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桃初绽百花杀 卷一》 第1章 【正文开始】 明月高悬,照的门庭地面雪白,朱漆圆柱旁,星烟手里的那盏油纸灯笼,早灭了火光。 「那贱人身上就是长了钩子,你是没看到今日魏将军看她的眼神,跟丢了三魂六魄似的,我就说,早该弄死她!」 星烟手脚冰凉,染了秋水的瞳孔瞬间恐惧密布,整个人颤抖的厉害。 死,她最怕死。 亲眼目睹过人是怎么死的,她做梦都怕死。 星烟提着一口气,艰难地从那院子里爬出来,一路跌跌撞撞地回到北边一处小院,一进屋立马紧闭了房门。 屋内一股清茶香,蒋姨娘正在收拾茶具。 星烟直接冲到她身旁,彻底吓哭了,「姨娘,我怕。」 姨娘很少见到她吓成这样,内心一咯噔,就听星烟呜咽地说道,「正屋里的要弄死我。」 姨娘的脸色立马变了。 「你怎么知道?」 「亲耳听见的,一个说早该弄死我,另一个说现在弄死也来得及。」星烟哭的肝肠寸断。 今日魏将军来府上,她根本不知,若不是二姐姐说让她过去一趟,她定不会走出自己的屋子,谁都知道大姐姐喜欢魏将军,她那一去,魏将军的眼睛就盯在了她身上。 大姐姐、二姐姐均为苏夫人所生,亲生姐妹斗起来,她这个侯府唯一的庶女,就成了炮灰。 果不其然,今儿就为自己招来了杀身之祸。 星烟心里恨。 不过就一登徒子,谁稀罕谁拿去。 她还想活着,不想死啊。 「先别哭。」将姨娘将她扶到了床边,瞧着一脸梨花带雨的星烟,心里拔凉拔凉的,这幅模样,哪个男人见了不动心。 泪滴如珍珠,肤如凝脂,挂在精巧的脸上,那模样我见犹怜,正屋里的人,岂能容得下她。 打小她就知道自己闺女的脸招惹人,她想尽办法藏,从来不让她出侯府,即便是这样,什么狐狸精转世的谣言,还是被传的满城皆知。 如今星烟已满十七,模样愈发长开,藏怕是藏不住了。 苏夫人娘家是大将军,自己一个妾侍哪能比得上,她要你死,你不死也得脱层皮。 「姨娘,你说魏将军会不会来提亲?」星烟好不容易缓过神,又自己吓自己。 很有可能!今儿他还问了父亲,自己有无婚配。 星烟透心凉。 魏将军前脚来提亲,后脚她就会死,说不定还等不到上门提亲,人还在半路上,她就已经死透透了。 这些年她听姨娘的话,处处忍让着正屋里的两位,昧着良心将她们夸的天花乱坠,将自己贬低到了尘埃里,谁知,还是躲不过。 星烟走投无路,想到了父亲庚侯爷,念头刚冒出来,就打消了。 找父亲说正屋里的人要害她?说对魏将军没那个意思,让魏将军娶大小姐。 恐怕死的更快。 星烟想不出主意,一着急又嗷嗷地躺床上哭了一阵,蒋姨娘心痛地捏着她的手,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好不容易养到这么大,怎么可能让人弄死。 「你进宫!」蒋姨娘咬了咬牙,不到万不得已,她也不想走这条路。 星烟痴痴地看着蒋姨娘,停了哭泣。 皇上?那个色胚子? 皇上还是太子的那会,庚太傅带着他来府上作客,结果一见她,就说要娶她做媳妇,那时候皇上才十三,自己才十岁。 那么小就生了色心,今后还得了。 星烟不太愿意。 「也就只有皇上,才能护住你这张脸,豺狼虎豹哪里不有?总比屈死填井强。」蒋姨娘隐忍了一辈子,为的就是保护她两个孩子,如今护不住了,她还隐忍什么。 进宫,各凭本事争,谁输谁赢,还不一定。 星烟最害怕就是填井,想起了那位进府不久,就早死的姨娘。 一尸两命,掉进深井里,捞出来时像是吹了气的皮筏子,肿胀的没了人形。 她真怕死, 只要不死她干什么都行。 星烟一张脸哭成了花猫,抹了一把泪,边哭边说道, ——「成!」 「今日她弄不死我,明日我就弄死她。」 蒋姨娘同星烟一直谋划到半夜,进宫若是她自己提出来,这是大事,她说给侯爷听,即便侯爷同意了,肯定得问苏夫人的意见,正房屋里的人不想进宫,想找个权贵门户嫁过去独揽大权,但也绝对不会允许,一个庶出的爬到自己头上。 新帝登基两年,压根没有扩充后宫的打算,更别说选秀。 这条路也行不通。 唯一可能的,就是从宫里来圣旨直接接走星烟。 要想拿到圣旨,只能从皇上入手。 见皇上倒不难,眼下就有个机会,庚太傅在世时,皇上还是太子,手把手将他带出来,皇上心里念记着恩情,每年庚太傅忌日,皇上都会到侯府清晖院为其上一柱香。 明儿就是庚太傅的忌日。 「你想好了?」蒋姨娘还是有些不放心,毕竟是下下策,开弓箭没有回头路,她自己都不知道有多大把握。 「得正屋里的人容我想才行。」 星烟撅嘴,恨透了。 计划一旦开始了,就意味着她必须得做,星烟紧张的手脚生汗。 以往她恨不得将自己整个藏起来,如今却要她主动往人前送,她不太习惯。 但一想到会死, 她什么都能做。 辗转反侧了一个晚上,眼睛根本合不上,到了后半夜,凉风一吹,康城迎来了第一场春雨。 翌日早上,门一打开,跟前层层云烟雾气缭绕,蒋姨娘深吸了一口气,「这场雨倒是落的正好。」 第2章 落雨天没人会出门,雾气一遮,去清晖院的路就更好走了。 星烟心头一直在盘算,她见了皇上,该如何开口,是跪着求他带她进宫,还是问他,当年他说的话可还算数? 肯定不能问。 他是皇上,算不算数他说了算。 蒋姨娘昨夜就从箱底下拿出了一件春绿色的罗裙,抚平了褶皱就挂在屋里的木架子上,等着今日给星烟穿,平日里两人都是想着法子隐藏姿色,今日这番正经收拾起来,还是头一回。 当年蒋姨娘能让侯府顶着苏夫人的压力,将她抬进来,一护就是几十年,两个孩子能平安活到现在,除了聪慧之外,本身就是个姿色过人的美人儿。 星烟的长相却比蒋姨娘更多了一份妖娆,一身风情透进了骨子里,举手投足之间,无一不是妩媚。见过的人都说她美的太妖娆,精致的五官,细眉如蚕蛾飞扬,美目如琉璃,肌肤莹洁,若涂上脂粉则过白,施上朱红又太赤,殷桃小口略一微笑,嘴边带着迷人的两道梨涡,直击人心坎,谁又不会被迷惑。 蒋姨娘替星烟收拾好了妆容,星烟就在屋里转圈儿,煎熬中犹如度日如年。 时候差不多了,才浑浑噩噩地撑着油纸伞往清晖院走去。 一夜未眠,这会子也是精神百倍。 皇帝是什么样不重要,她只要借他的手活着就好。 凭着这股信念,终于走到了清晖院。 清晖院的门前有一排翠竹,经过了一夜的雨水,嫩竹青碧如玉制的流苏,面上的粉霜被春雨冲刷洗净,脆的亮人眼,星烟一身春绿混在其中,宛如一体,脆青色的裙摆齐脚踝,随着步子沾了些许雨水,水花侵入缎面,如点缀的暗花,平添了一份雨色中的美。 眼瞧着前面就是清晖院的大门,星烟竟有些迈不动步子,雨点子落下来砸在伞面上再流下来,将她围成了一道圈。 她到底该怎么对他说? 这一徘徊犹豫,里面的人就出来了。 同样是一把油纸伞,身边跟了一名太监,和一名侍卫。 伞是他自己撑着的,藏青色衣袍上纹着的夔龙张牙舞爪,却瞧不见龙头,连着那人的脸一块儿隐在了伞底下,只能看到握在伞柄上的手和垂下的一片广袖,手指骨节分明,白皙又不失血色,紧紧地攀附在伞柄上。 走近了,隐藏在伞下的那张脸才露了出来。 十岁那年,星烟曾见过他,七年过去,跟前的人完全没了往日的半点痕迹,陌生的让她惶恐,却也俊的让她惊艳。 英挺的两道眉,鼻若悬胆,分明是儒雅干净的长相,然眉梢的锋芒,和那双沉静深邃的黑眸,一眼就能让人不寒而栗,莫名地不敢靠近。 星烟才知何为富贵由天,天生的高贵清冷,这张脸帝王之相极为浓郁。 星烟被跟前的气势逼迫,一时忘记了自己儿的目的,下意识地垂下头,屈膝行礼盯着脚底下的一片水花。 等到她想起来,人已经离开她往前走了好几步。 星烟心里急,来之前自己赌上了身家性命,断不能临阵退缩。 眼瞧着皇上已走远,星烟脑子里的那根弦越绷越紧,弦断的那一刻,她再也无所顾忌。 油纸伞跟着她打了个圈儿,紧奔了两步,一只手颤抖地伸出,再颤抖地抓住了露在伞外面的一方广袖。 侍卫的刀瞬间架在她脖子上。 冰凉的触感吓的她魂都没了,星烟周身都在抖,抖的厉害,心里不停地默念,「不填井,不想死。」 星烟在这世上什么都不怕,唯独就是最怕死, 早年府上姨娘的死,给她留下了太大的阴影。 她脸色苍白,藏青色的袖口被她攥着手里,不住地颤抖,却又紧攥着,丝毫不放。 雨中那双黑缎长靴终是停了下来,垂首侧目,沉静凛冽的眸子冷冷地扫了一眼袖口上的那只手,白皙娇嫩。 只是抖的厉害。 「皇上,臣女想进宫。」 赢绍回过头,目光定在了她一张楚楚可怜的泪脸上。 眼睛透亮带着乞求,绯红的眼眶里还含了摇摇欲坠的泪珠,鼻尖因哭泣带着微红,如雨后初绽的桃花,肤色如玉,白净细腻,仿佛吹弹可破。 梨花带雨,楚楚可怜,是张美人皮。 比起七年前,娇艳了很多。 星烟被他盯的心慌,跟前这双眼睛,看似沉静,可越往里看,越是让人生寒,眸子深处带有越过千山万水而沉淀下来的锐利。 她心虚,眼里有了害怕,慌乱地移开视线,紧张地盯着他胸前那条张牙舞爪的夔龙。 周围只有雨滴声,半晌没有听到他的回应,星烟的心悬在半空掉不下来,内心逐渐崩溃,周身的劲儿散退,一时之间连握住伞柄的力道都没,任由镶了竹叶的油纸伞从头上偏移而下,倾斜至肩头。 「臣女喜欢皇上。」 这等不着边的话,到了生死边缘,星烟几乎是脱口而出。 她只能靠赌,靠猜,猜他的心思。 突然春雨中的一抹栀子花香,混着青竹气息闯进了她的伞下,修长的手掌挨着她的肩头,稳稳地替她移回了倾斜的伞柄。 「拿好。」 清清淡淡的气息,却能让她透不过气来,星烟乖乖地听了话,呆木地稳住伞柄。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猜对了,前面的人早就没有影子,她还跟没了魂儿似的站在雨雾中,久久回不过神。 那他到底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 回到小院子里,听星烟说完,蒋姨娘也问,「到底是成了还是没成?」 星烟摇了摇头,一脸迷茫。 没过多久,庚侯爷就过来了。 第3章 两人脸上的表情说变就变,同往日一样,蒋姨娘替侯爷煮茶,星烟乖巧地跪在他身后,替他轻轻地捶着背。 庚侯爷刚从苏夫人那里出来,别说喝茶,连喝茶的东西都一并被她砸了个粉碎。 到了蒋姨娘屋里,看到将姨娘和星烟脸上的笑容后,怒气就消了一半,再闻着屋子里的茶香味,整个人便轻松了不少。 这屋里的陈设虽然简单,但莫名让人心安。 苏夫人出身高,仗着娘家是大将军,这些年没少与侯爷闹过,年轻的时候庚侯爷还能忍让,上了年纪,再听到吵闹便觉得聒噪,身心疲惫。 蒋姨娘刚好弥补了这点,她温柔贤惠,还漂亮。 庚侯爷突然觉得,有时候女人出身低也不见得就是件坏事。 「星烟如今十七,该说亲了。」庚侯爷突然出声,星烟心里一咯噔,手上的动作却没停。 这些年突发情况多了去,早就习惯了人前处事不惊。 「多谢侯爷挂记,三小姐的亲事都听侯府和夫人的。」蒋姨娘煮好了茶,双手捧着递给了庚侯爷。 「魏府,魏将军如何?」侯爷紧盯着蒋姨娘。 「魏府是高门户,妾不敢想,妾倒是希望咱们三小姐嫁个普通的秀才书生,恩恩爱爱地过一辈子。」自打侯爷进来,蒋姨娘脸上的笑容就没断过,淡淡的笑,让人内心很是熨贴。 她自来就不喜欢争。 「女儿哪能有姨娘这样的运气,遇上了父亲。」 星烟一脸娇羞,声细如蚊呐。 毕竟在说她的亲事,面上一阵害羞,自个儿起身进了屋。 「这孩子。」蒋姨娘低头,绢帕捂嘴轻笑了一声。 侯爷看着她,突然又想起了初遇蒋姨娘的情景,元宵夜里灯火炮竹热闹,他往阁楼上望去,一半烟云一半星,底下就是蒋姨娘一张颠倒众生的笑脸。 后来,他们的孩子,才取了星烟这名字。 侯爷心头想起了甜蜜的过往,情绪一上来,倾身便握住了蒋姨娘的手,轻轻地捏了捏,说道,「烟儿像你。」 蒋姨娘移到了他身旁,顺势倒在了他怀里,语气中满是温柔,「都说女儿像父亲。」 庚侯爷叹了一声,偌大个侯府,竟只有在这小院子里,他才能体会到家的感觉。 再想起苏氏,内心的厌烦就更盛。 适才苏氏为何冲他发火,就是说星烟心比天高,看上了人家魏将军,想抢了她姐姐的亲事。 先不说魏府与侯府的亲事,八字还没一撇,就眼下屋里母女俩的反应,哪里像她说的心高? 庚侯爷心里窝火,知道又是苏氏在无中生有,这些年蒋氏,还有蒋氏的两个孩子,受的委屈他都知道。 他身为侯爷不能面面俱到都替他们挡了,但该补偿的还是得补偿。 「秀才书生,到底还是委屈了我闺女,以烟儿的姿色,得寻个身份高的,才配得上。」 「都听侯爷的。」蒋姨娘柔若无骨的躺在侯爷身上,似乎没心思插手这事,都推给了他。 雨落了一日,到了夜里,侯府内暗流涌动。 正屋里的人终于动手了。 苏夫人派了跟前的老嬷嬷,直接到蒋姨娘的院子里,来请星烟,「夫人说她头疼睡不着觉,念着三小姐的一双巧手,这会子过去替她捏一把。」 星烟心里「咚咚」直跳,背心冰凉。 正屋的人多嚣张,要人命都能要的这般明目张胆,她是料定了侯府不能将她怎么样。 她死了即便有父亲维护,父亲上头还有老夫人呢。 老夫人到了关键时候,肯定是站苏氏,死一个姨娘跟前的闺女,总比闹的侯府鸡犬不宁好。 「去吧,路上小心点。」蒋姨娘将她送出院子,看似平静,那藏在袖子里的手,却是抖的厉害。 星烟一走,她直接站在雨底下,周身淋了个透。 「采篱,快去找侯爷,就说我病了。」蒋姨娘这些年身子弱,也是有原因的。 星烟撑着伞跟在嬷嬷身后,脚步几次打滑,走的异常缓慢,她仿佛又听到了深井里的扑腾声,又看到了那具泡胀了的尸体。 她着实双腿发软。 前面嬷嬷刚要催,星烟脚底又是一个不稳。 嬷嬷不耐烦了,「三小姐今夜这鞋底是抹了油的吧?」 「天黑路又滑,嬷嬷也当心些。」星烟笑了笑,走的更是小心翼翼。 嬷嬷转身没搭理她,跌死了也好,省得她动手。 出了星烟和将姨娘住的小院,要去苏夫人屋里,须得经过老夫人的聚安堂,老夫人喜欢养宠物,猫狗好几只,其中还有一只熊崽子。 那东西夜里喜欢嚎叫,老夫人就让人关在了远处的一间小屋里。 雨雾天色,夜里又看不清楚,星烟刚上了长廊,脚还没站稳,就见跟前突然窜出来了一只嘿啾啾的东西。 「什么东西!啊,救命啊……」星烟一声尖叫,握紧手上的油纸伞照着那东西就抽了过去,一边抽一边叫救命。 嬷嬷回头一看,脸都绿了,冲着星烟直喊道,「别打了!你给我住手!」 「该死的!」 嬷嬷竟也拉不住她。 星烟这一番动静,彻底让侯府热闹了起来。 待嬷嬷将她拉住,那可怜的熊崽子才刚长出獠牙,就被星烟的油纸伞砸晕在了地上。 星烟懵了,害怕的看着嬷嬷,又开始哭,「我,我不知道,我没看清啊,我该怎么办。」 「嬷嬷怎的不告诉我一声。」 嬷嬷都快被她气死了,牙槽子咬的「咯咯」响。想起苏夫人交代的,当下心一横,直接拽着星烟就往前拖。 第4章 星烟这回双手攀着廊下柱头,死也不松手。 「干什么?!」 侧方一片火光,就见油纸伞下庚侯爷提着灯笼到了跟前。 随后就是老夫人,也是听到星烟的几声尖叫才紧赶着出来。 嬷嬷惊慌地松了手,跪在地上。 「请老夫人,侯爷赎罪,奴才喊了喊了,拉也拉了,这三小姐就是不听,伞骨子一顿乱打,这才………」 嬷嬷说完,老夫人才看到躺在地上,只剩了半口气的熊崽子。 「天杀的,这是怎么回事!」老夫人气地捶胸顿足。 星烟仿佛没听到周围的说话声,仍是抱着柱子,不肯松手,痴痴呆呆地看着侯爷,眼泪猛地往下掉。 庚侯爷走近了,还能听到她牙齿打架的咯哒声。 「爹爹,烟,烟儿不是故意的,烟儿只是怕。」磕磕碰碰地说完,眼神小心翼翼地瞟向嬷嬷,视线刚碰到嬷嬷身上,似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抱住柱子的手更加紧了。 「你在这里干什么?」侯爷脑门心一跳,转头厉声问嬷嬷。 刚才嬷嬷是如何拽住星烟的,他都看到了。 「夫人,夫人说,落雨天闲着无事,找三小姐唠唠嗑,奴才这才刚接三小姐走到半路,谁知三小姐看到熊崽子害怕,竟然就打死了。」 庚老夫人听了这话,五根手指头就点在了星烟的身上,又气又恨,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庚侯爷却回头问了星烟,「是这样的吗?」 星烟一下点头,一下摇头,泪珠就没停过,被侯爷一问,愣了愣,支支吾吾地说,「是,是这样的吧。」 「什么叫是这样的?!」嬷嬷以往说什么就是什么,星烟哪里敢反驳,如今听到她这话,嬷嬷心里憋着气,回头便对星烟一声呵斥。 周围的嘈杂声顿时安静了下来。 连老夫人都愣住了。 一个奴才竟然当着侯爷的面,吼他的闺女? 得多嚣张? 庚侯爷一声冷笑,眼里的光冷的可怕,「哼,苏氏就是这么教奴才的?」 嬷嬷知道自己惹事了,脸色惨白地跪在地上,「奴才,奴才该死!求侯爷饶命。」 「拖出去,杖毙!去告诉苏氏,她不会教奴才,本侯帮她教。」 嬷嬷被人拖走时才反应过来,拼了命地叫侯爷饶命,眼见没了希望,便大声地叫夫人救命。 只可惜,等苏氏赶到,她已经没了气。 苏氏原本在屋里坐等着星烟的死,却没想到死的是自己的嬷嬷。 气地摔门而出,上门找侯爷理论。 嬷嬷当时是如何拽过星烟,又是如何对她呵斥的,侯爷亲眼目睹了经过,那是她的闺女,是他和蒋氏的闺女,想起适才星烟眼里的恐惧和无助,他的心就疼地慌,身为父亲,他连自个儿的闺女都保护不了,他还有什么用? 苏氏如今上门来理论,便是撞到了枪眼上,将侯爷心中的怒气彻底点着了。 庚侯爷捞起身边的一个茶碗摔在苏氏的跟前,怒斥道,「你以为本侯不知道你的手段?这日子你爱过不过,不过就给我滚回将军府!」 苏氏在将军府就养成了娇惯的个性,嫁进侯府,庚侯爷虽说同她置过气,但好在一直忍让着她,没对她发过脾气。 她压根就没想到,侯爷会对她说这么重的话,以往自己生气了,庚瑞铭还会哄着她,最近几年他不但不哄,还离自己远远的,每回一说到正事,他就躲,现在好了,竟然还开始骂她了。 苏氏被庚侯爷当场吼懵了,等回到屋里反应过来后,又哭又闹,砸了一屋子的东西。 「他庚瑞铭凭什么这么混账,当年我嫁给他,他不过就一四品的官员,如今当了几年侯爷,他了不起了啊!竟然,竟然敢让我滚回将军府。」 苏氏的心拔凉拔凉的,一阵阵地痛。 「蒋微阑那个贱人!」苏氏恨着恨着庚侯爷,更恨到了蒋氏的身上。 「一屋子的狐狸精!都怪我早年心太软了,没早点弄死他们。」 她没想到狐狸精居然没死成,还害死了她的嬷嬷。 那嬷嬷从将军府一直就跟着她啊,庚瑞铭那个没良心的居然敢,敢就这么打死了。 苏氏又哭了一阵,恨的牙痒。 大小姐庚瑗嫣过来劝她,无疑是火上加油,使个劲儿的说蒋氏的不好,说爹爹偏心,说的苏氏越发愤怒。 「不是十七了吗?眼下正是说亲的时候,她就不怕将来嫁个缺胳膊少腿的?」庚瑗嫣想到那日魏将军看那小贱人的眼光,她就恨。 狐狸精又怎么样,她将来如何,还不是母亲说了算。 这一点,提醒了苏氏。 苏氏一拍巴掌,咬着牙说道,「我还怕弄不死她不成。」 缺胳膊少腿,庚侯府这位侯爷怎会同意让她那宝贝女儿掉进火坑?但外形端正内里烂的人,谁又知道? 苏氏第二日一早就让人将康城里的纨绔子弟列了个名单出来。 其中周家那位周二公子,最和她心意。 周家势力大,门户高,又出了一位贵妃,就算是三小姐嫁过去做妾,也不委屈。 周二公子娶的那位正夫人,不是个省油的灯,还有周家老夫人,死缠烂打,一张嘴能说死人的本事,她早就有耳闻。 周二公子本人,更是不用说,花天酒地,吃喝,嫖,赌样样不缺。 这样的人家嫁进去当妾,就凭她那张狐狸精的脸,能活得了几天。 苏氏一合计,就让人去打听周家公子的情况,随便给他透个口风,以周公子那样的好色之徒,能娶到狐狸精,恐怕是求之不得。 第5章 苏氏这边派去找周二公子的人还没有回来,苏氏盼星星盼月亮的魏夫人就亲自上门了。 庚瑗嫣听说魏府的魏夫人来了,又兴奋又紧张,竟就躲在了屏风后面偷听魏夫人和苏氏的谈话。 「早就听闻庚侯府的三小姐花容月貌,不知许亲了没?」魏夫人说的时候,还四处张望。 想不通敦儿怎就看上了侯府,还看上了一个庶出的,非得要她来提亲,人人都说是狐狸精,她倒想看看到底长什么样。 魏夫人出口一问,躲在屏风后的庚瑗嫣心都凉了,手里的绢帕都快被她撕烂。 苏氏也没想到,魏夫人会直接问那个狐狸精,脸色一阵尴尬后,说了一句,「正在说着呢,八九不离十了。」 魏夫人心底一轻,假假地地惋惜了一声,「那倒是我来晚了。」 苏氏没说话,让屋里的丫鬟替魏夫人添茶,趁着这功夫给丫鬟使了个眼色,再进来时,就是庚瑗嫣了。 「娘,魏夫人好。」庚瑗嫣乖巧地问了好。 魏夫人嘴角扯出一点微笑,苏氏什么样的心思她怎么不知道? 她魏家这么好的亲事,苏氏怎么可能给姨娘生的庶出。 「这是?」魏夫人装模作样地看向苏氏。 「这是我跟前的大丫头。」苏氏含着笑。 魏夫人淡淡地瞟了一眼,抿了一口茶,「嗯,挺好的。」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苏氏越发尴尬,几声干笑,心里很不是滋味,恨魏夫人的高傲,可想想人家有资本高傲,如今魏家手里掌控着大半个天下,连皇帝老子都要忌惮,她侯府又算得了什么。 而庚瑗嫣坐在一旁,心如针扎,感觉自个儿进来就是来自取其辱的。 谁知魏夫人聊着聊着又提起了星烟, 「三小姐许的人家,是哪家?」她回去得向自己的儿子交差。 「周家,二公子。」 魏夫人一愣,好半天才回过神,心里连着几个冷笑。 魏家如今的眼中钉,周家是首当其冲,那位二公子………这苏氏可真会挑。 「那二公子好像已经娶了夫人吧?」 当妾?魏夫人话里带了刺,脸上也是讽刺。 她虽不喜欢狐狸精,可苏氏这样刻薄尖酸的人,她同样也看不上。 横竖她就是看不起这庚侯府,想起他儿子的优秀,便觉得这世间没有人能配得上。 苏氏又是一番尴尬,「那丫头长的娇艳,进大户人家好。」 魏夫人却来了兴趣,「这么一说,我倒是想看上一眼了,也不知有没有这个眼福。」 昨夜星烟逃过一劫,回到小院子里,便坐在蒋氏床前,守了她一夜。 蒋姨娘身子弱,占不得冷水,雨底下淋了一遭,必会染上风寒。 到了第二天早上,蒋姨娘才缓过来。 「烟儿,咱就盼着那张圣旨了。」 昨夜的事情一过,算是彻底同正屋闹翻了,若是皇上能来圣旨就好,来不了,她们母子三人的日子怕是难熬了。 侯爷护得了她们一时,终究是护不了一世。 苏氏早晚会找到机会,害死他们。 「来不了,烟儿也会陪着姨娘,真要死,咱也不能让正屋里的人好受。」星烟就着袖子擦了泪,逼到绝境,便是豁出去什么都不怕了。 「就是二哥哥,烟儿担心二哥哥。」星烟怕苏氏去为难庚景。 母子三人小心翼翼活了这些年,从夹缝里讨来的平安,如今怕是保不住了。 「个人有个人的造化,你二哥哥,不比你笨。」蒋姨娘摸了摸星烟的头,这些年都这么走过来了,到了这时,她岂能让她的孩子们有事。 就是拼死,也得护住他们。 星烟也不可能呆在屋里一整天不出门,她得去给姨娘拿药。 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刚出了小院,就碰上了苏氏带着魏夫人在逛圆子。 星烟只能硬着头皮往上冲。 苏氏心里有算计,魏大人年轻的时候风流没少让魏夫人流泪,魏夫人这样的人最是讨厌狐狸精,她要看,就让她看一眼,死了心也好。 魏夫人只远远地瞧了一眼,就长吸了一口气。 幸好,幸好许了人家。 这样的狐狸精,怎么可能进她魏家的门。 「周家二公子倒挺好的。」魏夫人觉得只要不来勾引她儿子就行。 苏氏看到魏夫人的反应,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苏氏厌恶地扫了一眼战战兢兢的星烟,心里觉得好笑,就凭她,还想嫁进魏家?做梦吧!老老实实和她娘一样,当个小妾。 将来被弄死了,也省得她动手。 这边苏氏正是得意,侯爷身边的小厮长风,一路紧赶着过来,远远瞧见一堆人,见他要找的都在里面,当下一喜,爽朗地说道,「夫人,三小姐,宫里来了太监宣旨,快去前厅接旨。」 苏氏一愣,接旨? 找她? 还找三小姐? 什么意思。 既然是圣旨到了,谁都不敢马虎,就算她苏氏再嚣张,有再多的疑惑,她也只能揣着一肚子的疑问,赶去了前厅。 等太监宣旨结束,苏氏一双腿站都站不起来。 这恐怕是苏氏这辈子受过最大的晴天霹雳。 进宫? 那狐狸精竟然要进宫! 皇帝刚登基那会儿,她死缠烂打的求着侯爷,想让她的两个女儿,哪怕进宫一个也好,谁知道侯爷说什么? 说,宫里就是个吃人的地方,与其进宫,倒不如找个高门户嫁了,当家里的一把手夫人,总比在宫里勾心斗角强。 第6章 可现在呢! 他舍得他那宝贝疙瘩了? 苏氏回头瞪着星烟。 却见星烟一脸的惊讶和疑惑,那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的,多无辜啊! 「你!」 苏氏想骂一句贱人,再也骂不出来,人家如今是九嫔中的淑仪。 宫里的娘娘了啊! 天杀的,苍天没长眼。 苏氏堵了一口气缓不过来,猛喘了几下,当场晕在了众人面前。 众人七手八脚地将苏氏抬回了正屋。 侯府上除了蒋姨娘和星烟以外,没人不意外,庚侯爷也没想到皇上会招星烟进宫,宫里的太监一走,庚侯爷没管苏氏,先带着星烟去了蒋姨娘的小院。 星烟踉跄地跟在庚侯爷身后,走路都带摇晃。 「别怕,进宫也没那么可怕。」庚侯爷见她脸色惨白的模样,当真是可怜,昨夜苏氏差点要了她命,今日好不容易缓过来,又要进宫。 想起她之前同自己说的,这辈子就想找个老实人家嫁了,平安的过一生,侯爷内心又生了愧疚。 他是想给她找个好人家,但宫里要人,他不能不给。 庚侯府去小院找蒋姨娘的时候,将姨娘还在床上躺着。 蒋姨娘不知道前厅发生的事,见庚侯爷来了,起身就要去伺候,却被侯爷按了回去,「好好养身子,多陪下烟儿,等她进了宫,往后要见面就难了。」 蒋姨娘心头一震,惊愕地看着庚侯爷,猛咳了几声,不敢相信地问道,「进宫?」 嗓子还带着风寒过后的沙哑。 庚侯爷无奈地点了点头,「刚才宫里来了人,明日烟儿就要进宫。」 「侯爷,妾………」蒋姨娘抓住侯爷的手,眼睛就红了,却也说不出话来。 庚侯爷知道她想说什么,只能宽慰道,「进宫也好,皇上后宫里如今也就两位贵妃,和几位贵人,烟儿一进去封的就是淑仪,位份不差。」 蒋姨娘埋着头,抹了一把泪,良久才说,「妾,都听侯爷的。」 「烟儿好好陪陪你姨娘。」庚侯爷不能多坐,知道正屋那边必定会闹翻天,起身对星烟说完,又嘱咐蒋姨娘别多想,要注意身子,便出了院子。 庚侯爷一走,星烟和蒋姨娘母女俩对视了一阵,喜极而泣。 蒋姨娘心口的大石头落下,紧紧地抱住星烟,「我烟儿还是有福。」 这两日她都不敢合眼,等这道圣旨等的太过煎熬,她对烟儿是有信心,可她猜不中皇上的心思。 昨夜正屋里的人开始动手了之后,她整颗心都悬着,躲得了一回,谁又能保证回回都能躲过。 更何况单这一回,就让自己去了半条命。 进宫了就好,是死是活还能自个儿搏一把,总好过不明不白地死在侯府。 星烟这会子被蒋姨娘搂在怀里,才缓过劲来,从听到长风叫她去接旨,她的心就扑腾扑腾跳,听到太监念完圣旨,她心已经跳到了嗓门眼上。 昨日圣旨没来,她想起当日皇上一身的凛冽,还有看她时的那道冰冷眼神,本已不存希望。 适才若不是苏氏先晕在前面,估计她就会倒下去。 「姨娘,我有救了。」星烟也分不清是哭还是笑,就紧紧抱住蒋姨娘,兴奋地往她身上蹭。 苦尽甘来,两人好一番倾诉。 待两人平复下来,蒋姨娘才问,「正屋里的那位,什么反应?」 星烟撅着嘴说道,「晕了,不然这会子怎会这么安静。」 蒋姨娘愣了一下。 蒋姨娘最是知道苏氏的个性,她得不到的宁愿毁了也不会给旁人,如今她岂能看着烟儿进宫爬到她两位闺女的头上。 「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星烟也知道这点,但如今好不容易跳出了一个坑,就有了缓口气的余地。 圣旨是宫里来的,苏氏就算天大的本事,这事也黄不了。 她还能干什么? 自己进了宫,她恐怕也只能想办法,看看如何压过自己。 星烟心头陡然一凉,回头看着蒋姨娘,哭着脸说道,「姨娘,她不会也塞一个进去吧?」 蒋姨娘沉默。 以苏氏的作风,不是没可能。 就算大小姐嫁进了魏家,顶多也是大将军夫人。 除非魏家造反,否则就没有机会位居高位。 而烟儿是进宫,是皇上的嫔妃。 苏氏那样的人,就算是看不起她们,也断然不会给她们任何出头的机会。 坏事做的越多越绝,越是怕对方爬起来,报复她。 「别慌,出了侯府的门,就各凭本事。」蒋姨娘知道进宫才是个开始,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总比呆在侯府任人宰割要强。 若再不进宫,烟儿不被她们害死,估计将来也会给烟儿许个歪瓜裂枣。 正屋里那两位在府上嚣张惯了,去到宫里,必定也受不得委屈,可深宫那种地方,岂同侯府,她想怎样就能怎样? 那地方,反而更适合烟儿。 说是这么说,蒋姨娘终究还是不放心,开始叮嘱星烟。 「烟儿可知,进了宫,谁最可靠?」 星烟抿了抿唇,「自己最可靠。」 这些年她在侯府有姨娘,出了侯府也就只剩下自己了。 「对。」 「那烟儿可知,嫔妃之间争斗起来,谁能护住你?」蒋姨娘又问。 星烟抬起头,看着蒋姨娘,不确定地回答,「皇上?」 「对!」 「姨娘嫁进侯府,若真是不争不抢,又怎能活在现在,怎能护着你兄妹?姨娘没去投奔谁,一直都是在笼络你父亲,巴结谁都不如巴结正主子,只要正主子有心护你,你就不会有事。」 第7章 星烟听的仔细,可一想到皇上那张脸,她就怕。 但,她还是更怕死。 「好,都听姨娘的。」星烟又抱住了蒋姨娘,进宫之后的日子她再想办法,可她舍不得姨娘,她一走,姨娘就一个人了,苏氏肯定不会放过她。 苏氏那头醒过来,果然就去找了庚侯爷。 气冲冲地进去,哭着出来,没能如愿。 实属她要求的那事,庚侯爷做不到,她要庚侯爷进宫去给皇上说,要二小姐庚瑗青也进宫。 庚侯爷气地说不出话来。 进去了一个还不够,还要送进去两个? 「好歹你也是大家闺秀出身,你就不能静下心来,好好想想这事能这么办吗?你有那个脸?本侯可没那个脸,星烟也是你的女儿,也叫你一声母亲,你看看你如今的所作所为,哪点有为娘的样子?!」 苏氏出来踢了一脚花盆沿儿,愤怒地说道,「左口一个星烟,右口一个星烟,就星烟是他的女儿,我生的就不是了,他庚侯爷没本事办这事,我还就不指望他了。」 苏氏当天就回了将军府,找将军府的苏老夫人。 苏老夫人与太后有手帕之交,只要苏老夫人肯出面去找太后,这事肯定能成。 苏氏下定了决心,缓青说什么也要进宫,她的女儿不可能输给那个贱人。 在将军府时,苏老夫人最是心疼苏氏,苏老夫人听了她的话,起初也觉得荒唐,斥责她想一出是一出,她庚侯府的事情,怎么轮得到将军府来管。 最后苏氏硬是嚷嚷着不活了,苏老夫人才松了口,说她想想法子。 苏氏这一忙乎将魏夫人忘了个干干净净,那头魏夫人回到府上,今儿算是开眼了。 回去就对魏敦说,「庚侯府这门亲事,你就别想了。」 「你看上的那位,今日来了圣旨,明日就进宫,至于其他的,我更是看不上,苏氏好歹也是名门将士出身,可那一身的尖酸刻薄,我看了都心惊胆战,也不知道这些年,那位三小姐是怎么活过来的。」 魏敦眉头微皱,前日他才问过侯爷三小姐有无婚配,侯爷说暂时还没有许人家,怎的突然就进宫了。 「你今儿是没瞧见苏氏的嘴脸,我才刚开了个头,她就说三小姐订亲了,说是给周家周二公子当妾。」 魏夫人说完,魏敦的眉头皱的更深。 「人家周二公子压根就不知道这回事,等圣旨来了府上,周二公子才傻乎乎地上门,结果被庚侯爷板着脸一通损,灰溜溜地出了门。」 「苏氏见了圣旨,当场就晕了过去,当家主母这么小的气性,教出来的人还能大方到哪里去,期间还故意将大小姐带到我跟前过眼,模样长的还算端正,但那双眼睛太飘,一看就是和她娘一德行,心眼儿多的是,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娶进门?她要是进了我魏府,我魏府岂不被她搅的鸡犬不宁?」 魏夫人庆幸自己走了这一趟,愈发看不上庚侯府。 「娘不满意,就另说吧。」 魏敦原本就没打算娶什么大小姐,二小姐。 他看上的是三小姐。 没想到进了宫。 翌日一到时辰,宫里就派了人来接星烟。 昨夜庚侯爷送了两个丫鬟过来,蒋姨娘不放心,将其留在了身边,让她跟前的采篱,还有原本伺候星烟的丫鬟杏枝,一块儿进宫。 「待哥哥回来,姨娘同他说一声,就说我进宫了,让他不要担心,姨娘也要照顾好自己,小心提防着那屋里的人,万不得已就找爹爹,你一人千万别逞强。」 走的时候星烟又舍不得了,舍不得哥哥,舍不得姨娘。 哭着出了小院子,星烟便去拜别了庚老夫人,苏氏,庚老夫人虽说对她没什么感情,但好歹是自己的亲孙女,拿了些银两和首饰交给星烟。 「去宫里仔细些,该使银子的地方还是得使。」 可怜见的。 幸得前儿夜里没事。 熊崽子她是喜欢,可比起亲孙女的命,她还是知道孰轻孰重。 星烟给老夫人磕了头,又才去苏氏那里。 苏氏将门掩的紧紧地,说头疼,见不得人,本想端起架子,让星烟跪在她门前磕两个头她再开门,结果庚侯爷看不过去,气呼呼地拉着星烟转头就走了。 上了马车,庚侯爷才递给她了一个包袱,星烟疑惑,轻轻捏了捏,见里头装的都是银子,抬起头惊愕地看着庚侯爷,声音带着呜咽,「爹爹。」 「好好照顾自己,有什么事,让人给长风带个信。」庚侯爷对星烟多数是愧疚的。 与她两个姐姐相比,她过的自来清苦,更难得的是,她还乖巧懂事,从未要他操过心。 如今就要走了,以后恐怕再没有他操心的地儿。 庚侯爷心里难受,并没多说,转身进了屋。 「多谢爹爹。」星烟哭哭啼啼上了马车,整个人都是懵的。 那包袱被她紧攥在手里,激动地抖。 往日在府上,她就没见过银子,苏氏能不短缺她们的吃食,已经庆幸了,哪能让她们身上有银子。 这些年日子过的再艰难,姨娘也从没有向父亲抱怨过一生,每回父亲问姨娘,姨娘都说,「好,一切都好。」 可好不好,她最清楚。 星烟想哭,但又不敢哭。 怕哭花了脸,进宫让人瞧了笑话。 车轱辘滚动,星烟身子跟着一晃,从那车帘缝里瞥见了一眼庚侯府门前的两头石狮子,这会子才恍然醒过来,自己当真要离开了。 一个火坑里呆的太久,一出来,竟对前方的路,满怀期待。 星烟想过要嫁人,但从未想过要嫁给皇上,宫中如今已经有了两位贵妃,一位周家的,一位魏家的,两大家族占了高位,其余的贵人,她也不知道有多少。 第8章 魏家的势力能与天子抗衡,有自己的兵将。 周家又出了三个侯爷。 庚家单单一个侯府算得了什么。 但星烟与她们不同。 一不为权,二不为家族争光,她只想活着。 姨娘以前对她说,要求越低,活的越是轻松,可她一点儿都不觉得,活着,是一件轻松事。 见到金砖琉璃瓦的皇宫时,星烟还是存着一丝幻想,想那么大一个宫殿,应该有她的容身之地。 然而,星烟对未来的一片憧憬,很快就熄灭了。 马车带了地儿,杏枝和采篱扶着星烟下来,跟在太监身后深一步浅一步地走的小心翼翼。 宫墙甬道间安静的可怕,星烟连脚步都不敢踩重,凭空突然窜出来一声女人的哭喊,即便是大白日,星烟还是被吓得毛骨悚然。 「主子不是失足,是被人推下去的,我要见皇上……」 声音咔在这里,就断了,再也没了动静。 星烟手脚冰凉,回头脚步就迈不动了,抬眼往那墙边上瞧了一眼,只瞧见暗灰的一片天,见不到半点蓝。 春雨断断续续,天色本就带了阴霾。 「庚娘娘请。」前面太监催了一声,星烟才回过神来。 不知不觉,手心已是一层汗。 星烟颤抖从那包袱里掏出了一锭银子,对采篱使了个颜色,采篱紧着往前走了两步,追上了那太监。 「大人,娘娘初来乍到,不熟悉地儿,若是有什么避讳,还请大人指点一二。」 今儿来接星烟的太监是太武殿的人,曾经就在这条路上,他接了周家的周贵妃,又接了魏家的魏贵妃,银子倒是没少收,但还是头一回听到有人叫他,「大人。」 这一声听着,还挺受用。 太监收了银子揣进袖筒,笑眯眯地说道,「让庚娘娘受惊了,不过是昨儿雨天路滑,有位贵人失足跌了井。」 一听到井,星烟心肝子都抖上了,身子软塌塌地倒在杏枝身上,什么期望憧憬,顿时烟消云散。 「这春雨天,脚就是容易打滑,庚娘娘刚进宫,地儿不熟悉,若想溜达,先等春雨过了也不迟。」 太监话里有话,星烟不是傻的,怎能听不出来。 路上再好的景致,星烟也没心欣赏,跟着太监的脚步,走到了一道殿门前,那太监才停下来回头对她说道,「庚娘娘,芳华殿到了。」 太监说完,向星烟瞧去,顿时屏了呼吸。 白皙的脸上两道秀眉一皱,让人恨不得将那天上的星辰摘下来,捧到她面前。 「娘娘,若有什么短缺的,尽管吩咐。」那太监鬼使神差地多说了这么一句。 皇上刚登基两年,精力都花在了朝政上,后宫嫔妃并不多,连以往每年的选秀都取消了,宫里空着的房子大把。 星烟是芳华殿的第一人。 星烟没什么可吩咐的,只要给她一处歇脚的,让她安安稳稳地过下去,她就能满足,可明摆的,这宫里怕是没有一处安稳。 星烟头疼地紧。 杏枝和采篱将她扶进屋里坐好,芳华殿里候着的丫鬟婆子便到了跟前请安。 为首的是一位四十多岁的婆子。 人称刘嬷嬷。 「奴才给娘娘请安。」 星烟面上一团和气,看了一眼众人,除了婆子以外,还有三位丫鬟。 星烟想即便同样都是个吃人的地方,好歹这里,环境条件优越一些。 往日在侯府,除了杏枝,屋里就没有旁人,冷不丁地这么多人围着她,她不大习惯。 关键是,她不太喜欢生人靠近。 看到她们,总是容易将她们的脸,安放在适才高墙外那位只闻其哭,不见其人的女子身上。 等其他丫鬟们散尽,屋里之余了杏枝才篱,还有适才那位刘嬷嬷。 「娘娘今日万不可怠慢。」 星烟疑惑地朝嬷嬷看过去,眼神清透明亮。 刘嬷嬷同刚才那太监一个反应,深吸了一口气,生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 ——祸水 如此一对比,昭阳殿和凤阳殿那两位,当真就没看头了。 可越是这样,越容易短命。 半晌醒过神,刘嬷嬷才说起了正事,「娘娘刚进宫,按规矩今日该去给皇上请安,夜里是要留下侍寝的,娘娘先歇息一会,奴才去备水,伺候娘娘沐浴更衣。」 星烟才刚犯的头痛,瞬间就好了。 撑直身子来,瞪大了眼睛瞧向杏枝和采篱,有这事吗? 又才想起来,她俩同自己一样,都是初入宫的,都不懂。 如今能懂的还就只有宫里的这些生面孔。 「有劳嬷嬷。」 星烟谢过了嬷嬷。 面上露出笑容来,两道梨涡生在唇角,简直就是一道漩涡,将人漩进去就再也出不来。 刘嬷嬷傻愣愣地出来,走了好一段,才想起重要的事。 她居然忘记讨银子了。 「你个没见识的东西。」猛地一巴掌拍在自己脸上。 刘嬷嬷好歹也在宫里当差了十几年,竟然头一回被一个女人迷惑。 刘嬷嬷刚才那话没有说全。 她只说了按规矩会侍寝,她没说皇上在后宫这块,从来就没有按规矩来。 什么长脸不长脸的,皇上压根就不在意。 贵妃身后那么大的权势,也没见他赏脸。 请安后还不是被送了回来。 要是皇上今夜留了庚淑仪,那才是稀奇呢,一碗水端平,要不留,八成都不会留。 第9章 更何况,那两位贵妃存了心的不会让她有机会留。 刘嬷嬷一走,星烟又开始在屋子里打转。 昨夜姨娘同自个儿讲过那些事,连画本子都有,画册上的图星烟看着羞人,再一想起对方就是那日自己见到的皇上。 星烟更加觉得羞人。 但脑子里还是经不住去想,那样一位高贵清冷的人,要做出这等俗事来,该是什么模样? 星烟被自个儿的想法吓了一跳,她怎的这般不害臊。 请安之前,先得沐浴焚香。 这是规矩,刘嬷嬷不敢怠慢。 浴桶里撒了春季刚开的花瓣儿,星烟周身又熏了香,出来时,身上便带了一股淡淡的花清香。 春季即便是落雨,也已经退了冬,并不冷,薄薄的两层春装,将星烟的身段愈发显露了出来,星烟个子高挑,浅绿绸地斜襟回纹上衣、蓝缎地花卉纹马面裙、裙摆刚好齐脚踝。 刘嬷嬷又忍不住夸道,「娘娘这姿色,奴才头一回见。」 到了时辰点,星烟被刘嬷嬷和采篱扶上了轿子,出了芳华殿。 轿子倒不晃,可星烟的心却晃的厉害,她怕见皇上,可不见她更怕,刘嬷嬷是个好说话的人,一路都在同星烟闲聊,星烟也喜欢听。 星烟最介意的还是今儿进宫来,听到的那声喊冤。 星烟原本也没打算问嬷嬷,这等事忘了最好,最好不要再想起来,否则她晚上又该睡不安稳。 谁知刘嬷嬷竟主动说起了这事。 「娘娘小心些,落雨天最容易出事,这场雨落下来,倒没想到害死了安贵人,才来了几天,说是失足掉井里了。」 刘嬷嬷一声叹息,说,「多好的人啊,还会唱曲儿,声音如黄鹂,奴才有幸听过一回,当真好听。」 星烟总觉得后背生凉。 她可听不得井。 「这宫里有很多井?」 星烟喉咙发干,知道自己问的是废话。 「井就多了,光是芳华殿内就有三口井。」 星烟心里惶恐,从轿子上下来,双腿颤抖使不上力,下雨天被雨水沾湿的地面,都同泼了一层油,星烟一个没注意,整个人往前倒去。 刘嬷嬷和采篱两个人硬是没拉住。 星烟手磨破了皮,疼地她眼泪花儿直冒。 这一来,什么沐浴焚香,都是白搭。 衣服脏了不说,脸上还占了污泥。 她怕是第一次如此出糗的妃子,星烟当着一众人的面儿,也没觉得有何丢人,呜呜地哭出了声,刘嬷嬷在她身后急地团团转,「可怎么办啊,这样如何去见皇上?」 采篱蹲下来揉了揉星烟的膝盖,心疼地问,「摔着没。」 星烟点了点头,肩头耸的更是厉害。 「皇上会不会嫌弃我?」 门前的太监,看进眼里,不由地打了个颤,那担惊受怕的模样儿,谁忍心嫌弃。 这番动静终于惊动了屋里的人,皇上身边的太监肖安出来问道,「怎么回事?」 不待旁人回答,一眼望去就见星烟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噙着泪,一身狼狈地站在那里。 肖安愣了愣,才进屋禀报了皇上,「禀皇上,是庚娘娘,在门前摔了一跤,正哭着呢。」 金龙香炉里的熏香,寥寥几缕清烟缭绕,赢绍金丝龙纹的黑色袍袖在御案前一荡,沉静深邃的眸子微凝。 「进来。」 星烟将受伤的那只手藏在了袖筒里,脸上的泥污被采篱擦拭干净,经她泪水一冲洗,竟也白净如初。 细碎地脚步跨过门槛,比起上回她在侯府斗胆拦了他的路,这会子屋子里的沉静和压抑,更让星烟紧张。 星烟不敢抬头,盯着脚底那一片的余光,也只能大致看清皇上在哪个方向,模模糊糊的一道人影,她光是想起那张脸,就害怕。 「臣妾请皇上安。」 声音因胆怯多了几分娇弱,却娇而不作。 赢绍抬起头朝她看去。 头垂的太厉害,只瞧见一头青丝,单插了一根银镀金蓝料珍珠菊花簪。 浅绿的衣袍胸前一团变了色,明显是沾了雨水。 「赏。」 赢绍说完,视线又回到了御案的奏折上。 星烟心头一跳,慌地抬起头,朝肖安看去,肖安的笑就跟长在那脸上似的,弓腰说道,「娘娘请。」 这是要赶人了。 肖安也实属没法子,以往都是这么来的,皇上谁也不会留。 星烟擦破了皮的掌心被她掐的有些麻木。 她害怕的要命。 竟也壮着胆子看向了赢绍。 「臣妾有罪,不敢领赏。」 这一番举动,似乎已经花光了她所有的勇气,水雾蒙蒙的眼睛瞧着赢绍,里头分明是怯怕,可再往里一瞧,又能看出勾人的意图。 偏生那张脸,又很无辜。 赢绍盯着她,过了好一阵才移开目光,声音沉稳,不冷不热地问她,「会研墨吗?」 星烟愣了愣,然后狠狠地点了点头。 「臣妾会。」 星烟踩着小碎步走到了赢绍的御案边上,肖安才反应过来,忙的上前,将墨砚放在星烟的面前,笑容可掬地说道,「有劳庚娘娘。」 星烟在侯府时,为庚侯府研过墨。 那时候,姨娘为父亲煮茶,她为父亲研墨。 如今一回忆起来,那些过往也不尽然都是苦楚,也有些偶尔的温馨与幸福。 苏烟知道,那偶尔得来的幸福都是姨娘的努力,为她争取的。 第10章 如今姨娘不在,她自己的幸福,她就得自己争取。 苏烟轻轻挽起袖筒,露出了白皙的手腕,五指纤细,没留指甲,赢绍一眼扫过去,就只看到了她粉嫩的指甲盖。 苏烟垂目,不敢乱张望,眼睛盯着黑漆漆的墨汁,心头跳的缭乱。 适才被蹭破皮的手掌,她也没感觉出来疼。 嬷嬷说,今夜侍寝那是规矩。 既然是规矩,她就不能被赶出去。 不做那画册上的事情,就单单研墨也好。 谁知,不想画册还好,一想,星烟脑子里就窜出来那些乱七八糟的画面,再想起那人就在自己身旁,顿时紧张地呼吸凌乱,墨研了一半,小脸已经憋了个通红。 这番一走神,指尖就碰到了自己蹭破皮的伤口,冷不防地疼痛,星烟发出了一声闷哼,「嗯~」 娇滴滴地音色从那嘴里一吐出来,整个屋子都被蒙里一曾粉雾。 赢绍一笔下去,尾梢生生偏了位。 赢绍停笔,再一次将目光放在她身上。 星烟被那双慑人的黑眸一瞪,犹如丛林里惊慌的小猎物,身子一抖,便跪在了赢绍的跟前,害怕地说道,「臣,臣妾该死,请皇上恕罪。」 似乎又被吓哭了。 赢绍瞧了一眼被她捏过的半截墨,上面沾了星星点点的血污。 「起来。」 赢绍的声音跟他的人也配。 气势慑人,让人听了不得不尊。 星烟起身,垂目不敢看他。 双手藏在袖筒里,捏得死死的。 心里越急,眼里的泪越是控制不住。 她不想被嫌弃。 一滴泪滴下来,恰好就滴到了那只突然伸过来的手上。 星烟认得这只手。 那日在雨雾中,她看过这只手紧紧攀附着伞柄,白皙修长,却又不失力道。 星烟惊慌地抬头,那手已经隔着衣袖将她往跟前拉了过去。 星烟的手冰凉,指尖的温暖,似是一簇火,烧着她的心。 她已经紧张到无法动弹。 红透了的脸颊带着泪滴,任由着对方将她的手从袖筒里拖出,轻轻地掰开她的指头,露出了蹭破的掌心。 沉郁的眸子并没有星烟那般丰富多彩,只淡淡对屋子里的肖安说了句,「宣太医。」 星烟才知他是何意。 「臣妾不疼。」星烟说的小声,小手被他捏住的地方热的滚烫,不敢往回抽,也不敢往前走。 可到底还是没忍住,稍微抬眸瞧了他一眼,又冷不防地撞进一汪瞧不到底的深潭里,星烟垂目便彻底不敢动了。 赢绍松开了她,没有回应。 屋子里安静的可怕,星烟乖乖地站在赢绍身旁,忐忑不安。 好在太医来的快。 也就面上蹭破了一层皮,处理起来很快,太医为星烟上了药,再在上面缠了一层白纱。 肖安跟着太医一同出去,正准备将门带上,谁知御案前的主子又发话了。 「送娘娘回去。」 这是第二次赶人了。 星烟忐忑不安了一晚上,为的就是与他较量下去,本以为得了他的温柔,定能留下来了,谁知还是不够。 今日进宫后,那宫墙外的一声喊冤叫屈,似乎烙印在了星烟的心口上,再也挥之不去,她怕。 嬷嬷说芳华殿里有三口井,她当真怕极了。 当星烟看到肖安朝她走来,内心顿时惶恐而焦灼。 她顾不得其他,就如那日在雨中,扯住他袖口一般,她又胆大包天了一回,用缠了白沙的那只小手,紧紧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白沙只包住了她的掌心,却留了手指头在外。 赢绍身子僵住,锐利如刀锋的黑眸,回头睨着她。 星烟怕的要死,可她又不得不赌一把。 「皇上不喜欢臣妾吗?」星烟颤抖的将手伸进绣了金丝边的袖口,指尖点在他结实的手臂上,轻轻往上挠。 星烟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似乎她一张口,心就能从嗓门眼上蹦出来。 直到手腕传来钻心的痛。 赢绍的手就快将她捏碎了。 「听话!」 那脸色跟他声音一样,沉地可怕。 星烟即便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再造次,眼泪汪汪求饶地看着赢绍,小手在他掌心里好一番挣扎,才逃了出来。 费了一晚上的劲儿,最终星烟还是被肖安送了回去。 夜色暗沉,到了芳华殿,门前已经点了灯笼。 刘嬷嬷眼睛清亮,一眼就看到了星烟的轿子。 「哟,娘娘怎的回来了。」刘嬷嬷比采篱还快一步,上前扶了星烟下来,瞧见她脸上的泪痕,忙地劝道,「娘娘别伤心,来日方长,机会又不止这一回。」 星烟情绪不高,被赢绍捏过的手腕疼痛未消。 她不知自己哪里做的不好,一回想,却觉得自己哪里都没做好。 他叫她听话。 她便再也不能怎么样。 「都退下吧。」星烟实属累的慌。 到了屋里,星烟就只留了杏枝和采篱。 刘嬷嬷这回没再跟着进去,出去后遣散了外面的丫鬟,「娘娘不喜打扰,你们都退下吧。」 见丫鬟都走了,刘嬷嬷才转身出了芳华殿。 昭阳殿的周贵妃正等着她。 自从庚娘娘进了皇上的屋里,她一颗心都悬吊着,落不下来,回来就站在芳华殿的门口边上等。 本以为星烟摔了那一跤,再听了自己说的那些弦外之音,多半不会进。 第11章 谁知她竟然哭哭啼啼地进去了。 好在,没多久终究是回来了。 昭阳殿内,周妃屋里灯火通明,连喝了几杯苦茶,就等着刘嬷嬷这边的信儿,这会子瞧见门外姗姗来迟的刘嬷嬷,周妃将这阵子等的苦闷都发泄了出来。 「叫你办点事,怎么这么慢?」 刘嬷嬷弓腰,先赔了罪,才将芳华殿星烟是如何进去的,又是如何出来的,都说给了周妃听。 「哼,狐狸精转世传的满天飞,本宫还以为是个什么了不起的神仙人物。」周妃言语里带着讽刺,心里却松了一口长气。 东西两殿,她和魏贵妃争了这么久,也没见谁能比出个高低来,怎会愿意看到庚家的人一进来就得了宠。 淑仪,对庚家来说,不低了。 刘嬷嬷想起星烟那长勾人的脸,不敢接话,总不能昧着良心说,庚娘娘不如您长的好看,早晚两人都会见上面对,到那时,岂不是说自个儿是在讽刺她。 「奴才瞧那庚娘娘是个怕事的人,经不起吓。」刘嬷嬷终于找到了星烟的短处。 自己不过就说了几句,庚娘娘便一脸苍白,站都站不稳了。 这样的人怎么能和周贵妃斗。 「知道怕事就好。」周贵妃性子嚣张,不过也是仗着自己家族在朝中的势力。 周家一族,已经出了三位侯爷,而且看这势头,还没有收手的意思,怕是还会有第四个第五个侯爷出来也不一定。 如今皇后的位置空着,谁不眼馋。 魏家势力大又怎么了,魏贵妃也不过只是魏家旁系一族的人,魏家找不出来适合的人选,不过就是拿来凑数的,她凭什么能和自己比。 其他那些阿猫阿狗,更不用说,哪有本事同自己争? 周贵妃心里畅快,这回终于能安心睡个好觉。 芳华殿内星烟魂不守舍。 采篱和杏枝伺候她沐浴,同她说起对嬷嬷的疑心,她也没有心思听,只想着为何她没能留在太武殿。 是她太着急了? 想起自个儿的大胆,星烟臊的慌。 她怕没脸见他了。 沐浴完,星烟里面一件兜儿一条亵裤,外面只是一层薄薄的轻纱,春雨沙沙作响,星烟坐在床边让杏枝开了半扇窗。 她喜欢外边的新鲜空气。 曾经她与姨娘住的那个小院子,虽小,但通风,屋里的沉闷关不住她,只有凉风佛在她身上,她才能感觉自己还鲜活地活着。 「明日去将井填了。」 她怕井,尤其是雨夜,很容易让她想起黑漆漆的井口。 芳华殿太大,就住了她一人,夜里更是安静的可怕,星烟说完,又让杏枝添了一盏灯,她认地儿,进宫的第一个夜里,她多半是睡不着了。 夜里的春雨最是密集,杏枝刚添了灯出来,准备关门,便瞧见两道人影撑着伞,从门口大步迈了进来。 屋前昏黄的灯一照,将来人身上的那条夔龙照的清清楚楚。 杏枝傻了,回头退了两步,背部撞在了门框上,脊梁骨上的疼痛终于让她清醒了。 「奴婢参加皇上。」 屋里星烟正坐在床沿边上听雨,杏枝的声音传来,她还来不及穿上床前的绣鞋,外面的人已经到了她跟前。 幔帐床前,一层薄纱,一副勾人心魂的身子。 惊慌失措的模样,与刚才在太武殿里,主动勾引他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皇,皇上。」星烟盯着跟前让她怯怕的男人,许是夜色的原因,敛了他白日里的漠然,朦胧的一层灯光,照在他清冷的面上,星烟竟有了胆子,贪图他的美色来。 那张脸除了冷,竟干净的让人对其生出邪念。 心底咚咚跳地欢快。 她太过于紧张,以至于让赢绍在她跟前站了很久,她才想起来,该上前去伺候他。 她没敢问,皇上怎么来了。 脚步停在他跟前很久,才颤抖地去解他的披风。 他站在她跟前,有种被泰山压顶的窒息。 挨着他太近,她又闻到了青竹的气息。 星烟踮起脚,素手从他肩头划过,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将披风取下。 里头是蓝缎地平金绣龙袍,与太武殿她看到的黑色龙袍不同,已经换过了衣裳。 「魏将军看上了你?」 星烟想过该如何开口,却没想到他先开了口,还说出让她惊愕的话。 星烟抬头看向他的眸子,瞧见的却依旧是淡然。 淡然的就像刚才那话,不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没,没有。」星烟不得不撒谎。 她总不能说看上了。 半晌星烟没见他再说话,心里更是忐忑,他莫非是觉得她在敷衍他? 星烟又觉得自己当真蠢了,他来问自己,肯定是听说了什么。 「他,他瞧了臣妾,臣妾没瞧他。」星烟壮胆将手搭在他胸前龙尾上,轻轻地点着,不敢用力,也不敢乱移。 赢绍一直看着她。 青丝垂下肩头,精致的锁骨若隐若现,薄纱不但遮不住她的身姿,更是多了一分媚。 点在他身上的那根小指头,就如适才在太武殿时,她大胆挠了自己手臂一般,莫名地让他燥热,僵硬。 他知道她美。 但不知道她还有胆子主动勾引他。 赢绍轻轻地一声「嗯」,星烟心头就飘过了无数种遐想。 她怕他怪她,干脆就整个抱住了他。 隔了两个人,她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她的手纤细轻柔,蹭在他衣袍上,连她自个儿都不确定,他有没有感受到,但她搁在他胸前的脸,是踏踏实实搁上去的。 第12章 对方的身板子硬如石头,搁的她有些疼。 「你想伺候朕?」 赢绍抬起了她的下巴,将她染了桃色的绝色脸蛋,完全呈现在了自己眼底。 赢绍深不见底的眸子认认真真地瞧着她这张脸,秋瞳剪水,春黛衔山,纤长的睫毛投下的光影,占了她小半张脸,粉嫩饱满的红唇就在他手指的上方,微微一动,便能碰到他的指尖。 这张脸看不出来半点瑕疵,确实美的让人无法忽视。 「想。」 星烟不想填井。 她想活着,想争宠。 星烟的下颚被他捏在手里,她嘴唇有些发干,于是她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胆大包天地舔了一下自己的唇角。 赢绍眼神陡然深沉,手上一用力,似乎要将星烟的下颚捏碎,星烟吃痛还未叫出声,瞬间被一双冰凉的唇堵了回去。 星烟腾空被他抱起,身上轻纱轻扬,整个儿被塞进了幔帐床内。 「忍着点。」 星烟就似一艘飘荡在海上的帆船,在风浪里逃生。 那块塞进她嘴里的兜儿,被她紧紧咬进嘴里,痛疼钻进了骨髓。 她之前好奇那样的神仙人物,做起这等俗事来,会是什么模样,如今才知,神仙做起这等事,也还是神仙。 弄的她神魂颠倒,骨头散架,他在她身子,却依旧不乱。 最痛的那阵过了之后,赢绍才将她嘴里的兜儿取出来,星烟刚喘上一口气来,一声娇柔婉转的声音从她嘴里发出,连她自个儿都觉得羞人。 之后,她求饶了,抓住赢绍的手,痛的让她忘记了他是皇上,她怕他。 星烟瘫成了泥,可瞧见赢绍起身,也顾不得自己,拖着一身酸痛,便要伺候他穿衣。 「躺着。」 声音比平时多了些沙哑,但态度已经恢复了淡然,淡然到就跟刚才那事不是他做的一般。 星烟缩回了身子,没再动,眼波如烟雾蒙蒙一层,一直目送着他出了门。 春雨依旧在下。 杏枝和采篱进来,瞧见星烟雨打芭蕉后的凌乱模样,都愣了。 「娘娘。」杏枝将衣衫披在星烟身上,看着她一身的青紫,瞧着直心痛,话说完眼泪已在眼眶里打转。 采篱却拉了拉她,羞涩地说了一句,「娘娘被宠幸了,是喜事。」 星烟的嗓音都变了,轻轻问了声,「今夜还有谁知道皇上过来?」 先前刘嬷嬷出去,将屋里的丫鬟都已经支开,皇上又是突然过来,芳华殿除了采篱和杏枝,还真没人知道。 「就奴婢和采篱姐姐。」杏枝回答道。 星烟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瞧见床上的凌乱,还有那团醒目的殷红,又红了脸。 可她知道,要想在这宫里生存下去,一次侍寝算不了什么,皇上就跟供奉在上的菩萨一样,高贵的让她猜不出他的心思。 他没在太武殿留下自己,回头却又来芳华殿里找她,必定也是有所顾忌。 在侯府生活的那些年,她早就学会了如何隐忍,如何装傻。 「今日之事,别对旁人提起,床褥拿去烧了。」 折腾了一夜,第二日又是风平浪静。 星烟睡的晚,芳华殿里横竖就她一位娘娘,她也用不着早起为谁请安,雨天适合睡觉,听着雨滴落地的沙沙声,星烟内心就会踏实很多。 以往一落雨,父亲就会来她和姨娘的小院子,一家四口温馨和睦,就如平常百姓一般,简单幸福。 星烟睡到正午才起来,刘嬷嬷进来伺候,压根就不知道自己昨夜走了之后,皇上竟然来过。 刘嬷嬷几次往那门口边上看。 采篱忍不住问她,「嬷嬷看什么呢?」 刘嬷嬷脸上的笑容尴尬又惋惜,「这娘娘昨夜去了皇上的太武殿请安,按理说,今日该打赏才对。」 又是规矩,又是按理? 和着都是她刘嬷嬷定的。 采篱对刘嬷嬷意见很大。 星烟却跟个没事人似的,脸上的笑,笑的天真,一点儿也没觉得委屈。 「屋里的东西够用。」 刘嬷嬷看了一眼她那没心没肺的样子,心里一阵嘲讽,也不知道庚家图什么,样貌长的是好,奈何是个没长心的。 庚淑仪没有得赏的事,不过半日的功夫就传遍了。 皇上虽然从不留人在正殿,但好在大方,就算是个贵人过来给皇上请了安,皇上也会顺手赏她点什么,可庚娘娘昨儿头一回进宫,还是皇上亲自下旨封的淑仪,怎就没打赏。 如此以来,昨日星烟在太武殿门前摔了一跤,大家也都知道了。 「刘嬷嬷倒有点本事。」周贵妃扬了扬手里的帕子,星烟是如何摔跤的,她最清楚。 这两年在皇上面前摔跤,跌倒的嫔妃多了去了,也没见皇上生出怜悯来,她那一下腿软,在皇上眼里,自然就落了俗套,怕是彻底坏了印象。 「那娘娘还去不去芳华殿?」周妃身边的丫鬟问她。 「不去了。」落雨天她懒得走。 等雨停了再说。 星烟自从去了一趟太武殿之后,就一直呆在芳华殿,哪里都没去,落雨听雨声,雨停了就去院子里透透新鲜空气。 也没人上门来找她的麻烦。 她极为享受这样的日子,她一点都不觉得无聊枯燥,身边没有人来随时要你的命,日子别提有多怯意自在。 谁知春雨一停,天空刚放晴,她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芳华殿又进来了一批宫女,说过两日,这里还会进来一位娘娘。 第13章 也是淑仪,也姓庚。 星烟犹如当头一棒,强撑着笑,回到屋里,脸色就冷了下来。 果然还是来了。 杏枝没读过书,说的话却很贴切,「二小姐就是一根搅屎棍,走到哪儿都不会太平。」 星烟是最后一个知道消息的人。 邵阳宫的周贵妃已经将庚家二小姐嘲讽了个遍,损的一无是处。 「这可是天大的笑话,庚侯府的嫡出,身后有大将军府傍身,她进来居然和那姨娘生的庶出,都是淑仪?可乐死我了。」 周贵妃恨不得那庚二姑娘赶紧进宫来,好让她瞧瞧笑话。 「还是庚家厉害,一下出了两个淑仪。」周贵妃话里带刺,就等着挑事。 庚侯府苏氏也没想到这回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 她以为她的女儿进宫,不求封个贵妃,再怎么九嫔之首淑妃是跑不掉的,再如何不济,肯定也比那狐狸精的位份高,谁知道圣旨下来,居然也是淑仪。 圣旨来了两回庚侯府,苏氏就晕了两回。 等缓过神来,又去找了苏夫人,这回苏老夫人半点面子都不给,直接让她吃了个闭门羹,找人传话给苏氏说,「从今往后,你别来了,就当我没了你这个外孙女。」 苏氏不了解内情。 更不知道苏老夫人在太后面前被羞辱地抬不起头。 苏老夫人进宫之后,太后倒也热情地招待了她,可等她说完正事之后,太后满脸的失望,半晌才说道,「那依夫人看,你想要个什么位份?」 苏老夫人瞬间脸色就变了。 她一个字都答不上来。 「皇上刚登基,还未立后,贵妃倒是有两位,周家和魏家,要不再封个庚家的?」太后看了她一眼,又接着说道,「可,这事儿你也做不了庚家的主。」 苏老夫人羞的无地自容,「是臣妇愚昧了。」 「你既然都进宫来求哀家了,哀家也不能不答应,皇上前儿刚封了庚家三小姐为淑仪,正好,都是亲姐妹,住一个地方,还能有个伴儿。」 苏老夫人再也没说话。 走的时候,太后才对苏老夫人说,「以往我瞧你也是个聪明人,竟是日子过久了,也糊涂了。」 苏老夫人面上滚烫,出了宫门,双腿一软,站都站不稳,这会子肠子都悔青了,后悔怎么就着了魔,听了苏雨絮的,陪着她一块儿疯! 要知道是这么个结果,苏雨絮就是当着她的面寻死,她也不会拦着。 「往后我将军府,就当没她这个人!」苏老夫人一想起自己丢的脸,就恨苏氏,她都这把年纪了,要不是她,怎还会吃这么大的亏,臊这个脸。 苏氏灰头土脸地回到侯府,庚侯爷知道庚瑗青进宫是她的主意后,火冒三丈,说的话更加难听,「你要是觉得自己娘家厉害,你就回你的将军府,我庚家装不下你这尊大佛。」 苏氏落了个两面不是人。 哭着回了自己的院子。 谁想,庚二小姐又来闹。 「娘,凭什么要我进宫?凭什么我还要和那个狐狸精平起平坐?她是淑仪,我也是淑仪,她一个庶出,怎么能同我比?」 庚瑗青哭的委屈。 庚星烟以往都是被自己压在脚底下,她哪点能同自己比? 庚瑗青一哭,苏氏更乱,她也没想到是这个结局。 可她能怎么样,圣旨都来了,难道还能抗旨不尊,苏氏咬了咬牙对庚瑗青说道,「位份是可以升的,你先委屈一阵,等进了宫,你还比不上那狐狸精不成?」 庚瑗青哭闹了好几回,苏氏心里也疼地慌。 庚瑗青原本还指望着能和姐姐争了魏将军,这下也没指望了,走的前一晚,庚瑗嫣过来看了她。 「这下你得意了。」庚瑗青没给她面子,当面揭了她的心思。 「都什么时候了,妹妹怎的还同我较劲?你该想的,是进宫之后如何对付周家,魏家,还有那狐狸精,如今皇后还未册封,对你来说,就是机会,怎的你还不乐意了?」 庚瑗嫣见她呆楞,又做出一副委屈的模样,「你说母亲偏心,还不知道母亲是偏心谁呢,魏家权势虽大,可皇上才是这天下的主子。」 庚瑗青妥协了。 就听进了庚瑗嫣所说的,如今皇后还未册封。 谁没有野心?谁都有。 她庚瑗青也有。 进宫的那一日她总算没闹,虽谈不上高兴,但也规规矩矩地同庚老夫人,庚侯爷和苏氏道了别。 「娘放心,我一定会争个位份回来。」庚瑗青瞬间如打了鸡血,与之前完全两个态度。 一早起来星烟就坐在芳华殿里等,等她那位二姐姐。同样都是淑仪,还住同一个地方,星烟能想象出庚瑗青那张愤怒的脸,估计她这会子恨不得剜来自己的肉吧。 听到门口的动静,星烟利落地从美人椅上起身,脸上的笑容如雨后的朝阳,明朗干净,却瞧不出半点娇媚。 门口的庚瑗青站在她对面瞪着她,横眉冷对,星烟就跟看不见她脸上的乌云一般,热络地叫了一声,「二姐姐。」 「知道二姐姐要来,早早就备了你喜欢吃的桂花糕。」星烟走到她身旁,离的不近不远,没去搀扶她,但表情里满满都是热情。 庚瑗青在侯府见惯了她这副德行,瞪也瞪不出朵花来,从她身旁经过,讽刺了一句,「麻雀变凤凰,成娘娘了?」 「听说在太武殿个摔了一跤,侍寝不成,连个赏赐都没?」 星烟不恼,依旧笑地和气。 「让姐姐见笑了,妹妹自来没这个运势,姐姐肯定比妹妹争气。」 第14章 庚瑗青听出了讽刺,咬着牙又回头瞪她,然而见到的却是一张真诚无比的脸,还有她最熟悉的胆怯。 「晦气!」庚瑗青憋着一口气找不到理由发泄出来。 庚瑗青总不能一来就掐死她,初来乍到,她得先去看看自己住在什么地方,「少来我跟前晃悠,我看着都烦。」 星烟依旧含着笑,「姐姐慢走。」 待星烟回到了屋里,刘嬷嬷跟在身后,脸色愤然,替星烟打抱不平,「甭提娘娘和她之前是什么关系,进了宫,都是淑仪,都是娘娘,谁还能看不起谁呢?瞧她挤兑娘娘的样,奴才实在看不下去。」 刘嬷嬷说完,星烟就回头笑看着她。 「嬷嬷说错了,姐姐就是姐姐,走到哪里都是姐姐,这关系可脱不掉。」 刘嬷嬷面上一诧,想不通怎会有这种甘愿受虐的人,半晌才尴尬地说了声,「娘娘心肠太善。」 星烟没再搭话,让丫鬟将屋里的桂花糕送到了庚瑗青那边,自己便呆在屋里没再出门。 她最懂得看眼色,也不会这时候去嫌碍她眼。 星烟起初也很平静,平静地用过午膳,平静地等庚瑗嫣去太武殿请安。 直到看见庚瑗嫣兴奋地出了芳华殿之后,她的心才开始有了异样。 那一夜过后,他再也没来过,就似是一场梦,要不是她身上还残留着痕迹,她当真以为是春雨下自己做的一场春,梦。 星烟对着铜镜里的那张脸,瞧了瞧,让杏枝去取了鸡蛋,蛋黄蛋清适量地取出来,捣腾均匀了便敷在了脸上。 以前,有姨娘陪着她,如今她搬了地儿,这习惯却是改不了。 刘嬷嬷不明白这有什么作用。 只闻到了一股腥臭。 「嬷嬷要不要试试?能美颜。」星烟说地坦荡,丝毫不藏着。 刘嬷嬷被她一说起初还有些动容了,可一凑近,真受不了那股腥味儿。 「娘娘说笑了,奴才美颜做何用,娘娘美了得了圣心,奴才才高兴。」 虽是如此说,刘嬷嬷却记在了心里。 鬼使神差地往星烟面上一瞧,那张脸就跟剥了蛋壳般嫩滑,刘嬷嬷一时愣了,莫不成真是敷鸡蛋敷出来的? 这法子,她得早些告诉周贵妃。 星烟敷完脸,又开始绣花样,苏氏说的没错,她有一双巧手,不仅能替人松筋骨,还能绣花,一针一线缝出来的东西,比府上绣娘的针线还好。 刘嬷嬷在旁边一个劲儿地夸,害的星烟分了心, 结果一朵木兰还没绣完,庚瑗青就回来了。 一进门,就发了滔天大火,「那贱人有什么了不起的,进宫这么久不还是没得宠吗?嚣张什么!」 星烟正打算钻进屋里去避祸,没来得及。 「你过来!」 庚瑗青手指着她,星烟只好走了过去。 「姐姐怎么了?」 星烟一问,庚瑗青心头的气全数发泄了出来。 「呸!贱人!」庚瑗青这会子倒不是骂星烟,而是骂周贵妃,「她周家有什么了不起?还来笑话我,她要是能干,进宫两年了,怎么也没见她生出个蛋来。」 星烟忙地拉了一下她衣袖,「姐姐,宫里不同侯府,您说话谨慎些。」 庚瑗青哪里肯听。 「谨慎?她都嚣张地半路来讽刺我了,我还能忍?」 庚瑗青想起周贵妃说的那些话,又将矛头指向了星烟,「要不是因为你,我会被人讽刺成这样吗?」 「你如今得意了,终于熬出了头,翻身打了我脸,让所有人都来嘲笑我!」庚瑗青怒气不小,一双眼睛都染了红。 「可你到底还是姨娘生的。」 庚瑗青恶狠狠地看着她。 杏枝过来护在了星烟跟前,却被星烟推开,星烟抬起头失望地看着庚瑗青,眼里有了水雾,「今儿惹姐姐的是周贵妃,为何要将气撒在妹妹身上。」 「在这深宫,妹妹就只有姐姐一个亲人,看到姐姐受了欺负,我心里也难受。」 「姐姐也不想想,妹妹怎么可能同您比,姐姐是侯府嫡出,有大家闺秀的风范,将来前途无量,岂能因为一时冲动就断了前程,妹妹劝姐姐谨慎些,不对吗?」 庚瑗青心里气。 可星烟这回,脸上认真的神色也不虚。 「姓周的那贱人!」庚瑗青终于又找回了重点。 星烟的话多少戳中了她。 她原本是打算收拾了这狐狸精,再去同外面的那些鬼神打交道。 可现在她改变主意了。 「你最好给我放聪明点。」庚瑗青甩给了星烟一句,转身就走。 星烟站在原地,目送她进了屋,才迈步。 「娘娘,这也太欺负人了。」刘嬷嬷气地跺脚,「既然是姐妹,就应该相互帮衬才对,奴才就没看过这样当姐妹的。」 星烟无所谓,她想的不是这个。 从庚瑗青回来的那一刻,她心里就踏实了。 没留下来侍寝,她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呗。 好在后来,庚瑗青终于安静了,没来找自己麻烦。 一入夜,星烟就不再让刘嬷嬷伺候,她在侯府养成了太多的小习惯,有的可以告诉旁人,有的她并不希望旁人知晓。 星烟沐浴,有专门的讲究。 她什么都可以将就,什么都能忍,唯独有两样,她从不会怠慢,姨娘也不允许她怠慢。 那就是脸, 还有身子。 旁人看不上她的脸,觉得是祸害,她却异常珍惜。 第15章 杏枝将香薷,白芷等制成的粉末拿回来,准备替她擦身子,见她对着铜镜发呆,不由得打趣道,「娘娘怎么看都是美若天仙。」 星烟斜睨了她一眼,眉梢微微上扬,夜里的光将她的眼睛蒙了一层迷雾,庚瑗嫣说的没错,那眼睛就是长了勾子。 星烟随着杏枝起身进了里屋,自个儿褪掉衣衫,一副姣好的身材,曲线动人,肤色如白瓷般细腻,杏枝难免看傻了。 这样的人,难怪皇上那晚没了节制,明知道是她第一次,却丝毫没留情。 「娘娘,皇上还会来吗?」 「皇上肯定还会来。」杏枝自问自答。 娘娘这样的可人儿,谁能忍得住。 杏枝小心翼翼地替星烟擦洗身子,稍不主意用了力,那细嫩的皮肤都能泛红。 星烟用来擦洗身子的粉末是蒋姨娘得来的秘方,星烟擦了好些年,若是有心人留意,便能闻到她身上自带一股奇香。 奇香入骨髓,屡屡不散。 「可如今芳华殿里,那位搅屎棒在,皇上若是来了,她肯定会知道。」杏枝还在想那事。 星烟说道,「采篱比你更紧张,在门口盯着呢。」 一入夜,采篱就躲在门后,一直盯着外面。 皇上上回偷偷摸摸宠幸了一次自家主子,她怕这回他又偷偷摸摸地宠幸了别人。 傻傻地守了大半夜的门,直到天边泛了白肚,采篱才放心地回了屋里。 ——没来。 皇上没来,第二日早上庚瑗青的封赏倒是来了。 杏枝心里也不太好受,「怎的就单单落了娘娘。」 星烟觉得不能冤枉了人家,便解释道,「皇上说赏,我没要。」 杏枝瞪大眼睛看着她。 谁知,庚瑗青得了赏,心情好,巴不得到处炫耀,差人送了一匹布给星烟,「娘娘说皇上赏赐的太多了,送你一匹。」 杏枝的脸色不好看,星烟却也高兴,接过来抱在怀里,好一番感谢。 皇上赏下来的东西确实不少,庚瑗青昨儿的怒气,终于消散了,早膳过后,就来找星烟,说要她陪自己去外面走走。 星烟不太想去,被庚瑗青一瞪,到底还是跟在了身后。 「你进来就没出去过?」庚瑗青自来瞧不起她的胆小。 星烟微微垂目,「我出去也不知道去哪。」 「哼!你是认不得路,你这辈子出过侯府吗?」庚瑗青说完,见她头垂的更低,便觉得没趣。 欺负她,她没半点成就感。 春雨过后,御花园里的花木焕然一新,出来透气的人自然不少,星烟紧紧跟在庚瑗青身后,一不赏花,二不赏人,将自己隐了半个身影。 偏生庚瑗青不省心,要往人群里挤。 结果当场就撞到个说闲话的。 「听说那位庚娘娘昨儿进了太武殿,本想赖着不走,跪在屋里求了几次皇上,结果还是被赶了出来。」 一串笑声,扎进庚瑗青的心上,星烟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庚瑗青直接冲过去,一巴掌招呼上了。 「贱人!让你乱嚼舌根。」 庚瑗青气的发抖。 昨儿的事就似是插在她心头的一根刺,在周贵妃那里已经被讽刺了一回,如今再听到旁人的嘲笑,她哪里还有理智。 谁知贵人也不是吃素的,捂着脸破罐子破摔,「怎么?我说错了吗?庚娘娘昨儿没求皇上?」 庚瑗青气的发抖。 星烟扯了扯庚瑗青,害怕地往后退,「姐姐,算了,咱们走吧。」 庚瑗青长这么大,从没有哪件事能算了。 又是一巴掌。 庚瑗青只管打,那贵人只管说。 打到最后,终于听到庚瑗青说要弄死她,那位贵人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从御花园里跑去了太武殿,嚷嚷着要见皇上,要皇上救命。 庚瑗青这时才知道着了道,可人是她打的,那句要弄死她话也是她说的,她百口莫辩。 「贱人!」庚瑗青脸色极为难看,到底还是害怕了。 太武殿前,林贵人往地上一跪,哭的悲恸。 肖安出来一看,吓了一跳,两边脸肿的很高,看着还真是个被欺负到凄惨的人儿。 「庚淑仪想要臣妾的命,求皇上救救臣妾。」林贵人的哭声终是惊动了里面的人。 宫里太监过来请庚淑仪时,就犯难了。 庚淑仪可有两位啊。 没办法,只得将两位庚淑仪都请过来。 星烟陪着庚瑗青一同跪在太武殿门前,低垂着头,并没有什么怨言,倒是庚瑗青跪在地上,盯着林贵人的背影,嘴里还没个消停。 「贱人,等着瞧!」 春雨刚过,地面还透着凉,凉意从膝盖蔓延上来,星烟打了个颤。 恰逢里面的人出来。 黑色筒靴,黑底金丝龙纹锦袍,那身影一道跟前,周围就一片静寂。 「哪个?」平静的一句话,听着却莫名让人胆寒。 林贵人在御花园里,看清了星烟的脸,心头早生了妒忌,这会子竟也起了贪心,回头看着两人,一杆子全部打死了,「臣妾也不知为何得罪了两位庚淑仪……」 星烟身子晃了晃。 她没开口替自己辩解, 庚瑗青更没有为她开脱。 三人静静地跪着,头上主子也没有发话,等的时间长了,林贵人心里便开始七上八下,也不知道自己这招会不会出差错。 原本弄庚瑗青,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林贵人突然有些后悔了。 第16章 「你死了吗?」 那声音就跟淬了毒一样。 周围人连大气都不敢出。 林贵人吓傻了,颤抖地抬头瞧见那张冷冽脸,抖的更厉害了。 「既然没死,嚷什么?」 没人敢出声,林贵人已经摊在了地上。 「不懂规矩?要朕教你?」 林贵人牙抖的咯咯直响,「皇,皇上饶命……」 然而那双另人恐惧的黑色筒靴走过去,停在了林贵人跟前,抬起鞋尖缓缓勾住了她的下颚,直到林贵人那张惊恐褪了血色的脸,完全呈现在他眼前,他才放开她。 赢绍眼里的光实在是冷的可怕,可往那眸子深处细看,便看到了里面死亡的气息,如地狱恶魔,满满都是杀戮。 林贵人彻底吓晕了,两个太监架着林贵人的胳膊直接将她拖了下去。 别说林贵人,这会子庚瑗青都在发抖。 她就跪在林贵人的后面,她怕,下一个就该轮到她。 后宫的妃子,没人清楚皇上是个什么性情,见到的多半也是一张漠然的脸,孤傲冷清,高贵的不敢让人靠近。 但有时也温润地让人觉得,他的笑容是冬季里的朝阳。 赢绍往前走了几步,弯下腰就用了阳光般温润的态度问庚瑗青,「朕今日打赏的,你不满意?」 庚瑗青脸色苍白,吓得舌头都捋不直了,只能猛点头。 「那就好。」赢绍直起身,「送庚淑仪回去。」 庚瑗青走的了无声息。 春风吹散了星烟鬓角的一缕发丝,早已花容失色,一阵阵后怕让她摇晃的厉害,她到底是有多大的胆子,那日才会去勾了他的手? 她找死啊。 当赢绍的脚停在她跟前时,星烟已经吓哭了。 「臣妾不敢。」 她也不知道自己不敢什么,大抵就是,什么都不敢了,什么都不敢想了。 她怕死。 星烟头还没低下去,就见一只手递到了跟前。 依旧她所熟悉的白皙修长。 星烟疑惑,但已什么都不敢想。 「起来,嗯?」 星烟抖了抖,头抬了一半就听到一声叹息,接着整个人被直接捞了起来。 「怕朕?」 星烟被他按在胸膛上,清冷的气息压迫地她气儿都快喘不过来了,啄米似的点了下头。 「怕,你还来勾引朕。」 星烟颤抖的更厉害了。 谁知没给她回应的机会,整个人就被赢绍抱了起来。 进了大殿,大门在俩人身后,稳稳地合上。 赢绍的脚步沉稳,一直抱着她将她放在了塌上,目光往星烟惊慌的面上一扫,淡然地问了一句,「还疼吗?」 星烟脸上的疑惑更重,染了水雾的眼睛,似蒙了一层迷烟。 赢绍眸子一沉,倾下身,手直接往她腿间按去,「朕问你,还疼吗?」 星烟脸色眼见的红透,心口狂跳。 「不,不疼。」星烟身子蹦的僵直。 话音刚落,赢绍便抓着她的脚踝。 简单干脆,毫无预兆。 进去的瞬间,星烟痛的拱起了身子,声音破出,大殿内安静空荡,她的声音太过于清楚。 大殿内每日都有前来面圣的臣子。 星烟侧过头,还能看到自己那日请安时,站过的位置。 她不敢再出声,门外还有人,一声声的闷哼,只能尽数破在喉咙,赢绍许是担心她将嘴唇咬破,顺手将塌上的一个枕头,搁在她面上,「咬着。」 枕头遮了星烟大半个脸,只留了一双眼睛,可她也没睁开,闭着眼睛不敢看,憋足了劲儿承受他的动作。 谁知赢绍动了一阵,突然说道,「睁开,看着朕。」 他说的话,星烟不敢违逆,只能乖乖听话。 起初她还能强撑着睁大眼睛,后面就半眯着,眼里含着水花儿,癫的楚楚可怜。 香炉断了缭烟,赢绍终是停了动作。 赢绍扔了她嘴里的枕头,居高临下地盯着她潮红的脸和被汗湿透的发丝,气息微微有些凌乱,但声音仍是淡定自若。 「能走吗?」 星烟是被杏枝扶着回去的。 再如何忍,出了大殿还是没能忍住,那处被赢绍生生地挤进去,星烟也不知道被蹭了多久,只知道结束后,当真是疼的厉害。 赢绍问她,她撒了谎说,「能走。」 忍着痛出了大殿,她便再也站不稳了,身子的重量多半压在了杏枝的肩头,想起恩宠,星烟头一回产生了退缩。 太可怕。 杏枝亲眼看着主子被皇上跑进去的,能这么出来,谁都明白发生了什么。 上回主子身上那些触目惊心地痕迹,很久才散去,这回,估计又得熬。 杏枝扶着星烟一回到芳华殿,就看到了庚瑗青,庚瑗青一直在等她回来。 「妹妹,这是怎么了?」 庚瑗青不知后面的情况,这会子瞧见星烟脸色苍白,有气无力地搭在杏枝的身上,猜想一定是在皇上那里吃了亏。 想起皇上是如何对林贵人的,庚瑗青后背心凉。 「这事可怪不得我,是林贵人疯狗一样乱咬,非得将你一块儿牵连进去,好在,那疯狗也没落个好下场。」庚瑗青压根没觉得自己有不对。 星烟扯出一抹笑,「妹妹不怪姐姐。」 庚瑗青今儿心情好,原本以为林贵人去告了状,自己会被皇上罚,谁知最后是林贵人那个小贱人吃了亏。 第17章 一想到林贵人被吓晕,她心里就舒畅。 再想想皇上对自己的态度,庚瑗青就跟飘到了云朵上,心里美的很。 如此一来,看星烟也顺眼了些,催了催杏枝说道,「赶快扶你们主子进去休息,跪这么久,谁受得了。」 杏枝没有给她好脸色,转身扶着星烟进了屋。 「什么人!还以为自己得了便宜,什么跪不跪的,要是知道皇上同娘娘……那什么,还不气死啊。」 杏枝就没见过那么不要脸的人。 星烟连让她闭嘴的劲儿都没了,经过这一路,两条腿不停的摩,那处的痛疼不但半分没减,还更甚了。 进屋之后星烟便让杏枝备水沐浴,原本还担心刘嬷嬷在,她得防着点,结果进屋没看到人。 采篱眼珠子两翻,「刘嬷嬷说替娘娘去问问春装的事,谁知道呢。」 星烟没心思管她去哪里,横竖也不是她这屋里的人,爱去哪就去哪,她从没指望进宫之后,还能有谁对她真心相待。 她有杏枝和采篱两个丫头就够了。 杏枝在里面伺候星烟沐浴,采篱将丫鬟全都支开去了外屋,分配了活儿给她们干。 进宫头一天晚上,蒋姨娘给星烟塞了一瓶药,星烟起初还不知道有何用途,谁能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水桶里泡了一阵,便没有那么痛了。 沐浴后星烟躲进幔帐内,捏着那瓶子,下了好大的勇气才自个儿瞎涂上去,凉飕飕地感觉,确实舒服了很多。 躺在床上星烟还是经不住去想,这光天白日的,皇上怎就在大殿内突发了兽性。 星烟之前对皇上的印象,只停留在七年前他看自己的眼神上。 后来在侯府的清晖院里见到了他,又觉得他是高高在上的神仙。 今日见到他对林贵人,有那么一瞬她觉得他是恶魔。 再后来,她被他扔在塌上, 她又回到了七年之前的想法,皇上怕是个贪色之人。 刚才在大殿内之激烈,自己就像是一枚落叶,被狂风荡的飞舞,撞的没了魂。 星烟双腿又开始发抖,头一回生出了逃避的念头,开始怀疑进宫是不是真如自己想的那样,有她活命的出路。 她怕好不容易躲过了填井,有朝一日又死在他身下。 林贵人和庚淑仪的事情,宫里传的沸沸扬扬。 说是刚进宫的那位庚淑仪,得了恩宠。 林贵人告状不成,反被皇上罚去尚仪局学规矩,尚仪局是新进宫女初次学规矩的地方,她一个贵人去,哪里还有颜面,丢了自己的脸不说,家里的脸也一块儿给丢了,说不好听一点,皇上就是在说她没教养。 后宫女人堆里,就是认为皇上有意护着庚淑仪。 庚淑仪先是打了林贵人,后又威胁要弄死她,结果呢?皇上罚了林贵人,可庚淑仪好端端的。 后来又不知从哪里听到的消息,说皇上一脸温和让庚淑仪回去,半句责罚都没。 还问了,打赏的东西够不够用,这不是恩宠是什么? 而识大局的人却认为,林贵人之所以有这后果,是她犯了忌,太武殿那地儿也是人能去乱喊的?皇上心系朝政,后宫的一位贵人,竟然敢有胆子跑来大呼小叫。 只有肖安知道,主子恩宠的到底是谁,可他只能将那些想法吞进肚子里,在皇上面前,他是一句都不敢提。 邵阳宫的周贵妃听了消息,可想有多生气,又开始摔东西哭闹,「旁人也就罢了,偏生就是庚瑗青那个贱人。」 若是旁人,周贵妃指不定又是另一套说辞,总之除了她自个儿,谁得了恩宠都不行。 「林贵人怎就这么没用,好端端地一盘棋,硬是被她废了,事没办成,倒是把自己赔进去了。」周贵妃身边的丫鬟,忍不住抱怨。 林贵人的父亲,是周家的一名得力副将,林贵人能进来当贵人,那也是靠着周家关系,本想她进来能帮衬自己一把,谁知道竟然是个没用的。 肿成猪脸了连搞不定庚瑗青。 周贵妃胸口起伏,当真气的不轻。 「也不知道皇上看上庚淑仪哪点了,奴婢听人说,今儿在御花园见到了她那位庶出的妹妹,可谓是个姿容倾国的美人儿,皇上要宠也是宠她才对……」 丫鬟说了一半,被周贵妃瞪上,吓得赶紧拐了个弯,「庚淑仪再漂亮,也及不上娘娘。」 周贵妃恨归恨,但到底还是去看了林贵人。 林贵人晕倒醒来之后,整个人便傻了,见到周贵妃来了更是疯疯癫癫,「娘娘,皇上太可怕了。」 她从来没见过那么可怕的人,光是一个眼神就能让人崩溃。 「娘娘,您可千万别惹了皇上。」周贵妃身边的丫鬟赶紧将她推开。 「你疯了吧!皇上乃九五至尊,谁不怕?」丫鬟斥了她一声。 「娘娘,奴才说的都是真的,皇上的眼睛太可怕了,满眼都是……」都是什么,林贵人想了半天,才想出来,「杀戮!」 对,皇上那眼里,只有杀戮。 「奴才什么都不想了,娘娘,求求你,求求你放我出宫吧,我不想呆在这里,我想回家。」 周贵妃让人将她拉开关进了屋里,走出老远来,还能听到她的叫喊声。 「疯了,当真是疯了!既然不想呆,今儿晚上就处置了。」不过就是损了一枚棋子,这笔帐,她慢慢同庚瑗青算。 林贵人死了。 ——自缢 所有人都说是庚瑗青逼死的。 「她要死,关我什么事!」庚瑗青压根没觉得罪恶,谁要来和她斗,就是死路一条。 第18章 庚瑗青不顾流言蜚语,又顶着风头去给皇上送过一次汤,皇上接了,如此,更加做实了庚瑗青受宠一事。 庚瑗青春风得意之余,一直在等,等着皇上的召见,等着皇上升她的位份。 毕竟,位份就是她心头卡的一根刺,星烟是庶女,她是嫡女,本就不该是相同的位份,如今她得了宠,更不该是如此。 庚瑗青没等来封赏,却等来了一个消息。 宫里连着死了两位贵人,一位跌井,一位自缢,后宫嫔妃原本就不多,这一来,就得扩充了。 皇上又不让选秀,只能同往常一样,从各官家屋里挑。 倘若死两个贵人,添两贵人也还好,但宫里传出的消息,说要再添一位淑妃。 太后的侄女,禁军统领虞大人的女儿。 庚瑗青瞬间如霜打的茄子,往日的春风得意全没了,剩下的只有笑话。 「不是受宠吗,怎么连个位份都没升。」这话还是钻进了庚瑗青的耳里。 「凭什么啊?凭什么她进来就是淑妃,我就该和那个扫把星一样当个淑仪?她爹爹是统领,可我祖父还是太傅,我外祖父还是大将军呢。」庚瑗青对着自个儿的嬷嬷吵闹。 「林贵人告状,皇上也是护着我的,送去的汤不是也接了吗,这中间到底是哪错了,为什么就不升我的位份?不但不升,如今还要弄个淑妃骑到我头上,让我如何甘心?」 嬷嬷是苏氏给庚瑗青的,比庚瑗青脑子要清醒的多。 「娘娘莫要忘记了,她是太后的侄女,这一点谁能比得过,怕是周贵妃,魏贵妃都要忌惮,娘娘何必又去节外生枝。」 嬷嬷的意思是,虞家姑娘真是进来了,也不用庚瑗青动手,那两位贵妃怎么可能坐的住。 可庚瑗青听不进去,总觉得虞家人,让她成了笑话。 庚瑗青在芳华殿里闹了半天,便跑到星烟的屋里,想找她出气,结果见她竟有闲工夫绣荷包,气不打一处,骂了她一句,「没用的东西。」 星烟不恼笑着说,「姐姐急什么呢,该是你的跑不掉。」 庚瑗青瞪了她一眼。 「过几日就是赏花会,姐姐不是还有机会吗?姐姐出身高贵,长相又好,宫里人讲究富贵,就凭姐姐这富贵相,妹妹不担心姐姐没有出头的那一日。」 星烟的这张嘴,出了侯府,依旧能将庚瑗青夸的天花乱坠。 庚瑗青最受这个。 火气消了后,才注意到星烟手里的荷包,这一看,眼睛就瞪大了。 其他花色她不敢兴趣,星烟这是绣的一条龙。 庚瑗青一把抢了过去,讽刺地看着她,「你想干嘛?」 星烟脸上露出了慌乱,站起身哀求庚瑗青,「姐姐,还给我。」 庚瑗青见到她这个模样,更来气,「怎的,你想送给皇上?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给了你一个淑仪,已经是抬举你了,你居然还有野心!」 「你难道还想爬到我头上?」 星烟低垂着头,声音弱了下来,也就放弃了,「妹妹不敢。」 庚瑗青眼角都带着轻蔑,拿了那荷包翻看了一阵,在侯府时她就知道星烟的针线好,什么绣帕,荷包,她也拿过星烟不少。 如今见荷包上的龙,绣的栩栩如生,又打起了主意。 「这东西我要了,你要是听话懂规矩,往后我得势,还能给你一条活路。」庚瑗青从小对星烟就是这个态度。 即便如今两人的位份一样,谁也没资格欺负谁,可庚瑗青的心里,星烟就该被她踩在脚下,任由她摆布。 星烟回到屋里,嬷嬷又开始气愤。 「娘娘,您可不能一直这么忍下去,深宫内不寻机会,往后日子可就难了,得宠的妃子都有晚年凄凉的,更别说不得宠的。」 刘嬷嬷曾经伺候过先皇的嫔妃,什么样的事情没见过。 不得恩宠,又不善于拉拢人脉的,那就是死路一条。 如今她伺候的这位庚娘娘就是这样的。 真是白糟蹋了她那张脸。 周贵妃还想用她来对付庚瑗青,以她看,这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多半是没指望。 「姐姐荣华富贵了,不也一样嘛。」星烟一句话,差点将嬷嬷气吐血。 当真是没救了。 夜里嬷嬷走了,星枝和采篱才问星烟,「那荷包娘娘是故意给搅屎棍的?」 杏枝叫搅屎棍已经叫习惯了。 星烟拖着粉腮,坐在床上,灯火的映衬下双眸如星辰,「总不能我自个儿送出去。」 那么多双眼睛盯着,都在忌惮她这张脸。 借庚瑗青的手送出去,也算是送过礼了。 赏花会是太后的主意。 说新皇登基两年,宫里没办过什么事,眼下刚好,春暖花开,大伙儿一起赏赏花。 邀请的不只是后宫的嫔妃,还有外面那些官家夫人,德高望重的大臣都能来。 庚瑗青愤然,「说什么赏花会,不就是给她侄女行个方便,让她有机会接近皇上吗?」 星烟没搭话,一路都是跟在庚瑗青身后,恨不得将自个儿藏起来。 宫里嫔妃的衣裳都是统一分发的,领到什么穿什么,不似在侯府,庚瑗青看不顺眼了,还能让星烟穿一身碎花布。 星烟起初一身梅红绸缎地出来,庚瑗青看着刺眼,「你今儿是想把我压下去?」 后来星烟换了一身,紫缎地团花上衣。 庚瑗青还是觉得不满意。 星烟又换,换到黄绸地斜襟衣袍时,星烟对她说,「姐姐,这是最后一件了。」 第19章 庚瑗青看到她那妖精模样,想骂,但也找不出理由骂,来来回回也不过一句狐狸精。 庚瑗青不想星烟出风头,星烟也不想张扬,从进赏花会就半低着头,躲在了人群角落。 若不是要同太后请安,她还打算一直躲到赏花会结束都不出来。 庚瑗青,星烟一左一右到太后跟前请安。 太后那双眼睛精明如鹰,往庚瑗青身上一瞟,想起她是如何进来的,最近又掀起了那些风头,半个字也没多说,倒是注意到了星烟。 算起来,还是皇上第一次主动讨来的女人。 太后朝星烟看去,却只是看到半个额头,正想让她抬起头,虞家虞姑娘过来了。 「侄女给姑母请安。」 星烟趁着空荡,赶紧替人让了地儿,也不管庚瑗青有没有跟上,退出去之后,找了个清净的地方坐下来老老实实地看花。 太后她惹不起。 皇上登基才两年,后宫加之还没册封皇后,如今大小事务都是由太后代劳。 周贵妃和魏贵妃明里暗里争了这么久,也没有争出什么来,皇上没说让太后放权,谁也不敢提。 大抵也是知道两家势力摆在那里,给了谁,另一方都不会罢休,倒不如都不给。 这种时候,谁会不要命的往上凑? ——当然除了庚瑗青。 从芳华殿出来时,星烟让杏枝包了几个批把,早做好了藏在角落里偷吃的打算。 星烟躲在一处墙脚,墙脚有一树梨花,花瓣如雨,铺了满地。 「奴婢刚才看到了魏将军,娘娘躲到这里,是怕碰到魏将军吗?」杏枝的一句话,硬生生将星烟手里的批把吓掉。 枇杷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儿,就落在了转角。 星烟弯着身子去捡。 却看到了离枇杷不远处的一双筒靴。 星烟身子往后缩,惊慌的抬头。 是那日在侯府,瞧见她时神魂颠倒的魏将军。 星烟脸色不太好,绣花鞋蹭着地面蹭了好几下,才将自己儿撑起来。 魏敦就站在那里,看着她惊慌失措,看着她撞上了梨树。 一树梨花下起了花雨,粉白的花瓣落满了她肩头,那张倾城绝色的面上,带着惊慌,背靠在树干上,防备地看着他。 犹如惊弓之鸟,却又美的让人怜惜。 魏敦呆滞,嘴角动了动,还没出声,星烟已经从那梨花树下,仓皇而逃。 春意浓浓的墙角,只余了一地的花瓣。 魏敦看了一眼墙角的那颗枇杷,出了神,最终还是弯身捡了起来。 他有那么可怕吗? 如今是见一次怕一次了。 「娘娘,你慢些。」杏枝紧跟在星烟身后,星烟当真快起来,她竟然还追不上。 星烟这才慢下脚步,回头望了一眼,没看到那人,才松了一口气。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在侯府因为他,自己被正屋里的人谋害性命,进宫后又被皇上问,害得她胆战心惊。 她当真是不想见他。 星烟理了理妆容,往前走了几步,已经到了人群。 「那不是搅屎棍吗?」杏枝抬头指着拱桥上站着的几个人,除了庚瑗青,还有太后的侄女,虞大小姐。 星烟只瞧了一眼,便想调回脚步。 谁知才转了半个身子,就听「扑通」一声,有人掉在了她面前的湖里。 星烟愣愣地站在那里,四处都是叫喊声,可没有一个人敢往那黑漆漆地水里钻。 星烟呼吸有些急促,看着那人在湖水里挣扎,就仿佛听到了那一夜井里传来的扑腾声。 人活着不易,她如此,旁人亦如此。 那夜她没能救得了姨娘,以至于后来看到井口就害怕,她不能再看到有人淹死在她跟前,让她以后连喝水都怕。 星烟的脚踏进了水里,杏枝吓的脸色发白,连喊了几声「娘娘」。 娘娘她最怕水啊。 春风拂过湖面,波光粼粼,湖中央荡起了水花。 星烟当真怕,怕水,怕死。 她身子打颤,只记得自己抓住了那人的头发,脑子里只想着,她要活着,就算是死,她也不想死在水里。 她见过从井里捞起来的姨娘,全身肿胀的没了人形。 真的很丑。 她爱美,爱惜上天赐予她的这幅身子,这张脸。 死也该美美地死去才好。 星烟清透明亮的眸子底下,是谁都未曾见过的执着坚定。 湖前的青草堆里,围满了人,叫喊声不断,星烟跳了下去,杏枝也跟着下去。 很早以前星烟会凫水。 只不过从听到井口里的水声后,就再也没有碰过水。 湖水的凉沁透了她的五脏六腑,杏枝站在水里一边哭着,一边伸手去拉扯星烟。 谁能想到,人当真就被救上来了。 星烟看着躺在湖边上猛咳的人,这才知道,她是谁。 太后的侄女虞大小姐。 星烟脑子里「嗡」的一声,想拉着同样在发抖的杏枝离开,才刚从地上爬起来,就看到了一张罗刹脸。 星烟抱着两条胳膊,不想抖,但越是控制,越是抖的厉害。 她没出声,牙碰的「咯咯」直响,即便是出声了,对方估计也听不清她说了啥。 她呆呆地杵着。 干杵了一会,见到那人上前一步,她便往后退一步,最后「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说不出来话,行礼了也好。 第20章 「皇上。」 周贵妃来了,魏贵妃来了,太后也来了。 「这是怎么回事?」太后头一回在人前失了仪态,那是她最心疼的侄女。 「幸得虞姑娘没事,这庚淑仪心肠也太狠了!」周贵妃说完,星烟错愕地抬起了头。 天边的一道光线恰好照在她眼睛上,白茫茫一片,星烟睁不开眼,星烟一只手刚挡在眼皮子上,瞬间天又黑了,脑子断了片。 她知道,这回庚瑗青不死都要脱层皮。 星烟迷迷糊糊,听到了屋里沙沙声,偶尔有几声清脆的声响。 因周遭太过安静,她听的很清楚。 睁开眼睛,一片金黄。 金黄的床褥,金黄的枕头,金黄的幔帐垂帘。 不是芳华殿。 星烟侧目往幔帐外看去,又听到了她迷糊时所听到的声音,赢绍正在挥笔写字。 星烟慌忙地起身,许是动作太大,御案前正在批奏折的人转过了头。 「醒了?」 眉目间没有刚才的怒气,倒也看不出来凶神恶煞。 星烟掀开被子,正要下床请安,才发现自己身上就一层薄薄的亵衣。 星烟一阵脑补,各种想象,最后一张脸终于红成了猪肝。 「多谢皇上。」 她又缩了回去。 请安得讲究仪态,她现在仪容不整,没法请安。 赢绍停了笔,走到床前,在她身前挤了个床沿边,坐了下来,星烟忙地挪开一大块地儿给他。 「爱妃会凫水?」 星烟不知道他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实属这人变脸太快,她亲眼目睹他是如何对林贵人,又是如何对庚瑗青的。 她摇了摇头,她不会,以前会。 「水不深。」星烟回答道。 星烟说的是实话,若是站直了,踮起脚尖,也能在水面上露出鼻孔来。 虞大小姐之所以能掉进去爬不起来,就是紧张,没有站直。 还有个原因,可能是没有她个儿高。 「朕看不出来,爱妃竟有这本事,朕以为爱妃胆子小。」 赢绍的声音如以往一样平淡,从话语里星烟听不出他是什么情绪,是高兴还是愤怒,是夸她还是在损她。 星烟垂目盯着床褥上的龙纹,不敢应答。 她确实胆小,低头垂目的动作,证明了她依旧在害怕。 「臣妾不敢。」星烟声若蚊呐。 半晌不见赢绍回答,也不见他离开,星烟才往他脸上看去。 殊不知他似乎正等着她,黑眸依旧看不到底,但那里面星烟确实看到了几分怒气。 星烟眼皮子颤了颤,眼珠咕噜转了个方向,面上又开始慌乱。 「又是因为活着不易吗?」 声音低沉沙哑。 星烟周身血液如凝固了一般,从头凉到了脚,猛地一阵缩,缩到龙床角落里蜷成了一团。 待床边上的人离开,屋外进来了几位侍女伺候她更衣,星烟才反应过来,她应该什么都不知道。 七年前,他说想要娶她,就只是贪图她的美色罢了。 星烟穿戴好出来,眼里也没了半分涟漪,除了怯怕,还是怯怕。 然而却没了赢绍的踪影。 「皇上让奴婢送娘娘回去。」侍女扶着她的胳膊肘,态度极为恭敬。 星烟温和一笑,没再东张西望。 「可有瞧见我身边的那位丫头?」星烟走到半路才想起了问侍女。 「娘娘是说杏枝姐姐吗?娘娘放心,杏枝姐姐无碍。」侍女的笑和肖安有得一比,「娘娘被皇上抱走之后,太后便差人送了杏枝姐姐回去。」 星烟脚步没站稳,平地崴了脚。 他抱着她回去的?星烟内心翻腾倒海,那得多少双眼睛看着。 「娘娘当心些。」 侍女扶的更加小心翼翼。 侍女也是个好说话的人。 「奴婢实在佩服娘娘,听说那湖里的水深有两人高,娘娘竟然敢下水救人,虞姑娘天生多福,多亏碰上了娘娘。」 星烟只是笑,没搭话。 侍女一直将星烟送到了门口。 刚进门,采篱和一众丫头就涌了上来,其中还有庚瑗青身边的嬷嬷。 「三小姐,救救我们家娘娘吧。」 庚瑗青身边的吴嬷嬷揪住星烟不放,非得让她去救庚瑗青,说已经派人给侯府递了信,这宫里也就星烟能使得上力。 庚瑗青去了赏花会,就再也没有回来,周贵妃和魏贵妃,都看到了是庚淑仪推了人家虞家姑娘落水,太后生气,当场将庚瑗青罚到了掖庭局,说稍后再做处置。 吴嬷嬷是跟着庚瑗青去的赏花会。 当时是个什么情景,她看的清清楚楚。 「虞姑娘根本就不是娘娘推的,可奴才说什么,她们都不信。」吴嬷嬷急的脸发红。 「三小姐救了虞姑娘,由三小姐去同太后说说,太后一定能信。」嬷嬷惯会安排,两句话就说到了重点。 星烟才说了句「嬷嬷先别急」,刘嬷嬷就站出来替她说话。 「往日你们主子是怎么对我们娘娘的,大伙儿都看在眼里,可有半点尊敬?今日她落难,凭什么要我们娘娘去救?」 刘嬷嬷说完,吴嬷嬷脸色都变了。 「三小姐,不管怎么说,她是你姐姐,娘娘也是从侯府走出来的,侯府的状况如何,娘娘不清楚吗?」 这是在提醒星烟,她如今是进了宫,可她那屋里还有两人在侯府呢。 第21章 星烟凉凉的眸子,盯着嬷嬷,淡淡地一抹光,没有半点儿感情,吴嬷嬷被她么这一瞧,面上一诧,不过一瞬间,星烟又对她笑,「嬷嬷先别急,如今太后正在气头上,等明日我去试试,怎么着也要把姐姐带回来。」 嬷嬷以为自己刚才花了眼。 这些年,侯府的人谁不知道三小姐是个软性子,胆小怕事,就跟她姨娘一样,丁点儿事就能吓哭。 当初苏夫人让人打三少爷板子,那娘俩一个站着哭,一个跪着哭。 如今那屋里,她姨娘也在,她哥哥也在,她还能怎样? 吴嬷嬷是个聪明人,见星烟答应了,没再逼她。 明儿就明儿吧,娘娘受一日苦,若是能回来,也是好的。 杏枝回来后,换了一身衣裳,又喝了几碗姜汤,身子才缓和了些,听嬷嬷这般逼着星烟,她心里难受的紧。 「当初娘娘下水救人的时候,她怎么不去?如今娘娘劫后余生,她倒是知道来求人。」 杏枝想起就后怕,娘娘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谁又来救她。 拱桥底下满是人,没见人往水里冲。 就娘娘这个傻子。 都说傻子有傻福,救起来的人竟然是虞姑娘。 原以为娘娘赌了自个儿的命,这回终于能替自己谋来福分,谁知道上头的封赏还没有下来,那屋里人自己惹出来的事,竟然要娘娘去收拾烂摊子。 「她说没推就没推,那么多人看着,都说是她。」 杏枝愤愤不平。 「桥上就她和她丫头,还有虞姑娘,她没推,难不成还真是她丫鬟推的?」杏枝知道庚瑗青是个什么人,要说她推的,她还真不会怀疑。 她早就对虞姑娘不满了。 星烟当时晕过去,后来的事情倒不知道。 「好丫头,先别生气,今儿我晕了过后,发生了什么事,你先说给我听听。」 杏枝听她问,才详细地说。 「娘娘被皇上抱走之后,太后就找了二小姐,大伙儿都说是亲眼看到她推的,二小姐刚开始不承认,说她没有推人,手都没有碰到她,是虞姑娘自己跌下去的,后来被逼急了,又说肯定是她的丫鬟想害她,推了虞姑娘落水,故意嫁祸到她头上。」 「那丫鬟哭着喊冤枉,将庚淑仪如何邀虞姑娘到拱桥上,又是如何用言语讽刺虞姑娘的,都抖了出来。」 星烟听的仔细。 杏枝接着说,「太后气的脸都变了,二小姐倒也学着那丫鬟喊起了冤。」 「太后还能信她的话?一双眼睛看错了还有的说,可那么多双眼睛都看到她和虞姑娘在一起,她还怎么狡辩。」 「事情一暴露,昔日她得罪的那些人,个个都站出来戳脊梁骨,说早就知道她对虞姑娘生了嫉妒,亲耳听她说,虞家算个什么东西,凭什么一进来就该是淑妃。」 这一来推人的动机也有了,她就不想想,太后也姓虞,也是虞家人。 庚瑗青百口莫辩。 星烟轻叹,周贵妃既然能在自己身边插人,就能在庚瑗青身边插人。 「娘娘,她这回怕是翻不了身,咱就别管了。」杏枝又劝了一句星烟。 星烟晃了晃神。 回过神来,眼里清透,「白给的机会,怎能不用。」 刘嬷嬷倒是时刻不忘提醒她,侯府还有姨娘和哥哥。 杏枝疑惑。 星烟说,「救吧,救不救的出,也不是咱们说了算。」 第二日不等星烟去找太后,太后身边的侍女亲自来请的她。 「太后邀娘娘去福寿殿。」 星烟出门时,庚瑗青身边的嬷嬷还凑过来说了一声,「娘娘可别忘了自己的姐姐。」 杏枝眼睛要能剜人,定在嬷嬷身上剜出个洞来。 「太后说本该昨儿就请娘娘的,想到娘娘身子泡了水,需要休息,这才拖到了今日。」 星烟道了谢,忍不住想,是不是皇上和太后宫里的侍女与其他地方的都不一样,净是些会说话的人。 昨日赏花会上,太后根本就没看清星烟的脸。 想去看时,虞家姑娘就来了。 如今专门请她来,见她行过礼,立马招呼了到身边好生看了个仔细。 之前太后也隐约听过侯府三小姐的传言,说是妩媚娇艳,如狐狸转世。 她以为不过就是夸大其词了,顶多就是比旁人好看些。 可当星烟看起头,太后硬是愣住了。 说是倾城绝色一点儿也不为过,肤色白皙细腻,精致的五官比那画上的人儿还要生动,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如幼童般清澈透亮。 樱桃小口,微微一弯,两个梨涡,心魂都能被旋进去了。 难怪连皇上都迷住了。 太后长吸了一口气,才知并非皇上不喜欢美人,而是之前的那些都不够美罢了,这样的人放在往日,她见了铁定印象不好,今日却又不同。 若不是她,梦颖那丫头岂能活命。 太后安排星烟坐在了自己的左侧,右侧是虞家姑娘。 星烟算是她的救命恩人,虞姑娘看到星烟一进来,不管是脸上,还是眼里,满满是感激。 「庚淑仪会凫水?」太后问起了正事。 星烟摇了摇头,同回答皇上一样,「回太后,那湖里的水不深,臣妾踮起脚尖,能淌过去。」 星烟回答完,屋里就安静了。 太后看着她的眼神柔和了一些。 救的容易,没去说她吃了什么苦头,这话听进被救的人心里舒坦,能减轻背负的恩情。 「跳下去之前,谁知道有多深,庚淑仪不也是不知情?」太后说了敞亮话,「那些个人精,成日嘴上说的好听,到了紧要关头却是怕死的很,竟没有一个敢下水。」 第22章 星烟含着笑,低头没答。 「你救了梦颖,哀家本该直接封赏,今日你过来,正好问问你想要什么,哀家也好使在刀刃上。」 太后这算是特殊开恩了。 星烟的头更加低了,太后正是疑惑,却见她起身跪到了自己身前。 「臣妾斗胆,求太后宽恕庚淑仪。」 宫里两个庚淑仪,除了她,还能是谁。 谁也没想到她会提起庚瑗青。 太后沉默了半晌,脸色说变就变,「哀家给你恩赏,你不要便罢了,竟替罪人求情。」 星烟头碰到了地上,仍是没起来。 这番对峙着,旁边的虞梦颖于心不忍,抱着太后的胳膊摇了摇,「姑母,若不是娘娘,昨儿我就 ……」 虞梦颖昨日喝了水,如今脸色还带着苍白。 太后到底是心疼。 「听说你家里还有个哥哥?」太后深吸了一口气,转过头又问星烟。 聪明人不干糊涂事,放着好处不拿,偏要往阴沟里钻,那就一定有钻阴沟的理由。 庚侯府那些事,她都听说了。 「回太后,臣妾一共有两位哥哥。」 太后看她的眼光更深,「起来吧。」 待星烟坐好,太后又喝了一盏茶,脸上的怒气才慢慢消退。 「你倒是谨慎。」太后一向精明,看人的时候,那双眼睛能直戳人心底。 「侯府三公子在魏将军手底下做事吧?」 太后这回挑开了问。 三公子就是星烟的亲哥哥庚景,同是蒋姨娘所生。 星烟正准备回答,门口一道人影突然晃了进来。 「参见皇上。」 侍女的声音传来,星烟惊慌地抬头。 只是一眼,星烟就败下了阵。 那目光实在是慑人。 太后倒觉得稀奇,「皇上怎么来了?」 赢绍没回答,简单地一声,「儿臣给母后请安。」自个儿就选了个位置坐下。 偏生就坐在了星烟旁边。 太后实属没见过这场景,瞧了眼一脸阴霾的儿子,再看了看明显被吓懵了的庚淑仪,大致摸清了什么状况。 她这儿子是来看庚淑仪的。 星烟赶紧起身为他让了地儿。 让,也不过是从赢绍的左边让到了右边。 赢绍没说不用让,也没往星烟让出来的位置上移。 双手搭在膝盖上,依旧坐在那里,沉默不语。 「皇上来的正好,哀家也不知该赏庚淑仪什么好,皇上出个主意?」太后看出来了他的意思,也想借此机会试探了他对庚淑仪的态度。 谁知赢绍并不在意,「母后说了算。」 太后一时也瞧不出他到底是什么心思。 想起刚才说的话,又接着往下说,问星烟,「听说你那位三哥哥最近去了姑孰办差?」 若不是有意打听,后宫那么多繁琐事,太后哪里会关心这等不相干的人。 星烟今日来,太后就已经做好了准备,莫说她一个哥哥,她祖宗八代都被查了一遍。 适才还好,如今身边多坐了一个人,星烟紧张地双手拧在了一团,不想再谈她的家事。 「正是。」太后问出来了,她又不能不答。 「魏家都是将相之才,跟着魏将军,倒是有前途。」太后念了一句,本也没其他意思。 可赢绍却是转过头,黑眸里的光盯在星烟脸上,锐利如刀锋。 星烟连眼角都不敢瞥他,星烟脑子里「嗡嗡」直响。 千算万算,没算到皇上会来。 星烟只能壮着胆子说道,「哥哥一心为朝廷效力,为皇上分忧,不敢奢求富贵虚名。」 星烟眼皮子都在颤抖,盯在她脸上的那道目光却丝毫没有撤走的打算。 星烟被盯的发慌,心里一害怕,就直接跪在了他身旁。 也没说话,泪珠子就在眼眶里打转。 她猜,他忌讳自己谈起魏敦。 「封赏的事母后慢慢定夺,朕先带走庚淑仪。」 星烟内心惶恐,很想太后说句话,别让她被带走,至少现在她不想被他带走。 ——她那处的伤还没好利索。 可太后什么都没说。 「去吧。」 他一进来,太后就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 往日里没见他为了哪个女人着急,头一回见,竟觉得是个稀奇。 转头再看虞梦颖,太后又叹了口气。 「你呀,终究和你表哥无缘。」 虞梦颖笑的一脸轻松,「表哥好不容易愿意宠妃子了,姑母该高兴。」 她压根就没进宫的打算。 借着这次落水,她总算和姑母说了个明白。 什么淑妃, 也是没有的事。 枉费了庚瑗青那般容不得她。 星烟直接被赢绍带到了太武殿,手腕被他紧紧抓住,脚步只能拼命地跟上他。 他不开口,她也不敢说话。 到了太武殿门口,星烟小腿肚隐隐作痛,立在门口的肖安看到星烟,脸上又笑出了一朵花。 「奴才给娘娘请安。」 星烟回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太武殿,星烟一共来了两次,不论哪一次,都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第一次她勾引他。 第二次他办了她。 就在那榻上。 搁在榻两边的金黄色枕头,她看着都脸红心跳。 第23章 而在榻中间的桌案上,如今却摆了好大一个青花瓷盘。 ——满满一盘枇杷。 星烟的心又控制不住的狂跳。 紧张地吞咽,脚步没动。 「爱妃喜欢吃枇杷?」赢绍眉梢微扬,很是慷慨。 「朕赏你,就坐那吃。」 星烟双腿无力,好歹还是走过去,稳当地坐在了榻上。 金黄色的枕头挡了位置,星烟想将它往旁边挪开,又听他说道。 「不喜欢?」 「不喜欢,下回朕换个东西塞。」 星烟:「………」 星烟坐立不安,脸红到了脖子,双腿下意识地紧闭。 她不想在榻上办事, 又冷又硬,一场下来她全身都痛。 星烟小心翼翼拿了一颗枇杷在手,生怕它掉,可越是紧张,越想抓稳,越是抓不稳。 殿内进来了一人,刚好就卡在她手里枇杷掉落的当口。 星烟的心凉了半截。 抬起头看到来人是魏敦之后,心彻底凉了个透。 她知道,今日在劫难逃。 星烟就差将自己的头埋进那一盘枇杷内,谁也不见。 魏敦,她最近见的次数好像不少,这是第三次。 「微臣参见皇上。」魏敦的声音干练。 「魏将军免礼。」 说是免礼,实则魏敦也没按面见皇上的礼数来。 先皇亲口应允,魏家将军上殿可佩剑着履。 魏敦的余光扫向了榻上,有几分心不在焉,「陛下找微臣,不知为何事?」 「朕想向魏将军讨一人。」赢绍直截了当。 魏敦回头看着他,不明他要何人需要这番亲自召见他,「能被陛下看中是他的荣幸,不知陛下看上了哪位?」 「侯府三公子庚景。」赢绍起身,荡了下袖口,看向了星烟。 星烟屁股移了又移,更是坐不住了。 庚景是她亲哥哥。 如今同侯府世子庚穆,共同效力于魏敦手下。 不然,苏氏也不会死拽着魏家这门亲事不放。 庚家侯爷是文官,在皇上跟前走动,他的两个儿子好武,跟了魏将军,一切都合理。 如今皇上亲口向魏敦要人。 为的是什么? 星烟想不明白,魏敦也不明白。 赢绍给了个解释,「朕缺个侍卫。」 缺侍卫那也不是皇上该考虑的事。 赢绍又给了个回复,正正当当,容不得人反驳,「爱妃思念兄长,朕想讨爱妃欢心。」 星烟双眼闭上,不敢看不敢听。 魏敦终于正眼看向了她,这回没能与她对上视线,她闭着眼,只能瞧见两排卷长的睫毛。 魏敦喉咙口滚动,隐藏了眼底的涟漪,半晌才道,「臣明日将其接回。」 「有劳魏将军。」 赢绍的行事作风不同于先皇。 在位两年。 第一年就下了狠劲,免了百姓一年赋税。 第二年整顿朝纲,明里暗里开始对魏家下手。 魏敦都知道, 赢绍也不怕他知道。 魏敦的长相与赢绍都属于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同样都有一股深沉在内,但遇上赢绍时,魏敦的脸上便莫名多了浮躁。 赢绍的脸上并没有多大的变化,盯着魏敦的眸子分明没含任何情绪,却有一种让人卑微的贵气,是那种与生俱来,旁人如何努力都拥有不了的清冷高贵。 魏敦就因为他的这份高贵清冷,才开始浮躁。 他想起了七年前,有人说过的话。 「你是太子,与生俱来的高贵,岂是旁人能比的?谁说你窝囊,那都是在嫉妒你,在我眼里,你就是最厉害的。」 魏敦又看了一眼那个双眼紧闭,半垂着头的人儿。 眼里情绪复杂,但终究还是转身出了大殿。 脚步声消失了好久,周围再没了任何动静,星烟才睁开眼睛,一睁眼,就看到了赢绍那双黑沉沉的眼睛。 「满意吗?」赢绍倾身凑在她跟前。 星烟慌忙起身,对他屈膝,「臣妾谢皇上。」 「这么说,你那英勇地一跳,也是为了你哥哥?」赢绍没让她起来,继续说,「以救命之恩,让太后出面,帮助你哥哥脱离魏敦?脱离侯府世子,想要单独立门户?」 星烟什么都不能说,又跪下了。 「还好,不管你初心如何,这结果,朕喜欢。」 星烟跪着,心肝子都抖上了。 今儿出门什么都算好了,唯独漏算了皇上。 他一来,注定自己什么都瞒不住。 「当初为何选朕,没选魏将军?」 星烟无奈,又是魏将军! 星烟愈发不喜魏敦。 姨娘说这世上找谁都不如找皇上,所以她才选了他。 可她不敢这么说。 她心中唯有默认,她喜欢他,所以才选了他。 「臣妾喜欢皇上。」星烟终于抬起了头。 眼里的水光如点点星辰,深情地看着赢绍。 见赢绍依旧无动于衷,星烟的膝盖往前移了两步,抓住了他的衣摆。 「臣妾知道皇上疼爱臣妾……」 微微一笑百媚生,就如当下星烟的笑容。 赢绍第一次见她笑。 梨涡勾唇,勾人心魂。 星烟脸上的笑容还未消退,又大胆地将她的头枕在他的腿上。 第24章 姨娘说,制服男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撒娇。 也不知道她这算不算。 大抵还是火候不到位,撒娇换来的不是被怜惜,而是被虐,星烟被赢绍直接拎起来,摁在了老位置。 一盘子枇杷全数落地。 大门又关上了。 星烟腰都快被他折断。 那金黄色的枕头在星烟的眼里,再也无法直视。 一共三回。 一次比一次狠,一次比一次要命。 星烟反抗不了,只能丢了魂的承受。 事后,他依旧仪容不乱, 可苦了星烟,周身衣裳每一处是好的。 这回星烟没说自己能走。 她疼。 忍不了。 赢绍愣了愣,最终让人送来了衣裳,替她叫了步辇。 「好生歇息。」 临走前赢绍难得说了句关心的话,可星烟却不想领情,那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太假,他若真关心自己,就不该使那么大的劲。 「明日,朕派人接你。」 果不其然。 星烟腿都站不直,全靠侍女扶着她。 这一日回去,她已经无心再去管庚瑗青。 「已经在太后面前求了情,先等等。」星烟只对吴嬷嬷说了这句,就进屋歇息。 吴嬷嬷再闹,星烟便让人拦了她。 她这会子不喜欢人打扰,她得好好歇息。 吴嬷嬷在外面心急如焚,说,庚瑗青已经让人带了话出来,她是冤枉的,让星烟到皇上面前去替她伸冤。 「虞家姑娘若是别人救的,娘娘也不会找三小姐帮忙,如今三小姐威风了,可有想过,你得来的救命之恩,是踩着娘娘而上的。」 吴嬷嬷说完,采篱就「呸」了一声。 「是我家娘娘让她推的?」 「要不是我家娘娘,她如今还能活着?」 吴嬷嬷被说的没了底气。 最后就撂下一句,「行吧,那就等侯爷想办法。」 采篱气呼呼地进来,埋冤了几声。 星烟的脑子昏昏沉沉,也没听清她说的什么,她就想睡会儿。 杏枝备好了水进来,见星烟面色苍白的厉害,伸手一探,烫的吓人。 「娘娘这是发热了。」 杏枝急的想哭,手足无措的看着采篱。 采篱也被吓到了,「我去请太医,你好好看着娘娘。」 说完转身就往太医院奔去。 杏枝留在屋里一直用温水替星烟擦身子。 谁知太医院那边没了人手,得等。 采篱又折回去了太武殿,她还认得进宫那日,为她们带路的太监,采篱使了银子,让那太监给肖总管带句话。 「就说庚娘娘病了。」 采篱回来,同杏枝一直陪着星烟等,等到了晚上,太医院的人才来。 还是和皇上一道来的。 严太医跟在皇上身后,就差在地上爬。 谁能想到这么巧。 今儿掖庭局众人闹肚子,说的严重的很,太医都赶去了那边,刚好这么巧,庚娘娘就发热了。 前后相差也不过一盏茶的功夫。 等到他回来,听下面的人说起这事,还没来得及出门,皇上就亲自找上门了。 严太医替星烟把脉诊治前,赢绍一句话都没说,等到他开好了药方,赢绍才发话。 「自己去领板子,不到半死朕就送你去死。」 严太医心里一直提心吊胆,终于双腿一软,再也站不起来。 星烟烧的周身发烫。 杏枝进来喂药的时候,手都在抖。 赢绍看不过去,夺了她手里的碗,扶起星烟,直接往她嘴里灌。 杏枝跪在地上哭诉,「求皇上救救娘娘吧,七年前娘娘烧过一回,去了半条命,醒来就记不清好多事……」 赢绍握着药碗,五指一用力,骨节分明。 眼前红帐,如那一年秋风吹起的枫叶。 小小的身影背靠在朱漆圆柱上,惊慌失措,陌生地看着他,话说的磕磕碰碰。 ——「我,我还小。」 赢绍心里烦躁。 「退下!」 短短两字,冷若霜雪。 杏枝双腿僵硬,被采篱拖了出去。 屋里就剩下赢绍和星烟。 赢绍目不转睛地看着怀里的人,足足看了半柱香的时间。 待醒过神来,碗里的药已经洒到了星烟身上。 屋子里还弥漫着浓浓的药味,赢绍将碗一搁,直接抱着床上的星烟出了芳华殿。 宫墙甬道间,灯火照的通亮。 谁都不敢说话,只管跟着赢绍的脚步走。 大晚上太医院的门被一脚踢开,赢绍怀里抱着个人,就站在门前,脸色犹如地狱里的罗刹。 「治不好,都给朕去死。」 那一夜,太医院无一人敢睡。 第二日清晨,星烟醒了。 昨夜是如何折腾的她一概不知,也不记得自己发过热,只知道自己很累,好生睡了一觉,如今醒来周身轻松了不少。 睁开眼,入眼又是一片金黄。 星烟错愕地起身, 果然又是皇上的寝宫。 星烟往外看去,赢绍不在屋里,上回伺候过她的侍女走到了跟前。 「娘娘醒了。」侍女一脸惊喜。 「娘娘昨夜发热,皇上将娘娘接了过来。」侍女见她疑惑,耐心地解释道。 第25章 星烟怀疑,自个儿摸了一下额头, ——没烧。 「娘娘昨儿半夜便退了热,若娘娘烧到这时,太医院的人还不得急死。」侍女上前扶起她。 星烟还是懵。 不知所云。 侍女又说,「昨儿娘娘发热不退,皇上发话,治不好娘娘,太医院就干脆撤了。」 星烟愣了神。 她得宠了? 这么容易? 再想想,哪里容易了。 每次临幸都能要她半条命。 自己这回发热,也不知道是因为前儿泡了湖水,还是因为被他累到的。 若是得宠,也是她该得的,换做别人,谁能忍得了他。 侍女告诉星烟,她叫素娥,平时都在太武殿后殿当差。 说后殿一直都是空闲着,星烟是她伺候的头一位主子。 「皇上没住过后殿?」星烟好奇。 「皇上一贯都是歇在正殿,由肖总管伺候。」 星烟没再问了,好奇能害死人,她再问下去,就该问。 皇上为什么一个人住在正殿? 她没宠幸过妃子吗? 这些不是她该知道的。 烧退了后,星烟的身子就跟平常一样,并没觉得哪里不舒服,想着总不能没病装病,赖着这屋里不走。 刚想回芳华殿,素娥就对她说道,「皇上说,娘娘醒了先用早膳,皇上下了早朝就过来看娘娘。」 走是走不成了。 皇命不可违。 素娥伺候她用了早膳,死活都要她再躺回去。 「娘娘烧刚退,要好好休息。」 星烟拗不过她,只好又躺了回去。 等到素娥出去取药,星烟实在是躺着难受,才从床上坐起来。 后殿很大,摆设少,愈发显得空旷。 从床的方向看去,刚好可以看到一副人物画像,星烟上回也看到了,但那时,赢绍在,她并没有细看。 如今闲着无聊,再盯着那幅画,才发现画的是一位十来岁的小姑娘。 星烟看了一阵,竟看出了几分熟悉来。 一时好奇,星烟从床上下来,光着脚踩在了地板上。 素白的长裙拖在身后,星烟站在那副面前,正瞧的仔细,屋外一阵动静,星烟一回头,就看到了一身藏青色龙袍的赢绍。 星烟面露惊慌,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 一双素足在地板上磨出了细微的声音。 赢绍的眼睛就盯在她的脚上。 星烟低头一瞧,素足蜷缩,想藏在裙底下,可尝试了几番,没能成功。 「皇上……」 星烟后半句请安的话,还没说出来,抬头就见赢绍大步冲了过来,星烟一慌,又往后退。 退完才发现,床不在这边,一转身,就被赢绍堵在了圆柱上。 赢绍倾下身,压迫的气势迎面而来,星烟憋住了气。 「爱妃这是好了?」 赢绍的霸道,从没让星烟失望过。 话说完,星烟的裙摆已经被他攥进手里,直接掀了起来。 「爱妃怕热,干脆不穿。」 凉意钻进来,星烟没忍住,喘了口粗气。 昨夜将太医院差点都掀翻了,才治好她,他肯定不愿看到,她糟蹋他的成果。 她不该光着脚下地。 星烟又软软地叫了一声,「皇上。」 没起到效果。 赢绍脚步往前逼近了一步,星烟踮起脚尖,背靠在圆柱上绷直了身子。 星烟知道他什么姿势都干的出来,只能咬紧唇角,求饶地看着他。 还是没用。 赢绍并非怜香惜玉之人,星烟第一个晚上,就已经知道了。 裙摆被扯开的瞬间,星烟闭着眼睛抱住了赢绍的脖子。 细长的手臂,蹭在他颈项间,带着一股奇香。 「皇上,别生气。」 星烟抱着很紧,没打算放,脸埋进他的胸膛上,扑鼻全是他的清冷气息。 就算是被他宠幸,她也从未抱过他。 星烟没想到,这招凑了效。 赢绍虽然脸色一直阴沉,但没再为难她,将她打横抱回了床上。 星烟逃过一劫,乖乖地躺进被褥里,将自己捂的严严实实,再也不敢乱动,闭着眼睛装睡,装到最后竟然也真睡了过去。 星烟不知道赢绍在后殿呆了多久,等她醒来,又没见到人。 素娥说,皇上去了正殿,处理朝政。 午后,赢绍才让肖安将星烟送了回去。 见星烟好了一大半,杏枝和采篱都松了一口气。 众多人中,最着急的还是吴嬷嬷。 听人说,三小姐昨儿夜里发热是被皇上抱走的,一直在太武殿呆到了现在才回来。 这可了不得了。 三小姐这是在争宠啊,她家娘娘被罚去了掖庭局,她不但不救,还趁火打劫,去勾引皇上。 吴嬷嬷认为苏夫人骂的一点都没错,当真是个狐狸精。 吴嬷嬷一直盯着芳华殿大门,见到星烟回来,一口气冲到她面前。 「那可是你亲姐姐,她如今还在受苦受难,你怎能忍心不管不问,只顾着争位。」 星烟病好了,气色还没恢复过来。 吴嬷嬷骂完,才见她一脸苍白。 「昨夜我发热,太医院没人,采篱去替我求了皇上,如今刚捡回来一条命,嬷嬷想要我怎样?」星烟的脸色无光,不喜不怒,倒是慑住来吴嬷嬷,一时忘记了该说啥。 第26章 见星烟要往屋里走,吴嬷嬷捶了一下胸口,急上了。 「奴才这是心急啊,娘娘去了掖庭局,听人说,昨日里面的人闹了一天的肚子,奴才实在是担心娘娘。」 星烟倒是不知还有这事,惊愕地问,「姐姐也病了?」 吴嬷嬷斥了声,「晦气!」 颇有几分庚瑗青的气势。 星烟淡淡地说,「那就是没事了。」 「暂时是无碍,一屋子的人就娘娘侥幸躲过了这关,可谁能保证以后就没事。」吴嬷嬷着急了。 掖庭局那地方,多呆一日都能要娘娘的命。 星烟一愣。 却不觉得是侥幸。 这回庚瑗青的日子,当真要到头了。 掖庭局所有人都闹肚子,就她一个人安然无恙,她又怎能逃得了干系,倘若换做别人,这事还有待调查。 可她是庚瑗青。 在众人眼里,她连虞家姑娘都敢推,她什么事干不出来。 先前落水的事还没完,又多了一桩,她可没那个本事救。 「等会我去看看姐姐。」 星烟给了吴嬷嬷答复。 吴嬷嬷急的跺脚,「你去看她又有何用,你赶紧去太后面前求个情,替娘娘伸冤,早些让人回来啊。」 星烟没再理她,杏枝和采篱将她堵在了门外。 「就你家那个是娘娘,我们屋里的就不是了?」杏枝「砰」地一声,门板子差点就撞到了吴嬷嬷的鼻子。 「什么东西!」 杏枝想起星烟昨晚才发过热,今日一回来,就遭了那狗仗人势的欺负,心里难受的很。 星烟躺在自己床上,才安心了些。 在太武殿,她总是提心吊胆,怕皇上一个心血来潮,又逮着她不择地儿的撞。 「昨夜皇上怎么来了?」 星烟得问清楚。 「昨日奴婢去太医院请人,一个人都没有,说掖庭局的人都在闹肚子,人手刚调去了那边,奴婢实在着急,就使了银子去找肖总管,谁知皇上不在宫中,到了晚上,话才传到。」 采篱说起昨日的事,气又喘上了。 「昨日刘嬷嬷在哪?」 星烟问完,杏枝和采篱互看了一眼,昨夜一忙,真没注意。 「奴婢要热水,刘嬷嬷说她去备水。」杏枝多少记起来了一些,「后来水是几个丫头送进来的,那之后好像就没见到刘嬷嬷。」 星烟手枕着半边脸,眼睛清透,并不意外,「她是去找周贵妃了。」 杏枝和采篱,愣住。 「娘娘怎么知道刘嬷嬷是周贵妃的人?」杏枝留意了刘嬷嬷很久,一直都不知道她到底是谁的人。 「赏花那日,我闻到了周贵妃身上有鸡蛋腥味。」 鸡蛋能美颜,星烟只告诉过刘嬷嬷。 杏枝没反应过来,采篱倒明白了。 「难怪!太医院那边一个人都没有。」 周贵妃这招倒挺厉害。 知道娘娘发热,先一步将太医院的人调到了掖庭局。 若是娘娘有个三长两短,也没人怀疑到她头上,掖庭局那边的事自然有人来背锅。 闹肚子,总得查原因。 所有人都出了问题,就庚瑗青一个人无恙。 虽说有怀疑,可想想她前后几次做的那些事,还有平日的为人,本就是一个愚蠢嚣张的人,别说给掖庭局里的人下药,就是给皇上下药,估计她庚瑗青也有那个胆子。 事情若是成功了,庚瑗青,还有娘娘,一箭双雕,都能除掉。 就算害不了两个,至少庚瑗青脱不了身。 采篱回头,兴奋地看着星烟,「娘娘,这回她终于把自个儿作死了。」 姨娘说的没错,二小姐那样的性子,到宫里来死的更快,恐怕到死都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死的,还以为是蒙受了冤屈,实则啊,都是自个儿作死的。 娘娘不与她计较,处处让着她,纵容她,愈发让她嚣张成性,果然惹出了事。 三人在屋里关着门聊了阵闲话,屋外丫鬟掀帘进来,说虞家姑娘来了。 自那次落水之后,太后就留了虞梦颖在宫里,要她养好了身子再出宫。 今儿早上起来,虞梦颖听说皇上大半夜抱了个妃子到太武殿,一打听,才知道是星烟生病发热。 虞梦颖对星烟的救命之恩感激在心,当时落水,自己吃了多少苦头,她比谁都清楚。 岸上站了那么多人,没有一个敢往下跳。 本以为会死。 被星烟从水里拖出来,在鬼门关走过一遭,又重新活过来的喜悦和感激,她特别有感触。 好在水不深。 水深,就得都死在里面。 以命相救,她这辈子都忘不了。 虞梦颖进来就守在星烟的床边。 起初还很愧疚,见星烟确实无碍,神情之间也是生龙活虎,便松了一口气。 「我还从未见过表哥如此在乎过一个人。」虞梦颖说的是实话。 能大半夜让她抱着妃子去踢太医院的门,换做以前,谁敢相信。 星烟脸上含着羞涩,有些话她也不好说。 总不能告诉虞梦颖, 她能得宠,是因为她在那事上伺候的好? 要说,也等她进宫了,她才好说。 「既然皇上心里有娘娘,娘娘就该先为自个儿打算。」虞梦颖话里有话。 星烟也能听的明白。 多半就是劝她不要插手庚瑗青的事。 第27章 「多谢虞姑娘。」 虞梦颖能这般掏心掏肺地对她,实属难得。 宫中早就有消息,虞家姑娘要被封为淑妃,进了宫就皇上一个男人,就算你没那个心思争,形势也会逼着你争。 「当日就算不是虞姑娘,我也会去救。」 星烟不想让她背负太多。 救人的时候,她确实不知道那人就是虞梦颖。 她只是经不起吓,自来胆子小,见不得人死在她跟前而已。 谁知虞梦颖竟哭上了。 「娘娘的救命之恩,我这辈子都忘不了,娘娘若是不嫌弃,就认了我这个妹子吧。」 星烟一惊,连连摆手说使不得。 就凭着虞梦颖与太后的那层关系,她哪敢攀。 「姐姐以后是淑妃,当我叫你一声姐姐才是。」 「烟姐姐,你就别推了,我可从没打算进宫,什么淑妃不淑妃,那都是谣传,深宫里的日子不适合我。」 虞梦颖也不管星烟爱不爱听,一股脑儿的都说了个清楚。 「表哥那样的,我看着都怕,还是烟姐姐这样的娇美人儿适合他,之前我没机会同姑母说,这回借着落水,都同姑母说清楚了,比起这宫里,我还是喜欢有个情投意合,能够陪着我白头偕老的人。」 「我脑子笨,不会争,唯求一生一世一双人。」 虞梦颖说到最后,脸都羞红了。 星烟却看着她出了神。 她曾经也是这样想的。 星烟张嘴,想说羡慕,又及时的打住了。 她已经是皇上的人了,她还能羡慕谁,还有什么资格去羡慕。 「妹妹一定能找到。」 星烟答应了她。 虞梦颖是个性情中人,听星烟应承了,当场就抱住星烟不松手。 虞梦颖聊的不想走,一直到午后才离开芳华殿。 走之前星烟还是问了她,「妹妹那日落水,当真是她推的?」 虞梦颖没有隐瞒。 「当时她就站在我身后,除了她还能有谁,可如今再想想,桥上的人太多,我也并非亲眼所见。」 庚瑗青先是出言讽刺她命好,接着就落了水。 落水前,自己被推的不是背,而是腿弯。 腿弯一麻,她没站稳才跌了下去。 若真论起来,她也不太确定,是不是庚瑗青。 「姐姐别想其他,深宫里是非多,自顾不暇,哪还有心顾及旁人。」 虞梦颖最怕的就是宫中这些争斗,她不进宫的原因之一,也是怕了女人堆里的是是非非。 说完,又觉得自己说的废话。 她如今是一身松,这些说的容易,真要进了宫,处在星烟的位置,恐怕她比星烟还要急。 「姐姐定要护好自己,我得了空就来宫中看你。」 虞梦颖只能对星烟千叮万嘱。 星烟笑着应下。 送走了虞梦颖,星烟便让采篱找人留意庚瑗青身边的丫鬟。 庚瑗青蠢,但也不会蠢到众目睽睽之下推人。 星烟想知道推人的到底是谁。 庚瑗青说是那个丫鬟。 庚瑗青被罚去了掖庭局,那丫鬟也跟着一块儿罚了过去 之后掖庭局就出现了闹肚子。 自己发热,太医院的人恰好都不在。 星烟敢肯定,庚瑗青的丫鬟就是周贵妃的人。 采篱找了一个信得过的丫头,给了她银子,让她去掖庭局跑一趟。 到了晚上,采篱带了消息。 「不是那丫鬟推的。」采篱的话让人意外。 星烟怔了怔,看着她。 「周贵妃在查,那日在桥上的有哪些人。」 若人真是那丫鬟推的,周贵妃不会查。 星烟瞪着两大眼睛,后背生凉。 不是周贵妃? 那是谁。 星烟仿佛又听到了进宫那日,宫墙内的叫喊声。 「主子不是失足……」 星烟突然开始怀念皇上了。 她势单力薄,她害怕。 昨儿皇上的那一抱,已经将她推到了风口浪尖上,她没有退路,只能继续争宠,继续往上爬。 这宫里能保住她的人,也只有皇上。 昭阳宫内,周贵妃忍了一天,还是忍住了没去找星烟。 屋里能摔的,都被周贵妃给摔完了。 她谋划来谋划去,到头来却便宜了庚烟星那个贱人,竟然让皇上亲自抱着她去太医院,还留了一晚上,周贵妃想起这事,就满腔怒火,怒气难消。 「如今皇上正在查,娘娘千万要稳住啊。」周贵妃身边的晴姑姑劝她。 「那庚瑗青在掖庭局里叫的厉害,传到了皇上耳里,皇上那边已经发话了,说既然有怨,就该查。」 周贵妃的脾气上来,没好气地说道,「查就查,横竖虞家姑娘落水,也不关本宫的事。」 赏花那日她看到庚瑗青那个贱人当着众人的面送了皇上荷包。 皇上居然还收了。 那时她就恨不得庚瑗青去死,后来虞梦颖落水,庚瑗青脱不了干系,她激动地差点鼓掌。 发誓要弄死庚缓青那个贱人。 事后她以为是自己的人动的手,调回来一顿夸,谁知那丫鬟却说不是她推的。 「不是奴婢推的虞姑娘,庚淑仪就站在奴婢前面,奴婢亲眼看到,她也没推。」 这事情就玄乎了。 不是庚瑗青,不是自己的人,还能有谁。 第28章 周贵妃当时就冷哼了一声,「闷声放响屁的人,除了那姓魏的,还能有谁。」 皇上要查,她巴不得查,能将魏贱人拉下水,她做梦都会笑醒。 「掖庭局和太医院的事,娘娘可脱不了干系,又何必去惹祸上身,到头来两败俱伤,便宜了谁,娘娘不清楚吗?」 一语点醒梦中人。 便宜了谁?便宜了庚星烟那个狐狸精呗。 周贵妃起身又骂了几句贱人,回头就吩咐晴姑姑,「将那丫鬟处置了。」 死人的嘴才最可靠。 见晴姑姑欲言又止,周贵妃很不耐烦地说道,「栽赃给庚瑗青,将死之人,也不在乎多一桩罪。」 晴姑姑没再说话。 夜里乌云突然聚集,到了早晨,云雾散开,又开始落起了雨。 淅淅沥沥,整片天色透着阴沉。 星烟早上起来便让杏枝和采篱备了糕点,去掖庭局看庚瑗青。 出门时,叫上了吴嬷嬷。 昨儿虞姑娘前脚刚走,吴嬷嬷后脚就找上了星烟。 「三小姐可同虞姑娘说了娘娘的事?」 星烟还没回,吴嬷嬷就说,「三小姐再不使力,过些日子苏夫人来了,你自个儿给她交代吧。」 星烟抬头问了一声,「母亲要来?」 吴嬷嬷终于有了底气甩脸子给她,「娘娘知道自己还有母亲就好。」 尽管吴嬷嬷给了星烟下马威,星烟当日还是哪都没去,在屋里睡了一日,精神养的饱满。 今日出来,吴嬷嬷心头很不满。 「娘娘还是在太后那边多使点力。」吴嬷嬷巴不得星烟一天到晚就跪在太后跟前,替庚瑗青求情。 杏枝听的耳朵起了茧。 「嬷嬷可催不得,逼的急了,太后心烦,一道旨意下来,吃亏的怕还是你家庚娘娘。」 吴嬷嬷终于闭了嘴。 雨水将地面浇的湿滑,杏枝和采篱护着星烟走的小心翼翼。 掖庭局里的人杂,但耳目众多,外面发生了何事,大伙儿都知道。 采篱找了管事婆子,说是芳华殿的庚娘娘来了,婆子态度热情地将星烟带了进去。 谁都知道,昨夜皇上抱着庚淑仪去了太医院,严太医就因为耽搁了时辰,如今就被打的半死不活,可见,这位庚娘娘不同,是个受宠的。 婆子听星烟要见庚瑗青之后,脸上有些挂不住。 昨儿众人闹肚子,就她一个人没事,不是她搞的鬼是谁? 人都进了掖庭局了,她还以为自己是个高高在上的娘娘,不干活就算了,这也嫌弃那也嫌弃。 婆子能当上掖庭局的管事,自然有些手段。 昔日还是高高在上的主子,一夜之间被罚到此处的人,又不只庚瑗青一人,到了这里,如今还不是照样服服帖帖。 庚瑗青想使银子都没用,婆子活到这把年纪了,有时候就是吞不下那口气,见不得人嚣张。 庚瑗青这几日吃了不少苦头。 婆子自当认为,她受了罪,对众人下毒,是为报复。 「不过一个罪人,娘娘可别脏了手。」 婆子说完,吴嬷嬷脸都气绿了。 星烟执意要见。 婆子没办法,只能带她过去。 以往在侯府,星烟的印象中,庚瑗青最常见的就是手里摇着一把团扇,腰杆子直挺挺的,见谁都是眼皮子上翻,高贵的不可一世。 星烟从没见过她干活, 也无法想象她会干活。 星烟跟在婆子身后,顺着长廊一直往下走,天色暗沉,屋檐下的雨线垂直落下,星烟侧目往雨里望去,视线受阻,瞧不清对面长廊里的情景,只能再往前走。 掖庭局,洗衣缝针洗洒的杂活儿多的是,庚瑗青的银子也不是半点作用都没,至少没被派去刷马桶。 婆子指着前方长廊上,竹竿撑起的层层布料之间说道,「她就在那里,娘娘自个儿当心些。」 婆子没再跟着。 前面吴嬷嬷一声「娘娘」叫的悲恸。 杏枝和采篱在星烟的左右两边,替她先佛开前面湿润的绸缎。 风吹起,星烟隐约能看到有个人坐在尽头。 只一眼,她不敢认。 如此几回,对面的人也看到了她。 「你这个不要脸的贱人!」 星烟人还未走到她跟前,就已经听到了她的声音。 星烟没停,继续往前走。 直到跟前再无障碍,她终于看清了庚瑗青的模样。 曾经她也让自己穿过碎花衣裳。 其实星烟觉得这身衣裳也没什么不好看,洗衣这等活儿也没什么见不得人,在侯府时,她都干过。 很平常的事。 她觉得平常,可对于庚瑗青来说就太不平常了。 她被侮辱了。 庚瑗青就是这么想的。 进了掖庭局没人伺候,庚瑗青一头发丝凌乱不堪,再加上她此时看向星烟的凶恶神情,看上去竟是落魄至极。 衣袖挽到了手肘以上,那双手也并非沾不得阳春水。 星烟看的哭了。 泪珠子挂了满脸,哭的情深意重。 「姐姐受苦了。」 庚瑗青瞪着眼睛恨不得撕了星烟。 星烟没动,被几个丫鬟护在身后,庚瑗青半天都近不得身。 「你这个狐狸精,你竟敢背着我去勾引皇上!」庚瑗青不想知道都难。 掖庭局的人,人人都去告诉她,外面她那个妹妹如何得宠了。 第29章 庶出的妹妹是淑仪,她一个嫡出的姐姐,也是淑仪。 从一开始她就是个笑话,如今她落难,更是将自己活成了笑话。 星烟劝她,「姐姐你冷静些,妹妹不过是运气好。」 庚瑗青盯着她,等着她说,看她还能说出什么花样来。 「姐姐推了人,妹妹恰巧救了人。」星烟还没说完,庚瑗青又发疯了。 「我没推!我说了我没推,是他们在污蔑我,他们见不得我得宠,个个都巴不得我死。」 庚瑗青甚至有了大胆的猜想。 「就是她虞梦颖自己跳下去的,她人还没进宫,就想先使苦肉计来陷害我。」 星烟见庚瑗青太激动,适当地安抚了她,「妹妹一直都相信姐姐,姐姐说没推那就一定没推。」 「再说了,皇上心里有姐姐,肯定也相信姐姐的,姐姐再忍几日,皇上就会来接您出去。」 星烟眨了一下眼,说的真诚。 庚瑗青终于平静了下来。 「我带了糕点给姐姐。」星烟走过去将食盒放在庚瑗青身旁,还是之前对她的态度。 很尊敬。 庚瑗青厌恶地扫了她一眼,问的咬牙切齿。 「你是如何勾搭皇上的?」 星烟茫然。 「妹妹以为姐姐知道。」星烟说的很自然,「虞姑娘是太后的侄女,皇上的表妹,我对她有救命之恩,昨夜我发热太医院没人,皇上才开恩了一回,并非姐姐想的那样。」 庚瑗青怀疑地看着她。 吴嬷嬷插嘴了,「三小姐如今得势,哪里还记得咱们娘娘。奴才求爷爷告奶奶地求三小姐去太后面前求求情,可三小姐都是无动于衷。」 星烟很委屈,「嬷嬷怎知我没求过情?我求了太后,求了虞姑娘。」 星烟看向庚瑗青,「如今就差求皇上了。」 「可皇上心里有姐姐,哪用得着妹妹去求,姐姐如今受苦皇上心里也难受,听说皇上已经让人在调查此事,妹妹相信,过不了多久,皇上一定能还姐姐一个公道。」 吴嬷嬷一堆的话卡在了喉咙。 而庚瑗青的心情却敞亮了不少。 她也相信皇上是宠她的。 林贵人那回,皇上护着她,罚了林贵人,最后林贵人死了,只不过这回是虞家的人,虞家有太后护着,皇上大抵也是为难。 他能为自己调查真相,就证明,他是在乎她的。 庚瑗青瞬间又有了底气。 「你知道就好,少给我耍心思。」 吴嬷嬷及时提醒庚瑗青,「娘娘,救虞姑娘的是三小姐,她去向太后求……」 「我用得着她为我求情?她是个什么东西?姨娘生出来的狐狸精,我何时轮到她来救我了?」 庚瑗青发泄出来,整个人都舒畅。 她还会输给庚星烟? 从她出生,她就只是活在自己阴影下,自己何时轮得到她来救? ——皇上会来救她的。 到时候等她出去,今日所受的种种,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姐姐多保重。」 星烟走之前,让杏枝拿了这个月的月俸,交给庚瑗青。 「姐姐都拿去吧,这里使银子的地方多。」 谁知庚瑗青又发疯了。 「庚星烟你侮辱谁呢?谁稀罕你几两破银子?!」 庚瑗青气地吼,「拿着你的脏东西,赶紧给我滚。」 星烟滚了,头也不回。 吴嬷嬷想留,被管事婆子赶了出去。 吴嬷嬷追上星烟,还未开口,采篱就火了。 「嬷嬷你今日也听见了,你家娘娘亲口说的,不稀罕谁为她求情,她有皇上的恩宠,一定能平安无事,往后嬷嬷可别再来找娘娘。」 吴嬷嬷被堵的无话可说,杵在了原地,想她家娘娘到底还是沉不住气。 等苏夫人吧,苏夫人来了,她好生同她说说。 「真拿自己当个人看。」杏枝「呸」了一声,适才庚瑗青说的那些话,她很想当头给她一棒,什么得宠? 得宠的不是她庚瑗青,是娘娘。 一个认不清形势就算了,个个都认不清。 星烟落得一身轻松,从雨里走回来,身上沾了水,杏枝将伞立在门前,正准备进去伺候星烟换身衣裳,雨雾里的一阵脚步声,来的甚是匆忙,主仆三人皆回头。 领头的是肖安。 依旧笑的跟朵花儿似的,「恭喜娘娘,贺喜娘娘。」 连着两声道喜,星烟确实从他那脸上看出了喜悦。 「娘娘从今往后就是淑妃了,皇上亲自替娘娘升的位份。」 肖安特意强调了后半句,不是太后升的,是皇上升的。 星烟怔了怔,谢过了皇上,谢过了肖安,面上的一团微笑,看进人眼里很熨贴,不浮夸,却又能瞧得出是喜悦。 肖安不免想起了今儿皇上是如何升的她位份。 今儿负责调查掖庭局一案的大臣上来禀报,左一声庚淑仪,右一声庚淑仪,一句话里,有时候还包含了两位庚淑仪。 太后听着别扭。 「掖庭局的那位庚淑仪,干脆就降成贵人吧。」 太后说完,看向皇上,问他意见。 皇上回答的很快,「儿臣想将庚烟星升为淑妃。」 太后愣了一瞬,就说好。 「上次论赏一直没个结果,如今封她为淑仪,也当是赏了。」连升了两个位,虽说不是太后的作风,但就凭她救了虞梦颖这点,太后也是心甘情愿。 第30章 这次升她位份,还真是升的理所当,水到渠成。 至于庚家三公子那事,皇上也替她想了办法,就看他有没有那个能耐单独立户,横竖机会他们都给了。 太后一时意起,对皇上说了句平常当母亲的都喜欢说的一句话,「难得你有个喜欢的人,哀家就盼着抱皇孙。」 太后能这么说,不容易。 肖安认为庚娘娘是个有福气的,后宫嫔妃虽不及先皇时候多,可也有数十人,其中邵阳宫和凤阳殿两位娘娘争了这么久,也没见太后说过这话。 太后算是认了庚娘娘这个人了。 升位份是喜事,消息一传出去,就有人上门道喜。 星烟不喜欢热闹,但来者是客,都请进了门。 先是几位贵人。 后是魏贵妃身边的侍女。 「娘娘身子弱,天一落雨就犯腰疼,今儿不能亲自来为庚娘娘贺喜,特意嘱咐奴才给庚娘娘送贺礼。」 「恭喜娘娘。」 侍女说完,将手里的木盒交给了星烟身边的杏枝。 杏枝打开,是一只金累丝镶宝荷蟹钗。 贺礼不含糊。 星烟道了谢,备了回礼。 不管魏贵妃内心是如何想的,但至少面子上做的好。 周贵妃没来,也没派人送礼,她不屑得做这套表面工夫。 做给谁看呢? 庚星烟突然升了两个位份,谁不眼红,谁不嫉妒,谁不恨? 一群表里不一的东西,她看不起。 待众人散去,天色已经暗沉。 星烟让杏枝和采篱进来,清了赏礼。 初次进宫没有得到的封赏,这回升了位分皇上一次性都补到了位。 杏枝拿了一匹布,学着对门吴嬷嬷那阴阳怪气声音说着,「要不,咱也送她一匹?」 她,自然说的是庚瑗青。 想起当初她得了赏赐的得意样,杏枝叹,报应来的太快。 采篱戳了一下她腰,嘴巴却也没饶人,「你就是给了她,她也穿不了。 星烟由着她们闹了一阵,才让刘嬷嬷进来。 「今日大伙儿都该赏。」星烟将赏银交给了刘嬷嬷,「劳烦嬷嬷发给下面的丫头们,旁的话没有,就说,只要真心诚意跟了我,往后定不会亏待了她们。」 「多谢娘娘。」刘嬷嬷捏着银子,脸色几经变化。 这话她听着心虚。 再摸摸手里的银子,可不少。 刘嬷嬷心肝都疼上了,她是周贵妃的人,那也只不过是周贵妃给了她银子,她为周贵妃办事而已。 脑子里纠结了一阵,刘嬷嬷终究还是坚定了自个儿的立场。 一开始就不忠,后面忠了,事发那一日,她也讨不到好,她当差十几年,并非是个一时脑热的人,不会将自己陷入两边不是人的处境。 谁知,星烟又单独拿了银子出来。 「这个是给嬷嬷的,嬷嬷辛苦了。」 刘嬷嬷谢过星烟,拿着一袋沉甸甸的银子,精神恍惚,走路都打飘。 ——她又纠结上了。 可到底还是去了周贵妃那里。 周贵妃见了刘嬷嬷,劈头就来了一句,「今儿动手,干脆除了那狐狸精。」 刘嬷嬷吓的抖,跪在了地上,旁的还好,她这双手可不能沾上人命,更何况,庚娘娘刚得圣宠,她去动手,就是自己找死。 「当初她进来,一副胆小怕事,息事宁人的模样,进宫请安连个赏赐都没拿到,如今怎的突然就得宠了?」 周贵妃想不通。 「娘娘忘了,庚娘娘救了虞家姑娘。」晴姑姑不想火上浇油,再生出事端。 周贵妃最恨的就是这件事,庚星烟救人是真,谁都说不起话。 她不明白平时那般胆小如鼠,她竟然就敢去跳河救人,结果还真就被她救了上来,要不是她多事,虞梦颖一死,庚瑗青偿命,哪有后面这些事。 如今被她捡了这么大个便宜,居然升了两个位份。 「庚瑗青也是个忒没本事的,连自己屋里的庶出妹妹都斗不过,活着也没什么脸面,死了也省的她害臊。」 周贵妃觉得最近没有一件事情顺遂。 好在第二日清晨,终于有个稍微让她舒心的消息。 ——庚瑗青被打入了冷宫。 连掖庭局都没地儿给她呆了。 先皇在位时,冷宫中也有几位嫔妃。 赢绍继位以来,庚瑗青算是第一个入住冷宫的嫔妃。 消息瞬间传开,星烟也知道了。 「听说是皇上的意思,搅屎棍这回该死心,认清形势了。」采篱心里高兴。 星烟却没心思想庚瑗青,想的是皇上。 想皇上的脸,同这天色一样,当真是说变就变,上回不还好好的吗?还对庚瑗青笑了,转眼,说进冷宫就进冷宫,半分情面都不留。 星烟愈发觉得伺候皇上是件苦差事。 可太苦了庚瑗青,满怀希望等着皇上来救,等来的却是这个结果。 星烟想象不出,她该是怎样的肝肠寸断。 「自古帝王皆无情。」星烟念了一声,脑海里全是赢绍那张阴晴不定的脸。 星烟心绪不宁,犹豫了一阵,拿不定主意,转头问杏枝和采篱,「我是不是该去感谢皇上?」 「该。」两丫头异口同声。 星烟出了门。 特意打扮了一番,将自己收拾的漂漂亮亮。 出发前就打定了主意,这回如果皇上进门就要开始,她便由着他撞,能坚持就多坚持一段时间,直到让他满意为止。 第31章 她绝对地配合。 雨点子顺着屋檐的琉璃瓦片,垂直的往下落,到了太武殿,星烟抱着采篱塞给她的汤,下了步辇,走的小心翼翼。 采篱说,既然要讨好皇上,总不能空手去,庚瑗青送去的汤皇上都接了,娘娘送去的汤皇上肯定爱喝。 星烟听了她的话。 肖安将她领进去,到了门口对她说了一句,「娘娘进去吧,里头有娘娘想见的人。」 星烟疑惑。 往里走了几步才明白肖安所说的意思。 屋里除了皇上,还有魏敦,庚景。 她的亲哥哥庚景。 星烟眼神里的光芒没能藏住,笑容绽放在了脸上。 这是赢绍第二次见星烟笑。 一次是她枕在自己腿上,为了讨好他,虽也好看,但总觉得是皮笑肉不笑,笑意没达眼底。 这次,浅浅地两道梨涡,笑的并不夸张,却能瞧的出是由心底透出来的喜悦,藏不住而喜上眉头。 仔细一看,又注意到她今天穿了一身梅红,犹如春季最娇艳的那朵花,美的不像话。 赢绍的脸上浮现了阴郁。 赢绍起身,动作很大,御案前的御笔在砚台上滚了两滚。 星烟自来胆小,经不住吓,更何况对方是赢绍。 手里汤罐子没能端稳,瞬间花容失色。 魏敦就站在她身侧,毫不犹豫伸出了援手,托住了她的手肘。 「小心。」 星烟抖地更加厉害。 魏敦没动,赢绍也没动,黑眸锐利的扫在两人身上,阴雨天将他脸色笼罩了一层阴霾。 动的人只有庚景。 庚景替星烟接了汤罐,笑了声,「妹妹还会煲汤,哥哥从前倒不知。」 魏敦的手终于松开。 星烟避之不及,走到赢绍身侧,将自己隐了半个身子。 头上的发簪,是今儿才赏赐的,七珠流苏垂在她鬓边,几粒珍珠摇摆,衬着莹白的肤色,美的灵动又高雅。 星烟揭开汤罐,为他盛汤。 勺子磕在碗上,碰的声声脆响。 「末将告退。」 魏敦看不下去,退了出去,佩剑在他腰带上荡起了铮铮声。 走出大殿,漫天蒙蒙细雨飘落在眼前,魏敦想起了七年前那个雨夜,她护在自己身前,拦着赢绍,双臂张开如雏鸟。 她说,「人活着不易。」 之后,她躲了七年,惜命的很。 七年来,他在等,可她并没来找他做庇护。 ——她选了赢绍。 星烟这辈子在乎地人只有两个,一个是姨娘,一个是哥哥。 魏敦早就知道。 她想让庚景回来,他答应了。 只是,这些年他对庚景的照顾,她并不知,她不相信他,也不放心他。 魏敦走了,屋里就剩下了三人。 赢绍沉着脸不说话。 庚景说了一句之后,见气氛并没缓和,不敢再开口。 只好星烟说。 星烟抬起头看着赢绍,笑的妩媚,「臣妾多谢皇上。」 多谢他将哥哥接到身边,多谢他升了自己的位份。 赢绍漫不经心扫了一眼,觉得那笑容,比之前的那次要好看一些。 赢绍脸色稍微好转。 星烟将汤碗递到他面前,冰凉的五指,从他衣袖底下,笨戳地牵出了他的手,将碗放在他掌心。 「这是臣妾煲的汤,皇上尝尝?」 脸上的表情,一看就知道是卖乖讨好。 星烟说了谎,汤是不是她煲的,是采篱煲的。 「你先下去。」赢绍回头对庚景说。 庚景退下前,看了一眼星烟,微笑时,庚景眉眼之间像极了星烟,庚景个儿高出星烟一个头,俊美的面孔白白净净,却又不失男儿的英气,往那人堆里一站,就是个显眼的俊俏小子。 星烟想刚才她不该着急,已经进宫,今后见面的机会不少。 她如今唯一要做的就是,伺候好皇上。 赢绍握着汤碗坐下,没喝。 眼睛就长在星烟脸上,仿佛想喝的不是汤,是星烟。 星烟不死心,主动往上凑,拿勺子舀汤送到了赢绍嘴边。 从前爹爹生病的时候,姨娘也曾喂过爹爹喝汤,星烟看到过,大致也知道怎么喂。 星烟想皇上身子没病,可能心里有病。 她哄哄试试。 「皇上,臣妾喂您。」星烟的梨涡生在嘴边,笑的甜美。 可她手抖了。 眼神也不够坚定。 太紧张,太害怕。 怕赢绍不吃她这一套。 赢绍迟迟不张嘴,星烟脸上的笑容消失。 接着红了眼圈。 哭的突然,眼眶红如桃瓣,水珠从眼里生出,挂在长睫上停留了一会,一个眨眼,瞬间落了下来。 赢绍张了嘴。 但没领情,「凉了。」 星烟怔住,就着喂他的勺子,往自个儿嘴里放。 ——确实凉了。 赢绍想知道她打算如何收场。 谁知星烟一着急,一慌乱,一碗汤就泼在了自个儿身上,刚好沾污了手肘处,那块被魏敦托过的地方。 突发事件,突发的太自然。 赢绍突然又来了兴致,乌黑深邃的眸子看着星烟,笑了起来。 星烟从未见过赢绍笑。 不对。 第32章 ——很早以前见过。 她依稀记的,他笑起来嘴边有两道弧形,万雪都能融化。 但此时,那笑,融化不了冰雪,反而能让冰雪结成冰川。 星烟硬着头皮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继续表演。 「臣妾该死。」星烟跪在他跟前,捏着衣袖,怎么看怎么可怜。 赢绍凑到她脸跟前,盯着她。 星烟突然往后退了几步,慌忙地说道,「臣妾衣裳脏了,怕沾污了皇上。」 赢绍觉得星烟说的很有道理,她这身衣裳也确实碍眼。 「肖安。」 赢绍话音刚落,肖安就到了跟前。 不屑得赢绍多说,肖安自然知道该干什么。 出了门,赶紧让侍女去替娘娘拿身换洗的衣裳来。 雨势大的那阵,大殿内能听到琉璃瓦片上的雨点子敲击声。 星烟等待时,期间有大臣进来,看到星烟在,大臣犹犹豫豫,欲退。 赢绍坐正了身子,带着帝王的威严说,「无妨。」 星烟不懂朝事,但偶尔听父亲提起过一些事情,朝中大势她明白。 「吴逊已故,宁州陛下欲打算如何?」臣子碍于星烟在场,颇有长话短说的打算。 大抵也摸清了赢绍的脾性,过场话,他不爱听。 赢绍答,「吴逊治理宁州十四年,百姓声望极高,自该由其子吴坚掌管州府事务。」 星烟记的没错的话,宁州将军王岳是宁州的二把手,但他是魏家的人。 星烟眼皮子跳了跳。 想起了父亲说的,「当今皇上稳重沉郁,有雷霆万钧之手段。」 父亲喝酒醉,会在姨娘屋里讨论朝中形势,星烟不想听,也得听。 听的多了,就记住了。 还得打吗? 星烟刚陷入了沉思,立马就打住了。 与她无关。 ——这些年她谨记他的告诫。 星烟想,下回说朝事的时候,她还是回避。 只要她没亲眼见到刀光剑影,没亲眼见到人死,她就当这个世界是和平美满的。 臣子一退下,肖安就进来,身后跟着星烟熟悉的素娥。 星烟起身随素娥进了暖阁。 身上油汤一沾,一股味儿,半天都散不掉。 素娥说,「奴婢还是伺候娘娘先沐浴吧。」 正殿是赢绍的地盘,没人敢逾越,素娥不敢,星烟更不敢。 星烟去了后殿沐浴。 再过来正殿时,天色已经暗沉。 星烟看了一眼屋外,漫天大雨,没有半点要住的势头。 要不,她不回去了? 争宠的心一旦在心里滋生,就如野草疯长。 要么死,要么活。 星烟惜命。 进屋后,屋内已经点了灯,昏黄的光线,将屋内披了一层暗沙,赢绍依旧坐在御案前,身影朦胧,就如星烟对他的感觉。 瞧不清楚,也摸不透。 但她不需要摸透,只要他高兴了就好。 星烟进来,赢绍抬起头,眸子里初时有几分意外,大抵没想到她还能回来,转而又是一汪深潭,见不到底。 星烟自觉地走到了他身旁,乖乖地替他研墨。 浓浓的墨细腻顺滑,星烟的动作缓慢轻柔,安静地就跟没她这个人一般。 天色愈发暗沉。 赢绍批好了最后一本奏折,转头看向星烟。 星烟不明他脸上的兴味,眼里露出了惶惑。 直到赢绍起身突然站在了她面前,星烟才往后退了两步。 赢绍又上前,星烟便没再退。 「爱妃想了?」赢绍凑在她耳边,语气暧昧,说的猝不及防。 熟悉的青竹气息瞬间贴在了她耳根处,星烟满脸通红,想是一回事,做也是一回事,可说出来,就莫名让人害臊。 星烟就算有那个心,也张不了口说,想。 「皇上。」星烟在他面前低头绞手指。 豁出去了, 但不代表她不恐慌。 灯火的光线没有隐去她脸上的娇羞,朦胧不清晰时,别说一番说不出的味道。 赢绍却觉得她动机不纯。 身为帝王,能睥睨天下,便有看透人心的本事。 「是为了感谢朕升了你位份,还是感谢朕接回了你哥哥?」 星烟眉心一跳,继而平静,答案始终如一,不改变,也不动摇。 「臣妾喜欢皇上。」 赢绍又是一副凝结冰山的笑。 「那走吧。」赢绍拖着星烟直奔龙床。 沐浴后星烟已不再是那身梅红,一身浅蓝地暗花缎镶边衣裳。 赢绍走的很快,停的也很快,到了龙床前,星烟来不及止步,只能往他胸膛上撞。 星烟还未开口请罪,赢绍已将她的手肘抬起,细细瞧了瞧,面上的表情让人无法揣测。 「爱妃这出戏,朕挺满意。」 眼眸里的光锐利,任何事都逃不过他的眼睛,说的自然就是星烟自己往自己身上泼汤的那一出。 星烟不敢说话,他既然看出来了,她再狡辩,定没有好的结果。 星烟垂着头,软软地靠在了赢绍身上,轻轻地一抱,抱的小心翼翼。 赢绍盯着她一头青丝,又给自己添堵,「朕若不下旨,你是不是会去找他?」 星烟僵住,这个她不能认! 星烟从他怀里抬头,疑惑地问,「臣妾除了皇上,该去找谁?」 第33章 赢绍看着跟前扬起的巴掌大小脸,杏脸桃腮,明眸皓齿,黑眸因藏了小心思,美的灵动了些。 赢绍将她的脸托起,凑近自己,字咬的很重,「魏敦。」 那眸子里的气势,似乎要将星烟吞灭了。 星烟惊愕,猛摇头,似乎受到的惊吓不小,最后连眼睛都闭上了。 咋一看,倒像是在索吻。 赢绍满足了她。 星烟算是明白了,只要被他沾过的地方,无一不痛。 如今先痛的是舌头,星烟觉得他想要连,根,拔起。 之后的动作,一如既往地果断干脆。 直到他突发兴致换了姿势,将星烟翻了个身,看到她后肩的那道剑伤疤痕,才顿了一下。 小小的一道,如幼虫。 疤痕并不醒目,却刺了赢绍的眼睛。 她胆小什么?不怕死的很,若他收手不及时,一剑能将她肩膀刺穿。 曾经那般不要命地护着他,最后怎又找上了自己? 赢绍看着那伤口,又烦躁上了。 将她重新翻了过来,星烟感觉到了地动山摇。 天边还余了一点微光,赢绍看着喘的厉害的星烟,拉过了床上的被褥盖在她身上。 「今夜你歇去后殿。」 没让她回芳华殿,但是也没让她与他同床共枕。 星烟原本存了希望,难免有几分失落。 可能她伺候的还是不够,她还需要努力。 肖安在正殿门外,照了一盏亮堂堂的灯,弓腰走在了星烟的前面,灯火晕开的那一团,能看到檐外不住点的雨线。 雨点子落在黑夜,黑白交错,随着灯火摇晃,忽暗忽明。 肖安的后脑勺似乎也长了眼睛。 「娘娘不必自责,殿下夜里梦魇,习惯了独自一人。」 肖安从不多嘴,今夜是个例外。 星烟突然迈不动脚,脸色煞白,退到墙根上,背心抵住红墙,好一阵失神。 他没放下。 ——还在梦魇。 跟魏家的这一场仗,迟早都得打。 肖安被星烟吓了一跳,连着叫了几声,「娘娘。」星烟才回过神。 「没事。」 星烟继续跟着肖安去了后殿。 当年魏丞相逼迫先皇,先皇一让再让,许了他魏家人佩剑着履上殿,划了姑孰地界,由着魏家养兵。 只要魏家不造反,什么都可以。 种种屈辱赢绍亲眼目睹过。 长久压制在心,最终到了夜深人静,演变成了梦魇。 星烟也见过他梦魇,只是没想到他背负了这些年。 魏丞相死了。 若不是她,当年魏敦也会死。 魏家就该一蹶不振。 ——他也不会再梦魇。 星烟脸色更加苍白。 当年他问她,为何。 她答,「人活着不易。」 她挡住赢绍,救魏敦的那个晚上,刚好侯府死了一个姨娘。 之后,星烟发了一场高烧,选择性的失忆。 七年了,她惜命。 ——不然也不会找到赢绍。 既然找上了,星烟想,无论如何,她应该再对他好一些。 他生她气,也是应该的。 第二日清晨,雨住了。 云销雨霁。 星烟在后殿刚用过早膳,素娥进来说,侯府苏夫人进宫来了,如今在芳华殿等她。 星烟不觉得稀奇。 该来的迟早得来。 庚瑗青先是去了掖庭局,过了几天人没有捞出来,又去了冷宫,苏氏着急是应该的。 苏氏急,星烟却不急。 庚景进宫是一等侍卫,就在离太武殿不远的那条甬道上执勤。 她想先去看看他,昨日就匆匆一眼,没能瞧仔细。 星烟一出来后殿,杏枝就等在外面,倒也不用素娥送了。 素娥看着星烟的背影,忍不住说道,「娘娘以后常来,陛下见到娘娘高兴。」 星烟没当回事。 后殿没有要伺候的主子,素娥定是无聊才如此说。 「好。」星烟回头应了一声,跟着杏枝出了太武殿。 杏枝扶着星烟的胳膊肘说道,「一早就来了,怕是天还没亮就动身了。」 苏夫人来,铁定没有好事,从来就不是个好惹的,逼得急了就下狠人,手上占过了人命不少,杏枝怕这回,娘娘躲的过,侯府的姨娘和三少爷躲不过。 星烟却是将她往另外一条路上带,「先陪我去个地儿。」 杏枝看着那条与芳华殿完全相反的路,发懵。 「娘娘,苏夫人还在等着呢。」杏枝说,星烟也没理会她。 直到跨过几道门,杏枝在最显眼的那条甬道上,看到了庚景,「那,那不是三少爷吗?」杏枝惊愕地语无伦次。 星烟已径直走到了庚景跟前,这回雀跃的神色没半点隐藏,庚景看着她欢喜的模样,笑了一声,拉着她退到了角落。 「给你。」庚景从怀里拿出了一个纸包,是星烟喜欢吃的麻糖。 星烟捏着纸包,红了眼圈。 从小三人相依为命,在夹缝里求生存,彼此就是支撑着自己活下去的唯一动力,她不知道叫哥哥进宫对不对。 但她就想为他们争取一个机会。 「进宫好。」 庚景手掌放在她头上,语气温和。 星烟又才抬起头。 第34章 「当娘娘了。」庚景将她瞧了一番,「漂亮。」 星烟笑出了月牙。 心里轻松了不少。 过往人群多,星烟没同他多说。 相见一面,能有个只言片语,星烟已很满足。 他知道她过得好。 她也知道他过得好。 就已足够。 回到芳华殿,里头的人已经等的不耐烦。 「这当上娘娘了,果然就是不同。」 苏氏进来将那屋里的摆设用品看了个遍,越看心里越堵。 楠木家具,熏上香了,还熏的是流脑,连那香炉都是金制的。 以往在侯府那小破院子里,陈设用的都是她剩下的,她看不上的,如今再一瞧,天囊之别。 麻雀当真变成了凤凰。 见惯了她落魄的样子,苏氏完全不习惯她如今的奢华,再想想她那宝贝女儿,如今身在冷宫,整个人就焦躁上,周身怒火围着烧。 等了好一阵,终于有了动静,屋外丫鬟先进来打帘,声音清脆,「娘娘。」 苏氏顺着声音看去,就见星烟被几位丫鬟前呼后拥,走了进来。 面色如桃,腰肢如柳枝摆动。 像极了当年刚进门的蒋氏。 苏氏站起身死死地盯着星烟,眼睛因激愤染的通红。 比起蒋氏,星烟的容颜姿色有过之而无不及。 苏氏悔青了肠子,当初说什么都该除了她。 当年蒋氏入门,姿色过人,美貌比过了苏氏。 苏氏本就善妒,进来的还是这么个狐狸妖精,想着各种法子找庚侯爷闹,明里暗里也没少针对蒋氏。 那时候庚侯爷还能安抚她几句。 日子过的久了,蒋氏的谦让,愈发衬托出了苏氏的蛮横不讲理。 侯爷开始生了厌烦。 而蒋氏就是个温吞性子,死猪不怕开水烫,说什么她都不着道,一副我欲无争的模样。 苏氏到最后也就放弃了。 殊不知,蒋氏竟然憋了这一大招,苏氏怨自个儿太善。 她一个庶出的进宫,先前平起平坐也就算了,如今还一路压着嫡出,升了位份,而她的女儿呢?她身后有大将军府当靠山的亲生女儿呢? 入了冷宫! 苏氏这一番想完,还没开口说一句话,就将自己气的肝痛。 「母亲。」 星烟走到苏氏跟前,笑脸盈盈。 苏氏火气堵在喉咙口上,一时出不了声。 星烟站着,没往她身边坐。 苏氏见她识相,稍微顺心了些。 「娘娘命好,这一转眼就是淑妃了,母亲该给你道声恭喜。」苏氏话里虽带了刺,但这结果是真的。 她就是淑妃。 瑗青就是去了冷宫。 苏氏自个儿说完,又上了头。 苦不堪言。 星烟突然低着头不说话。 苏氏目光一扫,说道,「怎的?不高兴?不想见到我?」 「淑妃也不过是正三品,你爹爹是二品侯爷,我是他正夫人,这,还是有资格见你吧?」 苏氏说的尖酸刻薄。 就算是淑妃又怎样?改不了她是姨娘生的,蒋家有什么?一个小商户,上不了台面。 她有什么资格同瑗青比,若不是瑗青摊上了糟糕事,哪里轮的到她得了这便宜。 星烟由着她说,等她说完星烟才愧疚地看着她。 「母亲,姐姐的事情,我已经去求了太后,还有虞姑娘。」 星烟说完顿了顿,不确定地问苏氏,「母亲,要不明儿我再去求求皇上,我……」 咋一看,苏氏生气,倒是像因为她没去替瑗青求情。 苏氏忍不了这口气。 「我苏雨絮的女儿,侯府的嫡出二小姐,用得着你去求!」苏氏被星烟那番犹犹豫豫的态度气着了。 一声呵斥,屋子里的人都听到了。 丫鬟们面面相觑。 星烟没什么反应,示意丫鬟替苏夫人上茶。 苏氏人想借着茶水冷静一番,却不想茶入口,尝出了是宫里的新茶。 苏氏觉得不只烧口,还烧心。 她最是喜欢这个味道,每年侯府得来的都进了她屋,可即便如此,也还是不多,而今年的,她还没拿到手。 贱人生的贱蹄子却喝上了。 苏氏来之前曾怒气冲冲,到了宫里,她告诫自个儿万事得忍,忍住了,将瑗青从冷宫里捞了出来,再从长计议。 可来了,才知道,她终究是忍不了。 从看到芳华殿那个气派的牌匾开始,她心里就不好受了。 后来再看到屋前的几盆盆栽,三角梅修的比她院里的那株还要漂亮。 迎春花,月季,白玉兰,好几种,整齐地摆放在门前。 再看看对门,人去楼空,房门紧闭,主子去了冷宫,庚瑗青屋里的奴才都得遣散。 进了屋,苏氏又看到了屋里的家具。 楠木料,崭新的漆,雕花繁琐复杂,高贵的让人移不开眼。 最后就是星烟。 一身紫地段绣暗花的套裙,高贵典雅,那面上的笑容展开,能刺瞎人眼睛。 得势得意了。 苏氏这辈子最容不得的就是妾室的人,在她面前得意。 侯府曾经也有一位要显摆的姨娘,得意了每几日,就死了,一尸两命。 这本该也是蒋氏一家的下场。 苏氏又悔又恨,茶一口也喝不进去,放了茶盏,站在星烟的面前,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苏雨絮的女儿,用不着你来同情,用不着你来施恩,更用不着你来救。」 第35章 她闺女,爹爹是侯爷,外公是大将军,两大家族,怎么也轮不到她这个低贱的庶出来施舍。 是她糊涂了,她不该听了嬷嬷的话。 怎就将主意打在她身上。 她这是自己将脸送上来让别人打啊。 「你是优越高贵了,可别忘记了你是从哪里走出来的。」苏氏说完,人从屋里出来,心里堵着气,那门前的花花草草,怎么看怎么生厌。 她也就是动作稍大了些,谁知那东西放的并不牢固。 一盆白玉兰擦着她的衣袖,掉了下来。 「嘭」的一声,陶瓷盆摔了个粉碎。 「哎呀,这可是前儿太后赏赐的。」几个丫鬟出来,吓飞了魂儿。 上回虞姑娘来时带了这些过来,说是太后赏给娘娘的。 几个丫鬟就跪在那地上,补救一株白玉兰。 苏氏很少出现过慌乱。 这一瞬间,她却被几个丫鬟的紧张,带出来了几分慌乱。 她能同所有女人比, 可她比不过太后。 苏氏想走,那盆栽儿摔破一堆泥土,一推人横在了她前面,她迈不动脚。 之后又听丫鬟说,「这盆白玉兰是人从江南运来,品种特殊,只开花不见叶儿,太后喜欢的很。」 苏氏捏了下手里的绢帕,难得地慌了。 她想骂,这东西本身就没放好,她碰了一下就倒了。 可这样一来,愈发显得她失了品。 若是嬷嬷在,定当替她什么都说了,可她身边的两个嬷嬷,一个因星烟被侯爷打死,一个进宫陪了庚瑗青,这会子还在冷宫。 身边就一个遇事胆怯的丫鬟。 这会子听到说起太后,便不敢说一句话。 苏氏从来没未被人逼的这般窘迫,苏氏没办法,朝星烟看去。 星烟倒是知趣,对她笑了笑。 「吓着母亲了,东西摔了事小,可别伤了母亲。」 星烟又回头轻描淡写地同丫鬟说了一句,「没事,回头我同太后解释。」 「是。」那丫鬟毕恭毕敬,再也没抱怨。 苏氏的脸色僵如白蜡。 亏她还着急上了,怕得罪了太后,谁知,那贱人轻飘飘地一句话就解救了她。 苏氏一阵天昏地旋。 想冲上去,扇了那贱蹄子几个巴掌,可人家是娘娘,连骂的最为顺嘴的狐狸精,如今她都不能骂了。 苏氏只能硬憋着那股怒气,死死地盯着星烟。 「母亲,可是伤着了?」 星烟见她神色不对,关心地问她。 苏氏又在她身上看到了蒋氏的影子。 这么多年, 蒋氏也是如此! 披着羊皮吞噬人心。 全都是假情假义。 苏氏再也呆不下去,挺直了腰杆子走出去,刚出门口就弯腰喘上了。 她差点就被那贱蹄子气死在了屋里。 「没用的东西。」苏氏骂那丫头,那丫头低着头更是不敢说话。 等苏氏喘过气后,便急着出了宫,冷宫她进不去,她连瑗青的面都见不着。 本就不屑来找庚星烟,勉勉强强的来了,结果被臊了一脸。 苏氏打定主意,要找侯爷,死也要将侯爷拖过来,他不可能不管瑗青,瑗青才是他真正该心疼的女儿。 苏氏不知,她前脚走,后脚侯爷已经进了宫,还带上了蒋氏。 杨州蒋家今儿来信说是老太太生了病,蒋氏收到消息,挂念在心,竟急晕了过去。 侯爷见她如此,终究不忍心,「老夫人病了,该回去看看。」 蒋氏的娘家在杨州,这一去,一时半会儿怕回不来了。 「先进宫去看一眼烟儿,免得她挂记你。」 侯爷的体贴让蒋氏动容,紧紧地抱住了侯爷,感动的哭,「此生能跟了侯爷,是妾的福分。」 庚侯爷搂着蒋氏,纤细的腰身娇弱的很,一时也动了感情,这人是她的女人,他该当护着。 说进宫就进宫。 庚侯爷让人递了消息,星烟送走苏氏,正在屋里沉思。 今儿算是将苏氏惹恼了,那些年只有她狠着劲儿地欺负自己,哪有她受气的。 苏夫人的手段她见识过。 星烟担心姨娘,但也知道今儿自己跪在她面前,她也不会饶过他们。 如今她只祈祷姨娘能想到脱身的法子,正想着,杏枝进来兴奋地说姨娘来了,星烟差点从那榻上摔下来。 直接奔去了芳华殿的门口迎。 远远瞧见蒋氏的身影,星烟鼻尖一酸,背过了身子抹泪。 她想姨娘。 进宫虽能保住她的命,但这里没有姨娘。 星烟稳了稳情绪,蒋氏人已经走到了跟前,星烟高高兴兴地将她迎进了屋。 蒋氏从进门之后,也同苏氏一样留意了屋里的陈设。 态度却与苏氏截然不同,蒋氏脸上露出了由衷的笑。 「娘娘是个有福气的人。」 姨娘的身份低,以往在侯府,蒋氏在人前叫星烟三小姐,进了宫就得叫娘娘。 星烟听她叫娘娘,听着生疏,心里酸。 「你们都退下吧。」 待丫鬟们离去,屋里只剩下星烟和姨娘时,星烟才扑进了蒋氏的怀里,诉说思念之情。 「姨娘,星烟想你了。」 蒋氏笑,「当娘娘了,怎的还没长大。」 一番叙旧,多少了了两人的思念。 第36章 蒋氏难免会问星烟过的如何,问着问着,最终就问到了星烟和皇上的关系。 问星烟有没有侍寝。 星烟脸红,点了点头。 星烟想起上回蒋氏给她备的药膏,便问,「姨娘下回进宫,再给我带一瓶。」 蒋氏愣住。 「皇上………」 蒋氏也不知该如何问,如今皇帝才二十一二,精力正是旺盛,星烟初经人事,肯定是吃了苦头。 星烟走的那一晚,她也就讲了个大概,那画本子倒是拿给星烟看了,可星烟害羞的很,也没看进去什么,更别说记住了。 「这事,烟烟得主动。」 蒋氏拉着星烟的手,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星烟的脸红了个透。 「引导好了,便不会受罪。」 星烟听的面红耳赤,便岔开了话题,「姨娘今日怎的进宫来了?」 蒋氏温柔地看着她,「你只管顾好你自个儿,不用担心我,你外祖母生病,明日我回杭州住一段日子。」 从苏氏进宫,蒋氏就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 不为自己想,也得为了两个孩子想。 她回杭州,苏氏再长的手,也伸不到她身上来,强龙难压地头蛇,小商户也有小商户的势力在。 星烟放心了。 姨娘从未让她担惊受怕过。 蒋氏走的时候,星烟特意带着她绕了个圈。 绕到了太武殿外庚景当值的地方。 经过庚景跟前,两人的脚步放的很慢。 只需一眼就够了。 三人的目光交汇,也算是团了圆。 弯弯地一道月牙儿同时出现在三人脸上,就如当下雨后的朝阳,明媚耀眼。 都没说话。 宫里耳目众多,他们自来怕惹是非。 「往后有你哥哥在,我就放心了。」蒋氏走之前,又交代了星烟,「好好伺候皇上,记得用法子。」 星烟脸上又是一阵烧。 她能用什么法子?每次皇上完事了,身上的衣裳都是整整齐齐的,反观自己,星烟闭了下眼睛。 ——惨不忍睹。 送走蒋氏后,星烟就立在甬道口上,吹了一阵凉风。 脸上的热气总算是消退了些。 待星烟转身往回走,一回头,就看到了赢绍。 一身石清地段龙袍,负手而立,藏了千山万水的黑眸,正紧紧地盯着她。 一如既往的清冷。 而星烟却在他身上瞧出了玉树临风。 突然想到姨娘说的那桩事,星烟又脸红了,且红的更加厉害。 「臣妾参见皇上。」 太阳光线照着星烟的半边脸,脸上瞬间浮现出来的红晕,赢绍看的很清楚。 赢绍只是路过。 恰好经过了这里,看到了她。 他知道今日蒋氏进宫,她高兴,但此时那脸上的一团红,怎么看都像是在思,春。 赢绍眸子微暗。 瞧了一眼宫墙上投下来的太阳。 已经偏西。 内心某处一旦被虫咬上,就难以消停。 赢绍的身影转了个角,肖安便折了回来,急急忙忙追上了星烟,「娘娘,皇上请。」 星烟没法抗拒,也不想抗拒。 皇上找她,是好事。 甬道里,星烟跟着肖安,肖安跟着皇上。 到了太武殿门前,肖安自动退到了一边,星烟跟着赢绍进了暖阁。 一向喜欢干脆利落的赢绍,今儿却有了雅兴。 「会煮茶吗?」赢绍回头问星烟。 暖阁内茶具茶叶一应俱全。 星烟捏着指甲盖儿,眼皮子跳动了一瞬,转眼又平静上了。 「臣妾不会。」 星烟避开他的视线低头说道。 说完,她听到了赢绍一声笑。 笑她的愚蠢。 星烟后悔了。 她应该说会。 越是欲盖弥彰越是证明她心虚,就算否认了七年前她一手煮茶的手艺,在侯府的这些年,她不可能没煮过茶。 「臣妾可以学。」 星烟笨拙地去挽回。 「煮茶你不会,那下棋想必你也不会。」 赢绍漫不经心地坐到榻上,笑容如春风,却温暖不了人心。 星烟听出来了,那言语里明显带着戏弄。 星烟不答。 「那你会什么?」 赢绍又问。 星烟会的很有多,杏枝采篱会的她都会,她还会刺绣。 煮茶,下棋她也应该会。 但她知道皇上此时想要的,不是让她表演才艺。 ——而是想难为她。 当年她为魏敦挡了那剑,他是介意的。 而自己在找上他的那一刻,就已经想好了所有的后果。 星烟能做的,就是讨好他,让他尽量减少对自己的恨。 星烟鞋子摩擦着地面,踩着碎步走到了赢绍的面前。 她想,他应该是喜欢自己美色的。 于是, ——她坐到了赢绍的腿上。 「臣妾会伺候皇上。」 星烟的声音自来软糯。 赢绍的腿因她那一坐,往下沉,余出来的空间,刚好够她躺在了他怀里。 若说此时的星烟是位祸国的妖妃,大抵没人会反对。 星烟不知道姨娘教给她的那一套,她会不会,她怕她很难掌握得到火候。 第37章 赢绍不同一般人,他是帝王。 但不试试,她也不知道。 赢绍又笑了。 笑声低沉,星烟能感觉到他的腹腔震动。 「嗯,倒算是一技之长。」 星烟不觉得他是在夸她, 她的腰都快被他捏碎了。 星烟去亲了他,搂着他的脖子,笨拙的去亲了他的唇。 一片冰冷,如同他这个人一样。 赢绍没动。 星烟脑子里一团火烧,也不知道自个儿在干什么了,努力去回忆那些画本子里的图像,姿势。 照本宣科。 临时抱佛脚。 总之她将赢绍的那张脸,差点都快啃完了。 唇,眼睛,耳朵。 赢绍紧绷着,捏在她腰间的手愈发用力。 直到星烟开始动手去解他的龙袍,赢绍才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 星烟没能如愿。 引导不成功,直接被赢绍摁住,办了。 只不过这回,与以往不同,赢绍没急着进去。 进去之前的那一番动作让星烟羞涩的无地自容。 星烟便知道,他什么都懂,他是皇帝,三宫六院,床第之事他不可能不懂。 只不过看他心情。 她的那一套,是在他面前班门弄斧,星烟迎面躺着,垂下的发丝之间隐约能看到一字锁骨。 赢绍看着她一阵一阵地喘,脸色潮红如夜幕时分的云霞,突然说道,「爱妃喜欢带花样的。」 星烟见不得人,拉了被子捂在自己脸上。 最终溃败的人还是她。 赢绍依旧是之前的模样,乱的只是袍子下摆。 星烟看到的赢绍,一直都是着装整齐,即便是翻云覆雨到了顶端,他仍是如此,星烟怀疑,他是不是睡觉也是合衣躺着。 「当年为何要背叛朕。」 赢绍看着鼓起的那团锦被。 突然就问。 问的沙哑。 鼓起的一块锦被底下,星烟纹丝不动。 赢绍的眼眸暗淡下来。 「算了,朕忘了你什么都不记得。」 赢绍走出了暖阁。 星烟听到他的脚步声消失,才拉开了头上的被褥,一张脸被悟的潮红,满头的汗。 也不知道是自己悟出来的,还是紧张吓出来的。 赢绍还是太子的那会,朝中的多半势力都在魏敦父亲手上,赢绍表面上看起来风光,实则活的窝囊。 「如今的太子和他爹一样,不过就是个窝囊废。」有人隔墙议论。 她如今尤还记得躲在门后的赢绍,脸色有多惨白。 她安慰他说,「哥哥是太子,将来是说一不二的君王,谁都不能说你窝囊,我觉得哥哥很厉害,是他们不懂。」 后来,她这个唯一懂他的人,却成了他说一不二的绊脚石。 那一晚,她挡在他剑下,救了魏敦。 赢绍说的背叛,恐怕就是这个了。 星烟吐了一口长气。 以赢绍现在的脾气,能答应她进宫,没掐死她,已经是他起了善心。 星烟从床上爬起来,素娥进来的刚适合。 素娥伺候了几回,回回都能瞧见星烟身上的青乌,瞧着心疼。 「娘娘,奴婢前些日子问太医院拿了些草药,待会儿奴婢去给您拿,娘娘回去放水里,好好泡泡身子,能消肿化瘀。」 星烟很感激,谢过了素娥。 等素娥从后殿拿来了草药,陪着星烟从太武殿里出来,已是黄昏。 云兴霞蔚,景色宜人。 星烟没让人备步辇,她想自己走走。 太武殿到芳华殿的路,星烟已经走过好几回,很熟悉,借着天边霞云的光,星烟脚步比往日走的要慢。 心里装着事,她也走不快。 素娥出来时拿了一件斗篷,怕路上起风。 「奴婢该带盏灯上。」素娥将斗篷披在星烟身上,瞅了一眼渐渐暗沉的天色,后悔没提灯出来。 此时刚出宫墙甬道。 素娥话音刚落,前面假山后边一阵动静,两人面面相窥了一阵。 「娘娘就在这等着,奴婢去看看。」素娥得看清楚是什么东西,怕伤着娘娘。 星烟站在原地等。 跟前的青石板路染了夜色,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星烟在侯府曾经死里逃生无数回,对危险的气息特别敏感,身边有个风吹草动,她都能预知到。 星烟的斗篷从肩头落下,刚好掉到了宫墙边的香炉上,宫里每隔一段,都会摆上香炉,燃着的香不似主子们屋里点的香名贵,但能防蚊。 也就瞬间,星烟便被锁了喉。 星烟闭上了眼睛。 「嬷嬷好本事。」 若真是吴嬷嬷,星烟由衷佩服她,能从冷宫里出来,堵住自己,是她的运气,也是她的本事。 身后的人没说话,但身体抖了。 「庚瑗青的主意?」星烟见她不说话,又问。 「闭嘴!」吴嬷嬷终于出了声,「是奴才容不得三小姐,关庚娘娘什么事。」 是吴嬷嬷了,星烟死了心。 星烟知道苏夫人调养出来的人,都有一身本事。 在侯府若不是侯爷来的及时,她铁定就被苏夫人身边的老嬷嬷拉去填了井,如今能在宫里动手,看来已经到了狗急跳墙的地步。 冰凉的刀子就挨着自己的脖子,星烟周身冰冷。 第38章 前面素娥折了回来,吓的魂儿都没了。 一声尖叫,星烟觉得那刀子也离颈项近了几分。 星烟怕死。 ——怕自己死了姨娘会伤心,哥哥会伤心,怕他们的路走的更加艰难。 遗憾有很多,星烟闭着眼睛想,她该告诉赢绍,她那不算背叛。 耳边的发丝刮起了一阵风,星烟眨了个眼的功夫,局面就变了,血散在昏暗的青石板上,不是她的,是吴嬷嬷的。 星烟傻愣着,动弹不得,她胆子小,适才的那点镇定,已经花光了她的勇气。 素娥哭着跑过来,抱住了她,星烟被素娥抱住转了个方向,这才看清跟前的状况。 吴嬷嬷死了。 在她身边站着一名男子,星烟看过去第一眼,心头有一丝波动。 很熟悉,可她不敢认。 依稀记得当年赢绍身边,跟了一张清涩的面孔,与跟前人很像。 星烟想感谢他,却因为惊吓过度,浑身却使不上半点力气。 后来,她听到素娥叫了她几声,「娘娘。」还有宫墙甬道里远处奔来的脚步声。 再之后就没了意识。 醒来是半夜,睁开眼睛冷不丁地看着有个人坐在自己身边,星烟一时找不回闭眼之前的片段,痴痴地看着那人。 夜色将他的面孔映的更加阴郁。 星烟支起身子。 「皇上……」 赢绍头靠在雕花木床上,闻声转了个方向,脸色仍旧隐在夜色中,星烟单是瞧着他这番气势,就生怯。 「醒了?」 星烟脑子里的记忆慢慢跟上,脸色一点点地变化,越变越差。 嬷嬷死了。 她得救了。 只是,皇上怎么来的?星烟暗自庆幸自个人没死成,还有机会了却她的遗憾。 星烟突然有了胆子瞅着他,可那张脸仍旧是陌生又清冷。 赢绍眉头锁住,突地往前一凑,停在离她脸一指的地方,暮然开口,「傻了?」额头突然覆上了一只手,掌心碰着她额头,一瞬又松开。 「还早,再睡会儿。」低沉的声音,不似往日的冷硬,赢绍磕眼靠在床头,没打算走。 星烟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心跳地比鼓还响,不敢动,也不敢问为何不走。 他是皇上,来去自由,一切都是他说了算。 上回她眼巴巴地往上贴,结果被赶了出来,却不想第一回陪着他过夜,是这番情形,星烟睡不着,将身边的位置挪出了好大一块。 然而,赢绍一夜都没躺。 夜色太深,星烟终究是睡了过去,直到天亮,星烟睁开眼没见到身旁有人,便以为他走了。 星烟拉开幔帐,蹭了床边的绣花鞋,站起身却意外地看到了赢绍,正坐在她常坐的榻边,看着桌上的一局棋盘。 星烟慌了慌神。 「皇上。」星烟叫了他一声,赢绍简短的回了一句「嗯」,并没有回头。 星烟闲着无聊时,喜欢自己摆棋子,那棋盘昨儿早上摆的,后来事情太多,没来得及撤,此时被赢绍盯的越久,她越心虚。 近来她在他面前露出的马脚太多,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星烟正不知同他说什么好,外面突然一阵吵闹,星烟疑惑,芳华殿自从庚瑗青走了之后,一直都很安静,不知是谁在吵。 外头杏枝打帘进来禀报,「娘娘,两位贵妃、还有几位贵人都来了,说来探望娘娘。」 星烟才知,适才为何那番吵闹。 星烟下意识地看向赢绍。 赢绍也看着她,脸色太过于漠然。 星烟从他的表情里瞧出了他的心思。 ——不关他事。 屋外的热闹声越传越清晰,星烟不得不出去。 昭阳殿的周贵妃, 凤阳殿的魏贵妃。 星烟略微一想,便觉头痛, 屋里那人的存在更让她头痛。 星烟存了小心思,若是能敷衍过去,大伙儿不知道皇上在她这里,那是最好的结果,以免她成为众矢之的。 星烟打定了主意,今日不管外面的人如何刁难,她都选择息事宁人。 等星烟出来,屋里已经坐了一屋子的人,两位贵妃居上位,下边儿跟了一堆的贵人。 后宫里的嫔妃很简单,除了两位贵妃,还有星烟这个淑妃以外,其余的一概都是贵人,星烟起初也没想明白,后来采篱告诉她, 「大抵是皇上钟情于贵人这个名字。」 星烟也就没觉得奇怪。 帝王的心,谁摸的准。 星烟出来脸色还余有苍白,周贵妃最先出声,「听说淑妃昨夜遇了劫,可有伤着哪里了?」 周贵妃今日一身尖晶玉红,怎么看不都像是来探望人,她是来看笑话的,此时见星烟完好无损地出来,脸上的失望没能藏住,全挂在了脸上。 昨日大半晚上,她就听说了这事,她简直爱死了庚瑗青的狠毒,初时听到消息,她盼着能听到星烟被那吴嬷嬷给捅死了。 后来听说被庚景救了,气儿就焉了一半,适才又盼着她受伤,最好是伤着了脸,毁了她一张狐狸精相。 如今都落了空。 周贵妃对庚瑗青很失望。 真是个没用的东西,倒是自己高看了她。 星烟按规矩行了礼,态度温和,「多谢贵妃娘娘挂记,臣妾无碍。」 以往出去,星烟一双眼睛从不敢乱瞟,周贵妃长的如何,她并没有细看,如今送上门来,那张脸就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星烟只能看。 端端正正,也是个美人胚子。 眉梢上翘,有些像与苏氏的面相。 第39章 星烟最怕与这等人打交道。 没一处省心。 动不动就要人命。 回回都是死里逃生,经过昨夜那一出,她更是厌倦了这些阴沟里的打打杀杀。 星烟又默念,能不得罪她,就尽量不得罪她。 该谦卑的态度都使了出来。 谁知周贵妃不饶人。 「这庚瑗青身边的嬷嬷怎有这么大的胆子,也不知和庚淑妃结了多大的冤仇,连自个儿的命都不要了,本宫瞧着庚淑妃也不像是个招惹是非的人,怎的这般糟了人算计。」 星烟没接话。 「庚淑妃同庚淑仪好歹也是姐妹,倒是互相容不得了。」 周贵妃想挑事,旁人也挡不住。 就差明着说,庚瑗青如今这般遭遇,就是星烟暗中使劲给害的。 星烟站在那里,不卑不亢,嘴边依旧抿着笑。 她不勉强了,横竖她也管不住,便由着她闹。 一堆的贵人没人敢说话。 最终魏贵妃开口了。 「个人有个人的造化,庚淑仪如此怨不得旁人,那都怪她自己作孽,妹妹昨儿受了惊吓,贵妃可就别为难她了,让她歇会儿。」 星烟对魏贵妃的印象更为淡薄,那日在御花园里远远瞥见一眼,也没记住,如今一瞧,倒是与星烟想象中的一样,面相是个温吞的。 眉目沉稳,端庄大气,星烟曾听姨娘说魏家的这位贵妃并非本家,本家里找不出来适合的,魏家为了在朝中多一股势力,硬是从宗族里调出来的这么一位。 目的当然也是皇后。 比起周贵妃的张牙舞爪,性子嚣张,魏贵妃确实更加平易近人,但细细一品刚才魏贵妃那话,却是将周贵妃适才没挑明的话,全都给挑明了。 星烟度日如年。 她很不喜欢三五成群的女人,更何况屋里还有个听墙根的。 周贵妃回头还想再兴风作浪,魏贵妃又说道,「今儿大伙儿不是都来探望庚淑妃的吗?可别坏了初衷。」 周贵妃那样的暴脾气,与魏贵妃过招,回回砸在一团棉花上,两人一直分不出来胜负,周贵妃愤愤地扬了两下绢帕,气不过,对着魏贵妃就直接开了火。 「这宫里就属你魏贵妃最会做人,也不怕闷久了伤身。」 魏贵妃不搭理她。 几位贵人瞧着火药味儿,个个都长了眼睛,不管是来瞧热闹的还是真心来看望的,都不想惹出一身骚,想着赶紧离去。 几人将手里的礼品一一送到星烟面前,说几句吉祥话,也算是走了过场,往后不给旁人留下话柄。 「庚淑妃如今正得圣宠,前儿升了位份,赏赐多的是,有什么可稀罕的,你们这些东西前脚送来,后脚说不定就被扔了。」 周贵妃轻飘飘地一句话,瞬间让场面尴尬。 众人虽知道她是故意与庚淑妃为难,可也顺着她的话往里想了,几位贵人原本能拿出手的东西就不多,千挑万选出来的,确实也不知道能不能入了淑妃的眼。 自卑心人人都有。 正递礼盒的贵人,手往袖筒里缩了缩。 「贵妃娘娘这话不妥,人情大过于礼情,贵人们能来芳华殿,娘娘心里感激。」杏枝没忍住,从星烟身后出来,笑容满面地主动去接过了贵人手里的盒子。 ——殊不知,杏枝正好撞到了周贵妃的心坎上。 周贵妃缓缓地走到她跟前,那双爱挑是非的眼睛,剜在杏枝脸上,毒辣狠绝。 比起侯府的苏氏,周贵妃的嚣张更甚。 「本宫说话,有你插嘴的份?」 周贵妃这招在后宫中用烂了,屡试不爽,不少人吃过亏,狐狸精她动不了手,一个丫鬟,她还是有资格教训。 周贵妃那一巴掌用的力气不小,对星烟的恨都使在了那上面。 谁知,巴掌落下去,没落到杏枝脸上,而是落在了星烟的脸上,周贵妃一出手,星烟及时地将杏枝拉开,周贵妃的巴掌完全可以收回去,可她没收。 清脆的一声响,声音大的惊人。 打完了,周贵妃瞧着星烟红肿的半边脸,「哎哟」了一声,「妹妹怎的凑上来了,这,可怨不得本宫。」 旁边杏枝哭着叫了声「娘娘。」 星烟也哭了,忍不住哭出了声,满脸泪珠楚楚可怜,看着周贵妃的眼里有几分怨愤。 她自来最珍惜的就是自己的脸。 星烟突然不想息事宁人了。 而周贵妃看着星烟此时的表情,心情舒畅无比。 转身从丫头手里拿了一瓷瓶备好的药膏,原本她就是来送药的,如今终于用上了。 「妹妹要往本宫巴掌下钻,本宫拦也拦不住,这盒金疮药就当是给妹妹送的礼了,妹妹多涂几回,过个十天半月,也就没事了。」 周贵妃递过去,星烟没接。 周贵妃便松了手。 瓷瓶掉在了地上,碎成了渣,药膏糊了一地。 「怎的?妹妹嫌弃?」周贵妃质问。 星烟不说话,往后退了两步,哭的一双眼睛红肿。 「周贵妃适可而止吧。」魏贵妃终于出面。「你就不怕太后,皇上知道了你今日的所作所为?」 「本宫怎么了?今儿就算皇上来了,本宫也是站理。」周贵妃摸着自己的手掌心,她也痛。 不过一个侯府的庶女,她还能怎么样,庚瑗青都被她弄去了冷宫,还愁收拾不了她。 周贵妃脸上还挂着得意,一抬头,却撞上了一张似笑非笑的脸。 芳华殿内瞬间安静。 周贵妃一张脸眼见地褪了颜色,脑子里空白,只有一个念头。 第40章 皇上为什么在这? 周贵妃朝着刘嬷嬷看去,刘嬷嬷的脸色比她更白。 皇上什么时候来的,她也不知道,庚淑妃一到晚上屋里就只留着杏枝和采篱,昨儿庚淑妃遭劫,她赶着去同周贵妃禀报,倒是错过了皇上。 今儿早上她还没来得及进屋伺候,大伙儿都来了,她是真的不知,并非有意不报啊。 这会子说什么都没用了。 门前的赢绍拍了拍褶皱的衣摆,走到众人跟前,直接将星烟的半边红肿的脸抬起来,瞧了一番,放下。 「谁打的?」 赢绍回头问,眼眸里的光芒寡淡,唇边的一道笑容让人不寒而栗。 屋内一片安静,众人低着头,没人吱声。 多数的贵人,还是头一回见到皇上,还没来得及爱慕他的容颜,就被他一身凛冽气势吓破了胆。 没人说话,魏贵妃就说了。 「回皇上,想必周贵妃也不是故意的。」 周贵妃话到嘴边,被魏贵妃堵死了路,恨的咬牙切齿,暗骂姓魏的这个贱人,从来就没安好心。 周贵妃被抢了词儿,只能干杵着。 即便是心里发虚,面上还是逞强。 她不信皇上会为了一个侯府庶女而为难自己,她周家已经有三位侯爷了,如今唯一能与魏家抗衡的就是她周家。 皇上要平衡势力,就必须得靠周家,这些想法替周贵妃壮了胆,周贵妃抬起了头。 赢绍也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那笑容一点儿也愉悦不了人心,眼底如藏了一把锋利的刀,周贵妃突然就想起当初林贵人说的话。 「皇上的眼睛里有杀戮。」 如今周贵妃也看到了。 周贵妃才开始慌乱。 太后曾警告过,皇上讨厌后宫有人生事。 周贵妃心底慌了神,重复了魏贵妃的话,「臣妾并非是故意的。」 赢绍没有再看她,懒得看。 回头收了脸上的笑,眸子里带了风雪,盯着星烟,平淡地说道,「打回去。」 声音平静,话不平静。 一众人大气都不敢出。 星烟愣住了,神色讶然。 周贵妃脸色苍白,如同坠入冰窟,她可是贵妃啊。 星烟没动。 「不打?那你自己打。」赢绍转身找了一把椅子坐下,居高临下地看着周贵妃。 周贵妃回过神,想求情,可触碰到那双慑人的眸子之后,后面的话尽数吞进了喉咙。 她周家的侯爷再多,也不过都是皇上封的。 周贵妃抬起手,颤抖的拍在了自己脸上,不痛不痒的一巴掌,打的不只是脸,还有尊严,后宫嫔妃今儿都到齐了,所有人都在看她笑话。 周贵妃哭了。 赢绍手肘放在膝盖上,神色沉郁,丝毫不动容,漠然地看着她,直到周贵妃将自己的脸打到如星烟那般程度,赢绍才从椅子上起身。 接着又将目光移到了地上的碎瓷片上。 「谁扔的?」 又是一声,周贵妃摊在了地上。 「捡起来。」 温润的声音,耐心十足。 周贵妃看着满地的药膏,还有那瓷瓶渣子,浑身都抖上了,皇上这是半点情分都没给。 「你们还有事?」 赢绍这回问的是其他人。 没人敢有事,周贵妃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往后有冤屈,直接来找朕。」赢绍对大伙儿说。 众人却不敢答,个个低着头,没人敢将皇上的话当真,上回林贵人去找了,后来死了。 周贵妃离开芳华殿时神色恍惚,满身都是药膏和血,赢绍连眼皮子都没眨一下,面色没有半点波动。 星烟却心底生凉,忘了脸上的疼痛,赢绍已经将她推向风口浪尖,容不得她后退半步。 众人走了,赢绍来到她面前,又细细瞧了她红肿的半边脸。 「后悔吗?」 赢绍捏住了她的下颚。 星烟不敢怠慢,用尽了浑身智慧去猜他这话的意思,想八成问的是她进宫一事,星烟摇了摇头,「不悔。」 赢绍又在她脸上扫了一阵说道,「这脸恐怕暂时见不得人了,你好好休息。」 刚说完,星烟冷不丁的一颗泪落下来,就掉在他的手背上。 赢绍盯着她,盯的深沉,星烟却也没隐忍,眸子里的委屈露出来,嘴角一撅,可怜巴巴地望着他,「痛……」 这回是真疼,一点儿都没撒谎。 赢绍不太确定,她这神色的意思,他又将她的下颚抬的更高了些,问「你是在同朕撒娇?」 星烟脸上的委屈更盛,眼里含着水雾,一张脸哭地梨花带雨。 「成,朕吃你这套。」 赢绍很干脆。 赢绍光明正大罩了星烟一回。 回头就下了一道命令,除非庚淑妃自个儿想出去,否则谁也不能踏进芳华殿半步。 星烟终于能放心地在屋里养伤,杏枝和采离赶紧煮了鸡蛋替她消肿,星烟乖乖地躺着。 以前她就特别珍惜这张脸,如今愈发珍惜了,她还得靠这张脸,使劲儿的讨好皇上,让她替自己继续撑腰。 今日之事,她也已经成了箭靶子,周贵妃颜面扫地,之后还不知道会怎样兴风作浪。 她躲不过,只能正面交锋。 杏枝一边在她脸上滚着鸡蛋,一边自责,「都怪奴婢,害了娘娘………」她宁愿周贵妃打的是自己。 第41章 星烟一颗鸡蛋塞过去直接堵了她嘴,「打你比打我更难受。」 若今日挨打的是杏枝,周贵妃可就有的说了。 杏枝感动的哭,碎碎直念叨,「昨夜娘娘先是遭了吴嬷嬷暗算,幸得有三少爷,若不是娘娘急中生智,香炉燃了斗篷,恐怕连三少爷都不知……」 杏枝后怕,心头打颤。 「今日惊魂未定,周贵妃又上门来挑事,幸得有皇上……」 杏枝一句一句说的急,星烟却愣了,「昨儿是哥哥送我回来的?」 「嗯,娘娘那会子正晕着呢。」 星烟眉头锁了锁,脑子里依稀还记得昨夜救她的那人长什么样,「你们可见过,皇上身边有一位功夫很厉害的侍卫?」星烟突然问。 杏枝和采离均摇头,皇上身边的人,她们见到的就只有肖安。 星烟记忆模糊,也不太肯定,只是觉得像。 星烟又想起了昨儿的惊心动魄。 「吴嬷嬷死了?」星烟不太确定。 采离接了话,「倒是便宜了她。」若是不死,在宫里行刺娘娘,这罪行得拉去凌迟。 星烟想了想,还是打算再去看一次庚瑗青。 了了她这些年的心愿。 在屋里歇了两日,星烟的脸蛋才恢复如初,去冷宫之前星烟好生收拾了一番。 雨后的朝阳,晴朗明媚,采离,杏枝跟在星烟身后,自从那日遇了劫,两人对星烟就是寸步不离。 「庚瑗青死咬着不放,说吴嬷嬷行刺与她无关。」采离愤然。 奴才行凶,哪里主子不知道的道理,可惜吴嬷嬷死了,嘴里也撬不出什么来。 星烟也没纠结这些,横竖庚瑗青已经到头来,就差她临门一脚。 星烟再见到庚瑗青,又比在掖庭局落魄了许多。 发丝凌乱,吴嬷嬷一死,也没人照顾她,身边就一个丫鬟,还是周贵妃的人。 星烟站在门前,站了很久,庚瑗青才发现她。 庚瑗青正骂丫鬟骂的起劲,说丫鬟偷吃了她的东西,谁知那丫鬟也不是个善茬。 「你如今是什么样的状况,你心里难道不清楚吗?用得着我害你?能给了你一个白面馒头,已经是给了你面子了,你还想要大鱼大肉,你还以为你是芳华殿的庚娘娘?」 丫鬟手一伸,「行,你不稀罕馒头,你给我。」 庚瑗青说不出话来,从前她有银子,她不稀罕银子,可自从她进了冷宫,身上就被搜刮的干干净净,连个发叉都不剩。 如今吴嬷嬷一死,更是彻底断了她与外头的联络,她已经被饿了两天,滴米未进。 她想侯府,想家,可这里没有一个人应她。 庚瑗青退后几步,抓着馒头就藏在身后,生怕丫鬟再将馒头也抢了,刚转过身,就看到了一身明艳的星烟。 星烟对着她笑了笑,笑容灿烂。 庚瑗青的眼睛盯在星烟身上,手里的馒头再也拿不稳,落在了地上,庚瑗青傻愣愣地,一双眼睛瞪的通红。 她不该是这样的。 她该是穿着碎花衣裳,坐在板凳上替她搓衣裳的下人,奴才。 可如今,跟前的人一身鹅黄清丽高雅,青丝上的装饰早已不同往日,涂金加兰簪三只,泥丝妆玉圆簪两只,就插在她的头上。 高贵的刺眼戳心。 而自己呢?庚瑗青下意识的将自个儿磨破的袖口藏了起来,一时脸色惨白,她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她刚才一定看到了!她看到了她的落魄。 「姐姐。」星烟唤回了她的神智。 「谁要你来的,你走!」庚瑗青突然发狂地冲向星烟。 她能忍受任何入看到她的落魄,但不能忍受庚星烟,她只是个姨娘生的庶女,是个出身低微的狐狸精。 凭什么她就该比自己过的好,她这辈子都只配自己踩在脚下。 庚瑗青还没冲出来,就被太监按住,动弹不得。 庚瑗青挣扎了好一阵子,星烟就立在那里看,恬静地一抹笑容,直戳人心,庚瑗青突然没了力气,才反应过来,她正在看自己的笑话! 庚瑗青终于消停了,太监松开了她。 庚瑗青努力平静下来,理了理身上的衣裳,可那褶皱的部分早已皱褶,理也理不顺。 「吴嬷嬷死了。」星烟静静地看着她。 庚瑗青又疯了,咬牙切齿地瞪着她,「她死了关我什么事!」 「你们人人都诬陷我,虞家姑娘不是我推的,没有人相信我,掖庭局的人中毒,不是我干的,也没有人相信,吴嬷嬷行刺一事,我并不知情,可还是没有人相信!」 庚瑗青撕心裂肺地吼。 那都是吴嬷嬷衷心,自个儿的主意,与她没有半点关系,要说她唯一不冤枉的地方就是,她恨,恨吴嬷嬷怎就没有成功。 没要了狐狸精的命。 可没人听她说。 没人相信她,皇上也不相信她。 星烟同情她,说「妹妹相信你。; 星烟是真的相信她,庚瑗青没那个智商。 不过她相信了没用,她不屑自己为她申冤,自己也不会替她申冤。 庚瑗青再也听不得她的鬼话,上次星烟来掖庭局看她,告诉她皇上会来救她的,可后来呢?皇上亲手将她送进了冷宫。 她就是个骗子。 她身边的丫鬟每天都在给她汇报,她的妹妹如今是如何的风光得意,她就不信她没使手段。 「你老实地告诉我,你是不是背着我爬了皇上的床?你是不是背着我去求了皇上,让他升了你位份? 第42章 庚瑗青一脸的质问。 星烟摇了摇头,「不是。」 庚瑗青莫名地松了一口气,竟然就期待着星烟能像往常一样,找出个理由来,让她信服,至少让她知道,她还是敬畏自己的,她不敢,她不敢背着自己去勾引皇上。 庚瑗青在等星烟给她一一个解释。 星烟却笑的无辜,「是姐姐 自己没问过我。」 「我无意背着姐姐,也无意瞒着姐姐。」 星烟看着庚瑗青傻愣。 庚瑗青也在仰起头陌生地看她。 她竟然敢! 「姐姐告诉妹妹,姐姐有多受宠,有多厉害,妹妹是真的替你开心。」星烟说的有模有样,「姐姐放心,说不定还有翻身的机会,姐姐天生高贵,一身的本事,妹妹相信姐姐一定能好起来。」 庚瑗青呼吸急促,一向骂人骂的很顺溜,却一个字也蹦不出来。 她这是在讽刺她啊。 「当初进宫之前,早就该弄死你。」庚瑗青咬着牙槽子说道。 星烟眼睛里的光暗淡。 从袖筒中拿出了钱袋。 「我怕死,想必姐姐亦如是。 「姐姐需要吗?」星烟将钱袋递出,往庚瑗青面前走了两步,又退了回去,手里的钱袋子交给杏枝,她不想靠近她。 庚瑗青察觉到了她脸上露出的嫌弃,即便是只出现了瞬间,她还是看到了。 庚瑗青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站的这块地儿脏,她是在嫌弃她脏?庚瑗青一口气喘不过来,捂住心口,额头上冒出了青筋。 「上回大小姐就说过,不稀罕银子。」杏枝不想给。 庚瑗青着急了,瞪了一眼杏枝。 目光移开,便定在了杏枝手里的钱袋上,那双眼睛将她内心的挣扎都显了出来,看的久了,便愈发地闪烁。 再也狠不起来。 进了冷宫她才知道,银子太重要了。 狐狸精说的没错,她不想死。 可没有银子,她活不下去。 侯府有钱,没人送的进来,吴嬷嬷一走,再也没人替她打理关系,她身无分文,只能在这阴冷寒 谅的地方,等着被人欺辱,等着被人饿死。 想起冷宫里的人是如何饿她,如何羞辱她的,她实在没有任何勇气再去拒绝银子。 庚瑗青眼睛里的神色太过于直白,星烟倒是又给了她一次机会。 「姐姐要吗?」星烟又问她。 庚瑗青脸色发白,嘴唇都抖上了。 在尊严和活着之间,没到如此地步,完全无法想象她有多挣扎,或许是人的本能,她只想活着,她抗拒不了,无法拒绝,她所有的底气和尊严土崩瓦解,说不出一句话。 「给她吧。」星烟没难为她。 杏枝很不情愿地将银子搁到了庚瑗青面前,「 这都是娘娘的月俸,娘娘还是庆幸自己有这么一位姐妹在宫中,至少关键时候还能帮你一把。 银子没到手的时候,庚瑗青渴望。 银子到手了,庚瑗青又开始厌恶。 可她又不得不收。 庚瑗青抬头,太阳光从上照到下,将星烟一身笼罩了一层光芒,那头上的金簪闪着耀眼的光。 庚瑗青恍惚着,连生气的力气都没了。 她看着星烟离开,又看着她转身回头,对着她笑,笑容如春风。 星烟说,「想对姐姐说,这张脸姐姐厌恶,可星烟喜欢。」 骂了她十几年的狐狸精。 也该结束了。 徐徐地一道春风,刮在庚瑗青身上,就如寒冬腊月的狂风般刺骨。 星烟那张娇媚的面孔,如今一装扮,风华绝代。 即便是她不愿意相信,可事实也是如此,她这辈子最看不起,最瞧不起的人,如今踩在了她头上,在看她的笑话。 星烟走了好一段路了,身后突然一道撕心裂肺的哭。 冷宫中这样的声音听的多了,倒也不觉得稀奇。 从冷宫回来的当夜,星烟又听说了消息 庚瑗青身边的那个丫鬟死了,庚瑗青疯了! 星烟给了庚瑗青一袋银子,到了下午就少了大半,她怀疑是她丫鬟偷的,那些银子对庚瑗青来说有多重要,没人能理解。 是她用自己的尊严换来的,是她对她曾经最看不起的人低头,才求来的,她恨,恨之入骨,但又不得不要,她内心经过无数次的煎熬,直到现在她的内心还在承受着百般屈辱。 可丫鬟居然就这么偷了她的银子。 庚瑗青拽着那丫鬟哭喊着要她还,那丫鬟却不认账,庚瑗青便放了狠话,说要打死她,谁知,到了晚上那丫鬟当真就死了。 庚瑗青再一次遭到了诬陷。 「没有人相信我,你们所有人都不相信我。」庚瑗青语无伦次,绝望地喊,到了崩溃的边缘终于想起来了星烟,「你们去将庚星烟找来,她说过的,她相信我。 「她是淑妃,她能救我的,她能替我向皇上求情的。」庚瑗青坐在地上,内心彻底崩溃。 所有的清高与自尊再也不存在,不但不存在,她输的彻底,输给了出身低贱的姨娘之女庚星烟,输给了她曾经踩在脚底下的人。 她指望着星烟去救她,她突然明白了,如今在这宫里能救她的也只有庚星烟。 「你们带我去找庚淑妃,她相信我,她说过的。」报消息的人来说,后来庚瑗青就只会不断重复这句话,神色涣散,怕是已经疯了。 星烟脸上正敷着鸡蛋,表情僵硬。 杏枝问了报信的丫鬟几次,「当真疯了?」 第43章 「眼睛里神都没了,怕是假不了。」报信的人回复道。 三人面面相窥了一阵,杏枝恍然大悟,「 娘娘给的那银子,给的太合适了。」起初她还想着娘娘不该给,谁知道给了她,她也是保不住的,还将自己逼疯。 「那丫鬟真是她杀的?」杏枝叹息,为了一点银子杀人,庚瑗青居然落魄到了这种地步。 「就她那体型能杀丫鬓?今日丫鬟站在她跟前,高她半个头,奴婢看,这事恐怕又是遭了别人算计,并非是娘娘的银子逼疯的,而是被这一连串的诬陷给逼疯了。 采篱想事情比杏枝要透彻。 星烟赞同,那丫鬟怕是人家不想留了。 掖庭局一事,若不是皇上突然收手,还不知道会查出什么来,有把柄在,庚瑗青就有翻案的可能。 怕又是周贵妃吧。 人确实是周贵妃除掉的,晴姑姑忍了很久没出手,直到周贵妃在芳华殿吃了亏,晴姑姑怕打着骨头连着筋,怎么说也是姐妹,怕庚淑妃替庚瑗青申冤。 干脆就一不做二不休,死无对证,嫁祸与更瑗青,还能让她永远翻不了身。 「苏夫人又该来了。」采篱担忧地看着星烟。 「怕什么,来了也还是被拦在门外。」杏枝说的事实,上回皇上下的那道令,如今还做数,除非星烟自个儿出去,否则没人能进得来。 这几日,没人上门找茬,芳华殿门前清净了不少。 「娘娘得了圣宠,那日皇上护着娘娘的模样,可威风了。」杏枝乐着,傻乎乎地笑。星烟一动,面上的蛋清牵得她肉皮子发痛,只能一双眼珠子转动,听着丫头们的话,没发表意见。 她记得赢绍说过,「 朕吃你这套。’ 星烟翻了个身,打定了主意。 ——往后他吃那套,她就使哪套。 这番太平日子实在是太舒坦了。 庚瑗青疯了的消息,过了两日还是传了出去。 如采篙所说,苏氏来了,来的怒气冲神,上回在星烟这里吃瘪,本想回去找蒋氏发泄,结果发现侯爷竟然放她回了杨州,她一腔怒火没地儿撒,闹了一阵,侯爷听不下去,嫌烦,直接拍屁股走人,躲清净去了。 庚侯爷不是没去使力。 跟皇上身边的太监肖安打听了一下,听他那口气,这事没得商量。 皇上都停止了查办,还有谁敢翻案。 当初庚瑗青进宫,庚侯爷就曾反对,知道庚瑗青那样的性子不适合进宫,后来苏氏非得塞进去,如今这地步,他还能怎么办。 就看她造化了。 这回听闻庚瑗青杀了人,彻底地疯了,侯爷也只是悲伤,并没有想着要去捞人,进了宫就是皇上的嫔妃,哪里轮得到他去插手,再者杀了偿命,她疯了或许还能保住一命。 苏氏拖不动侯爷,只能又去找将军府的苏老夫人,要死要活地闹了好一阵,苏老夫人才愿意见她。 「找我有什么用,庚侯府的事,我将军府不会再插手。」 老夫人态度强硬,当初为了庚瑗青进宫,她已经在太后面前丢过一次人,让她这辈子在太后面前都抬不起头,她怎么可能再去? 苏老夫人最后还是给苏氏指了一条明路。 「你庚家不是还有一位娘娘在宫里吗?进宫不久,就封了淑妃,你不去求你庚姓本家,你怎的将主意打到我将军府身上?」 「你下不去那么脸,知道要面子,我就不知道要面子了?」 苏氏被苏老夫人堵的哑口无言。 她不去找星烟,不就是丢不起那个人,过不了心里的那道坎吗?她不屑得去求她。 苏氏回来,又听说了庚瑗青在冷宫里疯疯癫癫,捡到什么吃什么,便再也坐不住了,打定了主意要进宫去找星烟。 苏氏想,只要自己愿意丢下这个脸,让庚星烟去替她姐姐求情,她一定会去的。 只是她没想到,这回连庚星烟的面都见不着。 「你有说是她母亲找她吗?」苏氏对那通报的人说。 那通报的人也很无奈,「皇上发了话,任何人不得打扰庚淑妃,奴才们也不敢违抗命令,夫人就饶了小的吧。」 第一回苏氏气着回来,第二回,第三回,连着被拦了三回,苏氏就开始着急了。 这狐狸精,怕是故意不见她的。 她不见,她还偏要去了。 苏氏拖不动庚侯爷,就去找了庚老夫人。 庚老夫人一向不喜欢管这些事,但听了苏氏都哭诉,好歹也是她侯府的孙女,她还是心痛。 「既然是姐妹,进了宫就应该相互照应。」庚老夫人答应了苏氏。 第四次,苏氏带着庚老夫人一道进宫去见星烟。 星烟正在屋里绣花样,活了十几年,就数这段日子过的最舒心,芳华殿的地盘就她一人,外人进不来,再也不用担心谁来害她的命。 外头的消息,并非没有禀报到她跟前。 当差的个个都是人精,该禀报的自然得报,不报等出了事,主子肯定会迁怒到他们头上,前几回明显瞧出了庚淑妃不想见,才那样回了苏夫人。 后来两次,他也省了事,直接给回绝了,今日不同,侯府的老夫人也来了,便不得不报。 杏枝和采篱都愣住了,「苏氏将老夫人都搬来了?」 星烟赶紧让太监,将人放进来。 星烟是个懂得感恩的人,从侯府出来,庚老夫人给的她那些首饰,金银,都是按着侯府小姐的份例来给的。 虽对她没有特殊的感情,但也没有苛待她。 苏氏带着庚老夫人一进门,心里憋着气,劈头就说道,「如今要想见庚娘娘,可真是比登天还难。」 第44章 星烟低着头赔罪,「母亲见谅,星烟在深宫里得个信儿,实属也难。」 这点苏氏自个儿特别有感触。 庚瑗青进了冷宫,她怎么递信儿都递不进,苏氏瞪了星烟一眼,只能将话吞进肚里。 一进门,又发现那日门前都几盆盆栽儿都不见了踪影,苏氏气的回头怼星烟,「合着那堆东西,就是为我设计的。」 星烟笑了笑,「母亲说什么呢,上回那盆栽儿落下来,差点砸了母亲,星烟便让人都撤走了,就怕母亲再来,看着堵心。」 见苏氏一进门就不消停,庚老夫人听不下去,回头就冲苏氏说道,「你进宫到底为了啥?」 苏氏才终于闭嘴。 进屋后,苏氏着急,但始终开不了口,眼睛时不时地瞟向庚老夫人,指望着她替自己来说。 庚老夫人来之前也听苏氏说过,说上回来找星烟,星烟不但不管,还翘起了尾巴,没给她半点面子,如今见苏氏这般,便只好替她出面,「三丫头如今得宠封了淑妃,为庚侯府争了光,祖母高兴。」 庚老夫人比苏氏会说话,不埋汰人,夸也是真心夸。 「只是一家人,总不能升了这个就毁了另外一个,祖母今日来,就是想请娘娘,看看能不能将你姐姐从冷宫里捞出来。」 「祖母知道你为难……」庚老夫人才刚转了个弯儿,就听星烟说,「祖母放心,星烟会去求太后和皇上,不管怎样,得先让姐姐早日出冷宫。」 「星烟一直相信姐姐是蒙冤的。」 星烟爽快的态度让庚老夫人愣住,回头瞅着苏氏,眼里起了生分。 这不是就答应了吗?有那么难开口吗? ——她怕只是下不了面子! 庚老夫人的态度,让苏氏一慌,「还是母亲说话算数,横竖我说什么,她也不会听。」 杏枝不爱听了。 「上回娘娘说要去替二小姐求皇上,苏夫人还骂了一顿娘娘,说娘娘是施舍同情。」杏枝干脆豁出去,全都抖了出来,「老夫人不知,娘娘为了二小姐,也去求过太后,宁愿用自个儿淑妃的位份来换二小姐的太平,可二小姐也同苏夫人一样,冲上来就要打娘娘,说不稀罕娘娘救。」 「合着娘娘四处求人,还错了。」 杏枝说完眼眶都红了。 庚老夫人一阵错愕。 她不知道还有这事。 「那吴嬷嬷更是,还想要了娘娘的命,要不是三少爷那日当值,如今哪里还有什么庚淑妃。」 庚老夫人眼皮子跳了跳,苏氏这些年做的那些事,她不管,不代表她不知道。 「好本事啊。」庚老夫人看着苏氏,这话也不知道是说她,还是说吴嬷嬷。 今儿她来,难怪拉不下脸面,前一刻要人家命,后一刻又求上人家了。 关键是吴嬷嬷曾是她侯府的人,若是追究起来,敢在宫里行刺,她侯府又怎么跑得掉,怕是连侯爷都要受影响。 庚老夫人脸色说变就变,难看至极,转头就对星烟说道,「你尽力而为,先顾着自个儿。」 苏氏急的说不出话来。 「星烟如今不是好端端的吗,祖母不必担心,姐姐的事星烟会放在心上,都是庚家人,总不能让旁人看了笑话。」 苏氏瞪大了眼睛看着星烟。 这贱人!能有这么好心? 装的多像! 谁知,苏氏的这番表情全数落入了庚老夫人眼里。 「你如今活的怎连个晚辈都不如。」庚老夫人很少对苏氏说重话,她是将军府出身,是大家闺秀,她便给足了她面子,侯府很多事情,她都不插手。 如今唯一插手的一件事,竟是将苏氏这个人看的死死的了。 庚老夫人算是明白了,难怪侯爷宁愿宠一个小妾,也不愿沾惹她半分,是有原因的。 苏氏被庚老夫人当着大伙儿的面臊了一句,颜面丢尽,关键是这些人还是曾经侯府的下人,苏氏气的脑子里一片空白,恨不得剜了星烟的骨肉,当场就想离开。 屁股刚离开凳子起身,又听星烟对庚老夫人说道,「祖母和母亲既然来都来了,肯定是想念姐姐的,我去使点银子想个办法,让您们见姐姐一面才行。」 苏氏焉了气。 她曾经无数次的花银子,想进冷宫去看瑗青,都没成功,她想瑗青想的快发疯了,如今星烟却说要带她去见,她无法嫌弃,拒绝不了。 只要能见到瑗青就行。 苏氏双脚再也迈不动,又怏然地坐了下来。 庚老夫人看苏氏的眼神愈发的暗淡无光,单是看星烟的这一番态度,就已经比苏氏的为人体面多了。 星烟出去打点关系,留了庚老夫人和苏氏在芳华殿,庚老夫人硬是一句话都不想同她说,一直黑着脸,也没给苏氏开口的机会。 直到星烟回来,说疏通好了,两人脸上才各自有了变化。 星烟带着庚老夫人和苏氏去冷宫之前,有人对庚瑗青说,「你要找的庚淑妃来了。」 庚瑗青一阵激动,抓住那人就问,在哪。 可当星烟陪着庚老夫人,苏氏出现在她面前时,她竟然一个都认不出来,不只是星烟,她连庚老夫人,自个儿的亲娘苏氏,她都已认不出来。 苏氏嚎啕大哭,庚瑗青却抓住她使劲儿的问,「庚淑妃在哪,我要找她,只有她才相信我,我是冤枉的。」 苏氏哭的更加厉害。 庚老夫人愣了好一阵,摇头只叹息。 庚瑗青闹的凶,苏氏毫无办法。 星烟走上前,只轻轻地对她说了一声,「姐姐,我知道你是被冤枉的。」庚瑗青立马安静了下来。 第45章 「我会带你离开。」星烟温柔地对她说。 庚瑗青眼神空洞,笑了。 传闻不假,她已经疯了。 庚老夫人看着她可怜,苏氏看着她悲痛,都抹了泪。 星烟也跟着落了泪。 从冷宫回来,苏氏整个人都是魂不守舍,脸色苍白如纸。 她的女儿瑗青,真的疯了! 苏氏周身无力,她的女儿,高贵的侯府二小姐,如今疯了,嘴里还叫着狐狸精的名字,连她这个母亲她都不认,狐狸精一开口,她就安静了。 苏氏不信,她能平白无故地疯。 她曾经恨庚星烟恨入了骨,怎会突然如此信任她。 苏氏突然就冲向星烟,「瑗青她为什么只认你,你告诉我,她是不是你害的?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你这个贱蹄子!」 好在杏枝和采篱反应的快,拉住了她。 庚老夫人一声怒斥,「住嘴!」气的手都在抖。 「你还要造多少孽?你以为瑗青是认人吗,她是认星烟说的话!」庚老夫人对苏氏失望透顶了。 连自己的女儿都不了解,她居然还将过错怪在别人身上。 能被什么逼疯?一直念叨着,找庚淑妃,也就是蒙受了一身的冤屈,只盼着有一人能信她,庚淑妃就是那个愿意相信她的人。 庚老夫人当真不想管了。 「瑗青的事,你能管就管,不能管那也是她的造化,同你无关。」庚老夫人回头对星烟说完,转身就走了,将苏氏晒在了一边。 苏氏的心犹如被刀割。 她看着庚星烟,突然之间就没了往日那股想要将她碎尸万段的劲儿,望着那张愈发绝艳的脸,她显得很无力。 苏氏的面色变成灰黄,死了一般。 但眼底却浮现了一道渴望的光芒,似是沉入海底时而抓住的唯一一根救命稻草,她动了动厚重的唇瓣,艰难地对星烟说道,「救救你姐姐。」 疯了就疯了吧,只要她活着就好。 星烟依旧笑着说,「好。」 苏氏走了,从宫里出去,背影带了几分佝偻,回到侯府之后,一直沉寂了好一段日子,关着门谁也不见。 这边苏氏与庚老夫人一走,虞梦颖就来了芳华殿。 来辞行,顺带来看看星烟,星烟遇刺之后她倒是来了,却被人告之芳华殿进不得,只得又等了几日,才过来。 「妹妹怎么不多呆阵子。」 「不呆了,再呆下去,指不定还能生出什么事来。」她算是怕了,换做是她,单是被人锁喉要杀,就已经虾破胆子了。 更别说星烟之后被周贵妃扇上一巴掌,如今伤刚好,侯府的嫡母又上门为难,这宫里的日子果真不是人人都能适应的。 星烟也没再挽留。 她是太后的侄女,之前要被封为淑妃的留言又传了出去,如今自己得了淑妃的位,她要来,只能往上升的道理。 就得是贵妃了。 除了虞梦颖本人和星烟,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 她早些走好,免得又遭人眼红。 「姐姐福气好,在这宫中回回都能逢凶化吉,换个人可就没有那个运气,以妹妹看,姐姐有帝后之相。」 虞梦颖这感想是有心而发,总觉得皇上和星烟站在一起,莫名地般配,似是真正的天造地设。 这话却将星烟吓了一跳,上头还有两位贵妃,随便哪一位的家族势力,都压过她,她哪里敢想。 「妹妹你可别乱说,我还想多活几年。」 星烟着急的样儿,逗地虞梦颖直笑。 「妹妹,姐姐有一事相求。」星烟终于开了口。 庚瑗青活着远比死了好,姨娘总不能一直在扬州。 苏氏捏着姨娘,从今往后,她也有庚瑗青。 虞梦颖无需她说,也知道她想求的是什么,今日侯府的庚老夫人和苏氏都来了,目的很明显。 「罢了,人都已经成了这样,总该让她有个干净的住处。」虞梦颖叹了一声,「我去求求太后。」 要是真死了,还能落个干净, 疯了,怕是一辈子都要被人看笑话。 星烟感激地说道,「多谢妹妹。」 虞梦颖又替星烟日后着想,「如今侯府三公子已经进了宫,往后多努力,姐姐的日子一定能好过。」 谁知说谁谁到。 虞梦颖话音一路,杏枝就进来说,「三少爷今儿休沐,过来看娘娘。」 虞梦颖还没来得及反应,门口就立了一道人影。 个儿高的快顶到了门框,那张脸一看就知道同星烟是一个爹娘生的,五官精雕细琢,竟也美的不像话。 除了美,虞梦颖也想不出来用什么词来形容。 庚景见屋里有人,略一顿神,立马退了出去。 「你那姨娘一定是位绝色美人,生出来的,都这么漂亮。」虞梦颖对着星烟说的小声,可门口的庚景还是听到了。 庚景面无表情,站着等里面的人出来。 等了好一阵,虞梦颖才同星烟依依不舍的道别,到了门口,又往庚景脸上偷偷瞟了一眼。 庚景就跟还在值勤似的,站的笔直,目不斜视。 虞梦颖偷看的心虚,绢帕甩出去脱了手,好巧不巧地就落在了庚景的脚跟前。 庚景瞥了一眼,收回目光,当作没看见。 虞梦颖傻愣着,讶异他的反应。 庚景顿了一瞬,迫于大伙儿的目光,才弯下腰,拾起了帕子递到了虞梦颖面前,叫了她一声,「娘娘。」 庚景以为能在后宫遇到的女人,都是娘娘。 第46章 殊不知,对面的人眉毛一横,一把夺了绢帕过去,回头就冲着星烟说道,「你这哥哥脸长的好看,眼神却不好使,该当剜了。」 庚景换愣住。 瞧着那道略带怒气的背影,庚景才听身后的星烟说,「哥哥认错了人,她是虞家姑娘,太后的侄女。」 庚景也就了然的表情,并没有多大的感触。 唯一的印象,这姑娘脾气不小。 虞梦颖说话算话,回去就替星烟求了太后。 庚家的庚太傅在世时,曾是皇上的恩师,对皇上有恩,皇上一直也很尊敬他,倒不至于真要害了庚家一条命,虞梦颖来求,太后也就知道是庚家人的意思。 她卖这个情面。 人都疯了还能怎样。 太后让人去问皇上的意思,毕竟这个后宫还是皇上自个儿的,她只是代管,传话的人还没有出去,皇上自己就来了,来给太后请安,每日一回,雷打不动。 「母后决定就好。」赢绍还是之前的态度,后宫的事他没操过心,都交给了太后。 太后又继续说道,「当年庚太傅对你有恩,能保住一条命就保吧。」太后说着说着就想起了一事,「庚家的几位姑娘,皇上那时候怕也见过的吧?」 庚太傅还在世的那会,皇上还是太子,隔三差五地往人家府上钻,后来,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突然就不去了。 那段日子,皇上定然见过庚家姑娘。 谁知皇上回答地特别干脆,「没见过。」 庚家两位嫡出的姑娘,那时瞧不上他,瞧上的是魏敦,唯一一位瞧得上他的,后来也叛了,站了魏敦。 皇上的脸色说沉就沉。 太后见他脸色不好,也没再问,倒是说起了周家。 前几日皇上因心痛庚淑妃,罚了周贵妃,连个情面都不给,周贵妃回去哭断了肠,这事人人都知道,太后为了后宫和谐,明面上补了些赏品给周贵妃,但暗里也是告诫她,后宫万万不可生是非,谁也不行。 周贵妃倒也安静了。 太后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今儿又听说皇上给周家又封了一位侯爷。 前前后后加起来,有四位了吧。 「皇上对周家,有打算?」太后知道他肯定不会是为了弥补周贵妃,皇上不同先皇的优柔寡断,做事从来都是雷厉风行,不沾泥带水,更不会让后宫的事牵扯到朝廷。 皇上刚登基周贵妃就进宫,如今两年了,也没见过皇上关心一二,若是庚家再封一位侯府,她倒是会怀疑皇上是不是听了庚淑妃的枕边风。 「嗯,周家恐怕想当第二个魏家。」皇上对太后没有隐瞒,这天下先皇一走,就留给了母子两人一个烂摊子。 有人想反,有人想分羹。 若不是赢绍这两年预测准,强行砍掉了一些势力,恐怕这江山早就凋零的七七八八。 太后听赢绍说完,便明白了,「那就看魏家能忍到什么时候。」 给的位置越高,人的贪心越重,周家的人性子张扬迟早稳不住,而周家一旦对魏家有威胁,魏家怕是容不得。 双方交手,无论胜负,都有亏损。 太后对魏家也是恨之入骨,「过几日就是魏将军的母亲过寿,外头有传言,说魏家过寿,连皇上都要去道喜,你听听,这得多嚣张,多高的姿态。」 太后气愤。 魏家的人未免太明目张胆了。 「儿臣让人传的。」 太后转头看着赢绍,愣住,不明白他的用意。 「他说不出口,朕替他说。」赢绍说完站起身。 魏家想谋反,是在暗地里运行,明面上一直对朝廷衷心耿耿,让人找不出任何把柄来,魏敦瞒着不想挑明,他替他挑明。 太后恍然大悟。 瞧见皇上要走了,又追问了一声,「皇上真要打算去?」 「嗯。」赢绍拜别太后,出了福寿宫。 左边一条道儿通芳华殿,后边那条道通往太武殿,赢绍在那路口犹豫了瞬间,还是让肖安替他跑了一趟。 「庚娘娘好生准备,过几日魏老夫人大寿,皇上带着娘娘一块儿去。」 肖安高兴,星烟却高兴不起来,这不是喜事。 星烟不想去。 一是因为不想见魏敦。 二是她贪念近几日的太平日子。 皇上带她,她又成为了风口浪尖上的靶子。 消息一传出去,后宫果然又掀起了一股风浪,那日皇上替庚淑妃做主,损了周贵妃的面子,如今更是独宠,走哪带哪了,连去魏府,出宫都要带着。 庚淑妃受宠了! 所有后宫的女人们都明白了这一点。 受宠的不是势力蒸蒸日上的周家周贵妃,也不是权利大的魏家魏贵妃,而是庚侯府的一位庶女。 关键是后宫的后位还空着,这般宠爱,让所有人都开始恐慌。 皇上一言九鼎,说出去的话,怎可能收回。 星烟煎熬的等到了最后一日,便死了心,内心已经有了觉悟,这一趟,必定不会太平,星烟褪了一头的簪钗,妆容简单,清雅的一身绿地缂丝,头上的簪钗也是捡了素雅的银镶水晶玛瑙钗。 整个人清雅如茉莉。 收拾好了,星烟便坐在屋里等。 赢绍亲自过来接的她,从大门进来,赢绍就站在星烟面前看她,细细地瞧了她一阵,之后脸上又有了一道兴味的笑容。 脸蛋消了肿,比以前更光滑,还扮起了清雅。 「朕很穷,亏待了你?」赢绍瞅着她一头素发。 星烟不搭话,她宁愿让他酸,也不愿意让她以为她存心去勾人。 第47章 赢绍也就是说说,没较真,星烟便知自己做对了,合了他的心意。 「走吧。」赢绍弯身捞起了她的手。 星烟僵了僵。 这大抵是除了床第之外,他头一回牵她的手。 步辇跟在赢绍身后,出了宫换乘了马车。 四周再也瞧不见高高的红墙,多少宫中人所羡慕的自由,星烟却嗅不出半点自由的味道,活的不好,去哪都一样。 曾经的侯府比皇宫可怕太多,她并不贪念这份自由,适合她的地方,只有在那宫墙之内,靠着博取帝王的宠爱,一步一步地往上爬。 星烟觉得还好,这段日子她过的很好。 马车前行,热闹声渐渐传入耳朵,星烟想起身边人的身份,还是看不明白,他为何要去给魏老夫人祝寿。 星烟意外,魏家人更觉得意外。 宫里的马车停在魏家门口,守门的人半天才反应过来,一溜烟儿地跑进去,再出来,身后便跟着风风火火的魏敦。 「微臣参见皇上。」魏敦的脸色复杂。 他曾努力地压制过流言,但以目前来看,还是传进了皇上的耳里,而且他还当了真。 瞧见赢绍身边的星烟时,魏敦的眼里明显多了一份意外,娘娘二字魏敦始终叫不出口,只对着她弯身点了点头。 赢绍很给面子,和颜悦色地对魏敦说道,「今日朕来替老夫人贺寿。」说完兴致极高地踏进了魏家的门槛,魏敦的面色却如死灰,内心压根儿就不欢迎,勉勉强强地将两人带进了门。 结果吓退了一众宾客,魏敦只能单独将他奉着,寸步不离。 星烟屏住呼吸,坐的笔直,坐的久了,赢绍开始嫌弃身边有第三人,回头慷慨地对魏敦说道,「魏将军今日忙,朕就不耽搁你了。」 赢绍眼睛里的催促太过于明显,魏敦没法再守着,留了一批下人,慎重地嘱咐道,「今日他就是想要天上的星星,也得给他摘。」 还好这会子日头高招,还没到晚上,没有星星可摘。 谁知赢绍却不坐了,说要去参观一下魏府的风景,赢绍前脚走,肖安回头便将魏敦留下来的下人全数拦了下来。 「皇上喜好清静。」 星烟总觉得今日有大事发生,紧紧跟在赢绍身后寸步不离,可人有三急,她总不能每时每刻都跟着他。 一个空荡,星烟去了茅房回来落了单,回来的路上便碰到了她最不想见到的人。 ——魏家的主人魏敦。 一条青石板小径,两人相对而站。 星烟又慌又烦躁。 星烟想退,对面的魏敦先开了口,「你别动,我退。」 星烟听了他的话,等着魏敦退到路尽头,才快步走过去,打算从他身旁擦肩而过,却又听魏敦问她,「为何躲我?」 魏敦侧身看着她,笑的苦涩。 「嫔妃不见外臣。」 星烟退开身子答。 魏敦瞧着她一头青丝出了神,七年来,这是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她长大了。 美的令人窒息。 「当初过的艰难,为何不找我?」她若是来找他,又或是不躲着他,他定能赶在那张圣旨之前。 魏敦知道,错过了这个机会,他也不知道何时才能问出他心中的疑问,今日他必须得问。 星烟不明白他的意思。 若他想还当年的救命之恩,他大可不必,她只是顺手而已,再说她都已经告诉过他们,她记不得了。 七年前在侯府时,她认识赢绍在先,认识魏敦在后。 星烟胆小,不擅长与人打交道,有一个能说话的赢绍,她已经够了。 对魏敦她仅是熟悉,谈不上交心,与他是萍水相逢的关系,她救他,当真只是因为上天有好生之德,那一夜,她见不得人再死。 她看不得赢绍杀人。 只是近日,她对他的印象并不好,当初就是因为他那一眼,将她差点送进了鬼门关,因此她才找上了赢绍进了宫,如今她的宫里的日子过的很舒坦,她不想丢了这份安宁。 她只盼着他不要再来找她,万一被皇上瞧见了,又该折磨她。 星烟决定对他实话实说,「魏将军此话本宫不明白,卫将军年轻有为,英俊潇洒,大姐姐爱慕将军已久。」 声音如出谷黄鹂,动人心弦,魏敦却僵硬如石,嘴唇动了动,没说出来一句话。 魏敦曾无数次的想过星烟会如何回答他,说她对赢绍愧疚,或说她对自己没感情,又或者一个字都不答。 魏敦没想到原因竟然如此。 心被揪住,落不下来,遗憾蔓延出了他的眼睛。 魏敦自己都快听不见自己的声音,「我去侯府提过亲,求娶过你,只是晚了。」 正往回走的星烟突然后背生凉,一阵后怕。 ——她想,还好晚了。 星烟没再停留,转身快速地离去,湖边的杨柳垂下,如诗如画,美了整片堤岸,星烟无心欣赏。 然而没走两步,杨柳飞扬之处,一片水花荡开,星烟顿足呼吸急促,脸色煞白地看着在湖水里不断挣扎的人。 她运气不好。 又遇到了一个落湖的。 杨柳堤岸,离的最近的是魏敦,后是星烟。 两人对望皆是错愕。 星烟看着魏敦跳下去的那一刻,心里一松,吐了一口长气,然而等她看到魏敦救起来的人是谁时,星烟又僵住了,随即便了然。@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落水的人是庚瑗嫣。 星烟大致能猜中后续的结果是什么。 第48章 今日魏老夫人的寿宴,庚瑗嫣又怎会不来,魏家迟迟不去侯府说亲,她心里着急,才会演这一出,不惜损自个儿的名誉,也要踏进魏家的门。 星烟没什么想法。 她恭喜她,自己为自己争取幸福没什么不对,只要别再与她扯上关系就好。 星烟准备撇下二人离开。 却被看热闹的人堵了路,不过瞬间,那堤岸处便围满了人,星烟回头望过去,视线恰好与魏敦相碰,魏敦盯着她的眼睛一片红血,红的可怕。 星烟打了个颤,又发现盯着她的人不只是魏敦,还有他刚救上来,躺在他怀里的庚瑗嫣,那双眼睛如淬了毒一样的看着她,似乎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了。 星烟愕然,心情很糟。 突然明白了一些事,庚瑗嫣既然能选择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落水,那刚才她与魏敦的话,八成她也听到了,星烟脸上的血色褪尽,如躲瘟神一般,恨不得离两人越远越好。 今日踏进魏府,事情就跟赶趟似的,一桩接着一桩,让她应接不暇,星烟转身往回走,走的太过于着急,到了跟前,差点又撞上了赢绍。 「皇上。」星烟的脸上笑出了一朵花。 然而对面的赢绍脸色却深沉阴郁,盯着星烟看了一阵,才移开目光瞧向人群,唇角一勾,言语里满是讽刺,「挺好,是喜事。」 星烟头晕脑胀,赢绍的心情她一向猜不透,笑着的时候不一定是高兴,但板着脸的时候铁定是在生气,她不该去茅房,憋死都不该去,星烟往最坏的地方想,适才她和魏敦相遇,他看到了。 星烟跟着赢绍到了屋里,见他一人坐在椅子上,摆出了一副拷问的表情,星烟便知,最坏的局面出来了。 星烟一抖,没敢往他身边坐。 「爱妃适才去哪了?」赢绍也没与她兜圈子。 星烟抬头,清亮的眼睛坦诚无比,「无意中撞到的。」 赢绍对她的坦诚还算满意,起身走到星烟跟前,轻轻地托起她下颚,将她那张精致的笑脸捏在掌心,黑漆漆地深眸瞅着她,利光似乎能穿透骨髓。 「你和他说什么了?」赢绍看着她微微闪烁地眼睛,又将她往自己跟前带了带,「不许诓朕,说不定朕待会儿会单独去问他。」 赢绍凑地很近,彼此能感受到对方的气息。@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星烟的气息凌乱,猜他本事再大,也没有千里耳大本事,她赌了一回,急中生智,「臣妾跟了皇上,就是皇上的人,一辈子都是。」星烟的眼睛这回没有半点闪烁,真诚十足地看着赢绍。 赢绍僵了一瞬,捏着她下颚的手突然用力,手背上泛了青筋,星烟痛的眼泪花儿都冒了出来。 「你又想糊弄朕。」赢绍脸色崩的厉害,关键时刻松了手,他怕将她下巴捏碎了。 星烟还没来得及喘上一口气,赢绍又倾斜着身子,往她耳边一凑,冷飕飕地说了一声,「你惯会骗人!」 曾在他最低谷的时候,她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犹如黑暗离的一道光。 后来光断了,他的人生黑的比之前更加厉害,从那时候起他便希望他的人生从未出现过任何光芒。 如今,那道光,又说要照回他身上。 赢绍笑了。 笑的危险。 星烟眼皮子颤动,浑身僵硬,她就知道今天不是个好日子。 星烟心一横,眼睛闭上堵上了自个儿的命,抱住了他,双手紧紧地攥住他腰间的龙袍,用了生平最大的力气。 赢绍被她扑的生生后退两步,半晌又是闷声一笑,声音破在了喉咙,赢绍的声音从牙缝里钻出来,「你当真以为将朕吃的死死的了?」 赢绍要拉开她,想捏着她的下颚,好好看看她的眼睛,看看那里面到底怀着什么样的鬼主意。 然而还没等他动手,星烟的脸整个埋进了他的胸膛,左右滚了滚,软软的身子就趴在他胸膛上,一股暗香扑鼻,沁人心脾。 赢绍咬着牙。 他放弃了。 确实将他吃的死死的。 「行!你又过关了。」 赢绍牵着她的手出了门,脸色虽不好看,但没再为难她。 星烟躲过一劫,双脚犹如踩在了云朵上,飘飘忽忽。 赢绍今日没空,算她走运。 赢绍那一牵直接将她牵到了魏老夫人的寿宴上,席上宾客满堂,魏老夫人坐在了高位,赢绍一出现,跪倒了一大片。 魏老夫人腿刚弯下去,就被赢绍一声,「魏老夫人平身」而止住了动作。 魏老夫人又准备让出主位,却见赢绍袖子一挥,干脆利落地说道,「今日是魏老夫人的寿辰,当以魏老夫人为先。」 说完,拉着星烟挨着魏老夫人坐下。 席上鸦雀无声,在场六十七年的老骨头,也从未见过皇帝居于下位的事例,就算是当初的魏大人,也从未在这上面失过分寸。 魏老夫人并非是不懂礼数之人,但虚荣心起来,突然就蒙蔽了她的心,她的寿辰皇帝亲自来为她贺寿,内心的膨胀,让她脑子没发再思考。 她当真就坐下了。 她不是没让,是皇帝自己不愿意坐让给她的,魏老夫人一向自傲,此时坐在那高位上,更高傲如孔雀。 席间的几位臣子变了脸。 如今魏家有人支持,那是因为魏家打的旗号是为百姓效力,忠心于朝廷,倘若一旦被打破了局面,谁又能保证今日跟随魏家的这些人,会不会翻脸。 为臣子忠为大。 魏老夫人刚坐下,魏敦就来了。 目光先是在寻找星烟,眼里的血丝还在。 第49章 当看到正位上的母亲,和下位的赢绍时,魏敦的脸色已经黑的没眼看,被庚瑗嫣耽搁了一阵,他竟然就让母亲犯了糊涂。 他只能靠着赢绍,坐在了他的下位,倍加小心。 没人比他的心情更糟。 气氛不好,总得有人缓和。 庚瑗嫣落水,被魏敦所救之事,满屋子人皆知,有那么一两个不会看形势的人,拿了这事出来当成喜事恭喜。 「所谓英雄救美,今儿老夫人是喜上加喜,多了庚侯府这门亲家。」 魏老夫人笑的很勉强,僵硬的脸色称得上难看了,「多谢。」庚侯府这门亲事,她不能不认,形势逼着她认。 她敦儿善良救了人,若是她在场,她宁愿她自个儿淹死,也不会让自己儿子往湖里跳。 她早知道庚府的大小姐心里鬼点子多,果不其然,今日就算计到了她头上。 早知当初,还不如娶了庚家那个狐狸精回来,也比这般让人算计来的舒心。 从星烟跟着赢绍进来,魏老夫人就注意到了她,知道她不会再做自己儿媳妇了,以局外人的目光再去看,竟然就越看越舒心。 魏老夫人叹,这宫里是个好地方,呆了一阵再出来,周身的气势都变了,清清雅雅的一抹身影,怎么看怎么舒服,当初真该听敦儿的,早些选了她也好。 魏老夫人的脸色摆出来庚家人也看不到。 今日庚家除了庚瑗嫣,并没有人来,苏氏身子抱恙,庚老夫人从来不出门,便将庚瑗嫣托付给了将军府的大夫人,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大夫人的脸都被臊尽了,都没敢往魏老夫人面上看。 大夫人毁青了肠子,前儿不久苏老夫人才折在了庚瑗青进宫的事情上,如今她又折在了庚瑗嫣的手里。 她将军府怎就这么倒霉,摊上了这么一家子,大夫人连着苏氏一块儿恨上了,教养不好,出来尽害人,丢人现眼。 一顿宴席,以沉闷开始,最后还是借了酒的作用,气氛才热闹起来。 星烟乖乖地坐在皇上旁边,皇上没动筷子,她也没敢动。 皇帝也不过就是过来为魏老夫人撑撑场面的,坐不了多久,也没人敢有那个胆子,劝他多吃多喝。 吃出了毛病,就是谋害皇帝,多一桩篡位的罪名。 差不多时间了,赢绍站起身要走。 魏敦亲自送的。 席间的热闹声还在,外面的天色正是黄昏,天边的一道霞光将万物大地染了一层血红,美的凄凉,可往往这样的天色,就不会有好兆头。 赢绍一路将星烟拉的特别紧。 星烟都已经看到门口的马车了,前面的路却突然被人堵住,黑压压的人群瞬间将赢绍围的水泄不通,刀尖口子直朝着赢绍和星烟的方向,星烟被赢绍拉到了身后,肖安的软剑从腰间取下,及时护在了两人前方。 星烟呆木的看着跟前的厮杀,脸色惨白,手脚冰凉。 刀剑声响破了天。 她就知道,今天不会太平,之前的那些算不得什么,这才是大招。 许是星烟抖的太厉害了,赢绍回头一只手掌盖在了她眼皮上,挡住了她所有的视线。 「别看。」赢绍的声音特别冷静。 星烟眼睛看不见,赢绍连个手指缝隙都没给她留,入眼一团黑,挡住了跟前的血光。 星烟乖乖地靠在赢绍身上,攥住他的袖口,心里七上八下,事情经不起细想,恐慌再次袭上心头,这是在魏家,皇上在魏家被行刺,便是明目张胆的谋反,这一场仗终究被拉到了明显上,正式开始了。 星烟怀疑,魏敦一向沉稳,不至于如此心急。 可朝廷的事情,星烟还是不懂。 谁又能说得清其中的变故。 良久,刀剑声停下,一片安静。 赢绍将星烟抱起来,从横七竖八的死人堆里走了出去,整个人看不出来半点慌乱,姿态从容不迫地上了马车。 护卫将马车围成了铜奖铁臂,一直到皇宫,回到了赢绍的地盘。 今日见证了此场厮杀的人都知道,要乱了。 桩桩事情证明,魏家要谋反。 魏老夫人的寿辰上,臣子走了一大半,逃命的逃命,避嫌的避嫌,战队的战队,能留下来的少之又少,毕竟公然谋反,必受天下人不容。 成功还好,失败不止是死,整个宗族都会被永远安上谋反的罪名。 魏敦回来,一身的血。 魏老夫人早就被吓的腿软。 「是你的主意?」魏老夫人颤声问他儿子,谋反可是大事,她没听她儿子说。 魏敦摇了摇头。 这些都不重要,他魏家确实有心思谋反,但并不是现在。 他没想到赢绍会突然使出狠招。 什么魏府刺客,那都是赢绍自导自演,想逼着他承认自己有反心,逼着他有所行动。 父亲死前曾对他说过,遣散兵众,归顺朝廷,保全宗族门户为上策,回姑孰集中军队,发遣所有兵力攻打康城为下策。 要么降,要么反。 魏敦并没有想好,降他不甘心,打他还没下定决心。 第二日,魏敦脱下了佩剑,自行废去了佩剑着履的规矩,独身一人去了皇宫,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交出了三分之一的兵权。 河北的兵权归了赢绍。 「臣对陛下之心,日月可鉴,臣必当查出栽赃嫁祸之人。」魏敦说的脸不红心不跳。 赢绍很大度,没为难他,选择了息事宁人,「朕相信魏将军。」 皇上说信,其他人没一人信,就连后宫的嫔妃娘娘们都不信。 第50章 星烟昨夜被赢绍送回芳华殿,整个人魂儿飞了一半,大半夜才入眠。 两丫头昨日没跟着去,不知当时的情况如何,可光是听来的流言,就够让人心惊胆战的了,杏枝原本还很高兴,高兴皇上出门只带了娘娘一人。 如今出了这事,杏枝高兴不起来。 「那魏家胆儿真大。」采篱忧心,问星烟,「若真打起来,咱们皇上会赢吗?」 星烟说,「不知道。」 她不希望打。 要真打了,她还是希望赢绍赢。 这本就是他的江山。 早膳过后,太后身边的人传话,要庚淑妃过去一趟福寿宫。 昨夜这一遭过后,后宫的嫔妃们心里的嫉妒也瞬间凉了下来,没人再羡慕庚淑妃。 「刀剑不长眼,怎就没把她给劈死。」周贵妃自从上一次吃亏之后,收敛了许多,再气也不再乱摔东西。 当初在芳华殿众人面前丢了颜面,她都不打算活了,后来太后给了她赏赐,皇上又封了她周家一位侯爷,周贵妃的心又才渐渐回暖。 周贵妃将错都怪在了星烟和嬷嬷身上,开始怀疑刘嬷嬷已经被那星烟收买,不然怎会让她栽这么大的跟头。 皇上明明在那屋里,庚星烟知道,刘嬷嬷也知道,就是不告诉她,就等着她将事情闹起来,那贱人一哭,哭的多可怜。 周贵妃恨,但也听了晴姑姑的话,不敢再惹事。 静静地坐了几天,听到了庚淑妃被皇上带去了宫外的消息,周贵妃又差点砸东西,骂道,「上辈子就是只狐狸,这辈子投了人胎,尽勾人。」 气愤了一夜,第二日心情就敞亮了。 皇上和庚淑妃一同遇袭。 而且还是在魏家。 周贵妃止不住心里的兴奋,这可是天大的机会啊。 周贵妃再也没心思去嫉妒庚淑妃,她还不配和自己争,她在意的是魏贵妃,只有魏家的势力,让她忌惮。 她早就看不惯魏贵妃那个贱人,闷葫芦里倒出来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昨儿皇上在魏家遇袭,魏家这是明目张胆的谋反啊!魏家一反,皇上就得靠她周家,倘若皇上要想要周家的势力,定会给她封号。 周贵妃越想越激动,皇后!六宫之主……… 晴姑姑在她耳边提醒了她几次,她才收敛了一些。 「皇上遇袭,本宫心里放心不下,得去太后跟前问问。」周贵妃说完就出了昭阳殿,脚步轻松,直朝着福寿宫而去。 好巧不巧,今儿都到齐了。 来的不只是周贵妃,魏贵妃,庚淑妃都在太后屋里坐着。 周贵妃在那门口愣了愣,「还是魏贵妃,庚淑妃脚步快,本宫倒比不上了。」 魏贵妃眼睛带着红,明显是哭过。 今儿一早魏贵妃就跑到太后跟前来哭,跪在地上表忠心,说定是那些看不得魏家好的人,居心叵测设计了这么一出,来挑拨魏家与皇家的关系,非得要太后相信她。 太后板着脸没表态,只说,「如今你要记得你是贵妃,是我皇家的人。」 意思再明摆不过,让她别再提魏家。 星烟到了福寿宫,太后只让她喝茶,没告诉她为何让她来。 星烟坐的笔直也没问,魏贵妃哭的那阵子她低着头一声不吭。 没坐多久周贵妃就来了。 「臣妾给太后请安。」周贵妃的脸色尽管刻意摆出了悲伤的模样,但遮不住她眼睛里的光芒,两道眉毛飞扬,脚步轻快如梁上鸿雁。 太后赐了坐,周贵妃便坐在了魏贵妃的对面。 魏贵妃不敢提魏家的事,周贵妃敢提,她忍了一路了,就等这一刻。 「姐姐这双眼睛红肿的厉害,可也是在为皇上担忧?」周贵妃不待魏贵妃答,又接着说,「好好的,皇上竟然在魏府遭了刺杀,你说,谁还有这么大的胆子,这是想要谋反吗?」 周贵妃说话,一向不会拐弯,一句话就能将她的意图全都表达出来。 就差直接说魏家人想谋反。 魏贵妃瞧着她,冷冰冰的眼光带了些锐利。 周贵妃丝毫不惧,将目光转向了星烟,「昨儿庚淑妃也跟着皇上去了魏家,不知庚淑妃可有瞧见那些乱臣贼子是从哪里来的?可是魏府府内的人?」 她这一问,明摆着往魏家头上扣帽子,顺带也将星烟送到了刀尖上挂着。 星烟明白了。 就算太后今日不请她来,两位贵妃也会上门去找她问个究竟。 昨夜皇上遇袭,在场的刺客一个不留,无从下手,当时除了皇上,她也在场。 若是单独来问,指不定人一走,又会被传出什么样的言论出来,太后让她过来,是想替她做个见证。 大家都在,她说了什么,都知道。 星烟很感激太后。 星烟还没答,魏贵妃先开口,凉凉地说道,「周贵妃请慎言,魏府岂会做如此糊涂之事,以本宫看,许是遭了有心人暗算,嫉妒魏家深受皇上的宠爱。」 魏贵妃难得与周贵妃正面交锋一回。 这番倒打一耙,将周贵妃也说乱了,如今看不顺眼魏家的人,当数周家最厉害。 周贵妃气地脸色铁青,一时憋住气,又将问题问回了星烟,「这事怕谁也说不清,庚淑妃最有发言权,昨日她在场。」 两人争的这会子,太后的脸色不苟言笑,但也没有不悦,这态度便是由着她们继续吵下去。 星烟知道周贵妃容不得她,芳华殿那一次之后,她恨不得将自己碎尸万段。 「都怨臣妾胆子小,魂儿都飞了,哪敢睁眼看。」星烟没站周贵妃,也没站魏贵妃。 第51章 昨夜具体如何,皇上比谁都清楚,这会子几人相争,不过就是呈嘴皮子之快,图个心头舒坦。 星烟并不想让人舒坦,又让谁不舒坦。 「庚淑妃倒是将自己的命看得紧,幸好皇上没事,皇上若有个三长两短……」周贵妃本想治她一个不护圣驾的罪名。 只是话没说话,被星烟截断了。 「皇上是真命天子,吉人自有吉人相,连菩萨都得保其平安,周贵妃万万不可乱说话。」 星烟这一声,所有人都意外。 她一向不喜吱声,除非问到她头上,她才会开口,这般从中短人话头,是头一回。 星烟说完,目光垂下,面色一团红潮晕开,似乎鼓起了很大的勇气才说了这话,众人才意识到,周贵妃那话有多不敬。 竟将这软性子的人都逼急了。 随意揣测圣安,那是大忌讳。 周贵妃的脸色尴尬的扭曲,难看至极,目光定在星烟的脸上,恨不得挖出一个窟窿来,可就是这一眼,周贵妃的心瞬间又沉到了谷底。 那贱人,似乎又美了几分。 浅浅的两道梨涡,肤色白里透红,嫩的能掐出水来,面上晕开来的一抹红霞,硬是将周贵妃看傻了眼。 好一张勾人的脸。 周贵妃从眼睛痛到了心尖,又妒又恨,她没想到狐狸精也敢与她公然叫板。 可星烟这般堵了她的话,就算是伶牙俐齿如她,她也无言可反驳。 最后还是太后解了围。 「吵完了?」太后抬头,眼睛看的是周贵妃。 周贵妃脸色红的能滴出血来。 「惦记皇上没错,可也不能失了礼仪,哀家看你们是悠闲日子过惯了,不知道何为规矩。」太后将手里的茶盏一放,郑重地说道,「从明儿起,恢复请安,往儿是哀家想图清净,倒是忽略了这块,才让你们滋生出了这等本事,在哀家面前也敢斗起嘴了。」 太后并非不介意,这是在忍着性子,等着她们吵完了才发威。 本来后宫妃子不多,以往跟前就一个周贵妃,魏贵妃,每日来来回回,太后看腻了,便废了请安的规矩。 周贵妃心虚,主动挑事端的人是她,太后说的人也是她,可如今魏家反了,她不信太后就当真相信魏家是清白的。 周贵妃愤愤不平。 「通知各宫里的贵人也来,每日晨时都来哀家这里走一趟。」 太后说完,又看向周贵妃,「周贵妃留下,你们都退下吧。」 周贵妃一愣,脸色惨白,太后还想训她? 众人走了,太后才抬眼往周贵妃身上看去,「你如今是贵妃,要为人表。」 周贵妃走出来一双脚深浅不一,以为太后是训她刚才的言论。 晴姑姑却不这么认为,开解道,「娘娘是没听清太后的意思,太后怕是有意交权了,能留娘娘下来单独说这么一句话,那是对娘娘存了期望。」 这话简直让周贵妃的心情,一个天,一个地。 就差飞上天了。 「难怪!恢复了请安,还让所有嫔妃都去。」周贵妃走路带起了一阵风。 周贵妃越想越高兴,等她得了六宫掌权,什么狐狸精,闷葫芦烂心肺,一个都不会放过。 周贵妃的心情,星烟和魏贵妃并不知道, 星烟出来陪着魏贵妃走了一段。 魏贵妃又问她,「妹妹当真没看清?」 星烟笑了笑,「姐姐不用担心,皇上不是都说了相信魏将军吗。」星烟一句话将自己摘了出来,这等是非哪是她能断清的。 魏贵妃说,「倒也是。」 笑的勉强。 星烟正准备与她分道,魏贵妃突然问,「那妹妹呢,妹妹相信魏将军吗?」 星烟怔住,一脸疑惑地看着她,不明白她怎会如此问。 魏贵妃笑了下,「算了,姐姐也就是想问妹妹,那些贼子到底是不是魏家的,妹妹既说没瞧清楚,姐姐也不勉强。」 「今日妹妹没趁着机会落井下石,本宫便记得你这份恩情,往后妹妹有什么用得着本宫的地方,尽管来找。」 魏贵妃又是平日里稳成的魏贵妃,那脸上的笑也是真诚的。 星烟低头感谢,「姐姐客气了。」 星烟退后,让她先走。 等到不见人影了,杏枝才问星烟,「娘娘选了魏贵妃?」 星烟摇头,她谁也不站。 姨娘曾经对她说过,找谁都不如找皇上。 她唯一站的只有皇上。 杏枝不明,那为何娘娘在太后屋里,怼了周贵妃。 「周贵妃怕是恨上娘娘了。」杏枝担心。 星烟转身回头,手指头碰了一下杏枝的额头,怪她不长心,「早就恨上了。」从她进宫看到自己的这张脸之后就恨上了。 芳华殿那次,不过是恨上加恨。 周贵妃同苏氏的本质没什么不同,她看不顺眼的人就算是跪在她脚边求她,她不但不会饶人,还会在你身上踩上一脚。 该要你命,还是会要你命,星烟惜命以外,也要尊严,可不想给她机会踩。 「那该怎么办?」杏枝急了,怕娘娘吃亏,又不占魏贵妃,娘娘一人,势单力薄。 星烟深吸了一口气,能怎么办,去抱靠山吧。 以太后今儿的态度,怕是要放权了,六宫的掌权若是落到了周贵妃手里,那她的日子,就会回到之前侯府时。 整日担惊受怕,如履薄冰。 这种日子太可怕。 「赶紧回去,再帮我敷面。」星烟明白,她唯一的资本就是这张脸。 第52章 这一趟之后,再也没心思在屋里绣花,先去煲汤,趁着空挡敷了面,又用香料擦洗了一遍身子,走出芳华殿时,身上一如既往有一股淡淡地清香。 她又去给皇上送汤。 这回的汤,真是她煲的,亲手点的柴火,亲手洗好的食材,从头到尾她没让旁人帮过手。 星烟临走时,立在桌边上走了一阵神,还是决定在汤里放了一颗桂圆。 庚家祖父还在世时,喜欢姨娘煲的汤,说姨娘将火候掌握的刚好,炖的肉不烂也不硬,不腻口,清淡中带一股甘甜,便念上了这口味道。 姨娘每日都会将汤煲好,哥哥在府上时,就哥哥送去清辉园,哥哥不在,便是她。 见赢绍的第一回,他坐在祖父的对面,一身的高贵气势,那张脸上写满了生人勿进。 她自来胆子小,能不说话便不会主动说一个字,见对方摆出来那样的阵势,更是不敢靠近,他与她,是他先主动找她说的话。 他问,「汤是你煲的?」 星烟讶然,答,「是。」 姨娘那日生病,汤是她替姨娘煲的。 「汤里没放桂圆。」 星烟抬头看他,他很高,她需要仰着头才能看到他的脸,肤色白皙,五官似乎是用了墨子刻出来的一般,完全按照最完美的比列而长,那时候她就知道,他长的很好看。 星烟不敢多看,收回了目光。 那时,他的眼里就已经有了沉郁,虽不及如今这般浓厚。 那一日之后,她知道她送的汤没进祖父肚子里,都被他喝了。 即便是知道他喝了汤,她还得继续送,不敢不送,他是太子,得罪他比得罪祖父还更可怕。 他能喝她的汤,是她的荣幸。 第二日仍旧是她煲的汤,乖乖地放了一颗桂圆进去,这一送便有大半年。 星烟回过神来,再看着那颗飘在汤罐最上层的桂圆,舒了一口长气,盖上了盖子,已经打定了主意。 倘若他还是揪住自己不放,她便好生同他解释当年之事,他信也好不信也好,她向他保证,她会对他好。 永远陪着他,只要他能给她一席容身之地,什么都行。 星烟怕像上回那样到了太武殿汤凉了,便将汤罐子护在了怀里,外面隔了斗篷,一路上格外地小心翼翼。 星烟以为,送汤的就她一人,太武殿还似从前那般冷清。 从太武殿侧面的长廊穿过来,星烟刚过了转角,才知太武殿今日的冷清不在,很热闹。 周贵妃就立在太武殿门口的大红柱子前,面色如春,荡漾着笑意,星烟看的很清楚,她的手上也有一罐汤。 艳阳天里,星烟突然打了个寒颤,两条腿急着往后退,但还是没有周贵妃的眼睛来的快。 「庚淑妃?」周贵妃的脸笑起来牵动着面上的皮儿,阴冷刺骨。 星烟站着没动。 星烟不动,周贵妃动了。 周贵妃将手里的汤递给了晴姑姑,朝着星烟走去。 周贵妃的眼睛一直盯着星烟斗篷下的一双手,脸上带着讽刺和嚣张,星烟的手紧了紧,斗篷遮了汤罐大半,还是露出了黑漆的一角。 「庚淑妃也是来送汤的?」周贵妃眉梢一挑,脸上的厉色闪过,连那眼珠里都染了一层毒。 上回在芳华殿,她吃了亏。 可今日不一样。 太后今儿单独将她留下,已经暗示了她六宫之主的位置,而现在,就在太武殿里头,她的父亲正在同皇上洽谈军务。 庚星烟?侯府庶女,她拿什么同自己争? 星烟笑的温和,「既然周贵妃在,妹妹这就退下。」星烟转身往回走,但周贵妃没让她如愿。 「本宫瞧瞧庚淑妃送的是什么汤,本宫不瞧瞧,怎知庚淑妃在汤里有没有放什么迷惑人心的东西?」 周贵妃这番态度来的太直接,星烟怔了怔。 星烟不由地往那朱红大门里望了望,猜周贵妃这会子的嚣张,定是那里头有她的人在,知道今日有人替她撑腰。 星烟拉住了欲开口的杏枝,「妹妹的汤正好凉了,周贵妃的汤皇上一定很爱喝。」 然而,周贵妃还是没有放过她。 星烟知道自己要遭殃,有了心理准备,但在周贵妃动手,扯开她的斗篷,打翻了她怀里的汤时。 星烟还是心痛了。 「哐当」一声罐子碎的四分五裂。 星烟看着那颗桂圆,被周贵妃踩在脚底下,一股凉意从心底而生,凉到了心口,便余了一腔悲凉。 终究还是落了空。 星烟听着杏枝叫她,她没应。 她一向不矫情,曾经被人无数次的谋害性命,她都从未这般悲凉过,此时见到碎在脚边的汤罐,一片狼藉,突然就觉得心口委屈,痛的慌。 她只是为了活着而已, 为何就如此容不得她。 星烟抿着唇,压制过心口的蔓延而上的酸痛。 她从不自卑,即便被人骂是狐狸精,被人瞧不起她是侯府庶女,她从未在意过。 但这一瞬,跟前的周贵妃,还有那扇紧闭的大门,让她感觉到了,她想要活着的路太于艰难。 她与他隔着万重山。 一颗桂圆换不来他要的江山。 姨娘说,她这样的姿色嫁不得平常人,平常人护不住,于是她选了天底下最大的主子,皇上。 她如此想,其他人亦是如此想。 她不过是想谋一席之地罢了,倘若谁能给她一个长命百岁的保障,或许她什么都不争了。 可谁也不能,即便是皇上,或许也不能,她不得不靠自个儿,用尽一身的本领和心机,只为求能活着。 第53章 星烟咬着嘴唇,眼睛微微上扬,她的眼泪从不值钱,但此时她并不想流。 跟前的那扇门打开,她模糊地看到他一身石青色的龙袍朝着她走来,星烟躲开目光,低下头的那一瞬间心头的痛更甚。 「怎么回事?」问的人是皇上身边的周大人——周贵妃的亲生父亲。 周贵妃说道,「庚淑妃来替皇上送汤,谁知一时手滑,不曾想惊扰了皇上。」 听到周贵妃如此明白的诬陷,杏枝哭了,跪在一片被泼洒的汤汁上。 「汤是娘娘亲手煲的,一路上怕凉了便抱在怀里,那温度皮儿都能烫红,这般小心翼翼护着,又怎会手滑。」 星烟唇瓣咬的更厉害。 她想将杏枝拉起来,然后对大伙儿一笑,说没关系,她等明日再来。 但前面那双黑色筒靴,往前跨了几步,刚好到她跟前,拦了她的路。星烟想往后退,生生止住了,她自来听话,很乖,除了救下魏敦一事她违背了他。 偏生这事是大事,他无法原谅。 「她说的是真的?」赢绍立在她身前,弯腰,去看她的脸。 声音比平时要温和一些。 星烟不得不抬起头,眼眶里憋着的泪水还凝结在眼眶,却努力地弯起了唇边,想挤出一道笑容来,但终究没能成功。 笑容才挤出了一半,看到赢绍那双眼睛,突然土崩瓦解。 七年了,她第一次给他煲的汤。 「没了。」 星烟看着他,喉咙口猛地一吞咽,声音变了腔调,眼里含着晶莹剔透的泪光,不似往日的胆怯,满眼只有数不尽的委屈。 他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她必须得去依附,他曾经也对她说过,「你那么胆小,以后只能孤罩着你。」 星烟大抵也是仗着他的这句话,内心才脆弱了一回。 泪水从眼角无声地流出,不断线的流,越是想止住,越是止不住。 赢绍的眼睛盯在她脸上没错开半分,看着她隐忍,又看着她土崩瓦解,粉嫩的朱唇在她的齿间来来回回几次剐蹭,变的血红。 看来这回受的委屈不小。 赢绍突然上前,勾住了她的后脑勺,将她的头按在了自己肩上。 「别哭了。」 赢绍的声音在她耳边,霸道而沉稳。 星烟反而呜咽出了声。 赢绍脸色阴沉如暴雨天气,突然拉着星烟的手,脚步如风一般,穿过长廊,进了太武殿的那扇大门里。 杏枝反应过来,一把擦干脸上的泪水,紧紧地跟上。 周贵妃的脸色惨白如雪。 都说庚星烟得宠,可她从未见过皇上是如何宠她的。 最开始庚媛青存了心思,给皇上送汤,皇上收了,后来庚星烟又效仿,皇上不但收了汤,还将庚星烟留在后殿住了一夜。 这些事情,她早就知道,她恨之入骨,可都不及此时亲眼看到皇上宠她时,她心里的这份恨意。 那贱人勾人勾的肆无忌惮,眼泪一出来,楚楚可怜的模样,是个男人都巴不得夺了天上的星星给她。 她真想剜了她那一对招子,再将那张狐狸精脸划烂,看她还有什么本事勾人。 脸色难看的不只是周贵妃,周大人的一张脸也黑成了锅底。 适才与皇上正事才谈了一半,便听到了外面的动静,肖安进来说是庚淑妃摔了汤罐子,他亲眼看着皇上二话不说走了出来。 再瞧瞧刚才的情形,周大人瞪着周贵妃,恨铁不成钢。 他最是了解他自己的女儿,她以为她那点小把戏旁人看不出来?皇上也看不出来? 「你做事不带脑子的吗?」周大人劈头一句骂周贵妃,「如今什么情况你不知道?这点小事你眼里都容不得,往后该如何母……」 他想说母仪天下,还好到了最后控制住了自己的怒气,生生收了回来。 「你好好跟太后学学,后宫妒为大忌,要想耍威风,等你到了那个位置也不迟。」周大人说完,转身看了一眼紧闭太武殿大门,咬了咬牙,退下了,看来今日是谈不成事了。 河北的兵权皇上从魏家收回,便要安插自己的亲信过去,他今日本有意举荐周家的人,可没想到事情还没提,就被自己这不争气的女儿搅黄了。 周大人一走,周贵妃也只能回去。 星烟的汤皇上没吃成,她的汤这番一闹,也彻底凉了。 「来日方长,娘娘还是听周大人的。」晴姑姑劝周贵妃。 周贵妃还能怎么样,只能忍着,忍着她掌权六宫的那一日,她非废了那贱人不可。 太武殿内星烟被赢绍一路拉着疾步进了屋,到了屋里,再将她按在了榻上坐着,星烟的思绪经过路上的徐风一吹,连着她的委屈全都吹没了。 冷静下来,她眼里的胆怯比以往更甚。 星烟低下头,不敢看他。 赢绍就坐在她的对面,身子倾斜直压向她,星烟被他逼到无路可退,腰身不断的往后仰。 「不哭了?」赢绍问她。 星烟终于能笑出来,「臣妾明日再给皇上送汤。」 赢绍死死盯住她的眼睛,脸上的阴郁未消,却突然上手开始解她衣裳的蝴蝶扣。 星烟一震,身子僵硬,赢绍将她往前一拉,没给她机会逃,她那巴掌大的小脸似乎能碰到他的鼻尖,清冷的气息将她包围,有青竹的味道,也有帝王的高贵与霸气。 星烟动弹不得,被赢绍盯的厉害,她的目光只好避开停在他颈项的衣襟处,脸色如朱砂。 半晌身子一凉,赢绍终于停了手上的动作。 赢绍退开看着她抱汤罐子的地方,一块肉皮子明显带着红。 第54章 「朕不喜欢喝汤,以后你不必送。」赢绍眼色暗沉。 星烟的心陡然一落,空空荡荡,刚要乖乖地点头,又听赢绍说道,「想来就来,不必找理由。」 星烟是想来,想来攀附他,讨好他。 既如此,总不能空手而来。 他不喜欢喝汤,那她以后就不煲了。 横竖以往他也说过,她煲的汤没有姨娘煲的好喝,就算是多了桂圆,仍旧不是之前的味儿。 星烟由着他盯了一会儿,知道他在看她身上的红印,痕迹还好在,如此就可以证明自己没有撒谎。 杏枝并没有冤枉周贵妃。 「穿好。」嬴绍有那个耐心脱,却没耐心替她穿。 蝴蝶扣一直被他开到腰间,白嫩的肤色,线条极美,腰身盈盈一握,如春风下摆动的柳枝。 又娇又媚。 嬴绍心头又升起了一股燥火,目光多在她身上停留一眼,他的忍耐就越接近极限。 嬴绍转开了视线,脑海里的美景仍旧挥之不去,便对星烟说道,「先去后殿等朕。」 他还有事没处理完。 星烟坐在榻上埋着头乖乖地扣衣裳,窸窸窣窣地声音传来,嬴绍咬着牙,思绪根本无法集中。 见星烟是收拾好要出去,嬴绍多余地对她说了一句,「你哥哥,朕会派他去河北。」 星烟怔了怔,他是在与她说朝堂之事? 以前,她最是怕他提起朝堂大事。 她不懂,但她得装懂,她很卖他的面子,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看到他侃侃而谈,她夸他,说他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 他很受用。 星烟发了呆,后才回过神,想他刚才说的那话。 哥哥去河北做什? 星烟脑子被搅乱,一时也想不明白。 「多谢皇上。」星烟想不明白,只能呆呆地点了点头,他是皇上,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她不敢有意见。 总之她道谢就对了。 当初让哥哥从姑孰回来,目的是为了摆脱庚家,在不在宫里无所谓,只要不再受制于庚家,她便放心。 嬴绍没再说话。 星烟乖乖地退出了大殿,随着肖安走去后殿,走了一阵才醒过神来,星烟站在原地没动了。 河北,不就是魏敦才交出来的兵权吗? 昨儿魏敦交了兵权,河北便真正属于皇上的地儿,自然得派信得过的人把守。 他让哥哥去,是相信他? 星烟的思绪一阵沸腾,皇上这是在给她哥哥机会,倘若哥哥当真能在河北拼出自己的一番事业出来,自然再好不过。 不只是哥哥将来,连着她和姨娘以后,日子都会好过。 星烟这才发现。 皇上是在帮她。 星烟很后悔。 后悔刚才没拿真心去感谢他。 虽不知他为何愿意帮她。 她想,她会用余生去还他的恩情,定不会再辜负。 肖安走在前头好一阵了,星烟才跟上,到了后殿,素娥笑容恬静,高兴地迎她进了门。 「娘娘可算来了。」素娥将她领进去,桌上煮着热茶。 「娘娘这些日子没来,奴婢一直想着呢。」星烟听素娥念叨,心思多半也不在,一直都在哥哥去河北的事情上。 「娘娘想什么呢?」素娥问她。 星烟很少有这般走神的时候,意识到自己乱了头绪,忙地掐断了念头,端起桌上的茶杯饮了一口,眼里闪过几分涟漪。 她煲汤煲的不好,但煮茶煮的好。 星烟突然对身旁的素娥说,「你收拾一下,我重新煮一壶茶。」 她也不知道这么做对不对,她想他为她做了这么多,她打一回自己的脸也无妨。 她会煮茶。 嬴绍比星烟想的,要过来的早,星烟走后,皇上便叫来了庚景,没给他任何准备的时间,事情交代完,便直接派他去了河北。 让他即刻启程去河北,从魏敦手里接下河北的兵权。 庚景跟着魏敦的那会,也曾经打过几次边关的战役,虽都是跟在侯府世子庚幕的身后,但也极为磨练人。 庚景有一点与星烟一样,越是活的艰难,越是拼命,有星眸皓齿的容颜,眉目之间也有铁血男儿的英气。 「臣多谢皇上。」庚景比星烟脑子清晰,朝中就谁任河北刺史一事,争的水深火热,河北不但是块大肥肉,还是将来皇上离不开的左膀右臂。 嬴绍没直接让庚景任刺史一职,河北刺史不变,任命庚景为河北将军,去河北支援。 名着支援,实则监督。 实权在庚景手上。 与星烟一样,庚景这辈子唯一所求,只为护住家人,他的家人便是姨娘和星烟,从星烟选择了皇上的那一刻起,也相当于替他做了选择。 「臣誓死效忠皇上。」 庚景跪在地上,给嬴绍磕了头。 多谢他给自己翻身的机会,给他能保护妹妹,姨娘的机会。 拜别过嬴绍,庚景离开太武殿,连夜去了河北。 天色还尚早,霞光倾斜而下,太武殿的琉璃瓦片愈发的金碧辉煌,光线充足甚至还能瞧清那屋檐雕刻出来的神兽姿态。 嬴绍眉间却多了丝疲惫,脸色因带有倦色愈发凛冽。 周家的人实属蛇吞象,永不知足,给他一寸,他能再要一仗,刚封了周家一位侯爷还不够,还想来干涉他苦心设计而来的河北。 痴心妄想! 朝堂的尔虞我诈,终是让嬴绍日渐阴冷。 第55章 坐在椅子上,嬴绍磕了会儿眼,指头在眉心间来回揉了揉,不过片刻,再睁开眼,那眼里的疲倦不再,只余了一潭寒冰。 嬴绍站起身让肖安关了门,直接去了后殿。 嬴绍的脚步很快,袖襕荡在身后,飘起了一阵风,石青色的身影被暮色度了一成金光,却丝毫瞧不出暖意,高贵与阴暗在他身上相替相融,帝王的气势咄咄逼人。 一踏进后殿的门槛,屋内的气氛也跟着他一块儿沉郁了不少。 星烟听到动静抬头,天色欲暗未暗,一道人影立在门前,天边的光线在他身后一瞬之间暗沉了很多。 他很高,高的需要她仰望,就如当年,清辉园门口立着的那个身影一般——孤傲冷清。 「皇上。」 茶杯的温度刚好,星烟起身迎他。 嬴绍往前走,看到了红木机上的两个茶杯,茶壶里腾腾热余烟缭绕,嬴绍的视线好一阵停顿,才转到星烟的脸上,黑眸锐利嗔人,能剜人心。 「皇上喝口茶。」 星烟笑,梨涡挂在脸上,温柔中妩媚尽现,美的动人心弦。 嬴绍最喜欢看的还是她眼睛。 清澈透亮,永不变色。 无论经历什么,眼睛仍旧能发光,晶莹剔透如同装下了整片星辰大海。 似乎当年的那场高烧,当真让她忘却了桩桩陈年旧事,而沉醉于其中无法释然的,只有他一个人。 他变了,她依旧。 「不用。」嬴绍拉着她,直接去了龙床。 今日他累,只想听她唱歌,只听她为他一个人唱歌。 星烟被他圈在臂弯,捞着走。 星烟感受到了滔天猛浪,紧抓着他的手,龙袍的缎面再好,也是透着冰凉。 星烟是当真被逼到无路可退,才情急之下去抓了他的衣襟,石青色的龙袍衣襟处镶了金边,被星烟突然一抓,嬴绍防不胜防,金丝边衣襟被她攥在了手里,露出了里头暗红色衣衫,一条疤痕如蚯蚓,星烟只看到了个头,不知尽头在哪。 星烟全身散了劲,转过头,眼里蒙了一层水雾,也不知道是被他颠出来的,还是被那道隐约的疤痕堵了心。 梦魇时放血最有效。 他曾经亲口告诉她的。 嬴绍没动,看着她。 眼眸深处的凌乱不过一瞬,很快便又恢复了平静寡淡。 嬴绍停下躺在了外侧,伸手一拉,被褥将星烟裹的严严实实。 星烟没问他,嬴绍也没解释。 但也没责怪她。 突然的沉寂,陌生的让人叹息。 星烟有一段时间很害怕安静。 星烟因胆怯,曾不敢开口同他说话,嬴绍某日拿着一张纸,写了几行数字,对她说,「你数到两万。」 星烟不明。 「每日数一个数,到了两万孤许就不在了。」 星烟惶恐,吓得不轻。 他说的一本正经,「你再不愿同孤说话,就没机会了。」 星烟愣住,半晌胆怯地问他,「太,太子想让臣女说什么?」 「什么都好,孤不喜清净。」 星烟闭上眼睛,往里缩了缩,靠近嬴绍,那面上的丝绸缎面初时冰凉,被她一温,也渐渐暖和了不少。 「皇上。」星烟轻轻叫了她一声。 嬴绍侧目的瞬间,星烟抱住了他,脸埋在他的身侧,只留了一头青丝在外。 半晌,星烟感受到了头上的手掌,在她青丝上来回的磨蹭。 「睡会儿。」 「嗯。」星烟的声音擦的他的衣袍间发出,带了些慵懒。 从前她是他寂寞时的玩伴。 如今,她是他的女人,更应该好好待他。 第二日一早等到星烟醒来,身边已经没了人,星烟不知他是什么走的,问素娥,素娥说半夜皇上就回了前殿。 星烟并没有意外,也没失落。 她知道他有梦魇之症。 星烟收拾好,去往太后的福寿宫请安之前,对素娥说,待会儿她还过来,昨夜那壶茶浪费了,今儿她再煮。 素娥很欢喜。 星烟出来,杏枝已经从芳华殿赶来,在门口等着她,知道她今日要去给太后请安。 昨日周贵妃让人在外等了一夜,等来的消息是星烟又住在了后殿,一夜都没回芳华殿。 一早起来周贵妃的心情就不好。 明明她占了所有的优势,可偏偏勾人这一点,她比不过那狐狸精半分。 没她那张脸美,也学不来她的媚态。 周贵妃的性子并非是个能忍气吞声的人,但这回她又不得不生生的把这口气憋回去。爹爹说的没错,如今夺了六宫掌权才是真。 「娘娘,今日在太后跟前,可莫要再乱说。」晴姑姑临走前在她跟前嘱咐。 周贵妃没吭声,明着她不为难她,暗里昨夜她就使了劲。 除了魏贵妃,各个贵人的屋里,她都派人去了一趟,只要涨了眼睛的就知道如何站队。 一个侯府的庶女,就算是一时得宠,又拿什么来守。 周贵妃起的早,到了太后那,也就只有魏贵妃一人先到,其他贵人即便是起的早,也不敢赶在周贵妃的前面。 周贵妃今日的心思不在魏贵妃身上,干脆将头转了个方向,看都懒得看。 星烟过来时,周贵妃已经坐在椅子上,星烟一出现,周贵妃的一双眼睛便冷飕飕地扫在她面上,恨意刺骨。 星烟依旧是含着微笑,仿佛她昨日与周贵妃从未见过。 「听说昨儿庚淑妃又歇在了后殿,当真是受宠的很,在坐的妹妹们要是有庚淑妃一般的福气,也好,有的怕是连面儿都没见着吧。」 第56章 周贵妃趁着太后还没到,终究是没有忍住,又挑事。 星烟但笑不语。 众人垂下头,目光与往日不同,明显对星烟有了戒备。 星烟甚至还看到了以往未有的妒意。 星烟不准备搭话。 她回答的谦虚了,众人以为她矫情虚假,她若大气,将皇上推给众人,她自己又做不到。 她本就是为了争宠而来,得宠正是她想要的,她并不觉得有何见不得人。 魏贵妃替她出了头,「听说昨儿周贵妃也去替皇上送汤了?」 韦贵妃半天不出声,一出声就能将周贵妃掐死。 周贵妃想起昨儿那事,脸色瞬间青白相间。 「这可怪不得庚淑妃,周贵妃下回送汤得早点,说不定也能得了皇上的宠幸。」魏贵妃今儿话比平时多了些,不给周贵妃喘息的机会。 以往周贵妃说什么,魏贵妃从未搭理,今日主动出手,实属难得。 周贵妃咬着牙想说去的再早又有何用,还是那贱人后来者居上,话到临头看到魏贵妃的讥诮,才回神,她是在故意讽刺她。 周贵妃气地又想发作,晴姑姑及时叫了她一声,「娘娘。」 这边的火气刚压下来,太后便出来了。 太后说请安,也不过就是走走过场,打个照面,各宫里的娘娘来太后跟前,太后过过眼也就散了场,太后做事一向公允,每人各询问了几句,后面赏的礼都是一样的。 人手赏了一盒碧螺春。 说是到了晚春,这盒子尝了过后,就得等到来年春季才有的喝。 这话一般人听了也没什么,可回去的路上,周贵妃却奇怪,太后怎会送她茶叶,她那宫里多的喝不完,上回还是太后亲自赏的。 「太后这是什么意思?」周贵妃问晴姑姑。 晴姑姑沉思了一会,抬头看着周贵妃,「娘娘,太后这怕是在有意提醒,她寿辰快到了,春季一过,眼看着就要立夏了。」 周贵妃一愣,「去年本宫准备的寿礼从不含糊。」 「怕不是寿礼的问题,是这寿辰该何人来办。」晴姑姑一语戳破,周贵妃更是震惊。 六宫无后,去年的寿辰都是太后自个儿宫里的人置办的,今年这是想交权了?周贵妃心头跳了跳,谁有资格办,那谁就是六宫之主了。 「你赶紧去找福寿宫的人打听打听。」周贵妃说完,又嘱咐晴姑姑,「盯着芳华殿那狐狸精,还有凤阳殿的那位,这事可千万不能出差错。」 星烟出来同杏枝有说有笑。 可路上遇到了几位贵人之后,杏枝就笑不出来了,宫里的贵人,往日碰了面,还能过来同娘娘寒暄几句。如今见了娘娘,就跟老鼠见到猫似的躲,路都绕开了走。 杏枝生气,「八成又是那周贵妃搞出来的幺蛾子。」 星烟不介意。 进了宫本就是竞争关系,她不需要与谁攀附交好,等到她爬到高处的那一日,后宫所有的女人都会因妒忌而恨她。 早晚都避免不了。 她依旧认为,能让她攀附的只有皇上,皇上能将哥哥派去河北,就说明她这些日子攀附的结果,很有效。 星烟回了芳华殿,换洗了一身衣裳,收拾妥当之后,又去往太武殿,去替皇上煮茶,再替哥哥好生感谢他。 一路畅通无阻。 星烟想大抵也是太武殿的人熟悉了自个儿,如今人一到,都不需要通报,直接放了她进去。 星烟直接去后殿煮了茶,到太武殿正殿时,赢绍刚下早朝。 星烟跨门入内,肖安正在拿着一张单子,给赢绍一一在核对。 太皇太后的寿辰还有一月,该筹备的东西得提前备好。从面儿上看,往年太后的寿辰都是福寿宫里的老嬷嬷替她置办的,实则皇上这边帮衬了不少。 「娘娘来了。」肖安见星烟进来,忙地过去接了她手里的茶壶。 御案前的赢绍今日仍是一身深色龙袍,星烟进来,他正垂目看手里的清单,余光扫到星烟手上的茶壶,便抬起眼,盯着没动。 直到被肖安接了过去,赢绍才收回视线。 「娘娘来的正好,皇上这会正缺口茶。」肖安见到星烟如见亲人,一次比一次热络。 将茶壶放在榻上的小几上,肖安转身退了出去。 也就娘娘来,皇上才愿意放松一阵。 前儿几日的事情太多,朝中大臣多半不省心,肖安知道必定会出事,果然,昨儿皇上从后殿回来,后半夜一入睡,梦魇症便犯了。 知道皇上梦魇的人不多。 总共就三人,肖安,星烟,还有皇上的暗卫席允。 每回一场梦魇下来,赢绍整个人都得汗透,在梦里挣扎的那会,眼珠子血红,身上鼓起的青筋让人瞧了直害怕。 醒了之后,浑身的劲儿退散,身边离不得人。 是以,赢绍讨厌梦魇,数着日子在身上割刀口子放血,昨儿是个意外,星烟在身旁,温柔乡里一呆,回到正殿便睡了过去。 后半夜里是肖安伺候的他。 梦魇一场,醒来养了一阵神,接着又赶去了早朝,如今一回来,还得开始操心太后的寿辰,没得休息。 肖安认为星烟来的正好。 茶是星烟在后殿先煮好的,温度还有些滚烫。 赢绍将单子放好,修长的手指指尖搁在了桌上,认认真真地看着她替自己斟茶。 「学的这么快?」赢绍眼里的兴味又冒了出来。 星烟上回说她不会煮茶,但可以学,星烟想怎么都行,说她是现学的也好,还是说她其实早就会煮茶。 第57章 她只想对他好,感谢她。 星烟将茶杯推给她,对他福了福身子,想起了今儿自己来的目的,「多谢皇上给哥哥机会。」 昨儿她那句谢谢太过于敷衍,今日这句满是真诚。 赢绍也没客气,理所当然的神色,倒是让星烟觉得,他在嫌弃自个儿反应太慢,这会子才知道他对她的好。 星烟笑的更甜,又将茶杯往他跟前推了推。 熟悉的清香味,赢绍将茶杯捏在掌心,是他最习惯的饮茶温度,淡然深沉的眸子,如此时茶杯中晃荡的一圈波纹一般,瞬间荡起了一层波动。 赢绍看着她。 七年前,他杀魏敦,是因魏敦的一句话。 他说,魏家人想娶的人,没人拦的住。 他想试试,他拦不拦的住。 结果他赢了魏敦,她却挡在了魏敦身前,用行动证明,他赢了也没用。 她胆小如鼠,怕死的很,竟然还能有本事去保护人。 赢绍眼底又冷如寒潭。 他曾不死心又去见过她一回,想问她原因,她却说不认识他,庚侯爷说,她发了一场高烧,高烧烧着了脑子,忘记了很多事。 烧的恰到好处,把该忘记的都忘记了。 赢绍没看她,但伸出手抓住了她的胳膊,将她拉过来,盯着手里的茶杯,一字一句问的特别重,「不惜命了?」 她不怕他又念起之前,再为难她? 近段时间她的表现很好,将那不愉快的过往淡化了不少。 或许他也可以不问。 问了省的再揪心。 她既然进了宫,好好呆在自己身边就好。 星烟由着他使劲儿捏,纤细的胳膊,被他捏的生疼,星烟眼神里的怯意再次生了出来,打了个颤。 这几日突然冒出来的想法,打了退堂鼓,及时地刹住了脚。 她不敢。 藏了七年的失忆,就是为了活命。 赢绍,魏敦,她谁都不敢招惹。 他没戳穿她,就说明她还可以继续演戏,还没到时候。 倘若让他又想起当年的那场遗憾,狠着劲儿的为难她,那她的日子就到头了,如今她只他一人,她赌不起,她必须得依附与他。 星烟点头,点的很重。 她惜命,不想死。 「煮茶的手艺是臣妾从丫鬟杏枝哪里学来的,皇上尝尝,如何?」星烟将眼底的涟漪藏的无影无踪,只余了表皮上的一层笑意。 恭维的笑。 笑的比御花园里的牡丹还要艳丽。 皇上松了手,星烟长舒了一口气。 桌上的那杯茶赢绍还是喝了,星烟乖巧地站在他身旁,又给他满上。 这空档,屋外肖安又走了进来,就太后寿辰那日穿的新衣料子,底下的人刚呈上来让皇上过目。 往年是皇上筛选好了,再派人送去福寿宫,让太后自个儿挑,挑完还得送去绣房,一个月的时间,一点也不宽裕。 几张布料放在御案上,皇上瞧了一眼,突然就盯着身旁的星烟。 星烟被他盯的心慌。 「你来。」赢绍仰了一下头,让肖安将布料给了星烟。 星烟怔住,眼神躲避,想摆手,手上的动作还没跟上,肖安人已经到了跟前,「劳烦娘娘了。」 这是大事,星烟不敢,万一挑出来的不合太后心意,那怪罪下来,她该如何。 「臣妾……」 「替朕分忧,不是你当做的吗?」赢绍指了那张曾给她留下心理阴影的榻,「坐那去。」 这事容不得她再反驳,星烟只得照做。 花花绿绿的布料堆在眼前,星烟初时,眼睛都瞧花,后来看进去了,倒也上了心。 有一样她占了优势,她爱美,什么样的缎料做什么样的衣裳,穿在谁身上会好看,又该配什么颜色,她只需瞧一眼那人,心里大致就有了印象。 星烟挑的仔细,太后寿辰的衣裳,从里到外,件数不少。 「皇上,太后寿宴的摆花………」肖安又问。 「芍药。」赢绍头也没抬说道。 肖安犯了难,芍药不难,可品种太多,不知选哪个颜色。 「桃花红。」还未等肖安问出来,赢绍抬头扫了他一眼。 肖安这回满意了,弯腰领了命出去,去给底下的人回话。 星烟听的无心,并没有抬头,专心地挑着布料。 屋子里异常的安静,赢绍看了几张奏折,意识到屋里还有那么一个人在,侧过头,往那榻上看去。 星烟正托着半边粉腮,瞧的认真,熏香在她身旁,似有云雾缭绕,倒像是九霄之上的哪家仙子。 赢绍出了神。 「皇上,魏将军递了折子。」肖安再次进来。 赢绍收回了视线,接过肖安手里的折子,扫了一眼,眼里的寒光和暴躁显露无遗,那折子,直接被扔在了地上。 肖安一抖,捡都不敢捡。 「他人呢?」赢绍问,声音沉的可怕。 肖安赶紧起身,「奴才这就去将魏将军请进来。」人刚走应该还追的上。 星烟不知发生了什么,被动静惊到,忙地绷直了身子,再看到那地上被赢绍扔的折子,脸色同肖安一个样,也吓的不轻。 她不知道说的是谁。 知道一炷香之后,魏敦进来,才知,能让赢绍生气的,恐怕也就只有魏将军了。 星烟埋着头,就差将耳朵也一并堵上,什么都不想看,什么都不想听。 星烟一共也没来几次太武殿,但命中率却极高,几乎回回都能遇上魏敦。 第58章 「臣参见皇上。」魏敦似乎消沉了很多。 但星烟并不关心。 「魏将军要迁移至姑孰」赢绍问他。 星烟鬼使神差地抬了头,迁移姑孰,也就是要脱离皇上的管控,之后如何,谁又能说的准。 说不定再见,便是战场。 谁知刚抬起眼,便同时被两双眼睛盯上了。 星烟恨不得将自己戳瞎。 不关她事,星烟默念了一句,垂目不敢再看。 「臣向皇上请愿。」魏敦自上次之后,腰间已取下了佩剑,如此一站着,倒有几分君臣之分。 魏敦早就看到了地上自己的那本折子,眼里无波,他与赢绍总该有个了断。 「魏将军的喜事何时办。」赢绍岔开了话题,突然问了一句不相干的话。 魏敦的余光里映着那道人影。 她又在。 几乎每次来,她都在,看来很受宠。 魏敦吞咽了一下喉咙,「立夏之后。」苦涩从嘴里一直满眼到心头,他说的有些吃力。 「冬季走。」 还有大半年的时间。 「行,朕准了。」赢绍站起来,看着魏敦,脸上挂着一道笑,与当年他与魏敦决斗前的笑容一模一样。 魏敦的眼睛血红。 「多谢皇上。」魏敦咬着牙,退出去之前,当着赢绍的面,好生看了一眼星烟。 两月后,他将迎娶她的姐姐庚媛嫣。 「魏将军似乎对朕的妃子很感兴趣?」 赢绍负手而立,目光在魏敦的脸上,冰凉如寒霜。 星烟心尖瞬间拔凉,眼皮子颤了颤,跟前花花绿绿的一堆布料突然就看花了眼,星烟将头越埋越低,就差将自己埋了进去。 魏敦娶庚媛嫣,她高兴,庚媛嫣喜欢他也算是从小喜欢到大的,自己当年亲眼见证了两位姐姐对魏敦的喜爱,看着她们如何为他争风吃醋,便知,姐姐爱他,定是爱着疯狂着了魔。 她避之不及。 姨娘说痴迷于爱情里的人,最容易发疯,这样的人万不可招惹,星烟牢记在心。 她对魏敦起初还好,在庚侯府见过他几回,偶尔也有说过一两句话。 开始刻意疏远他,是在七年前,听魏敦问她,「喜欢魏府吗?不喜欢,我明儿就让人重建。」 星烟眼睛瞪的比珠子还大,那一刻她感觉到了自己生命严重受到了威胁。 她的两位姐姐会杀了她。 「不,我都不喜欢。」星烟结巴地拒绝,神情慌乱。 她什么都不懂,她只想和姨娘,哥哥呆在那处小院子里,长命百岁。 魏敦喜欢到庚侯府找她的两位哥哥,庚景和庚幕练武,星烟并不知,他醉翁之意不在酒。 了解他的心思之后,星烟宁愿不见哥哥,也不敢再冒险看到魏敦。 她最常见躲藏的地儿,便是清晖园的那片竹林,每回送汤回来,她都要在里面呆上好一阵,刻意错过魏敦和哥哥们的练武时辰。 之后,那里面就多了一个人,赢绍。 他也是躲进来的。 他不说,但星烟知道他大抵也是在躲魏敦,他不想让人拿他们作比较,更不想让人拿他们的父亲作比较。 如此回忆起来,她同赢绍之间,也是从那片竹林开始彼此熟悉。 「你也喜欢竹子?」赢绍问她。 她木纳地点头,其实她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从记事起就在保命,所有的精力都花在了如何活着上,她没心思去喜欢。 唯一喜欢的,就是命。 屋内一阵死寂般的沉默,魏敦看着星烟,突然说道,「熟人。」 一个七年前就认识的人。 星烟同赢绍皆变了脸色。 魏敦走了,受不了星烟那唯恐避之不及的模样。 星烟认为,当年赢绍杀魏敦,是想铲除异己,自己误了他的事,他才无法原谅她。 赢绍以为,星烟护着魏敦,是喜欢魏敦。 魏敦的想法同赢绍一样。 然星烟救魏敦,纯属上天有好生之德,那一夜庚侯府的姨娘落井,她见不得人再死。 更不想让赢绍去背负之后即将面临的后果。 一件事,因各自的想法不同,天囊之别。 偏生还无法捅破。 每个人心里都藏着一堵墙,想推,却怕被对方砌的更高,将自己彻底堵死。 最好的方法便是选择遗忘,维持着原状。 直到现在,魏敦那一句「熟人」,将星烟和赢绍两人推到了太阳底下,狠狠地一晒,什么都被晒到了明面上。 两人都无法逃避,只能面对。 星烟的失忆是装的,赢绍知道她在装,如今就盼着她自个儿往勾子上跳,然后坦白从宽。 魏敦走后,星烟看着赢绍朝着她走来,停在她跟前,身影如半边天,挡住了她全部的光线,星烟深吸了一口气,在赢绍未开口之前,先说道,「臣妾与魏将军不熟。」 星烟顿了顿,又多补了一句,「七年前,亦不熟。」 星烟鼓足了勇气看着赢绍,胆怯的目光,坚持了一阵,终究还是抖上了。 赢绍那目光能劈了她。 星烟忐忑不安,有些后悔,她该再忍忍,多活一日是一日。 「记得了?」赢绍坐在了她对面,问的漫不经心。 星烟跪在了地上。 「还记起了什么?」赢绍凑在她跟前问。 「臣妾没背叛皇上。」星烟招供,但也替自己儿申辩,「臣妾只忠于朝廷,忠于皇上,绝无二心。」 第59章 星烟一紧张,似乎又替自个儿申辩过了头。 「嗯,接着说。」赢绍今日很有耐心,愿意听她说,她就是说的天花乱坠,他也打算听下去。 「臣妾没有站魏将军。」 赢绍没发话,说明星烟没有说到他的心坎上。 「庚家世代忠良,日月可鉴。」 还是不对。 星烟吸了一口气,才说,「臣妾有罪。」 赢绍终于开了口问她,「何罪之有?」 星烟低下头先认错,「臣妾不该拦住皇上,去护魏敦。」 星烟其实很害怕。 怕魏敦真的反。 那她这辈子,对不起的人就不只是赢绍。 赢绍漆黑不见底的深眸,渐渐地转为猩红,星烟低着头,他看不到她的表情,但他想看。 赢绍捏住了她的下颚,又将她的脸抬了起来,问,「为何要护?」 星烟被他捏的很痛。 但没哭。 为何要护? 那就得再剜一次她的心。 星烟选择了剜自个儿的心,说的没头没脑,「康姨娘不是失足。」 这一句陈述与那日初进宫,她在宫墙外那位婢女的喊冤声,一摸一样,星烟的脸色也随着这话褪了颜色,变的苍白。 赢绍的手劲软了。 「康姨娘说让我给她孩子绣朵牡丹。」星烟逼着自己去回忆,「我不止绣了牡丹,还绣了木兰,绣了很多,但人没了,就在你要杀魏敦的那个晚上,没了的。」 星烟喉咙口被割的生疼,「她被扔进了井里,我看到了,可我不敢去救。」 「我怕死。」 星烟没让自己哭出来,她怕一哭便显出了自己的矫情,没说动赢绍,先把自己又感动了。 星烟的声音透着凉,「不过瞬间就没了声音,我后悔了,但我没了机会。」 「永远没有。」 说起来轻飘飘地,短短的几句话,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当时她经历了什么,那感受如地狱烈火般煎熬。 烧着她的心口,一直烧到现在。 「那句人活着不易,我没骗你。」星烟的视线有些模糊,看不真切赢绍的表情,也就不看了。 埋着头,心口密密麻麻地痛。 「是以,臣妾将姨娘的遗憾,弥补在了魏敦身上,臣妾救他是为了自己,并非有谋反背叛之心。」 星烟将自己的心剥开了给赢绍看。 倘若他还不满意该怎么办? 星烟没想过这个问题。 那大抵就是上苍要亡她,她反抗也反抗不了。 星烟最后还是想再搏一把,想她要不要给他磕个头?为当年的这件事,给他造成的影响,而道歉。 之后,她就陪着他,就算是最后输给了魏敦,她也能陪着他一起死。 死是她最大的勇气。 星烟跪着退后了两步,正准备磕头,胳膊却被赢绍拉主,一把拽了起来。 星烟抬头目露惊喜,他相信她了? 瞬间又被赢绍按在怀里,困地死死的,头顶上的声音几乎从牙缝里挤出来,「你非得逼死朕才甘心。」 星烟又不明白他的意思了。 是原谅了她,还是没原谅她? 之后,赢绍又问她,「你喜欢过朕吗?」 星烟回答的很快,也点了头,「喜欢!」 但或许就是因为她回答的太快,以至于那双眼睛里并没有喜欢一个人时的娇羞和甜意。 赢绍也没瞧出来。 突然感觉,这些年他在鸡同鸭讲,他合该。 赢绍同她打了一个比方。 「朕,你姨娘,还有你哥哥,在你这儿的分量,是一样吗?」赢绍的手指戳着她心口的位置问。 星烟被他的这个比方吓到魂飞魄散,在这世上,也有比她命更重要的东西。 那就是姨娘,和哥哥的命。 皇上要同他们比分量,星烟回答不了,她从不拿姨娘和哥哥做赌。 星烟心里也明白,他们不一样。 她能为自己当年的过错,陪着皇上,陪他一条命。但她却能为了她的姨娘和哥哥,而努力地活着。 本质上就不一样。 星烟心里清楚,但她不能说。 星烟又向赢绍表忠心,「臣妾喜欢皇上。」说完就哭了。 赢绍后悔不该问,他好好端地干嘛又将自己往逼里死。 但终于明白了一点,躲了他七年,她是害怕自己会杀了她。 也才弄清楚,她对自己的恐惧,是以为她救了一个叛贼,对他的江山造成了麻烦。 是以,她才愧疚,害怕他会杀了她。 不是突然不喜欢,也不是突然爱上了魏敦。 她心里压根就没爱。 星烟心里的那堵墙推翻了,可赢绍心里的那堵墙,果然又被砌高了一仗。 一个轮回,就轮到了他身上。 当年他杀魏敦,并非是铲除异己,而是因为她。 赢绍不会说。 烂死在肚子里也不会说。 真相沉的比星烟当初还深。 赢绍只能作罢。 盼着吧。 盼着她哪一日突然长出良心来。 「朕原谅你了。」赢绍睁眼说瞎话。 但给了她一颗定心丸。「放心,你的命丢不了。」 星烟等他这颗定心丸,等了七年,终于等到了。星烟激动,带着一身的雀跃,跳起来,柔软的朱唇印在他脸上,蹭了他一脸的泪珠子。 第60章 赢绍没动,由着她来。 心头不甘,但又觉得这样也挺好。 等到她雀跃完了,才握住她的肩膀,将她转了一个方向,指着那堆布料问,「挑好了吗?」 星烟点了点头。 大抵还没从刚才的情绪中走出来,将她挑好的布料握在手上,回过头又冷不防地抱住了赢绍。 一股暗香扑鼻,赢绍眼波微动,手握在她纤腰上猛地一捏,惹的星烟一声呼痛。 「皇上。」那一声,将女人的妩媚和娇娆全参在了里头。 周贵妃的父亲周大人又来了,来的很是时候,刚好赶在这个点上。 肖安拦了没拦住,他非要硬撞进来,到了里头,星烟的声音,生生止住了他的脚步,当下调回了头,站在那门口边上,猛地几口深呼吸,久久才平复下来。 「周大人改日再来吧。」肖安在暗处乜了他一眼。 一个河北,就让他猴急成了这样。 星烟听到了那阵脚步声,赶紧从赢绍怀里下来,脸色染了殷红。 「臣妾明日再来看皇上。」星烟不敢耽误朝堂正事。 「过来。」赢绍却没让她走。 星烟听话的跟在后面,到了御案前,赢绍坐下回头看着她手里的布料问她,「挑了什么?」 压根就没管外面的人。 星烟只好将布料摊开,摆在他面前。 哪种颜色做衣裳,哪种颜色做裙,星烟说的很仔细,每一种都指给了赢绍看。 星烟说了一阵,才发现白说了,皇上八成没在听,因为那眼珠子盯在她脸上,就没有转过。 「种类繁多,还是记下来好。」星烟善解人意的说道。 赢绍很慷慨地递给了她笔。 星烟怔住,犯难了,她写? 她的字还是他教的。 能不能看他最清楚。 「院子里的鸡扒出来的,都比你写的好看。」那大概是星烟听过赢绍说过最粗俗的一句话。 那样高贵的人。 她想,她是怎样将他逼成这般粗俗的。 星烟因他这句话,放弃过。 殊不知又被他说,「鸡扒出来的虽难看,但至少它每天都在扒。」 她又坚持扒了一段日子。 但效果并不佳。 她天生不是那块料。 星烟觉得他是在故意难为她,可她无法拒绝,也心甘情愿让他为难。今儿他给了自己免死金牌,他要她干什么都成。 星烟的字与她人,完全不匹配。 一个太丑,一个太美。 她倒是能坚持写下去,赢绍却看不下去。 赢绍夺了笔,无奈道,「你说。」 星烟面色尴尬,又重头到尾认真地说了一遍。 她也不知道太后喜不喜欢,但皇上要她挑,她就得尽心尽力地挑,女人都爱美,不管多大年纪都是一个道理,她挑的颜色都是适合太后肤色的。 「好了。」片刻,赢绍将笔搁在了墨砚上。 星烟往那册子上一瞧,眼睛笑成了月牙儿,比起赢绍,她的心胸要宽广的多,「皇上写的字真好看。」 一句不够,再来,「皇上真厉害。」 就差鼓掌了。 星烟夸的很自然,笑容晕开,如一道明媚的春光,感染力极强,只需看上一眼,就能让人心情愉悦。 从前她也喜欢夸他。 比如在那小片竹林里,他用竹签扔过去,就能将竹子穿出一个洞来,星烟觉得太厉害了,崇拜的鼓了掌。 又比如,他射箭,能一箭穿透好几跟竹竿,星烟又觉得太神奇了,眼里透出来的亮光,很容易让人膨胀。 她用语言与表情告诉他,他简直就是神一般的存在。 赢绍那段时间很自信,一月后,他走出了竹林,去面对了魏敦。 赢绍回头,想提醒她,演戏演过头了,然而漆黑的深眸看过去,却又在她的眼里又看到了当年最熟悉的光亮。 曾经那束光亮撑起了他的一片天。 赢绍突然伸手一勾,勾住了她的腰身,将他困在自己的臂弯,离她朱唇一指的距离,停顿下来,盯着她看。 「你这讨人欢心的本事,当真是日渐高涨。」 赢绍夸了回去。 星烟被他勾着,身子不稳,目光里带了惊慌,脸色却是越变越红。 也就这个时候,赢绍能在她眼里瞧出一星半点的男女情意。 「臣妾说的都是真的………」星烟的冤枉叫地不痛不痒。 赢绍没等她继续往下说,堵了她的嘴吻了她,娇娆的身段一上手,根本就止不住,赢绍被勾的一身燥火。 就似她初进宫的那夜,赢绍打定了主意要坚定立场,不碰她,可到底还是奈何不了她那手指头一勾,将他勾到了芳华殿。 如今美人入怀,娇娆只有比那夜更甚。 赢绍不忍了。 没地儿,还是那张榻,星烟又被他摁在了那上面,这回倒没让赢绍动手,星烟自己咬着那枕头边儿,生怕弄出了大动静来,让外面的人听了去。 星烟搂着他直颤,发现最近对这事好像适应了不少,抖的厉害的那阵,她竟然有了妙处。 犹如打通了全身筋脉,哪哪都舒畅。 这想法让星烟又惊又羞。 今儿她叫皇上的次数叫的明显比平时多,她越是叫,赢绍越是让她叫,这大抵也是两人有史以来,最为和谐的一回。 翻云覆雨之后,那媚态更是挂在了眉捎上,一室的旖旎。 外头的周大人,没听肖安的话,不死心,他相信皇上不是一个贪念美色之人,皇上一向只重视朝政。 第61章 六宫之中,美人多的是,也没见他…… 屋里突然的一阵动静,及时掐断了他后面的念想,似是被人一巴掌排在脸上,又痛又肿。 肖安笑地灿烂,「大人还是请回吧。」 周大人脸色瞬间铁青,脚步如风,快速地出了太武殿。 又是庚家,周大人心头烦躁不安,前儿皇上当着他周家二人的面护了庚淑妃,之后又二话不说,将河北那块肥差事连夜交给了庚家三公子。 如今这庚淑妃圣宠了得啊。 他担心再这么下去,就该掌管六宫了。 「给周贵妃递个信,让她在皇上那边多使点劲。」周大人吩咐身边的人。 周贵妃的心思如今在太后身上,她绞尽了脑汁,想到底怎样才能从太后手里拿到置办寿宴的权利。 晴姑姑出去打听还没信儿,结果她父亲的信儿倒是来了。 「侯爷说,娘娘进宫也快有一年了。」递信儿的人将周大人的原话带到,顺便提了星烟得宠之事,「庚娘娘正在太武殿里伺候皇上。」 周贵妃「啪」的一声,摔东西的老毛病又犯了。 「贱人,狐狸精。」周贵妃如今是一个头两个大,太后那边的事情还没个信儿,那贱人偏生就在这时候,不让人省心。 「你去给爹爹说,实属不行,就让他想个法子,干脆斩草除根。」周贵妃下了狠心。 他那哥哥不是走了吗?这回看谁来救,想等到她哥哥在河北立功?再来助她登上高位?她想的倒美。 周贵妃也等不到晴姑姑打探消息了,自己跑了一趟太后的福寿宫,态度恭敬,拿了一盒子珍珠送给太后,说是周大人从南海带回来的。 个头均匀,色泽极佳。 太后笑着收了。 「南海虽是个好地方,可听父亲说,台风一吹起来,波浪滔天,别说是树,连屋子都能拔起来。」周贵妃诉起了她周家的苦楚。 太后笑着不语。 周家这位贵妃,她实属看不上。 台风天一年不过就那几日,什么阵势,太后活到了这把年纪,还不至于没听说过。 南海是周家最肥的一块肉,海里什么没有?每年就是手指缝里漏出来的,也够他周家富裕几辈人。 她也不怕这话将他父亲拖下了水。若是自己较了真,不想让他周家人受苦,周大人怕又要跪在皇上面前求情。 她能得了什么好。 太后不屑的为难她,眼下这桩事,先瞧瞧她的造化吧。 「哀家之前听说,侯夫人有一身置家的好本事,一进门就将周家里里外外置办的风光,贵妃是侯府嫡女,想必也得了侯夫人的真传。」 周贵妃一到福寿宫,太后就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太后主动提了,免得她三番两次地来打听。 原本就有意让她办,横竖一个寿辰,年年都在过她并不在意,办的好她欣慰,办的不好,刚合她意。 皇上的后宫不可能永远都是她管着,她早晚得交出去,总得有人接。谁适合,谁不适合,大伙儿过了眼,亲眼目睹了才算。 周贵妃喜出望外,回答的迫不及待,「有的,在侯府,母亲常常手把手地教过臣妾。」 太后点了点头,「那就好。」 周贵妃以为这事当日就能敲定下来,由她来操办寿辰。 谁知太后说完,突然就没有然后了。 太后摸清了周贵妃的性子,是故意凉着她,实属她今日那话说的太蠢,蠢,就得付出代价。 先熬她两日再说。 周贵妃太过于心急,从福寿宫回来的路上,就冲晴姑姑发火,「太后她这又是什么意思?」 「娘娘莫急,即便太后有那个意思,日子也还早着呢。」 可周贵妃听不进去,回去后就煎熬上了。太后这招简直就是将她放在热锅上蒸着,再用了一把温火慢慢地烧啊。 「你说,太后会不会同凤阳殿,芳华殿里的那两位贱人,也说过同样的话?」周贵妃太过于在意这次的得失。 皇上那边被狐狸精勾了魂。 爹爹又催,她不着急才怪。 「那刘嬷嬷呢?怎的最近一个消息都没有,当真是叛了?」 周贵妃从那宫墙甬道里出来,望着天边的云雾,光线暗沉下来,仿佛那天也跟着塌下来了好几分。 星烟恰恰相反,今儿的心情从未这般轻松过。 皇上不要她的命,她的命就稳当了九成,还剩一成,她自己再想办法。 星烟坐在回芳华殿的步辇上,同样瞧着那片云霞,却瞧出了曙光,瞧出了光明。 刘嬷嬷接的星烟下桥。 刘嬷嬷最近神色不如以往,气色也不如以前,似乎心中有了郁结,连那眉头都锁上了。趁着空荡,刘嬷嬷特意看了一眼星烟的脸色。 脸色平和,倒是瞧不出什么特别来。 「娘娘。」刘嬷嬷上前伺候,星烟回头笑,「嬷嬷歇着吧。」 又准了她歇息,那屋里就没让她进过。 刘嬷嬷的心被磨碾一般,自从周贵妃在芳华殿吃了个大亏,她发现,不只是周贵妃,连芳华殿里的这位正主子,也变了个态度。 她感觉到了庚娘娘在特意晾着她。 这几日刘嬷嬷的眼皮子一直在跳,心里提心吊胆,就怕自己成了最糟糕的局面,两面不是人。 可如今看来。 她担心的成真了。 庚娘娘莫不是知道了她在替周贵妃办事? 刘嬷嬷脸色一阵惨白,不是不可能,那屋里的两个丫头可精的很。 刘嬷嬷如丢了三魂六魄,她害怕,害怕混了这大半辈子,却在这当口栽了跟头,全家老小还指望着她呢。 第62章 她得好生想想。 星烟进屋,里头只剩下杏枝和采篱时,那面上的春,色才彻底露了出来。 「奴婢瞧娘娘近日又好看了些。」杏枝傻傻地盯着星烟,采篱怪杏枝不涨见识,「那是娘娘得了宠。」说完,自个儿先红了脸。 星烟的眼睛今夜特别亮。 看着杏枝,又看着采篱,似乎决定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我想去争争。」 星烟只说了这么一句,再配上一脸认真的表情,杏枝和采篱就猜到了她说的是什么。 深宫里谁人不争,不争就不该进来。 当初她们从侯府死里逃生,逃来了宫里,又怎可能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侯府那种吃人的地方,都熬了过来,如今进了宫,她们不虚。 有谁本事谁往上爬,失败了就像庚瑗青那样,要么疯要么死,成功了那就是泼天的富贵,几辈子都得不来的福分。 关键能保命。 杏枝点头说,「都好,奴婢跟着娘娘。」 采篱也表了态,「娘娘决定了就好。」 星烟很感激,突然朝着屋里的那扇窗看去。 晚春的夜带些微凉,却无半点冷意,后院的窗户正敞开,徐风吹进来,一股清新的气息,让人心旷神怡。 星烟拉着两丫头,跑到了那窗户底下蹲下,将自个儿藏了起来,朝着杏枝和采篱伸出了白皙的手。 「来!」星烟微笑,看着她们。 杏枝和采篱心头一颤,愣在原地,同时红了眼眶。 在侯府,每回被苏夫人逼到绝境时,几人就会躲在那窗户边上,手心相叠,彼此打气。 不为其他,只为活着。 每一次相聚散去,谁都不敢保证,下一次还能安然无恙的回来。 小院里的丫鬟,本也有四人,到最后就留了杏枝和采篱,她们不贪心,唯一祈祷的就是能留了一条命。 杏枝曾被庚瑗嫣踩过手指,到现在还弯不下去,采篱曾被苏夫人闪过耳光,耳鸣过一阵子就会发作。 那时候,小院里的人就是靠着彼此的支撑而活着。 如今再来,那股心酸窜出心头,三人相望,眼里均是泛着泪。 满天星辰映在宫墙上,余晖朦胧,从窗户外撒下,紧握的三只手在那一团光晕中,一瞬间似乎凝聚了所有的光芒。 「加油。」三道声音相重,五指一紧一松,是彼此留在此处的誓言。 从此之后,一个都不能少。 这一夜,三人牵着手彼此相依,蹲在地上坐了很久,聊了一些在侯府时的陈年往事。 杏枝说,「我们不怕,我们是有底子的人,逃生逃惯了,早长了一身本事。」 采篱想笑她,却笑不出来,这回还真被她说出了道理。 星烟没说话,攥住她们的手,攥的很紧。 一直到后半夜三人才歇息。 天一亮,三人很有默契的打起了精神,杏枝送星烟去给太后请安,采篱则留在屋里,召集了芳华殿的丫头,以往也就算了,从今儿起,娘娘身边不能留有异心的人。 昨夜,周贵妃的人又来找了刘嬷嬷。 刘嬷嬷一夜提心吊胆,合不上眼,神色愈发显得蜡黄,昨夜周贵妃的人来找她,让她找机会除了庚淑妃,告诉他这是给她的最后一次机会。 刘嬷嬷知道周贵妃的厉害。 周家人如今势大力大,她周贵妃想要一个奴才的命,还不是易如翻掌。 可庚淑妃如今也不差啊,正得圣宠,是皇上的心肝宝贝,她出了事,皇上肯定挖地三尺也会将她找出来,她更不得好死。 刘嬷嬷哪头都得罪不起。 到了早上,还没想好办法,突地听说采篱要清理人手,背心瞬间出了一层薄汗。 昨夜的事庚淑妃听到了?刘嬷嬷差点吓晕过去。 采篱并没有怀疑刘嬷嬷。 不但没怀疑,还让她坐在凳子上休息,说她脸色不好,担心她病着。 刘嬷嬷心里七上八下,坐在凳子上,看着采篱清理丫鬟。 清出来的两个,都是长舌之人。 从星烟一进宫来,两人的嘴巴就没有闲过,上回星烟同周贵妃之间的过节,被她俩一传,宫里谁人不知。 采篱让她们走,那两丫鬟怕了,跪在地上哭着求饶。 走,那不过也就从芳华殿走出去。 可走不回家。 被主子赶出去的宫女,能走到什么好地儿,要么是掖庭局,要么就是冷宫。 没一棍子打死,已是主子留了情面。 采篱说,哭也没用,当初娘娘进来,你们一个个都瞧不上,既然瞧不上,那也不用为难自己,用不着她们伺候。 宫里从不缺宫女,这头去了那头补上来,谁还记得谁。 刘嬷嬷突然有些明白了, 这怕是在杀鸡给猴看。 她就是那只猴子。 倘若今儿被采篱揪出来,她还能去找周贵妃,让周贵妃给她一条活路,可采篱没这么做,如此一招,就彻底斩断了她的后路。 除非今儿夜里她害了庚淑妃,否则周贵妃不会再相信她。 刘嬷嬷知道这回栽在了阴沟里。 ——可她不能找死。 到了午后,周贵妃的又找上了她,刘嬷嬷吓的眉心一阵一阵的跳,却没料到对方问她将药拿了回去。 说,「再缓缓。」 刘嬷嬷软软地摊在了椅子上,庆幸自己捡回了一条命。 压根儿就没料到,周贵妃如今最想要的不是庚淑妃的命,而是她刘嬷嬷的命。 第63章 今儿星烟给太后请安,一脸憔悴,眼圈黑成了一团,一瞧便知昨儿夜里没歇息好。 魏贵妃当着众人的面关心地问了一声,「庚淑妃这脸色不好,是怎么了?」 星烟说,「许是昨儿吃错了东西,坏了肚子。」 周贵妃的心当时就猛地一跳。 魏贵妃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心,嘱咐了星烟一句,「这进口的东西,可千万得仔细了。」 周贵妃了解魏贵妃这个人,说话从来都是话里有话。 周贵妃当时就吓出了一身冷汗,从头凉到了脚。 昨夜,她才给了刘嬷嬷药。 那老东西,活腻了! 周贵妃回来就让人去刘嬷嬷那里拿东西,还好那东西刘嬷嬷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不然刘嬷嬷早就该毙命。 周贵妃转身就对晴姑姑说,「留不得了,迟早得出事。」 不管叛没叛,都得除了,这般让她提心吊胆地过日子,恐怕来日睡不着觉,黑眼圈的人就该换成她了。 如今这节骨眼上,哪容不得她出半点错。 操办太后提寿宴的事仍旧没有敲定,今儿请安,就数她最为活跃,逗着太后说话,逗她开心,一个劲儿地献殷勤,实则内心就跟翻腾倒海一般。 可太后并没有让她解脱,继续熬着她。一句 「行了,都散了吧。」简直要了她的命。 到了第三日,周贵妃愈发的难受。 急火攻心,脸上长了一颗大痘,就在靠眉骨的地方异常显眼,想遮都遮不住,晴姑姑替她想了不少法子,都没用,周贵妃气的砸了铜镜。 周贵妃整个人开始焦躁,近几日似乎就没有一件事情顺遂过。 可就算是长了痘,请安她还得去,还得盼着太后给个明话。 往日周贵妃去福寿宫请安,都是最先到都那个,今儿却晚了,这一晚,就碰上了魏贵妃和星烟。 两人从不贪那个先来后到,故意拖了时间,没想到今儿周贵妃慢了,三人便在福寿宫门前的甬道口子上不期而遇。 周贵妃难得的不想见人,不想让人瞧见她脸上的痘。可那东西实属显眼,两人不得不看。 魏贵妃眼里的惊讶没有藏过,全露了出来。 周贵妃今日心情差,脾气也差。 如今最对她有威胁的大抵就是跟前的这两人了,一个权势高过自己,一个勾人的本事高过自己。 太后寿辰,这俩贱人说不定暗地里使的劲比自己还大。 周贵妃这回没听晴姑姑的,实在是吞不下这口气,堵在魏贵妃跟前,她不好过,旁人也不能好过。 「妹妹这是怎么了?心里有事?」魏贵妃问她的时候,眼睛就盯在她眉骨的地方。 星烟知道,又要掐上了。 星烟很想先走,但周贵妃没让她如愿,几个丫鬟将那甬道口子都堵完了,没地儿给她走。 周贵妃今儿不虚,姓魏的再威风,奈何不了家族起了反心。 魏家人要走了。 周贵妃走到魏贵妃跟前,讽刺地说道,「魏贵妃哪有闲心管旁人,怕是自顾不暇吧?听说魏府要迁去姑孰,年底就走,魏贵妃难道没听说?」 「姑孰可是个养兵的好地方,魏家这心思,人尽皆知啊。」 魏贵妃与周贵妃斗了这些年,从未输过,但这回周贵妃说完,魏贵妃输了,脸色突然苍白。她知周贵妃再荒唐,也不会拿这等事来乱说,定是真的,可在这之前,她并不知道。 星烟知道,她亲耳听到魏敦说的。 但星烟站的是皇上,倘若魏家真要反,那她也只能同情魏贵妃,当初魏贵妃进宫,就是为了魏家而牺牲,这事她自己也应该清楚。 魏贵妃失魂落魄,周贵妃还说了什么,她权当没听见,深一脚浅一脚地往福寿宫走去。 周贵妃也没再拦着她,让她先走了。 周贵妃终于扬眉吐气了一回。 心里的气儿也跟着顺了不少。 魏贵妃走后,就只剩下了星烟,星烟一抬头,就碰上了周贵妃阴冷的目光。 星烟被她盯的一个激灵,笑着说,「妹妹知道一个祛痘的法子,妹妹之前额头也生过痘,用芦荟抹完,不久就消了。」 周贵妃愣住,她哪有那闲心同她扯这些。 星烟却是热情的很,「姐姐宫里若是没有,妹妹那里刚好养了一株,待会儿让人给您送过去。」 「姐姐曾是周侯府上真正的千金大小姐,自小跟着侯夫人学的都是治家的本事,没晒过太阳,皮肤底子打的好,抹完说不定明儿就消了,连个印儿都不会留,不像妹妹,自小粗活儿干惯了,风晒雨淋,皮肤摆在哪里,长一颗痘,要熬好长一段日子。」 这一顿天花乱坠的吹捧,周贵妃突然乱了思绪。 等到星烟走了好长一段路了,周贵妃才反应过来,「那贱人,就这么糊弄过去了?」 晴姑姑却不以为然。 「庚淑妃是在告诉娘娘,这次寿宴,她没心思。」 那意思再明确不过,周贵妃有那个本事,她没那个本事,她不会争。 周贵妃甩了一句,「算她识相。」 魏贵妃自顾不暇腾不出手,庚淑妃有自知之明,那便没人再同她争,周贵妃心口的石头落地,脚步轻快了不少,一头扎进了福寿宫给太后请安去。 如她所愿,太后今日终于开了口。 说今年的寿辰,就有劳周贵妃,「周家侯夫人教出来的闺女,定有一身的本事。」 周贵妃喜上眉头,走路都带风。 周贵妃得了差事到手,一心忙着如何替太后将寿宴办好,压根儿没空去管旁的事,接着又有了一件喜事。 第64章 周家有了第五位侯爷,喜上加上。 一时,周家的皇恩如日中天。 星烟也落了个清净,周贵妃忙着办寿宴,星烟忙着伺候皇上。 杏枝也曾疑惑地问过星烟,「娘娘怎的不争?」 寿宴倘若办好了,那六宫的主事权可就有望了。 星烟说,「又不是什么好事。」 这事没谁能办好。 她办不好,周贵妃恐怕也办不好。 周家人治家的本事再厉害,这回估计使不上什么劲。 昨儿在太武殿里,肖安正同皇上商议这事,后来又让她替太后选了半天的布料,星烟便知,往年真正办寿宴的不是什么福寿宫的宫女,是皇上亲自办的。 周贵妃一接手,恐怕连头都捋不顺。 皇上,怎么瞧都不像是个通情达理,乐于助人的人。 更何况,周贵妃还是个新手,毫无经验,太后那边一顿夸,周贵妃就忘了形,当真以为自己的本事滔天。 连个帮衬的人,都没向太后讨。 头一遭办砸了,还是太后的寿辰,往后估计也没地儿补救了。 是以,这次寿宴,对于周贵妃来说,既是开始,又是结束。 星烟不理会这些,这样刚好,周贵妃忙太后的事,她忙皇上的事,各不相干,挺好。 星烟又去了太武殿。 皇上不喜欢喝汤,她就煮茶,但她想她再也不能与皇上在大殿之上行云雨之事,皇上狠起劲儿欺负她的那阵,她根本无法控制。 动静大的那阵,外面肯定能听到。 这事情要是传开,那她就成了真正的狐狸精。 星烟到了门口将茶壶交给肖安,让他替自己那进去,她先去后殿等皇上。 「娘娘进去吧,这会子里头没人。」可肖安没接,替她让了路。 星烟不得不进。 进去时,赢绍并不在往日的位置,正背对着她,坐在一局棋盘前。 「皇上。」星烟将茶壶放在他跟前,人还没有站直,突然被赢绍从身后拦腰抱起,搂进了怀里,星烟整个人跌坐在了他的大腿上。 凛冽霸道的气息将她困在里头,星烟瞬间又是一副娇羞。 星烟想,完了,她可能当真成狐狸精了。 「陪朕下盘棋。」 星烟的棋也是皇上教的,但同写字一样,也是个半调子,只会一招手拉手好朋友,赢绍告诉她的,棋子连在一起,才不容易被对方吞。 但来来回回就这一招,赢绍烦了,赢的太过于轻松,「你怎么那么蠢,兵不厌诈你不会?」 星烟不会。 「臣妾不会。」星烟不想惹他生气,但只要一下棋,他必定会生气。 赢绍意外地坚持,「朕教你。」 星烟讶然,猜测皇上今儿很闲,不但很闲,心情也很好。 皇上既然都这么说了,星烟想,她不能再不识抬举。 星烟坐在赢绍的对面,身子坐的笔直,认认真真地盯着面上的棋局,如临大敌,垂下的一排长睫挡在她眼睛的上方,呼呼直闪动。 赢绍见过她这模样,她一紧张就会如此。 第一次在清晖园里,她看了自己一眼,垂下头时,也是这番模样。赢绍告诉自己,一定要有耐心,不能再吓着她。 星烟什么都好,单就记性不太好,这一点在写字和下棋上面体现的漓淋尽致。 第一回她攻他守,她自个儿跑出了一条长城。 第二回他功她守,她自己把自己困死了。 星烟抬起头无辜地看着赢绍,生怕他生气,满脸的戒备和讨好。 她说过,她不会。 「没事,慢慢学。」赢绍脸色有些僵,接着又出现了两道不太自然的括弧。 星烟惊奇,但并没觉得高兴,前一秒赢绍额头上的两道黑线,她也看的真切。许是常年沉郁寡淡惯了,那张脸即便是笑,也总能会让人心惊胆战,开心不起来。 星烟弄不懂这其中的缘故,见过他讽刺的笑,冷笑,毛骨悚然地笑。 假笑。 ——还是头一回。 他脾气不好,她早就领略过。 在清晖园那会儿她送汤送晚了他会黑脸,写过的字她忘记了,她会骂她不长脑子,下棋更加不用说了。 横竖她笨。 星烟最怕伺候阴晴不定的人,情绪实在让人难以琢磨, 星烟后悔了,自己不该接他那一茬,她应该坚持自己不会,不该惹他生气。 星烟怕他,七年前就怕他,他身上总有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气势,让她不敢轻易靠近,星烟想,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帝王之气。 星烟想,自己长大了肯定不能嫁给这种人,整日心惊胆战,会短命,可人算不如天算。 星烟将这都归为了命。 她记得他说过,喜欢看她笑,也记得他似乎喜欢她撒娇。 他喜欢什么,那她就做什么,她来这里的目的,便是为讨他欢心。 星烟重新坚定了自个儿的目标,就轻松了很多,也没有那么尴尬难受,只要自个儿努力朝着目标奋斗,准没错。 星烟用了自认为最美丽的笑容,绕过去半蹲在地上抱住了赢绍的腿,「皇上,臣妾学不会,臣妾笨,皇上教了臣妾也不会。」 声音软糯,神态娇娆。 脑袋就枕在赢绍的手弯处,轻轻地蹭着他,扬起的一张小脸上带着醉红,水雾缭绕的眸子里满是妩媚。 七年前,她那张嘴,得让他撬,她才舍得开口。 七年后,她却能明目张胆地勾引他。 第65章 记性没见长,长了一颗色心。 赢绍搂着她的腰,将她提起来,他也挺赞同她说的,他不该听肖安的,什么对女人要有耐心,他和这女人压根儿就不适合下棋。 他与她还是最合适上床。 大抵也是近几次的和谐给了他这个自信。 赢绍搂着她的腰,一路将她送到了门口,「爱妃先去后殿等朕宠爱。」 入怀的香软实在没让他忍住,赢绍说吻就吻,就在那大红柱子前,搂着她的纤腰,咬住了她的唇。 咬完了放开她,身后已经站了几位大臣。 臣子对表情皆是尴尬。 而周大人又在。 「进来吧。」赢绍一点儿也没觉得难为情,跨步而入,率先走了进去。 「魏家势力最近明显在扩大,东征大将军开始督办扬州军事,荆州刺史,江洲刺史,均是魏家的人,臣担心这么下去,迟早有一日魏家会将朝廷的势力吞噬干净。」 周大人今日心情不错,皇上封了他周家五位侯爷,如今周家宗族势力强盛,除了魏家,无人能敌。 除了刚才碰到的那幕香艳让他心头不安,但庚家到底还是势单力薄,无法与他周家相比。 「魏家年底一旦迁入姑孰,对朝廷就是威胁,臣以为不能放虎归山。」周大人提议皇上不能放魏敦走。 「能拦的住吗?」 尚书令郑鉴反问周大人,嫌弃他说的简直就是废话。 郑鉴看不惯周大人的狂妄,周大人也看不惯郑鉴的自视清高,互看生厌。 赢绍不发话,等他们吵完了才问,「魏将军正在招揽人才,各家有举荐的人吗?」 这意思是要找卧底了。 没一个人答,谁去谁送死。 特别是周家更加不可能。 周家和魏家是死对头,斗了好些年了,一去准死,没得商量。 周大人突然想到了,「庚侯爷倒可以考虑。」 刚说出来又遭了郑鉴的嗤鼻,「下个月庚侯府的大小姐就要嫁进魏家,庚侯爷去?岂不是如虎添翼,刚好可以凑成一家?」 「以臣之见,庚家不但不能去姑孰,还应该予以重任,让庚家势力为朝廷所用。」 周大人从太武殿出来,一脸愤然,「老东西!要真有能耐,扬州刺史一职,怎会丢给魏敦!」周大人骂的是郑鉴。 居然向皇上举荐起了庚家,是今儿瞧见庚淑妃受宠,想当墙头草? 周大人生气也没有用,皇上不但听了郑鉴的话,当日就让庚侯爷进了宫。 「世子到了年龄,该回侯府成家立业了。」 两人关着门说话,具体说了什么,也没人知道,庚侯爷出来脸色平平,瞧不出好坏,不过当日让人送信去了姑孰。 与赢绍打过交道的人都知道,赢绍做事没能人猜的透他的心思。 心思深如海,环环算计,让人防不胜防。 消息传出去,魏敦及时提携任命于左司马,庚侯府世子没回康城,如赢绍所料。 庚侯府世子庚幕,有一身本事,但有一个特点,有一颗忠君爱国的赤心。 魏敦不知道,赢绍知道。 七年前,庚幕曾在赢绍面前表过衷心,赢绍告诉他,「知己知彼。」 庚幕答了后半句,「百战百胜。」从此投入了魏家的军营,心甘情愿当了一名奸细,连庚侯爷也是今儿才知道。 庚家人没能被赢绍所用,周大人终于松了一口气,周家可以成为第二个魏家,但是庚家不可以成为第二个周家。 那日星烟在后殿一直等,没把赢绍等来,结果把自己的月信等来了。 星烟心头很慌,怕赢绍憋了这大半天回来,她伺候不了,心情肯定不会好。 星烟想走,但更没有胆子。 他让她等,她就必须得等。 星烟忐忑不安地留在了后殿,外面天色彻底暗下来了,皇上才从正殿回来。 星烟尽量不去触碰他的眼光,刻意疏远他,不想惹火烧身,盼着他最好是彻底忘了这事,清心寡欲一回。 赢绍进来时,星烟又在看后殿墙壁上挂着的那幅画。 赢绍走到她身后,一团黑影投在她身上,将她罩了个结实,温热的气息吐在她的颈项,星烟往前躲了躲,回头嘴角露了两道梨涡,「这画儿真好看。」 星烟是当真在夸那副画,画的好看,画上的人长的也好看。 赢绍没动,漆黑的眸子带着某种探究。 星烟没认出来画的人就是她,她没有过画像,不知道自己早年是何模样。 也忘记了当初赢绍曾许诺过她,要替她画一副画像,画儿是赢绍七年前画的,画还没画完,她就同他闹掰了,从此再也不相往来。 她没想过那个人会是她,不会想也不敢想。 七年前赢绍缺个玩伴,恰好遇到了她。如今他缺个美人,自己正好有一身好皮囊。 仅此而已。 星烟看着赢绍的眼睛很清澈,清澈到里面没有任何杂质,也没有半点感情,干净过了头,唯一能辨别出来的东西,就只有两样。 胆怯,讨好。 赢绍不看了,转过头指着那画说,「你喜欢就送你。」 星烟惊慌地摇头,她没想过要夺人所好,这东西她听素娥说,自她来后殿,就一直挂着了,足以见得是皇上的宝贝。 星烟不敢要,赢绍却直接扯了那画儿塞到她手里。「近日你伺候的好,赏你的。」 要是皇上赏的,星烟不得不接。 那她还是拿回去挂在芳华殿吧,横竖整个皇宫无论哪一块,都是他的地盘。 第66章 赢绍拖着她的手,往龙床拖,拖到一半星烟才支支吾吾说,「臣妾今儿不方便。」 赢绍一顿,有些意外。 星烟说,「臣妾过几日再来伺候皇上。」说完,打算回芳华殿,结果人还没走出去,被赢绍一把又拽了回来。 「睡吧。」赢绍躺在里侧,星烟躺在外侧,两人睁着眼睛都没说话。 星烟想说话,但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好像除了往他身上凑,她也就不知道怎么讨好他,可如今她不能凑,凑上去惹出了火,她灭不了。 宫里的其他嫔妃倒是可以灭,可星烟不想。 她好不容易才得到恩宠,断不会拱手让人。 听素娥说住过后殿的人,就只有她一个,说翻牌子的规矩,到了皇上哪儿,突然说荒废就荒废,久了,那盘子里的牌子都褪了色。 星烟不明白他为何不翻,但她不需要明白。 他只要宠幸了自己就好。 星烟睁着眼睛想了很多,好在脑子里的东西身边的人瞧不见,不然她也不敢如此想入非非。 「凉吗?」赢绍问她,星烟摇了摇头。 之后赢绍起身,替她将被子盖好,准备走了,衣角却被星烟攥到了手里。 星烟心里仍旧有愧疚,就算皇上原谅了自个儿,不再追究当年之事,但如今魏家对朝廷对威胁摆在哪儿,而赢绍的梦魇之症,便是魏家带来的。 星烟拉他衣角的时候,脑子一抽便伸了手,当赢绍回头,一双似深海般暗沉的黑眸盯过来时,星烟又有些虚了。 「还没好吗?」星烟只能硬着头皮问。 赢绍看着她的眼睛愈发的深沉。 她见过他梦魇,在清晖园午休时,被她撞见过一回,他记得,她吓哭了。 「睡吧,听话。」赢绍将她的手掰开,放在了被褥底下,附身在她额间印了一吻,转身离开了后殿。 星烟一怔,心尖颤了颤。 第二日星烟去福寿宫请安时,意外地看到了虞梦颖。 太后的寿辰还未到,离上次出宫的时间并不长,星烟有些诧异,且瞧她面色比起之前,眉间添了几道愁容。 人多眼杂,星烟在福寿宫没与她交谈。等星烟一回到芳华殿,虞梦颖就过来了。 「太后寿辰一过,我得去一趟河北。」虞梦颖愁绪在那脸上,一上来便没有展开。 虞梦颖的父亲最近遇上了一场烂桃花,那女子胡搅蛮缠为了进虞家的门,几次找上了虞夫人,虞夫人一气之下回了河北老家。 虞统领也着急,虞夫人一走,那女子还曾在虞家门口闹过几回。 「虞大人不喜欢?」星烟问,若是喜欢,纳进虞家也就不会有这桩事。 「这般暴露了本性,怎可能还进门。」虞梦颖继续愁。怕她这头去将母亲接回来,那女子还来继续闹。 星烟宽慰了几句,将这事情放在了心头。 哥哥一走,这宫里她便没有靠山了。虞家虞统领是御林军统领,在那宫墙内值岗的多数都是他的人。 上回吴嬷嬷都有那胆子要了自个儿的命,比起她,这宫里的其他人怕更是心狠手辣。 不求其他,求关键时刻有个救命的人。 虞梦颖走后,星烟让采篱跑了一趟,去找了庚侯爷身边的长风。 星烟进宫以来,很少找父亲,这算是头一回,庚侯爷收到了消息,立马办了一场酒宴,康城有头有脸的人都到了场,那女子被侯爷请到宴席上弹曲子。 起初能迷住虞统领,姿色肯定是有的。 一曲下来,琴声美人也美,席间有不少人打起了主意,最终那女子同周家的二公子对了眼。 困扰了虞统领小半月的麻烦事,解决起来又很容易。 虞统领私下找庚侯爷,没明着说,但双方心知肚明,庚侯爷提了一句,「也是缘分,贵府的大小姐与庚淑妃走的近。」 出谋划策的不是他,是星烟。 虞统领明白了,他家的事瞒的极其隐秘,又是最近才发生,知道的人并不多,之前还在想庚侯爷是从哪里听说的。 如今这么一说,又想起梦颖刚进了宫,便知知道消息的人是庚淑妃。 「算起来,庚淑妃还救过小女。」恩情欠了就得还,更何况这两件恩情,对虞家来说都不小。 虞统领拜别了侯爷回了宫。 过了几日,采篱收到了消息,说办成了。 星烟心头刚松快,虞梦颖风风火火地跑来了芳华殿,进了门见到星烟,一把就抱住了她,眼圈都激动红了,「你可是我的亲姐姐啊。」 虞梦颖知道了这事的来龙去脉,不光她知道,太后也知道了。 太后是虞家人,帮了虞家,等于帮了她。 「平日里看着胆怯不管事,一出手就倒让人刮目相看。」太后没明着感谢,周家替虞家接了盘,虞家解脱了,周家却陷了进去。 她不能让星烟被周家记恨上。 不过记不记恨的,也没什么区别,如今庚淑妃得宠,周家人能不急? 「你想去就去吧。」太后才让虞梦颖去了芳华殿。 好一番感谢,虞梦颖哭了笑,笑了哭,心头终于亮敞了,「姑母的寿辰一过,我就去河北接母亲。」 星烟的哥哥也在河北,走的那一日走的匆忙,连句话都没同星烟说。 「妹妹要是去河北,可否替我捎一封信?」 虞梦颖猜出来了,「姐姐可是替你那不长眼的哥哥捎信?」 星烟笑着点了头。 虞梦颖假作不情愿地接了过去。 「成,这是看在姐姐面子上。」 第67章 星烟这几日没去见皇上,身子不方便取悦不了他,去了也白去,干脆在芳华殿里晒起了太阳,美容养性,日子很惬意。 周贵妃近日忙着不可开交,眼见着那面上的得意一点一点地在消失,根本没闲心来管她。 星烟更是乐得自在。 上回皇上赏给星烟的画儿,星烟让杏枝挂在了里屋。杏枝反复看了看,最后似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惊喜地对星烟说,「这画上的人,不是娘娘小时候吗?」 星烟不以为然,「你看那脚下画有云雾,一看就是画天上的仙童。」 杏枝无话可说。 仔细一看,云雾缭绕,确实画的是神仙。只不过她家娘娘同这神仙长的像。 星烟也发现了这点,一直想不通为何赢绍当初会同她说话,如今多少明白了,想必也是因为她脸长的好。 如此星烟愈发喜欢自己这张脸。 星烟让杏枝调了草药面脂,敷到面上,躺在院子里晒太阳,脸隐在了屋檐下的一片阴凉处,留下半个身子在外沐浴阳光。 大抵没想过皇上要来。 赢绍不但来了,进来还没让人通报。 星烟感觉到有那么个人影立在跟前,还以为是杏枝。 「我躺会儿。」星烟不用人伺候。 人影没动。 星烟又说的明白了些,「你去歇着。」 还是没动。 星烟睁开了一条眼缝儿,一眼就看到了赢绍那张脸,顿时魂儿都吓飞了。 星烟惊慌地从椅子上起身,不知该往哪儿窜。面上敷的面脂,有多难看,星烟照过铜镜。 若是夜里能吓死人。 赢绍很有耐心,她从椅子上起来,他坐上了。 星烟没想到他会来,想对他说,月信这事两天干净不了,赢绍却打断了她的思绪,指着她的脸问,「不洗洗?」 星烟一愣,转身就差带跑的。小碎步快起来,荡起了裙边,瞧的人眼花缭乱。 再次从那屋里出来,星烟的面上又是洁白无瑕,倾城绝色。 赢绍站起来,理了理衣摆,对他伸了手,「走吧。」 星烟不知道他要干嘛,但一向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手比她心思动的要快,乖乖地递了过去。 「带你去个好地方。」赢绍牵着她的手往外面走。 星烟惶惑,不明白这皇宫里有什么好地方,但她想,这是帝王的情趣,她得满足。 星烟的腿跟着赢绍身后,路程远了有些酸,晚春的日头不猛,但也经不起如此在太阳底下晒。星烟虽不明白到底是什么好地方,内心却早已意尽阑珊。 她讨厌风吹日晒。 早些年晒怕了。 赢绍将星烟到了竹园,当星烟看着眼前的一片飒飒青竹时,愣出了神。 当年赢绍问她,「你也喜欢竹子?」 「喜欢。」七年前她不敢说不喜欢。 如今也不敢。 「喜欢吗?」身旁赢绍时隔七年又问,星烟笑出了一弯月牙儿,「喜欢。」 她更喜欢躺着。她没有喜欢的东西,也从不会对某一件东西怀有执念,除了命。 赢绍拉着她进了竹林,两人站在里面干杵着,气氛沉默。 星烟能对庚家的两姐妹,对周贵妃夸的天花乱坠,但面对赢绍,她当真不知该说什么去讨好他。 曾经她夸他功夫好,他说她敷衍,她夸他好厉害,他说她在拍马屁。 于是,她的话就更少。 可他又嫌弃自己太沉默。 「你怎么不说话?」 星烟突然觉得姨娘说很对,伴君如伴虎,太难伺候了,不仅脸蛋身段要长的漂亮,还得伺候他上床,得会写字,会下棋。 还得学会说话。 星烟抖了抖,望着从竹林中投下的缕缕光线,并没有感受到阳光带来的希望,光线太过于耀眼,她只觉得未来一片渺茫。 「这儿真美。」星烟硬着头皮说。 赢绍没答,拿着她继续往前走。 走了一段,直到星烟看到了两个石墩子,和清晖园他们曾经躲藏的地儿一摸一样时,星烟的心陡然一凉,变了脸色。 她从来都猜不透他的心思。 清晖园的那段日子,是他最艰难,最窝囊的日子,而这些当年她都亲眼目睹了,有人拍魏敦的马屁,曾对魏敦说,「太子不过就是会投胎,实则是个窝囊废。」 说话的人在屋里,她和他站在屋外。 她记得他的脸色很苍白,可他并没有去撞开那扇门,星烟在他脸上也没看到勇气,看到的只是挫败。 后来她躲进了竹林,他也躲了进来,她便知他是在躲魏敦,躲众人的言论。 而如今,他早已不是当初的太子。 他是杀戮果断的帝王,这些过去便成为了他的负担,是他最想忘记的不堪。 她是唯一见证他落魄的人,星烟后悔了,她不该承认她都记得。 没人愿意让人惦记着自己不堪的过去,尤其是帝王。 「熟悉吗?」赢绍回头问她。 星烟僵硬地点了点头,接着又说,「臣妾记得皇上一箭能射穿好几根竹子。」 她很想只记得他曾经的威风。 「记性挺好,能知道朕过去的,也就只有你了。」 星烟的手心瞬间冰凉。 赢绍瞧见了她脸色不好,当是月信的原因。 「回去吧。」 走了那么长的路,就为了给她看个石墩,是在提醒她吗。 星烟双腿劲儿都没了。 第68章 她想她该表明自己的态度。 赢绍刚回头递出手,准备拉她跨过跟前的渠沟,就见星烟后退几步,突然跪在了他面前,就跪在那片竹林前。 星烟将头磕在了地上,声音满是惶恐,「当年的事,臣妾很多都忘记了。」 赢绍脚步顿在那里,回头看着她,猜测了一番,她到底为何会这样。 不难想,她自来惜命,她在怕他。 赢绍眸子里突然烧起了一把火,整个人烦躁不安。 胆儿就跟老鼠一个样。 赢绍弯腰一把将她从地上捞起来,捏着她的脸问,「朕有那么可怕吗,会吃了你?」 星烟眼睛里有水雾,如受惊的小鹿,仿佛赢绍一松手,她就能逃地远远的,不见踪影。 「朕说过,不会要你命。」 赢绍忍住了一腔怒气,怕自己又吓到了她。 他就不该问肖安那个阉人,如何讨女人欢心。 他懂个屁! 什么两人一起回忆过去,无论是现在还是过去,她压根儿就没有对他动过情,她爱的只是她的命。 赢绍领悟到了,万事只能靠自己。 星烟被他一身隐忍的怒气,吓到大气都不敢出,脸埋进他怀里,他不放她下来,她也不敢开口让他放。 这般被抱出了竹林,穿过御花园时,正好就遇上了正忙的不可开交的周贵妃。 太后喜欢花,寿辰定要用鲜花布置。 周贵妃让人选了好几种花,牡丹,月季,玉兰拿给了太后过目,谁知太后都不满意。 问太后可是心里有喜欢的?太后说好看就行。 周贵妃得了消息,亲自出来站在太阳底下挑,好看?哪个不好看,这都好看啊。 她这不是成心给她使绊子吗。 「再挑。」周贵妃气的一头汗水,晴姑姑递了绢帕给她,她刚转了个身擦汗,抬头就看到了御花园里的皇上。 皇上怀里抱着个人。不是庚淑妃,又是谁? 周贵妃差点就被这一幕闪瞎了眼睛,气血一冲上来,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贱人!」周贵妃嘴唇都抖上了,「本宫在这里忙死忙活的,烈日地下晒,她倒好,去勾搭了皇上不说,还让皇上抱着她。她是走不动路还是瘸了?自己长了一双脚,不会走,居然还让皇上抱!」 周贵妃被晴姑姑扶起来,这一激动,额头上的汗水愈发多,发丝黏在一起,让她全身上下每一处舒心。 「真是个不要脸的贱人。」周贵妃恨不得找了天底下所有适合狐狸精的话,来骂星烟。 「她就是趁着本宫这段日子腾不出手来,使个劲儿的作!」周贵妃上气不接下气,「等本宫办完这寿宴,拿了六宫的主权,看本宫怎么收拾那狐狸精。」 周贵妃一口气还没有喘过来,那头绣房的人又来汇报,说替太后缝制的新衣裳,拿给了太后看,太后说不喜欢。 「她到底想怎么样?!」周贵妃差点气背过去了气。 那缎面料子都是上好的,颜色也是适合太后这个年纪的,她特意嘱咐了,要绣房最好的绣娘绣的是富贵吉祥花样,眼看着就要完工了,突然说不喜欢,她又该上哪儿重新给她赶去? 周贵妃气的原地打转。 「都这个时候了,娘娘还是当面去问问太后吧,这可是娘娘头一回在大伙儿面前展身手,万万不可出错,让人挑出毛病来。」晴姑姑劝解道。 丫鬟使劲儿地替周贵妃打扇,可也挡不住周贵妃心里的火气,不只是额头上生了汗,背心也是湿哒哒一片。 周贵妃连回去沐浴更衣的时间都没,一身汗透,还得紧着往福寿宫赶。 到了福寿宫,却被太后身边的宫女拦在了外面,说太后正在午睡,有什么事等太后醒了再议。 周贵妃急得在福寿宫门前绕圈。 再急她也不敢去叫醒太后,问她到底喜欢什么花儿,寿宴上到底要穿什么样的衣裳。 怪就怪前些日子,她讲话说的太满。 说什么让太后相信她的眼光,她选出来的东西,太后定会喜欢,当时还逗的太后一阵乐,笑着夸她。 「周家大户走出来的人就是不一样。」 这话听着多熨帖。 殊不知,事情办出来,就不是那么个理了。 周贵妃没能投其所好,太后也没有给她台阶,并没有退步,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贵妃先别着急,寿辰还有半月,有什么不齐的补上就是。」太后身边的老宫女宽慰道。 周贵妃这会子才想起来,向这位老嬷嬷打听。 「嬷嬷可知,太后有什么特别的嗜好,喜欢什么样的绸缎,又喜欢什么样的花儿?」 周贵妃面色因燥热染的通红。 「贵妃可就为难奴才了,恐怕这问题贵妃就是问了太后,太后也答出来,奴才跟了太后这些年,也没看太后有特别喜欢的,只要是好的东西,漂亮的东西,太后都喜欢。」 周贵妃眼睛都瞪直了。 那牡丹,玉兰,不漂亮?那苏绣的吉祥福,不好? 太后跟前的这位嬷嬷姓秦,年轻时就开始跟在太后身边,要说谁最了解太后,当数她莫属。 周贵妃还未开口,秦嬷嬷又说,「太后的寿宴,贵妃自个儿得多花些心思,今儿贵妃派人送来的那花,玉兰固然好看,颜色却是白的,牡丹倒是红艳,可红的太过就显了俗气,月季带刺,不适合寿宴。」 「还有那衣裳,虽说是过寿宴图个喜庆,可一身大红,倒像是大姑娘成亲的婚服。」 「奴才知道贵妃忙的事情多,可这些是大事,贵妃得自个儿抓在手里,亲力亲为,不能让那没见识的下人操办。」 第69章 花儿是周贵妃自个儿挑的,衣裳颜色也是她选的,下人不过就是替她跑了一趟腿。 没见识的不是下人,说的是她周贵妃。 嬷嬷这话说完,就等于哐哐扇了周贵妃两巴掌,周贵妃庆幸刚才那话没有先说出来。 周贵妃脸色苍白。 谢过秦嬷嬷,转身就走了,没再等太后,嬷嬷的那番话,她哪里还有脸见太后,问她喜欢什么,话都让嬷嬷堵死了。 只能自个儿再想法子。 这一日下来,周贵妃累的脸色蜡黄,提不起来半点劲,夜里晴姑姑伺候她躺下,周贵妃突然就问,「你说,本宫是不是不该争了这事。」 尤其今日看到皇上抱着那贱人,周贵妃心尖都是苦的。 进宫这么久别说抱她,连个手指头都没碰她的,她到底图啥! 也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周贵妃才有这番感慨,换做白日,她又岂能认输。 她是从周家大户人家走出来的,将来会是六宫之主,这点困难都克服不了,往后还如何管制六宫。 晴姑姑说,「娘娘接都接了,就别再想这些,眼睛虽遇到了些困难,可一旦成功了,等着娘娘的,就只有好处。」 周贵妃听晴姑姑说完,才意识到自己竟然打起了退堂鼓,这念头太可怕,周贵妃立马掐断,继续想办法,该怎么才能让太后满意。 宴席的席位她还没过目。 她要忙的事情太多了。 星烟的所有恐慌,都在赢绍的那句,「朕不会要你命。」之后消散,周贵妃看到了她,她没看到周贵妃。 头埋在赢绍的胸膛,谁都没看。 赢绍能抽出半日闲情,来逗自个儿的爱妃,已是手指缝里漏出来的一点时间,人刚从御花园里出来,就被肖安堵住了。 尚书令郑鉴,正在太武殿等赢绍,说等不到皇上今儿就不回了,肖安知道他是个牛脾气,才来通知皇上。 「你先回去。」赢绍将星烟放下,让肖安找了步撵。 赢绍今日看肖安,总觉得看哪哪都不顺眼。 肖安心里忐忑,回去的路上终于听赢绍说,「你那些风花雪月的段子,少讲出来祸害人。」 肖安才知,今儿皇上同庚娘娘过的并不顺遂。 肖安从皇上还是太子时,就开始伺候,皇上什么心思,他能摸出个六七成,什么庚淑妃不庚淑妃的,那是他心头的一轮明月,早年的青梅竹马。 赢绍问,什么东西能讨女人欢心。 肖安首个想到的就是,先收敛了他那让人心惊胆战的脾气。 结果没成功。 肖安又想,两人一起回忆过去,定能想起很多当年的感情,谁知,还是没成功。 肖安不敢想了,怕掉脑袋。 赢绍一回到太武殿,果然就看到郑鉴立在那门口,站的笔直,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魏敦收了他扬州刺史的职位,结果新刺史才上位不到半月,民众抵触情绪很大,还闹起了暴动。郑鉴毕竟在扬州已经十几年,将百姓当儿子养,人人爱戴,这一走,有人就能为了他拼命。 能做到这一步的臣子并不多。 魏敦没办法,欲重新让他上位。这回郑鉴不干了,来找皇上商量对策。 「臣就是今儿血洒太武殿,也不会让贼子当靶子使。」什么刺史,他一去就是个空职,被魏敦操控的傀儡,挂他的人头去欺骗百姓的信任。 他做不到。 赢绍将他领了进去。 出来时,也没见他血洒太武殿,还是心甘情愿地去了扬州,被魏敦当靶子使。 这是一场战役,被人当靶子,还是给魏敦一座空城,就看他的本事,皇上信任他,将郑家列宗列宗的各路英雄全都讲了一遍。 每一个人的名字,立了哪些功,甚至有些功劳并未被记入史册,都被皇上说了出来。 「郑家世代忠良,朕由衷感谢。」 郑鉴被皇上震惊到了,有这样一位能辨别忠奸,又能记住臣子功劳的君王,实属不易。 郑鉴跪在地上,领命去了扬州。 「扬州有位秀才,姓蒋,听说早年怀才不遇,后来做起了生意,有机会郑爱卿去打探打探。」郑鉴离开前,赢绍托了一句话给他。 郑鉴初时不明,想了一路,才想起来,庚淑妃的姨娘,好像姓蒋。 皇上就是对庚淑妃上心了。 郑鉴觉得庚家挺好,起码不是魏家,也不是周家,庚家上一辈的庚太傅,还曾是皇上的恩师,也算是书香门第。 庚侯爷脚踏实地,没有花花肠子,世子和三公子皆是上过战场的人,非要挑出毛病来。 就是侯夫人苏氏教出来的两个女儿不怎么样。 一个进宫不知收敛自己把自己逼疯了,另一个跳河逼迫魏家将其娶进门,闹的人尽皆知。 简直是愚昧。 魏家门深似海,两代权臣看似风光,实则内里早就乱了套,权利一大,分羹的人也多。 若是能安分守己,继续辅佐皇室,谁也动不了他魏家的地位,但如今魏敦要退回姑孰,又四处安插自己的势力。 如此便是要反,他就等着,不出一年,魏家必定先起内乱,一旦乱起来,魏家就彻底完了。 他应该去扬州,驻守在那,忍辱负重。 庚媛嫣的婚事比太后寿辰晚了半月。 庚侯府上除了庚媛嫣,苏氏,没人高兴。 庚老夫人自上回从宫里回来之后,对苏氏简直就是两个态度,事情刚过不久,将军府上的苏老夫人又来了。 来了没找苏氏,直接找的庚老夫人。 第70章 苏老夫人大抵也是被气到了,上回她因为管了庚侯府的闲事,被太后臊了一顿不说,庚媛青最后疯在了宫里,她间接成了罪人。 之后就是她将军府的大夫人,好心带了庚媛嫣去魏府,结果不知羞耻跳了湖,硬要魏将军将她捞上来。 她也不怕当时魏将军一个心硬,不捞她,淹死在那湖里。大夫人回到将军府上,说起魏夫人那脸色,差点就气哭了。 「这摊上的都是什么事。」苏老夫人气的脸色发青,隔日就去找了庚老夫人。 「虽说是我将军府的人,可如今嫁进了庚家,已经是你们庚家人,下一辈人也是姓庚不姓苏。」苏老夫人说的很难听,半点情面都没给庚老夫人留。 庚老夫人当时一口气就差点没喘上来。苏老夫人这是在说她庚家,教养不了人。 庚老夫人从来没有生过那么大的气,将庚媛嫣叫到屋里,劈头就是一句,「你是嫁不出去了还是怎么着?你的脸不要,我庚家的脸还要!」 之后庚老夫人生了一场病。 突然就念起了蒋姨娘,以往她有个小病小痛的,蒋姨娘总是煲各种药膳给她送到屋里,如今蒋氏不在府上,一生病便察觉出了几分凄凉。 「我总算是明白了,侯爷为何偏偏就喜欢宠爱蒋氏。」庚老夫人对身边的嬷嬷说,「蒋氏去扬州也有些日子了,该回来了,你去找个可靠的人接回来吧。」 等到晚上庚侯爷回来,庚老夫人一字不差地将将军府苏老夫人的话,传达给了他,「我活了大半辈子了,脸上这张皮头一回被人当着面臊。」 庚侯爷脸色铁青。 庚媛嫣计谋得逞来来不及高兴,先是被祖母不分青红皂白骂了一顿,接着就是被自己的父亲,一脚踢开了门,脸色凶神恶煞。 「往后你如何,与我庚家再也不相干。」庚侯爷从未有过力不从心的时候,在他两个女儿身上,他算是体会了一把。 一个蠢就算了,接着又一个往火坑里跳。 庚侯府丢了面子,时间一久终究会被人遗忘,可庚媛嫣嫁去魏家,年底就得去姑孰,往后情况如何,就只能看她造化。 他不可能为了她,将庚侯府置身于水深火热之中,万不得已,他就当没这个女儿。 庚媛嫣哭的肝肠寸断,找到苏氏,抱着她哭,「当初庚星烟进宫,我就不信不是父亲的意思,在他心里我一个嫡女还比不上姨娘生的庶女。」 庚媛嫣哭着哭着,就将那日在魏府听到的话,告诉了苏氏。 「狐狸精进了宫也就罢了,可她心思还不闲着,魏老夫人的寿宴上,她还去勾搭魏将军。」 庚媛嫣抱住苏氏,将心中那个一直不想承认的秘密说了出来,「魏将军喜欢的人是庚星烟,不是我。」 说完,庚媛嫣又是一阵嚎啕大哭。 自己喜欢魏将军,喜欢了七年,从在庚府看到他的那一刻起,她就喜欢上了他。 她日夜做梦都想嫁给他,她心里眼里只有他一人,可那日她却亲耳听到魏将军说,他来晚了。 他想娶的人是庚星烟。 七年前,她只顾防着自己的亲妹妹,怎就没有想到府上还有个庚星烟,偏生就漏掉了这么个狐狸精。 苏氏听了也吓了一跳,不敢相信地看着庚媛嫣,「你都知道了,你为何还要嫁?」 庚媛嫣捂着脸哭,「我喜欢他喜欢了七年,我不甘心。」 苏氏突然就想到了庚媛青。 当初她也听庚媛青说过她不甘心,可最后呢,疯了,一人住在院子里,日日痴痴呆呆,谁也不认识。 苏氏怕,劝了庚媛嫣,「要不咱不嫁了。」 庚媛嫣怎能听的进去。 跳河都是她自愿的,她当时已经听到魏将军说了那话,还是跳了河,她就是想不过,她不信魏将军能念庚星烟一辈子。 庚星烟都已经进了宫,成了庚淑妃,他就该死心。 苏氏也就只是说说,庚媛嫣湖也跳了,早已没了回头路可走,如今她自身难保,身后的将军府人人对她避之不及,庚侯府上,庚老夫人对她,也是早已不是从前。 苏氏听着庚媛嫣哭,悲从心来,突然就回顾了自个儿近日的境况,她为何就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好好的一条路,硬是被自己走到了不见光。 庚侯府闹的再不愉快,天要下雨侯府要嫁女,这事跑不掉。 魏家的一张喜帖送到宫里的魏贵妃身上,魏贵妃原本就没有多少血色的脸,更加苍白。 迁移的消息也传到她这里来,成亲的帖子倒是来了。 魏贵妃心里闷的慌,但又不想出去,便派了丫头去了一趟芳华殿。 「娘娘前儿得了一盒面脂,想着庚娘娘定能喜欢,便让奴婢赶紧给庚娘娘送过来。」丫鬟说的热络。 星烟接了礼,突然想起上回魏贵妃失魂落魄的模样,一时关心地问了一句,「贵妃近日身子可好?」 这一问,那丫鬟就垂下头,神情悲伤,「娘娘这几日都没怎么进过食,脸色也是日渐差。」 星烟一愣,话问出来,总得自己收场,只好说,「我同你去看看贵妃吧。」 进宫以来,昭阳殿星烟没去过,凤阳殿也没去过,到了凤阳殿门前,才知那地儿比芳华殿气派很多,门前的那块匾额都要大些。 但一进去,却是一片冷清。 星眼看了一眼门口的那几株兰草,丫鬟立马解释道,「娘娘喜欢素雅的东西,养兰草正适合。」 确实素雅,凤阳宫里除了地儿大,比起芳华殿来还要素净几分,一眼望去,几乎瞧不出什么色彩来。 丫鬟名叫杨烟,同星烟身边的杏枝和采篱一样,是魏贵妃从娘家带来的陪嫁丫鬟。 第71章 星烟进屋见到了魏贵妃,脸色确实不好,星烟问,「姐姐是哪里不舒服吗?可有请太医。」 星烟知道,她这是心病,可她爱莫能助。 她得先稳住自个儿,才有心思去同情别人。如今她自己都不稳,魏家的人是否已经抛弃了魏贵妃,她没心思去关心。 谁知,魏贵妃见到星烟,竟然就来了精神。 「庚侯府的大小姐过段日子就要成亲了,淑妃可要回去送亲?」魏贵妃问星烟,宫里也不是没有这规矩,以皇上如今对庚淑妃的宠爱,她若想回,定能回。 星烟说,「太后的寿辰在先,先过了寿宴再说。」 魏贵妃笑了笑,「也是。」 又聊了一阵,魏贵妃突然问星烟,「庚淑妃进宫前,可有见过皇上?」 星烟一愣,不知道该如何作答,但还是点了点头,皇上每年都会去庚侯府的清晖园,她是庚侯府的三小姐,难免会碰上。 只是星烟不知,魏贵妃问她这话的意思。 「魏将军呢?娘娘认识吗?」魏贵妃脱口而出。 星烟怔住,脸上的疑惑没加掩饰。 「淑妃别见怪,本宫进宫前,在魏府曾听人提起过,说庚家有位国色天香的美人儿,那时候不知,这美人儿竟然就是妹妹。」 魏贵妃笑了笑,说这都是缘分。 星烟没说话,敷衍陪着笑。只要涉及到魏家的事,她便再没有兴趣,不想谈。 魏贵妃自知自己唐突了,换了个话题,说起了周贵妃,「昭阳殿的那位,当初为了争权,可谓是想足了招数,如今拿在手里了,才知是个烫手山芋,咱就等着瞧吧,瞧她自个儿作死。」 星烟低头不发话,她不背后论人是非。 「退一步讲,即便是周家有朝一日当真夺了权,也不怕,皇上宠着妹妹,妹妹不会有事。」魏贵妃顿了顿,「恐怕到时候,倒霉的就只有本宫。」 魏贵妃自嘲地一笑,加之脸色苍白,看起来倒有几分楚楚可怜,魏贵妃的长相实则也属于小家碧玉,一病起来,更显纤弱。 星烟安慰,「姐姐先别想那里有的没的,好生养好身子才是,之后的事谁又说得准,姐姐是富厚之人,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魏贵妃笑,「就你最会宽慰人。」 星烟没坐多久,就走了。 本意也只是来看一眼,却不想被魏贵妃接着问了两句难以回答的话。 回来的路上杏枝就说,「魏贵妃到底是什么意思,她知道娘娘之前的事?」 星烟也不明白。 七年前,她同皇上,还有魏敦认识也就在那一方小院子里,年纪小,没人留意,如今事过七年,恐怕连父亲,祖母都已经忘记了当年她见过皇上,和魏将军。 能记得的就只有几个当事人。且不只是她,庚侯府的两位嫡出小姐,也见过,没什么可藏的。 「魏贵妃是魏家的哪支宗族,你让采篱暗中去查查。」 星烟在意的不是如何隐瞒,而是魏贵妃为何突然问她这个问题。与她也没有意义。 若是想让她在皇上面前替魏家求情,她做不到。 魏家如何,与她无关。但星烟总觉得魏贵妃并非是这个意思。 星烟从凤阳宫回来之后,除了早上去福寿宫请安,再也没有逛过其他地儿。 也没去太武殿,月信每次一来,要六七个日子才能干净利索。 谁知,今儿请安,皇上也在。 赢绍今儿一身藏青色龙袍,黑色纹龙筒靴,星烟无意中抬头,就见那张脸仍旧淡然,目光也寡淡。 星烟有些紧张,也不知道为何,每回一瞧见他身影,心口就跳的慌。 紧张的不只是星烟,在场的嫔妃同她一个样,都紧张,先前在芳华殿里,众人见识过皇上的威力,气氛比以往肃然很多。 往日周贵妃总是凑到皇上眼皮子底下,引起他的注意,今儿却恨不得躲的越远越好。 实属太后的寿辰,她这边频频出状况。 「听说今年母后的寿辰,贵妃在筹办?」这应该是皇上同周贵妃主动说的第一句话。 周贵妃心里一跳,站起了身。 还未答,又听皇上说,「准备的如何了?」 周贵妃一紧张,细汗又打湿了额头。 「都妥当。」周贵妃硬着头皮说。 皇上又问了一句,「当真?」声音温和,瞧不出半丝不悦。 却吓到了周贵妃,周贵妃心头跳的更快,不敢答。 「宴席名单呢?给朕。」 赢绍并非经常发脾气,相反多数时间,面色寡淡,看不出情绪。 但人人都怕他。 一身清冷,谁都不敢靠近。目睹了芳华殿那次事件之后,嫔妃们都知道皇上态温和的时候,并非心情就好。 立夏之后,天气转热。 周贵妃似乎特别怕热,一方绢帕捏在手里,几次低头去擦了鬓角的汗珠。这番滋味让她很难受。 「臣妾已在准备。」周贵妃声音细小,垂下头,发丝上的流苏不住的颤。 周贵妃心头恨。 那名单原本昨日就该弄好的,若不是太后临时说,不喜欢她准备的衣裳,她为了这事去了一趟绣房,今日皇上要名单,她定拿的出来。 「你可知,太后寿辰还有几日?」赢绍的声音明显有了几分不耐。 这话自然是问周贵妃。 周贵妃慌了,「臣妾今日就拟出来,给皇上过目。」 赢绍没答,但也没揪住这事不放。 转过头没再问她,而是问太后,「母后不喜欢花,今日再挑,新衣朕已经让人重新再做。」 第72章 周贵妃脑子嗡嗡响,嘴唇颤了颤,想说话,张口却不知道说啥,太后过寿,一切当以太后为大,太后不喜欢,说什么也是百搭。 周贵妃昨儿埋冤太后为难她,可皇上如今这态度,却不屑得要她做了。 她挑不好,皇上亲自为太后挑。 周贵妃脸色很难看,她知道她办砸了,至少在挑花和新衣这两件事情上,她办砸了。 想起她曾在太后面前夸下的海口,如今在场的人一回忆,又在看笑话的当口多添了一桩笑柄。 「臣妾……」 周贵妃想挽回,想为自己再争取一次机会,皇上没给。 皇上对肖安示意,肖安立马举了个托盘进来,上来摆了几朵花,桃色芍药也在其中。 星烟无意盯了一眼,目光一顿,在那株芍药上闪烁而过。 她不知道昨儿周贵妃的遭遇,但见今日这阵势,魏贵妃说的没错,周贵妃要吃大亏。 这宴席还没开始呢,就已经闹成了这样。很明显的,太后不打算为了她将就,皇上也没打算伸出援手。 星烟以为不关自己什么事。 但赢绍却将她牵连了进来,「给庚淑妃瞧瞧,选一株出来。」 星烟屁股在凳子上差点就没坐稳,垂下的长睫,又开始猛地一阵抖。 这算是什么? ——明晃晃地让她作弊。 那日肖安问皇上,太后喜欢什么花,她就在场,在替太后选新衣缎料。 皇上说的很明白,桃色芍药,如今那桃色芍药,就放在了托盘里。赢绍却直接让肖安端到星烟跟前,不避嫌,不给旁人的机会,摆明了就是让她得了这桩好处。 星烟心虚,无功不受禄,近日她身子没干净,已经好几日没去伺候他。 星烟觉得自己不该得了这份礼,于是抬头去看赢绍——鼻若悬胆,剑眉如刀锋,一脸高贵清冷,还是老样子。 倒是那目光里多了一丝兴味,就是在告诉她,他故意的,他就是在为她作弊。 星烟心尖一颤,红了脸。 若他是位普通家庭的公子爷,这等讨人欢心,她该高兴。 他是帝王,她有的只有惶恐,猜不透为何突然要替她争面。但星烟也明白,若是驳了他的好意,他生气了,她会更惶恐。 星烟只好硬着头皮选了那朵桃花,还不得不拿腔作势地说,「臣妾选芍药,桃红颜色也好,不艳俗不清淡,太后的寿辰是夏季,既喜庆又清爽。」 星烟说完,红晕染到了耳根子。 她能感觉到赢绍的目光一直在她脸上,看着她在他眼皮子底下作弊,逼着她作弊。 太后自然是喜欢的,不用想。 「庚淑妃这眼光挺好,哀家也觉得不错。」 星烟低头,没去看周贵妃,不去看也知道那张脸定是乌云密布,恐怖至极,恨不得食她的肉,剜她的心。 星烟虽然紧张,但并不虚。 这是争宠必定会付出的代价。 「那就这么定了,你去安排吧。」太后回头对身边的老嬷嬷嘱咐。 周贵妃就站在那里,如同虚设。 寿宴是她主办,当初太后亲口许诺,后来也确实交了权,对外都知道周贵妃在负责筹备,如今出了状况,太后和皇上并没有责怪她。 而是亲力亲为。 这比骂她指责她,更让人难受。 所有人都在看她的笑话,周贵妃恨不了太后,恨不了皇上,便将恨意都发泄在了星烟身上。 她煎熬地忙里忙外,没能讨到好,那贱人却因为一句话,轻轻松松地出了风头。 太后喜欢,皇上也满意。 周贵妃不明白,牡丹同芍药有何不同,若是嫌弃牡丹艳丽了,也有颜色浅的,太后什么不好喜欢,偏生去喜欢了那做药材的东西。 芍药她瞧不起。 谁知道她瞧不起的东西,是太后的所爱。太后所爱,那就是高贵。 衣裳的事情被皇上拦了去,如今花被那贱人选出来,连布置都不屑得要她来,太后找了身边的嬷嬷负责,前一刻周贵妃还在嫌弃麻烦的这两件事,结果到了最后,都不用她管了。 周贵妃内心煎熬。 她倒是不嫌弃了,想耐着性子办好,可再也没有了机会。周贵妃站在那处,被晾了好一阵子,太后才抬头,发现了她。 「站着干甚,坐!瞧这日子忙的,人都瘦了一圈,这本就是件苦差事,吃力不讨好,贵妃累垮了身子不划算,要是真累了,就同哀家说,哀家………」 太后的前半句,周贵妃屁股才刚挨着凳子,后半句却又让她从那凳子上弹了起来。 「臣妾不累,臣妾定会办好。」 这都过了一半了,周贵妃怎么可能放弃。 这是她唯一的机会,若在这节骨眼上打了退堂鼓,便彻底成了旁人眼中的笑柄,一辈子抬不起头不说,六宫的掌事权,她怕是再也无望。 太后不再多说,嘴边挂了浅笑,眼里暗淡无光。 周贵妃不敢多逗留,太后说了一声「散。」周贵妃脚底抹了油,转身就出了福寿宫。 她得回去拟名单。 太后过寿,朝中重臣都得来祝贺,如何排全看官位和在朝中的地位。 周贵妃在挑花的事情上吃了亏,在宴席名单的事情上便不敢一人拿主意,周贵妃托了找了父亲,问问他的意见。 周大人也存了心思。 如今的魏家,是司马昭之心人尽皆知,明着要反,又何必装。 往年魏家的席位挨着皇上,居于王爷之上。 今年,周大人便想改变一二,将魏家的席位挪个位置,若是魏敦不满意,闹了宴席,正如他意。 第73章 按照皇上心里对魏家的恨,这改变八成和他的心意,正中下怀。 周贵妃按照周大人的意思,排好了席位,匆匆赶去了太武殿,生怕皇上怪罪她误了时辰。 谁知,她却在里面看到了庚淑妃。 太武殿里,她就进来过一回。 刚进宫的那个晚上,她来同皇上请安,一句话说完,就被皇上赶了回去。她连太武殿里面长什么样,她都记不清楚。 今日她又可以进去。 肖安将周贵妃领进去,跨过门槛的那一瞬,周贵妃内心一阵激动,脸上的窃喜没掩饰住,就挂在那面上。 谁知,却看到了星烟。 星烟正托腮,单手捏着白子,盯着跟前的棋盘。 赢绍说,她若是能死里逃生,从他困住的黑子里走出来,他就赏她百两银子。 星烟很想赢,因最近采篱告诉她,她那小箱子里的财产快见底了。 当初从侯府出来,庚老夫人给的金银首饰,庚侯爷给的一袋银子,加之后来皇上打赏的那些,若是在宫外,她也能算的上一位小财主。 可奈何经不起她大方。 从侯府带来的银子,不是赏了下人,就是拿给采篱出去打听消息,而皇上赏赐的东西,上次贵人们来送礼,有三四成她都用来作回礼了。 本也够。 但她最费钱的地方,还数自己的身子和脸,敷脸的面脂,擦身子的药材,可都是捡着最好的来配。 星烟什么都行,就是万不可委屈了这张脸。那是她讨好赢绍,保住性命的资本。 周贵妃进来,她正全神贯注的盯着棋子,一门心思的想要赢,根本没留意到她。 而周贵妃在看到星烟的那一刻,脸上的窃喜,就成了她的耻辱。 她一直盼着,一心想来的地方,那狐狸精早就不知道来的多少回,她费了半条命小心翼翼地弄出来名单,再提心吊胆地送进来。 而那狐狸精竟然就在太武殿里下起了棋。 突然之间,她曾经引以为傲的东西,变的一文不值,周贵妃脸色发青,失落感瞬间抽光了她所有的力气,两条腿木讷地走上前,将手上的名单递给皇上。 赢绍没抬头,也没接。 周贵妃幸苦了一日,顾这顾那,还将自己的父亲也请来一起商议,结果,皇上连看都不看一眼。 周贵妃没动,实在是心里的冲击太大,她回不神来。 「皇上不看看吗?」周贵妃声音有些凄凉。 「让你操办寿宴的人是太后,不是朕。」赢绍抬头,那眼里没有半丝感情,冷的让人心寒。 周贵妃从头凉到了脚,再从内凉到了外。这是在怪她,不该来找他? 可凭什么呢?凭什么那个狐狸精就可以进太武殿,她不可以? 她想问,但赢绍的目光只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冷漠淡然的脸,让她不敢开口。 周贵妃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去的。恍恍惚惚地走出了太武殿,目光终于有了神采,只不过都是恨,满眼的恨意藏都藏不住。 手里拟好的单子被她抓成了皱褶,在她眼前就只剩下星烟那张像极了狐狸精的脸。 「本宫要见父亲!」 她忍不住了,庚星烟必须得除,不但除,还得让她名声扫地,受世人唾弃。 「皇上再这么宠下去,就该生龙子了。」周贵妃一说完,周大人的脸色就变了。 只要庚淑妃怀上龙子,必定会升位份,皇后的位置不是不可能。周大人比周贵妃还着急。 「这事我先想办法。」 民间有一道士,名叫李锐,近日在民间的威望很高,不少百姓都愿意追随他。周大人出去之后与他搭上了关系。 殊不知第二日星烟又得罪了周大人。 星烟从太武殿里出来,周大人和几位臣子正要进来,星烟一个小心,那余下的半壶凉茶,全都浇在了周大人身上。 星烟慌乱的道歉。众人都在场,周大人的脸色并不好。 两日后,民间传出了宫里有妖妃子的谣言。说的有鼻子有眼,连那相貌都被画了出来。 「如今朝局不稳,皇上当以国事为重。」周大人斗胆站出来对赢绍说。 确实是斗胆,他周家如今得了五位侯爷,心气早已经不是之前,之前就是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他能有今日的胆子,实则都是皇上给的。 朝中的人占两边。 多半占了周大人,少半占了星烟,占星烟的有嫉妒周家的,也有当真讨厌周家如今日渐嚣张作风的。 「妖妃祸国,从古至今,先例无数。」 星烟在太武殿确实被很多大臣都看到过,还有那日在太武殿门前,皇上当着众人的面,亲庚淑妃,大伙儿都看到了。 没遇上庚淑妃之前,皇上不是这个样子。甚至有不近女色一说法。 有人信也有人不信。 谁都知道周家有位周贵妃,如今后宫争宠不成,上升到了朝政上。 明着无法将周家的心思挑出来,便有人拿了上回周大人被星烟一壶茶泼了之事,来持反对意见,「周大人莫不是还在记恨上回庚娘娘泼你茶的事?」 「大伙儿都瞧见了,庚娘娘并非有意,周大人又何必记在心里。」 这理由比说周家嫉妒庚淑妃争宠,还要让周大人难受。 这是在说心气小。 周大人气的一脸铁青,只能作罢,直到关于妖妃的传言流进了宫中,周大人才扬眉吐气。 肖安将民间所传妖妃的画像拿给赢绍看。 赢绍嗤之以鼻。 ——画的太丑。 第74章 「都按照皇上的意思办了,那李锐算命行,画人像却及不上皇上。」肖安摸准了赢绍的心思,马屁拍到了点子上。 赢绍乜了他一眼。 周大人是如何找李锐,又是如何传出谣言,赢绍都知道,周家有五位侯爷,足以让魏家有理由动手。 连动手的由头,他都替魏家找好了。 李锐利用妖术蛊惑民众,周家与李锐勾结,密谋不轨。 多正当! 赢绍心情不错,星烟进来送茶的时候,正好看到他脸上浅浅地一道笑容,笑容不深,但却是真心在笑。 星烟又来破棋局。 五天了,那盘棋局星烟还是没能破出来,这几日日思夜想,做梦都是下棋。 她腻了。 星烟想皇上一定是故意为难她,至于为何要为难她,星烟不得解,她只能配合,配合到让他主动放过她。 眉间一缕淡淡地烦闷,跨进屋时,瞬间敛尽。 一抬头就看到了赢绍的笑容。 庚侯府曾经的艰难,让星烟自小长了一双火眼金睛,善于察言观色,人的笑容是真是假,她一眼就能瞧出来。 今儿皇上的笑容是真的。 星烟讶异,不知道有何喜事。星烟不敢问,走上前替赢绍斟了一杯茶,之后乖乖地坐在了棋盘前。 自从她知道自己没那个本事破局之后,她便再也不想了,坐在圆凳上,看似认真实则眼珠子没动。 她敷衍的太过于明显,就是想告诉赢绍,那百两银子她不要了,她没本事。 「过来。」赢绍叫她。 星烟心头一喜,走了过去。 他终于肯放过自己。 赢绍将那一副画儿突然展开,对比着星烟看了一阵,扔给了肖安,「眼睛都瞎了。」就这破水平画出来的东西,满朝文武百官,竟然就能看出来画的是谁。 星烟见过那画像,不只是她,后宫嫔妃手里人人有一张。 画的不算精致,但五官轮廓看得出来就是她。 她是祸国妖妃,勾了皇上的心魂,流言是这么传的。 只有星烟自己清楚,皇上的心魂还在,且牢固的很。若真被她勾了魂儿,就不会以百两银子为要挟而来为难她。 昨日留言传出来后,星烟在芳华殿呆着没出门,想避嫌,不想在风口浪尖上再去顶风作浪,结果赢绍没让。 呆到了中午,肖安来了。肖安说皇上念她的一口茶。今儿星烟没去太武殿,皇上没茶喝。 星烟当然不会信。 「不想要银子了 ?」星烟一进门,赢绍劈头就问。 星烟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坐在太武殿里,顶着舆论,耐足了性子,去破赢绍的那盘棋。 今日她很想鼓起勇气对赢绍说,她不想要银子了,只求他别再让自己看到棋子。 赢绍却没领悟到她的心思。 「还没想好?」赢绍的眼睛扫在她身后那盘一子未动的棋盘上。 星烟摇头。 「那你继续。」赢绍挥了下手。 星烟不想继续,脚步没动,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星烟自从月信过后,就再也没有主动往他身上贴,心思一直在棋盘上,五日过去,直到这一刻,星烟终于明白了一些什么,她的心思似乎放错了地方。 她为何就要同一盘棋杠上? 更何况那是一盘赢绍给她的死棋,别说五日,就是五年,以她在这方面的资质,也不一定能破出来。 星烟不想再蠢下去。 星烟的手指头带着粉嫩,纤细的手指绕在了赢绍深色龙袍的广袖之上,一黑一白对比很鲜明,愈发显出了白皙。 星烟轻轻摇了摇那袖口,发丝上的珍珠坠子,跟着摇晃。 「臣妾不想下棋。」星烟垂头,盯着脚尖,音色被拉了好长,余音绕梁。献,媚求饶的意图很明显。 赢绍回头看她,看到的是满眼委屈。 「那爱妃想干什么?」赢绍将身子转了个方向,深邃的眸子里,没人能看得清,那里面到底藏着怎样的阴谋诡计。 赢绍问过肖安,女人月信大概要几日,肖安说因人而定,有的三五日,有的六七日。 星烟是哪种,得他问她才知道。赢绍没选择直接问,而是给了她一盘死棋。 什么时候她主动来找他,那大抵就是身子干净了。 星烟不知人心还能如此深沉,上当上的浑然不知。 她什么都想干,就是不想下棋,星烟往赢绍怀里倒去,唇瓣儿主动亲上他嘴唇的那瞬间,想的是就算被赢绍摁住欺负的七荤八素,起码不费脑子,不费眼睛。 干柴遇烈火,赢绍压着几日的心火,爆发出来,地动山摇。 那盘困扰了星烟五个日子的棋局,散落在地上,彻底破局。 趴在软榻上,声音从嘴里破出来的那一阵,星烟想,自己这狐狸精,妖妃的名号,大抵是摘不掉了。 妖妃的传言不但没让皇上收敛,还更加的变本加厉。 星烟连着在后殿住了三日,恩宠不断。 周大人憋了一肚子的肝火,不死心,又在早朝上提了一回,说民间谣言四起,还望皇上想法子镇压。 说的委婉,但皇上没给他台阶下。 赢绍说翻脸就翻脸,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问他,「周爱卿,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吗?」 一年之内,加封了他周家两位侯爷,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不满意他宠了旁的妃子,还是不满意他无心立周家人为后? 赢绍的语气咄咄逼人。 朝中臣子都知道,皇上爱周家人,宠周家人,才会给了周家五位侯爷,让其势力日渐增长。 第75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但周家太贪。 皇上不乐意,恼了。 周大人从朝堂上下来,背心一片冰凉。 皇上的怒气并没有让周大人及时收手,而是让他更加惶恐,庚淑妃不得不除。为了一个宠妃,皇上可以舍弃周家,周大人今日从皇上的脸上看到了这层意思。 「这场寿宴必须得办好。」周大人将压力施在周贵妃身上。 寿宴办好,拿到六宫掌事权,还能有一线希望。 周大人无意瞧了一眼周贵妃,目光停在她的脸上,突然就顿住了,这张脸拿什么本事同庚淑妃争。 周大人见过几回星烟。 蛾眉螓首,明眸皓齿,千娇百媚藏于眉眼之间,肤色白皙如凝脂。确实是个姿色倾国的美人儿。 再瞧瞧周贵妃,周大人的心突然就凉了。 那脸上的颜色,如涂了一层黄蜡,连他都看不下去,更别说皇上。 「你怎么弄成了这个样子?」当初周大人选周贵妃进宫,也是看着她比屋里的其他几个姐妹,面相长的好。 谁知道,如今一看,竟就丑成了这样。 周大人眼里明显的嫌弃,让周贵妃心如针扎。周大人一走,周贵妃就跑在了镜子前,绝望地盯着镜中人。 一场寿宴筹备下来,已经将周贵妃折磨的不成人样,面色蜡黄,眼窝深陷。 相由心生,这段日子,她一心要除了星烟,杀气透过了面上的那层皮,溢到了外表,面上便带了一副凶相。 「明儿就是太后寿宴,你替本宫好好描描,明日对本宫有多重要,你可清楚?」 周贵妃回头嘱咐晴姑姑,怨她没描好妆,可再厚的胭脂水粉也挡不住她面上的蜡黄和憔悴。 太后寿辰当日,周贵妃的脸色也没有改变过来。往一堆美人堆里一站,便成庸脂俗粉。 寿宴的席位是周贵妃排的,拿给皇上看,皇上没看,去找太后,太后说相信她是周家大户里走出来的人,办事准没错,也没看。 到了跟前,众人才发现了问题。 魏大将军的位置变了。 挪到了几位老王爷的后面,离太后的主位隔了好几张桌席。刚好对着如今正受宠的庚淑妃。 皇上的身旁是魏贵妃,周贵妃。 皇上没有立后,贵妃平起平坐,倒也说的通,可魏将军的位置,变化的太过于明显。 众人怀揣着心思,不知皇上是何意思。 太后却当着众人的面将周贵妃先夸了一顿,「这段日子,全凭周贵妃打点,哀家总算是享了一回清福。」 众人了然。 是周家人借着这场寿宴想针对魏敦。 周贵妃并没有察觉到不妥,席位她是照着父亲的意思在安排,定不会出错,周贵妃被太后当着众人的面一夸,心里高兴,脸上终于有了点血色。 这些日子她总算没有白费。 各人心中都有一盘算计。 星烟安分守己地坐着,不敢抬头,一抬头就能看到对面的魏敦。 即便是如此,她还是能感觉到对方的视线,时不时地在她身上。 星烟又体会到了度日如年的滋味。 那一日周贵妃送来名单,星烟也在场,知道皇上并没有过目,如今一看,这结局,想必是由着周家人在挑事端。 「今儿姑母这身衣裳真好看。」 虞梦颖坐在太后身旁,夸的真心,并不知道这衣裳的来历。 星烟却知道。 星烟下意识地绷直了身上,今儿太后身上的衣裳,是她选的,料子颜色一样不差。 当初皇上让她选,她也没想到皇上会采纳她的意见,太后最后竟然还真看上了。 太后笑了两声,「皇上替哀家置办的,倒不成想一个粗汉子,竟也会挑衣裳。」 话说完,太后朝皇上看去,而皇上却将身子往后一仰,直接盯着星烟的后脑勺。 「朕不能抢人功劳。」 皇上那一仰,眼睛就在庚淑妃身上,意思再明白不过。会挑衣裳的人不是他,是庚淑妃。 周贵妃脸色刚缓和过来,又瞬间失了血色。 那日为了一件新衣,一株芍药,让她在众人面前丢尽了脸,到头来花儿是庚淑妃选的,如今连衣裳也是庚淑妃的主意。 谁不知道办寿宴的人是她? 周贵妃犹如被人当众扇了耳光,脑子里一阵嗡鸣。 但今日让她难受的事,还远远不止这一桩。 庚淑妃坐的太远,太后想让她到跟前来,好好谢谢她,但没跟上赢绍的动作,赢绍利索地起身当着众人的面直接走到了庚淑妃的位置上。 龙袍后摆在他身后一荡,稳稳地坐在了星烟身旁。 星烟突然被一股清冷气势从头罩下,身子僵住,不敢动。 气氛瞬间凝固。 赢绍毫不在意,手臂从她身后圈过,端了桌前星烟刚抿过一口的酒杯。就着那杯酒,对着魏敦的方向,一饮而尽。 赢绍的举动将周贵妃送到了悬崖峭壁上。 周贵妃不想给魏敦面子,可赢绍愿意给,周贵妃犯的错,皇上自个儿来弥补。 至少在众人眼里是这样想的。 若说之前的花儿衣裳事小,如今让皇上来替她向魏敦赔罪,这事情就大了。 皇上代表的是皇家的脸。 周贵妃摊在了坐席上,全身没有力气。魏贵妃倒是关心地问了一声,「周贵妃这是怎么了?」 却将大伙儿的目光都引了过来。 太后脸上再也没有笑意,「身子不舒服,就回去歇着吧。」连周贵妃的名头都懒得再叫了。 第76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周贵妃浑浑噩噩地被人拖了下去,也曾惊惶地向周大人求救,但周大人并没有看她。 席位的过错,只能让周贵妃一人背着,不能连累了周家。 本就是一场赌注,他赌输了,皇上的心思,他根本就摸不透,如今周贵妃出事,他先要保住的只有周家。 是他太大意了,周大人捏着酒杯,杯里的酒撒了一桌。 这场寿宴不会愉快,早就注定了的。 星烟知道周贵妃会吃亏,但没料到会如此凄惨。 星烟往周贵妃的方向看,却无意中对上了魏贵妃的目光,不过一瞬又才发现魏贵妃看的不是她。 星烟看花了眼。 星烟没心思去管周贵妃,因她的处境也并不好受,她又被夹在了赢绍和魏敦中间,陪着他们暗里相斗。 星烟突然被赢绍楼进了怀里,手掌的力量,痛的星烟一抽,星烟察觉到了赢绍的不对劲。 他的态度不对。 然而星烟却找不出来原因。 魏敦见赢绍坐在了自己对面,神色不变,眼里却早已经有了波纹。 他并没看出赢绍的求和,只看到了他的炫耀,星烟娇小的身子被赢绍搂在怀里,只需余光一角,就足以让他心如刀割。 几杯酒下肚,魏敦眼睛生了猩红,目光毫无顾忌的看着星烟,心头的酸楚涌上来,压在了他的喉间,艰难地一阵吞咽之后,只能再次用酒精麻醉心口蔓延而上的疼痛。 下月,他就要成亲了。 但他从始至终,要的就仅此一人。 她知道。 赢绍也知道。 她认识自己在先,认识赢绍在后。 理应不该如此。 从魏敦的角度看去星烟,只看到了星烟的侧脸,酒精的麻醉,让他少有的去回忆过去。 他曾经问过她,「你的脸怎么这么小,不够我一个巴掌。」 她懵懂的摸了一下自己的脸,再去看了一眼他的手掌。 她说,「不是我的脸小,是你的手大。」 他故意将自己的手,拿到她的眼前晃了晃,骄傲地问她,「是吗?」 她受了惊吓,慌忙地躲开。 那时候她还愿意同他说话。 他自小同庚侯府的庚幕,庚景交好,喜欢到庚侯府找他两拼杀,拼的都是真刀实枪,难免会受伤,他从马背上摔下来,伤了膝盖。 庚景将他带到了那处小院子。 她蹲在他跟前,替他擦洗膝上的伤口,他附身看去,看到的也是一张侧脸。 白净无暇,如陶瓷美玉,他从未见过那么好看的姑娘。 也是从那个瞬间开始,他对她生出了念头,再也收不住。 他出身于权臣家庭,日子比太子还要风光,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人能阻拦,后来太子赢绍告诉他,凡事都有例外,不是事事都能顺他心。 星烟成了他心头的一道执念。 越是得不到,越是想得到。 父亲曾说的下策,被他当成了上策,集所有兵力,攻打康城,江山易主,他这辈子才能得到他所想的那个人。 成功无否,他想试试。 失败,不过一死,就算是降了,他早晚也会死的不明不白,赢绍不会放过他。 赢绍是他的克星,他也是赢绍的噩梦,彼此都容不得对方,总得要有一方先死。 魏敦醉了,醉到纹丝不动,就坐在席位上看着赢绍,看着他怀里的星烟。 赢绍陪着他干熬,熬到席间就只剩下了他们三人。 星烟坐的太难受,她想走,赢绍却将她钳的死死的,没让她动。 「魏将军喜欢这里,不想走了吗?」赢绍看了一眼屋外深沉的夜色,看到的也只是双发相互对峙的人马。 没有半点景色可以欣赏。 「可以商量。」魏敦醉的不轻,鼻尖泛了青。 猩红的眼睛盯着星烟,看到了她轻锁的眉头。 赢绍冷声掐断了他的念头,「没得商量。」一杯酒连着杯子一块儿飞了出去。 「你不问问她?」魏敦等了这半夜,终于将三人之间的那点过去挑了出来,「救命之恩,魏某忘不了。」 她不在意,他在意。 他忘记不了。 星烟又被推到了风口。 星烟动了动,被赢绍抱的太久,全身都酸痛。这件事就跟那盘棋一样,她腻了。 星烟不明白他为何偏生要同自己过不去。 她从不杀人,她一心求善,除非那人威胁到了她的性命。 星烟站起身,去取赢绍丢在桌上的佩剑,想扔到魏敦跟前,告诉他,他要还就还呗。 赢绍由着她去,并没有拦着。 星烟心里彻底凉了。 赢绍的佩剑很重,星烟好不容易拖出来,也拿不稳,剑尖擦着地面,哐当直响。 到了魏敦跟前,星烟抬头,绝望的眸子对上的却是一道笑容。 魏敦看着她突然说,「你为何就不相信我能护的了你,你求的不过是活着,我也能做到。」 剑柄在星烟手里颤了两颤,终究没有稳住,砸在了她的脚边。 星烟知道自己完了。 衣袖下的手在发抖。 今夜赢绍要想彻底剜她的心。 星烟脑海里被她尘封起来的画面,经由魏敦的眼睛,又重新呈现在了她眼前。 七年前,他吊着受伤的那只腿坐在她的小院子里问,「你就住在这儿?」 星烟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星烟答笑,「我喜欢清净,这院子清净。」 第77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魏敦没信,问她,「你怕你母亲?」 星烟惊慌地摇头。 「别怕,你肯定活的比她长。」 星烟更加惊慌地看着他,他笑,「她比你老。」 那是星烟第一次从一个外人眼里看到了温暖。 往后很长一段日子,她就靠着这句话,安慰自己,活的果然轻松了很多。 她一直以为她从他的笑容里看到的是理解,他了解她活的不易,定也不会害她,不会给她带来麻烦。 后来哥哥告诉她,他就是魏家世子,再后来庚家两姐妹告诉她,她们都喜欢他。 星烟也不过是愣了愣,心空了一段日子,之后倒也没有多大反应。 直到魏敦问她,喜不喜欢魏府,星烟从他那双眼睛里看到了明显的爱慕,星烟怕了,除了失落,更多的是恐慌。 她才知道,这个世界上,除了姨娘,哥哥,和小院子里的几人,根本就没人能理解她活的有多不容易。 而曾经刻印在她脑海里的那道笑容,也随之消散地无影无踪。 星烟后退了几步,也没去再剑那把剑,眼里的泪水夺眶而出,挂在了脸上,她不敢去看赢绍。 他肯定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了。 星烟的预感没有错,身后的赢绍突然开口问她,「要跟他走吗?」 星烟突然明白了,今夜赢绍要收拾的不只是是周贵妃,还有自己。 星烟想起了席间魏贵妃的那一眼,原来那不是她的错觉。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魏贵妃是黄雀。 魏贵妃第一次在她面前问起魏将军时,就不是偶然,她知道七年前她认识魏敦,也知道魏将军喜欢她。 星烟不知道她同赢绍说了什么,但她知道,这事情一定是能让赢绍有足够要杀她的理由。 星烟没有对他说谎,却又对他说谎了。 救魏敦她确实是为了自己,但她与魏敦,并非是不熟。 她认识魏敦在先,认识赢绍在后。 但她可以忘。 她从未喜欢过谁,即便曾经在她阴暗的日子里魏敦似一道光,出现过一瞬,前提也是他能帮助自己保住性命,一旦威胁到了,她就能抛弃。 星烟想,无论是魏贵妃的目的,还是魏敦的目的,不外乎就是逼她在赢绍面前露出马脚,然后封了她所有的退路,让她跟着魏敦走。 但她不相信魏敦能走的出去,更不相信魏敦能带着她安然无恙的走出去。 她从不用生命去冒险。 星烟想赌一把,人人都说她是妖妃,她也很想看看自己是不是。 星烟转过身,睫羽上挂着几滴泪珠,悲伤却又祈求地看着赢绍。 「皇上想让臣妾走?」星烟嘴角一颤,泪珠不断线地流,呜咽地问,「是臣妾哪里做的不够好吗?」 赢绍的眼睛漆黑,身子向后一仰,盯着星烟,似乎将她的心戳了一个对穿。 星烟胆怯地看着他,楚楚可怜的模样,一如之前他对赢绍依赖时的软弱。赢绍突然勾起了唇角,灯火的光印在他黑眸里,星烟能瞧见里面一簇小小的火光。 「长本事了。」 知道拿捏他了。 星烟没动,不敢动,仍是楚楚可怜地看着他。 「过来!」 星烟很听话,走了过去,到了赢绍的身边,却是冷不防地扑进了他的怀里,「臣妾怕,臣妾以为皇上不要我了。」 星烟耸着肩膀,哭地厉害,抱住赢绍不松手,生怕他又将她推出去一般,死死地攥着他衣袖。 半晌,星烟的腰上,扣上了一只手。 星烟所有的委屈,在那一只手抱着她之后,尽数发泄了出来。 星烟趴在赢绍的怀里,细数她的委屈,「皇上在逼臣妾,魏将军也在逼,你们都想逼着我说喜欢魏将军,可臣妾除了皇上以外,从未喜欢过谁,就算是逼迫,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又有何用。」 她知道今日必须了结,皇上想要的,魏将军想要的,她都给。 星烟说完埋着头使劲往赢绍的怀里钻,眼泪将他檀紫色的龙袍晕湿了一大块。 星烟最后一句话,是说给魏敦的,闭着眼睛,一行眼泪流出来,心口也有过酸楚,但很浅,浅到可以完全忽略。 「哐当」一声。 身后有酒坛子砸落。 星烟心中没有任何波澜。 曾经在她心里出现过一瞬的温暖,早就灭了,她从不会对一个东西怀有执念,更不会对一个人怀着执念。他的感情,很明显已经给她带来了麻烦,她不想要,从前不想要,如今更不想要。 魏敦今夜喝了很多酒,可醉的最厉害的,还是现在。 屋内火光摇曳,他看到的只是星烟一头青丝,和颤动的肩头,那张让她朝思暮想的侧脸隐在了赢绍的怀里,贪念的是赢绍的温存。 魏敦醉红的眼里闪过一抹绝望,终于迈动了脚步,往门口走,步伐踉跄。 屋外肖安看向了赢绍,赢绍招了招手,没拦着他。 今儿是太后的寿辰,不宜见血。 星烟赌赢了。 屋内只剩下了她和赢绍。 赢绍搂着她眼睛盯着门外,迟迟未动,魏敦人马早已经退了个干净,星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 星烟正忐忑不安,赢绍的肩膀突然压过来,半边脸压在她头顶的青丝之上,剐蹭了两下,冷不丁地说道,「爱妃演过头了。」 星烟一颤欲起身,才发现被赢绍压的死死地,她起不来。 想开口,嘴巴突然被赢绍的手掌堵上。 「别说话,你这张嘴巧言善语,说多了朕都能被你绕进去。」 第78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他不是不想听,是不敢听,刚才那话,若不是知道她没长心,他当真就信了。 「除了皇上,臣妾从未喜欢过谁。」他很喜欢这句话。 赢绍惊叹如今她的本事日渐增加,满口谎言居然也能愉悦人心,他承认,他今夜确实怒火滔天。 然而天大的事,也抵不过她那一脸的泪。 她就是吃准了自己,回回不换招都能让他败下阵。 赢绍心里气,气她没良心,可手上的动作又是极轻。 星烟绷直了身子,由着他捂住自己的嘴巴,那手掌上带了一股墨香,清香淡雅,星烟失了神,仿佛捂住的不是她的嘴,而是鼻子。 星烟伸手,软软地小手覆上他的手背,触手一片冰凉。 「皇上,众臣已到了太武殿。」肖安站在门口,及时地提醒。 今夜这阵势,早就惊动了整个皇宫,该站队的都得在这时候表明真心,大堆的事情等着赢绍去善后。 赢绍站起身,突然拽住了胳膊,往外走,跨过了门槛,再过了台阶,到了长廊上。 星烟的脚步就跟在他身后,四处都是侍卫,福寿宫被围的水泄不通,星烟不知道赢绍要带她去哪,她只能跟着他走。 到了长廊尽头,赢绍突然回头,脚步紧紧相逼,星烟退,退到了长廊边的朱色圆柱上,一顿铺天盖地的吻,星烟的舌尖,嘴唇都痛上了。 「朕就信你,信你这里头当真装着朕。」赢绍用手指戳了她心口的位置。 星烟的心口被他戳的生疼,唇上还带着红肿,怯怯地看着他,夜色太深,即便灯火通明,星烟还是看不真切他脸上的表情。 星烟不知道他还有没有生气。但她已经形成了下意识地反应。 他生气,不高兴了,她就抱他。 赢绍的个头很高,星烟的手挂在他的脖子上,踮起脚尖,还是碰不到他的嘴唇,星烟手上一使劲吊着身子,生生将赢绍挺直的颈项又重新勾了下来。 星烟擦着他的耳畔,说地暧昧,「臣妾什么都是皇上的。」 声音里的娇媚,眸子里含着的情愫,无一不勾人心魄,吐在赢绍耳畔的那一口幽兰如,一道羽毛从他的心口上刮过,赢绍再次咬,住了她的唇。 「妖妃,没有冤枉你。」赢绍狠狠捏了一下她的腰,随即放开了她。 他吃她这一套。 她愿意给,他愿意接。 他与她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谁也怪不得谁。 「等着朕。」赢绍在她额头印了一吻,转身离去。 「好。」星烟乖巧地答应,在他身后停了脚步,看着他的身影从长廊而下,消失在了夜色中。 直到再也看不到身影,星烟才猛地回头,顺着长廊匆匆原路返回。 皇上刚才扔了东西,她看到了。 到了长廊底下,杏枝和采篱已经淌进了水里。 「找到了。」杏枝在水里摸索了一阵,手里抓住了一个荷包,说完远处一阵脚步声传来,杏枝瞬间将荷包藏进了袖口里,赶紧上了岸。 刚到岸边上,太后身边的嬷嬷走了过来。 「走路也不看脚下,那下面是水坑你也跳。」采篱故意放大了声音,抖了自个儿身上的水珠。 秦嬷嬷从身后丫头手里提了一盏灯,笑的和蔼。 「太后让奴才送娘娘回去,这大晚上的,娘娘也不容易。」 众人只知道,是周贵妃那场排席惹了魏敦,最后同皇上掐上了,而星烟只是赢绍的一个陪衬。 谁也不会想到,她是主因。 否则,明儿早朝估计要跪倒一片大臣,要逼着赢绍除了妖妃。 回到芳华殿,采篱屏蔽了所有人,三人进了里屋,周遭安静下来,瞬间都摊在了椅子上,个个全身发软。 刚才在福寿殿里,三人都是吊着一口气,硬撑到了最后,如今才发现周身酸软,吓没了半条命。 「是什么,拿出来看看。」 采篱问杏枝。 今夜三人知道不会安宁,杏枝和采篱都跟着星烟去了寿宴,却不成想,被人埋了这么大一个坑。 皇上拉着星烟从屋里出来,采篱和杏枝就一直不错眼地盯着。 皇上从那长廊上扔下来的东西,两人都看到了,等到皇上一走,两人直接跳进了水里去找,事发在福寿宫,也就那么一瞬的时间给她们反应。 过后,怕是再也难寻。 杏枝从袖筒里将荷包拿了出来,递给了星烟。 星烟心头一凉,当真没了半点力气。 荷包是七年前她绣给魏敦的,他给哥哥绣,被魏敦看到,便索要了过去,殊不知到了今日,差点让她送了命。 「这东西怎么在皇上手里。」杏枝认识星烟的针线。 「是魏敦的。」 星烟终于明白了,今日赢绍生气的理由。 荷包上绣的花色,和上回她绣给庚瑗青拿去送给皇上的一样。 都有一颗兰草,只不过上回给赢绍的荷包多了一条龙。 皇上认得她的针线,她曾经送给他一张兰草的绢帕,还被他嘲笑,兰草只见叶子不见花。 星烟说,男人不适合花,有草就行了。 这东西一到皇上手上,不用对方多磨嘴皮子,一眼就能认出来是她绣的。 「怎么到了皇上手上?」杏枝疑惑地问。 星烟也不明白,魏敦不可能给他,既然他能私藏七年,那这东西,定不会轻易拿出来。 星烟累了,一晚上死里逃生出来,早就是一身筋疲力尽。 躺在床上,星烟脑子里没有去想是谁将荷包给的皇上,想的是为何皇上没拿出来质问她,而是直接扔了。 第79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星烟突然睡不着。 盯着黑漆漆的幔帐顶,脑海里想的却是赢绍那张阴晴不定的脸。 他有她的把柄,但他没用,太不符合常理。 星烟想不明白,翻了个身还是想不明白,以他的脾气,他应该将那荷包拍在她脸上,问,「告诉朕,这是什么!」 她说什么他都不会听。 但他没问她,还将东西扔了,扔哪不好,出来就扔在了她眼皮子底下。故意让她去捡,实则是想告诉她,她那点破事,小九九,他都知道。 他不过就是不想追究罢了。 至于为什么不追究,星烟又抱着头想了一阵,脑子想炸了,想出来的结果是她的美色,真的勾了赢绍的心魂。 他喜欢她。 星烟心头一惊。 当年的事来来回回,不过也就大半年的光景,事情本没有什么,莫名地一番掩盖,就成了见不得人。 那荷包一翻出来,他定然生气,为何后来放过了她,星烟又只能用一个理由来解释。 她瞎猫撞上了死耗子,赌对了。 星烟惊喜地坐了起来,眼睛里有的只是胜利的喜悦,她成功了,她暂时死不了。 ——她得宠了,他喜欢她。 星烟彻底睡不着了,一颗心砰砰跳,越跳越精神。 刚蹭了绣花鞋出来,想去吹吹夜里的凉风,迎面就撞上了采篱。 「娘娘,刘嬷嬷不见了。」 采篱和杏枝也睡不着,心头不安,跑了一趟倒座房,果然发现刘嬷嬷不在。 「怕是去了周贵妃那里。」杏枝一脸不屑,「都这时候了,周贵妃自身都难保,她倒是忠心。」 星烟不关心这。 皇上喜欢她,今夜的这场阴谋诡计,就再也成不了事。 由着他们折腾吧。 「你派个人去昭阳殿门口守着就成。」星烟吩咐了采篱。 刘嬷嬷毕竟是她屋里的人,出了事她得知情。 【卷一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艳桃初绽百花杀》卷一 作者:木樨香 02、《艳桃初绽百花杀》卷二 作者:木樨香 03、《艳桃初绽百花杀》卷三 作者:木樨香 注2:本作品由豆豆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