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嫡 卷三》 第1章 【正文开始】 皇上临走前没有让她起来,叶兰嫣就得跪在殿中,也不知道跪了有多久,外面的天都暗了,她抬头看了看门口守着的太监,至少父亲没有被宣入宫接旨。 召见入宫一个字都没有问她,换言之皇上根本不想知道其它的事情,就算她叶兰嫣不是什么帝运之人,杀错一个对皇上而言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杀错没关系,放过却是不被允许的。 当年死了这么多的无辜婴儿也没见皇上起过什么怜悯心,古道庙死了这么多的僧人也不曾见皇上有过半分忏悔,她的命也不算什么,算上叶家还有些价值,撇开叶家她今天跪在这儿的机会都没有。 跪得久了腿发麻,叶兰嫣抬手捏了捏,底下的地砖透着丝丝冷意,和这大殿一样毫无生气。 殿外走廊早已经掌灯,半天都不见有宫人经过,叶兰嫣收手的时候扫过系在腰上的玉佩,神色微沉,耳畔忽然传来了淡淡的清冷声:「你在等我?」 安静的大殿上响起这样的声音略显突兀,叶兰嫣蓦地抬起头看去,殿外门口那儿腾王爷站在那儿,只拄着拐杖,没有侍卫跟随。 有一种声音是你在某事某刻听到时会觉得如是天籁一般,叶兰嫣看着他,后背是夜色,走廊里的灯照耀在他身上,光线温和,透着暖意。 宋珏走进殿内站到了她的面前,低头看她,语气淡淡的分不明意味:「还不起来。」 叶兰嫣尝试的动了动,神情里闪过一抹窘促,她悲催的发现自己跪的太久,腿麻的起不来了,忽然眼前伸过来一只手,白皙的指尖还戴着一只青玉扳戒,顺着视线叶兰嫣抬头看他,宋珏眼底闪过一抹促狭:「怎么,在皇兄面前有这么大的胆识,现在起来都不敢了?」 她有什么不敢的啊,叶兰嫣脸颊一红,抬手抓住了他的手借力起身,在她晃悠的时候宋珏牢牢的回握住了她,就如当初从马车内把她救出来时的一样,绝不可能会松手。 拉起她的刹那她注意到了他紧握拐杖的另一只手,再看他云淡风轻的样子,叶兰嫣说不出那是什么感觉。 「谢谢。」叶兰嫣猛然回神,从他掌心里抽回了手,终于得以站起来的双腿还麻的很。 看到她脸上的窘促,宋珏嘴角微扬:「还得麻烦叶姑娘替本王回忆一下,本王何时前去叶国公府求娶过。」 他果然是被皇上召见入宫问及此事了,如今来这儿的是他而不是皇上派来的人,起码是过了一关,叶兰嫣轻咳了声:「这是无奈之举,等传言平息下去我自会想办法解决这件事,在此期间劳烦王爷了,感激不尽。」 「这事要是传出去,本王的确吃亏。」宋珏点点头,煞有其事,「叶姑娘打算如何感激本王。」 叶兰嫣呼吸微凝,怎么感激,要不这回做一身衣服给他。 宋珏看她低头锁眉的样子眼底有笑意:「叶国公在外等急了,我送你出去。」 …… 也不知什么时辰,前去宫门口的路上没几个人经过,叶兰嫣刻意的走的慢了些,宋珏拄着拐杖,身后的两个侍卫跟的很远,像是为了不打扰他们似的,连脚步声都没有。 快到宫门口的时候宋珏才开口:「皇兄允你出宫,不过回去之后你不能离开叶国公府。」 叶兰嫣微动了动嘴,其实她还疑惑皇上怎么会这么轻易的答应让她出宫,即便是她的话腾王爷那儿没有被戳穿,皇上也不会这样松口才是。 这似乎进行的超乎她预料的顺利。 快到宫门口的时候叶兰嫣终于忍不住问:「皇上召见您,说了些什么?」 「叶姑娘说了什么皇兄就问了什么。」宋珏看着侍卫打开大门,转过头看她缓缓道,「还是叶姑娘有其他的话?」 皇上就没说他要纳她为妃的事吗?叶兰嫣心中腹诽着,还有他怎么回答的皇上,又是怎么说服皇上让她出宫回家。 宋珏仿佛是看穿了她心里的疑问,示意她看前头等候多时的叶国公,又提醒了一遍:「这几日不便出门,别苑那儿也不要去,好好留在家中。」 叶兰嫣抿嘴,前面叶国公已经迎了上来,看到叶兰嫣时重重的松了一口气,继而看向宋珏,感激着神情:「多谢腾王爷。」 「应该的。」宋钰意味声长道,「能帮到叶姑娘,本王义不容辞。」 叶知临听着腾王爷说那四个字就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可到底是安然无恙的出来了,他从下午一直等到晚上,心急如焚。 叶兰嫣眼角微抽,现在不是说什么的时候:「多谢腾王爷。」 「快回去吧。」宋珏持着一抹从容笑意看着他们,目送叶兰嫣上了马车,身后的两个侍卫走近,李刑扶住了他,没多久藤王府的马车过来了。 「王爷为何不与叶姑娘明说。」李刑送了自家王爷上马车,适才皇上见到王爷时那盛怒的样子是李刑在王爷身边待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看到,平日里皇上对王爷可都是和颜悦色。 「明说什么。」宋珏该说的都已经和皇兄说了,余下对她的并没有什么可以多说,光做就行,「回去准备准备。」 李刑接触到自家王爷的视线就知道不能继续往下说了,宋珏收回了视线看向窗外,她好奇他和皇兄说了什么,其实他最重要的就只有一句话而已:「娶她,越快越好。」 那一封信是送对了,他原本只想让她借自己的手解决一些麻烦,外面这些流言肯定会触怒皇上,只是他也没有预料到有人会在朝堂上出那种馊主意,他更没有预料到的事她借他的手是解决这么大一个麻烦,那他何乐而不为。 第2章 想到此宋珏的脸色沉凝了下来,章大人,李侍郎,还有这态度诡异的萧太傅,一夜之间闹的满城风雨的,谁要得利? 回叶国公府的马车上,叶兰嫣盯着窗外看了许久,半响她禁不住叹了一口气转过头看拿起背后的一个靠枕抱在了手中,半夏看到自家姑娘无意识的撅嘴,和宝珠对看了眼,笑眯眯的从她手里拿过了靠枕:「姑娘,您出门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叶兰嫣从她手里夺过靠枕,一手支着托腮,轻啧了声:「我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她好像给自己招惹上了不得了的大麻烦,她越想越不对劲,腾王爷帮了她一把是没错,可皇上放人的也太干脆,除非腾王爷还说了别的。 「您都平平安安出宫了怎么会有不好的预感。」宝珠呸呸呸了几声,念着百无禁忌,「没有不好的事儿,明日那些谣言就会平息下去。」 叶兰嫣又叹了一口气,她现在满脑子竟然没心思去想回去之后该怎么办,全都是离宫前腾王爷说的那句义不容辞。 宝珠冲着半夏挤了挤眼睛,姑娘现在这样子怎么像是情窦初开的小姑娘,眉头一会儿皱着一会儿舒展,一会儿叹气一会儿又有笑意,双手捧着脸颊,就差要捂住眼睛了。 半夏笑眯眯的又从叶兰嫣怀里拿了靠垫:「姑娘安安稳稳从宫里回来就是最好的事了,老爷担心了您一下午,如今是能安心了。」 「那也未必。」叶兰嫣放下手撇开那些奇怪的感觉正色,「这只不过是第一步而已。」完好的从宫里出来之后,萧家如此造势这些传言肯定不会这么轻易就压下去,她可以身负鸿运别人也可以,接下来就要看言墨的了。 想到余下的事情叶兰嫣的心绪终于平定了下来,回到叶府之后和父亲商量接下来的事,等回到蘅芜院休息已经是深夜,叶兰嫣喝了一碗热汤后再度拿出那封信,她和父亲说是腾王爷帮了大忙,为了不让他担心,叶兰嫣提的并不仔细。 视线落在那末尾的义不容辞上,叶兰嫣握着杯盏的手没由来颤了下,心底里那隐隐约约自己要栽跟头的念头又浮了上来,叶兰嫣深吸了一口气,啪一声按住信纸,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黎明将至的夜色,脸颊上那一抹绯红悄悄的转移到了耳后。 …… 第二天一早,传言没有丝毫减退的建安城迎来了另外一桩大事,有人上叶国公府求娶叶家二姑娘来了,这求娶的不是别人,正是皇上的胞弟腾王爷,据目击者称,藤王府一早就收拾了几辆马车的厚礼,半道接了官媒后去的叶国公府。 「啧啧,你没看那马车上装的红漆箱子,我看沉!」 「废话,藤王府里拿出来的东西会不沉,那肯定都是宫里赏赐的好东西,你也不想想圣上对腾王爷多好。」 「我昨个儿还听说叶家二姑娘要入宫。」 「为妃和做王妃不都一样么,嫁的都是皇家人,生的孩子都姓宋。」 众人顿时都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果然下的一盘好棋。 外面的人就怕事情不够热闹,可府里的叶兰嫣听说藤王府派人前来提亲的消息时呆住了:「他,真来了啊?」明知道她是为了避过皇上才这么说的,只要过了这几天等言墨那儿办妥她就不会再有性命之忧。 「姑娘。」宝珠拿着一封信进来,「滕王爷派人送过来的。」 叶兰嫣打开信看下来,手都跟着抖了,大意是皇上疑心病重,光是说没有做出点实际行动他是不会信的,所以他腾王爷就再吃亏点,已经给她在嘴巴上占了便宜,那干脆占全了,派人上门提亲,只要这亲事一定,皇上就不会再怀疑这件事的真假,她嫁给他于皇家而言也是入了皇族。 乍一看腾王爷牺牲真的挺大的,这么说也没有错,不作出点实际行动来皇上不信,就算是演戏也得做足了才行。 可这戏没有回头路啊,亲事定下她上哪儿悔婚去。 叶兰嫣看着那句「还望叶姑娘配合」失笑,他还真是义不容辞了。 这会儿她要是再理解不了腾王爷什么心思那她就是真的蠢了,哪里有配合度这么高的人,她说假借他就让它变成了真的,知道她在父亲面前说不出口隔天就派人上门提亲,比起入宫,现在的叶国公府上下从祖母到叶子闻,都巴不得这婚事能成。 要开始回忆一个人的时候事情就会往最开始遇见的时间追溯,郊外马场第一次见面,西宫外的偶遇,姐姐出嫁时他给的承诺,荼花山庄外的雪灾,他把昆儿从宫中带出来安置在外,派人保护。 她收到他的信后跟着父亲入宫时就想好了要在皇上面前说什么,若是腾王爷帮了这个忙,她今后必定要重恩言谢,若是腾王爷当着皇上的面戳穿了这件事,那她就必须要用那下下策,这一把赌局她下注的时候信誓旦旦,结束之后才开始回想自己当时为什么有那样笃定。 叶兰嫣这时才发现自己能想起来的都是他的好,安安静静的帮了她很多忙,从未邀功,只厚着脸皮提着稀奇古怪的回礼要求,他就这么悄无声息的闯入了她的生活,在她不知不觉中参与了她的一些事,润物细无声。 腾王府请官媒前来叶国公府提亲的事传遍了建安城,和之前传言叶国公府二姑娘是什么帝运之人不相上下,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腾王爷这个先帝先帝过世后才出生的遗腹子,比皇子还要来的受圣上宠爱,出生就封了王,后来又加封了滕王。 第3章 虽说腿脚不好却是个极其抢手的人,可宫中上没有太后没有做主,到皇上这儿也是全凭腾王爷自己意志,丝毫没有做主要他娶过谁,以至于十七到二十这三年里,尽管无数人想攀这门亲事,可却连条说亲的道儿都没有。 不少人猜测滕王妃的头衔最后会花落谁家,可谁都不会猜到这和叶家二姑娘有关系,论家世,叶家的嫡长大姑娘嫁去滕王府才算够呢,若是那二姑娘,怎么都还差了些。 而叶国公府内,叶老夫人听闻滕王府前来提亲,也说不上高兴而是重重的松了一口气,腾王爷和圣上亲近,昨日又是腾王爷送的二丫头离宫,今日他能派人上门提亲那二丫头入宫为妃这事儿肯定是不会了。 方氏是真心替叶兰嫣高兴,昨夜夫妻俩躺下时她就听老爷说起过这事,女人有女人的敏感,当时她听着就觉得这腾王爷对兰嫣的心思不一般。 「如今风口浪尖的,嫁去滕王府岂不更没的平息。」何氏才刚说服老夫人请她去和梁老夫人提一提兰仪和梁家三少爷的事,事儿还没成呢,兰嫣这儿倒是先定下了,昨个儿还是如临大敌的,她眼里看着心里不是滋味。 「坏事平息了,好事不平息又有什么关系。」方氏笑着把滕王府送过来的礼单交给叶老夫人看,「好事能传千里那是巴不得的事,如今是云开月明,我看那头那些趁机生事的如今还有什么话可说。」 说完叶家二姑娘是帝运之人又把她和国运联系在了一块儿,又说她必须要入宫为妃才能不使大业灭亡,把这么大一顶帽子扣在一个云英未嫁的姑娘身上,如今腾王爷派人上门提亲,不就也是嫁入皇家。 「是啊,有人就盼着咱们叶家不好。」叶老夫人看着礼单脸上露出一抹悦色,「够了。」 方氏点点头:「我也说够了呢,当初齐家上门来提亲也没这个数儿。」 「哪能和皇家比。」叶老夫人也算是见过不少大阵仗的,「先帝在时长公主出嫁,那阵仗才是大,十里红妆百台车,一眼都望不到尾,派个人去齐府和大丫头说一声,免得她身子重还总是操心着这儿的事,动了胎气。」 「刚刚派去了。」方氏扶了她一把,「这才两个月的身孕又是头胎,她就是想来齐女婿也会拦着她,这不还有齐夫人在呢,您放心吧。」 「半年了好不容易盼到的。」去年十一月成亲,到了五月才有了身孕,也亏得那齐家不兴纳妾,「等这事儿过去了你去瞧瞧。」 「哎。」方氏想起一早官媒请走的生辰八字,「兰嫣的嫁妆去年开始就备起来了,是不是得多添上些。」 「公中的和兰欣一样的出,我这儿再给添一些。」叶老夫人不担心孙女的嫁妆不够丰厚,宋家当年嫁女时那阵仗,留下的嫁妆可都还在,只在兰欣出嫁的时候开了一回。 何氏不由的提神多听进去了些,公中出的一样也就算了,老夫人还要往里面添,这开了口的一添就是上千两银子啊。 于是她笑挽着叶老夫人道:「娘,我看这嫁妆定数还得看到时滕王府给咱们兰嫣下的聘呢。」 「也是,要是多了还得添。」叶老夫人说完何氏的笑意就僵住了,她可不是这意思啊。 …… 奉祥院内方氏还在和叶老夫人商量此事,快到傍晚的时候,蘅芜院内叶兰嫣收到了言墨的回信。 古道庙里的僧人也不是全部被处死了,皇上大肆抓人的时候送走了几个,还有那些原本就在外游历尚未归去的僧人,这些僧人如今有些还在庙宇里,有些做着苦行僧不断游走修行,有些已经还俗。 言墨帮她找了一位如今还留在寺庙中的僧人,借他之口,把关于帝运的事改一下,萧家可以利用古道庙说这一番话,她自然也可以利用古道庙说另一番话出来,只不过如此一来就得暴露了还有古道庙的僧人存活于世。 圣上可以不即刻处死她是因为她是叶国公的女儿,可那些僧人就不一样了,八年前被冠以妖僧的名号,基本是见一个杀一个,绝不会留活口。 「不能再因为这个死人了。」叶兰嫣去过一趟古道庙后就对那个地方有了不一样的感觉,潜心修佛的人或许并不把性命看的很重要,他们心怀着大慈悲,愿意为了一些救赎而牺牲自己,可叶兰嫣却做不出要让他们为自己牺牲的事。 半夏递了纸笔,叶兰嫣想了想,落笔快速的回了信交给宝珠:「送过去,越快越好。」 蝉翘替她端了茶过来:「姑娘,您若嫁给了腾王爷,这事儿就会过去了。」 「不一定。」叶兰嫣摇头,皇上活着一天他就会一直注意着她,就算是嫁给了腾王爷她还是那根刺,扎着还是会不舒服,时间一久谁知道皇上会不会改变主意,「只有把这注意转开了才行。」 传叶家二姑娘是帝运之人是六月二十六这天,六月二十七滕王府派人上门提亲,叶国公府应了这门亲事,当天官媒就请了叶家二姑娘的生辰八字回去,由宫中之人相合。 七月初六这天滕王府又派人把合出来的结果连同婚事一并送去了叶国公府,日子定在了来年三月开春之际,方氏得知定下的日子后也是松了一口气,别人要半月一月乃至还要多的时间来选日子,这滕王府选的也太快了,幸亏成亲的日子不快,否则还真是要忙到年尾都不得空了。 这也是叶子迁从页州赶回来的第三天,蘅芜院内,叶兰嫣正磨着他问他讨人好及早混入萧家去。 第4章 之前的事爆发的太突然,等消息传到页州时他急忙收拾东西要赶回建安城来,结果第二天临着出发前又得了消息,腾王府上门提亲,父亲还答应了。 他思来想去还是不太放心,安排妥当了事情后赶回了建安城,可这事儿没了解透彻,这三天光是被她拖着磨要人的事,不止要身手好,还要样貌端正,如果能是一男一女就更好了。 「找他们混入萧家你要打听什么。」叶子迁见她无所不尽其用,失笑,「求人办事如今都是用逼的?」 「萧家就快办喜事了,提前混进去摸熟了才好打听消息,徽州距离这儿行船得一个多月,马车也要一个月,他们要来就得提前一个月多月出发。」快马加鞭送信只需要半个月不到,她提前就能知道萧氏一族会派谁来。 「那些真只是梦?」叶子迁看着她,他信妹妹说的那些事,因为她的确提前预料到了一些事,可他总有那样的错觉,总觉得她说的那些事并不只是梦,去年十月她抱着他大哭说的那些胡话他还记得。 那像是她亲身经历了那些事,哭的真切,当时她的眼神是失而复得的激动,像他真的死过了一回。 叶兰嫣正说的兴致,脸上的笑意一僵,随后又咧嘴冲着他嬉笑:「要不是梦呢。」 叶子迁看着她,她的眼底粼粼闪烁,笑意的背后好似藏了一抹小心翼翼,和她的神情一样。 「傻丫头。」 风吹树梢,安静片刻后叶子迁忽然伸手揉了揉她的刘海,笑着里揉着宠溺,和着阳光一样,温暖的不可思议。 「大哥这是答应了?」 叶兰嫣眨了眨眼,高兴的伸手趴在桌子上,兴致冲冲的提要求,「女子看起来十五六岁的年纪即可,男的身手好一些,可以做护院。」 「那你打算怎么安排?」 叶兰嫣站了起来背对着叶子迁靠在石桌上,抬头看葡萄藤架:「萧太傅的长子成亲,这可是萧家的头等大事,到时宴请的客人不在少数,府里肯定需要再招人,十来岁的年纪太小身手不利索,十四五六的年纪最好,还得提前招进去教导规矩。」 「模样周正是首选,但不能太出挑,老老实实不会出错的最妥当。」叶兰嫣转身看他,「至于这护院,展露的和一般护院差不多就行了,主要还是得看在内院的这个,挑机灵点。」 「人选倒是有几个。」说到正经的叶子迁的神情也严肃了起来,「过来应该需要五六日。」 「自然是越快越好,也得让她先像个丫鬟才行。」叶兰嫣抿嘴,远处宝珠走来,到她身边凑在她耳畔轻轻说了几句,叶兰嫣眼角微抽,今天可才初六啊。 「下聘的日子都选好了,老夫人说来年三月开春,这日子挑得好。」宝珠笑眯眯的说着刚刚打听来的消息,滕王府办事儿这速度,就是生怕姑娘会跑了呢,赶着要定下来。 叶兰嫣摆了摆手,叶子迁看在眼里嘴角也扬起了一抹笑意:「我看是要应了你姐姐说过的话。」 叶兰嫣轻哼了声:「姐姐说了什么。」 叶子迁开怀大笑:「你这么难驯,将来总有个人能治你。」 时间过去了五六日,很快大哥帮她找的人到了建安城,看起来十五六的年纪实际已经有十八,是兄妹二人,哥哥名字叫夏冰,妹妹叫冬青,身手都不错。 叶兰嫣安排夏冰和李祺呆了几日,让蝉翘给冬青说了些基本的府内规矩,三天后让夏冰直接去萧府询问差事,把冬青安排到了牙婆子那儿,就等萧府问牙婆子招人。 十五这天一早城门刚开,宫中的就派出了一支军队出城了,快到傍晚时叶兰嫣收到了言墨命人送来的信,宫里的人已经去过古道庙,进过山洞内,由于碑石底基太深根本挖不到头,他们不敢胡砸,前去的人只挖了山洞内异石。 只要不太笨都能看得懂那墙上做旧的所谓预言字迹,下午的时候前去的那些人就回宫了,一定会把山洞内看到的所有都如实禀报给皇上。 叶兰嫣让言墨在古道庙的那个山洞内动了些手脚,也不需要那些僧人出面,想要让皇上知道碑石还存在,没有被毁这件事十分的容易。 以皇上的疑心必定会派人前去查看,如果派去的人聪明,那洞顶的那些繁星异相他们一定能看到,若是看不到的,点了火把后墙上的字迹一定看得到,加上那立在山洞内的碑石,当年出现异相的时间又变成了寅时,而不是丑时过半。 十六年前天降红光,当时信的人有多少,至今为止许多人还觉得那是真的,建安城中的传言可以这样传也可以那样传,可以说叶兰嫣是帝运之人也可以把当年异相的时辰说成是那些僧人刻意为之,可十六年前关于异相的事是从古道庙的僧人嘴里亲口传出来的并不是像现在这样连话从谁那里传出都不清楚。 加上动了手脚的山洞,哪个可信值更高一点呢。 要做这样选择题的是当今的圣上,他曾杀过这么多古道庙的僧人,过去千方百计想要找到的碑石忽然有了消息,与他而言更想知道的事这碑石究竟有哪里神奇之处。 越是执着就越是放不下,果不其然,叶兰嫣收到信的两天后宫里第二次派人出宫前去查看,这一回还带了几个占算的星相大师,回来之后又隔了三日,宫里第三趟派人出去,这一回一去就是好几天,到了二十三这天才回来。 第5章 回来那天还是深夜,城门大开口进来的是一辆无篷的马车,车上似乎是装了很沉的东西,马走的很缓。 这些接连进去的三辆马车最后都入了宫,夜深人静的没人注意这些事,等到了第二天,皇上没有早朝,只让太子辅佐听事。 …… 二十五这天,天气正好,屋外知了声阵阵,叶子闻邀请叶兰嫣前去书院内看武试比赛,一早叶兰嫣和大哥一起出门,马车上叶子迁还说起了有关于夜半搜城的事。 「松山寺内都有人被召见,宫里似乎是在找人。」 「是在找透露碑石之事的人吧。」叶兰嫣掀开帘子看了眼,「松山寺里哪可能找到呢。」这事儿是她找人透露出去了,找和尚有什么用,那些僧人也不会在松山寺内。 「看来皇上是打消疑心了。」叶子迁和叶兰嫣是一个想法,但凡是一天她还顶着这什么帝运就一天不会太平,所以首当其冲的是要消除皇上的戒心,之所以会这样谣传,完全是想看着叶家不如意,否则这么多天过去怎么就没人敢站出来呢。 「还不够。」叶兰嫣摇头,「碑石挖不出来,庙里的东西一定运来了很多,圣上的脾气总是要研究出让他满意的结果才行。」而当今圣上满意的结果,自然是世上再无什么帝运之人存在。 窗外的风景变成了上坡的路,随着马车停下,叶兰嫣轻笑:「到了。」 下了马车前面就是书院,小坡上去几步路,叶子闻早就等在那儿了。 武试的比赛设在书院内场,叶子闻把他们带到了内场要和同窗们介绍自己的大哥,前面忽然传来宋阙的高喊声。 宋阙带着一帮子人朝着他们走过来,本来是得意洋洋的神情在见到叶兰嫣后脸色就变了,他瞪着眼看着叶兰嫣,脸上的神情满是纠结和不情愿,也不知道皇叔是怎么了,居然会看上叶子闻的姐姐。 脸色一变气势就短了许多,等叶子闻哼声问他做什么时,宋阙提了提神,指着场上已经准备妥当的一些武试比赛,挑衅道:「怎么样,这次你敢不敢赌。」 「赌什么。」叶子闻脖子一扬,如今气势足的很。 「就赌你那红血马。」宋阙也是认了死理了,非要弄到他那匹马不可,就算是齐王爷给他弄来一模一样的他都不要,这已经不是一匹马的问题。 「怎么,你还有第二块凰阙玉可以当赌注,你不是已经把那玉输给我了么。」叶子闻扫向他的腰间愣了愣,「你还真又弄了一块?」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我有就行了,你到底赌不赌。」 宋阙下意识的握住玉佩,叶兰嫣忽然开口:「你的玉还在!」 「是又怎么样!」宋阙哼了声,「当时没赢走现在你更没机会赢走,那次算你运气好,这回可没这么好运了。」 他的玉还在,那她手里的呢。 叶兰嫣脑海里闪过宋阙当时的炫耀之言,这样的玉佩他皇叔只有两块,其中一块就给了他,那腾王爷当时给她的并不是宋阙的玉佩,而是他自己的。 叶子闻和宋阙争执了起来,叶兰嫣却在失神,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他怎么会把自己的贴身玉佩给她,还不告诉她。 脑海里忽然蹦出了个声音在那儿大喊:「那他肯定早就中意你了啊,这样的贴身之物不就是定情信物。」 叶兰嫣下意识摇了摇头,猛地回神,眼前的叶子闻和宋阙已经争执了好几个来回了,叶子闻不受宋阙的激将就是不肯把红血马当赌注,连赌都不肯跟他赌:「今天是拿书院名次的,我才懒得和你一般见识。」 宋阙一抬头就接触到叶兰嫣的目光,他可不知道皇叔已经把自己的玉佩给她了,所以在叶兰嫣的注视下略感心虚,再加上叶子闻转身去找别人了,他一手护着玉佩也赶紧转身离开,生怕叶兰嫣叫住他要强行拿走他的玉佩。 …… 一炷香的时辰后武试开始了,这是书院内一年一度都会举行的,按着年级段会分出名次来,名次靠前的书院都会嘉奖,叶子闻这样年纪的是为了那嘉奖而去,对于那些年长的会把比试看的更重要些,这些名次对将来的从武任职也有帮助。 因为有大哥和姐姐的助阵,叶子闻还发挥超常了,好几个项目都夺了前五,反倒是平日里一向比叶子闻好的宋阙发挥失常了,继而看着自己名次不如叶子闻,他心里就越发的不舒坦。 期间休息的时候他还想过要不要给叶子闻使绊子,可没等他叫人去付诸实际,皇叔来了。 低调的在看台这儿,见到他过来朝他淡淡的点了点头,这一点头直接把他要使绊子的心给消没了,乖乖的走到皇叔面前:「皇叔您来啦。」 「嗯。」宋珏视线看向隔壁不远处坐着的叶兰嫣,像是特别了解宋阙,「这回又和别人下了什么赌注。」 「没。」宋阙急忙否认,他算是看出来了,皇叔根本不是来看他比试的。 「你祖父说了,这回若是能进前五就答应给你添一副宝弓。」宋珏指了指他腰上系着的玉佩,「把这收起来。」 宋阙眼前一亮:「祖父答应给我宝弓了。」 「前五。」 「那还不简单。」宋阙抬手把玉佩摘下来塞到怀里,心情一下好了,还和宋珏保证,「皇叔您等着看吧。」 看他走远了,宋珏这下能顺理成章的看人,直到看的叶兰嫣这儿都有所察觉,转过头看到了他。 第6章 「腾王爷怎么会在这儿。」叶子迁也发现了他,转头见妹妹神情有些不自然不免觉得好笑,「不该过去打个招呼么,我还从未和腾王爷打过照面。」 「大哥,这时候你还有心思逗我。」叶兰嫣嗔了他一眼,没等说下半句,那边腾王爷起身走过来了,叶兰嫣忽然有了就像是屁股黏在了凳子上,想走却根本起不来的感觉。 叶兰嫣发怔的那一会儿功夫,也不知道哥哥和腾王爷说了什么,等她缓过神来,腾王爷已经坐在了她的左侧和大哥说着话,正儿八经。 大哥和他很聊得来,本来应该是一文一武的,没想到腾王爷也通晓兵事,大哥在兵营这么多年又是有着丰富经验的,两个人聊着就追溯到了以往。 而时不时投来的视线让叶兰嫣有些坐不住了,她起身叫了宝珠,冲着他们笑了笑:「子闻好像比完了,我去看看。」 不等他们说什么叶兰嫣就带着宝珠走下看台前去场内,宋珏收回了视线,一旁叶子迁看在眼底,从刚刚过来到现在,腾王爷虽和他说着话注意力却一直在兰嫣身上,这让他终于放下了心里对提亲这件事的另存芥蒂。 「青州每年都会到页州这里调度,叶兄可有想过要去青州。」宋珏忽然开口问叶子迁,意思也明了的很,页州骑营主要是为了练兵,而青州主要是为了镇守,要说哪里升迁最快自然是青州更胜。 「近日有调度前往靖西的,下月就要出发。」叶子迁这一去估摸着要等明年年初才能回来,比起青州,靖西还要不太平。 两个人又聊了些靖西这些年来的情况,这边叶兰嫣走到了内场,叶子闻刚从马上下来,见她过来朝着看台那儿回望了眼:「怎么来这儿了。」 叶兰嫣环顾了一下内场,视线看向远处的比武台问他:「你可认识一个叫姜尚的人。」 「你问他做什么。」叶子闻顺着视线看去,比武台是设给高年级的,他还要过几年才能参加比试。 「听闻此人天生神力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只手举鼎,看似如书生却天生蛮力,她要没记错应该也是从这个书院中出去的。 「也没传的这么玄。」叶子闻指了指站在比武台下一个很不起眼的少年,「喏,就是他了,就是力气大一些而已,也没什么背景,还是托了武师傅的关系进来的。」 「你还瞧不起人了啊。」叶兰嫣拍了一下他的头,见他回头瞪自己,冲他扬眉,「去,和他结交起来。」 「和他结交做什么。」又不是什么官宦子弟。 「他比你善武,那就是有你没有的长处。」叶兰嫣抬手,叶子闻赶紧躲开,她失笑,「你想着他的短处,怎么不想想他的长处,单看他家世不好就不值得结交了?那哪有当初陪着先祖皇帝打下江山的那些人,我叶家祖辈也不是生来就有好家世的。」 「力气大的人多的是,二姐为什么要我和他结交。」叶子闻觉得自己被教导的冤枉,又不是书院里最能打的,那个姜尚还特别的能吃,一顿饭赶上他三顿,长的却比他还瘦! 叶兰嫣眯了眯眼,看台下的姜尚上台:「因为他今后一定能成为你的好臂膀 。」千城一役,叶兰嫣只听过这个年轻将领的名字却从未听见过这个人,带领着几十个余下的士兵镇守,以一敌百,最后虽没能守住千城却让人记住了他,天生神力,以一战锤为武,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叶子闻听着二姐犹如神算子一样的话却不大相信,可心里又有些抵不过对那人的好奇,最多将来也就是个武夫,哪里值得结交了。 「你要是不信我们就打个赌。」叶兰嫣笑眯眯的看着他,「看他会不会有出息。」 「赌就赌。」叶子闻哼了声,不就是结交么,这有何难! 叶兰嫣抿嘴笑着,看他朝着比武台那儿走去,这边宋阙刚刚比试完回来,看到叶兰嫣后破天荒的打了声招呼:「叶姐姐。」 看着他脸上略带纠结的神情叶兰嫣当下就意识到了他这声不是叫给自己听的,回头看去,李刑推着轮椅朝着这儿过来。 宋钰看了一眼侄子,宋阙这会儿是前所未有的聪明,意会过来皇叔的意思后赶忙前去下个考核点,李刑又自觉的退了开去,这边栏杆外就剩下了叶兰嫣和他,栏杆内比试的都是一些学生,没人注意到这儿。 明明是她坑了他,如今她却有种自己着了道的感觉,叶兰嫣看向他的腰间:「你的玉佩呢。」 「大约是出门忘戴了。」宋珏显得毫不在意,转头看内场旁的书院台榭,继而回望她,「不介意推我去那儿走走吧。」 叶兰嫣再四处找他的侍卫时李刑已经不见人影了,再看他那意思明显是要自己推他过去。 「不介意。」叶兰嫣只好走到他身后,双手握住轮椅后的推柄,用力时才发现出奇的好推。 「这是皇兄命人为我造。」宋珏还能闻到身后传来的淡淡清幽香气,脚下的路有意识的避开了乱石多的地方,很快就推到了青石板路上。 「圣上待王爷很好。」当今圣上可是个杀兄弟杀儿子都不手软的人。 「是啊。」宋珏看向近了的水榭,从山上流淌下来的水潺潺的在小桥下淌过,水声欢愉,听着人心都会跟着明朗起来,「水清不没岸,亭美不上楼,功高不过主。」 功高盖主的人才会引起忌惮,他这辈子恐怕都难被冠上这功高盖主的名号了,至于往后么,在皇上看来那都是后人应该操心的事。 第7章 「所以圣上才觉得这婚事稳妥,是么。」叶兰嫣轻笑,一个永远都当不上皇帝的人娶了一个传言中帝运的女子,心有余而力不足,「可谁也没说助人成龙的前提是要嫁给他。」 轮椅停在了桥上,叶兰嫣扶着栏杆低头看下去,清澈见底的水里还能见到几尾鱼儿游动,在青嫩的水草间嬉戏,无忧无虑。 半响背后传来了他的声音:「那你想助谁成龙。」 叶兰嫣松开抓着栏杆的手,转过身看他,笑眯眯的看着他:「你也信这些?」 「信其有不信则无。」宋珏抬起头,脸上也染了一抹笑意,「你若是想助,我便帮你。」 叶兰嫣神情一顿,转过身去把自己藏入了树荫之中,背对着双手放在栏杆上,握的很紧。 「昆儿近日学了明传,你给他的山河图他也认全了,他问我,私塾里的先生都都不曾提起过的这些为什么你却对他说是必须要懂得,我告诉他,那是为君之路上必须要学的。」 修剪平齐的指甲扣入了扶栏的缝隙内,叶兰嫣痛的回过神来,缩手入袖,背后又传来他的说话声:「那孩子很聪明。」 叶兰嫣低低的叹了口气:「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也不早,看到你为他准备的书时才有所猜测。」初始答应她把孩子带出宫时他可没想到这层,最多是为了和她有所牵绊,在看到她为昆儿额外准备的书时才看出些端倪,别人不懂这些书的玄妙,他这个自小和太子皇子们一起念书长大的人怎么会看不明白,这些书甚至比那些师傅编排的还要巧妙。 就像是她曾经教导过皇子一样。 叶兰嫣低头笑了,知道她目的不单纯他还教导昆儿,还愿意替她在皇上面前打掩护,还要娶她:「那你预备如何。」 「眼下看来也就只能同流合污了。」 背后是他的叹气声,带着一抹无奈,像是多么的迫不得已似的,可叶兰嫣却没能忍住噗嗤一声乐了,随后忍了下去,肩膀耸动。 …… 回到看台上时叶子闻已经比试完了,他还抽空去和姜尚认识了一下,见叶兰嫣回来后忙和她回报认识结果:「闷葫芦一个,话都不多。」 叶兰嫣笑眯眯着不说话,叶子闻这才又说道:「我约他改天比试。」 「行啊,为了避免输得太难看,让大哥趁着这几天多教你几招。」叶兰嫣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和大哥对看了眼。 「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叶子闻哼了声,坐在那儿半响才转头看叶子迁,「大哥你上次教我的拳法我回家打给你看。」 叶兰嫣不客气的笑着,那边内场不知道谁打赢了,围观的人发出一阵喝彩,叶子闻心痒着想去看,还不忘拉上他们,只好无奈的陪他一起过去。 回来的时候已经天黑,夏日的夜也炎热的很,叶兰嫣躺在椅子上,屋子内苏嬷嬷怕她受寒,撤了个冰盆子让宝珠端了绿豆汤过来给她降暑,叶兰嫣抿了一口微甜的汤,窗外有夏虫鸣叫,凉风徐徐。 半夏这时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封信递到她手里:「姑娘,白家三小姐命人送来的信。」 叶兰嫣摆手,半夏撕开取出信纸,三张纸上洋洋写满了字,娟秀的字迹很漂亮。 大抵是为了她生辰时发生的事道歉,而她会这么做的原因是想要帮助她和萧景铭,在她看来她和萧景铭不能在一起的最大阻碍是叶家,所以只要当众这样就能逼迫叶家答应她嫁给萧景铭。 三张纸写的字字真切,其中的情谊又感人肺腑,她的出发点都是为了成全她和萧景铭,她叶兰嫣如此中意他,最后怎么能放弃呢,而她这么长时间来不曾联系她的原因也是因为内疚,因为最后弄巧成拙。 信的最后是白菁月邀她见面的事,邀请的地点是她们曾经最喜欢去的地方。 叶兰嫣没有回信,收到这第一封信后隔了半月有余,叶兰嫣又收到了第二封白菁月派人送过来的信,内容多是回忆她们过去相处好时的时光,她们曾去过的地方做过的事,这一回,叶兰嫣给她回了一封信。 此时距离叶家四姑娘成亲没有多少日子,九月十五这天,叶兰慧被人接了回来。 方氏已经把送去萧府的嫁妆准备妥当,惠兰苑这儿只剩下几个过去的老人,其余的都是方氏后来安排的,包括随嫁去萧家的,叶兰慧进屋后只留下了彩雀和彩篱两个人,把其余的人都赶了出去。 「姑娘。」彩篱跪了下来,抱着叶兰慧的腿开始苦哭,「彩篱没能跟着姑娘一起去祖宅伺候。」 「去那儿做什么。」叶兰慧呵呵笑了声,抬手轻轻抚了一下她的头发,目光森冷,「那地方可不是你能呆得住的,天暗就四下无人,天明了又无人理会。」从到到晚看着那日出日落,险些连日子和时辰都忘了。 「夫人把院子里的人都遣散了,小屏在柴房里被关了半个月后赶出了府。」彩雀跟着叶兰慧去了祖宅,彩篱留了下来,这几月她都是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无时无刻不盼着姑娘回来。 「有你们就够了。」叶兰慧让彩雀把她扶起来,看了看他们:「往后你们就跟着我去萧家。」 两个丫鬟脸上一喜,继而又露出了些担忧:「都是夫人给您安排的一些人。」 叶兰慧看了看自己几个月没有涂的指甲,让彩雀去摘些花来,并不在意她们说的这件事:「既然是随嫁,到了那儿谁管得了他们。」 第8章 彩雀很快把取来的花瓣洗干净放在小石槽内捣汁,送到屋内给叶兰慧涂:「姑娘,这是凤仙花汁。」 「还是这个的最好。」叶兰慧一遍一遍的抹着这个颜色,涂深了之后终于不再单调,她抬手仔仔细细的看着手,忽然眼眸一缩,看着自己略显粗糙的手,随之的声音都拔细,「快去把我的养凝露拿来,快!」 外面守着的人不太理会叶兰慧的叫喊,唯有从走廊那儿过来的一个丫鬟听到里面的乒呤乓啷声急忙进去看,满地的茶水和摔碎的碟子,还有已经坐在梳妆台前的四姑娘。 「你叫什么名字。」 叶兰慧转头看她,那丫鬟身子一抖,声音细若蚊蝇:「我叫阿喜。」 「阿喜是么。」叶兰慧看着那满地洒落的凤仙花汁,「你来做什么。」 「姑娘屋里有动静,我,我过来看看。」阿喜吓的不敢抬头,这四姑娘才刚回来就这么大的脾气,她可不可以不要在这里伺候。 叶兰慧转头看着铜镜内的自己,梳妆台放着几盒被开了盖的小罐子,她的语气淡的好像刚刚发火的根本不是自己:「把这个阿喜也一起带上。」 九月二十六,叶国公府的四姑娘出嫁。 去年的十一月叶国公府才嫁了大姑娘,如今九月又要嫁四姑娘,而比这更让人瞩目的是明年开春腾王爷娶亲的事,一样是叶国公府的姑娘出嫁,个顶个都嫁的不同凡响。 要说两位嫡小姐嫁的好也就罢了,一个庶出的还能做如今正当受器重的萧太傅的儿媳妇,那对这四姑娘来说真的是嫁入高门了,尽管当时城里传的沸沸扬扬的,可到底还是嫁进去了,萧家为了颜面不会让聘礼单薄,叶家为了颜面也不会让嫁妆太少,最终得益的都是那个即将上花轿的叶家四姑娘。 一早起来还下着些微雨的天在迎亲队伍来的时候终于放晴了,总归是办喜事,叶老夫人看着放晴的天也高兴得很,这边惠兰苑内,方氏走了后魏姨娘趁着空隙进屋和叶兰慧说了几句体己,最后靠在她耳畔轻轻道:「姨娘替你准备些银两,这些没入嫁妆里头,叶家不知道,将来萧家也不会知道,你留着自己私房。」 「姨娘,你需要银子傍身的。」叶兰慧不肯收,魏姨娘把她的手退了回去,「傻孩子,我有你哥哥在,今后也会有他养着,不会苦了自己的,倒是你,萧家处处都要银子打点,你哪里省的了这一笔,嫁妆不是现在要动的,你得让萧家看看,这娶进门的儿媳妇也不差这些。」 叶兰慧忍着眼泪,魏姨娘又嘱咐了她一句,看着她盈盈要落下来的眼泪轻声呵斥:「忍着。」 很快的外面就有人催,魏姨娘赶紧替她盖上霞帔先行走了出去,外面叶子衡等着,等丫鬟扶着叶兰慧出去,背着她往外走去。 而此时的前院,萧景铭刚刚拜过了叶国公和方氏,一身喜袍的模样和当年一模一样。 他在门口等着的时候并未看到叶兰嫣的踪影,从前厅出来的时候也没看到她,直到新娘从内院背出来到门口上花轿前他才看到和叶国公站在一起的叶兰嫣,她淡淡的看着他,眼底不喜不悲,如是陌生。 萧景铭翻身上了马,后面起轿声响起,轿夫稳稳的抬起轿子,随着花轿离开,叶国公府门口泼出了一盆水,余下的就满是喜庆的锣鼓声。 也是这样的锣鼓声,当年她怀抱着多么大的幸福坐在那花轿里面,可如今事事皆变,倒是这情境下的萧家娶亲并没有变。 叶兰嫣转身回院里,忽然手背上被沾湿了一滴水,抬头看去,天空落下的水滴落在了她的脸颊上,紧接着就是两滴三滴四滴,原本是艳阳高照的天渐渐暗了下来。 「下雨了。」身旁不知道谁说了一句,回神时那青石板的路已经湿漉漉一片,雨水不大不小的落着,从天空垂直而下,却好像永远下不大似的,仅够沾湿头发,落入到泥里就消失不见。 院子里的丫鬟们开始收拾放在外面的东西,叶兰嫣抬头看着云层遮挡下那蓄势待发的风暴,并没有太久,大约是花轿刚刚到萧府的那时辰前后,大暴雨落下,整个建安城瞬间浸润在了秋雨之中,雨水迷蒙下屋檐泛着墨绿的清幽,听不到锣鼓声,听不到叫喊声,满世界就是磅礴的大雨,下的痛快。 方氏赶忙派人前去萧家,得知是后脚进门时才下的暴雨安心了下来,看叶兰嫣站在屋檐下,前去拍了拍她的肩:「你父亲内院,你去看看。」 「母亲,您说这又是什么征兆呢。」叶兰嫣看着那被雨水打湿的花坛,「下雨,开阳,又下雨。」 …… 三日回门时叶兰慧看起来很甜蜜,初为人妇,整个人似水一样的温柔。 叶兰欣身怀六甲不便前来,齐钧代替妻子前来,前院这儿灌了萧景铭不少酒,最后叶国公先一步离开,其余的都喝了半醉。 叶兰嫣带着松果来此,恰巧碰到了从前厅内被小厮扶出来的萧景铭,四目相对,叶兰嫣几乎看不到他眼底有一丝醉意。 不远处叶兰慧促步而来,看到萧景铭如此,忙命人把他扶去暖阁里休息,担忧之色尽显,身心都扑在了萧景铭身上。 叶兰嫣轻轻摸了摸松果的尾巴,抬头看暖阁那儿打开的窗户,宝珠匆匆前来,将一封信交到了她的手上。 十月初的建安城很美,叶兰嫣坐在马车上,出城之后掀开帘子一路都是秋色。 第9章 「快一年了。」叶兰嫣醒过来的时候也是十月,去年今天,竟是一年。 「是啊,姑娘去年也是这个时候去的西子湖。」半夏看在叶兰嫣怀里钻来钻去的松果,「姑娘也就是在哪儿遇见松果的。」 「所以啊,我带它回家看看。」叶兰嫣抿嘴轻笑着,勾了勾它的爪子,「我带你回家看看,你说好不好。」 话音刚落,马车急刹停住,只听见李祺吁了一声,很快有拔刀声响起,叶兰嫣让宝珠掀开帘子,就在前往西子湖的一条道儿上,他们的马车让十来个山贼打扮模样的粗汉子给拦住了。 叶兰嫣瞥了一眼他们腰间挂着的东西,轻呵了声:「如今什么事儿都推给山贼总是没错的。宝珠,扔银子给看他们。」 宝珠也不畏惧他们,从钱袋里抓了一把小碎银直接就扔在了他们面前,仰头看着这些个人:「怎么,嫌不够?」 叶兰嫣看到其中一个杵了另外一个后才说了句不会,继而他们瞪着眼睛看着叶兰嫣:「把她给我抓起来。」 这到底是不稀罕银子呢还是想抓她卖一笔大的,叶兰嫣看着他们两个缠住李祺,其余的朝着马车这儿冲过来,就此时,冲到叶兰嫣马车前的人忽然整个人直挺挺的向后仰倒下去,第一个过后就是第二个,也是快到马车的时候忽然走不动了,身子直接朝后仰倒在地上,等他们起来再朝着马车冲过来的时候,马车底下钻出两个人,一男一女护在了马车前,手里各拿着一根鞭子。 其余的几个山贼看到夏冰冬青两兄妹这样的架势惊愣了愣,忙去把倒地的兄弟拖过来,叶兰嫣则是看向那个和李祺纠缠在一起意欲逃走的山贼,从容下令:「抓活的。」 七八个山贼还敌不过李祺他们三个人,夏冰一下揪住了朝着马车扑过来的其中一个,反手一折,只听到啊的一声痛喊,骨折声响起,那几个还在地上挣扎的都愣住了,随即脸上闪着恐慌,看那个跪倒在地手已经断了的,纷纷从地上爬起来要逃走。 冬青的鞭子挥的很快,卷住了一个人的腿往后扯,啪嗒一声整个人摔在了地头破血流,冬青高呵一声站住:「你们谁再敢走就是和他一样的下场。」 被冬青踩在脚下的人动弹不得,仰头磕了一脸的伤,牙都崩裂了好几颗,嘴角流着血,看起来瘆的慌。 夏冰快步到了路中央拦住他们,这些人哪有刚刚的凶狠模样,转头看向被李祺擒拿住的头头,其中一个还想趁着不注意逃走,被夏冰抓住后按着头撞在了路边的树上晕了过去,那一声之后余下的人就再也不敢吱声了。 李祺押着那山贼跪下,宝珠扶着叶兰嫣从马车内出来,数了数在场的人,加上晕过去的就是八个,叶兰嫣看这条山路旁的下山坡躲避处,低头看那个头头:「在这里埋伏多久了。」 「没……没多久。」这会儿哪里还有刚刚的凶横模样,刀都不知道扔哪里去了,这个山贼头头看了叶兰嫣一眼,很快又低下头去。 「哪有山贼像你们这样不济,连自己的刀都能扔掉。」建安城外就算是有山贼也没他们这么大胆,大白天的出来劫持过往马车,叶兰嫣让李祺掀开他的外衣,露出里面的麻衬,长了茧的手也不是握刀所致,「说罢,抓了我之后要怎么处置。」 这人抬头又看了一眼叶兰嫣,寻思着该怎么说,耳畔飘来了她淡淡的警告声:「你要不说我就把你们都送去官府,乱民的处置是不重,不过看你们这扮相也不只是乱民这么简单,皇城脚下罔顾纪法打劫过路的马车,那是山贼所谓,要处以绞刑。」 听叶兰嫣这么说后李祺押着的人没说什么,那边几个却吓坏了,其中一个忙看向这儿冲着叶兰嫣喊:「这可都是他指使咱们干的,我家里上有八十岁老母要养,下有一群孩子,我不是山贼,我不是山贼。」 「那他给了你们多少银子办事儿。」叶兰嫣转头看他们,这下回答起来是争先恐后了,别说暴民可怕,但凡是有屋有田能管饱的都不会和官府作对,那板子一下来衙门可不贴什么药膏费,等放出来了还要伸手问他拿银子,如今要是被定罪为山贼,那就连出来的机会都没了,一条命摊在衙门里,只等家里人去认尸得了。 叶兰嫣嘴角扬起一抹讽刺,找这么些人可真是瞧得起她。 八个人中只有三个身手还行,其余都是庄稼汉,李祺手下的人是个好吃懒做的地霸叫狗三,会点功夫,平日里游手好闲专会欺负人,拿别人吃的也不手软,还会打人抢些钱花。 被人找上说接了大买卖,狗三出手阔绰的很,给几个狐朋狗友一人十两银子,让他们找几个胆子大的身子壮的上道儿埋伏,看到叶家就出来劫持,车上就一个身手好的,其余都是手弱的丫鬟,只要把人抓到后带去西子湖山上的小屋里关上三天三夜,事成之后还能一人拿十两银子。 靠山吃山的一年到头别说攒了,赚都赚不到这么多的银子,谁见了那白花花的银子不心动啊,脑子里根本没想这么多,很快狗三就召集了十来个人埋伏来了。 可谁知看着是软柿子碰着才知道是硬石头,别说抓人了,自己都先给打了个满地找牙,狗三听着那些人把话都给抖完了,心里骂娘了一句。 「还记得是谁交代你这么做的。」叶兰嫣冷声问他,狗三一副无赖相没吭声,李祺一拳直接打在他后背的脊梁骨上,狗三闷哼了声嘴里一股腥甜,抬头看叶兰嫣呵呵的笑着,「我要是告诉你了,还能有命活。」 第10章 「衙门里常常喜欢用痛极了的刑具,也不会很快死去,基本没人顶得住。」叶兰嫣拿过一根树枝指了指他的后背,「旧时宫里还流行另外一样刑罚,天冷的时候尤其好用,把人扒光了放在蛇堆里,这天一冷啊,蛇就喜欢找些暖的东西钻,人的身子暖,他们就会从你的各个缝隙里挤进去。」 「嘴巴里。」叶兰嫣指了指他的嘴,声音很缓,「鼻子,眼睛,耳朵,所有的缝隙它们都能找到,你也不会马上死去,可就是难受啊,难受的说不出话喘不过气,憋的难受想死又死不掉。」 叶兰嫣话音未落躺在地上的一个人吓吐了,狗三的身子也开始发抖,叶兰嫣拿着树枝在他脖子上划过,呵呵的笑着:「要是还觉得不过瘾,就在身上戳点洞出来,你说放些什么好呢。」 冰凉凉的树枝落在他的脖子上就像是真的有蛇爬在上面,他终于怕了:「是镇上杂货铺的人告诉我的。」 「他还和你说了什么。」 「就给了我银子,告诉我找人怎么做。」拿到那百两银子的时候狗三就什么都不会多问了,混了这么些年哪里见过这么多的银子,事成之后还能再拿一笔,这样的好事儿上哪儿找去。 叶兰嫣示意冬青把其中一个拎过来,那人刚刚听过叶兰嫣描述怎么杀人,这会儿看她的眼神都跟看魔刹似的,叶兰嫣看他衣服上的缝补,心中有数:「现在交代给你一件事,你若办成了我就放了你,你若办不成,我就杀了你媳妇和孩子。」 「饶命啊,千万不要,我娃才四岁。」那人吓的脸色苍白连连求饶。 「你现在就去那杂货铺子,告诉里面的伙计,说你们把人抓到木屋后她不老实想逃走,狗三推了她一把,头撞在了墙上没气了。」叶兰嫣一字一句缓缓道,「你们看她和那两丫鬟身上穿的衣服也算值钱,打算扒光了拿去卖,你就问那伙计,现在这人死了算不算事成,银子还给不给,要是不给你们就把尸首扔衙门去,要是给了这尸首就给抬到铺子里给他。」 叶兰嫣说罢,低头看他:「记住了没。」 「记……记住了。」那人忙点头。 「要快,从这儿去了铺子后马上回来,中途要敢耽搁一会儿你就见不到你媳妇和孩子。」 那人头也不回的朝着前面跑去,叶兰嫣继而转头看余下的人:「不是要把我抓小木屋去么,走吧。」 此时已经是下午,山林里风吹树动,比起还阳光照耀的西子湖多了一份宁静外的深幽。过树荫下的时候尤其觉得阴冷,小路上铺满了落叶,空气里泛着一股枝叶腐烂的味道,混杂着泥土气息闻着并不太舒服。 马车到了半山就上不去了,上面的路有小又难走,马车上下了个人,披着黑袍斗篷,大大的帽子遮盖样貌,只凭走路的姿势判断像个女子。 阳光透不进繁茂的树叶间,西子湖山上的红枫林此时正茂密,女子身后跟了三个侍奉的人小心的朝上走去,绕过了一小片荆棘才发现前面的木屋,背靠着几颗大树,这是平日里上山砍伐的樵夫偶尔歇脚的地方。 门口的狗三很快发现了来人,他动了动泛疼的嘴,靠在门口的木桩上姿势懒散,一副痞子相。 女子身旁的一个中年男子朝着狗三走过来,原来就是差他办事的杂货铺伙计,明明四周没什么人他还要压低声音问狗三:「人呢!」 狗三却回答的十分大声:「死了!」 穿着黑斗篷的人看了一眼窗门紧闭的小木屋,中年男人拉扯了狗三一下:「嚷嚷什么嚷嚷。」 「人死了算不算事成啊,你给我送银子来了是不是。」狗三无赖的看着他们,视线扫到黑斗篷这儿,呵呵的笑了,「嘿,还是个女人。」 「瞎看什么你瞎看,这能是你瞎看的。」中年男子沉声呵斥,「人呢!」 「不就在里面。」狗三收回了视线看着中年男子,「钱呢。」 「看了再说!」 狗三示意守在门口的人开门,中年男子转身先请示过了黑斗篷的意思,朝着门口走去,里面黑漆漆的就只在墙角看到一张破旧的草席,草席下盖了个人,一只手裸露在外。 「嘿嘿,这都扒光了衣服拿去卖了,总得给人家姑娘留个体面。」狗三靠在门口嘿嘿的笑着,不知哪里捡来的树枝,挑着牙缝,「就一张破席子,你们都拿去。」 黑斗篷站在门口看着,抬手摘下帽子,露出了一张皎月白皙的脸颊,她看着那边的破席子声音冰冷:「掀开。」 狗三啧了声,还真是最毒妇人心,转个身直接没理她们:「要去你自己去,我可不遭这晦气,夜里也别来找我。」 中年男子看了女子一眼,女子冲着他点点头,于是他朝着屋里走去,走到破席子旁的时候慢慢的蹲下身子去扯那破席子,忽然的,露在外面的那只手猛地抓住了中年男子的脚,中年男子顿时吓的瘫坐在地上嗷嗷大叫。 女子也吓的脸色苍白,转过身要出屋子,抬头时直接撞上了一张熟悉的脸,正满是笑靥的看着她:「好妹妹,你来啦。」 白菁月的脸上猛然的闪过一丝惊恐,缓过神来之后神情逐渐苍白,她意识到了这是叶兰嫣给她下的一个圈套。 想到此白菁月朝后退了一步,后脚跟绊在了门槛上跌了一步,踉跄的摔倒在了地上。 「平日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叶兰嫣听着木屋里传来的失控叫声,望着跌坐在地白菁月笑靥如花,「白妹妹,你说是不是。」 第11章 「你。」白菁月咽了咽喉咙说不出话来,视线朝着叶兰嫣的身后看去,跟随她而来的一个丫鬟和一个护卫已经被击晕在地,倏地抬头看叶兰嫣,一颗心沉了下来。 里面的中年男子挣扎不开吓的裤裆都湿了,他从未见过叶家二姑娘是长什么模样的,所以他即便是看到站在门口的叶兰嫣都无法和这破席子下的人联系起来,那一只手犹如地狱里伸上来的恶鬼爪子,要拖他下地狱,他只能死命挣扎,怎么都不敢去拉开席子看一眼。 听厌了他无休止的鬼叫,冬青翻身起来直接在他脖子上敲了一下,叫声戛然而止,白菁月怎么努力都镇定不下心来,看着倒在一旁的中年男子,再看走进来的叶兰嫣,身子的温度跟着这地面一样,越来越凉。 「生辰宴一别后我们就没再见面了,你写的信这么诚挚,我都不好意思不来见你,妹妹还是一如既往的待我好,就连招待我的方式都这么特别,你看这屋子,黑漆漆的连盏灯都没有,幸亏你来了,否则我可是要吓坏的。」叶兰嫣抬手,宝珠进来点了墙角已经烧了一半的蜡烛,小屋内的情形终于可分辨一二。 「啊!」白菁月慌张的抬起手,因为角落的光照几只躲在那儿的老鼠开始在小木屋里横冲直撞,恰好白菁月穿的是黑色的斗篷,那几只老鼠朝着她这儿奔来,机灵的一下就钻进了斗篷里,白菁月大惊失色,站起来后不断的拍打着身上,看到老鼠从斗篷里掉下来后又吓的连连尖叫。 「喜欢吗。」叶兰嫣打量着屋子,唯一的两处窗子被封死了,墙角几只破瓦罐,屋子里还有很多零碎的树枝木柴,上山砍柴樵夫哪里会估计这么多,只要这地方能避风挡雨保护自己安全就行了,「你约我在这儿见面,难道你不喜欢?」 白菁月颤抖着身子看着她,张口想说什么,声音在喉咙里周旋了半响才出口:「你……故意引我过来这里。」 「这怎么能算故意。」叶兰嫣摇头,「应该说我是到了这儿久不见你过来,这才让人把你带过来的。」 「你……」白菁月喘着气,四下还注意着那恶心的东西还会不会出现,「你故意让人去引我过来。」 叶兰嫣没说话,这还需要问么,她要不是故意引她过来,难道还真是请她来喝茶聊天叙旧回忆过往的不成。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白菁月镇定着情绪,努力的摆出一抹笑来,她还不知道叶兰嫣把她引到这里来的目的是什么。 「不如你说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叶兰嫣好整以暇的看着她,「萧景铭又是怎么教你的,坏我名声?彻底毁了我的清誉我就不能嫁给腾王爷,别说是做妻了,往后恐怕也只能给人做妾,堂堂叶家二姑娘要是沦落到那样的地步岂不是让许多人看了笑话。」 白菁月眼神闪烁,她都出现在这儿了还能装什么傻,于是便看着她:「你为什么不想嫁给他了。」 话音刚落墙角忽然窜过来一群的老鼠,白菁月尖叫了声再度跌倒,宝珠拿着第二根蜡烛眨了眨眼,她可不是故意的,她就是想让屋子更亮一些,太暗的容易伤了姑娘的眼睛。 白菁月慌慌张张抓起了一旁的树枝在地上胡乱扫着,叶兰嫣蹲下身子看着她,似笑非笑:「让我想想他许了你什么好处,今后有一天他荣华富贵都不会忘了你,他要为侯就娶你做侯夫人,他要为帝就会把皇后之位留给你,这么诱人的好处任谁听了都会心动,包括你啊。」 「放我回去。」白菁月受不了这样脏兮兮的环境更受不了那些肮脏的东西在她身旁乱窜,她急忙去抓叶兰嫣的手,语气急促,「你放我回去,有什么事我们回去说,你就算是要怪我也好,白家人若是找不到我肯定会想到你的。」 「想到我又怎么样。」叶兰嫣推开她的手轻轻抚平被她抓过的衣服褶皱,笑的无辜,「我一个弱女子又不会把你怎么样,我们相约之后没出现的是你,我也着急呢。」 白菁月脸色一变:「你要把我留在这儿。」 叶兰嫣不吭声,白菁月失声:「叶兰嫣你不能把我留在这儿,你要是把我留在这儿你就!」 「啪」一声,头上坠饰甩落在地,叶兰嫣凌着神情看着她:「我就怎样?」 白菁月捂着脸火辣辣的疼,眼底闪过一抹戾气,可没等她说话随之而来的就是第二个巴掌,她刚要挣扎青冬就擒住了她,白菁月抬头看叶兰嫣,神情怨恨。 「不装了是么。」叶兰嫣撩了撩袖子,哼笑,「不装了就好。」 说罢,叶兰嫣抬手又连给了她五巴掌,打的手疼的发麻,白菁月的脸已经肿了。 「你就一点不顾我们的情面。」 「你费尽心思设计的局为她人作嫁衣裳,我那四妹可是真的喜欢萧景铭,喜欢到愿意不顾名声,要不是你的帮忙她还没这机会。」叶兰嫣拉住她的头发逼她看着自己,呵呵笑着,「你跟我讲情面?」 她何止是要打她巴掌这么简单,杀了她都不为过,不算上辈子那些仇,光是现在她想出要这样害她就足够她死好几遍都不足惜的,可叶兰嫣现在不能杀了她,她得活着。 「你放心,我不会杀了你。」叶兰嫣松手起身,在青冬的桎梏下白菁月动弹不得,她红肿着脸颊看起来狼狈不堪,这可是建安城里多少公子哥儿们追逐的白家三小姐,气质卓然,才貌双全。 「安安心心嫁给他有什么不好。」白菁月低头喃喃,她安心嫁给他了哪里还需要费心多这么多的安排花这么多的精力下去,别说萧景铭了,其实她也想不透哪里出了错。 第12章 「你这么想嫁给他,我帮你一把。」叶兰嫣的手落在她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声音很轻,「我帮你顺利进萧家的门,不用等太久,很快就能了。」 叶兰嫣眼底那一抹狠意让白菁月看着心颤,那是要剔肉饮血的恨,死是多么容易的一件事,她得活着。 「你想做什么。」白菁月恐慌了,顺利进萧家的门?她要做什么。 「这屋子你原本是留给我的,不过我用不着,现在就留给你吧。」叶兰嫣松开手,白靖月难以置信的看着她,「不!」 「不用三日,关上两日应该白家的人就会找到这儿,你别担心,他们要是找不到我会替你报官,让官府的人帮着一起找。」叶兰嫣让宝珠灭了蜡烛,笑眯眯望着她面如死灰的神情,「等他们找到你之后,萧景铭一定不会嫌弃你的。」 「不,你不能这样,你不能把我留在这儿!」白菁月死命挣扎却只觉得越来越疼,她怎么敌得过青冬的力气,可她不能就这么算了,仰头瞪着叶兰嫣,「你把我留在这儿你也脱离不了干系。」 「那你现在就可以开始好好想想怎么告我。」叶兰嫣指了指那个昏过去的中年男子嗤笑,「好好活着。」 青冬松手把她甩在了那男子身旁,跟着出了屋子,在白菁月扑过来之前关上门,上锁。 门内是白菁月疯狂的拍门声,她喊着叶兰嫣的名字声如嘶叫,叶兰嫣转头看一直在外的狗三,后者下意识的朝后退了一步,叶兰嫣笑了:「我说了不会把你们怎么样。」 「谁知道啊。」狗三嘀咕了声,他算是见识够了什么叫做最毒妇人心,一个比一个心狠,都不是省油的灯。 「既然收了银子,就把这两个人抬下山去,找个地方关两天再放出来。」叶兰嫣指了指那边打晕过去的丫鬟和护卫,淡淡警告他,「别想着进去拿她头上的簪子和值钱的,拿了她的东西可是会惹上杀身之祸的。」 几个人点头,叶兰嫣伸手问他要开锁的钥匙,冷眼看着他们:「是不是还想留下来多陪一会儿?」 狗三他们即刻朝着那两个人跑去,背起他们头也不回的朝着山下走去,生怕叶兰嫣一个后悔要把他们抓去官府。 「姑娘,万一他们说出去了。」宝珠看着他们跑那么快,担心这些刁民最后会把这事儿传出去。 「躲都来不及他们怎么可能会传出去。」他们是最不愿意和官府打交道的,更不会把这事儿传出去惹官府的注意,撇干净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会和别人提起这事。 「李祺,你在这儿看着,夏冰明日过来。」叶兰嫣听那哭喊声小了许多,「明日官府应该就会找到这里,夜里不论屋子里有什么动静你都不用管。」 「是。」 叶兰嫣看着这木屋,接近傍晚的天渐渐暗了,夜风渐起,吹的风也不如白天时候的暖,木屋里没有声音传来,叶兰嫣冷漠的收回了视线,转身朝着山下走去。 深夜的林子很可怕,十月初的夜里很冷了,木屋中既无火又没有可以暖身的被子,白菁月缩在墙角,手里拿着树枝,在昏暗的中恐慌的根本无法入睡,她的耳畔一直传来悉索声,像是有什么在啃着木头,吱吱声,爬行声。 用木头搭建起来的木屋墙缝里还透着风,白菁月冷的牙关都打哆嗦,她又冷又饿,从下午赶过来到现在一口水都没有喝。 下意识的拉紧了衣服,身子缩的更厉害,忽然不远处那儿有人醒来的低唔声响起,白菁月神情猛然一凛,他要醒了! 不行! 白菁月做这个决定很快,摸索着抱起一旁的石头朝着他悄悄走过去,那伙计才刚刚醒来,还在恢复意识当中,并不太注意有人过来,直到白菁月已经高举着石头在他正上方时他才看到,抬脚就踢向了白菁月,下一刻,因着疼痛松了手,那一块石头直直的砸在了他的脸上。 「啊!」安静的木屋里响起这样的声音很突兀,白菁月捂着肚子躲到了角落里,中年男子捂着脸从地上爬起来,他晃荡着在原地盘旋了两圈,继而看向白菁月躲着的角落里,朝着她冲过去,一下就掐住了她的脖子,脸上的神情狰狞凶狠。 「你放开我,放开我!」白菁月狠拍着他的手拍不开,喉咙里那一股窒息感让她渐渐要没了挣扎的力气,她涨红着脸瞪大着眼睛,双手胡乱的在地上抓着。 好似抓到了什么,白菁月被掐的翻了白眼,鼓起最后的力气发狠的在男子脖子间划了一下,一股热流直喷向了她的脸,血腥味蔓延开来熏的她直想吐,中年男子松开掐着她脖子的手去捂自己的脖子,白菁月开始大口大口的喘息。 他要死了,脖子间伤口里的血不断的往外冒,她割断了他的喉咙,让他连话都说不出来。 白菁月觉得恶心透了,抬手摸着脸上被溅到的血,靠在墙角干呕。 那是从喉咙里发出来的奇怪声音,中年男子跪了下来,双手捂着脖子最终倒在了白菁月的脚下,血腥味在屋子里弥漫开来,藏在屋子里的那群老鼠开始骚动,白菁月抬脚狠狠的踹了他一下,落脚时满是吱吱声,尖叫声震响了木屋。 第二天下午,白家三小姐失踪的第二天,官府的人先找到了西子湖山上的这间小木屋,开锁进去的时候小木屋里满是老鼠,白家三小姐满身是血,双颊青肿,躲在墙角吓的只会发抖,她的身旁有着一具中年男子的尸首,割喉而亡不明身份。 第13章 小木屋周遭再无别的人影,听闻是白家三小姐在去西子湖的路上遭人劫持,可身上财物还在不像是劫持,官府的人把她救出来的时候她看起来甚至有些神志不清,嘴里一直喃喃着是有人害她的,也不知道关在一起的男子是什么时候死的被谁所杀,这孤男寡女的可是共处了一天一夜。 而随着白家三小姐被救回来,有关这件事的消息的在建安城里传了开来。 白菁月被送回白府时建安城里已经传的沸沸扬扬,衙门最后只抬回去了一具尸首,小木屋附近没有再发现别人。 消息传开来的速度非常快,包括这两天一夜内小木屋里发生的事,中年男子的身份很快被查证,是建安城外一个小镇上铺子里的伙计,而他的死因没等衙门公布就为人知晓,是被白家三小姐所杀,杀人的凶器还被一并带回了衙门。 其实白家人并没有报官前去找人,可等白家人过去的时候官府的人先到了那儿,白侍郎和官府已经打过招呼把这件事压下去,白侍郎却没有料到会传开的这么快,甚至这详尽的程度就像是官府里的人传出去的。 把人救回来的第二天消息还没平息下去,人们围绕着谁劫持了白家三小姐,小木屋里又发生了什么事儿不断的猜想,能想到的可能性无非就那几个,女子在外失踪一夜在别人眼里就是清白尽毁,那这范家还会不会娶她过门。 第二天下午,官府派人前去白府询问案发时的经过,白菁月呆在屋中却什么都不肯说。 白侍郎和白夫人誓要找到劫持之人绳之以法的态度让原本就惊恐不已的白菁月越发不安,从她被关在小木屋那一刻开始她就意识到叶兰嫣为什么敢这么有恃无恐的缘故,她要是把她说出去,那她自己也脱离不了干系,把那些假扮贼匪去劫持叶兰嫣马车的人告到官府里,究其背后的原因,她怎么都洗不清干系。 现在她还是个受害者,到时外面就会说她是活该,害人在先没什么值得同情的,如今清白被毁的是她,她不能再因此连声誉都没了。 屋外传来白夫人的声音,白菁月缩在床上看过去,一双眼睛印在苍白的脸上显露出一丝阴暗,白夫人进了屋子看紧闭的窗户眉头一皱:「打开。」 守在屋子里的丫鬟赶紧推开窗户,风吹入屋子帷帐晃动,白夫人看向靠在床上的白菁月,脸色肃冷:「谁放你出去的。」 白菁月只抬了抬眼,嘴唇泛着青紫,脸庞上的淤青还没褪去,她含着泪摇了摇头又藏了回去,看起来可怜极了,可别人不清楚的白夫人却知道这事儿有一半是白菁月自己咎由自取。 三月叶国公府回来后她就勒令她留在府中不许出门,有什么事是要紧到她得瞒着她出门去,还是悄悄从后门走的,眼下官府派人来问却又什么都不肯说,白夫人不禁要怀疑她这一趟出门究竟是做了什么现在才不敢说。 「范家已经派人送回了婚书解除你和范家二少爷的婚约。」白夫人懒得再问她到底是出去干什么,只为了白家的颜面冷声,「择日就把你送回阳城老家,让你族中叔父替你安排一门婚事,嫁过去后安安生生过日子,别再生什么心思出来。」 白菁月死死的抱着双膝没吭声,白夫人瞥了眼屋子里守着的丫鬟转身出去,屋外传来白夫人和别人的说话声:「卫大人,那孩子吓得不轻,一提起那些事她就说记不起来,要不等过些日子精神平稳下来再问。」 「白夫人,若是再过些日子恐怕查不到什么了。」 「卫大人,你所说的我也明白,可这……」 屋内白菁月的耳畔传来这些话,一直这么躲在床角的她慢慢的抬起头来看向了窗外,送回阳城老家让族中叔父替她安排亲事,那不是嫁给山村粗夫就是给人做妾,难道这辈子真的算完了。 她仓皇看向丫鬟,不会的,她的人生不该是这样。 事发后的第五天,官府依然没有抓到劫持白家三小姐的人,而白家三小姐因为‘受惊’过度但凡是提到这事儿就吓的说不出话来,因此案子没法继续往下查,唯一的证据就是死去的那个中年男子,而那两个打晕后带下山的护卫和丫鬟也不见了踪影。 第六天官府的人前去镇上,死去的男子没有亲人,铺子中每天进出的客人很多掌柜的也说不出有用的信息,到了第七天夜里,一场大雨冲毁了西子湖附近的一个山坡,清早上山砍柴的樵夫在坍塌的地方发现了两具埋在泥里的尸体,正是白菁月的丫鬟和那护卫,两个人已经死了好几日。 建安城外多年来并没有发生过山贼打劫的事,白家三小姐被人劫持两天一夜的事似乎成了悬案,半个月后这件事终于平息下来,一日清晨,白家的后门那儿停了一顶轿子和一辆马车,没多久后门那儿悄然出现了几个人,其中一个身穿淡粉的衣服很快上了轿子,后门内又抬出来了几个箱子架到了马车后,很快的,轿子和马车离开了巷子,一个时辰后到了萧府门口,从侧门而入。 叶国公府内,起来没多久的叶兰嫣听闻了这个消息。 她就知道萧景铭不会让白家送走白菁月,死人才不会把秘密说出去,可萧景铭不舍得白菁月死,既然舍不得,那就只有放在自己身边才最安心。 可她们谁的心思都不小,他萧景铭的后院可有的闹了。 「姑娘,准备妥当了。」半夏进来禀报,叶兰嫣喝下半杯清茶起身前去奉祥院请安。 第14章 途径花园的时候外院那儿匆匆的走过来两个丫鬟,神色里带着些紧张,看到叶兰嫣时匆忙的行礼,宝珠喊住了她们:「什么事匆匆忙忙的。」 两个丫鬟对看了眼:「府外头来了个女子说是要见老夫人。」 有人拜访也用不着这么急匆匆的,叶兰嫣看着她们:「什么女子。」 「妇人打扮的,一直护着肚子,看起来像是……」 「像是有身孕的样子。」一旁的丫鬟赶紧补充,另一个点点头,「对,就是有身孕的样子。」 叶兰嫣摆了摆手,看着那两个丫鬟朝奉祥院跑去:「去前院看看。」 …… 叶国公府门口热闹得很,但凡是有点事发生就会有好事之人聚过来,一个年轻妇人站在府门口,穿着衣着朴素干净,样貌清秀,一手抱着包袱一手护着肚子,仔细一看,那小腹是隆起的。 一旁围看着的人还在猜测这妇人和叶国公府到底什么关系,叶兰嫣看她时不时抬手擦汗,示意宝珠出去询问,那年轻妇人看到宝珠出来显然有些诧异,随后抱着包袱往肚子上掩了掩,朝着宝珠礼貌的点了点头。 妇人对宝珠说了几句,宝珠转身回到叶兰嫣身旁低声:「姑娘,她是南山书院下李家村人,她说她腹中的孩子是三少爷的。」 「子林的?」叶兰嫣想起今年年初被送去南山书院读书的三哥,再看那明显是已嫁为人妇才会梳的头发,眼角微抽,「她说她怀了三哥的孩子?」 宝珠点点头:「她来的路上听闻府里老夫人是能拿主意的,所以来求老夫人给她做主。」 叶兰嫣看她又在抬手擦汗,担心她晕过去后会闹出更大的动静,示意宝珠:「先把人请进来。」 宝珠出去把人请了进来,叶兰嫣命人关门,没多久奉祥院那儿桑妈妈过来了。 前去奉祥院禀报的丫鬟并不太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只说有个妇人前来求见老夫人,还怀着身孕,叶老夫人一听就觉得不大对,此时奉祥院里两个儿媳妇都在,于是叶老夫人就让桑妈妈过来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桑妈妈见叶兰嫣也在,打过招呼后看向坐在那儿的年轻妇人,和悦着神色:「你是什么人,找老夫人何事。」 「我叫李绣,是南山书院下李家村里的人,几年来一直在给书院送菜,三月在书院认识了叶家三少爷,三少爷赏识我略懂诗书,对我倾慕有加,时常前去李家村看我。」妇人说着说着低下头去,声音也轻了许多,「六月时我发现自己有了身孕,三少爷说会照顾我和孩子,可迟迟不与家中提起此事,眼看着肚子越来越大,邻里间都要瞒不住了,我只好前来建安城求老夫人给我做个主。」 桑妈妈看到她后头挽起的妇人发髻,眉头一皱:「你嫁过人。」 「我父母早亡,十一岁那年被叔父卖给别人做童养媳,相公比我年长十岁,后来中了童试成了秀才,教书不过几年就过世了。」 李绣说话柔柔和和十分的温婉,这样桑妈妈听着眉头越发皱的深:「你今年多大了?」 「如今我已有十八。」 桑妈妈看了一眼那隆起的小腹,六月发现有了身孕,这都有四五个月的身子了啊,三少爷二月才去的南山书院,这才不过大半年的时间。 「你相公过世几年,家中难道就没有别人了。」桑妈妈深吸了一口气,这要她怎么启齿,一个寡妇礼义廉耻难道都没了! 「相公过世三年了。」李绣眼神黯然了几分,「相公过世后夫家族为了家产把我赶了出来,我只好回李家村生活,李家村里还有我的叔父他们。」 叶兰嫣看她额头上的汗冒的越发厉害,出声关切:「你没事吧。」 李绣冲着叶兰嫣投来了感激的视线,摇了摇头双手捂着腹部:「可能是来的路上走的太急了。」 「桑妈妈,不如你先回去和祖母回禀一下此事。」叶兰嫣转头看桑妈妈,桑妈妈点点头,她也是这意思,得赶紧禀报给老夫人听才是。 目送了桑妈妈离开,叶兰嫣吩咐宝珠差人去请个大夫过来,视线在李绣强忍的脸上扫过,最后落在她的腹部:「你一路走过来的?」 相较于外院的平和,桑妈妈回到奉祥院后回禀这件事,直接炸开了锅。 叶老夫人身形一晃,难以置信:「你说什么!子林的孩子。」 桑妈妈赶紧扶住她:「是啊,去的时候二姑娘已经把人带进来了,说是在南山书院认识的三少爷,我看着已经是四五月的身孕了。」 「这种狐猸子带进来做什么,桑妈妈你还不赶紧把人赶出去,什么样的人都敢上门来抹黑子林的脸面。」何氏神情激动的站了起来,「娘,这是哪里来的贱人,兰嫣是怎么回事还把这种人接进府,我这就去把人赶出去!」 「你站住!」叶老夫人扶着椅子呵斥,「不把人带进府难道要让人在外到处和人说起这事不成,你还嫌不够丢人!」 「娘,您怎么能听那来路不明的胡说,那都不知道哪里来的贱人抹黑叶家抹黑你孙儿的啊。」何氏光是听什么寡妇有了身孕就觉得荒唐,她的儿子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事情来,他好好的在南山书院里面念书,明年就要参加秋事,这肯定是有人见不得她儿子好才前来污蔑的。 叶老夫人皱了皱眉,桑妈妈替她按着太阳穴转头看何氏:「二夫人,您轻点声。」 第15章 「娘啊。」何氏看了一眼坐在那儿一句话没说的方氏,走到叶老夫人身旁扶住她,「这事儿肯定是假的。」 叶老夫人摆手:「过去看看。」 …… 何氏走的尤其快,恨不得马上见到那个抹黑自己儿子的人,到了前院后看到叶兰嫣在也没好脸色,视线直直的逼着那个坐在那儿的年轻妇人,看到她穿的一身朴素眼底露出一抹鄙夷:「什么人都敢到叶国公府来招摇撞骗,兰嫣你年纪小不懂事,也别什么人都敢让她进来。」 「三哥明年就秋试了,就算是二婶你不介意,我这做妹妹的也该替他考虑考虑,免得连官都没当上就被人记了一笔德行差的账。」叶兰嫣呵呵的笑着,光瞧不起别人也不想想自己的儿子做了些什么。 要是何氏能上前揪人她早就揪了,可她还是叶国公府的二夫人,做不出这种有失得体的事,她只上下扫了李绣几眼:「肚子里藏了枕头就敢充数,带去官府几大板子下来看你招不招!」 李绣的脸色顿时苍白了下来,她并没有站起来和何氏对峙什么,而是低下头去捂着腹部疼缩了身子,一旁的宝珠发现的及时扶了她一把这才没有摔倒在地,此时李绣已经疼的睁不开眼,她朝着叶老夫人的方向抬了抬头,张口没等话说出来就倒在了宝珠的怀里,晕了过去。 前院的屋子内众人神色沉凝,李绣躺在卧榻上刚刚醒来,大夫把脉后起身朝着叶老夫人微点了点头:「劳累过度惊动了胎气,需静养一段日子才可。」 何氏错愕的看了眼隆起的肚子:「真的有了?」 「这有没有身孕老夫还是诊断的出的。」大夫走到桌旁写了药方后交给桑妈妈,「先服用这几贴,这几日尽量卧床休息。」 「关大夫,这是有几个月的身孕了。」叶老夫人开口问他,关大夫收拾着药箱背起,「快五个月了。」 叶老夫人命人把大夫送出去,屋子里安静了一会儿,李绣靠着看了看叶老夫人没说话,方氏和叶兰嫣更不会说什么,半响,何氏沉不住气了,事关自己儿子怎么能眼看着那女人胡说八道,有身孕怎么了,有身孕就能无赖给自己儿子? 「娘,这样来历不明的女子不能留在府上,这要是传出去子林岂不是要受她污蔑,她那腹中的孩子也不知道怎么来的,娘,得赶紧把她送走才是。」何氏越看越觉得那女子心机城府极深,说要赶出去的时候人就晕了,恰到好处啊,如今躺在这儿算什么。 「派人把子林叫回来。」叶家做事一向正派,要是此时把人赶出府去万一出什么事那才说不清,叶老夫人吩咐桑妈妈出去寻人前去南山书院把孙子叫回来,「让他马上回来。」 「娘,就为了这种事儿把子林叫回来,他这不得忙着看书。」何氏一万个不同意,「此时毋庸置疑就是有人要让叶家不好过,听她说的话就有问题,她一个寡妇怎么能时常前去南山书院,不好好留在家里还能随处走动。」 李绣动了动嘴还是没说什么,但何氏哪里能这么容易放过她,她走到了床边厉声质问:「究竟是谁让你过来的,你既是寡身又何来的身子,这礼义廉耻又放到了何处。」 大力朝没有说寡妇不能改嫁,但改嫁是一回事,没有名分就怀了孩子是另外一回事,李绣捏着被子声音很轻:「是相公的友人给了我这份差事,若非如此生计都难抵。」 看她小媳妇的样子何氏说话越发盛气凌人:「那你为何要污蔑子林,这孩子到底是谁的。」 李绣抬头看她,贵妇人的打扮,一张脸上满是刻薄,她并没有闪躲她的视线,而是迎了上去,说的坚定:「我没有污蔑。」 「娘,此人鬼话连篇不能信啊,这时根本不用把子林叫回来。」何氏转身看叶老夫人,见桑妈妈出去了想要过去阻拦,被叶老夫人直接呵斥了下来,「你闭嘴。」 …… 到了下午叶子林回来了,从南山书院过来不过几个时辰,回来的路上他还不清楚祖母让他回来究竟是为了什么事,进外屋时看到众人都一脸严肃的还笑的很开心:「祖母,您这么急着叫我回来是有什么事儿。」 「你自己进去看看。」叶老夫人指了指旁边的内屋,叶子林笑着过去推开门,等看到屋子里的情形时他便笑不出来了,几乎是用别人都听不见的声音惊了声,「阿绣。」 而叶老夫人再无需多问什么就已经看明白事情是真是假,那屋子里年轻寡妇腹中的孩子,十有八九是自己孙子的了。 人家若没有把握怎么会顶着个大肚子前来求做主,污蔑用这种法子也得掂量着官府查清楚之后以叶家的势力会捱多少罚,所以大夫诊脉后叶老夫人就已经信了三成。 再看如今孙子并不是看到陌生人的眼神,还需要问什么。 「你怎么来这儿了,你还怀着身孕。」叶子林走到床边坐下来,看她脸色并不好,神情里有关切,「你真是的,我没说不把你带回来啊。」 「肚子越来越大,遮不住了,前几日隔壁的牛嫂还问我是不是得了什么病人都胖了一圈肚子还像是有了身孕,我……」李绣愧疚着,「你这几日在考试,我怕这幅样子上山会被人看到,说你的不是。」 「是我欠考虑了。」叶子林拉起她的手,又轻轻摸了摸她的额头,那神情哪里像是被人陷害,简直是比自愿还要自愿,他的这几句话这几个动作就直接证实了李绣说的话,这孩子就是他的! 第16章 面对这样的结果何氏却受不了,她冲进屋子直接把叶子林拉扯了起来,抬手就给了李绣一巴掌,一旁桑妈妈都没缓过神来阻拦她。 「狐狸精,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勾搭了我儿子。」何氏瞪着她不客气的骂道,「不要脸的东西。」 「娘!」叶老夫人还没出声叶子林就站到了他们中间护住了背后的人,他心疼李绣被打,更气愤母亲的作为,「是我与她情投意合,是我爱慕追求的她,您不要随意污蔑,她是个好女子。」 何氏险些被儿子的话气晕过去,他竟然要为了护着一个女子和自己说这样的话:「你,你真是昏了头了你,你还想留下她不成!」 「是啊,如今我还在书院内,阿绣既然到了这儿就应该留在府中安心养胎。」叶子林说的理所当然,丝毫都没觉得自己这话有什么问题,她是寡妇没有错,可大历朝并没有寡妇不改嫁的规定,他一样可以把她带进府做妾,说起来她还是清白人家的姑娘,也不是府里签了卖身契的丫鬟。 「你要把一个嫁过人的寡妇放在府里。」何氏气的快要说不出话来,这怎么能是她的儿子,这怎么能是她听话顺从的儿子,和一个寡妇纠缠不清也就算了,这点年纪尚未娶亲就要带她进门,还要让她生下孩子,这简直快气死她了! 想到此何氏看向李绣,神情怨恨,要不是这个狐猸子有意勾结,如今还迷惑了自己儿子,他怎么可能做出这些荒唐事! 叶兰嫣站在外屋看着里面的情形,见三哥护着身后人的模样,轻呵了声,风流倜傥还算像个男人。 「她不能留在府里,你不能带这种不干不净的人进来。」何氏涨红着脸一口否决了叶子林的话,「赶紧把人送走。」 「那我就在府外找个宅子把她安顿下来。」叶子林回头给了李绣一个安抚的眼神,「就算是没有这孩子我也会把她带回来的。」 何氏一口气没上来,真被叶子林给气晕了过去,身旁的两个丫鬟急忙把她扶住,何氏晃过神来坐在凳子上开始掉眼泪,这真是造了什么孽了,他居然还敢说出养外室这种话来,这狐猸子真就给他灌了迷魂汤了,现在连娘的话都不听。 何氏曾在处理‘爬床’丫鬟的事情上游刃有余,儿子院子里那些丫鬟但凡哪个起了心思她就会即刻采取行动,这两年来处理的丫鬟没十个也有八个,谁敢起心思就立马斩断,那些心怀不轨的丫鬟都不能留在儿子身边。 偏偏何氏现在要在这事儿上狠栽跟头,带回来的是寻常人家未婚嫁的女子也就算了,竟看上个比自己大的寡妇,还怀了孩子,这简直就是家门不幸啊!可何氏才不会承认究其原因都得算在自己儿子头上,她一贯的认定,那是她宝贝儿子又被人给勾搭了,是她们的不对。 在那儿许久不说话的叶老夫人终于开口:「你真要把人留在府上。」 「祖母,我不能对她不负责任啊。」叶子林读了几年书没用在刀刃上这时候倒挺能讲道理的,「祖母您常说男儿要有担当,孙儿必须要给她一个交代。」 「她要生下个儿子,将来你娶妻了该如何。」真要把人留下了,那寡妇不寡妇,是不是怀了孩子都不事儿,叶老夫人倒也想一碗药把孩子拿掉,但看孙子现在的行径,保不齐还能做出些更荒唐的事情来。 叶子林愣了愣,他显然是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将来娶亲不是将来再说么。 「她要留下可以,这孩子不能留。」叶老夫人看着李绣,眼神锐利,「要是舍不得这孩子,出生后就送出府去,今后不得冠以叶姓,叶家也不会承认你有这孩子,不论男女。」 李绣护着肚子脸色苍白,她能留下,这孩子不能留下,不能生或者死都和叶家无关,看叶老夫人的态度,就算是做外室都容不下这个孩子。 叶子林刚刚承担职责的凛然此时也有些失措,他到底还是年轻气盛,这些往深处想的事儿他压根没经过脑子,娶妻之前他不能在这事儿上有污点,男儿成亲前有个侍妾通房这算正常,但绝不可能有年长于嫡出孩子的庶子女存在,传出去哪里还会有姑娘愿意嫁给他。 屋子里安静了下来,何氏怒瞪着李绣,她是恨不得这女的直接死了,那就一了百了什么事儿都不会有。 叶兰嫣看向李绣,握着放在身前的手轻动了动,没多久就传来了李绣的声音:「我要生下这孩子,不论如何他都是我的孩子,我不能剥夺他来到这世上的权利。」 叶兰嫣嘴角上扬,也是个聪明人,这聪明劲全用在了三哥身上,就这一句话而已,看把他感动的。 就是不知道祖母答应三哥把人留下的用意了,要搞定这件事方法这么多种,祖母为何要选个最麻烦的。 关起门来的事儿,李绣的到来在府外并没有引起什么动静,叶国公府内却是轩然大波,叶老夫人一句话定夺了李绣的去留,何氏却是不依,当场晕了过去。 等她醒来,人已经安排在了前院,叶老夫人还派了两个丫鬟过去照料,衣食月俸比姨娘的低了一等,何氏气的拖着身子起来到奉祥院这儿反对叶老夫人的决定。 「娘,就算是要给子林找一个也不能容许那个贱人进府,她那德行怎么能留在子林身边,按她如此作风,这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子林的都不晓得,怎么还能让她把这孩子生下来。」何氏就算是虚弱着身子也能把这番话说的利索,要是让这么个人进府那还不闹的天翻地覆。 第17章 「那你说该怎么办。」叶老夫人抿了一口茶,听到她一口一个贱人时眉头微皱,缓着声问她。 「一碗药打了她腹中的孩子,给些银两送她回已经是仁至义尽了,若是还有那心思,就让她家里人把她送得远远的。」何氏眼底闪过一抹狠辣,要她说这事儿得解决的干干净净才好,以免将来留下什么话柄子被别人拿捏说不是。 「你倒是想的周全。」叶老夫人淡淡的接了一句,「那要是往后他屋子里的通房有了身孕,你当如何。」 「那些个贱蹄子敢做出这种事,自然是一碗药赶出府去,娘,子林如今还没成亲啊。」何氏把侍奉儿子的那些丫鬟视作虎狼,除之而后快,也自认为自己把二房后院打理的好,大房魏姨娘那儿还冒了个庶子出来,她这儿可不允许,将来这一切都得是她儿子的谁都拿不走。 「那要是在外清白人家的姑娘有了身孕,你是不是也一碗药端了。」 「娘,有这样的姑娘那都是些狐猸子,留不得。」 桑妈妈见老夫人眯了眼,微叹了声朝二夫人看了眼,示意她不要再说了,可何氏这会儿哪里收的到桑妈妈的告诫,在她看来,能做出这些事儿的都算不上清白人家。 「这两年来你遣散了多少丫鬟,其中给几个丫鬟灌了药,这是那些丫鬟的问题?」叶老夫人骤然睁开眼看着何氏,眼底闪过一抹凌厉,「子迁院子里那些丫鬟怎么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子林院子里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其中还有两个是从我这里调过去的,怎么,那院子里是有迷魂汤是不是,灌的她们都犯错!」 何氏语噎,两个从老夫人那儿讨去的丫鬟后来也被她给卖出府了。 「今天他说要把一个寡妇带回来,明日这叶国公府的门口就还会有人挺着肚子抱着孩子来认亲,叶国公府丢不起这个人。」叶老夫人怎么没想过一下解决掉那个寡妇,可往后呢,断了这一个还能断下一个?迟早要出事。 「娘,子林不会做这种事,这回事那寡妇她!」 「够了!」叶老夫人直接呵断了她的话,何氏瞪着眼睛愣在那儿好半响没缓过神来,她也没看到老夫人对她这么发火过,一时间心里委屈的很,鼻子一酸眼泪水就落了下来。 「出去!」叶老夫人不想再听她说什么,桑妈妈赶紧把二夫人请了出去,在院子里劝了几句,「二夫人,您也别怪我多嘴,往后这事儿您别再来老夫人这儿提起了,三少爷这几年来折腾的还少么,您打发这么多丫鬟都不见他收敛,归咎缘由您自己好好想想,这岂是别人的错。」 何氏脱口要说什么,桑妈妈压了压她的手:「二夫人,那也是条人命,您为三少爷着想的时候怎么不想想这几年来到底断送了几条人命,那些被您卖了赶出府的丫鬟如今是生是死您可知道?」 何氏一句话噎在喉咙里说不出来,瞪大着眼睛看着桑妈妈,桑妈妈叹气:「老夫人把那女子留下有她的理由,您要是想不通透,这几日也别来老夫人这儿问了。」 桑妈妈说完后回了屋子侍奉,何氏立在那儿也忘了哭了,脑海里时时想着桑妈妈说过的话,良久之后才凝沉了脸,问身旁的丫鬟:「三少爷呢!」 …… 傍晚回来的叶知海得知此事发了好一通火,因此叶子林跪了三天祠堂,期间滴水未进,何氏想进去看一眼都不行。 期间叶知海对李绣的去留只字未提,也是顺了叶老夫人所作的决定,把何氏气的,接连在床上又躺了几日,而蘅芜院这儿,叶兰嫣却意外的收到了李绣的谢礼,一只她亲手绣的荷包和一块丝帕,荷包里面放着些干草的药,闻着有股淡淡的药香气味。 「送过来的丫鬟传话说那是李姨娘的一番心意,里面的草药有安神定宁的功效,能用上一月。」宝珠闻了闻,「要不要送去给大夫看看。」 「她还真有办法。」叶兰嫣摸了摸荷包上的绣花,祖母安排的那个院子并不大,放在里面的丫鬟都是祖母安排的,还有个老妈子侍奉,这几日她都躺在床上静养,竟然还有办法弄到些草药。 「三少爷今天回书院前又去呆了好两个时辰。」这几日二夫人闹的老夫人都不肯见她,二老爷又狠狠责罚了三少爷,偏偏二夫人还想着要怎么把李姨娘赶出府去府里的气氛尤其是小梨园那儿显得十分怪异。 「说起来那并不是三哥的第一个孩子。」叶兰嫣后来想想有点能意会到祖母会这么决定的理由,「三哥对天发誓自己能担得起这责任,留在府里总比在外再惹事端的好。」往前数数别人家那些糟心事,闹到家门口惹的人尽皆知的还少么。 「那李姨娘懂得挺多的。」 宝珠嘟囔了声,叶兰嫣笑了,让她把荷包和帕子收起来,「你以为我们叶国公府风流倜傥的三少爷看上了她什么。」 话音刚落半夏走了进来:「姑娘,三老爷的船队到码头了,大夫人已经派人前去接迎。」 叶兰嫣握着杯子的手一顿:「这么快。」 「不快了,泉州那儿九月初出发,一个多月的水路才到呢。」宝珠没见过这三老爷,她进府的时候六岁,当时三老爷已经带着三夫人前去泉州任职。 「泉州到这儿可不是顺水。」叶兰嫣起身,命蝉翘带着两个丫鬟去玉晖园里好好清扫清扫,「我们也去前院看看。」她的这位三婶可是大人物呢。 第18章 叶国公府距离码头并不远,马车前去接人来回只要半个多时辰,叶兰嫣去前院没多久大门口就进来传话的人,人到了。 方氏搀着叶老夫人出去,叶兰嫣跟在后面很快见到了三婶她们。 叶国公府的三老爷年轻的时候是个俊美之人,年纪轻轻就有所作为,还娶了平阳郡主为妻,次年就带着有身孕的妻子外任泉州知府,此后每隔三年一升,直到升至巡抚。 十二年期间因为泉州路途遥远,叶知明没有回来几趟,最近的一次还是七年前,叶老夫人也有七年没有见到孙子,这一见面倒是没有如见到女儿那样泪涟涟,但看到一下长大了的孙子还是感慨的很,上回见面还是很小的孩子,如今一下成了少年郎。 「母亲。」海氏带着儿子走过来,笑着看叶老夫人,「我们回来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赶紧先回去休息休息,知明呢。」叶老夫人看了看门外,没见到儿子的身影。 「复命去了。」海氏嫣嫣笑着,「本来还得过几日才到,也是公文催的紧又多赶了些路,忙完也得要晚上了,他一回来就会去母亲您那儿请安的。」 叶老夫人听着心里多少有些失望,从码头顺路过来能耗费多少时间,七年前她见过儿媳妇和孙子,这儿子可得有十年没见了啊。 「咱们也不累,水路过来还赏了一路的景,母亲我陪您回去吧,恩儿刚刚还说要给您说说泉州的事儿呢。」海氏出嫁没多久就跟着丈夫外任去了,可对着叶老夫人却一点儿也不生分,过来挽住了叶老夫人后往前厅里走,「咱们这一路可走了不少地方。」 何氏这几日着实是状态不好,外院放着个李姨娘,她就是夜里睡着都不踏实,所以在搀扶老夫人这事儿上她慢了半拍,回过神来人已经去了前厅,她急忙赶了上去,反倒是原本在叶老夫人身后的叶兰嫣落在了她们后头。 叶兰嫣的视线一直定在海氏的背影上,她眯了眯眼,三房早时的荷花园早就住不过了,前世三叔三婶一家回来时她已经嫁入萧家,当时三婶以荷花园太小为由和祖母要求把玉晖园并过去,当时父亲抹不过兄弟情义,哥哥还在外头没能及时赶回来,她又有了身孕一直在害喜,等她赶回叶家后事儿已经尘埃落定,娘亲的园子被改的面目全非,和玉清园相连的地方也封了墙。 叶兰嫣可没忘记当时三婶说过的话:「就是个园子,过世的总得给还活着的让让。」 前面方氏转头喊了她一声,叶兰嫣回神跟上,前厅内海氏拉着叶老夫人已经说了不少一路来的趣事,哄的叶老夫人哈哈大笑,何氏在旁愣是插不上嘴。 最后还是桑妈妈提了一句该用饭了,众人到了厅堂隔壁,叶兰仪看在祖母身旁没离开过的海氏轻嗤了声:「不就是些地方,说的人间仙境似的。」 地方美不美还不是一张巧嘴说了算的,等长辈们坐下后叶兰嫣他们才在旁边的桌子坐下,似乎是心中有诸多不满,叶兰仪瞪了一眼年幼的叶兰清,吓的她刚拿起筷子想吃又松了手藏回去,叶兰嫣看了她一眼,淡淡道:「要么把脾气发大了,要么回自己院子里闹去。」 叶兰仪抓着筷子的手一紧:「要你多管闲事。」 「只要你不碍着别人,你乐意做什么就做什么。」叶兰嫣给叶兰清夹了一筷子的菜,叶兰仪气的要摔筷子,可最终还是没有摔下去,只是恨恨的瞪了叶兰嫣一眼。 相较于这儿的气氛,主桌那儿叶老夫人很快提到了她们所住的荷花园:「早前已经派人打扫了,赶了一个多月好好休息几日再收拾也不迟。」 「荷花园那儿住着倒是刚刚好,不过如今多了几个孩子,怕是住不过。」海氏提起当初自己封郡主时皇上恩赐的宅子,「之前已经派人收拾了,知明也说安顿下来后就在外置办一处,挑的自然要离咱国公府近一些。」 海氏这么一说叶老夫人就不高兴了:「置办什么,这家还没分你们就要住外头去,到泉州是没法子,难不成回来了还会没处住。」 说罢叶老夫人就看向方氏:「四丫头出嫁了这院子就能腾出来了,给几个小的住。」 方氏点点头:「哎。」 「母亲,子迁他们都将要成亲了,今后府里得多热闹,玉晖园都得住人。」 海氏对叶老夫人的安排并不太在意,只淡淡的提了一句空闲了十多年的玉晖园,这一提起自然是提醒到了叶老夫人,「玉晖园那儿倒是能住不少人。」 提起玉晖园何氏来劲了:「是啊,那玉晖园空了这么些年了,也该好好打理打理,这园子里可是能住上一家子,当初修的时候比小梨园还大呢。」 当年宋氏进门,作为嫡长的儿媳妇,所住的玉晖园不仅位置好还是这府里最大的园子,后来宋氏病逝,方氏进门后又修了玉清园,何氏对玉晖园不是没有动过心思想要搬过去,可任凭她怎么说叶知海都不肯到老夫人和他大哥那儿开这个口,眼睁睁看着玉晖园空在那儿,心里别提多不痛快了。 「是该修修那园子了。」叶老夫人沉吟着没再继续往下说,方氏抬眼看海氏,开口就要住玉晖园,这平阳郡主不露痕迹的带着老夫人,心却不小啊。 …… 有些话总是能隐隐约约传到叶兰嫣耳朵里,等到下午叶知临回来,叶兰嫣赶在他去奉祥院和祖母请安前先去书房见了他,开口也直接:「爹,过段日子就是娘祭日了,我派人过去把玉晖园打扫了一下。」 第19章 「平日里都有人打扫的。」叶知临看她踩着时间点来的就猜到她有事要说,「怎么了?」 「听母亲提起大哥的婚事差不多要定下来了,我想玉晖园是该好好修修,等大哥成亲了可以让他和大嫂住在那儿。」叶兰嫣笑着说起祖母和母亲给大哥挑的那门亲事,「大哥之前那院子太小了,等大嫂进门过几年就住不下了,如今三叔他们回来,四妹的惠柳苑要改改给几个妹妹住,不如把玉晖园也修一下也好替大哥先准备起来,我看如今动工能赶在娘的祭日前修好。」 叶知临看着她,只等她继续往下说,从小就是鬼灵精的丫头,她这一层的话底下还不知道绕了多少层的意思在里面,叶兰嫣眨了眨眼睛,最后才补了一句:「爹您觉得怎么样。」 「怎么忽然要想修缮玉晖园,日子定下也要明年。」 「如今秋燥修缮房子正好啊,开春多雨又潮热,虽说时时有人打理可毕竟很久没住人了,大哥成亲可是头等大事。」叶兰嫣说的头头是道,这叶国公府中最好的一个园子自然要留给将来继承家业的嫡长子,她一不撒泼二不闹事,摆的理由也站得住脚,三婶又能怎么样呢。 叶知临刚回来也不知道中午发生了什么,见她跃跃欲试的模样笑道:「你要有这心就去和你母亲多学学,要修缮玉晖园就多花点功夫下去,都是快出嫁的人了还像个孩子。」 「那爹您是答应了。」叶兰嫣按住他让他坐下,给他敲了敲肩膀忽然转移了话题,「爹,皇上的身子是不是又不好了。」 叶知临脸上的笑意敛了下去,示意她坐下,提起朝堂的事不免严肃:「昨日早朝就是太子所代,入秋圣上的咳疾又犯了。」 不论太子有没有被废,圣上的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和前世一样,这年入秋咳疾再犯,入冬后这病也没能好,叶兰嫣看着父亲:「爹,大哥这次去靖西要等开春才回来,那时圣上的身子会好一些,既然已经为大哥定下亲事,不如让大哥休息一阵子。」 太子未废,二皇子蠢蠢欲动,随着皇上病重不能理事,这朝堂还得再乱上一次,这个时候手里有兵权未必是好事,叶兰嫣忖思片刻提起宫中形式:「贤妃受宠,但三皇子并无足够的背景,若是到时还不收敛,必成箭靶。」 叶知临沉声听着女儿的分析,宫中形势的确如此,除了无子的淑妃之外,其余的恐怕都在暗中运筹,就连明摆着夺嫡无望的五皇子六皇子都有那点心思,只要乱起来了,也不是没有渔翁得利的事发生。 「淑妃娘娘。」叶兰嫣念了这几个字后顿了顿,嘴角微扬,淑妃缺个儿子。 「藤王爷连着半月早朝,也应是受了圣上的意前来。」叶知临眼见着朝堂和许多大臣一样已经能预见一半的将来,许多事都往上浮了,也就是应了那句要变天的话。 叶知临还是担心女儿今后的处境:「免不了要和宫里接触,藤王爷如今的形式想拉拢他的不在少数。」 叶兰嫣微低了低头:「爹您放心吧。」她如今就缺个能经常在宫中出入的理由,皇宫对她而言可是个熟地方。 父女俩聊了许久,天都快暗了叶兰嫣才离开书房,回去的路上经过荷花园,常年没灯火的园子里如今亮堂堂的十分热闹,三叔这一趟回来不会再去泉州,所以一大家子全带了回来,荷花园里的确住不过,但是算上四妹的惠柳苑就绰绰有余,只是有些人住惯了泉州的大宅子,嫌荷花园小了。 「以前荷花园这儿空荡荡的,如今一下热闹起来反而有些不习惯呢。」 「以后会更热闹。」叶兰嫣朝着荷花园里看了眼,当年平阳郡主嫁到叶国公府时光是身边伺候的人就多出一倍,那些人后来都跟着去了泉州,如今又带回来了,成亲生子人数只有加没有减,「前院的东西送去了没。」 「送过去了,李姨娘说等她身子好了亲自来谢姑娘您。」 叶兰嫣低头看脚下的碎石,轻踢到了花坛边上笑了:「谢我做什么。」最该谢的恐怕是祖母才对。 …… 入夜时叶知临去了一趟奉祥院,叶老夫人果不其然提起了要把玉晖园修一修让三房的人搬过去住的事:「家都还没分总不至于让你三弟搬出去住,在泉州这么多年如今回来了也该一家子团团圆圆的,她都去世这么多年了,难道这园子要给她留一辈子。」 「玉晖园是得修一修了,修好了明年子迁成亲正好做新房。」叶老夫人说完后叶知临就明白了女儿找他说那番话的缘由,已经过世的人自然是要让着还在世的,没理由留着这个大一个园子让三弟一房挤荷花园,叶知临要不点头那他这个大哥也说不过去,所以得有个最好的理由,「玉晖园当初就是为了这个修的,如今正好,和惠柳苑一起修完了明年开春再置办,娘您看如何。」 叶老夫人顿了顿,显然是没有料到儿子会把孙子的婚事拿出来说,长孙的婚事是她和儿媳妇商量多日后敲定的,娶的是苏家嫡长女,门当户对。 此前派人去苏家询问时也已经有了回讯,就等叶家这儿请媒人前去正式提亲,长孙年纪不小,叶老夫人的意思是最好能在年底把这婚事定下来,明年等二丫头出嫁后就能着手操办子迁的婚事,新房自然也是到那时候再商量。 可如今儿子提出来了,叶老夫人成了抹不开脸的那个:「你三弟这次一家子都回来了,荷花园那儿怎么住的过,玉晖园当初建的大,我看是刚好。」 第20章 叶知临不由皱了眉头:「荷花园当初就是三弟成亲才修的,子恩早就独住一院,两个小的又没几个人伺候,惠柳苑那儿修过后住两个姨娘还不够么,还有兰欣那儿的院子空着,三弟和弟妹两个人还不够住一个荷花园?」 叶老夫人怎么都不会想到这是孙女的主意,再者这事儿和叶兰嫣也扯不上什么关系:「住自然是够了。」 「那就按这意思,惠柳苑和玉晖园一块儿修。」叶知临起身,「这事儿交给她们去办,您安心着。」 叶老夫人见他离开,叹了一口气,一旁桑妈妈劝道:「国公爷说的也没错。」 「错是错不了,子迁往后继承家业,是该这么住。」叶老夫人心里就是捉摸不透平日里对这些都不了解的儿子怎么会忽然打算的这么快,这些事按理来说他都不会过问才是。 「那毕竟是当初宋氏打理出来的园子,给大少爷也是无可厚非,国公爷素来重情义,如此一来您才更好办。」桑妈妈旁观看的清明,二夫人就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三夫人一回来就要玉晖园,也不想想当初大夫人进门的时候都没要求过这个。 三夫人身份高贵心高气傲,别的理由说不过去,大少爷要成亲这事儿就是正儿八经的大事,有什么理由闹腾。 叶老夫人听桑妈妈说这番话,叹气着起身走进了内屋,除了长孙的婚事上,因为二房那点事最近也让她的心情很不顺遂:「这家也不知道还能热闹多少日子,等我这一去,早晚要分。」 「您可千万不能这么想。」桑妈妈扶着她进去,「三老爷回来了,说不定四老爷也会回来。」 「那混小子,一年到头就几封报平安的信,到了哪儿都不知道。」提起小儿子叶老夫人便中气十足,桑妈妈的安慰声随之传了出来,「四老爷还是惦念着老夫人的,上回书信回来还给您带了药。」 「他就是赖在外头不肯回来。」 屋子里的声音越来越远,叶国公府里逐渐安静,夜色沉宁,荷花园这儿依旧还热闹着,丫鬟们进出收拾,没多久府门打开,三老爷回来了。 第二天一早叶兰嫣去奉祥院请安时比平日里热闹许多,三房里凑在一起,加上三婶的能说会道,进屋时就满是笑声,除了嫡出的儿子之外,两个庶出的女儿都是由海氏养在膝下,一个五岁一个三岁,坐在那儿十分乖巧。 「兰嫣来了。」海氏看到叶兰嫣进来,笑的十分高兴,「昨天回来东西都还没收拾出,等会儿啊你去荷花园里,三婶得把这些年的都给你补上才是。」 「那就先谢过三婶了。」叶兰嫣也不推拒,坐下后视线在叶兰仪身上看了眼,发现后者有些闷闷不乐,再看二婶那儿,虽是笑迎着的,总感觉插不上话。 「谢什么,当初跟着老爷去泉州的时候兰嫣才多大,成天跟着子迁半步都不肯离的,一晃眼就要出嫁,还是嫁入皇家。」海氏笑眯眯的看着她,「说起来兰欣成亲的时候没能赶回来,这回兰嫣出嫁可算让我给赶上了。」 海氏看人的眼神和何氏不一样,前者略有从上而下的尊卑感,就是她坐在那儿都能显露出浑然天成的优越感,当初她低嫁给三叔,如今三叔步步高升,一路平步青云,也算是让她扬眉吐气了。 请安过后一群小的离开,外屋内叶老夫人这才说起正事,吩咐方氏找人来改建一下惠柳苑:「日子总不会定的太晚,趁着现在把玉晖园也修一修,知临的意思是将来准备给子迁做新房用。」 海氏听到前半句的时候神情还笑靥,到了后半句时脸色微黯了几分,随即又展了笑颜:「大哥是想把玉晖园给子迁做新房啊,怎么没听大嫂提起过。」偏偏他们回来了开口了说要留给子迁,这不是刻意的么。 「你们来之前没几天刚和母亲商量好提亲的日子,本想等开春兰嫣的婚事办了后再修,如今既然要改惠柳苑就一并把事儿办了,也省的再叫两回。」方氏笑着看海氏,「老爷把这事儿交给我,我自然得办妥,回头还得去你那儿和你好好合计如何改惠柳苑。」 「昨个儿怎么不见大嫂你说。」何氏也在旁边幽幽的添了一句,「该不是临时合计的。」 「玉晖园是姐姐过去住的地方,子迁是嫡长子,将来要继承家业,住在那儿理所应当。」方氏低头喝了口茶说得从容,「叶国公府这么大,怎么会挑不着呢。」 海氏和这位大嫂是没打过几回照面,说起来海氏还比她早进门一年,在泉州的时候只听闻这位大嫂把国公府主持的很不错,听得老夫人的话,却不想也是有心思的人,昨天老夫人提起的时候不吭一声,一夜过去就翻了话。 想到此海氏笑了:「大嫂说得对,叶国公府这么大怎么会挑不出呢,昨天我和老爷也商量了,荷花园当初就是为了咱们成亲修的,如今还得住那儿。」 海氏这么一开口这件事就算揭过去了,叶老夫人也希望一家子和和乐乐的,遂把这件事交给方氏去办:「如今秋燥少雨,正好修缮。」 方氏应声接下了这差事,海氏以荷花园还得收拾的理由先行离开,何氏也跟着出了奉祥院,快走到分叉口的时候,后头何氏还在纳闷三房怎么就这么干脆说不要就不要了,前头海氏转过身看她,笑着喊了声二嫂:「二嫂若是不嫌我那儿乱,过去坐坐如何。」 何氏想要开口拒绝的,海氏又笑盈盈的添了句:「从泉州那儿带来不少好东西,二嫂过去选选,也好让我送对了才是。」 第21章 …… 何氏跟着海氏到了荷花园,这儿的确还在收拾。泉州那儿的宅子都卖了,带回来的东西可想而知,进了屋后很快有丫鬟送了茶和点心上来,海氏见她环顾屋子,笑着让人去拿东西过来:「这儿还和进门的时候差不多,东西换了遍,别的还是老样子。」 「你们回来前几日老夫人就命人上下都换了新的。」何氏对这些事儿熟知的很,甚至换的什么料子她都清楚,「你这园子也不小。」 「是么,在泉州住惯了大的。」海氏给她倒了杯茶,「如今反倒是不习惯这儿了。」 何氏干笑了声端起杯子喝茶,丫鬟进来送匣子,海氏往何氏那儿推了推:「想早日把子恩送去南山书院,子林如今就在那儿吧,我听说书院内的学生是可以相互推荐的。」 「这有何难。」何氏说起儿子又是一番骄傲,「到时就让他带着子恩过去,推荐一位书院里最好的老师,你可问对人了。」 「如此说来子林在书院里一定得老师们的喜欢,明年的应试一定能取的好成绩。」海氏随后话锋一转,「二嫂近来是不是有烦心事,我看你脸色都不甚好。」 何氏本来还是笑靥的神情即刻沉了下来:「不知道哪里来的狐猸子,娘还答应让她留在府里。」也不是什么不可说的事,早晚海氏要知道,何氏就把事情的原委说了一遍,自然讲的全都是李绣的不好。 「你说这样不守妇道的人娘怎么还能答应让她留下。」何氏气就气在除了女儿之外没人和她一条战线,丈夫听老夫人的,儿子就似被灌了迷魂汤,怎么都听不进去。 「二嫂,恕我直言留下这女子可是要毁了子林的前程。」海氏捏着手里的杯子,脸上忧心忡忡,「在泉州时一个县城里就发生了差不多的事,最后闹的人尽皆知,可把那家人给害惨了,当时那家老夫人也是心生善念觉得那是条命可以把控的住,可人比人谁的心思都不少。」 「那可怎么办。」何氏蓦地抬头看她,「这事儿你可得和娘好好说说。」 「二嫂在母亲身边这么久也应该知道她的脾气,这样的事儿你不去说她都知道的比咱们多。」海氏替她换了杯茶,缓着声安抚,「眼下你还能想别的办法,只要那孩子不生下来,这后患能去一半。」 这主意不用海氏说何氏早就已经照办过了,只是那院子里伺候的都是老夫人派去的,煎药吃饭都有人来去取,似乎是料到她不会善罢甘休,防的很紧。 「你我都是生过孩子的,也整治过后宅,怎么这事儿放在子林身上你就没主意了呢,女人怀了身孕都得小心护着生怕出事,到了生孩子那时才是鬼门关。」海氏慢慢悠悠的说着话,朝着她看了眼,伸手往匣子上一按,「你得让老夫人觉得你打心眼里接受了她才行。」 十月过去十一月深秋,叶国公府内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何氏忽然对住在前院的李姨娘嘘寒问暖,送汤送药送孩子做新衣穿的布料,还自己掏腰包给几个侍奉的人加了月银,关切的程度令人难以置信。 之所以说这事儿奇怪是因为国公府上下没谁觉得二夫人会真的喜欢李姨娘,忽然来这么一出反而让人觉得不适应,还在想二夫人能对李姨娘好上多久呢,叶国公府和苏家的婚事在十一月底的时候定下了,婚书送去苏家,成亲的日子定在了来年的六月。 就为了这桩婚事,建安城里还引起了不小的关注,叶家在朝堂上不算最活跃的,但也是在圣上面前还能被看上,苏阁老一向秉承中立,不偏不倚为官多年,没让人抓过什么把柄也没在朝堂上说过谁的不是,这样的两家人结亲在许多人的意料之外。 叶家嫡长子比苏阁老的嫡长孙女足足大了五岁,三年前别人上门给叶家嫡长子说亲的时候这苏家大小姐才十二岁,谁也不会把两家人往亲家上去想,可叶家嫡长子愣是没成亲,过了三年叶家才替他谋亲事,此时苏阁老的孙女正好到了说亲的年纪,别人家都还没登门呢,却不想被叶家抢了先。 之前都没传出什么音讯,直到婚事定下才传开来,也让有些人始料未及,要说以前萧景铭听到这事儿还会觉得开心,如今他却高兴不起来,他娶的不是叶兰嫣,这个好惠及不到他的身上。 萧家书房外,叶兰慧站在那儿有一会儿,身后的丫鬟手里端着的一盅汤都快凉了,门口的管事却没有给她开门,因为里面的大少爷吩咐了,除非是他叫他,否则谁来了都不见。 站的久了腿不免有些乏,如今天冷了这么干站着还会手寒,叶兰慧抬头看了一眼紧闭着的门,继而看向那管事:「大少爷一个人在屋里?」 「是的少夫人。」管事回答了她之后也是见她站的久了,出言建议,「大少爷时常如此,并不知什么时辰才会出来,您不如先回去。」 叶兰慧抿了抿嘴,她不想回去,这都一个多月过去了他还没给她一个解释,当日就这么把白家三小姐抬进萧府,也不曾过问和知会她一声,当时他们可才刚成亲一个月都不到。 管事见她执意要等也不再说什么,半响过去,书房内终于有了动静,萧景铭沉沉的声音传来,「谁在外头。」 管事忙回声:「是少夫人。」 隔了一会儿再度传来萧景铭的声音:「进来罢。」 管事朝着她点点头,脸带着笑意轻声道:「少爷待夫人特别,平日里就是老爷来了少爷都不见的。」 第22章 叶兰慧微怔了怔,随即进了屋,萧景铭站在书桌前手里翻着书,见她进来眉头微蹙:「你在外面站了多久。」 「没多久,见你这几日辛苦,我特地给你煲了汤,趁热喝了。」叶兰慧舀了一碗汤送到他面前,萧景铭放下书垂眸看她,伸手去端的时候触碰到了她冰冷的手,随即端了碗放在桌上握住了她的双手让她坐下,「下回不要傻等在外面了。」 「我怕你忙的忘了时辰。」叶兰慧羞笑着低头,萧景铭自然的松开了她的手走到书架旁,「你三叔回来你不回去看看?」 「过几日家中有宴,你可有空随我一同回去。」叶兰慧抬头看他,萧景铭笑点了点头,「那是自然。」 叶兰慧听着那喜悦都已经露在了脸上,她是真的高兴。 萧景铭眼神闪了闪,走回书桌轻靠着,面朝着她低头看,抬手轻轻抚了抚她的脸颊,眼神专注:「我知道这些日子你受委屈了。」 这样的话不说还好,一说叶兰慧心里就泛酸,萧景铭抬手从她还未落泪的眼角拭过,声音温和:「白家三小姐的事我一直欠你个解释,那件事其实还有内因,是有人刻意为之,我一直不知道怎么和你开口。」 「是二姐?」叶兰慧一点就透,和白家三小姐有不愉快的,和她还不好开口的,那肯定是她熟悉的人,除了二姐之外她想不出其他人来。 叶兰慧说完猜测后就从萧景铭的神情里看到了承认:「是二姐让人这么做的?」 「当然此事尚无真凭实据也不能一口论断,但事关你二姐,我一直不知道怎么和你开口说,这些日子让你觉得心里不安是我的不对。」萧景铭微福低身子看她,「白家三小姐与你二姐相约出游,本来是想解开在国公府里那个误会,可却中途被劫,因此名誉尽毁,婚事也毁了;凶手还在逍遥法外,白家三小姐百口莫辩,要是让白家人送离建安城她哪里还有命活,我与她也算是旧相识,不能见死不救,所以就私下把她接到了府里来,给她身份是为了让她能好好活下去,你看她在府里我何曾去她那儿过夜。」 叶兰慧怔怔的看着他,这番漏洞百出的话她竟然信了。 十一月底的时候叶知明的差事安定了下来,从泉州巡抚到吏部侍郎,官升一级自然是有人上门道贺,十二月初四这天,叶国公府内小小的举办了一场宴会来庆贺叶知明的归来也庆贺他的升迁。 前来道贺的客人很多,一早叶国公府门口就热闹的很,海氏跟着丈夫一起在前面招呼客人,后院这儿方氏和何氏替她打点了些。 看着由丫鬟一盒盒抱进来的东西,何氏看着礼单不免有些咋舌,自己家老爷升迁的时候都没这么送法,一样是叶国公府里办的宴会,相差可不是一丁半点。 「怎么还有齐王府送来的。」叶家低调办个宴会还能吸引这么多人前来。 方氏命人把锦盒放到后头去,笑道:「这有什么奇怪,兰嫣嫁去藤王府后和那齐王府不也是一家亲,再说,今天这么多前来的人,大都是冲着吏部侍郎来的,这升调庇荫请封的都和吏部有关。」 何氏羡慕的就是吏部的位置,就算是做个吏部郎中也好,那地方可都是肥差。 外院这儿海氏陪着叶知明正招呼了客人进去,门口那儿有人进来,叶知明定眼一看,是萧太傅一家,后头两个仆人手里还抱着厚厚的礼,和叶知明打了个照面之后萧太傅便乐呵呵的走了过来:「叶老弟,咱们可是好久不见了。」 看着像是熟络的,萧夫人则和海氏说起了话,叶兰慧站在旁边神情恭顺温和,冲着海氏笑靥着喊了声三婶。 「兰慧啊。」海氏笑眯眯的看着她,「一晃眼都是出嫁的人了。」 说罢又拉着萧夫人的手说道:「兰慧能嫁到萧家也是她的福气,不过咱们叶国公府的姑娘啊,个个都是好的。」 「可不是,我打心眼里替我们景铭高兴,能娶到如此贤良淑德的妻子。」萧夫人呵呵笑着,言语间没有像海氏这么高兴,也是有意要支开她,「你来的时候不是说想姐妹们了,不用留在这儿了,和她们叙叙旧去。」 叶兰慧低声说了是,转身朝着内院的方向走去,背后传来了萧夫人的声音:「前几日我才刚去过侯府拜访,你家那老祖宗的身子可好得很。」 「祖母的身体一向好,如今走路都不需要人搀扶。」 「将来我这把年纪要有你祖母一半的好身体我也就知足了。」 身后的声音渐渐远去,转眼叶兰慧到了莲园门口,里面很热闹。 海氏离开这么多年才回来,巴不得前来的女眷多一些好让她熟络起来,宴席未开,受邀的女眷都被安排在了莲园内,叶兰慧进去的时候莲园内正在唱小曲儿,一个浓妆的花旦手里拿着帕子在亭子内遮面唱着,旁边几个弹琴拉二胡的伴曲,众人都站在亭子外看着,时不时传来笑声。 「兰慧姐姐。」她的身侧传来沈绣绣的叫喊,叶兰慧转过身去,沈绣绣和两个和她同龄的姑娘站在一起,正朝着她走来。 「绣绣。」叶兰慧笑着应声,忽然瞥见她肩膀上毛茸茸的立着一团什么,朝她靠近的脚步停了下来,「好久不见。」 「是好久没见了,自从上次从你家走后到现在才是第一回呢,快有半年了。」沈绣绣摸了摸缩在肩膀上的毛团,忽然伸手把它抓了下来朝着叶兰慧递过来,嘴角咧着笑意:「你看看我这只怎么样,可爱么。」 第23章 毛团挣扎着伸展开来叶兰慧才看清这是一只松鼠,通体雪白,衬着那眼眸如宝石一般好看,叶兰慧只见过白狐的皮毛,可从未见过雪白如白狐的松鼠。 「比兰嫣姐姐那只好看吧。」沈绣绣看她眼底的惊讶十分的满意,笑着把松鼠拎回了怀里,「这是我大哥替我找回来的,整个大业都找不出几只一样的。」 沈绣绣松手后小松鼠有些受惊吓的窜到了她的脖子上,又把自己缩成了一团,叶兰慧点了点头,也是由衷承认:「嗯,比二姐姐那只好看多了。」 「我知道你那段日子为什么不见客。」沈绣绣忽然靠近她说了一句,低声,「你根本不在国公府里,对不对。」 叶兰慧神情一顿,继而呵呵笑着:「母亲让我好好在家养身子。」 「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沈绣绣眨了眨眼睛,「那你现在都如愿嫁到萧家了还养花么,之前那几盆都凋谢了,现在萧家执掌中馈的还不是你吧,那你有空再替我养几盆呗。」 沈绣绣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理所当然,就像是叶兰慧就应该给她养花似的,因为她有的一切多亏了她的帮忙。 叶兰慧抿嘴笑着,垂眸敛去神色:「出嫁了就与在家时不同,就算是不执掌中馈也没得闲,将来你若是嫁了人就知道了,大家是家,小家亦是家。」 「是么。」沈绣绣看着她,嘴角莞着好看的弧度,「你的意思是没空替我养花了?」 「担心没有以往那么多的功夫花在里头,若是妹妹不嫌弃,我还是可以养了给你送过去。」叶兰慧笑的温和,养花并不是大事,养得好才要耗费许多精力下去。 「这样啊。」沈绣绣眼神一转,随即笑眯眯望着她,「那还是算了,以后有机会再养吧,如今兰慧姐姐是新妇进门要学的东西不少呢,下次姑姑问起来我就说姐姐近日没什么空,我找别人养也可以。」 叶兰慧神情一顿,沈绣绣笑着后退了一步,招呼身旁的两个世家小姐,微抬了抬头:「我们走。」 亭子那儿大约是唱到了高潮,亭子外的众人又笑了,此时和叶兰慧站的这儿仿佛是分隔着两种情绪,她转身看了眼沈绣绣离开的方向,停顿半响,迈步离开了莲园,朝着惠柳苑的方向走去。 …… 回来的前几日她才得知惠柳苑被修缮的事,三叔三婶回来,府里又多了不少人,三房那儿两位姨娘要安置在惠柳苑内,而她过去留下的那些东西如今都放在魏姨娘的寻芳院里。 站在惠柳苑门口,今天府里宴会,这里只有几个府里的家仆在搬东西,主屋和旁边的厢房已经改好了,院子里铲了一个花坛,后头的小阁楼改成了奴仆住的屋子,后院那几间小屋舍还在。 只是对于叶兰慧来说这改动并不算大的院子在她眼里已经是陌生,身旁伺候的彩雀很清楚自家姑娘对院子的看中,可嫁出去的女儿便是如此,谁还能把她住过的院子留一辈子呢,自然是要留给家里的其他人。 叶兰慧转过身什么都没说,朝着寻芳院的方向走去,在经过玉清园的时候遇到了正从里面出来的叶兰嫣。 叶兰嫣正和胭脂说着关于旁边玉晖园的事,抬头时才注意到她,微点了点头后说完余下的,胭脂前去办事,玉清园门口这儿就剩下了她们。 叶兰嫣素来没什么好说的,带着半夏要回前院看看,叶兰慧忽然开口叫住了她:「白家三小姐的事是不是你做的。」 说的是疑问的话用的却是肯定的语气,叶兰嫣折过身看她:「你说什么。」 「白家三小姐遇山贼被绑的事是你安排的对不对。」叶兰慧越发的笃定这件事和她有关,「你想毁了她的清誉。」 「无凭无据话不能乱说,白家三小姐遇到的是不是山贼还是未知,你在这儿信誓旦旦说就是我安排的,这么大的罪名我也承担不起。」叶兰嫣呵呵笑着,「四妹又是从哪里道听途说。」 「除了你还有谁,当日叶国公府中她设计于你,那日也是她约你一同出游。」叶兰慧神情颇为气疯,好像真是为白家三小姐多么的抱不平,「你早就知道她何时出门到了哪儿,要安排这些也是易如反掌,毁了她的清誉你就报了当日她设计于你的仇。」 「这话不对,她可没设计我,归根结底她设计的可是四妹你啊,要这么说起来不想让她好过的人应该是你不是我。」叶兰嫣顿了顿想起了什么,似笑非笑,「萧景铭把白菁月接回萧府这件事让你心里很不痛快吧。」 否则她叶兰慧怎么会多说这几句到她面前来责问这事儿是不是她做的,无非就是萧景铭在他们还是新婚的时候就把白菁月悄悄接进了府。 叶兰慧脸色涨红:「是你不想让我好过,你这么做报了仇又让我不痛快,你可真是好计谋。」 「我只听说生了孩子的人容易愚笨,可没听说成了亲的人也会如此。」叶兰嫣看她越发涨红的脸色,笑着说穿,「也对,如今嫁了人自然是相公说什么就是什么,萧景铭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他是不是还说只是出于好心把白家三小姐留在萧府里的?」 叶兰慧脸色一变,紧揪着手里的帕子,叶兰嫣看在眼底神情讽刺:「你也信?」 当年没有人告诉过她萧景铭的话不可信,也没有人为她揭穿过关于他编制的任何一场梦一张网,如今她说了,可信不信却不由她说了算。 第24章 「你这是什么意思。」憋着情绪的叶兰慧抬头看她,眼底夹带着一些恨意,她开始觉得相公后来说的话也没有错,二姐就是在嫉恨她嫁去萧家这件事,以她从小一贯的脾气,只要是她不如意的事别人就都别想如意。 「听不听随你。」叶兰嫣看她那神情就知道自己的话白说了,带着半夏转身朝着回廊走去,背后传来叶兰慧斩钉截铁的发誓,「我一定会过得比你好。」 叶兰嫣没有回头,只是轻笑着:「我信。」 回到了前院的叶兰嫣没有找到母亲,反倒是让宝珠请她到了随园这儿,今天前来恭贺三叔升迁,齐王府派了人送礼过来,藤王府是宋珏亲自过来的,作为朝中最为清闲的王爷,他把这清闲劲发挥到了极致。 身旁还陪着傅文靖,见到叶兰嫣时神情里还是有些许的不习惯,别人不知道他可清楚的很,为了娶她宋珏废了多少心思,这是他这个做大夫的最看不惯的地方,娶谁不好啊,人家是事儿少的娶进门,他是谁最糟心就娶谁。 宋珏哪里理会他这么多的情绪,朝着他看了眼,示意他可以避开了,傅文靖冷哼了声走出亭子。 叶兰嫣走进亭子后宋珏言明来意,十分的坦白:「很久不见你去别院,我过来看看你。」 几天前她才刚刚去过的,叶兰嫣嗯了声,也有些不习惯,见他拄着拐杖站着:「怎么不坐轮椅,站久了会累的。」 「你来了才站的。」宋珏转头看她脸色开始泛红,心情不由好了起来,「昆儿念叨着你下次什么时候过去,我说等下雪了你就陪他去堆雪人。」 说到这个叶兰嫣想起了出游的事,不免有些愧疚:「事情有些多,都没来得及在下雪前带他出去走走。」 「等我们成亲后,你有很多机会可以带他出去。」宋珏的语气像是叙述一件即将要发生的事,传到了叶兰嫣耳中却让她心跳加速,再转头去与他四目相对,叶兰嫣逃开的有些仓皇。 「你不是说想去徽州看看么。」宋珏换了一只手扶着拐杖,另一只手朝着叶兰嫣放在栏杆上的自然放去,轻轻的落在她的手背上,在她没缓过神来之际又很快握住,温暖传递时,「成亲过后我就带你去。」 叶兰嫣待嫁的这一年冬天格外的太平,腊八时建安城开始落雪,到了十二月底时建安城已经覆盖在了大雪之下,白茫茫一片。 今年的雪没有去年来的大,城内外施善粥棉的地方人都比去年来的少,在新年的气氛中平平稳稳迎来了大年三十,圣上的咳嗽好了许多,宫里新年的气氛又热闹了一些。 这一新年的太平除了皇城脚下的建安城外还有靖西和青州几个重兵驻守之地,往年时不时有事的靖西今年格外平静,这使得调过去的叶子迁还能早一步回建安城,二月中时叶兰嫣收到大哥的信,那边靖西已经雪融,春耕开始。 叶国公府内其乐融融,两年前叶兰欣出嫁远在青州的叶晚华携着子女回来过一趟,这回叶兰嫣出嫁,也是为了儿子的婚事,叶晚华特地带着赵晋再次回建安城,过完年收拾完府里的事后出发,到建安城也已经是二月中。 叶兰嫣出嫁的日子是三月初六,开春多雨,淅淅沥沥的下了几日后到了初五早上渐停了,方氏松了一口气,命人开始收拾露天的屋外,从早上忙到下午,屋檐下走廊里都挂起了喜庆的红绸和灯笼。 刚出月子的叶兰欣提前好几日就已经到了叶国公府,帮着方氏一起打理,快到傍晚的时候,外院守着的管事匆匆过来,脸上带着惊喜和方氏禀报:「夫人,宋家来人了!」 方氏手里拿着清册和叶兰欣对看了眼后很快反应过来:「快,去禀报老夫人和老爷,还有二姑娘。」 管事应声出去了,方氏也不再看桌子上的东西,和叶兰欣一起赶到了前院。 蘅芜院内而后听闻消息的叶兰嫣也到了前院。 …… 叶兰嫣对宋家人早就没有什么印象了,周岁那年被娘亲带去过榕城,此后这么多年再也没有踏足过那个地方,所以对着眼前两个宋家的年轻人,叶兰嫣分不清谁是谁。 叶老夫人和叶知临赶到前院后很快认出了他们,两个年轻人和叶子迁差不多的年纪,宋允和宋韫,是宋家族长的两个儿子,也就是叶兰嫣的两位表哥,他们奉父亲之命前来给叶兰嫣前来送添嫁,送她出嫁后过几日就要回榕城。 「老夫人,如今榕城正值春耕,父亲和二叔无法赶来送兰嫣表妹出嫁,等六月子迁表弟成亲,父亲会过来参加喜宴。」宋允恭敬的看着叶老夫人,举手投足都显得十分沉稳,像是很多年前宋氏还未过世时宋家和叶家的熟络。 当年因为宋氏去世,叶知临再娶的事,叶家和宋家之间闹了许多的不愉快,这其中就有宋家老夫人当初对叶老夫人的芥蒂,再熟络的两家人宋老夫人都不能接受女婿在女儿去世半年后又娶了填房,于是两家人之间除了最最基本的礼节之外再无来往,这么多年来就见宋家送东西从不见宋家人登门。 叶老夫人也是好面子要强的人,几回派人过去都被拒了后也拉不下这脸面来,她虽然喜欢宋氏,当初也是满心欢喜的让她做自己的儿媳妇,可这叶国公府里哪里能缺了主母呢,几个孩子都还这么小,宋氏病逝后她不能让儿子为她守个三五年的再娶。 这一僵持直到几年前宋老夫人去世叶老夫人都没去见她一面,说起来尽是年老的感概事,叶老夫人如今听宋允这么一说,不免心酸:「你父亲说要在子迁成亲的时候过来,是不是。」 第25章 「父亲是如此吩咐的。」宋允说的肯定,叶老夫人笑了,看着他们和善道,「你们没来过建安城吧,过几日让子迁陪你们好好出去走走。」 「多谢老夫人。」宋允笑着致谢,后头管事已经把他们带来的东西都抬到了屋外,一共六箱的添嫁,漆红的木箱装着,上面还打了铜锁。 叶老夫人让方氏把东西抬下去清点进叶兰嫣的嫁妆中去,拉着宋允和宋韫两兄弟又问了不少关于宋老夫人的话,最后是何氏和海氏搀扶微红着眼眶的她离开回了奉祥院。 叶兰嫣和叶知临站在一块儿,看院子里和大哥正说着话的两位表哥,转头看叶知临:「爹,舅舅他们为什么忽然改变主意了。」去年她生辰的时候宋家派人送镯子来已经让她很意外,这回她出嫁宋家又派了两个表哥过来,还说大哥成亲时两位舅舅也会过来,这和前世又是大不同。 「自从你娘去世,叶家和宋家的关系就大不如前了,我还以为这辈子宋家都不会过来。」 「会不会是和我有关。」叶兰嫣忽然想到周岁时母亲带她回榕城时那苦行僧当时的告诫,父女俩对看了眼,叶兰嫣说出了心底的猜测,「娘当时还在榕城,寺庙一遇,说不定她回宋家时和外祖母提起过此事。」 姐姐及笄那年她十三岁,刚刚和萧景铭相识,当时宋家还给姐姐送过娘亲的镯子,可在她及笄时她宋家却没有把另外一只送给她,那时她和萧景铭的事满城皆知,直到这一世,她和萧景铭没有瓜葛了,她十六岁生辰时宋家才派人把娘亲的另外一只镯子给她送来,这会是巧合吗? 「既然你舅舅已经托话,等你大哥成亲时就能问他。」叶知临对宋允他们的到来还是很高兴的,这意味着两家人僵持十几年的关系终于要破冰了,这何尝不是她想看到的。 入夜后前厅那儿摆了桌子置了贡品,随着夜幕降临,几回祭拜后前院放了鞭炮,蘅芜院这儿,崔妈妈正替叶兰嫣收整明日要穿的嫁衣,挂在屏风旁,和屋子内的烛火相辉映。 屋外的天空是不是闪亮,前院那儿肯定又是叶子闻在带着几个小的放烟火,门口那儿有了说话的响动,叶兰嫣蓦地抬头,叶兰欣进来了。 叶兰嫣脸上顿时绽开了笑意,起身拉过她到床边坐下,挨着她撒娇:「前几日都不肯过来陪我,姐姐你和姐夫的感情是有多好啊。」 「都是要出嫁的人了,你看看你。」叶兰欣无奈的戳了一下她的额头,「我看我得替妹夫担心一些了。」 「姐姐你不担心我担心他做什么。」叶兰嫣哼了声,叶兰欣笑了,抬手轻轻捏了捏她的鼻子取笑她,「是啊,我是得替妹夫担心,你这脾气我替你担心做什么,你不欺负人就谢天谢地了。」 「哪有自家姐姐这么说自己妹妹的。」叶兰嫣拉起她的手,触及到手腕上的冰凉愣了愣,随即让蝉翘把盒子找出来,打开锦盒拿出另一只冰花芙蓉玉镯戴在了手上。 拉高了袖子姐妹俩抬起手,粉色的玉镯更衬的肌肤如雪,温润的色泽带着一抹凉意沁在手上,叶兰嫣怔怔的看着,嗫嗫:「姐姐,你还记得娘的样子吗?」 叶兰欣反手握住了她,镯子相撞,叶兰嫣低下头去:「我记不起来娘的样子了,只记得她的声音。」 「娘的声音什么样的?」叶兰欣拉住她的手轻轻问。 「和姐姐一样温温柔柔,哄着我睡觉,让我要听爹的话。」 其实叶兰嫣连声音都不太记得了,有时候在梦中总是会有那样一个温柔的声音,哄着她,让她不要害怕。 叶兰欣抚了抚她的脸,笑着搂住了她,「没关系的,只要你过得好,娘就高兴。」 「我时常会梦到娘。」叶兰嫣在她怀里闷闷道,就在她被赐死的前一个月,她每个夜里都梦到过世的亲人,可他们都不想理她,任由她怎么哭怎么求他们都不肯理她,不肯看她,像是把她丢弃在街上,全世界都很热闹,可谁都不愿意看她一眼,除了娘,她总是温温柔柔笑着看她,叫着她的名字,叫她不要怕。 「娘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了。」叶兰欣低下头见她红了眼眶不禁失笑,「小的时候最爱哭鼻子的就是你了,大哥不带你出去你就哭,爹不抱你你就哭,崔妈妈抱你去厢房里睡不让你留在娘的屋子里你还哭,那时候啊,你一哭玉晖园上下就鸡飞狗跳的。」 叶兰嫣噗嗤一声笑了,吸了吸气:「哪有这么夸张啊。」 「怎么没有,你才刚刚学会走路没几天就要跑,还不肯让人家抱,睡个午觉一眨眼人就能自己翻下床去,出了屋到了院子里那更不得了,让你走慢点都不乐意。」叶兰欣当时的年纪只能拦住妹妹却抱不动她,姐妹俩只要堆在一块儿她准让她给撞倒。 叶兰欣见她笑了,轻轻擦了擦她的眼角,柔声道:「你啊,从小就是不省心的。」 「是啊。」叶兰嫣跟着笑了,她就是这么个不省心的人,从小就是。 「看看你,晚上要早点休息,明天还得早早起来沐浴梳妆。」叶兰欣看了一眼挂在那儿的嫁衣,「腾王爷算是有心了,去年那些流言传起来的时候我的心一直悬着,明日看你出嫁我才能真正的放下心来。」 「那都是外面胡传的,如今皇上都不信了。」叶兰嫣不想让姐姐操心的太多,如今她和姐夫过的开心就好,「你放一百个心。」 半夏送了两碗甜羹进来,姐妹俩吃完了后叶兰欣就催促她赶紧躺下睡觉,崔妈妈吹熄了灯,帷帐外还隐隐可见屋外走廊里的灯笼,叶兰嫣怔怔看着没有睡意,翻身去看叶兰欣,后者抬手轻轻替她拨了拨头发:「睡不着?」 第26章 「也不是。」叶兰嫣摇了摇头,她只是想起了宋珏说过的一些话。 …… 这一夜她不知道是什么时辰睡着的,半梦半醒中被崔妈妈叫醒,姐姐已经起来去找母亲了,沐浴过后人细细的绳子绞面时泛起的轻微疼感使得她清醒了不少,抬头看半开的窗子,外面天蒙蒙亮,起了一层薄薄的雾,朦朦胧胧的。 「等开了太阳雾就散了,一定是个好天气。」崔妈妈扶着她起来坐到梳妆台前,轻轻的替她搂着长发到身后,「姑娘出生的那天可是大晴天,夜半时当空都能看到繁星。」 蝉翘从外面带进来一个笑脸和善的妈妈,生的一副福相,身形也敦实,她净手过后开始替她添妆,铜镜中渐渐勾深的眉宇,墨笔勾勒的眼角,添了胭脂的面容泛着俏红,妈妈拿起放在台子上的一个小碗,轻轻湛了些用指腹在叶兰嫣的嘴唇上慢慢晕开,随后才拿起红纸让她抿嘴。 「二姑娘天生丽质,这妆啊得锦上添花,可不能喧宾夺主了去,等咱姑爷揭了这霞帔,一准儿着迷。」妈妈走到她的伸手,轻轻撩起她的长发,从蝉翘手里接过了梳子替她梳头,唱的还是姑娘出嫁都会唱的歌谣,「一梳梳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堂,四梳行运路相逢遇贵,五梳五登科接契五条银笋百齐,六梳亲朋助庆香闺镜染胭红,七梳七姐凡配董永鹊桥高架互轻平,八梳八仙贺寿宝鸭穿莲道外游,九梳九连环,十梳夫妻两老就到白头。」 这样的声音叠撞在一起,要不是身后的五福妈妈换了一个人,叶兰嫣真有种又回到了前世出嫁时的情形。 天亮了,如崔妈妈所说,太阳升起的还挺早,朝雾散了后阳光洒落在庭院里,府门口的马车多了起来,客人陆陆续续到达,前院很快热闹了起来。 方氏带着叶兰欣招待客人,做为叶府亲家的萧家来的也挺早,萧夫人看到前院这阵仗,原本笑靥的神情嘴角不由的微瘪了下,她是没见过叶府嫁四姑娘时是什么情形,可光是听说的,和如今眼见看到的,一样是嫁女儿,嫡庶之间差别也挺大。 「叶夫人,今天可真热闹。」萧夫人回头笑道,「可惜兰慧不能来,她刚有了身孕如今动不得也不方便出门。」 「她们姐妹今后有的是机会见面,自然是身体要紧。」方氏笑着送她去莲园,「改日我去府上拜访看看她。」 「有你这话兰慧听了心里都高兴。」萧夫人在不远处看到了相熟的夫人,笑着喊住方氏,「府里客人多,亲家母快别招待我了。」 方氏吩咐身旁的丫鬟送萧夫人进去,转身回了大门口,正巧王家来人,方氏亲热的挽住王夫人的手,后者凑在她耳边轻轻道:「淑妃娘娘也托我带了贺礼。」 「这哪里使得。」方氏受宠若惊,「娘娘她也太客气了。」 「你还和她客气什么。」王夫人轻挤了挤她,「到时候小夫妻俩入宫去,皇后娘娘那儿也能得一份大礼,淑妃给了你就拿着。」 「之前的事还没谢谢她。」方氏往宫里送礼才对。 「那都多久以前的事了。」王夫人不以为然,「宫里头那点事咱们不清楚的她会不清楚么,只要是她答应了的就不算勉强,不算勉强的不也不用太放在心上。」 方氏失笑:「那成,我就不多招待你了。」 「你忙你的。」王夫人摆了摆手径自朝着莲园的方向走去,方氏笑着转头看门口,胭脂匆匆过来走到她身后低声说了一句,方氏让人招呼着,带着胭脂去了内院,蘅芜院这儿,叶兰嫣已经梳妆完换上了嫁衣。 凤冠霞帔,大喜红袍,穿在叶兰嫣身上别有一番韵味,和别的嫁衣不同的是,腰封上那数颗削薄了镶嵌的宝石十分特别,细看之下袖口和衣领上都镶嵌有大红色的珠玉,对半割开了镶在上面并不显突兀,可只要一到阳光下,整件嫁衣都会衬的闪烁。 嫁衣上没有绣繁杂的图案,只有在裙摆勾勒了些墨金的线,整件嫁衣最花心思的都在哪些镶嵌的珠玉宝石上,这些东西既要做的好看又得保证嫁衣不会太沉,不知废了多少原石。 宋珏的心思一向与别人不同,他要她嫁的贵气,就是俗了,这贵气便是如此,穿金戴银,珠宝绕身。 蝉翘扶着叶兰嫣坐下正要吩咐外头的半夏可以让夫人过来了,外面忽然又放了一轮的鞭炮,叶兰嫣抬头看窗边:「来了?」 巳时过半时,藤王府迎亲的队伍出现在了叶国公府外的那条街市上。 叶兰欣出嫁的时候前来迎娶的齐钧在门口受尽了刁难才得以入内,而如今,李刑扶着宋珏从马上下来,当一旁的侍卫把拐杖递到他手里,众目睽睽之下新郎官拄着拐杖走到叶国公府的大门口时,本来雀跃欲试叶子闻忽然不知道怎么下手了。 让二姐夫射箭? 好像得找人先搀扶着他啊。 让二姐夫比武? 别开玩笑了,用拐杖打么。 棍棒刀枪都不行,那就只能来文的了,偏偏叶子闻年纪摆在那儿学识摆在那儿,比不过宋珏带来的这些人,叶子闻和林琦面面相觑对看了眼,相互杵着要对方先开口说话,这一支吾,陪同而来的官媒开始分发红包收买人心。 「你们就这么轻易放他进来了。」背后传来宋韫的声音,相比较大哥的沉稳,和叶兰嫣一般年纪的宋韫显得活络很多,叶子闻转过头看他,「那你说怎么办。」 第27章 「藤王爷娶亲,谁不买他面子替他来助阵的,文武将都有了你讨不到便宜的。」宋韫瞥了一眼外头站着的几个侍卫,半点赢头都没有。 「那也不能让他进来的这么轻易啊。」这时候不刁难以后哪有机会。 「你们这儿不是有迎娶的入门谣。」宋韫话一出,叶子闻的眼眸都亮了,可没维持多久又暗淡了下来,让二姐夫唱入门谣,回头让二姐知道,死得最惨的肯定是他。 宋韫哈哈大笑:「你再犹豫可是连红包都抢不到了。」 林琦人小机灵,很快钻入了人群里去,叶子闻跟着一块儿过去,笑声中闹腾了一番,官媒连着说了好几回时辰差不多了才肯让他们进来。 叶兰嫣不知道前院怎么闹的,蘅芜院这儿方氏推门进来,身后的胭脂手里端着托盘,放在床边的小桌上后胭脂出去了,方氏笑眯眯的望着她:「迎亲的花轿已经到了。」 叶兰嫣微低了低头,她听到了外头那吹吹打打的声音。 「来,吃一口。」方氏端起碗喂了她一口饭,又喂了鱼和肉,念叨着最通俗的话语,「吃饱穿暖,有鱼有肉,富贵又安康。」 叶兰嫣看着她,要说和方氏的亲昵也只在这两年,但方氏对她的好却持续了十几年,小的时候不懂事,也曾有那么几个夜里被雷雨吓醒,生病之时,在她怀里哭着入睡的画面。 有些话叶兰嫣说不出口,但她会尽力去做上辈子没来得及的报答。 「人说皇家难嫁,万事都得小心着,依我看,那藤王府还比一些寻常人家要来的容易相处,宫里太后娘娘去世多年,藤王府内又只有藤王爷一人,你进门后就能执掌中馈,也不必看人的脸色。」方氏笑着替她拿起喜帕,「日子好不好都是人过出来的,不是别人说出来的。」 「那母亲您,当初嫁给父亲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吗?」叶兰嫣看着她忽然开口,方家的家世并不差,嫁个女儿做人填房,进门就做了三个孩子的娘,让叶兰嫣自己想恐怕也是难以接受的。 方氏神情片刻怔了怔,随即笑了:「你父亲是个有担当的人。」 屋子里沉默了一会儿,方氏放下碗筷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现在可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等会儿你大哥背你出去,先去祠堂那儿拜别你娘。」 …… 方氏说完后没多久外面就有了动静,叶子迁来了,外头方氏和他说了几句,屋内蝉翘扶了她起来。 叶兰嫣低头看去,喜帕遮掩下只看得清被裙摆遮盖住的脚面,一旁蝉翘提醒了她一句小心,叶兰嫣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尽管看不见前面的路,却似是能透过霞帔而视。 出了门口叶兰嫣被搀扶着匐上了叶子迁的背,轻而易举的把她背起来,她还听到了大哥的轻笑声:「这么轻,得让他好好养着你才行。」 叶兰嫣不能说话,抬手轻轻的掐了一下他的手臂,叶子迁牢牢的背着她到了祠堂,这儿管事和桑妈妈等着,扶她进了祠堂跪下拜别后送她出来,崔妈妈和蝉翘在外面候着,等叶子迁再度背上她,崔妈妈吩咐蝉翘去准备,自己则是跟着去了后头通禀。 快走到前院的一段路有些颠,叶子迁往上抬了抬她,叶兰嫣余光下看到脚下的石子小径,耳畔传来叶子迁的声音:「他要是敢欺负你,大哥替你出气。」 这话临了两世再度听到,叶兰嫣鼻子一酸努力的吸一口气,搭在他双肩上的手握了起来。 「噩梦是梦,你别怕,它不会发生。」走过那拱门时外院的热闹声传来,叶子迁又说了一句,「就算是发生了,也还有大哥在,你不用怕,我们都不会有事。」 叶兰嫣闷哼着轻嗯了声,耳畔余下的都是一些热闹的鞭炮声,拜别父母亲后,叶兰嫣被背到了花轿前,外院的吵闹声消减了一大半,她的世界忽然安静了许多。 喜娘的恭贺声一刻不停的说着,她拉起花轿的帘子扶着叶兰嫣进去,转头看被扶上马的宋珏,满是笑靥:「王爷,可别误了时辰,花轿该起了。」 坐入花轿的叶兰嫣下意识扶住了花轿的门,她朝着花轿外的叶国公府大门口看去,她知道父亲和大哥在那儿,她只是想再看看他们,一旁喜娘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给惊了一下,也唯有上了马的宋珏知道她在想什么,他朝着叶国公府门口朗声道:「岳长大人放心,我会照顾好兰嫣,不会让她受一点委屈。」 叶兰嫣的手被喜娘拉开后推入了花轿内,帘子垂下时花轿内暗了许多,随之而来是热闹嘈杂的奏乐声,一声起轿,八个轿夫稳稳的抬起轿子,在第二声锣鼓响起来后,迎亲的队伍缓缓离开叶国公府,从还有一条路绕着前往藤王府。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叶国公接过管事递来的盆子朝着花轿离开的那个方向猛的将水泼出去,折回的时候才发现手有些颤抖。 方氏看在眼里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背,她知道丈夫担心的是什么,他不是怕嫁给藤王爷会委屈,而是担心皇上心中还未完全消除疑虑,对女儿多有戒心。 此时已是下午,迎亲的队伍一早从藤王府出发,回到藤王府时刚好绕了建安城一个圈,迎亲的队伍后面是叶兰嫣的嫁妆车队,数辆马车齐行,走在街上路过时也是另一番令人咋舌的景象,在南巷一间酒楼的三楼,打开的窗户内站着几个人,其中一个目光一直看着从街头过来的花轿,盯着那微微晃动的花轿门。 第28章 手里握着的杯子随之被用力掐紧,身后的人注意到他变化的神情,稳声开口:「少主。」 花轿的队伍很长,走的又很缓慢,萧景铭看了许久之后直到窗外剩下的只有运送嫁妆的马车,他冷着神情:「难道非娶她不可。」 「那预言非假,依如今叶家的形式,叶家嫡长子娶的是宋家嫡女,嫡长女嫁入齐家,那叶家五姑娘和靖西王府三少爷的亲事也快定下,还有榕城宋家,少主,这叶国公府不就是助力。」 娶了叶家嫡女,以叶国公疼女儿的方式又怎么会不帮着女婿,都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不都得稳着绳子才能活下去,叶家二姑娘帝运身份并非虚言,如今的叶家明着看在朝中低调的很,可实际上那些枝连交错的关系凝聚在一起就不容小觑。 「别人呢。」筹划多年忽然落了空,找不到原因萧景铭还反被坑了一招娶了叶兰慧进门,他偏不信,这大业朝上下他娶不到叶兰嫣就不能成事? 「少主,此事盘综错杂,不单是这些缘由。」大业朝上下自然不止叶国公府一个,比叶国公府更为强劲的也有许多,可除此之外,关键还是在那个人身上,萧远鹤在古道庙蛰伏多年,那预言他也是一清二楚,「那叶家二姑娘去过古道庙。」 萧景铭神色一凛:「怎么现在才告诉我。」 「属下也是得知没多久,还是从别人口中提起言家少爷时才猜想到的,她在宫中最后化险为夷,没过几日就流传出了碑石的所藏之处,山洞里的繁星天被动了手脚,除了我们之外,也就当年被僧人悄悄送走的言家人知道碑石在哪里。」 「哪个言家?」 「就是言氏一族,和萧家一样每隔几年就会派人前去庙宇内清修,世代经商,不涉朝政。」 萧景铭眯了眯眼:「你是说,言氏一族在背后帮她。」 萧远鹤慎重的点头:「少主,您别忘了她和您一样。」是古道庙当年拼死守着的两个秘密。 叶兰嫣被喜娘从花轿内扶出来,一端红绸塞入了她的手中,除了那热闹的声音外传入她耳中的还有他独有的脚步声,拐杖触及青石板的地面时声音像是引路,喜娘扶着她上了台阶,迈过了门槛走入藤王府。 此时黄昏天,红霞染的一片天际都像是浸润在这喜庆中,无风的天里晴朗的天空挂着一丝一丝昨夜被吹散的云,在落日余晖的照耀下,像是一条条红缕金绸,一直蔓延到天边。 喜堂内点着红烛,衬着堂上偌大的双喜,喜娘扶着叶兰嫣站好,前面桌子旁的椅子上都没有人坐着。 礼部郎中身兼礼仪,高喊着让两位新人拜过天地,这个过程比叶兰嫣想象的要快很多,直到礼部郎中高喊夫妻对拜,叶兰嫣垂头的刹那,耳畔传来了他极轻的声音:「娘子有礼了。」 窗边的台子上放着的是刚刚两个丫鬟端进来的烛台,烛火跳跃倒影在纸窗上,和外面走廊中的红灯笼交相辉映。 叶兰嫣坐在床沿,随着那一支杆子的起来,光亮透到她眼下,顺着抬头,看到他的时候心随之被起了起来,她轻轻眨了眨眼,宋珏笑了。 明眸皓齿,如皎月白的肌肤,脸颊上透着两抹淡淡的红晕,似是胭脂晕染,又似是她娇羞绯红,她睁大眼睛看着他,长长的睫毛舒展,往下鼻子巧立,嘴唇樱红。 也就是几息之间的功夫,对叶兰嫣来说却像是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四目相对谁都没有先挪开视线,她怕看错,他看不够;她担心是梦,他还想多记得她一些,掀了一半的霞帔垂在她厚重的凤冠上,挂着流苏的一角落在她的耳侧,宋珏抬手,像是怕那轻柔的细丝扎疼了她,勾手把流苏拨到她的耳后,指腹轻触脸颊,异样荡开。 周遭的气氛沉凝下来,一旁的喜娘看了半响,脸上那笑意都快摆僵硬了,心一狠,端起一旁盘子的酒凑到了他们身旁打破了这安静:「新郎新娘该喝交杯酒了。」 宋珏拿起一个杯子递到她手里,双臂相交,靠近时还能闻到淡淡的胭脂香味,还有她一早沐浴过后的花香,发丝间的清香,叶兰嫣喝得很快,有些紧张了,两口把酒喝完,滚入喉咙后一阵热意传来,她低头把杯子放回到了喜娘端着的托盘上,耳畔是喜娘说吉祥话的声音。 屋外候着带新郎官去敬酒的人,该喝的喝,该醉的还是得醉,宋珏同辈中基本都已经成亲了,如今见他也成了亲,个个都等着他出去敬酒。 宋珏把杯子放回去,看着她沉声许诺:「我很快回来。」 …… 新郎官出去后屋子里的气氛重新热闹了起来,屋外很快围了一群孩子,公主府的,宫里来的,除了皇上之外藤王爷没有别的兄弟,所以出现在门口过来相看新娘子的都是些小辈,就连大公主她们都得叫叶兰嫣一声婶婶。 叶兰嫣过去和这几位公主都不熟,圣上这年纪,除了杀儿子下手利索之外,对诸多的女儿还是不错的,如今的大公主年纪比宋珏长了许多,她的一双儿女并不比叶兰嫣小多少,所以门口传来零零散散的叔婆时,叶兰嫣的心情一下就变的十分微妙。 三公主带着女儿走了过来,朝着屋子内看了眼,见叶兰嫣坐在那儿,笑着夸了一句:「皇叔的眼光可真好。」 「可不是,父皇为这事担心了这么多年,如今这藤王府可算是有女主人了。」二公主嘴角微勾,她只看了一眼叶兰嫣,随后拉了拉三公主到一旁,轻声问,「姐姐怎么没来。」 第29章 「她那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三公主轻哼了声,「做姐姐范儿做惯了,还想插手皇叔的婚事,这辈分都摆在那儿了,父皇都没说什么她还连着说了几回,我看她是拉不下脸过来。」 「她那也是想不明白。」二公主见几个孩子都围着,「一开始我也没想明白。」 「有什么好想不明白的,咱们小辈本来就不能插手长辈的事。」三公主朝着新房里努了努嘴,「你是不知道皇叔对她的用心,这么多年来你看他对谁上过心,咱们看着就成了,真往心里去?」 屋里大约是喜娘让新娘吃生饺子了,门口围着的几个孩子捂嘴笑着,其中三公主的女儿才三岁,她被身后的姐姐推进了屋,迈腿朝着叶兰嫣走去,站在她旁边抬头看她,奶声奶气的喊了一声刚刚姐姐教的叔婆。 一直候在叶兰嫣身旁的蝉翘从后头的托盘里拿了个红色布囊的小袋子给她,小姑娘朝着蝉翘说了声谢谢,这下门口的几个小的都进来了。 叶兰嫣让蝉翘把布囊分给她们,里面放着的是小金穗和银裸子,布囊用了隔层,里面添了一层薄薄的棉絮,做成圆形小袋子后拿在手中就是个小椭圆,容易讨孩子们的喜欢。 等二公主和三公主说完后过去才发现几个孩子手里都多了个小玩样,就连没进去的几个大的都有,三公主抱起女儿,小姑娘看不忘记给她看叔婆给的东西。 三公主看女儿这么高兴,朝着二公主看了眼,眼神示意,让她说中了吧,皇叔总不至于看上那娇娇柔柔的女子,这些年父皇给他看的还少么,这叶家二姑娘在外什么样的名声都有,别人都说不好,皇叔偏觉得好,能没理由? 屋子内的叶兰嫣终于等到外头的人散了,给了喜娘赏钱后命蝉翘把门关上:「奶娘呢,你先替我把这些摘了。」 「崔妈妈带半夏她们给您看去了,要不要先吃些东西,宝珠说厨房里给您准备了些。」蝉翘扶着她到梳妆台前先替她摘了凤冠,头上一轻叶兰嫣就舒服了许多,晃了晃脖子,「让宝珠去半夏那儿拿药包,煮些解酒汤。」 「那再备些吃的吧,您都一天没吃东西了。」蝉翘替她脱了外袍,摘下零零碎碎的镯子和钗饰,叶兰嫣起身走进盥洗的里间洗漱,卸下了厚厚的妆后才觉清爽,混着花香的澡豆闻着沁人心脾,叶兰嫣接过面巾擦干了额头的水,外面宝珠来得很快,进屋后就布好了桌子催叶兰嫣先吃点填填肚子。 「厨房里专门有个厨娘候着给姑娘您做吃的,都是您爱吃的。」宝珠给她盛了粥,笑的特别高兴,「王爷对咱姑娘真用心。」 「看把你高兴的。」叶兰嫣闻着粥香就有了食欲,累算不上就是饿得慌,拿起勺子抿了一口,随即就吃了小半碗。 「那当然了,只要王爷对姑娘好,我都高兴。」宝珠汇报了刚刚那会儿在王府里看到的,「这么大个王府伺候的人还没国公府里多,还好大夫人给您准备的人多,崔妈妈刚刚去见府里的管事。」 「你还看着什么了。」叶兰嫣笑眯眯看她,「是不是去过前院了?」 宝珠嘿嘿笑着:「去了,前厅热闹着呢,我就是想替姑娘看看姑爷什么时候回来。」 叶兰嫣被她逗笑了,问了些王府里的事,外面很快有了动静,王爷回来了。 扶着宋珏进来的是李刑,扶到了外屋后由蝉翘和宝珠出去把他搀扶了进来,李邢简单禀报了外面的情形后就回去了,叶兰嫣回头看搀扶进来的,看起来并不太醉,脚步有些晃悠,放到床上之后宋珏靠在那儿红绯着脸眯着眼休息,叶兰嫣让宝珠去把解酒汤端来,接过面巾走到床边,没等她替他擦脸宋珏就睁开了眼。 微哑着声:「我没醉。」 「我知道。」叶兰嫣坐到床边抬手替他擦了擦额头的汗,宋珏的视线跟着她动着,放在床上的手不知什么时候拉住了她的衣服,等她起身时忽然一紧。 「别忙了。」宋珏低叹了声,翻身半躺着,轻轻环抱住她的腰身,「我休息一会儿就好。」 平日里并不怎么沾酒的人在这样的日子里还是逃不开,宋珏喝的还算少了,但对他而言却是多的,如今傅文靖他们还在外头挡着,要不是他腿脚不便,如今早就被灌趴下了。 叶兰嫣低头看去,那双手直接环绕了自己的腰身抱着,她尝试推了一下没推开,转头看眯着眼休息的他,最后支起身子拉起里面的被子替他盖上,他是真的累坏了。 拉被子的时候宋珏握住了她的手,又低声说了句别忙了,叶兰嫣失笑:「好,那我替你把鞋子脱了。」 宋珏拉着她的手松了松,叶兰嫣脱开后起身让蝉翘过来一起帮忙,脱了鞋子褪了外套,宋珏忽然拉住她,睁开眼吩咐蝉翘:「行了你出去吧。」 蝉翘朝着叶兰嫣那儿看了眼,应声出去,屋子里就剩下了他们两个人,叶兰嫣衣服都还没换下,他更是只脱了外套而已,于是叶兰嫣拉了拉他的手:「喝了汤再说,不然明日头疼。」 宋珏摇了摇头,手劲不小,一下把她拉上了床,另一只手卷起被子一盖,落下时两个人都被埋在了被子底下,叶兰嫣睁眼看着他,周遭萦绕着一股酒味。 「很累吧。」叶兰嫣能想到他有多累,别人迎亲骑马是很正常的事,但对他来说却是不容易,叶国公府和藤王府离的并不算近,这一趟来去他就算是坐马车也没人会责备他,可他却是骑马过来的,迎亲,进门,拜堂。 第30章 「别人有的,我也能做到。」宋珏拉着她的手环到了自己的腰间,嘴角微扬,语气里带着一抹促狭,「大婚当日,怎么能累。」 靠的近了气氛就会微妙,被子下温度骤然攀升,叶兰嫣想伸手把被子拉下来透气都被他阻止了,他抱着她靠向自己,两个人的呼吸撞在了一起。 他的动作带着霸道的不容置疑,仿佛叶兰嫣说个累字就否定了什么,她屏不住呼吸,心里一下乱成了一锅粥,出口的声音微颤:「你不是要休息。」 「休息好了。」话音刚落,唇角一抹温软,攫获吞没了所有的言语。 夜半时才入睡,一早又没人进来催促起床,叶兰嫣这一觉睡的有点迟。 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外头依旧是没有动静,直到她抬手去拉开帷帐,看到地上零散的衣服时才想起昨夜发生的事,没等回神,身后的人把她搂了回去:「再多休息一会儿。」 「不是要进宫。」这时辰再不起来过会儿就能吃午食了,叶兰嫣话音未落散开的衣襟肩头上被他亲吻了一下,她的声音一下停顿在那儿,随即想到了什么自己先涨了脸红。 「前几日就和皇兄说了,下午再入宫也不迟。」宋珏靠在她身后轻轻道,「回门过后我们就去徽州,你不是还想去榕城。」 「六月大哥要成亲了。」叶兰嫣被他亲的有些痒,转过身看他,又有些担心他的腿,「一早要请太医针灸。」 「无大碍。」宋珏的下巴轻抵在她的额头上,「等你大哥成亲也差不多了。」 「既然醒了就起来罢,昨晚你也没吃什么。」 宋珏笑了,他低头看她:「你在紧张什么?」 叶兰嫣张着眼眸顿住了声,那总不能这样一直躺着啊。 「再休息一会儿。」宋珏亲了亲她的额头,像是熟络了千百遍的事,没有分毫的生疏也没有分毫的不自在,他抱着她眯上眼,真的睡着了。 叶兰嫣看着他,那感觉都快浓郁到要涌出胸口,他从来不说,可她都感受到了,偷偷抬起手抚了抚他的眉宇,叶兰嫣笑了,夜半呢喃,说什么她是他的幸,其实他才是她的大幸。 …… 再度醒来时已经快到吃午食的时辰,崔妈妈她们进来收拾,起来后梳洗更衣,两个人简单用饭后出门前往宫中,马车上宋珏显得不急不缓,和她说起了等会儿拜见的事:「不论她们说什么你都不必理会。」 宋珏生母早逝,他是由宫中当初和生母关系不错的一个太妃养大的,可尽管如此却没有多少情分在里面,八岁的时候他就独居在了宫外的府邸,只是辈分在那儿等拜见过皇上后他们还是得过去见见罗太妃。 叶兰嫣嗯了声,马车已经过了二宫门,在前面停了下来。 到乾清宫还有一段路,宋珏不便多走,还是坐了轮椅,前来迎接的公公和宋珏还相熟的,一路过去所的都说皇上念叨藤王爷的话:「王爷您过会儿可得多陪陪陛下,他都念叨您一上午了。」 到了乾清宫后候在外面的进殿禀报,很快里面的公公出来请他们进去,皇上披着厚厚的龙袍坐在桌前,似乎也是刚起来没有多久。 皇上抬头瞥了他们一眼,脸上的神情瞧不出是喜还是怒:「让你迟一些你就迟上了半日。」 「昨日喝的有些多。」宋珏脸上的神情也淡淡的,「阿彦他们敬了不少酒。」 「朕听说昨晚傅太医替你挡酒挡的都是被人抬回去的。」皇上怎么会信他喝醉睡过头的言论,几个挡酒的都倒下了,他这个新郎官能喝多少。 「文靖酒量不行。」宋珏说的脸不红心不跳,「他醉也是应当。」 皇上摆了摆手:「行了,你留下,让人带兰嫣去安慈宫见见罗太妃,等会你们再去祖祠。」 简单一句话里充斥了不容置否,连多一个不字都不允许他们提出,皇上当即就命人进来要把叶兰嫣带去安慈宫,宋珏眉宇一皱,叶兰嫣福身赶在他前面谢恩跟着带路的太监离开了乾清宫。 殿上剩下了皇上和宋珏,皇上放下笔看着他哼了声:「怎么,你还怕朕对她做什么不成,离开你视线一个时辰都不肯。」 「我只是觉得皇兄如此,像是有意刁难。」宋珏敛了神色说的也直接,「罗太妃那儿应该我们一起过去。」 「说来说去你还是怕朕会做什么。」皇上起身朝着他走来,在他坐的一旁站定,抬手扶在椅背上声音深沉,「你这么急着定下亲事,现在还不放心。」 「皇兄保证不会?」 「哼。」皇上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而是重重冷哼了声,「你就这么护着她。」 宋珏笑了:「我好不容易娶了妻,我不护着她谁护着她,皇兄总得盼着我过得好啊。」 「朕没这么小气。」皇上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晚了半日才入宫,你这不是做给朕看的?」 「皇兄的身子刚刚才好一些。」宋珏怎么会承认晚了半日是别有心思,「还是要多注意休息才是。」 「既然已经成亲,你就早日过来替太子一起打理朝务。」提起自己的蠢儿子皇上的神情就不对了,废除的念头起了无数次,可如今这样子,废还是不废的好。 「恐怕眼下一段日子是不能了。」宋珏提醒道,「之前和皇兄提起过那徽州萧氏,臣弟打算趁此机会去看看。」 第31章 「那和上周能有什么关系,就算是有,多少年过去了能成什么气候。」皇上不以为然,先祖皇帝打江山的时候他还不知道在哪儿,关于那上周皇族的事他虽然清楚却并不在意,百年过去还能掀起什么风浪不成,这大业朝是宋家打下来的,谁能夺? 「与裴氏一族有没有关系不清楚,但是我查到前些日子古道庙疯传的那些事和这萧氏一族有关。」宋珏的神情忽然慎重了起来,「皇兄,不论真假都得查一查。」 「行了。」皇上摆手,「这些东西不用你去查,你要想出去走走十天半月也够了。」 宋珏也清楚皇上的脾气,这么说几句他并不会放在心上,而有些事他一旦起疑了,那又是怎么都没法消除的。 「朕已经答应让你娶她。」皇上淡淡的提醒他,那这答应的事也该兑现。 「臣弟插手朝中事务,恐怕不妥。」 「有何不妥。」皇上眼神一厉,「朕倒要看看谁要站出来说不行。」 …… 叶兰嫣被带到了安慈宫,环顾四周,比起别的太妃所住的地方,罗太妃住安慈宫算是很不错了。 门口侍奉的宫女进去通禀,没多久叶兰嫣就被请了进去,屋子里坐着不止一位太妃,主位那儿的正是罗太妃。 罗太妃并不老,她和宋珏的生母差不多年纪,而当年宋珏出生的时候,那妃子也不过才二十。 但宫中的日子容易催人老,罗太妃坐在那儿还秉着一副不苟言笑的神情,叶兰嫣进去时就觉得气氛不对了,坐在靠门这儿的看她的眼神还算平常,罗太妃那儿包括她身边那几位看她的眼神却并不如此,简单的说,很不善。 「不懂规矩的丫头,进来这么久还不知道行礼,难道这么大个国公府都没人教你。」尖细的声音响起,罗太妃旁边一位太妃先开了口,她看叶兰嫣的眼神就足够显露出她内心的不爽,「还不快下跪行礼。」 叶兰嫣微抬了抬头,如今这宫里需要她下跪行礼的除了皇上就是皇后,罗太妃奉皇上之命养过藤王爷几年,凭着那养育之恩叶兰嫣是得跪下敬杯茶,可一个都不知道什么身份太妃站在这儿对她吆五喝六的,这可比鸿门宴还要来的直接。 见叶兰嫣没有吱声,那太妃脸上的嫌弃之意越发浓厚:「连这点规矩都知道还怎么做藤王妃,我看得派人到藤王府去好好教教你学规矩才是。」 叶兰嫣还是没说话,连备茶的人都没有还要她敬茶,这不是存心刁难是什么,她要说一个字都得让她们揪出十种错来。 这位太妃见叶兰嫣还不坑人看起来气急了,朝罗太妃那儿看了眼,后者端起杯子喝了口茶,声音极淡:「我是没那福气喝这杯儿媳妇茶,我也不是藤王妃的正经婆婆。」 「妹妹你说什么傻话,你可是把藤王爷养大的人。」 「是啊,这藤王爷从小体弱多病,几回太医都说养不活了,鬼门关都拉了好几回,你日夜守着咱们可都知道,你怎么就受不起一杯儿媳妇茶了。」 罗太妃那话一出别人就七嘴八舌的劝了起来,叶兰嫣看那个端坐如太后姿势的罗太妃,心中冷笑,要真是日夜守着不离身,真这么关切的,依着他的脾气怎么可能会和她生分。 「只要他们小两口过得好就行了。」罗太妃又说了一句,拿着杯子看叶兰嫣,「这茶就当你们敬的,往后你和阿珏好好过日子就行,外头那些传言虽说多不可信,不过身为女子还是得忌讳着些,往后行事多注意分寸,别辱没了皇家的颜面。」 「这怎么能算,来人,备茶。」没有眼看着叶兰嫣敬茶似乎是多么的不甘心,那太妃当即叫人送茶进来,连跪着敬茶的蒲垫都没准备一个,指使叶兰嫣,「还不快给太妃敬茶。」 叶兰嫣转过头看她,眼神里闪过一抹嘲讽,存心要给她难堪的,她若不跪她们是不是还敢叫人进来押着她跪了? 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僵硬了下来,坐在门口那边的几位完全是拉来凑人数的,所以从头到尾都没吱声,唯有前面坐着的几位对叶兰嫣的反应产生了极大的不满,罗太妃也没想到她会如此强硬,正要开口,门口那儿宫女匆匆进来,带着些慌张:「太妃,藤王爷来了。」 罗太妃脸色一变,宋珏已经在李刑的陪同下进屋了,看到一屋子连他都叫不出名字的太妃时,宋珏的脸色直接沉了下来,抬头看了一眼罗太妃,继而走过来牵起叶兰嫣的手,什么都没说,拉着她转身朝着门口走去。 「珏儿。」罗太妃再也沉不住气,起身颤声喊道,叶兰嫣明显感觉到拉着她的手一紧,宋珏的脚步慢了下来,罗太妃朝着其他人使了个眼色,坐在门口这儿的几个率先离开了屋子。 「你们也回去吧。」罗太妃示意她们都走,之前说的最起劲的那个还有话想说呢,被罗太妃一个眼神打了回来,最后朝着叶兰嫣这儿看了眼,没一会儿屋子里的人就都走光了。 罗太妃再度看向宋珏,哪里还有半分对待叶兰嫣时的冷淡和镇定:「珏儿,你别站着,快坐下。」 「府里还有事,我们要回去了。」宋珏转过身看她,声音清冷,「想必刚刚你已经喝过兰嫣给您敬的茶了。」 罗太妃脸上闪过一抹尴尬:「吃过了饭再走吧,你也有好久没有来安慈宫,今天你们夫妻俩一起过来的,就在这儿多留会儿,我派人去做你爱吃的菜。」 第32章 「不了。」宋珏冷声拒绝,罗太妃脸上的神情终于挂不住了,「珏儿,你这是何意。」 「今日母妃请一屋子的人过来,莫不是要让兰嫣一个一个敬茶过来。」两个人前后并没有差很久,看到的却是这么一番情形,要问他是何意,不如先问问她是何意。 「留在宫中的太妃都没有子女,二十几年过去,她们也就是想图个喜气,为你成亲高兴。」罗太妃指着那边备着的不少礼,「这都是她们准备送给兰嫣的,一番心意没别的意思。」 宋珏不为她的和煦动容,看都没看那些东西一眼:「皇兄许了你什么好处。」 「珏儿,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我可是你的母妃啊。」罗太妃那神情精彩极了,以至于叶兰嫣都找不出合适的形容词来,过去她究竟做过些什么以至于让宋珏能冷漠到这份上。 「罗家如今官居三品。」宋珏忽然开口说了一句看似并不相干的话,罗太妃脸色苍白了下来,宋珏没再继续往下说,拉着叶兰嫣直接离开了屋子。 往下走时背后传来了罗太妃赶到门口的叫喊声,她扶着门框气的身子颤抖:「珏儿,我虽没有生你却从小把你养大,你扪心自问我何时亏待过你,何至于要受你如此冷待。」 「碌碌无为的翰林院编修能升做太常寺卿已经是最大的回馈。」宋珏转过头,嘴角噙着一抹讽刺,「母妃您说是不是。」 「养育之恩大过天。」罗太妃脸色煞白,她养了他八年,从嗷嗷待哺的孩子开始,难道这就没有情分了?皇上对罗家的赏赐算得了什么,她是他的母妃,难道受不起一杯儿媳妇茶? 「养育我的是皇兄。」宋珏有的这一切都是那个如今被外界叫做「昏君」的人给的。 「他那是另有所图!」罗太妃忽然冲着他喊了声,「你根本不知道你的生母是怎么死的!」 叶兰嫣一怔,说完那句话的罗太妃反应却是比所有人都来得快,她直接转身进了屋子,留给他们的则是紧闭的两扇门。 这种感觉有些莫名其妙。 …… 去过皇后那儿请安,出宫的路上沉默许久的宋珏也不等叶兰嫣开口问,说起了有关于他年幼时的事。 和外传的一样,他是先帝遗腹子,先帝驾崩的时候他的生母怀胎六月,经历了新皇登基后,在皇上弑杀弟兄的时候他早产出生了,出生时就被太医断言活不过几日,继而那妃子因失血过多离世,年幼毫不知事的他成了无父无母的孩子。 皇上杀光了自己的兄弟唯独留下了他,太医说活不过几日,那就让那些太医把脑袋栓在裤腰带上这么治他,还让当时和他生母关系不错的罗太妃代为养他。 三岁以前他几乎是在药汤里泡大的,也许是他命硬,几度在鬼门关悬着的他真的活下来了,还活的好好的,除了身子偏弱腿疾之外和常人也没有太大差异,皇上还让傅家年轻有为的太医傅文靖专治他一人,希望他有一天能和常人一样走路,不需要再坐轮椅。 这些,都是外人所知的有关于藤王爷的事。 「那罗太妃。」叶兰嫣抬头看他,她是第一次看到他在自己面前露出这样的神情,他还经历了什么。 「最初罗太妃不肯养我。」宋珏拉开窗户一角,情绪淡淡的,「奉命医治我的太医个个都是怕自己会死才拼了命的救我,皇兄让罗太妃照顾我,倘若我出事她也会受到重责,所以她不肯养我。」 可宫里的事哪里是一句不肯就可以如意的,亲如姐妹这句话也就是说说罢了,那时罗太妃看不到孩子的可怜:「她应该是觉得我跟着生母死了才好,先帝遗孤这身份本来就尴尬,我的年纪比二公主还要小,何必要让那些太医提心吊胆,胎死腹中就什么事都没了。」 叶兰嫣拉住他的手,宋珏抬头一笑:「人为了活命有这些想法不足为奇。」 说起来是本能,听着不免惹人心疼:「那后来?」 「后来皇兄给罗太妃的兄长升了官,而我的身子也不如出生时那样让人担惊受怕,罗太妃开始觉得照顾我并非坏事,比起那些没有子女,在先帝去世后孤苦终老的太妃们,她算是有子傍身的人。」他从小聪慧过人,深的皇兄喜欢,还额外有太傅教导,能时常出入乾清宫,还能陪着皇兄一起批阅奏章,而每次他从乾清宫回来安慈宫这儿总是能得到赏赐。 罗太妃开始意识到他能带来的好处,赏赐,罗家的升官发财,还有她下半辈子的荣华富贵。 那时候宋珏刚刚四岁,皇上下旨封他为王,本来身子好转的宋珏却开始生病,受凉发烧,咳嗽晕厥,而他每次生病都能获得皇上很多的关注和赏赐,罗太妃衣带不解的照料,三天没睡,五天没睡,半月不眠的在床边照顾他。 再然后就是罗太妃兄长三年一次的升迁,一个平庸无比,连最初的官都是罗家老太爷砸钱砸人堆砌起来的,就是凭借着罗太妃在宫中用心照顾六王爷,一路平步青云。 叶兰嫣的眼底闪过一抹错愕,让一个本来就身子羸弱的孩子频频生病,这不是在要他的命么,就算是常人,才四岁的孩子都经不起这样的折腾,更何况是他。 「八岁的时候我和皇兄请求住到宫外王府,安慈宫的赏赐一下从有到无。」宋珏眼底的神情冷漠而讽刺,享受了八年的荣华富贵,就连先帝在世的时候都没过的这么痛快过,一下跌到了原来,罗太妃便要求出宫照顾他,但那时他已能够自己做主,直接拒绝了罗太妃的要求,还因此在安慈宫内有过一场闹剧。 第33章 直到他长大成人,罗太妃没有停止过想要出宫到王府里住的念头,甚至还想插手他的婚事,想让他娶罗家的女儿为妻,在他那八年中,他不知道听了多少罗太妃对他的灌输,她和他的生母关系有多好,她对他这八年的照顾有多好,视他为亲生,将来还要靠他养老。 宋珏早慧,小小年纪就意识到自己在宫中的身份特殊,谁都不会去怀疑身子本就不好的他频频生病这件事有什么古怪,而有些事到底是不为人知还是无所作为谁又说得清。 「小的时候我也时常生病。」叶兰嫣把他刚刚拉开一角的窗帘全部打开,光亮透入马车内,傍晚的暖风徐徐,还有集市的热闹声传来,叶兰嫣笑看着他,「我大哥常常这么哄我,赶快好起来就带我出去,带我一起去书院,再也不把我一个人留在家里,我每次都信,喝药都特别快。」 「那他兑现了么。」 「哄我呢。」叶兰嫣微瘪了瘪嘴,「病好了就说我需要多养着,每回都这样。」 宋珏笑了,拉着她的手看向窗外,叶兰嫣早一步闻到了从巷子口里散发出来的青葱饼味,眼眸一亮:「等等。」 马车外的李刑示意车夫停下,在外问道:「王妃有何吩咐。」 叶兰嫣推开马车门,朝着前面的巷子那儿望去:「那边是不是有一家卖青葱饼的摊子。」 李刑很快从巷子里回来,手里拿着油纸包裹的袋子递给叶兰嫣,马车内顿时弥漫了一股浓郁的青葱香气, 叶兰嫣拿起一个用油纸包着递给他,炸的酥酥的表皮咬开来就是千层的感觉,薄皮下是厚厚的青葱,新鲜的葱段都是采第一段切的,内陷里还拌着猪油,混着一股小窑内火烤的香气,第一口咬下去就舍不得松开嘴。 「好吃么。」叶兰嫣笑眯眯的看着他,「每次跟着大哥从书院回来路过这个巷子口的时候大哥总会买给我吃。」 宋珏对吃的没有这么大的欲望,还在宫中的时候他的膳食都严格控制,出宫后王府里的厨子还是宫里分派过来的,外面这些摊子上的东西傅文靖不让他碰他也不曾吃过。 可看她这么笑眯眯望着自己的样子,即便是嘴里吃下去的东西不美味他都觉得好吃,满口的葱香味肆意开来时,那酥脆又香甜的滋味和她的笑容一样能够驱走刚刚的阴霾,看她一副满足的神情,宋珏低头笑了:「嗯,好吃。」他终于记起她小时候被叶国公带进宫时的贪吃模样了。 当时叶国公身旁跟着的那个小圆球不就是她么。 回到藤王府后已是傍晚,没多久傅文靖来了。 醉了一宿的傅文靖一直到下午才醒来,来到藤王府后一面差药童准备木桶,一面对着宋珏埋怨:「你倒好了,昨夜我都不知道怎么回去的,二皇子也太能喝了。」 宋珏笑而不语,傅文靖坐下来打开银针袋子,让药童把木桶放到他的脚下,隔着席子,热气蒸腾着药往上卷,弥漫在宋珏的腿间。 「这些效果不甚,我考虑过几天给你蒸药浴。」傅文靖喝了一杯茶后净手给他针灸,「你真的不考虑把我一起带去徽州。」 「不如我请皇兄为你赐婚。」宋珏凉凉的回了一句,傅文靖扎了一针后松手,抬头看他,语气里满是威胁,「这天底下最不能惹的人之一就是大夫,你以为我愿意跟你去。」 「槐叔会针灸。」宋珏顿了顿后又添了句,「记得把药方留下。」 「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才会认识你。」傅文靖气不打一处来,正要继续往下说,放在他腿上的指腹忽然往下翻,因为皮肤白皙的关系,膝关节那儿从经脉蔓延出来的一圈淤青格外显眼。 傅文靖抬起头看他:「……」 宋珏面无表情的回看他:「……」 一侧候着的小药童咳嗽了声打破安静,傅文靖脸上也说不出那是什么神情,很快的替他扎完了其余的,继而坐在那儿看着他,许久才说了一句话:「药方我另外写一份,出发前替你药浴一次。」 说完了之后屋子里又安静了下来,傅文靖是个十分尽责的太医,再多情绪也不会误了手下的事,半个时辰之后替他取了针后转身在桌旁坐下写药方。 很快一张药方写完,宋珏已经穿戴好,前者转过身看他:「真这么决定了?」 「南下风景秀美,我会替你带些珍品回来。」宋珏拍了拍他的肩膀,话里的意思不言而喻。 傅文靖不想劝也知道劝不住,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是什么脾气还能不清楚么,他想要的从来都没有妥协和退怯的时候,想罢他起身推着轮椅陪他出屋:「有时候我真羡慕你,清楚自己要什么。」 走廊里车轱辘声传来,宋珏不用回头就能猜到他是什么神情,嘴角微扬:「前些日子你爹和皇上请旨过。」 轮椅骤然停下,傅文靖走到他面前神情紧张:「前些日子是什么时候,请什么旨意?」 「大概半个多月前吧,想请旨为你和蓝家三小姐赐婚。」 「半个月前你现在才告诉我!」傅文靖失声打断了他的话,继而整个人都焦躁了起来,「半个月啊,半个月了你才告诉我,难怪我娘说我院子旧了要修一修,不对!」 傅文靖瞪大着眼睛看着他,宋珏笑着摇头:「皇兄允了。」 「你!」傅文靖气的说不出话来,「要我娶那个疯婆娘!」 第34章 「那是你未婚妻。」宋珏好心纠正他。 「不行,我要回去问问我娘。」傅文靖瞬间觉得昨天喝酒的劲又上来了,头疼的快裂开。 …… 叶兰嫣看到傅太医匆匆离开书房的身影,走到院子里看走廊下的宋珏有些疑惑:「傅太医怎么走的这么匆忙,不是要在府里留饭么。」 「他忙着写药方去了。」宋珏朝着她伸手,叶兰嫣靠近就闻到了他身上的药味,「傅太医有没有嘱咐该注意什么。」 「一切都好。」宋珏笑着抬头看她,「明日回门东西收拾的如何了?」 「差不多了。」叶兰嫣接了李刑的手推着轮椅往主院前去,「下次傅太医再过来不许再把我遣开。」 「一屋子药味不好闻。」 「我闻着挺香的。」 宋珏笑了:「好,下次不遣开你。」 三日回门,早早起来后出发前往叶国公府,方氏一早在府门口等候了,在外的仆人远远看到马车过来了赶忙进门通禀。 海氏和何氏扶着叶老夫人前厅出来,恰好看到马车到府门口,李刑扶着宋珏从马车上下来,宝珠递了拐杖给他,叶兰嫣从马车上下来时宋珏还抬手扶了她一把。 这一幕落到叶家人眼里那就是贴心的一幕,进门的时候才换了轮椅。 人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如今是老夫人看外孙女婿,越看越有趣,当初叶兰欣和齐钧回门的时候叶老夫人也在大门口迎过,如今叶兰嫣嫁给藤王爷做了王妃,叶老夫人总算是觉得二丫头安生了。 「别在外头站着,快进屋去。」 方氏招呼他们进去,在厢房内,方氏很快问及了叶兰嫣这几日的事。 叶老夫人和方氏担心的无非就是藤王爷的身子,海氏在一旁笑着安慰:「母亲,我看您就不用担心这个,你看他们小两口处的,一定没问题。」 叶兰嫣红着脸低下头去,叶老夫人松了一口气:「好就好,藤王爷年纪也不小了,你能顺利的怀上孩子才好。」 「我看母亲是惦念着要子迁赶紧成亲呢,想要有人喊您曾祖母了。」海氏笑靥着打趣,叶老夫人乐呵呵笑着,反而是一旁的何氏,看起来比以往兴致低了许多。 守在外面的桑妈妈进门禀报:「三少爷回来了。」 叶老夫人转头嗯了声:「那赶快让他去隔壁屋,今天知临和知明他们都在。」 桑妈妈神情里一抹难色:「三少爷一回来就去那边了。」 「那个狐狸精,这种日子她都不安生!」 何氏霍的从凳子上起来,沉着脸直接出了屋子朝着前院西边的院子走去,厢房内叶老夫人的脸色也不大对,吩咐桑妈妈,「快跟过去。」 桑妈妈应声追了过去,海氏扶着叶老夫人起来有些担忧:「母亲,恐怕桑妈妈也拦不住二嫂,子林这会儿肯定是要触着二嫂了。」 看着三婶扶祖母出去,叶兰嫣再想刚刚二婶的反应:「李姨娘生了?」 方氏叹了声:「昨天下午生的,生了个儿子。」 也就是叶兰嫣出嫁的第二天一早,刚吃过饭的李姨娘骤然有了临盆的迹象,照料她的两个丫鬟赶忙前去通禀老夫人,请到了稳婆之后,下午时李姨娘顺利的生下了个儿子。 消息本来封锁的紧,连在南山书院的叶子林都没有通知过,可恰逢叶兰嫣回门的日子,何氏原本是不打算让儿子回来,悄悄解决了这件事,可叶子林还是回来了,回来后的第一件事还是去那院里看那母子俩。 「祖母不是说要将那孩子送人。」叶兰嫣跟着方氏一起前往那边院子,「既然早有打算,孩子一出生就该送走的,怎么还留到现在。」 「刚生下来是要抱走的。」走到了院子门口时方氏叹了声,「老夫人的意思是送到庄子上去,你二婶不答应,也不放心,说要自己选一个人家把这孩子送出去,将来老死不相往来没有任何牵扯才好,等事情料理完都天黑了,哪里能这么快找着人家把孩子送走,这才留到了今天。」 「送去庄子里又不会说明身份,二婶既然有打算送走孩子怎么不早找好人家。」二婶对这件事深恶痛觉,要是想把孩子送走应该早就做了十足的准备,哪里还会留过夜。 方氏低声:「她打算的是不让这孩子生下来。」 这半年的时间何氏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是为了不让李姨娘生下孩子,明着暗着做了不少事,老夫人和方氏都知道,可李姨娘腹中的孩子就是好好的。 临盆时何氏都在其中动了手脚,本想万无一失,哪里料到她最后还是防住了,等孩子一生下来何氏又觉得老夫人当初的提议不妥,这才临时想的。 方氏话音刚落屋子里忽然传来了桌子掀翻的声音,走到门口一看,小圆桌被翻到在地,上头的茶盏碎的到处都是,床边是婴儿的哭声,李姨娘靠在那儿脸色微显得苍白,叶子林则是护在床边,好似提防着随时能扑过来打人的何氏。 「娘,您就答应留下这孩子吧。」叶子林看到那孩子后整颗心都软化了,那是他的儿子啊,软软糯糯的样子,抱在怀里只有这么大,「这可是您的孙子啊。」 「你尚未娶亲我哪来的孙子!」何氏气不打一处来,「你给我过来!」 「娘您答应留下这孩子我就过来,您还得答应不会对阿绣怎么样。」叶子林转头看李绣怀里的孩子,眼神一瞬温柔了下来,他是接到书信后连夜赶过来的,这是他的儿子啊,娘怎么会狠心要把他送人。 第35章 「这孩子不能留。」何氏要说的是母子两个都不能留,要是老夫人最初没阻拦,怎么会有今天这么多事,「下午这孩子就要抱走,你给我出来!」 「娘,您看看这孩子,您怎么忍心让他流落在外,这可是我的儿子您的孙子。」叶子林继而看叶老夫人哀求,「祖母,这可是叶家的血脉。」 何氏颤抖着手扶着椅子坐下,她自始至终觉得那个狐狸精害了自己儿子,不知灌了什么迷魂汤把自己的儿子给迷得连她的话都不听了,她同样不能理解老夫人的这些做法,心里又生出一份愤意来,这件事要是放在长孙身上,别说是留下这个女子在家中,恐怕如今是人影都不知道在哪里了。 「来人啊,把这狐狸精给我赶出府去。」何氏这回是动了狠心,转头看门口一动不动的两个丫鬟,猛地一拍桌子朝着她们呵斥,「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人给我拖出去!」 丫鬟面面相觑赶忙进屋到床边要来拉人,叶子林还一面拦着,孩子的哭闹声不止,李绣苍白着脸色看向叶老夫人这儿,叶老夫人却是稳若泰山的站着,对这屋子里的一切都好似没有看在眼里,任由何氏说。 「这是我的孩子你们休想动!」叶子林甩开两个丫鬟,也是被激怒了,瞪着何氏吼道,「娘您到底想做什么,您想怎么样!」 何氏被儿子这一吼弄的有些发怔:「她们都是要坏你前程的你怎么不明白。」 「我不明白,我只知道娘您赶走了多少人,害死了多少人。」叶子林不傻,自己院子里发生的那些事他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可如今孩子都出生了为什么还容不下,他叶子林一没偷二没抢,干的也不是夺人妻坏人姻缘的事,怎么就不能安安生生的过下去。 「她们都是要坏你前程勾搭你的。」何氏话没说完被叶子林给打断了,他从李绣手里抱过孩子,朝着叶老夫人看去,「祖母,我要留下这孩子。」 叶老夫人垂眸看了眼:「你要留下这孩子也可以。」 叶子林脸色一喜,叶老夫人冷淡的看向床上:「那你就带着这个孩子和李姨娘离开叶家,今后叶家没有三少爷,你爹娘也没有你这个儿子,到时把你的名字总族谱里剔除,桥归桥路归路,你这生死和叶家再没有关系。」 何氏最初失控的神情在听到叶老夫人说了这番话后直接惊呆了:「娘。」 「当初你们怎么答应我的。」叶老夫人此时视线是直看着靠在床上的李绣,她的这些伎俩只用在自己孙子身上有效,可不是对她也效果,叶老夫人最初看中的就是李绣这点伎俩,马上就要应试,哪里还有另外的三年再给孙子耗费的,节骨眼下叶老夫人就需要她这点伎俩督促子林把心思放回到正事上去。 「老夫人,少爷只是因为喜欢这孩子才会想要留下他。」李绣柔柔的声音传来,还是顺从的语气,「我但还是会依着当时所说,不能影响了少爷的前程,还请老夫人帮忙寻一户好人家。」 叶老夫人瞥了一眼孙子:「你想清楚了。」 扔的起么,叶家三少爷的身份,荣华富贵的日子,没有吃过一天苦日子没伸手做过汤羹饭,从小锦衣玉食有人伺候,去的起书院出入都是马车,所见所闻都是在人之上,这些东西他扔的起么。 他扔不起。 叶老夫人知道他扔不起,李绣也知道他扔不起,就算是他扔的起,往后真过上那样的日子他也撑不住。 「想清楚了。」叶子林对何氏时那能吼能反驳的话此时当着祖母的面半句都说不出来,他当时为了让李绣进府,的确是这么答应了祖母。 「想清楚了就好,桑妈妈,把孩子抱过来。」叶老夫人摆手,桑妈妈从叶子林的手里抱过了孩子,叶老夫人又把其他人都请出了屋,叶兰嫣站在院子里看垂着头一言不发的三哥,再看那关了有一会儿的门,祖母这么做,是要彻底断了三哥寻花问柳的心了。 许久过去屋子的门才被打开,叶子林蓦地抬头看去,叶老夫人朝着他这儿淡淡瞥了眼:「这个孩子不是你的长子也不是叶家的子孙,你今后还会娶妻生子,到那时候你才会有长子,李姨娘可以继续留在府里,你在书院里好好读书,这里自会有人照顾她。」 「祖母。」叶子林耷拉着神情嗫嗫的喊了声。 何氏是坚决不同意还要把这个李绣留在府上,方氏一把拉住了她阻止她继续往下说,等海氏扶着叶老夫人走了之后她才松开,看何氏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开口提醒:「昨天老夫人要把孩子抱走时你不肯,眼下你千万别再说要把孩子送去谁家的事了。」 要不是她嚷着说要送得远远的不让老夫人做主,这孩子早在昨天下午就已经被送走了,哪里还会有今天这样的闹剧。 「这不是你儿子的事你自然不着急。」何氏见儿子又进了屋,气的要冲过去拦,叶兰嫣在后头喊道:「二婶,你别白费心机了,你越是拦着三哥就越要对李姨娘好。」 「你一个丫头懂什么,年纪小小主意还这么大,谁让你把人带进府的,要是把人留在府外不让她进来能有这么多事。」就是没一件事是如她的意思何氏才会这么气不过,老夫人要把这狐狸精留下,今后儿子的后院还不得被搅的鸡犬不宁。 「要是把她留在府外的确没这么多事,大不了三哥的官儿当不成,再晚个三年六年的也无所谓。」叶兰嫣呵呵笑着,「二婶您怎么光顾着责备别人。」 好好的丫鬟,在别的院子能伺候好,怎么去了三哥那儿就变成了爬床勾引的狐狸精了,连个厨房里的烧火丫鬟都分析的出来的事,叶国公府里也就二婶也就是觉得自己儿子受人蛊惑,性本纯良。 第36章 …… 小院里的事过去的很快,丝毫没有影响到前厅这儿他们的聊天,叶子林后来被何氏强行拉到了前厅这儿和大家聊天,傍晚离开的时候宋珏已经喝出了醉意,上马车后靠在了叶兰嫣膝盖上,眯着眼搭着话:「你三哥这样要顺利过应试并不容易。」 「祖母和我爹都知道不容易,二叔也知道,别看那法子听着不靠谱,对三哥来说恐怕是最有效的了,断了三哥的念头往后才有安生日子。」叶兰嫣捂了捂他的额头,「你喝了多少酒。」 「不多,你哥替我挡了。」宋珏拉着她的手,大舅子爱屋及乌,希望妹妹过得好自然的也就多照顾他一些,「后天我们就启程,顺航南下,一个月就能到徽州。」 春日的风徐徐,沿河畔青山环绕,绿树阴阴,靠着山壁的河水泛着碧色,清澈可见位于水下山壁上蔓延生长的水草,一艘船行驶在顺水的河面上,波浪轻拍山壁,水声潺潺。 甲板上靠着青山那一侧放着轮椅,轮椅上坐着紫锦华服的男子,轮椅旁边放着一张半人高的平桌,桌子中间热着一壶茶,旁边放着的是刚刚出炉的糕点。 白皙纤细的一双手轻拎起茶壶,抵着盖在茶盘上倒下两杯茶,递给他一杯,恰好船过窄河道的时山上传来一阵鸟雀惊飞,扑簌着从林子里跃起,很快两岸安静了下来,日光暖暖照耀着,无比宜人。 叶兰嫣从河岸收回了视线,嘴角噙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想去徽州的事还在是去年开春时于别苑中给昆儿上课时无意提起的,当时他曾问起她为什么要去,叶兰嫣只说了一句「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之后一段日子没有提及,叶兰嫣还想着有机会自己要去榕城和徽州看看,他却一直把这件事记在心里。 「榕城是娘亲出生的地方,外祖父一族在那儿住了很多年了,周岁的时候娘亲曾带我去过榕城。」远处的河面上有捕鱼的小舟划来,叶兰嫣说起过往,提及了榕城庙宇里的那个苦行僧。 「那个庙早年也挺有名的。」宋珏没去过榕城,对叶兰嫣口中的庙宇倒是清楚,当初古道庙被烧毁还牵连了不少别的庙宇,尤其是那些和古道庙来往慎密的,为了以防那些寺庙收留从古道庙逃离的僧人,皇上几次派人搜查,榕城那个就是其中之一。 「那庙里的确住着些过去从古道庙里逃离的僧人。」叶兰嫣捏着杯子低头,「不过那是在古道庙被烧毁几年后的事了。」 之前萧景铭大肆宣扬她帝运一说,就是靠了言墨和各个寺庙里留下的那些僧人帮忙才得以扭转乾坤,萧家知道的言墨也知道,与其两种说法之间让皇上猜测,不如直接让皇上看到古道庙里的碑石和那星象,叶兰嫣轻轻放下杯子抬起头看他:「那你信么。」 信这些听起来像是无稽之谈的事;信她是那个帝运之人;信她一个弱女子能让江山期数尽。 这问题叶兰嫣在当时被召入宫的时候她曾问过他,宋珏的回答和那时候没有太大差别,他看着她微笑:「那你想助谁。」 叶兰嫣扬起嘴角:「昆儿如何。」 宋珏认真的想了想,半响过后深思熟虑了一番:「嗯,不错,也是皇兄的血脉,聪慧过人能担大任。」 「那王爷以为怎么才能够担大任呢。」叶兰嫣好整以暇的看着他,宋珏端着杯子抿了一口,声音缓缓,「找时机先送回宫去。」 「眼下倒是有一个不错的时机。」 宋珏眉宇轻动,叶兰嫣转头看路过的沿河小镇:「淑妃娘娘入宫多年,王家在朝中也一直都是被皇上所依仗,以她如今的地位,就缺一个儿子傍身了。」 还有半年的时间,有些东西会变,有些东西却不会改变,这江山气数还是会尽,可到最后究竟谁为王谁为寇就说不准了,叶兰嫣转过头来看着他,噙着笑意,眼底的意思也明了:「王爷以为这时机如何。」 「夫人所言甚是。」宋珏点了点头,「这的确是个好时机。」 叶兰嫣定定的看着他,他从帮着她把宋昆接出宫开始就跟着她一块儿淌这趟浑水,但他极少开口问自己怎么想的,有什么计划,最后想做什么,他就是这么帮着她,她想做什么他就帮她做什么。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时。」宋珏笑盈盈的看着她,「夫人可记得要带为夫一起飞。」 …… 顺水南下的船到徽州最快大半个月够了,慢一些得一个月,若是马车的话因为山路崎岖还得多耗费上一些时候,宋珏带着叶兰嫣这一行都的十分惬意,隔了三五日就靠岸在最近的镇上住一宿,如此行程,到三月底的时候他们到了距离徽州还有几日路程的源城小镇。 此时再顺水往南直达的就是泉州,所以从源城往徽州他们得坐马车,从船上下来后到了客栈,李刑前去安顿马车,此时正值下午,宝珠推开窗子透屋子里的气儿,暖阳照射进屋子,还有巷子外集市的热闹声传来。 叶兰嫣看出了她们的心思:「出去看看。」 宝珠笑着和香薷一起离开客栈逛集市去了,蝉翘带着个丫鬟收拾着屋子内外,这客栈内单小院的屋子,里外也有三间开,还搭着一个小厨房方便烧水煮些简单吃食,是这客栈里最好的一间院子了。 主屋这儿叶兰嫣从箱子里拿出一幅画卷,摊在在靠窗的桌子上,这是一张以徽州为主图的地图,周边一些小镇村子包括源城小镇在内都画的很详细,叶兰嫣抬手指着他们靠岸的码头转头看宋珏:「从这儿过来,我们住的是这儿。」 第37章 「源城外有一个关卡。」宋珏指着城外的一个图标,「这儿是徽州去往泉州的水路主要枢纽,也是建安城往下的主要水道之一,寻常的日子里沿路至少有三个关卡。」 要不透露身份的顺利通行很容易,但是叶兰嫣还想让李祺他们去打听些别的:「入夜让夏冰过去看看。」 宋珏抬头看了她一眼,也没问她为什么要让夏冰前去看什么,而是给她讲了些徽州这边附近的一些军事布局:「这边部分的人是青州那边派过来的,其余的是营地驻守在此的人。」 「徽州的城守尉是钱家人。」叶兰嫣看着徽州那一片低头思索,钱家是徽州四大家之一,在徽州已经有很多个年头了,家中祖辈开始也都是出将领之士,如今钱家还有人在建安城为官。 前世皇帝驾崩后萧景铭带兵南迁,到了徽州之后驻扎时就有这个钱家,从建安城南下时一路畅通无阻,萧氏一族当时不好出手的,应该都是由别人替他们来完成,后来萧景铭登基后依旧还有钱家的身影,她当时身为宅内人对这些事并不了解,如今想想这不起眼的钱家也是个左膀右臂。 「有什么办法能把他们从原职撤走。」叶兰嫣喃喃了一句,宋珏拿起她放下的笔在旁边备着的纸上写下一个钱字,继而在下面又画了三个圈代表如今钱氏一族中握有兵权之人,「各个击破。」 屋子里安静了一会儿,叶兰嫣忽然开口:「听闻这儿的腌腿肉十分的有名。」 宋珏笑了:「晚上我们就去。」 宝珠和香薷出去一个多时辰,回来的时候把源城内的大小事儿给打听了个大概,深知自家姑娘的脾气,两个丫鬟第一件事儿就是打听城里的哪家酒楼厨子最好,这不天刚暗,一行人出了客栈上马车后就直奔源城小镇内的酒楼。 沿着主干道的河而建的小镇十分繁华,不大的小城内什么都有,马车没跑多久就到了挑选的酒楼,此时进进出出的客人已经不少,他们到了酒楼的大堂后也没额外要挑选包厢,而是在大堂内选了个临窗的位置坐下。 这间酒楼隔壁过去两间就是乐坊,不少人会先在酒楼里吃饱之后再去乐坊内点一壶小酒听曲儿,叶兰嫣周边坐着的许多人都是准备要前去乐坊的。 不一会儿伙计端上来了一个砂锅,还是放在木碗里捧过来的,放在桌上时一股浓郁的肉香味散了开来,一旁的伙计瞧着他们是外头来的还滔滔不绝的介绍起他们酒楼里最好的菜,对于两个气质不凡的人选择坐在大堂这件事也不觉得哪里不妥。 叶兰嫣尝下第一口的时候忽然隔着几张桌远的地方有人开始发酒疯,男子起身一脚直接踩在了凳子上,手里拎着个小酒壶,身子微晃悠的看着坐在旁边的男子,抬手使劲戳了戳那人的脑袋:「小子你知道我是谁么。」 显然那被戳的男子受了些惊吓,坐在那儿也不太敢动,喝醉酒的男子把酒瓶子往桌子上一搁着,把还有一壶酒直接推给那男子:「喝了它,喝了它咱以后就是亲家,你家妹子进了我李家的门,往后我会好好待她,这吃香的喝辣的都少不了你好处。」 叶兰嫣这儿听不清还有个男子说了什么,只见喝醉酒的那个忽然笑了:「你小子真是不识抬举,你可知道我是谁,我娘可是钱家的姑奶奶,我舅可是钱家的老爷,我还纳不起你一个小小账房先生的妹妹。」 说罢那男子忽然搭住了他的肩膀,箍着他的脖子呵呵笑着:「咱们做成了亲家,我就在守城那里给你安排个差事,你要不答应。」 酒醉的男子低下头去也不知道说了什么,那男子吓的脸色发白,继而是有人把酒醉的男子扶住,他从怀里拿出了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子扔在了桌子上:「好好让你妹子置办一下嫁妆,过几天我就派人抬轿子过来。」 两个护卫扶着酒醉的李姓男子出了酒楼,宋珏示意李刑跟上去,没多久李刑就回来了:「进了乐坊。」 「乐坊就好办了。」还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叶兰嫣吩咐了冬青几句,丫鬟打扮的冬青很快离开了酒楼,从酒楼旁的巷子掩身而入,悄悄来到了乐坊的后门。 从酒楼里出来,外面已是华灯初上,街市两旁悬挂的灯笼上都贴着每家铺子的名号,从酒楼出来没多少路就看到了乐坊,里面闹哄哄的声音连街上都能听到,说是乐坊,单看二楼那些衣着暴露招揽客人的女子就知道这是一间女支坊。 李姓的男子进的就是这里,前一刻还强逼的要纳人家的妹妹,后一刻醉醺醺的进了乐坊里寻乐子,这源城内对大姓之人都会避讳一些,以免把祸事招惹到自己身上。 叶兰嫣看街上刚刚摆出来的摊子:「河运造福了沿岸许多的小镇,若是打起仗来,第一个遭殃的也是这些运途方便的地方。」 前面有几个耍杂艺的在逗猴,人群里时不时发出欢呼声,叶兰嫣远远站着看,也就是转个背看摊子上小玩样的功夫,那围着看杂耍的人群忽然散开了,三五个粗壮的汉子把两个耍杂技的人给打趴在了地上,两只猴子惊叫着在地上窜来窜去,它们的叫声还惊扰到了窝在宝珠怀里的松果,它竖起耳朵登起身子朝着那儿看去。 「呸,没交银子也敢在老子的底盘上揽生意。」其中一个一脚踹了立起来的两个箱子,里面一些杂耍的衣服道具洒了一地,摔倒在地的中年人赶忙跪下来向他们求饶,「几位大爷饶命,我们不知道这里的规矩,还请几位大爷高抬贵手,不要砸了我们吃饭的家伙。」 第38章 「来这儿做生意的一个月交三两银子,包你在这儿能安安稳稳的溜猴子。」 中年男人一听要三两银子,脸色煞白:「几位大爷,这就是一个月咱们也赚不了这么多的银子。」 「赚不了就别在这儿做生意。」那人一把揪起中年男人的衣领,恶狠狠的瞪着他,「你知道老子是谁么。」 那抱着两只猴子在那儿瑟瑟发抖的孩子看起来只有十来岁,满脸的惊恐,可没有人出手帮他们,围观的人倒是越来越多,叶兰嫣环顾了一下四周,笑着问一起在看热闹的摊主:「这么闹事就不怕官府来抓么。」 「您是外乡来的吧。」在外摆摊做生意的哪能没眼色,瞧叶兰嫣和宋珏都衣着不凡,逢迎着笑指着那边的几个粗汉子,「官府也管不着他们,那可都是有后台的人。」 叶兰嫣面露好奇:「哦?都有什么后台能大庭广众之下这么欺负人,若是官府里有人,那就不怕被人参一本么。」 「这您又不知道了,天高皇帝远的,参给谁去啊,上了衙门都过不去,还能跑到建安城去告御状不成。」摊主一副不以为然的口气,天高皇帝远,这皇帝老儿还能管得着这小疙瘩地方的一件破事不成。 「那也不能这么欺负人啊,万一把人打死了。」叶兰嫣同情着语气,「按着你这么说,源城这儿衙门还不能做主了呢,那你们有事儿可怎么办。」 「这您又不知道了。」摊主压低了声音,「寻常百姓有事儿自然去找官府,可像他们那样的官府都睁只眼闭只眼,就算真把人打死了,那也就是破席子一卷,乱葬岗里扔了作数。」 叶兰嫣拿起摆在板子上的一个瓷玉雕像笑了笑:「他们这都什么后台,还能大过这法纪规矩。」 「夫人初来乍到不知道吧,这源城里,有李家有何家,远了去那徽州,还有几家大的,这儿的都听他们。」摊主接过香薷递来的银子,呵呵笑着,「咱们这儿,他们才说了算。」 还真是应了那句话,天高皇帝远,地方蛇称龙,叶兰嫣看那几个人闹完事后大摇大摆的离开,语气里难掩担忧:「这可怎么办,过阵子我们正要去徽州做些生意。」 「像您们这样的贵人自然不会遇到这样的事了。」摊主谄媚的看着他们,「就比如那徽州钱家,卫家,你们只要有钱,啥事儿就都好办。」 …… 等那边的人群都散了叶兰嫣才走过去,香薷的手里拿着不少从那摊子上买的东西,摊主乐呵呵的数着铜钱,看他们的眼神就如是财神爷。 一老一小在收拾东西,被踢破的箱子装不下杂耍用的道具,那孩子在地上摊开了一块布,把东西都捡了进去包裹起来放在小推车上,在宝珠怀里的松果忽然窜了下去,跑到漏在地上的一个滚轮旁试图往里面钻,引的那两只绑在小推车上的猴子直冲着松果嘶嘶的叫。 小男孩愣愣的看着他们,他退后了一步到了中年男子身旁,眼底还惊魂未定。 「这东西卖给我如何。」叶兰嫣从宝珠手里拿过了帕子,从钱袋中拿了一小锭银子包裹进帕子里,抬头看那一老一少,「十文钱够不够?」 「够,够了。」总是有走过的人朝着他们看过来,中年男子点了点头,只要不是来砸摊子的,不给钱送给他们都行。 「从这儿往北大约十来日,明州那里的人挺喜欢这些杂艺的。」叶兰嫣让宝珠把包裹着银子帕子拿过去递给中年男子,「你看好了,这是买滚轮的十个铜钱。」 中年男子拿到帕子的时候脸色就有些不对了,他只掀了帕子一角,确认后神情里顿闪了激动,抬起头看向叶兰嫣他们,宝珠在一旁提醒他:「数清楚了没错吧,没错的话东西我们带走了。」 颈上的喉结滚动,中年男子捏紧了手里的帕子,声音低哑:「数清楚了。」 「那就好。」叶兰嫣点了点头,宝珠连带着松果一起拿起了滚轮,那孩子始终拉着中年男子的衣服怯怯的不敢看他们。 直到叶兰嫣他们走远了那孩子才从中年男子身后出来,拉了拉他的衣服:「爹,我们晚上住哪儿。」 「我们出城去。」中年男子把帕子塞到怀里,把地上的凳子拿起来架在小推车旁示意儿子跟上,心里打算着往后的日子。这里是不能呆了,城外几里路外就有个村子,先在那儿找一户人家借宿一晚,明日一早出发去明州。 逛完集市回去,到客栈已经很晚,蝉翘在小厨房里煮好了药倒进木桶内抬过来,叶兰嫣扶着宋珏坐下,替他卷起裤子扶着浸到木桶内:「还是这样煮的药好。」 没多久屋外李刑先回来了,他去了一趟源城外,那儿官道上设置的关卡十分松散,尤其是从徽州那儿过来的,都不排查身份,只看一眼就给过了。 「平时就是如此。」 宋珏示意他继续往下说,李刑从守城的人开始说起:「这儿基本都是李家和何家的人,还有个钱家直属下来的,但平时人都不在,只是监看源城的情况,属下还在城外三四里路,关卡附近的一个村子里有意外发现。」 「什么发现?」 「那村子挺大的,但住在里面的人却很少,村子靠山那边有一块空地,属下也是走进去才看到,那祠堂后头连着的几间屋子都大门紧闭,墙面厚实,窗开在顶上,地基还打的特别高,祠堂前头一直有三五个人守着,看起来是村民打扮,入夜后村子里也有人打灯巡逻。」 第39章 「开在上面的窗是不是看不进去里面?」 「是,像是用黑布蒙着。」 叶兰嫣和宋珏对看了眼,兵器库的可能性很低,应该是粮仓。 「源城内官府登记的只有两座粮仓。除此之外没有别的。」据叶兰嫣之前命人所查,源城小镇的里事务都是只属于徽州,所以这里不可能设立大的粮仓,而城中更不会有什么大户人家在外所设,关卡附近的村子里出现这么一座,还有人日夜看守巡逻,即便他们料错了不是粮仓也会是别的东西。 「徽州距此三五日,中间有许多村子和小镇。」宋珏命李刑带人四周看看,类似的是不是还有,「记住位置,别被人发现。」 宋珏刚说完青冬回来了,带着一身从乐坊中沾染回来的脂粉味,那李姓的男子一进了乐坊后就直奔姑娘的房间,也是有几个相熟的,找了其中一个后搂着进屋继续喝酒,在温柔乡里醉醺醺的别人问什么就说什么了。 钱家二老爷嗜酒如命,五老爷食色如命,三老爷四老爷没什么出息,钱家掌舵的是钱家大老爷,因为当大哥的铁令如山,家里的人再参差不齐也被他管的不错。 明着看钱家是徽州这儿军力掌控最大的,所以那李家的男子才敢在酒楼里这么放肆,李家如今的当家主母钱氏就是钱家嫡出的二姑奶奶,源城这儿李家能和何家并驾齐驱,全靠着钱家提携,而李姓男子这个做外甥的,对舅舅家的正事知道的不多,乱七八糟的野事儿知道的挺多。 …… 冬青出去后叶兰嫣从宝珠手里接过布巾,替他擦干净了腿扶他靠在了床上,宋珏看她眉头紧锁:「想什么。」 叶兰嫣倏地抬头,半响又轻摇了摇:「时间太紧。」要让这两个人顺理成章的「犯事」被罚,这一来一去都得好几个月,皇上的身子还能撑上几个月,等他再也不能理事时这件事就又会有端倪,到时候建安城都乱起来了谁还管这儿的人有没有犯错。 直到熄灯入睡前叶兰嫣都没有回答全他的问题,五天后他们来到徽州,马车内叶兰嫣看着窗外前方偌大的萧宅牌匾,眼神微闪,转头看坐在那儿的宋珏:「你可还记得裴氏一族。」 「上周皇族。」 叶兰嫣笑了笑,视线投回那窗外的牌匾缓缓道:「没错,不过如今应该称他们为萧氏一族。」 马车内安静了一会儿,宋珏的神情里难掩诧异,他知道如今大业可能还存留有些裴氏族人,也知道徽州萧氏近些时间不太安分,可若要把两者联系在一块儿,那是万万没有想到过的。 「萧氏就是裴氏?」 「没错。」叶兰嫣点点头,别说他想不透,当今皇上也不可能知道这件事,倘若皇上知道,怎么可能还有前世种种,萧氏蛰伏上百年,其中迁移数次最后定居徽州,他们等的也是一个时机,等这大业朝江山气数尽了,朝堂纷乱,趁机夺位。 「上次的古道庙帝运之说。」宋珏忖思半响开口,「也是这萧氏一族的手笔。」 「先祖皇帝攻占上周皇城时宫中有不少人逃了出去,之后先祖皇帝派兵围剿清除那些上周余孽,又抓捕了许多人,此后百年的时间裴氏一族的人都在四处逃窜躲藏,谁也不知道他们当时逃出宫的是上周王的哪一个孩子。」叶兰嫣对这段过去记忆很深,「等先祖皇帝过世,子孙辈都延续了好几任,蛰伏百年后的裴氏才改名换姓,在大业朝辗转许多地方后最后留在徽州这儿,成了名门望族萧氏。」 「先祖皇帝当时彻杀的干净,就算是余下的人也不足为据。」宋珏不是不信妻子的话,而是这件事听起来真的有些匪夷所思。 「说出去的确无人会信,那都几百年过去了,如今的萧氏一族还不知道掩藏着多少令人忌惮的实力。」安然无恙的发展了百年,前世建安城那一乱,萧景铭带兵南迁,随后在徽州这里集结兵力,也是天时地利的关系,要不是建安城中几位皇子内斗不已,萧景铭这条登基之路还会走的难一些。 宋珏抬头看那黄昏下的萧氏匾额,百年沉淀的厚重感让这宅门无形添着一抹内敛,徽州城内最负盛名的并不是萧氏,而是那钱氏一族和卫氏一族,在徽州这一带,萧家的名声额外的好,好善乐施,经常开仓济粮,还在外的庄子里收容过不少流浪人。 如今要宋珏把这个萧氏和那本该消失的裴氏联系在一起,那关于十几年前古道庙内几番传出的传言,再想想自己妻子背负的那个身份,宋珏当即想到了萧景铭。 「那萧太傅一家?」 「萧景铭就是十九年前古道庙里的帝命之人,萧太傅是如今萧氏一族长房次子,萧景铭是如今萧氏族长的嫡孙。」而之所以萧太傅没有改姓,无非是为了在夺得皇位之后稳定朝局的同时让萧氏一族顺理成章的成为皇族。 「这就是他千方百计要娶你的缘由。」这几年发生的大事也就这么几件,而有关于她的,基本都和萧家有关,宋珏只要细想其中就能明白,古道庙一个传言让萧家千方百计要把这帝运之人拿捏在手中,帝命帝运不就是要合在一起才能促成大业,叶兰嫣的运包括的是她叶家嫡女背后的叶国公府,还有诸多和叶家关系紧密一荣俱荣的。 「萧家比任何人都相信古道庙的传言,卧薪尝胆这么多年,如今萧景铭就能带着萧家达成他们祖辈传下来的心愿,这预言不是真的也得是真的。」叶兰嫣可以想象坚持百年的感觉,那是到了巅峰后就要看到曙光的情形,任何人都不能将这个信念击碎。 第40章 宋珏之前因为传言的事曾派人盯过徽州萧氏,只不过当时他没把萧氏和裴氏联系在一起,只觉得这事儿蹊跷。眼下再把事儿都串起来看,这萧太傅的立场十分鲜明,二皇子是如今除了太子之外最有望继承皇位的人,想要在朝中先立足聚集威望,攀着二皇子比攀着太子要靠谱的多。 「若是让裴氏一族重夺帝位,恐怕会有一场大血洗。」江山易主,朝代更替,当初先祖皇帝打下这片江山建了大业朝的确功不可没,可那是踩着多少人的尸体走上去的,血洗过数家根基深厚的大姓之族,换言之如今也是一样,一旦萧景铭登基成功,死的可不仅仅是皇族而已。 叶兰嫣看着那紧闭的大门说了很多,关于古道庙,关于她查到的,还有这两年来萧家在朝中的举动。 马车内光线昏暗,宋珏抬手拉下帘子,搂着她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声音低沉:「我知道了。」 他虽不问,她却也不想瞒着他。 …… 从萧家大门口离开,往客栈过去的路上他们还经过了徽州远负盛名的卫家,这个富到流油,钱多到能睡金床的卫家,如今再看,岂不就是萧家背后的财力来源。 入夜时,离开了一整天的李刑回来了,这几日他都在徽州附近的一些地方打探查看,四天前确认那村子里祠堂后的是粮仓后,李刑又发现了六个相同的粮仓,位置隐蔽不容易引起注意,和关卡的距离都很巧妙,而这样存放物资的仓库肯定还不止这个数。 宋珏连夜送出去几封信,夜半时叶兰嫣睡不着,披了衣服起身想去窗边站会儿,放在床沿的手被身后的人握了住。 叶兰嫣转过头看他:「吵醒你了?」 月光泻入屋内,她坐在床沿长发披肩,脸上的神情恬淡极了,宋珏支起让她靠到自己怀里,双手环抱着她:「你睡不着?」 「在想李刑说的事。」叶兰嫣坦然承认,李刑查到的那些让她觉得许多事 都迫在眉睫,「有粮仓必定还有兵库,要是一把火烧了这些东西未免可惜,那些粮食可以养活很多百姓。」 「这些可以先留着,有兵无粮不行,有粮无兵也不行。」宋珏把她的双手放入被子下,嗅着淡淡清幽,「既然如此,就先从钱家入手。」 「一个嗜酒成性,一个食色如命。」叶兰嫣念叨着,忽然眼前一亮,扭了扭身子转头正要和他说,宋珏清明的眼神黯了黯,视线落在她敞开的衣襟下,若隐若现着勾人神魄。 气氛一下变了,宋珏敛了敛神色,拉高了一些被子让她往自己怀里靠着往下躺,顺着她的话:「如何?」 「那李家人不是说了,钱庆林不仅在家妾室成群,还时常去在花楼内出入。」叶兰嫣倒抽了一口气,红着脸骤然停止出声,宋珏靠在她的肩上嗯了声,「然后呢?」 「你说他若是流连花楼中多日会如何。」叶兰嫣断断续续的说着,很快声音越来越轻,只余下低低的喘息声。 五天后凌晨,四更天后早市开了,徽州有名的江边逐渐又热闹了起来,除了赶集的人之外还有大宅大院内清早出来买菜置办的仆人。 江上不远处飘着几艘船,这些都是沿江开的几家花楼里客人所包的船,此时也就船头的灯挂着,等天一亮就会靠岸。 忽然间平静的江面上响起尖叫声和救命声,集市里的人纷纷朝着声音来源看去,其中一艘船上不断的传来叫喊声:「救命啊,快来人啊,出人命啦!」 隔着雾蒙蒙的江面,岸边的人还瞧不清那边到底是谁,还是经常在这儿出没的人眼尖认出了那艘船:「那不是钱家五老爷的船。」 很快的,那艘船舱内亮起了灯火,周边几艘也亮了灯,被吵醒的船夫赶忙到过来查看情况,只见船舱内的地上到处是脱下来的衣服,屋子里散着一股糜香味,两个姑娘吓呆了躲在一旁,还有一个呆呆的拿着银钗念叨着来不及了。 那张偌大的床上平躺着一个男子,浑身上下不着寸缕,那下身的一柱擎天尤为显眼。 「快,快,你倒是扎了没啊。」外面一个姑娘直接把船夫挤开冲了进来,看床边那个拿着银钗还在发怔,伸手夺过她手里的银钗利索的朝着他的人中刺去,继而催促她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翻身过来!」 银钗刺入长强穴后人还是没有反应,两个看起来年纪小一些的都快吓哭了:「会不会死了。」 「船家,赶紧靠岸去,越快越好。」拿着银钗的扭头催促船家去开船,继而瞪着屋子里还有三个人,「哭什么,他死了咱们也活不了,来,再来一次!」 …… 很快的船靠岸了,之前的尖叫声引来了不少人围观,百花楼里也派了人过来,这时官府的人还没来,百花楼的老鸨带着护卫挤入人群,走上船后看到里面的情形,一拍大腿险些晕过去,扶着门框示意护卫:「快……快去报官。」 「妈妈,那可是马上风。」 「马上风也得报官!!!」老鸨一跺脚,「你也不看看那是什么身份,快去,一刻都别耽搁,我这是摊上什么事儿了啊。」 老鸨这一喊岸边的人全听明白了,随即人群里哗然,钱家五老爷马上风死了?这可不得了啊! 钱家人那是什么身份,那是徽州城里最有权势的人家,而这钱家五老爷又是钱家几兄弟中身材最魁梧,最能打的一个,这人没别的缺点,就喜欢女人,徽州城内几家花楼里但凡是说得上名号的姑娘都服侍过他,有几个还被他带回了家,后院中不知道养了多少美妾。 第41章 这钱家五老爷食色成命,一晚上能叫好几个姑娘一起服侍,三天前钱家五老爷兴致高昂的包了一艘船,叫了四个姑娘上去陪他游江游河,接连几日都在江上不曾靠岸,就这事儿都被人说了好几天,谁知道今天一早人就出事了。 老鸨叫了四个姑娘问话,就是其中一个胆子最小的发现了钱家五老爷出事,四更天那会儿她醒了,想要起来小解,可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压在身上的五老爷怎么叫都叫不醒,身子又死沉死沉的,于是她用力推了一把把人给推平在了床上,起来时摸到他的身子就觉得不对劲了,那时迷迷糊糊还没缓过来,只抬手在人家鼻子底下放了会,等出舱吹了冷风后才完全清醒过来,人没气儿了! 正问着大夫先过来了,老鸨赶紧让人把大夫请上来,那也是各家花楼里常来的大夫,一看就知道是什么情况,抬手在他脖子上按了按,翻了翻眼睛又看了看,随即起身要走:「没救了!」 老鸨赶紧拦住他:「这么看一下就要我五两银子,你还说没救了!」 「死了都个把时辰了还救什么,我把银子还给你,今天当我没来过。」大夫拿出五两银子塞到她手里逃一样的下船离开了,老鸨捏着银子气愤不已,可这气愤过后剩下的就全是担心了,钱家五老爷死在自己楼里的船上,这可怎么办啊。 …… 等官府的人赶来时人天已经亮了,前脚官府的人上船,后脚钱家人就到了,来的还是钱五夫人,看到官府的人把尸首抬下来时直接哭晕在了丫鬟怀里,尸首还得带走,连着百花楼的老鸨和那四个姑娘一起,全都带回了衙门。 很快钱家五老爷包船和四个姑娘在江上玩了三宿,马上风死了的消息在徽州城内到处传开,客栈这儿刚起来的叶兰嫣自然也听说了这件事,她吩咐宝珠下午街市里买些馄饨面回来,从架子上取了外套给宋珏穿上:「不是说中风。」 「他又多点了香。」 五天前宋珏让李刑找人假扮成卖药的贩子到钱家五老爷身旁经常跑腿的下人那儿吹嘘自己有神药,那下人买回去试了后隔天就找到了这贩子又买了不少。 之后钱家五老爷拿着这药去了百花楼叫了姑娘包船游江,本来是叫两个的,几个时辰之后百花楼里又派了两个过去,钱家五老爷不仅仅吃了贩子那儿买的药,他还在船舱里点了催情的香,辅助成双,连着玩了三天精疲力尽,最终死在了床上。 「尸首拿去了衙门,仵作应该会验尸。」不管是不是马上风死的,衙门都得给钱家一个交代,「那几家花楼背后也都是这些人掌控的,关个半年又会重开。」 「消息传到宫里最多十日,眼下他们没法这么快找人来替。」宋珏早前寄出去的信此时也该到了,「青州那边很快就能派人过来接钱庆林的职务。」 下午衙门那儿就有了验尸的结果,其实也不需要仵作花多少时间,早上尸体抬过来时他一看就知道死因是什么,可那是钱家,若是这么草草判定,到时他都没好果子吃,于是下午钱家大老爷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份十分详尽的验尸报告。 死因是食用助兴之物过多,兴奋泻阳猝死,俗称马上风,钱五老爷本身没有中毒迹象,那三日时间里他光顾着玩乐也没有吃太多东西下去,身上除了手腕上几道红痕之外并没有内外伤,而那几道红痕无需解释就能猜想到是什么缘由。 船上的东西没有问题,三日时间里吃的喝的都没问题,半日的功夫衙门里把能查的都查了,连那几个百花楼的姑娘都一而再再而三的审问,排除了一切他杀的可能性。 傍晚,钱家人把钱五老爷的尸首带了回去。 本该已经摆起灵堂的钱家如今却是闹哄哄的听不见半声哭灵,钱五老爷的尸首送进来的时候才炸开了锅死的全都嚎哭了起来,年轻的五夫人直接趴在了五老爷的尸首上痛哭不已,还有一群的妾室和子女,前厅那儿混乱不已。 钱大夫人一声呵斥下才得以差人把尸首送下去清洗更衣,到了天暗之际,灵堂内终于摆起来了,该差人日夜哭灵慰藉亡魂时,灵堂门口又为了谁该进去替五老爷守灵争执了起来。 钱家家规奇特,奇特在立贤不立嫡,也就是说如果庶出的孩子比嫡出的有能耐的多,那这家交给庶出的也不是没有可能,钱家大老爷是嫡出,二老爷和五老爷都是庶出,同为嫡出的三老爷和四老爷都没这么大的权利,原因就是没有二老爷和五老爷有出息,而这刚刚过世的钱五老爷有着一堆的庶子女。 早在第一任钱五夫人进门时钱五老爷已经有了庶长子和庶长女,而如今这位五夫人进门不过八年,儿子也才七岁,那庶长子如今已经十五岁了,还比前头嫡出的有出息,五老爷的忽然过世,这由哪个儿子来替他守灵这件事五房成了重中之重。 事关以后分家产的事,五夫人自然坚持嫡长子来守,虽说不是自己亲生可好歹算是她的儿子,前头夫人也过世了,他今后只能依靠自己。可那庶子算什么东西,和他那姨娘一样都不是好东西,有什么资格在嫡子之前进去守。 「老爷在世的时候就最倚重辉儿,这就该他去守灵,夫人您也别拦着,三少爷还小呢,尚且不知事,如今家中大小事务要安排的还有许多,您也不能这时候出来闹脾气,老爷可还在里头躺着。」庶长子的生母留在钱五老爷身旁的日子比任何一个都来的久,母凭子贵,儿子有出息,腰板自然也硬,尤其是在钱家这样的地方,她还等着儿子接手老爷手上的兵,将来就能直接继承五房所有了。 第42章 「嫡长子在,还由不得你胡来,阿城,你还不快带着你弟弟进去好好为你父亲守灵。」五夫人肃着神色直接让两个婆子拦住了他们母子俩,那姨娘当即不干了,远远看到大夫人过来坐在地上就开始嚎哭,「老爷您可真是命苦啊,如今都不能让辉儿替你守灵,老爷您快起来看看啊,您这一走咱们母子俩就没好日子过了。」 前院本来就闹哄哄的,这一折腾更是吵闹,钱家看热闹的人也不是没有,门口那儿还得迎着前来祭拜的人,到了夜里,事儿没解决,灵堂里却跪了一群的人,才刚会走路的庶子都给拉过来一起跪着,哭灵的人被挤的只能到灵堂外跪着哭了,钱大老爷只过来看了一眼就直皱眉头:「二老爷呢?」 「五老爷连着多日没去营里,眼下家里事情多,二老爷过去先替老爷您看看,也好稳定一下营里那些人。」 「他去的时候有没有喝酒。」钱大老爷深知弟弟的脾气,那仆人点了点头,「喝得不多,二老爷酒量好,出去的时候脸都没红。」 「备车去萧府。」钱大老爷一挥手命人去备车,仆人匆匆赶去门口,这就这时,前去徽州城外营地里查看的钱二老爷的马车刚刚到了距离营地几百米路远的地方。 马车内的人一喊,马车停下,良久那帘子才被拉开,一股酒味冲了出来,之前仆人口中喝的不多的钱家二老爷此时醉醺醺的在侍卫的搀扶下走下马车。 他的手里还拿着一壶没喝完的酒,看了看周遭的环境,钱二老爷示意侍卫在后头呆着,自己拉了拉裤子朝着草堆那儿走去。 几个侍卫在马车这儿看着,也并没有很远的距离,可这一眨眼,走到树旁去准备解手的钱二老爷忽然不见了,闷哼都没有一声,几个侍卫连忙赶过去,发现二老爷掉进了树旁的陷阱里面,晕过去了。 …… 对钱家来说那还真是祸不单行的事儿,前脚钱家五老爷暴毙身亡,守灵第一晚钱家二老爷又出事了,醉醺醺的掉到了人家打猪的陷阱内,摔晕过去不说,腿还给摔断了,以往钱家二老爷嗜酒很凶,落下了痛风的毛病后还屡教不改,这一摔断腿就更好不了了。 中途下马车去小解那都是钱二老爷自己做的主,谁还能料的准这事儿过来害他呢,就是自己运气不好掉进了陷阱里,而这一掉,他这守城都尉的差事又得交由别人了。 原本钱大老爷打算暂时由二弟接手五弟营里事务的计划也落空了,要安排一个合适的人选上去不让朝廷再顶替掉已经不容易,如今一下两个,这空缺又不得不补,钱大老爷只能让手下暂代,还压着公文不往朝廷发,想安排了合适的人选再禀报。 只可惜钱大老爷的愿望也一再落空,钱五老爷出丧后过了十来天,青州那儿驻守已久的霍将军差了个副将过来,还是在赵副都统的陪同下到了徽州,手里拿着的还是齐王爷那儿的手谕,前来接替钱家三老爷营内的职务。 再培植一个安放在那种位置的人很难,可若是要眼见着这个位置上放的不是自己人,钱大老爷不放心,那萧家也不放心。 「钱将军要是担心袁大人不熟悉徽州营里的事务,你大可放心。」赵岳拍了拍袁副将的肩膀,「袁大人过去可是在徽州这儿呆了足足有七年才被调去到了霍将军那儿,他对这儿熟悉的程度不亚于其他人,营里的事大可放心交托,他也必不会让钱将军你失望的。」 不熟悉还好,熟悉就更令人担心了,霍将军奉齐王爷之名安排人过来,那是要在这儿彻底接手五弟手里的事,要是这人赶不走,岂不要添很多麻烦。 「我听说二老爷也出事了。」赵岳随口又说起了二老爷的事,钱大老爷脸色一僵,「小伤。」 「小伤就好,否则还得找人来顶上你二弟的位置。」赵岳呵呵笑着,「青州那儿是派不出合适的人了,若是真的缺,得向靖西王爷开口。」 「让赵大人费心了。」钱大老爷随笑着送他们出去,「既然是齐王爷的手谕,改天就让袁大人接手庆林的职务,不过说是如此,光凭手谕是不是太单薄了些,,只怕是不能让底下的人信服。」 「钱将军难道还未将公文送去建安城?」赵岳反问他,「五老爷过世时这公文就应该送去,如今都过去半个月了,按理来说再有八九日的功夫吏部那儿的公文应该会到徽州。」 何止是没送到,钱大老爷根本没把公文送出去,对他而言晚一些时候送又有何妨,这徽州还不是他说了算,天高皇帝远的如今皇上可管不着这儿,可谁知齐王爷要来插一脚,谁都知道钱家几兄弟和霍将军并不对盘,还要把霍将军的人安插在他的地盘上。 「如此说来那应该快到了。」钱大老爷干笑声,几个人脸上都有笑意,可都各怀着心思,谁也不知道谁在想什么。 在徽州呆到了四月底,得知袁大人顺利接手钱五老爷的职务后,叶兰嫣和宋珏准备离开徽州。 住的二十来日已经是太长了,若不是为了确保青州那儿的书信往来,早在钱家二老爷出事的时候他们就该离开。 上午的天儿晴朗,客栈外的马车上东西都准备好了,宋珏扶着叶兰嫣上马车,街市那一头忽然来了一队巡逻的官兵,远远看着起码有三十多个人,从他们的马车旁经过。 宋珏看到他们袖口上所挂时眉头皱了皱,上马车前吩咐了李刑几句,上去后叶兰嫣正在看窗外的巡逻官兵队伍尾,见他来了,也对这阵仗有些迟疑:「来了二十来天都不见如此,莫不是要搜人。」 第43章 「恐怕我们要改道了。」宋珏忖思片刻后让李祁驾车从徽州城的南城门离开,也不过他们离开半日的功夫,还真让叶兰嫣说中了,下午的时候三个城门忽然关了两个,另外一个开的还守卫森严了起来,进出都要检查,不仅如此,还有人前去各家客栈别院搜查打听,打听一对年轻的夫妇,丈夫坐着轮椅腿脚不便,他们身边有不少人伺候。 如有他们的确切消息,还有赏金。 此时徽州萧府中的一间书房内,一位老者坐在那儿听着书房内还有两个人回禀事宜。 老者时不时皱着眉宇,桌子的茶早已凉了多时。 「各个客栈都看了,这些天不曾有这样的夫妇出现,若是有人坐着轮椅出入肯定会有人看到,但是族长,我们找遍了都没看到。」 坐在那儿的老者还是没开口,那紧锁的眉宇细看之下还与某人有些相似之处,半响,他沉声问:「城里都搜了?」 「搜了,一早您吩咐的时候就已经派人出去,钱家那儿关了城门口出入都有严守。」中年人想了想,「族长,少主那儿是不是记错了。」 老者蓦地抬头看了他一眼,中年人赶忙补充:「虽说藤王爷和藤王妃离开了建安城南下,但他们一路走走停停,到底如今是到了哪儿也说不准,少主不是说人在平阳那儿跟丢了,平阳离徽州可有不少路。」 「他们不来徽州还会去哪儿。」萧家族长萧万青缓缓起身,拿起一旁放着的拐杖看向窗外接近傍晚的天色,面色沉凝,「那边的消息不会出错,钱家连连出事,看似是意外,这青州那边的人派来的也太快了。」 钱家五老爷一死,这儿的讣告都还没发去建安城,齐王爷又怎么会知道的这么快,就算是在这儿有人私下快马加鞭禀报,这一来一去要把命令传达到青州霍将军那儿也不会这么快,唯一的解释就是有人两头送了消息才能这么快把人安插进来,钱五那个位置可不是谁都坐得起的,偏偏来了个袁大人。 「衙门里查了那么多遍,可没谁害了钱五老爷。」 「天底下没有这么多巧合的事。」萧万青捶了锤拐杖下令,「去搜,他们既然敢来这儿就不会不留下蛛丝马迹,派人出城去,各路关卡拦人。」 话音刚落屋外就有人敲门,进来的是个管事:「族长,坐着轮椅的人没找到,不过倒是打听到几对年轻夫妇出现在城里,有一对儿丈夫是让人背下来的,还有拄着拐杖要人搀扶的,看似都是腿脚不便。」 萧万青即刻追问:「人呢!」 「有一对儿两天前出城去了,还有一对今天大清早就离开了客栈,就刚刚还走了一对被拦在城门口,其余的看着不大像咱们要找的人。」 就卡在这几天的功夫,听到两天前和今天一早都有人离开,萧万青沉着脸吩咐他们把拦在城门口那对留住,继而派人出城追捕:「今早走的现在也没多少路,其余的继续搜,带上画像,有可疑的全都监看。」 「族长,要是追到了人?」 「不能让他们现在回去。」 …… 一夜过去后的清晨,官道上没什么人烟,从徽州前去榕城马车最快也得三日,到了半道这儿还没什么村子,要中途过夜一宿后再行大半天的路才能到驿站,倘若是连夜赶路的,快中午时就能到驿站休息。 马车在小溪边上停了停,马车上下来个丫鬟到溪边打水,侍卫系好马后从马车上扶下了个男子,身着华服,手里还拄着拐杖,紧接着丫鬟扶了个少妇下来,看着是富贵人家的小夫妻俩,相互搀扶着朝着溪畔走去,像是要走走看风景的意思。 一会儿的功夫忽然他们身后传来马匹奔跑的声音,众人看过去,十来匹马飞快从停住的几辆马车旁跑过,卷起一阵烟尘,消失在了他们眼前。 小夫妻俩也没当回事,这才刚转身笑着说起什么,跑过的那些马忽然又折了回来,端着水到马车旁的丫鬟吓坏了,这群人从马上下来就开始抓人,还朝着留在溪摊旁的小夫妻两走去,很快就把人围住了。 「你们要做什么!」拄着拐杖的丈夫大声呵斥,「你们可知道我们是什么人!」 围着他们的其中一人拿出了画像,看了看那男子又看了看女子,似乎是觉得人不太像,和一旁的人低声说了几句。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胆敢拦我,你们可知道我是谁!」男子见他们这副态度,连自己是什么人都不说,顿时怒了,指着他们,「还不快让开,耽搁了我们去榕城就有你们好看的!」 一听是去榕城的,围着他们的男子画像也不看了,直接朝着余下的人点点头:「得罪了。」 「哎你们要干什么,快放开我们,住手,你们是什么人敢抓我。」 侍卫这会儿都敌不过了,小夫妻俩被塞回了马车里,看着那几个人拔刀杀了马夫,原本还大吵大闹的夫妻俩顿时没声息了,躲在马车里再也不敢说话。 被打晕的侍卫和丫鬟塞进了后头的马车内,这群人驾着两辆马车朝着徽州的方向走去。 马不停蹄的赶路回到徽州也是第二天早上了,小夫妻俩在马车内战战兢兢夜里没睡好,此时马车停下后都不知道在哪儿,昏昏沉沉的倚在一起,还以为是要被抓到了山寨里准备勒索他们。 盖着的帘子很快被拉开,尚且不明情况的小夫妻俩被人拉下了马车,拐杖都不知道去哪儿了,瘸着腿站在那儿四处看着,这还是在徽州城外的一个庄子里。 第44章 这时庄子内的一间屋子内出来几个人,脸上都带着喜意,可在看到他们之外这脸上的喜意即刻消散了去,转为疑惑,继而急问那些带他们回来的人:「人呢!」 「这不就是,在路边看到他们,正要去榕城。」领头的听那几个人的口气就察觉出了不对,转头看了小夫妻俩一眼,「不是他们?」 「当然不是!」中年男子朝着小夫妻走来,上下看了几眼,目光落在了男子的腿上,「你这腿怎么回事。」 「受……受伤了。」别说昨天在溪边的气势了,现在都不知道是什么情况,男子拉着妻子往后退了几步,「你们是什么人。」 中年男人示意人把他架住,男子惊叫了声,他们直接拉开了他的袍子掀起裤子,在他的右小腿上看到了包裹的纱布。 「你们要干什么!」 「你这伤怎么回事。」中年男人没有要放了他的意思,冷声问他。 「蹴鞠摔的。」 「你是什么人,去榕城做什么。」中年男人皱着眉头看他们所坐的马车,再看他们的装束,「从哪里来的。」 「我……我是蒲知州的儿子,去榕城探望我的岳丈大人,我们大前天出发的。」 「昨天你为何不说。」 男子朝着之前杀了马夫的那个领头人看去,昨天他哪儿敢说。 拄着拐杖,年轻夫妇,衣着华丽不凡,身份华贵,还是朝着榕城而去从徽州离开的。 中年男人脸色一沉,这下来不及了。 …… 萧家管事口中的「来不及」此时已经到了榕城,比预计的晚了半天,他们走的不是官道,出了徽州后在官道上走了一个时辰,过第一个关卡的时候绕道而行,沿途在村子里借住了一宿,其余的都是连夜赶路。 到了榕城后就不必担心徽州那边派人追来,榕城这儿已经出了徽州地接,归属于临州,自从宋家祖辈分封到此管辖已有很多年。 叶兰嫣没有直接去宋家而是在附近的闹市里租了个院子住了下来,大哥成亲的日子是在六月中,距离两位舅舅出发前去还有些日子,这私家小院比客栈要来的不引人注目,也好混淆视听一下到榕城打听他们消息的人。 「得先请个大夫过来。」连着赶路几天,徽州的时候又没有用轮椅代步,宋珏的腿渐渐有些吃力,叶兰嫣掀起裤子看的时候担心的很,她记得傅太医说过,若是腿上青筋漫起时就必须施以针灸,若是条件允许就得药浴,「蝉翘,去煮药备浴桶。」 「不用担心。」宋珏抚了抚她的脸,「还有比这严重的时候。」 「那样的情况以后都不会有的。」光是这样叶兰嫣看着就心疼不已,有些人药浴是享受,对他而言药浴却不是什么轻松的事,她拉过毯子替他盖上许诺,「我一定会想办法把你的腿治好的。」 「治好了之后呢。」宋珏看起来并不太在意这些,而是轻松着语气问她。 「这样你才能陪着孩子一起走路一起跑步,还能教他骑马学射箭。」叶兰嫣也笑了,轻轻替他按摩着腿,「昆儿还说要让你教他,你可不能让他等得太久。」 她垂眸顺柔的侧脸映入他的眼底,谁说她是刁蛮任性的,又谁说她蛮横不讲理,谁说娶她回家就是要闹的家里天翻地覆鸡犬不宁。 他私心的想着,外面怎么传她都无所谓,她所有的温柔体贴只给他一个人看就好,所有人都说她不好也没事,要这么多人知道她的好做什么呢,他知道她好就行。 「那要是好不了了。」宋珏话音未落叶兰嫣的手已经伸过来捂住了他的嘴,她瞪大着眼眸看着他,说话的模样犹如是个小妇人那样,「呸呸呸,胡说什么呢,百无禁忌。」 宋珏愣了愣,随即脸上满是笑意,握着她的手保证:「好,等教他骑马射箭的那天,我一定能亲自上阵。」 到了榕城的第五天下午,李刑带回了徽州那儿的消息,满城搜人的行动在他们抵达榕城后的第二天就结束了,此时距离钱家五老爷去世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建安城那儿的公文已经下达到徽州,青州调派过来的袁大人接手钱五老爷职务的事已是板上钉钉,再没有更改的机会。 「两天前夜半时有人从南城门进,去了萧府,看样子像是王妃说过的人。」宋珏留了几个侍卫在徽州城内留意一举一动,李刑这一趟来回三日也得知了不消息,「钱家二老爷的职务如今由萧家人暂代。」 「是萧远鹤。」叶兰嫣和宋珏对看了眼,「看来是为了钱家的事。」 「不止。」宋珏这些日子才对这个旧时的上周皇族渐渐熟悉起来,「徽州附近这么多的粮仓,一旦建安城乱起来,退居到这儿就可以据地为王。」 「快了。」叶兰嫣回忆了一下时间,六月皇上病倒,建安城乱,这个应该是前世今生都不会改变的,到时以萧景铭的作风也不会有耐心辅佐二皇子登上帝位,只会悄悄迁军,先坐山观虎斗。 宋珏望向她:「何时去宋家。」 叶兰嫣推着他到了院子里,五月初的天榕城这儿快要有初夏的味道,快到傍晚时推出来才不那么晒:「就这几日。」 只是没等他们准备去宋家,两日后建安城那儿的齐王爷差人送来了一封密信,皇上病倒了,让宋珏速回宫去。 这比叶兰嫣想的整整早了一个月,上一世皇上病重是在六月初,半个月后消息散开来建安城才开始乱,如今按着齐王爷命人送信过来的时间,四月底的时候皇上就病倒了。 第45章 宋家是来不及去了,叶兰嫣命蝉翘和冬青去了一趟宋家借人,第二天清晨,他们兵分三路离开了榕城。 …… 榕城往建安城,最近的官道要绕不少山路,山坳里鲜少有人家,若是赶路不及时还到不了驿站,若是在山林里过夜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所以若非是紧急之事,寻常赶路的都不会选这一条。 此时夜幕降临,沿着山路而上依稀可以看清埋于树林间的官道,火光若隐若现,几辆马车并行着朝上坡走去,十分缓慢。 夜间的路不好走,尤其是这样的山路,前后车夫举着火把还得小心的牵着马不要走岔了,山林里寂静一片,偶尔有不知名的鸣叫在山林的响起,回荡开时犹如鬼魅呼喊,格外森然。 到了半山腰的时候马车停了停,此时都快深夜了,前面马车内下来几个人原地驻扎,几辆马车间原地点了火把,火光上窜照亮了一方,却更显得四周围安静。 其中有丫鬟手里捧着煮熟的食物走向停在中间的马车,马车内有人拉开帘子把吃食接了过去,几个侍卫分别守在马车头尾,其中还有一个是不是朝着四周注意着。 忽然间他们背后的坡上有什么窜出来,朝天绽放开来刺眼的光芒,这整个上空都点亮了,侍卫们即刻拔剑戒备,很快趁着光亮时那坡上冲下来了一群黑衣人,训练有素的直朝着中间的马车而来。 场面一下混乱了起来,那一个看似柔弱的丫鬟飞快的从火堆里拿起一根火棍挑起火堆砸向冲过来的黑衣人,下一刻她冲向马车那儿拉开帘子想要把里面的人拉出来保护,只是临头一把剑下来,她缩手躲开,几个黑衣人已经从马车后拔剑刺入。 二十几个黑衣人对上十来个人基本是胜券在握,李刑击杀两个侍卫后抬脚把试图打开马车门的黑衣人踹开,伸手把里面的一个女子接出来,正当众人围攻逃脱不开时,李刑所护的女子从马车下拔剑刺向那个看似黑衣人的头领,形式逆转。 那黑衣人闪避不及伤了手臂,身后两个扶住了他,原本还柔柔弱弱躲在李刑身后的华贵女子此时神情凌厉的看着他们,黑衣人当即意识到了事有端倪,再看马车内击杀一人拿剑现身的华贵男子,心底一沉。 在榕城的时候就瞄准了这个贴身侍卫,这一路跟随了几天,期间下马车更洗的丫鬟也是画像上的人没有错,可眼下这个情况来看,他们中计了。 「来者何人,胆敢惊扰藤王府的车驾。」李刑朝着他们吼了一声,受伤的黑衣人抬手示意,顷刻间还在打斗中的直接撤开了马车,和李刑他们对峙在两端。 「走!」 片刻后黑衣人一声令下,余下的十几个人退后到了山林内很快消失不见。 就连重伤在地的同伙都不曾带走,十几个人丝毫不恋战,李刑命人把那几个人绑起来塞进马车内,他身后的青冬收了剑冷声:「要不要追?」 「不用追,跟了几天才发现马车上的不是王爷和王妃,眼下他们走的速度比我们快。」三辆马车折了一辆,他们这儿也有几个人受伤,李刑让青冬去帮忙简单处理伤口,他们还得连夜赶路出了这座山。 …… 天快亮的时候他们终于绕过了这座山走上平地的官道,马车上几个受伤重的黑衣人几乎是奄奄一息,半个时辰后他们到驿站,李刑整顿车马,此时的驿站内并没有在此休息的路人,李刑直接把那几个黑衣人留在了驿站外,给了驿站的伙计一些钱吩咐他给他们几口水喝,喂过马后带着余下的人上了官道朝着建安城的方向出发。 两个时辰后又有另外一行人出现在了驿站外,若是李刑在场一定能认出那个从马车上下来的中年男子是谁,此人左肩到手臂都绑着纱布,看那样还是新伤,几个人下来后看到驿站外堆放的几个黑衣人脸色沉凝,吓的一旁那伙计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刚刚是不是有人从这里经过,把这几个人留在此处。」中年男子沉声问那伙计,伙计忙点头,「是是,两个时辰多前是有这么些人经过这儿。」 「他们朝着哪个方向去了。」 伙计指了指两条路中的其中一条:「他们朝着那条路去的。」 中年男子眉头一皱,昨夜他们匆匆撤离并没有离开山林,而是蛰伏着等他们离开后隔着远远的跟随,这些人甩开他们后应该是要和藤王爷汇合之后再回建安城,怎么会走了那条路。 想罢他转头看那伙计:「你说的可是实话。」 「这位爷,我说的可都是实话,这个把时辰也没人从这儿经过,就那几辆马车过来,我不会认错的。」伙计赶忙摇头,这伙人的去向他绝不会记错,就算是有心想讹点银子也得看对象,眼下这些人一看都是舔刀口过日子的,他哪儿有胆量生别的想法。 「大哥,现在怎么办。」中年男子身后的人上前低声问他。 「你再回去一趟和九爷禀明。」中年男子吩咐余下这些人兵分两路跟随,他则是跟着前去建安城那条官道而行,留下一辆马车和两个人把驿站外的这些黑衣人运回了徽州。 正此时从榕城过来到徽州进城的城门口排起了长队,所有进城的人马都要接受检查。 队伍中等候着一辆显旧的马车,马车顶十分的简陋,除了两侧用板子架起来之外前后都是用布包裹着,马车上坐着一男一女,都是乡下人的打扮。 第46章 就快轮到他们的时候,在前面检查的一个官兵发现了他们,冷着脸喊道:「你们,到这边来。」 男子下了马车牵着马朝着旁边走去,双手时不时搓着,小心翼翼的问:「这位官爷,咱们是不是能进城了。」 「你那马车里装的是什么。」官兵指了指马车,让马车上的妇人也下来,「你,过来。」 妇人下了马车走到男子身后,神情看起来有些怯意:「几位爷,马车里是我公公。」 「让他也下来。」官兵看着他们一副乡下人的胆小样就不耐烦,「快点,别耽搁我们办事,没看到那边的告示么,进城去所有人都要下马车,快让他下来。」 「官爷您别生气,咱们乡下人,不,不识字。」男子忙从口袋里拿出钱袋子,从里头摸出十来个铜钱塞到那官兵手里,「爷,这位爷,我爹他生了病,您通融通融让他过去。」 「这点钱你打发要饭的啊。」官兵不耐烦的挥手,十来个铜钱四散着跌在了地上,男子和妇人赶紧弯下身子去捡钱,官兵随即走到了马车上,蛮力的拉开了厚厚的布冲着里面喊道,「起来,快起来。」 一阵咳嗽声代替了马车内人的回答,随着厚布拉开,马车内亮堂了很多,露出了蜷缩在几条破被子中的老人,也露出了被子盖不齐的手脚,上头长满了一粒粒的红疹子,还有往外渗着血的,密布在黝黑的皮肤上显得额外瘆的慌。 马车内散着一股不太好闻的味道,官兵随即把厚布放下,捂着鼻子一脸嫌弃的骂了一声晦气,转头骂道:「什么人你们都敢往城里带,你们进城做什么!」 跪在地上捡钱的两个人交换了一下视线,男子捏着铜钱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小心谨慎的解释:「官爷,我爹病了有一阵子了,村上的赤脚大夫说这病明州那儿有大夫能治,我们昨个儿就开始赶路,想带我爹去明州看看。」 「去明州进什么城。」一想到马车内那画面官兵的脸色就很不好看,那样子谁知道是得了什么怪病,这样的人哪能让他们进城,就是靠近走别想,「去去去去,要去明州从那边绕过去!」 男子一听要他们绕过去有些慌了:「官爷,这可不行啊,绕路咱们得多走上大半天的路,咱爹可拖不起。」 「看那样子也活不久了,你们走不走,不走就回去,别在这里碍事。」官兵拉开了绕城过去那条路的关卡,催促他们赶紧滚,「快滚,别磨磨蹭蹭的,徽州城也是你们想进就能进的,死在路上也别脏了地方。」 男子拉着妇人上马车从推开的关卡通过,那官兵还恨不得他们离开的更快一些,破旧的马车上一览无遗根本没什么值得检查的,等他们经过之后官兵又重新把栅栏拉上,城门口那儿依旧还排着长队。 绕着徽州外到源城那儿要多走大半天的路,那还是走得快的基础上,走得慢的一天都绕不过去。 这辆马车一路颠簸在小路上,到了中途停了下来,山头上下来几个人把马车上的一老两少带上了山,朝着源城外的一个码头择近路绕过关卡前去。 已是夜晚,主河道上数艘北上的货船正在缓缓行驶,过了源城后朝着明州的方向而去,夜晚的河道两岸满是灯火。 叶兰嫣扶着宋珏从下舱走上来,和船上的师傅打过招呼,迎面是满脸笑意的宋韫,手里还拿着一壶不知道哪里讨来的酒冲着他们示意:「江上夜游,美酒为伴,怎么样,要不要来一杯。」 「表哥你怎么不换衣服。」叶兰嫣看宋韫还穿着从徽州城门口离开时那一套村夫的衣服失笑,「难不成你还想把这带回去收藏不成。」 「那有何不可。」宋韫笑的怡然,抬手扶了宋珏一把,走到桌旁给他们倒了酒,「得亏你想出这么一个办法,何止是兵分三路,恐怕他们都还在往明州那儿追。」 齐王爷安排接应的人就在明州,可这商船却是往遂州的方向去的,萧景铭怎么都不会料想到他们摆的这一道。 船上的风徐徐,夜晚的河道上泛着一股春末初夏的新甜,叶兰嫣站在船栏旁抬头看甲板那儿,货运的几个师傅正在聊天喝酒。 耳畔传来了宋韫的笑声,叶兰嫣转过身看他们,酒过三巡时都有了些醉意,宋韫健谈,说到此行计划时提到了下月大哥成亲的事:「到了遂州由北宁侯护送你们回建安城,再过不久就是表哥成亲的日子。」 「你不跟我们回去?」宋珏知道叶兰嫣心里的想法,宋韫是否跟随也是宋家人的一个表态,在榕城时叶兰嫣派人去宋家就大概的说明了情况,若是两位舅舅只为保她性命,表哥就只会送她到遂州。 宋韫笑着摇头:「到了遂州再回去你们就一路平安了,我得回宋家。」 「到了遂州再回榕城那哪儿来得及。」叶兰嫣笑着走到宋韫身旁,抬手替他倒满酒,「这边的货船到遂州也得五月中了,那会儿两位舅舅就该从榕城出发前往建安,表哥你总不至于打算中途和舅舅他们汇合吧。」 宋韫一愣,当时父亲吩咐的是让他把表妹他们送到明州就回去,但如今他们可是前去遂州,这期间来去的路又差了好些天。 「不如和我们一同回建安去,到时候遇见了舅舅你也好和他说说这一路的事。」叶兰嫣冲着他笑着,「也好过表哥一来一回赶不上大哥成亲。」 宋韫神情微动,随即笑了,拿起酒杯喝了一口不语,叶兰嫣也不接着这个话题往下说,而是提起徽州的卫家:「听闻卫家几辈人都是很会做生意,眼光独到,家业也是越做越大,往南招揽了不少外头的生意,有几年还北上做起了皮毛行当。」 第47章 「怎么忽然对卫家有了兴趣。」宋韫抬了抬头,叶兰嫣说的随意,「这么有钱自然有兴趣。」 「你想怎么做。」宋韫被她这么一说也来了兴致,「卫家这两天势头格外的旺,吞并了好几条先,这条路上的河运要不是朝廷掌控着,他们早就想跟着参一脚了。」 河道货运可不止在商,到了战乱的时候这几条河道能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朝廷怎么可能会让它落到别人手里,卫家想要参一脚的理由叶兰嫣很清楚,往北都能直达建安城了,多好的一条运输纽带。 「表哥身在榕城想必比我更熟悉卫家,既然这么有钱,借点钱花花想必他们也不会介意。」叶兰嫣在桌子上写下一个温字,笑眯眯道,「我听说卫家几位老爷都十分的能干,卫家老太爷几年前身子就不大好,可那卫家不像钱家有个大哥能掌控全局,偌大的一个家中人心各异,亲兄弟还明算账呢,更何况卫老太爷还有个养子。」 「卫三爷。」 「他原来姓温,是卫老太爷抱养回来的,抱养回来的时候他已经七岁了,表哥不妨去打听一下这卫三爷的来历,他可比卫家还有几位老爷有出息的多。」叶兰嫣抿嘴笑着,「表哥想不想试试。」 在徽州呆了大半个月叶兰嫣打听了许多事,这个堪比言家的卫家发展之迅速令人咋舌,可快有快的弊端,言家是经历百年沉淀,历来都是一个当家一个主意的往下传递,这卫家却是众力所推,如今还有卫老太爷维持,等他过世,这卫家还得经历一场内斗。 前世萧景铭登基为皇,钱家出力卫家出钱,登基半年后刚刚封了赏的卫家因为卫老太爷的过世起了内乱,也不知里面是否有有意为之的成分,几个月尘埃落定后这卫家就四分五裂,实力大退。 眼下,叶兰嫣得给他们找点事情做做,要是先乱起来了,他们哪儿还有别的心思和精力。 五月中货运的船到了遂州,北宁侯府的人直接把叶兰嫣他们接到了北宁候府,叶兰嫣和小姑姑团聚,而此时的明州,齐王派来的人也已经在这儿等候有几日了,他们等到的是兵分几路后在明州汇合的李刑他们。 沿途跟踪,伺机想要下手的人一直跟到了明州,可这一路跟来没有看到藤王爷夫妇俩也就算了,就连到了明州都没见到人,等他们派人回去复命时,齐王爷的人马已经带着李刑他们启程回建安。 悬在这些人头上的问题变成了到底跟还是不跟,从明州回建安还有很多路,谁知藤王爷夫妇会在哪个地方冒出来与他们汇合,可若是跟了,他们同样不知道这出现的可能性有多少。 五月底时,徽州这儿萧远鹤第五次接到通报寻人无果后他便让出去的人全部撤了回来,随后派人加急送信回建安,自己又在半日后出发前去建安,在他出发前去建安的路上,建安城内正酝酿着一场大事。 …… 六月初的时候叶兰嫣和宋珏终于安全到了建安,来不及回藤王府,齐王爷留在城门口接应他们的人即刻把他们接回了宫,此时建安城里关于皇上病重的消息已经传了半个月有余,在乾清宫外,守在外头的齐王爷见他们来了,担忧多日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催促宋珏赶紧进去,把叶兰嫣留在了外面。 这个把月的事把齐王爷给操劳的辛苦,皇上病倒不是没有征兆,眼下那脾气更是难以捉摸,叶兰嫣看齐王爷眉宇间化不开的忧愁,轻声问:「齐王叔,这些日子谁在给皇上侍疾?」 「侍奉最多的是贤妃娘娘,几乎每天都在,德妃来的次数比皇后多一些。」齐王爷天天在这儿,对乾清宫的事也清楚,叶兰嫣点了点头,「那淑妃娘娘呢?」 「淑妃娘娘就来过几次。」齐王爷顿了顿,「你们这趟回来,中途可有遭人埋伏。」 「一路平安。」叶兰嫣说的从容不迫,「就是多走了几日,让王叔担心了。」 「回来就好。」齐王爷话音未落里面的太监出来请他进去,叶兰嫣看着齐王爷匆匆入内,转头问一旁的太监,「还望公公带个路,去一趟淑妃娘娘那儿。」 …… 和皇后贤妃她们都不同的是,淑妃是唯一一个没有儿子却坐稳妃位的人,她入宫的时间和德妃差不多,比贤妃还要早一些,从入宫到现在这么多年,她一直未有身孕。 由于王家的存在,淑妃在宫中的日子过的还不错,别人有的她都有,在宫中没有儿子就不算有威胁,皇后还会多厚待她一些,就连别的妃子和她都显得比较亲厚,叶兰嫣到怡和宫的时候,正巧有几位妃子从怡和宫离开,和叶兰嫣打了个照面。 进屋后淑妃命人上茶,笑眯眯的看着她:「听闻你和阿珏出游去了,前些日子本宫还在想你们去了有多少日子了,这一晃你们竟然已经回来了。」 「来去都快有三个月了。」叶兰嫣捧着杯子看她心情不错,「母亲前阵子还说呢,等忙完了大哥的婚事就入宫来拜见您。」 「她忙她的。」淑妃不甚在意,「本宫在这儿也习惯了,倒是你,今日进宫怕是连府上都没来得及回去。」 「皇上病了这么多天我们才回来已是说不过去。」叶兰嫣低了低头,淑妃端起杯子抿了一口茶,神情里淡然的很,「这有什么说不过去,你们去的时候皇上的身子还好好的。」 叶兰嫣放下杯子朝着门口那儿的两个宫女看了眼,淑妃意会,挥手让她们都出去,贴身侍奉淑妃的宫女直接退了出去阖上门,屋子内就剩下了叶兰嫣和淑妃两个人,淑妃也是心直口快的人,不等她说就先开了口:「那孩子如今有七岁了吧。」 第48章 叶兰嫣点了点头:「不知娘娘您考虑的如何。」 「内宫乱斗,西宫那儿却是安宁。」淑妃看向叶兰嫣,「要不是有些人心高气傲,那孩子还活不了。」 「皇上子嗣虽多,其中有才略的却寥寥无几。」叶兰嫣声音很轻,说的却明白,「眼下形式,且不论其他,娘娘却是最需要的。」 皇上没多少日子可活了,这个事实宫里谁都知道,只是没人敢说罢了,皇后有太子,德妃有二皇子,贤妃有三皇子,往下那些不声不响的,将来也能凭着子女离宫同住,安享晚年。 淑妃什么都有了,唯独缺一个儿子。 叶兰嫣就送她一个儿子。 淑妃看着叶兰嫣不语,半响她笑了,施着粉黛的脸上妆容很精致,她放下杯子轻轻转动着手里的指套:「也不知是谁需要谁。」 她若是有个儿子,这不等于王家就成了他的母族,她入宫这么多年难道还看不出她打的小算盘,可偏偏,正巧对了她的胃口。 宫里的形势她清楚,宫外的形势王家清楚,早前齐王妃来找过她,叶国公夫人也隐晦提及,她王淑聆入宫十几载,可不就缺个儿子。 叶兰嫣看淑妃眯眼靠在那儿不语,搁在椅子上的手放回到了腿上,低头看滑出袖子的金链,嘴角抿了一抹笑意。 人都有野心,更何况是王家和淑妃这样的,入宫这么多年没生下一儿半女的感觉就像是怀才不遇,空有一身力却没地方使,如今机会来了,淑妃又怎么会轻易说不。 乾清宫的内殿中时不时传来咳嗽声,半拉起的床帏内皇上靠在那儿,只是离开两个多月的时间,皇上却仿佛一下老了许多,因为剧烈咳嗽而涨红的脸上双眼带着浑浊,如今他连多说几句话都会累。 「诏书拿来了没。」半响他颇为疲倦的看向门口,「把玉玺取来。」 「皇兄。」宋珏和齐王爷对看了眼,他在床前跪了下来,「眼下的情形委实不是下诏的时机,太子一废,谁替之。」 「你还要替他求情。」皇上睁了睁眼看他,浑浊的眼底浮了清明,「他们都当朕是老糊涂,你也这么觉得?」 「臣弟不敢。」宋珏动了动嘴低下头去。 「你有什么不敢的。」皇上摆手要他抬起头来,「替朕拟诏。」 「是。」 一旁的太监端过来的矮桌,上面铺着圣旨金锦,宋珏执笔沾了墨后耳畔传来皇上低缓的声音:「朕承祖训,兢兢业业,维以治安天下;太子宋乾,不守祖德,不遵朕训,无德无能,听信谗言;封太子十余年无所政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不足以担当储君之位,先祖江山必不可付于此人。」 皇上顿了顿后喘着气:「废为宜郡王,即日前往封地淳安。」 宋珏笔一顿抬起头看向皇上,站在身后的齐王爷眼神也难掩诧异,皇上支了支身子一旁侍奉太监很快为他取了垫子把他扶起来,宋珏低下头去按着皇上所说写下了这句话,随后取过太监手里的玉玺,重重的按在了圣旨上。 皇上摆手让齐王爷出去,又遣了屋子里侍奉的太监离开,剩下他和宋珏两个人后他才开口:「答应你的事朕没有拦着你,如今该你兑现承诺了。」 「此次前去徽州证实了我的怀疑,皇兄,那萧氏一族和之前试图用预言引起霍乱的人有必然联系。」宋珏话音未落就被皇上打断了,皇上只定定的看着他,病榻在床也依旧有尊者威严,「太子被废后,朕要你监国。」 宋珏说之前也预想到了皇上对萧家的事半点都不感兴趣也听不进去:「皇兄,我当时只承诺了辅佐新帝。」 「尚无新帝,何来辅佐。」皇上重重的咳嗽了几声,宋珏微低了低头没有说话,皇上定定看了他许久,脸上那神情褪去,渐露了缓和:「行了,朕又不是要怪罪于你。」 似乎是有什么在两个人之间周旋开来,屋子里又安静了许久,在宋珏喂了他一杯温水后皇上的神色舒缓下来:「明日宣旨后他们来跪,皆不接见。」 皇上示意他把枕头下的东西摸出来,宋珏拿着那冰冷沉重的东西怔了怔,皇上沉声:「这兵符你拿着。」 宋珏算是跟在皇兄身边长大的,可这二十几年来,他却是不太了解皇兄的想法,直到现在,他一样样的决定宋珏依旧是无法理解,明知废太子之后会在朝堂上引起轩然大波却还是要这么做。 「阿钰,朕把这皇位交给你,你看如何。」皇上忽然开口,脸上的神情认真至极,并不像是开玩笑。 宋珏笑了笑,从容不迫:「臣弟闲云野鹤惯了,坐不了也做不好。」 皇上看了他一会儿:「那依你所言,谁坐的了。」 「太子宽厚,二皇子雄略,三皇子虽说年幼但也聪慧,四皇子和五皇子他们都乃人中龙凤,他们都是皇兄的孩子,自然是承袭了您。」 「从你嘴里说出来的话就没有一句不是好听的。」皇上摆手打断他的话,「照你这么说,朕这太子还不应该废了。」 若不是那时他阻拦了一把,这太子早就该被废了,宋珏心知皇上的主意,不再劝什么:「太子被废,不知皇兄要立哪位皇子?」 回答他的是眯起眼在那儿休憩的神容,他是皇上,他不需要为他所做的决定作任何的解释。 …… 第49章 回到藤王府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们一早赶回建安城气都来不及多喘几口就入宫了,一直到晚上才回藤王府,叶兰嫣和宋珏的脸上都有疲倦之色。 崔妈妈为他们备了吃食,叶兰嫣也没什么胃口,小喝了一碗粥后沐浴更衣,躺下后迷迷糊糊的被宋珏抱到怀里,睁开眼时才发现屋子里已经吹了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收拾出去的。 「皇上还好?」叶兰嫣翻了下身靠在他身上,小憩了一会儿精神好了些,「今日我去见过淑妃娘娘了。」 「皇兄的身子一直如此。」凡是皇上做了主意的,不论是做弟弟还是做臣子,宋珏都不会去忤逆他的意思,「你与淑妃说的如何了?」 「她可以向皇上提出记养昆儿。」叶兰嫣睁着眼并没有显得很高兴,「但她要求赐死芸娘,不能让芸娘留在昆儿身边更不能让她留在宫中陪伴。」 淑妃的担忧很直接,若是从小就养在她膝下的,那早就养熟了,生母在世不在世显得不那么重要,可宋昆是芸娘养大的,他如今都七岁了,和芸娘有着很深厚的母子情,淑妃担心和他培养不出母子情来。 除非芸娘死了。 「芸娘不能赐死。」非但不能死,还得活的好好的,否则淑妃这辈子都别想和宋昆亲起来。 「我也这么说。」叶兰嫣叹了声,「等昆儿认祖归宗入了族谱后可以把芸娘送出宫养着,但万万不可取她性命。」淑妃要想和昆儿亲厚,那还真得善待芸娘才可以。 「明日你回一趟叶家,恐怕这早朝到了下午都还退不了。」宋珏简单的说了圣旨一事,叶兰嫣和当时宋珏听到时的反应差不多,「宜郡王?连王爷都没封。」 「几日之内就要前去淳安封地。」宋珏意外的并不是封了后的结果而是皇上这么分封的理由,之前两任的太子被废都是赐死,而这一次竟然是封郡王。 「看来皇上是不想再多死一个儿子。」封个郡王让他即刻前往封地,从此和朝堂之事再无关系,虽说没做太子的时候风光却也衣食无忧,建安城里再怎么乱暂时都不会牵扯到那儿,即便是哪天尘埃落定了,新皇登基也不好意思除掉根本没有搀和其中的一个小小郡王。 叶兰嫣轻笑:「只可惜太子是不能领会皇上的苦心了。」向来我行我素的皇上难得‘大发慈悲’,可这太子不仅不是个太平安分的主,还不怎么聪明,他非但不能领悟皇上的用意,还可能会恼羞成怒。 第二天四更天时宋珏就起来了,五更天早朝,天色还朦朦胧胧的,叶兰嫣也起得早,命李祺备好马车,天刚亮时就出门前去叶国公府。 再有没多少天就是叶子迁成亲的日子,叶兰嫣到了叶国公府后给叶老夫人请了安,随后就去了玉清园和方氏说起有关玉晖园的事,她离开近三个月,玉晖园这儿已经全部收拾妥当。 「你大哥这回自己也上了心,我估摸着他是见过那苏姑娘了。」方氏笑着拿起叶兰嫣递给她的缎子看了看,「这不错。」 「大哥粗人一个,能上什么心。」叶兰嫣说归说脸上都是笑意,「大哥娶了新媳妇,再过几月就是三妹出嫁的日子,说起来二婶近些日子该春风得意呢,兰仪和梁家三少爷的婚事终于定下了。」 「兰茵出嫁,你爹的意思是多添上一些。」方氏拿着缎子在叶兰嫣的袖子上比对了一下,「那张家公子虽说人实诚靠谱,但这日子方方面面都少不了打点疏通。」 「国公府里出嫁的姑娘怎么会寒酸,就算是二婶不肯拿嫁妆出来,二叔那儿也会瞧着些的。」叶兰嫣翻了翻底下叠着的缎子,这些都是在大哥成亲那日要用的。 方氏说起叶兰茵就想到了叶兰慧:「你出嫁时兰慧刚刚有了身孕,那时是四月底五月初,你已经在徽州了,萧府那儿萧夫人派人来传消息,兰慧在家不小心跌了一跤,四个多月的身子没能保住,孩子没了。」 叶兰嫣一愣,这事儿她还真是刚听说,可听罢了又有些难以置信:「连我出嫁她都没有过来,如此小心怎么会摔倒。」别人不了解叶兰嫣还能不知道么,为了嫁给萧景铭兰慧她费了多少心思,顺利怀上孩子后她怎么可能不小心翼翼的护着,哪里能说摔就摔,说没就没。 「我去萧府看过她,心里头难受也没多说什么。」方氏轻啧了声,「倒是有个奇怪的事。」 「怎么了?」 「兰慧的外屋那儿还跪着个人,垂着头我也没看清是谁,那打扮应该是萧姑爷的通房妾室,等我出了萧家的门才想起来那身影像谁,倒是有些像那白家三小姐。」方氏后来回到叶府后派人去打听才得知白侍郎把女儿送去了萧家给萧家大少爷做妾,这事儿做的无声无息,要不是她去了趟萧家正巧看到了,换做平时怎么都不会料想到。 「四妹才嫁进去多少日子萧家就给妹夫纳了妾,这种事说出去都是他们的不是,自然要埋的死死的。」叶兰嫣提到她跪着一事,「四妹小产的事和她有什么关系?她怎么会跪在那儿。」 方氏摇摇头,这就不得而知了,有什么事兰慧自己不说,她这儿又怎么能知晓。 叶兰嫣低头忖思,平白无故的,白菁月怎么可能会伏低做小到那份上。 上午出门时风平浪静,下午时暗潮涌动,形容的就是如今的建安城。 叶兰嫣在叶国公府内呆到了午后,平日里这时辰早就该回来的叶国公还未回府,不止是他,今日上早朝的都没有出宫回府,那些消息灵通的早就已经奔走开来了。 第50章 傍晚时叶兰嫣离开叶国公府前外面已经开始传起了废太子的事,刚好大哥和五弟回来,前院这儿叶子闻说起街上的事疑惑的很:「一早出去城门口还没这么多人,回来的时候进出都要检查。」 「这两日不是刚好休沐,就不要出去了。」叶兰嫣和叶子迁对看了眼,「外面现在不太平。」 「过些日子就要跟着武院的人出发去页州骑营了。」叶子闻在亭子内坐了下来,算了算日子,「出发的日子正好是大哥成亲后。」 「你去骑营做什么。」叶兰嫣好笑的看着他,两年过去人长高了不少,就是这婴儿肥还没退下去,就算是板下脸孔了还是觉得讨喜。 「我想像大哥一样将来去参军。」叶子闻说的骄傲,「明年我就转去武院,将来我也可以去营中受训,要不了多久就可以像大哥那样独挡一面。」 「建安城内外这么多的营,何必去页州。」大哥成亲这会儿正好赶上乱事,叶兰嫣不放心叶子闻跟着书院里的人去页州,「让大哥和欧阳大哥打个招呼,你若是想去营里看看,让他带你去就行,眼下这些日子外头事情多,页州太远还是别去了。」 「我又不是小孩子。」叶子闻嘟囔了声,生怕大哥刚刚答应他的现在又反悔,忙不迭提醒,「大哥你说了我可以去的。」 「听你二姐的。」叶子迁拍了拍他的肩膀,看他即刻垮下去的脸笑道,「让欧阳带你去禁军营走走,那里要比页州骑营有看头的多。」 「那我的马?」叶子闻还惦记着今天外出一天找寻的收获,叶兰嫣哭笑不得,「还是你的。」 「我去看看。」 叶子闻还不放心,起身朝着马厩那儿跑去,亭子内剩下叶兰嫣和叶子迁,后者脸色凝重了些:「你昨天连夜送信过来,今早父亲本不想去早朝,但四更天的时候宫里却派了人过来,说是迎送,恐怕也是为了防止父亲今日告假。」 「总得有些人稳着朝堂。」叶国公和苏阁老他们所扮演的角色就是持中立,不偏不倚,听命于皇上。 这时距离早朝时圣旨宣读已经过去了半日,恐怕如今乾清宫外是百官齐跪求皇上收回成命,而那后宫肯定也不太平。 「不会太久,明日这些官员都会出宫。」叶兰嫣起身,「毕竟有很多人不是真心要求皇上收回成命。」这些人巴不得皇上废太子之后即刻就立新太子,还得是自己所支持的那一位,那才是皆大欢喜。 「我送你回去。」 叶子迁不放心她一个人回去,一路把她送回了藤王府,这天夜里,宋珏没有回来。 第二天城中有关于废太子的传言就不再是疑问而是事实,太子被废,废太子的诏书已下,大皇子封宜郡王,几日之内要离开建安城前往淳安,百官跪求都无用,除此之外,皇上还下了藤王爷监国的命令,齐王爷从辅,替他打理国事。 下午的时候有一半的大臣都离宫了,还有一半留在宫中的,除了要求皇上收回成命的那些外,余下的就是对藤王爷监国一事的异议,太子被废,皇上这时就该另立太子,让藤王爷监国算什么意思,名不正言不顺又不是把皇位传给藤王爷。 可皇上谁都没有见,乾清宫的大门一直紧闭着,除了进出的太医和太监之外,两天的时间中唯有齐王爷进去过一趟,其余谁都没有接见。 有几位老臣倒是想逮着藤王爷说几句,可皇上见不到也就算了,就连藤王爷的人都逮不着,后几日上朝后出现的都是齐王爷,看似平齐的朝堂,暗涌已经到了台面。 皇城仿佛是密布在乌云之下,随时都有电闪雷鸣的可能性,宫中的气氛显现了十分诡异的状态,就连那宫外,各府之间的走动变的频繁了起来,都是在清晨或是入夜时,马车从街市匆匆而过,进出着几家的大门。 也就是在这样紧张的气氛中,叶子迁成亲的日子到了。 叶国公那日出宫后就再也没有搀和过关于废太子和新立谁的事,皇上谁都不见,他也不废那心思跟何太傅他们一样前去宫里跪求,六月十二是长子娶亲的日子,六月初八这日叶国公还给自己告了假,告假的公文还留压在那儿没人看呢,人已经自己给自己准了假回府准备儿子的婚事。 也没因着眼下的情形少请人,婚宴的帖子都是照例发的,初九这天宋家人终于抵达建安城,叶国公把人安排在了叶国公府内留住,到了十一这天,萧府那儿萧景铭陪着叶兰慧提早过来了,大哥成亲,做妹妹的美名其曰是来帮忙的。 这也是时隔半年后叶兰嫣第一次见到叶兰慧。 小产后叶兰慧其实才出小月子没几天,整个人看起来比过去瘦弱了许多,脸上始终挂着一抹笑,看到叶兰嫣的时候神情都没顿一下,笑着迎向了她,和和气气的叫了声二姐姐。 「你身子还没恢复就去屋里休息着。」叶兰嫣眉头一皱,这瘦削的样子还真不像她,拖着这样一副身子能帮什么忙,别到时还得别人照顾她了,「这儿不缺人手。」 「多谢二姐姐关心。」叶兰慧还是那副笑靥的神情,「大哥成亲是叶家的头等大事,前些日子我身子不利爽帮不了忙,这几日怎么说都得帮衬着。」 叶兰嫣抬起头看到不远处走过来的萧景铭,余下的话都不想说了,转身带着半夏和宝珠进了偏厅找大姐姐,叶兰慧看着她的背影笑容渐渐凝结,背后忽然搭了一双托扶着她的手:「我扶你回去休息一会儿。」 第51章 叶兰慧脸上的笑意又再浮现,她只转头看了看他,温柔如水:「好。」 …… 之前惠柳苑给了三房,叶兰慧回来就被安排在了前院的客房小院,此时人都在里里外外的忙,反而是客房这儿没几个人,萧景铭牵着她回了客房,扶她坐下后命彩篱出去煮茶,声音温和:「还是先休息会儿,等岳父回来再过去也不迟。」 前半句和后半句听在叶兰慧耳中完全是两个感觉,遣了在旁侍奉的丫鬟出去后叶兰慧拉住了他,神情闪烁:「这次提早一天过来,你想让我和父亲说什么。」 「太子被废,眼下就是劝皇上新立太子的好时机,诸位皇子中二皇子最有出息,如今萧家和叶家也算是一条船上的人。」萧景铭抬手轻轻搭在她的肩膀上,声音低沉,「你该劝劝岳父,此时不是再持中立的时候。」 「我一个女流之辈,父亲不会听我的话。」更不可能接受她的意见。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呢。」萧景铭的声线里带着一丝蛊惑,「你也是为了叶家好,岳父怎么会不听你说。」 叶兰慧摇了摇头,不可能的,她怎么可能对父亲朝堂上的事评头论足。 「成不成都不要紧,今晚客人也不少,你等宴会结束去书房找岳父。」萧景铭握住她的手坐在她旁边,叶兰慧低头看着被他包裹住的双手,情绪一上来眼眶就湿了,这时候知道哄她,当时她小产后要求把白菁月赶出府去时他为何态度坚决着如何都不肯答应。 萧景铭伸手扶她抬起头来,看她红着眼眶,耐着性子问她,「怎么了?」 「我想到我们可怜的孩子了。」叶兰慧咬着嘴唇泪水开始往下掉,「这段日子我一直梦到我们的孩子,景铭,这孩子他死的可怜,就这么无声无息的,连个说法都没有。」 萧景铭的眼底闪过一抹凌厉,连着他握着她的手都紧了几分,只是很快的他那神色就转为了温柔,他伸手替她擦着眼泪哄道:「我知道。」 「你知道这事不是意外为何还要留下她在府中。」叶兰慧泪眼朦胧的看着他,煞是可怜,「难道你真的对她有情,都不愿为孩子讨个公道。」 「我当然会为孩子讨个公道。」萧景铭安抚着她,「过些日子我就派人送她离开萧府,你别忘了还要跟我一起去徽州,这路途遥远,你若哭坏了身子还怎么出发。」 叶兰慧一听他答应把白菁月送走了,眼底闪过一抹喜意,曲身倚到了他怀里:「好。」 萧景铭缓缓的拍着她背,脸上的神情温情褪去,转而是深算:「入夜了让彩篱她们陪着你去岳父书房。」 「父亲若是不听我劝该怎么办?」 「只要你劝了,岳父心中必定会有衡量。」萧景铭眯了眯眼,叶国公府里这么热闹,竟然还有榕城宋氏的人来此道贺,这么多年都不曾走动,忽然间亲自前来建安城是不是也和皇储争夺的事有关,毕竟那宋氏算起来也是皇族中人。 叶家的帖子发出去这么多,而明日才是热闹的一天。 入夜后叶府中依旧热闹,叶国公所在的书房内灯火通明,从窗户上显露着几抹人影。 叶兰慧带着两个丫鬟走到了昱泽轩的门口,她转身看她们,「彩篱,你们留在这儿等我。」 两个丫鬟留在了昱泽轩的门口,叶兰慧那儿已经走到了书房门口,站在彩篱旁的另外一个丫鬟兰茹轻声问彩篱:「我肚子有些疼。」 彩篱朝着书房那儿看了眼:「刚刚不是还好好的么,怎么忽然闹肚子了。」 「我也不知道。」兰茹按了按腹部,「可能是白天吃了不干净的东西,风一吹就难受。」 彩篱见她是真的不舒服:「要不我陪你过去吧,夫人应该一时半会儿好不了。」 「你告诉我茅房在哪儿就行。」兰茹捂了捂肚子神情里有些窘促,「哪能我们两个人都不在,万一等下夫人要找人。」 彩篱想了想给她指路:「也行,你朝这儿过去,过了那门右拐,直走就能看到了。」 「我去去就来。」兰茹赶忙朝着彩篱给她指点的方向走去,过了门之后她的脚步却慢了下来。 兰茹松开了捂着肚子的手朝着左侧走廊过去,没一会儿前面传来说话声,她微低了低头侧身经过两个丫鬟身旁,几步后被喊了下来:「等等,你这是要去哪儿。」 兰茹停住脚步转过身,头还低着,声音很轻:「夫人让我去送些东西。」 「看你不像是府上的丫鬟,哪位夫人。」两个丫鬟看她的打扮就知晓不是叶国公府里侍奉的,这儿又不是外院客房那儿能时不时看到别的丫鬟,这里可是内院。 「是大姑奶奶。」兰茹捏着拳头稳声,「大姑奶奶让我送些东西过去。」 两个丫鬟看了她一会儿,其中一个催促:「那你快去吧,前头路黑没有灯,你走的小心些。」 「哎。」兰茹点了点头转身朝着走廊深处走去,也不敢走的太快,直到确定了背后没人才在走廊间的一道门内拐入,抬头看不远处的昱泽轩,四下无人时,她伸手攀住墙直接翻身越了进去。 …… 叶兰慧从书房里出来的很快,她几乎是连一炷香的时辰都没呆足就出来了,出来时的神情还不太好,看到门口只有彩篱一个人:「兰茹呢?」 第52章 「她说肚子疼,去了有一会儿了。」彩篱也觉得奇怪,她给指的路离这儿并不远,该不是迷路了吧,这么久还没回来。 「府里人多,别让她随处乱走。」叶兰慧越想心里越有些烦,「去把她找来。」 彩篱朝着刚刚给兰茹指路的地方快步过去找人,叶兰慧站在昱泽轩的门口,脑海里回荡的是父亲说的话:「叶家自祖辈以来都不曾参合这些拥党之事,你一个年轻妇道人家怎么成天想着这些事,萧家有那心思,你这做妻子的也该好好劝劝景铭,什么事该想,什么事不该想。」 什么事是该想的,什么事又是不该想的,叶兰慧对这一行过来并没有抱很大的期望,她清楚自己在父亲心中的分量有多少,别说是听她劝了,刚刚她进去连劝的话都没有说完就被父亲给赶了出来。 前面有声音,叶兰慧抬头看去,和朝着这儿走过来的叶兰嫣打了个正着,她身后还带着两个丫鬟,手里拎着食盒,也不知道装着什么,看起来沉甸甸的。 叶兰嫣见她身旁一个丫鬟都没跟着:「这么晚了你还不休息。」 「二姐不也还没休息。」叶兰慧敛去神色面带微笑的看着她,「这么晚了还来看父亲。」 「来看父亲也不必孤身一人,你的丫鬟呢。」当了这多年的姐妹叶兰嫣极少看到她独自一个人在外,她的身边总会跟着一两个侍奉的人,更何况现在是晚上。 「入夜有些凉。」叶兰慧笑了笑,「去替我取衣服了。」 「是么。」叶兰嫣吩咐宝珠,「刚出了小月子可别着凉了,这么等在外面也不是办法,宝珠,送四姑娘回去。」 叶兰嫣说罢刚走进去,背后传来了叶兰慧压低的声音:「我没了孩子你称心如意了。」 叶兰嫣失笑,折身看她:「你从哪儿看出来我称心如意了?」 「不是么。」叶兰慧嘴角扬起一抹讽刺,「你不是一直耿耿于怀我嫁给他这件事,如今我没了孩子你难道不高兴?」 「出嫁前你琢磨着这件事,出嫁后你琢磨的还是这件事。」叶兰嫣定定的看着她,「你琢磨错对象了,你有孩子我不会不高兴,你没了孩子我也不会高兴,你与其有空猜想我是不是称心如意不如想想你这孩子是怎么没的。」 叶兰嫣的话踩到了叶兰慧的痛处,她不由的抬手去抚腹部,一个多月前那里还微微隆起有个和她血脉相连的存在,可如今这孩子却没机会来这世上看一眼。 「你就是见不得我嫁给他。」叶兰慧心里很清楚孩子为什么会没有,可转到了叶兰嫣这儿,她却还有着满腔的怨,「你口口声声说没有,可你心里就是见不得,我过得不好你就称心如意。」 「谁害你没了孩子你就去找谁,到我这儿泄什么愤。」叶兰嫣神色淡了下来,「怎么,你当初想方设法的时候不是挺聪明的么,如今连一个妾室都搞不定了?黔驴技穷还能上我这儿埋怨撒野,你是不是傻。」 叶兰嫣的字字句句都戳痛了她,可说到妾室,叶兰慧最要埋怨的却还是她:「要不是你要对付白菁月,她怎么会进萧府。」 「是我做的又能怎么样。」叶兰嫣朝着她走近,靠在她耳畔轻轻道,「我看你是真的傻,我对付她那是我的事,她进不进萧府却是你相公的事,萧景铭给你烧了一锅子的迷魂汤你喝的愉快,我又怎么好意思打翻你的汤,让你没梦可做呢。」 叶兰慧身子一抖,见她终于承认了,神情里一抹难以置信:「你!」 「我想来心眼小爱记仇,又没什么耐心。」叶兰嫣离开她的耳畔声音渐冷,「你既然都知道,往后就小心着点。」 叶兰慧煞白了脸色,叶兰嫣已经越过她走到了书房前的台阶下,左等右等的彩篱姗姗来迟,却只有她一个人并不见兰茹的去想,六月天入夜的风本该徐徐送暖,可叶兰慧站在那儿却觉得冷。 …… 直到半夜叶兰慧都不见兰茹回来,派人出去找时偌大的一个活人却似是人间蒸发,哪儿都找不到人。 第二天就是叶家的大日子,谁会大张旗鼓的替她去找一个丫鬟,去个茅房其中都还不经过池塘的,又怎么会凭空消失。 叶兰慧想不明白的萧景铭却知道出了什么事,他晚上派出去的三个人就回来了一个,其余的那个连同兰茹一样不见了踪影,消失在了叶国公府内,而那个有幸回来所禀报的消息同样让他心里有了一些忌惮,宋家此行果然不是只为了参加婚宴这么简单。 而此时的叶国公府的后院内,柴房中五花大绑的扔着两个丫鬟,其中一个醒了后发现躺在一旁的另外一个,赶紧用肩膀顶了顶她想把她叫醒,忽然的,她们的背后传来了凉凉的声音,那醒着的丫鬟转过头去看,她们两个背后站着几个人,为首的那个正神情森冷的看着她们。 柴房内点着昏暗的油灯,叶兰嫣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们,还没醒的那个丫鬟正是叶兰慧寻找的兰茹,而另外一个醒着的是冬青在安排宋家人那院子后头的地方打晕抓回来的。 「书房,客房,还有一个呢。」叶兰嫣蹲下身子看着她,「还有一个是派去了客房还是书房,你们的大少爷吩咐你们做什么。」 丫鬟心中很快镇定下来,脸上有些惊慌失措又有些迷茫:「这是哪里。」 「你招了这里就是活命的地方,你要还装糊涂,你就只能死着出那个门。」叶兰嫣没耐性听她装傻充愣,「说吧,萧景铭派你们过来打听什么消息。」 第53章 丫鬟抿嘴,眉头紧锁着似乎在思量叶兰嫣说的话,半响她神色一凛,张口正要动作,一旁的冬青即刻捏住了她的下巴,在她的后颈重重敲了一下,丫鬟朝前吐了一口血,那血堆里还包裹着一个小囊块,里面藏有致命毒药,一旦咬破就一命呜呼了。 「现在你又有两个选择。」叶兰嫣让冬青把还有一个丫鬟弄醒,「你可以选去刑部的审讯室里呆上十天半月,也可以选死的痛快些。」 丫鬟的身子一抖,叶兰嫣留下冬青审问她们,起身走出柴房,宋珏就在外面等她,一旁的李刑手里还拎着个食盒,里面煲仔汤的香气已经从食盒里冒出来扑鼻而来,宋珏牵过她:「你大哥还在前院跪拜,你要不要去看看。」 宝珠从李刑手里接过了食盒,叶兰嫣被那香气勾了些食欲:「不如先喝汤吧。」 宋珏笑着点头,朝李刑示意了一眼,牵着她出了后院:「这里的事交给李刑。」 「漏的那个如今应该早就把听到的回禀过去了。」叶兰嫣就知道萧景铭提前一天陪兰慧过来没安好心,两位舅舅从榕城过来,萧景铭一定好奇他们此行的目的,不就是想听听宋家的打算么,眼下这么多皇子,不是二皇子就是三皇子,再不行后头还有五个,选谁不是选呢。 皇上病重,太子被废,新太子册封之事皇上提都没有提起,太子什么想法用猜的都能略知一二,而其余那些皇子们的也皆是蠢蠢欲动。 朝中大臣跪也跪了,求了求了,看到哪位皇子支持哪位皇子的事儿从暗地里都搬到了台面上,这时候建安城里知情的人心惶惶,不知情的也能感觉到紧张的气氛,而就此时叶国公儿子娶亲这样的日子就显现出了一种十分迥异的情形。 叶国公府的帖子照发,来的人却比发出去的帖子还多,六月十二这天叶国公府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说是来恭贺叶府大喜,其实就是借着机会来打探一下各路口风,除了在朝堂上大伙儿能集聚一堂,近些日子以来能这么名正言顺不被冠上结党营私称号的也就是叶国公府嫡长子的娶亲喜宴了。 也不只是叶家,苏阁老嫁孙女,苏府那儿人也不少。 一早迎亲的队伍出发后叶家前院这儿几个园子里就呈现了五人一堆十人一群的画面,叶兰嫣从随园经过,望进去几间亭子内都是前来参加婚宴的朝中官员,这儿多是小辈,和父亲资历相仿的则是聚在偏厅内。 宝珠从内院匆匆过来,找到了叶兰嫣低头说了几句话,叶兰嫣眉宇一动:「招了?」 「招了。」宝珠点点头,「冬青问您人如何处置。」 叶兰嫣看到不远处和几个同僚说笑前来的萧景铭,神情从容:「处理一个,把那个叫兰茹的打晕扔到书房后去。」 「是。」宝珠听命回内院,叶兰嫣站在那儿迎上了特地朝着她走过来的萧景铭,而那几个同僚已经朝随园走去。 「藤王妃好兴致。」萧景铭打量着她的装束,神情里透出了一抹志趣,「看来你过的不错。」 「托你的福。」叶兰嫣呵呵笑着,「自然过得不错。」 「藤王爷疼惜王妃,成亲之后几日就带着你一路南下,到了明州又去徽州,还带你去了榕城。」萧景铭说着微顿了顿,「你入宫的时候可拜见了罗太妃。」 叶兰嫣不语,静看着他继续往下说,萧景铭视线朝随园那儿略了眼,语气清淡:「罗太妃养育藤王爷二十几年,她是最清楚藤王爷身世的人,王妃有空应该多进宫去看看她,说不定会有收获。」 藤王爷还能有什么身世,先帝的遗腹子,当今皇上的弟弟,而从萧景铭口中吐露出来时这件事就莫名的添了一层神秘,好像藤王爷的身世是什么辛秘一般。 叶兰嫣笑了:「有官不好好当,像个妇道人家钻研别人的内里之事可不是萧家大少爷的作风,你手底下那些人要是知道自己的参领大人还有这等嗜好,不知作何感想。」 萧景铭面色一沉:「和我作对对你有什么好处。」 「我没死在徽州你一定很失望吧。」叶兰嫣冷哼,「既然如此就收起你这幅假惺惺的温文儒雅,别恶心了我。」 「太子被废,皇上命不久矣,这天下就要乱了。」萧景铭嘴角勾起一抹笑,看着她逐露玩味,「只要你好好呆着,我保你性命无忧。」 「乱不乱这宫里还有七位皇子,你操什么心。」叶兰嫣转身之际想起了什么,嫣笑着提醒,「对了,出言不逊可不应该,别忘了你还得称我一声二姐,四妹夫。」 萧景铭眼眸猛然一缩,看着她转身离去头也不回的样子,脑海里闪过的是她出嫁当日十里红妆的情形,昨日誓言今日成灰说的不就是他们。 …… 客房这儿彩篱终于在昱泽轩外找到了兰茹,整个人显得昏昏沉沉的像是受了不小的惊吓,被带回客房后问话得知,她昨晚是迷路了,问了两个丫鬟后走入了一条无灯的路,黑漆漆的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忽然就被人给打晕了一直昏迷到早上才醒来。 对于这样的说法叶兰慧起初是不信的,可听兰茹说是问了路后才走岔了,叶兰慧不禁想起在门口遇到叶兰嫣的情形,怎么就这么凑巧她等人的时候她就来了,叶兰慧如此转念一想就总结出了兰茹失踪一晚上的原因,是叶兰嫣从中作梗派人打晕了她。 至于打晕的缘由,不就是为了让她难堪么。 第54章 彩篱带着‘受惊不小’的兰茹出了客房,此时快中午的时辰,叶兰慧带着彩雀去往前院,这儿满是客人,没等她找上叶兰嫣就遇到了和沈夫人一同出现的沈绣绣。 女大十八变,十四五岁的沈绣绣已经出落亭亭,和她一般年纪的叶兰仪已经定下了亲事,对昌平侯府来说似乎并不急于给这个宝贝疙瘩定亲事,尽管上门说亲的人都快要踏破门槛。 沈绣绣的样貌自小出众,明丽动人,深得长辈们的喜爱,俏皮可爱,说起来沈绣绣身上还有着和叶兰嫣相似的地方,都不是贤淑婉约的脾气,受尽宠爱要什么有什么,脾气么,也是那般。 今天沈夫人带着她来参加叶国公府的喜宴,沈绣绣一身绒红绣金的衣服格外惹人眼球,可叶兰慧第一眼看到的不是这一身不菲的衣裳而是绕于衣领的那一圈雪白绒毛。 那像是什么绕在衣领上,第一眼觉得好看,第二眼觉得熟悉,第三眼,叶兰慧莫名的有些发寒。 「兰慧姐姐。」沈绣绣离开沈夫人身旁朝着她走来,笑的关切,「你的脸色怎么有些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走的近了叶兰慧看得更清楚,和领子连接起来的白绒就是皮毛,那一端应该是尾巴,蓬茸茸的光是看着就觉得舒服,而另一端么,叶兰慧轻咳了声:「绣绣,你养的那只小宠呢?」 「哪只小宠?」 「上回来叶家时见你捧着的那只白色的松鼠。」 沈绣绣恍然:「你是说它啊。」随即指了指自己的领口,笑眯眯的看着叶兰慧,「在这儿啊,我让人把它的皮毛剥下来做成了领子,是不是很好看。」 随着沈绣绣的动作,被藏在另一头领子底下的小细爪露了出来,叶兰慧的脸色登时有些讪,她不是没见过这样的皮毛也不是没穿过,可这是自己养的小宠,完全是两码事。 「畜生就是畜生,不太听话,总是想着要逃走。」沈绣绣伸手轻轻拨弄着垂下来的蓬茸尾巴,抬头看叶兰慧似笑非笑,「兰慧姐姐你说是不是,不听话的就直接杀了得了,现在这样还有点利用价值。」 叶兰慧呵呵笑了声:「你不是挺喜欢它的。」 「喜欢啊。」沈绣绣唉了声,「所以我让大哥帮我再找一只听话点的,说起来还是兰嫣姐姐那一只听话,可惜了。」 叶兰慧视线再度从她的衣领上略过,看着她满脸遗憾的样子,心底里越发透出了那抹怪异,这个看起来天真无邪的姑娘,心肠到底有多狠辣。 「兰慧姐姐,我听说萧大哥纳了白家三小姐为妾。」正当她失神之际,沈绣绣一句话将她拉了回来,叶兰慧面露尴尬,「你怎么知道?」 「就是外头没传出来罢了,许多人都知道。」沈绣绣压低了声音,随即又安抚似的笑着,「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也不是太多人知晓,我也是听萧夫人和我娘说起来的。」 本来就是家中不予外传的事,就算是别人从哪里听说了也不该是由家中主母往外说的,叶兰慧的脸色有些绷不住:「是么。」 「不过兰慧姐姐,你也太好说话了,就这样允许萧大哥这么做,你们可才刚成亲呢,再说她一个名声尽毁的女子有什么资格进萧家的门,她的心眼还这么多。」沈绣绣忽然想起了什么,「你小产的事是不是和她有关。」 叶兰慧强撑出笑意来,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玩笑:「还没出嫁呢你,胡思乱想的,没这回事。」 沈绣绣瘪了瘪嘴显然是不信她的说法,叶兰慧却不太想和她呆在一起:「我去看看母亲那儿有什么要帮忙的,莲园那儿几家小姐都在,我让人带你过去。」 「你去忙吧。」沈绣绣没有继续缠着她,跟着丫鬟朝莲园走去,叶兰慧看着她离开的身影这时再没了要去找叶兰嫣的情绪,她很快要跟着景铭去徽州,他答应她送走白菁月,这件事决不能再出纰漏! 黄昏时迎亲的花轿回来了,前院大门口十分热闹,叶兰嫣推着轮椅站在屋檐下,从这儿正好能看到新郎新娘进来。 有些画面是一样的,大哥娶亲,娶的还是苏家的嫡长孙女,用不了多久大哥就会有一对十分可爱的儿子。 放在他肩膀上的手被握住,叶兰嫣低下头去,宋珏正看着新人进来,她随即反握住他,抬起头笑着看大哥拉着红绸牵着大嫂进屋拜堂。 有一群闹腾的孩子在,叶兰嫣去玉晖园看的时候门口那儿已经聚了好些人,屋子内喜娘说一句外头她们就笑,闹的里面的新娘子满脸羞红,叶兰嫣在后头拍了一下林琦的肩膀,后者扭头过来看她,笑嘻嘻道:「二表姐。」 「前面大哥要敬酒了你就不去看看?」叶兰嫣笑着提醒他,「子闻已经在前头了。」 林琦一拍脑袋懊恼的很:「表哥不等我。」说罢急忙忙跑去了前院。 屋内新娘子吃完了饺子坐了床之后就该让她自己休息洗漱,门口的人散了,叶兰嫣询问守在外头的丫鬟:「厨房那儿可替夫人准备吃的了?」 丫鬟点点头:「大少爷和大夫人都吩咐了,过会儿李妈妈就送来。」 「那就好。」叶兰嫣转身离开玉晖园正要回去前院看看时,经过大姐姐的兰香苑,在花坛附近的槐树下远远的看到了意想不到的人。 槐树下的两个人叶兰嫣都认识,其中还有很熟悉的,可这两个人同时出现却不一样了,尤其是男子的手还扶着女子,就差倒在他怀里相拥,从叶兰嫣的角度看过去别提多亲昵了。 第55章 槐树下是必经之路,叶兰嫣从兰香苑绕过来就是想要快点到前院才选了捷径,她要不从这儿过就得往回走。 只是没等她做出别的反应,那边的人已经看到了她了,而当他们看到叶兰嫣后迅速分开的反应又将这氛围添了一抹怪异,沈绣绣有些慌张的低头拉了拉裙摆,抬头看了一眼萧景铭又看了一眼走过来的叶兰嫣:「兰嫣姐姐,你别误会。」 叶兰嫣瞥了一眼他们分开的距离,觉得好笑:「我能误会什么。」 萧景铭微凝沉着脸,对于叶兰嫣的出现倍感意外,沈绣绣却是越发的紧张,听到叶兰嫣这么说后忙解释:「不,不是的,是我在这儿不小心崴了脚,萧大哥经过时看到就把我扶起来了。」 外出不带丫鬟的,必有因。 叶兰嫣对这句话是深信不疑,她上辈子还真没少干那些事,遣走丫鬟和人单独见面,这会儿的功夫不用她找,在这槐树附近的地方肯定还有把风的人。 看到叶兰嫣沉默不语,沈绣绣眼底闪烁着神情,捏着裙子的手伸到了后面,忽然她的脸上浮起一抹痛楚,身子随即歪倒了下去靠在槐树上,萧景铭很快伸手拉住了她的胳膊,在叶兰嫣的视线下,沈绣绣神情痛苦的捂着脚踝,逼真的眼泪都落下来了。 「兰嫣姐姐,能不能麻烦你找人背我出去,我恐怕走不了了。」沈绣绣靠在槐树上恳求叶兰嫣,一旁的萧景铭松开了手,沉声,「我替你去叫人。」 「萧大哥你别去。」沈绣绣急忙喊住他,他要是出去叫人就更说不清了,「我在这儿休息一会儿就好,等会我的丫鬟就会来找我。」 萧景铭的眉头都快锁成团了,叶兰嫣看够了好戏才缓缓开口:「宝珠,扶沈姑娘起来。」 叶兰嫣身后的宝珠走上前扶起沈绣绣,沈绣绣整个身子的重量都倚在了宝珠身上,就似是这条腿废了一般难以支撑,就是要靠着别人扶着才行,又似是为了向叶兰嫣印证什么她刚刚看到的那一幕只不过是意外,并没别的意思。 「能走么。」叶兰嫣询问沈绣绣,「看样子伤的挺严重的,要不让人来背你出去。」 「不用了。」沈绣绣牵扯着一抹笑意,「这样可以走。」 叶兰嫣示意宝珠扶着她过去,经过萧景铭身旁时什么也没说,只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崴脚这样的戏码演过一回就够了,再来一次看的人都觉得乏味。 …… 送了沈绣绣出小径,果不其然在那儿看到了她的丫鬟,见叶兰嫣一同出来时候那丫鬟脸上明显有诧异,随后赶忙扶住了沈绣绣关切询问:「小姐您没事吧。」 「没事。」沈绣绣摇摇头,转身看叶兰嫣,神情里有抱歉,「兰嫣姐姐,真是麻烦你了。」 「不麻烦。」叶兰嫣呵呵笑着,「我也是凑巧经过,不然也帮不到你,府里黑漆漆的,也怪那槐树长的不是位置,绣绣你好不容易来一趟叶府还害了你崴脚,我才过意不去呢。」 沈绣绣抓着丫鬟的手一紧,神情闪烁:「是我自己不小心。」 好好的长在路边也没碍着谁走路,莫名冠上了个不长眼的称号也是委屈了那棵槐树,叶兰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还是赶紧请个大夫看看吧,伤的重了可不好。」 「多谢兰嫣姐姐关心。」沈绣绣微低了低头,在丫鬟的搀扶下很快朝着前院那儿过去,叶兰嫣站在那儿看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这还真是一场意想不到的好戏。 回到前院后叶兰嫣并没有遇到叶兰慧,临睡前宝珠前来回禀,本来要留宿的四姑娘和姑爷刚刚离开回萧府去了,叶兰嫣拿着瓷瓶的手一顿:「那沈家姑娘呢。」 「沈夫人带着沈姑娘早早回去了。」 叶兰嫣从瓷瓶子里倒出丸子放在面前的小槽内研磨成粉,再将粉末倒入一旁的瓮内吩咐宝珠拿过去加药炖煮,门口传来动静,宋珏回来了。 前面闹哄哄的还在劝酒,谁都不肯放叶子迁回去,宋珏也被不少官员敬了酒,半夏扶着他靠下,叶兰嫣看他红着脸有些好笑:「可敬大哥酒了?」 「挤不进去。」宋珏这身板还真是挤不过那些拥着灌酒的,他只在最初大舅子过来敬酒的时候喝了一杯,「你大哥估摸最后得被抬回去,岳父都喝了不少。」 「爹的酒量好着呢。」叶兰嫣帮他脱下外套笑道,「爹和四叔的酒量最好,三叔次一些,酒量最不行的就是二叔,你别看他块肉大,听爹说当年二叔成亲的时候,敬酒的才上来几个他就倒了。」 岳父酒量如何宋珏在回门那日见识过了,听叶兰嫣提起四叔,宋珏拉她坐下:「怎么没见过你那四叔。」 「他还不知道在哪儿逍遥呢。」她还以为大哥成亲的时候四叔好歹会回来,结果还是一样,寄了几箱东西回来当做贺礼,人还是没出现,「我还小的时候四叔就喜欢往外跑,后来到了说亲的年纪,祖母想给他说一门亲事,结果他一去不复回,再也没有回来过。」 叶兰嫣算了算时间:「我十岁那年四叔离家,这都七年了,这些年来每个月他都会给祖母寄信报平安,但是每次送出来的地方都不一样,等祖母派人过去早就已经没人影了。」 中了应试有官不当,这么多年来都未曾听闻四叔有娶妻生子的消息,七年的时间从他送来的那些信上看,四叔是把这大江南北都给走遍了。 第56章 宋珏笑了:「这样闲云野鹤的日子人人羡煞。」 「他要是修道成仙那才人人羡煞。」叶兰嫣从宝珠手里接过药端给他喝,语气沉了沉,「我倒是希望他真的见多识广。」这样他的腿才多一分好起来的希望。 宋珏知道她想什么,也清楚自己是什么情况,以前是病弱站不起来,后来是因为常年服药的关系影响到了双腿,是药三分毒,只是影响了腿还算是幸运的。 「明日入宫一趟。」宋珏喝了药后拍拍她的手安抚,「你去见一见芸娘。」 「好。」 …… 第二天一早叶兰嫣见过新嫂子后跟着宋珏回了藤王府,随后换上宫服入宫,宋珏去了乾清宫见皇上,叶兰嫣则是先去了皇后那儿,随后才借着别的名义前去西宫。 如今宫里人心都是乱的,适才叶兰嫣拜见皇后,皇后娘娘整个神容都很憔悴,那是再厚的妆都遮不住的,太子被废,眼下还被催促着要离开太子府前去淳安,封了个可有可无的郡王对皇后来说简直是天大的打击。 宫里人心乱了,西宫这儿就更没人会在意,只塞了一些银子叶兰嫣就很顺利的从大门进去了,芸娘所在的这冷宫中没几个人关着了,叶兰嫣走进那小院,芸娘正好在院子里晾晒,见到是她十分的惊讶,随后下意识的朝着叶兰嫣身旁看去,神情有些失望。 「过几天我会想办法把昆儿带回来。」叶兰嫣见她一切安好放心了许多,「到时候你们就可以母子团聚了。」 芸娘听着很高兴,随后愣了愣,请了叶兰嫣进屋拿出纸笔忙写下一行字,叶兰嫣看后摇头:「不是,他很乖,学什么都很快,私塾里的先生直夸他聪明。」 芸娘随后又写下一行字问她为什么要把孩子带回来,叶兰嫣敛起笑意,认真的看着她:「你可还记得当初我要带昆儿离开时和你说过的话。」 芸娘点点头,她自然记得,当时叶兰嫣说过的所有话她都记得,也考虑的很清楚。 叶兰嫣深吸了一口气:「皇上病重,太子被废的事想必你已经知道,眼下宫里宫外都乱,几位皇子早已经开始暗中招揽。」 芸娘握着笔的手一抖,来福时常会告诉她一些如今宫中的事,看着平静实则暗潮纷涌,宫外更是不太平,皇上的身子不好了,这幅样子还要废太子,朝堂上也是乱糟糟的。 「皇后和德妃家世雄厚,即便是太子被废也不是既定的结果;贤妃自从入宫以来就深受皇上宠爱,三皇子有望;何昭仪家世不错,她所出的四皇子和七皇子也有人支持,还有那五皇子和六皇子。」叶兰嫣顿了顿,「四妃之中淑妃娘娘的家世和德妃奇虎相当,当初若是淑妃有子,如今这太子指不定是谁当。」 芸娘的神情伴随着叶兰嫣的话有所变化,她听懂了她的意思,淑妃需要一个皇子,而这个皇子不能有母族年纪也不能太长,要仰仗淑妃和王家才能在朝堂立足的,今后才能给淑妃和王家带来惠利。 从儿子出生开始芸娘就想过他的以后,她可以碌碌无为这一生却不能眼见着这个孩子过和她一样的日子,叶兰嫣的出现给了她莫大的希望,哪个做母亲的不望子成龙呢。 芸娘沉吟提笔:那我该怎么做。 六月二十一这天,阴雨绵绵,空气里泛着一股阴雨天的泥腥味,皇上接连两日昏迷吓坏了诸多人,傍晚时雨还没停,乾清宫外淑妃带着个宫女前来,宫中手里还拎着个食盒。 门口守着的太监进去禀报,过了许久才出来,领着淑妃进去,从宫女手里接过了食盒,把宫女留在了外头。 雨还没停,连着乾清宫殿内都有着一股湿湿的气,内殿中放着几个烤水的炭盆,淑妃进去时里面侍奉的太监正在给皇上的身后加垫子,让他的身子能稍微起来写。 淑妃从食盒里拿出了一碗清羹到床沿坐下,抬手替皇上掖了掖被子,拿起勺子舀了一勺在嘴边吹了吹送到皇上面前:「陛下,这是您爱吃的露凝羹。」 半阖的眼眸张了张,随后皇上张开嘴抿了半勺羹汤下去,吃了几勺之后就撇过脸去不要了,淑妃也不多劝,放下碗在旁边,拿起帕子给他擦了擦嘴:「陛下,是不是想睡了。」 「外头还在下雨?」皇上抬头看向关着的窗,淑妃起身替他打开,一股清风入屋吹散了浓浓的药味,淑妃转过身看他笑道,「陛下,园子里的荷花开了。」 皇上抬手示意她过来,淑妃重新坐回床边拉住他的手,缓缓的声音从他口中传出:「往后你怎么办。」 「如今怎么办往后还是怎么办。」淑妃说的随意,看起来也没多考虑往后,皇上眯了眯眼好像在回忆什么,「她们都有孩子傍身,是朕对不住你。」 淑妃并不是生来就不能生育,她曾也有过孩子,按着她自己的话来说是她命不好,二十来年前宫中闹疫病,她刚刚怀有身孕,当时前皇后病了,太后娘娘那儿无人侍疾,她这个做淑妃的接连几日在太后跟前侍疾,跟着她也病倒了。 自己的命保下了,孩子却没了,连带着身子也给折损了,当时其实她可以不用去侍疾,但却也是因为皇上的一句话。 「臣妾早忘了。」淑妃语气淡淡的,低下头去说得十分随意,「皇上若是真的心疼臣妾,不如记一个孩子到臣妾名下来,让臣妾百年之后也好有人给口祭饭。」 第57章 淑妃说完后屋子里安静了一会儿,半响传来皇上的声音:「你想过继谁。」 淑妃一愣,随即笑着替他把手放回到被子下:「臣妾只是开玩笑,眼下哪有合适的孩子。」自己母妃都还好好活着的,身份也不算太低,哪能过继孩子给她,在这宫中只有死了孩子的妃子,没有没生母的皇子。 皇上看了她许久没说话,淑妃替他按摩了一会儿身子,见他渐露了困意,低声在他耳畔道:「皇上您好好休息,臣妾先回去了,明日再来陪您。」 低低的一声嗯从皇上口中传出,淑妃起身走出内殿,理了理衣服出了乾清宫,外面还在下雨,天色昏沉沉的暗看着很不舒服,淑妃抬了抬头看屋檐外的天,山雨欲来风满楼,要变天了。 …… 淑妃走后没多久乾清宫内殿中小眯了一会儿的皇上醒了,召了心腹太监进来,昏沉沉的屋子内,皇上回忆着自己这一生的子女:「十一皇子如今多大了。」 「回皇上的话,十一皇子如今才五岁。」桂公公在他身旁跪下道,「十一皇子的生母是贺家的嫡次女。」 「贺家。」皇上想了想摇头,「贺家不合适。」 「陛下您想找什么。」 「王家这些年算是尽心尽责,淑妃她。」说着忽然皇上重重的咳嗽了起来,桂公公赶忙给他拍背,持续了许久后才停息下来,喝了半杯温水后皇上靠在那儿休息,缓缓道,「一个人孤苦伶仃,记一个孩子到她那儿。」 「诸位皇子似乎都不大合适。」桂公公想了想,眼下这宫里还真没一个妃子肯把自己儿子送出来给淑妃过继的。 「这宗族之内呢。」 桂公公又仔细想了想,随后摇头:「宗族之内这样的孩子年纪也都大了。」本来这皇家是枝繁叶茂的,可自打皇帝登基,弟兄们杀的就剩下个先帝遗腹子了,现在哪儿有合适的宗族之内的孩子。 「都没了么。」皇上神情里流露出一抹遗憾,说他狠辣,那也都是对儿子,后宫这些女人尤其是陪他这么多年的,多少还是有些感情。 桂公公给他舒着背想着,忽然这手一顿,皇上张了张眼看他,桂公公也担心自己是记错了:「这西宫里好像还有一位。」 「西宫?」皇上对那地方是完全没有印象了,「西宫里有谁。」 「皇上您可还记得十年前入宫的那个越婕妤,当时陛下就是喜欢听她唱歌。」桂公公这么一回忆皇上记起来了,有这么个妃子在。 「她人呢。」 桂公公看了看他的脸色说的小心翼翼:「七年前越婕妤犯了错被打入冷宫,当时她似乎是已经怀有身孕了,就是不知道孩子生下来没有。」 屋子里安静了许久,皇上摆手让桂公公让开,平躺下后看着床帏的对侧:「你去查查。」 是夜,雨还没停,西宫中那小院内泛出来昏暗的灯火,屋内的桌子上摆着好几个菜,宋昆从凳子上下来跑到旁边替芸娘端了碗过来,见娘亲又去端菜,张嘴显得很惊讶:「娘,今天怎么这么多菜,我生辰还没到呢。」 芸娘放下碗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让他坐下,给他夹了菜让他赶紧吃,吃的饱才能长得高。 「我很快就会长大了,长大了就可以保护娘亲。」宋昆拍了拍胸脯低头吃饭,芸娘看着他,眼底渐闪烁了眼泪,随后她赶紧抹去,抬手替他夹着他最喜欢的菜,告诉他之前吩咐过他的事。 「娘,您说我有机会见到父皇么。」宋昆对娘亲吩咐自己的事情早就记的滚瓜烂熟,他在宫外呆了两年,许多事也从懵懂无知渐渐到知晓,他知道父皇病了。 芸娘点点头,示意他多吃一点,宋昆即刻展开了笑靥,听话的大口吃饭,芸娘忽然起身走到了床边,从那柜子里取出一个很小的匣子,打开后里面放着一块红绳系着的玉佩,芸娘招手让宋昆过去,笑着把玉佩替他挂在脖子上,告诉他要好好留着这个,这是越家的传家宝。 「那外祖父家在哪儿?」宋昆捏了捏这玉佩好奇道。 芸娘眼底闪过一抹黯然,越家不在了,在她被打入冷宫的第二年父亲病倒,继母带着她所生的一双儿女卷着家产离开了越家,半年后父亲病逝,如今那越家就只剩下了一座荒宅吧。 「娘。」宋昆喊了她一声,芸娘抚了抚他的头,只告诉他要好好留着这玉佩,决不能丢了。 宋珏小心的把他藏到了衣襟内,正此时院子外传来了响动声,芸娘抬了抬头,桂公公带着几个人走进屋内,看到坐在床边的母子俩,十分恭敬的请她:「还请越婕妤跟老奴走一趟。」 …… 要在这宫里头查两个活人还不容易么,桂公公很快查到了芸娘和宋昆,亲自前来把他们带到了乾清宫,拜见皇上之前,还让他们换了一身衣服。 宫里的许多事不是不知道,而是许多人都在装聋作哑扮瞎子,皇后这个掌管六宫的人能不知晓西宫里还活着个皇子么,贤妃从这孩子一出生就知道他的存在,可就是无人告诉皇上也无人处理这件事。 皇后是在深夜被召到了乾清宫,看到跪在那儿的芸娘她第一眼并没有认出来,同样的她也认不出站在那儿的昆儿是谁。 皇上并不是找她来质问为什么这么多年他还有个儿子在冷宫中却无人告知,也不是来责问她这做皇后的是如何管理的后宫事务,他是通知她要把这孩子写入宗谱后记到淑妃名下。 第58章 「皇上,这孩子来历不明。」皇后话音未落耳畔传来的就是代替皇上说话的齐王爷的声音,「皇后娘娘,这么多年来皇嗣遗落西宫竟是无人知晓,谁敢如此轻视帝皇血脉,皇后娘娘掌管六宫多年连这种事都不知晓,可谓是失职。」 皇后脸色一白,先前不提,等到她反对了再来用追责压她,可真是谋划的好。 眼下她只是个宜郡王的母妃,可凭什么呢! 皇后心思一转,看了眼芸娘,再看站在那儿只有六七岁年纪的昆儿,语气诚挚:「皇上,这孩子的来历臣妾的确不知,当初越婕妤被打入冷宫那段日子臣妾病着,大小事务暂由贤妃和德妃打理,这越婕妤的事也是贤妃督办的,至于这孩子的事,这么多年都没知晓的确是臣妾的疏忽,只不过宗谱之事是大事,臣妾并不是质疑这孩子的身份,而是觉得理当查清楚最好,也得给这可怜的孩子一个交代。」 宫妇之争齐王爷不感兴趣,他走回内殿问询皇上的意思,过了一会儿桂公公从内殿出来吩咐外头的太监:「去把德妃娘娘和贤妃娘娘请来。」 芸娘听着就知道事情要闹大了,也不知道是顺了谁的心意,宫中那几位之间的斗争她过去可是深有体会,芸娘不由的抬起头看向皇后那儿,那侧脸看去,嘴角还噙着怪笑。 凭空冒出来一个皇子,还是七八年前犯了事被打入冷宫的越婕妤所生,贤妃在得知此事的时候直接愣的有些缓不过劲来,这孩子两年前不是已经死了么,她派过去的人亲自来禀报,她自己亲自去的西宫,亲眼看着越婕妤又哭又喊,怎么忽然间又出现在了乾清宫。 等贤妃到了乾清宫后一看她就明白了过来,两年前自己是被蒙了,这越婕妤还真是胆大包天,竟然弄个假的事情来糊弄她。 可不等贤妃发怒,齐王爷一顶「隐瞒事实,意图谋害皇嗣」的罪名盖下来打的贤妃顿时有些失措,一旁的德妃是事不关己的神情,皇后更是看好戏的模样。 当年的越婕妤被打入冷宫的事虽然是贤妃一手操作,可也离不开皇后的放任,如今要算总账了皇后却撇干净的比谁都快,贤妃很快冷静了下来,跪在了内殿外朝这里面哭道:「皇上,臣妾冤枉啊,臣妾并不知道越婕妤怀有身孕的事,当时罪责下来的时候她可半点没有身孕的迹象,这宫中记司也没有在录。」 「当时越婕妤月事已迟三日,越婕妤贴身伺候的宫女已前去禀告,可迟迟未等太医前来诊脉,之后就出了下毒之事。」桂公公不急不缓的说着当年的事,「皇后病着,贤妃和德妃暂理宫中事务,越婕妤下毒一事由贤妃所查,查明后定罪,打入冷宫,两个月后皇上再召越婕妤,她已不能开口说话。」 要不是桂公公回忆,贤妃还真记不太起来当年是怎么把越婕妤给弄去冷宫的,皇后当初放任不管德妃又袖手旁观,才让贤妃把当年的事处置的如此肆意,去掉一个受宠的妃子是所有后宫女子都乐见的,可牵扯到子嗣却没这么痛快了,尤其是个皇子。 「记司之事当时并不是臣妾所负责的。」贤妃立马将自己从那罪责中拉出来,一旁德妃抬了抬眉没有说话,不是贤妃负责的也不是她负责的,这事儿还是皇后底下的人在办。 皇后也不吱声,她可是病着呢,大小事务都交出去了,就算是她底下的人负责也得是德妃和贤妃督办,要论罪就大家牵着一块儿走。 齐王爷又派人把专门记宫中妃子侍寝和月事的公公请了过来,每月皇上去了哪个妃子那儿,妃子的月事何时来何时走的,记载的东西一翻就要翻到七八年前越婕妤侍寝有身孕的那一月,可翻下来的时候并没有看到记载越婕妤月事来迟的内容。 齐王爷二话不说就让人把那两个公公拉下去各打了二十个板子,奄奄一息时终于从其中一个的口中得知,当时越婕妤的确派了宫女前去,可当时他们是得了吩咐不将此记录上去,一指认得知,授意他们这么做的人是贤妃娘娘身边的嬷嬷。 听闻审问的结果是这样,贤妃大呼冤枉,她跪在内殿的门口哭的梨花带雨:「皇上,如今您是病着就有人这么欺负臣妾,七八年前的事儿,臣妾当时也是因为皇后娘娘病着才暂替她理了一阵子的事,可现在倒好,都怪罪到臣妾头上来了,难不成是臣妾指使人要让越婕妤生不下孩子的么,臣妾难做啊。」 贤妃的心思德妃和皇后都懂,可不就是想让越婕妤生不下孩子么,这是被打入冷宫了,要是当年让这孩子生下来,说不定如今良妃这位置上坐着的人就是芸娘。 齐王爷又进了内殿一趟,贤妃扶着门框哭的伤心,她现在可是把所有人都恨了个遍,究竟是谁在这时候要踩她一脚把当年的事翻出来,说的贵重了那是个皇子,是皇上的血脉,说的直白些那几年要是死在冷宫里也不会有人在意。 过了一会儿齐王爷出来了,带了几句话出来:「皇上不是要论贤妃娘娘的罪。」 贤妃愣了愣,哭泣声也停了下来,大费周章把人都叫来把事情翻出来不是为了论罪那是做什么。 齐王爷看着这三个如今宫中最为权势的妃子,神情严肃:「越婕妤有罪,皇子无罪,皇上有令,记九皇子入宗谱,交由淑妃娘娘抚养,一切事由交由礼部执行。」 皇后刚刚已经经历过一次,眼下她淡定很多,德妃脸上闪过一抹诧异,也是有些把持不住了,交给淑妃是什么意思:「齐王爷,这交由淑妃抚养是何意思?」 第59章 齐王爷淡淡的重复着刚刚内殿中皇上所说的话:「九皇子记养在淑妃膝下。」 德妃脸色一变,亏的控制的快,随即看了宋昆一眼:「那淑妃妹妹可真是有福了。」 贤妃却不能依,她受宠这么多年,在皇上面前是要什么说什么,听齐王爷这么传话后她是不信:「齐王爷,就算这孩子是越婕妤在西宫所生,那也不能证实是皇嗣无误。」 「放肆!」齐王爷忽然高声呵斥,「越贵妃二月二十四被打入冷宫,十二月初足月生下九皇子,你胆敢说出这样的话!」 贤妃狠狠一震,随即转过弯来坐垮在了地上,她怎么没想到这个。 殿内外都安静了下来,此时已经夜深,芸娘安安静静的跪在那儿,宋昆稚气的脸上闪过一抹怒意,他从来都不知道娘亲是怎么到那个地方的,也从来不知道自己见不到父亲的原因是什么,更不知晓西宫外的世界,他的娘亲这么善良怎么会下毒害人,还有这几个看起来一点都不和善的娘娘,他一个都不喜欢。 齐王爷后头吩咐的话贤妃已经听不大进去了,要去禀报淑妃,要带九皇子和越婕妤下去,皇上还有什么吩咐,皇后娘娘要准备什么事。 贤妃只记得自己出了乾清宫后德妃在她耳畔说的话:「淑妃也有儿子了,看着皇上对她的多年情分,不知道这九皇子能得什么样的境遇,那孩子看起来挺聪明伶俐的。」 没隔几天宫里就传出了九皇子记养到淑妃膝下的消息,至于这九皇子的来历,生母八年前因罪打入冷宫生下了他,如今查明证据不足是属冤枉,已经把人从西宫接回怡和宫和淑妃一起养育九皇子。 消息传出来之后建安城的百姓听了并没有多大的感受,宫里多一位皇子罢了,可朝中却炸开了锅,尤其是那些站了队的臣子,凭空多出一个皇子并不稀奇,这个皇子记到谁那儿才是重点,淑妃有子,王家岂不是也有了支持。 只是炸开锅都没办法,淑妃贤良名声在外,皇上记一个儿子给她有什么不对,等到将来新皇登基诸位皇子受封,淑妃也好有个仰仗和依靠,总不至于还要孤苦伶仃的在宫中做太妃过下半辈子,这都要阻止的话,岂不畜生? 闹闹腾腾的这几日叶兰嫣都没有出门,连宋珏都没入宫,夫妻俩就呆在藤王府里,叶兰嫣忙着和言墨书信来往,宋珏则是偶尔派人去一趟齐王府,其余的时间都是陪着叶兰嫣。 她看账他就在一旁看书,她替他钻研药书他就替她整理要送进宫给昆儿的书籍,有时候叶兰嫣乏了,靠在他怀里翻着翻着就眯上眼,醒来时两个人都躺在了卧榻上,叶家那儿父亲和大哥不来信,宫中又无人来扰,藤王府的安宁和府外简直是两个世界。 这日清早刘临湘命人送了一筐的春汛的对虾和螃蟹过来,快到中午时叶兰嫣到了厨房,厨娘严妈妈正在收拾这一筐的海货,叶兰嫣看到筐子旁的木桶里还养着一些蛏子,笑着问严妈妈:「严妈妈中午预备做些什么。」 「这些蟹子新鲜,煲汤生炒蒸煮的都好。」去集市最多的都是河鲜,建安城这儿距离海边又远,这样新鲜的春汛海货价格贵,运输难,平日里集市上并不多见。 「这些还能放几日。」这么多府里是吃不完,叶兰嫣分出了一些差李祺送去齐府和傅府,严妈妈拨了拨桶子里的虾,「水养着还能活上两日。」 「那好,留一些下来备着。」叶兰嫣点点头带着宝珠回主院,宋珏在书房内练字,外头夏冰回来,带回了一些徽州的消息。 …… 午饭过后叶兰嫣拆了信,钱家折了一对翅膀后只能休养生息,可有些事情不能停,萧氏族内这会儿看着建安城乱着,要做什么准备都加紧着在进行,六月底七月初,萧景铭应该要准备南迁了。 「淑妃有子,德妃娘娘该急了。」叶兰嫣把信递给宋珏,上一世二皇子还是太子呢,在皇位争夺战中德妃还能泰然的举着正统的旗帜把自己儿子推上皇位,可眼下太子之位悬空,皇上又忽然给淑妃过继了个孩子,甭管皇上的出发点有没有涉及以后的继承问题,在别人看来总隐藏着这样的可能性。 宋珏放下信:「过两日宫中有宴,九皇子新立,诸位皇子都会到。」 「淑妃娘娘把芸娘留在怡和宫是能稳住昆儿,我在想这回入宫是不是能把芸娘接出宫来。」叶兰嫣不信那些善言,宫里的哪个是善茬,倘若昆儿有什么忤逆淑妃的意思,芸娘同样是淑妃掌控住昆儿的一个把柄。 可是要把芸娘接出宫来却不容易,叶兰嫣想了想:「芸娘姓越,这越家不知还在不在。」 心里系着芸娘的事,叶兰嫣在隔天就入宫了,正好是晌午的时辰,淑妃在怡和宫内小憩,叶兰嫣便直接去了芸娘所在的小院内询问关于越家的事。 半个时辰之后宫人来传话,叶兰嫣被请到怡和宫的主殿,淑妃刚刚起来,屋子里点着的安神香还未撤离,淑妃更衣后出来见她,看起来休息的不错:「你来啦。」 「见娘娘还没醒,就先去看了看芸娘。」叶兰嫣说的也坦然,坐下后询问起昆儿的事,淑妃显然对这个孩子还是满意的,「琨玉秋霜,珍美如玉,君子好德,这是皇上为他赐的名字,宋琨。」 「好名字。」叫起来和原来的「昆」字一样没什么不同的,只不过寓意深了许多。 「芸娘把那孩子教养得很好,西宫中长到了七岁,见识却不短,太傅教他仅有几日便跟上了,为人谦恭有礼,还懂规矩。」淑妃顿了顿,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孩子与人生分,尽管待她有礼但却隔着一层,她也知道如今才一点时日而已急不得,可看他和芸娘的亲厚,淑妃又觉得这事刻不容缓。 第60章 叶兰嫣抿嘴笑着,淑妃想起了什么,笑着问她:「琨儿那孩子时不时提起你和藤王爷,你是如何遇见的他呢。」 「说起来也是缘分。」叶兰嫣低了低头吹着杯子内的茶,「那回入宫被贤妃娘娘请去昭阳宫,出来的时候迷路了到了西宫那儿认识了偷跑出来的九皇子,起初我也不知道他的身份,后来机缘巧合下认识了芸娘,这才渐渐了解。」 说起她被贤妃请走那次,后来叶兰嫣还拜托母亲去向淑妃借了几个人设计了彭志杰一把,所以被贤妃请走的事淑妃也知道,她听罢了后微微颔首,正巧屋外宫女带着宋琨过来请安,进来时宋琨看到了叶兰嫣后眼眸一亮,小孩子的天性十足,开心和不开心都写在脸上了,按捺着性子和淑妃请安后视线就时不时朝着叶兰嫣这儿撇过来。 「瞧你。」淑妃失笑,「好了,去书房罢,别让太傅久等了。」 宋琨经过叶兰嫣身旁时朝着她飞快看了眼,叶兰嫣抿嘴笑着,就这点功夫还要和她打眼色。 淑妃放下茶盏轻叹:「过几日就是宫宴,这段日子琨儿还没见过他那些兄弟呢。」 如今这宫中兄弟情谊可淡薄的很,多一个皇子还多一份威胁,这宫宴恐怕真正高兴的人没几个。 「九皇子不是已经进过宗庙?」 「是啊。」还是淑妃陪同着一块儿,齐王爷带头过去的。 「说到宗庙我倒是想起一件事。」叶兰嫣说的无意,「刚刚去过芸娘那儿得知再过两日就是越老爷的祭日,越老爷病重过世的时候芸娘身在冷宫不得探望,如今越老爷过世已经有七年了,听芸娘那意思,似乎是想回乡祭拜一下越老爷。」 越老爷会病是因为芸娘被打入冷宫的事,做父母的为子女操碎了心,越老爷病逝的时候芸娘不在,这么多年来连祭拜都不曾有,实属芸娘心中的遗憾,想要回乡祭拜,那是人之常情,也是孝道。 「益州来去可不少路。」淑妃算了算来去,「少说也得一两个月。」 「是啊,自打入宫就没回去过,也有许多年了。」叶兰嫣笑了笑,「若是我也思乡的紧了,就是这宫中规矩多,身不由己。」 娘家离的近的感触可没这么深,可对于父亲去世这么多年都不曾回去祭拜过一回,淑妃听着便有些动容,更何况若是能让芸娘几个月不在宫中,眼下这情形不就是让她和琨儿好好熟悉的机会。 「回去探望是应该,不过此事还要由皇上做主。」 淑妃这么一说叶兰嫣心中就有数了,又随意的说了些别的事,淑妃提及了两回罗太妃,半个时辰之后叶兰嫣离开了怡和宫准备要去宫门口等宋珏从乾清宫出来一起回府。 经过怡和宫旁的小花园时门口忽然跳出来一个人,叶兰嫣看清楚时笑了,等他蹦到了自己面前后拉住了他,轻轻拍了下他的额头:「胡闹,不是在书房里上课。」 宋琨摸了摸额头:「我今天和太傅做了个交易。」 叶兰嫣饶有兴致:「什么交易?」 「昨天的时候太傅让我背祖传,我说我若背出了前三章第二天的课就随我支配做什么。」宋琨笑眯眯的望着她,「今天我都背出来了,所以接下来的时间可以由我自己支配。」 叶兰嫣哭笑不得,这祖传在别苑的时候她就专门整理出来让他背过,现在倒好,成了他糊弄太傅的手段了:「这可不对。」 「太傅上的课还没姐姐给我上的课有意思,皇叔说的都比太傅说的好。」宋琨嘟嘴显得不是很开心,「姐姐我不喜欢宫里这些人。」 「荣太傅是淑妃娘娘专门为你请的,别的皇子想请他授课还不一定能呢。」叶兰嫣带他进了园子里,让他在花坛边上坐下开解他,「人并不能够任由自己的意志活着,你还要考虑到很多事,你的家,你的国,而有些事不能用喜欢和不喜欢来作为你评判一个人的标准。」 宋琨懵懂着点头:「我喜欢叫你姐姐,皇叔说要改口叫婶婶,我虽然不喜欢但在皇叔面前还是要叫婶婶。」 「你啊。」叶兰嫣抚了抚他的头,「评判一个人是看他的品德,看他的举动,看他的所作所为是对是错,是否公允,而不是凭着你喜欢和不喜欢,这宫中有许多人,朝堂上也有许多大臣,例如荣太傅,你说不喜欢他教你的方式,那你可知道,他所教授给你的都是他毕生所学所悟,他不止教你知识,还教你做人的道理,尊师重道,你该感激他,知道吗?」 「我没有不感激他。」宋琨嘟着嘴低下头去,「我就是有些想私塾里的同学了。」 「今日入宫我给你带了你喜欢的水晶饺,还给你做了些蟹肉糕,都放在芸娘那儿。」有些事叶兰嫣也不能手把手的教他,得让他去慢慢适应,别的事情她尚且不敢确保,但在教导授业这一方面,淑妃的用心绝不会亚于她。 「那你会时常入宫来看我么。」宋琨可怜巴巴的看着她,「我也想皇叔了。」 「过阵子你可以来藤王府做客。」叶兰嫣替他收拾齐有些歪掉的衣领,拍拍他肩膀,「快回去吧。」 「一言为定。」宋琨勾了一下她的手后忙朝着园子另外一个门的方向跑去。 …… 因为中途遇见了宋琨,叶兰嫣到宫门口时还晚了宋珏一会儿,上马车后叶兰嫣提及芸娘的事,决定到时候让冬青陪着护送一趟,以免路上有什么意外。 第61章 回到藤王府后叶兰嫣并没有等很久,第二天淑妃那儿就派人过来传了话,皇上那儿应允芸娘回乡祭拜亡父,由于芸娘如今并无品级,陪同前往的人除了宫里安排的,还有就是淑妃这儿挑的两个,叶兰嫣顺势的让冬青陪着一块儿去,第三天一早,芸娘出宫前往益州。 宫宴就在晚上,淑妃却不多留芸娘一天等她参加完宫宴再走,其中也有不想让芸娘出来见人的意思,快到中午的时候宫中已经开始预备起了宫宴的事,可在近傍晚时候,叶兰嫣和宋珏已经在马车上快到宫门口时,宫里忽然传来了一个消息,皇上昏迷不醒。 叶兰嫣还是从中途拦下的太监口中听闻,这太监急匆匆要去傅家请傅老太医入宫,皇上从一早喝了药睡下后就一直没有醒来,下午时贤妃前来看望,怎么叫都没法醒来时才知道出事。 夫妻俩赶到宫中,已经准备就绪的宫宴被迫取消,在宫中的这些皇子齐齐的聚集在乾清宫外,皇上前几日精神还不错,这一下忽然昏迷不醒可又吓坏了众人。 半个时辰后傅老太医在傅文靖的陪同下赶到了,和几位太医一起进了内殿后,皇后娘娘带着一群宫妃到来,得知贤妃还在内殿中,二话不说自己也进去了,留着门外一群等候消息的,这一等就是两个时辰,天都黑了,皇上还是没醒来。 二皇子带头几位皇子急忙拦住从乾清宫内出来的太医,可人太医忙着要去煎药,哪儿有功夫回答这么多皇子的问题,随后宋珏从里面出来,二皇子面带焦急的问宋珏:「皇叔,父皇怎么样了。」 「你们也别留在这里了,各自回宫回府去都,有什么消息会派人通知。」内殿中傅太医几个人束手无策,谁都不知道皇上几时会醒,这么多人留在这儿有什么用。 可这些皇子不这么想,眼下太子都还没立,万一父皇弥留醒来要召见谁说些重要的话,他们要是不在门口候着,错过可是要悔恨终生了。 「皇叔,眼下父皇如此,我们怎么能安心回去。」二皇子带头这么说,余下的也都这么点头,宋珏也知道他们不肯轻易离开,让门口的公公带他们去偏殿等着,随后走到叶兰嫣面前低声,「你先回去。」 说着宋珏往她手里塞了个冷冰冰的铁牌子,叶兰嫣的心不由一紧:「那你呢。」 「我留在这儿,你得回去。」他们两个人不能都留在宫中。 叶兰嫣看了一眼进进出出的太医,再看偏殿那儿时不时走出来看的皇子,抓着他的手点头,「好,但是你要保证。」 「我保证,一有事就派人通知你。」宋珏安抚的拍了拍她,笑道,「我不会有事的。」 出宫回府的路上,叶兰嫣捏着宋钰给的牌子越想越不对,这令牌能够调动城内骑骥营内的精兵,当时皇上把这个交给王爷时是担心废太子的诏书下了后会有人趁机引起宫乱。 如今王爷把这个交给了她。 捏着牌子的手一紧,叶兰嫣总觉得哪里不对,前些日子皇上的身子还不错,按理来说都不应该垮的这么快,若是这么昏迷不醒,不用等到九月,恐怕再不久皇上就要驾崩了。 脑海中有什么闪过,叶兰嫣就是抓不住,她仔仔细细的把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事想了个遍,立太子的诏书还没下,如今朝中几位皇子中,众望所归的就是二皇子和三皇子,皇上死的快对贤妃和三皇子没什么好处,贤妃还指望着自己受宠的份上能磨的皇上下旨封自己儿子为太子,那剩下的就只有二皇子了。 所有皇子当中二皇子是最接近皇位之人,应该也是准备最为充分的一个,德妃娘娘运筹帷幄多年,萧景铭就算不是有心帮忙,为了将来也替二皇子做了不少事,如此一来,皇上死得越快对二皇子才最有利。 叶兰嫣不由的竖起背脊,拉开帘子命李祺改道:「不回藤王府了,去叶府。」 …… 此时已经天黑,叶兰嫣赶到叶国公府的时候父亲并不在府里,叶兰嫣直接去玉晖园找了大哥,让他派人前去欧阳府:「欧阳大哥应该能调动城内的兵力。」 「能是能,不过并不多。」叶子迁底下的人都在页州页城,他这一趟回来虽说会有职务调遣,但如今正式的公文还没下来,他没有调动的权利。 「有就好,欧阳大哥有那个权利,到时执令牌他一样可以调遣骑骥营内的精兵。」叶兰嫣把宫里的事大概的说了一遍,「皇子们都不肯走,二皇子带头说要留下来等皇上醒来,傅老太医入宫多时却束手无策。」 「父亲半个时辰前去苏府。」叶子迁得知妹夫还留在宫中,担心她的安危,「这几日你留在这里别回去了。」 「父亲他们眼下还入不了宫。」没有传召大臣们不能自私入宫,否则还得冠上个私闯宫禁的罪名,眼下宫里几位妃子在,王大学士和昌平候不用多久就会入宫,还剩下皇后娘娘的柳家,以及二皇子如今十分仰仗的萧太傅。 「大哥,派人去萧府看了吗?」叶兰嫣抬头问叶子迁,萧太傅会不会入宫她不知道,但萧景铭肯定不会,现在的萧家应该是要忙着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建安城才对。 叶子迁点点头:「你放心,已经派人去了。」 「那就好。」叶兰嫣微舒了一口气,抬手摸了摸放在腰间的令牌,宫里还有李刑在,就算是乱起来了也牵扯不到他,只是之后的事就难说了,不论哪个皇子上位藤王府都是个威胁,他身上还悬着个监国的口谕。 第62章 …… 叶兰嫣一夜未睡,夜半时叶国公回来过一趟,宫里还没什么消息传出来,皇上肯定是还没醒,前去萧府那儿查探回来的消息称夜半时萧太傅入宫去了,萧家大少爷始终未见踪影,倒是那萧家二少爷依旧是逍遥自乐,半点不受外头的影响,大半夜的还带了个小倌回去。 白侍郎夜半时到了一趟萧府,章家人从头到尾都是活跃的跳蚤分子,最安静的要属于昌平侯府的沈家,按理来说作为德妃的娘家二皇子的母族,应该会受召入宫,可那沈家比柳家还要来的太平。 叶兰嫣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宫中的情形她应该没有预料错,皇子如今都在宫中等着皇上醒来,这些人翘首以盼还等着皇上封自己为太子,才能名正言顺的接管这江山社稷。 嘴里念叨着几位皇子,叶兰嫣眼眸一缩,不对,她算漏了一个人,太子可不在宫中,废太子的圣旨下了后太子迟迟不肯离开,就在前些日子俨然是被迫收拾东西离开建安城,眼下恐怕才刚走出建安城外的地界,连页州都没有到。 这点距离要再折回建安城也不需要太久。 闪过这个想法后叶兰嫣即刻去找了父亲,父子三人后半夜都是在书房里度过的,到了第二天宫里终于传出了皇上昏迷不醒的消息,皇子们还守着谁都不肯离开,齐王爷派人到叶府请叶国公入宫,这厢已经快中午的时辰了,叶兰嫣简单吃了些东西后匆匆出府,前往城西。 叶兰嫣去的是城西的铺子,徽州送回来的消息都是在这儿中转后再送到叶国公府的,叶兰嫣留了李祺和夏冰在外后进了铺子内的后屋,宝珠点了灯,靠墙的柜子上分布着许多抽屉,叶兰嫣抬眼数了数,踩上宝珠端过来的凳子拉开其中几个拿出了里面的信,走回桌旁坐下,叶兰嫣将那几封信全部打开排序放在一起,脑海中的疑团渐渐开解。 来往的信中所写的消息看似和过去一样,可几段时间下几封信连在一起看却变得不同,萧氏原来是要支持二皇子上位,在诸皇子之乱中从南往北讨伐。但是现在有个更好的机会,当初太子没有被废对他们而言是坏事,如今太子被废却正凑了时机,废太子可比二皇子要好使得多。 叶兰嫣放下信后缓缓靠到了椅子上,猜得对不对就看之后的日子了。 三天后的清晨清清凉凉的有些不像夏日的天,昨夜下了半夜的雨,建安城外的路都还泥泞着。 城门外摆着不少摊子,早市过后都快收摊了,巡逻的士兵刚绕了一圈回来,忽然远处的官道上传来了一阵马蹄声,见动静声后城门口的摊贩们纷纷收拾东西避到了一旁,城门上的士兵也发现了端倪,命人下去禀报长官。 马蹄声很快近了,迎面是一大队的士兵,领头的正是明州总兵连大人,而他旁边的则是刚刚离开建安城没有几日的废太子宜郡王。 城门口附近的百姓和摊贩纷纷躲闪开来,军队几乎是长驱直入,从城北的门直入朝着宫中奔去,城外还留着一大批的人,连总兵和宜郡王一起带人到了宫门口。 消息传到了宫中,皇上还依旧昏迷不醒,二皇子等人听闻后显然有些懵,宫门外的宜郡王是举着为皇上做主的口号要求入宫,更是在宫外散播诸位皇子逼宫的谣言,皇上不是昏迷不醒,而是被几位皇子伙同齐王爷囚禁。 废太子的诏书下的急促又不可思议,皇上被迫这条言论在百姓中似乎也能站稳一些脚,宜郡王本来就是皇后所出,正统嫡子,当了七八年的太子忽然被废这本来就不合乎常理。 而此时的宫中,诸位老臣则是和宫外的宜郡王来了个里应外合,何太傅等人跪在了乾清宫外和齐王爷对抗了起来,宫中禁卫军竟然还放了宜郡王的人进宫,乾清宫外演绎起了一场闹剧,皇上昏迷不醒,皇后出来做主说要由宜郡王继承皇位,齐王爷被气的不行,大呼胡闹,何太傅这些当时极力反对废太子的人却是高兴的很。 似乎还是早有准备,皇后还真让人拿了一身帝衣要给宜郡王换上,齐王爷带着余下的人拦在乾清宫前呵斥底下的人:「你们这是要反啊!」 「太子这些年来所作所为俱在你们眼里,如今皇上昏迷不醒,这朝中无人做主,就该请太子回来主持大局,齐王爷,如今你还要拦着,究竟谁才是要反的那个!」皇后这时摆出了正宫娘娘的气势,她身为皇后,皇上正妻,太子嫡母,哪里轮得到这些人在这里指手画脚,「难不成齐王爷你要看着这朝堂越乱越好。」 「皇上有令,作乱者杀无赦。」齐王爷冷声下令,乾清宫周围一瞬聚集了众多侍卫,仿佛就等着有人先挨不住做这出头鸟,站在那儿的宜郡王被身后的人一顶走到了连总兵的前头,所有人都看向了他。 「齐王爷,六王叔,当初你们可是最支持我的,如今父皇昏迷不醒,难不成你们真如母后所说是起了异心要看着这朝堂乱下去,只要我继位了,今后还有很多要仰仗齐王爷和六王叔的地方。」宜郡王硬着头皮说了这么一番话,宋珏看向他身后刚刚推他上前的那个人,皇上这还没死呢就说要继位,当初怂恿宜郡王入宫来求皇上收回成命的不就也是这个。 只是不知道这是萧景铭的人还是二皇子的人,不遗余力的怂恿着宜郡王作死。 「齐王爷,这太子即位乃天命所归,朝廷不能再乱了啊。」何太傅痛心疾首的望着齐王爷,朝堂再乱下去天下就要乱了,皇上昏迷不醒,定是要有人主持大局,皇子之中最合适的人选非太子莫属。 第63章 一帮老臣子操碎了心就是为了能让朝堂安稳下来,这太子册封多年,也不能说废就废,更不在眼下的情况由着皇上的意思来,齐王爷作为皇上身边的忠臣,理当要为这事作保,顺势支持太子即位,而不是站在这儿拦着要将他们论罪。 「齐王爷,太子兵马已经在城外候着了。」连总兵持着剑说的铿锵有力,「我等是要保天下安稳,如今大局未定,还是要辛苦诸位暂且留在宫中。」 说得好听点是护,说得直白了就是逼宫,所有的皇子都在宫中,这下都成了人质。 齐王爷朝着宋珏这儿看了眼,宋珏轻摇了摇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更何况后头还有坐收渔翁之利的人,宜郡王来不来这宫里都得乱,一个一个的都等不及皇上驾崩了。 这一僵持整整持续了四五日,宜郡王的兵马在城外直接驻扎,而城中的军队除了守着城门之外并无动作。 连着城边小铺子内打酱油的伙计都知道有大事儿要发生了,前几日军队大肆进城,后几日宫中毫无消息,普通小老百姓的心都跟着提起来了,更何况是那些抬头看着的人。 七月的天炎炎是夏,乾清宫外几个老臣有些跪不住了,接连几日被留在乾清宫中都没洗换一身衣服,平日里娇惯的皇子们也有些受不了,尤其是年纪小的几位。 福和宫内德妃坐在那儿,下边还坐着萧太傅和章大人,屋子内的宫女刚刚换了一次茶,单是看德妃的神态显得从容,可从她握着杯子的动作中还是能看出她的紧张。 「娘娘,眼下可不能等了啊。」章大人这几日时时关注了乾清宫那儿的动静,如今他们进的来出不去,他已经入宫有几天了,对宜郡王的举措简直是看不下去,要么干脆利落逼宫就逼宫,皇上如今昏迷不醒,趁机把皇位拿下这朝堂也就太平了,现在这像什么样子,乾清宫集会? 德妃抬了抬眸看向萧太傅,萧太傅呵呵的笑着:「章大人此言差矣,眼下还得等。」 萧太傅的回答正中了德妃的下怀,待喝了茶,德妃看向章大人:「章大人,眼下皇上可还在乾清宫躺着,宜郡王这么做就算是顺利得了皇位,将来还得被世人诟病,他们说的顺应实则名不正,言不顺。」 一没圣旨二不是太子,眼下还是个尴尬的郡王身份,好好的淳安不呆跑宫里来搅什么局,亏的皇后这儿子够蠢,好的东西送到眼前他都能给弄砸了,否则就真坏了她的大计。 「话虽如此,可这要是传出去会引起纷乱的。」章大人心系的还是太平二字,自古这朝堂安稳才能天下太平,眼下也太荒唐了。 「宜郡王手里还有宫中禁军,如今谁先动了,皇后和宜郡王定是要拿那人先开刀。」德妃放下杯盏缓缓道,「古往今来哪一回逼宫不是鲜血淋漓,眼下过于太平了,不见点血是不行的。」就是不知道这第一刀会落在谁的身上。 章大人默然,难不成要一直等着宜郡王杀人,差之分毫,失之千里,就怕是要失算啊。 「怡和宫的那位主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德妃没把皇后和贤妃放在眼里,对怡和宫内这么多年来一直低调,最后关头却来了意想不到一出的淑妃十分的上心,凭空降临了个九皇子,生母又是如此身份,等于是白送了淑妃一个儿子。 萧太傅对此事并不担心:「娘娘放心,那九皇子如今年幼,有什么事都还轮不到他到前头来,等大局定下之时他们也是无力回天。」 德妃笑了笑,低头看昨日刚刚新描的丹蔻,她可不是在担心九皇子的年纪,她是在想给淑妃指路的人是谁,两年前藤王爷夜半入宫,太子没有顺利被废,如今这藤王爷和齐王爷的立场可不是一般的怪。 …… 萧太傅和章大人离开福和宫后,屋子内就剩下德妃和她的贴身宫女,外头走进来一个嬷嬷,手里还拎着食盒,德妃看了眼食盒里刚刚炖煮好的补汤:「药呢?」 贴身宫女忙递上一个细长的瓶子,瓶子口做的十分精巧,只要轻轻一拨就能打开,德妃接过后放到了袖口中,抬头看此时外面的天色:「走吧,是时候去看皇上了。」 德妃带人从福和宫前去乾清宫,过了宫门上走廊快到的时候不远处匆匆的跑过来了一个小太监,德妃身边的宫女很快拦住了他,小太监见是德妃娘娘,忙宣布消息:「娘娘,皇上醒了,皇上醒了!」 德妃神情一凛,再不能慢悠悠的来了,加快脚步朝着寝殿走去,此时乾清宫外聚满了人,一听皇上醒了,各位皇子想要进去,宜郡王想要进去,皇后娘娘想要进去,可都被拦在了外头,齐王爷率着宫内禁卫军牢牢的守在寝殿门口,此时在寝殿内的是半个时辰前到来的贤妃。 而这贤妃一见皇上醒了,怎么都不肯再出来,任凭傅老太医他们怎么劝都不听,急的傅老太医险些都气火攻心,他们辛劳这么多日终于把皇上从鬼门关拉回来,这才刚醒你哭个什么劲! 「皇上,皇上您终于醒了,您担心死臣妾了啊,您要再不行臣妾都要跟着您一块儿去了。」贤妃哭的梨花带雨,一手拉着皇上的手,另一只手则是死死的抓着床沿下边儿以防后头的太监把她拖走,宋珏进来时看到这样的情形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言语来形容。 「皇上您看啊,宜郡王如今要造反,带兵闯入宫中,把所有人都囚禁在宫内不得出去,皇上,他这是要逼宫啊,您还没走呢他就说要继承您的皇位。」贤妃哭的模样还真有几分惹人怜爱在里面,可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情形,刚醒来的皇上一句话没开口,光听贤妃说了这么多,他想要抬手还被贤妃给牢牢抓着,哭诉正动情的贤妃还没察觉皇上这点小动作,也就是那几秒的事,皇上一个瞪眼,又给晕过去了。 第64章 傅老太医赶紧让孙子把贤妃给拖开:「快快拿针过来。」 也没人管贤妃这会儿有没有椅子坐,就让她瘫在地上,脸上哭的稀里哗啦的还没收拾,神情还有些呆滞,怎么又晕过去了。 「来人,送贤妃出去。」宋珏一开口桂公公就带着两个太监直接把贤妃给架了起来,等人架到了门口贤妃才缓过神来,挣扎着还没那力气,刚要开口说就被人捂住了嘴,她瞪着那个捂她嘴的太监,支吾声中被架出了寝殿。 外头皇后和德妃一看贤妃是这么被架出来的,要进去看皇上的心歇了一半,三皇子忙挤过去扶起贤妃,站在后头的二皇子则是沉着脸看又折回去的太监:「齐王爷,父皇既然醒了你就该让我们进去,如此拦着又是何意思!」 「贤妃进去这么一哭闹,你们的父皇又晕过去了。」齐王爷冷冷的扫了他们一眼,「你们这么多人进去是不是想直接气死皇上。」 贤妃成了众矢之众,皇后急道:「几位皇子可以一个一个进,皇上的身子可拖不住,齐王爷,你在这样拦着可是要反。」 这几天类似的话齐王爷都听腻了,他要稀罕这皇位就不会站在这里了:「一个一个?那先让谁进去。」 「长幼有序,自然是嫡长的先。」皇后话音刚落德妃就夺了话,凉凉的甩下一句,「宜郡王进去能说什么,告诉皇上他这是来逼宫谋反篡位的不成。」 「你!」皇后转头瞪德妃,德妃也没说让自己儿子进去,但就是绝不同意让宜郡王先进去。 缓过神来的贤妃心里想的也一样:「自然是选最能让皇上高兴的皇子进去,如此一来皇上的情绪才能好。」 齐王爷冷哼了声,最让皇上高兴的皇子?这里哪个是? …… 外头吵的天翻地覆,内殿中傅老太医抹了一把汗从床边撤开来朝着宋珏点了点头,皇上醒了。 宋珏走到床边,皇上睁着浑浊的双眼,待看清是他的时候眼底闪过一抹情绪,抬起手轻轻摆了摆,桂公公看懂了他的意思,把诸位太医请出了内殿。 皇上看着宋珏,张了张口,声音极轻:「闹?」 「有齐王叔在。」宋珏知道他问的是殿外闹不闹腾,靠在他嘴边听他说完后,「宜郡王没去淳安,又回来了。」 皇上眼底一抹了然,张嘴吐露了一个毒字,不用太医告诉他他也知道自己是中毒了。 「符呢。」 「担心宫中有变,我交给兰嫣了。」傅老太医他们是把毒解了,可皇上这副一样子也没多少日子可以熬,宋珏清楚,皇上自己也清楚。 他少时就被封了太子,人到中年才继承了皇位,踩着兄弟们的尸体坐稳这皇位,二十几载杀了两个儿子,余下的这些,哪个他都看不上眼,可就唯独眼前的这个,出生时就入了他的眼,自小聪慧过人,比他的任何一个儿子都更适合当皇帝。 皇上定定的看着他:「你看谁合适?」 宋珏神情一顿,内殿安静了一会儿传来了他沉稳而平缓的声音:「宜郡王愚笨,二皇子暴虐,三皇子过于温和懦弱,几位皇子平庸无奇,八皇子年幼。」 提到九皇子的时候宋珏再度顿了顿,皇上凝神,宋珏却转而提到了当初被皇上弑杀的太子,那个所有条件都符合的太子,却因为皇上登基初的种种担心,死于非命。 「九皇子。」皇上念叨了一下,「就是那孩子?」 「是。」 安静了半响后那双浑浊不堪的眼底闪过一抹清明,他抬手捏住宋珏的手臂:「明日带你媳妇来见朕。」 …… 屋外的众人终于等到了宋珏出来,他看着这些人沉声宣布:「皇上有令,三日之后下立太子诏书,在此之前还请各位皇子先行回去吧。」 几位皇子面面相觑,为什么要三日之后,父皇如今不是醒着么。 说完了后宋珏也没解释,而是看向皇后和德妃:「两位娘娘,皇上有请。」 皇上醒了,乾清宫外的宜郡王犯难了,亏的何太傅他们反映的快,连总兵撤兵城外三十里路驻扎,名曰是为了以防皇上重病期间有人谋乱,宫里严禁结束后二皇子等人回了一趟府,也就是半日功夫,换了身衣服吃了顿热饭又进宫来了。 皇上昏迷的时候担心半梦半醒有话要说得守着,皇上都说三日之后就下立太子的诏书,谁还能安定的坐得住呢,恨不得一晃眼就是三天,更恨不得此时就守在皇上塌前,让他光记得自己才好宣布自己是太子。 隔天早上,宋珏带着叶兰嫣入宫面圣。 叶兰嫣到的时候乾清宫外并不安静,依旧是有几个大臣留着,何太傅,萧太傅,都是昨日离开后今天大清早就过来了。 桂公公进殿禀报,出来后请叶兰嫣进去,看着宋珏恭敬道:「王爷,陛下只让王妃一人进去。」 夫妻俩愣了愣,末了叶兰嫣给了他放心的眼神,宋珏摆手:「劳烦公公。」 桂公公笑了笑,对他而言哪里有麻烦二字可言,说句长远的,皇上过世后他们这一帮过去服侍皇上的老公公还得有所指望。 叶兰嫣跟着桂公公进了内殿,屋子里散着一股化不开的浓重药味,夹杂着安神的熏香,闻着有些闷。 叶兰嫣看向躺在床上的人,花白的头发,多日昏迷后因为少进水米而瘦削的脸庞,微眯着的双眼神情浑浊,那是死亡将至的味道。 第65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皇上看向叶兰嫣,缓缓抬手指了指床榻,桂公公在床榻边上放了个垫子,叶兰嫣跪坐下来:「皇上,您找我?」 说话声还没传来,咳嗽声先传了过来,桂公公忙把他扶起来,喝了几口温水又吞服了一颗药丸,皇上靠在那儿休息了许久才看着她开口:「你,嫁给了阿珏。」 「是。」 「以后就要他生你生。」皇上喘了一口气,一字一句,「他死,你死。」 叶兰嫣怔了怔,随即反应过来他在担心什么,临了这时候还在意古道庙的传言,他难道就不担心守在屋外的这么多儿子么,三天时间还剩下两天,到时候圣旨该怎么下。 「淳安以南有一处谷地。」皇上让桂公公从床内的柜子里拿出一个锦布袋子装着的羊皮卷,里面画了个很简单的地图,标注了淳安,以南过了大概几十里路进山,山路之后标注了一个谷地。 「到这里避祸。」皇上没说一句话都要喘一口气,叶兰嫣拿着这羊皮卷忽然觉得沉重万分,她要是没有预料错的话,这图上画的地方就是上辈子王爷离开建安城去的地方,皇上驾崩后几个儿子争夺帝位,本该在宫中的藤王爷却没有了踪迹,后来萧景铭登基后派人数次搜寻都没有找到人,原来是躲在了人迹罕至的山里。 叶兰嫣的情绪复杂了起来,皇上都不曾给这么多个儿子安排后路,偏偏给王爷安排好了后路,兵符,躲藏的地方,之前还防了那么一手,为了让将来登基的对他有所忌惮,监国一职后来还用了圣旨而不是口谕。 很久以前建安城中就有过很多的传言,关于皇上和藤王爷。 先帝过世的时候已经年迈,当时宫中已经有四五年没有新生的孩子,就像如今的皇上,后三年身子一直不好,病的时候越来越多,宫中也没有妃子有所出。 先帝过世前卧床病了半年,在之前也有病痛,而藤王爷的生母在先帝过世时正好身怀六甲,不多不少六个月的身孕,纵使那个时候皇上杀光了别的弟兄,是念及一个手无寸铁的孩子没有威胁也没有杀的必要才留下了藤王爷,可之后竭尽全力的救治,费尽心思的教导,还有为他早就谋划好的后路,却不是因为他没威胁和没必要可以解释的。 妄加揣测皇上的这些事是死罪,那些猜测藤王爷其实是皇上亲生儿子的传言很快被镇压,可这样的疑问存在很多人的心中,时不时还是会被提起。 叶兰嫣垂头:「王爷与我不打算离开建安城。」 皇上看着她说了四个字:「宋家天下。」 「宋家天下。」叶兰嫣笑了,「皇上既然知道这是宋家天下,为何要做拱手让人之事。」 皇上徒然瞪大了眼睛,身旁的桂公公跟着紧张了起来,可叶兰嫣还得说:「宋家天下皇上却不是很在意,徽州萧氏一族作乱多时,皇上在眼不在心,太子愚笨不是当皇帝的料,您也如此放任,有子不教,有才却要扼杀,捧的宜郡王高高在上,压的前太子冤屈而死,这天下是皇上的天下。」可今后还是不是宋家的天下却不一定,若是回到上辈子,这天下早就易主。 叶兰嫣不是说皇上没有功绩,和历代先帝一样,这个皇上当的不差,除了对自己的兄弟和儿子痛下杀手毫无亲情之外,登基二十几载多的事情也非常多,边境太平百姓安居总是事实,但随着他年纪越来越大,疑心病越来越重,跟着便越发的任性,他是皇上他说了算,他要怎么样就怎么样。 他做完了皇上任性够了,之后的事他就不想管了,所以废太子立太子的事才这么随意,所以对于徽州萧氏一族的事才这么无所谓,百年之后他入皇陵,他活够了就行。 「王妃。」桂公公看皇上快要被气晕了,提醒叶兰嫣不要再继续说下去,叶兰嫣抬头看着他,伸手替他盖了盖被子,「您叫我过来早就该想到我会说什么,您要杀我如今也还能下令执行,您这辈子杀弟兄杀儿子都不手软,杀我更不会犹豫。」 皇上起伏着胸口没有说话,叶兰嫣坦然的看着他:「这天下我不想要,还会是宋家的,但不会是二皇子也不会是三皇子,我与王爷不会离开建安城,您的担心也不必,我会好好照顾王爷。」 两个人对望了会儿,叶兰嫣道出他的心声:「您不是就要看着这宫里乱起来么。」再过两日圣旨一下,给哪个皇子都得乱,给谁都有人不服气,宜郡王的人还在城外驻扎,宫里一有动静就会围城,这还没算早就已经蠢蠢欲动的二皇子,德妃娘娘的耐心也快到头了,见了血,这朝堂才能太平。 自己养起来的虎,出了笼不得斗完才行么。 「你想要什么。」皇上清明着眼眸看着她,权势,钱财,叶家的荣华富贵。 叶兰嫣低低的笑了:「皇上,您该问,我想做什么。」 皇上累到没有多余的力气去用神情来表达他的情绪,他只看着叶兰嫣,眼底是被叶兰嫣的触怒。 「我想要扶幼帝登基,铲除萧氏一族。」叶兰嫣看了看被子上绣的龙纹图案,放缓了声音,「要做这些势必要借助很多的力量,我叶兰嫣有幸遇到了王爷,您这宋家的天下,我会竭尽全力尽我所能去保住。」 皇上瞪着她,叶兰嫣抬起头,语气有几分随意:「几年前我做了个梦,梦见二皇子登基后弑杀弟兄,荒诞暴虐,导致民不聊生;随后各地早饭,有人趁机起兵,势如破竹,短短两年之内就攻陷了建安城,这大业朝的江山被萧氏一族所夺,改朝换代,连建安城都改了名,宋家一族上下尽数被杀,就连分支都没有放过。」 第66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床上听到了深喘起的气,叶兰嫣顿了顿:「从此之后再无宋氏,江山易主,隔了百年,上周皇族忍辱负重终于得以重新夺得这天下,皇陵被毁,祖宗基业就此毁于一旦。」 屋子里安静了下来,桂公公吓的背后衣襟尽湿,这藤王妃也真敢讲,当着皇上的面讲江山易主,要知道陛下这些年来耿耿于怀的就是那几件事,藤王妃是有藤王爷护着没有错,可要真动怒了,藤王妃也的受大苦。 「不过这只是个梦。」叶兰嫣嘴角微扬,随即笑了,「皇上不必担心。」 …… 叶兰嫣走出乾清宫,桂公公在后头请了声后直接又走回了内殿,叶兰嫣看着一直在门口等着她的宋珏,声音很轻:「我把皇上气得不轻。」 宋珏捏了捏她的手,还没开口就被桂公公又请了进去,叶兰嫣看向隔壁站在外面的几位皇子,视线相对,他们的眼底满是探究。 叶兰嫣进去了一个多时辰,而这些皇子这么多天来连进去的机会都没有,她不过是一个王妃而已,又凭什么。 不远处匆匆的走过来一个宫女,到了叶兰嫣面前恭敬请示:「王妃,罗太妃请您过去一趟。」 叶兰嫣示意冬青:「你跟我过去。」 宫里不太平,连着平日里深居简出的那些太妃们都知道了,罗太妃这个消息还算灵通的自然知道的还早一些,好不容易打听到叶兰嫣入宫,她便匆匆派人过来,看着时机把她请到安慈宫里来。 这回叶兰嫣进去的时候只有罗太妃一个人在,并没有当日成婚后第一天时那阵仗。 罗太妃让人上了茶之后就遣散了伺候的宫人,要叶兰嫣坐到她左边去,伸手刚好还拉住她,看起来神情既期待又有些打探的意思:「皇上是不是跟你和珏儿说了什么。」 「罗太妃想问什么。」 和上次见面是截然不同的态度,这转变叶兰嫣还有些不适应了,她拿起杯子的时候罗太妃定定看着她,许久,试探着问:「皇上有没有提及花谷的事。」 叶兰嫣顺着放下杯子:「什么花谷?」 「那是珏儿生母生前最喜欢的地方,在淳安附近,就是不知道在淳安的哪处。」 叶兰嫣心里一惊,哪儿有这么凑巧的事,皇上交给她的羊皮卷里那山谷也在淳安附近,如今罗太妃又说什么花谷,这两者说的该不会是同一个地方吧。 「太妃喜欢的地方皇上如何知道呢。」叶兰嫣不动声色的笑了笑,「皇上病得厉害,也没几句话,不曾听他提起有关于花谷的事。」 罗太妃深看了她一眼,似乎是不信她的话:「真的没说?」 「太妃,您一直提及这花谷的事倒是让我有些好奇了。」叶兰嫣摇了摇头,「如今乾清宫外大臣们还等着,说的也都是国家大事。」 罗太妃神情和语气都变得神秘:「那花谷是皇上为茹淳所建。」 藤王爷生母就叫茹淳,可罗太妃说花谷是皇上为藤王爷的生母所建,听起来不仅很扯,还连带着触犯了先帝和当今皇上。 「可真是闻所未闻。」叶兰嫣淡淡的接了她的话,「罗太妃您是从何得知。」 罗太妃瘪了瘪嘴,神情又恢复了严肃,和当时第一次见到叶兰嫣时一样,有点儿居高临下的长辈意思:「本宫长你多少岁数,知道的自然比你多,皇上和王爷之间的关系,没你想的这么简单。」 叶兰嫣不语,能有多复杂呢,也就两种关系,要么兄弟要么父子,除此之外没有第三种可能性,前者摆在台面,后者人云亦云。 「茹淳和我一同入宫,当时先帝已经年迈,我们这一批入宫的秀女并不多,按理来说是用作给王公贵族和年轻官员配婚嫁的,可偏偏,大部分人都婚配出去了,就我们几个还留在宫中。」罗太妃似乎也不太在意她的回话,双手放在膝上想起以往的事,「开始那几年,我们连先帝的模样都没见着,先皇后心善,也不忍心让我们这些年纪轻轻的在宫里就这么耗费下去时光,就想着把我们调到身边随身伺候看看秉性,再让我们前去几位皇子的府上。」 「也就是那时,茹淳入了皇上的眼,还入了太子的眼。」 罗太妃说着的就是关于藤王爷生母和先帝皇上两个人之间的故事,太子看中了当时只是个美人的宋珏生母,时常入宫来给先皇后请安,而先帝一把年纪也就是图个年轻妃子让他觉得有生机,时常召见侍寝。 这状况持续了一年多,后来先帝病了,当时已经是个良媛的茹淳有喜了。 「先帝老来得子十分的高兴,但茹淳却不是很高兴,心情郁闷着,怀相自然也不好;先帝驾崩后宫中乱了一阵子,当时有皇子造反,在皇上登基之后就痛下杀手,把所有的兄弟都杀了,太后娘娘就是因此气绝身亡。」罗太妃对这些事还记忆犹新,「唯独是茹淳腹中的孩子皇上额外重视,得知她怀胎不顺,派了许多太医前来照料,珏儿出生之后的事你也应该清楚。」 叶兰嫣该清楚什么,她只清楚皇上对王爷是真的好。 罗太妃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看着她:「为了保守这个秘密,珏儿出生后皇上就秘密处死了茹淳,杀了所有知情的宫女太监。」 「罗太妃您说的话,我不明白。」叶兰嫣摇了摇头,这一段话听着还真是漏洞百出,放着这么大一个知情人活着,怎么也不像是皇上的处事风格,因为要保守秘密而杀光宫女太监,那么罗太妃肯定也是活不成的那个。 第67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那花谷就是茹淳生前最喜欢的地方。」罗太妃做了个总结,叶兰嫣仔细的回想了一下前世,藤王爷离宫失踪的时候应该没有带走罗太妃,那这罗太妃是跟着宫中其他妃子一样最后都是被赐了一杯毒酒。 她要知道真知道山谷的位置,那藤王爷估摸着也躲不及,换言之,罗太妃也不知道打哪儿知道这些事,拼着凑着就成了个自己觉得的故事。 「按着您这么说,皇上对王爷的生母应该感情很深才对。」叶兰嫣抬了抬身,「依照皇上对妃子的情分重视,他怎么会对良媛痛下杀手,又怎么忍心王爷刚出生就没了娘亲。」 「那是他想保护这个孩子。」 「一个早产出生,太医数次说救不活的孩子;一个是重视的人,皇上会不选良媛选孩子?」皇上对自己儿子都是些什么态度,她还真不信皇上会为了替自己儿子掩埋身份而杀了宠爱的人。 罗太妃一愣,叶兰嫣把茶杯一放,起身淡淡提醒她:「再说了,您知道的这么多,皇上若是要保守这么秘密,您觉得您还能活到现在?」 「你!」罗太妃不满意叶兰嫣的态度,「先帝当年那身子根本不可能再有孩子,茹淳的性子本宫最了解,若真的先帝的孩子,她应该高兴而不是担忧。」 叶兰嫣看着她,「那么罗太妃告诉我这些,究竟是为了什么。」 「让皇上昭告天下。」罗太妃眼底闪过一抹莫名,「承认珏儿的身份,他才是大皇子。」 叶兰嫣笑了:「那接下来是不是应该让皇上下诏,封王爷为太子,然后把这江山社稷都交给他。」 罗太妃没有说话,可那神情里写足了自己就是那意思,叶兰嫣笑意转冷:「登基为皇之后就可以封您为太后,纵使您不是生母也有养育之恩,那这罗家可就成了名副其实的皇亲国戚了,到时荣华富贵还不是信手拈来。」 「放肆!」罗太妃涨红着脸抬手一巴掌就挥了过来,叶兰嫣伸手挡住,不客气的甩了开去,罗太妃难以置信的看着她,「你竟敢还手。」 「你心里不就打着那些主意么。」叶兰嫣想起王爷说过的那些事就想反手给她一巴掌,「贪心不足蛇吞象,你有那本事大可以到处去宣扬你所说的这些,我也好看看你这作死的速度到底有多快。」 「放肆,本宫可是藤王爷的母妃,也是你的母妃!」罗太妃气的浑身发抖,「本宫是他的母妃!」 「是啊,所以今后你就长住在安慈宫里,有人伺候你就享受着,有的吃就吃,有的喝就喝,有空和别的太妃一起晒晒太阳聊聊天。」叶兰嫣呵呵笑着,「否则的话你过的一定比她们还要惨。」 「大胆!」罗太妃指着她,脸色又青又白,「珏儿是皇子,皇上就应该封他为太子,你还敢威胁本宫,本宫养育他多年,养育之恩大过天,你敢对本宫不敬,那是要天打雷劈!」 「够了。」叶兰嫣推开她指着自己的手,眼底闪着戾气,「我的脾气没有王爷那么好,向来是有怨抱怨有仇报仇,你要再不安分,那你就跟罗家一块儿从这建安城消失。」 「你。」罗太妃一口气没上来直接瘫坐在了椅子上,捂着胸口喘着气,一手还打颤着指着她,「你这是要天打雷劈。」 屋外的宫女听到动静推门进来,见罗太妃气成这样赶紧上前来搀扶住她,冬青也走了进来站到了叶兰嫣的身后,叶兰嫣居高临下看着她,语气凉凉的:「幸亏王爷福大命大没死在你手里,要我说你就该趁着皇上还在,赶紧自己收拾东西自请出宫去,等皇上驾崩之后就没人再对你这么客气了。」 叶兰嫣改变主意了,住什么安慈宫,她就该跟着罗家一起滚蛋。 「你,本宫可是藤王爷的母妃,你这是大逆不道。」罗太妃难以置信她敢这么和自己说话,就算是珏儿来了都不曾对她这么无礼,「本宫要让珏儿休了你!」 「王爷如今就在乾清宫,罗太妃要是走得快,说不定还赶得上皇上醒着。」叶兰嫣低头看她,嗤笑,「不如干脆点,你当着皇上的面求皇上把皇位给王爷得了,再封你个皇太后当当,你这辈子也算是值了。」 罗太妃一口气没上来气晕了过去,叶兰嫣冷眼看着冲进来的几个宫女,她都能生出要让王爷继位的想法,那她说的那些事罗家人知道多少。 不论真假这些事都不能传出去。 出宫时天已经黑了,马车上叶兰嫣看着帘子外颇为安静的集市,这些天宫里那气氛已经蔓延到了宫外,平日里的这时候,集市还吆喝买卖的还很热闹。 马车内只有叶兰嫣一个人,宋珏还留在宫中,今日过后也就剩下明天一天的时间,这城里也就只有这两日的安宁了。 回到藤王府后叶兰嫣第一时间去了书房,从高高的架子上搬下放着卷宗的巷子,挑了灯翻着,终于在翻到第四卷的时候找到了她想看的内容,那是画在纸上并不大的地图,标注的很简单,旁白的纸卷上是对它的描述,淳安,建安城以南,地域不算辽阔但民康物阜,而二十四年前,这地方还叫庐安。 卷宗上对具体的更改时间记载的并不清楚,但纵观前后,六七月还是鱼米节时尚叫庐安,到了秋收丹桂时描述中就更改成了淳安,王爷是八月生,而良媛是在孩子出生后就死了,这么一算,时间上很巧合。 当年圣上登基,两个月后良媛早产生下了王爷,随着良媛去世,那宫中所有伺候的宫人全都被秘密处死,王爷交由罗太妃代为抚养,数名太医随身伺候,再想想罗太妃所言:「难道皇上真的对良媛有特殊情谊?」 第68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叶兰嫣喃喃着,罗太妃的话她不能全信,不过当初先帝还在世之时,皇太后的宫中是否真的又出现过罗太妃所描述的情形却还能打听出一二来,若是真的,王爷是否知道? 双手缓缓合上了书,书房外有动静,叶兰嫣抬头,宋珏走了进来,看书桌上堆了厚厚一叠书失笑:「一回来就看这些,不累么。」 叶兰嫣拿起绑扎的绳子把看过的那一卷绑好放在盒子内,示意宝珠把盒子放回去,笑着摇头:「不记得了些东西,怎么回来了?我还以为你要留在宫里。」 「侍疾的事轮不到我。」宋珏看了盒子一眼没有多问什么,和她一起出了屋子。 「我让崔妈妈炖了些药粥,本来想明日给你送过去的,现在正好。」两个人边走边说回到了主屋,没多久崔妈妈带着香薷拎来了食盒,宋珏喝了小半碗后抬头看她,「去罗太妃那儿了?」 叶兰嫣点点头,宋珏又问:「说了些什么。」 「近日宫里乱,罗太妃有些担心你的安危,问了些眼下宫里的事。」叶兰嫣轻描淡写的把罗太妃说的事借了过去,「别的她也没说什么,在宫里就多个说话的人而已。」 「她若说了别的,你不必理会。」宋珏对罗太妃关心他安危这件事并不在意,与其说关心他,倒不如说罗太妃是在意和自己荣华富贵息息相关的事情,「她要是提起让你替罗家做些什么,更不必理会。」 「这些她倒是没提起。」叶兰嫣笑了笑,「说起这罗家,我看还是找个机会让他们离开建安城的好,以后宫中再添新人,罗太妃这些辈分的早晚得迁出宫去。」 「她提起来你都不需要理会。」宋珏看着她,「将来新皇登基,他们不必留在建安城里。」 夫妻俩想到了一块儿去,宋珏没再问,叶兰嫣也就没再提安慈宫里的事,躺下就寝后,宋珏搂着她轻轻拍她的背:「很快这一切都会过去。」 「今早皇上给了我一个卷羊皮地图,说要是将来新帝容不下我们,可以去那儿避难。」叶兰嫣俏皮着声音,「我告诉他,避难就不必了,不过哪天空闲下来我们倒是可以去那儿走走。」 「好。」宋珏眼神深了几分,「皇兄待我的好,我都知道。」 叶兰嫣转身抱紧他,还需要问什么呢,到底罗太妃所言是不是真的又有什么关心,那些都不重要,是或者不是对她而言,都没有区别。 …… 这一夜藤王府里很安宁,乾清宫内外也是静悄悄的,很快黎明到来,当第一缕阳光洒落在屋顶的雕像上,留在宫中的大臣们打起精神要再跪求皇上快点下圣旨时,桂公公忽然出来宣诸位皇子接旨。 亏的他们都留在了宫中,几个年纪小的还半梦半醒,推推挤挤的到了门口,桂公公手里拿着圣旨看着他们:「诸位皇子请接旨。」 二皇子他们面面相觑,按耐不住看向桂公公,只听桂公公的声音在殿外响起,每个人脸上的神情各自变化了起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三子宋骥,品行端正,聪慧贤明,为诸皇子之首。今授以册宝,立为太子,持玺朗坤殿,分理庶政。百司所奏之事,皆启太子决之。钦此。」 跪在下面的何太傅等人神情骤然顿在了那儿,立谁?三皇子?皇上是不是写错了。 柳大人等人恨不得从桂公公手里抢过圣旨仔细看看,是不是宜郡王念错了,还是二皇子念错了。 而跪在那儿的宜郡王和二皇子都愣住了,齐齐的看向跪在那儿面露喜色的三皇子,也不等众人反应过来,三皇子即刻起身上前接旨,生怕桂公公不把圣旨给他,拿到手之后握紧着,脸上的得意怎么都掩盖不住。 「桂公公!」二皇子失声叫住正要转身的桂公公,桂公公看着他们,意味声长,「立太子的诏书已下,从今往后诸位皇子要好好辅佐太子,何太傅,皇上口谕让您辅佐太子殿下尽快熟悉朝中政事。」 「这……」何太傅和柳大人对看了眼,辅佐宜郡王那是当仁不让,怎么要立三皇子为太子,虽说有这样的可能性但这些天的情形还这么立完全是意料之外。 「听闻昨夜贤妃娘娘在乾清宫中伺候的皇上一宿。」 不知道谁开了这个口,众人蓦地看向门口那儿,二皇子反应的极快,拦住了桂公公:「桂公公,父皇如今可醒着。」 「皇上睡了。」桂公公淡淡道,「二皇子,圣旨已经下,您还要如何?」 「我怀疑父皇下此诏书的时候神志不清,桂公公,此乃重大之事不可马虎,还请公公莫要阻拦,让我进去见父皇一面。」二皇子怎么都不相信父皇会立三弟为太子,就算是立宜郡王他也认了,可三弟算什么。 「二皇子。」桂公公示意侍卫拦住他,「圣旨如此,您要不信大可以向太子殿下借来一看,皇上下旨之事神志清醒,如今陛下已经睡了,您此时进去也不妥当。」 「桂公公所言也是一人之说。」二皇子相信贤妃还在殿内,一夜之间谁知她对父皇做了什么,若是神志不清时逼迫下的圣旨,那怎可认! 「桂公公,你一而再再而三的阻拦,是否有事隐瞒。」二皇子厉声呵斥,「这么多日我等都未见父皇一面,如果不让我们看的清楚明白,如何心服!」 桂公公神色一闪,齐王爷和藤王爷都不在,若是他们硬闯自己肯定是拦不住,偏偏那三皇子还真就沉浸在喜悦中慢了半拍,桂公公心中叹了一声:「二皇子,您又何必为难我。」 第69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桂公公话音刚落,那端闻讯而来的德妃和皇后匆匆赶到,正巧贤妃从殿内出来,桂公公这身板怎么能扛得住这么多人一齐拥显。 皇后激动不已,德妃的神情看起来还显得镇定些可细看就知道她也不淡定,何太傅等人也是拥着宜郡王要硬闯进去,是生是死都不知道,这圣旨下的难以服众。 说时迟那时快,齐王爷带人赶到了。 …… 三皇子被封太子的事很快传出了宫,宋珏随即要准备入宫,叶兰嫣让他带去了李刑,还是不放心,让夏冰跟着他一块儿入宫贴身护着,正是傍晚时,叶兰嫣送他出门上马车,随后让宝珠出府跑了一趟叶家。 前院这儿准备妥当,叶兰嫣看着这些东西,抬头看灰蒙蒙的天:「等不及要天黑了。」 半个时辰后整个建安城陷入了夜色中,安安静静的唯有河廊那儿犹如白昼一般热闹,各家府邸的灯渐渐都熄灭了,巷子里偶尔有几声猫叫狗吠,八月低的天夜里还泛着热。 这样的安静中还带了一抹沉沉的压抑,仿佛是大事之前的安宁,街上来往的马车都比平时少了很多,巡逻兵在街上来回,脚踏着青石板,声音额外突兀。 戌时过半,建安城南一处地方忽然窜天的冒起了一股星火,啪的在天空绽放,瞬时照亮了之后随即湮灭,隔了不过三秒,城北这儿也窜起一股烟火,夜还是安静的,安睡的人并没有被这样的异相惊醒,而醒着的人却都在等。 一刻钟之后城门口就传来了惊动,北城门外和南城门外聚集了军队,而城内,巡逻的士兵早就不见了,出现在街上的是朝着皇宫直奔而去的大波士兵,号角声在城门上吹响的时宁静的夜终于被打破,四面的声音有两面在吹了一半后戛然而止,仿佛是吹号角的人从城门上坠落了下去,叶兰嫣站在走廊下看着紧闭的大门,过了一会儿,她轻轻的念:「来了。」 不是大批的人过来,不像朝着宫中去的那架势,藤王府外静悄悄的聚集十几个黑衣人,黑衣人的身后才是几十个士兵,叶兰嫣听青冬回禀,眼底闪过一抹戾气,还真是看得起她,王爷都留在宫中了,对付她一个藤王妃都能出动这么多的人。 伴随着墙外搭梯闯入,院子内忽然火光起,十几个油桶中冒起了熊熊火焰,七八个弓箭手从油桶中拔起顶端包了油布的箭,上弓后直接朝墙外射去,墙外很快传来了痛喊声,没多久墙上就出现了黑衣人。 叶兰嫣站在门口没有动,李祺带人护在她前面,十几个黑衣人进来了一半,府外都是火光冲天,哀嚎声还在传来,那些士兵抬了木桩前来撞门,青冬带人转眼翻墙到了外面阻挡。 「王妃。」又有几个黑衣人翻墙进来,李祺担忧的喊了声,叶兰嫣退入前厅,一个护卫匆匆赶来,「王妃,不好了,后头破了。」 「走。」叶兰嫣敛起神色转身从前厅绕到了后门那儿,围过来的黑衣人见他们走了急忙追击,叶兰嫣直接把人都引到了花园,前门后院,一共十八个黑衣人。 【卷三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夺嫡》卷一 作者:木子苏 02、《夺嫡》卷二 作者:木子苏 03、《夺嫡》卷三 作者:木子苏 04、《夺嫡》卷四 作者:木子苏 注2:本作品由豆豆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