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灼凤华》 第1章 产子 未央宫内,所有人都脸色凝重,战战兢兢守在殿外,除了里面皇后压抑着痛苦的喊叫声,落针可闻。 小宫女们面色匆匆,脚步慌乱,一盆盆温水端入,血水端出,红的刺眼。 小宫女们似乎也没有见过如此吓人阵仗,手忙脚乱的在大殿内外听候差遣,粉色宫装之上,点点血迹更让人心中不安。 外间候着的宫女太监候在一边,噤若寒蝉,都言生子便是鬼门关走一遭,皇后温恭贤良,定然会有上天庇佑,不然,整个未央宫,命运怕都飘摇不定。 一只手轻掀帷幔,露出一张略带疲惫的脸,她眉头轻皱,眼眶微红,语气中带着急切:“陛下可曾到了?” 外间值守小宫女战战兢兢的回话:“嬷嬷,陛下被请去了芳华宫。” 握着帷幔的手微微紧了紧,嬷嬷的声音压低了一些:“小路子,你往芳华宫走一遭,再请陛下。” 一个看着机灵的小太监应声是,转身小跑着出了未央宫。 嬷嬷微不可查的叹口气,旋即收拾了自己的表情,脚步匆忙却不显凌乱的走至内殿,偌大明黄的床上,皇后已经半昏迷,汗水几乎将她整个人浸湿,眼睛半闭,气若游丝,疼痛的喊声也一声比一声微弱。 接生嬷嬷几乎已经大汗淋漓,不停用温水擦拭着血水,皇宫之中,命如草芥,若皇后娘娘产子有差池,她定然逃脱不了责任。 看着那再次露出黑色脑袋的下体,她的手指微微颤抖着,装作慌乱的样子,重新又推了回去,面色焦急的跟默默交代:“孙嬷嬷,再给皇后娘娘含片人参,一定不能让皇后娘娘昏迷,孙太医,还能为皇后娘娘施针吗?” 孙太医目光不定的看向了接生嬷嬷,稀疏的胡须抖了一下,转头看了一眼接近昏迷的皇后,默默深吸一口气,再睁开双眼之时,已经没有了犹豫,拿着银针,在皇后的几个穴位上稳稳扎了下去。 片刻,皇后的意识再次清晰,眼神一点点清明起来。 孙嬷嬷握着皇后的手,努力让自己挤出微笑:“娘娘,您可一定要撑住,陛下很快便到。” 皇后无力的笑了一下,并未对孙嬷嬷的话有所期待,自国师说她腹中胎儿命定煞星开始,陛下便很少再来未央宫。 他封她为后,本就因着他的江山,是她司徒家多少儿郎性命换来,少年时的期待,在寂寞深宫,早已消磨殆尽,但她的孩子不行,生在四方城,若无人护着,连长大都是奢望。 她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苍白的唇微微翕动,孙嬷嬷低头,便听到了皇后微弱的声音:“孙嬷嬷,我若有事,请务必护好这个孩子,我父兄远在西北,我妆奁中有书信一封,想办法送到父亲手中。” 孙嬷嬷忍了许久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簌簌而落:“娘娘浑说什么?这边还有稳婆太医,娘娘如今精神也好,您和孩子定然无虞。” 皇后露出一个惨淡笑容,眼角有泪水滑落,手用力抓在孙嬷嬷手背,几乎抓进肉中,闭着眼睛,几乎使出了浑身气力,咬着的下唇渗出丝丝殷红…… 两次用力,她只觉身下一空,孩子,似乎生出来了—— 稳婆看了一眼浑身血丝的婴儿,是个女孩。 小小的脸已经憋的青紫,孱弱如小猫一般,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神色中带了些许不忍,多年来,她只接生不送命,今日,怕是要破例了。 稳婆的声音不大不小,带着一些游移不定:“太医,你看这孩子声息全无,怕是——夭折了吧?” 太医转过脸,稳婆又冲他深深看了一眼,趁着孙嬷嬷松开皇后去看婴儿之际,一根银针下去,本想奋身坐起的皇后,缓缓闭眼,无声无息的躺倒回去。 孙嬷嬷这边还没抱到婴儿,那边便发现皇后异样,手忙脚乱的再也没了往日沉稳,摇晃着皇后已经垂下的手:“娘娘,娘娘——您醒醒,娘娘——” “来人,快传太医,太医何在?”刚刚皇后娘娘还好端端的,怎会薨逝?孙嬷嬷看向太医,刚好看到他与稳婆交换眼神瞬间,有鬼,绝对有鬼。 外面人声寂静,只有一个小太监前来禀报:“孙嬷嬷,芳华宫德妃娘娘待产,当值太医都去了芳华宫外守着,这一时半会,怕是请不来太医。” 孙嬷嬷的唇微微颤抖着,她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堂堂一国之后,生产之际房间内只有一个太医一个稳婆,只是因为皇后的依仗远在边关吗?皇帝就真不怕老将军和小将军们向他要人吗? 稳婆在一旁似是自言自语:“这小公主好像没了声息。” 孙嬷嬷眼看稳婆就将婴儿装入提篮中,慌忙上前抢过。 刚才匆匆一眼,她还看到小公主眼皮轻颤了一下,这是娘娘用命换来的孩子,就算是死,也要风风光光,干干净净的走。 她一把将孩子抱过,果然,小小的脸上虽然酱紫如鬼,但粉嫩的胸口有着微弱的起伏,她目眦欲裂的看着似是着急的稳婆与默不作声的太医,声音狠戾:“你们可知躺着的是何人?你们为皇后娘娘接生,如今一尸两命,真当能安然走出这未央宫?” 稳婆的脸变了变,她自知今日即便走出未央宫,也只能横着走出皇宫,幕后之人也绝不会留她活口,她即已收下千两黄金,舍了这条命能保全家平安,似也值了。 孙嬷嬷顾不上再去训斥,手提着婴儿脚踝,将人倒立,手心蜷缩拍打在婴儿背部,一下一下,越来越急,不管如何,小公主决不能死。 须臾,微弱的小猫一般的哭声响起的时候,泪水涟涟的脸上,终于露出一抹欣慰。 “陛下驾到——”宫门外有内监喊了一声。 当孙嬷嬷将小公主抱向外殿,皇帝之淡淡看了一眼,眉头便轻微皱了一下,别开脸去,没再看第二眼:“皇后如何了?” 太医诚惶诚恐从内殿走出,扑通跪在地上:“陛下,皇后娘娘难产,已然……薨逝了。” 皇帝的脸色终究变了一下,待要进入内殿,身后宫人拦了一下:“陛下,血污之地,踏入不祥。” 本来抬起的脚,生生又收了回去。 外面有小太监雀跃着无状冲入未央宫:“陛下,陛下大喜,德妃娘娘产下小皇子,母子平安。” 第2章 假孕 芳华宫内,一个浑身血污的女子,似乎早已没了气息,被如破布般丢在内殿窗幔之后,赤裸的身体,只被一件血污染了之后的衣服随意盖上,德妃慕容青青闲适地躺在寝塌之上,染着嫣红蔻丹的纤纤细,罗帕掩了掩鼻子,略带嫌弃的看向乳母怀中皱巴巴的小孩,柳眉微蹙:“怎的如此丑?我不是让你选了眉眼好看的侍卫吗?” 身边的老嬷嬷倾身上前,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娘娘莫嫌,再丑,他也是国师口中的紫微星,正宫那位,这会怕是已经一尸两命,这紫微星的名头,可没人跟娘娘抢,再说了,这孩子本就是早产催生而下,月份不足自然小了些,长开了就好了。” 德妃摆了摆手:“先抱走,一股难闻的味道,别走远,小安子已经去请陛下,想来不时便到。” 正说话间,外面内监通报陛下驾到,德妃立马躺了下去,拉了衾被盖在自己身上,闭上眼睛不说话。 老嬷嬷慌张迎出内殿,抱着小婴儿跪在皇帝脚下:“陛下赎罪,娘娘刚产下皇子,身子虚弱不能亲迎陛下。” 皇帝停下脚步,脸带惊喜看向嬷嬷怀中孩子:“这孩子……不错,很不错……”皇帝的目光转向内殿,声音大了一分,“爱妃辛苦,这小皇子甚是可爱。” 德妃的声音虚弱的从内殿传来:“陛下可听到凤鸣之声?” 芳华殿内温暖如春,宫外的森寒丝毫透不进殿内,整个房间只有袅袅鹅梨香,并无半分声响,老嬷嬷闻言眉开眼笑:“老奴也听见了,娘娘生产之时,随着小皇子的啼哭,天上偶有凤鸣声,听的真真的。” 其余宫女太监也纷纷出声,直言确有凤鸣,皇帝大喜,伸手将嬷嬷怀中婴儿接过:“国师所言果然不假,爱妃之子,定是命定紫微星,朕观他天庭饱满,是个有大福气的孩子,爱妃好生养好身子,择日,朕便昭告天下,此子便是太子。” 德妃唇角的微笑再也压不住,这一局,终究还是她赢了,司徒静即便做了皇后又如何?即便生下孩子又能怎样,如今这后宫,将再无司徒静,只有她慕容青青。 皇帝并未在她殿内久候,等到呼啦啦的人群散去,德妃让嬷嬷将孩子抱来内殿,小小的脸依旧皱巴巴的,她伸出手,轻轻捏在那嫩红的脸颊之上,长长的护甲嵌入肉中,婴儿吃痛大哭,她便嫌弃的将拿开手,唇角的笑带着讥讽:“低贱宫女生下的孩子,能被封为太子,也是那贱婢命好,给司徒静接生的稳婆和太医可处理妥当了?” 嬷嬷走上前,压低了声音:“娘娘放心,太师安排下的事情,提督亲自派的人,定然万无一失,娘娘还有何担忧?咱们的人已传来消息,那位已经死了,就连她生下的孩子,怕是都很难养活,即便能养活,因着煞星之说,陛下也会对她不喜,往后这整个后宫,都是娘娘您的天下,一个孩子的生死,还不是在一瞬之间?” “跟我爹爹和兄长再递个信,做就做的干净一点。”德妃似乎躺的有些不舒服,锦缎下的送子枕,终究还是没有当初哥哥送她番邦进贡的素玉称心。 德妃微微一抬手,下面的小宫女连忙上前,蹲下身伏地将绣鞋端正放好,等着她垂下玉足,帮她将鞋子穿好。 “对了,记得跟父亲再说一下,让他尽快笼络一下言官,后位可不能空悬太久,找准时机,多向陛下进言。”德妃身子妙曼的走出内殿,罗帕轻拂,眉头微微皱着,“快去找人将后面的尸体处理了,鹅梨香多点几支,臭死了。” 嬷嬷将孩子交还乳母:“老奴马上安排,娘娘先暖阁安歇。” 德妃扶着宫女的手,扭着妙曼的身子款款离去,筹谋了一年之久,终于成事,这后位,终于该是她慕容家的了吧? 入夜,便有两名小太监抬起个草席,从角门处离开。 皇后的丧钟在夜半才终于敲响,随着丧钟声起,阴沉的夜空零星飘落下细细的雪粒,不过顷刻,雪渐渐变大,随风纷飞,很快将那金色的宫殿铺上一层雪白云纱一般。 孙嬷嬷看着已经安然入睡的婴儿,似乎睡梦中还在抽泣,或许,从她开始第一声哭泣之后,半天的时间,她直哭哑了嗓子累到睡着才停下,或许,她也知晓自己的母后已经不在了吧。 孙嬷嬷的眼眶再次红了下来,怀中,她已经藏好了皇后交代的书信,可偌大的皇宫,她好似竟然没有任何可信任之人,即便她知晓皇后之死绝非难产这么简单,公主并未足月,那一碗安胎药绝对有蹊跷,平日里皇后的安胎药都是她来煎熬,唯独那一次,她被支了出去,回来后,皇后便发动了…… 还有她瞥见的太医的异常,是太医那一针下去,皇后才彻底没了声息。 她也让人去求见皇上,换来的只有冷冰冰一句会彻查。 彻查的结果就是,当天煎药的宫女投了井,接生的稳婆了无踪迹,太医爆发疾病。 孙嬷嬷胡乱抹了一把脸上泪痕,皇后这封信,她必须要送出去。 低头又看了看床上小小的婴儿,内殿,是皇后早已冰冷的尸体,她又犹豫了,她怕她离开之后,有人会对孩子不利,她本就被安上了煞星的之名,惹了陛下忌惮,皇后薨逝,她能依靠之人只有自己,她无助闭眼,不知该如何取舍。 定国公! 对啊,定国公与自家老将军少年时便一起驰骋沙场,一条腿换来大夏唯一异姓公侯,如果能找到定国公,让他遣人帮着转交信件,或许事情还能有转机。 第3章 喂药 孙嬷嬷眼睁睁看着外间莹莹白雪,即已打定了主意,心中的慌乱不安便减少了几分,一日夜不曾休息,打了个哈欠,困意渐渐袭来,她趴在婴儿床边渐渐睡去。 皇后的丧仪办的也还体面,第二天,外面的积雪已经铺了厚厚一层,礼部的人有条不紊的操办着,满墙宫苑,都被挂上素缟,一口金丝楠木棺椁,将昔日鲜活的生命桎梏。 将小公主交给乳母,孙嬷嬷跪到了皇后灵柩前,天微亮,陆续有命妇前来,孙嬷嬷终于等到了定国公夫人,她一身素衣,眼眸通红,司徒将军与他们顾家向来交好,皇后也算是她看着长大,如今花一样的年纪,就这么去了。 哭过之后,她待起身,旁边一个眼熟的嬷嬷似乎深深看了她一眼,她用帕子压了压眼角,有些疲累的问身边人:“我今日来得急促,这会突然有些不适,冒昧问一下,这边可有休息之处?” 跪着的孙嬷嬷连忙上前,低头恭敬回道:“国公夫人请跟奴婢到偏殿休息。” 国公夫人神色并无异样,跟随着孙嬷嬷刚到了偏殿,孙嬷嬷反手关上门便跪了下来,低低的声音带着哭腔:“顾夫人,请一定救救小公主。” 顾夫人心惊,退后了一步伸手将孙嬷嬷扶起:“我认得你,有何事不妨直说,你先起来。” 孙嬷嬷并未起身,深深朝着顾夫人跪拜:“顾夫人若应允了此事,便是小公主救命恩人,请先受奴婢一拜。” 不是她非要以往日交情裹挟,实在是她已没了退路。 顾夫人也看出了事态关键,伸手刚要上前搀扶起她,突然门帘一动,那人嘴角带着淡笑,大咧咧在宫女搀扶下走了进来:“呦,刚听说国公夫人比谁来的都早,我说怎么不见人影,原来你是躲到这里来偷懒,顾夫人,皇后新丧,你我身为命妇,自然要在堂前守着,怎么顾夫人反倒来了内殿?这下可被我抓住了。” 顾夫人的脸色微变,她状似无意的将孙嬷嬷拉到了一旁:“慕容夫人说笑了,我们顾家与皇后娘娘娘家有些矫情,如今骤然听闻人殁了,我也是心伤,故而拉了孙嬷嬷,询问皇后娘娘是何缘故。” 慕容夫人眼神中带出一丝不屑,目光若无其事的在内殿看了一眼,伸手状似亲昵的拉住了顾夫人的手:“顾夫人,这里是皇宫,天家的事,有些事能问,有些事最好别问,我劝你现如今还是跟我先回前厅为好。” 顾夫人慢慢抽回自己的手:“慕容夫人说的是,是我唐突了,既如此,慕容夫人先行,我随后便到。” 慕容夫人淡淡看向顾夫人的脸,目光似有若无的在孙嬷嬷身上扫视了一下,叹口气轻声说道:“小公主也是可怜,一出生变没了娘亲,如今也不知何人能依靠。” 内心焦急的孙嬷嬷心头一震,她以为,即便是有人想要对小公主动手,现下皇后新丧,举国齐哀,定然不会在此时动手,现下看来,或许未必,有人已经等不及了吧? 孙嬷嬷冲两人行礼:“两位夫人若要去前厅,请随奴婢来。” 送出了顾夫人和慕容夫人,找了机会,她便疾步朝着暖阁方向而去,推开门,看见了躺在一边睡着的乳母,她的心便跟着悬空般恐惧,待看到沉沉睡着的小公主时,提着的心才重重落了下来。 她的动作惊醒了身旁睡着的乳母,睁开眼睛看见孙嬷嬷,便连忙起身行礼:“孙嬷嬷……” 孙嬷嬷伸手托住了她,公主身边无人可用,她不知谁人能信任,但目前她也不得不信任乳母:“小公主可还好?” 乳母连忙点头:“虽然哭了半日,好在已经睡着,孙嬷嬷放心,我一定尽心照顾小公主。” 孙嬷嬷用力将她的手握了握:“近日宫内的事有些繁忙,小公主就全拜托你了。” 乳母垂首应是。 那封书信,终究还是没有送出去。 孙嬷嬷再也没有找到机会,眼睁睁看着命妇一个个离开,看着顾夫人与慕容夫人一起出了灵堂,只能带着失望再次去了暖阁。 皇后灵柩在未央宫停了三日,皇帝停了早朝,每日都会穿素服在灵柩前静坐,像足了痛失妻子的丈夫,三日之后,灵柩被运到了长生殿,在那边,还会有七七四十九日的法事。 整个皇宫,除了长生殿,好似都恢复了平日的热闹。 孙嬷嬷没能跟到长生殿,只因当日,她照例去了暖阁,看到的是乳母正抱着小公主,拿了汤匙在喂着什么,看到孙嬷嬷的时候,她的手一抖,手中茶碗跌落在地。 孙嬷嬷快步上前,从她手中夺过了小公主,声音都带着颤抖:“你给她喝了什么?” 乳母似是有恃无恐:“嬷嬷何必大惊小怪,公主哭闹不止,这是太医开的安神汤,给公主喝下一些,有何不可?” 孙嬷嬷抬手狠狠的打向乳母,半空中,被乳母有力的手接了下来,原本温和的脸上,带上一分嚣张:“孙嬷嬷,现如今你要看清局势,皇后娘娘不在了,你以为你还能作威作福?” “收拾你一个小小奴婢,我还是有这个权利。”孙嬷嬷一脚踢在她的膝盖处,乳母腿脚一软,单膝跪到了地上,“你要记住,公主母后虽然不在了,可司徒家还在,可不是什么人都能随意辱没的,狗东西,你有几条命敢这么作践公主?今日你就跟我去面见陛下,看你这个狗东西如何交代。” 乳母的眼中只是闪过一丝惯性的恐惧,随即便有恃无恐的站起身,若无其事的对着孙嬷嬷笑着,慢慢后退,走了出去。 那笃定的笑容,让孙嬷嬷隐隐有了一些不安,下意识轻拍着小公主的襁褓,担忧的看着小小的一团,她真怕,自己护不住她。 第4章 德妃 事情最终还是没有闹到殿前,孙嬷嬷被德妃派人请了过去。 德妃斜躺在软塌之上,轻抬眼皮,淡淡的看了孙嬷嬷一眼,垂下眼随意把玩着金丝手炉,轻描淡写的开口:“听说你与小公主乳母起了争执?本宫本就有协理六宫之权,如今皇后殁了,这后宫之事,自然是本宫的责任,到底所为何事?” 皇帝未登基前,德妃作为侧妃,自以为出身高贵,即便是庶女,也是出身相府,自然不将父兄均远在天边的正妃放在眼里,处处倨傲,如今皇后刚走,小公主无依,孙嬷嬷只能将自己放到最低,深深叩首:“德妃娘娘,奴婢抓到小公主乳母对小公主乱喂汤药,故而才有争执,如今合宫上下都在为皇后丧仪忙活,娘娘也刚产下皇子,奴婢本不想烦劳娘娘,可小公主的安危要紧,有了差池,奴婢也怕是死了也不能向皇后交代。” 德妃轻蔑的看了一眼低着头匍匐在她脚下的孙嬷嬷,发出一声冷笑,目光又看向乳母:“她说的可是事实?” 乳母也深深叩首,声音中尽是委屈:“娘娘明鉴,奴婢冤枉,小公主自出生便成日啼哭不已,嗓子都哑了,再哭下去,奴婢怕公主不好,于是问太医求了安神的汤药,亦是严格按照太医的嘱咐煎熬,如何是孙嬷嬷口中想要加害公主?求娘娘还奴婢清白。” 德妃以手支着下巴,斜斜的慵懒的靠着玉枕:“孙嬷嬷,这可就是你的不是,既然公主交由乳母,自然用人不疑,你还怕乳母会害了公主不成?她有几个脑袋?凡事要多思考,并非你想当然耳,此时这是闹到了本宫这里,若是因着这点小事就劳烦圣上,怕你们谁也逃不过责罚,也罢,本宫会命人去太医院核实,再查证之前,你们定要好生养着小公主,她若有差池,看顾的人,都跟着赔命就是。” 淡淡几句话,似乎将事情轻轻揭过,孙嬷嬷也不敢多言,只能等机会再提换乳母之事,她心下打定主意,往后她多注意,德妃即已说了公主有异,全部人赔命,想来乳母也不敢再乱来。 “孙嬷嬷,你且留下。”在孙嬷嬷叩首起身要跟着乳母离开之时,德妃缓缓开口,挥手屏退了其他宫人,慢慢说着,“本宫还有一事要给你提个醒,近日陛下忙着你们那位的丧仪,很多事情还顾不上,如今皇后殁了,本宫已得了管理六宫之权,那便要为陛下分忧。” 眼看孙嬷嬷并不说话,德妃不疾不徐的说着:“你也知晓,皇后有孕之时,国师便说这一胎是命定煞星,克父克母,失家亡国,如今果然将自己亲生母亲克死,自然不能再让陛下有事,以本宫之见,小公主早产自然体弱,陛下有真龙护体,自是不怕煞星冲撞,但天长日久,保不齐真对陛下不利,你是跟着先皇后的老人,要为小公主选一个后路才是,孙嬷嬷,你该明白我话里的意思。” 孙嬷嬷大骇,抬头忍不住看向德妃,她依旧那么闲适的半躺着,面上带着浅淡的笑容,很美,很温和,却让她忍不住遍体生寒,扑通一声,孙嬷嬷跪倒在地:“德妃娘娘,所谓煞星,不过是国师一人之言,小公主是皇后拼了命生下来的,还不足七日,请娘娘开恩……” 德妃皱眉,坐直了身子,语气中都带上不悦,头上凤尾步随着她的起身晃动着,几乎要扫到她眼尾:“嬷嬷这话是怎么说的?什么叫本宫开恩?大夏国的国运不可轻视,小公主的命格是国师批注,就连陛下也不曾置喙,如今倒是由着你一奴婢多嘴?本宫是好意提醒,你即不知好歹,那就等着看吧,本宫乏了,你且退下。” 她种种抚了衣袖,宽大的袍子打在孙嬷嬷脸颊,不疼但似是致命,孙嬷嬷再次叩首:“奴婢告退。” 出了芳华宫,冬日清冷的日光下,没有丝毫温度,孙嬷嬷背后全湿,整个人冷汗涔涔,德妃的意思,她懂了,她是想让自己将小公主远远的送出去,隐去她公主身份,可若不送,陛下会因着国师一句话要了小公主性命吗?这也是他的骨血,虎毒尚且不食子…… 孙嬷嬷不知自己怎么回到了未央宫,皇后的信还在她的身上,时刻不敢离,她现在找不到机会将消息递出去,只能等,皇后殡葬之时,老将军和小将军们定然会有人回来吊唁吧? 再过几日,皇后薨逝的消息定然可以传到西北,只要司徒家有人回转,自然要来看望小公主,只要她能护住小公主等到老将军的到来,她就安全了。 打定了主意后,孙嬷嬷再不敢有丝毫懈怠,不错眼的看着与乳母一起,甚至,连乳母的一日三餐,她都要密切盯着。 皇后停丧一月之时,皇帝一身明黄来到未央宫,看着跪了一宫的人,并未多话,径自走向内殿坐下,命人喊来孙嬷嬷问话:“公主何在?” 孙嬷嬷从乳母手中抱过公主,向前几步跪下:“陛下,小公主今日满月,能见到她的父皇,定然欢喜。” 皇帝看了一眼她怀中婴儿,似是比刚出生之时白净了不少,但国师的煞星之言他从未忘记,眉头忍不住皱起,对旁边穿着身穿玄衣的国师招手:“国师,你再给公主看看,可有方法破煞?” 国师上前,围着孙嬷嬷转了一圈,微闭着眼睛手指掐算,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他睁开了眼睛,脸色似是不太好。 皇帝急问:“如何?” 国师行礼:“陛下,请恕臣直言,先皇后有孕之时,有煞星入怀,当时臣便算出她腹中胎儿煞星孤命,出生便克父克母,如今先皇后生产早亡,便是她命格所致,等她一日日长成,怕陛下也要被其连累,况且公主出生之时,恰逢阴月阴日,更是大凶,若留,恐怕日后破国亡城,民不聊生。” 国师的话,让皇帝再次震惊,他有些犹豫不定,若是寻常妃子所生,要了她性命也未尝不可,可她乃皇后嫡出……便有些难办。 “国师,可有破解之法?” 国师眉头依旧微皱,慢慢摇头:“恕臣道法浅薄,暂时想不出破解之法。” 一边是家国,一边是幼子,该如何选择似乎并不难,皇帝的手微蜷缩,面上波澜不惊,但该如何,他心中早已有了决断。 第5章 以煞止煞 城门外,马蹄声由远及近,疾奔而来,尘土飞扬。 马骑很快到达城门口,高头骏马之上,为首的是一五十岁左右男子,满脸的络腮胡,须发半白,黝黑的皮肤,看似缺水的唇几乎没有半分血色,裂开的口子甚至渗出血丝,风尘仆仆立马城下,声若洪钟:“西北军首帅司徒楠,携子进城,为女奔丧。” 守城军连忙上前行礼:“司徒将军辛苦,劳烦稍后,小人这就去通传。” 武将无诏回京本是重罪,事急从缓,司徒楠已经顾不上种种,未带一兵一卒,留下小儿子司徒义在西北驻守,带了已成家的长子次子及亲信五人,日夜兼程,驿站换了几批马匹,终于赶在葬礼前赶了回来。 次子司徒信看着父亲满是风霜的脸上写满了焦躁,出声安慰:“父亲,小妹已走,我们赶回来能送一程便可,过于忧心,怕是小妹也走得不安生。” 司徒楠牵着马僵的手倏地一紧,这些他又何尝不知?他们司徒家历代从武,他有三子一女,对于这个女儿,他虽然没有陪伴,但在家中,兄长疼爱,弟弟敬重,母亲娇宠,从小娇惯着长大,后与六皇子结亲,终坐上皇后之位。 他本以为,司徒家终于可以有人安享一世,不必兵哥铁马从戎一生,却不想,最先走的,竟然是他以为本该安稳一生之人。 想到那金尊玉贵的小女儿,上次见面,还是她大婚之时,如今,再回京,已是阴阳两隔,他如何不心痛? 半个时辰后,守城军驰马而来,下马后立马抱拳:“陛下有旨,司马将军可与小将军卸甲弃兵,入宫觐见。” 司徒楠与两子解下胄甲,与兵器一同丢给身后部下:“你等先去将军府安置。”交代完后,一路策马,朝皇城而去。 见到皇帝之时,司徒楠还没有跪下,就被皇帝虚虚扶了起来:“司徒将军无需多礼,朕知尔等无召进京只为皇后之事,朕也不曾想皇后竟然因着生产殒命,早知如此,朕定然不让她生子……”一边说着,一边红了眼尾,露出一抹哀嘁。 司徒楠忍下心中酸楚,依旧将君臣之礼行完:“陛下,老臣此来,专为皇后丧仪,请陛下开恩,让老臣前往祭奠。” 皇帝点头:“这个自然,朕这就命人带你们前往。” 司徒楠在宫人带领之下前往长生殿,他们离开之后,皇帝的面色由哀痛渐渐变得凝重。 他没有立刻将公主处置,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忌惮司徒家,皇后难产还可有说辞,但若公主在皇宫突然暴毙身亡,怕他们定然追究下去,煞星言论不是秘密,司徒家也早已知晓,未免节外生枝,便只能留她一命。 司徒楠祭拜之后,在宫人引领下回转,皇帝赐了座,司徒楠的眼眶微红开口问起:“陛下,小公主何在?” 皇帝早已让人通知了未央宫,此刻孙嬷嬷已经抱着小公主在外殿等候传召,皇帝面上带了笑意:“小公主很好,请爱卿放心,来人,传孙嬷嬷。” 孙嬷嬷是皇后身边老人,早前就在将军府中伺候,她抱着孩子,司徒家应当也能放心许多。 孙嬷嬷抱着公主进殿,看见司徒楠比原先似乎苍老许多的脸,差点没忍住直接落下眼泪,殿前自然不敢失仪,她先行了礼,才将小公主抱上前,递到了司徒楠的手中,随着她的动作,袖口中一直藏着的书信,贴在襁褓之下,终于被她塞进了司徒楠手中。 司徒楠不着痕迹的看了孙嬷嬷一眼,将书信攥在手中,眼神慈爱的看向襁褓中的婴儿,眼圈再次红了起来,为那没能见到最后一面的女儿,也为这个一出生便失了生母的外孙女。 他抱着孩子转向自己的儿子:“来来,阿诚,阿信,你们也来看看这个外甥女。”趁着转身,避开耳目,他将手中书信塞向袖子里,目光深沉,语气却依旧如慈爱的外祖,带了些许哽咽,“小丫头长得,跟小静小时候一模一样。” 司徒诚看到了司徒楠的小动作,半移了身子,装作看孩子的动作,将其他人的视线挡得严严实实:“父亲所言极是,小妹出生之时,我记得就是如此模样。” 司徒楠抱着孩子又面向皇帝,目光中多事拳拳之色:“陛下,这孩子可有姓名?” 皇帝沉默了一下:“近日一直忙着皇后丧仪,暂时还没来得及,本想着等下葬了皇后,再由钦天监选出中意的名字。” 司徒楠点头:“也好,不过……老臣听说,孩子未出生之时,国师为皇后测算,说她腹中孩子不祥,如今,可还有其他说辞?” 皇帝叹口气,装出为难的样子:“爱卿有所不知。”皇帝走过去,看着司徒楠手中小小的婴儿,此刻,她睁着眼睛,好奇的打量着陌生的一些,这好像还是他第一次看见小公主,“公主满月之时,请了国师再次测算,依旧还是天命煞星,克父克母,殃及家国。” 司徒楠的神色微动,抱着孩子跪地:“陛下,术士之言,岂能全信?” 皇帝脸上带出游移不定:“但是爱卿,正是因为她的出生,皇后薨逝,验证了她克父克母,若非朕真龙护身……夏国安危,朕又如何不顾?她也是朕的骨血,但两厢比较,孰重孰轻,爱卿也定然知晓。” 司徒楠叩首:“陛下,有我司徒家在一日,定然保夏国不受邻国骚扰一日,我司徒家满门,皆可为陛下肝脑涂地,只希望陛下念在老臣小女份上,保小公主安然。” 皇帝面上带出犹豫:“不是朕不信你司徒家,实在是……国破城亡四字,太过沉重,朕不敢赌。” 司徒楠抬眼,皇帝不敢赌,他现在亦不敢赌,他们远在边关,皇城之中,并非全然安全,独留小公主在这高墙牢笼,无人庇佑,她如何安然? 司徒楠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陛下,既然公主命格犯煞,那不妨暂由老臣代养,军营之中,最不缺便是煞气,以煞止煞,说不准可破公主之命。” 以煞止煞? 皇帝的心微动,他自然不想要了自己孩儿性命,若远远丢到大西北,可保他平安,那也不是不可为,沉吟片刻,皇帝下令:“来人,传国师即刻觐见。” 第6章 夏星微 司徒楠看着跪在皇帝面前的国师,眼光犀利:“既是国师言说长公主孤星煞命,那就再请国师好好测算,若我将公主带回边关,可还使得?” 司徒楠常年厮杀在战场,仅仅只是端坐在一旁,整个人也带了许多肃杀之气,略带压迫的语气,让国师都忍不住在心中瑟缩了一下。 皇帝正襟危坐:“国师,司徒将军所言,若将公主带去边关,是否能以煞止煞?” 国师拿出随身龟甲,一遍遍测算,司徒楠与其他武将不同,从先皇在世便一门武将,代代驻守边关,连皇帝都要对他客气几分,自己若说错话,他不怀疑,司徒楠是真的敢对他做些什么,武夫鲁莽,手握重兵,除了皇帝,怕是谁他都能不放在眼里。 目光灼灼之下,国师已后背岑岑,抬首回复:“陛下,公主虽然命带煞气,但若有命硬之气压制,可将煞气消除,司徒将军所言,或——可行。” 他的话说完,司徒楠明显松了一口气,抱拳冲皇帝行君臣之礼:“陛下,既如此,老臣定当好生将公主养大,仔细教养,望陛下成全。” 嫡出长公主送至边关,与礼自然是不合的,但皇后薨逝,皇帝再不信命,也心中犯怵,他本还在为是否留她一条命犯愁,既然不用要她性命,送出去也未尝不可,况且,即是公主外祖家,对外只言代皇后尽孝,亦可堵上悠悠众口。 主意既定,皇帝装作沉痛,深深长叹:“这孩子本是朕嫡长女,自然不舍,但天命之说,也不能不信,司徒将军与朕而言,如师如父,将公主交给你,朕自然放心,公主已足月,朕忙于琐事,名字尚且未取,今日,一并取了吧。” “请陛下赐名。”总归是公主,名字自然该由皇帝御赐。 皇帝沉吟片刻:“公主出生便言煞星,朕只愿她星光微末,一世平安,不如就叫夏星微。” 司徒楠在心中冷笑,不过一个名字,也要打压一番,真不知这偌大江山,为何如此惧怕一黄口小儿,皇帝怕是早已忘记,这江山被他司徒家守的铁桶一般,怎会因一小婴儿便轻言国破城亡? “老臣谢陛下为公主赐名。”不管如何打压,公主身上,有他司徒家一半血缘,到了他们司徒家,一样金尊玉贵,如珠如宝的养着。 司徒楠带着儿子出宫回府之时,怀中多了一襁褓,随着他们一起离开的,还有看着皇后长大的孙嬷嬷。 司徒楠还未到家,便看到两房儿媳等候在门外,翘首以盼。 司徒楠妻子早逝,两房儿媳暂无诰命加身,自然没有进宫吊唁之权,看见人回来,都红了眼圈:“父亲,妹妹她……” 司徒楠下马挥手:“先进屋再说。” 司徒诚走过去,大少夫人自然的走到了他的跟前,一别三年,再见只剩满眼热泪。 司徒诚拍了拍大少夫人手背,随着父亲进院,一边走一边交代:“夫人,你速去找一个靠谱的乳母,千万家事清白。” 大少夫人点头,虽不知司徒楠怀中婴儿是谁,但终归带来了司徒家,她便有责任照料。 司徒楠带着孩子到了正厅,语气平静:“这孩子虽然是公主,但更是我司徒家一员,不管我在与不在,都与司徒家孙辈无异。” 二少夫人红了眼眶,将孩子抱在怀中,语气中多是欣慰:“我司徒家一直无女,这也是妹妹唯一骨血,父亲放心,我们定然将她视如亲生。” 司徒楠这才跟着深深叹口气,失女之痛到如今,他才敢真切的表现出来,看着怀中安稳沉睡的小脸,一滴眼泪无声落下,或许,能将她从皇宫中带出来,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她没了母后,失了圣心,他们又远在边关,小小的孩子在那吃人的宫殿可如何活下去? 眼看司徒楠神伤,大少夫人连忙令人带出了孙辈,三个孩子一字排开,大的不过五六岁,小的也不足两岁,稚气的小脸看着眼前陌生的人,怯生生按着母亲交代的跪拜磕头:“见过祖父。” 司徒楠将孩子扶起,脸上多了一丝欣慰:“时间过的真快,我好像真的老了。” 威严的脸上,因连日的风霜多了沧桑,司徒楠坐在那里,感觉自己似被抽尽了力气,没有再多说,他挥了挥手,一个人向内室走去。 三个孩子并没有大人的神伤,只知道突然抱来了一个妹妹,粉粉糯糯小团子一样的小孩,在二夫人怀中,滴溜溜睁开了眼睛竟然不哭不闹。 二夫人红了的眼眶带出一抹笑来:“看看小公主,多乖的孩子,醒了也不哭不闹,真漂亮。” 孙嬷嬷抹了一把眼泪,脸上带了些许欣慰:“或许小公主也知道自己来到了外祖父家,自此便有了依仗,这孩子,从出生起便夜夜哭闹不休,奴婢日夜抱着也不行。” 二夫人点头:“对,这孩子跟咱们司徒家有缘,这孩子叫什么?” “夏星微。”孙嬷嬷报上她的姓名。 大夫人的眉默默的皱了皱,星光本就黯然,即带星如何又带微?她并未多言,只是看着那小小的孩子,心中不免多了酸楚。 “婶母,妹妹是饿了吗?她好像在吃手,我房间里还藏了糕点,这就去拿来给她可好?”司徒长风眨着眼睛,小包子一般的脸微微红着,兴奋的模样藏都藏不住。 “小孩子当然不能吃糕点,母亲不让你吃,你果真偷藏,母亲,母亲,弟弟藏了糕点。”司徒长风的兄长司徒玉泽转脸朝着大夫人告状。 二夫人的两岁的孩子小心翼翼的伸手又不能触摸孩子的脸颊,口齿不清的一直兴奋的喊着:“妹妹,妹妹。” 大夫人走过去,从二夫人手中接过孩子:“这般大的孩子,醒来就要吃食,我已命厨房去熬了米油,在找到乳母之前,只能委屈这孩子了,弟妹,孩子有我看顾,你快跟二弟带着修武回自己院子吧,多日奔波,早点梳洗,晚上宴席之后,再商议其他事宜。” 二夫人的脸颊微微泛红,刚匆匆一撇,她都不清楚司徒信有没有看到他的孩子司徒修武,上次他们随父亲出征之时,自己尚未发现有孕,如今孩子都两岁。 第7章 礼物 得知司徒楠回京的消息后,陆续有人送来拜帖,司徒楠没有心思应对这些交际,不过有一人,他不得不见。 定国公顾炎璋带夫人第二日带了帖子而来,马车停下,立刻有管家走上前搀扶,语气中也颇为熟稔:“国公爷,将军已等候您一家多时。” 顾炎璋有些腿疾,是当年与司徒楠一起征战时留下的旧伤,他脸上带笑:“你家将军可有些年未回京了,这次回来,不知能在京中呆多久?” 老管家自然不知,小心搀扶了顾炎璋去了前厅,喊了小丫头带顾夫人和养在她身边的小孙子顾少卿去了后院。 顾炎璋人还没到门前,就大嗓门开始喊人:“司徒,你可算是回来了,昨天晚上我就想来找你喝一杯,怕你们刚回来事情繁多,今日可不能耍赖了。” 司徒楠快步从屋内走出,上前直接拉住了顾炎璋的手,上下将人打量一番,脸上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你身子看着又健壮了不少,你家大郎承袭了爵位,你如今可清闲了?” 顾炎璋无奈摇头笑了笑:“嗨,清闲是清闲,就是越来越觉得廉颇老矣,跟你是比不了了。” 司徒楠带着人进入前厅,顾炎璋才低声安慰:“皇后之事,也是突然,事已至此,你也别太放在心上。”端了茶盏轻抿一口,他语气压又低了一些,“我听说你将小公主接了出来,这样也好,免了许多担忧,如今天家听信无稽之言,就那一个半道不道的所谓国师,听说已经有御史进言,但收效甚微,不在宫中,也免了日后祸端。” 对于顾炎璋,司徒楠不需顾忌,当即拿出书信一封,脸上多了些沉痛:“我若知晓当初将小静嫁入皇家会落得如此下场,当初真不该……”司徒楠努力呼出一口气,调整自己的心情,“她走之后,留下了书信一封,你帮我看看,我怀疑,小静的薨逝,绝非难产。” 顾炎璋接过书信,认真看了两遍,脸色也渐渐凝重起来:“慕容家竟如此猖狂吗?小静作为一国之后,竟然在宫中处处被掣肘?这些……可要交给陛下?” 司徒楠默默摇了摇头:“你觉得如果这些能跟陛下说,小静在临去前,还会特意安排孙嬷嬷将书信交给我吗?”无力一声笑,司徒楠握着茶盏的手微微蜷缩,“我只恨,自己即便是知道,一介武夫,什么都做不了。” “你也不必如此,至少现在小公主安然被接了出来,小静泉下有知,定然也能安心许多。”顾炎璋在心中叹息,却只能出声安慰。 司徒楠点头:“我等武夫都在边关,前朝之事是管不了,顾大哥,我只求你一件事。” 说到求字,顾炎璋连忙将他的话打断:“你跟我,不该用到这个字,有什么事情你只管说。” 司徒楠的目光在两个儿子身上逡巡一番:“我司徒家儿郎十五岁便去到前线,几年都不曾归家,如今家眷尚在京中,不能跟随我们前往西北,小静人去了,偌大将军府,我们走后,无人再撑门庭,我只想求你在京中对他们妇孺看顾一二,我也能放心许多。” 顾炎璋皱眉直接变了脸色:“你这话说的是在打我脸吗?司徒,你我都是过命的交情,他们都是你我看着长大的,哪个不像自己的孩子,你且放心,只要我尚在,就保你们阖府平安。” 能得顾炎璋这么一句保证,重如泰山,司徒楠站起身,恭恭敬敬朝着顾炎璋深深揖了一礼,一直下首坐着的司徒诚和司徒信连忙起身,跟在父亲身后也拜了下去。 顾炎璋慌忙站起身,扶了司徒楠,脸上神色严肃:“当年若非是你将我从死人堆里背出来,我何止是伤了一条腿?恐怕现在坟头草都已经长了几茬,司徒,一切有我。” 后院,顾夫人带着孙子顾长卿与几个孩子一处玩笑着,看着睁着大眼睛不哭不闹的夏星微,顾夫人忍不住唏嘘:“你看这一屋的小子,还真就这般软软香香的小女孩看着更好看。” 大夫人看了一眼瓷娃娃一般漂亮的顾长卿,脸上带着笑意:“咱们卿哥儿可不比女孩子更漂亮?” 顾夫人眉眼慈祥的看着眼前最小的孙子,眼中带了些许怜惜:“男孩子,漂亮了没用,等他长大了,还是要跟你们司徒家的儿郎一般,上战场历练一番,才算得上不辱没我们顾氏门庭。” 顾炎璋出身行伍,一生只有顾夫人一个发妻,膝下只有一子顾茗,原本也是照着武将方向培养,奈何孩子太有主见,十岁之后,直言武将对得起家国,却永远与家眷有愧,从此弃武从文,十五岁中举,十八岁入仕,二十岁成婚,袭爵生子,顾长卿便是他的次子,母亲在生产时亏了身子,故而一直在顾夫人身边养大。 顾夫人正与大夫人二夫人闲谈间,听到了顾长卿愉悦的声音:“祖母祖母,我送妹妹礼物,她收下了。” 顾夫人微笑着上前看去,便见顾长卿随身所配的一对衔扣玉佩,其中一只赫然被夏星微抓在手中。 顾长卿仰着小脸,大大的眼睛带着激动之色:“祖母,我刚问妹妹这个要不要,她就抓在了手心中,祖母,妹妹是喜欢我的礼物的。” 顾夫人轻轻摸了摸顾长卿头顶:“对,妹妹大概是喜欢卿哥儿的礼物,但这个太贵重,卿哥儿快收回去。” 顾长卿扬起小脸,语气稚嫩又坚定:“我也喜欢妹妹,妹妹好看,所以这个是我送给妹妹的,怎可收回?” 顾夫人低身,再次摸了摸夏星微嫩嫩的小脸,她抓着玉佩的手胡乱的晃着,露出一个笑容来。 顾长卿再次兴奋的说:“妹妹笑了,妹妹刚刚是笑了。” 司徒长风有些不服气,自己的妹妹,怎么第一次笑是被顾长卿看见:“不可能,妹妹那么小肯定不会笑,你看错了。”一边说着,一边走到顾长卿身边,将人挤到了一旁,低头戳着夏星微小小的脸颊,“妹妹,你再笑一个,好妹妹,你笑一个哥哥给你更大更好的礼物。” “她喜欢我的礼物。” “胡说,她根本就不懂什么叫喜欢。” “你看她一直抓着不撒手。” “那也不是喜欢。” “就是。” 两个年龄相差一岁的小娃娃,毫无预兆就打了起来。 第8章 告别 司徒楠在京中呆了十几日,七七四十九日满,皇后下葬之日,他以君臣之礼,跟在仪仗队之后,怀中抱着夏星微,身后是司徒诚和司徒信,一步一步走得沉重,送了皇后最后一程,直至看到金丝楠木的棺材送至皇陵。 司徒楠只是紧了紧抱着孩子的手,人已去,难过只能留在心底,眼泪最是无用。 下葬之后,没有过多停留,简单收拾了一下,司徒楠跟孙嬷嬷及新找乳母交代了一番,准备启程。 大夫人在房间帮着收拾衣物,红了的眼眶却努力将所有酸涩全部收起,强装笑颜耐心交代着:“这里是四季衣物,西北寒冷,我是命人用了上好棉絮连夜赶制的,父亲的和二郎三郎的都在这里,家里所有事宜,我会打理好,夫君……你一定要多保重,我跟孩子等你回来。” 司徒诚只是低着头应声,回家已经半月有余,看着自己的夫人将整个将军府打理的井井有条,那些话,百转千回又重新咽了回去,他还是无法说出口。 大夫人依旧絮絮叨叨的说着:“路上带着星微,脚程不能太快,你们男人粗心,不太会照看孩子,孙嬷嬷她们可能也不太敢提要求,你比二郎心细,多多观察着些,此次回来,父亲看着也比上次老了一些,小妹这一走,怕是对父亲打击不小,平日里,你多多宽慰父亲一些。” 司徒诚走过去,抓住了大夫人的手,声音有一分迟疑,低着头依旧不敢看她含笑带泪的眼:“夫人,我……有话说。” 大夫人眉心微微蹙起,疑惑看向司徒诚。 司徒诚抓着她的手微微用力,终究还是说了出来:“夫人,是为夫对你不住,在边关……” 只几个字,大夫人的心似被重重敲击了一下,被司徒诚抓住的手微微缩了一下,她也有小女儿心态,虽然有了两个孩子,但夫君常年不在身边,自然也会胡乱猜测,她最怕的,一是半夜被拍响的大门,二就是夫君这般模样。 果然,司徒诚将话还是说了出来:“夫人,我有次受了重伤,在军营休养月余,期间,是柳医女尽心医治,夫人,此事本该提前与夫人商议,我怕书信中不能交代清楚……” 大夫人抬眸,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微微颤抖的唇泄露了她心中的震动:“所以呢?你是要给她一个姨娘的名分?” 司徒诚酱红了脸,手中柔夷已用力退出,大夫人转身,手脚匆忙的将包裹一个个打包好放入箱笼:“既然你心中早已有了定论,书信一封告知我便是,又何必如此郑重找我商议?你若是想抬她进门,父亲在上,禀报了便也罢了,我不过留守内宅妇人。” 司徒诚再次抓住大夫人的手,语气诚恳:“我知道这件事情让你很难过,我当时也是一时冲动,错误已经铸成,我只求你原谅,夫人,是我对不起你。” 大夫人的唇嗫嚅着,再次一点点将自己的手抽回,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红了的眼眶,转过身去,快速擦了一下:“现在你的意思呢?是等她回来过了明路?还是你们在那边……” 司徒诚的更加没有底气:“她如今……已有身孕,回来过明路怕是有些来不及,我想着,即便是我要禀明父亲,也是要提前跟你商议。” 心中的酸胀似乎努力压制也依旧不顶事,泪水顺势滑落,大夫人点头:“木已成舟,想来你也是极喜欢的,你自己的事情你来决定就好,时辰不早了,我先帮着将这些衣物拿上车,来人,将箱笼搬上马车。” 不再给司徒诚说话的机会,大夫人拿了轻巧包裹,除了屋门。 司徒诚抿唇,他心知此行定然伤了夫人的心,又不愿欺瞒,只得低声跟下人吩咐了一下,快步追上大夫人,想要再多解释两句。 二夫人跟在司徒义身后走出,看见大夫人的时候忙拿了帕子擦了一下红润的眼角,勉强带上笑容:“大嫂辛苦,四季衣物都是大嫂操心,我做了一些点心吃食,已经送上了车。” 大夫人笑着点头,在这将军府,她们才是同命相连之人,夫君兵权在握,她们便只能留京,不得随军,其实说起来,算得上人质,只为约束边关将领。 司徒楠跟老管家交代了一番,转身跨马而去,留给两个儿子与家人道别时间。 三个小娃娃,司徒玉泽懂事的拉着母亲的衣角,牵着弟弟的手眼巴巴的看着父亲,司徒诚俯身,在他们两人头上轻轻摸了摸,低声吩咐:“在家要听母亲的话。” 司徒玉泽小大人的模样扬起小脸:“爹爹放心,我会照顾好母亲,照顾好弟弟。” 司徒长风则是眼巴巴的看着父亲,这个好不容易熟悉起来的陌生男人,他瘪着嘴几乎要哭出声音:“父亲,您什么时候再回来?” 司徒诚没有回答,下次回来,可能又是几年之后,他无愧家国,但对夫人,对孩子,欠了许多:“或许等到天下太平,不用打仗,父亲就能一直陪着你们。”他抬眸,再次与大夫人眼眸对视,“夫人,我欠你的,我记在心里了,家里,就交给你了。” 大夫人站在原地,脸上表情未变,看不清悲喜,只剩淡漠,司徒诚拱手,冲大夫人行了一礼,转身头也不回,纵身上马。 与他们这边安静的道别不同,另一边的司徒修武已经哭成了泪人,抱着司徒信的腿不撒手,眼泪鼻涕都抹在了司徒信新穿的靴子之上。 二夫人含泪将孩子抱起,一家人短暂拥抱之后,留下来的人,只能听着马蹄车轮声渐行渐远,似乎已经无需再忍,眼泪簌簌而下,所有的不舍,都只能留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在外的人,只愿平安顺遂,无病无伤。 第9章 金人 五年后—— 夏星微带着司徒音,追着一只野兔,扛着小小的弓箭快步跑着,满是汗渍的脸上,笑容明媚,好看的小裙子被她利索地绑在腰间,即便满是草屑,也浑不在意。 后面的司徒音有些体力不支,大喘着气伸手喊着:“星微姐,我跑不动了,我不想抓兔子了,我想回去。” 夏星微回首,带着怒其不争的语气:“阿音,外祖父教我们,做事不可半途而废,哎呀你看,兔子都跑没了。” 司徒音有些怯懦地看向她,弱弱开口:“阿音不是故意的,星微姐,兔子没了,咱们回去吧,要是被父亲知晓咱们偷跑出来这么远,他肯定要生气的。” 夏星微小大人一样拍了拍司徒音的肩膀:“放心吧,有我在,大舅不会揍你,最多念叨几句,咱们就当听不到。” 司徒音还想说什么,已经被夏星微拉着手朝着树林里再度跑了过去。 “明明兔子就是朝着这边跑来了,怎么还不见了呢?”夏星微沿路看着兔子踪迹,一路追寻,直到看到血迹的时候,才停了下来,认真端详。 司徒音也看到了地上血渍,吓得躲到了夏星微身后,司徒音的母亲是医女出身,即便是现在,依旧在军营中是医女,从不以将军家眷自居,但她作为医女的女儿,看见血就会忍不住头晕目眩,严重甚至能直接晕倒。 夏星微自然也知晓她的这一毛病,将人护在了身后:“可能兔子被其他东西给叼去了,算了,咱们回吧。” 夏星微刚要转身,看到树林不远处一个半大小孩,穿着金国服饰,手持弓箭,朝着她们射了过来。 糟糕! 夏星微在心中暗暗惊叹了一声,金国与夏国,边关便是以树林为界,她刚才只顾向前,完全忘记了此刻已经到过了两国交界,若是被抓住,后果不堪设想。 弓箭伴随着破空声,擦着她的脸颊而过,身后一声狼嚎,夏星微转身,就看到那支弓箭直直射入一头狼的脖颈。 那小孩一步步向前,只看了夏星微和司徒音一眼,便走向倒地的成年狼,一脚踩在狼首,一手又狠狠将弓箭插下,转动箭羽,蓦然拔出。 鲜红的血四下飞溅,喷了那小男孩一脸一身,就连他身边的夏星微和司徒音,都未能逃过。 夏星微还不及说什么,司徒音便一声尖叫,直接昏了过去。 “切!”一声微不可查的嘲讽传到了夏星微的耳中,她很确定,就是眼前这个高了她许多的小孩发出的。 “你是何人?你可知道刚才你差点一箭伤人?” 面对夏星微的指责,男孩脸上依旧带出不屑:“搞清楚,刚才若不是我出手刚,吓晕的那小孩,恐怕现在脖子上已经多了两个血窟窿了,你不感谢我救命之恩,倒在这里指责于我?” 夏星微抬着下巴,毫不畏惧:“救人?若真是救人,你刚才喊一声也足够我们反应,你偏用这种方法,当时若弓箭偏离一分,这一箭射穿的可就是我的脖子了。” 男孩邪邪一笑:“我的箭,就不可能偏离。” 夏星微眼尖,随着他拖狼的动作,看到了他背后挂着的兔子,似乎正是她追了一路的小兔。 那点他口中说的救命之恩,瞬间就被一只兔子抵消:“你的不可能,可是以伤人为代价,你们金人,都这么不顾人死活吗?” 小男孩语气嘲弄:“那你这个夏人可看好了,如今你脚下可是我大金地盘,就凭这个,我现在即便是将你就地斩杀,你们的王都不好过来找我要说法。” 夏星微下意识退了一步,将小弓箭举到了胸前,毫不畏惧地看向男孩:“你敢动我分毫,定让你付出代价。” 男孩哈哈笑出了声音,带血的箭尖在夏星微玩具似的弓箭上随意挑了一下,夏星微用尽力气才没被他一箭挑飞:“你这小孩,我劝你现在赶紧离开这里,回到你夏国境地,不然等会本王的侍卫到了,你们可就走不了了。” 夏星微警惕地朝着四周看了一眼,心下害怕,脚步默默后退半步,将晕倒的司徒音扶稳,依旧输人不输阵:“这里我能来得,就能走得,你不过仗着自己个子高,欺辱小孩算什么本事?你等我长大,我定不饶你。” 小男孩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嘴角邪邪地笑得张狂:“你?就凭这点小身板?还是回去好好烧火做饭吧,我的粗使丫头都比你有力气,没断奶的小孩,先学会叫嚣了。” 夏星微虽然吵架从来不输,但也明白现在自己在别人地盘,冲小男孩冷哼一声,半抱半拖带着司徒因后退,一边走一边还暗地观察人是否追过来,直到退到边界线以内,才整个放下心来,回头就冲依旧站在原地的小男孩喊话:“我告诉你,我可没有擅闯你们边界,反而是你背后的那只兔子,是我们大夏的,我亲自追着它,看着它从我们这里跑到了里面,就这么被你残忍杀害了,我没有告你,你倒打一耙说我闯你们地界,是何道理?” 小男孩似乎不屑冷哼:“果然,夏国人就是狡诈,颠倒黑白的本事倒是厉害,我不跟你一个小丫头计较,这是我大金风范。” 男孩身后似乎有人走了过来,而且不止一人,马蹄声已经隐隐传来,夏星微眼看就要吃亏,只能凭空放狠话:“不小看任何一个人,才是我大夏之风,与蛮夷之地不同,在这里跟你争论这个,简直就是浪费口舌。” 先跑来的是一匹乌黑小马驹,它在小男孩身边停下,男孩翻身上马,嫣然大人模样,将弓箭放回背囊,深深看了夏星微一眼,骑马离去。 “回营!” 渐渐逼近的马蹄声,随着他的一声命令,逐渐远去,夏星微绷直的身子软了一下,手一松,司徒音便直直摔到了地上。 第10章 被罚 夏星微跟司徒音一起被罚了,还是被向来最疼爱她的大舅舅罚的。 揉着有些疼的膝盖,偷偷看向营帐之外,侧头去喊几乎要跪着睡着的司徒音:“阿音,这会大舅不该再来了吧?” 司徒音头猛然向前倒了一下,短暂的清醒了一下,连忙挺直了脊背:“以我对父亲的了解,咱俩跪足两个时辰后,他定然来验。” 好像也是,以司徒诚那对事认真的态度,她想偷个懒都不敢。 营帐掀开,一个穿着常服的男人走了进来,人还未至,笑声先到:“小星微,阿音,听说你俩闯祸了?” 夏星微似是看到了救星,一屁股坐了下来:“小舅救我,我膝盖都要碎掉了,现在还不足一个时辰,若真跪足两个时辰,吾命休矣。” 来人正是司徒楠最小的儿子司徒义,也是整个司徒家,最跳脱不受管控的一个,人已二十有几也未成家。 一根手指毫不客气点在夏星微眉心:“你还叫?我可听说了,你竟然敢带着阿音跑过边界线,你可知若是遇到金人,就你们这俩一只手就能提起来的小鸡仔,早就被人给抓走了,还能跪在这里?” 夏星微嘴里小声嘟囔了一句:“遇见了。” 司徒义不解:“遇见了?遇见什么了?” 夏星微认真回答:“一头狼,一个金人,还有一队差点赶过来的侍卫。” 司徒义点着头站起身:“那就怪不得大哥这次都发火要罚你们了,本来我还想着若不是大错我帮你们一把,现在看来,两个时辰确实是便宜你们了,换成你外祖父,恐怕得跪上一天。” 司徒音的声音小小的:“星微姐,为什么我就只记得一个小孩,不过七八岁模样?” 夏星微有些好笑:“你是晕的真彻底,把你扛回来,我都要累断气了……” 眼看司徒音的眼圈红了起来,夏星微连忙放柔了语气:“我的意思是,幸好你昏倒了,不然你会更生气,那人不但粗鲁无礼,还高傲自负,你要是看到了,肯定比我骂的还大声。” 司徒音没说话,司徒义的手指狠狠地弹在了夏星微的脑门:“你还说?这次是你们俩命大,要是你们真的被金人抓走出了事情,恐怕少不了两国交战,行了,我觉得还是得向父亲说一声,你根本就未认识到错误,两个时辰太便宜你了。” 夏星微一个飞扑抱住了司徒义的大腿,扬起小脸,大大的眼睛里写满了委屈巴巴:“小舅舅,我肯定认识到错误了,你别找外祖父,大舅都惩罚过我了,还有一个时辰我们就可以起来了,你看看阿音,阿音身体本来就弱,要是真的有什么事,柳姨娘也难过不是?小舅舅,小舅舅——” 被她这么一撒娇,司徒义似是觉得自己的心都跟着化了,无奈叹口气,从怀中掏出油纸包好的热乎的鸡肉,偷摸放到了她们怀中:“现在先别吃,等会我走了你们再吃,骨头记得藏起来扔远点,被人看见了可千万别说是我送的。” 夏星微两眼放光:“谢谢小舅舅,我就知道小舅舅是最疼我的。” 司徒义伸手在她鼻梁轻轻刮了一下,目的达到,转身离开。 一出营帐,就看到正站在营帐外的司徒诚,司徒义吓了一跳,看了看营帐又看了看司徒诚,小声试探着开口:“大哥,你……什么时候到的?我……我就进去看看她们俩为什么又被罚了,我就是来再教训教训她们……” 司徒诚朝司徒义瞪了一眼,眼中带着警告,冲他使了个眼色,走到了一旁:“我已经派人调查清楚,星微他们遇到的,怕不是普通侍卫。” 司徒义冲着司徒诚笑着:“大哥,其实也不用太在意,就两个女娃娃,即便是被敌军看到了,也不会太过分,最多抓起来找咱们要说法,你别生气。” 司徒诚的脸色一如既往地波澜不惊,说出的话却震惊了司徒义:“我的意思是,星微他们碰到的,应该是皇家侍卫,耶律家的行事风格,咱们交手数十年,你还不清楚吗?这次她们能安然返回,那是侥幸,但是下次就不一定了,所以必须要给她们一个教训。” 司徒义不可置信:“确定是皇家吗?幸好,若他们知晓是咱们司徒家的孩子,恐怕会大做文章。” 司徒诚沉吟之后,慢慢说:“这种事情,以后绝对不能再发生,父亲同我们商议了一下,她们也到了该启蒙的年龄,虽然在军营诸事不便,但也不能就这么野下去,待明日开始,我便为她们开蒙,我教她们识文断字,你二哥教她们一些防身之术。” 司徒义手指伸向自己,有些不太确定自己是不是也有教授职责,毕竟声名在外:“那我呢?我教她们……” 司徒诚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你就负责将我跟你二哥的事情分担一些就行,对于两个小丫头的事情,你最好一点都不要插手。” 呃? 司徒义有些无趣地摸了摸自己鼻梁,果然,大哥对于他平时教唆她们上天入地的事情,还是戒备的。 “若不然,我教她们兵法吧。”司徒义认真的想了想,自己也不是一无是处,说出去,三个舅舅两个是师傅,就他一个,更让人觉得他靠不住。 司徒诚犹豫了一下:“又不需要她们带兵打仗,学兵法何用?” 司徒义笑着:“学了总比不学好,大哥放心,我一定将我研究的那些兵法阵法布阵全部都教给她们,咱们司徒家的孩子,不光男儿郎能上战场,女儿一样不在话下。” 司徒诚没有再说,艺多不压身,多学点东西,她们便没有多余的时间再到处乱窜,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总不至于再闯出祸端。 第11章 训练 夏星微和司徒音第二天天还未亮,就被司徒信给薅了起来。 揉着惺忪睡眼,夏星微小脸写满无奈:“二舅,你有何事?” 司徒信毫不手软直接将她们从营帐中提出来,黎明前的天空中,甚至还能看见稀疏的星光,夏星微打着哈欠,根本分不清时辰:“二舅,我想睡觉。” 司徒信的语气不容置疑:“我们已经商议好了,以后每天这个时辰,你们俩就给我起来,我教你们防身之术。” 夏星微看了看天,又看了看比天色还黑的司徒信:“二舅,鸡都没起呢……” “现在跟我绕营地跑起来。”司徒信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把戒尺,倏地打在自己手心,发出的声音让司徒音直接瑟缩了一下,率先迈开小短腿跑了起来,夏星微还想要狡辩一番,换成小舅舅或者大舅或许还行,看着二舅黑着的脸,她只能无奈的叹口气,朝着司徒音追了过去。 司徒信脸上露出一个不经意的笑容,又瞬间收起,拿着戒尺,跟在两人身后,给她们一种戒尺随时都要落在屁股上的错觉。 天色已经渐渐亮起,看向东方,甚至能看到火球般的日光在沙漠尽头升起,夏星微小心翼翼问司徒信:“二舅,我们现在可以回去再睡会觉吗?” 司徒信淡淡扫了她一眼:“你觉得呢?” 好像是不可以。 戒尺又啪地打在司徒信手心:“休息结束,我教你们最基础的马步。” 扎马步并不难,她们虽然没有练过,但在兵营长大,每日看士兵训练,耳濡目染,不用司徒信示范,夏星微已经像模像样地做了一个马步姿势。 司徒音怯生生看了司徒信一眼,刚跑完的腿微微有些打颤,学着夏星微的样子蹲着,看着也像模像样。 不过这点小成就并没有得到任何表扬,不到一刻钟,两个人就跟比赛一般,一个比一个抖的厉害,一开始司徒信的戒尺打下来还有些用,到了后面,不管司徒信怎么说,就是无法维持最标准的姿势,司徒音更是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哇的哭出声音:“我腿疼,我不要习武了。” 司徒信的眼睛瞪过去,张着嘴巴哭的司徒音立马收回了大哭的声音,啜泣着小声辩解:“我真的站不住了,二叔父,我饿了。” 司徒信看了看日头,大致也到了早膳时间,恨铁不成钢的叹口气:“我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马步已经可以扎两个时辰了,以前总觉你们还小,看来真的快养废了,快去用膳,午后再来找我。” 夏星微心中一喜,至少,在早膳与午膳时间,她们可以多休息一下,一定是司徒信怕烈日高照,才让她们午后再练。 然而事实证明,是她想得太过美好,早膳刚结束,两人便被司徒诚堵在了营帐内,一人给了一本书,开始认真教她们识字书写。 小小的毛笔,貌似比她的小弓箭可难拿太多,夏星微握着笔,手似乎不受控制一般,写出的东西犹如鬼画符。 更可怕的事,二舅的戒尺,现在出现在大舅的手中,夏星微眼看他手持戒尺跃跃欲试朝着这边望来,连忙装作乖巧的样子,眼神带着急切:“大舅,这个我写不好,你教教我。” 果然,这招对大舅永远有用,他木木的神色多了一分温和,走至夏星微身后,握着她的手,一笔一划慢慢写着。 司徒音也故技重施:“父亲,我也不会。” 司徒诚眼神冷冽:“看着学。” 直到午膳前,她们两个被要求坐在原位,除了念书就是写字,一个字写了一张又一张。 午膳之后,还没等雀跃终于不用再拿笔,没有片刻喘息,又被要求蹲起了马步,刚休息好能控制着不再抖的双腿,瞬间又抖成了筛子。 终于等到晚膳,夏星微和司徒音俩人狼吞虎咽,吃完就往营帐跑,又被司徒义拦了个正着。 还不等夏星微长舒一口气感叹幸好是小舅舅,她们便被拉到了营帐学习兵法,更狠的是,扎着马步学兵法。 夏星微感觉自己经历了最黑暗的一天,泡在柳姨娘特意为她们准备好的浴盆里,被一双柔软有力的双手一点点捏着双腿的时候,她才觉得是身体属于了她自己。 司徒音还在跟母亲哭诉:“姨娘,我不想学,才一天我就觉得要死掉了,长此以往,姨娘可能真的看不到阿音了。” 柳姨娘眼中带着一丝心疼,司徒音还未足月,因为两军摩擦,伤兵增多,她不顾别人反对,一日夜不曾合眼为伤兵治疗,八个月份产下司徒音,从出生就小小孱弱的一个孩子,只比夏星微小半岁,个头却低了她许多。 忍着眼眶中热泪,柳姨娘温声细语地说着:“阿音听话,让你们习武写字都是为了你们好,跟着舅舅叔叔学了本事,将来才能不被欺负。” 司徒音的泪水断了珠子一般:“不会的姨娘,在这里没有人欺辱我们,有祖父,有爹爹,有叔父,阿音谁也不怕,我真的不想学,我能学别的吗?我跟你学医术可以吗?” 柳姨娘摸了摸她湿漉漉的头发,即便心疼也不多表露:“你先跟着姐姐学一段时间,若真不喜欢,姨娘再跟你父亲商议。” 司徒音终破涕为笑:“好,姨娘莫要诓人。” 这边孙嬷嬷专心地帮她按着,状似不经意地问:“小姐,你呢?这般练习,你可还受得住?” 夏星微认真的想了想:“咬一咬牙,好像也就过去了,能慢慢适应,说不定也就没有这么难过了,阿音,你别怕,舅舅他们定然有所考量。” 司徒音的眼中全是抗拒:“我不是怕,我是真的不想,我不喜欢那些刀剑。” 孙嬷嬷欣慰地点着头:“小姐说的也很对,虽然学艺很苦,但将军他们的决定定然不会错。” 夏星微不像司徒音,她不姓司徒,总有一天,她还是要离开司徒家的庇护,回到宫中或者被圣上择驸马成家,不管哪一条路,会些拳脚功夫,总能好些。 柳姨娘打定了主意,晚上就跟司徒诚商议,让司徒音学些别的东西,学艺也要看天分,司徒音的身体,确实有些不合适。 第12章 再遇 “二舅,我什么时候能跟你们一样厉害?你看看,我是不是长高了许多?”夏星微两鬓汗渍,来不及擦拭,朝阳下目光熠熠。 司徒信只淡淡一眼:“先练十年再说吧。” 夏星微挥着小手:“二舅不觉得星微学得很快吗?说不准,要不了十年,我就能像二舅一般,直接上战场杀敌。” 司徒信伸手轻抚她柔软的发:“上阵杀敌有你外祖父,有我们几个舅舅,让你学这些,不过是想你哪日遇到危险,能有自保能力。” 夏星微歪头细思:“不然,若只为自保,我何必如此辛苦?咱们司徒家,满门武将,我虽为女儿身,也不遑多让,二舅可看着,我定然可以让你刮目相看。” 小小的孩子发出如此豪言壮语,倒是让司徒信有些意外:“既然如此,明日开始,再多练一个时辰可好?” 夏星微:…… “星微,你一定要记得,这世间并没有太多的天赋超群,更多的是勤奋所得,你自小在军营长大,舅舅们无法教你如何做一个名门贵女,能教的只有让你如何能成为强者,不管遇到何种境遇,都有能力让自己不置身于危险之间。” 司徒信的话,与小小的夏星微而言有些似懂非懂,但有句话她确切明了,勤奋才能有所得,她是司徒家之女,要更厉害,才能不辍司徒家门楣。 日出日落,寒暑交替,夏星微如大漠中屹立小树,一点点成长,十年的光阴,转瞬即逝。 训练场上,司徒信带着三军日常练兵,一身戎装的夏星微站在人群中,长发高束,手持长枪,虎虎生威。 演练还未结束,司徒义快步而来,身后,跟着几个穿着鲜亮,身材高挑,眉目清秀的男子。 司徒信让夏星微带着继续训练,人便迎了过去。 “二哥,长风他们到了。”司徒义脸上带了兴奋,话也多了一些,“看看,曾经那些毛头小子竟然都已长成了大人模样,时间过得真快,若非大哥引荐,我还真认不出来,修武,快,还不跟你父亲见礼?” 司徒修武长得高高大大,甚至比司徒义都要高出一些,他目光飞快看了司徒信一眼,声音中满是兴奋之色:“修武见过父亲。” 司徒信素日严厉的目光多了些温和,唇角微勾,伸手在他肩膀用力拍了几下,还好,人虽养在深宅,倒也生得结实:“好,甚好。” 司徒长风也抱拳行礼:“长风见过叔父。” 司徒长风剑眉星目,不乏英武之气,他比司徒修武年长,看着也更像大人模样:“长风看着似乎变了不少,可曾见过你父亲了?” 司徒长风的脸上带出一丝桀骜的神色:“不曾,见与不见又能如何?我来这里是建功立业,早晚为母亲争到一份荣耀,与他人无关。” 司徒信听出了他话里对司徒诚的不满,所有的怨气怕是与军营中的柳医女有关,怨气并非一朝一日,只能日后慢慢开导。 司徒信拍了拍司徒长风的肩膀,并不多说,目光看向司徒修武身后一直未说话之人:“想必这位就是长卿了。” 他身姿挺拔,带着一种超凡脱俗的气质,身上穿着一袭华贵的锦衣,色彩柔和而不张扬,却将他本就白皙如玉的皮肤映衬得更加晶莹剔透,清秀的面容,精致的五官,尤其是那双桃花眼,仿佛含着笑意,无论何时何地,都给人一种温暖而亲切的感觉。 他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长卿见过司徒叔父。” 司徒信走到顾长卿身边,将人仔细打量一番,才出声询问:“不想你父亲竟然愿意将你送来西北大营,想当年,你祖父可是拿着鞭子都没能让你父亲从武。” 顾长卿低头笑道:“长卿自幼便听祖父讲西北之事,早就想来历练一番,今日即已得偿所愿,定然加倍努力,不让诸叔父失望。” 司徒信暗暗点头:“在家之时,可学了些招式?可曾读过兵法?” 顾长卿朗声回应:“在家时祖父也教授了一些兵法阵型,不过纸上谈兵,也请了拳脚师傅,学了十余载。” “不错不错,你们先随老三安置下,稍后去见主帅。”司徒信安排之后,继续回到演武场。 顾长卿与司徒长风一起,随着司徒义,朝着兵营一处营帐走去,回首,刚才远远站在一边的士兵已经开始训练,整齐的喊声,甚至连长枪破空之声都整齐划一,胸口莫名升腾起一股豪气,曾经,他只在祖父口中听得这里如何,亲眼看见,广阔的风,无垠的地,充满力量的兵,所有的一切,全部具象在眼前,让他热血沸腾。 训练结束,夏星微随着司徒信朝营帐走着,出声询问:“刚才小舅舅带的是谁?” 司徒信似是很开心,清冷的脸上带着笑意:“是你两个表哥,你大舅家长风哥哥,还有我家修武那小子,另外一个是当年与你祖父并肩作战的定国公的孙子,他们你都不曾见过,回头自然认识。” 夏星微笑着:“看他们穿着打扮,一副公子哥的派头,也不知能不能握起长枪?” 司徒信脸上满是自信:“若连长枪都不能握起,又怎配时我司徒家儿郎?” 夏星微微转动着眼珠,眼中闪烁着狡黠与机智的光芒,嘴角的笑容愈发深邃,仿佛一只狡猾的小狐狸:“厉不厉害的,日后比试一番不就知道了?” 第13章 争执 夏星微还没走到营帐,便听到里面有吵嚷之声。 “我只有长兄和堂弟,可从未听说过哪里冒出来一个妹妹,这声二哥,还请收回。” “长风!”那是司徒诚的严厉的声音。 “你不必如此看着我,我司徒长风向来有一说一,做不出两面三刀之事,我们司徒家从未有过庶子庶女,不像到了你这里,便失了多年的规矩。” 后面似乎又拍桌案的声音,夏星微连忙掀开帐帘走进去。 先看到的就是三个远远看过一眼的人并肩而立,中间的男子面红耳赤,剑眉倒立,刚才的争吵之声,怕就是他所起。 夏星微没空注意这些,因为一进来便看到红着眼眶的司徒音,怯生生地站在一边,似是受了极大委屈。 “阿音,怎么了?”夏星微的目光淡淡从那三人脸上一一看过,刚才她听到了什么庶女之词,就是不知话出谁口,“谁欺负你了你就跟我说,我帮你教训他。” 司徒音默默地摇了摇头,不发一言。 夏星微更加确信,目光不屑地从三人面上一扫而过,依旧安慰着司徒音,伸手将她脸颊残留的眼泪拭去:“阿音别哭,若有人欺负你,我定然不会放过他。” 中间的司徒长风正要说话,营帐再次打开,司徒楠带着司徒信走了进来,似乎并未听到前面的争吵,笑着说:“你们来得倒早,星微,阿音,你们的哥哥可都认识过了?” 司徒长风似是冷哼一声:“祖父,我不怕将话再说一遍,免得日后大家难做,妹妹长风倒是听说有一个,我姑姑确实有一女,想必就是星微妹妹,至于其他的……我可不知我还有什么妹妹。” 司徒音的脸色又白了一分,夏星微在她身后扶住她肩膀,随即轻轻揽住了她的肩膀,冲着司徒长风不屑地笑了一下:“你不稀罕多一个妹妹,阿音自然也不稀罕一个毫无礼貌的哥哥,是不是你的妹妹,都不影响她姓司徒,是司徒家的女儿。” 司徒长风梗着脖子:“一个连庶女都算不上的人,我们司徒家的族谱上,可从未有过她的名字。” 夏星微微微抬起下巴,刚要直接骂回去,一直未说话的司徒诚眉头紧蹙:“长风,慎言。” 司徒长风看向司徒诚的目光充满了不屑:“难道不是?父亲远在边关,母亲只我兄弟二人,何时又多出一个妹妹?不如父亲告诉孩儿,这个妹妹,到底是哪里来的?” 司徒诚被司徒长风堵得哑口无言,柳医女之事,他是对大夫人有愧,可她这些年陪自己在军中,任劳任怨,从无怨言,即便只是姨娘的名份,也心甘情愿,有了司徒音之后,更是因着生产,再不能生育,与柳姨娘,他也是有着愧疚。 一直未说话的司徒楠看了司徒长风一眼,目光带了凌厉:“阿音是我司徒家的女儿,这个无须置喙,长风,是谁教你如此对父亲说话?” 对于祖父,他还是从心底里敬重,司徒长风涨红了脸,一口气憋在胸口,咽不下,忍不了。 外面响起司徒义的声音,门帘没掀开,便飘了进来:“吃饭就吃饭,怎么也要等人齐了不是,父亲,我就说突然多了这些个孩子,吃饭的时候,准会为了争一只鸡腿打起来,看看看看,怎么还没开吃呢就跟乌眼鸡一样?” 司徒义笑着走了进来,一进门上手就先摸了摸夏星微的头:“呦,小星微这是怎么了?看着怎么气呼呼的?整个兵营,还有人敢惹你生气?” 夏星微目光不屑从司徒长风脸上略过,拉过司徒音走到了司徒楠的身边,直接抱住了司徒楠的胳膊道:“外祖父,我们都有些饿了,忍都到齐了,可能开饭了?” 司徒楠严肃的脸上带出了些微笑意:“好,都一家人,也并非在京中,没有那些礼节,长卿,长风,修武,都到这边来坐。” 司徒长风冷淡的朝着司徒诚的方向扫了一眼,在司徒修武的拉扯下,才不情不愿地在下首坐下。 夏星微不理会他的黑脸,冲司徒楠撒娇:“外祖父,今天饭菜比平日丰盛,我先帮您盛碗汤,这一看就是柳姨娘的手艺,她每日里尽是研究这些药膳,不过还真的挺好吃,您多吃一些,必定身体康健,长命百岁。” 司徒楠听夏星微所言,也记起柳姨娘虽说跟了司徒诚,但军营中的事依旧一点没少做,甚至比别人做得更多,眼神看向司徒音之时,便多了慈爱:“阿音身子从小便弱,你姨娘这药膳,你多吃有益,好了,都别等了,吃饭吧。” 司徒诚似是自觉愧对司徒长风,也缓和了脸色,拿了小碗就盛了汤,放到了司徒长风面前:“今日你们刚到,长途跋涉,定然劳累,多吃点东西,今晚好生休息。” 看着那碗夏星微口中柳姨娘亲自做的药膳,司徒长风就满眼的厌烦,置气一般将汤碗推到一边,兀自去夹离自己最近的青菜。 夏星微戏谑地笑了一下,连忙也过去夹了一筷,放到司徒音面前:“阿音,这个是你最喜欢的,柳姨娘每次都会帮你做这道菜,你多吃点,是不是好吃?我也挺喜欢的。” 司徒长风本来已经夹起的菜,直接放到了旁边顾长卿的饭碗上。 等到他又夹向一边的肉时,夏星微挑眉再次笑着说:“还是柳姨娘,知道我爱吃她做的红烧肉,这个肉被她烧得真的是世间少有,软糯可口,我哪一日不吃都想念得紧。” 谁还看不出夏星微这是故意给司徒长风上眼药? 眼看司徒长风就要摔下筷子,顾长卿连忙在按下他的胳膊,冲夏星微微微一笑:“原来你口中的柳姨娘,是军中厨子?看这一桌菜,手艺当真了得。” 并非他要刻意为难,只是眼前夏星微明显做得过了,司徒长风言出有因,来到这边,见到司徒诚,本就满腹为母亲委屈,又被人这么挤兑,他有些看不过去。 夏星微杏眼圆瞪,冲着顾长卿冷冷笑了一下:“军中上阵杀敌无尊卑,即便只是一个厨子,那也是拿着刀枪面对过敌军的厨子,在你眼中是卑微,我们眼中,是兄弟,想来你这种生在京城,长在内宅的公子哥,大抵是不懂我说的这些,也不怪你,都是我们边关战士将你们保护得过好。” 顾长卿白皙的脸颊上,慢慢多了一丝红,他连忙解释:“我并非有意轻视……” 夏星微并不给他解释机会:“公子还是收回你的解释,是与不是,一句话便可见端倪。”眼神含笑又夹了菜送到司徒音碗中,“我就说柳姨娘厨艺天下第一,当然,孙嬷嬷可排第二,这顿饭,尤其好吃。” 司徒诚想要说些什么,被司徒楠一个眼神制止住,孩子之间的斗嘴,或许只有留给他们自己解决,强行压制,恐会生出嫌隙。 第14章 打一架吧 司徒义带着司徒长风他们回营帐,司徒长风看了一眼后面小声说着什么的夏星微和司徒音,脸色依旧不好。 一整个晚上,无论谁劝,满桌饭菜,他除了吃饭,菜是一点没碰。 夏星微看见他不善的眼神,丝毫不怵:“看什么看?我们是回帐,不是跟着你们。” 司徒音默默地拉了夏星微的衣袖,不想让她为了自己再与他们起冲突。 司徒义眼中带笑:“我说你俩要不现在打一架?看你们好像谁都不服气的样子,真是有些……” 司徒长风冷哼一声:“打架还是算了,我怕别人会说我欺负一个弱女子。” 司徒义就差没上手去堵司徒长风的嘴,弱女子?夏星微可不是弱女子,上能飞檐揭瓦,下能下海搅龙。 果然,司徒长风刚说完,夏星微就哈哈笑了一声,一步一步走到了司徒长风跟前:“别啊,我刚开始还怕人说我欺负刚进兵营的小子,现在看来你是觉得你很厉害,我不觉得你欺负我,来啊,打一架吧。” 司徒长风脸色酱红:“我从不与女人动手。” 夏星微紧了紧自己束着的袖口,晃了晃脑袋,挑衅地笑着:“你是不敢吧?是怕输给我一个弱女子,你面子上挂不住?” 司徒长风皱眉,愤慨地看向夏星微:“你好大的口气,当真以为我们是不学无术之辈吗?” “是与不是,比划比划不就知晓?”夏星微摆出架势,冲着司徒长风招了招手指,“来啊。” 司徒义连忙劝架:“别别,星微,你看你,一晚上可以了,他们长途跋涉,肯定累了,都是一家人,打架伤和气。”他完全忘记了,本就是自己说出了要不打一架的提议。 “不打架伤身体。”夏星微将司徒义的手推开,“谁带着一肚子气都不可能睡得安稳,司徒长风,你若是不敢,我这就放你回去。” 被如此叫嚣,司徒长风自然忍不下去,推开拉着他的司徒修武和顾长卿,走到夏星微面前摆出迎战架势:“那你等会可别怪我不客气。” “我就怕你对我太客气。”夏星微话音一落,直接上手,干净利落的手掌变刀,朝着司徒长风就砍了过去。 司徒长风本还存着大意,夏星微一出手,他脚下不乱,心中暗暗惊叹于夏星微的速度,俯身从她手肘下钻过,才不甚雅观地躲过了她的第一击。 这边还没来得及庆幸,那边夏星微已经再次上前,脚步微动,手上带风,再次朝着他袭了过来,左支右绌之下,只三招,司徒长风人就被夏星微打倒在地,狼狈不堪。 夏星微拍着手,脸上的笑容得意:“哎呦,真是有些抱歉,我这个小女子,一不小心就打了你一个毫无还手之力。” 司徒长风的脸部微微擦伤,渗出血丝,他毫不在意的拍了拍身上的土站起身来,看着夏星微的眼神几乎要喷出火:“那不过是我太过大意,才让你有机可乘,不过赢了一次,纯属侥幸。” 夏星微淡淡看着他露出一丝笑意:“侥幸?那我就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侥幸。” 她冷不防上前,一个背身,抓住司徒长风的胳膊,用力将人背摔到了地上。 砰的一声巨响,让旁边的司徒义都呲牙咧嘴地捂上了眼睛,没眼看,简直没眼看。 夏星微居高临下的看着被摔得几乎说不出话的司徒长风,语气淡然:“看到了,这才叫侥幸,你这才是大意。” 司徒长风拳头狠狠的攥紧,本想起身即便是拼命也要让夏星微付出点代价来,无奈刚一动,就觉得屁股传来疼痛,哎呦一声,又重新坐回原来的姿势。 顾长卿上前查看:“长风兄,你可有大碍?” 司徒长风狠狠地瞪着夏星微,咬着牙几乎是从牙缝中吐出两个字:“无碍。” 夏星微哈哈笑了出来:“放心,我下手有轻重,这草包自然无碍。” 司徒义咳嗽了一声,正色警告:“星微,他可是你二表哥,是司徒家的人。” 一句话将自家人都骂了,这个必须要出声管上一管。 司徒长风在顾长卿的搀扶下起身,狠狠一口啐在地上,却是再也放不出狠话。 夏星微看了看顾长卿,漂亮的眼睛弯了弯:“你呢,要不要也来试上一试?好为你的长风兄出气。” 顾长卿努力平复怒气:“我们不过是来此历练,也从未自认武艺高强,长风兄心直口快,但你也不该出手如此重。” 夏星微脸上依旧带着笑意:“所以呢?要打吗?” 司徒义连忙拉下夏星微再次支起的架势:“可以了,你是找不到人打架了是吗?要不要我来跟你练练?” 夏星微哼了一声:“我还怕你?” 一句话将司徒义撅回,正要出手教训一下,顾长卿松开司徒长风,走上前抱拳行礼:“既然夏小姐想要切磋一番,那顾某恭敬不如从命。” 他们一同前来,刚才与司徒长风过招就已经引来了一些士兵远处驻足观看,窃窃私语之声不绝入耳,若是自己不迎战,他们三人明日正式入军,定然会被士兵看轻。 虽然眼前这个顾长卿看起来比司徒长风顺眼多了,但蛇鼠一窝,定然也好不到哪里去,夏星微再次摆出架势,无需多言,拳脚上去,招招到肉。 顾长卿一边接招,一边看准时机进攻,司徒长风被打之后,即便是面对矮了他许多的夏星微,他也丝毫不敢放松。 数十招之后,顾长卿被反剪了手臂,夏星微的手掌比在他脖颈之上,语气倨傲:“承让,你输了。” 似是被当众打脸,顾长卿面色赤红,喉结耸动之后,抱拳垂首:“顾某甘拜下风。” 司徒义上前拉住了顾长卿:“你输不在招式,不过是你平日里太重招式,诚然,耍出来确实好看,但若将其运用起来,必定要在实战中才能真正领悟,你多加训练,星微或不是你敌手。” 顾长卿汗颜:“叔父不必多言,输了便是输了,长卿心服口服。” 夏星微看向最后仅剩的司徒修武:“这位表哥,你可也要来试上一试?” 司徒修武连忙摆手:“不用不用,表妹果真不愧是随祖父长大,果真了得,表妹,日后你多教我两招,你刚才耍的,我也想学。” 第15章 我哪来的妹妹 营帐之内,司徒音的声音带着些许内疚:“星微姐,今日多谢你。” 夏星微伸手在司徒音头上轻拍一下:“放心,有我在,谁也欺负你不得。” 司徒音语气担忧,秀气的眉皱到了一起:“可如此一来,你得罪了他们,日后可如何相处?” 夏星微大咧咧笑着:“无妨,你我从小一起长大,十几年的相处是他们谁都不可比的,与我而言,他们不过是陌生人,得罪就得罪了,又能怎样?有本事过来打一架,在这里,凭的是本事,可不是什么姓氏。” 司徒音被她的豪言壮语逗笑:“不过话说回来,祖父还有父亲肯定不愿意看到我们关系不睦,或者二哥对我多有误解,日后说清楚便是,你呀,也别总是打一架打一架的,姨娘说了,女孩子还是要有女孩子的模样。” 夏星微托着下巴轻轻眨眼,漂亮的唇笑成灿烂模样:“你来看看,我如何不是女孩模样?” 司徒音拉了她手,推着她走向床铺,话语间多了宠溺:“是是是,你比谁都漂亮,睡觉吧我的好姐姐,你明日可还要跟着训练,迟了二叔父可又要罚你。” 提到被罚,夏星微一脸哀嘁,认命地直挺挺躺在床上,伸手就拉了棉被将自己整个人都蒙了起来,天知道,她到底有多希望自己能睡个好觉。 司徒音微微一笑,没再多说,打了热水进了营帐,拉开棉被,看到夏星微已经睡熟,平稳的呼吸甚至有小小鼾声响起,不忍将其喊醒,轻手轻脚帮着她脱了鞋袜,湿了毛巾帮她擦了脚,才又塞回被子里。 躺在床上之际,司徒音有些难以入睡,司徒长风的话言犹在耳:你不过是外室所生,大可不必喊我二哥,母亲辛苦掌家,比不得你那姨娘日日陪在父亲身边,但你要明白,我母亲一日不喝她主母茶,她便连妾都不是。 司徒音生在边关,长在边关,祖父疼爱,父亲姨娘娇宠,她并不懂什么是外室,什么为主母茶,可从司徒长风只言片语也能拼凑出,父亲的妻子,并非自己的姨娘,难怪,小时她学着别人的模样喊母亲之时,父亲纠正她要喊姨娘。 那时她还太小,似乎记得姨娘变了脸色,但终究还是没有再让自己喊她母亲。 她以为姨娘不过一个称呼而已,现在才知,姨娘与母亲,并非一个称呼那么简单,她也敏感的觉察到,司徒长风的敌意,就是来自姨娘。 很多事情她都不懂,但不代表她一概不知。 夏星微翻身,手脚都惯例压到了她身上,恰到好处将她思绪打断,她叹口气,轻手轻脚将夏星微的身子扶正,无奈笑了一下,既然事情不是因她而起,也绝不会因她而终,多想亦是徒劳,姨娘在军中,从不靠父亲过活,能受三军敬重,靠的是她妙手仁心,终有一日,他们会解开误会,接纳她们。 想明白始终,司徒音不再神伤,闭上眼睛,渐渐入睡。 天尚且未亮,夏星微猛然间睁眼,每日间这个时辰,她都会准时醒来,虽然贪恋被褥温暖,还是拍了拍自己双颊,轻手轻脚起床。 她比任何士兵都要提早到达操练场,卯时刚过,寒风涩涩,夏星微从武器架上随意选了一柄长枪,舞得虎虎生风,不过一刻,身子便渐渐有了暖意,一套枪法耍完,司徒信刚好到来。 夏星微并未停下手上动作,又一套棍棒结束,微微喘息着停下。 天色渐渐亮起,已到操练时辰,士兵以小队集结,小跑着迅速到了操练场地,司徒长风等三人也跟着司徒义快步走来,仔细看去,还能看出司徒长风走路还有些微跛,夏星微抿唇差点笑出声音。 似是看到夏星微的奚落,司徒长风的脸色不善,眼角带着怨气夹了夏星微一眼后,径直走到离夏星微最远之处。 司徒修武倒是眼前一亮,脚步轻快地走到夏星微身边,语气带着赞赏:“星微表妹,你这么早就来训练了?看你这般,你不会每日都早早到这里吧?” 夏星微斜睨他一眼,眉梢轻挑:“那不然呢?我每日训练之时,怕是你们都还在梦中,要不怎么堂堂八尺男儿,竟输给我这个弱女子?” 一句话让司徒长风变了脸:“夏星微你别得意,不过是一时疏忽,让你侥幸赢了,日后我定然要你好看。” 夏星微冲着司徒长风扮鬼脸:“要我好看?你也要有那个本事,就你这般的,我闭着眼睛都能打翻,还要我好看,小心我揍得你好看。” “你……”司徒长风握拳,气急败坏就要上来,被顾长卿按了回去。 司徒信适当出声:“星微,不可无礼,长风是你兄长,你们日后要互相照拂。” 对于司徒信,夏星微还是有点怕的,犯了错误,大舅司徒诚惯会罚跪,跪后说教一番也就过了,但二舅司徒信是真的敢打。 不屑暼了一眼司徒长风,夏星微在司徒信的眼神威慑之下,只能不情不愿拱手:“是,星微记下了。” 司徒信正色看着他们:“自今日起,你们就正式加入到训练当中,上阵无父子,首先你们要做的,就是将你们的身份全部抛下,来到这里,你们便只是最普通的大头兵,衣食住行并无特例,你们可懂。” 顾长卿抱拳:“将军放心,我等定然勤加练习,早日上阵杀敌。” 司徒信看向顾长卿,暗暗点头:“你们先站队尾,等操练结束,找我报道。” “得令。”三人齐声站直身子,昂首挺胸回应。 正式操练开始,夏星微站在最排头的位置,即便隔了老远,顾长卿依旧可以看得清楚,她昨夜能两三招打败司徒长风,甚至自己也败在她手下,绝非侥幸。 看她一招一式,一稳,二狠,全无女儿家秀气之姿,更多是英气逼人。 第16章 争吵 操练之后,众人散去,就连夏星微都跟着士兵离去。 司徒信将三人带到较小的教场,才开始询问:“你们三人师承不同,实力也不尽相同,若想出人头地,需得比别人多出更多努力,现在你们各自挑选最合适兵刃,将最拿手的全力亮出,我来看看你们虚实。” 三人都选了趁手的兵器,用了十二分的功力将自己所学一一展示,生怕被司徒信看轻了去。 司徒信等他们全部结束之后,才一脚挑起武器架上长枪,长枪飞空之后,稳稳落在他手上,淡淡看着眼前三个少年,声音清朗:“不怪乎昨晚你们败于星微手上,花式足矣,不过只是空架子,自今日起,你们可单独跟我练习,能用到实处的,永远才是最厉害的。” 他一柄长枪轮圆,只一下,三人手上兵刃齐齐脱手,脆响着落于地上,司徒信这才说起:“兵器在手,当与本身一体,战场之上,这般失了兵器,下一刻便性命不保,学武之人,战场之上可无人看你招式多好看,武器多矜贵,能一招制敌,绝不可多用第二招,战场保命之术,便是如此,你们可懂?” 三人垂首,皆惭愧点头。 等到夏星微跟司徒诚的学习结束之后,路过教场,便看到司徒信还在让三人训练,带着好奇之心,走上前去观看。 司徒长风正拿着刀与司徒信博弈,她便忍不住出声:“你看那手腕,知道拿的是刀,不知道的,还以为拿的绣花针,大姑娘绣花都比你有力气。” 司徒长风一个分心,长刀被司徒信的长枪一下挑起,脱手而出,下一秒,枪头便对准了他的脖颈、 司徒长风有些气馁,咬了牙,回头狠狠看向始作俑者:“夏星微,你有什么资格对别人评头论足?” 夏星微一脸认真:“我不过是将我看到的说出来而已,听不进别人意见,是你心胸狭隘,我可是好心。” 他们三人长时间训练,手腕自然渐渐无力,司徒信怕夏星微再说下去,惹得司徒长风暴起,淡淡看了夏星微一眼:“你这边若是无事,可一同练习。” 夏星微连忙收起神色中的不羁:“二舅,外祖父让我来说一声,他们第一日练习,要求别太严格,时辰不早,该用午膳了,别到时候这副金尊玉贵的身子受不了。” 司徒长风皱眉:“夏星微你什么意思?我们何时说过自己金尊玉贵?你又哪只眼睛看到我们受不了训练之苦?” 夏星微挑衅地笑着看向他:“你这人也太过敏感,我不过是传达外祖父的话而已,你为何那般心虚?” 顾长卿将面红耳赤的司徒长风拉到身后,淡淡笑着答到:“我们既然来到边关,自然是来保家卫国,从未想过要被特殊照顾,司徒将军可不必手下留情,边关虽清苦,可我们在京中也是每日辰时便起,读书识字,习武练剑从未敢有过懈怠,只为有朝一日能在军中建功立业。” 司徒信点头:“如此才是我大夏好儿郎,长卿说得不错,你们基础都不差,假以时日,定然有所建树。” 夏星微微微耸肩,有些不以为是:“大话谁都会说,不过既然能说出来,能做得到了才好。” 顾长卿脸上依旧带着笑,丝毫不介意夏星微的态度:“我们三人虽未上过战场,但在家中之时,亦有严师,将军大可放心,我们定然在最短时间内让将军满意。” 司徒信没有多说:“训练结束,午膳之后,你们再来这里集合。” “是。” 夏星微轻飘飘从他们身边经过,到药房去寻司徒音。 走在路上,司徒长风才有些怨怼地看着顾长卿:“长卿,你为何总是拉我?” 顾长卿轻笑:“不拉你任你再去跟人比试吗?她虽话说得不顺耳,但还是有些道理,我们刚来此,本就是要多学,她即说得有理,我们虚心领教便是,何必逞一时口舌之快?” 司徒长风叹气:“并非我要逞口舌之快,你也看到了,是夏星微从第一次见面就处处针对,我可没有主动招惹吧?” 顾长卿语重心长地道:“长风兄,你总是太过心直口快,若非你一来就刻意针对令妹,她大抵也不会对你如此。” 司徒长风眉头紧蹙,话语中带有不屑:“我何来妹妹?也对,你从未尝过父亲不在身边之苦,即便你父亲有了继室,你也有祖父祖母做主,怎能理解我的心情?” 似是触到逆鳞,顾长卿红了脸:“长风兄,我好意宽慰与你,你怎如此不知好歹?” 司徒长风瞪眼:“你若知好歹,就不会说出令妹二字,平日里你我同在我家中求学,我母亲待你如何?” 眼看司徒长风越说越激动,撸起袖子就要上前,司徒修武连忙拦在两人之间,将几乎要暴起的司徒长风按下:“二哥,长卿哥也是好意,他并没有别的意思,你别硬是曲解。” 顾长卿拂袖退后:“修武你别管他,他如今怕是疯了,我知你来前便带了气,可你也不能见谁都撒,无端惹人笑话。” 司徒长风愤愤不平地被司徒修武按下,深深吸气,竟是找不到一个词来反驳。 “哎呦,你们这是内杠起来了?”远处夏星微的声音带着笑意响起,与司徒音走在一起,步履轻轻。 司徒长风没好气地看了夏星微一眼,转过脸去径自朝前走去。 司徒修武连忙笑着说:“星微表妹,午膳之后你还要跟我们一同训练吗?我还想多跟你请教一番。” 夏星微饶有兴致地看向他:“呦,你要向我这个弱女子请教?我没听错吧?” 司徒修武脸上带着憨厚笑容:“星微表妹,你我一家人,何必如此记仇,而且我可从没说过你是弱女子,从见你第一眼,我就觉得你定然英武不凡,飒爽英姿,绝对不输任何男子。” 夏星微忍不住被他一本正经的拍马屁逗笑:“总算还有一个懂事的,回头好好跟你切磋切磋。” 司徒修武连忙拉着顾长卿跟上夏星微:“那可太好了,星微表妹,你每日都是卯时晨起吗?每日不断?不觉辛苦吗?我平日辰时起都觉得不够睡,你是怎么做到的?” “习惯就好。” “那我也要向你学习,不能让人轻视了去。” 说话声渐行渐远,闪身在一旁的司徒诚一脸愧色走出,看着他们渐渐远行的背影,神色黯然。 第17章 约战 饭桌前,司徒楠一边慢慢夹着菜,一边慢条斯理地问他们:“你们今日可是跟了老二训练?” 司徒长风将饭碗放下,恭恭敬敬回答:“是,叔父带我们训练了半天。” 司徒楠笑着点头:“一切可都还适应?” 司徒长风点头:“虽然强度有些大,但我们可以承受,祖父放心,我们一定勤加练习。” 司徒楠冲他点点头:“在这里不用这么拘束,多吃点,能够适应就好,一开始我还怕你们不能很快适应这样的训练强度,特意让老二对你们照顾一番,但这种照顾,我只给你们三天时间,三天之后,你们要跟上所有人的进度,训练之时多流汗,到了战场就可以少流血,这个道理,你们应当懂。” 司徒修武大咧咧笑着:“祖父放心,我们都懂,您且看着,我们定然不让您和父亲,伯父失望。” 司徒楠暼了夏星微一眼,看她正一脸不屑地埋头吃饭,又多问了一句:“你们兄妹相处如何?” 这个就有点难说。 司徒长风暗暗看了夏星微一眼,默不作声只低头吃饭。 司徒修武连忙说:“我觉得星微表妹很好,之前在家中之时,时常听母亲和伯母提起星微表妹,我只恨那时候年龄尚小,并不记得这个妹妹,如今一见,果然是气度不凡,今日星微表妹还答应日后多与我们切磋一番呢。” 司徒楠满意地点头:“你们表兄妹,同气连枝,即便有些小孩子心性,也不要忘了你们同属司徒家,友爱兄长,恭谦弟妹,明白吗?” 他若有所指地看了看司徒长风和夏星微,司徒长风只能低头抱拳:“是,长风记下了。” 眼看司徒长风都已如此说,夏星微被盯得有些浑身不自在,吃饭已经不能掩饰她的心虚,只能也学着司徒长风的动作答应:“是,外祖父说的是,只要别人不来自寻麻烦,我自然不会吃饱了撑的没事干。” 司徒长风待要反驳回去,看到司徒楠,只能重新将话咽回,深吸一口气,端着饭碗不去看夏星微让他讨厌的嘴脸。 司徒楠最后看向顾长卿:“昨日你们刚到,怕你们舟车劳顿便也没问,你祖父身体可还康健?” 顾长卿点头:“牢主帅挂怀,祖父身体尚可,就是这么多年闲赋家中,心里总有些不甘。” 司徒楠闲谈一般,一边吃饭一边说着:“你这话倒是不假,当年你祖父和我守边关之时,你这三个叔父还都没过来,我们俩经常秉烛夜谈,私下也多会比试一番,你别看现在你祖父老神在在的样子,以前年轻之时可是最掐尖要强,每次打仗,定要跟比试一番谁杀敌更多。” 顾长卿微笑着:“这些我也听祖父提过。” 司徒楠似乎心情大好:“你是你祖父祖母一手带大,我听阿信说你可比长风修武强多了,长卿,好好训练,好好跟着你叔父学,你在边关,定然可以建功立业,不缀你顾家威名。” 顾长卿抱拳:“主帅放心,长卿定然不辱没顾家门楣,也定然不辜负主帅和祖父期望。” 夏星微在旁边小声嘟囔:“说得倒是好听。” 司徒楠目中含笑看着夏星微:“星微,我知你与长卿交过手,他确实输给了你,但你也不要以为无所不能,他会输,只是因为实战少,你会赢,自然也是因为平日里有众人陪你实训,你二舅现在帮着你们训练,我敢说,不出一个月,长卿定然不会再输给你。” 夏星微目光带着怀疑:“外祖父你说的是否太过绝对?你又没有看见我们打架,怎知我赢他不是因为他学艺不精?实战也是自己本事一部分,他输了就是输了,若说一个月后,那我也等得,现在他打不过我,一个月后,他照样打不过我。” 顾长卿微微一笑,声音不卑不亢:“星微小姐说的没错,我输了就是输了,技不如人,甘拜下风,至于星微小姐说一月后再比试,顾某也自当却之不恭,届时,也当全力以赴。” 夏星微这才第一次认真朝顾长卿看将过去,一开始,她总以为他不过一世家子弟,即便来到军营,也不过是花把势,看他文弱书生模样,一点不像杀伐果断之人,他是顾家子弟,外祖父舅舅自然也不会如要求司徒长风和司徒修武般严格,虽然第一次交手便知他有几分本事,也从未放在心上,如今看来,此人不但武艺还可以,竟然还能屈能伸,倒是让她有些意外。 夏星微正色看向顾长卿:“既然如此,星微定然不会大意,一个月之后,教场见分晓。” “一言为定。”顾长卿遥遥冲她拱手,谦谦君子模样。 司徒楠摸着稀疏的胡须微笑:“也好,有人切磋,便多了动力,你们可以相互学习,星微,往日里,只有阿音与你一般大小,你们从小便少了同伴一起,如今长风他们来了,你们年龄相仿,要好好相处,明白吗?” 夏星微又看了司徒长风一眼,依旧是无论怎么看,都是不太顺眼的样子,但司徒楠都已经如此说,她也不好辩解,只能点着头:“是,星微记下了。” 司徒音也跟着说:“祖父,阿音明白,一定好哥哥们好好相处。” 司徒长风黑着脸,低头不再说话。 午膳之后,三人继续跟着司徒信训练,夏星微则照例去找司徒诚学习,走到营帐前,就看到司徒诚站在原地,看着教场方向出神。 “大舅,你在看什么?”夏星微随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能看见远处烈日下三人提枪练习的身影。 司徒诚连忙木讷挤出一丝笑容:“并未看什么,你今日来的倒早。” 夏星微笑着:“也还好,大舅,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司徒诚缓缓摇了摇头,转头走向营帐,夏星微又朝着他看过去的方向看了两眼,有些不明所以,但终究没再追问。 第18章 缓和 司徒修武有些后悔说要找夏星微切磋了。 他已经被夏星微摔倒了一次又一次,最后躺在地上,捂着感觉要骨裂的屁股,再也不起身,语气中还满是委屈:“星微表妹,你这样,回到京中,是没有哪家敢上门求娶的。” 夏星微看着他一副怂样,忍不住露出一脸嫌弃:“你这样的,在边关是没有哪家将领敢将女儿妹妹许配给你的。” 司徒修武呲牙咧嘴地揉着屁股:“你这伶牙俐齿是随了谁?我听母亲讲,姑姑最是和善不过,我父亲,伯父,甚至祖父都没有这样的好吗?” 夏星微忍不住笑了一下:“你说不过的就叫伶牙利嘴?那打不过我的我还觉得你是酒囊饭袋呢。” 果真,这张嘴,是一点不肯吃亏。 司徒修武冲她抱拳:“好妹妹,我说不过你,也打不过你,下次你能不能下手轻点,我是想跟你学点有用的,并不想在你手下直接废了。” 司徒信上前将司徒修武拉了起来,看他一眼有些恨铁不成钢:“你在家中都学了什么?绣花枕头,星微,修武我就暂且交给你,十日之后,我看成效。” 司徒修武有些不可置信:“父亲——” 夏星微倒是乐得点头:“二舅放心,我定然让修武哥哥最快进步。” 走上前,将司徒修武拉起,笑容灿烂:“修武哥哥,继续?” 司徒修武忍不住后退一步:“还来?我骨头疼。” 夏星微倒也并不为难,踮起脚尖在他肩头轻轻拍了一下:“无妨,疼着疼着,也就木了。” 司徒信嘴角似乎勾了一下,司徒修武没看清楚,大抵应该是他看错了,他是司徒信唯一的儿子,应当不会看自己儿子被爆揍还笑得出来的。 第一天全部结束,躺在床上的时候,司徒修武便开始了抱怨:“明天不会还是这般吧?如果一直如此,我恐怕还没有等到打仗建功立业,人就先废了。” 司徒长风毫不客气地怼了过去:“你星微表妹星微表妹得叫得亲切,她不也照样没有对你手下留情。” 司徒修武高声辩解:“这个你错了,叫归叫,训练是训练,你不也没比我好到哪里去?” 司徒长风毫不客气的暼了他一眼:“我们是跟叔父练,你是跟夏星微都能被打成这样,不觉得的丢人?” 司徒修武一点不肯吃亏:“你还说我,你不也打不过他?” “我……”司徒长风哑然,“我不过是因为……因为没她经验多,等我多多练习,总有一天,我会超过她。” 司徒修武咧嘴冲着司徒长风笑:“你可拉倒吧,昨日她三招将你打败,我可不信你很快就能超过她,祖父说实战练习终能打败他的是长卿哥,可不包括你。” 司徒长风红了脸,恨铁不成钢般看着司徒修武,牙齿几乎咬碎:“你不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顾长卿在中间当起了和事佬:“好了,星微实力确实厉害,这个毋庸置疑,但她也不会生来就厉害,你我都比她年长,只能说,我们平日里太过闲散,如今一个小女子都如此,我们更要勤练苦学,若一直都被她给比下去,那情何以堪?” 司徒长风面带愧色,没有再继续反驳,低下头不再说话。 第二日一早,最先醒来的便是司徒长风,看时辰,似乎还不到卯时,一翻身,便似觉全身僵硬,四肢百骸都酸涩不已,比之晚上,疼痛反而加重了几分。 “长卿,修武,时辰差不多了。” 顾长卿坐起身,嘶了一声,揉了揉肩膀询问:“看着有些早。” 司徒修武嘴里发出哼唧声:“天尚且未亮,真要现在就起?” 司徒长风伸手在他背上拍了一下:“昨日是怎么说的?你真就情愿一直输给一个小女子?二叔说了让你我卯时晨起,想来也差不多到了,别睡了。” 顾长卿努力让自己清醒,司徒修武拿了被子将头蒙起哀嚎:“谁来救救我?” “别喊了,快些。”回应他的,是司徒长风飞来一脚,刚好踹在他屁股之上,疼得他嗷得一嗓子,立身做起,脸上的五官几乎扭曲到一起:“司徒长风——” “快点起床,你父亲脾气可跟你一样不大好。” 这句话无比奏效,司徒修武麻利穿衣,等到三人出营帐之时,暗夜中还点缀着昏黄星光。 来到教场,果然司徒信和夏星微还未至,边关的天气,瑟瑟秋风比京中冷冽几分,也或许是在京之时,他们并未体验过如此早起。 既然人还未至,三人便围着教场开始小跑热身,半个时辰之后,看到一身劲装迎着黎明朝他们走来的夏星微。 夏星微看见三人也是有些吃惊:“你们今日这么早?不应该啊。” 司徒长风皱眉:“何为不应该?” 夏星微淡淡回复:“你们在家中之时肯定没有如此强度训练,第一日定然四肢酸疼,没想到今日还能来得如此早,也算是有心。” 顾长卿眼看司徒长风乌眼鸡一般就要跟夏星微吵起来,连忙将人拦在身后,冲夏星微笑道:“我们也不想落后于人。” 伸手不打笑脸人,夏星微暼了顾长卿一眼,清了清嗓子,才装作很随意地说:“刚开始训练,你们最好去找柳姨娘拿一些舒筋活血的草药,煮上每日泡上一泡,能很大程度缓解四肢酸痛的症状,当然,若不想找柳姨娘,军中其他的军医那边也是有的。” 司徒修武一脸的兴奋:“这个可太好了,星微,你是有所不知,我感觉双腿根本不受自己控制,完全凭借着习惯在完成它的功能。” 夏星微挑眉:“我如何不知?都是从一开始训练过来之人,疼着疼着,便不疼了。” 顾长卿心中有些诧异朝夏星微看过去,瘦瘦小小的一个女子,向来必然不是生来便如此厉害,细算之下,便可知她吃过多少苦,心中突然对她多出了一分敬意。 第19章 考核 训练日渐稳定,夏星微不得不承认,虽然他们三个看起来一副世家公子模样,但还是有些耐力,至少七日过去之后,他们对于增强之后的训练程度能很好地完成。 司徒信对他们的成绩也很满意,拍着顾长卿的肩膀赞叹:“这三个月你们所有的训练成果都很不错,军营之中三月有一次的考校,所有兵士,一视同仁,这是你们的第一个机会,切记戒骄戒躁,莫贪功冒进,稳扎稳打,未来自当可期。” 这是他们第一次得到正面肯定,三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神中看到了兴奋。 司徒信接着说:“不过也不得骄傲,带兵打仗,流的是血,拼的是命,但是考校场上,比的是真功夫,看的是真水平,所以,近日不能对自己放松,你等可明白?” 三人异口同声:“明白。” 军营中每三月便有一次校场比拼,这个他们从其他士兵口中知晓一二,也是他们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展示的机会,他们来此将近三月,一开始如夏星微那般看待他们的人,不在少数,只要这次能赢得比赛,定然可堵住悠悠众口,让人知晓,他们在三军,从不靠姓氏。 校场比试分为数个项目:骑马射箭为一,相互切磋为二,排兵布阵为三,沙场演兵为四。 每次的比拼,都是先各小队分别比试,决出最后的胜出者,在三军之中重新比试,最终取得胜利之人,不仅有官响赏赐,还会酌情升职,是士兵之中出人头地最好的机会。 比试开始,司徒长风和司徒修武顾长卿三人跟在队伍之后,先从骑射开始,对于骑射,他们三人自然毫无怯意,在家中之时,骑射便是最先学起来的,骑马更是基础练习,只是等到开始比赛他们才发现,这里的骑射比赛,与他们平日里在赛马场上有所不同,这里的靶子是由士兵举着,一样骑马在场中驰行,速度丝毫不慢。 司徒修武看着上场参与骑射之人忍不住感叹:“还能这样玩?就不怕一箭射偏伤了人?” 司徒长风伸手在他后脑勺打了一巴掌:“能一箭射偏到伤人地步的,估计也有自知之明不会参加比赛,修武,你别说你连这点难度的骑射都不能完成。” 司徒修武正了正身子:“二哥,你不记得我最早的外号叫什么了?小神射手忘记了?不管是射箭还是投壶,我什么时候怂过?你看好吧,我让你看看什么叫做箭无虚发。” 司徒长风唇角忍不住挂上一抹笑,不过司徒修武骑射确实不错,从小就能看出有些天赋。 顾长卿看着场上正在比赛的几人,脸色颇为认真:“即便如此,修武咱们也不能掉以轻心,你看,大多数都是正中靶心,根本无人脱靶。” 司徒修武点头:“这个自然。” 正说着,第一波进到马场之人已经骑马退了出来,士兵将靶子拿出,有专门人负责统计成绩,果然,每一个都成绩斐然,放在他们在京中的那些小打小闹里,绝对是数一数二的存在。 司徒修武是第二波上场的,骑在高头骏马之上,司徒修武回首冲两人笑了一下,背好箭筒,手持弓箭,在一声令下之后,围着马场绕圈,选定目标,回手拿箭,拉弓搭弦,箭矢带着破空声,离弦而去,嗡得一声响,稳稳射在靶心。之后不做停留,嗖嗖嗖连发十箭,果真做到例无虚发,引得一众叫好之声。 从马背上一跃而下之际,司徒修武冲着司徒长风二人笑得明朗:“二哥,长卿哥,还不算手生吧?” 司徒长风嘴角带了笑意:“还行。” 司徒修武不服气,将手中缰绳递到司徒长风手中:“那你给我来个比较行的我看看。” 此时其余士兵也骑射结束,登记成绩之后,司徒长风领了弓箭,也翻身上马。 他跟司徒修武是一个师傅所教,又如何能差? 搭弓射箭,找准靶子,在马蹄声中,几乎连发,十根弓箭,全部射到同一个箭靶。 人群中终于再也忍不住,爆发出欢呼之声:“果真不亏是司徒将军后人。” “好箭法!” “他们大致入围决赛不成问题。” 司徒长风在赞扬声中满脸得意,笑着走下来,拍着顾长卿的肩膀说道:“现下就剩下你了,你那双发箭术,可以让他们好好见识一下。” 顾长卿笑的淡然:“如今来看,还是求稳更好,一个不小心,我若真的玩脱了,可不就被你们俩给比了下去?” 司徒修武有些不信:“你莫不是在说我俩炫技?” 顾长卿仰头哈哈笑了两声,语气带着些许揶揄:“我可从未说过,这是你自己承认的。” 司徒修武并不气恼,挑着眉依旧傲娇地笑着:“这也间接说明,你是觉得我那是技巧的,即是技巧,自然不会是人人都能做到,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们了。” 司徒长风有些无奈地看着司徒修武:“你别的倒是一般,心肯定是最大。” 司徒修武上下扫视了他一番,反唇相讥:“你别的倒是都挺好,就是心眼比谁都小。” “司徒修武——”司徒长风瞪眼,一声呵斥吓得司徒修武缩了脖子,立马藏到了顾长卿身后。 顾长卿安抚就要呛呛起来的两人:“好了,别人上场了,好好看比赛。” 两人这才停止了打闹,站在人群中认真观看。 顾长卿是最后一波上场,果然如他所说,他并没有任何炫技,稳稳上马,拿着弓箭寻找最合适靶子,一个一个全部都正中红心。 最后考教结果,三人全部都在骑射中胜出,被派出参加最后几个阵营的最终比赛。 骑射结束之后,他们又一起参加了双人对决,他们本身就有一定底子,又经过司徒信三个月的魔鬼式的加练,即便是对上征战沙场多年老兵,也丝毫不怵。 第20章 骑射 在最后的比拼校场看见他们三个身影之时,夏星微丝毫不意外。 虽然从最开始自己嘴上对他们满是嫌弃,但也不得不承认,他们于武学沙场之上,确实有些天赋,自然也能感觉出他们一日日精进。 司徒修武看见夏星微,一如既往地一脸崇拜:“星微,你是跟哪队比拼的?刚才并没有看见你,这次我一定要好好的看你大展拳脚。” 旁边的一个兵士立马笑着开口:“你们不知吗?她可不用与其他士兵比拼,直接入围。” 夏星微站在一边没说话,却冲三人露出一个自得笑容。 司徒长风微微皱眉:“这又有何可得意的?不过是仗着别人都让着你。” 夏星微挑眉,好看的眼睛带着浅淡笑意:“你不如去问一下,这是否是别人让着我?我既然能免予比试入围,自然有免予比试的道理,你若是不服,也可表现出免试的实力,让我等也开开眼界。” 旁边士兵连忙说:“这个还真不是有人让着,她每次参赛,骑射都是第一,连续五次,主帅便免了她初赛的麻烦,直接进入决赛与人比拼,省时省力而已。” 夏星微身后一旁看热闹的司徒音捂嘴忍不住笑了一下,司徒长风只当没看见,冷哼一声别过脸去。 很快他便知晓夏星微究竟为何能如此口出狂言,为何无人对此有任何意见,决赛校场更大,她英姿飒爽骑在马背之上,最远的距离,最快的速度,百步穿杨。 夏星微并非刻意炫技,只是按照她正常的水平,稳定发挥。 司徒长风自然不服气,接过夏星微手中缰绳,伸手在马背上狠狠拍了一下,战马嘶鸣,他侧身坐于马背之上,长弓拉起,再次展现自己出色骑射。 战马跑到校场尽头,自动转弯,司徒长风一个不稳,在众人惊呼声中,身体向下栽倒。 本以为必定落马无疑,不想他一手紧紧拉着缰绳,脚步在地上随着马蹄向前飞快地跑了两步,一个用力,又纵身上马,将剩余两支箭射出。 等司徒长风意气风发下马,向着众人走去,他很确信,这次的比试,无论是从难度还是从速度,他都赢了夏星微,这个想法让他整个人兴奋起来。 司徒修武似乎也很开心,等司徒长风下来便连忙问道:“刚才没事吧?二哥,你可吓了我一跳。” 司徒长风笑容明媚,语气笃定:“都在意料之中,我能有什么事?夏星微,你服是不服?” 司徒诚在声音在他身后冷冷响起:“司徒长风,你真觉得你刚才是赢了吗?” 司徒长风回身,看见司徒诚冷了的脸。 从来到西北大营以来,除了平日的学习,他对这个父亲是能躲便躲,即便躲不过,也都是含糊不清的喊声将军,从来没有主动喊过父亲。 司徒诚的语气,司徒长风并不服气:“那将军觉得,是我输了吗?” 司徒诚脸色凝重,眉眼间露出杀伐果断的威仪:“若在战场之上,你刚才那样危险的举动,很可能就送了性命,这里是校场,不是你耍点花架子就能赢的地方,你好勇斗狠,实非良兵将才。” 司徒长风的眼神淡了下来,一点点冷下去,似要结冰一般:“那将军以为,何为良兵将才?” 司徒诚目光冷冽,平日里不苟言笑之人,此刻更觉冷酷无情:“所谓良兵,听指令为最重,其次才是技艺超人,武艺超群,有勇有谋,不畏生死,将帅指令,丝毫不差执行,所谓将才,具备前面我所说一切之后,更要能言传身教,懂指挥,审时度势,用最稳最狠的方法,咬在敌人最痛之处,总之不管是哪一种,都不会是逞一时之勇,将自己置身于危险当中。” 司徒诚声若洪钟,说出的话让司徒长风一点点红了脸颊,抿着唇,狠狠咬着牙,一声不吭。 反倒是夏星微,看司徒诚似乎是动了气,连忙在旁边帮着说话:“大舅,其实也不能如此说,这是比试,并非战场,环境不同,心境自然不一样,表哥年轻气盛,谁不想一举夺魁?他也是怕自己会不如其他人,大抵是怕得不到你们认可,情有可原。” 司徒诚没再继续说话,深深看了司徒长风一眼,拂袖而去。 刚刚的意气风发被冰冻,瞬间变得支离破碎,司徒长风看着司徒诚越走越远的背影,眼神晦涩不明。 夏星微走过去,有些嫌弃地看他一眼:“你不服气倒是说啊,有理有据便行,你是没长嘴吗?平时跟我拌嘴的时候不是挺能说?” 司徒长风有些气恼地白了夏星微一眼,转过头去不理她。 夏星微撇撇嘴:“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也就敢在我们面前耀武扬威。” 顾长卿冲着夏星微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别再说下去,夏星微并不理会,继续说着:“我不懂你是什么心理,明明就很在意他的看法,又要装得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何必呢?你看不出大舅对你很是关切吗?而且,刚才他说的话,你若听,那便是一番道理,若是不听,大可跟他掰扯清楚,你也是凭本事赢来了,何必一副做错了事的模样?” 司徒长风转过身,瞪着夏星微皱眉一字一顿道:“我要如何做事我自己的事情,无需你来指摘,也不用你假好心。” 夏星微叹口气,忍不住小声嘟囔了一句:“真是不识好歹,简直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司徒长风没有说话,身后的司徒音悄悄拉了拉夏星微的衣袖,微微冲她摇头,示意她大可不必因此与之争执。 不管司徒诚如何不满,司徒长风的骑射确实取得了不错的成绩。 到了司徒修武,他不敢太过放肆,只能老老实实完成比赛,等到顾长卿下场之时,忍不住对夏星微炫耀:“我们三人之间,长卿兄骑射技术最高,你且看看,他那一手双箭齐发的本事,简直一绝。” 夏星微好奇:“这是移动箭靶,你确定他能双箭齐发?” 司徒修武似乎好胜心上头:“这个你可别不信,长卿兄,你给我们露一手,别藏着。” 顾长卿露出一个笑容,利落地翻上马背。 第21章 三箭齐发 如果说司徒长风叫炫技的话,那顾长卿展现出来的超群箭术便是真正的技术。 夏星微所言不差,如果是寻常箭靶,人在对面,箭术稍微好一点之人,双箭齐发或者三箭齐发都不会太难,但他们这是骑射,马匹在动,靶子被人举着骑在马背之上也再动,两个三个靶子中间距离不尽相同,很难做到准确测算。 只见顾长卿骑马在校场内疾驶,目光死死看着对面的靶子,一圈跑完,才缓缓取出弓箭,脚尖勾死踏板,三支羽箭搭在弓上,又是半圈的奔跑,他毫不犹豫将弓拉满,出手之际,弓箭朝着前方呼啸而去。 啪——啪——啪—— 三声一模一样响声起,三支箭先后射到靶心之上。 场外忍不住齐声欢呼,连夏星微都双眼晶亮,忍不住感叹一声好俊的箭法。 在她感叹之余,又是三箭射出,最后三箭刚发,箭筒里最后一支箭立马搭上,速度快得几乎看不清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长弓拉满,四支箭几乎是同一时间中靶,最后那只箭,由于力道过大,几乎射穿靶心,狠狠地插在靶子中央,箭尾随着嗡鸣声颤动着。 “好!”司徒修武先带头拍着手欢呼起来。 顾长卿翻身下马,意气风发走来,夏星微看着他,终于说出一句夸赞之言:“顾长卿,我以前是小看了你呀?” 顾长卿唇角微微上扬,好看的桃花眼微微弯着,星光熠熠:“承让承让。” 夏星微一把在他肩膀上拍了下去:“不承让,你这个我还真的试过,练了好久,后来觉得浪费时间便丢下了,还是得承认你厉害。” 顾长卿被她一巴掌拍得肩膀一沉,真想赞叹她一句好大的手劲,努力挺直了脊背:“能得夏小姐一句称赞,可着实不易。” 司徒修武凑近了过来,脸上带着戏谑的笑容:“长卿兄,我说你一开始比赛怎么藏拙呢,敢情是在这等着呢?你不会就是想在表妹面前炫一把吧?” 顾长卿脸颊竟然飞过一抹可疑的红,神色却怔然:“我一开始是求稳,刚才是求胜,哪里有你说的这么……” 心机! 后面两个字,他并没有说出,莫名有了一丝心虚。 三个月的训练,他在心中一直暗暗以夏星微为标准,时时刻刻都暗自做着对比,刚才校场之上,明眼便能看出夏星微并未使出全力,似乎随随便便,便可以让别人遥不可及,所以他是存了一些私心的,谁也不愿意被比下去。 夏星微似乎并不介意司徒修武的打趣,看着顾长卿言笑晏晏:“回头你能教教我吗?” 司徒修武好奇:“你刚不是说觉得浪费时间?” 夏星微脸上的笑容看不出丝毫戏谑:“那是以前,现在看,学会了还是能在人前装一把的。” 司徒修武似乎信仰坍塌一般:“你不是只靠实力就足够?” “偶尔也要有点花架子。”夏星微咧嘴笑得灿烂。 司徒修武立马转头将这句话的原意转达给了顾长卿:“长卿兄,星微的意思是你那都是花架子。” 顾长卿的眼睛都睁圆了几分,带上能明眼便看出的委屈不解,直直看向夏星微。 夏星微直接一脚给司徒修武踹到了一边:“你听他胡说,我要觉得你是花架子,根本就不会开口要跟你求教。” 司徒音在旁边帮腔:“对对对,星微可是父亲和叔父一同教出来,挑选师傅也是有门槛的。” 顾长卿这才觉得有些顺耳,顺道还谦虚了一番:“师傅二字实不敢当,相互切磋倒是可以,不光箭术,其他也可切磋一二。” 夏星微大咧咧点头:“三人行必有我师,回头我抽时间就去找你。” 骑射的比赛全部结束之后,午后便是双人博弈,两两对决,武器双方任选,毫无悬念,在家中三人都是师傅手把手教学,虽然一开始实战欠缺,但来到兵营之后,司徒信三个月以来对他们毫不手软,便是为了让他们尽快小有所成,三月一次的考校是最佳时机,三人被分开与人博弈,最终如愿所偿,都站到了最后校场。 夏星微依旧不觉得意外,毕竟他们三人的水平,一开始便全都不差,是有些底子在的。 司徒修武看着夏星微笑:“星微,等会咱俩要是对上了,你能不能稍微轻点?” 夏星微歪头:“你觉得呢?” 司徒修武干笑:“那到时候你别选我。” 夏星微话说得毫不客气:“你当我愿意选你?毫无挑战性。” 她这是不是在损他? 司徒信已经站在了校场中间:“双人博弈决赛正式开始,本轮采取的随机组合方式,我抽到名字的,可以直接上台。” 司徒信拿了名单,随意抽出两个,宣布名字之后,坐到一旁观赛,被选的士兵走上台,商议了武器之后,相互抱拳行礼,便开始切磋。 这个似乎比骑术更好看一些,旁边观看的人将校场围了一圈又一圈,都在一边看热闹。 司徒修武再次凑近了夏星微:“这个你有经验,这么多人看着,万一输了,是不是太丢脸了?会不会被人嘲笑?” 夏星微给了他一个坚定的眼神:“你大可放心,能上去的,随便一个人都比下面绝大多数厉害,除了我,没人会笑你。” 司徒修武诚心发问:“你就不能也不笑吗?” 夏星微眼睛弯成月牙状:“我尽力,除非忍不住。” 司徒长风在另一边毫不客气地插嘴:“她什么时候能不笑别人?你还是别报期望。” 夏星微瞪着眼睛转头朝司徒长风看了过去:“你不说话别人能当你是哑巴吗?好好的一个人,偏生长了一张嘴。” 司徒长风冷哼一声:“同样的话,原封不动送给你。” 顾长卿将司徒长风拉到一边:“好了,你也是,何必总是跟自己家妹妹对着干?快看,台上开始了。” 夏星微最后依旧还是送上白眼:“你最好祈祷别碰到我。” 司徒长风不顾顾长卿的拉扯,丝毫不愿落于下风:“你以为我怕你?” 第22章 双人比拼 最后的司徒长风确实没有碰上夏星微,因为中间抽到了顾长卿。 在家中之时,顾长卿的拳脚功夫就比他们兄弟俩略胜一筹,来到这边依旧如此。 虽然落败,司徒长风貌似并不太在意:“下去之后,再来比过。” 站到场下,司徒诚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边,神色依旧严肃,板着脸似乎看不出任何情绪:“你刚才在台上,气势上首先就有些不足,你是否一上台便认定了自己打不过?” 司徒长风飞快看了司徒诚一眼,转过身去状似认真看着台上接下来的比赛,不发一言。 司徒诚似乎并不介意,依旧慢慢地说着:“未战先怯,乃带兵大忌,不管对方水平如何,你气势上总不能输,长卿招数比你会灵活运用,还未出招,他便能猜测你将会出哪一招,以最短时间见招拆招,或许是你们太过熟悉的原因,但你也要承认,他在这方面确实优于你,招数不在于有多精,有多绝,既能打别人,又可让人无从破解,才是最高,你不要一味苦练,也要转转脑子。” 虽然司徒长风很不愿意承认,可司徒诚所说,确实至关重要。 终究还是没忍住问出口:“如何才能事先预测别人出何招式?又如何能更精准地在刹那间想出破解招数?” 司徒诚见司徒长风并未再意气用事,心中一动,表现依旧不显:“这个就是要靠你平日的观察,练习,思考,不管是学习还是训练,带上脑子,多观察,多练,让你的双手,你的武器,都有下意识的行为,这样,你才能更精进,明白吗?” 司徒长风并未因司徒诚的话而气馁,认真地思索,道理很浅显,可真的细细想起来,却又难上加难。 司徒诚见他似是思考模样,也并不急于一时:“这个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成的,需要时间积累,你还年轻,万事不要急于求成,稳中求胜,才是上策。” 司徒诚风低低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司徒诚伸手想拍拍他的肩膀,可手刚抬起,就看到司徒长风下意识向后躲了一下,犹豫片刻,终还是讪讪将手放下,没有再多说。 司徒修武最终还是碰上了夏星微,校场之上,至少两人开始拿着刀比拼的时候,他并未三两招败下阵来,最后一招被夏星微比在脖颈间之时,竟然毫无失落之色:“星微,我厉害了吗?” 夏星微有些忍俊不禁:“如果我说在你们三人之中,你是进步最大的,你会不会高兴一点?” 司徒修武双眼放光:“真的?我就说,我一点都没偷懒,我现在都感觉自己强得可怕。” 司徒修武和夏星微一起走下台,还没来得及兴奋,司徒长风就冷冷地泼过去一盆水:“她的意思有没有可能是你最开始的时候,其实是最差的?” 司徒修武长长吸了一口气,不满看向司徒长风:“二哥,星微说得真对,你这张嘴啊,真是得更加努力,至少本事得比你嘴巴厉害,不然容易挨揍。” 司徒长风不屑地看着他:“你看看你像个什么样子?天天围着女人马首是瞻。” 司徒修武扬了扬下巴,丝毫不输阵:“父亲说了,上阵无父子,战场之上,自然也不分男女,只凭本事说话,我觉得星微很厉害,而且你听听刚才星微赢了的欢呼声,证明大家都承认她,我为什么不能马首是瞻?” 司徒长风被说得脸色铁青,冷哼一声,再次不发一言。 夏星微想笑,看着司徒长风黑着的脸,硬生生将笑都忍了回去。 几番比拼之后,夏星微终于遇上了顾长卿。 将束在脑后的长发利落地拿了一根树枝挽起,紧了紧衣袖和束腰,夏星微郑重走到台上。 顾长卿款步走上前:“你想怎么比?” 夏星微看了一眼武器架,依旧一副潇洒模样:“无妨,看你就好,我都可以。” 顾长卿想了想:“我看你惯用长枪,那就枪吧?” 夏星微微笑看着他,好奇问道:“你确定?选了剑,或许你的胜算能多一分。” 顾长卿挑了一杆长枪:“这样更公平一些。” 下面的司徒修武又一步步挪到司徒长风面前,凑过去小声说道:“二哥,你觉不觉得的,其实星微跟长卿兄好像还挺般配,你看看,男才女貌的样子,对不对?” 司徒长风不经意看过去一眼,夏星微的个头并不低,至少比司徒音要高上半头,可站在身材修长的顾长卿身边,竟然看出一丝娇俏? 他确定自己不是看花眼,突然才记起,以前夏星微和顾长卿因为自己的缘故好像也不大对付,说不上两句话就要刺上一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好像慢慢不再吵架。 再去看台上脸上带着淡淡笑意的顾长卿,他便觉出一种不怀好意的意图。 台上,两人已经开始过招,战场之上,长枪是最常用武器,因为轻便,足够灵活,杀伤力也够强,所以夏星微很多时候会练习枪法,但顾长卿在家中之时,惯用使剑,不想他枪法耍起来,竟然也不弱。 场内刀光剑影,场外看得众人眼睛都不敢转动一下,惊呼声此起彼伏,不绝入耳。 司徒修武似乎比自己比试还要紧张,踮着脚尖伸长了脖子,恨不得跑到校场内观看。 司徒长风拉了他一下:“你小心一些,再挤就要进去了,刀枪无眼。” 司徒修武稍微站正了身子,好奇地看着打在一起的两人:“二哥,你觉得他们胜负如何?” 司徒长风认真看着:“记得祖父说过,一个月后,长卿未必会再次输给夏星微,现在我们都练了三个月,长卿一直最努力,但他选了长枪,几乎是从头开始学的,所以,胜负难料。” 台上的两人,依旧是打的难解难分,直到一杆长枪飞出,再看场上,失了枪的是夏星微,她一手抓着顾长卿的长枪,另一只手,握着的正是她盘发的小竹棍,尖细的一头,刚好抵在顾长卿的喉间。 第23章 你不觉得她可爱吗 顾长卿收回枪,眼神中满是赞许:“我输了。” 平心而论,夏星微果决弃了自己武器,以身犯险这一招,计算得丝毫不差,换了他,或许也未必敢如此冒险。 夏星微爽朗一笑,收了竹棍,将头发重新盘起:“其实严格说起来,是我输了,我的枪被你打飞了。” 顾长卿一脸坦然:“你的枪并非我打飞的,是你舍了长枪,才有了机会近身,胜负已定,这种精准的判断和魄力,顾某佩服,输得心服口服。” 夏星微拱手:“如此,那便承让了。” 最终,依旧是夏星微获胜。 第二日的兵法布阵,以及最后的沙盘演兵,并非人人可参加,军营之中,都统以上方有资格,顾长卿三人无任何官职在身,并无权参与,就连夏星微,每次考核也不过是在旁观战。 司徒信带了顾长卿三人与夏星微一起进入比赛营帐,将四人安置在一边,便走到了中间,宣读了一遍比赛规则后,看了四人一眼,示意比赛开始,这个规则,倒更像是对顾长卿等人说的一般。 夏星微看得很是认真,双臂环抱着,不消片刻,暗暗摇了摇头。 顾长卿低声询问:“你为何摇头?” 夏星微捂了嘴,小声说道:“红方一着不慎,怕是要输。” 顾长卿再次朝着阵盘看过去,有些不太理解,疑惑看向夏星微,但见她已经又低头继续看他们推演,不再说话。 半个时辰后,蓝方竟然真的险胜,红方只一招只差,输给了对手。 司徒长风也有些好奇,憋了好久还是问了出来:“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夏星微等人离开才慢慢地说:“三舅从小便教我排兵布阵,这些都是最基本的,红方冒进,为了一座城池,伤敌一千自损一千二,一开始便落了下风,如果在最开始时候能维稳不技较一时得失,以孙统领指挥作战的本领,绝不会输。” 司徒长风没有再继续追问,只在心中当夏星微侥幸说对。 第二盘,第三盘,不管开局如何,夏星微都能在一刻钟后预测到输赢,一次是侥幸,两次是蒙,但不会次次都这么幸运,到了最后,顾长卿奇怪地询问:“将军为何不让你也参加排兵?” 夏星微脸上第一次在他们面前露出孩子气的一面,置气一般撅了嘴:“说到这个我就来气,我早就想参加,但他们就是不应允,硬是说我一个小娃娃,别丢了司徒家脸,其实,我严重怀疑,他们不让我参加,就是为了不伤其他人脸面,我一直觉得是他们怕输给我一个小姑娘面上挂不住,怕不能令手下信服。” 司徒长风嗤笑:“你倒是真不谦虚。” 夏星微眼睛都亮了起来:“以往我只能与小舅舅推演,每次都被虐得很惨,即便侥幸赢了,也是惨胜,但是最近几年,小舅舅想要赢我就没有这么简单了,你们还没有亲自实践过这种排兵布阵沙场点兵吧?我们可以试试啊,放心,我可以让你们三个城池。” 司徒修武眨着眼睛冲夏星微讨好地笑着:“要不咱俩一队?” 夏星微摆手:“不用,我一打三,这样才有成就感。” 司徒长风无语地看着她:“你就这么喜欢在我们身上找成就感吗?” 夏星微挑着眉毛,耸了耸肩,甚至还拢了拢鬓间一簇掉落的碎发,笑意盈盈地回答:“那不然呢?我总不能去别的兵士身上去找优越感?幸好你们来了,这三个月,可比我以前任何时候都要精彩呢。” 司徒长风狠狠给了她一个白眼:“有毛病。” 顾长卿却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那就请夏姑娘多多指教。” “好说好说。”夏星微摆摆手,毫不客气。 入夜,所有的人都回了营帐之后,夏星微带着他们来到了沙盘,给他们将细节规则又认真讲了一遍。 这三个月他们跟着司徒义也学了不少,看了一日他们的演练,实际操作起来也是一点就通,令夏星微意外的是顾长卿,她本以为第一次的演兵,她很快便能将三人杀得丢盔弃甲,可没想到半个时辰过去了,对方依旧在苦苦支撑,最后直接变成了顾长卿与夏星微的对决。 赢依旧是赢了,只是赢得比她想象中艰难,她跟司徒义可是学了十年,三军中,司徒义是军师般的存在,她这十年可谓尽得真传,而顾长卿三人不过才学三月而已,如何能如此纯熟? 一局结束,夏星微不解:“顾长卿,你以前学过兵法?” 顾长卿点了点头:“来的时候,我就跟主帅说过,在家中之时,祖父亲自教我排兵布阵,早年祖父虽然伤了腿不能再拿刀枪上战场,可并未伤了脑子,我也算是从小学习,不过是今日才第一次见到实际演练,你可真让人意外,佩服,佩服。” 夏星微认真的看着他的笑颜,虽然早就知他绝非纨绔子弟,可今日顾长卿给她的惊喜太多,让她有些刮目相看。 司徒长风笑容中带着得意:“长卿若是如你一般看得多了,今日还说不准会鹿死谁手。” 夏星微毫不客气,转头直接回怼:“不管是谁,肯定不会是死在你手,别把别人的成绩镶到自己脸上。” “你……”司徒长风被气到语结。 夏星微冲司徒长风吐了吐舌头,转身就往外走:“回去睡觉,再不睡,可以直接去训练场等着训练了。” 司徒长风冲着夏星微的背影哼了一声,转头就看到顾长卿看着夏星微的背影面容之上带出一丝奇怪的笑容。 至于是什么感觉他有些形容不出,伸手在顾长卿眼前晃了晃:“喂,看什么呢?” 顾长卿连忙收回心神:“没,我就是觉得,星微真的是个特别的人,倔强不服输,又带着孩子气的样子,你不觉得很可爱吗?” 可爱?司徒长风认真的想了想,也未想出她这样的有什么可爱。 不对,他记起为什么觉得这个眼神有些奇怪了,他有次看见婶母拿着一个几乎闲置的桃木簪,就是这种眼神,后来司徒修武跟他说,那个桃木簪是叔父成亲前送给婶母的。 顾长卿总不会是看上夏星微那丫头了吧? 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一时觉得夏星微配不上顾长卿,一时又觉得顾长卿配不得夏星微。 第24章 只因是女子吗 所有的比赛结果公布了出来,夏星微综合依旧是三军第一名,顾长卿的名字就排在她的后面,几乎没有太多的差距。 司徒音脸上带着兴奋:“星微姐,你这是已经连续十个第一了吧?真的太厉害了,现在军中,谁不说你一句虎门女将。” 夏星微表情倒是淡然:“说不准,下一次的比试就要被人比下去了。” 司徒音微笑看向顾长卿:“长卿哥哥也很厉害。” 顾长卿看了一眼夏星微,笑容淡淡:“我还是要多努力,有夏姑娘在前,顾某不敢懈怠。” 比赛之后,顾长卿被任命千夫长,司徒长风和司徒修武均为百夫长,尤其是顾长卿,直接连跳数级。 夏星微找到了司徒楠:“外祖父,以前你说我只是小打小闹也就算了,为何现在他们跟我一般,却能给一个官职?我在军中这些年,我赢了多少次?不过就是别人口中戏称小都统,根本没有任何正式任命,也并未真正加入,难道我还算不得三军之人?” 司徒楠看着夏星微温和地笑了:“你跟他们不一样,他们这些小子,将来是拿命来拼军功的,我只想你平平安安长大,安安稳稳地回京,择一驸马就够了。” 夏星微皱眉:“我这十年在军中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只是为了将来回朝择驸马吗?外祖父,我以为你跟别人不一样,如今圣上祖母,也是叱咤风云女将军,杀伐果断,最后一举灭了旧朝,才有了盛世夏国,我为何一定要回京再去做一个闺阁女子?” 司徒楠眉头微皱,夏星微所说,便是他最大担忧,这些年,德妃之子被封为太子,德妃也被晋升皇贵妃,总理六宫,父亲身为左相,依旧在朝中一手遮天,哥哥已经从九门提督进入到内阁大臣,慕容家在皇城风光无两,所有的一切谋划,只为太子,如今宫内二皇子出身不高,三皇子四皇子早早夭折,五皇子不学无术,六皇子年幼,放眼过去,根本无人能与之匹敌。 夏星微身份尊贵,即是夏国嫡长公主,背后又有司徒家为势,他们司徒家是历代将臣,圣上又做出一副对先皇后情真意切模样,再不肯立后,若她在军中太过招摇,因着身份,怕是也会招来忌惮。 “星微,并非外祖父看轻了你,也并非一定要你做一闺阁女子,打仗不是沙盘演习,你从未见过真正的残酷,外祖父让你舅舅们教你本领,是让你日后遇事能自救,自保,而不是要你舍生取义,保家卫国。” 夏星微不懂:“那为何你们可以,二表哥他们也可以,我就不可以?说到底,你还是觉得我是女子对吗?” 司徒楠不知该如何解释,只能沉默着不发一语。 夏星微眼眶一点点湿润:“没想到你也如此迂腐。” 话毕转身朝营帐外跑去,出门差点与司徒长风撞了个满怀也浑不在意,低头依旧向前跑去。 司徒长风看着她的背影有些好奇,刚想问她怎么了,人已经跑出了几米远。 顾长卿将人拦了一下,看着夏星微有些红的眼眶满是狐疑:“夏小姐,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别管我。” 夏星微一把推开顾长卿,依旧快步向前走。 顾长卿不明所以,可看夏星微脸色,似乎有些不好,眼眶红红哭了一般,他与她相处三月,可从没见过夏星微有如此表情,来不及多想,顾长卿转身疾步就追了过去。 夏星微渐渐走出营地,黑暗中,脚步深浅不一,眼见离营帐越来越远,甚至已经看不清军营火光之时,才渐渐放慢了脚步。 顾长卿不紧不慢在她身后跟着,忍不住出声:“夏小姐,夜黑风高,回去吧。” 夏星微停下脚步,转头看向顾长卿:“我回不回去与你何干?我说了别管我,你跟着我作甚?” 顾长卿走上前,无奈叹口气:“并非我非要跟你,只是咱们在这边关,到了外面人多混杂,我不想你有任何危险。” 夏星微冷哼一声,赌气一般说道:“三军之中,无论何种比赛,我始终不曾落于人后,何时要惧怕什么危险?” 顾长卿知她置气,走上前压低了声音:“我知你有些本事,我们不一直比不过你吗?但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在军中十数载,我听说从十二岁开始便初露头角,这个不可否认,但这也就意味着,敌军中自然也有你的消息,不管如何,小心总不为过。” 夏星微很快冷静了下来,前方是边界的树林,三军方向,也就只能看见点点火光,她看向顾长卿,突然开口:“你也觉得我是女子,不该跟你们一般无二吗?” 顾长卿不解:“你何来一问?” 夏星微找了一块凸起石板,大咧咧坐下:“外祖父常说,我从出生月余便被他抱来边关亲自养大,孙嬷嬷也跟我说,我能留有一命,也多亏了外祖父相护,我一直以为外祖父与旁人不同,他让舅舅教我武艺,教我读书认字,教我兵法,可他迟迟不肯正式让我加入,我原本以为是我年龄还小,本领未学到,可你们也不大,不过才来三个月,就已经编了队伍,入了军,甚至,考核后该有的晋升都有,那我呢?我这些年每次考核都在前,却从未正式入伍,按照原来的晋升,我赢了这么多次,早就可以是大都统,很快可以做将军,可也不过是他们口中一句玩笑的小都统,仅仅就是一个称呼,你来跟我说,外祖父他这般,仅仅只是因为我是女子?” 平日里夏星微张牙舞爪,肆意妄为到似乎谁都不放在眼里,顾长卿没想过她也有自己的烦恼,认真想着她的话语,仔细帮她分析:“或许……主帅只是想保护你,毕竟,战场之上,刀枪无眼。” 夏星微皱眉看他:“你们是比我多了一个复活甲不成?” 顾长卿笑道:“我等即来投军,就抱着舍生求义之心。” “那我便是那贪生怕死之辈吗?还是有规定女子是不能为国效力?我可以没有如此大的抱负,我只想如外祖父和舅舅一般,也能上阵杀敌,保一国安宁,难道这样也不行?”夏星微语气带着愤懑。 顾长卿走至夏星微身边,找了空隙坐下,转头,看着夏星微道:“国法并无规定女子不可上战场,我只问你,如若战场之上,你有任何闪失,你让主帅如何跟当今圣上交代?夏姑娘,你或许忘了,你不仅仅是司徒家人,你还是当朝嫡长公主,身份尊贵。” 第25章 探子 夏星微并不懂什么嫡长公主到底有何身份尊贵,听孙嬷嬷所言,皇宫那个地方,更似吃人魔窟,她从不稀罕,可她也从未想过,这个身份会是她的阻碍。 顾长卿的话,让她不知该如何反驳。 夜色寂寥,两人并肩坐在一起,她不提离开,他便也不劝,就这么安静地坐着。 气氛好像有些怪异了起来,夏星微歪头看向顾长卿:“要不你先回营,我自己待会?” 顾长卿露出一个微笑:“半夜留一个女子独自在这荒郊野地,你觉得可行吗?” 夏星微恢复了平日里皮皮的架势:“你担心我?即便是遇到坏人,你不应该担心坏人安危吗?我足够保护自己,要不……” “嘘!”顾长卿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拉着夏星微的手在石头前蹲了下去,树林中,有飞鸟扑腾着翅膀惊慌地飞起。 夏星微目光怀疑朝他看了过去,只见顾长卿一脸凝重,盯着树林中的一处,一动不动。 须臾,一个黑影从树林闪出,几乎听不到脚步声,轻快地朝着营地方向而去。 夏星微探出身子,压低了声音:“从金国边界而来……探子?” 顾长卿对她点了点头,两人相互看了一眼,立刻朝着那人前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二人脚程并不慢,可不过片刻,竟然发现刚才的人影已不见踪迹,夏星微四处看去,夜色似乎成了黑衣人最好的保护色,看不出丝毫端倪。 “跑这么快!”夏星微腰间短剑已拿在手中,环视着几乎一览无余的空地皱眉。 顾长卿自觉背贴夏星微:“咱们一发现人就追了过来,并未慢上半分,他绝对还在附近,看他身手,绝非普通人。” “小心。”夏星微听声辨音,用力推了顾长卿一把,一匕首带着破空之声险险贴着顾长卿脸颊飞过。 须臾,两人已确定匕首发来的位置,夏星微反手一个飞刺,短剑朝着旁边一棵大树狠狠射了出去,没入树干一寸有余,剑尾兀自震颤。 树后,果然闪出一人,黑衣长发,黑布蒙面,确实是金人打扮。 “你这金人,半夜闯入我大夏境地,有何所图?”夏星微朗声质问。 那人声音带着一些沙哑:“我劝你们最好不要找死。” 话毕,两片飞刀在黑夜中再次朝着他们面门飞射而来,顾长卿和夏星微侧身躲过,再无多言,两人一个眼神,同时栖身上前。 顾长卿先到一步,那人将从腰间蓦然拔出长刀,利落的向着顾长卿劈了过去。 顾长卿不敢怠慢,身上又未带武器,连忙闪身躲过他的刀锋,一脚向着他的手腕踢去。 那人一击不中,手腕微转,刀背直接斜向顾长卿腿骨砸去。 顾长卿想要撤回已经不可能,只得微微改了方向,拼着腿骨碎裂的危险,直接踹向那人胸口。 预计的疼痛没有传来,耳边却有兵刃相接的响声,那人却结结实实挨了一下,倒退而去,原来是夏星微拔了短剑,直面迎上他的刀背。 鹰隼般的眼神锐利的看向二人,沙哑的声音带着嘲弄:“既然你们自己不要命,我这便成全你们。” 夏星微不屑冷哼:“你敢闯入我大夏境内,今日遇上我们,就别想回去了。” 那人似乎轻笑一声,看着夏星微,目光中带着不屑:“就凭你们?” 顾长卿声音清朗:“就凭我们!” 话音一落,与夏星微使了个眼色,齐齐朝着对方攻击而去,那人不敢大意,持刀迎击,三人混战间,竟也打了一个难解难分。 那人的刀法凌厉狠辣,刀刀向着要害而去,顾长卿和夏星微两人合力,竟然没有占到丝毫便宜。 瞬息之间,三人已经过了一百多招,夏星微见短时间内无法退敌,心生一计,故意露出一个破绽,果然,那人上当,刀锋狠戾向着夏星微的短剑打去,夏星微顺势松开了剑柄,一个旋身,手已经将顾长卿束发金钗拔下,一手死死攥紧他的刀刃,一手握着金簪,狠狠朝着他的胸口刺了下去。 金钗刺破皮肉的声音传来,夏星微不顾手心疼痛,紧紧握着刀刃不让他有可乘之机,握金簪的手再次用力,想要刺入更深。 那人闷哼一声,迅速后撤,刀刃从夏星微掌心划过,没了夏星微的控制,忍着疼举刀向着她横劈而来,顾长卿见状,拉过夏星微的胳膊,一个转身,将夏星微死死护在了怀中,露出自己的后背,须臾,他感觉后背一凉,来不及深思,顺势一个飞扑,躲过了最致命一击。 刀刃划破皮肉的声音同时响起,顾长卿与夏星微滚了一圈,又迅速起身,短剑已重新回到了夏星微手中,将顾长卿护在身后。 “星微姐,长卿哥哥。” 司徒音的声音响起,夏星微慌忙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过去,是司徒修武带着司徒音一边喊着一边朝这边走来。 “阿音快走。”夏星微连忙喊了出来,这个时候,她的出现多了几分危险,歹徒已经受伤,很难保证他不会狗急跳墙。 果然,他们两人一出现,那人便提了刀朝着司徒音直冲而去。 司徒音和司徒修武并未注意到危险,等看到人的时候,司徒修武已经下意识将司徒音推到一边,手中没有兵器,转身向旁边就躲了过去,刀刃擦着他的胳膊,堪堪而过。 夏星微用力将自己手中短剑扔了过去,眼神带着狠戾:“番邦蛮夷,专欺弱小算什么男人?” 听到短剑向他身后刺来,黑衣人连忙躲了一下,已经来不及再去抓司徒音,回头狠狠的看了夏星微一眼:“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话毕,捂着胸口,疾步而走。 司徒修武哪里甘心人就这样跑掉,转身欲追,夏星微连忙喊了一声:“别追了,小心中计。” 顾长卿紧绷的神经一松懈,人就一脸痛苦不自觉蹲了下来。 司徒音怯怯上前,先去看似乎受伤的顾长卿:“长卿哥哥,你伤到了哪里?” 顾长卿暗自吸了一口凉气:“无碍,夏小姐好像也受了伤,你快去给她看看。” 司徒音一听说夏星微受伤,心神都跟着颤了一下,慌忙跑到夏星微身边,上下将她打量了一番:“星微姐,你哪里受了伤?让我看看。” 夏星微将滴血手向身后藏了一下:“无妨,现在赶紧离开这里,以防他们还有帮手。” 司徒修武只觉脚下一硬,蹲下身,夜色中,是一个黝黑的物体,上面雕刻着奇怪的符号:“这个……是不是那个黑衣人掉落的?” 夏星微走过去,在边关数年,对于金国文字略通一二,拿过牌子看了一眼,唇角浮出意思笑:“如今有了这个,于金国,可算是师出有名,快走,先去禀明外祖父。” 第26章 战吧 顾长卿和司徒音都被军中医师上了药好好地安排进了营帐,柳姨娘一边帮她缠着纱布,一边忍不住责骂:“你这孩子,遇到这种事情,直接回来报告不好吗?非要逞强,看看,瘦成这个样子,又流了那么多血,得什么时候才能补回来?” 孙嬷嬷在旁边也不住埋怨:“就是,我就说打打杀杀的太过危险,疼不疼啊?下次看你还敢。” 夏星微吐了吐舌头,不敢多说一句,只盼着唠叨声赶紧停止。 主帅营帐之内,司徒楠看向司徒诚,面色严肃:“这块令牌,是金国皇家所有,看来今天想要夜闯军营之人,身份不简单。” 司徒诚眉头微微皱起:“最近三年,两国才算相安无事,如今怕是对方养足了兵力,想要跃跃欲试了。” 司徒楠慢慢点头:“恐怕就是如此,今日难免有一场硬仗要打,这样,我休书一封,八百里加急送往皇城,若陛下有足够决心,咱们就算拼着一条命不要,也要打他一个永世不得翻身,保我国民常安。” 司徒诚与司徒信对望一眼,才小心问询:“父亲,事关重大,父亲可三思,金人与我军多年未再有大规模战争,若要出兵,恐怕……” 司徒楠沉吟片刻,依旧还是提起笔:“这些年,我们与金军队多有对峙,他们能喘口气便开始挑衅,多年征战,边关民众都疲惫不堪,更别提三军将士,既然如此,不如使出雷霆手段。” 他奋笔直书不多时,一封请柬书写成,慢慢等墨干透,用了油纸包裹,才放入信封:“发吧。” 司徒诚接过书信,脸上游移不定:“父亲,你我都知,陛下对我们并没有完全相信,他会听信您的进谏,增兵拨梁草吗?” 司徒楠脸色沉重:“陛下还未登基之时,曾亲率兵上阵,对于边境之事,他并非一无所知,我司徒家尽忠为国,苍天可见,我愿意相信陛下,会为了夏国安宁,做出正确决定。” 司徒诚没有再多说,抱拳行礼:“既如此,我这就派人回京送信。” 司徒楠又交代一句:“千万找亲信,快马加鞭。” “是,属下明白。” 司徒诚拿了书信离开,司徒信又问:“父亲,我这边马上派探子去探知敌营动静。” 司徒楠伸手阻止:“不用,既然他们人伤了星微和长卿,那就借此缘由,光明正大找他们要个说法。” 司徒楠再次书信一封,递给了司徒义:“明日一早,派使官前去问责,让他们交出人来,闹得越大越好。” 司徒信瞬间便明白了司徒楠的意图,明面上闹着,金人看着这边找他们讨要说法,绝不会想到私底下,已经做了要彻底摁死他们的打算。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不就如此? 司徒信拿了书信,立刻去找使者,连夜商议如何与金人对峙。 司徒楠起身,对着司徒义摆摆手:“你去安排巡防兵,今夜可能不会再有人夜探军营,但也要严防死守,提醒三军将士,安排好轮休,一旦有异动,全力出击。” “是。” 安排好一切,司徒楠并未入睡,手边就是跟了他四十多年的长枪,枪头的暗红色,是多年以来征战留下的印记,已经无法擦去,伸手将枪拿在手中,走出营帐,看着一队队列兵排队巡防,锐利的眼神在夜色中淡淡扫视四周,闲适地在营帐外走着。 整个晚上,全部人枕戈待旦,但一夜过去,平安无事。 朝堂之上—— 皇帝夏渊威严地坐在上首,眼神带着一丝暴虐之气:“多年以来,金国与夏国大小战事不断,朕深以为,司徒将军所说,也有些道理,一味求和退让,只会让金人觉得我大夏软弱可欺,众爱卿以为如何?” 有武官启奏:“陛下圣明,臣也以为,既然对方先有了挑衅动作,定然是有了大战之心,我方若再一味求和,或许被对方打了个措手不及,既如此,一不做二不休,有司徒家在,定然会让对方丢盔弃甲,既然打,就狠狠打,打得他们再无还手之力,一劳永逸,实属上策。” 丞相在文官排首,施施然站出,微微躬身,行了一个并不太标准的礼,便看向刚才说话的武官:“李大人所言差异,你身为指挥使,自然明白,行军打仗岂非是你一句话就能完成?你一句狠狠打,可知道要伤多少兵士性命?我大夏与金国比邻而居,边关摩擦时常有,若只因有人偶然闯入国境便大打出手,劳民伤财先不说,恐会被人非议我大夏风范,陛下,依臣之言,先不说司徒楠信中所说一切是否属实,就说他并未抓到人,拿到明面上,便是毫无对证,这般就要开战,如何服众?” 李大人毫不退缩:“左相之言,恕下官不敢苟同,金国犯境,并非寻常人,有令牌为证,如何是毫无对证?据司徒将军信中所言,此令牌是皇家所有,细作定然身份不简单,我军不做征战打算,是准备等金人万事俱备,铁骑来犯吗?” 丞相的面容丝毫不带任何狠厉之色,目光扫过高高在上的夏渊一眼,语气淡然:“李大人,你只想到如何大破金人,可曾想过,如按司徒楠所说,陛下拨款派兵送粮草,司徒家便掌握了夏国九成兵力,你又如何能保证司徒楠不会生出异心?你可别拿那一套忠君报国的说辞来搪塞,司徒楠也不是圣人,权利之下,难免利欲熏心,届时,陛下如何管制?” 李大人面红耳赤:“丞相,你不能拿这种假设的事情来做眼下的决定,若司徒将军有反心,又岂会在边关一去四十多年?丞相可曾去过边关?风沙之下,寸草不生,冬日严寒,军中将士人人冻疮,夏日炎炎,他们赤傅也会训练,怎么到了李大人口中,竟然成了生出异心?” 丞相淡然一笑,沟壑般的脸上,尽是阴狠:“李大人不过在司徒楠手下两年,便对他如此维护,可见,他是会笼络人心的,李大人,你不是他,你也没有无上军权,或许,司徒楠守边关多年,就是因着在边关无人能管制与他,试问,这与……与陛下在朝堂,有何区别?” 第27章 派兵 上位者最忌惮的,被丞相说在明面之上,夏渊的脸色并不好看,一言不发地坐在上首,看他们的争辩。 丞相口口说着司徒楠已得了大半兵权,可从未想过,他慕容文康,在京的势力,也已经威胁到他的权威。 从他在联结文武大臣逼迫他立德妃为后之时,于他,已经失去了留存的价值,能留他在朝堂,不过是因着他那盘根错节的势力,不想牵一发而动全身。 顾淮之走上前,先行行礼之后才缓缓而言:“陛下,司徒家家眷尚且在京,怎可能有不臣之心?丞相的话,皆是怀疑,但武将在外,浴血卖命,陛下用人,自当要不疑,既然司徒将军都说能一举大破金军,一劳永逸,一时的征战或可换来数十年的边关安稳,有何不可?微臣认为,此举可行。” 慕容文康之一个眼神,一个从二品的官员站到了他身后:“微臣认为,丞相大人一心为大夏着想,其心苍天可见,国公大人与司徒家往来频繁,既然说司徒家家眷在京,定然知晓,司徒家三子都随了司徒将军去了边关,数月之前,孙辈也投了军,哦,对,国公大人家三公子好似也跟着去了吧?试问,京中只剩妇孺和一个孙辈,是否还能牵制住他?” 顾淮之言语犀利:“王大人,所以你是觉得别人举全家之力为国效力是为不是之举?犬子从军,只为全了家父报国之义,也是不妥?” 一个从二品的文官,自然不敢在世袭异姓公侯面前放肆,即便只是一个虚职,也大他好几级,他讪讪退后一步,拱手致歉:“下官并无此意,国公大人莫怪,下官只是分析形势,并无针对之意。” 顾淮之不理会一个小喽啰的致歉,只上报天听:“陛下,既然忌惮司徒家,怕他兵权在握有不臣之心,那不若从京中调任监军,微臣认为,九门提督慕容景就十分合适,臣举荐慕容景为监军,带兵增援。” 夏渊严肃的脸上带出一丝笑意,目光淡淡扫向慕容文康:“丞相意下如何?” 慕容文康的面色有些青白不一,他膝下虽然儿女众多,可嫡长子身为九门提督,已是在京武官之首,女儿更是位列后妃之首,虽然只是皇贵妃,但无人能出其右,儿子夏月朗更是一出生便被封为太子,风光无两,为不惹天家忌惮,慕容家其他子弟,便都是一些无足轻重的闲职,这个时候,若将慕容景派到边关,无事便罢,一旦有事,可就动了慕容家的根基。 “丞相?”夏渊淡淡笑着,又喊了一声。 慕容文康回过神来,已经将眼中不安掩藏:“陛下,景儿虽是武职,可并未真正上过战场,派他前去,臣怕……怕误了大事……” 夏渊大手一挥:“丞相所言差矣,慕容景少年成名,武功卓绝,乃是国之栋梁,即便是派去边关,也是统一听司徒楠调令,司徒将军总不至于上来就让不善征战之人上战场,他充其量不过是帮着朕看好司徒楠,丞相大可放心。” 慕容文康闻言,错愕抬头,听夏渊此话,这是已经有了决定? “陛下……” 夏渊未再给他说话机会,面色重新转为凝重:“传朕旨意,今封九门提督慕容景为监军,指挥使李茂为副使,择日率三万禁军,粮草万担,前往边关,全力配合司徒楠,不打胜仗,永不还京。” 李大人立即跪下:“臣定然不辱使命。” 在他旁边武官首位站着一直未出声的慕容景,缓缓走上前,面色平静,缓缓跪地:“臣慕容景接旨,定然不辱使命,不破金军永不还朝。” 夏渊脸上带上畅快笑意:“好,好,这才是我夏国武将风范,此事细节再议,今日早朝至此。” 宦官喊了退朝,群臣跪拜恭送。 丞相府,慕容文康手握茶盏,似是要将茶盏捏碎,他不敢愤怒,微微颤抖的胡须很好地将他的情绪具象化,阴冷眼神中的愤怒几乎溢出。 “父亲,此事并非全无益处,倒也不必动怒。”慕容景似是胸有丘壑,说得轻巧万分。 慕容文康皱眉,愤恨看向门外,又怕隔墙有耳,压低了声音:“我如何不动怒?陛下此举,分明就是借着慕容家的势去打压司徒家,他好渔翁得利,你这一走,祸福难料不说,即便是最后得了全胜,他一个旨意让你在边关依旧监军,到时可不由你我,呵,自从我帮着他肃清朝堂异声之后,我便成为他心头一根刺,开始忌惮咱们慕容家,不然也不会一直以什么先皇后之词推脱,迟迟不肯立你小妹为后,他是真的忘记了,我慕容家在他夺嫡之时出了多少力。” 看着慕容文康的愤慨,慕容景神色依旧淡然劝慰:“父亲,此一时彼一时,历朝历代,哪个不是飞鸟尽良弓藏,为臣之道,善夺君心,他既忌惮我慕容家,更忌惮的,怕是司徒家,儿子此去,自然会尽力保全自己,败了,是司徒家用兵不慎,若真胜了……呵呵,父亲以为,司徒家当真还能执掌兵权?” 司徒文康似乎也突然想起此节,轻抚胡须朗声笑了起来:“老夫这是糊涂了,也不知司徒楠是否也糊涂,没了战事,他司徒楠可就完全失去了价值,还保边关数十年安宁,那这数十年,足够陛下将他们司徒家所有的势力全部解散,哈哈,这个倒是我一时未想到此处。” 慕容景脸上带着笑意:“故而,儿子以为,陛下愿意派兵,怕也是有着如此打算,父亲与司徒楠一文一武,一内一外,怕是过不了多久,便可打破这个局势,届时,他们很可能回京只领闲职,父亲也不用再忌惮于他。” 慕容文康频频点头:“不错不错,不过景儿,你这一去,万一有什么变故……” 慕容景信心满满:“父亲放心,即便是有变故,儿子也有足够自保能力,三万禁军,全是精锐,我有监军名头,又有圣旨在手,即便是司徒家想为难与我,也要看看我是否愿意被动挨打。” 慕容文康伸手在他肩头重重拍了一下:“那我们可以好好商议一下,你此去,定然不能白白给上面做了嫁衣。” 第28章 大战在即 慕容景和李慕钦带了兵与粮草到达边关之时,距离他递出书信已经一月有余。 司徒楠将人安置在帐中,拿了御笔亲自批示的信函,目光激动之中带了些许担忧。 司徒义没忍住:“父亲,你书信中写得明白,此事不应被太多人知晓,如今他们浩浩荡荡带大军才来,不正是给了金人提醒?” 司徒楠的眉微微皱着:“虽然与一开始的料想有些出入,但总归还有三万禁军,他们定然是京中精锐,不会太差。” 司徒信冷冷笑了一声:“不会差?我看他们状态,连我们最普通兵士尚且不如,这样的人送到战场,难道不是给人送人头?” 司徒楠淡淡看了他一眼:“阿信,慎言。” 司徒信胸口憋了一口气,出不来,只能硬生生憋回去:“是,我知道不该如此说,可……算了,好在还有万担粮草,咱们计划多时的事情,是不是可以实现了,父亲放心,这一役,既有了完全之策,定然能成事。” 司徒楠点头:“即已等了这么久,也不急于一时,我们先将计划跟慕容景他们知会一声,其余按原计划进行,阿信,你与金人的谈判,可以停了。” 司徒信脸上露出一个笑容:“是,再不停,我都担心金人忍不下去直接暴起把我信使给杀了,我这就给信使递过去消息,让他们尽快撤回。” 晚膳时分,慕容景和李慕钦被司徒楠请到了主帅营帐之中,桌上摆了一些酒菜,看见两人进来,小辈也都对他们一一见礼。 慕容景面色温和,笑容中带着欣慰:“司徒家果真虎父无犬子,从司徒老元帅到你们家小的一代,果然各个将才,大夏有你司徒家,可谓是无人能敌。” 司徒楠脸上的笑容淡然:“大人过誉了,我家这些孩子,就是盼着他们能成些气候,今日将两位大人请来,一为与你们接风洗尘,二是有要事相商。” 慕容景笑着点头:“主帅客气,我与李大人虽被陛下任命为监军,但于边关之事,知之甚少,如有什么需要我们配合之事,但请吩咐,都是为了我大夏安稳,我等自然无可推辞。” 司徒楠点头:“有大人这句话就够了,来,行军劳累,先吃些酒菜,咱们边吃边谈。” 司徒长风他们自觉从营帐退了出去,不远不近地守在帐外。 司徒楠将所有计划和盘托出,脸上隐隐有兴奋之色:“金人总以为我军只守不攻,这次定然让他们措手不及。” 慕容景附和着点头:“话说的是有几分道理,但……主帅可知,金人原生牧野,骁勇善战,这一次若不成事,我方恐也会无喘息之机,我们刚到边关,是否要好生商议一番?” 司徒楠信心满满:“这个请放心,近年来,我们从未放松一点训练,长久以来就是为如今做准备,此役我本就是要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这次慕容大人你们带兵前来,定然也惊动了敌军,我们不能再给他们准备的机会,此战,宜早不宜迟。” 慕容景连忙换上了一副笑容:“对对对,我与李大人来此就是为协助你们而来,按照你们的原计划进行即可,只是……这三万禁军,刚从京中赶来,若是马上开战,怕是有些疲累……” 司徒楠如何不知他的小心思,淡淡笑了一下:“这个大人不用担心,禁军暂且在营中安置,我另有安排,届时只要适时增援便可。” 慕容景点头:“都听主帅的,禁军即是我带来的,那便还是有我统领,他们这些兵油子,怕是一般人也震慑不住,你大可放心,到时候我一定带军做好接应。” 事情安排好,慕容景才告辞出账,李慕钦脚步慢了片刻,等慕容景走后,才脸色带了一丝担忧:“主帅,将后方交给慕容景真的可行吗?万一到时候……” 李慕钦曾跟着司徒楠打过两年仗,是他从大头兵一手提拔到了副将,最后家里托了关系,从边关调回京领了武职,这次能来,他心中满是欢喜。 “不是还有你吗?老夫相信,圣上让你作为慕容景副将,定然有他的道理,到时候,后方可就全都交给你了。” 李慕钦点头:“主帅放心,只要有李某在,定然不会有任何差池。” 司徒楠重重点头:“我信你。” 等到人都走了之后,在外面的四个人才陆续走进了营帐,夏星微有些不屑地说:“咱们这个陛下也真是搞笑,就派来这些兵,还说什么疲累不能打仗?不能打仗派来干嘛?用来和泥筑墙吗?” 司徒楠严厉地看她一眼:“你闭嘴。” 夏星微撇撇嘴:“还不让说啊?你看刚才那么什么慕容景的样子,好像他来了他就是老大一样,简直好笑,他该不会真以为来到这里,一个监军就真的可以调动三军了吧?也不打听打听,在边关,谁人不是只知司徒,不知有夏?” 司徒楠又瞪了夏星微一眼:“你可知你这都是诛九族的言论?” 夏星微捂嘴笑了一下:“诛九族?两族就要把他自己诛进去了,好了,我知晓厉害,不过就是说两句,外祖父,我有个请求……” 司徒楠立马将她话音打断:“不准。” “我还没说是什么事呢。”夏星微有些无语。 司徒楠的语气坚定:“我不管什么事,不准就是不准,你给我歇了上阵的心思。” 司徒长风暗笑一声,夏星微立刻眼神杀了过去,有些不平道:“你们就是看不起我身为女子。” 司徒长风摆手:“我可没说,谁敢看不起你呀?不过,这是一场硬仗,你还是听祖父话,乖乖呆在军中。” 夏星微万分不服气:“那为何他们能去我就去不得?我可从来不比他们差到了哪里。” 司徒楠看了她一眼,皱纹深刻的眼角,带出一缕哀伤:“战场之上,不是你们演武场,生死只在瞬间,星微,我曾跟你说过,你不光是司徒家人,也是圣上长公主,我可以用以煞止煞的理由将你带出宫,但不能真的让你回不去,这也算是关乎整个司徒家性命,你也不想让圣上抓住我们什么把柄对吧?” 夏星微眼波流转,不再固执己见:“是,外祖父既然如此说,星微听话便是。” 司徒楠有些不太确信,今日,夏星微好像有些太过听话。 第29章 大胜 夜半,一队队黑压压的兵士一言不发,放轻了脚步猫着腰走向着曾经日夜监视之处,密林上空,飞鸟扑棱着翅膀,向夜色而去。 哨所楼上,一支利箭无声无息地射去,哨兵甚至毫无所觉,突然颈部便被一支利箭贯穿,鲜血迸发,想发声呼救,却又瞬间倒地。 异响终究还是引起了另外哨兵注意,刚一转头,不知哪里飞来的箭,又两个哨兵应声倒下。 哨所下方,司徒信打了一个手势,身边人以口技叫出布咕声响,一整支军队,在黑夜中飞快地向敌营潜行。 一刻钟后,当敌营存放粮草之处火光冲天之际,似乎从四面八方都响起喊杀之声,金人还未做出反应,军队已经杀到了阵营,一时之间,火光下,刀枪发出刺眼白光,毫不客气地向对方身上砍去。 这一仗,从暗夜打到黎明,又从黎明打到午后,兵刃相接之声,皮肉被刺穿之声,甚至鲜血飞溅之声,都渐渐让人疲惫。 夏星微是第一次见识到战场的残酷。 她在军中十五年,并不会天真地以为打仗就是两方阵前喊话,不战而降,可真真实实看到遍地尸体之时,她的心脏还是跟着震颤了。 是司徒长风先发现的夏星微,看着一脸血渍,身穿铠甲,几乎看不出本来相貌的人,一把将她拉到了自己身后,声音带着焦急,皱眉呵斥:“你疯了?祖父他们不是让你留在营帐吗?谁让你擅自上阵?” 这个时候不是斗嘴之机,夏星微一枪将一名从背后偷袭之人打飞:“小心,你别分心。” 司徒长风看着背后武器被打飞金兵,毫不留情又补上一刀,皱眉看着她:“你不知战场危险吗?” “废话,战场危险,你不也来了吗?”夏星微不耐烦地怼了一句,在这个时候,她是真不想跟他扯皮,提枪就要去往别处。 司徒长风一把将人拉了过来,语气尽是无语:“你还要往哪里跑?你就老实跟在我身后便行,不要再到处走。” 夏星微没有说话,径自走到另外一处,跟着他?跟他一边打一边吵吗? 眼见夏星微离开,司徒长风就要追上去,却又被敌兵拦下,只能尽快解决掉眼前的小兵,再去找人。 顾长卿持剑正与人缠斗在一起,那人一身盔甲,并不像普通士兵,而且刀法凌厉,出招狠辣,两人一百多个回合,硬是谁也没占到谁的便宜。 外面已经响起了胜利号角,只有几人还在殊死搏斗,跟顾长卿厮杀之人眼见大势已去,目光阴狠地看着顾长卿的脸,拼死杀出一个空档,转身就要趁机撤离,一把长枪已经适时指在了他的胸前:“你跑不了,投降吧。” 他看向夏星微,阴冷的眸子,带着一丝熟悉感,脸上带上一丝邪笑,语气中满是不屑:“你们夏人还真是举全国之力来偷袭,女人都上了?” 夏星微的长枪向上挑了一分,从他铠甲之前,直指咽喉:“成王败寇,你们金人也该自省,我们夏国即便是女人,也照样可以上战场厮杀,保一国安宁。” 话落,猛然间打向他的手腕,他冷不防手腕传来一股巨疼,叮啷一声,大刀应声落地。 顾长卿上前,瞬间反剪了他的手臂,冷冷询问:“一个月前,只身前往我方营帐之人,是你吧?” “是又怎样?”那人满脸不屑。“即便你们今日胜了,也是胜之不武,有本事,你放了我,不用一年,我定然能百倍奉还。” 夏星微一枪杆直接打在他的小腹处,疼痛让他忍不住呻吟出声,捂着肚子整个身子几乎都趴在了地上。 “我明白告诉你,今日一战,便是你那晚夜探军营导致,你人已经被抓,哪里来的脸说让我们放了你?简直笑话,是当我们傻吗?来人,将人捆了,带回去听候主帅发落。” 有人拿了绳子过来,捆粽子一般将那人捆了个结实。 那人恨得咬牙:“夏星微,你给我记住,我们以后定然还会再见。” 夏星微露出不屑表情:“呦,连我名字都打听出来了?但那又如何?你还不是跪在了我脚下,不过我也是好奇,你除了会说以后还会见面,其他是什么都不会说了吗?上次说这话就是夜探那天晚上吧,如今确实见了,怎么样呢?你有想到自己会如此狼狈吗?” 那人抬眼,狠狠盯着夏星微:“你最好能一直如此得意。” 夏星微不想再跟他废话,直接吩咐:“将人赶紧带下去。” 人被带走,顾长卿上前拉过夏星微上下打量:“我就知道你不甘心乖乖在营帐呆着,即便要来,你跟我说一声不好嘛?最起码战场之上也有人照料,受伤了吗?看你这一身的血。” 夏星微笑了一下,似是终于松了口气:“我没事,谁还不是一身血,战场哪有干净的?放心,我真的没受伤,走吧,我们去找主帅报告战绩。” 之后的几天,清算俘虏,点兵守城,一步一步向着金人营地逼近,一个月后,金王派人送来了降书,战争才算真正停了下来。 司徒楠看过降书之后,派人快马加鞭送到了前朝。 夏渊拍案而起,脸上带着兴奋的容色:“好,好,好。”他将一纸降书前前后后又看了一遍,长长舒出一口气,“司徒楠果然不负众望,竟然逼得金人连进献三座城池,来人,召集内阁大臣,速速进宫。” 如今已是亥时,内监领了口谕,小跑着往众大臣府里送信。 不消半个时辰,大臣急匆匆赶往皇宫,全都聚集到了议事殿。 夏渊将金人降书拿给众大臣传阅,面上已经恢复为往日里的一派稳重:“金人求和,这次是诚意满满,不仅奉上城池三座,还许诺每年上供,并会送来两位皇子做质子,朕以为,夏金两国,是该适时停战。” 有大臣质疑:“陛下,金人狡诈,会不会只是缓兵之计?” 夏渊微微摇头:“司徒楠送来信函,这次一战,可谓直捣黄龙,他们即便想要反击,也没了反击的实力。” “陛下圣明,若真如此,实乃百姓之福。”有人开始奉承。 夏渊面上带着一丝笑意:“多年以来,金国一直是我大夏心腹大患,如今打败金国,其余小国定然也不敢有小动作,一统天下,或指日可待。” 众臣连忙跪地,齐声三呼万岁,夏渊看着这一切,忍不住大笑出声:“好,朕这就下旨,令司徒楠处置边关事宜,加封为护国候,赐免死金牌一枚,享世袭恩赐。” 丞相司徒文康上前:“陛下,臣有话说。” 第30章 急召回京 群臣退出,整个殿内只剩下慕容文康和夏渊之时,夏渊才一脸严肃看向司徒文康:“丞相,你有何言,定要单独商议?” 慕容文康深深揖了一礼:“陛下,当初司徒楠请战之时,臣便担心有这一日,如今金国大破,司徒楠已功勋加身,边关便无需他再这般上心,如今司徒家隐隐已是民心所向,坊间多有传言,有司徒才有大夏,陛下,臣是真担心如今他功勋累累,终会盖主,届时,稍微一个心思,怕就会动摇国之根本。” 夏渊的眉头微微皱起,身为君王,慕容文康能想到之事,他又如何想不出? 沉吟片刻,他目光中带出一丝狠戾:“丞相,司徒将军率兵刚立下大功,自然该有他的封赏,朕若如你所言,做些不好之事,天下悠悠众口可如何堵上?” 慕容文康连忙想要再次劝解:“陛下……” 夏渊目光中狠戾无声散去,唇角带上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意:“但……丞相之言也有些道理,说起来,司徒家为了大夏,可谓是立下汗马功劳,如今战事平定,他们也当回京享享清福,司徒楠年事已高,能在家中含饴弄孙,想来也是他的夙愿。” 慕容文康终于面上放松了表情,神色轻松起来:“陛下圣明,他们也定然能深感陛下天恩。” 夏渊挥了挥手:“时辰不早了,你也快些回去休息,早朝议事,丞相可莫要贪睡。” 慕容文康低首:“臣谨记,微臣告退。” 整个宫殿只剩下他一人之时,脸上笑容渐渐隐退,慕容文康只提醒他司徒家声势日益浩大,怕是已经忘了自己伊然可以只手遮天。 不过也不着急,将司徒楠等人召回之后,两人定然斗个你死我活,届时,有了制衡,说不准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拔除心腹大患。 边关—— 司徒楠终于等来了皇帝圣旨,只是,圣旨看完,他并没有找到任何自己接管金人城池的指令,通篇只有对三军将士的表彰,最后甚至要他们即刻返京,接受加官进爵,但对于两国之事,只字不提。 内监还在一旁笑吟吟地站着:“司徒将军……哦,不对,以后该叫司徒侯爷了,圣上可有口谕,回京之后,亲封司徒将军为异姓公侯,圣旨已收,还不快叩谢皇恩。” 司徒楠连同司徒诚他们一起跪下:‘臣司徒楠叩谢皇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内监将圣旨放到他高高举起的手心中,笑着说:“在这里老奴要狠狠恭喜司徒侯爷了,此去回京,再也不用受这边关辛苦,可以颐养天年了。” 司徒楠起身面色凝重:“若要我回京也可,陛下为何连同我的儿子孙子一同召回?如今正是梁军交接之际,三军无将领,万一金人反扑,后果不堪设想。” 内监脸上带着惯有笑容:“这个陛下自有安排,侯爷大可不必担忧,陛下令老奴与侯爷一同返京,诸事繁忙,如今京中也都在盼着侯爷回京,侯爷还是宜快不宜慢。” 司徒信忍不住皱眉呵斥:“你这阉人,即便是要回京,三军之事也要交代清楚,我们是回去述职,不是被治罪,难道圣上还交代了绑我们回去不成?” 司徒楠只是看了司徒信一眼,并未对他的话语稍作制止。 内监似是才觉得自己过于心急,连忙躬身掐腰点头:“将军误会了不是?老奴可没有催促的意思,只是一路走来,老奴对这边天气多有不适,陛下又要老奴随侯爷返回,难免老奴就着急了一些,将军莫怪。 司徒楠在心中默默深呼吸:“既如此,公公可先去营帐休息,我等要回京,还是需要收拾一番,倒也不必急于一时。” 送走了传旨内监,司徒楠带了他们进了议事营帐,刚进去,司徒信就忍不住冷哼:“本以为我们打了胜仗,圣上定然给些赏赐,没成想等到的却是举家归京,圣上如此,这是摆明了要收司徒家兵权,父亲,如今正是关键之际,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父亲,我们即便要回去,也要安排好一切。” 司徒诚在司徒信后面轻声开口:“或许……陛下就是怕咱们安排好一切,二弟,你还看不出吗?陛下这是铁了心要将兵权从我司徒家收回来,只是我不明白,要带回长风和修武我尚且能理解,为何长卿他都能点名要回京?” 司徒楠苦笑一声:“这有何不明白?他恐怕是要往边关安插他最信任之人,只是……我是真怕边关有异。” 司徒长风忍不住插话:“真的要回吗?祖父,我们才来边关半年,还未做出一番成就,就要回京吗?” 司徒楠拿了一旁自己的长枪,手指慢慢从枪头抚过:“或许,能平安过一生就好,建功立业,怕是……是祖父耽误了你们前程。” 司徒修武连忙说:“祖父别难过,有祖父才有了我们如今模样,此去回京,具体尚且不知,何必如此颓丧?” 司徒楠叹口气,露出一丝笑意:“对,回京也并非坏事,我们在边关多年,阿信阿诚家媳妇儿独自守家十几年,自是辛苦,如今阿义终身大事未定,你们也到了议亲年龄,只当是天下大安,无战事我等解甲归田吧,不过走之前,还是要吩咐好副将,按照咱们既定的策略,守好最后一关。” “是。” 司徒诚带着司徒信和司徒义离开,夏星微才缓缓开口:“外祖父放心,若有一日司徒家终究要跟圣上对上,星微定然以身相抗。” 司徒楠苦笑:“傻孩子,你还想跟上次私自换装上战场一般吗?无论何事,都不该需要你一个女孩儿家来扛,就算没有我跟你舅舅,你还有三个表哥,任谁都不能将你欺负了去,去吧,回营帐收拾衣物,你不是早就吵嚷着想要回皇城看看,以前我总跟你说皇城并无什么好看,实则,繁花耀眼,富贵迷人,你定然会喜欢。” 夏星微脸上带着一分迟疑,小时候,隔上几年,两位舅舅便会请示之后回京探亲,那时候,她确实很想跟着回去,可祖父总是不许,长大后,孙嬷嬷所言也皆是愿她一生都在边关,寻一个平常夫君,相守一世。 如今确定了要回去,突然有了一丝不舍。 第31章 回京 即便内监没有再催促,回京的事宜也很快确定。 两日后,司徒楠带了所有家眷,雇了两辆马车,浩浩荡荡往京中而去。 夏星微并没有老老实实坐在马车内,而是骑了她自己的威风凛凛的大马,慢慢行在官道之上。 马车内,内监掀开帘子,声音带着一丝不耐,脸上还只能强笑:“劳驾,侯爷,咱们脚程太快,老奴年纪大了,有些受不住颠簸,能不能稍微慢一点?” 夏星微不屑的转头看向他那一脸沟壑的脸,眼中写满了嫌弃:“若不是照顾你,我们也不至于走得这样慢,就这还颠簸?你那身子是丝线缠起来的吗?” 内监想要说些什么,又碍于夏星微的身份,只能再次干笑着重新坐回马车内。 夏星微暗暗撇嘴,示意他们先行,自己则骑马绕到马车旁,从马背一跃而下坐到马车之上,从车夫手中接过缰绳,狠狠一掼,高升呵斥:“驾!” 马儿猛然受到惊吓,突然迈开蹄子,开始快速向前奔跑。 其他马匹自动让道,夏星微架着马车一路向前,里面的内监摇晃着将头再次探出车窗,吓得直接变了脸色:“怎么回事?怎么了这是?” 夏星微在前面不慌不忙拉着缰绳:“没事,就是马受惊了,我正努力控制,你可要坐稳了,一个不好,前面可有悬崖,到时候,一个车毁人亡可怎么得了?” 内监听到车毁人亡四个字,吓得连连尖叫:“那……快……快将那畜生控制住,可千万千万别出事。” 夏星微在他看不见之处翻了一个白眼,声音带着一丝笑意:“这个可真不好控制,你先坐稳扶好,别说话,不然我一分神,咱们三个可就都完了。” 内监双手死死抓住马车沿:“小心,小心啊,哎呦我的头,哎呦别……” 夏星微唇角噙着一丝笑,并不理会他的呼喊,策马跑了一段路后,才慢慢将速度放了下来。 内监摆着手:“停,停——” 夏星微将缰绳还给了车夫,利落地翻身从马车上跳下,她刚才胯下骏马一直在马车旁跟着,夏星微利落翻身上马之后,就看见内监已经狼狈从马车上下来,到了旁边抱着一棵树吐得昏天暗地。 其他的马匹和车辆也明显提高了速度,很快追上二人,司徒长风看着吐到几乎虚脱的内监,差点没忍住笑出声音,又很及时将笑脸收起,故作严肃地问:“这位公公可还好?” 内监无力地摆摆手,抱着树缓缓在旁边坐下,脸色依旧煞白:“不行了,我这把老骨头要散架,小将军,休息片刻吧。” 夏星微挑眉戏问:“这如何能休息?公公不是说要尽早赶回去吗?这速度就是正常马车速度,若照你刚才那样,咱们怕是要走上一个月。” 内监连忙说:“不会不会,速度虽慢,咱们日夜兼程也是来得及。” 夏星微瞪着眼睛:“哎呦,你马车里日夜兼程还能睡一觉,有考虑过别人怎么办嘛?所以现在还是只能委屈公公受累,忍一忍,到了皇城,一切也都好了。” 内监一脸苦涩看向夏星微:“公主殿下,求您可怜可怜老奴,这样真的是受不住。” 顾长卿骑马已经来到了夏星微身边:“没事吧?马怎么受惊了?” 夏星微有些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声音放低了一些:“你是什么都信啊,脑子呢?” 顾长卿并未生气,反而是松了一口气,放缓了速度与她并肩前行。 一行人浩浩荡荡终于在半月后到达了目的地。 城墙脚下,司徒楠刚到,皇城守卫便已经在城下相迎,遥遥便对司徒楠行礼:“司徒将军终于还朝,贺某再次恭迎。” 司徒楠微微点头:“贺统领客气。” 夏星微已经被强制塞进了马车之内,晃晃悠悠进了城,她忍不住偷偷掀开马车帘子一角,看着外面目不暇接的街道:“阿音,这里是比咱们边关热闹,诶,你看他们吃的那个是什么东西?看着很精致的样子,竟然还有杂耍,孙嬷嬷,你看那人竟然在喷火。” 司徒音也翘首向着被挑开的缝隙看了过去,十五岁的少女,正是所有都好奇的年纪,神色中的激动难以言喻。 柳姨娘不着痕迹地拉了司徒音一下:“阿音,不可无礼。” 司徒音看了看姨娘脸色,最终还是坐正了身子,不敢再多看一眼,倒是夏星微,大咧咧地拉了她一下,冲着刘姨娘笑着:“看看而已,怎么就无语了?我们以前没看过才想多看看,阿音,你看那边,那边还有糖葫芦,看着可比咱们边关的好吃多了。” 孙嬷嬷的神色带了一丝忧愁,看着夏星微如此激动的神色,欲言又止。 马车在将军府门前停下,夏星微还没有下车,便听到司徒修武激动地喊了一声母亲,挑开马车帘,就看见人已经无比欢欣的跑到了自己目前面前,一把将人抱起:“母亲,你看看儿子可有变化?” 司徒长风也眼含热泪,扶着司徒楠走上前,大夫人和二夫人向他见了礼,夏星微抬腿就要这进院之时,内监从马车上双腿发软地走了下来:“公主殿下,您还是先随老奴回宫为好。” 夏星微下意识就看向司徒楠,外祖父在的地方才是她的家,怎么回来了家门未进就要她跟着去别处的? 司徒楠冲夏星微点了点头:“是外祖父想得不周了,你确实该先随他回宫,去拜见你的父皇。” 夏星微犹豫着,想打个商量晚些再跟人进宫,那边便来了一驾华丽无比的马车,正是来接夏星微。 无奈,夏星微只能跟众人告别,随来传旨的宫人坐上马车离开,一行人才向将军府内院走去。 大夫人走了两步,微微顿了一下,回身,就看到在身后走着低眉顺眼的女子,身边,还跟着一个看着文文弱弱的小姑娘,目光顿时深了一分。 柳姨娘也察觉到了陌生的视线,一抬头,便于大夫人的目光对上个正着,本以为,大夫人在京中做着官太太,定然是一副养尊处优,雍容华贵之相,可远远看来,她身穿一身暗色衣衫,淡紫色襦裙并不招眼,脸上略施粉黛,倒显得几分清新脱俗,窈窕的身段,从身后看一点不像已经不惑之年的妇人,举步间风韵犹存。 司徒音心声怯意,路上,柳姨娘一直跟她说的都是回家,回她们真正的家,可站在这高亭大院之前,她没有一丝归家的喜悦,这里于她,根本就不是家,在边关,在军营,那简陋的营帐才是她的家。 第32章 进宫 马车一路顺畅无比穿过几条热闹的街巷,来到了一个气派威武的大门前。 这就是外祖父曾经跟她说过的皇宫吗? 夏星微依旧打开车帘,看马车在朱红大门前停下,有人要搀扶她下马车,夏星微并没有理会伸过来的手,利索地从马车上跃下,好奇询问跟在身边的宫人:“这就到了吗?” 宫人连忙弯腰笑着:“公主莫急,马车不可进入宫内,这边有轿撵候着,公主请随奴才来。” 夏星微没有多问,坐上轿子,晃悠晃悠从角门进去,速度不慢地向里面走去。 还没走两步,一阵香味扑鼻而来,甚是好闻,她好奇从轿子侧面的小窗向外望去,竟一时被这景色迷了眼,现在正是春季花开时节,石子路两边,开着她叫不出名字的各色花朵,个个艳丽明媚,与她在边关之处偶尔才能看到的小野花截然不同。 大概两刻钟时辰,她都感觉策马都能走一圈的时候,一行人才终于停了下来,轿子落地,她先是听到轿夫离开的脚步,又觉察出有人迈着小碎步迎接过来,轿门掀开,映入眼帘一个端庄的中年女人,身上的布料一看就是上好的,怕是就连最会穿的柳姨娘,都没有穿过这么好的衣服。 夏星微本以为来的应该是位官太太,不成想她冲夏星微先行了一礼:“公主安好,奴婢李嬷嬷,来接公主面圣。” 穿着这么体面,行事落落大方,就只是皇宫内一个嬷嬷? 司徒诚教过她的一些礼仪,在这里显然是不够用的,虽然平日里孙嬷嬷也会对她一些耳提面命,可架不住她这边一撒娇,那边就心软的性子,一句重话都舍不得说她,规矩什么,自然也没有学到多少。 夏星微咳嗽一声:“那就前面带路。” 李嬷嬷闪身,身后便有几个小丫头一边拿着掸子在她身上像模像样的清扫,一边拿了桃枝沾了水朝她身上泼洒,这阵仗让夏星微有些懵,皱着眉头向后远远地跳了过去:“你们这是干嘛?” 李嬷嬷连忙毕恭毕敬回答:“启禀公主,公主常年在外,因着是避煞,所以入宫之前,还是要将身上不干净的东西赶为好。” 夏星微失笑,抬脚便朝来时的方向大步走去。 李嬷嬷快步追上人,努力笑出和善表情:“公主这是要去哪里?” “既然怕我身上不干净,那也不必赶了,这个地方,我还真不想来,不用送了,我等会自己打听出宫的路。”夏星微冷哼一声,脚步丝毫不停。 李嬷嬷连忙笑着轻轻打了自己一巴掌:“哎呦公主息怒,是奴婢说错了话,您身为公主,皇宫自然就是您的家,您还能去往何处?求公主莫生气,奴婢这就带公主面圣。” 夏星微斜睨了她一眼,看她说得真诚,便只当她刚才都是奉命行事,也不对她多加为难:“既如此,不嫌弃我晦气吧?” 李嬷嬷又在自己嘴巴上打了一下,笑得更加真诚:“公主说笑了,奴婢并没有那个意思,公主这边走。” 夏星微也不愿为难别人,沿着重重连廊走过曲折小径,终于走到了一个鎏金宫殿之前,旁边值守的侍卫齐齐蹲身行礼,走进大门,便看到宫女太监在门外站了两排,殿内传出女人说话的声音。 李嬷嬷带着夏星微走进去,小声在她耳边提醒:“正上坐着的便是皇贵妃,公主要行礼。” 夏星微朝上首看过去,软塌之上,坐着一个穿着华丽满头珠翠的美丽女子,她似乎还并未注意到夏星微的存在,偏着头与坐在她身侧穿着粉色宫装的小女孩说着什么什么。 夏星微学着刚才李嬷嬷的样子蹲身:“见过皇贵妃。” 她这边刚蹲下,周围便低低响起几声低笑,身旁的李嬷嬷似乎也笑了一下,只是很快收敛,小声交代:“那是奴婢们行礼姿势,公主不用行此大礼。” 夏星微眼神不虞地看了李嬷嬷一眼,立马直起身子,行了一个抱拳礼,声音不卑不亢:“星微莽撞,不懂这宫中规矩,皇贵妃想来也不会怪罪吧?” 皇贵妃这才装作刚发现的模样看了过来,脸上带着慈爱的笑容,伸手朝着她招呼:“不怪不怪,你就是星微吧?来来来,快来本宫身边坐着,半个月前,你父皇可就念叨着你要回来了,当初你走的时候才这么点大,如今看着,都长成大姑娘了。” 夏星微一步步走上前,在她身边坐下。 皇贵妃拉了她的手,依旧笑容和善:“你父皇现下忙于政事,交代本宫好生招待你,各宫的妃嫔可都已经等了一些时候了,来,我先给你介绍一番。” 她先指了指身边另一侧看着机灵又明媚的宫装女孩,笑着介绍:“这是你雨薇妹妹,比你小上一岁,你不知有多不让人省心。” 夏雨薇目光中带了一丝不屑,看着夏星微噗嗤就笑了出来:“这就是在边关长大的长公主吗?边关那边的日头是比咱们宫里大吗?怎么黑得像被火烤过一样?” 她说话的声音娇俏,说出来的话却淬了毒一般,眼神带着挑衅,笑吟吟地看着夏星微,就看她如何应答。 夏星微看着她如孩子一般无邪的笑容,肌肤胜雪,吹弹可破,腰肢纤细,年龄虽小已能看出一些婀娜,冲她大大方方笑了一下:“边关苦寒之地,自然没有宫内如此奢华舒适,但不管何处,总要有人驻守,若无边关将士苦守,这皇城怕是也没有如今安宁富足,这位公主若是真到了边关,这娇嫩的模样,怕是不出一天,就要晒得满脸起泡,又疼又痒,一抓就破,一破就留疤呢。” 夏雨薇被她说得浑身一个机灵,下意识就捂了一下自己的脸,眼神中透着惊慌:“你大胆,你竟敢吓我。” 夏星微挑眉一笑:“我可并非吓你,不信你去找个边关之人,一问便知。” 眼看夏雨薇震慑不住,皇贵妃笑盈盈拉着夏星微的手:“她这丫头是被我跟你父皇惯坏了,你莫要跟她一般见识,来,这是惠妃。” 一个温婉的女人冲着夏星微点头笑了一下,并未多说。 皇贵妃又指向惠妃身后与夏雨薇年龄相仿的女子:“那是惠妃的女儿,雪薇公主。” 第33章 皇贵妃 有件事情夏星微很是奇怪,想到了,便也就直接问了出来:“名字是有什么讲究吗?怎么两位妹妹一个雪薇一个雨薇,起名之人到底是有多喜欢这个字?” 夏雪薇看着夏星微,眼神中带了笑意,似乎是怕笑出来有些失礼,拿了帕子轻轻掩了一下。 德妃身边的夏雨薇说话,语气中带着傲娇:“你可别误会,你取名星微,自然是父皇不愿意你的光芒盖过其他,但我可不一样,我这名字可不是微小之意,多了一个草字,意义完全不同,这字是美好之意,岂是能相提并论的?” 夏星微不在意的笑了一下:“原来如此,加上草字,确实是好了不少,要知道边关风沙漫天,可全靠种了草才不至于土地流失,当真是有大用途的,有草又有雨,更是难能可贵。” 夏雨薇脸色变了变,目光怨毒看向夏星微:“贱人,也不看看你什么身份,敢如此奚落与我?” 夏星微可不管她是什么公主,若说公主名头,自己不也有吗?谁比谁高贵呢? 大咧咧迎上夏雨薇几乎要吃人的目光,她语气平淡:“公主还是慎言,我可是长公主,先皇后所生嫡女,即便一直未在京城,身份在此,你见了我,是否也该恭恭敬敬喊我一声长姐?你口中贱人是何人?这个我倒是有些不懂。” 皇贵妃转头冲夏雨薇凌厉地看了过去,转向夏星微之时,立马又换上了和善面容:“星微别生气,你这妹妹被娇惯坏了,没了一点规矩,回头我定然好生教她一番,你们三人年龄相近,日后在宫中也是一个玩伴,可别整日间斗嘴。” 夏雨薇不敢再造次,只能站起身微微一福:“是。” 皇贵妃又将其他嫔妃介绍了一遍,正说话间,有宫人来报:“陛下驾到。” 整个房间里的女人,呼啦啦都从座位上起身,一个明黄色衣袍的男人款款从门外走进,微微发福的脸上,依稀还能辨认出年轻时的俊朗,他背手而立,看着所有人跪地,神色中的威严多了一分随意:“都起身吧。” 目光自然扫视到皇贵妃身边的夏星微身上:“你是星微?” 夏星微看他示意上前,在他面前盈盈而立:“我是夏星微。” 身后的皇贵妃连忙笑盈盈地补上了一句:“这孩子,还不赶紧给你父皇行礼问安?” 夏渊看着她跪到地上之后,才伸手虚扶了一下:“星微长在边关,第一次进宫,对宫中规矩多有不熟,不必如此多礼,皇贵妃,回头你找个教习嬷嬷,抽空将宫中规矩教上一教,她与太子同日生辰,眼看就要及笄,届时,依着民间的方式,给她办个盛大及笄礼,也算是告知众人,长公主回宫。” 皇贵妃眼眸含笑福了一礼:“臣妾领命,定然让教习嬷嬷在最短时间内教会公主所有礼节,不负陛下众望。” 夏渊点了点头,在上首坐下,伸手招呼夏星微:“你且过来,让父皇好好看看。” 夏星微在心中鄙夷了一下,若真如现在表现出的这般舐犊情深,她何至于十五年远在边关,只言片语都不曾收到过? 马车行来的一路,孙嬷嬷填鸭式地教她在宫中该如何如何,她既不想无端惹出祸端,更不想给司徒家招来麻烦,慢步走上前,在夏渊的招呼下在他身边坐下,不就是演戏,那就陪着他演一场父慈女孝的戏码好了。 夏渊的脸上带着少有的笑容:“星微,你自出生起便不在朕身边,多年来,朕对你有愧,好在司徒家将你养得极好,朕听说,你也练就了一身本领,嗯,不错,是有当年朕皇祖母的飒爽风范。” 夏星微笑道:“父皇谬赞,不是所有人都有皇太祖母那般睿智英武,我只是跟着舅舅学了一些微末拳脚,能自保而已。” 夏渊似乎并不在意她的回答,目光又看向了皇贵妃:“对了,给星微准备的宫殿都准备好了吗?她对皇宫不熟,你可多派几个得力的宫人供她使唤。” 皇贵妃在一旁拉着夏星微的手轻轻拍了几下:“陛下放心,臣妾都已安排妥当,公主连日赶路,定然有些劳累,臣妾已经命人在我宫内准备好了,陛下不如先让人带她下去沐浴更衣,刚好可以传晚膳。” 夏星微身上确实还能看出风尘仆仆的模样,夏渊只是随意看了一眼,便点头答应:“还是皇贵妃妥帖,你就安排人带她下去梳洗,人也见过了,其余人等都自行散去吧。” 众人行礼告退之时,夏渊看见跟在惠妃身侧的夏雪薇:“四公主留下吧,可与星微多多沟通,交流一番,日后她们姐妹一处,也有个玩伴。” 惠妃温温柔柔俯身应答:“陛下说得极是,皇贵妃刚也有此意,雪薇,你就留下用膳。” 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温柔一笑,与惠妃眉眼极为相像:“是。” 夏星微被宫女带着离开,嫔妃也都散去之后,夏雨薇才走上前撒娇一般搂住了夏渊胳膊,神色中带着些娇憨:“父皇,如今是长公主回来了,父皇就不爱雨薇了吗?” 夏渊伸手轻抚夏雨薇发丝,语气温和了些许:“父皇何时不喜欢你了?” 夏雨薇眼中带着委屈,小嘴撅起,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父皇不知,你来之前,她可是好大的威风呢,甚至还拿出了嫡长公主的身份来压我,父皇,在这宫中,除了您和母妃,何时有人敢这么对我,雨薇不依。” 夏渊哈哈笑了几声:“你真的是被娇宠坏了,定然是说了让人不喜的话来,好了,别撒娇了,她身份确实是你长姐,也是夏国嫡长公主,从小在边关长大,现在刚回宫,定然被多方关注,你听话,有些事情,让着她一些,就当是可怜她在外吃了些苦头了。” 夏雨薇有些不太服气:“谁说是我不让她?明明就是她刚进宫,看我们样样高于她,心生嫉妒,反正我不管,父皇,我才是你心头最宠的公主,谁也不能夺了我在您心中地位。” 身边的皇贵妃站在一侧笑着:“你父皇什么时候说别人抢了你的地位?不过陛下……雨薇自出生便是娇宠一身,身份尊贵,猛然间回来一个嫡长公主,她心中有些怨言也难免。” 夏渊没有再说话,拉着夏雨薇走到一旁坐下。 身后的夏雪薇,如同隐形人一般,恨不得要将自己缩小到谁也看不到。 第34章 沐浴 夏星微第一次见识到皇宫的奢华。 原来洗澡都是要撒上带着香味的红色花瓣的? 原来那牛奶是可以抹在身上,能起到润肤作用的? 原来有皂角可以将头发洗得香香软软,绸缎一般的? 原来洗澡都是有两个宫女伺候的,甚至穿衣脱衣,根本不用自己动手,只伸开胳膊便行的。 温热的水弥漫着淡淡带着香味的雾气,夏星微舒舒服服地躺在浴桶之中,闭着眼睛几乎要睡着,还是小宫女的声音将她喊醒:“公主,公主殿下?” 夏星微睁眼:“何事?” 小宫女低头微笑:“水有些微凉,还需加热水吗?” 夏星微看了看自己已经被泡得有些皱的四肢,双手环胸,想站起来又碍于有人在跟前:“不必,我差不多好了,你们帮我把衣服拿来,可以出去了。” 小宫女似乎带了一些为难:“公主,还是让奴婢侍奉公主穿衣吧。” 夏星微连连摆手:“不用不用,你们帮我把我自己衣服拿来即可,我自己来。” 另一小宫女声音中带着瑟瑟之意:“公主恕罪,皇贵妃交代,公主要换上公主服饰,您的衣服,奴婢已经按照娘娘的吩咐丢了。” 夏星微瞬间睁大了眼睛,差点一激动从浴桶中站起来:“什么?扔了?那可是孙嬷嬷在回来前特意给我扯得上好棉布做的新衣,穿着既妥帖又舒服你就这么给我扔了?” 小宫女吓得连忙跪在地上,神色更加惶恐:“公主饶命,公主饶命,奴婢知道错了,请公主息怒,” 看着她小小年纪就这么跪在有些湿滑的地面不断叩首,夏星微深深叹了一口气,语气带着些许可惜:“为了一件衣服,倒也不至于要你性命,算了,你先起身,要不这样,你先回头去找一找,这么短的时辰,说不准还没被人捡走,若是衣服还在,你帮我再捡回来。” 小宫女见夏星微并不为难自己,一脸惊讶,不是都传言这个边关回来的公主粗鲁无礼,骄纵任性,没有一点女孩模样吗?看来传言也不一定是真。 夏星微疑惑看向她:“找不回来吗?” 宫女连忙说:“奴婢这就去找。” 小宫女刚离开,旁边的小宫女就将旁边镶金边的托盘上的衣服重新端到夏星微眼前:“公主,现在奴婢可以伺候公主更衣了吗?” 夏星微冲她有些为难的笑了一下:“不然……你将衣服放下,先出去就好,我自己来便行,谢谢。” 小宫女躬身:“奴婢名唤青栀,公主若有需要,唤奴婢一声便是,奴婢人就在门外候着。” 夏星微等人走后,才从浴桶中出来,从托盘中拿出那一套套衣物,只看得懂穿到最里层的,其余一层加一层,她实在是分辨不出该先穿哪个,后穿哪个,为了不闹笑话,她只能红着脸喊门外宫女:“青栀,麻烦你进来一下。” 青栀很快低头从外走进,来到了夏星微面前并不多嘴,拿了衣服便帮她一层一层穿戴整齐,衣服穿好后,又将人带到铜镜前坐下,用棉布轻柔地擦拭着她滴水的秀发,嘴里还带着赞叹:“公主的发质可真是好呢,乌黑发亮的,也不知平日间如何保养?” 夏星微笑了一下:“我能有何保养?就连清洗,也没有太多的时间,多数都是凉水洗洗,干了就盘上。” 青栀依旧耐心的帮她擦拭着:“那公主就是天生丽质。” 夏星微哈哈笑了出来:“我是不是天生丽质不好说,你的小嘴是真会说,叭叭地说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青栀恭敬行礼:“奴婢是实话实说,公主,等会梳头嬷嬷就该到了,届时再梳个飞仙髻,定然会惊艳众人。” 夏星微对这些不甚在意,在军营伊始,孙嬷嬷也曾帮她梳过发髻,那时还小,总有人捏着她的小脸蛋说真漂亮,她自小反骨,脱了衣裙,换了短打布衣,头发也只是简单束在头顶,甚至训练之时,随手找个树枝就能将长发挽起,与那么多男人一起训练,渐渐便再无违和感。 如今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繁琐漂亮的宫装穿在身上,漂亮的发髻梳在头顶,对于镜子里像脱胎换骨一般的人,她好似有些陌生,一切都如此不真实。 青栀将一个全新的妆奁放到她的面前:“公主,这个是皇贵妃在多日前就特意吩咐内务府打造的最新型饰品,看这套红宝石的头面,可是用了最上等的鸽子血制成,奴婢觉得跟公主特别搭,公主明艳动人,能压得住。” 夏星微点了点头:“那就这个吧,看起来乱七八糟,我还真选不出来。” 青栀将一套头面给了梳头嬷嬷,帮着一起一个一个插在她发间,这还不算,甚至脖子上,手腕上,手指上,都有相应的饰品,夏星微耐心等她们将那么重的一套金石一个不剩全放到自己身上各处之后,站起身明显感觉压得脖子都要直不起来,伸手就想将晃荡的步摇给摘下去。 青栀连忙上前:“公主,使不得,一会陛下会与您一起用膳,公主定然不能失仪,不然,奴婢们怕是都要被责罚,还请公主体恤。” 看着身旁一脸焦急的小宫女们,夏星微也不好过于为难她们,只能放弃挣扎,站起身试着走了两步,还没出门,脚便不甚踩了裙摆,差点直接摔出去,幸好身边宫女扶了一下,才没能让人看了笑话。 “这什么裙子?穿上一点都不方便,走路都不敢迈腿,能换其他的吗?”皱眉提着裙摆,夏星微忍不住吐槽。 青栀上前安抚:“宫装本就是如此,公主习惯了便好,小步走路,便不会有踩到裙子之上。” 去找衣服的小宫女两手空空地回来,不用问,夏星微就知道那套衣服肯定是找不回来了,虽然可惜,可看她泫然欲泣又要下跪的样子,还是不忍苛责,摆了摆手:“算了算了,丢了就丢了,为了一套衣服还不至于让你这么哭。” 她微微提起裙摆,小心翼翼的往前走着,人在屋檐下,还是按照别人规矩来,她现在可代表了司徒家,不能让旁人真的看轻了去,以为司徒家只能养出野丫头。 两个宫女很有眼力见地上前搀扶,夏星微再次经过各色殿宇,到了另一处宫殿前。 第35章 皇家之子 “请长公主安。”夏星微刚走到殿门,便听到一声柔柔弱弱之音,语气间不见卑微,也并无丝毫傲慢。 这女孩夏星微记得,那个皇贵妃见面之时同她介绍过,貌似是一个妃子的女儿,叫——夏雪薇? 能记得这个名字,也是因为当时夏雨薇傲娇说着她的名字中的薇字有多么好之时,她还在心中暗暗吐槽了一下不是雨便是雪,有何美好。 “你好,叫我星微便可。”对于别人的善意,夏星微自然不会拒绝。 夏雪薇上前,很自然地站在她的跟前,身量虽然比她矮上一些,但丝毫不显势弱,笑的依旧温和:“你是我们长姐,雪薇自然不敢造次。” 夏星微冲她友好笑了一下:“那喊姐姐吧,我听着不至于那么别扭。” 夏雪薇仰脸冲她灿然一笑:“是,姐姐请。” 进到殿内,夏雪薇给夏星微使了一个颜色,隔着衣袖拉了她的手,将她带到皇帝跟前,福身行礼:“雪薇见过父皇,父皇万安,见过皇贵妃娘娘,皇贵妃娘娘金安。” 夏星微这才清楚,原来行礼应该是这般,也学着夏雪薇的样子:“星微见过父皇,父皇万安,见过皇贵妃娘娘,皇贵妃娘娘金安。” 皇帝眼中带着笑意:“免礼,你们俩倒是一起来了,快坐下,你们小姐妹可一起说说话,星微刚回来,有什么不懂的,可以先问妹妹们,若还是不甚明了,也可直接禀明皇贵妃。” 夏星微垂首:“是。” 夏雨薇以帕子掩了唇,低低笑出声音:“父皇,若照你这般说,那可能我跟小四可有得忙了,怎么看她都是什么都不懂的样子,这让我们从何教起?” 夏渊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夏雨薇止了笑意,坐到了夏渊身边,晃着他的胳膊撒娇:“父皇别这样看我,我说的也是实情,她确实是什么也不懂。” 坐在另一边的皇贵妃板了脸训斥:“休得乱说,星微公主随司徒将军在边关多年,也是为国尽忠,身边都是男子,没有人贴身教养,本就对宫中规矩疏忽,即已回宫,自然会尽快将规矩学全,你们要多帮着她些,不可这般无状。” 夏雨薇面上带着不情愿,面带嫌弃地看了夏星微一眼,收回目光,抿唇低低地应了一声:“好,儿臣记下了。” 夏渊见皇贵妃已发话,自己也不便多说,冲夏星微她们伸手示意了一番:“今日是家宴,不用拘谨,你们先坐,等会老二和老五老六都会过来,再介绍你认识。” 夏雪薇拉着夏星微行礼致谢:“谢父皇。” 两人一起在下首坐下。 夏星微对他们的话题没有兴趣,看案桌前摆了糕点,便随意拿来便吃,咬在口中,只觉细腻软糯,香味顺着唇齿传入口腔,这个可比边关那些粗糙的点心好吃了不止一点,她也确实有些饿了,从进宫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半天,她滴水未进,刚才还没感觉到,这会只觉饥肠辘辘,一块糕点,三两口便被她吃完。 旁边的夏雪薇素白的小手倒了一盏茶,微笑着放在了夏星微面前,声音很低:“姐姐,喝口茶顺一下。” 夏星微朝夏雪薇微微一笑,感受到她的善意,端起茶盏便喝了半杯,随手又去拿第二块点心。 等到她很快吃完再伸手去拿第三块时,案桌下,夏雪薇拉住了她的衣袖,微不可查地冲她摇了摇头。 这是不让吃? 虽然不知为何,夏星微还是收了手,有些不好意思地冲夏雪薇笑了一下,装作端庄的样子坐好,不让吃就不让吃吧,这点心也不是非吃不可,反正饿一饿也没什么大不了。 正说着,一个男子在内监陪伴之下进入到了殿前,个子高高,身着明黄衣衫,华贵无比却有些五官平平,甚至因为身材过于肥胖,显得笨拙貌丑,他进门之后不着痕迹扫视了一圈,目光在夏星微脸上停留片刻,上前才行礼:“儿臣参见父皇,参见母妃。” 夏渊点头:“太子这是刚下学?今日太傅又讲了些什么?” 来人正是太子夏月朗。 夏月朗眼神飘忽一番,有些不安低头,声音带着怯懦:“太傅……太傅今日讲了策论,还讲了一些别的。” 夏渊看着夏月朗,脸上微微起了愠怒,旁边的皇贵妃连忙笑着打断了他的继续问询:“陛下,今日算是家宴,是为星微公主接风洗尘,问学问不如改日?” 夏渊淡淡哼了一声:“去一边坐。” 夏月朗这才收起了小心翼翼的心思,被脸颊挤得只剩一条缝的眼睛露出精光:“谢父皇。” 他刚在夏星微对面桌案前坐下,紧接着又进来两个年龄稍微小一些的男子:“见过父皇,见过皇贵妃娘娘。” 夏渊点了点头:“坐,孩子们都到齐了,皇贵妃,令人传膳吧。” 皇贵妃跟宫人吩咐一句之后,笑着说道:“星微,你的几个弟弟还没有见过你,今日先熟悉一番,这是太子,夏月朗,那是五皇子,夏凌云,是雪薇的同胞弟弟,他身边是六皇子夏幸之,还有一个七公主,年龄太小,不满一岁,能日后有机会便能见到。” 夏星微冲三人友好点点头。 夏月朗不屑看她一眼,轻哼一声,语气中是漫不经心的轻视:“这就是那个一出生就被送到边关的公主啊,看着有点不太像,少了一些公主该有的风范,或许是边关呆的时间太长。” 别人不给好脸,夏星微从来不惯着,哪怕是在这个便宜父皇面前:“不知太子所言的风范为何?照我来看,太子虽然生在宫中,从小有人教养,恕我眼拙,我也并未看到你身上有太子风范,倒还不如你旁边的小孩看着贵气。” 夏星微话落,夏凌云就惶惶抱拳:“凌云不敢。”看那架势,夏星微再多说几句,他就直接跪下了。 夏月朗脸部肌肉颤抖着,目光阴鸷地看向夏星微,又不经意暼向夏凌云,想说什么之时,刚好有宫人端着各色菜肴上前,夏渊似是没看出他们的剑拔弩张,语气平淡:“宴席已备好,星微连日赶路定然吃不好,开席吧。” 夏渊和皇贵妃从座位上起身,夏雪薇才暗暗扯了夏星微袖子带她起身,走向摆了菜肴的宴席。 第36章 宴席 桌上的菜肴琳琅满目,夏星微却确实饥肠辘辘,可与他们坐在一处,竟然没了任何胃口,整个宴席,没有一人发出声响,都端坐在桌案旁,吃两口就饱了一般。 夏星微叹口气,这些吃食,他们在边关之时可从未见过,好看到几乎不忍下筷,既然端了上来,多吃一些该是对食物的尊重,想通此处,便不再看人脸色动作,低头认真吃了起来。 最后,夏星微眼睁睁看着宫人将一桌子只吃了不到一半的所有菜肴全部端下,又各自回了自己桌案前,每人都端起面前的茶盏,慢慢品茗。 夏渊浅尝一口,将茶盏放下,转身向看向皇贵妃:“朕记得你是给星微准备的钟粹宫吧?路途虽然远了一些,倒也清静,星微,时辰不早了,知你疲累,回去暂且休息,明日定远侯的接风宴,你还要盛装出席。” 总算可以结束了,夏星微长长舒出一口气,起身行礼:“谢父皇,星微先行告退。” 皇贵妃也起身:“钟粹宫那边都已安置妥当,臣妾就怕那些宫人仗着星微刚回来有些怠慢,刚好,我宫里的这几个二等宫女还算得心应手,就先送过去让星微用着,李嬷嬷,青栀,素枝你们带上两个小丫头,好生伺候着。” 几个宫女并李嬷嬷自旁边站出,跪地叩首应是。 夏星微看得有些疑惑,抬头冲皇贵妃笑了一下:“我应该是用不到这么多人侍奉,要不……” 皇贵妃脸上的笑容不变:“这些都是公主应有的规制,往后你便懂了。” 好似拒绝便是她不懂规矩一般,夏星微没再说话,只能带着她给的宫女向外走。 夏渊刚说钟粹宫有些远夏星微还觉得都在一个皇宫内,远又能有多远?还能有她从进宫到皇贵妃的凤仪宫的距离远吗?事实证明,还真的比她一开始轿撵到达凤仪宫远上一些。 足足有半个时辰那么久,夏星微才终于看到了钟粹宫的匾额。 青栀先吩咐了内监再次巡查了一番整个宫殿,才带着夏星微走向了正殿的方向:“公主,钟粹宫虽然不大,也比其他殿宇稍显偏了一些,好在这里住着没有太多拘束,除了去请安可能会远上一些,倒也没什么,公主可以跟内务府申请步撵。” 夏星微倒不觉得自己有多娇气:“这个还真不需要,我以前住的,可就是军营之中的帐篷,除了一张床,也就一个桌案而已,这个随便一个房间,也比营帐大上许多。” 青栀忍不住笑了一下:“公主,现在可是在宫中,自然是不能跟以前比了,公主稍后,奴婢这就去将床铺整理一下,让公主安歇。” 夏星微找了一处坐着,刚坐下,另一大宫女素枝就招呼了所有人前来,看他们参拜。 夏星微挥手让他们起来:“我这里没有太多的规矩,只要别让别人揪到错处就好,我不会为难你们,我也不希望别人通过你们来为难我,明白吗?” 宫女太监们都低着头,声音谨慎:“奴婢明白,奴才遵命。” 夏星微点点头:“明白就好。” 看今日这架势,这皇宫恐怕比战场还要难对付,尤其是那个夏月朗和夏雨薇,真不愧是兄妹俩,都是用鼻孔看人,皇帝还在跟前就这么目中无人,若是没有皇帝,怕是敢直接上手了,不过上手也不怕,夏星微下意识晃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腕,她就不信在这宫里打架还能有人能打过她。 青栀很快上前:“公主,可以就寝了,奴婢马上去端来热水,泡上一泡,晚上睡觉也会更香一些。” 夏星微刚想说别忙了,她已经转身离去,看着像是一个勤快的,这样被人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伺候着,夏星微还是有些不太适应,躺在软软的床榻之上,盖着丝滑的被褥,让伺候的人全都退下,她依旧还是有些睡不着。 在军营,小时候她是跟着孙嬷嬷一起睡,后来大了一些,司徒音每日间跟她一处,最后俩人终于得偿所愿住到了同一个营帐之内,很多年没有分开过,训练最辛苦之时,司徒音也会将熬好的中药水端到她床前让她泡脚,但那种她可以心安理得享受的服务,在这里就是有些不习惯。 也不知道司徒音他们怎么样了,还有外祖父,舅舅们大概跟舅母一起,全家都开开心心吃着饭说着边关趣事,估计现下只有她,在这个陌生的地方,要对着一堆并不认识却自认是她家人的人,还有谁能有她可怜? 确实是有人比她更可怜。 司徒音看着完全陌生的房间,惴惴不安的心思就没有任何安顿之处。 她跟在仆妇身后,进到了一个别致的院落,丫鬟婆子将她围在中间,又是沐浴又是梳洗,但完全没有半分喜色。 她不是小孩,从司徒长风对她的态度,她也能感觉出自己的出现有多不受待见,以前在军营,也只司徒长风会让她觉得不舒服,可来到了将军府,上到穿着华贵的大夫人,下到帮她梳洗的小丫鬟,似乎都如刚到军营的司徒长风一般。 梳洗过后,她被人带着到了正院的客厅,还未落座,便看到姨娘端了一杯茶,恭恭敬敬地跪在了大夫人脚下:“夫人,妾身柳氏,敬请夫人用茶。” 大夫人神色复杂低眼看了她片刻,还是从她手中接过了妾氏茶,浅浅抿上一口,就将杯盏放到了一边,从旁边拿了一个上好的羊脂玉镯子,递到了柳姨娘面前:“这么多年,在边关照顾将军,你也辛苦,为司徒家繁育子嗣,也是你的功劳,如今算正式入了司徒家门,但愿你能克己守礼,多为夫君分忧。” 柳姨娘额头扣在大夫人的脚下:“是,多谢夫人教诲。” 大夫人的目光又看向旁边几乎傻了眼的司徒音,脸上依旧是淡淡的:“这孩子便是阿音吧?” 柳姨娘转身看向司徒音,连忙给她使了个眼色,在她走上前的时候,用力拉了一把让她跟着跪下:“夫人,这便是司徒音,阿音,快叫母亲。” 第37章 大夫人 司徒音看着陌生的脸,那句母亲,无论如何也无法叫出口。 柳姨娘拉着司徒音胳膊的手用了下力:“阿音,快叫母亲。” 司徒音疼得差点掉下泪来,转头看柳姨娘微微皱着的眉头,不明白为何回到了将军府,她的姨娘要如此做低伏小,她至少是赔了父亲十几年的女人,可看着她那张小心翼翼的脸,她不愿让她为难,只能声音很小地喊了一声:“母亲。” 大夫人神色不动,随手便拿了一套纯金头面来:“你从小跟在边关,看着是吃了些苦头的,这个头面算是我给你的见面礼,另外这还有一块长命锁,司徒家的孩子出生之时,都会打上一块,连星微小时候被带回来,都有一块,这个算是补给你的。” 司徒音双手接过了妆奁及那块沉甸甸的长命锁,垂首道谢:“多谢母亲。” 大夫人这才微微笑了一下:“都起来吧,大家是一家人,没有那么大的规矩,今日之后,倒也不必动不动就跪着。” 旁边的司徒诚咳嗽了一声,这才看向旁边司徒长风和长子司徒玉泽:“以后阿音就是你们的妹妹,兄妹之间,要相互友爱,阿音,正式见过你两位兄长。” 司徒音走上前,有些怯懦地看了司徒长风一眼,又看向他身边另一男子,穿着月白色的长袍,看起来不过二十岁模样,文质彬彬,周身的气质与司徒长风截然相反:“阿音见过大哥,二哥,我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礼物,以前偶尔秀的两个荷包,希望两位哥哥不要嫌弃。” 司徒玉泽从她手中接过荷包,上面的梅花绣的有些歪斜,一看就不是特别擅长那般,冲她露出一个淡淡笑容,微微点了点头。 司徒音拿了荷包走到司徒长风面前,他们在一处半年,司徒长风都没有主动找她说过话,她不确定这个时候会不会接下自己的荷包,低着头,手还未递过去,荷包就被人一把抢了过去,是司徒修武带着玩世不恭的声音:“阿音,你就绣了两个啊?你也太偏心了些,二哥不要给我吧。” 司徒长风一把将荷包夺了过去:“我扔了也不会给你。” 司徒修武有些无语:“你看看你这人……” 司徒长风颇为嫌弃地看着荷包:“绣得这样丑,真不知你是怎么拿得出手的,还是赶紧练练,不然到时候传出去,你要被其他世家小姐笑死了。” 司徒诚脸上带上了一丝笑意:“好了,今后都是一家人,你们母亲早就差人准备好了膳食,夫人,咱们前厅用膳?” 大夫人并未去看司徒诚,站起身,立马有婆子上前,她很自然地将手搭在婆子胳膊上,轻移莲步往前走,司徒诚闹了个没脸,低头自嘲笑了一下,看了旁边柳姨娘一眼,自己走前示意她跟上。 厨房准备了很丰盛的餐食,一家人男女分席而坐,二夫人只是客气地冲柳姨娘点了点头,上前就将大夫人的手亲切地挽了起来,笑容自然也多了许多:“大嫂,这些年这个家全靠你一个人里外支撑,我在你羽翼之下也安逸了这么些年,这下好了,父亲大哥他们全回来了,以后咱俩可就有时间一起偷偷懒,我带你好好逛逛,你说你平时也就去铺子里查账能出门,什么时候出过门了?” 大夫人在她额头轻轻点了一下:“你平日里若是勤谨些,我或许还能有时间多逛一逛,让你看账本你说看着就头疼,让你理事你又说不爱管,就连让你去庄子上看看,都要看那天的天气如何。” 二夫人脸上带了笑,半抱住大夫人的手臂,亲昵地说着:“那还不是有大嫂你在?你看你,在外人面前,何苦这么揭我老底?” 柳姨娘在他们身边,如同隐形人一般,看着她们这般的亲昵说笑,低眉顺眼。 二夫人确实是故意做给柳姨娘看的,她与大夫人境遇相同,嫁来将军府十几年甚至二十年,总共与丈夫相处在一起的时间不超一年,偌大的将军府,真的也全靠她们苦苦才能支撑起来,所以在司徒玉泽还不满十五岁的时候,已经成了家里的顶梁柱,人情往来硬生生支撑了起来,也是因为家里没有男人的原因。 这些年的苦楚,她们无处说,也无人可说,甚至于她们两人,在一起闲谈之余,也只会说些无关紧要的话题,从来不提其他。 大夫人余光看见柳姨娘一直眼观鼻鼻观心地低垂着头不说话,目光转向了她身旁的司徒音:“阿音,你今年有多大了?看你好像跟星微差不多大的样子。” 司徒音抬头微微笑了一下:“我今年快十六了。” 二夫人微笑着:“那确实跟星微年龄相仿,大嫂可还记得,父亲当初将星微从宫中抱回来时,才那么大一丁点,那时候玉泽也就才五岁吧?修武更小,修武才一岁多,长风跟卿哥儿俩人还争到底是谁的妹妹,想来过得也真是快,转眼,快十六年了。” 大夫人也忍不住跟着感慨了一声:“对啊,十六年了,确实是过得太快了,咱们也都老了。” 二夫人连忙笑着:“你可快别这么说了,你可不老,你带玉泽文风出去转转,让谁看你不跟姐姐一样?这回好了,大哥和阿信他们都不走了,能守着这个家,你更要好好捯饬一下自己,好好维系一下你和大哥的夫妻情义。” 大夫人的脸色微微红了一下:“还有小辈儿在呢,快别说了,阿音,这里以后也是你的家,想吃什么玩什么,缺了什么,你都能跟我说。” 柳姨娘暗暗碰了司徒音一下,司徒音才反应了过来:“好的,谢谢母亲。” 大夫人冲她微笑点头,这才开始说话:“光顾说话,这顿晚餐就是为给你们接风洗尘,柳姨娘,这第一杯酒,就让我来先敬你吧,这些年,你也辛苦了。” 柳姨娘连忙站起身微微弯了一下,双手接过了大夫人递过来的一杯酒,连声说着:“使不得,夫人客气,妾身一直随着郎君在边关,一直没能有机会来向夫人请示,还请夫人不要介怀。” 大夫人淡淡笑了一下,神色分外认真:“无妨,这也不是你能决定的,但这杯酒你是该喝的。” 第38章 加封 第二日的晚宴,便是夏渊给司徒家专门办的接风宴,宴会之上,文武百官全部到场,皇贵妃作为后宫主理人,端庄地坐到了夏渊的身旁。 再见司徒楠的时候,夏星微没忍住雀跃的心情,提起裙摆就小跑着到了他的面前:“外祖父,舅舅,你们终于来了,是不是宴会之后就能接我回家了?” 司徒楠不着痕迹地盯了她一眼,双手抱拳,标标准准地行了一个武将之礼:“臣见过公主。” 身后的司徒诚三人跟在父亲身后,一起弯身,夏星微连忙伸手将他托起,脸上都带上了焦急:“哎呀,外祖父,大舅舅你们干嘛呢?回来了我依然是你们的星微啊,你们……” 司徒楠的声音不大,拉着夏星微的手狠狠用了力:“君臣就是君臣,礼不可废。” 夏星微眼神中带上了一些委屈,怎么回到了这里,就变成了完全不一样了? 礼节之后,才是爷孙,他们并肩走向大殿,司徒楠的声音很小,但足够夏星微听得清楚:“星微,你是公主,皇宫才是你的家,以后,可莫要再提回家之言。” 虽然不理解,甚至感觉自己委屈,可见到司徒楠如此严肃,夏星微还是嬷嬷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司徒楠带着夏星微一起来到了夏渊面前,还未弯身,已经被夏渊稳稳扶正:“爱卿不必如此多礼,你司徒家为大夏,几十年来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朕一直心中感激,这次大败金国,更是功德无量,多年的艰辛朕也铭感五内,所以,理应免了爱卿跪拜礼。” 司徒楠连忙郑重说:“陛下厚爱,臣感激不已,可臣子便是臣子,能为家国做屏障,是微臣之福,也是我司徒家的荣幸。” 夏渊不得不感叹:“爱卿衷心,天地可鉴,没有司徒家,就没有这万里江山,爱卿这边坐,今日朕要跟爱卿好好多喝几杯。” 众人落座,司徒楠坐在了夏渊的左侧,在他对面,夏渊右侧坐的便是左相慕容文康,司徒诚三人依次在司徒楠侧方落座,夏星微自觉坐到了下首,转头便跟顾长卿打招呼:“你也来了?” 顾长卿点了点头,小声问道:“在宫中可还习惯?” 夏星微连忙摇头,再次委屈满满:“不习惯不习惯,一点都不习惯,我跟你说,回来之后……” 身后的青栀轻轻咳嗽了一声,提醒夏星微要注意自己的身份,夏星微撇撇嘴,冲顾长卿使了个眼色,声音压低:“看到了吗?现在说个话都不让好好说了,你说我能有多习惯?我刚还问外祖父什么时候接我回去呢。” 顾长卿旁边的司徒长风凑了过来,小声交代:“在宫中可不比边关,你一定要谨言慎行,不能有行差踏错,明白吗?” 夏星微冲司徒长风皱了皱鼻子,狠狠地坐正了身子不再说话。 宫人将菜肴一个个端来放在众人单独案几上之时,夏渊举起桌案上的酒杯,脸上带着淡淡笑意:“今日,是为司徒一家返京接风洗尘,司徒家为大夏安宁立下了汗马功劳,如今终于算得上衣锦还乡,如今天下太平,朕绝不做藏弓之人,现在众爱卿都在,不若就趁此接风宴对有功之臣大加封赏,司徒楠护国卫民,着升为定远侯,世袭罔替,赐免死金牌一枚,并着令担任在京领军将军,掌管十万禁军,皇城周边军队,全听你调令。” 话音落,百官纷纷议论起来,虽然在此之前,夏渊已经透露过要御赐免死金牌,但他们私下自行讨论过,依照夏渊对司徒家的忌惮,这块免死金牌大概不会真的给,可没想到不仅给了,还直接封侯,这对于一个世家而言,可谓无限荣宠。 在边关司徒楠便已经得知夏渊会给他侯爷的名号,再给一个虚职,没想到今日当着众人面,竟然给了他京中实权,这着实有些意外,但这职位,于他而言是烫手山芋,天子面前,不比遥远边关,思索之后,司徒楠站出来跪地叩首:“臣谢陛下恩赏,但臣在边关已数年,确实身心疲累,如今能有幸看到天下太平一日,终于可以偷得几日清闲,陛下亲封公侯,臣感激不尽,但臣斗胆还是请陛下收回领军将军之任命。” 夏渊说得真切:“爱卿这是何意?举国之内,也唯有你能担当得起如此重任。” 司徒楠连忙说:“陛下,微臣在边关数十年,只懂领兵打仗,并不懂其他,再加上微臣年事已高,领军将军一职,微臣怕是力不从心,有幸见到和平盛世,微臣只想安享晚年,还请陛下成全。” 他双手向上,托举的,是三军虎符令牌。 夏渊一副痛心疾首模样:“爱卿这是为何?朕将你们调离边关,就是因为如今战事基本已经平息,再留你们在边关怕是大材小用,回到京中,自然有更合适职务,并非要收回你们兵权。” 司徒楠头扣得更低,手托举得更高:“陛下之意,微臣又何曾不懂,只是微臣确实不能担此重任,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夏渊点了点头:“好,爱卿即已有决断,朕也不好勉强。”他一个眼神,旁边站着的内监便上前,从他手中接管过虎符。 “爱卿既不愿劳累,朕便全了你这个心愿,不若就做个内阁首辅,帮着朕也分担一些国事。” 司徒楠再次愕然,这个内阁首辅,虽然没有兵权,可却有实实在在参与政事,甚至可以帮着皇帝做出一些决定的存在,如今司徒家显然是已经惹了天家忌惮,这种职权在握,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一个不小心便可全族覆灭。 人依旧未从地上起身:“陛下,微臣怕是要有负圣恩,首辅一职,微臣更是不敢冒领,若是言行有失,怕是会……” 夏渊淡然一笑:“爱卿不必有顾虑,首辅一职,朕说你做得,你就必然做得,朕如此安排,亦是自有打算,如今太子也已成年,还需爱卿多加扶持,你作为首辅,只需帮着朕监管好太子政事便可,爱卿不必推辞。” 瞬息间,司徒楠便明了皇帝意图,太子是皇贵妃所生,外祖父是当朝宰相,大权在握,舅舅又是九门提督,兵权在手,他恐怕是不愿意太子与他们多加亲近,一怕他们有不臣之心,二也怕太子生出异心吧? 他在利用他平衡慕容家势力,司徒楠知晓今日自己怕是无法如设想般归隐,只能叩首谢恩:“微臣谢陛下信任,定当殚精竭虑,为太子分忧,为陛下分忧。” 夏渊这才心情大好:“如此才甚好,爱卿何须一直跪着,来人,快扶首辅起身。” 第39章 封赏 司徒楠的职位既定,其他的皇帝也一并有了封赏。 内监在前拿了明黄圣旨,朗声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司徒家世代忠良,今从边关而回,着令长子司徒诚封为太尉,官至正一品,次子司徒信封为子太尉,官至从一品,三子司徒义,着封尚书令,官至正二品,顾长卿,司徒长风,司徒修武三人,年轻有为,小小年纪便立战功,着封为从三品一等带刀侍卫,近身保护朕之安危,钦此。” 随着内监宣召一一念出的名字,司徒诚几人陆续跪到了正中央,等诏书宣召完毕,一起叩首跪拜:“谢陛下皇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旁的慕容文康看着皇帝对司徒家的大肆封赏,神色微微变了一变,不着痕迹抬头,与皇贵妃目光对视,只见皇贵妃依旧脸色从容,淡然地笑着,仿佛带了一张永不褪色的面具,目光相接之后,又淡然挪开视线,表情甚至未有丝毫改变。 夏星微很是为他们高兴,等到他们回到座位,悄悄拉了一下司徒义,小声冲他笑着:“小舅舅,你现在都是大官了,什么时候给我找个小舅母?” 如果不是众目睽睽,司徒义绝对要直接给夏星微一个爆栗,暗暗瞪了她一眼,送过去一个警告的眼神,低头不再说话。 夏星微差点笑出声音来,平日里司徒义多是以看他们吃瘪为乐,很少能看到他如此低眉顺眼的一幕,不免稀罕:“男大当婚,何况舅舅年龄确实大了一点,再不找,怕是外祖父也是不愿意。” 司徒义终于忍不住冲她明目张胆地瞪眼:“你闭嘴。” 上首的夏渊似是看到了这一幕,笑吟吟询问:“星微与阿义在说什么?看星微笑得如此开心,是有什么值得开心之事?” 玩笑归玩笑,夏星微虽然年龄小,也听司徒义提起过他为何不肯成亲。 当时是他身在前线,看多了两位哥哥和嫂嫂之间的聚散,便不愿有一女子因他苦守一房,于是在议亲年龄,便直接上了边关,无论谁家,也不相看,如今已是而立之年,依旧孑然一身。 夏星微冲夏渊微笑:“我只是见着舅舅高兴,叙些家常,并无其他。” 虽然她是很想让小舅舅赶紧找到心仪之人,但前提是他愿意找,而不是皇帝随意指婚。 夏渊看向司徒义,浅浅一笑:“朕记得阿义今年……三十有一了吧?” 司徒义脸上一惊,连忙带上一丝笑意:“回陛下,臣再过两月便三十二。” 夏渊下意识点了点头:“确实,阿义十五岁从军,在边关一呆就是十七年,这些年连你终身大事也都给耽搁了下来,如今回朝,你的人生大事定然要赶紧解决,首辅,你也多为他操心一二,若是看上谁家千金,朕可直接帮着赐婚。” 司徒义脸上冷汗都快要流下,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的事情就不劳陛下费心……” 他话还未说完,司徒楠就朗声抱拳称谢:“臣多谢陛下金口,定然上心最快帮着犬子寻觅良缘。” 夏渊笑着:“说到良缘,朕记得阿诚之妻是原礼部尚书嫡女沈氏吧?阿信的媳妇儿是盐商之女,你们在边关二十年,两位家眷将孩子养得更是不错,司徒玉泽文试也过了,只等明年大考,真可谓是为京中典范,朕如今便直接给了这个赏赐,赐封司徒诚司徒信两位夫人一品诰命,赏黄金百两。” 司徒诚和司徒信相互看了一眼,脸上顿时带上喜色,比加封他们时更为兴奋,再次起身跪谢:“谢陛下隆恩。” 夏渊点头让他们起身:“不必如此多礼,来,今日开心,朕与众卿同饮。” 夏星微拿了杯子与身边顾长卿轻轻碰了一下,一口气将杯中酒喝完,小声说道:“今日咱们这位陛下是皇恩浩荡了,连你们都封了一等侍卫了,诶,你说他会不会心血来潮,直接给你们也指婚个名门贵女了?” 顾长卿有些无语,出言提醒:“你非议的可是你的父皇,别乱说话。” 夏星微笑了一下,并未再多说。 庆功宴结束,夏星微得了应允去送司徒楠,将人送了一程之后,还是不甘心地问了一句:“我真的不能跟你们一同回家吗?我不喜欢这里,我就想跟你们回去。” 司徒楠还未说话,司徒信一个眼神就杀了过来,成功让夏星微噤声,他语气带着严肃:“你身为公主,自然该有公主应有的风范,这里不比边关,凡事言行要更加小心,不可任意妄为,你可明白?” 夏星微叹口气,撅了嘴弱弱回应:“我知道,我就是……说说而已嘛,外祖父,舅舅,我这跟关在这里了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去,那你们能常进宫来看我吗?” 司徒楠语重心长地说:“如今不比以前,不管是你还是我们,都要谨慎言行,你先好好呆在宫中,我们是不便常进宫探望,回头我会禀明了陛下,看如何能把孙嬷嬷给你送来,我们也好放心一些,你切记不可言语无状。” 夏星微又无奈叹口气:“外祖父放心,星微记下了,从明日起,就该有嬷嬷过来教我规矩了,也不是我不想学,就是……我感觉我会很难过,外祖父,早知道,咱们回来做什么?” 司徒楠看了她一眼:“即是陛下要你学规矩,定然是为了你好,你好生学着便是。” 司徒长风在走到夏星微面前之时也不悦交代了一句:“可千万别闯祸,在这里可没人能护着你,我们是带刀侍卫,说不定偶尔还能见上,若有事,想办法通知我们就行,明白吗?” 夏星微有些不服气:“说得我好像有多需要你帮忙一般,放心,你们要是在宫中惹了麻烦,大可直接提我姓名,再不济,我也是个公主呢。” 顾长卿推了司徒长风一下:“好了,公主保重,我们就先行离开了。” 夏星微点了点头,看他们离去,身后的青栀上前提醒:“公主,咱们也该回宫了。” 夏星微还未说话,一个女声从后面传来:“呦,我当时谁,原来是刚回宫的公主啊?看你这架势,这是恨不得跟了出去?” 说话的人,是夏雨薇。 第40章 我只是自卫 夏星微不想理她,转身带着青栀就要离开,夏雨薇移步直接拦在了她的跟前:“走什么?本公主跟你说话呢,你敢不回应?” 夏星微斜斜地看了她一眼,目光中带着不屑:“本公主没心情回应,有何不敢?让开。” 一句话落地,伸手就推了她一把,看着并未用多大的力气,却将夏雨薇直接推了个趔趄,要不是有宫女适时出手扶了一下,势必要摔一个狗吃屎。 夏雨薇愤怒皱眉瞪眼:“夏星微,你好大的胆子。” 夏星微拍了拍手,看着夏雨薇脸上带上了淡淡笑意:“推你还不用太大的胆子,推就推了,你能如何?大不了你去找你母妃告状?我还怕你不成。” 夏雨薇咬牙:“还真是一个粗鄙不堪,无礼无状之人。” 夏星微淡淡看了她一眼,向前一步,夏雨薇下意识便后退了一分,却撑起门面对她厉声呵斥:“怎么?你还想打我不成?夏星微我可告诉你,我可是父皇最宠的公主,得罪了我,绝对没你好果子吃。” 夏星微挑眉:“我为何打你?我又不是那不知礼数之人,夏雨薇,我也提醒你,我站在这里,你是需要向我请礼问安恭恭敬敬喊一声长姐的,想你自小生在宫中,对于礼数应当是无比熟悉,不用我这个粗鄙之人来教你吧?” 夏雨薇被她几句话挑拨得满脸通红,伸手就要习惯性地给她一巴掌:“你这个……” 她的手并没有打下去,因为夏星微已经一手抓住了她的胳膊,脚步微微一动,她还没搞清楚状况,人就已经狠狠地摔倒在地上。 刚才站着没敢动的宫女太监都慌了,纷纷起来伸手搀扶:“三公主,三公主……” 夏星微居高临下看着她惨兮兮的因为吃痛眼泪都流了出来,唇角扯出一丝笑,鼻子里冷哼一声:“哎呦不好意思,我可不是故意的,主要是你一伸手,我就下意识以为是要动手,你刚才不是要跟我动手吧?我看你动作好像要打我的样子,我们在边关之时,经常这样出其不意偷袭,我这是属于身体自发的防御机制,没有伤了你吧?” 夏雨薇一把推开来扶她的宫女,又反手一巴掌打在了另一人脸上,脸色气得通红:“你们这些没用的奴才,没看到她故意打了本公主吗?你们都是死人不成?去,把她给本公主抓起来,本公主还不信了,今日我就让你知晓,在这个宫里,得罪了我你寸步难行。” 被呵斥的宫女太监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出手去动夏星微,今日司徒家全家被封赏之事宫内皆知,如此看来,夏星微背后的势力不可小觑,当然,不管是不是夏星微,都是尊贵的公主,他们怎敢动手? 夏雨薇咬牙切齿:“看什么看,给我把她抓起来,快点,不然我一人赏你们一顿板子。” 即便她如此说,那些人都在犹豫着,根本不敢上前,夏星微走上前两步,咄咄逼人的气势顿时让夏雨薇后退几分,戒备看向她:“你想干嘛?” 见宫人将自己团团围在中间,顿时有了安全感,才肆无忌惮地说:“夏星微,你别得意,本公主这就去找母妃说明情况,你给我等着。” 夏星微也并没有蠢到要当众把她拉来打一顿,主打的就是一个只自卫,不惹事,不给司徒家找麻烦,当然,事情找到她了,她也没必要怕,大夏国唯一先皇后所出嫡公主,司徒家唯一外孙女,足以让她宫里宫外横着走。 青栀拉着她的胳膊,语气中带了些担心:“公主,三公主向来被娇宠着,你何苦惹她?” 夏星微可没忘记,身边的青栀是皇贵妃给她的宫女,夏雨薇又是皇贵妃的女儿,她不会天真的以为她尽心尽力伺候了自己一天,就跟自己同心同德。 “你也看到了,并非是我主动招惹她,我也不过是出于自卫。”夏星微淡淡说着。 青栀叹口气:“先回吧?怕是……”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出来,夏雨薇的性格谁都清楚,娇纵任性,睚眦必报,夏星微今日如此对她,定然不会就这么轻轻揭过。 果然,人还未回到钟粹宫,那边就有宫人急急来报:“长公主殿下,皇贵妃娘娘有请。” 夏星微没有多问,微笑着点头:“有劳带路。” 果真是小孩子,受了委屈立马跑到母亲身边告状,呵,告状又如何?她还真不怕。 虽然走过了两遍,但对于路,夏星微依旧有些迷糊,七绕八绕到她甚至都能失了方向,终于在宫人带领下到了凤仪殿,一看到夏星微,皇贵妃就带上了柔和的笑容:“星微,今日宴席人多,本宫也没顾上跟你说话,对于宫中一切,都还习惯吧?” 不是要兴师问罪吗?夏星微疑惑了一番,很快换上得体笑容:“谢皇贵妃关心,一切都还好,娘娘派过去的人也都很妥帖。” 皇贵妃笑着点头:“能习惯就好,本宫就怕拘着你了,若是有何不好,或者伺候的人惫懒,都可以来跟本宫说,本宫定然会给你一个交代。” 夏星微好奇询问:“皇贵妃找我过来,就是要说这些吗?” 她身边的夏雨薇满面焦急:“母妃,你说呀,你快些说啊。” 皇贵妃转头看了她一眼,她立刻噤声,不甘地向后面撤了一下身子。 皇贵妃冲夏星微笑着:“你这妹妹啊,我是真的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你父皇也够宠她,被骄纵得是没边儿了,刚才我听她说你们之间有了一些小误会,你就当她年龄小,别与她一般见识,若是她做的有哪些不好,作为长姐,你是可以管教她的。” 夏星微有些意外,竟然不是来找她麻烦吗? 皇贵妃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作假:“你与月朗一同出生,只比他大了一个时辰,只是可怜你一出生便没了母亲,本宫当时也是心疼得不行,只是后来就被你外祖父抱出了宫,若非如此,当时你跟月朗倒是可以做个伴。” 夏星微摸不清她到底想要做什么,站在一边只微笑应对,并不说话。 第41章 教习嬷嬷 夏星微在皇贵妃处呆了半个时辰,她也并未说一句她与夏雨薇之间的争执,眼看天色已晚,夏星微要告辞离开之时,她才像是想起了什么:“昨日你父皇便说要给你找个教习嬷嬷,事情繁多本宫差点忘记,来人,去请王嬷嬷与孙嬷嬷过来。” 夏星微脸上带着惊疑,她知晓会有教习嬷嬷,可怎么一找还是两个? “皇贵妃娘娘,我宫中不是有李嬷嬷,还有青栀素枝她们,还要特意找来教习嬷嬷吗?” 皇贵妃笑得仪态万千:“这个自然,你父皇也如此说了,你身为公主,自然该有公主该有的风范,放心,这两位嬷嬷可是宫中最好的教习,平日里宫中进新人,选秀之类,都是她们代为教习,有她们在,本宫也更放心一些。” 夏星微见事情似乎无转圜余地,只能硬着头皮道:“星微谢皇贵妃娘娘。” 皇贵妃伸手让她平身说话,笑容和煦:“在我跟前不必如此见外,你跟本宫的孩子都是一样的,看你冰雪聪明,定然学得也快。” 说话间,两个嬷嬷已经到了殿前,那速度,让夏星微怀疑她们本来早就等在了这里,只等皇贵妃召见。 皇贵妃等她们行礼之后,才笑盈盈地说:“星微,这位是王嬷嬷,专教各种礼仪,这是孙嬷嬷,专司女工,本宫想着或许对你有用,便一并请来了。” 夏星微的头顿时感觉大了一圈,想来也知,她在边关舞刀弄枪,哪里会懂什么女工,这怕不是要直接将她关起来不给放出来吧? “皇贵妃娘娘……”夏星微有心开口求饶,皇贵妃却并不给她机会,微笑着说,“放心,这两个嬷嬷都是顶尖的厉害,定然能在短时间内让你学会所有的规矩,你就安心跟着她们学,本宫相信,过不了多久,你定然会是仪态得体,大方端庄之人。” 王嬷嬷和孙嬷嬷面向夏星微,齐声微微屈膝行礼:“奴婢见过长公主。” 夏星微一看到她们,就能想到今后要被管束着的日子,但人都塞过来了,自然不能拒绝,只能苦笑着应下:“好说,两位嬷嬷以后手下留情最好。” 皇贵妃噗嗤笑了一声:“看你说的,好似要行刑一般,放心,她们虽然严厉,当真是有一定本事,时辰不早,青栀,王嬷嬷和孙嬷嬷就先在钟粹宫住下,方便她们行事。” 青栀垂首:“是。” 离开之时,夏星微身后便多了两个嬷嬷。 待人走后,夏雨薇才一脸的委屈,走到皇贵妃身边拽着她的衣袖撒娇:“母妃,我都跟你说了,她是真的目中无人,竟敢动手打我,你为何不信?你为何不为我做主?” 皇贵妃脸上笑意全部敛起,看向夏雨薇之时严厉了起来:“本宫是不是跟你说过,让你最近些时日安分一些,她刚回宫,所有的视线都在她身上,宫里多少人盯着,你竟如此不听话,非要跟她过意不去吗?” 夏雨薇不服气:“母妃你身为皇贵妃,主理六宫多年,还怕她一个毫无根基的小孤女吗?” 皇贵妃眼中不带任何表情:“你当她是一介孤女?你可知她身后的司徒家有多难搞?他们世代武将,根基稳重,就连你父皇都要忌惮三分,如今她已非当年婴儿,司徒家也全被安排了京中要职,自然也不会因为一句煞星能再压制,你就不能学得聪明一些,你看四公主,人家就能放下身段结交,你如何不能?” 夏雨薇依旧满脸不服:“我为何要结交与她?即便她背后司徒家势力再大,还能大得过咱们慕容家吗?我外祖父可是文臣首位,当年也曾是父皇太傅,我还怕她不成?” 皇贵妃恨铁不成钢一般:“并非要你怕她,只是这个时候,你非要将她推到对立阵营吗?届时她万一与惠妃沆瀣一气,你可有想过我该如何?” 夏雨薇咬唇不再说话,慢慢思考皇贵妃话语。 皇贵妃又开口:“以后凡事多动动脑子,不要每日如此莽撞,让你父皇看着不喜,你可明白?” 夏雨薇微微撅起嘴巴:“儿臣知晓了,母妃放心,以后我不再招惹她便是。” 皇贵妃想起另外一个问题:“夏星微是去送司徒家方才走到了南方宫门口,你又是为何去往那边?我可记得你不管是回宫还是去何处,都不该走那条道。” 夏雨薇明显慌乱了一瞬,眼神闪烁一番:“儿臣……儿臣……” 皇贵妃看她模样,忍不住叹息:“今日我观察定国公之子,似是与夏星微交好,别以为本宫不知你那些小心思,你要时刻谨记,你是大夏公主,身份高贵,莫要做些让人诟病之事,可懂?” 夏雨薇脸色有些微红,依旧还是据理力争:“他身份也不低,年纪轻轻便已开始建功立业,如何不好?” 皇贵妃脸上愠怒:“他再如何好,也与你无关,你可看清楚,他可是与司徒家关系匪浅,就凭这一点,本宫就绝不会让你做出不当的事情来。” 夏雨薇试图说服皇贵妃:“但若是他今后……今后与我成了,不顺理成章站队咱们这一方?远近亲疏,他自然是能分得清楚的。” 皇贵妃目光严厉:“本宫劝你歇了这个心思,莫要成了别人笑柄,你要记得,你贵为公主,天生就是别人要来巴着你,而非你要去讨好逢迎别人,要做你的驸马,区区一个一等侍卫,还真配不上。” 夏星微有些焦急:“母妃——” 皇贵妃声音清冷:“公主如今是被冲昏了头,来人,送她先回霞飞宫,这几日除了请安,没有本宫的命令,不准走出霞飞宫一步。” 见皇贵妃似乎动了真格,夏星微气急:“母妃你不能这样,凭什么我就要被禁足?我什么都没做。” 皇贵妃斜睨她一眼:“你若是做了什么,今日就不是禁足那么简单,你就好好呆在宫中反省,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第42章 她甚至想和离 司徒诚回到家中,第一时间将加封诰命的诏书拿给了大夫人,言语之间尽显喜色:“夫人,这是陛下亲自下的封你诰命诏书,明日或许就会有诰命服饰送来府中,你好生收好。” 大夫人并没有看他,只是淡然接过他递来的诏书,低头轻轻嗯了一声,拿了诏书放到了暖阁一个匣子内,背对着司徒诚轻声说:“我累了,想要安歇。” 司徒诚看着她的背影,脸上带着不被理解之难,可一想到这些年她对整个将军府的付出,一想到她将两个儿子都培养得那么优秀,便带上了几分讨好的笑容:“夫人,为夫已从边关回来两日,你要让我夜夜宿在外间吗?” 大夫人的声音分不出悲喜,如她本人一般,清清淡淡:“夫君说笑了,在这个院子里,尽数应听你的安排,不管是内间还是外间,是我房里还是柳姨娘房里,不都是你自行决定吗?” 司徒诚的脸色酱红,走上前,伸手想要给大夫人一个拥抱,语气中也满是温柔:“婉婉,我知道,你心中一直有怨气,是我不好,是我对不起你,可……” 他的手刚放到大夫人纤细的腰肢之上,大夫人旋即一个转身,轻巧地避开了他的大手,人已经到了床榻另一边,神色依旧毫无动容之色:“夫君,天色不早了,我想早些安歇,你还是……自行离开吧。” 司徒诚看着大夫人的脸,语气中带着诚恳:“这些年来,我回来你总也不与我同塌而眠,我知你心思,是我没有守住咱们的誓言,是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可是婉婉,我已经跟你解释了好多遍,那时候,一开始我是完全昏迷的,是如眉……是柳姨娘衣不解带照顾了我一个多月,我……” 大夫人抬眼,静静地看着他的双眼,唇角弯起一个淡淡弧度,声音依旧平和:“再说一次,我不想听你们的伟大爱情,也不想知晓你们如何心意相通,你想要收人,想要她有个名正言顺的名分,我也都给了,甚至给足了她们体面,你还要我如何?司徒诚,或许,如果你想让她来做这个司徒夫人,我照样也能微笑相让。” 司徒诚眉头微微皱起:“没有人想要换司徒夫人,从我十八岁娶你进门的那天起,你就是我司徒诚唯一的妻子,这一点永不会变,可事情总有难料之事,当初若非烈酒误事,我定然不会做此错事,你信我。” “呵。”大夫人浅浅笑出声音,似是听到无比好笑之事,甚至笑出了眼泪:“烈酒误事?世事难料?司徒诚,你觉得我如今还是那个懵懂的二八少女吗?你不愿意,真的能成事?算了,这些我都不在意了,我也不想知晓,再次跟你申明一遍,以后你在我面前休要再提,夫君还是请便吧。” 司徒诚见大夫人无论如何都不为所动,只能叹口气,默默退到外间,在太师椅上坐下,随手就端起一杯茶盏去喝。 茶水不知何时沏的,还带着温热,可那毫不犹豫关起来的内间房门,却让他心底生寒。 他也知不能怪罪大夫人,当年与他成婚之时,她不过是刚及笄的女孩,温婉动人,明媚聪慧,那一个月的新婚,是他生活的最快活的时日,新婚一月期限一过,他就去了边关,新婚燕尔,两地相望,不过两个月,她有家书寄来,信中言语晏晏,含羞带怯告知她已经有喜,可直到司徒玉泽两岁,他才第一次见着孩子。 司徒诚的目光暗淡了下来,作为将领,无疑他是合格的,作为大夏子民,他也尽到了忠义,可于他的夫人,于司徒玉泽和司徒长风,他只有亏欠。 深深一声叹息,一口将茶盏中茶水饮尽,他坐到了自己收拾出来的床榻上,直接躺了上去。 内间里,随身伺候的嬷嬷忍不住出声劝慰:“夫人,你这是何苦?” 大夫人并不答话,嬷嬷帮着她将被子掖了掖,声音压低:“夫人,你也别怪老奴多嘴,如今大爷他们都回来,一时半会是不会再出去,这样是好事,你这边又新得了陛下亲封的诰命,说到底,这不就是大爷半生戎马给夫人挣来的吗?大爷常年在边关,难保不会有需求,夫人也不是懵懂小儿,难道还真信奉那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誓言?夫人照顾司徒府,生养了两个哥儿,上对得起天,下对得起地已足矣,大爷也都是看在眼里,男人哪个不是三妻四妾,照老奴说,只要不威胁到夫人的地位,倒也不必放在心上。” 大夫人低垂着眼眸,掩盖住眼底的悲凉:“你说的我如何不知?只是我难过自己这一关,二十多年了,我无法接受这些年来,一直都是另一个女子陪在他的身边,谁也不会想跟别人分享夫君,我做不到。” 嬷嬷也跟着叹口气:“可你这般做,不是要将大爷往外推吗?他即回来了,又有心弥补,说明他心中还是有夫人的,夫人,你莫要耍那孩子心性,到时候怕是得不偿失,以前什么都能依你,这次你就听一次老奴的,好吗?” 大夫人咬着下唇,淡淡开口:“可是……我也劝过自己放下,但我总也无法接受,嬷嬷,你知道我想怎么样嘛?我……甚至想过和离。” 嬷嬷瞬间将大夫人的嘴巴捂了起来,小心翼翼看向周围,眉头紧皱,恨不得手能直接捂住她那突然活泛的脑子:“夫人浑说什么?以前那么辛苦夫人都守下来了,现在怎能说出这种话来?更何况,你的诰命诏书刚下,你这边提和离,不仅打了司徒家的脸,也是打了天家的脸,以后这种念头,想都不能想,即便夫人不为自己考虑,至少也要为两位少爷考虑,他们可正是要到了议亲的年龄,夫人若闹上这么一出,名门之家谁还敢将家中小姐嫁过来?老爷的侯爵世袭罔替,咱们大哥儿是长房长孙,你总该知道轻重。” 大夫人平静无波的目光,终于带上了悲戚,她狠狠在自己手背上咬下,感觉自己像是被套上了牢固的枷锁。 嬷嬷的眼眶跟着湿润,她跟着大夫人,从口中懵懂无知的小姐到如今端庄得体的夫人,几十年都过来了,其中有多少心酸,她比谁都清楚,伸手将大夫人抱在怀里,慢慢地摩挲着她的背,柔声劝着:“女人不都是如此,大爷人算是好的,在外是人人称颂的大将军,回来也能哄夫人开心,足矣了,夫人,等会老奴就去将大爷喊进房中安歇,不能一直将人关在门外,这要是被人知晓了,像是什么样子?夫人放心,只要你笼络住了大爷,管他什么柳姨娘杨姨娘,都不足为惧,她膝下也不过只一个庶女,再养两年,打发出去也就算了,说不准还能攀一份好的姻亲,为咱们两个哥儿铺路,你一定要想开些。” 劝慰完这边,嬷嬷便打开了内间的房门,这一次,大夫人没有再阻拦。 第43章 晨起 夏星微醒来之时,天色尚早。 钟粹宫自然没有长枪,她这边刚一出内殿,歇在她床榻旁边的宫女青栀便醒了过来,连忙站起身,上前询问:“公主可有事?” 夏星微摆摆手:“无事,我每日都是这个时辰醒来,早已习惯,你可以再多睡一会,不用管我。” 青栀连忙跟上夏星微的脚步:“公主说笑,伺候公主本就是奴婢的职责,怎能公主已起床,奴婢还睡着的道理?” 夏星微知晓跟她说不清楚,很快来到了院中,看到旁边并不茂盛的一片竹子长得还算高大,从腰间掏出短刀,利落地一刀将一根细竹削下,咔咔几下,青栀还没看清楚她的动作,她的手中已多了一根长枪长度的竹竿。 在手中掂量了一下,夏星微满意地点了点头,自顾自地开始将一套枪法舞出,动作行云流水,招招凌厉非凡,竹子破空刺出之声更是让人瞠目结舌。 一套枪法舞完,旁边的青栀忍不住拍手,眼中带着明净的笑意:“公主好生厉害,奴婢看着就觉得英武不凡,这世间许多男子,怕是也不如公主。” 夏星微擦了一下额间薄汗,微微一笑:“不过是耍着好看,实战之时,要比这个更快更狠才行。” 青栀忍不住询问:“公主当真上过战场?” 夏星微点头:“对啊,最后大败金国的那场,我就上了,外祖父不让我去,我自己混到了三军之中,打赢了他才知晓的,不过后来还是差点被外祖父军法处置了。” 青栀满眼都是不可置信:“这是为何?” 夏星微笑着:“还能为何?在军中,军令如山,他让我在军营守着,我便不能出了三军地界,虽然我没有让自己受伤,但想来,外祖父也是后怕的。” 突然想起外祖父和舅舅们,夏星微的脸上带上了一丝遗憾,一开始她还天真的想着什么时候自己能被接回去,现在越来越发觉,或许以后再见一面都不知何时,外戚不得与后宫之人多联,如今她是公主,是后宫之人,而外祖父他们,只是外戚。 收敛了笑容,夏星微再次耍了起来,以竹当剑,一套剑法很快便流利地舞出。 天色渐亮,红日自东方升起,如火色玉盘,一点点跳出宫墙阻隔,高高挂上天空。 夏星微将竹子递给了青栀:“帮我收好,以后我还要用的,大抵还算趁手。” 青栀连忙点头:“是,公主还是梳洗一番,时辰差不多,咱们要去给皇贵妃请安了。” 夏星微疑惑:“每日都要请安吗?麻不麻烦?” 青栀抿唇轻笑:“这是宫中规矩……” 话还未说完,王嬷嬷和孙嬷嬷一起出现在夏星微面前,王嬷嬷看起来更德高望重一些,看夏星微的眼神都带着不满:“公主,现在还请您随奴婢去梳洗一番,还有您的这身衣服,穿着也不慎得体。” 夏星微好心解释:“我只是为了方便,不用特意提醒。” 王嬷嬷声音依旧稳定:“公主恕罪,帮公主知晓宫中所有规矩,是奴婢的职责,若是公主被他人非议,便是奴婢的失职,还请公主能体谅。” 夏星微有些无奈:“好好好,体谅体谅,不就是梳洗,我去不就是了?”现在谁来体谅她啊? 一开始她想到了送过来的嬷嬷肯定会要教她如何如何,可没想到这才来第一天,直接就进入角色了? 由于一早上就出了一身的汗,夏星微简单洗了个澡,由青栀帮着穿上了繁琐的宫装,才坐到铜镜前,孙嬷嬷便拿了梳子,慢慢帮着她梳发挽髻。 夏星微老老实实在镜前坐着,很快一个繁琐而又大方的发髻便完成,虽然偶尔头皮是疼了一点点,但也还在忍受范围内,孙嬷嬷将她的身子板正,脸上依旧是没有一丝小模样:“公主看看可还满意?若是有哪里不满意,奴婢还能改。” 夏星微摆摆手:“挺满意的,孙嬷嬷辛苦。” 孙嬷嬷宠辱不惊:“公主满意便好,这是奴婢职责,现在还要劳烦公主坐好,奴婢帮您将上妆。” 夏星微躲了一下:“不用了吧?我这样就挺好了。” 孙嬷嬷将她身子扶正:“妆容精致出行也是对别人的尊重,漂亮的外表,于人于己都赏心悦目。” 她从梳妆台上取出一个精致小瓶,向夏星微介绍:“这里面盛放的是内务府专门令人采了新鲜荷叶露珠,选了太阳初升之前的时辰,用瓷瓶装了,再用如今开得正艳的桃花浸泡,热水蒸馏而得,擦在脸上,带着淡淡桃花香,最是养颜,能让公主的肌肤焕发光泽,这个可不是宫中人人都有的,皇贵妃娘娘赏赐,公主还是要感恩。” 夏星微看了她一眼,敷衍地说了一句:“嗯,知道了,你尽量快点,那么远的路迟了也不好。” 孙嬷嬷手上动作并不停,胭脂水粉用得也是娴熟,最后在她额间画了一朵桃花佃,才算功德圆满。 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夏星微都感觉有些陌生,不过看起来确实是白皙了不少,竟然也有了一些大家风范的模样,夏星微忍不住又多看了两眼,衷心夸赞了一句:“孙嬷嬷当真是了得,化的真好看。” 孙嬷嬷福了福身:“谢公主夸赞,也是公主生得本就漂亮。” 夏星微满意的起身,朝外走去。 王嬷嬷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 “王嬷嬷,你不用这样跟着我吧?”现在出行都要呼啦啦跟着一群吗? 王嬷嬷垂首微笑:“奴婢负责公主的言行,自然是要时刻跟在公主身边的,本以为公主要晚起,便没有一早喊公主学规矩,本就是奴婢的过错,自明日起,奴婢定然帮公主安排好时间,在请安前,先教公主一些。” 夏星微忍不住叹口气,但想到大致她说了身后的人也不会听,便歇了心思,只能妥协:“你想跟便跟着吧,青栀,走了。” 青栀答应了一声,上前两步,与王嬷嬷并行,跟在夏星微身后。 第44章 请安 来到皇贵妃的凤仪殿的时候,时辰还有些早,夏星微看到了来请安的妃嫔,有些面生,她并不认得,也没有打招呼的心思。 宫外的内监看到夏星微,同样的话语又说了一遍:“公主请稍后,娘娘正在梳洗,稍后才能召见。” 夏星微点了点头,目光便看向了别处,来的早的妃嫔好奇的目光几乎时不时就要再夏星微身上打量一番。 一刻钟后,殿外已经来了多人,夏雪薇盈盈朝着夏星微走来,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姐姐来的早?” 夏星微冲她点头:“还行。” 夏雪薇上前挽住了她的胳膊:“我刚才跟母妃还在说,也不知今日能不能碰到姐姐,恰巧就看到了,这两日过得如何?等请安之后,我带你四处走走可好?” 夏星微还未说话,后面的王嬷嬷便小声提醒:“公主,请安之后,您要回宫开始学规矩。” 夏星微转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冷冽的目光让王嬷嬷莫名就感觉脊背凉了一下,转过身,夏星微便自然对夏雪薇笑了一下:“等有机会了吧,以后日日见面,何愁没有时间走走逛逛?” 夏雪薇下意识看了一眼她身后的王嬷嬷,小小的脸上还没学会掩饰自己的表情,带着些微的犹豫,拉着夏星微放低了声音:“你还要学规矩啊?” 夏星微疑惑:“你不学吗?” 夏雪薇露出小小的虎牙笑着摇了摇头。 王嬷嬷顺势平静地说道:“四公主自小长在宫中,于宫中规矩自然是耳濡目染,从小便能知礼仪,所以是不需要特意学习,但公主跟四公主不同,您刚从边关回来,宫里的好多事情都不甚了解,自然需要奴婢带着您学习。” 夏星微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有太监在台阶上喊了一声:“皇贵妃娘娘宣各宫觐见。” 夏雪薇拉了夏星微的手,跟在惠妃身后,不紧不慢的向前走。 到了内殿,皇贵妃盛装坐在上首,旁边坐着的是夏雨薇,她的目光在夏星微进门的第一刻便不着痕迹地看了过去,带着一丝不屑。 众人俯身请安之后,皇贵妃赏了座,宫女都站到了各主子身后,皇贵妃在上首说着一些场面话,左右不过一些各宫物品分配,夏星微老老实实坐着,不想有丝毫存在感。 最后,话题依旧是落在了夏星微身上,皇贵妃面色带着笑容,说不出的慈爱:“星微,听说你今日辰时便起了?这里不是边关,不必每日如此辛苦,小孩子,就是要休息好。” 夏星微笑着说道:“谢皇贵妃娘娘厚爱,只是星微一直习惯如此,并未觉得有任何辛苦之处。” 皇贵妃又笑吟吟看向夏雨薇:“雨薇,你看看,你应该多向星微学习,每日间不要总是睡到日上三竿,多跟着早起活动活动筋骨,身体才能更好。” 夏雨薇撇撇嘴:“母妃,我又无需上战场打仗,如何需要闻鸡起舞了?” 有妃嫔也笑着接话:“正是呢,皇贵妃也不用这样要求三公主,也不是人人家的女儿都能长在边关,时刻面临性命之忧的,咱们宫中的孩子,哪个不是养尊处优?” 夏星微知淡淡暼了她一眼,并未说话,对于她这种趋于逢迎的行为,她自然是懂的,但一个无关紧要之人,对她没有任何影响。 请安之后,夏星微又走了半个时辰,回到钟粹宫,好不容易等着膳食端上桌,她还没有坐下来,王嬷嬷便将她拦了下来:“公主,刚好今日用膳,那奴婢就从用餐之礼开始讲起,现在请公主起身。” 夏星微的眉头忍不住皱了一下,其他她都能忍了,可这眼看饭菜就能入口,一个早晨她又是训练又是那么远的距离走了一个来回,她早已饥肠辘辘,美食在前,她不但不让吃,还在这个时候讲起了用餐之礼?这着实有点不讲武德了:“王嬷嬷,非要这个时候来讲吗?” 王嬷嬷的头微微低着:“还请公主起身。” 好吧,她年纪轻轻,经常在军营摸爬滚打,自然是体力比寻常人要好上一些,这个王嬷嬷跟她走了这么长一来回,她就不信她不累。 站定之后,夏星微看向王嬷嬷:“站起来了,所以可以吃了吗?” 王嬷嬷双手叠放在腰间,脸色淡然,语气也不疾不徐,不带任何表情:“请公主轻撩裙摆,慢慢坐下,要做到无声,无动,无言。” 从没见过吃饭还有这般规矩。 夏星微心中吐槽着,学着她的样子,轻轻提起裙摆,生怕弄出一丝声响,小心翼翼在凳子上坐下,刚要拿起筷子,就被王嬷嬷的声音吓了一个机灵:“请公主起身。” 夏星微不服气:“为什么?我刚坐下又让我起身,刚才不是已经教过该怎么坐吗?我是不是按照你的方法坐下来了,什么无声,无动,无言,没错吧?” 王嬷嬷认真的看着夏星微:“公主首先要仪态端庄,大大方方,而不是刚才那般蹑手蹑脚,偷偷摸摸。” 夏星微:…… 好吧,她刚才貌似是做的有些太过小心翼翼了,但也不至于用偷偷摸摸来形容吧? 无奈站起身,冲王嬷嬷暼上一眼,站起身,又重新好好的坐了一遍,自信看向王嬷嬷:“这次总该没错了吧?” 王嬷嬷神色不动:“且慢,还是请公主再次起身,奴婢刚才说了,公主仪态,首先要端庄,至少要比民间大家闺秀好上一些,言谈举止都要体现出贵气,刚才公主太过随意,不能算得上过关,请公主认真再做一遍。” 夏星微狠狠咬着牙:“行,你说的都对。” 她虽然长在边关,倒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野丫头,只是平日里没有人对她如此严格而已,严格到她都怀疑这个王嬷嬷是不是故意针对。 重新站起身,收回自己大踏步的习惯,提起裙摆,轻轻迈着小碎步,走到桌前,动作直接放缓了一半,慢慢坐下来,再次抬眼去看王嬷嬷,挑眉询问:“这次可还能行?” 王嬷嬷点头,恭敬福身:“勉强算得上过关,请公主拿起筷子。” 第45章 吃个饭怎么那么难 夏星微从不知道,在宫中要吃到嘴里一口饭有这么难。 拿筷子长了不行,短了也不成。 盘子离远了不行,近了还不行。 甚至她看着菜肴狠狠地咽一口口水都不行。 简直无语了,也不知道宫中怎的如此多的规矩,折腾了一早上,她饥饿的感觉都过去了,还没能好好吃完一顿饭。 王嬷嬷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公主请悉知,不管您有多喜爱这道菜,最多也不可夹三次以上,每次夹的数量,不能超过一个,不可隔空夹菜,不可倾身夹菜。” 夏星微很想狠狠地将筷子撂到她的脸上:“王嬷嬷,我现在饿了,很饿,一盘子的菜肴我不能夹三次,剩下的呢?你不觉得浪费吗?你知道这么多好吃的平时别人怕是连见都没见过,就这么扔掉吗?” 王嬷嬷脸色未变,依旧还是照本宣科一般说着:“这就是宫中在宴席之上的最基本的规矩,还请公主谨记。” 夏星微只能换下一个目标,还没夹过去,王嬷嬷的手便拦了过来:“且慢,公主,您若是想看向吃什么,只许余光扫上一眼便可,不可这般明目张胆地寻找。” 夏星微忍不住抓了抓自己头发:“那我要是想看呢?面前的不爱吃我就想找个我爱吃的呢?” 王嬷嬷回答得慢条斯理:“理论上讲,公主不可让人知晓你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这个在宫内,基本是默认的事情。” 夏星微慢慢吸了一口气,将自己胸口中无端的气闷狠狠压了下去:“知道了又能如何?” 王嬷嬷回答:“知道了,就有被人拿捏的可能,就有被有心之人利用的可能性,所以,喜欢吃的,公主要吃,不喜欢吃的,公主也要吃。” 夏星微看着眼前的王嬷嬷,带着笑一下一下的点着头:“好,可以,王嬷嬷还有什么要教的,现在不妨一下说完,别我一动你就开始且慢,一动你就且慢,一劳永逸总是没错的,说吧,本公主记性向来不差,定然都一并记下。” 任谁都能听出夏星微语气中的不满,王嬷嬷却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依旧稳如老狗:“既然公主要问,那奴婢就悉数相告,桌案之上,讲究不能有三空,公主面前碟碗不可空,桌案之上餐盘不可空,宴席结束,身前桌案一定要空,另外,就是刚才奴婢已经教过的,所谓礼,并无任何契约来管制,而是自发的言行举止,坐席要有力,要保持身体的端正,不可翘脚乱动,不可左右晃动,不可交头接耳,要与其他人保持适当的距离,进食礼就是奴婢刚才所说,除了上述之外,要懂宾主之礼,进食期间要保持安静,不可喧哗,不可夺食,不可吃得放肆,不可以箸乱翻,后面还有敬酒礼,宫内尊卑明确,公主身份尊贵,但陛下和皇贵妃娘娘,您还是要敬重,敬酒便是其中之一,敬酒要站立,举杯像对方行礼,倒酒之时要平缓,不可溅起水花……” 夏星微不说话,丢了筷子就歪头听她一直讲下去,她就不信她口不会干。 王嬷嬷说完之后淡淡询问:“公主可都记下了?” 夏星微一脸迷茫,缓缓摇了摇头:“你刚才说的有些多,本公主没有记得特别清晰,劳烦嬷嬷,再说一遍。” 这一次,她很明显地看到了她几乎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皲裂:“公主何意?” 夏星微冲她灿烂地笑着:“我没有什么意思,就是没太听懂,想让嬷嬷再教一次,嬷嬷,辛苦。” 王嬷嬷点头:“奴婢本就是要来教公主规矩的,公主听不清楚,奴婢有责任给公主讲清楚,请公主细听……” 王嬷嬷再次将刚才的话一字不落的又重新说了一遍,到最后夏星微都忍不住拍手:“王嬷嬷好本事啊,这么长的一段话,你竟然能两遍说得一字不差,厉害,太厉害了。” 王嬷嬷收藏下自己眼底的清楚:“这么说来公主可是听清了?” “不错,听清楚了,但是还是需要王嬷嬷再耐心仔细地给我讲一遍,有些礼仪,不是一句话概括过去我就能学得会的,你说对吧?” 这一次,连她身后的青栀都忍不住差点笑出声音,是谁说这个公主初来乍到定然什么都不懂的?她这手段,可比发脾气摔盘打碗要厉害得多。 青栀刚笑出一点,王嬷嬷的目光就严肃地看了过去,她们这些宫女进宫前都是要经过一层层的筛选,最后才是王嬷嬷的培训,下意识对她便有几分惧怕,看到王嬷嬷的目光,青栀便脚步后退了半步,红了脸不再说话。 夏星微不着痕迹地余光看了青栀一眼,依旧眼神真挚地看着王嬷嬷,一副求知若渴的模样。 王嬷嬷清了清嗓子,开始耐心讲解,一遍不行就两遍,两遍不行就三遍,只要夏星微问出来,她便能解出来。 一顿早膳,硬生生挨到了中午时分,夏星微笑着:“嬷嬷,不如今日的进膳的规矩就到此结束吧,我是趁着还能吃上两口,怕是钟粹宫上上下下的人如今还都饿着肚子,怕是要对嬷嬷心生怨怼。” 王嬷嬷舔了下唇,终于低头:“谢公主垂帘,奴婢讲了半日,想来公主定是都记下了,奴婢这就差人撤下早膳,重新上菜。” 看着这一桌子的美食,想到撤下去有些浪费,夏星微转头询问青栀:“钟粹宫中可有小厨房?” 青栀恭敬回答:“回公主,每个宫殿都有小厨房,以方便各宫主子,只是咱们钟粹宫原本无人居住,公主刚搬来,还并未生过火。” 夏星微点头:“今日火可以升起来了,这菜肴基本未动,扔了可惜,你们带下去,在小厨房热热赶紧去吃了吧?” 青栀犹豫的目光看向王嬷嬷,有些为难:“公主,这……怕是于理不合吧?奴婢们有专门餐食。” 夏星微挥了挥手:“并无什么合不合,去吧,是我让你们吃的,与你们不相干。” 青栀露出笑容,轻快福身:“奴婢谢公主赏赐,这就下去温热。” 第46章 还真不习惯 夏星微终于安安稳稳吃上了午膳,身边也没有王嬷嬷再旁边指手画脚,感觉饭都香了不少。 不过也并未多轻松一刻,午膳过后,王嬷嬷又叫住了夏星微:“公主,衣食住行,食今早趁着早膳的功夫将清楚了,现在时间刚好,奴婢就先从衣这里给公主讲起可好?” 她还能说不好吗? 夏星微无奈摆摆手:“说说说。” 王嬷嬷清了清嗓子:“所谓衣,便是指着装,衣也是最直观体现身份的一种表现……” 一个中午,王嬷嬷几乎没停,甚至将前朝服饰都给她科普了一遍,大到各宫的服饰制作注意事项,小到各品级的细小不同之处,滔滔不绝。 夏星微不得不佩服她那一副铁嗓子,就这样还能继续说下去,简直厉害。 中午说完了衣,到了晚上又开始学规矩,这一次,夏星微失去了端坐的机会。 “公主,请您重新再走一遍,双臂摆动幅度要小,脚步之间更要小,不能歪肩,不能驼背,要稳,要静,要美,走路间如弱柳扶风,头上步摇不能晃动,先转身再回首……” 夏星微伸手将头上步摇摘下:“那我不戴可行?” 王嬷嬷微笑:“不管戴与不戴,奴婢说的都是需要公主做到的,公主性子活泼,无可厚非,但宫中有宫中的规矩,公主代表的是皇家的颜面,还请公主务必要仔细学着。” 她不得不怀疑,是不是白天的时候她的不待见太过明显,所以王嬷嬷故意想出的方法来折磨她。 不过王嬷嬷怕是也失算,夏星微可不是闺阁中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她可是从学走路就开始学扎马步,不过是站上半天功夫,还真难不住她,走走停停转转身而已,都是小问题。 她这边刚庆幸完,下一步王嬷嬷就开始要她学习跪拜。 其他她都可以,但膝盖可从来不是软的,虽然在边关也被罚跪过。 “王嬷嬷,今日不若就到此处吧?天色已晚,怕是嬷嬷也该累了。”夏星微的语气都冷了下来。 王嬷嬷福了福身回话:“公主,奴婢知晓这不是一蹴而就之事,只是还请公主上心一些,奴婢并不会觉得受累,能让公主早日学会这些,是奴婢该做之事。” 夏星微淡淡笑了一下:“王嬷嬷即是如此明理之人,自当能听得明白,本公主——累了,传晚膳吧。” 见自己的软语没能让夏星微改变丝毫,王嬷嬷的眼神中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戾气,但声音依旧保持着最初的不疾不徐:“公主……” 还未说话,门外有太监的声音高声传来:“陛下驾到。” 这个时辰他来做什么? 夏星微没有思考时间,依照着规矩迎接到了正殿,恭恭敬敬跪下:“星微见过父皇,父皇万安。” 夏渊上前笑盈盈将夏星微扶起,脸上带着慈爱的笑意:“你可用了晚膳?” 夏星微摇头:“正要用。” 夏渊自己找了椅子坐下:“那刚好,朕刚好也未用,今日就是来看看你,一起用膳吧,来人,传膳。” 太监领了圣誉离开,夏渊一副寻常慈父模样:“你已在宫中几日,一切可都还习惯?” 夏星微倒也没有太多顾忌,开口直言:“还真有些不习惯,我自小跟随外祖父,平日里在军营惯了的,来到这里,规矩多到我有些学不过来。” 夏渊来了兴趣,看着夏星微露出一丝笑容:“哦?星微都学了什么规矩了?” 夏星微淡淡看了一眼旁边垂首立着并不说话的王嬷嬷,语气中带上娇俏:“我光吃饭就学了一上午,早膳最后都变成了午膳才吃到呢,还有,什么衣食住行,个个都要重新学,我就有些不懂,走路必须那般走吗?吃饭必须那般吃嘛?如果这般,那活得岂不是太累?” 夏渊看着夏星微哈哈笑了起来:“看来,你是今日学规矩学的有些气闷。” 夏星微接话:“岂止气闷,还憋屈呢?要是人人都如此累,那这个公主我还不稀罕当。” 门外响起一声咳嗽,听声音夏星微便知是司徒长风,忍不住皱了皱鼻子,终究还是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夏渊自然也听到了外面的小动作,看着夏星微的脸一脸的欣慰:“看得出来,你外祖父将你养得极好,鲜明开朗,倒是与你母后的性子完全相反。” 夏星微也并非莽撞,上来就说出刚才那般不合时宜的话来,只是笃定了眼前坐着的人,在她刚被接回宫期间,一定会尽力扮演好一个深情慈父,感念亡妻。 夏星微微笑着:“母后人如何,星微一概不知,但父皇倒是很好。” 夏渊听了心中欣慰:“朕将你送出去十五年,我以为你会怪朕,星微,当时的情形,能将你送出去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夏星微没让他继续说下去:“父皇不必自责,星微都懂。” 夏渊眼圈微红,忍不住感叹一番:“果然是极好的孩子,王嬷嬷,学规矩这种事情,也不是一朝一夕的,如今你跟孙嬷嬷就先呆在星微公主身边,平日里多指点便是,倒也不用让她这般辛苦。” 两位嬷嬷立马跪了下来,齐声答道:“是,奴婢遵旨。” 夏星微喜怒形于色:“真的?” 夏渊笑着:“朕从无妄言,朕听长风说你在边关,身边都是孙嬷嬷一人照顾?当年你离开之时尚且年幼,孙嬷嬷便随了你一同出宫,朕感念她照顾,本想赐了宅邸安享晚年,但长风说孙嬷嬷对你甚是想念,愿意再来你身边伺候,朕想问你意见,可想让孙嬷嬷进宫?” 夏星微眼睛亮了一下:“父皇,孙嬷嬷待星微极好,若是有她在宫中陪伴,定然会不再如此无聊。” 夏渊点头:“你既欢喜,那便让孙嬷嬷回来。” 晚膳很快由宫人端着鱼贯而入,竟然比她早上中午都丰富许多,夏渊与夏星微相对而坐,开始闲谈她在边关之事,如寻常妇女一般。 第47章 温柔夏雪薇 夏雪薇带着宫女来到钟粹宫之时,看到的是夏星微被孙嬷嬷亲自看着似乎在刺绣。 “姐姐,好雅兴。”夏雪薇笑着走进殿中,送上来一个食盒,一个一个打开,露出里面色泽鲜艳的稀罕水果,“我得了一些果子,便想着与姐姐同享,不想姐姐正在刺绣,我看看这是绣了个什么?” 夏星微眉头都皱到了一起,抬眼冲着旁边的孙嬷嬷委屈巴巴询问:“孙嬷嬷,这会可以歇会了吧?” 另一边的孙嬷嬷还未出声,被星微撒娇的孙嬷嬷便笑着感叹:“你呀,是真的一刻都坐不住,这次没有四公主的果盘,你怕也是要找理由偷懒。” 夏星微立马明朗笑了起来:“刺绣等会再练,孙嬷嬷你去一边歇着,不用时刻看着我。” 孙嬷嬷暗暗摇头:“你要是听话,我也不用时刻看着。” 夏雪薇带着夏星微走到了一旁,将果盘一个一个放到桌案之上,笑得如娇花盛开:“姐姐,前几日我就想来看你,但母妃说你近日来应当会很忙,这才拖到了今日,姐姐如今开始学刺绣了吗?” 夏星微笑着点头:“是啊,雪薇刺绣怎么样?” 夏雪薇笑容恬淡:“我刺绣是跟母妃学的苏绣,也只是能看罢了。” 旁边的孙嬷嬷笑着接话:“四公主谦虚了,惠妃娘娘女红在宫中一顶一的好,想来四公主也定然是尽得惠妃娘娘真传。” 夏雪薇谦虚了一番:“跟母妃比,我也只能算得上是能看,姐姐,你尝尝这龙眼,最是甘甜,平日里极难看到,也就这个时候外番进贡才有些。” 夏星微从她手中接过,放入口中,果然觉得甘甜无比。 夏雪薇闲谈一般:“听说金国那边果真送来了两位皇子做质子,如今人已经到了质馆,你于我说说,他们当真是生的相貌丑陋,身高十尺,嘴大可吃人吗?” 夏星微忍不住笑了:“你是听谁说的?” 夏雪薇的脸微微红了一下:“就有时候听到宫人议论……” 看她这般,夏星微也不忍再逗弄她:“其实金人除了服饰与咱们不同之外,其他并未有什么不一样,至于高大……貌似也没有相差太多吧?都是正常的范围。” 夏雪薇的脸上红润更甚,低头痴痴笑了一下:“我就说怎么有人能生的那般吓人,原来都是假的,对了,姐姐可认识新来的质子?” 夏星微摇头:“我相熟的金人也就是边关的几个牧民,他们还没有做质子的权利,应当是不认识的,金国这次算是赔得厉害,竟然质子都会送两个来,想来,以后几年,大概不会有什么战争发生。” 夏雪薇神色动容:“但愿如此,自古战争都是劳民伤财,能停战便好。” 夏星微看着夏雪薇淡淡笑了一下,没有再多说。 闲聊之后,旁边的孙嬷嬷提醒:“公主,时辰看着也不早了。” 夏星微装没听懂她的意思,看着外间日头笑着看向教女工的孙嬷嬷:“还是得亏了你的提醒,时辰确实不早了,是否该传午膳了?雪薇,今日你可要同我一起用膳?” 夏雪薇爽快点头:“即是姐姐相约,雪薇自然愿意。” 夏星微说道:“孙嬷嬷,传膳吧,我饿了。” 旁边的孙嬷嬷刚要说话,夏星微便冲她笑着提醒:“我不是叫你,我是叫我的孙嬷嬷。” 孙嬷嬷歉意地朝旁边孙嬷嬷笑了一下:“孙嬷嬷莫要见怪,公主想来也是因着我们俩的名字头疼。” 夏雪薇以帕子掩了唇低低笑了一下:“还真是,姐姐这边两个孙嬷嬷倒也是稀奇,那么多姓氏,怎么就撞上了?” 夏星微眼中含笑看向教女工的孙嬷嬷:“孙嬷嬷跟了我多年,我是叫习惯了的,前几日每次一叫你孙嬷嬷,就觉得有些别扭,不若嬷嬷改一改吧?” 孙嬷嬷神色有些不好:“公主要怎么改?” 夏星微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你即是教授女工的嬷嬷,定然手巧,以后我就叫你巧嬷嬷,你看如何?” 孙嬷嬷脸色有些不情愿,但终究还是福身施礼:“谢公主赐名。” 夏星微对她笑:“那就劳烦巧嬷嬷先将这些收起来吧。” “是。” 夏雪薇看着那孙嬷嬷离开,才带着好奇询问:“姐姐,那孙嬷嬷是皇贵妃娘娘派来的,你也敢……” 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她连忙惊得伸手捂住嘴巴,没有再说下去,夏星微淡笑:“不过一个名字而已,我看皇贵妃娘娘如此和善,想来皇贵妃娘娘应当不会介意。” 夏雪薇看了看夏星微,想要说些什么,最终还是又闭口不再言语。 夏雪薇坐在她对面,果然如王嬷嬷教的那般,姿态优雅,仪态端方,只是浅浅吃了几口,如同小猫一般,便不再吃。 夏星微疑惑:“你吃得这么少?” 夏雪薇从宫女手中接过茶水漱了口,才笑盈盈地点头:“还好,姐姐不用在意我。” 吃过饭,孙嬷嬷帮她们端上来新沏的茶水,夏雪薇状似无意谈起:“看姐姐近日也都习惯了一些,跟三姐姐相处可还好?” 提到三公主,夏星微倒是有些怀疑,一开始每次见到她,她都如乌眼鸡一般,但近日来,虽然态度上并没有看出有什么好转,但好似,已经再也不来找她麻烦。 夏星微只是耸肩笑了笑,并不说话,她身后的孙嬷嬷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闲谈一番之后,夏雪薇才起身告辞:“我怕姐姐还要忙着学刺绣,今天就不多打扰了,不过姐姐这里的膳食确实精致,很是美味,少不得以后我馋了就来姐姐这里蹭顿饭了。” 夏星微笑着很爽快答应:“这个无妨,每日间总吃不完,不过你也要多吃些,看你这般瘦弱,吃的如此少,如何能行?” “那我以后就学着多吃一些。”夏雪薇调皮对着夏星微笑。 送走了夏雪薇,又开始了她无聊的刺绣生活,夏星微唉声叹气地一针下去,直接戳到手指之上,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那次抓探子挨了一刀似乎都没有这个疼,忍不住将绣花针插到绣布之上:“这个刺绣谁愿意做谁做,我是再也不做了,我还就不信了,绣不了花我还能做不了这个公主了?” 孙嬷嬷弯身在她背上轻抚,哄孩子一般耐心地说:“虽然不会刺绣你依然是公主,你可以不必同绣娘一般绣工了得,至少得能拿得起绣花针,多点耐心,你呀,就是性子太急,合该是要做些这种事情来磨磨你的性子。” 夏星微忍不住抱怨:“孙嬷嬷——” 孙嬷嬷对她那种眼神毫无抵抗力,直接偏过头去不看:“叫我没用,我的公主啊,你慢慢来,我陪着你。” 突然觉得,让孙嬷嬷进宫来,并没有起到她期望的作用,不得不感叹,十几年的感情,终究还是错付了。 第48章 跋扈夏雨薇 再见顾长卿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月后。 夏星微好不容易慢慢适应了两个监工一般的嬷嬷轮流盯梢般的日子,终于迎来了一天能有半日休闲时刻,带着宫女走向御花园,刚进宫之时,她印象最深便是扑面来的花香,从心底上,即便不喜欢皇宫,但却很喜欢皇宫中生命力灼灼的花草,御花园更甚。 如今已是春末夏初,走上两步就能出一身薄汗,御花园中,各色的花朵竞相开放,甚至大多数她都叫不上名字。 花间有蝴蝶飞舞,夏星微伸手,直接双手夹住一只刚巧从她身边飞过的蝴蝶,惹来青栀和素枝的拍手叫好:“公主好厉害。” 夏星微脸上带出得意的笑容:“这个算什么?平日里,我能单手夹蜜蜂,就是一开始不太熟练的时候,手指头被蜜蜂蛰得全都肿了起来,一肿就是好几天。” 青栀忍不住嗤笑:“公主小时候这般跳脱吗?谁能想起用手指夹蜜蜂?” 夏星微并未觉得有哪里不对:“人嘛,总要在适当的时候做一些不太适当的事情……” 她正说着,突然停了下来。 青栀不明所以,刚想问怎么了,只见夏星微朝她竖起一根手指,示意她不要出声。 如果没听错,刚刚好像是夏雨薇的声音,而且,不止有她,似乎还有——顾长卿? 他们俩什么时候搅到一块去了?夏星微让青栀她们退后一步,自己则轻手轻脚上前,越过大石之后,就看到御花园一处水池旁,夏雨薇手中提着一个小巧的食盒站在顾长卿身边,远远看去,一个玉树临风,一个娇小可人,竟然还有一分登对。 夏星微挥挥手,努力将这种想法从脑海中挥走,只听见夏雨薇的声音扭捏又做作:“长卿哥哥,自从你当差之后,我一直想办法要跟你说说话,只是总没有时间,今日在御花园遇见,还真是凑巧呢。” 顾长卿后退半步,脸上带着一分客气的笑容:“三公主有礼,属下还有其他事情在身,怕是不能与公主闲聊,顾某告辞。” 夏雨薇上前一步将他拦下,连忙说道:“不过是父皇要你摘些未开的荷花回去,能算得了什么事情?翠儿,你带人划船摘下几枝过来,要挑上好的,颜色艳丽的,将开未开的。” 身后的宫女福身应是,带着宫女太监走向一边。 夏雨薇对着顾长卿娇笑:“看,事情这不就解决了吗?长卿哥哥,我刚好带了你最爱吃的栗子糕,你尝尝看还是不是原来的味道。” “公主,属下真的还有事,陛下即要属下来摘花,属下怎可劳动公主的人?请恕属下真的不能奉陪。” 夏雨薇直接拉住了他的袖子:“我都说了,他们已经帮你去摘了你还要怎样?跟我说说话就那么难?你现在怎么也变成这样了?” 顾长卿神色凝重:“您是公主,我只是一个侍卫,而且,宫中悠悠众口,男女大防还是要注意一些,属下怕坏了公主名声。” 夏雨薇眉头紧皱:“长卿哥哥,你必须要这样跟我说话吗?当年若非是你救我,恐怕我也没有机会站在这里,那时候我以为你跟别人不一样,怎么你也成了这副虚伪的样子?” 顾长卿头依旧低着,看不见任何表情,声音清朗:“公主请便,属下先告辞了。” 说完之后,眼看顾长卿朝着自己的方向走了过来,夏星微连忙退后了半步,将自己的身子完全隐藏在大石之后,她发誓她可真不是故意来听墙根,确定只是碰巧这个时候自己来到了这里,碰巧看到了他们的站在一起。 她只感觉一个阴影将自己罩了起来,正纳闷间,就看到了一只黑色滚了金线的靴子出现在自己面前,一抬头,便看见了顾长卿似笑非笑的脸:“公主,您在这里做什么?” 夏星微连忙探头朝着夏雨薇的方向看了一眼,果然,夏雨薇已经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朝这边走了过来,忍不住抬头狠狠给了顾长卿一个白眼,咬着牙小声怼了一句:“你真是净给我引火烧身,不会装看不见我吗?” 顾长卿脸上的笑容温和:“你我相识一场,见了面装看不见有些不太合适,公主,你这是有事?” 夏雨薇已经来到了夏星微跟前,虽然请安之时偶尔能见上一面,最起码再也没有针锋相对,夏星微乐得没人来找她麻烦,现在看来,这麻烦是惹定了。 “我道是谁在这边,原来是你啊。”夏雨薇暼了夏星微一眼,带着几分嘲弄不屑转过目光不再看她。 夏星微自认从来不是让自己吃亏之人,笑盈盈直接站了出来:“怎么不能是我?这天气晴朗,微风拂面,自是赏花好节气,御花园难道我还来不得了?” 夏雨薇半笑不笑地看着她:“这倒也不是,只是本公主以为,你还在钟粹宫不是跪着学规矩,便是趴着绣花呢,今日倒有时间来逛御花园,也是稀奇。” 说到这个夏星微就来气,她也稍微打听了一下,还真没有哪个公主特意被教习嬷嬷天天跟着学规矩,一次她能捉弄一下,两次三次呢?日日如此呢? 她住在宫里一个多月,还真如夏雨薇所说,除了雷打不动给皇贵妃请安,她几乎每日间都要被那王嬷嬷和巧嬷嬷围在身边,别说逛逛,就连夏雪薇来她这边时间多了一会,那两位都能旁敲侧击地提点她要更加用心。 夏星微冲夏雨薇笑了一下,转头便笑着转向了顾长卿,声音学着她的样子声音娇滴滴的说:“长卿哥哥,好久不见,你好像……又长高了不少?我前几日让你帮我找的边关酸枣你可找到了?你可是答应了的,找不到我不依。” 顾长卿眼底盛满了笑意,顺着夏星微的话接了过去:“放心,我说帮你找到酸枣,定然会找到了给你送过去,对你,我可从不会食言,不然如何还你救命之恩?” 夏星微脑子打了个结:他们俩什么时候有救命之恩了? 顾长卿似乎是生怕她会顺口就问出来,又补了一句:“你记得当时咱们俩抓探子的时候吧,要不是你我那天晚上估计就要死在他手里,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那日抓到的探子,可能就是前段时间送来质馆的其中一个质子,你说巧吧?” 夏星微有些意外:“他身份倒是有些来头。” 第49章 落水 夏雨薇生怕自己插不上嘴,立马笑着看向顾长卿:“长卿哥哥,你是说金国送来的质子吗?他竟然还差点杀了你?你等着,我去为你报仇。” 夏星微真感觉夏雨薇有些脑子不好:“他是质子,若是在这边有了意外,你猜好不好交代?” 夏雨薇冷哼一声:“本公主不知他是质子吗?不管身份再尊贵,到了这里,也不过是手下败将,被金人送来供品,打了就打了,谁能奈我何?” 夏星微可笑地看着她:“自以为是。” 夏雨薇柳眉倒竖:“夏星微你是处处与我作对是吧?今日看我不……” 夏星微只是站直了身子向前一步,夏雨薇手停在了半空不敢落下,自然是记起最开始夏星微一招将她摔在地上的事情,现如今摔倒是小,在顾长卿面前丢了面子是大,瞬间,她嚣张的脸上多了委屈,转头寻求顾长卿的帮助:“长卿哥哥,你要这般在旁边看着吗?” 顾长卿微笑着回答:“公主赎罪,属下刚说过,是星微公主曾将我从质子手中救回,自然,顾某不是星微公主对手。” 夏雨薇皱着眉并不相信:“你怎可能不是她的对手?还是……” 夏星微学着夏雨薇的样子,冲顾长卿挑眉娇笑:“承让。” 夏雨薇再笨也能看出不管如何,顾长卿绝不会站到她的这边,咬了下唇,最终还是对着夏星微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没想到你还如此厉害,怪不得都说边关长大难免沾染上蛮夷之气,改日本公主还真是要好好向姐姐请教一番,才能不被人欺负了去。” 夏星微甚至有些不甚明白她这是在夸自己还是在阴阳怪气,只能装傻充愣,站在一边等着他们的对话赶紧结束自己好早些回去。 夏雨薇冲夏星微笑了一下,这笑夏星微看出来了,三分鄙夷三分嫌弃还有三分看不上的意味,还不等夏星微计算出剩下的一分是不是嫉妒的时候,她已经很快转身看向顾长卿:“你不是要采荷花,想来我的宫女已经寻到了船,现在可要一起过去?” 夏星微可没心情陪他们玩什么采荷花:“既然如此……” 顾长卿连忙接过她的话:“既然如此,两位公主都想要去体验一番采荷之乐,为护佑公主安全,属下可以随身保护。” 夏雨薇立马眼睛亮了起来:“真的?那就快点,我还从未亲自摘过荷花。”话说完,上手拉了顾长卿便走,顾长卿趁着夏星微不注意,直接推了一把,夏星微踉跄一下,他又顺手一扶一拉,不仅趁机脱开了夏雨薇拉着他的衣袖,还将夏星微直接推到了他和夏雨薇之间。 夏星微无奈又瞪了顾长卿一眼,忍不住在心中腹诽:好你个顾长卿,竟然拿我当挡箭牌,你小心后面有你好看。 三人到了荷塘边时,夏雨薇的两个宫女并两个太监已经站在小舟之上,一人探出身子,三人扶腿拉手稳着他身子,终于摘到了第一支荷花。 夏雨薇兴奋招手示意他们将小舟划向岸边:“快点划回来,本公主要用船,快点。” 听到她命令,宫女太监手忙脚乱地开始划船,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惹了夏雨薇不高兴。 等船到了岸边,夏雨薇第一个跳了上去,开心地招呼着顾长卿:“长卿哥哥你快上来,我不太会划船。” 顾长卿从刚才的太监手中将刚摘得的荷花一把拿走,走上前暗暗用力,小船便直接离了岸:“公主,陛下说一枝就够,属下先拿了荷花先去复命,改日再来采摘。” 夏雨薇站在船的中央,脸上露出惊慌之色:“长卿哥哥救我,长卿哥哥我怕水的,长卿哥哥……” 顾长卿已经三两步从河边回到岸上,冲夏星微笑了一下,转身就走。 夏星微看着满脸失望的夏雨薇,又看了看毫不留恋的背影渐渐远去,忍不住想着以前只觉得顾长卿要比司徒长风有礼貌一些,但现在看来,他怕是还不如司徒长风,至少司徒长风即便那么讨厌司徒音,也从未这么阴过她一次,这男人,是一点都不懂怜香惜玉吗? 看顾长卿已经没了身影,夏雨薇在船上狠狠地躲了一脚,船身不稳,晃荡起来的时候又忍不住一声尖叫,声音带着惊恐大声斥责:“你们这些贱婢贱奴是没长眼睛吗?看不见本公主不会划船?快点想办法让我下去。” 几个宫人手忙脚乱,有去找长棍有要去下水的,可小船顺着水波已经离岸两三米远,这河水也不知深浅,等到那太监走上前,怕是船已经又飘远了一些。 船上的夏雨薇跋扈的表情是真,可惊惧慌张的样子也是真,夏星微没有太多犹豫,从刚一太监手中拿过他不知从哪里找来的木棍,往后退了几步,向前冲刺,木棍猛然扔到水面之上,脚尖轻点,轻轻一跃,人直接跳到了小船之上。 猛然间多了一个人,船身立马不稳,夏雨薇惊慌失措间,身子不稳,向船舷倒了过去,夏星微不及多想,伸手就要去拉,手指只来得及碰到她的指尖,因她的大动作,船身更晃荡起来,扑通一声,夏雨薇整个人掉进了池塘中。 “救命……救……命。”夏雨薇双手乱抓,人也在水中起伏。 宫女太监在岸边慌了手脚,此时再也顾不上水深水浅,公主若是有事,他们绝对小命不保,夏星微怕人真有个好歹,看她这般模样,多少也跟刚才自己救人的动作有关,叹口气,直接朝着夏雨薇落水的地方跳了过去。 一把将人捞住之时,夏雨薇像是抱住了救命稻草,狠命扒着她不放,夏星微不能浮水,几乎要被她拉入到水底,转身一个肘击,拼命挣扎的人终于安静了下来,在宫人帮助下,成功将夏星微拖到了岸上。 青栀连忙上前,脱下自己外衣披到了夏星微身上:“公主可还好?” 夏星微来不及说话,旁边夏雨薇的两个宫女看着昏迷的夏雨薇吓得哭出了声音:“这可怎么办?公主您可不能有事,天哪,这可怎么办?” 夏星微走过去,蹲下身探了一下星月的脉搏,有些不耐烦的呵斥:“别哭了,她只是昏过去了,人没事。”话音落,大拇指便狠狠掐向夏雨薇的人中,双手交合着在她胸口使劲按压了几下,一口水从夏雨薇口中喷出之后,人终于幽幽转醒。 第50章 皇贵妃有请 夏星微带着青栀她们快步走回了钟粹宫。 虽然现在已经即将入夏,天气不似以往寒凉,可跳进池塘中,水还是有些冷的。 钟粹宫有些偏僻,夏星微披着青栀的外衣,湿哒哒走回宫殿之时,先是孙嬷嬷看到了她,瞬间丢了手中活计,快步上前走来:“公主这是怎么了?” 夏星微笑着摆摆手:“小事,不过是落水了而已,不碍事,你忘了我曾经大冬天都敢化了冰去冰下逮鱼了?” 孙嬷嬷的心疼溢出眼眶,伸手一边推着她往内殿走,一边吩咐人煮姜汤,嘴里还忍不住唠叨着:“你就不能安生一会?这一个多月我还以为你是收了性子,还下冰逮鱼,下去被将军气得打了手板你怎么不说?真是我活祖宗。” 夏星微看着孙嬷嬷歪头笑着:“好了别念了,我也不是故意落水。” 听到这四个字,孙嬷嬷的神经立马支棱了起来,眼神带着警觉,看向身后的青栀:“什么意思,刚才一忙我竟然忘了问,公主为何会无故落水?” 夏星微连忙说:“嬷嬷别急,这不关别人的事,夏雨薇她说怕水,当时她一个人在船上,没人能上去,我就上去了,谁知道我一上去,她在上面乱晃,结果拉没拉住,她就掉到了水里,虽然她这个人嘴毒,心狠令人讨厌,可我也不能眼睁睁看她在水里淹死啊,而且王嬷嬷不是也教了,女人不能让男人碰了身子,我只能下去将她救上来,这总不该说我做错了吧?好了我的好嬷嬷,我真的没事,你看,就我这身体,别说救一个夏雨薇,就算是两个都不在话下。” 听夏星微说了原委,孙嬷嬷才算真正地松了口气,依旧还是忍不住低低地说:“虽然你说的在理,但是你也要记得,你身为公主,身份尊贵,在遇到这种事情,自然有宫女太监在旁,你不必亲自冒险。” 夏星微一脸狡黠地笑着,对着她做出一个听话的乖乖表情,狠狠点着头:“好的,好的,下次我一定不这样了。” 姜茶端了过来,孙嬷嬷索性不用小碗分盛,直接将托盘里的一海碗端到了夏星微面前:“公主快喝了去去寒。” 夏星微瞪着眼睛:“嬷嬷我不是大水牛。” 孙嬷嬷不容她反抗:“听话。” “有点烫,可以等会吗?等稍微凉一些……”夏星微想等孙嬷嬷放松些警惕了,自己应该就不用真的喝这么多了。 孙嬷嬷不吃她这套:“姜汤就是要趁热喝,你喝慢一点,没事,不着急。” 夏星微:…… 夏雪薇的到来几乎是救了夏星微的命:“姐姐,我刚才听我的小宫女说你一身湿漉漉地走过去了,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已经没事了,难为你还跑一趟。” 夏星微偷偷将没喝完的姜汤放到了一边,拉起夏雪薇的手就走出了内殿,在外间坐下:“你不会是跑着来的吧?看你这一脑门的汗。” 夏雪薇露出一个略微羞怯的笑容:“我是担心姐姐就走得急了一些,看见姐姐没事我就放心了,你不知道,我在宫中,也没有什么年龄相仿的玩伴,身边就只有那几个宫女,她们只会让我这个小心那个小心,平日里什么都不带我玩,自从姐姐来了,我才有人一起说说话,我希望能长长久久跟姐姐一起。” 她一脸娇憨娴静的模样,让夏星微忍不住想到了司徒音,这些天不见,也不知道她这次跟着回京,在家里过得好不好,想到司徒音,便情不自禁伸手摸了摸夏雪薇的头顶:“看你说的,我是你姐姐,那我这一辈子都是你姐姐,你什么时候想来找我玩都可以。” 夏雪薇开心点头:“那可太好了,那姐姐有空可以也去找我,平日里我自己在宫中也有些无趣儿。” 王嬷嬷端来一杯茶水,微笑着提醒:“公主再用些热茶,今日公主身子不适,可休息一日,奴婢便不多扰公主。” 夏星微点点头:“有劳嬷嬷,嬷嬷先下去吧。” 等王嬷嬷离开,夏雪薇才好奇询问:“姐姐学了一个多月,还在学那什么规矩?” 夏星微叹气:“现在倒也不是学规矩,那些基本都已经学完了,除了我平日里做得有些不到的时候她会提点一二,倒也没有再为难我,现在开始学宫中的仪式规制,说起来,比一开始学规矩要有意思一些。” 夏雪薇忍不住掩嘴笑了起来:“姐姐倒是会苦中作乐。” 正说话间,青栀进来传话:“公主,皇贵妃娘娘那边的李嬷嬷传话让公主去一趟。” 夏雪薇有些好奇:“皇贵妃娘娘这个时候找姐姐做什么?姐姐你近日可是做了一些其他的事情惹了皇贵妃娘娘不高兴?” 夏星微站起身:“我能做什么?每日间都在钟粹宫从未出去过,怕还是今日落水之事,雪薇,今日不能陪你闲谈了,改日我再去找你。” 夏雪薇拉了夏星微的手:“姐姐可要我陪你同去?” 夏星微一笑:“这个倒也不必,皇贵妃娘娘看着和善,从我回宫也从未为难过,不过,到凤仪宫刚好经过你那边,咱俩倒可以结伴。” 夏雪薇想要说些什么,张了张嘴,最后还是闭上了嘴,低眉笑了一下,跟着夏星微一起走,青栀在后面不远不近地跟着,夏雪薇不经意地看了一眼,一盏茶的功夫已到了自己宫门口,笑着行礼道别。 夏星微不是看不出夏雪薇的欲拒还迎,皇宫本就这么大,之前自己或许好多事不知,可孙嬷嬷在身边,即便已经离宫十几年,也能很快熟悉了宫内的情况,没过多久就已打探清楚。 惠妃原来只是小小才人,夏星微的母后在世只是,她并不起眼,后来皇后与当时还是德妃的皇贵妃同时有孕,六宫都加了封赏,她才从才人升了婕妤,当时她还与德妃交好,后来六宫皇贵妃一家独大,后宫有孕的嫔妃又加了封赏,她便是怀孕之后,一跃成了惠妃,也是从那时候起,渐渐惹了皇贵妃不满。 来到凤仪宫,夏星微看到了脸色并不太好的皇贵妃,不卑不亢上前行礼:“星微见过皇贵妃娘娘,娘娘金安。” 第51章 因何落水? 皇贵妃喊她来大抵是与夏雨薇落水之事有关,夏星微已经做好了要被皇贵妃斥责的准备。 不想皇贵妃看见夏星微,脸上带上了一丝笑容,对着她挥挥手,声音都柔和了几分:“不必多礼,今日雨薇落水,多亏了你下水相救。” 夏星微有些意外,竟然不是责难? 不过要说相救……好像也没有太过贴切,毕竟落水是因为自己,在池塘里被打晕也是自己:“皇贵妃娘娘……三公主她没事吧?” 内殿有太医出来:“娘娘,公主的情况依然稳定,微臣已开好了方子,每日煎制服用就行。” 皇贵妃冲他微微点头:“有劳王太医。” 太医走后,皇贵妃带着夏星微走向里间:“这孩子从小怕水,真不知为何要到船上去玩,今日幸亏有你在,星微,若非有你,还真不知她会如何,等会她醒了,本宫一定要她好生对你道谢。” 说话间已经到了里间,床榻上的夏雨薇的脸色还有些惨白,小小的五官紧皱的眉头,看着确实有点惨:“道谢就不必了,她本就是我妹妹,我定然不可能看她陷入危险。” 夏雨薇幽幽转醒,看见夏星微在自己床头,下意识就要炸开的时候,似乎才想起经历过的事情,整个人都如落败的公鸡,整个人都耷拉了下来一般。 皇贵妃见她醒来,眼中的关切转变为严厉:“雨薇,你生来怕水,又如何会一个人上了小船上?” 夏雨薇的眼神躲闪了一番,声音细小:“谁说怕水就不能坐船?我只是觉得那船好玩而已。” 皇贵妃自然不信她的说辞:“好玩?行,你不说是吗?你不说总有人说,来人,将跟着三公主的太监宫女都给本宫压上来,这么多人都伺候不好三公主,我看也别留着了。” 眼看那李嬷嬷领了命令就要下去,夏雨薇连忙拉住了皇贵妃的手:“母妃,不用,母妃,真的是我看池塘里荷花开得好看,才主动上船想要摘一朵荷花好送来给母妃看看,与旁人无关。” 皇贵妃笑意不达眼底:“你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我还不够了解你?今日之事,我绝对要查个水落石出。” 夏星微心中明了,怕是皇贵妃也知晓夏雨薇落水绝对有其他原因,当自己面询问,就不知有何深意。心中还是暗暗有些担忧,不消片刻,皇贵妃绝对可以查到顾长卿身上,虽然说顾长卿上午做的事情太过分,可若是被查出来,怕是少不了要革职查办了吧?往大了说,这可就是谋害皇嗣。 夏雨薇自然也能想到其中关卡,陡然间红了眼眶,声音也大了几分:“母妃从来就没信过我,我如何就不能亲手摘了荷花送母妃?你对我了解便是如此?平日里母妃就只疼皇兄,皇兄做什么你都纵容,对我却总是分外严厉,难道只因我是公主?” 三公主虽然骄横,但对皇贵妃也算是又爱又怕,从不曾这般出言忤逆:“母妃若是还不信,夏星微不就在这边站着,问她不就什么都清楚了?夏星微,你告诉母妃,是不是我自己上了船去摘荷花,结果小船飘走我才慌乱起来的?” 皇贵妃的目光转向夏星微,夏雨薇也目光殷切地看着她,眼底中带着一丝请求,夏星微只能点头:“嗯……其实三公主说的好像也没错。” 只是借口不对罢了,不过是掐掉了开头而已。 皇贵妃见夏星微也如此说,看向夏雨薇的目光放软了一些:“今日幸好是星微将你救了上来,不然,你小命可就没了,本宫不是早就跟你说过,你本属火命,生来惧水,你宫内的小池塘都直接填平做了花园,为何还要如此不听话呢?” 夏雨薇声音弱了一些:“母妃我错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夏星微看着皇贵妃和夏雨薇,心中竟然升起一丝丝的羡慕,她不知,若是她的母后还活着,是不是也会这般事事小心,即便是冲她发火,她也觉得是甜的。 宫女端出了参汤,皇贵妃接了过去,小心翼翼扶着夏雨薇从床上做起,慢慢将羹勺吹凉了放到了夏雨薇唇边:“多喝一些,等晚间,再让宫女给你熬点安神汤,对了,星微,安神汤熬好之后,本宫让人给你也送过去一些,你今天定然也受了一些惊吓。” 夏星微连忙摆手:“不用,皇贵妃娘娘,我没有三公主这般娇贵,算不得惊吓,不用特意再喝些安神汤。” 夏雨薇在床上也没挡住白眼直接飞到夏星微身上:“你听见哪个公主会说自己没有那般娇贵的?” 皇贵妃眼神杀了过去,夏雨薇的气势立马就垂了下来,只能弱弱的转了脸,小声嘟囔:“我说的哪点错了?她身为公主,就该有公主的气势。” 皇贵妃从床头起身,将参汤交给了旁边的嬷嬷:“你看着她喝完,一点不剩。” 夏星微刚要转身之际,夏雨薇连忙喊了一声:“那个谁……长公主,你且等会,救命之恩,我还未好好跟你说声道谢。” 皇贵妃冲夏星微笑了一下:“星微,你这个妹妹啊,从不轻易向人低头,看她这般,定然是觉得以前有些误会,你先陪她坐会,本宫去去就来。” 等皇贵妃离开,夏雨薇沉着脸将所有人都撵到了外间之后,才目光冷冷看向夏星微:“幸而刚才你未将少卿哥哥的事情说出去,多谢。” 夏星微更是有些讶异,顾上请那般戏耍夏雨薇,她竟然还要因为她袒护了一句说多谢?自己就她一命可还未换来一声多谢呢。 “你看不出来顾少卿他是故意将你骗上船的?你刚才若是说了一句,或者什么都不说,你母妃大概也能查出事情原委,你竟然还帮他?” 夏雨薇有些嫌弃看着夏星微:“少卿哥哥对你与旁人都不同,没想到你背后竟对他如此,若让他知晓你是这般面目,他定然不会再觉得你如何好。” 夏星微嗤笑:“你真是没救了,我刚才是以你的立场来问,我不明白,他人到底哪里好了,让你这般舍下身份?” 夏雨薇跋扈的面容上多了一丝羞赧:“你只知他如今冷脸拒我,并不知小时候,所有人都不跟我玩,他们都喜欢小四,甚至还骗我去冰上捡球,当时若不是少卿哥哥将我救下,我早就死在了冰水里。” 第52章 惠妃 夏星微没兴趣知晓她和顾少卿的往日恩怨,也不想听她话本子一般被英雄救美,无聊坐了一会,就走到了外间。 皇贵妃不知道忙了什么,在夏星微即将要出去的时候走了进来,看夏星微要走,笑着拉了她的手:“我还以为你能跟雨薇在房中多说些话,今日喊你过来,其实是有正事,我听王嬷嬷说,你如今该学的都已经学得像模像样,没想到短短时日,你进步如此之大,下月你便及笄,你父皇的意思,刚好趁着你的生辰,办一个赏花宴,邀请各家名门贵女和世家公子前来参加,届时,也可多留意一番,及笄之后,若有心悦之人,便可先定下亲事,等上了两年,建了公主府,你便可独自立府了。” 夏星微到底还是年纪小的女孩,听完皇贵妃的话不免多了一分羞赧:“这个……是否太快了?” 皇贵妃轻轻抚摸着她的手背,玩着唇角笑:“这还快什么?好多世家,有的可能出生就定下了终生,早日相看,也能早日把最好的定下来,从你回来之后,你父皇就开始为你的终身大事发愁,你是长公主,你父皇也是第一次经历这般事情,也是打不定主意,所以才准备赏花宴上你自己相看。” 夏星微只能低着头嗯了一声,实在不知该如何接下面的话。 不过她最为心动的,还是皇贵妃说的单门立府,届时,她有了自己的公主府,想要再出入哪里,便自由许多,肯定不会如这般,进宫两个月,都再未见过外祖父一次。 皇贵妃又笑吟吟地说:“本宫已令内务府多给你做几件衣裳,打了时兴的首饰,大致这几日就该送到钟粹宫了,这几日你多辛苦,跟王嬷嬷和巧嬷嬷多学上一些,本宫相信,若先皇后在世,看你现如今如此聪颖可人,定也十分欣慰。” 夏星微脸上的笑容多出了几分:“谢皇贵妃娘娘体恤,星微与母后缘浅,想来母后定然也是愿意看到星微在宫中活得自在一些。” 皇贵妃满眼的慈爱:“本宫还有一些琐事,就不留你在这里了,晚间我会派人送些安神汤过去,你记得临睡前喝了,去吧。” 夏星微福身告退。 青栀脸上带着笑,四下无人之时,才上前跟夏星微保持一步之遥的距离:“公主,看来陛下还是很重视公主的,你是长公主,驸马定然是会选最好的,赏花宴当天,公主定然让所有人惊艳。” 夏星微似乎并没有如此的兴奋:“不过就是一个宴席,驸马之说只能是随口一提,至少我现在并未想过要将自己后半生托付给谁,这般行径,也不过是……” 夏星微笑笑没再说话,人已经走到了昭惠宫门口,远远便听到了夏雪薇的笑声。 宫门口的侍卫行礼之时,夏雪薇带着宫女从小径绕到了宫殿门口:“姐姐竟然现在才回来,我刚才还给小翠说你会不会被留下用膳呢,既然走到这里了,不如就在我母妃这里坐坐,我母妃一直很喜爱你呢。” 对于夏雪薇释放出来的善意,夏星微不忍拒绝:“我就怕孙嬷嬷见我总不回去会担心。” 夏雪薇笑得天真无邪:“这有何难?青栀不是在吗,你让青栀跑一趟回去跟孙嬷嬷说一声便是,青栀,姐姐身边还有这两个小宫女呢,在我母妃这里你也不用担心,就回钟粹宫报个信吧。” 青栀面色有些犹豫,眼神便带着询问看向夏星微,夏星微微微一笑:“青栀,那就麻烦你跑一趟。” 青栀转身跟身后的两个小宫女交代:“你们好生跟着公主,不可懒怠听到了吗?” 夏雪薇弯唇笑着:“姐姐,你看你的大宫女对你都如此上心呢,怪不得连母妃都说你回宫之后,个个都很喜欢,走吧,母妃的小厨房饭菜都快要做好了,你来得可正是时候。” 夏星微带上受宠若惊的笑容:“你这说的……我今天是有口福了吗?” “那是自然,等会让你亲口尝尝我母妃做的糕点,别人轻易我可不给,只给你。” 惠妃端着精致的小碟子刚好看着手挽手走进来的两姐妹,门外的阳光洒在她脸上,将她脸上的笑容衬托得更加柔和:“长公主殿下,雪薇时常在我面前念叨你,今日可算是将你带来了,平日里也就只有晨起请安之时能见上一面,有时候也不太方便说话。” 夏星微上前福了一礼,惠妃便连忙放下了碟子上前将她扶起:“不必不必,你是嫡长公主,我可受不起公主大礼。” 夏星微面带微笑:“惠妃娘娘是长辈,这礼娘娘受得。” 惠妃的眼圈一点点红了起来,带着淡淡笑意,却又眼带悲伤:“看公主如此模样,倒是与先皇后一般无二,她若是能看到你如此,在天有灵,定然十分欣慰。” 夏星微今日也有些奇怪,怎么一个两个都开始提起她的母后来? “我听孙嬷嬷说起说,母后最是贤惠和善之人,我性子跳脱一些,跟母后还是有些不同。” 惠妃用帕子压了压眼角:“你刚刚那笑,那眉眼,简直跟你母后一模一样,你或许不知,先皇后在世之时,最是和善之人,那时后宫从没有什么争宠之事,先皇后将所有的事情都打理得妥妥当当,天下人谁不感叹她出身将门,却蕙质兰心,只是可惜……” 夏星微眉毛微微跳了一下:“可惜什么?” 惠妃叹口气,突然笑了一下:“嗨,你一个孩子家,我跟你说起这些干嘛?公主莫在意,我也是刚才看见公主,才忍不住有此感慨,来,公主来尝尝我小厨房做出来的一些民间小菜,公主在宫中月余,想必定然想念曾经未入宫的日子。” 夏星微彬彬有礼的致谢,没有再多问,但心中已经有些明了,这顿饭,怕并不是碰巧为止,不然,何来什么专门做的民间小菜一说? 第53章 站队 夏星微不管惠妃到底有何目的,只是专心吃着她夹来的饭菜。 有句话她说得半点没错,刚入宫之时只觉得宫内的御膳精致美味,吃了这么久,还真的是无比怀念当初在边关的饭食,虽然粗茶淡饭,至少吃得无比香甜。 用餐之后,有宫女端上来一盘盘精致的点心,夏雪薇便殷勤地将所有的点心都推到了夏星微面前:“姐姐你快尝尝,这些都是母妃亲手做的,我绝对没有任何虚言,比御膳房做的还要好吃,你快尝尝。” 惠妃看着夏雪薇笑得温暖:“这孩子,你是巴不得将世上所有好东西都送到你姐姐面前吧?容我托大喊你一声星微,你先尝尝味道,若是能吃得惯,以后我再做了就分一半,让雪薇给你送去。” 夏星微连忙拈起一块,小小咬下一口,带着淡淡桃花香味的糕点于齿尖化开,在口中肆意,软糯香甜而不黏腻,不由得由衷夸了一句:“惠妃娘娘的手艺果真是厉害,这个糕点吃起来比我吃过的任何糕点都要好吃,改日不如惠妃娘娘将制作方法跟我也说说,我是不会做,但柳姨娘的厨艺精湛,回头我给了她,阿音她便也能吃到这么好吃的点心。” 惠妃温温柔柔地看着夏星微,并不询问柳姨娘是谁,也不好奇谁是阿音:“可以,改天我让雪薇将配方给你,可能做起来会稍微麻烦一些,但只要有功夫,还是不难的。” 夏雪薇又递了一块到夏星微手中:“这个荷叶酥你也尝尝,我最喜欢这个,不甜,全是荷叶的清香,你看看喜不喜欢。” 夏星微眼带笑意,看着直接递到自己唇边的荷叶酥,不好拒绝,只能轻轻咬了一点,又用手接下:“好吃好吃,这些一看就特别好吃。” 夏雪薇也塞了一块到嘴里,如小仓鼠一般鼓着双颊,似乎吃得无比开心,惠妃看她如此,随手便递来一盏茶,她喝了一口将点心咽下才说:“既然姐姐喜欢,那等你走的时候,这些点心全给你带回去,以后想吃了就跟我这般,直接来母妃宫里就行,母妃定然是十分欢迎的,对不对母妃?” 惠妃的目光柔和,唇角的微笑也暖如朝阳:“你们来本宫自然是喜欢的,星微以后就跟雪薇一样,不管缺了什么还是想吃什么,只要我有的,尽管过来要就是。” 夏星微笑着点头:“谢惠妃娘娘,以后说不定多有叨扰。” 夏雪薇歪着身子挽着夏星微的胳膊:“不叨扰不叨扰,我以前就一直希望我有一个姐姐,今日终于算是实现了,啊——那个——三姐姐也很不错,就是不大与我亲近,我并没有说三姐姐不好的意思、” 夏雪薇事故意识到自己一时失语,连忙多解释了两句。 惠妃也沉声斥责:“你这孩子……说话总不过脑子,你们兄弟姐妹,虽非一母同胞,但都是你父皇的孩子,你三姐姐不过是性子急了一些,人还是挺好的,你莫要浑说。” 夏雪薇对着夏星微调皮地吐了吐舌头,低头吃点心:“我记下了,以后再也不这么说了,姐姐,你再尝尝这个,里面加了果仁,吃起来最是香。” 夏星微实实在在吃了好几块点心,直到青栀最后又寻来,才不得不告辞。 看着满满一食盒的各色点心,夏星微对惠妃笑得很真切:“今日谢惠妃娘娘款待,不想走了还要带上这些,恐怕回去之后,王嬷嬷肯定要说我不懂规矩。” 惠妃将她送到宫门外:“说是如此,其实也不是所有都要守着那些规矩,你们姐妹关系好些,相互送些吃的玩的倒也没有什么,改日你来,我再做一些好玩的玩意给你。” 青栀在夏星微身后提着食盒,不远不近地走着,犹豫了几次,还是忍不住提醒:“公主,有句话奴婢不知当讲不当讲。” 夏星微脚步慢了一分:“你既想说,直说便是。” 青栀小碎步快了两步走上前去,声音微微压低了一些:“公主,奴婢知晓,奴婢是皇贵妃娘娘指给公主的,现在公主便是奴婢的主子,奴婢定然全力效忠,公主回宫也有两个月,这两个月来,怕是所有人都盯着咱们钟粹宫的一举一动,公主可还记得,搬到钟粹宫的第二日,陛下来陪公主用了一次膳,是不是自此之后钟粹宫膳食便全是上好的?奴婢说这些,只是想告诉公主,在这宫里,没有人会做多余的动作,有时候事情也绝非公主认为的那般简单。” 夏星微神色不动:“你想要说什么?” 青栀低垂了头,依旧只用仅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着:“奴婢想说,公主现在可以算得上是无任何阵营,想必您也能看得出来,皇贵妃娘娘想拉拢您,惠妃娘娘也想拉拢于您,奴婢想提醒公主,要么就别站任何阵营,要么,就识人善用,找一个对自己有利阵营。” 夏星微的眼底带出淡淡笑意:“依你看,我是不该与惠妃娘娘走得亲近?” 青栀连忙欠身:“奴婢并没有这个意思,奴婢只是怕公主不知,莫名便被卷了进去。” 夏星微淡淡笑了一下:“青栀,有些时候,话多也致命。” 青栀连忙低头急急解释:“公主恕罪,奴婢并没有任何其他意思,只是怕公主稍有不慎……” 夏星微依旧淡笑着打断她的话:“不必解释,我也是好意提醒。” 青栀以为她不知?她可不是涉世未深的小丫头,五岁起就跟着司徒义学习兵法策论,三军她都可治得,还会看不透这皇宫中的阳谋阴谋? 她对所有的善意都来之不拒,并非是不知善意之下的其他用意,但人未犯到她,她就只当不知便好。 不过有一件事,她今天恐怕是要先去问问孙嬷嬷了,以往孙嬷嬷只说母后是因生她难产而亡,可今日看惠妃神色,似乎是另有话说,只是要说的事不便在明面上说的话,不用想也可知晓,皇贵妃家世显赫,即便在十几年前,在宫中定然也有些本事,多数与皇后不睦吧? 既然自己已经身在宫中,她不需要投靠谁的阵营,短时间内也无法真正分辨孰是孰非,至少,自己要知晓在选择之时,何为善恶。 第54章 原来她是那个煞星 夜间,本应轮到青栀陪夜,夏星微喝了皇贵妃送来的安神汤,却吩咐青栀自行下去休息,改了孙嬷嬷陪夜。 孙嬷嬷脸上带了些心疼:“公主今日可是也吓着了?” 内殿已经四下无人,夏星微躺在床榻之上,孙嬷嬷在旁边的软塌上躺着,侧着身子看着纱帐之内的人。 夏星微支着脑袋,声音清甜:“嬷嬷,以前说起我母后,你总是说她娴静温柔,却并未过多说过她在宫中如何,我现在已不是孩子,嬷嬷可有别的话对我说?” 孙嬷嬷的神色慌张了一分:“公主怎有此一问?” 夏星微眼神中不带任何的防备,对于身边的孙嬷嬷,她可以无条件信任:“嬷嬷,今日我在惠妃那边用了膳,中间提到母后,惠妃的神色闪烁,似乎母后有些事情,是不太好说在明面上的,孙嬷嬷,你该知道,在这个宫内,恐怕我能信任的人,唯你一个。” 孙嬷嬷重重叹口气,声音都带上了一分忧伤:“唉,你果真还是长大了,所有的事情,我一直不想跟你说,就连你外祖父,也说了想让你无忧无虑长大,上一辈的恩恩怨怨,算计纠缠,都不想让你沾染分毫,回到这里,怕是躲也躲不过。” 夏星微的眼神暗了暗:“嬷嬷,我母后当真有些事情是说不得的吗?” 孙嬷嬷的眼眶微微泛红:“你大概不知,从皇后怀上你被太医确诊之时,你母后她就处处小心,生怕你会有任何不测,在你之前,你母后也曾有过身孕的,只是没有保住……所以对你,不管是你母后还是陛下,都万分当心,后来,西宫便传出德妃有孕,陛下更是大喜,找了钦天监国师测算,最后得出……得出天降双星,一为紫微星,一为煞星,当夜西方现五彩霞光,国师便推测,皇后所怀是天煞孤星,克父克母,亡国败家。” 夏星微的神色愣怔了片刻,她初入宫之时就听过什么以煞止煞的言论,当时并未细究,却不知这个煞原来就是自己。 “孙嬷嬷,所以我才被送往了边关?” 孙嬷嬷眼角有泪光一闪而过:“后来,怀胎八月,皇后喝下安胎药后,突然下腹疼痛无比,我亲自去找来唯一当值的太医,我也令人去请了陛下,可听说德妃那边也一并发动,陛下守着德妃,皇后娘娘这边自然来不了。” 夏星微神色动容了一下,问到了重点:“那碗安胎药是否有问题?” 孙嬷嬷苦笑一声:“奴婢后来也这般想,可那种情况下,根本就没有时间去查问题,当务之急是你母后的生产,自古女子生产,都是一只脚踏在鬼门关,你母后是早产,偏生又生不出来,我只能看着她渐渐失去所有力气,本来,我也觉得那不过是一场难产,直到后面我看到太医一针扎下去,你母后就那样没了半分声息……” 孙嬷嬷似乎陷入了痛苦的回忆,声音都跟着哽咽:“我当时哭都没有时间,因为他们说你已经夭折,明明我还看见了你微弱的呼吸,我拼命将你抢过来,倒着拍了好久,才听到你的哭声,小猫一般,唉,那时候,我万念俱灰,太医和接生婆他们都有问题,绝对有问题,可谁又这么大的胆子敢谋害皇后,谋害皇嗣?不用想也可知,后来陛下终于来了,终究也没见到皇后最后一面……” 还有一句话,已经到了嘴边她还是又咽了回去:陛下来了,对于她怀中的婴儿,他连看一眼都未看。 夏星微已经坐起了身子:“所以你是说我母后之死绝非难产,是有人故意害她性命?” 孙嬷嬷吸了口气:“反正我只知道,那时你外祖父舅舅们都在边关,舅母又没有诰命在身,在最开始我要向顾夫人求助之时,德妃便时刻防范着,若她没有别的缘由,为何要如此严加防范?而且,后来稳婆和太医都接连意外死去,这更不是一句巧合便能解释。” 看着孙嬷嬷咬着牙义愤填膺,似乎又回到了当时叫天天不应的日子,夏星微下床,走到了孙嬷嬷身边,伸手轻轻抱了抱她:“嬷嬷别气,所以嬷嬷是认为是皇贵妃害了母后?” 孙嬷嬷将眼泪擦去,慈爱地看着夏星微的脸:“我不知到底是谁害了皇后,后面我只守着你,生怕你再有任何闪失,那时候,我没想到亲自给你找的乳母都有问题,真的是万幸,万幸你外祖父带着你舅舅连夜从边关赶回来,用一个以煞止煞的名义将你接出宫,不然,在那皇宫之中,仅凭我,根本就护不住你。” 夏星微用头顶轻轻在孙嬷嬷胸口慢慢蹭着:“也幸而嬷嬷带我离开了这里,我才能见到外面的广阔天地。” 深深吸了一口气,夏星微带上些微笑意:“嬷嬷尽管放心,当年的真相如何,交给我来查,虽然时间过去久远,但我相信只要做过,总会雁过留痕,我定然还母后一个公道。” 孙嬷嬷在她肩头轻轻拍了一下:“不许,你不许查任何事情,事情过去也就过去了,你外祖父都没有追查,自然不用你来插手,你只管在宫中好好的住着,等择了驸马,搬出去了便好,我相信你母后定然也不愿意你背负如此沉重的包袱,你能开开心心过自己的生活就好。” 夏星微声音带着轻松:“嬷嬷放心,我也不会莽撞到直接调查,我有分寸,你信我,我也绝不会让自己置身于危险之间。” 孙嬷嬷的脸上有了一丝犹豫之色:“可是……” 夏星微反过来安慰她:“没有什么可是的,我已经长大了,以前是你来保护我,现在换我来保护你,保护你们,母后有冤屈,我定然帮她全数讨回来。” 见孙嬷嬷又要劝说,她依旧淡定:“还是你觉得我做不到?” 看着她瘦瘦的小身板,巴掌大的小脸,孙嬷嬷还真的是怕她做不到,在她心中,她还是个孩子呢。 第55章 相看驸马 第二日夏星微去皇贵妃处请安,还未退去的时候,碰到了刚下朝回来的夏渊。 夏渊似乎一直很忙,自从那次去了钟粹宫陪她用了晚膳之后,她几乎没有再见过。 若是换作以前,夏星微兴许还能让自己装出一分孺慕之情,可听过了孙嬷嬷口中她出生之时的场景,她已确切明白初回宫之时那少得可怜的父女感情也是他演出来的,请安过后,她便坐在夏雪薇旁边,低头一言不发。 夏渊也只是大致询问了一番夏雨薇的情况,最后依旧转到了夏星微的身上:“星微能够果断出手,果然有些气魄,只是以后这种危险的事情,还是尽量别再做了。” 夏星微听到自己的名字,抬起头微笑一下:“当时儿臣看三公主情况危急,她似乎又怕得厉害,也没有时间去想是否危险就直接过去了,不过父皇教诲儿臣依然记下了,往后定然不会再胡来。” 夏渊脸上笑着:“好,如此便好,这几日你好生休息,朕已吩咐了王嬷嬷巧嬷嬷可以放一放你学规矩的进度,平日里没有事情,你可以各宫斗走走,多与兄弟姊妹来往。” 夏星微依旧乖巧点头,并不多说一句,尽量做到大方得体。 夏渊似乎与皇贵妃有话要谈,请安过后便遣散众人,夏星微刚踏出门槛,门外的顾长卿便轻轻咳嗽了一声,夏星微转头看过去,他便递过去一个眼色,声音很小:“你先去那边等我。” 私相授受在宫中可是大忌,顾长卿身为夏渊身边的一等侍卫,自然不该与夏星微有任何交集,但他既如此说,夏星微也有事要跟他算账,便翻了个白眼,放慢了些脚步,走到了一边。 众妃嫔散尽之后,青栀陪着她看着已经落尽的桃花,只剩下茂密叶子的桃树,小心翼翼地劝说:“公主,这边是皇贵妃的宫殿门口,若是让人看见什么怕是说不清楚,不若咱们还是赶紧离开此地吧。” 夏星微淡淡转过身来,慢慢看着她笑了一下:“我与顾少卿一同在边关作战,有着过命交情,即便是他要找我,有何不能被人看见?而且在皇贵妃宫门口,又有谁敢如此不分场合搬弄是非?” 青栀被夏星微几句话说得哑口无言,只能后退了一步,站在了风口处。 “公主,你果真没走。”顾长卿闪身从门内走出,看见夏星微脸上带上淡淡笑意,从怀中拿出一个袋子,伸手递了过去,“给你的,拿去吧。” “什么?”夏星微接过袋子,有些奇怪。 顾长卿温和笑着:“难道不是你馋了边关的酸枣?我可是跑了好些个商号才终于买到的,这个跟边关的口感挺像,你先尝尝,我昨晚洗干净了的。” 夏星微叹口气:“就为了这个?” 顾长卿对她笑得温和:“什么叫就为了这个?既然你想吃,我自然要给你找出来。” 夏星微斜睨了他一眼:“难道你就没有别的想说的吗?比如是如何将三公主骗上船的?” 顾长卿有些无措地挠了挠头,眼神灼灼地看着夏星微:“昨日听说三公主落水,我已经向陛下禀明了情况,我也没想到她会如此怕水,更没想到害你也掉进了池塘里,改日我会找机会向三公致歉。” “父皇怎么说?”夏星微连忙询问。 顾长卿避重就轻:“陛下只让我日后不可如此无状,你昨日无事吧?” 夏星微眉头皱了一下:“我能有什么事,没想到啊,我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你这么会说话呢?到底是怎么哄得三公主都对你如此倾心?” 顾长卿手掌举到头顶:“没有没有我发誓,我在这之前也就跟着我爹参加过两次宫宴,基本就没有见过她,我可什么都没做过。” 夏星微撇嘴:“哄谁呢?不是还有救命之恩吗?看不出来啊,你原来早就学会英雄救美了?” 顾长卿的耳朵似乎红了一下,着急解释的样子有些好笑:“并非你想的那样,那时候我才十几岁,当时冬日结冰,我跟着太子他们都在冰上玩耍,三公主被人骗到了薄冰处,不慎掉进了冰洞,我只是上前将她拉上来而已,什么英雄救美,这词可不是随便能用的。” 夏星微嘴角弯弯地笑了一下,掂了掂手中精美的绣袋,笑得灿烂:“我才不管你救不救美,这跟我也没有丝毫关系,你可还有其他事情?若没有,我可就走了。” 顾长卿连忙说:“有,你是着急要做什么去?好多时日不见,你就不问问还有没有其他人要给你带话?” 夏星微眼睛都亮了:“可是外祖父交代你要跟我说些什么?” 顾长卿笑着:“就只有你外祖父能给你带话吗?” “那还能有谁?舅舅?阿音?总不能是司徒长风和修武吧?”夏星微很随意的说着。 顾长卿摸了摸鼻子:“就算是他们吧……我的意思是,你一个人在宫中一定要好好的,别再如以往那般毫无形状,做事要三思,不要意气用事。” 夏星微无语看着他:“你还真是啰嗦。” “我不是啰嗦,我是就怕你这狗脾气惹了事,惹出大事来,可不是罚禁闭能解决的。”顾长卿认真地交代着。 夏星微点着头:“晓得了,这句话我都不知道听了多少回了,对了,我也有一件事情要跟你说,你出去若是能见到我外祖父,一定要给我带出一句话,让他老人家好好保重身体,若是有机会,我定然去看他们。” 顾长卿点头。 夏星微又询问了一句:“现在还有事要做吗?要是没事的话,我可就走了。” 顾长卿连忙拦了她一下:“还有一件……”不知道顾长卿想到了什么,耳朵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我听陛下说你要开始相看驸马了?你是否有心仪的对象?” 夏星微摇头:“什么相看驸马?谁相看驸马?我怎地不知?” 顾长卿的表情不似玩笑:“你是长公主,怕是及笄之后就会开始相看,公主……你可别只看外表,京中子弟,有英才也有纨绔……” 夏星微叹气,并没有因为说到驸马而感觉羞怯:“你说的也有些道理,让我看一眼就给定亲,那谁知道那个人的人品如何,家室怎样,有没有什么隐疾对吧?” 顾长卿的神色亮了亮:“对,你思考得绝对正确,终身大事不能草率,不若……你要不要考虑一番比较相熟之人。” 夏星微有些想不明白:“相熟之人?相熟……我刚回来,并没有什么相熟之人。” 顾长卿的耳尖几乎要滴出血来:“你好好想想呢?” 第56章 教你做人 夏星微不知道顾长卿到底是何意。 在顾长卿说出那句话之前,她虽然脸上的温度增高了许多,可始终没有往另外的方向去猜。 “你既在京中没有什么相熟之人,不若……我就勉为其难让你选选吧,你看我可还行?” 顾长卿话说出口之时,脸色已经绯红如醉了酒一般。 夏星微下意识就直接否决:“怎么可能,你是我哥啊……” 不对啊,司徒长风是她的表哥,司徒修武是她的表哥,但顾长卿跟她可没有任何关系。 夏星微的脸瞬间从耳根红到脖颈,找补一般狠狠瞪了他一眼:“你故意拿我开涮是不是?再跟我说风凉话你小心我揍你。” 顾长卿红着的脸微微白了一下,勉强对夏星微笑了一下,强撑着挑眉问道:“怎么了?你也觉得我这身份配你不得?虽然我将来不能袭爵,但我总也能给自己挣个前程出来,总也不会委屈你不就好了?” 夏星微皱了皱鼻子:“这玩笑不好笑,我还有事,这个酸枣谢了。” 眼看夏星微带着宫女快速离开,顾长卿只能看着她的背影一点点露出一丝失望之色。 回到宫门前的时候,司徒长风好奇询问:“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顾长卿将失落掩藏:“不过就是送个东西,又能慢到哪里去?” 司徒长风看着顾长卿笑了一下:“真的只是送个东西?长卿,我可有眼睛,看得见你把酸枣揣在怀里一早上,动不动就摸上一下生怕丢了一般,恕我直言,你到底是看上她什么了?那胜负欲比男人都强,你要真跟她成了,以后说不准一辈子都要被她压一头,你甘心?” 顾长卿对司徒长风露出一个嫌弃的表情:“怎么说她也是你表妹吧?你就这样说她?要是被她听到,你猜会不会再打起来?” 司徒长风摸了摸鼻子,顾长卿说的一点没错,打起来还真的很有可能。 夏星微走路很快,青栀和素枝在后面几乎小跑着才勉强能够追上,青栀有些气喘吁吁:“公主,您别走得这么快,奴婢快追不上了,若是让王嬷嬷看见,定然又要说教一番。” 夏星微回头看她一眼:“走两步路就气喘吁吁,我看你们才应该被说教一番。” 青栀见夏星微终于慢了下来才终于松了一口气,伺候夏星微已经有大概两个月,对于这位公主的脾性也知晓了一二,忍不住笑着调侃:“公主何必如此惊慌,顾侍卫并没有跟来。” 夏星微本就还红着的脸似乎又红了一分:“我何时怕他追来了?不过是看现在日头渐晒,我好不容易白了一些的皮肤再黑了回去。” 青栀但笑不语,跟在夏星微身后恪守本分地走着。 “我道是谁,刚才就一路小跑不成体统的样子,原来是你啊,怪不得人人都说从边关那地方来的,穿上公主的衣服也不像公主的样子。” 夏月朗高高在上地出现在夏星微身边,目光不屑地斜睨了她一眼,从鼻孔里哼出一声,趾高气昂地微微抬着下巴看着夏星微。 夏星微眉头微微皱了一下,面前的人虽然身为太子,可她的身份也是他的长姐,她倒也不用行君臣礼:“你干嘛?” 夏月朗又冷哼一声,似笑非笑看着夏星微:“我干嘛?还看不出吗?我在教你宫中的规矩。” 须臾间,青栀和素枝已赶到他们跟前,看太子架势,两人连忙跪地行了大礼:“见过太子殿下。” 夏月朗的目光低头黏在了青栀脸上,带出一丝阴邪的笑来:“看看,我母妃宫里的丫头都比一般人懂规矩,起来吧。” 夏星微微微皱了眉头,看着夏月朗因为肥硕几乎双重的下巴一眼:“好狗不挡道,麻烦你让开。” 夏月朗脸上的笑狰狞了起来:“你这小贱人竟然敢如此跟本太子说话?你看我不……” 他伸手就要给夏星微一巴掌,只是胳膊扬起,却被夏星微一把抓住,只是稍微一用力,便将他的胳膊扭成了一个奇异的姿势:“怎么,你还想打人?” 夏月朗痛苦地喊出声:“小贱人你给我放手,你如此不知好歹,本太子定然要你好看。” 夏星微再一用力,顺势一脚将他踢翻在地,看他要起身,直接一脚踩在了他的背上,将他狠狠又踩了下去,声音透着清冷:“你身为太子,却公然口出秽语,即便我不是你长姐,也不该张口就骂,我今日就以长姐的身份,教你该如何做人。” 大概是夏星微出手过于迅速,所有人都未及反应,等到夏月朗已经被按在地上,青栀才第一个上前小声阻止:“公主,使不得,公主快些放开。” 夏月朗狼狈大喊一声:“放肆,夏星微你……你们是死人吗?看不见她都要把本太子打死了吗?还不赶紧给我拿下。” 夏月朗跟夏雨薇不同,身边跟着的都是精锐的侍卫,远非夏雨薇身边的太监可比,本来还有些不确定要不要出手,看夏月朗一声令下,拔了刀直接上前。 青栀和素枝吓了一跳,正犹豫要不要上前护着的时候,夏星微已经反手侧身,躲过劈向她的刀背,一招握在了他的手腕,又一个转身,握着的手腕在她大力之下横劈,拦住了后面的攻击,随后一脚踢过去,第一个人站立不稳,已经应声倒地,夏星微手中已经将那把刀夺了下来。 有武器在手,再加上他们即便出手也不敢真的伤了自己分毫,夏星微一人跟五人竟然丝毫不落下风。 青栀见她没有危险,才跟素枝匆匆交代了一句,向来时的路匆匆跑了过去,这个时候,不管夏星微是否能打赢,搬救兵总是没错,而且,一旦侍卫动手,那一开始夏星微打了太子的事情,怕是就能就此揭过去。 夏渊和皇贵妃匆匆赶到的时候,看到的是夏星微刀柄架在夏月朗的脖子上,脚依旧踩在他的背上,正一脸不屑地问他服是不服。 周围,是四仰八叉,被打得已经站不起来的侍卫。 “我还告诉你,想跟我来横的,你也不看看姑奶奶是谁?今日我就在你脸上划上个几刀,让你以后也长长记性,日后再看见我,记得绕道而行。”夏星微刀剑抵在了夏月朗的脸上,夏月朗吱哇乱叫,身体却一动不敢动,生怕她手一个不稳当真在他脸上划了下来。 “住手。”夏渊看不下去,冷声呵止夏星微嚣张的就要在夏月朗脸上划一刀的动作。 第57章 自然要打回去 夏星微和夏月朗一起被带进了凤仪宫问话。 夏渊端坐在上首,脸色有些不好看:“你们所为何事?最好给朕说出个所以然来。” 夏月朗脸上甚至还带着清晰红色的巴掌印,认真看过去,巴掌印上带着些微灰尘,似乎被人踩了一脚,衣服也撕扯得不像样子,背上甚至已经被刀划出一个口子,露出里面已经绷不住的一圈肥肉。 他带了哭腔,扑通跪在了地上:“父皇,你要为儿臣做出,这个贱……这个野丫头根本就是野性未改,上来就直接动手,你看儿臣这一身的伤,可都是拜她所赐,父皇,乡野刁民,自然上不得台面,还请父皇秉公决断。” 夏星微身子站得笔直:“父皇,你可问他我为何要打他?若非他出言不逊,满嘴恶臭,我也不会直接动手,在这个皇宫之内,我无依无靠,从刚来第一天就被外祖父交代要小心谨慎,要知理明智,星微没有一刻敢忘记,生生都要变得不像原来的自己,即便我再不懂规矩,也知晓他身为太子,该有皇家风范,而不是张口就喊我小贱人。” 夏渊的目光冰冷的看向跪在地上的夏月朗:“星微公主所言,可是属实?” 皇贵妃连忙哭着上前,伸手就捶打在夏月朗的背上:“你这个不懂事的孩子,这是你姐姐,你怎么能如此口不择言?你这孩子,真是该打,活该你要被打上这一顿,我看你还能不能长长记性。” 夏星微不想让皇贵妃打断,一字一顿说得很清楚:“当时我的随行宫女可证明,太子的随行宫女太监侍卫也可证明,星微自小关外长大,无拘无束惯了的,学不来做低伏小,有人骂我,自然要打回去,若父皇说我错了,那还请父皇告知我被人辱该如何才是正确的。” 夏渊沉着的脸色因为夏星微的话愈发深沉,看着下面跪着的夏月朗更是眼神冰冷:“混账,星微她是你长姐,你竟对她如此无礼,口出污言秽语,当真是辱没了你太子的身份,夏月朗,从小朕便亲自为你找了太傅教授,又帮你留下司徒首辅辅佐与你,竟然是学了这么混账玩意,你竟还敢来朕面前哭诉,简直混账。” 夏月朗的脸上带上了惊惧:“父皇莫要听她胡说,儿臣……儿臣没有……儿臣只是听说她害了三妹落水,这才找她讨要说法,不成想她上来就动手,根本不给我任何询问的机会……” 皇贵妃又接连在他背上捶了几下:“也不知是哪个奴才跟你嚼了舌根,谁说是她害了你三妹落水?星微公主下水亲自救起了你三妹,你还不赶快向她赔礼道歉,求星微公主原谅?” 夏月朗犹豫着,硬着头皮不说话。 皇贵妃看向夏星微,站起身走到她面前,拿帕子擦了眼角不知何时流下来的一滴泪:“星微,月朗他生性淳厚,易受人挑拨,他也是不知事情真相,你别过于放在心上。” 夏星微淡淡看着皇贵妃,从她无端走下来对着夏月朗就一阵打便能看得出来,她也是清楚到底两人谁说的是真,谁说的是假,想要转移夏渊视线,但也要看自己是否有这般意愿:“皇贵妃娘娘,太子可不止说了那一句污言秽语,甚至还要他的侍卫直接动手,幸好这次他要打的是我,也恰巧我会一些拳脚,若是换了旁人,此刻怕不是命都要没了?” 皇贵妃干笑了一下:“这个确实是月朗做得不对,所以我说他也是该打,你身为姐姐,是有教育他的权利,这个本宫不怪你。” 夏星微淡淡一笑:“皇贵妃娘娘多虑了,我出手完全出于自卫,教育太子殿下的职责,恕不敢当,这是父皇的权利。” 夏渊宽大的袖袍挥了一下:“皇贵妃不必多说,刚才那几个侍卫何在?” 外面六名多少都受了点伤的侍卫上前,低头跪下,听凭发落。 夏渊神色淡淡:“身为侍卫,不能护主事其一,不能劝主是其二,敢对公主出手是其三,收缴了兵刃,一人五十板子,直属侍卫长罚奉三月,他们六个,调到边关去吧。” 六个侍卫个个脸色灰败,猛然间才想起磕头求情:“陛下,陛下冤枉,求陛下开恩,陛下。” 正说着,已经有侍卫从外面进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将六人都拉了下去。 夏月朗在旁边不敢出声,生怕夏渊下一个就是也拉他下去打板子。 夏渊依旧还是看向了夏月朗:“太子德行有失,着令抄写礼则篇百遍,每一个字,朕都不愿意看到有第二个人的手笔,太子可明白?” 夏月朗的头几乎低到了底,似乎不满意听到的处罚,抬头张嘴就要申辩:“父皇,为何夏星微她……” 皇贵妃冷声呵斥:“你闭嘴,事已至此你还不知错?你父皇已经给你留足了颜面,还不快谢恩退下?” 夏月朗目光阴狠地抬头看了夏星微一眼,在皇贵妃的逼视下,最终只能愤恨地慢慢低下头去,声音也放低了几分:“儿臣……遵命,谢父皇。” 夏渊看着夏月朗模样,另外又加了一句:“今日,你就在你的宫中,暂且不要出来了,好好的反省己过。” 夏月朗看着皇贵妃的脸色,不敢再多说一句,只能硬着头皮应声:“儿臣遵旨。” 夏渊的眼神几乎不带任何温度:“无事就滚回去开始抄书去,好好想想,有些事情,你身为太子应该如何。” 皇贵妃走到夏渊面前,递过去一杯茶微笑着说:“月朗已经知错,陛下别气坏了身子,这孩子也是没什么心眼,放心,臣妾定然会好生教他。” 夏渊淡淡看了皇贵妃一眼,默默舒出一口气,又看向夏星微:“刚好你在这里,朕与皇贵妃商议,三公主受了惊吓常日梦魇,要去护国寺上香祈福,你也收拾一番,后日跟三公主一同前去,只当散心吧。” 夏星微脸上带了一丝惊喜:“当真?” 夏渊的神色缓和了一些:“朕既然已说了出来,自然当真,届时朕派一队侍卫护佑,只是你们出门在外,也要当心一些。” 夏星微带上了笑容,立马轻快俯身:“父皇放心,我不仅能护好自己,还能护住三公主的安全,后日什么时辰,我能带几个人同行?” 夏渊的声音都软了下来:“你想带几个就带几个,不过是上香祈福,倒也不用如此兴奋。” 夏星微没有说话,在皇宫憋了两个月,能出去就行,管它是上香还是祈福。 第58章 太子 太子行宫—— 宫女太监全部的人都战战兢兢守在大殿之外,垂手而立无一人发出丝毫声响。 大殿之内,皇贵妃面色冷淡地坐在太师椅上,眼神不经意地扫过夏月朗,只一眼,便让他直接软了膝盖,扑通跪在了当地:“母妃,儿臣只是看不惯夏星微嚣张的模样,儿臣只是想给她一个教训……” “啪——” 话还未说完,一个清脆的响声响起,长长的护甲在夏月朗的脸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血色痕迹,火辣辣的疼。 夏月朗伸手,想轻抚被打过的脸,又怕惹了皇贵妃不开心,只能极尽卑微地说:“母妃别气坏了身子,儿臣知道错了。” 皇贵妃的眼睛慢慢眯起,眼中冷得如冰一般:“你当真知道错了吗?夏月朗,本宫不知你竟然能愚蠢如斯,你脑子里除了装了些腌臜玩意到底还有什么?我有没有警告过你暂时不要去招惹那丫头,你是昏了头了当众动手?动手也就罢了,一群废物,连一个丫头都收拾不了,如你这般的窝囊废,你真觉得你父皇能将江山交到你的手中?” 夏月朗连连说:“母妃教训的是,我不过是听三妹日常说夏星微有多么嚣张,就想给她一个教训,我也没想到她竟然如此……凶悍。” 皇贵妃冷哼一声:“雨薇何时需要你来帮她出气?你只需要做好你自己的事情,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好好当好你的太子便足以,其他的事情,谅你也没有那个能力去做,如你这般找死一般非要将自己最不堪的一面让你父皇看见,那你这太子之位,怕是也走到头了。” 夏月朗连忙叩首:“母妃明鉴,儿臣如今记下了,下次绝不会再如此行事,母妃放心,儿臣定然为母妃争气。” 皇贵妃摸着自己手上修长护甲,又伸开手,慢慢抬起他的下巴,尖厉的护甲几乎要插进他脸上肥腻的肉中,嘴角微微上翘着,笑得很美,却让夏月朗忍不住冷汗淋漓:“记住,再做今日这般蠢事,本宫定然要你好看。” 夏月朗不敢多说一句:“母妃放心,我定然不会再胡来。” 皇贵妃不屑看了他一眼:“你最好是这样,明日她会跟雨薇一同前去护国寺,本来没有这件事情,本宫原本安排了你跟随,你舅舅自从边关回来之后,虽然明着是升了职位,暗地里确实被收了实权,本意是要你与舅舅商议一番,不曾想你就惹出这等事来,因小失大,真不知这么多年你都学了一些什么?” 夏月朗跪在地上,地板很硬,让他的膝盖很是不舒服,可他也不敢擅动,笔直地在皇贵妃脚下跪着,低眉顺眼。 皇贵妃又看了他一眼,不屑别开眼,款款起身:“如今其他事宜暂且搁置,你且好生在宫中抄写礼则篇,以后行事当万分小心,不要以为你是太子就能高枕无忧,如今五皇子六皇子都已渐渐长成,看你父皇对他们的重视便可知一二,你可知其厉害?” 夏月朗眼神带了一些不屑:“父皇再重视,总也越不过立嫡立长……” 皇贵妃凌厉的目光看了过去,夏月朗后面的话便全部都咽了回去。 “本宫劝你最好不要有此想法,这些年来,不管文臣武将谁人进谏,本宫也依旧只是皇贵妃,皇贵妃与皇后相差一字,但却有天壤之别,陛下执意不立后,自然是忌惮我慕容家家世,你真以为你那太子之位当真稳固吗?一个紫微星的传言,并不足以护你真的登上大宝,你还需自行筹谋才可,这些话,本宫不会再说第二遍,你好自为之。” 皇贵妃慢慢从跪着的夏月朗身边走开,拖地的红色裙摆,随着皇贵妃的脚步,慢慢消失在夏月朗眼前。 确定皇贵妃离去之后,夏月朗才重重坐在了地上,从小到大,对于威严的父皇,他的敬重远远不及他对皇贵妃的惧意。 他虽身为太子,在人前风光无两,可关起门来,皇贵妃便如变了一个人一般,只要稍微有一点没有如她意,便会招来令他恐惧的惩罚,他被关过狭小幽暗的小屋子,被皮质的鞭子狠狠鞭笞过,甚至还整夜整夜跪在殿内,稍有不正,一个戒尺便能打在他的身上。 这也养成了他两种截然不同的性格,一个懦弱,一个阴狠。 他的懦弱全宫可见,可他的阴狠,只能隐在他憨傻的表面之下,不能被任何人看出分毫。 一如现在,他摸着脸上火辣辣的痕迹,连呼痛都不能,整个宫内,他甚至连一个心腹都无。 他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笑了一下,无妨,现在即便所有人都轻他辱他都无妨,待他有朝一日登上大宝,他再与那些人一一清算。 心中有了期待,时光似乎就过得快了不少,夏星微一边收拾着明日出宫要用的东西,一边喋喋不休地说着:“嬷嬷到时候出去就直接去将军府,这个方子千万给柳姨娘,阿音定然爱吃,这个可是惠妃娘娘亲自研制出来的点心,还有这些首饰,好多我都戴不了,这个送大舅母,这个送二舅母,这个送阿音,柳姨娘的你偷偷给,我怕大舅母看到不高兴。” 孙嬷嬷脸上带着笑意:“你这是要将这钟粹宫所有的东西都送出去吗?” 夏星微脸上带了些许遗憾:“早知从关外回来当天,我就该先给舅母她们准备下厚礼,结果到现在也没有机会再见,既然明日有机会出去,自然先送过去,也让他们知晓我在宫中心中是记挂着他们的,好嬷嬷,记得跟外祖父说一声,可千万别把我给忘了。” 孙嬷嬷有些好笑地摸着她的头:“傻孩子,即便嬷嬷不说,谁还能把你给忘了?你外祖父,你舅舅们心中自然是惦记你的,你及笄礼也没有多少天,大夫人二夫人都已有了诰命,当日定然前来,届时你想送什么再当众送便可,宫中耳目众多,被有心人看到,给安上一个私相授受的罪名,到时候可百口莫辩,好公主,你好生歇息,别想其他。” 第59章 你在宫中过得如何 皇家出行,百姓回避,整个护国寺内外,提前两日便有人开始清场。 夏星微和夏雨薇各自坐在马车内,素枝看着沿街低压压跪拜的人群,脸上带着兴奋之色:“公主,奴婢入宫五年,如今还是第一次出宫,还是沾了公主福气,如今看这沿街景象,比之从前好似繁华许多。” 夏星微意外地说:“你才多大年纪?竟然都入宫五年了?” 青栀在旁边微笑着:“宫中的宫女,能正经呆在主位宫里伺候的,多是从小进宫,经由教习嬷嬷亲自调教,从洒扫开始做起,一步一步进到了宫内,殿内。” 夏星微笑了一下:“那你们这升迁制度倒是跟兵营差不多,也都是各凭本事。” 旁边孙嬷嬷浅浅笑了一下:“可不,认真算起来,宫中似乎也不比兵营少了危险,身在皇宫,真的不必在乎最后多风光,多得脸,能安全地等到二十五岁被送出宫,才是最好的结局。” 夏星微有些不解:“那嬷嬷为何留在了宫内?” 孙嬷嬷回答得自然:“我跟她们不一样,你母后自小便是由我照顾,她与当时的六皇子成婚之时,我便作为陪嫁嬷嬷进了王府,后来又跟着入了宫,我并非不想出宫,只是我的亲人,就只是你和你母后,我自然是要守在你们身边的。” 夏星微感念孙嬷嬷的陪伴,拉了她的手笑着:“若有一日嬷嬷想出宫了,定然要告知于我,我一定要让你安享晚年。” 孙嬷嬷笑得脸上的皱纹都多了几条:“有你这句话就够了,我如今还是想着,能陪着你,看你出嫁,帮你带孩子,看你的孩子如你一般长大,比出宫这般的结局,更加美好。” 夏星微难得红了脸:“嬷嬷你是否想得太过长远了?若真如此,那可有得等。” 青栀和素枝都看着夏星微淡笑,夏星微转移话题,往旁边坐了一些,伸手指向外边:“外面人就这般跪着?我还是头一次看见。” 孙嬷嬷笑着解释:“皇家出行,旁人是不能直视的,一个不好,就会被当成刺客,你也小心着些,快把帘子放下来。” 夏星微帘子还未放下,一个本来在后面跟着的侍卫似乎快走了两步,直接走到了她的马车之前,虽然想刻意保持他一本正经的样子,使劲压却未压住的唇角泄露了他的心思,看着夏星微,他挑了眉,暗暗送过去一个眼神。 夏星微有些惊喜:“修武?今日你也来了?” 夏星微压低声音,整个人都趴在马车小窗口,脸上的笑容也随之放大。 司徒修武看了看四周,才小心抬头对她笑着说:“都知道你要来护国寺了,我跟人换班值守也是要去的,好几次都是远远的看着你,又不能上前,我父亲让我问你,你在宫中过得如何?可有什么不便或者需要些什么?” 夏星微脸上带出一丝委屈来:“倒也没有什么需要,一切都好,就是不能出去见你们。” 司徒修武有些黝黑的脸上也带出一丝憨厚笑容:“我就说,你在皇宫吃得好住得好,也不知他们有何可担心,对了,前几日少卿哥说你想吃酸枣,我今日带了好多,给你,都给你,已经洗过的,你尽管吃。”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胸口往外拿,手中多了一个月白色布包,看了四周没人注意这边,快速从马车窗口塞了进来。 夏星微有些好笑:“你忘了我最不喜欢酸了?我说我想吃酸枣不过随口一说,你还当真了?” 司徒修武笑着:“没事,什么时候想吃了吃一颗,酸中带甜还挺好,对了,前两日外祖父听说你落水了,很是担心,我也跟他说了你水性极好,定然无事,可他还是放心不下,这下回去他自然是能确定你确实没事了。” 夏星微笑了一下:“这次去护国寺祈福听说便是因着夏雨薇连日梦魇,皇贵妃求了陛下才让她去寺庙里拜拜,我估计也是因着下水的缘故才能被准许一起前去,说起来这个算是最大的福利,你回去跟外祖父说,我连咳嗽一声都没有,尽管放心。” 孙嬷嬷提醒了一句:“好了,哪有你们这般一个马车里一个马车外说话的?” 司徒修武笑笑:“孙嬷嬷说得也对,回头有机会再说。” 放下了帘子,夏星微老实坐好,过了片刻又有些遗憾说了一句:“我就不该将要送的东西放下的,若是带上了,这会已经给了修武。”这话是对孙嬷嬷说的。 孙嬷嬷长叹一口气,无奈地拍了拍她的背:“以后还有机会。” 行驶过繁华街道,出了皇城,马车的速度终于快了一些,护国寺在城郊十里外,赶到护国寺之时,日头已经升得老高。 夏星微一下车,就听到了下了马车不停抱怨的夏雨薇:“早知道就坐软轿来了,这马车做得本公主浑身酸疼,这么崎岖的小路,把本公主的身子都要颠散架了。” 身边的小宫女太监都低着头不发一语,惹得夏雨薇心中不快:“跟你们这些奴才说也是白说。”抬头,便看到了距离她并不远的夏星微,脸上带着勉强,摇摇曳曳走了过来,几乎要用眼角看人,“夏星微,母妃交代了今日你我一同祈福,让我对你多些照拂,走吧,我便与你一同上去。” 前面是一眼望不到头的陡峭山阶,不管达官显贵还是世外高人,台阶前下马停车是护国寺的规矩,夏星微看着似乎是施舍态度的夏雨薇,毫不客气笑了一声:“你?对我照拂?我看大可不必,就你这瘦小身板,能将这台阶走下去,我都敬你是个好汉。” 夏雨薇看着长长的台阶,还没开始已经有些发怵,但看着夏星微那傲娇的脸,依旧还是不服输的样子:“夏星微你别小看人,不过就是区区台阶,你能走得,我便能走得。”说完将扶着她的小宫女的手甩下,率先向上走去。 立马就有一个护卫队上前,为首的便是司徒修武。 第60章 真的回不去了 夏雨薇确实低估了这数百级台阶,只走到一半,再抬头看依旧高耸的阶梯,心中的那口气依旧还是松了下来:“是谁要求的上护国寺不能坐软轿?谁弄的这一阶阶的台阶,简直费事费时费力,脑子有问题吧?” 夏星微走在她身边,忍不住笑出声:“无碍,你若是走累了,歇歇也没什么,没有谁非要一下走到顶。” 夏雨薇找到了台阶:“对吧?这么高!干嘛非要一口气爬上去?传令下去,都休息一会,歇口气再上。” 夏星微摆摆手:“你先呆着吧,我就先走一步。” “诶,你……”夏雪薇想要说什么,夏星微根本没理,径直向上走去,似乎没有一丝疲累。 “果然是个莽人!”夏雨薇忍不住脱口而出。 “果然是个绣花枕头。”夏星微走到前面还不忘回头还嘴。 “你……” 下一秒,她便看到顾长卿跟着侍卫从她身边一闪而过。 从上马车开始,夏雨薇就留意顾长卿在何处,甚至派了太监去专门看了一番,都未看见人影,以为可能是换了班并未前来,没想到人竟然也跟在人群中。 张嘴想喊人,可如今宫人一大堆,她还能记起自己的身份,便生生将那一句长卿哥哥重新又咽了回去,想要起身追上去,又觉得双腿打战,只能重重又坐了回去,仰着头看着已经走上好几个台阶的顾长卿神色黯然。 “公主可是累了?”一个沉着的男声自她上方传来,夏雨薇抬头,便看见慕容景熟悉的脸。 一扫满脸的失落,夏雨薇神色很快明亮了起来:“舅舅?我听母妃说舅舅已经从关外回来了,没想到今日是舅舅护送我来护国寺。” 慕容景脸上带上微笑:“护卫公主安危,自然是臣的职责所在,若是累了,就好好休息一会,也不必急着上去。” 夏雨薇点了点头:“舅舅,我听母妃说你都升了领侍卫内大臣是吗?恭喜舅舅了。” 慕容景只是淡然一笑,名义上他升了一级,但从掌权上,他的兵权已经被收去了一半:“臣听说护国寺很是灵验,等到了寺庙,你可多逗留一刻。” 夏雨薇依旧笑着:“好,能出来我自然是开心的,听说这护国寺后山风景甚美,来之前我就想要去欣赏一番。” 慕容景淡淡笑着提醒:“出门在外,公主还是以安全为要,后山荒芜,虽然来时已经多番探查,难保有猛兽出没,你还是小心为甚。” “寻常山上多有些野兔之类,怎能真的有猛兽?舅舅总是危言耸听,我好容易出宫一次,自然是要到处走走看看?” 慕容景声音严肃了一分:“出宫戏耍是小,安危为大,这座山上年前还出现过野猪伤人事件,你且不可掉以轻心,即是祈福,就在庙内拜拜便可,走,休息的差不多,我陪你上去。” 夏雨薇撅了小嘴抱怨中带上了一点撒娇:“不让去我不去就是,干嘛这般严肃。” 慕容景哈哈笑了一声,伸手摸了摸夏雨薇的头顶,弯腰伸出胳膊让她小手扶上去,嫣然平日里可亲的长辈。 夏星微走到气喘吁吁,终于在第一时间到达了最顶端,身后的侍卫在下面台阶,手上的刀剑似乎都成了拐杖,顾长卿随后跟着上来:“公主还是走慢一些,你的贴身宫女都已经看不见了。” 夏星微向下看了一眼,露出一个狡黠笑容:“本来就是不想让她们跟着,看她们要上来得一会,你别跟着我,我随便转转一会就回来。” 顾长卿拦了一下:“保护你们是我职责所在,你这是要我失职。” 夏星微顺势问了一句:“你这是突然从哪里冒出来的?来的时候我好像并未看见你。” 顾长卿看着夏星微若有所思笑了一下:“不曾想公主如此关注我。”眼看夏星微呲着牙要翻脸的模样,连忙正色又补充了一句,“我被派来查看山寺安全,昨日就过来了,是以你在路上自然看不到我。” 司徒长风也跟了上来,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你无事走这么快干嘛?都当了公主了还不知安生,你好生在这里等一会。” 夏星微又看了看下面:“夏雨薇她连人影都还看不见,难道我要坐在这里等上一个时辰?父皇只说让我陪着她来祈福,并没有说我必须要跟她一起祈福,我又不是她身边宫女,就算要等,也是她该在寺前等我,三公主手无缚鸡之力,你们定要好生保护,至于我的安危,你们便不用操心了,先走一步。” 夏星微说完,提了裙摆就继续向着山上小路走去,司徒长风还想再说什么,顾长卿阻拦了一下:“你别当众对她喊,她现在身份已然不同,我带人跟着她就好,你在此等三公主。” “凭什么你跟上去,诶……”司徒长风还想说什么,顾长卿已经带了一卫队跟上前去,司徒长风看着他们的背影,焦急又看向下方的侍卫宫女,只能愤恨将刀柄大力在地上猛撞一下,认命地等在原地。 夏星微看顾长卿跟来,似乎有些不太满意:“不是跟你说别跟过来了?” 顾长卿耐心解释:“职责所在,我至少要保证你的安全。” 夏星微不屑:“拉倒吧,跟我以前没有自己一个人出去过一样,不过就是一个寺院,还是皇家寺院,到底能有什么危险?你这样严阵以待会让我觉得前面就有天罗地网等着我,我去了就是个死一样。” 顾长卿有些无奈地看着她:“你说话能不能有点顾忌?” “在你面前还需要顾忌吗?”夏星微脱口而出。 顾长卿刚想反驳,突然就意识到她说那句话的意思,脸慢慢竟然带上了一抹红润。 夏星微并没有理会他的变化:“你们想跟着就跟着吧,我不过就想自由一些,顾长卿,你如今在京中也算是一个三品的官职,你也才是弱冠的年纪,能有此等的成就在别人看来也是人中龙凤,你觉得现下如何?” 顾长卿认真思考一下:“功名利禄本就是大多数人所求,我大哥,司徒大哥他们辛辛勤勤走文试的路子,如今也不过是过了会试,即便到时候殿试能一举成名,至多也不过是进了翰林编撰文史,所以其实我算得上幸运,刚从了军,便受了重视成了千夫长,又在与金一战中立了战功,如今能直接成为三品的一等侍卫,确实已经很好。” 夏星微叹口气:“你是很好,但我就没有这么好,我本以为我会在军中长大,嫁一莽夫,不曾想竟然会被召回皇宫,现如今成了公主,你看这发饰,这步摇,还有这长长襦裙,哪一点跟我以前有半分相似?顾长卿,我好像真的回不去了。” 第61章 喜欢吗? 夏星微的话让顾长卿心底为之一颤。 夏星微不止一次说过什么时候接她出去这般话,本以为不过是她不愿与亲人分别,从未曾想过,她竟然是真的想要离开这皇宫。 或许这个公主,她半分也不愿做。 护国寺已经近在眼前,夏星微看了看身边的顾长卿,又看了看自觉跟在身后的护卫,脸上又恢复为一贯的乐观:“不如你就在此等候三公主,她定然十分欣喜看见你。” 顾长卿像是被踩到了痛处:“我跟三公主没有任何关系。” 夏星微好笑地看着他:“我也没说你跟她有什么关系啊,你急什么?” 顾长卿的脸比刚才更红:“并非我着急,我只是不愿意你误会。” 即便夏星微再大大咧咧,也不可能当真对顾长卿当天直言要不要考虑他无动于衷,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正常:“我能有什么误会?咱们好兄弟,我肯定会祝福你青云直上,三公主人漂亮直爽,虽然性子泼辣了一些,但至少在你面前还是收敛了全部。” 顾长卿看着夏星微突然笑着问:“你是不是很在意之前三公主所说?” “谁在意了?我早就不记得她说过什么。”夏星微避开他探视的目光, 顾长卿摸了摸鼻子,看向夏星微的目光灼灼:“若我没有记错,你可不止一次提到我跟三公主之事了,我竟然不知你对我的事情这般上心,若你对我的终身大事上心只是名义上的好兄弟,那我对你的终身大事上心你也当作如此吧,一个月后赏花宴,若你真不曾有真心喜悦之人,不妨可以认真考虑一下我,总比到时候被随意指婚来得靠谱一些。” 夏星微转过身去,不敢看顾长卿的眼睛,语气又急又快:“你说你这人,咱们平常都好好的,最起码见了面也没有任何拘束,你突然对我说出那么一段莫名巧妙的话来,以后见面多尴尬?” 只有见面会尴尬吗? 顾长卿当真是不确定,夏星微对他……就没有半点男女之情? 灼灼目光似是被浇了一盆水,一点点湮灭了下来:“你……我以为……我以为在边关,我们应该是有些不一样的,我们一起出生日死过,半年多的相处,我还以为……”顾长卿的手不安地攥紧,“你当真……不喜欢吗?” 他以为夏星微总会有些春心萌动,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如何不能呢?就如他般,最开始见到夏星微时,只觉得她不过是一个牙尖嘴利的小丫头,得理不饶人,但她人还是坚韧,聪明又果决的,慢慢相处之后,他渐渐被她吸引,她飒爽的身姿,利落的伸手,甚至她傲娇的模样,都让他觉得充满了活力。 夏星微有些不知所措,愣愣看着顾长卿,他的话让她的心脏似乎要跳出来一般,她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喜欢?喜欢吗?她只是觉得跟他在一起说话做事可以随性而为,随心而处,但那真的是喜欢吗? 从小也没有任何人教过她喜欢该是什么样子。 努力稳定自己的心神,夏星微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寺庙正在眼前,你此时此刻说这些你不觉得有些不太合适吗?你就不怕冲撞了神灵?” 顾长卿苦笑一番,抬头看着近在眼前的护国寺匾额:“我竟然不知你何时如此敬畏神灵了?” 夏星微不知该怎样回答,看着远处逐渐走过来的夏雨薇,她从来没有哪一刻感觉看见她的身影能如此兴奋,连忙强笑着:“哎呦,我还以为夏雨薇她还要一会才能爬上来,没想到她那小身板还挺厉害,你看,还真上来了。” 顾长卿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最终还是正了身子没再多说,只是冲夏星微微微行礼之后,退后半步。 这退后半步的动作让夏星微一时之间有些心堵,她不愿去追究为何,只是又上前一步,给了顾长卿一个背影,伸手遥遥招手,去招呼走在夏雨薇身后的王嬷嬷和青栀。 夏雨薇走到夏星微身边,其余人等也都站在原地待命。 她整个小脸都皱到了一起,转身看向顾长卿,才整理了一下已经有些凌乱的衣衫,擦了额间薄汗,放柔了声音喊道:“长卿哥哥。” 顾长卿对夏雨薇行了一个下属礼:“参见公主。” 又与其他的侍卫一起对慕容景恭敬行礼:“参见慕容大人。” 夏雨薇刚想说些什么的时候,旁边的慕容景正了脸色,看向夏雨薇的目光多了一丝威严:“公主殿下,护国寺已到,臣先护公主殿下进寺进香祈福,尔等暂且在殿外候着,你们几个,跟我进寺院护佑,所有的地方都要严防死守,莫要让无关人等进了寺院。” 所有人恭敬抱拳:“是。” 孙嬷嬷走到了夏星微身旁,青栀和素枝跟到身后,在慕容景的陪同下,整了整衣衫,一起走向寺院。 刚走上前没几步,寺庙的大门突然打开,一个须发半白的老和尚带着众僧人出门迎接:“贫僧带众僧人恭迎施主,施主请随贫僧这边来。” 寺院无尊卑,简单问候礼之后,夏星微在前,夏雨薇在后,在老方丈的引领下,走向了大殿。 大殿内供奉着几尊佛像,夏星微并不知具体名讳如何,只是在宫人引领之下上前,跪在蒲团之上祝祷,之后又拿了香烛,恭敬供上,随行的孙嬷嬷和夏雨薇的嬷嬷上前,拿了香油钱放在了功德箱。 旁边有和尚在诵经,与古朴的钟声一起,倒真的让人的心绪慢慢平静下来。 繁琐的仪式之后,老方丈将她们带到了禅房:“女施主可在此稍候休息,刚好午膳时分,弊寺准备好了素斋,稍后便可奉上。” 夏雨薇旁边的嬷嬷上前另外拿了一份荷包塞到了方丈手中,双手合十念着阿弥陀佛:“有劳方丈费心,这是我们家公主一点小小的心意。” 方丈亦不推辞:“多谢施主。” 等老方丈离开,很快就有小沙弥端着斋菜进来。 夏雨薇才直接在桌边坐了下来,忍不住开口:“也不知素斋有何好吃,每次都要留下用斋。” 有些嫌弃的拨弄着全是素色的菜肴,只吃了几口便撂下了筷子,对身后的宫女婆子说道:“外面那些侍卫好像也都已经吃饭,你们也去吃吧,我是宁愿饿着回去再吃,也不想吃这些不知哪里来的斋菜。” 夏星微只是好笑地看她一眼:“斋菜应该都是这些和尚自己种的,说不准比皇宫的更为新鲜干净,有何不好?” 夏雨薇不屑撇嘴:“你怎知是他们自己种的?”随即眼神又很快灵动起来,“我只知种花种草,还从未见过种菜的,不如你带我去看看种在了哪里?” 夏星微笑着:“和尚都在寺庙,自然是种在寺院,还能种到了哪里?” 夏雨薇走过去强行将夏星微手中的碗筷放下,拉着她就往外走,顺便跟所有的人交代,“我们不过就在寺院随处走走,不用你们伺候,谁都不准跟着。” 第62章 后山之上 夏雨薇带着夏星微只身在寺院闲适地看了一圈,就从角门走向了后面院子。 后院只有几间禅房,看着倒像是不常住人的样子,夏雨薇看向了后院的小门,隐隐透着一丝兴奋提议:“夏星微,那有个小门,是不是出了门就到寺院外面了?要去看看吗?” 夏星微看了一眼远远还注意她们动向的人:“咱们不该随意出去吧?” 夏雨薇没好气看她一眼:“我一直以为你胆大包天,没想到你也有如此胆小的一面,不过就是看看外面是什么,如何就不能了?” 夏星微好心提醒:“不是能不能,你没看见就咱俩来个寺院都派了那么多人跟着,他们自然是怕咱俩有危险的,现在咱们出去,若是让父皇知晓,自然责怪他们看护不力,在寺院逛逛也就算了,出去的事情还是别了,我可负担不了你的安全。” 夏雨薇投过去一个白眼:“出行前三天,早就有人在这四周全部都巡查了一遍,能有什么危险?你到底去不去?你若不去我可自行前去了。” 夏星微看了看后门的位置,大致也能猜出,打开之后很大可能是寺院开辟的耕地,应当也没有什么危险,便只能叹口气:“你自己说的,只能在这附近别走远。” 夏雨薇很快得意笑了起来:“知道了,快些,我看你家孙嬷嬷已经朝这边看过来了。”一边说着,一边拉了夏星微的手就往门口走。 后面的门只有门栓上着,夏雨薇打开门栓,轻轻一推,映入眼帘的一片绿色菜地,脸上顿时有些失望之色,素手还在鼻息间扇着:“我说哪来一股臭味,话本子上不都是写着那些山里的寺庙后山定然都是奇花异草吗?” 夏星微也凑过去看了几眼:“奇花异草难得,这些蔬菜瓜果也是难得,奇花异草怡情,这些说不准能救命,我看你是公主做惯了,自然不知民间疾苦,今日咱们吃的,不都是出自这里?若无这些,寺院里这些僧众,可就全靠国库养活。” 夏雨薇皱眉看着,捂着鼻子踮着脚尖踩在菜陇之间走过:“今日吃的就是这个?这般臭气熏天,啊——那是什么?” 她似乎这才注意到菜地蔬菜之下那恶心的浊物,跳着脚跑到了一边。 “谁家种菜不加粪?有何大惊小怪?”夏星微忍不住嘲笑。 她不说还好,这般一说,立马想起中午的素斋有可能就是来自这里,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干呕几声,因吃得少什么也没有吐出。 夏星微走过去,有些嫌弃地帮她拍了两下背:“刚都跟你说了别出来,不过就是没有开辟的荒山或者这般开辟的菜园,并无任何可看,回去吧?” 夏雨薇因着一直想呕吐却又什么都吐不出,眼睛已经积聚了泪水,抬头向四周看了一遍,菜地旁边,有一人宽窄的小路,走得明亮,一看就是经常有人行走,顿时又来了兴致:“是不是奇花异草都在那边?” 夏星微有些好笑:“奇花异草?走过去充其量你能在树林里看见一些蘑菇而已。” 夏雨薇有些好奇:“蘑菇本公主还真未见过。”一边说着,一边径自沿着小路朝远处走去。 夏星微忍不住在心中笑了一下,没有多说,也径自跟了上去。 寺院内,孙嬷嬷本看着夏星微跟着夏雨薇走到了寺庙后院,不放心就想上前查看,慕容景恰巧经过,随口问了一句:“嬷嬷何去?” 孙嬷嬷欠身:“回大人,奴婢看公主好像出了院子,正想过去将人喊回。” 慕容景并未有多少诧异:“想必公主是想四处转转,倒也不必担心,公主身边可带有侍卫?” 孙嬷嬷微微蹙眉:“只有两个公主一起,所以我才有些担心,三公主令奴婢们不许跟着……” 不等她话说完,慕容景变了脸色:“只有两位公主一起?你可确认她们出了禅院?” 孙嬷嬷点了点头,也跟着慌了起来:“大人,不会有事吧?” 慕容景不再多说,立即回头喊人:“顾长卿,司徒修武,你们带两队人马跟我来,快。” 看慕容景脸色,顾长卿提了剑喊上自己的一队人马立马上前,一行十几人快步走到后院,开了后院小门,只见绿油油菜地,哪里有两位公主的身影。 慕容景神色凝重了一分:“两位公主怕是进了后山,这边只有一条小路,大家进去之后分头寻找,今日有村民来报后山有山猪出没,大家要加快速度。” 慕容景一声令下,顾长卿已经率先提剑三两步跨过菜地,沿着蜿蜒向后山山林的小路一路追了过去。 夏雨薇完全被树林里生长的小野花吸引了注意力,一边走着一边故作嫌弃:“我还真当有奇珍异宝,不过只是一个普通山林,倒是这里的小花,生的倒还有些可看。” 夏星微有些无语:“皇宫之内什么名贵花没有?难为你能觉得野花好看。” 夏雨薇有些不屑看她一眼:“名贵也是凡人赋予,夏星微,你说你这个人,礼数不通,无趣无味,根本没有任何独到之处,不够艳丽,更不够温柔,我想不通长卿哥哥到底为何会对你不同?” 夏星微直接给了她一个白眼:“都如你这般,用鼻孔看人,用下巴说话,别人就喜欢了?” 夏雨薇被怼得有些结舌:“你……” “我说错了?就你这种目中无人,傲娇的尾巴都能翘上天,换成我也不会看上你。”夏星微依旧毫不客气。 “我……”夏雨薇跺了跺脚,“我没有。” 夏星微还想再说什么,突然,她似乎听到旁边的草丛有异样的沙沙声,并不像风声模样,她敏锐的转头,还不及反应,就看到一个黑色庞然大物箭一般从草丛中冲了出来。 夏星微来不及掏出身上短剑,那东西已经从几米开外蹿到了她们跟前,一跃而起,冲着蹲在地上摘着野花的夏雨薇扑了上去。 “小心!”夏星微来不及思考,飞身扑倒了夏雨薇背上,抱着她一个旋转,那东西四脚落地,直接在夏雨薇刚才蹲身之处踩出一个深深蹄印。 夏星微滚了几圈,手中已经拿出了平日里藏在身边的短剑,眼神锐利地看那险些刹不住车向前滑了一段才转身看向她们的东西。 那是一只野猪,看着比平日里的豪猪都要大上一些,黝黑的肚子垂在下方,似是刚下了猪崽。 夏星微暗道一声不好,怕是自己和夏雨薇不小心闯入了它的地盘,尤其是这种刚下了崽的动物,领地意识极强。 野猪哼哧哼哧转头看向夏星微,喘着粗气,前蹄刨着土,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 第63章 受伤 夏星微伸开双手,直接将夏雨薇挡在自己身后,快速交代:“等会我吸引野猪注意,你赶紧跑到一边藏起来,最好能找棵树上去,记住,别喊,如果不会上树,使劲往咱们来时候的路跑。” 夏雨薇的头发凌乱,刚才被夏星微瞬间一个猛扑带着翻转几圈吓懵了,抬头就看到前方几米远的地方一只那么大的野猪对着她们蓄势待发,整个人浑身都软了下来:“我……我……脚软了。” “废物。”夏星微来不及多说,因为野猪已经朝着她们重新冲了过来,她一手用力推了夏雨薇一下,一边一个转身到了另外一边,一边挥舞着胳膊一边大声冲夏雨薇喊着,“快点跑。” 夏雨薇向前爬着站起身,软着腿向前面紧跑了几步。 野猪转了方向扑向夏星微,她没有再躲,踩着旁边树枝跃起,在野猪到她面前之时,提剑朝着野猪的脖颈割了过去。 剑刃划破皮的声音传来,但野猪似乎并无所觉,闷闷地吼着一个飞转又朝夏星微撞了过去。 夏星微连个喘息都没有,咬牙闪身绕到一棵树后,趁着野猪转弯降速的时刻,短剑直直刺入野猪的眼眶之中。 来不及拔出短剑,夏星微就被几乎发狂的野猪顶到了地上,若不是身形敏捷一个翻滚,粗重的前腿就要直接踩到她的胸口。 夏星微起身,手里没了武器,随手在地上摸到一个石块拿在手心,看着癫狂的野猪,狠狠地朝着它另一只完好的眼睛砸了过去。 石块没砸到它的眼睛,却打在了它的鼻尖,几乎凭借着本能,它胡乱撞着朝着夏星微冲了过来,夏星微的手摸到一根木棍,虽然有些纤细,但依旧死死握在手中,一手撑地站起身,再次绕到身边树旁,趁着绕树转弯之际,飞身上前,随手就拿起趁手的一个木柴,双手握在手中,喘着气看着误入树丛之后狂跳着的野猪,爆发出阵阵嘶吼。 一声惊呼从不远处响起:“啊——” 糟糕! 夏星微的心顿时沉了下来,这个既然很可能是刚生产之后的母猪,那周围定然有公猪在,她就不该让夏雨薇先走,听着声音的远近,她顾不上是否能来得及赶过去,提了木棍迈开腿就向着声音发出的方向冲去。 听到声响,野猪立马找到了攻击目标,再次朝着夏星微飞快撞来,夏星微心急,一棍子直接砸在野猪头顶,木棍应声断为两截,但她也被野猪直接顶着肚子撞了个仰面朝天。 夏星微呲牙咧嘴地忍不住骂了一句:“妈的,头比石头还硬,嘶——” 疼痛从小腹传来,夏星微忍不住痛呼出声,不及等一阵疼痛过去,手随意摸了过去,再也没有任何能当做武器的东西,眼看野猪又朝它转身撞来,忍不住暗骂一声还真是阴魂不散,抓了一把土就朝着野猪撒过去,一边毫无章法的朝旁边草丛滚了过去。 身下似乎压到了什么,软软的,热热的,哼唧哼唧小小的声音传来,夏星微才看清是一窝几个黑色不太大的猪仔,几个挤在一处,似乎还在睡着。 小猪仔的叫声再次激起了野猪的兽性,嘶吼了一声,冲着夏星微奔来。 夏星微简直无语,转头向林子深处跑了过去,至于夏雨薇—— 她在心中默默祈祷,希望她自行珍重,不是她不救她,是她自己现在自己小命不保,她不是救世主,就算舍己为人,也要能救下才是,所以夏雨薇啊夏雨薇,她也只能自求多福。 要是手中有长枪在就好了—— 心中正想着,远处破空声传来,一个剑飞速朝着野猪射来,只是位置稍微偏了几寸,深深插入旁边的地面。 夏星微心中一喜,不及去看来人是谁,绕着树躲开野猪的再次冲击,跑到一旁,手握到剑柄的那一刻,心中就有了依仗,转身一个横劈超野猪便砍了过去。 剑身没入肉里寸许,鲜血从野猪头顶之上飚出,飞溅到她的脸上,野猪似乎没有痛感一般,头顶着剑,硬生生将夏星微整个人都顶了起来。 “星微小心。”夏星微似乎听到了顾长卿的声音。 下一秒,她的手被一只大手握住,后背抵上一个宽厚的胸膛,低低的闷吼中,顾长卿用剑柄狠狠砸在一半没入肉中的剑刃之上,整个剑身瞬间又没入野猪头顶几寸,他顺势从夏星微手中握住剑柄,用力拔剑的同时,一手将夏星微推了出去。 随着剑身用力拔出,又一股血随之溅射而出,野猪惯性上前,整个扑在了顾长卿身上,刚稳住的夏星微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幕:“顾长卿——” 砰砰两声巨大的声响传来,顾长卿的后背随着被推出的力道狠狠地撞在一边的大树之上,瞬间喉头腥甜,一股热辣的气流从胸口向上翻涌,猛咳一声,一口血顺势喷出,而那野猪也在树干之上撞了之后,狠狠摔到地上,挣扎了两下,终究还是又重重摔了回去,趴在地上,进气多出气少,鲜血很快便流了一地。 “顾长卿,你没事吧?”夏星微捂着小腹,努力站起身,捡起一边的剑柄,朝顾长卿走了过去。 顾长卿又咳出一口血,整个人气闷的几乎说不出话来,伸手摆了摆,示意自己无事。 夏星微人已经来到了他的身边,不敢碰他的身体,焦急地询问:“顾长卿,你伤了哪?” 顾长卿缓了缓,看了看旁边大口喘着气几乎已经不能动弹的野猪,咬牙想要站起身去看夏星微的伤势:“我无事,你怎么样?” 夏星微看着他嘴角的血,连忙扶住他伸来的手:“我没事,我没事的,你看起来似乎有些不好,刚才那一下不知有没有伤到内脏?你先坐下别动,等人来。” 顾长卿听话地在她搀扶中靠着树缓缓坐下:“你没事就好。” 夏星微有些哭笑不得:“你怎么一个人就跑过来了?刚才那种情况最佳的方法就是你我合力将那畜生给制服,你倒好,不但不用力,反而是将力气花到推我一把上,你是不是笨啊?” 顾长卿笑了一下,并未说话。 “长卿,星微,你们没事吧?”焦急跑过来的是司徒修武,后面还跟着一个小卫队。 夏星微呲着牙看了他一眼:“你们要是能早来一会,顾长卿他也不至于伤成这样。” 夏星微和顾长卿都一身鲜血,司徒修武上前去查看夏星微的伤势:“你伤了何处?可有大碍?” 夏星微慢慢推开他的手:“我就被这畜生踢了一脚,现在看,可能顾长卿伤得更严重,夏雨薇呢,她没事吧?” 第64章 请太医 夏星微刚回到禅房,就看到了端坐在一边的夏雨薇。 夏雨薇的头发微乱,脸上还带着脏污,精致的宫装也带出了一丝凌乱,衣服不知道被什么划破,坐在一边浑身颤抖着,虽有些狼狈,但整体来看,比一身血污的夏星微看起来要好上许多。 她听到声响朝夏星微看了一眼,待看到她跟在顾长卿身边安全回来的时候,终于长长舒出一口气,煞白的脸色露出了一丝关切:“夏星微,没事吧你?” 夏星微默默摇了摇头:“你没事就好。” 慕容景上前,连忙对夏星微跪下行礼:“微臣失职,让公主陷入危险之中,请公主恕罪。” 夏星微叹口气:“这个不能怪你,是我们自行跑到了后山,谁也不能料到会有这般事。” 慕容景垂首:“谢公主体谅,等回到宫中,我等自去领罚,公主稍后,太医片刻便到。” 夏星微并不关心他是否领罚,孙嬷嬷在素枝搀扶之下颤抖地来到了夏星微跟前,还没有说出一个字,泪水先流了一脸:“星微,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夏星微伸手给了孙嬷嬷一个拥抱,一点点拍着她的背:“没事没事,你看我好好的一点事都没有,你别哭啊孙嬷嬷。” 孙嬷嬷的手微微打着颤,捧着夏星微的脸看了又看,很想收回眼泪,可泪水似乎总也止不住:“看你这一身的血,怎么可能没事?你哪里受伤了?快让我看看。” 等到所有人的心情都渐渐平复,慕容景紧急去安排回宫事宜,不敢再做任何逗留,夏星微才注意到,一直坐在远处捧着水杯的夏雨薇,似乎身体依旧haiz微微颤抖。 “你确定没事吧?”夏星微有些担忧地看她一眼,好心询问。 夏雨薇抬眼看着夏星微的时候,没有了往日里的娇纵专横,带着可怜兮兮的模样:“今日之事,是我不对,也谢谢你。” 夏星微伸手在她肩膀上拍了一下,粲然一笑:“不必说谁对与不对,你现在好好的就行,你要是真的出了什么事,回去我怕是也无法跟皇贵妃交代,当时我听到你的喊声的时候真的吓坏了,幸好你没事。” 夏雨薇的眼睛湿漉漉的,如受惊吓的小鹿,猛然将手中的半杯水喝了下去,才迫使自己冷静了下来,对着宫女吩咐:“速速去打些温水过来。” 宫女们应声出去。 温水还没打来,慕容景已经带着太医走了进来,太医看了一眼,想也不想便直接走到了看起来更为严重的夏星微身边:“微臣请公主脉,还请公主伸出手腕。” 夏星微对太医微笑一下:“我觉得太医还是先看看三公主为好,我并无大碍,怕是三公主有些吓到了。” 太医看着夏星微一脸的鲜血,刚要再确认,夏星微明了:“这是那畜生的血,我就是被它踢了一下,其他并未受伤。” 听到她这么说,太医才算放下心来,又走到了夏雨薇面前,垫了脉诊,仔细为夏雨薇诊脉。 宫女已经打了两盆温水过来,夏星微在孙嬷嬷的搀扶下走上前,取了帕子,还未动手,便被孙嬷嬷抢了过去,将帕子打湿,小心翼翼地为夏星微清理脸上的脏污,一盆水很快被鲜血染红。 等到太医给夏雨薇看完之后,夏星微也简单将自己清理干净。 “三公主如何了?”夏星微首先询问。 太医皱眉:“三公主倒是没有受到什么皮外伤,但显然惊吓过度,待微臣马上开一剂安神的方子出来。” 方子开完拿给了嬷嬷之后,他再来给夏星微搭脉,眉头微微皱起,沉吟片刻之后,才恭敬起身:“微臣斗胆,可否能一观公主受伤部位?” 孙嬷嬷有些为难地看了看夏星微:“这……” 夏星微倒是浑不在意:“医者无男女,孙嬷嬷,无妨。” 太医也神色郑重:“微臣是担心公主被那畜生踢了一下,若恰巧踢中五脏六腑之一,怕是有些不妙。” 听到太医如此说,孙嬷嬷连忙小心翼翼扶着夏星微到了禅房内间的床上躺好,摒弃刚才的顾及,引着太医前去查看。 夏雨薇匆匆熟悉了一番之后,也带着人进到了内间,看着太医越来越严肃的面容,忍不住询问:“是怎么了吗?有些麻烦?” 太医沉吟:“长公主似有内脏出血,怕是不太好,臣只能暂且开些化瘀的方子,长公主可先每日煎服,卧床休息,三日之后再看如何。” 夏星微慢慢从床上坐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冲孙嬷嬷说:“你去将顾长卿也叫来一并让太医看了,他伤势不轻。” 夏雨薇连忙询问:“他去找你之后,受伤了吗?” 夏星微点了点头,孙嬷嬷很快走了出去,不一会便带着顾长卿进来。 “长卿哥哥,你伤到了哪里?”夏雨薇第一时间走过去,关心地询问。 顾长卿已经整理好了衣襟,没事人一般走进来:“我都说了我没事孙嬷嬷,你不用特意要我过来医治。” 夏雨薇连忙拉他到椅子旁坐下:“有没有事情要太医看过了才知道,太医你快些帮他看看,长卿哥哥你坐好,你不能有事的。” 顾长卿有些无奈地被夏雨薇按在椅子里,甚至因为她的动作稍微大了一点,终于忍不住咳嗽出来,太医认真检查了一番,将人带到偏殿脱下上衣,看到的是触目惊心的青紫,又仔细检查一番才说:“顾侍卫已经伤了筋骨,怕是要修养一段时间才能御前当值。” 顾长卿站起身:“太医,你别说得这么严重,我真的没事,不过就是撞了一下,怎么就能伤了筋骨?” “顾长卿,你能不能先听太医的?”夏星微没好气地吼了一声。 顾长卿摸了摸鼻子,将后面的话全部咽了回去,不敢再言。 太医正色道:“并未微臣危言耸听,顾侍卫应当是后背撞在了硬物之上,冲击力过强,直接震到脏腑,你现在最好卧床休养,我一并将你的方子也开了。” 顾长卿还想说什么的时候,夏雨薇直接下令:“你开开方子,你去找我舅舅进来,让他找方丈安排禅房,快。” 第65章 蹊跷 当日从护国寺离开,顾长卿和夏星微都被留了下来。 孙嬷嬷将药端来禅房的时候,看见夏星微正坐在床头,快走了几步:“你这孩子,怎么这般不听话,你快躺下来。” 夏星微有些无奈的笑:“嬷嬷,你别大惊小怪,我就只是坐起来活动活动。” 旁边的青栀跟着笑着:“孙嬷嬷快好好说说公主,奴婢的话她根本不听。” 孙嬷嬷端了药上前,贴心在夏星微背后塞了一个柔软靠枕:“先喝药了。” 夏星微从孙嬷嬷手中接过药碗,慢慢吹凉之后咬牙一口气将苦得难以下咽的汤药一口气全喝了下去,闭着的眼睛还没有张开,口中便被塞了一个甜甜的蜜饯,咬了一下,立刻冲淡了唇齿间的苦涩。 “好了,药喝完了,你赶紧躺下休息,青栀素枝你们看好公主,不要让她下床,我去前院看一下顾侍卫,他的药也煎好了,那些个大男人哪里会照顾人了。”孙嬷嬷一边收拾着药碗,一边说着。 夏星微忍不住交代了一句:“他才是伤得重的,下不得床,嬷嬷别忘了也这般交代一声照顾他的人。” 孙嬷嬷忍不住笑了一下:“你以为谁都跟你一般不听劝?躺好了,再说一遍,不准下床。” 看着孙嬷嬷离开,夏星微才敢跟青栀抱怨:“你看看,就会管我,我伤得怎么样我还能不清楚吗?我本来就是摔摔打打长大的……” 青栀笑着将被褥轻轻掖了掖:“公主还是听嬷嬷话吧,嬷嬷也是为了公主好,不过近日之事……还不知会如何处置。” 夏星微并未当回事:“不过就是意外,能有什么处置?天色不早,你们也去休息吧,我这不用你们守着。” 青栀答话:“奴婢们等公主睡下了再去休息,今日公主定然受了惊吓,还是早些安歇。” 王嬷嬷回来的时候,夏星微似乎已经睡着,王嬷嬷让她们去了外间休息,自己坐在灯下拿了棉布在灯下缝制。 “嬷嬷,你还不睡啊?”夏星微突然出声,吓得孙嬷嬷一针不稳直接扎在了手指之上。 “我还以为你早就睡着了。”孙嬷嬷将手指放在嘴里含了一刻,“天色已晚,你还是快点睡了吧。” 夏星微忍着疼慢慢侧过身去:“我睡不着,孙嬷嬷,你说今日之事,是否有蹊跷?后院的小门直通后山,小径明显常有人走,野猪也生性小心,若是下崽,也不该下在经常有人出没之处,而且,平白无故攻击人,我总觉得不太正常。” 孙嬷嬷停下了手中活计,油灯之下的脸色分外郑重:“你是如何想到要去后院看看的?” 夏星微想了一下:“是夏雨薇想要看看后面有什么,但这件事应该与夏雨薇无关,她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绝对不会以身犯险,而且若是人为,定然要提前安排好,她怕是也是受了无妄之灾。” 孙嬷嬷皱眉:“所以你是觉得这件事是针对你而来?” 夏星微摇了摇头,有些迷茫:“不知,或许是我,或许目标就是夏雨薇,如果我是夏雨薇的话,第一怀疑对象肯定就是我了,我想不明白,来人怎么就确定我们会开了后门,会向树林走去?” 孙嬷嬷叹口气:“也不难猜,三公主自小皇宫长大,能出宫的机会少之又少,自然对什么都是好奇的,你自关外回宫,在宫里关了两个月,更是不愿意受拘束,若是这样想来,还真不好说是何人所为,若说意外,确实牵强,我问了方丈,他们也只听说山里有野猪出没,可都是在深山,绝不会是你们出事的地方。” 夏星微忍不住点头:“我觉得也是。” 孙嬷嬷沉默了片刻之后又说:“而且……今日慕容大人就很奇怪,他一听你们去了后山,脸色大变,似乎是知道会遇险一般,你说,这件事,跟他可有关系?” 夏星微的神色暗了暗:“慕容景?” 孙嬷嬷叹口气:“先别想这些,眼下你最重要的是要休息好,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陛下自然会严查,不管是谁,敢加害公主,查到之后,陛下绝不会姑息。” 夏星微也不再胡乱猜测:“嬷嬷快睡吧,你缝什么呢?没必要的话这些活你交给青栀她们去做。” 孙嬷嬷脸上的笑容带着温暖:“咱们要在马车上坐一个时辰,我想着尽快缝制一个坐垫靠垫出来,你到时候坐得也能舒服一些,她们年轻女孩子会做什么活计?你睡吧,我还不想睡。” “谢谢嬷嬷。”夏星微对着她露出一个笑容,又慢慢闭上眼睛。 第二日一早,护国寺的寺门大开,进来了一对身着衙役服饰的士兵,后面走出来的是大理寺卿陈令仪。 陈令仪做出一个请的姿势:“尚书大人请。” 司徒义便慢慢走上前来。 陈令仪拿出了大理寺的令牌:“大理寺办案,佛门圣地,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大师谅解。” 方丈有些惊慌上前:“两位大人想必是为了昨日之事前来,有何需要配合,老衲定然全力配合。” 司徒义上前:“劳烦方丈,让我先去看看伤者怎样。” 方丈让出一条路:“大人请,伤者有一位是女香客,就不知是否方便,还需等老衲差人先问过再行带大人过去,还请见谅。” 方丈带着司徒义和陈令仪进入去的是顾少卿所住的禅房,走至门口,就看到从里面走出来的司徒修武,看见司徒义,连忙上前:“叔父,你怎么来了?” 司徒义上前,脸上带来一分焦急:“星微和少卿伤得如何?父亲昨日听到消息,非常着急。” 司徒修武连忙说:“顾兄似是伤了肺腑,星微应该也是受了些内伤,但看起来倒并没有那般严重,叔父先不必着急。” 司徒义着实松口气,带人就进入了顾少卿的房间。 顾少卿躺在床上,脸色有微微的苍白,看见司徒义的时候,撑着就要起身,司徒义上前,将人稳稳又按了下去:“少卿别动,这是大理寺卿陈令仪陈大人,我随陈大人过来调查野猪伤人事件,你可将所有经过都说于陈大人,我先去看看星微。” 顾少卿冲司徒义勉强笑了一下:“是,叔父去看看公主也好,她应当是十分高兴。” 陈令仪与顾少卿官职相当,但顾少卿御前行走,自然多了一分体面:“顾侍卫,我这边可能需要了解一些细节,若顾侍卫身体无碍,那便多搅扰几分。” 顾少卿微笑点头:“陈大人客气,顾某知无不言。” 第66章 探查 司徒义还没走近敲门,就听到夏星微有些不满的声音:“嬷嬷,我不过是下床想要走一走,太医可并未说我不能下床。” “太医说了你最好静养。”随之传来的就是孙嬷嬷无奈又坚定的反对。 听到夏星微中气十足的声音,司徒义的心才总算放了下来,站在门外轻叩柴门:“公主,臣司徒义,前来探查昨日之事,不知是否方便。” 夏星微的声音随即带着惊喜传来:“是小舅舅,小舅舅——”随后便是一阵骚乱。 “公主你别下床。” “公主慢些。” “你别动,我去开门便好,你这样像什么样子。” 几个声音几乎同时响起,孙嬷嬷开了门,司徒义便看见夏星微被不情不愿地又推到了床上躺下,看见司徒义的时候,委屈的神色瞬间消失:“小舅舅你来了?那么久不见,你就没说想办法去看看我,你真不想我?” 司徒义脸上忍不住多了一抹笑,还是恪守礼仪端正行礼:“见过公主,公主身体如何?可有大碍?” 夏星微笑着:“小舅舅现在不是在皇宫,你这么见外干嘛,早上太医已经过来又帮我看过了,其实就并无大碍,只是太医跟嬷嬷他们都太大惊小怪,你说这种程度的伤算得了什么?” 司徒义起身上前,拉了夏星微的手腕就去摸脉象,眉头也逐渐舒展开:“虽说没有大碍,但你还是要当心调养的,你这似是伤了肺脏,昨日可有咳血?” 孙嬷嬷连忙说:“昨个儿半夜倒是咳了几声,手帕上带了血丝,我就说这个要好生再让太医看看,她非说无事,小将军,你多说说她,现在她是越来越大,我已说不动了。” 司徒义又看向孙嬷嬷:“你将太医开的药拿来我看一看。” 青栀福身转身去拿还未煎的药材,夏星微笑着打趣:“小舅舅,平日里只知你排兵布阵一等一,偶尔也能帮着伤兵开点药,我竟不知你还真的会看病看药?以前也没见你教我一二。” 司徒义在孙嬷嬷搬来的小凳上坐下:“你还能学多少?贪多嚼不烂,你来跟我说说,你为何会遇到野猪?当时可有异常?” 夏星微也正了神色:“我跟三公主用了斋饭之后,便在禅院四处走动,难得出来,大概是三公主也不喜人跟在身后,想来也是觉得来前寺院周围已经封禁,并未有什么危险,所有人也有所松惫,我们俩就一起去了后院,开了后院小门,慢慢走到了树林。” 夏星微连忙又补充一句:“但是树林我们并未往深处走。” 司徒义看了看夏星微状态:“这些长卿已经跟我说过,大理寺查案也不是虚的,如果是人为,只要做了,总会留下蛛丝马迹……算了,你还是不要下床,等会我让修武带我去现场看看。” 夏星微连忙说:“怎么就不用下床了?我真的没事了,我可以带你去现场,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是怎么回事。” 正说着,青栀已经将药拿来,司徒义接过认真查验了一番后,点了点头:“药大致是没有问题的,孙嬷嬷看好让她按时喝了就行,对了,我还给你带来了一些别的,在外面我没好拿进来,等会我差人交给你的宫女,有父亲让我带给你的,也有阿音的,还有你两位舅母。” 夏星微看向孙嬷嬷,脸上带上了无比惋惜的神色:“你看看,我就说来的时候我将那些准备的礼物都带来吧,你非说这样不好,要是都带来了直接让小舅舅带回去多好。” 孙嬷嬷宠溺地看着她笑了一下:“是是是,是我想差了,也不在乎这几日,届时都能见到。” 司徒义也说道:“礼物并不是最重要,主要是大家都很担心你,亲眼看见你并无大碍我也就放心了,你先休息,我查探完之后再来看你。” 从夏星微房中出来,就看见站在不远处的陈令仪,司徒义走上前:“陈大人可有什么发现?” 陈令仪说得滴水不漏:“这个还不好说,下官正要和大人商议要去现场查看,已经有仵作去拆房勘验野猪尸身,大人可要前去观看?” 司徒义摇头:“不必,届时问了仵作结果便好,我也正要去后山,可以跟陈大人一同前去。” 两人带了一队衙役,从后院开了小门,由司徒修武引领着,沿着小路向后面的树林走去。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司徒修武便指着一摊干涸进泥土的血迹说:“就是这里,当时慕容大人带我们前来,就是在这里看见野猪突然蹿出,差点伤了三公主,是顾侍卫一剑划破了它的肚皮,我们又合力击杀。” 身后有人拿了纸笔认真记录,陈令仪走上前蹲下身,手指捻起褐色的土查看一番,并未见任何异常,起身继续向前面走去。 走了百米之后,映入眼帘的场景便有些惨烈。 相较于前面只有一滩血迹,这里则显得有些凌乱,四周杂草明显有被压的痕迹,血迹更是四处都有,就连周边两个细细的小树,都不知被什么撞断。 司徒修武指着前面的位置:“公主遇到野猪大概是在这个位置,后来她引着野猪朝林子里去,边跑边反击,最后击杀野猪的位置是在那里,前后相距百米之多。” 司徒义查看一番:“正常的野猪看见人即便是攻击,也多是想将人赶出自己地盘,不至于如此凶狠,恐怕结果要尸检之后才能确认是否有异常。” 陈令仪不做结论,在周围小心查看,竟然在旁边看到几只奄奄一息的小野猪,在一个草丛中相互依偎着,其中一只似乎已经死去。 司徒义看见陈令仪站定也走了过来:“怕是就因为这几只小崽子,野猪才会发狂攻击人,陈大人,这东西先带回去吧,扔在这里,不出两日,定然全部没命。” 司徒义将野猪抱给后面的衙役,看着那被压弯的草丛带了疑惑:“看这猪仔如此小,像是刚出生不久,但这里,倒不太像是生产之地。” 陈令仪瞬间明了:“尚书大人的意思是……” 司徒义严谨地说:“通常你们大理寺查案,总会在案发地寻找线索,这里并无什么线索可找,但此处,不避风不避雨,应该不是它们的巢穴,野猪应该也不会生产完就迁徙,所以我觉得,此事还是有些蹊跷。” 陈令仪跟着点头:“大人分析得极是,既然不是它们自行迁徙,就不能摆脱有人故意为之,就是不知是何人如此大胆。” 司徒义命人将小野猪抱回,又在现场查探一番过后,对陈令仪建议:“我觉得若想查,还是扩大范围搜索,至少找到野猪真正栖息之所。” 陈令仪点头,回头命令:“所有人四人一组,分头查看,不要放过任何细节,务必找出野猪的巢穴。” 第67章 不是意外 司徒义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午后。 夏星微终于磨到了孙嬷嬷答应她下床走走,司徒义一过来,她便连忙上前问道:“小舅舅,可查看到了什么?” 司徒义神色凝重了几分:“查到了一些,野猪本来的巢穴在深山之中,距离你们遇袭的地方很远,要走上一个时辰。” 夏星微有些疑惑:“所以是有人将它们赶到此处的?” 司徒义摇头:“在那里并未发现有打斗痕迹,但确定了有人行走的迹象,大理寺已经去自行查探,想必不日便能查到一些,而且,仵作检验,野猪被人投食了能让其兴奋的药剂,剂量还不小。” “所以这根本就不是意外,而是人为?” 司徒义点头:“我要跟他们一起回去向陛下复命,虽然这里有人把守,但你也要多加注意一些,你的短剑我帮你带了回来,平日里依旧要带在身边,明日长风也会申请调拨过来,好生休息,照顾好自己。” 夏星微从他手中接过自己短剑,笑着点头:“小舅舅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回去替我跟外祖父他们说一声,我这边万事都好,并无大碍,别让他们为我劳心。” 司徒义没忍住,伸手在她头顶轻轻摸了一下:“好了,我知道了,走了啊,我跟修武说过了,晚上让他别睡了,直接在你门外值守。” 夏星微满不在乎:“小舅舅,你怎么也如此小心,不用。” 司徒义脸色难得严肃:“现在基本可以确定别人是有意为之就是冲着你或是冲三公主去的,你还说没事是不是虎?你如今的安全比什么都重要,还有,能在床上休息就别到处走动,自己都受伤了还不知道注意身体,真如孙嬷嬷说的那般,从小主意就大,管不了了是吧?” 夏星微瑟缩了一下,连连答应:“我马上就去休息,我不过就是……好好好,我错了,现在就去,咋还急了呢?” 看夏星微转身回房,孙嬷嬷忍不住在后面悄悄对着司徒义比了一个大拇指,司徒义的神色并没有松懈下来,从边关回来他们便知晓夏星微自然是要回到皇宫之中的,只是没料到这才刚回来多久,她又能在宫内挡了谁的眼,竟然不惜如此害她, 叹口气,他又跟孙嬷嬷交代了几句,转身离开。 确定司徒义走后,夏星微小心翼翼看向孙嬷嬷:“不是我不听话,只是顾少卿怎么说也算是救了我的命,听小舅舅说他伤得比我重得多,我是不是应该过去看看他?” 孙嬷嬷耐着性子:“你去看了,他的病还是这般,不会因为你去就好了许多,我都有帮他煎药让青栀送过去,你还是等养得差不多了再去看他吧。” 夏星微晓之以理:“我其实真的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实话说,我现在自行走下山都能做到,只是好容易有机会不用回宫,才答应多在寺院住上几日,嬷嬷放心,我不过是从后院禅房走到前院禅房,这才几步路的距离?” 孙嬷嬷见她如此说,只能无奈叹息:“刚好晚上的药也煎好了,我陪你一同前去,唉,真是说不动你,刚才小将军在之时,你怎么就那么听话了?” 夏星微伸手搂住孙嬷嬷的脖子很快抱了一下:“我还不是怕他回去跟外祖父告我状?” 孙嬷嬷又提了要求:“你等会先喝了药再去。” 这次夏星微很是听话:“喝,我喝,我哪次也没敢说不喝。” 孙嬷嬷见她如此,心中暗笑一下,看她确实好了许多,也跟着放下心来。 夏星微敲了门走进顾长卿屋里之时,司徒修武似乎正在给他上药,上衣脱了露出缠着纱布的胸膛。 “对……对不住,我什么都没看见。”夏星微连忙转过身去,因为动作太急,还差点撞到青栀端着药的托盘。 顾长卿连忙将衣服披到身上,脸上带上了明显激动的神色:“公主怎么过来了?你现在可好点了?” 夏星微慢慢转过身,看他已经穿好了衣服才远远地坐了下来:“我好多了,听说你现在还有些不太好,所以过来看看,那天多谢你了,若不是你及时赶过来,我怕是真的要命丧当场了。” 司徒修武插话:“呸呸呸,你说什么呢,太不吉利,你吉人天相,就算是长卿兄没有及时赶过去,你也能逢凶化吉。” 夏星微笑了一下:“好好好,算我说错话,孙嬷嬷帮你也熬好了药,快趁热喝吧。” 青栀端着药上前,近到可以闻到顾长卿身上淡淡的药味,不觉便红了脸颊:“顾侍卫,这是您的药。” 顾长卿似乎有些慌张,接过药碗的手都抖了抖,药汁差点撒到托盘里,还是青栀略微扶了一下:“顾侍卫小心。” 顾长卿道了谢,硬是没说一句话一口气将药喝完,才看向夏星微:“我其实……” 夏星微走上前来,往他手中也递过去一颗蜜饯:“喝完药了不要出气,不要说话,立马吃上蜜饯,苦味便直接被压下去,感觉不到太多了,你试试。” 顾长卿只感觉自己脸上的温度都跟着上升了一些,将蜜饯放在口中,慢慢咀嚼,甜蜜的味道确实将口中的苦涩压下去不少:“谢……谢谢。” 夏星微低眼又看向他匆忙间并未遮盖好的伤口:“你伤到了哪里?” 顾长卿将衣衫又裹紧了一分:“不过一点皮外伤,这个并不碍事,其实换药都不必,自行就好了,你现在可以下床吗?我不是听说太医交代你要卧床将养?” 夏星微笑了一下:“应该好好卧床的是你,你也真是没有经验,当时若别将力气都用在推我上面,你根本就不可能受伤,咱们俩合力,说不准直接反杀。” 顾长卿淡淡笑了一下:“我只怕不能,反而伤了你,你没事就好,太医可说了你何时能回去?” 夏星微淡笑:“我都受伤了干嘛要这么着急回去?” 顾长卿忍不住弯唇:“也是,伤了肺腑,全是台阶又不好搭乘轿辇,确实只能在禅院休养。” 夏星微想起了什么:“昨日孙嬷嬷也说了,你这边都是男人,粗手粗脚怕是照顾不好,不若我将孙嬷嬷留下照顾你可好?” 顾长卿连忙推辞:“不必不必,我有修武照顾,一切无碍,更何况孙嬷嬷一直跟着你,现下你也伤着,就别乱安排了。” 夏星微忍不住吐槽:“我可比你受伤轻多了,再说了,修武他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怎么照顾你?” 顾长卿还想推辞,青栀站了出来:“不如就让奴婢留下照顾吧,顾侍卫说得没错,公主离不了孙嬷嬷。” 夏星微认真想了想:“嗯——也好,青栀还算稳妥,青栀,你就先留下照顾两日顾长卿,等他身体好转之后再回我身边吧。” 青栀微微一笑,俯身应是。 第68章 你当真不知他心意? 从顾长卿屋内离开的时候,青栀被留了下来。 回到房间,孙嬷嬷命素枝去打热水,才拉了夏星微的手犹豫着开口:“顾少爷即说不必留人在他处照顾,你又何必非要坚持?” 夏星微冲孙嬷嬷笑着,眼神中也带了一些不解:“他是因我才伤得那么严重,我留人照顾难道不应该?” 孙嬷嬷轻轻叹口气:“怕只怕……将来若有人因此事做文章,怕是不好分明,你与顾少爷因着受伤才一同留在护国寺,好在身边人众多,别人定然说不出什么,可青栀是你亲口答应送到他身边的,这个……反正我总觉得不大妥当。” 夏星微唇角微微弯曲:“嬷嬷放心,我知晓青栀和素枝原本就是皇贵妃的人,不过现在皇贵妃应该不会对我做出什么,或许,她还想将我拉到她的阵营之中,所以她们现下不用戒备,至于留下照顾人……”夏星微的笑又淡了一分,“既然她想留下,我又为何不成全?” 孙嬷嬷看着夏星微的神色,还是刻意提醒了一番:“你难道不知顾少爷对你的心思?” 夏星微笃定的神色有了些微的耸动,白皙的脸颊上飞来一抹粉红,吞吞吐吐才别了脸说:“嬷嬷别乱说。” 孙嬷嬷言语恳切:“顾少爷对公主,我是看在眼里的,在边关之时,他对你就与旁人不同,不管是上次还是这次,他都能舍命护你,女子这一世,不管身份高低,能找到一个真心对自己的人不易,司徒家与顾家是世交,他虽三子不能承袭爵位,但少年壮志,以后总也不会太差,我倒觉得你们很般配,能得一知心人,定要珍惜,莫要白白错过了。” 夏星微绯红的脸颊温度依旧在逐渐升高,不敢去看孙嬷嬷的眼睛,嘴硬道:“嬷嬷说什么?我听不懂,我还未及笄,此时说这些为时尚早,我虽然也希望早日立府搬出皇宫,可母后的事情我还未查清楚,你所说的那些人和事,早就无从查证,我现在也只能暂时与皇贵妃虚与逶迤,哪有那般心思想些别的?” 孙嬷嬷慢慢在她背上轻拍两下:“我之所以跟你说你母后之事,只是希望你在宫中不要轻易相信别人,并非要你去做些什么?我相信你母后在天有灵,最想看到的也是你能幸福快乐地过一生。” 夏星微挑眉:“即便我不做,也挡不住别人会做什么,不然我又因何受了伤?好了嬷嬷,你与其有空想那些没影儿的事,还不如看看除了素斋,这里还有没有别的好吃的,啧啧,果真是由奢入俭难,现在被困在这才两天,我就有些想念那些香喷喷的肉了呢,阿弥陀佛,佛祖莫怪,酒肉穿肠过而已。” 孙嬷嬷看着她的脸,怔愣了片刻,一时不知自己将藏在心里那么多年的事一股脑说给她听是对是错。 素枝端了温水过来,轻声说道:“公主,水温刚好,公主请净脸。” 夏星微神色如常:“放那就行,今日辛苦,时辰不早了,你可自行去外间休息。” 素枝福身:“是,奴婢就在外间候着,公主若有什么吩咐,便招呼奴婢。” 素枝离开之后,夏星微只略微洗漱一番,很自觉地躺在了床上:“嬷嬷也早些休息吧,看你这两日几乎都没有睡好,你年纪大了,可千万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孙嬷嬷依旧还是不放心:“公主先睡,我去看看顾少爷那边可要添置些什么,我听着外面修武少爷好像带人过来了,去看看他如何安置。” 夏星微忍不住笑了一下,并不阻止:“嬷嬷就是爱操心的命,那你等会早些回来。” 孙嬷嬷答应了一声,走到外面便看到司徒修武在安排着侍卫值守之事:“修武少爷,你不是要照顾顾少爷吗?” 司徒修武憨厚的面容上带着几分郑重:“叔父临走前吩咐了我要亲自保护好公主安全,少卿兄那边无事,也有青栀姑娘照顾,定然是无碍的。” 孙嬷嬷有些敷衍地笑了一下:“既如此,这里就麻烦修武少爷了,也不知顾少爷那边如何,我去看看他是否缺了什么,你若是有需要的,尽管去找素枝。” 修武大咧咧点头:“没什么需要的,天色已黑,嬷嬷可要人护送?” “不用,不过几步路。”孙嬷嬷说着话,人已经朝着前院的禅房走了过去。 顾长卿屋内的灯光依旧亮着,孙嬷嬷招呼了一声进去的时候,看青栀正打了热水放在一边询问是否要亲自伺候梳洗。 看见孙嬷嬷,顾长卿似是看到了救星:“孙嬷嬷来了?可是公主还有什么事情?” 孙嬷嬷微微笑了一下:“是,公主让我问顾少爷可还缺了什么短了什么?” 顾长卿听得有些云里雾里,夏星微刚走,怎么又重新派人来问这些无关紧要的? “我这里什么都不缺,谢公主惦记着,不过……孙嬷嬷,我实在是不习惯别人在我身边伺候,青栀姑娘又不听我的,还是得劳烦孙嬷嬷,不如带青栀姑娘先回吧,我又不是病到起不了床。” 孙嬷嬷脸上的皱纹似乎都舒展开来:“让青栀留下照顾顾少爷本来就是公主担心你,不过既然顾少爷觉得用不上,青栀一会跟我回去便是。” 从顾长卿处出来的时候,孙嬷嬷看着青栀微笑了一下:“你也辛苦了,回去了好好休息一番。” 青栀脸上的神色并不太好,于她而言,顾长卿年轻,俊朗,御前当差,现在已经是三品的官职,未来说不定可以青云直上,若是能在他的面前露脸,说不准自己就能为自己搏一个前程。 她有些不懂,孙嬷嬷和公主她们刚走了没太久,怎么就这么巧合又重新返回?这是防着她吗? 孙嬷嬷的低低的声音将自己的思绪打断:“青栀,你依旧在外间歇息,公主已经睡下了,进房间的时候轻一些。” 青栀温顺点头:“是。” 第69章 禅院谈心 顾长卿是在第四天从床上下地的。 吃过午膳,他信步走了一圈,前院的和尚各自打坐,不知不觉,他便走到了夏星微所在禅院的门口。 司徒长风很快走了过来:“长卿兄,今日怎么样?” 顾长卿活动了一下自己四肢:“若是再不出来走走,我这似乎就要生锈了。” 司徒长风好笑地看着他:“你跟星微说的话都一模一样,她现在是根本关不住,刚才才去了前院去听人礼佛去了,这你敢信?就她还能礼佛?怕是只要能到处走,哪里她都愿意去。” 顾长卿点了点头:“那你先忙,我也到处走走。” 护国寺虽大,但再大也不过两个宫殿般的大小,顾长卿刚走到前院,就看到正跟方丈一边说话一边向一边走的夏星微。 顾长卿走上前,对夏星微行了一礼:“公主看着是大好了。” “你怎么下床了?不是还要休养几日?”夏星微带着关切询问。 顾长卿微笑一下:“无妨,走动走动而已,公主什么时候对礼佛这般上心了?” 看着顾长卿脸上带着戏谑的笑,夏星微瞪着眼睛不解:“我怎么就不能礼佛了?” 顾长卿但笑不语,旁边的方丈很识时务地行了佛家之礼:“阿弥陀佛,两位施主见谅,老衲这厢还有其他事宜,女施主放心,供奉灵堂长明灯一事,老衲定然尽快办妥。” 夏星微脸上带笑:“辛苦大师。” 等方丈离开之后,两人在寺院的小路上慢慢走着,顾长卿才出声询问:“你找方丈就是为了先皇后娘娘的长明灯?” 夏星微脸上的笑容浅淡:“我们缘浅,我一直不知她是怎样的一个人,别人都说她端方贤惠,素有美名,我也只能是听说,作为她唯一的孩子,我想还是要为她做些什么的,但我能做的,好像也就这么多。” 顾长卿脸上的笑容已渐渐敛去,带上了几分心疼:“跟你比起来,我似乎要幸运一些,至少我小时候还记得母亲长什么样。” 夏星微有些好奇:“以前从未听你说过你的家人。” 顾长卿故作轻松一笑:“无话可说而已,不过我的母亲我倒是有些记忆,小时候只记得我母亲总是病着,我出生之后便被送到了祖父祖母处养着,祖母常带我去看她,后来有一天,我再去的时候房间没了人,祖母跟我说我母亲不用再受苦,去享福了,我还很高兴,但我也很难过,我问祖母什么时候还能再见母亲,祖母没说话,我便隐约知晓,我怕是再也见不到她了,后来,她在我记忆里就慢慢淡了下来,过了那么久了,我早就忘了母亲长相如何,但是脑海里她温柔的笑我一直都还记得,很美。” 夏星微长长叹了一口气,苦笑一下:“你这看起来还真是……确实比我幸运了那么一点点,不过,好在我虽然没了母后,还有外祖父,舅舅们。” 顾长卿开着玩笑:“跟谁没有一般,我也有祖父祖母呢。” 夏星微忍不住笑出声来:“你是要跟我比这个吗?那我赢了啊。”夏星微想用平日里的笑闹来冲淡突然伤感起来的气氛。 顾长卿看着后面不远不近跟着的宫女,声音并不大:“你回宫这么久了,现在可习惯了?” 夏星微摇头摇得很坚决:“我要是能习惯才是怪了,我现在巴不得他让我重新回边关,我宁愿在边关日晒苦寒,也不愿意在皇宫锦衣玉食,不过……算了,跟你说也无用,有句话不是说来都来了嘛。” “你倒是想得通。”顾长卿笑着道。 夏星微似是想起了正经事:“有件事我必须要很郑重地跟你说一下,你是个侍卫,但同时你也是别人家的家人,像前几日那般的事情,以后不要这么拼命,要知道你命可就这一条,没了也就没了。” 顾长卿反唇相讥:“你也知命只有一条啊?你每次莽撞上前,什么都不顾的时候,怎么不说命只有一条呢?” “我什么时候……” 看夏星微狡辩,顾长卿扬眉立马打断:“你再说?在边关遇到探子的时候是谁一声不吭直接提了刀就上去的?这次遇到野猪,你跑行不行?谁让你特意将野猪引开的?你是有两条命不成?你想没想过后果?” 看顾长卿越说越严肃,俨然要开始训诫一般,夏星微忍不住停下脚步,想要跟他好好理论一番,刚好到转弯处,顾长卿说得太过认真,不成想她突然停步,脚被夏星微的脚绊了一下,整个人向前面直接扑了过去。 顾长卿还有伤在身,刚被太医允许下床,这要敢摔一下,还不得直接摔坏了? 夏星微来不及多想,连忙上前,伸手捞住了他的一只手,旋即转身,用自己的身子垫在下面,稳稳将摔过来的顾长卿接到了怀里。 “没事吧?” “没事吧?” 两人看向对方,异口同声问了出来。 “我没事。” “我还好。” 几乎又是异口同声。 孙嬷嬷和青栀素枝慌张跑了过来,伸手向拉夏星微,发现夏星微垫在下面,只能先去扶顾长卿:“公主,您没事吧?” 顾长卿的胳膊不小心在夏星微胸口压了一下,整个重量几乎都集中到了那一点,让她忍不住咳嗽出声。 什么……什么东西?好像软软的…… 顾长卿整个人像是提线木偶一般被孙嬷嬷和青栀扶着起身,转身看夏星微捂着胸口,想上前查看,又想到了什么颓然收回手,只能连忙问:“我刚才……是不是压到你了?没事吧?叫太医看看吗?” 夏星微咳嗽几声之后,被素枝扶着终于站起身,脸似乎因为咳嗽有些微红:“压没压到你不清楚?要不是怕你摔一下摔坏了,我才不会管你。” 顾长卿的脸上升起一丝红晕,压自然是压到了,但……是哪里……不太确定。 话本上这种情景多了去了,哪一个不是英雄救美,美人在怀?现实发生在自己身上,怎么好像有点出入呢? 顾长卿刚一动,脚腕处就传来一股刺痛,让他差点直接蹲下来:“摔应该是没摔坏,但我好像走不了了。” “怎么了?”夏星微看向顾长卿,天地可鉴,她可已经尽力保护他了,要真有什么事情可怪不着她。 “好像崴脚了。” 第70章 回宫 顾长卿是被司徒长风背回的房间。 夏星微没有跟过去,被孙嬷嬷拉回禅房硬性请了太医过来,人也被强制躺在了床上。 太医认真诊治了一番过后,得出结论:“公主并无大碍。” 王嬷嬷还是有些不放心:“确定吗?刚才她可是摔了,会不会再次震了内脏?会不会内伤查不出?公主你现在可有什么不舒服之处?” 夏星微坐起了身:“我就说我真的没事,孙嬷嬷我发现你现在对我是过于小心了,放心,我皮实着呢。” 孙嬷嬷无法,只能送走了太医之后,端了药来再告诫她:“不是我过于小心,是你根本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夏星微反驳:“那我总不能眼睁睁看顾长卿摔了吧?他伤才好一点,再给摔坏了。” 孙嬷嬷无奈:“所以你不是伤刚好一点吗?你就不怕给你自己摔坏了?” 夏星微摸了摸鼻子,已经无从反驳。 青栀进来禀报:“公主,陛下身边的夏公公来了。” 夏星微抬手示意:“让他进来。” 夏公公是自小跟在夏渊身边的太监,也算是他身边呆得最久的一个,见到夏星微,他恭敬跪下行礼:“奴才给公主请安。” 夏星微连忙说:“夏公公不必多礼,今日前来,可有要紧之事?” 夏公公笑着:“并无甚要紧之事,陛下不放心公主的身体,必得让老奴看了心里才能安心,公主可大安了?” 夏星微活动了一下:“好得差不多了。” 夏公公笑着:“那公主何时能回宫?并非陛下催促,陛下也是让奴才看公主伤势如何了,想着多日不见公主,定是想念得紧。” “明日吧,今日天色已晚,车马不及预备,明日我便能返程。” 夏公公脸上带着喜色:“那可太好了,陛下知晓定然十分开心,那老奴就如实跟陛下禀报。” 送走了夏公公,孙嬷嬷还有些不太放心:“不是说要多将养几日,怎的突然说明日便要回去?” 夏星微淡笑:“父皇都派了心腹前来问询情况,定然对我的身体也十分了解,我拖延着没有回去,他想必也是知情。” 孙嬷嬷不再多说:“那你好好休息,明日早起一些,咱们不必抢时间,走得慢一些也无妨。” 青栀犹豫着问道:“既然明日一早就要起程,公主是否要跟顾侍卫知会一声?” 孙嬷嬷站起身:“倒也不必,公主回宫自然要侍卫做好安排,长风少爷就在门外,我这就过去跟他说一下,好让他们提前明日一早备好车马,长风少爷既然知晓,顾少爷自然也知晓。” 青栀笑着低头应是,没有再多说一句。 孙嬷嬷和青栀一人一边走在夏星微两侧,走了山路,又下了数百台阶,才终于看到了停在山下的马车。 司徒长风在前面牵着马,看见夏星微过来拿了马镫垫在下面,待夏星微走近的时候才小声问了一句:“走那么远路没事吧?” 夏星微笑着回答:“走这点路而已,能有何事?你怎么不在山上照顾顾长卿?” 司徒长风一边伸手想扶夏星微上马,一边说着:“我要亲自安排你回宫事宜,他那边有人照料,你慢着点。” 夏星微看着司徒长风笑了一下,以前见面总忍不住要吵嘴的人,现在看起来倒是稳重了不少。 孙嬷嬷将缝制的垫子放在马车座位之上,才扶着夏星微坐了过去,又顺手在她后背塞上一个,坐到旁边护着:“光马车就要走一个时辰,你若是累了就靠着我睡会。” 夏星微掀开小窗帘子:“走吧。”转头又看向孙嬷嬷,“不过走了点路,这几天天天睡,我可睡不着了。” 青栀凑近了一些:“既然公主不累,那便看看车外风景,虽不及宫内御花园,倒也郁郁葱葱的,还挺好看。” 孙嬷嬷状似无意询问:“青栀,你今年多大了?” 青栀大方笑着:“奴婢今年十七。” “你在宫中几年了?” 青栀想了一下:“六年了,当时选宫女,奴婢家中清贫,在家行二,上有大哥需要读书,下面还有年幼弟妹要养活,爹爹便将奴婢送进了宫。” 夏星微来了兴致:“十一岁啊?那么小就送了进来?” 青栀微笑着:“奴婢那时候年龄还不是最小的,还有九岁十岁就送来的,好在奴婢运气好,进宫之后在花房当差了两年,后来给皇贵妃送花之时,帮着皇贵妃养活了一株花,便被皇贵妃留在了凤仪宫伺候,后来便到了公主身边。” 夏星微笑着寻常聊天一般问道:“你会恨你父母吗?如果你没进宫,说不定这个年龄已经成婚寻了一个爱你的夫婿。” 青栀摇头:“若非生活所累,父母也不会将人送入宫中,送奴婢进来,至少有了活路,父母也得了一笔银子,能有钱供哥哥弟弟读书,也能养活两个妹妹成人,似乎也挺好。” 孙嬷嬷笑着:“你倒想得开。” 青栀笑:“有何想不开?奴婢现如今虽在宫中当差,公主是个和善的,月俸不但能存下一些还能贴补爹娘一些,已经很是满足。” 孙嬷嬷漫不经心低声说:“你行事妥帖,做事细心,在公主身边我也放心,公主是个性情中人,你跟素枝也算是她回宫之后一直跟着的大宫女,等到公主能出宫立府,定然都给你们安排好各自的前程。” 能听到这般的说辞,青栀和素枝对看一眼都神色一喜:“谢公主。” 夏星微笑着:“先不必急着说谢,天长日久,等你们都有了好的归宿了,这个谢再来说不迟。” 正说着,马匹的嘶鸣声骤起,马车突然一顿,夏星微身体惯性就向前趴了过去,孙嬷嬷一边伸手抓着马车边缘,一边伸开胳膊揽着夏星微,素枝和青栀也一起在晃荡间护了一下,才稳住了夏星微身形,没有直接撞到。 “何人胆敢纵马拦车,你可知车上是何人?”外面是司徒长风的声音。 鉴于山上之事,回程的时候,夏渊特地交代了低调行驶,是以护卫全做府兵的打扮,前去接夏星微的马车也没有任何皇家标志,但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的男人竟然惊了马车,不得不让司徒长风警惕起来。 马匹之上的男人身材魁梧,番邦的打扮,不可一世地看着司徒长风:“官道之上,人人能走,你自己挑选的马儿不好,倒要怨别人的马匹太过雄壮让你受了惊扰,我竟不知还有这般道理。” 说话间,后面隐隐的马蹄声传来,慢慢及近,几人骑马到了跟前,出声询问:“世子,出了何事?” 第71章 耶律彦 司徒长风听到那几人对马上之人毕恭毕敬,心下好奇,京中世子并不多,但他也并未记起面前之人是哪个世子。 那人于高头马上傲娇地睥睨着下方的司徒长风:“不若你来跟我说说,到底是哪家的贵人,还能连官道都包了不成?” 司徒长风不卑不亢:“官道之上,自然人人可行,但你无故从前面迎面而来,毫无闪避之意,又是为何?” 那人哈哈大笑起来:“那在你眼中的毫无闪避,不过是我驭马之术,我既然如此,定然是能不让马匹相撞,是你们自己的马儿无用,反倒来怪别人冲撞?口气还如此之大,我倒要看看,里面坐着的是哪里的贵人。” 他一边说着,一边嬉笑着执起手中马鞭,轻轻一甩,鞭梢扫到司徒长风发冠之上,带着一股劲风,将马车帘挑起于车顶之上。 司徒长风的发冠随着他的鞭子松动了一下,险些要掉落在地,他迅速将手放在刀柄之上,瞬间拔剑:“放肆。” 随着司徒长风的动作,其余侍卫也严阵以待,将马车围得严严实实。 马车内,青栀和素枝随着马车帘被掀开,惊呼一声,下意识便瑟缩了一下,孙嬷嬷挡在夏星微身前,警惕地看着马车外的男人。 那人眼神在夏星微身上逡巡一番,仰头笑了起来:“原来还是个漂亮的小娘子,看着倒是标致,不知是哪家的姑娘。” 司徒长风皱眉,剑尖直指那人,上前就要去削那马的双腿。 夏星微却快速伸手搭在了司徒长风肩头,暗暗用力示意他冷静,弯腰不疾不徐从马车上走下,与司徒长风并肩而立:“你又是哪里来的?光天化日,这般无状,可还有王法?” 那人笑得得意:“王法?你们的王法可管不住我。” 夏星微虽然抬头仰视,但气势丝毫不弱,不屑看向他嗤笑一声:“呵,不过是蛮夷之地为了求和诚意送来的质子,又哪里来的底气敢在京中如此放肆?” 那人似乎并未想到夏星微一下点名自己身份,脸上的笑一点点变得阴狠:“我倒是谁,原来是你,没想到,回到京中,略作打扮你也有些姿色,倒是比在战场之上的凶神恶煞可爱了许多,在这荒郊之外,竟然还能碰到尊贵的公主,倒是我有失敬意。” 见他看破夏星微身份,又听他是金国送来质子,素年恩怨在前,司徒长风伸手将她拦在身后,剑尖对准了那人,冷声呵斥:“既知是公主在此,还不赶紧下马跪拜?再这般无理,不怕治你一个不敬之罪吗?” 后面听闻连忙翻身下马,上前拽了拽那人衣袖:“世子,世子快下马。” 那人并不在意,一挥衣袖,将侍从甩了一个趔趄,在司徒长风要上前之际,利落地翻身下马,拍了拍身下棕红色的马头,依旧带着戏谑的笑,漫不经心地冲夏星微拱手:“公主有礼,在下虽是质子,可也是大金世子,不必行你夏国之礼吧?” 夏星微淡然一笑:“边关一战,你倒似是换了一个人一般。” 那人拱手,这次脸上多了一分郑重:“在下耶律彦,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不过,刚才本世子也以为你是换了个人,如今看来,你倒还是一点未变。” 司徒长风并没有任何松懈:“你即是金国世子,又知公主身份,未了两国邦交,今日之事,自当巧合,暂且不提,请速速让路。” 耶律彦不屑地看了司徒长风一眼,身高的优势让他自有种睥睨狂妄的之资:“旧友重逢,叙旧都不成?星微公主,这就是你大夏待客之礼?” 夏星微抬眼望他,自带了一分漫不经心:“旧友?我跟世子可谈不上是旧友,说是宿敌,或可能说得过去,今日就当是个误会,世子策马疾驶怕是有要事在身,我们也不耽搁世子之事,就此告辞。” 耶律彦的侍从弯腰行礼,牵了马拉着耶律彦到了一旁,示意他们先行。 夏星微不再多看他一眼,径自上了马车,抬手将帘子从车顶上放下,带着孙嬷嬷和宫女坐进了马车之中,声音清朗吩咐:“走。” 司徒长风收了剑,将缰绳给了马夫,紧紧跟在马车旁边,目光审视地看着耶律彦,一步步从他身边走过。 耶律彦嘴角弯了弯,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夏星微掀开马车侧面的小帘,对着耶律彦笑道:“还是提醒世子一句,你即已到了别人屋檐之下,最好行事不要过于张扬,容易给自己招致祸端。” 耶律彦挑眉:“还要多谢公主提醒,在下不过随性而为,可并非有意张扬,公主好走,期待下次见面。” 马车行走之后,孙嬷嬷才问出口:“公主,那耶律彦是何人?你何时认得的?” 夏星微笑了一下:“说起来也算是老朋友了,我手臂之上的伤,便是第一次拜他所赐。” 孙嬷嬷脸上带上了愤恨:“你手臂之上……那不是你跟顾少爷遇到探子时候留下来的吗?他是金国探子,那咱们……” 夏星微在孙嬷嬷手背上轻拍了两下:“那不过是以前了,他现在不过是金国送来的一个质子而已,第二次见面,便是我跟顾长卿打到金的营地,在主帅帐中将他生擒,所以,我们怎么能不算宿敌?” 孙嬷嬷转身看向马车后背,有厚重车帘遮挡自然什么也看不见,但依旧挡不住她的愤慨:“看这蛮夷行径,公主日后还是别搭理为好。” 夏星微有些疑惑:“能被送来做质子,想来他在金国必是不受重视,即不受重视,为何又会在军中担任主帅?能行军打仗之人,定然小心谨慎,可他如今又是一副狂浪不羁的纨绔模样,怕是……他有所隐藏。” 青栀直言:“孙嬷嬷说得在理,看他不像良善之人,那目光看着便让人害怕,以后见了他,公主还是别理为好。” 另外一边,耶律彦牵着马慢慢行走,属下将疑惑说出:“世子,前几日听说有人在护国寺后山遇到猛兽,还有官兵整日探查,据说是皇家之人受伤,看他们确实是从护国寺方向而来,难道就是这位公主?” 耶律彦唇角上扬:“护国寺后山有猛兽,大概多为人为,或许目标就是夏星微,这倒是有些有趣,她才回宫两月,就遭别人嫉恨?倒像是她那冲动的性子做出了什么得罪人之事,不过,能做如此周密安排的人,也不知是得罪了什么大人物,夏星微啊夏星微,你说你是回宫来干嘛?” 第72章 我们并没有婚约 夏星微回宫之后,在太监带领下先去了宣德殿。 刚进入殿内还未行礼,夏渊便快步走上前来扶了她的胳膊:“你伤好得如何了?” “回父皇,一点小伤,早已痊愈,劳父皇挂牵。”夏星微笑着答道。 夏渊将夏星微带到一边坐下,挥手将左右屏退。 夏星微暗暗挑眉,装作无知的样子:“父皇这是何故?可是查到护国寺之事有异?” 夏渊慢慢点头:“护国寺之事,确实是人为,大理寺已经结案,朕让你来就是跟你说这件事情,现在查到一个死士,但人还未带到大理寺,便中途毙命,三公主受了惊吓高烧多日,朕只能来问你,你与雨薇进入后山,是谁所提?” 夏星微有些诧异抬头,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事情查到最后,夏渊竟然是第一个怀疑她吗? 低眉掩饰住眼底的质疑,夏星微淡淡回答:“当时三公主的宫女太监都在,是她想要看看门后是何处,我才一同跟上。” 夏渊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轻松了一分:“你别猜疑,朕问你不过是想确定而已,并非是要怀疑于你,你自己都受了伤,听慕容景说当时形势异常凶险,可曾受了惊吓?” “不曾,辛苦父皇忧思。”夏星微依旧淡然回答。 夏渊冲她笑了一下:“你这般朕便放下心来,听说顾长卿因救你也受了重伤,他如今已是从三品的一等侍卫,若是再要升,怕是会引来非议,朕想问问你,依你之见,该对他如何封赏?” 夏星微俯身:“官职如何,儿臣并不太懂,所以封赏之事,儿臣怕是不能给父皇意见,一切还是得父皇定夺。” 夏渊看向夏星微,试探询问:“你们在边关之时便是旧识,听说势均力敌,他顾家于你外祖父家又是故交,就没有什么……私下约定?” “父皇说的可是婚约?这个并没有,外祖父也欣赏顾长卿,单纯只是惜才,并无其他。”夏星微不想费劲猜测,直接大方说出。 夏渊见夏星微似是并无说谎,似是松了一口气:“如此便好,你身为公主,自是要顾及皇家颜面,若你真心仪于他,找了合适时机,可过了明路招为驸马,若并无私情,朕也好为你相看他人,悠悠众口,即便是皇家,也不可不在意。” 夏星微凝眉,并不多言:“儿臣记下了。” 夏渊顾忌,她又如何不懂? 顾家虽然现下已经没了武将,但功勋可累百年,顾长卿的父亲已然是文臣,顾长卿又从了武,延续了他祖父之路,司徒家世代武将,若是再与顾长卿结亲,两家为一家,文武兼具,必然权势独大,比慕容文康更甚,是以,怕是顾长卿第一个被排除驸马人选。 夏渊摸着胡须看着夏星微展颜:“前一阵子,朕还在跟皇贵妃说要安排你的及笄礼之事,别人多数都安排在生辰当日,但你生辰已过,只能找钦天监另外测算吉时,当时还觉得时间尚多,有更多时间准备,现下竟然已经迫在眉睫,你这般站在朕的眼前,才发现当真是已不再是小孩子,走吧,陪朕吃个饭,你在护国寺定然吃不好,朕让御膳房多准备了各种膳食,总有你爱吃的。” 夏星微福身:“谢父皇。” 跟在夏渊身边来到外殿,已经有太监前来将桌案摆好,拍了拍手,有人端着各色吃食鱼贯而入,夏星微入了位,有宫人试菜之后,才开始嬷嬷为他们布菜。 夏星微不再多想,人已回来,又要守着这些规矩,慢慢吃着眼前碟子里的吃食,竟然无端发现,不过是两个多月的功夫,她竟然已经习惯了宫中的菜式,渐渐觉出鲜美。 午膳陪着夏渊用完之后夏星微才走回自己宫殿,还未进门,便看到夏雪薇从她的宫内疾步走了出来:“姐姐,听说今日你要回宫,我一早就在你的宫中等候,快让我看看,你伤在了何处?”· 夏星微对着她笑着:“并没有伤多严重,你别这么大惊小怪我像是伤得多严重一般,你一早就过来可用了午膳?” 夏雪薇嬷嬷摇头:“还未,我还想着等姐姐回来跟姐姐一同吃,刚才孙嬷嬷才跟我说你与父皇一同用膳。” 夏星微连忙吩咐青栀:“快去传午膳,另外去跟惠妃娘娘回禀一声,四公主今日在我这里,让她不必挂怀。” 青栀领命出去,夏雪薇眼眶微微泛了红:“我看姐姐似乎清减了一些,早知你去护国寺会如此凶险,当初我就该求了父皇让我与同去,我跟在你身边,说不定还能让你免于受伤。” 夏星微笑道:“哪有那么多假如,我真的没事,你看,现在不是好好的就在你面前?” 夏雪薇瘪了嘴:“如何能没事?三姐姐她当天回来,太医也说只是受了惊吓,并无任何外伤,还连着烧了数日,又说你肺腑受伤,必须在护国寺静养,不能舟车劳顿,太医都说得如此严重了,你怎么会还是无事?” 夏星微转了一圈,脸上的笑容加深:“你看我像是有事的样子?来,我陪你再用些午膳。” 夏雪薇很快愁容舒展,对着夏星微笑着:“姐姐不是已经陪父皇用过了?” “那怎能一样?父皇是父皇,你是你,没吃饱我还不能再借着你的名义吃一些了?”夏星微笑得一脸灿烂。 “好。”夏雪薇很快拉了夏星微到了一边坐下,“姐姐你就多吃一些。” 旁边的孙嬷嬷看着两人姊妹情深的模样,眼神渐渐温柔了起来。 在冷冰冰的地方,如果有人能给她带来一些温暖,也算是有一丝慰藉。 午膳还未结束的时候,皇贵妃扶着宫女的手款款从宫外进来。 等到小太监通报的时候,人已经走到了殿门之外。 夏星微和夏雨薇连忙起身,整理了衣襟带了宫女迎了出去:“给皇贵妃娘娘请安。” 皇贵妃上前就扶了夏星微的手将她带起:“哎呦,你身子还未曾大好,可千万别这般多礼,本宫听说你今日回来了,特意过来看看,不曾想还有人在本宫之前,四公主有心了。” 夏雪薇的声音温柔,低的几乎听不见:“我也是听闻姐姐回来,担心她的身体,才等在了钟粹宫。” 夏星微带了笑:“我也没想到皇贵妃娘娘会过来,钟粹宫里简陋,怕是要招待不周,娘娘快里面请。” 第73章 草草结案 皇贵妃还未坐下,就拉着夏星微左看右看:“本宫听说你受伤不轻,在护国寺休养了几日身子可大好了?本宫令人带了些野山参等上好的补药,得空了让太医看看,如果适合用,可以给你补补身子,幸而你没事,不然本宫可要疼坏了。” 夏星微任由她拉着自己的手:“谢皇贵妃娘娘挂怀。” 皇贵妃用手帕擦了眼角的泪:“你跟雨薇一般,本宫早已将你看作自己的孩子,这样小的年纪,受到如此惊吓定然害怕,雨薇从回来就一直病着,我就是想出宫去看你都不得空,你回来就好了,这几日你不必每日早起去凤仪宫请安了,好好休养便是。” 夏星微依旧微笑着:“谢娘娘。” “看你这孩子,跟我总是这么见外,雪薇,你三姐姐病着,星微回宫休养,你也别一直扰着她玩,她还是需要多休息,知道吗?” 夏雪薇欠身:“是,雪薇明白。” 皇贵妃似乎这才满意了:“好了,你舟车劳顿,本宫就不多打扰,这些补品记得问过太医之后再用更稳妥些,青栀,素枝,你们两个伺候长公主要当心一些,别偷奸耍滑。” “是。”青栀和素枝齐声应下。 皇贵妃走后,顺便也带走了夏雪薇。 夏星微看着她的背影,面色不显,看向她带来的一些补品,打量一番后吩咐孙嬷嬷:“收起来吧。” 顾长卿从护国寺回宫是十日之后。 回来之后,并未在家休养,第二日便来了宫中当差。 夏星微见到他的时候,他正带了一队人马前方迎面走来,看到夏星微,他的脚步慢了下来,吩咐手下人自行离去之后,才独自走向夏星微。 夏星微朝着他走了两步,脸上带着惊喜:“你好了?” 顾长卿也同时问出口:“你好了吧?” 两人不觉一起笑了起来,顾长卿指了指前方凉亭:“现下天气逐渐炎热,公主别站在太阳底下,不然好不容易慢慢白过来的肤色可就又黑过去了,咱们那边说话。” 夏星微皱眉,虽然脚步随着他的引领走着,可嘴巴却一点不饶人:“你是在说我肤色黑?哪里黑了?你来看一看,哪里黑了?” 顾长卿眼神中多了一丝宠溺:“我只是怕你晒。” 夏星微哼了一声,给了顾长卿一个眼刀,眼角却带了一丝笑意:“我若不是看在你身体刚好的份上,定然要你好看,不过顾长卿,你都受伤了,父皇不会这么抠连告假都不许吧?你为何不在家中多休养几日,怎么这么快就来当差?” 青栀和素枝已经自动放慢了脚步,在他们身后远远跟着,顾长卿私下看了一番之后才压低了声音说:“有些事我必须当面跟你说,你在后宫,恐怕是对前朝之事不太清楚,大理寺卿调查了当日山林野猪出没一案,已经查到是有人故意将野猪引到山寺附近,抓到的死侍虽然自尽身亡,但是也并非没有任何蛛丝马迹。” 夏星微神色也郑重起来:“查出是何人所为了吗?” 顾长卿沉吟片刻:“大理寺查到后来,上面便让草草结案,但尚书大人一直在暗中调查,最后一次他上山再次查验的时候,无意中找到了一个剑柄,似是人仓皇丢下,铸造工艺,出自皇宫,而能有此配件的,从属于慕容景。” 夏星微也曾认真想过如果是意外难免有些牵强,若真是人为,那最有可能之人会是谁? “可我跟慕容景并无任何交集,在边关之时他甚至并未与我多说过几句话,为何……”夏星微疑惑问道。 不对,她跟慕容景不是没有交集,慕容景是皇贵妃哥哥,夏雨薇和夏月朗的亲舅父,而他们两个,与自己多有不和。 起初,她也怀疑过夏雨薇,但后面看来,夏雨薇应当是不知情,最后,所有的疑点,都到了太子身上,好像回宫之后,除了夏雨薇,她也就跟太子有过节。 慕容景是皇贵妃母家,是太子舅父,这样想来,一切便行得通了:“舅舅可将结果上报了?” 顾长卿淡淡摇头:“陛下已经下令此事结案,叔父查到的东西,也只能私下里自行处置,怕是陛下也猜出了事情始末,权衡利弊之后才做出的选择。” 夏星微冷笑一下:“他还真是……我回宫之时他还跟我装作父女情深的模样,想来那个时候,他已经知晓端倪。” 顾长卿认真地看着她:“叔父并不想我跟你说这些,你也应当明白是因为什么,公主,他们是希望你安安稳稳做你的公主,免于纷扰,但是我又怕你太过莽撞,能有此事,怕是与你打了太子有关,所以我才将所有告知与你,无论何事,不要意气用事,你不会知晓旁人背后会使出什么手段,太子这个人,百无一用,心胸狭窄,而且为人阴狠,你千万要当心。” 夏星微慢慢点头:“好,我知道了,只要他不来惹我,我便不会主动招惹。” 顾长卿最后又多问了一句:“所以你还会招惹是吧?” 夏星微忍不住笑出声音:“很多事情又不是我能做主,别人打过来,我不还手等着挨打吗?我从小可不是这般学的,我不管什么阴谋阳谋,惹到我,我就让他好看,放心吧,我承认有时候我是冲动,但我不傻。” 顾长卿点头:“如此便好,至少司徒家能给你底气,你有了分寸就好。” 两人又闲聊几句之后,顾长卿才告辞离去。 走回钟粹宫的路上,青栀脸上带着笑看向夏星微:“公主,顾侍卫对公主如此上心,奴婢看着都有些感动。” 夏星微笑着看了她一眼:“你可莫要胡说,我跟顾长卿……只是朋友,以前也这般相处。” 青栀轻笑着上前扶了夏星微一把:“若真是朋友,那公主脸红什么?看公主这般,不如直接去求了陛下,顾侍卫出身公卿之家,如今虽是三品官职,但日后必不可限量,想必陛下也是能同意的。” 夏星微伸手在她头顶轻轻拍下:“想什么呢?我才十六岁,你若是想早早找个人家,不如我去帮你求了皇贵妃娘娘,让她早日放你出宫。” 青栀脸色微微红了一下:“公主,奴婢是真心为您着想,你怎么还拿奴婢来打趣?” 第74章 及笄 将军府内—— 阖府上下天还未亮便全都起身,大夫人和二夫人在婆子的伺候下将诰命服饰穿戴整齐,在镜前反复照了又照。 二夫人笑着打趣:“大嫂,我还是第一次进宫,进宫之后你可千万要带着我,不然闹了笑话,我可不用回来了。” 大夫人温和一笑:“我之前进宫之时还是未出阁的小女孩,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那时候跟着我母亲,只知道规矩甚多,跪来跪去,一眨眼,我就成了要带别人进宫的诰命,说起来,时间过得还真是快,去将阿音小姐喊来,我看看她的妆容可有不妥之处。” 等人走后,二夫人叹口气:“平日里你带着她去各家家宴也就罢了,这是进宫参加***及笄礼,别家进宫多是带家中嫡女,阿音只是庶女身份,不带也无人说出什么,你……” 大夫人微微一笑:“不管嫡庶,总归是我司徒家的女儿,将来也是要从我司徒家大门走出去,多带她长长见识也行,何况她与***从小一起长大,想必***应当十分高兴见到她。” 二夫人伸手捏了捏大夫人纤细的手指,只是微微叹息了一声,并未再多说一句。 她们同为将军府留守后宅的妇人,几年不见夫君面已经是可怜,又知晓夫君在军营另有家眷,女儿还要带回来寄在她的名下,幸而大夫人宽厚温和,若换成是她,定然闹个天翻地覆,谁也别想好过。 或许这就是大家族嫡女的气度吧。 说话间,婆子已经领了司徒音前来。 司徒音上前,规规矩矩向大夫人行礼:“问母亲安,母亲看我这边可还有需要再加减之处?” 回来三月,司徒音从原本怯生生的小女孩,已经变得落落大方,温柔的性子让她说话声音总是细细柔柔,多了小家碧玉的温婉。 大夫人脸上带上一抹笑:“看起来还算得体,只是这穿得略显素净一些,参加这样的宴席,多是世家子弟,太过素了容易被人看轻了去,你是我司徒家之女,将门风范还是要有的,换个艳丽一点的衣裳吧。” 司徒音点头:“是,阿音这就回去重新换了。” 大夫人又叫住了她,从自己妆奁中拿出一套装饰宫花出来:“这个是我早些年得的,现下年龄大了也不太能戴得上,你若是喜欢,拿去戴吧。” 司徒音双手接过:“谢过母亲。” 等司徒音退下,二夫人也淡笑一下:“好在,柳姨娘看着也是个安分的,走吧,去看看马车什么都准备好了没有,该备的礼物都备好了没有,上次离得老远只匆匆看了公主一眼就直接被宫里接走了。” 大夫人拉着二夫人的手,一起走向外院。 “夫人,一切都准备好了,礼品单子在这边,你再看看可还有添减,一会长风会将你们直接送到。”司徒诚认真地交代着。 大夫人对着她客气点点头:“一切都好。” 司徒长风穿着一身玄色劲装笑盈盈地出现:“母亲,我看都差不多了,咱们早些过去,还能跟星微多叙叙。” 大夫人朝内院看了一眼:“快去唤小姐。” 司徒音已经换了一套鹅黄色襦裙,身子绰约缓缓走来,脸上带上了薄薄一层汗:“母亲,这身可还行?” 大夫人从上至下看了一遍,终于微笑满意地点头:“不会太素,也不会喧宾夺主,不错,你这般就很好,阿音长得温婉,倒像是江南女子,不像边关长大。” 司徒音羞怯笑了一下,走到大夫人身边乖乖站在一边。 天色晴朗,微风习习。 夏星微早早梳洗打扮一番,穿上了内务府特意裁制的服饰,满怀欣喜坐在梳妆镜前,催促着巧嬷嬷快些挽发。 孙嬷嬷笑得宠溺:“看你这耐不住的性子,规矩学了那么久,你就没个深沉。” 夏星微笑着转头看过去:“并非是我没深沉,等会要来许多人,阿音定然也会跟着舅母前来,我可给她准备了好些好玩的东西呢。” 外面有太监前来通报:“公主,皇贵妃娘娘让奴才来通传一声,外面已经预备齐全,朝臣家眷也都等在了承仪殿,公主若收拾好便可前去了。” 夏星微出门,门口有轿撵等候,她被搀扶着上了轿撵,由宫人抬着晃晃悠悠走在石板砖之上,半个时辰后,轿撵停下,孙嬷嬷伸手,扶着夏星微下了轿撵。 夏星微抬头便看到了承仪殿的匾额,有太监在前面引路,夏星微在后面跟随,走进殿中,只看见夏渊与皇贵妃高高坐于上首,两边是穿着诰命服饰的命妇和各家贵女,穿着宫装的嫔妃公主,分立在人群两旁。 “参见公主殿下。” 两边的命妇行了标准参拜礼。 夏星微挺直了身子站在中间,让所有人都平身之后,款款走至中间位置,有太监用尖细的嗓音喊:“今皇家有女,初长成人,年方二八,吉月吉日,抚琴鸣瑟,成其笄礼,一拜父母——” 夏星微双膝跪地,叠手与双眉齐平,深深叩拜在地,端端正正行了大礼:“儿臣参见父皇,参见皇贵妃娘娘。” 皇贵妃满脸笑意自上座走下,到夏星微面前之时,由嬷嬷端来一朱红托盘,她轻轻拿起托盘之中的金簪,将夏星微散着的头发挽起一个发髻,金簪入发,双手将其扶起:“今日公主及笄,弃尔幼志,顺耳承德,寿考维祺,介尔景福。” 太监在上方又唱:“吉月令辰,乃身尔福,敬尔威仪,淑慎尔德,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俱在,以诚厥德,黄耇无疆,受天之庆,及笄礼成,有女星微,赐名安平公主。” 夏星微再次屈膝下跪叩首:“儿臣谢父皇恩。” 夏渊脸上带着身为父亲的慈爱:“平身,今日是你及笄之日,虽然办得晚了些,只当可以多留你在宫中住上一年,今日来参加你及笄礼的都是朝廷命妇和世家子弟,男女分席,可暂且在宫中一游,不用受规制。” 所有人又齐齐跪下:“谢陛下。” 夏渊起身:“朕在这边,怕诸位多有不便,剩下便由皇贵妃看着安排,爱妃可千万莫怠慢了各家家眷。” 皇贵妃满面春风:“陛下放心,这边就交由臣妾便可。” 夏渊离开之后,皇贵妃笑着发话:“难得宫中将大家聚在一起,今日安平公主及笄,阖宫同乐,没有诸多规矩,大家可不必拘束,想要随意走走可由宫人带着即可。” 众命妇朝皇贵妃虚虚行礼,才都看向了宴席的主角。 第75章 应酬 夏星微不记得自己受了多少人的礼,待看到人群后的司徒音之时,整个眼睛都明亮了起来。 司徒音小小的个子在人群中央并不显眼的位置,看见夏星微的时候,脸上的笑容也显得激动,踮起脚尖朝着她挥手。 夏星微无心在与那些并不认识的夫人小姐寒暄,直接从人群中间走过去,到了司徒音身边:“阿音,我还怕你不来呢。” 司徒音看见夏星微,激动得整张小脸都红了起来,眼中似乎续了泪水,努力深呼吸,记起原来在家中之时教的规矩,恭恭敬敬对着夏星微福身:“今日公主及笄,小女子司徒音陪母亲前来贺公主。” 夏星微将人扶了起来,目光自然而然看向司徒音身边的两位带着温润笑意的夫人。 她们对上夏星微的目光,掩下神色中的动容,规规矩矩行了礼,夏星微慌忙将人扶起:“想必这就是大舅母和二舅母,当日回京之时没来得及上前拜见,是星微的不是。” 大夫人温和地笑着:“公主哪里的话,当日远远的看着公主就已经长成大人模样,现在这么近看着……”大夫人的眼眶一点点红了起来,硬是将笑容扬起,“我们也没什么好准备,就备了一些薄礼。” 她这边说完,已经有丫鬟将礼单送到了青栀的手上。 孙嬷嬷也趁机上前,微笑着对着两位夫人拜了拜:“见过两位司徒夫人,夫人有礼。” 大夫人托起了孙嬷嬷的手:“孙嬷嬷,一别十六年,今日重逢,看你倒是没怎么变。” 孙嬷嬷笑着:“哪里会是没变?看着孩子们都已经长成了大人,奴婢自然是已经老了,公主,当年你被抱进将军府,就是两位夫人轮番照顾。” 夏星微看着大夫人和二夫人的脸,带着亲切的笑容:“以前嬷嬷也跟我说过,一直想见大舅母和二舅母,今日总算见到了。” 后面的青栀笑着帮夏星微解释:“公主从几天前就已经在念叨着要见到两位夫人,很是欢喜呢,两位夫人等会想去哪逛逛了只管说,奴婢差人引路。” 大夫人笑着:“我们来就是为了看公主,满宫的景色再好,也不如公主重要,今日及笄,但盼公主万事趁意,福寿延绵。” 皇贵妃也从旁边走来,大夫人带着二夫人和司徒音齐齐问安,她微笑着拉着大夫人的手语气客气:“夫人别见外,真论起来,咱们也算是亲戚,星微回宫,一直也不曾去拜会,司徒夫人还是别见怪的好。” 二夫人笑着接话:“皇贵妃娘娘哪里的话,即便是公主在边关长大,回到京中,公主先是公主,其后才是我们司徒家的外甥女,就如现下,不管是谁,也要先是君臣,才是亲戚。” 皇贵妃多看了二夫人一眼,脸上的笑容不变:“早就听闻司徒家二夫人爽直率真,出门在外丝毫不逊于男子,巾帼不让须眉,当真是名不虚传,倒是并不辱没你们司徒家武将门楣。” 二夫人脸上的笑容毫不羞怯:“谢皇贵妃娘娘夸赞,妾身在外走动也是逼不得已,家中男人都在边关,将军府就我跟大嫂撑着门楣,一大家子老老少少吃喝拉撒也非小数,好在妾身从小跟在父亲身边学过一些经商之道,成与不成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大夫人连忙帮着圆话:“正是如此呢,我们司徒府确实多亏了弟妹。” 皇贵妃眼底的不屑几乎掩盖不住,淡淡笑了一下不再说话,只转头跟夏星微交代:“星微啊,你先跟你舅母说几句话,等会跟本宫去认识一下其他夫人。” 夏星微点头:“是,谢皇贵妃娘娘。” 等皇贵妃走后,大夫人才带了责备口气小声转头跟二夫人说话:“你刚才说话太过直白,你也知晓慕容家一直处处针对咱们司徒家,何必在这个时候逞一时口舌之快?” 二夫人看向皇贵妃的方向,脸上带着一些恣意:“难道不是她话里话外说我出身商贾,抛头露面,身份不配司徒家吗?我还不能反驳回去?我说了她不是照样不能将我如何?咱们两家自二十年前就只争高低,不求共存,我若在这个时候被她看轻了去,岂不是要给司徒家没脸?” 大夫人叹口气:“已是多年的黄历,你竟还惦记在心里。” 二夫人声音虽小,但透着不羁:“并非是我要放在心里,看她这般奚落与我,怕是她一直都放在心里,也不想想,我即便只是一介商女,她相府嫡女不照样输给了我?” 大夫人咳嗽了一声,暗暗拉了她的手一把,看向夏星微笑着:“公主,既然皇贵妃娘娘要带你去认识世家夫人,你可先跟着前去,多认识认识人,也是好的。” 夏星微点头:“嬷嬷,你亲自带着舅母她们在院子里转转,等会找个清净点的地方,我要好好跟舅母说说话,阿音,我一会回来。” 孙嬷嬷应是,夏星微便带着青栀和素枝走上前去,皇贵妃似乎正在跟一个装饰华丽,明艳动人的女子说着话,看见夏星微的时候,笑着想她招手:“星微,这是我母家长嫂,这是我内侄女慕容兰芷,虚长了你一岁,想着你们应当可以玩到一起。” 慕容夫人带着慕容兰芷向夏星微行礼:“妾身、臣女见过公主。” 夏星微笑着点头致意,虚虚回了礼。 慕容夫人脸上带着殷勤的笑:“怪道都言长公主聪明伶俐,温婉动人,今日一见,果然天人之姿,这气度,这通身的派头,真真是让人喜欢。” 她身边的慕容兰芷歪头认真的看着夏星微,脸上的笑容似真似假:“听说公主在边关日日跟兵士一起训练,还很是厉害?” 夏星微得体微笑应答:“正是,三军守关,不管严寒酷暑都会训练,我虽是女儿身,也愿以一己之力护夏国平安,虽然微末,但多我一个,也便能多千千万万个。” 慕容兰芷笑着:“果然,兰芷受教。” 皇贵妃拉了夏星微的手,对慕容兰芷微微点头:“走,本宫带你们去跟其他夫人打个招呼。” 第76章 顾老夫人 夏星微见到了顾长卿的祖母和继母。 皇贵妃并未带着她特意结交,在她跟周围命妇都打过招呼之后,大夫人带着一个头发半白但看着精神倒还健硕的老妇人走了过来,身后一个风韵犹存的夫人和穿着粉色襦裙的女子上前,虚虚向着夏星微行了一礼:“公主有礼。” 后面的两人便半蹲下身:“见过公主。” 夏星微的目光自然看向大夫人,大夫人笑着拉着老夫人的手向夏星微介绍:“这个是定国公府的老夫人,这是定国公夫人和定国公家的四小姐顾明姝。” 夏星微听顾长卿说过,他自出生之后,母亲身子不好,自小便跟在祖父祖母膝下,后来母亲病逝,父亲又娶了续弦,他并未说过续弦母亲对他如何,但从未提过,便能看出,怕是不会太好。 夏星微看着老夫人,只觉亲切,上前拉住了顾老夫人的双手:“顾老夫人不必多礼,星微是晚辈,担当不起。” 顾老夫人满眼慈爱地看着夏星微:“时间过得可真快,一眨眼,公主都到了及笄的年龄,果真,小时候就糯米团子一般的可爱,如今有女初长成,亭亭玉立,谁看了不欢喜?” 夏星微有些难为情的笑笑:“老夫人过奖了。” 顾老夫人笑着:“长卿从边关回来便说公主是一奇女子,之前我还想能有多奇,今日一见,怪道他那般傲娇之人都对你心服口服,这是老身准备的一些薄礼,不成敬意。” 她话说完,那边身边的顾夫人将礼单递到了青栀的手中,笑得带了些讨好:“母亲前几日便说,公主幼时便好看,如今定然出落得天人之姿,我一开始还以为是母亲夸大其词,现在一看,竟然还觉有些不够。” 夏星微连忙笑着说:“别别,顾夫人过奖,再夸下去,我怕是要在这里站不住了。” 大夫人连忙说:“老夫人,如今天热,这里人也多一些,不若还是找个凉爽的地方您坐下休息片刻?” 顾老夫人摇头:“公主尚且在此,我怎能托大?” 夏星微连忙说:“旁边的宫殿备有茶点,老夫人不如去那边休息休息,若还得有精力,星微带您在附近的园子逛上一圈。” 顾老夫人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如此也好,不过逛园子公主倒也不必亲自相陪,你们孩子有自己喜欢的活动,陪着我们这些妇人婆子,怕是无趣。” 大夫人声音温和:“公主,我陪着顾老夫人便可,你二舅母和阿音在外面园子赏花,刚看你由皇贵妃带着结识各家家眷,如今得闲,想去找阿音,你便去吧。” 夏星微笑得明媚:“多谢大舅母,阿音与我分别多日,确实有许多话要说,舅母和老夫人稍后,青栀,你留下照看一二,素枝跟我走。” 青栀福身:“是。” 素枝带了夏星微出了待客殿门,问了小宫女后,朝着御花园的方向寻了过去,没走多远,便看到二夫人和司徒音在孙嬷嬷的陪同下,在河边慢慢走着,满池荷花依然全部怒放,甚至有些已结了莲蓬,在这炎炎的天气,看着都让人清凉不少。 “阿音。”夏星微离得老远就喊了一声,看司徒音看了过来,连忙冲着她招手,“这里这里,你别过来,我去找你。” 司徒音看着夏星微提着裙摆欢快地跑到她的面前,脸上带着惊喜:“你得空了?” 二夫人想要向夏星微欠身,夏星微伸手将人扶起,笑意盈盈冲二夫人行了一礼:“二舅母不必这么客套,君臣已经论完,现在我是你的晚辈。” 二夫人笑着:“你们二人定然有些话说,我就不打扰了。” 夏星微连忙拉住了二夫人的胳膊:“看二舅母,我跟阿音有话说,我跟二舅母也有话说,御花园里,就这个荷花池在夏天的时候还可一观,也最是清凉之处,我陪您走走,不必急着回去。” 夏星微一边挽了二夫人手,一边牵着司徒音:“二舅母,阿音她从小胆子就小,说话声大一点都怕吓到别人,也不知回来之后可还适应?” 二夫人还未说话,司徒音就慌忙回答:“适应的,回来之后,母亲她待我极好,修武哥哥和大哥也都很好。” 二夫人笑着道:“可不是呢,咱们司徒府向来男丁多,女儿少,阿音是小辈里最小的,又是女儿家,全家可都捧着呢。” 夏星微灵敏捕捉信息:“司徒长风还是那德性吗?他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 司徒音连忙摆手否决:“没有没有,二哥虽然话少了一些,但他对我倒也从未为难,有时候若看见下人不尽心,还会帮我教训一番。” 夏星微有些好笑:“果真如此?” 司徒音点头:“真的,二哥不过就是嘴上得理不饶人,其实心里还是有我的,而且,上次你受伤之时,他也是急得不行,当时他并不当值,特意与人换了班上山去看你,只是他总不说而已。” 二夫人叹口气:“长风这孩子,是背负的太多,小时候就他的心思重,也就他的脾气差,一言不合就能跟人打起来,你大舅母也很是苦恼,不过玉泽倒是一个很温润之人,今年秋闱,若能取个好名次,司徒家也算是文武双全了。” 夏星微笑着说:“我还从未见过大表哥,听二舅母这般说,倒是更想一见。” “姐姐。”说话间,旁边响起夏雪薇的声音,“刚才在殿内一眨眼便不见了姐姐,我还想着你是去了前厅,不想竟在这里偷懒。” 夏星微看着她缓步走来,聊做介绍:“这是四公主,这是我从小的玩伴司徒音,这是我二舅母。” 二夫人并司徒音向夏雪薇行礼:“四公主安好。” 夏雪薇连忙将二人虚虚托手:“姐姐的朋友便是我的朋友,司徒夫人又有诰命加身,实在无需这般过多礼节。” 三人正说着话,一个穿着异国服饰之人迎面走来,看见夏星微的时候,脸上并无意外之色,径直走上前:“公主,不巧竟又在此相遇,我也这般喜欢热闹,皇宫本世子并不熟,不知公主可能代为招待一二?” 来人正是耶律彦。 第77章 送刀 夏雪薇好奇看着眼前高大的男人,穿着异域服饰,眼角眉梢都带着不羁,尤其那似笑非笑的薄唇,看着让人无端升起一股惧意。 这个人与他平日里见到的都不一样,玩世不恭扬着下巴的模样,竟然有些让她心动。 “耶律彦,这是在夏国皇宫,可不是在你金国地界。”夏星微皱了眉,下意识就将司徒音和夏雪薇护在了身后。 眼前的男人,只短暂接触过几次,但处处透露着诡异和危险,她丝毫不想跟他有牵扯。 耶律彦好笑地看着她一脸戒备的模样:“公主这般就有些无趣了,我不过是说对皇宫不熟,自然更想看看这盛世皇宫里的景致,或许公主是看不起我质子身份,不愿屈尊降贵,那本世子倒真的是无可奈何了。” 二夫人看了一眼夏星微,既然她不好开口,自己自然义不容辞,冷哼一声,唇角带上了讥讽的笑:“我们大夏国礼仪之邦,男女七岁不同席,你即是金国世子,想必在金国之时定然也明理明智,怎的到了这里,竟然敢公然要求公主与你共游?” 耶律彦并不去看二夫人,目光依旧黏在夏星微脸上:“话虽如此,但你们即是自称礼仪之邦,定然有待客之道,本世子走来一路,早已不知来时路,难不成要我在这皇宫之中胡乱闯吗?届时若真冲撞了贵人,岂不是更落人口实?” 二夫人柳眉紧蹙:“笑话,不知来时路?这宫中内监众多,世子可当真是惜字如金,竟不肯多问一句,非要到了一众女眷面前做出如此行径,坊间传言世子无状,果然名不虚传。” 耶律彦并不生气,反而哈哈笑出声音:“这位小娘子倒是牙尖嘴利,只用无状二字,本世子还是要多些你给我留了颜面,也罢,不过是好心邀请同游,既然公主不方便,那便不强求,以后总有再遇的机会,我一开始便说与公主有缘,怕是缘分还不浅,今日你及笄礼,本世子不过送来夏国的质子,身上也没有多么贵重的礼品,交手几次,我觉得这柄弯刀应该更趁你手,轻巧华丽,玄铁所制,薄如蝉翼,削铁如泥。” 夏星微的目光望向了他手中多出的一把小巧弯刀,刀柄之上镶嵌着碧玉宝石,整个弯刀刚好环在手腕,还未拿在手中,便觉得定然相当趁手,但…… “我与世子并无深交,这弯刀看起来有些来头,怕是受不起世子如此大礼。”夏星微移开目光,那刀虽精美,可她不确定这个耶律彦到底存了什么心思,这人看着邪魅,不像好人,下意识里,夏星微并不想与他有任何交集。 耶律彦笑着一扬手,弯刀向着夏星微抛了过去,夏星微下意识伸手接住,再看耶律彦,他人已经带着侍从,迈着不羁的步伐走向了一边。 夏雪薇有些好奇询问:“姐姐,这个就是那金人送来的质子吗?你们认识?” 夏星微看着他慢慢消失的背影,也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算不上认识吧?交手过两次,最后还是我跟顾长卿亲自抓的他。” 二夫人冷哼一声:“蛮夷之地果然出恶人,就这般行径,还是金国皇子?无礼无状,这般看来,金国怕是根本不足为惧,司徒家世代都守在边关,不全是拜他们这般野蛮所赐?” 夏星微在二夫人手背轻轻拍了一下:“二舅母,如今两国重修旧好,父皇对质子都如此宽容,我们还能说什么?算了,二舅母别生气,如今金国岁岁朝贡,最后一役实力大伤,已不足为据,往后再有战事,应该也不会年久持续。” 二夫人深深吸口气,有些懊悔自己的无状,带上微笑点头:“是,公主说的极是,番邦小国,如今即已有求和之心,但盼能太平些年月,再无战乱。” 司徒音歪头笑着:“婶娘放心,即便有了战乱,祖父,爹爹,叔父他们一样可以平复。” 二夫人淡然笑了一下,她不过一介小女子,所在意的不需要什么家国情怀,只想没了战乱,丈夫至少陪在自己身边。 夏星微把玩了一下手中弯刀,一手打开剑柄看那森然利刃,忍不住赞叹了一声:“耶律彦人虽然不怎么样,不过这个弯刀倒真是不错,我很是喜欢。” 夏雪薇笑着:“反正也是刚才那人送的,姐姐既然喜欢,留下便是。” 夏星微把玩一番,带上了可惜的表情:“喜欢归喜欢,但这个东西,我觉得还是找机会还回去为好。” “为什么?”夏雪薇有些不懂,虽然耶律彦看起来一副纨绔模样,可他总是金国皇子,即被邀请参加公主及笄礼,送一把刀作为礼物也不算什么。 夏星微神色认真:“我与他可没有这种送刀的交情,而且,几次见面,貌似都不太愉快,他这样的人,让我觉得危险,他的笑总是假的狠,像是藏着刀子,不管怎样,我并不想与他有何交集。” 司徒音也跟着点头:“那再见了将刀还他便是。” 夏星微很快将耶律彦的事情放下,攥了攥司徒音的手:“阿音,我跟你说,我在钟粹宫给你留了好多好玩的,还有好吃的,三公主的母妃做吃的可厉害了,我还专门向他要了方子,等会我就让孙嬷嬷全拿给你,你回去了之后让柳姨娘做给你吃,还有,二舅母,我还给你们准备了一些礼物,等会一并拿来。” 二夫人笑着:“还有我们的?” 夏星微笑:“自然少不了舅母的,对了,如今已经回京这些时日,小舅舅的人生大事可有了着落?” 说到司徒义,二夫人忍不住捂嘴笑了一下:“你问到这个,可是有的说了,三弟以前总以边防为患,何以成家来应付你外祖父的催婚,而立之年都已过了还不成家,现下回京也得了官职封赏,说亲的一开始是把司徒家的门槛都踏破了,他依旧还是不看,最后你猜怎么着?你外祖父硬是罚他去跪了一夜的祠堂,第二天上朝都是一拐一拐去的,不过也有成效,至少他开始相看了,说是相看,他每次都不着调的样子,连人姑娘面都没见着就被人家父母给打发了。” 夏星微忍不住也笑了出来:“小舅舅还是这般?那后来呢?可相看下了?” 二夫人嘴角上扬:“要不都说姻缘天注定呢,后来御史家的姑娘上门自荐,而是有六,说儿时见过你小舅舅一面,当时说要嫁他,谁承想她还未长大你小舅舅便一去边关十几年未曾回还,她也与人有过婚配,还未过门,那人便因故去世,她好端端被人说有克夫之命,终身大事便蹉跎下来,你外祖父不信这个,叫来了你小舅舅,没想到平时那般大咧咧的人,竟然脸红了起来,这门亲事便这般定了下来。” 夏星微听得眼睛都瞪大了一圈:“这么好玩?那可说了何时成婚?到时候我求了父皇,定然上门喝杯喜酒。” 第78章 婚事 宫宴之上,依旧是男女分席。 皇贵妃坐在上首,端着酒盏笑着道:“各位夫人小姐不必拘束,今日可尽情畅饮,午膳之后,晚间还有烟火表演,只要别醉得看不成了便好。” 其他人随着皇贵妃的话都跟着笑了起来,举起酒杯遥遥相敬,宽大的袖袍掩盖之下,都浅浅尝了一口。 皇贵妃侧身靠近了夏星微几分,显得分外亲昵:“星微,这些夫人你大多也认识了一些,如今公主回京,昭告天下,你是长公主,怕是亲事也要提上日程,这几日陛下还跟本宫说着,总觉得不知何种的少年能配得上公主,这里在座的都是世家大族,想必总有适合公主的驸马人选。” 夏星微的脸色微微红了一下:“皇贵妃娘娘说笑了,星微还小,婚嫁之事倒也不急。” 皇贵妃看着夏星微笑的一脸慈祥:“傻孩子,这可是最大的事情,如何能不急?不济若想多留几年,可以先将婚事定下来,不然,好儿郎可不就被别人都抢走了吗?” 她的目光看向了顾老夫人:“顾老夫人,本宫记得,你家长孙今年会试过了,是要参加今年秋闱了吧?” 顾老夫人欠身:“回皇贵妃,我家大朗今年侥幸考得还行。” 皇贵妃看了看坐在她旁边的慕容兰芷,嘴角的笑容更深了一分:“我身边这个我哥哥的嫡女,慕容兰芷,也是到了婚配的年纪,听闻顾家孩子英俊非凡,兰芷也算得上眉清目秀,若俩孩子有缘,说不得也是一个好姻缘。” 慕容兰芷在旁边低头红了脸,顾老夫人笑着:“还真是不巧,我们家长林去年与城北刘家姑娘在议亲,已经过了礼,只等这次秋闱之后,择日便可完婚了。” 皇贵妃并未多说,似乎也非真心实意要与顾家结亲:“那倒是不巧,哦,对,说到顾长林,顾长卿倒是在宫中当值,虽然现在品级并不高,但才十八岁的年纪,已经有此功勋,倒是涨了你们顾家门楣,说起来,顾二与兰芷倒还更配一些。” 顾老夫人笑着:“对对,不过终身大事,还是得看孩子们的缘分。” 皇贵妃随意地端起酒杯遥遥冲着顾老夫人举起:“说的也是,还是得看缘分,不过兰芷这孩子,我是看着长大的,虽然进宫不多,但生性温婉,知书达理,真真是个难得的姑娘,长嫂怕是也都挑花了眼,说起来也是,以前宴会,讨论的多是夫君如何,家里如何,现下还不觉自己年龄多大,可眼前的孩子都个个长成人,谈论的不就是婚嫁之事。” 旁边的慕容夫人笑着接话:“皇贵妃可看着一点不老,跟以前并无什么变化。” 夏雪薇凑到夏星微身边小声说道:“今日不是姐姐及笄宴吗?怎么扯到了别的人身上?” 夏星微笑着小声回答:“转移了视线才好呢?我可没有当众被人讨论这种婚嫁的嗜好,今日宴席看着还挺不错,菜式倒也稀奇,咱们只管多吃一些。” 皇贵妃突然笑着转头问夏星微:“星微跟四公主说什么呢这般开心?” 夏雪薇下意识便白了脸,夏星微不疾不徐:“我跟四公主说,今日宴席的菜式不错,让她多吃一些,四公主瘦弱,怕是一阵风就能吹跑,跟阿音可有的拼。” 司徒音在夏雪薇旁边坐着,听到提到自己名字,错愕地抬起头看了一眼,又怯怯的红了脸低下头,夏星微便笑着递过去一个安抚的眼神:“阿音还是这般害羞。” 皇贵妃的目光落到了一直不起眼的司徒音身上:“听闻司徒太尉回京带回一女军医,还有了一个十五岁的女儿,想来便是这位姑娘。” 司徒音惶恐站起身,规规矩矩向皇贵妃叩首:“臣女司徒音,见过皇贵妃娘娘。” 皇贵妃看了看跪到了中间的司徒音,脸上带着笑意:“嗯,倒是个标致的姑娘,想来姨娘定然也不会差,能在军中陪了司徒太尉多年,应当也是个奇女子,算得上一功。” 这话相当于直接打了大夫人的脸。 所有人的目光若有似无瞟来,看向大夫人的时候,她脸上的笑意不减,只有手抓着的衣襟有一丝的褶皱:“皇贵妃说得极是,柳姨娘陪伴夫君多年,确实有功。” 皇贵妃从手上脱下一个碧玉的珠串:“本宫也没有准备什么稀罕玩意,即是有功之人,这个珠串,就留给你带着玩吧。” 司徒音再次叩首:“谢皇贵妃娘娘赏赐。” 皇贵妃看着下首的司徒音,唇角微微又翘起了一些:“你跟星微一同长大,没事可在宫中常走动走动。” 司徒音还未说话,旁边就响起一个深沉的男人声音:“正是,星微刚回宫,大概也甚是想念宫外的朋友,你与星微年龄相仿,不如今日就暂且留在宫中居住,多多陪上她一些时候,不知司徒夫人可有疑义?” 从门外走来的人是夏渊。 所有的人都从席间站起,纷纷下跪:“见过陛下。” 大夫人低着头,声音清丽,不疾不徐:“陛下慈爱,对公主体恤,妾身自然愿意,阿音能得陛下青眼,自然也是她的福分,阿音,快谢过陛下。” 司徒音也很懂事,低着头声音虽然怯怯的,但回答的坚定:“阿音谢过陛下,在宫中一定安分守己,陪伴好公主。” 夏渊笑着让所有人起身:“倒也不必太过拘束,都是这般大的孩子,不能太拘着了。” 夏星微也走到中间,挽着司徒音的手送她回到了座位,脸上挂满笑容:“谢父皇,这才真真是最好的礼物。” 夏渊笑着:“等会午膳之后,宫里搭了台子,平日里不是有些人家也会请了角儿来场戏,这个是内务府特意挑选出来的戏班子,众位可赏玩一番,看与平日里的是否一样。” 皇贵妃身边的慕容兰芷上前行礼,姣好的容颜带着俏皮的笑意:“陛下,兰芷也想要入宫陪陪三公主呢?近日三公主身体总是不好,姑母也甚是忧心,兰芷想着,我与三公主也甚是相投,平日里说说笑笑,或许她就能好起来了。” 想到本该也盛装出席的夏雨薇,夏渊终究还是叹口气:“雨薇身子弱,又接连出事,兰芷若留下,自然甚好,皇贵妃,就由你来通知内务府给她们看看需要增添些什么。” 皇贵妃微微点头致意:“是,臣妾定然安排妥当,陛下放心。” 第79章 马球 午膳之后,夏星微也不再着急带司徒音回钟粹宫,各处走走之后,便跟着众人来到了梨园宫,还未走近,便听到鼓乐之声。 司徒音问夏星微:“咱们在边关不曾听过戏,你回来后可曾听过?” 夏星微摇摇头:“你呢?” 司徒音也茫然摇摇头:“我回来之后,一直都在院子里不曾出过门。” 夏星微心里有了丝毫的安慰:“我也一直不曾出宫,不对,除了上护国寺那次,出去了之后差点回不来。” 看着夏星微如此云淡风轻说出来,司徒音轻轻捏了捏她手心:“你以后一定会无病无灾,我在佛堂都给列祖列宗祈祷了。” 夏星微忍不住笑了一下:“那列祖列宗可答应了?” 司徒音笑着:“自然是答应了,我说你们若能保佑星微姐无事,就好好让香燃烧完全,最后全部都燃完了,可不就是答应了?” 夏星微跟夏雪薇同时都笑了起来,走在后面的二夫人好奇询问道:“你们说什么呢这么开心?” 夏星微连忙说:“不过是些玩笑话。” 司徒音也跟着笑:“我们在说公主有上天保佑,定然逢凶化吉呢。” 大夫人看着两人微微笑着:“阿音见了公主,性子看着倒是开朗了一些。” 说话间,已走到梨园宫外,夏渊和皇贵妃带着慕容兰芷在前,夏星微并夏雪薇和司徒音在后,一进宫门,便看见水榭之上,稀稀落落坐着一些世家子弟,看见皇贵妃带着人来,便陆续沿着长廊走下,到了夏渊跟前,齐声拜贺。 夏渊随意一挥手:“朕已经说了今日没有那般繁文缛节,喜欢听戏的可自行留下听戏,不爱听戏的旁边的院子可以通向马场,可以打打马球,都无需拘束。” 夏渊即已发话,所有人便各自寻了位置坐下,太监很有眼色地将单子递给了夏渊:“陛下,您点的戏都在此处。” 夏渊回头,随手将戏单递给了夏星微:“今日你是主角,这第一出戏,就由你来点吧。” 夏星微拿着单子看了一遍,终究还是递了回去:“父皇,我并未听过戏,有些不懂,还是父皇为我点吧。” 夏渊笑着:“既如此,就还按原本的顺序来。” 太监得令,马上安排了下去,不过一刻钟,有宫人搬了各样工具上前,从后台走上前一帮人,敲敲打打乐声起,一个花旦打扮的人从后面迈着小碎步走了出来,一出声,便立刻得了满堂彩。 对于戏曲,夏星微着实有些不懂,更听不明白她们在咿咿呀呀唱些什么,刚坐了一会,多少有些无聊:“本来以为听戏有多好玩,这唱的什么,根本听不懂,刚才不是说隔壁有打马球,这个我倒是很有兴趣。” 司徒音不知该如何,倒是夏雪薇小声提醒:“不管喜欢不喜欢,你只管坐着就好,要知道你今天可是主角,父皇还在,你肯定是不能走的。” 夏星微只能无奈地点头:“知道了。” 戏唱了一出又一出,大概夏渊也觉得有些累,在一场戏唱到一半,便抬手让台上的戏子停下:“各位继续,若不想看戏,想去看打马球的,也可跟着前去。” 夏星微瞬间就站了起来:“父皇,我去。” 夏渊看着夏星微笑了一下:“知你坐不住,走吧,一起过去看看。” 夏渊和夏星微一起身,其余人等不管是不是愿意看戏,都纷纷跟着起身,从梨园宫小门出,穿过一条长街,走了许久,来到了驷院,刚一进院门,便听到了里面马蹄之声伴着偶尔传来的欢呼,似乎甚是热闹。 夏星微一进去,便看到了高头大马之上,顾长卿身姿挺拔立在中间,司徒修武快速骑着马,手上的马球棍驱使着小小的马球,无比娴熟地向着对方过去,一杆下去,马球直直向着对方飞去,对面两人一起去堵也无济于事,当马球进洞,场内司徒修武振臂高呼,带着意气风发的模样,场外也多了许多欢呼。 夏星微笑着:“没想到他平日里看着其他倒是稀松平常,马球看起来还不错。” 夏渊乐呵呵地看着,听到夏星微的话,便转过头来:“这你可就有所不知,司徒修武的父亲司徒信当年在京中马球之术可是无人能敌,从无败绩,朕当年每次在他手下也只有吃瘪的份。” “真的?”夏星微不可置信,“我怎么从来不知二舅舅还会打马球?” 场上已经又跑了起来,司徒音的脸上也带着兴奋,攥着拳头无声加油助威。 夏渊一边笑着,一边看向身边的皇贵妃:“想当年,朕也是在打马球之时认识的皇贵妃,一晃时间过得倒是快,眼看已经快二十年了,爱妃,你可想玩一局?” 皇贵妃看着马场中奔跑着的少年,慢慢摇了摇头:“臣妾还是算了,平白让这些小辈笑话,倒是陛下,这些年虽然政务繁忙,但每年春季围猎,都是身手非凡,可是要在马场上一展雄风?” 夏星微立马询问:“父皇也会打马球吗?我可以试试吗?” 夏渊好奇询问:“你会打马球?” 夏星微笑着答话:“这个倒是跟边关的骑射有些相同,都异曲同工。” 夏渊爽朗笑着:“好,好,那咱们就比试一番,先说好,输了可不准哭鼻子。” 对于夏渊,夏星微也有原本的陌生渐渐熟悉了一些,笑着答应:“父皇若是输了,该输些什么给我?” 夏渊哈哈笑着:“你想要什么?” 夏星微认真想了想:“不如……父皇若是输了,就允许我在外祖父家住上几日可好?” 夏渊的神色似乎敛了几分笑容,旋即又点头答应:“你自小跟着外祖父,想尽些孝心也是应该,那你可要加油,来,还有谁愿意上场?” 场上的世家子弟,自知球技马技并不娴熟者,已经自动退出了马场,倒是有一人从人群中走出:“陛下,在下可否能参加?” 说话之人正式耶律彦,他人已走到夏渊身边,虚虚行了一礼:“我来贵国之后,倒是跟人学了这马球之术,甚是喜欢,今日看陛下如此有兴致,便想凑个热闹,不知陛下可能容在下一起参加?” 夏渊看着耶律彦,淡然一笑:“世子既然也喜欢打马球,那不如就一起切磋一下,朕倒是想看看你的实力。” 耶律彦的目光看向夏星微:“公主,那在下就跟公主一队,希望能够默契配合了。” 第80章 赢球 马球场上,夏星微已经换了一身利落的短打,一根金簪将头发全数挽在脑后,骑马驰骋上场的时候,顾老夫人忍不住对着大夫人和二夫人赞叹了一句:“真不愧是在边关长大的孩子,这样一打扮,倒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英姿飒爽的模样,谁看着不喜欢?” 大夫人眼神中带着与有荣焉的骄傲:“顾老夫人谬赞,平日里父亲最常说的便是长风修武都不及星微,她虽是女儿身,可真真是比男儿还要胜上许多。” 皇贵妃就坐在她们前面,对于她们的谈话自然听了个一清二楚,嘴角带上了一丝笑,挺直了背向场下看了过去。 对马球,她其实并没有那么热爱,只是当初那个明艳的少年用一杆球明亮了她整个少女时代而已,而这些,夏渊自然不知,只是以为她一身红衣并不熟悉却依旧克服恐惧骑在马上足够惊艳。 夏渊带着司徒长风和司徒修武在前面驰骋,后面几个打着配合,一步一步向着夏星微方向移动。 夏星微还没注意,耶律彦便夹了马腹,一脚扣在马鞍之上,拉着缰绳,让身子几乎与马身齐平,在别人以为根本够不到的距离,一杆将球抢下,打到了夏星微的马下。 这么轻松一招就将球抢了过来? 夏星微不得不对耶律彦大为改观,不曾想看着着实不靠谱之人,不说球技如何,单单那一下马术技巧,怕是场上就无人可敌。 球已经到了脚下,夏星微策马挥杆,带着球一路向前,直到对方终于反应过来,司徒修武挡在了她的前面,对着她笑:“虽然我也想你赢,但我也不想输,要从我这边过去,你怕是不行。” 夏星微淡然一笑,一个俯冲,手拍在马背之上,一杆将球从司徒修武身下的马腹之下穿过,稳稳传给一直跟在她身旁的顾长卿。 “过不去那就不过去又有何妨?” 看夏星微笑着策马很快绕过他离开,司徒修武连忙拉了缰绳,调转马头追了过去,夏渊的马已经追到了顾长卿面前,从夏渊手中带球过人顾长卿还真有些不敢,眼看夏星微已经甩开了司徒修武,他连忙甩杆,再次将球抛给夏星微。 夏星微刚碰到球,司徒修武没追上,司徒长风跟了上来:“看不出你真有两下子,倒不像是没玩过的。” 夏星微一边带着球想要摆脱司徒长风的追逐,一边笑着回答:“我可不止有两下子,我还有第三下。” 那么远的距离,她用力将球直接打了过去。 进洞是绝无可能,但在远处,耶律彦已经跑到了对方的位置,与他们的其中一名队员并肩而行。 球还未落地,耶律彦便策马过去,适时补上一杆,小小的球向着对方的球洞迅速飞去,擦着木板的边缘,完美穿过。 “耶——”夏星微坐在马上高声欢呼,脸上带着兴奋的笑容,骑马到了顾长卿身边,激动与他伸手击掌。 裁判判了夏星微方首得一球,夏星微拍马在球场之上跑了一圈,得意忘形的模样差点让司徒音跟着笑出来。 夏雪薇凑过去小声说:“我一直知道姐姐厉害,不曾想她连马球都会,在边关之时她就学过吗?” 司徒音的声音温柔:“我们以前玩的跟这个不同,那时候她经常骑马射箭,都是活靶子,这种马球倒并不常见。” 夏雪薇笑着:“原来姐姐说的是真的,我要是能有姐姐这般厉害就好了,阿音,我可以叫你阿音吧,你也在边关长大,是不是也这般厉害?” 司徒音的脸微微红了一下,有些羞怯的笑着:“我不行,我从小就没有星微姐厉害,我不会的,平时我就跟姨娘学一些药理知识。” 夏雪薇笑着:“那也很厉害了,你是不是在边关也救治伤员?” 司徒音的脸色红得更甚:“我……我只学药理,也会开些方子,但很少……很少实际操练,我……我有晕血症。” 夏雪薇不解:“晕血症?这是什么病症?” 司徒音小声低头说:“就是见不得流血,严重的时候甚至会晕厥。” “啊?还有这样的病症吗?”夏雪薇大感意外,“你既有这样的病症,竟然还学医?为何不学些别的?” 司徒音羞怯一笑:“我也不会别的,只能学医理药理之类。” 两人谈话间,马场之上已经又重新分配好了,夏雪薇坐直了身子认真的观看,司徒音也挺直了背,目光几乎没有离开过夏星微。 第二场夏渊似乎带他们调整了队形,也简单说了一些怎样配合的战术,双方僵持了很久,最终夏渊挥杆进球,引得外围坐着的看客一阵叫好之声。 耶律彦主动召集了夏星微和顾长卿等人:“第一球是他们大意了,咱们才侥幸胜出,如今看他们已经调整了整体的方向,咱们人都被固定盯着,想再如刚才那般侥幸已经不大可能,咱们也需要调整策略。” 不管之前有什么过节,现在他们是一个组别,夏星微连忙问:“需要怎么调整?” 耶律彦看向夏星微:“你准头如何?如果将你放到最后,一击进洞可有把握?” 夏星微有些犹豫:“我射箭还行,马球其实真的就凭感觉。顾长卿呢?你在京中长大,应当是学过一些。” 顾长卿点头:“我还可以。” 对于顾长卿,夏星微还是有一些了解:“既然他说可以,那就是很厉害。” 耶律彦点了点头:“那咱们这次就明面上保公主上前,暗地里,顾侍卫你明面上负责保护公主进球,实际上,你才是我们队的主要投球手。” 夏星微笑着看向耶律彦:“孙子兵法用得很溜啊,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虽然并没有多高明,但勉强可以一试。” 耶律彦嘴角微微上扬:“我可不懂什么孙子兵法,这不过是平日里常用招数,能否赢下比赛在此一举。” 夏星微也下定了决心:“能不能自由出宫也在此一举,顾长卿,你可千万要争气,输赢可都交给你了。” 顾长卿冲她微微一笑,连带的眼神都带着笑意。 计划好了一切,各自上马分开,整个球场上,只有哒哒的马蹄声音最为响亮。 司徒长风应该是专门分配过来盯着夏星微,不管夏星微走到哪里,他都时刻跟着,司徒修武则跟着顾长卿,耶律彦甩开了跟着他的人,径直冲到了夏渊的跟前,浅笑着再次展现他的高超马术,将球抢了过去。 小小的马球在马场上几个杆下来回游走,终于传到夏星微面前时,她策马护着球躲开司徒长风,一路向着他们的场地飞驰,司徒长风见她带球而过,紧追不舍。 夏星微一边运球,一边以杆挡着司徒长风的去路,趁其不备,狠狠挥向顾长卿。 顾长卿不知不觉已经单独一队,接过球之时,对方已经来不及反应,眼睁睁看着他一杆下去,马球飞速穿过球洞,直接结束了比赛。 第81章 女子马球 从马场走出来,夏渊脸上依旧带着笑意,指着夏星微他们爽朗地说:“你们很好,朕输了。” 夏星微立马接上:“那父皇可别忘了要给我的奖励。” 夏渊哈哈一笑:“这个自然,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不过要等些时日,如今暑气太过,等天气凉爽之后,朕自然给你安排。” 不管什么时候,只要给安排就好,夏星微连忙福身:“谢父皇。” 夏渊的目光又若有似无看了一眼耶律彦,微笑着说:“世子虽然不常打马球,但马技是一流,以后无事可多在宫中走走,也多于旁人交流一番,下次有机会,再来比过。” 耶律彦手放在胸口,对着夏渊弯身:“谢陛下,在下定然不负所托。” 夏渊又说:“今日所有人都有赏,来人,去取内务府打造的最新球杆,今日下场的每人一根。” 现场的人都兴奋起来,纷纷抱拳:“谢陛下。” 并非球杆有多珍贵,内务府打造虽然会比平时的球杆更精致轻巧,但陛下亲赐的殊荣非旁人可比,到了外面,自然可以向旁人炫耀。 夏渊将球杆丢给了旁边的太监,活动了一下肩膀,忍不住感叹:“不得不说还是上了年纪,就这一场打下来,感觉浑身都要散了,好,你们谁想打再继续,赢了朕依旧有赏。” 有人陆续下场,夏星微走近耶律彦,从腰间将弯刀解下,直接递了过去:“世子,你这刀很不错,但是我怕是受不得你这么重的厚礼,这把刀不若你自己留着用吧。” 耶律彦看着她递过来的手,浅浅一笑,并不接下:“公主,这把刀可是我专门快马加鞭回了金国找了匠人精心打造,可以说是为你量身定制。” 夏星微神色正然:“你既这么说,那我更收不得。” 耶律彦唇角的笑意越来越大:“为何收不得?莫不是公主怕我对你做了什么?虽然之前我们多次交手,但那只是立场不同,谁也无错,但对公主,我是自心底里觉得喜欢,送你一件礼物而已,你不收,我可是会难过的。” 顾长卿的声音突兀地响起:“耶律世子慎言,你是金国世子,她是夏国公主,还请世子分清界限,这样对谁都好。” 耶律彦似笑非笑看向顾长卿,轻蔑回过头:“本世子就觉得,想送的东西她收了就好,至于对别人好不好的,本世子可没那个闲心揣度,公主,刀反正已经送你,你若不喜欢,大可以扔了便是,在下可断没有再收回去的道理。” 耶律彦话说完潇洒离开,根本不给夏星微说话的机会,顾长卿看着他的背影,神色暗了暗,又低头去看夏星微手中漂亮的弯刀,怀中的礼物,好像有些拿不出手了。 夏星微又将弯刀收了回去,冲顾长卿笑了笑:“等有机会了我送他一个等价的物品算了,走吧,休息会。” 夏星微走到夏雪薇旁边坐下,人还没坐好,司徒音便递过来一方手帕:“你擦擦汗,看你一脸的灰尘。” 夏星微对着司徒音笑了笑,接过了手帕:“你看着如何?要是你喜欢看,下次我带你再过来。” 司徒音笑笑:“还好,不过看你打比看其他人打可好看多了。” 夏星微朝着司徒音挑眉一笑,旁边的夏雪薇忍不住感叹:“姐姐,你跟阿音感情看着是真好,真令人羡慕,你不知道,我一直就想要个这样的姐妹,平日里玩玩闹闹,偶尔有什么秘密还能一起分享。” 夏星微拍了拍他的手:“你不是已经喊我姐姐了?放心,我待你定然如阿音一般。” 夏雪薇的眼睛晶亮,笑着将她的胳膊搂在了怀中,状似不经意地问:“刚才你跟金国的质子怎么了吗?看你们在球场之上配合的挺默契的。” 夏星微淡淡一笑:“没什么,就说几句话而已。” 夏雪薇没有再多问,目光忍不住再次看向耶律彦消失的方向,心扑扑跳的似乎有些焦躁。 又看了两场马球,夏渊提前离场,皇贵妃也因着要安排晚间的宴饮,带着宫女太监离开。 他们一走,整个氛围似乎轻松了许多,夏星微又有些跃跃欲试,拉着司徒音和夏雪薇的手一直怂恿着:“下去试一试,你不试又怎么知道有多好玩?阿音,你骑术并不差,你肯定行的,雪薇自然也练过骑术,试一试呗,我一个人多没意思?” 司徒音的目光怯怯看向大夫人,大夫人对着她笑了一下:“既然公主让你试试,你就下去试试也无妨,只是千万要小心,别受了伤才好。” 司徒音点头:“是,母亲的话阿音记下了。” 夏星微向着大夫人灿烂笑着:“大舅母放心,我们不过一起下场玩玩,定然没有那般胶着,不会让自己受伤。” 顾夫人的目光看向旁边的女儿,脸上带着一分笑意:“姝儿,你不妨也下去一试?” 顾明姝有些犹豫:“母亲,姝儿球技不精,怕……” 夏星微连忙说:“无妨无妨,咱们都是打着玩,又不需要什么赌注。” 在前面准备离场的慕容兰芷竟也回过头来,以帕子捂了嘴痴痴笑了两声:“即是比赛,没有赌注算什么比赛?臣女虽然并不太喜爱马球之术,但看公主如此兴致,少不得要陪公主玩上一场,不知可否能加入?” 夏星微并不喜欢她似乎高高在上的神色,淡淡点头:“自然可以。” 慕容兰芷挑眉,笑容明媚:“那不如公主说个输赢之法?” 夏星微笑着:“刚才我已经说了,不过是玩玩,不比输赢。” 慕容兰芷笑道:“公主刚才的表演可谓一鸣惊人,怎么?竟然还怕输了不成?” 夏星微看着她笑:“我是怕你输了哭鼻子。” 慕容兰芷大方应承:“公主说笑了,只要公主不哭鼻子就成,现下已经有了咱们几人,那我就再叫上几个,直接组成一个女子马球队来可好?” 夏星微并不认识其他世家小姐,也不敢贸然招呼,见慕容兰芷这般说,欣然同意:“自然可以。” 顾明姝也笑着上前:“公主,我虽然球技不佳,但我有个小姐妹马球特别厉害,是否可以喊来。” “哪位?都可以,多多益善。” 顾明姝看了一圈,朝着后面的一位女孩子招招手,那女子便带了笑,从空闲之处走上前来,到了夏星微面前又俯身行礼:“臣女穆思瑶见过公主。” 那女子十五六岁的年纪,一张巴掌大的瓜子脸,精巧的五官显得温婉动人,一身青色衣衫,硬是在一堆红红粉粉中显得清丽绝尘,杏眼带着笑意,悄悄打量夏星微神色。 顾明姝连忙介绍:“公主,这是御史台穆御史家嫡女。” 夏星微冲她笑笑,京中官职太多,文官武官那么多,她根本不知御史台是何,只是直接问道:“听说你很会打马球?” 穆思瑶抿唇一笑:“略懂一二。” “那便好了。”夏星微看慕容兰芷已经叫来了几个女子,命人带去换了衣服,纷纷下场。 换上利落的衣服,脱下沉重钗环,骑在马匹之上,似乎所有的女孩子都明艳了不少,顾老夫人看向二夫人,语气中带着一丝调侃:“当初阿信的马球可是一等一的好,京城之中无有敌手,不知你可学了一二?” 二夫人翘首看着场内策马的女孩:“我小时候父亲也教过我一些,但民间跟官家的打法还是有些不同,我还是喜欢我小时候玩的那种,没有任何规则,也不分谁跟谁是一队,只要进了球就高兴,夫君那时候因为这件事情,可跟我好一顿掰扯。” 大夫人忍不住打趣道:“最后就将人掰扯进了府。” 二夫人微微红了脸,立马岔开了话题:“快看,公主进球了,没想到阿音看着文文弱弱,在马上竟然也是这般利落。” 大夫人欣慰点头:“毕竟是在边关长大,从小就骑在马背之上,定然会强一些。” 顾老夫人也看向马场之上,忍不住出声感慨:“你们司徒家的孩子,就不会有差。” 第82章 炮火也可以是烟火 晚宴依旧在承仪殿内举行,男女还是以屏风分席。 晚宴结束,是最后的重头戏,合宫人等上上下下全都聚集到了空旷之处,只等着夏渊一声令下,有太监拿了火折子点燃了引信,一朵朵的烟花便迅速在漆黑的夜空炸开,五颜六色甚是绚烂。 夏星微第一次看见这般烟花,空气中弥漫的炮火味却异常熟悉,她也在今日才切切实实体会到,在战场之上可以以一敌百,杀伤力极其强大的火炮,也可以做得这般精细美丽,从武器到让人欣喜的观赏之物,便是边关和京中的区别。 夏渊笑着转头:“星微,这烟火可好?” 夏星微笑着点头:“甚好,这不过一刻,便燃了这么多的烟火,若是放在战场之上,不知能帮着退敌几何呢。” 夏渊忍不住哈哈大笑:“不愧是在边关长大,旁人看烟火多赞叹烟火美丽,你却在感叹浪费了火药,星微放心,我泱泱大国,做得起烟火,自然也制得起火炮,如今四海升平,边番朝贡,已经不须原来那般耗费国力在戍守边关之上,朕也相信,朕的江山只会越来越稳固,再无外患。” 旁边的皇贵妃笑着接话:“皇上说得极是,如今四海升平,大夏受小国朝贺,天下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都是陛下治国有方,能有如此明主,是天下人之福。” 众人听到此处,纷纷跪了下来:“陛下圣明,确实是天下人之福。” 夏星微也跟着跪了下来,可她对于那番话,却并不敢苟同。 烟火结束,各大臣带着命妇都告辞离宫,青栀已经将夏星微准备好的礼品命小宫女都抱了过来。 夏星微吩咐着人将礼品给了大夫人他们带来的丫鬟,带着撒娇一般:“今日都没有好好陪舅母们说说话,这就散了,下次见还不知何时,好在父皇已答应了我过段时间去司徒府居住,到时候再好好叨扰舅母。” 大夫人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公主可别说叨扰,阖府上下可都盼着你过去呢。” 夏星微笑着点头:“刚才那些,都是我平日里觉得你们可能用得上之物,也有许多是其他宫里送来的,舅母别嫌弃,阿音在我这边住着你们也不用担心,我定然不让别人欺负了她去。” 大夫人看了看阿音,又交代了一番:“阿音,在宫里可不比府中,凡事多看多问多学,平日里就跟公主在一起,不要自己乱跑,冲撞了贵人。” 司徒音连连点头:“母亲放心,阿音明白。” 大夫人又看着夏星微笑:“天色已经不早,你今日也劳累了一日,早些歇息去吧,明日我让长风将阿音的日常用品送来。” 夏星微笑着回答:“大舅母不用操心,阿音的东西不用送,我这里什么都有,衣服首饰什么都不缺,以前阿音我们俩就不分彼此,现在依旧还是一样,我只远远看了外祖父一眼,没有机会前去说话,大舅母回去帮我问个安。” 送走了大夫人和二夫人,夏星微才带了司徒音离开,只是差青栀将司徒音留在宫中一事再跟皇贵妃禀报一声。 青栀得了吩咐,向凤仪宫的方向走去。 司徒音陪夏星微走在宫道之上,琉璃盏的灯笼光晕将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没有了长辈在场,终于露出了活泼的模样:“星微姐,我一直没敢说,皇宫真的好大,我今日一天走得脚都要肿了。” 夏星微笑着:“等回去之后,我让孙嬷嬷帮你准备一些消肿的药材,睡前好好泡上一泡,最是舒服。” 司徒音笑着点头:“平日里,我还不信修武哥他们说很少能见到你,以为都在一个皇宫,如何能见不上,现在我却是信了,他平时当差的地方竟然离你那么远。” 夏星微笑:“对啊,我以前也觉得,他们都当了御前侍卫,那我见他们自然方便,我想要跟你传个话什么都不成问题,谁知道根本就不是一回事,说真的,我是真不习惯在这里,如果有可能,我还想回边关。”夏星微压低了声音。 司徒音笑着:“怎么可能呢?你都回来了,自然不会再让你回去,你是公主,就该住在这么大的皇宫,你若想出去,除非将来招了驸马,以后出行也方便许多。” 夏星微手放在了司徒音的腋下,作势要惩罚她:“你现在也拿我取消了是吧?” 司徒音一边笑着一边求饶,终于躲开了夏星微的双手,才小声说:“我偷偷听到父亲和祖父他们说话,说是你的婚事,他们很是希望是一个人呢。” 黑暗中夏星微红了双耳,抿唇作势又要去抓司徒音:“你再敢胡说我可不饶你。” 司徒音一边笑着讨饶一边小声笑着说:“你别逃避啊,你今日办了及笄,过不了多久怕是就要议亲,到时候择驸马,你真的要跟一个甚至都不认识的人成亲吗?长卿哥哥跟你也算旧识,平日里你们也投缘,若是他当了驸马,你难道还不愿意?” 夏星微停下追逐司徒音,后面的孙嬷嬷跟着帮腔:“若真是顾少爷,那也算得上郎才女貌,婚嫁是正常之事,公主不必觉得羞于启齿。” 夏星微慢慢走着,声音很轻:“并非是我羞于启齿,我本来从未想过我跟顾长卿除了朋友还能是什么关系,到了后来……如今更是不可能,父皇不会同意他成为我的驸马。” 司徒音露出疑惑神情,皱眉问道:“为何?” 夏星微耸耸肩:“这个你们就别管了,反正到最后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自有办法,不管最后驸马人选是何人,总要是我会选才是。” 孙嬷嬷叹口气:“但愿吧,如果你也心悦顾少爷,但愿你们能得了陛下首肯,家事清白,知根知底,你们两人又有些情分,比什么都要强一些。” 孙嬷嬷正感慨着,夏星微灵敏地发觉旁边的假山后有异响,脚步慢下来几分,确信似乎有人在低低痛呼。 孙嬷嬷也注意到了不远处的动静,听声音便想拉着夏星微远离:“左不过是宫女侍卫做出无媒苟合之事,没得污了公主眼睛,咱们快些走吧。” 夏星微将她的手推开,暗暗皱眉:“不对,好像还有掌掴之声。”她毫不犹豫高声呵斥,“谁在那里?出来。” 下一秒,她听到一个熟悉的痛苦声音,竭尽全力喊出:“公主救命。” 后面,便似被人捂了口鼻,再也不能发出声音。 第83章 你对青栀做了什么 “是青栀。”夏星微的声音有些慌张,刚刚,她清清楚楚听到了青栀的声音。 来不及细想,她让孙嬷嬷看好司徒音,便从怀中摸出耶律彦送的弯刀,几步走到假山之后,只看到假山后一个黑影在地上蠕动着,下面的人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大胆狂徒!”夏星微人还未上前,弯刀已经被她抛出,在那人头顶之上盘旋而过。 那人只觉头顶一片清凉,疼痛瞬间传来,让他清醒了几分,哀嚎声炸起,手摸向头部,黏糊温热的血液便糊了一手,旁边是连带着一片头皮的发,被齐齐削下。 弯刀重新回到手中,“你是何人,竟然在皇宫之中放肆。”夏星微依旧冷声呵斥,其实从刚才的哀嚎声中,她已经确定那人正是夏月朗无疑。 夏月朗捂着头站起身,情急之下裤子从腰部褪下,他又慌张拉起,又怒又急:“大胆,竟然暗杀本太子,来人,来人,给我将这小贱人拿下。” 刚才还寂静无人的假山,瞬间出来了数十个侍卫,听到太子的吩咐就要朝夏星微攻来。 孙嬷嬷连忙上前将人护到身后,高声呵斥:“长公主在此,我看谁敢放肆。” 报上了家门,所有的侍卫都犹豫了一下,慢慢的退到了一旁,谁都知晓,前两个月因为太子与长公主矛盾,那几名侍卫全部发配到了边关驻守,前车之鉴,谁也不敢先一步动手。 太子的声音焦急又愤怒:“一群废物,她都要杀了我了,你们竟然还站在这里无动于衷。” 夏星微上前,将下面一直没有动静的人扶了起来,微弱星光之下看过去,那人果然是青栀,平日里青栀稳重又不失活泼,干净利索,从未有过如此狼狈。 现在,她似乎已经半昏迷,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撕扯得不能蔽体,一边脸似乎高高地肿了起来,裙子上也沾了不知哪里的血污。 “青栀,青栀?”夏星微将人扶在自己身侧,皱眉看向夏月朗:“杀了你?我现在觉得杀了你都太便宜了你,畜生,你到底对青栀做了什么?” 夏月朗恶狠狠地瞪着夏星微:“一个卑贱的奴婢,我对她不管做什么,雷霆雨露,均是恩典,你这贱人坏我好事,你看我如何对付你。” 这边放完狠话,那边冲侍卫怒目而视:“一群没用的东西,快去请太医,没看见本太子受伤了吗?” 他的目光阴毒:“夏星微,即便你是长公主,皇宫行走带着武器,伤害皇嗣,这是大罪,即便到了父皇跟前,本太子也绝不饶你。” 这边的争吵声终于引起了巡逻的侍卫的注意,一小队人马拿着火把将假山上照得通亮。 夏星微这才看清,孙嬷嬷扶着的青栀,不仅脸上带着红肿,甚至脖子上还有清晰的掐痕,嘴角有一丝血迹还未干涸。 侍卫看清来人,纷纷单膝跪地行礼:“卑职见过太子,见过公主。” 夏星微狠狠瞪向夏月朗,那一刀她就不该手下留情,若是知道刚才的人是他,绝对要一刀划在他颈间,要了他狗命:“夏月朗,别说你不会放过我,今日之事,我绝对要追究到底。” 一边说着,一边吩咐了下去:“孙嬷嬷,你带阿音和青栀回钟粹宫,派人快请了太医医治。” 司徒音在火把下看见太子满脸血的模样,只感觉一阵眩晕,勉强扶着孙嬷嬷站立,稳定了心神,强自镇定冲夏星微点头:“你不必担心我。” 太子的目光邪恶地从司徒音脸上掠过,还未说话,人已经被夏星微一把抓起,众目睽睽之下,压着他往御书房的方向走去:“夏月朗,这次我倒要看看,父皇还要你抄哪则文章。” 夏月朗心中已经隐隐有了怯意:“夏星微,你给本太子放手,你大胆,你是个什么东西,刚回到皇宫就敢如此嚣张,你小心我让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夏星微上去一巴掌打在了他肥腻的脸上,力道之足震得她的手掌都一阵发麻,又一把抓住了他想要还手的手腕,语气冷硬:“要我死?我倒是很想知道,你是不是还能找到什么野猪来。” 夏月朗的语气顿了一下,狠狠甩开她的手:“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本太子受伤了,现在必须要回去要太医医治,否则,今天非要你好看。” 夏星微并不放手:“治不治也要先给我见了父皇再说。” 走到御书房,并不是很近的距离,夏星微将夏月朗带到夏渊面前的时候,整个皇宫就已经传遍,原本要熄下去的烛火,各个宫殿都点得通亮。 夏渊看着夏月朗狼狈模样,被夏星微一把推倒丢到自己脚边,忍不住皱了眉,冷眼看向夏星微:“你这是何意?” 夏星微声音冷冽:“父皇该好好问问太子才是,儿臣送过舅母之后,派了青栀去皇贵妃娘娘处禀明司徒音留在了钟粹宫,不成想我们还没走回去,在御花园后假山处,我便听到有异响,走过去,便看到他……便看到一个黑影正在行龌龊之事,当时不曾细想,我便拔刀刺过去,谁知道那人竟然是他,夏月朗身为太子,行为不端,竟然强迫宫女做那苟且之事,还将人打得几乎昏迷,父皇,这般行径,难道不该好生教训?” 夏渊皱眉看向夏月朗,他一身血污,手还死死捂着头部,鲜血已经将他的手染红,濡湿的鲜血还顺着他的指缝向外流着,皱眉看向外面:“可请了太医?太医为何还没来?” 夏星微有些不服气:“父皇,现在不应该是问他为何这般行事吗?” 夏渊一甩衣袍,在龙椅上坐了下来,并不回答夏星微的话,只是冷声吩咐:“快将太医喊来。” 夏星微还要出声,夏渊身边的顾长卿默默朝她摇摇头,她虽然不懂为何,终究还是不甘闭上了嘴不再说话。 太医片刻已经到了御前,手脚麻利开始拿了药箱处理夏月朗的伤势,夏月朗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随着太医的动作,整个御书房便都响彻着他的呼叫声。 夏星微咬着唇,恨不得直接给他来个一剑封喉,夏渊的声音不怒自威:“闭嘴。” 只一声,喊叫声戛然而止,夏月朗呲牙咧嘴地偷偷看向夏渊,语气中带着委屈:“父皇,儿臣……儿臣差点头都要被夏星微给切了下来啊。” 看太医已经将伤口处理完,夏渊冷声吩咐:“所有人先退出去,今日之事,任何人不得议论半句,违令者,杀。” 第84章 殿前分明 夏渊看着跪在地上的夏月朗,缓缓起身,走上前,低头看着他狼狈的模样,言语平和:“抬起头来。” 夏月朗神色中带了些许惶恐,慢慢抬起头,硬生生挤出一丝生硬笑容:“父皇,您莫要忧心儿臣,儿臣并无大碍。” 夏渊沉着脸,一手掐上了他的下巴,依旧声音低沉:“你看看你如今的样子,可有半点太子的气度?” 手狠狠一松,夏月朗就倒在了一边,张口就来:“父皇恕罪,是夏星微,我今日吃了点酒,本想回宫休息,是夏星微指使她的宫女上前勾引我,对,都是她的阴谋,是她做的,我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请父皇明鉴。” 夏星微恨不得上去再踹上一脚:“你信口胡说。” 夏月朗似乎是找到了解决之道,一口咬死:“你让你的宫女这般辱我名声是为何?若是我之前因为三妹之事跟你有了冲突,父皇也已经罚了我,你竟然嫉恨到现在,父皇,您一定要为我做主,她和她那不知羞耻妄图想要爬床的宫女,没有一个是好的,大庭广众之下,对我丝毫不顾颜面,父皇——”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传来,夏渊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面无表情看着夏月朗,一巴掌打过去的地方瞬间红肿起来,一个清晰的巴掌印出现在他脸颊,嘴角带出一丝血迹。 “太子,你最好想清楚了再说话。” 夏月朗下意识捂住被打的脸,还没说话,外面便响起了皇贵妃的声音:“逆子,你又作了什么妖。” 皇贵妃不顾侍卫阻拦,已经冲进了御书房,待看到夏月朗头上被裹着一层层的纱布依旧还是渗出了血的模样,带出一丝心疼,带着泪光走到了夏渊跟前:“陛下,月朗他……” 夏渊重新坐回龙椅之上,睥睨着下方的夏月朗,语气淡漠:“皇贵妃,这就是你教出的好儿子。” 不怒自威的语调让皇贵妃立马跪了下来:“陛下,臣妾不知月朗做了何事,但他即惹了盛怒,自然该罚,陛下先请消消气,不要为他伤了身体,还是先问明了缘由才是。” 夏渊冷笑:“还用问吗?来人,去钟粹宫将那宫女带来,既然太子说是宫女勾引,今日就全部问个清楚,若有半句虚言,今日定然不会让你安然走出御书房。” 夏星微正色道:“父皇,我可以对天发誓,绝无半句虚言。” 夏月朗神情晦涩不明,手慢慢握成拳,只是愤恨地看着夏星微:“你我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处心积虑害我名声?” 夏星微气急:“夏月朗你要不要脸?现在就胡乱攀咬,你真当所有人都眼瞎心盲吗?” 夏渊不动声色朝着夏星微看了过去:“你先别说话,站到一边去。” 夏星微有些不服气,但看夏渊似乎真的动了气,也不敢多说,只能站到了一边。 皇贵妃转头,正色看向夏月朗:“你说星微害你,是何缘由?” 夏月朗连忙又将刚才的说辞讲了一遍:“母妃,今日宴饮我多喝了几杯,带人回宫的时候,就碰上了夏星微身边的宫女,我本不欲和她多说,想要尽快回我自己的宫殿,可这宫女却拦在我前面,对我百般勾引,后面夏星微便带人赶到,不分青红皂白,刀在我的头顶飞过,再偏上几分,我现在命都没了。” 皇贵妃又看向夏星微:“星微如何说?” 夏星微朗声说:“皇贵妃娘娘,青栀是你给我的宫女,她平日里品行若不好,怕也成不了皇贵妃的二等宫女?今日她是奉我之命前去凤仪宫禀报,谁知竟然遇到这种事情,若不是我刚巧路过那里,现在没命的人怕就是青栀了。” 皇贵妃皱眉:“可本宫并未看见青栀。” 夏月朗连忙说:“所以她本来就是有意诬陷,若是青栀去了凤仪宫,回钟粹宫根本就不走御花园,可她偏偏在那里等着,不是为了勾引我是为何?” 夏星微冷笑:“好一个倒打一耙,若是她勾引,那她身上的伤是从何而来?” 夏月朗还想要说,夏渊抬眼看了过去:“朕说了,今日若有虚言,那就别想安然离开御书房。” 一句话,直接让夏月朗哑然。 皇贵妃皱眉:“今日之事有些蹊跷,陛下您先消消气,星微,你说是青栀去凤仪宫找本宫回禀事情,但本宫确实并未见到青栀,月朗说青栀有心勾引,那便只有审了青栀方能得到真相了,陛下,不如将青栀交给慎刑司盘问,自然会水落石出。” 夏星微面上带了一丝笑意:“皇贵妃娘娘,青栀还未到御前回话,如此草草将人送往那种地方,如何能得出真相?” 皇贵妃看向夏星微,言词真切:“星微,自你回宫,本宫自认对你不薄,一直将你当成本宫自己的孩子看待,可你回来这几个月,先是雨薇,后是月朗,三番两次,不是雨薇生病落水,就是月朗被你各种殴打,甚至这次还见了血,星微,本宫想知晓你这是为何?若是本宫哪里有对你不住的地方,你大可说出来,本宫定然可以给你一个交代。” 夏星微都要被气笑了:“皇贵妃娘娘,我可从没说过我对您有何不满,更没有对您不敬之处,三公主落水跟我无关,我们护国寺遇险你也更明白是怎么回事吗?至于太子,今日之事等青栀来了方可辨明真相。” 青栀是被轿撵抬来的。 轿撵在御书房门口停下,青栀在孙嬷嬷的搀扶下走了进来,一进御书房,丢了孙嬷嬷的手,狼狈跪到了地上,还未说话,先红了眼眶,泪水很快爬满双眼:“奴婢青栀,请陛下做主,是太子……太子他要……强迫奴婢,请陛下还奴婢一个公道。” 太子愤怒转身:“大胆,竟然无故污蔑本太子,你是受何人指使?” 夏渊淡淡发问:“青栀,你可先将事情说清楚,但凡有一句谎话,朕拔了你的舌头。” 青栀忍不住瑟缩了一下,狠狠叩首,抬头之时头上已经一片红:“奴婢不敢说谎,晚间奴婢陪公主送人到了宫门口,因着司徒小姐被陛下应允留在宫中陪公主,公主便命奴婢去凤仪宫回禀皇贵妃娘娘一声,我还未走到凤仪宫,便碰到了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似乎喝了酒,问奴婢何往,奴婢说要去凤仪宫,他便开口说我本就是凤仪宫的人,如今不过是临时跟了公主,还说下次见了皇贵妃定然开口向皇贵妃要了我,我见太子醉酒,虚应了几句便走,可太子突然拉着奴婢就走向了假山之后,还……还……当时在场之人都可证明,请陛下圣裁。” 第85章 强权之下皆为蝼蚁 青栀的话出口,夏月朗站起身抬脚就要朝着她身上踢过去:“贱婢,你胆敢污蔑本太子,你有几个脑袋?” 夏星微见状,一个飞脚踢在了他伸出的脚踝之上,夏月朗身形不稳,咚的一声倒在了地上,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父皇面前,你还敢放肆?”夏星微皱眉,先发制人。 皇贵妃上前慌忙去查看太子伤势:“你大胆,陛下面前放肆的人是你吧?当着你父皇面就敢如此嚣张,他可是太子。” 夏渊的身子慢慢前倾,古井无波的眼睛带着审视:“皇贵妃,这就是你所谓的待***如亲生?” 皇贵妃闻言,连忙收敛了脸上戾气:“陛下明鉴,月朗是我十月怀胎辛苦生下,他几次三番被***如此殴打,只要是个做母亲的,都不会无动于衷,陛下,臣妾爱子之心,天性使然,况且今日之日,难道仅凭这宫女几句话便可定论?这丫头我是知道的,在凤仪宫之时便不安分,整日打扮得花枝招展,臣妾自私,也是怕她会勾引陛下才将她打发到了钟粹宫,陛下,请您明察,太子敦厚,受不得别人挑拨,也经不起有心人诱惑,他才十六岁,如何是那般卑劣之人?” 青栀狠狠叩首,刚泛红的额头瞬间磕出血来:“陛下,皇贵妃娘娘,奴婢从来没有做过任何越矩之事,奴婢家寒,只希望二十五岁年纪一到,平平安安被放出宫去,并未有任何攀龙附凤的心思,求陛下为奴婢做主。” 夏星微跟着说:“父皇,青栀跟着我的时间虽然不长,可她人激灵,对我也算上心,也并未与太子有任何牵扯,更何况我亲眼所见,他掐着青栀的脖子,衣衫不整,难道是青栀自己愿意?” 皇贵妃皱眉:“星微,今日是你及笄,小小年纪,不要如此污言秽语。” 夏星微冷笑:“我只是将事实说出就是污言秽语,不知太子做的又叫什么?” 夏渊拍了一下桌案,低声吩咐:“青栀在宫中遇刺,为护主受伤,着令太医好生看顾,赏黄金百两,月俸翻倍,星微,你且带她下去吧。” 夏星微瞪大了双眼,这就是夏渊的处置方法吗? 她脸上不忿,语气尖厉:“她要的不是银两,是公道,父皇,您若不信可以叫来太子的随行太监和侍卫审问。” 夏渊的语气加重了一分,看着夏星微没有半分情感:“朕说了,带她下去,先去疗伤,赏赐随后便到。” 夏星微不解:“凭什么?那些赏赐就可以买了她的清白,买了她的命吗?” 夏渊眉心已经皱到了一起:“来人,将公主送回钟粹宫。” 顾长卿应是,走上前拉住了夏星微的胳膊,微微用力,将她定在原地。 夏星微瞪了顾长卿一眼:“父皇!” 夏渊的目光却看向低头跪着的青栀:“青栀,你可还有话说?” 青栀的头依旧深深地叩在地上,整个身子匍匐着,沉默了片刻,带着颤抖的声音低低回应:“奴婢——谢陛下赏赐。” 夏星微不可置信的看着跪在地上的青栀,虽然已经换了干净的衣衫,可依旧能看出她的狼狈不堪,脸上的红肿未消,额头又添了鲜红的血迹,即便是这般,她竟然就那样几乎没有犹豫,就放下了要求的公允,接下了所谓的赏赐。 有太监进来去扶跪在地上的青栀,顾长卿也是用力将夏星微拉到御书房外,脚步匆匆,生怕他慢了一步,夏星微又重新冲进去理论。 到了无人之处,夏星微才狠狠甩来了顾长卿的手:“你拉我干嘛?” 顾长卿语气重多是忧心:“你还看不出来吗?陛下根本就不希望将事情闹大,你一味的要陛下处置,只会惹来他的不满,陛下已经很给你面子,你在宫中现在地位不稳,何必要再丢了陛下的心?” 夏星微皱眉:“顾长卿,没想到你也如此?你没看见青栀的样子吗?你没看见那夏月朗是如何的狡辩?铁证面前,硬是红口白牙歪曲事实,父皇他竟然真这般眼瞎心盲……” 顾长卿一把将夏星微的嘴巴捂上,压低了声音:“你疯了?你小声点?” 夏星微冷笑,狠狠推开顾长卿的手:“你怕什么?是怕我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连累你不成?” 顾长卿叹口气,耐心的帮她分析:“陛下叫来青栀将事情定论,就是要堵住悠悠众口,青栀收了赏赐,这件事就这样揭过,你非要让陛下彻查,你是傻的吗?查出来能怎么样?青栀毁了名声,太子也并不会因为一个宫女有太大惩罚,陛下和皇贵妃没有追究你在皇宫伤人之事,已经是割腕的恩典了。” 顾长卿皱着眉,继续谨慎跟她说着:“一个是宫女,一个是太子,太子犯错,只有陛下可以惩治,但是你要记得,太子也代表了皇家颜面,他可以惩戒太子,但绝不是在御书房,也绝不是众目睽睽,你能不能懂点转圜?” 夏星微的眼神清冷:“我不知如何转圜,我只知我若再晚看到一时,或者我没有听到声响,可能青栀她现在就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你去看看她的脖颈,那一圈的青紫便能知晓他用了多大的力气,青栀瘦瘦小小一个宫女,要承受他如此摧残,你要让我如何转圜?” 顾长卿的手抚向她的肩头:“公主,你先冷静下来好吗?你先冷静一下。” 夏星微用力将他的手推开:“我本以为你不但武艺精进,心地也是良善的,可现在看来是我错了……” 顾长卿微微皱眉:“并非我冷血,而是强权之下,皆为蝼蚁,你到底明不明白?” 夏星微没有再说话,转身离开。 顾长卿连忙跟了上去:“你既然已经回宫,日后说不得要碰上多少这般的事情,在这里,没有非黑即白,只是看利益得失,你该懂得这些,才能好好的做好你的公主。” 夏星微依旧快步走着:“我不需要懂得这些,我只知道,做错了事要受惩罚,受了委屈要说出来,要打回去。” “你这样早晚会害了你自己。”顾长卿着急道。 夏星微停下脚步,一字一顿:“如果真的只是做好自己便会害了自己,那就来吧,我回来就没有想过好好的呆在这宫里,我本就不属于这里,早晚有一天我会离开,但是在我离开之前,我既然在这里,遇到了我看不惯的事情,我就肯定要管。” 顾长卿无奈地跟在她的身后:“是,你可以管,只要不触碰到你不能触碰的,你怎么管都不为过,甚至,上次你打了太子,陛下也会因为此事去惩罚他,可以昭之于众他不敬长姐该打该罚,但今日之事不一样,一个宫女,一个是皇家威严,陛下自然有所选择。” 夏星微冷冷笑出声音:“皇家的威严靠的是自己挣得,不是捂嘴就可以,不过,有你这番话,我也算是受教了,本公主自然知道回钟粹宫的路,就不劳烦你了。” 夏星微说完,不再理会顾长卿,径自离开,身后跟着的孙嬷嬷小声说道:“回去了我会好好跟公主分说明白,公主现在在气头上,你别介意。” 顾长卿苦笑一下:“或许她对我失望了,孙嬷嬷,今日一直没有机会送公主礼物,这个麻烦孙嬷嬷转交。” 顾长卿从袖子中拿出一个看着普通的红木盒子,神色中多了一丝腼腆。 孙嬷嬷接过:“顾少爷有心了,我先替公主谢过,定然好生交给公主。” 第86章 鞭打 御书房内,所有的下人都被赶了出去,夏月朗原本已经放下的心又狠狠的提了起来,慌忙重新跪了下去,瑟缩了一下,身子跟着微微发抖,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皇贵妃有些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正要抬头求情之时,就看到夏渊从上首走下,狠狠一脚踹在夏月朗的胸口。 夏月朗一个不防,整个人被踹倒在地,瞬间气闷,胸口发紧,狠狠咳嗽了两声,直觉喉间一咸,口腔中便弥漫了血腥味。 “夏月朗,你究竟多缺女人,竟然敢公然在后宫拉了宫女做那龌龊之事,你可知今日之事若是传到前朝,御史的笔杆子都能将你大卸八块,你这太子之位,真当是稳如泰山吗?” 夏渊的话令皇贵妃为之一振,连忙跟着又跪了下来:“陛下,你也不可听信他们一边之言,万一月朗当真是被冤枉……” 夏渊眯起眼睛目光中带着凶狠:“冤枉?慕容青青,你自己的儿子,当真不知是何德行吗?自出生国师便说他是天降紫微星,帝王之相,可以令大夏国富民强,可如今看来,只怕需要国师好好再测算一番,就他这般行径,根本不配为太子。” 皇贵妃连忙说:“陛下,月朗虽偶有顽皮,但自小学业也算得上努力,今日即便他犯了错,你打得也骂得,妾身也定当严加管教,陛下实不该说出这般话来。” 夏渊冷冷地看着他:“今日若非朕心慈手软,夏月朗还能好端端跪在这里?孰是孰非,真当朕是瞎了不成?” 夏月朗慌忙从地上爬起,重新低头跪好,语气带着哀痛:“父皇明鉴,儿臣知错,儿臣只是多吃了两杯酒,才会做下如此糊涂事,以后保证再也不敢了。” 夏渊审视着他,声音不怒自威:“你且回宫自省,每日在宫中书房跪足两个时辰,这两个时辰内,抄写课业,其余全不准做,若有丝毫错漏,夏月朗,朕即刻扒了你这身太子黄袍。” 夏月朗慌忙低头叩首:“谢父皇,儿臣遵命。” 皇贵妃也连声说:“陛下放心,臣妾定然好生管束,绝不会再有此类事情发生。” 夏渊眼底全部不耐:“滚。” 夏月朗再次谢恩之后,狼狈捂着又重新出血的脑袋出了御书房。 到了太子宫殿,立时有人端了各种药膏和汤药前来,还未送到他跟前,他大手一挥,将所有的东西一股脑的打翻:“滚,都给本太子滚出去。” 太监和宫女跪了一片,人还未退出,就看到皇贵妃快速迈着步子走进。 皇贵妃一个眼色,李嬷嬷立马将屋内所有的宫女太监都遣散出去,慢慢关上了正殿的大门。 夏月朗的气焰瞬间消了下去,眼神中带了一丝畏惧:“母……母妃……” 皇贵妃缓缓从袖中抽出鞭子,眼神冰冷,薄唇轻启:“本宫以为你虽鲁钝,但至少还是安分的,不成想你竟然为了一个小宫女,做出这等丑事,做也罢了,连将人拉回你的太子行宫都等不及吗?” 一句话说完,狠狠挥动鞭子,啪的一声抽在了夏月朗的背上。 隔着薄薄的锦衣,疼痛从被鞭打之处四散开来,夏月朗却丝毫不敢叫出声音,只是咬牙狠狠地忍下:“母妃息怒,儿臣知错。” 皇贵妃冷笑:“知错?你以为你有多少犯错的机会?你若没有太子之位,本宫还留你何用?” 夏月朗连忙说:“不会的母妃,儿臣不会的,父皇没有严惩于我,还是留足了颜面,儿臣日后定然勤奋努力,博得父皇欢喜,求母妃莫要气坏了自己。” 皇贵妃扬起手,又是一鞭子落下:“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别以为本宫不知你暗中联络你舅父做了护国寺后山之事,你当真以为你父皇查不到?他一再忍你,还能忍几时?如你这般作死,倒不如你出生之时便直接掐死来得干净。” 皇贵妃又一鞭子直接抽到了他的脸上,夏月朗脸颊瞬间红了起来,一道鞭痕肉眼可见的肿起:“雨薇因你病了数日,至今在宫中不肯见人,都是你擅自做主做下的孽。” 夏月朗疼得眼泪都流了下来,始终不敢惊叫出生,只能连连求饶:“母妃莫要生气,儿臣错了,请母妃手下留情。” 皇贵妃连着打了二十几鞭,夏月朗整个人明黄的衣服已经被血浸染,软软地爬在地上,进气多出气少,皇贵妃厌恶地看着他这般窝囊模样,狠狠地将鞭子又抽了几下,他便如半死的尸体,只微微动着,发出一声声闷哼。 “废物!”皇贵妃扶了扶自己已经酸痛的手腕,伸脚狠狠踢在他的身上慢慢走到门外,开了门平静地吩咐道,“来人,好生给太子上药,尽快将他身上的伤养好了,记住,不准请太医。” 外面的奴才跪了一地:“是。” 皇贵妃抬起头,正色离开,立刻有小太监关上了大殿的门,满眼怜悯之色看着哆哆嗦嗦进殿伺候之人。 果真,不过半个时辰,本来安静的大殿,突然就多了尖厉的痛哭声,间或还能听见夏月朗有气无力的声音:“让他们叫,叫得再大声一些,将本太子不敢喊出来的疼,统统替本太子喊出来。” 外面的太监笔直站在殿外守着,谁也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不过多时,便有太监从殿内托出两个宫女,直接丢到了偏殿,不知死活。 殿门再次关上之时,所有人才都偷偷地松了一口气,只能庆幸不是今日当值。 皇贵妃走出太子行宫,带着嬷嬷并没有回凤仪宫,而是顺道拐到了夏雨薇的宫殿。 在宫外值守的侍卫和太监向皇贵妃跪下问安,皇贵妃并未叫人起来,只是淡淡问道:“公主已经睡下了吗?” 太监回话:“今日宫中热闹,公主似乎有些焦躁,睡得虽然晚了些,但终归是已经睡下了,娘娘现在可要奴才通传?” 皇贵妃淡淡吩咐:“不必,本宫只是路过,她睡下便好,明日再知会她本宫来看过。” “是。” 第87章 我不要他礼物 夏星微回到钟粹宫之时,青栀已经被人抬着送了回来。 看见青栀,夏星微有些心疼,还未上前,青栀便挣扎着起身要跪:“奴婢谢公主今日所做种种。” 夏星微将人扶了起来,送到床边躺下:“你不必如此说,今日只是,我并没能为你做了什么,已是十分有愧。” 青栀泪水涟涟,苍白的唇被她狠狠地咬着,慢慢摇头:“不,公主已经为奴婢做了许多,若非公主搭救,奴婢早已没了性命,以后,青栀的命便属于公主,肝脑涂地,在所不辞,只求公主不要嫌弃奴婢才好。” 夏星微皱着眉:“你这是说的什么?这件事情你是受害者,我为何要嫌弃于你?以后……其实也怪我,我不该这么晚了还要你单独去做事,青栀,不管怎样,只要有我在,谁也不能多说你一句,我会尽其所能护着你。” 青栀扬起唇角,眼泪吧嗒吧嗒地一滴滴滑落:“谢公主。” 夏星微慢慢拍了拍她的肩,转身吩咐素枝:“你去打些热水过来,帮着青栀沐浴,青栀,沐浴之后什么都别想,好好睡上一觉,明日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样子。” 青栀咬着唇点头。 带出了孙嬷嬷和司徒音,夏星微才小声询问:“我没有当众询问,青栀她伤得可重?” 孙嬷嬷长长叹口气,引着她们走向主殿,送上一杯茶水才轻声说:“太医来看之时,解开衣服,浑身的咬痕,严重的皮肉都跟着外翻,一身的青紫,还被……还被破了身子,这样一个清白的姑娘……可惜了。” 夏星微不听便罢,听完孙嬷嬷的说辞,更是胸中升起无名怒火,狠狠的咬着牙:“今日没有要了他性命,简直就是便宜了他,如他这般之人,下次我一刀阉了他。” 孙嬷嬷神色黯然:“公主说说也便罢了,他是太子,在陛下心中自然身份持重,这般的小人,咱们今后躲着一些便也罢了,你可别忘了护国寺的事情。” 夏星微冷冷说着:“躲?嬷嬷觉得能躲得过吗?而且,这般恶心之人,我若不能做些什么,自己都觉得窝囊。” 司徒音有些担忧地看着她:“星微姐,我以为你在宫中定然过得快活,不成想竟然这般。” 夏星微握住司徒音的手:“你别怕,我不会让人伤了你。” 司徒音微微皱着眉:“我并非是怕有人伤我,在府中之时,虽然祖父他们不跟我多说,可从只言片语我也听得一些,上次你受伤我便觉得危险,现在看来,这真不是好相与之处。” 孙嬷嬷低声说:“司徒小姐小心说话,宫中人多眼杂,耳目众多,时间也不早了,公主跟小姐先去安歇。” 夏星微有些气闷,可现下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起身:“走吧阿音。” 孙嬷嬷催着二人来到了内殿,待宫女将床铺收拾妥当退出之后,孙嬷嬷才从怀中拿出顾长卿给她的红木盒子,交到了夏星微手中。 夏星微疑惑:“这是何物?” 孙嬷嬷笑着:“这是顾少爷送的及笄礼,想是白日间人多,他没有机会将礼物送出,晚上又被安排值夜,便一直带在身上。” 夏星微随手就将木盒推回到孙嬷嬷手中气恼道:“什么没有机会送出?今日我又不是没得空见他,为何不敢亲自给我?还要托嬷嬷转交,既如此,你告诉他,我不要,我就不稀罕他的东西,让他守着他的那一套说辞,收回这破木盒子。” 孙嬷嬷笑着又将木盒递回到她手中:“哎呦我的公主,今日晚间你们俩吵成那样,他如何敢送?当时送了,你还不直接将盒子摔到他的脸上?今日之事,其实说到底有关他何事?他这般做,也是为了你着想,结果你还不分青红皂白将他一阵抢白,你认真想想看,是不是冤枉了他了?” 夏星微从来就是知道错了但嘴上不能输的性格:“我可没有冤枉他,话都是他说出来的,当时我都要气炸了,他不但不帮着我说话,还处处压制。” 孙嬷嬷在她头顶摸了一下,叹口气:“他那不是压制,是不想你惹恼了陛下,他比你年长三岁,又自小在京中长大,深谙生存之道,站在你的立场,你没有错,可站在他的立场,他更没有错,他不惜惹你不快也要说那些,就是不希望你有事,这个你要分清,不要辜负了他的用心。” 旁边的司徒音眼睛在孙嬷嬷和夏星微脸上来回看了几次,大致也明白了事情缘由,拉着夏星微的手跟着劝说:“若是少卿哥哥,我也不信他会做对你不好之事,从一开始他就对你很不同,想来应该是喜欢你,我听顾老夫人和母亲的意思,似乎很是乐见你们能在一处呢。” 夏星微的脸上温度急速上升,在司徒音拉着她的手背上轻拍一下:“你小小年纪懂得什么?别胡说,什么……什么时候他就对我不同了?并没有。” 她一边说着,一边转头装腔作势地去整理床褥:“时辰不早了,快些睡吧。” 孙嬷嬷冲司徒音递过去一个眼神:“阿音小姐你再劝劝,我就在外间,你们若有什么事情,唤我一声便可。” 司徒音点了点头:“孙嬷嬷放心。” 看孙嬷嬷离开,司徒音走上前,拉着夏星微坐在了床边:“在边关之时,少卿哥哥对你满眼都是赞赏,平日里总怕输给你,并不是他争强好胜,只怕是怕你看轻了他,而且,不管何事,你说话做事,他每次都是那种与有荣焉的目光看着你,你得了夸赞,他看着比你都要高兴,还有你可还记得你遇到探子受伤的时候吗?当时他比你伤得更重,为了不让你担心,只让跟你说伤了皮肉,休养几天便好,甚至为了不让你愧疚,伤还没好就跟着训练,这些我都看得明白,你如何不懂?” 夏星微没有说话,低头将目光看向手上看着普通的红木盒子。 她如何不懂? 只是她现在还不知该如何去处理突然变了质的情感。 而且…… 夏渊的脸出现在脑海,带着试探,又带着一些警告的模样,问她和顾长卿可有约定…… 夏星微将盒子打开,出现在眼前的是一支木质发簪,盒子一打开,便散发出一股奇特又好闻的香味,木质细密,被打磨得如古玉一般,上面的纹路清晰可见,末端是雕刻出来的一束梅花,雕工看着并不精湛,但每一处的细节都做得非常到位,虽比不了那些金玉钗环,却多了一分清新雅致,见之忘俗。 第88章 这条命,以后是公主的 夏星微一早起来就去了偏殿看望青栀。 她躺在床上,脸上的红肿已经多了一分青紫,看着比昨晚更吓人。 见夏星微前来,青栀挣扎着想要起身,夏星微上前将人扶住:“你别动,现在可还有哪里疼痛?” 青栀的眸中顿时续满了泪水,张了张嘴,最后又有些艰难的闭上,勉强挤出一丝笑意:“谢公主关心,奴婢现在一切都还好。” 夏星微不想在她面前展现自己过多的怜悯,拍了拍她白嫩的手,缓缓说着:“你好好养着,有些事情不必急于一时,早晚有一天,做坏事的人会得到报应。” 青栀摇着头,声音哽咽着:“公主不必为奴婢做什么?昨日您做的已经够多了,奴婢看得明白,这一条贱命,不值得,我不想怎么报仇,如今捡来的这一条命,以后永远属于公主的。” 夏星微说得很认真:“我这么做并不是要换你的感激或者你的命,即便不是你,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人,我也会这般做,你放心,只要有机会,你受的委屈,我会全数帮你讨回来,绝对不会让他太过逍遥。” 青栀的神色有了一丝清明:“讨回来?如何讨?” 夏星微的唇角勾起一丝笑意:“就他这般的人,身在太子的位置,德不配位,有的是人不想让他安稳地走下去,只待时机而已。” 青栀用力擦了眼泪,虽然是自己不愿意触碰的回忆,还是忍痛说:“既有公主这句话,奴婢所受的一切,或许都不会自行吞下去,不管最后如何,能不能找到机会,奴婢都没有遗憾。” 夏星微点点头:“等会我让人把早膳给你端来,太医上药不方便,刚好阿音懂些医理,过后我让她来帮你换药,素枝,你与青栀素来关系好,这几日就由你来照顾她。” 在殿外的素枝闻言,小碎步走进来,低声应是。 等到星微离开,素枝倒了一杯水走到床前,将青栀轻轻扶起:“先喝口水,一会我就去看早膳可做好了,你若有其他想吃的,只管跟我说便是。” 青栀哽咽着点头:“谢谢你素枝。” 素枝叹息:“跟我你还说什么谢?咱俩几乎一同进宫,也是一起在浣衣局呆了两年才送到皇贵妃宫里,虽是异姓,但也算得上是最亲的姐妹了吧?” 青栀的眉头微微皱着,看向素枝的眼睛,声音低了下来:“素枝,你还看不出来吗?你我虽在凤仪宫是二等宫女,可在皇贵妃眼中,你我不过蝼蚁,她可以看都不看一眼,这般的主子,你当真还要效忠吗?” 素枝脸带犹豫:“可是……青栀,皇贵妃的手段你是知道的,凤仪宫每年都要换来一批宫女,谁也不知那些被换下来的宫女去了何处,她让你我盯着公主一举一动,如今我们生了异心,你真觉得她能放过我们吗?” 青栀苦笑着:“你看看我如今的样子,昨日差点死了,她连多一眼都没有看我,甚至还将脏水全部泼到我的身上,你觉得即便我再听话,她可还能留我?素枝,我话已经说到了这份上,就不怕你去说与他听,现如今在公主身边,或许还有一条生路,等公主搬出宫去了公主府,我们说不定还能得一个出宫的恩典,与其每日间提心吊胆,还要饱受精神折磨,做一个卑劣小人,我宁愿赌一把。” 素枝依旧有些犹豫:“可是青栀,你就真的不怕娘娘她对你家人如何?” 青栀的笑容有些空洞,申请多了一丝淡漠:“我已经为他们做得够多了,每月的月例银子一大半都托人给了家里人,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不能因为他们,白白送上自己性命,傻丫头,但凡爹娘对你我多疼惜一二,我们就不会身在这吃人的皇宫。” 素枝叹口气:“各人有各人的选择,你想要这般做,我并不拦你,我只当不知,以后你做什么,也不用跟我说,我也不会主动去娘娘跟前说什么。” 青栀垂下眼睑,淡淡笑了一下:“即便你不说,皇贵妃定然也不会让我好过,昨日太子之事,即便陛下将事情压下,怕是心中也存了芥蒂,是以,皇贵妃定然恨不得将我碎尸万段,你我同为奴婢,又一起被送来钟粹宫,你觉得她还会重用与你?” 素枝苦笑道:“你说的我自然明白,但我父母兄长全家的性命都不及她一句话,你说,我能如何?” 青栀的眼眸亮了一瞬:“你说,咱们要是求了公主,公主可能出手帮忙?” 素枝将水放到一边,慢慢叹出一口气:“你别想得过于美好,公主才在宫中几时?无权无势,被一圈人虎视眈眈,如何能有能力管你我之事?” 青栀摇头:“公主可不是孤身一人,你要知晓,公主身后可是司徒家,也是皇贵妃慕容一家最忌惮的存在,如何不能?” 素枝的神色动了动:“那你觉得……此法有多少可行之处?” “不管有多少可行?总比所有人的性命捏在皇贵妃手中要强上百倍,若真想一劳永逸,只能赌一把,公主仁慈大义,你我据实相告,她定然能出手,素枝,你可愿意?”青栀的神色已经有了一些疯魔,她一个死里逃生之人,如何还能顾及别人的生死?只要有一线希望,她都要牢牢抓住。 既然公主亲口说了让她等,终有一天她会帮她讨回来,她自己既然都已经无计可施,自然只能无条件相信公主的话,有一句话她是发自真心,从此以后,她这条命不再是她的。 小宫女送来了早膳,素枝先端来一碗肉粥,小心吹了端到了青栀的面前:“不管你要做什么,都要先养好了身子才是,来,先喝点粥。” 青栀自己将碗接了过来:“我自己还能动,你也去吃点。” 素枝看着青栀微微笑了,两人视线交合,确信已经确定了一些事情。 第八十九章 迷情香 司徒音对着一方手帕已经看了良久,直到夏星微人都走到了她的跟前,才赫然发觉。 夏星微打起精神,拍了拍司徒音细软的发:“看什么呢这般出神?” 司徒音认真地想了之后,才犹豫着说:“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这方手帕,是昨晚抬着青栀回来的时候从她身上掉下来的帕子,你可认得这可是她的东西?” 夏星微上手就要去拿,被司徒音连忙拦下:“别碰,这东西有点脏。” 夏星微不解,皱眉看向司徒音:“什么意思?” 司徒音有些拿不准:“我在这方帕子上面,竟然嗅出了有淡淡迷情香的味道,我本想确认她衣服上是否也有这种味道,但血腥味太重,我……看不了。” 夏星微在她面前坐下,眉头皱得更深:“这是何意?这种药,有何效果?” 司徒音微微红了脸:“这还用问?听名字也能知晓,这种味道,平常之人闻了有催情的功效,我记得你让青栀离开之时,她身上只有栀子香,并无这种香味。” “所以呢?”夏星微又问。 司徒音手指在桌子上轻轻扣了几下:“所以,她这种味道只能是另一个人留下来的,你想想,太子即便再糊涂,后宫之中,守卫无处不在,他应该不会笨到要在这里做这种事情吧?回到太子行宫,他什么做不了?”话说完,司徒音的脸色已经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夏星微认真想了一下,没有说话,见宫女已经将早膳一个个端上,直接拉了司徒音笑道:“先吃饭,等吃完了饭,我带你去御花园走走。” 司徒音会意,素手捏了手帕一角放到了妆奁旁边,跟着夏星微到了外殿用膳。 正吃着,小宫女回禀微雨轩的宫女求见。 微雨轩是夏雨薇的住处,从护国寺回来之后,夏星微就听说她连着几天发了高烧,病得很厉害,后来高烧退去,但她人一直蔫蔫的,几乎不在宫内走动,夏星微曾有几次想要去看看她,都被她的人拦到了门外,两次之后,她便将她放到了脑后,就连她的及笄礼都不曾看见她来观摩。 “请她进来。”夏星微慢慢吃着饭,跟小宫女交代。 不多时,一个十二三岁的伶俐小宫女跟在宫女身后走进,跪下给夏星微行了礼:“奴婢秋儿给公主请安。” 夏星微挥手让她起身:“可是三公主有事让你前来?” 秋儿低眉顺眼,双手捧上一个盒子:“回公主,昨日三公主因着身子不好,没有参加公主及笄礼,又怕公主繁忙,便没有打扰,今日特命奴婢将她备下的礼给公主送来,三公主亲自嘱咐,让奴婢跟公主说,愿公主一切顺遂,平安喜乐。” 孙嬷嬷上前将她手上的礼接下,夏星微带了微笑:“你回去替我谢过三公主,就说得了空,我再去看她,让她好生调养,身子才是最重要的。” 秋儿低头:“是,奴婢定然将话带到。” 秋儿离开之后,夏星微接过了礼盒,打开之后里面不过就是手镯之类的饰品,看着也不像特意精心准备,有些搞不懂夏雨薇又是玩的哪门子的游戏,都过去了还巴巴送来这么敷衍的礼物来。 孙嬷嬷笑着接了过去:“三公主也算是有心了。” 夏星微只能笑着点头:“对,改日了我再去看她,等会我跟阿音去御花园走走。” 孙嬷嬷并未多想:“等会多叫几个宫人跟着就行。” 夏星微有些好笑:“你还怕我被人给劫持了还是怎地?”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孙嬷嬷准备长篇大论的模样,连忙退让点头,“可以可以,我都听嬷嬷的,等会我先带了阿音去给青栀换了药再出去。” 孙嬷嬷这才点头:“我今日一早寻了太医要了一个方子,他人做了我不放心,现在我亲自去煎,等会便能给她送过去。” 夏星微有些好奇:“什么方子?” 孙嬷嬷苦笑:“公主还是别知道的好。” 夏星微低头继续用膳,并未追问下去,等用完早膳,带着司徒音,拿了药又去了一趟偏殿,换完药之后,两人带着宫女,向御花园走了过去。 很快走到夏星微打了夏月朗之处,司徒音认真的上前查看,可假山之后,似乎被人认真打扫过,甚至上面还留有刚泼过水的痕迹,别说的药味,就连一丝血迹都看不见。 司徒音有些无奈的看着夏星微:“没办法,现在应该什么都没了。” 夏星微皱着眉,不解回头问孙嬷嬷:“宫里的宫女太监都这么勤快吗?这就全打扫完了?” 孙嬷嬷认真想着:“宫中每一处都有专人负责,备不住真的是宫人顺手清理了,这些都属于内务府分配,查应当也查不到什么,公主,你是觉得昨日之事有什么疑点吗?” 现在她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宫女,谁知道有没有被人收买,只是摇摇头:“不是,我是昨日一个簪子好像丢到这边了,所以过来找找,看这边已经被打扫过,估计也是找不到了,嬷嬷你帮我留意着些,看是谁值守,帮我问问可看见了。” 孙嬷嬷应是,夏星微便不再执着于查探假山这边,带着司徒音随意逛着。 还没走几步,迎面碰上了慕容兰芷与夏雨薇并肩走来,慕容兰芷一边走一边跟她说着什么,神采飞扬的模样,看到夏星微的时候,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下去,但还是顾全了规矩,懒散的上前给夏星微行礼:“兰芷见过公主。” 夏星微并未在意她的态度,目光看向夏雨薇。 夏雨薇的脸色带着一分苍白,与原本张扬的性格相比,此时的神情蔫的,有些无精打采,似乎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兴致,看见夏雨薇,也不过抬眼看了一下,点头致意算是打了招呼。 “听说三公主近日一直病着,如今可好些了?”早上刚收了人家的礼,关心一句倒也应该。 夏雨薇依旧神情倦怠:“还好。” 夏星微又说:“早上你派人送过去的东西我收着了,多谢你费心准备礼物。” 夏雨薇低头嗯了一声:“也并不费什么事,不过不想坏了规矩,你喜欢便好。” 夏星微见她如此,扬眉笑了一下:“夏雨薇,你现如今怎么好似变了一个人,你如今这样我反倒不习惯了,你到底得了什么病,怎么连性格都还变了?” 夏雨薇抬眼看向夏星微,神色阴晴不定间,终是深吸一口气,不再多说一句话,转身离开。 第90章 安贵人 夏雨薇走了,夏星微有些没趣,看着她们离开的背影暗暗说了一句莫名其妙。 司徒音握着她的手,眼神中全是对夏星微的心疼,轻声说:“这是那三公主吗?看着有些不太好相处的模样。” 夏星微拍拍她的手背:“这才哪到哪?你是没见一开始她的样子,看见我恨不得每次都要撸袖子就上来打一架,现在这样可温柔多了。” 司徒音眼中的心疼更甚,几乎都要哭出来:“你在这里果真是受了大委屈了。” 看着司徒音神色,夏星微忍不住噗嗤笑出来:“哎呦,怎么看着你比我都委屈?你还要哭啊?可别啊,我还得哄。” 司徒音哄了脸,冲着夏星微撒娇:“你笑我?星微姐,你要是过得不顺心,你就只管告诉我,我虽然不能为你做点什么,但是我可以倾听,有时候,说出来的话,心里的难过也就能减少一半。” 夏星微揽了她的肩膀,双眼笑成了月牙状,伸手在她鼻尖轻轻刮了一下:“知道了。” 正说着,前面一个女人摇着扇子摇摇曳曳地朝着夏星微走来,阳光下白皙的肤色有些微红,她拿了帕子擦着额头薄汗,似乎才看见迎面走来的夏星微。 “公主好生雅兴,天气已经渐热,此刻日头已经升起,有些炎热,公主还是仔细一些。”她带着盈盈笑意,冲夏星微说话。 夏星微礼貌上前:“安娘娘兴致看着也不错。” 来人是安贵人。 她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扇子,一股淡淡的鹅梨香味传来,她依旧笑着:“我也是看天气渐热,在小厨房煮了一些酸梅汤,自己尝了觉着不错,就想给陛下送去一些,可巧遇见公主,刚好我带的也多了一些,公主若不嫌弃,也尝尝味道如何。” 夏星微连忙摆手:“安娘娘即是给父皇的,我怎好半路截了?” 安贵人捂嘴笑着:“本就不是什么稀罕之物,不过就是我觉得做得还好,才心血来潮要去送,这边有个凉亭,可巧我也走得累了,不如就在这边歇了,喝点酸梅汤也不错。” 夏星微推辞不过,只能跟着安贵人一起去了凉亭,她的宫女打开食盒,一个一个摆上白瓷小盅,打开包裹严实的瓷罐,将小盅一一斟满。 “公主,司徒小姐,可千万莫要嫌弃。”安贵人一边说着,一边端起了酸梅汤,示意她们也将面前的汤端起。 夏星微浅浅尝了一口,酸酸甜甜的味道带着沁人心脾的凉意,着实好喝:“安娘娘做得真好。” 安贵人笑着:“既然公主喜欢,改日我便再多做一些也不值什么。” 夏星微无功不受禄:“这可怎么好意思?” “这又如何?虽然你喊我一声安娘娘,可论年纪,我也比你大不了太多,我家中小妹就跟你一般年纪,所以看着你就倍觉亲切。”安贵人依旧轻轻摇着羽扇,似乎嫌弃过热,就对身边的宫人不耐烦地说,“就这点风口,你们全给堵上了,去去去,我们不过在这边略坐坐,你们先去一边守着,别围在身边让人焦躁。” 几个宫女太监应是,退到了不远处守着。 整个凉亭,只剩下她的一个贴身宫女和孙嬷嬷被留下。 夏星微慢慢喝着酸梅汤,安贵人突然说:“公主,听说昨日你的宫女出了事?” 夏星微不动声色:“安娘娘可是有别的话要说?” 安贵人笑了一下,看了看其余几人,才继续慢悠悠地说:“现在并没有外人,那我就有话跟你实说了,你那宫女本就是别人给的,听说昨夜你因为这件事还惊扰到了圣上,我是看不得你被人利用,才好心提醒一句,有些事情,别只用眼睛去看,要用心去看,万一是别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呢?又或者……万一是有人想要博取你的信任呢?” 夏星微不解询问:“安娘娘此话怎讲?” 安贵人用帕子按了一下鼻尖,将鼻尖的薄汗拭去:“公主并非愚钝之人,我只是怕你被人愚弄了,别一个苦肉计便将自己都搭里面。” 夏星微对着她笑得毫无城府:“谢安娘娘提醒。” 安贵人话已说完,弱柳扶风般站起身:“你倒也不必谢我,我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不知道,一切还是得看你自己,我还要给陛下送酸梅汤,这半壶送公主慢慢品尝。” 夏星微也随着站起身:“安娘娘慢走。” 等安贵人离开,夏星微才一脸不解地习惯性看向孙嬷嬷:“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孙嬷嬷认真想了想:“这安贵人……平日里并不显眼,平时也跟公主没有过什么交集,我也不知为何她来说这一番话。” 司徒音好奇地说:“会不会就是如她所说,她不想星微姐受骗?可谁能骗你呢?她的意思……难道是说青栀自编自演?不会啊,如果是青栀,那帕子上的催情药是谁留下的?这个我应当是没有看错。” 孙嬷嬷反问:“什么催情药?” 司徒音看了夏星微一眼,见夏星微没有制止,便慢慢说:“我在青栀帕子上闻到了迷情香的味道,虽然很淡,应当是从太子身上沾染来的。” 夏星微慢慢说:“所以,即便是青栀想要自导自演,那便不会多此一举再给太子下催情药,催情药下,人几乎失去理智,她也差点被折磨致死,这大概是犯不上?嬷嬷,所以我不明白,这个安贵人为何找到我?” 孙嬷嬷神色严肃:“宫里哪个人不是走一步看三步,她今日怕是故意来见你,既然有一次,自然会有第二次,公主放心,我私下里注意一下,打探一下安贵人底细便好。” 夏星微点头:“嗯,好。” 司徒音不解:“都这么复杂吗?” 夏星微伸手摸了摸她软软的头发,冲她笑着:“也没有,凡事总有迹可循,你在这宫里住着就好好吃,好好玩,好好陪我再一起,其他的都不用多想。” 司徒音还是有些懵懂:“可是我更愿意能帮你做些什么,星微姐,你也就比我大上几个月,别事事将我当小孩。” “知道了,你不是小孩。”夏星微笑容中带着欢欣,身边能有这么一个人陪着,让她觉得安心。 第91章 与惠妃有关 经过了多方打听之后,孙嬷嬷带回了一个让夏星微无比震惊的消息。 “公主,那日我特意问了值守御花园的人,她们自然并没有那么勤谨,全部清扫了一遍,只是因为血迹惊扰到了惠妃娘娘,惠妃娘娘无端发了火,还罚了御花园掌事两个月的俸银。” 夏星微皱眉:“惠妃娘娘?” 她不明白这跟惠妃娘娘又有什么相干? 孙嬷嬷有些欲言又止,夏星微看她神色,淡然说:“嬷嬷有话直说便是,无需瞒我。” 孙嬷嬷深深叹口气:“我并不是想要瞒你,只是这件事情怕是要牵扯到后宫的嫔妃之间争斗,我只是不愿意你被无端卷进去。” 夏星微苦笑:“愿不愿意,既然动到了我的人,我就不可能不管,无妨,你但说便是。” 孙嬷嬷这才说:“前两日宫中便传了出来,安贵人有喜了,而且,有喜的不止安贵妃,惠妃娘娘似乎也有喜了。” 认真回想,她及笄之日惠妃确实称病没有出现,只让夏雪薇代为送了礼物,恐怕那个时候就已经有喜:“然后呢?” 孙嬷嬷又说:“重要的不是她们有喜,而是在安贵人这胎之前,也曾经有过身孕,是在五年前,那时候刚巧江南水患,陛下找来了钦天监兼正,测算出安贵人那胎是龙子戏耍无端走错了轮回路,所以天降大雨,想召回龙子,陛下心软,皇贵妃便找了安贵人问话,回去之后,安贵人便没了孩子,还是一成型的男胎。” 夏星微点了点头,孙嬷嬷的信息并不够多,但杂七杂八也能拼凑出来,这个安贵人没了孩子,自然心中不愿,那皇贵妃便成了她的怨气口。 “安贵人平日里可是跟惠妃娘娘交好?”夏星微看向孙嬷嬷询问。 孙嬷嬷肯定点了点头:“安贵人与惠妃娘娘是同乡情分,原本走得便近了一些,当然,这些并不能说明什么,至少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你的猜想,公主,我知道平日里惠妃娘娘对你很好,总会送来一些吃的用的,可后宫之中,从来不是靠这些表面的情分,最不能识的,便是人心,你不能无端成了别人的刀。” 夏星微点了点头:“我明白。” 正说着,青栀跟素枝一起走来,青栀普通跪在了夏星微面前:“公主在上,正式再拜谢公主救命之恩。” 夏星微走上前将人扶起:“你身子不好,还是先起来,不是让你在偏殿休养,怎么这会倒起来了?” 素枝微笑着:“奴婢身子已经大好,可以伺候公主了。” 夏星微绝口不提前几日之事:“无妨,这边也有其他的宫女,你可以多休息些时日。” 青栀福身:“多谢公主体恤,那我更不能躲懒,公主有一件事,奴婢不知当讲不当讲。” 夏星微笑着:“想说便说,若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也但说无妨。” 青栀看了一眼旁边的素枝,拉着她一起跪下,情真意切地说:“公主,奴婢有罪,初来之时,便受了皇贵妃的命令,时刻注意公主一举一动,凡事不论大小,都要向皇贵妃私下禀明,奴婢……奴婢们特来向公主认错。” 夏星微看了她们一眼,依旧脸色平静:“这个我早就知道,起来吧,不过是职责所在,我也怪不到你们之上。” 青栀并没有起身,跪在地上指天发誓:“公主明鉴奴婢虽然报告了公主一些小事,但从未说过公主半句不是,奴婢之所以跟公主说出,就是想要告诉公主,今后,奴婢再不会做出任何背主行为,如若不然,死无葬身之地。” 夏星微叹口气:“你何必这么赌咒发誓?你说的我信,你们先起来,青栀,你也不必觉得是我救了你便欠了我什么,我说过,是旁人我依然会救,不必介怀。” 青栀和素枝这才起身:“谢公主。” 夏星微又看了一眼青栀,她原本圆润的脸上依旧多了一丝病态的苍白,眼底泛着乌青,带着疲惫感:“你该休息还是要多休息,休息好了身体才能更快好起来。” 青栀依旧只是应承着,并不回房休息,夏星微见说不动,便也不再多说,只和司徒音在一处津津有味看着同一本话本消遣。 第二日晨起去给皇贵妃请安之时,皇贵妃看着她身后的青栀和素枝,脸上的笑便冷下了几分:“星微,青栀和素枝是当时本宫怕你在宫中多有不便派过去照顾你的宫女,本宫这边原本伺候舒心的人并不多,看你现下在宫中已然熟悉,一等宫女要不还是你去了内务府,亲自挑选两个称心的用着方便,她们俩,都还回凤仪宫伺候吧。” 夏星微笑着:“皇贵妃娘娘这话说的,我原本在宫中确实不熟悉,即便是现在,也并没有太熟,您不是一向最疼我,怎么给了我两个人还舍不得了,要给要回去?这个不行,我现在可就习惯了她们俩伺候,经常一起多少有了感情,皇贵妃娘娘您再疼疼我,将她们给我了吧。” 青栀和素枝在夏星微身后默不作声地交换了一个眼神,紧张的手心都出了一层汗渍,这个时候若被皇贵妃要回去,她们两个便没有丝毫活路,夏星微便是她们唯一的救命稻草。 皇贵妃笑着:“不是本宫不疼你,这种贴身伺候的人,还是要自己培养了才够舒心,她们两个都是以前做杂事的,不够细心,当时是权宜之计才将人拨过去,如今有更好的,公主还是亲自选了为好,这俩粗笨丫头,也就给本宫扫扫院子还使得。” 夏星微装作娇俏的模样:“这个可不成,凤仪宫里扫院子的也是好的,若皇贵妃娘娘真的不允,那我就去求了父皇。” 皇贵妃不动声色地笑着:“你就这么稀罕这俩丫头吗?” 夏星微点头:“不错,我就看着她们不错,做事也够尽心,皇贵妃娘娘既然一开始已经割爱,那就别那么小气嘛。” 看夏星微嬉笑着就将自己的话几次三番地驳回,甚至还搬出了夏渊,皇贵妃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既然公主不舍,那这两个丫头你暂且用着吧,青栀,素枝,既然公主如此护着你们,日后定然要更加稳妥些,可千万别像在凤仪宫那般鲁莽,懂了吗?” 青栀和素枝垂眼,终于是悄悄松了口气:“是。” 第92章 惠妃有喜 惠妃穿着宝石绿的襦裙,平日里挽起的发柔柔披散在肩头,在小太监报陛下驾到的时候,人慵懒地躺在床上,夏渊走进来之时,才假装挣扎着要下床的样子。 夏渊三两步走了过去,在她床边坐下,声音柔和了几分:“爱妃今日胃口如何?这一胎怎的比前面两胎都要艰难?可见是个调皮的。” 惠妃柔柔笑着:“陛下,孩子可能听得见。” 夏渊哈哈笑着,将半坐的人拥在怀中,脸上带着满足之感:“爱妃为朕诞下二皇子和四公主,已经是劳苦功高,朕在位将近二十年,但子嗣向来单薄,你且好生养胎,这一次,无论是皇子还是公主,出生之后,朕便封你为贵妃。” 惠妃脸上带着激动:“陛下可当真?” 夏渊笑看着她:“君无戏言,常言母凭子贵,子凭母贵,凌云是个伶俐的好孩子,他如今已过了弱冠之年,朕想着,不管将来如何,他还是要跟着学一些治国之策,所以,朕跟太傅首辅都商量了一下,觉得凌云可以陪读的身份,陪着太子跟太傅学一些治国之道,爱妃觉得如何?” 惠妃神色中带上了些微惶恐:“陛下,自古太傅只教太子,陛下如此……怕是会惹来皇贵妃不快吧?” 夏渊脸上笑意淡然:“只是陪读而已,皇贵妃说不出什么。” 惠妃依旧担心:“可是……” 夏渊脸上笑容渐渐冷下一分:“可是怎样?” 见夏渊变了脸色,惠妃连忙挂上笑容:“臣妾只是担心凌云跟不上太子进度,白白耽误了太子功课,既然陛下让凌云陪读,太傅又是博学之士,那臣妾还能说什么?只能先在此替凌云谢过陛下。” 听惠妃如此说,夏渊的脸色稍霁,哈哈笑着,手轻轻抚在她平平的小腹:“让朕来看看,这小家伙如今可有动静。” 惠妃娇羞一笑:“这才两月有余,还看不出什么,陛下可太心急了些。” 夏渊依旧笑着:“说不准孩子长得快呢,爱妃近日要好好吃饭,多吃些好的,让小皇子跟着长得壮壮的才好。” 惠妃柔柔倒在夏渊的胸口,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唇角的笑意一点点加深,一只手也不禁抚摸上自己小腹,与夏渊粗狂的手十指相交,慢慢缠绵了起来。 夏渊的呼吸逐渐有些粗重,此刻她长长发丝飘起带过的淡淡清香,更是让她有些心乱神迷:“爱妃用得什么香?这般好闻。” 惠妃转头,白皙的脸颊一点点摩挲他带着胡茬的下巴,声音柔得几乎能滴出水来:“陛下别闹,臣妾已有了身子。” 夏渊似乎已经顾不得这些,低头噙住她柔软的唇:“那朕动作放轻一些,自然无事。” “陛下……”惠妃手抵在夏渊胸口,媚眼如丝,有些欲拒还迎。 夏渊一个翻身,已经将人压到了身下:“别动,朕慢慢的……” 夏星微翌日去给皇贵妃请安的时候,看到了姗姗来迟的惠妃。 惠妃全程有两个大宫女贴身扶着,慢慢走向前,浅浅向皇贵妃行礼:“昨日陛下歇在昭阳宫中,今日嫔妾起得有些晚,给娘娘请安便来得迟了一些,还望娘娘赎罪。” 皇贵妃温和笑着:“惠妃辛苦,都是自家姐妹,何来早了迟了?前两日听闻妹妹病了,不知现下可大好了?” 惠妃露出娇羞的笑意:“谢娘娘关心,本以为只是天热懒怠,不喜动弹,昨个儿找了太医,才知已有了两月有余的身孕,嫔妾原本就月信不准,先头里没当回事,后来太医诊脉才查出来。” 皇贵妃的脸色似乎并没有变化,依旧带着淡淡的笑意:“你跟安贵人同时有喜,也算得上是一件大喜事,即是有了身孕,那妹妹快坐,可别劳累着了。” 其余嫔妃都笑着:“恭喜惠妃娘娘。” 惠妃身子笔直的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对于旁人投来或真或假的祝福,一一微笑着致意。 皇贵妃又笑着说:“星微,你们小辈自行先散去,四处走走逛逛,我们自己在这边说会话,你们小孩怕是也觉得无趣。” 夏星微带着司徒音,慕容兰芷跟着夏雨薇并夏雪薇一起行礼,告退出来。 刚出凤仪宫,几个人一道走着,夏雨薇依旧人蔫蔫的没有精神,夏雪薇好心问了一句:“三姐姐近日来还没好一些吗?是不是太医用药不对?不若让父皇给你换了人来医治。” 夏雨薇一个抬眸,淡淡看了夏雪薇一眼:“我好不好与你有何相干?我该如何,也用不着你再此多嘴。” 两句话将夏雪薇说得脸色红得几乎滴血,眼泪在眼眶中一点点打转,想要辩解一句,却又闭上嘴,无声低下头。 夏星微看不下去了:“夏雨薇,雪薇她也是好心关心你一句吧?你不领情就算了,怎么还出口伤人?” 夏雨薇只给了夏星微一个冷淡的眼神,语气生硬:“我何时需要人关心?你们两个不是姐妹情深?那就自己去展示你们的姐妹情,不要带上我。” 夏星微看着夏雨薇一副不讲理的模样,愤慨道:“我还当你生了场病转了性子,现在看来你依旧还是冥顽不灵,娇蛮任性的夏雨薇。” 夏雨薇皱着眉:“对,我便是如此,以后见了我,也不用跟我虚情假意。” 夏星微无语:“你……” 夏雨薇旁边的慕容兰芷挡在了她面前,言语恭顺,但态度却带着几分不屑:“长公主,三公主如今病还未大好,脾气自然有些差,若是言语得罪了长公主,还请您谅解,生病之人总是易暴躁,还请长公主莫怪。” 夏星微也别过脸去:“罢了,我怪她何用?只怪自己好端端何必给自己找不痛快。” 正说着,司徒音悄悄拉了拉夏星微衣袖,朝着一旁抬了抬下巴,夏星微顺着她的示意看了过去,就看到一身侍卫装扮的司徒修武带着一队人朝着她们走了过来。 见了人,司徒修武带头行礼:“见过几位公主。” 司徒音眼神中都带着愉悦,看司徒修武起身看向她的时候,暗暗向人打个招呼。 夏星微还没说话,慕容兰芷带上了一些笑意:“司徒修武,我还以为你还是原本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小子,现在看你,当差倒是当得有模有样。” 司徒修武看向慕容兰芷,似乎才想起她的身份:“慕容姑娘说笑了,身在其位,自然要做好分内之事,公主,家中妹妹在宫中与您作伴,家中长辈要我来嘱咐一二。” 刚巧夏星微也不想再与夏雨薇多说,自然拉起司徒音的手,喊上夏雪薇:“即是如此,那我们旁边说话。” 第93章 冷宫挽月 司徒修武从后面小侍卫手中接过一个包袱,跟着夏星微她们走到了一旁,声音并不避讳旁人:“伯父伯母担心阿音在宫中少了什么,这是挑选出来的一些用的东西,托我带入宫来给她先暂用,要是少了其他的,随时都能跟我说,我改日送来。” 司徒音接了包裹,声音轻柔,微微笑着:“修武哥哥费心了,麻烦替我回去谢过父亲母亲和姨娘。” 司徒修武递了包裹后,看着没有外人又多说了两句:“外祖父说你跟公主在宫中能做个伴,多住些时日也使得,只是别惹了事就行。” 夏星微揽了揽司徒音瘦弱的肩膀:“她能惹什么事?平日里我在哪里她就在哪里,放心吧,只要没人来惹我们就行。” 司徒修武又从怀中拿出了一包点心:“这个是我今日晨起在东市买的点心,里面有好几种,你们没事了可以吃一块,我觉得挺好吃的,下次若还想吃其他的,直接跟我说就行。” 司徒修武离开之后,夏星微便跟着夏雪薇一起走着,夏雪薇脸上带着一丝艳羡:“姐姐,司徒侍卫对你们倒也是极好。” 司徒音微笑着点头:“我这个堂哥,性子好,人也好。” 夏星微忍不住补充了一句:“就是人有些憨憨的,不信你试试,卖了他,他都还能帮着主家数钱。” 夏雪微笑着:“不是吧?司徒侍卫看着很厉害的样子,而且马球打得也很好。” 好像听到了一个笑话,夏星微笑:“那是你不了解他,惯会嘴甜而已,打一下就倒,碰一下就喊,比阿音都要娇气。” 夏雪薇捂着帕子忍不住笑着:“真的假的?看着也不像啊。” 夏星微笑着转移了话题:“惠妃娘娘有喜了,还是要恭喜你,又要添一个弟弟或者妹妹了。” 夏雪薇脸微微红着:“我的弟弟妹妹,不也是姐姐的弟弟妹妹吗?” “说的也是。”夏星微拉着夏雪薇的手走着,“今日天气好像又热了一些,我好不容易变白的肤色可不能再黑回去,我就带着阿音回宫了,你可要一同去?” 夏雪薇点头:“好啊,反正回去了也没意思,跟姐姐在一起,还能热闹热闹。” 一个小宫女好像没看见路一般,突然朝着夏星微撞了一下,夏星微连忙下意识伸手搀扶了一下小宫女,就感觉到手心中似乎多了一个纸团,再要去看那小宫女,人已经匆匆走到了宫墙拐角处。 什么样的事情需要用这种方式来传? 夏星微不动声色将手心中的纸团收起,带着司徒音依旧慢慢走着。 夏雪薇在她宫中坐了好久,等她离开,夏星微才从袖口中拿出一只被她藏着的纸团,打开来,上面只有一个名字:冷宫挽月。 夏星微看得有些云里雾里,司徒音也凑上前看了一眼:“这是谁?” 夏星微摇头:“不知。” 孙嬷嬷恰巧进来端来了水果,夏星微便将纸条给了孙嬷嬷:“今日在路上,有人给我塞了这么一张纸条,上面的人嬷嬷可认识?” 孙嬷嬷将纸条接过:“冷宫挽月?这是何人?” 夏星微有些为难:“嬷嬷也不认识?要不去喊了青栀和素枝前来问一问?” 孙嬷嬷连忙阻挡:“不过是一个不认识的人不知何处塞给你的纸条,现在就吵嚷得满宫皆知,怕是有些不好,万一这个人事关一些隐秘之事,这番做法,可不就直接让人看见了?” 司徒音笑着:“不认识也不打紧,也可能只是一个误会。” 夏星微摇头:“不像,当时那个小宫女假装撞了我行礼认错的时候,眼底并没有畏惧,也没有犹豫,像是专门等我。” “那你可知那小丫头是谁?平日里可见过?”孙嬷嬷问了一句。 夏星微摇头:“并未见过,眼生得很,长得也很普通,但下次若能见到,我定然可以认出。” 孙嬷嬷叹着气:“既然如此,公主就别管了。” 夏星微有些不解:“若是有人求救呢?不管岂不是让人白白等了?既然她能将纸条给我,定然是有所考虑的。” 孙嬷嬷眉头微微皱起:“皇宫之中,最不缺的便是是非,我只是不愿意你牵扯其间,也罢,等有机会,我去打听一番,我身份在宫人之间行走也方便,看看对方到底是何来路。” 夏星微笑着应下来:“嬷嬷多费心吧,若是真的有人在冷中等着求救,也算是救人一命,就算只是一个玩笑,将事情弄清楚了,也不用心生不安。” 司徒音忍不住说:“你呀,还总是这般爱管闲事。” 夏星微笑着,将司徒音散着的头发玩在手上:“我爱管闲事?也不知道是谁,为了一只兔子都能哭上一哭,现在倒来说我了,嗳,你看看大舅舅他们给你带的都是什么东西,可有给我的一份?” 看夏星微模样,司徒音笑着将包袱打开,里面只有简单几套衣物,一个妆奁匣子,油纸包着两包酥糖。 夏星微哈哈笑着:“我就说定然有我的份,你看,这包酥糖我最爱吃。” 司徒音笑着将糖递了过去:“也是,我素来不太喜欢这些甜食,这个应该是专门为你准备的,怎么还有话本子?这个肯定是大哥哥放进来的,怕也是给你的,诺,这两本我都已经看过了,当时借的便是大哥哥的。” 对于这个大表哥,夏星微还未曾正式见过,只知道在家中备考,只等秋闱会试:“大表哥竟然还看这种话本子?这个倒是稀奇,不知道大舅母知道不知道。” 司徒音痴痴笑着:“怕是不知道,我听大哥哥的小丫头说,他的话本子都被母亲收了不知道多少,全扔进了灶台生火。” “还有这种事?那旁人说大表哥温润如玉,照这样看来,似乎未必吧?” 司徒音连忙否认:“温润如玉是真的,平日里温吞的性格下也很有趣也是真的,后来听说,原来是他定亲的那家小姐喜欢听这些话本子,他才一直收着跟着看,反正具体我也不知,但这两本书是他的绝不会错。” 笑容在她们之间荡漾开来,夏星微解开油纸,黏了一块酥糖放进了嘴里,甜腻腻的味道立马在唇齿蔓延,让她整个人的心情都跟着飞扬了起来,低头拿了另一块要递给孙嬷嬷的时候,看到了油纸上隐约的字迹:家人已妥善安排。 第94章 打探 青栀和素枝在晚间被夏星微叫到了内殿,脸上带着淡笑:“你们两人的家人已经有了妥善的安排,现下应该不用再担忧了吧?” 听到这句话,素枝和青栀相视一看,脸上均露出激动的神色:“奴婢多谢公主。” 夏星微让人起来:“不过是举手之劳,也不费什么事,事情是我外祖父安排人做的,我不知具体怎样,但想来应该是安全了,咱们主仆一场,不是因为我,你们的家人也不至于成为你们的掣肘。” 青栀连忙说:“公主千万别这么说,凤仪宫上下,但凡有家人的,皇贵妃都有了安排,就是怕奴婢们生出异心,如今公主仁慈,竟然真的帮奴婢们将家人保了下来,日后奴婢更要肝脑涂地。” 夏星微笑着连忙挥手让她们起来:“好了好了,别这么说了,怪吓人的大晚上的,你们留下一个值夜,另一个去休息吧。” 素枝自动留了下来:“是,奴婢为公主值夜,公主若有什么,只招呼一声便可。” 夏星微终于躺下,司徒音在里侧,看她偷偷从枕头下将话本子拿出来的时候,忍不住笑了:“不是要睡了?你还想偷偷看这些?” 夏星微嘻嘻一笑:“送都送进来了,这个时候不看等什么时候?我可等不及了,你不是都看过了吗?你跟我说说到底哪一本更好看?” 司徒音看了看,认真回想了一下:“这个是讲相府小姐与一个书生的故事,花前月下,看着不错,这一本好像是一个蛇妖与凡人书生的人妖相恋,我觉得都好。” 夏星微拿起司徒音说的第二本:“人跟蛇妖还能相恋了?我得看看这个是如何相恋的,哎呀,烛光好像不够亮,我去将烛台拿近一些。” 窸窸窣窣中,两人看着话本直到半夜。 第二天一早,孙嬷嬷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在宫中走动着,不多久,便走到了冷宫位置。 冷宫门口,值守的人并不多,只有两个太监靠着宫门懒懒地睡着,里面传出咿咿呀呀唱歌的声音,听着让人只觉浑身都不甚舒服。 看孙嬷嬷走过,两个小太监并不在意,宫中宫女嬷嬷众多,不在一个宫里当差,自然不会认得太多的人,他们懒懒抬眼只是瞥了孙嬷嬷一眼,便继续闭眼休息,等着轮值之人将他们换下去。 孙嬷嬷走过去,故意将随身帕子丢在一边,过了一刻钟后又重新返回,走到宫门口看见冷宫门口值守的太监已经换了人,便上前询问:“两位公公,刚才我从这边走过,不巧丢了帕子,不知两位可看见了?” 两位太监摇摇头:“这里哪有什么帕子?冷宫门口不要逗留,不吉利,赶紧去别去找吧。” 孙嬷嬷叹口气,装作自言自语的模样:“我记得是就丢在这一处了,唉,我也真是粗心,如今女儿的遗物要也是丢了,我还有什么活着的念想啊?” 两人看孙嬷嬷说得可怜,其中一人指了指不远处连忙喊住了孙嬷嬷:“嬷嬷,那里可是你丢了的帕子?” 孙嬷嬷走过去,将帕子捡起,眼中满是感激,从怀中掏出了一些银子硬是塞到了两人手中:“哎呀,我眼神不好,若不是你们看见,我还真的找不到了,这点银钱你们收着,只当我给你们买酒的钱。” 两个小太监掂量了一下手中的分量,眼神都灵动了起来,在冷宫门口值守,守着的都是犯了事的后宫嫔妃宫女,不是疯傻便是魔怔,即便有的长得不丑,可他们是太监,只能看,什么也做不了,根本没有半分油水可捞。 “嬷嬷客气,不过举手之劳,倒也不必这么大手笔。”小太监还是客气了一下。 孙嬷嬷叹口气:“唉,这方手帕虽然不值什么钱,可对我来说可比银钱要来得重要,两位公公,冷宫这边没有半点油水可捞,你们怎么也不挪动挪动,去其他宫里当守。” 其中一个小太监叹口气:“如果可以换到别处,谁还会再这里?整日间往这一站倒是清闲,什么都不用做,但每个月也就那点微薄的俸禄,有时候掌事公公还要再扣一些,到手也就没什么了,不像嬷嬷这般,在宫中呆的时间久了,要是再跟了好说话的主子,那更是堪比大户家的夫人,敢问嬷嬷,在哪里当职?” 孙嬷嬷笑着:“我在长公主跟前做事。” 听到她这般说,小太监的眼神都亮了起来:“就是刚回来没太久的长公主吗?虽然我们没见过,但听说长公主能文能武,颇得陛下喜欢,嬷嬷倒是幸运,竟然在那里当差,怕是平日里的赏赐,就抵得上我们几个月的俸禄了。” 孙嬷嬷谦虚笑了一下:“谁说不是呢,公主仁和,待我们也好,从不苛待,我也是运气,能在她宫中教授礼仪,确实是幸运。” 小太监放下戒心:“教授礼仪?教礼仪的嬷嬷在宫中可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各宫里动去伺候的宫女太监可不都得嬷嬷教吗?嬷嬷既然能去教公主,想来更是了不得。” 孙嬷嬷用帕子掩了嘴笑着:“也还好,也是一点一点从下面爬上来的,我跟你们也算有这段缘分,唉,你们是不知,自从我女儿离开之后,我便再也没有跟人这般安安静静说过话了,总觉得生活没了盼头,还真不如就住在这冷宫里,无人管,无人问,有吃有喝。” 小太监存了攀附的心思:“嬷嬷可千万别这么想,冷宫可不是好呆的地方。” 孙嬷嬷好奇询问:“不过就是冷宫而已,还有人按时送吃食,大不了就是吃得差上一些,也不用做活计,怎么不好了,我以前记得哪个就进了冷宫,也不知道你们是否认识,叫什么来着……哦,对,挽月,你们可认识?” 太监想了一下:“挽月?是哪个宫中的?我们虽然在此值守,里面的人只要不闹,不死,便不关我们的事,倒也没太注意。” 孙嬷嬷叹口气:“唉,时间太过久远,有些事情还真的都不记得了,我只知道挽月那时还活泼灵动,如今落得个在冷宫的下场,也着实令人心虚。” 太监笑着:“看不出嬷嬷还是念旧之人。” 孙嬷嬷不再多说,怕言多必失:“我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不能久留,改日我带上些酒菜,请你们吃酒。” 两个小太监有些受宠若惊:“那就先谢过嬷嬷了。” 第95章 小女儿家的友谊 回到钟粹宫,孙嬷嬷将事情原原本本跟夏星微说了一遍,夏星微有些疑惑:“冷宫中住的人很多吗?他们守卫竟然不认识这个人?” 孙嬷嬷仔细分析:“冷宫中自然不会住太多人,好多进了冷宫,不是病死就是自己想不开死了,他们不认识,有可能这个挽月进冷宫的时日已久,所以他们没有听说过。” 夏星微点头:“我觉得你这个推断是对的,既然是一个很久之前就进入了冷宫的人,你说别人为什么要将这个人的名字送到我跟前?是她跟我有什么关系?” 孙嬷嬷摇头:“不急,等我慢慢探查,总会问出来的,这两日咱们先别有动静,过两日我再去冷宫那边打探打探。” 夏星微点头:“行,也不用那么上心,就随意打听一下便好,不过是一个名字而已,或许真是旁人无心塞来的。” 孙嬷嬷笑而不语,在这个宫内,就没有无心一说。 夏雪薇没经由通报便直接带着宫女进来,看见她们围在一块说话便笑着上前:“姐姐,阿音都来了你倒是带她四处走走,别整日间窝在这钟粹宫。” 司徒音连忙说:“也不是,我也跟着星微姐同王嬷嬷学了一些规矩,钟粹宫也大,倒也不会闷。” 夏雪薇笑着:“你还没去过我的宫里吧?不如今日就到我那里去坐坐,我找人在院子里安了一架秋千,我一个人总觉得没什么意思,咱们一起去看看。” 司徒音下意识便看向了夏星微,夏星微笑着拉着司徒音起身:“我们若去了,你可管饭?” 夏雪薇开心了起来:“不但管饭,我早晨便让嬷嬷备好了新鲜蔬果,今日让你们尝尝我母妃小厨房的手艺。” 夏星微开心地笑:“惠妃娘娘的小厨房定然是不一般的,阿音你不知,我给你的那几个方子,都是惠妃娘娘给的,她做点心也好吃得很,还不曾专程恭喜惠妃娘娘大喜呢,嬷嬷,我记得内务府送过来一个平安金锁,你拿了来,我给惠妃娘娘送去。” 夏雪薇笑着:“姐姐不必那么客气,母妃可不是向你要礼物让我来请你们的,就是想着我跟你们一起热闹一些。” 夏星微跟着夏雪薇带人出了钟粹宫,对于惠妃娘娘,她可以表达善意,却不会盲目信任。 孙嬷嬷平日里说的她都记在心中,在宫中这个地方,没有谁会无缘无故对谁好,不管大小,总有些用意,她不想以最不堪的恶意去揣度别人,但也不想自己成了别人的猎物或者刀俎。 自然,她不信第二日惠妃娘娘找人清扫御花园只是看到了污秽之物的震怒。 说笑间,她们已先到了夏雪薇的宫殿,殿内种了几棵合欢树,此时正是盛开的时节,一朵朵合欢花如轻雾般团团绽放,让整棵树都成了粉色,煞是好看,秋千便是搭在两株合欢树下,司徒音忍不住赞叹:“四公主院中的合欢花开的当真是好。” 夏雪薇笑着:“这两株合欢花还是当时我母妃生我之时父皇所赐,一直种在我这个院子里,每年都开花,满宫也就这么两株,我也最是喜欢。” 夏星微眼中露出羡慕之色,也只是片刻便收敛了起来:“我也喜欢,这种树倒是不常见,边关苦寒,我之前还是在医书上看见过,今日算是第一次见,之前来合欢花没开还毫不显眼,开了花再看,宫里其他的花想必都要比之逊色。” 听到她们的夸赞,夏雪薇也开心了起来,将夏星微推着坐到了秋千之上,人站到了她的背后:“别光看花,花下坐秋千,晃晃悠悠看着满树的粉色,才更好看呢,姐姐坐稳了,我来推你。” 夏星微坐在秋千之上,在夏雪薇的助力下似乎越荡越高,司徒音在旁边看得有些心惊胆战:“星微姐你小心一点,别那么高,太危险了。” 夏星微笑着:“这才哪到哪?雪薇你用力一些,我还可以更高。” 夏雪薇依旧不紧不慢地推着:“还是别了,万一摔下来可怎么办。” 玩了一会下来,夏雪薇又将司徒音按在了秋千架上:“你也来试试。” 司徒音连连摆手:“我不行,我怕高。” 夏雪薇不给我拒绝的机会:“无妨,我轻轻推便是了,扶好了。” 随着她手推了出去,司徒音忍不住惊叫出声,等到适应了之后,才渐渐笑声响起。 夏雪薇满脸含笑:“阿音,是不是很好玩?你就是太过胆小,试过之后也并没有想象中可怕不是?” 司徒音双手用力握紧了旁边绳索,不敢有丝毫松懈,但面上带笑:“我只是从小畏高。” 夏星微在后面时不时帮忙推上一下:“你呀,有什么是你不怕的?畏高,怕虫,晕血,惧黑,哈哈哈。” 司徒音红了脸,带了一丝嗔怒:“星微姐,你又笑我。” 正说着,夏凌云带着太监从宫门口缓缓走来,夏星微依旧慢慢晃着秋千,笑着看夏凌云上前。 夏凌云的长相有一半随了惠妃,多了一丝柔和,中和了另一半肖似夏渊的刚毅,倒是刚刚好,不会太过让人觉得凌厉,也不会觉得阴柔,五官立体,皮肤白皙,桃花眼如时刻含笑,一看就让人欢喜。 他漫步走上前,恭恭敬敬行礼:“凌云见过长公主,见过姐姐。” 夏雪薇微笑看着他:“你这是做什么去了?” 身后的太监手中抱了几本书,夏凌云似乎脸上带着一丝喜悦:“父皇前几日命我跟太子一同听学,这是太傅要求我最近要背诵的书,我落下的有些多,所以近日都在努力跟上进度。” 夏星微有些吃惊:“你现在跟着太子一起学习吗?” 夏凌云点头:“许是父皇看我年龄大了一些,所以就让我也学一些策论之类,虽然我不如太子,是从小太傅专门教学,但我一定会努力跟上的。” 夏雪薇柔和地看着眼前的弟弟,笑容和煦:“凌云能这般上进自然很好,但也不必让自己太过辛苦,顺其自然便罢,等会我们要去母妃宫中用膳,你可要一起?” 夏凌云听话点头:“等我回了宫换了衣服,再去母妃房中请安。” 夏星微好奇:“请安?” 夏凌云不好意思地笑着:“这几日我晨起时辰尚早,怕搅扰了母亲安睡,便不曾过来请安,都是中午下学之后再来。” 夏星微忍不住感叹:都是同胞兄弟,人与人的差别,还不是一般的大。 第96章 冷宫寻人 孙嬷嬷找了依旧是那两个小太监当值的晚间,提了酒菜前去。 看见孙嬷嬷的时候,两个小太监都很高兴,尤其是看见她手中食盒之时。 孙嬷嬷笑着:“我也是刚巧路过,想起前几日答应了你们给你们备下酒菜,刚巧看见近日你们值守,这不就来了?” 其中一人嘴甜:“多谢嬷嬷惦记,不瞒嬷嬷说,在皇宫之中,还真没有人这么惦记着我们,哎呀,这么好的酒菜,我们吃着……有些不安啊。” 孙嬷嬷慈祥地笑着:“有何不安的?看你们年纪,也就跟我那去了的女儿差不多大,我就权当有人陪我解闷了。” 另一人有些怀疑看向孙嬷嬷:“嬷嬷这般……是不是有什么事要我们两个做?” 孙嬷嬷一摆手:“看你们说的,不让你们做事就不能给你们带些吃的来了?我还真求不到你们头上,对了,这冷宫的饭发了没呢?你们应该不跟他们一起吃饭吧?” 小太监摇头:“冷宫送饭的也是一天有一天没的,没个正点,反正只要饿不死他们就行,吃得太饱了,容易多生事端。” 孙嬷嬷叹口气:“也是,唉,想想真是可怜,在冷宫之中,也不知道挽月现在如何了。” 小太监心中明了:“嬷嬷既然这么惦念,去冷宫看她一眼也不值什么。” 孙嬷嬷眼神亮了一下,瞬间又暗了下去:“宫中有规矩,冷宫可不是人人都能去的,我也不想让你们为难,还是算了。” 小太监笑了一下:“现在是晚上,冷宫周围人走到这里都会绕道,有谁能看见?你若真心想知晓那挽月如何,自行进去查看便是,我们不说,便没人知道。” 孙嬷嬷连忙亲自给他们将酒倒满:“我先在这里谢过二位公公,也不知她现在是死是活,我就进去看上一眼,确认了就出来。” 小太监摆摆手:“去吧。” 孙嬷嬷心中暗喜,起身小心翼翼四周看了一眼,便闪身进了冷宫。 高高的宫墙将冷宫隔绝,冷宫外,是各宫灯火,冷宫内,只有黑压压的死寂,一片死气沉沉,一股臭味夹杂着奇怪的味道飘荡在整个上空,整个宫内,除了院墙边的荒草,似乎什么都没有,她刚走没几步,突然一个黑影猛然间朝她蹿了过来,上前就抱住了她的腿,嘴里咿咿呀呀不知说着什么。 孙嬷嬷吓了一跳,狠狠挣开了那人的双手,心悸着向后倒退了几步。 借着微弱的月光,她渐渐看清楚了地上的人影,形容枯槁,蓬头乱发,身上的衣服烂成了一缕一缕,整个脸黑得几乎看不清面容,看孙嬷嬷打量她,便也抬起头,冲着孙嬷嬷嘿嘿傻笑着。 孙嬷嬷连忙又走得远一些,向着冷宫内唯一一个有灯光的殿门快步走过去。 后面的人影似乎不愿意她就这么走掉,嘴里胡乱说着什么,疾步就追过来,在孙嬷嬷吓得想要立刻就出去的时候,亮灯的大殿门突然打开,一个严厉的女声向着黑影冷喝:“疯子,大半夜不睡觉你找打是吧?” 那人似乎很畏惧,立马停下了想要去抓孙嬷嬷的手,带着委屈一点点向后褪去。 借着殿内并不太亮的烛火,孙嬷嬷看到出来的是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妪,虽然瘦弱,但看着精神倒好。 她也看向孙嬷嬷,冷着脸问:“这冷宫可不是什么好看的地方,你从哪来的回哪去吧。” 看她转身就要关门,孙嬷嬷连忙上前,好声好气询问:“我不过就是来冷宫寻个旧人。” 那女人冷笑:“冷宫寻人你倒还是头一个,冷宫里,除了疯子就是傻子,只有鬼,没有人,你要找的人,不是死了,就是跟死了一样,若没有把握能将人带离冷宫,最好还是不要来找得好。” 孙嬷嬷上前一步,笑着打量着说话的人:“眼前这位,可是先帝老太妃?” 那女人见孙嬷嬷询问,淡淡笑了一下:“你认得我?” 孙嬷嬷微笑着:“看您年龄,我是记起了先帝归天,陛下登基,追封自己母妃为皇太后,将当时的皇后贬为太妃,打入了冷宫,当时这件事情,还在朝堂之上惹来好大的争议,可陛下因着太妃儿子接连迫害,寸步不让,二十年来,太妃也便再未出过冷宫,您虽衣着简单,但通身气度不凡,所以我才斗胆猜测。” 太妃有些恍惚:“竟然都二十年了吗?冷宫的时日,不知如何计算,我有时觉得已经过了百年,有时又觉得好像也不过弹指一挥间,你又是何人?来冷宫为何?” 孙嬷嬷恭敬行礼道:“我原是伺候皇后娘娘的嬷嬷,后来皇后娘娘薨逝,我便随了长公主离宫,在边关十五年有余,如今刚回宫,便接连遇到一些事情。” 老太妃认真地思索:“皇后?是司徒家的丫头吗?她竟然没了?” 孙嬷嬷叹气:“世事无常,今日我来此,有一事不明,太妃可知这冷宫之中,可有挽月这个人?” 老太妃并未对她的名字多加好奇:“挽月?你找她有何事?” 孙嬷嬷据实以告:“实不相瞒,我也不知挽月知晓什么秘密,是有人告知来冷宫找挽月。” 老太妃叹口气:“挽月十五年前来的冷宫,如今半疯半傻,你即便是见了她,怕是也问不出什么来。” 孙嬷嬷疑惑:“所以她现在还健在?” 老太妃随手指了一间房:“她人就在那个屋内,你可去一看。” 孙嬷嬷再次俯身:“谢太妃。” 殿门似乎并未上锁,孙嬷嬷只轻轻一推,门便吱呀一声打开,一股恶臭扑面而来,孙嬷嬷接着微弱的光亮适应了光线向里面看了过去,只见满屋的狼藉,地上污浊不堪,阵阵臭味便是从那一滩还带着新鲜水渍的屎尿传来。 忍不住捂了口鼻,忍着恶心再走进一步,才看清楚屋内的角落有一人,跟外面的疯子没有多大区别,蓬头垢面,拉着一块破布盖在身上,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死了,对外面推门的动作充耳不闻。 “挽月?”孙嬷嬷试探叫了一声。 蹲在角落的人似乎动了一下。 没死就好。 “挽月。”孙嬷嬷的声音又大了一分。 “德妃娘娘,德妃娘娘您终于要来接奴婢了是不是?德妃娘娘,奴婢对您忠心耿耿,关于太子的事情是只字未提,德妃娘娘救救我,我再也不想呆在这里,德妃娘娘,求你放我出去,我什么都不会说,什么都是我做的,求你放我出去吧。” 第97章 再入冷宫 回到钟粹宫,孙嬷嬷将在冷宫打探到的事情跟夏星微一五一十的全部说了一遍。 夏星微皱眉:“所以那个挽月是德妃也就是现在皇贵妃宫里的宫女?” 孙嬷嬷点头:“恐怕是的。” 夏星微疑惑:“那人引我们去找皇贵妃原来宫里的人有何目的?还是说,她跟我有什么关系?” 她皱着眉低头认真思索着,突然福至心灵:“不对,她说德妃,那便是她入冷宫前,皇贵妃还是德妃,她是德妃之时,我母后应当尚在,那人专门让我去查这个人,是不是,这个挽月知道一些我母后的事情,亦或是我母后跟德妃之间的事情?” 孙嬷嬷也吃了一惊,她还从未往这方面细想:“如果跟先皇后有关,能是什么?” 夏星微抬眼看向孙嬷嬷:“我觉得,我要亲自去见这个挽月,我要问清楚,到底她知道些什么。” 孙嬷嬷连忙说:“不可,冷宫那种地方,不是公主该去的,还是交给我来办吧?” 夏星微摇头:“我还是想亲自过去看一眼才放心。” 孙嬷嬷知晓夏星微脾气,不再阻拦:“那就等人不注意的时候,我带你过去。” 凤仪宫内,一个小太监跪在地上禀报:“公主那边并无异动,但公主身边的孙嬷嬷这几日却不大对劲。” 皇贵妃微微挑眉:“说。” 小太监连忙回禀:“前几日她经过冷宫的时候,我们并没有在过在意,可昨日晚间,她竟然带了酒菜就去了冷宫,甚至最后还得了看守的允许,进到了冷宫之内。” 皇贵妃闻言眉头又皱了一分:“她去冷宫为何?” 小太监摇头:“奴才怕打草惊蛇,并未上前。” 皇贵妃的眼角跳了一下,冷宫? “你去找个由头,将那值守的太监传来问话。” 皇贵妃的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冷宫?那里确实有她一个不能为人知的秘密,早知道有此隐患,当初就不该一时心软只送到冷宫之中,如今威胁她的人早就不在了,那冷宫里的挽月大概也不用留了。 思索片刻后,她唤来李嬷嬷:“有件事情,或许早就该做了。” 李嬷嬷上前扶住了她纤纤玉手:“娘娘尽可吩咐奴婢,不管何事,奴婢定然为娘娘办好。” 皇贵妃点了点头,带着李嬷嬷走向了内殿。 晚间,夏星微脱下宫装,换上了司徒修武拿给司徒音的衣服,虽然有些短,倒也看着利索,等宫内人都睡了,夏星微带上帷帽,跟着孙嬷嬷出了门。 皇宫之中守卫众多,好在还未到宵禁时刻,孙嬷嬷让夏星微提了食盒跟在她身后,凭借着钟粹宫的令牌,一路安然走到冷宫门前。 值守的仍然是那两个侍卫,看见孙嬷嬷的时候,已经不复原本的喜色,站直了身子一本正经的模样:“嬷嬷这是又来做什么?” 孙嬷嬷从夏星微手中接过食盒,身子站在夏星微面前,将她藏在自己身后:“我这来给你们送些吃的,夜间值守辛苦,昨日的事情,还是要谢谢你们。” 小太监一脸的为难,并未去接食盒:“嬷嬷,真不是我们哥俩不识抬举,前两日皇贵妃召见,特意训斥了我们玩忽职守,嬷嬷还是回吧,若再是被人告上去,我们俩可连这个苦差事都丢了,只能去杂役房了。” 孙嬷嬷连忙笑嘻嘻从身上摸出两个银锭子,沉甸甸地放在他们手中:“确实是我的不是,连累了你们了,不过前日我将这里遇到挽月的事情跟我家公主说了一番,公主感怀我与挽月情分,想要过来看看她情况。” 孙嬷嬷闪身,露出身后带着帷帽的夏星微。 夏星微摘下帽子,两个太监面面相觑,他们哪里真的见过长公主,但话都说出来,应该不会有假,连忙都跪了下去:“奴才见过公主。” 夏星微淡淡开口:“起来吧,我今日来就是看看她在冷宫之中过得如何,若人还能用,说不准我还能求了父皇接出冷宫,这些酒菜是王嬷嬷特意给你们准备的,你们先吃着,我去看看便出来。” 两个小太监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回答。 夏星微正色道:“冷宫只说不让出,可并没有人说过不许进,你们职责在身,本公主并不怪罪,我不过想进去看上一眼,绝不给二位公公添麻烦,若皇贵妃怪罪,由我一人承担,可好?” 不管是皇贵妃还是眼前的公主,都不是他们能得罪的人物,只能低头跪下:“是,公主的命令,奴才们自然不敢不从,只愿公主快些出来。” 夏星微侧身走了进去,孙嬷嬷紧随其后,提着灯笼小心翼翼扶着夏星微的胳膊:“你慢着点。” 夏星微询问:“挽月在哪个房间?” 孙嬷嬷指了其中一个房间,却拦了夏星微的去路:“公主留步,房间里污秽不堪,不如我将挽月叫出来问话。” 夏星微摆摆手:“不必,听你说她精神不太好,几乎从不出屋,这样强迫将她拉出来,只会更加刺激她,我们进去便可。” 孙嬷嬷犹豫了一下,但夏星微说的好像也有道理,只能走到了夏星微前面,提了灯笼小心照着下面的路,做好了心理准备,打开门的那刻,依旧是被臭气冲天的味道熏得差点吐出来。 夏星微也掩了口鼻,微微皱眉,跟着走了进去。 突然来的灯笼光芒似乎让角落里的人受到了惊吓,惊叫着从一边爬着到了另一个背光的角落。 孙嬷嬷举起灯笼,等着她慢慢适应这里的光线,声音轻轻的,仿佛怕吓到她一般:“挽月?你别害怕,我们不是坏人。” 夏星微也跟着柔声说:“我们不会伤害你,你看,我给你带了酥糖,你可要吃?” 挽月慢慢抬起头,顺着灯笼的光,看向夏星微,在她看到夏星微的脸之时,瞬间脸色大变,全身抖如筛糠,将头几乎埋进自己的双腿中,口中喃喃自语:“皇后娘娘,我没有害您,我没有害您,不是我做的,不是我,求您放过我吧,不要来找我。” 第98章 走水 夏星微变了脸色,与孙嬷嬷对望了一眼,心中突然有了一个猜测。 “挽月,你我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害我?”夏星微站直了身子,手提了孙嬷嬷拿着的灯笼,高高举起照在自己脸上,晕黄的光将她的脸照得昏暗不明,嘴角勾起一丝诡异的笑容,慢慢向挽月靠近。 挽月只抬头看了一眼,就挣扎着向那一堆排泄物中爬了过去,一边快速爬着一边摇头否认:“不是,不是的皇后娘娘,奴婢没有害您,奴婢只是奉命下了催生药,稳婆和太医都不是奴婢教唆的,奴婢什么都不知道,皇后娘娘饶命,求皇后娘娘饶命啊。” 夏星微依旧上前,半弯下腰,顶着那一股一股直冲鼻息的恶臭,瞪大了眼睛:“不是你教唆又是谁?不是你本宫又怎么会难产而死?本宫好疼,你还我命来,你还我命来。” 挽月几乎将脸全部埋进地上的脏污不堪中,她拼命嘶吼:“不是我,不是我,是德妃娘娘,一切都是德妃娘娘做的,你去找她,你别来找我,是她害了你跟你的孩子,是她想要你的后位,你去找她,你快去,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没做。” 一直以来的猜测就这样得到了证实,夏星微嬷嬷看了孙嬷嬷一眼,接着上前询问:“你没做你为何被送到了冷宫?你没做为何这般害怕?今日你若不将事情细说分明,我就带你去阎罗殿分辩。” 挽月似乎被吓傻了:“不要,我不要去,我没做过,我不过就是拿了催生药,但我不是诚心的,是那接生嬷嬷被买通想要一尸两命,与我无关,给银两的不是我,不是我,绑人的也不是我,求您了皇后娘娘,放了我吧。” “不是你又是谁?你是德妃的爪牙,这个时候还想撇清楚关系?” 挽月拼命摇着头,不敢去看夏星微的脸:“我家人也是被逼的,我也不是情愿的,求求你们了,放过我吧,我愿意给你还有你的孩子烧香祈福,我愿意下辈子给你们当牛做马,求你饶了我吧,我真的不想死。” 夏星微和孙嬷嬷相互看了一眼:“孩子?” 挽月连连摆手:“孩子不是我杀的,这个真的跟我没有任何关系,都是德妃派人干的,这件事情我并没有参与,这个我可以发誓,王太医,王太医他可以作证,当时我并未在场。” 夏星微轻轻叹了口气,有些微不可闻,转而又看向挽月:“本宫一直并未对德妃多有为难,她为何要害本宫和孩子?你若胡乱攀咬,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挽月不敢去看夏星微的脸,已经有些语无伦次:“皇后,只能有一个皇后,紫微星降世,她不让紫微星降世……” 夏星微还想说什么,在满屋的恶臭中,似乎多了一丝刺鼻的味道,转脸向孙嬷嬷求证:“嬷嬷,你可闻到什么异味?” 孙嬷嬷一直捂着鼻子:“什么味道?”松开了捂鼻子的手,认真的辨别,“好像并没有……不是,好像是火油的味道,冷宫大抵是没有火油的。” 话音刚落,外面突然火光冲天,火舌瞬间将整个房间吞没,一股热浪瞬间袭来。 “公主快走。”孙嬷嬷推着夏星微,刚一开门,便被喷涌而进的火势给逼退了回来,火势在火油助力下,只瞬间便好似冲天一般。 火油灼烧的黑色浓烟已经在房间弥漫,夏星微连忙用衣衫捂了口鼻,一边四处在房间寻找有用的物件,一边交代孙嬷嬷捂紧口鼻,再次将房门关上。 可是在如此冷宫,整个房间并无可用之物,就连床上唯一一床棉被,也不过就是几缕碎布一般。 孙嬷嬷只能大声呼救:“来人呐,走水了,救命啊——咳咳——” 这里距离冷宫门口的距离不远,火光如此大,定然能引起人的注意,更何况门口还有值守的太监。 夏星微连忙上前帮着她将口鼻掩起,快速交代:“嬷嬷别喊,咱们先想办法出去。” 火势越来越大,她们像是被困在岸上的鱼,如何能不喊?喊了至少让人能听到此处有人,先来救人,不喊,怕只能等死。 孙嬷嬷再次拿开自己衣衫:“救命,救命啊——公主在这边,来人啊。” 夏星微再次上前将她的口鼻掩住,声音带上了愠怒:“嬷嬷别喊。” 孙嬷嬷用力将夏星微的手攥在手心中,浓烟中,已经无法看清彼此的脸,她一边咳嗽着,一边大声喊着:“救命,救命,救救公主。” 夏星微无奈,只能抓住孙嬷嬷的手,在心中暗自下决心拼了命也要出去,总好过死在这里。 正要冒着炙热滚烫的大火向外冲去的时候,一个湿淋淋的东西罩在了自己头上,一个有力的大手握在了她的手腕:“走。” 声音有些熟悉,但夏星微意识已经有些涣散,并未记起在哪里听过,只是死死抓着旁边瘫软下去的孙嬷嬷,声音微弱:“嬷嬷,嬷嬷。” 那人的声音冷厉:“你最好先放手。” 下一秒,她的手便被狠狠拉了回来,脚上一轻,整个人似乎被抱了起来,她只记得,孙嬷嬷刚刚被她放下的手,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她想要将抱着她的人推开:“嬷嬷,去救孙嬷嬷。” 那人并没有再说话,夏星微只觉得自己浑身一阵闷热之后,才慢慢被放在了地上,罩在她头上的东西也被掀开,是一个厚厚的,沉重湿了水的棉被。 夏星微狠狠在舌尖咬下,让自己保持清醒,努力适应了光线之后,她才看清了站在自己身边的人,他们正在冷宫的门口,大火已经将整个冷宫快速吞噬,可似乎所有人都不知情一般,冷冷轻轻无一人前来,只有身边站着的这个——耶律彦。 夏星微整个人脸上手上全是黑漆漆一片,她顾不上许多,伸手抓住了耶律彦的手,语气中尽是哀求:“世子,不管往日咱们有何恩怨,现在孙嬷嬷还在房间里,求世子搭救,若能救出孙嬷嬷,来日夏星微尽其所能相报,求你。” 耶律彦皱眉看着冷宫的火光,语气淡漠:“来不及了。” 第99章 煞星之言 夏星微看着眼前的火光,屋里跪坐在了地上。 她耳边似乎还能听到孙嬷嬷烟雾中喊救命的声音,手上似乎还残留着她的温度,可一个门外,一个门里,她们好像——阴阳两隔。 不知是哪处殿宇坍塌,那么大的轰隆声,传到她耳边的时候,似乎隔了好远好远,她还想再说些什么,让耶律彦去救孙嬷嬷,喊人这个时候进去或许还有一线希望,可她听着似乎杂乱的脚步声,眼前的黑暗四面八方向着她压了过来,她终究还是抵挡不住,就此昏厥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她人在自己的钟粹宫,旁边坐着的是夏渊,身后还有一脸担忧,拼命忍着泪水的司徒音,和红了眼眶的夏雪薇,以及——一脸着急的皇贵妃。 眼看夏星微睁开眼睛,夏渊连忙喊人:“太医,太医快来,她醒了。” 房间内似乎热闹了起来,各种声音吵得夏星微脑仁有些疼,她想要说些什么,想要问问孙嬷嬷可救出来了,可张了张嘴发现喉头发紧,根本发不出一丝声音。 太医慌忙上前,手脚麻利地帮着夏星微检查着情况,最后终于长长舒出一口气:“陛下,虽然公主受了些伤,但终归没了危险,也是公主福大命大。” 夏渊脸上焦急的神色缓和了几分,看着夏星微皱眉:“好好的你去冷宫做什么?幸好这次你没事,整个冷宫如今被焚烧殆尽,所有人无有生还,你若是有事,可要朕如何跟首辅交代?” 夏星微只听到无有生还四个字,整个人像是被强制扼住了咽喉,再也无法呼吸一般。 无人生还? 那孙嬷嬷呢? 泪水就那般毫无预兆夺眶而出,皇贵妃用帕子轻轻替她擦拭着眼泪:“别哭了,星微,人死不能复生,你能逃过此大劫,也是你的造化,或许,这造化就是注定要有人来填的,你莫要太过难过。” 夏星微转头,将那挨在自己脸上的帕子甩开,目光再看向皇贵妃的时候,便充满了仇恨。 挽月不难猜,绝对是皇贵妃身边的人,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留了她一命,那这场大火,更加不难猜,谁会这般忌惮她去见挽月,谁才是真正的凶手。 她用力要撑起身子,想要起身坐起,刚一动,就被皇贵妃双手扶着又按在了床上:“星微,你现在受了伤,要好生休养,不管有什么事情,都要先将身体养好了再说不是?快别乱动,太医已经帮你开了药,本宫让王嬷嬷去煎了来,等会好了喝了药,你便能慢慢好起来。” 夏星微用力将她的手甩下来,拼命才发出沙哑的声音:“我绝不会放过你。” 皇贵妃眼神带上了悲伤,有些委屈看向夏渊:“陛下,公主怕是被魇着了,也难怪,她受了如此惊吓,定然心中受了损伤,还是再让太医好好查看为好。” 夏渊再次喊了太医:“你再好好帮公主看看,如何能快速好起来。” 太医上前,遵命再次上前查看。 皇贵妃皱着眉双手扶住了一旁的夏渊:“陛下,深更半夜,您还是要小心龙体,看公主似乎已无大碍,陛下,您还是回去好生睡上一会,就该上朝了。” 夏渊揉了揉有些疼的眉心,安排了身边值守的司徒长风带了侍卫守在钟粹宫,又交代了太医和宫女太监一番,才转身跟着皇贵妃离开。 他们并未叫步撵,慢慢走在宫道上,皇贵妃才吞吞吐吐开口:“陛下,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夏渊皱眉:“你有话就说。” 皇贵妃这才慢慢开口:“陛下难道不觉得,自从星微公主回宫之后,发生的各种事情都太多了一些吗?” 夏渊若有所思看向身边挽着他的人:“爱妃何意?” 皇贵妃娓娓道来:“陛下细思,当初国师就说过公主天生命犯煞星,克父克母,亡家灭国,所以陛下才允许司徒将军将她带去边关,也幸得陛下英明,这十几年,夏国一直相安无事,可自从她回来之后……陛下莫要疑心,臣妾也是真心喜欢这孩子,但奈何从她回来之后,先是雨薇落水,后来是月朗被她打,最后又是祈福遇上野猪,到现在雨薇都还病恹恹地没有从前的活力,月朗更是迷迷糊糊就当众被她宫女……臣妾知晓不该这般说,可自她回京,臣妾没有一日睡得安稳,总是做些莫名其妙的梦,今日她又无故进了冷宫,又发生冷宫走水的事情,就连她身边伺候的孙嬷嬷,都这般无声无息的死了,陛下,如果不是煞星,臣妾实在不知该如何解释这些。” 夏渊的脸沉了下来,脚步也慢了半分:“爱妃所言……或许只是凑巧罢了。” 皇贵妃叹口气:“若真只是凑巧,那这桩桩件件,巧合也太过多了一些。” 夏渊的神色晦涩不明,在皇贵妃还要说什么的时候,声音淡淡的说着:“朕今日实在疲乏得紧了,再要早朝倒是扰了爱妃休息,就不去凤仪宫了,来人,摆驾养心殿。” 皇贵妃微微福身:“臣妾恭送陛下。” 眼看着夏渊越走越远,皇贵妃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淡了下来,转头,与身边的李嬷嬷递过去一个眼神,嘴角勾起一个漫不经心的笑,淡淡说道:“走吧,咱们也回凤仪宫。” 李嬷嬷冲身边的宫女太监使了个眼神,快走一步到了皇贵妃身侧,扶上她的胳膊,看着隔开了一段距离的下人,才小声说着:“娘娘尽管放心,奴婢已经派人仔细查验过,冷宫中,一只老鼠都没活下来,即便她想说些什么,届时咱们只需说她被大火吓得失了心智便好,自当无需担忧。” 皇贵妃冷冷笑出声音:“十几年前,真不该一时心软就留了挽月一条命,谁能想到竟然还有人知道她?不过烧死了也罢,冷宫起火本就是无故走水,她如今终于死了,也算是解脱了。” 李嬷嬷点头:“是,娘娘仁慈。” 第100章 养伤 司徒音端了药走到了夏星微跟前,还未说话,眼泪先掉了下来:“星微姐,先喝了药吧?” 夏星微的泪水簌簌而下,对,她要好好喝药,要赶紧好起来,才能为孙嬷嬷做些什么。 汤勺送到唇边,她努力张开嘴,喉咙带着似乎灼烧的疼痛,她吞咽着温热的药汁,像是吞咽刀子一般,看着司徒音的眼泪,她想抬手帮她拭去,可身上几乎没有半分力气,让她只能这么无用地躺着。 司徒音似乎看出了她的意图,狠狠擦去脸上的眼泪,努力对着她挤出一丝微笑:“星微姐你别动,你现在就好好吃药,好好养伤便好,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有我在呢,二哥也守在门口,再不济,还有祖父和父亲叔父,总归是不会让你吃了亏去。” 夏星微点头,扯起唇角,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笑容。 喝完药,她终于还是支撑不住,虽然身上被灼烧的地方疼痛难忍,依旧是沉沉睡了过去。 司徒音帮她盖好衾被,才走到殿外。 门口站着的司徒长风连忙询问:“她怎么样了?” 司徒音红了眼眶,还未开始说话,就被司徒长风呵斥:“哭有什么用?你仔细说便可。” 司徒音狠狠吸了吸鼻子,才慢慢将心绪平复下来:“星微姐她喉咙被浓烟伤了,暂且还不宜发声,身上也有多处烫伤,必须要好生涂药,说不准也会留下伤疤,这些,恐怕都不及孙嬷嬷的离去更让她难过。” 司徒长风皱着眉:“她为何突然想要去冷宫了?” 司徒音咬着唇,低垂着眼睑:“我们有次在宫中,有人塞了一张纸条给星微姐,上面只写了冷宫挽月四个字,星微姐便让孙嬷嬷好好查这个人,今夜她们一起去了冷宫……对不起,我该跟着一起去的,若是我一同前去,说不准她们也不会有事。”司徒音终归还是没能忍下自己的眼泪,崩溃哭了起来。 司徒长风皱着眉:“你哭有何用?这场火定然不是意外这么简单,从走水到最后有人开始救火,时间不过短短两刻钟,火势已经完全控制不住,整个冷宫被焚烧殆尽,不留一人,一般的走水根本做不到,你去了又有什么用?” 司徒音狠狠吸着鼻子:“至少……至少……我说不准可以带着她们跑出来。” 司徒长风又瞪了她一眼:“星微就弱吗?她比你功夫可好得太多,她都无法出来想必当时情势定然危险万分,你别在这里硬要将事情揽到身上,这并没有你的错,你就好好照顾她便好。” 司徒音狠狠点着头:“是,我一定照顾好她,你们也放心。” 司徒长风又多问了一句:“她都烫伤在何处?可有在明面上的?” 司徒音点了点头:“胳膊上,脚腕处,脖颈处都有几处,应当是火舌迸发烫到的。” 司徒长风默默点头:“好,你要她放心,回去我们定然去寻找药方,尽力让她不留任何伤疤,你别一直哭哭哭,多说些宽慰她的话,让她也能舒心。” 司徒音红着兔子一般的眼睛默默点头:“二哥放心,我定然不会在星微姐面前试了分寸,回尽心照顾她,让她尽快好起来。” 看了看天色,司徒音又多说了一句:“都快天亮了,你别一直站着,在门口眯一会也使得。” 司徒长风毫不在意:“你先做好你自己的事情便罢了,我职责所在,你也快去休息。” 司徒音冲司徒长风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才转身回了殿内,搬了软塌在夏星微床边,跟着素枝和青栀一起,都守在内殿之内,躺到软塌之上,司徒音才觉浑身疲惫,闭上眼慢慢睡着。 夏星微再次醒来的时候是第二日的午后,看见夏星微醒来,青栀神色激动:“司徒小姐,公主醒了。” 司徒音连忙从外殿进来,跟在他身边的,还有一脸倦怠之色的顾长卿。 夏星微抬眼看向两人,勉强露出一丝笑来,想说话,直觉喉咙依旧刺痛,便只是点点头,笑得更大了一些。 “星微姐,你醒了?”司徒音语调轻快,连忙对身边的青栀吩咐:“快去将小厨房一直煨着的粥端来。” 青栀起身答应了一声,小跑着就出了内殿。 素枝看了看屋内的人顾长卿一眼,也站起身:“青栀,我跟你一起去看看。” 等到殿内只剩下司徒音之时,顾长卿才将硬撑起来的规矩放下,眼神中满是关切之意,走上前蹲到了夏星微身前:“星微,你怎么样了?” 夏星微冲他微微点点头,扯出一个无力的笑来,声音沙哑得厉害:“我无事。” 顾长卿皱眉:“你别说话,你现在嗓子还伤着,就躺好就行。” 夏星微默默点了点头,顾长卿在她身边坐下,眉头依旧紧紧皱着:“你也真是,好端端的,去什么冷宫?你想查什么,跟我说,跟长风说都使得,我们还能不尽心不成,偏你凡事都是自己来,从来不多说一句。” 夏星微刚一皱眉,顾长卿便知自己说得多了惹她不高兴,连忙妥协:“好,我不说,看你现在这般,我宁愿……疼的是我。” 顾长卿的话音刚落,脸上便带出了一丝红晕,他语气中带着急切:“知晓你出了事,我恨不得立马进宫,至少,最快的速度看到你人还好好的,我便放下心来。” 夏星微觉得自己定然也有些脸红,不然不会无端觉得脸上有了熟悉的灼烧感,下意识便躲开了顾长卿的目光。 司徒音见两人之间的氛围微妙,连忙说:“我出去看看青栀她们好了没有,长卿哥哥,星微姐就麻烦你先看顾一二。” 夏星微想起身喊住司徒音,刚一动,就感觉浑身刺痛,只能又无力地躺了回去,想清清嗓子,只能发出一丝奇怪的声音。 顾长卿连忙又上前了一分扶住了她的肩膀:“你怎么了?可是哪里疼了?你想要什么?还是想说什么?” 夏星微慢慢抬起手,顾长卿慌忙将自己的手送了过去,夏星微径直越过顾长卿的手,碰到了他的脸颊,微微用力,将他的头推转到了一边。 这是…… 顾长卿脸上的温度急剧上升,眼睛都跟着瞪大了一圈,夏星微的手,带着一丝的冰凉,软软的,嫩嫩的,他忍不住歪了头,让自己的脸紧紧贴在她的手心,心中汹涌澎湃,是不是夏星微想跟她说些什么?是不是她终于能接受自己? 夏星微看着他越来越红的脸,有些无语别开脸,没眼看,简直没眼看,她只是想要他不要再说话了而已,脸红什么? 第101章 结盟 夏星微的伤好得很快。 不但有太医精心变换着药方,时刻观察着夏星微的伤情,更有司徒家一瓶又一瓶上好的烫伤药不要钱一般的往宫内送着,司徒音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帮着抹着。 终于可以正常开口说话的时候,她第一句话便是:“阿音,孙嬷嬷在哪?我想去看看。” 司徒音脸上多了一丝哀伤:“星微姐,孙嬷嬷跟冷宫中的那些人的尸体,都在大理寺。” 夏星微皱眉,努力抑制住自己想哭的冲动:“大理寺?为何在大理寺?是大理寺介入了调查?那可查到了什么?孙嬷嬷何时能入土为安?” 司徒音连忙上前将夏星微抱在怀里,耐心地安慰:“星微姐,你别这样,你先冷静一下,大理寺的人在查案,那些尸首自然都要送到那里,等查到真相的那天,才会真的还你和孙嬷嬷公道。” 夏星微摇头,眼泪再也不受控制,断了线的珠子般颗颗滑落:“你不懂,你不懂,嬷嬷她是为了我才会死的,如果她不喊,如果她好好的保护自己,她也能跟着跑出来,那时候浓烟那么大,她在房间里一直喊救命,阿音,嬷嬷是为了救我而死的,我要去看她,我要好好送她一程,是我对不住她,我就不该让她进宫,如果她在司徒家,现在定然好好的。” 司徒音用力抱紧她,声音几乎带着哭腔:“星微姐,你别这样,孙嬷嬷她要是看见你这个样子,定然也会难过,你不能一直沉浸在悲伤中,我去冷宫看过了,那里火油的痕迹那么明显,定然有人会去调查,你要振作起来,等抓到凶手了才能为孙嬷嬷报仇,你这样,孙嬷嬷也会心疼的。” 夏星微硬生生将眼泪忍了下去,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对啊,查出真相,抓到坏人,嬷嬷她才不会就那样白死……阿音,我到现在都不相信嬷嬷已经没了,你可看见了她吗?她走的……是不是很痛苦?” 司徒音连忙摇头:“没有,孙嬷嬷除了手背上有些灼烫伤外,身上其实并无太多的外伤,你且放心,她走的很是安详。” 夏星微苦笑,在那样的环境中,怎可能有人走得安详呢? 来看她的人一波接一波,夏雪薇来得最勤,夏星微等到惠妃前来,将屋内所有人都遣散出去。 惠妃似乎并无任何意外的神色,看着夏星微的目光依旧带着淡淡笑意。 夏星微不想跟她绕弯子:“惠妃娘娘,我一直都知晓,你从一开始就想拉拢与我,以前是我天真,总觉得独善其身便好,现下看来我是错了,不知惠娘娘现在可还有原来之意?” 惠妃慢慢抚摸着自己还未有任何变化的小腹,脸上的笑容温婉:“我对你好,只是因为看你可怜见得,小小年纪没了母后,你母后在世之时宽待后宫,我也多受照拂,以后,自然在能力之内,对你多多照顾。” 夏星微冲她笑着:“是,惠娘娘慈爱,以后就将我看作雪薇一般便好。” 惠妃点头,轻轻拉起了夏星微的手:“这个是自然,星微,你现在该是明白了,这个宫里啊,暗流涌动,一个不小心,自己便入了漩涡,有一双手相互牵着,便多了些安全感,日后咱们相互扶持,走起来,也更顺畅些。” 夏星微冲她笑:“惠娘娘说得极是。” 夏星微的伤势养得差不多后,穿戴好衣衫后喊了青栀素枝就要出门,司徒音见状,连忙将人拦了下来:“星微姐,你去哪啊?” 夏星微淡淡的:“我现在已经好了,我要去看看孙嬷嬷,我至少要去亲眼看看她现在如何。” 司徒音连忙将人拦下,抱着她重新带回床上:“星微姐,你哪是已经好了?你现在最多是可以走动而已,而且,孙嬷嬷人在大理寺的殓房,你如何才能去看她?” 夏星微努力让自己冷静:“阿音,我明白你的意思,你应当也能懂我的,孙嬷嬷与我,并非主仆,她更是我的亲人,阿音,帮我传个轿撵吧,我要去找父皇请旨。” 司徒音叹口气,终究还是没能再拦她,找来了素枝去传轿撵,人依旧回到内殿,扶着夏星微慢慢起身:“星微姐,等会我跟你一起去。” 夏星微叹口气,红红的眼睛中溢满了哀伤:“不用,你让我自己去就行。” 有些事情,她不想让司徒音走在她身旁。 司徒音无奈,只能依着她。 轿撵很快到了钟粹宫门口,夏星微慢慢走过去,坐到轿撵之上,青栀和素枝分别跟在两侧,另外四名小宫女和四个太监跟在后面,抬着夏星微往夏渊处理政务的养心殿而去。 轿撵到了养心殿门口,站在门口的太监通传之后,夏星微丢了搀扶她的手,一步一步走上台阶,进到了内殿。 夏渊看见她的时候,丢掉了手中的奏折,走上前打住了她要行礼的动作:“你还伤着,就别再来那套虚礼,你既还没好,怎么不好好在钟粹宫养着,跑到这里来所为何事?” 夏星微神色郑重:“父皇,不知冷宫走水一事,查得如何?” 夏渊站起身,走到了夏星微面前,语重心长地说:“这件事情,朕已经交由大理寺彻查,只是守卫的两名太监已死,冷宫方向想来并无太多夜间巡查,目前案子进展还不太大,不过你放心,朕定然会令他们查出真相,还你公道。” 夏星微直直看向夏渊:“父皇难道不想知道我去冷宫所为何事吗?” 夏渊皱眉:“何事?” “我进冷宫,是为调查一个叫挽月的宫女,而且当夜,我跟孙嬷嬷也确实见到了她,父皇可知她说了什么?” 夏渊皱眉思索:“挽月?挽月?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她说了什么?” 夏星微眼眸晶亮:“她说,不是她要害死皇后娘娘,是德妃,一切都是德妃做的,她说母后产子难产,本来就是想要她一尸两命的,父皇既然要查,不如连这件事情一起查了吧。” 夏渊皱眉看着夏星微:“人证呢?物证呢?单凭你一句话,朕就要去查皇贵妃?还是十几年前的事情?” 夏星微不解:“我难道不是人证?是挽月临死之前亲口所说,一字一句清清楚楚,难道不是证据?父皇到底是不敢查,还是觉得我在说谎?” 夏渊神色淡定:“星微,并非朕不敢查,你说挽月所说,那现如今挽月何在?大理寺办案,是要有案件发生,比如冷宫失火,并不会因你一句怀疑之言就要去将陈年旧事揭出,你与皇贵妃以前看着还算和睦,怎的如今要如此猜忌?我知你现在伤心,不管如何,先将身子养好,日后再说其他。” 夏星微冷笑了一声,她早就有所预料,如果这件事情是真的,当年绝对有迹可循,十几年前无人探查真相,十几年后,更不会因为一个死无对证的风言风语去妄动皇贵妃,动了皇贵妃,就相当于要动权倾朝野的慕容家,夏渊估计是真的不敢。 “父皇说得极是,这件事情暂且不提,希望父皇恩准,允许我出宫去大理寺看一眼孙嬷嬷。”夏星微垂下眼睑,低声说着。 夏渊有些犹豫:“可你的身体……” 夏星微连忙说:“我身体无碍,孙嬷嬷因我而死,我定然要送她一程,见她最后一面,以全了我们十几年的情谊,父皇,求您成全。”扑通一声,夏星微跪到了地上,浅淡的宫装,慢慢有红色的血液晕染开来,是伤口被她的动作崩裂,可她毫不在意一般,跪得挺直。 夏渊看着她脸上的倔强,点头同意:“这有出宫令牌,朕会派侍卫随行,你且起身。” 夏星微慢慢站起:“谢父皇。” 第102章 我不会是你阻力 夏星微是坐着轿子出宫。 自边关回来,这是她第二次出宫。 第一次的时候,孙嬷嬷还坐在她的身边,她们每个人都兴高采烈的,看着外面的热闹景象,笑得那般明朗。 从护国寺回来的时候,还给她缝了两个柔软的棉垫,似乎有她在身边,她从不用担心自己的生活琐事,所有的一切,孙嬷嬷都打理得明明白白。 轿子外,顾长卿的神色带着担忧:“公主,你若是身体不适,千万要跟我说,别自己硬撑着。” 夏星微只是淡淡嗯了一声,并未说话。 顾长卿看着轿子的帘子,默默在心中叹口气,不知该说些什么。 沉默过后,顾长卿听到了轿子里夏星微的声音轻飘飘地说:“你们不用为我忧心,我定然不会只一味伤心,有些事情,伤心解决不了。” 顾长卿心中是有一些难过的,他虽然只是宫中侍卫,可于这件事情上,他知道的远比夏星微要多。 冷宫走水定然是人为,大理寺自然也是全力侦查,只是最后查到哪一步,公布出来的真相为何,恐怕就如上次他们在护国寺后山遇到野猪一般。 “公主,你这样想很好,不管有什么事情,你都要相信,我绝对会一直站在你身边。”顾长卿的声音很淡。 夏星微听得红了眼眶,她是相信顾长卿的话的,有些时候,她会觉得自己公主的身份让她何其不幸,可反观来,她又何其幸运,人有失便有得,她虽生在皇宫,万幸长在边关,身边有亲人,有朋友,有一个个始终会站在自己身边之人。 只是,她的力量似乎还是微弱了一些,没能保护住自己身边的人,一如孙嬷嬷,一如前段时间遭了恶魔之手的青栀,她早就应该明白,她要做的是完全强大,自己强大起来,只有强大了,才能有能力护住所有人。 深深叹口气,或许,她从边关回来,就是因为太听话,太想要证明司徒家将她养得极好,收起了所有的爪牙,让别人误以为她是软弱可欺,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吧? 夏星微的声音坚定了一些:“顾长卿,有些事情,咱们上次就没有分辨出来,我做不到人人都喜爱,也做不到事事合规矩,我后来也听了你的话,避其锋芒,小心谨慎,可孙嬷嬷她还是去了,所以现在看来,你也并非正确的,后面的事情,我希望你不要再管我太多,需要争的我必须争,需要查的我一定查,哪怕到最后我搭上自己这条命,我也绝不后悔。” 顾长卿微微皱眉:“你想好了吗?” 夏星微的眼睛中有泪珠悄然落下:“从来没有哪一刻我如此清楚自己要做什么,你若还是觉得我不该如此,以后咱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权当我们从不认识,也免得日后你受我连累。” 顾长卿回答得很快:“不会。” 夏星微有些不懂他不会如何。 顾长卿又坚定说出口:“我曾跟你表白心迹,我不是善变之人,定然不会轻易改变心思,我倾慕与你,是倾慕肆意洒脱,勇敢带了锋芒的你,你莫要再说跟我不认识这种话,你尽可去做你想做之事,我会做你的后盾,司徒家虽然足够护着你,但我以为日后我亦能护你周全,星微,你放心,有我在,定然只会是你的依仗,不会成为你的阻力。” 顾长卿一字一字认真的说出口,他知道夏星微是什么意思,种种迹象都已经表明,皇贵妃绝对与夏星微冷宫火场之事有关,夏星微既然要争到底,最后势必是司徒家和慕容家相争,夏星微在宫中不会好过,他如果只是一个侍卫,即便是三品,也不过是侍卫,一个带刀的高级护卫而已,不能为她做任何事,他也要努力,一步一步走向前朝,或有兵,或有权,才能更好护住她。 轿子在大理寺门口停下,司徒长风带了令牌上前,立即有衙役做出请的姿势,夏星微被一路抬到了大理寺内。 青栀掀开轿帘,夏星微缓缓走出,大理寺卿陈令仪带着大小官员上前跪拜了一地:“微臣见过公主。” 夏星微低头看了他们一眼,直入主题:“我要去见孙嬷嬷,劳烦大人带路。” 大理寺卿起身,脸上有一丝为难:“公主,那里不太干净,公主是否……” 夏星微声音大了一分,重复:“本公主今日来就是为了此事,还请大人带路。” 大理寺卿不敢再多说,从仵作手中接过了停尸房间钥匙,带着夏星微向大理寺后一座单独的院落走了过去。 院门口,有斑驳的牌子,看上去有些年头,上面写着往生院三个字,走进院落,是光秃秃的一个院子,连一棵树一朵花草都无,带着萧瑟的感觉,正中间便是一个大大的房间,写着殓房二字,大理寺卿拿了钥匙将门打开,夏星微就感觉到一股阴冷的凉气扑面而来。 她脚步停下一刻,对着后面跟随的人交代:“你们都在外面等候,本公主一人进去便可。” 顾长卿想要说陪她一起,就看到了夏星微看向他时坚定的眼神,上前的脚步又默默收了回来,冲着夏星微点头:“公主若有需要,喊我们便可,我们都在门外等候。” 或许,她只是不想让任何人看见自己悲伤的模样,既如此,他就在外面守着便好。 夏星微跟着大理寺卿走进,整个房间内,飘荡着一股怪怪的味道,每一个尸体都被放置在冰块之上,防止夏季天热尸体腐烂,大理寺卿走到最角落,将白布掀开,夏星微的心狠狠疼了一下。 孙嬷嬷就那样静静躺在那里,脸色灰败,毫无生气。 “有劳大人,你也先出去吧,我只想好好跟嬷嬷告别。”夏星微吸了口气,沉声交代了一声。 大理寺卿拱手:“是,微臣就站在门外候着,公主请自便。” 他退出之后,贴心将门虚虚掩上,虽然有规定任何无关人员不可单独接触涉案尸首,但有陛下令牌,公主身份,自然可以破例。 第103章 告别孙嬷嬷 整个房间只剩下她自己的时候,她才一步步走上前,每一步,都好像踩在了她心尖之上。 孙嬷嬷似乎安详,脸上些微的烧伤在冰冻之下,似一张皮贴在了脸上,看着诡异又骇人,身子能看出来是被认真擦洗过,完全没有了她们当时被烟熏得黝黑的模样,只有鼻孔处还能看出一些痕迹。 夏星微将孙嬷嬷的手握在手中,冷得让她浑身几乎都跟着打战,轻轻叹口气,弯唇微微笑了:“嬷嬷,我来迟了,到现在才来看你,你向来都是对我无限溺爱,怕是依然不会怪我吧?” “嬷嬷照顾了我十六年,从我出生便不曾离开片刻,原本你是可以好生养老的,仅只是为着我在宫中无人可依,又巴巴跑来我身边,现如今如何?命都丢在了这里吧?你是安稳了,可有想过我将来如何吗?以后,我身边再无人像你那般管我爱我,你要我如何过?” 一滴清泪缓缓滑落,像是打开了一个开关,泪水汹涌而出,她快速用手擦着,但一只手似乎根本擦不干净,吸了吸鼻子,流着泪的脸依旧带出一个笑容:“本来想好了见了嬷嬷决不能哭的,可终究还是控制不住,嬷嬷莫怪,我是真不想哭,是总也忍不住,嬷嬷,我难过,你还能安慰我吗?” “嬷嬷,你放心走吧,后面的事情,全都交给我,我现在没有权利去后悔之前的事情,你也永远回不来了,但你且放心,害你的人,我定然要亲手抓到,咱们查的事情,我也会查到底,不光只为你,还为我从未见过面的母后,凶手早晚要得到报应,你在天之灵,就保佑我一切顺利,来日,我定然用对方的骨灰,在你墓前种下一片花园,你就在天上看着便好。” 眼泪似乎根本流不尽,夏星微额头抵在孙嬷嬷手心,低着头,压抑着自己的哭声,闷闷的,不让任何人听见。 她原本已经决定了不再哭,哭不过是懦弱的表现,可看着躺着的人,她根本控制不住,在孙嬷嬷面前,就让她再肆意哭一回吧。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顾长卿的声音传来:“公主,殓房过冷,你伤势未愈,不宜长时间停留,孙嬷嬷定然也不希望看到你如此悲伤,节哀顺变吧。” 房间内依旧还是一片沉寂。 在顾长卿想要推门而入的时候,夏星微从里面走了出来,双眼红得像兔子一般,可她端着手盈盈而立,淡漠看向旁边的陈令仪:“陈大人,你我并非不相识,上次的案件便是由你大理寺负责,最后却什么都没查到,如今这次依旧是大理寺来查,本公主想知道,你们究竟查到了些什么?” 陈令仪额头有冷汗冒出,他恭敬上前拱手:“回公主,大理寺查案有大理寺的规矩,没有陛下旨意,案件进展如何,臣不能透露半分。” 夏星微看着他冷笑:“是不能透露,还是你根本什么都没查到?都言大理寺办案神速,本公主倒觉得徒有虚名,莫不是所有的案件都是如上次一般,查不到便是意外?或者,到了最后,冷宫走水也只是意外?” 陈令仪有苦难言,不管哪一个,皇权都不是他能得罪的:“公主赎罪,微臣定然尽最大能力彻查真相。” 夏星微走上前,站在台阶上睥睨着他,声音带着压迫:“彻查真相?如今当事人只剩我一个,你可曾派人来问我一句?如今我已经站在大理寺内,你可曾问了一句?问都不问,如何彻查真相?凭空想象吗?” 陈令仪被夏星微几句话问得面红耳赤,张口结舌:“微臣……微臣……只是前几日公主昏迷,如今伤势未愈,微臣不好问询。” 夏星微慢慢地走过他身边,径直朝着大理寺审案的大堂走去,一边走一边淡漠地说:“本公主如今已无碍,陈大人还是行使你大理寺卿的权利,好好问询我一番才是,不然,我人都来了,大人依旧只字不问,传将出去,怕是损了你大理寺有案必查,有查必应的名头。” 陈令仪为难看向旁边的顾长卿和司徒长风,张嘴刚想说什么,两人竟异口同声:“陈大人请。” 陈令仪擦了额头汗水,只能硬着头皮跟在夏星微身后走去,他虽是大理寺,奉命查案,可陛下并未允许他探查口供,冷宫之中,据说只有长公主一个活口,宫中种种,多数是外人不可闻,他怕自己听到不该听的该如何处置? 硬着头皮被夏星微请到堂上坐下,陈令仪只能敲了惊堂木,好在他将所有衙役喝退,在场的只是夏星微带过来的人:“公主,您在冷宫所见所闻尽可说出,这边有文书记录在案。” 夏星微看着冷清的大堂,嘴上带了一丝冷笑:“陈大人,这不合规矩吧?审案自然要有大理寺所有人在场,也免得本公主日后改口,你这边没有对证,还是请陈大人按照平日里审案的规格来办吧?或者,我这边重新去敲鸣冤鼓?” 终归还是没有逃过一遭,陈令仪并没有立即答应,若公主真在堂上说了什么皇家秘辛,那这满屋人的性命怕是都不能保:“公主,您别为难微臣,陛下还未下令让臣问询,我这边私自问询已经有违圣命,若再公事公办,怕是……丢了官职是小,就怕我们大理寺的人,平白都跟着受了连累。” 夏星微嗤笑:“大理寺查案竟然怕被案件连累,这倒真是稀奇,本公主倒是怀疑,你这个大理寺卿,到底有没有资格再坐下去,既然陈大人不敢公开审理,那本公主直接去敲响城墙之上挂着的登闻鼓,让父皇亲自来审如何?” 陈令仪又是一头的冷汗:“公主殿下——并非臣胆小,是事情牵扯过大,臣若审理,必须有陛下示意,还请公主见谅。” 夏星微挑眉:“陈大人的意思可是陛下想让如何结案,便能如何结案?” “这……”陈令仪自然不敢说出的确如此的话来。 夏星微声音很大:“也罢,既然陈大人不敢审,那本公主就此离开,陈大人可莫要后悔。” 不等陈令仪说些什么,夏星微从旁边起身,缓步走向外间。 她要的,就是他不敢公开审理。 有些事情,必须让天下人皆知,或许才能让权势滔天之人生生被割下一块肉。 第104章 敲响登闻鼓 当夏星微走到皇城门,脱掉鞋袜,摘了朱钗,一步一步走过荆棘路,只留下血红色触目惊心的脚印之时,所有人都愣在了当地。 顾长卿快步上前,还未伸手,就被夏星微冷声呵斥:“顾长卿,你别管我。” 顾长卿跟在她身后,隔着厚厚的靴子底,依旧能感觉到路面的坎坷,何况是光着脚的她。 “星微,疼吗?”他不能做什么,只能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他说过,日后,他并不会再阻碍她想做的事情,那就只能以这种无关痛痒的方式陪着。 青栀和素枝已经泪水盈满了眼眶,谁也没有想到,夏星微说要敲响登闻鼓竟然并非只是吓唬陈令仪的话,她是真的想这般做的。 “公主。”两人流着泪跟上前。 司徒长风看在眼里,只是深深叹口气,跟身后的护卫交代了一番后,转身快步离开。 夏星微想做的已经去做,他现在能做的,就是帮着夏星微,将她想要做的事情做成,让旁人,哪怕是那高高在上的皇帝都不敢轻易揭过而已。 夏星微终于拿下了鼓锤,目光坚毅,狠狠敲了下去。 登闻鼓响,城门之上便有士兵很快下来,匆匆跑向城内传话。 登闻鼓在皇城墙上挂了数十年,并非第一次响,可由公主亲自敲响,还是头一回。 渐渐有行人靠近,好奇打量敲鼓之人,暗暗揣度到底有何冤屈。 夏星微的声音清朗:“我乃夏星微,陛下亲封安平公主,今日以登闻鼓鸣冤,一为十六年前无故身死的先皇后,二为救我出火场的孙嬷嬷,三为冷宫之中无辜被我牵连,葬身火海的四十六人,恳请当今陛下彻查所有案件,为无辜之人伸张正义,让作恶小人伏法……” “我乃夏星微,大夏长公主,陛下亲封安平公主,今日以登闻鼓鸣冤,一为十六年前无故身死的先皇后,二为救我出火场的孙嬷嬷,三为冷宫之中无辜被我牵连,葬身火海的四十六人,恳请当今陛下彻查所有案件,为无辜之人伸张正义,让作恶小人伏法……” 夏星微一声一声朗声说着,旁边的人窃窃私语: “前几日就看到皇宫失火,那火势瞬间蹿得那么老高,原来竟是死了那么多人吗?” “看情景,怕是这公主差点被大火给烧死,啧啧,身为公主千尊玉贵,养在皇宫竟然还有人敢放火要烧死,也是可怕。” “现在提起先皇后,难道先皇后也是死的蹊跷吗?” “先皇后不是司徒将军家的姑娘吗?上了年龄的应当都知道,当年十里红妆,可是无人可敌,就说刚当了皇后,就红颜薄命,原来竟也有些原委。” “唉,看来什么娘娘公主也都不好做,随时都有生命危险。” 夏星微听不到别人的议论,只一句一句重复着自己的诉求。 很快,守卫带着夏渊身边的公公快速到了皇城门口,看见夏星微,那公公急得竟连下跪都忘了:“哎呦我的公主诶,您快些别再混闹,陛下发了好大的脾气,令杂家即刻带你过去。” 夏星微躲过了他伸来要拉扯的手:“麻烦公公回禀,我是按照规矩敲了登闻鼓,自然希望父皇在朝堂之上,百官面前审理,若我无理胡闹,自然任凭处置,但在此前,必须先接下我的状纸。” 夏星微从怀中掏出早已准备好的一张纸,递给了公公。 公公有些无措,整张脸都焦急万分:“公主想要什么,回去直接禀明了陛下便可,又何须如此大费周折?公主三思啊,这可关乎皇家颜面。” 夏星微不再跟他废话,依旧走上前敲鼓,边敲边朗诵着她整张状纸上的字句。 那太监见劝她不成,只能小跑着回去复命。 大理寺卿陈令仪也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差点直接瘫软到了地上,狠狠拍着地满脸的后悔,还真不如在大理寺时就按照夏星微的要求先听了她的申诉,也不至于让她闹得这般大,这下,怕他官职不保是小,说不准还要牵连家族,小命不保。 顾不上其他,陈令仪连忙正了正衣帽,脚步匆匆也向着皇城跑去。 一个时辰之后,皇城门大开,一队侍卫有序而出,带头之人是吏部侍郎:“公主,即已敲响登闻鼓,便跟微臣殿前一辩。” 夏星微这才暗暗松口气,至少这件事情,并没有直接丢给刑部,只要能上了大殿,所有的事情,都别想再如以前那般,大事化小。 大殿之上,朝臣分文武两侧躬身而立,夏星微光着脚,一步一个血脚印走上前,先看到的是司徒楠和他身侧司徒信担忧的神色。 看见司徒楠的那一刻,夏星微鼻子一酸,差点没忍住掉下泪来,可看着他担忧却异常坚定的眼神,夏星微淡淡朝他送去一个微笑,微微点头,不卑不亢在文武大臣中间跪地:“儿臣夏星微,有冤要诉。” 上首坐着的夏渊,整张脸几乎全黑,他原本以为,夏星微虽然有些野性难驯,但总算是听话的,在皇宫慢慢调教,定然能如正常如皇宫中其他公主一般无异,大概是这几个月,自己对她太过放纵,让她不知天高地厚,在自己面前说了不成,竟然还当众敲响登闻鼓,逼迫他现如今坐在此处,令文武大臣一同来观摩。 “夏星微,你无故敲响登闻鼓,可知登闻鼓响,人头落地一说?若非有人命重案,你罪责难逃。”夏渊闭了闭眼睛,还是将原话说出。 自他登基以来,还从未有人敲响过登闻鼓,他还是皇子之时,因水患有人敲响过一次登闻鼓,那一次,朝中多数官员革职查办,最后死的死,流放的流放,但当时敲鼓之人,也在案子落下帷幕之后,无故身亡,再往前,便是前丞相因通敌满门被灭,留有一女,登闻鼓下,以血做墨,以命做引,终于还了一家清白,可举族之中,已再无一人幸存。 夏星微神色坚定:“星微明白,不管父皇要如何处置,今日,我都要为所有冤死之人陈情,还望陛下明鉴。” 第105章 朝堂审案 朝堂之上,夏星微再次将她状纸所书之事一一说出。 夏渊并不说话,朗声问:“大理寺卿何在?” 陈令仪连忙走上前,跪在地上,脸颊全是汗水:“微臣在。” 夏渊并不喊他起身:“冷宫走水一事,朕已令你全力彻查,如今案件进展如何?” 陈令仪连忙说:“启禀陛下,当日值守的两名太监均是中毒身亡,而他们最后吃的饭菜,是公主和随身嬷嬷带过去的,由于公主前几日受伤,臣并不曾询问前因后果。” 夏渊淡淡看了夏星微一眼:“今日满朝文武都在,你且自行询问。” 陈令仪垂首:“是。” 夏星微依旧跪着,陈令仪也没得命令起身,只能跪着面向了夏星微:“公主,就从吃食方面问起,那两名太监最后吃的东西,可是公主带过去的?” 夏星微点头:“是。” 陈令仪又问:“公主去之时,那两人可是好好的?” 夏星微依旧点头:“是。” 陈令仪又问:“仵作验出,他们二人皆是中毒而亡,所中之毒便是公主带过去的饭菜中所下的毒箭树所出的见血封喉,这种树多在边关,京城之中并无,公主可有要说的?” 夏星微并未想到,对方不但想要置自己于死地,竟然还做得如此缜密,将所有的矛头都指向自己。 “换句话说,公主去冷宫又有何事?冷宫那种地方,不是宫中严禁不相干人员出入?”陈令仪又照常询问了一句。 夏星微一五一十将话说出口:“进冷宫这件事,怕是就要牵扯到十六年前我母后为生我难产之事,我得知冷宫之中有一人名唤挽月,便令孙嬷嬷查探,后来才知,这个挽月竟与皇贵妃有关,我便随了孙嬷嬷前去,那些吃食,就是我们当时带过去的,我们与守卫太监无冤无仇,自然没有理由要毒害他们,而且,在我们进去之前,他们全都好好的,至于中毒之事,有没有可能是后面有人刻意为之?” “说到这里,现在最重要的是我所说这个挽月,当时她见到我之时,第一反应就是跪地磕头大喊皇后娘娘饶命,显然是将我认成了母后,后来又说,稳婆是德妃所寻,太医是德妃买通,她不过是给我母后吃下了落胎药,所以,母后才会早产,陈大人,你现在的重点应该放在查这件事情之上吧?” 陈令仪还未说话,夏渊便问:“你口中挽月何在?” 夏星微眸色一沉:“她……自然是死在了大火之中。” 夏渊冷声问:“现在除了你,可还有其他人能证明你所说言语?” 夏星微叹气:“并无。” 夏渊淡淡开口:“既如此,便是你一人之言,却搅得满城风雨,你可知这是大罪?” 夏星微闻言,神色微变:“我一人之言就不能作为判断吗?我与皇贵妃无冤无仇,若非有人说出,我又如何能这般怀疑她?父皇,当时母后薨逝,可有案宗?不若现在就将案宗取出,查验一番,将当年所有涉事的,在场之人全部都叫上来重新问话,未必不能问出些什么。” 慕容康立马从旁边走出,直接跪了下去,眉头皱到一起,脸上带着哀痛:“陛下,这好大一盆脏水,直接泼到了皇贵妃头上,无凭无据,无人证物证,公主,皇贵妃到底是怎样得罪了你,让你从回宫开始就可以针对他们母子三人?还是说在边关之时老夫对你有何得罪之处?” 夏星微皱眉看向他:“我何时针对?又何来得罪?我不过是想要为我母后,为冷宫死去的人都讨个公道……” 夏渊狠狠拍了龙椅扶手:“混账,你还是觉得事情闹得不够大?当年你母后难产而亡,有太医亲笔书写,有稳婆证明。” 夏星微丝毫不惧,冷声问:“如今那太医何在?稳婆何在?” 夏渊一时语塞:“太医与稳婆,一人路遇歹徒丢了性命,一人突犯急症而亡。” 夏星微冷笑:“正是呢,如何有这般巧合之事?母后刚薨逝,涉事之人就先后死去,挽月也是那时候不知犯了何事被关进冷宫之中的吧?父皇不觉得事情太过巧合吗?” 慕容景皱眉:“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你又如何知晓他们出事不是意外?亦或是跟旁人有关?就这么一口咬定皇贵妃?若此事与她真有干系,她又为何偏偏留下了挽月?” 司徒楠上前,恭敬行礼后,并不看旁边的慕容景,从衣袖中拿出一封陈旧的书信:“陛下,小女离世之后,曾托了孙嬷嬷留下书信一封,书信在此,还请陛下过目。” 夏渊神色带着震惊,他竟然不知十六年前皇后竟然还偷偷留下了书信。 有太监走下来,恭恭敬敬从司徒楠手中拿过书信,旁边的慕容景变了脸色,暗暗转了头看向站在文臣之首的父亲。 父子俩相互对视一眼,慕容文康只一个眼神,慕容景便有了底气,打定主意,书信之上不管写了什么,年代久远,即便牵扯到他们慕容家或者皇贵妃,只咬死不认便可。 对于这封信,夏星微也从未见过,疑惑看向司徒楠,却见他满脸严肃的神情中似乎多了悲怆,精锐的目光目不转睛地看着坐在上首之人。 夏渊拿过了书信,细细观看,纸张之上,确实的司徒静娟秀的字体,二十年前,她还是司徒小姐之时,他曾求过她的诗稿,连他自己都不曾发现她的字迹自己竟然如今还能一眼认出。 所以曾经的时候他对她也是有过爱的吧? 只是这份爱,在最开始的时候,就不够纯净,夹杂了太多的利益取舍,就如同他对现在的皇贵妃,曾经,大概也是有爱的,可这封信,桩桩件件,从一开始司徒静的第一个孩子莫名流产,她查了很久,可根本无所查,她找不到任何证据证明是别人的陷害,字字句句都是无力和绝望。 再到终于再次怀孕,那时候,她已经不再是皇子妃,成了一国之后,她以为她定然能保住这一个孩子,可只是国师一句之言,她怀的孩子突然就成了煞星,她拼了命的周旋,才逃过了落胎药,但她也因此失去了恩宠,被收走了掌管六宫大权,未央宫也成了繁华的冷宫。 之后,德妃掌权,以节俭为由,公然克扣未央宫用度,甚至几次三番言语挑衅,也是在这个时候,她才查出,德妃身边一个不起眼的洒扫宫女挽月,家里世代稳婆,她第一胎之所以流产,并非是药物所致,而是饮食之上被动了手脚。 孩子安全在她肚子里八个月,可依然没有逃过别人暗算,喝了一碗安胎药,她突然感觉到了不适。 这封信便是在她还有清醒认知时候所写,后面的字迹越来越潦草…… 夏渊看着舒心,脸色慢慢的阴沉了下来,沉思之后,他并没有令人传召皇贵妃,而是眯起眼睛看向司徒楠:“除了此手书之外,首辅可还有别的?” 司徒楠的声音沉痛:“并无。” 第106章 是我救了公主 夏渊看着跪在下面的夏星微和陈令仪,半晌之后才沉沉说出:“此事关系重大,切已经过去了十六年,待后面朕自然细查,绝对会给所有人一个结果,现在先说回冷宫失火,陈爱卿,你接着问。” 夏星微的目光中已全是失望之色,她虽不知那书信中写了什么,可猜也能猜到,定然是她说皇贵妃害了她母后的佐证,夏渊竟然拿了书信依旧袒护皇贵妃,让她觉得总有一丝所在的父女情,似乎全部死掉。 陈令仪的话唤回了夏星微的心神:“当时的火势之大,想来大家都清楚,公主说您随了孙嬷嬷进到了殿内见到了一个叫挽月的宫女,臣有一事不明,按照当时情势,殿内没有可令公主逃出来的可能,那公主又是如何从大火中出来的。” 这件事,夏星微谁都没说。 耶律彦当时并不该出现在火场,她甚至一开始的时候还下意识去怀疑过他,可根本不成立,他没有任何理由要去放火杀人灭口,那就只能是他拼了命救她,不管她与他之前有何恩怨,他也是她的救命恩人,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愿意将他牵扯进来。 夏星微还没说话,陈令仪又问出了下一个问题:“微臣也查看了现场,整个冷宫,所有的宫殿确实都有火油,这么多定然是有规模的人所谓,火油味冲,公主就当真没有任何所觉?” 夏星微不懂为何陈令仪现在对她咄咄相逼,她让自己冷静下来毫不示弱:“陈大人说的好没意思,你这般推论,是想证明什么?我前面就说了,那挽月吃喝拉撒全在那个房间,屋内味道极冲,进去之后只能掩了口鼻才能呆,而且挽月一见我就跟发了疯一般,我全副心神都在挽月发疯说的那些话上,并未察觉外面有何异样,等到发觉不对,大火已经燃起,是有人冒死进入才将我救了出来。” 陈令仪询问:“救你之人是谁?” 夏星微垂下眼睑:“当时烟大,我只感觉自己被人蒙了头被带出,并未看见是何人。” 陈令仪奇怪:“恕微臣不解,即便当时烟大,救你之人将你救出之后,你也没看见人吗?还是说其实并没有其人。” 夏星微转头看向陈令仪:“陈大人不如直接说守卫是我所杀,火油是我所撒,火是我所放,孙嬷嬷是我所害。”她的眼神凌厉,一句一句不急不慢地说出,却带了无端压迫感。 陈令仪连忙说:“微臣并没有这般意思,只是审案只重证据,现如今所有的证据呈现都对公主多有不利,微臣也只是秉公办理。” 门外有小太监前来通传:“陛下,金国世子耶律彦求见。” 夏渊眉头微微皱了一下,耶律彦自然不该出现在朝堂之上,更不能让他看了这朝堂之上的笑话,他正要皱眉说不见的时候,小太监又加了一句:“他说他知晓当夜冷宫走水的事宜。” 夏星微有些意外,她没想到耶律彦竟然会主动前来。 话已经说出,夏渊只得冷脸沉声说:“宣他进殿。” 小太监的宣喝声传出,耶律彦便大踏步从外面进入,走上前只是弯腰行了一个金人的礼仪:“耶律彦见过陛下。” 夏渊直言:“无需多礼,你说你知晓冷宫走水一事,可当真?” 耶律彦笑着看了一眼跪着的夏星微,朗声回答:“自然当真,公主当时就是被我从火场救出来的,当时火势很大,若非我冒着危险进入,此刻怕是公主也成了一具尸体,没有任何生还的可能。” 夏渊不解的目光看向夏星微:“他说的可属实?” 夏星微还未说话,耶律彦向夏渊展示自己穿着的衣服:“我就怕别人不信,你看,我特意将当日的衣服也给带来了。” 他将手上几乎已经看不出衣服模样的衣服展示,前后衣襟不仅到处都是被火灼烧的大小不一的洞,甚至尾部直接烧掉了一半,看着倒还真不似作假。 陈令仪连忙问:“世子说当日你从冷宫救下的公主?” 耶律彦点头:“没错,我衣服都带来了还不能证明吗?” 陈令仪皱眉:“冷宫也在后宫,当时已经宵禁,世子为何在后宫?” 后宫之中,即便是成年的皇子也不得轻易入内,他一个金国质子,半夜三更,更不该是他应当出现的地方。 耶律彦似乎并无惧意,脸上依旧带着不可一世的浅笑,唇角弯弯:“陈大人,特事特办你不会没听说过吧?本世子闲来无聊在外面散步,突然见火光四起,如何能顾得上那是后宫还是前宫,听到有人喊救命,自然顾不上其他,只能翻墙而入,这才将公主救了出来,当然,我夜里翻墙自然不对,可功过相抵的话,我救下公主是不是功劳更大一些?还是说陈大人觉得我不该多管闲事?” 陈令仪被他几句话抢白的脸色涨红:“这个自然不是,公主性命肯定更加重要,世子即说是你救下公主,当时可注意到了冷宫之中有其他可疑人员?” 耶律彦慢慢走上前:“可疑人员本世子是并未看见,但是,有人强行给守卫灌下毒药我倒是看了个清楚。” 夏渊皱眉:“你是说守卫的太监是被人灌下的毒药?” 耶律彦点头:“不错,当时我刚好站在宫墙之上,就看见突然来了三四个蒙面之人,就那样强行将毒药灌到了那俩人口中,哦,对了,我还看见他们将药洒到了酒菜之上,不知道你们大理寺查到了没有。” 夏星微冷哼一声:“自然是查到了,还想将所有的罪名都扣到我的头上。” 陈令仪额角再次渗出冷汗:“公主赎罪,臣只能依照查到的真相按常理推断,并非有意要将公主定什么罪,世子既然说看到了有人为他们灌下毒酒,可还有其他人证?” 耶律彦好笑地看了过去:“你这人好生奇怪,我说看到了你问我有何人证,若我找来一个人证,你是不是还要问他是否有人证?是否能证明不是被我收买?人证自然是没有了,毕竟不是人人都敢翻越宫墙去救人,不过嘛,在现场,我倒是找到了一个令牌,这个算不上是证据?” 第107章 彻查 耶律彦拿出令牌的那刻,慕容景瞬间变了脸色,因为耶律彦拿出来的,是他所管辖的侍卫处的令牌。 “耶律彦,有些话你最好想好再说,这虽是我侍卫处的令牌,你又如何能证明是当时案发现场所得?” 耶律彦挑眉:“那慕容大人觉得,不是我在案发现场所得,我又从何处得来这块令牌?令牌之上有你们侍卫处的特别编号吧?有令牌在此,那人便一查便可知是何人,只要抓到一个人,那就不怕抓不到一串人,陛下以为如何?” 夏渊微微抬了下巴,陈令仪便连忙接过了令牌:“臣定然最快查出令牌来源。” 夏星微抬首:“父皇,既然是有人刻意下毒毒杀了守卫太监,那火油和放火烧冷宫之事自然是同一拨人所谓,求父皇彻查,还孙嬷嬷,还有冷宫数十性命一个公道。” 夏渊皱眉看着夏星微:“这个你不必说,朕自然会查出真相。”他的眸中带了寒冰一般,淡淡看向慕容景,“这件事情,你就全力配合陈令仪调查清楚,务必揪出背后之人,谋害公主,火烧皇宫,残害无辜,每一项都是重罪。” 慕容景身体微微有些抖,强自镇定,上前跪地:“是,微臣定当全力配合。” 夏渊看下下首站立的文武百官,脸上带着威仪:“既然已查到头绪,下面的事就还是交由刑部审理,大理寺协查,三日之内,朕要见到真相。” 刑部侍郎连忙站出,跟着百官一起跪拜。 夏渊淡淡吩咐:“公主受了伤,传了轿撵将人送钟粹宫。” 夏星微不再多说,只能谢恩。 夏渊走后,司徒信和司徒诚上前,将夏星微小心扶了起来,司徒楠也走了过来,神色带着责备:“你做事也太冲动了一些,我知因孙嬷嬷离开你难过,可你不能让长风他们谁捎回一个口信吗?不管你做什么,我还能拦你不成?” 夏星微的眼圈瞬间红了下来:“外祖父,并非我冲动,即便我与你们商议,你们定然也不会让我行此险招,我知我这次定然是失了圣心,但我无悔,有些事情,我必须要做,而且要做成。” 耶律彦在旁边带着幸灾乐祸的语气:“所以你就毫无防备的钻进别人圈套里?夏星微,本世子还以为你多少有点谋算,怎么就没料到自始至终这都是一个局?” 夏星微冲耶律彦淡淡一笑:“你的救命之恩,还不曾当面谢过,还有今日之事,若没有你挺身而出,怕我依旧被困泥沼,也多谢你的提醒,我一早就知道这是一个局,只是没想到一个局会套着另外一个局,让我不得不向前走,这次是我大意,下次绝不会再犯此等错误。” 司徒诚沉声:“你还敢有下次?” 司徒楠叹口气:“这件事情处理完之后,我会向陛下请命,你若觉得长卿不错,我定然想办法让陛下与你二人指婚。” 夏星微的脸微微红了一下,却并没有再说出反对的话语。 与他而言,顾长卿可谓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不论人品还是家事,二人也相熟,他还多次表达过此类的言语,真不得不找一人度过余生,是顾长卿的话,她发现自己内心并无排斥。 耶律彦在旁边戏谑开口:“司徒老将军,现在事情还没开始查呢,就这么着急给夏星微定驸马了?皇家公主的婚事,可从来不由自己,更不由旁人,说不准,哪个部落旁国就给求娶走了,何必这般着急?” 司徒楠锐利的目光看向耶律彦,几乎要将他看透一般。 外面顾长卿见众臣散去之后也走了进来,他没听到前面许婚之言,却将耶律彦的话语听了个一字不漏:“我泱泱大国,倒也不必如那小国一般,为了避免战事,就将自家公主皇子送入别人掌控,所以倒也不用世子担忧,国之安宁,靠的是国之实力,并非公主的和亲,若真有番邦蛮夷自不量力求娶不成还要撒泼的话,那我大夏儿郎,个个都能上阵前杀敌,直至他们臣服再不敢肖想为止。” 耶律彦看着顾长卿神色正然的模样,哈哈笑了出来:“好,顾侍卫好胆魄,但愿旁人也如你这般,该做的本世子已经做完,剩下的事情,夏星微,可就看你如何了,我还真迫不及待想看这场好戏。” 夏星微并没有如以往那边言语带着挑衅,毕竟他刚帮了她一个大忙:“这个自然。” 有轿撵已经到了殿前,素枝和青栀扶了夏星微,慢慢往外走。 坐在轿撵之上,夏星微才感觉自己全身几乎失了力气,转头看了一眼跟出来的司徒楠他们,努力笑了一下:“外祖父只管放心,等事情都处理完了,我请旨回家。” 夏星微还没到钟粹宫,就看到站在门口张望的司徒音和夏雪薇。 看见夏星微被轿撵抬着回来,两人慌忙提着裙摆向她跑来:“星微姐,哎呀,你脚伤这般严重?” 司徒音的声音立刻带上了哭腔:“你这是何苦?” 夏雪薇反而相对沉稳一些:“小路子快去请太医,姐姐别下地,我来背你。” 夏星微脸上带上了微笑:“无碍,都是皮外伤,养两天也便好了。” 司徒音的眼泪跟不要钱一样往下落:“哪里是皮外伤了?你看你如今,新伤旧伤可曾断过?我都不知你如何能将自己搞成这幅模样。” 司徒音并没有让夏雪薇去背夏星微,而是在轿撵停下之后,直接拉了她的胳膊,将她人背上,夏星微比她高了许多,她小小瘦弱的身子背起夏星微还是稍显吃力。 将人放在床上之后,太医还没到,在夏星微还来不及出声阻止的时候,她忍着头晕目眩的不适感,硬是将夏星微的脚抱了起来。 夏星微看她脸色骤然惨白,连忙拉了被子将脚盖上:“阿音别看。” 司徒音抬头冲她笑了一下:“无事,我要看看你伤得怎样。” 夏星微死命捂着被子不让她看见血迹:“一会太医就来了,等太医就好,你晕血症,别到时候太医来了,来不及给我看,倒先要救治你。” 夏雪薇走过去:“阿音姐姐,不如让我看看吧,你先在一旁等着。” 夏星微冲她们微笑:“别,都别,一个一个娇滴滴的,还是别看这血腥的场景,你们都坐一边,我还是等太医。” 第108章 合作 夏星微的脚上好药的时候,她等来了惠妃前来。 惠妃在夏星微床前坐下,依旧面色温柔似水:“你这番也是受苦了。” 夏星微淡笑:“只要能让父皇彻查真相,我并不觉得苦。” 惠妃不着痕迹向旁边看了一眼,夏星微立马会意:“阿音,你先带雪薇出去休息会,看你们哭的我都替你们累。” 等司徒音带着夏雪薇离开后,夏星微让其他人都去外间候命,才问惠妃:“惠娘娘可是有话说?” 惠妃淡淡笑着:“殿前的事情,我已经清楚,现在陛下查的重点在冷宫走水,明面上绝不姑息,背地里有可能是要维护皇贵妃,毕竟她背后是慕容家,轻易动不得。” 夏星微闻言问道:“那我该当如何?” 惠妃眼神中依旧带着笑意:“幸好因为查那件事情,她如此慌不择路地出手,挽月虽然不在了,可不代表当时所有参与的人都不在。” 夏星微看向惠妃:“惠娘娘也是宫中老人,自然比我要知晓当初都有谁参与了此事,还请惠娘娘不吝告知。” 惠妃似乎并不隐瞒:“有一人自始至终都参与了进去。” “谁?”夏星微问道。 “李嬷嬷。”惠妃的神色冷冽了几分,“当时她还只是二等宫女,德妃成了皇贵妃后,身边的宫女换了一半,她是被留下的其中一个,后来,陆陆续续那些留下的宫女有的到了年纪放出宫,有的犯了错被打杀,唯有李嬷嬷,直接盘了发在皇贵妃身边做了嬷嬷。” 夏星微认真看着惠妃:“李嬷嬷既然能走到今天这个位置,大概不是三言两语便能引诱她说出真相的吧?即便是送到刑部,怕是都无法撬出来一句。” 惠妃笑着:“你说的也没错,但就没有谁是没有软肋的,星微,十年前,李嬷嬷之所以会盘发在宫中做了嬷嬷,只因为与她青梅竹马的情郎无端暴毙,那时她刚好二十五岁要放出宫去成婚,你猜,她那情郎为何暴毙。” 夏星微吃惊地看着惠妃:“即便是皇贵妃所为,这么多年过去了,又如何能证明?” 惠妃依旧笑得胸有成竹一般:“这个你放心,我既然能跟你说这些,自然是做了充分准备,你只需要将李嬷嬷引到钟粹宫便好,其余的事情,我来安排。” 夏星微点了点头,在惠妃即将起身离开之际,又抬头微笑着看向她:“惠娘娘消息倒是灵通?不知道挽月这个名字,惠娘娘是如何得知?” 惠妃丝毫不慌,看着夏星微的脸淡淡笑着:“你我不必这样猜来猜去,就是我派人将挽月这个人推到了你面前,我只想着让你知晓真相,不要被皇贵妃表面的慈爱蒙蔽了眼睛,认了仇人当亲人,却并不想你竟然差点命丧冷宫,也是我的失误。” 夏星微淡淡地说:“惠娘娘已经是算无遗策,星微佩服。” 惠妃并不隐瞒:“本宫也无法,在这皇宫之中,我一没家事,二没恩宠,只靠一双儿女而已,再不多些小心,怕是早已母子俱损,你还小,并不懂得做了母亲之后的心思,凌云是我的儿子,他没有母族可以仰仗,我总要为他多做些打算。” 夏星微眼睛晶亮:“惠娘娘这番打算,怕是为凌云打算的应该不止一点吧?现在你我是盟友,既然要做,那就不妨多做一些。” 惠妃弯起唇角,眼神中带上了深深的笑意,只是看了夏星微两眼,在她肩头微微拍了两下,没有再多说,起身离开。 等惠妃走后,青栀和素枝才进了里间伺候。 平日里一些不能让旁人知晓的话,夏星微一般都是跟孙嬷嬷说,如今孙嬷嬷一去,她好像不知该对谁讲。 “青栀,你在宫中其实年份也不算短,平日里惠妃娘娘与皇贵妃关系如何?” 青栀认真想了想:“皇贵妃平日里有些脾气也都只是关上院门打骂宫里的人,面上不曾太为难过谁,更何况惠妃娘娘为人谦和,关系一直不差吧?” 那只能说两个人都隐藏得很好吧,夏星微觉得她是问不出自己想知道的事情,也不再追究。 既然已经决定跟惠妃合作,那就将所有的怀疑打消,她现在要做的就是赶紧将这一身的伤养好,看最后能调查处一个什么结果。 夏星微在御花园遇到了值守的司徒修武,想都没想便上前打招呼:“修武,今日你值守?” 司徒修武看见夏星微兴奋走上前去:“你脚好些了吗?刚好,这有些药,是我今天来值守前特意带在身上的,我还想着说不准就碰到你了。” 夏星微愉快的将药接了过来:“你别那么麻烦,真的都是外伤,你看,我现在都好好的,对了,我有些东西要给你,你能不能跟我去趟钟粹宫?” 司徒修武脸上挂着明亮的笑:“公主吩咐,属下自然不能不从,你们先去御前回话,公主这边有吩咐,我去去就来。” 看着人领命离开,夏星微不着痕迹看了一眼旁边的人影,跟司徒修武并肩走着。 司徒修武话有些多:“你说你都伤了脚了还不老实,怎么还在这边逛游?我看脚还是不疼。” 夏星微叹气:“我都已经躺了好些时日了,我都说了没有太大伤,可没人相信,你看,我现在不走得好好的,对了修武,有件事情还是要请你帮忙。” “什么事啊?”司徒修武问。 夏星微走上前,在他耳边说了什么,司徒修武不动声色,两人并肩而行。 跟在夏星微身边的的确是李嬷嬷。 她听不到夏星微到底跟司徒修武说了什么,可她很明确的知道皇贵妃这两日为了她和司徒家,烦得觉都睡不安稳,每每夜半总是无故惊醒,今日看他们鬼鬼祟祟,不管要做什么,她都要先弄清楚。 她一路跟在身后,一直跟到了钟粹宫的门口,正不知是进去还是等司徒修武出来的时候,有一人的声音惊喜地从她身后传来:“春梅姐?” 第109章 我哥哥是枉死 听到这陌生的称呼,李嬷嬷整个人呆愣了片刻,回头,才看到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丫头,眉眼间竟然有些熟悉。 那小宫女依旧一脸的惊喜:“春梅姐,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小丫啊。” 李嬷嬷心神大振:“小丫?知秋的妹妹小丫?”怪不得,她一眼望过去,那眉眼竟如此熟悉。 小丫点头笑:“对,是我,我只知道春梅姐在宫中有大出息,没想到竟然在此遇到。” 李嬷嬷将小丫拉到了一边,唇角都有些颤抖:“当年你还是个几岁的小丫头,没想到现在竟也成了大姑娘,可……你为何会在宫中?” 小丫脸色暗淡了片刻,很快沉下脸去,叹口气说:“唉,家中自哥哥走后,爹娘便日渐颓废,生意也无人打理,便渐渐黄了下来,我们外地人在京中谋生,无田无地,爹娘因为哥哥葬在了这里,不可能舍他而去,前些年,爹娘相继得了病,怕我一个人活不下去,便花了钱才将我送进宫中。” 李嬷嬷的眼圈红了下来,声音也带着哽咽:“当年你哥若没病故,我们攒了些银两再做些别的营生,怕也还强些,总不至于让你来这种吃人的地方。” 小丫的眼神坚定了起来:“不,春梅姐,我并不觉得这里来不得,相反,我是有目的的,我要为我哥哥报仇,找到害我哥哥的凶手。” 李嬷嬷心神一震:“你什么意思?你哥哥……不是病故的吗?” 小丫坚定摇头:“我哥身子一直很好,连风寒咳嗽都不曾有过,如何就突然暴毙了?那是官府搪塞的理由,当年我哥是被人无故勒死的,这块令牌便是当时在我哥手里找到的。” 李嬷嬷上前观看,只见她从怀中拿出来的是比手掌还要小的铜制令牌,上面小字上轻轻写了慕容两个字样。 这令牌她太熟悉了,平日里,皇贵妃有什么做不了或者不想做的事情,都是给了这么一张令牌,就是不知,究竟为何能到了她的手中。 “你确定?”李嬷嬷皱眉问道。 小丫坚定点头:“我自然确定,我进宫之前,爹爹将这个东西给了我,让我贴身带着,一定要小心探查,只要找到令牌的主人,便找到了杀害我哥哥的凶手。” 李嬷嬷似乎苦笑了一番,平日里精明睿智的眸子里,多是哀默,她似是不相信一般,看着手中无比熟悉的牌子,皱着眉笑了出来:“怎会?怎会如此?我一直以为……一直以为……” 小丫说得情真意切:“春梅姐,如今能见你一面,或许就是我哥的安排,你定然不知,当初我家将房子都已布置好,就一心等着你到了年龄放出来,那时候,全家都欢欢喜喜,唉,也是我哥与你没有那份机缘。” 怎是他们没有机缘? 李嬷嬷回忆起往昔,那时候,她已经将所有的准备好,已经是皇贵妃的德妃还赏了她好多的金银,她一心想着出宫后的生活,直到要被送出宫的前三天,皇贵妃将噩耗带给她…… 小丫看李嬷嬷脸色不好,连忙上前拉了她手关切询问:“春梅姐你没事吧?” 李嬷嬷淡淡摇了摇头,抬头看向小丫:“这个令牌,你可曾给其他人看过?” 小丫摇头:“不曾。” 李嬷嬷欣慰点头:“这就好,这就好,你就当从未见过我,兴许能让你在宫中平安无事,这枚令牌,我暂且帮你保管。” 小丫有些犹豫:“可是……” 李嬷嬷叹口气:“我会查清楚这件事情的始末,定然不让你哥哥枉死,小丫,等到了年纪,就赶紧离了皇宫到外面过太平日子吧,我今日出来匆忙,等明日午后,我再去找你。” 小丫似是对她诸多信任:“好。” 李嬷嬷没有再接着打探消息,径直离开。 一路上都有宫女太监跟她打着招呼,可她一句都不曾听见,脸色有些惨白,经不知不觉,走回到了凤仪宫门口。 小宫女打招呼的时候,李嬷嬷只是胡乱敷衍了过去,回到了后院偏殿自己房间。 重新将藏在衣袖中的令牌拿出,看着那熟悉的慕容家的标志,她皱着眉,依旧无法接受这般事实。 对皇贵妃,她已经倾注了自己的前半生,本以为,尽管皇贵妃的性子外柔内戾,可对她总有些主仆情分,现在看来,好像自己被完完全全玩弄于股掌之间,所以,只是为了让自己留在她身边,为她所用,就毫不留情将知秋杀了? 闭上眼睛,那少年人的眉眼在她脑海中又渐渐清晰了起来,她当初束发,已经将自己当成了知秋的妻子,不愿再出宫被父母随意婚配给他人,可到头来,知秋的死,全是因她而起。 忍了半晌的眼泪,终归夺眶而出,她的少年郎,她曾经幻想中的种种美好生活,都因一个人毁了,不过一念间,却搭上了她一辈子。 外面有小宫女敲门:“李嬷嬷,皇贵妃娘娘有请。” 李嬷嬷连忙将眼泪擦去,清了清嗓子应了一声,对着铜镜端详了一下自己模样,才快步来到了宫苑正殿。 皇贵妃身边之后大宫女伺候着,看见李嬷嬷进来,她冲宫女使了个眼色,宫女便退到殿门口守着。 皇贵妃的语气不慌不忙:“夏星微敲响登闻鼓,本宫怎么听说这案子还查到了哥哥的头上?你在外面,可打探清楚了缘由?” 李嬷嬷低头:“奴婢问了,可御前跟着嘴都很严,奴婢想着或许跟慕容大人通个气才能更好些,只是还没得机会。” 皇贵妃皱眉:“没想到夏星微那丫头命如此硬,那么大火竟然没烧死她,竟然还牵扯到了哥哥身上,回头你得了机会找哥哥问清楚,可有法脱罪?或者需要本宫做些什么?事情都周密计划好,现下这件事情所有人都看着,必定要没有任何纰漏才好。” 李嬷嬷低声应是。 皇贵妃怀疑地看向李嬷嬷:“嬷嬷,你今日怎么感觉有些奇怪?你眼睛为何红了?可是哭过?” 李嬷嬷连忙堆上笑容:“不曾,奴婢刚才出来之时,一粒沙子入了眼,多谢娘娘关心。” 皇贵妃似乎不疑有他:“本宫还听说,夏星微此次重提了当年先皇后难产之事,咱们这边,确定没有什么遗漏吧?” 李嬷嬷摇头:“并无任何遗漏。” 除了她和她。 第110章 关入大牢 夏星微再次去了朝堂之上。 刑部的速度似乎比大理寺要快。 夏渊坐于上首,冷声说:“带人上来。” 刑部侍郎拱手应是,拍手之后,有三个血淋淋的人几乎全身瘫软地被拖到了殿前。 “陛下,恕微臣冒昧之罪,污了陛下眼,这三人便是当晚在冷宫倒火油之人。” 刑部侍郎双手将他们的供词呈上,几页宣纸上,鲜红的手掌印令人震颤。 夏渊慢慢将供状看完,用力丢了下去:“慕容景,你可还有话说?” 慕容景连忙跪地:“臣不知陛下何意?纵然这是臣麾下侍卫,可侍卫万万,臣都不认得这些人,定是他们攀咬诬陷,请陛下明察。” 夏渊冷冷笑着:“你一句不认识,倒是将自己推得个干干净净,十名侍卫,死得只剩下这三人,十份供词,全是他们随口攀咬?慕容景,朕自登基以来,一向对你,对你慕容家器重有加,星微不过是公主,你竟如此容不下吗?还是说,真如她所说,她所见之人,才是你容不下的原因之一?朕将皇城安危全交由你手,你就是这般利用手中权利?你好啊,你很好。” 慕容景依旧跪的笔挺:“陛下,我慕容景入朝二十年,自问从来就对陛下从无二心,这件事绝非微臣所做,这些侍卫也可是别人买通,亦或者……是金人为离间所为,不然为何凑巧令牌被耶律彦捡到?若金人仍有不臣之心,臣愿去边关,打到他们臣服为止。” 夏渊淡淡看着他狡辩,不疾不徐:“朕原来不知你竟有如此合纵之才,让你带着皇城兵马,怕是委屈了你,人证物证面前,还想挑起边关争端,慕容景,你居心何在?” 慕容景皱眉:“微臣并无此意,只是觉得事有蹊跷。” 慕容文康也走上前跪下,沧桑的脸上带着悲怆:“陛下明鉴,我慕容家对陛下绝无二心,这件事情,定然是他人嫁祸,还请陛下彻查。” 夏渊示意刑部侍郎说话,似乎不想再与他们多加辩解。 刑部侍郎上前,将供状捡起,给慕容景和慕容文康一人一份:“丞相,两位还是先看看侍卫供词再喊冤枉。” 夏渊直接问向刑部侍郎:“这件事情,可查清楚与后宫可有牵扯?” 刑部侍郎上前:“微臣还在调查中,但已确认,与后宫却有牵扯,不出两日,定然全部分明。” 慕容景看着供词,目光看向趴在地上几乎没有生气的侍卫:“陛下,他们是被严刑逼供才招供画押,严刑之下多有冤案,还望陛下明察。” 夏渊随手拿起一个东西,狠狠朝着慕容景砸了过去,慕容景直直跪立,不敢躲避,那硬物砸在额角,疼痛瞬间传来,一股热流顺着他的脸颊而下。 夏渊的声音冰冷暴戾:“明察明察,朕治了你的罪,就是不明察吗?慕容景,你敢说朕若所有事情都明察,你现在可还有命在?好,既然你想要明察,来人,将慕容景脱袍卸帽,压入刑部大牢听候审理。” 慕容文康上前就要去拦上前的侍卫:“陛下,事情还未查明,这样草草下狱是否不妥?慕容景在朝二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陛下定要如此绝情吗?” 夏渊定定看着慕容文康:“丞相所言,是要威胁朕吗?你慕容家朕可曾亏待过?但谋害皇嗣是死罪,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慕容家便可以在法之外不成?” 慕容文康额角有一丝冷汗泌出,这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平日里他对慕容家有多纵容,此刻就有多决绝,怕是以前的那些恩惠,现在都成了架在脖子上的一把刀吧? 慕容文康只是微微侧头,便有官员从人群中站出,齐齐跪了下来:“陛下三思,案件还未定论,这般会失了朝臣之心。” 夏渊淡定看着跪在下首之人,眼神中带着一丝嘲讽,语气不容置喙:“带下去。” 侍卫听令上前,强制将慕容景的官服官帽脱下,不给他反抗的机会,锋利的刀已经架在脖子上。 众大臣见状,相互看了两眼,都三缄其口,那些跪地的人又齐声说:“望陛下三思。” 夏渊脸色依旧淡然,带着嘲弄的表情看着下方:“此事交由刑部审理,举贤不避亲,查案自然更必能避亲,两位太尉协助刑部,务必将所有事情都查个清清楚楚。” 司徒诚和司徒信连忙站上前:“是。” “退朝。”夏渊又深深看了一眼下方跪着的人,冷冷说着,那些党羽,他也不必急于一时,总有一天,他会将他们连根拔起。 慕容景被刑部押解着,刑部侍郎丝毫没有留情,言语倒多有客气:“慕容大人,得罪了,带下去,连这些人一起,关进天字号牢房。” 慕容文康人再次拦在跟前,脸上带了威胁之意,可刑部侍郎似乎毫无惧意,转头看向了司徒诚和司徒信:“太尉大人,还请两位移步刑部,加紧审理此案。” “王大人请。”司徒诚做足了表面功夫,“丞相,多有得罪了。” 慕容文康的脸白了红,红了黑,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将慕容景押解而去。 夏星微倒成了无事人,看着这一切发生的如此突然,终于要长出一口气,自己这一招,怕是走对了,至少,事情没有再被压下去,无声无息。 夏渊身边的太监去而复返:“安平公主,首辅大人,陛下在养心殿,还请两位这就随奴才过去。” 司徒楠拱了拱手,看向夏星微,冲她微微点头,二人跟着太监离去。 朝臣散尽的时候,慕容文康依旧站在朝堂之下,身后的文官声音不大,但充满了愤慨:“丞相大人,陛下此举,着实伤了朝臣之心,事情还未查清就给慕容大人下了狱,我等这就联名上书,求陛下将慕容大人放出来。” “对,不管如何,陛下都不该做的如此绝情。” 慕容文康冲着他们拱手致意:“陛下此举,怕就是冲着我慕容家来的,众位同僚的谏言之举,老夫全都记在心中。” 众人连忙回礼:“丞相客气,我等都是丞相门生,所谓一荣俱荣,不管如何,我等必然不会坐视不理。” 听到他们的话,慕容文康心中多了一丝底气,但终究心中还是有些不安。 第111章 圣意难测 夏星微跟司徒楠一起到了养心殿。 夏渊在看到他们的时候,神色中多了愧疚,在司徒楠他们正要参拜的时候,走上前将司徒楠扶起:“这里并无外人,首辅不必每次都行大礼。” 司徒楠先问:“陛下将臣叫来,可是有事要说?” 夏渊给他们赐了座,才慢慢说:“星微这次的事情,想来朕也是心中后怕,详细查明之后,才知她竟屡次身处危险之中,说来,也是朕这个父皇做得不够合格。” 夏星微低垂着眉眼,并不接话。 夏渊又接着说:“现在虽然还并未全部查明,但所有的证据都指向慕容景,星微一人之言虽然不能当作证据,但是,朕也深知,即便挽月疯言疯语,怕是皇贵妃与皇后之死脱不了干系,所以我才将你们叫来,有些事情需要商议。” 夏星微眼眸中带了愤恨:“父皇怕是不是才知晓吧?” 司徒楠转头瞪了夏星微一眼,这才说:“陛下有话可直说,老臣能做的,定然全力去做。” 夏渊叹口气:“首辅多年并不在朝堂,自然不知朝堂之上,文臣一脉多半以上都是出自慕容家,有些事情,朕也是情非得已,为了江山稳固,不得不装聋作哑,皇贵妃在后宫,有前朝依仗,没有确切证据,朕还真的不好直接动她,好在星微坚持,将事情吵到明面之上,届时查出端倪,也能堵了文武百官和天下人的嘴,首辅只许近日多奔走于大臣之间,稳定人心便可,星微毕竟年纪尚轻,幸而有首辅代为提点,这件事情,还是要从长计议,朕定然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司徒楠沉着脸,脸上悲痛:“有陛下此言,老臣便放下心来,毕业也尽管放心,臣若能与陛下分担一二,定然万死不辞,静儿的事情,在臣心中压了十六年,就等有朝一日能告慰她在天之灵。” 夏渊点头:“首辅放心,朕定然会还她公道,只是事情已过去多年,并不好查,我怕星微以为我存心包庇,再生了嫌隙。” 目前正是他整顿前朝,打压慕容家最好的时机,好吃好喝养肥了的猪,是需要别人帮着才能杀死的,他现在还需要司徒家的全力相助。 司徒楠看了夏星微一眼:“星微这孩子性子急,嘴巴快,做事总是随性而为,也是平日里臣和她那几个舅舅骄纵,还请陛下恕罪。” 夏渊走上前,司徒楠和夏星微连忙起身,他伸手在夏星微身上拍了一下:“她虽有些鲁莽,但真性情也实在难得,你将她养得很好,像凌厉的鹰,不似寻常圈养的鸟儿。” 夏星微并未想到自己可以得到如此夸奖,只是淡笑:“谢父皇夸赞,至于母后的事情,虽然过去多年,但当年的人并非都已不在了吧?父皇若真想查,定然能全盘查出。” 夏渊点头:“朕已经命人暗中调查了,我今日叫首辅过来,还有一事商议,慕容景怕是不会再出来,那他领侍卫内大臣的官职便空缺了下来,不知首辅可有何时的人选?” 领侍卫内大臣是实打实的京城武官中全力最大的,掌握着皇城的安危,慕容景离去,能补上这空缺之人,倒是有些不好确定。 “陛下,这个……臣也不好推荐,全凭陛下安排。” 夏渊叹气:“能臣武将就这般多,也真该提拔一些新人了,等找个机会,会试即将开始,到时候,直接跟着再弄一个武试,广纳天下英杰,选出一些才德武艺兼备的人才,再慢慢培养。” 司徒楠应是:“陛下英明。” 夏渊又说:“不过,培养也是需要一些时日,首辅,我看司徒诚沉稳睿智,其实倒是最适合做领侍卫内大臣的人选,你觉得如何?” 司徒楠连忙说:“陛下,阿诚性格敦厚,带兵打仗还行,领侍卫内大臣,他怕是没有能力担当。” 夏渊却说:“首辅不必过谦,司徒诚有勇有谋,沉稳可靠,绝对是最佳人选。” 司徒楠见推脱不掉,只能点头:“那我就代阿诚先谢过陛下恩典,若日后再有可用之人,陛下再为他调整。” 他们司徒家在边关会惹来夏渊的忌惮,在京中依旧会,只是现在他都刻意告诫三子,与文臣武将拉开距离,无事不可与人宴饮聚集,免得让夏渊疑心他们结党营私,现在对慕容家的处理,更是证实了他的想法,圣意不好揣测,朝局动荡,能保命便可足以。 他打定了主意,夏渊所说武试,他们司徒家绝不会让小辈去参加。 夏渊又将无关紧要的事情说了一些,便声称乏累,让他们自行离开。 走在皇宫中,司徒楠关切地看向夏星微:“你脚伤可好了?怎么不叫了轿撵?” 夏星微冲他笑:“我都说了都是外伤,上了药,包扎好已经不疼了。” 司徒楠又交代:“今日陛下特意也将你叫过去,就是要你不要再冲动行事,现在坊间各种传言都有,你呀……” 他不忍去苛责夏星微,毕竟当时的情况下,似乎也只有这样步步相逼,才能达到目的:“回去之后还是要多休息。” 夏星微点头:“我知道了,这句话最近听得我耳朵都起了茧子。” 司徒楠宠溺摸了摸她的头:“等案件查明,我会向陛下求了领回孙嬷嬷尸首,好生安葬。” 提到孙嬷嬷,夏星微的心又跟着疼了一下,她红了眼眶,却故作坚强点头:“嗯,孙嬷嬷能出了宫,不用将牌位留在宫里的乐福堂,心中定然也高兴。” 司徒楠没有过多逗留,跟夏星微又交代了几句,便看夏星微进了后宫院落,自己走向出宫的路。 夏星微带着宫女并没有回钟粹宫,而是顺道就进了惠妃的宫里。 看见夏星微过来,惠妃有些苍白的脸上带上了丝丝兴奋,挥退了所有宫女后才上前询问:“今日你去了前朝,事情如何了?” 夏星微脸上带了淡笑:“慕容景下狱,父皇说也开始查当初我母后难产之事,虽然不知后面几分真假,但,慕容家这次,怕是要大伤元气。” 惠妃眼中带有精光:“好,好,本宫还以为陛下只会敲打一些旁枝末节,不想这次竟是下了决心连根拔出,很好。” 夏星微在一旁缓缓坐下:“还不够啊,不到最后的结果,谁也不知是否有变数,皇贵妃依然是皇贵妃,现在父皇连说她一句都不曾,惠娘娘,你让小丫去接触李嬷嬷的事情,到底如何了?” 惠妃嘴角弯起:“一切都在计划中,李嬷嬷虽然是块石头,也未必没有心,我今日去请安时,见她双目发青,怕是昨晚一夜都未睡好。” 夏星微点头,冷冷笑了一下:“希望她真的可以不负众望。” 第112章 孙嬷嬷头七 夏星微回到钟粹宫,司徒音上来二话不说先拉了她到床上坐下,拿了药膏忍着视觉冲击给她上药,不停嘟囔着:“真不懂你轿撵如何就坐不了?非要这般走着,你是不给自己弄点伤就浑身不自在。” 夏星微叹口气:“我只有让自己疼着,才能记住自己不能心软,才能告诫要时刻不忘。” 司徒音叹气:“对了,这有封信,听传信人说,是金国的质子让他送来的。” “耶律彦?”夏星微有些好奇,随手接过了司徒音递来的一封信,“他给我信做什么?” 司徒音摇摇头表示不知。 夏星微打开信封,里面只有一张宣纸,上面只写了几个字:冷宫之中,还有生还者,伤好之后,即刻送回。 夏星微刷的一下从床前站了起来,神色激动:“还有幸存者?” 司徒音疑惑:“这是何意?” 夏星微脸上带着激动之色:“他说冷宫之中还有幸存者,那我之前所说,有可能就不再是一人之言,不管这个幸存者是谁,知道多少,总还有一些希望,阿音,这个耶律彦,真是帮了我大忙。” 司徒音也跟着高兴:“他可说了何时送回?” 夏星微摇头:“他说人受了伤,估计也是他在火场救出来的,既然他递了信,怕是这件事情,也不会太久,今日我刚去过惠妃宫里,不便再去,你就帮我跑一趟,将事情跟她说一下。” 司徒音点头:“好。” 安排好事情之后,夏星微才感觉自己浑身疲累,昨夜睡得并不好,现在事情有了转机,她也可以放下一半心来,躺在床上,便昏昏沉沉睡着。 梦里,她看到了孙嬷嬷的模样,没有脸色灰败,也没有身上血泡,更不是烟熏火燎的模样,她就站在她的面前,笑意盈盈看着她:“公主,你怎么又让自己受伤了。” 夏星微一时之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先是心中惊喜,上前将孙嬷嬷抱在怀里,后又嚎啕大哭,似乎要将憋闷在心中的委屈和想念全哭出来:“嬷嬷,幸好你还在,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孙嬷嬷轻轻抚摸着她的发:“傻孩子,我一直都在啊,别哭了,你要好好的,好好的我才能放心。” 夏星微点头:“我会好好的,我一直都好好的,只要你还在我身边。” “星微姐,星微姐。”是司徒音慢慢推着她焦急喊着的声音。 夏星微睁开了眼睛,眼前是暖暖的烛火,还有司徒音脸上焦急的神色。 她的脸上是冰凉一片,伸手摸了一下,全部都是泪水。 司徒音脸带担忧:“我看你一直在哭,以为你梦魇了,星微姐,我好害怕。” 夏星微抱着膝盖坐了起来,看着外面早已黑下来的天色说:“刚才,我梦到孙嬷嬷了,她是不是回来过了?对啊,今天是她头七呢。” 司徒音忍不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啊?你别吓我。” 夏星微微笑摇头:“你害怕什么?孙嬷嬷不管变成了什么,都不会害我半分,我想,她肯定是不放心我回来看看我,她还骂我又把自己弄受伤了,她跟我说她一直都在我身边,她说要我好好的。” 看着夏星微又哭又笑的模样,司徒音只能上前将她紧紧抱住:“星微姐,别哭,你别哭,还有我,你还有我在。” 夏星微紧紧搂着司徒音,闭着眼睛似乎依稀还能看见梦中孙嬷嬷的影子。 终于慢慢平静下来,青栀已经打来了一盆清水让她浣洗,之后才问:“今日看公主睡得熟,晚膳时分便没有打扰公主,现在可要用晚膳?” 夏星微摇了摇头:“不必了,我竟一觉睡了这些时辰,青栀,去关了宫门。” 青栀并不问缘由:“现在已经是亥时,宫门早就已经关上了,公主是要做些什么吗?” 夏星微起身,从床上坐起来后,自箱子中拿出了一个竹篮:“在民间,家中有人去世,头七都会回来再看家人最后一眼,今日是嬷嬷头七,现在她虽然尸首仍在大理寺,但我也要给她烧些纸钱。” 青栀有些担忧:“可……万一被人看见在宫中烧纸钱,怕会惹来陛下生气……” 看夏星微脸上的坚定,青栀没有再接着说下去。 夏星微已经带了准备好的香烛走到了殿外,在孙嬷嬷的偏殿门口,将香烛点燃,整个宫殿,只有廊下挂着的灯笼发出一丝微弱的光,剩余是漆黑一片,那香烛燃烧的火光,便映亮了她整张脸:“嬷嬷,你若在天有灵,就保佑所有的事情进展顺利,将所有的凶手都抓到,为你偿命。” “今日外祖父还说,等事情结束了会带你回司徒府,以后你就不用跟我困在这皇宫之中了,等我何时能自由出入了,我在多去你坟前为你烧纸钱,这些,你暂且先收了去,先慢慢花着,不够了再托梦给我,你要多少我十倍百倍地给你。” 司徒音蹲在她身边,也帮着他一起烧,嘴里劝慰:“星微姐,人死灯灭,总归都要过去,你不能一直这般伤神了。” 一篮子的纸钱香烛全部烧完,夏星微看着被微风卷起的黑色碎屑,叹口气站起身,又慢慢走回房间。 事情总会过去,离开的人不会在复活,活着的人,还是要好好的活着。 这个道理夏星微自然懂。 “阿音,你下午去找了惠妃,她这么说?” 司徒音一五一十地转告:“惠妃娘娘说这样更好,不光有了李嬷嬷,若再有人能证实点什么,皇贵妃她就撑不了多久。” 夏星微放下心来:“如此便好,先睡吧,好好休息。” 司徒音帮着夏星微再次将被褥铺好,慢慢扶着她上床。 第113章 落马 夏星微都没有想到,夏渊这次的动作如此的精准迅速。 三天之后,慕容景再次接受了审判。 慕容景被带到朝堂上的那刻,所有的朝臣都有些始料未及,曾经威风凛凛站在武将官员首位的慕容景,此刻一身的血污,被人丢在地上,如一滩烂泥。 慕容文康皱眉上前,脸上的咄咄逼人丝毫不加掩饰:“陛下,慕容景是朝廷重臣,如何能在没有任何定论之下对人动刑?刑部之人是否挟私报复?” 夏渊淡淡看了一眼慕容文康,朝刑部侍郎微微颔首,刑部侍郎立马上前,呈上一份长长的供词:“陛下,慕容景在牢中已经悉数招认,买官卖官,收受贿赂,结党营私,暗害公主,这是他的供词。” 司徒文康几乎暴怒:“你胡说。” 刑部侍郎脸色肃然:“这是慕容景亲手画押,亲口所说,如何能是胡说?” 慕容文康面色赤红:“你看人在你刑部被折磨成了什么样子,如此重刑之下,哪里会有真相?你屈打成招,栽赃陷害,其心可诛。” 刑部侍郎另外拿出一张纸来:“陛下,这里根据慕容景招认事实,已经整理出来了一份名单,臣恳请将这上面的人一起审问,最后是屈打成招还是栽赃陷害,亦或是罪有应得,大概就能分明了。” 慕容文康的脸沉下去几分,目光阴鸷,盯着刑部侍郎手中的纸张,几乎想要将它盯出一个窟窿。 夏渊脸色阴沉:“丞相可还有话说?” 慕容文康面色变了几变,最后双膝跪地,神色恳切:“陛下,我景儿绝不是那般人,请陛下明察,他虽然鲁莽愚钝,但做事还算勤恳,绝不会有胆做那作奸犯科之事,臣自然不信,但求陛下能查出真相,还我慕容家清白。” 夏渊挑眉,似是很满意看到慕容文康如此服弱的模样,目光又淡然的扫过他身后的众人,那些前几日还信誓旦旦要死谏之人,个个如芒刺在背,垂着头不发一言,生怕那名单之上真有自己名字。 很好,夏渊满意的看着下面,看来,之前动不动就抱团的人,总以同气连枝自以为,也并非没有散下来的可能,就看打在了七寸,还是无关痛痒的地方。 他们以为他会惧怕突然半朝文武撂挑子吗?那就让他们好好看看,什么是君王之威。 “这份名单上之人,你刑部尽快严加核实,宁可错杀,也绝不可放过一个,另外,即刻带人查抄慕容景府邸,所有家眷都压入大牢,听候发落。” 慕容文康抬头,目光中满含悲怆:“陛下所说家眷,可包括老臣?” 他的唇微微哆嗦着,本以为在朝中已经一呼百应,也早已习惯夏渊对他的忍让三分,他自以为,动到了他慕容家,整个朝局都要动荡。 他没有再看身后那些人,那些平日里在他面前卑躬屈膝的人,此刻在他身后异常的安静。 夏渊淡淡看了他一眼:“丞相哪里话,慕容景是慕容景,你是你,他不是早已出府分院?朕要抓的,自然是他慕容景家中之人,至于一墙之隔的丞相府是否也参与到了其中,这个就要看后面的调查结果了,王宗,你接着往后说。” 刑部侍郎抱拳:“是,除了这份名单之外,另外之前大理寺查得护国寺公主遇袭一事,臣跟司徒太尉及司徒尚书也重新查了此案,最后果真证实,在公主们去护国寺的前一晚,慕容景派人去过护国寺后山,这件事情,大理寺陈大人恐怕要协助微臣做最后的调查。” 陈令仪连忙悄悄去查看夏渊脸色,他当时可是跟司徒义一起将所有的事情都上报过,是陛下亲口说了不再查,可现在看来…… 他的额头已经出了冷汗,连忙跪地:“当初是臣查案无能,愿意协助王大人调查。” 夏渊的神色间没有任何波动:“王宗,趁着这次机会,将那些蛀虫全部清查出来,朕倒要看看,这看着大好一片的江山,底下到底有多么不堪。” 刑部侍郎连忙朗声回应:“是,陛下。” 后宫凤仪宫内,皇贵妃称病已经有两日没有正常召见请安妃嫔公主,一直在为慕容景的事情忙活着。 她的身后,慕容兰芷面带焦急:“姑母,我不敢回去,我怕。” 皇贵妃凝眉:“还有你祖父在,你怕什么?” 慕容兰芷的眼睛红红的:“可是您不是派人试着去了刑部,根本就见不到人?我不知道爹如今怎么样了,祖父跟我说让我在您身边别回去。” 皇贵妃上手轻轻在她头顶摸了一下:“可如今本宫不能堂而皇之前去打探,就如同失去了眼睛耳朵,你得回家看看,再问问你祖父如何打算。” 慕容兰芷的声音带着些颤抖:“我听说陛下今日再次审理,我真怕……” 皇贵妃的声音冷厉了起来:“怕有何用?如今我宫中之人都被禁了足,你再不撑起来,那就等着前朝后宫咱们慕容家一起倒台吧。” 慕容兰芷见状,连忙点头:“我回,我回,姑母别生气,我回去就是。” 她行礼之后,正要退下,凤仪宫内却呼啦啦进来了一群带刀侍卫,将凤仪宫围了大半。 皇贵妃变了脸色,依旧强撑着上前质问:“大胆,也不看看这里是何处,谁人给你们的胆子胆敢围了凤仪宫?” 刑部侍郎拿了明晃晃的圣旨慢慢从外面走来,先冲皇贵妃无可挑剔行了一礼,才缓缓说道:“娘娘息怒,微臣奉旨前来捉拿慕容景家眷,还请娘娘恕罪。” 皇贵妃愕然:“什么?” 刑部侍郎将手中的圣旨高高举起:“臣奉命来带慕容景家眷去刑部问话,现下就只剩下慕容兰芷一人还未到刑部,娘娘,慕容姑娘,下官得罪了,来人,带走。” 慕容兰芷吓得花容失色,连忙拽了皇贵妃的衣角高声大喊:“姑母救我,姑母救我,我不要去刑部,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没做过。” 皇贵妃将人护在身后,强自镇定:“她只是一阶女子,当真连她也要一起带走?” 刑部侍郎不带任何表情:“娘娘恕罪,下官也是奉命办事,陛下已经下旨,阻碍公务者,同罪论处,一并带回去审理。” 皇贵妃拦住的手,终究还是无力地放了下来,任由侍卫将慕容兰芷从她的身后暴力地拉出,推搡着带了出去。 第114章 协理六宫 皇贵妃已经在养心殿外跪了半日,烈日炎炎,她几乎经受不住,几欲昏厥。 养心殿的大门,终于打开,安贵人提着食盒从里面袅袅婷婷的走出,行至皇贵妃身边之时,微笑着上前浅浅施礼:“见过皇贵妃娘娘,这大日头底下的,娘娘在这里跪着做什么?现在陛下在里面正在为着太子冲撞了首辅的事情恼怒着,若是看见娘娘这般跪着不爱惜自己身体,定然更加气恼。” 皇贵妃淡淡看了她一眼,并不说话。 安贵人笑了一声:“哦对了,有件事情可能要与娘娘说一声,陛下最近因为你慕容家的事情多有不顺,若是娘娘为着你慕容家的事情前来求见,还真不如不见。” 皇贵妃终于还是忍不住呵斥:“本宫要不要求见,陛下是否要见,岂能容你一个贱婢置喙?你不要觉得一朝飞上枝头就能成为凤凰,小小贵人,仗着有了身孕爪牙都藏不住了,你可仔细着你的肚子,别到时候保不住里面那块肉。” 安贵人似乎并不在乎皇贵妃的威胁:“这孩子在嫔妾的腹中,嫔妾自然会好好保护,不劳娘娘放心,嫔妾说的可句句出自肺腑,娘娘若是不信,自己就在此跪着,看看你您能求来什么恩典。” 皇贵妃看着安贵人打了扇子在头顶,遮了太阳缓缓离开,狠狠咬牙,果然,贱婢出身之人,到了何时都上不得台面。 皇贵妃依旧没能求来一个觐见,太阳还未弱下去,她人终于坚持不住,直接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在凤仪宫的寝殿。 整个凤仪宫,安安静静,似乎空无一人。 “李嬷嬷,来人,来人。” 声音虚弱,微若蚊蝇,放在以前,即便是她一个睁眼的动作,也有人眼巴巴上前听着吩咐,是不是看她如今失了势,连带着宫里的下人,都敢怠慢自己了? 皇贵妃伸手扯了帷帐,口干舌燥让她更加暴躁,一个用力,淡青色薄烟青纱被她扯下,连带着纯金的帐钩,落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依旧是没有人上前。 皇贵妃无奈,只能自己下床,强撑着头晕目眩,到了桌案前,才终于倒了一杯冷水喝下。 长夜漫漫,从未有过的沉寂,让皇贵妃夜不能寐,几乎睁着眼睛到了天明。 天色已经渐渐明亮起来,本该忙碌起来的宫人,依旧一个都不见,皇贵妃起身,还想要再去养心殿求见,就看见一袭明蓝宫装的惠妃缓步走了进来。 看见惠妃,皇贵妃又端正了一下自己的身子,努力让声音平静:“你来做什么?” 惠妃还是温温柔柔的笑容,大方得体上前:“妹妹来看看姐姐,听闻今日陛下已经了结了你哥哥慕容景的案子,妹妹怕姐姐太过伤心,特来宽慰。” 皇贵妃不理会惠妃语气中的虚假,只关心最重要的问题:“你说什么?哥哥的事情审理结束了?那哥哥可被放出来了?” 惠妃弯唇笑着:“皇贵妃娘娘说的是什么笑话,慕容景罪犯滔天,结党营私,加害公主,谋害皇嗣,怎可能会再被放出来?陛下已经下令将慕容景打入死牢,秋后问斩,所犯罪状贴城门口示众三日,家中财产全部充国库,仆从发卖,男丁发配苦寒之地,女眷充奴籍,另行发卖,娘娘如今,最好还是早做打算。” 随着惠妃的口一张一合,皇贵妃感觉自己的心都跟着一下比一下沉痛,几欲昏厥:发配?发卖?这些词汇怎会能跟他们慕容家牵扯到一起? 她已经顾不上惠妃来此究竟目的为何,连忙出声询问:“那我父亲呢?我父亲如何了?” 惠妃笑吟吟地回答:“陛下仁慈,倒是没有牵扯到娘娘的父亲,但大概是因为,时机未到,我一个深宫妇人并不懂官场种种,但妹妹想着,陛下应该不会当真觉得丞相无辜吧?妹妹可不会揣度圣心,哦对了,本宫来就是告诉你一声,你宫中的人,已经全部送进了慎刑司,本宫并未带宫婢前来,已经给你留了体面,陛下令我前来拿回封印,让本宫与淑妃协理六宫。” 皇贵妃抬头猛然瞪视着惠妃:“是你,是你在背后害本宫?冷宫失火之事本宫原并不知情,为何查来查去竟查到了哥哥头上?是你对不对?如今你渔翁得利,定然是你这贱人用了不入流的手段。” 惠妃不着痕迹向后退了一步,淡淡看着她笑着:“姐姐可别胡乱攀咬,我可从来没有做过什么,倒是姐姐,若是也从来没做过什么,可能皇贵妃依旧是皇贵妃,但若你做了什么,后面还是不是皇贵妃,这个我可就不知道了。” 皇贵妃皱眉:“你什么意思?” 惠妃走上前,从她箱笼中直接拿出一个黑金小锦盒,打开之后,看到里面的封印,皇贵妃上前想要抢夺,惠妃只轻巧向旁边躲闪了一下,露出会心一笑:“妹妹没有别的意思,凤印已经拿到,那我也不多打扰,想来,陛下应该不日就能见到,姐姐稍安勿躁。” 看她转身就要离开,皇贵妃连忙站起身上前阻拦:“你给本宫站住,你说来拿凤印就拿凤印?这凤印位同皇后,岂是你一个小小妃子就可拿到的?” 惠妃不躲不避,冲皇贵妃眨眨眼:“姐姐小心,现在妹妹肚子里可还有个小皇子,陛下对他喜欢得紧呢,若是姐姐伤了他,陛下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皇贵妃冷脸看着她脸上的笑容,紧紧握拳,纤细的护甲几乎要嵌进她的肉中:“你别得意。” 惠妃乐呵呵地看着她:“不过是一个还未成型的胎儿,确实没有什么是能让我得意的,不过听说近日凌云跟着首辅和太傅学习,日日得到夸赞,很是让陛下满意,这个才是我要得意的人的,对吧?” 皇贵妃似乎想明白了其中关窍:“所以就是你设局害我对不对?是你想让你的儿子替代了太子之位才害本宫对不对?” 惠妃挑眉:“姐姐还是不信我的话啊?想当初,我还是个才人之时,也还多亏了姐姐不信我能有如今的尊荣,才让我生下儿女吧?不对,我也不该谢你,毕竟,想要我生不下来,你好像也用了许多办法,我得感谢自己足够激灵,也不知道慎刑司那边审理你宫中之人,能不能审出来当年你是如何做下的那些事,无所谓了,问不问得出来,恐怕都不耽误皇贵妃娘娘一朝飞升了,这协理六宫事情多繁琐,我就不在此打扰娘娘的清静,告辞了。” 第115章 不了了之 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 皇贵妃躺在床上,哥哥和父亲在朝堂权势不小,陛下动了他,真不怕朝局动荡? 她想不明白,一切都好好的,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到底哪里不一样了,让陛下下定了决心要将他们慕容家赶尽杀绝? 她的神色狠了狠,其他的宫人都还好说,唯有一个李嬷嬷和她那几个大宫女,知道的事情有些多,她不知道她们会不会招出什么,她得想办法赶紧递出消息,这几个人,留不得了。 太子,对,她还有太子。 虽然夏月朗愚笨又无能,可他现在依旧是太子,她要赶在皇帝废黜他之前,做些什么,只要太子能登基,那她就是皇太后,再一个大赦天下,那慕容家就还有救,她得赶紧叫来太子商议事情。 皇贵妃着实有些病急乱投医,她简单给自己收拾了一下就要出门,可门外守着的侍卫却毫不留情将她拦了下来:“陛下有令,娘娘不可出宫。” 她没有力气再这与侍卫争执,皱眉退回去。 她在凤仪宫,自然不知道夏雨薇已经在养心殿外求了夏渊两日。 养心殿内,夏渊看着夏星微,脸色带着淡淡的愧疚:“慕容青青身边的李嬷嬷已经招认,她确实是买通了产婆和太医,害死了你母后。” 夏星微看向夏渊:“所以父皇觉得该如何处置?” 夏渊的动作让夏星微有些怀疑,若真的想彻查,他现在不应该将事情查出的结果公之于众吗?为何又要跟她在这里表演迟到的难过? 夏渊皱眉:“慕容景的事情,已经处置得太过,慕容文康私下找到朕,只要保住了慕容青青和慕容景,他愿意辞官,并保证所有的朝臣绝不会说出二话,从此远离朝堂,朕要将他们连根拔起,带出来的泥比朕想象中还要多,怕这样再查下去,整个朝堂已无可用之人。” 夏星微皱眉:“既然都已经知道了真相,就这样让我放了她?” 夏渊站起身,缓缓走到夏星微身边:“不是放过,朕只答应了不追究,但皇贵妃的位置,她肯定是坐不成了,你若觉得不够,那朕就将她贬为才人,可好?” 夏星微的眼中积聚了潮湿:“一个贬为才人,父皇觉得可以跟我死去的母后交代了吗?还是说,你从不觉得需要交代什么?也对,你的嫔妃众多,众人都言你是感怀母后的离世,才发誓不立后,这番被人称赞的伟大,难道真不是怕慕容家权势过大,才故意这般?” 夏渊的眼神微微眯起,看着夏星微的时候不带任何温度:“星微,朕能做的已经做了,想来首辅定然教了你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身为公主,就做好你公主该做的事情,再这般插手朝堂后宫之事,那朕不免就要怀疑,你到底是不是另有所图。” 对于眼前这个阴晴不定之人,夏星微已经看透了他的无常,前几日,还在安抚着她说定然还她公道,如今所有的事情查清,最后又告诉她到此为止? 或许,他所做的每一件事情,何时起,何时止,从来都不是能由他人左右,是他的随心所欲而已,所有的人事,都在他一念之间,或者是——股掌之间。 夏星微淡淡说:“父皇的话,儿臣懂了。” 夏渊脸色宽和了几分:“你能明白便好,之前你不是一直说想回司徒家住一段时日?最近发生的事情有些多,等你身子再养好一些,朕就准你去侯府小住几日。” 夏星微好像也没能生出多少开心:“是,谢父皇体恤,星微告退。” 走出养心殿,她就看到了依旧还跪在外面的夏雨薇,原本她们便没有多少的交情,自从夏星微来到宫中之后,夏雨薇甚至多次使性子刁难,她的母妃,又是害了她母后的凶手,她的舅舅,更是两次都要置她与死地,她装作没看见,想要从她身边走过。 不成想,夏雨薇竟然主动喊住了夏星微:“夏星微,我能否请你帮个忙?” 夏星微停下脚步,有些好笑看向她:“你有没有喊错?你要请我帮忙?帮你什么?帮你求父皇相见,好让你给母妃求情?还是求父皇放过你舅舅?” 夏雨薇的神色落寞了下来,原本虽然蛮横无理但明快的眼神,此刻没有了半分神采,她眼神中带着潮湿:“夏星微,我知道我舅舅差点害死你,我也自觉没有脸让你帮忙,可我现在已经别无他法,她是我的母后,再怎么样犯错,她现在也还是皇贵妃,现在宫人不给她吃喝,不准他出宫,不许人探望,这就是要逼死她,我这个做女儿的,不能不管。” 夏星微冷冷看着她:“那估计你是找错你了,她是你的母妃,可也是害死我母后的凶手,你让我去帮你求情,你不觉得可笑吗?” 夏雨薇眼中的泪水都忘了流般,睁大了眼睛看着夏星微的脸,似乎有些听不清她到底是何意? “什么?什么叫我母妃害了你母后?母妃……怎么会?”夏雨薇神色慌张。 夏星微冷冷笑了一声,看来,她是被皇贵妃保护的有些太好了,如此的不谙世事,只能感激她那护着她的母妃吧?只是不知道这般不谙世事,后面是好还是坏。 夏雨薇连忙摇头:“不会的,你定然是误会了什么,母妃虽然有时候很严厉,可她从未害过人,她……” 她突然有些不知该如何将后面的话说出口,她的舅舅,原本也只以为虽然平时严肃了一些,但是国之重臣,忠心不二,绝对是个好人,可护国寺遇袭,让她第一次看见赤裸裸的真相,原来所有人都有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回宫之后,她自觉没脸去见夏星微,好像所有她曾经她认为的那些,都坍塌了下来,她将自己关进房间,谁也不见,依旧还是听到了一些言论,没有人去说夏星微和她遇袭到底是谁设计,却都在说夏星微果真是个煞星,多么可笑,所有的过错,最后又回到了夏星微的身上,知道了真相,她也只能沉默,她甚至连夏星微伤势如何,何时会好,何时回宫都不敢询问。 夏星微有些可笑:“我真不知你是傻还是蠢,虽然说什么祸不及人子,可我自觉没有那么大的气量,也做不到原谅,你与我,以后最好见面不相识,才能相安无事。” 第116章 说服太子 夏雨薇最终仍旧没有见到夏渊。 落寞站起身,在宫女的搀扶下一步步走回去,路过凤仪宫,看着紧紧关闭着的宫门,心跟着痛了一下。 即便真如夏星微所说,自己的母妃做了错事,可她对她,从来都是爱护有加,给了她宫中最好的一切。 母妃,她得救。 现在唯一能依靠的,大概只有她的哥哥了。 来到太子行宫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太子行宫宫门之上挂着的灯笼,将她来的路照得明亮。 一进宫门口,还未走到大殿外,就听到一阵丝竹之声,有婉转悦耳的女音咿咿呀呀唱着什么,夏雨薇忍不住皱眉,她这两日为母妃每日跪在养心殿门口,可太子却在太子行宫耽于享乐。 有太监看见夏雨薇,殷勤走上前来:“不知三公主驾到,有失远迎,请三公主稍等,奴才这就去通报。” 夏雨薇皱了皱眉,神色不悦:“不必。” 说完,带着宫女,伸手推开了前面的小太监,闪身走了进去。 看见夏雨薇的时候,夏月朗下意识地坐直了身子,他这个妹妹与他不同,从小就被娇惯着长大,目中无人到即便他是太子,也从未给过好脸色。 但现在给她撑腰的人已经被关了起来,他好像没必要再惧怕她。 想通了此关节,坐直了的身子又重新歪歪斜斜地躺了回去,一边喝着身边衣着清凉的女子递过来的酒,一边缓缓随着丝竹的声音晃着脑袋,还忍不住提点意见:“都齐一些,配合好一些,你们得找到配合的点,不能各拉各的,各弹各的,我要的是一下听你们所有的声音,不能被盖上,也不能盖过别人懂吗?都是一帮蠢货。” 夏雨薇上前,忍不住皱眉:“夏月朗,你现在还有心思在这里听这些?” 乐人听到夏雨薇的声音,有些尴尬地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夏月朗有些不满的皱眉:“谁让你们停下来的?你们是她管还是本太子管?给本子拉,快点。” 夏雨薇双手叉腰,眼神狠戾,狠狠瞪着夏月朗:“我看谁敢?给我滚出去,滚。” 夏月朗看夏雨薇像疯了一样,多年来的习惯让他心头发怵,对着乐人挥了挥手,将身边的人也推到了一边,拉着衣服坐直了身子,皱眉看向她:“夏雨薇,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等人一个个离开之后,夏雨薇才居高临下看着他:“你还问我要干什么?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母妃被父皇禁足,舅舅一家全部下狱,甚至定了秋后问斩,外祖父辞官,这些你全不关心吗?竟然还在这里耽于享乐,你是觉得这些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夏月朗的声音带着不屑:“他们是做了错事才会被父皇这般严惩,本宫近日可是很上心,并未做出格之事,父皇又不会对我怎样,我为何要关心?” 夏雨薇惊讶于他的冷血无情:“那也是你的母妃,舅父。” 夏月朗冷哼一声:“母妃是我的母妃没错,但这些年来,她对我非打即骂,我可真不觉得她有将我当做孩子,你又不是没长眼睛,哦,对,她不会当别人的面打我,只会在我宫中,关上宫门私自惩罚,还不许我喊叫出声,更不许太医医治,我倒是觉得,若是没有母妃,我大概还能活得更自在些。” 夏雨薇气急,伸手拿了桌子上的杯盏狠狠砸在他面前,将他桌案上的白瓷盘砸得碎裂开来:“你这是什么话?她是我们的母妃,自然对我们有教养之责。” 夏月朗缓缓褪下自己的外衣,露出满背狰狞恐怖大大小小,深浅不一的伤疤:“对你也是这样教养的吗?” 看着那背上的疤痕,最新的还是刚刚结痂的样子,狰狞恐怖让她忍不住后退了一步:“这……” 夏月朗看着她笑:“这就吓到了?” 夏雨薇的眼眶红了一下,原来,好像,又有什么被颠覆了。 她将心头的异样压制了下去:“哥,并非是他们都没了你就能高枕无忧,你觉得,没有慕容家,没有母妃,你的太子之位,可还能保住?” 夏雨薇的话让夏月朗的神色变了变,没有了刚才的嚣张嘲弄气焰,他犹豫了:“如何不能?本宫是太子,是储君,自古储君之位立嫡立长,不管如何,都是非我莫属。” 夏雨薇笑了一下:“你不会比我还要天真吧?没有了依靠,你的太子之位,夏凌云也不是不能做,不然,你当为何现如今父皇让夏凌云与你一同入学?” 夏月朗的眼神暗淡了一下,紧紧盯着夏雨薇:“你是说,父皇会有让夏凌云替代我的打算?” 夏雨薇对着夏月朗的脸有些反感,他虽然是她的哥哥,可对于这个人,她从未有过兄妹间的孺慕之情。 “自然是如此,如今母妃被父皇厌弃,若真的是没了母妃,你我在宫中才是完全没了依仗,你近日又多次惹了父皇不开心,一个无宠无依仗的太子公主,你觉得能有多好的未来?” 夏月朗淡淡点头:“你说的我都明白了,你想让我如何做?” 夏雨薇认真想了一下:“我已经在养心殿门口跪了两日,父皇不肯见我,定然是恨了母妃,现在有侍卫在母妃宫门把守,我进不去凤仪宫,你看他们可让你进入,我没有什么主意,你问问母妃,咱们该如何做才行?” 夏月朗点头:“行,这件事情我来安排,至于能不能见到母妃,我也不能确定。” 夏雨薇紧皱的眉头慢慢松了一些,多一个人,总能多一些主意,如今全宫上下,也就只有他们能为母妃做些什么。 夏雨薇走后,夏月朗独自一人在房间慢慢踱步,看天色已深,想着夏雨薇的话,似乎也有些道理,那就等明日一早去凤仪宫走上一遭。 虽然他对慕容家的兴衰并无太多感触,但一荣俱荣的道理他还是明白的,尽管皇贵妃对他没有什么母子情分,但整个皇宫,恐怕没有谁比她更能保他太子之位。 第117章 局势已定 夏月朗的确见到了皇贵妃。 侍卫拦着的时候,他并不敢让身边的侍卫与他们正面对决。 但提着食盒而来的夏雨薇疾言厉色:“父皇只是说不让母妃出了凤仪宫,可从未说不让人进去,这三日来没有饭食,若母妃真有什么事情,你们能担当得起吗?你们有几个狗命能赔得起?” 侍卫面面相觑,其实他们也在担心。 第一日,他们小心翼翼,连只苍蝇都不让飞入,第二日,他们阻拦了皇贵妃外出,第三日,他们阻拦了公主探望,可皇贵妃已经有三日水米未进,若真的有什么事情,他们的脑袋估计很难保住。 夏雨薇见他们神色有所松动,又冷声呵斥:“你们就是这般当差?母妃再如何,也是皇贵妃的身份,你们是得了谁的命令要将人活活饿死的宫中,传将出去,岂不是让天下人耻笑父皇?你们居心何在?” 侍卫低下头去,默默后退了一步,夏雨薇皱眉狠狠将他们推开,带着夏月朗走进了宫门内。 院子里并没有掌灯,黑乎乎的一片,与原本繁华热闹的凤仪宫相去甚远,两边空荡荡的殿门或开或关,黑洞洞的如同等着吃人的妖怪。 夏雨薇提起手中的灯盏,慢慢走向正殿,小声喊出声:“母妃,母妃,我来看你了。” 没有关门的正殿内似乎有响动传出,夏月朗率先一步走上前,到了内殿门口,借着不太明亮的月光,看见了头发有些微乱,躺在床上似乎想要起身,又重新重重躺了回去的皇贵妃。 夏雨薇显然也是看到了这样的场景,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亲眼看着她如此的狼狈,不免心中一酸,眼泪顺着脸庞滑落,声音带了颤抖:“对不起母妃,我来晚了。” 夏月朗拿了火折子将屋内的烛火点亮,床上的人似乎还不适应光线,无力抬起手挡在了眼前,嘴里发出微弱的声音,不靠近根本听不清说了什么。 夏雨薇放下食盒,从里面先端出清淡的小粥,快步走到了皇贵妃床头将人小心扶起:“母妃,你几日未进食,先喝点粥。” 听到有吃的,皇贵妃无神的双眼似乎迸发出了一丝亮光,双手胡乱地去夏雨薇的手中摸去,差点失手打翻了她的粥碗,仔细捧在手心,迫不及待地低头就去喝。 “小心烫。”夏雨薇双眼通红,连忙喊了出来。 皇贵妃似乎浑不在意,三两口将就一小碗粥全部喝了干净,随后将碗递过去,沙哑的嗓音才说出一句话:“还有吗?” 夏雨薇流着泪点头:“有,有,母妃慢点,不着急,我带了很多,很多,都是你的。” 皇贵妃似乎看不到夏雨薇的眼泪,她的目光移向食盒,神色几近癫狂:“给我。” 夏雨薇在她背后抱着她,连忙看向夏月朗:“快拿来。” 皇贵妃在夏月朗面前从来就是高高在上的,他虽是太子,可在皇贵妃跟前,从未体会过何为母亲,对她除了惧怕,也就只有惧怕,何时见过她如此狼狈不堪的模样。 夏月朗压下心中的快慰,记起这个人现在肯定不能死,连忙走过去,将整个食盒都提来,本想在案桌前摆放,却被皇贵妃倾身抢了过去,将食盒的盖子丢到一旁,对旁边的筷子置若罔闻,直接用手抓着就吃了起来。 夏雨薇在旁边一边哭一边帮她拍着背:“母妃你慢一点,别噎着了。” 皇贵妃不发一语,狠狠将那些平日里她看都不会多看一眼的事物塞进嘴里,吃进肚中,直到感觉自己再也吃不进去一口,才终于停下来。 夏雨薇连忙将自己的手帕送上,伸手帮她将唇边的油渍慢慢拭去,声音哽咽着:“父皇真的如此狠心吗?母妃,你怎落到如此地步?今日幸亏放我们进来了,如果我们不来,母妃可怎么办?” 皇贵妃的神色已经恢复了一些清明,她猛地打了一个嗝,已经能感觉到自己腹中不适,可这小小的不适跟饥饿相比,根本不算什么:“你们为何现在才来?” 夏月朗连忙上前,脸上装作虔诚的模样:“母妃,并非是我们不来,是父皇下令不准任何人踏入凤仪宫,今日还是我们与侍卫说明了厉害,他们才敢放我们进来,母妃受苦了,现在咱们可怎么办?” 皇贵妃从来没有这般狂热看着夏月朗:“现下只有一种方法。” 夏月朗心中一喜:“什么方法?” 皇贵妃的神色狠戾:“想我慕容家这么多年来,对陛下忠心耿耿,最后竟被疑心至此,你父皇现在又被妖言蛊惑,若再坐以待毙,恐怕你太子之位都不保。” 这也是夏月朗最担心之处,他用力挤出了两滴眼泪:“太子这个位子,儿臣坐不坐都不打紧,但母妃不该是现在这般的处境,若真的有方法能改变现下的形势,母妃尽管说,儿臣定然全力以赴让母妃走出困局。” 皇贵妃根本不在意夏月朗是真心还是假意,现在真假都不重要,确实只有他能改变所有的局势,就是……不知他有没有胆子去做:“你可告诉你外祖父,国君不仁,可另立之。” 夏月朗似乎是没有听清:“母妃……” 皇贵妃的神色猖狂似乎入魔:“如果坐以待毙,不但本宫,就连你们,连同慕容家,都会被你父皇全部逼死,与其这般狼狈地死去,还不如一搏,朗儿,你现在这个太子之位,坐得当真安稳吗?惠妃现在协理六宫,封贵妃只是早晚之事,本宫也是眼拙,竟没看出那贱人不吭不声竟有如此好的手段,夏凌云现下正的圣心,本宫若不在了,太子之位,只能是夏凌云的,你可明白?” 夏月朗点头:“儿臣明白,可现在舅父在狱中,外祖父辞官,你在冷宫,局势已定,我们如何才能翻盘?” 皇贵妃的消息似乎滞后了很多,当日惠妃给她带来的消息,她只当她是随口乱说,并不相信,可现在这话从夏月朗嘴里说出,让她整个人如遭雷击,怔怔地看着夏月朗,不可置信询问:“局势已定?局势已定?怎会如此?父亲是丞相,肱股之臣,学生遍布朝野,陛下不敢,陛下……” 她的声音弱了下去,夏渊有何不敢? 如果真的不敢,她的兄长不会入狱。 如果真的不敢,她不会被困凤仪宫。 她只是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即便忌惮,他们慕容家也风光了数十年,为何现在一朝失势? 第118章 谋算 皇贵妃有些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 父亲辞了官?哥哥当真定了罪? 所以夏渊才敢这般明目张胆将她关在了这里? 夏月朗又问了一句:“母妃可还有别的法子?” 皇贵妃颓废的坐回到了床上,神色中带着悲凉,她在宫中小心翼翼经营了二十年,到头来,就只能落得个这样的下场吗? 她有些不甘心,凭什么呢?凭什么她争了半辈子的东西,突然一天有人都从她的手中夺去? 皇贵妃的目光绝望中带着疯癫:“别的法子?除非现在你父皇暴毙,你以太子之位登基,可如今前朝后宫都没了助力,你要如何才能成事?咱们慕容家就这么败了吗?夏星微她还真是个煞星,都是她,自从她回来之后,好像一切都不一样了,对,是她,是她,一切都是她做的。” 夏雨薇哭着抱住了皇贵妃:“母妃,你别难过,与你父皇风雨二十年,父皇不会这般绝情……” 皇贵妃冷冷笑着:“如果他有一分情分,本宫也不会差点饿死在凤仪宫,雨薇,我的雨薇以后可怎么办?” 夏月朗心头带了嫉恨,是不是无论什么时候,母妃能看到的只有夏雨薇,从来就没有他? “母妃,你刚才说的,也未尝不是一个方法,你可以将父皇诓骗来,然后在这里……等事成之后,儿臣便是天下君主,当朝天子,母妃将是尊贵皇太后,不是照样可以扭转局面?” 皇贵妃看傻子一般看向夏月朗:“若天下君主都是你这般蠢货,那大夏早就成了他国囊中之物,你与其在此谋划这个,还不如干脆除掉夏凌云来得简单。” 夏月朗的神色一喜,对啊,现在不就是夏凌云得了夏渊的青眼?只要没了夏凌云,这江山终究还是在他手心中,谁也抢不走。 皇贵妃看着夏月朗的面容,便知他在思考什么,不动声色地眯了眯眼,装作无意般说着:“只是你现在宫中孤立无援,没了舅父的助力,又怎可能无声无息就除掉一个皇子?若能让本宫见父亲一面,谋划一番,说不定还有转机。” 夏月朗皱眉:“母妃说得轻巧,如今你出不去,外祖父肯定也进不来,如何能见面?如母妃所说,与其这般坐以待毙,真不如放手一搏,早知有今日,当初就该在舅父下狱前直接反了,舅父统领皇城大小禁卫军侍卫,当时出手,胜算极大,如果现在还有什么方法,母妃不必藏着掖着,只有我们母子同心,才能共渡难关。” 皇贵妃叹口气:“你说得很对,本宫见不到你外祖父,你是太子,可以出宫,你去找他,将本宫的情况跟你外祖父说清楚,虽然现在他辞了官,但未必没有人脉,自古武官拿命打来的江山,文官只许一张嘴,便可坐享其成,父亲桃李满天下,让父亲为你好生周旋,为堵悠悠众口,你父皇也不敢太过。” 夏月朗似乎也想通了其中关窍:“母妃说得对,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儿臣回头就去外祖父商议,不能这般认命,我们认了命,不就便宜了他人吗?” 皇贵妃又真切叮嘱:“你出宫也需有个正当理由,前几日本宫听惠妃说你冲撞了首辅,你去面见陛下,就说自己痛定思痛,已经知错,亲自去向首辅致歉,司徒家在城南,你外祖父家在城北,你去司徒家之时,可先遣了人去知会一声,约在他处见面,以免被人看穿,你可明白?” 夏月朗虽然有些鲁莽,自小由太傅亲自教授,自然不是愚笨不堪之人,听她这般一说,已经完全明白了她的用意,说去致歉,自然能让夏渊心中有所宽慰,有了正当出宫的理由,他想要做什么,便方便了许多。 “母妃放心,儿臣定然将事情做好,不负母妃厚望。”夏月朗的心中激动,自夏渊在前朝抓了慕容景开始,他就感觉自己好像彻底没了指望,差点直接自暴自弃,也多亏了夏雨薇还特意来找了他一趟,说不准,真的柳暗花明又一村。 不管能不能成,总算是有个希望,比原本一抹黑要强太多。 既然有了主意,夏月朗便也不再多留:“母妃,你放心,过两日儿臣再来看你,儿臣这就回去给父皇写上一封陈情表。” 皇贵妃欣慰看向他:“如此甚好,朗儿,你要明白,平日里母妃虽然对你严厉,只为让你能成才,能担得起重担,爱之深责之切,等你为人父母之后,大概便能理解母妃。” 夏月朗眼中带着孺慕之情:“母妃说的儿臣自然明白,平日里的教诲,儿臣丝毫不敢忘,母妃这几日千万保护好自己。” 夏月朗走后,皇贵妃拉着夏雨薇的手,突然红了眼圈:“雨薇,母妃最放心不下的便是你,身为公主,若是没有了庇佑,只能成为权利的牺牲品,你的后半生,可如何才好?” 夏雨薇目光中充斥着不解和意外,她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为什么现在到了自己的母妃和哥哥光明正大盘算着如何算计她的父皇和其他皇子?她更加想不通,好好的生活,真的只是一个夏星微的归来就打乱的吗? 看着皇贵妃眼神真切地看着自己,夏雨薇抱着皇贵妃哭诉:“母妃别这么说,夏月朗若是真能找到外祖父,说不定会有转机,你不必过于忧思。” 尽管她对他们说的各种方法并不赞同,可母妃是她的母妃,哥哥也是她的哥哥,她别无选择。 皇贵妃苦笑着摇了摇头:“即便是见到了父亲,也不过只是尽人事听天命,圣心已失,你还真以为几句话便能再重新挽回?” 夏雨薇有所不解:“那你还……” 皇贵妃皱着眉头,轻轻摸着夏雨薇如瀑布般的长发:“那也是唯一的一丝希望,不管成不成,让他试一试,即便最后我走了,你父皇若是废了太子,畏于那些人言,定然也会善待于你,所以,由他去做这件事,成了,大家都好,不成,也总能为你争到一分,好像,也不亏了。” 夏雨薇梨花带雨地看着眼前的母妃,她感动于都已经到了如此境地,母妃竟然还在一心为她谋算,她在之前,竟然还有些恼弄于母妃的算计。 “母妃放心, 我们都不会有事的,我再接着去求父皇,他总会心软见我,我求父皇尽早放了母妃。” 皇贵妃连忙拉住了她的手:“别,你别再去惹得你父皇厌烦,你最近就好生听话,别惹事,如果能病,就病着好了,总之,示弱永远不会错,你要惹得你父皇怜惜,他多心疼你一分,你日后的前程,或许才会光明一分,记住,别再管母妃的事情,所有的事情都别插手,只让夏月朗一个人去做就好,千万记住,明白了吗?” 夏雨薇哭着点头:“好。” 第119章 太子造访 夏月朗带着一马车的礼品浩浩荡荡停在司徒府的时候,引来了众人的围观。  “听说当朝太子亲自前来,说是给首辅赔罪呢。” “没想到一人之下的太子竟然有如此胸襟,这也是我大夏之福啊。” “上能治国,下能礼贤,这才是一国太子该有的风范。” 在众人小声议论中,夏月朗缓缓从鎏金顶的马车上走下,理了理自己素色的织锦缎袍,装作文雅的模样,迈着四方步,恭恭敬敬将自己的拜帖递上。 侯府很快开了正门,司徒楠带着司徒信和司徒义从院子里走出来,看着依旧在门口盈盈而立的夏月朗,上前就准备行礼。 夏月朗快走了一步,顺着将司徒楠牵起的手,顺势施礼道:“本宫现在不是太子,是首辅的学生,首辅在上,先受学生一拜。” 司徒楠连忙将他搀扶起:“使不得,太子便是太子,不知太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先请府内叙话。” 夏月朗在人前已经做足了面子,拉着司徒楠的手便向里走去,一开始开口说话的几人,看着他的眼色,又在人群中对他称赞了一番,才各自散去。 正堂内,夏月朗坐在上首,有丫头上了茶后,司徒楠才开口询问:“不知太子突然造访,可有何要事?” 夏月朗浅浅尝了一口手边的茶,茶水有些生涩,入口的味道也淡了一些,与他平日喝的差别太多,吐出舌尖碎渣般的茶叶,随手将茶盏放在桌案,才笑着说:“前些时日,本宫言语无状,冲撞了首辅,所以今日特地前来,一来,是跟首辅大人好好致歉,二来,也是为着我慕容家之事。” 司徒楠面上不动声色,只是淡淡笑着:“太子客气,有不同的观点,本就是各自阐述而已,并没有所谓的冲撞一说,太子为君,司徒楠为臣,即便是意见相左,也只是因着政事,并不掺杂私人恩怨。” 夏月朗见司徒楠如此说,便只他只是客气,于是将自己放得更低,虽然司徒家绝对不会拥护他,但在现在,他没有别的选择,至少不能给自己树立一个政敌:“首辅大义,本宫深感五内,但错便是错,不管如何,我作为首辅的学生,都不该与首辅那般争辩,本宫今日前来,并非只是作势,是真心觉得自己心中有愧,二则,护国寺之事,可能牵扯到了舅父,本宫虽不知真相,但想来刑部查出来的,必不会有假,若真是舅父伤了长姐,虽然有些没脸,可本宫还是少不得要过来求首辅原谅。” 司徒楠的神色一点点严肃了起来,这个夏月朗的形式做派绝不会做出这般行为,他不知他今日到底是为何,但人既然已经到了府上,该说的话也全部都说到位,他倒是不好苛责:“太子多虑了,慕容景是慕容景,太子是太子,这个臣还是分得清的,慕容景的事情,刑部已经查明,陛下也已经有了判罚,臣不敢再多说什么,星微是臣的至亲,可首先是大夏的长公主,所以,臣更不敢多言,只要长公主平安无事便好。” 夏月朗言辞恳切:“首辅的心思本宫明白,至亲之人,一心所系,好在长姐吉人自有天相,遇事都可逢凶化吉,日后定然福气延绵。” 司徒楠只是呵呵笑着:“那就借太子吉言,太子请用茶,臣家中并无上等茶叶,这些是家中女眷自己炒制出来的,太子可细细尝尝,怕是怠慢了太子。” 夏月朗不动声色再次端起茶盏,淡淡笑着:“首辅哪里话?茶叶并不分贵重与否,只要味道上佳,便是好茶。” 在司徒楠家中呆了一个时辰不足,夏月朗便告辞离开。 马车哒哒地从城南到城西,在一个珍宝阁前停了下来,夏月朗走进去,随意买了一些朱钗,马车从城西走到了城东,在一家糕点铺里,买了一些糕点。 坐在糕点铺对面的酒店包房内,他见到了明显苍老了一些的慕容文康。 “外祖父,前日我见到了母妃,当时若不是我与雨薇前去,怕是母妃就要被活活饿死,母妃说,现在这样,不如放手一搏,还请外祖父出山,助我成事。” 司徒文康深深叹口气:“现在这样已经是最好的结局,我现在也老了,我现在只希望我完全身退最后能保下你舅父和你母妃性命,已经是我最大的心愿。” 夏月朗脸色急切:“外祖父,你不可这般没有斗志,若只是你说的这些倒还好,可你真当你这么做能保下他们吗?” 夏月朗的声音充满了哀痛,将当日他与夏雨薇如何与侍卫纠缠才进入到了凤仪宫,皇贵妃又是如何凄惨,认真跟慕容文康讲述了一遍:“外祖父,母妃的担忧并非空穴来风,近日以来,不管是因为慕容家还是我当真没夏凌云优秀,父皇对他青眼有加是真,对我失了宠爱之心也是真,若有朝一日父皇真起了废太子的心思,外祖父以为,没有了任何依仗,舅父会如何,母妃又会如何?” 慕容文康花白的胡须颤动了几下,他看着眼前的夏月朗,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那你的意思呢?” 夏月朗见他有多动容,才慢条斯理地说:“我深以为母妃有大谋略,母妃说,外祖父虽然人已辞官,但根基尚在,武将以命打江山,文臣以言定江山,无论如何,外祖父务必要让他们联合起来,不能让父皇动了废太子,废皇妃的心思,如此,百年之后,我继承大统,咱们慕容家起复之日,有待可望。” 慕容文康慢慢点头:“你的意思老夫明了,你暂且先回宫去,近日就安分一些,不要惹了陛下厌烦,等到合适的时机,我会尽力为你周旋一二,不过,我现在已经不在其位,能做的可能并不多。” 夏月朗郑重点头:“我自然明白,只要外祖父尽力做了就是,不管如何,我定要肩负起慕容家的所有,尽力保住咱们慕容家昔日荣光。” 从酒楼雅间出来的时候,夏月朗一身轻松,提了已经包好的糕点,坐上马车离去。” 第120章 顾长卿辞官 顾长卿跪在夏渊脚下,脸上是坚定:“我意已决,还望陛下成全。” 夏渊眉头微微皱着:“你才双十年华不到,便已经是三品武职,这般已是世家子弟艳羡不已,何故要辞了职务?” 顾长卿不卑不亢跪直了身子:“听闻陛下开了武举,属下虽不才,也愿意一试。” 夏渊淡淡看着他笑了一下:“原来,你是不满只是做个侍卫吗?若真如此,朕可给你别的官职。” 顾长卿笑着缓缓说:“谢陛下厚爱,我只是觉得,若我能凭本事做出一二,可能更会让人信服,也不至于提起我来,都说是受了祖父的恩惠。” 他说这话,自然有玩笑的成分,夏渊也哈哈笑了两声:“确实后生可畏,你这小子有些闯劲,不过话说回来,你祖父可知你的心意?” 顾长卿点头:“我已经和祖父商量过了,他也认同我的做法。” 夏渊点头:“看来你祖父对你也是很有信心,你想参加武举,有没有想过,即便是得了头名,说不定连一个从三品的官职都不能捞到,到时候,你可会后悔?” 顾长卿坚定回答:“这个祖父也跟我说过,我无悔,不管最后如何,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无关官职大小。” 夏渊点头:“好,既然你如此说,那朕便等你一个月之后有所成就。” 顾长卿叩首:“谢陛下。” 顾长卿随了祖父去了司徒家,宴席之上,司徒楠也带着疑问:“长卿,你其实本可以带着官职去武试,本就是陛下特旨才举办的武举,并没有要求参加之人为白身,你又何必辞了现在的官职?即便是武举第一名,怕也只会从五品官职,是否有些得不偿失?” 顾长卿神色淡然地笑着:“我这般做就是为了逼迫自己一把,我不想只做一个宫中侍卫,在这宫中,即便升职又能如何?虽然可能武举之后官职不高,哪怕只是个小吏,能做些实事,自然少不了升迁的机会,届时,我再努力争些军功,定然不会负了祖父期盼。” 司徒楠摸着胡须,对着顾炎璋呵呵笑着:“你家这个顾二郎啊,一开始我还只当他性子沉稳,不争不抢,原来,他是心中早有算计,也好,能有机会青云直上,即便起点低了点也无妨,长卿能力佳,以后不可限量。” “你家长风和修武,你就真不让他们去试试吗?就如你所说,若有青云直上的机会,他们错过了,岂不是可惜?”顾炎璋关心的说道。 司徒楠苦涩笑着,慢慢摇头:“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现在颠覆了一个慕容家,你不妨猜猜下一个会花落谁家?” 顾炎璋皱着眉:“你司徒家为了大夏,守了半辈子的江山,陛下不至于如此糊涂吧?更何况,因为慕容景的事情,朝堂之上下了数十位文臣武将,正值用人之际,陛下若知你们心意,定然不会做出鸟尽弓藏之事。” 司徒楠笑着倒了一杯酒端到了顾炎璋的面前,脸色平静的笑着:“会不会都在一念之间,我自边关回来,加官进爵,甚至首辅之位都给了我,我三个儿子,更是一跃成为一品大员,执掌实权,你觉得与当初的慕容家相比如何?” 顾炎璋不再说话,就算是慕容家全盛时期,也不过如此:“只是……因为慕容家宫中有太子,陛下才会如此忌惮,你们也只有安平公主一个,皇后早逝,圣上又何必……” 司徒楠还未说话,身边的司徒诚却淡淡接了上去:“但我们不能拿全家性命去赌圣上一个随时能变的心思。” 顾炎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苦笑一声:“也是,是我执拗了,总以为还是咱们从前的时候,我总不愿意相信陛下已经是陛下,司徒啊,你比我看得通透,你虽人在边关多年,到底还是原来的智多星,我信你。” 司徒楠笑着也举起自己面前的酒杯:“这没有什么,其实,边关太平,国家昌盛就是我愿意看到的,顾兄,你还真别说,我现在最想做的,便是找一个院子,种种花草,有一亩良田,自己侍弄侍弄,安安稳稳过我的晚年,也是不错。” 顾炎璋哈哈笑着:“若真是这样,你可帮着我物色一个,我要跟你住隔壁,看看咱们谁家养的花好,我记得你年轻时候救过一只鹰,最后飞走是不是就没再回来?在这里养鹰是不太可能捉到,咱俩养几只鸟如何?” 司徒楠笑出了声音:“这主意甚好,那就这般说定了。” “一言为定。” 酒桌之上,觥筹交错,没有人再去谈论起沉重的话题,只是闲闲说些趣事。 是夜,有一黑影悄无声息的进入到了夏星微的宫苑。 他身形轻便,无声无息已经来到了大殿门口,殿门已经闩上,他只一个纵身,便从半开着的窗扇中一跃而今,来到内殿门口,手刚轻轻打开内殿的门,就听到了破空声飞速朝着他的面门而来,带这森然的寒气。 那人连忙向后一个后仰,薄薄的弯刀擦着他的面门飞速而过,一声闷响,已经没入了他身后柱子之上,兀自带着振鸣声。 “夏星微,你就是这么欢迎你的救命恩人的?”那人带着笑意,声音懒懒地在寂静的深夜响起。 夏星微只着了里衣,人已经从床上坐起,快速披上外套,上前一脚将推开了半扇的房门踢上,语气中带着不悦:“你就是这么偷偷摸摸闯进后宫的?你这般行径,我一声喊就能直接将你打死,你们金人都不敢追究。” 来人正是耶律彦。 猛然被踹关上的门差点碰到他的鼻子,让他连忙后退了一步,隔着房门笑出了声音:“晚上来不是省事吗?少了许多的报备,更何况,我还是为着你的事来的,你不请我进去坐坐也就罢了,竟然上来差点给我来个一刀封喉,你真好狠的心啊。” 内殿内传来了司徒音的声音:“星微姐,谁?” 夏星微似乎走过去,沙沙的脚步声传到了耶律彦的耳中,她的声音是他从未听过的温和:“没有谁,你睡吧。” 司徒音的声音再次传来:“我明明听到说话声,你别动,我将烛火再点亮一些。” 第121章 救命之恩当如何报? 夏星微和司徒音一起出来的时候,已经将衣衫穿戴整齐,夏星微看着耶律彦眉头微微皱了一下:“耶律彦,虽然你之前救过我,但你夜闯我寝宫,最好有个合适的理由。” 耶律彦冲她邪邪笑着:“你怎么总是翻脸不认人呢?我过来可是好心给你带来你最关心的消息来的,你上来就给我来这么一刀,若非我躲得快,这会可就血溅你钟粹宫了。” 夏星微不懂他一个金国送来的质子,到底哪里来的胆子一而再再而三地私自闯入皇宫,是笃定了夏国为了好不容易得来的太平也不敢将他如何吗? “有话就说,没话请走。” 耶律彦连忙躲了一下夏星微伸手就要将他推出去的动作:“诶,诶,你倒是听我说啊,前几日冷宫带走的那个老太妃,她人已经醒了,你不是一直查你母妃的事情,她一醒我就赶紧过来知会你了,你还不感谢我?什么时候你方便,我带你去见她。” 夏星微的神色并没有任何激动的神色,淡淡看了耶律彦一眼:“不用了。” 耶律彦奇怪:“为何?你之前不是很着急的样子?” 夏星微眼中的光似乎暗淡了下来:“事情都已经查明了。” 耶律彦皱眉:“已经查明?这么快?不是,本世子的意思是,我都还没有将人交出来的,这就查明了?那查明之后呢?好像也没见后宫有多大的动静。” 夏星微慢慢转身,遮掩自己掩饰不住的恨意,声音淡淡的:“你想要什么动静?陛下已经查明了真相,至于他要如何处置,是陛下说的算。” 耶律彦准备听到了她语气中的怨怼:“所以是查明了没错,只是你那好父皇并没有深究是不是?” 夏星微没有说话,沉默地低下头。 耶律彦嗤笑一声:“果然啊,不论是你们夏国还是我们金国,上位者的心思,都是如此,他们考虑的从来都不是真相,只有得失。” 夏星微声音平静:“所以你快点走吧,若让人发现了你在这里,怕会惹来杀身之祸,虽然我已经不需要人来作证,但人你救已经救下来了,就好好帮她医治要紧,也是一条人命。” 耶律彦挑眉看着夏星微:“我好不容易躲过了那么多巡查的侍卫来到你面前,你就没有其他要跟我说的吗?这么着急就要赶我走?我可也是有心的,也会疼。” 夏星微的眉头皱得更紧:“耶律彦,注意你的身份,也别对我说这些奇怪的话,就算你有救命之恩,我记在心里便是,你,可别想通过这个试图要从我这里得到些什么,我可不吃这一套。” 耶律彦装作伤心的模样:“你们这里的人不都是说什么救命之恩以身相报吗?怎么你看着是想杀了我省得报了?” 夏之星有些不耐烦的看着他:“只是几面之缘,我不觉得我们之间已经熟到可以开这种玩笑。” 耶律彦玩世不恭地笑着:“好吧,本来还想着还能让你再欠本世子一个人情,欠得多了,你怕是只能以身相许了,但现在看来,你好像不太情愿,本世子从不喜欢强迫别人,但我相信,你最后,会心甘情愿地跟我。” 夏星微脸色阴了下来,因为救命之恩已经对耶律彦有了些微的改观,现在全部被他三言两语堙灭掉:“耶律彦,你最好现在赶紧离开,不然别怪我喊人来了。” 见夏星微果真生气,耶律彦才不疾不徐地说:“别喊,虽然我不怕什么,可终归解释起来有些麻烦,我先走了,等有机会了再来看你。” 耶律彦说完,闪身从窗户一跃跳了出去,夏星微从窗户往外看的时候,他人已经完全融进了黑夜中,不见了身影。 司徒音走上前也看了两眼:“星微姐,这个耶律彦好生奇怪,怎么总是大半夜闯入皇宫?” 夏星微想了想:“他这个人,看着玩世不恭的样子,实则,怕是不简单。” 司徒音思索着:“但我看他对你倒是很上心的样子,他是不是喜欢你?” 夏星微淡淡的说:“若他这样是喜欢,那还真的是吓人,或许,他也只是想要图些什么?图什么呢?这个我要好好想想,总之绝对不会是当真喜欢。” 司徒音不解:“为何?他若不喜欢你,又怎会冒着大火都要将你救出来?我听说他整件外衣都烧了,人也多处受伤呢。” 夏星微并不为所动:“直觉,好了,睡吧,离天亮还早,过两日,我就去禀明,咱俩就能回家了。” 司徒音眸色瞬间亮了起来:“真的?陛下让你回去了?” 夏星微点了点头:“上次他说的时候,就说这两日让我养养身子,等大好了让我回司徒家住些时日,其实我身体什么事都没有,现在就能回去。” 司徒音拉着她的手走向内殿:“那可太好了,你赶紧睡,多睡才能精神好,等回去了,咱们就能一起出门玩了,我听大哥说,春日间各家有时会办春日宴,我就只随母亲去过一次,那里的人我一个也不识,当真无趣,等你回家了,咱俩就能一起参加。” 看着司徒音有些兴奋的神色,夏星微忍不住笑了笑:“现在已经是夏季了,哪里还有春日宴?” 司徒音挑眉笑着:“有春日宴,自然就会有夏日宴不是?而且,我听说,夏日里外面卖的有种带冰的食物,最是清凉甘甜,我一个人都不敢提出府走走,等你去了不一样,你可以提。” 夏星微笑:“你就能跟在我身后,到时候,吃的玩的你一点都没少,挨骂就是我对不对?” 司徒音吐了吐舌头没再说话,俩人躺在床上,共枕着一个枕头,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直到声音渐微,慢慢睡着。 夏星微终于碰到值守的司徒修武,有些奇怪地询问:“近日我怎么没有见过顾长卿?” 司徒修武诧异:“顾兄没跟你说吗?” 夏星微疑惑:“什么?” 司徒修武将顾长卿前几日辞了职务的事情简单跟夏星微说了一遍:“我们都说他可以不必辞官,该准备武举就准备呢,可他好像根本没听进去,上去就直接辞了,这几日都在家中准备武举的事情。” 夏星微意外:“武举?他不是都已经三品武官了吗?干嘛非要重新来一遍?有病吧?他祖父祖母就没有阻止他?” 司徒修武眉头也都凝结到了一起:“谁说不是呢?我也想不明白,他跟我说什么武举之后有会被分配的职务可能更能做出成绩,我也不懂这些,在宫里当差,御前一等带刀侍卫还不够威风吗?真想不明白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司徒修武的话一出,夏星微已经明白了顾长卿的意思。 他怕是,不愿意仅仅只是一个侍卫。 第122章 星宿之说 想明白了顾长卿的想法,夏星微忍不住弯唇笑了一下。 他不甘心只当一个侍卫而已,所以才会舍弃一切,重新做起,这个的确是顾长卿能做出来的事情。 当然,不是谁都能做出这般的取舍,做出这样的选择,也需要莫大的勇气,她不知道他何来的这般胆识,但以他的能力,在武举中出头应该并不难,到时候,谋个一官半职,再能做出成绩的地方有了功绩,应该也不愁升迁,毕竟他是护国公的次子,世代功勋之家,家中除了父亲承袭的护国公虚职,并未有显赫之人,夏渊想必也乐得给他恩惠,不会阻了青云之路。 夏渊坐在养心殿,看着眼前的折子有些头疼。 他已经起了废太子的心思。 当年立下太子,其实也不是全靠国师所说什么天命紫微星,当初朝局不稳,司徒家与慕容家一内一外,两家势均力敌,倒显得他这个国君做得有些无用。 作为德妃的慕容青青,在他还是皇子之时便是跋扈的性格,倒是身为正妃的司徒静,温柔娴静,其实更得他心。 司徒家人在边关,慕容家都在朝堂,他只能任由着她一步步走下去,其实,他也乐得看两人的争斗,这也算是维持两家平衡的手段,他或许也会有些耳根子软的,尤其是听到国师说皇后怀了煞星之后。 他一开始是不信这些,可随着时间慢慢推移,怀了孕的皇后逐渐衰败,而同样有孕的德妃却姿容依旧,除了日渐隆起的肚子,没有任何变化,国师说这是肚子里的孩子原因,煞星自然要吸食任何一个与它接近的东西,直到被吸食之人死去,而紫微星,天生便是滋养万物,小可使得家宅兴旺,父母康健,大可令国富民强。 所有都对应上之后,他对皇后便多了芥蒂,直到她难产死去,他都还以为是煞星终于将她吸食了个干净。 国师已经被带到了他面前,跪下之后声音清朗:“臣参见陛下。” 夏渊回神,看着国师的目光微微眯了眯:“平身。” 国师起身,笑着询问:“不知陛下召微臣来有何事?” 夏渊不动声色:“朕召你来就是让你重新测算,太子当真是你当初测算出来的紫微星吗?” 听到这句话,国师的额头瞬间起了一层薄汗,刚才淡然的神色中,明显多了一丝慌乱,夏渊对慕容家的处置,满朝震惊,他只能庆幸自己当年不过是依言说了一些天相,而当时,他说的也确实半真半假,紫微星缓缓升起是真,煞星相伴是假,这些年来,他与慕容家并未有多少牵连,故而在慕容家被查抄,开始查办相关联的官员之事,并未与他有碍。 事情似乎已经过去,但……为何夏渊突然有此一问? “国师为何不说话?”见国师愣怔着一直不说话,夏渊又淡然开口询问。 国师连忙说:“陛下,臣不敢撒谎,当年紫薇星宿凭空出现,确实是天降异象,是我大夏福星。” 夏渊的声音淡淡的:“朕是问你,太子可当真是你测算出来的紫微星?”他的声音不怒自威。 国师额头的汗水已经慢慢积聚:“这……” 夏渊端坐着:“不急,你可慢慢测算,这是他的生辰八字,若什么都测算不出,你这个国师,怕是有些徒有虚名,这钦天监,直接换人吧。” 国师连忙上前,将那张宣纸拿在手中,顺势跪了下去,看着生辰八字认真的测算,一阵掐算之后,他脸上的汗丝毫未消,眉头越皱越紧,这个八字,好像有些不太对…… 夏渊看他神色,已经有些不耐烦:“怎样?” 国师歪头思索着:“陛下,这八字可是正确的?” 夏渊淡然开口:“有话直说。” 国师连忙说:“从八字看来,这绝对是极其好的命格,是凰命之人,确实是紫微星没错,但怪就怪在……凤为雄,凰为雌,这个与太子的身份又有些出入,陛下,恕臣术数不精,倒是有些没有参透。” 夏渊被他说得一头雾水:“这是何意?” 国师连忙说:“这八字,确实是紫微星没错,但八字显示,凤命有异,凰命尊贵。” 夏渊冷声:“那太子是也不是?” 国师慢慢摇头:“不是。” 夏渊对着他冷冷笑了一声:“你如今能算出,当年如何算不出?还是你刻意为之?” 国师连忙叩首:“陛下息怒,是臣无能,臣知罪。” 夏渊淡淡说道:“既如此,来人,国师术数不精,不看重用,撤了钦天监兼正的职位,暂时在钦天监做一个洒扫的小厮,以观后效。” 国师没想到只片刻的功夫,他就从高台之上跌落尘埃,只能恭恭敬敬跪地叩首,还要谢他的不杀之恩。 国师退下之后,他舒出一口气,脸上带上了一丝微笑。 有了重新的推算,他做起事来,倒是省心了不少,没有了所谓紫微星的庇护,那这个太子,也并非是非他不可。 他对夏月朗,已经攒够了失望,那就找个机会,将他的太子之位废黜便好。 他只是没有想到,太子废黜的消息还没有确切给出,朝堂之上文官就开始各种上书,明里暗里让他为国安宁着想,储君之位不能随意变动。 呵,看来还是上一次没有将他们都赶尽杀绝,他给他们留了后路,他们却以为他是不敢妄动,那就往后走着瞧,早晚有一天,所有跟他有异心之人,他要他们全部都消失。 胡乱将面前的奏折丢到了一边,他招来了小太监询问:“凤仪宫那边现在如何?” 小太监小心翼翼回答:“前三日按照陛下吩咐,每次公主来都被打发了回去,三日后太子跟公主一起进了殿内,这几日,公主每日都会送些膳食进去。” 夏渊又问:“那太子近日如何?” 小太监依旧低着头:“之前太子日日沉迷声色,并没有多余的动作,这两日,竟然一改平日作风,不管行事还是课业,都上心不少,还得了太傅和首辅夸赞。” 夏渊不动声色地点头,夏月朗难道真的是一朝懂事? 江山易改秉性难移,他不觉得他会突然转了性子:“派人盯紧了他,有何异常,随时来报。” 小太监应是,慢慢退了出去。 第123章 司徒音遇险 宫道之上,夏月朗与夏凌云并肩走着,夏月朗斜睨了夏凌云一眼,唇边带上了一个讥讽的笑容:“今日太傅所说策论,本宫还要回去写两篇文章交上,倒真是羡慕五弟,不用写这么繁琐无味的东西。” 夏凌云脸上的笑容浅淡,微微上扬的唇角似乎对于夏月朗所说之事浑不在意:“皇兄是太子,担天下之重,自然要比较辛苦。” 夏月朗听着他的话,感觉顺耳了很多,哈哈笑着:“也是,成事者,必然先苦心志,劳筋骨,这样想来,本宫只能承受着,不过就是多几篇文章,被太傅和首辅要求更加严苛而已。” 夏凌云依旧对着他笑:“是,近日皇兄多得父皇称赞,凌云自当要向皇兄学习一二。” 夏月朗轻蔑看了他一眼,淡淡说:“你学我倒也不太合适,皇子本就有皇子的规制,学的也是如何辅佐君王之法,本宫是太子,你这话若是让有心人听见,还以为你觊觎本宫太子之位。” 夏凌云不卑不亢:“凌云绝无此意,我的意思是,我要多学皇兄上进的心思。” 夏月朗没有再说话,到了分叉口,拂袖而走。 树荫下,夏凌云看着夏月朗离去的方向,并无情绪波动,弯唇淡淡笑了一下,拐了个弯,走向了惠妃所住的宫苑。 夏星微随着夏雪薇不知去了何处,司徒音一人在钟粹宫呆着,手中拿着一卷医书打发时间,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估摸着夏星微也快该回来,便在宫苑中一个凉亭处坐着等。 门口有一个眼生的小宫女匆匆前来,拉着一个洒扫宫女满脸着急地询问:“钟粹宫管事的嬷嬷何在?我有急事禀报。” 洒扫宫女有些不明所以:“我们宫暂时还没管事嬷嬷,你有何事?公主还没回来,只有司徒小姐在。” 司徒音闻言站起身走了过去:“看你如此着急,有什么事?” 小宫女连忙说:“我刚从冷宫那边走来,看着好像是公主的模样,在冷宫门口晕倒了,当时四下无人,我只好赶紧过来喊人。” 司徒音一听,神色交集:“冷宫?她去冷宫干什么?怎么会晕倒?麻烦你带路,我这就过去。” 洒扫宫女连忙问:“司徒小姐,可要侍卫跟随?” 那小宫女连忙说:“这种事情,侍卫过去怕是看到不该看的,让侍卫远远跟着便可,若是直接带过去怕是不好。” 司徒音并不疑有其他,提起裙摆便跟着小宫女小跑着往冷宫的方向而去。 到了半路,小宫女哎呦一声:“我光顾着给你们报信了,将我自己的活都给丢下了,司徒小姐,冷宫就在那边,我就不带你去了,嬷嬷要是发现我没做事,怕是又要挨打。” 司徒音不在意的嗯了一声,不疑其他,朝着小宫女指的方向而去,远远的,她好像看见一个人,在冷宫门口斜斜地躺着,穿着的衣服倒真是夏星微出门时所穿月白色轻纱宫装,天色有些暗,冷宫依旧还是被大火烧过之后的痕迹,尚且为修缮完整,看着更是残破。 司徒音心中一沉,并不敢大声喊夏星微的名字,小跑着快步向前…… 夏星微走近钟粹宫的时候,手中还提着一盒糕点:“阿音,你看我带了什么回来。” 小宫女看见了夏星微,有些奇怪地又朝她身后看了一眼,才大着胆子询问:“公主,司徒小姐没找到你吗?” 夏星微皱眉:“我并未见她,她何时去找我了?” 小宫女挠了挠头:“不对啊,刚才一个小宫女过来,说公主在冷宫方向晕倒了,司徒小姐就赶紧过去了,公主又是如何回来的?” 夏星微疑惑地跟身后的青栀对视了一眼:“我今日一直跟雪薇在一处,并未去冷宫方向啊。” 慕然,她想起了耶律彦那正邪不分的脸,又联想到他多次偷偷入冷宫的手段,将人引到冷宫那边,还真像他的手笔。 虽然不知道他有何目的,夏星微还是心沉了一下:“阿音可带了侍卫?” 小宫女摇头:“那报信的小宫女说怕带了侍卫于公主声誉有损,司徒小姐便一个人去了,只让侍卫在前面等着。” 糟了,听到这里,怎么还能觉察不出异常? 夏星微跟青栀吩咐:“我先过去查看,你速速带人赶紧过来。” 青栀还没应是,夏星微人已经出了钟粹宫。 她几乎是飞奔着去冷宫的方向,连迎面碰到了司徒长风都毫无所觉,司徒长风看她惊慌的模样,正疑惑着,便看到青栀带着钟粹宫的两名侍卫也行色匆匆,连忙将人拦下:“青栀姑娘,发生了何事?” 青栀一看是司徒长风,眼神中的焦急便安心了两分:“司徒侍卫,是司徒小姐,她去了冷宫方向,我们也不知发生了何事,公主听到之后便匆匆吩咐让我们过去。” 司徒长风闻言,眉头微皱:“阿音?是冷宫方向吗?一小队继续巡视,二小队跟我来。” 夏星微人已经到了冷宫门口,并未看到有任何异常,一脚踹开还带着焦黑的半掩着的冷宫大门,她似乎听到了一声异响,这响声,跟那晚碰到青栀的时候十分相似。 心瞬间冷下去了一半,手已经将腰间的弯刀取出,第一时间向着发出声响处,在冷宫一旁的竹林处,一个肥硕的身子半趴在地上,喉间发出一声声似痛苦又似欢愉的声音,他的身下,夏星微只看见一抹淡绿,那是司徒音惯常穿着的衣裙。 她整个人几乎都要炸裂开,走上前,一把抓起那人推到一边,弯刀已经到了他颈间,才看清楚人的模样,竟然真是夏月朗。 他似乎失了神志,好似根本没有看到眼前的弯刀,带着痛苦的呻吟,一边扯着自己的衣服,一边下意识就冲着夏星微抱了过来。 夏星微一脚将人踹翻在地,想也未想,弯刀对着他的下体,狠狠地刺了下去。 夏月朗的嚎叫声瞬间响起,胯间还未完全脱掉的裤子顷刻间被鲜血浸染,他才终于才看清楚了眼前之人,不过,除了瞪着眼睛,双手捂着下面,剧烈的疼痛已经让他无法思考。 听到喊叫声,司徒长风先命其他人等在冷宫门外,自己则迅速冲了进去,第一眼看到的是手握着带血弯刀的夏星微,眼神赤红,瞪着一旁的夏月朗,似乎要将人吃掉,下面,除了下半身被血染红的夏月朗,就是躺在地上,悄无声息衣不蔽体的司徒音。 第124章 阉了他 司徒长风第一时间将自己的外袍脱去,迅速盖在了司徒音身上,眼神中的愤怒几乎按捺不住:“星微,怎么回事?” 夏星微连忙上前,满脸焦急:“阿音如何了?” 司徒长风愤恨看向几乎喊失声了的夏月朗,眼神微眯:“是他?” 夏星微右手狠狠地攥紧了弯刀:“你先带阿音回钟粹宫,这里交给我。” 司徒长风抱着司徒音,不便伸手阻拦,还是连忙出声:“你别冲动。” 夏星微阴沉着脸,直说了两个字:“放心。” 司徒长风抱着司徒音走出冷宫大门,沉声对守在门外的人吩咐:“你们先在这守着,等公主下令了再进去。” 其他侍卫面面相觑,但司徒长风是他们直属上司,虽然明知里面有异常,也只能忐忑守在门外。 夏星微一步步走向夏月朗,真如一名煞星,夏月朗人早已清明,虽然下身的疼让他几乎要昏厥过去,可夏星微的样子宛如罗刹,竟然让他短暂忘记了下身的疼,慢慢地向后退去。 “你……你要干什么?来人,来人,快来人……” 夏星微脸色铁青,走上前,一脚踩在了他留着血的下体,弯刀飞舞,他解得乱七八糟的裤子片片飞舞,很快便露出了满是血的雪白大腿。 他脸上露出无比惊恐的神色,声音几乎都变了腔调连忙喊:“杀人了,杀人了,来人啊。” 门外的侍卫听到喊声,面面相觑,不知该不该进去,一名侍卫皱眉:“司徒大人不是说了,让我们听到公主命令再进去,咱们就再等片刻。” 夏星微嘴角带出一个冷冽的笑,直直看向了他下面那个还连着一半的命根子,手中的刀再次握紧,快速上前,一个利落的弯身,那耷拉在一边血粼粼的命根子划出一个优美的弧度,在空中高高飞起,又被她一脚踢得不知何处。 转头,被鲜血溅上的脸带着无比狰狞的笑,再次上前。 夏月朗只凄厉喊了一声,人终于晕了过去,夏星微并未放过,几刀下去,他的脸上遍布交错的刀痕,皮开肉绽的模样,骇人至极。 “夏月朗,若阿音有事,我要你狗命。”夏星微狠狠放下一句话,一脚又狠狠踢在了他血肉模糊的下体上,嫌弃地在旁边的草丛擦了擦鞋子上的血,扬长而去。 本已经昏迷的夏月朗,被一脚踩到再次清醒,凄厉的喊声几乎震响天空。 夏星微回到钟粹宫的时候,司徒音还没有清醒,司徒长风坐在床前,手中端着杯盏,正用勺子小心翼翼给司徒音喂水。 “阿音如何了?”夏星微一进屋就连忙问。 青栀这个时候也带着一个医女快速从外面跑来:“公主,医女到了。” 见医女就要对她行礼,夏星微连忙拉着她的手到了床边:“其他的先别说,你先赶紧看看阿音怎么样。” 医女点头:“臣女这就为小姐检查,还请各位先回避一二。” 夏星微了然,拉起了司徒长风,走到了外间。 司徒长风不放心地朝内监看了一眼:“阿音她……” 夏星微脸上带着一丝愧疚:“对不住,是我没有照顾好阿音。” 司徒长风眼睛有些微红,即便他并不认同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可终究她身上流着的也是司徒家的血,那般躺在地上,可怜无依的模样让他不能不动容,他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这个并不怪你,你刚才……” 夏星微眯起眼,神色狠辣:“既然他这么管不住自己,我就帮他一把,阉割了他。” 司徒长风震惊,虽然在进去的时候看见他下身鲜血淋漓的模样也猜到了一分:“你这般做,不怕陛下责难吗?他毕竟是太子。” 夏星微冷笑:“我管不了那么多,他一而再再而三的这么伤人,不如直接了断了干净,就算要罚,我认了,我就不信,身为天下之主,不能为天下人做主,更何况,阿音可不是随随便便的一个宫女,她的父亲,祖父都是拼了半生性命护卫夏国之人,不给出一个交代,怕天下人也不答应。” 医女很快出来,司徒长风和夏星微不再讨论夏月朗,一起上前询问:“她可有大碍?” 医女连忙说:“公主放心,司徒小姐只是晕厥了过去,有些皮外伤,其余的……倒是并没有什么伤害。” 听到这句话,夏星微终于才算长长的舒出一口气,青栀的事情,她就一直自责自己当初要是再走快一些,要是没有多说几句话,能够快一点过去,她也不会受到那么大的伤害。 所以,幸好,幸好司徒音并没有落得如青栀一般的下场,不然……她怕是无颜再回司徒家见舅舅和外祖父。 夏星微抹了一把脸,将不知道何时流出的眼泪擦去:“她可醒了?” 医女连忙说:“臣女刚才已经给司徒小姐扎了一针,这会应该是可以醒来了,公主可以进去看望,要多多安抚。” 夏星微没有再多问,连忙走进内殿。 司徒长风也随后跟上,果然,床上的司徒音虽然依旧脸色惨白,但手指微微动了一下,慢慢睁开了眼睛。 夏星微连忙上前,坐在床边抓住了司徒音的手:“阿音,对不起,对不起。” 司徒音有些疑惑地看着夏星微又是笑又是泪的脸,声音微弱:“星微姐,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一句话,再次让夏星微眼泪决堤,都到了这个时候,司徒音关心的依旧是夏星微有没有事。 “阿音,你现在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有没有哪里疼?”夏星微又连忙问道。 司徒音摇了摇头:“没有,我只是当时看见一个人躺在冷宫门口,跟你的衣服很像,我以为是你,结果上前查看,那人一身的血……不过幸亏不是你,后面我就晕过去了,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 夏星微紧紧握了握她的手,或许,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于她而言也算是一件好事,至少不用有那么恶心的一段回忆。 司徒长风看司徒音醒来,提醒了一句:“星微,你先在此照顾阿音,我去陛下面前禀报。” 第125章 已成废人 夏星微连夜被夏渊叫到了太子行宫。 夏渊端坐在宫殿主座之上,脸色铁青。 行宫内殿,宫女太监和太医都忙做一团,一盆盆的血水从内殿端出,整个行宫内,寂静的除了衣衫擦着衣衫的声音,慌乱的脚步声,再无其他。 看夏星微面色凝重地走进来,夏渊皱眉看了她一眼:“是你将太子伤成这般?” 夏星微丝毫没有任何惧色,坦然回答:“不错。” 夏渊眼睛微微眯起:“你当真以为朕不敢治你的罪?” 夏星微丝毫不怵:“父皇为何不问我为何会伤了他?为何不问夏月朗做了什么?” 夏渊吸了一口起,最后还是皱眉说:“你这些问题留着再问,今日太子若是有事,你就等着吧。” 夏星微款款在旁边坐了下来:“我也想知道他最后如何。” 很快太医便一手血的从里面走了出来:“陛下,太子殿下血流不止,根本止不住,这可如何是好?” 夏渊皱眉:“为何会止不住?你们这些庸医,连这个都治不了的话,还做什么太医?” 太医连忙跪地叩首:“陛下恕罪,臣已经尽力,只是太子伤势过重,而且太子的血也有些特殊,正常人流血,会自行修复,可太子血流不止,金疮药撒上就被血冲走,如此下去,怕……” 夏渊皱眉:“不管如何,今日就算是你的血全给他,也要给朕救回来,若是救不回,你们整个太医院就等着处置吧。” 太医连忙叩头:“臣遵旨,臣定然全力医治。” 等到太医再进进到内殿,夏渊冷冷又看向夏星微:“朕竟不知,你下手如此狠辣,听太医说,伤口明显是两次刀伤,若真因此要了他性命,你难辞其咎。” 夏星微坐在一旁,不再出声。 夏渊的恐吓,她并没有多少惧意,这么个腌臜之人,要是就这么死了,还真是太便宜他了,至于夏渊要如何处置她,她并不在乎,她就不信,在那般危急时刻,她出手救人竟然能说是错。 夜色渐深,当那内殿里慌乱的脚步渐渐停歇的时候,几个太医终于擦着一脸的血水汗水走了出来,几乎瘫软在夏渊面前:“万幸,太子的命算是救回来了,只是……” 夏渊皱眉:“只是什么?” 太医们面面相觑片刻,才有人说:“只怕……以后不能人道。” 夏渊的脸又黑了三分:“不是已经……已经找回来了,为何……” 其中一名太医连忙说:“是找回来了,可时间过去了半个多时辰,臣等已经尽力,但皮肉遭到了老鼠啃噬,好多已经坏死,实在是……” 夏星微听在耳中,心中突然觉得甚是畅快。 夏渊挥了挥手,示意太医们下去:“太子之事,若是对外透漏半句风声,杀无赦。” 太医连忙应是:“臣等这就去商量药方,煎服好给太子殿下送来。” 太医离开之后,夏渊将宫人也赶了出去,才看向了夏星微:“你跟太子到底有多大的仇恨,竟然能让你下如此狠手,你听到了,太子已经不能人事,他可是储君,朕只当你平时骄纵,不成想你一个女孩子家,下手竟然如此恶毒,你外祖父在边关就是这般教你的?” 夏星微起身,并不下跪:“父皇,是夏月朗想要欺负阿音,我赶过去的时候,阿音已经昏迷不醒,试问父皇,在这种情况下,我如何保持冷静?” 司徒长风禀报的时候,已经将大致事情说了一遍,他并不知细节:“即便如此,他是太子,司徒音一个庶女,他收了房中做太子侧妃也算得上造化,你竟然不分青红皂白就喊打喊杀?后宫之中时刻携带兵刃,朕一开始就不该容忍,才让你铸成大错。” 夏星微冷冷笑了一声:“父皇怕是想差了,司徒音即便只是一介庶女,就夏月朗那副德性,也配不上她,什么太子侧妃太子正妃,也并非人人想做。” 夏渊拍案而起:“夏星微你放肆。” 夏星微挺胸抬头:“难道我说得不对?没有媒妁之言,更无父母之命,他那是强抢民女,这事要是传将出去,怕皇家颜面都要被他丢尽,父皇只想着太子如何,可曾想过司徒音怎样?可曾想过司徒音的父亲祖父是不是会心灰意冷?” 夏渊冷冷直视着夏星微:“你在威胁朕?” 夏星微回答的不急不躁:“儿臣自然不敢,可这件事情,不管我再遇见多少次,我还是会这般做。” 夏渊冷声对外呵斥:“来人,将公主绑了,丢进刑部大牢。” 进来的司徒长风犹豫了一下:“陛下。” 夏渊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盛怒之下说了什么,狠狠吸了一口气改口:“将公主先带回钟粹宫严加看守,等太子醒来之后,再行问责。” 夏星微笔直的站着,没有任何畏惧的神色:“不管如何,我没错。” 夏渊似乎并不想听到她的声音,冷冷吩咐:“带下去。” 司徒长风跟其中一名侍卫上前,伸手想要去拉夏星微,夏星微闪了一下,抬着下巴孤傲地说:“我自己会走。” 等到夏星微被带走之后,夏渊才问从内殿走出的总管太监:“太医们所言,多会保守,以你之见,太子现在如何?” 太监上前俯身,声音压低了几分:“太医们说得,确实并无虚言,刚才太医救治之时,奴才真真的看着,太子……那里也只是缝了回去,别说不能行人事,怕那个东西已经跟奴才一般,再也没了用武之地。” 夏渊皱眉:“这件事情,不出今夜就会传到前朝,明日恐怕那些御史文臣们又要拿着大做文章,公主也太过鲁莽,做得这般不加掩饰,倒还真……”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内心中,竟有些庆幸。 他正愁着废了太子之后群臣激愤不知如何压制,夏星微就直接送到了他面前这么一份大礼,还真让人意想不到。 夏月朗是太子,是他培养了十几年的储君人选,在废立之间,他也有诸多矛盾,现在,倒是不用再左右为难,未来的储君,绝对不可能是一个半残废之人。 至于夏星微,借着这件事,也给她一个教训,让她明白皇权是需要敬畏,不能任她随心所欲。 第126章 花开过盛 第二天一早,夏星微还在睡着,夏雨薇就带着人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宫女太监想拦都没拦住。 “夏星微,你给我出来。”夏雨薇人已经闯进了内殿。 夏星微睁开了困顿的眼睛看了她一眼,浑不在意地转了个身又睡了过去。 夏雨薇气急,随手一挥,将旁边一个乳白瓷瓶挥落到了地上,清脆的碎裂声传来,夏星微才皱着眉从床上坐起,第一时间先去看被赫然惊醒的司徒音,软声安慰:“阿音,没事没事。” 夏雨薇尖厉的声音响起:“你竟然还能睡得着觉?夏星微,你好大的胆子,伤了太子还能安然无恙在这里睡觉?” 司徒音怯怯地看着火气直冲的夏雨薇,下意识躲到了夏星微身后,夏星微伸手在她手背安抚性地拍了两下:“没事,你先休息,我出去一下。” 很快穿了衣服下床,夏星微皱着眉抓着夏雨薇的手腕,并不算温柔地将她人从内殿拉到了外间,狠狠松开手,夏雨薇一个趔趄没站稳,差点摔倒在地,还是旁边的宫女眼疾手快扶了一下。 夏星微语气毫不客气:“你若是为了夏月朗来的,那你现在还是回去吧,我无话可说。” 夏雨薇眼睛猩红:“你到底是怎么做到如此嚣张的?” 夏星微反唇相讥,似笑非笑看着她:“一个满肚子坏水之人的妹妹,你到底是如何做到如此理直气壮过来找我要说法的?” 夏雨薇顿时语结:“你……” 夏星微冷冷看着她笑:“夏雨薇我警告你,没有对你如何,只因为冤有头债有主,但你若现在要为他强出头,那我也大可不必这么客气,你应该看到夏月朗的脸了吧,若真的想要,我不介意也送你一个满脸开花。” 夏雨薇瑟缩了一下,连忙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对于夏星微腰间的弯刀,带着满满的畏惧,她眼尾渐渐泛红,眼泪就这么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你不就是仗着现在我母妃失了势才如此嚣张吗?你当真以为在这宫里就能为所欲为了是吗?我哥是太子,是大夏国的储君,岂能容你这般作践,天下人若知晓你的本性,定然齐声讨伐。” 夏星微一步一步走向她,眯起的眼睛中带着危险的光,从窗外吹过的清风卷起她随意穿上鹅黄色衣袍,好看的五官,却无端让她心中升起一股森寒。 “夏雨薇,天下人要讨伐,讨伐的也应该是色令智昏,酒囊饭袋,暴戾无常,不学无术的草包太子,你是生怕天下人不知他都做了什么吗?你看看青栀,她一个好好的姑娘家,就因为他醉酒,就这么无端失了身子,甚至被打得卧床了数十日才起来,你再去看看阿音,她何曾与夏月朗有过交集?他竟如此陷害她,你们几次三番想要弄死我,还不许我反击?这是哪里的道理?” 夏雨薇下意识后退,一步步直到自己的背抵在了中间的桌案上,她还强自镇定:“你胡说……你……我哥定然也是被人陷害,他……他这几日已经开始用功学业,又怎会无端……” 夏星微冷哼一声:“这就要你亲自去问问你的好哥哥了,话我放在这里,不管是谁来,我没有做错,再换多少次,我依然会这么做,甚至,我现在后悔的就是当天下手还是轻了,竟然这么轻易就被人救了回来。” 夏雨薇用帕子胡乱将脸上的眼泪抹去:“我就不信父皇会让你这般嚣张,这些话你最好不要改口。” 夏星微不屑看向她:“你最好赶紧去求见父皇,我也想知道,夏月朗那般行径,他到底准备如何处理。” 夏雨薇深吸一口气,有些不解的看向夏星微:“我不懂,为何你回宫之后,处处都要与我们为敌?就算一开始的时候我对你出言不逊,可也从未害过你,你一次次的这般对我们是为何?” 夏星微要被她的问话给笑到:“你到底是有多天真?你从未害我,可你舅舅几次三番要害死我,你母妃更是害得我从出生便没有了母后,能被外祖父带到边关养大,你觉得是谁在宫中容不下我?自古以来,又有哪个公主是在宫外长大的?你那太子哥哥差点欺辱了我妹妹,你竟然还问我为何要与你们为敌?夏雨薇,我已经对你很客气了,我请你不要挑战底线,我不保证我不会迁怒到你身上。” 夏雨薇转身带着宫女离去,她很知道,在夏星微的钟粹宫,她现在讨不到半分便宜,夏星微口中说得那些,她并非一无所知,不过只是在心底里将所有的事情美化了一遍,比如母妃那般做,定然是为了自保,比如舅舅如此,只是为了教训她一下,并非真正要她性命…… 从钟粹宫出来之后,她看着一间一间的宫殿,突然就有些茫然。 她是带着气愤前来,这些日子他们的筹谋,夏月朗是极其关键的一环,眼看父皇已经对夏月朗和颜悦色起来,突然又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怎么能不让她气恼? 可气恼之后呢?找母妃?母妃现在除了每日一次的送餐,根本就不让人见,找父皇?父皇若真心要为他们做主,现在夏星微人就该在天牢里,而不是只是拘禁在钟粹宫,吃穿用度与平日里无异。 她好像——孤立无援了,在这偌大的皇宫。 迎面看到手捧着荷花走来的夏雪薇,她跟身边的宫女低声说着什么,掩着口轻声笑,看到夏雨薇的时候,她眼神中先是下意识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款款走上前,中规中矩地行礼:“三姐姐安好。” 夏雨薇不屑地看了她一眼,冷哼一声准备侧身走过去。 夏雪薇脸上带着柔和的笑容:“三姐姐这是从长姐处来吗?我正要去看姐姐,不知道三姐姐要不要一起?” 夏雨薇皱眉像看傻子一般看向她:“我去看她?你有没有搞错,我即便去,也是要找她算账,还要去慰问不成。” 夏雪薇状似吃惊的捂住了嘴巴:“哦,对,太子是你哥哥,你该不会真的去找姐姐要个说法了吧?这个你还真的别糊涂,现在宫里人都说太子失德,姐姐这么做自然情有可原,今日我母妃去看父皇,还说父皇也在头疼对外该怎么说才能遮掩下太子做的丑事,而且,好像首辅,太尉尚书他们都上了折子求见,这会怕是正在御书房觐见,你这个时候再闹出点什么,怕父皇连你一起厌弃了。” 夏雨薇咬着唇,狠狠看着她:“滚。” 夏雪薇浑不在意,冲着夏雨薇缓缓欠身:“妹妹可是好心提醒你,呀,我这荷花开得太盛,日头下只走了这几步路,竟然都耷拉了下来,看来,还是不能挑开的太过的花,就这么被折下来,还没开始插瓶呢就败了下来。” 夏雪薇将怀里的花直接扔到了一边,转头一边走一边交代身边的宫女:“我先去找姐姐,你再派人去折几只荷花过来,想来现在姐姐被禁足在钟粹宫,定然气闷,刚好这些花让姐姐看了,说不定心情还能好一些。” 夏雨薇总觉得夏雪薇话里有话,可看着她的背影,又不能十分确定,只能狠狠啐了一口,带着宫女离开。 第127章 对峙 夏雪薇到了钟粹宫的时候,夏星微正在净脸。 “姐姐,我来看看你,听说昨日阿音姐姐出了事,她现在如何了?”夏雪薇脸上带着焦急,一脸的关切之色。 夏星微看见他来,原本板着的脸上带上了一丝笑容:“难为你这一大早的跑过来,阿音没事,只是受了些惊吓。” 夏雪薇拍着希冀的胸脯,一脸的惊魂未定的模样:“幸好没事,你不知道早晨起来宫人传得有多离谱,可把我吓坏了,急急忙忙我就赶紧过来了。” 夏星微看着她脸,伸手在她肩膀上轻轻拍了几下,反而安慰起她来:“别担心,我们都没事。” 司徒音也从内殿走了出来,看着夏雪薇温和笑了一下:“谢四公主惦记。” 夏雪薇连忙走过去,拉住了司徒音的手,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了一遍:“阿音姐,看到你没事我也就放心了,你……唉,幸好还有姐姐为你撑腰。” 司徒音笑着:“对,幸好有星微姐。” 夏雪薇随后又问:“不过,阿音姐,你为什么会去那里,又如何会碰见太子的?” 司徒音还是那般说辞:“我当时以为星微姐出了事,匆忙就跑了过去,谁知道那人一身血,并不是星微姐,我就……晕倒了,后面的事情就不知道了,醒来,我已经回到了钟粹宫。” 夏星微突然意识到一个很明显的疏漏:“不对,我去的时候,冷宫门口根本就没有人浑身是血晕倒在那里,那你看见的又是谁?” 司徒音连忙说:“我确定没有看错,当时确实有个人躺在那边,而且,身上穿的衣服跟你的特别像。” 夏星微点头:“那你可看清了她的脸?此人可认得?” 司徒音摇头:“我只记得满脸的血,全是血,其他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夏星微看她记起这些还是一脸痛苦的模样,连忙伸手将她抱在怀里,细细安慰:“好了,没事了,不想这些,反正现在害你的人得了惩罚,其他的先不说,你就先好好休息。” 司徒音微微皱着眉,看着夏星微带着委屈:“我是不是害了你?都是我,我就不该只听一句话就不管不顾跑出去,我真笨,不过就是血而已,我竟然还晕倒了,若我能强一些,你也不会因为这件事被斥责禁足。” 夏星微笑着伸手在她头上拍了一下:“你怎么还把错都揽在了自己身上?放心吧,我没事,你看着就行。” 夏雪薇忐忑询问:“你确定真的没事?” 夏星微挑眉:“事情已经发生了,夏月朗做了这么不光彩的事情,怕是整个皇宫想捂都还来不及,更不可能大张旗鼓来处理这件事情,而且,阿音也不是谁随随便便就能招惹的,她可是司徒家现在唯一的女娃,现在,外祖父他们定然找父皇要个说法,不管这个说法能不能给,至少对于我这个帮着阿音惩戒贼人的人,他绝对不敢明目张胆的惩罚。” 夏雪薇终于放下心来:“姐姐即这么说,我也就放心了,一开始我还怕父皇真的会罚了姐姐。” 司徒音也带着释然的笑容,她并不记得自己受了什么伤害,好像也没人跟她说她昏倒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要她现在好好的就好,只要夏星微不会因为她的事被连累到就好。 御书房内,司徒楠带着司徒家三子端端正正跪在夏渊跟前,司徒楠的声音沧桑中带着悲壮:“陛下,我家阿音虽是女子,可也是跟着臣等在边关长大,也是我们捧在手心疼过来的,如今在皇宫,天子眼下,竟然发生这样的事情,你让臣如何冷静?” 夏渊头疼的就在此处,如果太子现在人还好好的,他至少还能提出让司徒音做太子侧妃的话题,但现在…… “爱卿,是朕管教不严,才让太子坐下此等丑事,也幸而星微赶去及时,才没有发生不可挽回的后果,这件事情,朕定然给你一个说法。” 司徒楠丝毫不让:“陛下要给臣一个说法,臣不胜感激,自知不该再追究,可现在事情发生,阿音一个女儿家,名声自然是重要的,若是没有星微,阿音这辈子都要毁在宫内,不管如何,臣咽不下这口气。” 夏渊心中暗暗叹口气,面上依旧保持着平和:“爱卿的心思朕明白,有何要求爱卿尽管提,只要朕能做到的,朕全部都答应你。” 司徒楠长长叹息:“臣并无过多的要求,现下阿音在宫中定然十分惶恐,这件事情还不知会给她多大的伤害,将来,只求陛下在阿音婚事之上,多操心一二。” 夏渊连忙笑着点头:“这个自然,咱们本就是一家,细说起来,阿音也是朕的子侄辈,她也到了议亲的年纪,若是看上了那个世家子弟,朕定然为他们赐婚,让阿音风风光光的出嫁。” 司徒楠脸色这才稍稍好了一些,随即又提出另一个问题:“阿音这件事,怕公主也吓得不轻,我们近日来,就是想要接阿音回家,陛下之前说要让公主去臣家中小住,不如就趁此时机,让她也跟着去如何?” 夏渊这才反应过来,司徒楠在这里说了半日,怕是前面的种种是虚,想要接出夏星微是实。 “首辅,星微她现在还牵扯到宫中伤人,暂时人软禁在钟粹宫,这个时候让她出宫,怕不太合适吧?” 太子就是太子,即便他已经起了废太子的心思,但他只要一日在太子之位,他就依旧是储君,夏星微所做之事,是在挑战皇权,若不处置,人人在宫中都可这般无状,日后该如何管理? 司徒楠抬头眼神中带着悲痛:“公主伤人是为救人,陛下这般惩戒,是陛下觉得她不该救人?还是觉得阿音理当被欺辱?” 这话问得太过直白,让夏渊忍不住脸色一阵青一阵红:“朕只是说她不该在宫中如此行凶,并未说不该救人,朕知她所做之事没错,但她做事的方法还有待商榷,若是掺杂了私人恩怨,那这个惩罚,她必要生受着,才能记住这个教训。” 司徒楠说得毫不客气:“陛下这是怪臣将公主养得莽撞了吗?这个要陛下恕罪,边关之地,若不狠心,那便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任,公主所作所为,臣有同罪,请陛下连同臣一同惩治。” 夏渊皱眉,看着司徒楠和司徒诚等人深深叩拜的时候,眼神微微眯起:“首辅都已经如此说,朕自当给你这个面子,但太子之事,朝臣怕是需要一个说法,等明日早朝之后,此事再议如何?” 见夏渊言语已经有所松动,司徒楠也不好逼迫太过,只能应声:“谢陛下。” 第128章 白绫三尺 夏星微两天后解了禁足。 她并没有特意去关注太子行宫那边的情况,毕竟,太子即便是不死,怕是还不如死了。 但消息还是传到了她这里,夏雪薇有些神秘兮兮,甚至还隐隐带了一些小兴奋:“姐姐可听说了,太子现在好像已经无性命之忧了。” 司徒音停下了正在拨弄香料的手指,好奇询问:“是不是因为这个,陛下才解了星微姐的禁足?” 夏雪薇摇头:“据我所知,姐姐被解了禁足是首辅大人和太尉大人他们一起入宫讨要说法,我还听说,首辅与父皇对峙,寸步不让呢。” 司徒音的眼睛带着精光:“祖父当真如此?” 夏雪薇脸上带笑,凑近了她们两分,压低了声音说:“不止,听说,父皇还答应了给阿音姐姐亲自指婚,首辅才答应不再追究,而且,现在太子已经……不中用,即便是他身体大好了,夏国定然也不会有一个身体残缺的太子,最最最重要的是,我听说,刑部那边秘密传来消息,那李嬷嬷招认,太子并非皇贵妃亲子,而是宫女和侍卫私通生下来的孩子,这个消息不知道是否准确,估计再过几日,废太子的诏书就该下来了,到时候看看事情真相如何。” 夏星微被她后面的话吓了一跳:“太子并非亲生?这个可信吗?怎么可能?” 夏雪薇撇了撇嘴:“这个我也是无意间听人说起的,说是当时刑部的人进了御书房,一个多时辰才出来,出来的时候脸上都挂了彩,父皇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半天没让一个人去伺候,这件事要是真的,估计……” 她后面的话并没有说完,但夏星微已经明白,如果真的如此,皇贵妃别说被贬为才人,怕是谁来都保不住。 夏雪薇又悄悄对夏星微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这话咱们在屋里说说也便罢了,出去可不敢说,说实话,我与太子并未有太多交集,平日里见他,总觉得他目光阴狠毒辣,我从心里怕他,对凌云还有六弟,我就从未有过这般感觉,果然,皇家血脉不是别人想要混淆就能混淆的,也得亏是姐姐出手,算是帮着父皇出了口气。” 夏星微只是淡淡笑了一下,并不再多说。 凤仪宫内,太监带来了一道旨意:皇贵妃教子无方,德行有失,残害皇嗣,谋害先皇后,混淆皇家血脉,欺君罔上,褫夺皇贵妃封号,刺白绫。 皇贵妃的头发有些凌乱,身上的衣服也有些脏污不堪,她的目光从呆滞到不可置信,最后皱着眉似乎并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你传的谁的旨意?陛下呢?我要见陛下。” 太监手中的托盘上正放着三尺白绫,他面无表情地将东西扔到了皇贵妃面前:“奴才自然是传得陛下的旨意,若非陛下不愿意丑事声张,恐怕你五马分尸都不能解陛下心头之恨,今日还能有个全尸,你还是赶快上路,奴才这才好回去复命。” 皇贵妃狠狠地攥紧双手:“不可能,父亲已经将本宫保下,陛下不敢对我怎么样?你到底是谁?是谁指使你害本宫?你们这帮狗奴才,是真觉得本宫不中用吗?你小心你的狗命。” 太监冷冷地笑了一声,看她双手胡乱地抓过来,嫌弃地倒退一步:“怕你是想多了,竟然妄图用宫女私通生下来的孩子混淆皇室血统,谁还能保你?慕容氏,你还是赶紧上路,奴才还有其他公务,可忙得很,没有功夫跟你在这边耗。” 听到这句话,皇贵妃的神情愕然:“不……不是……是谁嚼舌根?太子便是太子,是本宫亲生……” 太监有些不耐烦,皱眉弯腰将白绫捡起,直直走到皇贵妃身后,蓦然勒上了她的脖子,狠狠用力:“都说了老子还有其他事做,在这跟老子废什么话?” 他背对着皇贵妃,咬着牙用足了力气,身后只传来皇贵妃似乎被扼住咽喉后发出的赫赫声,伴随着手脚踢腾地面的声音,须臾,所有的一切都静谧下来,挣扎着的四肢,也都瘫软了下来。 太监又缠了一圈勒了好一会,确定人已经死透,才晦气地拍了拍手,对着外面守门的侍卫吩咐:“找个麻袋,直接运出去丢了,最好拉得远一些,城西乱葬岗就是个风水宝地。” 吩咐完后,太监才掸了掸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看也不看地上脸色乌青,舌头伸出宛如厉鬼的皇贵妃,款款走了出去。 偌大的凤仪宫,再次恢复为原来的静谧,除了房檐上乌鸦的叫声,再无其他。 夏雨薇闯到了养心殿内,夏渊看着衣衫有些凌乱的人,眼神中的厌烦几乎要溢出:“你擅闯养心殿,真不怕朕治你的罪?” 夏雨薇泪水肆意横流,哭得梨花带雨,这十来日,她已经尝尽了各种人情冷暖:“父皇,纵然母妃有再大的错误,她也终究是儿臣的母妃,求父皇恩典,让儿臣将她尸身收敛入葬,求父皇开恩。” 她将头叩向地面,只三下,额头已经红了大片,隐隐渗出血丝也毫不在意。 夏渊的神色冰冷:“那样一个歹毒之人,就不配是你的母妃,这件事情,谁也不必再多提,否则,别怪朕无情。” 夏雨薇再次叩首:“父皇责罚,儿臣不敢不受,求父皇看在母妃陪伴您二十年的份上,枉开天恩,求父皇,求父皇。” 夏渊淡漠看着她额头已经叩出鲜血,冷冷开口:“你只知她是你母妃,可她欺君罔上这么多年,让朕成为笑柄,培养了一个不知哪里的野种十六年,可曾想过朕的心情如何?你即愿意为她做到这般,不如直接自贬为平民,出了宫去,愿意做些什么,无人能阻拦。” 这句话说出,夏雨薇愕然抬头,看着上首威严的夏渊,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她好似还有千言万语要说,可喉咙像被堵住了一般,再也不能发出半分声音。 只那一瞬间,她就已经有了取舍。 夏渊没有再看她鲜血已经顺着额头流到了眉间的脸,声音冰冷:“若没有其他的事情,下去吧,没有召见不得再入养心殿半步,回了微雨轩,先禁足三个月,来人,带下去。” 司徒修武带着侍卫闻声上前,拖着已经腿软了的夏雨薇出了养心殿。 第129章 离宫 夏星微被恩准跟司徒音出宫之时,是由司徒修武带了侍卫亲自护送。 两人坐在马车内,心中全是欢喜,青栀和素枝跟在马车之后,也是满脸的喜色。 马车走得并不快,夏星微回司徒府,也并未大张旗鼓,是以当侍卫开道之时,旁人也只以为是哪家的小姐出门。 车很快到了司徒府门前,大夫人和二夫人站在门外翘首以盼。 司徒修武在马车外小声提醒:“到了,大伯母和母亲都在门口等着了。” 夏星微兴奋地将马车门帘掀开,果然,老远就看到了两个舅母脸上带着兴奋的笑容,跟身边的婆子说着什么。 马车还未停稳,夏星微不等青栀素枝来扶,已经率先从车上下来,大夫人拉了她的手,关切说着:“你小心着点,别摔了。” 身后的婆子连忙上前,将已经探出头的司徒音小心扶了下来。 在两位舅母行礼之前,夏星微先福身:“星微见过两位舅母。” 大夫人连忙说:“这可使不得,是我们该先参见公主。” 夏星微带着笑容:“来到了外祖父这里,你们就是我的长辈,这不是皇宫,我也不是公主。” 话虽如此,后面的下人还是都齐刷刷跪在了地上:“小人参见公主。” 夏星微连忙让人起身,司徒音走上前,声音柔和:“母亲安好,婶娘安好。” 大夫人腾出一只手来将司徒音的手拉在了手中,眼圈瞬间红了一些:“你在宫中受苦了,现在回来就好了。” 司徒音脸上的笑容柔柔的:“母亲别难过,阿音没事。” 这么柔弱的女子,如何能不让人怜惜? 二夫人笑着:“咱们别站在门口说话了,先进去再说,公主,我跟大嫂在三天前就收拾出了倚梅苑,如今梅树不能开花,你小舅舅还找来了一些稀罕花苗移栽了过去,就怕你寂寥。” 一行人慢慢往院内走,司徒修武便直接带了侍卫折返,只留了两个小侍卫随身护卫。 夏星微和司徒音先去祭拜了孙嬷嬷,她跪在牌位前,悲伤到不能自已,遗憾自己并未能送她最后一程。 大夫人上前劝慰:“如今孙嬷嬷已经被好好地安葬,她最愿意看到的也是你过得越来越好,别哭了,你哭她也会难过。” 给孙嬷嬷上了香,烧了纸钱,才跟着大夫人到了正厅,有丫头端上了茶水,各自坐下后,大夫人才说:“你外祖父他们上朝还未归,大表哥你应当还未见过,这时候应该在房中用功,来人,去请大少爷出来一趟。” 夏星微笑着:“我听阿音说了,大表哥温文尔雅,一直不曾见,听说大表哥要参加会试,可都准备妥当了?” 大夫人笑着点头,二夫人插嘴:“玉泽这孩子,最是读书的料,长风和修武小时候,还没坐下一刻便跟屁股长丁了一般,就玉泽,若不是还要吃饭,能在屋里坐一整天都不觉得累。” 夏星微和司徒音一起掩嘴笑了起来,又想起重要的事情,连忙对青栀抬了下下巴,很快,后面的小太监捧着各种礼物走上前。 夏星微一一介绍:“我也算第一次来,听闻大舅母精通书画,我便留意了一些,找了一些大家字画,也并非有多贵重,全是星微的一番心意。” 大夫人笑着收下:“你这孩子也太客气,上次及笄之时已经送了不少,现在又带来这么些,是要将所有的东西都给搬来吗?” 夏星微俏皮地笑着:“若都能搬来就好了,把我也搬来,我就再不回去了,二舅母,我听孙嬷嬷说,你以前马球数一数二,我二舅舅就是因为这个才跟你结缘,我让内务府制出了全副的马球装备,若有机会,我也想跟二舅母学习一二。” 托盘上不光有精致的马球服,所有的一应用品俱全,二夫人脸上笑出了花:“哎呦,公主这是准备要我一展身手呢,刚好,我有个庄子上就改了马球场,有空了咱们过去试试?” 夏星微喜极:“如此可太好了,二舅母,大舅母,你们叫我星微就行,千万别跟我这般客套。” “好好好,星微,本来就是自家人,自然不用客套什么。” 说话间,一穿着素色长袍锦衣的男子走了进来,他身材高挑,面若冠玉,白皙细致的肤色与司徒长风和司徒修武完全不同,儒雅的书生气十足,一走进屋内,目光便看向夏星微,上前施礼:“见过公主。” 夏星微连忙虚虚扶了一下:“我跟舅母们刚还在说一家人别这般客套,这就是大表哥吧,果然,一看就是读书人,长得也好看,斯斯文文的,这是一方端砚,另有漠北冬狼狼毫所制毛笔,是父皇赏赐,我文墨一般,用了着实浪费,就借花献佛给大表哥用,还望大表哥这次会试一举夺魁。” 司徒玉泽连忙将礼物接过:“谢公主。” 谈话间,礼物全送完之后,大夫人笑着:“走,我们带你去倚梅苑看看,若是觉得哪里还有不好的,你就只管说出来。” 转头又看了司徒音,笑着交代:“阿音不必跟着了,你姨娘从几日前就盼着你回来,这几日担心的也是吃不下睡不着,你可自行去看看她,你们母女也能说些体己话。” 司徒音点头:“是,谢母亲。” 夏星微连忙交代小太监:“你跟着阿音前去,阿音,这是我送给柳姨娘的一些药材,还有一本医书是我偶然得的,想来柳姨娘应当喜欢,你待我向她问好,得空了,我再亲自去看她。” 司徒音点头,福身告退,带着兴奋的心思,向着后院柳姨娘的院落走去。 倚梅苑是一个三进三出的院子,庭院很大,一进门便看到北边挨着院墙,种了数十株梅花,梅树都长得粗壮,一看就是已经多年的树龄,脚下是曲折的小径,两边种着她也叫不出名的花,随着微风带着阵阵香味,令人心旷神怡,再向前,有一凉亭,下面是人工修的小河,河并不宽,河底全是青石,青石缝中有荷花长出,接天莲叶的荷叶层层铺在河上一般,看着便十分清凉。 走过小桥,便是正屋,屋子内收拾得十分干净,一应家具俱全,大夫人脸上的笑容中带着唏嘘:“这倚梅苑原是你母后在家中做女儿时住着,这里所有的一切,基本还都是原来的样子,这些年,并没有人居住,但下人每日都打扫,也修缮过两次,你若是哪里觉得不方便,只管按照自己的喜好改动,想来你母后在天之灵也是欣慰的。” 听闻此言,夏星微只觉得喉头酸涩了一下,皇宫中,未央宫她也去过,自母后薨逝后,许久不住人,已经看着有些荒废,可这小院子,却让人觉得主人日日都在一般。 忍着泪水,夏星微真心冲大夫人二夫人强笑着说:“舅母有心了,这里我很喜欢,谢谢你们。” 第130章 都是一家人 夏星微是在晚膳时分才见到了司徒楠及三个舅舅,后面还有一个眼生的老者,手中拄着拐杖,顾长卿扶在他身侧,另一边,便是曾见过面的顾老夫人。 一见到人,夏星微便直接飞扑了过去,抱住了司徒楠,忍不住落下泪来。 在皇宫之内,似乎到处都是眼睛,即便是见了面,也要维持所谓的君臣之礼的疏忽,自从回宫以来,桩桩件件的事情发生,她都可以从容去面对,不管能不能接受,也只能接受,可如今在司徒府见到外祖父,仿佛才变回了原来那个小女孩,脸上尽是委屈。 司徒楠慢慢拍着她的背,声音暗哑:“没事了,还有外祖父在。” 夏星微擦了眼泪,吸了吸鼻子,才哽咽着说:“我还要跟外祖父告罪,在宫里是我没护好阿音,差点让她受伤。” 司徒楠轻轻抚摸她的发:“你不必说这话,阿音的事情不怪你,陛下即许了你来府中居住,又没说能住多久,那你就好好在这里住着,多住些时日。” 夏星微点头:“我也这么想。” 司徒楠拉着夏星微到了已经被人扶着在一旁坐下的老者身旁:“这是老国公,也是长卿的祖父。” 见他人拄着拐杖就要站起,夏星微连忙在另一边扶了一下:“国公别起身,是星微要向您见礼。” 顾炎璋看着夏星微呵呵笑着:“这话说的,你虽是晚辈,但你也是公主,这个礼不能废。” 夏星微已经福下身:“您是肱股之臣,为大夏立下汗马功劳,这个礼您当得。” 顾炎璋连忙对顾长卿说:“你快扶公主起身,公主太客气了,一直听司徒说起公主的事情,也常常听我家这小子提起公主,今日才得一见,果真是……司徒家的人,有气魄。” 夏星微不好意思笑笑,顾长卿脸微微有些泛红,带着稍有的腼腆:“祖父,再说一会,饭都要凉了。” 大夫人连忙笑着说:“今日长风当值,要明早才能回来,反正你们也经常见,都不打紧,现在人都到齐了,厨房已经准备好了晚餐,咱们先入席吧?” 顾老太太走到了夏星微跟前,笑眯眯地看着她:“之前在宫里不得上前多说,以后你在家住着,我们便能经常见面说说话了。” 大夫人侧脸笑着:“对,老太太多走动走动。” 都是一家人,宴席并未分男女,不过是长辈们坐了一桌,小辈们坐了一桌,夏星微在长辈桌端了一杯酒后,司徒楠最是了解她的性子:“你想去那边坐就过去吧,不用拘在这里。” 夏星微开心应了一声:“你们吃好喝好,等会我们一起过来给各位长辈敬酒。” 顾老太太乐呵呵地看着:“别别,你们小孩就吃你们的玩你们的,不用弄那些虚的。” 夏星微刚一过来,司徒修武自动挪了一个位置,将顾长卿身边腾了出来,夏星微愣了一下,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在他身边坐下,顺带一般问了一句:“你辞了职位也不说一声,现在可好?” 顾长卿看向她的目光有些深沉,唇角带着柔柔的笑意:“当时我也是想逼迫自己一把,就谁也没说,我祖父给我找了几个师傅,有时候,我也来这里跟叔父们学习一二,应当没问题。” 夏星微笑着点头:“没问题就好,等你好消息。” 旁边的司徒修武插话:“你可不知最近顾兄有多努力,我听祖父说,他现在每日间休息不足三个时辰,天不亮就起,深夜了还在练,比咱们在边关训练时候还要辛苦。” 夏星微不经意看了他一眼:“好像确实是瘦了不少,来,多吃点,好好补补。” 她笑着将一个鸡腿夹到了顾长卿的碗中。 司徒音捂嘴无声笑了起来,夏星微咳嗽了一声,将另一只鸡腿也夹了出来给她:“你笑什么笑?你也有份,吃了多长点肉,要不风一吹,人可就没了。” 司徒音连忙坐正了身子:“没有,我只是看着你们好像有些生疏的样子,都那么熟了,怎么你们说话反倒客气了起来?” 夏星微和顾长卿一起红了脸,顾长卿咳嗽了一声连忙说:“并没有。” 夏星微也只说没有,可任谁在私下场合跟自己示好过的男的一起吃饭都会有些不自在吧?她已经尽力让自己表现得跟以前一样。 隔壁桌上的二夫人笑出了声音:“还别说,长卿跟星微坐在一起,看起来就赏心悦目的,真不是我自夸,你们看看,有一个算一个,咱们家的孩子们个个都长得好看,要是真的最后成了一家人,那以后再一起吃饭,可方便多了。” 顾老太太和顾炎璋一起微笑着看了过去,让夏星微感觉此刻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只能装作听不懂的样子跟着笑:“我们本来就是一家人。” 司徒玉泽大大方方地帮她缓解尴尬:“表妹说得也对,顾家与我们本就亲近,祖父和国公又是生死之交,确实不是外人。” 二夫人笑着:“对对对,正是这个道理,那咱们就共同举杯,今日只当是家宴,大家都别拘束。” 宴席结束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顾炎璋和顾老夫人带着顾长卿告辞离开,一众人等将人送出了门外。 回到倚梅苑的时候,夏星微才觉得松快了不少,夜风一吹,喝了几杯梅子酒竟然有些上头,晕到感觉的似乎都是晃动的。 青栀看她以手支头的模样,笑着问:“公主可是吃醉了酒?我这就去沏杯浓茶,喝了能解解酒气。” 夏星微应了一声,人刚出去,就听见青栀啊的一声尖叫,夏星微瞬间起身,随手就摸到了腰间的弯刀之上,刚出门就看到一个黑影从院墙上一跃而下。 熟悉的身形让她马上要掷出去的刀硬生生又收了回来,借着月光,她已经看清了来人:“顾长卿,你有毛病啊,你不是刚走,怎么你也学会翻墙了?” 惊呼的青栀这才看清人,惊魂未定地拍着胸口:“顾侍卫,你要吓死人了。” 墙头之人正是顾长卿,他慢慢走近,声音有些低:“刚才一直没有机会,有些话我还未说,所以去而复返,若有冒昧,顾某先请罪了。” 夏星微看了看屋内,又看了看黑下来的天色,这是京城,不是边关,瓜田李下之嫌还是要避一避的,只能指了指前面的凉亭:“有话就去那里说吧。” 第131章 月下再诉衷情 皎洁的月光倾泻而下,洒下了满园的朦胧,凉亭之上,清风徐徐,将小河水的清凉吹到鬓边,赶走了夏日的燥热。 可夏星微的脸还是觉得热得有些过分,大概依旧是席间喝了梅子酒的缘故,单独的相处,没有不管何处都有人守卫的宫苑,让夏星微有些羞赧:“你说……有些话没说,是想说什么?你赶紧说,我要去睡了。” 顾长卿眼神中带着关切:“你回来之后,我一直也都没有机会问你,我不该这么凑巧地辞去职务,你在宫中的时候,我不能去看你,你现在都好了吧?当时,是不是很害怕?” 夏星微苦笑一下:“也……还好。” 顾长卿叹口气:“你经历那种事情,怎么可能是轻描淡写的还好?我只是很遗憾,不能陪在你身边。” 夏星微问出口:“你就不觉得我心狠手辣吗?” 顾长卿摇头:“我觉得我还是了解你的,你为了朋友,我只觉得你重情重义,宁愿受到责罚也要当场惩治恶徒,有仇绝不隔夜,这一点,你很好,你做这样的自己就行,肆意畅快,日后的事情,就交给日后来定。” 夏星微苦涩地低下头:“我当时只是想让他付出代价,并没有想那么多,都过去了,我真的没事。” 顾长卿又说:“我知道现在跟你说这些犹如画饼,但是你等等我,我一定会强大起来,以后,我来保护你,你可以不必自己出头。” 夏星微看着他笑:“我不用你保护。” 顾长卿固执地说:“我知道,你有能力保护自己,可我就想有朝一日能当你的依靠,星微,你信我,我一定可以做到。” 夏星微点头:“信啊,我一直都信你,修武第一次跟我说你要武举的时候,我就觉得你一定会一举夺魁,但这个,是你自己选的路,你就好好走下去就行,至于我,我会走好我的路,并不想依靠任何人。” 顾长卿皱眉:“为何?” 夏星微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月光下显得有些不太真实:“我说了你别不高兴,自小,我看舅舅练兵,看他们上战场,便知晓了一个道理,你学会的,才是你自己的,到了最危险的地方,自救永远比等着别人来救要重要,每一个人都不会一样,即便是集体练兵出来的,因为都是独立的,我信你会武举夺魁,也信你不管被指派什么职位,都会一点点成为肱股之臣,你可以是将才,但我并不觉得非要依靠你,或者说是任何人,我就是我。” 顾长卿明白了她的意思:“不管如何,我至少要有能与你并肩的实力。” 夏星微挑眉冲他笑:“我一直都相信你的,加油。” 顾长卿失落的心又飞扬了起来:“到时候,我若请父亲去求娶,你可会答应?” 夏星微的脸似乎更热,她下意识拿了绢帕擦了额角的汗,抿唇低垂着双眸:“现在说这些是否过早了?” 顾长卿连忙说:“并不早,你已经及笄,我要是再晚些,你定然就被指给别人了。” 夏星微转过身,不愿意让顾长卿看到她羞红的脸:“你……现在怎么说话越来越像个登徒子?” 顾长卿的声音温和:“我若真是登徒子,早就将你诓骗回家了,谁知道你根本不上当。” 夏星微出言提醒:“其实……你想没想过,我父皇根本不想看到你们顾家跟司徒家更加亲近?” 顾长卿不解:“我外祖父早已不在朝为官,我父亲也并非武将,我大哥也是从文,陛下还有何顾忌?” “最难测便是君心,如今司徒家如日中天,父皇难免会有疑心,不管文武,怕他都不希望司徒家再添助力,他曾侧面说过这件事情,所以……” 顾长卿连忙说:“这个也无妨,我在陛下跟前这段时间,总也有一份情分在,一次求娶不成便两次,两次不成便三次,陛下总会被我的诚心所动。” 夏星微摸着自己的长发,装作看向凉亭下黑黢黢的水池:“你话说得有些早,也说不准,你就遇到更好的,或许,你家里也有中意的人选。” 顾长卿急着表白心迹:“我已同祖父祖母说过,此生非你不娶。” 夏星微被他这句话吓了一跳,怎么从一开始的让她等他慢慢强起来,瞬间就变成非她不娶了? 几乎烫手的脸颊让她一刻也不能再呆下去,她背对着顾长卿:“你要是再胡说,信不信我将你踹到河里去?” 顾长卿淡淡笑着:“无妨,我会游水。” 夏星微又说:“你快别在这里贫嘴贫舌了,这可是晚上,要是被人知道你跳墙来我这里,小心腿给你打断了。” 顾长卿脸上的笑容似按捺不住:“今日确实有些晚了,明日我再过来看你。” “明日你不用功了?不是请了好几个师傅吗?”夏星微不解问道。 顾长卿笑着道:“与你对搏,如何能不算用功?” 夏星微还想说什么的时候,顾长卿走近了两步,一双温暖带着微微汗渍的手将她的手拉起,她第一反应想要撤回自己的手,可顾长卿拉得有些紧,她并没有挣开,不等她说话,她手中已多了一个硬硬的盒子,那手在她手背若有似无摩挲了两下,才涨红着脸退后了一步:“前几日我特意为你备下的,务必收下,你回去休息,我先走了。” 他猛然一转身,差点直接撞到圆柱之上,又转了半圈,才终于找到凉亭出口,几乎同手同脚般,快步离去。 夏星微忍不住笑了起来,用帕子掩了唇,看着他月光下渐渐消失的方向…… 扑通一声,似乎是什么重物落地之声,传来的方向便是顾长卿爬墙之处,夏星微连忙走了几步看了过去,只听见远处一阵匆忙离开的脚步声,还伴随着几声狗叫,再也忍不住,直接笑出了声音。 “星微姐,这么高兴呢?”司徒音的声音陡然传来。 夏星微一个趔趄,差点要掉进河中,连忙稳住了心神,有些舌头打结:“你……你何时来的?” 司徒音弯唇笑着:“从长卿哥哥跳墙之时,我就已经来了。” 夏星微脸色更红:“你……你为何不发一声?你一直站在此处?可听到了什么?” 司徒音咯咯一笑:“我怕我说话惊扰了你们,至于听到了什么……星微姐让我听到什么我就听到什么,星微姐不让我听到的,我指定听不到。” 第132章 只愿一世一双人 司徒音跟着夏星微躺到一张床上的时候,依旧还打趣着:“长卿哥哥都已经走了,你的脸怎么还是这般红?” 夏星微双手摸了摸自己脸颊,伸手在司徒音身上作势打了一下:“我这是热的。” 司徒音只是痴痴看着她笑:“你还不承认啊?在宫中我早就看出来了,家里也都是支持你们在一起的,你就别藏着掖着,大大方方的也无妨。” 夏星微羞愤地增大了声音:“什么就大大方方的了?我可从未答应过他什么。” 司徒音笑:“你没答应啊?那要不这盒子里的东西就给了我吧?” 看司徒音就要上手来拿,夏星微不及细想,已经将东西拿到了一边,待反应出自己的动作的时候,脸颊更是飞上一抹红晕,直接将木盒子丢到了司徒音身前:“你喜欢拿去便是。” 司徒音笑嘻嘻地将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只晶莹剔透的玉簪子,顶端带着兰花花瓣的模样,玉石温润,奶白中带着一丝绿,甚是清雅别致:“星微姐,长卿哥哥这是与簪子杠上了,之前送你一个桃木发簪,现在又给你一个玉兰玉簪,快收好吧,可别丢了丢去,这个不能磕碰了。” 看着司徒音脸上戏谑的表情,夏星微毫不客气上手就去搔她痒:“好啊你,你现在学会打趣我了是不是?我让你说,我让说……” 司徒音受不了痒,咯咯笑着却又躲不开,只能讨饶:“姐姐我错了,我不说了,好姐姐别了,我真的错了。” 夏星微这才停下手,伸手在她鼻尖轻轻刮了一下:“你呀,人不但菜,还最爱玩,今日不好好陪陪柳姨娘吗?怎么又跑到我院中来了?” 司徒音嘿嘿笑着:“姨娘说让我多与你亲近,我便来了。” 夏星微有些不解:“你那么久不在家,姨娘就不想你?” 司徒音这才说:“不瞒你说,我也觉得姨娘有些奇怪,自从咱们从边关回来之后,她便沉默了许多,也不大爱走动,估计跟咱们一样,这里虽然很好,很繁华,但总归是被拘束着,没有边关自由,更何况……” 夏星微看司徒音变了脸色,关切询问:“更何况如何?” 司徒音叹口气:“自从父亲从边关回来之后,几乎整日都在母亲那里,我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姨娘是我生母,我也不忍心看姨娘这般独守空房,可母亲又待我极好,这些话我谁也不敢说,星微姐,你说,一个人为何非要同时娶两个女人,这样难道不是对两个女人的伤害吗?” 夏星微也叹口气:“那不然呢?男子可三妻四妾,大舅母独守司徒府二十多年,将大表哥二表哥带大,文武双全,她也是不易,可能舅父正因如此,觉得对大舅母有所亏欠,但柳姨娘在军中十几年,也是任劳任怨,这件事情,还真的不知该如何,要是我舅舅能分裂成两人就好了。” 司徒音落寞地低头:“若有朝一日,我也愿意找一个并不是那么出众的郎君,不求他能达官显贵,只愿与他一生一世,只我们一双人便可。” 夏星微看她难过,故意将话茬揭过去:“哎呦,现在你就开始想日后成婚的事情了?那我明日就给外祖父说,好让他给你找一个能许你一生之人如何?” 司徒音脸上的落寞顿时消减了大半,拉了夏星微的胳膊撒着娇:“星微姐,你现在也学会奚落我了是不是?你这样的话,那我可不跟你好了。” 夏星微拉过了她的手,慢慢拍着她的手背:“虽然是玩笑话,但我说的也是认真的,你也过了及笄之年,等找个日子,让外祖父给你补上及笄宴,选个门第相当,人品贵重的人,许了亲,或许柳姨娘也会放下心来。” 司徒音低头羞涩笑了一下:“现在不是在说你跟长卿哥哥的事情吗?怎么又绕到我身上来了?星微姐,长卿哥哥真的不错,我觉得,你可以慎重考虑,总也好过到时候陛下随意指婚来得妥帖吧?” 夏星微没有再开玩笑,郑重地点了点头:“我知道,我心中已经有所考量,你放心。” 司徒音笑着:“如此才好,你呀,就看在他半夜还要翻墙特地来见你跟你说让你依靠他的话,也该给他一个机会。” 夏星微叹口气:“就是觉得……有些怪怪的,原本我还只当他是朋友,突然之间就要从朋友换成另外的关系……我还有些不适应。” 司徒音笑着:“不适应可以慢慢适应,人跟人的关系本来就是一直在变的,感情也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会加深,谁也不会一见面就决定一生所属,但既然决定要跟谁一生,就不离不弃。” 夏星微看着司徒音笑着:“你小小年纪,哪里学来的这番道理?” 司徒音捂着嘴呵呵笑着:“话本子上看来的。” 夏星微忍不住感叹:“那我可要提醒大表哥了,以后给你话本子可得注意了,不能再给些才子佳人的东西,好好的小姑娘,都成了什么样子了?” 司徒音效:“大哥才不会跟你这般想,大哥会说,话本子上都看完了,遇人之时便多了几分识人的本事,是好事。” “没想到大表哥看着那么儒雅之人,还会说出这番话来,行了,赶紧休息吧,在这里,我总觉得分外亲切,可比钟粹宫舒服得多。” 司徒音小小抱怨一下:“正是呢,这个院子可是全府最漂亮的一个,之前我还进来看过,很是喜欢,母亲说这是你母后闺阁中所住,这里的陈设一直不曾变过呢。” 夏星微脸上露出幸福的表情,闻着屋内淡淡的清香,慢慢闭上眼睛:“说不定,这里还有母后残留的气味,以前母后住着,估计也是这么香,阿音,你从小跟着柳姨娘,你有留意过柳姨娘身上有何特殊的味道吗?” “姨娘身上常常是药香算吗?”司徒音随即说。 “怎么不算呢?每个人身上都有特别的味道,就像你。” 司徒音好奇:“我是什么味道?” 夏星微作势在她身上闻了闻:“你呀……你是酒酿圆子味,哈哈哈,每次看见你吃这个的时候,我就想起小时候你竟然能吃醉,整整睡了一天。” “好啊,我就知道你没好话。” “好阿音,我错了,我不说了,真不说了,哈哈,别生气。” “哼。” “笑一个!笑一个呗。” “已经不会笑了。” “我不信。”夏星微冷不丁又去瘙痒,直到司徒音笑倒在她身上求饶。 第133章 府内日常 早上夏星微和司徒音刚起床,柳姨娘便来到了倚梅苑。 看见柳姨娘,夏星微只觉倍感亲切:“柳姨娘,我还说得空了去看你,不成想你倒是先来了。” 柳姨娘端端正正地给夏星微行礼:“妾身见过公主。” 夏星微连忙将人扶起:“你看你,柳姨娘,边关回来,咱们就再没见过了,你在府中过得可好?一起都可还习惯?” 柳姨娘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没有什么不习惯的,这里也是家,住住就成主人了。” 夏星微知晓自己的话题尴尬,连忙揭过:“柳姨娘先坐,我跟阿音梳洗好,咱们一起正院去用早膳。” 司徒音也笑着走过去亲切挽起柳姨娘的手臂:“姨娘平日里甚少出她的绛雪轩,今日倒这么早就来了这里,定然也是想念星微姐了。” 柳姨娘温和地笑着:“都是打小在我身边长大的孩子,跟阿音天天在一处,我一直对公主和阿音并无分别,这么久不见,定然想念的紧,昨日你们刚回来,家里自然有宴请,我便没有出面,所以今日一早便来了。” 夏星微笑着应承:“还是柳姨娘有心了。” 很快梳洗好,三人一起去了前厅,离得老远就看见眉眼飞扬张罗着的二夫人,看见夏星微她们过来,似乎刻意忽略掉柳姨娘:“星微,怎么不多睡一会?这么早就起来做什么?” 夏星微笑着向前:“睡不着了,二舅母这是在做什么?” 二夫人笑眯眯地说:“府里虽然是大嫂掌家,可平日里这些鸡零狗碎的小事情,大嫂躲懒都是交给我来处理,以前我还不明,巴巴地将事情都做好,现在我算是知道了,起得比鸡早的是我,她在房中倒是睡得安稳,算了,跟大哥他们夫妻分别多年,也是该好好培养一下感情。” 柳姨娘像是没有听到她话中的意思,只是低着头并不说话。 司徒音有些尴尬,连忙开口小声说:“父亲母亲感情深厚。” 二夫人乐呵呵地笑着:“你这可真说对了,我嫁过来只比大嫂晚了一年,那时候,他们已经都去了边关,但每年大哥都会回来一次,对大嫂宠得我看着就嫉妒,我来的时候玉泽已经出生了,但大哥永远都是以大嫂为先,玉泽也不例外,要是惹了大嫂不愉快,大哥亲自出手教训。” 她说着,似乎完全陷入了以前的回忆中,掩着帕子笑着。 司徒音渐渐涨红了脸,柳姨娘听在耳中,并不能看出什么过多的感情波动,依旧是低着头,一言不发。 司徒音看了看二舅母,又看了看柳姨娘,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帮哪一方说话,幸而这个时候司徒长风回来,看见她们在一处,就笑着上前打招呼:“婶娘早,星微昨日住得可好?可还习惯?” 夏星微点头:“比在宫中舒服多了,你今日休沐?” 司徒长风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肩膀:“昨日忙了一夜,祖父他们还未下朝吗?” 二夫人连忙说:“无妨,你忙了一整晚,可以先行吃了早餐前去歇息,不用非要等到你祖父下朝。” 司徒长风点了点头:“也好,今日恐怕不会那么早下朝,你们也不用等了。” 夏星微好奇询问:“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司徒长风环顾了一眼四周,并未多说。 二夫人自然也明白朝堂之事,尤其是宫里当差的,许多事情都必须烂到肚子里,差人先准备了司徒长风的膳食,才带了一众人等一起离开。 夏星微想要跟着一起走的时候,司徒长风喊了她一句:“星微,我还没问你在府中如何呢,我一个人吃饭也甚是无趣,不如你陪我一起吃点?” 夏星微笑着在他对面坐了下来:“现在无人了,你是不是有话跟我说?” 司徒长风这才说:“你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吗?” 夏星微好奇:“什么?” 司徒长风慢慢喝着清粥,声音轻淡:“昨晚,陛下刺死了夏月朗。” 虽然对于这个结果她并不意外,夏月朗一出生便被封为了太子,不管夏渊是从何处考量,定然对他也是寄予了厚望的,到最后发现他是皇贵妃为了争宠抱来的宫女与侍卫的私生子,对皇权已经不止是辱没,夏月朗绝对不可能活下来。 “他死了?那这几日,留他活下来还真是做对了,幸好没有痛快了结了他。”夏星微眼神中带着一抹狠戾。 司徒长风又说:“今日朝堂之上怕是要吵作一团,听说,还没下朝,被免职的原钦天监监正就直接下了狱,原本陛下并没有深究的事情,这次也都重新查了起来,慕容家,怕是要被再次查抄,这回,估计旁支都跑不掉。” 夏星微冷哼一声:“这也算是他们的报应。” 司徒长风笑着看她:“我知你心中仍有怨气,所以先将这件事回来说于你听,至于具体的,估计要等祖父父亲他们下朝之后,方能知晓。” 夏星微点了点头,面前坐着的司徒长风,一开始见的时候,还是一个莽撞的少年,俩人一言不合就能打起来,如今几个月过去,他在宫中当差做得也谨慎,人看着也比原来稳重了不少,还真的有了几分兄长的模样。 早膳未用完,顾长卿就早早来到。 见到顾长卿,夏星微连忙低头,装作没看见的样子,只是依旧悄悄红了脸。 司徒音大大方方的打招呼:“长卿哥哥今日来得好早,可用过了早膳?” 顾长卿耳根处似乎也有些发烫,他的目光在夏星微身上留恋地看了几眼,才连忙说:“已经用过,我今日来是找叔父讨教一二。” 夏星微低着头想要从他身边走过去,司徒音拉住了她,满脸的笑意:“父亲和叔父都还未下朝,你若讨教,估计也只能找星微姐了。” 夏星微慌张抬首朝着顾长卿看了一眼:“我……我怎么能担得起?” 顾长卿却说:“如何担不起?以前在边关,我们不是经常切磋?这么久没有再比试,我也想知道你现在功夫如何了。” 司徒音连忙推了夏星微一下:“去吧去吧,我也好就未看你们比划了,走啊,后院就有专门的场所。” 第134章 比试 夏星微是被司徒音强拉着跟顾长卿一起到了后院专门的练武场,屋内的兵器一应俱全,顾长卿选了惯用的长剑,便将一把长枪递给了夏星微:“试试吗?” 看着那琳琅满目的兵刃,夏星微也有些手痒,接了长枪掂量了几下,脸上的羞赧已经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原本的明艳:“试试就试试,待会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一根简单的桃木簪将披散着的头发全部挽起,一根红绳又牢牢系了一下,夏星微才摆出一个防守的姿势:“来吧?” 眼神还定定望着夏星微头上桃木簪的顾长卿这才回过神来,眼中的笑意几乎要溢出:“你可要小心了。” 青栀看着那真刀实枪便有些发怵,连忙上前劝了一句:“公主贵体,别再伤着了,这刀剑无眼啊。” 夏星微笑着:“无妨,以前在边关之时,整日间都是拿着刀剑比划,也没有伤着什么,不过你们最好站得远一些,别一不小心把你们给伤了。” 听她如此说,青栀便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 夏星微跟顾长卿交起手来,兵刃相接,你来我往,让司徒音都看花了眼,最后他们各自的兵器比在对方脖颈的时候,夏星微才语带不满:“顾长卿,你不使全力,是看不起我?” 顾长卿笑着:“是你招式依然犀利,我们打平了。” 司徒义突然从远处走来,脸上带着笑:“长卿长进了不少?明明就是赢了,还要顾及着星微输得不那么明显,你小子心眼倒是不少,一边打着还要一边计算如何才能平手,就不怕脑子运作不过来?” 夏星微没好气地瞪了顾长卿一眼:“看吧,我就说你是故意的。” 顾长卿笑着清了清嗓子:“我真不是故意,只是跟你交手,我确实……使不出力来。” 以往那种求胜的心态早就荡然无存,现在就是生怕一个不注意伤了她,确实如司徒义所说,下手之前,先计算了力道,不能让自己落败下来,还不能出手重了伤了她。 看着顾长卿肉眼可见从耳后红到了脸颊,夏星微将长枪复位,手拨弄了一下耳边掉下的碎发,掩饰自己的尴尬:“小舅舅,你们下朝了吗?” 司徒义笑着:“我们暂且先下朝,父亲被陛下留下来说话,估计要很晚才能回来,你们都用过早膳了?” 夏星微点头:“已经用过,你们快去前厅用膳吧,二舅母都已经命人热了几次。” 司徒义笑着答应了一声:“对了,今日我要出门一趟,你们可要跟着?” 听到要出门,夏星微的眼睛都亮了起来,她才刚来住下,不好意思立时就要求出门玩,现在由小舅舅带着,正式名正言顺:“要要要,小舅舅出门作什么?我们可还要准备什么?马车?或者轿子?” 司徒义看着她如此兴奋的模样,脸上的笑容多了几分:“就准备个马车吧,我等会让二嫂安排,你们女孩子家,还是不能跟边关一般抛头露面,长卿可要同去?” 顾长卿连忙应声:“这个自然。” 夏星微马上就拉着司徒音:“我跟阿音去准备一下,你可千万等我们,千万啊。” 司徒义看着她们匆忙离去的背影笑了:“生怕吃不上席一般,本来看着在宫里学规矩稳重了不少,还不到两天,直接原形毕露了,长卿,你今日不训练了?” 顾长卿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你们说的也没错,要劳逸结合,我整日训练,这一日清闲一下也让自己放松放松。” 他的话司徒义自然不信,但也只是哈哈笑着,一副大家都懂的神情,带着顾长卿走向了正堂。 饭吃到一半的时候,夏星微带着司徒音也到了前厅,给另外两个舅舅问好过后,才急不可待地看向司徒义:“小舅舅,你吃好了没呢?” 大夫人有些疑惑:“怎么了?” 司徒义笑着:“没怎么,就是我答应了一会吃完饭带着她们出去逛逛,他们这是已经等不及了。” 大夫人脸上带着笑打趣:“三弟,你与御史家小姐约好了去看首饰,带上他们算什么?” 司徒义的脸上带上一抹红:“正是因为要去选首饰,我一个粗人并不懂得,所以才要她们跟着帮着选一选。” 夏星微会意:“哦——原来小舅舅是与小舅母有约,我还从未见过小舅母,你放心,我们到时候定然不说不看,绝不会耽误你做什么。” 司徒义呲着牙瞪了过来:“怎么说话呢?她素来大大方方,我与她可是并无任何越矩之处。” 二夫人说话爽利:“你们婚约将近,就算偶有越矩,也并没有什么的,马车我已经给你们备好了,等会我再让人将银两包好,三弟,给女孩子买礼物,你就只管往贵了挑,不用心疼银子,咱家的铺面,我已经跟人吩咐过了,你只管带她去选,只记在我账上就行。” 大夫人温和地笑着:“咱家就属你二嫂有富贵,你不用节省。” 司徒义笑嘻嘻的应是:“那我就先谢过二嫂。” 很快吃完饭,一行人出了侯府,马车没有直奔城中,而是走到几条街外的府邸门前,司徒义让他们稍候,他自己让门房通报了进入府内,再出来之时,身边便跟着一个穿着素色衣衫二十多岁的女子。 夏星微下了马车,那女子看见夏星微,上前就要施礼:“臣女见过公主。” 夏星微连忙说:“王姑娘快别这么多礼,一直听闻王姑娘才名,并不曾得见,今日见到,果真人如其名。” 司徒义看着她的目光带着一丝爱意:“玉书,她是星微,这是我大哥家的女儿司徒音,他是国公府的二公子顾长卿,这是玉书。” 几人见过礼之后,王玉书便在丫鬟的搀扶下坐上了下人牵来的马车之上,司徒义坐到了马车前,充当起了车夫。 顾长卿坐回原来的位置,两辆马车便浩浩荡荡朝着热闹的街道走去。 第135章 执卿之手,永不放开 夏星微还真的第一次在这么热闹的街道之上闲逛。 他们先进的就是二夫人名下的一家成衣铺子,司徒义笑着说:“你们女子总归是要多些好看的衣裳穿才好,今日你们随意挑。” 夏星微嬉笑着:“小舅舅这是拿着二舅母做人情?” 司徒义连忙说:“非也,我可是带了银子出来的,挑好之后,我来付银子。” 司徒音笑嘻嘻的跟着说:“可银子不也是婶母给你的?” 一句话说得司徒义转头再次瞪眼:“行,你们俩很行,下次再想我带你们出来,可决不能了。” 王玉书上前浅浅笑了,指着上面一淡青色纱衣:“劳驾这这件衣服拿下来,还有那边的淡紫色襦裙,还有那件,我们都看一下。” 伙计不认识王玉书,但她们是跟司徒义前来,早就得了二夫人的吩咐,异常殷勤,不光将王玉书所指的几件成衣拿下来,还顺势推荐了一些刚到的苏州料子,夏星微无暇跟司徒义扯嘴,一时之间看的眼花缭乱:“这些衣服也太好看了,这刺绣的绣工真好,玉书姑娘,你看觉得哪些好看,不用我小舅舅送,我来送你。” 王玉书微笑着:“再怎么说,我也虚长你们几岁,怎么能让你送我东西,这些是我给你和阿音挑的,出来得匆忙,我并不知道你们也在,故而没带什么见面礼,这个你们千万别推辞。” 来回客气了几个回合之后,司徒义大方说话:“选定了就让掌柜的量了尺寸,也别这个送那个那个送这个了,到最后买账的都是二嫂,这个情我来承便是。” 定好了衣服,几人又信步走到了隔壁的首饰铺子,挑挑拣拣的时候,顾长卿顺手拿起一个飞鸟衔玉的步摇,举到了夏星微面前:“我觉得这个看着有趣,你要不要试试?” 不等夏星微开口,司徒音捂嘴就笑出了声音:“长卿哥哥,你就不会送点别的吗?这个再送,可就是第三支簪子了。” 这次瞪眼的是夏星微:“阿音你闭嘴。” 顾长卿的耳根微微泛红,顺手便将成色上好的掐丝珐琅的金镯子拿起:“这个也不错,上面还镶嵌了彩色的宝石,看着不俗,也挺适合你。” 夏星微连忙说:“不……不……不用,我自己想要了自己买?” 司徒义看王玉书的目光,直接指了三个簪子:“这个这个这个,玉书你要是喜欢,咱们都带着。” 王玉书好笑地看着她:“我就一个头。” “哪有女子嫌弃首饰多的?”司徒义笑着,“包起来,还有这些。” 总不能还输给了顾长卿去。 阿音有些无奈叹气:“星微姐,你说你叫我跟你一起出来做什么?我觉得只有我一个人是多余的。” 司徒义连忙安抚:“你可不多余,来,你来选,选了我送你。” 司徒音叹口气,随意拿起了一条如意坠:“不管如何,还是谢谢叔父。” 几人满载而归之后,做了马车去了城郊,日头虽盛,一湖水畔边种满了垂柳,微风飘过,波光粼粼带着一阵凉爽,垂柳浮动,如曼妙轻舞。 司徒义笑着说:“我之前经过此处之时,就觉得在这里泛舟湖上无比惬意,刚好今日有空,星微也出了宫,所以就带你们过来了,我并未要大船,只找了两个带船篷的小舟,应该另有一番风趣。” 司徒音很识趣地说:“你们去泛舟,我会晕船,我就不去了,我在上面坐一会。” 夏星微一听便明白她是何意,她若不去,势必是她跟顾长卿同乘,连忙捏了捏她手指:“你怎么就晕船了?来都来了,不去玩不浪费了?” 司徒音意有所指拍了拍她手背,冲她笑着说:“我坐马车都必须要一上车便睡,在这小船之上,比马车晃荡得更甚,我自然更晕,没关系,我在岸边看你们划船也是一样的,你就放心去玩,长卿哥哥,星微姐可就交给你了,你可一定要将人照顾好。” 顾长卿笑着:“这个自然。” 坐到船上的时候,夏星微还不死心又问了一句:“你当真不上来?你不是也没有泛过舟?不上来可没机会了。” 司徒音的目光已经看向了不远处的野花,笑着朝他们摆摆手:“你们赶紧去,不用管我。” 顾长卿撑着镐,小船飘飘荡荡沿着树荫处慢慢晃动着,夏星微不敢去看顾长卿,只是别过了身子看向河水。 顾长卿先打破了沉寂:“星微你往船里坐一些,别晒着了。” 夏星微听话地挪动了一下,感觉这么沉默着也是尴尬,便主动找话题:“你这般出来半日,你祖父不会怪罪吧?” 顾长卿看着她笑:“祖父知道我来找你,即便一日,也不会说什么。” 夏星微清了清嗓子,低下头玩着自己的衣襟,装作听不懂的样子。 顾长卿的声音很轻:“你不觉得,遇一心上人,能得两家全力祝福,是一种莫大的幸运吗?” 夏星微低着头并不开口。 顾长卿的声音很轻:“既许一人以偏爱,愿尽余生之慷慨,星微,我并不会甜言蜜语,只愿你知晓我心意。” 夏星微的脸红的如夕阳边的红霞:“你……你好好说话。” 顾长卿看着她的脸庞,浅浅笑着:“我祖父跟你外祖父提过了咱们的事情,只是你的婚事并不能全由你外祖父做主,所以等我武举之后,跟陛下求娶,外祖父会一起向陛下帮着说话。” 夏星微唇角带着一丝笑,依旧低着头:“我怎么不知道,你们将我的事情全部都安置好了?” 顾长卿将船桨放到一边,向前坐了一步,伸手将她温润的小手握到了自己手心中,夏星微吓了一跳,想要将自己的手抽回,可顾长卿握得更紧了一些。 “顾长卿,你干嘛?放手。”夏星微红着脸,蹙眉看着他。 顾长卿眼中带着深情:“若你不嫌,我愿执卿之手,永不放开。” 夏星微并没有再躲开,如旁人所言,顾长卿家世好,人也上进,长得也不错,性格也很好,两家世交,他们也是不打不相识,好像,是没有比他更好的选择。 “不管如何,总还是先让父皇同意了才好,而且,自古以来,尚公主之后,或许仕途便止于公卿,你可想清楚了?”夏星微的声音细微,说完便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燃烧起来。 听到她如此,顾长卿整个人飞扬起来:“我自然知晓,我想得很明白,所以现在,你是不是愿意与我共度余生?” 夏星微的指腹在他手心悄悄摩挲了一下,直直看着他的眼眸,用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嗯了一声。 第136章 这就叫喜欢吧 顾长卿激动的瞬间站了起来,忘记了自己还在小船之上:“星微,你刚才是同意了是吗?你是这个意思吧?” 起身的动作过大,小船剧烈地摇晃了起来,夏星微连忙跟着起身,紧紧拉着顾长卿的手,以防他掉进水中,但由于两个人晃动幅度过大,小船颠簸之下,顾长卿身形不稳,在最后的时刻,用力将夏星微推向小船内,自己不再挣扎,认命地掉进了湖里。 这边的动静引起了司徒义的注意:“长卿,没事吧?” 夏星微连忙从船舱中站起身,连忙到了船边去看顾长卿:“顾长卿,顾长卿,顾长卿——” 可水里哪有人的影子?只有一圈圈的波纹荡漾开来。 夏星微急了,声音再次加大:“顾长卿,你别吓人,顾长卿——” 夏星微的脸色焦急起来,她咬着下唇,立时就要直接跃下船去找人的时候,顾长卿突然从水中钻出,脸上带着兴奋的笑容,慢慢游着看着脚已经站在了船沿上的夏星微:“你找我啊?” 夏星微提在胸口的那口气瞬间就倾泻了下去,皱眉红着眼睛看他:“你吓死人了?哪有你这样的,有毛病吧?你不知道别人会担心?” 顾长卿一只手慢慢扶在了船边,看着夏星微脸上担忧的神色,压制不住心中的激动:“你担心我啊?” 夏星微对着他伸出手:“鬼才担心你,你到底上来不上来,要是喜欢在水里泡着,那就一直泡着吧。” 顾长卿伸出手,将自己的手搭在了她的手心,本想来个帅气的动作一跃而起,可人在水中,好像并不能起身的那么利索,只能借着夏星微拉他的力量,颇有些狼狈地爬上了船。 远处司徒义的声音又传了过来:“长卿没事吧?他怎么样了?要不要紧?” 夏星微暼了一眼躺在船上的顾长卿,回了一句:“应该是没事了,当众洗个澡而已。” 司徒义探出来的身子又慢慢缩了回去,不再多问。 顾长卿坐起身:“谁说没事?我有事,你看,我浑身都湿透了,现在可怎么办?” 夏星微有些好笑地看着他:“凉拌,出门的时候,谁也没想到还有人能掉进水里,诶,不对,小舅舅好像给我买了有一套成衣,你要穿吗?我可以送你穿。” 看着夏星微脸上狡黠的笑容,顾长卿忍不住伸手在她鼻尖上轻轻一点:“你的衣服?我堂堂七尺男儿,你那五尺长的衣服?” 指尖的温度从她的鼻尖蹿至全身,有些亲昵的小动作让夏星微的脸瞬间赤红,伸手在他胳膊上打了一下,佯装并不在意的模样:“你说谁短呢?说谁短?我再长长说不定就有你高了好不好。” 顾长卿眼疾手快的拉住了她还在打着的手,握在了自己掌心,语气也有一开始的玩世不恭变得温柔:“你现在这样就很好,抱在怀里的时候,刚好搂在胸口。” 夏星微的脸色再次烧了起来,她感觉今天真的是发烧了吧?不然,为什么现在感觉脑子都是迷迷糊糊的? “顾长卿,你说话越来越像一个登徒子了,以前一本正经的样子呢?” 顾长卿对着她傻子一般呵呵笑着:“你就只当我兴奋到语无伦次了吧,在边关之时,就想过,不如趁你在边关,直接求了你外祖父将你许给我,后来最后一战,我想着战胜了之后再去说,后来陛下又下诏回京,我就知道,想要娶到你,可能要难上那么一点,但不管多难,你看,我现在不是等到你了吗?” 夏星微手指在他手心轻轻挠了一下:“现在不算吧?你就不怕我父皇不允婚?” 顾长卿笑着:“只要你答应了,剩下的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夏星微抿了唇,连忙将话题转移,自己谈论着自己的婚事,确实羞耻:“我怕你着凉,虽然是夏天,但你最好还是把你衣服稍微弄一下。” 顾长卿坐到了船篷里,将薄薄的外袍脱下,拧了拧水,夏星微便伸手从他手中接过了外衣,帮着他搭到了船篷之上,再坐下的时候,尖叫一声,连忙转过了身去,因为船篷里的顾长卿正在解着腰带,松散的胸口,能看到大片白皙的肌肤。 顾长卿连忙转过身,慌忙解释:“我就是……先拧一下水,并没有脱掉的意思。” 不管如何,他现在的行为对夏星微的名声不好。 夏星微坐在船篷口转过身去不看他:“你……快点。” 顾长卿重新将腰带又系了起来,才从里面走了出来,在夏星微身边坐下。 看着他衣服全都贴在自己身上的狼狈样,夏星微忍不住说:“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你穿着湿衣服不舒服,回家赶紧换上干净的。” 良辰美景在眼前,顾长卿自然是不会回去的:“没事,有风,这样还凉快一些,一会就干了。” 夏星微看着他忍不住笑了一下,顾长卿便笑着问:“你笑什么?” “我笑你现在真的有点傻的样子,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能傻得这么可爱?”夏星微忍不住掩嘴笑着。 顾长卿摸了摸自己湿漉漉的头发:“傻吗?” “问出来好像就更傻了。” 顾长卿没有说话,手却偷偷地一点点挪过去,再次覆盖在了她手背之上,轻轻握住,便再也没有分开。 夏星微只觉得从他有些微微有些湿润的手心中,传过来一阵又一阵的热浪,让她整个人的脑子都是眩晕着的,但她并不想挣开,也不想清醒过来。 这就叫情窦初开吧? 抛开所有的顾忌,苍茫之间,只剩下他们两人。 顾长卿拉着她的手,将她的手放在另一只手的手心,腾出来的手,便一点一点,慢慢搂上了她的肩膀。 酥酥麻麻的感觉从他温热的手指隔着薄薄的衣料传遍全身,夏星微只觉得自己似乎置身于云端,鼻息间都是顾长卿身上好闻的淡淡清香,她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感觉,但就是莫名的喜欢。 她——好像真的喜欢身边的这个人。 她喜欢顾长卿。 至少,想到往后的时光,想到可以跟他相伴,她心中是甜蜜的感觉。 所以,是可以叫做喜欢的吧? 第137章 猪拱小白菜 当司徒义的划着船渐渐靠近的时候,夏星微下意识手忙脚乱地将顾长卿推开。 司徒义的脸色有些一言难尽,虽说关于顾长卿和夏星微的事情,他们都是同意了的,但亲眼看着顾长卿双手不老实地搭在夏星微的腰间,怎么突然就想拿刀砍点东西? 自家好好养着的小白菜,好像被自己放进来的猪给拱了。 语气突然就没有了一开始的热络:“回去吧,长卿怎么掉水里了?没事吧?” 顾长卿笑着:“我没事,衣服也都干了,好不容易能出来,现在就回去吗?要不要再等会?” 司徒义语气有些不太好:“阿音还在岸边呢,你倒是玩好了,她大概会觉得无聊,回去吧。” 夏星微连忙应了一声:“好,马上回去。” 王玉书有些好奇:“你刚才不是还说现在时辰还早吗?怎么现在又着急要上岸了?” 司徒义看了看对面船上的顾长卿,又看了看坐在自己身边的王玉书,张了张嘴又合上,他能说是因为看见了顾长卿那小子毛手毛脚吗?能说是不愿意看着星微被那小子惦记吗? 更重要的是,他都已经快要成亲的人,竟然还没有顾长卿会来事,他一把年纪的人,输给一个愣头青,这个有点窝火。 猛然间,司徒义拉了王玉书一把,在她尖叫声中,将人抱在了怀里,他刚才看见顾长卿是这么抱的吧? 王玉书瞬间红了脸,只是象征性挣扎了一下,便停下了自己的动作,满脸通红地窝在司徒义的怀里,紧张地闭上了眼睛,微微抬了下巴…… 看着司徒义的小船又自然飘走,顾长卿问了一句:“叔父,还要不要上岸?” 小船随波逐流,微微晃动的船身和放下来的帘子,昭示着最明显的答案,已经无需回答。 顾长卿直接默认不用上岸,想要继续原来的动作,夏星微红着脸将他的手拍了下去:“你好好坐着,刚才都被小舅舅看见了。” 顾长卿有些舍不得温香软玉在怀的感觉:“看见就看见了,他又没说什么。” 夏星微又拍了一下他伸过来的手:“还没说什么呢?他眼神刚才有种要将你吃了的感觉,你没看见?” 他只顾看夏星微了,哪里还能看见别人? “没有。” 夏星微也多问了一句:“小舅舅,是要上岸吗?” “你们先上去。”越漂越远的小船上传来了司徒义的声音。 夏星微转脸看向顾长卿:“你看,咱们上去吧?” 顾长卿皱眉:“他都还没有上去,我觉得还没尽兴呢,再玩一会再说。” 夏星微看了看远处岸边几乎已经看不到的司徒音的身影,有些犹豫不决:“阿音一个人在岸边呢。” “不是青栀她们?没事,她一个人也没事,有暗卫跟着呢,不会有危险。” 听顾长卿这么说,夏星微放心了许多。 等到他们游湖泛舟结束,终于上岸的时候,司徒音凭空变出了一个花环,戴在了夏星微的头上:“怎么样?玩得还开心吗?” 夏星微脸飞上一抹红晕,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说:“有什么开心不开心的?你要是一起,可能更开心。” 司徒音洞悉一切般的眼神看着她,弯唇笑着:“那船有些小,我跟着上去了,那就太多余了,这点眼力见我还是有的,天色不早了,叔父,咱们是不是要回去了?” 司徒义笑着:“没事,今日中午不用回去,我找人在最大的望月楼定了酒席,我请你们吃顿好的。” 夏星微眼睛都亮了起来:“当真?从回来我还真没有在外面吃过饭呢。” 重新上了马车,一行人又朝着城中而去。 马车上,司徒音透过微风吹动的帘子看了一眼马车之外坐着的顾长卿,压低了声音问:“星微姐,你跟长卿哥哥发展得够迅速啊。” 夏星微生怕这话被一帘之隔的顾长卿听见,连忙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做出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你别胡说。” 司徒音无声笑了起来,又将声音压低了一些:“我都看见了,你还不承认?我眼神好使着呢,他还抱你了吧?” 夏星微再次捂了一把她的嘴:“闭嘴。” 外面的顾长卿声音带着轻快传来:“你眼神确实挺好,改日我定当好好酬谢。” 夏星微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不敢与司徒音对视,也不敢去看帘外的顾长卿,最后发现了他话语中的漏洞:“你要谢她什么?” 顾长卿摸了摸鼻子:“额……谢她……谢她不上船之恩。” 夏星微呲牙:“顾长卿,所以在船上你都是故意的是不是?” 顾长卿连忙说:“不,不,落水是真的,想……想做的那些事也都是真的,没有一分故意的存在。” 司徒音笑着插嘴问道:“我能知道你想做的都是哪些事吗?” 夏星微连忙将她的耳朵都给堵了起来:“你不能。”伸手又指向了顾长卿,“你不许。” 顾长卿的笑声爽朗地响了起来,这笑得有些得意,让夏星微想直接给他捂回去。 望月楼确实是京城最大的酒楼,一行五人上到了三层的雅间,推开窗,便能俯瞰到很远的地方。 司徒义神色温和看向身边的王玉书:“玉书,这家的酱鸭一绝,上次我给你送的便是他家的,热着的时候吃味道更是好,等会你再好好尝尝是否不一样,还有他们家的口口生香,听说是原本宫中的一道名菜,后来只因太过好吃,总被人投毒,才撤了这道菜。” 这话一出,其余人全都笑了出来,这么离谱的借口他竟然也信? 夏星微笑着:“小舅舅可别胡说,我怎么没听说过?” 司徒义挑着眉一本正经地回答:“那个时候还没有你呢,等会你们都尝尝,看有什么好吃的,你们随意点,我有钱。” 王玉书有些羞赧:“今日已经花费了你不少银子,你的月俸也就那么多吧?这顿饭,还是我来请你们。” 司徒义笑着:“放心,只是吃顿饭,我还是能请得起的,来,你们看看,这些可还够?若是不够,尽管再点。” 王玉书连忙说:“够了够了,咱们就这么几个人,吃不了多少。” 司徒义乐呵呵地笑着:“无妨无妨,吃不了就吃不了,我就是想让你每样都多尝尝。” 司徒音和夏星微看着司徒义的模样,对视了一眼,一起笑了出来,让王玉书红了脸。 第138章 和亲 回到家中之时,已经是下午时分,看见他们一起回来,二夫人笑着打趣:“今日玩得可尽兴?那王家姑娘的东西可都置办了?” 司徒义上前:“还得多亏了二嫂,不过一下买了那么满满一马车,二嫂这下可亏大了。” 二夫人浑不在意:“你就算再拉几马车,我也是能送得起的。” 司徒义笑着:“二嫂真不愧是京中第一女老板,果然大气,父亲可回来了?说了什么没有?” 听到这个,二夫人敛了脸上的笑容:“父亲回来了,你们去书房找他吧,你大哥二哥都在书房。” 司徒义应声,连自己的院子都没回,直接就去了书房。 夏星微好奇问道:“二舅母,可是有什么事?” 二夫人笑着:“有事也不打紧,左不过是陛下对慕容家最后的处置,长卿也别急着回去,一会便可准备晚膳,你吃完了再回去不迟。” 顾长卿下意识便看向夏星微,夏星微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含羞带嗔地瞪了他一眼:“舅母问你话,你看着我做什么?” 二夫人人精一般的人物,如何看不出顾长卿与夏星微之间微妙的变化,脸上带上了两分笑意:“正是呢,你以前不也经常留在我家吃饭?今日厨房可准备了你爱吃的糖醋小排。” 顾长卿连忙应是:“谢婶母,那长卿就恭敬不如从命。” 司徒修武当值回来之时,二夫人才吩咐下人准备摆晚膳,一家人坐在一处吃了饭,饭后,司徒楠带着司徒诚兄弟和几个小辈进了书房才说:“今日早朝之后,陛下将我留了下来,慕容家的事总算全部处理完。” 司徒诚他们大概是都已经知晓,并未说话,司徒修武在御前,自然也消息灵通,夏星微好奇询问:“不是已经将旁支也抄了家,还处理了什么?” 司徒楠叹口气,缓缓说着:“夏月朗被暗中刺死,是不能明说的秘密,慕容家旁枝末节都被清查了一遍,因着这个,慕容文康今日五更时分便散发脱帽,散衣光脚在宫门前一直敲起登闻鼓,在朝堂之上,陛下震怒,今日早朝,直接将十几名三品以上大臣被革职,就连阿义说亲的王御史,都差点被牵连了进去,以前,总是觉得陛下下不了决心彻查,现在是陛下黑白不论,只要稍有微词,便被当做慕容余党,听闻昨日慕容景已在狱中畏罪自杀,我下朝之时,看见慕容文康已经晕倒在宫门外,烈日之下,竟无一人搀扶,还是我命下人将他送回了府中。” 夏星微有些不理解:“他与外祖父一直不对付,你又何必趟这趟浑水。” 慕容男深深叹息:“兔死狐悲,这个你可能还不太懂。” 夏星微没有再问,司徒修武说了一句:“祖父,你说的是有道理,可即便是要韬光养晦,咱们家又该如何?总不能全都辞了官归乡去。” 司徒楠苦涩一笑:“现在正是用人之际,若我们再这般,倒好像是以此要挟,更会被陛下忌惮,目前只能暂时不动,以不变应万变,你与长风都是在御前行走,切记一定要谨言慎行,切莫出风头,现下,我不要求你们达官显贵,只要你们平平安安,只待日后……” 司徒长风询问:“日后?祖父的意思是……目前陛下膝下只有两子,五皇子已经逐渐显山露水,六皇子年龄尚小……” 司徒楠目光淡淡扫向司徒长风:“我今日便是要告知你们,不论朝局如何,莫要轻易站队,不管是哪位皇子,千万不要随意揣度圣意,记住了吗?” 司徒长风脸上慢慢变红,也觉出自己言语冒失,低头应声:“祖父教训的是,长风记下了。” 司徒楠又交代:“自古以来,朝臣与皇子之间,稍微近了一些便被划为党派,身居高位,更是要提防被有心之人利用,我从不让你们与其他同僚聚首便是这个原因,这次因着慕容家的事情,朝堂之上的大臣已经少了一半,这便是活生生的例子,你们千万要记下。” 司徒诚先发声:“父亲所虑极是,我们也定如此行事。” 司徒楠这才点了点头:“还有,以后在家中,不要随意议论朝堂之事,人多眼杂,万一被有心人传扬了出去,也容易招惹是非。” 他又看向司徒义:“今日王御史因出言觐见,被陛下责罚,还差点被革职,你的婚期将至,下次再去你可提醒他一二,过刚易折。” 司徒义点头:“是。” “说到婚期,这件事都是你大嫂二嫂代为置办的,现如今办得如何了?该过的礼可都备好?宾客名单可都齐全了?帖子该给各家亲友送去的也要抓紧送去。” 司徒诚连忙说:“这些都不用父亲操心,该做的事情,夫人和弟妹她们都会。” 司徒楠满意地点头:“她们也是第一次经办这样的婚事,对她们说多与有经验的婆子商议,时辰不早了,明日还要上早朝,都各自回去休息吧,星微,长卿,你们先留下片刻。” 等到所有人都走后,司徒楠才说:“今日陛下将我留下,其实还有一件事情。”他为难地看了夏星微和顾长卿一眼,犹豫着说,“金人又派了使者前来,要求娶公主,如今三公主未及笄,只有你已经办了及笄礼,听陛下的意思,想要将你嫁到金国和亲。” 这句话不亚于一声炸雷夏星微和顾长卿对视一眼,从彼此目光中都看到一丝恐惧,顾长卿连忙说话:“祖父,此事万万不可,我已与星微商量好,等我武举之后便向陛下求娶,她不能被送入金国。” 司徒楠皱着眉点了点头:“我自然知晓你俩心意,但若陛下一意孤行,怕是不好改变。” 夏星微脸色阴沉:“我说不嫁,他总不能拿刀架在我脖子上逼我去嫁吧?而且,咱们刚大胜了金国,他们已经臣服,咱们又何须特意让公主过去和亲?” 司徒楠眼神悲凉的看着他们,嫁夏星微去金国,怕也是夏渊思虑再三之后的决定,夏星微身为公主,又与他们司徒家亲近,与皇家亲缘淡薄,若是指驸马,那人的门第绝不会太低,甚至顾长卿的身世,都会显得有些低,多数是要袭爵的世子,但不管是谁,夏渊都怕最后成了司徒家的助益,故而,才会在金人透露求娶之时,自然而然便想到了夏星微吧。 “这件事现在还没有说到明面之上,星微,外祖父会想办法,你们先稍安勿躁。”司徒楠安抚他们道。 顾长卿皱眉:“不行,我不能坐以待毙,若这件事情提上日程,那便没了挽回余地,我这就回去跟父亲商议,让他帮我即刻就求娶。” 夏星微转头小声提醒:“你别冲动。” 司徒楠沉吟了片刻说:“其实这样也不失为一个办法,万一陛下松动,至少也是你们的一个机会。” 顾长卿听闻,慌忙说:“那我现在就去。” 第139章 商议 晚间,夏星微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有些睡不着,司徒音不明所以:“星微姐,你怎么了?” 夏星微张了张嘴,叹了口气冲她微微一笑:“没什么。” 司徒音打趣:“是不是今日玩得太好,现在还在兴奋着?” 本以为这句话说出来夏星微定然会害羞捂脸,只是夏星微这次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快睡吧。” 司徒音手环上了她的胳膊,声音很轻,但很坚定:“你如果要有什么事情,可一定要跟我说。” 夏星微笑了一下,拍了拍她手背:“真的没什么事,只是睡不着而已,你先睡,我看会书一会便睡。” 既然睡不着,还不如给自己找点事做。 顾长卿回到家中,将司徒楠的话先跟祖父祖母说了一遍,他语气坚定:“我这就去找父亲,让他明日早朝之上,向陛下求娶。” 顾炎璋想了想:“这样,陛下怕是会有疑心。” 顾长卿皱着眉:“我顾不了那么多了,只能先将星微求下来再说,不然,真的被金人公然提出,到时候我便没了机会。” 顾炎璋叹气:“好像也只能如此了,来人,去把国公叫来一趟,就说有要事商议。” 下人领命而去。 自从国公续弦之后,顾长卿便有顾炎璋夫妇抚养,长子顾长林因世子的身份,便留在了国公身边。 国公很快到了他们的院子,上前先问安:“不知父亲特地喊了儿子来有何意?” 顾炎璋没有让顾长卿说话,只是淡淡说:“长卿也快二十岁,像他这般大的孩子,早就已经定下婚事,长林的婚期在下个月,你们也不能只忙着长林,忘记了还有长卿,他与长公主情笃,这种求娶的事情,定然是要咱们先开口的,你也该为长卿打算一番。” 国公有些为难:“父亲,尚公主向来都是公主择婿,哪有朝臣主动求娶?若陛下再觉得长卿没有功名职务在身,委屈了公主,以为咱们妄想以婚姻攀附可如何是好?父亲不是常教儿子,做人不可强出头?” 顾炎璋皱眉看着眼前的儿子,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我只让你不出风头,何时教你这般畏畏缩缩?你真是读书读傻了,半分没有我顾家的风骨和气节。” 国公低着头:“父亲说的是,可……父亲,我听说……听说陛下可能对长公主另有安排,咱们这个时候去求娶,怕是有些……” 顾长卿脸上焦急,顾炎璋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继续说:“不过就是听说,事情还未有定论,你又怎知陛下不会答应?两个孩子若是成就了好姻缘,与你,与长明也是助益,你怎想不通这其中关节。” 国公只能低着头:“父亲教训的是,那我明日便跟陛下提了试试。” 顾长卿连忙说:“父亲,这件事情,关乎到我的幸福,还请父亲务必上心。” 国公看了顾长卿一眼,点了点头。 闲叙了几句,国公告辞,顾老太太安慰顾长卿:“你也不必担忧,你父亲已经答应,只要提了,或许陛下看公主有了更好的去处,便不会再生出让她和亲的念头。” 在事情还没有落定之前,顾长卿的心根本松懈不下丝毫,原本,他以为他们两个不会有任何阻碍,只要夏星微愿意,不管早晚,他们总能在一起,却从未想过中间会出这样的变故,和亲?为什么还会有和亲? 第二日一早,顾长卿又早早来到了侯府,只是刚进门,便在正厅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耶律彦。 看见顾长卿,他好像也没有意外,扬了扬眉毛,冲着顾长卿笑了一下:“你最近好像来这里有些勤啊。” 顾长卿皱着眉:“你来做什么?” 耶律彦笑着:“我来自然是为了正事,不过,有些事情,外人应该不能在场吧?你觉得呢,司徒老将军?” 司徒楠并未有什么犹豫,并未有多余的表情看向耶律彦:“长卿不算外人,世子有话但说无妨。” 耶律彦并不纠结其他,唇角带着笑说:“我们使臣前日到了京城,你们大概也都知晓了此事,至于使臣前来的目的,你们应当也听到了一些风声吧?” 司徒修武皱眉:“你们已经是手下败将,你们使臣前来无非就是朝贺,进献珍宝,还能有何目的?” 耶律彦并不在意他的奚落,神色依旧淡然:“进献珠宝这个定然少不了,毕竟对于公主的聘礼,应当也不会寒酸。” 司徒修武不解:“什么公主聘礼?” 耶律彦并不答他的话,只看向司徒楠:“司徒老将军,本世子今日前来,可也是为了此事。” 司徒楠沉声说:“世子请说。” 耶律彦笑着:“我这次来,可没有任何恶意,你们应该知道,我父汗已经年过半百,可比司徒老将军小不了几岁,而且,父汗的后宫,可远比你们夏国陛下的要精彩许多,公主过去,怕是直接淹没在了那群妖魔鬼怪中,司徒老将军怕是不舍得吧。” 他的话更是令顾长卿目眦欲裂:“仅凭你们使臣一句话,就真以为我们会将公主嫁过去和亲?你们也配。” 耶律彦并不生气,依旧带着淡淡的笑意:“这不是本世子说了算,但也不是你们说了算,我敢赌,可你们敢吗?若这件事情提上日程,你们就算是不愿,还能反了不成?” 顾长卿连忙对司徒楠说:“昨日父亲已经答应了我向陛下求娶,这件事情,也未必就是最糟糕的。” 司徒楠并没有说话,又沉声反问:“想必世子说这些,不是只为了过来告知我们一声吧?” 耶律彦笑:“跟聪明人说话就是如此干脆,明说,若事情真到了那一步,说不定,我可以帮你们一把。” “怎么帮?”司徒楠沉声问。 耶律彦声音压低了一些:“我之所以会被送去战场之上,甚至战败后被送来当世子,皆是因为父汗身边胡姬魅惑主上,父汗才将我派到边关,甚至在选质子之时,竟然选了我这个本来要继承他位子的世子。” 司徒楠并不说话,只等着他的下文。 耶律彦眼神中的狠戾一闪而过:“若司徒老将军能帮着我回到金国,我便可以向你们保证,我那父汗,娶不成公主。” 第140章 交易 耶律彦的话一出口,司徒楠连着司徒诚等人都异口同声:“你休想。” 耶律彦脸上依旧带着笑意,不疾不徐:“看给你们激动的,我又不是要让你们做什么与夏国有损之事,质子可并非只有我一个,还有一个是蕊姬所生的八皇子,蕊姬与我母亲不同,还是有些恩宠的,所以,这次使者是要求着陛下同意,迎八皇子回金,老将军猜猜,我父汗为何千方百计要迎回八皇子,还要迎娶长公主?” 司徒诚转头看了看司徒楠脸色,小心开口:“父亲,这件事情,不能大意。” 耶律彦一副并无所谓的模样:“我所提的,与你们有益处,与你们夏国无损失,老将军可考虑清楚。” 顾长卿心有所动:“你所言当真?” 耶律彦淡淡的:“本世子从无妄言。” 顾长卿又问:“那你想要我们如何帮你?” 耶律彦漫不经心地说:“也并不需要多做什么,你们只需要跟你们的陛下言明我刚才所说实情,想必你们陛下必有考虑。” 司徒楠冷笑:“如你所说,你在金国被排挤,即便你能回去,又能如何?到时候,星微不是照样还要和亲?你总不是要说到了金国会对她照拂一二吧?” 耶律彦神秘笑了一下:“老将军可别忘了,我是堂堂正正世子,即便再不受宠,这个嫡出的身份无人可撼动,那胡姬蕊姬再受宠,也无法越过我去让她们的儿子成为世子,除非我死,当然,人都有生老病死,尤其是我父汗,早就已经被掏空了身子,听说这次将八皇子接回去,就是因为巫医查出了什么。” 司徒楠的神色带着犹豫,耶律彦所说,好像有些道理,可他终归是金人,若与金人达成协议,那事情便是可大可小。 耶律彦淡笑着:“其实我所说之事,与老将军而言不过举手之劳,但于公主,恐怕就是定了她的一生,老将军一手将公主带大,应当不忍心看公主再次远离京都,去到那蛮荒之处,处处受人掣肘,还要给能当她祖父的人当姬妾吧?” 司徒楠认真思索后才说:“世子说的事情,我自会查明,若是事实,我会据实上报。” 听到司徒楠的话,耶律彦似乎是放下心来,脸上的笑容灿烂:“那就请老将军尽快查,使者已斋戒三日,可是明日便要觐见了。” 司徒信有些看不惯他脸上嚣张的笑:“事情既然已经说完了,若没有什么事情,我们可能还有其他的事情,就不留你在此用饭了。” 耶律彦依旧带着不羁的笑容:“司徒将军,虽然说以前在战场之上你我是敌人,可现如今两国已经平息了战争,本世子即便是见了你们陛下,也要客气两句,将军何来这么大的怨怼?更何况,我可是几次三番帮着公主,甚至还救了她性命,你们不说对我感恩戴德便罢了,怎么还如此态度,这可不像是你们礼仪之邦的风范。” 司徒信不跟他那么客气:“你是质子,陛下客气,是陛下仁义,但战场之上,我数万将士的亡魂不允许我对你客气,怕你们金国将士,见到我们之时,也不会有好态度,桥归桥,路归路,还是不要混淆了才好。” 耶律彦哈哈笑着:“其实话也不能说得那么满,至少,我跟星微,也算是惺惺相惜的。” 顾长卿看不下去了:“世子最好慎言,你这话传出去,有损公主名声。” 耶律彦斜眼看向顾长卿:“我这样就是有损公主名声了?那你这日日往司徒家跑,怎么不知道避一避瓜田李下之嫌?” 见顾长卿红了脸似乎找不出反驳的话来,司徒楠朗声道:“长卿自幼便与我家中子孙辈交好,平日里来往甚密,世子说话还是要斟酌些才好,如今时辰不早,来人,送客。” 耶律彦见自己无人待见,只能拱了拱手:“既然如此,那本世子就告辞了,那些话,还请老将军千万思虑周全。” 耶律彦走后,司徒楠才看向顾长卿:“他虽然说是救过星微,但星微的性子你应该了解,她绝不会与敌国的质子有何牵扯,你莫要多心。” 顾长卿微微一笑:“自然不会,就是……不知道我现在去找星微,是否方便?” 司徒楠笑着:“星微正跟着阿音在绛雪轩学认药材,你要是有事,自可去找她,修武,你陪着长卿一同去吧。” 司徒修武答应了一声,带着顾长卿离开。 司徒诚问司徒楠:“父亲,咱们真的要听耶律彦的话,让陛下扣下八皇子,放他回去吗?” 司徒楠沉默了片刻:“他的话虽然有些漏洞,但是行得通的,他所说的事情其实也不难打探,咱们对峙了多年,其实对金国朝堂也多少了解,怕是金国皇帝原本就有意要废世子,但又碍于朝臣,无正当理由,暂时动他不得,听闻,前些时日他也屡屡被刺杀,都是侥幸躲过,刺杀者,应当并非咱们夏国之人。” 司徒诚皱眉:“所以父亲觉得应该按照他说的去跟陛下明言?” 司徒楠叹口气:“今日国公亲自向陛下求娶公主,只说到长卿已到适婚年龄便被陛下截了去,根本就没有要将星微跟长卿指婚的意思,现如今,不想这么做也必须这么做了,耶律彦有一句话说得很对,他能赌得起,但星微赌不起,稍有不慎,便是她的下半生。” 司徒信愤恨地说:“我们司徒家子孙三代为了夏国出生入死,到头来,陛下竟然为了一己私欲就要将星微推向火坑吗?咱们司徒家怕是金国最恨之人,星微当真嫁过去,还不是任人宰割?他们定然不会善待,不管如何,这个和亲,她不能去。” 司徒诚沉吟了片刻:“二弟说得没错,咱们虽然不能反,但看耶律彦的样子,他怕是要反,只要没了金主,那星微便不再需要去和亲,此法,可行。” 司徒楠只是沉默着,看着远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141章 你的事情,皆是大事 顾长卿被司徒修武带着来到绛雪轩的时候,司徒音和夏星微正跟柳姨娘围在一处,看着桌子上的药材笑着说着什么,看他们过来,柳姨娘先是起身,冲他们行了礼,忙命小丫头沏茶。 夏星微看着顾长卿的眼眸中都带着笑意,如夜空中明亮的星:“你怎么又来了?你这么懒散,武举可怎么好?” 顾长卿还未说话,司徒修武先帮腔着说:“顾兄不过就是闲散了两日,哪里就能退步了?” 顾长卿看着夏星微眯着眼睛笑:“我就是来看你在做什么,你现在又对这些药材感兴趣了吗?” 夏星微站起身,站在顾长卿面前,高挑如他,也只能微微抬头仰视:“我闲来无事,就不能学点其他的东西?你来了,可见过我外祖父了?” 顾长卿点头:“见过了,还见了耶律彦。” 柳姨娘脸上笑意盈盈:“都别站着说话了,坐下好好聊。” 既然都在圆桌前围着坐下,小丫头上了热茶推出去,顾长卿才脸上带了一分委屈,湿漉漉地看向夏星微:“听那耶律彦的口气,你跟他似乎很熟?” 夏星微连忙说:“我什么时候跟他很熟了?他不过……不过就是送了我一把弯刀,在冷宫救过我一次,你又不是不知,而且……我并没有跟他说过其他,他来做什么?” 顾长卿脸上这才舒展了开来,笑容重新回到脸上:“他想让你外祖父帮他说些话。” 柳姨娘忍不住问了一句:“那父亲可答应了?” 顾长卿叹口气:“这个我也不太清楚,我跟修武出来了,但其实那耶律彦的话,也有几分道理。” 夏星微皱眉:“你还没说答应他什么?” 顾长卿笑了:“没什么要紧,不管如何,我们都不会让你送到金国去和亲。” 夏星微却满脸的不介意,但依旧默默点头:“我知道,不过,你们也不必为难,我若不想去,谁也没办法逼迫我,有本事,他就将一具尸体嫁过去。” 夏星微的话一出口,其他人只当她脾气大,顾长卿却心中有些害怕,情不自禁伸出手就拉了夏星微的手在手心中:“你不许说这样的话。” 夏星微看着他淡淡一笑,另一只手在他手背上轻轻拍了拍:“放心,我只是想跟你说,没有人能强迫了我。” 柳姨娘咳嗽了一声,夏星微意识到了什么,连忙将自己的手抽出,红了脸颊看向了别处。 柳姨娘微微笑着说:“别说这么丧气的话,有父亲在,有几位将军在,你父皇也会顾忌一二,而且,宫里也不是只有你一个公主,三公主四公主也就比你小了两岁,说话间便也要及笄,说不准是其他的公主呢。” 司徒音晃了晃夏星微的胳膊:“对啊,星微姐那么厉害,陛下放你过去打自己吗?” 闲聊了几句之后,既然便站起身从绛雪轩离开,顾长卿知道夏星微心思细腻,怕她嘴上说着不在意,心中终究藏着事,便依旧以比试的由头,跟她在演武场你来我往地比划着,看得司徒修武在一旁眼馋:“顾兄,咱俩来试试?” 夏星微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水,伸手将手中的刀抛出,司徒修武便接两个正着,走上前去。 顾长卿和司徒修武在场上比试着,夏星微用帕子擦着额头薄薄的汗,饶有兴致的看着场上的两人,司徒修武一直就不是顾长卿的对手,没一会便直接败下阵来。 两人一同在夏星微身边坐下的时候,司徒修武有些气馁:“星微,顾兄简直不是人,明明刚才不是那么打的,怎么跟我打的时候就变了呢?招招都想要我死。” 夏星微忍不住笑了起来:“你的意思是他让了我?” 司徒修武不服气:“让不让我不知道,反正对我下手挺狠。” 夏星微一撩袖子:“那咱俩比试一番?” 一听这话,司徒修武连忙摆手:“别别,在边关差点死你手里,我可不跟你比,行了,祖父让我带着长卿过来,就是给你俩找个借口,现在我再不走,留着就有些碍眼了,你们俩想比试就比试,不想比试了,旁边就有个小花园,里面的景色甚是好看,还有假山流水,最适合你们过去谈情说爱。” 夏星微立马挥起了自己的拳头:“司徒修武你乱说什么?” 司徒修武笑嘻嘻站起身:“好好好,我胡说,我明日晚间还要值守,现在我要抓紧时间去睡一觉,你们慢慢聊啊。” 司徒修武离开之后,顾长卿才说:“今日我父亲已经去跟陛下求娶,还不知道结果如何。” 夏星微低头笑着:“你也别太心急了,即便是和亲,也不是一朝一日一句话就能定下来的。” 顾长卿看着夏星微叹口气:“我并不是心急,我是怕你从我手边溜走了,只要是牵扯到你的事情,与我而言,都是大事。” 夏星微第一次主动将他的手握在手心,眼神中带着无限的柔情:“你现在就好好的准备武举,其余的事情不用你来操心,我外祖父和舅舅他们自然会打理妥当。” 顾长卿将她的手反握在手心,并没有多说,夏星微所言是真,即便他什么都不做,司徒楠也会将事情全部安排妥当,可为了自己心爱的女子,他又怎么可能无动于衷,不管如何,他都在心中暗暗打定主意,定然要护夏星微周全,安安稳稳地将人娶进门,好生呵护。 顾长卿是在晚间回到了家里,他一回来便直接去了父亲的住处,人还没进去,就听到了里面传出说话的声音:“老爷,你最近看着消瘦了不少,今日晚间进食也不多,今日从下朝回来便是这般,到底有什么事是不能跟妾身说的?” 国公并不说话,只是叹口气:“长卿还未回来吗?” 夫人也跟着叹气:“从公主回了司徒府开始,这三日长卿是日日早早去了司徒家,每日间很晚才会回来,老爷见了长卿要多嘱咐两句,瓜田李下的,别到时候落人口实,与人公主的名誉也不好。” 国公听闻,眉头似乎微微皱了一下:“等有时机,我会跟他好好说说。” 顾长卿清了清嗓子,在书房门外朗声说:“父亲,现在可有空闲,长卿有事请教。” 书房内的言谈立马停止了下来,国公清了清嗓子说:“进来。” 顾长卿打开门,刚好与继母打了个照面,两人各自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一进一出,谁也没有再多说一句。 第142章 答应和亲 朝堂之上,金人的使者果然提出了几个问题:“夏国泱泱大国,礼仪之邦,金人臣服,对夏国之事之人都颇为推崇,故而我金主想要向陛下求娶夏国公主,愿陛下能顾及两国邦交,将公主下嫁金国,我金国国主定当珍而重之,望陛下能够成全。” 使者的提议一出,朝堂之上便有窃窃私语之声,夏渊在上首坐着,脸上带着上位者的威严,他看向使者,嘴角微微勾起:“两国邦交,公主和亲历来有之,不知金主看上了朕哪位公主?” 使者闻言,面上一喜:“我主听闻长公主殿下国色天香,文武双全,闭月羞花,心向往之,希望陛下能成全我主爱慕之心。” 夏渊的目光漫不经心地从朝堂之下的司徒楠脸上略过,笑着说:“要知道,长公主才从边关回来月余,朕的拳拳爱子之心还无处释放,现在就要被你们金主求了去,这可不行,长公主尚且年幼,我父女分离十几年,金主想来定然能体谅朕这一片心意。” 使者有些不解:“陛下这是不愿?我金主可是带着十二分的赤诚前来。” 夏渊淡淡笑着:“两国邦交,朕自然是愿意,朕只是说,想多留公主些时日,这是朕的长公主,第一个出嫁,自然要风风光光,你且回去,与金主分明,让他好好准备婚嫁事宜,三个月后,长公主十里红妆,军队护卫,用最风光的仪式前往和亲。” 使者一听此言,脸上更是笑意加深了几分:“还有一事,我金主来前特意跟臣下交代,望陛下可以成全。” 夏渊笑着:“使者请说。” 使者说:“我金国两位皇子在夏国做客数月,我主很是想念,这两位皇子都是我主最在意的孩子,我主想着,既然两国都已经定了亲事,用你们夏国的话来说就是一家人,我主其实也想要来夏国一游,但终究诸事烦心,不得外出,所以想着陛下已经留皇子多日,能不能派一个人回去,将他们在夏国的经历讲于他听,也算全了他想要游历的心情。” 夏渊面色依旧不显:“此事倒也不是不行,就是不知使者想要哪位皇子与你一同归去?” 使者的答案不出所料:“世子是我主最重视的皇子,为表诚意,就让世子继续留在夏国,享受夏国美食美景,让八皇子跟臣下回金国回话吧?” 夏渊笑着,并未说答应,也未说不答应:“使者这几日一直在驿馆不曾外出,这两日就让两位皇子带着使者先各处走走看看,今日晚宴,朕为使者备了美食美酒,我夏国朝臣作为东道主,合该好好招待一番。” 使者见好就收:“如此,我代表金主,在此谢过陛下。” 使者所提出的要求,明面上,夏渊好像全部答应了下来,使者从朝堂退下,在侍卫的护送下回驿馆的时候,还想着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好像,所有的事情都打了折扣。 但至少,公主求娶到了,八皇子——若没有别的变数,定然也是能顺利带回金国的,到时候,自己这次的任务算是圆满完成。 使者刚回到驿馆,八皇子耶律斌便直接推门而入:“左使,今日夏国国君如何说?” 使者笑着:“殿下放心,十之有八九,这事稳了,等回到金国,蕊姬再让巫医运作一番,到时候……”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意味深长地对八皇子笑着。 耶律斌也跟着笑:“父汗定然也是知晓了世子在夏国的那些荒唐事,他到处惹是生非,在这里是丢尽了金国的颜面,才对他如此失望吧?” 使者淡笑:“八皇子,今日晚宴,你要在夏国郡主面前多多表现一番,等回来之后,收拾行囊,咱们尽快离开,免生变故。” 耶律斌连连点头:“左使说得极是,那我现在就回房收拾一下,对了,这几日我见世子可是频繁与宫中之人来往,就怕突生变故。” 使者笑着:“夏国的国君也不傻,一个皇子,一个世子,他们该留哪个,该放回哪个,心中定然有思量,也正是因此,来之前,主君才复了他的世子之位,八皇子放心,我主有大谋略。” 耶律斌脸上带了些动容:“父汗所虑周全,等回到金国,我定然全力为父汗分忧。” 御书房内,夏渊再次问司徒楠:“你确定,金国新任储君是八皇子?” 司徒楠点头:“据微臣的探查,现在确实如此,世子在金国并不受宠这个是事实,现在金国在这个节骨眼上要带走八皇子,又要星微去和亲,陛下细想,到时候,星微便是质子,而在咱们夏国的世子,却没有半分价值,金国怕是有野心,不得不防。” 夏渊深深的看了司徒楠一眼,他有些不确信,这些话里,司徒楠到底有几分是为夏国着想,几分为夏星微着想。 “这件事情,确实有些蹊跷,朕会派人再去查明,首辅,关于星微和亲之事,并非朕狠心,只是星微既然身为公主,本就有担负起护佑夏国的责任,享别人所无,便要担旁人所不能担,首辅一生在边关驻守,不也是因为肩负使命吗?对于这个,朕也十分不舍,但又只能舍弃,首辅可能理解朕的一片苦心?” 司徒楠看着夏渊脸上硬挤出来的一丝痛苦,只是浅浅笑了一下,抱拳行礼:“陛下所言极是,星微先是公主,才为人子女,陛下作为她的父亲,疼爱他的心思只会比臣更多,臣又如何敢有怨言,能得陛下多留她些时日,让她在家中陪微臣这一段时间,微臣就心满意足了。” 夏渊似乎也面有动容:“爱卿能明白朕的苦心便好,星微自小便在边关长大,玩在马背之上,或许也会更喜欢金国的狂放不羁。” 司徒楠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夏渊将其余的事情商议好了之后,才允了司徒楠离去。 御书房寂静了下来,身旁的冰散发着淡淡的凉气,在他周身萦绕,消解去了几分暑意,可他紧锁着的双眉并没有任何的舒展,这朝堂,已经是内忧外患,现在,他也只能内外安抚,不仅不能让金国有异,朝堂之内也再经不起异动。 第143章 司徒义大婚 使者离去之时,最终带走的并非八皇子耶律斌,而是耶律彦。 驿站之中,耶律斌强带着笑意,脸上的笑容文质彬彬:“六哥此次回去,千万记得代八弟问父汗安好。” 耶律彦脸上带着随意的笑,漫不经心看了他一眼:“这个自然,八弟,你在夏国,万事皆要小心,不过你人安分守己,克己复礼,应当也不会有事。” 耶律斌神色凝滞,硬生生再次挤出笑意:“那八弟就在此祝六哥一路顺遂,平安回家。” 使者深深看了耶律斌一眼,没有再说话,带上了夏渊送的各种礼品,跟耶律彦一起离了驿馆,翻身上马,哒哒离去。 耶律斌的脸色变了又变,最终只能咬着唇不发一语,驿馆之内,耳目众多,即便他心中有再多的不满,也要硬生生全部忍了回去。 夏星微并没有被召回宫中待嫁,依旧居住在司徒家。 顾长卿没有再每日都来,而是将自己关在了院子中,努力最后的训练,好好准备武试。 再见顾长卿,便是在司徒义的婚礼之上。 司徒义骑在高头大马之上,后面司徒玉泽,司徒长风,司徒修武和顾长卿,像四大天王一样也高高骑在马上,穿过一条条的长街,在众人围观中,浩浩荡荡向着御史府前进。 对于婚礼的各项繁琐的程序,司徒义加上他身后的四个人,没有一个有经验,便只能随着司礼的交代,让跪就跪,让拜就拜,让下马就下马。 王玉书一身大红的嫁衣,上面绣着精致的花样,都是她一针一线绣上去,红艳艳地绣着并蒂莲的盖头掩面,被两个丫头搀扶着,手中牵起了红绸,随着司礼的唱和,盈盈拜倒。 盖头下,她只能看到身边人红色婚服的一角,但并不妨碍她想到司徒义的英俊的脸庞,唇角的笑容伴随着眼泪弯起。 这个她上门自荐得来的夫婿,终于要将她娶进门,这么多年克夫的名声,那被人背地里喊老姑娘的日子,以后再不会有。 三拜之后,御史夫人红着眼眶将二人扶起,谆谆交代:“玉书,到了夫家之后,要懂得克己复礼,孝顺公公,友善妯娌,也要爱护晚辈,相夫教子,你们夫妻和美,举案齐眉,将你们的日子过好,母亲便心满意足了。” 王玉书的声音哽咽着:“母亲放心,女儿记下了。” 王御史看着司徒义,目光中透着满意,他站起身,同朝为官,司徒义的官职并不比他低,他上前拍了拍司徒义的肩膀,以长辈的身份意味深长地说:“老夫三十才得这一女,她上无兄长照拂,下无姐妹依靠,嫁到你司徒家,我是放心的,贤婿,我别的并无要求,只求你能真心待玉书,若她任性或犯了什么错,你将她送回来,我身为父亲,有管教之责,但你……不可动她一指,你可能做到?” 司徒义款款弯身再拜:“岳父岳母大人在上,司徒义在此立誓,今日娶了玉书为妻,便赤诚以待,绝不相负。” 御史夫人拿了帕子将眼泪拭去,强打起笑脸:“如此便好,夫妻合该如此,时辰不早了,你们……速去吧。”一句话说完,她便以帕子掩了面,不愿让旁人看见她落泪,大喜的日子,她是为女儿欢喜的,终于摆脱了十年的枷锁,嫁得良人,可一想到自己的女儿终于嫁为人妇,以后不得时时相见,又矛盾得不禁难过。 唢呐声再次响起,王玉书随着一根红绸出了御史府,坐上花轿,在一晃一晃的轿子中,即想哭,又想笑。 花轿进了司徒府,两个夫人都穿着喜庆的衣服,欢欢喜喜在正厅忙活着招呼前来的宾客,就连平日里整日不出来的柳姨娘,都穿上了粉色的石榴裙,跟司徒音站在人群中等着新娘子的到来。 司徒义带着王玉书站在了厅堂之上,众宾客热热闹闹地围在一处观礼。 司礼笑着:“新人入门,佳偶天成,一拜天地,跪。” 地上铺的有软软的蒲团,上面盖着红绸,王玉书随着司徒义跪下,虔诚叩拜。 “起,天长地久,二拜高堂,跪。” 两人起身,又面向司徒楠,再次叩拜了下去。 “起,多子多福,夫妻对拜,拜。” 王玉书的眼泪早已化为唇边的笑,扑通扑通——是要跳出心口的心脏,眼前的少年郎,在这一刻起,正式成了他的夫君,从此夫妇一体,永不分开。 “礼成,送入洞房。” 司徒义在仆人丫鬟簇拥中,牵着王玉书往自己的小院走去,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顾长卿的目光,却看向了一边笑颜如花的夏星微。 今日的婚事,是旁人的,他不可避免地想想着若这就是他的婚礼,他和夏星微……那才是他最大的幸事。 夏星微似乎感受到了他的目光,不闪不避,大大方方遥遥朝着他看了过去,脸上的笑意加深,对着他笑得更加灿烂。 一眼万年,好像也不过如此。 顾长卿的笑容依旧,看向夏星微的目光,逐渐加深。 正在说笑的司徒音似乎才察觉到夏星微的异样,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才发现相看两不厌的俩人,悄悄扯了扯夏星微的一群,凑过去笑着问:“星微姐,再看可就看到眼里拔不出来了。” 夏星微连忙移开了自己的目光,脸颊上瞬间飞过一抹粉红,在她手背上轻拍了一下:“别乱说。” 司徒音嘻嘻一笑:“你放心,有祖父在,你会心想事成。” 夏星微只是淡淡一笑,她现在已经是明面上的和亲公主,可她从未想过自己会嫁到金国去,大不了,若耶律彦没有成事,她最后直接逃婚,她就不信,天下之大,当真没有她的容身之处。 宴席热热闹闹的开始,顾炎璋笑着看向司徒楠:“现在阿义也都成了婚,你最后的心事算是了了吧?” 司徒楠似乎格外高兴,喝得已经有些微醺,他看着顾炎璋点头:“顾兄不知,阿义年过三十,他固执地不肯成婚,一直是我的一块心病,幸而陛下将我们召回京,不然,我怕到死了都不能给他们母亲一个交代。” 顾炎璋看着在宾客间敬酒的司徒义,忍不住赞叹:“阿义是个好孩子,他比我们都要善良,他是不忍心自己的媳妇承受夫妻分离,长久独守空房之苦。” 他这句话一说出来,司徒诚和司徒信脸上的笑容都敛了下去,目光不觉都看向自己依旧在忙活着的妻子身上,将近二十年的时间,她们曾经也是这般一袭火红的嫁衣欢欢喜喜进了司徒府,可终究不过月余,便终日只能对着空荡荡的房间,他们从没有想过,那一日一日数着日子,不知夫君何时能归,是否还能归的岁月,她们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 第144章 司徒玉泽会试 司徒义大婚之后,全家还有另外一件大事。 科举将至,司徒玉泽要参加会试,一同会试的,还有顾长卿的哥哥,世子顾长林。 科举考试要连考三天,考生都在一个简单的小房内,三日不得出,大夫人准备着各种吃食用品,有些焦躁的根本不能安下心来。 司徒玉泽拦着母亲的肩膀让她在一旁安稳坐下:“母亲别忙了,不过就是三日,无碍,你准备这些已经足够。” 大夫人皱着眉:“这怎么能够?一日三餐,还只能吃些冷食,你自小身子比长风就弱一些,别应个试,再病一场。” 司徒玉泽温润笑着:“母亲,你说的是我小时候,我身子现在早就不弱了,也就你一直觉得我不行,别担心了,你就安心在家等我好消息便是。” 大夫人看着司徒玉泽,眼神中带着一丝红润:“母亲总要做些什么,我再去祖宗面前跪跪,让他们保佑你一定要高中,不行,祖宗多是武将,怕在上面不识文官,我明日再去庙里拜拜。” 司徒玉泽忍不住笑了:“母亲,要是让列祖列宗知道你这么瞧不起他们,等到清明节,非集体过来控诉不可。” 大夫人朝着四周拜了拜:“列祖列宗在上,我并没有任何不敬的意思,你们还是要好好保佑我儿科考顺遂,也省得旁人说起司徒家都说一家的莽夫。” 司徒玉泽将一杯茶放在了大夫人面前:“母亲快别忙了,喝口茶水,就安安稳稳家中等着便是,我辛苦十余载,即便没有大成,也有小成。” 大夫人深深吸了一口气:“正是呢,天下文人济济,即便不能前三甲,只要进了殿试便是好的,母亲也不求你做多大的官,只要能功名在身,有抱负可以施展便可,家中的门楣已经够高,无需你们再光耀。” 司徒玉泽点头:“母亲能这样想便很好。” 正说话间,夏星微和司徒音一起走了进来,夏星微将一件月白色的织锦长袍拿出:“大表哥要去科考,我也不知道该送些什么,前两日小舅舅带我做衣服的时候,我就看见这件衣服款式颜色都趁大表哥,所以当时就定了一套,刚好今日做好了送来,等会大表哥可试试是否合适。” 司徒玉泽将托盘接过:“星微有心了,多谢。” 司徒音的声音细微,将一个食盒奉上:“这是柳姨娘亲手做的状元糕,这三日不能只带粗粮,这糕点软糯清香,吃着也不腻,大哥若是不嫌弃,就带上一些,还有这个,我上次在首饰铺子里,看这个一举夺魁的佩玉好多人都买了,看着寓意不错,虽然不值什么钱,但求个好兆头吧。” 大夫人看着司徒音,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阿音有心了,也待我谢过柳姨娘。” 司徒玉泽将食盒并玉佩接了过来,脸上挂着平日里温和的笑容:“这些都很好,谢谢。” 司徒音连忙说:“不用不用,你是我哥哥,这个是我应该做的。” 司徒玉泽收拾好了一切,在一家大小的期待中,坐上了马上去往考场。 二夫人挽着大夫人的胳膊,看她还是满脸担心,笑着宽慰:“大嫂别担心,咱们家玉泽的学问可是夫子都称赞的,你就在家中安心等他出了考场,过几日耐心等放榜就成。” 大夫人拍了拍二夫人的手背,冲她苦笑了一下:“玉泽也是反复这般跟我说的,但我怎么能不担心?又怕他吃得不好,睡得不好,又怕他考得不好,想想三日,我从不觉得会有这么难熬。” 二夫人笑着:“等玉泽给你考个状元回来,到时候将他的婚事再一办,你可了了一桩心事了。” 司徒诚也轻声说着:“夫人别多虑,这几日你日日不得安眠,脸色都有些不好看,我安排了厨房炖了燕窝,你每日都吃上一些,别总不愿意吃。” 大夫人只是淡淡点了点头,并不去看司徒诚的脸,挽着二夫人走进门。 司徒诚呆呆看着她的背影,脸上掩饰不住丝丝失望之色。 二夫人眼珠子转了一圈,回头看着司徒诚,脸上带了笑,凑近了大夫人的耳朵小声说:“大嫂,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是怎么做的,让我大哥自回来之后,都对你如此的恭恭敬敬,真羡慕死我了。” 大夫人没有去看二夫人脸上如何羡慕的表情,她只是弯起唇角,淡淡苦涩地笑了一下,有些话,她无人说,怕别人笑她,又怕旁人怜她。 她从未告诉过任何人,自他们从边关回来,司徒诚看似日日歇在她的房中,其实夜夜在房间暖阁内安置。 她知道这样做说出去,不会有人说她做得对,但她的内心,终究还是过不了自己那一关。 那么多年,她夜夜对着孤灯,守着两个孩子,夜间打发无聊的时间,也不过是一针一线给远在边关的相公缝制衣物,做些轻便保暖的靴子,可他呢? 他只要一靠近自己,她就在脑海中想到他这十几年,日日揽着别的女人,翻云覆雨的画面,她受不了,也做不到。 这些话,她没有跟任何人提及,就连自己生身父母,若是知道自己这般,怕都是要劝她女人要三从四德,但这四个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怕是只能让自己一辈子的委屈都无人倾诉。 算了吧。 既然不可能和离,那她就暂时做好司徒府的当家主母,看着自己的孩子娶妻生子,至于丈夫,已经十几年没有的,以后,自然也并不重要。 二夫人看她脸色依旧不大好,只当是担心司徒玉泽,拉着她说了一会子话,便放了人:“大嫂看着有些疲累,先回院子里休息吧,今日难得父亲他们都休沐在家,等会我让厨房多做些好吃的,到时候再喊你出来。” 大夫人感激地看了二夫人一眼:“不碍事,我不过是这几日没睡好。” 二夫人笑着推着她:“所以我才让你回去再去睡会,大哥,监督大嫂休息的任务可就交给你了,大嫂可是我的主心骨,可不能累倒了。” 司徒诚平日里稳重,不敢对上二夫人的泼辣俏皮,只能点着头:“弟妹都如此说了,夫人,我带你回房休息。” 大夫人没有说话,跟二夫人点头招呼了一声,起身带了丫鬟婆子回了自己院子。 二夫人心下奇怪,并未细想,依旧好好地安排着一家的日常琐事。 第145章 既已相许,绝不相负 三日的会试过得很快,司徒玉泽从里面走出的时候,依旧是满面春风。 大夫人连忙迎了上去:“玉泽,累不累?身体可还吃得消?答得如何?” 司徒玉泽拉着母亲的手,温吞地笑着:“母亲可以一个一个问我,一切都好,你们在此处等了多久了?这日头正毒,不会就一直在这门外站着吧?” 司徒诚满眼欣慰地看着他:“你母亲这三日,每日都要来这里走上一圈,出来了就好,不管如何,总算会试结束。” 正说着,顾长林也从里面走了出来,看见司徒一家,笑着走上前打招呼:“司徒叔父,婶母安好。” 司徒玉泽连忙看了一圈:“你家人还没来吗?” 顾长林笑着说:“我跟他们说了,不必来接我,等我出来了,自己就能回家。” 远处顾家的马场似乎刚到,顾炎璋和老太太从马车上下来,朝着他们招手:“玉泽,长林。” 顾长林看见祖父祖母,倒是有些意外,连忙走到了树荫处:“我不是说我出了考场自己回家吗?祖父祖母怎么来了?这么热的天气,若是受了暑便是我的罪过了。” 顾老夫人慈爱地看着他:“你的大日子,我们定然要来接的,长卿准备武举,不然他也要来的。” 顾长林心中感动,自小自己跟着父亲和继母,祖父母也更看重他们身边的顾长卿,自己总觉得有些疏远,不想他们是最能记挂自己的。 司徒一家也走了过来,闲话一番后,各自回家。 司徒玉泽刚下了马车,一挂鞭炮便噼里啪啦响了起来,司徒长风挑着鞭炮,长长的棍往司徒玉泽靠近了几分。 司徒玉泽吓了一跳,一边躲闪着一边看他们笑得无比明媚的样子。 鞭炮放完,司徒修武便笑着上前:“大哥考场下来,以后便全是平步青云路,鞭炮开道,大吉大利。” 司徒玉泽笑了:“哪听来的歪理?刚才吓了我好一大跳。” 夏星微笑着说:“怎么就是歪理了,看大表哥神色,估计考场是下笔如有神吧?” 司徒玉泽看着他们笑闹:“我吃了三日的糕点干粮,喝水都不敢多喝,就怕要出恭,你们现在是要我站门前说话吗?我宴席呢?母亲为我特意准备的宴席呢?” 夏星微连忙让开路:“二舅母一早就在准备了,就等你们回来了,大表哥快请。” 宴席准备得非常丰盛,全家人坐在一起,并没有宴请外人,司徒义给司徒玉泽倒了一杯酒,司徒楠笑着道:“今日咱们一家人坐得最齐,这顿是为祝贺玉泽,咱们家世代武将,唯有玉泽走了考功名的路,不管是文是武,都是咱们司徒家为夏国效劳,咱们一起举杯,祝愿玉泽能考一个好的成绩。” “一定一举夺魁。” “一定高中。” “干杯。” 琉璃酒樽碰在一处,所有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司徒楠又说:“今日还有一件喜事,边关那边传来密报,金国动乱,金主暴毙,世子耶律彦成了新的金主,和亲一事,估计就此作罢。” 他的话一出,所有人都眼睛一亮,夏星微有些不可置信:“这么快?耶律彦才回去不过月余,竟然真的……” 她后面的话没有再说。 司徒楠看着她点头笑了笑,放耶律彦回金,其实在当时他也有过一些犹豫,不过现在看来,至少这一步走对了。 夏星微脸上掩饰不住的笑意:“如此,外祖父便不必再每日忧心,果然,今早起床我就看到喜雀在房前树梢叽叽喳喳地叫着,原来竟然是好事成双,我一定要多喝一杯。” 司徒音红了眼眶:“对,我也要多喝一杯,星微姐,真好。” 司徒楠摸了摸自己的胡须,又端起一杯酒:“往后,我也没有别的心愿,就看着你们一个个成家的成家,生子的生子,就是最好的,玉泽的婚期还有两个月,到时候,家里又添新人,真好,这都是阿诚媳妇的功劳最大,玉泽,你该好好敬你母亲一杯。” 玉泽站起身,态度恭敬,双手端起酒杯:“祖父说得极是,自玉泽懂事以来,是母亲一手将我与长风带大,亲自教导,寻遍名师,就为了让我兄弟二人出类拔萃,如今全家人终于能在一处,我只愿母亲余生安康,顺遂喜乐。” 大夫人红了眼眶,拿起酒杯与司徒玉泽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科举之后便是武举,顾长卿穿着劲衣,长身而立,任凭顾炎璋帮他检查这身上装束。 有下人来报:“老爷,首辅大人来访。” 顾炎璋连忙挥手:“快请。” 司徒楠在下人带领下走进了正厅,司徒楠身后,是一身男装打扮的夏星微,长长的头发扎起,只用一个简单的桃木簪子挽着,不施粉黛的脸上,清丽动人,她从司徒楠身后露出脸来,冲着顾长卿俏皮一笑。 顾长卿瞬间眼睛亮了起来:“星微,你怎么来了?” 夏星微从司徒楠身后蹦出,开开心心跟顾炎璋及顾老夫人行了礼,才冲着顾长卿挑眉:“我来看看你准备得如何了?” 司徒楠也笑着看向他:“今日就要去参加武举,听说这第一次的武举,各路人物都跃跃欲试,你可有信心?” 顾长卿笑着:“竭尽全力。” 顾炎璋与司徒楠对视了一眼,都哈哈笑出了声音,顾炎璋看了看夏星微:“你们若是有话说,去隔间便是。” 夏星微红了脸:“我跟他没有话说,该说的,刚才不是已经说过了?” 顾长卿笑着,拉起了夏星微的手,朝隔间走了过去,夏星微回头看了看三位长辈,脸如同熟透了的虾子,手甩不掉,想停下来,可脚步又不由得跟着他向内间走。 到了里间,顾长卿并未放开夏星微的手,指腹摩挲着她的滑嫩的手背,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的脸:“星微,我没想到你今天能过来,我们,好久都没有见了。” 夏星微笑着白了他一眼:“小舅舅婚礼上不是才见过?” 顾长卿连忙说:“那不一样,见了我连话都没有机会同你讲,而且,我现在切切实实感受到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到底是何种滋味。” 夏星微抿唇抬头看着他笑着,一言不发。 顾长卿拉着她的手,态度认真到虔诚:“星微,这次武举,我会当场向陛下求娶,一次不答应,我就求两次,两次不答应,我求三次,我总能求到他答应为止。” 夏星微看着他灼灼的目光,反手将他的手握住:“你现在最重要的是武举,不要想着求娶不求娶,你放心,我既然已经许了与你相守,便不会嫁旁人,我来就是跟你说,全力以赴,另外,保护好自己,不要受伤。” 顾长卿点头,情不自禁的伸手,夏星微没有躲避,整个人便撞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鼻息间,全是顾长卿身上清冷的淡淡香味,她闭上眼睛,伸手,环住了那瘦瘦的腰身。 第146章 求娶 武举的比试竟然跟顾长卿在边关之时,军队每三个月一次的比试大相径庭,左右不过是骑术,箭术,武术,战略几样。 端坐在考核官最中央的,正是司徒诚。 顾长卿抽了签,跟随着同样抽过签的人排队向马场走去,从早上到了傍晚,也只将骑术与箭术考核完毕,等到第二日,将骑术箭术胜出者集中到了演武场,夏渊便是在人都聚齐了之后,有宫人打着扇子,乘坐着轿撵来到了上首。 所有的人都跪拜在地,三呼万岁,夏渊看着场上的年轻男子们,摸了摸胡须,脸上带出了一丝傲娇:“尔等都是我夏国有能力之辈,以往武将皆是世家更替,出自名门正派,民间许多奇才反而不得重用,投靠无门,如今,朕不拘一格,单凭本事,不问出身,只要尔等有这个本事,朕便给你实现抱负的机会。” 台上的人都兴奋起来,不知谁喊了一声万岁,下面便跟着都喊了起来。 夏渊满意地看着热闹的场景,看了司徒诚一眼示意考试开始。 擂台比试定输赢,战略战术定谋略,即便是武举,也不可能真的让一个莽夫夺了头名。 武举与会试不同,文无第一,武无第二,第三天,所有参加武举的项目全部结束,顾长卿不负众望的得了第一名。 从后面的名次向前依次宣布,最后前三甲是由夏渊亲自向众人揭晓。 当宣布武举第一名顾长卿名字的时候,夏渊脸上带上了欣慰的笑容:“长卿,朕早就知道有朝一日你我能在这种场合见面,果然,你没有让朕失望,你这意气风发的模样,有了你外祖父当年的影子。” 顾长卿跪地叩拜:“多谢陛下赞誉,长卿不胜感激。” 夏渊看着下面跪着的人,脸上的笑容加深:“今日长街游行,择吉日,朕便对众爱卿封赏,司徒太尉,你安排礼部的人对他们简单教授一下,后面,等待圣旨亲封。” 司徒诚应是,夏渊转身,就在太监喊出起驾之时,顾长卿连忙开口:“请陛下留步。” 夏渊停下脚步:“可还有事?” 顾长卿深深叩首:“启禀陛下,长卿斗胆,想要求陛下一个恩典。” 夏渊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下去,声音慵懒:“哈哈,朕说了封赏随后便会下来,你倒是这般急不可耐,这可不稳重。” 夏渊自然明白顾长卿所要的恩典为何,他的顾左右而言他已经十分明确的表明并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谈论这件事情,但顾长卿唯恐错过了这次时机,之后便再也没有了机会,再次深深叩首,言语恳切:“陛下,臣心悦长公主已久,请求陛下能允了长卿请求,迎娶长公主。” 夏渊脸上的笑容已经全部消失,他微微眯起眼,看向地上叩拜的顾长卿,语气已经冷了下来:“长卿,这件事情,需要从长计议,长公主两个月前朕刚答应了金国的和亲,即便现在金国国主易位,这件事情,也不能这么不了了之。” 顾长卿抬头,神色急切:“陛下,金国易主,那和亲自然也就作罢,长卿虽然没有功勋在身,但也再次承诺,若能尚公主,自当此生一心一意,倾尽全力给公主我所能给的一切,只求陛下能成全。” 夏渊的声音冷淡下来:“朕说了,此事需要从长计议,你刚武举结束,应当比较疲累,等会还要打马游街,快下去准备吧。” 顾长卿闻言,好似寒冬腊月被人兜头浇下一盆冷水,让他心情瞬间跌落了谷底:“陛下。” 司徒诚连忙出言:“恭送陛下。” 夏渊余光又扫视了一眼顾长卿跪着的身影,冷冷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顾长卿跌坐在了原地。 他以为,父亲为他求娶,定然是没有用心,他以为,夏渊答应和亲,也是迫不得已,他以为,这次他诚意满满,亲自求娶,定然能让夏渊点头,金榜题名,洞房花烛,人间两大喜事,他都能一步完成,却不想最期待的成了空,是成了空吗? 他不信。 司徒诚走到他面前,伸手扶了他一把:“长卿,起来吧。” 顾长卿脸上几乎要哭出来一般:“叔父,陛下这是为什么?” 司徒诚看着旁人若有似无看过来的目光,只能深深叹口气,低沉了声音说道:“先冷静,此事回头再说,陛下不是也说了要从长计议。” 顾长卿皱着眉,还想要说什么,看司徒诚的脸色,还是将后面的话全部都咽了回去,他不懂,为什么陛下就是不能答应了他的求取?是他表现得还不够诚心?还是他无官职在身? 不甘的深深吸口气,随着司徒诚向提前准备好的一仪仗走过去。 高头大马之上,顾长卿看着两边人艳羡的神情,丝毫没有得了头名的欢喜。 “顾长卿——”他好像听到了熟悉的声音,转头朝着人群望去,便看到夏星微盈盈立在人群中央,对着他粲然一笑。 夏星微身边站着的是司徒玉泽和司徒音,都笑着对着他挥手,慢慢跟随着人群向前移动着。 顾长卿脸上的阴郁瞬间被这笑容化解,弯唇露出一个笑容,对着他们挥手。 一条长长的街游行完之后,顾长卿随着仪仗,并着吹吹打打的热闹,终于到了自己家门口,祖父祖母早已得了消息,带着全家人在门口等待着,见顾长卿骑着高头大马披着红绸返家,国公脸上抑制不住的笑意,命人给了报喜的赏银之后,连忙命人扶了顾长卿下马,招呼着前来贺喜的亲朋进府一叙。 司徒楠带了人前来,顾国公亲自接待:“首辅大人竟然亲自来了,荣幸之至。” 司徒楠客气笑着:“长卿一开始是跟着我在边关,如今他武举榜首,我自然要来恭贺一番,也沾沾喜气。” 国公脸上的笑容灿烂:“首辅待长卿亲厚,我正说着让他得空了带了拜礼好生去你府中拜谢一二呢,首辅快请上座。” 第147章 顾家宴席 后院,大夫人和二夫人被国公夫人亲切地安排了正坐的位置,与顾老太太坐在了一处,夏星微拒绝了上首的座位,自动与司徒音坐在下首。 国公夫人笑得圆滑:“两位妹妹能来,就是对长卿的看重,今日长卿武举夺魁,自然少不了司徒老将军的教导,你们对长卿这孩子绝对没得说,都当自己孩子疼着,我一直感激不尽,就没有机会当面道谢,待会妹妹可要多喝两杯酒,我要好好谢谢你们。” 大夫人得体地笑着:“顾夫人客气了,长卿与长风修武一起长大,在我们跟前跟自家孩子没有区别,今日他能这般风光,自然也与老太太和你们的教导有关。” 国公夫人听着大夫人言语中的恭维,不管真假,总是顺耳的,又看向下首的夏星微:“公主当时及笄之时,我就看着这么漂亮的姑娘,可真是世间少有,我见过的,还真没有人能比得上,现在再看,几个月不见,更是出落的水灵灵的,花骨朵一般,叫人看了就心生欢喜。” 夏星微冲她点头笑了一下:“顾夫人谬赞了。” 国公夫人乐呵呵地笑着:“这可不是我乱说,二八年华的女孩子,跟张开了的花朵一般,自然是越来越好看,我们家明姝与公主年龄相仿,就是人沉闷得很,若是能有公主之一二分,我就高兴了。” 顾明姝夏星微倒是见过一次,对她印象也不错,不过她并不太爱说话,记得不太深,听到国公夫人提起,自然点头笑着打了招呼。 顾老太太淡淡笑着:“咱们别光顾着谈话薄待了客人,该上菜上菜,该上酒上酒,开席吧。” 国公夫人脸上的笑容丝毫不改:“母亲说得对,来人,吩咐厨房,准备开宴,另外,将我冬日里命人酿的梅花酒取出来,梅花酒我酿了五六坛,今日咱们喝上三坛,改日长林高中,再开另外三坛,寓意当真极好。” 大夫人笑着接话:“今年你们顾家文成武就,可真羡煞旁人。” 国公夫人脸上笑容得意,却说着客套话:“你们玉泽功课向来比长林好,今年他们同时科举,但愿双双高中,咱们两家,还能再多吃两顿酒席。” 二夫人乐呵呵笑着:“照国公夫人如此说,就为着酒席,玉泽跟长林也得争口气,旁的不说,这酒席我可是一个都不想落下,尤其是吃别人家的,不用自己张罗,只管坐着等着吃,别提多惬意。” 说说笑笑间,下人陆陆续续将一盘盘菜端到了桌上。 宴席结束,老太太带着他们到了正厅,大夫人上前,笑着向顾长卿道喜,顾长卿一一应答着,目光若有若无看向了站在后面一直没说话的夏星微身上。 只是父母长辈都在跟前,直到夏星微要跟着大夫人她们一同离开,他也没有机会找她单独叙话。 夏星微似乎是看出了顾长卿的心思,上了马车,冲着顾长卿灿烂笑着,挥了挥手,人便缩进了马车内。 顾长卿在看到他们人渐行渐远之后,脸上的笑容慢慢收起,眉头一点点皱了起来,他转身看向祖父,走上前跟祖父走在一处,回到了院子中,才将自己向陛下求娶,但陛下却拒了他的事情说出来:“祖父,我根本就不敢跟星微说,我很不明白,既然现在已经没有了和亲的困扰,为何陛下还是不允了我的求娶。” 顾炎璋长长叹息:“你啊,也或许,是顾家耽误了你。” 顾长卿不解:“为何?” 顾炎璋说:“虽然我们顾家现在不掌兵权,但从你父亲往上,世代武将,声誉总是在的,为君者,不管文臣还是武将,凡功高皆震主,他们从不怕高官相斗,只要不损国体,反而能找到平衡之法,最忌讳的便是朝堂之下官官相连,比如慕容文康,揪起一个,带起一串,不到万不得已,他只能忍着,不能妄动,陛下早就忌惮我们与司徒家走得近,又有前车之鉴,大概也正是因此,他不允婚,并非因着公主和亲的身份,而是你是顾家的人,换了旁人,或许他也乐得成全。” 顾长卿不解:“我们两家世交,这是不争的事实,走得近了又能如何?如今父亲挂了虚名,没有实权,还能怎样?我不信,等到了封赏日,我还要再次求娶。” 顾炎璋叹口气:“你别这般死心眼,若陛下存心不许,你当众一次次地求娶,便是有着逼迫之意,真将陛下惹急了,怕是会对你不好。” 顾长卿皱眉:“祖父,我不能再这么瞻前顾后,若只这般,我什么时候能跟星微在一起?现在和亲的金国国君没了,但不代表没有其他的人。” 顾炎璋只是深深叹息:“事情我都跟你分析清楚,你是大人,该如何做,你要有自己的判断,不管如何,三思而后行。” 顾长卿点头:“祖父说的,我都记下了。” 顾炎璋只让他早些休息,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还是在心中不免感叹,这两个孩子,也不知道最后能如何。 马车内,夏星微脸上的笑容慢慢地褪去了几分,司徒音笑着:“星微姐,长卿哥哥高中,你怎么看着反而没那么高兴?” 夏星微淡然一笑:“没有,我自然是为他高兴的。” 但是……顾长卿再上场之前亲自承诺,武举之后会求娶她,可今日却无一人提及此事,她便心知肚明,怕是生了变故。 果然,回到家之后,司徒诚才委婉的将考校场上顾长卿当众求娶的事情说出来,神色中还带着一些严肃:“星微,你如今身份敏感,或许是这个原因,陛下思虑要周全一些,这件事情,咱们从长计议。” 夏星微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苦恼之色,只是浅浅笑了一下:“舅父说的我懂,现在已经这样了,就暂且先缓一缓,或许,父皇对我,也有些芥蒂。” 其他人只是沉默着,下人都在,谁也没有多议论一句。 第二日一早,司徒楠等人还未下朝,夏渊身边的太监小夏子亲自过来传旨,大夫人和二夫人连忙穿了诰命服,跟夏星微一起到了前厅接旨,太监笑着:“圣上口谕,公主在首辅家已经住了月余,陛下甚是想念,特命奴才迎公主回宫。” 三人跪拜后起身,大夫人下意识便去看向夏星微,又带上了笑容去问传旨太监:“公主回宫,怎的如此匆忙?她在府中住着……总要收拾一番。” 太监脸上带笑:“夫人说笑了,公主在宫中一应用品俱全,也不必多收拾什么,奴才就在此处等着,公主自去收拾便是。” 夏星微笑着:“有劳公公,稍等片刻,我去去就回。” 第148章 允婚 夏星微回到院中,只是将自己平常的衣裳首饰带上,才发觉竟然有那么大两个包裹。 司徒音快步走了进来,眼中有些泪光:“星微姐,你这就要走了?还没住两个月呢,再过半个月大哥就要大婚,还以为你能赶得上,能不能……” 夏星微伸手在她头顶轻轻摸了一下安抚道:“等大表哥婚期,我再跟父皇求了出宫便是,你好好在家呆着,要是觉得没趣,就去找小舅母玩,小舅母不是跟你特别好?” 司徒音随意地答应着:“那你下次再回来,还能再多住些时日吗?” 夏星微耸肩:“说不定可以呢,好了,你别哭啊,你小心别人笑话你。” 夏星微随着太监离开,依旧没有多大的仪仗,只是一个华丽的马车,将她从司徒府,又带回到了皇宫之中。 马车刚进了宫门,换了轿子又走了半日,终于到了钟粹宫的门口,夏星微轿帘还未掀起,就听到了夏雪薇惊喜的声音,似乎小跑着朝她过来。 夏星微刚下轿,人就被一个热情的粉色人影抱住:“姐姐,你可回来了,你不知道这两个月我是如何过的,姐姐,你想我了没有?你是不是去到了首辅家里,早就将我忘到了脑后?” 夏星微看着夏雪薇男的撒娇的模样,脸上不禁带上了笑容:“自然是想的,我还给你带了一些好玩意,虽然不如内务府做得精致,但都新奇好玩,比内务府一板一眼的东西还要有趣,青栀,等会你将我给三公主准备的东西拿出来。” 两人手挽手走进了钟粹宫,两个月的时间,好像钟粹宫没有丝毫变化,依旧是那干净整洁的院子,只是洒扫院子的小宫女似乎换了几个。 两人坐在桌前,夏星微将青栀拿过来的玩的戴的一一拿出来跟夏雪薇讲解,笑声时不时从殿内传出。 外面响起陛下驾到的通报,夏星微和夏雪薇连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装,在夏渊进到房内的时候盈盈跪下。 夏渊看着她们,严肃的脸上带出了一丝笑来:“雪薇也在啊?都平身吧。” 夏渊坐到了上首,这是他第二次来钟粹宫,夏雪薇一如从前温柔地笑着,但说话的声音比以前的怯懦多了一些自如:“听闻姐姐今日回来,我早早就跟母妃请安了之后来这边候着,等了一个时辰才将姐姐等回来。” 夏渊看着她们笑:“你们姐妹感情亲厚,朕看着也舒心,雪薇,你母妃如今怀着身孕,还要协理六宫,你有空要多帮母妃分忧,你也十五岁了,该学点女子要学的东西了,不要只是想着疯玩。” 夏雪薇福身应是。 夏渊便直接说:“你跟姐姐也见过了,现在就去你母妃宫中多看着学着去吧,也看着点你母妃,别让她太过劳累。” 夏雪薇再次福身:“是,雪薇告退。” 等夏雪薇走了之后,夏渊才看向了夏星微:“这些时日,在宫外可还住得习惯?” 夏星微点头:“一切都好。” 夏渊点了点头:“今日朝堂之上,首辅突然提出了辞官,这事你可知晓?” 夏星微惊愕地抬起头:“辞官?为何?” 夏渊看她不似作假,只是叹口气:“首辅说自己年事已高,身体总有病痛,可如今用人之际,朕也是十分惋惜。” 夏星微试探着询问:“父皇可答应了?” 夏渊低垂着眼睑:“首辅一生,有半世都在边关,才会落得一身病痛,朕若是不答应,倒显得朕不通情理,另外,如今青州大旱,灾民已经有数十万,你舅父自请入青州抗旱救灾,果然不愧是司徒家的好儿郎,若他能解了青州干旱,便是大功一件。” 夏星微有些不解:“大舅父要去往青州?” 夏渊点头:“青州地处偏远,土地也并不肥沃,如今遇上旱灾,百姓更是民不聊生,朕一直头疼,天灾之下多贪墨,国库本就不富裕,若是救灾银下去,都进了他们的口袋,那对灾民而言,就不止是天灾,人祸与灾民而言,或许更甚。” 夏星微顺着他的话说:“父皇如此心系青州,舅父过去,定然能让灾民有所依仗。” 夏渊点头,又看向夏星微说:“还有一件事情,这也是我将你召回宫的原因,昨日武举之上,顾长卿向朕求娶你,对此,你如何看?” 夏星微没想到他会直接问自己意见,也不避讳,笑着答:“听闻父皇当场拒了他的求娶,不知父皇是有何打算?” 夏渊面不改色:“你上个月刚定下要与金国和亲,虽然金国的国主暴毙,但你现在依旧是和亲公主的身份,就算再行婚配,也要等金国使者前来商议了才能作罢,怎么能就这么胡乱将你另行指婚?朕也听闻,你与顾长卿关系走得近一些,朕只愿你能理解朕的苦心,不必急于一时,来日方长。” 夏星微叹口气:“父皇所言极是,是顾长卿行事冲动了。” 夏渊又问:“你可是私自答应了他什么?” 这句话若是落到了实处,可重可轻。 夏星微并不避讳:“星微不敢欺瞒,我与顾长卿,私下确实允了终身。” 夏渊看着她,并未有不悦的神色,长叹一口气说:“没有父母是不愿意儿女幸福的,你不在朕身边长大,朕已经觉得亏欠了你许多,如今遇到了心仪之人,也是天意没让你去和亲,你的事情,朕记在心上了,等时机成熟,便为你们指婚。” 夏星微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畅快:“父皇说的可当真?” 夏渊微笑着:“君无戏言,明日朕邀了武举三甲御花园一游,你可与顾长卿细说分明,别再公然求娶,届时大家都下不来台。” 夏星微脸色微微一红,点了点头:“是,星微明白了。” 夏渊哈哈笑了几声:“朕也是从年轻之时过来的,如今能看到有这么一个优秀的后生心悦你,也替你感到高兴,你们也算是青梅竹马,能有这样的情分,也是极好的,行了,你刚回来,暂且收拾一下,多休息休息,朕还有其他事情,不便久留。” 夏星微恭送夏渊离开,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深,原来,事情并非是他们当初想的那般复杂,耶律彦走之前已经答应了的事情,自然不会忘记,他现在已经是新的金主,那前来商议取消和亲的使者,怕是也不远了。 第149章 我不怕等 顾长卿接到了要去宫中赴宴赏花的圣旨,骑马赶到宫门前的时候,看到了等在宫门外的另外两人,见了顾长卿,他们连忙带上了笑:“顾老弟,你可算来了,咱们三人中,也就你出身世家,去过皇宫,我们俩今天可就全程跟着你了,你得带带我们。” 不打不相识,顾长卿跟他们也在比试中认识了一些,一名是苏州乡绅之家的公子,名唤林宝玉,别人只当他纨绔,家中富足,他仗着武艺超群,最爱打抱不平,让人又敬又恨,敬他的是穷苦百姓,恨他的是为恶之人,凭着武举,可谓是一鸣惊人,小厮飞奔着不是给他报喜,而是策马扬鞭,第一时间要回苏州送信,也好让所有人都知道他并非纨绔,也是考取了武举的榜眼之位,光宗耀祖的。 第三名则是刚才说话之人,名唤张兵,乡野长大,父亲从军战死,他便从小被母亲严格培养,家中所有的银钱都拿来给他请了师傅,只为有朝一日,也能上得了战场,多杀些敌人,便算是为父亲报仇。 顾长卿礼貌笑着:“进了宫只要按照规矩行事即可,也没有什么要紧,你们既然信我,那咱们三人便一处,如有不妥,我会在旁边提醒。” 林宝玉笑着:“这样我可就放心了,来前儿我爹说了,中不中的不打紧,就是若真中了,有了面圣机会,要我权当自己是个哑巴。” 顾长卿哑然失笑,林宝玉性格虽然跳脱,倒也没有如他自己说的这般无状,还不至于话都不能说,一边带着他们将传令的令牌给宫门口的侍卫看了,一边笑着说:“倒也没有想得那么吓人,陛下宽和,咱们只一板一眼,不犯错了就是。” 林宝玉压低了声音,凑到了顾长卿身边询问:“你当众求娶公主那次,给我都吓着了,我还想到底是谁,竟然这么勇,话说回来,这次你不会还要求娶吧?” 顾长卿淡淡笑着,眼神却十分坚定:“佳人在前,自然要求才能得,好事多磨,今日我自当还要求娶。” 张兵对着顾长卿竖起了一个大拇指:“男子汉大丈夫合该如此,顾老弟勇气可嘉,想当年,我娶我媳妇的时候,也是好几次主动上前说话,一开始她可并不理我。” 林宝玉有些好笑看向张兵:“你也是主动的多了她才理了你吗?” 张兵摇头:“非也,是她上香遇到流寇,我一人赤手空拳将那些人全部打走,她才倾心于我,现在,我孩子都两个了。” 林宝玉哈哈笑出声音,又觉得不合时宜,连忙又捂了捂自己嘴巴:“你这个经验,不谈也罢,公主出行,遇见流寇的机会可不多,你还是多盼着别人好吧,顾兄,其实对于这件事,我也是有些经验的,我虽然还未成婚,但对我一见倾心的女孩子可多了去了,我跟你说……” 顾长卿连忙拦下了他后面的话:“多谢多谢,经验倒也不是非说不可,这些与我而言都不适合,现在已经在宫中,最好别说话,大声喧哗也是罪。” 林宝玉小声嘟囔:“说话都不让?啧啧,幸好我不用经常在宫中,这规矩也太多了。” 说话间,三人在宫人身后,先是被领到了御花园内。 “三位,今日陛下办了这赏花宴,能接到宴请的,可全是朝中大臣,三位大人自便,等会会有人带你们去宴会。” 有小宫女前来引路,其中一名带着顾长卿走向了别处,顾长卿看着小宫女引路的方向,忍不住出声询问:“现在咱们走得已经偏离了御花园方向,你要带我去何处?” 小宫女笑着:“奴婢只是奉命带路,至于其他,奴婢也一概不知。” 顾长卿压下心中的疑惑,进了御花园最近的宫殿内,一进去,便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凭窗而立,忍不住惊喜叫出:“星微?” 夏星微转身,对顾长卿露出一个往日里最常见的灿烂笑容:“武状元来得好快。” 小宫女已经退下,还顺手将殿门关上,顾长卿上前,匆忙将她的手握在手心:“你怎么想起现在见我?若是被陛下知晓,会不会怪罪与你?” 夏星微抬眼看他,眼神中藏不住雀跃:“就是父皇让我来见你的,他又如何会怪罪?” 顾长卿连忙说:“你放心,等宴会上,我再向陛下求娶,跟陛下表忠心,定然让陛下答应我们的婚事。” 夏星微连忙说:“我找人叫你过来就是要跟你说这件事,这件事情,你暂时别提了。” 顾长卿焦急询问:“为何不能提?你放心,我不怕什么,你就只管等我好消息。” 夏星微剜了他一眼:“你听我把话说完,父皇说了,我现在依旧是和亲公主的名义,你就算再求娶,他也不能答应,这件事情,还是要等金国的使臣前来将事情说清楚,到时候,我恢复自由身,咱们的婚事,他会亲自来操办。” 顾长卿闻言大喜:“可当真?” 夏星微俏皮一笑:“他都已经这么说了,君无戏言,自然当真。” 顾长卿狠狠将夏星微抱在怀里,紧紧地抱着:“如此便好,如此便好,我还以为要生别的事端,只要是能与你在一处,我不怕等。” 夏星微反手拍着他的背安慰:“耶律彦那边稳定了国事,应当就会派使臣前来,大概你也不用等太长时间,只是我如今在宫中,以后见面怕是多有不便。” 顾长卿叹口气:“等你我成了亲,便日日可见面,就是不知,我若是写了书信托修武或者长风送来,是否合时宜?” 男女未有婚约,私相授受的罪名可并不小。 夏星微笑着:“书信还是算了,你有话让他们说来给我就行,今日宴席,父皇应当会当众给你们安排职务,新官上任,公务自然繁忙,你哪里还有精力再想写别的?” 顾长卿连忙说:“我怎么可能不想你?我日日都想。” 夏星微在他手背上轻拍了一下:“油嘴滑舌,对了,我外祖父辞官之事,到底是为何?” 顾长卿地了头,神色郑重了起来:“我听祖父讲,你外祖父辞官,恐就是与我们有关,不过,他之前也早就有其意,现在隐退说不定如今是最好的选择,若能全身而退,也是幸事一件。” 夏星微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父皇跟我说起时,我就猜测会不会是因为我,果真如此。” 顾长卿笑了一下:“别难过,祖父他殚精竭虑大半生,如今能安度晚年,也是他原本的愿望。” 夏星微点头:“可惜我不能当面谢外祖父,不管如何,他都是为我考虑得多。” 顾长卿轻抚她纤细的肩膀:“你放心,等回去之后,我替你谢过。” 第150章 再求和亲 赏花宴之上,夏渊果然当众宣布了对顾长卿三人的安排: “顾长卿,武举第一,有勇有谋,着令封为从三品护军参领,统领三万禁卫军,你可多上心练兵,守卫皇城安全,责任重大。”夏渊看着他温和地笑着,丝毫没有因前面他莽撞的举动表现出芥蒂。 顾长卿闻声上前跪拜:“臣谢陛下,定当不负陛下期待。” 后面,夏渊给张兵和林宝玉都封了从五品京官,宴席之上,给他们介绍文武大臣,等到结束的时候,天色已经昏暗。 顾炎璋看顾长卿回来,仔细询问了赏花宴的事宜,当得知夏星微说夏渊的意思,终于松了一口气,这一天的时间,他在家中都坐立难安,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自己的腿都跟着有些隐隐作痛,生怕顾长卿在宫中一意孤行触犯了盛怒。 事情落定之后,顾长卿便安心带了圣旨上任,虽然从三品的官职比之一等带刀侍卫还低了一阶,但现在他至少掌管了三万禁卫军,日常也都是对禁卫军的任务安排及训练,比日日困在皇城,又没有太多事情可做的侍卫要强多了。 如果说唯一的不足之处,便是见夏星微没了便利。 金国的使者是在一个月后前来,随着使者而来的,是数辆车的奇珍异宝。 三日后面圣,使者将所有宝物进献:“陛下,我主言明,在夏国之时,多承蒙陛下照拂,自是感激不尽,如今臣服于陛下,特令在下送来一些礼物,还请陛下笑纳。” 夏渊面上带笑:“使者辛苦,今日使者前来,可将之前的和亲婚书带来?本来朕也有意于金国和亲,但世事难料,不过和亲不成,也并不影响两国邦交。” 使者行了一礼:“说到和亲,在下来的另一件事情,便是为此事而来,我主仰慕公主已久,早就有求娶之意,如今刚好借着和亲的名头,想要求得陛下恩典,让公主和亲,修两国百年和平,我们金国,甘愿臣服。” 夏渊的眉头轻轻皱了起来:“这……和亲书上,是安平公主与先金主,又岂能临时变了人?不若先退了安平公主的和亲,朕自会再考虑。” 使者连忙说:“陛下,在下来前,我主千叮咛万嘱咐,务必让我求得陛下的首肯,我主连聘礼都备下了,后面,还有良马千匹,牛羊千只,只求陛下能成全。” 夏渊的心思狠狠地动了一下,金国骁勇善战,其一便是战马威武,如今送来战马牛羊,都是金国盛产,可见其诚意。 顾长卿连忙上前,蓦然跪地:“陛下,臣不才,虽给不出这般聘礼,但也愿竭尽臣之所能,求娶安平公主,请陛下成全。” 什么来日方长?什么日后再议?他此时若再不出手,夏星微怕是真的要被金国给娶走了。 他就知道,耶律彦从一开始对夏星微就图谋不轨,之前他还能说服自己,星微无论如何也不会与金国之人有半分牵扯,可如今那人已经成了金国的国主,光明正大带着聘礼向夏国求娶,夏渊点头,只是迟早的事情。 夏渊皱眉看着突然从人群中走出跪地的顾长卿,似乎更是头疼,他看向使者:“此事关系到我长公主的终身,若直接改了和亲对象,也怕惹来非议,使者暂且回驿馆休息,此事,需要商议之后,再做决定。” 金国使者弯腰行礼:“陛下明鉴,我主带了十二分的诚意,还请陛下三思,若不能求得公主和亲,在下回去也不好向我主交代。” 这话,便是带有几分威胁。 夏渊的眼神暗了暗:“使者往来辛苦,还是先行下去休息,此事,容后再议。” 使者也不再咄咄相逼:“那我就代我主,等陛下旨意。” 来使下去之后,顾长卿再次叩首:“陛下,臣……” 夏渊不再让他说下去:“你也暂且退到一边。” 现在若退到一边,他怕后面便不再有机会:“陛下,容臣禀报,臣对安平公主痴心一片,若求得安平公主,臣便承诺一生不纳妾,唯爱公主一人,若有违背,愿任凭公主处置,也愿意倾尽所有,给她一切所要之物,只请陛下成全,臣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夏渊看着他的模样,眉头再也舒展不开,司徒义上前缓和道:“启奏陛下,此事关乎到安平公主婚事,也理应问过了公主,才好下决断,若是真就这么依了金国使臣,传将出去,咱们夏国为了和亲,嫁父亲不成又嫁儿子,怕是会惹来他人非议,以为咱们夏国要巴结着金国,陛下,金国是手下败将,本就已经俯首称臣,现如今这般行为,便是对我朝威仪的挑衅。” 夏渊皱着眉道:“朕正有此意,如此行径,让别的小国看到,还以为咱们堂堂大夏怕了他们,以后还如何以大国自居?” 司徒义在心中默默舒了口气,只要夏渊有这样的想法,那顾长卿便不是全无希望。 下朝之后,顾长卿还想单独再去求见夏渊,司徒义将他拉住:“这事急不得。” 顾长卿皱眉道:“再不急,星微就要被别人抢走了,叔父,趁着现在陛下迟疑,我好赶紧上前求陛下赶紧定下来啊。” 司徒义小声说:“陛下并非迟疑,只是在权衡利弊,你现在与金国的耶律彦比,你觉得有多少利,你就只能赌对方的弊端要大于利益,这样,你们才能成事,你一味求娶,根本无用。” 顾长卿不解:“那要如何才能让陛下觉得弊端大于利益?” 司徒义拉着顾长卿往外走去,语气急切但声音并不大:“你现在什么都不做才是正确的,陛下多猜忌,你做得越多,反而适得其反,而且,耶律彦与他爹不同,边关那么多年,耶律彦可是上过战场骁勇善战的金国战神,他做了金主,陛下自然忌惮,这些,都不是我们能思虑的。” 顾长卿只能压下心中所有的疑虑,听司徒义的话,不再要求再去求见。 司徒家中,司徒诚沉稳,最像司徒楠,可当大用,司徒信勇猛,在战场上所向无敌,而司徒义,便是智多星,虽最年轻,却是军师般的存在,有勇有谋,多次用战术以少胜多,顾长卿对他无条件信任。 第151章 我可替你和亲 夏星微被叫到了养心殿。 金国使臣来京这件事情,她也是听说了的,她以为这次定然是已经将和亲的事情退掉,不成想到了养心殿才被告知,使者来的目的并非是要退掉和亲,而是要继续没有完成的和亲。 这让夏星微完全不解:“父皇,这件事情万万不可。” 夏渊神色不变:“一开始提出和亲,朕当时唯一的顾虑便是金主年龄大了些,但年龄大了自然也会心疼人,如今换了耶律彦,且看他在平日里,对你也算是有些上心,现如今他刚当国君,定然没有皇后,朕只问你,是如何想?” 夏星微神色一变:“耶律彦?” 当初耶律彦去司徒家的事情,她也是事后得知,现在看来,这个耶律彦,怕是在一开始的时候,就没有想过帮她退了和亲的意思。 “父皇,星微不愿。” 夏星微的回答并没有太多的意外,夏渊看着夏星微道:“使臣执意不肯退了和亲文书,朕现在也为难,你与顾长卿,算是两情相悦,唉,现在,可如何是好?” 夏星微有些不解:“父皇,耶律彦此人并非像在夏国表现的那般吊儿郎当,相反,他其实城府极深,现在他做了金国国主,那两国签下来的友好邦约,怕是岌岌可危。” 夏渊的神色暗淡了下来:“你说的这些,朕自然也知晓,你当真是下定决心,不可能去和亲?” 夏星微很坚定表示:“对,儿臣不愿。” 回到钟粹宫后,夏星微的心神依旧不能平复,她来回踱着步,如今人困于皇宫,并不能与外面通讯,她很想得知,顾长卿现在要如何做。 夏雪薇便是在这个时候从外面进来,看着夏星微满脸愁容,笑着问道:“姐姐看着有心事,可能跟我说说?” 夏星微看着她扬起来的笑脸,紧皱着的眉头慢慢地松下来了两分:“都是大人的事,你别多问。” 夏雪薇依旧笑着:“我可并不小,不如让我来猜猜看,姐姐是不是为了金国要你和亲而发愁?” 夏星微叹口气:“连你都知道了?” 夏雪薇笑着:“这个宫里已经传遍了,姐姐,耶律公子对你可是深情款款,他少年恣意,意气风发,长得虽不俊俏,但自有一番英姿,你当真不嫁?我可听说,若是去了,就直接是王后。” 夏星微语气淡淡的:“我只愿有一知心人,对于什么王后还是其他,并没有兴趣,我不能去和亲,我已经……” 夏雪薇笑着打趣:“你已经答应了顾长卿是不是?没想到姐姐还这么痴情,既然姐姐不愿,那不如妹妹代你嫁?” 夏星微吓了一跳:“你说什么?这话千万别乱说。” 夏雪薇依旧笑着,不谙世事的样子:“我可并未乱说,既然姐姐不肯嫁,金国又执意和亲,那我代姐姐去和亲便好。” 夏星微皱眉:“可是,你一个娇滴滴的公主,跑到那蛮夷之地,水土不服,无人照应,耶律彦此人又心机深沉,这不是你能应付得来的……” 夏雪薇脸上的笑容依旧:“自古女子出嫁从夫,到了金国,金主便是我的亲人,如何是无人照应?两国和亲,他也定然不会薄待了我,而且,姐姐幼时能适应得了边关的一切,那我自然也能。” 看着她如此笃定的模样,夏星微有些疑惑:“等等,你执意要去和亲,难道……你是不是对耶律彦……” 夏雪薇脸上带上了一层娇羞的红晕:“如果和亲对象是他……我觉得很好,我愿意去。” 夏星微依旧还是皱着眉:“当真是如此?可……惠贵妃不会答应吧?” 夏雪薇歪头笑着:“我自会去找母妃商议,如果这样能解了姐姐的难,一举两得,我觉得很好。” 夏星微完全被她的说法震惊了,还能……还能这样吗? 夏雪薇离开了钟粹宫后,直接去找了现在已经是惠贵妃的母妃。 惠贵妃懒懒躺在贵妃椅内,手边是被冰镇着的梅子,她闭着眼睛,旁边的宫女缓缓打着扇子,旁边冰的凉气丝丝掠过,显得无限悠闲。 “儿臣给母妃请安。”夏雪薇没让人通报,直接闯了进来。 慧贵妃睁开眼睛,手下意识先轻轻抚过已经高高隆起的肚子:“起来吧。” 夏雪薇站起身,走到了慧贵妃身侧的软凳上坐下:“母妃今天可还好?” 惠贵妃笑了一下:“不好,肚子里这个太过闹腾,折腾得本宫一点精神都没有,你来可有事?” 夏雪薇点头:“有,母妃,我来是想要你帮我求父皇,我愿意代替长公主和亲金国。” 她的话一出,惠贵妃的脸色倏地变了,本来带着笑容的脸上严肃了起来,看着夏雪薇,挥手让其他一干人等退下,才沉声问:“你可知你再说什么?” 夏雪薇点头:“儿臣自然知晓。” 惠贵妃皱眉:“那耶律彦,生性多疑善斗,狡猾多端,可不是你能降得住的。” 夏雪薇微微红了脸:“母妃,你说的这些我都知晓,但儿臣就是喜欢他这般,还请母妃成全。” 惠贵妃的脸色沉得可怕:“你在浑说什么?你还不到十六岁,如何就要这般想着嫁人了?你到底是否知晓,前去可亲,你可能这辈子都不能回到夏国了?天高皇帝远,到时候,你在那边过得不如意,母妃即使想帮你,都有心无力。” 夏雪薇的眼神中带着坚毅:“母妃,你说的这些我都知晓,但在宫中第一次看见耶律彦,我就觉得他与所有人都不同,身为公主,可能婚事都不会任我们自己做主,现在有这样的机会,儿臣想要争取一番。” 惠贵妃申请凝重:“你又不是不知,那耶律彦……” 夏雪薇不等她说完便说:“耶律彦所做的事情,皆是事出有因,他不是坏人,他不过是不任由坏人摆布而已,儿臣知道母妃疼惜,我很少求母妃什么,就请母妃再疼疼我,允了儿臣的请求。” 惠贵妃依旧摇头:“不行,你还小,你根本就不知道,此去和亲,你以后再不是公主……” 夏雪薇的神色淡然:“但我会是金国皇后,母妃,就是看在这一点上,父皇也会对你高看一眼,您想想看,有一个邻国国主做女婿,父皇自然不敢轻慢,到时候,别说皇贵妃,皇后的位置还有未来的太子之位,都只会更加稳固。” 原本还竭力反对的惠贵妃,突然就有些哑然,好像,夏雪薇说的,也并非毫无道理…… 第152章 流言 七日之后,夏渊将使者再次召见进宫。 “公主和亲乃国事,你们即诚意而来,朕自当不会让你们败兴而归,因此,朕虽然怜爱公主,但也不得不忍痛割爱,和亲之后只希望你们国主对待公主,当真如他所说,珍之重之。” 使者闻言,心中大喜:“陛下放心,我主倾慕公主已久,待迎回公主,定然珍重如珠宝。” 夏渊点头:“如此甚好,金国既有诚心,那我大夏自也自然不会敷衍,我朝公主和亲,该有的排场一样都不能少。” 夏国使臣垂首:“那在下这就回去,准备迎娶的事宜。” 夏渊点头:“钦天监已经测算过,下月十五,乃黄道吉日,宜嫁娶,届时,朕会派了禁军护卫,护送公主和亲。” 使臣更是高兴:“陛下如此看重,在下回了金国之后,定当与我主言明,夏金的邦交,可享百年。” 夏渊点头:“正是如此,我昌平公主身份尊贵,若非你国主在我夏国之时朕见过几次,确是人中龙凤,朕还真不愿我昌平公主嫁过去。” 使臣感觉自己似乎听得有误:“陛下……刚才您说是——昌平公主?” 夏渊点头:“自然是昌平公主。” 使者疑惑问询:“难道不是安平公主吗?和亲书上所写,并非昌平公主,还是说,安平公主和昌平公主,本就是同一人?” 夏渊面不改色笑道:“你和亲书上,不也不是耶律彦吗?我昌平公主温柔娴静,仪态端方,堪为国母,这个你金主在我夏国之时也是见过的,与你国主可谓郎才女貌。” 使臣面露难色,耶律彦在金国登基之后,用了半个月的时间,利用铁血手段稳定了朝纲,迅速处置了当初害死他母后的先皇姬妾,第二件事情,便是亲自找了他来,让他以最快的速度来夏,不管软的还是硬的,都要让夏国同意安平公主的和亲,现在和亲是谈成了,但却换了另一位公主,让他回复如何复命? “陛下请谅解,我主来前,只言明和亲的乃安平公主,并非昌平公主。” 夏渊脸上的笑意已经完全敛了下去,有御史看不下去出言:“昌平公主嫁到你金国,还委屈了你们不成?你一个战败国的使臣,要找准自己的定位,我大国虽然重礼数,可对于不知天高地厚之人,倒也不用那般讲礼数。” 使臣脸色涨得通红:“现在是你们平白换了和亲公主。” 御史冷哼:“难道不是你们平白先换了国主吗?我安平公主之前若是和亲过去,也算是现在国主的母妃,现在他要娶安平公主,岂不是乱伦?你们金国,竟然这么不讲究,但我夏国礼仪之邦,做不出此等事来。” 御史说得毫不客气,让金国使臣有些措手不及,只能站在原地,继续看向夏渊:“陛下,此事还需再议,我主的交代,在下不敢不听。” 夏渊听着御史刚才的言语,心中已是畅快了几分,这御史平日里虽然没有眼色,言语无状,对付起外敌来,倒更是犀利。 “日子还有一些时日,使臣可回了驿馆,再行商议,请吧。” 使臣还想说什么,已经有太监走到了他跟前,对他做出了请的姿势,他只能暂且回去,此事容后再行商议之后,回禀金主。 在他们还没有定论之前,一个流言已经传遍京都: “听闻当初陛下将安平公主送出宫,就是因为安平公主命犯煞星,克父克母,你看,刚回宫,皇贵妃待如亲生,最后如何?落得个满门抄斩,刚定下与金国和亲,金国老国主便死了,这事闹得,要是现在送去金国,是不是咱们不废一兵一卒,就能将金国收入囊中?” “可不是,本来陛下应该也不信,可出生便克死了皇后啊,皇后可是国母,凤命之人,竟然都没躲过。” “要说这件事,本就是宁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若不是她这些年在边关被数万军队正气震着,还不知最后如何。” “可不是,如今没了克制,连司徒老将军都病到辞官,可见一般。” “我之前见司徒老将军率军回京之时还生龙活虎,现在竟然病重到了这种地步吗?可见,煞星之说,不是虚言。” 流言终于还是传到了使者的耳中,他无从查证,只能询问八皇子:“这些话,有几分真假?” 耶律斌很快给了他答复:“外边的传言,全部为真。” 使者犯起难来:“若传言为真,那主上确实要三思而后行。” 耶律斌冷哼一声:“父汗莫名离世不过月余,如今主上就迫不及待要来将公主要走,这两件事之间,是否存在必然的联系?” 使者脸色严肃了起来:“八皇子慎言,现在已经不再是原来,若八皇子想要安然无恙,还是趁早收起不该有的心思,如今的主上,可不是原来皇子您的父汗。” 八皇子的眉再次深深的皱了起来:“使臣所言,我自然是明白,不管如何,我总要想办法回去,查清楚始末。” 使者叹口气:“如今八皇子还是安心在夏国最好,回去……怕是说不准哪一日,便有祸事,八皇子,咱们同盟一场,我也不妨跟你交个实底,朝堂上不是无人存疑,而是都被新主上高压震慑,接连三日,每日议事结束,都是用成盆的水来清洗地毯,那血渍,就从未干过,整个朝堂,血腥味经久不散。” 八皇子大惊:“他一个无依无靠的世子,是如何敢的?” 使臣叹气:“他并非无依无靠,边境大军,甚至国都守备,全是他的人。” 八皇子冷笑:“果然是好手段,当年他还是被父汗惩罚了才去了边关十年,倒是没想到,他用了这十年的时间,有了如此手段,怕是父汗都被他骗过了,我也真是大意了,竟真以为他行事无度,信了他纨绔自大,呵,就连他与皇宫之人频频联系,都不曾过多提防,只以为他是看中了那公主,如今来看,倒是我大错特错。” 使者也叹气,棋差一着,满盘皆输,他是臣子,不管谁为君,想要他如今的身份地位,首要做的还是忠心,但在忠心之前,与前面的撇清关系,也是必要:“八皇子也不必如此说,现在事实已定,想要改变千难万难,您还是多想想日后怎么能让现在的主上多给一些封赏,夏国有句话叫识时务者为俊杰。” 八皇子淡淡笑了一下:“使臣说的是,不过说到和亲,其实主上在的时候,应当不知现如今这些传言,她都能将父汗克死,主上刚坐上那宝位,应当是不希望自己也出个什么意外的,换了昌平公主,反倒是更为合适。” 第153章 我不会后悔 和亲的事情并未快速定了下来,使者依旧是派人飞鸽千里传书,这样的事情,他不能私下决定。 但是半月过去,传出去的书信没有任何回应。 夏渊这边有些不耐烦,在一次邀请使臣晚宴之时,趁机问出:“若你金国确无和亲之意,那就将和亲文书奉还,我夏国公主,还未有这般拿不出手。” 使臣脸上带着忧郁:“并非是我金国没有诚意,在下已经加紧连书信两封让信鸽带消息,只是并未收到主上回复,自然不敢妄下定论。” 夏渊淡淡看着他:“你当我夏国公主是什么?可以任凭你们挑挑拣拣?也罢,既然你们觉得我朝公主不配,那朕也绝不勉强,使者来此也有一个月了吧?那些牛羊你只管带回去便好。” 使臣额头已经有了一层薄汗:“陛下误会了,我主绝没有这个意思,在下也不敢对公主有丝毫轻慢。” 夏渊的神情依旧淡淡的:“使臣说是便是吧,今日晚宴,便只当是朕为使臣送行了,往后,你们只需要按时将朝贺之礼备好便是,自不必说什么两邦交好。” 使臣连忙笑着:“陛下说笑了,我们和亲书都拿了,这些时日,也是为表隆重,多做了一些准备,本来两日后便是陛下定下来的和亲日子,我今日来便是将我主的聘礼单奉上。” 夏渊脸上带上了些微笑容:“原来如此,既然这般,那使者这两日便多辛苦一番,朕已经命了礼部着手准备公主的婚嫁事宜,你若是有事不明,便可与礼部商议。” 使臣拜谢:“是。” 惠贵妃宫内,夏雪薇脸上带着娇羞的笑容:“母妃,再过两日儿臣可就没机会这般陪在母妃身边了,就当真没有别的嘱咐?” 惠贵妃眼中含着泪花:“你要本宫嘱咐什么?这本就该安平公主该生受的,你偏偏要主动请缨,你可去查查,历朝历代,和亲公主那么多,有几个是能过得好的?你年龄本就还小,若你说不愿,你父皇定然应允。” 旁边的安贵人笑意盈盈:“娘娘,公主的做法并无不妥,既然公主想要为娘娘分忧,娘娘就不必过度忧心,虽然公主是去金国和亲,但那耶律彦咱们也都见过,年纪轻轻英武不凡,也是金国一国之君,若咱们公主能得了他的眼,到时候,娘娘这边助益良多,娘娘,咱们本就根基不稳,无娘家依仗,日后,可不得还要靠公主和驸马吗?” 惠贵妃叹口气:“虽是如此,但雪薇自小在本宫身边长大,本宫实在不忍。” 夏雪薇脸上的笑意加深了两分:“母妃真不必担心,儿臣不是说了,既然儿臣愿意嫁过去,自然就会让他成为母妃与凌云的助力,耶律彦……真的很好。” 看着夏雪薇脸色微红的模样,惠贵人也无话可说,只能叹着气说:“耶律彦本来要求娶夏星微,若等回去之后发现换了你,本宫是怕他薄待了你。” 夏雪薇脸上的笑容加深了两分:“这个也不必担心,我能想尽办法去和亲,便能有办法让耶律彦接受了我,母妃,儿臣能应付得来。” 安贵人也在旁边安慰着:“对啊,公主年龄虽然小,但有一副七窍玲珑心,更何况,咱们四公主论模样,论性情,可样样都是出挑的,咱们就只管将公主的嫁妆多多地备上便可。” 惠贵妃叹着气:“嫁妆内务府早就准备着了,只是……本宫十月怀胎,十五年来一点点看着你长大,往后天高路远,再见怕是都难,你让母妃如何舍得?” 夏雪薇走上前,拉着惠贵妃的手露出儒慕的神情:“雪薇自然也舍不得母妃,可若我真的能为母妃做些什么,我会觉得我好有些用处,母妃,不管这胎是男是女,如今您在后宫之中,已经是独一份的存在,恩宠已经是极胜,可再多的恩宠,也都是浮于表面,母妃如今只有凌云可依仗,若我能帮着你们一些,也是极好的。” 她越是这般说,惠贵妃心中越是难过,自己的亲生女儿,要靠这样母女分离的才能为她多一份依仗,这半个多月,每思及此,她心中的愧疚便多了一分。 夏雪薇从惠贵妃宫中出来便直接回了自己宫内,刚走到门口,便有小宫女来报:“公主,***已经等了多时。” 夏雪薇温和的脸上带上了灿烂的笑意,款款走进来:“姐姐来了?我去给母妃请安,母妃让我多说了一会话,等急了吗?” 夏星微看着她笑了一下:“倒也没有,这是我备下的贺礼,后日你就要走了,以后再见,就不知何时了。” 夏雪薇拉住了夏星微的手笑得娇俏:“姐姐有心了,我走之后,你在宫里怕是有些无聊,不过没关系,有什么事情,咱们也可以书信往来。” 宫女将夏星微送的一套头面小心收了起来,两人便坐在了一处说话:“那边夏季更炎热一些,但夏季比较短,更难熬的是寒冬,有时候大雪那么厚,干冷干冷的,我亲自去挑了上好的皮毛,这些天赶制出来了几件披风和大氅,到时候你要穿的时候便有现成的,还有,那边日常风沙大,这些面纱,戴上好看又实用,都在箱笼中,你一看便能看到。” 夏雪薇笑得更加明媚:“还是姐姐想得周到,这些我都不知道,也没人跟我说,只知道边关荒凉,倒是忽略了天气的问题,还是姐姐在那边时间久一些,备下来的东西自然是最有用的。” 夏星微犹豫了片刻还是说:“雪薇,你现在若是后悔了,说不定还是有回转的余地的。” 夏雪薇歪头看着夏星微:“我若是后悔了,姐姐难道要去吗?” 夏星微没有考虑:“咱们夏国也并非是非要和亲不成,即便是没有公主愿意和亲,耶律彦还能反了不成,我只是不希望你做了让自己后悔之事。” 夏雪薇微微摇头:“这既是我主动求来的,便不会后悔。” 第154章 夏雪薇和亲 夏雪薇的仪仗很大,送亲的队伍从宫门口排了老远,使者恭恭敬敬等在宫门口,看着大红的轿子将夏雪薇从宫内抬出。 宫女打了帘子,夏凌云上前,将夏雪薇从轿子上背下,送到了宽大的马车之上。 一袭火红的嫁衣,将夏雪薇的小脸衬托得更加细白,凤冠珠帘之下,夏雪薇眼含热泪,看了一眼这红墙绿瓦,她活了这么大,好像是第一次在宫外看这整个皇宫,富丽堂皇却好像困了她好久好久。 阳光下,晶莹的泪珠折射出一抹亮光,她迎着阳光笑了起来,盈盈一拜,看着宫门前夏渊与惠贵妃并肩而立的身影,转身便上了那宽大的马车。 马车吱呀吱呀随着马蹄声离开的时候,夏雪薇并没有掀开帘子再看一眼,就这样离开了,等着她的,应该是天高海阔。 闭上眼睛,笑容慢慢扩大,脑海中那个俊朗的少年,在她脑海中一点点清晰了起来,她从未骗人,对于和亲,与别人而言是劫难,可于她而言,是机会。 那一开始她觉得遥不可及之人,现在离她,也不过是夏国到金国这不到一个月的距离,并且,这距离随着马车,在一点点缩短,最终,他们会站在一起,他是国主,她便是他的王后,夫妻一体,便可日日相守。 好像没有比这个再美好的结局,哪怕,她一开始便知道和亲之人,原本另有其人,但那又怎样,她弃之敝履,她视如珍宝,届时,耶律彦便能知晓,她才是真心待他。 看着车队终于慢慢远去消失不见,夏渊转头看着一直强忍泪水的惠贵妃:“爱妃还怀有身孕,别伤了身子,雪薇大义,等日后找了机会,她说不定也能回来看看。” 惠贵妃擦了眼泪,弯唇努力笑了一下:“臣妾知晓,只是臣妾总觉得她还是个孩子,突然之间她就这么离开,心中一时有些接受不了,陛下,你说她在金国,万一遇到一些状况,身边又无人可依靠,可怎么办?” 夏渊拉了她的手放在手心:“爱妃放心,雪薇可不是无依无靠,只要咱们夏国在,他们金国便不敢放肆,昌平公主名义是和亲,实则是下嫁,雪薇到了金国,断然也不会受了委屈,何况,朕还给她指派了三千禁卫军,全是听她统一调令。” 惠贵妃拿了帕子将眼泪擦掉:“陛下说得极是,雪薇到了他们金国,也是他们高攀,金主断然不敢为难,也是雪薇大义,主动担起了公主的责任,也算是为了定国安邦做了自己该做的。” 夏渊冲她温和地笑着:“那是你这个母妃教养的好,走吧,回宫。” 后面,夏星微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她总感觉他们说话间还想将自己带了进去,但又说不出到底哪里不对劲,不过有一句话她不能认同,夏雪薇去和亲,在他们眼中是大义,而在她这里,是背井离乡,一个从未出过笼子的金丝雀,一旦放飞,如何能适应外面的猛兽飞禽? 青栀小声在她一侧说着:“现在四公主和亲既定,陛下是不是也要准备为你和顾少爷指婚了?公主,如今你可算是能顺心如意了。” 夏星微看了她一眼,小声交代:“别乱说话。” 青栀脸上依旧洋溢着笑容:“是。” 夏星微低头走着,前面的夏渊突然回过头来:“星微,你四妹妹年龄小已经出嫁,你是长公主,好像是该将你的婚事好好谈一谈了。” 夏星微脸上红了一下,难得带上了一抹娇羞:“儿臣任凭父皇做主。” 夏渊看着她笑了起来:“这次殿试,司徒太尉的长子名次还算不错,一直只知道司徒家出武将,难得现如今出现一个读书人,倒是稀罕,他寒窗苦读十余载,应当也认识了不少学士,到时候你便盛装出席,看可有何眼缘之人。” 夏星微脸上的笑僵在了脸上:“父皇……” 夏渊抬手制止了她后面的话:“朕明白你的用意,朕只是说让你多看看,并未说让你一定在他们之间选出一个来,朕是你的父皇,总归是为你好的,挑选驸马,有了对比才可挑一挑,这是你的人生大事,自然不能那般草率,多相看两个,也是好的。” 夏星微脸上有些微惨白:“父皇,其实不必相看,遇上对的人,只一眼便能认定,若非良人,即便绑在一处,也还是陌生。” 惠贵人看着夏星微笑:“公主别说傻话,你父皇这可是为你好,看过了森林,才能知道自己所栖是否良木。” 夏渊似乎想起了什么,看向惠贵妃:“朕记得,殿试三甲的韩云应当是你母家之人吧?” 惠贵妃脸上的笑多了两分:“陛下有心了,韩云是臣妾同族堂哥家的庶长子,从小便精通文墨,没想到这次能得了个探花,也算是为我韩家长脸。” 夏渊哈哈笑着:“当日殿试,朕就看他一表人才,而且胸怀大志,以后不可限量。” 惠贵妃福身:“妾身先替云儿谢过陛下。” 夏星微走在身后,脸上的笑容已经完全消失,眉头微微皱着,没有人会平白在别人跟前提起另外的人,就好比现在他们现在说起的这个什么韩云。 这件事情,顾长卿定然还不知情,有那么一瞬间,夏星微觉得夏渊一开始好像就算计了她,外祖父辞官,舅舅北上救灾,他原本的什么从长计议,原来就是现在的李代桃僵吗? 回到钟粹宫的时候,青栀就忍不住抱怨:“公主,这件事,咱们是不是应该尽管知会顾少爷?若他知晓陛下办了宴席为公主择婿,怕是着急得很。” 夏星微已经镇定了下来:“暂时先不用,父皇既然没有将话说死,那就还有缓和的余地,大概是试探的我底线在哪里,事情跟顾长卿说了,他知会更冲动行事。” 青栀有些不解:“顾少爷行事向来周到,从不会冒失,即便有些不当,也总在合理之内,公主跟他说了,说不准还能商量出一个法子,别到时候陛下当真给指了婚,那再想改变就有些难了。” 夏星微低垂着眼:“不会,不管如何,我自己的事情,就由不得旁人做主,素枝好像是花房挑选花了,你若是无事便去花房帮忙,这件事情,长风和修武你都不准说。” 第155章 试探 宴会举办是在七日之后。 夏星微被要求盛装出席。 宴席之上,她一眼看见了司徒玉泽,站在人群中间,与旁边的人低低说着什么,旁边的人她也熟识,是顾长卿的兄长顾长林。 看见夏星微在宫人簇拥中进来,所有的目光都朝她看了过去,夏星微挑了眉毛,直接走到了人群中间,站在司徒玉泽身边大大方方的笑着:“表哥,前几日听闻你大婚,只是我也没有时间过去,这次回去一定代我向表嫂问好。” 司徒玉泽笑得温润如玉:“这个自然,今日知道我能见到你,你表嫂还让我代为问好。” 夏星微从怀中拿出一把精美的匕首,上面镶嵌的宝石耀眼夺目,正宗的石榴红看着便十分名贵:“当时备礼的时候,独独将这把匕首落下了,大表哥,你别看这匕首普通,当初还是外祖父看着漂亮买给我玩的,我第一次用这个杀了一只狼呢,那么大,锋刃无比,让大表嫂备在身边,能防身。” 司徒玉泽也没想到夏星微突然送出一个匕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回话,夏星微依旧笑着:“等我哪日有机会见了表嫂,一定要跟她说,这匕首可要放好,不但能杀狼,也能做些别的,比如谁做了对不起她的事情,手起刀落,干净利索。” 司徒玉泽有些无奈地看着她笑:“这些……倒也不用教,她大概是用不上的。” 夏星微笑得明媚:“如何用不上?时间男子多薄幸,有备无患。” 司徒玉泽连忙提醒:“她嫁的男子是我。” 夏星微粲然一笑:“哦,倒是忘了这一茬,无妨,先给了再说。” 夏星微说完,款款走到一边的位置坐下,本来还有几个想要上前说话的男子,一旁听完她的话,都默默向后退了几步,不敢上前。 司徒玉泽旁边一男子询问:“这便是安平公主?” 司徒玉泽点头:“正是。” 那男子犹豫了半天,终究是没忍住:“之前听说安平公主已经定了与金国和亲,最后和亲的却变成了昌平公主,难道当真是因为……” 他话没敢说完,似乎是也记起了司徒玉泽另外的身份。 旁边有人拍了拍他的胳膊,给他使了个眼色,他便将后面的话全部咽了回去。 夏渊还没有到,有宫人安排他们就座,当时拍他的人这才趁着机会上前,小声说:“和亲之事外面传得沸沸扬扬,你不知道?” “传言而已,岂能当真?”那男子目光中带着疑惑。 那人又神神秘秘向旁边看了几眼,才说:“无风哪来的浪,我可听说了,陛下想在咱们之中选一人作为安平公主的驸马,你要是不怕死想要搏一个前程,那大可一试,我小命只有一条,我不敢,真不敢。” 那男子下意识咽了下口水,今日夏星微虽然盛装,但素面朝天,不施粉黛,也能看出清丽脱俗,若是能娶回去,那是家族的荣耀,就连宫中的姑母也说了那不过是传言,但如人所说,这些若真只是传言,如何能越传越真? 公主从小亡母是真,边关长大也是真,金国国主突然暴毙更是真,桩桩件件,可都做不得假,若她真的命格犯了煞星,怕一般人压不住,荣华富贵谁不想要,但也总要有命享受才是正事。 夏星微并不知道哪个是韩云,又或者说夏渊其实看上的不是韩云,张云李云也都无不可,只要不是顾长卿便行,她在一旁坐着,大咧咧跟青栀交代:“今日父皇说了设宴款待举子们,我也没什么好送的,青栀,你将我为他们备下的礼物拿来,与他们分发下去便是。” 青栀闻言笑着点头,跟素枝一起下去了片刻,很快又重新返回,笑着说:“今日公主特意为大家准备下了礼物,虽不值什么,但也是公主心意,还望各位莫要嫌弃。” 每人的手上,便多了一本话本子,有人忍不住打开,又红着脸瞬间合上,夏星微像是没看到一般,依旧笑着:“你们平日里只知埋头苦读,大概也没有什么娱乐,我在边关的时候,可从没见过这么好的东西,回了京城才知道话本子这么好看,你们读的都是圣贤书,总会觉得太过无趣,即是读书人,送笔墨纸砚有些太俗,这话本子就送你们消遣,这可不是一样的,你们若是觉得好看了,也可交换了互相看,也改改你们沉闷的毛病。” 夏渊的声音从门外突兀传来:“是什么话本子,能让星微都觉得好看?” 夏渊的声音并不大,一进来,屋里十几个人便连忙都跪下身去,三呼万岁,夏星微也盈盈拜倒,脸上的表情依旧带着笑:“就是民间最流行的话本子啊,父皇不是要儿臣相看驸马吗?儿臣可不想要一个每日只会沉闷读圣贤书之人,他说的话我接不上,我喜欢的他又不了解,这样可有些不好。” 夏渊紧绷的神色松动了半分:“哦?一个话本子就可将人性格改变了?” 夏星微明亮地笑着:“一个话本子自然不行,那两个三个,三十个应该差不多了吧?而且,父皇也知道,儿臣本就没有四妹妹的温柔,自然要先让他们知晓,这世间女子,性格多异,并不是每一个都是温良恭顺,相夫教子,孝顺公婆的。” 夏渊深深看了她一眼,夏星微这些不入流的小把戏,是一眼就能被看穿的:“你想要说什么?” 夏星微也没有丝毫惧怕:“儿臣并没有想要说什么,只是想让人知晓我真实模样,不愿意装得温顺骗了人,哦,对了,父皇应该知晓,我没事的时候还喜欢舞刀弄枪,这个是不是也要提前说了,别到时候吓到了别人,或者一个误伤,那更是我的错了。” 夏渊眉头微微皱了一下:“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来人,开宴。” 第156章 指婚 宴席之上,夏星微的酒量让人瞠目结舌。 别人用酒杯,她直接换了碗来:“父皇,他们虽是文弱书生,总也是七尺男儿,就用这么个小杯子喝酒,有些失了男子气度吧?不若换了大碗来,那才有喝酒的氛围。” 夏渊声音冷凝:“星微,注意你的言行。” 夏星微冲夏渊笑了一下:“我平日里就是太注意言行了,给人一种我很弱的错觉,而且,用碗喝酒怎么就是不注意言行了?还是父皇怕他们这些书生喝不过我?没关系,我不笑他们,毕竟百无一用是书生。” 夏渊看着夏星微发癫的模样,只觉得自己额头青筋突突跳了两下,又当众不能发作,只能视而不见,任由夏星微举起碗:“父皇,如今会试武举都已经全部完成,儿臣还没有好好恭喜父皇,能得了这些人才。” 夏渊只是看了她一眼,并不说话。 夏星微笑着将碗中的酒再次一饮而尽,直接从席位上站起:“父皇,为了表示祝贺,儿臣不才,愿意献艺一番,博得父皇一笑。” 夏渊从心底里就觉得夏星微并没有这么简单只是献艺,淡淡说道:“只是一个平常宴会,不用如此费心。” 夏星微脸上笑容依旧:“并不费心,只需要借一把刀便好。” 她走到司徒修武跟前,声音明快:“也就你的刀还够分量,可能借我一用?” 夏渊已经不知道自己是第几次皱眉:“这是宴会,都是文人,舞刀弄枪有些不合时宜。” 夏星微直接上手,从司徒修武身上将刀直接拔出,在一众侍卫防备之下,依旧笑着:“有何不合时宜?他们是文人,但能安然坐在家中读书,安心参加科考,与前线的边关战士保卫疆土分不开关系吧?所以何故觉得武艺粗鲁?父皇,自儿臣回京,你大概从未见过儿臣舞刀弄剑,现在儿臣就想献丑一把,博父皇一笑。” 夏渊无奈,挥了挥手:“既如此,你自便。” 夏星微的眼睛虽然在笑,眼睛却没有多少笑意,大刀在手,舞得虎虎生风,与平日里的只为输赢不同,更是多了一些花哨动作,甚至一刀从桌上将一人面前的酒杯高高挑起,最后又稳稳落下,以森寒的刀刃,重新将酒送到了那人面前。 宴席之上,除了刀锋挥舞的破风声,根本听不到任何声音,十几个举子看着夏星微在中间耍着大刀,都忍不住身体后仰,生怕一个不注意刀飞了出去落在自己的头上,一套动作下来,夏星微将刀冲着司徒修武飞了过去,引得一群人倒吸一口凉气,司徒修武似乎司空见惯,精准将刀接到了手里,还刀入鞘。 夏星微行礼:“父皇可还喜欢?” 夏渊点头敷衍道:“身手不错,回座吧,若是醉了,可少喝一些。” 夏星微笑着回应:“儿臣还不曾醉。” 夏渊不想再让她说下去,连忙进入到了宴席的正题,挤出一丝笑意来:“朕这个公主,性情就是这般洒脱,倒是与其他的公主有些不同。” 下面有一男子拱手称赞:“安平公主不拘小节,韩云深感钦佩,尤其是看公主身手不凡,更是让韩云折服,有公主英武如斯,想必陛下更是英勇。” 夏渊脸上带了笑,连忙对夏星微介绍:“星微,他叫韩云,是当今新科探花,是不可多得的才子,妙笔生花,大有谋略。” 夏星微淡淡看了他一眼,冲他敷衍笑了一下:“探花郎也喜欢武功?改日你我切磋一番?” 韩云抱拳笑道:“公主说笑了,在下并不懂武功,只是很欣赏公主的英气勃发。” 夏星微似乎有些遗憾:“倒是不巧,我只喜欢能与我过几招的,还以为探花是要与我比试一番。” 夏渊连忙圆场:“文武不分家,一文一武说不准就是天作之合,新科探花即是欣赏你的武艺,其实倒也不妨多了解一番,此人品行高洁,为人正派,堪为良人。” 夏星微本以为自己这一番无礼的做派,定然让那些读书人望而却步,不曾想依旧还是逃不掉要被当众指婚的命运,心下冷笑,看向夏渊的时候,已是泪水在眼眶中打转:“父皇这是何意?就这么着急要为儿臣指婚吗?” 夏渊脸色凝重:“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四妹妹都已经远赴经过和亲,你身为长公主,自然也该早日议亲,朕帮你相看的,必是最适合你的。” 夏星微看着他:“父皇,你这般着急要将我嫁出去,可是听信了国师那煞星的言论?” 夏渊皱眉:“煞星之说,本就是术士无德乱说,自然不当真。” “那父皇又何必这般着急要将儿臣嫁出去?难道不是怕我克父的名声吗?虽然经过国主定下和亲后暴毙,我远在千里之外,如何就这般灵验了?父皇既然已经处死了那兼正,儿臣只当你不信,现在这又是如何?”夏星微皱着眉质问。 下面举子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夏渊有些无语:“朕何时觉得……” 夏星微直接逼问:“既然如此,为何自打我一出生便被送到了边关?若父皇真觉得不安,再将我送回去便是,我定然毫无怨言,也不愿意因我连累到其他的人无故丢了性命。” 夏渊深深看向夏星微:“你不要胡说,你是长公主,自然该有长公主的荣宠,朕为你指婚,不光是君令,更是父母之命,韩云文采斐然,胸怀大志,为人谦和,是最适合的驸马人选。” 夏星微笑着:“如果他是你中意的驸马,那父皇倒是可以让三妹妹前来相看,星微命硬,怕伤了父皇的良才。” 夏渊脸色已经完全沉了下来:“大胆。” 夏星微不服输地抬起下巴,毫不畏惧迎上夏渊的怒色:“父皇,你前些时日跟儿臣说,我与顾长卿,可不必急于一时,您自有安排,难道就是这样的安排?都说君无戏言,父皇又怎么如此出尔反尔?” 夏渊狠狠摔了酒盏:“放肆,你当真以为朕不敢治罪与你?公然谈论自己婚嫁,这是谁教你的礼数?你回宫这半年多,跟着嬷嬷学的规矩都学到了哪里?来人,将公主带回钟粹宫,没有朕的命令,再不许出。” 第157章 到达金国 顾长卿跪在养心殿门口,再次要求求见。 司徒长风皱着眉头看他:“长卿,别跪了,陛下既说了不见,你这般也是无济于事。” 顾长卿神色凝重:“司徒兄,麻烦再帮我通传一遍。” 司徒长风叹口气,他也不知夏渊闹的到底是哪一出,祖父已经辞官,当时还欣慰说这下两人应当少了几分阻力,没想到现在依旧还是没能称心。 司徒长风走向大殿,深呼吸之后再次禀报:“启奏陛下,顾长卿依旧跪在殿外求见。” 夏渊烦躁的将手中的奏折扔到了一边,目光不悦看了司徒长风一眼:“朕不是说了不见?他这般强逼,是要朕治了他的罪才甘心吗?” 司徒长风连忙说:“陛下息怒,顾长卿应该并无此意,大概是听闻公主的事情……” 夏渊冷冷笑了一声:“敢这般肖想公主,传出去,他将公主的名声置于何地?告诉顾长卿,现在即刻离开,否则,以欺君罔上罪论处。” 司徒长风只能低头听令:“是。” 再次走出养心殿,司徒长风脸上带着悲悯,走上前,伸手去扶顾长卿:“别跪了,起来吧。” 顾长卿随着他起身,带着一丝希望问:“是陛下愿意见我了吗?” 司徒长风叹气:“现在陛下正在气头上,你先回去,也不知道祖父是否有办法,现在事情不是都还没有定论,你也别急得乱了分寸。” 顾长卿眼神中都是焦急:“我如何能不急?” 司徒长风握着他的手微微用力小声说:“先回去,我想办法见了星微,问问情况再说。” 顾长卿只能离开,他看着养心殿紧关着的殿门,咬了咬牙,一句话也无法再说出。 顾长卿走了不久,惠贵妃便在宫女陪同之下,施施然来到了养心殿。 通传之后,惠贵妃袅袅婷婷地走入,还未蹲下身行礼,夏渊便大手一挥:“你身怀六甲,不必行礼,虽然现在已经入了秋,可终归暑热,你怎么这个时候走来了?” 惠贵妃笑得温婉:“妾身知晓陛下日理万机,刚好小厨房炖了一些燕窝,就想拿一些来给陛下尝尝,方才看陛下似乎有些不高兴,怎么了?” 夏渊淡淡笑了一下:“没什么,烦心事倒也不必让爱妃跟着一起忧心。” 惠贵妃弯唇笑着,走到了夏渊跟前坐下,纤细的手指在他肩膀上轻轻捏着:“臣妾此次来,除了送燕窝之外,还要特别来谢陛下成全云儿的情呢。” 夏渊淡淡笑着:“这个倒不必谢,凌云被寄予厚望,定然要开始谋算,他身后没有强大的支撑,若因此能得了些助力也不错。” 惠贵妃眼神中多是感激:“臣妾谢陛下,韩云虽然是庶长子,身份地位都与星微不匹配,但他从小就在他祖母膝下教养,真真是无可挑剔的后生,若真与星微成了一家人,家中自然欣喜万分,更是不敢薄待公主分毫,日后,星微即是凌云长姐,又是凌云嫂嫂,亲上加亲,是好事一桩。” 夏渊还是叹口气:“就是星微……其实早就该看清楚的,她一回来就行事张狂,自然不肯任凭摆布,先晾她一段时间,杀杀她的性子,等她果真能心平气和了,朕再将其中缘由给她说清楚,天子赐婚,还没有人能胆敢抗命。” 惠贵妃脸上的笑意越发深沉:“陛下说得极是,顾长卿虽好,总也是一介武夫,怎么会有云儿懂得体贴,现在星微是被人迷了眼,看不到旁人的好,不若陛下安排他们相处一番,说不准星微变能改变了决定。” 夏渊揉了揉眉心,顺手接过惠贵妃递过来的燕窝:“这件事情,容后再说,朕自然有朕的考量。” 惠贵妃满脸笑容地答应着:“是,臣妾听陛下安排,陛下,雪薇去和亲也走了半月有余,应当该到了金国了吧?和亲的使者还没有回来,也不知道她现在怎样。” 夏渊一手将她的手牵起:“放心,雪薇是朕亲封的昌平公主,去到金国,那也是做王后的,耶律彦不敢怠慢了她。” 惠贵妃笑着:“但愿如此,我近日总有些不安,改日到护国寺拜拜,求菩萨保佑雪薇,也保佑臣妾腹中这个孩儿。” 夏渊点头:“也好,朕得空了陪你走一趟也行,顺便也求求青州旱灾早日过去。” 金国。 夏雪薇的马车日夜兼程十五日,终于一队人马到了金国地界。 夏雪薇满脸的疲惫都掩盖不住满脸的欣喜,走了那么久,她忍下了旅途的劳顿,强撑着不让自己比旁人显得娇贵,就是想以最快的速度见到耶律彦。 那时常出现在她梦中的男子,就快要站到她的马车前,用八抬大轿将她抬入宫中,从此以后,两人携手,坐看关外的日出日落。 车外坐着的小宫女也带了些微的兴奋:“公主,前面来了军队,想来便是过来迎接公主的。” 夏雪薇连忙伸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一桩:“小荷你快帮我看看,我穿戴可还得体?身上可有不妥之处?” 外面有宫女掀开了帘子,认真地打量了夏雪薇一番:“公主宛若天仙,这通身的气度,定然让姑爷看眯了眼。” 夏雪薇脸微微红着,低头浅笑:“就你的嘴巴最甜。” 前面的军队快马到了马车前,来人遥遥朝着马车抱拳:“公主一路辛苦,属下特来迎接。” 夏雪薇听出这是以前耶律彦身边之人的声音,便掩藏着自己的欢喜,低低嗯了一声:“有劳。” 使臣开口说话:“没想到竟是八图将军亲自迎接,公主已经到了城下,在下的任务也算完成,这是夏国的和亲婚书,还请八图将军承与主上。” 八图接过和亲书只看了一眼,便一眼发现不妥之处,凝眉问了出来:“主上不是说安平公主吗?和亲书上怎的是昌平公主?” 使臣连忙说:“在下在夏国之时,曾飞鸽传书两次,夏国皇帝执意昌平公主前来和亲,在下也没奈何,那边迟迟等不来音信,在下也只能先将公主迎回,总不会误了两国交好便是。” 马车内的夏雪薇敛了微笑,脸上是被羞辱之后的尴尬,但她很快调整好自己的心态,重新带上笑容:“八图将军,我父皇为两国友好,才特意让我来金,如今已到城下,还望八图将军带我见了你金国主上。” 八图对于意料之外的事情也一时没了主意,主上有多期待这次和亲他是看在眼中,如今盼了两个多月的人终于千里迢迢赶到,却突然换了人,他无法想象耶律彦该是多震怒,但事已至此,好像也没有退路,只能在前方带路,迎夏雪薇进城。 第158章 为什么是你? 马车行至城门前停下,宫女下车,为夏雪薇打了帘子,夏雪薇便伸出雪白嫩滑的小手,优雅地搭在宫女手背,慢慢从马车上下来,抬头,便看见威严的城门前,耶律彦一身红色锦衣站着,身后站着一些官员,脸上还带着罕见的笑容。 夏雪薇再也无法掩饰心中的雀喜,一步步走向耶律彦。 在她眼中,耶律彦脸上的笑容,竟然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淡了下去,直到一直粗粝的大手狠狠将她头上的凤冠拂去,另一只手毫不客气地捏住了她的下巴,粗粝的手将她的下巴捏得生疼,让夏雪薇忍不住眼中含了泪。 耶律彦深深看向夏雪薇:“和亲的公主为何是你?为何突然变成了你?夏星微呢?” 夏雪薇忍下蔓延在喉间的委屈,努力向耶律彦笑着答道:“你是问为何不是姐姐吗?” 耶律彦的眉皱着,嘴角却带着一丝邪笑:“你最好给孤说清楚。” 夏雪薇努力维持自己脸上的笑容,嘴唇却怎么也忍不住的打着哆嗦:“姐姐不愿前来和亲,也因着姐姐煞星的名声,父皇才特意派了我来和亲,如今我身后三千禁卫军,还有我夏国前来送亲的使者,主上即便是不满,也还是要将仪式风风光光的办完了,才好再来细问。” 耶律彦狠狠地将她的头偏向一处,冷冷笑了一下:“你夏国不讲信誉,临时调换和亲公主,还想要孤风风光光将你迎进去?八图,关了城门,开西角门,迎公主进城。” 他话还未说完,便直接转身,纵身上马,头也不回地策马离开。 八图上前,对夏雪薇做出了一个请的姿势:“公主请随末将这边走。” 要走过去吗? 在马车上足足坐了十五日,只在驿站歇下不足十次,她的腿已经浮肿不堪,但她咬了牙,转身跟上八图,两名贴身宫女见状,连忙走上前一左一右轻轻搀扶住夏雪薇,忍不住小声抱怨:“公主正经来和亲,凭什么不让从城门进?什么西角门,怎么跟旁人……”后面那句纳妾的话,她斟酌了再三,总归没有脱口而出。 小荷也说:“正是,公主可是陛下亲封,咱们惠贵妃在后宫位份已经是最高,来到这荒芜之地,竟然还要被他们怠慢。” 夏雪薇声音温柔,但却带着不容置疑:“小荷小梅,这些话你们只说着一次便就够了,往后不要再让我听见你们这般说,明白吗?” 两个宫女低头:“是,奴婢遵命。” 夏雪薇的脚程并不快,走了好半天,才在城门正西的方向找到那所谓的西角门,看着倒像是一个简易的通道,只有一两个士兵把手,八图将令牌亮出,让士兵开门,夏雪薇还没有走过去,一股很臭的味道便扑面而来。 八图看夏雪薇用帕子掩了鼻子,好意解释:“公主赎罪,这里平日里要运出一些东西,地上难免遗落一些,所以可能味道不太好闻,但一直有固定人打扫着,向前再走几步便好了。” 夏雪薇经他提醒,低头看了一眼,路上似乎有些粪便掉落的痕迹,便立时明白,这里恐怕是城中夜香王外运的路,强忍着想要呕吐的感觉,小碎步快走了几步,屏着呼吸走了几步之后,才敢呼吸。 八图在前面引路,引起一些人的围观:“八图将军,这女子是何人?可是你在夏国找的婆娘?” “夏国之人长得就是白净,不像咱们这的女子,个个黑的跟碳一般,糙的剌手。” “小娘子看着还挺害羞。” 夏雪薇头上凤钗落地,没了珠帘遮挡,也没来得及带上面巾,只能任由他们这般评头论足,羞愤地低着头不敢说话。 使臣上前大喝:“大胆刁民,这是我夏国前来和亲的公主,岂容你们这般羞辱?” 另一使臣质问:“八图将军,你们金国就是这般招待我们吗?” 八图也有些无奈:“我金国民风开放,他们也是不知者不罪,还望两位赎罪,别与他们一般见识,公主大体,自然也不会计较。” 使臣还想说什么,夏雪薇沉声道:“既然如此,还请八图将军对他们也约束一分,也全了两国体面。” 八图点头:“公主说得有礼,委屈公主了,所有人回避,来人,前方开道。” 立刻有金兵走到了前方,开始向两边驱赶看热闹般的人群。 夏雪薇走了半个时辰,才终于来到了宫门前,依旧是角门进入,没有软轿,她用她的脚步,丈量了大半个金国的皇城。 嘴角带出一抹苦笑,若今日来的不是她,而是夏星微,恐怕耶律彦脸上的笑容也不会这么快淡去,自然也不会让她走什么西角门吧? 她有些不懂,她跟夏星微比,到底输在了何处? 带着一丝不甘,她终于看到了耶律彦。 彼时,他正吩咐着下人将一处宫殿上的红绸全部撤下,甚至夏雪薇的仪仗全部都来到了他面前,他连看都未看一眼。 夏雪薇盈盈一拜:“主上,雪薇是带着和亲书而来,主上这般做,岂非是打我父皇的脸?” 耶律彦只是淡淡扫视了一眼夏雪薇的脸庞,带上了不屑的笑容:“打脸?你们现在难道不是在打孤的脸?若非你是女人,看在你母妃的份上,今日孤便让你血溅三尺,这竞合宫你不配住,旁边有一处偏殿,你就暂且先住在那里。” 八图上前小心翼翼地问道:“现在文武百官都已经在宫外候着,那宴席……” 耶律彦淡淡看了他一眼:“宴席终止,宫内准备出来的吃食,让厨子一起拿到外面,让他们都分了各自带回去。” 八图又提醒:“公主的送亲队伍……” 耶律彦看都没看夏雪薇一眼:“送亲队伍是夏国之人,孤自然以礼相待,带他们去外面,排队领吃食吧。” 八图领命离开,一使者有些不忿:“主上,你这样安排,怕是对我夏国有些不敬吧?” 耶律彦似乎满不在乎:“孤备下了好酒好肉,奈何你们掉包了孤要迎的公主,竟然还敢奢望孤的酒肉?简直妄想,金国与夏国虽然是邦交,但终归是两个国家,孤以为,你们禁卫军现在堂而皇之地送到了孤的行宫,这本身就是大大的不妥,现在就请你们撤到十里之外,安营扎寨,不然,别怪孤不讲情面。” 使者被气得涨红了脸:“你别太过分。” 耶律彦邪邪的笑着,充满了警告和不屑:“孤别过分?那也要分谁,你们这般的,给你们吃饭已经是孤最大的容忍,来人,送公主去旁边院子休息。” 第159章 事在人为 夏雪薇从来没有想过,她期待了一路的耶律彦竟然会这么丝毫不讲情面地对她,看他转身就要离去,连忙上前,拉住了他的衣角:“主上,今日难道不是你我大婚?” 耶律彦看傻子一般看了她两眼:“何来大婚?即便是大婚,也该是孤与安平公主,孤不知你是如何抢来这和亲的名头,你若想留下,自行留下,但别指望孤给你任何名分,你若不想留,今日便可跟着你们的使团离开。”他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使臣抱拳:“公主,此事不能任由他们作践,既然是他们毁约在先,便不是我等不履行和亲,公主跟臣回夏国,禀明了陛下,让陛下做主。” 夏雪薇脸色变了变,最后还是倔强的开口:“今日之事,就先依着金主,或许这边是他们金国的规矩,大人,回去之后,莫要将这些告知父皇和母后。” 使臣不解:“公主不必这般委屈,是他们不仁在前,臣等定然护送好公主回去。” 夏雪薇挺直了身子:“本公主既然前来和亲,那从入城之后,便是金主的人,不管如何,本公主都不会忘记我的使命,两位大人,你们先去驿馆歇息一番,择日回去吧,这里,我来应付便好。” 两位使臣面面相觑,都有些不忍:“公主——” 夏雪薇已经转身,随着下人走向了旁边的偏殿内,没有大婚又如何?即便没有大婚,她现在也是耶律彦妃嫔的名头,至于后面,她自然会有她的手段,无论如何,耶律彦最后还是她的,这便足够。 偏殿与她的寝殿相比都不如,看着便像是下人住的地方,但好像有好些年不曾有人住过,屋子里虽然没有灰尘,却毫无人气。 小梅忍不住还是抱怨:“金主也有些太过分了,不管如何,也不该给公主安排这样的住处。” 小荷也跟着附和:“这里跟咱们皇城相比可差远了,而且,你看现在天上日头已经下来,为何还是这般燥热?这里难道就没有冰?那他们如何避暑?” 夏雪薇在旁边轻轻落座:“既来之则安之,你们随意先收拾一番,先住下便好,只要住下了,何愁以后再无去处?” 小荷一边收拾一边嘀咕:“那金主也是毫无眼光,公主与长公主比,可强了百倍,不管是性情还是容貌,哪里比不上?他竟然还嫌弃,日后,待他知道了公主的好处,公主也别那么快给了他好脸色。” 夏雪薇的眉头微微皱到了一起:“你们若还是这般没有轻重,明日随着使臣回去便是,我不用你们。” 小梅小荷连忙跪到地上,小声说道:“奴婢知错,奴婢无状,还请公主赎罪,奴婢以后定然不会再这般。” 夏雪薇叹着气将人从地上扶了起来,脸上的愠色淡下去了一些:“起来吧,你们以后知道了便好,不必收拾那么仔细,天色已经晚了,稍微收拾一下,去问问何时用晚膳吧,咱们一路舟车劳顿,吃点东西先早日歇息,往后的事情,会慢慢好起来。” 两人这才起身:“是,奴婢听公主的。” 两人收拾好了房间后,小荷负责前去询问膳食的情况,过了许久,才有穿着金人服饰的一个女子带着几个下人前来,那女子长长的辫子垂在胸前,明眸皓齿,皮肤并不甚白皙,却自带着健康的光泽,明亮的眼眸中带着不屑,看着夏雪薇的时候耀武扬威地抬起了下巴:“你就是那和亲的公主?看着柔柔弱弱,怎配站在我六哥身边?” 听到她的称呼,夏雪薇明了她的身份,连忙起身,带上微笑:“想必你应该就是九公主了,我初次来,也并未备什么见面礼,听说九公主素爱骑射,我特地为九公主准备了一把弓箭,希望公主可以喜欢。” 她在途中,曾向金国使者打探,如今的金国皇城内,皇子死的死,出宫立府的也有,只余下一个九公主耶律妍,是原本金主与耶律彦母后的贴身宫女所生,小时候那宫女虽然身份低微,但对耶律彦也很是照顾,九公主便与耶律彦关系极好,如今在宫中地位高出了原本许多。 耶律妍一眼便看见小梅应声拿出的一把金灿灿的弓箭,上面镶嵌着各色宝石,精美异常,眼神亮了几分:“你倒是识趣,你认得我?” 夏雪薇脸上的笑容柔和:“以前不认得,以后便认得了,你既然是主上的妹妹,便是我的妹妹,我叫夏雪薇,其实与你年岁差不多,不介意的话,你也可以喊我一声姐姐。” 耶律妍脸上的笑容又多了一分:“我还以为你以后便是我的嫂嫂,不过,我喜欢姐姐这个称呼,叫起来更亲切自然,你也可以喊我阿妍,以后在这宫里,谁敢欺负了你,你就只管报上我的名号,他们若还是不长眼睛,我帮着姐姐收拾。” 夏雪薇上前拉住了她的手,小小年纪的女孩子,手上却带了薄薄一层茧:“那姐姐在这里先谢过阿妍了。” 阿妍这才想起此行的正事:“姐姐,这是我哥给你的下人,我就带着他们过来了,这是阿布,这是阿茂,她们两个还算机灵,姐姐想要什么,可跟她们说。” 夏雪薇连忙冲着阿妍拜谢:“我正愁着不知该去哪里问膳食的事情,没想到阿妍你就来了,你真是我的小福星。” 阿妍明媚地笑着:“这有什么?阿布,去传膳,今日我也在此处用膳,告诉厨房,多做些夏国的菜式,姐姐远道而来,别吃不惯。” 其中一名侍女应声离去,不多时,便陆续传来了满桌子的膳食。 阿妍热情地向夏雪薇介绍着:“估计是他们并没有准备你们那边的膳食,姐姐先迁就一下,后面再让他们慢慢改,你也尝尝我们金国的烤肉和手抓饭,等会我还想听姐姐讲讲你们皇宫中跟我们这边有何不一样呢。” 夏雪薇眼角弯弯地笑着,很快便与阿妍熟络了起来,看着阿妍热情跟她说着话的模样,她心中便又安心了一分,是了,人与人相处,也不是一开始就和谐的,不都是自己去争取的吗? 她能够用最短的时间让刚才还不可一世的阿妍变成现在这样毫无防备,便也自信可以让并不想要娶她的耶律彦,心甘情愿地承认自己的地位。 第160章 顶撞 夏雪薇已经被禁足了一个多月。 夏渊已经要将她和韩云的婚事提到明面之上,夏星微无奈,直接一把弯刀冲出了钟粹宫。 来到养心殿门口的时候,司徒长风阻止了她胡闹的行为:“公主,您现在应当在钟粹宫,如何出现在了此处?” 夏星微看着司徒长风,神色淡然:“我要求见父皇。” 司徒长风拦下了她抬手就想要打进来的意图,皱眉看着她,压低了声音:“你别胡闹,你这是在挑衅陛下的权威,占不到丝毫的便宜。” 夏星微的声音朗朗:“我已经求见了父皇多次,可父皇依旧不见,迫于无奈,我只能直接来到这里求见,长风,你帮我通传。” 司徒长风给她使了眼色:“祖父说了,让你稍安勿躁。” 夏星微推开了他的手:“我再稍安勿躁,人就要被送上花轿了,今天我定然要见到父皇。” 司徒长风还想要阻拦,养心殿内传出了夏渊威严的声音:“让她进来。” 司徒长风这才走到一旁,但依旧以眼神警告她不要冲动。 夏星微仿佛看不见一般,径直走进去,还未行礼便直接质问:“父皇,儿臣说了,您指婚韩云,儿臣不愿,不管是谁来说和,儿臣都不会同意,请父皇收回成命。” 夏渊皱眉看着她:“你放肆,你持刀与侍卫对打其罪一,见了天子不行跪拜礼其罪二,毫无礼仪顶撞于朕其罪三,你就朕以为朕不敢治你罪?看来这一个多月的禁足,还是没能让你学会如何为人子女,如何为君之下。” 夏星微看着夏渊冷冷的笑了一下:“父皇,如今我还依旧喊你这一声父皇,便已经尽了为人子女的义务,我在边关十几年,也从未敢对你有过半分怨恨,只觉得即便我没有在皇宫长大,也依然过的很好,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回来之后,我以为不管如何,我都是你的女儿,你即便对我不甚亲近,面子上倒也做得十足,总也有些父女情分在,可你从一开始到如今,对我的父女情,好像全部都是算计,算计到底如何才能不触及到你的利益,算计我如何才能最大限度发挥我这个身份该有的作用,甚至不惜我去跟一个比你还要大的金主和亲,我从未见过如你这般为君为父之人。” 夏渊随手拿起桌子上的砚台,狠狠地朝着夏星微砸了过去,打断了她的控诉,夏星微偏头,很轻易便躲了过去,轻笑着:“怎么?不能说吗?” 夏渊黑着脸,看着她几乎暴跳如雷:“夏星微,你大胆,你竟然口出恶言,当真以为我不忍心如何?” 夏星微直视着他的眼睛:“我自然相信你能随心所欲,但那又能如何?我说的哪些是错误的?我从不不会无条件服从,本就生了一身逆骨,你要是看不惯,自给我打断了手脚丢进花轿,否则,别想我按照你的安排去嫁人。” 夏渊脸色黑得吓人:“你的婚约已定,就算是你死了,你的尸体朕也命人抬到韩家去,至于顾长卿,明日他便要领兵重新到关外,你就死了你那份心。” 夏星微脸色变了变:“你说什么?” 夏渊声音提高了几分:“来人,把夏星微给朕押回去,司徒长风,你亲自守着钟粹宫的大门,若再让她从钟粹宫出来,朕拿你是问。” 夏星微根本顾不上向她围过来的侍卫,红着眼睛追问:“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顾长卿为何还要去边关?你就是这样识人善用的吗?” 司徒长风上前,一个擒拿将夏星微拿下,神色中带了急切:“公主,别闹了,我送你回宫。” 夏星微依旧不服气,冲着夏渊大喊:“你这般出尔反尔,以后还有何信誉可言?” 夏渊再次扔了一个茶盏,由于司徒长风正拉着夏星微,茶盏不偏不倚,刚巧砸在了她的额头,鲜血瞬间就顺着额头流了下来:“滚,给朕滚出去,从此以后,不要再来见朕。” 司徒长风愣怔片刻,在夏星微再次要暴起的时候,一手捂着她手上的额头,一手拉着夏星微快速离开养心殿。 司徒长风的力量毕竟比夏星微大了很多,她挣扎不开,脚便狠狠在他脚面跺了一下:“你为何要拦我?司徒长风,你没听见他说了什么吗?” 司徒长风的神色带着忧虑,看这旁边的其他侍卫,只能叹口气:“公主,别闹了,先回了钟粹宫再细说好吗?你这样闹,结果呢?闹出了自己想要的吗?” 夏星微被他两句话说得哑口无言,她必须得承认这次是她冒失了,她原本的计划并不是上去直接硬刚,只是看着夏渊如此毫不讲情面的模样一时没有忍下来,才爆发了这样的争执。 看夏星微不再挣扎,司徒长风才慢慢将她放开:“你先在钟粹宫等着。” 夏星微冷哼:“等着等着,你们一直都让我等着,等什么呢?你没听见他说了什么吗?就算我死了,我的尸体也要嫁过去,我就等这个结果吗?” 司徒长风不再说话,只是低了头,交代着侍卫将夏星微围好了,不能有半分差池。 夏星微又问:“刚才他说顾长卿要去边关是什么情况?不是不打仗了吗?为什么又派他去边关?是不是这件事情你们早就知道,只是没有告诉我?” 司徒长风小声说:“我们也是三天前得到的消息,金国打着咱们欺瞒他们,私自调换和亲公主的事情,在边关蠢蠢欲动,便派了三叔父与长卿前去边关。” 夏星微皱眉:“金国?” 司徒长风皱着眉:“现在不是说这些的地方,我送你回宫再说。” 夏星微终于安静了下来,她也明白,三天前下的令,自己一直被禁足,消息闭塞,顾长卿估计也很焦躁,现在他们不能乱,事情既然已经成了定局,那就只能想办法破局,而不是拒绝入局,她长长吸口气,随着司徒长风一路走回了钟粹宫。 第161章 出宫 司徒长风以最简洁的语言将所有的事情讲了个清楚。 金国在边关并非只是蠢蠢欲动,而是已经有了实际行动,金国收回了一座城池,现在正在试图收回第二座他们进献的城池,边关没有大将,毫无作战方法可言,只能被动防范,输得一塌糊涂。 如今司徒诚青州赈灾未归,陛下竟然没有派司徒信前去,而是派了司徒义和顾长卿,顾长卿也曾几次求见,但夏渊一直都是避而不见,如今顾长卿已经接了虎符,明日辰时便要率兵出发。 夏星微有些疑惑:“既要打仗,二舅舅为何没被派过去?小舅舅刚成亲,新婚燕尔,反而派了他去。” 司徒长风叹气:“如陛下所言,三叔父虽是新婚,但二叔父夫妻分别已经十几年,自当体恤,但是,我跟修武也向陛下请旨,想要随军去往边关,陛下还是不允,只说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管理好宫中安危。” 夏星微看向他:“长风,我不能坐以待毙,这件事情有些不对劲,以前他不觉得二舅舅他们分别十几年吗?还是说到现在他依旧还是忌惮,不愿意将兵权重新交出来?” 司徒长风摇了摇头:“圣意不可轻易判断,我也猜不透陛下到底怎么想?若是不想我们司徒家重新掌握了兵权,那为何又命三叔父前往?如今婶母有孕,正是需要三叔父在身边的时候,三叔父已经两日不敢回自己院子了,二叔父也向陛下陈情,与三叔父调换,但……陛下未允。” 夏星微看着司徒长风:“我要出去。” 司徒长风皱着眉:“想必陛下也知道你不会安稳呆在宫内,所以才让我来看着你,星微,你觉得我们现在该如何?” 夏星微看着司徒长风面露出祈求的神色:“长风,虽然我们俩吵吵闹闹,可我知道,你嘴硬心热,现在我已经被逼到走投无路,这个皇宫我再呆下去,真的会死在这里面的,我要走,我要离开,我只求你别拦我。” 司徒长风叹口气:“祖父的意思,也是这般,现在朝堂之上,咱们司徒家看着光鲜亮丽,实则岌岌可危,祖父说,你若想走便走吧,到了边关之后,不要再回来。” 夏星微面上一喜,随即又皱眉问:“岌岌可危?那我走了你们怎么办?” 司徒长风淡笑一下:“祖父说的不过是最糟糕的一种情况,大不了陛下罚我便是,司徒家的军功还是在的,你要走就别瞻前顾后。” 顾长卿是天还未亮便与司徒义一起离开的皇城,夏星微是当天半夜偷偷从钟粹宫潜出,躲过了巡逻的护卫,飞檐走壁出了皇宫,并且在城门口看到了司徒信,给了她一匹快马。 夏星微一身黑衣,一头秀发利落地用一根桃木簪挽起,宛如一个俊秀少年,利落地翻身上马,冲司徒信说到:“二舅舅,多谢。” 司徒信笑着看了她一眼:“傻孩子,跟舅舅还说什么谢不谢的?天高任鸟飞,你到了边关,别再惹事就成。” 夏星微眼中含了泪水:“二舅舅,回去之后,帮我转告外祖父,等有机会,我定然回来看他,让他老人家保重身体。” 司徒信在马背之上打下一巴掌,马儿吃痛,前蹄凌空而起,随即便向前一路狂奔。 夏星微手拉着缰绳,回过头来看司徒信的身影,可眼中的雾气让眼前一片朦胧,她看不清司徒义的模样,只能哽咽着喊:“二舅舅,你们多保重,我会回来的。” 回边关的路程,夏星微是刻在了心间的,她快马加鞭一日夜,终于在第二日的傍晚,看到了夕阳下骑乘的一队人马。 夏星微脸上带上了惊喜,看着越来越近的距离,已经隐隐约约能看见士兵扛的夏国的旗帜,连忙挥动马鞭,让马儿再跑快一些。 片刻的功夫,她终于追上了队伍。 马蹄声也引起了军队的注意,很快有小队长拦下了夏星微:“你是何人?可有通关文牒?” 夏星微见他眼生,连忙说:“我找顾长卿。” 那人脸色依旧未变:“你找顾将军何事?看你打扮,不像是禁军之人。” 夏星微一听他的话,便心知自己没有问错:“那就麻烦你跟你们顾将军说,他的未婚妻要见他。” 那人疑惑:“未婚妻?顾将军何时有了未婚妻?” 夏星微脸上风尘仆仆,依旧能看出清秀的模样,那人又仔细打量了她几眼,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来:“哦——你是哪家的姑娘,定然是爱慕我们顾将军,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吝成人之美,姑娘稍等,我这就去通传。” 他说完,快速跑向前,不出一刻钟,顾长卿骑着高头大马,策马扬鞭逆着队伍而来。 夏星微脸上带了笑容,看着马上的少年离她越来越近。 顾长卿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看着离他越来越近的面容,他揉了揉眼睛,不是幻觉,就是夏星微在看着他微笑。 他在她面前勒马停下,笑着看向夏星微:“星微,你怎么来了?” 两人面对面站着,周遭的一切,好像已经都不重要了,他们已经将近两个月未见,眼前的人,面容依旧,却总感觉已经经历了万年。 “顾长卿,我跟你一起走。” 顾长卿伸手,摸到了夏星微柔软的发丝,他才相信,眼前真的是他日思夜想的人,眼圈一点点红了起来:“我还在想着,要尽快建功立业,回去了再去求娶,陛下已经答应了我,给我两年时间,我刚才还在想着,两年那么长,你会不会把我忘了,你竟然从天而降出现在我的面前,星微,这一切都跟做梦一般,让我不敢相信,陛下怎么会让你来的?” 夏星微将散落的发别向耳后,笑容如艳阳般灿烂温暖:“他定然是不肯让我前来的,所以,我出来的时候,他根本不知。” 顾长卿担忧地看向她:“这样陛下怪罪下来可怎么办?” 夏星微大咧咧地说:“没关系,反正天高皇帝远,即便是他想要惩罚,总要能抓到我再说。” 第162章 重回边关 夏星微依旧还是男装打扮,骑马与顾长卿并肩而行。 司徒义还是有些担忧:“你这般鲁莽,万一陛下真的怪罪下来,会不会牵连到长风?” 夏星微叹气:“他为了不让我从钟粹宫出来,故意让长风来看着我,牵连到长风是必然的,但最多不过是降职打板子,我也只能对不住长风了,等我回来之后,再跟他道谢致歉。” 司徒义点头:“也好,长风皮糙肉厚,打几下便打几下吧。” 夏星微皱着眉:“若不是长卿说起,我还不知他竟然会这般骗人,我在宫中被他逼着要与韩云定亲,在宫外,又哄着长卿远赴边关,定下什么两年之约,都说君无戏言,我看他从来都是信口开河,这样的人,哪里有做皇帝的样子?” 司徒义连忙阻止道:“你小心说话,这要是传到陛下的耳朵里,你说不定就掉脑袋了。” 夏星微吐了吐舌头:“他能做的,我还说不得了?对了,小舅舅,我不明白,为何二舅舅要代你去边关,他执意不肯?这次金国蠢蠢欲动,或者,他直接把二舅舅也派来,二舅舅作战经验最为丰富,不是能更快的平息?我实在是想不明白,这又是为何?” 司徒义叹口气:“他将我司徒一家全部从边关召回的时候,就已经防着咱们了,如今好不容易收回去的虎符,这般又转手送回来,你觉得他会甘心吗?所以他才会派了长卿做将军,我依然为军师吧,不管如何,我们只要问心无愧便罢,那权利,还真不是人人如他那般看重。” 夏星微自感觉以有这样的父皇为耻:“如此也好,等边关稳定,小舅舅就上书回京便是,你与舅母刚成亲不过两月,正是新婚燕尔,不能让小舅母也如大舅母和二舅母一般。” 司徒义的神色带了悲伤:“你说得很对,当初我不成亲,便是不想有姑娘在后院守活寡一般,本以为这次回京总算安定了下来,没想到,玉书还是要如大嫂二嫂一般,是我对不住他。” 顾长卿安慰:“叔父别难过,咱们平了纷乱之后,我留守边关,你回来皆大欢喜。” 司徒义看了看夏星微:“那星微呢?” 夏星微脸色微微一红:“我这次出来,本就不打算再回去,那红砖绿瓦看着富丽堂皇,其实真如一个牢笼一般,我在里面,都觉得透不过气来。” 十日之后,军队到达了驻扎地,顾长卿拿了虎符,暂时收了原本驻守边关的令牌,重新安营扎寨。 金兵军营内,耶律彦在帐中安坐,有探子来报:“主上,地方那边果然派了人过来,还调派了不少禁卫军。” 耶律彦嘴角带着一丝笑意:“来的都是谁?带头的几个?” 探子回报:“据咱们的探子传递过来的消息,这次被派来的是顾长卿,司徒义两人,没想到夏国这次竟然没有重新启用司徒楠。” 耶律彦打断了他的话:“孤是问你,为首之人,除了他们,可还有其他人?” 探子回禀:“还有一不知名身份的少年,无人知晓是谁,一直与他们同行。” 耶律彦伸手:“你先下去吧。” 探子离开之后,八图上前:“果然主上对夏国皇帝还是非常了解的,既然着此次就只来了一个司徒义和顾长卿,不如咱们将兵力全部调来,直接来个破釜沉舟,彻底将他们的边防击溃,也省得还要对他们俯首称臣。” 耶律彦摇头:“不妥,夏国的兵力一直不弱,这十年内,即便没有司徒家,稍微有些谋略的将领戍守,咱们都讨不到什么便宜,若举全国之力,到时候周边小国反而坐收了渔翁之利,目前来看,若能与夏国相安无事,咱们休养生息一番,再徐徐图之方是良策。” 八图不解:“那主上前些时日又何必收回一城池?真要是再打起来,咱们还是不还?” 耶律彦冷笑:“孤即已收回,自然不会再归还,趁此时机,若真能将她逼迫过来,也不枉我费了一番心思。” 八图又问:“主上又如何能确信她人能跟来?” 耶律彦淡淡说道:“昌平公主即说夏国皇帝有意为她择驸马,以她的性格,定然不会束手就擒,内应也传来音讯,司徒家惹了盛怒,恐怕就是因为她,她趁此机会,定然跟着前往边关。” 八图叹气:“主上,为了一个女人,真的值得费这么多的心思吗?” 耶律彦挑眉:“孤要的人,还从没有要不到的,别人值不值得孤不知,但夏星微,她确实值得孤为她费得这番心思。” 八图了解耶律彦的秉性,低头退了下去,便不再劝阻。 司徒府,司徒长风被打了五十板子,人是被司徒修武背回来的。 一回到院中,大夫人便忙令人去请大夫,眼中的泪水忍不住落下,看着他一身白衣上斑驳的血渍,帕子都被泪水浸湿:“长风,陛下怎么罚你这般重?” 司徒长风脸色有些煞白,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安慰大夫人:“母亲别哭,不过是看着严重,我皮糙肉厚,其实根本就没伤到筋骨,养两天便好了。” 大夫人压着眼角:“这看着如何是养两天便好的?陛下可还说了什么?” 司徒长风笑了一下:“既然已经打了我,应该后面不会再提这件事情,陛下将星微私自出宫的事情压了下来,应该不会再提,五十板子换了星微的自由,值得了。” 司徒楠快步走了进来,司徒长风想要起身,被司徒楠伸手压下:“你别动,好好趴着。” 司徒长风脸上带着笑:“祖父不用担心,打了板子,让陛下出了气便好,我自己认下了所有的错误,并未连累到其他人,即便是陛下派人前去追赶,三日已过,定然也追不上。” 司徒楠有些心疼的看着他,神色怆然:“长风,你受苦了。” 司徒长风大气一笑:“这点苦不算什么,星微跟着叔父和长卿离开,到了边关,便是将在外,等过个几年,长卿有了军功,陛下再想要阻拦他们在一起,怕是也要重新掂量一番。” 司徒楠深深叹口气,以陛下的气量,当真能等到两年之后,他们建功立业吗? 第163章 交手 军营之中,司徒义和顾长卿夏星微一起,叫来了原来的将领,在营帐中商议着最近的几次战事。 其中一名将领将两次的冲突细说分明之后才说:“金国的皇帝御驾亲征,说来也是奇怪,其实只有第一次出其不意的偷袭,夺回了一座城池的控制之后,对方时常过来叫嚣,却甚少真正冲突。” 司徒义有些不解:“他可曾说过什么?” 将领回忆:“倒也不曾,金人鲁莽,左不过一些污言秽语,逞凶斗狠之言,哦,那金国皇帝倒是说过,就算是司徒将军来了,他也不惧。” 司徒义自负笑了一下:“这个耶律彦,早已是咱们手下败将,不惧又能如何?也不会改变曾经被你和星微生擒的事实,下次再来叫嚣,长卿,咱们去会会他。” 顾长卿点头:“这个没问题,我早就想要会会他了。” 对于一直觊觎夏星微的男人,他已经忍了很久,能在战场之上碰到,自然最好,他想要再跟他一较高下,证明他依旧还是他的手下败将。 夏星微提醒:“耶律彦这个人诡计多端,遇上了千万小心,他在夏国之时,就惯常用纨绔伪装,想来后面也是因为他的伪装,又骗了祖父,最后父皇才会不顾当初金人使臣的诉求,硬是将他放回了金国,现在来看,与放虎归山无异。” 顾长卿点头:“这个我也明白,你放心。” 他们到了边关的第三日,果然在边界线,金兵再次侵扰,顾长卿和司徒义披甲上阵,带了人站在了军队之前。 耶律彦身上早已没了之前的吊儿郎当的神色,骑在马背之上,穿着森然的铠甲,一柄钢刀在手,棱角分明的脸上,多了的是上位者的威严和冷冽,看向顾长卿的时候,带着轻蔑:“你们夏国是没有良将了吗?竟然派你担任主帅?毛都还没有长齐的人,顾长卿,你打过仗吗?见过血吗?” 顾长卿并没有因为他的三言两语有任何情绪波动:“夏金两国既然已签下协议,夏国也接受了你们的臣服,现在大动兵戈,所以之前的协议全部作数了对吗?” 耶律彦冷哼:“协议?孤倒是想让它继续生效,先破坏这个协议的是你们夏国皇帝,可并非是孤。” 顾长卿来之时,夏渊便告诉他,金国的生乱,自是因着和亲公主突然换了人的原因,所以只有派顾长卿来,他才能真正放心,他这话的意思顾长卿明白,如果有人不想要让夏星微和亲,那顾长卿绝对要排在第一位。 顾长卿冷笑:“你说的,可是夏金两国和亲之事?想当初,和亲之人可也并非是你,所以到底是谁先不遵守协议?你既然私自撕毁两国友好邦交,那便不要推诿责任,我还能敬你是条汉子,我夏国昌平公主,温静贤淑,来你金国,又哪里辱没了你们?” 耶律彦长刀横过胸前:“顾长卿,你可愿与孤一战?” 顾长卿长剑出鞘,神色中带着自负:“你既有心叫嚣,那顾某自然敢迎战。” 双方的战鼓开始敲起,震天的鼓声中,司徒义看了顾长卿一眼:“小心。” 隐在人群的夏星微也悄悄上前,只是对顾长卿投去一个眼神,没有多说一句,顾长卿冲她微微点头,拍马便率先冲了出去。 耶律彦也毫无惧色,用力一夹马腹,乌黑的战马嘶鸣着,向着顾长卿的方向冲来。 八图在身后连忙喊:“主上多加小心。” 耶律彦的刀毫不客气向着顾长卿砍来,第一招,毫无技巧,似乎只剩下恩怨,他想让他死。 顾长卿一手用刀鞘当主他砍来的刀刃,另一只手,长剑毫不客气只取他的面门,耶律彦只能低身躲过,没有任何喘息,挥刀再次朝着顾长卿拦腰砍来,顾长卿手拉着缰绳,并没有死守着战马,而是一个翻身跃下,刀刃便扫在马背半尺之上,扑了个空,下一秒,顾长卿已经从马腹的另一端钻出,一间破空刺出,指向耶律彦的心脏。 耶律彦再次闪身躲避,才发现自己似乎是小看了顾长卿,再不敢大意,迅速调整自己的攻防姿态,看向已经重新坐在马背之上的顾长卿。 “很好,你是一个需要人提起心神的对手,这样不错,孤今日就让你知道,何为战场。”耶律彦的眼神狠戾,策马再次朝着顾长卿冲了过来。 你来我往中,两人已经迅速过了百余招,最后以双双带了伤结束了战局。 看着马背之上胳膊处不甚明显的血渍,夏星微眼神中带了些许心疼:“长卿,你怎么样?” 司徒义也转脸询问:“没事吧?” 顾长卿摇了摇头,又低头冲夏星微微笑了一下:“我没事,别担心。” 对方的军队已经开始鸣金收兵,司徒义等人站在远处看着他们退后,挥手也退了回来。 立刻有军医带着医药箱前来为顾长卿包扎伤口,司徒义脸上带了一些自信:“果然,他们并没有真正想要开战,不过是一点点试探,长卿,你今日也算给了他们一个警告,真打起来,咱们可未必会怕。” 夏星微顾不上这些,带着埋怨的语气,心疼的看着脱下铠甲之后,露出的伤口,那绽开的皮肉让她忍不住握紧了拳头:“其实那一刀你是能躲过去的,你为何非要让自己挨这一下?若再深一些,可就伤到筋骨了。” 顾长卿咬牙忍着疼痛,故作轻松:“不这么以身引诱,他也不会漏出破绽,他受的伤只会更重,这一刀,我挨的不亏。” 夏星微没有依旧紧锁:“你傻不傻?以伤换伤,算什么赢家。” 顾长卿笑着看她:“这还是跟你学的,第一次交手,若我表现出怯懦,后面他们只会更加猖狂,你放心,我心中有数。” 夏星微看着他,有些无语,只能小心帮着军医递过去一些药粉,嘴里小声嘟囔着:“就像你这般,谁又能放心?” 顾长卿下意识想要抬手摸摸她的头安慰,可刚一动便扯动了伤口,只能呲牙咧嘴的重新坐好,只冲着夏星微微笑。 第164章 回金 金国营帐,军营正用上好的金疮药不要钱一般往耶律彦的伤口上撒着,可血流得太快,药物刚撒上便被流出的鲜血直接冲走,军医只能先用纱布盖在伤口之上。 耶律彦咬着牙,一声不吭。 八图上前:“主上,这有烈酒,要不先喝上两口?” 耶律彦伸手接过装了烈酒的水袋,仰头便咕咚咚喝下了几口,烈酒入喉,森辣的味道似灼烧一般在喉间,果然,胸口的疼痛减轻了不少。 八图神色中带着愤恨:“主上,没想到他们上来就下死手,要不咱们不跟夏军废话,现在他们不过才派来一个司徒义一个顾长卿,咱们举全国之力,将他们全军覆没,趁机攻向夏国,到时候,夏国的一切都是咱们的岂不是很好?” 耶律彦不怒自威低瞪了八图一眼:“你懂什么?若顾长卿真下死手,那他刺的就不是我右边胸口,而是心脏了,没想到他还真有点不要命的狠劲。” 耶律彦奋力拍了一下桌子,立时倒吸了一口气,伸手捂在了胸口之上。 这一战,他看明白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夏星微果然来了。 耶律彦的唇角带出一丝邪邪的笑意:“夏国,暂时还不用我亲自动手,自然有人动摇其根本,咱们就在这里拖住夏军,只等着看好戏吧。” 八图有些不明所以,又不敢细问,只能默默站在旁边,低头看着军医给耶律彦包扎伤口,不再说话。 伤口终于处理完,八图才提议:“主上,这里有我在,你先回京都。” 耶律彦感受着自己的身体,有些犹豫。 八图再次劝说:“朝堂之上也离不开主上,那些蠢蠢欲动的人,见主上一直不回去,怕也会生出事端,我会把握好度,不会私自与夏军交战,时刻向主上汇报边关战事。” 耶律彦最终还是听从了八图的建议,回了京都。 他是执意骑马赶回,回到皇宫,贴身伺候的人帮他脱下黑色的外袍,便看到里衣上的一片血污,惊呼了一声,就要扶着耶律彦到一边坐下。 耶律彦有些厌恶地将他的手推开,皱眉呵斥:“喊什么?去给孤叫巫医来便可。” 使者连忙应是,一出门便碰见了蹦跳而来的阿妍,弯身见礼之后,匆忙离开。 阿妍笑着走进殿内,人还未至声音先到:“皇兄,你可算是回来了,我跟你说你这些时日不在,我跟雪薇姐……呀,皇兄你受伤了?” 她快步跑上前,脸上的笑容登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忧虑:“这是怎么弄的?怎么没人通知你受伤了?可去找了巫医?你别动,你一动伤口好像流血更多了。” 耶律彦拉住了阿妍想要捂过来的手,语气里带了一丝温和:“你别碰,脏,使者已经去请巫医,你先到一旁坐着,这些伤,女孩子最好别看。” 阿妍不听他的劝说,帮着他一层一层将衣服褪去:“你可别小瞧了我,我宫中的阿福受伤,伤口都是我缝合的,你别动,我先帮你瞧瞧,你这是剑伤?是谁伤了你?” 耶律彦竭力表现得不甚在意:“战场之上,受伤乃是难免,你不必大惊小怪,若真怕我痛苦,就再给我取了烈酒来。” 阿妍神色认真:“你是疯了吗?虽然烈酒对伤口好,可你这并未流脓溃烂,用不着用烈酒疗伤,会很痛的。” 耶律彦被她的想法逗笑了:“谁说我要用烈酒清洗伤口了,我是喝了烈酒,会减少一些疼痛,快去,别在这里站着。” 阿妍听他如此说,点了点头,很快快步跑了出去,见阿妍离开,耶律彦便自行拿了一旁纱布干净的一侧慢慢先擦拭着渗出的血渍,还没擦干净,巫医便在侍者的带领下,气喘吁吁地跑来。 等到阿妍带着一坛烈酒再次返回的时候,耶律彦的伤口已经重新上药包扎完成。 “皇兄,酒还要吗?”阿妍天真无邪地看了他一眼,扑闪的大眼睛中写满了心疼。 耶律彦伸手去接:“要啊,如何不要。” 阿妍闪了一下,将酒坛躲到一边:“你伤口已经包扎好,也不用喝酒止疼,受伤的人不宜饮酒,这酒你还是放着别喝,你先等着,我去喊了雪薇姐过来照顾你。” 耶律彦想要阻止,她已经又一溜烟地离开,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一般。 耶律彦无奈地看着她消失背影的方向摇头笑着,转脸,换上了严肃的表情看向侍者:“孤不在的这段时间,派人好好的看紧了夏国的公主,她可有异动?” 侍者摇了摇头:“夏国公主自来了之后,多数时间都是在她的宫殿内种些花草,甚少出宫门,不曾有异动。” 耶律彦又问:“那八公主缘何跟她走得这般亲近了?” 侍者认真低头回答:“昌平公主仁和娴静,八公主近日多会去找昌平公主闲话,故而两人关系才这般好。” 耶律彦想了一下,脸色依旧阴沉着交代:“八公主性子直爽,没有心机,你们日后依旧要看好那夏国公主,别让八公主为她利用了。” 使者低头:“是。” 很快,夏雪薇匆匆跟着阿妍小碎步跑了进来,只一眼,夏雪薇便看到了耶律彦身上包扎着的伤口,虽然看不见具体伤势如何,可在胸口,定然十分严重,三两步,她便走到了床前,眼神中多是关切:“主上,你的伤可还好?” 耶律彦慢慢地躺了下来,声音不冷不热:“谁允许你闯入孤寝殿来的?” 旁边的阿妍连忙跟着帮腔:“皇兄,是我让雪薇姐来的,她是关心你,你别一直摆着臭脸,这样会把人吓跑的。” 夏雪薇的脸颊微微有些发烫,炽热的眼神似是被冷水泼过一般,渐渐熄灭了下来:“主上,我只是担心你的身体,听闻你受了伤,想看看你伤势如何,你身边总要有人伺候着才好。” 耶律彦的声音依旧有些冷:“孤身边自然有伺候的侍者,这个就不劳你费心。” 阿妍笑着:“皇兄,侍者伺候的哪有雪薇姐尽心?你受伤了,肯定是要雪薇姐贴身照顾才会好得快一些,你别这么冷着脸对人家好不好?你看看雪薇姐都要被你吓住了,你应当温柔一些。” 夏雪薇低着头连忙说:“无事的阿妍,我……不在意。” 耶律彦看了看夏雪薇那张与夏星微有三分酷似的脸,再看极力维护她的阿妍,便不再说话。 第165章 我帮你得到夏星微 夏雪薇最终得以留下来照顾耶律彦。 看着她忙前忙后地端茶倒水,躺在床上的耶律彦目光中带着戏谑:“你堂堂一个夏国公主,真就甘心在我金国做一个没名没分之人?” 夏雪薇雪白的脸上飘过一抹粉红,她垂下眼睑,声音柔柔弱弱带带着坚定:“我既然已经是和亲公主,嫁来了金国,便是主上的人,主上给我名分,我自是感激不尽,主上若因旁的原因,不愿意给我名分,我也愿意在主上跟前伺候,为奴为婢。” 耶律彦被她的一番说辞给逗笑了:“堂堂公主,为奴为婢?你这话要是传将出去,不仅将你夏国的脸面踩在了脚下,也将我金国置于风口浪尖,夏雪薇,孤真的有些不懂你了,孤要娶之人是夏星微,这个你应当很清楚,为何半路跳出来,顶替了她的名头?” 被他这样赤裸裸地问出,夏雪薇的脸上带着几分哀伤,她低垂着头,瞪着眼睛努力不让自己的眼泪流下,声音依旧不大:“我知主上无意于我,一心想求娶姐姐,甚至不惜与母妃合作,用保证我弟弟能后顾无忧作为交换条件,但我来与你和亲,并没有别的目的,更不会是母妃派来你身边的眼线,也不会试图说服你要如何如何,我不过就是想站在你身边,哪怕你不喜欢我,只要允许我在你身边就够了,至于其他的,我都可以不在意。” 耶律彦邪邪地笑了一下,朝着她招了招手,声音没有任何感情:“孤与你们的合作,只是合作,并不牵扯到其他,孤要娶夏星微,也只是因为孤想要她做这个王后,更不牵扯其他,至于你前来和亲是否牵扯到其他,孤没有任何兴趣知道。” 夏雪薇走上前,温和的双眼迸发出坚毅的亮光,毫无畏惧,直直的看着耶律彦的眼睛:“不管你信与不信,自我在皇宫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跟所有人都不一样,那时候,我便……我便心悦与你,后来,你与母妃相见之时,我便总是在屏风后头,你或许不知,但你与我而言,是心之所向,所以我来和亲,完全自愿,无关任何利益。” 耶律彦眼神依旧冰冷:“但你与孤而言,与陌生人无异,也不要妄图再孤跟前打感情牌,孤自出生之后,便亲缘淡薄,从不信任何人,你这话,以后不要再说,还有,孤想要得到的人,不管用何种手段,都会弄到手,孤不想要之人……” 他漫不经心地瞟了夏雪薇一眼,只是冷冷笑了一下,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夏雪薇喉头一紧,泪水夺眶而出,偏偏又倔强的不肯低头,她快速用帕子将眼泪擦去,努力扬起一个笑脸:“主上,我若有法子让夏星微乖乖前来,全了你的意,主上可接受?” 耶律彦起了兴致:“哦?你有办法让她前来?” 夏雪薇坚定地点头:“我既然说出来,便自然有法子。” 耶律彦挑眉笑着:“若果真如你所言,那孤封她为王后,便封你为姬妾,这交易,你可愿意?” 夏雪薇眼眸中含着泪,嘴角却弯出一丝笑意来:“我愿意。” 耶律彦点头:“好,如此,一言为定。” 夏星微正在军营内与司徒义和顾长卿议事,一名小兵来报:“将军,外面一女子前来求见,指名要见夏小姐。” 夏星微疑惑:“见我?她是何人?” 士兵回答:“她只说是昌平公主身边的贴身宫女小荷,说是求夏小姐救公主出火海。” 夏星微听到小荷的名字,便知她所言非虚,连忙吩咐:“快将人请进来。” 小荷被士兵带着进了营帐,夏星微差点没有认出她来。 平日里清丽可人的小荷,此时有些蓬头垢面,连身上的衣服都有些破破烂烂,脸上还被刻意涂上了乌黑的颜色,几乎辨不出五官。 夏星微又看了她两眼,语气中带着疑惑:“你是小荷?” 小荷连忙叩首,声音哽咽:“长公主救命,你要再不救人,我们四公主可就真的没了活路。” 夏星微连忙上前将她扶起,给了她一杯水询问:“你慢慢说?雪薇出了什么事?你又为何会来到这里,是怎么找到我的?” 小荷擦了眼泪,手背上便落上了黑色的印记,带着泪痕,更加花了脸:“长公主容禀,四公主和亲到了金国之后,那金主一看和亲公主换了人,当即在城门前便翻了脸,并没有让使臣和公主从正门进入,而是走了运恭桶出入的西角门,受了侮辱便也罢了,谁知公主到了宫内之后,别说王后,连姬妾都没有封,没名没分,被分在无人居住的下人房间内,公主都忍了下来,但金主他好像是将换和亲公主的过错都怪在了公主头上,公主受不了这番打击,那些下人也惯会看人下菜碟,公主已然病倒,他们非但不给公主医治,甚至还不允许奴婢们买药,这是想要逼死公主啊,于是奴婢便乔装打扮,偷偷出了皇宫,打探到顾将军领兵驻扎之地,特来向公主求救,只有长公主您能救公主脱离苦海了,请长公主大发慈悲。” 夏星微听着她的说辞,虽然只是短短几句,她已经能很清晰地明白如今夏雪薇的处境:“我如何才能帮她?” 小荷抬起头,目光真挚:“四公主不让奴婢将她的情况说给长公主听,怕长公主听了跟着着急,其实奴婢也明白,四公主的病,多是源自心病,若长公主能过去见见四公主,并与金主分说明白,四公主应当会比现在好很多。” 顾长卿第一个反对:“不行,星微,你若去了金国皇宫,那耶律彦不放人出来,你可如何是好?” 小荷哭得梨花带雨:“长公主,四公主断然不会让您落入这般境地,那金主虽然无情,倒也不敢做出私自扣留公主的事情。” 顾长卿摇头:“耶律彦做事向来不计较手段,只论得失,这件事情,还是要陛下亲自出面,要金国给个交代。” 小荷的目光看向夏星微,带着深深的绝望:“长公主,在宫中之时,四公主可是将您当做自己的亲姐姐,如今只有你能拉她一把,还请长公主垂怜,奴婢替四公主感激长公主的救命之恩。” 扑通一声,小荷再次跪到了夏星微跟前。 第166章 入皇宫 安顿好了小荷,顾长卿还是坚持夏星微不能去。 但夏星微心已经有了一些犹豫:“在皇宫之中,也就只有雪薇对我一番赤诚,她前去和亲,也多是为了全你我之情,若我现在对她的情况视而不见,你让我以后如何心安?” 司徒义皱着眉:“我也觉得此事有些不妥,星微,你一个人要去了金国的京都,若耶律彦给你扣下倒也好说,大不了我们直接打过去,若他给你安一个探子的名号呢?到时候,即便是比下来了,怕也要费些周折才能让他们放人。” 夏星微笑着说:“无妨,小荷既然能乔装打扮出来,我便能乔装打扮进去,我先问问雪薇到底是什么情况,若看形势不对,我绝不恋战,跑我总能跑得出来吧?” 顾长卿眉头依旧紧皱:“你这般有多冒险你可知晓?” 夏星微冲着他笑了一下:“即便冒险我也要一试,我不愿到了最后,让自己活在后悔中,长卿,你信我,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我直接刀架在耶律彦的脖子上,我就不信我出不来。” 顾长卿依旧不松口,夏星微若是带了人,人多眼杂,暴露的风险更大,即便是带人,到了别人的地盘,带多少人都不够看的,若只身前往,世事难料,他不能让她冒险。 夏星微的手在顾长卿的肩膀上轻轻拍了一下:“你放心,我一定安全回来,你只安心等我便是,雪薇是因为我才去了金国,即便和亲的事实不会再改变,她已经无法回到夏国,我也要确保她在金国能过得更舒心一些。” 顾长卿始终拗不过夏星微,第二日,她便跟随小荷,只带了一柄弯刀,一个小小布包,依旧一身男装打扮,离开了驻扎地。 “小荷,雪薇病得当真那般严重吗?” 夏星微骑了马,将小荷放在自己身前,共乘一骑,随意问着。 下河回答得滴水不漏:“四公主已经有一日水米未进,身体非常虚弱,并没有太医来为公主诊治,但奴婢看着,脸上全无血色,实在是不好,在这里,公主举目无亲,孤苦一人,若见到长公主,定然十分高兴。” 夏星微感慨地叹了一口气,只能加速她们的脚程。 赶到京都之时天色已暗,眼看金国的京都在前,夏星微下了马,将马赶到树林中,与小荷一同步行前进,小荷带着夏星微并未走正门,而是走了夏雪薇曾经走过的西角门,到了前面,向守门的官兵亮出了自己身上的令牌,就这么大摇大摆的带着夏星微进去。 “这个便是当初四公主走过的西角门,长公主请看,当时天色暗,奴婢只闻到一股臭味,还并未曾细看,你看这脚下,不远便有一些污秽不堪之物。” 夏星微也忍不住掩了口鼻:“他们就这么对雪薇,来送亲的使臣都不说话吗?” 小荷低头:“公主让我们忍,我们也就只能默不作声,金国这么明目张胆的羞辱,当真没有将咱们夏国放在眼里。” 夏星微也皱眉:“你放心,若雪薇果真受了那么多的委屈,我定然带她出来,这个和亲公主,不做也罢,什么两国邦交,大不了就打起来,谁又怕了他不成?” 小荷眼神中满含感激:“有长公主这句话,奴婢便知我们主子之前所做的一切都值得了,四公主是真的将您看作姐姐一般,也不枉费她满心满眼都是您。” 夏星微叹口气:“先别说这些,还是等我见了雪薇再说。” 进皇宫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两人从角门悄悄进入,一路避着巡防,一刻钟的时间,小荷便带着夏星微走到了夏雪薇所住的院落。 掀开帘子进去的时候,屋内的冷好像与屋外无异,夏雪薇裹着厚厚的被子,整个人瑟缩在床上,连唇都冻得有些乌青,夏星微顾不上其他,走上前,便坐在了她的床前,将苍白着脸的夏雪薇抱住:“雪薇,你怎么样了?你哪里不舒服?” 夏雪薇睁开眼睛,在看见夏星微的那一刻,眼泪簌簌落下,声音似在梦呓:“我是在做梦吗?姐姐,你怎么来了?你怎么会来这里?我一定是在做梦,姐姐快走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夏星微眼角含了眼泪,低头轻抚她比之以前明显消瘦下去的脸庞:“雪薇,是我,是我来了,你不是做梦,听说你病了,我便过来看你,怎么病得这么严重?耶律彦竟然也不帮你看太医吗?” 手探在她的额头,果然烫得吓人。 夏雪薇苍白的脸色似乎露出一抹惊惧:“你怎么来这里了?姐姐你是傻吗?来了你就不怕走不了?” 夏星微帮着她将被角掖了掖,连忙对人吩咐:“即便是没有人给请太医,你们也该熬一些姜汤为公主去驱寒,一点常识都没有吗?” 小梅连忙弯身应是,快步走了出去。 夏雪薇的目光看向平民打扮的小荷,咳嗽了两声,带着怨怼:“我只是让你出了皇宫买些药回来便好,谁让你将姐姐给带来了?这样姐姐便会置身于危险当中,若姐姐有事,你让我如何自处?” 夏星微连忙说:“你先别怪小荷了,她也是担心你,药我在军中带了好些来,我常看阿音分辨药材,也问了军医药效,小荷,你快去煎乐乐,等公主喝过姜茶发发汗,再将药喝下,效果会更好。” 小荷也领命带着药材出去,夏星微才握住了夏雪薇有些冰凉的手,小心询问:“雪薇,和亲你可是后悔了?若是,今天晚上,我无论如何也想办法将你带出去,凭他是谁,都不会比你的幸福更重要。” 夏雪薇虚弱地摇了摇头:“不必了,姐姐,我既然已经来了,这辈子怕是都走不了了,我认命,或许也并非是坏事,主上虽然待我不好,可除了姐姐,他也并无什么心爱之人,我若拿出诚意陪在他身边,假以时日,他定然能够回心转意,而且,前朝后宫,金国夏国,我一个人人微言轻,但却牵扯了许多,我走不了,姐姐,你别管我,既然药已经带来了,人你也看过了,就赶紧走吧。” 夏星微叹气:“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怎么可能舍下你自己走?至少,我要亲眼看你好起来。” 不多时,小梅小荷便端着刚煎好的姜汤和药进来,夏星微扶着夏雪薇起身,一股脑全都喝了下去。 第167章 背刺 喝下了药,夏雪薇苍白的脸上慢慢的浮现出了红晕,虽然人依旧还是发烧的状态,但整个已经好了很多,她看向小荷:“姐姐一路赶来,定然也是受了寒气,你去将剩下的姜汤盛来,让姐姐喝下御寒。” 小荷人轻盈走出去,再进来的时候,手里就端了一碗姜汤,夏雪薇连忙说:“姐姐,你快也喝一碗,这边关的冬天还没有真的到来,天气就这么冷。” 夏星微笑着接过了碗:“我不冷,这一路赶来,身上还出了汗,还是你再多喝一碗。” 夏雪薇笑着:“姐姐当我是牛马?我刚已经喝了两碗,快趁热喝吧,你今晚暂且在这里住下,明日我想法子送你出去。” 夏星微点了点头,手腕翻转,另一只手也跟着端起碗,将手中的姜茶慢慢喝下。 姜茶入腹,确实让周身都变得暖暖的,暖得让人有些昏昏入睡,夏星微看着眼前几乎重影的夏雪薇,似乎在用力想要睁开眼睛:“雪薇,我好像有些困顿,头有点晕晕的。” 夏雪薇苍白的脸上,刚才还无神的眼睛中,带出了一分兴奋的神色,伸开手在夏星微眼前晃了晃,看夏星微眼神有些呆滞,试探着凑上前一分,扶着夏星微在床前坐下:“姐姐,大概是你日夜兼程的赶路,所以才会觉得有些困顿,如果真的这么累,不妨先在我这里休息一下,不必着急做别的。” 夏雪薇的话说完,夏星微便顺着她手上的力量,慢慢的躺倒在了床上。 夏雪薇声音带着莫名的激动,看向小荷问道:“你看看她,是不是真的晕了过去?” 小荷走上前,轻轻推了推夏星微:“长公主?长公主?” 小荷脸上也带上如释重负的笑容,看向夏雪薇,轻轻点了点头,示意她已经搞定。 夏雪薇脸上带着了奇怪的笑,凑上前伸手想要去摸夏星微的脸,却又堪堪收了回来,努力让自己的笑淡下来,表现得无比忧伤的模样,可怜楚楚的对着昏迷的夏星微说道:“姐姐,你可莫要怪我,妹妹这么做,也是有说不出口的苦衷,没有任何一个女人会愿意跟别人分享自己的丈夫,即便她的丈夫贵为天子,我这么做,就当是你还了我替你和亲的人情吧,只要你帮我得了阿彦的喜爱,我这辈子都承你情。” 说完,抬头看向小荷,楚楚可怜瞬间消失不见,她眼神中带着热切:“小荷,去喊主上过来。” 小荷刚应声,人还没有转身,房门便被吱呀一声打开,耶律彦带着冷冽之气,从门外走了进来:“事情办得如何?” 夏雪薇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鞋袜都不及穿好,光着脚站在冰冷的地上,微微福身,语气中带着兴奋:“主上,星微我给你带来了。” 耶律彦的目光从一进来就直直看向斜斜躺在床上的夏星微身上,只是敷衍地冲夏雪薇挥了挥手:“你辛苦了。” 夏雪薇温柔地笑着:“能为主上分忧,再辛苦我也不怕。”她的目光淡淡看向小荷,又无比轻柔地伸出纤纤玉指,将低头之时掉下的一缕头发慢慢别向耳后,适当的露出自己姣好的侧脸。 小荷立马会意,连忙说道:“公主前两日真真儿地将自己泡在了冰水里,才终于将自己折腾病了,生怕长公主会看出破绽,主上,我们公主对主上的真心天地可鉴。” 耶律彦依旧没有多看她一眼:“你做的这些,孤都记在心里了,放心,等孤与夏星微成了好事,定然不会食言。” 夏雪薇惊喜地笑着:“多谢主上,那主上现在可要妾身回避?” 耶律彦冷哼一声:“倒也不必,你这里……不够舒适。” 说完,他走上前,弯身将夏星微的上半身扶起,就要将人抱在怀里,下一瞬,一个冰冷的刀刃已经抵在了他的颈间,耶律彦低眼,便看到刚才还在昏迷中的夏星微,此刻哪里还有半分昏迷的模样,眼神清澈地抬眼看他,嘴角带着戏谑地笑:“耶律彦,好久不见。” 夏雪薇的腿一软,差点整个人都瘫倒在地,她试图要将自己摘出去:“姐姐,我……我……我刚才也不知你为何会昏迷,我毫不知情啊……” 夏星微慢慢坐直了身子,将自己从耶律彦的怀里闪身出来,眼角中是冷冷的讥讽:“好一个你不知,雪薇,我没想到,你竟然真的会对我做出这般事情,也好,这样,我至少也不会有那么多的感情羁绊,耶律彦,这刀有多锋利,你应当比我清楚,现在,你最好把我安全送出皇宫,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耶律彦似乎丝毫不惧,偏头看着夏星微脸上依旧带着戏谑:“孤当初送你弯刀之时,可从没有想过有一天你会将弯刀抵在我的脖子上,星微,孤对你可有救命之恩,你就是这样报答孤的救命之恩的吗?” 夏星微神色冷冽:“你我本就是不同阵营,我们之间,只会是敌人,站在敌对的位置,我既没让你救我,更不会舍了大义来承你的救命之恩,耶律彦,你我之间,注定不会有什么善果,你也别妄想其他。” 耶律彦看着夏星微挑眉:“妄想其他?你指的是什么?你不会接受孤对你的示爱?还是不会做孤的王后?孤的敌人从来只是夏国,而不会是你夏星微,你没有你想的那般重要,孤自然也没有你想的那般目光短浅,星微,你虽然有公主的名头,回了皇宫半年多你还看不明白吗?夏渊根本就不是一个合格的皇帝,他太自以为是,也将自己看得重于江山社稷,更加重于黎民百姓,这样的人,为君不仁,为父不慈,你真的要为他卖命?” 夏星微抵在他喉结上的刀用力了一分,薄薄的刀片已经划破了他的脖颈,又细细的血丝顺着刀刃流下,红得刺眼:“他如何,用不着你评价,我这般,只为夏国,并不为他,司徒家守护的国土,我便有责任继续守护,你怕是不懂这些,现在废话少说,走。” 耶律彦冷冷笑着:“来到了孤这里,你真以为你自己走得了吗?” 夏星微冷笑:“我既然能来,便能走。” 只是下一秒,一阵疼痛传来,似乎有重物狠狠地砸在自己头上,一阵眩晕,她在昏迷之前,下意识狠狠划向眼前的耶律彦,耶律彦猛然后仰,抬手狠狠扣住了她的手腕,刀片依旧划上了他,但只在表里。 夏星微昏迷之前,看到的是夏雪薇还来不及扔下的琉璃烛台,琉璃已碎,手上只空留着尖厉的烛针。 第168章 你做我的王后 再次醒来的时候,她是在一张床上,双手被反剪紧紧绑着,腰间的弯刀早已不见了踪影。 这是哪里? 夏雪薇晃了晃还有些发昏的脑袋,脖子处已经能感受到重物袭击之后的疼。 对于夏雪薇,好像她的失望比恨还要更多一些。 自回京以来,夏雪薇好像是皇宫之中唯一能温暖她的人,那时候,她眼睛明亮地问她能不能喊她姐姐,她说自己真的将她看成了自己的亲姐姐,她说她在皇宫一直感觉孤独,直到她回来,她说…… 她好像说得太多太多,多得夏星微都有些记不全她还说了些什么,她只知道,她将她骗了过来,甚至不惜打晕她,让自己置身于这份境地。 不知道顾长卿他们怎么样了?她现在只希望顾长卿按计划行事,不要感情用事。 夏星微瞪着眼睛,看着漆黑的天空一点一点亮起来,天亮之后,有侍女推门进来看了她一眼,在看到她醒来之后,飞快地跑了出去,大概是去汇报什么。 不多时,果然是耶律彦走了进来,他走上前,雪白的狐尾将他脖子上的伤遮盖得严严实实:“星微,你醒了?” 夏星微用力挣扎了两下:“耶律彦,你放开我。” 耶律彦走上前,伸手挑起夏星微的下巴,神色中的渴望几乎要溢出来:“放开你?孤好不容易才将你留下,怎么可能会轻易放你离开?星微,你别倔强,你跟了孤,孤封你做王后,以后这大金的江山,有你一半,夏国根本不值得你付出感情,看你,手腕都磨出血来了,别再挣扎了,留存体力,孤会给你一个盛大了婚礼。” 夏星微冷冷看着他:“你休想,耶律彦,你最好放开我,不然,我即便是死,也不会放过你,你还敢娶我?有本事你就一辈子这么绑着我,或者你保证你这辈子最好都别睡着,不然,我绝对有能力让你死。” 耶律彦捏着她的下巴,有些不解地摇头:“人家都说女子温柔似水,你虽与旁的女子不同,可也不能相差太多,你若这般不知好歹,孤可没有太多耐心。” 夏星微毫无畏惧:“耶律彦,以前即便立场不同,我也敬你是一个英雄,你这般小人行径,让我看不起。” 耶律彦似乎毫不在乎:“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至少,你现在就在孤的床上,你若不想要王后的礼仪,也不是不行,到时候,你给孤生下几个孩子,孤还不信,你能硬到几时。” 夏星微听他说的,心中一阵恶心,背后的手狠狠握成拳,努力想要挣脱掉腕上的麻绳,却依旧只是徒劳无功。 耶律彦看着她淡淡地笑:“你别白费力气了,夏雪薇的房间中,点了香,即便你有蒙汗药的解药,但你吸入的有软骨散,现在你根本不可能挣脱开,孤劝你现在最好认清自己的状况,或许还能少受点折磨,来人,将饭端来,给星微公主喂上。” 侍女应声进来,手中端着吃食,走到了床边跪下,放下托盘后,手中端着粥上前,用勺子舀了喂到夏星微唇边。 夏星微用力一摆头,侍女的手不稳,粥碗直接摔到地上,温热的汤水撒了一地,她诚惶诚恐地向耶律彦叩首:“主上赎罪,是奴不小心。” 耶律彦毫不在意:“打了一碗,还有另一碗,今日就算是将整锅粥都打翻,孤也要命人再熬上一锅,你吃也要吃,不吃也要吃,来到了这里,所有的一切可都由不得你。” 夏星微朝着他狠狠吐了过去:“呸,耶律彦,你也别太自以为是,不是我被你绑在这里,所有的事情全都由得了你,你大可试试,我夏星微若是被你这三言两语就吓住,算我是个孬种。” 耶律彦的脸上有暴起的青筋:“若不是孤身上还有伤,孤现在就要了你,你给孤等着,总有一天,孤会让你哭着跪在我面前,求我怜惜。” 看耶律彦甩袖离去,那侍女连忙又端了一碗粥过来,再次送到夏星微唇边,夏星微想要故技重施,奈何她端得稳稳的,粥没有一滴倾撒:“请公主用膳。” 她脸上带着卑微,但语气不容拒绝。 夏星微冷冷开口:“给我滚。” 侍女依旧跪地:“奴可以滚,但请公主用膳。” 夏星微转过脸去,不再理会她,她就那样直直地跪着,双手端着碗,整个人都抖得不成样子,也没有丝毫动作的改变。 夏星微有些好笑,转过脸来看着她:“你只是侍女,我不为难你,现在,请你也别为难我,从我这里离开。” 侍女声音依旧是卑微:“奴来到了这昭华殿,便是公主的人,奴的任务就是让公主进食,还请公主见谅,奴也并非是为难公主,只是公主不进食,奴今天就出不去这殿门。” 夏星微并不理会,不管是谁的苦肉计,对她毫无作用:“如果你真的要做些什么,烦请你将夏雪薇请来,我有话问她。” 侍女有些犹豫:“这个……” 夏星微有些无力地给自己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若你拿不定主意,尽可去问耶律彦。” 侍女终于还是摇摇晃晃地从地上起身,往外走的时候,双腿似乎都有些微坡,半个时辰后,夏雪薇带着小荷小梅款款走了进来。 夏雪薇拿在手上的暖炉往心口放了放,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夏星微的住处,眼神中带着藏不住的嫉妒:“姐姐可真是好能耐,昨晚那刀再深一分,怕是都要了耶律彦的性命,即便如此,他竟然还将你安排在这皇宫中最好的昭华殿,这可是历代王后才能住进来的地方,金国当初的蕊姬那么得宠,也不得住过一日呢。” 夏雨薇忽略她眼神中的嫉妒,只是淡淡开口:“我叫你过来,只是想问你,雪薇,你这般做,可有苦衷?” 夏雪薇突然低低笑了起来,那笑容一如既往的温柔美丽,但眼底的狠意掩盖不住:“苦衷?若说苦衷,倒也能编出一个来,我对耶律彦掏心掏肺,他对我却弃如敝履,你对他毫无情谊,他却能将你放在心尖,我也想知道,你到底是对他下了什么迷药?姐姐,你已经有顾长卿了,何故还要与我抢耶律彦?” 夏星微有些好笑地看着她:“你怕是封魔了,我何时与你抢过他?雪薇,当初在皇宫内,你对我的种种,有几分真假?” 第169章 走狗烹 夏星微的话让夏雪薇有一时的晃神,她似乎有些不太懂她的问题,用帕子掩了嘴痴痴笑了出来:“姐姐,你问的问题有些幼稚,在那皇宫之中,亲父子母女尚且不能完全交心,你不是真把我当妹妹了吧?你可别说得这么冠冕堂皇,若是你真的把我当妹妹,当时让你喝下加了料的水,你还防备地将解药也一起放了进去?” 夏星微也忍不住想笑,她看着夏雪薇,眼神中带着一丝哀伤:“对啊,我只以为是我多心,对小荷那破绽百出的说辞连带了怀疑都觉得愧疚,我跟自己说不该这么怀疑你,可所有的事情顺利得让我不得不往那方面想,到了最后,原来我所有的怀疑都是对的,多可笑。” 夏雪薇收敛了脸上的微笑:“事到如今,咱们也别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来糊弄,这件事情是我对不起你,但你也看到了,我没有别的办法,若想要留在这里,我只能这么做,姐姐,你别怪我。” 夏星微看着她,淡淡出口:“事情既然已经说开了,我怪你什么?我只能怪自己识人不清,怪自己太过看重来之不易的亲情,你有你的立场,我也有我的坚持,夏雪薇,从今往后,你我再也没有任何关系,我担不起你一声姐姐。” 夏雪薇走上前两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夏星微,嘴角又泛起一抹弧度:“这个怕是不一定能成,你跟了主上,我怕最后还是得喊你一声姐姐。” 夏星微眼神冷冽:“你们做梦,我多日不归,边关军自然着急,就算是耶律彦,也该忌惮司徒家,他若做了什么,且要好好想想如何向大夏,向司徒家交代。” 夏雪薇突兀地哈哈大笑起来,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努力想要让自己平静,又忍俊不禁的样子:“夏星微,都说你有勇有谋,聪明无双,你就从来没想过,为何这次来边关,父皇派了顾长卿都不派司徒楠?为何司徒家只来了一个刚新婚的司徒义?你还当司徒家是你的靠山呢?啧啧,我都不知要说你什么好,你偷偷跑出来的时候,司徒家就没人跟你交代一些什么?就没人告诉你,跑出来了千万别回去?也是,你现在回去,怕是也无济于事。” 夏星微整个人如坠冰窖,她不是没有怀疑,只是从没想过会有这么坏的结果,她用力挣扎了一下,能感受到麻绳磨着手腕的疼痛,她想要起身,却只能探起脖子,皱眉看向夏雪薇:“你什么意思?” 夏雪薇擦着笑出来的眼泪:“我的好姐姐,我的意思你还不明白吗?司徒家串通外敌,背信弃义,若说一个满门抄斩,不过分吧?” 夏星微声音尖厉:“你胡说,他们何时串通外敌?何时背信弃义?你别在这里信口雌黄。” 夏雪薇挑眉,神色中满是兴奋:“你外祖父亲自劝着父皇放了主上,曾经几次大战,最后都是不疼不痒的收尾,甚至,还有跟耶律彦的书信,这些都不说,耶律彦执意要娶你,若不是被父皇看破他们的阴谋,怕是你们全家现在就在边关汇合成功了吧?哈哈哈,奈何人算不如天算,只要做了,总会露出马脚,你猜,对于叛徒,卖国求荣之辈,父皇会怎么做?” 夏星微再次狠狠挣扎,根本不顾手腕的疼痛:“你胡说,不可能,他们什么都没做,你空口白牙一番话就想要给他们定罪?简直妄想。” 夏雪薇淡淡笑着:“那你就当我跟你说着玩儿吧,信不信的,怕你都见不到了,所以,我劝你现在赶紧还是服了软,有了金国庇护,至少能保你一人无恙。” 夏星微咬着牙,瞪着夏雪薇:“是你,是你们,你们早就跟耶律彦勾结了对不对?当初我在冷宫被人放火,其实并非要杀我灭口,只是为了截住这件事情,除掉慕容家吧?耶律彦那个时候就跟你们结盟了吗?你们好深的心思。” 夏雪薇并不反驳,伸手慢慢地在自己涂了朱红蔻丹的指甲上摸了摸:“你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早就已经过去了的事情,再扯出来只会让你徒增烦恼,要怪,也就只能怪你那外祖父不识抬举,都被排挤成了这样,还装得那么清高,真以为辞了官就能完美脱身?简直是做梦呢,身在局中,可没有提前退场的道理,人既不能为我所用,那便毁了,不给机会阻了我的路便是。” 夏星微看着她用最平静的语言说出这般话来:“你竟然这么恶毒?呵,我早就该怀疑到你的,从你设计阿音那次。” 夏雪薇似乎带着意外:“呀,这个你都猜到了?看来你也没有那么傻嘛。” 有什么猜不到呢?阿音见了血会畏惧这件事情,知道的人本就不多,夏雪薇便是其中一个,当初她醒来之后听完了司徒音的描述,得知是有人故意涂满了血引司徒音前去的时候,脑海中就闪过了夏雪薇的脸,只是被她很可笑地否决了,她怀疑到了所有人,就是没有往夏雪薇的身上想。 “夏雪薇,你最好祈祷我永远这么被绑着,永远没有被放出来的可能,否则,你做过的一切,我都要让你一样一样原原本本的还回来。” 夏雪薇挑着眉毛,一脸得意的看着夏星微:“还?我若不想还,谁也不能逼迫我,你还是担心担心自己,想想最后该怎么才能摆脱现在的现状吧,我就不多留了,我等着你。” 看着夏雪薇款款离去的身影,夏星微几乎要将牙咬出血来,她不信,夏雪薇说的话,她一个字都不信。 可之前被压抑住的所有的念头,都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临走之前二舅舅的欲言又止,司徒长风那么倔强的人,只几句话,便乖乖让自己离开,外祖父突然辞官,顾长卿突然被派到边关,二舅舅想要一起出征却被拒绝,大舅舅远赴青州赈灾,所有的一切,好像都被一条绳串联起来的一般,找到线头,拉出来,便带起了一串。 身在局中?她是不是也是局中小小一个棋子? 第170章 你只能信我 耶律彦再次来看她的时候,发现夏星微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完全没了一开始时候的不服,如一潭死水。 他渐渐走近,跟侍女使了一个眼色,看人离开之后,才走上前,挑眉问:“星微,已经过了两日,你可曾考虑好了?” 夏星微无光的眸子突然看向耶律彦:“我外祖父他们现在怎么样了?你在夏国定然有眼线,能否将情况告知?” 她不信会真如夏雪薇所言那般。 耶律彦在床边坐下,脸上神色认真了起来:“我若跟你说了,你可否能答应我别再与自己过不去?” 夏星微的唇带着干裂,一说话便隐隐疼着,有血丝从唇边渗出:“我想知道他们到底怎么样了?” 耶律彦坐直了身子,慢慢开口:“这件事情,我这边也是八百里加急才得到的消息,你又是如何得知?” 见夏星微双眼赤红,他没有再隐瞒,和盘托出:“司徒老将军,以谋逆罪,连同长子,次子一起被抓入狱,家中成年男子,司徒玉泽,司徒长风,司徒修武,全部进了刑部受审,家中所有女眷也压入大牢,奴仆全部变卖,抄家全族,不日,怕是就该有旨意过来,召司徒义回京。” 夏星微缓缓闭上眼睛,一滴清泪滑落,顺着她的眼角隐入发髻中: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历代功勋世家,就这么被连锅端起?她依旧有些不相信,总还有丝丝希望,比如……这是耶律彦故意骗她的说辞。 耶律彦凑近了一些,眼中带着明亮的光:“星微,孤现在是你最好的退路,你要明白,顾家与司徒家交好,为了撇清关系,顾国公可是宁愿作证,直接坐实了司徒老将军的罪名,你觉得,即便你回去之后,你们皇帝答应了,他们顾家能允许你进门吗?谁也不会给自己找一个祸患,你跟顾长卿才是死敌,我还是那句话,你跟了孤,兴许还有一分可能,能拿回属于你的一切,包括夏国,只要你愿意,我便为你争取。” 夏星微冷冷暼了他一眼:“收起你的如意算盘,我说过,就算死,我也不会对你屈服。” 耶律彦似乎并不着急:“这个你随意,反正你现在犹豫的每一分每一秒,那司徒家都是要多少折磨一分一秒,时间来不及的时候,人死了可就没有机会再活过来,别说我没有给你机会。” 夏星微抬眼看着他,唇角带上一丝笑:“是吗?耶律彦,你真的敢将我放在你身边吗?不怕我有朝一日,将你项上人头都给割下来。” 耶律彦笑了:“若是杀了我能让你感觉有一分安慰,那就是孤的命给你又如何?” 夏星微冷冷盯着他,努力放平了自己的语气:“耶律彦,如果你真如自己说的这般有诚意,那便不要这么绑着我。” 耶律彦很认真地看着夏星微的脸,试探着说:“孤不是不能给你松绑,只是孤若给你解开,希望你能乖乖听话,不要妄图逃跑,我金国的皇宫,可不比大夏,对于随意进入者,真的会下杀招。” 夏星微冷笑:“是,你金国何其厉害,只是稍微用了点心思,就将良将送上了断头台。” 耶律彦浅浅笑了:“你真以为没有孤,他们就能安安稳稳地度过晚年了吗?看来你对你们夏国的皇帝还是不够了解,若不是他的多疑,任凭孤如何,他也不至于将司徒一家做出这样的处置,你真当所有的一切他都不知?别再帮着他洗白,他可比谁都知道,他关起来的人能有多冤枉,或者,这么跟你明说,夏雪薇母女,在夏国除了一个皇子夏凌云,无任何能拿得出手的东西,你觉得她们到底哪来的那么大的胆子,竟然敢直接跟世代功勋之家相争?” 温热的手慢慢覆在了她早已红肿不堪的手腕上,似乎是有些心疼的一点点抚过她的伤口:“你这般做,当真值得吗?星微,你可看清楚吧,你一心所要守卫的地方,是不是真的值得你做出那么多,你那所谓的父皇,对你从来只有利用,没有半分父女情谊,你别傻,掂量掂量自己该如何,也别拿你那点所谓的亲情,去赌他是否对你有一丝情谊,我怕最后连你也丢了性命,只要你跟了孤,你所想要的,孤都拿到你跟前,仇人是,夏国也是。” 他很轻柔地将栓在她手腕的麻绳一点点解开,一圈圈松开,他很相信,这个时候,这样诱人的条件,夏星微没有理由拒绝。 果然,夏星微将自己的手腕从他手中抽出,不去看自己受伤的地方,只是声音低低的轻问:“现在可还有吃的?” 耶律彦朝外一摆手:“有,来人,去吩咐厨房,做几道清爽的夏国小菜来。”他对着夏星微淡淡一笑,“这样就对了,不要一味地死心眼,那不是聪明的选择。” 夏星微慢慢地晃动了一下自己的关节,抬脚想要下床,只是脚一站地,一直被绑着的四肢似乎已经不是自己的一般,脚腕一软,她整个人就要摔倒过去。 耶律彦连忙上前搀扶,稳稳地将她接在了怀中,语气中多了一抹温柔:“你先别下床,你软骨散的毒还未解,先在床上躺着。” 夏星微抬眼看他:“耶律彦,我能信你吗?” 耶律彦嘴角挂起一抹笑:“至少,跟你现在所接触的所有人比起来,我是你最该信任的一个,我们有共同的利益,如果你跟了我,说不定,我可以帮你将能救的人都救出来。” 夏星微眼睛一亮,似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真的吗?我该怎么才能信你?” 耶律彦并不急于表明自己,淡淡回答:“你现在除了信我,别无他法。” 好像确实是,夏星微带了光亮的眸子渐渐又暗淡了下来,低头轻声问:“我软骨散之毒,你什么时候能给我解了?” 耶律彦的回答也很干脆:“不是孤不给你解毒,只是为了后面不会有必要的麻烦,所以只能先这样委屈你,放心,等你成了孤的王后那天,孤定然给你解毒。” 第171章 软禁 夏星微似乎被软禁了起来。 她尝试着慢慢提力,可如耶律彦所说一般,所有的力气如一盘散沙,她根本无法将其聚集一二。 不过她已经被允许出了屋子,能在院子里走走,也只限在这昭华殿内的院子。 耶律妍带着人来到昭华殿的时候,夏星微正站在院子里,似乎对着一堵墙在发呆,根本没有注意到有人进来。 清丽的声音响起,阿妍语气重带着不悦:“你就是那个伤了我六哥的夏国公主?是雪薇姐姐的长姐?” 夏星微回头,淡淡看了她一眼,对她的身份没有半分兴趣,又转过头去不说话。 一只利箭带着破空声从她身后直射而来,扫过她的耳朵,直直没于夏星微身前的树身之上:“你大胆,见了本公主,不过来参拜也就算了,竟然还敢无视,本公主今日倒想要看看,你到底是如何魅惑我皇兄的。” 一个有力的小手钳制住了她的手腕,让她还没有大好的手腕突然一疼,包扎着的雪白绷带上,立刻渗出意思血丝,阿妍并不在意,皱眉将夏星微拉到面对自己:“你这般的女子,到底有何好?长得也并没有雪薇姐姐好看,怎地我皇兄就跟鬼迷了眼一般?定然是你有魅惑之术,说,你对我皇兄做了什么?” 夏星微使不上力气,只能任由她这般将自己禁锢,旁边的侍女也很着急,连忙上前跪下:“公主,这是主上的贵客,公主仔细着点,若伤了人,奴就算死也不能让主上息怒。” 阿妍一脚将侍女踹到一边:“本公主在此问她话,你这个奴才多嘴什么?你怕皇兄生气,就不怕本公主生气?说,你是不是用了妖术?” 夏星微忍下了疼痛,毫不客气地回视过去:“你与其在这边问我这些,不如直接去问你自己的哥哥,还有,你是公主,本公主也是夏国公主,何况金国如今依附夏国,你见了我,自然也合该俯首称臣,如今这么大呼小叫,哪里有半分公主的模样?看来是小时候就无人好好教过你吧。” 阿妍红了脸:“你这牙尖嘴利的夏人,果然不是好相与的,今日我便让你知道,在我们金国,究竟你能排到第几。” 她狠狠一用力,夏星微整个人朝着旁边被甩了出去,身形还未站稳,就被人拥在了怀中,阿妍似乎也是一滞,面上带上了一丝惊惧:“皇兄。” 耶律彦的面色沉了下来,看着阿妍一字一顿地问道:“孤不是说了这里谁也不准靠近?你来做什么?” 阿妍据理力争:“皇兄,我就是看你被这妖女迷惑,怕你失了心智,而且,她一点也比不上雪薇姐,你到底看上她哪里了?群臣都反对你将她留下,你如今根基并不稳固,何苦为了一个女人做出动摇人心之事?她是司徒家的人,他们司徒家,是咱们金国宿敌,皇兄应当明白……” 耶律彦将夏星微扶正后,始终护在怀中,目光淡淡看向阿妍,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孤念在你还年幼,不懂世事的份上,这次便不与你计较,但你也要明白,即便孤与你有从小到大的情分,即便你母妃曾护着过孤,那也是因为她本就是我母后的侍女,飞上枝头,也还是要侍奉我母后,母后不在了,能侍奉我,也是她的本分,不要觉得你多与众不同,你可明白?” 阿妍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她看着耶律彦这么护着夏星微的模样,带着痛心:“皇兄,我并非仗着你我情分,只是想要为皇兄做些什么。” 耶律彦眼神依旧冷冽:“你最好离星微远一点,孤的女人,还用不着你来评判,若再有下次,就不是这般三言两语就轻饶了你,你可懂?” 阿妍低头,隐下委屈,懦懦开口:“阿妍明白。” 夏星微淡淡扫过她的脸,抬头看向耶律彦,淡淡开口:“若刚才她的箭偏上半分,我可就血溅当场了。” 阿妍急的跺脚:“我不过是想给你一个教训,我箭术想来百发百中,怎会让它偏了?你这女人……” 耶律彦转身看向她:“你最好现在向星微道歉,求得她的原谅。” 阿妍看着夏星微对着自己露出一种炫耀的表情,牙都要咬碎,皱着眉满脸写了不服气,又不得不狠狠咽下自己的委屈,冲着夏星微快速福身:“刚才是我冒失了,惊扰到了你,对不起。” 夏星微淡淡开口:“你这么勉强,不想道歉便不道歉便是,这般没有诚意,我并不想接受。” “你……”阿妍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对着夏星微露出一个笑容,“刚才是我不懂事,还请公主原谅,下次我再见了你,定然绕着走。” 夏星微冷笑一声:“最好如此,我累了,你们该干嘛就干嘛去吧,慢走不送。” 离开前,她听到阿妍问耶律彦:“皇兄,我听闻咱们金国圣女要回来了?圣女归国,举国大庆,我还从未见过金国的圣女,这次迎接圣女,能让我也跟过去看看吗?” 耶律彦的回复没有感情:“你现在最好还是在你的宫内好好的呆着,近些十日都不要出来了。” 阿妍试图跟以前一样撒娇:“皇兄,我真的很想去看,我知道今日之事我惹你不高兴了,你该训都已经训过了,就别再跟我计较,我真的想去。” 两人说话的声音渐行渐远,夏星微却有些疑惑:圣女? 她还从未听过金国有什么圣女之说,归国?所以,圣女原本不在金国,只是最近归来,那又是何人? 两日后,当柳姨娘带着司徒音来到昭华殿前的时候,夏星微心下已经了然,她看着柳姨娘,此刻的她,已经完全没有了原来那副小女人的形状,身上穿着华贵的金人服饰,披着纯白色的狐狸毛大氅,面纱之下,那原本其貌不扬的面容,跟之前似乎有很大的不同,平日里温和的双眸,此刻多是清澈,带着洞悉一切的自信。 夏星微看着她,皱眉面上带着不解:“柳姨娘?或者,我现在该喊你金国圣女?” 第172章 圣女 柳姨娘微微笑了一下:“星微,我真实的姓氏并非姓柳,也不该是司徒诚一个没有名分的妾氏,我本姓萧,是金国圣女一族的嫡系,我们萧氏女在萧家有至高无上的荣誉,圣女,更是要肩负金国的荣辱,深入到其他国家,成为内应,我忍辱负重多年,如今终于重回金国,你不该恭喜我一声吗?” 夏星微在下面的手紧紧握了握,可没有半分力道,就这样站着说话都显得有些费劲,她轻笑了一声:“别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不管怎么样美化,你不还是一个探子的身份吗?不过给了你一个圣女的名头,便以为有多高贵?” 柳姨娘并不生气,神色淡然:“你若这么说的话,好像也没错,萧家本来就是掌管着情报,我这么多年不归,倒是都快忘了自己身份了,今日前来,一为叙旧,二为告知你一声,你司徒家已然倒了,那便离我们金国将夏国吞没不远了,主上既心仪你,其实你与金国联手,得报大仇,咱们都有好处。” 夏星微看向一直在旁边低着头默不作声的司徒音,见她依旧一言不发,神色中不免带了哀伤:“是吗?阿音,你觉得呢?如今司徒家没了,你是不是也算一功?” 司徒音抬头,眼眶中的泪水瞬间滑落,她无声地摇头,任泪水滴滴滑落:“不是的,星微姐,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是爹的女儿,我是司徒音,我不是什么萧音,我也不要做什么圣女,姨娘,我求你,我求你放我回去,我愿意跟着母亲他们去天牢,我愿意被随意处置,怎么都好,我求你。” 啪的一声脆响,柳姨娘结结实实打在了司徒音脸上一巴掌,顿时,司徒音白皙的脸庞有了五个清晰的手指痕迹,柳姨娘的目光带着阴狠:“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你不过是我借种生下来的孩子,若不是看你身上留着萧氏的血,你以为我会带你回来?你口口声声母亲母亲,她不过是给了你一些小恩小惠,就真当旁人是母亲了,你好好看看,你的亲娘还在这里,谁才是你的母亲。” 司徒音流着泪无声摇头,对于眼前的变故,似乎到了现在她也没有接受。 夏星微淡淡笑着:“你们母女这是在我眼前演这一出戏有何用?不过你的演技还真是了得,十六年了吧,你竟在我舅舅眼皮子底下潜藏了十六年,那个怎么抓也没抓到的内应,没想到竟然是你。” 柳姨娘的脸上带上愤恨:“我设计被军医所救,成了医女,更是不惜下药,以身引诱,才终于打入到了司徒诚身边,我牺牲了那么多,可他最后还不是处处防着我,任何军事机密都不许我在旁,若他对我全然信任,说不准这次灾祸,我看在夫妻一场的情分上,还能救他一救,可他这人,向来寡情,回了京都之后更是为了展现自己的有情有义,只将我扔在一边,这样的人,我倒宁愿他赶紧死了,阿音,这样的父亲,你竟还敬若神明,你将我这个母亲置于何地?” 柳姨娘目光灼灼看向夏星微:“对了,现在夏国皇帝病入膏肓,太子夏凌云监国,文臣武将皆无可用之人,你此时与主上联手,便是你最好的时机,到时候,你若想做主上的王后,主上绝对答应,即便你不做王后,依附金国,以长公主的身份锄奸扶正,亲自监国也不是不能,你可考虑清楚。” 夏星微淡淡点头:“我已经在考虑了,不过这是大事,我不能凭冲动行事,还需要从长计议。” 柳姨娘笑着点头:“果然,你是个有大志气的,那我回去便与主上说说,你最好趁早,说不定回去还能救了他们性命,若迟了,怕是后悔莫及。” 夏星微冲她微笑了一下:“其实从我知道祖父他们出事的时候,我就已经决定要跟耶律彦合作了,只是我现在受制于人,没有谈合作的资本,如果你能劝服他,让他以平等的关系来跟我谈合作,那才有得谈。” 柳姨娘明显高兴了几分:“你说得也对,仰人鼻息的时候,是没有权利提要求的,阿音,你先陪着星微,我去找主上说明白。” 柳姨娘离开之后,夏星微让侍女出去准备吃食,目光淡然地看向司徒音:“我该叫你什么呢?萧音?” 司徒音连连摇头,走上前想要抓住夏星微的手,却被她一把无情地甩开,她依旧上前,脸上的指印未消,她抓着夏星微的肩头几乎泣不成声:“星微不是的,我是阿音啊,我永远都是司徒家的阿音,你该懂的,我自小就在边关长大,父亲和祖父都对我疼爱有加,我不愿意做什么萧音,我也不会做,我不知道我怎么会在这里,我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在马车上,姨娘只是跟我说她带着我逃了出来,星微你信我,我从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情。” 夏星微笑容中带着苦涩:“信?我现在谁都不敢信了,我都不知道还能信谁,不管你是司徒音也好,还是萧音也罢,你总归再也不会是那个阿音了。” 司徒音泪水涟涟,她神情中带着恳切:“会,会的,我会一直是跟你一起长大的阿音,星微姐,你信我最后一次,若我能为你做些什么,我就算是拼了命不要,也会帮你完成。” 夏星微直直看向她:“你要帮我?那我现在身上中了软骨散的毒,你可能解?” 司徒音目光坚定:“软骨散?软骨散我并没有接触过,但我知道有种毒叫跗骨蛆,中毒之人浑身无力,内力消散,应当跟你这个很像,或者让我见到毒药,才有可能制出解药,星微姐,等会耶律彦来了之后,你跟他说让我贴身照顾你,到时候,我定然帮你将身上的毒解了。” 夏星微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司徒音,她不确定是否该信她,或者是自己以合作之名,直接要求耶律彦解毒。 第173章 计划 司徒音还是留在了夏星微身边。 耶律彦无法抗拒夏星微露出一点可怜的表情,往日里飒爽英姿的人,现在昭华殿里,走两步都需要人搀扶,他也想将解药给她,可更怕她恢复之后,离他而去。 司徒音借着帮夏星微调理身体的名义,进到了药房内,趁着太医不注意的瞬间,将需要用到的几味药偷偷拿出来了些许,又装作若无其事的看太医给开出的方子,甚至还提了一下自己的意见。 太医见她小小年纪,懂得的医理不少,再加上是圣女之女,便和颜悦色了许多。 一天之后,司徒音将配齐了的药材全部熬制,将汤药端给夏星微的时候,她还有些忐忑:“我不知道喝下去能不能好,星微姐,你是不是要再考虑一下?” 夏星微看都没看,直接从她手中接过药碗,慢慢将一碗苦涩的药汁全部都喝了下去,对于现在处处受制于人而言,其他的都不足为惧。 睡到半夜的时候,她已经能感觉到自己堵塞的经脉通畅了许多,手脚好像也有了一些力气。 虽然整个昭华殿只有一个贴身照顾她的侍女和司徒音,但殿外守着的侍卫一点不少,在她思考着是现在赶紧先离开,还是明日见机行事的时候,听到了外面喊抓刺客的声音。 夏星微坐起身,司徒音也警觉地醒了过来,下意识将夏星微护在了身后:“怎么了?” 夏星微手将她张开的胳膊压了下去,自己走下床,从窗外,能看到一队一队的侍卫手持着火把,朝昭华殿跑来,站在门口,几乎人挨着人,大有一种水泼不进的架势。 半个时辰后,慌乱渐渐平息了下来,耶律彦身上带了血,在护卫陪同下走了进来:“星微,宫中来了刺客,你这边可有事?” 夏星微的目光看向他受伤的胳膊,淡淡回答:“我无事,你怎么样?你受了伤,咱们的计划可还能如愿进行?” 耶律彦神色中带着傲娇:“不过是一点小伤而已,孤还不会放在眼里,你放心,咱们说好的事情,孤定然会遵守诺言。” 夏星微突然又转了话题:“好好的怎么会来了刺客?” 耶律彦的神色中带着鄙夷,转而又恢复正常:“你还猜不到吗?他们竟然忍了那么久,是我没想到的,不过皇城守卫这么森严,他们都能闯进来,也确实厉害,但也只能如此了,想要从皇城带走什么,他们绝对办不到。” 夏星微自然明白他话中要带走的什么就是自己,装作毫不在意的模样:“是他来了吗?” 耶律彦神色中带着探究:“如果是你该怎么办?” 夏星微的眼眸微动,带着愤恨的光:“如果是他,我会将他绑到外祖父面前,让他问问外祖父会不会原谅顾家的背叛。” 耶律彦似乎并不在乎夏星微的回答,只是淡淡说着:“他来了又能如何,还不是要狼狈逃走,你放心,有我在,任何人来了也带不走你。” 耶律彦伸出手,想要触摸她的脸颊,夏星微偏过头去,努力不让自己的厌恶流露出来:“天色已晚,你还是早些离开吧。” 耶律彦也并不勉强,对着他邪邪笑着:“总有一日,你会心甘情愿跟了孤,你早些休息,孤明日再来看你。” 见他走到门口,夏星微连忙又加了一句:“你的伤……小心些。” 他晦暗不明的眼眸中,带出一丝小小的惊喜:“孤无事,一点小伤而已。” 耶律彦离开之后,司徒音才出声:“星微姐,刚才是长卿哥哥来了吗?” 夏星微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并不说话,走到床前坐下:“如果你真的成心想要帮我,就去将门外侍卫引开。” 司徒音没有任何犹豫,狠狠点了点头:“好。”她将随身带着的匕首握在手心中,转身走了出去。 一刻钟后,她捂着自己血淋淋的胳膊,冲着守卫大喊:“有刺客,快来抓刺客,他在这边。” 侍卫长很快派了人留守,剩下的人都朝着司徒音快步跑了过去:“刺客在哪里?” 司徒音指着远处:“他往那个方向走了,你们快去追。” 侍卫长看了一眼司徒音瑟瑟发抖,几乎要晕厥的模样,根本不疑其他,找一人去报告金主,又留下几人回昭华殿守卫,其余人等,跟着他全部朝着司徒音所指的方向而去。 司徒音走到昭华殿前,似乎是再也支撑不住,直接昏倒在地,守卫看了一眼,似乎也知道她身份贵重,手忙脚乱将人扶起,一时不知道是该送进殿内,还是该先找太医。 最后侍卫想要去通报耶律彦的时候,夏星微从内殿走了出来:“她现在昏厥,先去找太医要紧,你们赶紧将人抱进来,先放在床上平躺好。” 两名侍卫应是,带着司徒音回内殿,另外的侍卫一名去请太医,一名依旧守在门口。 侍卫进到殿内,刚将司徒音放到床上,夏星微一个肘击,一名侍卫应声倒地,而另一名侍卫闻声起身,转身看到一个黑影之时,还未来得及拔刀,便被直接一个大力,扭断了脖子,无声无息地倒下。” 揭下蒙面的黑布,顾长卿出现在夏星微面前,他神色中带着愧疚:“星微,对不起,因为一些变故,打乱了咱们原本的计划。” 夏星微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你快换上衣服。” 顾长卿知道自己多说无益,只能先将两名侍卫的衣服三两下扒下,快速穿到身上,另一身抱在怀里:“星微,我先去跟叔父汇合,你现在跟我走。” 夏星微反问:“书信可拿到了?” 顾长卿皱着眉:“耶律彦很是小心,那么机密的书信,应当大部分都被他销毁了,只找到了一些信鸽传出的情报,不知是不是能用上。” 夏星微点头:“不管如何,总比坐以待毙得好,记住,千万别让小舅舅跟钦差回去。” 顾长卿叹口气:“我已经拦不住了,若不是你被困在金国,叔父早就回去了,如今司徒家遇了变故,叔父定然不会自己一个人独自在关外苟活,只希望能找到洗脱罪名的证据。” 夏星微还抱有一丝希望:“但愿,不管怎么样,先拖住小舅舅,我在这边暂时不会有生命安全,你们先不用顾着我,另外,长卿,或许,真的还有一种方法,能将外祖父他们救出来。” 第174章 不再信任 耶律彦去而复返的时候,司徒音已经悠悠转醒。 太医正在为她包扎着伤口,雪白的纱布上,缠了厚厚一圈,也没能挡住有鲜血渗出。 耶律彦看也没看司徒音一眼,只是问向太医:“她为何所伤?伤势如何?” 太医据实以答:“萧姑娘手臂之上是剑伤,伤口几乎见骨,怕是刺客动了杀心,若是再偏离一寸,断了手筋,怕是这条胳膊就这么废了。” 耶律彦怀疑的目光看向司徒音:“当时本就有些乱,你不在房中休息,出去做什么?” 司徒音的脸色煞白,说出来的话有些唯唯诺诺:“有人喊刺客,我以为,我以为……我本来想出来看看到底是不是我想的人,谁知道迎面与他撞上,他直接就朝我砍了过来,我伸手挡了一下,喊出了声音,他才仓皇逃跑,没有要了我性命。” 耶律彦冷声问道:“那你可看清楚了,刺客可是你想见之人?” 司徒音红了脸,低下了头去,眼睑垂着带着一滴眼泪要落不落,似乎在极力忍受着哽咽:“是……不,他们肯定不是,他们不会这么对我,我定是看错了。” 司徒音的说辞无懈可击,耶律彦又加派了一队人手守在昭华殿外,才匆匆离去。 没有人会注意到那么多的守卫,何时少了两人。 等到所有人都离开之后,夏星微才唇角微微弯起,看着司徒音挑眉:“果然以前是我小瞧了你,这么会做戏的样子,说出来的话滴水不漏,你可以啊。” 司徒音抬起眼,看向夏星微的时候,带着无比的坚定:“只要是为了星微姐,我做什么都可以,不管是撒谎,还是杀人。” 夏星微不去看她真挚的目光,她已经受够了自己被一个一个信任的人背刺:“不是怕血吗?但我看你今日在我面前自己对自己下手的样子,可一点都不像怕的。” 司徒音抿着唇,低低地说:“怕的,但我更怕你真的被困在这里了,长卿哥哥既然来了,定然会想办法过来见你,守卫的调动,他肯定已经确定了你的位置,就差一个机会,所以我再怕也必须要做,星微姐,如果你还不信我,没关系,我会让你相信。” 夏星微将后面想要奚落的话语又咽了回去,她只愿顾长卿和司徒义找到的信息都是有用的。 也不枉费入了一趟这狼窝虎穴。 是的,当时小荷找到她的时候,说出来的话确实漏洞百出,一个皇宫,怎么可能让一个宫女这么轻易地跑出来?而且这么多天,还如此精准的找到了他们,当天晚上,顾炎璋派了心腹八百里加急传来了京中的消息,陛下以谋逆罪抄了司徒府,所有人都被关押候审,而这件事的引子,便是司徒楠帮着耶律彦回金国。 他们一夜未睡,得出的结论便是,从和亲到耶律彦找上司徒楠,怕就已经是一个巨大的阴谋,因为牵扯到了夏星微,司徒楠关心则乱,才会中了耶律彦的计谋,所以,最后是夏星微拍板,不管这次夏雪薇的求救是真是假,她都必须要来闯一闯,若是真,她无论如何也要带夏雪薇逃离那个地方,若是假……索性就将计就计,她在这边拖住耶律彦,到时候,顾长卿和司徒义再借机混进皇宫,里应外合,总能找到一些什么。 唯一没有想到的是,夏雪薇不光是故意诓骗她来,甚至蒙汗药不够,竟然还在房中事先燃了软骨散,让她被动了许多。 第二日柳姨娘便匆匆赶来,脸上并无对司徒音的关心之色,只是皱眉看着她:“你怎的如此不中用?竟然还让自己受了伤,若是因你的缘故让旁人钻了空子,你可担当不起。” 司徒音没有抬头看她,只是恹恹地躺在床上,低垂着眼睑一言不发。 柳姨娘疾言厉色:“我最看不惯你这副小家子气的模样,丝毫没有一点大家闺秀的风范,更是没有半分我萧家女儿的模样,还真随了你那闷声的爹,我问你,可看清了来人是谁?是不是司徒义?或者顾长卿?” 司徒音的声音很小:“是叔父。” 柳姨娘的神情微微怔了一下,随即冷哼了一声:“他倒真是下得去手,过来,我来为你重新上药。” 司徒音抬眼看向柳姨娘:“你是不信我?” 柳姨娘的目光淡淡的:“我现在是金国的圣女,自有我的职责,你是我的女儿,也是我带回国的,萧家的人,就算死,也不能做出任何背叛金国之事,否则,将永坠地狱。” 司徒音毫无畏惧,一把将胳膊上的纱布解开:“那姨娘查看便是,看看我是否真的受伤。” 柳姨娘并没有因为她的话有丝毫愧疚,看着那伤口因为她的动作再次崩开,拿起随身带的药随手帮她涂上,又换了干净的纱布将伤口缠上:“我并非是针对你,我们刚从夏国回来,本就身份敏感,所以需得万事小心,你今日还是跟我出宫,回萧家吧。” 司徒音想也不想便拒绝:“我不回去,我……我不是已经跟主上禀明了,最近这些时日,要在此处好好照顾星微姐,如今我若走了,星微姐怎么办?” 柳姨娘看了夏星微一眼:“她自有侍女照顾,哪里真用得上你了?阿音,你该明白你自己的身份。” 司徒音执拗的回答:“我说了要在此处照管星微姐,便不能说话不算数。” 柳姨娘淡淡扫了她们一眼,见一个坚持,一个不说话,便也只能作罢:“不管如何,阿音,管好你自己,旁人的事情,你最好不要插手,别到了最后,旁人成了王后,你却成了被扔出来的那一个,到时候,母亲也未必能保得住你,明白吗?” 夏星微看着柳姨娘忍不住问了出来:“你即是金国的圣女,这十几年做小伏低,甚至一直在军中做着医女,没名没分的跟在舅舅身边,如今回倒了金国,还要处处小心,到底是图的什么?难道回来之后,金国没有给你颁发一个最牛圣女?” 柳姨娘的神色变得憧憬:“你不懂,这是家族的荣耀,萧家世代虽多为女流之辈,但金国的一切,有我们萧家浓重一笔,别说十六年,即便六十年,我也从不悔。” 夏星微有些可笑:“我想知道,外祖父他们的事情,有你几分助力?” 柳姨娘脸上依旧带着笑,没有半分愧疚:“立场不同,我所做的一切,在你而言是错,但与金国而言便是功,我是做了一些不该做的,但若你们那陛下没有疑心,我即便做得再多,司徒家也自然是岿然不动,所以,星微,别怪我,要怪,就去怪你那个薄情寡义的父皇吧。” 第175章 设宴 因着夏星微的求和,耶律彦以为她已经被安排好的人说动了心思,于是便设下宴席,将夏星微介绍给朝中众臣。 夏星微穿上侍女带来的华贵的金人服饰,任由她们将自己的长发放下,梳成精致的辫子,只是在她们伸手想要将换下来的木簪顺手带走的时候,快速拿到了手中:“这个我要留着,你们不要动。” 侍女并不勉强,将一支支华贵的步摇插在她的发间:“公主打扮起来可真好看。” 夏星微并没有应声,将木簪放好后,看着镜子跟侍女吩咐:“差不多就可以了,不用太过复杂,走吧。” 侍女起身,因着夏星微离开。 这也是夏星微第一次走出昭华殿,跟随着侍女,走过一个又一个宫殿,还未走到宴席厅,就遇到了带着宫女款款走过来的夏雪薇。 看着夏星微一身华服的模样,夏雪薇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但还是走上前,带着温和的微笑,款款向她行礼:“几日不见,姐姐看着越发地好看,看来,姐姐在这宫内过得还不错啊。” 夏星微淡淡看了她一眼:“这大概还是要感谢你,若是没有你,我大概是没可能会出现在这里的,只是,希望你不要后悔才好。” 夏雪薇脸上的笑容几乎要挂不住,硬是撑着没让它掉下去:“听姐姐的语气,还是怪罪妹妹啊,无妨,只要姐姐能幸福,后面自然会理解了妹妹苦心。” 夏星微不想跟她废话,正眼都不瞧她一眼:“我说过了,以后不要再喊我姐姐,我也担不起。” 话说完,夏星微带着侍女离开,并不理会身后红了脸的夏雪薇。 夏星微进来的时候,两边已经坐了一些大臣,看向夏星微的目光,并非多么友好,夏星微并不理会他们的打量,大大咧咧在上方坐下,抬首就问旁边站着的侍者:“你们主上呢?说是为本公主办的宴席,本公主都来了,他为何还不见人?” 夏雪薇在夏星微之后跟上,浅浅笑着:“主上日理万机中还能为姐姐办宴席,可见主上对姐姐的重视,姐姐自小在边关,想来,应当与在座的众位武将多少相识一些,这样一来,倒也不至于因为生疏而拘束。” 夏星微看着对面的武将浅浅地笑了:“倒是有几个有些眼熟,最后一役的时候,我们抓的武将太多,本公主认不太全,各位见谅。” 被她说中的人忍不住涨红了脸,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发现根本无从辩驳,只能当作不知,各自装作很忙的样子,低头不言。 夏雪薇笑着在夏星微身边坐下:“如此说来,姐姐好生威风呢。” 夏星微看都不看她,只是再看向旁边的侍者:“本公主不喜欢身边有人一直叽叽喳喳,劳驾,要么帮我换个席位,要么,就请走这位……该怎么称呼呢?夫人?还是王妃?总不能还是称呼你和亲公主吧?” 夏雨薇的脸一点一点黑了下来,她以和亲公主的名义嫁过来,自然不是王后便是王妃,只是来了多日,别说册封,就连她的寝殿,耶律彦都不曾踏足半步,除了给她更换了宫殿,更是没有说过任何安排她的只言片语。 不,也是说过的,他说若夏星微能成为他的王后,便封她为妃。 虽然一百个不愿意夏星微就这样在她头上,但没关系,小不忍则乱大谋,她先稳定了自己的位置再说。 侍者为难地看了看夏星微,又看了看夏雨薇,这些天来自然是知道谁是主上座上宾,伸手冲夏雨薇做出了一个请的姿势:“公主,要么您这边落座?” 夏雪薇咬着唇,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有些泫然欲泣,垂下来的手紧握成拳,咬着唇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一个声音自外面传来:“雪薇姐可是正儿八经来与我皇兄和亲的公主,若说上座,最该坐的应该是雪薇姐才是,你鸠占鹊巢,竟然还妄想让雪薇姐给你让位?你好大的脸面。” 说话的正是之前的金国公主阿妍,夏星微对这个阿妍并没有什么好印象,即便只是骄纵而已,她也没有任由她在自己面前放肆的气量:“我当是谁,原来是那个惯会射箭的公主,怎么,上次在昭华殿被你那皇兄没有训服,现在又跑到我跟前来耀武扬威,这么不长记性?” 阿妍气势汹汹而来,不想到了她面前就偃旗息鼓,抬着下巴呵斥:“上次即便是我不对,可这次是你无理在先,同样是公主,也该有先来后到之分,更何况,雪薇姐一口一个姐姐喊你,纵然你不领情,也不该这般无视别人的真心,再一个,雪薇姐没有名分,难道你就有吗?你不要仗着皇兄对你的偏爱,就肆无忌惮。” 夏星微抬首看她,冲她挑眉一笑:“本公主无需什么名分,有这一分偏爱,便已经足够。” 外面传来耶律彦痛快的声音:“说得好,有孤的偏爱,在这宫里,便已然是独一份,今日宴席,是孤特意为星微准备,她自然该上座。” 众大臣见耶律彦走来,纷纷起身行礼,耶律彦径直走到了最中间坐下,笑着看向夏星微:“其实孤早就想要为你举办宴席,只是前些日子你有些不便,不过今日也不晚,阿妍,带着夏国公主去另一边坐下。” 阿妍不敢违背,只能愤恨地看了夏星微一眼,挽了夏雪薇的胳膊,走向另一侧。 耶律彦再次说:“想必孤身边的这位不用再介绍,众位应该有所耳闻,不错,她就是司徒家呆在身边长大的夏国嫡长公主,身份贵重,也是孤原本要求娶之人,今日在此,就是要告于众位,虽然夏国皇帝毁约在先,但总归上天垂爱,她还是来到了金国,今日宴席,正式将她介绍给众位,他日,孤定然以王后之礼迎娶。” 大臣神色各异,相互对望了一眼,有人忍不住问出:“主上,我大金与夏国本就积怨已久,这次夏国更是偷袭我营帐,生生占领了我大金两座城池,而这一切,全是拜夏国司徒家所致,主上可要思虑清楚,若以司徒家人为王后,怕是不好对战死的数万万将士交代。” 耶律彦淡然一笑:“自古两国交战,不过是争一城一池,一水一地,大家各为其主,谈不上交代,更何况,司徒家终将成为过去,之前所失去的,总会一个一个收回来。” 第176章 小酌一杯 对于耶律彦的说法,夏星微嗤之以鼻:“收不收得回来,可不是嘴上说说,耶律彦,你若真有本事,就派兵跟我回夏国,攻城略地之后,我才能信了你。” 有大臣斥责:“你这女子好生无力,先不说其他,我金国主上的名讳,也是你能这般直呼的吗?” 夏星微看了耶律彦一眼,还未说话,耶律彦先开口:“无妨,我与星微是老朋友,也习惯她这般随意,今日只是宴席,不谈国事政事,至于你说的那些,咱们随后细谈。” 夏星微点头:“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也不好再说其他,既然是宴席,那就好酒好菜赶紧上来了,早些吃完了早些结束。” 耶律彦并不看下面对夏星微不满的目光,大手一挥:“既然星微这么说了,来人,上菜。” 歌舞升平中,夏雪薇带着宫女端着托盘缓缓走来,脸上笑意盈盈:“既然是宴席,咱们同出一国,又有亲缘,妹妹也来贺姐姐,这杯酒,妹妹敬你。” 夏星微看她随意从托盘中端来酒杯,看着夏雪薇脸上带上了淡淡的笑:“这声恭贺,着实有些早了,你这个酒,我还真不敢喝,不过你既来敬酒,我若不赏脸,难免又要被人诟病,来,我用大杯跟你喝。” 夏星微随手将桌上的酒杯端起,笑意盈盈朝着夏雪薇的酒杯碰了一下,看着她将自己杯中酒一饮而尽。 夏雪薇脸色骤然红了一下:“姐姐这是怕我在酒中动了手脚吗?既然姐姐这么不信我,那我便让姐姐看好了。” 她不慌不忙,端起酒杯慢慢喝下,翻转手腕,让夏星微看空了的酒杯。 夏星微不以为意,“前车之鉴,你也不用太过在意,我若不是因为太过信任别人,也落不到这样的地步。” 夏雪薇柔柔开口:“姐姐错了,若不是我让姐姐前来,现在姐姐在边关,说不准会有什么下场,我可是听说,父皇已经派了钦差前来,一为召回司徒义领罪,二便是为捉了私自离宫的姐姐回去领罚,你现在还能这样闲散坐在这里,难道不该谢我吗?” 夏星微看着她笑:“若是如此来说的话,好像确实该谢。” 夏雪薇看着她笑:“既然姐姐也这么想,不如就等宴席结束之后,到我那里再小酌一杯如何?” 夏星微挑眉:“小酌就不必了,明面上还能维持的关系,我怕到了私底下,未必能维持。” 耶律彦笑着接话:“星微,你与雪薇公主向来情笃,如今同在异国,再多的误会也该放下了,既然雪薇公主诚意邀请,你不去也不好,届时,孤陪你一起。” 夏雪薇脸上的笑容真切了几分:“主上这般,那妾身回去便好好准备一番。” 夏雪薇目的达成,转身之际,冲着耶律彦的方向展颜一笑,盈盈回到自己座位。 宴席多少有些无聊,夏星微在下面坐着,端着酒杯有些百无聊赖,耶律彦时不时朝着她的方向看上两眼。 宴席结束已经是晚上,夏星微看着殿外多出来的守卫,心中并没有表面那般云淡风轻。 昨晚顾长卿和小舅舅穿了侍卫服离开,没有找到关键的东西,自然不会这么空手而归,就是不知今晚是不是还要行动,他们若去了夏雪薇处,那守卫自然也多跟着过去,若是真的能找到直接证据,让小舅舅带回去,或许真的能免了外祖父一家牢狱之灾。 夏星微带了侍女来到夏雪薇宫殿之时,她正吩咐着人备了酒菜,之前她住的偏殿,整个宫殿内,只有一两个侍候的侍女和她带来的宫女,如今好似已经搬到了正殿居住,屋子里的下人也多了许多。 看见夏星微过来,她脸上带了笑:“姐姐来得倒是快,刚好,我正说要让人去请姐姐。” 夏星微看了一圈:“耶律彦呢?” 夏雪薇脸上的笑容一滞,随即又笑了:“姐姐现在对主上……好像上心了不少,都说女子痴情,但我看姐姐以前痴情顾长卿,怕也并未有几分真心吧?” 夏星微挑眉,看着夏雪薇半笑不笑:“不都是说识时务者为俊杰吗?我中了软骨散,现在手无缚鸡之力,多走两步路就喘,多说几句话就虚,我再坚持,怕是命都要没了,现在想想,耶律彦好像也不错,如你所说,我若回了夏国,被带回去不定父皇会如何惩罚,私自潜逃出宫,罪名定然不小,现在又没有依仗,最起码,在这里能做一国之后,耶律彦心仪于我,我又不傻,自然知道该如何。” 夏雪薇似乎有些急了:“姐姐怎能这般?” 夏星微笑:“这般是哪般?你处心积虑,不就是想让我跟了耶律彦吗?我都同意了,你怎么看着好像有些不太高兴?” 夏雪薇的手握了握,努力挤出一丝笑容来:“姐姐这么说,我自然高兴,当时答应了主上要将你引来,也确实是怕父皇怪罪与你,你若跟了主上,父皇念在两国永世修好的份上,也自会大事化小,之前姐姐误会于我,我心中很是难过,现在姐姐能想通,妹妹自是高兴。” 夏星微看着她笑容不变:“难为你这么为我着想。” 耶律彦来的时候,夏雪薇已经请了夏星微坐下,两人一处说着话,看见耶律彦进来,夏雪薇先是站起身,轻轻一福:“主上来了,快请上座。” 耶律彦深深看了她一眼:“宴席之上刚喝了酒,就暂且小酌一杯即可,孤看你准备的吃食倒是精巧,星微,孤看你宴席之上并未吃太多,刚好也吃一些。” 夏星微点头:“多谢。” 夏雪薇将酒倒入杯中,将酒盏放到了耶律彦和夏星微跟前,又给自己添上一杯:“宴会之时,我见主上和姐姐都喝了不少酒,所以特意备下的是甜甜的梅子酒,即便喝了也不会醉人,主上和姐姐可多尝尝。” 耶律彦似乎很是高兴,端起酒杯便喝了下去,对着夏雪薇笑了一下:“果真,这酒倒是入口绵软,回味甘醇,孤还是第一次喝这样的酒。” 夏雪薇连忙说:“既然主上喜欢,那臣妾以后便给主上多备上一些。” 酒过三巡,夏雪薇笑着道:“臣妾还说不能多饮,刚才备的有些少了,好在我还在火上煨了一些,小荷,去将热热的梅子酒取来。” 第177章 真心 夏雪薇端着酒杯,脸上的笑意不减,帮着将他们的酒杯斟满,但夏星微却看到,她握着酒壶的手,几乎青筋暴起。 “雪薇,梅子酒确实热了好喝,但这些菜却是都有些凉了,有酒无菜,难免觉得缺了什么。” 夏雪薇放下酒壶,连忙笑着应是,走到一旁跟宫女交代些什么。 夏星微端着自己的酒杯慢慢走到耶律彦身边,一个转身,坐在了耶律彦的双膝之上,笑着对他说:“今日我已经随你见过了文武大臣,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肯兑现与我的承诺?” 夏星微一手轻抚上耶律彦的脸颊,另一只手,不着痕迹地将自己的酒杯与夏雪薇的调换了一下,在耶律彦的手要顺势搂在她腰间的时候,旋即起身。 耶律彦手搂了个空,有些回味般地自己摸了摸刚才夏星微轻抚自己的位置,微红的脸颊带着戏谑:“星微,别玩火。” 夏雪薇已经返回,看着耶律彦和夏星微之间刚才快速分开的一幕,脸上的笑容有些牵强:“我刚已经吩咐下去让小厨房重新备些菜上来,姐姐,来,我敬你一杯,今日过后,咱们两姐妹还如以前一般。” 夏星微笑着端起酒杯,看向耶律彦:“来,咱们一起喝一杯。” 自己的梅子酒好像是温的,在夏雪薇感觉到不对的时候,她已经将酒喝下,应该是错觉吧? 不消片刻,她已经感觉到可能并非错觉,小腹处有一股暖流,一点点的向全身流窜,她很清楚的知道第二壶酒里加了什么,所以她的酒杯,是被调换了,怎么会…… 她的目光突然看向夏星微,夏星微没有丝毫醉意,在旁边坐着,眼神清明,不可能啊,她刚才亲眼看见夏星微将面前的酒一口喝下的,怎么会这样?她是何时调换了酒杯? 夏雪薇脸上的潮红越来越深,她皱着眉,神色有些模糊,忍不住靠向身边的耶律彦,也好,看来是天意,自己本想再在耶律彦跟前立下一功,帮着他将夏星微制服,如今若是能成了她的好事,倒也不算她处心积虑一场。 耶律彦自然感觉到了自己的异样,在夏雪薇靠近他的那一刻,脑子中似乎有什么猛然间炸开,让他想要推开她的手,紧紧地握在了她的双臂上。 不对,耶律彦控制着身体中一股股异样的酥麻,去看夏星微的脸,只见夏星微似笑非笑从凳子上站起:“我看你们好像有些事情要处理,我再呆在此处怕是有些不合时宜,那我就先告辞了。” 耶律彦猛然间将面前的酒盏打翻,站起身就要去拉夏星微,被夏星微一个旋转躲了过去,耶律彦皱眉,似乎明白了夏星微刚才的反常是为何:“星微,你该明白孤现在想要什么,只要你从了孤,你不管是要兵还是要权,要后位还是要夏国的皇位,孤都依你。” 夏星微很快走到门口,与耶律彦保持安全距离:“这话,现在说出来你以为我会信你几分?” 耶律彦从身上摸出几个信封,狠狠地压制一波接一波上头的热浪:“你们不就是想要这个吗?孤现在就可以给你,孤知道你并非真心,孤可以并不计较,孤只要你愿意,总有一天,你的真心会给孤,孤会证明,这个世上,并非只有一个顾长卿值得你真心相对。” 夏星微在看到他从怀中拿出那些密信之时,眼睛亮了一亮,怪不得顾长卿说没有找到书信,大概他也猜到他们想要的便是这个,故而被他贴身收藏。她没有再退,刚上前几步,人还未到耶律彦跟前,他就站起身一个飞扑,直接将她抱在怀中,灼热的唇顺着她的耳后便吻了过来。 只是下一秒,夏星微一个大力倒扣住他的手腕,匕首冰凉地贴在他的喉结处,顺利从他手中拿到书信,又将他的手反剪在身后,神色凛然:“像你这般威逼利诱的手段,竟然还妄图跟我说真心?你的真心就是这般用吗?” 耶律彦红着的脸渐渐带上了狂妄的笑:“你的软骨散之毒何时解的?这几日你都是跟孤演戏吗?孤的真心从不轻易给付,你当真视若敝履?” 夏星微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蜷缩着身子,一直想要将自己衣服拉扯下来的夏雪薇,冷冷笑了一下:“或许,有人视若珍宝,你们两个今日,就好好的享受这个晚上,药不是我下的,或者,换种说法,其实你一直都知道酒水有问题,怕是巴不得我喝下去吧?耶律彦,你让我感觉恶心,今日之后,我希望永远不再有见面的时候。” 夏星微从他腰间拿到一个腰牌,正要离开之时,耶律彦沙哑着声音说:“慢着。” 夏星微暼了他一眼,还未来得及撤回去的匕首挑了一下他的下巴:“你还有话说?” 耶律彦甚至逼近了一分,让匕首的尖利刺进去皮肤一分:“你如今这般,无非就是拿到书信回夏国为司徒家伸冤,救他们出来,可是,你应该不想知道,晚了,已经来不及了,你若不信,现在大可以就杀了我,你且看看回去之后,你是否能救下人来。” 夏星微大惊:“什么晚了?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别妄图拿话诓骗我,你说的,我一个字都不会再信。” 耶律彦看着她笑,眼神似乎要将她看到自己骨髓内:“司徒楠已经在天牢中畏罪自杀,你经历过慕容家的事情,到底真是自杀或者其他,你应当比谁都清楚,而且,司徒诚和司徒信,在刑部大牢内受不住酷刑,悉数招认,如今已判了腰斩之刑,现在只等司徒义回去,一同公开处刑。” 夏星微声音尖厉:“不可能,我不信。” 耶律彦依旧笑得得意:“到底是真是假,你大可回去之后验证,你真以为夏国皇帝当真是要治他们通敌之罪?他要的只是他们有罪,到底是否通敌,根本不重要,即便这几封书信你带了回去,也无济于事,不信你就看看,你总有回来求着孤的一天。” 夏星微不再听他多说,带了腰牌闪身离开,身形矫健地融入黑夜中。 旁边的侍女这才七手八脚,喊进来了门外侍卫。 第178章 我命由我不由天 夏雪薇人已经坐在地面之上,地面上的丝丝凉意,已经无法满足她此刻全身欲火焚身的痛苦,她抬起头来,对着耶律彦露出楚楚可怜的神色,姣好的小脸带着绯红,对于现在已经喝下了情药的耶律彦来说,应当是无法拒绝的诱惑,也好,或许这是连上天都在帮她。 她眼神迷离,声音婉转:“主上,妾身……难受。” 她是他名正言顺的和亲公主,来到金国将近一个月,还并未圆房,若今日能成事,她也不再是这么尴尬的没名没分。 耶律彦赤红的眼睛淡淡看了她一眼,强撑着身子走上前,到了夏雪薇身边,慢慢弯身,俯瞰着她一副婉转求怜的模样,手指勾起她的下巴,唇角带出一抹邪邪的笑意:“你当初跟孤怎么说的?如今变成现在这般,孤在怀疑,你是不是故意的?那杯酒,你是故意让她调换的吧?” 谢学文慌忙摇头:“没有,妾身没有,妾身也并未曾想到,她竟然会调换了酒杯,妾身……” 耶律彦狠狠地掐着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推到一边,她一个不稳,半个身子趔趄倒地。 “你未曾想到?宴会之上你明明知道你的敬酒她都不会接,你如何不会想到?” 夏雪薇咬着唇,不让脱口而出的呻吟声发出:“主上不要因为夏星微就无端这般猜忌与我,我也不过是喜欢你就有错了吗?你就因为我的喜欢,就可以这么无视我的真心了吗?” 耶律彦冷哼一声:“你的真心于孤而言,一文不值,不过看在你也帮了孤几次的份上,孤今日就成全于你,这般想要男人……”他随手指了一下房内进来的几名侍卫,“和亲公主来我金国多日,想必是早就想要一睹我金国男儿强健的身躯,你们几个,今日无比将公主伺候好了,孤重重有赏,若是有谁胯下那玩意儿没有什么用,那日后便也不用要了,直接割了喂狗。” 他的目光又看向夏雪薇身边的小荷,目光带着一分贪婪,走上前,在小荷尖叫声中,一把将人抱起,直接向着内殿走去。 夏雪薇看着耶律彦隐身在内殿门后的身影,又看了看面前几个侍卫虽有些无措,但目光中满是贪婪的模样,内心充满了恐惧,可喊出来的声音,竟也带着一分情欲:“主上,不要,不要这样,你不能这么对我,我是和亲公主,你不可……” 内间,只传来了耶律彦不耐烦的声音和衣帛撕裂的声音:“让她闭上嘴。” 下一秒,便有一个胆子大的侍卫直接上前将夏雪薇抱在了怀中,粗犷的大手将她的嘴严严实实的捂住:“主上既然发话了,就让我老徐先尝尝鲜,我活了三十多年,除了军妓,还从未碰过黄花大闺女,公主,你放心,我一定让你舒服地叫出来。” 他话说完,不顾其他侍卫的虎视眈眈,抱着夏雪薇就走向偏殿,三两步走进殿内之后,粗暴地将她扔到踏上,胡乱解开下身的衣裙,太过繁琐的衣带让他毫无耐性,一把将所有的衣服撕扯下来,便朝着她扑了过去。 夏雪薇想要伸手推开,可药效之下,一波一波的热潮几乎将她吞没,她的手在触到男人结实胸膛的那一刻,竟然有了一丝犹豫,下一秒,下体尖厉的疼痛便再次将她淹没,痛呼声还未及出口,便被那汹涌的情潮冲散,转而变为婉转的呻吟…… 夏星微走得很顺利,凭借着拿来的令牌,一路畅通无阻走出了皇宫,没有过多犹豫,快步朝着来时的方向跑着。 到了树林前,她尝试吹了一声口哨,须臾,便听到密林中马蹄声由远及近,这匹跟着她数年的战马,竟然一直在林中并未走远,翻身上了马背,她一刻也不敢停歇,朝着军营的方向一路狂奔。 她必须快一些,她要知道,耶律彦最后跟她说的那些,是不是全是骗她的?一定是! 外祖父已经辞官,三个舅舅也并没有什么野心,在皇宫内,也就只有她一个公主,并无皇子可争储,夏渊绝对不会像对待慕容家那般对付司徒家,对,定然是耶律彦随口乱说。 夏星微人到军营之时,天色已经大亮,她丝毫不见疲惫,下了马将缰绳随意给了一个士兵,便径直朝着主营帐走去,对旁边同她打招呼的声音充耳不闻。 进到帐内,顾长卿看见他惊喜地站了起来:“星微?你回来了?” 夏星微走上前,直接问司徒义:“小舅舅,外祖父他们现在如何了?我拿到了密函,咱们可以跟着钦差回去了。” 司徒义的脸色并没有多少好转,倒了一杯水给夏星微:“你是怎么脱身的?我跟长卿正在商议,直接出兵让耶律彦放人,你就回来了,他怎么可能放你了?” 夏星微脸上带着焦急:“你们就不用管我是怎么回来的,我就只问,现在有了密函,是不是可以回去将外祖父舅舅他们救出来了?” 司徒义的眼圈再次红了起来,泪水在眼眶中充盈,他努力想要安抚夏星微,但颤抖的声音让他几乎绷不住:“一个时辰前,有消息传来,父亲……父亲已经惨死狱中,兄长判了腰斩,长嫂她们都被发配为奴,我……钦差感念我司徒家冤屈,并未为难与我,所以我正与长卿商议,无论如何,也要将你从金人手中救出来,这样,我才能安心跟着钦差回去,不管生死,总要与他们一起才好。” 夏星微的眼泪瞬间滑落,眼神中依旧是不可置信:“怎么会这样?他怎么能这样?他……” 夏星微记起了耶律彦猩红的眼神中志在必得的神情:你会有主动回来求我的时候。 所以他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顾长卿走上前,伸手想要给夏星微一个拥抱,却被她无声地推开:“现在呢?现在你们准备怎么办?就这么听之任之吗?” 顾长卿目光哀切地看着她,带着一分自责:“对不起,星微,我为我父亲做的事情跟你道歉。” 夏星微冲他摇了摇头,似乎并不想多说,无助看向司徒义:“是不是现在,我们所做的一切全都没有意义?” 司徒义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将信函给我,不管有没有意义,我还是要将所有的事情都做了,尽人事,听天命,你就跟长卿呆在边关,永远都别回去了。” 夏星微连忙摇头,神色坚毅:“不行,不能这样,小舅舅,你回去也是白白搭进去,凭什么我们就要尽人事听天命?我命由我,从不由天,若为君者不仁,那便不配为君,小舅舅,我跟你回去,但不是只有你我,这十万大军,都随我们回去,定然要为外祖父讨回公道。” 第179章 反了吧 夏星微的话让顾长卿和司徒义都吓了一跳,司徒义看着帐外,皱眉呵斥:“你说什么胡话呢?这话要是被有心人听到,无端惹来祸端。” 夏星微脸色凝重:“小舅舅,外祖父倒是谨言慎行,你看祸端可绕过了他?你别跟我说你还信奉那套君要臣死的理论,我只知道,明君可以安天下,但一个充满了算计和猜疑的人,绝不会是一个明君,既然他这么忌惮司徒家,生怕拿了兵权倾覆了他的江山,那为何不趁现在兵权在手,坐实了他的猜忌?十万大军在前,并非没有得胜的可能,况且,他之前罢黜了那么多的文武官员,朝局早已不稳,如今听闻他又卧病在床,夏凌云监国,一个十二三岁稚子,怕背后是惠贵妃把持朝政,她并无母家依仗,朝中能服气者又有几人?小舅舅,反了吧。” 司徒义的脸上依旧是凝重的神色:“我司徒家世代忠良,若是父亲泉下有知……” 顾长卿在旁边神色认真:“叔父,我觉得星微说得对,咱们在边关拿命来拼杀,到底是为了什么?不是护得陛下,而应当是庇护夏国的万千百姓,但若陛下不仁,百姓焉能有福?不若推翻了重建,说不准,不但能将其他人救出,还能还大夏一片清朗。” 司徒义依旧犹豫不决,他从小接受的教育便是保家卫国,不可有不臣之心,即便他的性子再跳脱,也从未有过逾矩的行为,即便钦差前来,告知他要回京受审,他想得最多的便是帮着夏星微脱身之后便跟着钦差回去,从未想过还能有另外的路要走,父亲为他们取名诚信义,便是盼他们为人赤诚,忠肝义胆,言而有信,绝不会是要他们做不忠不义之人。 夏星微咬着唇,目光灼灼看着司徒义:“小舅舅,你不能再犹豫了,外祖父已经被残害致死,难道你要等到大舅和二舅都没了性命才甘心吗?更何况,小舅母身怀有孕,那是你们的孩子,大舅母二舅母也从小养尊处优,从未吃过苦,现如今人在天牢,她们该如何撑过去?小舅舅,你不能再犹豫了。” 顾长卿闻言,转身出了营帐,再返回之时,手中已经拿了一个虎符,将沉甸甸的虎符放在夏星微手中,他郑重地说:“如今朝政混乱,奸邪当道,星微身为长公主,有匡扶朝纲之责,长卿愿意马首是瞻,助公主锄奸扶正,还忠良之臣清白。” 夏星微没有犹豫,将虎符拿到手中,神色正然:“小舅舅,如今师出有名,你可愿与我一起?成,则兼济天下,败,或许就死无全尸。” 司徒义红着的眼睛有一滴眼泪流下,夏星微身为大夏长公主,有大好前程,起兵造反之事,凶险万分,他又如何能一己之私将她牵连进来?认真思索后,司徒义皱眉说道:“你都有如此勇气,我还能说什么?不若你将虎符给我,我哪怕落得一个谋反的罪名,无论成败,至少能保全了你。” 夏星微摇头:“若你带兵攻城,那便是坐实了司徒家谋反的罪名,我不一样,我虽是司徒家的人,但我更是夏国长公主,旁人即便有异议,成王败寇,到时候御史笔下,也能好看许多,保住了司徒家声望,只是……长卿,你本有大好前程,当真就愿意这般弃了,博一个前路不知吗?” 顾长卿的目光中多是深情:“只要是跟你一起,我死不足惜,不管后面如何,是生是死,我们在一起我便没有什么好怕的,我最怕的是你因为我父亲的缘故,要与我疏远。” 夏星微看着她淡淡笑了一下:“虽然我心中也有些在意,可你是你,他是他,我还是分得清的,我与耶律彦最后曾假意达成协议,他借兵与我,我做他的王后……” 她话还未说完,顾长卿便连忙打断:“此事万万不可,耶律彦这人诡计多端,万不可信。” 夏星微冲他微笑一下,眼神逐渐深邃了起来:“那个盟约自然是不作数的,我现在既然已经出来,便不会再回去,与他达成这样的协议,无异于与虎谋皮,不过……也不是不能利用一番,现在金国臣服夏国,以耶律彦的性格,自然是不甘心的,甚至,他野心勃勃,若是有足够能力,怕是要吞并了夏国,我们不妨重新跟他做个交易。” 司徒义舒了一口气:“既然要去谈,这次你就乖乖留在军中,我去谈。” 夏星微犹豫了一下:“他这个人,心眼不仅多,还小,如今我摆了他一道,怕他嫉恨,若你不放心,咱们一同前去,长卿,你留守军营。” 顾长卿连忙说:“不行,我要跟你一起去。” 夏星微安抚:“我这次是正式前往,便是使者身份,耶律彦不会对我如何,你放心,等我们回来。” 简单吃了几口饭,没有歇息,夏星微跟司徒义带了小队人马,一同前往。 路过金国驻地,夏星微像驻军大将巴图说明了来意,直言要面见金主。 巴图看夏星微出现在军前有些诧异,不知她何时从金国归来:“公主稍候,我金主并不在军中,你既要面见,就等我派兵前去禀报之后,才能有答案。” 夏星微人在马上,语气不卑不亢:“一来一回,最少要耽搁两日,巴图将军,事出紧急,我就带了这几个小兵,若将军还不放心,可派兵跟随,事情耽搁不得,我想,你主上应当也很乐意我这次所提之事。” 巴图依旧有些犹豫,夏星微亮出自己从耶律彦身上抢下的令牌:“你家金主说过,见此令牌,如同见他本人,巴图将军,还请行个方便。” 那令牌巴图自然认识,见她有令牌在手,也不再多怀疑,只当是主上也有难过的美人关,这么重要之物都给了她:“公主既然有主上令牌,巴图不敢阻拦,那我就命人带一小队人马,护送公主进京。” 听到他如此回答,夏星微下意识便松了一口气,双手抱拳:“多谢巴图将军。” 虽然耽搁了一个时辰,但两军之人都是乘了快马,天黑之前,终于来到城门之下。 第180章 重新结盟 再见到夏星微,耶律彦似乎并无太多意外:“孤说过你还会回来找我,不曾想你竟回来得这么快。” 夏星微不想跟他拐弯抹角:“耶律彦,之前说的盟约,大概要重新商议,这一次,我是带着诚意的。” 耶律彦上下看了她一眼,嘴角带了笑:“你怎么就确定孤还愿意与你谈?之前孤之所以会答应,是因为你愿意留下,如今看你的意思,应当不会再留在孤的身边,既然不做孤的女人,孤何必要做这费力也不一定有好处之事?” 夏星微闻言,坦然地说:“当真没有好处吗?我若胜了,夏金两国,不需归属,和平共存,地位相当,你不用俯首称臣,两邦照样修好,只要你们没有其他举动,我便能保证百年不动兵戈,如何?” 耶律彦挑眉:“不如何,你的承诺,孤可再不敢信了,你一边说着要做孤的王后,一边能用匕首抵住孤的咽喉,还如何能信你?更何况,孤想要的,自始至终都只是一个你,别无其他。” 夏星微看了司徒义一眼,神色沉了下来:“既然你如此说,就当我从未说过,就此告辞。” 耶律彦见她动真格的,连忙伸手拦了一下:“你就不再争取一下?” 夏星微淡笑:“若你有心,不需我多说,若你想要因此拿捏我,怕是想错了,我并非一定要与你结成盟约,我自己也未必不能成事。” 耶律彦淡笑着:“你或许可以不要我金国助力,但你如何能保证我金国不会背后偷袭,要知道,那时候,你们的边关,已经形同虚设,我若派军,你觉得如何?” 夏星微深吸一口气:“那我也只能先治了内忧,转过来再惩治外患,即便是用尽我毕生精力,我也要让你怎么吞进去的怎么吐出来。” 耶律彦玩味地看着她:“你总是这般,从不会低头服软,孤倒是十分怀念你中了软骨散之毒时候,假意逢迎的模样,也罢,孤只当为今后安宁,不让你一直咬着孤不放,你说的,孤准了,来人,纸笔拿来,孤要与你正式立下盟约。” 夏星微心下一喜,面上并不显:“可以,盟约的内容,咱们可商议之后当面定下,我现在时间紧迫。” 耶律彦召来了文臣,商议之后,将书写的盟约交给夏星微查看,夏星微跟司徒义看完之后,又增删了几条之后,正式歃血为盟,盖章定论。 所有事情全部落定之后,夏星微又说:“还有最后一个要求,我是否能问金主要一人?” 耶律彦闻言,心中了然:“你就不怕人要过去之后,会跟她的母亲一般,成了我金国的最佳密探?” 夏星微冲他微笑了一下:“我与你已经有了盟约,既然百年不动兵戈,又何须害怕谁成谁的密探?何况,你我大抵都是活不过百年的。” 耶律彦点头:“你说的也不无道理,既然你想要,孤便再给你一个顺水人情,来人,去请司徒姑娘。” 司徒义已经听夏星微讲了司徒音与柳姨娘之事,柳姨娘与金国而言是圣女,但与他们而言,便是一个探子,是叛徒,精心伪装了十几年,再最后将他们一家害得家破人亡。 但司徒音不同,柳姨娘的事情,她当是不知情的,多年的亲情不能一下割舍掉,若她还想回去,给她一条回去的路,也未尝不可。 司徒音很快在使者带领下来到了皇宫,一看见夏星微和司徒义,她瞬间红了眼眶,走上前,直直跪在了司徒义脚下:“叔父,阿音……阿音向您请罪。” 司徒义低头将人扶起,沉声问道:“我们要回夏国去,你可愿同我们一起?” 司徒音惊喜地抬头看他们,泪水中,目光晶亮:“阿音愿意。” 司徒义又说:“你可想好了,与我们一同回去,有可能会被判罪,你当真愿意?” 司徒音狠狠点头:“阿音愿意,即便是回去了要重新定罪,能与家人死在一处,也是我的命,我不悔。” 司徒义看了一眼夏星微,冲她微微点头,夏星微便说:“既然如此,也无需收拾什么行囊,现在就出发吧,耶律彦,今日之事,我承你人情,以后再见,希望你我不再是敌对之势。” 耶律彦笑着:“之前孤与你说的还算数,你若是想要王后之位,孤一直给你留着,如何?” 夏星微忍不住翻了他一个白眼:“告辞。” 耶律彦连忙说:“等等。” 夏星微以为又有何变故,不成想他走上前,从身上将那弯刀拿下,送到夏星微身前:“这个本就是孤当初送你的礼物,希望以后,这弯刀不再是只能抵在孤的咽喉处,而是只杀对手。” 夏星微摆手推辞:“这弯刀你还是留着自己防身吧,好意心领了,我怕下次再架在你脖子上,所以你还是收好了,告辞。” 夏星微带着一队人马,堂堂正正走出皇城,骑上马,最后只留下一些荡起的烟尘。 耶律彦站上了城墙,看着他们人马消失的背影,自嘲笑了一下,他也知晓,趁着夏星微作乱之时,即便是什么都不做,也能坐收渔翁之利,可自己终究还是抵不过心中那一关,选择了利益最小的一种方式。 不过也说不准,若是真能换来百年安宁,没有战乱,与两国来说,都是好事一桩。 夏星微回到边关之时,已经是亥时,看着远处的点点火光,忐忑的心似乎才终于有了安歇之处,人还未行至,便有人骑马来接,是顾长卿。 他的语气中带着惊喜:“星微,你终于回来了?我已经在此等了你们好久,这次谈得如何?” 夏星微冲他微笑点头:“成了,明日整装三军,直捣黄龙。” 司徒音有些诧异:“什么?” 夏星微看她一眼:“没错,我这次就是与耶律彦借兵,与十万大军一起,杀回京都,你若怕了,现在离开也还来得及。” 司徒音坚决地摇了摇头:“你能带我回来,我高兴还来不及,不管是跟你们回京赴死,还是与你们一同反了,我都愿意,星微姐,我什么都不怕,只要能与你们一处。” 顾长卿走上前,与夏星微并肩:“你这几日都在奔波,既然明日出发,现在就赶紧回去好好休息。” 第181章 攻城 第二日一早,旭日初升,夏星微便在三军中慷慨陈词,将夏渊所做之事一一列数。 三军中,多是从参军开始起,便在司徒楠的麾下,少说几年,甚至也有几十年的情分,听夏星微说得如此激愤,纷纷振臂高呼:直捣黄龙,护卫忠良。 夏星微眼含热泪:“将士们,这一去,前程未知,或要累及家人,若有畏惧不前者,我绝不怪罪,但追随者,我夏星微在此承诺,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你们的家人,我永远护佑,同富贵,共生死,愿意跟我走的跟上,不愿意的,也绝不强求。” 带着边关军的旗帜,夏星微,顾长卿,司徒义骑马在前,边关将领和司徒音紧随其后,其余士兵,喊着口号,没有多少犹豫,便跟上了队伍,浩浩荡荡,向着京城之地而去。 边关全部大军,留下者寥寥无几,大部分都追随着大部队而去,自古乱世出枭雄,加上司徒家在军中颇得人心,在百姓口中,也是守卫他们安危的忠良,即便是造反,用一条命若能博得富贵,救下忠良,也未尝不可。 边关军最先到的城池便是被攻占了金国的一座城池,原本驻守城池的便是司徒楠的部下,其余士兵,多是原本的金人,一见边关军旗,再看旁边一队金人打扮的精锐,不动一兵一卒,直接大开城门,迎边关军穿城而过。 夏星微进入城中之后,遥遥冲城门上方的将领拱手,带着军队继续前进。 打下五座城池之后,才到了青州。 青州大旱之时,司徒诚曾在青州呆了两个月,与民同吃同住,几乎不分昼夜,带着灾民积极寻找水源,挖渠打井,拨款救灾,将流离失所的数万青州人救出水火,成为青州百姓口中难得的清官好官。 边防军还未至,他们便听说了司徒诚回京之后,并不是第一时间嘉奖封赏,而是直接被送入刑部大牢,严刑拷打之下,放出了带着血手印的通敌供证,传言一出,万民激愤。 夏星微到达青州城下之时,便发现城门大开,守城军分列两队,不似要迎敌,反而像是列队欢迎。 城门下,一将领询问:“来者可是司徒家所率边关军?” 司徒义上前:“司徒义在此,我等本不预挑起战争,但为君者不义,将我司徒家老老小小数十口人性命视如草芥,我若再听之任之,便枉为人。” 守城将领抱拳:“司徒将军误会,我等在这里,并非是要阻众位而来,青州百姓受司徒大将军恩惠,成功渡过旱灾,他是全城百姓的再生父母,我们已经听闻了京中之事,虽青州守卫军有限,但也愿意追随长公主,追随司徒将军,杀到皇城,讨一个正义。” 夏星微脸上带了笑:“好,星微在此谢过。” 从边关出发之时,夏星微是领兵十万,用了最快的速度,不到一个月杀到京中,他们的队伍十万有余。 看着高高的城墙,夏星微脸上带出了一抹悲伤,一年前,司徒楠带着他们回来之时,她看着城墙,听到外祖父跟他说的一句话是终于到家了,如今,一墙之隔,他们在城墙外安营扎寨,城墙上,无数的士兵拉着弓箭,虎视眈眈。 注定是一场硬仗,毕竟京中的禁卫军也并非都是浪的虚名。 一夜的修整之后,战鼓齐鸣,夏星微与司徒义顾长卿骑着马在三军之前,开始叫阵。 城墙之上,出现了顾炎璋的身影,守卫军将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冲着下面叫喊:“顾长卿,你现在最好赶紧弃暗投明,不然,你家人便均会被你连累。” 顾长卿的面色变了变,下一刻,祖母也被人刀架在脖子上推了出来。 顾长卿皱眉,忍不住喊出声音:“祖父,祖母?” 城墙之上,顾老太太神色凛然:“长卿,你想要做什么,只遵循本心便可,我老太婆活了七十多岁,早就已经过了古稀之年,死不足惜,你不用管我们。” 她话未说完,架在脖子上的刀便用力了几分,有鲜红的血流到了刀刃之上,顾长卿立马乱了阵脚,城门之上人还在叫嚣:“若他们都还不够的话,来人,继续带人上来。” 一个个的人被带到城门之上,司徒诚和司徒信分别被两个人架着,已经看不出原本白色的里衣血迹斑斑,宛如两个血人,他们头低垂着,似乎毫无生气。 夏星微狠狠攥紧了手心,朗声说道:“圣上不明,铁血手段打压忠臣良将,我外祖父司徒楠戎马一生,却被逼得惨死狱中,我司徒家世代忠良,男儿几乎尽数赶赴沙场,可以说为大夏安宁立下汗马功劳,从未有过二心,纵然皇帝猜忌,也不该用通敌的假罪名来陷害忠良,如今我手中便是真正的书信,可以证明我外祖父一家清白,皇帝这么做,早已失了民心,如今大势所趋,我既已经接了大任,定然要恢复朝纲,清除奸佞,揪出真正通敌卖国之人,若尔等执意以家人性命相要挟,那别怪我当初与边关军交代的不准滥杀之约,你若动他们分毫,你可看清楚了,十几万大军,破城只是早晚,届时,我夏星微定然屠你满门。” 夏星微的话让城墙之上拿刀架在众人脖子上的兵士畏缩了一下,那比在顾老太太脖子上的刀再次收紧:“你们可想清楚,真的要不顾家人性命造反吗?那可是诛九族的重罪,你们现在若放下兵刃,陛下仁慈,当给你们留下全尸,承诺绝不牵连族内之人,你们好好考虑清楚。” 夏星微弯弓搭箭:“我们此番,便是为匡扶正义,若说九族,那我九族之内,父皇便是第一位,话我只说一遍,识相者,快开城门,我也不想兵戈相向,否则,咱们就刀枪之下见真章。” 那人直接看向顾长卿:“顾长卿,你本少年将军,真要将自己前程葬送?真忍心看家人死在你面前?你们若再不退后,手起刀落,这些人头落地。” 司徒长风朗声说道:“人头落地又如何?如此不辩黑白的天下,不明是非的君主,若是有人打破,我等虽死犹生,星微,事已至此,别管我们死活,直接攻城。” 说话之人将顾老太太交到属下手中,一个箭步上前,伸手揪住了司徒长风的头发,将他的脸狠狠按在城墙粗粝的石砖上:“好啊,既然你不怕死,那今日我就成全你。” 他的刀高高举起,夏星微没有犹豫,弯弓射箭,三支箭羽,正中那人心口,举起的刀还未落下,便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看着城下的人马,缓缓倒下。 第182章 你可后悔了? 夏星微弓箭一出,万军齐声喝彩,震耳欲聋的声音让城墙之上的守卫兵一时之间失了分寸,人人手下都有一个人质,可谁也不敢轻易动手。 城外的边关军,人数太多了,如夏星微所言,攻进城内,只是时间问题,若真的如她所说,到时候屠杀满门,那自己就算死了,也不能安息。 夏星微再次弯弓搭箭,飞快瞄准,下一秒,三支箭又飞上,站在最边缘押着人质的士兵,右臂都中一箭,不由得松了手中刀,痛呼出声。 城外士气高涨,直接拿了攻门木,开始有规律撞击房门,城墙之上守卫军便连忙收起心神,开始全力迎战。 城门只守了不到一个时辰,夏星微便带人破城而入,从他们手中救下众人后,径直朝皇城打去。 与禁卫军一战,伤亡最为惨重,夏星微和顾长卿身先士卒,冲天的喊杀声,伴随着滚滚浓烟的火光,终于在天黑之前完全结束了战斗。 有人抓到了乔装打扮城宫人模样想要趁乱混出宫的惠贵妃和太子夏凌云,将人扭送到夏星微面前之时,惠贵妃满脸的泪水,将手中的襁褓紧紧抱在怀中,神色中带着祈求:“星微,你在宫中之时,我待你不薄,一直将你视若己出,处死你外祖父,对你舅舅用刑之人是你父皇,我之时后宫之中一介女子,什么都不知道,我求你放过我,给我和我的孩子一条生路。” 夏星微低头俯视着她:“与你无关?惠贵妃,你莫不是将自己摘得太干净了点吧?你真当我不知你把持了朝政,撺掇了父皇出手对付司徒家?我不管你是何居心,今日,是你咎由自取,来人,待下去,先关起来,随后另行处置。” 惠贵妃连忙说:“没有,我并没有啊,星微你不要听别人乱说,我是真心疼你的,我把你当自己的孩子,你想想我以前对你的好,我一直求陛下要善待你的,星微。” 夏星微心在无暇理她,冷声吩咐:“堵了嘴,带下去。” 带下了惠贵妃,夏星微只身到了夏渊的寝宫。 此刻的夏渊,早已没了夏星微离开之前的意气风发,病恹恹地躺在床上,似乎只剩下一口气在。 他似乎努力想要看看进来的是谁,可身子抬了抬,发现根本没有力气,只好又重重躺了回去,就这一会的功夫,整个人更是进气多出气少,消瘦的脸颊深深凹陷了下去,跟鬼一般。 夏星微缓缓走近,站到床边,看着夏渊凄惨的模样,心中已经毫无波澜:“事到如今,父皇,你可后悔了?” 夏渊似乎这才听出了夏星微的声音,神色激动了起来:“星微?是星微吗?你快救救朕,朕不要吃药,朕还不想死,你快救救朕。” 夏星微淡淡看着他:“救你?能救你的人,不是早就被你关了起来,死的死伤的伤?父皇,今日我替我外祖父问你一句,你可有悔?” 夏渊浑浊的眼睛中落下一滴泪来,他努力想要看清夏星微的眼睛,突然从喉咙中爆发出一阵阵的笑声:“悔?确实有悔,我就不该将他们召回京,若不是他们回京给了我决心,现在也不会演变成如今模样,夏星微,你也是来要这皇位的吗?” 夏星微眼神冷冽:“你是在这皇位上坐舒服了,看谁都想觊觎你的皇位是吧?父皇,我仍然喊你一声父皇,只因我的身体里流着你一半的血,可是你也该知道,我的身体中,还有另一半流着的是司徒家的血,你对外祖父做了什么?你对我舅舅做了什么?” 夏渊声嘶力竭:“那是他们咎由自取,他们活该,他们有不臣之心,勾结外敌……” 夏星微冷冷打断:“冤枉他们的人,比谁都知道他们是冤枉的,你这说于世人的理由,还是留着你自己去黄泉之下跟阎王告状吧,在我这里,我外祖父指引功高震主,你容不下他,便千方百计要治他于死地,你杀死了我外祖父,害得两个舅舅成了废人,害得我舅母不知去向,你说,我现在该如何?” 夏渊浑浊的眼神逐渐清明起来,他看着夏星微,眼神中明显带着恐惧,他连忙说:“你看到了,朕一直卧病在床,朕当时之时命人查抄了司徒府,至于其他的事情,全是夏凌云和他母妃那个贱人做的,你去找他们,还有,还有,他们给朕下了药,才致使朕如此,你快去找他们为朕报仇,等你帮着朕清理了朝纲,诛杀了奸佞,朕绝对让你舅舅他们官复原职,不,加官进爵,你不是心仪顾长卿吗?朕也准了,朕什么都依你,只要你……” 夏星微淡淡看着他:“晚了。” 夏渊手抖了一下,剧烈咳嗽之后,咳出一口血来,有气无力问道:“什么意思?” 夏星微看着他轻笑,却带着肃杀之气:“你说的这一切,我都不稀罕了,你这样一个昏庸无道之人,就不配坐在高位,你不是一辈子都在害怕有人会夺了你的位置,那我今天就告诉你,我,夏星微,作为大夏的长公主,今日就以长公主和司徒家之女的身份,夺了你的权,蹿了你的位,来人,父皇中毒已深,性命垂危,只在这殿内静养,任何人不得打扰,不相干人等全部清出去,关门闭户,任何人不得打扰。” 满身鲜血的边关军进来朗声应是,将仅存的几个宫人都赶了出去。 夏渊看着夏星微,又气又急:“夏星微,你这是大逆不道,你倒反天罡,你会有报应的。” 夏星微淡淡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多余的废话,转身出了内殿,身后的士兵将门关上,远门明亮的大殿,顿时像是阻隔了所有的亮光,被昏暗笼罩了下来。 第183章 结束 所有的一切都结束之后,已经是后半夜,夏星微站在皇城的广场中央,看着身边一个个浴血奋战的将士,心中没有丝毫胜利的欣喜。 顾长卿从远处走来,手中的火把将他带着血的脸映得更加赤红,他走到夏星微身前,轻声说:“已经清点过人数,禁军三万死伤不足一万,其余两万余人,暂时都关押在禁军营,我边关军折损三千余人,已经命各兵营统计伤亡名单。” 夏星微沉重点头,只要有战争,从来就没有绝对的赢家,都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名单统计好之后,开了国库,对死伤者家属进行补偿,长卿,这些事情,暂时交由你来做。” 顾长卿点头:“你放心。” 夏星微看着他:“事情既然已经落定,你暂且回去,看看你祖父祖母如何。” 顾长卿有些放心不下:“可这边还有许多事情未做完。” 夏星微冲他努力微笑一下:“这边的事情,缓一缓何时都能做,但你祖母受了伤,祖父也不知如何,你回去看看他们,方才能放下心来。” 顾长卿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方才有人过来禀报,长风修武都已经安然无恙,太医也已经去为两位叔父医治,你暂时可不用担心,今日太累了,你就先早些休息,明日再去看他们。” 夏星微皱了眉头:“我有些担心,不知道舅舅们怎么样了,如今也不知舅母她们去向,长卿,你回去之后,也打听一下,只要有了她们消息,我才能放下心来。” 顾长卿离开之后,夏星微刚想要休息片刻,就有人来报:“有人要求见公主。” 夏星微看着被带进来的人,脸上带有诧异之色,她没想到来见她的竟然是夏雨薇。 夏雨薇在夏星微面前盈盈拜倒,丝毫没有了原来的嚣张跋扈:“见过长公主。” 夏星微并没有梳洗,一身的肃杀之气:“你来找我何事?” 夏雨薇低着头:“我并不曾想到你会以这般形式回来,但我也明白你为何会如此,我来只是想跟你说,当初你舅舅判了腰斩,几个兄长判了流放,永世不得回京,其余人等,全部发卖为奴,我做不了许多,怕引人注意,只能挑着要紧的人买了下来,她们都在京郊我的别院内。” 夏星微着实意外:“你……你竟然肯帮她们?” 夏雨薇苦涩笑了一下:“其实母妃离开之后,我想了很多,许多事情,是我母妃对不住你,对不住你母后,我做这些,就当为我母妃赎罪了,希望她到了地下,能够减轻一些罪孽。” 夏星微仔细看着她的脸:“你……当真如此想?” 夏雨薇从衣袖中拿出了三张卖身契,走上前递给了夏星微:“父皇下令,她们永远不得削去奴籍,但是现在,你应该有办法让她们重新恢复诰命身,我并没有别的请求,也并非携恩图报,只希望你念着此事,在我婚事上,允我自己做主,不要随意打发了。” 夏星微冲她挑眉:“就只是这么简单的要求吗?” 夏雨薇苦笑:“你如今说这是小事,可在这之前,父皇要与你议亲之时,何曾轻松了?长公主,往日里是我不懂事,若是得罪过长公主,还请长公主原谅。” 夏星微淡笑一下:“那好像已经是很久远之前的事情了,我舅母的事情,谢谢你。” 夏雨薇苦笑一下:“当时只是觉得兔死狐悲,有些感叹而已,更多的,我好像也做不了。” 送走了夏雨薇之后,夏星微便找了自己心腹,让人将三份奴籍文书送到司徒府上,并将别院位置告知,才终于可以休息下来。 她依旧还是回了自己的钟粹宫,虽然以前钟粹宫偏僻了一些,但总归也算热闹,现在她已经走近,看到的是殿内一片漆黑,半点光亮全无。 她走近之后,门口柱子后,一个哆嗦着的身影露出半个头来:“来者何人?” 身后的人举起火把,朝着前方照了过去,那人似乎才看到夏星微的脸,连滚带爬地从柱子后出来,匍匐着跪地到了夏星微跟前:“公主?果然是您啊?自从您走之后,陛下震怒,令人封了钟粹宫,只有奴才在此守着,听闻公主带兵回来,奴才还不大相信,如今看来,果然是公主回来了,这可太好了。” 夏星微冲他淡淡一笑:“青栀和素枝何在?” 听夏星微问起这两人,守卫低下头去,内心似乎满是戚戚然:“公主离开之后,陛下便以青栀姑娘和素枝姑娘渎职之罪,直接乱棍打死了,连个尸首也没有留下,让人拖去了乱葬岗,奴才们也都被打了板子,谁也不敢去为她们收尸……” 他的话让夏星微感觉一阵酸涩,她的手握了又握,紧紧抿着唇,说不出一个字来。 她们,都是因她而死,愧疚在胸口蔓延,似乎昨日还是两个鲜活的生命,只轻飘飘几句话,便概述了她们的一生。 能怪谁呢? 支退了所有人,夏星微点亮了屋内的烛火,火光下,能看得出屋子里已经很久没有住人,连桌上都蒙了一层灰尘。 轻轻叹口气,夏星微将烛火拨亮,所有的事情落定,她不知道明日那些人会如何看待她的行为,她现在最重要的是休息。 脱掉满是血腥的衣物,喊了人打了盆热水,她将自己泡进温水中,这些时日的疲惫,才从四肢百骸传来。 闭上眼睛的时候,脑海中是司徒楠的音容相貌,一颦一笑,似乎还都在眼前,外祖父对他算不上慈爱,甚至多数时候是严厉的,但她也绝对明白,只要涉及到自己的事情,外祖父便会无条件地维护。 还有两位舅舅那血肉模糊的身影,她到现在都没有机会具体了解他们到底伤势如何。 终究还是放不下,夏星微沐浴更衣之后,带了自己的剑,没带一兵一卒,趁夜朝着司徒府的方向而去。 第184章 伤重 夏星微敲响房门的时候,来开门的是司徒音。 看见夏星微,司徒音红红的眼眶,眼泪唰的一下倾泻而出,带着浓重的鼻音:“星微姐,你来了?你快去看看父亲和叔父,他们……” 夏星微眉头忍不住跳了一下,连忙跟着司徒音向里走去。 整个司徒府,现在是灯火通明,夏星微还没走到偏厅,便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司徒长风,司徒玉泽和司徒修武三人看起来都受了伤,脸色蜡黄,有着不见天日的病态感,大夫人和二夫人穿着粗布麻衣,焦急地等在门外,两人相互握着对方的手,像是要给对方一些力量,看见夏星微的时候,所有人似乎燃起了希望。 夏星微无暇多问,只是看着紧闭的房门皱眉:“大舅舅和二舅舅如何了?” 二夫人的眼眶微红,大夫人则再次忍不住,帕子掩了脸哭了起来,司徒长风连忙说:“现在几个御医都在屋内,但是刚才说,父亲和叔父都受伤太重,他们会尽全力的,母亲,婶母,你们先别悲观,只要人还在,一切都会好的。” 大夫人连忙将眼泪擦去,压了压眼角,狠狠握拳,让自己的双手不至于那么颤抖:“我们是刚刚才被人从公主的别院接回来,老三媳妇失了孩子,现如今正在他们的院子里,叫了大夫前去查看,你两个舅舅……他们……他们的手脚,怕是保不住了。” 夏星微只觉得天旋地转,司徒音在旁边扶了一下才让她不至于摔倒,两个舅舅都是习武之人,带兵打仗,没有谁比她更明白手脚对于他们的重要性,若是没了手脚,那与废人无异,怕是他们会无法接受。 她努力安抚舅母:“不会的,大舅母,舅舅他们一直都很厉害,一定还有旁的办法,不会……不会像他们说的那样,而且,这帮太医为了不担责,总是三分能说七分,七分就说十分,他们的话信不得。” 大夫人再次失态,泣不成声:“若能保他们无事,把我的性命换给他们都成。” 二夫人红着眼,偷偷将眼角的眼泪拭去,强撑着笑脸说:“大嫂,你别这么说,星微说的没错,也不一定就到了最糟糕的地步,咱们等着便是。” 深夜到黎明,全部的人都站在门外,除了叹息声,几乎再也没了任何声音,甚至屋内,司徒诚和司徒信也没有半点呻吟之声。 天色一点点亮起来的时候,几个太医终于浑身血污的从房内走出来,看见夏星微,都上前宫颈行礼:“臣见过长公主殿下。” 夏星微连忙上前询问:“我舅舅如何了?” 几名太医面面相觑,其中艺人上前禀报:“启禀公主,两位大人伤势过重,臣等一夜未曾停歇,也只是将他们全身的伤全治了一遍,接上了断骨……” 夏星微目龇欲裂:“断骨?” 说话的太医带着叹息:“不错,大爷被剜去了髌骨,四肢寸寸而断,五脏内有出血,人已经陷入高度昏迷,所以……” 大夫人闻言,整个人几乎都要碎掉,她上前,急切询问:“那他何时会醒?现在已经给他看过了,是不是就不会再有事?他……怎么就受了那么重的伤?怎么……” 激动之下,大夫人再也承受不住,昏厥了过去。 夏星微连忙将人抱在怀里,才没有摔倒在地:“太医,太医快看看我大舅母。” 太医上前,用力在她人中之上掐了下去,又把了把脉:“公主,夫人的脉象虚弱,忧思过度,如今又气血上涌,需要好好静养,再用药慢慢的调养。” 大夫人已经悠悠转醒,夏星微跟蹲在前面的司徒长风交代:“长风,你跟阿音先带舅母会庭院好好休息,多宽慰她一番,其余的事情,不用她太过担忧。” 司徒长风点头,上前扶起了母亲。 大夫人摇头:“不行,我并无大碍,我要看看你父亲,我终归要确定他无事了才能安心,我……” 司徒玉泽上前红着眼眶说:“母亲,父亲已经回来了,家里还有那么多人看着,不会让父亲有事,母亲要多保重身体,养好了自己的身子,到时候才能照顾好父亲,你现什么都别想,回去现睡一觉,好吗?” 司徒玉泽的话还是管用一些,大夫人没有再哭。 夏星微也说:“阿音,现在家里没有旁人,大舅母就先交给你了,你好好照顾大舅母。” 司徒音哭着点头,扶在大夫人身边,跟司徒长风一起,带着大夫人离开。 二夫人连忙问:“我们家的呢?阿义怎么样了?” 太医的神色缓和了许多:“二爷的伤势跟大爷相比,轻了一些,但……也是四肢全断,断肢已经全部续上,至于后面能恢复成什么样,真的有些不太好说,也要看后期的恢复。” 二夫人带着笑:“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他的,太医,他们什么时候能醒?我们现在能去看看他们吗?” 太医点头:“可以,不过他们尚在昏迷中,这也算是一种保护,清醒中的人,是不可能受得了这么强烈的疼痛。” 夏星微点头:“你们几个最近都暂且在司徒府住下,方便照顾舅舅,只要能治好他们,我绝对不会亏待你们。” 几名太医应是,都退到了一边。 所有人都跟着走进房内。 房间中更是刺鼻的血腥味,夏星微还没走到跟前,眼泪就忍不住簌簌而下,司徒诚和司徒义两人分别在两张床榻上躺着,苍白的脸色,几乎没有半分血色,干裂的唇,起了一层干皮,甚至有清晰的深深的牙印,漏在外面的皮肤,几乎没有一处是好的,烫伤,鞭伤,竟然找不到一处好皮,饶是坚强如二夫人,也忍不住咬着唇呜咽出声。 二夫人走到司徒信旁边,想要伸手去摸他,可手伸出去,颤抖着却又不知道该放在哪里,最后只能狠狠的放到嘴边,死死咬住,让自己不哭出声音。 司徒修武在旁边,也是眼泪止不住的落下,上前抱着母亲,无声地安慰。 第185章 算账 夏星微第二日出现在了朝堂之上。 还是有文官站了出来,义愤填膺地指责:“你身为公主,竟然公然带兵造反,你置陛下与何地?” 平日里的早朝,都是文武官员分在两列,现如今,是夏星微高高坐在上首,文武大臣都站在最中间,因为大殿四周,站着的全是身披铠甲的将士,带着肃杀之气,手放在刀柄之上,似乎随时要拔刀相见。 夏星微神情冷冽:“置他与何地?当然是宫中修养,既然你不清楚陛下的状况,来人,带这位大臣去陛下跟前近身伺候,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放他出来。” 说话的大臣语气中带着不满:“凭什么?老臣忠义直言,你一介女流,牝鸡司晨,成何体统?你起兵造反,本就是不忠不义……” 夏星微神色丝毫未变,只是轻轻挥手:“话太多,我记得你是……惠贵妃一支的吧?以前好像在朝堂也没见过你,刚调任过来的?” 那人正了正衣装,满是正气凛然:“不错,虽说英雄不问出处,可我与太子一族同支,我劝你慎重,即便是陛下病重,或者是你口口声声所说什么陷害忠良,下还有太子在,你这般,实属不成体统。” 夏星微对着他笑了一下:“太过聒噪,来人,直接拔了舌头再送到父皇跟前吧,免得他太吵,扰了父皇清净。” “你敢?” 他话刚出口,便有人上前来,直接锋利的刀刃抵在他的脖子上,先将人带了下去,片刻间,便有凄惨的叫声传来,让被将士围在正中央的其他官员更加战战兢兢。 夏星微淡淡看着下方:“可还有其他大人有疑议?” 群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感受着四面八方的威压,谁也不敢再开口说话。 夏星微便点头:“好,既然你们不说,那现在轮到我来说了,太医何在?” 有四名太医上前:“臣在。” 夏星微询问:“昨日我令你们好生对陛下探查,可查出陛下身体如何?” 其中一名太医战战兢兢地说:“启禀公主,臣等查了陛下的脉象,是中毒之相,后又细细查了陛下的饮食和药渣,在里面找到了能让人身体越来越弱的慢性毒药。” 夏星微点头,冲外面吩咐:“带原来为陛下诊治的太医。” 又有多名太医被带上了朝堂,夏星微面色冷凝:“现在,你们来对峙一番,到底是哪一方说的是真,哪一方说的是假,还是说,你们都是庸医,并未查出陛下的病因?” 新带入的太医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公主恕罪,臣等……臣等不知公主说的是什么?” 夏星微冷笑:“行,既然你们不说,那就不用在这里说,送去刑部,明日我便要知道全部结果。” 刑部侍郎上前跪拜:“是,臣定然查出真相。” 夏星微挥手:“这个就不劳大人了,孙统领,你带了一队人马,先去刑部,将刑部经手的案子都细细查看一番,至于这几个太医,让下面的人悠着来,别弄死了。” 孙统领从人群中不显眼的地方站出来,竟然是文质彬彬的模样:“是,属下领命。” 刑部侍郎脸色已经变得惨白,司徒诚和司徒义是在他们刑部用的刑,为了逼问出些什么,他几乎将刑部所有的刑罚都用了上来,这些刑具,再硬的骨头在面前也该软下来了,谁知道他们两人硬是死不吐口,他们便最后拿着他们的断手,在那供词上按下了手印。 他看着夏星微冷冷向着他扫了过来,瞬间低下头开,用力叩首:“公主饶命,臣自知在审讯过程中,用刑过甚,可那也是逼不得已而为之……” 夏星微淡淡扫视了他一眼:“逼不得已?你身为刑部侍郎,如何不知重刑之下多冤案的道理?或许是你口中所说逼不得已,但你上邢之时,也是丝毫没有手软啊,而且,若我没记错的话,大人曾经还曾在我舅舅麾下任职,我舅舅对你也多有提携,怕我舅舅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曾经他的属下,会对他们如此狠辣吧?” 刑部侍郎的额头有冷汗涔涔流下,脸色酱红,深深叩首:“臣——惭愧。” 夏星微依旧冷冷笑着,斜睨着他因为惧怕而发抖的丑态:“你不必惭愧,你的惭愧,毫无用处,来人,将他押赴刑部大牢,孙统领查清楚他都是对我舅舅用了何种惩罚,一样一样,原样在他身上全来一遍就是,若到时候你还能活着,那我便饶你一命。” 刑部侍郎人几乎瘫软在地:“公主……臣是朝廷重臣,你不可如此草率便定罪,臣也只是奉了皇命,并无错处,臣……” 夏星微不耐烦地挥手:“拉下去,再乱喊,一样拔了舌头,我今日倒要看看,最后能不能凑够一盘菜。” 刑部侍郎顿时噤声,人直接昏了过去,他并不清楚那些刑罚用到自己身上会是什么滋味,但他听多了被用刑之人生不如死的哭喊,有人将他拖了下去,其余人才发现,他的身下,有一滩黄水,散发着阵阵恶臭。 夏星微雷厉风行处置了几人之后,再扫视下面的群臣,所有人都老实了许多,谁都不敢强出头。 无人出头可不行,夏星微淡淡又点出几个人,都是惠贵妃一脉,轻飘飘几句话或下狱或直接撤职,等到了最后,夏星微便命人将惠贵妃带上朝堂。 惠贵妃被带上来之时,头发有些蓬乱,衣服上也带着褶皱,满脸惶恐与憔悴,一眼便能看出,这一日夜,她怕是根本就没有敢闭眼。 见到上方的夏星微,惠贵妃倒是毫无负担地直接跪下:“星微,你要是觉得我凌云身为太子,惩治了我能让你解气的话,你无论想要做什么,我都不会怪你。” 夏星微淡淡地看着她:“你也不必将自己说得那么清白,当初我也是真心实意喊你一声惠娘娘,但我也从未想过,你是最想让我死的那个人,来人,带人上来。” 一个头发斑白的老太太被带了上来,惠贵妃看着她,脸上露出迷茫来:“星微,这是何人?我根本就不认识。” 夏星微笑:“你不认识?对,你怎么可能会认识冷宫之中,火灾逃生的一个老太妃?不过,挽月你大概是认识的吧?” 第186章 惠贵妃所行 听到老太妃的名号之时,惠贵妃并没有多少的表情波澜,但听到挽月的名字,她的脸色白了一下,强自镇定下来:“我若是没记错的话,挽月不是当时皇贵妃的掌事宫女吗?你……你提她做什么?” 夏星微挑眉:“你当真以为自己做的事情天衣无缝吗?老太妃,你来跟咱们的惠贵妃说说,当初挽月是如何说的吧?” 老太妃盈盈一拜:“回公主话,挽月刚入冷宫之时,还并没有疯癫,我曾问过她犯了何事被打入冷宫,她起先闭口不谈,只说会有人救她出去,可三年后,她有次听到外面分发喜面,说是惠妃产子,被封为妃,挽月发疯了一般说要见惠妃,结果当天晚上,冷宫就进来了人,威胁了挽月,挽月才跟我说,她说她本是惠妃庶妹,是他父亲与一名妓所生,她帮惠妃在宫中站稳脚跟,帮惠妃在德妃面前得了脸,甚至说为了惠妃还做了一些对皇后不利的事情,她说这些的时候,边说边哭,后来,她屋内无端出现毒蛇,饭里被加了药,一开始,她是装疯,可后来,慢慢地她好像就真的疯了。” 夏星微看向惠贵妃:“你将挽月的名字,找人塞到了我手里,应当也是想不到我会查到这里吧?来人,再带人上来。” 这次被带上来的,是一个不起眼的太监,惠贵妃身边的太监。 夏星微淡淡说着:“他的供词,惠贵妃想看吗?这个公公可是跟了你多年的。” 惠贵妃脸色有些白,长长的指甲几乎要被她扣进掌心中:“他也有可能是信口开河,受人指使污蔑本宫呢?而且,你说的挽月一死,就找了一个冷宫的太妃就随便攀扯,这对我是否也太不公?” 夏星微将手上的供状以及密函送到百官之中传阅:“没关系,你若觉得一个冷宫的太妃不足信,你身边的公公也被人收买,你那宫中还有多人,身边贴身伺候的也不少,我有耐心一个一个审讯,看看当初出主意要我母后的是不是你?看看当初给夏月朗下药迷奸青栀的是不是你?看看派人火烧冷宫的真凶是不是你,看看与金人勾结的是不是你?当然,你第二次给夏月朗下药,想要故技重施害司徒音的事情,夏雪薇已经跟我亲口承认,桩桩件件,我也想要走到,到底是哪件冤枉了你?” 惠贵妃挺直的脊背慢慢地软了下来,那被传阅的密函她十分熟悉,即便很多事情都没了证据,可这个她无从抵赖:“夏星微,你少血口喷人,你带着金兵一同入京,那个勾结金人的人不是你们还有谁?” 夏星微看着她微微眯起了眼睛:“能在宫中爬到高位的人,绝非良善,你所有的一切都太好,没有任何缺点,反而就是你最大的缺点,惠贵妃,太医已经带下去审讯,若查到害了陛下的事情也有你的手笔,怕你全族性命,都不够杀。” 惠贵妃慌了,收起了她想要鱼死网破的心态,连连叩首:“星微……不,长公主殿下,太医的话也不能信,万一他们是随意攀咬,我不是百口莫辩?公主,我……我愿意将凌云的太子之位拱手相让,不,凌云会跟我离开皇宫,再不出现在公主面前,请公主不要听信谗言,求公主明鉴。” 夏星微高高在上的睥睨着再次极尽卑微的惠贵妃,慢条斯理地说:“此话差异,事实真相如何,总要大白于天下,到时候,我会将所有的真相与天下人分明,我不会徇私,更不会因一己私欲,做令人不齿之事。” 她的话让惠贵妃脸色白了白,她双拳紧紧地握着,牙齿在下唇几乎咬出一个血印,从夏星微带兵杀回来开始,她就知道,可能以后她在宫中的日子不会那么好过,谁能想到,为了让自己的儿子登基之路更为顺畅,将司徒家已经连根拔起,除掉了隐患,最终换来的是夏星微的造反,当初,她就不该将目标只放在皇贵妃身上,到最后,自己竟然折在了原本并不起眼的毛丫头手里…… 世上没有后悔药,她没想到,夏星微会查到她那么多,如此,自己怕是再无半点生路可言,她本就不是大家族之人,即便因为她成了贵妃,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都来投奔,在京中与名门望族相比,也相差甚远,所以,夏星微的株连九族,她能想到的也就是自己年迈的父母和两个刚做了官的兄弟,最重要的,夏星微大概是容不下夏凌云的。 眼泪无声滑落,她重重在地上磕头,抬起头时,额头已经多了一块几乎渗血的红痕:“公主,您刚才说的那些,我都认,是,都是我做的,当初害你的母后是我的主意,害青栀,害司徒音,火烧冷宫,都是我派人做的,但我可以发誓,这一切都与凌云无关,他年龄小,根本不懂这些,我也只是想给他一个更加舒坦的路走,公主,凌云与您血脉相连,他喊您一声长姐,就求您看在同为夏姓的份上,将他贬为庶人也好,幽禁起来也罢,只求给他一条活路,我当感激不尽。” 夏星微淡淡说道:“夏凌云参与还是未参与,你说的不算,我只以查到的真相为准,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但若他真的什么都没做,到时候,我自然会有相应的安排。” 惠贵妃叩首:“多谢公主。” 她朝着夏星微磕了三个头,眼神中带上了果决,趁人不备,一把抽出其中一名护卫的刀,在朝堂之上,当众自刎。 鲜血飞溅,将站着的大臣吓得连连后退了两步,她倒地之后,鲜血便一点点在地上流淌,夏星微眉头微微皱了一下,沉声吩咐:“先将尸首带下去,暂且不必入殓下葬,待所有事情查明之后,再行处置。” 有人迅速抬着她还温润的四肢,将甚至还没有咽气的惠贵妃抬了下去,鲜血滴沥沥地洒了一地,血腥味充斥在整个朝堂,吓得所有的大臣大气都不敢出一声,更无人再多说一句。 夏星微看着人迅速将朝堂之上的鲜血全部擦干净,只余下淡淡血腥味之时,才慢慢问出:“顾国公何在?” 第187章 监国 今日上朝,夏星微特意差人过去通知了顾长卿,让他在家中看顾受伤的祖母和祖父,不必前来。 顾长卿也明白,夏星微这是要秋后算账,那自己的父亲,绝对逃脱不了干系,没有多说一个字,沉默地点了点头,只让宫人带给了夏星微一句话:“公主行事,随心便好。” 顾国公本是鹌鹑一般战战兢兢地站在大臣之中,他还抱有一丝侥幸,认为顾长卿与夏星微关系特殊,想来即便是夏星微为了讨好他这个未来的公爹,也不会太过为难,自己虽然做的事情不够地道,大抵是私下说说便是,却不想她真的敢在朝堂之上,公然叫出了自己。 顾国公上前就双膝一软跪了下去,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连把持朝政的惠贵妃在她面前都不得不自戕以保太子,自己怕是不会善了:“罪臣在。” 夏星微淡淡看他一眼,声音不疾不徐:“顾国公开口就自称罪臣,想来应该是知道自己做的事情,确实有罪吧?” 顾国公手狠狠地抖了一下:“罪臣听信谗言,错怪了有功之臣,请公主降罪。” 夏星微冷笑:“你倒是会避重就轻,只轻轻一句听信谗言,一句错怪就能将你自己做的事情全部抹去了吗?要不要我来跟你提醒一句,我祖父和舅舅被入狱,有很大一部分,是身为司徒家的好友的顾国公,以在司徒府见过耶律彦为由,咬定了他们确实有通敌嫌疑?顾国公,你既然见过耶律彦,自然也该知道,他去司徒府,皆是以质子身份,我外祖父何时与他有其他交集?” 顾国公不敢多说半句:“公主说得对,是臣鲁莽,臣愚钝,臣该死。” 夏星微眼睛微微眯起:“你确实该死。” 顾国公吓得冷汗涔涔,连忙说:“公主明鉴,我也是受人蛊惑,是惠贵妃,她与罪臣言明,说……说……说是陛下恐司徒家已久,现在就差一个名正言顺的借口,到时候,我顾家也难逃干系,这件事情,谁来做都行,但若是我能在陛下面前做下,便证死了此事,也能救我顾家于水火,罪臣鬼迷心窍,贪生怕死,才做下了这糊涂事,还请公主明察。” 夏星微看着他将自己推脱得一干二净的模样,心下冷笑,扬眉朗声说:“虽然你似是将事情交代了清楚,但这是朝堂,不是官衙,来人,扒了他的朝服,褫夺了国公封号,一并送去刑部,不许徇私,务必要将他说出来的,没说出来的,全部都给审出来。” 顾国公差点直接瘫坐在地上,人去了刑部,怕是不死也要脱层皮,他可并没有强健的体魄,进去有没有命出来都不好说,连忙再次叩首:“公主饶命,我什么都说,只要是罪臣知道的,我全部都说,只求公主高抬贵手,饶我一条性命,也免得你与长卿,终是生了嫌隙。” “公主,让我来审吧。”顾长卿的身影出现在大殿门口。 他脸色铁青,身上带血的铠甲已经换上了干净的衣衫,但依旧能看得出来,他也只是匆匆换了衣裳,洗了把脸,怕是晚上连眼睛都没合过。 夏星微皱眉看着他:“长卿?” 顾长卿走上前,在父亲跟前直挺挺地跪了下来:“公主赎罪,家父做出这等陷害忠良之事,便是奸佞,臣不忍公主为难,所以,他的事情,我亲自来处理,公主放心,臣绝不徇私。” 夏星微反而带上了为难的神情:“长卿,其实你不必如此,你若插手,最后定然落得一个不孝的骂名,你还是置身事外便好。” 顾长卿淡笑:“他是臣的父亲,犯下如此大错,你若处置轻了,别人会说你徇私舞弊,若是重了,会说你携私报复,你就只管交给我就成,我会给司徒家一个交代,也会给你一个交代。” 夏星微无奈,只能点头,或许,顾长卿说的也没错,其实这件事情,他们两个不论谁来做,都会被人诟病,但总要有一个人出手。 顾国公似乎有了一丝希望,眼睛都亮了起来,他冲顾长卿跪地:“长卿,父亲错了,父亲做错了,你不要带我去刑部,我什么都说,我什么都交代。” 顾长卿退后一步,先是跪地,对着顾国公叩首:“我这一拜,是身为人子,拜谢父亲养育之恩,但后面,我就只是顾长卿,是审理你案件之人,即便你说交代清楚,也必须到了刑部,众目睽睽之下,白纸黑字,红印画押,才作得了数,来人,带下去。” 立马有士兵前来,三两下脱了顾国公的官袍官帽,几乎是抬着,将已经瘫软在地的人带了下去。 顾长卿起身,朝着夏星微行了一礼,并不急着一同退去,而是站到了数百将士之间,甘做她的后盾。 夏星微又点出了几人,肃清了超纲之后,才朗声说道:“如今陛下病重,太子失德,但国不可一日无君,当初,开国女帝便是以女子之身,建立了大夏,养精蓄锐,重农扶商,才有了如今大夏的泱泱美景,如今,我便以长公主的身份,正式监国,只待父皇身体康健之后再行将皇位退让,众位大臣,可有谁还有意见?” 所有人站在地下,低着头不敢去看夏星微咄咄逼人的目光,不知谁第一个跪地,其他人便一个一个跟着全部都跪了下来:“臣等并无意见,长公主监国,合该如此。” 夏星微看着下面跪着的人,抬了抬下巴,露出桀骜的神色,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如此顺利,可这看着顺利的局面,她已经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所有的事情分辨明白,朝堂众人都散去之后,已经是下午时分。 夏星微一个人站在高高的台上,看着已经空旷起来的朝堂,心情却有些难以平复。 有一个小太监上前,低头沉声禀告:“启禀公主,司徒府刚遣人来报,太尉大人……已经身故。” 第188章 司徒诚离世 宫人的话让夏星微眼前黑了一下,感觉整个天似乎都在天旋地转。 她强行手扶在龙椅的扶手之上,甚至雕刻得栩栩如生的龙鳞,不小心硌在了她手背上,瞬间已经红了一片。 夏星微手机几乎要抓进龙椅之中:“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宫人战战兢兢地报告:“有人来报,司徒家的大爷,在午时,熬不过,去了。” 夏星微似乎没有听清楚:“你说谁?” 那么清冷的朝堂,宫人脸颊却又冷汗沁出:“是……是……司徒诚,司徒太尉。” 夏星微挥挥手,强自稳定了自己的心神:“你怕不是听错了吧?我早上离开之时,他还在昏迷中,太医说是昏迷,怎么可能……” 宫人站在一旁战战兢兢,并不敢再多说一句,夏星微走出朝堂,脚步有些急切,朝着宫外就走,如今的皇宫,她已经可以出入自由,再无一人可拦她。 路过马场,她顺手牵过一匹马,纵身跃上,一路疾驶,出了皇宫,穿街过巷,到了司徒家门口。 她纵身下马,一时不慎,甚至崴了脚,院门大开,但却并无人来往,夏星微扔了缰绳不顾脚腕的疼痛一路走进,快到内院之时,才隐隐听到女子的悲戚呜咽。 是司徒义最先看到的夏星微,他红着眼睛迎了上来:“你怎的这么快就来了?朝堂上的事情可都解决了?” 夏星微点了点头,泪水已经扑簌簌而下,一开口,几度哽咽:“舅舅……我走的时候,大舅舅不是还好好的?” 司徒义用手背擦拭了眼角的泪水:“大哥的伤势过重,太医一直守着,用各种药材吊着命,但……终归是没有熬住,星微,你来给大哥上柱香吧。” 夏星微上前,看着哭得几乎晕厥过去的大舅母和核桃一般肿着眼睛的司徒音,上前点了一炷香,恭恭敬敬叩首,将香敬在香炉内:“大舅舅,你怎么就不再坚强一下?挺过来了,你便能看到,星微为你们报仇了,大舅舅,你且在天上看着,所有害你们的人,我都要他们一一偿还。” 司徒义走上前,拨弄着快要熄灭的纸钱,轻声说着:“你做的一切,你大舅舅能看得到,临走前,他还惦记着你,在边关再也别回来了,我跟他说了,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欺负你,他当是听到了。” 夏星微的眼泪更加肆意,哭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门外传来人哭泣的声音,夏星微转头,看到的便是顾炎璋一袭素衣,神色苍凉而来,他还未走到灵堂,便扑簌簌落下泪来,声音颤抖,脚步踉跄:“阿诚,是我对不起你,是我们顾家亏欠了你。” 司徒义上前,搀扶了他一把,他走上前,直直跪了下去,司徒义连忙拉人:“伯父,使不得啊,我大哥是您的晚辈……” 顾炎璋将他扶着自己的手推了下去,悲怆地说道:“不,是我顾家对不起你们,先是司徒,现在又是阿诚,我这条老命给了你们,都不能赎罪。” 司徒义连忙说:“伯父别这么说,我父亲当时,多亏了伯父才能体面入殓,甚至还因为此事,您与国公爷差点断绝了父子关系,您为我们家能做的,都已经做过了。” 顾炎璋摆摆手,神色没有丝毫的轻松:“不,我教出一个这样的儿子,我难辞其咎,以往我真疏忽了对他的管束,后来有机会在一处了,他已经大了,每次总是说不上几句话,阿义,你别拦我,你让我好生哭一哭吧。” 司徒义依旧拉着他:“伯父,您前段时间被关起来也是受尽折磨,现在还是先保重身体要紧。” 夏星微看着他们的拉扯,哽咽着说:“顾老爷子有心便行,如今没有旁的人,你身体也抱恙,我大舅舅泉下有知,也不会希望看到你为他如此伤神。” 顾炎璋擦了一把眼泪:“星微,你如今站在高位,许多事情,都需要铁血手腕,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不会有二话,我家逆子,总该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你不必顾忌什么。” 夏星微由衷感谢:“有顾老爷子这句话,我便放心了。” 顾炎璋又说:“白事也是人生大事,你们祖父那时候就是草草入殓,如今你们人手定然不够,我带了些人过来,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他们去办便是。” 果然,有小厮上前来报:“王御史家来人了。” 司徒义一听,亲自跟着小厮迎了过去。 司徒诚的葬礼办得很是隆重,以前纷纷避嫌的世家大族悉数前来吊唁,夏星微也亲自派了宫中的人过来,甚至礼部的人都借调了过去,风风光光将司徒诚下葬。 司徒诚走后七日,司徒信突然从昏迷中醒来,他的眼睛缓缓睁开,苍白的唇动了动,却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二夫人正在帮着他擦拭身子,看见他睁开的眼睛,几乎喜极而泣:“阿信,你醒了?太医,太医。” 司徒信手指似乎动了动,想要去抓二夫人的手,但手好像是木的,他有些感受不到自己的手在何处。 很快有两名太医进来,二夫人让出了位置,他们开始为司徒信查看,二夫人焦急等在一边,咬着帕子硬是将眼泪逼了回去,她心中无比的害怕,七日前,司徒诚便是如此,醒来说了两句话,人就没了,即便是司徒信一辈子都要躺在床上,她也愿意伺候着,只要他人还在她身边便是。 好在,太医的话让她长长舒口气:“二爷的烧已经退了,应当是没有生命危险了,夫人大可放心了。” 二夫人几乎喜极而泣,扑到了床边,却又小心翼翼地不敢去动他任何一个地方,眼泪喷薄而出:“阿信,你听到了吗?你要坚强,忍一忍,很快都会好起来的。” 司徒信艰难发出一些声音,二夫人凑近了之后才听到:“我大哥呢?” 二夫人转过脸去,不让他看到自己脸上的悲伤,司徒信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又问道:“我大哥呢?” 二夫人低头,声音轻柔:“阿信,你现在就好好的养伤,其他的事情,先别跟着操心了,好吗?” 司徒信气血上涌,双眼赤红,脸色也由原来的惨白变得红得吓人:“我大哥呢?” 第189章 灼灼凤华(终章) 司徒信的伤势在慢慢转好,虽然全身依旧只有眼睛能够自由活动,但二夫人已经心满意足。 从司徒信的口中,大概了解了他们都经历了什么,他与大哥是一同受刑,司徒诚平日里木讷寡言,但在刑部,确实将所有难听的话都骂了出来,司徒义眼中的泪水滚滚而落:“大哥其实就是想让我少受一些苦,刑部的那些刑具——太过骇人。” 大夫人的眼泪珠子一般就没有停下过,她现在内心全部都是悔,悔她在司徒诚回来的这将近一年的时间里,从来就没有给过他好脸色,她虽然从没说过一个怪字,可处处透着不会在原谅,就连司徒诚临死的时候,目光在看到她的那刻依旧还是带着歉疚,他跟她说对不起,以前未说出口的,现在终于对着她说了出来,她用力握住他没有温度的手,看着他的眼睛一点点闭上,任凭自己哭得再大声,再也没了回应…… 夏星微为司徒家彻底平反,将真相书写成了无数告示,在每个城门口都张贴了出来,更是由快马分发各个州县。 忠臣良将得到了平反,坏人也得到了惩罚。 夏渊中毒已深,被夏星微关了三日,便一命归西。 惠贵妃全族被连累,有参与者,直接处以极刑,其余人等统统发配边关,因夏凌云身份特殊,又许多事确实并没有证据直接参与,便贬为庶人,带着惠贵妃不足两个月的小儿,在京中寻了一个宅子居住,当时牵扯到司徒家案子的人等,刑部侍郎终究是没有受住重刑,第二日便直接撞死在牢房内,顾国公交代完了所有的事情,连带着顾国公夫人,下了大狱,终身囚禁。 事情处理完,皇宫之中只有一个不满十岁稚子,他的母妃家室并不显赫,只是小小贵人,连夜称六皇子病重,需要静心调养,自请锁居深宫,不再见人,剩下的,全都如鹌鹑一般,生怕被注意到。 于是,夏渊大丧之后,夏星微便被武将和群臣推到了皇位之上。 大典举行的非常隆重,礼部从夏星微带兵打入了皇宫之后,就开始赶制龙袍,终于在大典的前夕,全部完工,夏星微将明黄的衣服穿在身上,厚重的王冠带在头顶,一步一步,向着祭天的通灵台走去,九百九十九阶台阶,夏星微每一步都走得十分沉重。 跪拜,祭天,祭祖,夏星微遵循着礼仪,完成了所有的程序,从此以后,她便是这大夏的女帝。 看着身边的顾长卿,夏星微略微疲惫的脸上,带着一分笑意:“长卿,以后这条路,还有很长很长,你是不是能一直陪我走下去?” 顾长卿微笑着点头:“只要你不觉得我无趣,不会厌烦我,我便会一直在你身边,不离不弃。” 夏星微暖暖地笑了,身边的人,好像不管何时,总会无条件地站在她的身边,只要看见他,便会觉得心安。 顾长卿对着她笑着:“不过,星微,现在登基大典也已经完成,不知道女王陛下何时能完成你与我的承诺,让我光明正大站在你身边?” 夏星微脸色微微红了一下:“你……你乱说什么?” 顾长卿一点点凑近,宽大的袖袍下,将她的手握在了手心之中:“不是说好了吗?我以我整个身心为聘,天下为媒,与你结下姻缘,永世不离。” 夏星微歪头笑着看他:“我现在好像比以前还没有自由,好像要永远住在这牢笼之中了,你也愿意陪我吗?” 顾长卿挑眉:“你在这里,那这里便不是牢笼,而是家。” 家这个字说出口,夏星微带出了娇羞的笑容:“不过,你还要再等一等。” 顾长卿难得露出孩子般委屈的表情:“还要等什么?我都等了那么久了,再不把你给娶回来,我怕你被旁人惦记上了,如今你是女帝,我真担心那些大臣给你往宫里塞人。” 虽然是句玩笑话,但夏星微也知道他的顾虑,软声说着:“你放心,只要你没有旁的心思,我可以跟你保证,这辈子,只心悦你一人,我是女帝,也会是你的妻。” 十指相扣的手,越握越紧,夏星微正色道:“不过,大舅舅刚过了五七,现在二舅舅的身体还未恢复,小舅母失了孩子,还遭受了那种……非人的屈辱,小舅舅一直在家里陪着,咱们再多等上些时日,等一切慢慢好起来了,再填一桩喜事,大家也都有心情。” 顾长卿摸了摸她柔顺的发:“好,都听你的,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夏星微咬着唇冲他笑着:“你看今日落雪,若我想说想去西山赏梅,你答应还是不答应?” 顾长卿眼中喊着笑意:“雪满山中高士卧,月明林下美人来,你有雪中赏梅的雅兴,我自然要不付美人的邀约,近日诸事烦杂,你出去散散心也是好的,既然你想去,我现在就去给你拿了裘衣,咱们即刻出发。” 夏星微立马眼中带上了光亮:“我还以为你又要我先忙朝政,既然你都这么说了,你等我一下,我差人给太傅告个假,咱们马上就走。” 出了暖阁,雪花依旧随风飘飘落落,整个皇宫都一片白茫茫,遮盖住了红砖绿瓦,顾长卿取来了明艳裘衣,细细帮着她披在肩上,慢慢系好,一把赤金油纸伞下,夏星微的笑容灼灼,在白茫茫中,一抹红如一幅画,是无人可比拟的凤华。 (全文完)