾勒出来，又在左耳和颧骨之间补了一个黄豆大小的黑点。 既然打算靠这幅画找人，宋莹索性又拿出一张纸，按第二个护院描述的画了一个侧面肖像。 半个时辰后。 “像！凶手简直就在我面前一样，姑娘你画的这个凸起来的嘴尤其像。” “大哥，这个侧脸更像，我做梦都忘不掉这个人的大长脸，你瞧他的下巴赶得上你的两个那么长！” 噗呲——李三忍不住拍着旁边的捕快大笑。 陈安不苟言笑，缓步走到宋莹的画前，饶是他见多识广也不由的愣住了。 从未见过如此画技，线条大开大合，暗处是大片的阴影，五官刻画时笔触又转为细腻。尤其是画中凶手的眼睛，一双狭长的眼眸略微往上瞟，眉头紧皱，眼神凶狠，端的是栩栩如生。 望向宋莹的目光转为惊疑，陈安心想此女应是家道中落，否则无法解释小小年纪竟有如此出众画技。 “李三儿送两位护院，姑娘且稍待片刻，我需拿画像回禀知县大人。” 等众人离开，宋莹才稍微松口气，打量这个时代的县衙。 后堂摆设十分简单，仅有几把椅子一张书桌。桌上摆着一壶茶水并一碟子枣泥酥。 咕—— 宋莹咽了咽唾沫，见四下无人，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完似乎饿的更厉害了。 她盯着桌上的枣泥酥，肚子不争气的又开始叫。 “小丫头，陈大哥让我给你带了些早食。”李三拎着一屉包子进来。 “包子！” “瞧你这一身衣裳，浑似在泥里滚过一遍，饿狠了吧，多吃点，一会儿估摸着你得出大力。” 李三挤眉弄眼的说道。 “先吃饱再说，说出去您都不信，我都不知道自己饿几天了！” 第4章 ‘我\’还有一个妹妹? “多少？画二十张？还要快！” 宋莹无语。 “姑娘，实在是你的画法闻所未闻，咱们县学的教谕看了都无法准确描摹。事关重大，府衙及各县均需张贴，还望姑娘尽快完成。” “知县大人说了，一张两百文，二十张便是四贯钱。” 四贯钱便是四两银子，不亏不亏。 陈安看着眼睛逐渐亮起来的宋莹，不由开口笑道：“姑娘，陈某是本县捕快，大名陈安，若这次能取得线索不管结果如何，就当我陈安欠你一个人情如何。“ 宋莹心道陈捕头大概是想卖自己一个好，于是爽快的答应了。 “陈捕头客气了，民女姓宋，单名一个莹字，若不嫌弃我叫您一声陈大哥，您叫我宋莹便是。” 花费了近三个时辰终于交完差，已过了午时。 宋莹如愿拿到钱后和陈捕头告别，出了衙门，宋莹漫无目的的走在街道上。 有了钱，暂时倒是不慌了，摆在最前面的问题只有一个。 当务之急是弄清楚原主的身世，在古代不管是兵荒马乱还是太平盛世，自己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不用脑子想都危险的很，保险起见还是有家族依靠才能生存。 起码也要解决户籍的问题。不知道这次出手陈安能否抓到凶手，若是成功，不知可否麻烦他帮自己处理。 身世的问题一时解决不了，宋莹打算先收拾下自己。 以县衙为中心，东西南北四个方向虽都是商业区但功能不同，即东西南北四市，东市因是县学所在地，所以自古以来有东贵西贱之说。 东市主要是以县学为依附的书馆茶楼戏院，南市布庄银楼日用杂货等生活必需品，北市则为客栈餐饮酒肆药房当铺为主，主营珍宝、药材、皮毛等贵重物品。西市是贫民区，普通百姓多聚集而居。 宋莹打听清楚，往南边行去。 南街街口两侧各有一家布庄，一家顾客盈门，另一家却实在萧条，只有一两个打着补丁的婶子大娘在选布料。 宋莹冷眼瞧着，老板娘倒是热情大方的招待着，没有因客人身份懈怠。 “姑娘不妨进来瞧瞧，老身打算闭店离开卫县了，积压的货都是要便宜出的，粗布棉布丝帛手帕香包都有。” “可有成衣？” 老板娘瞬间眼前一亮，这年头买成衣的可少见。“有的有的，咱们霓裳布庄的长袄袖袄褙子褂子、中衣棉衣衫子，在整个卫县都是有名的，您来瞧瞧！” 布庄里间，果然有成排的成衣展示，倒是跟前世的服装店有些类似。 宋莹挑了一件月白色竹节纹小袄，浅青色窄袖褂子，又另挑了一身里衣。 想到自己独身一人，不如女扮男装以男子身份行走来的方便，便又按男子装束选了一套青色的成衣。 让宋莹咋舌的是物价，两身成衣加一套里衣居然要二两四钱，身上一共才四两银子这也太不经花了。 最后宋莹只买了一件月白色素面细葛布长袍，另一件小袄和里衣，和老板娘讨价还价最终花了一两二钱银子。 从布庄出来宋莹也没心思逛了，晚上住的地方还没着落呢。 再说到刘二蛮子和李大头。 两人被“诈尸”的宋莹吓得一路哭天喊地的回到县城，才想起板车落在乱葬岗。刘二蛮子色厉内荏，内里也是个软弱的，李大头更不中用，躺在床上蒙着被子开始说胡话了。 “二哥，俺们当家的这是怎么了？” 李大头的妻子李氏抹着眼泪。 刘二蛮子抹了把脸，“真是青天白日见鬼了，你去拿柚子叶来给他去去晦气，我一会去药铺抓一剂压惊药镇一镇。” 昨夜自己是和金牙婆亲眼看着那姑娘咽气的，不是见鬼还能是什么！回头得去城隍庙求个符保平安。 折腾许久，李大头依旧浑浑噩噩，见状刘二蛮子和李氏招呼一声出门了。 这边刘二蛮子刚进药铺，就被眼尖的宋莹看了个正着。得益于从小学画画，宋莹观察力极强，早上虽只和他一个照面，依旧认了出来。 真是瞌睡来了就送枕头，原主和这个世界的切入点目前也只能从此人着手。 看着刘二蛮子抓了药，急匆匆的离开，宋莹悄悄跟了上去。 西街，在胡同里左转右转，刘二蛮子进了一家门口有柿子树的人家。 宋莹靠在院墙的一侧，凑近耳朵。听到刘二蛮子在当院招呼李氏煎药。顺着石墙的缝隙，一位年约三十许岁的妇人接过药在门口忙活。 “喝了药若不见效，八成就是丢了魂。准备些香烛纸钱，今晚亥时去西街胡同口烧烧纸钱。” 片刻后，宋莹似胸有成竹一般离开胡同。去了霓裳布庄，从布庄出来寻了一家客栈花了一百二十文要了一间人字号房间。 看着房间内仅一床一桌两把椅子，桌子上摆着一壶一茶碗，角落里靠墙放着木质的脸盆。 果然是最便宜的房间了。 下楼去后院厨房买了两个包子，又花一文钱买了一小碗鸡血，宋莹回到房间吃完便歇下了。 临近亥时，西街离李大头家最近的胡同口。 灰暗的角落里，有个人影鬼鬼祟祟的蹲在地上，人影等了许久，终于有人来了。 刘二蛮子深一脚浅一脚的来到街口，四下里看了看没有人。 只见他跪在地上画了一个圈，从篮子里拿出准备好的纸钱，嘴里念念有词。 “宋家小姑娘，全赖黑心的金牙婆子，是她不给你请大夫抓药，你才染了风寒过世。与我两兄弟无...” 空无一人的十字路口，在纸钱被点燃的刹那，云层遮蔽了月光。 突然一阵风从远处掠来。 几张未来得及点燃的纸钱便打着旋儿，往人影方向飘去。 刘二蛮子被风吹了满脸，双手颤抖的抓住被风扬起的衣衫，再抬起头便看到了这样的一幕。 一团染血的白色长袍飘飘忽忽眨眼间便飘过了马路，宋莹拨开瀑布般的长发，露出惨白色的一张脸，两行血泪恰好流出来。 宋莹伸出明显超出人体比例的长胳膊，改为蹦跳的方式逼近刘二蛮子。 “娘欸，有鬼啊！” 刘二蛮子两腿战战，恐惧随着每一步逼近而增加，眼神中透露出深深的恐惧，声音都变得颤抖。 嗝儿—— 头一歪，刘二蛮子直挺挺的吓晕在地上。 “嗯？这么不经吓？白长这么大个儿了。” 宋莹撩起头发，把长袖里藏起来的棍子伸出来，戳了几下。 确定刘二蛮子真晕了以后，宋莹从袖口取出一根针狠狠的戳进刘二蛮子人中。 “啊！” 不等他彻底清醒，宋莹发出空灵飘渺的笑声，带有一种神秘而诡异的气氛。等刘二蛮子睁开眼，宋莹开口吐出一条鲜血染就的长舌。 “就是你！你把我害的好惨，我的脚好疼啊，一下，一下...\" “女鬼饶命啊，不...不是...不是我，是，是...那遭瘟的金牙婆，她把你们姐妹两买回来没几天你就染了病，是她不让请大夫的。” \"姐妹俩？” “女鬼大人饶命啊，你要索命就去金源牙行找那金牙婆去吧！” 刘二蛮子跪在地上，整个人瑟瑟发抖。 “哦？我问你，我妹妹在哪儿？” 宋莹左右飘动，发出的声音时高时低。 “在牙行后院的柴房里锁着，金牙婆说因你风寒没了，让她赔了钱，嚷着要把你妹妹卖去青楼多赚几两银子。” 蓦地，一股悲伤的情绪蓦然萦绕在宋莹心头。 宋莹第一次感受到原主的情绪，仿佛整个灵魂都被痛苦所吞噬。 “妹妹？‘我’还有一个妹妹？原主姐妹两个被卖到牙行了？” 由不得宋莹多想，她使出浑身力气将刘二蛮子敲晕在地，收拾了地上痕迹，很快离开了现场。 第5章 八段锦开启岛屿空间 穿越来古代的第一个夜晚，一夜无眠。 躺在客栈的床上，无力感充斥在宋莹心头。 从刘二蛮子处得知的消息，可以得知原主有一个妹妹，姐妹俩被卖到牙行。 那是谁卖的？其他家人还在不在？如何从牙行救出或赎出原主的妹妹？之后又该何去何从？ 一个个问题接踵而至，宋莹睁着双眼几乎失眠到天亮。 早上简单洗漱完，穿着一身里衣的宋莹开始锻炼。 原主的身体过于单薄，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宋莹按着前世的习惯，卯时起床开始练八段锦。 从预备式起手，“两手托天理三焦”到最后一式“背后七颠百病消”结束。 打的很慢，鉴于她前世经常打八段锦，一刻钟后结束。 打完一遍后，宋莹感觉双脚发热，身体微微出汗。突然左手臂内侧的梅花胎记传来灼烧的痛感，这从未有过的异象，让宋莹惊呼一声，右手不自觉地按在了梅花胎记上。 一阵眩晕后，宋莹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沙滩上。 空间？ 听着浪花拍打的声音，宋莹举目四望，四周是一望无际的海水，如果从高空俯视可以看到宋莹身处一座孤岛。 沙滩上几棵椰子树，巨大的叶片正随海风摇摆。岛上有池塘，石桥，还有一座古朴的建筑。再往后的土地上还种着土豆、西红柿、胡萝卜、甘蔗林、麦田。 走近古色古香的建筑前，灰色的围墙，院子里铺着不规则的石板。 屋前放着一根钓竿、一把斧头、一个浇水壶、一把铁锹、一个捕虫网以及一把弹弓。 宋莹满脑子问号。 看到这一幕，饶是前世自己见多识广，也被这个熟悉的场景整懵了。 “我..我x，这不是我游戏里的小岛吗，布局都是前世自己一点点建设安排的。” 想到这，宋莹打开房屋的门，挨个打开房间看了看，果然。 每个房间都是不同的风格，前世自己熬夜一件一件买的家具布置的三个不同风格的房间，和游戏里的一样！ 宋莹下意识的看向自己的梅花胎记，一切都太梦幻了。 还是和游戏世界有不同的。 岛上只有一栋建筑，其他博物馆、商店都没有，也没有小动物npc朋友。 而且这个岛真的很小，大概占地五六亩左右，不到一刻钟宋莹就逛遍了。 感觉还是很奇妙的，像做梦一样误入游戏世界，期间宋莹还尝试用钓竿钓鱼，只是一条都没钓上来，岛上自己种植的苹果树、桃子树，一个个果子挂满枝头。 宋莹抬头摘了一个，很甜。 再看到成片的麦田，甘蔗林，终于不用担心饿肚子了。 不知道岛上的时间和现实时间是否一致，进入空间也有半个时辰了。宋莹按住自己的梅花胎记，熟悉的眩晕感后，自己回到了客栈。 宋莹了然，看来自己前世因熬夜猝死，穿越后，这岛屿空间应该是这个时代赋予自己的礼物。 既然这样的话，应当很快就可以赚到足够的银子，到时候再去牙行把原主的妹妹接回来。 宋莹收拾妥当，以一身男装出门。 先是去杂货铺买了十几个竹编的筐子，此时宋莹身上还有二两二钱银子，买完竹筐约定一会让杂货铺老板送到客栈。 出了杂货铺，宋莹径直去往杜员外府方向。 昨天在告示墙听众多百姓议论，杜员外家风清正，做生意童叟无欺，修桥铺路的善事也做了不少，在卫县口碑很是不错。 宋莹的运气不错，在员外府外正好遇到要出门的杜管家。 上前抱拳行礼后，“杜管家留步，不知可有空闲，宋某前几日收到一批新鲜的果子，不知道员外府有没有兴趣。” 杜管家被老爷派去县衙询问采花贼案情，本不欲与之接触，听到是新鲜果子，脸色露出几分意动。 不过眼前这位少年，观年龄不过舞勺之年（十二三岁的样子），面上有些犹疑。 宋莹察言观色，从袖子里摸出一颗苹果，个大鲜红，看上去刚从树枝上摘下来般新鲜。 很明显的，杜管家面上露出满意的表情。 “不知这位小公子如何称呼？如这般大的果子有多少？我们员外府有多少能收多少。” “在下宋英，此次也是好不容易从南方收到的果子，有十二筐，每筐五十个，保证每个果子都新鲜。” “倒是难得，我们员外府下旬老太爷过寿，这果子新鲜，寿宴上摆着也喜庆。不过这价钱嘛？”杜管家摸着胡子等着宋莹出价。 宋莹假装为难，“杜管家，冬季果子要想保持这么新鲜，加上路上运输，我们费了许多人力物力在上面。所以价钱上要比当季果子贵几成。” “四十文一斤，一筐约四十斤，十二筐约四百八十斤有余，计十九两二钱，取十九两如何？” 古代的水果不常见，基本上除了原产地，其他地区价格极贵。苹果往日也能卖到十二文一斤，杜管家也没有还价。 “杜平，你去和宋小哥交接。务必把果子放仔细了，银子从账房支取。” 杜管家身后的的小厮连忙点头领命。 宋莹报上客栈名字，约定午时在客栈交接便离开了。 距离午时还有两个时辰，宋莹便想着多了解了解身处的时代，书铺和茶馆应该是最合适的场所了。 员外府离县学较近，转过两条胡同，便来到了县学附近。 三味书斋。 “不知这位学子需要哪些书，我这就取来。” 书铺的伙计上前询问。 “无妨，前朝野史地方志人物传记一类书籍在何处，我自去看看便是。” 宋莹摆摆手。 伙计见状，指了一个方向就离开了。 随手翻开一本前朝通史，宋莹不太习惯繁体字和古代的书写结构，适应了好一会儿。强迫自己静下心来阅读，好在繁体字大部分连蒙带猜也能看懂。 大周朝之前是武朝，历经八位帝王，在最后一任皇帝武威帝在位时，天灾频繁，兵连祸结，战争连年不已，兵匪、旱灾、蝗灾常常轮番发作，酿成极严重的饥荒。 各路藩王趁机纷纷自立为王，互相之间征伐不断。 当时的大周的开国皇帝周太祖，彼时只是一名车骑将军，四十余岁。让人没想到的是他仅仅用了五年时间，合纵连横，再加上盐商等豪富大族支持，最终赢得最后的胜利，建立大周朝，定都长安。 大周开国仅三十余年，周太祖之后的继任者周太宗青出于蓝，蛰伏十年时间休养生息，励精图治，将北边的犬戎匈奴，西边的吐蕃，南边的南诏国，一一击败，政权趋于稳定。 这些历史，都不是前世所熟悉的。 翻过几本书后，一些风俗习惯倒是大体与前世的唐朝有些类似。 宋莹开始完全相信，自己身处的世界或许真是另一个时空，又或者历史的车轮在某一刻发生了变化。 正要离开时，角落里一本积灰的小册子引起了宋莹注意。 书名是玄序啓示录。下方留有两句五言诗， “溪深难受雪，山冻不流云。” 吸引宋莹的是封面的右下角画着六芒星的图案。 出于前世职业的惯性，对于图案宋莹还是比较敏感的。六芒星的图案在古代并不常见，每每出现几乎都和宗教有所联系。 它代表了宇宙、阴阳的平衡和互补。 第6章 金源牙行 眼看时辰不早了，宋莹对这本书还挺感兴趣的，拿着去柜台结账。 书铺伙计愣在原地，挠挠头表示自己在书铺并未见过，他打了个招呼去楼上询问掌柜。 “这位小公子，可是你要买下此书？” 一身青色长袍，留有长须的中年人施施然走下楼梯，看样子应是书斋的掌柜。 “不错，不知需多少银钱？”宋莹微微颔首。 “大地有载物之厚，君子有成人之美。看到此书便是有缘，万物生于三，取三十三文即可。” 宋莹愕然，这人跟个神棍一样云里雾里说这一通，莫名其妙。 三十三文？！她了解过这个时代书铺的书都很贵，不然也不会只有极少部分人才有机会读书。 不过她也没说什么，付完钱就出了书铺。 书铺掌柜看着宋莹离开，回到楼上，径直走到博古架旁边，掀开一幅雪景图的古画，从凹进去的墙壁里取出一本账册。 提笔记录了这样一行字。 甲辰年二月初九，（疑）十三岁少年，宽额广颐，双瞳剪水，男生女相。 这个场景宋莹自然不知，她现在急需了解牙行的行情，不知二十两银子是否可以将原主的妹妹买回来。 不过自己独身去牙行，也需要做些准备。 去茶馆小坐了半个时辰，如此这番了解下来，也到了和杜管家约定的时间。 客栈后院。 十二筐苹果顺利交割，钱货两讫，十九两银子到手。 其实岛屿空间里还有桃子树，但是在这时节，拿出桃子有点太过扎眼，不符合这个时代的逻辑。 宋莹深知怀璧其罪的道理，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人知道自己有岛屿空间这个金手指。 西关街，井儿胡同。 正是午时，街头极为热闹。 走到胡同口，一座两进的院子就是金源牙行。 因原主曾被卖到这里，唯恐被察觉到自己的身份，这次宋莹干脆乔装成一名书生，头戴纶巾身着青衫，虽是小小的少年郎，但书生的装扮也不能让人小瞧了去。 被牙人带进屋里，落座后，宋莹言明要买一个七八岁的女童。 金牙婆脸上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 “诶呦，公子来我们金源牙行就对了。不拘七八岁，六岁至十五岁都有，都是水灵灵的黄花大闺女，端茶倒水哪怕红袖添香都使得，老马去带人过来让公子挑挑。” 宋莹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还红袖添香！不是说这是正经的官牙吗，怎么一个牙婆搞的像老鸨一样。 “七八岁即可，其他年龄段的不用带上来了。” 宋莹开口阻拦。 一盏茶时间后，前面站了十二三个七八岁的小丫头，大部分都眼神胆怯，只有一两个低着头斜眼偷偷打量宋莹。 从她们一进门，宋莹也在仔细打量她们。 让人尴尬的事情来了，因为宋莹也不知道哪个是原主的妹妹！ 围着这几个丫头看了一圈，奇怪了，一个和自己像的都没有。 原主也没有给一点情绪上的反馈。 “金牙婆，今日可有人买走过七八岁的孩子？” “并无，晌午前有几个成年的被买走了，孩子倒是没有。” “那可还有未到场的？” “老马，你回下这位公子吧。” 金牙婆眼睛转了转，眼前这位书生模样的小公子不像是买人倒像是来寻人的。 “回小公子，我们金源牙行目前在的适龄的都在这里了。” 宋莹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有位胆大的小姑娘，鼓足勇气脆生生的开口：“公子，奴婢八岁了，烧水添茶洗衣缝补的活儿也是能做的，若您不嫌弃奴婢蠢笨，就买了奴婢吧。” “家里还有什么人？” “回公子的话，奴婢是爹赌钱把我卖了还赌债的，家里还有两个弟弟。” 宋莹摇摇头。 眼见到手的生意可能要黄了，老马突然灵光一闪，附耳对金牙婆说道。 “柴房里还关着一个小蹄子，从昨日开始便寻死觅活的，不如带上来给这位公子瞧瞧。若是公子看上了，咱们也省却一桩麻烦不是。” 金牙婆点点头吩咐将人带上来。 很快，抬上来一位手脚被捆住的小丫头，只见她一脸憔悴，双眼通红，被捆住的一双手上都是冻疮。给人一股死气沉沉的感觉。 宋莹上前，眼前的小姑娘虽然脸色奇差，但仍能看出长得颇为清秀。尤其是鼻子小巧提拔，给整张脸带来些许活力。 对上她的眼睛，宋莹心头一跳，一股怜惜关爱的情绪扩散至全身，双手不由的有些颤抖。 是了，这应该就是原主的妹妹。 “家里还有什么人？因何被卖？” 小丫头似没听到一般，晦暗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金牙婆上前解释道：“小公子，这丫头的姐姐福薄，我们刚从乡下收上来没几天，一场风寒就没了。这丫头和她阿姐姊妹情深，从昨儿开始就没说过话。不过她能说话不是哑巴，回去调教调教就是了。” 说完还用袖子拭了拭不存在的泪。 宋莹背对众人，撩开袖子伸手在小丫头眼前晃了晃，等她眼神有了聚焦，故意露出梅花胎记，又冲其眨了眨眼。 小丫头瞳孔猛然间放大，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公子。 “行了就她吧，多少银子？” 金牙婆心下了然，约莫是家里人找过来的。 宋莹这一回行事鲁莽，明眼人都能看出其中有鬼。 也是无法，宋莹孤身一人，虽有前世生活的经验，但在这古代如浮萍一般无可借力。唯恐迟则生变，到时候小丫头被人买走，自己都不知道去哪儿哭去。 “一口价二十五两银子，这丫头绣工不错，长得也清秀。本是要卖到楼子里去的，老婆子也是可怜她身世才给她一个机会。” “金牙婆说笑了，这年月十两银子买一个小丫头都算高价了。我也是看她投缘，买回家给妹妹做玩伴，十五两，再多便算了。” “呵呵，二十二两，若是公子同意，即刻就去衙门办手续。”金牙婆好整以暇的翘起二郎腿，端起茶杯似笑非笑的说道。 宋莹有些恼怒，第一次被人任意拿捏。 “既然如此，咱们不必拉扯。二十两，金牙婆也应该知道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的道理。” 金牙婆假意犹豫，实则窃喜。 原以为两个丫头的生意亏了，当初花了十八两银子买下，如今死了一个另一个小的还赚了二两银子。 “成，老马去办手续。” 宋莹拿了官府备案的卖身契，带着小丫头回到客栈。 幸好事先付了两日房钱，一下又回到解放前了。 第7章 这是什么狗血奇葩剧情 回到客栈后，小丫头目不转睛的盯着宋莹。 “你...你是...阿姐？” “若是你识得这片胎记，我应该是你阿姐。昨天我醒过来发现自己在乱葬岗，或许因为那一场病我失去了一切记忆...”宋莹换下长衫恢复女装，斟酌的回道。 之后又将如何遇到刘二蛮子，才得知自己还有妹妹的事情说了一遍。 小丫头还没听完就再也忍不住，一头扎到宋莹怀里，眼泪像决堤一样。 “阿姐！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呜呜——” 宋莹前世独身一人，没有兄弟姐妹，亲情淡薄。面对如同陌生人一样的小丫头，有些手足无措。 好在原主虽然没有遗留记忆给她，但总会在恰当的时刻给予她深切的情绪。 双手略微僵硬的拍了拍小丫头，宋莹安抚的说道。 “好了，阿姐好好的呢，又找到了你，咱们应该开心对不对。” “你来告诉阿姐，你叫什么名字？咱们家在哪里，还有什么人，是谁将咱们姐妹俩卖了。” 很明显感觉到小丫头的心情变得沉重，抹着眼泪开口，“呜......呜哇......是阿奶和大伯，他们把阿姐打晕，又把我绑了扔到车里，后来我不知怎么睡着了，等我醒了，咱......咱们已经被卖了......呜呜。” 过了许久，宋莹消化完，才简单还原了原主的身世。 原主家在卫县东南一百余里的丰县宋家庄，全家十几口人，因长辈还在并未分家。 原主爹排行第三，名叫宋成荣，早年服完兵役后受伤退了下来，之后过了几年才成了一名镖师，经常不在家。她的娘亲秦雪，性格有些包子。宋莹十三岁，妹妹宋璨八岁，还有个五岁的弟弟宋向辉。 原主姐妹被卖时，宋成荣已离家四年，音信全无。 大伯宋成富，娶妻魏氏，育有两子一女。十六岁的宋向腾，十四岁的宋向龙，十岁的宋婉。 二伯宋成贵，十六岁中童生，娶妻小谭氏（奶奶的娘家侄女），育有一子一女，十四岁的宋玲，十三岁的宋向虎。 小姑宋成华，因二伯童生的身份嫁到范县一商户人家。 阿爷宋昌吉穷困潦倒几十年，十几年前不知为何发了一笔小财，修了宋家庄除了村长家以外的第二家青砖大瓦房，羡煞村人。 阿奶谭氏，是个嚣张跋扈的性子，因自家二儿子童生的身份，自诩宋家庄一等高贵的读书人家，梦想着儿子秀才举人一路考上状元当上老夫人。 原主姐妹被卖的原因是因为二伯读书进学和大堂哥宋向腾娶亲置办聘礼需要银子。阿奶谭氏伙同大伯宋成富偷偷绑了姐妹俩卖到了邻县。 宋莹听完，五雷轰顶，血压飙升直想爆粗口，这是什么狗血奇葩剧情！ 合着一大家子，除了自己一家，其余全员恶人！！！ 怨不得原主死后连一丁点儿的记忆都不想留！ 等回过神，宋莹同情的看着小丫头。 “阿璨，被卖身的仇咱一定要报，等咱们回去把娘和弟弟接出来，分家另过就是。” “分家——” 宋璨惊讶，饶是她一开始便发觉姐姐变得不一样了，听到分家的说法也不由得震惊。 自古都是父母在不分家，且即使是要分家，也是家里大人出面，请了村长等长辈做见证。她们两个小辈又算得了什么呢。 “怎么，你不想？” 宋璨呆了呆，苦笑一声。 “姐姐，这个想法就是娘亲都没这样想过，村里人都说爹爹出事了不然怎么会四年都不回家。就算能分家，咱们娘几个咋能活下去。” “弟弟也还小，也不能顶门立户。” 宋莹摇摇头，深知改变古人的思维是不可能的，即使是个八岁小孩儿。 多余的话也不需要多说，接下来看自己行动便是。 带她吃了两个包子，又仔细检查发现她只是身体有些虚弱，再加上说了那么多话小丫头也累了，就让她上床休息。 岛屿空间。 得抓紧时间赚银子了，正好这次也好好探索下岛屿空间，亲手触摸到还原成真实物件的道具，这种感觉蛮奇妙的。 说干就干，宋莹握着铁锹对着房子门口的石头就是一板锹，震的手麻都没有蹦出矿产或者金币...... ？？？这不科学啊？ 围着岛屿盘点果树，十二棵苹果树，七棵桃子树，一片竹林，加上沙滩边四株椰子树。 果然没有一棵树上长着钱袋子。 看来所有触发游戏机制的操作，这里都不能实现了。 宋莹望着一棵光秃秃的苹果树，昨天摘了现在也没长出来。 无语望天，以为泼天的富贵终于到自己头上了呢，宋莹躺在草地上气的打了个滚儿。 走到岛屿上的房间，楼下是厨房和两个房间，宋莹记得是卧室和储藏间，之前玩游戏时多余的道具都堆在储藏间了，楼上是宋莹精心布置的一间少女风的主卧。 令宋莹兴奋的是厨房里的设施，居然也都可以用。崭新的厨具，锅碗瓢盆，冰箱微波炉，打泡机，咖啡机都有。比前世家里的厨具还齐全，另外还有一个烤炉、右侧靠墙砌着一个壁炉。 食材方面，除了面粉和全麦面粉，调料盘里只有胡椒粉、五香粉、红糖和白糖，毕竟在游戏时，这两种材料只需要甘蔗就能一键生成。 宋莹有些可惜。 之前做任务时，用各种材料做成的西式料理都没有，不然倒是可以品尝下美味。 不过有这个堪称完美的厨房，倒是可以做各种美食，自己前世厨艺可是很不错的。 回到二楼卧室，宋莹躺在床上想快速赚钱的法子。 她的目的很明确，快刀斩乱麻，回宋家庄把原主的娘和弟弟接出来。 凭借自己的岛屿空间，哪里去不得！最起码不愁吃饭就是。土豆胡萝卜西红柿管饱，空间里还有一大片麦田和甘蔗林，就是自己不会制糖，不然富可敌国也不是办不到。 爽！ 快速赚钱的法子看来只能变卖果子了，为了不扎眼引起有心人的注意，需要一个稳妥的法子。 不过要说最赚钱的，宋莹看向梳妆台上的镜子，这么一面清晰的镜子若是分成几块，应该也值很多银子。若是一整面卖出去，五百两？不知道有没有大冤种会买。 还有四周摆放的几盆兰草，读书人附庸风雅，不知道这几盆一模一样的兰花是不是珍品，带出去卖上一盆也不错。 宛如掉到米缸里的小老鼠，宋莹手舞足蹈。 太爽了，银子不是要多少有多少！花不完，根本花不完！ 出了房间，宋莹漫步到沙滩上。 看到散落在沙滩上的贝壳，宋莹灵机一动，打算做贝壳类的风铃卖到首饰铺，前世手工博主的身份，做一串风铃自然不在话下。 一路捡拾，在礁石附近，有两小截手掌大小的红珊瑚散发着瑰丽的光泽。 发财了！这珊瑚树在古代大都是进贡的，平民人间别说摆放了就是见都见不到。这两截红珊瑚太小，但是做成珠子手链卖出去也值不少银子！ 宋莹犯难了，这么多发财的路子，自己都得考虑怎么才能放出去。 第8章 绿云 等再次回到客栈房间，宋璨还在熟睡。 宋莹抱着一盆兰花，怀里还揣着些贝壳，打算明天置办些丝线等材料做风铃。 桌上的一炷香才燃了不到十分之一。一炷香大概半个时辰，自己去岛屿空间大概一个多时辰。空间内与现实果然存在不小的时间差。 一夜无话。 第二日一大早，宋莹买了馒头包子上楼，身上只剩不到二钱银子了。 宋璨逮住机会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问：“阿姐，你哪儿来的银子，二十两，咱们还能住这么好的客栈。” 宋莹内心....来了，终于来了，在古代八岁的小姑娘不好骗。 “你看到这盆兰花没有，这是我从乱葬岗那边发现的，有两盆，之前我卖了一盆卖了二十两！今天阿姐再卖一盆，咱们回宋家庄的路费就有了。” “......阿姐，我这么好骗吗？就这草能值这么多银子？还有大冬天的，这草这么绿，外面死冷寒天的怎么可能长的这么好。” 宋莹：“......” “这是在乱葬岗附近路边捡的，兴许是大户人家不要的，你小小年纪别管这么多，我这就出门了，你在房间待着别乱动。” 不等她再开口，吩咐完宋璨，换了男装的宋莹，抱着兰花就逃出门了。 考虑到在卫县没有熟人，宋莹不得不又把目标定位到杜员外府了。 沿着街道，走到成贤街，再前方便是县学。 “欸，前面那公子让一让，让一让。” 宋莹转头忙退让到一边，只见一行人浩浩荡荡穿街而过，打头的是两位骑马的少年郎，一胖一瘦，胖的十二三岁，瘦的十五六岁的模样，身边各跟着一个小厮，后面几人抬着一顶轿子，最后有五六名护卫。 宋莹好奇的盯着这一行人，尤其是最前方那个瘦弱的公子，很是帅气。 当轿子行至宋莹身边，轿内坐着的人正好掀开帘子，是一位精神矍铄的老者。 “停，这位小公子，可否上前一叙？” 老者客气的冲宋莹招手，眼睛却直勾勾的盯着宋莹捧着的兰花。 宋莹见状，面上喜色一闪而过。 看来这株兰花吸引了他注意，眼前这位老者五六十岁模样，观其穿着，颇有几分当世大儒的风采。 “见过老人家，不知叫小生前来有何事？”宋莹弯腰行礼。 “呵呵，小公子手里抱着的远远看去似是一株绿云，老头子我见猎心喜，平生最喜兰草，劳小公子上前一见，可是吓到小公子了。” “花待有缘人，老人家想看，小子心里高兴还来不及。” 前面骑马的瘦弱少年回转下马，走到轿前，闻听老人所言，“师父，这便是有兰中王者之称的绿云？” “应当不错，绿云是春兰中的名品。小公子抱着的这株，叶姿斜立，花型如荷，苞壳水银红色，又呈现绿沙晕。花色、花型俱佳，难得是正当花期。 你且俯身细看，花苞内的刘海舌，舌上有淡红斑，花开并蒂，可堪称兰中绝品。” 另一名胖胖的小少年刚过来便听到老者的盛赞，不由得凑上前，也仔细端详起来。 宋莹暗暗咋舌，知道这花或许值些银子，但也不知道居然这么厉害啊！ 随便从岛屿空间搬出一盆道具，都能是绝品？！ 乖乖，这样的花，自己足足有四株！ “师父，没想到如此偏僻的地方居然出现这等珍品，那丰县的老道士果然没骗人，算到咱们这次出门上上大吉，定能心想事成。 若不是咱们正好游历到丰县，您老又执意要出来寻那画师，咱们可当真就错过了此花，到时可就追悔莫及咯。”身着宝蓝色鼠灰袄的少年笑嘻嘻说道。 “太公，这可是个好兆头，没准儿咱们见到范县令，他已寻到画师了呢。” 另一名身材略胖的少年开口一声公鸭嗓，胖乎乎的脸上也是兴奋的神色。 “这位小兄弟，在下石昊，真定府青阳书院学生。这位是青阳书院的萧山长，亦是在下恩师。不知可否割爱这株绿云，我愿重金求购。” 萧云山下轿，眼神一直停留在绿云上。听到石昊的话，却眉头一皱。 “昊儿怎可如此鲁莽，绿云培育极难，不可仗势夺人所爱。为师今日能观得此花，已不枉此行了。” 宋莹内心...... 别啊！这花我卖！多出银子就是！ “无妨，老人家，这盆绿云也是我偶然所得。说来惭愧，在下对兰花一窍不通，也并未识出这株兰花品种，这次出门也是家中急用钱，想寻有缘人卖出的。” “师傅，这可不怪我啦，这株绿云就当是我送给恩师的拜师礼如何！小兄弟你出个价，我石昊绝不还价。” 萧云山听完，像个老小孩儿一样，面上也忍不住激动。实在是他极喜爱兰花，更因他最擅画兰，才名扬大周。 宋莹倒是犯难了，她也不知道出多少银钱合适，说多了吧给人贪得无厌的印象，说少了自己又舍不得放弃这个赚银子的机会。 宋莹抬头看到围观的百姓，心中一凛，“老先生，两位公子，不如我们换个地方再细说。” 石昊回神，拍拍脑袋，“怪我怪我，我这人呀就是急性子。小兄弟若是无事，我们正要去县学不如到那再详谈？” 宋莹抱着这盆花唯恐不小心摔了再砸自己手里，感受到萧云山炽热的眼神，转头笑了笑就把花递给了他。 萧云山小心的接过，心满意足的回轿了。 县学。 宋莹看着县学的几位夫子对萧云山恭敬至极的模样，心里对三人的身份有了更确切的认识。 或许能凭借这株兰花，搭上关系。 毕竟这一老两小，老的和蔼，小的也不是纨绔子弟，品行应该是信得过的。 石昊看着宋莹犹犹豫豫的，贴心的认为小地方的人或许不知道兰花的真正价格。 “小兄弟如何称呼？上个月府城曾有一株玉海棠兰花，虽不及绿云，仍以两百两银子的价格卖出，我愿出五百两，不知可行。” 五百两！宋莹内心如土拨鼠一样尖叫，面上却不显。 “在下宋英，既是公子的谢师礼，一番孝心实在令人动容。这株绿云也是偶然所得，若不是遇到几位，在下也不清楚此花珍贵，几两或者几十两出手都有可能，不如就三百两银子如何？” 宋莹拱手，状似诚恳的回道。 闻听此言，在场众人都有些错愕。 实在是宋莹特意报低的价格有些出人意料。 石昊这才正视宋莹，看其一脸诚恳，注意到宋英小小年纪却甚是沉稳大方，很是对自己脾气，心下了然。 他拱手行礼，“小兄弟如此爽快，实在合我胃口，在下便厚颜承了这份人情，石头，取三百两银票来。” 宋莹接了银票便向众人告别，在下人的带领下走出县学。 刚出门口。 “公子，公子稍等，这枚玉佩是我们公子送您的。他还让我给公子带一句话，若是公子前往真定府有解决不了的事可去三味书斋相见。” 石昊的小厮石头上前恭敬的递上一枚玉佩。 “替我向石公子道谢，若宋英有一日前往真定府，定去拜见。” 等石头离开，宋莹狡黠一笑。 嘿嘿，不枉我特意少要两百两，县学的一众师生对萧云山恭敬有加，但宋莹敏锐的观察到县学的教谕对石昊隐隐的谄媚。 这位石昊出身定然不错。 多条朋友多条路，在古代可没有多少安全感，在自身有一定基础时，多去结交一些权势之家，或许能更好的在古代生存。 第9章 直接买个人算了 怀揣三百两巨款，贝壳风铃也不急着做了。 在杂货铺买了些针线工具，宋莹顺道去了霓裳布庄，给宋璨选了两身成衣，自己也选了两身。 实在是古代的服装也太好看了，无处不精致，就连衣襟处的刺绣也是栩栩如生。远不是前世那些粗制滥造的汉服可比的。 再说到陈安，陈捕头。 自从宋莹画的通缉令张贴以来，短短半日功夫，便接到十几名百姓过来举报。 虽说都是捕风捉影，但这办案效率是实打实的，也间接推动案情发展。再加上前日快马加鞭送到府城和临近几县，城门口处处张贴，捉拿到采花贼只是时间问题。 这日一早，陈安到县衙点卯，师爷传唤范县令有请。 “昨日提过的通缉令画师，可有寻到？” 范县令身着常服，正在练字。 陈安懊悔，前日和宋莹分开后只吩咐她留意告示，采花贼缉拿归案后会沿街示众，到时可来县衙领取奖赏。 并未留住址信息。 “回大人，属下昨日派人去街上寻了几遍目前还没找到。” 范县令头也没抬，似乎正沉浸在书法世界里。 “昨日听你所说，那姑娘一身破烂的棉袄装扮，但谈吐不俗，画技出众，疑似家道中落。若你这双眼睛没有看错，想来即便那姑娘遇到困难，也不会亏待自己。 既赚了四两银子，你猜那姑娘拿到钱首先会做什么？” 陈安内心... “这？属下愚笨，或许那姑娘出城了也说不定。” “陈安，你做捕头三年了吧？ 当知道任何人和物的发展皆遵循一定规律，她是否出城只是其中一种可能，办案侦查当洞悉人性，列出所有可能，一一破解。 若假设那姑娘果真是大家族流落之人，那富贵人家出来的孩子总有一些习惯一时改变不了，最大可能会换身体面的衣服，你沿着这条轨迹去寻，从布庄开始，沿街找距离布庄最近的客栈、食肆甚至赌坊找找看。” 陈安领命。 宋莹自然不知县衙的人在找她，此时她在回客栈的路上。 听宋璨昨晚的讲述，原主一家爹娘关系极好，父亲当初是替大伯服的兵役，后来因伤退役，在丰县威武镖局做事。 四年前镖局接了一趟前往真定府的镖，至今未归。 母亲性子软，娘家也没什么借力，加上因为前头生的闺女，一直被奶奶搓磨，再加上两位不省心的伯娘蹿腾，在宋家一向是没什么存在感的。 三房就连最小的宋向辉都要赶鸡养鸭帮家里做事，她们几个吃的少干的多，住的是最差的，两进的砖瓦房后面有两间茅草屋，就是她们的小家了。 距离被卖到卫县已经半个多月，也不知道原主的娘和弟弟什么情况。 宋莹有岛屿空间，现在又有银子，以后大概率也不会缺银子花，宋莹正是战斗力满满觉得自己强的可怕，也迫不及待要回家手撕贱人以报原主被卖身之仇。 向客栈的小二打听了丰县车马行的位置，宋莹计划第二日一早乘马车回宋家村。 回到房间，小丫头乖乖的坐在床上，除了身体有点过于瘦弱，大大的眼睛忽闪忽闪的看上去挺萌的。宋莹忍不住上前捏了捏她的脸。 宋璨害羞的躲闪，看到宋莹安全回来，小小的人儿还放松的叹了口气儿。 “姐姐，那盆花真的卖了？” “当然啦，卖的银子足够我们暂时生活了，明天一早咱们去车马行租车回宋家庄。你再跟我说说家里那些人都是什么性格，有没有弱点，咱们好想想法子。” 宋璨拉着姐姐的手，眼神有意无意的看向宋莹左手。 欸，这丫头一直没有放下疑心。 宋莹直接伸出左手露出胎记，“呐，你瞧，货真价实的，你这小丫头以为我是妖精啊？” “呜呜，姐姐，从昨天直到现在，第一次看到你，我就觉得姐姐像是变了一个人。记忆没有了，你的习惯也没有了，我好怕一眨眼你就不见了，呜呜...” 宋莹怜惜的抱住小丫头，“傻璨儿，姐姐算是死过一回的人了，从在乱葬岗苏醒，我宋莹便忘了过去。好在通过刘二蛮子，我知道世上还有你这个妹妹，我还有家人。” “等我们回到宋家，将娘亲和弟弟接出来，咱们一家一定会过的更好的。” 安抚完宋璨，又详细的了解宋家的情况。 宋莹沉思。 大伯宋成富在村人面前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背地里能干出偷绑发卖自己的亲侄女，可见是个外表憨厚心肠歹毒的。 何况他还有两个快成年的儿子，如果发生冲突，自己手无缚鸡之力无论如何也招架不住。 二伯宋成贵平日住在县学，回家应该碰不上。 就是不知原主那个便宜爷爷，在这个事情上扮演了什么角色。 还有便宜老爹，不知是死是活，他走之前宋璨才四岁对他也没什么印象。 至于原主的娘亲，依宋璨说来，就是一个逆来顺受的，这样的人没主见，只要自己展露些实力应该不难说服她离开。 在脑子里预演了很多可能性，但也愈发觉得自己一人太势单力薄。 古代孝道大于天，若是爷爷奶奶一个孝字论下来，还真叫人棘手。 按宋莹前世的性格最不耐烦和一家子泼皮打交道，自己最好寻个法子，快速断亲就是。最起码明日回家，万一有了冲突，自己一家人可不能受伤。 思来想去，宋莹一拍桌子！ 缺人手，干脆买个人就是了！姐现在有钱啊！ 入乡随俗，买个人也不算什么，只要自己不亏待他们，也不是过不去自己心里那关。 现在已近午时，宋莹是想到就去做的性子，叫客栈的店小二要了一桌饭菜，和宋璨吃完便大打算独自出门。 最后小丫头扯着她的衣服死活要跟着，宋莹觉得也没什么危险便答应了。 第10章 第一次见县令 姐妹俩出了客栈，宋莹依旧一身男装，宋璨换了一件桃红撒花袄，衣襟处绣着两朵绽放的桃花。 人靠衣装，远远看去倒有几分大户人家的女儿样，只是两人都瘦，尤其是宋璨有些营养不良。 宋莹打听除了金源牙行这等官牙，也有几处别的牙行，属于私人生意的范畴。如今带着宋璨，多一事少一事，倒是不好去金牙婆那里。 俩人行至主街，看到街边挤满了人，一个个昂着脖子踮着脚看热闹。 走近一瞧，原来是正有几名官差押解犯人到了卫县。 这一行人足有百十来名，男女老少都有。 前头有四名持刀官差，为首一人，豹头环眼，脸颊有一处刀疤从额头延伸至耳后，面相凶恶。 犯人分男女两列，男犯人皆头戴枷锁，脚上锁着镣铐，一个个眼神麻木。 女犯人这边显得格外惨烈，衣衫单薄，脸上手上都有冻疮，拖拖拉拉的缀在后面。稍走的慢了，押队的官差一鞭子便抽到身上了。 围观百姓等犯人们走近，议论声不绝于耳。 “这是开年流放来的第一批犯人，也不知道主家犯了什么事儿？” “你管犯了啥事，总归不是贪污受贿就是欺压百姓的主儿，这种人死不足惜。” “嗨呀，要我说，咱们还是盯着看看有没有合适的，这些人一会就被带到人市那边，咱们逮个先机，先看好了等到时候直接买。” “我看那个娘们儿就不错，你瞧最后一排中间那个，白白净净，那身段细的哟。”一个穿着锦缎的中年男子，猥琐的眼神盯着后面的女眷。 “魏老三，这时候你不怕你家那河东狮啦，小心她那五个哥哥们来你家给你松松筋骨。” 旁边的汉子，拍了拍他肩膀，促狭的说道。 “哈哈哈”，围观的几个爷们儿大笑。 “犯官的家眷怎会流放到咱们这鸟不拉屎的地儿，早纳入到教坊司了。这些犯人大都是主家的家生子奴仆，或是签了死契的管事。” “宁娶大家奴，不娶小家女。要能买一两个大户人家的丫鬟啊，嘿嘿，那个中滋味嘛...” 听着旁边这群闲汉马上就要口不择言，宋莹赶紧拉着宋璨离远了些。 不过，宋莹的心思也不由的动了，既是犯官的奴仆，那自然有看家护院的护卫，自己正愁人牙子那里或许没有会拳脚的呢。 押解犯人的官差走后，宋莹也不打算找牙行了。 来得早不如来的巧，找陈安走走后门，正好让他帮自己挑选个武力不错的。 远远的跟着官差一行人，到了县衙。只见卫县的县丞在和官差交接，两方人交谈了半柱香时间，县衙的人引着官差往另一个方向去了，约莫是去往主管奴仆买卖的人市安顿。 宋莹眼尖，看到后面跟着的是李三李捕快，这家伙话多，宋莹对他印象深刻。 “李捕快，在下有事寻陈安陈捕头，不知可否代为通传？” 宋莹小跑两步上前搭话。 李三回头见到男装的宋莹一时没有认出来。 “公子是何人？陈捕头缉捕凶犯今日不在县衙，若有急事可告诉我代为转达。” 宋莹失望的耷拉下眼，这可真是不凑巧了。 “我是宋莹，给你们画通缉令那个，想起来没？今日出门不便所以换了男装。” “是你！这两天你去哪儿了？我们头儿派人找了两天了！先等等你别走，别走啊，等下——” 李三激动的喊了一声，转头吩咐另一名捕快给官差带路。 宋莹：“......” 找我能有啥事儿？还要画通缉令？ 后面跟着的宋璨长这么大第一次来县衙附近，早吓得缩成一团儿。这时候又见阿姐在跟官差搭话，一张小脸瞬间白了不少。 她紧紧拉着宋莹的衣服，生怕出现啥闪失，但很有眼色的没有说话。 李三唯恐自己找上门的宋莹再走了，小跑过来，殷勤的说道：“宋小姐，这位小姑娘是？” “李捕快，这是我妹妹，以前没出过门还请勿怪。不知陈大哥找我何事。” “不如我们去县衙等着，我们头儿一早出去的估摸也快回来了，具体何事我也不知，不过应该是大好事儿。” 说完，李三见没人注意到这边，又凑近小声提醒，“应该是范县令找你，或许宋小姐又有一番际遇也说不准。” “范县令？”，宋莹心中倒是有一个猜测。 “宋小姐放心，我们范县令为人清正，在卫县一向有贤名，尤其在断案上的造诣。自他上任两年以来，咱们卫县多年积压的大案都破了三四起。” 说着话，李三引着姐妹二人从偏门进了县衙，安置在前院一间待客的房间内。 吩咐下人上了茶，便跟宋莹说了一声出去找陈安。 宋莹四下打量，这个房间不大，铺着石砖，陈设十分简单。 好奇的端起茶盏，掀开茶杯盖子，一片片舒展的茶叶散发着清香。 “阿姐，咱们来县衙做什么，不是要去买人吗？”宋璨有些局促，两只小手不自主地攥紧，也不敢坐下。 “自然是来买人，之前我帮过陈捕头一点小忙，你别紧张，一会不要说话看阿姐行动。” “坐下啊，怕啥？阿璨，是你缠着要跟我出来，下次你要这样表现我可不带你出来了啊！”宋莹微微严肃的说道。 宋莹抱着一点点改造她们的想法，故意给小丫头一点压力。原主一家唯唯诺诺，才会被家里人欺压。 李三看到陈安还没回来，左思右想，干脆直接通过范师爷把宋莹到来的消息汇报给范县令。 随后没多久，宋莹姐妹便被下人带去范县令的书房。 “民女宋莹带舍妹，见过县令大人。” 宋莹无奈，犹豫是否要行跪礼，该死的古代没有人权！ 她正犹豫呢，却没想到一旁的宋璨还没等她说完话，两腿一软就低着头跪下了。 宋莹也只能紧跟着往下跪。 “无需多礼，起身吧。” 范县令眼底夹杂着一丝打量，他的观察力敏锐胜于常人，能迅速捕捉到他人的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自然看到了宋莹行礼时眼中的挣扎。 “不知大人有何事需民女效劳，若有民女可出力的地方，大人尽管吩咐。” 范县令不过三十许岁，此时他不由得仔细打量宋莹，只见她确实落落大方并无拘谨。 “宋姑娘，通缉令上的画像，那独特的技法不知师从何人？” 显然宋莹是有考虑到这个问题，“回禀大人，民女并无师承。民女自小喜爱画画，家中贫困并无笔墨纸张，所以用烧火的木炭在地上、石板上作画，画的多了渐渐的成了一种特别的风格。” “哦？看来宋姑娘对于绘画一道很有天赋，且不说画像的技法，单是画的这般相像便已胜过大多数画师了。” 宋莹屈膝行礼，嘴上谦虚的回道：“县令大人过奖，民女或许并无天赋，唯手熟尔。民女认为任何行业，重复的事认真做上千遍，大抵都可算略有小成。” “哈哈，能有日复一日的耐心，大事可成。宋姑娘的见识不凡。” 接下来范县令直入正题，“陈安早上接到线索，据报案之人所述嫌犯长相，应是采花贼无疑。” 范县令正视宋莹，面露钦佩。 “宋姑娘此举，或许能推动大周朝吏治发展，在缉凶一道，便可掌握更多线索更快将凶手捉拿归案。范良替大周百姓谢过宋姑娘。” 说完，范县令身体前倾腰身微弯，左手在前，郑重的向宋莹行揖礼。 这可使不得，宋莹第一次露出点慌乱的表情。 第11章 范县令的请求 “宋姑娘受得起，范某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宋姑娘可以考虑。” 范县令行完礼，目光灼灼的盯着宋莹。 虽说范县令五官端正，年龄不过三十来岁，但被这么一个男人盯着，前世一直单身狗的宋莹还是有点不习惯。 此时宋莹也大概猜到范县令所求何事。 “大人可是想让民女教授别人画肖像的技法？” “不错，范某祖父有位至交好友，平生醉心书画，画兰尤其一绝。 也是赶巧，宋姑娘前几日所画通缉令张贴到丰县时，祖父那位好友正好游历到丰县，对这种新出现的画技颇为好奇。现在他已经赶到县学，晚上范某在家设宴，希望宋姑娘可以到场。 另外，范某还希望可以推广此肖像画法，以便之后的案件中能帮助县衙快速破案。 当然范某也知道有些强人所难，所以姑娘有何要求尽管提。” 当时在县学卖绿云，石昊两次提到画师，宋莹便隐约觉得对方就是在寻找自己，没想到为了赚银子无意中暴露的现代绘画风格，竟然有这么大影响力。 这不得不让宋莹后怕，岛屿空间内许多东西或者说自己脑子里前世的想法，如同一座巨大的宝库，在自己没有获得绝对实力时，万万不可过早暴露出来。 没准有什么变化就如蝴蝶振翅，酿成一场龙卷风。若侵害到了别人的利益，到时候自己一个没钱没势的小姑娘，又如何在危机四伏的古代生存？ 想到这，宋莹暗暗打量范县令，范县令的官声不错，至少他手下的人都说的是好话。从进卫县开始，这座县城不设入城费，城内治安良好，也能说明这一点。 但一个小小的县令，是可以抱的粗腿吗？ 宋莹有些犹疑。 范县令察言观色，似乎想到了什么，但也没主动开口。 “范大人，此画法不过是民女自己无意中研究出来的些许微末小道，能得大人赏识，民女已感怀万分。 教授给他人，也算是弘扬了此技法，民女自然无所不应。 至于要求，民女还真有一个小小的请求，之前本来想让陈安陈大哥帮忙的。” “哦？不知是何事，宋姑娘但说无妨。”范县令也有些兴趣，不知宋莹要陈安帮什么忙。 “民女在来县衙的路上，看到有一队押解犯官奴仆的队伍，听围观百姓所言，这些人会被安排到人市贩卖。 不知有没有懂拳脚的护院或者护卫，民女想买一人保护我和舍妹的安全。” 范县令听闻，“就这一件小事儿？” “对大人而言自然只是区区小事，但对民女来说，若无人相助要寻一个合适的护院，倒是需要颇费些时间。” 宋莹悄悄吐了吐舌头。对于县令来说，这可不就是一件小事儿么！ “宋姑娘应该不是卫县人吧，不知是哪里人士，缘何会来我们卫县。” 范县令不禁对宋莹的身份产生了好奇。 无他，全因通过交谈，范县令自然一眼看出宋莹并非世家子弟，拥有的些许见识，或许只是她聪慧过人罢了。 “不怕范大人笑话，民女原是丰县宋家庄人士，我们姐妹二人是被家人卖到卫县的。” 宋莹苦笑一声，但回话时，神情没什么波动。 “居然是这样！那你们可还要回宋家庄？若是无处可去，我们卫县倒是欢迎。至于户籍，范某可以做主给你立女户。” 听闻二女遭遇，范县令不免动了恻隐之心，更何况画师难寻，若能留下她岂不是更好。 “范大人对于女子毫无成见，待百姓亦是极好。 只是民女父母仍在宋家庄，我们二人是在父母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大伯所卖，自然要回家讨个公道，若是顺利，还真有可能在卫县落脚，若有这一日还要叨扰大人！” 宋莹赶紧行了一礼，打蛇随棍上。 “巾帼不让须眉，范某也不是那等上不得台面的迂腐酸儒，平生最佩服有真才实学之人，若有那一日尽管来县衙找我便是。” “既然如此，选人之事即刻便可去办。若是那群奴仆没有合适人选，范某从家丁选一护卫送给宋姑娘。” “张影，你拿本县手谕去寻人市的张诚。若有合适人选，你试过身手再带过来。” 范县令身后一人领命。 宋莹大喜，再次谢过范县令。 “人市嘈杂，不如宋姑娘先去歇息，将护卫人选的要求说给张影让他挑选便是，张影的功夫在京城都是排得上号的。” 本来宋莹还挺想去人市看个热闹，范县令这样一说自己倒是不好再开口说跟着去了。 但是范县令是何人啊，宋莹的脸上就差写想去两个字了。 于是他大手一挥，“张影你带宋姑娘前去，既是买人，总要合眼缘才好。” “多谢范大人，民女确实想去凑个热闹。” 宋莹高兴的又行了一礼，脸上的笑都要溢出来了。 宋璨这一会儿功夫都有点麻了，娘诶，短短一个时辰，县衙来了，县令见了，还喝了县衙里招待的茶水点心，这要回家给宋家庄的小姐妹说了都没人信！ 她瞧着阿姐的背影，除了样貌一样，言行举止，待人接物，礼仪规矩，阿姐都做的极好，但是对她来说一切都是陌生的。 小小的人儿又产生了大大的疑惑，总归是最后的梅花胎记没错，也许阿姐病了以后有什么奇遇？宋璨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了。 毕竟，谁能想到宋莹已经换了个芯子。 此时她像个魂魄一样，亦步亦趋的跟着姐姐在县衙里飘，终于飘出了县令的书房，飘过连廊，飘过假山，又飘过前厅，出了县衙。 出县衙后，宋璨的双脚终于感觉踏到了实地。看着阿姐在前面和那位叫张影的男子搭话，她迈着小碎步稳稳的跟了上去。 “张大哥是范大人的贴身护卫？” 张影一张脸上毫无表情，“是。” “那你在护卫里排第一？” “是。” “那你会不会轻功？梯云纵？凌波微步？” 张影：“......” 梯云纵自己倒是会，凌波微步是个啥？很厉害的步法？怎么在京城从未听说过？ 他想问，但是说不出口。 第12章 古月一家 就在这样一个问一个回答是或者沉默的诡异谈话里，两大一小来到了人市。 张影手持范大人手谕，自然很快就见到了管理人市的张诚张主簿。 此时张诚已和押解的差役头目交接完毕，正在看名册，见到范大人身边的贴身护卫一时有些纳闷儿，自己这一亩三分地，他来干什么？ 待了解清楚后，张诚眼角余光打量宋莹，不知这位姑娘和范县令是何关系，不过能让范县令派出张影，可见关系匪浅。 于是，张诚对宋莹详细解释道：“宋姑娘，下官刚拿到名册，本次押解的奴仆有一百零三人，其中男七十四人，女二十九人。 粗略懂拳脚的有二十三人，做过护院的家丁有八人，身手不错的名册内标记过的有四人，半个时辰后开场买卖，既有范大人手谕，不如下官先把这二十三人叫过来？” “张主簿，可有懂拳脚的女奴？” 宋莹在来的路上就思量了，在古代男女大防看的比生命都重要，若是有女子自然更合适。 张诚翻了翻名册，“并无，一般奴仆大部分会拳脚的都是男子。少数有身手的女子，在前面几个府城就被大户人家买走了。” “好叫宋姑娘知晓，我们卫县是这些流放之人的最后一站，今日过后没有被买走的奴仆，都会被送到边关修城墙，或是送到矿区采矿。” 宋莹了然，她两眼一抹黑的来到古代，作为普通百姓自然没有机会看到大周朝的疆域图，此时才知晓卫县居然距离边关如此之近。 很快，二十三人被带到了院子。 突然涌进来这么多男子，宋璨才八岁，一张小脸居然红扑扑的，又羞又怕的躲在宋莹身后。 宋莹也没见过这种选人的场面，有些不自然的打量众人，内心呜呼哀哉，这才真是两眼一抹黑，幸好范大人派了张影过来。 只见张影动也没动，只是视线扫了一遍，干脆利落的点了十几个人。 “你们不行，下去。” 宋莹：\"......” 还以为点到的人合适呢......以及，这是张影目前为止说过的最长的一段话，六个字。 张影说完，指着剩下的九个人，仍是简单干脆的开口：“打我，一起上！” 院内的人面面相觑，只有张主簿见怪不怪，并迅速躲到了角落。 其中一名十七八岁的少年率先回过神，不得不说他还怪机灵的。少年抬起右脚踢起地上的一截短棍握在手中，脸上神情似乎有些不服，首当其冲的一棍斜斜的劈向张影肩头。 也不见张影有何动作，这一棍压根连他的衣服都没碰上。 其他人见状也回过神来，摆开架势围攻。 不过，就算宋莹对拳脚功夫没什么见识，也能看出有几人明显没有用全力。 略想一想就能明白。 无非是有两点原因，一是害怕伤到张影而被处罚，二是明显不想被宋莹买走，才故意藏拙。 宋莹也不在意，不管是何原因，有这样的想法她也不可能买。 第一次看古人真刀实枪的大战，宋莹有些兴奋。 遗憾的是，还没一盏茶的时间，九个人便被一一打翻在地。 再看张影，气都没喘。指向包括那位十七八岁的少年在内的四人，挥挥手让其他人下去了。 “凑合用。” 张影转身面无表情的对宋莹说道。 好吧，范县令还真是一个妙人，在哪儿踅摸的这么一个傲娇护卫。 “我家是农户，这次是想找一个懂拳脚的护卫保护家人安全，若是觉得我们出身不好，顾虑自身前途有不愿意的可站出来。” 一位三十许岁的壮汉低着头站了出来。 另两位穿着短打的男子倒是没动，两人都是四十多岁的年纪，一脸麻木，眼神空洞，仿佛失去了灵魂。 宋莹不由得有些失望，她比较看好这两位其中的一位。年龄也合适，派出去也不会被人说闲话。 至于最后这位十七八岁的少年，眼中倒是有些光彩，只是脸上也有犹豫的神色，似乎有话要说。 宋莹点名，“你呢，有什么话尽管开口。” “回小姐，小的是前主家的家生子奴仆，平日做小厮主要伺候少爷，少爷练武时小的有幸在一旁练习，寻常看家护院是使得的。 小的愿意卖身为奴，保证绝无二心。“ 少年说完便跪了下来。 皮肤微黑，口齿伶俐，以前是少爷身边的小厮，见识也是有的。 宋莹没有表态，问了一句：“你有何顾虑？” 少年抬起头，有些踌躇，很快语气坚定的请求道：“小的一家因前主家牵连被流放，家中父母和小妹俱在，我们一家誓不分开，希望小姐一并收下。 父亲之前是主子名下嫁妆铺子里的管事，母亲是老太太身边得力的绣娘，妹子和小姐年纪相仿，之前是负责打扫内院的粗使丫鬟。” “如此看，在前面几城内能买下你们一家的应该大有人在才是。” “不敢欺瞒小姐，我娘在流放路上受了风寒，之后又诱发咳疾，身子不太好。若不是官差起了怜悯之心容许我们照料，只怕...” 似乎想到一路上的艰辛，少年坚毅的脸上隐现泪光，语带哽咽。 “另外，我爹之前在府中时被其他掌柜诬陷，被罚去走商路，被匪徒砍了一只胳膊，所以...” 宋莹：“......” 得，不用说了，就这一家两个老的，一个残疾，一个是病人，有人能买回去才算奇怪。 宋莹家里一堆烂事还待处理，可不想因为一个护卫再带麻烦回去。 毕竟她也不是做慈善，在古代的生活虽不是步步为营，但烂好心的圣母还是不做的好。 少年看宋莹如同前面的买家一样，内心焦急。 若是在卫县没人接收，要么就是一家四口分离，之后再无相见的一日。要么就是被发配到边关修城墙或者挖矿，那才是真正的九死一生。 少年磕着头，挖空心思想留下来。 “求小姐大发慈悲，若是您能买下小的一家，小的古月定效犬马之劳，永远记住小姐大恩，若有违背我们一家不得好死。 我爹虽然没了一条胳膊，但算账做生意是没问题的。 还有...还有，我那妹子古力，在府里绰号九斤，力气比我还大。小的私下也教过她拳脚功夫，寻常三五人也是进不得身的。 小的私心想着，小姐若是出门在外，有个会功夫的丫鬟用的也更顺手一些。” 听到这里，宋莹眼睛不由的一亮，懂武的丫鬟确实是现下自己需要的。 令宋莹意想不到的是，在未来古月一家带给她的惊喜，也确实数次帮了她大忙，甚至，古力还救了宋璨一命。 第13章 买人初体验 得到宋莹答复后，张主簿挥手让其他人下去。 “宋小姐，这一家四口的卖身银子确实不便宜。 其中古月按成年男子计算，另外有懂拳脚功夫一项，所以单他一人就需二十两； 古泉虽只有一只胳膊，但因他识文断字，曾做过大掌柜，不能按‘老弱病残’中‘残’的价格计算，需十八两。 至于古力，倒是因为她生的肥大，名册中亦未注明会功夫，按粗使丫鬟计算，需十两银子。 秦氏虽是绣娘，但身子弱，年龄也大，只需八两银子。 若是一家四口全买下来，共五十六两。” 听到需要这么多银子，跪在地上的少年古月内心忐忑，抬起头目露期盼的望向宋莹，唯恐宋莹反悔。 不过既然下定决心，宋莹是一个果断的性格，自然不会反悔。 而且她并不是头脑发热才买人的，她的内心因为岛屿空间的金手指存在变得更加强大。若是不想受制于人，自然是需要快速发家致富壮大自己的基业。 “县令赏，收下。” 张影看到宋莹点头，从怀里拿出银票，不疾不徐的开口。 “......这如何好意思，五十多两银子我还是能拿得出的。”宋莹赶忙拒绝。 不料，张影转身便与张主簿交接。 张主簿早就拿了名册迅速划线，又拿了古月一家的卖身契，签字画押盖上卫县人市的印鉴，眨眼间就完成了手续。 “按令行事。” “嗯？” 随后宋莹反应过来，张影的意思是这是范县令吩咐他的差事，大概是自己要买的人由范县令支付赎金。 “走吧。” 宋莹无奈的应了一声，也罢，反正自己也答应了范县令的要求，也不算无功不受禄！ 古月见自家终于有着落了，喜不自胜，真是托了妹妹的福，谁再说妹子痴肥憨傻，他就一拳打爆他的狗头！ 人市的差役将古泉、秦氏、古力带过来，一家人感恩戴德的跪在宋莹面前。 古泉年约四十许岁，面容倒不是太沧桑，或许是掌柜的做惯了，倒是有些书卷气。 秦氏面上带着病气，唯恐冲撞了两位小主人，以袖遮面，不时的咳嗽一声。 最让宋莹姐妹惊讶的是古力。 在古代温饱都是问题的情况下，她能养的胖乎乎的也算个奇迹了。 只见古力一张圆圆的脸，看上去倒是喜庆的很，总是带着憨憨的笑，一笑起来眼睛眯成两弯月牙儿。 打眼儿一看便知性格不错。 “快快起来吧，我们姐妹二人不是苛待下人的主家，你们跟着我，不敢保证什么，只要你们不起二心，我宋莹定能护得住你们安稳。” 宋莹上前亲自托起秦氏的胳膊，这让秦氏大受感动，又唯恐过了病气儿，面上涨红忍不住又要咳嗽。 “多谢小姐，老奴古泉定当约束家人，绝无二心，小姐且看老奴一家日后行事。若是差事出了差错，被打被罚，亦或是被发卖也绝无怨言。” “好，起来吧，现下先随我去客栈安顿，等我事情办完再说。” 说完又转身对张影谢道：“多谢张护卫，我先带他们去安顿，范大人的宴席届时我自会按时赴约。” 和张影分开后，宋莹径直带人先去了医馆。 给秦氏诊断完，还好只是身体过于虚弱，肺气失宣，寒邪客于咽喉所致的咳嗽。 坐堂大夫开了一味紫苏散并另几副治疗风邪的方子，宋莹又买了治疗冻疮的膏药，抓完药后又带着一行人去了布庄，给这一家四口置办了两套衣衫便回了客栈。 另开了一间客栈安顿好，古月一家的感激自不必再提。 歇了两个时辰。 宋莹换回女装，留宋璨在房间，打算自己一人去县衙赴宴。 刚打开房间门，就看到古月和古力兄妹二人站在门口。 “小姐，让我妹子跟您出门吧，她能保护你安全，有什么事也方便使唤。” 想来这兄妹俩是受古泉指派，特地安排候着听吩咐的。 宋莹不由得暗暗点头，到底是世家大族的家生子，很快就进入角色。 看着古月跃跃欲试的表情，宋莹点点头。 路上。 宋英好奇的问道：“古力，你爹怎么给你起了这么个名儿？” “回小姐，奴婢出生时就有九斤，长大后也是一副粗粗笨笨的样子，主子看我力气大就赐了这个名。 翠儿她们背地里都叫我九斤，嘿嘿。” 古力憨憨一笑，让人没想到的是嘴皮子利索的紧，和她的长相有种奇怪的反差。 “叫九斤也挺好的，不管是吃饭还是吃亏，我娘说能吃就是福。小姐，你说我娘说的对吗？” 古力落后宋莹一步，自顾自的又说道。 宋莹莞尔一笑。“你娘说的不错，但是能不吃亏，咱还是反击回去的好！” “以后我就叫你九斤吧。” 人生买人初体验，宋英回头冲九斤微笑说道：“你跟了我，我能保证你以后都能吃饱！” 申时，县衙。 随着仆妇的脚步，来到县衙后院。 还未走近宴会的大厅，便听到两声惊呼。 “十三四岁？范大人莫非是说笑，这以木炭为笔，别出心裁的画技，乃一十三四岁少女所创？” 这独特的公鸭嗓，不用说自然是萧山长的孙子萧临。 “的确令人难以置信，若真是如此，倒是应了那句老话，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令晚生折服。” 少年特有的清脆中带有一丝惊疑，说这话的应当是石昊。 外面的宋莹听到讨论声，嘴角上扬勾起一抹弧度。 啧，不要小瞧姐，姐的脑子里可是有上下五千年的精华呀。 待仆妇通报后，宋莹带着九斤迈步进入正厅。 屋内萧云山和范县令分列而坐，范师爷、县学的教谕在一旁做陪。石昊、萧临二人目光灼灼的盯着进来的宋莹。 不过石昊眼中闪过疑惑，总觉得这位少女似曾相识。 宋莹身穿月白色竹节纹小袄，下身着珠色百褶裙，粗看容色并不如何惊艳，眉眼间略带一丝英气。尤其是一双眼睛，眼眸漆黑如墨，分外灵动。 行至众人面前，宋莹第一次参与古代的宴会，并不清楚这时女子行的礼仪，面上也没慌乱。只见她两臂合拢，左手微曲右手抚其上，弯腰行揖礼。 “民女宋莹，见过范大人，萧山长。” 范县令正想介绍，闻言。 “嗯？宋姑娘认识萧老爷子？” 宋莹略微羞涩的回道：“不瞒范大人，午时前刚刚见过的。” “是你！我就说怎么这么熟悉，看来宋英小公子该是宋莹姑娘才对。”石昊一拍脑袋，怪不得觉得对方眼熟。 第14章 接风宴 “石公子见谅，女子出门多有不便，所以平日出门多用男子身份。” “无妨，世间种种礼数对于女子总是十分苛刻，宋姑娘性情如此洒脱，要比那束缚于闺阁中的女子鲜活多了。” 石昊此言一出，宋莹不由得挑挑眉。 能为当今女子说出这种话的，石昊可以算是难得不迂腐的“古人”了。 “哈哈哈，宋姑娘见谅，老夫这徒弟实在鲁莽，昊儿岂可在女子面前谈论闺阁之言。” 萧云山目光扫过石昊，石昊自知失言，脸色微红低下头一副受教的样子。 “说起来，宋姑娘今日给老夫的惊喜实在是太多了，一株绿云，已使老夫得偿所愿。 听范良这小子所言，通缉令上的肖像画，也是姑娘独创？” 宋莹在仆妇引导下坐在下席，微微弯腰口中谦虚的说道：“萧老先生过誉了，这种画技大概也谈不上独创，本是我闲时无意中领悟到的。” 范县令适时开口。 “果是有缘，萧老爷子便是我之前提过祖父的至交。这次接风宴一是为青阳书院的萧山长三人接风，二是借此机会介绍宋姑娘，萧老爷子是个画痴，少不得要和你探讨一二。 既然几位已经认识，那范某开门见山。 我们卫县从县学选了四名有绘画天赋的学生，还请萧老爷子和宋姑娘指点。” 宋莹岂敢拿乔，站起身恭敬回道：“指点不敢当，民女自会用心教授。” 接下来陆续有仆妇端上菜肴。 宋莹不知县令是否考虑到她的女子身份，接风宴是每人一张矮几，分餐制。 时值二月上旬，冬天没有鲜嫩菜蔬，不一会儿餐食便上全了。 有排炽羊，豉汁鸡，白炸春鹅，素菜有南瓜酿，盐芥，冬瓜汤，另有一道野味，润熬獐肉炙。 上菜的功夫，很明显的听到了站在身后的九斤正在分泌唾液的吸溜声，宋莹扶额。 这大胖丫头一会可别出丑。 令宋莹大开眼界的不光是菜品，就说这酒盏、碗碟、箸匙，样式都极精美，可以说非常有仪式感了。 席间觥筹交错，范县令口才卓越，和萧云山对答，教谕见缝插针的拍马屁应和。 期间萧云山更是好奇为何以炭笔作画，画风如同狂草一般，但细微之处又形神兼备，对这一独特的技法大加赞赏，就连石昊萧临二人也直言要讨教。 宴席尾声，教谕上前与宋莹约定时间。 来的路上宋莹已经想过了，于是和范县令及教谕约定在卫县停留五日，这五日内每天在县学教授两个时辰。 五日的时间她还是能等得起的。 其实对素描头像这一学科来说，了解素描基础后，只需多加练习。宋莹根据范县令针对通缉令画像的逼真程度这个要求，决定专门对此做训练。 宴席结束，辞别众人回到客栈。 古泉携一家四口正式跪在地上拜见两位小主人。 从买人到看病、置办衣衫住所，宋莹无一处不周到，今日又能赴县令大人宴会。 古泉做掌柜多年，饱谙世故，隐约觉得主人宋莹绝非常人。 自己一家得以被收留，心甘情愿被驱使。 “回禀小姐，老奴一家是前主人古家的家生子，蒙主人赏赐古姓，今日被小姐买下，往日之事都如过眼云烟。 今日老奴一家愿为小姐效犬马之劳，求小姐赐名。” 古泉以头触地，语气诚恳。 “泉叔不必如此，我宋家目前只是农户，没什么大的规矩，要的只是忠诚二字。 世道艰难，你们沦为奴隶生活或许没有奔头，若是潜心帮我，我亦可以放你们一家自由，往后你们一家贱籍转为良籍也不是不能。 至于名字，不过是个代称，你们仍这么叫就是。” 宋莹端坐在椅子上，声音不疾不徐。 古泉一家你看我我看你，脸上俱是欣喜的表情。 宋璨悄悄观察，心里更笃定姐姐大概是换人了......另一方面又觉得这样的姐姐更让她骄傲。 “我们姐妹的来历和出身，在之前路上都和你们说过了。 现在我接了范县令的差事要停留五天，此去丰县一百五十余里，古月，明日一早你先回丰县宋家庄打探消息，看看宋家最近半个月有什么情况。 之后便在丰县客栈等我们。” 古月领命，宋莹又拿出一袋银子，之前卖兰花拿到三百两，买人没花钱，医馆布庄加客栈的房钱也不过花了不到三两银子。 “这里有二十两银子，泉叔你且收着这段时间用。饮食上面不要俭省，待回了宋家庄我们是买地置房还是去县城生活等之后再说。” “古力，这十两银子你去宋家庄时花用。去时你乔装打扮一番，我母亲和弟弟有危险你再出手。若无事一切等我们到丰县再说。” 交代完便挥手让他们下去了。 因为宋莹打算晚上去岛屿空间，便给宋璨单独要了一间客房，让九斤陪她。 岛屿空间内，和外界不同的是这里依旧是白天。 宋莹疲惫的躺在大床上，自从穿越到这里才三天，自己着实办了许多事。 给县衙画通缉令，又通过扮鬼吓刘二蛮子，去金源牙行赎回原主的妹妹，得到原主的家庭情况，卖花赚银子，又买人，明天还要教县学的学生画画。 宋莹从床上坐起来叹气，还不知道回到原主老家又有什么情况。 不过不管干什么，赚银子最重要！ 自己一家五口，加上买了古泉一家四口，若要在这个时代过的很好，银子，权势，这两种一种都不能少！ 看着今天买的工具和麻绳棉线，还有摆在眼前的贝壳，宋莹本打算做贝壳风铃去首饰铺卖。 不过今天去县衙参加宴会，看到丫鬟们戴着的钗环给了宋莹灵感。 贝壳的用途似乎可以更广泛，除了风铃，还可以做项链、手镯，甚至卖到药铺也可以做药材，医书中所说的珍珠粉，有部分就是贝壳碾磨的，可以治疗痘痘和皮肤病。 若有可靠途径，直接卖掉今天捡到的珊瑚，那可值不少银子。 想到珊瑚，宋莹兴冲冲的去了沙滩打算看看还有没有。 结果自然是没有，也不知道是不是没有刷新出来。零零散散的捡了一些，还差点被什么东西绊倒险些摔在沙滩上，回头一瞧，一截露在外面的贝壳瞅着眼熟，好奇挖了挖，赫然是一枚比拳头还大三四倍的砗磲。 这也是个好东西，就是不知道在古代值不值钱。 在沙滩走了一圈儿，珊瑚是不用想了，压根儿没有。 说起来这个岛屿空间是不是和游戏里的设定一样，她还没有完全探索明白。 想到这，望着这一处海面，在游戏世界可以穿着潜水衣下海摸螃蟹海带，没准还能摸到珍珠。 潜水衣倒是在房子里找到了，不过前世宋莹也仅在教练的带领下潜过一次水，她怕自己刚下去再出意外...... 第15章 清蒸鲈鱼和贝壳手链 沿着岛屿空间内的海边散散歩，宋莹伸伸懒腰觉得无比轻松。 兴致来了，又拿着钓竿去屋前的水塘钓鱼，这次运气不错，不到半刻钟钓上来两条大鱼。 两条一尺半大小的鲈鱼，想到美味的清蒸鲈鱼、鲈鱼羹，宋莹不由的食指大动。 陆续下了几杆，居然钓到的都是鲈鱼！这真是捣了鲈鱼的老窝了！ 宋莹气极，以为能钓到珍稀的鱼类可以卖大钱呢，不过看到水桶里的七八条鲈鱼，宋莹提起一条就去了厨房。 作为一个手工博主，做饭自然不在话下，将鲈鱼清洗干净，去内脏和鳞片，然后在鱼身上划几刀。 没有姜葱等调味料，宋莹闪身回到客栈，去客栈的厨房里花了三十文钱买了食材和一碗酱油。 回到空间厨房，用姜丝、葱丝等调料将鱼腌制一段时间，放入厨房内的蒸锅中蒸熟，最后浇上热油，滴了一勺酱油。 一道美味的清蒸鲈鱼出锅啦！好久没吃到鱼，宋莹不争气的流出了口水。 想到傍晚的宴会上九斤可怜的小模样，宋莹又做了一条，闪身回到客栈敲响了宋璨的房门。 “大小姐，这么晚了找二小姐有事吗？” 九斤开门，迷迷糊糊的刚才应该是睡着了。 突然，她睁大眼睛，耸了耸小鼻子，“什么味道？大小姐你带了什么好吃的！” “阿姐，可是有什么急事？” 宋璨这时也穿着一身里衣走了过来，急急的问道。 宋莹左手端着食盒，右手刮了刮九斤的鼻子，好笑的对九斤说道：“九斤，你打算一直堵着门不让我进去吗。” 等宋莹将两条清蒸鲈鱼端上桌，就是宋璨也没忍住吸了吸鼻子。 至于九斤，则双眼放光地盯着那鱼，仿佛已经被其完全俘虏，嘴角边的口水几乎要决堤而出。 “刚才路过客栈后院厨房，大概是送食材的刚走，我看到有几尾鱼也有些馋了，就借着他们的厨房做了清蒸鱼，你们尝尝。” 宋莹眼都不眨，谎话张口就来。 等宋莹姐妹俩坐下，九斤终于想起自己是个胖丫鬟，乖乖站在一旁服侍，眼睛不时的偷瞄盘子里的鱼。 “九斤赶紧坐下吧，就是给你们两做的。早前宴会上你吞口水的声音那么响，范县令都听到了。” 九斤一呆，咣叽一声就跪在了地上，胖脸通红，颤栗的说道：“小姐，奴...奴...奴婢给主子丢脸了，求小姐责罚！” “不打紧，快起来吧，咱们家不兴总是下跪，没的膝盖疼。来，你们尝尝姐的手艺！” 宋莹笑着扶九斤起来，宋璨早已乖巧的夹了一筷子鱼肚上的嫩肉到宋莹面前的盘子里。 “味道差了些，下次做了蒸鱼豉油淋上去，再用热油激发一下香味会更浓。” 说起来这个时代也用植物油，但是杂质较多，且油价贵，一般人家是很少买的起的，大多是熬猪油。 宋璨吃了一口鱼肉，悄悄探了口气儿，脑袋里的小人儿又开始打架了，以前姐姐虽说也下厨，但是厨艺可没这么好...... “阿姐，这真的很好吃了，鱼肉鲜嫩，刺也少，蘸着酱油吃味道也很好。” 九斤虽然内疚自己第一次和小姐出门没有表现好，但也没妨碍她吃鱼，听完宋璨的话，忙跟着点头。 “小姐，这鱼肉鲜美至极，比古家主母院里的小厨房做的还好。” “以前奴婢的娘亲给大小姐绣嫁衣，得了主母的赏，其中有一道鱼羹，远没您做的这道清蒸鱼好吃呢。” 宋莹也开心，虽说和宋璨才认识三天，到底是原主的妹妹，她天然的也对宋璨极有好感。 “好吃你们就多吃点，下次姐姐还给你们做。” 等回到自己房间，眼看不早了。 做风铃来不及，宋莹麻利的做起了老本行。 她先是准备一条红绳，将这条红绳对折，用两段红绳编一个双联结，在双联结的上端留出一个圈，作为手绳的活扣，又在在距离双联结适当的位置，用两段红绳编四个金刚结。 在距离金刚结适当的位置，用两段红绳编一个纽扣结，然后将纽扣结下端多余的尾线剪掉，最后用烛火将线头略烧一下后按平。 又取了几个小小的扇形贝壳和骨螺壳，穿孔后穿到编好的红绳里，最后用岛屿空间里的工具将散碎的砗磲贝打磨成不规则的小珠子或小圆片做点缀，一串精美的贝壳手链就做好了。 如法炮制，宋莹一共做了六串。其中一串用了五颗珊瑚珠子，红彤彤的极为漂亮。 躺在床上，入睡前宋莹对明天要教授的素描课大概是什么章程，做了细细的规划。 穿越到大周朝的第四天。 早上起床照旧打了一遍八段锦，九斤便端着脸盆进了房间，宋莹不习惯被人服侍打发她下去。 洗漱完，古泉和秦氏已经将早食摆好了，此时古月已经出发去往丰县宋家庄。 吃饭时，宋璨小口咬着包子，看着宋莹咕噜噜喝粥，犹豫了几次没有开口。 “怎么了这是，和姐姐还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 “阿姐，这五日我也没什么事情做，昨日在人市听到勤婶（古泉妻子秦氏，名秦勤）擅长刺绣，我想和她学刺绣。” “哦？是了，之前在牙行金牙婆说你会刺绣，阿璨学一学也行，不过咱们家不靠你刺绣赚银子。 当个兴趣儿学学就行，不可沉迷，仔细伤了眼睛。” 宋璨见姐姐答允，顿时喜笑颜开，露出两颗小虎牙很是可爱。 前世的宋莹是独生女，这一世碰巧在古代也叫宋莹，包括梅花胎记也存在，之前在岛屿空间卧室里照镜子，自己和前世十三四岁时的模样也差不多，这么多巧合就不是巧合了，似乎像是宿命注定一般。 “难道原主在这里死去，我才从现代穿越过来？若是这样，那原主是不是可能回到现代？” 宋莹这样想着，不由的打了个冷颤。 宋璨和九斤两个人，一个津津有味的吃，一个像一截木桩子，站着都要流哈喇子，都没有注意。 第16章 素描与肖像 辰时初，宋莹和其他人在客栈分开。 这次因为下午要去银楼所以没有叫九斤随行，让古泉带宋璨三人前往绣庄买丝线。 路过杜员外府，绕过一条小路到成贤街。县学正门附近早已有摊贩在出摊，许多住在附近的百姓和学子觅食。 煎白肠、血脏羹、羊血、粉羹、烧饼、蒸饼、糍糕、包子，一个个摊位的烟火气组成了卫县的百姓生活画卷。 让宋莹没想到的是，大部分早点摊子的老板居然还准备了脸盆和热水，供客人洗漱。更有摊位如果客人想要煎茶，也可以满足需要。 如此贴心的操作实在让人大开眼界，感慨古人将这小小的早点生意可谓做到了极致。 宋英仍旧一身男装，报了名号，县学的门房已经得了吩咐，便引着她进到一处颇为幽静的小院。 廊下铭刻着草书“梦溪斋”三字。 笔力遒劲，透着一股洒脱。 院中植了一丛绿竹，增添了一抹颜色。四个学子打扮的年轻人正在和石昊萧临二人对谈。 见到一身男装宋莹，石昊拱手上前相迎。 “宋公子来的正好，昨日交代的炭条、楮皮纸已备好。” 接着转身向学子们介绍，“这位便是画师宋英，想来教谕已告知你们来梦溪斋学画，这五天内宋公子便以夫子的身份，教授我们人物肖像画。” 四人俱都穿着青色的学子服，年龄大的有三十许岁，年龄小的和宋莹差不多大。 “学生王绵，宋公子所绘通缉令，远观似乎那人就在眼前，在下佩服。前日范教谕亲自来学舍选人，王绵有幸得中。定当认真学习，还望宋公子不吝赐教。” 年龄最小的王绵已是童生，但一副谦卑有礼的模样。 这时，站在最后面年约二十岁上下的杜煜城，脸色有些许激动，来到宋莹面前，弯腰行揖礼。 “宋公子，在下杜员外嫡子杜煜城，听管家所言陈捕头已接到线索去缉捕凶犯，全因宋公子所画的肖像。那贼人甚是可恶，若不是丫鬟机灵，我姐姐或许...... 宋公子大恩，我杜家对此感激不尽。” 宋莹挑挑眉有些意外，古代衙门的办事效率还挺高。 宋莹也回了一礼，“杜公子客气了，全仰仗县令大人和陈捕头，若能借此抓到那采花贼，也算为民除害。” 另两位学子也一一上前见礼。 王绵性子活泼，嘴快的介绍两人，分别是晋寒和谢坤。 晋寒穿着洗得发白的学子服，腰间并未挂任何装饰，看其打扮应是寒门子弟。 最后这位年龄最大的是谢坤，自视甚高，勉强冲宋莹拱了拱手。 宋莹看着他一副眼高于顶的模样，习惯性的摸了摸鼻子，也没往心里去。 等去了上课的大厅，宋莹有些诧异，萧山长不在，也不知道去忙什么了。 几人落座后，宋莹看着底下的人有些好笑，没想到自己一朝穿越，还有给人上课的一天。 两个小厮上前端了茶，轻放在各自桌上，便悄悄关门出去了。 宋莹咳嗽一声，并不怯场。真像一个夫子一般站在众人面前开始侃侃而谈。 “所谓肖像画，是指针对头像这一个单独的分类进行绘画，主要抓住人物的特征，发型、脸型、五官。 其中五官需要着重刻画，突出人物特点。 比如眼神、眼睛的形状、鼻子或者嘴巴的轮廓，基于此达到形神兼备的效果。 但是一般用在刑侦场景，目击者或当事人若是不熟悉凶手，可能对凶手的脸部特征记忆模糊出现记的不真切的情况。 这时候需要画师进行心理引导，比如模拟当时的作案手法，或者对当事人进行追问。” 说到这里宋莹停顿，观察下首六人的神态。 石昊首次听到关于刑侦场景、心理引导的论理，仔细回味后，大有所获。 其他人除了谢坤，皆在仔细听讲。 这时，谢坤突然开口。“宋公子后面所说，谢某不敢苟同。依据目击者描述如实绘制便是，若随意对目击者进行错误引导，岂非南辕北辙？” “说的不错，若是目击者可以描述清晰自然更好。 比如采花贼这起案件，目击者在打斗时无意间看到凶手面相，再加上当时灯光灰暗，杜家护院对于凶手的长相描述的并不完全。 那适当的加以引导，或许可以唤醒目击者深处的记忆，从而说出更多凶手的面部特点。” 说完，宋莹注意到石昊端坐在座位上一脸探究的样子。 又再看向谢坤，只见他脸上仍似有不服。 “这一部分现在说还为时过早，第五天我们再详细讲。” 萧临的位置在最前面，他机灵的从桌上取过一盏茶，狗腿子似的端给宋莹。 “说了这么一会子话渴了吧，喝茶喝茶，宋姑...公子所言，甚是有理。这次能抓到凶手，就足以说明宋公子的方法行之有效。” 这小胖子有趣的很，之前见他不常说话，没想到关键时候还挺维护自己。 接下来，宋莹从光影、形体、面部结构这三部分开始讲。 又示范如何用炭条排线，重点讲述了如何通过炭笔的排线表现阴影和高光。 最后示范画了单一的五官。 一顿操作下来，众人简直被宋莹别出心裁的授课方式折服。 如此不到一个时辰授课结束。 “各位，今日我们的作业是熟练使用炭条在纸上排线，之后再塑造一个物体，任何物品都可以。注意我刚讲到的光影，尤其是阴影的层次、物品的比例关系。” 石昊短短半日受到的冲击比前面十几年都多，他实在无法想象一位十三四的少女仅靠自己，就能领悟如此让人耳目一新的技法和理论。 此时他藏下心思，亲自送宋莹出门。 “宋姑娘大才，石昊佩服。” 宋莹嘴角掀起一抹微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教这几个家伙还是其次，抱大腿才是最重要的！ “石公子过奖，不过是小女子闲来无事瞎琢磨。若能如范县令所说，这种方式可以推动案件的进展便是大功德了。” “不然，宋姑娘刚才授课所讲，显然对于把握人心、刑侦破案一类很有见解，石昊能有此收获亦觉不虚此行。” 宋莹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出了大门，看着宋莹脚步轻快的离开。 石昊挥手。“石头，吩咐人去丰县查查宋姑娘。” 第17章 珍宝斋 卫县有两处银楼，皆在南边。 珍宝斋就位于南街主街道，临街的门脸修的极为气派。高大的木结构门楼，层叠交错的斗拱，显得珍宝斋古朴而精致。 宋莹无事一身轻，跟个街溜子似的溜溜哒哒走到街头，远远的就看到了珍宝斋的门楼。 走到近前还未进门，就有伙计过来招揽。 “这位公子请进，我们珍宝斋在卫县数一数二的，金银玉器、珍珠宝石应有尽有。不知公子要买些什么，小的给公子取来。” “不忙，我先看看再说。” 珍宝斋的一楼人不是很多，此时还不到午时，店内光线柔和，透过细密的窗棂洒在各式首饰上，端的是好看。 手工博主宋莹上线，走了一圈儿略过众多首饰，轻轻抚摸着一枚精致的梅花玉簪，感受着它流转的温润光泽。 这枚簪子显然是以一整块上好的玉石雕琢而成。簪头雕刻着一朵盛开的梅花，每一片花瓣都清晰可见，仿佛能闻到那淡淡的花香。 更为夺目的是梅花的花瓣上，还巧妙地镶嵌了几颗小巧的珍珠。 玉簪的簪身雕刻着梅花的枝干，簪身的尾部则巧妙地弯曲成云纹，与簪头的梅花相映成趣， 这放到现代可都是正儿八经的大师级作品了。 “你们掌柜的可在，宋某有一桩生意想当面和你们掌柜谈。” 一旁的小伙计也就十六七，察言观色的本事没少学。瞧着宋莹年纪小但气势挺足，尤其是眼光不错，他刚拿起的那枚玉簪是一楼内摆出的最贵的了。 “不知公子所说是何生意，小的也好和掌柜的说明。” 宋莹从袖子里摸出一枚拳头大小的海螺，“和此枚海螺有关。” 伙计好奇接过，卫县地处内陆距离海边甚远，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精美的贝壳，恭敬的行礼过后转身去找掌柜。 没一会儿，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人便迎了过来，“这位公子，鄙人便是珍宝斋的何掌柜，请随我到二楼雅室一叙。” 雅室内。 等伙计上茶退出后。 何掌柜爱不释手的抚摸着那枚海螺贝壳，“公子如何称呼，这枚海螺贝壳倒是少见，不知要和我们珍宝斋谈何生意？” 物以稀而贵，从一楼上来，金银玉器首饰不少，从未有一件贝壳制品就可以看出来。 “何掌柜，在下姓宋，我要谈的生意自然和这贝壳有关。”宋莹淡淡开口。 何掌柜回过神，眼中热切稍退，“宋公子，若是这种未加雕琢的原贝，我们珍宝斋倒是从未收过。” “自然不止这一种，这条贝壳手串还请何掌柜掌掌眼。” 宋莹从袖子里摸出一条手串。 何掌柜接过仔细瞧着，越瞧越觉得喜欢，两眼放光，思绪早已飘走，若是在珍宝斋推出这种别出心裁的贝壳手串，正好打的那玲珑阁的钱胖子一个措手不及。 只是，只有这一种手串还稍显不够。 “宋公子，这枚手串极富巧思，瞧着很是新颖，想必会得贵女们追捧。不知公子手中有多少，咱们也不用打哑迷，你手中有多少，我们珍宝斋都可吃得下。” 宋莹不慌不忙的又从袖子里摸出四条，只是其中一条与前面的不同，明显更精致一些。 何掌柜欣喜接过，高兴的脸上的褶子都多了些。 “好叫何掌柜知晓，我家商队不远千里从沿海收集，有些珍品更是从海外而来。这价格嘛...？” 何掌柜收敛神色，“价格可以商量嘛，宋公子，这物以稀为贵的道理在下还是晓得的，公子可还有成品。” 宋莹不急着开口，眼前的茶也未动，似笑非笑的看着何掌柜。 何掌柜也是人精，自然知道宋莹是要他先出价，若是满意还有其他好东西。 他咳嗽一声，正色道：“这几条手串，我们珍宝斋可以出四两银子一串。宋公子，不是我们出不起更高的价，实在是这贝壳制成的手串，卖的是一个稀奇。 也要看是不是能被人接受，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四两银子，价格倒是公道。 不过。 “我既然拿出这玩意儿，自然也有法子让你们卖出高价儿，还能让那些贵女们追捧。”宋莹好整以暇的说道。 何掌柜好奇了，这卖首饰还能有什么法子。瞧着对方气势，好似一切都在掌握中的样子。 “不知是何方法，若是能力压玲珑阁，让我们珍宝斋更上一层楼。宋公子，何某自己便可做主将利润分你五成。” 这下轮到宋莹惊呆了，想不到古人将买断分成这一套模式都吃透了。 收敛完思绪，宋莹略考虑一会儿，从随身携带的包裹中掏了掏，实则从岛屿空间里取出来一样东西。 何掌柜放下茶杯，“这是何物？” 眼前放着的是一枚比婴儿脑袋还稍大一圈的贝壳，通体雪白如玉。 奇妙的是外壳表面有一道道放射状的沟槽，形如车辙。 何掌柜猛然间站起来，呼吸略带紧促，“这......难道是有佛教圣物之称的砗磲？” “不错，想不到何掌柜见识如此广博，这枚砗磲是我从一海外商人处得来。” 何掌柜如何不知，盖因自己曾在京城做伙计时见过一次。 记得当时那件比这一件还小上几分，被当时的掌柜献给东家，最后似乎是进贡到宫中了。 到了这时，他也坐不住了，身材略胖的他快速走到门口看了看，小心的关上门。 重新回到厅内，他不由得重新审视起眼前这位年纪不大的公子。本以为能从其手中多收一些贝壳手串，万万没想到会有这么大的惊喜。 “宋公子，我们珍宝斋做生意向来童叟无欺。这家店只是珍宝斋在卫县的分店，总店在京城众多银楼中也有一席之地。 据我所知，前朝二品官上朝时佩戴的朝珠就是用砗磲制作的。更相传西周时期“文王四友”之一的散宜生用砗磲敬献商纣王，才得以换回被囚禁的周文王，可见此物之珍贵。” 宋莹：“......” 糟了，自己好像玩大了！ 感情在古代这砗磲的价值比红珊瑚还大？！ 其实是宋莹想岔了，这砗磲和珊瑚，实际价值只是比同重量的金子贵几成而已。何掌柜如此紧张和上心，是因为这类物品蕴含的意义更大，是身份地位的象征，更是底下人进贡的最佳礼品。 还能怎么办呢？宋莹表面功夫得做好，于是不显山不露水的恭维道：“何掌柜果然如外人所说是难得的诚信之辈，若这件宝物在你们珍宝斋出售，想必定能让你们名声大噪。” 何掌柜轻抚住自己的思绪，早没了一开始的镇定，“宋公子既然能随手拿出这等宝物，来历定然不凡。却不知道为何选我们珍宝斋出售？”不问出来实在是让自己心慌。 其实他哪儿能想到宋莹正在暗暗后悔不该如此莽撞，现在想要收回恐怕都不能走出珍宝斋了。 第18章 这银子赚的有点太容易了 宋莹拱手向何掌柜说道：“不瞒何掌柜，在下如今为范县令做事，有些话不太好说。 至于我的来历，掌柜亦不用在意，这枚砗磲的确是商队贩卖之物，不用担心会有任何麻烦。” 何掌柜恍然，为范县令做事，怪不得可以出手这等宝物。 范县令祖上有先登之功，绵延四代至今俨然已是世家大族，这一代更是出了一位嫔妃，听说在宫中甚是得宠。 说起来范县令来卫县任职两年，卫县说得上话的家族乡绅都还未摸清楚他是何目的。 毕竟一位世家嫡子的尊贵身份，在京城谋个官职轻而易举。来到这鸟不拉屎的边关小城，要说没有什么猫腻，那谁信呀！ 宋莹瞧着何掌柜一脸原来如此的表情，心下稍定。 她自然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不过随口扯了一张虎皮，何掌柜能脑补到八杆子都打不到的地方。 小心的捧起桌上这枚砗磲，何掌柜在窗前借着光反复的看了几遍。 “不错。质地细腻，触感滑润，壳厚重而坚固，内壳则洁白如雪，光滑如玉。 不知宋公子多少价位可以出手？” “还有刚才说的让我们珍宝斋力压玲珑阁的法子，何某洗耳恭听。” 宋莹沉思片刻，思及自己在卫县不过四五日就会离开，倒要修改下刚才的想法。 “也不是什么高明的法子，为了推出这贝壳制品，何掌柜不如推出一个鉴宝拍卖大会。 起个文雅的名字，遍邀富贵之人与书院的学子参加。 届时以贝壳为题，吟诗作赋，若是能有一两首诗可以流传出去，也是一段佳话。 除了你们珍宝斋的珍品，将贝壳制品做压轴。我这里共有六条手串，其中五条用了几枚砗磲制成的珠子和圆片，这最后一条使用了五颗深海红珊瑚制成的珠子，足以做压轴之物了。” “什么！珊瑚珠？” 瞧着宋莹新拿出来的一条手串，五颗质地莹润的珠子巧妙的编织在红绳中央。 抚摸着这条手串，何掌柜喜的见牙不见眼，珊瑚手串大家都不陌生，实打实的是一个好物件儿。 至于拍卖大会倒是不稀奇，京城有专门的拍卖行每月都有场次举办的。若是将诗会与鉴宝结合在一起，倒是十分新颖。 “宋公子大才，这等经营头脑和见识，实在让人佩服。” 沉吟片刻，何掌柜继续开口，“这枚砗磲实在过于珍惜，放在鉴宝大会上怕是有什么闪失，有了宋公子这条珊瑚手串已足够了，不如将这枚砗磲摆件卖给我珍宝斋如何？” 宋莹：“......” 我能说我不想卖了吗？ “何掌柜说笑了，既然拿出来自然是要卖的，不知珍宝斋愿意出多少银子？” “八百两银子如何？” 何掌柜早已在心内打了腹稿，此时没有犹豫直接报了一个价格。 八百两！想到岛屿空间的沙滩，那贝壳都是满地的银子，宋莹内心又如土拨鼠尖叫！这银子赚的有点太容易了！ 不过面上却冷笑一声，“何掌柜莫不是欺我年少，区区八百两银子，在下倒是不如献给范大人讨个人情了。” 何掌柜汗颜，急着开口解释。 “非是我诓骗公子，这种砗磲贝壳何某在京城当伙计的时候珍宝斋也曾收过一次，约八百两银子。” 宋莹似笑非笑的问道：“那不知可有我拿出的这般大？品相又能比我这件还好？” 不等何掌柜回话，宋莹将贝壳捧在手里，单手掂了掂。 “砗磲摆件比珊瑚更稀少，就算暂且和珊瑚价值同等比较，向来有一珊瑚抵三金的说法，何掌柜想必也听过。” “这一个约有五斤多重，按一珊瑚抵三金兑换，至少也值一百五十两金子，是也不是？” 何掌柜面上讪讪，此时有些后悔出价太低了，若是错过这笔生意自己损失可大了。 “宋公子所言有理，就按一千五百两。” 宋莹这才假装满意的点点头。“这六条手串，前面五条也就罢了，也不必分成，这条珊瑚珠串加砗磲，两千两银子。” “至于你们在鉴宝拍卖大会，卖出去多少银子我都不会过问。” 何掌柜听完犹豫片刻， “还要加一条，宋公子不可再去玲珑阁售卖贝壳类首饰。若是公子同意，何某即刻去取银票。” 宋莹点点头，等何掌柜离开。宋莹松了一口气，暗暗决定在卫县可不能折腾了，之后自己要愈加谨慎才是。 不过盏茶时间，何掌柜捧着一个锦盒进来。 “宋公子，这是两千两银子你且收好，另外这枚梅香珠华玉簪算是我们珍宝斋的一番心意，还望公子收下。若是之后有稀罕物件，可要留给我们珍宝斋。” 何掌柜递给宋莹锦盒，笑呵呵的说道。 “好说，何掌柜放心。” 宋莹笑嘻嘻的接过。 等出了珍宝斋，宋莹故意在街上逛了逛，见到没有人跟着这才彻底放下心。 出了这么个意外，但结果自然是好的。 手里有了银子，宋莹收敛心思，上午去教课，下午回客栈，闲时教宋璨识字，去岛屿空间钓钓鱼做做美食过的好不快乐。 如此这般，四天时间过的很快就过去了。 这一日，县学，梦溪斋。 教授素描课接近尾声，在前几日与萧云山师徒日渐熟悉，宋莹与当代大师探讨画技也是受益匪浅。 “不要动，很快就画好了。” 宋莹正在做写生示范，模特正是一点都不玉树临风还有些胖乎乎的萧临。 她倒是想画石昊，唇红齿白美少年，不过几次接触到他的视线，总感觉他饶有兴味的像盯着什么感兴趣的东西，这个发现让宋莹有些不悦。 “三庭五眼，王绵你之前总不注意比例关系，下次要注意。” 宋莹一边画一边指出王绵前两日的不足。 说起来，这几位学子学的确实够快，尤其是石昊和晋寒颇有天赋。 “我们在画肖像时，为了突出人物的特点，让人一下能想起来记住这个人，就可以有意识的放大他的特点。比如萧临，最有特点的是他的眼睛，睑缘呈圆弧形，黑珠、眼白露出多，眼睛大且有神，所以重点刻画。 在画通缉令时，若目击者描述不清晰，但却提出了最让他印象深刻的特征，那就需要我们重点突出该特征。” 等画完，众人纷纷赞叹实在是太像了。 萧临欣喜不已，他还是第一次通过一幅画看到自己的模样，感受还挺奇妙的。 这时，范大人带着陈捕头进来，同时还带来一个好消息。 采花贼抓到了！ 杜煜城喜上眉梢，忍不住张开双臂跑到宋莹面前，石昊眼看着他就要抱住宋莹，急忙上前拦住。 杜煜城一头雾水也没在意，开心的冲宋莹说道。 “宋英，多谢你，这通缉令画像果真奏效。” 第19章 县令的赏赐 宋莹也很高兴，“全仰仗范大人和陈捕头，一幅画像不过是提供些许线索出来。” “宋英不必过谦，若不是你的画像，采花贼一案未必能如此快结案。” 范大人唇边浮起一抹笑容。 一边的陈捕头也点头附和，“那采花贼隐匿在西市屠所，屠所的人在城门口见到画像当即便来衙门报案。我们顺着线索找到西市，那贼人乖觉，闻风跑了，最后和其纠缠数日，昨晚才在城外将他缉拿。” 范大人欣赏完宋莹的教学成果，又一一看过其他人的画作，不住点头。 “这是谁画的？这一幅画的尤其像。” 顺着范大人的目光，宋莹赞赏的回道：“是晋寒所画，他在练习素描这一道天赋尤其不错。” 一旁的晋寒出列向范县令行礼。 “学生晋寒，蒙教谕大人选中，有机会和宋公子学习，学生幸甚。” “不错。”范县令看着他虽出身寒门，但进退有礼，眼中满意便又多了几分。 “下次若案情需要，可来衙门辅助办差，一应酬劳由衙门支取。” 晋寒眸光微动，“多谢范大人提携，学生定当尽力。” 一旁的谢坤面上不服，当着一众人脸都憋绿了。 等范县令看完，又说了几句勉励的话，四名县学的学生向宋莹行礼道谢离开。 此时厅内只有范县令陈捕头和萧云山师徒三人。 宋莹便开口向范县令等人辞行。 “范大人，萧老爷子。今日课程已经结束，我在这里的作用也不大了。小女子家中还有琐事，明日便要离开卫县回丰县宋家村了。” 萧云山因为前面那一株绿云，这五日又一起探讨画作，对宋莹这个小辈很是喜欢。 闻言颇不舍，“宋小友这一别倒是不知何时再见了，老夫这几日观你教学，在绘画一道宋小友天赋卓绝实在是一块美玉。” “这一幅兰草图，是近日临摹绿云所作，便送给小友。若有一日去府城可前往青阳书院一叙。” 萧临将桌子上装裱好的画作拿过来递给宋莹。 长辈赐不敢辞，更何况是当世大家所作，宋莹喜滋滋的接过。 范县令见此都不由得眼热，这老头儿，自己想替好友求画都被拒绝过好多次。 “宋姑娘，这几日帮县衙良多，又悉心帮本官培养画师。本官自然也不能小气了，门外马车上有些物品是范某的谢礼，你要离开卫县那辆马车亦赠送给你。” 马车！宋莹含笑说道：“有了大人送的马车，小女子姐妹二人倒是不用去车马行搭车了。范大人实在帮了我大忙，小女子就不推辞愧领了。” “另外县衙告示，缉凶提供线索者赏银十贯，杜员外出了二十两，最后宋姑娘教授独门画技自然需要付给速修，也不多，一共五十两。 这些银子你且收下。” 门外小厮捧着一个盒子进来，宋莹推辞道：“范大人，有马车那些赏赐尽够了，更何况教授画技同时能跟萧老爷子探讨，小女子获益匪浅，再收这些赏银小女子受之有愧。” 萧云山捋着胡子大笑：“宋小友不必与他推辞，京城范家家大业大，区区这点银子他还是掏的起的。” 范县令洒然，“赏银乃县衙所出，自是宋姑娘应得的。” 萧临见他们推来推去，直接拿了盒子塞到宋莹手里。 “宋姑娘，我还要感谢你帮我画了一幅肖像呢，等我回家拿给母亲看，她定然高兴。这些银子又不值什么你赶紧收起来吧。” “还有，宋姑娘，我妹妹萧宁最喜欢画画，若是你到真定府一定要来书院过来找我们玩儿。” 萧云山敲了敲萧临脑袋，“你这皮猴子，忒没规矩。这次出来游历我看你是一点见识都没涨。 昊儿五日功夫已经能学得这素描技法七八成，唯有你学了个鬼画符。” “爷爷，这可不怪我，我本来对画画也没兴致。” “哼，我看不如让你父亲带你回京城亲自调教，我这个快要入土的老头子管不了你了。”萧云山恨铁不成钢。 自己这孙子样样好，就是对读书不大感兴趣。本想着培养他画画也好继承自己衣钵，没想到他在绘画上也不精通。 有了萧临打岔，宋莹也不好再说什么，收下银子行礼告辞。 石昊萧临和陈捕头送他到县学大门。 门外正有小厮看管着马车，见陈捕头出来忙行礼。 “宋姑娘，这马车连同车中之物便是范大人的赏赐。在下还有要事，一会让小厮赶马车送你回客栈。” “还未恭喜陈大哥缉捕凶犯之功，陈大哥若有暇去丰县定要来宋家庄让我尽一尽地主之宜。” “那可说好了，我和丰县的李捕头是拜把子兄弟，姑娘在丰县碰到麻烦可去寻他。 到时我去丰县办差定要去叨扰一番。” 陈安大笑一声，很是豪迈。 石昊看着宋莹和陈安告别，眼前这位少女沐浴在阳光下，活泼明媚，举手投足皆有风采。 想到前日打探得来的消息。宋莹来历清白，在宋家村并无出彩之处，相反在宋家备受搓磨。如果不是藏拙，那她在被卖到卫县之后定有什么奇遇。 萧临笑嘻嘻的对宋莹说道：“可惜了，宋姑娘这一走好吃的清蒸鲈鱼可就吃不到了。有机会宋姑娘一定要来青阳府啊，我妹妹人可好了，她一定会喜欢你，到时候你带她玩儿。” “萧公子你不怕我这山野之人到时把你妹妹教坏了？” 宋莹饶有趣味的调侃道。 “那你可快把她教坏吧，她已经被我母亲教成呆子了！日日按着大家闺秀的模子训练。” 石昊无奈扯了扯萧临的袖子，“慎言，天下无不是之父母，萧伯母也是良苦用心。” 萧临撇了撇嘴没有再说话。 “好了，咱们就此分别吧。” “宋姑娘，石头前几日替我转交的玉佩，若是你在丰县遇到难题，也可以持玉佩前往丰县的三味书斋求助。” 石昊站立如松，笑吟吟的拱手作别。 三味书斋？ 之前石头说的是府城，自己在卫县去过的书铺也叫这个名字，丰县也有一家。 看来这连锁书铺是石昊的产业，这几日虽天天来梦溪斋教课，但石昊的身份倒是一直没有弄清楚。 第20章 老宋家的情况 第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 宋莹雷打不动的在打八段锦，宋璨略显激动的进屋。 “阿姐，马车准备好了，咱们什么时候启程？” “吃了早食就走，一百多里路天黑之前能到。放心吧，古月已经提前去了，想来家里也出不了什么大事。” “我有点担心娘和弟弟，咱们两个不在，娘一定被大伯母和二伯母欺负狠了。”宋璨小声的说道。 宋莹捏捏她的小脸，大概这几日吃的好一些，宋璨的脸色好了不少终于不再是病恹恹的样子。 “怪我，耽搁这几日也是因为阿姐走不开，勤婶子已经准备好早食了，咱们吃完赶紧赶路。” 看着宋璨开心起来的笑脸，宋莹脑海里一直想着如何摆脱宋家人，还不清楚具体情况，目前只能是见招拆招了。 吃完早食，古泉和九斤二人坐在车辕上，古泉虽失了左臂但也不耽误赶车。 车里的赏赐昨日宋莹回客栈的路上已整理一遍。 范大人果然豪气。 有四五匹布料，其中两匹锦缎柔软光滑，细腻柔滑，触感极佳。 天青桃红二色两套成衣，一大一小，显然是为姐妹俩量身制定的。 另外还有一罐蜂蜜，两饼茶叶，一盒燕窝。让宋莹失笑的是其中有一篮苹果，个大鲜红，这分明是自己卖给杜员外家的那些。 想来应该是杜员外送了一些给范县令，范大人又转送了自己一篮子。 最后是一个精美的小匣子，打开有两层，一层是零零散散七八件首饰，有簪、笄、钗、发梳、耳坠、手镯等物，看成色都相当不错。 底下一层才让宋莹觉得范县令实乃土豪。 赫然是半匣子珍珠，颗颗圆润，这赏赐不可谓不贵重。 首饰匣子昨日已经被宋莹收到岛屿空间，瞧着锦缎也有扎眼，一并收到了空间。 马车内坐了宋莹姐妹和勤婶子三人，十分宽敞。 也许是换了芯子近乡情怯，与宋璨心情不同，离丰县越近，宋莹越发有些迷茫。 和之前不同，自从找回宋璨，原主的情绪开始来的频繁，尤其是听宋璨提到宋家村。时而愤恨，又时而被温情裹挟，让宋莹实实在在的体验一把“别人”的酸甜苦辣。 一路无事，只中途休息吃了些干粮。 约酉时三刻，夕阳逐渐沉落，远远的便看到了沐浴在橙色里的丰县城墙。 马车一路进城，因和古月约定在进城主街的第一家客栈会面，所以泉叔一边赶车一边注意两侧的招牌。 悦来客栈。 “小姐，第一家客栈到了，老奴进去看看，请小姐稍等片刻。”泉叔冲车厢行礼，请示后去往客栈大堂。 不大会儿，便和客栈小二一同出来。 宋莹三人下车，泉叔随小二去客栈后院安顿马匹。 宋莹穿着一件鹅黄色菊纹上裳，下身一条马面裙，因着不耐烦梳发式，便随手挽起长发像男子一样用一截发带高高束了起来，瞧着很是清爽。 她牵着宋璨的手进入热闹的客栈大堂，进门时与一位醉酒的中年男子擦肩而过。 男子穿着书生的青色儒袍，却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等男子踉跄着走上街道，又突然回头，疑惑的盯着宋璨的背影，末了拍拍脑袋怀疑自己眼花了。 “狗日的李良做啥非要灌我酒，许是喝太多了？怎么好像看到了宋璨那丫头，那两个赔钱货不是已经被卖到卫县了？” 宋莹自然不知，刚到卫县便碰到了素未谋面的二伯。 要了三间客房，坐了一天马车，宋莹瞧着众人都累了，吩咐小二上热水先洗洗尘，再上酒菜。 泉叔将行李放到宋莹的房间，“回禀小姐，古月给掌柜的留了话，今天外出约莫戌时才能回来。等他到了老奴再带他来回话。” “泉叔一路上也累了，勤婶子的病刚好，你且先安顿她好好歇息吧。等古月回来让他一人来见我便是。” “不敢言辛苦，二小姐许是没坐惯马车，瞧着神色有些恹恹的，老奴去吩咐厨房做些开胃的吃食。”泉叔恭敬的回道。 “还是泉叔想的周到，我这个做阿姐的有些不称职了。一会儿我也去瞧瞧，你自下去吧。” 待洗了把脸，宋莹冲了杯蜂蜜水送到宋璨房间。 “阿璨脸色可好点了，喝杯蜂蜜水，一会吃了晚食再休息。” 宋璨正和九斤一起收拾东西，新买的几身衣裳，绣品，帕子，绣花样子，各色丝线刚拿到房间。 “阿姐，我哪里就那么娇气了。当初在家里吃都吃不饱每天还能下田干活儿上山捡柴呢。” 宋璨放下行李赶紧迎上来接过茶杯。 “二小姐一开始是有些晕车，后半段是在车辕边坐着透气的，现下已没大碍了，小姐放心，奴婢会看护着呢。” 九斤笑嘻嘻的，好像整天都没什么烦心事儿。 “你呀，最是没心没肺了，给你也冲了蜂蜜水在我房间呢，还有你娘的那份儿。下去陪你娘吧，等晚食准备好了再来叫我们。”宋莹刮了刮九斤的小鼻子。 “小姐待奴婢最好啦，奴婢替我娘谢谢小姐。”九斤行了一个敦实的礼，急匆匆的下去了。 “阿姐，咱们明天就回宋家村吗？” 宋璨面对宋莹时总有些小心翼翼，想要靠近却觉得隔着层陌生的距离。 “怎么，阿璨不想回去吗？” 宋璨急忙摆手，“不是，不是，我很想娘和弟弟，但是我怕见到阿奶和大伯母二伯母，两个堂姐也......我害怕。” “好啦，一切有阿姐护着，等石月回来我们看情况再做打算。” 宋莹心疼的抱住她，眼前的这个妹妹明明才八岁，也不知以前经历了什么被搓磨成这样。 安抚完宋璨，等到掌灯时分，石月才一身风尘的回来。 “回禀小姐，小的四日前回到丰县，扮作货郎后前往宋家庄。在那里待了两日晚上歇在一个叫宋麻子的家中，打听到了不少宋家的消息。” 古月有些踌躇的看着眼前两位小姐，有些不知道如何开口。 “有什么说什么，但说无妨。” “是，这几日宋家确实出了几件大事。 第一件事是两位小姐失踪多日，村里人皆议论纷纷。据宋家老太太对外所言，说......说二位小姐是......是眼皮子浅，不守妇道被野......野男人诱骗私奔了。” “噗！私奔！我和阿璨一个十三岁一个才八岁，这种瞎话还有人信？” “自然大部分人是不信的，但宋家大房和二房的两位小女儿在村里散布谣言，说大小姐从小看着就是不安分的，说你生的白净妖艳一看就是个狐媚的......” 泉叔闻言，拍着大腿气愤的骂道：“古月放肆！怎可说出这种话污了大小姐的耳朵！” 九斤握着拳头，忍不住插嘴，“是哪个贱蹄子满嘴喷粪，大小姐，等咱们回去我替你手撕了她们！” 宋莹抱着阿璨，浑不在意。“我？妖艳？哈哈哈，也不知她们是长得有多抱歉。” 阿璨眼眶微红，她已懂得这些话的意思。 “阿姐，大堂姐和二堂姐从小就嫉妒你长的比她们好看，去年在大屏山脚下还故意拿石头砸你的脸来着，幸好阿娘看见替你挡住了，现在阿娘肩膀上还留着疤呢。” 第21章 宋家大房娶亲 “什么！？”宋莹听到这忍不住了，气的一拍桌子！这是什么奇葩！ 在古代女孩的脸有多重要不用多说，若是脸上留了疤...... 小小年纪居然就有如此歹毒心肠！ “那之后阿娘没有追究此事？” “没......没有，那次阿姐气急了要去讨公道，阿娘只是流泪。”宋璨小声解释。 宋莹：“......”都不知道说什么了，这都打到面前了，自己这便宜娘亲也太包子了。 可是接下来的这句话，瞬间让宋莹破防了。 “阿姐，阿娘不会说话，当时也没有其他人在场。我们就是如何说也是没人信的，呜呜呜。” 勤婶子心疼的搂住小小的宋璨，替她擦去眼泪。 “二小姐莫哭，老奴和老奴一家今后定护二位小姐周全。” 九斤也上去安慰，还从怀里拿出一包糕点，大概是想让宋璨化悲愤为食量。 而宋莹满脑子都是那句“阿娘不会说话”。 宋璨在之前从未讲过这个细节。 原来阿娘有隐疾，不会说话。 联想到她的处境，丈夫常年不在家，也没有娘家人依靠。独自照顾三个孩子，她只能依附在宋家做牛做马，哪怕一直在宋家被歧视搓磨...... 想到这，宋莹的眼泪终于止不住流了下来，她攥紧拳头，心中被恨意填满。 “古月你继续说。” “第二件事是......是小姐的母亲自从二位小姐失踪，她状态似乎不太好。 小的扮成货郎挑着担子进村，还没走到村口，便有一位穿着单薄的妇人拦住小的。但她眼神涣散，又口不能言，看其手势似在问我有没有见过一高一矮两个人。 小的猜测是夫人一直在寻找两位小姐，但小少爷在身边她走不开，也无法离开。 小的曾想偷偷塞给她一些吃食和银两，但她都没有收。” “一定是阿娘在找我们，阿姐，呜呜，阿姐我们快回家吧。”宋璨扑倒在宋莹身上大哭。 宋莹忍着眼泪，“那你可曾说起过我们被卖的事？” “走之前小姐交代过，若夫人和少爷不是遇到危险不能提起，所以小的未曾说过。”古月跪在地上低着头，一副做错了事的样子。 “起来吧，你没有做错。” “还有吗？” 古月起身，面上颇为不齿的回答道：“第三件事是宋家大房明日要娶亲，小的今日很晚才返回县城也是打探这个消息。 听村人说光聘礼就足足有十两银子，还请了县城厨司（古代专司酒席的服务机构，负责后厨工作，掌管筵席生熟看食，打料、批切、烹炮、下食等）里有名的案头娘子。 娶的是隔壁李家村李屠户的独女。” 宋莹冷哼一声，“很好，十两银子，我们姐妹二人的卖身银子恐怕大半都用来办这场喜宴和置办聘礼了。” “我阿娘和弟弟被安排做什么了？” “回小姐，小的回来前，宋家有很多人进出布置喜宴，小的趁机混进去。看到......看到夫人和小少爷被锁在草房里不让出来，老太太说......说夫人得了失心疯，怕她明日惊扰客人，所以......” 听完古月的讲述，宋莹吐出一口浊气，只觉自己还是低估了人性的恶。 “你们先下去吧。” 低声安抚宋璨几句，吩咐勤婶去煮了碗安神汤，让九斤带宋璨下去休息。 夜已深，窗外寒风凛冽。 宋莹房间的灯亮了一整晚，她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二月十六日，宋莹穿越第九天。 卯时，一辆马车从客栈出发，离开丰县城门一路往东南方向行去。 驾驶马车的是易容后的古月，此时他面色黝黑，眉毛涂得粗壮，一副家丁的打扮。 车内，勤婶子穿着石青色的薄绒氅端坐中间，看装扮是大户人家的嬷嬷。 宋莹姐妹穿着之前破旧的袄子倚靠在车壁，一言不发。 约莫行驶了近一个时辰，宋莹撩开车窗看着外面越来越偏僻，宋璨提醒快到了。 宋家村。 今日是宋家长房嫡子宋向腾大婚的日子。 新郎官身穿大红色喜服，带着向龙向虎两个弟弟连同宋家一族年轻人，依照习俗在宋家大门口燃放爆竹后，清晨出发前去李家村迎亲。 宋家长媳魏氏瞧着接亲的一行人出发后，满脸喜气的准备迎接客人上门。 村口，一棵粗壮的榆树下几位妇人坐着聊闲，看着迎亲队伍吹吹打打的出村。 “瞧瞧，瞧瞧，好大的场面，咱们宋家村好久没办过这样场面的婚礼了吧？” “不说后面跟着的鼓手和唢呐手，单那顶花轿，咱们十里八乡有几家能雇得起的。” “咱们呀，也只有眼巴巴羡慕的份哦。” “咋的，铁蛋她娘，你还想重新嫁一回呀？”有位妇人在一旁促狭的笑闹。 “呸！就你这嘴里就吐不出象牙，咱就是嫁几回也没这么风光呀！李屠户家底也厚实，你们知道赔送了多少嫁妆？” 铁蛋娘的话，明显她知道的更多。 坐在树底下的几个，嗅着八卦的味道，纷纷竖起耳朵。 “多少？” “反正一般人家嫁闺女可舍不得拿这么多银子。” “快说，关键时候你还卖关子。” “听说七八两银子呢。” 铁蛋娘嗤笑一声，接着说道：“要不看在这么厚重的嫁妆份上，你也不想想魏大嫂子平日抠门算计的样子，她能安排这么大场面？” “乖乖！这么多？！”妇人们惊叹。 一个婶子手里抓着一把葵花籽磕的飞快，这时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手一拢让众人靠近，神神秘秘的咬耳朵。 “啧啧，也不知道这老宋家是发了什么横财，十几年前是咱们村里有数的穷人家，缺衣少穿到处借粮，那日子过的叫一个难。” “呀！可不是！俺家婆婆还说宋大叔一家子被宋老二给拖累惨了，咱们庄户人家有能力识几个字当个账房在县城找个差事儿就是烧了高香了。 不曾想，他们一家子勒紧裤腰带一供就是二十来年，不过好在宋老二考上童生了。” 嗑瓜子的婶子明显不想让话题歪了，急忙扯回来。 “哪儿呀，十几年前，宋老二去县里读书的那会儿，没钱交束修眼瞅着就要被赶出来。 可是不知怎么地，宋大叔就发了好大一笔财，不但能供得起读书了，那青砖宅子可不就是那时候起的。” “可不是，当时在村子里可是传的沸沸扬扬的。” “还是宋大叔命好呗，甭管他们家咋发财的，咱们呀这次随了礼可要好好吃上一回。” “今儿这喜宴上负责的案头娘子在县里头名声都响当当的，这次随礼咱不亏，说出去咱也是吃过厨司酒席的人儿了，几位老姐妹儿你们说是不是！“ 几人一边嗑着瓜子唠着张家长李家短的闲话，一边等迎亲队伍回来开席，好不快活。 宋莹这边刚要撂下帘子，便听到远处传来吹吹打打的礼乐声。 第22章 添一把热闹 是宋家大房迎亲的队伍。 为了不打草惊蛇，宋莹放下车窗上的帘子，透过缝隙观察迎亲队伍最前面的新郎官。 “阿姐，那个就是大堂哥，后面跟着的是二堂哥三堂哥。”宋璨有些紧张，紧紧攥着宋莹的手。 宋莹收回眼神，冷冷一笑。 “别怕，在这大喜的日子，咱们就给他添一把热闹。” “小姐，前面就到村口了。”石月提醒。 “村口若是有人扎堆儿，就慢着点儿。” 宋莹低头吩咐，“阿璨，要想摆脱宋家这一家子恶人，一会儿你就哭，哭的越惨越好。” 马车刚到村口，树下闲聊的妇人们一个个伸长了脖子。 驾车的少年穿着小厮的衣服，拉车的马形体健壮，马车车身雕刻花纹，车窗被一帘淡蓝色的纱帷遮挡，使得车外之人无法一探究竟。 “啧啧，是不是参加宋家喜宴的？宋家何时和大户人家打过交道？” “可了不得了，咱们宋家村这山旮旯里还没来过马车呢！” 嗑瓜子的那个婶子娘家姓张，嫁到宋家村后因为爱说闲话嚼舌根，所以同辈人都叫她“张大嘴巴”。 张大嘴巴吐出几片瓜子皮，把剩下的瓜子揣兜里，拍拍手站起来。 “瞎猜啥呀，咱上前问问又不犯法。” 石月得了吩咐，进村时故意把马车驶的慢些，这不主动上来搭话的人就来了。 “这位小哥儿，来我们宋家庄找谁啊？” 张大嘴巴上前，没问是不是来参加喜宴，实在是她内心里极不希望宋家可能认识有钱人。 不等石月回话，宋璨就撩开帘子，露出一张惨白的小脸。 “张婶子，我是阿璨，呜呜呜......” 一石激起千层浪。 树下几个妇人闻言也不坐着了，老天爷呀！就说看热闹要趁早，这不，天大的八卦它就来了！ 张大嘴巴凑上前，“璨丫头？你咋在马车上？你奶不是说你和你姐跟野......” 一个头上插着木簪的妇人急忙扯张大嘴巴的袖子，张大嘴巴才像是刚意识到什么，用手捂着嘴巴，那话儿也没断。 “哟，这是怎么说的，你们姐俩儿失踪了半个多月了，你阿娘整天都在村口望啊望的。” “是呀，可怜见儿的，一个哑巴又不会说话。看着人就打手势也没人看的懂不是。” 宋莹心里冷哼一声，刚这人话说的让人心里不舒服，面热心冷的人宋莹前世见过太多了。 从马车上下来，宋莹立马戏精上身换了副面孔。 学着前世电视剧里的白莲花，撩起袖子抹了抹眼，“张婶子这话是怎么说的？我们阿奶对外可是说了什么？” “我们姐妹两人半月前被阿奶和大伯打晕，一路发卖到了卫县，今日才有机会回来。” “啥！被卖了？！” 不怪妇人们惊讶，别说现在不是灾荒年，就算是灾荒年，宋家村也少有人卖儿卖女的。更何况宋家青砖大瓦房的住着，家里也有二十余亩良田，在村里怎么也算是富户了。 “这......莹丫头，真被你阿奶卖了？不曾听过你们家遇到啥难事需要银子啊？就算是急需银子，卖房子卖地也用不着卖人不是！” 张大嘴巴忍不住抓了把瓜子，眼珠子转了转立马抓住重点，“怎么不用银子？你们瞧瞧今天是啥日子。” 众人才恍然大悟。 “这天杀的谭婆子，为大孙子娶亲把嫡亲的孙女儿给卖了？” “瞧他们一家这几天还欢天喜地的，呸！原来那聘礼银子是用孙女儿换来的！” 宋莹牵着着流泪的宋璨（她是真伤心），听着众人讨伐的话，努力憋出两滴眼泪，要把氛围再炒一炒。 “各位婶子大娘，我们三房一家被搓磨大家平日也都知道，但我们姐妹二人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有一天会被阿奶和大伯卖掉。” “可怜我阿爹，年幼时替大伯从军，伤退后好不容易谋了个镖师的工作，在外面赚到的银子也一分不差的交给阿奶，也不知为何阿奶就是看我们一家不顺眼。 如今阿爹离家四年杳无音讯，我们一家就......就这样被硬生生拆散了....呜呜。” 宋璨伤心的大哭。 “阿姐，呜呜呜......我好想阿娘，咱们回家再见阿娘和弟弟一面吧！” 妇人们被宋璨感染，联想到宋家老三的遭遇，一个个眼眶微红。 “去找族长！莹丫头，我们带你去找族长讨个公道。” “就是，谭婆子这是败坏我们宋家庄的名声啊，咱们宋家村卖儿卖女的事儿要是传出去，以后谁家还能娶上媳妇儿，谁家的女儿敢嫁到咱们庄子里。” 有个妇人叫王桃，她是宋家族长的小儿媳，因连生了两个女儿一直在家里直不起腰来，直到去年生了儿子才在村里走动。 也许是憋太久压抑不住自己内心的八卦之魂，这一年没少在村口大树底下聊闲，听到要找族长，她第一个站出来。 “我去找公爹，让他给你们主持公道。” 张大嘴巴想到一会儿的场面，嘴角不自觉的扬起来。 “桃儿妹子，你先去找族长，咱们几个带着莹丫头两个到宋家。谭婆子不做人，之前还放出话来毁姐妹两的清白，咱们不能让莹丫头去了宋家被老虔婆欺负了。” “就是就是，莹丫头璨丫头放心，族长和族老们一定会给你们做主的。” 王桃应了一声，率先迈开小碎步往村里去了。 铺垫到位。 宋莹这才将勤婶子迎下马车，向众人介绍是丰县秦家的掌事嬷嬷。妇人们整日在村里，县城都没去过几次，瞧着勤婶子通身的气派，一时有些不敢说话。 宋莹哑着嗓子，面露感激的向众人解释。 “这是秦嬷嬷，半个多月前在牙行里将我们姐妹二人买下来。这次出来给主家办事路过丰县，因可怜我姐妹二人遭遇，才顺道来庄子上准许我们二人和母亲弟弟见面。” 张大嘴巴胆子大，这时候也小心翼翼的和勤婶子搭话。 “到底是大户人家的管事嬷嬷，瞧瞧这穿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县里有钱人家的夫人呢。” 勤婶子自幼在深宅大院里长大，虽是做绣娘，但规矩见识自然不是村里的妇人们可比的。 “府里的老太太放出话来需要两个茶水丫头，着我去牙行选人，不曾想我这女儿和莹丫头一见面就觉得投缘。 这不，刚买下来还没往府里带呢，知晓了莹丫头的遭遇，我那女儿求到我这了。我也是没法子，正好出门办事顺路就带她们回家看看。” 张大嘴巴看着勤婶子身后的九斤，乖乖，大户人家的丫鬟都能吃的这么好吗？！ 第23章 还想不想让你娘活了 去宋家的路上。 宋莹一边走一边不着痕迹的拉话题。 “张婶子，这些日子我思来想去总想不明白，阿奶为何单单对我们这一房如此偏见？” 语气一转，有些难以启齿的问道：“按说这不是我一个小辈该说的，我阿爹难道不是阿奶亲生的？” 张大嘴巴愕然，“不能吧，我嫁到宋家庄二十多年不曾听过这等闲话。” 妇人中年纪最大的宋阿嬷接口。 “嗳，没有的事儿，你阿奶生你爹宋三郎的时候还是请了我娘家那边的稳婆，是亲生的。不过也是奇怪，都说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到了你阿奶这反过来了。” 宋阿嬷这话一说，几个妇人叽叽喳喳又聊开了，纷纷说起失踪的宋成荣（宋莹的阿爹）。 “十五六年前吧，朝廷征兵，那次打蛮子凶险的狠嘞。村里每家每户都有名额，宽裕的就交银子不宽裕的只能出壮丁。” “当时你们全家供你二伯读书，家里穷的出不起银子。你大伯主动提出要去服兵役，不过临去的前一天不知道为啥换成你爹了。” “是哩，那时候宋家大郎成亲没几年，魏氏整日哭哭啼啼的，都闹到族长那边去了。你大伯当时很是动怒，还打了魏氏一顿，说自己是长子理应去服役。” “对，你大伯当时的做法让村里人称赞了很久呢。” 张大嘴巴听到陈年旧瓜，一脸兴味。 “那怎么换成宋三郎了？” 宋阿嬷眼明心亮，“之前没想到，现在再回想，宋家大郎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 “可怜你爹排行最小，身体又最瘦弱，在战场上能囫囵着活下来真是宋家的祖宗庇佑。” 宋莹眸光微沉，眼底染上冷色。 几个挨着她走路的妇人瞧着宋莹脸色，没来由的有些浑身发冷。 宋阿嬷年纪大了，是个面热心也软的，突然话赶话的问道：“莹丫头今年有十三了吧？” 宋莹转头，疑惑的应了一声。 宋阿嬷掐着手指默算了下时间，突然诶呦一声拍了拍前面张大嘴巴的肩膀，张大嘴巴正嗑瓜子，差点儿被瓜子皮给刮到嗓子。 “阿嬷拍我干啥，吓得我都卡嗓子了。” 宋阿嬷不理她，自顾自的说道：“说起来，宋家发迹也就是莹丫头刚出生那年发生的事儿，不光起了房子，宋家老二还换去了更好的书塾，不然还不一定能考的上童生呢。” “啥？！这么说宋家发大财是莹丫头带来的气运？”张大嘴巴顾不得疼，一惊一乍的。 “欸，不管怎么说谭婆子这做法都令人心寒。”宋阿嬷摇摇头叹了口气。 仔细论起来宋阿嬷算是宋莹的长辈，虽然隔着远了但始终是一脉。年轻时看着谭婆子嫁到宋家，一开始还挺不错，两家时常走动。 不到一年谭婆子奸懒馋滑刁的本性就暴露出来，所以慢慢也就跟她们一家疏远了。 宋家在村东，离村口有段距离。 众妇人簇拥着姐妹俩往宋家方向走，宋成富和魏氏此时正站在门口迎客。 远远的看着一小撮人走来，魏氏眼尖，穿过人群先看到后面跟着的马车，又注意到穿着得体的勤婶子。 她面上不禁一喜，思虑着是不是童生二叔认识的客人，这样的人家若能来参加自己儿子的喜宴，说出去可是天大的体面。 魏氏拉着宋成富热切的迎上前。 身材发福的宋成富，面容朴实，嘴角挂着憨厚的笑容。 不过在看到宋莹姐妹时就再也笑不出来了，他睁着自己那不大的眼睛，一脸震惊，继而想到自己先前所为，脸颊的肥肉控制不住的抖了几下。 宋莹一直在观察这个素未谋面的大伯，看到他眼角下拉，瞳孔急剧缩小，明显是一副做贼心虚的表情。 宋成富心里恨的要命，明明都卖到了邻县，这两个贱蹄子怎么还能找回家？！ 这时魏氏也认出了宋莹和宋璨，从惊愕到心虚，脸色像翻书一样快。魏氏扯着宋成富的袖子飞快的给了他一个眼色，似乎在问这是怎么回事。 宋成富眼珠一转，没有露出以往待人时憨厚的笑容，而是十分急切的冲上前就要拉住宋莹宋璨的双手。 着急又带着责备的语气问道：“阿莹阿璨，是你们俩吗？这半个月你们跑哪里去了，你阿奶还以为你们让人贩子拐跑了呢。” 魏氏表情管理不如她丈夫，此刻只能尴尬的补充：“你们这两个妮子让我们好找，找了那么多天都没找到，真是急死咱们这一家子人了。” 宋莹将宋璨搂在怀里，侧身躲开。 抬眼就看到宋成富趁其他人不注意时露出威胁的表情，嘴里无声的念了一句话。 “还想不想让你娘活了。” 宋璨乍然看到以前憨厚的大伯突然变了一个嘴脸，半个月前，也正是一向老好人的大伯把阿姐敲晕在地。 她的心像掉在冰水里，脑子里一团浆糊，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眼中充满了惊恐。 “九斤！”宋莹护着妹妹，九斤应声冲上来将宋璨抱到马车上。 “大伯这话从而说起，若不是你和阿奶将我们卖给人牙子，我们姐妹还在宋家当牛做马呢。” 宋莹站起身不疾不徐的说道，语气出奇的镇定。 张大嘴巴快人快语，“诶呦欸，这真是猪八戒打败仗——你倒打一耙呀，要不是在村口遇到了莹丫头，我们还真要被你这个人面兽心的宋大郎给骗了。” “是呀，真是想不到咱们庄子里有名的老实人，居然干出偷偷发卖自家侄女的事儿。” “宋成富你咋不卖你家闺女？可怜你三弟当初还替你服过兵役。” 几个妇人义愤填膺的讨伐宋家大房。 魏氏见这个情况彻底懵了，眼瞅着大伙逐渐失去控制，索性一骨碌坐在地上开始嚎。 “分明是婆母让这两个小蹄子去山上捡柴，到了晚上她们都没回来，自己跑了关我家大郎什么事！谁知道这两个小妖精是不是勾引了野男人私奔了。 天杀的！她们这回是趁我家腾哥儿娶亲故意来搅和！” 躲在一旁的宋玲是宋家二房的大女儿，今年才十三岁，一开始就在门前大房三房的热闹，乍一见到宋莹姐妹，尤其是见到宋莹完好无损的回到宋家庄，眼中闪过一丝妒火。 她低头和大房的宋婉嘀咕了一声，十岁的宋婉悄悄溜进院里。 第24章 可惜了大堂姐这曼妙的身段儿 “胡闹，魏氏！今天是你儿子大婚的日子，你像泼妇一样当街坐在地上闹的像什么样子！” 一声呵斥传来，有人喊族长来了，大家这才安静。 只有魏氏仍旧哭哭啼啼的闹腾，指着宋莹大骂。 宋家族长五十多岁的年纪，国字脸，蓄着长须，面色严峻，举止间流露出一股威严。 “宋老大，你就让你媳妇这么闹？！” 宋成富恢复成憨厚的模样，微弯着腰，还未回话先苦笑一声。 “族长，不是我不管，实在是我这侄女儿失踪半个月一回来就到处说我们大房的浑话，还专挑一个我们家大喜的日子，这不是给我们添堵吗？” “三弟不在家，二弟在县里学堂读书顾不着家，这四年不还是我这个做大伯的照顾她们。也不知道莹丫头什么时候起的心思竟然这么污蔑我这个长辈。之前在家的时候脾气温顺，只半个月不见好似换了个人一样。” 众人听到这，也不由的怀疑自己是不是听信了宋莹的一面之词。 有几个妇人立马悄悄的离宋莹远了些。 张大嘴巴瞧瞧宋莹，又看看马车旁边的秦嬷嬷，冒出一句话。 “莹丫头刚才说被他大伯卖了，究竟是谁撒谎让族长评判评判，我瞧着璨丫头那模样可不像是撒谎，她现在还没缓过来呢。” “张氏你给我闭嘴，哪儿都有你，我家亮儿怎么娶了你这么个大嘴巴，一天天管别人家闲事儿。”张大嘴巴的婆婆上前就是一巴掌拍在她背上。 张大嘴巴撇撇嘴，也不害怕。 拉过老太太咬耳朵，实则用谁都听得见的声音，“娘，咱们这可不是看热闹，你想想咱们十里八村多少年了，谁家日子过的再难也没卖儿卖女。这传出去咱们庄子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宋家族长郁闷的很，因着惦记春耕的事情，一刻钟前他正在家里算节气。 被儿媳妇噼里啪啦前因后果的一顿输出，老头子起初还有点狐疑。 就算是供着宋成贵读书进学花销大了些，老宋家在村里也是生活过的顶好的那一波，不至于卖人。 还是王桃说莹丫头是跟着大户人家的马车回来的，想着事情可能严重才赶紧过来。 此刻他盯着宋莹，“莹丫头，到族长爷爷这来。” “宋莹见过族长爷爷。” “你来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半个月前你因何离开宋家庄？” 从宋璨那里了解到的情况，再加上刚才宋家大房的反应，宋莹作为一个现代人的灵魂对原主第一次感同身受，情绪也似乎被原主占据。 “半个月前，大伯趁我阿娘不在，先把我打晕，又绑了阿璨。等我再次醒来发现被捆住手脚坐在牛车上，大伯驾着牛车赶路，阿奶就在一旁坐着。 在车上听阿奶说将我们卖了，不光给大堂哥娶亲的聘礼银子有了，家里还能少两张嘴吃饭。 牛车一路走到了卫县，大伯直接签了卖身契将我二人卖给了人牙子。” 等宋莹说完，围观的人顿时哗然。 “若真是这样，老宋家这是作孽啊。要是成荣回来得多伤心。” 有人跟旁边的小声说道：“四年多了，还不知道活没活着呢。可怜她那哑巴娘，有口说不出，怎么闹成这样了也不见出来。” “哟！你还不知道啊，昨天晚上被谭婆子关起来了，说是她疯疯癫癫的怕冲撞了新娘子。” 众人纷纷唏嘘宋家三房的遭遇。 魏氏从地上爬起来，不管不顾的冲向宋莹。 “你这个贱蹄子红口白牙的诬陷人，明明是你嫌在家干活儿受累，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自己找野男人私奔了，做什么回来糟践我们。” “小时侯就看你不像是我们宋家人，白白净净的哪儿像是秦氏生的，在家时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现在倒是能说完整话了。” 说着话看向后面的马车和勤婶子，冷笑一声。“我倒是怎么，看来今儿这是有人撑腰了。外面的人可管不着我们的家事。” “呵——，大伯母说的这话也不怕人笑话，莫不说我才十三岁，平常也没出过村子，就单说如果真按你所言是我自己走的，我还回来做什么？继续给你们做牛做马？还是就为了在今天恶心恶心你们大房？” 魏氏一愣，被宋莹反击的说不出话。 “半个月不见，阿莹倒是伶牙俐齿起来了。 瞧瞧这眉眼，离开这些天倒像是还长开了些，也不知道在外面是做了什么差事，脸色怎么还越发白净了。” 始终站在门口看热闹的宋玲，扭着腰肢缓步走到跟前，夸张的上下打量着宋莹，阴阳怪气的说道。 “大伯母刚也说了，也是没法子，谁让我从小生的白净呢。倒是大堂姐整日用淘米水洗脸还是这样粗糙，要怪就怪二伯母没给你个好颜色吧。” 宋莹语气仍旧不疾不徐，信步走到宋玲面前，一脸惋惜之色的围着她走了一圈儿。 “真是可惜了大堂姐这曼妙的身段儿，若是这张脸也......欸，否则就是入宫当个妃子兴许都使得呢。” 怎么恶心怎么来，宋莹夸张的捂着嘴，又加了个摇摇头的动作。 “宋莹你......你居然敢......”，宋玲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瞧着围观的人眼中憋不住的笑意，心里羞恼的厉害，直气的一张脸猪肝一样，似乎又黑了几分。 宋莹说完便不再理她，这么低段位的小配角都不够她看的，她得赶紧把话题拉回来！ 转过头面对众人，表情也随之切换，开口便带了几分伤感。 “在宋家我们三房过的什么样，各位叔伯婶子们也都知道。半个月前被大伯阿奶卖了以后，幸好在牙行遇到了秦嬷嬷，否则......我们姐妹二人怕是再也难回到村里见到我阿娘和弟弟了。” “你胡说......你就是说谎，我家成富和你阿奶不曾去过卫县。”魏氏胡搅蛮缠。 眼看着事情走向不可控制的地步，宋成富憨厚的脸上盖了一层阴霾。 他一脸懊悔的走上前，抹着眼泪哽咽道：“都怪大伯，你们在家受了委屈一时跑了出去，在外面过不下去回家来就是，咱们不怪你，可你何苦诬陷我和你阿奶。” “你娘和弟弟还在宋家，你哪怕为她们着想也不该如此诋毁我们，咱们可是嫡亲的一家人呀。” 宋莹懒得和他争辩，转头对宋族长开口道：“族长爷爷，在牙行我们被秦嬷嬷买下来，当时牙行里的原始契书有大伯的署名，这次我们带了回来，是真是假拿出来看看就知。” 宋成富闻言心中一凛，暗道不妙。 第25章 我们再买回来就是 勤婶子越众而出，从怀里拿出一封卖身契，正要当众打开。 “不用看了，是我老婆子做主卖了她们姐妹，有什么问题？” 谭婆子扶着宋婉的手从大门走出来，中气十足的喊道。 “嗐！真是被家里给卖了！” “天爷呀，把孙女卖了给孙子娶新妇，也不怕遭天谴！” 谭婆子听到议论，冷哼一声。 “我卖自家的孙女儿，干你们何事？他爹四年没回来尽孝，她们这些做孙女的替他爹尽尽孝心都不成了吗？” 这话一出来，众人直呼大开眼界。 “胡闹！昌吉你这些年越发活回去了，成荣才几年没回来，卖孙女儿的事儿你们都能做出来。 你家二郎好不容易考上童生，若是这事被外人知道了，他还肖想着考秀才？岂不是做梦！” 宋族长敲着拐杖，一张老脸气的涨红。 谭婆子闻言大惊，有些话就脱口而出，“这关我的阿贵什么事儿？这主意就是......” “闭嘴！婉儿把你阿奶扶回屋。”宋昌吉回过神，立马喝止谭婆子。 “大哥，这是我这老婆子眼皮子浅，卖人一事有些误会。许是莹丫头和璨丫头干活儿不尽心把老婆子气着了，不过是吓唬吓唬她们罢了。” 饶是前世看过那些跌破人三观的大瓜，宋莹还是被这老头儿的话震惊到了。 签了字的卖身契，还能说是吓唬吓唬？官牙是你家开的不成！ 宋族长显然也觉得可笑，不过到底是同族人，一会儿迎亲的队伍回来，这场丑事免不得被外村的人看了笑话。 宋昌吉一家丢了丑不要紧，连累宋家庄的名声却是他这个村长兼族长不能容忍的。 想到这，宋族长语气严厉的说道：“此事究竟如何一会儿随我去祠堂说清楚，莹丫头，本族长定还你一个公道。” 宋族长看向围观众人。 “迎亲的队伍巳时就要回来了，今日喜宴上任何一人不可说今日之事，若是泄漏出去，族规处置。” 之后走到秦嬷嬷面前，“倒是让秦嬷嬷看了一场笑话，今日这场闹剧总归是咱们宋家一族的丑事，当街论断恐失了颜面，劳烦您也随我去祠堂。” 勤婶子自然无有不应。 于是宋族长快刀斩乱麻，大手一挥，让众人散开。 叫了宋昌吉宋成富和宋莹一行随他去祠堂。 张大嘴巴和几个妇人一脸失望，想着去看热闹，被几个老爷们儿一个眼神吓的歇了心思。 宋家祠堂。 因着有外人，宋族长带众人穿过祠堂大门门槛，来到祭祀时族人等候的偏厅。 “成富，你娘既然已经承认了，你还有何话可说。”宋族长端坐主位，面容严肃。 宋成富一路上都在考虑，他倒不是害怕，反正出主意的也不是他。这样想着，他抬头和父亲对视一眼，宋昌吉冲他微微点了点头。 他的脸色立马转为懊悔，憨厚的面上生生挤出两滴眼泪。 “族长，是我糊涂了，就因为莹丫头姐妹二人惹了母亲不高兴，母亲才执意要发卖了她们姐妹。我这个做儿子的不敢忤逆母亲，也只能照办。” “哼。”宋族长转头看向宋昌吉，一脸失望。自己这个族弟他是了解的，若是没有他首肯，谭婆子必是不敢这么做的。 “我不管你们把屎盆子扣到谁头上，莹丫头璨丫头被卖是事实。 这些年，大杨庄有名的赌棍败完家业卖儿卖女，村里人之后也有凑钱卖闺女替儿子娶亲，大杨庄的名声便一降再降，最近一两年谁家的闺女还敢嫁过去？ 除了家里实在过不下去的灾荒年，能干出卖儿卖女的都让人不齿，村里风气变了，名声也就糟了。” 说到这，宋族长咳嗽一声，冷冷的注视宋家父子俩。 “我们宋家庄在这十里八乡的名声不能被你们一家给坏了。这事儿，昌吉你要怎么收场？” 宋昌吉眼珠转了转，有些不信的看向族长，“大哥，发卖自家人，真能影响我家阿贵前程？” 宋莹真要忍不住笑了，这个便宜阿爷真是不要脸至极。 宋族长敲着拐杖，对宋昌吉一脉有些心灰意冷。 “影响不影响我不知道，你家老二止步童生不往上考了也罢，若是侥幸做了官，被人揭发家里出过这等丑事，大概那官也就做到头了。” 听到回答，宋昌吉暗暗后悔。 当初给长孙宋向腾说了李屠户独女的这门亲事，女方家要十两银子聘礼。 虽说这十几年坐吃山空，但是十两银子的聘礼家里不是拿不出来，是老二媳妇小谭氏，听说聘礼要十两银子，蹿腾着宋成贵要求自己家的向虎成亲也要一碗水端平。 还没分家，家里一应开支都有公中支出，不算一直被冷落的三房，光大房二房加起来三个孙子，娶孙媳妇陆续要用三十两银子。再加上明年宋成贵要继续考秀才，这花销越来越大，但是家里的银子可禁不住这么花。 田里一年的收成除了自家的吃用也赚不了几个银子。 宋成贵便把主意打到了宋莹身上。 这个宋家老二读书的天赋平平，趋炎附势鸡鸣狗盗倒是学了十成十。他本想把宋莹卖到邻县的青楼，又怕同窗们知晓借此坏自己名声。 好不容易找了门路，要把宋莹卖给丰县的乡绅做小妾，也确实差点成功。 他们将宋莹打晕，绑了手脚要送过去，岂料还没出发，宋莹（原主）醒了，扬言若是被送去做小妾一定会找机会刮花了脸，让他们什么都得不到。 两兄弟第一次做这样的恶事，一时也有些犹豫害怕，若这丫头真这样做，那乡绅怪罪下来自己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恰好此时，宋璨找过来，瞧见了被绑了的阿姐，宋成贵气急败坏之下把她也绑了，吩咐大哥把她们远远的卖给人贩子。 也是宋成富没有人贩子的门路，到了卫县打听了牙行位置直接卖给了金源牙行。 宋昌吉回过神，视线来回在宋莹和勤婶子之间逡巡。 十分不甘心的说道：“也罢，我们再买回来就是。” 宋族长的脸色这才缓和几分。 如今买主也在，想来卖身契也是带着的，为了消除这件事的影响也只能这么补救了。 他拄着拐杖站起来，弯腰对秦嬷嬷行礼。 “秦嬷嬷，听我那儿媳说，莹丫头二人还不曾被你带到府里认主，还请看在可怜莹丫头的份上，高抬贵手允许我这不成器的族弟将她们赎回来。” 说完唯恐秦嬷嬷不同意，又补了一句，“多少银子你开价，我们一定不让你吃亏便是。” 勤婶子不着痕迹的和宋莹对视一眼，心里有些佩服自己的这位新主人。 一切似乎都在按宋莹的计划进行着。 第26章 好戏可才刚刚开始 勤婶子端坐着，把秦嬷嬷的角色演绎的十分到位。 “这半个月相处下来，嬷嬷我也是十分喜欢莹丫头璨丫头，也是巧，我那女儿也和她们姐妹二人投缘。听说莹丫头惦记自己的母亲和弟弟，我这才心软带她们回来看看。” 九斤适时的接话。 “娘，莹姐姐的母亲不能说话，弟弟才四岁，她惦记的紧呢。 咱们就同意了吧，若是一家人分开，莹姐姐和璨妹妹得多伤心呀，娘，你说是不是。” “说的是，嬷嬷的女儿一看就......” 宋族长顺着声音笑眯眯的看向九斤，想着一定要夸几句，直到瞥见九斤的相貌体型，一时语塞。 诶呦，这秦府果真是大户人家，瞧瞧，一般人家的奴仆可没这么有福气能吃成如此壮硕的身材。 宋族长顿了顿，赶紧补充，“......心善，说的是，说的是，一家人总不好分开。” 勤婶子沉思片刻，手指轻轻划着桌面。 “宋族长，我倒是想成全她们，不过你也看了，莹丫头这个家怕是也容不下她们姐妹二人吧。”语气带些微微的嘲讽。 宋族长觉得今天的老脸都丢尽了，“秦嬷嬷放心，做为一族族长，老夫定会安顿好莹丫头二人。且莹丫头的娘秦氏，也会照顾好她们。” “如此，我倒是不好拂了宋族长的心意。” 勤婶子按之前计划好的，从怀中掏出卖身契。 “半月前在卫县金源牙行，我是以三十两银子的价格买下莹丫头二人，如今看在她二人遭遇和宋族长的面子上，也不加价，若是宋家出三十两银子，我这便放还身契，还她姐妹自由。” 在大周朝，卖身契相对有一定宽容性，分为两种，即 “活契” 与 “死契”，不过大多数人避讳“死”字，又分别称 “白契”与 “红契”。 所谓 “白契”，是通过签订人身契约，将人卖出，不录入官府的奴隶档案，当卖主想要赎回时，可以用一定数目的财产购回。 另一种是 “红契”，一经卖出，将记入官府的奴隶档案，终身为奴，被卖者的一切，包括生命，都属于买主，这种奴婢生下的子女，也是奴婢。 若是签了“红契”，想回归自由身，则需要主家向官府提出赎身申请，交一定税钱，官府审查后便会签发相关材料，奴隶便可恢复平民身份。 宋莹宋璨在被卖到金源牙行时，官牙买人按例是签了活契的。 “什么？三十两银子！”宋成富脸上的肥肉都随之抖动。 “当初卖到卫县我们才卖了十八两银子，一转手现在就要三十两？！” 勤婶子脸色一沉，冷笑一声，“卖身契上白纸黑字写着的，还能骗你们不成。” “真是出门没看黄历，惹一身晦气。看来府里老太太说的对，做人不能太善良。 若你们不赎身，我带莹丫头二人走。走之前说不得要在这十里八乡好好宣扬宣扬你们宋家庄的行事。” 宋昌吉忍不住站起来，急的团团转，又走近往勤婶子那边看了看，他虽不识字，但是也远远的看到契约上三十两几个字样。 到这会儿他才悔的什么似的，“三十两银子，就这两个丫头也值这么多银子？把她们卖了给人当暖床丫头都不值这么多！” “放肆！宋昌吉，你是当爷爷的人了，说的什么浑话！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族长了。”宋族长敲打着拐杖。 “大哥，这......这么多银子，我们家实在拿不出啊。” 宋昌吉苦着一张脸，又恢复成老实巴交的模样。 宋莹全场冷眼瞧着，原主这大伯真是随了她爷爷了，人前憨厚老实，人后阴险狡诈，变脸变得极快。 这时候宋族长也不愿再为他们说话了。 “拿不出就去借，借不到就卖地，成富，你回家去找你娘拿银子。” 宋成富一张脸涨成猪肝，此时不由的恼恨起宋成贵，要不是他出的馊主意，怎么能牵扯出这么多事儿。 今天是自家儿子成亲的大喜日子，闹出这么大事儿，自己的好二弟这个时辰了还没从丰县赶回来。 宋昌吉父子二人在角落里嘀嘀咕咕一阵，最后宋成富黑着一张胖脸甩袖离开。 等了近半个多时辰。 “天杀的，这两个遭瘟的贱蹄子，居然要花老婆子我三十多两银子。” 一声嚎叫，谭婆子连哭带嚎的冲进祠堂。 宋族长嗡的一声，一股阴冷之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无知妇人，祠堂重地，怎可如此作态惊扰祖先。 “成文成武，把谭婆子给我轰出祠堂！”宋族长直把拐杖敲出了鼓点。 “宋昌吉，今日你若不能妥善处理，我宋昌盛要请族老开祠堂，把你这一支逐出丰县宋氏一族。你自己看着办吧！” 宋昌吉听到要除族，内心自是害怕不已。 若是真被除族，自己一家十来口人如何立足。 只见他脚下生风，飞快走到谭婆子面前，蒲扇大的手掌铺天盖地般朝谭婆子面门打去。 “啪！” “闭嘴！你这个死老婆子，祠堂重地怎敢喧哗，银子带来了吗？”宋昌吉气喘吁吁的低吼道。 这一巴掌清脆至极，让宋莹分外愉悦。 “你......宋老鬼你敢打我？你......” 祠堂外面，刚闻讯过来的张大嘴巴等几个妇人，正好围观到打人这一幕。 张大嘴巴惊愕的瓜子掉了一地，拍着胸脯喃喃自语，兴奋的声音颤抖的拐了几个弯儿，“乖乖诶，今天这事儿够我跟人说一年了。” 宋成富背对着众人，恨声道：“爹，娘，别再闹了。腾儿的典礼马上就要开始了，你们难道要为了这两个贱丫头毁了你们长孙吗！” 谭婆子捂着高高肿起的左脸，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扔到宋昌吉的身上。 “成富我们走。” 宋昌吉失魂落魄的回到祠堂偏厅，将银子放到桌上。 颓丧着老脸，“这样总行了吧。” 勤婶子点了点银子，“三十两就三十两吧，这卖身契——” 宋昌吉接过，像是泄气般直接将其撕成了碎片。 宋莹嘴角掀起一个弧度。 这么生气？好戏可才刚刚开始呢。 第27章 我要替父亲断亲 宋昌吉损失三十两银子，整个人仿佛苍老了几岁。 此时他也没心情和宋族长客套，拱了拱手便想带宋莹二人离开。 “哼，璨丫头呢？随我回去，从今日起你们日日做工给我把三十两银子赚回来，否则......” 宋莹此时心情不错，挑了挑眉，“否则怎么样？再卖第二回？” 瞧着宋莹这张脸，宋昌吉突然脑筋转开了，拍了拍脑袋。 “原就是我这老头子想岔了，莹丫头今年十三，也该相看相看了。你娘是个哑巴自然不能替你张罗，明日你大伯母得空就辛苦她替你操办操办。” 宋昌吉转身对宋族长说道：“族长，我们这做长辈的为小辈操办婚事，想来并不触犯哪一条族规吧？” 说完，也不再理会众人，迈步就要离开。 “慢着！” 宋莹上前行了一礼，“族长爷爷，我还有一件事要办。” 宋族长处理完这么一件糟心的事儿，显然心情也不太好。不过他涵养极好，又心疼宋莹姐妹二人。 于是他耐心问道：“莹丫头，还有何事？” “你放心，若是你回家以后你爷奶对你不好，你只管来族长爷爷家找我，我会替你做主。” “只是你的婚事，作为族长，我也无权干涉。” 宋莹正了正神色，根本没有在意宋昌吉刚才说的话。 她直接提出了一个让宋族长和宋昌吉震惊的要求。 “族长爷爷，今日宋家众人所为，大家都看到了，接下来我想请族长见证并为我们三房做主。 我要替父亲断亲。” 宋昌吉回头，似乎没有听清，疑惑的望向自己这个排行第二的“孙女”。 “断亲？！” 宋族长不可置信的站起身。 “你要替你父亲......断亲？” 宋莹深吸一口气，态度肯定的说道：“不错，我想替我们三房提出断亲，自此以后我们三房不再依附宋家，以后是死是活都不用宋家管。” “哈哈哈哈，笑话，真是天大的笑话。”宋昌吉意味深长的看向宋莹，似乎第一次看到这个孙女一样。 他饶有趣味的盯着宋莹，然后不慌不忙的坐到椅子上。 “你这个不孝子孙，一个黄毛丫头胆敢替我儿子和我断亲？莫不是以为你离开家半个月，就翅膀硬了。” “莹丫头，你要想清楚。断亲可不是说说这么简单。 况且，从来没有听说过子女替父母断亲的说法。礼记有云‘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你父亲还在，自然不能替你父亲做决定。” 宋族长诧异的看着宋莹，他发觉自己有点看不透眼前的这个小丫头。 “族长爷爷，若我父亲一直没回家，那我们三房母女四人就理应被他们搓磨吗？你也看到今天这个局面，若是我和妹妹回到宋家，只怕......” 宋莹闻言有些失望，难道是自己想的太简单了？古代礼教束缚的这条条框框，始终难以逾越吗？ 若真是如此，自己只能带着原主的家人远走高飞，届时恐怕户籍路引真要拜托卫县的范县令了。 不料，宋昌吉突然说了一句话，让在场的众人惊掉下巴。 宋昌吉满脸的皱纹似乎都熨平了一些，他甚至觉得三十两银子也不算什么，毕竟，他们之前得到了更多。 “莹丫头，你有什么资格能代替我的儿子，哈哈哈哈，真是天大的笑话！ 你，一个贱丫头，只不过是我儿子捡回来的野种。” 宋昌吉苍老的手指指着宋莹，一步步逼近。 “我们家白白养了你十三年，我把你卖了，难道做的有什么不对吗？若不是我家老三将你捡回来，十三年前你就已经死了。” 宋莹：“......” 抬头望天，无力吐槽，原主这命真是让人一言难尽。 不过仔细想想，当初宋莹刚穿越过来，赚到第一笔银子去金源牙行赎人，她就觉得宋璨的眉眼和自己一点都不相像。 若不是原主的情绪，再加上宋璨对梅花胎记的反应，她都不能确定宋璨就是原主的妹妹。 “阿爷，你......你说的是......真的吗？” 宋璨眼泪还未干，被石月领着刚走到偏厅门口便听到了这句话。 “阿姐，你不是我的亲姐姐吗？呜呜。” 宋璨刚稳定住的情绪瞬间瓦解，宋莹心疼的抱住她，“傻阿璨，阿姐永远是你阿姐，即便不是亲姐姐有什么关系。” “这是怎么回事？昌吉，十几年来从未听过莹丫头不是成荣亲生女儿这样的话。” 包括宋族长在内的宋家族人也十分不解。 “这事儿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昌盛大哥可还记得，我儿成荣当初从边关回来，在去镖局做镖师之前，曾经在县城做过一段时间护院。 当时他成婚不久，在外面给秦氏找了个差事，两人一同在县城生活。” 宋族长陷入回忆。 他记得宋成荣是因腿脚受伤退下来的，在家养了几个月，宋家那几个月是鸡飞狗跳。 宋家大房二房妯娌两对这个小叔子横挑鼻子竖挑眼，整日在村里说成荣是个废人，要靠全家养着。当时宋家还是三间草房，宋成荣回家后没地方住，还是自己带着族人搭了一个草棚。 后来伤势还没好全，谭婆子便赶他出去赚钱。没法子，他拖着病腿去县城找活儿。不知怎么，不光找了个护院的活儿，还经媒人牵线和二十里外秦家村的哑巴秦氏成亲了。 “十三年前冬天，他们夫妻从县城赶回来过年，半路在官道旁的树林里捡到的。” 宋昌吉说完，似笑非笑的看向宋莹。 可惜的是让他失望了，乍听到自己的身世，宋莹好像局外人。她只是低声安慰宋璨，对于自己的身世一点反应也没有。 宋昌吉又自顾自的说道：“所以这不是一个笑话？一个野种竟然妄想替养父断亲。果真是一个目无尊卑养不熟的贱种。” “不许这么说阿姐，阿姐就是我和弟弟的姐姐，是我爹娘的女儿！” 宋璨抹着眼泪，说完就抿紧嘴唇。 “闭嘴，祠堂重地，有你一个八岁的丫头说话的余地。等回了家让你阿奶好好调教调教，没的被一个外人教坏了。”宋昌吉挺直腰板，恨声骂道。 “既然我不是你们宋家的人，族长爷爷，不知我娘能否断亲？” 宋莹站起身，眼神越发凌厉。 第28章 一百两银子 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宋昌吉冷笑。 “若是你那哑巴娘能开口说话，断亲也不是不行，哈哈哈” 宋族长没眼看这个疯疯癫癫的族弟。 “断亲？在我们宋家庄乃至丰县从无先例。莹丫头，你的身世我们自会查清楚，若你不是成荣的亲女儿，那你的婚事自然也不能够让他们这些外人做主，这你可以放心。” “就算断亲了，你娘带着你们三个小的，又该去哪儿讨生活？你们没地没房子没有生计可活不下去。” “不断亲，我们在宋家也只是勉强能活下去，还不如断的干净了好。我会想法子养我娘和弟弟妹妹们。” 宋莹语气坚定。 “哦？莹丫头的口气不小，我这个做童生的二伯都要高看你一眼了。” 说着话，一位穿着青色儒袍的中年人进屋。 “想不到半月不见，往日的莹丫头不声不响，今日倒是伶牙俐齿不少。”宋成贵打量完莹丫头，又将眼神放到勤婶子和古月九斤身上。 “不知这位秦嬷嬷是在卫县哪个府邸做事，学生在卫县也有不少故交，或许认识你们主家也说不定。” 勤婶子知道来人是小姐的二伯，坏主意都是他出的，于是语气不善的回道：“在外岂可多言主家之事，阁下读书多年，竟如此不知礼数。” 宋成贵不成想被一个嬷嬷给驳了面子，有些恼羞成怒。 不过瞧着秦嬷嬷几人，那大户人家奴仆的作态不像是假的，心思活络的宋成贵不由算计起来。 “莹丫头，你想断亲也不是不能，你阿奶让我带话，若是你把前面十三年在我们宋家的一应花销结算清楚，自然可以替我那好弟弟断亲。” “不过好叫你知晓，成荣在丰县威武镖局，四年前一行十二人押镖前往真定府，这么长时间未归，镖局不知派出多少人去找都没找到，至今还活着的可能几乎没有。” 在场众人大都知道这个消息，只有宋璨，情绪变得异常激动。 “你胡说，我阿爹才不会死。” 宋成贵冷哼一声，并不在意自己这个侄女。 “说来说去，不过是想要银子罢了。 若是要论起来，我们三房在宋家多年，地里家里的活儿都是我们娘几个干的，你们一个个的坐享其成。还有脸问我们要银子，脸皮比丰县的城墙都要厚了。” 宋莹不屑的反驳。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既是你要断亲，那自然要算清楚。你阿爷阿奶都在世，即使你爹不在了，你们难道不应该替你爹尽孝吗？” “大周以孝治天下，莹丫头你难道想背负一个不孝的名声。” “呵呵，现在又跟我提孝道，既然我不是你们宋家的人，又何谈孝道。”宋莹简直被无耻言论气笑了。 宋昌吉连连给自己儿子使眼色，宋成贵不耐烦的道：“不用说别的，若要断亲，出一百两银子，我立马给你写断亲文书。就算你爹没死，以后也不用他孝顺爹娘。” 宋族长彻底懵了，一百两银子，宋家也真敢想。 一个普通庄户人家辛苦一年，能有二三两银子的盈余便算是好年景了。整个丰县所有的村子里能拿出一百两银子的人家，还不知道有没有呢。 眼看着陷入僵局，宋成贵眼珠子转了转，说了一句自己的心里话。 “怎么样？莹丫头，一百两银子也不多，你不是攀附上了秦嬷嬷，我这个好二伯替你出个主意，不如你们一家自卖自身，想来秦家家大业大，一百两银子买四个奴仆也是出的起的。” “也不怕胃口太大，把你的肚子撑破。”宋莹眉头微皱，冷笑一声。 “族长爷爷，不知普通人家分家，每年给父母的孝敬有多少？” 宋族长还在消化这个变故，闻言略思考片刻。 “分家析产后自立门户，父母尚在时，一般和儿女私下约定好每年的孝敬，像咱们这种一般庄户人家，每年差不多五百文到一两银子。” “如此，却不知这位学识渊博的童生是如何算出一百两银子的，想来是觉得二老可以活到一百五六十岁？” 这番话直来直去，说的宋成贵脸色涨红。 宋族长心里把自家儿媳妇骂了个狗血淋头，管昌吉一家闲事真是每次都惹一身骚。 “成贵在县学学的好算计，你是咱们宋家庄唯一一位童生，圣贤书真是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宋族长不急不徐的语气莫名让宋成贵有些心虚。 “事情闹到这一步，莹丫头，我再问一遍，你确定要和宋家断亲？不如回去和你阿娘商量商量。” “族长爷爷，我阿娘和弟弟现在还被关着，我们愿意听阿姐的，阿姐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宋璨在短短时间经历这么多，此刻惶恐的抓着宋莹的手掌，一字一句的说道。 “族长爷爷，断亲是一定要的。不过一百两银子，宋家想也别想。” 宋族长叹了一口气，“自然不能这样，昌吉，你们一家谋算发卖三房子女在前，又常年苛待她们一家在后。我以村长和族长的身份为你们一家断一断，你同不同意？” 宋昌吉想到前面族长要除族的话，当真是脑袋一片空白，他只能巴巴的看着自己的童生儿子。 宋族长看到这个族弟这么大年纪如此作态，一张老脸又黑了几分。 “族长的话，我们岂敢不听，但要说苛待倒也不至于罢，断亲可以，孝敬银子必须要有。”宋成贵眼神阴翳，垂眉想着自己正缺几十两银子缺口，也不得不得罪族长了。 若是自己考上秀才进士做了官，定要他们好看！ “要银子没有，若是莹丫头将被卖一事宣扬出去，不说别的，你在县学的名声便毁了以后还想做官就别想了。 既已闹成这样，成荣一家净身出户，不拿家里一分财产，自然也不需要交每年的孝敬。 若你们都同意，写了断亲文书，自去县衙公证便是，我这个老头子就不管了。” 宋莹眉眼微动，这宋家族长确实是难得的公正。 “不行，三十两银子，我即刻写断亲文书。”宋成贵蹙着眉头，身体微微前倾。 九斤听的怒气上涌，两手握拳，想一拳给他个痛快。 勤婶子赶紧拉住她，蓦地想起小姐之前提到的一个人。 “莹丫头，想不到随你来宋家一趟，看了这么大热闹。 实在想不到一个有童生功名的读书人，居然一身铜臭。我家那位一向和丰县的李捕头交好，等回头让你泉叔到县里好好宣扬宣扬。” “对了，听说青阳书院的萧云山萧山长游历到卫县，不知道他听到这样的故事该如何评价。” 第29章 终于断亲 勤婶子这番话，本就是宋莹早些时候交代的。 读书人除了自身实打实的学问，他们想往上爬，一是名声不能坏，二是不可惹的大儒厌恶。 京城世家出身的范县令，对真定府青阳书院的萧山长如此恭敬，不难看出萧云山在士林间的地位。 果然，宋成贵前面听到李捕头，还一脸轻松毫不在意。听到青阳书院山长时，眼底却闪过一丝疑虑。 盖因萧云山一行游历至丰县时，也曾被丰县教谕接待过几日，他在县学读书自然知晓这位大儒近日已前往卫县。 想到这，“秦嬷嬷莫不是以为我们山野小民，故意诓骗我等，萧山长又岂是随便什么人就可见的。” 勤婶子瞧着他的脸色，不慌不忙补充，“我家小主子倒是和萧山长说得上话，和萧山长身边的石昊公子亦是好友。” 宋成贵一颗心直往下坠，不可置信的盯着秦嬷嬷。 “我家这位主子，最喜欢听市井趣闻，也最是好打抱不平。今儿这出热闹算的上大周朝的奇闻了，少不得要说给主子解解闷儿。” 宋成贵思来想去，就算再不甘心也怕了，正要答应。 “断亲我同意了，不过有一点，莹丫头可不是我孙女儿，断亲和她无关。但我宋家对她有救命之恩，又养了十几年。这要怎么算？” 宋成贵听到老爹这么一喊，脑筋转过来，对啊！这么一来怎么也能要回几两银子。 宋莹哼了一声，内心极不愿意和这些烂人打交道。 “命是我阿爹救的，亲都要断了，这宋家的救命之恩又从何说起。”宋莹双手合拢在胸前，讥讽道。 “那你这十几年在我宋家生活，若不是我们管你吃管你住，你能不能活到现在还不知道，难道不应该付住宿生活费用？”宋昌吉本就是雁过拔毛的性格，抓住这一点就不松口。 宋族长无奈摇头，“胡闹，庄子上谁不知道莹丫头从四五岁起就捡柴烧火，屋里屋外的活计哪个不上手？ 你这颗心都成黑的了，有什么脸面提要求！” “好啊，昌盛族长这么袒护一个外人，我倒是要看看，若是一个人在你家白吃白住十几年，你能不能还像现在这样站着说话不腰疼。” 站在一边的成文成武两兄弟是族长的儿子，见父亲被诋毁，两人抱着胳膊上前。 “你们想干什么？当着外人面要欺负我这个老头子？我家阿贵以后可是要做官的，到时候要你们好看。”宋昌吉躲在宋成贵背后，一只手指着兄弟俩。 宋族长扶额，“莹丫头，你看这？” 宋莹想了想，对付宋家有的是时间，当务之急是赶紧断了亲，将原主的母亲和弟弟接出来。 “族长爷爷不用动怒，能脱离这个家出点血也值了。” 宋昌吉脸色立马转为惊喜，扯着宋成贵嘀嘀咕咕一阵。 “我们也不多要，十三年就收二十两银子。” 本以为还要拉扯一段时间，不成想宋莹直接答应了。 只见她走到秦嬷嬷身边，从桌子上拿起钱袋子。“赶紧写断亲书吧。外面看热闹的乡亲们还在，可别耽误大伙儿吃你家的酒席。” 宋成贵也不拖沓，写完以后，宋莹安排古月随宋家人去县衙公证。 宋昌吉收到银子，见自己没损失什么，“你娘就在家里，一会儿你们赶紧把她们接走，家里的东西一件也别想带走。” 说完，冲族长点了点头便扬长而去。 宋莹漠然的看着这个背影，眼底闪过寒芒。 “宋莹替我们三房一家多谢族长爷爷，若不是您老人家从中周璇，今日怕是还有的磨呢。”宋莹带着宋璨行礼。 “可怜的孩子，如今你们一家净身出户又欠了秦嬷嬷这么多银子。以后打算怎么办，莹丫头可有章程？“ 不待宋莹回话，”咱们庄子东边山脚下有几间荒废的房子，收拾收拾勉强能住。不然你们就先去那边住下，等你爹回来一切总会慢慢好起来的不是。” 宋族长说完，又从怀里掏出个帕子，展开是用线串起来的铜板。 “这半贯钱也不多，你们且先拿去花着，买点粮食。” 宋莹感受到族长的善意，脸上终于露出些笑容。 “族长爷爷不必担心，我接了阿娘和弟弟会在县城落脚，也会寻找我爹，等我们安顿下来给您捎个信儿，若是我爹回到宋家庄，还请族长派人告知他一声。” 宋族长看着宋莹，以为她果真要卖身为奴随秦嬷嬷去往卫县。 也只叹了叹气，力所能及的能帮自然要帮，但若是超出自身能力他也无能为力。 “你放心，若是你爹回来，得了信儿他一定会去找你们。” 牵着宋璨的手从祠堂出来，“阿璨，你怕吗？” “阿姐，有你和阿娘在的地方就是我和辉儿的家。” 宋璨用力握住宋莹的手，“阿姐，在我心里你就是我和弟弟的亲姐姐，阿娘她也一直待你很好，真的。” “嗯，你不怪我就好，阿璨放心，离开宋家我们会过的更好，阿姐让你日日穿最好看的衣服，让辉儿能进学读书，我也会好好照顾阿娘，等爹回来，咱们一家就完整了。” 宋莹捏捏她的小脸，“现在答应姐姐，咱们要高高兴兴的去将娘亲和弟弟接出来，好不好！” “好！阿姐。” 走了几步路，宋璨突然停下，踮着脚扬起小脸，伸出手努力抱住宋莹。 声音带着哭腔，“阿姐，我知道你到牙行将我买回来那一天开始，就跟从前不一样了，不过，我喜欢现在的阿姐，我也喜欢过去的阿姐。“ “因为不管现在的阿姐还是过去的阿姐，都对我们特别好。” 宋莹鼻子一酸，莫名其妙的穿越到这个世界，因为有了牵挂，终于让自己找到一丝归属感。此刻她的内心充盈，对未来的生活也有更多期盼。 哪怕只为了让原主的亲人过的更好，也不枉自己这一场缘分。 出了祠堂，石月已经和宋成贵驾着马车去了县里，宋莹四人步行前往宋家。 没想到几位妇人还在，张大嘴巴小跑着过来，“莹丫头，你们这是要去宋家？族长怎么断的你们这家务事啊？” 宋莹瞧着一脸吃瓜模样的众人，三言两句就把刚才的事讲了个清清楚楚。 “不是分家，是断亲？” “净身出户？什么家产都没有分到？” “天老爷欸，宋家还要了二十两银子孝敬？这一家子的心都是歪的吗？” 第30章 老奴来迟了，还请小姐恕罪 宋莹在这边和张大嘴巴等人闲聊，似乎并不着急去宋家接人。 另一边，迎亲的队伍一路吹吹打打的终于回到宋家庄，沿着村道向宋家进发。 沿路有三三两两的村民站在路旁瞧热闹。 宋向腾骑着一头驴子行在最前头，意气风发，脸上是止不住的喜悦。 后面跟着的是四人合抬的喜轿，随行在轿子旁边颇为富态的是李媒婆，鬓角扎着一朵拳头大深红色的绢花。 之后便是李屠户请的本村年轻人抬着的两抬嫁妆，嫁妆箱子上扎了脑袋大的绸花。 宋家庄的年轻人和鼓乐手随在最后。 单看这阵势，在这十里八乡的庄户人家里已经是十分风光了。 宋向腾抬手，队伍最后的宋向龙小跑着上前。 “大哥，没误了时辰，时间富裕着呢，啥事儿？” 宋向腾附身，压低声音道：“你去瞧瞧跟在咱后面的那辆马车是什么人，应该是二叔的客人。” “能吗？我瞧着不像，若是参加大哥婚礼一开始遇着了应该会跟咱打个招呼。我瞧着不大像。” 宋向龙愕然，摇了摇头。 “你知道什么！马上就快到家了，若是这辆马车跟在咱们队伍后面，那些宾客岂不是都要高看咱家几眼。” 宋向龙恍然大悟，马车可是大户人家的象征，若真是...那家里可赚足了面子。 “还是大哥聪明，我这就去问问。” 后面跟着的马车慢悠悠的坠在队伍末尾，驾车的是一位独臂中年人。 “这位大叔，看你一路跟着来到宋家庄，可是来宋家参加喜宴？” 宋向虎走到马车前询问。 “恭喜小兄弟家今日进人，不过古某倒不是来参加喜宴。”中年人热络的回应道。 闻言，宋向虎不由的失望，不过听到后一句又喜笑颜开。 “小兄弟来的正好，古某接了主子的吩咐前去宋昌吉宋老爷子家，正好向你打听打听他家怎么走？” 赶车的中年人自然是古泉，他花了半晌功夫办妥差事。按宋莹吩咐租了辆马车从县城一路来宋家庄，果真如宋莹预料，正好在半路遇到回程的宋家迎亲队伍，于是便远远的坠在后面慢悠悠跟着。 “大叔，那也太巧了，宋昌吉正是我爷爷名讳，我大哥今日娶亲，你跟着队伍走就好。”宋向龙眼里的笑都要溢出来了。 “哦？居然如此巧合，原来是宋家今日娶亲，也好，那古某来的正是时候。” 古泉手里拿着鞭子，靠在车厢上，似笑非笑的说道。 宋向龙只以为是二叔的朋友派底下的奴才来送贺礼的，自然不会注意到古泉的神色。 他的眼神透过被风扬起的车帘，只观察到里面放了不少东西，想到一会这些东西都是他们大房的，心里自然更高兴。 说起来，在宋家大房眼里，自从宋成贵考上童生，大房一家子与有荣焉，逢人便说这童生是自己一家供出来的，做梦都想着能沾上光。 这不，宋家大房兄弟两心里想着这不就借上光了。 随着迎亲队回到宋家，宾客也到的差不多了。 宋向腾顾不得仪式，找到在门口迎客的宋成富夫妻俩低头说了几句，又往马车的方向指了指。 宋成富便带着魏氏满脸堆笑的赶过来。 “这位老哥，听我大儿子讲你是领了主家的差事来找我家老爷子，家中简陋恐照顾不周，快快请进。”宋成富上前说话。 魏氏两只眼睛盯着车厢，嘴角的笑压都压不住。 “这位兄弟不知是在县城哪家府上办差？瞧瞧，这也太客气了。” 说着话，竟然上前一把掀起车前的帘子，瞧着那里面的东西，话里都带着几分欢快，“哟，老天爷呀，这些礼可真叫我们怎么说，这也太贵重了。” “先等着，我去叫阿龙把马车上的东西搬下来，放在车上别让那起子没眼色的再偷了去。” 宋成富看自家婆娘如此作态，一时有些尴尬。他堆起憨厚的笑脸，“叫老哥看笑话了，不过我这婆娘说的对，这些贺礼是要看的紧着些。” 古泉之前做掌柜一二十年，也算是见多识广，今儿碰到魏氏这样的的也算开了眼。 “啪！” “诶呦诶，疼死老娘了。” 一子鞭抽过去，魏氏拉着车帘的手背上登时就出了一道红印子。魏氏抱着自己手哀嚎起来，立马吸引了大部分的目光。 好些宾客闻声立马围了上来。 “这位嫂子好生无礼，马车上的东西也是你可肖想的。” 宋成富沉下脸，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装憨厚习惯了，突然遇到这么个场面一时间表情管理没跟上。 “你不是来找我家老爷子的？” 古泉单手持鞭，“我跟那后生说是去宋昌吉家，可没说过要找他。” 谭婆子被宋昌吉打了一巴掌，本来在屋子里坐着，听到外面大儿媳又开始嚎，不禁心头一跳。今日真是挑的日子不对，大喜的日子一早开始就没消停过。 此时也不用宋婉搀扶，脚底生风一般跑出来看究竟，刚到大门就听到古泉在高声说话。 “我奉了大小姐的命令，来接夫人和少爷。只是跟着迎亲队走了一路，怎么？你们还想明抢？！” “大小姐？今天有哪个富贵人家的小姐来参加向腾的喜宴？” “没...没有吧，咱们这庄户人家哪儿见过大家小姐。”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的议论起来，也有几个媳妇婆子忍不住好奇往车厢上瞄。 二房的小谭氏和宋玲互相看了看，也是摸不着头脑。 想到这，宋玲轻咳一声上前，嗓音故作柔弱的说道：“不知道这位大叔所说的大小姐是谁？我家今日宴客不曾见过。” 说着话的功夫，一小撮人围着宋莹宋璨姐妹两人终于走到宋家门口。 张大嘴巴瞧着这么多人围着一辆马车，一拍大腿直呼错过一场大热闹，把手里的瓜子塞口袋里，小跑两步，钻着脑袋就闯了进去。 人群分开，古泉抬头就看到宋莹姐妹。 他大步走到宋莹面前，把手里的鞭子放下，跪下行礼：“老奴来迟了，还请小姐恕罪。” 第31章 母亲秦雪 一句话惊倒在场众人，每个人脸色都十分精彩。 “啥？莹丫头什么时候成大小姐了？” 惊讶如张大嘴巴，咳嗽的眼泪横流，八成又是被瓜子皮卡到嗓子眼了。 宋阿嬷等年纪大的，则是一脸愕然。 这里大部分人都是看着宋莹宋璨长大的，被卖半个月后来，怎么没当奴仆，反倒是成了大小姐？ 最摸不着头脑的，应当是还在轿子里的新娘子。 她在轿子里坐了有半柱香的时间，心里纳闷的紧，听着喜轿外面的喧闹声，碍于自己不能掀开红盖头，她只能干巴巴的喊媒婆。 “李婆婆，外面这是怎么回事？仪式还没开始？” 结果无人回应，李媒婆早跑到人群里看热闹去了。 大受刺激的，当然只有宋家人。 除了宋成贵去了县里，宋昌吉拿了二十两银子回家就钻到屋里没出来之外，宋家大房的宋成富、魏氏，宋向腾、宋向龙、宋婉，宋家二房的小魏氏，宋玲和宋向虎，包括谭婆子在内九个人。 一个个脸色涨红，怔愣在原地。 谭婆子喉咙有些发干，呼吸都不太顺畅。 宋玲看到泉叔向自己最嫉恨的宋莹下跪行礼，口中还直呼大小姐，她一时间气血上涌，头脑发晕，手指用力的绞着一条帕子，恨恨的道：“这是怎么回事，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这......这小贱蹄子......怎么会？”魏氏嘴里嘟囔着，悄悄走向谭婆子。 “娘，这个莹丫头果真不是三弟的女儿？” 谭婆子两眼一翻，懒得搭理这个蠢妇。 魏氏自讨个没趣，又挪到宋成富那边嘀咕。 小潭氏悄声问谭婆子：“娘，这是怎么回事？当初三弟捡到这贱丫头回来，难道除了那包东西，还有别的什么身份信物？这宋莹难道真是大户人家的？” 谭婆子闻言，情绪突然激动，四下看没有人注意这边，才心虚的松了一口气儿。 只见她瞪着眼睛，颤抖的声音骂道：“胡说，这贱丫头当初被老三捡回来，身边什么都没有，你听到没！” 小潭氏撇了撇嘴，把目光牢牢的放在宋莹身上。 片刻功夫，众人的表现宋莹尽收眼底，她也注意到谭婆子心虚的表情，不过一时间没往心里去。 “泉叔快请起，事情可办妥了？” 古泉起身恭敬回道：“回小姐的话，老奴拿着玉佩去了书斋，按您说的说了，书斋的石掌柜派人去县衙传消息，不出一个时辰便回话说都办妥了。至于宅子，石公子的人也帮忙找好了。” “不错，想来断亲书现在也已经公证过了，既然这样，我们便快接了母亲回去吧。” 宋莹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她昨晚事先推演，今天发生的事大部分做了应对的措施。唯独不能确认断亲书是否可以如愿公证记档，毕竟一切都是县衙那边办理，她心里有些没谱。 没办法，时间紧急，她只好想到去石昊交代的三味书斋求助。 好在，一切都办妥了。 宋莹牵着小小的宋璨，目光注视着宋家人，眼底带着不加掩饰的蔑视。 “九斤，古月不在，你在前面开路。遇到不开眼的，打出去。” 九斤两手攥着拳头摩擦，“是，小姐，奴婢早就准备好了。” “谁要是敢靠近小姐，奴婢保准打的他满脸花。” 一种莫名的轻松感涌上宋莹心头，九斤这一家人，自己可买的太值了。 收敛起心思，拉着宋璨缓步往宋家大门行去。 “站住！这是怎么回事？莹丫头你要带人去干什么？”魏氏壮着胆子喊道。 宋莹没有停下脚步，闻言只是偏过头平静的看了魏氏一眼。“自然是要接母亲和弟弟，怎么？你想拦着？” 九斤扬了扬碗口一样大的拳头，吓得魏氏缩着头躲在宋成富背后。 路过喜轿，新娘子李月华终于忍不住掀开红盖头。她刚撩起轿帘，便看到这样的一个画面。 一大一小两个姑娘缓步走在前面，虽然两人穿着破旧的棉袄，但是一个白净灵动一个文静可爱；后面跟着一位分外壮硕的小姑娘，一位穿着短打的独臂男人和端庄得体的妇人。 竟然让人莫名觉得走出几分的气势来。 经宋璨指路，几人顺着大门进来，这座青砖瓦房有正屋三间，左右厢房四间。因着今日宋家娶亲，院子里摆着七八张桌子，厢房门口垒着两口大灶台，几个厨子正在忙着备席。 走过厢房旁边两人宽的过道便是后院。 后院只有一间没有门的厨房，旁边是两间草屋和一个鸡窝。 草屋门上挂着一把锁，此刻有一位妇人正趴在窗户边注视着外面的情况。 听到脚步声传来，妇人用力的拍打着窗户，发出嘭嘭的声响。 “阿娘，呜呜......辉辉......饿，饿肚肚。” 稚嫩的童音带着哭腔，显得无比可怜。 听到宋成辉的哭声，宋璨松开宋莹的手，撒开步子跑到草房门口，隔着窗户大哭。 “阿娘......弟弟，呜呜呜......我和阿姐回来了！” 宋莹隔着窗户，看到一位抱着孩子的妇人，她张着嘴，却不能发出一丝声音。 干涸的眼睛在看到宋莹二人时瞬间有了光彩，她左手奋力托起抱着的孩子，右手依旧急促的拍打着窗户。 来自原主内心深处隐藏的情绪泄闸似的释放，宋莹感觉心脏像被撞击一样，细细密密的疼痛铺开，眼底弥漫起水雾，一抬手发现自己的眼泪不止何时已经流了下来。 她走到窗前，朝里面的妇人露出微笑。 “阿娘，你和弟弟让一让。”宋莹用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依旧感到自己这具身体本能的颤栗。 “九斤，把门卸下来！” 九斤应了一声，蹲下身，双手一左一右抓住门板边缘，运了运气大喝一声，门板便应声被九斤拔了出来。 宋璨冲进房间哭着抱住秦雪，秦雪原本站着的身体因为泄了提上来的气有些站不稳，宋莹本能的上前扶住她。 秦雪抬起头，伸出手轻轻抚摸宋莹的脸颊。 宋莹感受到指腹处传来的温暖，抬眼被她纯粹的目光看的心脏莫名的揪紧，心里一软，穿到这个世界后建立起来的堡垒像融化的冬雪一样层层塌陷。 第32章 九斤姐姐，你也饿啦? 才四岁的宋向辉看到姐姐回家也不哭了，扬起笑脸，口中喊着阿姐，张开双臂想要抱住宋莹。 宋莹蹲下身，看到瘦小的弟弟，脖子细细的，显得头特别大。看起来跟个豆芽菜似的，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 宋向辉举起小手轻轻按在宋莹脸上，想要帮她把眼泪擦去。 “大姐，不哭，不哭。” “阿娘想你，想二姐，我也想你想二姐。” 奶声奶气的童音，让宋莹忍不住捏了捏他的小脸。 秦雪在这短短半个月的时间，本就瘦弱的身体显得更单薄了一些。 此刻她欣喜的打量自己的两个女儿，一会儿摸摸这个，一会捏捏这个。又不时的把两个孩子拥在怀里，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她低着头抵着两个女儿的小脑袋，一刻也不想分开。 失而复得，不管在哪个时代应该都是值得无比庆幸的事情。 就在昨天，秦雪还失魂落魄的走到村口，抱着向辉望着通往村外的小路。她祈求满天神佛能保佑自己的两个孩子，眼巴巴的希望奇迹能出现，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找到回家的路。 下午回到家，宋家大房二房一大家子人都坐在正房的客厅里说话，大嫂魏氏的娘家人也来了几个，想是商量明日的婚事安排。 她避开大家的视线，抱着孩子从厢房外的过道回后院，不想，还是被魏氏撞见了。 魏氏像被狗撵了一样出了正房，蹿腾着谭婆子，找借口说她得了失心疯，家里的活儿也不做，钻了牛角尖整天疯疯癫癫的去村口，又说怕她在第二日的喜宴上惊扰新娘子，愣是连饭也没让吃便将她和孩子关在了屋里。 秦雪虽然不会说话，但是耳朵特别好使，起初她听到正房那里满院子喧闹声，以为是喜宴开始了。 她用力敲打窗户，想叫人过来。 没想到，在自己绝望的时候，竟是看到自己朝思暮想的两个女儿并肩回来。 等秦雪从喜悦中回过神，她突然跪在地上，以头触地虔诚的朝着四周磕头。宋莹搀扶起这位伟大的母亲，向她一一介绍泉叔一家。 泉叔带着勤婶子和九斤跪下，口中恭敬的称呼夫人和小少爷。 这可把朴实的秦雪吓到了，她躲在宋莹背后连连摆手，面上有些惊恐和无措。 宋莹见状，赶忙让泉叔一家起来，有什么话等回去再说。 花了一刻钟时间和秦雪讲完断亲的经过，宋莹注意到秦雪听到断亲，脸上只有木然，没什么多余的表情。 听到宋莹说自己染病险些死在乱葬岗时，秦雪先是惊吓不已，脸上满是焦急后怕的表情。 拉着宋莹左看右看，瞧着现在没什么事儿才放心，又心疼的捧着她的脸，将她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 “阿娘，阿姐病了一场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是阿姐也变得好厉害，会画画，做饭也更好吃，还找勤婶教我刺绣，我现在学了好几种针法呢。” 宋璨数着手指，一点点说宋莹的事。 秦雪听完又是一阵难过，这半个月的时间，真比一年还难熬。 宋莹接着说断亲后的打算，要搬到县城去。秦雪听完只是不停的摆着手，宋莹一时间也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秦雪急忙走到炕梢上的柜子旁边，打开柜子取出一件男人的衣衫，又焦急的指了指外面。 宋莹了然，开口解释：“阿娘，我们去县城先安顿下来，我跟族长爷爷说好了，等爹回来让他去县城找咱们。” “阿娘，咱们跟着姐姐先走，这里本来就没有我们待的地方。”宋璨上前拉住秦雪的衣袖，期盼的看着她。 至于宋向辉，正吃着九斤给她的点心。 听到姐姐说要离开这，嘴里还含着点心，突的打了个嗝儿，惊的都顾不得咽下去。不过他的脸上是开心的表情，眼巴巴的看着大姐。 等好不容咽下点心，“大姐，咱们真的可以离开这儿吗？” “当然是真的啊，外面有一辆大大的马车，一会儿咱们坐马车离开这个破地方。” 宋莹说完，瞧着秦雪和小向辉身上穿着补丁摞着补丁的衣服，又打量这间屋子，除了炕上的一个木头箱子，地上摆着一张四脚矮桌，别的也没什么摆设，真是老鼠来了都得叹气。 她招呼勤婶子，吩咐她和九斤去马车取东西。 趁着这个功夫，宋莹又耐心的和秦雪说了几句话，秦雪终于点点头，这里除了自己的丈夫，哪还有值得留恋的。 片刻功夫不到，九斤抱着一个大包裹进来。 泉叔在外面守着，一时间村里人自然也不敢走近。 宋莹招呼勤婶子把准备好的衣服拿出来给母子俩人换上，自己和宋璨也换回之前的衣服。 宋莹内心：一会儿一家人出门，不走出六亲不认的步伐就算我输！ 宋向辉拿起一件袖着竹纹的棉衣，“大姐，这是给我的？” “小少爷，奴婢帮您换上吧。”九斤笑眯眯的，又从怀里拿出块栗子糕。“这栗子糕是卫县县太爷送给小姐，小姐又赏给奴婢的。小少爷你尝尝，可好吃可好吃了。” 九斤说完还擦了擦嘴角。 “九斤姐姐，你也饿啦？”宋向辉是个小暖男，见九斤流口水，贴心的掰下一块栗子糕递给她。 噗嗤，宋莹忍不住笑出声。 勤婶子点着九斤的脑袋，笑骂道：“九斤真是越发没样子了，小姐也没短你吃的，整天嘴馋的紧。” “勤婶子可别说她，我就喜欢九斤的性子，瞧着她吃东西我也高兴。” 勤婶子做了半辈子绣娘，最会搭配。秦雪在她手里像个提线木偶，一盏茶的时间，就给秦雪换好衣服。 秦雪其实不过才二十七八岁，因着常年干农活儿，皮肤粗糙的瞧着像老了十岁不止。此时穿着一件暗绯色方领长袖披袄，衬的脸色也稍稍好了些。 等几人全部换好衣服，“屋子里的这些旧衣服，咱们也不必带了，等到了县城置办新的。阿娘看看有没有要带走的，阿爹的一些东西看要不要带走？” 秦雪何时穿过这样好的棉衣，两双手都局促的不知道往哪里放。 听到宋莹的话，她点点头，很快又摇摇头。飞快的比划了几个手势，末了还点了点宋莹的小脑袋。 宋莹：“......” 一脸懵呀，现在学手语还来得及不。 宋璨笑着说：“阿姐，娘是说家里好些东西都是阿爹辛辛苦苦攒下来的，怎么好丢掉！你看墙上挂着的那把弓，是爹爹从战场上得来的战利品呢。” “还有一些零碎的东西，阿娘也说要带走。” “好吧，那你和勤婶子帮娘一起收拾收拾。”宋莹盯着墙壁上挂着的一把弓，乖乖！这可是冷兵器时代远程攻击的利器。 这把弓显然有些年头儿了，不过弓身很洁净，应该是时常擦拭。也不知道弓身是用什么木材做成的，宋莹抬手拿起，承受不住重量险些掉到地上。 “小姐小心！”九斤上前接过，用手掂了掂，“二小姐，只有弓，没有弓箭吗？” 九斤好奇的拉了拉，弓弦逐渐被拉开，弓身猛的弯曲。一松手，牛筋制成的弓弦发出嗡的一声。 秦雪听到声音，转过头，一时都呆住了。 丈夫在家时时常擦拭这把弓，在他几次拉弓时，自己也在场。印象中，宋成荣好像使劲尽全力也不能拉满弓。 这个胖墩墩的姑娘，这身力气真是了不得。 不过，自己的大女儿，似乎变得更奇怪。 秦雪担忧的看向宋莹，从她说第一句话开始，自己其实就感受到了。 第33章 莫不是当上了哪位有钱人家的小妾 秦雪压下心头的担忧，低头收拾东西。 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左不过是几件贴身衣裳，另外就是宋成荣走镖时带回来的一些零碎物什。 总共也就收拾了两个包裹。 剩下的东西，也没什么价值，秦雪怀着复杂的心情看着换了一身月白色绣着竹叶暗花小袄的宋莹，见她颇有趣味的和九斤玩那把弓，又想着在外人面前怕她丢了面子，就没再收拾了。 时间快到午时，隐约听到宋家门前传来吵吵闹闹的声音。 “外面怎么了？” 泉叔过来禀告，“回小姐，因错过了婚礼时辰，新娘子的娘家人过来闹了。” “嘿，闹的好，咱们出去瞧瞧热闹。” 秦雪皱了皱眉，看着眼眉目清扬的宋莹，大女儿可不曾这样鲜活过。 这样想着，她牵着小儿子的手，最后看了眼自己居住了十来年的草屋。 自从有了宋莹，为了照顾她自己辞去县城的工作，回到宋家。然而宋家原先自己住的屋子早被分配给了大房的向腾，还是丈夫把以前后院其中一间放杂物的草房，重新收拾了一番。 在这里宋莹慢慢长大，自己也有了亲生的女儿和儿子，接着丈夫又去了镖局当上了镖师。这间屋子每逢丈夫走镖回来，他都要仔细修葺，不知不觉十几年的时光过去，自己也从桃李年华过渡成半老徐娘。 大门外。 “魏氏，我呸！还说宋家是读书人家呢，也不瞧瞧这都什么时辰了，我的华儿还盖着盖头坐在轿子里。 这就是你们宋家口口声声答应给我女儿办的婚礼？” “就是，当初是谁说宋家的长房长子，家里又有做童生的二叔做依靠，这辈子我们华儿嫁过去就等着享福？说好了风风光光迎娶，如今这是连门儿都没让进呢。” 说话的妇人是李月华的母亲和姨母，她的父亲和两个哥哥也站在一旁，不愧是屠户出身，长得五大三粗。 其中一个年轻人更是膀大腰圆，手里掂量着一根抬喜轿的木头，碗口粗，他拿在手里像抡擀面杖一样轻松。 魏氏被两句话呛的脸色青一阵红一阵，讪讪的上前。 “亲家母，这话是怎么说的，咱们家从定亲开始都巴望着两个孩子赶紧成亲。说起来也是家门不幸，三房的小蹄子回来闹，这才耽误了时辰。” 宾客们大都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看热闹，小媳妇婆子们低声说着闲话。 “莹丫头这是唱的哪一出？出去了有一会儿了吧，张大嘴巴，你不是进院儿了，瞧着什么没有？” 张大嘴巴吐了口瓜子皮，“啥也没捞着看，赶车的那人在秦氏房门口前守着，手里攥着鞭子，你敢上前？” “真是不容易，也有你张大嘴怕的时候。”一个妇人笑着调侃。 “等会儿她们出来就知道了，眼下新娘子的娘家人看样子可不好惹。” “李家卖了两代猪肉了，瞧瞧那几个汉子一脸煞气，宰过的猪没有一千也有五百了，这宋家今天讨不了好。” “在咱们宋家庄，李家也不敢怎么样，自家女儿还要在宋家过日子呢。左不过是嚷嚷一顿脸面好看点儿罢了。” “还得是宋阿嬷看的透彻，我瞧着也是这个理儿。” 谭婆子因着宋昌吉从宋莹那里要回来二十两银子，本来心情舒畅起来了，只是又被宋莹这一出小姐仆从的场面一闹，一颗心开始患得患失，直犯嘀咕。 宋昌吉瞧着谭婆子愣神儿，气的不打一处来，只得自己上前打圆场。 “说起来的确是我家的错，怠慢了亲家们。这样，等他二叔回来，由他亲自主持婚礼，亲家们在这大喜的日子就不要计较了吧。” 李月华的娘王氏，恨恨的看了魏氏一眼。没搭理宋老头儿，走到喜轿旁边安慰女儿。 “娘，女儿没事儿。左右已经下了聘礼写了婚书的，女儿总不能不嫁。你劝着点爹和哥哥们别闹了，女儿在这宋家还得过下去不是。” 少女黄莺般的声音从喜轿里传出来，直说的王氏要掉眼泪，想着今日是女儿大喜的日子，不能触霉头生生的忍住了。 九斤开路，宋莹迈着欢快的步子带着一行人走出宋家大门。 宋莹四人簇新的衣裳在阳光的映射下显得更加夺目，瞬间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围观的人们像潮水般往大门口涌来。 “乖乖，这衣裳可真好看，颜色真亮堂。“ ”难不成莹丫头这半个月在外头发大财了？瞧瞧这通身的气派，跟大家小姐似的。” 二房的宋玲从宋莹出门开始，眼神就一直缠在宋莹的衣裳上，一颗心更是被嫉妒包裹的快要发狂。 凭什么？自己的爹是童生，她不过是一个野丫头，凭什么穿这么好看贵重的衣裳。 若是穿在自己身上，那该多体面。 她今日穿的是自己最好的一件棉衣，还是宋成贵考中童生那一年，谭婆子叫人给她做的。现在瞧着，布料竟然还不如宋莹身边的那个胖丫头。 谭婆子瞧着秦雪也穿着新衣裳，一双眼珠子瞪的浑圆，莹丫头果真发财了？！ “秦氏，看到婆婆还不赶紧过来！” 秦雪猛的被这一声吓得哆嗦了一下，勤婶子扶住秦氏，微微侧身挡住谭婆子的视线。 “都断亲了，扯什么婆不婆的。今日我们一家和宋家再无关系。”宋莹清清嗓子高声说道。 “真断亲了！哟，咱们这还是第一回见到，都说这打断骨头连着筋，莹丫头这是不是有点过了？” “刚在祠堂族长主持的。你们知道昌吉叔提了什么条件才同意断亲？”张大嘴巴抿着嘴，一脸兴奋。 “是什么？你快说别卖关子。”旁边的人都催着张大嘴巴快说。 张大嘴巴神秘的伸出两根手指，“他要了这个数。” “二两银子？他都把孙女儿给卖了，还有脸要银子？” 张大嘴巴撇撇嘴，“嗤，二两？二十两银子！我在祠堂门口听的真真儿的。” 这下可把围观的把众人给震的不轻。 魏氏挤上前，“什么断亲不断亲的，秦氏是三弟媳妇，三弟是娘的亲儿子，这亲岂是你这黄毛丫头说断就断的。” 小谭氏也帮腔，“就是，怎么也要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宋玲眼珠子一翻，扭着腰肢走到宋莹对面，有些玩味的嗤笑道：“娘，这你还看不出来，瞧瞧宋莹如今这身打扮，离开这半个月，莫不是当上了哪位有钱人家的小妾吧。” 宋玲说着话，还把宋婉拉到一旁，“婉堂妹可要离她远着点儿，咱们现在可是惹不起宋莹了。” 第34章 这莹丫头绝对是发财了呀 宋玲这句话当场说出来可谓是狠毒至极。 大部分围观的人本来就怀着探究的眼神，宋玲这话一出，其他人也都不免往这方面想了。实在是宋莹今日的变化太大，让众人不得不往歪了想。 “你胡说，我阿姐才不这样。” 宋璨看到众人都盯着阿姐，气的大喊。 秦雪一开始被谭婆子震慑，此时也推开勤婶子将宋莹护在身后，满脸怒气。宋向辉还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见这么多人围着阿姐，也不害怕，攥着小拳头怒目瞪着前方。 九斤手里拿着那把弓，闻听小姐被诋毁，正要有所动作。 宋莹却没有给她这个机会，只见她平静的走到宋玲面前。 “啪！”抡圆了胳膊就是一巴掌。 宋玲被当众扇了一巴掌，懵在当场，捂着脸又羞又怒，一张脸变得扭曲。 “啊！宋莹！你......你这个贱蹄子，你敢打我？！”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诋毁我。” 清脆的嗓音，却带了几分压迫。 宋莹嘴角微翘，伸出指尖在宋玲的脸上划过，宋玲的脸色瞬间苍白，鼻翼两侧的雀斑更明显了些。 “你知不知道，若不能拿出证据，在这里胡乱抹黑侮人清白，是可以去衙门告你的。 大周朝有律法言明，若无故诋毁、污人清白，杖二十，羁押七日。” 接着她走近一步，俯身在宋玲耳边轻声道：“堂姐若是不信，不如等你那好爹爹回来，你问上一问。” “放肆！你这个搅家精，竟然还敢打人，谁给你的胆子。”小谭氏惊愕了一瞬，慌忙把女儿拉到身后。 宋莹露出微笑，“这胆子嘛，自然是银子给的，你眼气不眼气？” “你......还不知道你的银子怎么来的，什么脏的臭的都做，银子怕也不干净！我呸！” “银子自然是赚来的，天底下能讨要银子的，除了乞丐恐怕也只有你们能做的出来。” 魏氏帮腔，“秦氏你是怎么教女儿的，不光学会打人，还不敬长辈，这样的性子就等着在家做一辈子老姑娘吧。” 宋莹瞧着对方，“大伯母还是为自己女儿打算打算吧，毕竟家里的银子都供别人读书了，不知道你的女儿出嫁，宋家能出得起几两嫁妆。” 魏氏本就不满举全家之力供养宋成贵读书，这句话算是说到她心底了。 这时，古月赶着马车回来，“禀小姐，衙门已经办完了。” 宋莹展颜一笑，“不错，事情办的差不多了，咱们也该回去了。” “成贵怎么没有跟着回来？”宋昌吉急忙上前询问。 古月面无表情回道：“主子的马车，小人岂可同乘。” 宋莹噗呲一笑，这个古月嘴太毒了，不过，符合她的作风。 宋昌吉被臊了满脸，冷哼一声。 谭婆子瞧了半晌，眼睛亮的像铜铃，心里只有一个声音：这莹丫头绝对是发财了呀！ “莹丫头，你娘和你弟弟妹妹终究和我们宋家打断骨头连着筋，何必闹的这么难看。你们孤儿寡母的，不管去哪儿，都得有家人做靠山不是？” 谭婆子殷勤的要拉宋莹的衣服，被眼明手快的九斤一个闪身挡住。 众人：“......” 乖乖，这么个胖丫头，动作倒是快的很。 “你二叔如今是童生，来年考了秀才举人将来进士做了官，你们可都是官家小姐，以后议亲可都能求一门好亲事。” “娘！我家成贵做了官，可不会提携她们这一房。”小谭氏撇着嘴，唯恐三房占了自家便宜。 “你给我闭嘴。” 谭婆子心里把这个儿媳妇给骂了又骂，转头又含着笑对宋莹道：“莹丫头，哪儿不用去，阿奶这就让你大伯把厢房收拾出来。” 宋昌吉也反应过来，却还板着一张老脸，“对，若是成荣回来，瞧着你们不见了像什么样子。一家人在一个锅里搅马勺，有什么说不开的，你这丫头怎变得这么较真儿，这性子以后可要改。” “真是笑话，咱们几时在一张桌子上吃过饭？” 宋莹冷笑一声，走到宋昌吉跟前，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十三年前，你做了什么事你自己心里清楚。” 这句话如同一声春雷，宋昌吉听到后便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宋莹，身体如筛糠般站立不稳。 “你怎么会知道？不......不可能，是成荣，他是不是跟你说什么了？” 宋莹本来就心存疑虑，暗想着宋家十三年前突然发迹应该和原主的身世有很大关系，宋昌吉的反应果真验证了宋莹的猜想。 她压下心中想法，装作洞悉一切的样子。 “人在做，天在看，不是不报，时辰未到。” 留下这句话，宋莹冲泉叔打了个手势。 很快，泉叔和古月赶着两辆马车，宋莹将秦雪三人带到马车前。 秦雪上车前回头望向众人，其中有两人对视一眼，纷纷走过来，两人都挽着妇人的发髻，一身粗布衣裳。 其中一个圆脸妇人踌躇着上前，结结巴巴问道：“雪儿，你们要随莹丫头去哪儿？” 另一个长脸的，头上插着木钗，话还没说眼泪就先流下来了。“是啊，这一走就不知何时才能见到了。” 秦雪也很是不舍，自从嫁到宋家庄，十几年来村中只有王氏和李氏对她不错。 平常被宋家人气的狠了，她口不能言，只能暗自垂泪。那时，宋家庄也只有这二人陪着她，相处时间长了也能看懂她的手语。 秦雪紧紧的拉着两人的手，飞快的打了几个手势，又指了指宋莹。 宋璨机灵，小声和宋莹解释娘亲的两个好闺蜜。 “王婶子李婶子，我们就在县城落脚，等我们安顿好了，你们和我娘随时能见的，到时候还要你们常来串门儿，和我娘好好聊聊天解解闷儿呢。” 王氏拉着宋莹的手，“莹丫头，你一直都是好孩子，玲丫头说的那些你别放在心里，我们都不信的。” “就是，我俩是看着你长大的，你以前就是性子闷不爱说话，但你一向眼里有活儿人也勤快，对你娘是最好的了。” “是呀，我们雪儿养了几个好孩子，以后可等着享福呢。” 和两个姐妹好一阵告别，秦氏带着宋璨和宋向辉上马车。 谭婆子还想追过来，被九斤差点儿顶个跟头，“这位阿嬷，走路可要当心，这么大年纪了就又跑又跳的，当心摔跤呢。” 众人忍不住乐，谭婆子又闹了个没脸，气狠狠的看向马车。 哼，走着瞧，在县城也翻不出老婆子我的手掌心。 第35章 落脚丰县万柳街 回城的马车上。 宋莹也靠着车厢，沉下心来复盘今日断亲的经过。 她先是派古泉去三味书斋走衙门的关系，以防不能成功断亲，由于时间紧急，再让泉叔委托书斋找好房子，这可欠了石昊一笔人情，回头自己要想着报答。 之后按她的计划，让勤婶子扮成大户人家的嬷嬷，故意在迎亲队没回来之前当着众宾客的面，揭穿姐妹两个被宋家卖掉的事实，借着别人的口对宋家和族长施压，以宋家庄的名声做筏子，让宋家出血，花银子赎回姐妹二人。 接着便是断亲，没想到宋昌吉竟然爆出原主的身世，她竟然不是宋成荣和秦氏的亲女儿。 想到这宋莹忍不住叹口气，原主身世也够坎坷的。 做养女十三年，被卖掉后因为一场风寒就没了，到死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死后还被扔到乱葬岗。 最后，宋莹暴露自己身份，倒也不是为了出风头。 一是要找原主的父亲，接了秦氏以后自己一家人总归也要好好生活，银子的来源不重要，重要的是不管找人还是生存，都需要足够的银子，既然迟早要暴露，为什么不早一点？还能打宋家的脸，让她们知道自己这一房今后不好拿捏。 二是宋莹既然有岛屿空间，自然要充分利用。 她需要用空间里的道具在这个时代充分发挥作用，不光可以抱权势的大腿，自己也未必不能猥琐发育，再改换门庭，在这个时代拥有生存下去的底气。 宋莹默默思考以后的路，除了找到原主的父亲，原主的身世也要查一查，总归是异世的自己占了别人的身体。 况且，宋昌吉的反应，似乎也说明原主的身份或许有什么故事。 至于如何做，现在有的是时间筹谋。 古泉在前面赶路，入了城，径直赶着马车往东边行去。 “小姐吩咐租一个院子暂时落脚，书斋的石掌柜推荐了东边万柳街的一座宅子，老奴也去看了，虽然只有一进，但有正房三间，东西厢房各两间，就在县学附近。” 宋莹隔着帘子，“泉叔办事我放心，左右客栈咱们一早也退房了，直接去那处宅子就是。” 从丰县城门出发，约莫一炷香的车程便到了。 万柳街街尾的一座宅子，门前有一棵颇为粗壮的柳树，此刻门口站着一位穿着长衫的中年人，见古泉赶着马车过来忙迎上前。 “这位便是租下这座宅子的主人吧？鄙人姓吕，是丰县丰霖牙行专司房屋租赁买卖的一名牙侩。” 宋莹几人下了马车，中年人行礼介绍。 因对方搭着石掌柜的关系，吕牙人殷勤的开门，一边走一边介绍。 这座宅子占地不大，前院正房的窗户前种着几株花，因是初春几株花只有枝干支棱着。 不过，院子应该是时常打扫过，看起来很干净。 宋莹带着家里人在正房和厢房都看了看，家具皆在。 转到后院，一间厨房，一口井，一个牲口棚，院墙边还有一棵柿子树。 “这座宅子之前的主人是县学的秀才，不过不知道是不是运气不佳，考了几年都没考上举人。心灰意冷下带着一家老小去了真定府投奔老丈人去了。 走之前委托给我们丰霖牙行，言明可租可卖，租期一年起，每月租金二两银子。” 吕牙人带宋莹各处参观完。 “小姐，早上老奴在附近走了走，出门五百米就到主街，杂货铺药房都有，离各处都比较近。附近的住户大部分都是县学的学生或者家眷，相较其他位置要安全些，离三味书斋也不远。” 古泉上前补充道。 “嗯，闹中取静，位置不错。屋子收拾的也很干净，这些家具？” “宋小姐放心，这些樟木家具都是前主人留下的。方才我们也看过了，除了旧一些但是也不妨碍用。 不过租约内都列了家具清单，退房时我们牙行是要一一核对的。” 吕牙人虽然诧异这一家人是一位年纪不大的小姑娘做主，仍旧恭敬的回答。 “若买下这座宅子，不知需要多少银子？” 吕牙人面上惊喜之色一闪而过，略考虑一会儿便回道：“宋小姐既然和石掌柜熟识，在下也给您撂个实底儿，这座宅子上个月刚空置下来，前主人委托给我们的底价是三百五十两。” “这个价格确实不便宜，但跟您说实话这里不愁卖，离县学不到一刻钟的脚程，位置着实不错，且这座宅子前主人还是位秀才，所以有些溢价也是应该的。” 这不就是后世的学区房，还有学霸的运气加持。 不过，三百五十两，这价格确实不低。 在范县时，宋莹为了卖岛屿空间的道具，走街串巷了解物价。 这个时代，普通农户全家辛苦劳作一年能有三四两盈余，若是在县城做伙计，一个月普遍三百文左右，要知道一斤猪肉就二十文，辛苦工作一天可能还买不起一斤猪肉。 做掌柜，一个月能有五两左右，要买这座宅子需要不吃不喝近六年时间。 考虑到自己一家只是暂时落脚，宋莹压下心思，决定先租一年。 吕牙人也不气恼，十分敬业的样子，从随身携带的书袋里拿出裁好的纸和笔墨，很快就拟定好，宋莹付了二十四两银子很快就办好手续。 泉叔便送吕牙人离开。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宋莹一家就有了落脚之处。勤婶子开始招呼古月九斤从马车上搬行李。 秦雪从下马车开始，不光觉得拘束，还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 瞧着宋莹熟练的待人接物，落落大方的样子，和半个月前完全是两个人。 她私心开始比较，原来的宋莹性格沉闷，还有些羞于见人。虽然因为二叔是读书人，她也偷偷私下里识了几个字，但肯定没有像现在这样，拿着笔唰唰就能写下字。 这么多银子眼睛都不眨的拿出来，饶是听宋璨讲了一株花卖了三百两，秦雪仍然感觉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不过，秦雪的性子本来就软，也是逆来顺受的。她在马车上趁着给宋莹整理衣裳的功夫，也偷偷瞧了她手腕上的胎记，心里倒是放心不少。 至少，人是真的。 大概这丫头大难不死，有什么奇遇，或许，自己求的满天诸佛也真的在冥冥中保佑这个可怜的孩子。 秦雪这么安慰着自己，心底就变得更柔和，她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孩子都在身边，若是能找到丈夫，哪怕自己立马闭眼，也安心。 第36章 威武镖局还是武威镖局? 将秦雪安顿在正房的左侧间，宋向辉还小肯定要和母亲一起住，宋莹决定右侧间就自己和宋璨两个人住，至于古泉一家，有四间厢房随便她们怎么住。 不过宋璨提出要住在左边的厢房。 “阿姐，我和九斤姐姐就住在厢房好不好？” “怎么？阿璨不想和姐姐一起睡？” “不是不是，阿姐，我怕打扰到阿姐，再说，阿姐年龄比我大，有一间自己的闺房正合理呢。” 宋莹点了点她的鼻子。 “人小鬼大，随你。咱们可能也只是暂时落脚，等明天我去威武镖局找找有没有什么线索。” 听到宋莹的话，秦雪从房间跑出来，眼睛亮亮的。 宋莹拉着秦氏的手，”阿娘放心，我一定会找到爹爹的。” 秦雪点点头，左手拇指抵着小指尖，在右手掌心上微微拍打几下，接着竖起右手两根手指放在眼前，指尖向前点动两下，最后双手五指微曲画了一个圆。 贴心的小阿璨立马开始解说，”阿姐，娘说让你注意安全，咱们一家人都要安安稳稳的。” 宋莹微微一笑，心里暖暖的，“放心吧，姐姐大难不死，咱们一家必有后福！” “勤婶子，家里不急着打扫，你们去采买些吃的用的，我娘到现在还没用饭，顺便看看有没有可以外带的菜品，带些回来。” “是，小姐，奴婢带古月去采买，他爹要去车马行还马车。”勤婶子正指挥着古月和九斤从马车上取下行李放到正房。 临出门嘱咐九斤，“九斤莫偷懒，后院有柴，赶紧烧水服侍主子们洗洗尘，再打盆水将房间收拾收拾。” “娘，你就放心吧我晓得的。”九斤双手搬着一堆布料，肩膀还挎着一个大包裹。 秦雪上前帮忙，九斤闪身飞速走向正房，“夫人，不劳您上手，奴婢力气大着呢。” 勤婶子跺跺脚吓出一身冷汗，自家这个憨丫头，可别把夫人的腰给闪了。打量着主子一家都是好性子，但尊卑有别，自己也是该多教教九斤规矩。 秦雪倒没被吓到，只是骇然这小姑娘力气真大。 看着别人干活儿自己闲着哪坐的住，她冲宋莹比划了个手势，就带着宋璨去了后院。 勤婶子三人出了门，前院就剩下宋莹和宋向辉，此刻小向辉好奇的打量这院里的一切，就连光秃秃的花枝也不放过。 ”阿姐，这，这里真大。辉辉喜欢。” 宋向辉提着裤子，唯恐弄脏了。 瞧着这么懂事儿的小孩，宋莹心里也欢喜，“阿辉饿了吗，一会勤婶子就带好吃的回来。” “不饿，点心好吃，从没有吃过，甜。” 才四岁的小孩儿说话一段一段的，有趣的紧。 也许是因为秦雪不会说话，宋向辉性子也安静，在宋家只有两个姐姐和他说话，也没有玩伴。 说了一会子话，秦雪端着脸盆进屋打扫房间，宋莹和宋璨也挽着袖子帮忙。 九斤烧完水，忙把活儿接下来，手脚麻利的干起来。 还没等勤婶子回来，古泉带着一位穿着锦袍的中年人进了院子。 “小姐，三味书斋的石掌柜来了。” 宋莹从房间出来，迎面便见到一位四十来岁的中年人，面庞清瘦，鬓发微霜，着一袭长衫，袖口处绣有细密花纹，带着一丝文人的风雅。 中年人也在不着痕迹的打量宋莹，心中诧异宋莹年龄之小，面上却丝毫不显。 “这位便是宋姑娘吧，果然秀外慧中。老夫在丰县任书斋掌柜五年，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持公子的信物来书斋。” 宋莹行了一礼，“今日多谢石掌柜相助，我和石公子不久前在卫县相识，得他赠予玉佩，没想到这么快就用到了。” “公子的信物轻易不会交予他人，想来应是姑娘有恩于我家公子，今日这宅子姑娘可还满意。” “请石掌柜移步客厅，宅子甚好，只是我们一家刚落脚，一切都还没来得及添置，倒要唐突石掌柜了。”宋莹迎石掌柜进屋。 “这是本县采芝斋的特色点心，松子百合酥，香酥适口，宋姑娘和家人都尝尝。“ 正厅中只有宋莹和石掌柜，九斤在一旁服侍，古泉在门外站着。秦雪听到有客人来，从后院过来看了看，见有古泉在场，她略放下心便带着宋璨二人回了后院。 九斤接过点心匣子，宋莹开口谢道：“石掌柜的心意，小女子愧领了。改日等我们收拾完屋子，再宴请石掌柜做客。” “宋姑娘客气了，作为我们公子的朋友，些许帮助不足挂齿。 老夫这次来，一是过来看看姑娘一家是否安顿，二来嘛，我们书斋就在附近，若是姑娘有事，遣下人通知一声便是。” 宋莹性子本就洒脱，闻言也不客气，“如此倒要多多打搅石掌柜了。正好我想向您打听打听一件事儿。” 略顿了顿，宋莹问道：“不知石掌柜对丰县的威武镖局了解多少？” “威武镖局？”石掌柜诧异的看向宋莹。 没等到宋莹说出下文，石掌柜沉思片刻，缓缓回道。 “说起这个威武镖局，十年前应该叫武威镖局才是。 据说是一名武姓的千户创立的，因着镖师几乎都是从军中退下来的好手，纪律严明，兼之又从未失过镖，收费也合理，在丰县一向口碑极好。 我们书斋那时是武威镖局的老主顾，价值超过五百两的书画砚台等物都是交由武威镖局护送。 大约五年前，老夫从真定府来到丰县三味书斋任掌柜，当时书斋已经和改名后的威武镖局不再合作了。” 宋莹不由得坐直身体，“不知这是为何？” 石掌柜回忆往事，“也没什么，上一任掌柜交接时说过镖局换了人主事，所以我们便终止了合作。” “至于为何因为换人便终止，老夫以为是前掌柜私人原因，倒是从未多想过。” 宋莹习惯性的摸了摸鼻子，看来这个改名后的威武镖局果真有什么猫腻。 “威武镖局在丰县南边，老夫记得应该是在万宝街，宋姑娘不妨去那边打听打听。” 石掌柜也不知是否是中庸之辈，对于宋莹为何打听镖局一事没有多问，略略待了会儿便告辞离去。 第37章 动森空间里的菜园子 石掌柜刚走不久，勤婶子带着古月采买回到万柳街。 后头跟着送货的独轮车和一辆牛车，独轮车上各色食材油盐酱醋乃至锅碗瓢盆满满当当一大车。 喜的送货的小伙计见牙不见眼，麻利的帮忙搬到后院厨房。 勤婶子手头抱着两套茶具，指挥着另一个布庄的伙计，将牛车上的被子床单被褥枕头送到卧房。 宋莹甚至还在里面看到了帘帐。 古月则左手提着油灯蜡烛等物，右手提着一个食盒。 宋莹不由得感慨，幸亏自己有岛屿空间能赚银子，不然要想在古代生活，那真是寸步难行。 不说别的，断亲以后若是自己没有银子，估计现在一家人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更甭提这一应日常用品了。 等全部安顿好，也到了申时。 宋莹想着终于在古代有了第一个落脚的地方，这第一顿饭一定要有模有样，趁着众人都在归置，宋莹关上房门闪身来到空间。 不管外界的时间如何流动，空间内一直都温暖如春。 宋莹如同一个庄园主，巡视自己的产业。 西红柿，土豆，胡萝卜这几块田都挨着，是之前宋莹在游戏中规划好的，就在山脚下，离房子不远。 用木栅栏围起来的一片蔬菜田，在游戏中上帝视角俯视，只有小小的一块地，没想到走进这片世界，居然这么大。 菜园旁边是甘蔗地，岛屿的第二层山地中种植有小麦，如今远远望去一片金黄。 岛屿四周种植的果树，竹林，郁郁葱葱，穿行其中，让人忍不住惊叹。 这不就是梦想中的田园生活！有屋有山有水有树林，还有一片海洋，说出去都气人。 岛主宋莹此刻像只勤劳的小仓鼠，拎着锄头挖土豆，摘西红柿，顺便砍了几节甘蔗。 她打算做一个西红柿炒鸡蛋，绝对能干两碗饭！ 想到之前看的小说女主的金手指空间，都是黑土地，庄稼随便长，还能用意念收割。她坐在菜园的地上，心血来潮的闭目冥想。 “天灵灵，地灵灵，把小麦全部收割变成面粉吧！” 念完咒语，宋莹睁开眼，什么变化都没有。不死心的她走到麦田旁边，再次尝试还是没有丝毫变化。 “天呐，不会是让我一点点割麦子吧？！” 宋莹欲哭无泪，再低头瞧着种庄稼的土地，平平无奇，除了能看出干湿程度还算不错外，光看颜色就知道不是营养丰富的黑土地。 看来只能拿些菜种来试试，左右这里四季温暖，冬天都不会缺新鲜蔬菜。若是种好了拿出去卖，就只赚富人的银子也能赚的盆满钵满。 挖了十几个土豆，摘了半篮子西红柿，想起宋璨和九斤这两个馋猫喜欢吃的清蒸鲈鱼，宋莹拿起钓竿去池塘，今日运气不错，片刻便钓了两条鲈鱼，一条比手掌稍大一点的鲫鱼。 正好炖个汤给秦氏补补身体。 眼看时间不早了，担心有人找，宋莹闪身回到房间。 秦氏带着宋璨勤婶子等人正在收拾房间，宋莹来到后院，看到九斤正在归置厨房的材料。 听到脚步声，九斤回头。 “小姐，奴婢马上就把厨房收拾好了。”说完，一双小胖手抓着衣服。 “做什么扭扭捏捏的？” 宋莹把藏在身后的篮子拎到厨房。 九斤赶紧上前接过，“回小姐，奴婢之前是府里的三等洒扫丫鬟，没下过厨，小姐若是饿了，奴婢这就叫母亲过来烧饭。” “不用，今天我给你们露一手！”宋莹挽起袖子，“九斤你给我打下手。” 九斤这才注意到篮子里除了有三条鱼以外，自己竟然都没见过其他菜蔬，红彤彤的果子瞧着就喜人。 “小姐，这是什么菜？可能吃？” “自然可以，这黄黄的是土豆，这红色的果子嘛。”宋莹想了想，改口说是番茄。 “这拳头大的东西是豆子？”九斤惊呼，拿起最大的一颗好奇的端详。 “怎么还沾着土？难道跟花生一样是长在土里的？” “这东西可好了，可以煎炸蒸炒，怎么做怎么好吃，今天我给你们做一个最简单的土豆丝。”宋莹吩咐把土豆番茄洗干净备用。 九斤洗完，犹豫的问道：“小姐，这红彤彤的果子瞧着是好看，但这么好看的果子能吃吗？娘说好看的东西都有毒......” 宋莹愕然，拿起一个番茄掰开就往嘴里塞，九斤都没来得及阻止。 “快吐出来，小姐，快快。”九斤一张胖脸慌了神，伸出蒲扇大的手要给她拍后背。 宋莹赶紧躲开，差点噎住。 “呜呜，小姐，要试菜也该奴婢来，您快别吃了可别真咽进去。” “晚了，小姐我都吃进肚子里了。”宋莹十分好笑的说道。 瞧着九斤要出去喊人，她赶紧拦下，“放心吧，这果子酸酸甜甜可好吃了，这些是石公子送的，肯定可以吃的。” 宋莹把剩下的一半递给九斤，“不信你尝尝，你看我吃了都没事儿。” 说完也不理九斤，宋莹看了看厨房的灶台，勤婶子办事果然靠谱，柴米油盐酱醋都备齐了。 掀开几口大缸，里面有稻米，栗米，红豆绿豆都有。食材也买了猪肉，鸡肉，鸡蛋，鸭蛋，菘菜（大白菜），萝卜，葱姜，各色腌菜和干菜等。 虽然缺一些新鲜蔬菜，但想来不久以后在岛屿空间就能种出来了，现在是二月下旬，等上一个月便能吃到了。 见到有这么多食材，宋莹打算做一道土豆炖鸡，清炒土豆丝，番茄炒蛋，再清蒸一条鲈鱼，做一道鲫鱼豆腐汤。 “哇，酸酸甜甜的，小姐真好吃。”九斤眼睛亮亮的，盯着篮子里的番茄。 “小姐可不好吃，好吃的是一会儿做的菜。”宋莹打趣道。 “小姐贯会开奴婢的玩笑，奴婢笨手笨脚的怕做不好。不如去找我娘过来帮厨吧？” “不用，你敲几个鸡蛋，记得再放一点点盐巴，然后将蛋液搅匀。” “对了，你去让古月买块豆腐回来。”宋莹这才想起来要炖鲫鱼。 九斤应了一声出去喊古月。 宋莹手脚麻利，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将食材准备好。 等九斤回来，烧火，起锅，放猪油！ 第38章 六天，七百六十文? 古月端着一大块豆腐来厨房，后面还跟着宋璨和小向辉。 “阿姐，你在做什么菜，好香啊！在前院隔着好远就闻到了。” 宋璨自从离开宋家庄，又有母亲弟弟在身边，总算有点八岁小女孩的样子了，宋莹之前总觉得她不像个小孩子。 “阿姐，香香。” 宋向辉吸溜着小鼻子，抱着宋莹大腿，眼睛盯着冒着热气的灶台。 “两只小馋猫，刚才勤婶子回来不是带了吃的，你们没吃呀。” “勤婶子带来的是糕点，可好吃了，但是不如阿姐烧的菜好吃。” “再有半个时辰就好了，你们去前院帮娘亲把房间收拾好，一会开饭。” 宋莹拿了一颗番茄掰开分开她们，宋向辉直接塞到了嘴里。 “酸，酸。” 一张脸皱成一团，宋向辉摇晃着大脑袋。 “好吃，酸酸甜甜的，阿姐，这是什么？” 宋莹瞧着宋向辉接受不了番茄的酸味，朝他嘴巴里塞了一块麦芽糖。 “番茄，石公子送的，一会我用它给你们做番茄炒蛋，保准你吃一碗米饭。” 宋璨对番茄的味道很喜欢，“阿姐，就是没有菜，我也能吃一碗米饭，那可是干饭，以前我们都没吃过的，可好吃了。” 宋莹：“......” 为了专心做菜，宋莹只好拿出几节甘蔗，这玩意儿甜，你们肯定没吃过。 古月：“小姐，这是甘蔗？” “咦，居然被认出来了。古月你在哪儿见过甘蔗。” “回小姐，一年前还在做少爷的小厮时，曾有下面的人送给主人家的节礼里便有此物，听说南方那边产的蔗糖就是甘蔗熬的。” 古月说的蔗糖，就是含杂质比较多的红糖（其实是黄褐色的），在这个时代叫蔗糖或者粗糖，价格不便宜。 宋莹刚才放的几颗糖就是蔗糖。 ”不错，甘蔗还能做出洁白如雪的白糖，一层糖霜细密绵软。你带宋璨她们下去啃甘蔗吧。“ 宋莹摆摆手打发他们出去。 鲫鱼豆腐汤需要炖小半个时辰，宋莹先炖汤，之后又麻利的炒了土豆丝，一边炒菜宋莹一边碎碎念，岛屿空间哪儿都好，就是没有辣椒！估计这个时代也还没有辣椒，辣味大部分是靠姜蒜胡椒和茱萸代替。 等番茄炒蛋做好，烧火丫头九斤早就垂涎三尺，口水顺着嘴角不争气的流下来。 宋莹赶紧将最后才做好的清蒸鲈鱼端出来。 四菜一汤，齐活儿。 尊卑分明，泉叔一家死活都不同意和宋莹一起用饭，宋莹和秦氏也不习惯吃饭时有人在一旁服侍，便拨了一些菜让泉叔一家去厢房。 秦雪瞧着这一桌子菜，除了豆腐，其余全没吃过。这一日过的真如同做梦一般。 宋莹早就忍不住了，招呼赶紧动筷子，秦雪夹了一筷子土豆，入口绵密，惊讶的什么似的，直觉得这菜的口感比南瓜葫芦之流好吃太多了。 宋璨和宋向辉则是直奔鸡块，宋莹把两只鸡腿分给她们。 宋璨盯着鸡腿流口水，嘴里崩出来的却是，“阿姐，你吃鸡腿，我不爱吃鸡腿。” “呃。”宋向辉别看才四岁，但一些人情世故在老宋家已经潜移默化被熏陶了。 此时他刚啃了一口鸡腿，见璨姐姐这样，只觉得咽也不是吐出来也不是。 “阿姐，我的鸡腿也，给，你吃。” 宋莹无奈笑笑，“阿姐真的不喜欢吃鸡腿，我要吃这个！” 说完拿出一个勺子，盛了满满一勺番茄炒蛋连着汤汁浇到米饭上，啊呜就是一大口！ 满足！ 胃口和心灵双双得到慰藉，好吃到哭的心情宋莹是真切切实实的感受到了。 瞧着宋莹第一次露出这种享受的表情，秦雪三人也不由得夹了一筷子番茄。 果然，番茄炒蛋会平等的对待每个人，不一会儿这一盘番茄炒蛋连汤汁都被宋璨拌饭吃了。 “酸酸甜甜，我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菜，阿姐，这个果子这么好吃，我们能不能自己种啊。” 秦雪也竖着耳朵，她也喜欢吃。 “当然可以呀，现在二月就可以育苗，等四五月就可以种。” “那种子？” 秦雪也期待的看向宋莹。 “安啦，种子我也留着呢，等明天咱们就在后院开一块菜地。” 秦雪立马觉得自己找到了用武之地，拍着胸脯比划。宋莹竖起大拇指，“阿娘，这种菜的活儿就交给你啦。” 这一餐饭从申时末吃到了酉时，因着秦氏和宋向辉长时间不见荤腥，宋莹也没让她们多吃肉，只是鲫鱼豆腐汤多让喝了两碗，想着养养肠胃再说。 勤婶子带着九斤过来收拾，秦氏一定要帮忙，打着手势着急对宋莹说话，宋璨解释说，阿娘觉得闲着无事想干些活儿。 宋莹也觉得让她忙起来更好，以后再看秦氏有什么兴趣爱好可以找些事情做。 随着天色渐渐暗下来，星子若棋子一般散落天穹，闪烁着微光。 正房三个房间都点上了一盏油灯。 泉叔带着一家四口来正房请安，并顺便将今日采买的账目报给宋莹。 因着宋莹提前打过招呼，日常不需要跪拜，所以四人进来后只是行礼问安。 “夫人，小姐，今日账目老奴都记录在账本内，请小姐过目。” 宋莹接过账册放在桌子上。 “泉叔你们都略略报一下大概花销。” “是，今日老奴一早从书斋出来去车马行租车花了六百五十文，咱们今日租房花了二十四两银子。” 勤婶子接着说道，“回小姐，今日分两处铺子采买，因着咱们刚落脚要添置的东西多，所以去了杂货铺和布庄。” “杂货铺主要采买柴米油盐各种食材锅碗等物，共花了八两八钱银子，其中支出最大的一笔是铁锅和米面等粮食，铁锅九百五十文，精米三十五文栗米十二文细面三十文糙面八文，各买了十斤，共计八百五十文。” “在布庄采买被褥帘帐枕头等物三套，一共花费十四两二钱银子。采买共花去二十三两” 紧接着古月上前取出一个钱袋子。 “六日前，小姐给小的十两银子来丰县落脚查探宋家庄消息，装扮货郎和客栈一应花销共花了七百六十文，这是剩下的银子。” 宋莹抬头，诧异道：“从丰县搭车，到丰县一个人就要一百五十文钱，这六日怎么只花了七百多文。” “回小姐，前几日住在客栈通铺一天五文钱，两餐饭食十文钱，只是乔装成货郎置办一些物什花费多了些。” 宋莹：“......” 倒也不用这么节省，我可是事先给了十两银子！ 古代的老百姓也太容易剥削了...... 第39章 宋家的盘算 “以后不需要替你家小姐省银子，出门在外办差，客栈统一定人字号客房，餐食标准一日五十文，一应花销记账便是。” “小姐，这......这样不合规矩，奴才本就理应多为主子考虑。” 古泉一脸动容，看着这位年纪仅十三四岁的小主子，感怀不已。 宋莹随手翻了翻账册，抬头看向泉叔，“规矩是人定的，在咱们家目前就这样。” 不等他们再开口。 “泉叔，你做过二十几年掌柜，账本放在你这里，每月月初和我报一次账即可。” “好了，时辰不早了，接下来咱们在丰县还有许多事情做。” “总结起来，最要紧的有三件事。” 宋莹站起身，缓步走到古月面前。 “这第一件嘛，古月，你继续乔装成货郎，盯着老宋家的情况。若有人进城，你就跟着，每日这个时辰汇报。” 对于宋家，宋莹自然不肯放过。 古月低头领命。 “泉叔，宋成贵在县学读书，今年四月要参加府试，你帮我盯着他最近有什么举动。” “包括他在县学的口碑如何，文采课业如何，最近可有频繁见过什么人。” 宋莹交代完，又沉思片刻，突然想起了什么。 “对了，重点查一查半个多月前，若我猜的没错，他应该急需一笔银子，我要知道是何原因。” “是，老奴明日便去县学附近打探。”泉叔一一记下。 九斤见迟迟没有点到她，唯恐把自己落下了，“小姐，奴婢做什么？要不，奴婢偷偷回宋家庄把那什么玲的给揍一顿，给小姐出出气。” “九斤！越发没规矩了，小姐还没未发话，哪里有你说话的余地。” 勤婶子扯着她的胳膊，歉然的向宋莹行了一礼。 “小姐恕罪，老奴之前疏于管教，日后定好好教她规矩。” 宋莹忍住笑意，“那倒不用，为那起子上不得台面的家伙儿生气不值当。” “你明天随我去万宝街，咱们主仆二人去探一探威武镖局。” 至于秦雪，她表示和勤婶子要把前院和后院休整一番，宋璨则说要练习刺绣，新学了几种针法还没有掌握。 又说了一会子话，瞧着秦雪有些疲倦，宋莹便招呼大家自便，各自去休息。 同一时间，宋家庄。 宋成贵从县里赶回家，即刻就被宋昌吉拎出来主持大婚典礼。 只是众宾客们今日吃了一肚子瓜，即便是童生担任司仪，念诵祝词、安排仪式流程，众人也是兴致缺缺。 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闲话，更多的是存了心思想知道宋莹一家在哪里落脚。 于是宋家本来要风光大办的婚礼，在酉时便草草结束。 此刻，宋家大房二房，除了新婚的宋向腾李月华二人，其余人都齐齐聚在谭婆子房间。 宋成贵拢完账目，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叹了口气。 “没什么好清点的，礼单中出最多的不过是娘舅家出的三百五十文，剩下最少的五文，大部分都是二十五文。” 魏氏撇撇嘴，不满的道：“二叔也该好好算算，咱们这酒席，不说采买食材，就是单单请厨司的案头娘子就花了二两银子呢。” 小谭氏嗤笑，接茬，“还不是大嫂要面子，咱们这十里八乡娶新妇，谁家请过县里的厨司过来操办，真是打肿脸充胖子。” “闭嘴，不会说话就滚回屋待着，咱们宋家岂是一般人家，大哥的长子是我们宋家的长孙，办的风光点有何不可。” 宋成贵这一番话说的魏氏两口子心里舒服不少。 小谭氏冷笑一声，阴着一张脸也不争辩。 宋成富憨厚的笑道：“二弟说的在理，咱们家有二弟在，以后有的是富贵的机会。到时候给向虎也办一场热闹的婚礼。” 宋向虎今年才十三岁，听到大伯的话，脸上露出憧憬的表情。 “大伯，等我爹做了官，我可是要娶官家小娘子的，大哥婚礼这小场面如何跟我的相提并论。” 这话直说的谭婆子喜的什么似的，她最喜欢听到有人说二儿子当官。 “咱家向虎是个有福的，到时候阿奶给你请官媒，你的婚事咱们是得好好盘算盘算。最好是找个娘家能给你爹助力，性子好拿捏，又好生养的。” 宋昌吉咳嗽一声，及时把话题拉回来。 “老二，可算出来总共有多少礼钱？” “爹，咱们宋家庄几乎都来了，加上各姻亲，入了礼单的有八十三户，不过，拢共只有一千七百文。” “嗐！才这么三瓜两枣儿的，咱们可是足足花了四两银子，连一半都没捞回来！天杀的，这群穷鬼能吃上这么好的酒席，怎么好意思随这么点礼钱的。” 谭婆子捶胸顿足，看向魏氏的眼神向刀子一样。 宋成贵端坐在椅子上，极力掩饰自己嫌弃的表情，无奈说道：“娘，咱们这次酒席本来就回不了本钱，本意就是要彰显咱们家在宋家庄的气派。只是被宋莹那个贱丫头破坏了。” “就是，要不是那天杀的贱蹄子，咱们家今日必然风风光光，谁回去不得夸赞一声！” 魏氏内心恨的要命。 “说什么都晚了，现在要紧的是弄清楚宋莹是什么情况。阿奶，今日她们三房穿的那身衣裳，可就不止四两银子了。” 宋玲心中盛满怒意，想起今日被打的那巴掌，不甘心的拱火。 谭婆子不用提醒，自己早就盘算好了。 “老二，明日一早你就回县里，打探打探她们在哪儿落脚。 哼，以为一张断亲书就能怎么样？秦氏被我拿捏这么多年，我看她这辈子能不能翻出我的手掌心。” 宋家人想到马车，奴仆，锦衣，无一不眼热，纷纷幻想是自己得到这一切。 尤其是宋成贵更是已经神游天外。 只有宋昌吉在油灯下的阴影里，一张老脸明明灭灭。 宋家的盘算，身在岛屿空间的宋莹自然不知晓。 此刻她正呈大字型躺在岛屿空间的沙滩上，十分惬意。 之前在卫县卖砗磲和贝壳手串赚了两千两银子，又得了范县令的赏赐，这几日七七八八花了不到一百两，手里还有一千八百多两，倒是不急着赚钱。 不过，之后要做什么生意，或是要怎么利用岛屿空间内的东西，还要仔细谋划谋划。 不说别的，单就土豆这一种作物，若是推广开来，便能活人无数。 第40章 再现六芒星 回到丰县第二天。 离春分还有半月，冬日的余韵存在每一个清晨。 卯时，万柳街尽头的宅院里，勤婶子和九斤在后院做完饭，端着早食来大厅时收着脚步轻手轻脚。 秦雪已经起床，带着宋璨打扫房间。 见勤婶子进来，秦雪指了指宋莹的房间，打着手势告诉勤婶子给宋莹留饭。 “昨夜很晚还听到阿姐的房间传来声响，现在约莫还在睡回笼觉。”宋璨伸了个懒腰。 九斤把早食摆在桌上，“夫人和二小姐放心，奴婢已经留了饭在锅里温着，等大小姐醒了再端过来。 等宋莹起床已经辰时一刻（约七点十五），此时泉叔和古月已经出门。 宋莹推开门，九斤早已备好热水，并拿了牙粉和马尾毛的“刷牙子”。 宋莹：“......” 她想说她已经在岛屿空间洗漱完了...... 说起来，这个朝代很多事物在民间已经非常普遍，比如这种利用马尾毛制成的“刷牙子”，已经和现代的牙刷非常相似。 替代牙膏的牙粉，是用含有苦参的多种植物和药材粉末制成。 宋莹将一小勺牙粉倒进嘴里，然后喝一口水漱口，再将牙粉吐出，最后才用牙刷进行刷牙。 “九斤，以后不用服侍我洗漱，我也不是什么千金大小姐，这些事情我自己会做。” “可是——” “听话，不然不给你做好吃的。”宋莹擦了擦脸，将沐巾递给九斤。 九斤：“......自家小姐简直不给奴婢一点表现的机会。” 照例打完一遍八段锦，吃早食的间隙，宋莹见到宋璨正在门口学刺绣，小小的人儿端坐在小杌子上，学的像模像样的。 “阿姐，今天你要出门吗？” “一会儿和九斤去万宝街逛逛。”宋莹一边吃饭一边回答。 “阿娘和弟弟去哪儿了，我有点事儿要问阿娘。你一会儿帮我翻译。” “翻译？啥是翻译？”宋璨好奇的抬头，一脸懵。 “呃，就是阿娘打的手语是什么意思，你在一旁解释给我听。” “......阿姐你真是把手语全给忘了。” 宋璨学着她叹了口气。 “阿娘带着弟弟在后院翻地，我们一早在靠近围墙边上圈了一块地方，打算种昨天吃的那种红果。我这就去叫。” 宋璨放下针线回后院。 等秦雪过来，宋莹换了一身青衫，扮作俊俏的少年郎模样。 “阿娘，我一会儿去威武镖局，四年前父亲走镖时有没有跟你说过，当时是押的哪类镖去的真定府？” 秦雪知道宋莹一般出门都扮作男子，上前帮她整理衣衫。 听到威武镖局，秦雪陷入回忆。 宋成荣十几年前去丰县找差事，因为拳脚功夫还不错，顺利进了丰县一药材商人家做护院，这户人家姓丰，世代经营药材生意，名下的丰氏药材行在整个河北西路都有名声。 七八年前，不知为何丰氏族长花费巨大代价搭上京城的人脉，举族搬迁至京城。走之前丰家族长特意找过宋成荣，想让他跟着一起去。 念在一家老小都在宋家庄，故土难离，宋成荣只能婉拒。 之后，他辗转在丰县讨生活，期间结识了一名同样从军中退役的老兵，二人关系极好。 五年前又一同进威武镖局做了一名镖师，成了镖师后宋成荣回家的次数变少，有时候三个月才能回来一趟，有时候一走就是大半年。 四年前，秦雪摇了摇头，似乎并没有异常。 隔了好一会儿，就在宋莹打算出门时，秦雪突然拉住她的胳膊。 将宋莹带到房间后，秦雪从包裹里翻了翻，最后拿出一个巴掌大的木盒。 “这是什么？”宋莹接过，颇为好奇。 秦雪眼睛有些湿润，只见双手搭成屋顶状，接着右手向下微抓，然后向上提起，左手掌心向下，向外挥动。 “阿娘说是爹爹四年前最后一次回家时带回来的。” 宋璨踮起脚，也好奇的盯着盒子。 显然她也没有见过。 木盒没有上锁，宋莹打开后，里面只有一摞泛黄的纸和一枚小巧的素银簪子。 这摞纸有十几张，看起来似乎都是简易的地图，图中偶尔配有几行歪歪扭扭的字和日期。 宋莹：“怎么瞧都有点像工作日志......” 其中时间最久的一张，上面画着从丰县到一个叫曹县的地方，途中经过的河流、山脉和村镇都有简单的标识，右下角画着一个元宝图案，旁边写了“建德元年”四个字。 镖局经营范围很广，虽然主要靠走镖获取报酬，平常也接看家护院、保护商馆、保护库丁的任务。 而走镖，也分为信镖、票镖、银镖、粮镖、物镖、人身镖六大类。 宋莹猜测，元宝图案应该是表示银镖。 大概意思是：建德元年，从丰县押银镖到曹县，这一路的路线图。 宋成荣画路线图是何意？ 难道真是工作日志？或者，难不成他以前在军中是斥候、探子？这是职业病犯了? ...... 一头雾水。 接下来宋莹逐一看下去。 七八张都是类似两点或者三点一线的路线图，涉猎的镖种中，粮镖居多，大部分都是从丰县到真定府。 奇怪！宋莹在卫县的书斋曾看到大周朝的地理志，其中一本寰宇记的书曾经记载过，丰县虽有一个“丰”字，但可不是丰收之意，这里也不是粮食的主要产区。 相反，这里距边关只有五百里，再往北差不多三百里，边境以外便是异族的地盘。 那为何频繁从丰县运粮到真定府？ 宋莹拍了拍脑袋，想不通索性不想了，她拿起最后一张纸。 上面标注了两条路线，从丰县开始，顺着其中一条路线一直往南到真定府，路线中间似乎拿炭条打了一个叉，已经十分模糊。 另一条路线，则相反。 从丰县往北，一直延伸到纸张边缘，中间未标明任何标志。 同样的，这条路线和打的叉一样，似乎画图的人也不确定路线，所以显得很模糊。 右下角本来应该画押镖分类的地方，赫然画了一个六芒星的图案，图案上画了一个圈儿，看笔触似乎很用力，墨迹显得十分臃肿，最后写有“建德二年”字样。 宋莹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想到了自己在三味书斋买的那本书册，和奇奇怪怪的书斋掌柜。 书封上就有六芒星图案，和宋成荣的图纸，两者之间有没有关联？ 图纸上的六芒星图案，是表示物镖还是有什么含义？ 第41章 被调包的观音像? 万宝街，茶楼。 宋莹挑了二楼靠窗的雅座，此时捧着一本书在读。 正是之前在卫县书斋买的那本玄序啓示录。 书封上的六芒星图案宛如一只摄人心魂的眼睛，宋莹盯着看久了，身体竟莫名感受到一股凉意。 翻开这本只有十几页的书，宋莹猜测应是一位不知名道人云游四方时写的沿途见闻，不过每个地方都是寥寥数语，字数不过六七十。 让宋莹震惊的是，这位道人足迹遍布大周朝，其中更有邻国人文地理的描述。 在古代车马很慢的情况下，走过如此多地方不知要花费多久。 果然，在最后一页，看到着书之人的结语。 —— 余幼失怙恃，寄养于众邻，啖百家之食。 幸重阳观主垂怜，垂髫于青虚修行，历十载寒暑，承其道统，前世今生皆能洞烛其机。 师有遗言，天道百年将乱，国将不存，百姓凋敝。 余遵师命，于弱冠之年遍历红尘，传道济世，增广见闻。 每至一地，必夜观天象，北辰星耀六十载，极南之地，亦岁寒日甚。 余揣度之，或师言天道之乱，与极寒之天象有关，甚忧。 垂暮之年，惜禁术以探天地之变。 卦象昭然，雪灾将至。 然隐有生机，解此危局者，将不日临世。 尽书于此册，览之者，望设法以解此局。 —— 宋莹：“......” 雪灾？ 宋莹望向窗外，阳光甚好，灿若锦绣。 “九斤，你们之前在云州府古家待了十几年，每年冬天都很冷吗？” 九斤正靠着窗子盯着茶楼对面的威武镖局，闻言点点头。 “是，尤其是冬至后，奴婢在古家只是三等丫鬟，房中没有炭盆取暖，在被子里放几个汤婆子都还是冷的厉害。” “下雪的次数可多？” 九斤想了想，“那倒没有，云州那边很少下雪，冬日阴冷。” “奴婢今年十三岁，在流放到卫县之前只见过一两次雪，薄薄的，还没等落到地上就变成雨了。” 宋莹合上书，按之前泉叔的描述，云州府应该是在现代的江苏境内，几乎不会下雪。 一时之间，宋莹都不知道这本书是道人的迷惑之言还是确有其事。 翻遍整本书，除了书封，其他地方没有任何六芒星的相关信息。 正想着，九斤突然喊道，“小姐，有人出来了。” 威武镖局门口。 一个穿着锦袍的中年汉子正送客人出门，弯腰曲背，满脸谄媚。 不过待客人走远，汉子直起腰，好似冷笑一声，眼中恭敬之色尽去。 之后挥手招了镖局的一个伙计，汉子低头吩咐一声，伙计应声后离开，看方向应该是去了万宝街的古玩铺。 宋莹在二楼正好看到门前这一幕。 恰好茶楼的小二端了茶点过来，“您的茶点齐了。” 瞧着宋莹主仆二人都瞧着窗外，小二凑到窗前好奇的看了看。 “这位小公子似乎对镖局有些兴趣？” “门口那人是镖局的郭镖头，素日里威风的很，小的劝你可别惹他。”小二趁着擦桌子的功夫，低头小声提醒道。 真是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宋莹递给九斤一个眼神。 九斤乖觉，又有点肉痛的从怀里拿出一小把铜钱递给小二。 “威武镖局这一半日的功夫，怎么没什么人上门？” 小二收到赏钱，悄悄转身快速的收到袖子里，正要答话。 一声咳嗽响起，小二浑身一激灵，转头苦着脸看向掌柜。 得，这赏钱又没自己的份儿了，这也忒赶巧，几天都不来二楼一趟的掌柜，怎么就巴巴的来了二楼，还正好瞧见自己接赏钱！ 宋莹和九斤：“......” 等掌柜的走了，小二才开始小声的八卦。 “您二位不是丰县本地人吧，威武镖局前阵子接了一趟镖，护送一尊送子观音像到瀛川，不曾想送到以后，瀛川那边接货的说这观音像是假的。 镖局自然不承认，言明箱子上的封条未动，除非一开始这尊观音像就是假的，这事儿闹的沸沸扬扬。” 九斤开口问，“那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小的不知道，不过街面上有消息说威武镖局接了物镖后，把真的观音像调包了。” 宋莹问道：“为何有此传言？若是一开始便是假的，岂不是冤枉了镖局。” “全因委托这趟镖的主顾是咱们丰县有名的关员外，关员外痴迷金玉之器，对于真伪自然有特殊的辨别之术。 据说这尊造像乃前朝隐居的琢玉圣手陆大家晚年所做，价值千金。 不过嘛，传出这个消息的，有铁证。” “什么证据？”九斤催着快说。 小二将擦桌布搭在肩头，歪着头说道：“观音像的底座上有一处十字形划痕，是员外的小儿子不小心划的，后来被关员外找好友修补过。” “那送到瀛川的那尊，没有修补过的痕迹？”九斤抓着一枚枣子糕，好奇的问。 “自然没有。” 宋莹喝了一口茶，缓缓开口：“那也不能说明一开始交接时，就是真的这尊观音像，毕竟修补后也看不出痕迹。” “总之这件事便传开了，也有之前委托过物镖的主顾说被调包过，这小半年时间镖局就没什么人上门了。” 这种案子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若是没有足够的证据，也证明不了镖局的人制假。 宋莹便转了话茬，让九斤拿了碎银子，“不知道小二哥是否听过，四年前，威武镖局接了一趟镖到真定府，一行十二名镖师失踪的事儿。” “咦，这件事儿过去这么多年，已许久不曾被人提起。难不成失踪的镖师里有您认识的人？” “这就不需要你知道了，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赏钱少不了你的。” 九斤将银子放在桌上，抱着胳膊盯着小二。 被这么个胖姑娘冷眼瞧着，小二瞬间觉得有点压迫感，急忙歉意的说道：“嗐，小的多嘴，公子勿怪。” “四年前，那趟镖两个月后都没回来交差，也有镖师的家人找上门，当时镖局派人出去找过，没有搜寻到有用的线索，后来报了县衙，李捕头追查许久也没结果。 最后成了悬案，镖局赔了些银子给家属，也没见闹事儿的上门了。” 宋莹见也问不出什么，摆摆手让小二拿了银子离开。 不用想，后边这事儿秦雪自然不知道，估计这赔偿银子被宋成贵领了。 也或许，宋成荣失踪，宋家除了三房，都人没在意过，自然也不会为了他找上镖局质问。 第42章 宋成贵此人 “小姐，我们为什么不直接去镖局问。”九斤不解。 宋莹将书收好，站起身俯视镖局大门。 “十二名镖师失踪，这么重大的案件衙门没有侦破，镖局似乎也没有继续追查，这件事儿怎么看都透露出些不同寻常。 你家小姐才十几岁，又没有靠山，自然要谨慎些，先侧面打听打听。” “小姐说的有道理，那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先离开这吧，午后去找李捕头，他是陈安陈大哥的结拜兄弟，当年亦是他督办此案，想必衙门的卷宗还在。 有陈大哥这层关系，想来李捕头应该是可信之人。” 二人出了茶楼。 万宝街主路两边商铺云集，热闹非凡。 置身在丰县最繁华的街道，有种如同步行于前世商业街的错觉。 宋莹有心瞧瞧这个时代店铺都如何经营，一路走一路好奇瞧着，看什么都新鲜。九斤提着没吃完的茶点小心护着宋莹。 走到古玩铺集中的地方，宋莹眼尖，正好瞧见适才被郭镖头派去办差的伙计，正从一家叫博古斋的店铺出来，后头跟着一位穿着长衫的老者。 宋莹摸了摸鼻子，跟九斤小声交代了几句，指了指伙计的背影，示意她跟上去。 而自己则迈步进了店铺。 九斤担心小姐安全，又碍于不能违抗宋莹的命令，一张胖脸急的通红。 眼瞅着镖局的伙计汇入人流，九斤只能跺了跺脚赶紧跟了上去。 这边，宋莹一进店铺，就有伙计上前招呼。 “这位公子是想买瓷器铜器玉器、印章、名士书画还是文房用品？不如小的向您介绍一二？” 宋莹摆手拒绝，自顾自的瞧着。 伙计见多了这样的客人，也见怪不怪。 店里客人不多，掌柜的在柜台后面打瞌睡，刚才招呼宋莹的伙计见掌柜没有盯梢，也找了一个角落躲懒。 “这位小哥，不知刚才出去的那位老者可是你们博古斋的人？” 伙计闻言抬起头，“不错，那是我们博古斋的大师傅，最是精通金玉和书画一道。” 宋莹挑了挑眉，想到茶楼小二说的观音像被调包一事。 “公子找我们大师傅，是想鉴定何物？” “在下倒不是想鉴定，近日得了一块玉料，恰逢祖母生辰，想雕些吉庆的物件儿做寿礼。不知道你们这位大师傅有没有能力胜任？” 伙计眼前一亮，“古师傅最擅雕刻，飞禽走兽，花鸟人物都是一绝，包您满意。” 宋莹看着店中摆放的几尊不同风格的观音和罗汉造像。 “玉料一尺见方，给老人做寿礼，不知道雕成什么最好。” “老人家大多信佛，雕一尊观音像自然最好不过。也是巧了，我们古师傅最擅长的就是人物了。” 宋莹胡乱约了个时间说再过来商议，在伙计殷勤的目光下翩然离开。 出了店铺，便看到九斤一路小跑着往这边赶，怀里紧紧抱着从茶楼打包的点心。 ”小......公子，镖局的伙计带着那老者从后门进了镖局。”九斤气喘如牛。 “嗯，我们直接回家，申时初再去找李捕头。” 宋莹主仆二人前脚刚进家，泉叔也回来了。 “回小姐，老奴一早去了县学附近，想着对宋成贵最熟悉的除了他的同窗，莫过于门房。 于是借书斋石掌柜的名头，又带了一坛老酒，老奴和县学的门房搭上了关系。” “泉叔做的极好，可有什么发现？” “据门房所说，宋成贵的课业并不出众，童生试也是挂着尾刚好通过。” “在县学中，宋成贵和柴源二人交好，不过柴源出身好，是西北有名的木材商柴家的二房嫡子，宋成贵只是跟班一样的存在。” 宋莹冷哼一声，示意泉叔继续。 “老奴在县学附近茶楼酒肆间走访，偶然听到一则传闻，宋成贵还未过童生试时，曾在城北的一家学堂读书，彼时他很是寒酸，偶尔还要靠抄书赚些银子。 后来突然变得很阔气，搭上了柴源的关系才得以进入县学，据说是因为......” 说到这，泉叔开始有些难以启齿。 “这里又没有别人，泉叔但说无妨。” 正厅里只有宋莹九斤二人，秦雪等人此时在后院。 泉叔这才开口，“据说，是因为柴源此人好男风......” 宋莹恶寒，“......你是说宋成贵和他？” “不是，是他曾将自家的侄子宋向腾......” 简直震惊宋莹三观！昨日在宋家时对宋向腾这个新郎倌儿并没有什么印象，但也知道宋向虎并不是长相清秀之人，相反身材颇为壮硕...... 莫非，那柴源是底下的那个...... 宋莹扶额汗颜，随之内心只觉得像是吃了一只苍蝇一样，并默默为李月华掬了一把辛酸泪。（李月华是新娘子） 宋成贵为了自己前程能将侄子送出去，若是对方好女色...... 说起来，其实宋莹还不知道原主曾被宋成贵差点送去给人当小妾，若不是原主以自毁容貌威胁，怕是已经得逞。 “还有没有别的消息，最近半个月他曾见过什么人，去过什么地方，或者有需要银钱周转的地方？” 泉叔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纸，“这个地址是宋成贵租下的一处宅院，老奴去附近打听，听说这几年他经常去威武镖局，每次回来第二天总会宴请几位同窗吃酒。 就在三个月前，宋成贵频繁去赌坊，一开始赢了些银子，不过一个月前赌坊催债的人曾去这处宅子要账，扬言若是不能如期还钱，便要去县学大闹一场。”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宋成贵起了心思要卖掉原主姐妹。 “泉叔继续盯着，宋成贵此时或许正在找我们呢。等我缓了空儿再收拾他。” 等泉叔和九斤出去后，宋莹默默思量了一会儿。吃罢午食，径直出门。 堂子巷。 九斤提着一篮子苹果走在宋莹身后。 “咦，小姐，奴婢记得范县令赏给小姐的果子虽然有一篮，但这几日咱们陆续吃了不少，怎么还有这么多？” 宋莹顿步，“呃，范县令给了好多呢，你记岔了。” “是吗，范大人真好，这果子一点都不酸，不应季还能保存的这么新鲜。想来大人府上的地窖一定挖的很深。” 宋莹：“......” 亏了胖丫头性子不机灵，看来以后拿出空间里的东西，还是得找个借口怎么骗过家里人。 第43章 十二镖师失踪案始末 李捕头名叫李全，在丰县任捕头一职已有十几年。 陈安在宋莹来丰县之前，特意告诉她有事可以去堂子巷第二家去寻李全帮忙。 到了门口，九斤上前敲门，开门的是一名中年女子。 女子开了一尺左右的门缝，抬头便见到一位壮硕的少女堵在自家门口。 悄悄的往回关了一点，方才开口问道，“姑娘是来找谁？” 宋莹见状，从九斤身后走出来，上前讲明身份，女子听到是陈安的朋友，才打开门让她们进去。 李捕头家只有三间瓦房并一个不大的小院，看着虽然破旧，但收拾的极为干净。 进了屋。 女子自称姓王，是李全的妻子，招呼宋莹二人进屋落座后，亲自端上一壶茶水待客。 言语间颇为客气。 “宋姑娘，陈安和我家老李自幼相识，又一同拜师习武，感情甚好。老陈有一阵子没有来丰县了，不知近日可好。” “嫂子，陈大哥在卫县刚破获一起采花贼的大案子，立了功。约莫忙过这一段时间，或许都能往上升一升呢。” 宋莹将带来的礼物放在桌上，“前几日刚从卫县赶回来，带回一些果子，给您和李捕头尝尝。” “做什么这么客气，你是陈安的好友，自然也是我们李家的朋友，来我们家不需这些虚礼。” 王氏性格大方，见此嗔怪的说道。 “不过是些果子，不是什么金贵的东西。嫂子，李捕头今日不在家？” 王氏拍了拍脑袋，“瞧我，光顾着说别的，老李今日在衙门当值，不过没什么事儿下半晌一般这个时候也就快回来了。” “若是有急事，我这就让邻居帮忙去衙门喊他回来。”王氏站起身。 宋莹起身阻止，“不急，嫂子，我今日来一是刚到丰县落脚，过来认认门走动走动。” “二来，是跟之前李大哥督办的一件案子有关，想询问些细节。” “哦？不知是哪件案子？” 人未到声先至，头戴小帽，身穿罩甲的男子进屋，一边问着话一边打量宋莹。 李捕头今年三十来岁，孔武有力，眼神深邃。 等王氏解释宋莹来历后，李捕头也不由得来了兴致。“采花贼一案我在衙门也有所耳闻，想不到居然是陈大哥带头破的案子，这老小子居然立了功。” 李全坐在主位，面上有些激动。 “慧娘，等下次陈大哥来了，咱们可得让他去有客来摆上一桌庆贺庆贺。” “做什么浪费银子，在家炒几个菜烫一壶酒，就够你们两个酒鬼好好松快松快了。”王慧瞥了李全一眼，言语间也在为丈夫的好友高兴。 因有外人在，李安止住话题，转头问宋莹是何案。 “威武镖局十二镖师失踪案？” “距离这个案子已经过去四年，不知宋姑娘为何这时要问这件事？”李全看向宋莹，不着痕迹的打量对方。 “李大哥，这十二个镖师之一，其中正有家父。父亲失踪四年，母亲日日挂念，我们一家之前住在乡下，没有门路想要找人也无能为力，所以才拖到这个时候。” “姓宋，宋成荣是你父亲？” 宋莹挑挑眉，四年前的案子，李捕头居然对案中人物记的这么清楚？！ “不错，家父名讳成荣，是因伤退役的边关士兵出身。” 在李家待了近一个时辰，宋莹离开时脑子一团浆糊。 按李捕头对案情的陈述，十二名镖师接镖前往真定府之前，名单中并没有宋成荣。 是他主动请缨申请接镖，所以李捕头才对他印象深刻。 宋莹想到那张画着六芒星的图纸，心中不知为何有些不安。 根据李捕头对镖局案的回忆，这件案子，说起来确实十分蹊跷。 主顾是一名游商，自称来自京城。他在丰县卫县两地购买了一批玉料，委托威武镖局押镖送往真定府的珍宝斋。 衙门是在两个月后接的案子，按镖局以往的路线，一路从丰县到真定府查访，最后发现这名游商却查无此人。 珍宝斋是老字号，在各大县城都有分店，断不会说假话，真定府珍宝斋的掌柜言明确实不认识这位游商，且近半年也没有采购过玉料。 还有一处蹊跷的地方，当时时隔两个月，李捕头带人一路追访，只在丰县以南两百里的范县城郊发现有镖局的痕迹，再之后就没有发现任何线索。 也就是说，镖局的人仅仅出发两天后，便在范县城郊失踪。 适才李捕头曾说自己也在范县走访查询几日，只知道押镖的一行人在城郊相熟的大车店停留了一个时辰，吃完饭休整半个时辰，之后确实去了真定府的方向。 宋莹走在街头，宋成荣是因为看到了六芒星的图案才决定走这一趟？ 还是因为什么原因临时被替上去？ 接的镖若真是玉料，和六芒星又有何关联？ 宋成荣在临行前几日是在何时何地看到的六芒星？ 宋莹叹了一口气，身心俱疲。 这一个个问题，都需要解开，可能才能找到答案。 不过这一趟来李家，居然有一个新的发现和泉叔说的倒是对照上了。 李捕头提供了一个线索，因为真假观音像的案子，衙门明里暗里都在调查威武镖局。 据他的线人所说，有一个书生模样的人频繁找郭镖头要银子，奇怪的是每次郭镖头都会给一些。 之后李捕头查明，这个书生便是宋成贵，他之所以勒索镖局，就是拿宋成荣失踪一事要挟。既然和真假观音像的案子没什么关系衙门自然不会干涉。 李捕头不知道宋莹和宋家断亲一事，还隐晦的提醒宋莹，镖局的东家都是草莽出身黑白两道都能吃开，劝诫宋莹莫要再找镖局的麻烦。 宋莹只得说了断亲一事，李捕头和王氏听完俱都义愤填膺，李捕头还义气的表示要不要找宋家的麻烦，他可以协助一二。 找宋家的麻烦？ 宋莹心想，若是猜的没错，引宋成贵去赌坊的人，很有可能是郭镖头指使的。 恶人自有恶人磨，自己只需推波助澜一把就稳了。 第44章 古月的美男心计 话分两头，此时的宋家庄。 古月扮成眉清目秀的货郎，正在村口的槐树下和一群媳妇子婆子们聊闲。 张大嘴巴依旧揣着瓜子，眨着眼瞧向古月。 “我说胡小哥，你最近来我们宋家庄五六次了吧，怎么？若是瞧上我们这谁家的姑娘，嫂子帮你说和。” “欸，你还真别说，小胡以前没来过咱们这，这突然来的勤了呢！” 一个婆子蹲在地上翻看货物，古月挑着的扁担有两个货架，左边的是些针头线脑、簪子珠串、各色麻线鞋面领子脚带等物，右边的担子则是麻糖、鼓儿饧和各种精巧的小玩具。 “铁蛋娘，挑挑拣拣的你要买啥呀，给胡小哥的货都翻乱了。” 宋阿嬷准备给自家小孙子买几块麻糖，瞧着铁蛋娘翻的不像样子，忍不住出口说道。 “我说宋阿嬷，胡小哥都没说啥，碍着你啥事。”一阵风吹过，铁蛋娘将破棉袄紧了紧。 张大嘴巴见到宋阿嬷，双眼亮的像两大灯笼，搬着杌子凑过来。 “还真别说，阿嬷你家小孙女今年是不是十五，和咱们这胡小哥不是正配的上。” 古月眼睁睁的看着这群人的话题总围着自己打转儿，急急转移话题：“刚路过村东头，村子里昨天办酒席了？是谁家娶妻还是嫁女了？” 这话一问出来，可真是挠到张大嘴巴的痒痒肉。 花了足足一刻钟才将昨天的婚礼跟古月细细讲了一遍，古月适时的“啊”、“居然这样！”“然后呢”，直接勾起张大嘴巴蓬勃的分享欲。 “昨天真是好大的场面哩，我嫁到宋家庄十几年，第一次听说莹丫头居然不是亲生的。” 铁蛋娘一边挑着丝线一边感慨。 “哼，别说你不知道了，老婆子我跟宋家住对门，我都不知道。”宋阿嬷捡了几块麻糖，拿出一个布袋子掏钱。 “真的假的！”张大嘴巴撇撇嘴。 “秦雪那两口子是个好的，夫妻俩在丰县很少回家，你们也知道，她们家房子盖的是好，但是你看有他们三房住的地方吗？” 宋阿嬷回忆，“我记得那年是冬天，成荣两口子差不多有大半年没回过家，突然带着孩子回来。我家你大爷当时还问，成荣说是生了个闺女。” “昨儿个，昌吉叔说不是亲生的，我和桃子在祠堂门口听的真真儿的。” 王桃花也附和，“公爹回家也证实了确实不是亲生的。” 胡月赶紧开口：“听你们说宋家以前穷的叮当响，是怎么发财的？” 宋阿嬷年龄大了，就喜欢这种唇红齿白的少年郎，心里想着和自家孙女是挺相配。 闻言，神神秘秘的说道：“昨儿回家我跟老头子也说起这事儿，应该是这孩子被捡回来时，襁褓里或许有银子或者什么值钱的东西。” 铁蛋娘终于选好了，拿起一堆丝线，“胡小哥，你可给我算便宜点儿。阿嬷，你这说的不对，你想想若是有银子，说明莹丫头亲生父母不缺银子，有钱人谁会丢下自己的亲骨肉。” 王桃花开口反驳，“兴许是想要儿子，见生的是女儿不待见呗，我公爹也猜测大概是孩子带来的财富。” “嘘，别说了，前面那个好像是宋家的婉丫头来了。”张大嘴巴瞧着远远的有个姑娘走过来，认清了后赶紧提醒众人。 宋婉今日穿着一身橘红色棉衣，看到前面有人在朝自己看，抿了抿嘴唇，学着玲姐姐的身段步伐，很是扭捏了走了一段路。 张大嘴巴瓜子壳掉了一地：“......乖乖，婉丫头这是让人打了？怎么走路歪成这个样子。” 王桃花嗤笑一声，“还不是跟那个玲丫头学的，听说上次腾哥儿去丰县，带着玲丫头参加了个什么宴会，回来就坐下病了。” “腾哥儿到底有些本事，往县里去的勤着呢，不知道是得了什么差事儿。”铁蛋娘眼红的说道。 “说到底，还是有一个童生大伯，即便是考不上官，回村里开个私塾也能赚不少银子。” 张大嘴巴也羡慕的紧，若有这样的亲戚，自己也得好好巴着。 “哼，谭婆子为了自己这个宝贝二儿子读书，不知花费多少银钱，我看就是有银子烧的。”宋阿嬷顶看不上自己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 古月低头收拾货架，又给铁蛋娘算银钱，到底给她便宜了两文钱。 喜的铁蛋娘直夸，“胡小哥以后可要常来宋家庄，你家的货好，咱以后就认准你胡家货郎了。” 这时，宋婉终于扭着腰肢走过来，瞧着被众人围着的货郎，面上涌起一点红色。 听相熟的小姐妹说新来的货郎多好看，自己还不信呢，今日这一件，果然比村里那些只懂得舞刀弄棒的强多了。 这心声若是能被古月听见，古月必然大笑，自己才是真的舞刀弄棒的行家！ 王桃花最是见不惯宋家，阴阳怪气的说道，“婉丫头怎么来了，你们不是最看不上走街串巷的货郎带来的东西吗？” “嫂子这是说的哪里话，今日在家刺绣，缺了几种丝线，听说货郎这边有，便出来瞧瞧。” 宋婉听的生气，一双手绞着帕子，语气却温婉。 “嗤，看得上那你就看呗，张大嘴巴你走不走，今天天气好，咱们去河边洗衣裳吧。” 张大嘴巴还想待着，被王桃花扯走了。 “哟，我家还有好多衣裳没洗呢，咱也走了，胡小哥过几日来的时候带些梳子来吧，家里那把坏了正想换呢。” 铁蛋娘招呼一声，和宋阿嬷几人也离开了。 转眼间，就剩下古月和宋婉二人。 古月：她来了她来了！终于等到宋家有人出来了！ “不知婉儿姑娘需要哪种颜色的丝线，方才被刚才的婶子翻乱了，我帮你找出来。” 古月脸上浮现一丝浅浅的笑意。 “不知胡小哥叫什么名字？又是如何知道小女子闺名的。”宋婉将耳边的头发拢了拢，有些害羞的问道。 “在下古月，适才听买东西的婶子们说宋家昨日婚礼气派的场面呢，还说起请了县里的厨司办的酒席。看你远远的走来，身姿绰约，在下唐突便向婶子们问了。” 说完又补了一句，“在下来过几次宋家庄，前几次就远远的见过，难得看到如此温婉大方的姑娘，果然不愧是童生教出来的女儿。” 古月努力回想在云州少爷见到女子时常做出的表情，学着纨绔的样子挑了挑眉，嘴角露出一丝暧昧的笑意，带有一抹若有若无的狡黠。 古月心里苦：这差事儿可真不好办，若是这招儿不行，晚上我就去你家探个虚实！ 宋婉这次是真害羞了，一颗心被说的起起伏伏，低下头捡起一盒胭脂掩饰。 “这胭脂是用蜀中山间四月的桃花花瓣，晒干后捣碎研磨成粉，再加入蜜糖、珍珠粉调整成的，这颜色粉而不艳，正衬婉儿姑娘的肤色呢。” 古月瞧着宋婉微黑的面庞，一本正经说瞎话。 “月哥哥叫我婉儿便好。”宋婉一颗心怦怦直跳，开口说出的话却颇为大胆。 古月：“......” “婉儿，刚才听说昨日你家堂妹大闹一场，婉儿妹妹没有受惊吧。”古月直入正题。 宋婉闻言，恨恨的说道：“不过一个贱丫头罢了，这次闹的我们宋家没脸，以后有的是法子对付她。” “今日我爹爹去县里，找到她们的下落后，阿奶肯定会找上门，对付三婶这样的，阿奶的法子可多的很呢。” 古月攥了攥拳头，忍住怒意，“婉儿妹妹无事便好，这盒胭脂与丝线便送予你压惊，赠美人以美，才不辜负了它们。” 宋婉喜的什么似的，瞧着四下无人，居然大胆的邀请古月去山间走走。 古月这一刻对自己的容貌产生了极大自信，瞧瞧，这一会儿不得把话给套个一干二净！ 小姐吩咐的这差事，还就得自己能完成！ 第45章 宋莹的身世 “真是好大的脸面，断亲了还想找上门。” 宋莹一拍桌子怒道，自己还没想着找宋家麻烦，宋家却已经想着如何对付自己了。 秦雪正借着油灯收拾宋莹带回来的番茄种子，听完古月的话，想到自己那个婆婆的搓磨手段，险些将种子打翻。 宋璨一张小脸气的涨红，有些担心的问道：“阿姐，他们不能找到咱们吧？” “呵，找上来我们就打出去，咱们是泥巴捏的不成，阿璨，阿娘你们不用担心。” “从宋婉那边还打听到什么消息？” 古月忙回道，“还有一件事，似乎涉及到大小姐的身世。” 说完，古月有些担心的看向几位主子。 “我的身世？” 宋莹诧异，前日从宋昌吉那里听到的消息，原主是丰县回宋家庄的官道旁捡来的，莫非有什么隐情？宋成荣知道原主的身世？ 宋莹不由得的看向秦雪，说起来，自己对原主身世并没有特别想一探究竟。 毕竟自己从穿越过来，在身份上，不管宋家，还是秦雪宋璨和阿辉，自己都属于外人。那一点归属感，不过是秦雪三人对原主的照顾和维护，让宋莹觉得很温暖，不至于一个人孤单的活在这个世上。 秦雪叹了一口气，有些心疼的看着这个自己照顾了十三年的大女儿。 若不是宋家偷偷把她卖了，又出了断亲这回事，自己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她知道自己并非亲生这件事。 秦氏心疼又担忧的看向宋莹，比划着动作打手语。 翻译官宋璨立马放下情绪，细心开始解释。 “阿娘说，十三年前冬天，回宋家庄的路上。除了阿爹和她，官道上一个人都没有。 阿娘的耳朵比较灵敏听到路边的草丛里有哭声，便和阿爹一起过去，发现阿姐当时冻的小脸通红，哭声很微弱。” “捡到我时，有没有什么证明身份的信件或者物品。”宋莹问道。 宋璨一边看秦雪的手语，一边解释。 “没有，或许有.....阿娘说她不知道，当时天气很冷，唯恐阿姐冻坏了，阿娘解开衣裳将你连同襁褓放在怀里取暖。” “一路回到宋家庄时，阿姐的情况好了些。到家后，阿娘去烧水想煮米糊。” 看到秦雪伸出右手放到嘴前，然后又飞速往下。 宋璨小声开口。“应该......是说被阿奶骂了一顿，等阿娘回到房间时，阿姐裹着被子被放在床上，阿爹在一旁......发呆？阿娘，这是发呆的意思吗？” 宋璨有些不解。 “发呆？”宋莹一时也想不通。 “好像不是发呆，阿姐，阿娘刚才的手势我也不懂。” 秦雪见二人不懂，伸手示意看她的表情。 只见她坐在凳子上，做出看到什么东西时有些慌张害怕又有点震惊的表情，最后怔愣住，两眼盯着一个方位发呆。 宋莹揣摩，“阿娘，你是说看到爹爹表情有点受到惊吓？” 秦雪点点头。 “那阿娘，你是从头到尾都没有看到婴儿随身带的东西，襁褓也没打开过？” 秦雪又点点头，随后开始比划手语。 “阿娘说她问过爹爹，不过爹什么都没说，只说要把你当成亲生女儿对待。” 宋莹此刻哀叹一声，从李捕头那边得到的消息还没消化，这边又有一个谜团。 从宋成荣的表情，还有宋昌吉那里的表现，原主的真实身世，或许真的有些不同寻常。 宋莹握住秦雪的手，小声安慰道：“阿娘，您和爹爹把我照顾的很好，在孩儿心里您就是我的亲生母亲，放心，我没什么事。” 秦雪担忧的抚摸着宋莹的脸庞，将她紧紧的抱在怀里。 等众人情绪平稳下来，宋莹好奇的问古月。 “对了，宋婉说了什么消息？” “回小姐，宋婉说宋昌吉那里有你身世的线索，若是你想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一定不会放弃。 所以宋家可能会以此要挟，准备讨要些银子。” “呵呵，如意算盘打的着实不错，可有说是什么？” “没有，问了她几次她都不说，甚至开始有些怀疑我，所以小的便没有再问。”古月忐忑的说道。 “无妨，那就等他们找上门再说。”宋莹不以为意。 “小姐，用不用小的夜里去宋家探一探，若是能找到线索，就省的小姐面对这家人了。” 古月斟酌的请示。 九斤立马站出来，“小姐，奴婢功夫也很不错的，单打独斗哥哥都未必打的过我，奴婢也想去。” 不等宋莹回话，古月便无奈说道，“妹妹你一身蛮力，哥哥若是和你实战，五十招内必然将你打的屁......” 话没说完，泉叔咳嗽一声，古月缩缩脖子，赶紧把话头止住。 泉叔点了点九斤，“你们兄妹两现在真是一点规矩都没有，仗着主子性子好，越发不拘束自己。一会儿回去罚你们跪一个时辰。” 九斤吐吐舌头，求救的目光看向小姐。 “泉叔可别拘着他们，咱们家正要热闹些才好。古月和九斤都懂拳脚，若无差事，平常在院子里练练武活动活动也好。” 宋莹注意到，宋向辉听到练武这句话时，一瞬间亮晶晶的小眼神。 “至于要不要夜探宋家，今晚先休息，这段时间大家也都辛苦了。 等过两日再说，也不急于一时。” 宋莹拍板，九斤偷偷指着自己，嘴巴无声的说话。 “你就别想了，九斤你这身材，翻墙或许有点困难。” 噗呲—— 宋莹这话让宋璨和古月忍不住笑出声。 九斤：“......” 我从明天开始减减肥来得及么！ “好啦！大家不要多想，不管有多少事，咱们一个一个解决，当务之急还是找到父亲，镖局那边泉叔明日也抽空调查调查，至于宋成贵那边，先不用盯着了。 另外，泉叔可以看看街面上有没有合适的店铺，咱们也赚点银子。” 泉叔眼前一亮，做生意是自己的老本行。 “是，小姐放心，明日老奴在丰县走访打探，顺便找找铺子。” 宋莹打开昨日石掌柜拿来的点心匣子，“来，大家都尝尝丰县最有名的松子百合酥。” 给一人分了一块，九斤悄咪咪的尝了一口。 减肥什么的还是算了，放弃美食不如勇敢做自己，自己虽然胖，但是拳头扎实！ 第46章 既已来世，自然已是当世之人 来丰县第三日，岛屿空间。 宋莹插着腰站在田埂，望着一望无际的麦田，换上连夜让勤婶子改的背心短裤，挽着袖子十分无奈的割麦子。 想到勤婶子熬夜做完衣裳，一言难尽的看着看着宋莹，“小姐，您说的这衣裳样式实在是......有些......” 推说是睡衣，才蒙混过去。 割了两行麦子，宋莹已经被扎的浑身刺痒，没有做过农活经验的宋莹一屁股坐在田埂上。 失误了，应该让勤婶子做一件长裤。 咔—— 宋莹敲开一个椰子，咕咚咕咚喝了一口，望着麦田发愁。 自己总不能真当一个农夫吧，这岛屿空间的农活儿可太多了。 番茄要摘，土豆要挖，甘蔗要砍，贝壳要捡，鱼要钓，树上的果子也要一个个摘。 宋莹长叹一声，简直要了一个十三岁花季少女的小命儿！ 花了两个时辰，宋莹越来越暴躁，将道具镰刀一把扔到地上，闪身回了大周朝。 洗漱一番，来到后院，看到秦雪带着孩子依旧在整修菜地。 打了声招呼，宋莹带着九斤上街。今日打算做一个街溜子，带着九斤这个打手，宋莹走出了六亲不认的步伐。 丰县的格局和卫县差不多，县城四条主街道，衙门在中间位置。 出了万柳街，主仆二人漫无目的的闲逛。 天气转暖，马上就要春分，意味着新一年的春耕马上就要开始，附近村镇的人们大都趁这段时间来县城，或是采购农具，或是兜售自家吃不完的冬储菘菜，也有像宋莹这样的闲人，趁着不忙满大街瞎逛。 路过三味书斋，赶巧碰到了石掌柜正从书斋门口出来。 “宋姑娘，今日上街可有事要办？” 石掌柜面对这位才十三岁的少女，没有一点怠慢，主动打招呼道。 宋莹行了一礼，“石掌柜，今日无事出门闲逛，熟悉熟悉丰县。” “老夫这里有一件事想要姑娘帮忙，不知方不方便。” “何事，石掌柜但说无妨。” “听闻宋姑娘丹青妙笔，最擅画肖像，老夫厚颜，想求宋姑娘为一位好友画一幅画像。”石 掌柜弯腰行礼，诚恳的拜求。 “不知石掌柜这位好友在不在丰县？若能当面写生最好。” “在，在，说起来也是一件伤心事，我这好友从战场上负伤，十几年来一直在丰县养伤，近日情况不太好，或许将不久于人世......” 宋莹怔愣片刻，随即了然。 这个时代，若是想留下一个人的音容相貌，除了绘画，雕刻，也没有其他方式了。 感慨于石掌柜朋友之间的友谊，“原来是为国尽忠的军士，莹定当竭力为其作画。” 宋莹在现代时，便十分敬佩为国征战的军人。 约定好明日的时间，和石掌柜告别。 宋莹带着九斤逢店便入，没多长时间，九斤全身都挂着宋莹买的东西。 “小姐，您这是要把这条街都搬到咱们家呀。这么一会儿，您都花了十两银子了。” “我刚买的枣泥酥，你吃的比谁都多。” 宋莹习惯性的摸了摸鼻子。“再说，刚才买的都是母亲和阿璨两个喜欢的。” “咱们这顺便也瞧瞧铺子，看看做些什么生意。” 瞧见前面是珍宝斋，宋莹眼前一亮，“九斤，你把东西带回家一会儿来珍宝斋接我，我在珍宝斋看看有什么新首饰。” 九斤无奈的看着小姐，知道宋莹对珍宝斋熟悉，也略微放心些。 “小姐你可不要乱跑，乖乖在铺子里等我回来。要是找不到你，我娘会把我打的屁股开花的。” 宋莹摆摆手，“放心吧，你家小姐又不是不靠谱的主子。” 等九斤踩着小短腿风风火火离开，宋莹正要迈步进珍宝斋。 “这位姑娘，测字否？” “老道我通晓古今，风水命理、测字吉凶、寻人找物，都略懂一二。” 珍宝斋对面一个摆摊算卦的老道士，津津有味的听完眼前主仆二人对话，开始主动招揽生意。 等宋莹回头，老道突然一怔，站起身险些把卦摊推翻。 老道士瞧不出年龄，一身破旧道袍，满头黑白两色的头发随意束起也没用冠固定，而是插着一枚签子。 眼前算卦的摊子更是简陋，桌子上摆着几张纸，一签筒，一龟壳，几枚铜钱，挂着的破幡上写了“听天由命，万物新生”八个大字。 宋莹：这时代的骗子这么不专业，难道不应该写什么“有求必应”之类的，都听天由命了谁还上赶着算卦...... “道长生意这么差，不如回家卖红薯。” 宋莹抖了个机灵，不理道士。 “嗯？姑娘留步，红薯？这红薯是何物？” 没想到老道突然变得激动，上前拉住宋莹的肩膀。 “诶嘿，你这老道当街强买强卖？我说了不算卦。”宋莹拂袖，面带怒气。 老道士见宋莹生气，松开手后，反而一本正经的理了理道袍，冲其不慌不忙的念了一句谶语。 “双瞳剪水迎人滟，目藏神光非凡相。” 宋莹：“......” 不知所谓。 老道见宋莹还是不为所动，道心差点崩塌，也不管什么仙风道骨的架子，急着开口说道。 “姑娘面有异象，若老道断言不错，姑娘识海内似有不妥。” “识海？”宋莹嘀咕，这不是禅宗术语来着？ 老道见终于将对方唬住，立马又恢复仙风道骨的模样，“老道今日出门卜了一卦，和姑娘有缘，便免费帮姑娘测一字，不知可好。” 回到卦摊，老道端坐在凳子上，期盼的看向宋莹。 “道长所说识海是何意？” 老道摊开纸，重新打量宋莹，片刻后意味深长的说道：“一体双魂，旧未去新已至。” 当宋莹听到一体双魂四个字，瞬间如坠冰窟，抬眼却不敢直视道长。 脑海中一团混沌，那些面对宋家人时，突如其来的情绪，难道是原主的灵魂还在？那为何却没有接收到原主的记忆？ 见到宋莹愣在当场，老道抚须，示意她坐到卦摊前的凳子上，之后又含笑说道。 “无为自化，姑娘不必担心。既已来世，自然已是当世之人。” 第47章 异星临世 “回？” 老道皱皱眉，瞧着宋莹写下的字。 宋莹点点头。“回字何解？” 老道信手拈来，“回字两口，方正规矩，五行属水，有‘还’意，看来小姑娘是想寻人。” 沉思片刻后，“回同‘悔’‘灰’音，曲折环绕，四面楚歌，乃被困之象。” 老道闭上眼睛，伸出手指掐算。 “宫位在震宫，随变震，西北位。签文有云，‘中有玄机赋，鸡鸣方显露，猛然悟禅关，打破君门路’。” “这是何意，道长用我能听懂的话说吧。” 老道长：“......小姑娘所寻之人被困西北水围之地，对方疑难未解，若一朝醒悟玄机，鸡鸣五鼓，正是黎明即将到来之时。” “换句话说，所寻之人自然会回转，大概在辰时。” 宋莹松了一口气，“道长是说，不需要主动去寻找，对方会在辰时自己回来？” 老道士点点头。 “那什么时候回？” “不知，听天由命。”老道士伸手指了指幡上“听天由命，万物新生”八个大字。 宋莹：“......” 果然是神棍，问了跟没问一样，测字术靠谱不靠谱！ 宋莹摸出几枚铜板放在桌子上，“快到午时了，道长买几个包子吃吧。” “不急不急，小姑娘不想给自己算一卦？” 宋莹摇头，“听天由命。” 老道士：“......”这姑娘说话实在噎人。 见宋莹要离开，老道士又问了一句，“小姑娘能否感知到异兆。” “什么异兆？” 老道士一脸庄重之色，压低声音徐徐说道：“岁寒日甚，恐有灭世之灾。” 宋莹脑袋里嗡的一声，呼吸滞了一瞬。 她目光幽幽，似乎发现了什么，一双漆黑的眼眸看向道长，“敢问道长昔日在哪里修行，道号是？” “青虚观，道号玄序。” 宋莹：好嘛，属于是见到作者了。这是不是有点太巧合？ 宋莹从袖子里（实则从岛屿空间）掏出那本书，“道长前后花费几十年写下这本书，小女子斗胆问一问这天灾是真是假？” 这下轮到玄序道长愣住了，他拿起书翻了翻。 “这哪个孙子把道爷写的游记刊印成书了？！” 道长气极！ “岂有此理！”玄序道长一页一页翻到最后。 “石重这个孙子，把我的手稿刊印出来也就罢了，居然还将师尊遗言刊印成册，如此公诸天下，不怕引起百姓恐慌？” 宋莹实话实说，“道长，即便看到了似乎也没有人会信......，况且这本书是我在书斋角落里无意中发现的，大概也没人会看。” “你这小娃娃是说老道我写的是一坨狗屎？妖言惑众？”玄序怒目而视。 “这话我可没说过。”宋莹急忙摆手。 “哼。” 老道懒得和宋莹争辩，如今他急着要去真定府找石重的麻烦。 “小娃娃可是丰县人士，如今住在何处？” “你想干嘛？问我一个小姑娘住处。” 玄序起身收拾卦摊。 “异星临世，降于西北，老道我周游列国五十载，终于算准方位，如今在西北已待了五年。” 宋莹指了指自己，有些心虚的问道：“您说的是我？异星临世？” 玄序收了幡，将随身之物收进褡裢书袋，高深莫测的回，“八九不离十，小娃娃你自己身上的异处难道自己不知晓？” “也罢，既然解危局者临世，道法自然，听天由命吧。” “老道我先去把石重这老小子卸了，再回来找你。” 话音还未落，玄序道长已走的无影无踪。 等宋莹回过神，恍如做梦一般，看着眼前空荡荡的桌子，只见她晃了晃脑袋，问旁边摆摊卖书画的一个大叔。 “大叔，刚才这儿是不是有个道士来着。” “没有啊，小姑娘你愣在那里已有一顿饭的时间，是遇到啥事儿了？”大叔板着脸，疑惑的看向宋莹。 “没有道长？！” “没有。”大叔斩钉截铁。 啊——！ 宋莹骇然，尖叫一声感到一阵眩晕，双腿发软往地上倒去。 幸好九斤赶到，胖墩墩的身躯异常灵活，及时将她扶住。 “你刚才对我家小姐说了什么？小姐若有事，我九斤一拳把你锤到西天！”九斤搀扶着宋莹，转头恶狠狠的问道。 卖书画的大叔也吓了一跳，这女子果然不禁吓，开个玩笑都能吓晕？还有眼前这胖姑娘，更骇人！ “小姑娘，我刚逗你呢。你跟那个疯道士嘀嘀咕咕说了好一会儿，他走了以后不知咋的你就迷糊了。”大叔一脸歉意。 宋莹：“......” 我真的谢谢你，若是你被看破马甲，你或许能原地飞升...... 九斤见小姐没事，心下也松了一口气，“小姐，你可吓死奴婢了，娘骂我骂的对啊，眼睛就得一错不错的盯着才行。” “行了，我就是刚才有点恍惚，现下没什么事。” 珍宝斋也没心思逛了，二人回到家。 “九斤，刚才的事儿不要跟我娘和阿璨提，听到没有。”宋莹严肃的提醒。 “诶呦，我的好小姐，刚才一路上奴婢问你和那什么疯道士发生了什么事儿，您也没跟奴婢说呀。” 九斤一副“做奴婢真的太难了”的表情。 “好啦，我的好九斤，咱刚才买的点心果子你赶紧去吃吧。我先回房休息，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过来打扰我。” 宋莹推开门进了房，将九斤关在门外，不等她答话，闪身便进了岛屿空间。 大字形躺在沙滩。 刚才和玄序道长见面的这一幕，道长的话不断在脑海里浮现，宋莹觉得头都要炸了。 “异星临世，降于西北。” “岁寒日甚，恐有灭世之灾。” 宋莹又想起玄序道长那本书书封上的两句诗。 “溪深难受雪，山冻不流云。” 左手内侧的梅花印记传来一阵刺痛，宋莹伸出右手按在胎记上，她茫然的看向左手，眼神无法聚焦。 “难道......我真的是玄序口中所说的解危局者？” 若这一切是真实的，那未来会发生大范围雪灾？寒潮？ 宋莹猛然间坐起，她想起前世历史中，曾出现过的四次小冰河时期。 难不成这是其中一次？ 还有，玄序道长这本书中画的六芒星代表什么？和宋成荣有没有关联？ 第48章 还有五年时间 远在卫县的石昊（买女主绿云的小公子）此时正在书房，阳光如细碎的丝绸，透过雕花窗格，斑驳地投射在少年挺拔的背上。 眼前的桌子上放着一封信和一本账册。 “威武镖局？她怎么也在打听威武镖局。” 石昊凝眉，随即了然。之前调查，她的父亲似乎正是威武镖局的一名镖师。 透过石掌柜的信，仿佛看到那名十三岁的少女，是如何与宋家人斡旋，如何成功断亲，石昊嘴角微扬。 “石头，派人在调查丰县威武镖局的同时，也查一查宋莹的父亲宋成荣因何失踪。和我们要查的案子有没有关联。” 守在门口的小厮石头领命。 看完信，石昊打开桌上的账册，这是三味书斋每隔三个月汇总一次的名单。 名单中详细记录了西北四十余县，年龄在二十岁以下，购买过玄序启示录的人名及大概情况。 翻到卫县这一页时。 “甲辰年二月初九，（疑）十三岁少年，宽额广颐，双瞳剪水，男生女相。” “双瞳剪水？” 石昊没来由的心头一跳，莫名想起宋莹的一双眼睛，眼眸漆黑，清澈明亮。 和师傅一行人来到卫县的那天正好是二月初十，男生女相，石昊可以肯定在二月初九买书的人一定是宋莹。 那几天她正好是女扮男装！ 石昊站起身在房间踱步。 “会是她？异星临世，解危局之人。” 但她一个十三岁少女，如何有力挽狂澜之资，难道疯道士和那位都算错了？ 疯道士算的方位似乎是在丰县，想来宋莹应该只是巧合才买下此书，石昊压下心头涌起的念头。 “石昊，祖父说事情办的差不多了，明日咱们启程回真定府。” 穿着宝蓝色鼠灰袄的萧临进门，伸手在石昊眼前晃了晃，“嘿，发什么呆呢？” “噢，明日回程时，在丰县落脚一天吧，我有些事要办。” “你不说咱们也是在丰县落脚，祖父还特意吩咐要停留一天访他的小友呢。” 萧临拿起书桌上的苹果，咔嚓啃了一大口。 “范大人不愧出身豪门，这时节还能有新鲜果子吃，看来主动请缨来这边城也不是那么惨。” “噢？小胖子，要你一待就是两年，你可愿意？” 范良走进房间，后边跟着的张影捧着一只锦盒，几个下人抬了两口箱子。 “范大人怎么学那起子姑娘婆子们听墙根儿，我可没说你坏话。”萧临缩着头，挤眉弄眼说道。 范良不理他，指着带来的东西，“这只锦盒务必亲自交给你父亲，地上的两个箱子是我给姑母的，与姑母已多年未见，替我带个好。” 石昊接过锦盒，笑着说道：“母亲总将表哥挂在嘴边，每每提起都心疼表哥在边关小城做一芝麻小官儿，恐你受委屈。 来时母亲让我带话，说气消了就赶紧回京，外祖父祖母也十分惦记呢。” 范良想起以前种种，只叹了口气，不接话茬。 “明日启程回吧，告诉你父亲，虽然那位断言还有五年时间，但人力岂可算尽天机，该做的准备都尽早做起来吧。” 透过窗子，范良抬头看向远处。 “若是边关失守，真定府首当其冲，定然不保，届时我大周朝危矣。” 石昊沉声说是。 同一时间，宋莹这边自然不知道萧云山一行人路过丰县时，或许会来拜访。 此时，她正如同一个没有知觉的人形机器沉浸在割麦子的劳动中。 原因是她有一个习惯，若专心想事情，手头得干点啥，还得是干点儿不能动脑子的体力活儿，不然沉浸不到那种空灵专注的状态里。 宋莹在岛屿空间兜兜转转，无意识的就拿起道具镰刀，又无意识的唰唰唰开始割麦子。 事实证明，农业天赋铭刻在每一个人的基因里，穿越过来的宋莹也不能例外。 等割完半亩地，宋莹毫无形象的躺在田埂，望向空间内永远澄澈的蓝天。 想不通，还是想不通，为何宋成荣看到六芒星的图案，会主动参与押镖行动呢。 宋莹喃喃自语。 伸出左手指向天空，双眼不由的凝视手臂内侧的梅花胎记。 第一次机缘巧合进入空间，是因为穿越后第一次打八段锦，当时胎记有一种刺痛的感觉，然后一阵眩晕便来到这里。 她好奇的按了按铜钱大小的胎记。 毫无反应。 宋莹不死心，灵机一动在田埂上打了一遍八段锦。 一直到身体微微出汗，不知是不是错觉，宋莹感觉梅花形胎记的花瓣颜色似乎更鲜红了些。 “到底有什么玄机？” 能不能给点提示啊！宋莹放声大喊，宣泄心中压抑的情绪。 回应她的，只有微风吹拂下的麦浪，发出哗哗的声响。 就在宋莹要放弃时，梅花胎记下的皮肤，突然好似被灼烧一样，随即，梅花花瓣的颜色从鲜红逐渐转为黯淡，随着颜色变化，岛屿空间有一瞬转为黑暗。 电光火石间，又转瞬恢复。 宋莹依旧站在田埂，空间内什么都没有发生，灼烧感也随之消失。 指尖触摸胎记，只有被灼烧的余温还在。 宋莹今日两次受惊，脸色一片惨白。 反应过来后，“贼空间！这算什么？发生这种变化总得有什么好处吧。” “起码得能让我用意念把麦子收了，不然我也太亏了！” 话毕，惊恐的一幕出现了。 成片的麦子，在同一时间，像被机器拦腰分割，齐刷刷倒在田里。 宋莹：“……” 惊喜来的太快好像龙卷风！若是能直接变成面粉就好了，宋莹默默许愿。 等了一会子，自然没有成功...... 接着，宋莹又跑到一棵苹果树下。 “树上的苹果统统给本小姐下来！” 劈啦啪啦—— 咚——咚——咚—— 上百颗苹果同时掉在地上。 “停停停！摔烂啦，我那几十文一颗，新鲜多汁的苹果啊！！！” 宋莹心疼的跪倒在地，欲哭无泪。 看来刚刚的变故是解锁了岛屿空间收割的功能，只是这个功能明显有些程式化。 好吧，总归不用自己劳动，算是意外惊喜！ 宋莹坐在树下看着这一堆摔坏的果子发愁。 卖是卖不掉了，只能靠九斤消化了...... 房间内。 看着地上的一堆果子，九斤一只手捂住胸口。 “小姐，奴婢脑子笨，但也知道范大人送来的果子，咱们吃的吃送的送，好像真的没有了......” “不，还有。” 宋莹眨眨眼。 第49章 六合令 这日一早。 “小姐，石掌柜赶了马车在门外等着。”泉叔过来传话。 宋莹今日穿了一件月白色长锦袍，勤婶子在其上用几种深棕色的丝线绣了虬结交错的枝干，仅在枝头用桃红色的丝线点缀几朵含苞待放的梅花，便衬的整个人看上去清新淡雅许多。 九斤跟在身后，手里捧着一块方形薄木板画架，腰间的荷包里放着几枚细心打磨过的炭条。 “小姐今日这身衣裳真好看，像月中的嫦娥。” 九斤昨日贪吃，几个苹果下肚，结果就是今早嗓子有些哑。 “我们九斤越发会说话了，以后这样的话常说，你家小姐爱听！” 出门上了马车。 石掌柜方才歉意的说道：“宋姑娘，我那好友住的颇远，奈何他重疾不可吹风，要劳烦姑娘坐马车走一趟。” “无妨，左右今日也无事，石掌柜不必客气。” 宋莹掀开马车的窗帘，饶有趣味的看向外面街景。 出了万柳街，路过县学时，石掌柜突然朝车厢里的宋莹说道：“若老夫估摸的日子不错，今日公子启程回真定府，应会在丰县书斋落脚。” “石公子要来丰县？” “不错，卫县的范县令是我家公子表哥，以往公子去过卫县几次，路过丰县都会歇一晚。” 宋莹恍然，原来范大人和石昊是亲戚。 “那萧山长应该也会和石公子一道过来吧？”宋莹欣喜问道。 石掌柜心下诧异，不知宋莹竟然和萧山长熟识，对宋莹更高看了几分。 “应该会，我们公子是萧山长关门弟子，这次便是随萧山长出门游历。” 宋莹得到答复后，靠着车厢细细思量一番。 若是萧山长果真要来丰县，那个计划看来可以提前实施了，宋莹挑挑眉，嘴角扯起一丝弧度。 马车约莫行了小半个时辰，停在县城西街的贫民区。 宋莹下车看到的就是一堵低矮的院墙，荒草在墙头随风摆荡。 “英叔，您来了。” 一名看起来十五六岁的少年人听到声音出来迎接，一身短打上满是补丁，听语气，显然对石掌柜十分恭敬。 “你大伯今日可还好，上次带来的药用完了吧，这次我带了一些，是万和堂的唐大夫重新调配的。” “大伯昨夜咳的厉害，不过一早好了些。” 少年弯腰接过药，又对宋莹主仆二人行礼。 “进去吧，这位姑娘是老夫请来的画师。” 石掌柜当先走到院里，转身对宋莹解释，这位少年姓李，他的大伯李三便是石掌柜好友。 屋内光线不足，宋莹和石掌柜商议后，在院子里摆上画架。 没一会儿，李姓少年搀扶着一位中年男人出来，男人挥手示意，“去，你大伯我...咳咳.....就算要死了也能堂堂正正站着，哪儿就用你馋着。” “老石，咳...咳咳...这小女娃娃就是你找来的画师？” 男人不到四十岁，满头黑发却已灰白参半。 因长期被病痛折磨，面容有些苍白，唯有一双眼睛十分有神，添了几分坚毅。只是左眼角上方有一处狭长的刀疤显得有些可怖。 宋莹向其行了一礼。 “李前辈，小女子姓宋。您坐在树下，面朝我这边就好。” “老李，别看宋姑娘年纪小，前些日子通缉令上的画像便由宋姑娘所画，根据画像才寻到线索抓住采花贼。范县令还曾亲自请宋姑娘去县学教授绘画。” 石掌柜将椅子摆好，示意他坐下。 李三抬眼瞥向宋莹，不由一怔。随即凝神盯着宋莹看了好一会儿，半晌摇摇头。 “咳咳，你这小姑娘...咳......胆子大，普通人见到我，兴许都要做几天噩梦。” 李三长相很有特色，长脸，宽额，招风耳，下巴微往上凸。 宋莹摊开纸开始画草稿，几人均伫立一旁围观。 只有李三有些坐不住，他几乎一瞬不瞬的盯向宋莹的眼睛。 末了，喃喃自语：“只是眼睛有些相像罢了，不过恩人若是有女儿，也该长这么大了。” “小姑娘也姓宋，咳咳，看到你的样子，倒让我想起昔日一位故人。”李三忍不住开口。 宋莹已经开始刻画五官细节，“李前辈，你先不要动。” 李三：“......小宋姑娘，咳咳，你家住哪里？” 闻言，宋莹拿笔的手一顿，奇怪了，怎么疯道士和这位，一个两个都问自己家住哪里！ 九斤有些不高兴的提醒道：“您别说话，我家小姐正画您的嘴呢，画的可像了。” 宋莹忍住笑意，回答，“李前辈，我们刚从宋家庄搬到县城。” “宋......家庄？宋家庄！咳咳，老夫向你打听个人，不知......咳咳咳......小姑娘认不认识一个叫宋成荣的，他最近几年可有回来？” 吧嗒—— 炭笔断成两截，宋莹激动的站起身，“您认识我爹？” “咳咳，你爹......咳咳......是成荣那小子？” 李三神情有一瞬间惊愕。 “李前辈，我爹四年前随威武镖局的镖队押镖去真定府，途中不知去向，已失踪四年。” “你居然是成荣的女儿，长得和他一点都不相像。”李三不可思议的看向宋莹。 宋莹：“.......” “丫头别前辈前辈的，叫我一声李伯就好。” “成荣......咳......是和我同一批从军营中退下来的。”李三用力压住咳嗽。 李姓少年端来刚熬好的药，伺候李三服下。 等李三稳定下来，开始缓缓讲述。 “我们同为军中斥候，又是同乡。从军营中回来，我们一直有联系。 四年前，他最后一次来看我，说要随着镖局去查一件事，一直到现在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李伯可知道我父亲要查什么？那趟镖有什么问题？” 李三闻言顿了顿，面上浮现一丝追忆。 接着他缓缓道：“丫头，不是我不想说，此事或许涉及军中秘闻，我不能说。” 宋莹几乎是一瞬间就想到了那个六芒星图案，像是抓到了什么。 “石掌柜，九斤，我有话要对李前辈讲，麻烦你们先出去一下。” 昏暗潮湿的屋子里。 等李三坐定，宋莹本想拿出宋成荣留下的图纸，转念一想又压下这个念头，转身飞快的在纸上画了一枚六芒星图案。 “李伯，我爹是因为它，才决定去追查的吧。” 宋莹摊开纸，图案映入李三眼帘。 “六合令！” 李三如遭雷击，脸色陡然一变。 第50章 玄行司 李三心情复杂的看着眼前这枚图案。 良久。 “丫头，我知道的不多，能告诉你的也有限。甚至我也不知道成荣那小子是不是已经成了组织里的一员。” 宋莹呆坐在一旁，“什么组织？” 李三自顾自说道：“这幅六合令，其实有两种，分属两个不同的组织。” “两只三角上下连锁，我们在军中叫六合，退役后称之为象眼。 说起这个组织，还要从前朝末年开始。” 武朝末年，天下大乱。我朝太祖在真定府起兵之初，率三千大军，攻打陇西。 时值隆冬，雪三日，平地厚五尺，我方军士薪食俱尽。 危机之时，一耄(mao)耋(die)之年的道观观主，带着一位小道长，踏雪而来。 观主选了六名斥候出身的兵丁，黎明时分，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如鱼入海，神不知鬼不觉的进了城，里应外合下，最终攻下城池，解了太祖危机。 后来，太祖命这六名斥候，随观主习武学道，观主分别教授六人一种绝技，这六位前辈在建国之初立下不世之功，这就是后来玄行司的前身。 丫头你画的这个图形，便是玄行司的六合令。” “随着大周建立，这六位前辈受观主遗命，隐于大周六处方位，非覆国之危，不可出世。 至于他们有什么使命，就不是我能知道的了。” 宋莹有些不明所以，“这个玄行司现在依旧存在？” “自然存在，虽然六位前辈已隐没各处，但他们自也培养了下一代。太祖皇帝在民间设立玄行司，只收军营退下的斥候，有三点要求。 第一‘周流民间，密行伺察’； 第二防止民乱，安抚灾民； 第三抵御异族，窃取情报。 若我猜的不错，成荣应该是玄行司的人，或许他探查到那趟镖有问题，所以前去调查。” 宋莹消化完这些消息，长叹一口气，这已经不是自己有能力能解决的，只能祈求宋成荣能一切顺利。 “另一个组织也是六芒星图案？” “皇帝的走狗，只是和六合令形似罢了。”李三耻笑道。 见他不再所说，宋莹也识趣的没有多问。 宋莹转而问了另外一个问题，“李伯，我曾从书中了解到前朝末年，天灾频繁，太祖起兵时也遇到过大雪三日不止的极端天气。 这四十多年内，李伯可感知到气候是否有些异常？” “气候？不过是冬冷夏热，有甚异常。 要说奇怪的也有，前面十几年还算风调雨顺，可是近些年，入冬提早了许多，似乎比往常更冷，老夫这伤腿每到换季时总会疼上几日，冬日最难熬。” 历史上曾有四次寒冷期，而小冰河时期，低温持续时间漫长，这个时代或许早就已经开始处在小冰河期间，若是疯道士算的没错，雪灾..... 宋莹心底涌起一阵寒气，看来要及早做些准备了。 辞别李伯，回到家。 “小姐，可是有老爷的消息了？”九斤左手拿着画架，右手提着一个巨大的食盒。 宋莹摇摇头，“今日的事不要对母亲讲，免得她担忧。” “是。”九斤乖巧的点头。 “阿姐带回来什么好吃的，这么大的食盒。” 宋璨带着宋向辉在院子里玩，看到宋莹回家急着迎了过来。 “应该是一些点心，你俩可不要贪吃，一会儿该吃不下饭了。”宋莹抱起阿辉，“又重了，阿辉你偷偷吃啥好东西了。” 宋向辉挣扎，“大姐，我已经不是两岁的小孩子，你不能再这么抱我了，羞羞。” 不过才两三日，宋向辉开口愈来愈利索，一张小脸现在有了些肉，显得很可爱。 正跟宋向辉笑闹，宋莹听到堂屋里传来说话声。 “咦，谁来了？” 宋璨撇撇嘴，“是王婶和李婶来找阿娘。” 宋莹想起离开宋家庄时，和秦雪告别的两位大婶。 把宋向辉放到地上，转头问宋璨，“怎么瞧着你有点不开心，阿娘的朋友来，你不愿意？” “不是，李婶带着李玉儿也来了，她一来就到处瞧，刚才还想进阿姐的房间，被我拦下后还不高兴，哭着告状呢。” 宋莹：“......” “就是，阿姐的房间，娘都不许我进去。”宋向辉捏着小拳头，急急的说。 宋莹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从门口走出来。 小姑娘还不晓得掩饰表情，盯着宋莹穿着的月白色绣花锦袍，眼中闪过一丝嫉妒。 “莹姐姐回来了，我娘刚还问呢，来了这么一会子都没瞧见莹姐姐。若是见不着人，等回了宋家庄别人问起来，还以为莹姐姐不待见我们不愿意出来见面呢。” 宋莹听完这连珠炮似话，顿了顿才说，“还有吗？慢慢说别着急。” “啊？说什么？”李玉儿一瞬间没反应过来话里的意思。 “你的口水留下来了，不急，擦了再说。” 宋莹微笑回道。 噗呲—— 九斤忍不住哈哈大笑，“小姐，这位小姑娘鼻子真灵，是不是闻到了食盒里的点心啦。” 宋莹扶额：“......” 罢了罢了，自己买下的傻丫头，再傻也不能发卖了。 李玉儿回过味儿，恨恨的剁了跺脚，一时又不知道怎么反驳，急的满脸通红。 宋莹懒得理她，回堂屋向秦雪请安。 “莹丫头出落的越来越好看了，从小肤色就白，今日这身衣裳衬的咱们的莹姐儿像仙女儿一样。” 王婶子爽朗，开口就夸赞。 “王婶、李婶，今日来丰县可是有什么事要办？” 宋莹落座后，吩咐九斤将食盒里的点心端上来。 没等王婶子回话，李婶抢先邀功，“咱们庄户人家一年都来不了一次县城，这不是有老宋家的消息，我和你王婶想着应该告诉你们一声。” “哦？老宋家又想什么幺蛾子了？” “嗐，谭婆子带着他家老大，这几天在村里挨家挨户求人，要我们在一个写了什么字的纸上签字，说要去衙门告你不孝。” 宋莹闻言都不知道说什么好，断亲文书都在衙门留了档，还能翻案不成。 秦雪已经担忧了好一阵子，比划着手语想表达什么。 勤婶子也忧心解释道：“小姐有所不知，大周朝孝治天下，有律法言明，晚辈断亲者，仍有赡养之责，若那谭婆子真有请愿书，到底是一桩麻烦事。” 宋莹呆立当场，“断亲那日宋老头儿要银子咱们不是给了？” 王婶子终于逮住说话的机会，“谭婆子说了，那银子是将你抚养长大的花用，不是孝敬银子。” 这话真是把宋莹气笑了，跟人沾边的事，老宋家是样样不做呐。 正要抽出空儿来收拾你们，你们倒是先行动了。 第51章 染着血迹的铁牌 丑时末。 万籁俱寂，夜空宛如一块巨大的黑绒布，上面稀疏点缀着几颗星子。 宋莹坐在堂屋的椅子上，油灯微弱的光在她的身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小姐，你去休息吧，奴婢等哥哥回来再去叫你，” 九斤揉揉眼睛，心疼的看着自己的小主子。 听到屋外传来脚步声，宋莹站起身。“来了。” 古月穿着一身夜行衣，推开门带来一股寒风。九斤将椅子上的披风给宋莹披上，嗔怪的瞪了古月一眼。 古月挠挠头只当没看见，先向宋莹行了一礼。 “劳烦小姐多等，不过这一趟，小的果真在宋昌吉的房中发现了一些东西。” 说着话，他从怀中掏出两样东西，用一块厚厚的布包裹着，打开后是一只巴掌大小的木盒。 木盒看起来有些年头，边角圆润光滑，盒盖上，一朵朵梅花被雕刻得栩栩如生，说不上的精致。 整个盒子也不知道用的什么木材，散发着淡淡的木香。 显然，这种精致的盒子不太可能出现在宋家。 宋莹好奇的将其打开，里面只有一枚圆形铁牌，半个手掌大小，铁牌上有斑斑点点的痕迹。 等宋莹放到油灯下才看清楚，这块铁牌中央赫然是一个繁复的六芒星图案，无论是中心的核心还是外围的细小分支，都极其对称。 说是圆形，其实是六个尖角被打磨的很圆润。 “这上面染的是什么痕迹？”宋莹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 古月有些不确定的道：“小的从宋家出来，路上也曾打开过盒子，上面似乎是血迹干涸后留下的。” “血迹？” 宋莹吸着鼻子闻了闻，只闻到一股铁锈味...... 等离远了些，宋莹看这个铁牌的线条，突然脑子里闪过什么东西被她一下子抓住了。 “雪花？这不就是雪花的形状！” 它和玄行司的六合令应该有什么关联，宋莹猜想应该是李伯口中的另一个组织的信物。 想到这，宋莹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原主的身世八成和这个组织有关。 “除了找到这些，可还有别的？这个袋子里是什么？” 古月一脸便秘的样子，期期艾艾的说道：“小姐恕罪，不是小的要非要偷拿宋家的银子，小的担心，若是明日宋昌吉发现东西没了，肯定能猜到是咱们偷的。” “所以你就顺便偷了他的银子？” 古月脸色涨红，低头承认，“是。” “干的漂亮！除了银子你应该把值钱的都掳走，这样他们更会认为是糟了贼。” 宋莹一本正经的夸赞。 “呃，小姐，宋家除了这五十多两银子和一些铜板，这个钱袋里还有两只银簪子和一副银手镯，再没有值钱的东西了。” 宋莹：“......行，铜板和银手镯都没放过，贼不走空。” 等古月兄妹俩离开，宋莹来到岛屿空间。 上一次收割的麦子还直挺挺的躺在麦田里，宋莹也顾不上管，这次她过来是想找些东西明天去拜访萧山长。 在空间溜达了一圈儿，宋莹看上了冒头的春笋。 吭哧吭哧挖了十几根，又摘了一筐桃子，怕掉下来摔坏，这次没敢用意念。 回空间的厨房又很是捣鼓了一阵子，宋莹才躺下休息。 翌日一早。 “泉叔，赌坊那边你可联系好了。今日我们可要好好看一场大戏。” “回禀小姐，老奴找了一个和宋成贵有旧怨的书生，花了些银子让他和赌坊联系，一切都准备好了。” 古泉被宋莹拉来打八段锦，可怜泉叔失去了一只胳膊还在努力的跟随宋莹的动作，不光是他，除了宋向辉，家里有一个是一个，都被宋莹薅来每日锻炼。 “对了，古月，从明日起你带大家每日都练习拳脚，咱们要将身体都养好，最好是都学些功夫。” “啊，阿姐，我和小弟也要学？” 宋莹点点头。 “你这个年龄正是学武的好时机，阿璨你不想当个女侠行侠仗义？仗剑走天涯！” “阿姐，你是不是去茶楼听书去了，我们女子为何要学武呀，我想学刺绣。” 宋莹将动作做完，不疾不徐的回：“早上练一个时辰，不耽误。” 转身严肃的看向宋璨，“不光是你，娘和勤婶子就连小弟都要练。你若是偷懒——” “罚你一年不能吃番茄！” “......呃，阿姐，我保证每天和古月练，我还能带着小弟一起。”宋璨垮着脸，欲哭无泪。 为了番茄，自己还是能拼一把的。 宋向辉还小，不能打八段锦，他乖乖坐在小杌子上，“二姐，我不用你带，我自己学。” 古月适时开口，很快进入角色，“二小姐，明日咱们先练站桩。” 九斤说话像捧哏，“二小姐，奴婢教你一套拳法，等练车了寻常三五人进不了身。” 宋璨：“......” 勤婶子摆好早食，宋莹一家四口用完，秦雪带宋向辉去后院收拾菜园子，昨日刚撒上种子，她时不时的就过去看。 萧云山一行昨日下午便来了丰县，泉叔打探到萧山长和萧临正是在县学下榻。 宋莹出门的同时，石昊正在三味书斋。 “威武镖局查的如何？”石昊看向窗外，沉声问道。 第52章 两个冤大头 “回公子，秦老设的局果真起了作用。真假观音像的案子一出，丰县地面上已经没有人敢去找威武镖局。 不过，镖局的总镖头魏权依旧像没发生什么事一样，整日流连青楼，三不五时还会遍邀好友饮宴。 我们的人也曾夜探魏府，暂时没什么发现。” “这么长时间，还未寻到武明良？”石昊眉眼冷了几分。 站在下首的是位孔武有力的中年汉子，汉子跪下请罪。 “属下失职，只查到武千户十三年前曾回到丰县，在丰县待了半年之久，似乎在寻找什么人。之后又不知何故离开丰县。 当年自从武千户走后，镖局不只易名，魏权做了总镖头后，十几年来已经清理掉大部分退役兵士出身的镖师，我们的人一时间无从下手。” “哼，从发现大批粮食和药材通过镖局之手流出，到现在已经有五年时间了吧。 魏权幕后之人，你竟然一点有用的线索都没查到。” 石昊骨节分明的手指扣在桌面，眼眸宛如一柄利剑。 中年汉子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四年前，曾有一名叫宋成荣的镖师，一行十二人押镖前往真定府的珍宝斋，途中失踪。你可有查到什么？” “十二镖师案当年轰动一时，属下也曾亲自带人去查过，在离范县二十里外的青风坡发现雇主的尸体，不过，雇主身上并没搜到可证明身份的......” “说重点。” “是，属下查过十二位镖师，其余人只是草莽出身，并无疑点，唯独宋成荣曾在军营中做过斥候，只是他当初去威武镖局做镖师时，似乎并未说出这段经历。 属下怀疑，他或许是玄行司的人。” “玄行司？”石昊惊疑。 “玄序道长近日可还在卦摊等人？” 中年汉子很快回答道：“道长昨天匆忙离开丰县，应是去真定府找大人了。” 石昊自顾自的沉思，脑海中不由又想起宋莹。 道长断言，异星在西北临世，随着时间推移，又逐步算出在丰县。 而宋莹，正是丰县人士。 不管石昊如何猜想，此时的宋莹正饶有兴趣的看着泉叔和县学的门房搭话。 丰县县学。 泉叔果然和县学的门房搭上了关系，看二人熟络样子，谁能知道他们才认识三天。 等着门房通报的时间，九斤好奇的看着自己手里的盒子。 “小姐，您给萧山长准备的什么礼物。” “自然是你从未见过的好东西。”宋莹卖关子。 “宋莹，你的消息够灵通，怎知我们在县学？昨夜祖父还说今日要去宋家庄寻你呢，没想到一早你就来了。” 萧临还未走出县学大门，独特的公鸭嗓已经传到了门外，一张胖嘟嘟的脸加上眯起的眼睛，活脱脱的一个行走的大包子。 宋莹行了一礼，笑着解释。“萧公子，我们几日前已从宋家庄搬到丰县，租住在万柳街。” “昨日听书斋的石掌柜说起萧山长要来丰县，这不，一大早便特特来拜访了。” 萧临佯作生气的样子，“不是说了以后叫我萧临，公子公子的称呼，没的生分。” 一路说着话走进丰县县学。 萧临之前便在县学住过几日，是以几乎所有县学的学子都认识他，因着萧临的身份，一路上免不得有些学子过来说话。 因顾忌都是男子，唯恐宋莹不适，萧临贴心的引着宋莹主仆二人走小路绕行。 至于泉叔，则有意留在门口和门房交流感情。 “教谕一早便来拜访祖父，约莫还得等一会儿祖父才能抽身，咱们先去青竹居，我从卫县淘到了些好东西送你。” 宋莹含笑接话：“可是赶巧，我今日也带了些小玩意儿。” 青竹居是县学待客的院子，布置的很是雅致。院子的角落置了小巧的假山，一支迎春已经鼓起了花苞，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石桌上早已摆好了茶水点心，萧临亲自斟茶，手法熟练优雅。 宋莹挑挑眉，示意九斤将盒子递过来。 “先看看我给你挑的礼物，这可是我和石昊去珍宝斋好不容易抢到的，要不是石昊的名头响，我们买都买不着。”萧临拦下宋莹，自得的说道。 “可惜，你离开的早，错过了珍宝斋的鉴宝会。” “最后展出的重宝，你绝对猜不到！是一枚这么大的砗磲，祖父都从未见过。” 萧临兴奋的比划着大小，颇替宋莹遗憾。 宋莹听到珍宝斋时，还不觉得什么，听到鉴宝会三个字，心里咯噔一声，不会是—— “这两条手链，你和我妹妹一人一条戴着玩儿，看看怎么样。” 等看到萧临从锦盒中拿出一串贝壳手链。 宋莹：“......” “怎么样，没见过吧，咱们地处西北，很少有机会见到这么精巧的贝壳，这是珍宝斋从海外带回来的珍品。” 宋莹看着亲自卖给珍宝斋的贝壳手链，以一种巧合的方式出现在自己面前，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呃，这个，你是多少银子买来的？” “咳，咳咳。”九斤咳嗽两声，手指偷偷拽宋莹袖子。 小姐一向冰雪聪明，这赠予之物的价值怎可当面问出口？ 定是昨日被谭婆子那老虔婆的消息给气着了！九斤的脑回路难得转了几个不靠谱的弯儿，也是难为她操碎了一颗心为主子着想。 “呃，萧临，我的意思是......” “没花多少银子，四条只要五百两。鉴宝大会一共就展出了四条，都被我和石昊拍下了！” 萧临嘿嘿一笑，说完还有些洋洋自得，觉得自己捡了个大便宜。 “什么？！” 宋莹捂着胸口，难以置信的喊道。 萧临直被这一声惊的打了个哆嗦，“嗯？这很贵吗？” 九斤扶额，心疼的看向宋莹，小姐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我一个三等洒扫丫鬟都见过。 宋莹刚才一打眼儿，就看出这是自己做的第一串手链，不是加了珊瑚珠的那个。当初砗磲连同珊瑚珠贝壳手串一共卖了两千两。 至于剩下的五条贝壳手链，是当添头的...... 萧临伸手在宋莹面前晃了晃，转头问九斤，“你家小姐这是怎么了？” 九斤憋的一张胖脸通红，憨憨回道，“小姐这是高兴，对，萧公子送的礼物我家小姐很喜欢。” 宋莹：“......” 宋莹默默看向萧临这个冤大头，又想到另一个冤大头石昊。 此时，另一个冤大头石昊正将一条同款贝壳手链小心的放到做工精美的锦盒中。 第53章 石昊的身份 很快，萧临就明白为何宋莹如此反常。 如果宋莹只拿出一枚比拳头略大的海螺，他还没有太大反应。 奈何宋莹面无表情的从盒子里拿出了第二枚。 紧接着又掏出了第三枚，这最后一个居然比寻常的碗口还要大。 看着萧临逐渐张大的嘴巴，宋莹犹豫了片刻，不忍心让萧临打脸太狠，奈何九斤这个憨货手快。 只见她惊呼一声，从盒子里拿出一架精美的贝壳风铃。 九斤小心扯起这架风铃，微信轻拂，风铃便发出清脆悠扬的声音。 用二十几种贝壳串成的风铃，无论是扇形还是螺旋状。圆的扁的长的短的，相互交错，就已经不能用华丽来形容，单单说那斑斓的色彩，便已经让桌上的手链失去颜色。 萧临一动不动地愣在原地，仿佛被施了定身术。过了好半晌，才默默开口。 “宋莹，老实说，你是不是珍宝斋的东家。” 宋莹想起前世一句话：我的母语是无语...... “什么东家？” 一身儒袍的萧云山当先走进青竹居，后面跟着一老一少两人。 头戴纶巾脸庞，清瘦的老者看样子应该是丰县县学的钱教谕，排在最后的石昊，持弟子礼规矩的站在末尾。 不待宋莹两人回应，萧云山当先被桌子上那枚硕大的海螺壳吸引，只见他上前轻轻捧起，细细打量。 “如此巨大的贝壳，当真是世所罕见。” “临儿从珍宝斋带回来，都没拿给祖父瞧瞧，真是孝顺的好乖孙！” 萧临从震惊中回过神，听到祖父此话，当即委屈道：“祖父，您的乖孙每个月有多少银子月例，您心里没数么。就是把我这一身肥镖卖了怕是也买不来您手里这物件儿。” 宋莹：......夸张了夸张了，这东西我那岛屿空间隔一日就漂上来几个...... 钱教谕已经从萧云山处得知眼前这位姑娘，便是如今所谓“素描”一派的创始画师，此时也顾不得打量宋莹，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桌上三枚贝壳，右手抬起有些想上手摸一摸。 只有站在最后的石昊，呆呆看着九斤手中的风铃。 只一眼，种类之多，便让他眼花缭乱。 宽袍中的手指曲起，触摸到半个时辰前刚收好的锦盒，随即不动声色的往袖子里推了推。 “难道是莹丫头带来的？”萧云山不信，转头看向石昊。 石昊点点头，在众人没注意时，嘴角浮起一丝苦笑。 “萧爷爷，这枚海螺壳您可喜欢。”宋莹笑嘻嘻问道。 “别的也就罢了，这一枚形如蜗牛，大似玉盘，真真儿罕见。” 萧云山赞了一声，将海螺壳递给等在一旁眼巴巴的钱教谕，“喏，你这老小子，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钱教谕讪笑，“如此珍品，自然要赏玩一番，老朽教了一辈子书，也看了一辈子书，倒是从未见过如此新鲜又精巧的玩意儿。” 几人落坐，萧云山果然问宋莹，这些东西从何而来。 宋莹早已想好托辞，“这些贝壳的来历暂时还不能讲，萧爷爷权当是我私下做的生意罢。我已派了人在丰县到处相看铺面，过不久就会开一个杂货铺子。” 没错，宋莹想的第一个赚钱的法子便是开一个杂货铺，岛屿空间内所有产出的道具，将来自然会变成源源不断的银子。 “这三枚中大的一枚是孝敬给萧爷爷，喏，这两枚便赠给二位，多谢石公子，刚来丰县落脚时，书斋的石掌柜助我良多。”宋莹向石昊行了一礼。 钱教谕：好好好，原是我不配。 “无妨，我们不在，以后有事尽管找石掌柜帮忙。”石昊轻轻避开宋莹的行礼，翩翩开口。 “你这个鬼精灵，从你画到通缉令上的第一幅画开始，老夫便知你非凡人，既然你有法子搞来这些奇巧之物，老夫便不多问。” 萧云山沉思片刻，吩咐石昊，“昊儿，莹丫头做这种生意，若说日进斗金都不为过。届时，眼红之人怕是如过江之鲫，就借一借你父亲的名头一用，庇护莹丫头一二。” 宋莹眼前一亮，这几根粗大腿，我抱定了！今日第一个目标达成！ 宋莹起身郑重行礼，十分诚恳的道谢。 “多谢萧爷爷、石公子，今日一来是拜访探望萧爷爷，其次，小女子也是斗胆想和萧爷爷与石公子做笔生意，咱们的杂货铺五五分成，一半收益由您和石公子收着，算小女子的孝敬可好。” 宋莹这一番话如一块巨石掉入水中。 钱教谕难掩震惊之色，见宋莹眼神清澈面色坦然，不为钱财所动的样子不似作假，不由暗暗点头。 不过，想和素有清名视钱财如阿堵物的萧老头做生意，不能不说这丫头胆子够大，钱教谕饶有趣味的看戏。 萧云山皱眉，“莹丫头，你就跟老夫的孙女一般，怎生如此外道，这番话莫要再提。” 不等宋莹开口，萧云山又说道：“石昊是真定府知府石重大人的嫡子，有他出面作保，莹丫头大可放心做你的生意。” 宋莹见此，也自觉适才提的不是时候，当即转口说道：“是小女子考虑的不周到，不过萧爷爷，若是和萧临石昊，我们三人一起做生意，您可不能管哟。” 白抱大腿欠人情债，还是分一点好处安心，何况自己本就无本万利。 萧临睁大眼睛，惊喜道：“宋莹此话当真！” “还是算了，我父亲远在京城做官，而且也是不入流的小官，也庇护不了什么。我也没有打理过生意。” 说完萧临叹了一口气，好似眼睁睁的看着银子从自己面前溜走。 萧云山几十年的定力都没忍住，看着自己这个孙子，颇有些无奈。 读书不成，作画也没天赋，实在令人头疼至极，难不成学他爹，去京城任一个种地的农官。 想到自己当世大儒，一手丹青更是闻名大周，结果培养了几十年的儿子从小痴迷种地，在京城任农官。好不容易盼来孙子，养在自己身边十几年，细心栽培，青阳书院百年积淀愣是半点没有熏陶到他。 萧云山突然有点心灰意懒。 宋莹：“......做生意可以学，端看你感不感兴趣，日后我们的杂货铺可以开在真定府，开到京城，像珍宝斋这样的产业，想想岂不是妙哉。” 萧临有些跃跃欲试，担心祖父骂自己不学无术，一时不敢开口。 “你们几个小孩子过家家，老夫可不管。” 萧云山看到萧临唯唯诺诺之色，也有些心疼。 “萧爷爷最好了，那咱们之后再说。” 宋莹从盒子里拿出几根春笋，“今日我下厨，烧一道保准你们没见过的菜色。” 这话说到萧云山的心坎了，抚须大笑。“哈哈，莹丫头厨艺精妙，老钱你今日也有口福。” 宋莹掐算着时辰，有意无意看向外面。众人都还在沉浸在精巧的贝壳风铃上，萧云山诗性大发，摇头晃脑准备作诗，萧临因着刚才之事有意讨好自己祖父。 只有石昊注意到宋莹脸上闪过一丝焦急之色。心下诧异，不过很快他便知道宋莹为何这般 门外小厮慌慌张张进来传话。 “回禀教谕，大事不好。您快出去看看吧，赌坊的人要债打上门，将我们县学一位学子的腿打断了！” 事情终于来了。 宋莹停下剥笋壳的手，和九斤相视一眼，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第54章 四十两银子一条腿 县学正门。 宋成贵躺倒在地，表情扭曲，冷汗浸透青衫，此时他狼狈的捂着右腿。 “邱老哥，当初已约定好再宽限十日，为何出尔反尔。” “哼，老子听说你把两个侄女都卖了，怎么不见你先还赌坊银子？” 邱童身边的一名打手鄙夷的骂道，“三日前，你爬胡寡妇墙头好不快活。若是不使银子，胡寡妇可不会留穷鬼过夜。” 邱童伸出一只脚踩向宋成贵的膝盖，缓缓用力。 “宋成贵，若是你识趣乖乖还账，又何苦老子来这一遭。” 围观的百姓和几名学子，听到这些话险些惊掉下巴。 卖侄女！爬寡妇墙头！ “咦，禽兽不如啊，真是世风日下，居然还是县学的学子，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卖炊饼的大叔耳背，掏掏耳朵问道：“卖了织女？” 众人：...... 包子摊的婆子平日最看不惯卖炊饼的抢自己生意，此时也顾不上别的，对其就是一通解释。 “嗐，卖侄女赌钱，这就是种地不出苗——天生的坏种，呸！” “宋兄真是枉读圣贤书，王某耻与你同窗。”一位王姓书生愤愤道。 “腌臜泼才，衣冠禽兽！” 宋成贵眼看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又羞又恨，唯恐县学的学官知晓，心内恐惧之意大增。 “邱老哥，求你再宽限两日，不不，就一日，您先抬抬脚离开这儿，我这就去要银子，等我凑够了给您送到府上。”宋成贵低三下四求情。 “这倒不用，你欠赌坊四十两银子，买你一条腿堪堪够数。老八，愣着做甚，把他的腿卸了！” 邱童踢了老八一脚，老八是个精瘦的泼皮，笑嘻嘻的称是。 “童哥您就瞧好吧，老八我在屠宰行干过两年，卸个胳膊腿儿，保准一下连筋带骨断成两截。” 围观的百姓一时哗然，胆小的双手捂眼，又不想错过好戏，透过指缝偷看。 “邱老哥是不是太过分了，当初我在赌坊赢了钱，也没少孝敬你吧，怎么一时手气不好输了些银子就这般待我。” “我和威武镖局的郭二郭镖头相熟，若是让他知道，怕是你也不好过吧。” 宋成贵一时间忘了恐惧，咬牙提醒道。 “呵呵。” 邱童实在不知道评价这迂腐书生，郭二设局引他赌钱，但凡有点脑子的过后都能猜到是怎么回事。 更何况，邱童默默看了一眼围观众人，隐在人群中的郭二眼线也正津津有味的瞧热闹呢。 见邱童不为所动，宋成贵大急，拖着一条伤腿艰难的往外挪，想要找相熟的同窗求救，不过视线望去，几位同窗皆嫌弃的偏过头。 他只得硬着头皮，向那名王姓书生苦苦哀求，“粟兄，可否......借宋某三十两银子。” 那名叫王粟的书生，斜睨看他，连眼皮都懒得抬起。 “求求粟兄，去找柴源一趟过来救我。” “你那意气相合的好同窗，应该正在城郊别院和你的好侄子互诉衷肠呢，现在去寻，来回大半时辰，怕是也来不及了吧。” 这番话连削带打，直说的宋成贵老脸红成一片，他恨恨瞪着王粟，随即求救的看向其他人。 见无人相助，宋成贵咬着牙，忍痛跪在地上，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被打断腿，若是断了腿科举做官无望，这要比杀了他都难受。 “求邱老哥高抬贵手，我这里现下有十两银子，剩下的下半晌一准儿还了。” 宋成贵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倒出一锭银子，这不拿出来还好，那叫王粟的书生看到钱袋的样子。 耻笑道，“呵，看来宋兄卖完两个侄女，用侄子也能换银子，没想到宋兄不光博学多才，还是个做生意的好料子。” “欸，栗兄此话怎讲。”旁边一名年龄较小的书生好奇问道。 “在县学门口，恐侮了圣人耳朵。” “别卖关子，栗兄快讲。” 王粟就等着这句呢，搭着对方肩膀解释道，“这卖侄女嘛，自然只能卖一次，但把侄子‘卖’给柴源，可不是能卖许多次，那银子不就源源不断嘛。” 那位书生恍然，“我说怎么看这个钱袋子眼熟，原是柴源的，还真是，你瞧袋子上绣着柴家‘年轮’的刺绣呢。” “咦，真是厚颜无耻之徒。” 众人哗然，柴源好男风在县学已经不是秘密，大周朝甚至有专门与青楼差不多的南院。但是将自己侄子‘送’给同窗......真真儿是让人大开眼界。 泉叔在外围瞧了阵热闹，估摸火候到了。 “老李，县学门口发生这般丑事怕是影响不好，赶紧报给学官吧。” “诶，泼皮刚来闹我便让儿子往里面通报，学官估摸着应该也快到了。县学门口发生这样的大事，今日我也是受了无妄之灾。一顿训斥怕是免不了了。” 泉叔面上有些不自然，隐晦的露出一个抱歉的表情。 说到底，这一出好戏都是自家小姐谋划，包括王栗这位书生。 他和宋成贵嫌隙已久，泉叔许他银子细细交代了一番，让他去找赌坊的邱童来闹事。邱童为何肯听话？只因泉叔委托王栗也使了银子，是以，现在就算宋成贵还了赌债的银子，这一顿打也是免不了的。 至于爬寡妇墙头，宋向腾与柴源之事，在开始调查清楚后，宋莹便有意找机会在县学曝光此事。 不调查不知道，宋成贵在丰县竟然过的十分潇洒，不光租了院子，隔三差五的半夜频频给胡寡妇送银子，更不用说笔墨纸砚生活衣物，如此大花销，宋家自然承担不起。 说到底，宋成荣的银子，大半是侄子宋向腾给他赚的，再加上偶尔去威武镖局用宋成荣失踪之事讹诈些银子...... 泉叔望向大门，正好瞧见宋莹和钱教谕一行五六人。 老八挠挠头，“童哥，还打不打？” 邱童来县学也无意闹的太凶，低声示意老八，“吓唬吓唬就行了。” 老八拧着一张歪脸，挽起胳膊一步一步逼近，直骇得宋成贵两股战战，手脚并用撑地往后疾退，不料没注意到后面的台阶，噗通一声直挺挺的滚了下去。 咔—— “啊！我的腿！” 宋成贵一声惨叫，本就受伤的右腿彻底断了。 第55章 除名 断腿之痛，宛如烈火灼烧的酷刑，宋成贵无力地仰躺在地上，整个人仿佛被抽空了一般，身体开始不由自主的颤抖。 听到脚步声，躺在地上的宋成贵费力睁开双眼，目光一寸寸投向声音的来源。 钱教谕当先走在前头，瞧见一群人围在门口，登时怒从心起，“训导何在？堂堂县学门口闹成这样，成何体统！” 人群中的十几位学子，闻言无不低头做出一副受教的样子。 门房见学子们都不吭声，心里腹诽一句，只得小心翼翼上前禀告，“回教谕，魏训导今日一早出门访友，不在学里。” 钱教谕强忍怒气，吩咐学子们将围观人群疏散，邱童老八二人对视一眼趁乱混入人群。宋莹注意到二人动静，视线看向泉叔，泉叔不着痕迹的点点头。 宋成贵在见到钱教谕的那一刻，脑子嗡的一声。 寒窗苦读三十余年才凭借一些小聪明考取童生，今日发生这一切，全都完了。 “王栗，你来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王栗突然被教谕点名，心内咯噔一下，有些心虚。 在他旁边年龄较小的杜若，年纪轻轻便考上童生，不怎么通晓人情世故。 见栗兄怔愣着不回话，当即开口将宋成贵如何卖侄女侄子，如何爬寡妇墙头，再如何染上赌瘾，被赌坊的打手找上门，宋成贵又如何跌落台阶摔断腿，完完整整绘声绘色的讲了一刻钟。 宋莹好奇看向这个才十三四岁的小少年，真是人才啊，这口才不去茶楼说书都有些可惜了。 宋成贵在县学并不如何出名，学识亦一般，是以钱教谕也是第一次听到他的名字。 赌坊讨债的泼皮打到县学门口，自己管理的县学出了这么一档子事，钱教谕自觉在老友面前丢了好大的面子，他冷眼瞧着地上的宋成贵。 嗟叹一声后缓缓开口，声音仿佛都带着些凉意。 “行悖于道，徒读圣贤之书，宋成贵你可有话说？” 宋成贵抹去额头冷汗，声音嘶哑，“教谕大人，学生......不......不慎误入赌坊圈套，实乃吾之错，学生深感痛悔，日后定当改过自新。” “卖侄女侄子，爬......这你又如何解释？”钱教谕恪守礼法，品行端正，爬寡妇墙头这等话如何也问不出口。 “这......这......纯属污蔑，学生的两个侄女如今就在丰县，如何会被卖？赌坊的邱童故意败坏学生名誉，教谕大人明鉴。” 宋成贵狡辩完，眼角终于扫到站在钱教谕身后的宋莹。 看到宋莹人畜无害的一张脸微笑的看着他，宋成贵脸色煞白，立时如坠冰窟， 这个贱丫头怎会在此！她怎么能攀上县学的教谕？ 钱教谕注意到他的表情，冷哼一声。 “宋童生记性怎如此差了，二十日前将我姐妹二人卖到卫县的牙行，这么快就忘了？”宋莹缓缓开口。 “你.....你胡说！我是你二伯，你这个不孝的贱.....莹丫头怎可污蔑长辈。” 宋莹懒得和他废话，从怀中掏出金源牙行的契纸，向钱教谕行了一礼，“教谕大人，证据就在这，另外，宋成贵夜会胡寡妇行苟且之事，赌坊的老八便是证人。” 到了此时，宋成贵如何能不知今日之事全是宋莹一手策划，他忍着巨痛大骂道：“果然是养不熟的野种，我们宋家养了你十三年，你就这么报答我们。” 钱教谕顾不得诧异，一目十行看完契书，“住口，满嘴胡言污了教化之地。” 此时，萧云山祖孙三人亦相视一眼，难怪宋莹今日要来拜访。不过对于宋莹的借势，不管是萧云山还是石昊二人，都没有反感就是。 钱教谕也不知是因宋莹与萧云山的关系，很快给出了结果。 “宋成贵此子，虽身披儒服，而腹内草莽。不务学问，品行弗端。玷辱儒林，败坏风化。 县学察其行状，将其除名，以儆效尤。” 这话说完，宋成贵如遭重击，两眼一翻这次彻底晕了。 宋莹冷哼一声，只是县学除名，怎么能这么便宜宋家，她和泉叔几乎同时看向街角。 几名捕快押了邱童和老八二人正往县学门口赶，领头的自然是李全李捕头。 “钱教谕，属下收到消息，赌坊泼皮竟当街将学子打伤，此事影响甚大，戴县令过问，属下要将学子带走调查。” 钱教谕：好呀，这丫头不光和萧老头儿熟捻，和戴大人竟然还有些关系。 “李捕头，宋成贵已被逐出县学，之后如何悉听尊便。” 李全行礼道谢，两名捕快立时将宋成贵拖到担架上抬走了。 萧云山、石昊萧临、钱教谕同时回头看向宋莹：这丫头好算计，竟将担架都准备好了！ 宋莹摸了摸鼻子，“小女子些许家事，打扰各位雅兴，宋莹在此拜谢，向各位赔礼。” “无妨，宋莹怎如此见外，这点小事无需大动干戈，你若早些说出来，我自然有办法要让那人好看。”萧临嘀嘀咕咕说道。 “县学除名容易，这童生功名嘛，自然需要‘热闹’一场，才好让县令大人早日革了他的功名。” 宋莹笑的狡黠。让宋家人失去引以为豪的童生功名，岂不是更痛快！ 接下来，还有的好瞧。 闹了这么一出，钱教谕有心整顿县学，向萧云山告罪一声便离开了。 “可需要我向戴大人提一提？”石昊看着眼前这个古灵精怪的少女。 “不用，李捕头会处理好。” 宋莹解决完这一桩事，心情畅快。 几人回到青竹居，“这架风铃真要送给我妹妹？”萧临惊喜问道。 “上次听你说，萧宁整日束缚在家中，特意做了个玩意儿让她赏玩。”宋莹点头。 “真是太好了，宋莹多谢你，本来我留了串贝壳手链给她，不过那可没有你这架风铃气派精巧。” 宋莹剥好笋子，“可有小厨房一用，今日说好了要做一道美食给萧爷爷尝尝，保准鲜的掉眉毛。” 萧云山抚须，“那老夫可就等着你的孝敬了。” 宋莹将准备好的咸肉切成麻将块大小，剥好的春笋切成滚刀块，这个时代有豆腐但是没有豆皮，宋莹只好拿老豆腐代替。 要做的这道菜便是腌笃鲜，这道菜食材简单，吃的是一个鲜味。 汤还在锅里笃着，九斤这边已经收到了宋成贵被革取童生功名的消息。 宋莹看着眼前这锅汤，下一个就轮到宋向腾了。 第56章 香艳迤逦的马车 丰县通往宋家庄的官道。 古月赶着一辆马车前往宋家庄，他转头看着车厢，猛然缩了缩脖子，脸色有些精彩。 宋家庄。 “你只要说出宋莹那个贱丫头的下落，这盒胭脂便是你的了。” 宋婉将李玉儿逼到角落，宋玲则恶狠狠的将一块梅花香饼踩到泥里。 “不然，你可以试试能不能逃出我和婉儿的手掌。” 宋婉盯着李玉儿腰间，“这枚荷包是从宋莹那里带出来的吧？就你你也配用这么好的料子。” 李玉儿昨日从丰县回来，今日一早便特意带了一块点心找宋玲炫耀，结果话还没说两句就出现了上面的这一幕。 她慌张的将荷包捏在手中，“你们要干什么？我娘吩咐不能将她们的下落告诉别人。否则下次就不带我了。” “哼，你不说我们也有法子知道，若是你现在说了，还能从我这讨点好处，你自己想想怎么划算。” 李玉儿本就嫉妒宋莹，这次也是故意想将宋莹的下落透露出来。 她眼珠子转了转，“此话当真，我若说出来，这盒胭脂真的给我？”李玉儿吞吞口水，贪婪的看着宋婉手中的盒子。 片刻后，看着宋玲姐妹二人走远，李玉儿嗤笑一声，喜滋滋的将盒子打开。 “狗咬狗一嘴毛儿，宋莹那妮子可不是以前任人拿捏的木头桩子，就她身边那个胖丫头，一拳就能将你们揍回宋家庄。 “阿奶，我们找到宋莹在丰县的下落了。” 宋玲进了宋家院子高兴喊道。 谭婆子从正屋出来，一张嘴咧到耳根，“当真？好啊，乖孙女竟比你爹还强些，他到县城两三日也没探出下落。” “娘，您可要把婆母的款儿拿出来，谅那秦雪也不敢做什么，到时候拿捏住了她，宋莹那贱蹄子还不是得听你的。”小谭氏怂恿。 魏氏正从后院地窖里搬菘菜，听到声音赶到前院，“还是二弟妹聪明，不愧是童生娘子。娘，让我们也随您一块去吧？三弟妹这几天指不定收了宋莹那丫头多少好东西......” 话还没说完，谭婆子便怼了过去，“你凑什么热闹，菘菜晾完了？你二弟妹左右无事，由她随我一起去。” 魏氏撇撇嘴回到后院，不就是偏心娘家侄女？想到秦雪走后，这一大家子后院的活儿全是自己干，她恨恨的将菘菜摔到地上。 “月华，娘身子有些不爽利，你过来把这些菜摆好，谁家媳妇子嫁过来还像你一样什么活儿都不干？别偷懒啊！” 魏氏的大嗓门一喊，附近两三家人都能听见。 李月华作为刚过门的新娘子，自然不敢不听婆母的话，“娘，相公昨日一早出门，一夜未归，不知去忙什么了？” 魏氏扯过一片菜叶塞到嘴里，得意说道：“你一个妇道人家管那么宽做甚，我家腾哥儿随他二叔在城里办差事儿，咱们村谁家不羡慕？” 李月华闻言叹了一口气，今日本应是新娘子回门的日子。 “天杀的，咱家遭贼了！老婆子我那压箱底的银子不见了。” 一声比魏氏嗓门还大的哀嚎从正房传来。 谭婆子捏着一个布袋从房间里出来，一屁股坐到院子里，“没活路啦，是哪个遭瘟的贼婆娘偷了我的银子？” 谭婆子目光阴沉的望向小谭氏和魏氏。 “公中就这么一点银子，你们也敢偷，我宋家是短你们大房二房吃了还是喝了？” 宋昌吉老远儿便听到自家婆娘撒泼，从外面赶回家，听到银子被偷，上前一步将谭婆子手里的布袋抢过来，打开差点呕出来。 赫然是半布袋老鼠屎！ 此时赶马车的古月打了个喷嚏，挠了挠头，“奇怪，也没有风啊，怎么还受风寒了？” 不得不说古月也是个奇人，那日他不仅偷了宋家，还恶心了宋家一把。 宋昌吉吓出一身冷汗，蓦然想到什么，抡起两条腿就往卧房跑。 望着箱子里本来放那东西的地方，如今空空如也。 “完了，都完了......” 宋昌吉瞬间垮下脸，撑不住瘫坐在地上，两眼无神的看着虚空。 话分两头，这边，古月赶着马车在距村口有段距离的地方停下，掀开车帘看了看，随即下车，闪身躲了起来。 马儿没了束缚，溜溜达达往前走，很快，村口槐树下的张大嘴巴几个媳妇子婆子们便注意到了。 “咦，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你们瞧，这马车没车夫赶车？” 几人好奇上前，“谁！？车里有人吗？” 过了片刻没人回应。 族长儿媳王桃花胆子最大，见无人回应，她掀开门帘。 “嗯？这不是宋家的腾哥儿？他怎么在马车上。” 张大嘴巴听到是村里人在车上，耐不住好奇挤上前，“啊——这...这这......这哦哟！天杀的，这...这真是作孽哟。” 这一番话直说的剩下的几人心痒痒的，宋阿嬷开口问道：“做甚这怪莫怪样子，难不成腾哥儿晕倒在马车了？” 几人将车帘打开，霎时都红了一张老脸。 默默盖上车帘，众人是你看我我看你，脑海里同时蹦出一句话，老宋家大房这次是真丢人丢到家了。 隐在暗处的古月，心里默念，小姐这招儿可真是够狠的！ 老马识途，这架马车几次来宋家庄接过人，拉着车径直朝村东头宋家走去。 张大嘴巴几人面面相觑，一个不落，亦步亦趋的跟在马车后面。 马车走到村里，村人看到后面跟了一串人儿，也好奇的跟了上来，纷纷打听这是怎么回事？怎么都跟着辆马车走？ 宋家丢银子的闹剧还没结束，听着谭婆子的骂声，宋玲烦不胜烦，听到马车的声音，“是不是爹爹回来了？” 出门，看到马车停在门口，宋玲瞧见后面跟着的村里人也没在意，甚至得意的想着，一群土包子，不管马车来多少次都看不够呢。 车里的宋向腾被谭婆子的哀嚎惊醒，他迷迷糊糊坐起身，正好和掀开门帘的宋玲来了一个对视。 “啊！大哥！你......你你...怎么不穿衣服躺在马车里？！” 宋向腾大惊，这才注意到自己赤身裸体，这是怎么回事？ 他急忙将盖在身上的被子扯起挡在胸前，这一扯不要紧，登时将身边酣睡的柴源给露了出来。 同样赤身裸体。 柴源受凉，无意识的靠近宋向腾温热的身体，眼神惺忪的娇嗔道：“讨厌，你又抢人家被子。” 这一幕直把宋玲骇的目瞪口呆，回过神的她迅速捂住眼睛，一张脸又羞又怕，直接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死丫头哭什么！赶紧把外面的人赶走，你还想不想让你大哥活了。” 宋向腾将被子重新盖到柴源身上，冲宋玲低吼，青筋毕露。 李月华听到丈夫的声音，出了大门，“玲妹妹怎么哭了？可是你哥哥惹你生气，别哭，嫂子给你做主。” 一边说着安慰的话，一手掀开车帘，一大片阳光钻过缝隙溜进车厢。 柴源终于清醒，他斜躺在宋向腾胸口，用手挡着刺眼的光，疑惑的看向外面。 目光与李月华相撞。 第57章 若将她溺死，那该多好 “月华，你听我......” 车厢里内宋向腾二人四下逡巡，发现只有一床被子，衣裳都不知道哪里去了。 柴源本就是浪荡公子，震惊之后，悠悠然用被子将自己裹紧，眼神似有挑衅般的，仍旧注视着李月华。 一个杀猪匠的女儿罢了。 柴源凝视李月华的脸庞，“瞧什么，没见过俊俏的郎君？” 李月华深深看了眼才新婚第三天的丈夫，平静的拉上车帘，脸色木然走进宋家大门。 闻声赶来的谭婆子魏氏等人，乍然见到这种场面，头顶像是炸了个响雷，立时有些六神无主。还是小谭氏当机立断，硬着头皮将马车赶到院里。 “婉儿，将大门关上。” 被挡在门外的村民围住张大嘴巴几人，“怎么回事？车厢里除了腾哥儿，怎还有一个男子的声影。“ 张大嘴巴捂住胸口，表情异常夸张。“啧啧啧，天老爷呀，真是好大一床被子......” 众人听了一头雾水，王桃花红着一张脸，不知想到什么，突然笑了笑。 “以前还不知道宋家大房的腾哥儿去城里当什么差事儿，原是做了这般勾当，真真儿是让人大开眼界。”接着促狭的和张大嘴巴探讨，“张大嘴巴，你说......这腾哥儿是上面那个还是下面那个？” 张大嘴巴正想着措词，闻言脑子里不可抑制的幻想起画面...... 宋阿嬷活了六十多岁，几时见过这等场面，叹口气替李月华抱不平。 “两个大男人在车厢里盖着一床被子，一丝衣裳都......这......这可苦了月华，她才过门三日呢。” 这话一出，众人立刻炸了锅。 有的瞪大了眼睛，有的张大了嘴巴。其中一人忍不住插嘴：“真的？老宋家的腾哥儿平时看起来挺精壮，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又有人补充道：“对啊，而且宋成贵不是给他介绍了县城当差？听魏氏说这一两年可赚了不少银子。” 张大嘴巴摇摇头，一副“你们都不懂”的样子：“瞧另一个细皮嫩肉的，那露出来的身子比女子还光溜细腻，估摸是有银子的金主儿，这为银子，还有什么做不出的。” “戏文里不是也说富贵人家的少爷，总有一些不同的口味......” 铁蛋娘摸着自己一张老脸，“你们还别说，那男子细细的脖颈，白白的脸蛋儿，真真儿是生就一副好相貌哩。” 众人闻言，又是一阵窃窃私语。 有人开始猜测那男子的身份，有人则开始同情李月华，还有人在心里默默盘算着如何把这个八卦讲给相熟的人听。 门外的气氛愈发热烈，而宋家院里。 柴源伸出纤细手指，嫌弃的看着眼前这身勉强还算九成新的棉袍， “腾郎，这让少爷我如何穿的下，这般粗糙没的刮坏了身子。” 宋向腾阴沉着一张脸，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一早自己还在柴家别院，怎么转眼间就躺在马车上来到宋家庄，自己居然一点意识都没有。 古月：小姐吩咐的这差事儿，是真不好办哩。 顾不得安抚身边的金主，宋向腾当先走进厢房，柴源见他这个反应恨狠的将衣裳套在身上。 下了马车，朝最近的宋婉吩咐，“欸，就你了，来伺候本少爷梳洗。” 宋婉指了指自己，“我......我......” 小谭氏对宋成贵的事也略知一二，知道柴源是柴家的二少爷，扬起脸将他迎进屋。 宋向腾进了厢房，看到李月华正收拾衣裳嫁妆，冷静下来的他若无其事道：“做这般样子给谁看，你既嫁给我，难道还能回娘家不成。” 李月华闻声顿了顿，继续收拾细软，眼角滑出一串泪珠儿，“你既不喜女子，又何必差媒人三媒六聘娶我进门？” “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那柴少爷有的是银子，我只隔三差五陪他一次，咱们就......” 李月华回头，眼神空洞的看着眼前人。闻到他身上传来的脂粉味，心中恶心的感觉再也压不住。 同一时间，两辆马车驶入宋家庄。 宋莹拉起车帘，瞧见往常槐树下空无一人。“泉叔，古月办的事儿大概成了。” “小姐，哥哥昨日出门前和奴婢说起，有好大一场戏要开演呢。” 宋莹露出浅笑，盯着前面的马车，“咱们免费再送一场。这次要让宋家从此再也不敢闹什么幺蛾子。” 围在宋家门口的村民还没走，便瞧见两辆马，当先的一辆，赶车的是头戴小帽身穿罩甲的官差，一时都噤了声躲在一边。 王桃花乖觉，远远看到官差，一路小跑赶回家叫公爹。 “是莹丫头回来了？” 众人瞧见宋莹从后边的马车下来，张大嘴巴大着胆子问：“莹丫头，官差来村里是发生了何事？” 不待宋莹回应，李全李捕头吩咐手下将仍旧昏迷的宋成贵抬下车。 “嗐，是宋家老二！” 听到门响，魏氏不耐烦的骂道，“天杀的，一个个的不忙春耕，都来我们宋家嚼舌根看甚热闹。”打开门看到皂衣官差，直吓得软了腿脚。 “魏氏，将他们打出去，围在童生老爷家蹲墙根，等回头成贵回来要他们好看。” 谭婆子亦在院子里叉着腰叫骂。 李捕头蹙眉，带人进院后将宋成贵放在地上。 宋家众人立时如鹌鹑般，见到担架上的宋成贵，谭婆子强忍恐惧，“官爷，我儿是犯了何事，他可是童生，怎能对他用刑。” 宋家族长一路提心吊胆来到宋家，正好听到李全宣布宋成贵被革除功名一事，他脚下一软，差点跪到地上，作孽啊，宋家庄好不容易出了一位童生，就连他这个族长在这十里八乡谁不得抬举抬举...... “......此等败类，岂可容于士林？戴大人已下令革除宋成贵之功名，以示惩戒。” 李全宣读完，众人皆没有反应过来，只有小谭氏听到与寡妇有染几个字，瞬间垮了脸痛哭失声。 宋玲失魂落魄，曾经幻想的成为官家小姐的梦一夕之间破碎。 而宋婉，则露出有些玩味的表情，她冷眼看向宋玲，以后你也和我是一样人，断不能对我呼来喝去。 宋向腾几兄弟，茫然的看着这一切，想不通为何一大家人好好的，怎么接二连三出事？ 魏氏看着躺在地上的宋成贵，心里不知为何觉得轻松许多。好了，这下终于可以不用花那么多银子。她瞥向小谭氏，掩饰不住冷笑。 谭婆子扑在宋成贵身上，脸色苍白，哀嚎道：“我的儿，你苦心向学几十年......都怪宋莹那个贱蹄子，官差大人，是老婆子我卖了宋莹不是我家阿贵，我儿和那寡妇有染？读书人的风流事怎么算行为不端，赌几两银子何至于被除名？” 这番话问出口，人群里和宋家不对付的人皆翻了个白眼。 宋昌吉仿佛被抽尽了精气瞬间老了十几岁，他看到人群中的宋莹，一颗心更是直往下坠，苍老的脸上浮起悔意。 老婆子说的对，阿贵犯的事何至于如此？若不是宋莹从中使了关系...... 当初，如果捡到她时只留下那一匣子珍珠，将她直接溺死，那该多好。 这一切，都怪宋成荣。 第58章 还有一枚指环 宋莹自然有注意到宋昌吉的异样，这次来，她本就打算做一个了结。 “今日多谢李大哥，改日莹再专程上门拜访。” 衙门本没有这次任务，李全出于宋莹的关系特意走了一趟。 将宋成贵送到宋家庄并宣读戴县令的判决后，宋莹将李全一行人送至门口。 “那感情好，你嫂子一直惦记着，听说你最近在找铺子，若是需要帮忙尽管开口。” 回丰县的路上。 “头儿，车里放着些礼物，想来应该是宋姑娘的心意。” 李全无奈一笑，这丫头总是如此客气，他好奇掀开车帘，看到半车厢苹果。 李全：“......莫非莹丫头寻铺子就是想要卖苹果？” 宋莹送走李全一行人后，带着九斤进入宋家前院。 宋家众人仍然沉浸在巨大的悲痛里，好在谭婆子到底心疼儿子，派了宋向虎出去找大夫给宋成贵治腿。 在衙门时，因事实清晰，戴县令考虑到县学也已将宋成贵除名，再加上李全添油加醋。大堂都没开，便以寻衅滋事恶意打人的罪名，将邱童二人关入大牢，自有赌坊的人花银子过来赎。 至于宋成贵，悠然醒转后便听到县令大人开口革去他的童生功名，一口气没上来又晕了过去，到现在还没醒。 “你这个贱蹄子还敢登我家门？向腾向龙将她打出去！”没了官差，谭婆子立马恢复之前的嚣张跋扈。 九斤上前一步，握着拳头说道：“谁敢欺负我家小姐，也不看九斤的拳头答应不答应。” 宋向龙才十四岁，平时在村中也是好勇斗狠之辈。见九斤虽然胖的不像话，但到底是个姑娘。他抡起平日惯用的木棍当先向九斤头顶挥来。 九斤都没用一招，只抬手便将木棍夺了，握在手中稍一用力，咔嚓，木棍便断成两截。 大概觉得不解气，九斤单手变掌，“啪”的一巴掌，直将宋向虎扇出几米远。 “虎哥儿。” 魏氏痛呼一声，“宋莹你众奴行凶，你这个贱蹄子不得好死。” 九斤挥挥胳膊，魏氏立马噤声。 宋莹一步步走到宋昌吉面前，“我们聊聊吧，如果你不想今后宋家人再出意外。” 威胁的话，宋昌吉好似没听到。 “东西你已经派人偷走，还有什么可说的。” 宋昌吉苦笑一声，睁着浑浊的眼睛。“莹丫头，或许你已经不是宋莹。” 宋莹心里咯噔一声，不露声色的和宋昌吉对视。 “你变了，你变得像另外一个人，我不管你为何有这般变化，又如何和官差搭上关系，我希望你能放过我们宋家。” 说完，宋昌吉缓缓转身，步履蹒跚的走向屋内。 “想来你已经看到那枚铁牌......“ 宋昌吉闭上眼，陷入回忆。 十三年前。 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冬日，临近过年，成荣夫妻俩从丰县回宋家庄，因前几日的雪下的异常的大，雪路难行，到家时已是夜半。 只是这次他们半路带回来一个婴儿。 宋昌吉边回忆边比划，“就这么大点儿，哭的还没猫崽儿声音大，我和谭氏都断言你活不下来。” 吩咐成荣将你哪儿来的放到哪儿去，成荣心软，直说也是一条命，遇到了就是缘分，还让秦氏煮些米糊给你暖暖身子。 成荣解开襁褓，一个巴掌大的匣子掉出到地上。 真是好大的珍珠，颗颗均匀，滚落到地上掉的哪儿都是，在油灯下闪闪发光。我在土里刨了一辈子食，从未见过这样的好东西。 时隔多年，宋昌吉回忆起来依旧露出贪婪的表情，仿佛又看到了满地的珍珠。 那枚铁牌便放在匣子的最下面。除了这些东西，还有一枚指环。 成荣看到指环时大惊，又发了好一会儿呆，追问下我才得知，他曾在军营中见过这枚指环，只是我继续问，他什么都没说。 有了这匣子珍珠，我和谭氏便同意将你留下。 我们家当时只有三间草屋，可以说是一贫如洗，用这些珍珠，你爹成荣没有反对的权利。我们养了你一场，总要受些好处，你说我说在不在理？ 宋昌吉沉浸在回忆中，自顾自的开口继续讲。 那些珍珠值很多银子，我让成荣去县城卖了换银子，他死活不肯。我便拿了几颗让老大去卖，结果这蠢东西不识货，只卖了五十两。 还是成贵本事大，他从私塾回来听说这件事，当即带着剩下的珍珠出门，回来时竟然带回来八百两银子。 那可是八百两银子啊，宋昌吉眯起眼睛，状似满足的感慨。 这么多银子，老汉我几辈子也花不完。 宋莹忍不住嘲讽道，“若是像你说的这般大的珍珠，一颗便值八百两。” 宋昌吉睁大眼睛，激动的站起身，复又缓缓坐下，喃喃自语：“不......不...可能，我儿成贵断不敢也不会骗我。” 他怀疑的看向门外，心神一阵恍惚。 “那枚指环在哪儿？” “成荣拿走了，本来他也带走了铁牌，那东西也不值钱，我留着也没用。”宋昌吉满不在乎的回道。 “不过，他几年前又将铁牌拿给我，说让我放好不要拿出来。否则会有大麻烦。” 宋昌吉抬头看向宋莹，冷哼一声，忌惮的说道：“那枚铁牌，现在不就在你手里。” “是押镖失踪的那一年？四年前。” 宋昌吉回想片刻，点了点头。 “我爹还说过什么？”宋莹逼近，“若让我知道你有隐瞒，你清楚我的手段。” 宋昌吉似乎早就知道宋莹会问什么，他摇摇头。 “没有了，我问过几次他是否知道你的身世，他要么发呆要么就是没回应，那几年他都在外面，后来突然不做护院去做了镖师。 虽说他是我的小儿子，但我和你爹从小就亲缘浅，他做什么我不管，只要有银子孝敬就成。” “一走便是失踪四年，也不知是否还活着......” 宋莹简直不知说什么好，冷冷看了宋昌吉一眼。 “管束好你的家人，若敢打娘亲和妹妹的主意，就不光是断腿这么简单了。” 离开宋家，宋莹倚靠在车厢出神。 或许宋成荣给自己取名“莹”，便因为珍珠晶莹明亮之故，之后宋璨和宋向辉，名字也都随宋莹，亦含有光明之意...... 指环，军营，铁牌。 宋莹本就怀疑这枚雪花形铁牌，是李伯口中所说的另一个组织的信物，今日听完宋昌吉所述，看来原主的亲生父母应该是军营中人，或许还是大人物？ 一股冷风钻进车厢，宋莹掀开车帘望向远方的天空，起风了，似乎要变天了。 宋莹默默想接下来的计划。 疯道士说宋成荣挣开束缚之时会安全回到宋家庄，若他算的准，宋成荣应该是安全的。 还有，雪灾末世的来临时间自己还不清楚，但已需要即刻做出准备了。 第59章 你可知这是何物? 因萧云山一行明日便要从丰县启程回真定府，宋莹要敲定商铺合作的一应事项，吩咐泉叔赶往丰县县学。 不过，在村口接落单的古月时，出现了一个有趣的小插曲。 事情是这样的。 古月按着宋莹的吩咐，在柴家别院使了些小手段将熟睡的柴源宋向腾二人迷晕，之后装到柴家马车送到宋家，等宋莹离开宋家庄时再跟着一道回丰县。 也是巧了，柴源目睹同窗宋成贵这一系列的变故，催着宋向腾赶车送他回别院。 在村口槐树下，正好碰到古月。 古月今日为了便宜行事穿了一身短打，他身材高大，肩宽腰窄，头发被轻轻束起，几缕发丝随风飘动。只一瞬间，便吸引了柴源的注意。 “不知这位小哥要去哪里，不如上我的马车送你一程？”柴源眼前一亮，娇憨一声主动开口。 宋向腾本就心烦意乱，看到柴源主动和宋莹的下人搭讪，面露不虞。“看来昨日是我不够卖力，柴少爷看到精壮的汉子，这又不急着回了？” 古月：“...... ”真是晦气。 泉叔赶着马车行至路口，古月火速逃离，轻点脚尖一跃而起，轻巧的落在马车车辕。 九斤打开车帘，不满的说道：“哥哥这是让狼碾了？也不怕惊扰到小姐，回去让爹爹好好教教你规矩。” 柴源见古月沉稳有力的步伐，心下更是喜爱。 “原来是宋姑娘家的下人，在下柴源，不知能否将这下人转卖给本少爷？要多少银子你随便出价。” 宋莹愕然，没想到古人如此热烈奔放，眼看宋向腾一张脸都要喷出火，她调侃道：“不知柴公子给宋家这位多少银子？” 柴源一愣，颇有些摸不着头脑，“腾郎不是下人，我前后赏给宋成贵约莫百十两银子。” 这下轮到宋向腾懵了，他握着鞭子的手一顿，惊疑道：“百十两？” 好呀，我这好二叔居然昧了这么多银子，自己伺候柴源一年有余，不过才得了区区二十两...... 宋莹：......没想到临走前无意中还能发现这样的惊喜，宋成贵也是狠人，不光昧下了珍珠，对侄子也是如此。 不过，那么多银子，宋成贵又怎么会混到连四十两赌债都还不上？ 宋莹不知，当初那些珍珠，宋成贵一个穷书生并无多少见识，也不过才贱卖了一千两而已，昧下的银子这些年下来，花天酒地早就没了。至于从柴源这里拿到的，则全填了胡寡妇等人的温柔乡。 “柴公子还是另寻他人吧。” 宋莹似笑非笑的看着已快失去理智的宋向腾，吩咐泉叔赶路。 宋向腾和柴源的纠缠，以及他对宋成贵的后续这里暂且不表，约莫申时，宋莹一行终于赶到县学。 “直接到真定府开铺子？” 萧临爱不释手的把玩宋莹送的海螺贝壳。 “不错，丰县到底偏僻，又接近边关。真定府才是正经做生意的好去处。” 石昊想的更多，“杂货铺只卖这些贝壳？物以稀为贵，若是市面上出现太多，价值怕是会大打折扣。” “至于货品，自然不都是贝类。” 宋莹想到岛屿空间的各类道具，“货品之事不需要你们两个操心，咱们合作，你们出铺子和人，我出货品，收益按上午说的我分五成，你们两人五成。” 听到宋莹会保证出货时，石昊联想到近几日种种不寻常之处，意味深长的看向宋莹。 宋莹装作浑然不觉，岛屿空间的物品要在这个时代流出，猜疑和调查必然不少，但是目前来看，石昊萧临都是可信之人。 而且，石昊作为知府的公子，有他在前面挡着，正好抵挡一些有心人的注意。 “开铺子最重要的便是货物渠道，如此分成不妥，石昊分两成，我一成就行。” 萧临斟酌片刻提议道。 “就五五分成，至于你俩怎么分我不管，不过，我需要你们快速将铺子开起来。” 萧临见此也不再说什么。 少年人心性热忱又朝气蓬勃，谈好后，三人便凑在一起给杂货铺想名字，每人取一个。 萧云山饶有趣味的看着三个小家伙商量选址取名等事宜，年龄最大的石昊也不过十五岁，萧临十四岁，莹丫头才十三岁。萧云山看着自己这个乖孙子煞有介事的出谋划策，不由露出欣慰笑容。 “贝海轩、绮贝雅集” 萧云山看着这两个名字摇摇头，“文雅有余，其意不明，莹丫头，你的呢？” 宋莹摊开自己写的三宝商行四个大字...... 萧云山：“......大俗大雅，杂货铺以杂取胜，依老夫看这商行二字的统称倒是不错。” 石昊二人皆没意见，于是三个小脑袋同时转头看向萧云山。 “这杂货铺的招牌若是萧爷爷题字，定然顾客盈门。“ 等三人合作彻底谈妥，石昊心中疑问亟待解开。避开萧云山祖孙二人，石昊直言。“宋姑娘，半月前可有在三味书斋买下一本叫玄序启示录的书？” 宋莹挑眉，承认道：“不错。” “敢问宋姑娘，对天灾降世的预言有何看法。” “石公子因何有此问？”宋莹凛然。 石昊顿了顿，虽然对宋莹是否是解危局者存疑，依然坦言解释：“这本书，本是我父亲好友玄序道长所作游记和信件编撰而成，至于观主的预言，在四十余年前武朝灭亡时，便已初现端倪。” “之后玄序道长遍历大周，也已逐一验证，近些年，由南至北，‘岁寒日甚’确已在缓慢发生。 玄序道长承继观主道统，十年前曾推断，天灾将在十五年后爆发，而异星临世将现于西北，解开危局。” 石昊目光灼灼，“所以玄序道长五年前便来西北各处游历。” 说完，石昊语气变得笃定，“而近一年道长都在丰县。” 宋莹想到街头的疯道士，着实有些莫名其妙。她指着自己，“你也认为我是那个解危局者？” “一切都太巧合了，宋姑娘是丰县人士，又恰巧买了此书。” 紧接着，石昊继续自顾自分析。 “父亲十年前开始奉命寻人，这些年不知见过多少能人异士，但都被玄序道长否认。 时任钦天监的秦路秦大人亦曾观星占卜，据他所言有吉星聚以西北，光华内敛，有凌梅傲雪之姿。‘凌梅傲雪’正好对应雪灾解困。卦象显示，异人自临，最可往之所，乃文兴之地。” 宋莹有些不解，“为何一定是书斋而不是县学或其他所在？” “师傅往来县学，便肩负寻人的任务。”石昊解释，“除了县学、书斋，其他地方也有派人。” 怪不得，宋莹当初还有些诧异，为何丰县卫县两地，都有且只有一个书斋。这么说是为了缩小寻人范围。 想到这，宋莹没有机会问疯道士的话，正好直接开口问石昊，“这本书的封面为何印着六芒星的图案？” 石昊坦言：“封面？你说的应是玄行司的印鉴。据我所知，玄行司成立的原因就是找到‘解危局者’” 宋莹消化良久，那说明这个六芒星只是一个标识，没有其他含义？ 接着她按下心思，从袖中掏出一枚铁牌。 “你可知这是何物？” 第60章 司隶缉事与钦天监 迎着宋莹期待的表情，石昊接过铁牌翻来覆去看了数遍。 “和玄行司的六合令印鉴有些许相似，却繁复许多，至于是什么我也不知。” 宋莹闻言有些失望。 “不过，你可以问问玄序道长，观主在前朝末年组建玄行司，如今道长便是玄行司的继任者。”接着石昊讲述了前朝末年观主挟六名斥候助太祖破城的故事。 和李三讲述的出入不大，只是更详细些。 “据说有一个和玄行司有些相似的组织，不知是......” 听到此问，石昊有些怪异一个农家女子如何知道这么多隐秘，不由重新审视宋莹，沉默片刻方才开口。 “宋姑娘知道的不少，但另一个并非组织，而是朝廷机构，名为司隶缉事，内有无数听风缉事。 前朝时，司隶主要执行各种劳役和守卫的任务。太祖建国初期司隶被赋予了捕巫蛊、督察之职。之后慢慢发展为在内监察皇族宗亲和各级官员，在外负责收集京城外的情报。” 宋莹了然，“皇帝的眼线......” “宋姑娘慎言。”石昊眉心微微动了动，四下逡巡提醒道。 “司隶缉事成立之初，确实使官场清明，起到了很大作用，之后......” 这个宋莹熟，和历史上的锦衣卫差不多的特务机构，一旦司隶缉事府权势过大，官员人人自危，将会严重破坏朝廷的政治生态。 不过，既然铁牌不是司隶缉事的信物，它怎么样发展和宋莹没什么关系。 稍稍想清楚后，宋莹对玄序道长倒是颇感兴趣，他应该便是四十年前跟随在观主身边的小道士。既然他是玄行司的继任者，宋成荣的下落，和铁牌的由来，想必他应该知道一些。 得知玄序道长已前往真定府后，宋莹也不着急。 那日在街头相见，道长曾明言自会来寻她。 “不知道宋姑娘面对天灾有何解法？”石昊花了这么久时间，终于问出自己想问的话。 宋莹轻轻触碰左手手臂的梅花胎记，心内有一些模糊的感觉。或许她穿越到这个时代，同时还开启了岛屿空间这个金手指，是冥冥中的牵引。 不过，这等秘密，自然不会让第二个人知晓。 “呃，我也不......对了，依据道长和钦天监的占卜，距离天灾还有五年时间？” “不错，或许......不到五年时间天下将乱。表哥在卫县任职，也有替太宗皇帝监视漠北之意，一旦天气越来越寒冷，草原那边骑兵叩关......边关危矣。” 宋莹一时打了好几个寒战，看来之后要想办法离开丰县，若是边关失守，十日内或许丰县便......到时候天灾没要人命，兵祸就已经够死几回了。 此时宋莹还不知道她不光没能离开西北，之后很长时间她也不能离开。 石昊还欲再问，宋莹无意与之周旋，摆摆手离开一路走的飞快。 她现在急着消化这些信息，无意与这个忧国忧民的少年讨论自己是不是拯救万民的所谓‘解危局者’。 宋莹觉得能保住自己一家小命就不错了。爱谁谁，什么‘异星临世’，什么‘凌梅傲雪’，跟自己有什么关系，也不是他想穿越来这破地方！ 宋莹跑的潇洒，石昊这次是真的石化了，他冒着被父亲责骂的危险，透露这么多隐秘，却什么有效的信息也没得到...... 回家的马车上。 “五年，五年......” 宋莹魔怔般喃喃自语。 九斤好奇问道：“什么五年？” 见宋莹没理她，过了一会儿，九斤扭扭捏捏几次想张嘴都没有开口。 “有话就说，扭扭捏捏的一点都不像你的性子。” 九斤憨笑一声，这才小声劝诫：“小姐，不是奴婢多嘴，小姐和外男做生意也罢了，适才和石公子单独见面，都不让奴婢在一旁伺候。这......被人看到有损小姐声誉的。” ”若是被夫人知道，不说夫人，就我娘都能把奴婢好一顿打......” “呃...” 宋莹这才考虑到这个时代男女七岁不同席的所谓大防。 “咱们家没有顶门立户的男子，你家小姐也不是世家大族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小姐，不抛头露面，咱们吃什么喝什么呀，所以这些条条框框在咱们家不适用。母亲那边我自然会注意的。” 九斤心疼的看向宋莹，脑瓜子一转像是开窍了，“小姐，下次咱们出门都扮上男装，奴婢让哥哥寻些假的胡须痦子什么的......” “打住，九斤，咱们两一个十三一个十五，你看哪个十三四岁的少年长胡子的？”宋莹扶额，九斤聪明不了一秒。 九斤想想那画面，自己先乐起来，“小姐说的是，但是扮上男装是可以的，回去奴婢便让娘给您做几身衣裳备用。” “也好。” 宋莹也觉得极好，之前在卫县便是如此。 今日一早出门，酉时方回。马车行至万柳街，宋莹在车厢内便听到宋璨清脆的声音。 “阿娘，阿姐的马车回来了。” 下车时宋莹便看到秦雪带着阿璨阿辉在大门处等着。 宋莹感到一阵熨帖，在这个时代依然还有家人在等着自己的感觉真好。 宋莹上前一步挽住秦氏的胳膊，“娘，以后我出门回来晚就吩咐九斤回来报信儿，夜寒露重的这是等了多久了？” 宋向辉抢先，“大姐，娘亲一个时辰前便一趟一趟来大门这边看呢。” 宋莹闻言握住秦氏的手，“这么凉，勤婶子煮碗姜汤来。” 回到屋内，桌子上已摆好饭，一家四口落座后，宋莹拣着关于今日宋家的事儿能说的说了一遍。 听到宋成贵童生功名被县令革除，秦雪有片刻怔愣，不过她在宋家不常见宋成贵，对于他的遭遇也没什么感觉，只听到谭婆子再也没有机会来时，眼角有些湿润，轻舒一口气彻底放松下来。 宋璨夹了一筷子番茄到宋莹碗里，甜甜开口，“奔波这一天阿姐实在辛苦，下次阿姐带我出门，我八岁了可以帮阿姐了。” “好啊，那你明日随九斤和古月习武，经过九斤考核，我就带你出门玩儿。”宋莹不怀好意的说道。 “啊！明日就开始呀。” 宋璨端着碗叹气，瞬间觉得番茄都不香了。 “大姐，我，我要拜古月哥哥为师，好好练武，等我长大保护母亲和姐姐。” 宋向辉放下筷子，小大人一般。说到练武时，眼睛亮晶晶的。 这倒是提醒宋莹了，五年时间，自己或许可以培养一些势力，在乱世中能有更多自保之力。 第61章 名副其实的【道具】 倏忽之间已届季春。 万柳街的宅子，被勤婶子和秦雪打理的分外干净，后院的番茄苗已经有破土而出的迹象。 自从宋家事了之后，宋莹这个小家着实轻松许多。 铺子在按部就班的找，泉叔已挑了几个备选，一早过来请安时和宋莹约定第二日去看。 因古月被派出去办差，最近几天都是九斤在教宋璨姐弟俩。 宋莹照例打完一遍八段锦，瞧着宋向辉绷着一张小脸像模像样的扎马步，可爱极了。 反观宋璨，摆开架势软绵绵的，还没坚持多久就败下阵，居然还不如四岁的阿辉。 “二小姐，保持腰背挺直，不要前倾。” “九斤姐姐，我不行了太累，阿娘在后院给番茄苗浇水，我去帮她。”说完，不等宋莹和九斤发话，一溜烟的跑远了。 “随她吧，明日起叫她围着院子跑步，半柱香，九斤你监督。” “是，小姐。” 九斤转头看向宋向辉，“哥哥说小少爷练武颇有天赋，而且力气在同龄人里算是较大的呢。” 宋向辉头顶两侧扎了两个小髻，形如两个羊角，是时下四岁孩童常见的‘总角’发式，宋莹极喜欢把玩他的两个小辫子。 “阿姐，我，我在练功，你不乖。” 宋向辉喘着气奶声奶气的控诉。 逗了他一会儿，宋莹回到房间关上门，闪身便进了岛屿空间。 这次刚进来，宋莹马上发现了空间的变化。 之前有十几棵苹果树明明已经摘完了，现在又长满了红彤彤的果子，没有开花结果的过程。 严格来说不是重新长出来，而是【刷新】出来的。 这种变化宋莹早已发现端倪，沙滩上的贝壳隔日便出现，砗磲、海螺、鹦鹉螺......各种贝类，不难发现，不管出现几次，每种贝壳不管形状还是大小都是一模一样的。 名副其实的【道具】。 这处岛屿空间，处处显露一种，严格的，程式化的设定。 正因为发现【道具】可以无限【刷新】，宋莹才萌生开杂货铺的想法。 谨慎起见又以其中价值最低的海螺壳作为礼物，顺势抱上萧云山的大腿，本意是想依托他的照顾，能让铺子顺利开起来。 至于和石昊萧临一起开铺子则是意外之喜。 毕竟，谁知道他会是真定府知府的公子，萧云山一代大儒，也不如现管的知府好使呀。 宋莹望着广场上堆起来的麦垛发愁，早知道前世玩游戏的时候应该看看商城有没有打麦机或者磨粉机。 转头看向麦田，果然又一茬麦子已经“长”出来了...... 空间的另一个好处就是，【道具】不会变质。 所以不割麦子，它可以长到宋莹老死...... 但是多浪费啊！宋莹叹了一口气，有一种空守宝山而不得之感。 农作物大概外界的十五天【刷新】一次，至于贝壳，那真是取之不尽，只要宋莹捡完，再次进来，它就能准时出现。 看来除了杂货铺，还要开一间粮食铺子。 如此来看，这空间内吃喝不愁，什么天灾都能避过。宋莹舒服的坐在沙滩上，咣叽敲开一个椰子，感慨无敌是多么寂寞...... 歇了片刻。 如同地主巡视产业，宋莹拿出本子记录岛屿空间的道具，除了贝壳、麦子、土豆、番茄、桃子、苹果椰子、甘蔗等物，连房间中的家具摆设、农具，厨房的厨具调料一一记录在案。 等忙完，宋莹看着无边大海，拿出了......潜水衣这个道具! “果然贴身，我就是这个空间里的神！” 宋莹踩着松软的沙滩，一步步走向大海。 “这个游戏的设定不能杀死玩家，嗯！一定是这样。” 宋莹给自己打着气，颤颤兢兢潜入大海。 海底世界和现实中不同，没有瑰丽奇幻的场景，而且范围只有半个广场大小，再远的地方便是一片黑暗。 仅有几簇水草，间或一些裙带菜海葡萄，好不容易看到一只硕大的松叶蟹，心情一时激动差点没把自己呛死，结果自然是追了半天都没捉住。 其实她也不敢下手抓...... “该死，为什么我不能给自己按加速键！” 气急败坏的宋莹仅仅捡了两只海参，薅了一把裙带菜便撑不住上了岸。 算着时间，九斤她们练功的时辰差不多结束了，宋莹闪身回到房间。 距离萧云山一行回真定府已经有十天时间，期间玄序道长一直没有出现，宋莹换了一身男装准备出门去街头找找。 整理完衣裳，宋莹往后院打算和秦雪说一声。 自从离开宋家庄在万柳街落脚，秦雪除了侍弄后院的番茄苗，经常会对着宋成荣留下的手稿和那把弯弓长时间的发呆。 尤其是在知道宋成荣可能被困在西北某地后，虽然宋莹再三解释没有生命危险，秦雪仍然有些茶饭不思，加上她不能开口说话，近几日愈加沉默。 后院。 秦雪正有一搭没一搭的松土。 “阿娘，听阿璨说番茄苗开始冒芽了？” 秦雪微笑的看向宋莹，放下锄头站起身，指着她的衣裳，打着手势示意她不要过来。 “不脏，我来看看冒芽没。” 其实宋莹有些担心，毕竟这是【道具】来的，蹲下身仔细看了看，果真看到土壤中鼓起了一片细密的小沙丘，是一些芽子正在奋力向上冒头。 宋莹松了一口气，也是，既然能吃，自然也可以种。 那这里的作物，是不是也可以在岛屿空间里种植试试？几乎是一瞬间，宋莹便想到了棉花。 这里已经有棉织品，自然已经有了棉花这种作物。而且，这里地处西北，正是适合棉花种植的地区。 正想的出神，九斤走过来兴奋的喊。 “夫人，小姐，前几日定制的箭矢送来了，你们快来看看。” 宋莹闻言也有一丝兴趣，前两日秦雪整理从宋家庄搬回来的东西，擦拭那把弓时，宋莹好奇为何只有弓没有箭，私心想见识一下古代弓箭的厉害，央得秦雪同意，当即让泉叔去兵器铺买一些箭头。 结果泉叔说箭矢作为威力巨大的远程攻击兵器，在民间管控极严，非战时不可出售，寻常猎人用的都是自制的。 不得不说泉叔是个交际花，急主子所急，这几日在丰县寻铺子很是得了几个门道。 这不，箭矢都搞到了。 从箭筒中抽出一支拿在手里，宋莹不仅感叹古代匠人的技艺，杆身修长，三棱形的箭镞十分尖锐，尾端的鹅羽漆黑如墨。 “呃，九斤你可会射箭，射一发给你家小姐瞧瞧。” “奴婢斗胆一试，哥哥也没学过呢。”九斤嘿嘿一笑。 熟悉了片刻，九斤左手握住长弓，右手轻搭弓弦，深吸一口气，缓缓拉至满月状。 随即，她轻轻松指，弓弦发出一声清响，箭矢如同离弦之箭。 “啪——” 射到了......地上......左手也因反震力道险些将弓掉落。 宋莹、九斤：“.......” 秦雪见状，心疼的将弓收在怀里，然后右手比划射箭的动作，想要指出九斤的错误。 宋莹诧异，“阿娘你会射箭？” 秦雪摇头。 “阿娘怎么会射箭，她肯定是看爹爹练过。” 宋璨也摇摇头。 “我就说嘛，这把弓这么重，阿娘都不一定能拉的.....”宋莹话还没说完。 只见秦雪拍了拍九斤肩膀，左脚前伸，右脚微微后撤，做了一个射箭的起首姿态，然后搭弓，缓缓拉动弓弦，歪着头示意九斤注意动作。 嗖的一声，后院墙角下堆放的陶罐应声炸裂。 “......开。” 宋莹瞪大眼睛，倒抽一口凉气。 第62章 偷听 秦雪的这一箭，直把众人惊的‘满地找头’！ “阿娘，你......你你...你会射箭？” 八岁的宋璨吓出一身冷汗，问完话，宋璨依旧有些反应不过来。 不用说她，宋莹九斤二人都惊愕的不知道说什么。 尤其是九斤，胖脸微红，呼吸都停了一瞬。 良久。 “夫人，您的力气，都快赶得上奴婢了。” 九斤说完觉得不妥，挠挠头，“不是，不是，奴婢是说...是说您的力气真大！” 宋莹：......傻九斤，世上的女子除了你自己，大概没有谁希望别人夸自己力气大...... 秦雪射完一箭，见到众人反应，有些局促。 只有四岁的宋向辉，拍着巴掌看向娘亲的眼睛亮晶晶的，“好棒，嗖，罐子就碎了。” 泉叔给匠人结完银钱送完大门，听到动静来到后院。 以为这一箭是九斤射的，他急忙上前一步告罪，“夫人，小姐，受惊了，弓箭危险，老奴对九斤定严加管教，还请夫人小姐恕罪。” “这一箭，是阿娘射的。”阿辉拽着秦雪的袖子，“泉叔，厉害，不厉害？” 泉叔亦在原地石化。 实在是秦雪虽然看着不很瘦弱，但也很难想象能拉起这样的一把弓，前后反差巨大。 秦雪每次露出一点笑容时都要深深的低下头去，她偷偷放下卷起的袖子，比划着手语解释。 果然是宋向荣平常练箭时偶尔有教过几次，加上她本身力气也很大，但没想到一箭射出居然能有这样的威力。 宋莹惊讶过后，也觉得秦雪似乎有些练武的天赋，可惜年龄大了，不过，若是从现在开始学射箭，之后遇到危险也足以自保。 她萌生出给家里请个善射箭的武学师傅，九斤这一身蛮力，若是学会射箭今后也是一大助力。 等宋莹几人不再讨论，秦雪才放松下来，看着九斤跃跃欲试，秦雪示意她注意腿部和手部如何发力，虽然不能说话，但秦雪手把手的指导加示范，效果也不错，九斤在一旁学的认真。 趁着几人注意力都在教学上，宋莹偷偷溜出门。 出了万柳街，便是通往县学的主街，街面上便要更热闹些，小贩们叫卖声此起彼伏，身着粗布衣裳的百姓与摊主讨价还价，几名小厮模样的书童，给主子买了各样早食急匆匆赶着往县学去，亦有乞丐坐在角落里晒着太阳伸着手，等着路过的行人驻足施舍。 珍宝斋对面便是玄序道长日常摆摊的地方，等宋莹一路溜达过来，书画摊子依旧在，原先卦摊的位置却被一个卖瓷器的占着。 显然道长还没从真定府回来。 宋莹也不急，沿着街道随着人流漫无目的的闲逛。 这一逛，就让她发现了郭二。 好巧不巧，还是在博古斋这家古玩店附近。 上次在茶馆打听威武镖局的消息，曾透过窗子见过郭二，之后又注意到，镖局的伙计带着博古斋一名精通金玉书画一道的大师傅进了镖局后门。 宋莹本想着真假观音案和宋成荣没关系，便没继续追查。 这次见郭二和一个尖嘴猴腮满脸麻子的年轻人躲在街角，宋莹习惯性的摸了摸鼻子，若无其事的走到附近。 “娘希匹的，可找到古师傅？” 年轻人弓着身子，心虚的回道：“寻了几天，不见踪影，古师傅住的院子这几日也不曾有人去过。” “你可寻仔细了，若是出了什么闪失，你的脑袋搬家不要紧，我这镖头也不用做了。”郭二眼角戾气尽显。 “是，二哥，不过镖局的生意如今一落千丈，二哥也该另寻个地方了。” “哼，咱们这身份，想抽身也得看那姓魏的答应不答应。” 郭二四下看了看，附耳对年轻人隐秘的说了几句，年轻人愣了片刻，哭丧着脸点点头，看他这副样子，郭二一巴掌打到他头上，狠骂了几句便朝着镖局方向走了。 年轻人等郭二消失在街角，冲他背影呸了一声转身汇入人流，眨眼功夫也不见了。 宋莹皱了皱眉，一头雾水。 看情形猜测，应该是郭二找了博古斋的古师傅制假，但是关键时刻古师傅不见了？ 正沉思，不料背后有只手猛然拍了拍宋莹肩膀。 做贼心虚的宋莹脑袋翁的一声，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回头，穿着一身破烂道袍，浑身上下没几两肉的疯道士正冲她龇牙。 不是玄序道长还能是谁！ “道长，你从哪儿钻出来的，吓死我了。”宋莹气恼。 “老道打街上过，只有你这小家伙背后听人闲话才做贼心虚。” “......有这么明显？” 玄序道长哈哈一笑，“你再往前两步，那猴子身上的跳蚤能蹦到你头上。” “猴子？” 宋莹反应过来，“你说刚才那年轻人？” “你一个小丫头管恁闲事，扮作个不男不女的，以为不会引起别人注意？” 宋莹：“......”女扮男装多次，怎么就偏你能认出来。 玄序道长突然正色道：“你在调查威武镖局？” 第63章 青虚观主与周太祖的交易 茶楼，依旧是二楼临窗的位置。 “宋莹？这个莹字取的好，‘有匪君子，充耳琇莹，会弁如星’，意指纯净无暇不染纤尘。” 玄序摸了摸道袍，从袖中取出一枚棱形玉佩。 “这枚玉佩是师尊生前喜爱之物，他老人家六十余年算到异星临世，可惜无缘得见，今日便将这枚玉佩转赠予你。” “这可使不得，既是道长师尊的遗物......” 玄序道长捧起一杯茶一饮而尽，“给你就收着，以后你还得帮忙干活儿呢。” “......呃。” 宋莹双手接过，仔细看是一幅雪中红梅样式的浮雕，枝干蜿蜒，花瓣层叠，细腻如生。 更奇妙的是仿佛凝聚了冬日里的一股清冷之气，触手清凉，心中也不由有几分喜爱。 和玄序道长聊了几句，宋莹才知道他并未见到石昊，从真定府将石重狠揍了一顿，命他将书斋中相关的书籍收回，又直奔丰县而来。 对于石昊和宋莹认识一事，玄序道长倒并未惊讶，倒是因为得知宋莹的父亲乃是宋成荣时，玄序道长险些将茶桌打翻。 “不对，不对不对，宋成荣在我身边数年，老道我从未看出他的命格有女如此啊？ 不然老道空在丰县多年，岂不是白白浪费。” 宋莹只得解释自己并非宋成荣亲生女儿一事，玄序道长一副本就该如此的表情。 “我就说嘛，老道占卜看相，出师以来从未走过眼！” “不过，你也不必调查威武镖局，成荣是我派去镖局的。他替我办一件事，等事情办妥自然会回来。” 宋莹担心道：“可是已经失踪四年之久，不知道长要办何事，居然要花费如此长时间？” “家母很是担忧......” “也罢，” 玄序道长抚须叹道，“我就跟你讲讲。” “十余年前威武镖局易主，武千户失踪，姓魏的暗中打通与漠北的押镖路线。” “除了粮食棉花等紧俏物资，四年前，石重曾在镖物中探查到数十件鱼鳞甲，他怀疑姓魏的委身寇雠，与漠北的赫连单于有秘密交易。 正好四年前有一趟镖露了马脚，十二镖师中除了成荣还有三人是石重派的高手，至于安全问题你们不用担心。” “鱼鳞甲？” 宋莹喃喃自语，他之前在书斋中看过，《大周律》律法，任何私自将兵器、铠甲等军需出卖给敌国者，一旦查实，将被处以极刑。 “据石重那边的消息，你父亲几人并未出事，约莫半年后任务完成便可回来复命。” 宋莹这才略略放下心，“那真假观音案是？” “不过是借机搜查镖局的障眼法，欸，你这丫头好奇心怎如此重。” 见玄序道长有些不愿再谈论此事，宋莹只好讪讪止住话题。 不过，等宋莹拿出那枚铁牌，玄序道长瞬间就待不住了。 “你怎会有师傅的雪花手令？” 玄序道长站起身，将铁牌拿在手里端详。 等宋莹将十三年前宋成荣捡到原主时的身世说了一遍，玄序道长震惊之下，“与这雪花手令在一起的应该还有一枚六合指环。” 宋莹见道长果然知道此牌来历，心中亦是激动异常。 “据宋昌吉所说，确有一枚指环，不过被父亲带走了。” 玄序道长盯着铁牌良久，再抬起头时竟有一丝伤感，他仔细将铁牌翻来覆去看了数遍，才将它递还给宋莹。 “这枚雪花手令是师尊下山前用玄铁所制，最后分给了六名俗家弟子。” “是协助太祖攻城的那六名斥候？”宋莹接口。 “不错，看来你已调查过，应是石昊所说吧。” 玄序道长缓缓坐到椅子上，出神的盯着铁牌。 一段关于令牌和玄行司之间的往事，从玄序口中缓缓讲述出来。 “我师傅道号青虚，世人称‘青虚观主’，他老人家六十多岁时曾算到一甲子内天灾降世，届时生灵涂炭，万物凋零，百姓将十不存一。 于是师傅下山，开始逐一印证，并在十余年后协助太祖皇帝建功立业，为的就是借助新君之力，施行自己的计划。 师傅收了太祖麾下六名最出色的斥候为俗家弟子，每人传了一枚雪花令和一枚六合指环。 你可知，若有天灾时，手持此令与指环便可调拨州府以下人力、粮食、药材等物资，以安抚灾民，备灾后重建。 三十五年前，师傅留有遗命，遣六名弟子分别于东、南、西、北、西北、东南六个方位镇守，若此地出现天灾，须全力施救，相应的，朝廷亦会对这六个家族施以方便。” 听完这段长长的回忆，宋莹仿佛能感受到一名仙风道骨的老道长悲天悯人的胸怀。 她轻轻抚摸这枚铁牌，想必观主在预测到天灾之变时，十余年奔走，在乱世中选择雄主，并与之达成交易，期间付出的艰辛与一片苦心。 “道长，莹有一事不解，石昊所说青虚前辈曾建立玄行司，为何又派遣六名弟子镇守六方？” 玄序道长难得露出苦笑的表情，不过转瞬便恢复。 “与君博弈的结果。” “与君博弈？”宋莹不解。 “这有什么不能理解的，皇帝看重的是自然是周家的江山可以世代绵延，至于天灾......” “太祖依照约定，同意师傅的六名弟子在六处建立势力，但也担心他们的忠心，所以同时成立了司隶缉事府行督察之职。 又以师傅的名义在军中遴选退役斥候，建立玄行司，虽名义上进了玄行司之人皆听命于我青虚观一脉，但经过军中的磨练，依然对皇帝效忠。” “帝王心术。” 宋莹回过神，补充道。 玄序道长侧目，从回忆中走出来，饶有趣味的说道，“哦？小家伙年纪不大，却对时局权势有很深的见解啊。” 宋莹急忙收起自己的心思，乖巧回答，“适才听道长所说，莹斗胆揣摩罢了。” 不料，玄序道长闻言并未有何反应，反而盯着宋莹的一张脸打量许久，又曲指掐算片刻。 这下着实把宋莹给吓倒了，唯恐丢了‘马甲’。 她小心翼翼问道：“道长为何这么看我，有何不妥么？” “非也，老道初见你时，观测到你体内识海有一丝氤氲之气缭绕，今日发现似有蒸腾之相。” 宋莹像截木头似的杵在原地，心神在瞬间失去平静。 原主的情绪似乎已经很久没出现过了，在宋家人下场之后也没有什么异样，今日怎会？ 她下意识的拿起铁牌，脱口而出的话似乎不受自己控制。 “道长，这枚铁牌出现在我幼时襁褓之中，你可知来自这六位弟子中的哪一位？” 第64章 坞堡 玄序道长若有所思的看向宋莹，似乎要透过她的皮相和那丝氤氲之气对话。 “这六枚雪花手令并无差别。” “不过，负责西北方位的那位弟子，也算我的师弟，他的家族正是在真定府管辖下的金城县。” “金城县？” 宋莹重新感受到身体被自己控制，刚刚短暂的出神，让她不寒而栗。 不知为何，心中竟然产生对穿越后取原主而代之的愧疚感。 她猛的晃晃身子，手指指甲扎紧皮肤让自己清醒些。不管因为什么原因来到这个时代，宋莹自认做的每一件事都没有对不起原主。 玄序道长目睹宋莹的神色变化，心中更笃定宋莹乃是‘异星临世’之人。 “我这位师弟名叫宋时砚，算起来也有五十余岁了。 三十年前他回到西北金城县扎根，娶妻生子，建立坞堡，到他儿子这一代，虽没有世家之实力，但也俨然是真定府一大势力了。” 忽略掉其他内容，宋莹好奇道，“坞堡？是为了防范天灾所建？” 玄序道长点头。 “莹丫头聪慧，不错，师尊遗命，在六处建立坞堡。” “若天意不可违，举国之力亦无法对抗天灾，这六处坞堡，或许也包括那座皇宫，便是最后的火种。” 玄序道长说完，站起身，持弟子礼，端起一杯清茶恭敬的拜向东边方位。 想来青虚观主是在东方羽化。宋莹亦十分感动，缓缓向着东方深施一礼。 行完礼，宋莹不禁感叹青虚观主的良苦用心。 在人生最后的十数年内，不仅与皇室合作达成交易，对大周境内六处方位都有遗泽，也考虑到建立坞堡保存人类火种，若扛过天灾，几十年后我华夏一族，定还能傲然于世。 “说起来，我与这位师弟也已有十数年不见，不过观相貌，你与我这位师弟似乎并不相像。” 宋莹自身并无想要认祖归宗找到亲人的心思，所以也不失望。 “至于我是不是您那位师弟的后人，以后有机会自然要寻访一二。不过当下也不着急。” 玄序道长为自己斟了一杯清茶，徐徐道，“莹丫头若真是我师弟的后人，刚出生不久却在距离金城县几百里之遥的丰县出现，说明宋家坞堡或许有异，看来老道我需要走一遭了。” 不等宋莹回应，玄序道长突然悠悠感慨。 “师尊在青虚观习道近百年，心性自然，道法高深，如此筹谋十数年，但却没有料到人心易变......” 人心易变？ 宋莹默然。 是啊，师兄弟六人肩负使命，离开师傅三十多年，这三十年来总的来说风调雨顺的年景不少，或许早就忘了当初的初心。 玄序道长似乎有很多话要问宋莹，但却没有开口。 宋莹亦在考虑，若自己是所谓的‘解危局者’，除了岛屿空间，她实在想不到自身有何资本可以在天灾前力挽狂澜？ 目前这个时代身处小冰河时期，已经是板上钉钉了，若是缓慢的发展，除了愈来愈寒冷之外，似乎也能抗过去。 若是真如青虚观主和玄序师徒二人的占卜预言，雪灾绵延三月不停，宋莹也无计可施。 玄序道长不知想到什么，说了一句日后去宋莹家一叙后，飘然下楼离开。 宋莹注意到对门的威武镖局，郭二和一名身材魁梧的中年汉子骑马离开。 摇摇头不去想他们，宋莹坐在茶楼，凝神静思。 蹬，蹬，蹬，木质楼梯发出沉重的声音，九斤气喘吁吁的上到二楼，看到窗边的宋莹，立时松了一口气。 “小......少爷！你可要吓死奴婢。就一眨眼的功夫你就偷偷溜的不见人影。” “把夫人急坏了，自责的比划着说不应该教奴婢学什么弓箭，奴婢在这丰县都快跑遍了！” 宋莹微笑着站起来，亲自斟了一杯茶递给九斤。 “我长着腿脚，你们还不许我出门？再说这青天白日的在县城有什么危险。” 九斤忙上前按住宋莹倒茶的手，急的话也说不利索。“不.....小.....少爷，怎可给奴婢倒茶，奴婢自己来。” 宋莹摇摇头，泉叔一家这尊卑礼仪算是刻到骨子里去了。 九斤吨吨吨喝了一大杯茶，“再找不到少爷，奴婢也甭回家了，娘肯定拿着老大的竹板等着呢。” 宋莹噗呲一笑，“有我呢，勤婶子不敢打你。” “左右咱们也出来了，不如就再逛逛。上次我说要去珍宝斋结果遇到了道长，一直没机会去丰县的分号去看过呢。” 九斤这下真想哭了，“小姐你就行行好吧，要不，咱先回家跟夫人说一声，夫人好性儿，以前也没约束过小姐，这次是真急了。” “......那要不你回去报个信儿，我在茶楼等你，正好，玄序道长来找我，送了一些从真定府带来的特产。” 趁九斤不注意，宋莹假装拿东西，将岛屿空间里上午刚捞的裙带菜和海参并一些土豆拿出来。 九斤耸了耸鼻子。 “奇怪，怎么一股腥味儿，刚才还没闻到呢？” “少爷，你闻闻是不是？咦，怎么少爷这里腥味儿这么重。”九斤像个小狗儿似的，一路闻到宋莹跟前。 宋莹：“......” 宋莹闪身，将背后的东西露出来。 “原来是这里传来的，少爷，这真的能吃吗？道长是不是跟您有仇？” “别多嘴，你赶紧送回去，吩咐勤婶子，这些东西等我回去再慢慢收拾。” “这新送来的土豆不少，今日用几个做一盘土豆丝，剩下的留种，你可记好了。” 等九斤又蹬蹬蹬的下楼，宋莹终于想起了派出去的古月。 她打算买一个庄子，将空间里的土豆拿出来种，如今三月初，等四月就可以下种了。 明日和泉叔看几个铺子，若有合适的就定下来。 还有。 距石昊萧临离开十几天，若是他们顺利，如今也应该正寻摸铺子，该准备的货也要备起来。 这样想着，事情还真不少。 对于金城县的坞堡，宋莹自然也十分好奇，若是有机会定要去探访一番。 如果可行，自己也可以选一处地方建一座。 还有五年时间，一切都来得及。 第65章 石昊的试探 如此想了一会子，宋莹无奈发现摆在眼前的问题是缺银子。 铺子，庄子需要尽快置办，另外自己还想要请个武师傅，目前租住在万柳街，之后也要寻个安全的地方...... 于是等九斤回来，两人直奔珍宝斋。 丰县珍宝斋的门头依旧华丽，和卫县相差不大，但反观里面的客人，不知为何倒是比卫县少了不止一成。 此时一楼的大厅仅有两位客人，一位梳着整齐发髻的妇人正在细心挑选首饰，不时与随行的丫鬟低语，似在讨论哪件首饰更配她的衣裳。 见宋莹二人进来，机灵的伙计忙上前迎接。 “贵客光临，不知这位少爷今日有何需要？这些首饰都是本店的上等货色，皆由名师打造......” 宋莹开口便直说道：“在下今日是想和贵店掌柜的做一桩买卖，你就说是卫县珍宝斋的何掌柜介绍的。” 伙计见宋莹主仆二人衣着不俗，不敢怠慢。 不过片刻，珍宝斋的掌柜便迎了上来，他身穿一身青色长衫，腰间系着一条精致玉带，见到宋莹时不由眼前一亮。 “在下便是丰县珍宝斋的掌柜，鄙人姓李。”李掌柜搓着手，态度恭敬又热情。 年龄不大，富家公子的打扮，音色清脆而不矫揉，再加上一双眼睛尤其有神。这八成便是老何苦寻多日都无缘找到的那位小少爷。 李掌柜一张嘴都快咧到耳朵根儿，一边招呼伙计上好茶，一边迎着宋莹上楼。 见掌柜这么一副表情，伙计和楼下的妇人不由偷眼打量宋莹主仆二人。 吩咐九斤在门口守着，宋莹当先进入一间布置典雅的房间。 “这位公子，可是和老何做过贝壳生意的那位？”李掌柜满怀期待的问道。 宋莹嘴角微翘，直接摆出七八个拳头大的贝壳，大部分是鹦鹉螺和形似蜗牛壳的两种。 仅有一枚巴掌大小的砗磲算的上珍贵，又从怀中拿出十几副极精巧的贝壳耳环，通体用色泽亮丽的圆形贝壳碎片完成，又在其下各吊了一枚小小的珊瑚珠。 一番讨价还价不再赘述，等李掌柜恭敬的送出珍宝斋的大门，宋莹袖中已经收了四千两银子。 要问做什么生意最能赚银子，宋莹肯定会回答，那一定是无本生意！ 等到走出一段距离。 九斤才好奇开口：“小姐，您原来不是来买东西，是卖东西啊？” 宋莹指着九斤手中的锦盒，“这不是也带走了几件首饰么。” “奴婢都听见了，这是李掌柜非要送您的......” “欸，谁说不是呢，你家小姐是那等贪便宜的人么？我不肯收，他还不乐意。” 九斤：“......” 您是主子，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回到万柳街还不到午时，宋莹进门先向秦雪告罪。 “阿姐，刚阿娘担心的不得了，你出门怎么不说一声。” 宋璨抓着宋莹的袖子，险些将银票晃出来。 ......宋莹赶紧将银票放到岛屿空间，若是被秦雪看到，出一趟门就带回来四千两，估计会吓晕过去。 吩咐勤婶子将裙带菜放入清水中，去除表面的泥沙和杂质，宋莹准备一会亲自做顿午食，正准备的功夫，泉叔带着石头过来。 “咦，石头没随你家公子回真定府？” “宋小姐，我家公子留小的在书斋办些差事，小的前几日有事外出，今日才有功夫过来。” 宋莹有些纳闷，“今日过来是？” 石头恭敬答道：“公子离开丰县前留了手信，吩咐小的先将开铺子用的第一笔货款带给宋小姐，公子考虑到货品昂贵，言明等宋小姐这边准备好货，让小的亲自护送。” 没想到石昊考虑的如此周到。 不过，这无本买卖要如何定进货的价格？宋莹摸了摸鼻子，怪不好意思的，自己是两头吃呀，进我的货，卖出去的利润再分五成。 还别说，这种感觉有点暗爽。 石头从怀中拿出一封厚厚的信，双手恭敬呈上。九斤上前接过，将信封递给宋莹。 “一万两？如何需要这么多银子？”宋莹神色微动，肃声问道。 石头心中腹诽猜不透主子用意，他觑着宋莹神色，小心翼翼答道：“公子在手信上说，若是宋小姐有珊瑚砗磲等货物，他想买上两件，我家老太爷过些日子办寿宴，想来是公子正愁要办什么礼。” 宋莹眉头微皱。 “回去告诉你们公子，珊瑚与砗磲素来有佛教七宝之称，这等珍品小女子怕是无缘寻到。” 石头低头答是，才又补充。 “公子说若是没有也无妨，这银票便进一些寻常货品便是。” 宋莹起身缓步走到石头面前，“我和你们公子与萧公子三人合伙做生意，断没有由他一家出银子的道理，你且将银票带回去吧。” 石头突然跪下，“烦请宋小姐莫要为难小的，若是您不收，小的不好跟公子交差。” “公子还说这些银票权当是第一次进货他先垫付，等卖了银子再从账上划出。” 之前宋莹便察觉石昊调查过自己，这次说什么办寿礼，怕也不过是借口罢了。或许石昊已从卫县何掌柜那里查探过，闹这么一出不过是想印证一二。 想到此，宋莹不着痕迹的叹了口气。 “如此，我和萧临倒要谢谢石公子了。九斤，收下这银票，泉叔送客。” 石昊这两次试探行为，莫名让宋莹不喜。 后院厨房。 宋向辉迈着小短腿溜到屋里，“阿姐，好臭。” “这是腥，不是臭。弟弟笨死了。” 宋璨紧跟在后面，“阿姐，真的好腥呀，这能吃吗？” “急什么，这个可是好东西，等焯完水就不腥了。保证让你像爱番茄一样爱上它。” 说完这话，宋莹发现宋璨脸色微红。 “阿姐好不羞，整日爱不爱的挂在嘴边，我要向娘告状。” 宋莹石化。 “呃。你知不知道你才八岁啊宋璨，听到‘爱’这个字居然都会脸红了！” 九斤噗嗤一笑，勤婶子也忍俊不禁，“大小姐二小姐，厨房油烟重，您告诉老奴如何做，让老奴来弄。” 宋莹拒绝，下厨是一件多么放松的事情！尤其是不用洗碗。 将裙带菜清洗干净，又放到淡盐水中浸泡着，宋莹着手处理海参，吩咐勤婶子先把粥底熬好。 宋莹准备做一道凉拌裙带菜，再煮一锅海参粥。 饭还没做好，泉叔又来禀告有一道士来访。 宋莹算着时辰正好午时，上午刚见完，这老道士是专门儿来蹭饭了吧！ 望着手中的土豆，宋莹内心一动。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转头吩咐勤婶子，将前几日教的，以土豆为主的几道菜全部做一遍。 第66章 用土豆抱最粗的大腿 正厅餐桌。 秦雪带宋璨两人和道长见礼，随后去另外的房间摆饭，大厅内只有道长和宋莹二人，九斤在一旁伺候。 “莹丫头如此客气，老道不挑嘴不拘吃什么。” 玄序道长瞧着一桌菜，色香味俱全，不禁胃口大开。 “嗯？这道菜老道我从未见过？欸？这个也未曾见过，这黄黄的是个甚菜色？” 玄序道长问完，狐疑的看向宋莹。 土豆丝，土豆泥，炸土豆条，土豆炖鸡，土豆炖汤，蒸土豆。 好一个土豆宴！ 宋莹装作不觉，夹起一筷子土豆丝放到玄序碗内。 “脆嫩爽口，带有一丝酸味，着实不错。” “这道凉菜，瞧着有点像薄些的昆布，这可是舶来品，想不到莹丫头平日竟如此奢靡。” “这粥也极鲜美，这里面居然加了新鲜的海......” 玄序道长瞬间睁大眼睛，细细品味海参粥。 注意到九斤哀怨的眼神，宋莹有一丝尴尬，面上就有些不自然，“食不言，道长先用饭吧。” 遭了不是！前面刚找了借口说是道长从真定府带回来的特产...... 宋莹无语望向屋顶。 好不容易一餐食吃完，九斤将桌子收拾好后，勤婶子端来一壶热茶。 “莹丫头，这别的还罢了，刚才那道切成丝状的菜和其它的都是同一种食材不同做法吧？” “九斤，从厨房带两个土豆过来。” 片刻后。 玄序道长捧着两枚拳头大小的土豆，喃喃自语。 “这土豆是什么豆？” “黄豆绿豆黑豆，怎这土豆生的如此巨大！” 挥手让九斤退下，宋莹正色道：“道长觉得土豆口感如何，又可知这土豆亩产？” “嗯？口感尚可，有的绵密有的清脆，不过老道从未听过这土豆，不知是何物，咱们大周哪里有出产？” 瞧着宋莹神色，玄序道长反问。 “道长只需知晓，若大周遍地种植此物，寻常灾年便可活人无数，再无饥馑。” “土豆这种作物，可蒸可煮可烤可炸，几乎可以和任何食材搭配......” “此话当真？活人无数！你是说它可以当粮食？” 玄序道长震惊道。 “亦菜亦粮。 两百斤土豆种子，便可种植一亩地，约莫一千余株，亩产嘛......”宋莹停顿片刻，故意卖关子。 “多少？莹丫头快说。” “粗略估计一千斤总有的，若是照看得当，两三千斤也不是不可能。” 玄序道长应该从未如此失态过，此刻他轻轻皱眉，微张着嘴巴，满脸不可置信之色， “估摸可以，我正寻摸庄子，等找好以后，种一季便知。 四月底五月初下种，通常最快三个月就能收获。” 宋莹前世也没种过田，依照常识略略解释。 “若真是如此，在天灾到来之前，百姓们便有食物充饥，那...... 莹丫头这可是大功德。师尊和老道算的没错，你果然是解开危局之人！” 宋莹挠挠头，“这不过是一种设想，等我在庄子里试过，若是亩产不错，道长可以利用各地玄行司之人大力推行，想来对于食物短缺的问题应该有些缓解。” 玄序道长激动异常，双手捧着土豆，似是看到农人种植土豆收获颇丰的场面，再联想到过去几十年，因天灾活活饿死的百姓，眼眶不禁湿润。 为了稳妥起见，玄序道长依依不舍的将土豆放在桌上。 “这等珍贵，应该留着做种子才是，莹丫头你中午用了几个？以后莫要浪费，多种一株，之后便可能多活一人。” 玄序道长说完，竟起身郑重向宋莹行了一礼。 宋莹急忙闪身避过。 “观主和道长对世人慈悲之心，莹亦能感知。 若能出一丝绵薄之力，莹荣幸之至，担不得道长如此大礼，这可折煞小辈了。” 玄序道长似乎放下心中大事一般，转瞬便恢复之前泼皮无赖的样子。 “莹丫头大义，你想要什么尽管开口，老道我虽然无权无势，但在一些人面前还是有些面子情的。” 宋莹扬起嘴角，这话您可说到点子上了。 不知为何，面对玄序道长，宋莹的心防总会缓缓打开，或许她亦感到道长早已看穿她的马甲，只是没有言明而已。 “现在还为时尚早，等七月中旬土豆丰收，届时若我有什么请求，还请道长助我。” 良久，玄序道长才缓缓开口，神色郑重，带有一丝轻灵之气。 “老道我知你异乎常世，但既至此，亦应当自视为斯世之人。若莹丫头能渡天灾之厄，我青虚观一脉此后任由莹丫头驱使。” 宋莹：......搞大了！我就拿出了一块空间里最不值钱的土豆...... 这算不算穿越以来抱上的最粗的一条大腿！ “这土豆的来历，我暂且不问，但这种子够不够？若要在大周大力推行，需要的种子......” 这个问题宋莹早已计算过，当即开口。 “第一年可以种约两百亩，保守的说，按亩产一千斤计，可得二十万斤，刨除损耗，十七八万斤是有的。” “明年便可在丰县大范围种植，或许不止，我预估亩产可达至少一千五百多斤。 年复一年，在天灾到来之前，大周全境除了极少部分地区不适宜种植外，其余各地应该都能收获。” 听到这些数字，玄序道长长舒一口气，心怀大慰，看向宋莹的目光更加慈爱。 “对了，道长这次来有何事？” 玄序道长拂袖，捧起清茶，“咳，无事不能来找你？” 宋莹：......所以还真是过来蹭饭的。 “咳，认真说起来也有事，早上看到你拿出的那枚雪花手令，师尊曾有遗命，每十年相聚一次，目的是互通有无，共同探讨天灾预案。 距上一次和六位师弟相见已经快十年了。今年六月初八，六大家族将相聚在云州府古民怀古师弟处。” “若莹丫头那时候无事，可随我前去一观。” “云州府？” 泉叔一家之前在云州府古家做家仆，不过这个古家自然应该不是六大家族里的古家。 宋莹对此颇感兴趣，来到这个时代，自己倒还从未去过州府。 “此话可当真，到时候我一定去。” 玄序道长含笑点头答应。 随后，他又开始捧着土豆左看右看，爱不释手。 宋莹心中一动，若集观主六大弟子的家族势力，提早寻到玉米红薯等高产作物，在天灾降世前大范围种植，这两种作物可是不亚于土豆的。 届时，即使雪灾寒潮持续时间更久，在衣食住行的‘食’方面，有充足的食物，也能保证百姓存活的久一些。 第67章 第一间三宝商行 丰霖牙行的吕牙人这几日心情颇畅快，盖因城郊闲置了许多年的一处作坊近日被卖了出去。 买方是之前租住在万柳街的宋家，让他没想到的是，刚在衙门办完一应手续，最近又找上门说是要寻摸几间铺子。 吕牙人喜的见牙不见眼，旁敲侧击的打听，也不知是听谁说的，原来宋家姑娘是和真定府的两位公子合伙做生意。 怪不得如此财大气粗。 吕牙人和三味书斋的石掌柜交好，这书斋的主子不正是真定府知府家的公子。 因有这一层关系，吕牙人这段日子是格外上心，恨不得将丰县所有地段好的铺子全踅摸一遍。 经过筛选，这日一早，吕牙人穿上簇新的长衫，带着自己的小徒弟顺子，便在丰县主街临街的铺子门口等宋莹这个大主顾上门。 宋莹特意没有乘坐马车，跟着泉叔一路从万柳街过来，行了约莫一刻钟，便来到今日要看的第一家铺子。 吕牙人热情上前迎接。 “宋姑娘安，这要看的第一家原就是杂货铺，咱丰县临街的铺子大都是前铺后院，虽占地不大，但里面格局就是正经杂货铺的规制，若是您买了倒省的重新布置了，您说是不？” 泉叔上前笑着答话，“吕牙人莫急，总归得先让我家小姐进了铺子看过，才能说个好歹不是。” “瞧我，怎么都改不了嘴快的毛病，不过这铺子做杂货铺实在合适，所以便急了些。” 吕牙人老练，作势打了打嘴告罪，又弯腰请宋莹先进铺子。 “原铺子的掌柜应在后院规制呢，宋姑娘，您抬抬脚这门槛有点高。” 宋莹抬头看向招牌，李氏杂货铺。 铺子收拾的干净，一溜柜台，后面罗列了七八个货柜，颇有几分七八十年代商店的感觉。 柜台旁边开了一扇可供进出的门板，打开便可进到柜台后面，再往后就直通后院。 铺面不是很大，但作为杂货铺是完全够用的，因着转卖现下货架上都是空的，柜台前面的门扇也都是可以打开的，宋莹瞧着若是全打开，铺子亮堂堂的，外面行人路过打眼一瞧也都能看到铺子里的货。 这铺子正经不错呢，宋莹心想着。不知为何杂货铺掌柜决定不做了？ 泉叔瞧着主子露出稍稍满意的神色，便提出去后院看看。 说是后院，其实也就两间正房，大概是给看店的伙计住的，另外有一间杂物房并厨房一起，倒是有一间仓库面积不小，是存放货物用的。 李掌柜正和妻子收拾仓库里的存货，见吕牙人带着买家过来。 她瞧着宋莹年纪不大，语气带些迟疑：“吕牙人，这位小姑娘便是要买铺子的东家？” 吕牙人点点头，“老李，这么快就要搬走了？” 李掌柜向宋莹问好，听了吕牙人的话脸色颓丧，有些无奈的回道：“那边催账的急呢，这不成器的孽子，人这一辈子啊莫沾上赌，小赌不能怡情大赌赔上祖产......” “东家小姐，不瞒你说，这间铺子乃是祖上传下来的，若不是......欸，给祖宗蒙羞，如今不得已要变卖祖业了。” 宋莹这才了然。 来的路上看左右两侧有粮铺布庄绣庄，稍远些便是胭脂和漆器木雕等手艺铺子，这间杂货铺更是靠近路口，地段上来看也不错。 泉叔又往院中查看一番，隐秘的对宋莹点点头。 到了谈价的阶段，因着李掌柜急着出手，作价五百两银子，要说这个价格确实便宜不少。 毕竟租住的靠近县学的宅子还要三百五十两呢，这间临街铺子加后院才要五百两。 考虑到还有两间铺子没看，宋莹也没报价，直言要看完另外两间才能定。 李掌柜闻言有些失望，他的妻子于氏焦急的站在一旁，看着宋莹主仆三人要走，扯了扯丈夫的袖子小声埋怨。 “下午赌坊的邱童定会带着一群泼皮来要债，咱们卖了几日了都没能出手，现下这姑娘若是不买，你从哪儿去弄四百两银子？ 难不成你要看着咱家玉哥儿被打断双腿？还是想让邱童那个活阎王将玉哥儿卖到那馆子里？” 李掌柜叹了一口气，面容变得十分愁苦，宠子如杀子，慈母多败儿。 “姑娘留步，这铺子......这铺子地段真是不错，店里的家具摆设更是一应俱全，您接手不出三日就能开张。 不如......四百八......六十两如何，若现下签契约，这仓库里留下的这些货也当添头送给您就是。” 吕牙人适时帮腔，“宋姑娘，剩下的两间铺子，一间铺面比这个小，一间地段不是如何好，这个价格也算公道，您看？” 宋莹早已竖着耳朵将于氏的话听了个清楚，邱童，这是已经从大牢里出来又开始做老本行了。看着后院的仓库，宋莹决定先把铺子买下来。 对于李掌柜家的遭遇，看夫妻两对生活木然的表情，宋莹也没再压价，直接点了点头。 守在吕牙人旁边的徒弟顺子，立马从随身的袋子里拿出空白契约。 等一切办完，这间铺子便落在了宋莹名下。 随着吕牙人又去另两间铺子看了看，宋莹庆幸自己早点定下李氏杂货铺。 另两间铺子，一间位于街尾，地段可以说是奇差无比，铺面倒是很大，但瞧着旁边的铁匠铺整日叮当作响，对门的棺材铺左边楹联上还写着升棺发财，宋莹瞬即黑了脸。 右边的家具铺子也半死不活，老板百无聊赖的坐在门口，就差在额头贴上关门大吉几个字了。 最后这间铺子位于另一条街，不在主街，但确是离着西边住户不远，原来的铺子是个漆器作坊，地段勉强算是不错但铺子不大，最主要的是这间铺子是民宅，只是将临街的墙壁开了道门，而且是只卖铺子不卖院子。 宋莹觑了吕牙人一眼，吕牙人颇尴尬的低头陪笑。 “吕牙人在我这也做了两桩买卖，这最后两间铺子您觉得合适？” 吕牙人讪笑，“让宋姑娘见笑了，不是我们牙行不出力，丰县临街的铺子大都是祖宗产业，出售的铺子本就不多，若不是遇到李掌柜的儿子败家好赌，李家这铺子也不会随意出售。 左右咱今儿也是赶巧占了便宜的。” 宋莹似笑非笑的，没再理他。 再回到杂货铺，李掌柜已经和泉叔交接完离开，宋莹在柜台前看了半晌，吩咐九斤摊开纸，画了幅草图。 “将封闭的柜台拆除，然后这几排货架重新染上亮漆，但货架要改低一些，大概你的身高伸手能够到的高度。 临门口的这边，定做几个斗橱，装面粉豆类的粮食容器，再去定制一些图上画的矮平的货架，多订一些，留出真定府的份额。 回头整修完，你做个记录，将草图重新绘制一遍，明日交给石头让他带到真定府，咱们三宝商行的门面铺内摆设都统一。” 泉叔瞧着草图，又盯着货架仔细看了看。 “是，小姐，这些货架的材质咱们是选用什么木材，真定府那边是不是要用更好一些......” “泉叔提醒的是，你看着安排便好。” 宋莹起身，吩咐泉叔找些人将铺子尽快整理，便和九斤离开。 回家赶上马车，直奔城郊的大作坊。 这个作坊便是宋莹安排的岛屿空间临时货物集散地。 另外，宋莹打算在这里隐秘的培养些人手，一切就等着古月回来便开始。 第68章 货品准备与宋家狗血故事 驾车约半个多时辰，便来到一处占地颇大的作坊。 说是作坊，其实是废弃了的。 这地方离丰县虽然不远，但是附近都是山地，更是离一片乱葬岗子不远。 时间久了，便传出时常能看到附近有蓝绿色的鬼火飘来飘去，后来越传越离谱，有伙计说半夜听到鬼叫门，有伙计说晚上起夜曾看到红衣女郎在月光下起舞，一时间在作坊里做工的人们人人自危，最后作坊不得已便搬走了。 徒留下一座空空的房子。 宋莹一开始听说蓝绿色的鬼火，便感觉应该是白磷自燃。 乱葬岗的无主孤坟，时间久了尸体腐败，当达到一定温度，尸体便和细菌分解产生磷酸分解物，与空气中的氧气发生氧化，就会产生蓝绿色的火焰。 选择这个地方，便看重无人敢靠近这一点。 “小姐，不瞒你说，这地儿晚上奴婢都不敢来。” 九斤将马车赶到作坊门口，四下瞧了瞧，入目便是一整片齐腰高的荒草地。 “没想到我们九斤还有害怕的时候。” 宋莹调侃，当先走进作坊。 这间作坊以前是酿酒的，空置许久空气中还依然留有一丝酒香气，作坊前面的大院里有两口水井，吩咐九斤打些水将前院的房间打扫干净。 宋莹迈步走进作坊最里面，原先存酒的大仓库。 仓库的屋顶修的极高，封闭性也不错，收作坊前，这间仓库宋莹也吩咐人清理干净了。 宋莹四处看看，然后左手一挥，将岛屿空间里这段日子存放的带壳的麦粒全部丢到空地上。 不错，宋莹花了几日夜的功夫，将所有的麦穗全部脱了壳...... “嘿嘿，空间里可算是清净了。” 看着仓库里的另一半空地，宋莹再一挥手。 轱辘辘—— 一大批土豆全部转移到了仓库中，宋莹满意的点点头。 闪身回到岛屿空间。 迅速将几十种上百枚不同的贝壳收拾停当，又将空间里的甘蔗地全部洗劫一空，转身回到仓库。 除了贝壳，宋莹又将空间厨房里的白糖红糖，果园里的所有苹果全部转移。 “还有什么值钱的道具呢？” 宋莹托着下颌，总不能将新鲜的桃子放出来，这才三月份。 别把石昊那个家伙吓死。 于是宋莹只好将做好的几十坛桃子酒放了出来。 剩下一些珍贵的道具，宋莹就不打算卖了，毕竟比如帐篷暖炉什么的，那可是能在雪灾中起到重要作用呢。 若是拿出来，少不得两千两银子不卖！ 不行，两千两都少了。宋莹啃着苹果，成就感满满。 “呃！这......这这.....遭贼了？小姐！” “不是，才几日没来，什么贼会主动放赃物？不是不是，仓库怎么多这么多东西？见鬼啦！” 九斤缩成一团胖球儿，害怕的看向自家小姐。 突然她咣咣给了自己两拳，努力镇定下来后靠近宋莹摆出防守的架势，警惕的盯着四周。 “小姐，你别怕，九斤的拳头虽然打不过鬼，但是奴婢肉多，那些鬼呀怪的，吸阳气都肯定先吸奴婢的......” 宋莹愣了片刻，忍不住哈哈大笑。 九斤你咋这么可爱呢！ “九斤你又偷偷带阿璨去茶楼听书了吧，哪儿有什么鬼啊怪的，这不都是石昊他们送来的货嘛。” 九斤一脸一言难尽的看向宋莹，“小姐，这么多货，石公子怎的不直接放在真定府，放在咱丰县是做哪般？” “还有你看这麦粒儿，瞧着还挺新鲜的不像是陈的，这才三月哩。天老爷，这是什么神仙手段。” “这一筐白白的是什么？瞧着像盐巴，小姐，贩私盐可是死罪，咱们可得好好藏起来，这万万是不能拿出去卖的。” 说着话，九斤也不害怕了，上前用手指沾了一点放在嘴里。 瞬间眼睛睁的大大的，“甜！是甜的！石公子好本事，这是糖吧？如此白白的糖，奴婢在古府都没瞧见过呢。” “嗯？这白糖你从未见过？” 九斤思索片刻，摇着大脑袋，“没有，奴婢从未见过，平日奴婢和小厨房的钱大娘关系最好，在厨房也并未瞧见过。” 宋莹耸了耸眉，看来这白糖大有搞头，瞧着一地的甘蔗，宋莹心绪起飞，蔗糖怎么变白糖来着？ “这些货都是石昊萧临搜罗来的，全部集中这边，明日石头运送第一批货到真定府，咱们今日有的忙，要先定好价格。 你去将带来的纸墨拿来。” 宋莹递给她一个苹果，吩咐道。 九斤此刻的疑惑达到顶峰，不过她满脑子都是那白糖和苹果，口水即将都收不住了。 闻言立刻答应一声，啃了口果子，撒开腿就跑了出去。 等一切忙完，宋莹将账本放到仓库里面的桌上，让九斤锁了门便退了出去。 环顾作坊，宋莹打算找人建一个磨坊，等过几个月直接将麦穗拿出来处理成面粉，然后放到铺子里卖，另外甘蔗也加工成蔗糖，白糖的方子她也不知，不过厨房里的白糖可以无限刷新，省的自己做了。 关于这个白糖嘛，宋莹在账本上是这样写的。 “白色糖霜，产自天竺，银百两每斤。” 其余贝壳，常见的皆作价百两到五百两不等，珍贵的砗磲和珊瑚，宋莹是一个都不敢流出了。 空间内还有大批的蛤蜊等小的贝壳，宋莹打算之后做点别的东西出来。 如此费了小半日功夫，才总算将杂货铺的货品都理了一遍。 回去的马车上，九斤央求宋莹带些白糖回去，宋莹自然无有不应。 “小姐，前两日王婶子和李婶子又来了，当时您不在，她们说了好些宋家的事儿呢。” “哦？阿娘怎么没和我说？” 宋莹的小脑袋掀开车帘钻出来，好奇问道。 “夫人说小姐近日因着铺子的事儿很是劳累，让二小姐不要说宋家的烦心事打扰小姐。” 宋莹愕然，不烦，一点都不烦，这种八卦听不到岂不是少了许多快乐！ 催促九斤赶紧说。 “什么？宋玲要嫁人了？她比我大两岁，似乎才十五吧！” 从九斤这边，宋莹慢慢还原宋家的狗血故事。 这消息的由来还得得益于宋阿嬷，她住在宋家隔壁，那几日她在墙外是听了个底掉儿。 原来，宋昌吉到底因为宋莹的那句话对珍珠的价值产生了疑问，这个问题就像是一根刺，扎在宋昌吉心窝，他无法忍受自己最看重的二儿子欺骗自己。 另外，宋向腾因为分钱不均，也开始对宋成贵发难，毕竟自己耗费如此大精力！银子却都落二叔手里！ 失去童生名头的宋成贵，肩不能挑担手不能扛，再加上他的腿到底还是没接好，躺在床上不能动弹，王婶子说大概是残疾了，以后走路都需要拄拐。 于是，宋昌吉先是拷问了一番，又在二房满屋子搜了个遍，最后只从宋成贵身上找到几两银子，又在墙角找到五两银子的私房钱。 等宋昌吉一走，宋向腾又进去闹了一通，直把宋成贵气了个半死。 不过宋向腾下场也不好。 他的腿也断了，还是两条腿都断了。 李月华的哥哥们得了信，第二日就将李月华带回了娘家，不光要求和离，临走时还将宋家砸了个遍，宋向腾和龙虎三兄弟上前阻止，哥哥们专门照着宋向腾一顿揍，棒子都打折了一根。 至于宋玲要嫁人，却是她自己提的。 她主动要求要嫁到丰县一个有钱人家做妾，这家便是宋成贵打算送宋莹去的那家。不知怎么被宋玲知道了，哭闹着要主动嫁过去过好日子。 那家的管家过来看了看，瞧了一溜够，说身段儿是不错，就是长相差点儿。不过自家老爷年纪大了眼神不好，就喜欢鲜嫩的花骨朵似的小姑娘，便以三十两银子的聘礼一抬小轿从偏门进了府。 谭婆子在短短两日间，抱有期望的二儿子和长房长孙相继断腿，一夜间愁白了头发。小谭氏因宋成贵爬寡妇墙头之事也与丈夫有了嫌隙。 最后，大房操作，实在让人想不到。 魏氏本来想大闹一场分家的，没想到憨厚的宋成富主动提了出来，一番拉扯后终于分家。宋昌吉选择和大儿子过，谭婆子选择和二儿子过。 还就这么过了下去。 让宋莹是瞠目结舌。这一家人当真是奇葩。 不过，最好笑的是宋婉，听王婶子说她整日在村口槐树下往村外张望。 说是等着那个胡姓的货郎。 第69章 蝗灾与相思草 胡姓的货郎古月，这日晚间才风尘仆仆赶回万柳街。 此时，宋莹捧着账本端坐在主位，将找借口想避开的秦雪留了下来。秦雪因从小不会说话，养成了极自卑的性子。 上次拉弓，才好不容易让宋莹见识到她的另一面。 不过除了力气大些，秦雪倒是没甚出奇。难得的是她也居然识得几个字，宋成荣曾在军中学字退伍后也教过原主和秦雪，在对待妻儿的态度上，宋成荣的做法让宋莹有些好感，也愈发对宋成荣有些好奇。 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在父母面前唯唯诺诺，甘愿付出？但同时又对妻儿倍加关注，他拿走襁褓中的那枚指环，是作何想法？ 宋莹摇摇头，一切估计要等他回来才能知道。 言归正传。 泉叔和勤婶子正侍立一旁恭敬的报近半个月的账目。 勤婶子这边好说，不过是日常的花销，菜蔬米粮灯油蜡烛布料之类，开支不大，但勤婶子极细心，连几日前买过几捆柴禾也记得清楚。 泉叔这边倒是有一些大的开支，有铺子作坊，前几日宋莹还吩咐他维护好县学钱教谕的关系，更是拿了一枚鹦鹉螺送过去，据回来的泉叔交代，钱教谕喜的什么似的，言明若是有需要帮助，只管来找他。 古月进到屋里，带来一阵晚归的凉意。 宋莹急忙打断泉叔的话，吩咐勤婶子端些晚食来。 当娘的自然心疼自家孩子，古月一连出去了十来天，勤婶子也日夜担忧的紧，见主子发话，面露感激的行礼。 “多谢小姐体恤这孩子，也不急在一时，咱们晚间还剩了些馒头，老奴这就去厨房热一些，先让古月回话吧。” 宋莹摆摆手，瞧着古月神色有些疲累，吩咐将吃食拿到厅里来便是。 古月也一脸感激，他回的急，这一日几乎没有休息，现下也确实饿的狠了。 “回禀小姐，当初小姐让小的在丰县以南寻摸几处庄子，小的一直走到丰县和范县的交汇处，倒是看了有一处在山谷里的庄子颇合适。 于是小的便乔装打扮，去了庄子里打探，那处庄子在丰县一名叫钱进的富户名下。 这个庄子名叫富月山庄，里面的佃户有丰县的也有范县的。 至于那位富户想不想出手，那些佃户也不清楚，不过，小的倒是打探到一个消息，或许小姐想知道。” “哦？是何消息？”宋莹放下账本。 “临行前，小姐吩咐小的，要格外留意气候变化，和这些年哪里都遭了天灾，所以小的每到一处都找上了年纪的老农聊闲。 那日去了富月山庄，庄头儿不在，小的谎称是走商的货郎进了庄子......” 宋莹扶额 “说重点。” 这个古月不知是不是和宋家庄的张大嘴巴几人待的时间长了，倒是觉醒了一些八卦的天分，现在宛如一个话痨，经常是长篇大论的输出，和范县令手下的张影完全是两个极端。 “......是，庄子里有个七十多岁的老佃户，是范县再往南的河间府青远县......” “咳！” 泉叔咳嗽一声，递给古月一个锋利的眼神。 古月立时打了激灵，委委屈屈的开口说道：“这佃户说他们老家去年遭了蝗灾，庄稼颗粒无收，最后存粮吃完了，一家人得了县里发的救济粮，托家带口才走到范县这边。 听说富月山庄这边招佃户，才落脚。” “蝗灾？河间府？” 宋莹屈指下意识的翻动账册，“蝗灾的范围有多大？” 古月摇摇头，“奇怪就奇怪在这里，小姐，那佃户说蝗灾就在他们县城附近十余个村庄，其他地方去年虽说没有丰收，但收成和其他年景也差不多。” 勤婶子端了馒头并一碟小菜一碗粥，秦雪见宋莹正想事情，比划着手语示意古月快吃。 的确奇怪，蝗虫具有群居和迁飞的特性，一般蝗灾一旦形成规模，能迅速扩散到更广泛的地区...... “古月，佃户所在的村子前年是否发生过旱情？” “奇了，那几个村子前年确实干旱，盖因上游的村子截了水，佃户老伯曾说他们为了争水还发生过械斗。好在没有什么人受伤，不过那一年田里收成也少了五成。” 宋莹微微点头，那就说的通了。 气候变化是影响蝗虫繁殖和活动的主要自然因素，而干旱时的土壤湿度降低，有利于蝗虫卵的孵化和幼虫的生长...... “阿娘，咱们这边近三年地里庄稼收成如何，可有发生过旱灾？” 宋莹转头看向秦雪，不知为何心底有一丝担心。 ”阿娘说去年还好些，前年我们这里也有旱情，但是太行山流下的水虽少了许多，但是没有断流。收成有影响，但是不大。“ 宋璨站在一旁垂着小手，开始乖巧的解释。 闻言，宋莹悄悄松了一口气，若这样的话，今年丰县发生蝗灾的概率要小一些。 想到作坊仓库里的土豆，今年是关键的一年。 此时，仓库那边。 石头腹诽着为何宋姑娘将作坊买在这人迹罕至的乱葬岗旁边，他打开仓库的那一霎那，惊的手中火把差点掉在地上。 “石头哥，危险！这仓库里的货，随便一件都能买十七八个你。” 石头：“......锤头你不会说话就当哑巴吧。” 看到地上摆放了一堆形色各异的贝壳，石头心内一惊。 “宋姑娘到底知不知道这堆贝壳值多少钱！真是暴殄天物啊，这一枚像彩鸟的贝壳就值五百两把。” 锤头立马接话，“俺说的没错吧，这一仓库的贝壳，别说十个八个石头哥，怕是将咱们知府里的所有下人都能买七八十次......” 石头无语，“好了，赶紧搬吧，这地方我怎么感觉这么冷。” 将桌上的账本拿过来，石头借着火把的光，将宋莹标注好的货品吩咐锤头带着下人往外搬。 “都小心些，这批货的货款可是咱家少爷攒了十几年的......” “锤头，你下次没得机会出来办事了。” “别呀，石头哥，哥，俺也没说错嘛，欸哥。” 古月囫囵着吃完饭，又喝下九斤端来的一大杯热茶，总算觉得舒服了些。 宋莹收敛心情，“这庄子好在哪儿，隐蔽性够强？还是地势土壤更适合土豆的生长？” “回小姐，两者皆有，富月山庄在两县交界的地方，三面环山，庄子就在这个三角地带的缓坡上，且有一条山泉流经。 至于土质，这个小的也不懂，但是佃户说他们种一季麦子，再种一季豆子荻粱（高粱），剩下的一大片地种的却是相思草。” “相思草？” 泉叔皱了皱眉，开口解释：“小姐，这相思草便是烟草的别称，又叫忘忧草，盖因吸食烟草这种嗜好有如相思之情，难以割舍，所以别名便有相思草一说。” 烟草！ 没想到古代便已经有种植烟草的历史？这有些出乎宋莹的意料。据前世所知，烟草最早在美洲那边传入，但一直到明清时期才有种植的记录。 看来这个时代的海贸确实已经发展到一定地步了，那玉米红薯这两种作物，是否已经传入大周？只是深处内陆西北的丰县并不知晓？ 第70章 莫不是斑椒? “小姐，在云州府，相思草是严禁农户种植交易的。 据老奴所知，云州府只有古家批准种植，但官府会征收极高额的烟草税。” 泉叔开口提醒，又接着说道：“这个古家不是老奴的前主子府邸，是云州府近三十年来新兴起的家族，实力雄厚，不光有烟草生意，听说在南边还有大船出海贸易。” 不用想，应该是玄序道长提过的，拥有雪花手令的六师弟古民怀古家。 “泉叔明日去打探富月山庄的主人，是叫钱进的富户对吧？” 古月乖巧回道：“是，小姐，小的也是无意中发现山谷中有相思草种植的，小的和那佃户聊闲时，发现他们虽是佃户，但看其面貌不似寻常佃户那般愁苦，旁敲侧击下才听佃户说起。” “差事办的不错。” 宋莹颔首，“古月此行十余天，着实辛苦，明日咱们做些好吃的，石掌柜说书斋的厨房新从真定府来了一批鲜鱼，我去要两条。” 九斤使劲抿着嘴角，差点笑出声，她偷眼看向宋璨。 正巧，宋璨也在看她，二人都心知肚明，石掌柜和石昊公子真是好大的一个借口。 勤婶子不知两人的眉眼官司，暗暗瞪了九斤一眼，九斤立时收敛，眼观鼻鼻观心，明日一定要说服小姐再做一条清蒸鲈鱼，上次做的酸菜鱼也不错，呀！厨房里还有酸菜没？ 一夜无话，只有宋莹花了两个时辰在岛屿空间做手工。 眼前摆着被分解的砗磲和珊瑚，既然整个的不好出手，宋莹开始重操前世旧业。 准备做两条完美的手串，用砗磲制成的佛珠手串，没有个天价，那断断不能出手的。 次日。 书斋的石掌柜上门，和宋莹说石头一早已经带着货物离开，仓库内剩下的货物也派了人日夜看守。 看着石掌柜欲言又止的样子，“石掌柜，有话直言便是。” “宋姑娘，石头带信说仓库内的货物价值连城，若是缺人手，下次石头禀明公子，可以派一队侍卫看守？不知您这边觉得如何。” 宋莹：“......不必，这处作坊很快便会有人手入驻，劳烦石掌柜回复石头，做好自己份内之事便好。” 察觉到宋莹语气不善，石掌柜暗骂石头两句，不着痕迹的点点头便告辞离开。 “小姐，若是石公子那边派人过来，作坊有了武力防卫不是更好吗？” 宋莹叹了口气，没有解释。 拿了手稿，宋莹带九斤出门前往珍宝斋所在的锦绣街。 “咦，这老道士是不是不打算摆摊算卦了？” 宋莹瞧着原先的卦摊又被其他摊位占着，九斤上前询问。 “小姐，书画摊子的大叔说老道士已经有几日没有出摊了。” 宋莹攥着手稿，一时不知道去哪儿找玄序道长，明明他来蹭过几次饭，怎么没想起来问问他在哪里落脚？ “那就只能回去了。”宋莹有些失望， 刚转身。 “你们这一胖一瘦主仆两出门，实在显眼了些。莹丫头主动寻老道，可是那土豆之事有进展？” 玄序道长从珍宝斋对面的古玩铺出来，便看到宋莹主仆二人。 谁能想到，宋莹说找一处位置再细说，玄序道长带着她左拐右拐，居然来到了县衙。 从后门进来，沿途见到的下人，纷纷隔着几步距离向玄序道长恭敬行礼。 这老道士果然有几分门道，怪不得寻了几次都没找到，原来一直在县衙落脚的。 来到一处偏厅，宋莹将手中的几张手稿摊开。 排在前两张的，赫然是玉米和红薯这两种作物的白描图样。 “这又是何物？也是如土豆一般的高产良种？” 玄序道长仔细端详，瞧着图样上画着一株阔叶杆子，其上生长着一根木棒状的硕大果实，道长呼吸有些急促。 都是因为宋莹将玉米棒上的玉米粒画的层层叠叠，看着很是壮观。 “从图样上看比谷子大数倍？若是有此等作物......” 宋莹不得不打断，“道长且慢畅想，这株作物名为玉米，莹也不知大周目前有没有，应是从海外传来的良种。” “需要借助玄行司之力，在沿海地区找一找，若是没有的话，或许可以问问出海的大船，看看他们有没有见过。” 玄序道长不疑有他，打开另一张图样，道心瞬间失守，惊呼道：“这是红豆？也如此大！” 不怪道长想岔，此时他的思维因为受到冲击而紊乱，既然土豆是一种豆，那这图上红色的果实或许也是一种豆呢？ 宋莹解释：“这是红薯，也叫番薯，亦是海外良种。” “这可是好东西，在沙土中存活，繁殖力强，一亩地的亩产比土豆产量还多......” 玄序道长一拍桌子，“这还等啥，我立马前往真定府下六合令，不出半年就有消息。” “最好快一些，番薯的种植最佳时间是五月中旬，玉米是四月到五月，现下已近三月中旬了。” 宋莹坐在一旁提醒道。 “一个半月？假若找到种子也来不及运回来了......” “无妨，老道我夜观星象，今年不能说风调雨顺，明年确是雨水充足，上上大吉。”玄序道长老神在在的说道。 说着又捻起一张露出最后一张图样。 “莹丫头，这又是个啥？这个不好。 远看像盆花，虽说长的怪好看，但小小的一看就吃不饱。” 宋莹：“......这是辣椒啊！我心心念念的辣味！” 宋莹正要答话，有下人过来回禀，戴县令来了。 脚步声传来，宋莹抬头便看到丰县的父母官，戴春和一身县令官袍，迈着四方步走进屋。 单从面相来看，戴县令年纪比范县令还小些，面容端正，肤色略显苍白。 视线再往下，身材保持得宜，既不臃肿也不过分瘦削，一袭青色官袍穿在身上，既显得庄重又不失儒雅。 穿越过来宋莹一共只见过两位县令，居然都是气质美貌并存的帅大叔，宋莹不由嘀咕，朝廷那位殿试时取仕，指定是有点看脸...... “这位便是小宋姑娘吧，好一双剪水双瞳。” 宋莹早已起身，行礼后微笑答道：“见过戴县令。” “已是上衙的时辰，春和怎有空过来？” 玄序道长注意力全在图样上，有些不耐烦的问道。 “听冬娘说道长携一位小友而回，春和不请自来，想见见这位土豆姑娘。” 宋莹：？？？你礼貌吗，你才是土豆大叔，你全家都是土豆！ 看道长目不转睛的盯着图样，戴春和凑近一观。 “嗯？这莫不是斑椒？这幅画画的倒是生动。” 宋莹睁大眼睛！果然已经有辣椒了！ 察觉到宋莹神色变化，戴春和招手吩咐守在门口的下人。“叫夫人过来，让夫人来时顺便搬一盆暖房里的斑椒。” 第71章 白得三个庄子 不过盏茶功夫，便有三人先后进到房间。 当先的是一位容貌清丽的妇人，头上梳着精致的发鬓，皮肤白皙，鼻梁高挺，身着一袭淡雅青衫，裙摆轻轻摇曳。 紧跟其后的是一个方脸丫鬟，手中捧着一盆长圆形叶子的植株。 最后进来的，是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年，着云纹长衫，腰系墨色宽带。头发被一根玉簪轻轻束起，身姿挺拔，轩如霞举。 少年还未进屋，声音已远远传了过来。 “大哥，道长为何要这株最不起眼的斑椒？咱们家花房里的名贵花种还有许多。” 戴春和听到声音，颇有些心累的挤了挤额头，“莫要胡说，你这泼猴今日倒是难得在家。” “大哥，你只是我哥，别总扮演长辈，小心老的太快，嫂嫂可该伤心咯。” 戴春和起身瞪了他一眼，向宋莹介绍自己的胞弟戴景明和妻子何冬娘。 宋莹三人见礼。 戴景明未言先笑，竟当先向宋莹深鞠一躬。 “没想到今日有幸能得见土豆姑娘。那土豆当真高产？若真如此，宋姑娘当是大周黎民的第一功臣，景明佩服。” 宋莹：.......这哥俩果然是亲生的。 何冬娘上前挽住宋莹双手，细细打量一番后方才开口。 “景明年幼，宋姑娘莫怪。” “因妾身从小爱侍弄花草，这盆斑椒是母亲从青州带来的，宋姑娘看看可是你在找的。” 不用看，宋莹也知道丫鬟捧着的是一盆辣椒，也是难为他们，居然在三月就培育出了尺许高的辣椒秧。 “夫人，这斑椒应该还有一个番椒的名字吧。”宋莹打量这株秧苗，开口问道。 “不错，这还是娘家弟弟的好友送的，因果实尾端长着条状的纹理，所以我们青州那边也叫斑椒。” 难道是螺丝椒？若是有小米椒就好了，宋莹忍不住都要流口水。 玄序道长却早已坐不住了，“莹丫头，这劳什子番椒斑椒的，可也能当粮食？” “道长，这不过是一盆花罢了，结一簇簇细细长长红彤彤的果子，若掰开，其味及辛，不能吃的。” 戴春和解释完，疑惑的看向宋莹，似在等她开口。 “番椒，是一种调味料，是辣味的主要来源。 若是在寒冬时煮上这样的锅子不仅能够暖身驱寒，番椒本身也是一种药材，可温中散寒、行气活血，亦有开胃消食的作用。” 除了说话的宋莹，其余人俱露出惊奇的表情。 “戴夫人，不知府上还有没有多余的番椒种子，莹想讨要一些...” “有的有的，芳儿你去将花房里所有的番椒种子都取来。” 何冬娘吩咐身后的丫鬟。 玄序道长见只是一味调味料，便兴致缺缺，盯着手中另两副图样，“莹丫头，这两种作物我们尽快去寻，这土豆也十分要紧，前几日你说要寻摸庄子，若是没有合适的，让春和给你调拨一个农庄。” 宋莹灵机一动，瞬间一个大胆的想法出现在脑海里。 “倒是有一处庄子不错，不过不知主家是否有意出售？” 戴春和任县令以来，对于民生一事极为上心，春耕在即，更将土豆这种新作物种植一事列为重点，闻言便问道：“可在丰县境内？此事事关国本，本官可协调一二。” “在丰县和范县两县之间，有一处山谷名曰富月山庄，据闻是本县一名叫钱进的富户，不过......” “不过什么？若有难事，在下愿出一臂之力。” 戴景明少年意气，一双眼眸干净明亮。 不料玄序道长直接朝他的脑袋拍了下去，“大人说事，小孩子莫插嘴。” 宋莹看戴景明出丑，嘴角忍不住上扬，见他还想说什么，便快速将富月山庄疑似种植相思草的事说了一遍。 “相思草？哼，这个钱家好大的胆子，太祖时期民生艰难，烟草种植一事曾短暂开放过一段时日，但从太宗建德元年始，已严禁农户种植。” 戴县令苍白的脸色上闪过一丝愠怒。 玄序道长压根没将钱家当回事儿，只问庄子够不够大，恨不得再多寻摸几处全种上土豆。 有便宜不占不是宋莹的性子，当即便说了富月山庄占地两百余亩。 何冬娘突然接话，“两年前随夫君来丰县赴任，妾身也曾让管家在城郊置办了庄子，有百亩大小，也可拨给宋姑娘用。” 宋莹：......不划算啊，我本意是想空手套白狼啊！ “戴夫人好意莹心领了，不过这几日我们本也想买些田地，除了土豆，等番薯和玉米找到了也需要......” “宋姑娘初来乍到，银钱可够？ 我这里有一些银子放着也是放着，不如放在你那里，咱们合伙种这土豆怎么样？” 戴景明换了个思路，鲜红的唇瓣微微上翘。 宋莹腹诽，这个小家伙眼光倒是好，在丰县有县令的胞弟做靠山倒也不错。 不过...... “不用这么麻烦，春和，这几日威武镖局的案子也该了结了。 前次探查时，老道记得镖局名下似乎有两三个庄子，全拨到莹丫头名下便是。” 玄序道长岂能看不出宋莹意图。 转身肃言道：“莹丫头，可得先说好了，这几个庄子交给你，产出的土豆需要全部给县衙做种子用。” “全部！道长你要不要听听自己说的什么话！全部的土豆收成足有几十万斤......” 宋莹一双眼睛瞪的巨大，表情十分精彩，这也太亏了吧，第一年当种子卖可比开十几间杂货铺都赚钱。 九斤在背后扯她的袖子小声提醒，“小姐，这里是县衙。前面站着咱都惹不起呀......” 玄序道长抚须笑道，“没想到莹丫头还是个守财的性子，你可知威武镖局名下的那三个庄子有多大？” 戴景明悄悄溜到宋莹身边，低头用气声提醒，“宋姑娘，这桩买卖合适，那三个庄子我也去探查过，若是挂到官牙对外出售，没有一万多两银子是买不到的。” 说完又冲其比划了两根手指，宋莹也用气声问道：“两千亩？” 戴景明扶额，这丫头怎么看不到我一开始比划的那一根手指！ 原来是一千两百亩，时下一亩良田十两到十五两不等，中等田地八两，下等三两至五两，山地则和下等田地同价折算。 一千两百亩就算不都是良田，那也确实要一万两银子了。 保守估计土豆就算按二十文钱一斤，一亩地一千五百斤，两百亩能卖六千两银子，看来玄序道长还不算黑心！ 不过，土豆可是能种两季的，只是七月后的那一季收成略差些罢了，宋莹心里不由的笑开了花。 戴春和夫妻和玄序道长看两个小家伙，当着众人面咬耳朵，不禁好笑。 “成交！不过仅限今年一季的产出，之后若是需要，得朝廷出银子购买。” 戴春和颇喜欢宋莹的性子，“可以，不过，宋姑娘今年可有这么多土豆种子？” 宋莹狡黠一笑，“戴大人无需担心，明年丰县大范围种植的种子肯定会有的。” “好，土豆种植时，本官需要派农官去学习，还望届时宋姑娘不要推辞。” 宋莹想了想，“这是自然。那个富月山庄钱家若是犯了律法，县衙没收后可否作价卖给民女。” 何冬娘不禁莞尔，眼前的小姑娘谈起生意来，倒是像模像样的。 她还从未见过一个小姑娘如此鲜活，竟然敢和相公讨价还价，一板一眼的样子瞧着让人喜欢的紧。 “今日本官便派李安调查，若钱家有罪，这庄子到时候本官做主低价卖给你便是。” 第72章 远在漠北的宋成荣命悬一线 “宋姑娘留步。” 戴景明从后面追上来，“宋姑娘，适才我不是在说笑，在土豆种植一事上我想帮帮我哥，所以我想以后等开始种植时要经常过去看看，还希望宋姑娘不要嫌在下唐突？” “戴公子说笑了，您愿来小女子自然欢迎，不过镖局的庄子什么时候可以接手，农时耽误不得，四月下种，现下便应该翻地早点做准备了。” “这个案子是知府派来的人调查，不过证据已经收集的差不多，应该就在这两天。” “威武镖局具体犯了何事，戴公子可方便告知？” 事关宋成荣，刚才宋莹便想问。 “威武镖局的沈总镖头和匈奴单于来往过甚，除了叛国之罪，还在他的家中密室内发现......此事涉及到多位朝廷命官，在下目前不便多透露。“ 戴景明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止住话头，抱歉的解释。 这些信息也足以让宋莹察觉到些什么，她心中一凛，据玄序道长所言，威武镖局近些年一直在走私棉花布匹和粮草，兵器铠甲似乎也倒卖不少，棉花抗寒，粮食果腹，铠甲可增强骑兵的作战能力...... 看来，离两国开战或许不远了。 想到这，宋莹心头一沉. 若两国开战，古月寻到的富月山庄虽离边关有些距离，但战场上的胜负岂是她一个小女子能推算出的。 宋莹望向西北方，三月微凉，一阵风穿过县衙后街，将远处槐树新生的嫩枝吹的呜咽作响。 宋成荣应该快回来了吧，宋莹心想。 此时，远在漠北草原，一身褴褛的宋成荣正骑马往大周边城方向急赶。 当初十二名镖师，如今与之同行的只有三人，四人三骑飞速往前狂奔。在后方百里外，有一支匈奴小队正呼喊叫嚣着向前追击。 “荣哥，将我扔下吧，左右我的腿也废了，右手再也不能使刀，现下也只能拖累你们。” 一年轻男子犹豫的拍向宋成荣后背，声音沙哑，开口说出的话被风带向远方。 他伸出左手，想将宋成荣绑在两人腰间的绳子解开。 宋成荣将他的手拍开，怒道：“还有五百里就到边关，闭目养神少说废话。” 年轻男子凄然的咧开嘴，似哭还笑。 从那地方出师，这是自己接的第一个任务，他想起为了救他丢了性命的老周，眼泪早已滑落到嘴角。 眼泪是咸的，带着血腥气，掉落在第一次驻足还带着陌生气味的草原，很快，也许夜幕四合后，这里将变为他们的埋骨之地。 有自己在，他们三个无论如何都不会逃脱追杀吧。 这样想着，年轻男子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 刀锋即将接触到绳子时。 “啪——” 后面骑马的中年汉子挽了一个鞭花迅疾甩向宋成荣腰间，将年轻男子手中的匕首打落。 “迟风，他妈了个巴子，荣哥带我们从水牢脱困，咱们不眠不休逃亡四五天，你他娘的小兔崽子这时候竟敢.....” “你以为你将自己丢下，就能好过？孬种！你他娘的对不住老周拼命替你挡的那一刀！” 落在最后的是一位穿着青色长袍的中年男子，瘦削的身材，背后紧紧束着一个包裹。 “他娘的，老子一个工部小吏，跟着你们一群糙汉子远行千里都没说屁话，你.....” “都闭嘴！前方几十里外有一处沙丘，我带着迟风过去，你们两从另一个方向走。” “荣哥，不可。” 中年汉子大喊，“我去引开猎犬，你带着张郎中和迟风走。” 两人争执间，已能听到百里外匈奴骑兵的马蹄声声...... 远在千里外的宋莹一家人，自然不知道宋成荣正经历生死考验。 她带着九斤回到万柳街的宅子，从戴夫人那里拿到的辣椒种子分了一些交给秦雪，并详细告知她育苗的一些注意事项。 掐算着时间，宋莹回到岛屿空间，将最新【刷新】出的土豆收到广场。 “十五天收获一次，不管是两百亩还是一千两百亩，只是需要些时间罢了。” 宋莹舒了一口气，又挥着铁锹将附近一块地开整出来，将剩余的辣椒种子一一种上。 若是这些种子能顺利发芽，棉花并一些其他菜蔬种子也要尽快安排，届时不管是水灾雪灾蝗灾旱灾，自己这空间旱涝保收！ 闪身回到房间，九斤正好在外面敲门，“小姐，奴婢给您带了些点心和茶水，离午时还有些时间，您先垫垫肚子。” 等九斤摆好茶水，宋莹吩咐九斤叫勤婶子和泉叔过来。 “小姐忘了，奴婢阿爹这几天都在三宝商行筹备铺子开业呢。” “先叫你娘过来。” 九斤出门后，宋莹将要做的事一一记录，又翻开账本，近半个月花销不大，加上石昊送来的一万两银子，自己从珍宝斋带来的四千两，刨除买作坊花了八百两，连上之前的剩余，账面上足足有一万五千余两。 勤婶子依着规矩行礼。 ”勤婶，想来之前在古府的绣房，你也曾管过事。现下我准备开一个织布作坊，主做棉衣。 我会让泉叔和古月全力收购棉花，不计成本。“ ”回头我设计一些衣裳样子，包括鞋袜手套，届时会将你调去织布纺掌事。” 勤婶子领命。 “小姐，这鞋袜棉衣奴婢做过，手套是何物？” 宋莹愕然，很快明白这个时代还没有出现过手套，“等我画好图纸你一看便知。” “是，奴婢之后去作坊，家里厨房便缺人手，您看是买些人还？” 勤婶子话还未说完，秦雪带着宋璨进屋。 “阿姐放心，厨房有我和阿娘在，阿娘做菜手艺很好呢。以前在宋家，都是阿娘做饭，阿爷......他们都挑不出错。” 宋璨想起宋家人，一时语滞。 宋莹起身挽住秦雪手臂，“不可，阿娘偶尔下厨便罢了，现如今也在跟着古月学些拳脚功夫，还有你，不学刺绣了？” “不碍事的，阿姐也不许我给绣坊刺绣赚银子，左不过就咱家几人的衣裳，我和勤婶子花几日功夫就做得了。” 秦雪的手语，这段时日宋莹也学了点皮毛。见她打着手势，一时也有些为难。 宋向辉适时钻出来，奶声奶气的说道：“阿姐，我喜欢，阿娘做的菜。我帮忙洗菜，不累着阿娘。” 宋莹只好妥协，“织布坊还没建起来，这段日子勤婶子还在。” 又说了会子话，宋璨央求秦雪和勤婶子中午做她爱吃的番茄炒蛋，等秦雪几人离开。 宋莹坐在椅子上，有一瞬间的怔忪，她不自觉的从袖子里拿出那枚铁牌。 虽然距离五年时间还很远，但自己心头总有一股紧迫感。 并且已经出现几次，深夜时，总有股莫名的情绪牵扯，她的眼睛会控制不住的盯着襁褓中的雪花手令，手指经常轻轻抚摸手令上斑驳的血痕...... 原主的身世，就像一根刺扎在宋莹心里，或许真如玄序道长所说，原主的‘精神’化作一丝氤氲之气，一直都未离开。 第73章 欲前往富月山庄 宋莹喃喃自语，看来确实要去一趟金城县了。 不管玄序道长口中的宋时砚是否是原主的亲人，单说那座坞堡，也是自己想要一睹玄机的。 不过，土豆种植即将开始，一时半会儿也无法走开。 宋莹叹了口气，赚足够的银子，为抵抗雪灾囤积粮食、棉衣等物资，是接下来最优先要做的事情。至于是否要建设坞堡，要看大周未来几年是否有稳定的环境。 打定主意后，宋莹不再多想。 午时，一家人正在用饭，宋璨吃到了自己钟爱的番茄炒蛋，不停的对秦雪撒娇。 “阿娘，这道菜除了阿姐就是你做的最好啦，勤婶子刺绣顶顶好，但是做饭还是差一点儿的。” 勤婶子端了汤上来，闻言笑道：“老奴厨艺只能说的过去，并不精通，二小姐吃不惯老奴的手艺，赶明儿老奴去找位厨司的灶头娘子学学手艺。” 秦雪手艺着实不错，这道番茄炒蛋的酸甜口感拿捏的刚刚好。 “勤婶不用惯着她，阿璨嘴巴变刁了，今天晚食让阿璨来做，让阿姐尝尝你的手艺怎么样？” 宋莹开口打趣。 “阿姐说的对。”宋璨学着大人叹气。 “日子好过了以后，竟想不起以前吃的苦了，以前野菜并窝头吃着，也不觉得难吃呢。” 宋向辉只要开口说话就会放下筷子，“阿姐，以前，吃不饱，现在饱饱的。” 这句话一时让秦雪和宋璨二人有些沉默，瞧着一桌子菜肴，是啊，以前做梦都想不到能过这样的光景，不光有佣人伺候，还有这么多没吃过的好东西。 秦雪柔和的看向宋莹，眼角从宋莹抬起的左手胎记上带过。 “阿娘，这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宋莹笑嘻嘻的夹了一筷子春笋到秦雪碗里。 不料宋璨却是红了眼眶，她默默捧起碗掩饰。阿辉还小，乐呵呵的大口朵颐。 “小姐，哥哥回来了。” 古月随九斤的脚步走到饭堂。 “回禀小姐，适才小的在钱家附近打探，还真让我查到些事情。” “钱家七八年前还只是开了一间小小的杂货铺，之后不知怎么就发了家，小的猜测应该和相思草有关。现在钱家有几间杂货铺、饭庄，在咱们三宝商行附近的粮食铺子也是他家的产业，另外也做些皮毛等货物的生意。” “哦？产业不少，看来钱家这几年没少赚银子。” 宋莹思虑片刻，“你先不用查了，若所料不错，李全大哥会调查。” “是。” 古月顿了顿，抿着嘴不知是否要开口。 “怎么变得吞吞吐吐，不是得了张大嘴巴几分精髓。” 古月脸上飞快浮起及几分红晕，这才开口：“小姐，小的在打探时，发现钱老爷新近纳了一房小妾......” “不会是宋玲吧？！” 宋莹放下筷子，一脸不会这么巧吧的表情。 “是，小姐猜的没错。听说宋玲进门才三日，颇得钱老爷的宠。” 除了宋向辉，宋莹三人皆是无语的表情。 “这钱老爷多大年纪？”宋璨好奇问道。 “回二小姐，前段日子钱老爷刚过完五十岁整寿。” 啪唧—— 宋璨手中的筷子掉在地上。 “好了，宋玲如何与我们无关，犯不着为这起子东西劳神。” 宋莹突然转了话头，“古月，那富月山庄的位置离的多远，下午可能走个来回？” 古月默默算了时辰，“若是现在乘坐马车出发，戌时差不多能回来。” 一刻钟后，秦雪带着宋璨姐弟到大门处送宋莹，颇有些无可奈何。 含辛茹苦养了十三年的女儿，一朝变得强大却也陌生，秦雪虽然已让自己慢慢适应如今的‘宋莹’，但看到她执意出门，心里全是止不住的担忧。 宋向辉挥舞着小拳头，对着上车的宋莹背影喊，“阿姐，等阿辉长大，替你赶车，打架。” 出了丰县县城，宋莹吩咐九斤全力赶车，古月将手中的包子一口塞到嘴里。 “小姐，还是小的来吧，妹妹打小在内宅做事，让她赶车别惊着小姐。” 这个时节已过惊蛰。 沿途路过的农田，早有辛勤的农户拿着锄头翻地，在大周，大部分田地春耕都会种植春麦、黍稷、胡麻等作物。 惊蛰那日，戴县令还曾在城郊的丰家村，举行了十分浩大的祭神祈福的仪式。 县丞、主簿并一应吏员前一日便在田地设立祭坛，戴县令燃起香烛，献上去年的陈粮、果子和酒等物，向土地神和农神祈祷今年的丰收和平安。 马车行驶了近一个半时辰，古月指着前方十里外的一处相连的山峰。 “小姐，富月山庄那山峰半山腰的位置，走到近前就能看到宽阔平坦的山地。说起来这处庄子风景十分秀丽，就是离县城太远。” 宋莹举目望去，山并不很高，在周围起伏的太行山脉映衬下并不突出，在外围亦丝毫感知不到山腰处居然还有一个庄子，不由满意的点点头。 “哥哥，这处庄子如此隐蔽，你怎么发现的？” 九斤啃着古月剩下的包子，憨憨开口。 “嘿嘿，我前段日子走遍了附近百里，但并未找到小姐要求的所在。 也是赶巧，我本打算去范县境内寻一寻，走到这里时，发现有佃户打扮的村民，他们购置了一批生活用具往深山方向行去。 一开始我以为遇到了避世隐居的村落，没想到跟上去才发现居然是一处庄子。” 古月摇着马鞭，得意的讲述自己的经历。 “哥，你真的变成话痨了。” 九斤轻飘飘的一句话，将古月气的险些跌落马车...... “我看你是皮痒了，还不是你问我......” 宋莹不理兄妹两个的官司，一直在观察周围，越看越觉得是一个不错的地方。 三面环山，且颇为陡峭，只有中间一个隐蔽的出口，只要进庄子看看山谷的地势和面积大小，若是没有雪崩危险，即使戴县令那边不成，自己少不得也要使些手段将富月山庄拿到手。 “小姐，咱们这样打扮怕是不好进去，庄子周围也有不少岗哨，小的当初也只是在外围打探，运气好才遇到出来的佃农。” 宋莹思虑片刻，也觉得贸然进去有些仓促，她看向附近最近的一座山。 “咱们不需要进去，爬上这座山，往下远眺应该能看清楚一些？” “小姐，山里危险，咱们在车里等着吧，让哥哥上去一趟，回头让他把里面的情形画出来。” 古月：真是我的好妹妹...... “小姐，山里确实危险，小的独自上去，不出一个时辰就能回来。” “无妨，有你们俩保护，咱们快去快回免得回去晚了。” 宋莹摇摇头，吩咐古月将马车停到山脚。 正在这时，马蹄声传来，古月站在车辕极目远眺，惊喜喊道，“小姐，瞧着像是李捕头带人过来了。” 第74章 确实需要些可靠的人手 “李全大哥？动作这么快？” 古代的衙门办事效率这么高的么？ 宋莹疑惑的望向身后的土路，很快几匹马出现在视野内。 “宋姑娘？远远的看到马车，没想到却是宋姑娘出行，不知要去哪里？” 李全翻身下马，和宋莹熟络的打招呼。 “李大哥，可是要去富月山庄？”宋莹没有接话，反而开口问道。 李全应该得了戴大人的口信，闻言便了然的对宋莹说道：“不错，上午接到大人的命令，钱进这老贼果然胆大包天，午间已从钱家铺子和宅子里搜出大量烟草。 据铺子里的伙计供认，富月山庄正是一处秘密种植烟草的庄子，钱进和其子也已认罪。 这次来正是要查封这处庄子，并将庄子里的庄头佃农一起缉捕回县衙。” 宋莹三人皆眼前一亮。 这一切也太顺利了，果然衙门有人好办事。 其实宋莹不知，戴县令从玄序道长那边见识到土豆这种高产的作物，早就心急要看到效果，若宋莹不提这处庄子，他定然也要安排其他的农庄。 只是正好钱家犯了律法，所犯之事也并不如何复杂，所以不过短短两个时辰，便要将富月山庄先行查封。 估摸宋莹不来，明日也会派人传她前去县衙办理地契。 不得不说，为了高产良种，戴县令也算雷厉风行了。 如此倒是省了宋莹折腾，跟着一队衙差直接将马车行到山庄入口不远处，不出小半个时辰，宋莹已和九斤两人站在一处占地颇大的庭院里。 古月被李全借调，将庄头和庄子里的护卫一并拿下，衙差拿着县令的手令，众人也不敢违抗便是。 园子外的农庄占地约数十顷，被一条蜿蜒的小河环抱，宋莹方才一路走来，这里地势高且平坦，距离周围的山也有相对安全的距离，确实是一个好地方。 古月又立了大功！ “小姐，这处园子从远处看不起眼，走进来占地真大。” 庄子最里面就到了富月山庄的主宅，前后两进，左右带跨院，院中有院，层次分明。屋顶覆盖着青瓦，就连门窗上皆雕刻着精美的云纹、莲花等图案。 四周用青石砌成的围墙环绕，墙外种植着一排排苍劲的松柏，园内以一条青石铺就的主干道，中心处直达一座精巧的亭台，檐角翘起，似欲振翅高飞。 “果真不错，若是接受的话，我们倒可以考虑搬到这里。” 宋莹拍手满意说道，这里不光隐蔽，宅子，水源，农田皆有，再加上岛屿空间里的物资，度过五年后的雪灾应该绰绰有余。 去往各处院子都看了一遍，宋莹主仆二人来到宅子门口时，李全已经将所有佃农集中到一起。 佃农约有八户，男女老少加起来也有七十余人，此时佃农们凑在一起，所有人脸色都有些凄惶，不知道主家犯了什么事。 李全简单交代了几句，八个衙差出列，一人负责一户，李全则将庄头一家单独拉到一处提审。 佃农中一个五六十岁的老人，穿着满是补丁的破旧衣衫，远远看到宋莹三人，见身边的衙差并没有要绑他们的意思，他鼓着胆子朝古月小声喊。 “......那后生，俺认得你，前几日你和俺搭过话，俺们就是种庄稼哩，主家让种甚就种甚，俺们一家从河间府年底才逃荒到这，相思草俺们一家可没种过......” 古月悄声，“小姐，那位老农便是先前小的搭讪的那位。” 宋莹点点头，示意让他上前。 “官家小姐，俺们真没种过哩，来了三个月就翻地采石，卖力气换两顿稀饭。” 佃农踉跄着跪在宋莹面前，指着远处的山头，语无伦次的开口，“就在那山上采石，别的俺们啥都不知道......” “老伯，你们做了什么到县衙说清楚，若没有触犯律法，戴大人自然不会为难你们。” 宋莹慌忙避开，开口安抚。 这时，从人群中跑出来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还未到跟前便跟着扑通一声，挨着老者跪了下来。 “官家小姐，俺们一家真是好人，求官小姐饶过俺们一家。” “俺们一路乞讨过来，树皮草剁都吃过，没有偷没有抢，来到这没房子没地，好不容找到一个庄子收留我们做了佃农......” 宋莹看着眼前的小姑娘，比宋璨一开始的时候还瘦几分，不过眉眼倒是收拾的极干净。 见老者和小姑娘跪下，其余佃农乌泱泱的也跪下喊冤。 宋莹无奈喊道，“各位乡亲，我不是什么官家小姐，你们若无事到县衙那边说清楚即可，快快起来。” 佃农们却更不敢抬头，有人壮着胆子，“要去了衙门哪儿还有出来的一日，不打的半死发配到边关修城墙就不错了。” “主家犯的事，凭什么连累我们佃农，我们就是混口饭吃。老天爷呀，这世道不让穷人活了啊！” “就是就是，种了什么我们也不知道，庄头吩咐我们怎么做就怎么种呀。” “冤枉呀小姐，我们一家为钱家种了十几年地，从没想到就种地也会触犯什么律法啊......” 一旁的衙差不堪其扰，朝着嚷嚷最响的那位，一鞭子抽了过去，众人这才噤声。 “嚷嚷什么，有没有罪等到了衙门审问便知，都排成一队，一会回了衙门有的是你们开口的机会。” 眼见这边安抚下来，宋莹不愿看到这样的场面，便和李全告罪一声，带着九斤兄妹俩先行离开富月山庄。 “小姐没有受惊吧，这些佃农也是身不由主，为了活命难免有偏激的时候。” 古月担心的望向主子。 “无事，别人倒也罢了，我看那小女孩一家眼神澄净，不像坏人。” “小姐说的是老伯一家？那老伯说的应该没错，却是逃荒过来的。” “回头你接触一下，若是身家清白人品靠得住，将他们带到城郊的作坊做事吧。” 宋莹倚着车窗闭目养神。 古月点头称是。 “小姐慈悲心肠，既给他们一家活路，咱们的作坊也能有可靠的人手用了。” 宋莹莞尔一笑，回头望向半山腰的庄子，作坊的人不打紧，富月山庄接手过来，确实需要一些可靠的人手。 让宋莹意外的是，马车不过行驶了半程，心中所念的可靠人手便遇到了...... 第75章 山神庙与小乞儿 残阳如血，地平线上，落日缓缓沉没。 一大一小两个乞儿站在路边，并肩而立。 他们的脚下，是通往县城的土路，这里离官道还有十几里距离，路的两旁，是枯萎又新生的野草。 夕阳将他们单薄的背影拉扯出细长的影子，较大的那个约莫十六七岁左右，身姿修长。 他的头发蓬乱，脸上沾满了灰尘，只有那双大眼睛透露出一丝坚毅。 小的那个大约十岁，衣裳破烂不堪，几乎不能遮体，露出瘦弱的四肢。 一阵微风吹过，扬起了路边的尘土，大的那个紧紧皱着眉头，小的那个则抬头看着哥哥，眼中充满了依赖。 两个小乞儿目光远眺，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哥，一会儿真有马车过来吗？” 见身边人没有答话，过了一会儿他又问。 “哥，那黑丫头一家做了佃农，和奴隶没什么区别，她能说真话么？庄子上的人果真今天会往铺子送粮食吗？” “噤声。” 宋莹的马车刚行至半程，古月便远远瞧见前面有两个小黑点儿。 “小姐，前面好像有两个人拦路？” 九斤撩开车帘，“这么晚了，不会是劫道的吧。” 宋莹将她的脑袋按下，往远处看去。 等马车临近。 “原来是两个小乞儿，拿着棍子这是想打劫？小姐且在车上等候片刻。” 古月飞身落到地上，斜睨看向前面兄弟俩。 不等他开口，只听那位较大的乞儿当先说道：“留下车上的货。” 年龄小的那个，握着棍子的手有些用力，他吐出一口浊气，“我们不杀人，把粮食留下就行。” 九斤一骨碌从马车上下来，听到这小家伙的话，没忍住噗嗤一声。 “就凭你们两个小家伙也想杀人？” 不料年龄小的那个看到九斤后，丝毫不惧，反而开口赞道：“哥，看来这庄子果然豪富，寻常的丫鬟居然都能吃的这么肥。” 宋莹趴着车窗，被这话逗乐了。 “小家伙，我们这马车上可没有粮食。” “哥，这个小娘子长的真好看，扛回庙里给你当媳妇怎么样。” 苏寒目光下敛，眼中什么情绪也没有。 九斤气急，向前疾冲两步，当先挥拳，“恁个乳臭未干的小儿，敢肖想我家小姐，我一拳把你捶到娘胎里。” 那年龄小的乞儿名叫苏远，年龄虽小，武艺却着实不错，只见他身形陡转，长棍如同游龙般刺出，棍尖点向九斤的要害。 九斤侧身一让，同时右拳猛地挥出，直击小乞儿腕部，试图将棍子击落。 苏远则迅速变招，长棍如同灵蛇般收回，再以更快的速度横扫向九斤的腰部。 两人你来我往，拳影棍影交织在一起，发出阵阵破空之声。 这乞儿的棍法显见极有章法，苏寒抱着胳膊站在路边，似乎一点都不担心自己弟弟会吃亏。 宋莹见九斤居然才堪堪和这个十岁小儿打个平手，一颗心瞬时提起，她小心的看向旁边的这大个子，若是他也上场......古月能不能抵挡住。 大意了，该和李全一块上路才是...... 苏寒余光早就在留意宋莹，见她偷眼打量自己，不知怎么，他竟缓步朝着宋莹走了过来。 “......” 宋莹强装镇定，脑海里瞬间将身边能用的东西想了个遍，从袖子里掏出空间里的小铁锹，横在胸前。 娘欸，要今日没事，明天起一定要找个武师傅好好练武！ 苏寒第一次见一位大家小姐，居然从宽大袍袖里拿出一把迷你版的......铁锹？面瘫一样的冷脸也禁不住露出一丝震惊的表情。 古月瞧着小姐的表现，一时也有些懵，小姐几时在袖子里藏了一把铁锹！ 他闪身挡在宋莹前面，一拳朝苏寒打去。 结果拳头都没沾到苏寒衣角。 苏寒觑到马车上刻着“范家”标记，“这不是钱家的马车？小远，放他们走吧。” （宋莹的马车是卫县范县令赠送的，所以有范家的标记） 苏远听到命令，立即抽身退到一旁，九斤见自己居然打不赢这小家伙，也羞愧的退到宋莹身边。 “你们为何要打劫钱家马车？” “小娘子，自然是为了抢钱家的粮食啊？那钱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抢他们的粮食也不算违了道义。” 苏远笑嘻嘻的过来，转头又小声对苏寒说道：“哥，你是不是见这小娘子生的好看便心动了。” 只为了抢钱家的粮食？ 宋莹镇定下来，诧异的瞧着这兄弟俩，“钱家犯了事，以后估计你们都不能‘劫富济贫’了。” 接着思虑片刻，“两位可否告知来历，为何要抢钱家的粮食？” “一路逃荒过来的，抢粮食当然是......” “小远。” 苏寒出口打断他要说的话，转身往山那边走去。 苏远叹了口气跟上前，嘟囔了一句，“哥，这小娘子马车上没粮食，咱们抢点银子也行啊，家里那么多人一粒粮食都没了。” 宋莹：“......” “且慢，两位需要多少粮食？” 苏远已经走了几步路，闻言拽住苏寒衣角。 “小娘子，你能给我们粮食？” “小姐，这两人来路不明且身手.....”古月提醒。 宋莹微微摇头，她看人一向很准，从刚才两兄弟的做法也能看出他们并不是坏人。 于是她朝苏远喊道：“粮食有的是，不过你们要说清楚为何需要这么多粮食？还有，你们是从哪里来的，要做什么都说明白。” 苏远见哥哥没有阻拦，眼珠子转了转，“不知小娘子有没有胆量，敢不敢跟我们回去一趟？” “小姐，天色已晚，咱们还是赶紧回丰县吧，晚了城门或许都要关了。” 苏远笑嘻嘻道：“不远，胖姐姐，一刻钟便到了。” 九斤怒道：“你喊谁胖姐姐，你瘦的跟个峨眉山猴子似的。” “欸，我这么瘦还不是一路逃荒过来，一路上风餐露宿又有一群拖后腿的，可不就瘦了。” 苏远引着宋莹往前走，听到九斤的话，装作委屈巴巴的可怜样儿。 一刻钟后。 宋莹三人跟着苏寒兄弟俩来到一处破旧的山神庙。 第76章 不如，跟着我干如何? 还未走到跟前，便看到有几个孩子的身影。 年龄稍大的孩子俯身挖野菜，年龄小的就跟在后面捡到篮子里。 “苏寒哥哥回来了。” 见到苏寒带了几个陌生人，几个孩子也不害怕，飞快的跑到前面迎接。 “阿婆说哥哥离开了，让我们不要去找你们，呜呜......” 刚才在路上，饶是苏远已经说了些情况，宋莹看到破旧的山神庙也不由愣住。 庙顶的瓦片参差不齐，一些已经脱落，露出了木质的梁架，供奉的山神像已经模糊不清，只能依稀辨认出大致的轮廓。 唯有神像前的香案，被简单修补过还算完整。 此时，庙里不大的空地上挤满了人，不过宋莹很快意识到了什么。 只有老人和孩子，没有青壮年。 宋莹回头看向苏寒，他应该是这群孩子里最年长的。 “阿寒，咳......你和小远...咳咳...怎又回来了？ 走吧，别管我们了，一路上你们兄弟俩已经帮了我们许多。” 一位阿婆病恹恹的，浑浊的眼睛看向门口，看到苏寒兄弟俩回来，心底有些挥不去的难受。 “是啊，我们就是累赘，熬不过去死了也就死了，阿寒你带着小远和这几个孩子去县里讨生活吧。” 另一位阿婆倚在一根柱子旁编草鞋，她放下手中的活计，心疼的说道。 宋莹进到庙里，过了会儿才适应昏暗的光线。 有两位阿婆，一位老伯，十二三个孩子，大的十一二岁，最小的才三四岁。 苏远摊摊手，因路上熟悉了些，也不再孟浪的称呼小娘子。 “宋姐姐，这些人都是逃荒路上我哥收留的，有的孩子是走丢了的，有几个是从贼人手里抢回来的，还有几个......” 苏远顿了顿，心里一阵恶寒，“还有几个......若不是我哥出手，已经被当成两脚羊......吃掉了。” 说完，他指着三位老人。 “李阿婆逃荒路上患了病，被狠心的家人丢掉了。” “张阿婆本是孤寡，家里就剩她一个人。” “贺伯伯最可怜，他为了救人和山贼搏斗受伤，结果被他救下的人趁机跑了，他却被山贼打了个半死，幸亏我跟我哥出现，不然.......” 宋莹看向最后这位老伯，他绻着腿，斜躺在草地上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昏迷，旁边还有一副简易的木架子。 “一路上都是我哥和小凤哥抬着走的。”苏远解释。 宋莹一时不知道怎么评价眼前的兄弟俩，逃荒的一路上居然还收留了各种老弱病残幼，为了他们，刚才甚至还试图抢劫钱家的粮车。 扪心自问，这么圣母的做法，宋莹做不出来。 但是对于苏寒的做法，宋莹内心深处也不得不佩服。 心里更是对这兄弟俩有了一个直观的认识。 九斤看着这么一群衣不蔽体的小孩子，在宋莹跟前小声请示，宋莹点头后，她才从怀里掏出几块干粮和点心，一一分给眼前的孩子们。 这群孩子开心的道谢，每个人分了一小块，几个大些的孩子拿了点心没吃，而是递给两位阿婆。 又是好一番推让。 这个场面瞧的九斤眼眶湿润，恨不得马上回马车，将自己藏起来的点心都拿出来。 出了庙门。 看到宋莹清澈的眼神，苏寒才缓缓说了漫漫逃荒的一路见闻。 他们的原籍在均州府大杨县，比河间府还要往南的地方。 均州府前年遭了蝗灾，庄稼本就颗粒无收，去年六月又不幸发生地动（地震），当时正值夜间，百姓猝不及防下，十室九空。 朝廷的赈灾粮有限，地动后又接连几日降雨，水患在即，县城戒严，只是在城门口施粥七日，便按户籍签了路引，召令受灾民众前往相邻的河间府乞食。 十几万灾民分流，有的投奔亲友，有的往南去了云州府，大部分往河间府的方向赶去。 苏寒兄弟俩本是大杨县人士，自幼父母双亡，在县郊的破旧小庙中长大，一身功夫便是和寺庙的主持师傅学的。 师傅在地动中，为了救被困的百姓不幸遇难。失去家园的苏家兄弟俩做完师傅的法事，便也随着灾民前往河间府。 结果河间府从府城到各个县城皆没有接收灾民，无奈之下有一部分灾民只能选择继续往北走，前往真定府。 好在真定府开放了几个县城，责令根据路引接收部分灾民，但苏寒一路上收留的老弱病残幼，要么路引遗失，要么就没有路引，根本没有县接收。 宋莹听到这里，想到金城县的宋家坞堡，问道：“你们前往真定府时，可有路过金城县？当时金城县没有派人出来接收灾民吗？” “金城县？” 苏寒站在宋莹背后，脸色冷沉，薄薄的唇瓣勾出一个讽刺的弧度。 苏远接了话茬，愤愤不平的怒道：“宋姐姐，你怎么知道金城县？ 这个县城的县令最是阴毒，明明真定府已经发了布告，他非但城门未开，更不许灾民靠近。 灾民走了几百里路，好不容易到了真定府的地界，有人带头想要个说法，金城县县令以民乱的由头下令放箭，小凤哥的父母就是不幸被流矢射中去世的。” 宋莹听完，心头不由一沉。 据玄序道长所说，作为观主六大记名弟子之一的宋时砚，当初被派往西北镇守，便是在金城县落脚的。 难道宋家坞堡出了什么事？为何他们却毫无作为？ 均州府蝗灾、地动，河间府也有一县十几个村庄出现蝗灾，发生这么大事，怎么从未听玄序道长提起？听苏寒兄弟俩的话意，似乎玄行司的人也没有在天灾降临后，有什么作为...... 按下心思，宋莹直接问道：“你们俩兄弟是如何打算的？” 苏远鬼精灵的抢先开口，“宋姐姐，我们的来历你也摸的一清二楚了，那粮食？” “明日我派古月给你们送些来，不过，难道你们就在这山神庙落脚？” 宋莹缓缓说出自己的意图，“不如，跟着我干如何。” 话音一落，苏寒微微一顿，眉眼隐在暗处显得柔和几分，目光落在宋莹身上。 苏远歪着头，“跟着宋姐姐？我们这些人都是孩子和老人，你能全部接管吗？” “自然可以，我名下有一个庄子，他们可以在里面做事。” 苏寒默然半晌，方才缓缓睁开双眸，“不知宋姑娘需要我和小远做什么？” 宋莹露出微笑，语出惊人。 “帮我练兵。” 第77章 疯了的宋玲，逃走的魏威 招揽苏寒兄弟俩，算是宋莹临时起意。 虽没看到苏寒出手，但十岁的苏远身手便不在九斤之下，而九斤的天赋，就连范县令身边的张影都赞过的。 想来苏远的武学天赋更是出众，他的哥哥苏寒自然也错不了。 如此过了两天，因为心中藏着事，不巧的是此时玄序道长也不在，宋莹总觉得隐隐要发生些什么，就连秦雪这两日神色也有些恹恹的，没来由的心烦意躁。 这日，宋莹终于收到戴县令的传召。 在县衙，倒是没有预料会遇到宋玲。 说起宋玲，她也算正经过了几天好日子，只是不多，就三天。 三天前，一顶低矮的小轿从宋家庄出发，经过偏门抬进丰县钱家。 当晚，夜色朦胧。 钱老爷对宋玲的表现很满意，第二日便赐下了许多衣裳首饰。 宋玲昔日也曾跟着宋向腾去过几次柴家的宴会，也正经见过几件好东西，此时终于体会到高门大户夫人小姐的日子，当真美妙绝伦。 可惜，不过才三天，钱家所有男子皆被抓入狱，女子禁足在府内不得外出，钱家太太早看这贱蹄子不顺眼，这下没人给她撑腰，钱家几房的太太小姐们将一腔怒火全部发泄到宋玲身上。 宋莹乘坐马车到县衙，还没走到后堂，便看到瘦成麻杆一样的宋玲。 戴县令已升堂宣判，钱家贪利忘义，不遵法度，以禁物为利薮。平居无道，欺压乡里，凌弱暴寡，实为富不仁，令乡党侧目，判，钱家家产全部充公，无论男女即刻流放监禁到边关修城墙。 戴县令当堂将红头签抽出，掷向钱老爷面门，钱老爷立时晕倒在地，一时间钱家老少哭爹喊娘的哀嚎声四起。 宋玲披头散发跪在外堂，双眸中闪烁着不可名状的惊恐与绝望，如同被狂风骤雨猛烈侵袭的湖面。 她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听到脚步声，她失魂落魄的抬起头。 “......宋莹？呵呵......你这个贱蹄子如愿了，见不得我过几天好日子，是专门来看我笑话的吧。” 宋玲的嘴角扯出一丝扭曲的笑容，失去理智一般向宋莹扑去。 “你就是扫把星进门，父亲的童生，哥哥的腿，还有我的前程，都被你毁去了......我要杀了你！”她的声音如同被撕裂的布帛，尖锐刺耳。 九斤轻飘飘挥掌将她撇到一旁。 “小姐，她是......疯了?” 宋莹面上丝毫没有波澜，径直前往后堂，“快走吧，没的和一个疯子计较。” 若不是前几日听古月说起，她都要忘了还有宋玲这么个人。 县衙后堂。 戴夫人早已吩咐下人送上精致的点心。 “莹妹妹，前面的犯人没惊扰到你吧。” 宋莹见礼后，笑嘻嘻的握住戴夫人的胳膊，“无妨，不过是些杂鱼罢了。戴夫人，今日大人传召是不是富月山庄可以买卖了？” 戴夫人含笑回道：“不错，春和也是着急，说是马上要月底了别耽误了土豆种植一事。” “另外玄序道长承诺你的，威武镖局的三个庄子今日也一并办到你名下。” “威武镖局的事儿了结了？”宋莹诧异问道，她这两日丝毫消息都没听说。 “就是这日的功夫，景明和府衙的人已经兵分两路前去镖局和魏府拿人了。” 宋莹恍然，“怪不得今日在堂前没有看到李全大哥，戴小公子他也习武？” 戴夫人迎着宋莹坐下，方才开口，“景明今年已经十六，性子却定不下来，他和相公虽是一母同胞，两人喜好却大不相同，两兄弟一文一武，他最喜欢舞刀弄枪。” “这不，从几个月前开始他就参与镖局的案子，今日一早还摩拳擦掌的说要将姓魏的一网打尽呢。” “戴小公子年少有为。”宋莹干巴巴的称赞。 两日前宋莹也开始练武，不过她似乎没什么天赋，八段锦在前世她都练了个把月才入门。 和戴夫人说了会子话，宋莹正觉无聊，戴春和换了家常的衣衫才进门。 一刻钟后，富月山庄作价一千五百两，终于到了宋莹名下。 按市价，富月山庄有两百亩上好的上等田，再加上一个不大不小的园子，怎么也得三千两打头儿，还是有价无市，若没有玄序道长和土豆的关系，宋莹怕是毫无机会。 事情办妥，又等了小半个时辰。 前去威武镖局负责抓捕的衙差才回来，戴景明走在最前面，脸色有些灰败。 “让魏威跑了？” 戴春和眉头紧锁，手指重重地敲打着桌面。 “哥，府衙的人去追了，石海让我回来报信，魏威那个老贼不知是否听了风声，我们一早便把魏府包了饺子，但搜遍了也没找到他。” 戴景明脸色铁青，仿佛能滴出墨来。 “不过.....” “不过什么？李全呢？” “李大哥正在镖局清点，魏府已经查抄贴了封条。根据猴子交代的，也在密室中找到了剩下的罪证，不过......关于京中那一位的......不见了。” 戴春和苍白的脸上浮起遏制不住的怒气，还没说出话先急咳了一阵，望着布巾子上几点血迹，直把戴景明吓的魂不附体。 “哥，你的身子又不好了，玄序道长说让你不要再动怒......” “咳......咳咳，两年，景明你知道我这两年，日夜都......罢了，师傅早就替我占卜，说是时候未到。暂且也只能再隐忍。” 说完这句话，戴春和绷直的腰背再也支撑不住，他缓缓摆了摆手，吩咐戴景明。 “宋家的小姑娘在后堂，你去将镖局的庄子手续办好。” “是。” “哥，我让嫂嫂给你煮些百合枣仁茶来。” “不可让冬娘知道，速去。” 戴景明担忧的看着大哥的背影，鼻子一酸险些流下泪来。 自从察觉到京中那人的异样，大哥顺着线索处心积虑查了许久，并甘愿故意犯错形同流放一般，到这西北之地担任小小县令，到最后却...... 戴景明满腹心事的走在去后堂的路上。 这次抓捕，自己人都在配合府衙来的石海一起行动，石知府与玄序道长相交莫逆，是可信之人，那到底是谁走漏了风声。 第78章 四月初前往金城县 威武镖局的事，宋莹并不清楚。 不过见到戴景明时，看他的神色也知道事情办的并不顺利。 如愿拿到三个庄子的地契和田契，戴景明全程都没怎么说话，宋莹一时也不知说些什么。 等要离开时，才听到戴景明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宋姑娘，过段日子我要去一趟京城，新作物种植一事，我怕是帮不上什么忙了。” 宋莹轻松的回道：“没什么，戴大人说会派付县丞和农官主持，戴公子即将远行，那便祝你一路顺风。” 戴景明笑了笑，看向眼前这个小姑娘，冲她俯身深鞠一躬行礼。 “多谢宋姑娘，土豆一事事关重大，还请宋姑娘在能力可及的范围多帮一帮我哥......他有些不太好......” 戴景明踌躇许久，还是将这句话说了出来。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从玄序道长那里得知宋莹便是两方势力寻找的‘解危局者’，他从一开始的好奇，到怀疑，直到土豆的出现，心中才变得笃定。 不知，能被上天选中的‘解危局者’，会不会解开哥哥的危局。 宋莹一头雾水，先是避开戴景明的礼，疑惑问道：“戴大人有些不太好？” 戴景明没有再解释什么，有衙差过来喊他，他打了声招呼便离开了。 “小姐，今天戴小公子有些奇奇怪怪的。” 回去的马车上，九斤赶着马车和宋莹说话。 “是有些奇怪，应该是威武镖局抓捕过程中出了什么事？九斤，这三个庄子我刚大致看了看，有两处在丰县东南边的柳树沟，有一处居然离宋家庄不远。” “小姐，那咱们什么时候去看看？” “庄头都被带走了，书吏已经办妥，只是原来庄子里的佃户是去是留，倒是需要咱们斟酌斟酌。” 今日得了四个庄子，宋莹一跃成为了大地主，也很是开心。 富月山庄和城郊的作坊在一个方向，车程不是很远，宋莹想将富月山庄打造成自己的驻地，所以安排在这个庄子里的人，都要仔细甄别。 想到接下来要做的事，宋莹开心的同时也十分头大。 到家后简单问了泉叔铺子的事，泉叔表示已准备妥当，这几日便可择日开张。作坊的仓库那边是古月在看守，宋莹已经又放了一批货到仓库。 估摸着真定府石昊那边的铺子也已经快开业了。 前两日石掌柜送来了信，石昊在信中，一是告知宋莹铺子即将开业的消息，二是为石头的事表达了歉意。 宋莹没有回信，只是收下了石掌柜代石昊送来的一些礼物。 第二日，泉叔赶车，宋莹加上九斤三人前去巡视庄子。 先去的是离宋家庄不远的这一处，三个庄子都没有名字，随着村落叫，这一处是位于大峪村附近，佃农也大都是大峪村的村民。 到了跟前，因为庄头都被县衙的人带走了，临时主事的是一位五六十岁的老伯。 “主家，咱们这个大峪庄有一百五十六亩田地，一百亩上等田，五十六亩中等田，另有七八十亩山地，种的果树是桃树和李树，庄子里有耕牛七头，农具若干。 以往魏府的管家每月来巡视一次，至于佃租，是按定额，不论年情，都是按亩收一百二十斤粮食。” 泉叔适时问道：“不论旱涝，都是定额？” 老伯低着头不敢看主家，他旁边的黑脸汉子回答，“是，麦子一亩产出两百余斤，交完佃租，还要往官府交一成。” 宋莹人都懵了，“那你们还剩下多少粮食。” “回主家小姐，我们大峪村有十八户佃了庄子里的田地，每户八九亩，除了家里没地的，也有家里有几亩地的，粮食不够吃，才来佃庄子里的田地。” “以前都种些什么？” “以往都是听主家吩咐，不过每年都是差不多的，麦子，黍，稷，豆子，每种作物交的定额不一样。” 宋莹了解完情况，便留泉叔在这边，和九斤大致在庄子里走了走。 “一百五十多亩地，只有七头耕牛......”宋莹咋舌，这个时代的农人也忒辛苦了些。 “小姐，这还是好的，奴婢听爹说起过，有的庄子一头耕牛也没有，一切都靠佃农们出苦力。” 宋莹：“......好吧。” 这边的农田除了小部分规整些，其余都崎岖不平，值得说道的是那七八十亩山地，土豆不挑地力，在山地种也是一样的。 这处庄子没有修园子，只有一进的宅子，正房加东西厢房一共四五间，是以前的庄头一家住的地方。 宅子里的物品大部分都被转移，宋莹也不在此处落脚，心里大致有了方向后便带着泉叔二人离开。 接下来的几日，宋莹又去看了另外两处，每至一处便通过泉叔告知佃农，务必要深翻土地，除去杂草和石块，并施足底肥。 时间比较赶，宋莹的策略是随佃农去留，之后缺人再重新去村子里找。 不过，没有一家佃农主动离开。 世道不易，有田可种已是难得。 更何况，宋莹提出的要求是必须种植新的作物，并有县衙的农官在一旁参与，这种大场面直接让一众佃农不敢说什么了。 等全部办妥，宋莹准备的种子也要派上用场了。 为了富月山庄的隐蔽性，加上土豆种子短时间也没有那么多，宋莹只选了大峪庄和另一处叫大钟村的庄子，最后一处鹿山村依旧种麦子。 时间来到三月底，所有的土豆按着芽眼切块，通风晾晒，有县衙带的人手很快便准备妥当。 对于种地，宋莹也并不精通，搜肠刮肚的将以前的知识翻了个遍，和付县丞及戴大人选出来的吏员讲了又讲。 “没了？宋小姐，这土豆如此高产，种植会这么简单？”付县丞有些不敢相信。 宋莹摸了摸鼻子，“额，种下去就知道了......” 最后，好歹是挖坑将土豆种子种下了地。 这些时日，戴大人并不常来庄子，仅有的几次过来，宋莹都觉得他的脸色更白了几分。 戴景明也离开丰县，戴大人时常望着京城的方向出神。 玄序道长依旧没有回丰县，问戴大人他也只说不知道去了哪里。 等庄子里的事情一了，宋莹更觉得人手不够。 苏寒兄弟俩被宋莹安排到富月山庄，他们带着老弱病残幼十五人最近也都在庄子里翻地...... 至于杂货铺，开张日期也是一推再推。 等不到玄序道长，宋莹打算将秦雪三人安顿到富月山庄，四月初前往金城县。 第79章 乌金矿，两国交战前奏 当宋莹和戴县令这边热火朝天种土豆时，玄序道长正在真定府。 真定府石重的府邸。 “成荣还没醒？” 玄序道长刚把完脉，“脉沉而涩，是血行不畅，淤滞有阻的脉象。” 将宋成荣的手轻轻放到被子里，玄序道长才接着开口，“此箭虽深，所幸未中要害，目前昏迷，乃是身体本能在减缓伤势恶化，一种自我保护的反应，无需多担忧。” 石重并不认识宋成荣，只知道是玄序道长身边玄行司的人手，当初派到威武镖局也只是配合暗卫行动。 没想到，最后倒是宋成荣凭借一己之力，从水牢中带人逃出来，此间凶险不足对外人道。 迟风在另一个房间，他的状况似乎比宋成荣还好些。 断腿也被玄序道长接上，好生休养，以后再重返暗卫队伍也只是时间问题。 至于工部的张郎中和另一名中年男子，则殒命漠北草原。 当初他们四人打算兵分两路，宋成荣本欲带着迟风去引开后面的追兵，不料中年男子青圭当先策马赶到沙丘前方，嘱咐成荣带着张郎中和迟风从另一个方向离开。 本来青圭便是此次行动的领头人，这次行动虽不能说失败，但他依旧需要负很大的责任。 情况危急，宋成荣只好带着张郎中迂回，打算从西边绕路迷惑追兵，没想到的是后面的追兵也分了两路，张郎中长叹一声，自知凭借自己一人之力难逃生天。 他当机立断，将身后包裹扔给宋成荣，“荣哥，包裹内除了勘查记录和地图，还有一封早就写好的遗书，若你能逃出去，万望带给张某的家人。” 说完，不等宋成荣反应，他抽出匕首狠狠插向宋向荣的马背，马匹吃痛受惊之下，驮着宋成荣和迟风二人绝尘而去。 徒留张郎中一人对上追兵，说起来张郎中虽是文官，但读书时也学过几年武艺，不过双拳难敌四手，不消片刻便死在匈奴人的刀下。 正因为有了这片刻的喘息之机，宋成荣虽然最终还是被追兵缠住，但也拼死等来了大周巡边的将士，最终才逃出生天。 书房。 石重屏退左右，摊开张郎中的手稿。 “道长，你推理的不错，那里确实有座矿山，但却不是铁矿。 威武镖局不光是在替那位走私军需，也借着押镖的便利，源源不断的运送石炭......” “是乌金矿？” 玄序道长接过手稿，看到张郎中在手稿中详细记录了矿脉的位置，储量，采矿的进度。 “看来那姓魏的早就发现了乌金矿，竟敢私自开采，并已有三年时间。” “我们从数年前发现魏威和那人暗中往来，直到去岁年底，才收到青圭的消息，此前三年没有收到任何消息，本以为上次行动已失败，没想到堂堂暗卫头子居然被奴役挖矿数年，后又一直被囚禁水牢......” 石重面色凝重，想到青圭已经殒命，忍不住叹了口气。 “在真定府境内，石某竟然这么多年都没发现管辖之地居然有乌金矿，除了威武镖局的障眼法，我这知府之位做的着实失职。” 石重双目中滑过一丝狠戾。 “这下麻烦了，看来两国之间今年必有一战了。” 玄序道长捏着手稿，“那人久居京城，自然知道五年后雪寒之灾。” “你是说，这乌金矿是他......” “这不用猜，若你是他，也会想将乌金矿据为己有。” 玄序道长喃喃自语，“只是不知他和匈奴的赫连单于背后又有什么交易。” 最后又漠然道：“不管有何交易，赫连必定已经知道两国交界之地有此矿，若是平常年间，不过是座乌金矿罢了，纵然有些价值，倒也算不得什么。” 石重接口，“如今，匈奴的巫师只怕也已窥探天道，有了五年后的灾难推动，赫连必定对这座矿脉势在必得了。” “将此事告之周家天子，备战吧。” 玄序道长望向西北，思绪万千。 临近月底，宋莹那丫头白得了三个庄子，必定在欢天喜地的和戴家那小子种土豆呢，她还不知道自己的父亲重伤昏迷，但到底也算平安回来了。 石重和玄序道长接下来的举措暂且不表。 宋莹在四月的第五天，终于忙完手头的事儿，这日全家搬到了富月山庄。 富月山庄的两进的大宅子，比万柳街的宅子大了五倍不止，宋璨开心的带着宋向辉参观。 “阿姐，这里居然这么这么大！我是不是也能有自己的房间了！” 宋莹正安排古月几人安置行李，“当然了，小阿辉也有自己的房间。” 宋向辉闻言有些害羞，“我要，和阿娘一起。” 早在十几日前，苏寒兄弟两带着人已经住了进来，不过他们只占了园子最外围的下人房。 宋莹安排秦雪和勤婶子住在东院正房，阿璨和阿辉还小，便也安排在了东院，自己则独占西边的院子，两个院子分别叫晚香堂和梅雪居。 泉叔依旧留在丰县，住在万柳街的宅子，顺便管着杂货铺。 杂货铺已经开张，县学的钱教谕果真带了一众好友前来捧场，戴夫人，李全带着妻子也来道喜，一时间丰县百姓都知道有一家三宝商行，不光得了书生们的追捧，县令大人也时常光顾。 只是好奇的百姓们在去过一次后，都暗暗咋舌，乖乖哩，这杂货铺可真不寻常。 不光是柜台和以往的杂货铺不一样，就连铺子里面摆的那一排货架也是丰县头一个，各色粮食、针头线脑等杂货一字排开，任君挑选。 靠近最里面的一排，则全是没见过的珍品海货，偶尔还能看到精致的贝壳首饰，恐怕珍宝斋的都比不过。 这么一番操作，铺子里每日顾客盈门，哪怕不买东西，涨涨见识也是好的。李全收下的捕头们三五不时的来这边巡街，每每都要和那个独臂的掌柜客套一番，见此情景，偷儿自然也不敢上门。 等一家人安顿好，宋莹在外间的亭子里见苏寒兄弟俩。 “那日见到宋姐姐，就知道宋姐姐定是豪门大户家的小姐，没想到短短几日，我和哥哥就托了宋姐姐的福，住进了这庄子。” 苏远笑嘻嘻的走进亭子，还没行完礼，那话就跟狼撵了似的一骨碌蹦了出来。 第80章 宋莹想到的退路 “得了便宜还卖乖，当初也不知是谁还想打劫我们来着。” 九斤端了盘洗好的苹果送过来，正好听到苏远说的话。 她和苏远不打不相识，两人年龄虽差了五岁，但智商都差不多。 都不多。 “九斤姐姐，那不是误会嘛，莫不是你打不过我，想找茬儿找回场子。” “谁怕谁啊，一会让小姐做个见证，咱俩再比划比划。” 苏远拿起苹果啃了一口，“行，虽说好男不和女斗，我就让你三招，以后传出去也不算欺负你。” 九斤还欲再说，宋莹赶紧打断。 “你们要想打，明日正好切磋切磋，正好我还没看到苏寒出过手呢，现下咱们先说正事儿。” 苏寒换了身前几日古月带来的月白色袍子，此时立在亭中，宽肩窄腰，身姿挺拔，抛却那身冷冽之气，瞧着倒是格外俊朗。 “宋姑娘说的，可是要我们帮你‘练兵’之事？” 宋莹点头，“不错。” 关于天灾灭世的消息，除了一直跟在身边的九斤，宋莹自然没有跟任何人提过，她也没打算和苏寒说。 “我们这个庄子，需要些护卫，至于人手，你们一路逃荒过来，跟着你们的那十几个孩子，除了四个年龄太小的，其他人有没有练武的天赋，” 似乎已经猜到宋莹所想，苏寒很快回道：“有，但不多。” 宋莹：“......近几日你可有曾教过他们。” 不等苏寒开口，嘴快的苏远立即接过话，“山子和蛮子还不错，尤其是小蛮子力气大的很，剩下的小三小四到小八的天赋都一般，但是从现在练起，做个护院也使得。” “他们现在都是孤儿，宋姐姐愿意收留他们，他们感激着呢。刚才还说要过来给姐姐和夫人磕头。” 宋莹望向苏寒，苏寒迟疑片刻才点点头，“蛮子力气不小，培养一番可堪用。” “这都什么名字啊，从小一到小八？剩下的四个小的，不会是叫小九到小十二吧......” 苏远忍不住哈哈大笑，“宋姐姐聪明，不过小一不叫小一，叫大一。” 宋莹：“......” “他们真可怜，都没有自己的名字吗？”九斤站在宋莹身后，语气软了下来。 “自然有名字，不过，像小五还有小八，他们两是逃荒路上被父母抛弃了的，就不愿意要自己的名字了。剩下的都有自己的名字，狗蛋儿柱子之类的，只是一路上我哥嫌麻烦，就按年龄给排了个顺序。” “原来是你起的......”宋莹一言难尽。 “这样在路上省时间。” 宋莹一时没反应过来，过了会儿才后知后觉，八成是苏寒记不住这么多人的名字，或者是懒得记...... “也好，那你们先教着，今日时候不早了，明日在后院练武场，再正式见他们。” 宋莹示意兄弟俩入座，又给九斤投喂了一颗苹果。 “你们有何打算？” “宋姐姐不是说要我们跟着你干？难道你不想要我们了？”苏远嘴里还啃着苹果，闻言支支吾吾的喊道。 “不，我是问你们当初若没有遇到我，有何打算。” 宋莹倒了杯茶水递给苏远，苏远接过一股脑儿倒在嘴里。 “烫烫烫！宋姐姐！”苏远猝不及防下被茶水烫到，舌头迅速卷起张着嘴哈气，委屈巴巴的望向宋莹。 “额，对不住，我也不知道这茶......” 九斤幸灾乐祸的，“小姐，不需要跟他道歉，是他自己不注意。” 瞧着弟弟耍宝，苏寒身子往后仰了仰，有些没眼看。“宋姑娘，我们本打算将钱家的粮车劫了，之后就带着他们找一处地方落脚，至于之后。” 苏寒语气略微低沉，“至于之后，我本想去边关。” 宋莹惊讶道：“边关，你要从军入伍？” “宋姐姐快帮我劝劝哥哥吧，他不许我去，还说......” 苏远的话还未说完，被哥哥的眼神吓到，感受到他身上散发的冷气，支吾着再也没敢说什么。 “不急，帮宋姑娘训练一批人手再说不迟。” 宋莹支着下颌，若有所思的看向苏寒，边关，漠北草原，普通百姓不知，她却知道短则两三年，天下必将大乱。 雪灾不是一蹴而就，时间越久，征兆出现的越多。 等天气越来越寒冷，首先扛不住的便是漠北草原，届时匈奴必将南下侵扰。 不说匈奴，吐蕃和南诏也会在末世中求生存，向内，广袤的大周，便是冰原的餐桌上最后一块大饼，咬咬牙吃下去，哪怕会崩碎了牙齿，但总可以占到一丝生机。 其实，宋莹脑子里还有另一个想法。 朝代再如何更迭，时空再如何轮转，这里也不会是‘天圆地方’，它总归还是一个球体。不知现在的造船技术是否足够发达，届时乘船逃亡海外，热带地区的孤岛，总不会有雪灾吧。 这是宋莹自从知道天灾降世以后，苦思冥想想到的最后的退路。 而且，据玄序道长处得来的消息，观主的俗家大弟子，负责南方的云州府古家，便有出海贸易的海船...... 不管是在大周，还是逃亡海外避灾，拥有武力最强盛的盟友，是宋莹在这两年内一直考察和筛选的。 确切的说，苏寒，是宋莹主动寻找的第一位‘伙伴’。 想到这，宋莹收敛心思，“如此也好，训练人手一事确实要紧。不过接下来我想请苏公子随我去一趟金城县。” “金城县？”苏寒蹙眉，似乎想到了金城县县令站在城头，下令朝逃荒的百姓射箭的一幕。 “距离你们来丰县这边也有两三个月，逃荒的百姓应该都已安置，至于金城县县令的做法，知府大人是否察觉我亦不知。” “这次去，是想调查一件事。” 宋莹明言，既然要用人，自然先将事情讲清楚比较好。 “好。” 苏寒刚答应，便听到弟弟苏远抱怨。 “宋姐姐偏心，我的功夫虽然不如大哥好，但我也能保护姐姐，怎么不喊我一起去。” 九斤笑嘻嘻的回道：“有奴婢伺候小姐，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就别凑热闹了。” 宋莹见苏远又要斗嘴，“留你和古月在家，守着庄子保护夫人，顺便教阿辉和那几个孩子训练。” 第81章 宋·大忽悠·莹的无中生有 晚风推动暮云，夕阳渐渐下坠，将富月山庄镀了一层薄薄的金色。 搬到富月山庄的第一天，宋莹一家聚在东院晚香堂。 “嗯？勤婶的手艺见长，这道白炸春鹅口感尤其鲜美。” 瞧着晚食菜色，有荤有素，就连摆盘都比往日精致许多，宋莹夹了一筷子冷盘，有些惊艳。 “让小姐见笑了，今天的菜色都是庄子里的李婆婆做的，老奴适才在厨房瞧着也觉得着实不错。” 勤婶子端着一盘醋姜进到屋里。 “小姐，老奴正想跟您和夫人禀告，可了不得。 苏公子带来的人，李阿婆善烹饪，张阿婆不光能编草鞋，侍弄庄稼果树都有一手。 贺伯身子也好了些，听说他们都来自均州，奴婢听说前朝时内务府的匠人大都来自均州， 老奴便打听了打听，贺伯果然善木工，打造农具家具，甚至盖房子都精通一二。” 宋莹柳眉一挑，来了兴趣。“看来我们捡了好大便宜，今日太晚了，明日一早在晚香堂见见他们。 前次古月带李阿婆和贺伯去医馆，看来他们的病也好的差不多了。” “是，老奴瞧着气色好多了，在庄子里悠闲自在，想来逃荒的一路上也遇到不少事情，现下安定下来，心也安定许多。” 九斤打趣，“可不是，苏远那小子瞧着都长了几斤肉，咱们庄子周围的山都被他摸了个遍，这道炙烤兔肉，就是昨儿上山猎来的。” “苏家兄弟那边的晚食可送去了？他们不是咱们家的下人，别怠慢了。” “小姐放心，已经送过去了，苏寒公子说今儿夫人和小姐少爷搬家劳累，明日一早再来拜见夫人。” 宋莹打发勤婶子和九月也下去用饭，才斟酌的和秦雪说了后日要去金城县的事。 秦雪闻言，面上有些担忧之色，不过联想到宋莹的身世，也不好阻拦什么。 只做着手语，让她带上古月，路上也安全些，到了金城县一切小心，别莽撞。 “阿娘放心，有苏寒公子一同前往，古月留在庄子这边，一方面保护你们安全，另外丰县和真定府那边的杂货铺也需要他调货，只能辛苦他在作坊和庄子这里两头跑。” 宋莹叹了口气，人手还是不足。 苏家兄弟家世清白，身手又了得，宋莹是想留下他们的，但今日从苏寒的表现来看，他胸有抱负，目前也只是暂时落脚罢了。 宋璨见阿姐又要出门，内心有些跃跃欲试，“阿姐，能不能带我也出门见见世面，我保证不哭不闹，还会端茶倒水好好伺候阿姐。” “阿姐还没有到需要被伺候的年纪，你老老实实在家，作坊那边暂时还不需要勤婶子，和勤婶子好好学你的刺绣。另外，每日的跑步不能停了，阿辉你监督她。” 宋向辉放下筷子，老老实实的点头，“是，阿姐，我会好好监督二姐姐的。” 宋璨见出门无望，心里一阵失落。不过还没等她撒娇求情，秦雪拍了拍她脑袋，一副有心事的模样让宋璨止住了话头。 等用完饭，宋莹正要去西院休息，秦雪突然将她留下。 房间里只有母女二人，等宋莹坐下，秦雪怔忪许久，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问出了压在心里的疑惑。 原来，宋莹时不时的从空间里拿出来的‘道具’，番茄，土豆，春笋，贝壳等物，宋家这边所有人都以为是石昊或者萧山长从真定府那边送来的。 就连开杂货铺，也只单纯以为宋莹是和石昊萧临两人合伙做生意，货品来源都是来自真定府呢。 但这次闹的太大了，就算是傻子也知道了。 接连大半个月，在丰县几个庄子种植土豆，又有衙门的大小吏员过来取经，摆明了这些土豆都是出自宋莹这边。 秦雪也想装作不知，但宋莹马上就要出门去金城，她心里自然放心不下。 此时，她握着宋莹的手，像是怕她突然就飞走了一样。 宋莹早知道有这么一天，毕竟自己要从岛屿空间里频繁拿东西出来，即使找再多借口，身为朝夕相处的家人也不可能察觉不到，就连宋璨偶尔看向她的目光也有一些敬畏。 “阿娘，我......不是故意要隐瞒，只是发生在我身上的事，一时我也不知道如何解释。” 这段时间宋莹也了解秦雪的为人和性格，包括她发自内心对宋莹的维护和关心，这一点是做不了假的。 她想了想，觉得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但也不能全部坦白，掉马甲这种事是万万不能被这个时代的人知道的。 于是，“阿娘，我给你看个东西。” 宋莹伸出手，示意秦雪看向她的手掌，秦雪不明所以，有些跟不上她的节奏，但她有一个优点，就是没什么主见，下意识的便会不由自主的听从。 很快，空无一物的手掌上，便像表演戏法一样，一眨眼出现了一块土豆和一枚贝壳。 秦雪本就是老老实实的农妇，几时见过这种“神迹”，顿时被吓得站了起来，惊恐的看向宋莹。 也幸好她不能开口，否则必定会失声惊叫。 宋莹拿出早已打了几次腹稿的借口，“阿娘你别怕，这只是一种‘无中生有’的戏法儿，您听我说。” 她拉住秦雪的手，好在秦雪并没有将她当成妖怪，她只是惊愕了一瞬，不知联想到了什么，看向宋莹的目光也像宋璨一样充满敬畏。 很好，看秦雪的反应，接下来这种玄之又玄的说法，必然奏效。 宋·大忽悠·莹，上线！ “自从在卫县的牙行，女儿命悬一线之时，曾做过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在梦里，女儿进到了一处仙境一样的地方，有山有海，还有农田，池塘，我在那里漫无目的的走了好久，等最后醒来时，发现已经被牙行的人扔到乱葬岗......” “醒来后，我便发现，我的记忆不知道是不是生病还是别的原因，都记不得了。我只能按着牙行的线索一步一步找到宋璨，后来我发现自己拥有了一个独特的本事。” “在梦境中见到的那些东西，集中精神后便能凭空变出来......” 宋莹一本正经的忽悠，“你看这土豆，还有贝壳，便是刚才‘无中生有’变化出来的。” 第82章 还有这么毒舌的一面 作为古人，无论如何也联想不到此宋莹已非彼宋莹。 秦雪震惊过后，从内而外的，很快就接受了宋莹的说法。 她先是心疼的抱了抱宋莹，又比划着手语，示意除了自己，这种‘神迹’再不可现于人前，包括宋璨姐弟。 见宋莹点头，她又对着西北角的方向跪下。 秦雪心神激荡，无比虔诚的谢过漫天神佛庇佑，莹姐儿才能有这天大的造化，她虽并非民妇的亲生女儿，但若要因此付出什么代价，民妇愿一力替她承担。只愿有此遭遇不要折了她的寿数，民妇只想她能平平安安过完一生。 这么祈求许久，秦雪的心境居然神奇般的平和下来。 宋莹松了一口气，好歹是忽悠过去了，家人总能理解在关键时刻也能帮忙遮掩。但玄序道长和其他人就不是能这么好忽悠的。 好在玄序道长本就是一个神棍，宋莹都感觉自己在他面前是个透明的，不用忽悠，他和那个素未谋面的钦天监监正都会认为她是‘异星降世’...... 次日一早。 “小姐，两位阿婆和贺伯来了。”九斤进来禀告。 片刻后，勤婶子带着三人过来。 三位老人穿着干净的粗布衣裳，进了门头也没敢抬起来，先规规矩矩的跪下行礼，“见过夫人小姐，蒙夫人小姐收留，容许老朽三人在庄子里落脚，今日特来拜见。” 宋莹连忙扶起离得最近的李阿婆，“怎行这么大礼，那日在破庙里咱们已见过面，往后切莫这么生分。” 贺老汉五十多岁，这几日腿伤已经好多了，“小姐心肠好，苏寒也是面冷心热，若不是您二位，我们和那十几个娃子怕是早就支撑不住了，老朽心内感激不尽。” 说着话三人又向秦雪弯腰见礼，知道秦雪的情况，李阿婆等人也恭敬的紧。 几人客套了几句，宋莹便开口。 “庄子里正缺人手，听勤婶说老伯和阿婆们都身怀绝技呢，不如以后就留在庄子里，李阿婆可以在厨房做事。” 李阿婆也是五十余岁，头发半黑半白，咳疾好了以后脸色也红润不少。她感激的又要跪下磕头，九斤赶忙搀扶。 “小姐，老妇年轻的时候在乡下做过灶头娘子，手艺还没落下，老妇愿意留下给夫人小姐做事。” 宋莹又接着说道：“听说张阿婆擅长种庄稼和管理果树，咱们庄子有两百多亩田地，往后你和古月泉叔一起合计合计，咱们这庄子不要佃户，请人品可靠的帮工。 两边的山头，之前便有果树，过些日子我再寻些来，以后就劳烦张阿婆管理。” “贺伯伯年纪大了，腿伤还未大好，先休养一阵子，若是一切顺利，等我出门回来免不得要找你盖些房子。” 见三人答应，宋莹又将几人的月例银子一一说了，每月四百文。 三人又推辞了一番便由勤婶子带了下去。 “阿娘，以后这处庄子便是咱们的家，没有意外的话咱们就长久的住在这。” 秦雪自从昨晚看到‘无中生有’那一幕，更是对宋莹言听计从，完美演绎夫‘死’从‘子’的纲常。 走在去后院的路上。 “欸，九斤你怎么一早就跟着我，他们不是在练武场训练，你不用训练？” “诶呦我的小姐，合着奴婢伺候了您一早上，您才想起我来。” 九斤撅了撅嘴，“奴婢一早就练了拳，比他们几个起的早。当时练武场上只有苏寒公子，您是没见，苏寒公子耍了一套棍法，那真是，能打十个我哥。” 宋莹：“......古月知道你在背后这么小看他吗？” “小姐，功夫高低掺不了假，苏寒公子的武功真是奴婢见过最厉害的人了。” “比张影还厉害？” 九斤一时被噎住，“奴婢只有幸得了他指点，没机会见张护卫出手，但估摸着也差不多。” 这下倒真让宋莹惊住了，她曾开玩笑的问过张影是不是护卫里最厉害的那一个，张影是点过头的，京城世家里最厉害的护卫，显然是很有分量的。 这次苏寒跟着一块去金城县，安全有保障！ 远远的便听到喧闹声，等宋莹走近，便看到一幅热火朝天的景象。 十几个孩子，身着统一的衣衫，排成几列，踢腿、冲拳、马步，一招一式都做的像模像样。苏远小大人一般，真把自己当成师傅，拿着一根教棍，时而高声喝斥，时而低声指点，偶尔还调皮的敲打敲打队伍中最前面的小胖子。 苏寒则肃立在一旁，目光锐利，古月此刻正单膝跪地，喘着粗气，汗水顺着额头滴落，他缓缓低下头，双手抱拳，向苏寒表示认输。 看这场景，显然刚才两人刚切磋过，九斤立即补刀，“小姐你看，奴婢就说嘛，哥哥不是对手。苏寒真是太强了！” 苏远见宋莹出现，立即丢下众人跑向这边。宋璨也正偷懒，看见阿姐拎着东西，也不跑步了，和苏远一样撒腿朝这边跑。 “宋姐姐，你怎么才来啊，我们都训练好久了。” 宋莹笑着将篮子里的茶水放到地上，“刚才见贺伯他们耽误了些功夫。” “让小家伙们都过来吧，喝些茶水休息休息。” 连着大一到小八，还有四个和宋向辉差不多大的小萝卜头，苏寒逃荒这一路上收留的十二个孩子都在。 十二个孩子终于再次见到宋莹，从高到低，跟排练好的似的，齐刷刷跪了下来。 “苏远赶紧让他们起来，怎么一见我就又跪下了。”宋莹扶额。 “小姐，我们都是孤儿，逃荒路上有苏寒哥哥照顾，到了丰县您还收留我们在庄子里生活，苏寒哥哥说让我们听你的话，我们十二个人愿意发誓学好功夫，将来一切都听小姐吩咐。” 年龄最大的叫山子，他当先替兄弟们表忠心。 “小姐，俺叫蛮子，排行老二，苏寒哥哥说我吃的太多，让我学好功夫后好好报答小姐。 宋莹：“......” 想不到苏寒冷酷的外表下，还有这么毒舌的一面。 宋莹隔着众人望向苏寒，苏寒亦心有所感的回望，两人目光瞬间靠拢。 第83章 出发金城县 宋向辉小脸红扑扑的，有了伙伴陪他一起练武，无形中也有了一丝竞争的氛围。 十二个孩子，排在最前面的是叫山子的孩子，十四岁，和排在第二的蛮子身材悬殊，山子像麻杆儿，蛮子跟大号红薯差不多。 “你们安心留在庄子里，和苏远一起好好训练，阿辉，有了这些伙伴，你接下来更要努力了哦。” 宋莹勉励了几句。 “阿璨，交给你一个任务，从库房里拿出些料子，给庄子里的人每人都做两身衣衫，以后四季的衣裳都归你管，你能不能办好。” 做衣裳和刺绣是宋璨极喜欢的，她睁着亮晶晶的眼睛，当即点点头。 “阿姐放心，阿娘和勤婶也记着呢，让古月哥哥从布庄采买了好些布料，今天我们就给哥哥们做。” 苏寒带来的这些人虽然经历了一路逃荒，但也都还是孩子心性，闻言都不禁欢呼起来，一时间练武场上都是喧闹声。 “劳宋姑娘破费了，他们虽然还小但田里的活儿都做的，他们在这里仍需要自食其力。 我和阿远拟定了训练任务，即使我不在，他们也能按部就班的听阿远安排。” 苏寒语气真诚，向宋莹解释。 明明眼前的人还是小姑娘，但他冷眼瞧着宋莹这几天当家理事，事无巨细又条理分明，待人落落大方却也极有规矩，与寻常闺阁中的女子大不一样。 “苏公子的安排自然是极好的，这次出门是要调查金城县当地的一个人，路上我再细说。” 苏远凑上来，“宋姐姐，当真不能带我去吗？” “你靠边歇着吧，阿姐都不让我跟着。”宋璨在背后幽幽说道。 苏远：“......你这小丫头怎么还记仇？要不是宋姐姐让我监督，我才懒得理你，跑几步路跟鸭子被撵了似的......” “不得无礼。” 苏寒冷眼看向自己的弟弟，“这段日子我不在，庄子里的一切事都要听夫人的，若你闯出祸，就别认我这个哥哥了。” 苏远撇撇嘴，委委屈屈的点头。 “好了，也训练许久了，九斤带他们下去梳洗，厨房里有阿婆做的点心，你带些过去。” 九斤点头称是，带着一群孩子下去了。 练武场上只剩下宋莹和苏寒古月。 宋莹从袖子里拿出一封信，“古月，这里有一封给玄序道长的信，等你去丰县时，到县衙交给戴大人。” “是，小姐。” 古月接过信，又禀告了另一件事。 “小姐，原来富月山庄的那个佃农您可还记得？小的初来山庄打探过的那位老伯。” “您提过若是他们家世清白，可以安排在庄子里，眼下庄子这些农田也需要人手，您看？” 宋莹思虑片刻，“安排到另外的庄子上吧，这位老伯口风不够紧，这处庄子暂时需要隐蔽些。” “是。” 苏寒插嘴，“黑丫头一家？” “确实有一个皮肤微黑的丫头，瞧着挺机灵的。” “当初我们逃荒路过河间府，曾和他们在路上见过，直到走到范县这边，他们听说富月山庄招佃农，我们才分开。” 宋莹恍然，“没想到你们还有这样的缘分。” 苏寒点点头，想起苏远和黑丫头一路上喋喋不休的场景，颇有些头疼。 “既然你们认识，古月将他们带到庄子来吧，只是要言明一点，进了庄子以后需要谨言慎行，不可随意对外人议论，也不能随意离开庄子。” “这一条对所有人适用，庄子上一切物资由你调配采买。” 古月凛然称是，小姐最近的这一系列安排似乎暗示有什么事要发生，他暗暗决心之后行事也要小心。 到了下半晌，九斤正在西院收拾明天要带的行李。 秦雪捧着一张弓，勤婶拿着好些东西穿过月亮门进了院子。 进了房间，勤婶子把一个巨大的包裹放在桌上，“小姐，这是夫人在厨房做的干粮，让九斤放到马车上路上留着吃，还有老奴新赶制了几件长袍和男子衣裳也一并带来了。” “还是阿娘和勤婶想的周到，这次出门我本就打算扮了男装出门的。” 宋莹瞧着秦雪捧着弓箭进门，有些愕然。 “夫人怕路上有危险，特意将这张弓带了来，九斤虽说射箭准头儿差了点，但带着也能震慑宵小之徒。” 这就是儿行千里母担忧么。 宋莹有些哭笑不得，自己又不是要去什么危险的地方。 不过，她还是接过弓箭，吩咐九斤明日带上。 秦雪将弓箭放下，麻利的帮宋莹整理干粮和衣物，她特意没带宋璨姐弟过来，勤婶子悄悄带着九斤离开，房间里只剩下母女二人。 宋莹握住秦雪干活儿的双手，挨着坐下。 “阿娘放心，此行没什么危险，女儿也不是非要探查身世，确有重要的事要查一查才安心。” 宋莹将头倚在秦雪肩膀上，感受到母亲温暖的手抚摸后背，内心一片安宁，有人牵挂的感觉真好。 过了良久。 宋莹进房间拿出一个小册子。 “阿娘，这次女儿出门短则一个月，慢则三个月，路过真定府要去石昊和萧山长那里看看。 这个册子是我记录的土豆管理手册，算着日子七月下旬土豆就可以收获了。期间要注意的事项也详细写下来了，到时候庄子里的事要劳您帮忙管着。 不过，估计到那时，女儿应该应该能赶回来。” “这些日子，您和阿璨阿辉不要离开庄子，咱们从万柳街搬过来，没有给宋家庄的两位婶子留信儿，您可别怪女儿。” 秦雪比划着手语示意让宋莹放心。 “阿娘，玄序道长离开丰县有一段时间了，我估摸他是去真定府办事，等我见到道长，再打听打听阿爹的消息。 不让你们离开庄子，是我这心里总有一丝不好的预感，这处庄子隐蔽，就算外面发生了什么事，短时间内咱们也转圜的余地。” 秦雪看着女儿交代的事无巨细，熨贴的同时也十分心疼，她只能点头尽量让宋莹放心。 临近傍晚，宋莹又随古月去作坊，在仓库里捣鼓了一阵。 到了第二日，宋莹终于踏上了去金城县的路。 第84章 前往卫县的信使 从丰县到金城县，要途径范县，再绕过太行山经过坪山、明阳、景阳三县，便到真定府府城，金城县在真定府往南百里处。 乘坐马车要约莫十五天左右。 宋莹和九斤坐马车，苏寒骑马在前面引路。 刚行出丰县的范围，官路好歹平整些，宋莹在马车上昏昏欲睡。 九斤边赶车边吃果子，“小姐，再有小半日就到范县，咱们今晚在坪山县落脚，还是在范县？” 宋莹正觉得车厢有些闷，撩开帘子坐到车辕上。 “在范县吧，苏寒觉得如何？欸，他哪儿去了？” 前方哪儿有苏寒的影子。 “苏寒公子说前面有一个茶棚，他过去看看是否还在。已经去了一会儿，估摸快回来了。” “马车有些慢，在范县看看买两匹马咱们也骑马吧。” 这段路是官路还好走些，苏寒说过范县到坪山县这段路，山路崎岖，两侧山崖更是陡峭，宋莹想想在马车上颠簸的场面就有些头疼。 “小姐会骑马？”九斤将果核随手扔到地上，睁着大眼睛问道。 “小看你家小姐了不是，不就是骑马么。” 前世宋莹可是在草原生活过一段时间，和草原上的当地人正经学过骑马，骑术还不错。 “额，小姐，奴婢不会骑马......” 九斤哭丧着脸，她之前在内宅当差，自然没机会学骑马，赶车也是勉强不会让马车翻掉。 “无妨，你赶马车，行李都在马车上呢。” 虽然有岛屿空间，但宋莹轻易不会在人前将东西放到空间里。 宋莹看着九斤的身材，支着下颌调侃。 “九斤你要骑马的话，咱们起码得买一匹非常壮硕的马匹才行......” 九斤：......好好好，都是奴婢贪吃的祸。 “小姐，前面果然有一处茶棚，苏寒公子正在那边等咱们。” 等马车驶近，茶棚的轮廓在视线中渐渐清晰，四周绿树成荫，微风拂过，带来一丝丝清凉。 茶棚内并无其他客人，仅有一位老者正在烧水，炊烟袅袅升起，苏寒找了个角落的桌子，正往这边看来。 宋莹下了马车，他已点了一壶清茶并一碟点心。 “宋姑娘可还适应？” 苏寒用茶水细心的洗了洗杯子，方为宋莹斟了一杯茶。 “不碍事，正要跟你说，到范县买一匹马，届时我也骑马，在马车上太闷了。” 说起来如今才到四月，天气却早已转暖，如果不是知道确切的消息，现在有人跟宋莹说即将到来雪灾，她一定认为对方是在危言耸听。 两人正歇脚说着话的功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一位身着衙门制服的驿差，腰间悬挂着紧急文书，身影在马背上起伏，朝着茶棚的方向疾速驶来，似乎对这个茶摊颇为熟悉。 驿差翻身下马，将马匹拴在棚外的木桩上，拍了拍马背。 “章老伯，给马匹喂些水和干草豆子，快些。” 他走进茶棚，坐在粗糙的木凳上，接过老伯递来的一碗热茶，脸上写满了疲惫。 “出了什么事，这次怎如此着急？”老伯利索的从茶棚后边捧了草料。 驿差喝了口茶，看向角落里的宋莹三人。 “这话你不该问，快些喂完马，今日本信使还要到卫县，耽误不得。” 卫县？宋莹看向信使来的方向，应该是从真定府那边一路过来，难道出了什么事？ 宋莹放下茶杯，眼睛不由看向信使腰间挂着的信筒。 “小姑娘，教你个乖，不该看的可不要随便盯着。” 信使瞄了宋莹一眼，冷冷开口警告。 九斤挪挪了身子，将信使的眼神挡住，“小姐，有什么问题？” 宋莹自顾自沉思，真定府能有什么消息需要传达给范县令？从这里到卫县途经丰县，但这信使，显然只有卫县一个目的地。 电光火石间，宋莹突然想到一个月前石昊说过的一句话。 “表哥在卫县任职，也有替太宗皇帝监视漠北之意，一旦天气越来越寒冷，草原那边骑兵叩关......边关危矣。” 卫县的范良范县令，在边关小城的目标便是监视漠北的动向，若有什么要紧的消息传递，也应该和此有关。 不对，若是边关告急，应该是卫县传信到真定府才对...... 宋莹摇摇头。 她怎么也想不到，是宋成荣带回乌金矿的消息，以至于玄序道长和石重预料到边关告急，或许不久后，边关便会开战。 宋莹苦心种植的土豆，包括隐藏在范丰二县交界的富月山庄，在大周和匈奴交战后，能否保得住还要两说。 信使只歇息片刻，将随身携带的水壶装满清水，便策马朝卫县方向疾驰而去。 有了这个插曲，宋莹在马车上有些魂不守舍。 苏寒见她的状态不好，便提议在范县歇一晚。 酉时初，到了客栈，苏寒定了两间上房。 苏寒出门买马，宋莹看时候还早，带着九斤前往范县玄行司的一个据点。 玄行司在各县都有人手配置，名义上皆听命于玄序道长。 按说一般关于天灾气候的消息都会传达给玄序道长，但奈何玄序道长行踪不定，所以他们会将消息定期汇总到真定府。 玄序道长在丰县时常去万柳街蹭饭，对宋莹说过不少玄行司和观主六大俗家弟子之事，更将西北各县的据点都曾告知宋莹。 道长主打的就是将宋莹拉到玄行司阵营，挖掘她能在天灾中起到什么关键作用...... 土豆，已经让道长燃起一丝希望，此时，他应该是最怕两国交战的人了。 范县的据点是在一处茶楼。 宋莹到茶楼的时候，茶楼正要闭馆。 “这位公子，今日茶楼已歇业，明日您再来捧场吧。”茶楼伙计客气的赶人。 “刘轩掌柜可在。” 伙计见宋莹能叫出掌柜的名字，便前去禀告，示意宋莹在楼下等候。 见到刘掌柜，宋莹并没有出示雪花手令，而是拿出了玄序道长赠给她的一枚六合令。 刘掌柜接过手令，检查过后诧异的看向宋莹，眼前的这位公子年纪未免也太小了一点，明显不是玄行司之人。 玄行司，非军中退伍之人是不收编的。 “不知公子如何称呼，来自哪里？”刘掌柜谨慎问道。 “这枚令牌是玄序道长所赠，刘掌柜，在下今日前来是有消息要查。” 第85章 改变主意 听闻是玄序道长所赠令牌，刘掌柜将男装的宋莹迎到茶馆二楼，一个把角的房间。 “不知公子需要哪些消息，近三个月内的都在这里了。” 刘掌柜打开里间的佛龛，从其后拿出一摞册子。 宋莹没有着急打开，而是开口询问三个月前从均州府逃荒到真定府乞食的民众。 “公子为何有此问？” 刘掌柜再次诧异的看向宋莹。 这一下却令宋莹有些摸不着头脑，“刘掌柜，据在下所知，均州发生地动后又接连遇到水灾，有相当多的民众是往真定府的方向乞食。” “公子有所不知，三个月前道长已安排玄行司西北各县的人手妥善安置，不知公子最后一次遇到道长是什么时候？” 说着话刘掌柜手中握着的册子紧了几分，对宋莹的身份产生怀疑。 “看来刘掌柜是信不过在下，不知这枚玉佩可否打消阁下疑虑。” 宋莹从袖中拿出一枚令佩，正是与玄序道长第二次见面时，道长所赠青虚观长遗物。 刘掌柜观其形制，应该只是听说过并未见过这枚玉佩，不过也足以打消对宋莹的怀疑了。 “非是老朽信不过公子，全因玄序道长在均州出事后，三天内便已经得到消息，他老人家从丰县到真定府时曾路过范县，亲自向老朽布置了范县赈灾、安置逃荒民众的任务。” 不知刘掌柜是意识到宋莹身份，还是别的原因，解释的滴水不漏。 宋莹不由感慨，在这个时代，玄行司就类似前世的民间救援队一样的存在。 翻开册子，前面几页列有详细的灾民安排，包括如何安置，每日施粥数量，县令的举措等。 宋莹翻了几页，意识到弊端也有不少。 比如这种半民间组织与县衙两方的矛盾，赈灾募捐的银两不够公开，逃荒百姓并不是一窝蜂的过来，看记录范县前后仅施粥三日，怪不得苏寒一行人来到范县时，并未看到相关的政令。 在合上账册时，宋莹终于看到一条关于边关的消息。 “三月二十七日，匈奴骑兵十余人南下侵扰小王庄，十七名百姓遇难，粮食布币家禽等物均被洗掠一空。” “刘掌柜，有匈奴扣关的消息？”宋莹合上册子。 “哼，不过是一群丑陋的长嘴猎犬，秦小将军已经亲自出兵将其收拾了。 公子放宽心，秦国公一家世代镇守漠北边关，匈奴每到初冬至三月，草原青黄不接时都会伺机南下，不过也得不了多少便宜便是。” 虽然刘掌柜说的轻描淡写，但这次事件也不能不往严重了想，如今已经到四月，天气转暖，草原那边的情况应该好转了不少。 这时候南下侵扰，不知是不是两国交战前夕的一个信号...... 出了茶馆，告别刘掌柜。 宋莹带着九斤往客栈方向，她有些犯难。 这个时节，是继续往南前去金城县，还是立即回丰县观望。 若是匈奴这时候打过来，一旦卫丰二县失守，富月山庄危矣，况且自己不在的话，秦雪等人恐怕就算是知道交战的消息，也不会独自逃走的。 就在宋莹为难时，同一时间，由真定府出发的信使，正八百里加急前往京城报信。 密信中的内容，自然是石重向朝廷呈报乌金矿及匈奴或将开战的消息。 然而这一切，宋莹都不知道。 回到客栈时，苏寒已经回来，他买回来一匹枣红色的小马，鬃毛柔软略带卷曲，毛色如同深秋的枫叶。 可惜宋莹已经没了赏马的心情。 去金城县的目的有二，一是探访宋家的情况，包括坞堡的建筑，规模，以及是否具备抵抗雪灾的能力。 二是关于原主的情绪作祟，最近已经越来越频繁，脑海里总有一个声音在催促他前往金城县一探究竟。 宋莹躺在床上，一夜无眠。 第二日，九斤打了水过来伺候宋莹洗漱。 她担心的看着宋莹，“小姐，你的脸色不太好，昨夜是不是睡的不安稳。” “是吗？心里总觉得不踏实，你先去布置早食，晚些再说吧。” 等九斤下去，宋莹闪身进入空间。 简单洗漱后，她又一一盘点了空间内的物资，新一茬的土豆麦子已经又【刷新】出来，屋前的广场上还有前次备好的货，原是准备放到作坊的仓库的，但临走时宋莹又打消了主意。 空间里的货物再好，也毕竟和这个时代的产出有很大出入，如今不急着赚银子，当下最稳妥的还是进一些当地的货物当个幌子最好。 值得一提的是空间菜园，之前宋莹抽空翻了些地，拿了些蔬菜种子随意种了，没想到很快就发芽长大，如今已经成熟。 但也有一些不好的，比如这新种出来的蔬菜瓜果，竟也如同粘贴复制一般，个顶个的都一模一样...... 不过有粮有菜，又有水源，到底让宋莹放心不少。 客栈一楼，宋莹到的时候九斤和苏寒已经点好了早食。 “回家？” 苏寒挑了挑眉，望向宋莹的目光有些探究。 “......我突然发现去金城县，似乎也不怎么急了。”宋莹只好干巴巴的解释。 苏寒没有再问，只是点点头，“也好。” 出门在外，九斤也穿着一身灰扑扑的男装，她递给宋莹一个肉乎乎的包子。 “少爷，那咱们一会就启程回庄子？” “不急，咱们在范县采买些物资，午时启程。” 等宋莹主仆二人吃完饭回屋取东西的功夫，苏寒瞧着宋莹的背影，越发觉得宋莹有些神秘。 突然改变行程，应该和前往卫县的信使有关，只是这中间有何关联？饶是苏寒脑子再灵光，一时间也猜不明白。 再下楼时，宋莹已经换回了女子装束，穿了一件藕荷色撒花烟罗衫，额发随风而动，掩映着一双秋水般澄澈的双眸。 出了客栈，苏寒本打算跟着宋莹二人，结果宋莹轻飘飘的来了一句。 “我和九斤要去胭脂铺子，你跟着不方便，且在附近逛逛或是在客栈等我们吧。” 宋莹心想着，老娘要去搞些物资放到空间，一会儿还得想法子把九斤给支开呢。 第86章 粮食的管控 范县虽地处大周西北，但气候温和，孕育了丰富的水资源。 前朝末年时，中原几大诸侯割据内乱，导致大量人口北迁，随着移民的脚步踏入这片土地，一些在当时较为先进的农具、种子和耕作方式也开始在西北开花结果，如此发展三十多年，他们清除荒草，挖掘水道，精心构建池埂，积累了深厚的稻作传统。 所以范县与卫丰二县不同，他们这里种植水稻。 在范县以南，包括坪山、明阳、景阳三县都以种植水稻出名。 宋莹的目的很简单，屯粮。 虽然不知道边关是否有异，但自己有岛屿空间，天然的就可以先别人一步。 在粮价还稍趋于平稳时，宋莹打算大批量买进。 于是，在街上闲逛时，宋莹假装摸了摸钱袋子，“糟了，九斤，换了衣裳，我忘了带银子出么，你带了没？” “小姐，奴婢带了的。” 九斤从袖中掏出一枚精致的荷包，“来时夫人和奴婢的娘亲都给了些花用，小姐你想买什么？” 宋莹扶额，接过九斤的荷包掂了掂。 “这里就十几两，你去客栈取些来，就在床榻上。” “小姐，你又想把我支开......”九斤哭丧着脸，突然变聪明了。 “说的哪里话，范县比丰县富庶，咱们好不容易出门一趟，虽说现下改了主意不去金城县了，但在范县咱们是不是也要带些特产给阿璨她们几个？” 宋莹敲了敲九斤的包包头，“快去快回，我就在这馄饨摊子这边等你。” 九斤仍旧不放心，但主子的话也不能不听，只得求了宋莹千万别离开，转身撒腿就往客栈的方向跑。 宋莹心里默默替九斤掬了一把辛酸泪，毫无负担的往粮食铺子走去。 一路上打听了个清楚，范县大大小小有十几家粮铺，但口碑最好的是王记粮铺和钱家杂货铺。 宋莹记得昨儿刘掌柜的册子里头也写了王记粮铺捐粮之事，于是就直奔这个铺子。 王记粮铺。 “这位小姐可是来买粮？”怪不得伙计有疑问，他也是头一次见大家小姐模样的客人进铺子，尤其是年龄又小。 “不错，这新米和陈米，粗面细面价格都各是多少？” 宋莹捧起四方斗里的大米，用手捏了捏，干燥，饱满，成色也不错，确实是好米。 “精米三十文一斤，糙米十六文，粗面十文钱，黑面五文，至于细面要三十五文一斤。” “三十文一斤。”宋莹喃喃自语，糙米粗面的价格和以往了解的差不多，但精米和细面的价格已经稍涨了一些。 “不瞒客人，咱们这边三县虽然都产稻米，但稻米的赋税也重，这几年年景也只能说一般，再加上前段日子有逃荒的过来，百姓恐慌纷纷屯粮就导致这价格涨了些。” 边上一位买米的大娘闻言也开口，“是啊，以往这精米也就二十五文一斤，小姑娘应该没来买过粮吧。” “半个月前，精米可是四十五文一斤，也就这半个月才降下来些。” 想来应该是前段日子出现了哄抢粮食的场面，当时宋莹还没穿来，秦雪等人也还在宋家庄没有机会见到这一幕。 大娘开了话头就有点停不下来，“要我这个老婆子说呀，这人们哄抢粮食做啥，咱们这几年年景也还行，外头也没打仗，这一抢吧，你瞧瞧，这价儿一下就上去了。” “我家就没屯粮，小姑娘你看现在，这价也下来了些，这银子不就省下了。” 大娘穿着洗的发白的粗布衣裳，长满皱纹的脸上扬起得意。 宋莹想提醒她该屯粮的时候还是要果断出手，但张了张嘴也没开口。 且不说如今市面上没什么风声，单看大娘这模样，就不像是个听劝的。 人活什么样，全看自己。 宋莹从穿越过来就告诫自己，即使有岛屿空间，也千万不要有优越感，没准什么时候出个意外就噶了，二就是除了对待家人外，不能圣母。 想着自己要的粮食算是大宗生意，宋莹便让伙计找掌柜的出来面谈。 “五千斤精米？两千斤糙米？” 王掌柜看着眼前的小姑娘，一时间觉得对方是在耍自己。 “姑娘可能做主？这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宋莹从袖子里拿出银票，“掌柜的放心，银钱自然可以当面结清。” 王掌柜的眼神略略从银票上划过，接下来说的话却让宋莹有些吃惊。 “姑娘有所不知，如此大宗生意，需要有县衙的批文方可买卖。” “什么？这是何时规定的。” 宋莹之前吩咐古月采买时，倒没有听说过这样的规矩。 王掌柜见宋莹年纪还小，应该也是第一次出门采买，便十分用心解释。 “这规矩在十年前就有，凡一次超过两千斤粮食的买卖，都需要去衙门那边登记方能采买。好叫姑娘知晓，不光是咱们范县，其他各地也都有此规定。 尤其是咱们这边离漠北草原不远，对粮食的买卖，各地区的流通都有极严格的规定。 似乎从四年前开始，更规定两地之间押送粮食的人马皆要经过检查才能通行。 比方说，真定府以外的府城若是购买，除了衙门的批文，对于运送粮食的人马都需要在衙门及各处驿馆详细备案才行。” 这些规定倒是让宋莹重新认识了这个时代。 很快，她就想通了为何有这项规矩。 说到底，民以食为天，这也是朝廷的一种管控手段，相信玄行司对粮食的调控在其中也起了不少推动作用。 “如此说，这次我只能买两千斤以下的精米了？” 宋莹挑挑眉，也无妨，如今边关的情形并不十分严峻，许是自己想多了也是有的。 结果王掌柜却狡猾似狐的说道：“不然，姑娘若有同伴，再买两千斤也使得。” “不过，去县衙备案也十分方便，如今灾民已经安置，县衙对粮食的价格和流通也会开一开方便之门。不然大户人家每月采买，岂不是将县衙的门槛都踩坏了？” 宋莹似笑非笑的看向王掌柜，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看来不管在哪个时代都适用。 如此的话，刚才倒不用支开九斤了！ “既如此可行的话，稍后便让同伴过来，不过这粮食需要你们运送到丰县，就到两县交界的路口即可。过城门时的备案......” “姑娘放心，我们王记粮铺自会打理好关系。” 第87章 频发的天灾终将挑起人祸 回程路上。 九斤独自驾着马车，跟在宋莹和苏寒二人身后。 “又把我丢下！下次出门我要再让小姐给骗了，干脆一头撞死算了！” 九斤攥着鞭子，气鼓鼓的。 “这是谁惹我们可爱的九斤生气了，跟个河豚似的。” 宋莹骑着枣红色的小马，她给这匹马起了一个十分贴切的名字，叫小红...... “小姐，奴婢气自己太笨了，同样的错误犯了三次。” “好了好了，下次不会了。你赶车在后面慢慢走，等等粮铺运粮的马车，我和苏寒先回去报信，一会让古月带人过来运粮。” 不等九斤答应，宋莹骑马当先往前面疾驰而去。 “......小姐！刚您还说不丢下我。” 九斤扯着嗓子喊，“苏公子，你护着点小姐！” 两人早跑没影儿了。 九斤无奈的叹了口气，往回瞧了瞧，四辆运粮的马车依次排在后面缓缓跟着呢。 这边宋莹在往回赶路，真定府那边，玄序道长也打算回丰县。 石重送至府衙门口。 “怎么如此着急回去，边关那边暂时只是试探，并无战事传来。” 玄序道长翻身上马，并没有解释，反而回头嘱咐石重，“图样上的两种作物至关重要，老道虽已交代了玄行司在南边的人手，但有真定府知府的命令，下面的人会更卖力，切莫疏忽。” “道长放心，下官已和云州、琼州知府去了信，连同图纸也一并附上，不管能不能找到，一个月内都会有消息传来。” 石重接过随从的包裹，“这些吃用零碎之物是贱内为道长准备，内有一封家书劳烦道长去往卫县时带给范良。” 见石重似有话没有说完，玄序道长便开口直言：“若担心你这侄儿，给皇帝去书一封召他进京便是。想必皇帝念起你们幼时的伴读情分，也不会不同意。” “非也，范良在边关自有他的用意，小辈的事儿由他们去。 下官是疑惑这番薯与玉米，莫非上天派来助我大周黎民的‘异星’，竟真的是一位十三四岁的小姑娘？” 玄序道长抚须笑道：“想不到少年时满腔热血心比天高的石重，也有年老唏嘘的一天，须知自古英雄出少年，你若不信，等三个月后看看土豆的收成便知。” “哦？道长倒是对她很有信心。” “昊儿回府时，曾跟我提过这个丫头，说她机敏聪慧，尤其是一双眼睛似乎对世间事皆了如指掌一般，更能随意拿出稀世珍宝，确实异于常人。” 玄序道长打断他的话，“三十余年京城沉浮，到底让你失了至纯之性。老道再教你个乖，莫学那高高在上的皇帝老儿，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让石昊安心和莹丫头做生意，切莫再动其它念头。 再说，钦天监那厮也认定了她，你还有何可质疑的。那位虽惯会装神弄鬼，但要讲到周天命理，的确也有几分看家本事。” 玄序道长将包袱随意裹到背上，转头，肃然嘱咐道。 “金城县县令不可再留，你有先斩后奏之权，早日处理吧。 宋时砚坞堡有异，如今可先着人调查，六月十八云州府聚会，届时老道再清理门户。” 说完，玄序道长一拍马背，往丰县方向赶去。 待玄序道长走远，石重方转身回府。 “昊儿今日去了哪里？” 身边的石管家立即上前回话，“少爷一早就去了雅集轩看望宋成荣，现在约莫去了三宝商行。” “哦？这孩子倒是对商行十分看重，成荣还未醒吗？” 石管家摇了摇头，“还没，不过道长说已无大碍，还吩咐若他醒了便派人护送回丰县。” “迟风可归队？派他前往京城一趟，张郎中已故，失身也寻了回来，骨灰和遗书着他去送往张家，从库房取些细软聊表心意吧。” 石重抬起的脚步重重落下，想到之后的麻烦事，更是心头沉重几分。 待走到书房，回头吩咐，“将道长适才说的话转述给昊儿，让他莫要再动调查的心思。” “是。” 石管家匆匆出府，去往真定府的三宝商行传话。 视线回到宋莹这边，丰县距离范县县城也不过大半日功夫，两人骑马更快。 约莫申时，已经可以远远看到两县交界处的界碑。 “宋姑娘骑马的本事了得，肢体协调，动作连贯，若练武也是个不错的苗子。” 苏寒略落后一小段距离跟在后面，已观察了宋莹一阵子。 “当真？我也跟着古月和九斤练了两天，但总觉得练的不大如意。” 苏寒嘴角微翘，耐心解释道：“古月练的功夫至刚至阳，九斤的拳法又以蛮力取胜，所谓一力降十会便是如此，你跟她们练，心门不开,法门不入，自然不会得心应手。” “是这样吗？”宋莹喃喃自语。 苏寒见她听了进去，话锋一转，“宋姑娘让阿璨阿辉从小练武，听闻夫人也时常练箭，若在下猜的没错，宋姑娘是想在乱世到来之前，有更多自保之力吧。” 宋莹闻言，身子不由一震，她缓缓调转马头，目不转睛的看向苏寒。 “宋姑娘不用惊讶，在下一路从均州走到真定府，路过河间府时，沿途又混入大批灾民。 种种情形，总有一些端倪会被有心人发现，就比如，频发的天灾终将挑起人祸，俯仰天地，回望长河，总能发现三十五年前前朝覆灭的影子。” 苏寒骑着马，一头乌发简单束起，宽大的绣袍随风摆动，他表情平静，说出来的话却透着一股笃定的意味。 宋莹第一次后知后觉，自己虽然开始便高看他几分，但到底还是低估了。 逃荒乞食的民众中，怕是除了他之外，无人能在短短三个月内看清大周的脉络。 不过...... “苏公子何意？” 苏寒微笑回道：“此番话并无深意，宋姑娘无需担心。姑娘比任何一人都清楚，乱世将至，若你想学武，在下愿倾力相授。” 宋莹闻言并未松气，趁此机会将心中藏起的疑问当场问了出来。 “公子若愿教，自然乐意之至。 不过，苏公子当日在山神庙所言似乎并未完全相告，不知苏公子因何欲前往边关？” 第88章 三宝商行的盈利 苏寒挑眉，似乎没意识到宋莹会这么问。 良久。 他望着西北方，缓缓开口，“遵师傅遗命，前往边关救人。” “救人？若是不方便的话......”宋莹愕然，急忙回道。 “师傅在均州府大杨县一座没有名字的小庙隐居，昔年他曾在京城承恩寺出家，那时候还是武朝。” 苏寒的语气一丝波澜也无，好像只是在讲述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师傅当初只是一个小沙弥，和兵马司副指挥使秦武，自小便相识。两人一个在承恩寺做和尚，一个在兵马司掌管京城巡防。 两人之间的渊源，师傅没有说，我亦不知。 武朝末年，天下大乱，秦武集结手下人马，加入了周太祖的阵营和其遥遥呼应，十几年后和师傅再见之时，已经是二品的骠骑将军了。 在周太祖驾崩前，因西击匈奴，在漠北立下赫赫功勋被封国公，但他出身武朝勋贵之家，亦是叛军之将，所以自请永镇西北。 均州地动前，师傅算到将星晦暗，西北有异，秦武恐有生死劫，本欲前往西北。 但地动时，师傅他老人家...... 师傅临终前，遗言秦武之劫已破无可破成为定局，之后他托我与阿远照看秦武留下的血脉，所以我和阿远一路上逃荒前往西北。“ “国公世子？” “不错，秦武只育有一子，在十余年前已经牺牲，留在世上的血脉如今只有十七八岁的秦战。” 显然苏寒已经在一路上做足了功课。 宋莹听完，禁不住有些沉默，和尚和国公，替好友托孤？ 但是。 这世子爷和苏寒年龄相仿啊...... 怎么想都有些奇怪，况且，在丰县这么长时间，并未听说西北军营传出国公薨逝的消息...... 看着宋莹在马背上沉思，苏寒只得解释道：“师傅命我前来，自然是因为凭我的功夫可以做到此事。” “......真是奇怪的师傅和自信的徒弟。”宋莹腹诽。 “那为何你会答应随我前往金城县，这一来一回三个月，岂不是耽误你的事？” 苏寒抿起嘴唇，骑马往前行去。 “自然是短时间内西北无事，不过，昨日遇到那个信使，或许西北出现了变故也说不定。” 宋莹打马跟上，“所以你很快就要前往西北了？” “教你月余时间，还是有的。” 这话不疾不徐的随风飘向宋莹，让她一时间没有消化。 西北是否有战事，宋莹早就想好回去后就派古月跑一趟卫县，向陈安打探打探消息。 于是她沉下心跟上苏寒，日落时分，终于赶回富月山庄。 山庄内一众人见到昨日才离开的宋莹，一时间围过来询问缘由暂且不提。 宋莹先吩咐古月带着山子蛮子赶着马车出发接应九斤，粮食要来回运两趟才能全部运回来，估摸得忙到天黑了。 入夜。 泉叔抱着箱子并一摞账本来到晚香堂外间。 “回禀小姐，石头日前带回了府城的账目，真定府的三宝商行开业二十余天，月底前盘了账目。 贝壳首饰一抢而空，萧临公子想了个限购的法子，才勉强应付过来。 另外其他苹果，桃子果酒也一售而空。 最紧要的是糖霜，在府城卖到了一百五十两一斤，带去的一百余斤，萧临公子只卖了五十斤，剩下的打算运到京城......” “限购？” 宋莹没想到萧临还有这种经济头脑，对于如何经营店铺，宋莹从未提过。看来倒是不能小看任何一个古人。 他们的思维和一些巧思只是隐没于历史尘埃，后人凭借只言片语的史书古籍或者遗留的墓穴陪葬，怎么可能窥见千年前一个活生生的人的创造力。 泉叔弯腰点头，“不错，这法子果真不错，萧公子逢双数日子才放出两斤糖霜，逢单数在店里布置贝壳饰物。 还有呢，萧公子的妹妹萧宁在青阳书院外的露雅轩办了一场诗会，贝壳风铃在宴会中大出风头，一时间真定府闺阁中的千金小姐都以拥有贝壳风铃为荣。” 宋莹莞尔一笑，这位从未见过的萧宁也是个妙人儿，就是不知这是她的主意还是萧临的主意。 “石头带来的账目罗列十分清晰，仅二十余天三宝商行扣除进货的本钱，盈利一万三千两，这里有六千五百两银票，请小姐过目。” 九斤从泉叔手中接过账册和银票，交到宋莹手中。 “记得之前石头带来了一万两银票，怎么这次又带来了盈利的银子？” 宋莹打开账册，见第一页就写了货款与盈利两种分类的账目，宋莹挑挑眉，这个石昊好像在故意给自己送银子。 等看罢，泉叔才拿出另一本账目。 “这是丰县三宝商行的账目，请小姐过目。” “说来惭愧，这种‘限购’的法子，老奴从未听说过，所以咱们丰县铺子就和寻常杂货铺没有区别。另外小姐也未允许丰县的铺子售卖糖霜。” 泉叔小心的看向主子的神色，“咱们铺子以寻常杂货为主，但贝壳饰品和果子果酒蔗糖等物，也十分受追捧，月底盘账，盈利一千八百九十二两银子。” “真定府和小小的丰县自然差距颇大，泉叔无需多想。 铺子的盈利还是其次，市面上的消息泉叔要多打探打探，整理好后，每日由古月传回来。” 泉叔点头称是。 “另外，铺子隔壁的钱家粮铺可有人接手？” 这钱家粮铺便是原来富月山庄前主人钱进的产业，如今他们一家发往西北修城墙，名下产业全部被封。 “李全捕头曾问过老奴，老奴想着小姐曾说过作坊要办一个面粉场子，所以斗胆请李全捕头留些日子，待老奴禀报了小姐再回话。” 宋莹满意的点点头，“泉叔做的不错，不过，也许情况有些变化，你先回绝李大哥，现在不急着开粮食铺子。” 万一边关起了战事，丰县能不能完好无损还两说呢。 宋莹问起丰县的粮价，和范县几乎差不多，只是丰县不产稻米，所以精米和糙米的价格都比范县贵了两成。 第89章 第一次梦见原主·雪原 “听古月说，今日晚间小姐从范县运了数千斤精米回庄子，老奴斗胆一问，可是近日有战事要发生？” 泉叔虽常驻丰县，但庄子里一应事物也都兼顾着的。 “只不过以备万一，泉叔不必多虑。” 宋莹避重就轻，没有再谈论屯粮的事。 手握岛屿空间，屯粮可以悄悄去做，今日如此大张旗鼓，也是为了让秦雪等人放心，家中有粮心里不慌。 不过，庄子里确实需要盖一座仓库，原来钱家修建的仓房有些小，宋莹想到勤婶曾说过贺伯出自工匠大家之称的均州，这事可以交给他去办。 但这事得放一放，若打起来，大周战败，这处庄子自然待不得，仓房与后续的改建也就没有做的必要。 想到这，宋莹看向下首侍立的古月。 “今日不早了，泉叔勤婶且下去早些歇息，古月留下。” 泉叔二人行礼退下后，古月拱手听宋莹吩咐。 九斤从里间出来，将笔墨纸张放在桌上，宋莹略沉思片刻，提笔写了一封信，吹干字迹装到信封后，又仔细用火漆封好。 “古月，明日辛苦你起早跑一趟卫县，替我送封信给陈安陈捕头。” “是，小姐。” 宋莹站起身，对九斤吩咐，“去库房挑几件礼物，明日古月一并带走送到陈捕头府上，别忘了包一些糖霜。” 待九斤和古月离开后，秦雪倒了杯水递给宋莹，手掌轻轻抚过她的长发。 宋莹接过润了润嗓子，将适才泉叔拿过来的钱匣子翻开，“阿娘，这些银子你就替我收着，往后庄子里的花用在你这边支取就是。” 不出意外，秦雪仍是摇摇头。 她将钱匣子盖上推给宋莹，示意她收到西院。 秦雪识些字，前些日子宋莹本想让她理账，结果自然被推拒了，这次宋莹见状也不再勉强，秦雪自从开始练习箭法以后，心情开朗许多，面上愁容渐少。 尤其是见过宋莹‘无中生有’的本事后，她还染了另一个习惯，在晚香堂内院设了座佛堂，早晚虔心供奉，不过供奉的并不是寻常塑身的佛像，而是一张斑驳的菩萨画像。 据宋璨所说，是宋莹出生那年，宋成荣去丰县的庙里求回来的。 宋莹在东院又坐了会儿，等九斤忙完过来回话，才站起身向秦雪道了声晚安准备离开。 不过起身后，秦雪似乎憋了什么话，支支吾吾的冲宋莹比划，宋莹反应了一会儿，才弄清楚她的意思。 原来是刚才泉叔问屯粮是否有战事的消息，让秦雪有些担忧，她问宋莹是否可以将提前屯粮的消息，告知宋家庄的族长和两位婶子。 宋莹考虑都没有考虑便摇摇头。 “阿娘，这件事本就是女儿的猜测，连捕风捉影都算不上，贸然漏了消息引起民乱，那可就出了大事了。” 秦雪闻言也不生气，她本也只是想问问，若宋莹不同意她自然不会擅作主张。 但令宋莹好奇的是，在这个节骨眼，秦雪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宋家族长和王李两位姐妹，为何自己娘家人却从未提过？ 不过这话倒是不好直接问她，改天倒是可以问问宋璨。 告别秦雪，回到西院。 路上，九斤提醒，“小姐，奴婢办完事从库房出来碰到苏寒公子，他让奴婢带话，说让您明日一早也去练武场。” 宋莹这才想起苏寒说要教自己练武之事。 回了房间，九斤打了水送到屋里，宋莹直接打发九斤去歇着，关上门闪身便回了岛屿空间的卧室。 泡完澡，洗漱完宋莹躺在柔软的大床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一切都只能等古月从卫县回来再看情况了。 若是起了战事，自己带着家人能躲到哪里呢？乱世中又如何自保，天灾还没到人祸便已临近，在这个时代太没有安全感了。 自己也确实需要一门防身的功夫。 这样想着，宋莹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不过这一夜睡的极不安稳。 她第一次梦到了原主。 两人身处在一片望不到头的雪原，天地间一片纯白。 看到眼前站着和自己长的一样的人，那是一种即使梦中都会让人全身战栗的感觉。 两人隔着十几米距离，原主缓缓朝她走近，雪地上却一丝痕迹也无。 宋莹能清晰的感知到，在梦里她的身体僵硬，动弹不得，恍惚如前世濒死之际。 原主已经走到跟前，只见她张嘴说了什么，宋莹在梦里却怎么都听不真切，看唇语似乎在说‘同生之记’？ 之后原主便化作一丝雾气，将宋莹包裹，转瞬又缓缓化做一丝暖流钻入左手侧的梅花胎记中。 几乎是在同一瞬间，梦中的身体重新恢复知觉。 宋莹也猛然睁开双眼，从睡梦中惊醒，身体下意识的从床上坐起，浑身冷汗已将睡衣浸透。 她揉了揉脑袋，梦中的那句话却总也想不起来。 伸出左手凝望其上的梅花胎记。 “你一直都在这里面吗？是道长说的那丝氤氲之气？” 宋莹喃喃自语，说不清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梅花形的花瓣似乎更鲜红了一些。 “是因为，昨日半路返回，没有前去查探‘你’的身世？” 宋莹闭上双眼，一种无力感充斥全身。 她缓缓下床，将身体泡在浴桶里，望着镜中的自己发呆，半晌，宋莹深深吸了口气，将全身重量趴在桶沿。 不管是在虚无缥缈的梦里，还是在‘你’生活过的大周，我，只能是独立的我。 宋莹捏了捏梅花胎记，“你放心，六月十八，云州府聚会，你的身世一定会弄清楚。” 等收拾好心情，宋莹闪身回到山庄。 还没打开房门，九斤已经穿了一身利落的练功服守在门外。 “小姐，天不亮哥哥便骑马去了卫县，苏寒公子已经带了少爷二小姐和阿远公子去练武场了。” 宋莹点点头，将裤脚绑好，“咱们这就去。” 等宋莹二人赶到时，众人早已经开始了，正扎马步。 苏远手中挽着长鞭，抱着胳膊站在一旁，眼神直愣愣的盯着跑步的宋璨。 每当她想偷懒或者脚步慢下来时，苏远便甩一鞭子在地上，发出噼啪的响声。 “苏远，你太过分了，怎么只盯着我，你看蛮子扎马步都快睡着了！”宋璨一边慢跑一边气喘吁吁的反抗。 “宋姐姐让盯着你，我自然要好好完成任务。还有八圈，等跑完今日要开始练棍法。” “你——！” 宋璨远远看到宋莹过来，鼓起身体里最后一股劲儿，撒丫子就往宋莹这边跑来。 “阿辉，你瞧，我就说你二姐跑步像慌慌张张的鸭子，你还不信。” 宋向辉绷着小脸，“不许，这么说二姐，她也有进步。” “阿姐！”宋璨直挺挺的扑到宋莹怀里，哇哇叫着告状。 宋莹摸着她的包包头，“好了，既累了就歇息片刻，不过今日苏远要教你棍法，你不能不学。” 安抚好宋璨，宋莹直接朝练武场中间的位置走去。 这处练武场，本是一片空地，原来庄子上用来碾麦的场地，地方够大，正好用来做练武场。 宋莹也考虑过，在旁边的空地上做几个后世练体能用的的沙坑、攀岩、木桩，也好增加些趣味。 在练武场中间，摆着一排十来个用稻草做的人形靶子，秦雪正手握长弓，缓缓拉动弓弦。 半月不曾见过秦雪练箭，宋莹发现随着弓弦的逐渐拉紧，秦雪的呼吸也愈发沉稳，双眼微眯瞄准了片刻后，她松开手指，弓弦猛地弹回，箭矢疾射而出。 “嗖——” 这支箭迅疾的扎在稻草人心脏的位置，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这场面直接把宋莹震撼到了！ 难道阿娘也有金手指？短短几日就变的这么厉害！ 第90章 宋成荣醒了 秦雪轻轻收回长弓，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似乎对自己的表现感到很满意。 看到如今变得自信的阿娘，宋莹带头鼓掌，也很为她高兴。 “阿娘，你怎么办到的，居然这么厉害。” 九斤盯着前面的稻草靶子，“夫人你这一箭比之前进步好多，听苏远说山里有野猪，咱们去猎一头回来加餐......” 话没说完，九斤看到站在一旁的勤婶子，缩了缩脖子没敢再开口。 秦雪听到宋莹的话，握着长弓的手不自觉紧了紧，脸上飞起一丝红晕。 她从未曾在人前这么出过风头，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阿娘阿璨阿辉都在努力，看来我也得端正态度，不能每天只打八段锦了。”宋莹见她有些局促，转了个话头。 宋璨钻到前面，“阿姐，这可是你说的，今日便让苏远教你棍法吧。” “你也休想逃，一会儿就让苏远好好教你。你俩年龄相仿，正好让他给你打打基础。” “咳......” 勤婶子轻咳一声，不着痕迹的给九斤递了个眼神。 九斤接收到自家娘亲的信号，硬着头皮悄悄将宋莹拉到一边。 “大小姐，奴婢斗胆，大庭广众下您刚说苏远和二小姐年龄......这话不合规矩，恐有损二小姐闺誉，还有，本来夫人和奴婢的娘亲就觉得您不该带了外男进庄子，尤其是您还带苏寒公子一块出门..... 好在那几个都是孩子，咱们庄子里也没外人。 但是苏远和二小姐每日在练武场上打打闹闹的也不成体统。” 宋莹本来兴致颇高，闻言脸色沉了沉。 她岂会想不到这不合规矩？ 只是好不容易招徕到苏寒兄弟俩，她自然想趁这个机会让他们多教一些。毕竟功夫好人品又可靠的人手并不好寻。 若不是当初苏寒认出不是钱家马车，没有为难他们，之后又见他逃荒路上带着老弱病残的圣母行为，她也不放心将他们带回庄子。 况且，在自己的地盘，又是这么一处隐蔽的庄子里，一切规矩礼数难道不可以暂时放下？若是太平盛世，她又何苦让一家人费心学功夫？ 虽然不知道秦雪是如何想的，但这番话，勤婶子借着九斤的口说出来，只怕是早存了想劝诫的心思了。 “九斤，类似的话我再说最后一遍。 我们只是普通农户，和官宦之家不同，起码一家人之间没有那么多规矩束缚。 当初在卫县买下你们，也是因为缺人手需要你们做事，这些所谓规矩在家时休要再提。” 宋莹耐着性子说完，犹觉得不够，她拍了拍九斤肩膀。 “我把你们当家人看待，之后你们若想离开也允诺还你们一家自由。九斤，大家齐心协力一起将日子过好，平平安安的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 宋莹最后这番话，没有一个字不是从肺腑里掏出来，九斤初听时心中惶恐，听到最后胖乎乎的脸上泛起感动的光芒，她双手轻轻交握在一起，矮身想要跪下，被宋莹拦住。 九斤声音略带颤抖，“小姐，奴婢和娘亲只是出于奴才的本分，是想提醒您，没有以下犯上也没有想离开的想法，您在卫县是救了我们一家的，又给娘亲治病，奴婢......” “好了好了，回头你将我说的话跟勤婶子转达就好，耽误了许多功夫，你家小姐可是今日就开始练武了。” 宋莹没想过要改造古人的想法，但一次两次这样她也不胜其烦。 又和九斤说了两句，秦雪捧着弓箭过来，和宋莹比划着要回东院，勤婶子错了一个身位跟在她后面。 宋莹冲其笑了笑，勤婶子才安心了些。 适才远远看到九斤的表情，虽然听不到声音，她心里也是有一丝担忧的。 有了这个插曲，宋莹按下心思走到苏寒身边。 苏寒自幼练武，耳力自然不错，刚才宋莹主仆这么一番拉扯自然也逃不过他的眼神。听到宋莹讲出的那番话，他心内隐隐触动，能视规矩礼教如无物，果然不是一般女子。 “宋姑娘，你身边的下人都很为主家着想。” 宋莹尴尬的摸了摸鼻子，“让苏公子见笑了。” “今天练什么？拳法棍法我好像打的都不好......” 当初穿越过来点亮金手指的时候，怎么没给安排一个武力值呢！宋莹想仰天怒吼。 “宋姑娘每日一早都会打的八段锦，和五禽戏相通，它之所以流传下来，便是因为本身便是导引术的一种。” 苏寒拿了苏远手中的鞭子，“宋姑娘气息绵长，身轻体健，或许练一练长鞭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鞭子？” 宋莹怎么也没想到苏寒会教她鞭法，本来她以为是学棍法呢。 “不想学？” 苏寒皱眉，语气恢复清冷。 “......不是，是没想到你也会使鞭子，这不是一般女子才惯用的武器么？” 宋莹想到前世武侠小说中，张无忌的老婆赵敏一开始出场时就是耍鞭子的，塞娅公主也是使鞭子的好手，这么想，用鞭子的都是草原出身的女子...... “不拘用什么，练功八法，手、眼、身、步，神、气、力、功。 手要快捷，眼要敏锐，身法灵活，步法稳固，精神充沛，气息下沉，力量顺达，功夫练至纯熟，一招一式皆有章法。” 苏寒将手中长鞭抛给宋莹，“鞭是柔与力的流转，你先每日跟着苏远打基础，之后再练习挥鞭。” “......就这？” “若宋姑娘想速成，不妨改学下毒。”苏寒似笑非笑，目光幽幽看向宋莹。 宋莹：...... “每日挥鞭五百次，能瞬间挥出数十鞭为合格。” 宋莹瞬间不想学了，这有点太难为人了吧，苍天呀。 苏远阿璨这两人在一旁幸灾乐祸的看热闹，“我哥轻易不教人呢，宋姐姐有的苦头吃了。” “什么意思？”宋璨转头，疑惑问道。 “我哥从小跟着师傅学武时，就有一个毛病，若练的不到位，便如疯魔了一般......” 宋莹从今日便开始了水深火热的练功生活。 与此同时，宋成荣昏迷数天后，终于在这一日醒了。 石昊得了下人的消息，急匆匆前往客院。 等赶到房间，府中请的大夫正为宋成荣诊脉。“因外伤所致，气血受损，脉象仍有些虚浮，需静养调息，避免劳役，以免耗伤正气，老夫拟个方子，滋补温养几日就能大好了。” 石管家留下药方，亲自引着大夫离开。 当初在漠北，青圭引开追兵，张郎中又拼死阻拦，才让宋成荣有了一线生机，不过最终退无可退他也只能拼死一战，中箭昏迷之时隐约能感知到有军营的人赶来营救。 再醒来时，宋成荣躺在床上，除了箭伤隐隐作痛，心中更有对舍身的青圭和张郎中二人的悲痛与难过。 石昊走至床前，宋成荣听到脚步声，缓缓转过头，双目含赤。 “宋叔，这里是真定府府衙，家父便是石重石知府，玄序道长和父亲已经将乌金矿的消息呈报朝廷，你可以放心。” 宋成荣撑着胳膊想要坐起来，石昊上前搀扶，将背后枕头垫高了些。 “石公子，迟风他可还好？”宋成荣发出的声音带着些许沙哑。 “迟风的腿已经被道长接好，昨日他领了命令前往京城，送还......张郎中遗物。”石昊回完话，倒了杯茶水递给宋成荣。 “多谢石公子告知，不知宋某昏迷了多长时间？” “已有四日。” 宋成荣闭上眼算了算时间，“劳烦石公子传话给知府大人，宋某有要事要禀告。” “宋叔是想说边关或有战事？道长已经知晓，父亲也已派人传话给边关军营的秦国公。乌金矿如何处置，想必不久后朝廷的旨意就要下来了。” 石昊挥手让门外的小厮传话。 宋成荣想到这四年的遭遇，恨声说道：“或许来不及了，威武镖局的魏威暗中开采乌金矿，与匈奴赫连单于早已暗通曲款......” 第91章 观主与煤饼 古月一早骑马去卫县，直到酉时才回。 令宋莹没想到的是，陈安居然也会在百忙之中跑一趟，见到随古月身后进来的陈安，一时没回过神。 “莹丫头好本事，想不到短短时间就置办了这么大的产业。没有去信给我，是怕陈某讨一杯搬家宴席的水酒？” 宋莹赶忙走上前行礼，迎了陈安进屋。 转头吩咐九斤准备饭食，宋莹扬起笑脸对陈安解释：“当日窘境让陈大哥见笑了，这处庄子也是近日才置办。当日匆忙搬进来只过了火门，没有准备搬家酒。” 寒暄片刻两人便如在卫县时那般熟络，陈安打趣的说起当初一身破烂棉袄的宋莹，从城门口一直跟在衙差后头，还以为不会被人发现，结果被自己手下的捕快驱赶。 那是宋莹穿越后第一次进县城，一路跌跌撞撞，遇到的第一个‘大人物’便是陈安，彼时他正为了采花贼的案子焦头烂额，多亏了宋莹画的通缉令肖像，最终成功缉拿罪犯。 当初也是陈安在宋莹离开卫县时，介绍了同在丰县做捕快的李全，李全也确实几次都帮了宋莹的大忙。 “陈大哥亲自跑这一遭，来丰县应是有差事要办吧？” 宋莹斟了杯茶递给陈安，开口问道。 “古月今日不来找我，陈某也要奉范大人的命令来寻你帮忙？” “找我？”宋莹诧异道，难道是又要画通缉令肖像？ 很快宋莹便想起，当初在县学教授了几名学子，若需要画像，以晋寒的基础足以胜任。 陈安喝了一口茶，解释道：“范大人从石昊公子那里得知你们在真定府开了一间三宝杂货铺，让我来向你购买些货物？” 宋莹沉吟片刻，“是糖霜？” “莹丫头果然聪慧，不过你放宽心，糖霜的制法范大人无意多问，只从你这里购买一批，另外听说还有数种珍品贝壳饰物，颇受女子追捧，范大人也想求购几件。” 陈安暗道范大人果然料事如神，今日来时，他曾说过只需提购买货物，宋莹那丫头一定能猜到是糖霜。 其实不是宋莹多聪慧，而是白糖的制作之法这个时代还没有，从真定府萧临的限购中就能看出白糖在当世有多珍贵。且，宋莹一开始便没有在丰县出售，也是怕丰县的铺子没有石昊这尊大神压着，平白惹出麻烦来。 有些拿不准范县令要这些货做什么，若只是需要一些送节礼，自然不用派陈安过来。 宋莹斟酌了一会子，“想必范大人需要糖霜的量不少？贝壳饰物丰县的铺子里便有，明日让泉叔送些过来就是。”这两样东西在岛屿空间里都不打紧，可以说是要多少有多少。 陈安正要回答，九斤过来禀告饭食已准备妥当。 宋莹当即引着陈安去偏厅用饭，两人落坐后，陈安没有心思观察餐桌上摆放的大都是他没见过的菜肴。 只见他眼角余光扫向侍立在一旁的九斤古月，宋莹了然的摆摆手让他们出去关好门。 等偏厅只剩宋莹时，陈安方才开口：“范大人让我带话，说是要组建一个商队，糖霜在货物里的占比，让莹丫头你看着准备。” “范大人要组建商队？除了需要我这里的货，还准备了什么？”宋莹好奇问道。 “不错。另外准备的，多是寻常的茶叶、丝绸、盐巴这些商队通常贩卖的货物。” “如今边关还算安稳？范大人准备让商队去漠北草原吧。” 陈安瞪着大眼，这下是真有些服了眼前这位小姑娘。 “莹丫头怎会猜到......” 宋莹解释，“茶叶丝绸不是咱们西北特产，倒是漠北草原上的匈奴会更喜欢。” 陈安接触到宋莹探究的视线，“范大人确实要组织商队去漠北，不过是想要......” “陈大哥无需解释范大人的用意，这么看来，边关这段日子还是会维持安稳的现状？“ 陈安斟酌的回答道：“上个月中旬，不知怎么的，边关确实起了几次冲突，范大人分析匈奴那边似乎有故意挑起战争的嫌疑。 不过草原那边每次到秋收以后，都会南下打草谷，边关本就摩擦不断。 到了四月草原的气候转暖，水草开始长起来，匈奴应该轻易不会妄起争端。” 宋莹却不这么认为，漠北那边挨过寒冬后，如今正是休养生息的时候，但若此刻频繁起冲突，怕不会是什么好兆头。 “前日收到知府大人的来信，至于来信内容不便告知，但范大人是看完信，才决定派人手扮成商队去草原打探消息。 范大人想着若有糖霜这等稀罕物，更容易取得匈奴贵族的信任，所以便让陈某过来采买。” 宋莹点点头，虽然陈安没有透露具体内容，但想来信使带去的不会是什么好消息。 “糖霜我这边还有些，勉强也够用了，等明日准备好，陈大哥一并便可以带走。” 陈安得到肯定的答复，这才放下心，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莹丫头，这道是什么菜？酸酸辣辣，口感脆嫩，味道甚好。”他夹了一筷子细丝状的菜肴，好奇问道。 宋莹见陈安夹起的正是酸辣土豆丝，“这道菜叫酸辣土豆丝，红红的佐料是辣椒，从丰县戴县令家得来的，这土豆是从外地引来的良种，如今丰县已有种植。” 陈安是个粗人，只啧啧称奇，没有联想到这两种作物能带来多大的价值。 若是范良范县令在，不把宋莹厨房里所有的土豆搜刮走，他就不算老奸巨猾！ 等安排陈安休息后，宋莹回到卧房。 刚才从陈安这里得到的消息来看，短时间会不会起战事，应该和范良派人去漠北草原打探的消息有关。 宋莹不知道其父宋成荣冒死带回乌金矿的消息，若是她知晓，现下肯定不能如此镇定了。 从知晓五年后要爆发雪灾之时，她也起过找煤矿（乌金炭）的念头，而且她从书中也了解过这个时代早已有使用煤炭的记录。 不过私人勘探和开采风险太大，是目前的她还不能完成的。 有意思的是宋莹还了解到，使用乌金矿制作煤饼是青虚观主研制发明的，这一点便很耐人寻味。 第92章 向范良要人 足足花费了两个时辰，宋莹不断在岛屿空间与现实穿梭，只为了【刷新】白糖这个道具。 岛屿空间厨房内的白糖罐子约莫是三斤的量，宋莹这次发了狠，打算明日让陈安带走三百斤。 也就是需要来回【刷新】三百次！ 宋莹的腿脚都快溜细了，不断在空间内闪现，不过在运了十几次后，她终于发现岛屿空间存在的漏洞。 只要将白糖罐子清空，出了空间内的厨房，再次进来便能【刷新】出来，不需要每次回到现实世界！但这也够让宋莹忙活的了。 等忙完，宋莹又去看了看空间内的作物，辣椒早已收获过几次，现在菜园内又有一批辣椒【刷新】出来了。 菘菜、芹菜、茄子、菠菜、苜蓿、芫荽、葱等本土蔬菜，也像辣椒一样，成功被宋莹在岛屿空间内栽成了道具...... 宋莹看着边上成片的胡萝卜，计划等闲下来全部做成泡菜，到时候在杂货铺一推出，酸酸辣辣又带有一丝丝甜味，只需到了冬季卖给富贵人家，收五百文一坛也不过分，也能狠赚一笔银子。 次日，古月一大早便引着陈安来晚香堂用早食，用完饭，依着礼仪，陈安又带着范大人的礼物单子拜访了秦雪，最后才去练武场见宋莹。 陈安刚走到练武场，便见到十几个孩子在一个明显只有十来岁的孩子带领下，有模有样的耍一套棍法，他已经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了。 寻常闺阁中的女子不是学琴棋书画，就是在做刺绣女红，宋莹却穿了一身练功服，在空地上练习挥鞭。 许是力气不足，或是没有掌握发力技巧，陈安看到她甩十几鞭总有一两次能甩到自己身上。 “嗬！莹丫头这是在自虐，还是在练功......” 很快，站在宋莹身边，一袭青衫的苏寒就引起了他的注意，盖因苏寒看不过眼，亲自上场给宋莹演示了一套鞭法。 在宋莹手中不听话的长鞭，在他手中宛如一条黑色的灵蛇，只见他猛地一挥，长鞭划破空气，带着凌厉的风声直扑向前，伴随着一声清脆的鞭响，时而凌厉迅猛，时而阴柔灵活，一招一式如行云流水。 鞭影重重，气势磅礴之极。 足可见这位青衫少年内力之深厚。 陈安不由得将他和张影比较，赫然发觉，似乎眼前这人比年轻时的张影还要出色几分。 九斤守在一旁，见到陈安走近，低头跟宋莹说了声。 宋莹瞬间像解脱一般，飞快丢下长鞭，对苏寒说道：“今日就练到这罢，陈大哥应该着急回卫县，泉叔的货也该送来了。” 唯恐被苏寒拒绝，她转头对陈安笑道：“陈大哥，时辰差不多，泉叔也该回来了，咱们这就去取货。” 陈安：......不急不急，俺一点都不急，你倒是将身边的小哥介绍给俺认识认识哩！ 这么想着，他就说了出来。 不等宋莹反应，苏寒抱拳行礼，向陈安报了身份。 得知他竟是从均州一路逃荒到的丰县，暂时在这里落脚。 陈安眼前一亮，“不知苏公子之后有何打算，在下陈安，在卫县县衙当差，公子身手了得，若有意一展抱负，陈某可代为向范大人举荐。” “谢过陈捕头好意，过段时间苏某还有琐事要办，不便在这两县常驻。”苏寒客气的回绝道。 宋莹揉着酸痛的胳膊，“陈大哥今儿一来就挖我墙脚，苏寒真因此要走了，你得派个功夫好的过来教我们练武。” 陈安洒然一笑，“倒没想到宋姑娘对功夫这么痴迷，你这次帮了范大人，若亲自央求大人一番，除了张影不可擅离外，其余侍卫可任你挑选。” “此话当真？” 宋莹转了转漆黑的眼珠，立马打蛇随棍上。 苏寒早晚要去边关，若范大人能派个高手，将这些孩子们培养成暗卫一般的存在，岂不是比现在这么毫无章法的练功更好？ 范大人出身世家，底蕴深厚，身边高手应该不缺。 “自然当真，你也和范大人打过交道，自然知道大人的为人如何。” 几人一路聊着天，走到外院。 泉叔正和贺伯一起从马车上卸货。 陈安震惊的看着地上堆成一堆的货，除了糖霜贝壳，还有蔗糖，果酒，苹果，盐巴等物。 “莹丫头，一夜时间，你从哪儿变出这么多货？” 宋莹一一清点，“糖霜是庄子里的存货，其余都从丰县杂货铺临时调来的，陈大哥看看还缺什么？” “够了够了，这么多货还不知陈某带的银票够不够。” 说着话，陈安抹了把汗，从袖中取出一叠银票，他可是听石昊说过这些货有多抢手。 宋莹没有接，而是将陈安拉到一旁。 “刚才陈大哥提醒我了，这些货小女子分文不取，劳烦陈大哥传话，让范大人派一名高手替我培养培养庄子里这些孩子，如何？” 陈安扶额，这丫头怎么想一出是一出！话虽如此，但这么直白的提要求，他也是第一回见。 “莹丫头，这.....需要回禀大人，陈某不好替大人做主。” 宋莹狡黠的笑笑，“无妨，陈大哥直管替我向范大人求一求，成不成均可，之后范大人若还需要糖霜，直管派人来取便是。” 陈安见此也只好答应，只怪自己嘴太快。 到卫县赶车需要三个多时辰，时间不早，泉叔几人将货一一放到陈安带来的马车上，陈安向宋莹告别，赶紧离开了富月山庄。 等陈安离开，苏寒看着喜笑颜开的宋莹，“宋姑娘也如此笃定卫县县令会同意你的要求？” “范大人肯定会同意。” 宋莹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若是范大人看到马车里的土豆和土豆种植的小册子，宋莹送的如此大礼，范良又不是傻子，岂会意识不到这种高产作物在天灾中起到的作用...... 况且，她还贴心的附上了关于土豆的十八种方法，煎炸烹炒，谁见了不迷糊！ 第93章 她倒是乖觉 陈安驾驶马车，申时（下午四点）便已经到了卫县县衙。 范良正在书房写奏折，提笔的间隙，余光扫到石重的密信，眼睛微眯。 “乌金矿，魏威，漠北。” 范良喃喃自语，他放下笔，伸出右手缓缓将密信展开，翻到舆图那一页，其上正是张郎中所绘的关于乌金矿的详细路线，包括储量及开采进度等重要信息。 “按密信所说，乌金矿竟已开采近三年，如此多的资源神不知鬼不觉的从边关运至漠北，最终会去往哪里......” 石重在密信中交代了两件事，一是告知矿藏消息，言明匈奴近期的暴动与之有关。 其二，范良在卫县待了两年，手中握着漠北的情报网，准备让他调查已开采出来的乌金矿去向。 天灾爆发前，哪一方势力掌握这类资源，便抢先赢得一丝生存的机会。 显然石重和玄序道长的意思，除了未开采的资源，被漠北运走的这些他们也想要。 恐怕这事呈给皇帝，他也会是一样的意思。 从真定府八百里加急到京城，皇帝的旨意再下来，调集粮草，全力备战，恐怕一个月内战事就会爆发。 但范良翻到最后一页纸，玄序道长亲自所写，他在极力推迟战事的时间。 “因乌金矿，战事已难避免。然吾已上书皇帝，恳请战事若启，亦须延至八月。盖因丰县新得丰产良种，七月乃收。得此祥瑞，于天灾降临之前，大周黎民尚存生存之望。” 范良叹了一口气，“高产良种？” 玄序道长的命令着实难办，须知两国战事一触即发，纵然他再有智囊之称，也不能轻易办到。 正思索间，张影过来禀告，“大人，陈安回来了。” 范良将写好的奏折收起，抬头问道：“这么快？让他进来。” “陈安带回了一车货，还需大人移步到外面看看。” 范良起了一丝兴趣，想到一个多月前见过的那位小姑娘，石昊早已送了一罐糖霜，洁白如雪，确实是好东西。 二人走到后堂，陈安正带着人搬货。 “大人，这些东西都是莹丫头杂货铺里临时调过来，您过目。” 范良走上前一一查看，和石重上次带来的差不多，糖霜的量不少，宋莹果然很爽快。 很快，在车厢角落，一竹篮内装了几十个圆圆的东西，一下就吸引了范良的注意。 他命陈安将竹筐搬下车。 “嗯？这土豆是莹丫头啥时候放到马车上的？”陈安挠挠头，在富月山庄时似乎没注意到。 “土豆？” 范良轻轻拿起，放在眼前仔细端详，又放到鼻子下面轻轻嗅了嗅，除了土腥味还有一丝淡淡的清新味道。 注意到篮子内还有一封小小的书册，范良打开看了两眼，不禁露出微笑。 “哈哈，看来道长口中的高产良种就是这叫‘土豆’的东西，亦菜亦粮，亩产可达千斤？！” 册子前面都是写的种植土豆的事项，范良一目十行，很快就看到宋莹所写的菜谱，煎炒烹炸可谓花样百出。 范良越看越满意，一扫这两日的阴霾。 将篮中的土豆倒到地上，范良是看了又看，像是对待某种珍贵的宝物，最后从篮中取了三块最小的。 “将这些拿到厨房，今晚照着宋莹写的方子做道菜。剩下的放到库房，将县衙后院的花园翻翻土，过几日本官要亲自种一种这土豆。” 陈安笑着说道：“大人，昨儿夜里在莹丫头那儿，卑职吃过这土豆，酸酸辣辣，别有滋味。” “切成丝儿，炒着吃最好吃，不过咱们县衙没有辣椒，用花椒代替不知道味道会不会变......”陈安咽了咽口水。 范良站起身，轻拍陈安肩膀，“一路上辛苦了，正好晚上留在县衙用饭，本官还有事交代你去办。” 吩咐下人将货物妥善安置，范良几人回到书房。 “不要银子？想借一名侍卫？” 范良还没坐稳，不由起身看向陈安。 陈安此刻有些不安，他悄悄看向上官，有些心虚。 “莹丫头当初从卫县离开后，目前落脚在丰县和范县交界的一处农庄。卑职今儿一早在庄子后院看到莹丫头弄了一个练武场，有十几个孩子在练功。” 范良在书房踱步，联想到玄序道长和宋莹的关系，‘异星降世’，土豆应是玄序道长从宋莹这里得到，又在丰县育种，又想到糖霜，贝壳这类海中产物...... “她倒是乖觉，看来已经感知到边关将起战事，想要拥有些武力自保。” 想通以后，范良嘴角浮起一丝微笑，莹丫头未雨绸缪，殊不知她的安全，不光玄序道长和石重会暗中保护，钦天监那厮估计也会派人盯着。 “那张影便派两个人手过去，得了她这么大的人情，咱们自然要好好报答报答。” 陈安这才放下心来，他和宋莹关系不错，自然希望她能如愿。 张影点点头，“派出甲十三和十七。” “如此安排正好，十三是唯一的女卫，又擅长使鞭子。” 范良看着下首的张影和陈安，“这次带商队去漠北王庭打探消息，由顾长山带队，张影你负责保护商队安全。” “大人，属下也愿前往。” 陈安俯身请命。 范良将手中舆图打开，指着边关的位置。 “本县只有你一个捕头，你的职责在卫县，想必边关的紧张战备很快就影响开来，你需每日带人在城中巡逻，谨防民乱。” 又接着交代了几件事，打发二人下去，范良独自坐在书房，直到掌灯时分才出来。 与此同时，宋莹也正在和泉叔一家交代事情。 “泉叔，明日你去丰县的牙行，买几房下人，挑老实本分的，签了契后带到作坊那里。” 宋莹说到这里又仔细考虑了片刻，接下来要做的事有些不便，改口说道：“还是带到庄子里吧，明日我随你去挑人。” 宋莹看着手中的册子，里面记着她最近列的一些计划。 “古月，你明日去范县和坪山县的粮铺，不要声张，尽量多的购买些米粮，以糙米为主。” 宋莹执笔将这一条划掉，抬着下巴示意九斤。 九斤从抱着的匣子里取出银票，交到古月手上。 “另外，我吩咐泉叔最近全力收购棉花，如今是什么情况？” 第94章 粮食今儿开始涨价了 “回小姐，咱们西北这边种棉花的农户不多，只勉强收了一千余斤。” 泉叔从怀中掏出账本，“这是近些日子收购棉花的账本，小姐，听农户说最近两年有人在市面上大力收购棉花，导致棉花的价格有大幅上涨。” 宋璨在一旁坐着，闻言好奇的问道：“既然棉花价格上涨，为何农户们不多种些棉花？” 宋莹拍了拍她的脑袋，“农户们的田地多用来种植粮食作物，若都种了棉花，不光要向朝廷交高额的税，棉花种子的成本也很高，一般农户是没有魄力种的。” 泉叔低声回答，“小姐说的不错，老奴也是托了牙行的人才找了几个门路，勉强凑了些。” 宋莹在想谁会在两年前就开始大力收购棉花，有这种心思的，想必也是得了关于天灾的消息在提前筹谋。 勤婶子从秦雪背后走出来，向宋莹行了一礼，“小姐，一件棉衣约莫用两斤左右的棉花，咱们是不是需要提前买些布料，开始着手缝制？” “不错，富月山庄够大，制作棉衣暂时也不用去作坊那边，就在庄子里做吧。之后作坊那里先临时当成三宝商行的仓库吧。” 宋莹转头和秦雪说，“阿娘，劳烦您辛苦些，和阿璨勤婶子带人做。不过倒也不急，不必赶工，在冬日到来之前做出来就行。” 秦雪摆摆手，示意让她放心。 “阿姐，这个简单，我可以帮你。不过咱们做这么多棉衣，到了冬天能卖出去吗？”宋璨掰着手指头算一千多斤棉花能做几件棉衣。 算不出来，太难了。 “先尽管做，至于用途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宋莹将棉花这一条也划掉，其实本不需要做这么多棉衣，她也不过是以防万一，等棉花种子到了，她在空间里种上，到时候棉花用量便不成问题了。 算着时间玄序道长应该也快回来了，不知玉米红薯这两种作物能不能找到。 夜里，宋莹躲在岛屿空间，将手头上的事盘了盘。 宋莹在前世了解到的小冰河时期，是一个缓慢发生的过程，若在这个时代有变数，最多到明年冬天，应该也会逐渐被普通百姓意识到。 连绵大雪，极寒降临，河道也会冻结，届时粮食等各种物资涨价是必然的，普通百姓怕是难以生存。 到了那时，御寒保暖的棉衣，炭火，木材，这些资源必定只会集中到少数人手中，雪灾引发的连锁反应会在短时间内发酵。 当百姓们自知活不下去时，便是暴乱的开始。 青虚观主筹谋数十年建立起来的玄行司和六处坞堡，能庇护住天下苍生吗？ 不知朝廷会提前有何举措，宋莹盯着自己左手的梅花胎记，玄序道长和那位神秘的钦天监，通过占卜，费尽周折算到她是那个所谓的‘解危局者’。 宋莹忍不住叹了口气。 “把我架上去有何用，我能怎么办？仅仅凭借岛屿空间，把我累死也【刷新】不出足够的【道具】来呀！” 宋莹意识到，要尽快摘掉玄序道长捧起来的帽子，独善其身，之后再考虑别的。 次日，宋莹凭着强大的毅力，在练武场练了一阵鞭子，等苏寒终于点头，才带着九斤随泉叔的马车前往丰县。 去县衙见了戴夫人，得知玄序道长还未回来，留下喝了杯茶，宋莹便提出告辞。 “莹丫头每次来都如此匆忙，瞧着倒是比夫君还要忙些？”戴夫人拉着宋莹的手，颇有些不舍。 宋莹笑着解释道：“今儿来县城本也想去牙行挑些下人，改日得空少不了要叨扰，到时您可别嫌我烦。” “挑选下人？也是，听夫君说富月山庄颇大，连佃农都没有，可不是得挑些下人。” 戴夫人回头对芳儿吩咐，“一会儿你随莹丫头去牙行瞧瞧，别让那起子不长眼的瞧着莹丫头年幼就欺骗于她。” 芳儿点头称是。 从县衙出来，芳儿轻车熟路的带宋莹去了官牙，有芳儿陪着，牙婆的态度很是恭敬。 对于挑下人，宋莹是一回生二回熟，泉叔也是人老成精。 主仆二人下场，捡着面相老实，不掐尖冒头的选了四房人，加起来也足有二十人，女子中手巧的带到庄子里做棉衣，不精于女红的派给张阿婆在田里帮忙。 剩下的男子不论老少，成堆的麦穗需要加工成白面。 这四房下人住的地方也不用另外盖，早先庄子里佃户们住的房子都在庄子外围。 至于是否担心他们泄密，宋莹直接干脆的签的白契，着意勤婶子和泉叔监察，另外也让苏远带了山子蛮子等人在庄子出口附近守着，没有宋莹点头所有人都不可随意出入。 办好手续，宋莹吩咐泉叔带着下人们回富月山庄。 “多谢芳儿姑娘，若不是有你跟着，方才倒要多费些口舌。” 宋莹开口道谢，四房下人成年男子八人，女子十人，另有一男一女两个七八岁的孩子，统共三百六十两银子，牙婆只收了三百四十两。 “宋小姐客气了，我家夫人在丰县没什么贴心人儿，娘家又在蜀中，若宋小姐得空儿多来县衙陪陪夫人，芳儿便感激不尽了。” 宋莹自然满口答应。 等芳儿离开，九斤开口问道，“小姐，咱们现在是回庄子，还是去哪里。” 宋莹沉吟片刻，“去三宝商行瞧瞧吧，听泉叔说找的伙计是县学门房的亲戚，咱们自从开业后就没去过。” 泉叔真是一个妙人儿，以县学门房为切入点，人脉逐渐辐射整个万柳街，三宝商行开业那天，来捧场的各行各业都有，直把宋莹眼睛都看直了。 妥妥的社交达人。 走到杂货铺这条街，宋莹第一眼注意到的是原先钱家粮铺的铺子，如今依旧是粮铺，不过换了个主人。 之前宋莹本想买下这铺子的，因为担心边关出现乱子才暂时止了念头。 “粮食今儿开始涨价了！快，赶紧去买些吧，两个月前涨的价刚降下来这次比上次涨的还多。” 从粮铺走出来个胖乎乎的妇人，前脚刚出门就当街嚷嚷起来。 第95章 老娘的杀猪刀还没见过人血 看胖妇人的一身粗布衣裳的打扮，约莫是城郊村子里来赶晚集的农妇。 性子有边城独有的泼辣，她一出门就拉了等在外面的乡邻，“陈嫂子，你家的粮食也挨不到今年秋收了吧。” “糙米如今涨到十六文钱一斤，比年前整整涨了六文钱，天老爷呀，六文钱，都能买六个素包子了呀。” 听到声音围观过来的百姓，其中一人嗤笑一声，“婶子你若两天前来丰县，或许还能一文钱买一个素包，今儿你若去买，得收你两文钱咯。” “天杀的，粮价不是刚缓下来？那灰面不会也涨了吧。” 那叫陈嫂子的乍听到粮食涨价的消息，身子晃了晃险些摔倒在地上，糙米涨价便也罢了，反正自家是个破落户，逢年过节连糙米都吃不上。 此时她强忍住惊惧，伸手扶了胖妇人一把，之后左右脚互相别着架，跌跌撞撞的奔向粮铺。 围观的人有不少已经在前一波囤了粮的，此时也忍不住好奇其他粮食的价格，又一窝蜂的冲向粮铺。 “小姐小心。” 九斤看着整条街的人们都往铺子里挤，立马张开双臂挡到宋莹前面。 “小姐？是九斤姐姐？快来咱们铺子，这街上乱起来了。” 从三宝商行快步走出来一个伙计，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少年。 丰秧本来每日的差事就是看着客人，以免有些不长眼爱顺手牵羊的偷儿，到时候还要麻烦李捕头。 刚刚听到熟悉的喊声，他回头一瞧，可不就是九斤姐姐。 宋莹九斤还没进三宝商行，就听到隔壁粮铺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嚎声。 “天爷呀，灰面黑面六文钱，这不叫老妇一家活命了！” 听声音应是刚进粮铺的陈嫂子。 紧接着一个尖酸刻薄的声音响起，“哪儿来的穷酸妇人，买不起粮就去挖野菜吃树皮，来我们粮铺鬼哭狼嚎做甚，六子你们两个将她叉出去。” 粮铺内，掌柜模样的中年男人一脸不耐烦，守在柜台后面拨拉算盘珠子。 “愣着做甚，没听到刚才本掌柜的吩咐？” 胖妇人将陈嫂子从地上拉起来，横眉骂道：“我呸！你们谁敢过来，老娘的杀猪刀还没见过人血！” 这话一出，刚挤到粮铺的人齐齐往后退了一步，无它，这胖妇人背后的竹篓里血呼呼一片，竹篓上方正露出一寸长的刀把。 “满嘴喷粪，你这鬼头鼠脸的掌柜不是甚好东西，陈嫂子咱们走，就算买粮也不在这买！” 粮铺掌柜被胖妇人当着一众人骂了一通，老脸通红，目中闪过一丝狠戾之色。 “粗鄙妇人，买不起就滚的远远的，以后就等着饿死了事。” 宋莹听到这话，没忍住拽着九斤就挺身而出，“掌柜的这话说的好生狠毒，适才这位嫂子只是感叹粮价之高，你岂可如此刻薄对待？” “就是，开铺子还不让客人进，以后谁还进你家铺子的门，你就等着关张大吉吧。” 九斤撸起袖子指着掌柜背后的伙计，“谁要站出来，尽管试试我这拳头够不够大！” 胖妇人搀扶着一脸灰暗之色的陈嫂子，目露感激。 “谢过两位姑娘为妇人出头，这铺子以后不来也罢，咱们快些离开这脏臭之地，省的污了两位姑娘的眼。” 陈嫂子似已脱力，大半个身子拖拉着，胖妇人一手就将她扶出了粮铺门口。 粮铺伙计看着九斤，咽了咽口水，一时间谁也不敢上前。 “哼，小姐，不值得为这等小人生气，咱们走吧。” 九斤扶着宋莹来到街上。 围观百姓里有一个人认出了胖妇人，“乖乖，这不是李家庄的刀娘？那可是丰县第一个女屠夫。” 胖妇人咧开嘴笑道：“想不到奴家的诨号都传到城东了，各位去城西买肉认准李家庄的肉铺，童叟无欺。” 宋莹瞅着眼前豪迈的女屠夫，有些哭笑不得，居然这个时候都不忘给自家打广告。 看着胖妇人要走，宋莹给九斤递了个眼色。 九斤上前低声和胖妇人说了一句，指着宋莹身后的三宝商行。 “适才多谢小姐替我二人说话，不知寻妇人有何事？” 胖妇人搀着陈嫂子走到商行门口。 “这位嫂子有些脱力，且在我们这里歇息片刻再走吧，九斤去取些茶水来。” 宋莹瞧着这位陈嫂子脸色有些苍白，迎了胖妇人二人进门。 胖妇人踌躇片刻，看宋莹脸色真诚，粗着嗓子笑着开口，“如此又要叨扰小姐，咱们就讨一杯茶水，陈嫂子身子弱，又实心眼儿，确实有些遭不住。” 九斤也上前搀着，宋莹对着商行的伙计点点头，顾不得说话，先往后院走去。 等喂了些茶水，陈嫂子面上才恢复些血色，清醒过来后想到买不起的粮食，悲从中来不禁放声大哭。胖妇人在旁边讪讪的，伸手扭了她腰眼一把。 “嚎什么嚎，没钱买粮食俺家借你一些，又不是活不下去，在外人家里也不知收敛些，给你扯个锦袍都摆不上台面的家伙。” 宋莹叹了口气，在底层挣扎的百姓，涨价的粮食就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这位嫂子莫哭，我们商行也有灰面卖，你若需要，我让伙计按原价卖你些。” 遇到了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吧，左右也不是免费给，只按原价卖。 陈嫂子挣扎着坐起来，抹了把脸，露出难为情的样子，“这......小姐这话可当真，俺们家真是穷的叮当响了，好不容易攒了些鸡蛋卖了几个铜板，谁想到天杀的这灰面都涨到了六文。” “你打算用多少钱买粮食，拿出来，九斤你看着给装一些。” 宋莹说完不再瞧地上的妇人，她对胖妇人的兴趣更大些，李家庄的女屠夫。 当初宋向腾娶的妻子李玉华就来自李家庄，和宋家庄相隔不远。 胖妇人从随身的竹筐里掏出一块后臀肉和一副下水，大大咧咧道谢，“小姐心地好，跟活菩萨一样，长的也好着呢，想不到咱们这穷乡僻壤的边关小县，也有您这样出落的如此标志的美人儿。 咱和陈嫂子都是李家庄的，我就在城西卖肉，买肉的客人都叫我刀娘，因为我使杀猪刀利索。 今日剩了些没卖完，小姐莫嫌弃，就当我两的谢礼可不行推辞。” 这一连珠炮似的话，说的极热情，宋莹笑着收下，“正想着去买些肉呢，多谢刀娘了，省了我们跑一趟的功夫。” 另一边，陈嫂子从衣裳里摸出皱皱巴巴的粗布帕子，打开连着数了几遍，分出三十枚枚铜板交给九斤。 九斤收下后看向自家小姐，见小姐正指着猪肉和下水，跟胖妇人嘀嘀咕咕探讨猪肉做法呢。 ...... 第96章 咱们是卖还是不卖? 九斤摇了摇头，找了伙计去仓库装了十二斤糙面（灰面），想起小姐的性子，收了人家的谢礼指定是要还礼的，她又从仓库挑了些零碎日用的，趁胖妇人不注意塞到她的竹筐。 陈嫂子看果然给了许多，伸手掂了掂更是喜笑颜开，一张脸似哭还笑，感激的朝宋莹磕头。 等将两人送走，宋莹指着那幅下水，“九斤一会儿别忘了放马车上，今晚本小姐给你们做一道爆炒猪大肠！” 九斤：“......小姐，猪下水味道大让阿婆随便做做，哪儿就需要小姐下手了。 对了，刚才奴婢做主，给刀娘的竹筐里装了一小包蔗糖和几块麦芽糖。” 宋莹点点头，正该如此，刀娘留下的肉加下水足有五六斤。 三宝商行外面的街道，等闹剧过去，大部分百姓从粮铺出来都摇头晃脑，一脸苦色。 观望的人不少，真正买粮的不多。 现下春耕差不多已经结束，种子刚下地，大部分农户家中去年的陈粮已经不多，但山里田里的野菜不少，多少能填饱肚子，等四月底各色蔬菜长出来，也能顶一阵子。 不过米可以不吃，（实际上大部分农户都吃不起）寻常农户家里也得需要主粮，糙面灰面总得准备些。 所以粮铺的粮食自然不愁卖。 宋莹从后院进到铺子里，丰秧拉着另一名伙计柱子上前行礼。 “小姐，小的是丰秧，托小姐和泉叔的福，允小的两人来商行谋个生路。” 宋莹满意的点点头，听泉叔说丰秧是门房的远房侄子，今儿见了果然还算机灵。 九斤刚才一直都护着宋莹，现在放松下来才想起来问道：“咱们没见过，你刚才怎么知道在外面的就是我？” “小的已来了半个多月，和泉叔也熟了的，曾听泉叔说过九斤姐姐相貌，小的便记住了。” 九斤抹了把汗，“......我爹是不是说我十分壮硕，在人堆里打眼儿第一个看到的就是我，所以你刚才才一下子认出我和小姐了！” 饶是丰秧机灵，听到这话也不好接茬，支支吾吾的不敢说话，一张小脸憋了个通红。 宋莹好笑的拍了九斤以下，支使她去后院仓房里理货。 已快临近午时，隔壁又闹了一出，人们也没什么逛街的念头了，所以现下铺子没什么客人，宋莹在各货架前瞧了瞧，恍惚还有一种在前世逛小卖铺的感觉。 就是没有辣条卖，前世宋莹小时候在农村长大，有了零花钱全去小卖部奉献给了辣条、辣片，一毛钱一张大辣片，一口吃下去，过瘾！ 宋莹脑海里想着前世的画面，嘴里疯狂分泌口水，如今辣椒也有了，等回了庄子闲了一定要复刻出辣条！ “丰秧，咱们杂货铺除了不卖米，其余粮食也涨价了？” “回小姐，咱们丰县大大小小共有三个粮铺，六个杂货铺，都卖粮食，两日前隔壁新开的天丰粮铺开始率先涨价，另两家粮铺也像商量好了一样都涨了些。 不过隔壁铺子涨的最多，其余杂货铺包括咱们家，有三家没有涨价，都是不以粮食为主要货品的杂货铺或商行。” 两日前，宋莹在范县以她和九斤的名义买了四千斤精米两千斤糙米，当时据外人所说已经是涨过价的粮食了。 “隔壁铺子的精米是什么价？” “四十六文，去年这个时候精米二十五文，已快涨了一番了。”丰秧这几年家里过的捉襟见肘，对粮食的价格更敏感。 四十六文，比范县还高一文钱，看来古月今儿出去买粮不会多么顺利。 丰秧接着说道：“小姐，咱们铺子的细面糙面各有六百余斤的库存，泉叔不在，小的跟您讨个主意，咱们是卖还是不卖？价格涨还是和以往一样？” 宋莹听到伙计的话，不由高看他一眼，这家伙能问出这话，也算个顶有心的了。 “咱们商行既是开门做买卖，为何你要问出卖不卖这样的话？” 宋莹存着想看看他如何回应的心思，挑眉问道。 丰秧低着头，余光扫了扫，见没什么人注意，伸手示意宋莹到后院。 “小姐，小的私心想着，刚到四月初粮食这次涨价有些不寻常，往年虽然有不同幅度的涨价但没有这次这么多。” 丰秧依旧低头看着脚尖，迟疑了片刻，“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原因。” 宋莹没有说话，只等着他开口。 “小的两个月前曾在东街的粮铺做过伙计，当时涨价是因为南边受灾，粮食绝收，另外也有逃荒的来真定府，所以府城往北一路到卫县，各地粮铺都有不同程度的涨价。 但这次涨价普通百姓不清楚缘由，就好像一夜之间三家粮铺就跟商量好了一样，突然就将价格上调了一倍。” 丰秧见宋莹依旧没有回应，心中有些忐忑，这些话是他琢磨了两夜才琢磨出的一点头绪，若是自己判断的不对，岂不是误导了主家。 “继续说，你觉得是什么原因？” 宋莹坐在后院仓库门前的石凳上，九斤重新煮了茶水端上桌。 “小的......不知猜的对不对，小姐听了也就当小的胡言乱语，别怪罪小的......” 九斤站在宋莹身后倒茶，“支支吾吾，话讲的都不痛快，我家小姐通透着呢，你只管说便是。” 丰秧这才开口，“小的认为......可能是边关出了变故，粮食价格的涨跌除了灾年，另一个原因便是战乱......” “粮铺的东家们一向都是消息最灵通的，保不齐有什么咱们不知道的消息，小的父亲曾在边关做过几年随军的军医，他在家时说过边关一向不是很平静的。 若不是老国公爷镇守......” 丰秧说到这，很有眼力的没有再说下去。 宋莹没想到一个小小的伙计，仅仅从刚涨的粮食价格里就能联想到边关的摩擦，像他这样有小聪明的人定然不少，或许不出几日街面上就乱了。 “这原因是你推理出来的？可有传给过其他人？” 宋莹肃然问道。 丰秧自始自终都低着头，闻言急忙弯着腰解释，“回小姐，事关重大，除了小姐，不曾和其他人讲过。” “所以你才问我，库房里的粮食要卖还是要留。” “是，泉叔待小的和柱子极好，姑父也常跟小的说，万事要以商行的利益为主，让小的本分些，切莫做对不起泉叔和商行的事。” 第97章 隐蔽的山洞 “你做的不错，不过适才这些话切莫再对人言。” 宋莹站起身，在仓库里左右环顾了一圈，“咱们这本就只卖些寻常百姓买的灰面豆子之类的，这批粮食仍然按之前的价格出售吧。” “至于之后，先观望一段时间。” 丰秧点点头，“是，小姐。” 宋莹主仆二人走出三宝商行，隔壁粮铺的掌柜躲在柜台后面冷眼瞧着。 叫六子的伙计低声在其耳边说着什么，听到商行的主人与戴县令和钱教谕熟识，掌柜的心思略转了转，目光阴沉的拨拉着算盘珠子。 这次来丰县没见到玄序道长，又亲眼见到粮铺这一场闹剧，宋莹心里的急迫感又增加几分，一路上都在考虑是否要带着家人往南边找个地方避难，不过回到富月山庄后，她就歇了心思。 泉叔带来的下人已经被秦雪安排在了庄子外围，这时候勤婶正带了所有人在晚香堂训话。 宋莹一进来，便看到二十几人齐刷刷的跪在院子里，勤婶子拿着账本记录，按户头一一记录，秦雪端坐在主位，宋璨侍立在一旁，倒真有几分大户人家的气势。 “小姐，今儿带回来的下人已经入册，老奴挑了三个机灵的，给夫人和两位小姐做丫鬟，平日就在晚香堂和西院伺候，您看可好？” 勤婶子将册子递给宋莹，低眉问道。 册子里详细记录了下人们的姓名籍贯出身，包括之前做过什么差事，清晰明了。 宋莹满意的点点头，“先不急，勤婶再观察一段日子，到时候给阿娘安排两个稳重的婆子，阿璨这边安排个年龄相仿的，两人也好说说话，至于阿辉那里先不用。” “小姐，您这边？” “我有九斤一个就够了，勤婶子先安排他们跟着张阿婆，对了，再挑两个会做饭的到厨房，李阿婆忙不过来。”宋莹将册子放在桌上，瞧见宋璨挤眉弄脸的给她递眼色。 勤婶子含笑回道：“小姐心思细腻，对下人一下宽仁，张三家的之前就在厨房做过差事，老奴适才已经做了安排。” 宋璨站在秦雪后面一副猴急的模样，连九斤都看出她有话要说。 “勤婶子安排的一向周到，就按你的去办便好。” 宋莹说完，走到秦雪身边，“阿娘，今儿女儿从丰县带了点心，回头让九斤送到您房里。” 宋璨上前挽着宋莹的胳膊，“阿姐你总算回来了，我带你去看个好玩儿的。” 秦雪慈爱的看着两个女儿，摆摆手让她们姐妹下去说话。 出了晚香堂，宋璨直接带着宋莹往后门走去，“阿姐，早上练完功夫，苏寒哥哥带着他们去了后山，打了好些猎物，咱们过去瞧瞧。” “去后山？阿辉也跟着去了？” 自从搬到这边，可以说是三面环山，除了一处低矮的山丘上种着果树，其余地方都是郁郁葱葱的山林，大型野兽自然没有，兔子野鸡什么的倒不少。 但秦雪一直没让她们去山里，担心有危险。 “阿辉这个小不点儿去了多碍事，苏寒哥哥就带着苏远和山子蛮子两个去的，阿辉在院子里和其他孩子藏猫猫呢。” 从后门出来，宋莹便看到空地上摆了几只野鸡，还有两只活蹦乱跳的兔子用一个竹筐扣着，上面压着一块石头。 “宋璨，怎么样，我说给你捉几只活的兔子，你瞧瞧，这两只便是我亲手捉住的。”苏远拎着木棍得意的说道。 宋璨松开宋莹的手，径直去看那两只兔子。 “有两分本事就把尾巴翘上天，你瞧苏寒哥哥去了趟山里，衣裳都没脏，再看你，活脱脱一个泥猴儿。” 宋莹也好奇的看向地上的猎物，苏寒缓步走到跟前，“宋姑娘，山里有一处好地方，或许能解你心中的烦忧。” “嗯？”宋莹视线看向苏寒，“什么好地方？” 两人走到一旁，苏寒方才说道：“可以避世的所在，你说是不是好地方。” 宋莹眼前一亮，“你是说这边的山里有隐蔽的山洞？” “不错，阿远前半晌在山里追兔子，和我们走散了，我依着声音去寻，在半山腰往上一处草丛里无意间发现。” “山洞多大，可容纳多少人？”宋莹急忙问道。 “这座山内部有数个天然的山洞，洞与洞之间相连，内里颇大，且并无野兽占据。”苏寒指着身后的一个方向，“在那边，这几日我和阿远在附近走了走，山中野猪之类的猛兽也有，但数量不多，安全方面也无虞。” “接下来，我带着他们去山里训练几天，顺便将野兽清理掉，最多停留半月，我便要去往边关，舍弟要劳烦宋姑娘照顾一段时间。” 苏寒的一双眼睛直落在宋莹身上。 宋莹避开视线，“到现在为止，边关的情况我们还不清楚，你此去小心行事，放心将阿远留下，我会照顾好他的。” 苏寒离开是必然的，宋莹虽然想借助他的武力自保，但也没留下他的心思。 目前得知有隐蔽的山洞，她也安心不少，若起了战事，可以去山里躲避些时日。 “带我去山里看看？这处山洞先别让其他人知道。” 冷静下来后，宋莹决定先去探探路。 下半晌，宋莹换了身衣裳，避开九斤和宋璨，随苏寒往后山。 路上，宋莹跟在苏寒背后，试探的问道：“苏寒，你师傅能算到好友的生死劫，可曾说过其他的？” 苏寒拨开杂乱的草丛，闻言顿了顿，仍自顾自往前走，“你是说天灾吧。” 宋莹：“......” 果然佛道都有些玄学在身上，关于天灾人祸皆有途径预判么？ “师傅他老人家在庙里隐居，每年四月初八的浴佛节，都会离开一段时间。” 苏寒一边走一边说，“从大周建德五年，回望过去的百年，天灾从未断绝过。师傅说我们存活一世，便如一粒尘埃，风吹草动，都在其中沉浮。 但只要往前，路始终在脚下。 天灾人祸皆有变数，就如国公的生死劫，变数就在师傅，他圆寂后变数便是我，若我不能成事，变数难道就不在了？ 所以师傅算到天灾，却未留任何指示。” 苏寒转身，“天灾的变数，应在宋姑娘身上，也不无可能。” 宋莹在后边闷头赶路，正思索苏寒前面说的话，没料到他突然转身，猝不及防一下撞到他身上。 宋莹急忙退后一步。 “......应在我身上？苏寒公子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鬼话。” 第98章 管理下人最有效的办法 苏寒笑了笑没再说什么，走了约莫半个时辰，林子更密了些，显然这里很少有人来过，很是幽静。 这里确实没什么危险，一来这边已处在太行山的外围，山虽陡峭，但大都不是很高。二来是富月山庄处在三座山中间的位置，当初建庄子时，附近大型的猛兽已经被围剿了个干净。 “就在这里？” 宋莹看了许久都没发现有任何洞口，苏寒拎着手中的木棍，将眼前的矮树拨开。 “这里只是一个出口，里面别有洞天，前半晌我是在离此两三百米的另一个入口进来的。” 苏寒弯腰当先进入，“洞中气息流通，你跟在我身后。” 洞口很小，只容纳一人，待弯腰走了七八米远，豁然开朗，只见山壁嶙峋，洞顶距离地面有四五米高，洞内崎岖不平，但容纳三五十人不成问题。 地面干燥，并无人类和野兽活动的迹象，更巧妙的是洞中依稀有光亮，原是洞顶边缘有几处缝隙，光可透出。 宋莹四处观察了一番，拍拍手说道：“不错，这里当真是可以隐居的好地方，不单地方偏僻难寻，难得是洞中并不憋闷。” “从这里出去还有另外几个山洞，好似整座山从半山腰以上内部都是中空的。” 苏寒带宋莹走到另一边，指着尽头的一处矮洞。 二人在其中走了一遭，“明日我带他们过来山中训练，顺便带些东西将山洞布置一番。” 宋莹点点头，“也好，暂且将这里当作一个退路。” 接下来的几天，苏寒带人上山前，单独挑了半天功夫，给宋莹详细讲解了一遍鞭法，嘱咐她莫偷懒，记得随身携带长鞭。 在此期间，宋莹没有等到玄序道长上门，倒是泉叔带来一个消息。 “小姐，昨儿夫人在宋家庄认识的张王两位夫人来了一趟万柳街。” 宋莹挑挑眉，自从搬到富月山庄，因为前面张家女儿的缘故，宋莹有意不让秦雪再与之交往。 “她们来是有何事？” 泉叔回道：“自从数天前粮食价格大涨，方圆百里家中缺粮的百姓都来丰县粮铺买粮，因着咱们商行的灰面价格没变，得了消息的都每日守在铺子门口。” “咱们剩下的粮食应该都卖完了吧？”宋莹这几日都在山庄，不清楚丰县的情况。 “是，依着小姐的意思，咱们将存粮卖完便没有再插手粮食生意，但仍旧每天有人来铺子里询问，宋家庄的两位夫人找到万柳街也是想买些灰面。” 宋莹想了想，开口问道：“泉叔是如何回应的。” “老奴也是按小姐的吩咐，推说粮食已经卖完了，两位夫人无法，只追问咱们夫人是搬到哪里去了，还说宋家也在找咱们。” 宋莹冷哼一声，“宋家还敢出来？” 泉叔罕见的脸上露出一丝愠怒，替自己小姐抱不平. “自从宋家接连出了几档子事后，听说李家庄的李月华哥哥们，三不五时的就去宋家闹一场，宋成贵与宋向腾叔侄两都成了残废，宋家婆子整日在院里骂.......夫人和小姐。 这次是宋成富派了宋向龙和宋向虎，在丰县到处找咱们，也曾在暗处盯着商行，老奴有几次回庄子，他们也在后面跟着，古月出手了两次才消停。 听张王两位夫人说，宋家为了治病，也赔了李家一笔银子，将田地卖的差不多了，如今粮食涨价应该是自知没有活路，便想求到咱们这里。” 宋莹都听笑了，真是好大的脸面，居然还以为能从自己这里讨好处呢。 “如今虽然宋玲疯了后随钱家去了边关，宋婉不是还在吗？怎么，宋家没有打她的注意吗？” 古月在一旁忍不住回道：“关于她，两位夫人倒是没说。小姐若想知道，小的去宋家庄探探？” 宋莹翻着这些日子粮食的账本，闻言摇摇头，“宋家如何都不需要在意，这几日范县粮价居然涨了如此多？” 古月在下首站着，哭丧着脸，“是，不光涨价，从昨儿起没有范县的户籍，已经不能再购粮了。” 泉叔回道：“李全捕头透露，今儿戴县令会召集粮商，县衙开始管控粮食价格，也将规定之后的粮食只有持有丰县户籍才可购买，并且会每日限制购买。” 宋莹放下账本，“无妨，左右咱们也囤了不少，商行这边暂时不做粮食生意。丰秧这小子机灵，泉叔考察考察，每日给他放半天假，让他在县里各处走走，有任何消息都报上来。” 和泉叔两人聊完，泉叔便赶车回了丰县，宋莹则随古月到庄子外面。 不过短短七八日功夫，有了四房下人后富月山庄真是恢复不少生机，田里种下的土豆长势良好，除了土豆也种了不少其他作物。 张阿婆在种地方面也确有几分本事，得了土豆的种植之法后，日夜都仔细照看着，田里一丝杂草也无。 这次宋莹是去麦场，从岛屿空间里带出来的麦穗全部集中到一处，十几个下人每日都在这里忙活。 在这个时代将麦穗加工成面粉，技术很原始，主要依赖于石磨。新鲜的麦穗需要经过脱粒，将麦穗与麦秆分离，再晾晒后就是最后的磨粉环节，所以这里大都是男子在干活。 对于还不到五月份就有源源不断的麦穗，明显违背常理的事物出现，着实将庄子里除了秦雪以外的其他人都吓了一跳，宋莹对此干脆没有任何解释。 保持神秘，是管理下人最有效的办法之一。 让所有人噤若寒蝉不敢泄密的方法更简单，那就是精神控制，在这个时代，甚至不需要画饼，只须和神仙挂上钩。 这是宋莹无奈之下想到的办法。 在秦雪的辅助掩饰下，宋莹只不经意间表演了一场无中生有，这种‘仙法’，加上宋莹一直以来表现的异常行为，立马让新进庄子里的几房下人成了虔诚的‘信徒’。 甚至也包括泉叔一家。 宋莹走在路上，想到每次出场，下人们都战战兢兢的跪下磕头的画面...... 怪不得历代的帝王都致力于铲除白莲教之类的组织，信徒的力量真是无穷大！ （宋莹可怜兮兮：二十万字了，看到这里的姐妹们可以给个好评吗？想要出现什么道具留言～） 第99章 ‘神棍\’宋莹 若不是四月的天气还有些微冷，真要以为已经是秋天了。 麦场上是一番热火朝天的景象，见宋莹走近，十余名下人纷纷恭敬行礼，其中领头的是四十余岁的张三，他的妻子在厨房做事，儿子儿媳分别在麦场和绣房。 “小姐，这是第三批，第一批麦子已经磨好了，在库房里晾着。” 宋莹吩咐九斤将带来的茶水送到一旁，“做的不错，可有过称？” 张三叫了两人将茶水带下去，面露感激之色。 “回小姐，泉叔已经记录，第一批脱粒晾干后有一千斤，磨成面粉七百二十斤，全部是金贵的细面，麸皮也有一百五十斤。” 宋莹计算过，岛屿空间里的麦子产量，一亩地约产五百斤，比这个时代的亩产高出两倍不止，空间内有两亩麦田，一斤麦子可以磨出约七两左右面粉。 宋莹点点头，又询问张三的小儿子病可好些了。 张铁激动的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多谢小姐请出神药，我家栓子这几日已大好了，等他好利落，孩子她娘再带着给您和夫人请安。” 张三的小儿子几日前得了急症，古月赶车带着张三家的去丰县药铺看了几次，大夫诊治后都摇头，说治不活了。 无巧不成书，宋莹那几日由于苏寒不在，没人监督她练鞭子，于是躲在岛屿空间里偷懒。 在空间摘桃子，一个硕大的蜂窝从枝头上倒悬下来，嗡嗡声传来时，宋莹已经不知说什么好了，天杀的，要不要将前世的游戏复刻的这么逼真，怎么还能触发隐藏剧情呢？！ 自然没有跑及时，宋莹的额头上被蛰了很大的包，她臊眉耷眼的，按着前世的记忆，终于在地下一层的房间里找到了写着【药】的道具，她带出来后发现是普通的白色小药片。 好奇之下就偷偷喂了一枚给宋璨的兔子，观察了一天，看着兔子活蹦乱跳，比前几日更精神，宋莹松了一口气，没毒就行。 她自己也吃了一颗，被蛰的地方立马消肿真就好了。 宋莹瞧着栓子的急症像是时疾诱发的高热，若再烧下去怕是人真就不行了。 虽不知道空间里的药是不是只能治疗蜜蜂蜇人，但死马当活马医，宋莹跟张铁家的两口子说明情况后，凭空‘变’出一枚药片，当场就喂了下去。 过了两日，居然也真的好了。 宋莹这一‘神仙’般的手段，彻底在众人心中垒起高山，将宋莹视若神明。 不过事后宋莹认为这药片的【道具】应该是抗生素之类的药，可不是起死回生的神药。 出了麦场，‘神棍’宋莹又带着九斤去了绣房。 绣房是贺伯临时带人建的屋子，他按着宋莹给的图纸，修的四四方方，并无甚出奇，只为了屋子里明亮些，将窗户修的巨大。 宋莹根据功能划了几个不同的房间，颇有些后世车间的影子。 勤婶子带着宋璨等人正在做工，不过做的棉衣却是宋莹提供的图样。 另外，宋莹还画了耳罩，棉帽子，手套的样式，各让勤婶子做了一副出来，之后经过修改定了大中小三种规格，基本上成年男子、女子、孩子都可以用到。 “阿姐，今儿怎么有空闲过来？鞭子今儿可练完了？” 宋璨正在做手套，她用剪刀熟练的将一块块棉布按版面上的形状剪下来。 手套的工坊也像流水线。 宋莹将腰间的鞭子抽出来，“你不说我都忘了，练了半个月我觉得进步不小，要不然，等会咱们去练武场比试比试。” “阿姐，你可饶了我吧，你这鞭子舞起来连你自个儿都抽，妹妹心疼的紧，怕你误伤到了。” 宋璨促狭的笑着，手中的活儿也没落下。 这话把九斤逗乐了，“二小姐这次可错了，咱们大小姐确实进步不少，如今舞小半个时辰，只抽着自个儿两三下。” 宋莹黑着一张脸，这两人实在该打，专挑自己的糗事拿出来说。 勤婶子咳嗽一声，放下做了一半的棉衣，从身后拿出账本。 “小姐，棉花剩的不多，总共做了一百五十套棉衣，另有两百四十副手套，您说过耳罩和棉帽子往后放放，还没开始做。” 宋莹拿起一套刚做好的棉衣，瞧着跟后世八九十年代的农村大棉袄差不多，想到冬天‘古人’们穿着厚厚的大棉袄二棉裤，再戴上狗皮帽子，胸前挂着一副棉手套...... 那画面，简直人人秒变东北老铁...... “棉花等过几天就有了，不急，你们也别总赶时间。”宋莹接过账本，随手翻了翻。 绣房里目前有七八个下人，分管不同的工序，都是前段时间买回来的。 其中有个胆子大的叫秀红，她站起身行礼。 “小姐，由您重新安排后，咱们几个手都熟了，每道工序的活计都轻松，您只管问神仙菩萨们多多的‘变’出棉花来，咱们一定好好做。” 宋莹笑道：“这可是你说的，勤婶子回头安排她做最多的活儿，可别让她偷懒儿。” 勤婶子也笑着回，“秀红的针线真真儿不错，前次给您做的那身衣裳，衣襟上绣的寒梅就是她的绣工。” 在绣房打趣了一会儿，就见古月匆匆过来。 “小姐，玄序道长和戴县令来了，正在晚香堂，还带了两个侍卫，说是范大人答应给您的。” 宋莹猛的站起身，脸上喜色藏不住，“这老道士终于露面了，九斤咱们赶紧过去瞧瞧。” 等宋莹三人回到晚香堂，正看到秦雪和宋向辉在厅里招待，见宋莹露面秦雪松了一口气，招手让她快进来。 “道长离开二十余天，终于想着回丰县了。” “宋莹见过戴大人。” 宋莹行完礼，语气有些嗔怪的对玄序道长说道。 “你这丫头促狭，老道离开丰县去真定府，还不是你支使的，玉米和番薯这两种高产作物的影子还没寻到，你这土豆可千万莫让老道失望。” 玄序道长人老心不老，指着宋莹的鼻子笑骂。 戴县令则替宋莹开口，“听县丞说庄子里的土豆都长出来了，看其长势良好，应该错不了。” 秦雪见几人要说正事，和宋莹手语，示意去厨房备饭，带着宋向辉给玄序道长二人行礼后离开。 第100章 随我去一趟云州府 玄序道长指着旁边站着的一男一女。 “几日不见，听说莹丫头又做了一笔划算的买卖，这两名侍卫出自京城范家，范良那小子托我过来时带过来。” 说着话，玄序道长从怀中取出两份身契，“喏，这两人现在是你的了。” “甲十三，甲十七，拜见主人。“ 道长身后的一男一女当即站出来，对着宋莹俯身拜倒。 宋莹有些不知所措，这惊喜来的太突然，她上前将两人扶起，“......莹只是想问范大人借一名侍卫替我训练些人手，怎么竟直接送人过来？” 戴县令的气色今儿好了些。 “范家侍卫的实力在京城都是出了名的，莹丫头若不想要，不如卖给本官如何？” 宋莹反应过来，立即笑眯眯回道：“养几个人还是养的起的，戴大人就不要跟小女子开玩笑啦。” 眼前这两名侍卫，看年龄不过二十余岁，皆身着黑衣，女子腰间缠着长鞭，男子则佩一把剑。 因着有事要和道长说，宋莹吩咐九斤将两人带下去，好生招待。 屋子里只剩下玄序道长和戴县令三人。 不等宋莹问出口，玄序道长直接说道：“这次来找你有两件事。” “这第一，就是你所担心的，听说还专门去信问到了卫县。 莹丫头大可放心，若范良能成事，边关起码在七月前不会出事。” 宋莹悬着的心放了大半，舒了一口气。 不过心里仍有太多疑惑亟待解开。 她开门见山问向玄序道长最关键的问题，“自三月下旬开始，匈奴便频繁骚扰边关小镇是何故？” 已从范县玄行司处了解到，宋莹曾去范县看过近期情报消息。 玄序道长缓缓将宋成荣几人潜伏在威武镖局，如何入四年前的局，如何发现乌金矿，如何从水牢脱困，又如何险象环生逃离漠北，将此消息带回大周的事情说了一遍。 宋莹听完险些将桌上的茶杯掀翻，这一番故事实在曲折，宋成荣回来的消息在宋莹心中自然比乌金矿更有价值。 与此同时，她左手上的梅花胎记也传来灼热的感觉，“道长是说，我父亲深受重伤，如今人就在真定府，还未醒来？” 玄序道长一直在静静观察宋莹，见她眼中的情绪不似作假，心中闪过一丝疑惑，不过联想到宋莹的情况，又变得了然。 “老道离开真定府已过了七八日，想必成荣已经醒了，莹丫头不必担心。” 玄序道长掐指算了算，“就算他醒了，等到能行动，再回丰县也需要半个月功夫，最多七八日他一定能回来。” 等宋莹冷静下来，玄序道长才接着说道。 “这第二，是要你随我去一趟云州府。” “云州府？“宋莹疑惑道：“六大弟子聚会不是说六月十八召开，咱们这么早就动身？” 玄序道长起身，望向金城县方向。 “如今形势已然不同，威武镖局的魏威逃过追捕，经过春和调查，似乎有我其中一位好师弟的暗中协助。 在聚会前，老道自然要调查清楚，替师傅清理清理门户。” 道长从随身携带的包裹里取出一枚乌金原矿。 “乌金矿一出，皇帝必然要和匈奴一战，就算老道将土豆良种提前告知皇帝，但两国之间的战争一促即发，端看范良能否破局。 我们五月出发，顺道金城县，恐怕要耽搁些时间，到云州府也差不多六月了。” 如此多信息涌入，等宋莹消化完，不觉十分头大，玄序道长话里话外的意思，都在说金城县的宋家和威武镖局勾结，也或许，宋时砚才是魏威背后之人？ 玄序道长肃然吩咐：“春和在丰县稳定局势，七月一到便将土豆全部从地里挖出来，届时将所有种子运往京城，并莹丫头写好的种植册子一起，交给司农寺的萧静春。” 戴县令起身领命。 宋莹不关心土豆，她一向心思细腻，闻言觉得十分不妥，道长自个儿都说两国间的争斗一触即发，自己离开后若起了战事，富月山庄的众人怎么办？ 就算去山上隐蔽的山洞避险，留下阿娘和阿璨阿辉，她也一万个不放心。 戴县令察言观色的本事与范良不相上下，开口点明宋莹担心之事。 “宋姑娘担心家人？戴某可用项上人头担保，一定护她们周全。 宋姑娘此次随道长前往云州府，是与观主的众弟子相商天灾的解决之法，干系重大，还望宋姑娘顾全大局。” 好大一顶帽子戴到宋莹头上，宋莹虽然心中不满，面上也不好表现出来。 她只好详细问范良将会如何拖延战局。 玄序道长却捋着胡子说道：“只需找到乌金矿所藏之地，神不知鬼不觉的运回来，再顺便将赫连老贼击杀，自然便可阻止。” 宋莹：“......” 天方夜谭？！ 刺杀一国之主，将海量的煤炭在匈奴眼皮子底下运回来，恐怕范良是大罗神仙转世才能办到。 怎么想都不靠谱！ 戴县令补充，“宋姑娘也不必过于担心，即便两国交战，有秦老将军在边关镇守定可保大周边境安稳。” 宋莹听完更担心了。 别人不知道，她可是知道秦国公秦老将军的生死劫在即...... 玄序道长最后说的话倒是让宋莹安心了些，“莹丫头不放心别人，有成荣在你也合该放心了。” 是啊，过几日父亲便可回来了。 虽然没有见过宋成荣，但适才听道长所说，宋成荣在漠北的表现有勇有谋，有他护着秦雪几人，自己确实可以放心。 实在不行，自己带着一家人前往云州府倒也可以。 宋莹心思百转，一门心思只想着家人，此时的宋莹哪儿有什么一国大义黎民苍生的想法，她自认为拿出土豆，又提了玉米番薯两种高产作物，再加上将棉袄推广，也算尽到了穿越人的本分。 天灾到了各自保命就是。 绵延不绝的大雪，极寒降临，自家囤好物资寻个偏僻所在修筑堡垒，能扛过末世才是正经。 若是让玄序道长知晓宋莹的心思，定会赖在宋莹这里，不挖空她的想法不会罢休。 事实上，他也确实是这么干的...... 第101章 皇陵修的如何了 玄序道长心满意足的蹭了顿饭，和宋莹约定五月初启程。 如今是四月十八日，距离五月还有十二天。 等道长和戴县令离开，宋莹唯恐宋成荣这几天赶不回丰县，所以关于他的消息，宋莹并未告知家人。 午食过后，宋莹在西院的梅雪居见了甲十三和甲十七。 两人一进屋便动作整齐的拜倒在地上，“拜见主子。” 宋莹亲自将二人扶起，语气有些淡淡的说道：“担不得‘主子’的称呼，日前我不过是求范大人借我一名侍卫，帮我训练几个小家伙，如今范大人将你二人送来，想来你们也很有独到之处，在富月山庄怕是要委屈了。” 甲十七轻轻抬头，和十三略微对视，恭谨答道：“十三和十七自幼在范府长大，范大人将属下二人送给主子，之后，属下一切听主子吩咐，算不得委屈。” 宋莹见二人神色如常，方接着问。 “在范府自幼都学了什么？” 甲十七听到这个问题，倒是一点都不吃惊，“回主子，属下擅使剑，平常负责主子安全，此外除了剑法，易容，射箭，潜伏，暗器，医术都有涉及。” “属下擅毒，自学成后接到的首次任务便是来保护主子安全。” 宋莹发现甲十三不苟言笑，是一个御姐型的女侍卫，相反十七从外表看起来，就跟普通人没什么两样。 “九斤先安排好住所，过几天苏寒带人回来后再由她们进行训练，这几天先让古月带十三她们熟悉下庄子的情况。” 宋莹吩咐九斤，熟悉庄子的情况自然也代表麦场和绣房会被发现，不过，宋莹本也没想隐瞒什么。 两人将要下去时，十七突然开口：“请主子赐名。” 原来十三和十七是她们在范府时的代号，宋莹有了一丝好奇，“范大人身边的张影护卫，是你们的头儿？难道他叫甲一？” 十七表情有一瞬间没绷住，“回主子，张影大人是宫里出来的，是皇上派来保护范大人的。” “原来是这样”，宋莹收敛心思，“你们原先可有名字？” 两人都面无表情，十七回道：“属下自从记事起就在范府，并无姓名。” 宋莹思索了一会，“那把‘甲’的称谓去了，就叫十三和十七吧，若你们想给自己取其他名字亦可，至于姓氏，可愿随我姓宋？” 十三率先抱拳行礼，“属下愿意。” 十七自然也没有意见，其实叫什么名字他们并不在意，有此一问也只是在对宋莹表示忠心。 范大人在他们离开前曾单独训过话，表示他们到了宋莹这里后，便与范府再无交集，至此之后一切听宋莹的吩咐，保护她的安全。 等房间里就剩下宋莹自己，她回到岛屿空间。 玄序道长带来的消息令宋莹有些不安，不知到云州府会不会出现什么变故。 但自己似乎在被玄序道长发现后，便已深入局中，想要抽身也不能。 她抚摸着左手的胎记，“待到了金城县或是云州府，若弄清楚你的身世，你会离开我的身体吗？” 宋莹自言自语。 浑然不觉，这具身体原本就是原主的。 因为即将要出远门，宋莹又将空间里的货物归置了一番，将麦田，其他蔬果全部采摘，贝壳和一些海货也全部整理到广场上。 临出门的前一日再全部放到库房便好。 至于是否要带秦雪等人，要看这几日宋成荣能不能回来。 在宋莹等人的这几天，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正是另一番景象。 京城，皇宫，上书房。 皇帝十八岁登基，二十二岁亲政，如今他三十九岁，大周建国三十余年，他已做了十八年皇帝。 前面的十年休养生息，之后三年，远征漠北，扫荡西南，最终换来难得的盛世。 自太祖皇帝在位时与青虚观主的交易，到了他这一代，便成了他和玄序道长的合作。 御案上摆着一篮土豆和石重的两封折子。 皇帝的一双眼睛从土豆中挪开，拿起案上的折子，却问了一句与之无关的话。 “有段日子没过问，皇陵修的如何了？” 高公公手持拂尘侍立一旁，腰背似乎从来没有挺直过。 “回皇上，去岁年底，均州地动，均州府知府已奉命召集了万余名正值壮年的灾民，前往陵山修建陵寝，月初钦天监的秦监正曾报过，有了这些劳力加入，再有两年时间便可大体竣工了。” 皇帝放下折子，不怒自威，“唐知府越发不像样子，灾后厚着脸皮向朕讨要数十万两白银赈灾，怎么才召集了万余？” “当初折子上报的受灾百姓，可是足有十数万！”皇帝咳嗽一声，一掌拍到御案，篮子里的土豆受力有一枚啪落到地上，咕噜噜滚出去好远。 一时间上书房里的伺候的太监宫女们，皆佝偻着腰大气也不敢出，唯恐发出声音。 一个模样周正的小太监正端了茶走过来，那枚圆滚滚的土豆正好滚到他脚边，小太监一张脸苍白如纸，险些将承盘掉落。 高公公将浮尘插在腰间，接过徒弟端过来的茶，小心的觑了一眼皇帝的脸色，“万望万岁爷保重龙体，仔细伤了身子。” “老奴私心想着，唐知府自然不敢不听万岁爷的令，均州灾民十数万，总有些老的小的不是，若都赶去修皇陵，只怕还耽误了进度。” 皇帝端起茶杯，茶色醇厚，温度也正正好，面上才好看了些。 “宣秦明朗（钦天监监正）和李兵（兵部尚书）。” 京城这边针对漠北战事与乌金矿，正紧急商讨的工夫，宋成荣与石昊一行正赶往丰县。 宋成荣的伤势还未大好，只能乘坐马车，石昊和萧临二人骑马在前面。 “听说宋莹置办了庄子，如今不住丰县，咱们是不是不用去丰县直接到庄子里找她就是。” 萧临的公鸭嗓已经转变了些，如今听起来正常不少。 石昊摇摇头，“要先去丰县县衙，父亲派了府城的农官随行，你不是也对土豆感兴趣？正好先见识见识。” 对于宋莹，石昊心里始终埋着好奇的种子。 自三宝商行开张，从丰县送到真定府的货，好东西层出不穷，让喊着含着金汤匙出生的知府公子都大开眼界。 尤其是土豆，用玄序道长的话说，是堪称可活无数百姓的良种，另外提供的玉米和番薯图样也出自宋莹之手，如今父亲将寻觅这两种作物的任务交给自己，这次来要向宋莹多打听打听细节。 第102章 宋成荣回家 萧临虽然急着想一睹土豆的神秘面纱，但是对第一时间能见到宋莹，显然更抱有期待。 “你带着农官去县衙就是，我和荣叔直接去庄子，荣叔四年多没回过家，咱们总要先顾着荣叔对吧。” 石昊看向马车，略考虑片刻后点点头。 “也好，只是富月山庄所处的位置颇为隐秘，无人带领怕不好寻到，等到了丰县，你去三宝商行找泉叔带路。” 此时马车中的宋成荣，听着外面两位公子的争论，心中一阵恍惚。 他掀开车帘，离家四年之久，妻儿的面貌在他心里还依旧停留在四年前。 温婉善良的妻子，有些木讷但心地纯善的大女儿宋莹，俏皮的二女儿宋璨，离家时，她才四岁半。 还有妻子肚子里尚未出生的孩子，当初他和秦雪商议好，若是男孩就随宋家这一代的族谱向字辈，叫宋向辉，若是女孩就叫宋晰。 莹、璨、辉、晰。 他希望不管是女儿还是儿子，都能光辉灿烂的过一生。 想到四年不见的亲人，宋成荣坚毅的脸庞浮现一丝柔情，离家愈近，心中愈发滚烫，望着窗外倒退的山峦，两眼竟有些酸涩。 自从重伤醒来，见到的第一个人便是马车外的石昊公子，原来他竟和自己的女儿宋莹认识，从他口中得知女儿的近况，和四年前离开时恍然如变了一个人。 四年前，宋莹才九岁，虽识得几个字，但她看上去是有些木讷的，和秦雪极亲近，倒是有些怕自己。 宋成荣在宋家曾言明，绝不可泄漏宋莹的身世，事实上，追查这么多年，他也是三年前在矿山遇到武明良武千户时，才知道些端倪...... 宋成荣沉浸在往事里，从怀中取出一枚白玉指环，指环上还残留余温，粗看指环并无甚出奇，若拿在手中仔细端详，便可看到阴刻的梅花栩栩如生，以及指环内侧刻着的芝麻大小的‘宋’字。 武明良临死前曾交代，是金城县宋时砚的宋家。 萧临敲了敲车壁，打断宋成荣的思绪。 “荣叔，马上就到丰县了，咱们就在前方官路等着，石昊进城后通知泉叔，届时由他来与我们汇合，再带我们直接去富月山庄，这样安排您看可好？” 宋成荣掀开车帘，“也好，如此免了两地奔波，听说莹姐儿的富月山庄就在范县和丰县交界的地方，咱们在此等着也使得。” 不过倒是没有这么麻烦，盖因玄序道长和戴县令的车驾正好从山中下来，远远的便见到了石昊。 两拨人马在官道碰面，问明情况后，戴县令便派了身边的小厮给萧临带路，石昊则随戴县令和道长去往丰县。 此时宋莹依旧在岛屿空间里忙活，宋璨则在绣房做事，秦雪依旧躲在房间的佛堂前专心礼佛，宋向辉在院子里拿着根棍子在耍，虽然章法雏形还稍显浅薄，但相比没有苏寒教导前，已经有很大进步。 宋莹四人还不知道，不出半个时辰，一家人在阔别四年后，马上便可团聚了。 岛屿空间内。 宋莹重新划分了空间内的场地，日后囤积的资源便可一一归位，比如宋璨正做的棉衣棉裤，空间的蔬果及四处购买的精米，自家产的细面。 另外，保暖的措施一定要跟上，宋莹对边关的乌金矿已经有些眼馋，尤其得知宋向荣对矿山的位置和路线都了解，若有机会得到些自然更好。 等全部休整完，宋莹又去空间建筑的地下一层仓库翻了翻，在空间的广场入口设立了一面黑板。 像前世工作一样，列了一个长长的表单，将每一样资源写在上面，后面跟着数量，及预估可供多少人使用等等。 包括需要，但还未开始囤积的，比如除了乌金矿，还有武器。 忙完以后，宋莹终于回到梅雪居的房间，刚喝了一大口茶水，便听到九斤来禀。 “大小姐，老爷回来了，夫人让您赶紧去晚香堂，除了老爷，萧临公子也来了。” 宋莹听到‘老爷’还没反应过来，听到真定府的萧临来了。 才意识到九斤说的老爷是宋成荣。 紧张，不安。 不知为何，许是‘鸠占鹊巢’的心虚，宋莹的身体有一瞬间紧绷，她的心咚咚跳个不停。 梅花胎记再次发出灼热的温度，方令她回神。 九斤上前扶住宋莹，瞧着她脸色有些不对，担心问道：“小姐您这是怎么了？身体不舒服么。奴婢瞧着您脸色有些不好。” 宋莹摆摆手没有解释，只从铜镜里仔细瞧了瞧自己，平复好心情，才当先走出梅雪居。 到了晚香堂，宋莹在门外整了整衣衫，还未进门便听到宋璨的哭声。 “阿爹，您终于回来了......呜呜......” 宋莹走进院门，看到勤婶子等人都红着眼眶站的远远的，似乎怕打扰一家团聚。 院子中间散散堆着许多物什，宋璨情绪激动，眼泪似断了线的珠子，宋向辉从未见过父亲，此时有些不知所措的抓着木棍，目光在母亲、姐姐和眼前的男人面上停留。 待宋莹走近，宋向荣面容更清晰了些。 他身材高大，发髻整齐地束于头顶，额头宽广，眉宇间自然流露出坚毅神色，眼角处已经有了很深的皱纹，此时一双微红的眼眸正定定的注视秦雪。 秦雪的哭声也悄无声息，她的身体微微发抖，竟是再也无法前进一步。 宋莹见此，亦鼻头微酸，四年时间，秦雪作为妻子和母亲，扛过无数难捱的日子，在宋家的搓磨下当牛做马，照顾儿女，她应该无数次梦到过见丈夫再见的这一刻...... “宋莹！你终于来啦，萧宁给你带了好些玩意儿，回头让九斤带你院子里去。” 萧临一开口，宋成荣僵直的身体动了动。 他缓缓转身，压住心中那丝探究，目光柔和的望向宋莹。 第103章 十三年前旧事 与宋成荣对视的刹那，原主的情绪和记忆在宋莹脑海复苏。 宋莹看到小时候的原主宋莹，在被宋玲欺负时，有宋成荣的维护； 宋家杂物房，宋成荣左手抱着不足四岁的小宋莹，右手在缓缓擦拭弓箭的场景； 在丰县县城，一家三口在冬日清晨同吃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宋成荣给秦雪和小宋莹暖手的画面； 也有父女单独在一起时，宋成荣正掏出一朵粉色的头花，嘱咐她，只给她一个人，宋玲和宋婉都没有...... 为数不多的片段，连同原主的情绪一起涌入，宋莹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眼泪已经流了下来。 宋成荣脚步沉重的走到宋莹面前，抬起手替她擦去眼泪。 “我们的......莹丫头终于长大了。” 宋成荣的声音略带沙哑，“怎么还像小时候一样爱哭。” “阿爹。” 宋莹轻轻喊出这一声，宋成荣的脸上露出一丝憨笑，眼角眯起，伸出手想向小时候一样抱抱她，但落到宋莹背上，也只是轻轻拍了拍。 “石公子都跟我说了，这段日子辛苦莹姐儿，如今爹爹回来，给你们撑腰。” “再不会发生宋家将你们姐俩卖掉的事情，宋成富和宋成贵办下的好事，爹会给你们讨回公道。” 宋成荣的双手从宋莹肩头落下来，手指紧握成拳，声音有一丝冰冷。 待宋莹三姐弟簇拥着父亲母亲进了屋子，勤婶子带着剩下的众人离开晚香堂，留一家人团聚说些体己话。 九斤也将没有眼力劲儿的萧临拉了出去。 屋内。 宋成荣最愧疚的便是秦雪，他也没想到不过是一次比寻常麻烦些的任务，会耽搁四年之久，这几年不管是在矿山还是被囚禁的水牢，对发妻的愧疚与日俱增。 “雪娘，我不在的时候辛苦你了。” 看到秦雪的头发已有几丝雪白，宋成荣声音微颤。 宋莹唏嘘的看着两人，将宋璨和宋向辉带到外间，留两人在屋内说话。 足足小半个时辰，宋成荣才当先走出来，秦雪在后面跟着，两只眼睛有些红肿。 宋璨早就忍不住了，她直直的跑到宋成荣身前将父亲抱住，好一阵亲香。 宋成荣摸着宋璨的头安慰，看到不远处的宋向辉。 “小家伙，你就是向辉吧，过来让父亲抱抱。” 宋成荣蹲下身，对宋向辉柔声说道。 宋向辉睁着两只大大的眼睛，回头瞧瞧宋莹，又看看母亲。 只见他将木棍放在地上，走上前行礼，“向辉，见过父亲。” 宋向辉的表现令宋成荣有些欣慰，又有些愧疚，自己这个父亲做的太不像样子。 宋莹不禁有些好笑，四岁的向辉正是有样学样的年纪，勤婶子和苏寒平常带他最多，他和苏寒学武，回到晚香堂后又与宋璨一起，勤婶子教他们学识字和礼仪。 这下直接用在宋成荣身上了。 一家团聚，不觉时间过的极快。 宋莹将这段时间家里的变故与现状捡着说与宋成荣，宋成荣听罢眉头微皱，说晚些时候去西院再仔细说话。 宋莹自然无所不应，左右自己身上发生的奇事，庄子里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如此便到了晚食的时间，一家人用罢饭，留宋成荣和秦雪说话，自己当先回了梅雪居。 适才宋向荣并未说起他这四年做了什么，想来应该是不便在秦雪面前透露，不过一会儿见了，应该可以对自己说吧。 宋莹一路走，一路想着。 被他带走的指环，原主真正的身世如何，不知有没有查到什么线索。 约莫酉时（下午六点），九斤带宋成荣来到梅雪居。 父女二人见面，因着两人各自的心思，宋莹见礼后，请宋成荣坐到主位。 宋成荣坐下后，不着痕迹的打量宋莹，想到刚才妻子手语的关于宋莹近来的异常。 他倒没有怀疑有人能冒充自己的女儿，刚见时她的神态也做不了假。 “听你母亲说，玄序道长经常过来，天灾之事，为父也有所耳闻，道长是将你看作天灾的救星了对吗？”宋成荣直接开门见山问道。 宋莹迟疑片刻，最终点点头。 “女儿也不知道长为何笃定，或许和女儿从乱葬岗醒来时做的那个梦有关吧。” 不等宋成荣再问，宋莹翻手从岛屿空间拿出一枚麦穗，“母亲刚才应该和父亲说过，女儿梦到的那座海岛，包括其上的花草树木，只要我想，都能带出来。” 宋莹小心的盯着宋向荣的双眼，饶是宋成荣已经有心理准备，此时也吓了一跳。 这种‘无中生有’的本事，若说不是神仙手段，恐怕谁都不信。 怪不得道长会在丰县一等便是如此多年，只是没想到他等的人居然是自己的养女，不得不说造化弄人。 宋成荣作为斥候，在军中一待就是五年，大大小小的战役也参加过几十次，心中意志早已被锤炼的坚毅果敢。 待平静下来，他开口说的话与秦雪不谋而合，均是拳拳爱女之意。 “莹姐儿切莫在外人面前表露，即使是道长也不可以。” “也许是天意如此，让你有这般奇遇。” 宋成荣从怀中掏出那枚指环。 “三十五年前，你的祖父被观主选中，三十五年后，你又得此际遇，如今被道长知晓，也不知是福是祸。” “祖父？”宋莹联想到金城县的那个宋家，开口问道。 “自然不是宋家庄的那位，我也是在三年前才知晓你的身世。” 从宋成荣口中，缓缓揭晓发生在十三年的故事。 三十五年前，宋时砚身为太祖麾下的一名斥候长，完成青虚观主的任务后，和其余五人被选中成为观主的六大俗家弟子，离开军中。 这是宋莹通过玄序道长已经知晓的。 宋时砚遵观主遗命，率领军中十几名兄弟前往西北，也就是金城县。 金城县地处西北中心位置，到边关也不过二十余天时间，又紧邻真定府，且金城县是西北有名的粮仓。 他带领属下在金城县建设坞堡，又有太祖给的方便，在西北各处建立产业，已与皇商无异，一时间西北的财富源源流到金城县宋家。 而宋家又会在西北各处与官府合作建立粮仓，收购药材，为的便是天灾时可以稳固西北。 当时宋家置办的产业之一，就包括丰县的武威镖局。 第104章 藏宝之地 当时武威镖局的武明良和宋时砚是生死之交，他从军中退役后便一直担任总镖头，负责镖局的生意。 十三年前的冬夜，临近年关。 武明良在家中正欲歇息，有金城县宋家的老仆找上门，彼时老仆已受伤濒死，拼着最后一丝力气找到武家，将怀里襁褓之中的婴儿交到武明良手中，很快便撒手人寰。 武明良看到襁褓中的血书，知晓宋家发生意外，正震惊之余，镖局里的副总镖头魏威竟带着一众蒙面杀手破门而入，武家上下十余口包括护院家丁一场血战，眼见不敌，武明良带着襁褓中的婴儿逃了出来。 身后追兵穷追不舍，武明良空有一身武力，顾忌到怀中的孩子，打起来也是束手束脚。 好在他拼死一战，有飞镖绝技傍身，使得追兵一时不敢近身，缠斗一场后终于逃脱。 不过他也身受重伤，无奈之下只好将襁褓中的宋莹放到路边草丛，稍加掩饰后，打算从另一个方向引开追兵后再回来。 后来的事情，便是宋成荣和秦雪从丰县回宋家庄，路上听到婴儿的哭声，将宋莹带回了宋家庄。 宋成荣从婴儿的襁褓中发现一匣子珍珠，铁牌，和那枚指环。 铁牌虽然眼熟，但和他记忆里在军中知晓的六合令并不一致，但那枚指环，却依稀从一位随将军来军营的人身上见过。 只是时间过去太久，他一时想不起来。 一直到数年后，他成为玄行司的一员，奉玄序道长的命令协助真定府调查威武镖局。 几人伪装成镖师，几经调查后，最终发现被镖局私自开采的矿山。 在那里他见到了武明良。 原来武明良最终引开追兵，再回来时发现婴儿已经不见，那时他心急如焚，唯恐宋时砚的孙女落在魏威手中，便在次日乔装入城，欲往魏府打探。 结果本就重伤未愈的他被黑衣人所擒。 魏威本也是军中好手，和武明良是同乡，组建武威镖局时，他第一个就想到将魏威拉到一起，谁料到最终会被好兄弟背叛。 事后，武明良才知道，魏威担任副总镖头时，已和外人联手，暗地里和漠北的赫连单于往来。 魏威将武明良擒住后也没有杀他，只问他宋家的藏宝之地在何处，婴儿在何处，襁褓中有没有藏宝图，武明良一头雾水自然不知，不过即使知道，他自然也不会说。 气急败坏的魏威只好将他囚禁在地窖，隔一段日子便威逼利诱，这一囚禁竟有十年之久。 之后，约莫明白武明良什么都不知情，于是废了他的武功带往矿山，并最终在矿山和宋成荣相识，见到宋成荣胸前的那枚指环，十三年前的旧事才最终被还原。 良久。 从宋成荣的讲述里，宋莹才抽丝剥茧将事情理清楚。 “宋时......祖父，十三年前宋家出了何事？” 宋成荣回忆片刻，皱着眉头说道：“武千户从血书中得到的信息甚少，应是紧急时所书，血书中写到，宋家被屠，惨遭灭门之危，只来得及派一忠仆将襁褓中的婴儿托付给他，其余信息并无。” “灭门？” 宋莹悚然一惊，冷汗瞬间冒了出来，她站起身在屋内踱步。 似乎有什么不对，据玄序道长所说，六大弟子隔几年便会相聚一次，若是十三年前金城县宋家出了事..... 如此长时间，玄序道长和玄行司没有道理不会察觉...... 紧接着，宋莹想到若真出了事，那半月前，若自己和苏寒没有中途回丰县，而是前往金城县，必然会陷入危险的境地！ 均州地动后，去岁年底的那场逃荒，金城县县令的做法，以及当时宋家的不作为，似乎也在说明宋家或许真的出了事。 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来只有等到五月初，和玄序道长一起前去一探究竟。 事实上，自从玄序道长通过雪花手令判断宋莹乃是出身六大弟子其中之一的家族，并告之镇守西北的便是金城县宋家时，宋莹已经隐约认为原主便是出身金城县宋家。 宋莹晃了晃脑袋，抬起左手，梅花胎记却并无任何不适传来。 宋成荣见宋莹这个反应，也吓了一跳，以为她是担心自己的家人，心中暗暗点头。 “莹姐儿这时候担心也于事无补，待丰县事了以后，为父带你去金城县一探便知。” 宋莹镇定下来后问道，“父亲还未说您四年前随镖局出镖，却为何到了漠北？” “我当时听玄序道长命令，协助真定府办案，调查威武镖局走私铠甲、粮食药材一案，四年前，石知府曾经查明镖局要在近期内押送违禁之物，其中包含乌金矿的矿石。 为了查明最终下家和矿脉位置，石知府派了侍卫与工部的张郎中前来，当时我已奉道长之命潜伏到镖局成了一名镖师，于是便一同前往。” 宋成荣的这番话显然已经打了腹稿，知道宋莹已经深陷局中，便徐徐向她和盘托出。 当初的一行人，除了迟风、青圭、张郎中和他外，还有两人，接了表面上是真定府的镖，镖局的人按部就班的前往真定府，却不曾想中途便被下了迷药。 这种小伎俩自然瞒不过暗卫出身的青圭与迟风二人，他们将计就计，果然在一个月后来到了矿山。 在矿山待了三年之久，日常便是让他们随矿工一起挖矿，宋成荣便是在此期间见到的武明良。 之后，宋成荣几人探明矿脉位置和其他信息后，便设法传递消息并策划逃离矿山，最终消息泄露，被抓到漠北关押在水牢，一行人中的两人因此殒命。 在水牢囚禁了不到半年，最后是武明良出手，与宋成荣里应外合最终才逃了出来。 只是武明良在那一场逃难中最终死在了漠北。 宋莹没有上帝视角，但通过刚才的讲述也能拼凑出武明良是一个怎样的人。 若不是他，或许原主早就死了，若不是他，或许宋成荣几人现在还被囚禁在水牢，十三年前被好友托孤，却因识人不明，被同乡同胞背叛，赔上全家十余口性命，最终自己也被囚禁在地窖十年，但为了完成昔日好友的托付，他自始自终都没有忘记寻找当年的婴儿。 或许是因为见到那枚指环，他才会筹谋许久，最后决定不顾一切的营救宋成荣。 而宋成荣，也因为当年将原主带回家，因为这一善举，才会被武明良所救。 想到这，宋莹对素未谋面的恩人武明良肃然起敬。 将宋成荣前后的讲述串起来，宋莹逐个分析十三年前的遭遇和四年前的案子，试图寻找金城县宋家更多的线索。 “藏宝之地，藏宝图，襁褓。” 宋莹心中一动，想起古月从宋家庄偷回来的那块裹着婴儿的襁褓布。 第105章 双面绣 “听萧临说父亲的箭伤还未痊愈，玄序道长前半晌还说起您要七八日后才能回来呢？” 宋莹没有说出藏宝图的线索，转而关心的询问宋成荣的伤势。 “不碍事，已经大好了，明日我也合该去宋家庄看看。” 宋成荣站起身拍了拍胸口，“你瞧，真定府的大夫已瞧过，只要近期静养几个月就好。” 听到这话，宋莹想到宋家的遭遇，摸不准宋成荣对宋家的态度，“父亲在庄子里休息些日子再去宋家庄也使得。” 宋成荣摆摆手，有些无奈的说道：“说到底都是为父的错，只以为离开丰县后，留下你们娘几个在外面不放心，谁想到......” 谁能想到，宋家才是最危险的地方。 “莹姐儿早些歇息，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 宋成荣摇摇头，留下那枚指环，想说什么却没开口，神色落寞的出了梅雪居。 宋莹送到院子门口，“晚上没什么事，这里不需要伺候，九斤也下去歇着吧。” “是，小姐。” 九斤刚走出两步，听到宋莹的嘱咐。 “时辰不早了，我不方便过去，让古月好生招待萧公子莫怠慢了。” 九斤笑着回，“奴婢省的，小姐且安心休息吧。” 待正院无人打扰，宋莹方才放心的进入岛屿空间。 翻出放在空间卧室内的襁褓，宋莹仔细摊开，将雪花手令和木盒拿出来。 从怀中取出指环，宋莹凑到眼前端详了片刻，除了阴刻的梅花甚是精致，以及内侧的‘宋’字，并无出奇之处，瞧了半晌也没看出所以然。 宋莹只好作罢，将指环放在木盒内后，缓缓拿起襁褓。 这是一长条形的红色布带，布料材质似乎是织锦，摸起来十分柔软，其上绣着繁复精美的云纹和梅花纹样。 只是襁褓之上，有斑斑点点的深色印痕，想来应该是血迹，就不知是那位忠仆还是武明良受伤时留下的了。 “我说呢，这襁褓看布料便知是珍贵之物，为何宋昌吉那老头儿没有卖掉，原是因为被血迹给污了，还好这样才没有丢失。” 宋莹将布料拿到梳妆台，借着空间里的灯光一寸一寸瞧了个遍。 若有藏宝图在其中，那定然是被缝制在了襁褓里面，宋莹在表面没有看出端倪，便从一旁拿出做手工用的小剪刀。 她小心的剪开线脚，轻轻撕开一条口子。 其内空空如也。 说不上失望，宋莹本也没有抱多大期待，藏宝图之于拥有岛屿空间的她，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不过很快，等宋莹准备将其缝起来时，她发现内里似乎绣着什么图案。 耐不住好奇，宋莹小心将一整条边剪开，彻底打开后。 “居然是双面绣？！” 宋莹惊呼。 她将正面摊开在桌上，是团云纹与一株傲然绽放的梅花，再将其翻开。 谁能想到，一块小小的襁褓，居然使用珍贵的双面绣工艺，反面居然是一幅山水图样，离远些，观其形，赫然是一幅隐藏的地图！ 制作之人如此巧妙的刺绣功夫，宋莹简直有些叹为观止。 不过看罢之后，宋莹依旧一头雾水，这幅山水地理图，明显描摹的不是丰县卫县的地界。 在画面中间偏下的位置，一座山的山腹中绣有一片小小的梅花花瓣。 想来这里便是藏宝之地。 宋莹又看了半晌，仔细的将其上所绘制的地形地势，一一记在心里。 等一切收拾妥当，宋莹躺在床上，想到今日宋成荣讲述的经历，包括刚发现的藏宝图，她隐约觉得似乎无意中触及了什么秘密。 左右也睡不着，宋莹依照前世的方法，画了一幅时间轴，将三十五年前周太祖与青虚观主的交易，直到约三十年前六大弟子在各处建立的势力，以及这些年玄序道长的行踪和玄行司的据点都囊括在内。 画到十三年前时，宋莹在金城县宋家的位置上标注了问号。 联想到藏宝图，宋莹推测，宋时砚如此巧妙的心思，难道一开始便知晓宋家会遇到危险？ 堪比皇商的宋家，十几年时间积累的财富，难道不都遵从观主遗命用来建设坞堡和粮仓？又怎么会将财富藏起来，是有什么变故导致？ 算来算去，宋莹毫无头绪。 在打算放弃时，无意中看到那枚雪花手令，猛然间想起石昊所说的司隶缉事，它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一夜无眠，宋莹顶着黑圆圈出现在九斤面前时，把九斤给吓了一跳。 “大小姐昨儿夜里没有休息好？” 九斤将洗漱用具准备好，担心的问道。 宋莹打了个哈欠，岂止是没睡好，简直是一宿都没睡着...... “无妨，午时后再歇歇吧，父亲那边在做什么？” 九斤准备一会儿宋莹要穿的衣裳，闻言答道：“老爷吩咐将马车备好，约莫是准备回宋家庄。” 宋莹净面后，用帕子擦了擦脸，瞧着铜镜中的自己，确实有些憔悴。 用了些空间梳妆台里的护肤品，稍微遮了遮黑圆圈，宋莹回头瞧九斤拿出一件鹅黄色蝶纹袖衣。 她摇摇头吩咐：“穿那件月白色的吧，如今宋玲都不在了，穿的花蝴蝶似的也气不到她了。” 九斤拿着衣裳呆愣了片刻，想明白后噗嗤一笑，“小姐，看您说的，咱穿好看的衣裳又不是给那起子不长眼的人看，没了宋玲不是还有宋婉么，咱们要回宋家庄气气她也行呀。” 宋莹戴了一副珍珠耳环，含着笑回道：“宋婉？让古月随我们走一遭，就能将宋婉气个好歹。” 若古月在此，估摸又要难受了。 果然，在晚香堂用早食时，宋成荣表示今儿就要回宋家庄，只是他只指了指宋莹。 “莹姐儿随我回去一趟，雪娘你们不用去，左右已经断了亲，也用不着那些礼数。” 秦雪倒没怎么着，宋璨在一旁松了一口气，她实在不愿回去，宋家庄于她们，并无半分美好的回忆。 宋莹点点头，也好。 看宋成荣的语气，也不像是会对宋家有什么好脸色的态度，这样的话她也放心了不少。 第106章 是意识到什么了么? “你......你们是不是忘了还有客人在......” 萧临本来正开心的埋头吃土豆丝，听到这里他放下筷子，吞吞吐吐问道。 宋莹扶额，忘了旁边这尊大神了。 “......这个庄子附近风景不错，今儿让古月带你在附近逛逛？约莫后半晌我和父亲便能回来。” “或者，你要去丰县找石昊的话，让泉叔带你去？”宋莹抱歉的询问道。 萧临哭丧着脸，想起在司农寺做官的父亲，来信说让他和宋莹交好，命他在丰县待到土豆成熟，最后将土豆的种植之法带到京城。 想到这儿，他也顾不得礼仪，急着说道：“不急着游街逛景儿的，昨儿我看咱们庄子里也种了土豆......” 宋莹这才想起来萧临昨儿说的目的，她挥手叫勤婶子上前。 “勤婶把张阿婆叫来，今日让阿婆带着萧公子去土豆田里看看，萧公子在农事上有何问题问张阿婆便好，如今庄子里田间的事都是她做主的。” 待早食吃完，萧临便急匆匆的和张阿婆去了田里。 秦雪将宋成荣带到里间，不知要嘱咐什么。 宋璨和勤婶子回绣房做事，宋向辉去了练武场，宋莹笑眯眯的看向走过来的古月。 “小姐，车架已经备好随时可以启程。” 泉叔一家最早跟着宋莹，现在在宋莹面前并不拘束，此时古月不知为何觉得背后冒了阵凉风。 九斤指着桌上的几种礼品，嘻嘻笑道：“哥，这些礼物是夫人准备好送给张夫人和王夫人的，另外一些是给宋族长带的，咱们先放到马车上。” “古月一会儿驾车随我们去宋家庄。” 宋莹说完，和九斤走在前面，留古月愣在原地。 此时，来自皇帝的旨意，正八百里加急赶往边关，李兵（兵部尚书）和（黄家全）户部尚书散朝后走到一处。 “老黄大人，粮草可要筹措妥当，两万大军分别从冀州府晋州府出发，急行军最晚二十天内便到边关。” 黄家全已年过六旬，早已到了致仕的年纪，他浑浊的双眼配合满是沟壑的皱纹，重重的叹了口气。 “近几年各地灾害频发，去岁又给均州拨了十万两银子，虽说皇上的私库占了一小半，但国库已然空虚.....” 李兵正了正神色，“老黄大人适才怎不向皇上哭穷，这番话说与本官也无济于事，你也知道乌金矿事关重大，若有失，咱们可担不起皇帝的怒火。” 说完，李兵凑近，在黄尚书耳边低声说道：“也合该到火候了，粮草之事黄尚书不妨......” 两个老家伙悄悄说了一阵便回各自的衙门处理政事。 很快，黄公公便将刚才下朝后的一幕回禀了皇帝。 皇帝将手中的折子批复完，习惯性的伸手，黄公公便将温好的茶水递上。皇帝喝了口茶，眼神微眯，嘴角露出一丝嘲讽之色。 “李兵做兵部尚书的位置也有几年了吧，理应让他接老黄的班才是，要说替朕搂钱，还得是这个老匹夫。” 黄公公弓着腰，一丝表情也未露。 “待黄家全呈上证据，着三皇子督办此事，务必将国之蛀虫一网打尽，也算我这个做父皇的给太子提个醒儿。” 皇帝起身，上书房西侧悬挂着两尺高的舆图，他指着漠北的方向冷哼一声。 “给范良和秦国公传消息，不必收着了，尽快将漠北定下来。区区赫连老贼，二十年前便是朕的手下败将，如今竟也敢肖想大周境内的乌金矿。” 皇帝的这一手，玄序道长和石重并未料到，他们苦心想拖延的战事，在皇帝这里，其实并没有将漠北草原看在眼里..... 丰县。 宋莹和宋成荣父女两人正乘坐马车前往宋家庄。 “莹姐儿再将宋家前后之事说与父亲听听。”宋成荣看着窗外，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待宋莹说完，良久，宋成荣直视宋莹的双眼，柔声问道：“莹姐儿还恨他们吗？有没有怪父亲将你们母女留在宋家，明知你们在家可能会任他们搓磨。” 宋莹一愣，莫名觉得宋成荣这话有些不对劲。 还没有想好怎么回答，宋莹感受到左手侧的梅花胎记突然温热，脑海中的一丝意识也随之钻出来。 宋莹不受控制的摇摇头，说出的话似乎也不经自己所想。 “女儿并未怪过父亲，若不是阿爹和阿娘当年救下我，或许宋莹早就不在了。 对于宋家的人，他们已经得了报应，如今也没有恨意，只愿父亲不要怪罪女儿，他们的一切均是由女......” 宋成荣伸手打断宋莹接下来要说的话，“不用再说，为父知道莹姐儿的心思就好。” 等宋莹清醒，她摸了摸胎记，恍惚觉得，似乎宋成荣那句话是在问真正的原主。 是意识到什么了么？宋莹心中微动，她自觉除了表演了一场‘无中生有’，并未露出过异样。 宋成荣浑然不觉，自顾自说道：“不用担心，这次回去是将本该莹姐儿的东西拿回来，至于他们，今日之后便真正如断亲一般，再无往来。” “老爷，小姐，前面便到宋家庄了。” 古月开口提醒，已远远的闻到槐花的香气，前面不远就是村口的大槐树了。 宋莹探出头，果然看到槐树下正有几个媳妇子和婆子，她们已注意到了自家的马车。 正是张大嘴巴和桃花一群人。 “咱们庄子好久不来马车了，你们说这是找谁来了？”宋阿嬷将摘了收拾好的槐花放到篮子里，看到马车好奇问道。 桃花撇撇嘴，“总不能是去宋家的吧，听张婶子说莹丫头一家从丰县搬走了。” 张大嘴巴今儿难得的没有嗑瓜子，她正抓起一朵槐花放在嘴里，嚼了嚼。 “呸。” 待把槐花香甜的汁液吸食干净后，张大嘴巴将嚼烂了的槐花梗吐在地上。 “就算莹丫头没搬走，都断亲了还来咱们庄子干甚。 依我看八成是来找宋族长的，桃花你家今儿来客，你婆母定要做些好吃的待客，到时可别忘了给我们带出点来沾沾光。” 众人听了捂嘴大笑，直道张大嘴巴不愧是宋家庄最贪嘴的妇人。 第107章 钥匙形状的玉佩 桃花把张大嘴巴的手拍开，“讨吃鬼，粮食都涨成甚样子了，婆母这几日熬的粥都能照见人影，要真是客人来，也不见得会招待。” 宋阿嬷将那堆槐花拢了拢，护在怀里，闻言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也就是咱们宋家庄去年各家收成还过得去，不然怕是要讨饭吃去了。” 张大嘴巴撇撇嘴，“你们还不知为啥粮食涨价吧，俺听娘家兄弟说。” “说啥？有甚消息可不兴藏着掖着。” 铁蛋娘抓住张大嘴巴衣襟，催促她快说。 张大嘴巴故意清清嗓子，摆足了款儿才神秘兮兮的说道：“听说边关那边不平静，你们也都知道，俺们娘家村里的张大壮的连襟在丰县当牢头。” 张大嘴巴趁宋阿嬷听的入神，伸手又抓了一把槐花，一股脑儿全塞嘴里。 “关押的好些犯人都提早赶到边关去了，明着说是修城墙，有消息说匈奴要打过来，兴许是让这些犯人去战场上顶一阵子。” 宋阿嬷等上了年纪的，一时间惊的说不出完整的话，桃花却不信。 “公爹说过有国公爷在前面顶着，匈奴有几个胆子也不敢打过来，咱们怕啥？再说咱们这离边关也有二三十天的脚程，要真乱了兴许咱们这也没事。” 张大嘴巴费力的把槐花咽进肚里，呸了一声，“要不说你们蠢，你见有几个打仗是腿着打，以为这是过家家呢，那都是骑着大马拎着长矛，别说咱们宋家庄了，真要乱起来十几天就能打到真定府。” 不得不说，张大嘴巴还算罕见的有几分见识。 槐树下的婆子们都有些心不在焉，有几个正准备带消息回家，看到马车也没以往那么热情的凑热闹。 古月挥着鞭子，进村子里时特意赶的快了些。 因外面都是媳妇婆子们，宋成荣也未打开车帘，宋莹便吩咐直接去往宋家。 但张大嘴巴从不错过任何热闹，她没上前搭讪，是在盯着古月的脸发呆，还是桃花眼尖，惊呼一声。 “你不是前些日子常来我们宋家庄的货郎？姓胡的那个俊俏后生。” 张大嘴巴这才想起来，立即摆上热情的笑脸，“可不是咋的，个把月未见，胡小哥这是发了大财？都赶着马车卖货来了，快给俺们瞧瞧有没有时兴儿的丝线。” 她的手还没撩开门帘，九月顶着一张大脸就钻出来。 九月憨憨一笑，露出两颗门牙。 “张婶子爱扒人家车窗的习惯可不好，冲撞了我家小姐，九斤的小拳头可要不高兴呢。” 货郎的马车里坐着宋莹的胖丫鬟？ 这场面把张大嘴巴众人唬了一跳，意识到莹丫头回来了，纷纷挤上前打招呼。 “九斤调皮，让张大婶子见笑了，劳烦婶子们让让路。” 宋莹只好探出个脑袋，露个面。 张大嘴巴还想说话，古月皮笑肉不笑的一挥马鞭，马儿打了个响鼻，一溜烟儿的往前踢踏的走远了，后面的媳妇婆子们浑忘了刚才讨论的边关战事，踩着小碎步紧跟在马车后面。 只有桃花一人，往家去的方向狂奔，得赶紧告诉公爹，前几日公爹还想托宋莹买些粗粮呢。 宋家，从外面看依旧是一座完整的宅子，在宋家庄一众土房石屋之间，依旧是唯二的砖瓦房。 但若走进院子，就能见到从中间位置直到正房的房前，已垒了一堵土墙。 可笑的是这堵墙也将正房给完美分割开来，一丝缝隙也没留。 如今宋家大房居左侧，二房在右侧。 至于宋昌吉夫妻俩，宋昌吉随大房照顾，谭婆子随二儿子，到了入夜时，老两口一左一右两扇门进入正房。 这个家分的，当真是公平之极...... 于是，当宋成荣从马车上下来，走进院子想去正房时，一时不知该走哪边。 听到动静，宋昌吉从炕头上坐起来，“老婆子去看看谁来了？” 谭婆子正生闷气，原因是大儿子一家吃早食，煮的粥更浓稠些，却没她的份儿。 宋成贵双腿废了赚不到银钱，分到的田地也租出去了，分家的粮食也不俭省，早已经快吃完，小谭氏不得已只好从早食上节省。 所以一碗稀粥下肚，谭婆子气哼哼的回屋，见宋昌吉正抹着油亮亮的嘴巴，心里立马不平衡起来，此时正想法子怎么让老大一家把自己也给养起来才好。 “谁来了也没好事儿，随老大家的招呼就是。” 谭婆子从柜子深处摸了半晌，终于掏出来一块桃酥，她背过身咽了咽口水，没几颗牙的大嘴一张，瞬间啃了小半边下肚。 宋昌吉见此，嫌弃的出了屋，用手挡住太阳光，影影绰绰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进入视线。 他揉揉眼，见鬼了，青天白日的怎么好像是幺儿回来了？ 宋成荣半是感慨半世怨怼，怀着复杂的心情看向四年未见的父亲，或许自己这辈子都没有走进过父亲心里，从小到大，从来没有。 可是，这是为什么？宋成荣从懂事起就想问出口的话，已哽在喉咙里三十三年。 宋昌吉蓄力将腰背抻直，拢起右手放在眼前，“你......还活着？你是成荣？阿贵说你在镖局出了意外已经回不来了。” 宋成荣从宋莹这里得知，自己的好二哥曾到镖局讨过好处，此时他冷哼一声，沙哑的嗓子开口，“似乎父亲不希望儿子能活着回来？” “谁回来了？”谭婆子胡乱抹了把嘴，从屋子里走出来。 “成荣？真是见鬼了，阿贵不是说你早死了？”谭婆子苍老许多，满头发丝凌乱，见到宋成荣的反应有些耐人寻味。 宋莹听到这儿如何听不出来，她压住心内疑惑，不忍父亲受伤，“看来宋成贵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他在哪儿？” 宋昌吉看着光彩照人的宋莹，和身材高大的宋成荣站在一起，好像真正的父女一般。 他的心思一动，真是来的巧极，幺儿回家总不能不认自己这个爹，他正愁没有机会和宋莹和解。 这么想着，开口说出来的话却是，“你这丫头被哑巴娘给教的越发不成样子，见到祖父竟也不知叫人。” 宋莹面无表情的回道：“要不要我将断亲文书拿出来，你在看看你说的是什么鬼话。” 宋家大房此时都没人在家，隔壁的宋成贵卧床，听到外面说话声，本来挣扎着想出去，拄着双拐已走到门口，听到宋莹的问话。 急忙回身往屋子里躲，这小瘟神竟和宋成荣这个短命鬼一起回来了？！ 宋成荣还能活着回来？！ 正屋门前。 宋成荣将宋莹拦下，“莹姐儿且先去族长那里走动，我和他谈谈。” 等宋莹带着九斤离开，宋成荣也不理宋昌吉，径直往后院，走到秦雪之前住的杂物房，将墙壁上的一块砖头取下，果然里面的东西已经不见了。 宋成荣沉着脸回到正屋，谭婆子不自在的躲在角落，眼珠子滴溜溜乱转。 宋昌吉坐在炕头，将谭婆子打发走，老神在在的开口：“后院的家当，她们当初离开宋家都已经带走了，你又去翻找什么？” “这次可是回来带我们去过好日子的？”宋昌吉期盼的问道。 宋成荣极力压住心内情绪，“父亲在一个月前已和三房断亲，这话又从何说起。” “这次来，是拿回本属于莹姐儿的东西，当初除了那匣子珍珠，另外那枚钥匙形状的玉佩，想来应该落在父亲手里了。” 第108章 打砸 没听到自己想听的话，宋昌吉脸上泛起一丝怒气。 “当初襁褓里的东西卖的卖当的当，早就不见了。” “父亲当年将匣子里的珍珠昧去便也算了，那枚玉佩或许是莹姐儿亲生父母的遗物，连这你也要贪下吗？ 十三年前那晚，你说用那匣子珍珠做交换，便同意将莹姐儿留下，我将剩下的指环和玉佩带走藏了起来，连雪娘都不知道，不是父亲拿走的还能是谁。” 宋昌吉恨恨道：“不错，是我拿走的，我若不给，你还能吃了我不成？你别忘了，我终究是你的父亲！” 宋成荣闻言苦笑一声，“有句话我憋了三十多年，今儿也想问一问，三个儿子，为何你从不把我放在眼里？” 宋昌吉愣了愣，皱巴巴的脸上浮现出瘆人的笑意。 天底下的父母有没有可能恨自己的孩子？ 自古以来便有。 “呵呵，宋家庄里还没有能一碗水端平的父母。 老大端厚却也小有心机，是个能持家守业的。 老二打小聪慧，想来进学几年，便可以读书做官。 唯独你，你娘怀着你的时候，冬日奇冷，次年大旱，游方道士便说你是煞星转世。 果然你一出生就把老大老二都克的病病歪歪，咱家仅有的几亩薄田，为了给他们治病也都没了。 反倒是你，一口米汤就能活，一身蛮力出奇的大，老大老二的福气岂不都是被你克没的？ 这个家里没了你，才开始好起来，你去服兵役，那一年庄稼的收成是十几年里最好的，老二次年就考上了童生，可你从军营里回来，他就连考几次秀才都不中。 你说，你是不是扫把星？” 宋昌吉状若癫狂，指着对面的幺儿，“村里的人都说我薄待你，岂不知，你若是过的太好，我的阿富阿贵就要永远出不了头。 舍了你一个，我宋昌吉还有两个儿子。 就算是放到皇家，都会像我这样选择，你说是不是？” 宋昌吉说完这番话，急促的咳嗽两声，看着呆愣的宋成荣，心中竟有一丝报复的快感。 原来竟是这样？ 因为游方道士随口一句谶语...... 宋成荣不觉十分荒唐，自己前半辈子的心障，放在心中三十多年挥之不去的噩梦，原因竟然如此可笑。 他无意在此多留，从小到大，他在家中干的活儿最多，却吃的最少，就连本应该老大去服的兵役，父亲开口让不足年岁的他顶替，他也从无怨言。 就连动用莹丫头襁褓里的珍珠，他也答应了，若不是这次他们将莹丫头姐妹卖到牙行，若不是莹丫头断亲，他可能还会像以前一样，任劳任怨的为这个家付出吧...... 想到这，宋成荣眼眶微红，“将玉佩拿出来，我自会远远离开这里。” 宋昌吉抬起头，自知说出这番话已经不能指望宋成荣为其养老送终，便阴笑道：“玉佩可以给你，但你得出孝敬银子，一年一千两。” “一千两，也不怕把你的胃口撑死。” 宋莹一脚踢开门，冷冷说道。 “你......你这个野丫头，以为有县衙的人撑腰，就敢在我这撒野！”宋昌吉没想到宋莹竟在门外，他拍着炕沿，不敢看宋莹，便冲宋成荣怒吼。 屋外，九斤虎视眈眈的看着谭婆子，谭婆子大气也不敢出。 “你说的对，就因为有戴大人撑腰，你信不信，若你今儿不随我的意，明儿我就让人将你这屋子全拆了！” 宋莹刚才离开，直接去了右侧宋成贵的房间，在那里耽搁了会儿，回到这边正好听到宋昌吉的话。 一时间火冒三丈，也不顾其他，先让九斤看住谭婆子，自己当先闯了进来。 宋昌吉看向自己的儿子，宋成荣却动也不动。 “古月，将这宅子给我砸了，一件完整的东西也不留。” 宋莹高声喊道，古月早在一旁等着，宋莹的话音刚落，古月操起门后顶门用的木栓。 “哥，先砸堂屋那两个梅瓶，我早看不顺眼了，什么门第啊还敢充大户人家的门面。” 九斤一手抵着谭婆子腰间，一边提醒古月。 “咚！” “砰！” 桌上的两只梅瓶应声被击了个粉碎。 宋家门外早有看热闹的，将大房一家叫了回来。 魏氏刚走进院子便听到两声清脆的响声，浑像死了亲娘一样咚咚咚跑向正屋，眼睛都没瞧在门外的婆母，哀嚎声就传了出来。 “天杀的，那是要给婉儿陪嫁的梅瓶儿呀。” 紧跟在后面的小谭氏，见状将大嫂挤到一边，“怎么就是给那赔钱丫头的，婆母早说了这是给我家阿虎娶媳妇的聘礼。可怜见儿的，好好的两只梅瓶儿就被糟蹋了呀。” 古月一时被这两货给惊住了，他回头看向自己小姐。 “愣着做甚，今儿就把这房子掀了。” 宋莹从腰间抽出鞭子，一鞭甩向桌腿，稍一用力，八仙桌瞬间被倾翻，桌上的茶杯碗盏顷刻间噼里啪啦落了一地。 宋成富眼见这一幕，眼角狂跳，掠过宋莹，也不装憨厚了，跳着脚骂道：“三弟是死了不成，任由这个野丫头打砸？！” 院子外围观的人听到里面喧闹，张大嘴巴率先忍不住要进门。 “咳！” 宋族长拄着拐杖赶到，咳嗽一声，这才众人蠢蠢欲动的脚步驻足。 “桃花，待我进去，将大门关上，谁要进来，你今天就别吃饭了。都赶紧散了，看别人家热闹就一个两个的上赶着。” 桃花听公爹这么一说，立马撸起袖子，“都散了吧散了吧。谁要进了宋家的门，我要吃不上饭，就去你们家！” “咦！” 众人嫌弃的起哄，倒真没人再想进去，在门外听热闹也一样。 屋内，宋昌吉早就被气的急火攻心，很是后悔方才将那番心里话讲出来，可惜，覆水难收。 眼瞅着自己的便宜幺儿无动于衷，看样子将屋子拆了他也不会说什么。 没办法，宋昌吉只好压着嗓子喊道，“住手！野......莹丫头不就是想要回这个东西，那就还给你。” 宋昌吉从脖子上扯下一块玉佩，直直的扔向宋莹，阴着脸得意的想看到玉佩掉在地上摔碎的画面。 不料宋莹学了近一个月鞭法，准头没练多好，但为了防止鞭子不听话抽自己，反应她是真的快！ 宋莹随手一伸，便稳稳将玉佩接住。 想到这玉佩曾在老东西脖子上戴过，宋莹嫌弃的拿在手里，果真是一枚钥匙形状的玉佩。 襁褓双面绣背后的路线图，中间梅花点位上，不正好绣着钥匙纹样。 宋莹嘴角微扬，看来这枚玉佩十有八九便是打开藏宝之地的钥匙。 她转头望向宋成荣，莫非父亲也猜到这枚玉佩和武明良口中的藏宝图有关，所以刚回丰县便急着来宋家...... 宋成荣见玉佩完好无损的落到宋莹手中，朝她露出带着些歉意的微笑。 心中的石头落了地。 第109章 照着五百两银子砸 宋族长在长子宋成文的搀扶下走进院子，两人循着声音去往正房。 路过西厢，宋家大房的宋向龙正抓耳挠腮的翻东西。 宋族长抬起拐杖，“你这是要做甚？” 宋向龙从水缸后面拎起扁担，粗声粗气的回道：“今儿谁也别活，贱蹄子跟小叔打上门儿，我要跟他们同归于尽！” 宋成文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眯眼看着守在门口的九斤，他嗤笑一声，“你能过这位壮士这一关，再说这话不迟。” “你小叔？成荣回来了？”宋族长闻言，急着往堂屋走去。 宋向龙握着扁担的手一紧，便听到九斤开口。 “你尽管过来，我家小姐说今儿不见血，我保证不打死你。” 谭婆子瞧着族长走近，两眼一翻，肥胖的腰身往九斤的拳头上贴了一下。 紧接着踉跄往后退了两小步。 “诶呦，大家快出来看呀，杀人啦，三房的小贱蹄子使唤这胖奴才要把我这祖母给打杀了！” 就势往地上一躺，半仰着身子，连哭带唱道：“族长可要为我们做主，我家老头子好歹也是你的族弟，你可不能见死不救，最好将他们全部捉起来，成荣是个不孝的，贱蹄子也不是个好东西，绑起来送到县衙才好。” 宋族长活了六十多年，谭婆子这等做派不知看了多少回。 “向龙还愣着着做甚，你大哥不在，你还不赶紧和婉丫头将你阿奶抬走，一会儿打起来再真给砸个好歹，你家还能不能请起大夫？” 撂下话，宋族长摇摇头直接进了正房。 堂屋内。 宋昌吉脸色晦暗，一双枯瘦的手紧紧扒着炕沿，见族长进来也没什么表情。倒是宋莹因为宋族长之前断亲时的态度，对其点点头行礼。 宋族长四下环视，只见堂屋内一片狼藉，自己的族弟浑像被抽干了力气，仿佛比自己还苍老几分。 “阿荣，你回来了！” 宋成文兴奋的上前，绕着宋成荣看了一圈，一拳砸向他胸口，像小时候那样打招呼。 不料正好碰到宋成荣的伤口，宋成荣闷哼一声，然而胸口传来的痛楚，似乎也让宋成荣整个人从紧绷的状态里放松下来。 他露出来宋家后的第一个微笑，“阿文，你这几年过的可好。” 又转身向族长郑重行礼，“多谢族长大伯庇护莹姐儿和雪娘。” 宋族长身子前倾，将全身重量都用在了拐杖上，他仔细打量几年未见的宋成荣，既有些欣慰又有些感慨，“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如此莹姐儿她们也就有了依靠。” 他听了儿媳的报信，火急火燎的过来，宋族长是唯恐莹姐儿和宋家这几个再起冲突，若宋家将莹姐儿彻底得罪...... 眼下有桩事，他还真不知如何办才好。 宋昌吉知道自己的幺儿和族长家的成文成武交好，眼下没人能帮自己。不过他强撑着站起身，依旧阴恻恻的开口：“你们来的目的也达到了，屋子里砸了的东西，又如何算？” “既然莹丫头拿断亲说事儿，那你们非亲非故，擅闯我家又如何算？” 宋成富此时也像活过来一样，小眼睛四下扫了一圈儿，心里打着算盘，“对啊，砸坏的东西自然要赔偿才是。” 魏氏正要开口，见宋莹挽了个鞭花，她又咽了咽唾沫将话吞了进去。小谭氏则觉得有族长在，宋莹万万不敢再要打要杀的。 所以说起话来，就没有顾忌。 “就是说呢，要闹到衙门去，咱也不是没理，这屋子里的物什，可都是公爹用了一辈子心力才积攒下的，个顶个儿的珍贵，就这么毁了总得给我们个说法。” 宋莹不愿让父亲在此难堪，更因为刚从宋成贵那里得到的秘密，宋莹压住怒火，“父亲先随文叔叔去族长爷爷家吧，这里莹儿会处理好。” 宋成荣此时是百味具陈，却也不想留女儿独自面对，宋莹却向他使了个眼色。 待宋族长带人离开，宋莹走到翻倒的八仙桌前，约莫外面再也听不到声音， 九斤将唯一一张完好的椅子摆好，拿出帕子仔细擦干净，宋莹掀起裙角轻轻坐下。 “想要赔偿？也不是不行，不过，也要看你们有没有命享用。” 宋莹沉着脸开口，说出口的话冰冷至极。 适才在东厢房，宋莹带着九斤将宋成贵堵在房内。 因为心中有疑问，又不耐烦与之周旋，宋莹直接一鞭子将宋成贵给抽了个满脸花，还未再使什么手段，宋成贵躲在墙角怕再挨鞭子，哭丧着脸交代。 为何他笃定宋成荣会死。 当初宋成荣乔装进入镖局后，便一直在暗中替玄序道长收集镖局的线索。 半年时间内，他收集到镖局将镖物调包的证据，几条特殊的行镖路线，镖物中的违禁物种类，林林种种二十多项罪名，这些证据被宋成荣妥善保存好，却不料被临时回家的宋成贵撞见。 等他悄悄看完，顿时心生一计。 因从小被宋昌吉和谭婆子影响，他一直怨恨是三弟挡了他的运道，才导致屡次都未能考中秀才。 于是，他几乎没有犹豫，便向镖局的郭镖头告知了此事，并趁机索要财物。 之后就是宋成荣和青圭一行人，在押镖路上，刚走到范县便被迷晕带到矿山的故事了。 宋成荣昨日说起此事时，还一直不解是哪里出了差错，以至于早早就被魏威那厮瞧出了端倪...... 一切的谜底，原来就是因为宋成贵此人，若不是他告密，或许根本就用不了四年时间，乌金矿的消息也不会这么晚才被大周发现。 或许，宋成荣便能早早完成任务回家，原主姐妹也不会被卖到卫县的牙行...... 宋莹再看向堂屋内的宋家众人，眼中是不加掩饰的嫌恶。 魏氏壮着胆子，声音却不似先前那般大，“那两只梅瓶便值二两银子，莹姐儿不会连这点钱也拿不出吧。” “就是，听说莹姐儿开了杂货铺，又搬了家，瞧你这身穿戴，可见是富贵了的，哪怕手指缝里漏出点子东西，就足够赔今天的损失了。” 小谭氏虽然精明，但内心里仍将宋莹当成以前那样看待。 “也好。” 宋莹右手握着鞭子站起身走到小谭氏跟前，“你说的极对。” “今儿砸的这些破烂儿，还没有九斤头上戴的珠花值钱些。” 宋莹将鞭子耷拉在地上，拖着走了两步，似笑非笑的说道：“就算我赔银子，你们也找不开不是。” “九斤古月，给我继续砸，照着五百两银子砸。 姑奶奶赔的起！” 第110章 买粮 “啪。” 宋莹回身，一鞭子从小谭氏眼前扫过，将摆放在案几上的油灯击碎。 小谭氏尖叫一声，两眼一翻便往后倒去，正正好儿倒在了宋成富怀里。 “妹妹，赶紧的吧，别让小姐等久了。” 古月抡起门栓，将所见之处劈头盖脸砸了个干净，九斤也不遑多让，她见堂屋也没什么可砸的，径直出门去了西厢房，先将储水的大缸捣了个洞，又将宋婉的房间砸了个遍。 一时间宋家众人凄厉的哭喊直冲云霄，把门外看热闹的乡亲们急的团团转。 张大嘴巴怎能忍住？她将挡门的桃花拨拉到一边。 “憨女子！族长都带宋成荣走了，你还给谁守哪门子的门！” 她一行动，围观的村民也有样学样的冲进了宋家院子。 短短半日，宋婉受了两次刺激。 自己朝思暮想的俊俏货郎，原是仇人宋莹的仆人！ 第二重刺激，便是亲眼看见古月兴奋的举着门栓到处打砸..... “胡月哥哥，你怎可如此，你瞧瞧是我呀，我是你的婉儿......嘤嘤.....” 宋婉举着帕子哭的梨花带雨。 古月一阵恶寒，哀怨的看向自家小姐，纵身翻墙到东厢房，将宋成贵的房间砸了个过瘾，才略微出了心中一口郁气。 冲进来的乡亲们哪儿见过这个场面，全部噤声躲在角落。 张大嘴巴这次是真的张大了嘴巴。 “乖乖！莹丫头这次是报仇来了！” 宋昌吉早就被气的差点背过气，他从堂屋走到院子里，谭婆子吓的脸色苍白，两股颤颤，大儿子宋成富怀里头还抱着晕倒的小谭氏。 魏氏瞧见了，也不顾家里遭殃，瞪圆了眼睛大骂道：“好呀好呀，宋成富你对弟妹果真早存了心思是不是！” ...... 宋莹见闹的差不多该收手了，她拎着鞭子走到宋昌吉面前。 “今儿是我宋莹砸的，你们要赔偿，便去告到县衙范大人那里，大人清算以后要我赔多少银子我照赔不误。” “不过，你最好问问你的宝贝儿子宋成贵，他在四年前做过什么。” 宋莹压低声音，语气中的警告之意让宋昌吉心中一凛。 宋成贵当初的所作所为，直接打乱了真定府近一年时间的布局，更是将案子推向了未知的局面，若不是武明良的存在，协助宋成荣一行人出逃，后果不堪设想。 宋莹就这样带着古月九斤，大摇大摆出了宋家大门。 宋成富还想去族长家讨个说法也被宋昌吉拦下，他心中惴惴不安，跨过院门去二儿子住的东厢房想要问问清楚。 不管宋昌吉和宋家众人如何，宋莹只觉得神清气爽，就连手中的鞭子都使的更顺手了。 “桃花婶子，族长爷爷应是有事找我吧？” 宋莹心情大好，但走在她旁边的桃花却再也不敢像先前那样，桃花现在满脑子都是：乖乖！天老爷呀，这丫头发起狠来好生吓人。 见桃花呆呆的不回话，宋莹也没往心里去，宋族长刚才看自己的眼神，分明是想找机会说什么。 左不过是想买些便宜粮食，泉叔上次回禀过，张王两位婶子去三宝商行时就提过宋族长的请求。 宋族长家也是砖瓦房，只是盖的年头已经很久，从外面看略显破败。 宋成荣坐在堂屋，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眼神就停往院门处。 “成荣不必担心，莹丫头今非昔比，如今怕是咱们都要借助她一二呢，且不用担心。” 宋族长话里有话，亲自给他倒了杯茶水，又招呼大儿媳和老婆子准备午食，直吩咐要将院里的两只鸡都杀掉。 “族长爷爷不必破费，娘亲和弟弟妹妹还等我们归家。” 宋莹进门，九斤手中抱着一早就准备的礼物。 宋成文起身相迎，“来就来，侄女上门怎么还带着礼，倒显得生分。” 成文媳妇王氏，瞧着是一位颇温婉的妇人，只见她从厨房出来，手中还攥着把韭菜。 “莹姐儿来了，你父亲与当家的和二叔一向交好，下次再来可不兴破费了。” 宋族长家的家风好，唯独小儿媳桃花爱串门说闲话。 “文嫂子说的哪里话，阿娘一早就准备好了，不过是杂货铺里寻常的吃食，带给你们尝尝鲜。” 宋成荣见女儿神色正常，多少放心了些，不待他开口问，大嘴巴的桃花就夸张的拍拍自己胸口。 “爹呀娘呀，嫂子，你们刚是没瞧见，莹姐儿带着胖......九斤大展神威，噼里啪啦将宋家又砸了一通，天老爷哟！把谭婆子和小谭氏都砸晕了！” 宋莹汗颜：“......” 话可要说清楚，她们是自己吓晕的！ 宋昌吉不满的看向小儿媳，宋成武扶额，一挥手就将桃花赶回了屋。 在宋族长这里坐了会儿。 “族长爷爷是想用祠堂账上的银子，在三宝商行买些粗粮？”宋莹放下茶杯，开口问道。 宋族长老脸罕见的浮现羞愧之色，“不错，莹丫头和衙门里大人相熟，想必知道边关不安稳，这粮价是一天比一天高。” 说到这，宋族长叹了口气才接着说道：“若是漠北打起来，遭殃的就是咱们这普通百姓，如今才四月末，离今年的新粮收成还有两三个月，族里有几家田地少的，怕是已经揭不开锅.....” 宋成荣不清楚宋莹的三宝商行是什么状况，怕女儿为难，斟酌着想拒绝此事，可族长一片心意全是为了族里人的生计。 宋莹沉吟片刻，这对她来说不过是件小事，但自然也不能轻易的答应。 这次帮了，下次若再开口，是帮还是不帮？ 尤其是天灾即将到来，往后的日子会更苦。 宋成荣见女儿为难，咬咬牙开口：“族长，莹姐儿这边怕是......” 宋莹只是做做样子，见父亲处处维护自己，心里也一暖。 她揽住宋成荣的话头。 “商行仓库里还有些存粮，不过也不多，便宜卖给族长爷爷自然使得，只是之后......” 宋成文见宋莹松口，急忙解释：“莹姐儿帮我们这一次已很难得，两三个月后新粮就能下来，往后断不会再为难莹姐儿。” 宋莹将古月唤到跟前，“文叔叔看哪日得空，去三宝商行找古月，他自会带你们将粮食安全运回来。” 宋族长心中大定，“莹丫头心思细腻，老朽也正担心若能买到粮食，能否安全运回来也是个问题。” 不怪宋族长担心，丰县已经发生几起买粮回家被劫的案子，李全捕头正为了此事焦头烂额呢。 李婆子（族长媳妇）和文嫂子热情留客，宋莹便也决定留下用饭，吩咐九斤和古月将车上的礼物送到和秦雪交好的张王两位婶子家。 桃花想看宋莹都带了什么礼，自告奋勇要给九斤带路，倒腾着两条腿就带着九斤出了门。 宋族长在闲聊中透露出的都是对这次边关战事的信心，直言有国公在，漠北匈奴翻不起什么浪花，显见秦国公在边城拥有多强大的民心。 宋成荣也点点头，他虽没有在秦国公帐下，对大周战神秦武亦十分景仰。 宋莹听了一会儿，内心虽也觉得战事或许一开始比较乐观，但不出两年，极寒到来之前必然越来越冷，届时，深处草原的匈奴必定破釜沉舟，毕竟若不南下求生，便是死路一条。 只能希望七月份土豆成熟，玄序道长和戴大人能尽快将这一作物在大周推广开来，不管是战争，还是天灾，百姓们好歹能有些存粮度日。 岂不只，皇帝早已下令，丰县所有新作物的良种，七月成熟后要全部运到京城...... 第111章 能否将这法子转呈给司农寺 回富月山庄的马车上。 宋成荣神色复杂，望着车窗外渐渐远去的宋家庄出神，他万万没想到竟然是自己的原因，才导致四年前提前暴露...... 他想起出镖前最后一次回家，正是准备将留在家中的证据拿给玄序道长。 带着从县城买回来的素银簪子，他打算送给雪娘做念想。因预料到此行会有危险，鬼使神差的将其中几页寻常的行镖路线图也一并放进了盒子。 想来应该是他出门去田里寻雪娘时，在仅仅离开不足盏茶的时间内，被宋成贵偷偷看到了桌上的证据...... “父亲不必自责，案情已了，威武镖局也被查封，您也顺利完成任务。 至于宋成贵，他的童生功名被戴大人革除，因他贪财胁迫，郭镖头设局引诱他染上赌瘾，两腿俱废，也算遭了报应。” 宋莹将手轻轻放在宋成贵胳膊上，柔声安慰。 对于宋成荣的成长经历，宋莹想到前世曾经见过类似的例子。 起因是有人匿名发了个帖子，问的是父母对子女的爱有无差别？ 跟帖的人很多，宋莹当时浏览了许多人写的亲身经历。 在众多回答中，可以看到大部分父母对待两个及以上的孩子，确实存在差别。哪怕是表面上一碗水端平，但父母的眼神和下意识的行为，是骗不了人的。 只是像宋昌吉和谭婆子这般极端，恨不得孩子去死的，也是绝无仅有...... 宋成荣欣慰女儿的懂事，不再纠结过去，转了个话头问宋莹卖粮给族长是否为难。 父女俩就这样闲聊中赶回富月山庄，一家人一起用完饭，宋莹回到梅雪居。 距离启程去云州府的时间所剩不多，宋莹看向后山。 离开前要和苏寒告个别，他应该也快要启程去边关了。 接下来的几日，秦雪肉眼可见的开心不少，每日在小厨房变着花样的做补品，宋成荣没几日就胖了一圈。 还是宋莹特意提醒，受了外伤要特别忌讳几种食材，她才收敛了些。 此外，萧临似乎找到了人生乐趣，和张阿婆每日在田间地头忙的不亦乐乎，土豆种下也有快一个月，如今正处于幼苗生长期，张阿婆带仆人进行中耕除草。 萧临也拿着锄头下地，不过。 “九斤，怎么萧临来了四五天，每日下地皮肤都黑了，怎瞧着居然还胖了些？” 宋莹带着九斤来田里，她想到前世堆肥的法子，想和张阿婆探讨下是否可取。 九斤努嘴，“小姐您是不知道，夫人每日做的补品大半都落到萧公子肚子里，前日奴婢亲眼瞧见老爷将补汤端到萧公子房里......” 宋莹忍俊不禁，看来父亲也受不了了。 有意思的是宋成荣回家这几天，得知秦雪居然在练箭，震惊之余和宋莹谈过，才知道宋莹的良苦用心。 所以这几日他在养伤之余也悉心教导秦雪练箭，顺便带着宋辉打基础。 多嘴一句，宋成荣从宋家庄回来的当天，便给宋向辉改了名字。 将“向”字去了，取单名“辉”，宋辉。 宋莹想到此，露出笑容，穿越之后遇到这一家人真的十分难得。 弟弟妹妹懂事孝顺，母亲纯善，父亲身处那样的环境三十多年，难得的不古板也不拖泥带水，他为独子改名，也是彻底和过去告别，远离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宋家。 宋莹笑着开口，“也好，若是萧临瘦了，回头萧爷爷该心疼了。” 这次萧临来访，除了带来萧爷爷的兰花图，萧宁还给宋莹带了信并回了当初贝壳风铃的谢礼。 并蒂海棠花步摇，赤金盘螭璎珞项圈，另有一件十分精美的荷花，绣着寒梅踏雪的纹样，荷包的侧里绣了‘莹’字。 可见十分用心。 刚走近，张阿婆便带着下人们过来行礼。 萧临放下锄头，气鼓鼓的调侃，“今儿是吹的什么风，宋莹大小姐难得来一趟。” 他本意是想暗戳戳的和宋莹学种植的本事，岂料宋莹把张阿婆指过来，这几日都没怎么和她说上话。 宋莹从九斤手中接过食盒，“来给萧大公子送些吃食，不要我可让九斤拿走了。” “别别！难得莹妹妹还惦记，萧某正觉得饿。” 萧临招呼小厮，接过食盒去田埂休息。 宋莹自然也给张阿婆等人带了，她吩咐九斤将剩下的吃食给下人们，将张阿婆单独叫到一旁。 “小姐是说腐烂的树叶也能堆肥？”张阿婆略显局促的把手中的泥巴搓掉，闻言瞪大眼睛。 不过张阿婆不愧是经年的庄稼把式，很快就回过味儿。 她沉思片刻道：“小姐这话倒是启发老婆子了，种地的法子都是一辈一辈传下来，所以肥料自古便是人畜的......” 张阿婆憨厚的笑笑，怕污了小姐的耳朵。 “老身也曾想过，都知深山老林内的野草树木长势好，原以为是熟土的原因，现在想想是落叶腐烂化做的肥料也有可能哩？ 若是用稻草落叶堆到一起，再想法子让它们快速腐烂，没准儿真的管用。” 张阿婆眼前一亮，拍着巴掌站起来，恨不得立马就做一堆试试。 宋莹对于堆肥法也不太了解，只是前世看过的书中有记载，“张阿婆之后试试便知，不过我倒是知道还有个法子，养地龙，这地龙的粪便可是最好的肥料。” 接着，宋莹把萧临叫到一旁，将这几天想到的点子，尽可能详细的说给张阿婆二人听。 萧临的父亲在司农寺做官，他知道后定会将法子传过去，宋莹只是把思路讲了个清楚，至于是否有用，就看他们能不能钻研出来。 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宋莹估摸着极寒到来后，别说种地，有没有命活着都是个问题。 萧临读书不行，对于种地也是刚起兴趣，听到养地龙、堆肥，这种关系到粮食产量的法子，立即心思百转，不禁想着若是自己研究出来，祖父和父亲会是何反应？！ 他看向宋莹的眼神不觉间又起了变化，“宋莹，这地龙若真能养，农户将这法子学了去，鸡都能多下蛋不说，还能让他们多养些鸡鸭，届时不知有多少农户能受益！” “祖父常说莹妹妹资质不凡，奇思妙想不断，萧临代大周无数百姓感谢莹妹妹。” 宋莹避过萧临的大礼，笑嘻嘻说道：“能不能成还要看你和阿婆，你们尽管在庄子里研究，不过最好能在七月末办好这两件事。” 萧临亦知天灾将近，也觉时间紧急，唯恐办不好差事。 他向宋莹作了一揖，坦诚问道：“莹妹妹，萧临能否将这法子转呈给司农寺，你也知情况紧急，若司农寺......” 第112章 苏寒求药 “自然可以，你尽管给萧大人传信，不过，需将我隐去，只说是在佃农那里得到的启发便是。” 宋莹打断萧临的问话，吩咐道。 “这如何使得，莹妹妹不知若是成了，这可是天大的功劳。”萧临愕然。 宋莹肃容回道：“只管按我说的去做，莫在细枝末节上花费功夫。” 宋莹已拿出土豆这种作物，又画了番薯和玉米图样，已引起朝廷的注意，若是这两种法子再传出去，就更扎眼了些。 她隐隐觉得皇帝默许玄序道长和六大坞堡势力在大周境内发展，对于当权之人，这种做法似乎有些过于宽松，不知存的心思是好是坏。 若皇帝是好的，她自然乐意倾力相助。 “石昊这几日未曾来过，你可知他去卫县有何事？”宋莹转了话题，闲闲问道。 萧临挠挠头，“石知府派了一队人手，吩咐石昊带人去卫县，应是保护范大人安全。至于还有没有别的事，我就不清楚了。” 宋莹听罢转转心思，卫县虽距边关极近，但据得到的消息，漠北那边似乎并没有要立马与大周开战的地步。 况且，范大人已有张影保护，石知府怎会再多余派另一队人手？ 除非。 石知府有宫中的眼线，亦或是他揣摩皇帝的心思，认为皇帝会立即起兵抢夺乌金矿？！ 宋莹瞳孔微张，手指不自觉的捏着衣角，这是她前世的习惯，感觉到危险来临时，会不自觉的想把什么东西抓在手里。 见萧临有些心不在焉，张阿婆也蹲在地上，已聚拢了些野草似乎正思索着要如何去做。 看到此，宋莹从怀中取出一本手册，“这里写有我刚提到的法子，堆肥用到的材料种类，如何保持湿度和通气，包括地龙养殖，都记录了些要点，不过并不完善，你们酌情处理。” 她将手册递给萧临，“随信传给萧大人吧。” 萧临感激的什么也似，胖脸上堆起谄媚的笑，直呼宋莹乃是菩萨转世。 从田间离开，宋莹脚步匆匆前往晚香堂。 还未进去，便看到宋辉与苏远两人在门外打闹。 “阿远，你们什么时候下山的？”宋莹看到苏远也十分开心。 苏远右脚踢起地上的木棍，稳稳接住，大喊一声：“莹姐姐看招！” 这一变故可把九斤给气坏了。 “小兔崽子，反了你了！吃我九斤一拳。”九斤大喝道，挽起袖子就要冲上前。 宋莹急忙拦下她，飞快从腰间抽出鞭子，“阿远是想试试我最近有没有好好练功，你且后退。” “嘻嘻，莹姐姐果然聪明，是我哥让我这么做的。”苏远立即笑嘻嘻的将苏寒出卖。 两人你来我往斗在一处，宋莹在宋家庄打砸了一通后，竟奇妙的对鞭子的掌握更娴熟了些。 只见她挽了个漂亮的鞭花，灵巧的翻身躲过苏远斜刺来的一棍，鞭子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如灵蛇吐信般缠绕在苏远的左腿上。 苏寒在宋璨的介绍下，刚给宋成荣见完礼，两人才坐下没多久，就听到屋外的打斗声。 待几人出门，苏寒正好看到这一幕，他挑挑眉，嘴角微翘，没想到宋莹竟然进步这么快。 只见场中的苏远不慌不忙，左脚点地，跃到空中轻盈的转了个圈，将长鞭荡开，随后棍尖点地，稳稳落在地上。 苏远的棍法中正平和，却又不失凌厉，明显只使了两分力。 饶是如此，也让宋莹手忙脚乱。初始，她的鞭子使的还颇有章法，很快就左右不支，身法有些跟不上了。 宋成荣继秦雪射箭以后，再一次为宋莹震惊，他还有闲暇回头看看秦雪，简直有些不敢相信妻女在短短两个月时间，竟都变得如此彪悍！ 苏远见哥哥出来，有心再试探宋莹最后一次，他笑嘻嘻提醒道：“莹姐姐，这是最后一招，你可看仔细了。” “这一招叫横扫千军。” 苏远一个箭步上前，长棍随之一挑，棍尖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仿佛能带起阵阵狂风。 紧接着，他身形一转，长棍化为一道黑影瞬间变为横扫之势，时而上挑，时而下劈，每一击都准确无误挑开宋莹长鞭。 宋莹的衣角被长棍击中数下，身形摇摇欲坠。 “苏远！阿姐若是受伤，我让爹爹打的你满地找牙！”宋璨急的她攥拳大喊，唯恐阿姐受伤。 苏远撇撇嘴，棍尖点地借力跳到宋璨跟前，这个小姑娘着实聒噪！ “这是切磋，你这小丫头懂不懂，你若不服，就好好练武改日咱们也走几招。” 苏寒及时开口：“阿远，不得无礼。” 宋莹打了这一场，直觉得浑身畅快极了，原来和人对战竟是这种感觉，她摸着鞭子末梢，热血沸腾。 “阿璨，阿姐无事，山子他们也下山了吧，你带苏远他们去李阿婆那里吃些东西。”宋莹待气息平稳，将鞭子递给九斤，走上前摸了摸阿璨的包包头。 和父母见礼后，她兴奋的对苏寒问道：“怎么样，我的鞭法是不是有进步！” 苏寒的眼眸染上一抹笑意，“不错，对鞭子的掌控尚可，之后需加强身法练习。” “十三擅使鞭，鞭法凌厉且身法亦十分不凡，待苏某走后，宋姑娘可由她教导。” 甲十三和十七本是范良送给宋莹的护卫，两人改姓宋，在来富月山庄的第三天便上山与苏寒等人汇合。 这次苏寒只带了苏远下山，他们两个仍待在山上，苏寒眼睛毒辣，知道十三十七分明是暗卫出身，由他们教导山子几人再好不过。 宋莹点头，她即将要去云州府，本也想带十三出门。 在晚香堂用完饭，苏寒邀宋莹到亭中一叙。 “宋姑娘，在山庄耽搁许久，今日苏某下山告别，明日一早便要前往边关。舍弟便交给宋姑娘，劳烦宋姑娘照顾。” 苏寒抱拳弯腰，向宋莹深深行了一个揖礼。 宋莹避过，开口道：“何至于行此大礼，苏大哥这些日子教我良多，莹亦十分感激。我待阿远如弟弟一般，苏大哥放心便是。” 苏寒目中微微露出几分暖意，“宋姑娘菩萨心肠，能在乱世收留贺伯他们，可见是温良之人，相信山子蛮子他们这十二个孩子，在十七的教导下定会成为山庄的助力。” “苏大哥去往边关不知要待多久？”宋莹问道。 苏寒踌躇片刻，方才迟疑着开口。“这次临去边关，苏某还有个请求......” “但说无妨。” “......宋姑娘当日喂给栓子的药，不知......能否给苏某一枚。”苏寒说完心中一紧，自觉会让宋莹为难。 宋莹愣了一会才想起苏寒指的是何物，岛屿空间里的道具——“药”。 她一时语滞，苏寒该不会是当成什么灵丹妙药了吧！ “苏大哥是想给秦国公服用？”宋莹好奇问道。 难道苏寒的师傅算到秦国公的生死劫，劫数不是边关战事，而是身有奇疾？ 毕竟，寻常的病症，国公府岂会无药可医。 第113章 最佳庇护所 “师傅与国公府多有信件往来，世子曾来信称国公近些年头疾越发严重，发病时眼睛不能视物。” 苏寒解释道，“信中更曾写道‘至甚时竟至昏厥，半日方才苏醒’。” 宋莹听其前面讲述的症状，判断应该是高血压，但目不能视物又有点像颅内出血。 如果是后者，那就相当严重了。 “国公爷之前在战场上头部可受过伤？或者头部受到过撞击？” 苏寒摇摇头，“不知，虽与栓子的高热不同，但苏某总觉得那药或许有用。哪怕没有用应该也不碍事吧？” 宋莹：“......乱吃药真的会吃死人的，大哥，这是常识......” 不过空间里的这个道具倒是还好，自己和栓子吃了都没事，料想国公爷就算吃了，治不好病也不至于因此丧命。 宋莹猜测这个药大概率是抗生素，想了想后果，她从袖中掏出一个瓷瓶。 “这里面有两粒药，我先说好，吃坏了我可不管，还有，若不到关键时刻也别用，即使要服药你也得征求病人家属或他本人的意愿。” 苏寒听着宋莹的嘱咐，总觉得这话怪怪的，从未听别的大夫说过。 师傅临终时，曾看向西北方向，言称秦武生死劫的转机就在西北，自己又在丰县误打误撞遇到宋莹，巧合的是，还亲眼目睹她用一粒药便将濒死的孩子救下来。 苏寒很难不往师傅交代的话上去想。 他点点头，接过药瓶仔细放到怀内。“好，我答应你，如此便多谢宋姑娘赠药。” 次日，天刚蒙蒙亮，苏寒走进苏远的房间。 看着睡的四仰八叉的弟弟，他难得的叹了口气，昨儿夜里还要死要活非要跟着他去边关，现在睡的这叫一个香甜。 苏寒眼底柔软几分，替他掖了掖被角。 离开房间，站在下院的门口，神色复杂的瞧了瞧梅雪居的方向，随后走出山庄大门。 不曾想，古月正牵着一匹马，打着哈欠在门口等着。 “小姐料事如神，苏大哥果然打算不告而别。 此去边关路远，有这匹马路上也快些，还有几件换洗衣衫小姐让你路上带着，李阿婆昨儿连夜做的干粮也在包裹里......” 古月的话还没说完，贺伯和张李两位阿婆从门房处走出来，逃荒路上幸得他庇护，三位老人俱是满含热泪。 苏寒生性冷淡，此时也只淡淡和贺伯交代，嘱咐他们往后好好跟随宋莹。 与古月道谢后，苏寒策马下山。 他不知道的是，苏远斜挎着包裹猫在房顶，见远处的小路上已看不见大哥身影，他纵身落到地上。 “你要去哪里？” 宋莹抱着胳膊，似乎早就料到他要做什么。 “昨儿是谁拍着胸脯说要帮我管好这个庄子？又是哪个小家伙说要教宋璨功夫来着？” 宋莹慢慢逼近，九斤也从另一个方向走出来。 苏远毕竟只是个十来岁的孩子，此时脸上泪痕未干，他急道：“莹姐姐，你别拦我，长这么大我们兄弟两从未分开，我担心哥哥......” “你哥此去国公府不会有危险，他将你留在我这里也是为你着想，你若是路上遇到危险，我如何向你哥哥交代？” 宋莹摸了摸苏远的头，柔声安慰道：“你哥说去国公府只是办一件师傅交给他的差事，等事情办完就回来，你且在山庄安心等着，顺便帮我打理山庄好不好。” 劝了好一会，苏远仍没有改变主意的想法，不料，宋璨穿着一身劲装跑过来，“你这是做甚？今儿不是要教我棍法，我在练武场等了你小半个时辰，你不会要撂挑子吧？” 宋璨叉着腰大喊，“张阿婆今儿做了槐花馅儿的包子，赶紧练完吃早食。” 宋莹目瞪口呆的看着宋璨一把将苏远的包裹扯下，大步流星的往练武场去了，苏远拎着棍子小跑着跟在后面。 宋莹：“......他俩什么时候这么熟的？” 九斤撇撇嘴，小声嘟囔，奴婢早就劝告过小姐，莫要让二小姐和外男走的太近...... 宋莹翻了个白眼，古人再早熟，两个小孩子也不至于防来防去的啊！得了，我还是回去睡个回笼觉吧，一大早就折腾了半天。 昨儿晚上宋莹在岛屿空间里，看了半宿那个所谓的藏宝图，现在困的眼泪都要出来了。 眼看着和玄序道长约定的日子就要到了，宋莹这一日带宋成荣去了后山的山洞。 “这里果真是好地方，隐蔽不说，内里空间居然如此大。” 宋成荣在山洞中巡视一圈，啧啧称奇。 “父亲觉得若是边关战乱，我们暂时躲在这里如何？”宋莹引着宋成荣去最里面的山洞，这处山洞在里侧夹角位置，并有一睹天然的石头挡着，若不仔细看绝难发现。 宋成荣没有多考虑，“莹姐儿未免有些杞人忧天了，据我所知，漠北匈奴那边不成气候，又有国公爷坐镇，即使乱起来，短时间丰县也无虞。” “不过有这处所在，倒是更保险些。” 宋莹松了口气，她到底是穿越而来，对秦国公并没有抱有多大信心，这些日子做事，每每都是做最坏的打算，尽量保全自身。 “那依父亲看来，若无战争，那天灾到来时，这里是不是最佳庇护所？” 宋成荣已经对宋莹偶尔冒出的新鲜词儿免疫，“庇护所？这个形容倒是贴切。” “这里三山相连，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倒是绝佳的战略要地，若在此躲避天灾，却不妥。” 宋莹指着只容一人可进的出入口，当先走进。 边走边说道：“父亲是考虑到抗寒，这里地势颇高，雪灾到来时下山极难，若物资储备不够只怕要困死在这山洞里。” “不错。”宋成荣赞许的点点头。 宋莹转身，认真说道：“父亲考虑的极周到，物资方面，女儿有把握可以囤够足够我们山庄数年所用。至于保暖之物，除了阿璨的绣房正在做的棉衣，我们只需要囤足够数量的乌金炭便可高枕无忧。” “躲在这里，有最大的一个优势。”宋莹咧开嘴角，十分自信的说道。 宋成荣略思考片刻，也就想明白了。 宋莹的意思是这里易守难攻，若天灾到来，天下必将大乱，无论贵族还是百姓，都会为了活命，为了夺取资源而互相残杀， 雪灾时，最不易，也最怕的，便是上山。 因为，随时会有雪崩的危险。 这样便在很大程度上避免与人争斗，活命的机会便大上几分。 但对于身处半山腰的人们来说也更危险，若大雪连绵，首先大雪便会将洞口覆盖。 躲在山洞的人，岂不是如同进入坟墓，到时候怎么办？ 第114章 官仓盗卖与临行前的安排 宋成荣问出这句话时，宋莹自然早就想到了解决办法，只是现在说出来尚早。 她准备将这里当成备选，走投无路时才会选择来此避难。 见宋莹没有回答，宋成荣拍拍她的肩膀，“莹姐儿无需担忧，富月山庄虽在三座山的夹角处，但雪崩也覆盖不到，我们完全可以将富月山庄打造成最好的避难所。” “而且，这座庄子也颇隐蔽，只一条可供马车行走的小路，届时将路毁去，可堪无虞。 依我看，这里或许比道长所说的坞堡还要更好些。” 宋莹点点头，“父亲说的是，总之这里可以算是一个选择，待我去云州府，届时看看沿海的情况。” 宋莹还在心心念念海船，若这个时代造船技术足够先进，有坚固的海船，在雪灾到来前最好可以随船出海，到温暖的海岛上考察考察。 不过这个方案要比在山中避难还要艰难些，需要的人手至少要千人，占领海岛，少不得要和岛上的土着争夺地盘，成千乃至上万人随船出海，补给就是海量的，就算宋莹有岛屿空间，只怕也保证不了这么多人的资源。 另外，宋莹也并不清楚，天灾降世的范围，是仅仅在北半球，还是全球都会进入极寒时代...... 以及，这个时期持续的时间长短。 想到此，宋莹头痛欲裂。 将几处相连的山洞编号，详细记录好山洞的空间大小，山洞外围的植被山壁等情况，宋莹决定回去后因地制宜，抽空做几个紧急预案。 下山时，宋莹才说起明日出行的事宜。 “明日与玄序道长出门，父亲不必担心，您旧伤未愈，暂且先留在山庄吧。” 宋莹补充道：“有古月九斤和十三随行，更有玄序道长，不用担心路上的安全问题。” 宋成荣自然不肯，“武明良曾提过金城县宋家出事，那里什么情况道长都不知道，莹姐儿你的身世与宋家......” “宋家如何，到了金城县自然可以调查清楚，阿爹离家这么久在家里陪陪阿娘才好。另外，这几日女儿想着阿爹这段时间，不妨将山庄改造一番。 一来是为了防止边关战乱，最好将富月山庄外围的围墙加高。二来也是提前在天灾之前做好防御。” 宋莹本意是想借云州之行，将青虚观主留下的坞堡研究明白，回来以后再做打算，但如今宋成荣在家，倒是可以先做起来。 宋成荣见女儿已经打定主意，只说要和秦雪商量一番，就没有再说什么。 到了晚间，晚香堂正厅。 用完饭，泉叔带着一干下人汇报近期的差事情况和账务。 泉叔呈上账本，当先回禀，“老爷夫人，小姐，咱们三宝商行因为没再做粮食生意，但因近日丰县物价上涨了两成，所以商行的生意并为受影响，反倒比上月要多盈利一成。” 宋莹略过丰县，直接翻到真定府带来的账册，“糖霜的盈利居然如此多？” 泉叔脸上露出憨笑，“据来送账本的石头小哥儿所说，石公子将糖霜的生意做到了周边府城，更是送到了宫里娘娘那里，所以这糖霜的价格也是水涨船高。” 宋莹点点头，之前似乎听萧临提过，范良的胞姐早些年入宫为妃，想来应该是送到那里了。 “这几日粮价如何？戴大人可有出手管制？” “回小姐，老奴正要回禀，商行隔壁的粮铺昨日被查封，李捕头跟老奴透露，说是粮铺的东家买通仓大使，挪用坪山县和范县官仓的旧粮，眼见事情败露，粮铺东家安置好家人后已投井而亡。” 宋莹合上账册，和宋成荣对视一眼，两人显见都露出震惊之色。 “官仓监管之严，岂会由一个小小的仓大使左右。”宋莹喃喃自语。 西北各县，乃至全大周，自承佑三年（太祖时期）始，六大坞堡所在地便与所辖各处县及上官府合作，定期储粮。 若当年并无灾害，则规定每年新粮进，陈粮出。 若开仓赈灾，则需及时调粮补空，调粮的费用由六大家族负责，这也是青虚观主与周太祖的交易之一。 朝廷许你方便，六大家族自然要履行职责。 各地官府见雪花手令行事，由玄行司与司隶缉事府共同监管。 宋莹震惊之余不由的腹诽玄序道长，在他眼皮子底下出这事，实在不应该才是，而且金城县宋家出事，玄序道长居然从未察觉...... 宋莹按下心思，决定明日出行时向玄序道长问个清楚。 “继续说，粮价如何。” 泉叔回道：“粮价虽仍有上涨，但已控制在比往日贵了三成左右，且需持有本县户籍，定时定量购买。” 宋莹大概也能猜到，之前范县更偏南一些，面对逃荒百姓的冲击，就是如此做的。 “另外，宋家庄的宋成文兄弟两来商行买粮，老奴按小姐的吩咐，以一个月前未涨价时的粮价，售出粗粮九百八十余斤，得银十四两七钱，皆记录在册。” “小的依小姐吩咐，申时去送的货，已经安全送到。”古月在一旁补充。 宋成荣听完欣慰的点点头，宋族长待他不薄，如今宋莹帮族长一把，也算还了宋族长人情。 泉叔退到旁边后，勤婶子正欲上前。 宋莹摆手，示意张阿婆先讲。 张阿婆这两日都在田间与萧临一起研究堆肥与地龙养殖，她诚实的详细禀报了进展，那就是还毫无进展...... 宋莹忍俊不禁，“张婆婆不必如此，堆肥与地龙这两件事非几日就能完成，堆肥大概需要月余时间才能看出是否可用，你们不妨多堆几个，每一堆都尝试不同的材料，控制湿度与通风也做好区分，将其记录好，等时间到了比较效果。” 宋莹说的正是实验中的对照组的方法。 紧接着李阿婆汇报了厨房的一应采买花费，因庄子里如今也种了菜蔬，宋莹又时不时的从岛屿空间带些出来，所以大头儿基本都是在肉类的采买上。 原先钱家在时，养有几十只羊，现在因为研究地龙的养殖，宋莹已经吩咐买些鸡仔回来，另外也让泉叔买些猪崽养殖。 贺伯伯忙的很，既要建鸡舍，又要建猪舍。 等将贺伯伯三人离开后，宋莹方让勤婶子继续。 “回禀小姐，绣房内的棉花已经用尽，布料也所剩不多，棉衣棉裤共三百套，手套四百套，帽子等也做了五十顶，这是账册。” 宋莹翻了翻，满意之极，“棉花无需担心，至于布料，泉叔继续采买。” “泉叔接下来采买的重点放在皮料，各色皮毛，挑保暖不透风，且价格便宜的，有多少买多少，银子不够只管找老爷和夫人这里支取。” 西北这边的皮毛种类丰富，如今才刚五月，价格应该能便宜不少。 泉叔和勤婶子夫妻档纷纷点头领命。 张三也将麦场那边的情况做了汇报，因他不识字，账本上画的都是竖线和圈儿...... 宋莹看着前面七条竖杠，疑惑道：“最近一批麦穗也已经脱粒磨好了？” 一批麦穗约出七百二十斤细面，这七道杠代表有七批，已有约五千斤！见张三局促的点头，宋莹夸赞一声，接着道：“麦场先停工，这几日随老爷和贺伯的吩咐，另有事交给你们去做。” （宋莹吩咐完诸事，回到岛屿空间举目望天，低头已经泪洒衣襟，太难啦！斗胆求各位点点催更，求个好评......） 第115章 儿行千里母担忧 将琐事交代完，时辰已经不早。 宋璨宋辉的小脑袋已经连点了数次，显是困的待不住了。 见主子没有其它吩咐，泉叔先带下人们行礼离开。 勤婶子留在最后，用剪刀轻轻拨了拨灯芯，待正厅更明快些，在秦雪的授意下抱起小宋辉，带着宋璨回房休息。 正厅内便只剩下宋莹三人，九斤随侍。 宋莹把几本账册收到箱笼，随后将箱笼推到宋成荣跟前。 “阿爹，女儿不在的日子就只能辛苦您和阿娘，箱子里是这段日子三宝商行的盈利，这笔银子用来建设小型坞堡虽不够，但勉强可以先将外垒先建好。“ 接着从里面拿出一摞图纸，递给宋成荣。 “这是女儿绘制的小型坞堡图纸，阿爹且先看看。” 宋成荣好奇的打开，凑到油灯跟前徐徐展开，只见图纸绘制的十分详细。 根据富月山庄的地形地势，将庄外农田与原先佃户们错落的房屋全部规划了进去。 宋成荣看了半盏茶的时间，再抬起头看向宋莹的眼神就不一样了。 根据图纸上所绘，竟将附近三座山脉都利用了进来，背山靠水，围绕富月山庄设置一匝土墙，筑垒壁，（设置一周匝为一垒）。 外设土垒，内建石墙，墙壁围合内部便是宋莹规划好的，以山庄宅院为主要生活区的聚落。 这类比边关防御工事的手笔，闹的是不是有些太大了？ 放下图纸，宋成荣肃容道。 “莹姐儿，内设望楼，外设垒壁，这分明是‘军行之所拟停之处’的防御手段，远超民居规制不说，这么大工程非一时半刻可以完工。“ 宋莹指着图上的望楼，“这处往后放，先建土垒。” 因宋成荣已将天灾之事告知秦雪，宋莹也没有回避，直说道：“女儿这样做也是未雨绸缪，图纸上所绘只是简易的坞堡雏形，之后怎么做还有待商榷。“ 玄序道长说云州之行来回至少需要三个月，也就是说等宋莹回到丰县最早也已经到八月，若中间耽搁些时间，或许再回来时接近年末也未可知。 所以宋莹才劝宋成荣留守在富月山庄，趁这段时间早做准备，她不是没有想过在其他地方选址，但溥天之下，莫非王土，重新找一处合适的位置谈何容易。 富月山庄远离县城，离最近的村落也有几十里距离，更隐没于群山之中，地理位置极佳。 “图纸先不要让其他人看到，贺伯对建筑家具颇有建树，目前山庄内的几处仓房都是他带头建设起来的，阿爹可以和贺伯商量，先将外围区域规划起来。” 宋莹嘱咐道。 宋成荣拗不过，虽觉得有些小题大做，也只好点头答应。 秦雪见父女两人不再继续，起身从里间拿出一只硕大的包裹，将里面的东西一一指给宋莹。 除了宋莹喜欢吃的几包茶点，宋璨连夜做的两个薄被，居然还有数个装到布袋里的米粮，一把短小的菜刀，一口小型铁锅，火折子、饭碗、茶盅、匙箸、风炉...... 宋莹瞠目结舌：“阿娘，我们是出门办事，不是去野外求生！怎的还带一口锅？” 上次打算去金城县的时候也没见这么张罗啊...... 宋成荣难得看到宋莹惊诧的表情，笑着解释道：“此去云州府，过了金城县后距离下一处驿站路途遥远，沿途并无客栈茶肆，恐怕你们真要露宿野外，你娘自然要给你备的妥帖些。” 事实上宋莹还不了解当世的环境，大周人口虽不少，但地方却更广袤。 人口依村落与县城聚居，在两府交界、村落与另外的县城之间往往需要一天或数天行程，所以百姓远行访友，镖局押镖，行商走商时，有条件的都会备上炊具，为的是走在渺无人烟之地不至于挨饿，没有条件的则只能带上数天的干粮和水。 （这里描写出行随身携带之物，文献《沈括忘怀录》《古代旅行卫生问题微探》中都有记载） 秦雪抿着嘴笑笑，见宋莹在拆另一个较小的包裹，赶紧将宋成荣推出门外。 等宋莹打开，看清楚是何物后，耳朵有些发烫，秦雪这次当真是面面俱到。 一条类长条形的布袋，两端缝有长长的布条，宋莹活了两辈子自然清楚这是何物，她还是头一次见古人用的月事带...... 秦雪一下给她准备了两条！ 做母亲的自然心细，宋莹生辰在腊月，仔细算起来已经十三岁半，秦雪估摸着年龄也到了，且这次出门时间颇久，所以临行前这几日自己亲手给缝制了两条。 宋莹好奇的拿着手里翻来覆去摸了摸，十分柔软，里面填充的是棉花，另一条则是棉花混杂了些粉末状的东西，宋莹猜想应该是草木灰...... 秦雪本也有些羞涩，见宋莹竟十分自然的上手，面露微红。 她不会说话，正踌躇着要如何用手语表达，告诉宋莹这物什要如何用，那葵水是怎么回事。 宋莹急忙表示自己知道，秦雪扫向同样脸色微红的九斤，不疑有它。 待包裹收拾好，宋成荣走进房间，手中拿着一张小巧的袖驽，只巴掌大小。 “莹姐儿，这个拿给你防身，可利用袖袍遮掩，固定在手臂上，危险时将弦上紧，拉动这里，就能发射袖箭，射程约莫三十米远。” 宋莹双眼一亮，接过袖驽。 这只袖驽做工精巧，并配有十几把袖箭，宋莹欢喜极了，宋成荣亲自给她固定在手臂上，教她如何上弦，如何瞄准，等亲眼见她射出两箭后，宋成荣才满意的点点头。 儿行千里母担忧，宋莹心里暖暖的，自己这次出门真是让阿爹阿娘操碎了心。 不过，这种有家人惦记的感觉真好。 秦雪从怀中取出一枚护身符交给她，宋莹忍不住眼圈有些红，她上前抱住秦雪，忍着鼻酸靠在秦雪肩头。 “阿爹阿娘，有十三他们几个护着，你们放心。” 宋成荣则告诫道：“凡事量力而行，虽道长乃玄行司首领，但司隶缉事府游走于正邪之间，一直在暗处与玄行司抗衡，不可不防。” 将宋莹送到梅雪居，宋成荣又避开九斤，嘱咐道：“为父对道长自然放心，但去了金城县调查宋家时，一定要小心行事。 据石公子说威武镖局的魏威曾在真定府一带出现，若他在金城县露面，则说明宋家有鬼。” 毕竟，当初追杀武明良和小宋莹时，他已背叛宋时砚。 第116章 不像是同一个人 建德五年的春风从西而东，漫过了广阔的漠北草原，掠过了林密高远的西北小城。 站在时空的高处，可以看到这股春风徐徐不断，接力般逛过京城，转个弯儿像吃了补药一样吹向遥远的南方沿海。 内陆的春风与海风相撞，融合。 一场罕见的，违背四时规律的寒潮，正悄然在云州府附近的大丘山脚下落地蔓延。 五月初一，宜出行。 众人在富月山庄门口与宋莹作别，萧临羡慕的看着宋莹骑马离开。 古月赶着马车载着九斤与行李，宋莹与侍卫十三骑马，四人在丰县官道与玄序道长汇合。 仅等了半炷香时间，玄序道长一反常态的穿着崭新的道袍，腰间斜插浮尘，身骑白马出现在宋莹的视线里。 和道长一同出行的，赫然还有一个月未见的石昊和他的小厮石头。 宋莹古怪的皱皱眉头，等三人走近又神色如常的带九斤几人见礼。 石昊身穿玄青色翠竹纹衣衫，眉眼疏朗，英姿勃发，一身骑装偏给他穿出几分文雅之气。见到宋莹便当先开口。 “与宋姑娘月余未见，荣叔近日可好？此来丰县理应上门拜访，还望宋姑娘见谅。” 宋莹笑着回道：“还未多谢石公子对家父一路上多有照顾，莹感激不尽。” “好了好了，你们俩个小家伙儿路上有的是时间聊闲，此去云州府先往金城县，咱们需尽早启程，莫错过了宿头。” 玄序道长见不得石昊啰嗦，上马催促道。 宋莹骑着枣红小马当先扬鞭追上玄序道长，她还憋了一肚子话要问。 古月眼馋的看着前面的策马扬鞭，揉揉鼻子，不甘心的挥鞭催着马车紧跟上，九斤撇撇嘴，她也想骑马来着，奈何小姐没给她买马。 “你也想骑马？妹妹你还是别糟蹋马儿了。”古月还不忘调侃九斤。 九斤正生闷气，闻言拧了哥哥一把，“等回头我就向爹爹告状，小姐让你赶车，你好似还不乐意了。” 兄妹俩斗嘴的功夫，宋莹已经一股脑问了个明白。 原来丰县粮铺一案，居然不光涉及坪山、范县和丰县，就连卫县也没放过，其背后果然有司隶缉事府的影子，至于幕后之人，玄序道长并未言明，只坦言戴春和与范良已查到线索，正顺藤摸瓜收集证据。 金城县宋家又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毕竟西北四十余县的官仓都有他们在背后支撑，宋莹有些迫不及待想了解清楚。 一行人赶路颇快，不到午时便到了范县境内的茶寮，在这里稍事歇息后，玄序道长吩咐再加紧赶路，晚间在坪山县驿站过夜。 坪山县在西北各县里本来只是寻常小县，一直籍籍无名。只因前朝末年避世逃荒的百姓多在此落脚，带来先进的耕作方式和良种农具，加之这里水域又丰富，倒和范县与明阳景阳四县并称西北产粮大县。 坪山县的驿站在南城门附近，宋莹一行人在申时末从北城进入。 大周朝的驿站制度已相对较为完善，依宋莹来看，这里带有明显的军事色彩。 驿站前后有两进，外观上看和寻常的客栈无二，驿站后院有五六匹马，供信使替换。 掌管驿站的驿丞四十余岁，似有从军经历，掌车马迎送。看样子认识石昊，没多久就安排小厮准备好房间。 宋莹单独住在二楼的一个房间，九斤与十三住在她隔壁，至于古月就没这么好运了，他和石头住在楼下的通铺。 几人酒足饭饱后，各自回房歇息。 宋莹回到房间，掩好房门后，正欲闪身回岛屿空间，便听到敲门声。 “石公子深夜来访，不知有何事？”宋莹打开门，并未打算让石昊进屋。 “宋姑娘，在下有关于金城县宋家的消息告知，不如随石某在楼下一叙？”石昊无意窥探女子卧房，目不斜视，开口邀请道。 宋莹极力将双目中的恼怒之色隐去，顿了一会儿才问道：“石公子怎知我会对金城县宋家有兴趣，难不成私下调查过，或是，玄序道长曾向你提起过什么？” 不等石昊开口，她又继续问道：“还没有问过，石公子这次是顺路回真定府，还是有意与道长一同前往云州府？” 石昊脸上露出些许尴尬，解释道：“实不相瞒，在卫县时我确有派人调查过，不过关于你的身世，宋姑娘乃命定之人，我也是无意中听玄序道长提起过的。” “至于云州府，父亲命我随行，届时参与大会的除了玄行司首领玄序道长，还有司隶缉事府的人，这次很有可能钦天监监正也会派人参加。” 这些消息宋莹并未从玄序道长那里得知，她关上房门随石昊到了驿站后院。 隔壁的十三听到声音，远远的跟在后面与宋莹对视了一眼。 宋莹与石昊在后院的石桌前坐下，石昊斟酌片刻后说道：“我曾见过宋家主两次，也就是宋时砚宋老爷子。” “一次是在京城，那是在十三四年前，我当时才四岁。那次依稀是宋、唐、古、贺、齐、梅六大家族进京面圣，祖父当时是翰林学士，宋家主曾持贴拜访。” “第二次是约四年前，就是荣叔他们行动前夕，当时真定府周边几县闹蝗灾，官仓开粮赈灾，我随父亲一同前往，远远见过宋家主一次。” 宋莹不明所以，只好问道：“石公子的意思是？” 石昊解释道：“这两次见面虽然时隔十年之久，但我有过目不忘之能，前些日子听道长说起宋家可能有异时，我仔细回想，总觉得宋家主前后不像是同一个人......” 第117章 疑似穿越者，亦或重生? 仔细咂摸石昊的这番话，宋莹无端的冒出一丝冷汗。 她本就疑惑，当初宋家将尚在襁褓中的婴儿托付给武明良，这么多年过去，不可能不回到丰县来寻找。 若假设宋时砚这十几年间被人调包，仇家或是凶手一直扮演他的角色...... 那一切就说的通了。 石昊观察宋莹的神色，继续道：“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地方值得推敲，去岁均州灾民逃荒乞食到金城县时，宋家并未出面。” 夜色渐浓，宋莹隐在房檐下的阴影中，声音没有一丝起伏。 “金城县县令下令射杀乞食的百姓，不知石知府如何处置？” 石昊惊讶宋莹的消息灵通，并未隐瞒。 “康县令的胞妹这些年在后宫正受宠，他的父亲官居三品，在朝中亦颇有根基.....如今他只是被免官卸职。” “只是被免官？” “......是，父亲已经尽力，折子递了数次，这月中旬旨意方下来。” 宋莹二人却还不知，两人讨论的康成在戴罪回京路上，刚走出真定府还未走到南阳府便在马车上暴毙而亡。 巧合的是，他死的那天，与丰县爆出官仓屯粮被窃一案是同一天。 宋莹生出人命如草芥的感慨，死在金城县城墙下的百姓，没有在天灾中遇难，却历经近上千里路最终死在昏官之手。 “多谢石公子告知，实不相瞒，约莫二十日前，我本欲前往金城县，如今倒是要庆幸当初未能成行。” 宋莹话音刚落，玄序道长从二楼飘然而至。 “两个小家伙大晚上不睡觉，在这乌漆嘛黑的地方私会？石昊你小子可要注意。” 玄序道长笑眯眯调侃完，又看向黑漆漆的不远处。 “哟，这是外面还有个放哨的。” 躲在暗处的十三心中一凛，面无表情的走到宋莹身后。 石昊素来知道玄序道长口无遮拦，俊脸微红，忙道：“道长切莫胡说，是小子行事不妥，邀宋姑娘谈事。” 宋莹并不在意被调侃，此时她满脑子都是石昊提到的线索。 不过，她嘴上向来是个不吃亏的主儿。 “刚还说呢，道长这个首领做的着实不称职，六大家族说起来还是道长的同门师弟，宋家出事十余年，道长居然丝毫都未察觉。” 玄序道长自顾自坐在凳子上，“十余年也不过见过一两次罢了，宋时砚是道门真神不成？老道我要一天到晚盯着他。” “石重已着人开始调查，没准等我们回到府城就知道出了什么事，石小子先回去，老道有话要和莹丫头说。” 待石昊离开后，玄序道长将十三也赶了回去。 “此处再无第三人，莹丫头，我且问你，除了高产良种，你可还有其他办法抵御天灾？” 宋莹想都没想直接摇摇头，“有观主留下的后手，为何道长和钦天监那边还要花费如此多心思，甚至笃定我能有办法避难？” 不怪宋莹这么说，盖因青虚观主绝对是惊才绝艳之辈，宋莹都怀疑他是不是同样是穿越者，亦或是重生者？ 他能在武朝末年，在众多枭雄中一眼选中周太祖，并掐准时机出山相助，事后还能助太祖成功推翻武朝。 此外，最开始使用乌金矿烧制煤饼取暖便是从观主开始，并且他已经想到如何有效防止产生有毒气体； 在北方盛行的火炕，也是他发明的； 留下遗命在大周六处方位建立坞堡不说，甚至听道长提过，观主还曾向太祖进言对于砍伐山林要适度。 就连棉花的种植，也是他提出，让六名俗家弟子建立家族后大力推广种植。 这一桩桩一件件，宋莹很难不把他往穿越者的身份上想，若不是穿越者，那也太逆天了。 有这些手段，寻常的雪灾未必不能抵御。 衣食住行柴米油盐，‘食’的部分，自己也早已将土豆给拿了出来，玉米和番薯此去云州府也未必不能找到。 观主六十余岁时算到天灾，前后花费十余年筹谋，兵解前还留遗命言称解危局者降世西北，妥妥的预言家啊！ 除非，宋莹不自觉的摸着左手的胎记，除非观主算到若干年后，会有一个人携带岛屿空间穿越而来，之后可保大周百姓安然度过天灾...... 宋莹都快要被自己的想法吓死了，她自问自己绝没有这种本事。 她这一趟出门只有两个目的。 一是为了彻底解开原主身世，希望原主了了心结后能离开这具身体。 二是去云州府了解海船出海与坞堡的结构，给自己留第二手准备。 这两个目的从来都是为了自己，她可一点为人民服务的想法都没有...... 玄序道长见宋莹沉默不语，曲指在石桌上敲了敲。 等宋莹回神，玄序道长开口道：“师傅留下的手段虽多，但惠及不到所有大周百姓，若莹丫头有想法尽可提出来，能不能行不打紧。” 宋莹沉思片刻，眼睛一亮，她想到自己也需要收集足够的乌金矿。 “道长，大周境内的乌金矿不会仅仅在西北边境发现的这一座吧？” “自然不是，京城附近便有一座小小的乌金矿，近些年陆续已开采殆尽，所产皆供给京城周边，当然大头儿都被皇帝收到了私库。” 宋莹听完点点头，要说谁最怕死，那自然是皇帝，有这种取暖手段，他自然会早早的囤积。 “此外，西北的庆云县境内，还有西南的雾阳、封川二县，乌金矿开采不易，就算全力开采，五年后也只会集中在权贵富庶之人手中。” 宋莹撇撇嘴，腹诽道，就算是资源再多，只怕依旧会集中在少数人手里。 “道长身上可带了舆图，或许我能帮忙再找到几处乌金矿也说不定。”宋莹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后，才将心中的想法告知。 玄序道长很快就眼前一亮，“舆图老道这里没有，但石重那里有，大不了让皇帝给送过来一份，你可有把握？” 宋莹谨慎回道：“有几成把握说不准，左不过是花费些时间去勘测，想来这个时间咱们还是有的，不如听我的试一试。” 第118章 第二次梦见原主·冰原与告别 玄序道长虽没有听到满意的答复，但也觉宋莹说的有道理，不过是花些人力。 等宋莹终于回到驿站二楼，她也没心思去岛屿空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烙大饼。 父亲宋成荣说的对，自己身陷局中可不是什么好事。 在持续的雪灾中拯救万民？ 这件事本身就是天方夜谭。 宋莹侧躺在床上，觉得青虚观主和道长都是属于理想化的那类人，而暗自囤积乌金矿，又富有天下的皇帝才是最清醒的。 就这么乱七八糟的猜想中，宋莹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这一晚，她再次梦到原主。 与前次相同的场景，只是雪原已被冰雪覆盖。 目之所及，寒冷之意似乎犹如实质，铺天盖地涌入宋莹双眼，她在梦中不自觉的眨眨眼，发现自己身体可以移动。 原主依旧在缓慢的朝自己走来，宋莹捏着衣角，不知要如何回应。 “谢谢你。” 宋莹听到清晰的话语声从对面传来，声线与自己类似，但要更柔和一些。 宋莹张了张嘴，有无数的话想问，但开口的第一句却是在道歉。 “该说谢谢的应该是我，抱歉，是‘我’占据了‘你’的身体。” 原主笑了笑，“无妨，相同的梅花胎记使然，命数如此。” “谢谢你在牙行赎回阿璨，带娘亲和弟弟离开宋家，父亲也安全回来，你做到了我从未想也从未敢做的事。 我所有的心事已了。” “心事已了？” 宋莹一直认为原主依旧隐于胎记中，是想见到自己的亲生父母，她急忙解释道：“这次我和玄序道长前往金城县，一定会调查宋家的情况，若宋时砚是你的亲人，才......” 原主微微摇头，缓步走到宋莹面前，冰面上依然一丝痕迹也无。 透明如瓷娃娃一般的原主竟向她缓缓施了一礼。 “我要和自己真正的亲人回到该去的地方，宋莹，谢谢你替我活着。” 随着话音响起，原主的身体也逐渐变得透明，如烟如雾般缓缓向冰原上空飘去。 “宋莹，梦境里的这处雪原，前后两次皆由我幻化而来，极寒降世便如此处冰原，祖父愧对观主，愿你遵观主与祖父遗命，救众生于苦难......” 很快，宋莹在梦中觉得身体瞬间变得轻盈许多，她看向冰原上空。 已没有原主的痕迹，宋莹后知后觉的抬起左手手臂，梅花胎记依旧栩栩如生，只是颜色已稍显暗淡。 “就这样离开了吗？” 宋莹喃喃自语。 “祖父，观主，遗命？”宋莹回望这一片连绵不绝的冰原。 “极寒降世后，原来世界将会是这个模样吗......” 来不及再想其它，宋莹看到极远处的冰原正缓缓消退于虚无，她反应过来后立刻在冰原上四处奔走。 想将这里的场景镌刻在脑海里。 但是很快，无尽的黑暗宛如黑色的绸布猛的盖到头顶，宋莹惊呼一声，摔倒在冰原上，她看着黑暗一点点将自己吞噬。 “啊！” 经历过压抑窒息的感觉，宋莹从梦中惊醒，坐在床上喘着粗气大口呼吸。 冷汗早已将中衣浸透，宋莹伸出双手狠狠的搓了搓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小姐出什么事了？” 砰的一声，十三与九斤撞开门，一前一后进入房间。 九斤攥着拳头跑到床前，急切的询问完，又仔细看小姐哪里有不妥。十三的眼睛则在房间内逡巡，见一切如常才安心。 几乎是同时，玄序道长和石昊也赶到走廊。 “宋姑娘出了何事？”隔着门槛，石昊关切问道。 “无事，做了一场噩梦，莹多谢道长和石公子惦记，九斤她们已过来了，公子和道长且安心去歇息吧。” 宋莹冷静下来，冲门外的石昊回道。 折腾了一会子，九斤去后院叫了热水，宋莹放松身体泡在浴桶里舒了口气，才有时间仔细回想梦境的内容。 两次与原主有关的梦境，一次雪原，一次冰原。 按梦中原主的话，这是她幻化未来天灾时出现的场景，算是对宋莹的警示。 宋莹趴在浴桶的桶沿，脑海里一遍遍回忆梦中的场景，“原主的心事难道不是与亲生父母相认？” 这个梦到底有何寓意。 包括第一次的梦境，那是上次去金城县未果，回到富月山庄的第一晚。 宋莹抓抓头发，突然脑海里像是抓到了什么。 “和真正的亲人回到该去的地方” “祖父愧对观主，愿你遵祖父遗命......” 想到这里，宋莹拍了拍脑袋，猛的从浴桶中站起来！ 原主是在暗示我，她真正的亲人已死，所以‘她们’要回到该去的地方，后一句话，‘祖父’，‘观主’分明是在说原主确实是宋时砚的亲孙女。 难道宋时砚果真已经过世了吗？ 宋莹睁大双眼，难不成误打误撞果真被石昊猜测到了！ 九斤听到水声，立即打开门进到房间。 惊愕的看着小姐站在浴桶中间......她揉揉眼睛，压着声音急道：“姑奶奶哟，奴婢的小姐欸，夜里寒凉，您这是做的哪般啊。” 说着话，赶紧拿起边上的浴巾将宋莹裹了起来。 宋莹呆呆的，依旧沉浸在刚才的思路里，如提线木偶一般被九斤伺候着擦身，穿上中衣。 九斤不放心的看着自家小姐，暗自决定下次不管小姐说什么，她都得留下值夜！ 伺候宋莹重新躺到床上后，九斤挨着床沿坐在地上，唯恐宋莹遭了风寒。 此刻的宋莹，在回想为何第一次梦境出现在去金城县回来的晚上。 过了许久，她才后知后觉的想到，原来是原主在向她示警，告诉她不要独自前往金城县。这里先按下不表。 漫长的一夜终于过去。 五月初二一大早，宋莹梳洗后随九斤下楼用早食。 驿站的大堂。 石昊早已等在座位旁，见宋莹下来，关切的问礼。 待石头和九斤将早食端上来，玄序道长才施施然下楼。 不过他刚走到座位前，只瞧了宋莹一眼便猛然一惊。 伸出手指掐算一番，玄序道长抬眼重新打量宋莹，意味深长的笑道。 “莹丫头昨儿夜里大梦一场，原是有缘之人在与你告别。” 第119章 衣襟处绣着一个‘宋\’字 对于玄序道长的神通，宋莹早已深信不疑。 闻言宋莹站起身，想要问什么，又碍于在驿站大堂，斟酌着没有开口。 玄序道长安抚道：“无妨，老道前次便说过‘无为自化’，莹丫头不必担心。” “世间之事，无奇不有。师尊的那枚玉佩你妥帖收在身上，轻易莫要取下。” 那枚玉佩，宋莹只上次在范县的茶楼为了表明身份拿出来过一次，其它时间都放在岛屿空间。 宋莹心中一动，“观主的玉佩难道有什么玄机？” 玄序道长笑着摇摇头，“别的不说，宁神静气的作用还是有的。” 石昊自然是一头雾水，不过他也没起要打听的心思，昨儿夜里道长单独找上他，话里话外都是让他不要干扰宋莹，像之前背地里调查这样的事不可再发生。 待三人吃过早食，古月和石头已收拾好行李马车，一行七人再次上路。 途中宋莹偶尔会乘坐马车，路过明阳县时，宋莹见古月对骑马十分眼馋，便在此地添置了马匹。 这样一来，宋莹便让九斤赶车，她独自在车厢时便将藏宝图拿出来细细查看。 不过很可惜，途径坪山明阳景阳三县，沿途地理均与藏宝图并无对应，宋莹倚靠在车厢，垂下头想了想这也正常，虽说宋家在各县均有生意往来，但若有藏宝，放在金城县的几率显然更大。 众人在第三日晚间到了景阳县的驿站。 玄序道长言称很久没来过此地，需前去玄行司的茶楼处理事务，所以要耽搁一日。 石昊邀请宋莹一同前往三味书斋，宋莹想都没想便一口谢绝，她早存了心思一路上要囤积些资源，这个时候能独自行动正合她意。 她找了个借口支开十三，带着古月与九斤径直去往景阳县的粮铺。 景阳县是四县中产粮最多的大县，去年风调雨顺，又因为离边关有段距离，所以粮食虽略有涨价，但要比其它县城便宜不少。 且没有持本县户籍才能购粮的规定，只限制每人每天最多购置两千斤，不分粮食种类。 宋莹自然乐得钻这个空子。 大手一挥就采买了三千斤细粮，粮铺掌柜欢喜之极。 听到宋莹问都有什么粮食蔬菜的种子，掌柜放下算盘，亲自带着宋莹三人到后院的仓库。 “姑娘一次采买这么多粮食，想必定是大户人家，寻常种子怕是过不了您的眼。”掌柜取出钥匙打开仓库大门，引着宋莹走到仓库的角落。 只见一排竹制货架上依次摆了不少粗麻布袋，掌柜的指着中间那排说道。 “也是赶巧了，半月前路过一支商队来粮铺买了不少粮食，曾留下半袋红果的种子，说是南边官宦人家常种来观赏的，或许姑娘还能瞧得上。” 等掌柜的打开袋子，九斤眨巴着大眼睛和宋莹对视。 确实赶巧，眼前的种子实在熟悉极了，它分明就是番茄的种子。 看来这时候番茄的种子已经从海外传入大周，和前世完全不同，前世番茄原产南美洲，似乎是通过丝绸之路传入的。 其余的种子以粟、麦、稻和豆类为主，宋莹确实不需要，只挑拣了些丰县不常见的蔬菜种子。 从粮铺出来，古月随伙计运粮到距城门不远的驿站附近，宋莹吩咐他找个没人的地方先放着。 适才买精米三千斤，糙米与豆类各一千五百斤，精米比范县要便宜五文钱，只需二十五文一斤，糙米则十二文，豆子就更便宜些，除了赤豆略贵，其余不过三五文钱一斤。 这六千斤粮食花费百余两，种子是掌柜送的。 之后便带着九斤沿着街道随意逛逛，路过糕点铺，一阵和着粽叶的清新香气扑鼻而来。 看九斤耸着小鼻子，一脸的陶醉，宋莹见状笑吟吟的带她进去扫荡了一番。 因后日就要过端午节，点心铺里最前面摆的都是大小不一的粽子，糯米包裹着各色豆子和枣子，一股股粽香弥漫。 想着出门在外，端午节只能在路上过，宋莹一气儿买了三十几个。 枣泥酥、绿豆糕、酥黄独、酥琼叶、吉祥果、松子穰，时兴的点心也全部要了一份，价格着实不便宜，就拿酥琼叶来例，是将蒸饼切片，涂上糖水和制的油，之后再烤脆。 宋莹腹诽，这分明就是前世的烤馍片！居然要一百二十文一份。 不过味道倒是不错，口感酥脆，甜津津的。 宋莹看着九斤付银子，心思已然飘远，若穿越到盛世，就靠一个点心铺子只怕也能赚的盆满钵满。 在富月山庄时古月等人都见识过宋莹隔空取物，无中生有的手段，所以宋莹并无顾忌，出了点心铺走到无人的小巷子，便直接将点心塞进了岛屿空间。 两人出了巷子，主街上人声鼎沸，街道两旁，小贩叫卖着各式各样的香囊，散发出阵阵草药的清香。附近的百姓们也都在今日纷纷出门买粽叶、菖蒲和五彩丝线。 宋莹颇好奇的在摊贩前驻足，准备入乡随俗买些五彩丝线。 “瞧什么瞧，速速闪开。”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市井的喧嚣，两匹高头大马冲入人群，须臾间便已至宋莹附近。 宋莹循着声音望去，愕然渭叹，果然奇事天天有，想不到自己竟也能遇到前世经常吐槽的桥段——真有纨绔子弟会在闹市中纵马。 马背上，一位身着玄色骑装的公子哥，头戴玉冠，面如冠玉，却神色轻佻，嘴角挂着一丝不羁的微笑。 宋莹扶额，还真是天生就一副反派的嘴脸啊...... 马蹄溅起的尘土和路人摊贩们的惊呼声交织在一起，公子哥似乎对此毫不在意，反而更加放纵地挥鞭策马，路人们惊慌失措，纷纷躲避，一时间，主街上乱作一团。 九斤急忙将宋莹护到路旁，“小姐小心。” 就在这时，一个手持糖葫芦的小童不慎被挤到路中央，显然是被惊慌的人群冲撞所致。 小孩子的哭泣声被马蹄声淹没，他小小的身躯在庞大的马蹄下显得无比脆弱。周围的路人想要上前救援也不及，有几个妇人已经掩面，不敢看即将要发生的场景。 千钧一发之时，一条长鞭缠住小孩子腰间，宋莹倾尽全力往回一拽，方才将孩子从马蹄下惊险救起。 公子哥紧勒缰绳，骏马长嘶一声，他眉头紧蹙，转头凝视宋莹。 “公子。” 随后，仆从们方才气喘吁吁地跟了上来，同样骑马的一名护卫模样的男子高呼道。 公子哥眼中有一丝玩味之色，凝视半晌，宋莹仿若未觉，与九斤一同将孩子抱至一旁。 孩子家人忽见孩子得救，满脸哀戚地抱住孩子，感激涕零地向宋莹施礼。 “我们走。” 公子哥沉声道，随后当先驱马离去。 宋莹俯身轻声安抚孩子的家人，而后起身凝视骑马离去的男子背影。 “若未看错，这人衣襟处绣着一个‘宋’字。” 宋莹面色凝重，自言自语道。 第120章 坑的就是他(一) 公子哥一行人离开后，街面上的路人纷纷指责。 “这骑马的公子哥瞧着面生，似乎不是咱们景阳县的，怎如此嚣张跋扈。”刚才还捂着眼不敢看的妇人，小声与身边的人交谈。 其余路人也在纷纷讨论，却都言称没在景阳县见过。 丝线摊子的老板娘努努嘴，刚想张口便被身边的丈夫一把扯住，只好低头收拾摊子上的各色货品。 这情景自然没有逃过宋莹的双眼。 她弯腰挑选了几绺五彩丝线，方才低声开口：“婶子似乎知道方才那位是何人？” 老板娘是个四十余岁的妇人，见宋莹要买丝线，不顾丈夫的拉扯低声道：“姑娘刚刚救下那孩子，是心善之人，但恐怕也入了那人的眼，听奴家一句劝往后还是少出门的好。” 九斤接过话茬，“婶子既知道那人身份还请告知，我们也好防备才是。” “那人是盛安合粮铺的东家，听说是府城那边来的，来我们景阳县不过七八日，已有几家的小娘子被......” 老板娘旁边的老汉一把捂住她的嘴，讪讪笑道：“两位姑娘长的俊俏，还是赶紧家去别再抛头露面，远远的躲了也就没事了。” 见也问不出什么，从丝线摊子离开，九斤赶紧劝道：“小姐咱们还是赶紧回驿站吧，免得出什么意外。” 宋莹自顾自的往前走，她有一丝预感，衣襟上能绣着‘宋’字的，八成是金城县宋家的人。 “无妨，明日一早便离开，怕什么？” 九斤这次脑子转的极快，附到宋莹耳边，“小姐您就听奴婢一回吧，古月还在驿站附近等着，那么多粮食还需要您施展神通收起来......” 宋莹收住脚步拍了拍脑袋，都快忘了这茬了。 粮铺后院。 “公子，事宜已处理妥当，比预计的时间多费了些功夫，后日便是端午，咱们怕是赶不回金城县了。” 男子躬身言道。 刚策马归来的公子哥将身后披风解下，手指触到衣襟处的“宋”字时，脸上闪过一丝鄙夷。 “此次出门无需看那老头的脸色，在景阳县过端午节，岂不更好。” “是，属下这就派人回别院安排。不过来时小姐交代过，此次办完家主的差事之余，让您去珍宝斋顺便看看稀罕的首饰。” 宋玉安甫一落座，刚端起茶杯，闻言不耐地道：“知道了。” 临出门前，胞妹宋玉合去青阳书院参加完赏花宴，回来就吵着说见到一个精致的贝壳风铃，听说是从丰县这边传出来的，吵嚷着要他到景阳县后派人去四处寻寻。 人手确实也派出去了，结果带回来的都是些贝壳手链，虽看着也十分精致，但关于贝壳风铃，连消息都没打探到。 “一会儿随本公子去珍宝斋瞧瞧也好，母亲月底大寿，正好寻些稀罕玩意儿带回去。” 同一时间，宋莹收了粮食以后，到驿站换了身男子装束。 将粽子放下，宋莹从房间拿出一个大大的包裹。 将古月叫到身边，吩咐他去查一查盛安合粮铺，之后带着同样男装示人的十三与九斤也去了珍宝斋。 “少爷，珍宝斋不愧是大周最顶级的首饰铺子，您瞧这牌楼修的多气派。”九斤换了一身男子的短打。 换了男装的九斤说话非常严谨，走路都虎虎生风，出门必喊宋莹少爷。 宋莹望着与卫丰二县形制相同的门楼，脸上露出微笑。 不知在景阳县的珍宝斋能赚多少银子。 岛屿空间内的贝壳除了供给丰县和真定府的三宝商行，宋莹还挑了些常见或是破损的，交由泉叔卖给药铺，因为地处西北内陆，贝壳是稀罕物，所以卖给药铺也着实赚了不少银子。 饶是如此，空间内依旧还积攒不少。 三人刚进到珍宝斋，就有机灵的伙计过来招呼。 宋莹轻车熟路，照例在一楼内逡巡片刻，对景阳县珠宝首饰的行情有个大概了解，之后便让伙计请掌柜的过来谈生意，只是还未等到掌柜，便见门楼处走进两人。 正是适才当街纵马的宋玉安主仆。 宋玉安一进门便看到有位俊俏的小哥看向自己，他挑挑眉，轻佻的脸上露出一丝晦涩不明的笑意。 “将你们掌柜的叫出来，只管把最好的首饰拿给我家主子过目。”宋玉安背后的护卫郭山粗声喊道。 景阳县珍宝斋的掌柜姓陆，他刚在后院歇息，还没进门便听到话音。 伙计撩开门帘，陆掌柜走进便见到两位气势不凡的客人，心下暗喜，眼神不着痕迹的在宋莹与宋玉安身上扫了扫。 见宋玉安腰间的玉佩绝非凡品，便当先朝他躬身招呼道。 “这位公子贵气不凡，我们珍宝斋定不会让您失望，小山子愣着做甚，赶紧将贵客请到二楼雅间。” 陆掌柜满脸堆笑，走到伙计面前低声嘱咐，“用前次东家巡店时留下的好茶叶招待。” 宋玉安却不急，他轻摇折扇缓步走近，目不转睛盯着宋莹，含笑而言。 “想不到景阳县这等不毛之地，竟有如此俊俏的小公子。” 宋莹：“......”低头瞧了瞧衣衫，没错，是男装！ 丝线铺子的大婶是不是情报有误啊！ 宋莹背后的十三没有见到宋玉安当街纵马的一幕，只觉得对方眼神十分讨厌，伸出胳膊阻拦道：“这位公子说话好生无礼。” 宋玉安依旧保持刚才的作态，也不恼。 陆掌柜十几岁开始做伙计，熬了几十年才当上掌柜，人老成精。 听伙计说起过宋莹一行人在一楼的举动，又见九斤手中提着一只包裹，便开口问道：“这位小少爷年龄虽小，老朽瞧着倒像是生意人。” “掌柜的眼下有贵客，咱们的生意不急着谈。”宋莹轻描淡写的笑了笑。 陆掌柜老脸一红，心知是刚才慢待了对方。 再次开口时语气便带了些逢迎，“瞧您说的，来咱珍宝斋的都是贵客，您们这二位爷，一个买一个卖，都是对珍宝斋的照顾不是。” 迎着两方人马都上了二楼雅间，陆掌柜站在走廊，这种情况只能折衷，他不慌不忙的让伙计端了楼里最好的几样首饰，亲自送到宋玉安的房间，告了声罪言说让他们挑着，才转身来到宋莹这边。 第121章 坑的就是他(二) 隔壁房间内。 宋玉安看着眼前镶金嵌玉的几样首饰，眼中藏不住鄙夷。 他懒懒的将承盘中的首饰推到一边。 “玉合那丫头魔怔了，景阳县虽说较其它地方富裕些，但哪会有稀罕的首饰。” 说着话，宋玉安起身摇着折扇站到墙壁前，对方才那位小姐能带来什么东西起了兴趣儿。 没错，宋莹的女扮男装在楼下就被识破了，不过破绽不在她。 实在是九斤的身形太引人注目，即便换了男装还是太惹眼了些，宋玉安在金城县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是以刚进门便瞧出眼前的小少爷便是当街救人的那位姑娘。 鞭子使得着实利落呢。 宋玉安合起折扇，一下一下敲着手心。 护卫郭山察言观色，“公子可要属下去查一查？” 这边儿，宋莹浑然不知已被识破，她率先进入房间，九斤将包裹放在桌子上。 待伙计上完茶离开，陆掌柜堆着笑过来赔罪。 虽猜不出宋莹的身份，但身后跟着的一胖一瘦两个仆从显然都是练家子，陆掌柜也不敢轻视。 宋莹直接开门见山，将之前在卫县的那套说辞简单又说了一遍。 陆掌柜心思略转，巴巴的瞅着包裹，待看清其内竟是七八枚比拳头还大的贝壳，突然想起什么惊呼一声道：“公子可是来自卫县？” “看来陆掌柜和卫县的何掌柜熟识。” 陆掌柜见对方承认，心下大定，脸上是藏不住的欣喜，如今何掌柜早不在卫县，就因为收了一枚砗磲已被主家重新调回京城去了。 看来泼天的富贵如今也要轮到我这个姓陆的了，陆掌柜迫不及待看向贝壳。 片刻后不禁有些失望。 包裹里的贝壳珍贵倒是珍贵，但远远不及有佛门七宝之称的砗磲罕见。 宋莹见陆掌柜脸色变化，“掌柜好似不太满意。” 小心拿起一枚鹦鹉螺，陆掌柜心思极转，说出来的话让人十分熨贴，“公子说的哪里话，这些也是极珍贵的，我们珍宝斋自然是有多少收多少。” “就说眼前这枚形似鹦鹉的贝壳，是极难得的海贝，做成摆件很得富贵人家追捧。” 眼下这桩生意看来要颇费时间，陆掌柜话头再转，“时辰还早，公子不妨稍事歇息，品品我们楼里的极品大红袍，是主家从京城带来的。” 宋莹如何不知他是想去隔壁，点点头声称掌柜自便，她也十分好奇隔壁那位‘宋’家公子有何目的。 待陆掌柜出门，宋莹附在十三耳边低声吩咐，之后十三领命出门离开。 约过了一盏茶时间，十三再次进门，将隔壁房间的情形复述给宋莹。 宋莹支着下颌，眼角微微上挑，原来那位是想寻些拿得出手的寿礼，宋莹意识沉浸在岛屿空间内的道具里，想着坑他一把。 “贝壳风铃？” 九斤低声惊呼，将出神的宋莹吓了一跳。 “什么玲？” 十三只得又复述一遍，“回主子，方才那人问何掌柜可曾见过用贝类做成的风铃。” 宋莹愕然，下意识的捻起手指，自言自语道：“难道这人和萧宁有什么渊源。” 贝壳风铃最初就是做给萧临的妹妹赏玩，后来又做了几架，本打算放到府城的三宝商行，不过后来萧临来信说萧宁很喜欢。 宋莹便断了批量卖风铃的想法，做好的那几架只留了一个给宋璨，剩下的如今都放在岛屿空间内，打算留下送人。 如此一来，宋莹虽有些拿不准，不过并不妨碍她趁这个机会大赚一笔。 “主子，属下听陆掌柜的话音，他似乎想将咱们的货卖给那人。” 十三回禀完毕，敲门声适时响起，陆掌柜进门后呵呵一笑，肉眼可见的对这批货更上心了些。 宋莹在与掌柜还价之余，突然高声喝道：“陆掌柜莫不是欺我年少，这些贝壳乃是叔父千辛万苦从海外带回，珍贵异常，区区八百两就想收下？” 陆掌柜绝想不到对方竟然一言不合就这等做派，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心中暗想，这公子毕竟年幼，不知做生意需沉稳性子。 “老夫怎会.....不是......公子，价钱咱们可以再商议嘛，公子您觉得多少银子合......”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下一刻房门便被打开，宋玉安一进门先看了看宋莹，紧接着就直愣愣的瞅着桌上七八枚贝壳，比真定府三宝商行卖的还要好一些。 宋莹见目的达到，装作不经意的将包裹往外扯了扯，露出半截风铃。 果然见宋玉安眼前一亮。 “啪啪。” 宋玉安心情极好，拍着手掌犹如进自家庭院般走到屋内。 “小公子带来的竟然是稀罕的海贝，真让宋某大开眼界，景阳县果然没有白来一趟。” 陆掌柜见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沉下脸，稳稳心神，再抬头时又变成慈眉善目的模样，“倒是巧极了，这位公子此来正是寻些稀罕的东西，想来这几枚拳头大的海贝正合您的心意。” “老夫正要给二位搭个桥，没想到您就进来了。” 宋玉安岂不知掌柜的心思，但目的达成便也没有为难他的意思。 “掌柜之言说的对极，不如借珍宝斋宝地，让在下和这位小兄弟谈笔生意。”宋玉安合着扇柄轻轻点了点陆掌柜胸口。 待陆掌柜出门，宋玉安略过海贝，伸手往包裹内的风铃探去。 宋莹皱了皱眉，十三便径直将宋玉安的手打掉。 “小公子这是何意？莫非不想卖与宋某。”宋玉安本就没什么涵养，此刻也不装儒雅了。 宋莹冷笑一声，“这最后一个货品，珍贵异常，若损坏了只怕公子赔不起。” “小公子这话说出来也不怕闪了舌头，区区景阳县还没有我家公子买不起的东西。”郭山上前一步，见主子被羞辱，怒喝道。 九斤听到这话噗嗤一声乐了。 “叫花子谈嫁妆，你说大话，我家少爷这件货你怕是看都没看过。也不知是从哪个山旮旯里溜达出来的丢人玩意儿。” “......谁不知我们金城县宋家的名号，倒是你家主子怕是从家里的东西偷出来卖的......” 宋玉安不悦的咳嗽声响起，郭山立马噤声。 宋莹暗道，盛安合粮铺的东家果然是金城县宋家之人，此来景阳县却不知要办什么事？ 再次看向对方时，宋莹便知对方应是宋时砚的孙儿宋玉安，日前她已从玄序道长和石昊那里打听了宋家如今的情况。 第122章 全是假冒的 宋玉安耐不住性子，从怀中取出一摞银票拍在桌子上。 ”这些银子可够？” 说完也不管宋莹反应，探手取出那架风铃，竹节为骨，丝线为筋，其下呈螺旋状，点缀了几十枚大小形状各异的贝壳。 用手轻轻拨动，悦耳的声音即刻响起。 “果然是好东西，小公子只管开价，桌子上这些海贝在下也收了。”宋玉安笑的畅快至极，对风铃很是满意。 宋莹有意试探，“在下叔父常年做些出海的生意，若公子出的起银子，好东西多的是。” “这些东西从海外而来？小公子是南边来的吧，怪不得长的水嫩可人儿。” 宋玉安将风铃放下，随手拾起一枚海贝，状似不经意的问道：“小公子的家族既然做海贸，可知云州府的古家，据我所知古云来那家伙便是做这些生意。” 好在泉叔曾提过云州府的大家族，古云来应该便是观主指定镇守东南的六大家族之一古家的少主。 宋莹点点头，“在下来西北十数年，对于古家只略知一二。” 宋玉安不疑有它，此时对海贸的利润十分眼红，只觉宋家在西北不毛之地，又丢失了...... 他突然想到真定府的三宝商行，他们宋家之前就怀疑，三宝商行背后的东家便是云州府的古家，只怕知府大人背地里已与古家有了合作。 “公子还有什么好玩意儿都拿出来吧，也让在下见识见识番邦的好东西。” 宋莹正等着这话，从怀中取出一枚圆形镜子，光可鉴人。 “咦？铜镜可不稀奇。” 宋玉安小心捧在手中，见镜子里的自己毫发毕现，手一抖险些将镜子打碎。 足足过了小半个时辰，宋玉安依旧在自恋的对着镜子照来照去，甚至还凑近，试图将脸上的痘痘看清楚...... “咳。” 宋莹轻咳一声。 “......真真儿是好东西，就是太小了些，送给母亲做寿礼倒是应景儿。” 宋玉安整了整衣衫，没想到云州府能有这么多好东西，暗暗决定六月十八云州府的聚会自己定要祖父带着自己前去。 “这枚镜子大周只怕找不出第二枚，宫里的贵妃娘娘们怕也只能以铜镜照面，若不是看公子出身，在下万万不会拿出来示人。” 宋莹适时点明其价值。 “还是那句话，小公子只管开价便是。” 宋玉安小心翼翼的将镜子放在桌上，眼睛一时半刻都不想离开。 “公子痛快，这枚镜子的价值不用多说，世间只此一枚，一万两白银您一点都不吃亏。” “至于这架风铃也出自海外一小国的国库，五千两白银您一点都不上当。” “最后八枚海贝，个大如拳，瑰丽异常，陆掌柜曾出价八百两一枚，您觉得八百两能体现它的价值吗？” 宋莹每说出一句话，宋玉安的眼角就跳一下，等宋莹说完，他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不能够吧？！八百两您买下那就是打金城县宋家的脸不是，但小弟也不能让哥哥吃亏，收您一千两一枚，您也别跟小弟客气。”宋莹接着继续说道。 宋玉安：“......”狠狠瞪了郭山一眼。 宋莹端起茶杯，悠闲的喝了一口，“一共两万三千两。” 宋玉安看着气定神闲的宋莹，“小公子说的是，真定府三宝商行的海贝珍品确实远远超过这个价儿。” “不知公子与三宝商行有什么关联？” 宋莹早知他会这么问，毕竟金城县就在真定府附近，三宝商行那么大动静，宋家少主岂会不知。 “在下只是替叔父卖些小玩意儿，与商行自然并无关系。” 宋玉安打开折扇，眼中尽是不信之意，“这么长时间倒还不知公子姓名，可方便告知。” “在下宋英。” “哦？莫非是本家，在下金城县宋玉安。就按你说的价儿办吧，没准儿哪天咱们就再次遇上了。” 宋莹合手，面色沉静如水，眼眸中再无任何情绪。 用不到哪天，不出半个月就能见到了，到底是何人从十三年前开始便假冒宋家，宋莹也迫不及待想知晓到底是怎么回事。 让九斤清点完银票，钱货两讫，宋莹便带人先一步离开珍宝斋。 “公子，他会不会就是三宝商行背后的东家？”郭山关上门，回身问道。 宋玉安透过窗子，看到宋莹离开珍宝斋后沿着街角闲逛，逢店必入。 他嗤笑一声，“不过是个小姑娘罢了，三宝商行背后十有八九是古家......” 等离开珍宝斋的范围，宋莹和九斤在茶楼等了片刻，十三进来宣称跟踪的人已被处理。 宋莹这才安心回到驿站。 时间才刚接近午时，驿站内，石昊和玄序道长都还没回来，看样子约莫到了晚上才会回来。 古月出去打探消息也不在，宋莹叫了饭菜，三人用完饭便回了楼上房间。 嘱咐十三前去协助古月，务必查清楚宋家为何这个时间派人来景阳县粮铺。 回房后，宋莹闪身来到岛屿空间。 看着空间广场上成堆的粮食，宋莹来到告示牌前写下最近囤的物资，麦子等作物上一茬在临出门前刚刚收割，如今还是幼苗。 将上午带回来的菜种种下，宋莹躺在沙滩上休息，脑海中将关于宋家的消息过了一遍。 结合梦境中原主的话，加上石昊的猜测。 金城县宋家，家主宋时砚如今五十五岁，夫人于氏十几年前便已过世。宋时砚育有一子，宋方远现年三十五岁，妻子信氏出身不详。 宋方远有一子一女，宋玉安十七岁，宋玉合十三岁。 原主便是宋时砚的孙女，这一点毋庸置疑，武明良与梅花胎记便能说明。 以宋方远的子女年龄来看，也合的上。 宋莹眨巴着眼睛叹了口气，仍旧不敢置信。 十三年前忠仆托孤，那如今十三岁的宋玉合，就是掩盖事实替代原主的人！ 以此推测，宋家很大可能在十三年前除了原主已满门被屠，现在生活在金城县宋家坞堡的人全是假冒的。 第123章 见石夫人 直到酉时，玄序道长和石昊才一前一后回来，石头手里拎着食盒。 “哟，石小子带了什么吃食。” 玄序道长出去一整天都没吃东西，从石头手里接过食盒打开一看，“粽子！不错不错，石小子有心了。“ 吩咐石头留几个到房间，玄序道长招呼宋莹与石昊到房间议事。 “皇帝已然派兵前往边关，冀州晋州两路大军开拔，算着时间约莫五六天就能到秦武那里。” 玄序道长剥开粽叶，一口吃了大半。 “是，方才在书斋，小子也得了消息。父亲接到圣旨命真定府筹措粮草，听说金城县宋家名下的所有粮铺均在行动。” 石昊接着补充道：“西北有名的粮铺近日已经停了大宗生意。” 宋莹听到此，眉头微皱，联想到宋玉安来景阳县约莫是办此事，但似乎有些不对劲，前半晌自己购买六千斤粮食，一切都很顺利。 与石昊说的正好相反，若盛安合得了命令，其余粮铺应该趁机涨价或者紧手不出才对。 玄序道长见宋莹反应，只以为她是担心家里。宽慰道：“虽然不知皇帝为何心急，但有国公府在，西北一切无虞，莹丫头放宽心便是。” 三人接着又说起金城县宋家。 因宋成荣并未说出武明良之事，三人中只有宋莹清楚宋家八成是假冒的，这时石昊点明宋家派了宋玉安来景阳县督办粮草之事。 玄序道长听完分析道：“六大家族非灭国之危，职责只是囤粮以防天灾，看来宋家在上一次面圣时，皇帝给了什么好处。” “时隔多年，老道的六位师弟看来已经有人忘了师尊的嘱托。” 留下这句话，玄序道长便将两人赶回房间，吩咐明日一早全力赶路。 宋莹回到房间后心思急转，脑子里闪过一个想法，宋家十三年前的意外背后会不会有皇帝的影子？ 敲门声响起，打断了宋莹的思绪。 古月和十三进门，行礼完后回禀，“小姐，盛安合的东家确实是金城县宋家，此次宋家小少主前来名义上是督办粮草，盛安合三日前对外已经不再出售大宗粮食。 十三则打探的更详细，“主子，宋家近日从景阳县调走大批粮食，但却分了两条路线，一队往边关，另一队则往相反的方向。” “属下分析应该是调往京城。” 宋莹急忙问道：“去往金城县的方向和京城一致，为何你判断是调往京城。” “属下跟踪宋玉安，下半晌在县郊别院，一处密室内发现有盖着司隶缉事府印鉴的密信，为了不引起注意属下并未带走，信中的内容是让宋家准备粮食运往京郊的陵园。” “皇陵？” 十三低声道：“是，属下当初还在范府时曾听到建德元年始，太宗皇帝便下令修皇陵。” 皇帝如今四十岁左右，修建皇陵也是应该，但宋莹敏锐的觉察到反常，五年后天灾爆发在即，周太宗怎会有心思在这个时间点花费无数人力物力？ 更何况此时正是与漠北开战在即的时刻。 想不通，宋莹便暂时放下此事，集中精神应对金城县宋家之事。 虽然原主已经离开，但宋莹仍旧想解开宋家之谜。更对宋家的藏宝有几分心思，乱世中多积累一分资源，便多一丝生存的机会。 接下来的几日，从景阳县出发一路上皆风餐露宿，沿途举目望去百里内廖无人烟。 五月十五，临近傍晚，终于远远看到真定府府城的城楼。 作为距离边关最近的一座府城，真定府经过多次战乱重建。 如今的真定府历经风雨侵蚀、战争破坏与多次修缮，城墙高大坚固，城门雄伟壮观。 站在城门口，见到古老的砖石，门上锈迹斑斑的铜钉，宋莹感受到历史的厚重氛围扑面而来。 虽已至黄昏，进出城门的百姓们依旧络绎不绝，城门内外，一派繁忙。 再次谢绝石昊邀请，宋莹带着九斤等人落脚到距府衙最近的一处客栈，玄序道长声称要与石知府商讨要事，与宋莹约定三日后前往金城县。 宋莹联想到风铃，手书一封拜帖，吩咐古月送往城郊的青阳书院。 等待回帖的时间，石昊第二日一早亲自来到客栈，言称舆图已经备好，知府大人相邀宋莹自然不好拒绝。 宋莹从岛屿空间带了几瓶桃子酒并一架贝壳风铃，带九斤和十三应约。 知府衙门的后院与范大人和戴大人那相对简陋的县衙后院相比，这里显得奢华无比。宋莹漫步其中，假山水池，亭台楼阁，比前世去过的总督衙门有过之无不及。 因是女眷，入府后按规矩先与石昊的母亲范氏见礼。 范家是京城大族，更是出了一位贵妃娘娘，范氏三十五六岁的年纪，她端坐于厅堂之上，身姿雍容，气质典雅。 应是石昊摸清了宋莹的性子，厅堂内只留了一位嬷嬷服侍，其余并无外人。 宋莹见礼落座后，门外几个小丫鬟轻手轻脚的端了茶水和四样点心进来，范氏含笑说道：“早想见宋姑娘一面，今儿终于是见着了。” 待丫鬟们离开，范氏接着道：“吾那侄儿在卫县当差，来信称宋姑娘画技无双，着实帮了他的大忙，昊儿和临儿开的三宝商行也全依赖宋姑娘的货物，咱们西北之地多少年都出不了宋姑娘这样的妙人儿。” 宋莹起身回道：“石夫人言重了，小女子也不过寻常。商行之事亦是托庇与石公子多加照顾。” 范氏见宋莹不骄不躁，心下更是满意几分，起身行至宋莹身前。 “头回儿见面，与宋姑娘甚是投缘，如今落脚在真定府，姑娘若是觉得不便，吾在城郊有处别院，待事了后让昊儿带路，姑娘去小住几日也使得。” 说着话，身后的嬷嬷端来一个承盘，其上摆了钗环步摇等物。 范氏轻轻握住宋莹双手，竟顺势将腕上的一只白玉镂空蝠纹手镯套在了宋莹左手。 “昊儿那小子也说不清姑娘喜好，这只手镯是宫里云妃娘娘曾戴过的......” 宋莹一惊，这等贵重之物她自然是不能收的，刚要开口拒绝，就听范氏又道，“云妃娘娘与吾是姑侄，这镯子也不过是旧物，只管戴着玩儿就是。” 话已至此，宋莹只好谢过夫人赏赐。 闲聊片刻，石昊过来带宋莹前往书房，宋莹在路上仔细打量着手中的玉镯，洁白温润，晶莹剔透，一看就价值不菲。 她心中暗自感叹，这石夫人一见面没说几句话就送了这么多礼物，也不知是何意。 厅堂内，石夫人正满意的品了口茶，舒心的赏玩宋莹带来的风铃。 “宋姑娘的手真是巧极了，上回去青阳书院萧夫人那，宁儿的那架风铃当真惹眼，如今咱们府上也有了。” 石嬷嬷忍俊不禁，自家夫人的性子好，都当了一府主母仍是天真烂漫的做派。 “夫人适才将那只手镯......” 石夫人轻轻拨动风铃，“宋姑娘天人之姿，又身怀奇术，若能与昊儿在一起，咱们石府和范府便可高枕无忧。” 第124章 最颠覆的消息 石夫人的心思，宋莹自然没有猜到。 此时她第一次见到大周舆图，虽说只有真定府与晋州府两地，但凭借前世的地理知识，宋莹依旧能判断大致位置。 她指着真定府的平滦县，及晋州西南方一处方位，接连在舆图上轻点几下。 “石大人不妨派人在这几处勘验一番。” 石重眼睛微眯，眼中闪过一丝骇然之色。 宋莹方才点到的其中一处，正是朝廷在秘密挖掘的一处乌金石矿脉所在。 “晋州府身处中原，开采便利，若这几处果真有矿脉，实乃大善。 宋姑娘可知咱们真定府，除了平滦县以外可还有其余地方有矿脉？” 宋莹沉吟片刻，摇摇头。 方才觑见石知府神情，宋莹有一丝说不出上来的感觉。 别的地方自然还有，但她转了转心思并没有打算全部说出来。 石知府也没有多问，宋莹指的这几处颇为集中，若储量丰富想来应该足够应付。 “平滦县这一处，知府大人需按照约定，优先供小女子取用，还望知府大人届时不要食言。” 作为交易，这是一开始就约定好的。 “待勘验后，在真定府范围，石某可以给宋姑娘行之方便。” 石重将舆图谨慎收好。 玄序道长接着开始说起矿脉挖掘后的处置问题。 他的意思是禀明皇帝，这些矿产资源与粮食的管控一样，交由各地官府与六大家族共同掌管，玄行司与司隶缉事府监管。 书房内并无外人，石重想到前日接收到的消息，现在也无需避讳。 “道长所想理想之极，却不知皇帝执掌天下，天下万物皆出皇家，非常之时乌金矿与粮食不同。” 玄序道长闻言愣住，冷哼一声道：“石重此言何意，师尊与太祖的约定，难道如今皇帝要反悔不成？” 石重头大如斗，他因祖父的原因对于青虚观一脉交好，也不想玄序道长以卵击石。 他沉声回道：“古家飞鸽传书，云州府大丘山寒潮已蔓延开来，春耕下去的庄稼今年必定受损，这还不是最严重的。” “或许这已是天灾发出的第一个信号。 难道道长到如今还认为，观主在各地留下的六大家族能庇护大周所有百姓？” 玄序道长哑然，颓然道：“三十年来师尊的安排不知救了多少百姓，皇帝又做了什么，他听信姓秦的那厮大肆修建皇陵......” 宋莹与石昊二人呆愣愣的看着两人争论，一时间场面安静至极。 良久，石重起身轻轻拍了拍玄序道长的肩膀。 “思悯（玄序道长俗家名字），你自幼在观主身边，承袭观主道统，学贯天人，算尽古今，应知天灾之际，普通百姓绝无可能度过。” “观主晚年兵解前留下的‘听天由命，万物新生’八字道语，已说明这些后手只是寻常灾年用以自保的手段，你们青虚一脉已经做的很好了。” 玄序道长也知奔走多年，到头来或许都是徒劳，但他望向宋莹，眼中又亮起一丝神采。 “莹丫头，你可有......” 宋莹手比嘴快，摆出一个大大的拒绝手势。 “道长莫要高看小女子，莹自知无能为力。” 宋莹虽感怀观主师徒高义，但想到梦境中的冰原，自知即便拥有岛屿空间能不能自保都是问题，怎有余力顾及他人。 其实她早有心劝慰玄序道长，只是没有立场开口罢了。 石重似乎打算一气儿把道长从执念中拉回来，继续说道：“宋姑娘提供的良种，若按正常来说，五年内倒是可以存储足够多的粮食，但从近期云州府的寒潮来看，情形并不乐观。” 言外之意是即使有良种，大周或许届时并无利好条件去种植。 一时间，房间内陷入僵局。 宋莹亦心有戚戚，意识沉浸到岛屿空间，将空间内的诸多道具与粮食作物巡视了一遍。 这些物资并不能解决主要问题，除非能开发出足够的热能，有了供暖系统，建设能够抵御严寒的避难所，建造巨大的温室种植蔬菜粮食。 但是这些在古代的环境下显然并不适用。 想到这里，宋莹斟酌着开口，“不知乘船出海，是否能躲避天灾？” 宋莹无异于将云州府之行的目的坦白，不料在场的石重和玄序道长皆摇头苦笑。 玄序道长先是欣慰的看着宋莹，半晌方道：“古师弟本是渔民后代，师尊留给古家的遗训便是造船出海，朝廷也耗费无数人力督办造船，技术革新下海船倒真造出数艘......” 石重接话，“但航行凶险先不说，海岛上更是危机四伏，前些年古家派出四艘海船，仅一艘返航，带来的消息却是那边似乎要比大周更快进入天灾。” “什么？” 这是宋莹自穿越以来听到的最颠覆的消息。 依前世地理，海外小岛靠近赤道，是热带地区，怎会出现极寒天气？ 这不是普通的小冰河时期，而是全球性的极寒灾难？ 宋莹反应引起两人注意，玄序道长见此有些道心不稳。 他满心想依仗宋莹解天下百姓危机，实没想到她仅抛出一枚土豆，居然一门心思想乘船逃到海外...... 宋莹实在接受不了这种地狱级设定，她急忙问道：“古家带回的消息难道就是真的？万一他们想独自逃生，随意编造消息......” “绝无可能。” 玄序道长解释：“随船出海的并不是只有古家的人，朝廷和玄行司皆派人驻守，他们断不敢隐瞒。” 石重见宋莹不信，从书架下的暗格中取出一封密信。 “这封密信是手抄自古云来当年呈给圣上的折子，云妃娘娘从宫里传出来的，你打开看看便知。” 宋莹极力控制住心跳，飞快打开阅览。 石昊凑到跟前，他从未听父亲说起过，此时也好奇信中的内容。 足足过去一盏茶时间，宋莹看完身心恍惚，只觉得前世学的地理知识在这里被全盘否认，世界观受到极大冲击。 按古家折子上的内容，从大周东南沿海港口出发，航行七昼夜到达第一个海岛，‘岛内遍布岩石，几无可种植之地’。 之后船队偶遇吕宋国人，其称海岛半数被大海覆没...... 宋莹脸色苍白，身体微微颤抖，她无法相信眼前所见。 “这怎么可能…这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世界…” 唯一的解释便是海平面急剧升高，导致海岛被卷入海水中...... 石昊连忙扶住她，关切地问道：“宋姑娘，你没事吧？” 玄序道长叹息一声，缓缓说道：“事已至此，只能面对现实。莹丫头，当务之急，还是要想办法应对天灾。” 石重点了点头，“思悯所言甚是。乘船出海并非良策，我们还是要在大周寻找生机。” 宋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万万没想到，还未去到云州府，乘船出海的计划便已夭折。 若海平面升高，身处海岛倒还不如在大周经历极寒。 第125章 再遇宋玉安兄妹 走出知府衙门，宋莹心事重重，相比玄序道长悲天悯人的胸怀，她更担心留在大周境内是否足够安全。 今日得到的消息更坚定她要趁还未爆发雪灾之时，尽快去沿海地区走一趟， 无法亲眼见证海外情形，到底影响自己的判断。 好在现在形势还不算严峻，毕竟整个大周也只有为数不多的人知晓天灾即将来临的消息。 回到客栈后，古月已带来了回帖。 比宋莹的拜帖精致许多，鸦青纸笺上字迹娟秀。 回帖称得知宋莹来真定府不胜欣喜，萧老爷子近日在青阳书院讲学，邀请宋莹到书院小住略尽地主之谊等等。 落款是萧宁。 宋莹看完心情好了许多，回房稍稍理清接下来要做的事，让九斤把古月喊来。 “古月，你接下来在真定府这段时间唯一的任务，就是花银子。” 这话恐怕没人对古月说过，他挠挠头一脸茫然，不知主子是何意。 宋莹解释道：“这里有一份清单，你先在城郊租一个院子，陆续将清单内的东西分批买回来，如今这个时间还不会引起注意。 我和九斤在青阳书院停留两日，之后便会随道长前往金城县。 你无需跟随，唯一任务就是购买上面所需，多多益善。” 古月接过清单，只见其上注明各类药材，各类农具、狩猎、建造等工具，油灯，各类布料，手炉暖炉，种子，盐巴，干货。 林林总总共有四十余项之多。 九斤将银票拿给古月。 “这里有两万两银票，在我回到真定府之前要全部换成清单上的物资。 要快，云州府寒潮若持续扩散，其中有些物资会很难买到。 客栈里你的房间也不用退，等我们回来自会来客栈寻你。” 古月感受到主子的急迫，赶忙一迭声的答应下来。 “还有...” 宋莹顿了顿，起身在房间内踱步。 古月接过银票的手有些颤抖，心中正暗下决心不辜负主子的信任，闻言俯身听接下来的吩咐。 不料宋莹却摆摆手道：“你先下去吧，让十三来一趟。” 等十三进门的功夫，宋莹下了一个决定。 “主子。” 十三跟着也有段时间，宋莹吩咐的差事办的不错，尤其是前几日打探宋玉安的情况，暗卫出身的十三远比古月考虑的周到。 “十三，范大人既将你和十七送到我这边，我便将你们当自己人看待。 在赶路期间，你应已知晓我与金城县宋家的渊源。” 宋莹肃然看向十三，“我要去替我办两件事。” “主子吩咐，属下定当全力以赴。”十三首次见宋莹如此郑重，当即抱拳回道。 交代一番后，十三面露踟蹰，眼神扫向旁边的九斤。 “如此一来，主子身边便只留九斤一人......” 九斤反应过来后气鼓鼓道：“....十三你...你什么意思，奴婢一人也会保护好小姐的。” 宋莹亦莞尔一笑，“只管安心，这两日我们在青阳书院，过几日到金城县就能碰面。” 十三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一包药粉和一个药瓶。 “主子，之前属下来山庄时曾说过擅制毒，这包药粉虽不是毒药但沾染上一丝便会巨痒无比，另外这个瓶子里装的，是西北几种毒物的唾液提炼而成，无色无味，中毒者若无相应解药，三日内必死无疑。 主子或可留着防身。” 宋莹接过，她晓得其中厉害，小心放到荷包内。 “劳你费心，此去金城县你也要谨慎行事，若有危险便暂停计划，一切等我和道长去了再说。” 很快，古月和十三领了差事，便各分两头行事。 九斤这边则简单收拾完行李，二人先转道去了一趟三宝商行。 真定府的三宝商行，虽不能和隔壁的珍宝斋相比，但临街的铺面在一众铺子中也是鹤立鸡群的存在。 进出商行的人非富即贵，一楼大厅内除了宋莹带来的货品，竟还增加了不少品类。 左侧柜台摆着上好的笔墨纸砚，各类书籍和字帖。右侧则是陶瓷与金银首饰，其中贝壳手链在其中占了完整的柜面。 宋莹刚带九斤进门，守在商行里的石头一眼就瞧见了，他正和伙计谈事，见此急忙撇下伙计出来迎接。 “宋小姐，今儿怎有空儿过来，我家公子今儿不在这边...” 石头一边招呼，一边准备让伙计去府衙给公子爷报信儿。 宋莹摆手，“不必招呼，这次只顺路过来瞧瞧，正好让你给石公子带个信儿，下半晌我们应邀去青阳书院小住几日。” 宋莹好奇的打量商行的布置，说着话又去二楼瞧了瞧。 二楼厅堂内，用宋莹画好的货架样式，展示了各类大型海贝，及糖霜等物。另一边有许多临窗的房间，想来应该是供来此谈生意用的。 心思倒是巧妙，竟还兼顾了茶楼的功能。 “这是萧公子的主意，咱们商行二楼的货物珍贵，常有身份贵重的人物或闺阁中的小姐们来，所以便在临窗子的这边修了几个隔间出来。” 宋莹点点头，无意在此多待，正要下楼时突然听到一丝熟悉的声音传来。 “石掌柜，听闻商行内曾展出一整套珊瑚珠首饰，宋某特前来求购，价钱不是问题。” 宋莹挑挑眉，来真定府的第二天便能遇到？石头察言观色，忙引着宋莹到了隔壁房间。 屋内，宋玉安正和石掌柜谈事，这次来是为了母亲大寿的寿礼。 石掌柜本是知府内院的管事，被派到商行做事有点大材小用。 他的声音不疾不徐，“宋公子孝心可嘉，只是那套首饰日前已卖了出去，至于买家，商行无权透露。 如今商行内倒是没有珊瑚珠子，不过眼下这几款也是珍贵异常，两位不妨看看再说。” 宋玉安还未说什么，另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响起，“哥哥，我不管，我已经跟阿娘说了要送她珊瑚珠首饰做生辰礼，你一定要帮我。” 接下来就是两人低声交谈的声音，过了盏茶功夫，石掌柜轻咳一声，只道了一句让他们去珍宝斋看看。 听到几人下楼的声音。 宋莹站在窗前，九斤轻轻打开窗户，便看到宋玉安一行从三宝商行走出来。 他身边一个穿着鹅黄色春衫的小姑娘，十三四岁的年纪，应该便是宋玉合。 九斤甫一看到那个小姑娘上马车时伸出的半截手臂，不由得一惊，飞快和宋莹对视一眼。 宋莹微微摇头。 石头小声道：“这两位兄妹便是金城县宋家之人，宋小姐可是发现有何不妥？” 宋莹眼神微眯，视线转回屋内。“他们经常来真定府？” 石头这段时间负责从丰县进货，经常在外走动。 他想了想，方才回道：“宋家家教极严，在西北是类比皇商的存在，对外都是军中退役的兵丁办差，这是宋家一贯的做法。 宋家家主轻易不让宋家子弟露面，说来也奇怪，倒是今年见宋家小少主经常出来走动，宋家小姐也参加过几次宴会。” 宋莹没再说什么，轻敲手指坐了片刻，约莫宋玉安一行人走远才下楼。 马车内，宋莹倚靠在车厢闭目养神。 “你也看到了，她的手臂上有一处梅花形胎记。” 第126章 相像 “...是，小姐，刚才离着不过几丈远，奴婢瞧的仔细，是梅花胎记不错。” 宋莹抚摸着左手，眼睛飘向窗外。 对方竟连从小的胎记细节都没忘，如此大费周章是何故？ 按下心思，催促九斤出城。 青阳书院在真定府南郊，一处宽阔的山谷内。 马车一路行驶，很快就到了青阳书院门口。此时正值申时初，应是书院讲课的时辰，因此书院门口并没什么人。 宋莹在九斤的搀扶下刚下车，就看到有三五个人在候着。 其中最前面的是一个穿着粉色妆缎锦裙小姑娘，俏生生的立在那儿，看年纪不过十二三岁的，身后跟着两个小丫鬟。 “可是莹姐姐到了？” 小姑娘缓步迎上前，脸上堆着笑意，笑不露齿小小年纪仪态很是端方。 “是萧公子的妹妹萧宁吧，前些日子送你的风铃可喜欢。”宋莹笑吟吟的回道。 萧宁开心的上前挽着宋莹胳膊，“终于见着莹姐姐了，祖父和哥哥说了姐姐很多趣事儿，画技，厨艺，还有一双巧手，若不是母亲拦着，哥哥去丰县就能带上我了。” 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在前面，引着宋莹几人过了书院大门，从左侧穿行，走了一盏茶功夫到了家眷住的后院。 萧宁一路上介绍着书院的情况，宋莹才方知为何这座书院建在城郊。 原来这处书院原先是萧宁祖母陪嫁的庄子，祖母去世后祖父郁郁寡欢，对京城并无好感，又因为萧宁父亲后宅不宁，便带了一双孙子孙女搬到了真定府。 萧云山不光一手画技举世无双，更是一代大儒，隐居至此后，真定府附近上至学官下至学子俱常来拜访。 最后还是石知府出面，请萧老爷子出山，将青阳山庄翻盖加修，成了远近闻名的青阳书院。 走到一处别院前，萧宁停下脚步，说道：“这里的客院离祖父的清雅居不远，是祖父专门为莹姐姐准备的住所，你看看还满意吗？” 宋莹打量了一下别院，环境清幽，布置雅致。 “多谢萧妹妹，我很喜欢。多日不见萧老爷子，稍后定要去拜访。”宋莹微笑着回应道。 “那就好。宋姐姐旅途劳累，祖父嘱咐先好好休息，待晚食时再与祖父和母亲见礼。” “有劳萧妹妹了。”宋莹点点头。 萧宁带着丫鬟离开后，宋莹和九斤便住进了别院。 到了晚间，带着给几人准备的礼物，宋莹跟着丫鬟进了萧老爷子住的清雅居。 厅堂内。 萧老爷子笑呵呵开口道：“萧临来信，说莹丫头随道长赶路辛苦，要我们好好招待，莹丫头好似确实瘦了些，今儿你尝尝我们书院的晚食。” 宋莹上前见礼，这次除了带的几瓶桃子酒，另给萧老爷子带了盆蝴蝶兰。 就是前世烂大街的蝴蝶兰......岛屿空间内的草地上摆放了几十盆。 意料中的，萧老爷子爱不释手，仔细端详了好一阵子。 萧宁的母亲与石夫人年龄相仿，面容却看着比她老一些，穿着宝蓝色的锦裙，头上只戴了一枚细长的云纹簪，瞧着很是清雅。 见礼后，宋莹拿出来的是两只螺钿折扇，扇面是用不同颜色的贝壳磨平了镶嵌的，打开之后幻彩流风，煞是好看。 萧母的注意力却全不在折扇上，从宋莹进屋，她的视线就定定的瞧着宋莹。 就连身边的萧宁都注意到了，她悄悄捏了捏母亲手指，萧母才反应过来。 “让宋姑娘见笑了，实在是太像了，宋姑娘的面容很像我闺中认识的一位好友。” 宋莹捏着折扇的手一紧，“伯母的那位好友是？” 萧老爷子和萧宁一头雾水，这时只听萧母回答道：“说起来我们自嫁人后十几年未见，即便是七八年前我们和老爷子搬到真定府，与她相隔不远，也不曾见过面。” 宋莹心中一动，已猜到几分。 萧宁问道：“母亲是说信姨母？金城县宋家和咱们书院也不过一日路程，娘亲若是想见，咱们下个帖子便是。” 萧母摇头，这么多年过去帖子怎会没有送过，只是回帖多便是身疾不便出门。 “前些日子宁儿办的赏花宴上，她的女儿玉合倒是来过，那会儿我还感叹玉合竟和她半分相似也无，还以为宋玉合是随了她父亲。” 萧母上前挽住宋莹双手，细细打量，不由暗暗称奇，“实是太像了，简直和雅茹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 萧宁听到母亲提起宋玉合，撇撇嘴，眉眼间都是厌恶。 “我记得宋家那位小姐，上次她盯着我的风铃，追问是在哪家铺子买的，一直问了很久。” 宋莹直到入席，一双漆黑的眸子也不曾起半点波澜，萧母的一番话不过是印证了前面自己的猜想。 看来，萧母口中那位姓信的女子便是原主的亲生母亲。 如今宋家的那几位十几年不曾露面，自然是怕暴露了。 宋莹送来的折扇，萧母和萧宁都极喜欢，纷纷赞叹宋莹巧手天工，萧母作为长辈亦送了一套头面做见面礼。 席间，萧云山言笑晏晏，他本就喜爱宋莹，直说让她多住几日好好切磋切磋素描画法。 到书院的第二日。 宋莹又拜访萧母，听了许多关于宋家的事儿，萧母心思单纯，在闲聊之余才后知后觉的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不过萧母对于信氏的印象也只停留在闺中，倒是从萧母院中离开后，从萧老爷子那里得到了另外的消息。 清雅居。 萧云山拿了一幅人物素描，请宋莹点评。 不愧是丹青妙手，萧云山仅练习几个月就已经画的形神兼备，更触类旁通，画了许多场景素描，有书院讲学，街头闹市，更将一路见闻画了合辑，就跟前世的连环画一般。 让宋莹啧啧称奇。 “昊儿说你们去云州府，借道金城县要去宋家查探。” 萧云山亲自泡了一壶茶，邀宋莹落座。 “当初老夫在太学任职，对先皇与观主的约定略有耳闻，后来到了真定府，更是帮石知府在各县学遴选‘天命’之人，没想到最终会是莹丫头。” “也实没想到，莹丫头的身世竟和宋家大有渊源。 老夫虽从太学离任，但门生故久还在，书院更有五六名学子便是宋家旁支。 你可知，宋家前面低调了二十几年，这些年却一反常态与司隶缉事府走的很近。” 萧云山望向宋莹，肃容道：“换而言之，便是与皇帝过往甚从。” 见宋莹没什么反应，萧云山直白劝解：“真真假假，端看皇帝的心思，金城县在真定府近郊，若出了什么事，道长或许不知，但石知府不可能不知道。” 略顿了顿，萧云山长叹一口气。 “莹丫头你可听懂老夫的话，你查与不查，结果都已经成了定数。” 第127章 猜忌与觊觎 宋莹默然，心知或许是石知府借萧云山之口，将不便诉诸于口的话说给自己。 事到如今，十三年前的旧事已然明朗。 然承袭原主的身体，宋莹总想为她做点什么，哪怕会付出些代价。 于是宋莹面露哀伤之色，苦笑道：“老爷子说的莹自当领情，但父母生养一场，做儿女的即使不能报仇，也总要知道她们的埋骨之所，往后也......” 萧云山喟然长叹，想到宋莹选择这条路往后的艰难，亦露出恻隐之心。 “莹丫头，你蕙质兰心，定能猜到这番话是石知府借我这个老头子说出来罢了，也罢，如今老夫就将石知府知道的都说与你听。” 接下来萧云山面朝窗外的蓝天，悠悠道出一段往事。 “十四年前，发生了大周建国以来最大的洪水，灾情紧急。 水患过后，又遭瘟疫，那年黄河沿岸农田村落皆毁于一旦，百姓流离失所，十室九空。 当时真定府、晋州府、南阳府、均州府，四府城的太仓在六大家族齐心联手下抗洪赈灾，才不至于发生民乱。 而其中又以宋家、古家、唐家出力最多，可以说是居功至伟，在民间的影响力也到了让上面侧目的程度。” 说到这，萧云山转身从博古架上翻出几幅画，指着一处建在山间的寺庙：“莹丫头，你们前往云州府，沿途会经过几座祠庙，便是那次洪水后百姓自发为三位家主所立。” 宋莹凛然，为活着的人建立祠堂，生前便受人供奉。 怪不得会被皇帝猜忌...... 萧云山接着说道：“洪水退去三个月后，皇帝突然召六位家主同时进京，至于说了什么，没有人知道。” “不过宋家主和石老太爷有些渊源，那次他曾去石家拜访，言谈之中忧心忡忡，回去后不到一年便出了事。” 宋莹沉下脸，心思急转。 飞快想到当初在景阳县，十三在宋玉安别院看到的密信，‘奉旨’运粮到皇陵。 还有梦境中原主曾说‘祖父愧对观主’之类的话，宋莹大概明白了。 皇帝应是觊觎六大家族的资源及势力，或想将其归附于皇家，宋时砚不愿违背观主遗志，才惨遭司隶缉事府迫害... 却不知其他五家当初是如何应对，为何皇帝唯独忌讳宋家。 宋莹愤慨于宋时砚家族的遭遇，胸口有些隐隐作痛，不过悲痛之下也突然灵光乍现。 她隔着衣裳摸了摸胸前的玉匙，眼睛瞬间睁大。 难道是因为藏宝！ 宋莹越想越觉得十有八九是这个原因，或许宋家的藏宝里有什么秘密。 萧云山背对着宋莹，没发现她的异常。 “莹丫头，到了这时候，即便你去了金城县宋家，也于事无补。自从你们进了真定府，便进了司隶缉事府在此驻守的袁缉事的视线，一举一动皆在皇帝眼中。” “如今不管你带来的土豆良种，还是你的‘天命’之人身份，都已经被皇帝注意到。当务之急是隐藏你乃宋家遗女的身份，事关性命你要知道轻重。” 萧云山转过头，目光切切的看向宋莹。 宋莹只觉得心头淤堵，让她喘不上来气，“敢问萧爷爷，石知府可知如今在金城县宋家的那人是什么来头。” “不知，如今假冒宋家的宋时砚不过是皇帝的傀儡，是谁不重要，皇帝愿意派人演戏，也不过是为了迷惑其他家族和玄序道长罢了。” 长长的睫毛盖住了宋莹眼底的失落。 “难道道长到现在也不知道他的宋师弟遭遇吗？”宋莹仰起头，不禁对玄序道长起了微微怒意。 “石知府有些话不方便对你说，但玄序道长不同，他和石家更有渊源，石知府现在应该会告知。” 萧云山说的没错，如今真定府知府府衙，玄序道长正在消化这个消息。 虽然他已经猜到，但从石重口中得知，他亦震惊皇帝的手段。 府衙内。 “皇帝怎会这样？老道我从小看你和他长大，他怎么会如此对师尊的弟子...” 石重眼底的光微微黯淡了些，“天家总是无情，或许圣上对于五年后的天灾全无把握，难免做出些......” 道长抽出浮尘，眼中嘲讽之色渐起，“针对宋师弟，大概也是觊觎师尊留下的宝藏吧。” “他煞费苦心派人假扮师弟一族，看来还没有得手。” 说到这，道长第一次产生疑问，师尊下山做了如此多功德，难道是做错了吗？ 为何当权者明知还有很多解决办法可以一一施展，却总想着聚敛天下资源为己护命？ 不管道长如何想，宋莹却是依旧想去金城县宋家探一探。 三日后，宋莹告别萧云山，带着九斤等候在书院旁的官道。 与玄序道长汇合，两人对视的刹那，一老一小都已清楚对方已经知晓。 宋莹敛衽一礼，盈盈拜道：“莹意前往金城县宋家一探，愿道长助我。” 道长面对宋师弟的唯一后人，面有愧色。“也好，不过眼下宋家皆皇帝眼线，你的身世不可泄露，左右皇帝也知你是天命之人，便以老道弟子的身份随我前去吧。” “是。” 一行人往金城县方向赶去。 途中石昊看着马背上疾驰的宋莹，几次欲言又止，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口。 临近午时，众人金城县寻了间客栈住下。 玄序道长亲自手写了一封帖子，石头接过前往宋家。 客栈内，宋莹换了一身男装，带着九斤悄悄溜出门，沿着金城县街道仔细寻找什么。 “小姐，这里。”九斤低声道。 只见街角一间不起眼的客栈墙壁上画了一枚小小的“???”符号，正是与十三约定的记号。 二人刚进入客栈，便看到十三在大堂等候。 “你是说，上次宋玉安去景阳县盛安合粮铺前，还派人中途劫杀了金城县县令？”宋莹疑惑问道。 “是，属下三日前来到金城县，前任县令被杀一案闹的沸沸扬扬，属下并未多打听，是在跟踪宋玉安身边的郭山时，无意中听到的。” 十三解释道：“似乎是因为范大人和盛大人查到了官仓被盗案的线索，幕后之人是康成，正欲捉拿时，康成在免官戴罪回京路上暴毙而亡。” 假冒的宋家，康成，盗卖官仓的陈粮，一个个线索拎出来，不难看出康成背后的人是宋家。 不对，假宋家是皇帝的走狗，各县的官仓名义上由宋家、县衙、司隶缉事府三方看守，若皇帝授意，无需监守自盗，这件事无论如何也不会败露。 宋莹想到这眼前一亮，皇帝派到金城县假冒宋家的这伙人起了二心！ 第128章 初探坞堡 客栈房间内，宋莹与十三密谈了小半个时辰。 待宋莹离开，十三也悄然走出客栈，沿着街角往宋家坞堡方向去了。 宋家坞堡占地颇大，坐落在金城县南郊，背靠大青山。 不过玄序道长的帖子是送到宋家位于金城县的宅子，宋时砚大半时间是在城里处理事务。 此时他从管家手中接过帖子，看到道长的印鉴，眼角猛的跳动了一下。 “算着时间，他应该去云州府赴宴，怎会绕远路路过我们金城县？”宋时砚看完帖子，食指轻轻触摸玄行司的图案。 “袁缉事怎么说？” 管家昂首站在下方，面上并无寻常奴仆卑躬屈膝之态，“袁大人让您看着办。” 宋时砚愕然，不自觉的摸向脸颊。 袁庆梓旁若无人走进厅堂，见此嗤笑一声，“怕什么，你本就与你那死鬼大哥有七八分相似，再加上缉事府特有的易容术，就算你们老爹在世，只怕也分辨不出。” 端坐在上首后，袁庆梓轻敲案几，阴恻恻道：“如此多年没有进展，圣上已然不满，玄序老儿来的正好。” “袁缉事之意是？” 宋时砚擦了擦额上的冷汗，眼珠子转了转，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袁庆梓无语，心中暗骂废物。 “玄行司还不能动，你即刻前往客栈迎人，正好与他顺路去云州府，南方寒潮就是个信号，钦天监传来消息，天灾或会提前。” “路上找机会探查观主遗宝，玄序老儿不可能没有线索。” 宋时砚面露难色，踌躇半晌方开口：“若道长已经知道十三年前之事......” 袁庆梓则很快回道：“不可能，武明良已死，一切痕迹也已经抹平，当年玄序老儿身在晋州，石重又远在京城，即使石家听到些风声也断不敢说出口。” 两人又商量了一盏茶时间，袁庆梓起身离开宋府。 宋时砚吩咐管家准备马车，不，应该说是宋时昭（以下称宋时昭）才对，他占据亲生大哥的身份十几年，有时候夜半梦魇，醒来后自己都分辨不清，他到底是宋时砚还是宋时昭了..... 石昊单独包下了客栈的独院，玄序道长指着水缸里的几尾鱼，正催宋莹去后院小厨房做些小菜。 似已料到宋家主会亲自前来，玄序道长不咸不淡的回应。 “宋府便不用去了，明日老道欲往坞堡一观，这么多年过去，相必宋师弟已经按师尊的吩咐将坞堡建好了。” 宋家主心下一松。 语气带些骄狂，“师兄多年不来金城县，坞堡数年前便已建好，如今更扩建了数倍，比预料要容纳的人数也多了数倍。” 宋莹走到月亮门前，听到陌生人的说话声，知是宋家人来了。 理了理衣衫，以防这张脸与原主的生母太像，引起宋家人的怀疑。 后面拎着着食盒的九斤忙道：“小姐，别说陌生人，奴婢现在瞧着您都要认不出了。” 宋莹抿唇笑笑，看来前世的化妆技术到现在手还没生，上午跟十三紧急学了些易容术的皮毛，加上岛屿空间里的化妆品，宋莹轻而易举的将自己的脸变了个样儿。 穿过月亮门，宋莹走到凉亭，便看到一个年近五旬的老人背影，宋时昭听到声音，转头与宋莹对视了一眼，很快就不在意的转过身。 只在石昊介绍完宋莹的身份，他才仔细打量了打量，不过对道长和钦天监认定的‘天命’之人，心内颇不在意。 不过是个黄毛丫头罢了，在天灾面前能力挽狂澜，难不成有神仙本事？ 宋时昭又和道长闲话几句，见道长确实无意前往宋府，他也乐得不用应付，约好明日派车来接，宋时昭便带着管家离开客栈。 “莹丫头怎么执意要去宋家坞堡，你要是先见识坞堡，去云州府也是一样。”道长夹了一筷子鱼肉，细细品尝。 宋莹没有立即接话，而是将前半晌十三探明的消息娓娓道来。 石昊反应很快，“宋家背主贪粮，不怕缉事府知晓？” 玄序道长将盘中的鱼翻了个面，眼中露出一丝杀机：“若明知天灾下没有活命的机会，主也就不是主。” 宋莹冷哼道，“焉知缉事府没有参与。” 从十三收集的信息来看，假冒的宋时砚可以说半点能力也无，在缉事府眼皮子底下联合康家，不像是他能做出来的。 “早想见识见识坞堡，可惜道长手中也未有图纸，当初观主为何没有传给道长？”宋莹颇为好奇。 玄序道长放下手中筷子，眼中露出一丝追忆。 “师尊知我随性自由，不耐困守一地，而六处坞堡均需因势利导，非一日之功。于是师尊分别传了六名师弟。” 宋莹暗道可惜，心中盘算着明日到了宋家坞堡要好好见识见识，将其中能用到的都给富月山庄用上。 若宋家坞堡当真坚固无比，地理位置又好，想想办法抢过来为己用那就更好了。 入夜。 十三循着微微亮光，悄无声息潜入大青山中。 次日一早，宋府便派了马车等候，出城疾行了约一个时辰，宋莹拨开车帘看到前方一片村落。 难道坞堡竟距人烟这么近？ 怀着疑问，马车继续前行，拐了个弯儿离开村落后方一处矮山，豁然开朗。 只见占地足有数十亩的空地上，一座四四方方的围城拔地而起，从外部看，坞内建有望楼，四隅建角楼，中间间或数座箭楼，略如城制。 等候在此的宋时昭迎着道长进门，随着两扇沉重的木门缓缓开启，露出了坞堡内部。 宋莹的目光在坞堡的每一个角落扫过，心中暗自评估着。 堡内此时仍有劳工在修缮，一行人足足在坞堡内走了大半个时辰，坞堡内部呈回字形，最突出的特征便是所有的建筑，台基都高了丈许，应是为了防雪灾。 住宅、仓库、马厩、厨房，最内里还规划了一处用于种植的农田。 这只是地上建筑，跟着宋时昭的脚步，众人在一处祠堂模样的石屋内，拾级而下，地下竟也四通八达，最里面形如洞窟。 “从这里往上便到了大青山内部，师尊极尽巧思，将出口设在山腰处。”宋时昭在前面引路，走了这么长时间已有些气喘。 玄序道长意有所指，“看来师弟近些年身体不济，就带到这儿吧，往后我们几个上去就是。” 宋时昭闻言面上掠过一丝不自然，急道：“想来师兄也累了，再往上便到了大青山山腹，洞内还未完工，下次再看也来得及。” 第129章 提前之兆 玄序道长眼中精光一闪，正欲开口时，宋管家从甬道走进来。 “家主，道长，袁缉事称有要事相商，正在外面等着。” 宋莹暗道，来的可真够巧的。 玄序道长只好作罢，一行人从地下出来，袁缉事与道长见礼后，敏锐的打量了宋莹一眼。 宋家主邀道长同去，递了个眼色示意管家在此招待宋莹等人。 “宋管家，这处坞堡建造完工，怎么宋家主没有安排入住？”石昊随意问道。 宋管家面对知府的公子，面上总算有些敬畏，斟酌着说道：“石公子说笑了，坞堡本就是家主遵观主遗志，特意建造以备荒年使用。 这边地处偏僻，家主素日事务繁忙，住在这里多有不便。 所以只徐徐将物资搬运过来，并未将宋府迁居到坞堡。” 说着话，管家引着宋莹等人到其中一处院落，“坞堡内宅院集中，这里每个房间都按规制可容纳三十余人，中间的大厅足可容纳两百人，石公子和宋姑娘在这里等候即可。” 宋莹抬头看到门匾上并未写院落名字，反而写了丙一九编号。 管家及时解释：“寻常宅院有三十二座，皆以丙字开头做编号，每个宅子都是一进的四合院，正房加左右厢房倒座房八间。” 若从背后的大青山往下俯瞰，整个坞堡房与房相连，其内纵横交错，呈棋局式分布。 坞堡附近的村落似乎也按一定节奏排布，加上金城县城外的河流流经此地，形成外围区域。 等走进院子，宋莹走了一圈越发觉得熟悉，这和前世的四合院布局基本类似。 进入房间，更是啧啧称奇，原本听管家说一间房子容纳以户籍为单位的三十余人，还以为夸大其辞，在打开门看到一排土炕上方居然还加盖了一层木板，居然有点上下铺的意思...... “这也是观主的主意么？”宋莹眼神闪了闪。 “姑娘是说这种错层的床位安排吧，这倒不是，是家主在拿到图纸后琢磨完善的，这样可以最大限度安排更多人避难。” 宋莹点头，大约是真正的宋时砚才有这种巧思。 土炕上竖立了八根木桩，不光可以支撑上层结构，还可以在其间挂上帘布，也能一定程度上隔绝隐私。 参观完，宋莹走到正院，佯装望向坞堡背后的大青山。 看似随意的说道：“时辰还早，也不知道长那里什么时候结束，石公子咱们不妨去大青山瞧瞧如何。” 石昊不知宋莹深意，但也有几分兴趣。 “不可，两位贵客身份贵重，山势陡峭，林中更有野兽，还是就在此等候更稳妥些。”宋管家阻止。 这样一来石昊亦察觉到不对劲，在地下仓库时宋家主阻拦进入山腹，管家又阻止进山，难道山中有什么隐秘不成？ 想到此，石昊冷声道：“无妨，若有野兽正好猎了回去。” 见石昊坚决，宋管家只得搬出玄行司和缉事府。 “石公子不可，实话跟您回禀，这座山与其下的坞堡乃是一体，自从坞堡开建以后，这个区域就已戒严，没有家主和袁大人的手令，外人暂时无法进入。” 说完又补了一句，“即便是石知府来，也无权干涉。” 石昊不怒自威，“原是这样，如果本公子硬要前往，你们意欲何为？” 跟在宋管家身后的小厮悄悄转身，九斤正盯着门口，情急之下开口喊道：“那个穿灰衣服的小哥想往那里去？” 石头一个箭步就往外追了过去。 宋莹：“......”搞得场面有点紧张了是怎么回事。 很快，石头和道长等人进了院子。 玄序道长直接开口道：“先回客栈，明日和宋师弟一起前往云州府。” 宋莹石昊二人愕然，道长已当先往坞堡外走去。 两人只能赶紧跟上。 回到客栈，玄序道长才解释。 云州府寒潮已经扩散到五六个县域，缉事府得到最新消息定单州、濮州、高唐、济州四州经水民田（四州府发生海啸等灾害）。 “袁缉事称钦天监秦明朗在京城观星楼夜观天象，天灾有提前之兆。” 玄序道长正色道：“这与我日前的卜卦卦象相佐，卦象显示天灾或会提前，但断不会是今年。 但也不能再耽搁时间了，我需在六月十八前到沿海地区走一遍，前路危险，石小子还是回真定府吧。 至于莹丫头......” 宋莹眉头微皱，“道长不如先行，我还有事耽搁几天，等六月十八我们在云州府古家汇合。” 玄序道长摆手。 “不可，云州府境内已不安全，你还是回丰县吧，良种一事事关重大，老道我还担心萧临那小子靠不住。 至于云州府那边的情况，等我回来便知。” 石昊看向宋莹：“若宋姑娘想去，我愿一同前往，府中有护卫，至于路上安全问题道长和宋姑娘不用担心。” 宋莹本就想与道长兵分两路，点头道：“也好，道长明日先行。” 又聊了片刻，石昊见宋莹欲言又止，便先避开回了房间。 等石昊走远。 “道长准备如何处置假冒宋家的人？”宋莹肃容问道。 玄序道长想都没想直接回道：“此次与他同路，待老道问清一些事情，自然要了断了他。” 宋莹舒了口气，缓缓向道长行礼。 “莹丫头不必多礼，有些事不便言明，但宋时砚不光是你的祖父，还是我的师弟。” 玄序道长沉凝道：“我也不问你滞留在此要做什么，只是恰好有个机会，你可见机行事。 袁缉事明日回京述职，你先假意回到真定府，一切行动待后日再开始。” 宋莹点头，她还有很多事要准备。 玄序道长看着宋莹，心中感叹，此女聪慧过人，若宋师弟还在世，或许他们早就算出宋莹乃天命之人，对天灾也能早日做好准备。 第二天一早，玄序道长与宋莹石昊道别后，便带着宋时昭踏上了前往云州府的路途。 不过宋时昭只带了几名护卫，并未带宋家其他人。 而宋莹则和石昊一起返回真定府。在途中，宋莹与石昊商议好了后续的行动计划。 第130章 偷家 假意回了真定府，宋莹也没闲着，与石昊分别后先去了之前落脚的客栈。 古月已在郊外租了仓库，此时刚谈妥了笔生意正在客栈歇脚。 “小姐，怎么今儿就回来了？” 古月诧异问道。 九斤见小姐面露疲态，拉着古月下楼留宋莹在房间休息。 下半晌儿，郊外仓库。 古月打开仓库大门，“小姐，这里离官道不远，来往真定府的客商多在此赁仓库存放货物，因不知小姐归期，所以小的做主先赁了一个月。“ 宋莹点头，仓库不大只占两个房间大小，其内正对着门口的，已井然有序的摆放了灯油农具等物。 另一侧则铺了木板防潮，其上整齐摆了十几种药材。 “明日药材商那里还会送来些，小的预定了常见的几种病症用到的药材，比较珍惜的几种少量定了些许。” “做的不错。”宋莹赞道。“不过还是保守了，你要这么做两万两银子何时才能花完，清单内都货物你只管大胆采买。” 让九斤二人在门外守着，宋莹将货物都收进岛屿空间。 没多久，另有皮货商人过来送货，宋莹看到一辆辆装着皮料的马车，蔚为壮观。 皮货商着人卸货，他与古月上前攀谈，言辞中多有感激。 羊皮兔皮狼皮居多，宋莹还在里面看到了狐皮熊皮，销制好的皮毛油光水亮，摸上去舒服极了。 待一行人走远，古月上前解释：“与老皮认识是个意外，小的多处筹集物资，在真定府做买卖的生意人也注意到了小的，他就是主动找上门的一个。” “去岁，老皮花费全部家资购得了皮料，怎料年底棉花降价，这皮毛寻常百姓买不起，大户人家也只稀罕品相好的。他这生意便进行不下去，如今马上入夏，老皮正等着清完货做丝绸买卖。” 九斤一一翻检，“哥哥是不是被骗了，这些皮货多有瑕疵，你瞧这件狐皮，中间破了个洞不说，也不是完整一整张狐狸的。” “妹妹有所不知，皮货成本高，小姐在清单内注明可以买品相不好的，要数量多即可。” 宋莹轻点完，“不错，咱们只要求保暖，到时候只怕人人都裹成了球儿，谁看你是美是丑。” “小姐说的是，这批货共两百七十件皮子，几乎比成本价还低的价格收来的，老皮还得对咱们能接手感恩戴德呢。“ 照旧将这批货收到岛屿空间。 接近申时，九斤提醒时辰差不多了，古月锁好仓库，三人赶往金城县。 一个时辰后，在金城县去往坞堡的岔路口。 “小姐，十三怎么还不到？是不是在大青山出事了？”九斤眺望官道的方向，有些担心。 宋莹凝神，手指从腰间缠绕的鞭子划过，“应该不会，再等半个时辰，若她还不到咱们先过去。” 不到盏茶功夫，古月竖起耳朵：“有人骑马过来了。” 九斤透过树影小心望去，开心喊道：“小姐，是十三！。” 昨天即便没有突发情况，宋莹也会找机会和玄序道长兵分两路，现在就在等十三探听的消息。 四人汇合，十三利落的翻身下马。 一贯面无表情的脸上，如今却难得有一丝喜色，“主子，果如您所料，宋家这些年暗度陈仓所得，悉数藏在大青山山腹。” 前日十三来报，夜潜宋府，将上下探了一遍并无所得，却无意中发现宋玉安深夜归府，听其与祖父交谈，言称已安排妥当云云。 十三离府时听到小厮抱怨，夜深露重山路难行，猜想他们刚从山上下来。 宋莹联想从石知府处看到的金城县附近舆图，距离最近的便是大青山，且大青山之后 “进去查看过？”宋莹握紧鞭子，心跳也跟着快了几分。 十三点头，“属下昨夜循着亮光到了半山腰，那里虽有护卫把守，但并不严密。” 接着十三细细说了山内情况，说到洞中所藏物资时，直把古月和九斤兄妹俩惊的什么也似的。 当十三问到这些东西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运下来时，兄妹俩不约而同转头看向自家小姐。 宋莹狡黠笑笑，让九斤拿出点心干粮，吩咐吃饱了快速休息，入夜后开始干活儿。 不错，宋莹这次的主意便是偷家！ 入夜前，四人悄悄从另一侧接近山脚，在马车上换了夜行衣后，四人慢慢赶到山腰处。 “前面有三处暗哨，每处各有两人。” 十三给每人递了一枚褐色丸药，“待会儿听到布谷鸟叫再下去，出去前将这粒解药先行服下。” 嘱咐完，十三轻身穿过丛林，前方正有两个护卫打扮的人在打盹儿。 在夜色掩映下，十三悄然掷出一枚铜钱般大小的弹丸，随着轻微破空声一股粉末状烟雾瞬间炸开。 眨眼功夫，护卫吸入些许烟雾后头一歪倒到地上。 如法炮制，十三将入口障碍扫清，轻轻发出信号。 九斤听到声音，小声向宋莹夸赞道，“小姐，咱们真是赚大了，十三这一手儿真是出神入化。” 这处洞窟，根据宋家主所说，也是坞堡地下的出口。 进入山腹后，借着墙壁上的火把，十三带着往深处走去。 火把的光照射范围有限，宋莹想起岛屿空间卧室有手电筒，“我这里有一物，发出的光更清晰些，拿出来你们别害怕。” “尤其是九斤，不要叫出来......” 十三回头，好奇的看向宋莹。 宋莹轻咳一声，从袖中掏出手电筒，轻轻按下开关。 一束强光突兀的照射在洞窟顶部，将几人身后背影拉的很长。 九斤捂住嘴巴，“天老爷呀，这是什么神物！简直比太阳还要亮。” 十三以手遮眼，避免强光直射，心中也暗暗称奇，看向宋茵的目光都变得闪亮亮的。 至于古月，他已经麻了，就算宋莹从袖子里掏出皇帝老儿的玉玺他都不奇怪...... “小姐，有这种好东西怎么不早拿出来呀，爬山的时候您都被树枝划到了。” 古月停下脚步，一言难尽的看向自己的妹妹，忍不住低声提醒，“我的傻妹妹，这神物若在山里拿出来，山脚下金城县的百姓都要以为天亮了！” 宋莹噗嗤一声乐了出来。 “主子，这里再往下就到了山脚位置，往里走应该到了地下，应该就是坞堡的区域。” “宋家藏起来的东西在哪儿？” 十三指着右侧天然形成的墙壁，在右下角轻轻按了下，这处墙壁竟然缓缓自行打开。 居然是利用天然石壁做成的机关。 洞窟内，成箱的药材和粮食堆了大半个空间，角落里还有几口箱子。 古月上前一一打开，竟全是成箱的银子！最后一口箱子内装的则是珠宝首饰和一本账册。 宋莹翻开，略看了半刻钟。 “从账册看，是与坞堡的账册分开的，看来这里的东西确实是宋家暗中私藏，大概是以备天灾时自家取用的。” 翻到最后，账册上还记了与缉事府袁大人之间的分账。 宋家果然是与缉事府勾结。 手掌一翻，宋莹先将账册放到岛屿空间。 望着洞窟内堆满的粮食与药材，宋莹深吸一口气，发财了！ 等古月三人退守到甬道，宋莹大手一挥，洞窟内瞬间空空如也。 闪身回到岛屿空间，宋莹咧着嘴角，细细将广场上的物资做了规划，不然洞窟内的东西都放不下了！ 第131章 宋玉安之死 看到眼前空荡荡的洞窟，甚至连防潮的木板都消失不见。 十三做暗卫十几年，哪儿见过这种神仙手段，当场呆愣住了。 这才意识到道长与前主人范良为何待宋莹如此礼遇，她压下心头涌起的情绪，立即想到了什么...... “你是说，宋玉安在金城县有一处隐秘的别院？” 十三颔首，“主子，属下刚到金城县时就跟踪他手下那人，一路追查，在距此地三十余里的农庄，发现宋玉安养了几名...\" 宋莹听完脸色沉了几分，当先走出山腹，夜色正浓。 “现在过去还来得及，十三带路，我们前去瞧瞧。” 从半山腰俯瞰坞堡，几处灯火夹杂其间，宋家正派人连夜施工。 古月踢了踢躺在地上的护卫，朝十三疑惑问道：“死了？” “...没有，只比普通迷药药效长些。“ 九斤穿的夜行服有些发紧，浑似一枚黑色肉丸儿，她眨巴着大眼睛。 用可爱的语气发出了丧心病狂的言论。“小姐，咱们偷了这么多东西，用不用灭口！” 宋莹扶额：“...无妨，他们也没看到过咱们身影。说来也奇怪，这么多物资藏在这里，为何只派了八名护卫守着。“ 若是人手再多些，会不会有这次行动，宋莹都要仔细斟酌才能决定了。 其实是宋莹想岔了，坞堡百里范围内早已划给宋家多年，不在真定府管辖内。 宋家又与缉事府狼狈为奸，至于玄行司的人，十三年前死的死换的换，在宋家这些年汲汲营营下都成了自己人。 守卫自然就松懈不少。 几人摸黑下山，趁着月色赶往宋玉安别院。 宋玉安没能如愿随祖父前往云州府，此时他正在别院的书房。 案几上放了几本账册，宋玉安随手拿过最上面那本，正翻阅时有小厮端了药轻手轻脚进屋。 “少爷，药好了。” 闻到浓重的药味，宋玉安眉头皱了皱，“梅姑娘那边可准备好了？” “郭护卫已安排妥当。”小厮低着头，面上涌起一丝恐惧之色。 宋玉安嘴角翘起，舌尖缓缓伸出，轻舔了一下自己略显干燥的嘴唇，丢下账册仰头喝下碗中的汤药。 随即将药碗丢向小厮。 “滚吧。” 过了约莫半刻钟，宋玉安便感到一股热气自腹中升腾，渐渐蔓延至全身。 面颊也开始泛起红晕，心跳渐快似擂鼓。 “来人，快扶少爷我去快活快活。” 门口候着的小厮立即推门，扶着宋玉安快速去往后院。 与此同时，宋莹也在十三的带领下到了别院。 别院是三进的宅子，从外面看门内漆黑一片，十三小声说道：“不知今晚宋玉安在不在，他的书房在二进院子正房，晚上一般会宿在后院。” 宋莹开口问道：“那几名女子被他囚禁在后院？” 得到答复后，宋莹当机立断：“十三你先去后院，若有人看守先把钉子拔了。以防有变，可以先将后院的女子全部弄晕。” “古月去书房，小心那个叫郭山的家伙。” 在路上十三已将迷药分了下去，古月拍拍胸脯道：“小姐放心，九斤你仔细跟着保护小姐，一步也别走开。” 两人纵身跳进别院，一前一后分头行动。 九斤拎着碗口粗的木头，是从大青山下来时随手掰的。 “小姐，咱们做什么？” 宋莹挽着鞭子，沉着回道：“等，这里地处偏僻，如果里面有人跑出来咱们直接打晕。” 九斤抓耳挠腮，想进院子又怕小姐遇到危险。 就在这时，突然从后院方向传来一声女子凄厉的呼救声。 随后打斗声传来。 宋莹握着鞭子的手一紧，心知宋玉安今夜必定在别院。 唯恐情况有变，但看着眼前高达数丈的围墙，宋莹只能望墙兴叹。 “吱呀” 随着院门缓缓打开，古月急促的声音传来。 “小姐进来吧，前院的人都被迷倒了。” 三人疾步奔向后院，打斗声与女子尖叫声交织，场面瞬间陷入混乱。 地上横躺着数人，眉心均插着一支飞镖，想来应是十三的暗器所致。 院子当中，十三正与一名身材魁梧的男子激战，男子瞥见宋莹三人进入，视线落在胖胖的九斤身上，怒喝道：“原来是你们！” 古月当即跃身加入战斗，宋莹见他们能够应对，手持鞭子走向敞开的屋子。 踏入屋内，空气中残留一丝说不上来的甜腻之气。 一名年轻女子瑟缩于角落里，衣裳凌乱，裸露的肌肤满是伤痕。 床榻这边，宋玉安脸色潮红赤裸上身，仰躺在床边不知生死。 宋莹环顾四周，除了一张床以外，旁边树立的博古架上，摆着一排东西，竟都是不堪入目的“刑具”。 宋玉安人面兽心，此处显然是他享乐的“刑房”。 女子听到脚步声身躯剧颤，抬头，眼神满是恐惧与绝望，让宋莹心中一阵刺痛。 此时，屋外战斗也接近尾声。十三和古月合力，终将郭山制伏。 古月正欲将他绑起来，不料愤怒的九斤从房间出来，直接抡起手中木棍，狠狠敲在了郭山肩头。 郭山闷哼一声倒在地上。 “小姐，这里有我们，您出来等着吧。” 九斤挡在宋莹身前，伸脚踢了踢躺在地上的宋玉安。 “十三，他死了吗？” 十三眼神冷漠，不屑地说道：“他是服药过量，自己晕厥的。” 宋莹吩咐，“古月先将他绑了......” 话未说完，窸窣之声传来。 左右厢房，几双眼睛目睹了刚才发生的场景，有胆子稍大的，鼓足勇气打开房门。 四名孱弱女子相互依偎挤作一团。 “女侠，求求女侠救我等性命，呜呜呜...” 其中最先开门的女子，当先跪地，声嘶音颤，“女侠，我们几个都是被宋玉安虏到庄子里...求女侠救命。” 另外三名女子也一同跪倒，齐呼救命。 宋莹上前，示意九斤十三将她们扶起来，正欲开口询问。 “噗呲”。 昏迷的宋玉安发出一声惨嚎。 那躲在角落里的年轻女子，不知何时已手脚并用爬到地上，趁宋莹几人出门之际，从博古架上拿起一把匕首，狠狠地刺向宋玉安下腹。 第132章 再偷宋家别院 宋玉安从剧痛中醒来，视线对焦，眼前一张美艳绝伦的脸上，一双似要喷出火来的双眼正紧紧注视自己。 绵密的疼痛从下体传来，宋玉安惊恐万状，视线下移缓缓看向自己的宝贝。 温热粘稠的鲜血从身下蜿蜒流出，沿着地板流到年轻女子赤着的双足前。 “毒妇。贱人。” 宋玉安吸着气，咬紧牙关，额上冷汗沁成豆大的汗珠。 众人震惊于这突如其来的一幕。 跪在外间的一名年幼女子听到宋玉安的声音，身体应激下竟当场晕倒在地。 这间“刑房”，宋玉安每次取乐必会让人点燃数十根红烛。届时还会大开房门，他要让厢房内的其他女子都听到同类的惨叫。 此时他透过无数闪烁的烛火，看到房门口的宋莹，猝然喊道：“来人来人，郭山！” 古月将被打晕的郭山扔进屋，宋玉安也终于看清楚宋莹四人。 见到九斤之后，他双眼怒睁，忍着剧痛伸出手指从九斤指向宋莹，“是你们！” 宋莹此时穿着夜行衣，女子装束并未易容。 这时候怎会不知，原来几次被识破都是九斤的身材惹的祸！ 十三一直在注视那名衣衫不整的女子，见她伺机往宋玉安胸前刺去。 “嗖——” 抛出一枚石子，女子手中匕首应声落地。 “留他两刻钟，等我问完话再杀他不迟。”宋莹走到女子跟前，温声开口。 两行清泪滴在地板上，女子缓缓拢起披散在眉眼间的头发，一张惨白的脸上满是哀求与决绝神色。 “让我亲手杀了他，求你。” 宋莹点头，宋玉安失血过多，不用做什么不消多久他也会死去。 吩咐古月九斤将这几名女子带离，十三年前，宋玉安也该记事儿了。宋莹就地取材从博古架上随手拿起一把刑具... “你究竟是谁？”宋玉安不安的往后挪。 “回答你的问题之前，不妨先说说，你和假冒的宋时砚，究竟是谁。” 宋莹故意露出左手侧的梅花胎记，扯下床单混乱盖住宋玉安下半身。 宋玉安心头一震，不可置信的看向宋莹。 他本就是色厉内荏的性子，身受重伤后更是脆弱，没等宋莹逼问，就将知道的事情倒了个底掉。 原来他们这一房竟是宋家二房，假冒宋时砚的，正是宋时砚的亲弟弟宋时昭。 他们原籍并不是金城县，而是下辖的一处村落，当初宋家已经分家，宋时砚从青虚观回来后，独自带着家人落脚到金城县，经营生意，筹备坞堡。 在此期间，宋时砚或许是本着照拂弟弟的心思，将宋时昭也带出来一起做事。 据宋玉安所说，他们一家则是十三年前突然收到其祖父的来信，举家搬迁到金城县的。 也是从那一年起，他由原来的宋玉伟更名成了大堂哥的名讳——宋玉安。 小半个时辰后，宋莹面无表情的走出房间。 联合从萧玉山处得到的消息，不难将整件事情还原，皇帝因某种原因，下令诛杀宋时砚，为掩道长耳目或者其他目的，找了宋时昭代替宋时砚...... 再联想宋家近些年一直暗中往皇陵送粮，皇帝应该不单单是忌讳宋家在民间的名声和势力，财力也是一方面。 想到这，宋莹自知总算弄明白事情真相。 心头怅然，为玄序道长和宋时砚不值，青虚观一脉自观主到道长、宋时砚，两代人花费无数时间心血，赈灾济贫，安抚流民，稳固的正是大周江山。 而皇帝却可以为了一己私利，轻描淡写的决定一个人、一个家族的生死。 宋莹敛起思绪，对十三道：“郭山为虎作伥，将他也了结了吧。” 十三依言，走向厢房。 片刻后，两声哀嚎接连响起，那名叫梅灵的女子双手染血，踉跄走出房间跪到宋莹身前，还未说话便脱力倒下。 宋莹十分头疼，这五名可怜的女子要如何安置。 不过眼下要办的事情还很多，吩咐九斤看着她们，宋莹带着古月和十三将别院翻了个遍。 书房内，宋莹借着烛火翻阅桌上的账册，其上记载的除了各个铺子的账目，另有暗账。 时间紧急，宋莹将账册连同书架上的古籍等物一股脑儿塞到岛屿空间。 从宋玉安口中得知，这处别院是真正的宋时砚一家人曾住过的地方，书房内的布置与十几年前差不多，宋莹不放过每个角落，试图找到关于藏宝图的信息。 结果自然是毫无所获。 宋时昭和缉事府这么多年都没找到任何线索，想来这里应该也被他们翻过不知道多少遍了。 “主子，这里有暗格。” 十三将靠墙的多宝格移开，露出掩藏的一处空间。 几个盒子内装的是金珠玉石和银票等财物，宋莹不客气的收到岛屿空间。 “小姐，后院地窖里放了好多粮食和棉花。”古月匆匆过来回禀。 “狡兔三窟啊，他们是在多少地方藏了物资！” 宋莹腹诽，地窖洞窟又不能保鲜，若是五年后天灾才来，粮食放久了不得发霉？ 回到后院，见九斤从房间出来，谷雨急忙问道：“小姐不是让你看着她们，你怎的出来了？” 九斤大大咧咧道：“那几个小姑娘怕的要死，吵着要跟我们走，我就丢了点迷药让她们睡会儿。” 宋莹、古月、十三：“......”这还真是只有九斤能干出来的事儿。 这下好了，整个别院除了她们四个再没别人，宋莹拿出三个手电筒，“这里地处偏僻，夜深僻静，敞开了用也没事儿。” 让十三和九斤继续找物资，宋莹跟着古月下了地窖。 除了几百斤粮食和棉花，地窖内还存了不少干菜肉脯，宋莹照单全收，照例收到岛屿空间。 “小姐，这里还有东西！” 古月拿着手电筒，强光照射下，原先存放粮食的地面有一处凸起。 搬开石板，露出两口硕大的箱子。 “居然是刀剑，看来宋家还私藏了不少兵器。”宋莹捡起一把长刀，甚是满意。 她本就想找机会囤一些兵器，以备后用。 将地窖内的东西全都薅光，刚出地窖，就见厨房门前摆了一堆米面粮油。 宋莹：“......九斤你要做甚。” 九斤抱着荤油坛子从厨房出来，憨声答道：“小姐，这些吃的用的咱们都用得上，让哥哥采购还要花银子，左右咱们就干这一回。” “...您那袖里乾坤能放下吧？“ 宋莹：......合着你将她们迷晕，就为了来厨房扫荡！ 不过九斤这可说错了，这种勾当她们之后干了可不止一回，皇宫国库差点都被搬个精光...... 当然这都是后话。 此时宋莹盯着厨房角落里的一捆柴，眼角狂跳。 在手电筒强光照射下，捆柴用的绳子不是常用的粗麻绳，反而呈现深绿的颜色。 “什么藤啊这是”，宋莹走到跟前俯身细看。 只见这条捆柴的绳子，明显是植物的藤蔓，手指粗细，不过已接近干枯。宋莹用手捏了捏，微微发软。凑近闻到一股鱼腥味，心下更是疑惑。 九斤掀开厨房角落里的大缸，鱼腥味更加浓郁。 “小姐，这口缸里是粗盐粒子腌的咸鱼，咱们要不要。” 宋莹没接话，将藤蔓解开拿在手里，自言自语：“不会是番薯藤吧！” 第133章 独自行动 小心地割开藤蔓，一条纤细的白色浆液缓缓冒出。宋莹伸手蘸取些许，用两根手指捻动，凭借前世的经验，判断其极有可能是番薯藤。 只是不知为何会出现在宋家别院的厨房，还被用于捆柴。 再看到旁边那口装咸鱼的大缸，宋莹也只能推测或许是从海边运回来的咸鱼，一路用它捆扎而来。 还真多亏了九斤贪吃，否则定要错过厨房这种地方。 “小姐，咸鱼要不要？” 宋莹的心情因为这截蕃薯藤变得愉悦，虽不知能不能救活，但料想此次去海边定还能寻得。 “要要要！带回去给你吃。” 宋莹轻拍九斤肩膀，这大胖丫头真乃福星！ 待将宋家别院应取之物皆收入岛屿空间后，宋莹来到厢房。 借手电筒强光照射，五名女子并排躺在床上。 宋玉安的眼光不错，这五名女子体态各异环肥燕瘦，年龄皆未超过十六七岁。 古月忆起先前场景，指着其中一名女子，沉声提醒道：“小姐，这位姑娘心狠手辣，硬生生将宋玉安捅了七八个窟窿......” 女子此时已换了衣裳，昏迷中仍皱着眉头，面色潮红。 宋莹浑不在意，丝毫不关心宋玉安那禽兽死状，只是觉得这位姑娘余生怕是不太好过。 “有些不对。” 宋莹凑近观察，见她脸上布满细密汗珠，“她身体发烫，恐怕是受惊生病了。” 十三近前熟练切脉，“主子，她是受惊过度，导致气血逆乱，热邪内生。不碍事，回头服用些清热解毒、安神定志的汤药即可痊愈。” 宋莹叹了口气，世间女子艰难，有过此遭遇，心病又岂是几副汤药可医治的。 “方才看别院有马车，将她们放到车上咱们明日一早去府城找石昊。” 眼下这个烂摊子，还需要真定府来收拾。 这注定是个不寻常的夜晚，远在边关的秦国公世子也会记住这个夜晚。 建德五年，五月十六日夜，这一天正是夏至。 宋莹这边忙着偷家救人，边关国公府也正兵荒马乱。 这处五进的宅子是秦国公在边关的临时住所，此时一处院落内围满了人。 小厮与将士护卫们脚步匆匆，夜晚下的府邸灯火通明，映照的阖府上下人心惶惶。 “祖父病情如何？” 焦急问话的正是秦国公世子，秦武唯一的孙子秦风。 唐诚叹息一声，“老国公本就年事已高，此次头疾发作，情况着实不妙。老夫只能尽力而为，能否转危为安，还得看老国公的造化。” 秦风脸色苍白，眼神中满是担忧和痛苦。他紧握着拳头，努力克制着内心的情绪。 “祖父已昏迷了一天，难道就连医科圣手唐大夫你也无力回天了吗？”秦风声音带着一丝哽咽。 唐诚缓缓说道：“世子，老国公早些年头部受过创伤，加之年迈体衰，如今脉象微弱。此刻只能用汤药吊着一口气，至于能不能醒来......” 秦风咬了咬牙，“无论如何，一定要治好祖父！需要什么药材，尽管开口！” 大夫疲惫的点点头，“世子放心，老夫自当竭尽全力。眼下世子爷还是让众位将军离开，老国公卧床需要静养。” 说完，唐诚转身回屋，并嘱咐一旁的药童赶快去抓药煎制。 秦风失魂落魄的靠在柱子上，心中默默祈祷着。 一直站在他身边的年轻男子正是苏寒，此时他只能替秦风发布命令，让众将军离开。 等内院安静下来，苏寒从怀中取出一个小药瓶。 里面装的正是当初从宋莹那边求来的两粒药片。 长夜终于过去，宋莹一行回到府城落脚的客栈，一大早天微微亮就让古月去寻石头报信。 等石昊赶到客栈，那五名女子还未清醒，宋莹快速将昨夜发生的事挑拣着说完，让石昊带人回去回禀石知府。 对于宋玉安的罪名和别院如何处置，就让知府大人头疼去吧。 至于这五名女子该何去何从，宋莹亦有心无力，“石公子，她们在别院受尽折辱，事到如今恐怕有家也不能回，还望知府大人能找个地方妥善安置。” 石昊这个工具人将一切办妥，下半晌来客栈准备和宋莹商谈接下来的行程安排时，只看到宋莹的一封留信。 从与玄序道长分别，宋莹便已决定单独行动。 石昊与他背后的家族，到底是皇帝的人。宋莹虽不了解皇帝，但有宋时砚的前车之鉴，还是暗自决定谨慎从事。 有了宋家的物资，她命古月将仓库退掉，马车中的行李等物悉数放到岛屿空间，几人轻车简行一路往云州府赶去。 石昊看完留信，心知宋莹是对父亲的态度有些不满。 他也只能叹息一声，站在客栈门口，遥望南方，一时间不知接下来要怎么办。 摊开简易的舆图，宋莹凭借记忆将在石知府那里看到的舆图大致复原，从府城出发一路向南，沿途要经过均州府、南阳府、襄州府。 快马加鞭也需二十天左右，全程三千五百多里。 这日路过均州府下辖的大杨县，是苏寒苏远的家乡，去年均州府遭遇过地动和蝗灾，如今沿途农田东一块西一块，荒无人烟一片萧条。 宋莹没有骑马，端坐在车厢中，将舆图收起。 已行了五日，心里惦记蕃薯藤，宋莹闪身来到岛屿空间。 在麦田旁边，她新开垦了一小片试验田，当初那截蕃薯藤泡水半日后被宋莹放到了田里，只在茎蔓处薄薄覆盖了一层泥土。 许是空间内温度适宜，也或是蕃薯藤的生命力旺盛的出奇，如今藤上原先光秃秃的芽叶位置，已向下长出了细长的白色须根。 宋莹松了一口气，按岛屿空间内的规律，不出几天应该就能收获蕃薯。 蕃薯极易存活，繁殖方式多样，可以选择育苗，也可以等蕃薯长出来以后用“压藤法”种植，即将蕃薯藤去顶的红薯苗全部压在土中，把薯叶露出地表，栽好后用土压实后再浇水。 更简单的方式是“斜插法”，将秧蔓茎节裁切成小扦插段，以四十五度斜角将扦插苗栽种到土壤中即可。 宋莹打算先暂停岛屿空间内其他作物，全力繁殖蕃薯，等七月份回到富月山庄再全力种植。 当然见到玄序道长后，感怀观主与道长悲天悯人的精神，宋莹也会给玄行司留够种子，至于他们要献给皇帝还是自行推广种植，宋莹就不打算管了。 不过条件还是要提的，只凭滦县一处的乌金石，还远远不够宋莹所需。 第134章 边关局势 “小姐，前面的路走不了马车。” 古月探路回来，面带焦急。 九斤正边赶车边吃棋子酥饼，胸前的荷包里塞的满满当当。 听到哥哥来报路况，被点心噎的打嗝不止。 古月无奈，解开腰间水壶递过去。 “怎么回事？”宋莹掀开车帘。 十三驱马而至，“此地并非官道，地动后地面裂开，无人抢修，只能骑马通过。” 宋莹极目远眺，两侧山林宛如被撕裂的画布。 行至狭窄的路口，前方道路本就崎岖不平，地面上裂开的十几个大口子，仿佛是一张张咧开的巨嘴，几截树木残肢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 宋莹面色凝重道：“弃车吧。” 说完，她先下了马车。 车厢里的行李本就收到了岛屿空间，古月将车厢卸下。 “小姐，这架车厢还是当初在卫县时范大人赠给您的，扔在这可惜了。”一路行来，皆是九斤驾车。此刻她望着车厢，面露不舍。 宋莹挥袖将车厢收入空间，戏谑道：“你还是多操心下马儿罢。论起来，九斤你确需减减肥了，前两次都因你身形才导致致身份败露。” 九斤抿唇，脸色微红。 古月附和：“就是，小姐体恤咱们，点心吃食不断，结果你瞧瞧你，一路上嘴巴就没歇过，咱几个都瘦了，就妹妹好似胖了些。” 九斤：......这个哥哥嘴太毒了！ 众人整理好行囊，九斤仿佛下了很大决心，忍痛把荷包交给宋莹，让她收起来，然后潇洒地跨上马，动作十分灵敏，结果就是身下的大黑马明显抖了一下。 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的裂缝和障碍物。宋莹看着周围的景象，心中不禁感叹民生多艰。 这条路还不知要走多久，希望接下来的路程能够顺利一些。 与此同时，大周与漠北的摩擦在这段时间内持续不断。 两路大军分兵两路，一路持圣旨按常规路线前往边关国公府，另一路则直接开往乌金矿矿脉。 皇帝此举着实让范良猝不及防，毕竟边境的乌金矿矿脉在多年挖掘下已所剩不多，重点应该探明漠北草原将乌金石安置在何处。 他和石知府与玄序道长早前商议过，原本要等探明后再徐徐图之。 所以才派遣张影假扮成西北商队深入漠北草原。根据张影送回的消息，他们已凭借糖霜等货物与漠北草原的贵族建立了联系。 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 看过皇帝密信后，范良紧锁眉头，才知为何皇帝会匆忙下此决定走一遭险棋。 无奈，他也只得命随从送信与在丰县的戴县令，让他无论如何保护好农庄里的粮种。 今日大军刚到边关，范良前往国公府听旨。 他在卫县两年，与秦国公世子熟识，进入府中后，小厮直接带他去了后院。 “老国公身体可好些了？近日事务繁忙，未能前来探望。” 范良从随从手中接过盒子，“寻得一株山参，听闻唐大夫在此，看看是否可入药。” 秦风接过，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前两日确实情况危急，幸得一位好友带来了神药，祖父如今已好转许多。” 范良略感安心，喜道：“哦？不知是世子的哪位好友？老国公是边关将士的主心骨，如今不日便要与漠北开战，这个关键时刻，世子这位好友可是帮了大忙。” 二人交谈之际，门外小厮前来禀告，圣旨已到。 秦国公服下苏寒送来的药，近日已可勉强下地，只是精神不济，秦风和范良簇拥着秦国公来到前院。 宣旨的是带队出征的云麾将军卫景，从三品，皇帝在圣旨中令秦国公率十万大军，三个月内征服漠北，不得延误。 秦风替国公接过圣旨，他转身对范良说道：“祖父已召集各路将领商议军情，范大人手握漠北情报，也留下共同商讨罢。” 范良点头，“愿与世子并肩作战” 边关的紧张局势并未对几百里外的丰县有任何影响。 富月山庄内一派生机，宛如世外桃源。 虽说没有宋莹主事，但在宋成荣的安排下，一切都井然有序。 只秦雪素日里总带着勤婶去梅雪居，日日盼着宋莹能平安归来。 按照宋莹的规划，如今富月山庄的最外围正在修建围墙，十七带着苏远他们几个整日在山林里，以培养暗卫的手段训练，苏远几人苦不堪言，好在都是穷苦人家出身的孩子，性格都坚毅，好胜心也被激发了出来。 宋成荣从外面回来时，秦雪刚礼完佛正坐在庭前缝制冬衣，可惜她最近练箭日久，手指变得粗糙，拿针线时一不小心就划坏了手中的锦缎。 “有璨姐儿带着下人们赶工，哪儿就需要你做这些活儿。” 秦雪回过神来，无声叹息。 几日前，她和宋成荣做了一个几乎一样的梦，梦中大女儿宋莹站在视线尽头，面上满是眷恋不舍之色。 她穿着一件打着补丁的粗布棉袄，依稀是在宋家庄时冬季里常穿的那件，就好似母女几人还在宋家庄生活时的模样，令秦雪感觉熟悉却也陌生许多。 醒来后，秦雪内心惴惴不安，宋成荣的情绪亦消沉低落了许久。 正因如此，这几日秦雪常常在佛堂虔诚祈祷。 到了用饭时，宋璨和宋辉也闷闷不乐，“不知阿姐如今在哪儿。” 此时的宋莹，一行人策马刚刚赶到均州府境内的大杨县县城，因辖下百姓们刚从外地乞食被遣回到原籍不久，城门戒严，宋莹出示玄行司令牌才得以进入。 大杨县经历过地动后民生凋零，县城内还在营业的铺子寥寥无几，众人随意择了一家饭庄用饭，价格令九斤乍舌。 饭后，宋莹思虑片刻，去了城里唯一一间茶楼，玄行司在此处的分部。 “云州府的寒潮竟然已如瘟疫一般扩散至云州府全境，从得到的消息看，还有继续蔓延的趋势。”宋莹看完情报，一时间觉得十分头大。 “再往前便是栾川，过了栾川便到了南阳府境内，不知那边的情况怎么样？”古月忧心忡忡地看向自家小姐。 他不清楚为何主子一定要前往云州府，只觉已收集如此多物资，固守在富月山庄就能避过灾难。 第135章 南阳府叶家 “南阳府是唐家的势力范围，玄序道长曾说过唐家的武力在六大家族中最盛，且南阳府一直较为富庶，应该没什么问题。” 宋莹想在南阳府收集一样东西，当机立断：“不能再耽搁了，我们尽快赶路。” 此后十几天内，夜宿日行，宋莹一行人加快了脚步。 值得一提的是，在野外露宿时，宋莹从岛屿空间的地下一层储藏室翻到了几顶帐篷，她记得是前世花了巨额“铃钱”购买的道具。 （动森中，铃钱是通用货币，宋莹前世沉迷种田砍树钓鱼，还在游戏内通过购买大头菜赚取了大量铃钱，购买过许多道具） 没了玄序道长和石昊跟随，宋莹用起来毫无顾忌。 她一方面利用岛屿空间内的道具为这次出行提供便利，另一方面加紧在岛屿空间内种植蕃薯，一来二去，很快岛屿空间麦田旁边就多了一亩蕃薯田。 南阳府，地处大周境内中间位置，这几年风调雨顺，其府城更是繁华。 坐镇中部位置的俗家弟子是唐逸凡，与宋时砚白丁出身不同，唐家在前朝时就是南阳府的世家大族。 大周建国后，唐逸凡又成为观主弟子，此后三十年间唐家便得了朝廷诸多便利，一时间鼎盛之极。 来此地前，宋莹就从玄序道长那里了解到，唐家与皇族关系最密切，因其擅武，军营中就有不少唐家子弟。 但不可避免的，皇帝对唐家看重之余也更忌惮几分。 唐家坞堡占地极大，且距府城并不远。 不同于宋家坞堡依山傍水，南阳府一马平川，背无屏障，相传观主因地制宜，传唐家机关术辅助，唐家坞堡也是六大坞堡中最危险的一座。 宋莹路过有心去探访，可惜玄序道长不在身边，投路无门。 “小姐，咱们要进府城吗？”九斤看着城门处进进出出的人流。 “当然要去，早听说南阳府富庶，咱们也进去瞧瞧。” 除了打探消息，南阳府还是有名的药材产地，这里几乎承包了大周一半以上的药材生意。 上次古月在真定府收购的药材，一是种类少，二是量也不多，趁这次机会宋莹自然打算多囤积一批。 几人进了城，照例先找了间客栈落脚，随后宋莹派古月去各粮铺和药铺打听物价。 她和九斤十三换了身男装，一路沿着主街闲逛。 三人边走边看，街道两旁商铺林立，各种货品琳琅满目。 宋莹还看到了沿街有摆首饰摊子的，货架上摆了许多精致的钗环等物，竟无一不是用木头雕成，让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这时，远处传来一阵哭闹声。宋莹顺着声音望去，只见一群人围在一起，不知道在看什么。她好奇地拉着九斤和十三走了过去。 走近一看，原来是一个老者在哭天抢地。他面前的担架上躺着个双腿蜷缩着的幼童，双手无力地垂在地上。 周围的人议论纷纷，与老者相熟的人似不忍看此画面，“可怜啊，何老做药农攒银子，好不容易养这么大，结果却吃了几副药活活被药死了。” 也有人忍不住开口：“这孩子是患了“婴儿瘫”（小儿麻痹）之症，能长这么大已经是他的造化了。” 有的则直接说老者此举是故意讹诈药铺。 宋莹挤进人群，发现幼童脸色发青，嘴唇发紫，显然是中毒身亡。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药铺掌柜得了信儿急匆匆来到药铺门口。 老者抬起头，看了掌柜的一眼，悲戚道：“我孙儿下半晌突发高热，我就带着来你们药铺抓药。谁知道吃了药今天早上他就死了，肯定是你们药铺这药有问题！” 宋莹看了看药铺的招牌，上面写着“仁和堂”三个大字，心中一动。 仁和堂与珍宝斋一样在大周各大县城都有分店，其背后的东家祖籍正是南阳府。 “绝无可能，我们叶家在南阳府经营药铺百年有余，从未用假药蒙骗过人。” 药铺掌柜看围观百姓越来越多，面上闪过一丝急色，“老丈尽管报官，若查出是我叶家药材有误，叶家定还你公道。” “若不是吃了你们药铺的药，我可怜的孙儿又岂会一命呜呼，你们红口白牙一张口就想要抹平！做梦！” 老者一反常态，狠戾道：“今日我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也要讨个说法！”说完，竟直直向药铺木门撞去。 十三眼疾手快，一个闪身扶住老人。 “老人家，您莫要冲动。”宋莹看了看眼前的情形，大概明白了事情的原委，“您若是信得过我，可否让我这属下看看令孙所服的药方？” 老人狐疑地看了宋莹一眼，眼神闪烁，“药方？你一个小儿懂什么。” 离得近了些，宋莹闻到老者身上散发出一股羊膻味，味道不浓，宋莹对味道很敏感，不禁眉头微皱。 掌柜被老者的举动骇了一跳，东家正谋一件大事，此时万万不可节外生枝。与身旁的小二耳语，药铺小二得了命令转身往铺子外面跑去。 “药方是我们仁和堂苏大夫开的，他对小儿惊厥一症最是拿手，大家略等片刻，苏大夫在出诊，等他回来一切便知。” 掌柜对宋莹的出手十分感激，忙上前见礼。 老者见此面上十分不快，嘟囔道：“谁知道药方有没有问题，兴许别人喝了没事，我孙儿喝了就有事呢。” 这话一出，围观众人皆面露鄙夷，大概是被老者这无耻的话给惊住了。 没等多久，一位身穿儒袍的老人匆匆走来，他便是苏大夫。 苏大夫路上已经听小二说了事情经过，他蹲下身查看了一下幼童的尸体，又从药箱中取出昨日开的药方，皱起了眉头。 “这药方并无不妥，只是……”他抬头看了一眼老者，“敢问老丈，是否给患儿服用了其他药物？” 老者神色有些慌张，但他强作镇定，“没有，我就给他喝了你们药铺抓的药。” 说完，老者从怀中拿出一块粗布包裹的药渣扔到地上，“煎完药的药渣就在这里，你们还能怎么说？” 十三在宋莹授意下接过药方，仔细看了看，又将药渣凑到鼻尖闻了闻。 “主子，这药方并无不妥。”十三抬起头，看着众人说道，“至于令孙为何会中毒身亡，怕是另有缘由。” “你是什么人？凭什么说这话！”老者怒目而视。 苏大夫沉着脸检查完药渣，一时也没有发现问题，掌柜的站在一旁如坐针毡。 宋莹沉吟片刻，突然对身旁的十三和苏大夫问道：“药方中所列的药材可有与食物相克会导致身体中毒的。” 第136章 以糖换药 苏大夫正仔细回想，十三已指着药方开口。 “药方里有一味钩藤，用法极妙，可息风定惊、清热平肝，常用来治疗热极生风、四肢抽搐及高热惊厥之症。 但钩藤药性极强，且，与羊肉相克。” 宋莹眼神犀利地看着老者，苏大夫耸了耸鼻子，也后知后觉的狐疑望向老者。 围观众人中与老者相熟的那人惊呼：“他昨儿下半晌确实买了羊肉回家。” 另有一人附和：“是啊，我也见了，他们家穷的都揭不开锅，昨儿我还在想哪里来的钱买金贵的羊肉哩。” 听闻此言，众人哗然。 掌柜的擦擦额头上的汗，“看来此事另有隐情，官府来人之前怕是不能让老丈离开了。” 不久后，官府来人将老者带走。 宋莹看着远去的衙门差役，心中若有所思…… 掌柜挥手让围观的人群散去，随后向宋莹一拱手，恭敬地说道：“今日之事，若非小公子出言相助，我们仁和堂的百年名声或因此受损...” 宋莹微笑回应：“掌柜言重了，方才那位老者言辞闪烁，行为可疑，识破其谎言并非难事。宋某不过略尽绵力，不敢当此赞誉。” 站在一旁的苏大夫对十三刮目相看，极力邀请宋莹三人到仁和堂一叙，宋莹正有此意。 随后，众人来到了仁和堂的后院。 苏大夫拉着十三探讨药理，叶掌柜则吩咐伙计端上香茗。 寒暄过后，宋莹自称来自真定府，经营商行生意，借机向叶掌柜提出有意购买一批药材。 南阳府的叶家历代以医术着称，到了这一代，不仅在大周各地设有药铺，还在南阳府周围拥有规模不小的药园。 然而，当宋莹提出购买药材的请求时，叶掌柜的脸色却显得有些为难。 他向宋莹解释道：“若是在往常，叶某自当乐意满足宋小公子的需求，但目前药材供应颇为紧张。东家已有明令，药园所产药材仅限仁和堂使用，自年初起便不再对外销售。” 宋莹没想到叶家如此敏锐，暗自推测叶家可能通过什么途径获悉了即将到来的天灾，因而作出了收紧药材供应的决策。 不过叶掌柜目光却仔细打量宋莹，特别是他的视线更在宋莹腰间的玉佩上逗留了一会儿。 叶掌柜问道：“小公子既从真定府过来，不知对三宝商行可有所耳闻？” 宋莹心中微动，不露声色道：“自然，三宝商行虽开业时日不多，但在真定府已颇有名气。” 房内并无旁人，叶掌柜斟酌过后便直接探询：“不知小公子可有途径采买到糖霜？” 宋莹一时间有些错愕，她未曾想到自己在岛屿空间中随意取出的糖霜，竟然已经声名远播。 就连远在南阳府的人们对糖霜的需求也如此迫切！ 叶掌柜心中暗喜，心中暗自猜测眼前之人十有八九是石知府独子。盖因宋莹腰间那枚玉佩，刻有京城石家的徽记。 宋莹全然不知，石昊当初在县学赠予的玉佩，竟让叶掌柜误会了她的身世。 “糖霜难得，不知叶掌柜需要多少？” 叶掌柜急切地回答：“自然是越多越好。若宋公子确有此渠道，叶某愿意立即向家主报告，届时可以为宋公子调配一批药材。” 与叶掌柜约定次日会面后，宋莹三人便从仁和堂直接回到客栈。 夜晚，古月方归。 “小姐，属下在街头待了半日，粮食价格还好说，比真定府略低，但药材却求购无门。属下跑了十几家药铺，多数都表示不再向外地客商供应药材。”古月急切地说道。 宋莹点头，料想叶家近期必有举动。 她挥手让古月去歇息，古月在出门前突然想起一事，忙转身禀报：“属下一时着急，忘了此事。街上传言，仁和堂的东家近日打算迁至京城。” 这则消息立刻引起宋莹警觉。 从古月打听到的情况来看，叶家一年前就有意收缩生意，叶家主将嫡支一分为二，族中弟子分批迁往京城定居。 他人或许不明就里，但宋莹几乎不用多想，叶家显然是为了避难。 “古月，不，十三，你明日去探查一下叶家和唐家的关系。” “古月，查一查除叶家外，南阳府的名门世家近期是否有准备或者已经迁居的，若有，分别迁往何处？” 宋莹起身，在房间踱步，脑筋急转。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世家大族根深叶茂，又在当地苦心经营长达百年，若无灭族之灾，绝无可能离开祖地。 宋莹如今只想知晓，天灾之下，大周除六大坞堡外，还有何地可供安身。 夜阑人静，宋莹如勤劳的蜜蜂般在岛屿空间内穿梭，糖霜所剩无几，不知叶家需求多少，她打算多【刷新】一些，以作谈判筹码。 次日，古月和十三分头行动，宋莹则带着九斤按约至仁和堂。 叶掌柜一大早就于药铺门口踱步，见宋莹如约而至，赶忙上前相迎。 “我家少主正在后院，宋公子请随我来。” 叶辛今年二十四岁，看着有些文质彬彬，因对宋莹身份存疑，故而不敢轻慢。 他接过宋莹手中的药材清单，眼中精光一闪，清单上所列药材大多用于治疗风寒积弱之症。 叶辛将清单放在桌上，直视宋莹。 “这些药材都不成问题，宋小公子不必担忧，只是糖霜，不知你能调配多少？” 宋莹察言观色，心中对叶家的举动更加笃定几分。 单子上的药材是让十三连夜所写，前面数种是宋莹故意列出的与风寒高热相关的药材，最后才列出几味较为珍稀的。 这样一来，叶家必然会知晓自己是知道天灾消息的，那接下来的谈判才好说起。 “糖霜供应有限，若叶公子需要大量，除了单子上的药材，还需......” 第137章 战略物资 宋莹刻意停顿了一下，叶家少主的脸上果然闪过一丝焦灼之色。 也多亏了昨天这一遭，宋莹直至昨晚才恍然大悟，糖霜或许是末世中最为关键的战略物资。 其一，白糖可以长期储存，本身便是一种高热量食品，这对于士兵、百姓或其他在极端环境下生存的人来说，都是恢复体力、维持生命活动的宝贵资源。 莫说白糖了，即便蔗糖于此时亦颇为重要，体积小、热量高、亲水、能吃能用！挪用前世的一句话，简直就是如万金油一般的存在。 其二，白糖作为储备粮食，除腌制食物保鲜以外还可以用于医疗。因其具有一定的吸湿性和抗菌特性，可以用于伤口的清洁与消毒。 甚至还可以作为制作简易燃料的原料！ 由此观之，白糖在即将到来的末世中，完全可以作为一种硬通货，用于交换其他必需品。 （以上所写都是真实的哦） 叶辛沉默片刻，待叶掌柜退出去后，方才开口：“宋小公子还有何要求？咱们不妨开门见山。” 他的眼神从清单中扫过，“小公子显然也得了消息，不过，若公子手中没有千斤以上的糖霜，便不用再开口了。” 宋莹抿唇一笑，“叶少主，我要换取的东西并不如何贵重，只求个数量罢了。” 叶辛闻言起了兴趣。 一个时辰后，叶辛满面笑容送宋莹离开仁和堂。 待回到后院，叶辛唤来叶掌柜过来问话。 “此次做得甚好，这桩生意来的巧极，老二已经派人前往真定府，一定料想不到竟会让咱们抢占先机。”叶辛端坐在上首，脸上病容都消退了些。 “全赖少主洪福齐天。”叶掌柜躬身说道。 叶辛摆了摆手，“马屁就不必拍了，派人去查一查宋公子为何会有如此多的糖霜？” “三宝商行对糖霜的管控一向极严，方才这人言谈中似乎不像是石知府独子，若他是商行幕后的东家，此番合作对我们叶家大有裨益。” 叶辛摩挲着下巴，“不管怎样，你立刻安排人手，将库存的药材运往他指定的地点。另外，加派一些护卫，确保货物的安全。” “是，少主。”叶掌柜领命而去。 叶辛靠在椅背上，心中暗自盘算着。此次与宋公子的合作，不仅让叶家得到了急需的糖霜，还结识了一个有潜力的合作伙伴。 看来，五年后在末世中生存的机会无处不在，就看能否抓住了。 宋莹这边办妥了一桩事，心中也十分畅快。 适才她换了个思路，既然乌金矿被朝廷管制，但市面上以乌金矿制成的煤饼却是流通的。 尤其是得了消息的世家大族，这些年必定囤积了不少。 所以宋莹干脆以千斤糖霜，换来了一千斤上好的煤饼，此外，宋莹又以糖霜的价值在未来更会水涨船高的理由，加了上千斤粮食。 目前在南阳府粮食不值什么，主要是煤饼和药材。 叶家少主想都没想便答应了下来。 连价都不还，这反倒让宋莹觉得开价开的便宜了！ 不过左右糖霜是岛屿空间的产出，说起来还是宋莹占了大便宜。 下半晌，叶家如约送来货物，叶掌柜更是亲自前来，宋莹望着客栈后院整排的木箱子，爽快的交付了糖霜。 这可是她在岛屿空间【刷新】了一下午的成果！ 只怪她怎么也想不起如何用甘蔗制作白糖，费尽心思也只想起前世在历史书中见过“黄泥水淋脱色法”。 奈何只闻其意，却不得其法。 不过蔗糖在大周也是贵族才能用的起的，宋莹打算等回到富月山庄后加紧制作，将岛屿空间里的甘蔗林利用起来。 古月比十三早回来半个时辰。 “小姐，南阳府有名的家族有五个，除了叶家，另外有两个家族也将嫡支迁居到了京城，不过他们是变卖家产，彻底分家后才离开的。 当初在南阳府传的沸沸扬扬的。” 古月喝了口水，开始发挥自己的口才，通过他的讲述，宋莹仿佛看到南阳府两个小世家是如何分家，又如何变卖产业，最后又通过何种方式前往京城。 这番话直说的九斤都开始迷糊，十三终于回来了。 “主子，唐家和叶家世代交好，每代均有联姻，据传叶家大小姐或与唐家少主婚配，如今唐家全族皆生活在坞堡之中。” “此外，属下还打探到两个消息。 南阳府风调雨顺，太仓（官仓）有三处之多，其中一处正是在唐家坞堡。 近日有贵人抵临南阳府，正是在唐家落脚。” 宋莹疑惑问道：“贵人？你是说...” “不错，属下怀疑是六皇子。” 当今圣上在后宫辛勤耕耘，共育有七子，大皇子五皇子不幸早夭，建德二年，二皇子被册封为太子，三皇子是云妃所出，外祖正是京城范家。 四皇子早年间被册封为晋王，但因身体有疾，圣上特准其留居京城晋王府。 至于六皇子，出身最低，其母原是太后身边宫女，在宫中一向没什么存在感， 宋莹听完皇帝的家事，挑眉问道：“不知六皇子可有长居南阳府的打算。” 十三摇头，“六皇子今年才十三岁，尚未封王，依制是不可长期留居的。” 宋莹望向唐家坞堡的方向。 世家大族放弃祖宗基业，迁居京城，皇帝却在这时候派出一位小皇子，不知是何意。 想不通的事宋莹便暂且放到一边，宣布第二天一早继续赶路。 但到了晚间，竟接连有两拨人送来帖子。 不知是不是叶家泄漏了消息，前半晌在仁和堂刚刚完成糖霜交易，不出半日便已在南阳府上层很快扩散，这次下帖来拜访的，就有唐家的人。 宋莹接过帖子，上面写着“唐婉”的名讳，约宋莹明日在茶楼一见。 “主子，唐家二小姐闺名正是唐婉。”十三在一旁解释。 宋莹不禁微微皱眉：“唐家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了？难道也是为了糖霜的事情？” 一旁的古月见状，连忙说道：“小姐，要不我去回了她们？” 宋莹摇了摇头，道：“不必，既然人家已经下了帖子，我们若是不去，岂不失了礼数？” 她决定明天去见见这位唐婉，看看她有什么目的。同时，她也想借此机会了解一下唐家的情况。 毕竟，她手中不缺糖霜这类物资，在这个末世中，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要好。 第138章 愿追随宋姑娘 与唐家人的会面正好是玄行司所在的茶楼，不过宋莹并未动用令牌，是以茶楼掌柜只是客气的带她进入二楼雅间。 唐婉长相颇具几分英气。与宋莹施礼后，她爽利一笑，竟直接抓起宋莹双手。 “道长路过南阳时曾说起过，房间里没有外人，宋莹妹妹无需掩饰。” 原来玄序道长路过南阳府时，曾在唐家坞堡停留一日，与唐家主汇合后一同去往的云州府。 宋莹腹诽，想来她们刚到南阳，唐家的人便已知晓了。 唐婉从小习武，尤其擅长软鞭，性格泼辣的同时亦有世家子弟身上少有的真诚。 “因寒潮一事，祖父和道长走的急，不然他老人家本想亲自见一见你的，不过祖父离开之前曾说过，若莹妹妹想去坞堡参观，让我们一定好生招待。” 宋莹双眼一亮，立即打蛇随棍上。“唐姐姐若有暇，莹确实想去见识一番的。” “别急，听说莹妹妹与叶家做了桩生意，我们唐家也想和莹妹妹合作，在坞堡中总有些不便，所以才来玄行司的茶楼一见。”唐婉坦言。 宋莹思忖片刻，才斟酌着开口。“糖霜这次带的不多，若唐姐姐不拘时间，等我回到丰县再派人给你们送货不知可否。” 唐婉松了口气，没想到能这么顺利，展颜一笑。 “自然，糖霜金贵，若我们唐家能储备些许就已经很是难得了。” 紧接着，唐婉从袖口中拿出一封清单，“莹妹妹有所不知，叶家少主与我唐家二伯的蓉妹妹婚事在即，所以你们交易的清单我这里也拿到一份，妹妹可莫怪叶辛擅自作主走漏消息。” 宋莹面上不显，“原是这样，若非唐姐姐今日相邀，我们今儿本打算离开南阳府的。” 唐婉一愣，劝慰道：“云州府近期不安稳，莹妹妹不如就在我们唐家待一段时间，等道长回来再一同返回丰县。” 见宋莹并未说什么，又觉自己交浅言森，便不再多说。 将清单递给宋莹后，宋莹看到其上列了不少东西，显然是打算用来做交换的。 除了煤饼，盐巴，粮食等物，竟还有一份暖房的修建图纸，可以说是诚意十足。 见宋莹只扫了一眼清单，反而十分看重暖房。 唐婉解释道：“暖房的修建之法并没有多珍贵，只是寻常年月其他家族并不重视，宫中司农寺在京郊借着温泉水的地势建的暖房才叫壮观，我们这一份是祖父传承自观主，造价不菲，坞堡内也只建有十几亩大小的暖房。” 宋莹暗暗咋舌，十几亩已经很是大手笔了。不看别的，只说这上面列的材料便十分珍贵。 不光地下铺设砖瓦管道，冬日需耗费大量煤饼木炭，墙壁内还填充木屑稻草花椒，夸张的是屋顶，使用兽皮、毛毡、玻璃等透明的材料来覆盖。 不错，大周已有玻璃材料，不过只在皇宫与世家中少量使用，造价不菲寻常人家难得一见，透光度也差。 “若莹妹妹准备建暖房的话，我们唐家可以提供琉璃。”唐婉突然开口。 宋莹抬起头，不动声色的将图纸放下，唐家示好的举动太过明显，不得不让宋莹谨慎。 “唐姐姐，或唐家，需要我做什么？” 唐婉郑重道：“莹妹妹果然聪慧，除了糖霜，唐家确有一事想拜托莹妹妹。只是需要等到了坞堡，父亲会亲自相谈。” 事已至此，宋莹没有权衡太久，决定去唐家坞堡走一趟。 其一是想参观以机关术着称的坞堡建筑，其二对于唐家，玄序道长说起时语气中多有肯定，让宋莹起了很大兴趣。 至于暖房，其实对宋莹的作用不大。 身怀岛屿空间，空间内一年四季温度适宜，瓜果蔬菜不断，即便是在富月山庄建一座暖房，也不过是掩人耳目，但她‘无中生有’的手段，家里人也几乎都见识过了。 唐婉这次来只带了两名随身的丫鬟，其中一个体态丰腴，与九斤难分高下。 趁着下楼的功夫，十三低声提醒，包括唐婉在内，三人的功夫都有一定火候。 因要去唐家拜见，为免失仪，宋莹先回客栈换回女装，又悄悄从岛屿空间内带了些不打眼的土产，随后与唐婉一同出城。 众人骑马仅半个多时辰，便已进入唐家坞堡范围。 值得一提的是，唐家的坞堡与金城县宋家一致，范围极广，外围皆是民居，堡前双溪汇集，宛如双龙拱护。 唐婉解释外围多是唐家旁支和退伍士兵在此居住，战时他们也是外围的主力。 坞堡外部也与宋家几乎没有差别，只角楼碉楼箭楼的数量更多，若从高处俯视，整个坞堡呈现出完美的正圆形制。 因六皇子在，正门处护卫森严，唐婉不便带宋莹从正门进入，便按事先计划好的，从另一侧辅门进来。 众人下马，各有仆人有条不紊的上前将马匹牵往马房，宋莹在坞堡内走了小半个时辰，不禁感慨观主妙思。 也更怀疑他的来历。 盖因唐家坞堡几乎与前世的‘潭城堡’无二，堡墙、碉式角楼、堡门、二层廊道、内空坪、天井、水井、悬屋、主堂，一围套着一围，显示出“道术奇异稳固”之势。 如今虽只唐家嫡支入驻，但护院奴仆众多，宋莹与十三九斤暗暗对视，三人皆发现角楼之上巡逻的家丁身旁，竟配置了大型连弩。 在大周连弩是战争利器，在民间属于管制物，大周律有言：“民不得挟弩铠”。 依例到了内宅区域后，本要先拜访唐夫人，但唐夫人已故，唐婉的爹唐家大爷并未续弦，所以就免了这一遭。 唐婉的祖父唐伯勤，育两子一女，唐婉的爹唐兮彦排行老大，如今唐老爷子不在，坞堡内是唐家大爷主事。 唐兮彦头戴玉冠，身穿靛蓝色锦服，面容端方，身材魁梧，远远看去有些压迫感。 此时他端坐在上首，不等宋莹见礼，就摆手示意入座。 之后便不加掩饰的细细打量，但眼神清正，并不让人觉得冒犯。 唐婉先将茶楼里的交易叙述了一遍，便听父亲说道：“婉姐儿看着办便是，煤饼盐巴粮食等物随宋姑娘取用。” 宋莹越发觉得有些不对劲，无功不受禄，她并不认为区区一些糖霜便能让唐家如此对待。 “适才在路上也与唐姐姐告知，如今糖霜存量不多，不过八九月份能提供一批蔗糖......” 唐兮彦见宋莹如此诚恳，暗自点头，对其十分满意的样子。 不过接下来的这句话，让宋莹吃惊不小。 “无妨，这次与宋姑娘见面，是父亲的意思，唐家有一批弟子愿意追随宋姑娘，希望你能收留他们。 当然，在天灾爆发时，他们亦可以任你驱使。” 第139章 竹子开花 这话一出，实出宋莹意料之外。 从外围一路走到坞堡内部，虽未见识到机关术，单护卫与连弩，就不是宋莹能拥有的。 可以说唐家不管是从防守还是其他物资及资源，都比宋莹强数倍不止，若说光一个‘天命之人’的名头，就将家族弟子送到丰县避难，宋莹实乃相信。 唐兮彦很快解释。 “南阳府几大世家迁居别处，亦有投靠我唐家求得庇护的，这些消息想必宋姑娘都打探到了。”唐兮彦视线从十三身上掠过。 “这固然有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的道理。” 唐兮彦起身，缓缓走到宋莹面前，继续温言坦诚道：“选择宋姑娘，父亲未尝没有‘赌’的成分。但不管是玄序道长还是钦天监，都认定宋姑娘可以‘解危局’。 原因在于观主的启示，多的话我不便说，若姑娘有任何需要唐家的，尽管开口。” “不妨明言，当今圣上亦在赌，六皇子届时也会在唐家避难。 还有，观主六大弟子在云州府的集会，将商讨一事。” 根据唐兮彦的讲述，六大弟子将在云州府商讨的居然是要不要“择人而救”，顾名思义，玄行司与六大世家，届时将放弃大多数百姓，未来天灾时只会选择有潜力天赋或能为所用之人。 寒潮的信号，及沿海的情况的确不乐观，已有大批民众逃难。 这只是第一年。 天灾的消息不出数月将扩散开来，到时大周的无数百姓只能自救，无数中小世家族群，有的抱团，有的追随强大如拥有坞堡的唐家之流。 就连皇帝，亦将最小的皇子送到唐家，个中意味，不言而喻。 但宋莹听完，却不敢开口答应。 只推说其他，并不点头，唐兮彦见此也不勉强，宋莹只是他们众多选择中的其中一个。 不过，唐兮彦依旧以礼相待，并言称若宋莹前往云州府，唐家家主会与其再商议。 从唐家坞堡用完饭后离开，唐婉一路送到客栈。 宋莹与其约定，八月份在丰县做交易，届时糖霜与蔗糖会准备好，唐家的货物也将在八月份送到丰县。 在客栈房间内，宋莹独自盘点物资，取暖用的煤饼炭火仍有大量缺口，其余物资岛屿空间可以自产，一时间倒不用过多收集。 暗自决定，等从云州府回返时，要到平滦县乌金矿脉去一遭。 岛屿空间内一片岁月静好，宋莹躺在柔软的大床上对着房顶发呆。 见识到唐家坞堡的防卫，宋莹意识到富月山庄简直像过家家，但这些力量不是短时间就能建立起来的。 包括自身武力，每日在十三指点下如今软鞭宋莹已经练的有几分火候，但还不够看。 她支着下颌，思念如潮水般涌起，不知不觉来这个时代已经数月，也早已与原主的家人有了深深的羁绊。 离家日久，不知道父母和阿璨阿辉有没有天天练武，家里的情况怎么样了。 五月二十三日，宋莹一行人离开南阳府。 临走时，宋莹到底送了唐家一份大礼，从岛屿空间内收割了不少蕃薯藤，留信与宋婉，信中写明了蕃薯作物的种植之法。 六月一日，进入襄州府境内。 官道上，沿途已有少量拖家带口的百姓北迁，吩咐古月打探。 原是从钦州琼州云州三府出来乞食的百姓，因寒潮与海啸灾害，眼看春播种下的粮食已经指望不上，无奈之下只能选择离开家乡逃荒乞食。 这日路过一片竹林，宋莹前世生活在北方，极少见大片大片的竹林，见猎心喜。 到下一个宿头还有几十里距离，宋莹决定今晚在这里扎营。 将帐篷等物取出来，古月和九斤兄妹俩负责整理营地，宋莹饶有趣味的在竹林中闲逛。 竹子是天生爱抢地盘的占地高手，竹林的四周除了竹子，很少能看到其它植物的身影，只有零星几丛灌木。 走到竹林深处，宋莹敏锐觉察到地面上的竹子在前方似乎有一条明显的界限，再前方的竹叶逐渐枯黄，有的叶子已开始脱落，竹竿褪色变黄。 抬头看便发现许多竹子顶部居然在成片的开花结果，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一般在遇到大灾之年，气候变化，病虫害土壤中的营养物质变化，才会触发竹子的开花反应。 而竹子开花后长成的竹米会在短期内导致啮齿动物剧增，间接造成人类粮食的损失，甚至导致饥荒。 云州府的寒潮并未扩散到襄州府境内，难道襄州府今年会发生旱灾？ 想到此，宋莹有些不寒而栗。 去年的蝗灾，地动，今年的寒潮与海啸，若再加上旱灾...... 回到营地，宋莹的步伐明显比来时沉重了许多，整个人都显得有些兴致索然。 而此时，十三猎回几只野鸡，九斤早早地守候在篝火旁边，咧开嘴开心地笑着，那股浓郁的烤鸡香味已经远远地飘散开来。 \"小姐，快来尝尝啊！这烤鸡马上就要熟啦！\"九斤看到宋莹回来，立刻兴奋地大声呼喊起来。 听到九斤的喊声，宋莹努力让自己暂时忘掉那些烦恼和杂念，迈步朝着篝火走去。 走到近前，宋莹从随身携带的岛屿空间里取出几条肥美的鲈鱼。这些鲈鱼都是她之前特意储存下来的，现在正好可以拿出来一起烤制。 她将鲈鱼递给一旁的古月，吩咐古月收拾好。 一路上餐风露宿，古月已做惯了，接过鲈鱼熟练地处理，很快将鲈鱼清洗干净、剖开并抹上调料。 宋莹看到旁边架起的锅灶，突然来了兴致，左右天灾也控制不了，不如抚慰下赶路日久的五脏庙，她决定亲自下厨，想要煮一锅海鲜粥来犒劳大家。 蛤蜊、生蚝、海虾、螃蟹，一股脑拿出来数种海鲜，宋莹淘米下锅，半个多时辰后鲜美的粥熬好，让九斤大呼痛快！ 第140章 六月飞雪 当抵达云州府境内的连山县时，已至六月初五。 倘若宋莹拥有上帝视角，在高空俯瞰便可发现这样一幅奇谲画面。 整个云州府的边界形如云朵，寒潮仿佛被某种无形之物牵引、蔓延、控制，继而收缩，竟然精准局限于云州一地。 六月的天儿，原本应该是骄阳似火、蝉鸣四起的时节，然而这里的气候却异常的诡异。 刚进入连山县范围，空气中的潮湿水气弥漫着一股刺骨的寒意，不自觉便让人感到不安和惶恐。 一阵冷风打着旋儿袭来，九斤不禁缩缩脖子，猛的打了个响亮的喷嚏，声音之大，吓得身下的大黑马头部猛地向后一仰，鼻翼翕动，也跟着噗嗤一声打了个响鼻。 “山间草地遍布白霜，看来寒潮远比我们想象的要严重。” 此时四下无人，众人下马后，宋莹从岛屿空间内拿出几件厚厚的衣裳递给九斤。 “多谢小姐，奴婢不碍事，倒是小姐需要赶紧换上衣裳。”九斤接过，眼睛在周围逡巡。 不过十三已在周遭巡查，看前方有山丘遮蔽，挥手示意宋莹三人前来避避风。 宋莹念及即将抵达云州府，便将马车车厢从空间里带出来，命古月套上马车。 有岛屿空间的金手指，在此时便显现出诸多好处，饮了口热茶，身体方觉暖和许多。 “在南阳府耽误了两日，不知玄序道长等人商议得如何。”宋莹自言自语，摊开舆图，此地距云州府府城仅有七八日路程。 古月套好马车，九斤将衣衫暖炉等物收拾齐整，让宋莹赶紧到车厢内歇息。 “主子，天气不对劲，咱们得加快行程到下一个落脚点。”十三刚去半山腰看了一圈儿，回来时身上有些湿漉漉的，九斤赶紧让她换身衣裳。 休整片刻后，宋莹一行人再度踏上行程。随着与云州府的距离逐渐拉近，天气也愈发寒冷。 待行出连山县时，宋莹正与十三一同在车厢内闭目养神，突然从左手臂内侧的梅花胎记处传来一阵刺痛，宋莹警觉的抬起手臂，右手拇指轻轻触到胎记上。 那处皮肤变得冷冽许多，这是之前从未出现过的异象。 不安的情绪就这样传递到宋莹脑海，她掀开车帘，极目远眺。 远处的山峦被浓重的云雾笼罩，路边树木的枝头挂满了晶莹剔透的白霜，除了马车行进的声音，就连鸟儿的鸣叫声也变得稀稀拉拉。 宋莹探出左手，仿佛能感受到空气中弥漫的水汽。 此时，一枚雪花随风飘舞，缓缓飘落在宋莹眼前，恰好落在手臂内侧的梅花形胎记上，很快化成了水滴。 古月惊诧的声音随即传来。 “小姐，下雪了。” 六月飞雪！这雪下得如此诡异，实属罕见。 宋莹望着窗外，强压下心中的情绪，说道：“加快速度，前面有座村庄，我们先去那里落脚。” 古月挥舞着马鞭，加速前进。终于，在申时初，他们来到了一处村庄。 这村子比宋家庄还要小得多，也更加破败不堪，走进村子，竟不见一个人影。 古月接连敲了几户人家的门，都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宋莹跳下马车，拢了拢袖子，朝着拐角处一座高高的围墙望去。 十三顺着她的视线，走上前敲响了门。 等了半盏茶功夫，就在众人以为整个村子都都空无一人时，才听到一阵轻微的响动，仿佛有什么人正深一脚浅一脚地朝门口走来，同时传来一声疑惑的问询：“是谁？” 古月表明身份，扮作随主子来云州府探亲的小厮。 “你们是从哪里来的？怎么这个时候还在外面奔波探亲？”开门的是位老者，右腿残疾拄着根拐杖才能勉强站立。 宋莹向老者说明了来意，并询问关于云州府的情况。 老者告诉他们，云州府已经被寒潮笼罩多日，庄稼受损严重，别的地方不知，但是他们云家村能走的村民几日前都已逃荒去往外地。 迎进院子，老者带她们进到堂屋后，自顾自到灶台前烧水，九斤和古月上前帮着取水搬柴。 宋莹好奇的四下打量，只见堂屋摆设简单，收拾的很干净。 等老者端来热水，宋莹才发觉他身上穿的棉袄，胳膊处有道口子，露出填充的芦絮。 发觉宋莹的异样，十三低声解释。 原来云州府这边原本气候适宜，冬季也不如何寒冷，所以这边极少种植棉花，且棉花在南方的价格要比北地高不少。 寻常人家自然买不起，过冬的棉袄大都是填充芦苇和碾碎的草秆，就连被子也是没有的。一般都是睡在铺好的稻草上。 民生多艰。 “老朽劝你们就此返回，我们这边自春耕结束就起了寒潮，到现在一个多月时间，越来越冷，今儿下的这场雪也不是好兆头。”老者叹息一声。 老人家因为腿伤没有选择离开村子，仅有一个儿子也有些痴傻，好在力气不小，每日去山上砍柴，趁着午时前挑着到县城里相熟的人家去卖，能勉强换回些粮食度日。 至于云州府的其他地方，老者解释说云州府上的官员已经组织百姓抗灾，初时焚烧秸秆抗寒，想保庄稼，不过基本上没什么用。 雪下得不大，尚未及地便已化为水。到了傍晚老人家的儿子挑着一担湿漉漉的柴回家。看到家里多了几个陌生人，大概是有些日子没有在村子里看到其他人，所以非但没有害怕，反而有些欢喜。 眼看天色渐晚，宋莹和老人家商量后决定借宿一晚。 吩咐九斤从马车上拿了许多吃食和粮食，宋莹又趁在马车上取东西的空儿，从空间里取出两件棉衣送给老者。老人家感激涕零，连连道谢。 当晚，宋莹在厢房内的地上搭了个帐篷，好在岛屿空间里的道具可以刷新，所以现在他们几个人手一个帐篷。 夜深人静，虽然雪已停了，但宋莹翻来覆去难以入睡。 这场雪，也让云州府古家坞堡中的众人如坐针毡，玄序道长端坐上首，正在与几个师弟议事。 只是，六大家族少了一个人。 金城县宋家，假扮宋时砚的宋时昭并没有在其中。 第141章 古家施粥 正式抵达云州府这天，是一个难得的晴天。 久违的阳光从云层的缝隙中洒落，只是这阳光并未带来多少暖意，整个府城依旧像刚经历一场雨露，目光所及之处，一切都是湿漉漉的。 府城城门处甚是冷清，昔日人来人往之景已不复存在。 正当值的守卫陈东打着哈欠来到城门口，一脸嫌恶地捏着袖子骂了一声，“这劳什子鬼天气，没完没了了，这一个来月衣裳就没干的时候。” 换班的守卫是个略弯着腰背，瘦的不成样子的中年人，他取笑道：“知府大人给各城门发了炭火钱，老陈你整日下值后不着家，家里冷锅冷灶的，你说你不是自作自受么。” 陈东面对同僚的调侃浑不在意，本想拍他的肩膀，手却又缩了回来。眼前这家伙面容憔悴，好似多日未曾饱食一般。 “老子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你勒紧腰带养五六个孩子累不累啊，这个年月可得加把劲儿赚银子屯点儿粮。” 同僚想到家中状况，无奈苦笑：“是啊，如今这世道，拖家带口的，还真不如你这单身汉活得自在。” 陈东到底轻轻拍了拍他腰间，不着痕迹的塞了块碎银子。 “去，去，赶紧家去吧。” “知府大人交代的一行人没有出现，今儿怕是也不会来，不过你也需警醒着点儿。”同僚叮嘱完，深一脚浅一脚往家走去。 大灾时节，一般来说城门口本应聚集大批灾民，但云州府的情况却不同。每日每座城门仍就不过十五六个守卫当值，负责检查过往百姓进出，并负责指引方向。 原因无它，在这三十年间，民间流传“小灾不用怕，大灾去古家”，已形成惯例。 半个月前，灾民已经成群结队的聚集到距离府城五六十里的古家坞堡外，古家联合知府衙门，调集太仓存粮，每日施粥一次，城中富户也在古家与知府指引下捐银捐粮。 府衙中的守卫有一多半前往坞堡维持秩序，针对闹事或不怀好意的灾民进行驱逐或羁押。 左右也无人经过，陈东无精打采的靠在城墙边上，一只绿豆般大小、浑身泛着绿光的苍蝇不知从何处冒出来，发出一阵刺耳的“嗡嗡”声，在他头顶盘旋不去。 陈东心中一阵烦躁，忍无可忍地抬起手挥赶，但那苍蝇却轻巧地避开了他的攻击，继续在他耳边挑衅似的飞舞。 “恁你娘，什么东西都来搅扰小爷。” 就在此时，一辆马车出现在陈东的视线，马车后面还跟着三匹高头大马。 他揉揉眼，待马车驶近，看到车辕处刻着的‘范’字，眼睛不由一亮。 正是宋莹一行。 她们在连山县云家村暂歇一晚，之后便马不停蹄赶往云州府，随着距离越近，沿途所见的灾民就愈多，这些人皆拖家带口，朝云州府行进。 宋莹心中大惑不解，连山县位于云州府边陲，若要逃出寒潮范围，也该往北去才对。 让古月打探一番才知晓，原来古家每遇大灾便会煮粥布施，广行善举，故而多数百姓都逃往府城方向。 一路上宋莹还注意到，沿途灾民无一不是穷困潦倒的百姓，通常以村落为单位集体行动。 另有零星几个富户集结数十名护卫，赶着十几辆马车逃难，其行进方向则正好相反，是去往云州府外。 此类反常举动，立刻引起宋莹的警觉。 若宋莹身处云州府，在寒潮中受灾，她自忖必然会与富户们想法一致，抓紧一切时间逃出云州府地界。 毕竟，即便古家施粥，无处安置的灾民死亡人数也定然攀升，大灾之后必有大疫…… “来者可是自丰县而来？”陈东挥手叫停马车。 古月收紧缰绳，古怪的看着守卫，一时没有开口。 “问你呢，是不是从真定府丰县过来的？” 宋莹掀开车帘，先是看了看冷清的城门口，疑惑问道：“确是从丰县而来，不知差爷为何有此问。” 陈东听完精神大振，解释：“知府大人传过话儿，说近日若有从丰县过来的一行人，就让我们派人带到衙门。” 宋莹大概猜到，应该是玄序道长的安排，便点点头。 在路上经由陈东解惑，宋莹才知道城门处为何冷冷清清，暗道古家果然遵守观主遗志，心中起了一丝敬佩。 古月和九斤从小在云州府长大，九斤虽在后宅当差没什么机会出府，但再次回到府城也觉得十分亲切。 前往知府衙门的路上，古月也凑趣儿向宋莹介绍府城里曾有名的铺子，好玩儿的去处，“小姐，如今这街头没什么人，若是往常，这条街人来人往的，咱们的马车都不一定过得来呢。” 陈东在一旁随行带路，闻言好奇的打量古月，笑着开口：“这位小哥儿原也是云州人？你说的倒没错，只可惜因寒潮的缘故，街面上的铺子除了粮铺布庄，其余的大多歇业，府城已冷清了近半个月。” 接近晌午，阳光终于有了些暖意，街面上零星几个人等在粮铺门口，排着长队购粮。 古月在前面和陈东搭话，多谢他带路，状似随意的将几粒碎银子递到陈东手里，“差爷，不知古家施粥几日了？若寒潮不散，难道古家会一直施粥？” 陈东不知宋莹一行人来历，只当是知府大人邀请的贵客，是以也不敢怠慢。 含笑收了银子，方低声道：“哪儿能一直施粥，古家就算豪富，也断没有一直做冤大头的道理。往年若有灾情，古家一般都是禀明知府大人，以工代赈，古家坞堡就是在这些年里一点点建起来的。” “若问现在能施多久，那还真不清楚，左右这寒潮难不成一直不散？扛过一阵子应该就能好转。” “您瞧，今儿是这一个月里难得的好日头，没准儿就是您们几位有福气的贵人给我们云州府带来的好兆头。”陈东机灵的恭维。 半个时辰后，经过门子通传，宋莹见到了云州府知府李有荃。 李有荃在云州府做了近十年知府，已到了告老还乡的年龄，每年在吏部的考评都是中上，但皇帝好似忘了有他这么个人一样。 年年中上，年年就是不升官，蹉跎了这么久，他除了认命也没得选，之后俨然就成了老油条，这些年他想通后便主动分散权力。 前有玄行司和古家，后有司隶缉事府，他只居中协调。 心中念头通达：大周的知府恁他娘的不好当。 宋莹到底只是一介农女，迈过书房的门槛儿，正琢磨着是否要行跪礼，李有荃就挥手示意让她坐在下首。 第142章 观主的俗家弟子 房间里挨着窗子底下放了几个炭盆，想来应该是祛湿用的，宋莹暗自打量后，便垂下眼眸。 待侍女上完热茶，行礼退下，李有筌方才开口。 “道长估摸着时间，说各位三日前就应该到了，这几日见天儿的派人过来问询。” 李有筌应是感染了风寒，说了几句客套话就有些气喘，不过话里话外对宋莹都十分好奇，又说已派人告知玄序道长，让宋莹在此等候些时间。 宋莹也只客气的回应，一时摸不清楚这位知府大人兜兜转转的是何意。 “听闻宋姑娘与道长和石知府颇有渊源，本官与石知府的父亲同科及第，说起来俱是太祖门生，却也有十余年不见了，不知他们一切还好？” 李有筌说完，旁边的幕僚轻咳一声，端起茶杯。 宋莹仿若没看到一样，直言和石知府仅有一面之缘，并无交集。 见此，李有筌面上有一丝不快。幕僚则开门见山道：“近日道长与青虚观古家等人议事，皆传宋姑娘乃天命之人。不知宋姑娘对云州府寒潮，可有应对之法？” 宋莹面色凝重，苦笑道：“想必知府大人与玄行司的诸位近日商议或已有定论，在下不过是北地一介农女，见识浅陋……” 不料李有筌突然打断，“听闻宋姑娘在丰县试验一种叫土豆的良种，待寒潮过后，不知可否匀一些种子给云州府百姓。” 原是在这等着呢，怨不得一开始拉扯石知府的关系，宋莹有些不耐烦与之周旋，言说玄序道长自有安排。 话刚说完，兴许是屋内温暖，两只苍蝇竟从门缝中钻入，嗡嗡作响，直飞向端坐于上首的李知府。 李有筌大惊失色，一边挥手驱赶，一边站起身来。 然而，更加诡异的事情发生了，那两只苍蝇如同铁了心一般，不断朝他扑去。 其余人见状，纷纷上前帮忙，但无论怎么努力，苍蝇始终纠缠不休。突然，其中一只苍蝇猛地撞上了李有筌的额头，他惨叫一声，跌倒在地。 众人急忙扶起他，却发现他的额头已肿起一个大包，且脸色苍白如纸。 宋莹心中一惊，她凝视着那两只仍在空中盘旋的苍蝇，眉头紧皱，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寒潮已出现一月之久，不知府城中或附近村镇可有异常？” 幕僚刚手忙脚乱的将李有筌扶到太师椅上，闻言看向宋莹，蓦然变色，惊恐道：“姑娘是说...不...没有大规模百姓死亡，这次寒潮虽然来的突然，但一开始只在大青山山脚，只是刚春耕结束，大多百姓家余粮不多，但也不至于一月内断炊饿死。” 宋莹摇摇头，官府的人不知民情，需知普通百姓之家无炭火取暖，一路上经过几个村镇，大多百姓只能点燃湿柴，据说夜里不知不觉中毒而死的人都有不少。 另外，到云州府最近的一个县城时，宋莹明显感知到寒潮已不像刚到连山县时那样湿冷，相应的，路上蚊蝇也在增多。 这时，门外有两人来报。 其中一个护卫模样的，拿着一封公文，是朝廷的加急公文。 另一个小厮说是道长派了人来，请宋莹到古家坞堡。 宋莹见李知府有事，告罪一声，随小厮出了府衙。路上宋莹与十三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凝重之色。 出了府衙，角门处静静停着一辆马车，驾车之人乃是古家的护卫。 一行人乘上车，向着古家坞堡疾驰而去。 宋莹坐在车厢内，透过窗子端详着云州府的街道。或许是寒潮无情地肆虐，使得云州府的各行各业都陷入了停滞。街面上一片狼藉，脏乱不堪，尤其是出了府衙的主街后，其余街道更是传来阵阵令人作呕的恶臭。 “主子，医馆药铺门前排着长队。” 十三指着前方，轻声提醒。 宋莹抬眼望去，果然，临街的几个医馆门前，有几十个身穿破旧棉袄的百姓正瑟瑟发抖地候着。 仅仅是匆匆一瞥，便能发现这些人里十有八九都在不停地咳嗽，情况显然已经相当严重了。 古家坞堡与宋莹见过的两处坞堡大不相同，云州府的坞堡虽也坐落在山脚下，但面积较小，宛如一座方形的堡垒矗立在河谷四周。 外围同样以村落的形式呈现，然而，此时村口却聚集了上千名灾民，而且不断有新来的人加入。 经过古家护卫的解释，原来村落里的人都已经迁居到坞堡内，否则，这么多灾民在夜晚露天受冻，恐怕只需几个晚上，就能夺走上百条人命。 九斤眼尖，说道：“小姐，人群中患病的人可不少啊。” 宋莹自然也注意到了，此时正懊悔不已，恨自己在富月山庄时居然没有想起要预防疫病，若当初让阿璨做几个口罩就好了。 外围的护卫人数众多，除了府衙的官差，大部分都是古家的私人护卫，就像部曲一样的存在。 朝廷自然不会允许，不过这些人大都是玄行司的人，这么多年过去已与古家紧密地站在了一起。 马车从另一侧通道进入村落，又行驶了一盏茶功夫方到坞堡门口。 此时道长早已在门口等着，与道长并肩而立的五人，想必就是各家的家主。 宋莹刚下车就看到这一场面，不禁心生惶恐，，怎么搞的如此大阵仗！ “莹丫头终于来了，石昊怎没与你一同前来？” 玄序道长身着崭新道袍，腰插浮尘，笑盈盈的望着宋莹。 然而，仅仅半月未见，他的面容却似又苍老了几岁。 宋莹不敢怠慢，急忙向诸位大人物行礼。 此时，古、唐、贺、齐、梅五大家族的家主，皆已五六十岁，他们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毫无掩饰地上下审视着眼前这位小姑娘。 第143章 画像与藏宝图 和众人见完礼，宋莹随道长与古家家主古古鸿煊由大门一路行至坞堡内部。 古家坞堡分内院外院，外院紧贴大门处耸立着几座高耸的了望塔，上面每隔几步就有护卫巡视，还配备了投石机等武器。 再向里走，可见一排排坚固城墙，将坞堡内外分隔。 城墙上方设有箭楼，方便守卫者攻击敌人。 内院则一反常态，更加精致，居然还有花园、池塘假山等景观，同样的在内院一侧建有高高的暖房。 宋莹心中暗叹，这古家坞堡着实有些奇怪，外部防御还好，怎内部居然建造的如同寻常府邸一般。 到了议事厅，古月九斤和十三被拦在外面，九斤眼看要和小姐分开，胖乎乎的脸上都是担心之色。 “留小姐一人和那几个糟老头子议事，他们不会逼迫小姐吧？”九斤随宋莹时间最久，不知不觉的也染上了一样的习惯，紧张的时候手就下意识的抓住什么。 这不，一下就抓到了旁边十三的双手。 十三虽是女子，但不喜和人亲近，似有应激反应一样挣脱开九斤的手，“你这呆子，抓我作甚！主子身边有道长，一切当无事。”说完便别过头去。 宋莹见此情形，不禁偷笑，心想这两人倒也有趣。 她安抚道：“放心吧，能有何事，我去去就回。”随后，便跟着众人进入了议事厅。 说是议事厅，但其实更像是祠堂。 上首供奉着香案，写着恩师青虚观主云云，供奉的牌位后面则是一幅有些年头的画像。 画像里描绘的是冰天雪地的景象，一位瘦削的老道士手持浮尘，道袍随风轻轻摆动，端坐在苍茫山巅之上，身后是连绵起伏的群山和飘渺的云雾。 浮尘所指的方位，正有一株寒梅从山腰处破岩而出，迎霜绽放。 道士的眼神深邃悲悯，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画布，凝视着每一个看到画像的人，身姿与周围的山峦和谐地融为一体，让人观之不禁心生敬仰。 宋莹初看到画像时，并没有特别感受，但视线多停留了一会，很快注意到画幅中描绘的山势地理与宋家藏宝图中的山形似乎一致。 尤其是那株梅树，与藏宝图所绘山腹中绣着的梅花花瓣位置一般无二。 这个发现让她面上涌现一丝激动，强行按住想要拿出藏宝图对照的心情。 她面上的异常，自然引起了道长在内的众位家主的注意。 不过他们几乎都毫不怀疑的认为这是观主（师尊）冥冥之中的指引，都认为宋莹实乃观主认定的天命之人。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巧合。 南阳府的唐家家主第一个释放善意，他身材魁梧，虽身着锦袍但更像一名将军，也是在座的众位家主中年龄最年轻的一位。 他捧了一束香，“宋小友，此乃恩师画像，上一炷香吧。” 宋莹颔首，“理当如此。” 依着前世的礼仪，宋莹接过香，恭敬地拜了三拜，然后插入香炉中。 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古家家主古鸿煊开口了：“宋姑娘，你可是在这画像中看出了什么？” 宋莹定了定神，摇头道：“只觉得这画像中的观主悲天悯人之姿让人心生敬仰，其上山峦走势亦颇为壮观，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古鸿煊笑了笑，眼中闪过一丝赞赏：“这幅画像是当年师尊晚年于青虚山山麓隐居时所作，其中蕴含深意，若宋小友日后有所感悟，还望不吝赐教。” 宋莹心中一动，原来是青虚山所在。 谦逊地应道：“古家主过奖了。” 此时，道长插话道：“好了，既然莹丫头已到，我们便商议一下正事吧。” 古鸿煊便从暗格中取出箱子，捧到宋莹面前。 “宋小友，收到师兄来信后，船队从沿海各地寻回的种子，只是空有图样，船队无法找到植株，你看是否是你想要收集的玉米？” 宋莹好奇的打开箱子，只见其内整齐的放了几个黄澄澄的玉米棒子。 只是与前世相比要小了很多，但确实是玉米无疑。 “不错，这就是玉米，这种作物亩产产量奇高，也不挑地力，想不到真能寻到。”宋莹有些激动的拿在手上翻来覆去的看。 道长含笑回道：“今年在暖房种植，明年便可大力推广，天灾时百姓也总算有能饱腹之物。” 宋莹拿出最小的一个，“倒也不必在暖房，玉米最晚播种时间在七月上旬，除了云州府有寒潮目前不合时宜，在丰县倒是正好可以赶得上。” “至于你说的蕃薯，却没有寻到。”玄序道长遗憾说道。 “道长不必担心，莹在沿途中偶然找到一截蕃薯藤，若能培育成功，下半年也可种植。” 众人松了口气皆是面有喜色，正要再说什么，门外有小厮来报。 李知府派人来请古家主，有重要的事与其商议，古鸿煊与道长对视一眼，见道长点头，便与众位师兄弟告罪一声离开。 宋莹暗暗推测，应是与刚才朝廷的公文有关。 接下来宋莹便与道长商议，从箱子中取了一株玉米，准备带回北地繁殖。 有岛屿空间，只要有一粒种子不出一个月时间便能收获数不尽的种子。 即便不暴露岛屿空间，宋莹只需要在十月初提供给道长相应的种子即可。 在宋莹来之前，道长已与众家主商议过，道长更是去往寒潮一开始爆发的大青山，夜观天象，推测寒潮持续时间约到七月底结束，这样一来耽搁的只是春季收获，等八月初依旧可以种植水稻等作物。 但即便寒潮只持续三个多月，也有灾民无数，好在太仓中粮食储备充足，一时间还能抵抗。 宋莹却觉得情形并不乐观，便将沿途经过南阳府时看到竹子开花的迹象说了出来。 唐家主听完立即站起身，急切问道：“宋小友是说南阳府有可能发生旱灾？” 宋莹点头，“确有可能，但也不绝对。竹子能够敏锐地察觉到土壤和气候的变化。在灾难性的旱灾发生之前，竹子才可能会开始大批开花结果。” “另外，眼前有另一种情况或许更严峻。” 宋莹沉声将瘟疫有可能已经出现并蔓延的情况缓缓道来。 “当务之急应该派人前往各地药铺医馆证实，如果不及时采取措施，恐怕会造成更多人感染。”宋莹表情凝重地说道。 在场的众人脸色变得十分难看，瘟疫的可怕他们都很清楚。 “那我们应该怎么办？”梅家家主焦急地问道。 宋莹思考片刻，建议道：“尽快确认瘟疫的具体病症，集结名医会诊，是否有治疗之法。 之后需准备药材，隔离感染者，防止疫情扩散。同时，也要向云州府百姓宣传防疫知识，让大家做好防护措施。” 第144章 瘟疫与战争 待众家主满怀心事地离开议事厅后，玄序道长方才解释道。 原来，当初道长与宋时昭自金城县离去，途经南阳府时，曾在唐家坞堡停留一日。当时，便将宋家护卫与宋时昭囚禁在坞堡地牢之中。 在严刑拷打之下，宋时昭将十三年前与司隶缉事府勾结，谋夺宋时砚身份之事和盘托出。 玄序道长不知宋莹在金城县的所为，叹息一声后开口解释：“未曾料到，假扮你祖父之人竟是其嫡亲兄弟。莹丫头放心，待回到南阳府，老道便将宋时昭交由你处置。” 宋莹不置可否，宋玉安已死，至于宋时昭与宋家其他人，她本就计划返回北地时顺便了结这一桩恩怨。 从道长这里了解到宋时砚一家人惨死后，其尸骨就埋藏在金城县近郊一处庄子附近，宋莹立即联想到宋玉安那处庄子。 宋莹立即记在心里，“不知道长将假冒的宋家戳穿后，往后如何与朝廷交代。” “等云州府事了，老道也该去京城走一趟。”玄序道长沉下脸，并未多说。转而将前几日商议的事项一一说与宋莹。 最重点的便是天灾时，观主一脉如何度过，是否要放弃大部分百姓，集所有精力保存精英火种。 众位家主众说纷纭，并未达成共识。 其中以唐家和古家最为反对，言称天灾还有五年时间，此时筹集各类防寒物资，举全部力量共同抵抗天灾才最符合观主遗志。 唐家地处大周中部南阳府，一向最为富庶，且唐家尚武，在南阳府有口皆碑。 云州府虽处在寒潮之中，但也有信心抵抗。 贺家主却持不同意见，贺家地处西南，地形复杂不说，毒虫瘴气遍布，山民一向贫苦且多隐居大山之中，天灾时与其花费大量人力物力施救，不如放任不管。 齐家在大周西部兴元府，境内的邙州、茂州、雅州与吐蕃接壤，虽大周与吐蕃因建国时，太祖的长公主主动和亲，两国近些年通商不断，但也暗自担心天灾前两国交战，是以齐家主最为焦灼。 梅家在东部沿海，水患严重，近年来海啸时常发生，朝廷却并无任何政令下达，百姓们早已对大周失去信心，且经过多年勘测，沿海海岛有下沉趋势，齐家派船出海就曾观察到有数个荒岛已全部被海水淹没。 一言以蔽之，大周境内六处方位，除了中部的南阳府，在天灾前便已经不太乐观。 而宋莹此次，还带来了南阳府或将出现旱情的坏消息。 好在玉米番薯土豆三种作物，最迟明年就能在大周境内推广，棉花在这么多年推广下，除了南方没有普及其余地域都已种植。 宋莹此时想的，却是从云州府离开后，如何全身而退。 身负道长营造的光环，在大周境内出行无阻的前提下，也将宋莹送到了风口浪尖，但其实对于如何抵御天灾，她目前为止并没有更好的办法。 尤其是在梦境中，那一片冰天雪地，寒气入骨令宋莹窒息。 接下来的几天，接连发生了几件事。 其一是当日古家家主离开与李知府议事，原是朝廷下达命令，命因受寒潮之灾的百姓前往京城修筑皇陵，一来是让受灾百姓有一条出路，二来为云州府解决麻烦。 但此事却不了了之，因为城中瘟疫已经扩散开来。 其二是有关漠北草原战事。 有消息传来称六月初两国开始大规模交战，战场却有两处，一处在西北边境，一处在乌金矿矿脉之地。 在秦武秦老国公带病主持下，边境迎来一次胜利，但草原铁骑退居草原，仍气势汹汹，好在边境依旧安稳。 但矿脉之地，大周军队轻敌，又遭遇漠北铁骑顽强抵抗，伤亡惨重，一时间陷入苦战。 宋莹得知此事后，心情愈发沉重。她深知战争的残酷，也明白灾民的困境。在与玄序道长商量后，他们决定先全力应对瘟疫。 宋莹在第二日便画了口罩的图样，命九斤先行做了一个样子出来，之后找古家主与玄序道长全力赶制，务必让每个医馆的大夫与护卫们做好防护。 古家坞堡外围，原先施粥聚集的灾民已经按病情情况隔离出来，此次瘟疫症状与风寒发作时的症状差不多，是以刚开始医馆的大夫并未注意，只当是因为寒潮得了风寒的患者多了些。 至于瘟疫产生的根源，目前还未排查到。 云州府府城内人人紧闭房门，街面上行人寥寥，好在瘟疫似乎并没有一下要人性命。 患者除了高热，最显着的特征是身体裸露在外的皮肤上长出一个个脓包，若不及时医治，时间久了脓包溃烂，患者将奇痒无比，疼痛难耐。 三日后出现第一例死亡病例。 古家听从宋莹的指示，带头组织了医队，调配药物，同时宣传防疫知识。 然而，随着第一例死亡，接下来不少人染病身亡，恐慌情绪在城中蔓延。 值得一提的是李有筌李知府也发病了，对于朝廷的公文，因瘟疫原因他也不敢驱逐百姓前往京城，若瘟疫从云州府扩散出去，他这个知府也算是当到头了。 这几天宋莹身处古家坞堡内院，日常与道长等几位家主议事，期间宋莹依着前世记忆，又将大周西部与西北几处有可能的乌金矿矿脉标注到舆图上。 其实有了宋家与皇帝暗通曲款一事，宋莹对其余的观主弟子家族并没有十分信任，之所以将乌金矿矿脉告知，存的心思除了感怀观主事迹外，也表示自己提供矿脉线索后并无更好的方法。 让道长与各家主最好绝了其它心思。 十三则主动前往云州府府城，参与了瘟疫救治。 时间很快来到六月中旬。 这日从半夜开始便飘着小雪，是云州府寒潮以来最冷的一天。 十三离开多日后第一次回到古家坞堡，匆匆沐浴之后，隔着窗户与宋莹见面。 “主子，属下与府城大夫一同诊治多日，瘟疫发病的根源也查清楚了，来自大青山山脚下在寒潮一开始出现的地方，主要通过蚊蝇传播。” 宋莹忙问道：“还有什么发现，可有医治之法？” “经过古家查探，第一个发病的人是一名船工，从吕宋出海刚返回不久就染了病。 至于医治之法，用一般治疗高热的方子只能缓解，治标不治本，其重点是皮肤上的脓包，只要与病人接触就会传染。 城中已下达命令，按主子的吩咐清扫垃圾，治理环境，以石灰粉末、泼洒醋水用来消毒，从昨日开始发病患者减少。” 宋莹点头，却不料十三这次回来是求药。 原来初入连山县时九斤得了风寒，宋莹曾给她吃过一粒药片，当时十三非常好奇，宋莹便解释此药可增强体质云云。 想到这，宋莹也十分好奇，岛屿空间里的药片在前世游戏中就是治疗被蜜蜂蜇过的蜂毒，不知用于治疗瘟疫会不会有效果。 第145章 船场 自从知道小药片的神奇效用后，宋莹一直有在【刷新】道具，此时已存了有百十多瓶，于是便拿了几瓶出来。 “可以尝试溶于治疗高热的汤药中，若有效用，再来取。”宋莹吩咐道。 十三在窗户外颔首，领了药后行礼告退。 宋莹则收拾一番心情，回到书桌旁，她正在写关于极寒时如何应对的条例。 穿越而来的短短几个月时间，宋莹以土豆等作物作为开端，又陆续指出乌金矿矿脉，宋莹坦言自己并未有其它神奇的手段，所知所想不过是寻常抵御寒冬的方法而已。 前日宋莹主动找到道长，并与之达成共识，待她尽可能的将所想方法罗列而出后，就可全身而退。 其中关于【衣】的方面，宋莹将富月山庄施行的制衣车间的想法仔细列到纸上，一方面大大提高棉衣的缝制效率，另一方面也对当世的棉衣做了改良。 棉袄棉裤，包括帽子、耳罩、棉鞋的图样也一一标注在后面。 其实世家大族并不缺乏御寒之物，寻常冬日便以狐裘皮毛等物御寒，每日出行也有汤婆子手炉等物。宋莹所列的新式棉衣，也不过是为寻常百姓着想，至于百姓能否有机会做到，宋莹也无能为力。 【食】的方面则主要是土豆、蕃薯、玉米的种植条例，三种作物的特性与种植方法，等写完不知不觉已到深夜。 好在之前大面积种植土豆时写过，有了思路，宋莹下笔还是比较快的。 至于【住】，关于哪种房屋更能御寒，宋莹并没有更好的方案，另一方面寻常百姓修建房屋成本耗费巨大，即便有更好的方式，大部分百姓并无余力。 尤其是火炕的发明，观主早已在数十年前推广。 宋莹则灵光一闪，补充了壁炉的思路。 最后便是【行】，通过前世的记忆，宋莹记得小冰河时期，河道冻结，运河内的船只无法通行，造成物价上涨，粮食等物无法顺利到达，以至于寻常百姓除了因寒冷无法安稳过冬以外，物资的缺少也更加致命。 但是对于这方面，显然宋莹并没有更好的办法，除非她愿意将岛屿空间内的【热气球】道具拿出来，但宋莹并不会操控不说，另一方面她也打算留个最后的手段给自己。 花费了两日时间才堪堪写完，这两日内十三回来了一趟，药片对于瘟疫确实有奇效。 这让玄序道长和众位家主又惊又喜，宋莹将全部药片取出，吩咐十三全力救治城中百姓。 这天中午，宋莹正与古月九斤在一处用饭，突然感觉到腹部有一种隐隐的不适感，伴随着一种异样的感觉，让她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拳头。 她慢慢地坐起身来，意识到第一次月事到了，急忙回到房间闪身来到岛屿空间。 从梳妆台的抽屉里拿东西时，看到一旁的包裹，内里有临行前秦雪准备的诸多物品。 等收拾好后，宋莹躺在柔软的大床上，并没有感到更多不适，只是心情确实有些奇妙，毕竟自己在前世活了二十多年，也都经历过。 只是在翻到秦雪带来的东西时，她突然想家了。 想母亲，想可可爱爱的包包头阿璨，想小小的，说话爱蹦豆儿的弟弟阿辉，还有在一起相处时间不长但给予了自己很多爱护的父亲... 包括富月山庄的一草一木，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这一刻她突然归心似箭。 在大周的这段日子，只有在富月山庄时自己才是完全放松，心无旁骛的。 只是还有一件事没做。 六月二十五日，城中瘟疫的情况已被遏制，几位家主也纷纷提出辞行，玄序道长这些日子研读宋莹的方案，挑了一些能做的与众家主商议。 送别众位家主时，宋莹单独对梅家主说道：“梅前辈，过几日我想去东部沿海走一遭，届时只怕要叨扰一番。” 梅家主诧异了一瞬，很快回道：“何谈到扰，宋小友能去是梅家的荣幸，梅家坞堡便在明州，距云州府路上要一月之久，路上危险，不妨与老朽同行？” “还要在云州府逗留几日，等之后到了明州定上门拜访。” 梅家主含笑答应，玄序道长听到后心知宋莹还在念念不忘乘船出海避难，不由的皱起眉头。 眼下时令不等人，如今已到六月底，丰县的土豆或已成熟，玄序道长也要离开云州府前往丰县主持相关事宜。 只好劝解道：“莹丫头，海外不光飘渺未知，且这次瘟疫便由海外传入，加之沿海已探测到附近岛屿沉没，乘船至海外实非良策。” 宋莹站在坞堡门口，目光望向南方，含糊回应：“道长言之有理，但莹从未见过大海，此次出门正好去见识一番。” 见宋莹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道长一时气急，将古家主叫到一旁吩咐若宋莹离开派护卫一路随行。 古家主自然应允。 而后，几位家主或身怀玉米良种，或携带道长下达的命令，互相道别后赶赴不同的方向。 当然，也分别留了人与道长一路到丰县，土豆的种子将在七月初分别运往除了云州府的其它各地。 道长将如何和皇帝周璇，这就看他如何应对了，自从发现宋家一事后，宋莹站在原主的立场，高高在上的皇帝几与仇人无异。 宋莹与古家家主辞别后，便带着古月等人离开了坞堡。 “小姐，咱们下一步要去哪里？”古月驾驶马车，直到离开了坞堡的范围，才开口问道。 “去泉州的船场。” 宋莹手中摆弄着一枚玉佩，那是她刚从古家主身上得来的。有了这枚玉佩，他们就可以自由出入云州府周边的各个船场码头。 第146章 刺杀 泉州距云州府不远，骑马一日便能到。 从古家坞堡出来时，原先聚集的灾民已经妥善安置到外围村落，路上只余数名护卫，其中有人看到骑马的十三，忙躬身行礼。 古家得宋莹与十三相助，这一场瘟疫刚发现苗头便及时遏制，没有造成大范围的蔓延，实在如得天之幸。 来时仅一辆马车三匹马，走时多了一辆车，车上满载古家与李知府的赠礼。 不仅如此，宋莹还与几位家主谈了几笔生意。 约定八月初各家派车队前往丰县，一来是以煤饼换取糖霜、蔗糖等物资，二来购买蕃薯良种。 走出云州府的地界，宋莹便准备将马车车厢收入岛屿空间。 “小姐，这里有一个匣子。”九斤在车厢内整理礼物时喊道。 宋莹听闻，赶忙上前接过，这是一个双层木匣。第一层摆放着一整套精美的头面首饰，首饰的材质并不十分贵重，但做工精美绝伦，栩栩如生。难得的是每个物件儿的侧面都刻着米粒大小的“孔”字。 出自孔家的首饰，不只在大周，就是往前数两个朝代都是了不得的，因为孔家技艺早已失传，传世的精品也不过十数件，极具收藏价值。 而当她打开第二层时，整个人都惊呆了。 谁能想到，居然是一个千里镜！ 这可是在战场上实用的宝贝，大周的军队有没有配备宋莹不清楚，但在这个时代望远镜的价值之大，她心里可是有数的。 剩下的赠礼大都是绫罗绸缎与字画等物，宋莹好奇打开，其中有一幅海船图样，想来应该是宋莹提出到泉州时，古鸿暄临时放到里面的。 古家豪富，可见一斑。 宋莹将绸缎字画等物一股脑儿塞到岛屿空间，下了马车正要将车厢也收起来时，十三屏息，先挥手制止宋莹，而后俯身左耳贴在地面上。 “足有十几匹快马在朝咱们的方向过来，盏茶功夫便到。” 古月九斤二人立时围靠在宋莹身前，十三站起身也望向来时路。 众人屏气凝神，细听之下，果不其然，远处传来阵阵马蹄声。 云州府尚在戒严，此时突现大批人马，宋莹等人不得不心生警惕。 宋莹手中紧握着千里镜，顺势举至眼前。看到后方有十几匹快马疾驰，马背之上人人皆手持利刃长矛，呼啸而至。 透过千里镜，宋莹敏锐地察觉到为首之人骑着枣红马，身材魁梧异常，浑身杀气腾腾，似是行伍出身。 “来者不善。” 宋莹翻手将千里镜收起。 十三已经迅速从怀中掏出几粒药丸，示意宋莹三人服下。 快马倏忽而至，为首之人隔着一段距离隐晦扫过马车一角，似已确认宋莹身份，也不开口，飞身跃起，手中长矛一抖直朝宋莹面门刺来。 “九斤，保护主子。”十三扬起手中红鞭，瞬间缠绕住长矛，暗运内劲卸开对方力道。 九斤扑扇着大眼睛，脸色因紧张变得涨红，眼见其余敌人已至，不等宋莹开口一把将其扛到肩头倒腾着两条小胖腿，风车似的往上风口跑去。 古月因前主子最爱使剑，他平日也最通剑术，此时也和其他人打做一团，只是他身手不及十三，好在剩下的人武力平平，倒是没有生命危险。 “我缠住他们，分出三人去捉拿目标，莫伤其性命。” 为首之人说完，正要集中精神对付十三，不料十三已趁他分神的功夫，翻手扔出数枚暗器瞬间将其中六人击毙。 “想不到小娘皮还是个狠角色......” 十三人狠话不多，挥手便用内力催散出诸多粉末，恰有一阵风过，正正好将其送至对方面门。 屏息已来不及，除了为首之人勉力挣扎，其余人皆双腿一软倒在地上。 古月见状，二话不说先上前照着几人小腿狠狠刺了一剑。 宋莹按住腰间长鞭，“...九斤放我下来吧，你家小姐学了两个月鞭法，不至于没有一搏之力...” 九斤嘿嘿一笑，“小姐岂可犯险，且小姐那三角猫般的功夫，恐怕还需再修习一年半载。” 宋莹磨磨牙，跨步朝十三走去，此时十三眼看着就要将为首之人活捉。 不料却突生变故，只见对方长啸一声，枣红马疾驰而至，他飞身跃上马背，转瞬间便已跃出数丈。宋莹无暇他顾，赶忙从岛屿空间取出长弓，嘴里还不忘念叨感谢母亲有先见之明。 “九斤！” 九斤接过，立马引弓射了一箭，那为首之人本就中了迷药，即便明知有利箭袭来，也无余力躲避。 “噗呲！” 这一箭不偏不倚，正射中对方后背。 扑通一声掉到地上，枣红马悲鸣一声在其附近斡旋。 “糟了，小姐，咱们是不要留活口来着，奴婢这一箭是不是用大力了！”九斤挠挠头，懊悔不已。 “无妨，就算为首之人死了，这里还有五个中了迷药的。” 古月补完刀，谨慎的将武器也捡了扔到一旁，便与十三上前查看为首之人伤势。 宋莹见这伙人行动着装一致，心思急转。 来云州府一路上都很安全，在金城县宋家坞堡后山做下的事应该也无纰漏，至于宋玉安之死也只石知府之情，不知这群人是何来头。 很快，十三摇头回到宋莹跟前，古月在后面拖拽着尸体。 九斤大惊，自觉自己搞砸了，吐吐舌头小声问道：“真让我一箭射死了？！” “是服毒自尽，牙中藏了毒药，应是中箭后自知行动失败即刻服毒。”十三面上闪过一丝黯淡，她已瞧出对方和自己一样是暗卫出身。 一旦行动失败，断不会苟活出卖主人。 “即便当场死不了，你那一箭也足以毙命，贯穿后背，箭矢都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古月一言难尽的望向九斤，指着地上那具尸体背后，一阵恶寒。 宋莹开口道：“无妨，仔细盘问剩下的五人。”说完看向十三，“是暗卫？” 十三点头。 不到一刻钟，喂完解药，可惜这五人舌头尽被割去，还未严刑逼供便服毒自尽。古月检查完为首之人随身物品，不用想也知道并没有能证明身份之物。 “小姐，是不是金城县司隶缉事府的人干的？”古月猜测道。 宋莹静下心来揣摩，袁缉事回京述职，从京城一来一回也要近月余时间，在这么短时间内追踪到云州府，又能准确清楚行踪，直接赶往泉州方向...... 可能性极小。 尤其是前往泉州，是今早与众位家主分别时，宋莹方才提起。 泉州还能不能去？宋莹一时间拿不准主意。 但此地不宜久留，十三熟练地将十二具尸体处理完毕，众人收好车厢，策马朝前方疾驰而去。 第147章 明州勿去? 傍晚，宋莹一行人赶至泉州。 投栈后，四人简单用了晚食宋莹便吩咐各自回房间歇息。 九斤不放心，一定要在宋莹房间陪着，宋莹也就由她。 洗漱后躺在床上，宋莹辗转反侧，脑海里不断回忆早上与众家主分别时的场景。 当与玄序道长提到前往泉州时，各家主的反应，似乎并未出现异样。 唐家主从一开始见到宋莹时，最先释放善意，临别前晚唐家主曾找过宋莹，称天灾前唐家子弟会分批去往不同的地方避难，郑重请求宋莹收留庇护以唐婉为首的唐家人。 宋莹当晚并未表态，唐家坞堡以机关术见长，且唐家族人皆擅武，宋莹想不通有何原因，能让唐家主未雨绸缪到这个地步。 齐家主与贺家主比邻而居，长期居于西部，对糖霜甚是热衷，两人曾单独找过来直言要换取大批糖霜物资。 梅家主经常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听闻宋莹欲前往东北沿海，也表示欢迎。 至于古家，更没有要刺杀的理由，且古鸿暄听到泉州时，特意走开了一刻钟，应该是趁时间准备了海船图样掺杂到了赠礼中。 想到此，宋莹翻手取出收到的字画，拿出图样细细端详，没想到竟真有发现。 海船图样根据不同船形结构共三种总计十张，最后一张则是附近海图，图中描绘有详细的大周东南海岸线，沿海港口等等。 引起宋莹注意的是其中在明州这个位置，用朱笔打了个叉。 看墨痕，应该是今日匆匆画上去的。 明州勿去？宋莹猛然间抬头，早上自己曾对梅家主说起过要去明州一趟，古鸿暄这是何意？ 暗示自己明州不安全，还是梅家家主有问题，宋莹一头雾水。 泉州有大周最有名的船场，远航的海船大多出自泉州船场，她本想找机会弄一条海船，经泉州一路乘船到明州海域附近探查。 再经明州北上至青州，下船走陆路——河南道（非现实中的河南）前往真定府的平栾县。 这样一来也许可以在七月初回到富月山庄，路上可以节省一半时间。 当然这是理想情况，若有海啸自然是不敢走海路的。 这一晚宋莹没睡好，除了遭遇刺杀这回事儿，主要是因为九斤的呼噜声！ 真的太响了！ 以前阿璨还总喜欢和九斤一个房间睡，宋莹扶额，真是难为阿璨了。 偏偏九斤睡着以后还很警醒，宋莹只是想翻个身偷偷到岛屿空间休息，刚发出一点响动，九斤立马从床边坐起来，眼睛都还没睁开，手先摸到宋莹的胳膊，然后脑袋一靠，又能安心的睡过去... 次日一早，九斤一脸关切的问道：“小姐，是不是昨儿吓坏了，奴婢瞧着您没休息好，眼睛下面满是乌青。” 宋莹吃了口包子，打定主意以后再也不让九斤夜里陪着了。 用完早食，吩咐古月出去办事，宋莹依旧着一身男子装束带着十三和九斤出门。 泉州船场，严格来说是古家与大周皇家一起合办的。 大周建国初期，国内局势刚刚稳定，并不曾开通口岸与外洋通商，据说是青虚观主一力支持，并派了古鸿暄到此地，先建了船场，如此历经五六载，待海船建成，才主持通商事宜。 宋莹今日要见的是一位商人，古家旁支，此人三月初方远航归来，自吕宋带回众多货物，其中便有玉米。 云州府寒潮在泉州也造成了影响，但整体而言情况要好上不少，通过港口的繁华就能看出一二。 宋莹随着人流走入街市，十三与九斤一左一右护卫。 古家商行离港口不远，附近大多是沿街开的门市铺子，从吕宋等地贩来的木材、象牙、香料、药材，更有金珠银饰等贵重物品，可谓是琳琅满目。 海外诸国则最喜大周的瓷器、茶叶、丝绸等物。 不过现在的情况有些不正常，虽然港口人数不少，但远航归来的船只寥寥，大多都是搬运之前贸易来的货物，宋莹站在港口近半个时辰，期间并未有一艘船出海。 一般越洋贸易主要在冬春季节出航，如今虽已到六月，但一艘船都未出海，显然是海洋中有重大变故。 宋莹有心收集一批香料，不过不急，她当先进入古家商行。 有机灵的伙计过来招呼时，宋莹直接出示古家玉佩，不到一刻钟便在商行后院见到了古航。 “宋公子是家主的贵客，有何事尽管开口？” 一番见礼后，古航当先开口问询，并没有因宋莹年龄小而轻视，语气甚是恭敬。 “听闻古兄年初才从吕宋归来，在下虽年少但也对海外之地十分向往。” 听到宋莹的话，古航愣怔片刻，叹息一声。 之后缓缓将远航的遭遇道来。 建德四年，二月初，三艘9桅12帆的大宗宝船，载重1200料，经泉州港出发，途径澎湖列岛，先至占城，林邑，交趾，最后才到吕宋购置木材返航。 沿途贸易情况，古航并未过多提起，只捡着宋莹特意点出的天气气候重点说了说。 “风高浪急，海岛本如明珠矗立，来时犹在，返航时却已葬身海底，若非在下亲眼目睹，实难置信。 且吕宋冬季，本应温暖湿润，但近几年开始，尤以去年为甚，竟终日风雨交加，我等滞留三月有余，才请船队中算师卜卦，勉强挑了个吉日返航。 然途中风暴骤起，整个世界仿若混沌未开。三艘宝船，一艘触礁沉没，另一艘则被风暴席卷而去，不知所踪。 我等在茫茫大海中苦苦寻觅一月有余，眼见补给将尽，无奈之下，只得返航。” 古航边回忆边讲述，过程中几次泪盈双眼。 而此时宋莹听完心绪难宁，海啸，风暴，东南亚群岛大雨不止，海岛沉没...... 这场灾难远不止极寒，远逃海外谋生，是彻底不可能了。 不过宋莹很快收拾心情，这次要办的事还没完成，岛屿空间内虽有一片海域，但游戏中的码头空空如也，并无海船。 若大周也变成一片泽国，至少也要搞到一艘宝船。 这也是即便遭遇刺杀，宋莹也一定要来泉州的原因。 第148章 市舶司 “宋公子最好打消出海打算。”古航从回忆中走出来，声音有些嘶哑。 他接着解释道：“古某数位好友葬身海底，且除吕宋外，占城、真腊、暹罗、罗斛等国俱在风浪中，听闻蒲甘近年先后出现地动、海啸灾情，大雨三月不止，蒲甘土着百姓已逃往罗斛等地。” 言尽于此，宋莹自然听劝。 之后提到船场，古航坦言泉州船场虽有古家参股，但一切事务归泉州市舶司统管。 太祖元佑二年十月六日，诏泉州增置市舶。大周规定，凡经营海内外贸易的国内商船，必须在泉州港口领取“公凭”或“公据”，才可发舶，如违法，船货就直接没收入官库。 而市舶司的主要职能便是船货管理、征税缉私，招徕迎送。 货船管理这一项，其中就有官办的造船场。 近十来年时间内，海贸在大周的税收占比越来越重，皇帝自然不会放心将船场单独交给古家。 当听到宋莹欲购置海船时，古航则一脸不赞同，但碍于家主的关系，他也只好答应带宋莹去市舶司走一趟。 泉州市舶司距古家商行不远，走路不到一刻钟便能到。 一路上古航介绍市舶司的情况，哲宗元佑二年十月六日，诏泉州增置市舶 “可能要让宋公子失望，市舶司的海船一般供给海军作战使用，仅有几艘贸易的宝船，应该不会买卖。” 宋莹早有心理准备，但从玄序道长和古家主那里了解过，官办的海船才有远航的能力，宋莹自然不敢奢求能买到战船。 古航在泉州多年，人脉也不少，市舶司也确实卖他些面子，等了不到盏茶功夫唐提举便接见了他们。 市舶司官邸只是三进的宅子，进门后随着小厮进入花厅，只见左侧条几上放了几艘海船模型，其余布置和寻常县衙无二。 唐提举见古航带了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公子进门，面上便有些不快。 “购置海船？”唐提举仿佛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他端茶轻饮，眼角眉梢俱是嘲讽。 古航脸上也是尴尬之色，宋莹直言：“市舶司掌管船场，宋某来时也打听过，船场前些年便已对放开，所造海船亦对外租售，在下求购有何不妥？” 唐提举端着茶杯一愣，没料到眼前小小的人儿倒是不惧官威，仍能侃侃而谈。想到他是古家主介绍过来的，也许是世家大族出身，也不能太怠慢。 “小兄弟稍安勿躁，你也说了是前几年，如今情况有变。” “两年前造船的工匠已全部回京，如今船场里仅有七八艘宝船（古代对于对外贸易的海船的统称），也只勉强可以调配，岂能卖于私人。” 古航在一旁补充，“不错，宋公子不知，两年前圣上曾下旨将工匠召回，船场里余下的工匠只会修补，已没有完整造船的能力。” 这个消息让宋莹始料未及，玄序道长也并未提及，估计他应该也不清楚。 “两年？为何圣上将工匠召回，难道泉州船场之后不再造船？” “宋公子慎言，揣测圣意的罪名可不小。”宋提举放下茶杯，“船场有古家的人，你可随古航前去一观，至于购船一事休要再提。” 从市舶司出来，宋莹无暇思考，随古航去了船场。 船场占地不小，但整个场地并没见到几个人。 “我们古家有七艘宝船，这些年损毁的，遭遇海盗被劫的，还有几艘触礁沉没，如今只剩下三艘。”古航指着其中一艘巨大的宝船。 “形制和这艘差不多。” 这是一艘松杉门制成的福船（古代着名的船型），水密隔舱、尖底阔面。 宋莹对远洋航行的船只了解不多，见了也只能赞一声，好大。。。 古航似乎对福船很是热爱，眼睛一刻也没移开，等回过神对宋莹说道：“若宋公子对船型没有太大要求，泉州也有几个私人船场，不过大多是平底方头方艄的沙船，适用于水浅多沙滩的航道。” 宋莹双眼一亮，心想退而求其次也不是不行，毕竟买船也是为了以防万一。 “如此还要劳烦古大哥带我去看看。” “无妨，左右古某也许久没去方家船场了，咱们先去用饭，我让管家给方家递帖子，待午后咱们再去拜访一番。” 泉州的海鲜鲜美绝伦，时下的人们对鱼生情有独钟，这种美食其实就是后世的生鱼片。宋莹望着一盘盘鱼生被端上桌，心中不禁涌起一阵不适感。 她最不喜生食，古航察言观色，又着店家上了泉州的几样特色菜。 用过饭后，几人来到方家船场。方老板亲自出来迎接，古航与其寒暄了一阵，便去看船。 方家船场比官家的小了许多，船坞里只有两艘正在建造的沙船。这种船吃水较浅，适合在内河和近海航行。 宋莹仔细查看了两艘船，发现工艺还算精细，便询问价格如何？ 方老板笑道：“既然是古少爷带来的客人，自然是最优惠的价格。每艘船只要五千两银子。” 这个价格比宋莹预期的低了不少，古航微微点头，宋莹便当场付了定金，并约定三天后交船。 离开船场后，宋莹心情大好。有了船，她的计划又向前迈进了一步。 劳烦古航随自己转悠了一整天，宋莹颇觉过意不去，回到客栈后便从岛屿空间拿了些糖霜等礼物，让九斤送去。 趁着这个时间，宋莹闪身回到岛屿空间。 空间内的沙滩大海平静无波，宋莹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海平面，即便有十艘八艘的船也是放得下的。 来到蕃薯田，原先种植的麦子也全让宋莹换成了蕃薯，如今空间内可以说是蕃薯成灾，广场上，田地里，就连房间的储藏室里也都堆满了蕃薯。 从金城县偷来的药材和粮食也不少，宋莹望着这些物资心里十分充盈。 更不用提脚下的几口大箱子，那可是成箱成箱的银子（从宋家偷的），两艘沙船不过万两银子，宋莹这个富婆都还没用上这些银子。 到了房间，宋莹坐在梳妆台前翻开笔记本，将最近一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捋了捋，开始琢磨为何皇帝要将造船的工匠召回京城。 大周有几处通商口岸，泉州，明州，广州，杭州，但官办船场仅泉州一处。 想来想去，宋莹也只能猜测或许皇帝有途径得知天灾并不止极寒，或许还有洪水？所以未雨绸缪召集工匠在京城造船。 这也容易查到，只需从玄行司调集最近一两年运往京城等地的大宗木料就能判断。 第149章 归程 到了夜里，十三在外巡视，泉州城并无异样，客栈附近也没可疑人手。 古月正在房间和宋莹交谈。 “回禀小姐，泉州近海，熟悉操弄船只的奴仆不少，小的走访了几处牙行买了一房仆人。”古月将一摞子身契递给九斤。 宋莹从九斤手中接过，简略的翻了翻，身契上写的是一家四口。 “可跟他们提过要离开泉州谋生。” 古月说道：“小姐曾吩咐要老实憨厚不勉强的，小的在牙行选人时提到这一点，其余仆人听到要离开故土，面上或多或少都露出迟疑的神色，唯有这一家人有些特殊。” 九斤好奇道：“有什么特殊的？” 原来这家男人本是渔夫，每天以打鱼为生，日子过得紧巴巴，仅能维持个温饱。 一日出海时无意间救起了一位落水的公子，还将其带回家悉心照料了数日。可谁能料到，这人竟是个没良心的白眼狼，病好之后不仅不知感恩，反而趁着渔民夫妻不在家，妄图侵犯他的女儿。 好在当时男人的儿子正巧回家，这贼子才没有得逞。 但儿子也在愤怒之下没收住手，将那恶贼打得半死。这下可惹上了官司，那公子家大业大，在泉州很有势力。尽管是他犯错在先，官府却仍然要渔民一家赔偿巨额药费。 走投无路的渔民只好卖身为奴抵债，这才勉强应付过去。不过，他们还是担心那公子会再次找上门来，如今只盼着能被发卖到外地去，以求远离这是非之地。 九斤听完怒骂道：“真是岂有此理，救了他反而落到这个下场。” 古月也对渔民的遭遇很同情，补充道：“小姐，这家人老实憨厚不说，那个叫旭儿的年轻人也颇有身手，尤其是那家的女儿，看起来十分利落能干，应该能成为小姐的得力帮手。 小的见他们也是可怜人，便直接买了下来。” 农夫与蛇的故事屡见不鲜，这家人遭遇确实令人可叹，宋莹一开始便打算买几个熟悉操控船只的舵手，眼下古月买下的这一家人也勉强符合。 眼下时辰不早，古月已经安排他们在客栈住下，便命古月明日一早将人带来相见。 次日清晨，这家人换上干净的外裳，早早地前来磕头认主。 果如古月所说，观其面相，便知这是一家忠厚老实之人。尤其是那家的女儿，年仅十四，生得伶俐可爱，讨人欢喜。 男子约莫三十五、六岁，没有正式的名字，在渔村众人皆称他为莱叔，他的妻子外表略显苍老，实则不过三十来岁。 最后一位年轻人就是旭儿，正是将贼人打得半死的那位，十七八岁的年纪，古铜色的皮肤，看上去甚是健壮。 宋莹很满意，也没有给他们改名，依旧叫莱叔莱婶，旭儿，小姑娘叫客儿。 “三日后去方家船场，若无其他问题，我们便启程。” 让古月带着莱叔和旭儿这两日去采买行船时用到的罗盘等工具，吩咐九斤带莱婶母女采买香料，宋莹带着十三去了一趟泉州的玄行司。 玄行司在云州府这边与古家联系紧密，主要任务不在制衡，而是和古家一起赚银子，所以两者之间维持一种平衡。 至于缉事府，虽也日常监察，但道长曾说过缉事府的重点在当地官员与盐场。 出示六合令，宋莹顺利查验到近几年泉州府的情况，海外确实如古航所说，因连续风暴海啸等天灾，不只出口的贸易量大大减少，海外来的船只也寥寥无几。 关于船工工匠被召回，玄行司并无记载。 如此过了三日，宋莹顺利在方家船场接收两艘沙船。 莱叔和旭儿很是兴奋，他们平日打渔的渔船在这两艘船面前自然不够看，不过莱叔也曾在海船上做过舵工，旭儿则在古家商行做过一段时间帆手。 古航也带了人帮忙检查，与莱叔两人一起。 仔细检查过后，其中一艘已在近海航行过并无问题，另一艘则是新近完工的，但古航说以方家信誉，也没什么问题。 宋莹痛快付了尾款，淡水食物等补给这几日古月也准备的差不多，稍做休整后，告别古航宋莹几人登上沙船朝明州方向驶去。 此次去明州，两艘船自然不能只靠莱叔父子二人，宋莹是从古家商行借了船长等一应船工，约定到明州的工钱，等到了地点，他们再搭其余船只回泉州。 宋莹几人都未坐过船，刚开始有些兴奋，等航行一段时间看到的都是一望无际的海水，很快也没了新鲜感。 十三是知道图纸一事的，见宋莹不知道从哪里拿出钓竿正悠闲的钓鱼，便护卫在一旁。 “主子，我们当真要去明州？” 宋莹钓了小半个时辰，只钓上来一团海草，心里有些郁闷，还没在岛屿空间钓鱼好玩。 “你是说古家主的提示，咱们不去明州，等到福州随意停靠在一处码头，咱们从陆路回丰县。”宋莹收起钓竿。 不管明州有没有危险，宋莹已经歇了乘船出海的心思，东部沿海也无需再去了。 而且如今已经六月底，估摸着土豆应该已经成熟，宋莹离家两个多月也十分想念富月山庄。 九斤还没几匹马适应，晕船晕的厉害，已吐了几次，囫囵话都说不出口，客儿一直在照顾她。 就这样行驶一日便到了福州。 船工虽诧异主家临时改变行程，但宋莹的工钱给的足足的，便领了银钱自顾下船。 这是一处偏僻的码头，远没有泉州繁华，也正好做掩饰。 古月带着莱叔一家去城里投宿提前去客栈，宋莹则和十三一起趁天黑无人时，挥手将两艘沙船收到岛屿空间。 十三罕见的露出惊愕的表情，浑没想到主子神通之广大！居然能将如此庞然大物收到袖子里。 夜里宋莹独自宿在房间，心里也有些没底，她也是第一次将这么庞大的物件收到岛屿空间，不过等来到空间，这两艘船安安静静漂浮在码头附近，她才彻底放心。 防寒防水物资到目前为止终于齐备，宋莹睡了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个安心觉。 次日，无暇在福州多待，两辆马车从福州城门出发，一路朝北归去。 第150章 分开 自五月初一离家，启程归家时已近七月，离家两月有余，宋莹虽然归心似箭，倒也不耽误欣赏沿途风光。 她本是心胸豁达之人，又有岛屿空间傍身，天灾即在眼前，但物资准备的丰盈，只待回去后将富月山庄打造的如坞堡一般，便暗忖也能应付过去。 从福州出发，一路都是官道。 只是离开福州范围后，太阳火辣辣的，沿途经过几个村镇都是一派萧条的模样，驿丞说是建州这边春耕后连续三个月没有下雨，眼瞅着秋粮怕是没有指望，大部分人往江南或是到北方乞食。 宋莹端坐在车厢，手指从简陋的舆图上滑过，两日后到建州，经信州转江南东路到舒州，之后转淮南西路至庐州，那便是江宁府管辖的位置。 鼎鼎有名的江南，鱼米之乡。 宋莹计划将先前从金城县得来的金银首饰全部兑换成粮食棉花等物资，最后从江宁府沿淮南东路，走水路经徐州、兖州到大名府，那里就相距真定府的平栾县不远了。 算算时间，即便马车再快也需要一个多月，且路上多了莱叔一家，就有些不方便。 好在莱叔和旭儿很有眼色，并不多打量。半路歇息或需要在外宿营时，九斤从主子的车厢里源源不断的拿出帐篷棉被、锅碗炭炉、各色米粮等物，虽心里好奇，却也有作为奴仆的自觉。 不多问，不多想，不多看，大概是各地牙行对新来的下人们上的第一课。 这一日马上就要进入建州，宋莹将九斤三人单独叫到一起议事。 “先前在泉州也曾跟你们说明，往后遇到什么灾难咱们心里也没数，买莱叔一家是为了操控船只。但他们不会骑马，就拖慢了我们回程的脚步，古月你留下来带他们乘马车回丰县，过了建州走水路也好，陆路也可。” 宋莹从九斤手中接过一个小匣子，“这里除了银票还有些银子，总共五百两，交给你一个任务。” 古月俯首听令。 “江南之地虽然富庶，但沿途一路走来，建州也出现旱情。你们回丰县途中，在流民灾民中若遇到习武的苗子、有身手或一技之长的，考察过人品性格后收拢带到丰县。” “小姐是想组建咱们山庄的护卫队？”古月眸光一亮。 宋莹点头，“十七带着苏远几个，人数还是太少，若有合适的你就带回去吧。” 古月接过箱子，低头领命。 九斤不放心的看着哥哥，“五百两呢，哥哥省着点花，路上别露了财，你的身手不及十三......” 言外之意是怕古月遇到危险。十三想了想拿出几个瓷瓶和几包粉末。“拿着防身。” 古月刚还在瞪九斤，闻言一脸谄媚的从十三手中接过，这可都是好东西。 “解药？” “瓷瓶里的是解药。” 末了，十三还是叮嘱一句：“若遇到逃荒队伍，最忌乱发善心，即便要选人也要多动动脑子。” 其实十三并不赞同宋莹的计划，若要培养护卫，忠诚是第一位的，世家大族无一不是从小培养，且她并不认为在流民中能遇到合适的人手。 “小姐，旭儿颇有身手，要不要让他留下来？” 宋莹瞥了眼在灶前忙碌的旭儿，“算了，他连我都打不过...带着男子也终归不方便。” 其实闲暇时，宋莹一直让十三教导鞭法的，十三使惯了鞭子，比苏寒教的更好。 有宋莹在，食材自然相对丰富，到底也是秦雪细心，临行前给她们准备了诸多器物。宋莹从岛屿空间拿了些时令蔬菜，挖了几个蕃薯，煮饭时埋到炭炉下面。 莱婶和客儿下厨，客儿手艺极好。从上船离开泉州开始，这家人脸上全是安心的神色，应是被恩将仇报的那位落水公子给害怕了，好在离了泉州客儿也没了心理阴影。 此刻她正挑拣了些蔬菜，准备做闽南当地一种叫润饼的小吃，莱婶在一旁用平底小锅做薄面皮，宋莹瞧着和前世的春饼类似。 润饼嫩脆甜润，醇香多味，新鲜的蕃薯烤制后外表有一层金黄的脆皮，内里保持软糯的口感，九斤宛如掉进粮食堆里的胖老鼠，贪婪地享受美味。 “想不到当初那截枯藤能长出这么好吃的蕃薯，小姐，等到了庄子上奴婢一定和张阿婆一起多多的种植这些蕃薯。”九斤舔舔嘴唇，鼻子上黑乎乎的。 “那就交给你，咱们在丰县三四处庄子，等土豆收完正好全部种植蕃薯和玉米。” 蕃薯耐放，产量高，空间里的种子也存够了的，从古家主那里得了一穗玉米已种到空间的园子里，等回到丰县，一茬一茬的估计种子也够了。 众人饱餐一顿便在此地分开，宋莹将一份舆图拿给古月，两辆马车全部留给他们，又从空间里拿出了些粮食蔬菜，让古月带莱叔一家离开建州后走水路。 不过离开前，宋莹突然想起一件事，她吩咐古月将马车车厢中范府的徽记处理掉，上次遭遇刺杀，宋莹隐约感觉为首那人应是通过范家徽记确认她们的身份。 正是有这一举动才让古月等人逃过一劫。 宋莹三人骑马自然比古月赶马车要快不少，路上也零星见到几个从附近村镇出来逃荒的，都是拖家带口，等到了建州城门口灾民才渐渐多了起来。 城门口贴了告示，凡建州户籍者领取路引去江宁府乞食，城门处仅施粥三日，三日后不得在此聚集。 靠西的一侧有五六处粥棚，每一处都有衣衫褴褛的灾民端着碗在排队，因有各府的家丁护卫维持秩序，也没有生出什么乱子。 看到有骑马的过来，守城门的衙差警醒的看向宋莹三人。 宋莹也算是见惯了灾民，但也忍不住叹息一声，即便岛屿空间里有许多粮食，她也无法拿出来赈灾。倒不是说她没有善心，而是这么多灾民她想顾也顾不过来。 出示六合令，难得衙差认得玄行司的令牌，很快便有一个小头目过来。 “这位姑娘安好，在下是建州城门长宋安，姑娘从何而来？” 宋莹收起令牌，言称去福州办差归来要入城，宋安一时间也不知道能不能让她们入城，便让宋莹等候片刻。 趁这个时间九斤在宋莹授意下去附近查看，过了一会儿，宋安带着一位年约二十许岁的年轻人过来。 经过介绍后，原是唐家人，建州也算是唐家庇护的范围。 就在这时听到九斤愤怒的大喊，“你这厮穿的人模狗样，莫不是冒充灾民在这里占便宜！” 第151章 施粥风波 待宋莹走近，九斤正将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一把扯出排队的队伍。 “恁着胖丫头多管闲事，哪只眼睛看出我不是灾民，难道这边施粥不是给灾民喝的？”这名男子被九斤当众像小鸡子一样拎出来，脸上有些不自然。 “我盯了你一会儿，你的衣裳没有补丁，而且面色红润浑不似灾民。” 排队的队伍里也有人出言质疑，一个穿着破烂的少年不顾身边父母拉扯，帮腔：“就是，你还插队，腰间还挂着香包哪儿里像灾民。” 少年刚说完，那名男子急忙将香包摘下攥到手里。 九斤是个直脾气，也不啰嗦，劈手就要夺过男子手中香包，男子没料到九斤敢当众出手，急忙往后躲开想要逃，结果被少年伸出的一只脚绊了个狗吃屎。 手中的香包也摔到地上，轱辘辘滚出几块碎银。 “天老爷呀，这浑人有银子还来领粥，果然是乔装的难民。” 碎银子掉在地上，附近有几人露出贪婪之色，宋安立即派人将男子拿下。 这处粥棚排队的人极多，棚子前面竖着一张唐家徽记的旗帜，宋莹身旁的唐宁见自家粥棚有人混入其中，面上也不太好看。 和宋莹告罪一声，去一旁找管事商量对策。 出了这么一档子事，队伍里有十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仍不动声色的排在队伍后面。 宋莹去熬粥的棚子前，看到有三口大锅，灶台下火光不断，在不断的煮粥。 怪不得这处排队的人极多，唐家到底是家大业大，就连施粥竟也用的梗米。 再旁观其余粥棚，大部分都是糙米，皆是米少水多，一碗粥清晰的可以照见人影。 唐宁吩咐管事调集人手检查排队的灾民，本想将穿着体面的抓出队伍，但立即就有人不服，大声宣扬唐家伪善，自己不过是逃荒时将家里最好的衣裳穿出来，岂能以此判断质疑不是灾民。 宋莹瞧着这场面，和唐宁耳语一阵，唐宁听完瞪大眼睛不知宋莹要那东西做何用，但唐家与玄行司一向交好，尤其是唐家主早在月前就曾告知各处唐家子弟，遇到手持六合令的姑娘万万不可得罪。 眼见唐家家丁还在与几名灾民争执，城门长宋安得了赈灾命令不可生乱，正想锁了几人押入大牢。 就见宋莹从管事手中接过一筐掺杂了石子的糙米，走到熬粥的锅前哗啦啦倒入锅中，排在近前的灾民大惊，但很快就安静下来。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开口：“在家逢年过节也不一定吃到梗米，有几颗石子也不碍事。” 众人纷纷附和，这年月有一口吃的糊口已是不易。 但刚在争执的几人看到这一幕，不禁一阵反胃，其中一人竟当众摔碗，“劳什子小毒妇，将石子掺入粥里我家狗都不吃。” 这话可犯了众怒，围观的灾民纷纷攥紧拳头。 “宋大人，这几人显见是冒充灾民，将其拿下也不用下大牢，当众打几十板子也好让浑水摸鱼的警醒警醒。”宋莹沉下脸，她看到摔碗的这位，一身外衫之下露出质地极好的绸衣。 宋安当即将几人拿下，看到有人转身想跑，唐宁也派家丁擒获。 “饶命啊大人，咱也是想着唐家施的梗米粥，便想混几日饱食，我们给钱，给钱行不行，这几板子打下去可要命呀！” 宋安看向宋莹，宋莹当即开口：“宋大人自行其事便好。” 等衙差将十几个泼皮拿下，唐宁看向只有十几岁的小姑娘，赞道：“还是姑娘的法子好，唐宁今日受教。” “虽只施粥三日，梗米太显眼了些，难免有泼皮混进来。” 唐宁点点头，他也不是不懂庶务之人，当即将管家叫过来制定了之后施粥的章程。 从侧门进入建州城，唐宁带宋莹三人去了唐家的宅子，是唐家在建州的产业。 细说起来，唐宁这一支只是唐家的旁支，建州往年也是风调雨顺并未出现过什么灾情，这才导致他主导施粥会出现这样的闹剧。 唐家主持大周中部多个州府，旁支众多，不然也顾不过来。因着这些原因加上唐家出武将，其实一向最为被朝廷忌惮，这还是玄序道长临分别时跟宋莹提醒过的。 那为何道长会特意提醒呢，原因在于皇帝下密令将六皇子暂蔽于唐家，道长和唐家主也一时琢磨不透皇帝的心思。 “建州灾情已快马回禀家主，这段时间好在府城有几户仁善之家，加上知府大人从中斡旋，疏导灾民才没有引起民乱。” 宋莹问道：“朝廷可有下达赈灾的指令？” “知府大人接到圣旨，有钦差护送五万斤粮食到建州、南阳府几处，不过建州最后能分到多少，就不知道了。”唐宁苦笑一声，言辞中似乎对朝廷不甚满意。 “建州近几年风调雨顺，太仓应该十分丰足才是？”宋莹自从走访过几处玄行司据点，知道每年各州府太仓，一直践行观主的命令，新粮进陈粮出，一直维持一定数量。 唐宁闻言叹息一声，“原本是充足的，只是北境与漠北开战，粮草从江南各地征集，太仓的存在除了赈灾，战时也需配合征调粮草。” 建州府太仓的存粮显然已经不足。 宋莹点点头，如今也不知边境战况，建州与北地相距甚远，唐宁和玄行司也并未收到任何消息。 “今年各地灾情四起，又添战乱，但愿与漠北一役早日结束。不瞒姑娘，我们唐家子弟这次有百余人出征。” “好在建州灾情还不算太重，此次官府下告示让百姓去江宁府乞食，听说也是为了疏导百姓。” “这是为何？”宋莹诧异问道。 唐宁斟酌片刻方回答：“听说是江宁府有一项工程开建，急需大批人手，加上江宁府一向富庶，这些百姓过去以工代赈，勉强也能生活下去。” 不知为何，宋莹总觉得有一丝阴谋的味道。从唐宁这里又了解了些信息，时辰还早宋莹打算立即出城。 唐家小厮已给马匹喂足了马料，宋莹谢过后和唐宁告别。 因为城门戒严，建州府街道上倒是看不到几个灾民，但路过粮铺九斤进去问了问，梗米已涨到三百文一斤，就这也需限量购买。 看情形，其实要比唐宁说的更严重一些。 从西城门离开后，刚过午时，太阳依旧火辣辣的，九斤抱怨道：“虽说十里不同天，小姐，若云州府也有这日头就好了，那边的寒潮还没消失呢。” 宋莹蹙着眉，今年年初开始各地灾害陆续出现端倪，明摆着是末世的征兆。但朝廷似乎并不怕，云州府出现寒潮，只下令调拨灾民前往京城附近修皇陵，并未其余措施。若不是古家，恐怕早已引起民愤。 包括建州、南阳府大旱，以工代赈的法子虽说不错，但什么样的工程需要两府灾民？如此多灾民涌入江宁府恐怕要数以十万计，皇帝难道不怕大批灾民聚集到一处出现民乱？ 第152章 与灾民同路 出了城门后，宋莹才后知后觉，由于要去江宁府转道，她这是与灾民走上了同一条路。 果不其然，骑行一个时辰后，路上的灾民多了起来，而且是越来越多。站在高处俯瞰官道，灾民就如蚂蚁搬家一般，密密麻麻、蜿蜿蜒蜒，一直延伸到官路尽头。 此时正是申时，日头不如正午毒辣，正是赶路的好时机。 灾民闻听马蹄声，纷纷转头望向来路，宋莹三人没做任何伪装，没带任何包裹，但有的灾民目光依旧逐渐变得探究，继而贪婪的盯着三匹马，眼神不知不觉的便与旁人有了交流。 但等宋莹三人骑马到了跟前，都不由的咽了咽唾沫，歇了心思。 只见十三冷着脸手持红鞭在前，宋莹居中，也从腰间解下长鞭，九斤排在最后，肩上扛着碗口粗的一截硬木。 “乖乖，这三个女子不一般，瞧着凶神恶煞的。” “可不是，最后那个胖胖的丫头，这家里得什么条件，大灾跟前儿还能吃的珠圆玉润。” “呵，总归是不愁吃喝的，咱们若能有一匹马，早早到江宁府也好谋个好差事。” “嘘！李佬可说到点子上了，说起来要不是李佬走了衙差的关系，咱们也不知道江宁府能有这样的好事儿。” 几人随即言语间捧着居中的一位老者，以十三的耳力这些话自然听了个全。 歇脚时挑了个远离灾民的地方，十三向宋莹说了此事，宋莹没来由的心中更不踏实。 九斤仿佛一尊雕塑，稳稳地坐在树下，一两肉都不曾掉落。此时的她，满头满脸都被热汗浸湿，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宋莹见状，赶忙从空间厨房中取出冰块，思索片刻，又顺手拿了三个椰子出来。 十三从未见过这稀罕物，好奇地凑上前，九斤也不遑多让，左手托着冰块纳凉，眼睛瞪得浑圆，仿佛要将这椰子看穿。 宋莹嘿嘿一笑，递给十三吩咐她用匕首凿开，接着从空间取出几截纤细的竹子，便开始自顾自地准备制作几根吸管。 等竹子吸管做好，听到“啪”的一声，宋莹抬头望去，却见到十三脸上露出罕见的局促之色，面前的椰子被整个劈开，椰子水霎时间流了一地。 “哈哈哈哈，十三你用力太猛啦。” 九斤心疼的捧着裂开的椰子，“原来这东西是储水的呀，太可惜了。”看向十三的眼神充满哀怨。 宋莹笑得前仰后合，又从空间取了一个，顺手也将菜刀拿出来，小心的在上面砍了个洞，将竹管插入其中，“十三先喝。” 十三也不推让，捧过来喝了一口，宋莹就等着看她的表情。 没有一个女人能抵的住小甜水儿的诱惑！即便她是个不苟言笑的御姐型女暗卫！ 果然见到十三双眼亮了几分，“主子，这，好喝！” 九斤搓着小胖手，恨不得抢过来喝一口，宋莹麻利的砍了一个，九斤喝到口后激动的满脸通红。 “小姐，天老爷呀，甜津津凉哇哇的，这是神仙爷爷喝的吧，还有没有，给二小姐和小少爷带几个回去，二小姐一定喜欢。” 宋莹也喝了一口，大热天喝椰子水确实解渴。 “若是冰镇一下更好喝。等回去给阿娘她们也带一些。” 等喝完，宋莹又示意可以将椰子壳劈开，内壁上的白色果肉味道也极好。 她们这边又是冰块又是椰子水，灾民那边就没这么舒服了。 其实各家各户都有一些储备粮食，如今日头长，有些人家已经趁着休息时间准备做晚食，水是定量的，以防走到前面不能及时补充。 妇人们垒锅筑灶，老人和孩子则三五成群的在附近寻找野菜，男人们也不得闲，相熟的凑到一起商量逃荒的路线，壮年的则去山林里碰碰运气能不能抓些兔子野鸡。 但是如今大旱，不用说兔子等活物，就连野菜也很少。 这时有三辆马车经过，看样子也是从建州逃荒出来的，只不过颇有家资，有仆人家丁等护卫，这几辆马车经过宋莹等人时突然停下。 很快从马车上下来一个仆妇，她先是在十三腰间的红鞭上看了一眼，而后小心翼翼的走了过来。 “问三位姑娘安，敢问几位可也是去江宁府的？”仆妇行礼，壮着胆子问道。 宋莹瞧着这仆妇穿着很是体面，戴着两只丁香花耳坠，头上斜斜插着一支铜簪。往后瞧三辆马车，家丁护卫进退有度，显见是大户人家。 九斤站起身回了一礼，生硬的回道：“老人家有何事？” 宋莹听到自家憨丫头开口，差点就笑出声来。眼前这位仆妇不过三四十岁，看她的穿着打扮，就知道是个不服老的。她竟然能说出“老人家”这三个字，也不知道是怎么说出口的。 果见仆妇的脸色有些不自然，眼神还不着痕迹地看向宋莹。 “容妇人回禀，我们是建州杜家的，此次前往舒州，是去投奔主子的舅爷。谁知道这一路上难民越来越多，接下来有段山路，近来常有山匪出没。若您几位同路，不知可否与咱们主家同行？” 仆妇没等九斤开口，便赶紧冲着宋莹补充道：“我家主子刚才看到您几位没有准备路上的行李，所以特意准备了一些礼物相送。等安全到达舒州后，舅爷肯定会奉上更丰厚的酬金。” 话刚说完，宋莹就看到中间马车的车窗处，有位容貌端庄秀丽的妇人，满头珠翠，正目光灼灼的看向自己。旁边还露出个扎着总角的小男孩，歪着脑袋想伸出车窗，被妇人按了回去。 宋莹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一路排场，便是在脑门上写着“我有银子”四个字，能从建州府平安到这里估计也全靠家丁人手充足。 “抱歉，我们有事在身，耽搁不得。” 仆妇闻言倒也没继续说什么，只面上有些失望，回头看到附近灾民正远远的朝这边看过来，不禁打了个哆嗦。 正要转身回马车，宋莹还是开口提醒道：“路上不太平，穿着打扮还是素净些为好。” 仆妇伸手摸向自己耳垂，结果手腕上又露出一副云朵纹的素银镯子，遂又手忙脚乱的赶紧掩进袖口。 “多谢小姐提醒，我们记下了。”仆妇一脸感激，行完礼后踮着小脚快速回了马车。 这几辆马车便靠着宋莹这一侧停在路旁，过了不到盏茶功夫，仆妇又端着些东西走了过来。 “小姐，这是我们主子的谢礼，多谢您提醒。”这次仆妇身上首饰尽去，一身衣裳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剐蹭，沾了些灰黑色的脏东西。 “贵主人太客气了，一句话不当什么。”对方捧着一个水袋并一盒点心干粮。 车上的貌美妇人此时也卸了满头钗环，宋莹看过来时发现她还故意在脸上画了一团墨迹。 只见妇人冲宋莹抿唇一笑，宋莹便也冲其点点头。 推辞不过，便让九斤收下，宋莹从袖子里拿出一把精致的匕首，是当初在真定府时古月收集到的，仆妇乍然见对方掏出利器，脸色大变。 宋莹急忙解释道：“别怕，留给你家主子防身。” 第153章 山贼 歇息了近半个时辰，宋莹准备再赶一段路，这里灾民太多就算要宿营也要避开人。 等上马离开后，十三转头说道：“跟上来了。” 九斤闻言回头看到杜家马车果然跟在后面，“小姐，怎么办？” “不用管，咱们走咱们的。” 看舆图前面确实有座山口，横亘在建州与舒州之间，名曰茂山，不过今晚应该到不了那里。 骑马自然比马车要快不少，杜家美妇人却也发了狠，让孩子抱着自己腰，双手狠狠抓住车厢把手，吩咐车夫全力追赶。 “夫人，她们已...已然拒绝了咱们，这...这么晚了行路危险，咱们何...何必要冒险跟在后面。”仆妇虽是这么劝着，但也张开双手，像护崽的母鸡一样牢牢将美妇人与孩子圈起来护着。 “奶娘，现在已到酉时，茂山山高林密，这三位姑娘今晚定不会...冒险过山，咱们...就远远缀着，明日一早再...跟在后面进山，安全上便能保障几分。” 官道上路面也并不十分平整，美妇人说完这一大段话后大喘气，已是被颠簸的翻江倒海。 宋莹也没想到后面那妇人看起来养尊处优，居然也有一股子狠劲儿，能经得起颠簸，她可是知道坐马车赶快路有多难受。 也许是起了恻隐之心，便示意前面的十三稍微降些速度。 趁着傍晚微风赶路的灾民也不少，走远了些便能看到前面有赶着牛车驴车骡子车的，显然他们是出发最早的一批，或是因为有车，便和走路的拉开了距离。 一直到天色微黑，应是到了酉时末，宋莹三人离开官道，停在一处密林前，这里偏僻附近倒是无人。 灾民们无一不是成群结队，夜宿时大多挑选空旷的地方，一来是地方大，方便数人头，以防走失，二来是防止夜里突发情况。 杜家马车还没跟过来，九斤在附近放马，下午跑了一路，这里也没草料，宋莹想着到了舒州要记得多买些草料囤到空间里。 十三很有暗卫的自觉，早已去附近巡视，宋莹从空间取出三顶帐篷，麻利的搭起来。 有杜家送的点心，宋莹取出早前客儿做的润饼，又拿出几枚桃子。 刚收拾好，十三便回来了，手中还拎着两只山鸡。 九斤拴好马，“十三，真有你的，就这么会子功夫，居然逮了两只鸡。” “小姐，咱们是烤着吃，还是烤着吃呀？” 宋莹噗嗤一笑，这个大馋丫头，自从有次做过烧烤，她就记在心里了。 怎么办呢，自己的婢女自己宠，“那就烤！” 生火，在泉州买的几味香料也派上用场，宋莹捣鼓一阵抹好料，将山鸡搭到篝火架上，想了想又将几个蕃薯丢到火堆里。 远远听到马车的声响，九斤站起身，“还真跟来了。” 杜家也看到火光，但也秉持着礼节并没有再靠近，远远的在另一边安顿下来。夜已深，左右身后的帐篷是看不到的，宋莹便也没往心里去。 茂山就在前方不远，宋莹想了想，吩咐九斤拎起一只烤好的山鸡，主仆两走向杜家马车。 杜家丫鬟小厮们此时都有些晕头晕脑，手忙脚乱的，见有人上前护卫警惕的守在马车前。 “我家小姐给你们夫人送些吃食，没有恶意。”九斤吸溜一声，啃了口蕃薯。 奶娘扶着美妇下车，美妇人立即行礼，有些歉意的对宋莹说道：“妾身舒氏，多谢小姐眷顾，不怨妾身缀在身后。” 透过灯笼的微光，这妇人也不过二十岁左右，即便侧脸故意涂抹，也难掩秀丽之姿。 “无妨，难为你乘马车也能追赶一路，小女子姓宋，舒姐姐能否说说茂山山贼之事？” 早有机灵的小丫鬟拿了蒲团和一条矮几，舒氏便邀请宋莹入座，很快就有下人捧了热茶，这顿操作就在眨眼间完成，可把宋莹二人给惊到了。 奶娘颔首接过九斤手中的烤鸡，“好香。宋小姐好手艺，老奴这就带给辉哥儿尝尝。” “倒和咱们小少爷同名，小姐，这也是缘分呢。”九斤不好意思的将蕃薯放在身后，觉得和舒氏的丫鬟相比，自己好像给自家小姐丢人了。 舒氏闻言也很是惊喜，正愁不知怎么攀扯，“那真是巧了，妾身只有一子，名杜辉，若不是他跟在妾身身边，妾身也不愿冒犯宋小姐，茂山这伙山贼两个月前突然出现，已劫掠过不少来往的客商。” 通过舒氏的交谈，原来茂山本是两座府城之间有名的踏青避暑的所在，山虽陡峭，但山中怪石嶙峋，绿树成荫，往日常有书生才子们在此登高望远。 两个月前来了一伙山贼，听说为首的那人擅使一把长刀，心狠手辣，手下有三五十号人，又因为介于两府中间，官府合力剿了一次匪后损失惨重，两府便互相推诿，之后又有旱灾官府更无力管辖，便一直任由山贼坐大。 宋莹听完也是一阵头大，山贼有三五十人，若要安全过关颇为棘手。 至于绕路过去，舒氏则叹了口气连连摇头，茂山占地极广，唯有中间这截是人们走惯了的，其余地方不仅地势险峻，还有许多猛兽毒虫，常有误入的猎户失踪。 “妾身这次带了六名护卫，原本想着几位姑娘也是练家子，咱们一道走，妾身也好有个照应。” 回到帐篷这边，十三也已听到刚才的谈话，她皱眉说道：“刚才巡视时，属下便看到两个探子，山中有两处暗哨，老巢就在半山腰一处石洞内。” “什么！有探子，在哪儿呢？”九斤惊得好似嗓子里噎了个鸡蛋，好在她还知晓压低声音。 “那二人身上煞气极重，逼问完消息后自然是一刀抹了脖子。” 宋莹神色凝重地说道：“你是想等我们入睡，再独自上山？” “暗哨容易解决，属下会小心行事。”十三冷静回应。 岂料宋莹连连摆手，更是将腰间长鞭抽了出来，双眼放光：“不不不，咱们一起去，这伙山贼潜伏在这里两个多月，不知劫掠了多少好东西......” 第154章 是他 “主子不可涉险，山中匪徒有三五十人，若你和九斤也去，属下怕护不住你们。” 九斤垂着头有些沮丧，以前还觉得自己的拳头很厉害，这次出门亲眼见到十三的实力，深觉自己是井底之蛙。 “若用迷药呢？此时夜深人静正是松懈的时候。”上次刺杀时十三便用的迷药解决了大部分刺客。 十三沉吟片刻，还是摇头。“属下不能保证一定会成功。” “那我们隐在暗处，到时候你主要对付使刀的首领，放你一人前去我也不放心，你放心我有自保的方法。” 大不了若有危险直接闪身躲回岛屿空间，月黑风高，想来也不会被人发现。 争执不过，十三只好拿出一瓶解药事先让宋莹二人服下，之后在营地处简略收拾一番，趁着夜色上了茂山。 此时天光即将消失，十三入了山林便如猿猴一般，脚下未发出一丝声音。 第一处暗哨设置在山口一棵粗壮的槐树下，这个位置视野开阔，山下小路一览无余，想必是匪徒为了观察“肥羊”而特意设置的。 “咻”的一声，一枚飞刀如闪电般疾驰而去，隐在树杈上的一名暗桩甚至来不及发出声音，便直挺挺地倒下。为了避免尸体掉落地上发出声响，十三暗运内力，凌空甩出长鞭将其捆住，轻轻放在地上。 如法炮制，两处暗桩被顺利解决，距半山腰的老巢已然不远。 等十三摸到洞口时，宋莹二人才从第一处暗桩那里出发。 “大哥，这么多粮食咱们要发财了，看来做土匪比走镖来银子快，咱们兄弟是不是可以下山快活快活！” “老郭，这批粮食不能动，我明日下山一趟，接下来由你管束他们。” 山洞中透出火光，洞内嘈杂声四起，间或传来碰杯声，洞外有数人站岗，而此处正是下风口，十三不禁心中一滞。 好在这几人相隔一段距离，收起长鞭，十三将隐在长靴中的匕首取出，小心翼翼地靠近。 等宋莹二人赶到时，九斤眨着大眼睛观察洞口外的情况，低声道：“小姐，这一路上十三已经解决了十三个人。” 宋莹愕然：“……这么危险的时候，你居然还有心思计数……” 话音未落，陡然传来刀剑相击之声，九斤连忙拎起随身的木桩，将宋莹护在身后，说道：“小姐，你先躲在这里，奴婢去帮十三。” 山洞内，土匪们原本各自聚在一起大吃大喝，此时却有十多人趴在酒桌上不省人事，显然是中了迷药。 十三正与几人激烈缠斗，红色长鞭如灵蛇般飞舞，密不透风。为首之人手持一柄长刀，脸上殷红一片，勉力压制住药力，叫嚣道：“什么人敢来老子地盘，老子从尸山血海杀到这里，什么场面没见过，岂会栽在一个小娘皮手上。” 九斤扛着木桩进洞，立时有土匪杀上来，九斤举起木桩格挡，宋莹早已紧随其后，从怀中抓起一把粉末二话不说来了一个天女散花。 这迷药本就是十三秘制，效用十分强大，土匪们虽不算乌合之众，但中招后能有行动力的也只在少数，洞口这里唯有中间使刀的中年男子还有一战之力。 十三提醒，“九斤，洞内还有人。” 九斤见十三还有余力抵抗，一边挥舞木桩，一边迈步去往山洞深处。 “是你！” 宋莹听到九斤怒喝声，赶忙手持长鞭跟上。 “小姐，是丰县威武镖局做假货的那个镖头。”九斤急切喊道。 “居然是他？！”宋莹猛然间心思急转，立即回头：“十三，为首那人应是逃犯魏威，小心！” 说罢，主仆二人合力，一人使木桩捣人，一人挥洒迷药，配合的很是默契。 而洞口处的魏威则心中一凛，抓破脑袋也想不到隐藏在此地数月，居然还会被识破身份。眼看身边几个护卫被眼前女子制住，不禁眼前一黑。 长刀奋力划出，心中已是升起退意。 片刻后，仰仗迷药之威，洞中九成土匪皆已失去战力。 “留他性命。”宋莹拦住九斤，那郭镖头本就是绣花枕头，只是潜藏在洞中深处才在一开始没有被迷晕，如今被九斤几棍打了个半死。 可怜见的，郭镖头跟着魏威一路从丰县狼狈逃窜至建州府，好不容易躲过了追兵的追杀，却不想被一女子几棒轻易打倒。 宋莹也终于得以一展身手，在九斤身后捡漏，长鞭所及之处，倒也打倒数人。 待这边战斗结束，宋莹吩咐九斤前去援助十三。想到魏威或许参与宋家灭门惨案，宋莹心中怒火中烧，先将郭镖头捆了个结结实实。 随后她立刻赶往洞口，此时魏威虽然功力大减，但余威尚存，手中长刀染血，十三身上已增添数道伤口。 宋莹见十三受伤，心中一紧，这才意识到此次行动有些鲁莽，她嘱咐九斤在洞口守着，以防魏威逃脱，又故技重施，再次扬起一把迷药。 岂料魏威看到她扬起的手臂，眼神突然定住，满脸惊愕。 脱口而出道：“梅花胎记，你是宋家人！武明良那厮果然没说真话，你竟然还活着。” 趁他分神，十三长鞭一挥，瞬间卷走长刀，紧接着飞身跃起，一脚将魏威踹向山壁。九斤眼疾手快，立刻冲上前，狠狠地补了几棍，魏威终于在震惊中昏迷了过去。 “十三，你受伤了。”宋莹来不及想魏威那句话，立刻来到十三身旁查看伤口。 十三轻抬胳膊，说道：“无妨，只是几处刀伤，待会敷药止血便能无碍。” 从岛屿空间拿出金创药等伤药和绷带，宋莹小心翼翼地解开十三的衣裳，为她包扎，心中又是愧疚又是自责：“都怪我行事鲁莽，只想着先前被刺杀有惊无险，又贪图土匪窝里的东西……” “主子切莫自责，属下听到他们说话，应该打劫了不少粮食，而且这个魏威也是范大人要抓捕的凶犯。”十三出言安慰。 九斤将魏威捆好，心疼的看向十三，“十三姐姐，等回到庄子，我能不能也跟你学武？下次遇到危险，我来打头阵。” “不好.” “...嗯？” 九斤没想到被拒绝，一脸失望，十三冷酷开口：“去掉姐姐，就教。” “噗”宋莹忍不住笑，知道是十三故意逗她。好在打斗时魏威中了迷药一身功力没全部发挥出来，十三身上的伤口不深，养上一段时间就好。 三人坐在一旁稍事休息。 听道长提起过魏威退役前已是千户，即便因为乌金矿，以至通敌叛国之事败露，为何他没有逃到漠北，会不远千里来这里当土匪，宋莹想不通，直觉这其中一定有什么缘由，有心快些审问。 但在此之前，这土匪窝也得好好搜查一番。 “剩下的人中了迷药一时半会醒不了，十三你先休息，我和九斤探一探这土匪老巢。” 第155章 宝藏是生机? 山洞中虽有火把照明，宋莹还是将空间中的手电筒取出，正要和九斤一起往里面，十三也跟了上来。 “魏威几个都绑起来了，里面或许危险，属下跟着主子进去。” 这处山洞越走到里面，发觉地形越像葫芦形状，通过有开凿不久的痕迹，穿过稍微狭窄的通道，又行了数十米，山腹里面赫然是一处巨大的仓库。 在手电筒强光照射下，入眼便是一袋袋粮食，直堆到洞窟顶部。 “天杀的，这群畜生又是镖师又是土匪，这是劫了多少客商。”九斤捂着嘴怒道。 宋莹也没想到这里会有这么多粮食，她走下台阶，粗略地数了数，心中有了猜测。 “这里的粮食可能是赈灾粮。” 今日在建州府唐宁曾提到朝廷派发了五万斤粮食，由钦差护送运往南阳和建州，这里粗略估量有两三万斤不止。 十三也义愤填膺，“赈灾粮他们都敢抢，罔顾灾民性命，实在该死。” 除了粮食，角落里还摆了十几口箱子，走到近前，九斤一一打开，绫罗绸缎，瓷器，茶叶烟草，另外的箱子则是金银首饰，此外粮食附近零散堆放了一些药材。 看来这些财物，应该是打劫的过路客商留下的。 “奇怪，这里与舒氏说的有出入。”宋莹查看过后说道。“不像是经营两个月的样子。” 这处洞口并不如何隐蔽，且距离山下的官道并不远。想来想去只有一个解释，魏威他们来到此处时这里只是寻常山洞，之后无意中发现洞内连接了山腹的空间。 但这处石壁通道显然在两个月内并无法凿通，更像是早就知道山腹里有巨大的空间。 只有等一会审问才知道了。 “小姐，咱们要不要收走？” 宋莹看着成堆的粮食，“赈灾粮太烫手了些，咱们收了有愧，还是留给官府吧。” 不过这些货物和金银，连同地上的药材，宋莹毫不犹豫的挥袖收到了岛屿空间。 从通道出来，示意九斤先给郭二喂了解药，然后又拖回山腹，准备分开审问。 郭二悠悠醒转后，直觉得全身骨头都被打碎了一般，睁开眼看到三位女子组合更觉得天旋地转。 高的（十三），胖的（九斤），瘦的（宋莹），真乃三剑客也。 三人六只眼睛瞪着自己，郭二禁不住打了个哆嗦，闭目装死。 “啪！” “还准备装晕？”九斤一巴掌下去，郭二张嘴吐出一颗槽牙。 “我且问你，你们从丰县如何逃到建州府？”宋莹张口问道，“不要耍心机，你们镖局做过的勾当我们一清二楚。” 郭二功夫不行，人也是软骨头，面对九斤硕大的拳头，一迭声的喊着姑奶奶饶命，不出一盏茶功夫将他们这段时间的遭遇说了个底掉。 原来当日抄家，他们确实提前得了消息。 郭二本是魏威出了服的远房亲戚，他也是逃出丰县后，魏威失了人手，才彻底被他倚重知道些消息。 “钦天监监正派人透的消息？” “不错，就是他，我也是无意中偷看了威哥的来往信件，这次劫赈灾粮也是一周前威哥接的任务，我们本从丰县逃出来后一直安置在金城县宋家，这两个月先去了云州府，后接到消息才来的茂山假扮土匪。” 宋莹指着粮食，“劫了粮食之后你们本打算如何处理？” “姑奶奶，咱实在不知，这也才劫了三四天，应是还不到转移的时候，也可能就藏在这里。” “在何处劫的粮食？” “说起来这一票实在顺利，我们就隐藏在此处，奉命下山劫粮，结果下山后还没开打，钦差带着官兵就跑了...就好像专门给我们送粮食一样。” 宋莹、九斤、十三：“......”这未免太匪夷所思了。 宋莹想了想问道：“边境乌金矿一案你知道多少？” 这次郭二连连摇头，表示自己在丰县威武镖局铺面，就和寻常掌柜一般，并不知情。 最后宋莹问十三年前宋家灭门，可惜郭二也不清楚，他是五年前才到镖局做事。 等审问魏威时，已近寅时，魏威醒后自知受制于人，面上却并不慌乱，反而一直盯着宋莹。“你是宋家后人，藏宝图的钥匙在何处？” 宋莹冷笑道：“你好像还没搞清楚自己的处境。” “呵呵，天灾灭世，若寻不到一线生机，早死晚死又有何区别。”魏威靠着石壁，提不起一丝力气。 “十三年前，你也参与了宋家灭门案？” 魏威闭上眼睛，似乎并不想开口。 宋莹自顾自说道：“十三年前，你背弃同袍武明良，与玄行司勾结杀害宋时砚一家，而后通敌叛国与漠北勾结，私自盗掘乌金矿，致使四年后两国开战，而后又潜伏至建州府，劫赈灾粮。” “一桩桩一件件，罪大恶极，就是你寻的一线生机？ 良久，魏威才睁开眼，平静回应，“不错，杀戮，或许才有一线生机。” 九斤忍无可忍：“简直是疯子。” 魏威冷哼一声，突然道：“宋时砚死的不冤，若他乖乖将观主宝藏拱手送出，又岂会有灭门之祸。” “宝藏是什么？” “桀桀，自然是生机。如果那人知道宋家后人还活着，这一切就太有趣了，哈哈哈哈。”魏威逐渐癫狂。 十三心生警觉，意识到不对劲，出手还是晚了一步。 只见魏威的面上浮现一层恐怖的黑色，瞬间蔓延至全身，显然已毒发身亡。 十三掰开他的嘴巴，叹息道：“果然在齿间藏了毒药。”随后将他的头拨到一侧，耳后颈间，有一枚鲜红的圆痕逐渐显现。 “他应该是大内暗卫。” 第156章 地狱模式 这一系列变故过后，宋莹呆立在一旁等十三解释。 十三跪在地上，哑声道：“属下在听到魏威与监正来往后，便有所怀疑。“ “他服的毒是监正独门秘制，据说每个大内暗卫都会随身携带一粒，是便于死后识别身份，算是给死去的暗卫安置身后事的证明。” “那你也是？”宋莹捏着鞭子，想到原主一家遭遇，冷声问道。 十三抬起头，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不是，不过属下由张影大人训练过一段时间，张影大人本是皇帝身边的暗卫，但他很早被派来保护范大人。且，这种毒药在世家大族那里并不是秘密。” “钦天监监正的另一个身份是替皇帝训练暗卫？” “属下不知，秦监正擅长炼丹，这种毒药一开始被研制出来后便专门用于暗卫，大内暗卫脱胎于军队，是从军中选拔的，至于监正有无另外的身份属下确实不知。”十三摇头。 钦天监监正姓秦，玄序道长提到他时没什么好脸色。 “起来吧，我信你，希望你不要负我。”宋莹几乎在一瞬间便想了很多，她最担心的便是岛屿空间的存在被皇宫这样的势力知晓，若十三...... 十三没有起身，而是解释道：“主子放心，属下和十七愿追随主子，暗卫一旦被送出，便与旧主再无关系。” 在宋莹示意下，九斤上前扶起十三。 眼下麻烦不小，魏威已死，好在郭镖头不清楚自己一行人的身份，她在仓库思索了半个时辰，吩咐九斤先把其余土匪绑起来。 真正棘手的是魏威的身份曝光后，有一系列的问题。 假设十三判断正确，魏威是皇帝的人，那一切便很耐人寻味。 宋莹试着以此为基础，还原一连串的事件。 首先便是魏威在军队中被暗卫收编，之后接到任务或许是与武明良交好，成为监视宋家的探子，之后与武明良共同在丰县主持当时还叫武威的镖局，最终目的应该是宋家的宝藏。 接着参与了十三年前宋家的灭门案，取代武明良的镖局，又在皇帝或监正授意下，以镖局作掩饰，加上乌金矿为诱饵接近漠北单于，最终在四年后挑起两国战争。 这就能解释通了，为何道长与石知府递给皇帝的折子上明明请求拖延战争，皇帝却即刻派兵与漠北发起争端。 也许皇帝早就在等这一天了...... 最后便是魏威逃亡到建州，劫赈灾粮。 这怎么分析都像是皇帝故意要搞事，尤其是魏威临死前说的那句话：杀戮，或许才有一线生机。 明面上派钦差送粮，再派人劫粮！又引导灾民前往江宁府...... 难道皇帝这一系列操作就是为了减少人口？想到这儿宋莹心中一紧，竟生起一身冷汗。 “小姐，咱们该怎么办？” 九斤二人回到仓库，看着眼前的粮食问道。 “咱们尽快回丰县，这里交给唐家人处理吧。” 下山来到营地，天光已微亮，宋莹看到舒氏的马车还吊着灯笼，当即手写了一封信，将山贼已伏诛的消息告知舒氏后，不顾对方反应，委托她派一名护卫送信到唐家。 收起帐篷等物，宋莹担心的看向十三：“你的伤可还能骑马，到舒州再去医馆重新包扎检查下。” 十三摆手说不用，三人顾不得休息，吃了些东西直接骑马离开。 宋莹一路上心乱如麻，魏威、监正、皇帝、道长、六大家族、石知府和范良，她的脑子里一直在理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 明确的是以道长为主的观主一脉，但六大家族的人并不全部可信，除了古家暗示的梅家，还有几家投靠了皇帝，这根本不是宋莹能知道的。 皇帝的系列骚操作又是什么原因，石知府和范良值不值得信任，观主宝藏是什么，每一个问题都在宋莹心里不断按下又浮起。 宋莹长长的叹息一声，看着路上的灾民，她很想提醒一句不要前往江宁府，但知道这没用。 普通百姓能不能生存下去，从今年开始似乎已经进入了地狱模式。 辰时，太阳已经火辣辣的悬在天上，沿途树木全部垂着脑袋了无生气，附近水道干涸的河床之上，偶尔有鸟儿停下驻足，它们也在找水。 歇脚时给十三重新换了绷带包扎，路边一家人引起了宋莹的注意。 “阿奶，我渴。”一个七八岁的孩童无精打采的耷拉着脑袋。 身边的老妪心疼的搂着孙子，“乖孙，忍着点，你爹去附近找水，咱们再等等。” “娘，这里离舒州城还远着呢。”妇人穿着草鞋，身后背篓里是一口空空的水缸。 老妪像是没听到一样，眼神在宋莹三人身上来回打量，然后抿了抿干巴巴的嘴唇，目光聚焦在马匹上的水囊。 她们一家在旱灾到来时，连杂货铺里的水袋都买不起，只能无奈背上坛子水缸等物储水，走到这里水缸早已空了。 但这时候的水异常珍贵，她几次想张嘴都没能说出口。 宋莹留意到这一片歇息的灾民，虽然三五成群的围坐一旁，但除了给几个孩童喝了口水以外，大人们都在忍耐。 九斤最不耐热，刚喝了口水，便看到有十几双眼睛在盯着她，附近吞咽声四起。 “小姐，咱们......” 宋莹微微摇头，一只水囊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这时，老妪从背篓里翻找出一个小坛子，不顾妇人想要阻拦的眼神，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到宋莹跟前。 “姑娘，小孙子实在渴的要命，老身能不能用这坛腌菜换一碗水，一小碗就行。” 话音刚落，离着最近的几个灾民见状也纷纷开口，“姑娘，也给我们换一些水吧。” 宋莹面无表情的回道：“水囊的水也空了，与其问别人要水，不如在附近找找。”说完站起身朝河道走去。 十三九斤二人牵着马紧随其后，宋莹摆手让她们在路口等着。 宋莹走出上百米，河道早已干涸，只岸边草丛根部露出一点潮湿，宋莹趁附近无人，集中精神调动岛屿空间内的泉水，想试试能不能取些水到河道。 岛屿空间内本就有一汪山泉。 好在如隔空取物一般，空间内的山泉无端起了一丝旋涡，水流顺着宋莹的手指徐徐流出。 宋莹内视下发现空间的泉水毫无减少，但从指尖流出的水流已很快集满了眼下这个水坑，她试着加大控制力，陡然间几尾小鱼儿甩着尾巴落入水坑。 宋莹：“......” 回到路口后，不用她提醒，灾民已隐隐听到涖涖水声，惊疑下均以为出现幻听。 老妪最先反应过来，面上瞬间浮现喜色，身手麻利的准备从背篓里取水缸，宋莹递过一只水囊。老妪只错愕片刻，感激的将手中腌菜坛子放在宋莹脚边。 之后拿着水囊迈步朝河道跑去，妇人还在呆呆的守着行李，孩童也跟着老妪冲向河道。 很快，更多的灾民也反应过来，纷纷拿着盛水的容器跑了过去。 第157章 交易有变 宋莹上马后回头望去，河道边人头攒动，已有数十人簇拥在水源处，所幸并未发生打斗。 “主子，我们接下来可还要去江宁府？” “去，按原计划行事。” 越往北行，河道上终于浮现出浅浅的水流，旱情稍有缓解，看来这旱灾范围只局限在建州与南阳府。 路过舒州时，她们并未进城，一路疾行下五日后到了江宁府。 城门口有专门的衙差守着一方桌子，衣衫褴褛的灾民几时见过如此繁华的城池，他们携家带口按顺序排队，出示路引后有专人带到另一处，等满一定数量后再有衙差领着朝北方走去。 十三打探消息，原来这些灾民，不论青壮将全部被安置到离城郊上百里远的工地，据说是打算修筑运河，官府在工地旁修建了草棚。 “运河？”宋莹腹诽，今年内忧外患的情况下，贸然启动如此庞大的工程更不对劲。 江宁府的繁华与真定府和南阳府不同，丝竹声绕耳不绝，秦楼楚馆掩映在桃红柳绿的夏日微风中。 街道宽阔平坦，人潮如织，贩夫走卒的叫卖声与达官贵人的谈笑声交织在一起，好不热闹。 难以想象，仅一堵城墙相隔下，城外是遍地灾民，城内是朱门酒肉。仿佛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城墙成为了贫富生死的分界线。 挑了一家客栈入住，宋莹打算在此停留两天。 第一天在各大粮铺米行问了行情，梗米的价格虽有上涨但到底比建州府要便宜不少。 “莫说一千斤，上万斤我们粮铺也不在话下，不知姑娘可知如今梗米已八十文一斤，买多买少都不议价。” 此时姜家粮铺的掌柜正打量宋莹主仆三人。 “姜掌柜爽快，若掌柜可以解决江宁府限购的问题，一两万斤我们也吃得下。”宋莹放下茶杯，学着他的样子翘起二郎腿。 “小姑娘莫要说大话才好。” 宋莹身怀巨富，空间内不仅有在金城县宋家的金银，更在茂山收取了大量财富，区区购粮的这点银子自然不算什么。 谈妥第二日在城外交接后，宋莹离开粮铺，又到布庄、杂货铺购买了大批物资，同样约定在城外交接。 当天下午，九斤见宋莹换了身男装，正以为主子按惯例要去玄行司的茶楼，宋莹却带着二人出了城门，方向正是所谓的运河工地。 江宁府已是梅家范围，虽然不知具体原因，在城内还是莫要节外生枝的好。 这里水域发达，有数条大河经过，准备修运河的是金川渠、九乡渠这两段，看样子颇有“控引淮、湖，与海通波”的气势。 到了现场附近，果然见到沿岸修了长长的草棚，已有近万灾民在此处安置。 远远的看到官差挥着长鞭，像赶牛驱马一般将灾民分了几处，每一段皆有几口大锅正在不停的煮着什么。 “小姐，好像也没什么问题，你看这些灾民到了这边虽然朝廷没有置地分流，但能做工有一口饭吃也好。” 宋莹皱着眉头观望了一阵，“问题大了。” “你仔细观察，一来岸边工具并不多，二来不论青壮，全家老少皆收编到这一处，以往服役也断没有让老人孩子上场的道理。” 顿了顿，宋莹冷声继续，“三来，你们不觉得官差人数有些过多了吗？” 十三暗暗心惊，九斤则呆呆的看了半晌，疯狂挠头。 回到客栈后，宋莹又吩咐十三去采购草料，购置了两个车厢备用，江宁府美食众多，顺便与九斤采购了一批，等到了晚上这些东西统统放到了岛屿空间。 夜深人静时，岛屿空间内。 宋莹刚将一茬玉米收割，又重新种了一批，回到广场，各类物资已堆的小山一般高，明日还要收进一批粮食棉花等物，看着海边漂浮的两艘沙船，宋莹灵机一动将部分物资堆到了船上。 这样广场就腾出了一块空地。 考虑到除了煤饼，接下来还要收集一批乌金矿石，宋莹又在岛屿走了一遍，果林内的空地上倒是也可以存放，便又花心思规划了一番。 忙碌完，宋莹才得空拿出藏宝图。 魏威的话还在脑海，连皇帝都觊觎的宝藏，很难不令她心动。 青虚观所在的青虚山脉就在冀州，宋莹手指滑过藏宝图中间那朵梅花，回丰县途中去冀州时间上有些来不及。 蕃薯、玉米的种子需要尽快凑齐给道长，与六大家族的交易也在七月底进行，时间不等人。 最关键的一点，是玄序道长从未正面解释过，为何观主留下的宝藏，藏宝图和钥匙会留给宋时砚保管。 宋莹放下藏宝图，心中有一丝不舒服的感觉。 她隐隐觉得皇帝和观主这一脉在朝着两个截然不同的方向自救，而她的出现，一开始便同时被两方势力察觉。 目前，玄序道长或许认为已将她紧紧地束缚在观主一脉，但如此推断，皇帝那边理应也会与她产生接触...... 次日一早，宋莹三人从北门出发，约等了半个时辰，粮食等物资相继送出城，钱货两讫后趁无人时收到岛屿空间，三人继续前行。 再往北，三人几乎同时松了一口气，经历过寒潮、旱灾，这一段路终于没有什么灾害，时近七月中旬，沿途农田一片繁忙。 经过平栾县时，本与石知府约定可以取一批乌金矿石，依照舆图到达矿脉附近时却并不顺利。 平栾县的乌金矿脉在距县城很远的一处山坳，出示石家的玉佩后，在矿脉外围驻守的官差倒是立即前去禀报，等回来时宋莹看到为首的一人格外眼熟。 “石昊，好久不见，你怎会在此？” 近两月未见，石昊没什么变化，依旧一副谦谦公子的模样，当然除了看宋莹的眼神略有些委屈不满以外。 只见他拱手说道：“终于等到宋姑娘，石某遵家父之命半个月前来矿脉巡查，二来也是等宋姑娘，当初你与家父的交易有变。” 第158章 终于到家 矿山脚下修建有几间简易的砖瓦房，是值守此处的官差暂居的地方。 不过石昊并没有带她们进房间招待，而是拐了个弯径直带宋莹去了矿山背后一处平地。 原来这边是加工煤饼的简陋作坊，不光有一辆辆运乌金矿的平板车，更有成百位劳工背着背篓一趟趟往返，堆放矿石的草棚旁摆着一张桌子，一名小吏正俯身书写，旁边站着的小厮摇着扇子带去阵阵清凉。 见石昊等人过来，小吏立即放下毛笔，起身行礼。 “宋姑娘稍安勿躁，父亲在半个月前接到朝廷命令，各地州府管辖下的乌金矿，需就地加工成煤饼，乌金矿所有产出均登记在册，民间买卖尽数收回。” 石昊指着地上堆放的矿石，又介绍工部的小吏，小吏早得了知府大人吩咐，对宋莹的态度很有些和煦。 “知府大人是何意？”宋莹隐约明白朝廷的深意，乌金矿以前不算什么，如今算是战略物资。 石昊引着宋莹到一旁稍坐，“父亲的承诺自然算数，但如今规定不准许民间私有矿石，所以给宋姑娘的自然是制好的煤饼。” “不过作坊也才搭好，煤饼制好再晾干需要时间，约八月底自会派人送往富月山庄。” 宋莹含笑说道：“如此倒是让小女子占了便宜。” 这处作坊虽简陋但到底算是官办，除了原矿石，附近堆着红土、稻草、木屑等物，想必是用来制煤饼时做粘合剂作用，另有一处草棚，内里放的却是几口大缸，空气中飘散着香甜的果香。 石昊解释，“平栾县这处矿山距离京城最近，宫中所用香煤饼皆在此处制作，缸内是梨枣汁，除了它还需要数种香料，还在准备中。” 宋莹点点头，据说这是工部根据观主手稿，专门为后宫嫔妃研制，‘捣石炭为末，以轻纨筛之，以梨枣汁合之为饼，燃之可以终日。’不可谓不珍贵。 当初宋莹依前世的记忆，指出了晋州几处矿脉，以此与石重约定取平栾县两万斤原矿，如今换算成梅饼，小吏在一旁细细计算损耗，最后指出需交付一万两千余斤煤饼。 念着这一路上古月在真定府提前囤积的，加上与南阳府古家的煤饼交易，宋莹试探的问能否换取些香煤饼。 小吏一脸为难之色的看向石昊，石昊得过上头吩咐，让其不可得罪宋莹，便直接提出可以换取两千斤，中间的差价也抹掉了。 商议结束后，小吏带着下人们退下，宋莹方才问起漠北战事。 从石昊这里得知，两国边境两处战场，一胜一负，如今正在对峙阶段，不过到底是大周暗自准备多年，石昊提醒约莫年底便可见分晓。 宋莹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从平栾县出发，再有几日就到丰县，既然此地事情办妥便直接向石昊辞行。 矿山简陋且都是男子，石昊也不便挽留，他还需在此地驻守，与宋莹说好八月底随运送煤饼的车队前往丰县。 纵马离开平栾县时，十三伤势也已大好，又听到边境的好消息，宋莹心情十分美丽。 也不知父母与阿璨阿辉这段日子过的如何，富月山庄如今成了什么模样。 怀着急迫的心情，夜宿日行，到达范县时也已近七月底。 从岛屿空间取出两辆车厢，九斤二人套好马车，宋莹将买给家人的礼物一样一样取出来，有各地的特产零嘴儿，南阳府的药材，泉州的海货，江宁府的织物......林林总总占据了一整个车厢。 依旧是九斤赶车，“小姐，也不知哥哥和客儿他们回来没？” “应是没有，咱们骑马快一些，建州大旱，水运估计也停了，若走陆路加上路上办些差事儿，估摸他们要八月初才能回来。” 官道两旁的农田里，麦子、水稻等作物皆已收割完毕，勤劳的农人正忙着翻地，为种植豆子等作物做准备。 申时，她们转弯踏上了通往富月山庄的小路，宋莹和九斤的心情都有些激动，而十三则依旧是那张万年不变的冷静面庞。 远远看到富月山庄外围的高墙，竟是将这处山谷全部包围了起来，路面也整修的很是平坦，马车还没行至近处，便听到嘈杂的人声。 还没下车，便听到喊“小姐，宋姐姐，九斤姐姐”的声音，宋莹坐在车辕上，开心的冲苏远招手，苏远正带着一队娃娃兵往这边跑来。 “宋姐姐，你终于回来了，秦婶婶和荣叔整日盼着，咱们几个也每日在庄子外面巡逻。” 宋莹跳下马车，习惯性的轻抚着苏远的小脑袋，“今儿庄子里怎么如此热闹，土豆应该都收了吧。” 几个娃娃们个个精神抖擞，苏远似乎也长高了一些。他们每人手持一根木棍，乍一看，还真有几分气势。一群人热情地簇拥着宋莹，朝庄子里走去。 “六月底张婆婆就说土豆能收了，和萧临哥哥商议后，全庄子的人便开始采收，如今咱们庄子两百多亩都收入仓库，张婆婆又带着人手去另外两个庄子......” “阿姐！阿姐！”宋璨听到苏远的声音，放下手头的活计，急急忙忙跑出大门，惊喜的高喊着阿姐，又吩咐身边的人赶紧回去告知爹娘。 “还是家里好呀。”宋莹好似浸了蜜糖一般，被这么一群人牵挂，把她的心占据的满满的。 只见阿璨终究还是哭红了鼻子，像只树懒一样紧紧抱着宋莹不肯撒手。而阿辉则因吃了小灶，得了十七的单独训练，这才稍稍落后了一步。此时的阿辉，急得直抓头发，也想抱抱长姐，只可惜二姐丝毫没有给他留出一点位置。 直到宋成荣和秦雪几人出来后，宋莹才好不容易哄好她，阿辉眼疾手快，立即像猴子一样一跃而起，挂到了宋莹脖子上。 惹的泉叔勤婶等人哈哈大笑。 宋莹见父母也迎出门来，赶忙上前行礼。看着秦雪一脸心疼的模样，她鼻子一酸，情不自禁地抱住母亲。 秦雪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了个遍，比划着手势说瘦了瘦了，李阿婆激动的表示今晚要使出看家本领，多做几道好菜。 “快回内院，以后有的是时间叙旧，莹姐儿，你回来的正好，眼下庄子里的土豆都起出来了，萧临小哥儿明日就准备带着土豆去京城。”宋成荣拍了拍宋莹肩膀，心情大好。 第159章 山庄情形 今儿不凑巧的是萧临和丰县县令戴春和去了另外的庄子，宋成荣这边则在安排明日要运走的土豆。 宋莹进了山庄大门，便见到外院空地上堆满了土豆，下人们正在装车，来不及询问收成，她先将九斤十三叫上前。 “九斤，泉叔勤婶想必有很多话要跟你说，十三也是一路辛苦了，你们且下去歇着吧，明儿再来梅雪居。” 九斤眨巴着眼睛笑着点点头，转头给勤婶来了个熊抱。 秦雪挥手让泉叔一家叙旧，又让下人们自顾去忙，宋莹惊奇的瞧着，觉得两个月时间不见，秦雪身上也渐有了气势，秦雪自然不知道宋莹的想法，正拉着宋莹去往晚香堂。 一路上宋莹也在打量富月山庄，变化不可谓不大。 这次宋成荣完全依照宋莹的意思，将富月山庄划分了外院，内院，后院。 外院便是从山庄大门到内院的正门的范围，囊括了十几亩农田，不过接近内院的地方是几处作坊，阿璨的棉纺车间和打麦场、碾粉作坊，宋莹一路走着，蔗糖作坊也得赶紧提上日程。 外院这部分也建了几座民居，宋成荣介绍是给下人们住的地方。 内院也进行了扩建，围墙也已经加高，留了箭楼和望楼的位置，进了内院便是一处面积颇大的广场，东西两侧是正院晚香堂和侧院梅雪居，富月山庄本有三四处院子，有一处安置的是十七和苏远他们。 后院则依旧是演武场。 进了晚香堂的花厅，李阿婆带着几个人将马车上的行李放下，早有机灵的小丫鬟上了茶水。 “阿姐，怎么去了两个多月，道长爷爷都回来二十多天了。”宋璨挽着宋莹的胳膊撒娇。 “好了，不要吵你阿姐，她刚回来一路上舟车劳顿，说会子话就要去休息。” 宋成荣也有许多话要讲，庄子里这两个月的布置，作坊的进度，包括土豆收成，都要一并和宋莹交代，另外她一路上的见闻，有没有遇到危险，也想问问清楚。 宋莹坐下后左手抱着宋璨，右手拥着宋辉，“谈不上辛苦，阿爹，咱们庄子变化真大，待会儿您再跟我说说。” “阿远，阿辉，我给你带了很多礼物，李阿婆都带到花厅了，你们去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泉叔一家三口也在花厅候着，见状，泉叔立马上前领着阿璨她们下去挑礼物，给宋莹留足了空间。 “终于清净了，她们三个了不得，每天叽叽喳喳，见天儿的去路口等你。”宋成荣笑呵呵的从里间抱出一口小箱子。 “莹丫头，咱们庄子人少，外围的围墙，壕沟等工事是请了帮工，有贺老哥帮衬一切都顺利，内院还没完全整修结束，正好你给出出主意。” 将箱子里的图纸拿出来递给宋莹，宋成荣一一指出。 “不打紧，阿爹，咱们在外院靠近棉纺车间这里圈出一块地，回头我画一张图纸，让贺伯带人建一个制蔗糖的作坊。” 当下这是最要紧的，否则到日子几大家族来了，这边没货就开了天窗。 宋成荣虽惊讶要再开建作坊，但也知道女儿不会无的放矢，忙提笔记录到图纸上。 “咱们土豆收成如何，刚从外院过来，土豆个头儿好像都挺大的。”宋莹当初夸下海口，和玄序道长称亩产最低一千斤。 说到这，宋成荣和秦雪二人当即眉开眼笑，就连勤婶也是一脸喜色。 据宋成荣形容，萧临仿佛打通了农业天赋的任督二脉，张阿婆也确实是种地的好手，有了对照组的概念，一老一少两人合力实验堆肥，竟短短两个月内时间就颇有成效。 富月山庄共种植土豆一百六十亩，土豆最高亩产高达三千斤，（防杠小贴士：现代亩产2000-5000斤哦），均值也有两千斤。 另外戴县令送的镖局那三个庄子，其中两个庄子也全部种的土豆，这几日可把戴县令和玄序道长欢喜的什么似的，正带人连夜挖土豆，张阿婆和萧临都带人去帮忙，粗略估计怎么也有百万斤之多。 对于土豆的分配，宋莹自会让道长与戴县令头疼，接下来她得立刻投入到玉米和蕃薯的种植上。 “大小姐，土豆的产量喜人，如此高产的良种不知可以让多少百姓免去饥荒之苦，大小姐拿出这仙家的东西，夫人唯恐......日日在佛堂祷告呢。”勤婶规矩的站在秦雪身后，忍不住就要拭泪。 宋莹哭笑不得之余，也觉深深慰藉。秦雪性子柔和，自她编了那通瞎话又表演了一出无中生有后，秦雪便唯恐这天大的福气会折损寿数，每天有大半日都在佛堂里度过。 “辛苦阿娘，这土豆能这么高产也实出我的意外，这次出门在外面也寻回了两种作物，接下来咱们有的忙呢。” 这个消息让在座的人无不震惊，光一个土豆就已如此，实在想不到还能有更高产的粮食？宋成荣惊喜之余，秦雪则担忧的望向宋莹。 “阿娘别担心，这两种作物道长也是知道的，确是在沿海地区无意中寻到的。” 说了会子话，见宋莹面露疲色，秦雪直接站起来要拉着宋莹去休息，宋成荣也说晚上全庄子的人一起聚聚，届时再好好说话。 宋璨几人得了礼物，也乖巧的不再黏着她，统统被宋成荣喊去外院帮忙干活儿。 宋莹在秦雪和勤婶簇拥下走到梅雪居。 只见梅雪居上下打扫的一尘不染，显见是秦雪每日都过来的。宋莹搀着母亲的胳膊，大半个身子都顺势靠在母亲怀里，只觉温暖安心，也确实困倦了。 回到房间，和秦雪说了会子话，如今手语宋莹也是会一些的，更不用提还有一个翻译勤婶。 等下人打来热水沐浴，秦雪才带着勤婶离开。 “九斤，我自己来就行，你也累了，快下去和勤婶说些体己话，告诉她古月还在路上，让她和泉叔别担心。” “是，小姐。”九斤将帕子巾子放到一旁的榻上，关好门离开。 宋莹整个身体泡在浴桶里，沐浴完，便直接闪身来了岛屿空间。 玄序道长如今就在丰县，蕃薯和玉米的种子要准备好，另外她还准备和玄序道长长谈一次。 泉州附近的刺杀，她心中有一丝眉目，另外建州府茂山的赈灾粮关乎皇帝，总要弄清楚一些才好。 第160章 大搞基建 酉时刚到，九斤轻叩房门，说是晚食已经备好。 “小姐，萧临公子听说您回来了，下半晌也从庄子上赶了回来，此时正在花厅。” 去晚香堂路上，九斤细细回禀，称老爷夫人今儿高兴，因着土豆丰收一直还没庆贺，下午发了通告，将庄子上的下人和佃农们都集中在外院，摆了流水席，全庄子上上下下都动了起来，泉叔带人去丰县采购了好些肉食，李阿婆带着厨房的婆子们很是下了功夫。 “庄子上新进了多少人？”宋莹刚回来还没仔细看，又说道：“一会儿使唤几个下人，我在梅雪居留了几筐果子，都搬来给庄上的人分一分。” 岛屿空间里的各色水果，宋莹也是使了力，左右约十五天就能成熟一批，都收了堆到空间建筑地下一层的仓库，这个时节拿出来也不打眼。 “听爹说，老爷只在丰县招了些老实稳重的佃农，也有去岁逃荒过来无家可归的，约莫有三十几户，留在富月山庄的有八户六十四人，加上原先咱们走时买来的，如今也有百来人。” 九斤显然是下了功夫的，勤婶应是仔细交代过的。 宋莹点点头，“阿爹做事稳妥，佃农不打紧，都住在外围，无事不可进内院，瞧着咱们庄子也有几分样子了。” “是，和大户人家的田庄也不差啥了。” 到了晚香堂，宋成荣身边跟着一个黑壮的年轻人，宋莹仔细一看，不禁莞尔，还真是萧临。 萧临也注意到宋莹，立马堆起笑脸，露出一口大白牙。 “宋莹！土豆丰收，我刚从大峪庄回来，那边两百亩土豆，其中一处施了新肥的，亩产有三千五百斤，戴县令和道长的表情你是没见到，险些掉下泪来。” 萧临还跟以前一样，伸手就想拍宋莹肩膀，宋成荣眼睛一瞪，不着痕迹的上前走了一步。 宋莹笑嘻嘻回道：“看来三处庄子收成百万斤不成问题......” “你们俩待会儿再叙旧，莹姐儿，咱们庄子新进了一批佃农，爹带你去外院你也见见。”宋成荣当先往外走。 外院正是热火朝天的景象，在棉纺车间前面空地上摆了十几桌，见宋莹等人过来，佃农们纷纷起身行礼。 张三是最开始买来的下人，下人们和佃农都以他为主，张三憨厚的上前。 “小姐一路辛苦，咱们除了富月山庄，另三处庄子除了大峪庄和大钟村种的土豆，鹿山村的庄子种的麦子都运到了富月山庄，等土豆全部起获，咱们就开始打麦子。” “你们做的很好，以后便听老爷和泉叔的令，往后庄子种什么庄稼，待明日你叫上几个勤快的过来商议。”宋莹吩咐完，又和佃农们说了几句。 这八户佃农是宋成荣细细考察过的，看面相都是老实憨厚的，有几个小孩子也和苏远他们一起训练，佃农们十分感激，做活儿也卖力气。 说话的功夫，有几个粗壮的婆子端了饭菜，便让张三招呼众人坐下，宋莹几人离开回晚香堂。 “莹姐儿，听古泉说当初收这处庄子的时候有一户佃农，和苏远那小子也认识。” 宋莹想了一会儿才知道说的是谁，“是有这么户人家，是逃荒到丰县的，记得当初我离开时有提过让他们来这里做工。” 但刚才瞧着似乎佃农里没有他们。 “那人口风不紧，我让古泉安排他们到鹿山村去了。” 宋莹嗯了一声，若宋成荣不提，她都要忘记了。“也好，只是可惜那个小丫头有几分机灵。” 众人在晚香堂用晚食，十三回来后就要和十七一起训练，如今除了苏远、蛮子山子等人，还有佃农家的十几个孩子。 萧临第二日要赶往京城，车队是戴县令组织的，据萧临所说这次运往京城司农寺三十万斤，宋莹便也细细嘱托新鲜土豆如何保存如何安置。 晚食后，照例泉叔几人留下。 庄子里的工事建筑等，贺伯一一回禀，宋莹从袖中拿出甘蔗糖作坊的图纸，吩咐贺伯尽快开建，至于庄子的防御，等九月初再开工。 泉叔递了三宝商行的账本，宋莹接过翻了翻，直接开口说道：“丰县的商行暂时停掉，至于真定府那边，我也会和石公子萧临说明情况。” 如今从宋家和茂山那边得来的金银用来建设山庄也够用，宋莹便不准备关闭商行，之后蔗糖的生意只与六大家族等势力交易。 众人皆以宋莹马首是瞻，对于她的决定一向没有异议。 勤婶也拿出账本细细说了这两个月的花用，大笔支出无非是山庄建设和日常采买这两处，但庄子上也种了不少蔬菜，这一项支出倒是微乎其微。 “山庄修了猪舍和鸡舍？”宋莹翻到账本末尾，看到有几项大笔支出。 宋璨接口：“阿姐，咱们买了一百多头猪苗，在庄子外围还建了一个鸡棚，如今有三百多只小鸡，鸭子也养了一些。” 勤婶则解释道：“李阿婆除了菜肴做的极好，养鸡也很擅长，她跟老奴商量过，便建了鸡棚。另外三处庄子一处养了百多只羊，也派了专人照看。” “你们做的极好。”宋莹眼前一亮，之前是她疏忽了，岛屿空间内粮食不缺，肉食确实也要保障供应。 “既然这样，不如扩大规模，在鹿山庄那边分散建几个鸡棚，再多养些猪羊。” 正好麦场那边的麦麸可以供应，马上要种的蕃薯和玉米，蕃薯藤也可以喂猪。 翌日一早，戴县令和县丞带着衙门的人手来了富月山庄。 萧临在这边待了两个多月，与宋成荣等人相处的极好，尤其是秦雪对他格外关照，准备了许多路上用到的吃食用具。 这次见到戴县令，宋莹看他的面色好似更苍白了些。 等萧临和县丞带着车队离开，宋莹迎着戴县令到花厅，“道长怎的今日没来？” 戴县令坐下后喝了口茶，苦笑一声。“他老人家来去如风，昨儿还在庄子上挖土豆，晚间便离开丰县去了金城县。莹丫头还不知道吧，金城县宋家在月余前被道长连根拔起，司隶缉事府的人也被道长一气之下杀了个干净，圣上派人问责，也被道长赶了回去。” 宋莹听完震惊不已，道长这么厉害的！ 花厅内只有他们二人，戴县令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另外，莹丫头你在泉州路上被刺杀一事。道长已经得了消息，他吩咐我将这封信给你。今日我来，是为了新作物一事，至于剩余的土豆种子，道长也在信中有交代。” 第161章 戴家旧事 说完这些话似乎耗费了戴县令许多精力，脸色变得更加苍白。 “戴大人身体有恙，不知患的何病症，道长也精通医术......”宋莹接过信，担心问道。 “陈年旧疾，药石已无用，莹丫头，我这次来也有个不情之情。” “我们戴家昔日遭逢大难，只余我和舍弟戴景明，他自小顽劣又学了武艺，两个月前偷跑去京城找仇家麻烦，好在范家及时发现将他保下，如今我想将妻子与景明托付给你照看，等天灾时到你这处庄子避难。” 宋莹对戴家兄弟两人印象很好，等戴春和讲完，才知道以前戴家发生的祸事与十四年前的洪水有关。（127章有提到过） 原来戴家父族曾显赫一时，与范家世代交好，十余年前戴父时任户部尚书，当时大周四海生平，与漠北和西南的战事早已结束，国内形势安稳。 十四年前，出现大周建国以来最大的洪水，灾情紧急。水患之后瘟疫接踵而至，戴父原籍便是洛州人士，家乡突遭洪水，当即临危受命，调拨银两与粮食药材等物资亲自前往黄河沿岸一带赈灾。 赈灾队伍有上千余人，押送白银三十万两，从京城出发，星夜兼程，在河东道前往洛州的双夹山时遇险，上千人无一生还，消息传至京城，皇帝震怒。 经查是灾民联合土匪作案，最终皇帝派唐家将领前往双夹山剿匪结束定案，但白银与诸多粮草药材却不翼而飞。 戴父因公殉职，戴母得知消息后悲痛难当，一个月后去世。戴家人丁单薄，当时戴春和年仅十二岁，戴景明也才两岁。 此案诸多疑点，他私下调查，却在途中遭遇刺杀，在家丁护卫拼死保护下逃过一劫，却也中了寒毒，幸而被道长所救。 宋莹听道长提起过那场洪水，当初是真定府、晋州、南阳、均州四府城太仓支援下，才不至于发生民乱，宋时砚还因此被灾民所感，沿途立了生祠。 想到这，宋莹心思陡然沉了下来，双夹山一案与二十日前茂山的情况何其相似，若没有猜错，这应该也是皇帝的把戏...... “戴大人，这次出行时遇到建州大旱，在茂山我曾遇到类似的案子，景明入京城，是去刺杀钦天监监正？” 戴春和乍然听到这个消息也是大惊，立时站起身仔细询问。 听完宋莹的讲述，他颓然坐到椅子上，面色一阵灰败。 “不错，这么多年我一直瞒着景明独自调查，数年前，我循着蛛丝马迹，查到了大内暗卫出手的痕迹，这才洞悉当年的真相。秦老贼兼任司隶缉事府的大首领，呵呵...调查来调查去，幕后真凶竟是...” 宋莹感同身受，原主一家的幕后真凶不也是那皇帝老儿么。 “我早已熄了报仇的心思，自请来丰县做县令，也不过是苟且偷生罢了。谁知景明无意中在书房看到我的手稿，竟偷去京城准备刺杀秦老贼，好在还没来得及动手，就被范家察觉将他强行留下。” “皇帝为何这样做？明面上赈灾，却私下派人劫粮，引发民乱对他有何好处？”宋莹心中已有猜测，如此问也只是想确认。 然而，戴春和并未回答，只是叹道：“在上位者眼中，百姓如蝼蚁一般，微不足道。天灾在即，各施手段罢了。” 看着他灰败的面容，宋莹感到一阵悲痛，“瓶中的药，我也不确定是否有效，戴大人不妨一试，以水送服。” 戴春和知道宋莹有些秘密在身上，但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他接过药后拱手行礼。 “宋莹，皇帝的心思难测，百姓却首当其冲，我不是不恨，但‘为生民立命’是我戴家家训，如今托你的福，土豆这种高产作物问世，我也参与其中，算对父亲也有所交代。舍弟和冬娘...” “戴大人放心，我这处庄子，随时欢迎戴家的人入驻。” 得了对方的回应，戴春和感怀不已。 玄序道长不在，蕃薯与玉米的日程也要提上来，之后宋莹命九斤取了种子，和戴县令商议。 这次不光宋莹名下的农庄，丰县也专门划出一片农田种植。 等戴县令带人离开，宋莹才得空儿看玄序道长的信，道长在信中先说了对假宋家的处置，已囚禁在金城县坞堡地牢，又在坞堡附近选了一处作为宋时砚一家的墓地，宣称等冬月时带宋莹前去祭祀。 至于缉事府的事在信中倒是没提。 “老道需在金城县派人接收坞堡，泉州刺杀乃梅家所为，古家和唐家已接了老道亲自下发的六合令前去清理门户。 皇帝这些年手伸的太长了，老道独身前往京城讨个公道。” 最后又嘱咐宋莹这段日子留在丰县不要动，与戴县令安排好蕃薯与玉米之事。 看罢，宋莹长叹一声，只希望神仙打架不要将她扯入其中才好。 至于梅家为何要行刺，虽然道长并未说明，但宋莹隐约感觉是与出海避难有关，包括泉州的工匠被皇帝召回，也应是遵皇命在京城造船。 接下来的这段日子，整个丰县的人都被调动起来，从富月山庄运出一车车的蕃薯与玉米。 戴县令不知是因为服了药还是别的原因，气色明显好了些，他从中调度，除了官田，又下令数个村庄上千亩农田，其中就包括了宋家庄。 时间在匆忙中来到八月，蔗糖作坊完工，原先的库房又扩建，宋莹从岛屿空间带出甘蔗，带着张三和贺伯榨甘蔗汁，熬糖。 与此同时，麦厂与棉纺车间也按部就班的开工，人手有限，好在古月带着莱叔一家到了。 古月回来时带了五六十人，都是因建州大旱在路上寻来的灾民，“小姐，小的考察了一路，有几个偷奸耍滑心思不熟的全部剔除出去了，留下的这五十五人均是安稳的。” “其中有会建房子的，做庄稼的好手，也有擅长纺织的妇人，至于适合的护卫人手倒是没有寻到，不过青壮占了六成。” 宋莹将他们先安置在了外围，吩咐泉叔再考察一段时间，只先安排了翻地种田等农活。 莱叔被安排在了麦场，莱婶和客儿在厨房帮工，至于旭儿就被编入了护卫队，让十三调教。 宋莹算着日子，古家等人也快派车队来山庄，让贺伯再建仓库，准备放煤饼等物。 这一日得闲，宋莹单独与父亲宋成荣去了后山。 第162章 交换物资 后山上的山洞，苏寒带孩子们上山训练时第一个发现，之后宋莹带宋成荣进来维护过一次。 两个多月未见，这里已经有生活过的痕迹。 十七带苏远几个在山里训练时便住在这里，从宋璨的棉纺车间带了棉被褥子，宋莹还看到锅碗瓢盆等物，宋成荣笑说是佃农家里有三个练武天赋的女娃儿，十七排了值班清单，所有人轮流做饭。 “不错，这里自给自足，俨然如世外桃源一般。” 最里侧的山洞，宋莹当作仓库使用，这次便将部分粮食与药材、煤饼放了进去。 等一切妥当后，父女俩从山洞出来。 “阿爹，我记得山洞附近有泉水来着，能不能让贺伯过来看看，是否能将泉水引入到山洞这边，到时候取水也方便些。” 宋成荣指着远处，“那泉水甘冽，距此倒是不远，苏远那小子每次都派人提桶取水，说是锻炼臂力。” “......倒是个好主意。” “莹丫头，金城县宋家的事告一段落，道长让你冬月去祭祀，我们当初捡回你时是冬月初七，往年都是当那天是你的生辰。宋家还活着的只剩下你一人，你的生辰具体是哪日倒是无人知晓了。” 宋莹沿着山路下山的脚步顿了顿，回头说道：“那一天是宋家灭门之日，便用那天做生辰吧，就当是我在替她们活着。” 这段日子是难得悠闲的时光，一家人就连宋辉也参与了玉米的播种，蕃薯还在育苗。 玉米的种植相对简单，张阿婆与萧临的堆肥方法极易复制，庄子上的庄稼把式人人都学了，播种前翻地施肥，之后便是挖坑，下种子，浇水。 等这边忙完，蔗糖作坊第一批成品也出来了。 “阿璨阿辉，蔗糖可不好空口吃，小心牙齿黑掉，时间长了掉光光，到时候你们一张嘴就跟没牙的老头老太太一样。”宋莹恐吓。 阿辉从小在别的方面比较自制，但嗜甜，闻言便开口，“大姐姐，我吃的少，二姐，多。” “......你天天缠着阿姐要喝椰子水，那个比蔗糖也差不多了。”宋璨低声抗议。 苏远则一副小大人的样子，嗤笑道：“到底是年纪小，几块蔗糖都忍受不住。” 宋璨宋辉姐弟两立即同仇敌忾，一致对外：“你上次偷偷带回房间吃，我们两都看到了。” 宋莹：......古代生活的小孩子可怜呐，可惜岛屿空间里没有糖果，若是拿出巧克力水果糖软糖酥糖...不能想了，自己都馋了。 八月初，因宋莹和古家等人提的接头位置在三宝商行，所以商行这边即便关门歇业，泉叔也一直在丰县派人盯着。 这一日唐家的商队到了，带队来的正是唐婉，宋莹接了消息亲自来丰县接人。 “莹妹妹，我们原是想着七月底就能赶过来的，没想到建州和南阳府相继大旱，耽误了时间。”唐婉英气不减，鞭子倒是换了一根。 两人见礼后，宋莹先吩咐泉叔带唐家的人去客栈安顿，迎了唐婉到三宝商行后院。 “这处商行暂时歇业了，如今权当仓库使用，婉姐姐舟车劳顿，今日先给你接风洗尘，明日咱们再谈正事。” 宋莹几人在后院坐下，丰秧和柱子依旧在商行做看管仓库的活计，丰秧素来机灵，宋莹私下让泉叔指派他留意街面上的情况，九斤自去烧水煮茶，十三则站在宋莹背后安静的当个背景板。 “三宝商行的名声都传到南阳和云州府了，莹妹妹怎舍得关停？” 唐婉坐下后，仔细打量后院摆设，透过正厅大门，只见左右两侧耳房俱紧锁房门。 宋莹解释道：“天灾在即，生意什么的也不打紧，如今这院里的和庄子上的产出换些紧要物资，我们就蜗居在丰县，避一避风头才是正理。” “莹妹妹说的是，我们南阳府境内除了建州，舒州，府城附近也接连大旱，好在秋季的收成虽然不如往年，好在也保住了两三成，不然真不知如何度过。” 宋莹疑惑，“我们路过建州，那边旱情更严重些，另外赈灾粮被劫一事，不知唐宁如何处置？” 唐婉也不是藏着掖着的性子，冷哼一声立即把建州的情况说了个遍。 当初宋莹通过舒氏报信，唐宁立即去信给唐家家主，之后派人接收茂山上的赈灾物资，这一切都是瞒着建州知府悄悄进行的。 唐家家主经历过的事太多了，钦差丢了两万斤赈灾粮，只把剩余的三万斤安全带到南宁府，之后便若无其事的在南阳府知府处布置赈灾，唐家主略略思索便大概猜到了是怎么回事。 想来想去结果就只有一个，便是将建州受灾的百姓引到江宁府修建运河。 于是他便派人将茂山的赈灾粮暗地归入太仓，一并用于赈灾，截止到今日，建州剩下的灾民就地安置，不再前往江宁府。 “说起来，这件事六皇子也参与其中了。”唐婉突然转了话头儿，令宋莹一时有些愕然。 原来唐家主派人去建州赈灾期间，一直引导六皇子乔装成普通唐家子弟参与其中，本意是想让皇家人知晓百姓生存不易。 但六皇子年纪虽小，建州太仓内突然多出来两万斤粮食，还是引起他的警觉，不过他没有声张，仍不遗余力的安排施粥赈灾。 宋莹对皇家了解不深，闻言并没有多触动，听说皇帝正值壮年，看其做派，宋莹只想呵呵。 考虑到播种的时节马上就要过了，唐婉也没有多停留，这次她带来了六千斤煤饼，其余便用银两购置。 主要带走的是土豆和蕃薯的种子，至于玉米，宋莹当初只带了一穗，自然没有给他们留种子。 中秋节之前，除了梅家，其余四家都派了人过来，至此宋莹立即将丰县三宝商行出售，独留下万柳街的宅子，这处宅院是第一次落脚的地方，宋莹便买了下来。 这日宋莹照常到岛屿空间盘点物资，空间广场上到处都是煤饼，几大家族带来交换的，加上她沿途收集的，粗略计算都有近五万斤，这还不算石知府当初承诺的那部分。 临近中秋节，在大周中秋、冬至是两个顶顶受到重视的节日，但在这个档口宋家庄因被戴县令强制种植蕃薯和玉米，连同附近几个村庄闹到了县衙。 第163章 仲秋节缩影 “因何闹了起来？” 泉叔小心翼翼看向宋成荣，宋成荣当即脸色微沉，沉声道：“闹事的是宋家？” “回老爷话，七月戴县令强制征地时曾发布过命令，但因是新作物，百姓大多不很积极，现在蕃薯苗长了起来，百姓们没见识过，宋家人便鼓动说是浪费了农田地力，认为这蕃薯是野草只疯长叶子不结果实......” 宋莹无语至极，“族长爷爷也被鼓动了？” 泉叔立即道：“那倒没有，老奴一直让丰秧盯着宋家庄，宋族长这两三个月身体不大好，村子里如今隐隐以宋成富为首。” 宋璨闻言冒出一句话，“真是搅屎棍儿，不识好歹。” 这里不得不提宋家的情况，自从和宋成荣这一房断亲以后，宋家空留一座砖瓦房。 宋家大房，宋成富面热心冷，惯会人前做戏，没了花销只能一门心思铺在几亩农田上，但没坚持几日，他们这么些年早就不耐打理庄稼。 长子宋向腾断腿后，就把心思放在了胞弟宋向龙身上，毕竟宋婉还小，不到嫁娶的年纪。 也不知他是如何说服家人，总之现在宋向腾又搭上了柴源，说起来这个柴源大抵有些追求反差感在身上，对宋向龙倒也来者不拒。 总的来说宋家大房依靠宋向龙卖身的渠道，过的还算不错。 宋家二房就没这么好运了，宋成贵上次被宋莹打了一顿，不久后就中风了，加之他本身就已瘫痪，长女宋玲疯了以后又被流放，小谭氏立即带着宋向虎离开了宋家，如今也不知所踪。 谭婆子又悔又恨，见寄予厚望的二儿子不中用了，马上放下架子找长子缓和关系，对于宋成贵，每日清粥一碗，饿不死就行。 这次因庄稼闹起来，大概也是因为蕃薯玉米都是从宋莹这边流出来，故意生事罢了。 不过之所以能闹的这么大动静，还是因为蕃薯不被百姓接受，戴县令只得派人到宋莹子这边取了几筐蕃薯，让衙役带着到各村子宣讲，如此过了半个月才打消百姓们的疑虑。 （蕃薯是育苗后栽种，栽种时百姓不知道蕃薯是什么样子） 这桩事在宋莹这边也不过是无关痛痒的小插曲，中秋节在大周被称为仲秋节，有“秋暮夕月”的习俗，即拜祭月神。 月饼是祭奉月神的供品，秦雪在往年哪里能奢求月饼，只能对着空空的供桌，带着宋莹姐弟几个拜祭月神。 这次宋莹早早的准备了做月饼的各种食材，提前几日让古月和贺伯砌了烤炉。 用油面起酥，准备糖霜、松子、核桃、各色果脯、枣泥，李阿婆在一旁准备了油面团，秦雪带着宋璨，勤婶，九斤，还有厨房里的下人婆子们一起做月饼。 宋莹专门在这几天安排大家休息，又揣着坏心思让十三也一起来做月饼，十三冷着脸也不拒绝，一板一眼的将调配好的馅料包裹在面团里，搓圆捏扁。 模具也是贺伯亲手雕的，除了花好月圆等吉祥寓意的图案，宋莹还操起老本行，画了前世的简笔画，可爱的兔子形状，等烤制好后宋璨宋辉喜欢的不得了。 苏远也是开心的，只是面上还维持着假装大人的成熟，小心吃了一口月饼就望着月亮发呆。 “阿远，想你大哥了？”宋璨来到屋顶找他。 苏远眼睛红红的，显然是哭过了的，“莹姐姐，大哥许久也没来过信，之前他说会写信送到丰县商行的。” 宋莹安慰道：“姐姐得了消息，漠北那边的战争在冬月前就会结束，而且秦老国公那边也没传来不好的消息，想来应该是身体没有大碍，你们不都说有秦老国公在，大周边境就安安稳稳吗。” 此时，同一处月亮下，几乎所有人都在抬头仰望着，希冀着，怀揣美好的愿望。 远在边境的苏寒是，唐老国公是，范良是，平栾县的石昊也是。丰县县衙后院里，戴春和和冬娘紧紧依偎在一起。 南阳府、云州府，和江宁府运河一侧的灾民们，深夜里，落针可闻，他们纷纷虔诚的跪在地上，抬头看向月亮时，眼眶内不知觉已盈满泪水。 在京城司农寺下的皇庄里，变胖了一些的萧临和父亲，将供桌摆在种满了蕃薯、玉米的农田里，也在抬头祭拜月亮，附近的暖房里刚种下土豆，今年冬天皇宫里吃不到错季的新鲜蔬菜了。 玄序道长一身破烂道袍，坐在京城范府的房顶，喝完酒便正襟危坐，盯着月亮默算天象。 他身边是落寞的戴景明，此时景明微弯着腰，将头埋在膝盖上，在圆月下面缩成一小团儿。微风徐来，他在疯狂的想念大哥大嫂，脑子里还闪过一个眼睛亮亮的少女。 同一空间，京城皇宫内的摘星楼，是另一番景象。 此时在京城最高处，只余皇帝和钦天监监正唐明朗，皇帝并未抬头拜月，他肃立在主位，居高临下的望着满城灯火。 秦明朗手持星盘，焚香跪坐于供桌前，默默推算。 高悬的月亮无悲无喜，不遗余力的洒下清辉。 倏尔，自西北方移来了一片乌色的云朵儿，缓慢，却又像沿着既定的轨迹，遮住了大半个月亮，朦朦胧胧间，月中玉兔变做了墨点，连同云朵，成了一颗圆溜溜的瞳仁。 霎时间，空悬的月亮如陡然生成的一枚眼珠，清冷的俯瞰整个世界。 天地间光阴轮转，摘星楼供桌上的三炷青香，瞬时齐齐拦腰折断，三截儿烟灰四分五裂的摔在供桌上，等秦明朗睁开晦暗不清的眸子，一股清风横扫，烟灰打着旋儿沾在了明黄色的袍子上。 皇帝自然注意到了这一幕，“何解。” “天象以示时变，漠北战局既定，吐蕃亡于建德九年冬月。” “天灾何解？” 秦明朗额上隐见细密的汗珠，仔细推敲手中星盘方哑声道：“回陛下，正如观主临终所言，‘溪深难受雪，山冻不流云。’下官道行浅薄，推演至今日，唯有皇陵可避难。” 高公公听风辨音，手持拂尘立于摘星楼台阶之下，眼观鼻鼻观心，古井无波的面上微不可察的叹息了一声。 第164章 生辰 仲秋节之后，富月山庄农事与作坊进入正轨，内院的建筑工事重新摆上日程。 这日秋高气爽，宋莹将一整块告示板（黑板）从岛屿空间移到晚香堂的花厅，出席此次会议的有宋成荣夫妻，泉叔勤婶，贺伯，古月，旭儿。 九斤梳了个包子头发髻，乖巧的站在告示板前捧着一摞图纸。 “金城县宋家坞堡，与咱们富月山庄建制上类似，依山而建，坞堡内分内外二城。山庄外院围墙需要增厚加高，内院箭楼望楼按宋家坞堡图样修建即可。” 宋莹以石灰膏体为笔，在黑板上大致画出富月山庄的轮廓，一一细说各处需要注意的地方。 贺伯虽没有参与过，但均州工匠自有独到之处，让宋莹惊喜的是贺伯居然还知道几种简单的机关术，便让他主导。 所用材料和人手，则依托戴县令，宋莹早已借着仲秋节节礼的机会，和其达成共识。 “这一摞，是唐家送来建造暖房的图纸，贺伯有时间研究研究，等明年这个时间咱们再着手修建一处暖房。” 贺伯点头称是，等几人领命下去后，宋成荣带着宋莹等人去后院练武场，十三和十七两人正带着一帮子小子女娃们儿训练。 “为父从未想过，你娘竟在射箭上颇有天赋。”宋成荣想到这几个月秦雪的进步，心中一阵火热。 秦雪赧然一笑，显出难得娇俏的一面，但当着众人面也不含糊，引弓射箭，箭无虚发。众人纷纷喝彩，就连场中武艺最高的十三也肯定的点点头。 十三拉着宋莹在一旁对打了一阵，权当陪练。练武场里人人各司其职，十七在宋莹面前存在感很低，但在手下人面前还是很有几分威严。 等宋莹这边结束，便过来请求翌日带苏远他们去山里训练，如今时气正好，不冷不热，正是训练的好时机。 不过秋日到底是短暂的，仿佛前一日还在栽种蕃薯，眨眼间就到了收获的时候。 富月山庄上下又是一阵忙碌，宋莹就在这些细碎繁忙的日子里，收到一个个消息，先是终于等来苏寒的来信。 信中不便多讲战局，只略略提到范良当初派到漠北的商队立了大功，乌金矿脉处的战场迎来胜局，秦老国公按陛下的圣旨，重新与漠北单于签订了边线，大周以北的疆域比之前扩展了八百余里。 而这一战之后，漠北兵力大减，尤以骑兵牺牲最多，条约中又特别提到，每年漠北需上供五千匹青鬃马，宋莹私下揣摩皇帝用意，草原缺了马匹，边线自然稳定，天灾时也没了威胁。 至于大周境内，除了戴县令偶尔传来消息，丰秧在市井中发挥的作用也很大。 最早受到寒潮侵袭的云州府，又经历过小范围的瘟疫，三四个月时间虽然并没有恢复，但辖内百姓到底顽强的抗争了过去，当然在灾难中死去的百姓不知凡几。古家失了出海贸易这一条路，这段时间经常派商队来北地购粮充实太仓。 建州与南阳的旱情，听闻将近三分之一数的灾民前往江宁府，运河的工事却没什么进展，死在工地上的百姓倒是不少，到了后面眼见南阳府旱情稍解，逃役的灾民越来越多，江宁知府与梅家替皇帝收割了不少人头...... 说到梅家，不得不提玄序道长，不知他和皇帝达成了什么共识，梅家被青虚观除名，东南沿海应是被道长放弃了，原金城县宋家的坞堡由古家补了缺。 蕃薯与玉米丰收，丰县全县洋溢中喜庆的氛围，宋莹挑拣了几个以蕃薯与玉米的做菜方子送给了戴县令。 忙忙乱乱的同时，宋莹也没忘了岛屿空间，各类粮食与果子也在不断存储，后山的山洞也储满了物资，落了几场雪后，冬月便到了。 秦雪带着勤婶这几天忙着准备宋莹的生辰，翻过年她就十四岁了，宋莹倒是对生辰没什么期待，只暗暗等着玄序道长，原就留了话说冬月带她去宋家祭祀的。 若说前世的生日，无非是请朋友或者和家人吃顿饭，摆一个生日蛋糕庆祝，也没甚意思，但古代大户人家的生辰礼，则隆重许多。 冬月初七，一大早九斤就将宋莹从床上挖起来，和宋璨一道儿好一顿捯饬。 宋璨将首饰匣子拿出来，细细挑了几种喜庆的配饰，九斤已给宋莹换上了红色妆花绫子对襟小袄，下身的百褶裙上勤婶绣了一簇红梅。 待穿好衣裳，宋璨便一股脑的将配饰又塞又挂又插的，给宋莹头上挂了满头珠翠，临出门九斤又贴心给披上了白底绿萼梅披风。 “瞧着倒像是要出嫁似的。”宋莹嘟囔一声，也任由她们摆弄。 “大小姐可不是到年龄了，就不知看上了哪位小郎君。”九斤在后面跟着打趣。 宋璨的性子也不似之前那样扭捏，闻言便道：“阿姐长得美貌，又有本事，哪个男子也不配上阿姐。” 宋莹噗嗤一声，“那倒是巧了，我也谁都看不上，就留在咱们庄子上养老就是。” 宋璨吐吐舌头，“棉纺里好多姐妹都说到日子就要嫁人了呢。” 说着话的功夫就到了晚香堂，却见花厅里坐了一老一少两个客人，等宋莹走进，正是玄序道长和戴景明二人。 戴景明本是丰神如玉的翩翩郎君，今日却见他眉宇间多了一丝哀愁，少年青涩的下巴也冒出了一丛青色短茬，如春日嫩芽。 他急忙起身见礼，动作有些慌乱，口中轻声道：“宋莹妹妹安。”声音清脆，如珠落玉盘。 宋莹也不怠慢，先是俯身回礼，又和玄序道长与爹娘见礼。 待落座后，宋莹直率开口：“真没想到道长进京竟有数月之久。” 玄序道长心如明镜，知晓宋莹心存疑虑，但他并不恼怒，悠然说道：“与皇家人打交道颇为费事，拖延了不少时间。皇帝亲往司农寺皇庄，见到土豆知悉其亩产后欣喜若狂，欲封你为县主，老道替你拦下了。” 身处乱世，又因原主一家遭遇，宋莹自然不稀罕做劳什子县主，“道长知我心意，土豆蕃薯，权是感念观主与道长心意，与其它并无相干。” 这话意思当然是说，她献上三种高产作物，与皇家并无关系，也不屑县主之类的封赏。 “皇帝小气的紧，一个县主也值得拿出手？不过倒也赏赐了诸多布匹珍玩，白得的，老道便做主给你运了回来。” 第165章 祭奠 因有客在，秦雪与勤婶子将宋璨拉入厨房，宋成荣也心领神会，知晓道长许是想与宋莹私聊，于是邀请戴景明一同前往练武场。 宋莹则乖巧地端上一杯清茶，恭敬地放在道长身侧的案几上。 未等宋莹开口，玄序道长便如竹筒倒豆子般，将京城的情形扼要地叙述了一番。 之前信上也已说了个大概，这次玄序道长无非是因宋家之事被挑明，加上梅家被除名，特与皇帝有一番争论。 观主与先帝交好，说起来如今的皇帝还是太子时，与玄序道长还有半师之谊。 “仲秋那日，唐老鬼观测天象与老道所测结果无二，天灾末世下，师尊想要庇护大周百姓的夙愿怕是无法完成。 皇帝积蓄力量，扫清边境，又以皇陵为幌子，建造地下宫殿避难，如今更收回乌金矿为皇家私有，这几年更会从民间暗中积累物资。 而他要庇护的则只有皇室宗族，最多从百官中遴选有资质的家族和人选。” 宋莹瞬间想起当初在南阳府时，举家搬迁至京城的大小世家，“道长与玄行司会如何抉择？” “因为土豆蕃薯的存在，皇帝似乎也多了几分信心，他会让司农寺大力推广这三种高产作物，减免赋税，天灾在四年后开始，消息还能瞒几年，只愿大周治下百姓多多囤积物资以抗天灾了。” “几大坞堡也会和皇帝的选择一致。”玄序道长看了看宋莹，见她似乎早就料到，神情并无波动。 这几年，师弟们会遴选有资质的普通百姓和小家族，到时候能庇护几分全靠天意吧。” “道长，当初观主的宝藏为何会在宋家。” 玄序道长肃然道：“师尊临终安排，老道也不解其意。世间传闻师尊能预见后世百年，或许师尊已算（看）到解危局者是宋家后人，有此安排也不算奇怪。” 宋莹.....绕来绕去，还到了我头上...... “宝藏图就在莹丫头手上吧，不过那处所在需在特定时间才能以玉钥打开，现在还不到时候。” 宋莹叹息一声，坦言道：“原来道长都知道，那藏宝图就是当日的襁褓。” 聊了半个多时辰，戴县令携夫人也来到富月山庄，戴春和许久未见景明，两兄弟自去房间叙旧，冬娘带来的生辰礼是一副头面，其中一枚云鬓花颜金步摇精致异常。 生辰宴上，宋成荣等人也精心准备了礼物，宋成荣送的是自己亲手打制的镌刻梅花纹样的手炉，宋璨则是为其特意绣制的全套冬装，耳罩手套俱在，冬娘看了啧啧称奇，便讨了图样回头打算给戴县令也做一副。 宋辉最小，他用自己的月例亲自去丰县选了一只弹弓，等他拿出来时苏远哈哈大笑，直言送别人礼物要投其所好，而不是自己喜欢什么就送什么。 玄序道长指着花厅里刚抬起来的几箱礼物，“里面是皇帝御赐之物，老道借花献佛。” 秦雪亲手做了寿面，勤婶与李阿婆厨房的人一起做了丰盛的宴席，其中便以土豆、蕃薯为主要食材。 饭毕，玄序道长留下过夜，戴县令则带着景明回了丰县县衙。 翌日，宋莹随道长前往金城县，因是要去祭奠，秦雪准备了诸多物事，宋成荣与十三九斤也跟着。 一路风雪，在范县的官道外，宋莹亲眼目睹了前方士兵开拔的场面。 “这是漠北一战后，临时增派的兵士们回驻地，唐老国公依旧驻守边境。”玄序道长勒马驻足，指着前方队伍对宋莹说道。 “最前方是唐家的参将。” 过不多时，一位身材魁梧的中年将领走来，他恭恭敬敬地向玄序道长行弟子礼，态度甚是谦逊。宋莹与他行过礼后，也不多嘴去打听他和道长的谈话，只是好奇地望向这支队伍。 队伍的最后是伤员，重伤者卧在板车上的稻草中，面容倒不凄苦，反而有一种生的喜悦。而在车子附近，轻伤的士兵们守护在一旁。 宋莹注意到，几乎所有的士兵都穿着单薄的棉袄，那棉袄里露出的并非棉絮，而是芦苇和揉碎的草屑。棉花是如此珍贵，虽然观主极力推广，但对于普通平民来说，要拥有一件棉花制成的棉衣，仍需花费大量的银钱。 百姓们竭尽全力，往往也需要花费数年之久才能积攒到买棉花的银子，而得到棉花后首先会用来制作棉被，以确保安稳过冬。 宋家的坟茔被安置在坞堡后的青山之上，当路过半山腰的洞窟时，玄序道长噙着微笑看向宋莹，大概已猜到洞窟密室内的物资去向。宋莹自然不露声色，调整表情跟随前面古家的人。 宋家坞堡被古家接手，古家主已陆续调遣不少家族的人前来安置。 沿着清扫出的蜿蜒小路，入眼是一片洁白的世界，两侧的山林木枝都被皑皑白雪覆盖，万籁俱寂，只能听到众人走路的声音，听不到丝毫鸟兽的声音。 不一会儿，前方竖立的几座墓碑便映入眼帘。 “宋师弟一家惨遭不幸，当年宋家人与奴仆护卫一同被匆忙埋入深坑，只能通过骸骨上的衣衫依稀辨认，宋师弟的妻子早年葬于庄子附近，如今也迁到了这里。居中是师弟一家五口的坟墓，旁边另一处是奴仆护卫的坟茔。” “五口？”宋莹很快意识到，原主还有一位哥哥，十三年前才三岁。 宋成荣将祭品一一取出，九斤默默地打理好，众人行礼祭奠后便离开了，只留宋莹一人在此。 宋莹抚摸着左手内侧微微发烫的胎记，想起那两次梦境，不禁感慨万千，眼眶中闪烁着泪光。 穿越至今已经九个月了，她能感觉到初来时，原主的魂魄还寄生在胎记里，直到第二次梦境后，才彻底消散在这个时空中。 这一切的巧合和缘分，都源于这枚相同的梅花胎记，仿佛是冥冥之中的某种感应。 她虔诚地跪下上香，凝视着墓碑上刻着的宋时砚的生平，从左至右，依次是原主父母和哥哥的墓碑。许久，宋莹站起身来，没有说一句话。 只是走到原主父母的墓碑前，将怀中一枚香囊取出埋到了附近，香囊内静静地躺着她的一缕头发和两束发带，发带是原主幼时养父宋成荣送给她的，是仅有的遗物。 “当初在梦境中已经告别过了，放心，我会替你好好活着。”她的声音轻柔而坚定。 第166章 准备工作 年节到来之前，富月山庄迎来了两批客人。 石昊带着车队姗姗来迟，当初承诺九月初送来一万两千斤煤饼，因各种原因直到冬月才凑齐，与他一道来的还有胖了一圈儿的萧临。 着泉叔派人接收煤饼，安置车队，宋莹将二人迎到内院，富月山庄的工事因年节全部停工，佃农们大多在作坊里帮忙。 “大半年没来，山庄大变样，看来宋姑娘未雨绸缪，要建的如同坞堡一般。”石昊与萧临并肩而立，二人形象反差极大，石昊的身形更显瘦削。 萧临在此处住过两个多月，这次回来亲切的像半个主子，与宋成荣等人行礼后迫不及待的让小厮抬来两厢年礼。 他不似石昊那般恪守君子礼节，与宋莹相处更像朋友。“宋莹妹妹，托你土豆的福，父亲得以升任大司农，土豆试种成功，堆肥的法子明年春耕前也会在大周推广。 雪路难行，否则祖父和妹妹定会亲自过来，父亲母亲也准备了年礼特命我送来。” 宋莹抿唇轻笑，“伯父伯母客气了，萧爷爷若有暇，我可要巴巴的盼着他和萧宁妹妹赶紧来呢，若能小住一段时间便更好了。” “哈哈，等我回书院将你这话带回去，祖父定要坐不住了。” 这两厢年礼除了布料首饰，还有半箱是汝窑瓷器，宋莹不甚懂瓷，但看釉彩色泽也知是极贵重的。 萧临指着其中的两副头面，“这是萧宁为你们姐妹特意选的，说是京城近来时兴的样式。” 又拿出一幅画轴，“祖父这半年醉心素描，突发奇想与写意结合，以素描手法描绘书院日常风物，特让我拿来让你品鉴。” 石昊见他显摆个没完，终于也露出一丝少年气，石头贯会察言观色，立即挥手将石家的年礼也抬进来。 虽只小小一箱，但显然也是用过心挑选的，不过宋莹在首饰匣子中，入眼便看到正中是一串鸳鸯绿松石串珠，边上还有一枚白玉镂雕莲花鸳鸯发簪，眉间微微皱起。 女子生来便心细如发，何况秦雪就在近旁，自然远远也看到了，身子不禁一震，不动声色的打量起石昊。 因还有几日便到元旦（与现代的元旦不同，它指的是农历正月初一），二人在富月山庄歇息一日，秦雪拟了回礼单子交宋莹看过，宋莹想了想在其上又填了些果子与新鲜菜蔬，第二日石昊二人便回了真定府。 第二波客人却让宋莹没有料到。 苏远心心念念的哥哥苏寒终于在元旦前一日赶回来了，不光带来了一支小队，身边还有一位年轻男子，虽着常服，却也气宇轩昂一身正气。 似乎惊讶于宋莹的年纪，秦风世子明显愕然了片刻，等苏寒介绍完，和宋成荣夫妻见礼后，又立即拱手立堂高举前推，向宋莹行了长揖礼。 口中称道：“多谢宋姑娘赠药，祖父受病痛折磨十余年，如今稍有缓解，今日特来拜谢。”说完，身边的护卫递过一箱谢礼。 宋莹这才知道是怎么回事，当初苏寒求药时宋莹便料到是用在秦老国公身上，不曾想竟然当真有效，可怎用到戴县令身上却收效甚微。 秦风是世子身份，宋莹不敢怠慢赶紧敛了心思还礼，一旁的宋成荣也见过不少达官贵人，这次见到秦风居然甚是激动，许是因行伍经历，见到秦风便如见到昔日袍泽一般。 苏远早已眼泪横流，瞧着十分委屈，苏寒自去与他叙话。花厅内便只宋莹父女两人招待。 待熟络一番，秦风拣着漠北战事说了说，这么会功夫他也敲出来主事的是宋莹，末了说道：“这处庄子位置极好，苏兄提过宋姑娘打算在此隐居，特向祖父提了庄子上缺人手，今日带了一支退伍的兵士，宋姑娘若有意尽可留下。” 宋莹闻言双眼一亮，苏寒这一招儿可真是及时雨，她本就发愁庄子上护卫不足。眼下带来的这批人都是战场上打生打死过来的，震慑力十足。 “如此要多谢秦世子，庄子上确实急缺护卫，他们能在我们这里安置求之不得。” 秦风道：“宋姑娘客气了，他们都是祖父旧部，随祖父征战多年，如今退役后也多有伤病当做护卫毫无问题，宋姑娘能安置，也是他们的福气。” 言语间极诚恳，单看其对于普通士兵的做法，便知秦风为人。 等秦风离开后，苏寒带着这二十五名老兵在晚香堂见主家，宋莹自然不敢拿乔，先在练武场的西园安置住下来，直等开春便在外院建房子，到时候不论多少人都能住的开。 接下来到年节的日子，因山庄进了不少人，便显得格外热闹，素日里苏寒和十三十七带着人去附近山林训练，打猎。 作坊里烧着地龙，有宋莹在自然便有数不尽的原材料，岛屿空间尽数种植棉花与麦子，给宋璨的棉纺车间供应，打麦场也热火朝天。 日子就这么晃晃悠悠的转了年，到了建德六年，宋莹终于十四岁了。 这一年春耕，戴县令来富月山庄和宋莹讨主意，丰县去年三个庄子土豆收成百万斤，刨去送往京城，以及和几大家族交易的，总也有二十余万斤，不过卫县的范良直接讨要了六万斤。 宋莹建议将这些种子，以村镇为单位，将各里正召集到一处宣讲，县衙提供种子，等收成后按一定比例交还。当然也不必全县都种植土豆，丰县本土的作物依旧，只拣一两亩地种土豆便使得。 结果年后刚化冻没多久，范县县令便召集了真定府西北各县的县令来丰县乞讨，纷纷想求些种子，朝廷分发下来的毕竟量少的可怜。 自然不能白给的。 戴县令也不为难，他知道宋莹必定还有，宋莹也乐的换些银钱，开口便是一百二十文一斤的价格，想换多少换多少。 富月山庄也重新开工，除了外院的防御工事，又新增了几排房屋，统一制式。 棉纺、麦厂与蔗糖作坊也开始扩建，宋莹打算在天灾到来前尽可能的生产更多物资。 玄序道长过年就在富月山庄，看到新式的棉袄棉裤棉鞋，耳罩帽子等物，也来谈生意。 于是自今年开始宋莹便正式与唐家合作，他们提供棉花布匹，宋莹这边生产棉服，统一按大中小三种款式批量操作。 至于远在西南等地的古家、贺家、齐家，则派一批绣娘过来学艺，届时将这套流程化的车间形式带回去，也全力开始生产棉服。 一时间棉花布匹的价格大涨，皇帝遍布眼线，自然也知晓道长的安排，不过他却不以为意，皇宫内可不缺御寒衣物。 第167章 天灾终至 掌管四方之志的外史（史官官职）记载，建德六年，大周天下分路二十六，京府四，府三十，州二百五十四，监六十三，县一千二百三十四，国泰民丰。 然而，建德七年至八年间，各种灾害频繁发生，如水灾、旱灾、雨雹灾、风灾、蝗灾、歉饥、地震、疫灾、霜雪灾等，涉及一百一十二州和八百七十四县，导致流民数百万，死者更是不计其数。 时光匆匆，转眼到了建德九年，这是观主预言天灾的前一年。刚过十月便传来噩讯。 纵有宋莹的灵药支撑，戴春和的生命也终止在他二十七岁的生辰那日，从丰县县衙吊唁回来，宋莹一行人脸上都写满了悲戚。 这一年较以往更为严重，真定府春耕伊始，便遭遇大旱侵袭，三个月内竟未降下一滴雨水。 宋莹马不停蹄地奔走于数个庄子之间，凭借岛屿空间内的泉水，才勉强保住了些许收成。 岂料六月时又遭逢蝗灾，漫天遍野的蝗虫如乌云压境，所过之处，庄稼颗粒无收。好在丰县百姓近两年广种番薯、玉米、土豆，各家各户的地窖中都储存了一些粮食，才不至于被饿死。 然而，也只有勤善之家能够如此，像宋家庄宋家那般懒惰的，在去年水灾后便不得不背井离乡，如今已杳无音讯。 听闻宋家大房随柴家前往真定府避难，二房宋成贵和谭婆子早在建德七年的瘟疫中染病离世。至于宋老爷子，大房举家离开时并未带上他，当宋成荣收到宋族长的消息前往宋家庄时，他早已在饥寒交迫中活活饿死在床榻上。 宋莹的及笄礼在建德七年的冬月举行，在家人的默默祝福下，她悄悄地度过了这个重要的时刻。如今，她已十七岁，出落得亭亭玉立。 富月山庄在这几年中多次扩建，比金城县的坞堡也不遑多让，如今在这处生活的除了宋莹一家，仆人佃农以外，萧老爷子携萧临母子三人也在此避难。 到了冬月落雪时，宋莹亲往丰县，将戴县令遗孀冬娘接到了富月山庄，戴景明也从大哥离世的噩耗中走出来。 这一日，天地间一片雪白，唐婉率领唐家十一位族人也抵达了富月山庄。 宋莹赶忙命人打开山庄大门，亲自带领着十三等人出门迎接。 “唐婉姐姐，你受伤了？”宋莹一眼便瞧见了唐婉那身骑装沾染着斑斑血迹，触目惊心。 “宋莹妹妹，不碍事，这都是沿途与土匪搏斗时，贼人的鲜血。”唐婉下马行礼，原本英姿飒爽的面庞此刻却写满了疲惫。 在前往丰县的路途中，灾民、流寇、土匪如蝗虫般肆虐，纷纷占山为王，胡作非为。许多村庄已经是十室九空，一片凄凉。 唐家家主在月余前来信，宋莹这处近几年已露出峥嵘之态，边境内九成退伍老兵皆被宋莹安置，武力不在其他坞堡之下，唐家子弟众多，求宋莹托庇。 将唐婉安置在自己的梅雪居，宋莹便安心等着玄序道长。 从建德七年开始，朝廷已经无暇顾及治下百姓，当今皇帝发布隐秘诏令，世家大族可择火种至京城，自有相关有司衙门遴选，建德九年岁末，京城京城如沉睡的巨兽，开启宵禁，寻常百姓只出不进，只留东华门作为物资流转的唯一通道。 梅家所在的东南沿海之地，因海平面升高，沿海多处更是如那暴风雨中的孤舟，已淹没在滚滚海水的波涛之中。 其余几大家族恪守道长规矩，充实坞堡物资，遴选百姓中资质较好的人选，在乱世中倒真出了些有真才实干的人来。 这一年岁末，天灾初露狰狞，吐蕃地处高原四个月内冰雪不止，皇帝在钦天监监正算计下，抢先派人将长公主遣回京城，冬月十七，吐蕃国灭。 大周百姓因新式御寒衣物，在冰雪到来之时勉强还能御寒，同在冬月十七这一天，从吐蕃吹来的冷空气终于吹向大周西北内陆，此时大周全境开始降雪。 宋莹恍然觉得穿越到了七八十年代，身穿大棉袄二棉裤，头戴雪帽，呼吸间眉眼已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凌。 她和宋成荣走在中间，十三与苏寒在前方探路，九斤古月兄妹垫后，一行人前往后山。 这处秘密基地如今存储了大批粮食药材煤饼等物资，路过洞口时却没有进去，一行人在崎岖山路中走向山顶。 山顶上举目四望，入眼白茫茫一片，官道上已覆盖皑皑白雪，空无一人。 “再过几日若大雪不停，玄序道长怕是无法赶到。”宋莹叹气道。 道长坐镇金城县宋家，此前送来消息本来约定这几日便会来富月山庄，过去一个多月还没到。 信中称观主遗留宝藏在次年冬月元旦那日午时或可打开，等他安排好后便来富月山庄，届时与宋莹一起前往。 此时他们还不知道，大周境内百姓早已乱成一锅粥，烧杀抢掠，为了生存抢夺物资的情况每日愈演愈烈。 到建德九年元旦这日，大雪已持续十三日，丰县终于爆发大规模械斗。 戴县令病逝后，朝廷并无再派新任县令，说到底国家机器已然瘫痪，各地原先家有薄产的人家早已暗暗收拾财物逃往乡下庄子里悄悄避难，小富之家则与左邻右舍或是交好之人抱成一团，洒出银子召集一大帮子护卫家丁，死死守在家中。 至于本就穷困潦倒的贫民百姓，则在一日一日的大雪中艰难求生，当生的希望慢慢湮灭时，恶意便在日益冰冷的雪花中滋生出来。 与其余灾荒年农人背井离乡乞食不同的是，绝望是从城镇蔓延至村落，盖因城镇人口多以做生意做工的人居多，他们并无良田傍身，屯粮减少，安全感便缺失。 第一家粮铺的大门被愤怒的百姓砸开，是械斗的开始。 可惜当人们冲入粮铺，空旷的仓库内一颗粮食也没有，人们开始将入眼看到的桌椅搬空，回家烧柴也能抵抗寒意。 尝到甜头的，还是一众百姓洗劫县衙。 当时在县衙生活的是县丞一家，衙役们坚守在县衙门口，抢红了眼的百姓手持农具、木棍，前赴后继，在不出一炷香的时间便被县衙洗劫一空。 抢到粮食的人将粮食藏在衣服内，很快被后来的人乱棍打死，场面越来越混乱，胜出的往往是最凶狠的，以家族为单位的壮年男子。 小小的丰县，便是大周小小的缩影，几乎同一时间，全境贫民陷入疯狂。 卫县的范良早在第一场雪开始前，便在张影的护送下被皇帝召回京城，得以逃过一劫。 至于漠北，则自顾不暇。他们没有棉衣，又少了马匹，能抢的都抢了，如今到处都是人吃人。 第168章 重生之人 建德九年，一月初五。 暴乱中幸存的百姓终于赶往富月山庄，这座隐藏在群山间的巨大堡垒，在他们眼中简直是一座巨大的宝库。 卯时刚到，山庄内钟声响起，十八声是敌袭的信号。 几乎同一时间，山庄内众人全副武装赶至外院入口处，原先居住在外围的佃农早已被安置在内院。 望楼之上，苏寒手持千里镜，沉声道：“约有百余人正朝山庄赶来。” 宋莹闻言松了口气，庄子里物资丰盈，且粮食源源不断，宋莹是有心帮扶的，但也要看来人值不值得。 卯时三刻时，为首一位壮年男子步履蹒跚，率先赶到，他看到围墙高耸，望楼之上，数十位弓箭手严阵以待，胆气先泄了几分，一时间打了个寒颤呆立在原地。 等大部分人赶到后，宋成荣在宋莹示意下朗声开口：“来者何人。” 壮年男子面露恐惧之色，鼓足勇气喊道：“老爷，我们没有恶意，我是丰县田家村村长田大柱，携田家庄附近三个村落幸存之人，求老爷庇佑。” 说完，他率先跪倒在地，身后黑压压的人群瞬间也跪在地上，想到自身遭遇，无不大声啼哭。 田家村距宋家庄不远，本是附近相对富足的村落，大雪到现在持续十八天，村中除了几处房屋倒塌压死了些人以外，倒是相安无事。 两日前突然从丰县县城方向来了一群手持刀剑的匪徒，进村后便大肆抢掠，抢了粮食棉被等物后仍不罢休，竟直接占了房屋，遇到阻拦的乱刀砍死。 村里人好不容易逃出来，却已是无家可归，除了自身穿着的棉衣，等待的便是冻饿而死的结局。他们一路逃亡，走到宋家庄时发现村中人去屋空，更觉害怕。好在田家庄村长与宋家族长交好，知晓他们全族逃往富月山庄避难，便带着幸存村民厚着脸皮赶了过来。 宋族长年老体弱，如今正在内院休养，宋莹挥手让宋成文成武两兄弟上到望楼，张大嘴巴和桃花也穿的结结实实壮着胆子爬了上来。 “莹姐儿，是田大柱。”张大嘴巴刚到望楼，便扶着栏杆往外望去。 宋成文沉声道：“田大柱与父亲是忘年交，为人稳重老实，应该没有说谎。” “莹姐儿，你看......”宋成荣为难的看向宋莹。 宋莹几乎没有考虑便摇头，“不能放他们进来，之后难民会越来越多，若其中有心术不正者，会害了众人。” “给他们发放些御寒物资和粮食，外围还有几处佃农的房屋，先安置吧。” 望楼上的众人并无异议，知晓此时不能过于心善。 在宋成荣调度下，很快便和田大柱谈妥，过不多时便有下人带了物资，开了一处角门苏寒亲自带人将他们安置了下来。 能知道富月山庄存在，并能在冰天雪地中赶到的，短时间内自然是少数，倒也能妥善安置。 “这样下去终归不是办法。”宋莹喃喃自语。 三月的大周，宛如冰之王国。丰县幸存之人陆续涌向富月山庄，棉袄与煤饼成为抵御严寒的利器，但大批老幼体弱之人仍在冰原中默默离世。 太阳仿佛失去了往日的威能，无力地悬挂在天空，吝啬得连一丝温暖也不愿施舍给人间。风雪虽已停歇，但寒冷依旧，仿佛要将世界冻结。 京城每日从厮杀中醒来，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道空无一人，皇宫已是一座空城，矗立数百年的皇家建筑被疯狂的百姓涌入，大部分木质家具乃至房梁窗棂都被当成了燃料。 一切都是徒然，没有粮食果腹的百姓，通通变成两脚羊，今日你吃了他，明日便可能再被别人吃掉，皇宫成了京城内的修罗场。 皇帝在哪儿呢，自然龟缩在京城外的皇陵内。那处修建了十八年的皇陵，地下纵横交错，宛如宫殿。 地面之上，被掏空的山腹之中有重兵把守。皇帝依旧穿着明黄色龙袍，从地下台阶拾级而上，款款行至山腹巨大的仓库。 高公公举着火把小心的陪伴在侧，另一侧，钦天监监正秦明朗依旧手持星盘，沉默的跟在后面。 皇帝的脸色有些苍白，这些日子龟缩在地下，少见天日。 山腹仓库内是一艘巨大的海船，“秦爱卿没算错吧，今年七月，大周将变成泽国？” 秦明朗透过洞窟内的天井，抬头望向夜空。 星光一片晦暗。 “回陛下，星盘不会说谎，玄序老儿这些年奔走在大周境内，死守观主宝藏，加上宋莹那位命定之人，解法掌握在他们手中。” 皇帝也在抬头仰望夜空，脸色毫无变化，语调却沉重了几分。 “朕翻阅先帝手稿，才从只言片语中推测观主乃重生之人，这一切玄之又玄，却又不得不信。不知素未谋面的那位民女，又是何人。” 秦明朗沉默片刻，“若不是她带来三种高产作物，等到冬月，或许大周将再无生还之人。” 高公公一阵心悸，想到皇陵深处的存粮，无比庆幸宋莹的存在。暗忖也许没有这些粮食，除皇族之外的所有王公大臣包括他自己，焉知不会变做两脚羊？ 同一片夜空下，悲喜相通。 金城县宋家坞堡远没有富月山庄幸运，这是天灾后的第三个月，幸存之人无不穷凶极恶，他们从尸山血海中生存下来，除了壮硕的身体，自然有灵活的头脑进行决策。 扫荡完州府、县城、村落，目标自然便是坞堡。 宋家坞堡在古家人的维持下，抵抗了一波又一波的进攻，坞堡前的冰面上早已血红一片。 云州府古家、南阳府唐家、宜州府的贺家与宋家坞堡境遇一致，但西部兴元府的齐家就没有这么幸运，因接近吐蕃，天灾最早在这里爆发，就在三月的一天，暴乱的百姓冲入齐家坞堡...... 也是在三月，玄序道长从金城县坞堡后山出来，而后单枪匹马前往富月山庄。 也只有武力超群的道长敢于在冰天雪地中只身行动，他施展轻功，一路疾行只七日便到了。 宋莹这边依赖岛屿空间，这些日子往返在丰县范县，搜寻幸存之人，可惜寥寥无几，至此大周境内剩余人口不足天灾前千分之一。 玄序道长赶到时已疲惫不堪，大睡三日。 “之前京城送来一批工匠，海船可造好了？”醒来后玄序道长问道。 “这几年已赶制了两艘，在后院练武场。七月果真会迎来雨季，大周变成泽国吗？”宋莹看着外面的冰原，又因梦境中确实只看到冰原，所以实在难以置信。 “师尊临终只预言东南沿海将被海水淹没，却没算到会至全境。建德五年仲秋那晚，老道夜观天象，又与秦老鬼相互佐证，才堪堪算出来，那时我便召集你和各位师弟建造海船。” 想到这，玄序道长冷哼一声，“皇帝乖觉，数年前便将工匠召到京城，皇陵内便有一艘巨大的海船。” 第169章 新生·大结局 七月来临之前，玄序道长便在富月山庄安心待着，在此期间，宋莹了解到石昊一家早在天灾前便已前往京城，不光石知府，五品以上的官儿几乎全部接了隐秘诏令，携家带口进了皇陵避难。 天灾进行到此时，除了京城皇陵及各处坞堡，大周再无幸存之人。 但，到底稳定了下来。 倚靠坞堡内暖房，及耐存储的土豆蕃薯等粮食，在坞堡内的幸存之人开始一段艰苦卓绝的日子。 到了七月，果然天象大变，开始还只是淅淅沥沥的小雨，七月十五一过，随着几声惊雷，天空仿佛裂开了口子，大雨瓢泼而至。 沿海地区地震频发，大海如煮沸的滚水，随着雨势渐大，海水倒灌至内陆。 将富月山庄仓库内物资收入岛屿空间，宋莹几人指挥众人前往后山山洞中避雨，只留包括莱叔在内百余人将练武场上的海船操控起来。 九月初，洪水滔天慢慢侵袭至后山山洞，宋莹不得不从岛屿空间内取出两艘沙船，这两艘船早已满载物资，宋莹指挥莱叔旭儿父子及几名工匠操控三艘海船。 大雨一直持续到十月，大周境内变成泽国，天气变得异常炎热，众人挤在船舱中。 “道长，咱们直接开船到青虚山脉附近，那处山峰不会被洪水淹没吧？”宋莹担心的问道。 玄序道长：“不会，那处位置特殊，莹丫头，你可想好了，进入那里，你就......” 宋莹沉默片刻，“除此之外，也无其他办法。既是观主所言，莹愿前往。” 京城外，皇帝站在船头，身后文武百官已少了大半，他沉声吩咐：“开往青虚观。” 与此同时，几处坞堡也已被淹没，幸存的人全部迁移至海船内，都在朝青虚观方向驶去。 青虚观位于真定府冀县，宋莹一行离得最近，三艘船行驶至附近时，持续了三个月的大雨终于停了。 等大周境内幸存的人全部集中到青虚观山脉附近时，现场鸦雀无声，良久，每艘船内均传来压抑的哭声，宋莹极目远眺，除了自己这边的三艘船，另古家、唐家、贺家共十三艘，京城方向四艘，皇帝所在的海船载重最大，加到一起也不过二十艘。 这是全部幸存之人了，约莫只有万余人。且，大部分船只内物资将要用尽。 距离道长所说的日期还有两个月。 宋莹开始将岛屿空间内的物资尽数取出，唐婉与唐家主取得联系，唐家古家开始遣小船往返各大船只运送物资。 皇帝派高公公过来宣旨，欲与宋莹见面。 船舱房间内，除了高公公，只道长与宋莹二人，宋莹嗤笑一声，“灭族之仇不报已是小女子仁慈，回去与你家皇帝传话，若想活，依旧做缩头乌龟便是。” 高公公面色讪讪，终究没说其他的话。 玄序道长心中早已有打算，也未接话，高公公只好无功而返。 元旦这日，宋莹与道长离开海船，踏入青虚山脉，大周境内，此时唯有青虚山如孤岛般无悲无喜的漂浮在水面之上。 山腰处，一株梅树斜斜的从石壁中延伸出来，在树根附近凸起的石壁中露出一处小小洞口。 宋莹走至近前，从怀中取出一枚玉钥。 插入洞口内小孔，缓缓转动，不消片刻，随着梅花片片凋零，石壁缓缓打开。 玄序道长当先进入洞口，宋莹随后而至。 洞窟内面积不大，空间不足十余丈大小，洞内正中央摆放着一个石台，上面刻满了看不懂的符文。石台四角分别矗立着四根石柱，柱子上同样雕刻着奇异的图案。 石台中央则有一处四方石盒，盒子四个侧面镌刻梅形花纹，此时从花纹中发出阵阵流光。 感受到左手手臂内侧梅花胎记传来的灼烧感，宋莹抬起手臂，目中隐含不舍。 “这里究竟是何处？”宋莹好奇地问道。 玄序道长摇头，“据师尊所述，此地六十年方可用玉钥开启一次，师尊本是武朝末年一位秀才，六十年前进京赶考路过此山，不幸被山贼所害，再次醒来时却在此山洞中。 发生此异事的同时，师尊在梦境中走完一生，在梦境里他亲眼见到武朝覆灭，新君即位，大周开启新的朝代，之后周太祖四处征伐，及周太宗即位后，国泰民丰，再到新朝建立三十年后天灾人祸，末世来临，人类全部湮灭在天灾下......” “出山后，师尊在乱世中按梦境指引，择明主，建坞堡，煤饼、搜集棉花种子等物便是师尊陆续研制并实施。” “三十年前师尊算到有异星临世，降于西北，或可解梦中天灾末世的危局。” 宋莹点点头，若有所思，观主重生者的身份她已猜到，若说自己有何奇异之处，也就是岛屿空间的存在了。 “道长，答应我的事，今日便需要履行。”宋莹观察到石盒正上方有一处小小的梅花形的凹陷，心中有了计较，转头看向玄序道长。 玄序道长答应一声，“老道自会去处理，你且宽心。” 说完，道长离开石洞。 宋莹闪身来到岛屿空间，岛内仿佛刚开启时的模样，所有物资都已取出。宋莹从沙滩开始，一寸寸走遍整个空间。 想到刚穿越到这里时，因为打了一段八段锦才无意中开启了这个空间，到一点点摸索它的用处，岛内的农田、果树、沙滩贝壳等道具也助她良多。 “也许，就要和你告别了。”宋莹鼻子一酸，满含不舍的最后看向空间。 闪身回到石洞后，洞外隐隐传来兵戈之声，宋莹收敛心思，将左手手臂胎记覆在石盒上方。 梅花胎记严丝合缝的覆盖在花纹凹陷处。 很快，左手处传来一阵冰凉，仿佛片片雪花落在身上，再抬起手臂时，入目一片光洁，梅花胎记已消失不见。 果然，解决天灾的办法是让这石盒吸收岛屿空间内的“能量”。 石盒流光缓缓转动，宋莹惊觉脚下一阵晃动，而后耳边传来阵阵水声和众人发出的惊呼声，回头望向洞口，明明是午时，洞外却漆黑一片。 约莫过了一刻钟或者只一瞬，夜空中数颗星子接连闪动，宋莹倒下的那一刻，仿佛听到父亲与弟弟妹妹的呼喊。 等再次醒来，宋莹看到秦雪等人正担心的望着自己，她以为自己会穿越回去，没想到还能看到这个世界的父母亲人。 玄序道长笑意盈盈的站在床边，轻声说道：“今年是宣和元年，皇帝驾崩，新君即位。” 宋莹在九斤搀扶下起身，缓缓走出房间。 阳光正盛，四处都有水涝的痕迹，但她知道，天灾已经过去，幸存的人们迎来新生。 宋莹再次抬手看向手臂内侧，莞尔一笑，没了岛屿空间又怎样呢，她完全有信心在现实中打造出如岛屿空间一样的世外桃源......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